《一厘米温差gl》 第一章 【阿源】 发信人: 小希 135******** 接收时间: 15:37:04 今天 【嗯?】 收信人: 小希 135******** 发送于: 15:37:12 今天 【怎么了?】 收信人: 小希 135******** 发送于: 15:38:35 今天 【你有空吗?我很难受】 发信人: 小希 135******** 接收时间: 15:39:21 今天 【有,你在哪里?】 几乎在同一秒,按出“发送”的手指有些神经质地按下了“取消发送”,然后将短信输入上原有的文字清除。盯着空白屏幕一小会儿才又重新输入文字。 【嗯,不是很忙,你在哪里?过来还是我去找你?】 收信人: 小希 135******** 发送于: 15:42:01 今天 【我在路上走,要到中心公园附近了】 发信人: 小希 135******** 接收时间: 15:44:07 今天 【那老地方见,等我一会儿,我就过去。】 看了看窗外,又一次取消发送,加上一行字。 【那老地方见,等我一会儿,我就过去。带伞没?】 收信人 小希 135******** 发送于: 15:47:17 今天 【没有,出来的时候还没有下雨。】 发信人: 小希 135******** 接收时间: 15:48:27 今天 泉源看着那条短信,按了按眉心,叹了口气。 【去咖啡,我开车就到】 收信人: 小希 135******** 发送于: 15:49:57 今天 【嗯~】 发信人: 小希 135******** 接收时间: 15:50:07 今天 泉源将松散的头发绑成马尾,黑毛衣外面套上灰色的大衣,然后取了一件在手上抱着。接着她从鞋柜拿出一把伞,想了想,又拿出一把。 口袋里放好了纸巾,回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四点零一分,她又塞了一包湿巾在口袋里。 锁上门之后泉源才想起下午华蓉要送资料过来,掏出手机从常用联系人里点出号码拨了过去,响了两声,电话接通了。 听筒里传来一个娇娇脆脆的女声。 “源源?你这么迫不及待想见人家啊?人家还没有准备出门呢,好大的雨好可怕,源源你来接我啊?” “把你接到我家然后再送你回去吗?” “嗯嗯~” “为什么我要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这时候电梯来了,发出叮咚的提示音,泉源走进去按了地下一楼。 “讨厌啦源源,你无情无义无爱心!咦?你要出门?” 对方应该是听见了电梯的声音。 “嗯,有点事。” “你又要放我鸽子啊!告诉你这样是不行的,你接收到党和人民一起鄙视你的脑电波了吗?你已经好几次放我鸽子了!” 泉源将身体靠在电梯一边,闭起眼睛。她很累。华蓉充满活力的声音让她觉得头脑有点胀痛。 “下次请你吃饭。” “你每次都说请我吃饭。” “我每次都请了。” “好吧……” 泉源能够想象出对方扁了扁嘴的样子。于是看起来十分严厉的神情变得舒缓了一些。 电话里华蓉的声音还委屈着。 “人家为了给你送资料连男朋友一起去看电影的邀请都拒绝了,要补偿~” “要什么?” “晚上做饭给我吃吧,我在你家等你回。” 对于泉源来说这是个糟糕的提议。 她并不擅长厨房作业,她甚至不记得自己到底有多少次把厨房弄得一团糟,这让她觉得自己像是小丑一样可笑。 但朋友们似乎钟爱她窘迫的样子。 连小希也说过,那个样子很可爱。 泉源并不适应这种可爱,但也从没剥夺过朋友们的乐趣。 不过今天不行。 “我可能晚上在外面吃。” “约会?” 华蓉激动的声音传过来,泉源觉得耳膜都穿孔了。 “不是,朋友叫我出去谈谈心。” 电话对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也沉了下去。 “——贺晨曦?” 在这么忙的时候突然间跑出去见朋友,华蓉脑海里马上就浮现出这样一个名字。 泉源知道华蓉不是特别喜欢贺晨曦,所以只是应了一声:“嗯。” “她不是好久没找你了吗?只有需要你的时候才找你,泉源你太喜欢照顾人了吧?” 华蓉生气了。 华蓉只有在生气的时候会刻薄地叫出泉源完整的名字,但泉源知道这种怒气来源于关怀。所以泉源并没有因为华蓉对贺晨曦的敌意感到不高兴。 她只是觉得沮丧。 “她前段时间忙。” “忙着恋爱呢吧?我在街上遇见过她,她和她男朋友一起很亲密。——泉源。” “嗯?” 电梯到了地下一楼,泉源站在光线清冷的车库听着华蓉有些严肃的声音。 “你喜欢女人吗?” 泉源怔住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只好安静地等着对方继续。 “你喜欢贺晨曦对吗?” 在十分安静的环境中,华蓉隐约觉得自己能够分辨出泉源刻意放缓的呼吸声。 那不是泉源在紧张,相反,泉源在试图让华蓉觉得轻松一些。 “嗯。”泉源说。 华蓉很清楚地明白在这场谈话中更加局促不安的那个反而是自己。 “当你朋友这么久,我大概也能看出来你喜欢她。这件事我其实想了很久,一直不知道要怎么问你。但是贺晨曦实在——” 电话对面的华蓉停顿了一会儿,她知道自己应该调节好情绪,这样才能在接下来的交锋中占据优势。 在认识泉源很久之后华蓉才意识到这个事实:跟泉源有意见分歧的时候,谈话会变得像战斗那样令人疲惫。并不是因为泉源咄咄逼人,正好相反,泉源会温顺得像团软泥——看起来好像任由别人捏扁搓圆,实际上却狡猾地化解了所有攻击。 在很多有关泉源的问题上华蓉都找不到着力点。 即使已经是将近十年的朋友,但华蓉从来没有像普通的闺蜜那样分享过泉源的伤痛。 泉源愿意展现在别人面前的从来是那些无关紧要的部分。更多的时候她优秀、完美、无懈可击。 华蓉了解泉源。 一旦自己在关于贺晨曦的问题上表现得太过咄咄逼人,泉源就会把跟贺晨曦相关的一切全部仔细掩藏起来让华蓉再也无法接触到哪怕一丁儿。她会施展她所有转移别人注意力的才华,让华蓉永远不会继续因为这些事为她担心。 有时候华蓉很想野蛮粗暴地摧毁泉源为她自己构筑的防线,让泉源彻底崩溃,这样泉源才会意识到自己应该找个肩膀来依靠休息。 但华蓉也知道这件事自己做不到。 首先她下不了手。 其次,泉源比她坚强,她无法给泉源卸下铠甲的安全感。 最终她只是用商量的语气说道:“我没有觉得你喜欢女人是件多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你喜欢贺晨曦的事儿让我觉得你是在自虐。” 泉源轻声笑了出来:“蓉蓉,没这么严重。” 华蓉知道自己失败了。 “你消沉了这么久以为我是傻子吗?她一叫你你就兴高采烈了!你有没有一点……” 有没有一点自尊? ——多深刻的喜欢会让人失去自尊? 华蓉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知道贺晨曦并不是个坏女孩,自己是在迁怒。 “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喜欢被人照顾我懂,我以前也喜欢你照顾我,但是她不一样。她享受你的照顾,但是她不知道你喜欢她。我都为你觉得疼,源源,没有规定同性恋就要受折磨吧?!” 泉源在自己的车子边停下来,仍旧是沉默。 “你要是不敢,我去帮你告诉她!” “华蓉!” “你折磨自己不够么?就算是同性恋,至少也是恋爱吧?恋爱啊泉源!找个喜欢你也对你好的人好吗?” “蓉蓉。” 泉源终于开口了。 也许是在地下停车场的缘故,泉源的声音显得特别空旷。 “我没怎么样,没到离不开的程度,我只是去看看她。自己有好感的人来求助,你也会去的对吗?” 华蓉知道这个话题已经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 她也沉默下来。 泉源理智诚实的回答让她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劝她才好。 华蓉被泉源气笑了:“你是超人吗?” “不是。”泉源老实地回答:“我是蜘蛛侠。” “我真是对你无话可说了……你好自为之。备用钥匙在信箱?” “嗯,我家的门永远为你敞开~” “少跟我套近乎,我还生气着呢。” “生气要起皱纹,你不怕华夏抛弃你?” 华夏是华蓉的男友,是个帅小伙,性格也很好。 “他不敢。” “嗯……”泉源忽然说:“晚上就在我家吃饭吧,叫上华夏,把阿枣她们也一起叫过来,我回家做饭,你们想吃什么先买好。” “你不是跟贺晨曦烛光去吗?” “家里热闹。”泉源打开车门,坐进去,“还是跟朋友们一起好。” 华蓉知道泉源要把大家一起叫到家里而不是和贺晨曦单独相处是一种退让的信号。这是长久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她不免怀抱了期待:也许泉源也知道这种无望恋情的可怕,所以确实准备放手。 “那我们在你家等你。”她轻松了一些。 “嗯。” 泉源挂断电话。 她知道华蓉被自己成功地误导了。 但是她并没有真的想通了要放下贺晨曦。 泉源只是需要掩护。需要一个让贺晨曦永远也察觉不到自己扭曲爱意的掩护。 ——好让贺晨曦以为自己从未待她有多么特殊,她只是泉源众多朋友中的一个。 对于泉源来说,贺晨曦的友情要比爱情来得痛苦,也来得安全得多。 第二章 一路上有些恍惚,泉源在离家不远的十字路口闯了红灯,等到她赶到咖啡的时候稍微晚了一点。 将近冬季的雨淅淅沥沥带着寒意,她匆匆忙忙推开车门,冷空气使她瑟缩了一下。 隔着雨幕以及玻璃上那些模糊的雾气,她看到贺晨曦就坐在靠窗的角落。 贺晨曦的视线落在水汽氤氲的窗户外面,但应该在走神。 泉源觉得从胃部泛上一阵酸楚,一直达到心脏。 她推开咖啡的门走了过去。 “小希。” “阿源……” 贺晨曦被突然出现在对面的声音吓了一跳,仿佛失魂一般转过头。等到看清楚来的人是泉源后紧绷的肩膀才放松下来。 她挂出一个苍白憔悴的笑容:“你来了。” 泉源在对面坐下:“怎么了?” “我……我失恋了。这次是真的,他说他已经不爱我,不想再见到我。但是我好爱他,阿源,我还是好爱他,看不到他就害怕,一刻也不想离开他。” 像是终于等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又像是害怕积攒的勇气耗尽,贺晨曦把这些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紧张得有点语无伦次。 泉源放在膝上的手指紧绷着,表情上却看不出任何变化:“小希,你——” “我知道,阿源对不起,我又做傻事了,我又没有学会照顾自己。”贺晨曦低声地打断泉源想要说的话,“但是我真的好爱他。” 她的眼眶微微红着,漂亮水晶一样的眼睛暗淡无光。 泉源向她伸出手去,然后像是本来就没有想要触碰贺晨曦一样缓缓而镇定地改变了动作。 她拿出口袋里的湿巾剥开递到贺晨曦面前:“擦擦脸,这个样子真难看。” 然后又把干纸巾放在她面前。 “阿源……”也许是神经紧绷了太久,听见这句话贺晨曦忍住的眼泪突然间一股脑儿钻了出来,“阿源,对不起,我没有对自己好,对不起。” 她一直在啜泣,一直在说对不起,泉源想要坐在她身边搂住她温声安慰,但是头脑冷静地克制住这样的冲动。 她只是伸手越过并不宽的小台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哽咽着的贺晨曦的肩膀,直到贺晨曦哭得哽咽,她才走过去扳直贺晨曦匍匐的背。 “把眼泪擦掉,太难看了。” 她说得很严厉,连一点怜惜与疼痛的神情都没有表露出来。 贺晨曦抽噎着擦眼泪。 她知道泉源是为自己好。 是生气自己这样不争气。 跟泉源在一起的时她会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女孩,而泉源则是面冷心软的长姐。 每当贺晨曦做错了什么总是会第一个想到泉源,然后又会因为面对着泉源而无比忐忑。 她觉得自己希望得到泉源的呵护宠爱,又期望自己能够坚强,成为泉源的骄傲。 这样的想法总是令贺晨曦在面对泉源的时候感到安心又紧张。 她思考着,泉源已经去点了两杯热饮回来。 “去洗手间吗?” 贺晨曦摇摇头,拿过自己那杯烧仙草,握在手里暖暖冰凉的手心。 “先把外套脱下来,淋湿就不要再穿,我给你带了一件,在车上。” “……阿源?我……” 泉源拍拍她的肩膀:“都会好的。等我回来。” “嗯。” 泉源将视线落在挂在伞架上的雨伞上,又看了看大了不少的雨势,最终还是直接冲出去。车停得不远,钻进车里的时候外套还是湿了,她只好把湿掉的外套一起扔在后座,启动车子然后瘫坐在驾驶座吹空调暖风。 眼镜上结了一层雾气,泉源小心擦拭,冻僵的指尖泛着冷硬的灰白色。 她俯身靠着方向盘,额头上坚硬的触感并没有让她稍微清醒一点。 很疲惫。 很……疲惫。 泉源在心里计算时间,总共数了三千六百秒,然后抬起头来对着后视镜做出一个精神百倍的笑容。 她拿出车上准备好的伞打开车门。 突然扑面的冷空气使她狠狠瑟缩了一下。 这次彻底精神了。 撑开伞。 把带给贺晨曦的外套好好裹在怀里。 泉源在雨水中站了几秒钟。 ——雨真大。 就好像要将人藏在无边际的迷雾里。 泉源收回视线以及萧索难言的思绪,将伞沿压下,朝咖啡走去。 推开店门的时候迎面又是温煦的暖风,一冷一热的刺激让泉源打了个喷嚏,接过贺晨曦递来的纸巾看见对方已经安静下来的神情,微微舒了口气。 “晚上有事吗?” “没有。” “去我家吃饭吧。晚上朋友一起聚餐,我做饭。” “今天过什么节?” 泉源稍微皱起眉头,露出一点委屈的样子:“我过生日,你忘记了?” “啊?!对不起阿源……我……” 看着贺晨曦懊恼而愧疚的神情泉源捧着牛奶笑起来:“骗你的。” 贺晨曦瞪大眼睛,气鼓鼓的样子,已经不像刚才毫无神采。 “阿源你好过分!我刚刚失恋,你又来戏弄我。” “嗯。那你提补偿好了。晚上让你点一个菜怎么样?” “洋葱肉片。” “……”泉源沮丧地把下巴抵在杯子上,“换一个……” “不行。” 她可怜地望着贺晨曦:“……那好,喝完之后我们去买肉。” 贺晨曦笑起来:“那快点走吧~” 虽然知道贺晨曦也许是强打起精神,但是看到她像往常一样清澈透明的笑容泉源仍旧不受控制地露出一个连自己都注意不到的,太过温柔又太过苦涩的笑。 ——没有资格一直陪伴在身边,但是至少在难过的时候可以提供稍许安慰,这样就觉得很满足。 “那个男人不值得。”泉源轻声说道。 贺晨曦并没有注意到泉源的神情也好像并没有听见泉源话。她似乎因为晚上的活动欢欣雀跃,推开门先走了出去,然后回过头来等泉源撑伞。 泉源比她稍微高一些,两个人走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泉源撑伞。她还自诩撑伞技巧世界第一——也许并不是吹牛,因为泉源撑伞的时候从来没有让别人淋湿过,不管多大的雨,好像只要有这小小的一把伞就无可畏惧。 泉源走到她身边。 她突然说:“我知道……” “我知道的阿源。他有过很多女人,我不过是其中一个。你早先就跟我说过这样的人不能相信。但是我真的好爱他,他带我见过他的姐姐,别的女人威胁我如果再缠着他就找社会上的人要我好看。” 泉源撑伞的手顿了一下,她只知道贺晨曦的男朋友家里很有钱,开始的时候对贺晨曦真的体贴到没话说。她其实也为贺晨曦能够找到这样的男人而感到高兴,心里面的感情也就放弃了好多,但是后来无数次听着小希的哭诉,她才听出来原来那个人的温柔是伪装。 他对谁都可以好,贺晨曦只是其中之一。 女人爱一个时首先想要得到对方的宠爱,然后就想宠爱对方帮对方分担。那个男人阻断了贺晨曦爱的第二步骤,所以她恍恍惚惚不知所措。 花心大少爱上清纯少女的故事都是小说写手编纂的童话。泉源看出那个男人不是贺晨曦这样单纯清澈的人能够应付的对手。 谁说爱情不需要耍花招? 谈恋爱从来都是对手戏,如果不是势均力敌,另外一方总是会输得一败涂地。 贺晨曦爱上一个将情感当做攻略游戏的男人,输到彻底。 泉源终于撑好了伞,移到贺晨曦头顶,贺晨曦挽住泉源的手臂,泉源却将雨伞交到了她手里:“带的伞比较小,雨太大还是分开撑吧。” 贺晨曦看着猛烈好像夏季暴雨的深秋降水,点了点头:“嗯。” 泉源撑好伞跟贺晨曦一起走到雨幕里。雨水降落的声音连成一片嗡嗡杂杂的背景音,却使得周围变得出奇安静。 “爱得这么辛苦,值得吗?” 贺晨曦听到泉源叹气的声音,回过头看见对方穿过雨伞心疼地注视自己,那种眼神让她的眼眶又一次微微发红。 一个人承担太久,遇到这样的温柔就忍不住想要依靠上去哭诉。 贺晨曦说不清楚那种感觉,但是她明白,无论受到什么伤害泉源都会打开门让她回来养伤,会包容会责备会对给她毫无保留的温暖。 从来不会厌烦。 泉源不是她的朋友,她更觉得两人是有亲缘关系的姐妹。 然而又好像……并不一样…… 她面对泉源的时候总是有种无法回报的忐忑,泉源似乎从来没有需要别人帮助解决的烦恼,对于泉源来说,一个人就能很好地活下去。 她不想让泉源为自己太过担心,更加害怕泉源因为自己的软弱而对自己失望。 “那些女人的事情我可以处理好,不要走人少偏僻的地方也就没有问题,况且现在……”贺晨曦强打起精神,“既然他已经不肯见我了,别人也就懒得理我了。终于不用提心吊胆地走路,轻松了很多呢~” 泉源习惯性地走在上风向,深秋夹杂着雨水的风湿冷刺骨。 “对不起。” 她觉得喉咙口干涩得难受。 ——你明明比我更痛苦。 “阿源没有跟我道歉的理由啦,倒是我,有了烦恼就会找你,你不觉得麻烦吗?” 泉源轻轻笑着,伸出手在贺晨曦额头上弹了一下,然后缩回自己的伞里:“我说过要当骑士守护你,所以这段日子太繁忙,让公主殿下自己抵御外敌实在对不起,请公主殿下原谅我。” 那其实不过是一个酒桌上的角色扮演的游戏,泉源却将它当真一板一眼地执行约定。贺晨曦记得自己不会喝酒感到很为难,泉源就接过酒瓶说给她当骑士,传花点到的时候可以选择让骑士代喝。 泉源酒量很好,酒品也很好,朋友们不依不饶说要轮流分享泉源的守护,泉源就笑着说,骑士只能有一个公主。 阿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贺晨曦想了想,但没能问出口。 她一定会说没有为什么吧。 泉源就是这样温柔的人,会无条件地对别人付出自己的好。 泉源先帮贺晨曦打开副驾的门,然后自己才绕到另外一边上车,倒好象真的是骑士身份。 贺晨曦打了个喷嚏,靠在椅背上,泉源转头问她要不要把座位放下去睡一会,她摇摇头。 车子快开出公园门口的时候贺晨曦说道:“有的时候就算知道是错的,也想爱下去,爱起来就是这样不可理喻。” 声音很轻,混杂在音响里,泉源没有回答,贺晨曦就以为她没有听到。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泉源说这句话,也许是所有人都说她应该放弃那个男人的时候,她想要泉源能够理解她。 这份爱真的太深,深到明知得不到还是要做傻事。 一首歌放完,贺晨曦听到泉源叹了口气:“我知道。” 贺晨曦反而有些不明白:“嗯?” “爱起来便不可理喻。” 贺晨曦安静了一会儿,开口问:“阿源,你有没有谈过恋爱?” 泉源笑了:“我已经二十六岁,上学的时候追我的人从宿舍楼下排队到校门口,你信不信?” 贺晨曦点头:“只是想,世界上竟然会有个那么好的人,你会爱上。” 泉源转头看了看她,笑得更加柔和,只是光影交错间贺晨曦没有看见泉源目光中的苦涩。 贺晨曦以为泉源是要对自己说从前恋爱的事情,但是泉源却说:“开始没有,所以分手了,后来遇到,结果对方不喜欢我。” “还会有拒绝你的人?” 泉源拐弯,朝超市的方向驶去:“那个时候也许是我太傻,根本不敢告诉她。” 贺晨曦觉得有点可惜:“是他的损失。那个时候你很难受吧?” “嗯。”泉源眼神放空,然后又露出让她安心的微笑,“时间久了也就都好了。” 贺晨曦坐直身体点点头:“我也会都好的。” “嗯,好好过生活。” 但是虽然这样说了,贺晨曦看着雨中朦朦胧胧的景色,还是觉得很难过。 她摸摸自己从店里出来到车上的时候又淋湿的半边肩膀,想到如果是泉源撑伞的话一定不会这样。如果只有自己,就什么都做不好吗? 莫名其妙地,突然觉得好委屈。 第三章 泉源带着贺晨曦回到家里的时候家里已经乱作一团。 音响开到歌厅模式,阿枣和小树挤着唱歌,还有小跟班一样的倩倩蹲在旁边起哄。 她们和泉源是大学时候社团里面的朋友,毕业后大家都在一个城市,就经常往来。 泉源好笑地在木隔扇上敲了敲:“你们也要给我积攒一点社会公德。” “呀!泉大人回来啦!”唱着歌的阿枣挥挥手,“放心啦,隔音这么好,一次投诉都没收到。快点换衣服做饭去,我们饿死了。” 小树点头附和,泉源笑道:“滚过来伺候我更衣,要不然晚上没饭吃。” “你蓉妃在卧房等你点牌呢,我才不去灯泡。” 泉源刚想说话,穿着围裙的华夏从厨房那边跑过来,他呲着整齐洁白的牙齿,像一只被侵犯领地的家养犬:“是我的蓉妃,我的,我的!” 阿枣对着话筒一手指华夏:“蓉蓉姐你过来,你家华夏奓毛了,意图策反泉大人。快来收拾他!” 华蓉果然从卧室跑出来,脸上还敷着藻绿色的面膜,只露出两只黑黝黝的眼睛:“总管,给本宫滚回厨房去。” 华夏瞬间就蔫了,站在华蓉面前蹭脚尖。 贺晨曦刚换完鞋进来,她不属于他们这一伙的朋友,但是也和泉源一起跟他们吃过饭,看到华夏耍宝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华蓉看到她,情感上觉得排斥,但也无可奈何,好在敷了面膜看不出表情。 站在贺晨曦身前的泉源有些尴尬地对华蓉使了眼色,华蓉对客厅里疯玩的三个人招招手:“晨曦美人来了,姑娘们过来接客~” 客厅里一阵配合的狼嚎,泉源拉过贺晨曦朝卧室走,一边回头要挟:“如狼似虎的,小心出去装淑女穿帮。” 贺晨曦跟她到卧室里,换上她找出来的干衣服。 “朋友们在你身边都很开心。” 泉源把湿掉的毛衣也换了,笑道:“你是想说我圣母还是想说我人|妻?” 贺晨曦摇摇头:“有你在真好。” 泉源摸摸她的头:“洗把脸躺会儿?” “不用。” “去客厅跟她们唱歌吧,都认识,我去做饭。” “嗯。” “那我去了。” “阿源。” 泉源走到门口,贺晨曦叫了一声。 “嗯?”她回头微笑看着贺晨曦,耐心等她继续。 “谢谢你。” “跟我还要谢什么?”她看到贺晨曦又红起来的眼眶,走过去将她按坐在床上,“你还是睡一会吧,饭好了我叫你。” 贺晨曦看着她拉好窗帘又关门出去,最终只是又在心里说了一遍,有你在真好。 厨房里华夏在处理食材,刮鱼鳞剖鱼腹的动作干脆利落。华蓉是厨事高手,华夏跟华蓉两个人生活的一大乐趣就是腻在厨房□□心餐,华蓉掌勺,华夏帮厨。泉源看了看冰箱上面的便利贴,写的是今天大伙点的菜,看完之后泉源哭笑不得地把便利贴撕下来:“这是满汉全席?” 带着手套处理鱼内脏的华夏抬头:“你想做,满汉全席,我们材料也不够。” 华夏说话的时候就自然带笑,露出洁白牙齿,笑容灿烂又阳光。他和华蓉认识是托了泉源的福,那时候泉源在跟华夏的好友恋爱,于是两位正主的铁杆兄弟和闺中密友就有了传话送信的革命友谊。当年追华夏认识华蓉的时候华蓉正被分手的前男友纠缠着,十分苦恼。有一次华夏刚好路过,就在旁边学校未规划荒地收了一把狗尾草冲了上去,伸手朝华蓉一塞大声而郑重地说:不要理会外姓人了,我们结婚吧,你姓夏,嫁过来不用改姓,天生就是我老婆。 这表白是当时一段佳话,整个系都为之绝倒。 华蓉自此看上他可靠又可爱,两个人从大学到现在,在一起已经有四年。 泉源有时候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就像是一对两小无猜,搞些无厘头的恶作剧,却又很贴心。在外面都是闪亮亮的精英人物,一到家黏在一起就原形毕露。 但她并不知道在两人打打闹闹之余,华蓉总对华夏说泉源性格太强,要把她踩在脚底下教育她好好过舒坦日子是行不通的,只能装弱小混入敌营然后默默支持她。作为三人之中的唯一男人,华蓉给他安排了重要任务,那就是要让泉源体会到男人有时候的确比女人强大,所以适当地小鸟依人一下也可以。 这个任务让华夏觉得很痛苦…… 此刻他也是故意把剖鱼的动作搞得鲜血淋淋,虽然几次试探已经知道泉源的确不惧怕这种厨房血腥,但是华蓉警告他要锲而不舍。 但华夏觉得鲜血淋淋的鱼其实真的挺让人恶心的…… 泉源围上围裙挽起袖子,好心情地把华夏洗过的蔬菜上案板,一边扫了眼蹲着处理鱼的华夏,他看上去乐淘淘,其实垂着嘴角。 “蓉蓉出差你们也很久没见面了吧?” “嗯,她忙得晚上打电话给我都不肯,真想让她辞掉工作,我养她一辈子也可以。” “其实嫁个可靠的人在家里安安逸逸相夫教子的生活也不错。” 华夏震惊,震惊到说话声音都有点颤抖。 苍天有眼这样艰巨的任务居然有完成的一天老婆你好好疼爱我吧嘤嘤嘤……然而这样的心里活动他当然不能表现出来,只是很小心翼翼地开口,仿佛害怕嗓门大了就把泉源刚刚的念头给震跑一样。 “泉……泉姐……你准备嫁个老公相夫教子?” “有这样奇怪?看把你吓得。”泉源挽着袖子,拿着菜刀,转头笑眯眯地盯着华夏,“刚刚你说要蓉蓉辞职回家做全职太太,感情上我是应该支持的,但是理论上……你好像在引诱我最得力的助手向我辞工,算不算是挖墙脚,嗯?” “泉大人我错了……我会辞职回家做全职丈夫我至死对您效忠绝不挖您墙角嘤嘤嘤……” “……”有时候角色扮演的另外一方太入戏也很让人困扰,泉源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叫蓉蓉出差这么久是意外,我一时走不开,下次不会让她那么辛苦。今天周六,让她休息到下周二补偿你怎么样?” 泉源眯着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很周扒皮,放柔声音说话一边微笑的时候又浑身弥漫长姐的治愈之光,华夏感动到热泪盈眶,双目闪动着小星星:“泉姐你是人民的大救星!” “听说你们原本今天去看电影?” 华夏侧头在肩膀上蹭了蹭耳朵:“嗯。” “明天的电影票我买好了,记得吃过饭来领,情侣专座,你要好好表现。” “泉大人您就是人类生活的希望嘤嘤嘤……”华夏发挥到一半突然顿住,沮丧又懊恼地看着泉源,“泉姐你又把话题岔开了,蓉蓉是叫我来劝劝你,不要太……”华夏再一次顿住,神情更加沮丧了。 “嗯?”泉源微笑着等他继续。 华夏垂头丧气:“泉姐你上辈子是情报局的吧……什么话都套得出来。” “这么说蓉蓉真的想让我早点嫁人?” “我们觉得你一个人太累了,泉姐,前段日子发生什么我也不好问你,心情不好投身工作我也可以理解,但是你那样死气沉沉的,我们都担心。” “对不起。”泉源歉疚地看着他,“我只是因为家里的事情……感情上总是患得患失。” 华夏听华蓉说过泉源家的事情,泉源的母亲是意外怀孕,泉源的父亲一直没有认这个孩子,后来他的儿子出车祸死掉,这才把她接回去。过了几年他妻子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泉源的后母原本就对丈夫的私生女很厌恶,干脆给了一笔钱把她赶出去。那时候泉源的母亲已经嫁人,泉源几乎是独自长大。 他能够理解这种情况下成长的泉源有过分的自我保护意识和强硬外壳,也明白父母的婚姻多少给她留下阴影,但是心灵上的创伤必须要个贴心人来治愈,这些事情是朋友也解决不了的。 泉源头疼又好笑地看着华夏发呆,她大概能够猜出令对方苦恼的问题,真是心思单纯的小孩子。 “给我吧。” “嗯?” 泉源接过他手上鲜血淋淋的鱼:“苦胆破了。” 华夏苦着脸看泉源平静地继续处理自己刚刚特地搞得很血腥的食材垂头丧气:“泉姐你有没有害怕的东西?” 泉源打趣:“我会怕死。”接着看见华夏更加苦恼的样子又不忍心,“去陪蓉蓉,就说如果遇见好男人我会考虑。” “什么样才算好男人?” “至少让我有安全感。” 华夏洗干净手看着泉源欲言又止。 “怎么了?” “赫哥怎么样?其实,赫哥一直没有忘记你。”华夏顿了顿,终于犹豫着开口,“……泉姐?” 泉源转头微微笑了笑:“谢谢,牛肉买了吧?” “嗯?” “他喜欢吃牛肉。帮我打电话叫他来吧。” “嗯,好嘞!” 华夏想泉源能够将对方的喜好记得这么清楚也许是这段感情还有机会。当年泉源跟赫哲在一起的时候很和睦,分手的缘由却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也许只是误会。这种事不是有很多吗?两个人因为一些小事各奔东西,结果到了适婚的年龄发现原来最适合我的还是你。 他们大约也是这样的吧。毕竟泉源跟赫哲都很强势而独立,从前还不成熟,不懂得服软避让,所以闹了误会。 也许还有机会? 但是华夏又想到泉源最后的表情,明明那样温暖柔软,却让他觉得很悲伤。心碎般的悲伤。也许是眼花了吧。华夏推开次卧的门,华蓉敷着面膜闭眼休息,听见声音睁开眼睛,有点担忧:“怎么样?” “泉姐让我帮忙叫赫哥来,她好像不讨厌赫哥,但是神色又不太对,他们发生过什么你知道吗?” 华蓉犹豫了会儿,终于很疲惫地开口:“阿泉喜欢贺晨曦。” “什么?”华夏已经打通了赫哲的电话,铃声规矩地响着。 “她当时跟赫哲谈恋爱,单纯为了逃避。” “赫哥他……” “赫哲知道这事,他告诉我的,前几天他打电话给我,说贺晨曦失恋了,要我多陪陪阿泉,我问为什么,他就告诉我这个。……他说贺晨曦不适合阿泉,要是阿泉喜欢女人,就让我劝劝她找个好女人。” “靠!你们搞的都是些什么事!”华夏气得忘记自己在打电话,把电话摔在桌子上,这时电话恰好接通了,华夏平时喜欢将音量调到最大,赫哲成熟稳重的声音就清晰传了过来:“喂?夏仔?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华夏恨恨地拾回电话,语气很不好:“你跟我说实话,你喜欢泉源?” 电话那一头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索为什么华夏要问这样的问题,华夏有些不耐烦:“你回答我,是还不是?” 赫哲很郑重地说:“我爱她。” “你们他妈的演的哪出戏?!” “华夏,冷静点。”华蓉接过电话,对赫哲说,“对不起,我刚告诉他阿泉的事情,他有点激动,你晚上有空吗?我们在阿泉家,过来吃饭吧。” 赫哲知道一定是有关贺晨曦的事情,说不定她也在泉源家,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问什么:“好,我一会儿就到。”说完挂了电话。 华夏怒气冲冲地瞪着华蓉:“你能告诉我你们玩的什么吗?你明知道现在是这个情况还让我跟她提赫哲?” 华蓉苦笑着:“我能怎么样?两边都是朋友,两边都闷着,感情上的事情我还能怎么样?” 华夏扔了手机抱头坐在沙发上:“烦透了!” 华蓉在他身边坐下,什么也没有说。 感情这种事,再亲密的朋友也插不上手。 第四章 赫哲来的时候泉源正在厨房。开门的倩倩不认识他,便叫了泉源一声。泉源从厨房出来的时候阿枣和小树已经把赫哲让进来,还站在他身后对她做鬼脸。 “泉大人,你居然偷偷就把帅哥请来吃饭哦~” 泉源眼眶泛红,看起来非常狼狈:“你们不装淑女了?这样大喊大叫。” 小树对她直吐舌头。 这时候华蓉听见声音也出来了。她顶着面膜向赫哲打了一声招呼,然后便拉着小树她们往客厅去。 赫哲朝她们笑了笑然后把手上的花递给泉源:“你怎么了?” 泉源也笑了笑接过花:“在切洋葱。” 赫哲递过一块手帕:“别用手揉,厨艺上你还是这样笨拙。” 泉源有点无奈地耸肩:“人要怎么才能进步呢?又没有妖怪在后面追着我。” 赫哲笑着摇头,然后脱下外套挂在门厅的衣帽架上:“天才总要有些不擅长的事情才算公平。”他看了一眼泉源顺手放在鞋柜上的菜单,“再说她们好像很期待你的手艺。” “不要取笑我了,如果不是想看我出丑,谁会想吃我做的东西。” 赫哲的声音顿了顿。泉源看见他习惯性地将手放在衬衫袖口的扣子上然后又马上放下。这个动作快得几乎没有发生过,但是泉源已经知道刚才那一瞬间赫哲是想去厨房帮她。她想自己同赫哲分手已经有很长时间,对彼此的习惯竟还是这样了解,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赫哲有一手好厨艺,泉源在厨事上的启蒙师父便是赫哲。他们还在恋爱的时候赫哲总嫌弃她吃快餐外卖便每天过来帮她做晚饭,但从不提出留夜。曾经这份温柔让泉源有过一些要和这个男人过一辈子的错觉,但错觉终究只是错觉而已。 她忽然觉得头疼,到底是怎样的冲动让她竟然把赫哲叫了来。 人一遇到感情的事就笨头笨脑,泉源知道自己一听到贺晨曦的名字就会全失冷静。 怎么竟然会把赫哲叫来呢。 她看着手中的蝴蝶兰觉得懊悔无比。 偏偏是蝴蝶兰,友谊同爱情暧昧得叫人心焦的花。 也许应该说些什么。但泉源只觉得头脑中声音嗡嗡杂杂,烦躁得无法思考,最终也只能说出两个字:“谢谢。” “这么客气?”赫哲笑得很礼貌,“朋友的邀约我从来不推辞。” 泉源看着他这样的笑容感激地叹了一口气:“谢谢。” “我只好说不用谢了。” “华夏在客房,要去找他聊一会儿吗?” “嗯。” 蝴蝶兰的香气很淡,却使泉源觉得有些眩晕。她在门厅站了一会儿,华蓉从客厅走过来找她:“你跟赫哲说……你哭了?” 泉源失笑。华蓉带着藻绿色面膜大惊小怪的样子实在很奇特。 “切洋葱,揉眼睛了。”她把蝴蝶兰推到华蓉怀里,“帮我插起来。” 华蓉这样子皱眉艰难,但是泉源能够看见她眼神儿里的那些小恼怒。 “你从小讨厌洋葱,又对这玩意儿过敏,谁点的?”她看了泉源一眼,发现泛红眼睛里闪过的尴尬,“行了,别说,我知道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看不出来。这种人你喜欢来干嘛?” 泉源知道华蓉不想跟她讨论关于贺晨曦的事情,只有叹一口气:“蓉蓉……” “她这样折腾你,我就是看她不顺眼,你还想逼我也爱上她吗?” 华蓉说这些话都可以压低了声音,泉源心里觉得很感激。她明白无论是华蓉华夏甚至赫哲都希望她获得高兴幸福。 但是爱这样的事…… “你要是真爱上她,那我就要烦恼死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泉源,你给我正经一点儿!你说你没喜欢她到离不开的地步,我问你,这是真话假话?” “……”华蓉的神情,华蓉的语调,华蓉焦急的心情都让泉源觉得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一瞬间,她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欺骗自己的朋友。这样短暂的沉默已经足够华蓉知道她真实的想法了。 “你……你真是……”华蓉气得说不出话来,伸出手僵了半天终于狠狠地捏住泉源的脸:“你说你这不是犯贱吗?!有好男人你不要,就算你不喜欢男人你就不能找个好女人?你就算喜欢上我也行啊!” “我要是喜欢你,你舍得跟华夏分手吗?” “我们认识这么早,你不会早点儿下手吗?!” 说完这句,泉源忽然就笑了。华蓉也被自己的气话逗乐了。笑了一会儿,泉源抱住华蓉:“我知道你们担心我。我不能告诉她我喜欢她。我明白这条路不好走,就算是我家里也不会允许我喜欢女人。她家更不可能。给我点儿时间,我会处理好……蓉蓉,我今天叫赫哲来是太冲动了。我想过不如就跟他结婚吧,他对我好他爱我我都知道。但是我不爱他,你说我能这样跟他在一起吗?我不能这样伤害他。” 华蓉怔了怔,叹口气:“你想这么多干嘛?为别人想?你就不能自私些吗?” 泉源认真看着她:“我宁愿痛苦一辈子也不想当让别人痛苦的人。” 华蓉叹了口气,想要说什么,但是最终没有说出口。泉源来自那样的家庭,她养成这种性格又能怪谁呢? “我总不至于会真让自己活不下去。华夏没出来接赫哲,你告诉他这件事儿了吧?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对不起。” “你真是……我不管你是想当超人还是想当蜘蛛侠,我告诉你,心里有事儿要告诉我知道吗?这事儿要不是赫哲提示我我都不知道!你其实也真能折腾人了,你不知道他——我也谈恋爱,知道这种事儿分不了对错,既然你觉得自己不能跟他在一起就别拿过去的事儿折腾自己了。你就是太能折腾自己。阿源,真的,你当我是朋友吧?” “我还能有哪个朋友?” “有事儿要告诉我,知道吗?” 泉源想了一会儿,严肃地向华蓉说:“我有事儿想告诉你。” “嗯?”华蓉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她没料到泉源这次居然这么爽快就肯跟她说。 “鱼汤在火上,该去加料了。”泉源在华蓉反应过来之前绕过她闪进厨房。华蓉只来得及对她的背影咬牙切齿。 泉源特地将贺晨曦要的洋葱肉片放到最后一个做,刚出锅的菜味道总是最好。这一切都是她下意识做的,等到手上端着热腾腾的盘子她才后知后觉地苦笑起来。 到底有多爱她才会让将跟她有关的一切细节处理好成为一种身体本能的习惯? 说到底,这样的爱连她自己都觉得恐慌。 更加无法说出口了。 也许是炒洋葱熏到太多油烟,泉源觉得头脑发虚脚步有点儿轻飘。端出最后的洋葱肉片的时候已经觉得体力透支了。 近十天来她被最新一单工作搅得焦头烂额,每天睡觉时间不超过五个小时,原本今日是可以休息一下的。但身体的疲惫永远比不上情感的疲惫。她的公主终于来找她,却是为了自己的王子。 泉源感到愧疚,她不敢想象自己内心深处真正的愿望,是希望晨曦和那个男人一切顺利还是希望从此后他们之间的感情再无转机——她确定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想到了那个词的——趁虚而入。 她苦笑着驱散这个想法,然后去叫大家吃饭。 客厅里小树她们还是欢快地闹腾着,听见可以吃饭了便发出一阵欢呼。小树喊着泉大人辛苦了来亲一个吧,泉源躲闪不及被对方抱个正着。这女孩子性子很欢脱,就喜欢抱着人亲,特别喜欢抱着平常看起来不特别热情的泉源亲,平常泉源都会躲过的,但是也许因为太累,今天竟没有躲过去。 她显得有些尴尬。 泉源从小缺少父母的拥抱和亲吻,人与人之间这些平凡亲密的动作总会叫她手足无措。她也曾经遇到过反应过激使得双方很尴尬的情况。在她知道自己喜欢贺晨曦以后更是对来自别人的亲吻感到本能排斥,即便只是亲吻面颊。 她总是忍耐着这种排斥,也许就是因为每次被亲到面颊的时候她总是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来所以小树才特别喜欢对她做这样的恶作剧。 没人知道这样亲密的接触让她感到有些害怕。 除了华蓉。 边上的华蓉把小树拎下来:“哼,没看见本宫在这里吗?别想占我家阿源便宜。” 小树马上立正站好大喊“娘娘威武”然后一左一右拽着小枣和倩倩去了餐厅。 泉源看向华蓉想跟她道谢,但华蓉因为她刚才开的玩笑还不肯原谅她,一扭头也走了。 泉源看着华蓉离开的背影无可奈何地笑起来。 即便生着气却还是这样关怀着自己,这就是朋友了吧。 去叫华夏和赫哲的时候两个人正走出来,华夏看见泉源的时候目光有些躲闪,泉源想华夏虽然平常很亲近她但这到底只是因为华蓉的缘故。不是所有人都对女人喜欢女人这样的事能够平淡接受的吧。 赫哲走在华夏后面,对她笑了笑,有些安抚意味,不过什么也没说。 泉源知道赫哲是在表示他支持她要走的路。这让泉源又感到愧疚。 “去叫她吧。” “嗯。”泉源又对赫哲说了一次谢谢才转身。她能感觉到赫哲一直看着她直到她走进房间。 贺晨曦还没醒。 她比泉源小两岁,泉源却总是觉得她还是个小女孩儿。 那女孩子就躺在泉源的床上,侧着身子,一只手放在面颊旁边,在柔和的壁灯灯光下仿佛一个天使。 但实际上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微皱着。 她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小希?”泉源柔声叫她,“吃饭了。醒来吧。” 也许是哭得太累,在泉源这里终于放松了些精神,贺晨曦睡得很熟。她听见泉源的声音只是微微动了动头,并没有醒来。 泉源坐在床边伸手去拍她,却忽然发现她的耳朵后边有几道长长的疤痕。结着痂子,看起来异常丑陋。那地方平常都被头发遮着,所以泉源之前并没有发现。 这是怎么弄的? 泉源又轻轻唤了一声贺晨曦,贺晨曦还是没有醒。泉源便伸手去摸那几道疤痕。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脸色更是难看得厉害。她抚摸着贺晨曦雪白皮肤上盘踞的这几条毒虫似的疤,觉得心里酸涩。 她经历过什么?泉源想自己自诩爱她,却又对她受的痛苦一无所知。她想起来贺晨曦在咖啡的时候说起自己被那男人的其她女人纠缠,心里就越发难受。她又想起贺晨曦故作坚强地说分手也好,分手之后就没有人再来要挟她了的样子,觉得心脏苦闷地跳动着,每一下都带着疼痛。 她的公主,她未保护好的公主。 泉源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摩擦着那些突起的硬痂,一下又一下,她希望自己能够有什么魔法,能够抚平这沉睡女孩所有的伤疤。 “阿源?” 贺晨曦睁开了眼睛。泉源的动作将她从睡梦中唤醒,梦里她在胡同里奔跑着,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去那个人家里的路,她焦急地哭泣然后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抚摸她,那样温柔而充满怜惜。 她睁开眼睛,在柔和又略显昏暗的光中看见泉源痛惜的神情。 为了在这样的光线里将贺晨曦耳后的伤疤看得更加清楚,泉源俯下身,向贺晨曦靠得很近。 那么近的距离,彼此之间只有一厘米间隙。 贺晨曦感到泉源身上那种令她熟悉的坚强又温柔的气息扑面而来,被这样的感觉包围她觉得无比安心。泉源温暖的呼吸就在她面颊上拂过,泉源的手指慢慢地划过耳后结痂的伤口。她想起那双温柔的手总是在她痛苦时拥抱她,在她哭泣时为她擦去眼泪。 她看着她,她也看着她。 一时之间寂静无声,没有人开口说话。 安静地,似乎能够听见一切细小的声音。血液在血管中涌动,心脏在胸腔里跳跃。 咚咚,咚咚。 贺晨曦的面颊光洁而干净,她的眼睛总让泉源想到透彻的水晶。无论经历了什么,无论岁月从别人身上带走了什么,这女孩儿总是这样纤尘不染般地干净。 只有一厘米,微微低头,就能够吻上她。 这念头就仿佛投入平静池塘的石子,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泉源惊醒过来,有些仓促狼狈地直起身,然后又故作镇定地将贺晨曦拉起来。 “那些疤是怎么了?” 贺晨曦稍微有些恍惚。她不太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感觉很奇怪。仿佛要捉住什么但最终又被它溜走,带着一些暧昧而朦胧的惆怅。 也许是梦还未醒,她这样想,然后便在脸上带出一个笑容,她笑起来就像溪水上跳跃的金色阳光:“不小心被别人抓到,已经快好了。” “是那些女人?” “嗯。” 即便她装作全不在意,泉源还是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丝暗沉。她本觉得自己是应该和贺晨曦保持距离的,但是她的身体,她的手臂却完全没有听从她头脑指挥。她抱住贺晨曦那花季少女一般纤细柔美的躯体:“你不来找我是不是怕给我惹麻烦?” 是这样的声音太过温柔,是这样的情感太过温暖,贺晨曦趴伏在她的肩上哭泣起来:“对不起阿源,我不想让你担心,我本来不想找你的,但是今天实在太难过……我不知道还能够跟谁说,我本来不想找你的……” 泉源紧紧拥著她,拍抚着她的后背,任她在自己肩头上啜泣。 “没关系,好好哭一场吧,我在这里。” 第五章 等贺晨曦终于止住哭泣,泉源身上的线衣已经湿了一大块。 贺晨曦抹抹眼泪又伸手摸了摸泉源肩头那一大块暗湿的痕迹,用刚哭过显得有点沙哑无力的嗓音说:“阿源,对不起。” “你要对我把一辈子的对不起都说光了。”泉源用手指梳理着贺晨曦的发根。 贺晨曦垂着头。“我只会让你照顾我。” 泉源叹了一口气:“如果我有事,你要扔着我不管?” “你这么厉害,从来没有我能帮到你的地方。”她抬着头,自己并未注意到,但她看着泉源的眼神流露着一点恐慌,“我总要你照顾,只会让你帮我处理麻烦事,我总想要是有一天你觉得我烦了那时候我该怎么办。” 泉源在她头上敲了一下,然后指着衣服上那一片泪湿的痕迹:“这件衣服归你洗了。这是你惹的麻烦,你自己处理。” 贺晨曦怔了怔,然后破涕为笑。 泉源从衣柜里找出贺晨曦的换洗衣服:“去冲一冲整理一下然后出来吃饭,你点了洋葱肉片,要是吃不完就让你兜着走。” 贺晨曦觉得泉源就算嘴里说着狠话神情也永远这样温柔,甚至泉源的家里还准备了朋友换洗的衣服,世界上不会再有哪个人比泉源更加体贴了。她的心里虽然还有一点点沉甸甸地难受,但是却不愿意泉源再为她担忧,于是笑着站起来:“可惜我没看到你哭着切洋葱。”边说边往洗手间跑去。 泉源在她身后佯赶了一步:“就知道你点这个是为了看我出丑。” 贺晨曦锁上门,在里面笑了起来。 这样的笑声在泉源耳中永远仿佛水晶一样清澈。 她就在卫生间门口那么站着,直到听见里面传来水声才回过神来,匆忙把身上的衣服换好:“快出来吃饭,大家都在等你。” “嗯。” 等到听见泉源关门的声音她才轻轻说了一声:“谢谢。” 泉源走进餐厅的时候餐桌早就摆好了,赫哲正在开红酒。 往常这样的事情应该是华蓉指挥者华夏做的,泉源转开视线去看华夏。华夏看见她有些僵硬地说了声泉姐来了,看起来不知所措。 泉源感到有些难受。虽然她明白喜欢同性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轻易接受的,但是因为华蓉的缘故,她平常也将华夏当做弟弟看待,甚至将这套公寓里面的一间屋子专门给他们两个住,此时华夏的神情让她觉得有种被家人排斥的沉重。 华蓉正在给小枣倒饮料,听见华夏叫泉源的声音又看见泉源的神情就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瞪了华夏一眼然后走过去把饮料塞到泉源手里:“还说请我吃饭,就知道让我给你做苦劳力。” 华蓉正好挡住华夏僵硬的视线。 泉源对她点点头,觉得阴沉的心暖了起来,她接过饮料往小树的杯子里倒,小树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她:“泉大人你去了这么久,你听倩倩肚子都响了!” 倩倩很腼腆,红着脸在旁边说:“明明是你响的,你还偷吃了。” 大家笑起来。 小树很喜欢对着泉源耍宝,就仿佛泉源是个大她许多的长辈一样:“用了这么长时间,泉大人你是去吻醒睡美人了吧?” 这原本是个玩笑,一边的小枣也和小树一起嚷嚷起来。 “容贵妃,你要被泉大人抛弃了~” 华夏朝泉源古怪地看去,华蓉也觉得挑在这个时候开这样的玩笑实在非常尴尬,连赫哲的神情都有点不自然。 这样的气氛让泉源觉得非常苦闷,但她压抑下这种情绪:“她心情不好,等会儿别在她面前乱说话。” 小树忙装乖地大喊了一声“是大人!”泉源松了一口气。 等到贺晨曦出来大家看见她微肿的眼睛也没有再问什么,一顿饭只有不知内情的小树三人吃得无忧无虑,其他人都难免各怀心事。 饭后倩倩接到导师的电话要她回去实验室列一下药品清单,小树要陪她一起,小枣也就决定一块儿走了。赫哲也说晚上还要回公司取些东西,就顺便将三个女孩送回学校去。 贺晨曦并不知道赫哲。 泉源跟赫哲恋爱的时候她跟泉源还没有那样熟悉。后来她出国当了一年交换生,那时候正值赫哲在跟泉源分手后又重新追求她,但在贺晨曦回来之前两人已经不了了之了。 但是女人的直觉最敏锐。 她看见泉源跟赫哲两人之间的交流有种奇特的默契,说话又有些刻意生疏,便想到在车上泉源说的那个过去错过,如今喜欢却无法说出口的人。 她想那个人一定就是赫哲无疑,于是接过泉源手里的盘子:“阿源,我帮你收桌子洗碗,你去送送他们吧。” “好的。”泉源转过身,露出一点苦涩的笑容。 华夏喝醉了,华蓉将他扶去两人专属的那间客房休息回来的时候正巧看见这一幕,她摇头叹了口气。 吃饭前她见泉源和贺晨曦半天不出来曾经去叫她们,正巧听见两人说话,贺晨曦还抱着泉源哭。 泉源喜欢贺晨曦她可以理解。 泉源如果有个好家庭的话应该会是一个善良纯粹就像贺晨曦那样的人吧?泉源带着这种遗憾遇见了贺晨曦,怎么会不喜欢呢。就好像一个人在黑暗里见到了光,无论如何都想靠过去。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泉源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贺晨曦真正的情绪,贺晨曦也不晓得泉源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华蓉并不想向她们点破。就算理智上明白泉源喜欢贺晨曦的理由,感情上她仍旧还是不希望她们在一起。 泉源身边……应该有个更坚强的人来支持她。 就如同水面稍纵即逝的一个涟漪,华蓉所见所想再无人知晓。 她走过去帮贺晨曦一道清洁餐具,装作无意开口:“阿源也该找个能照顾自己的人了,总是这么累总有一天要累垮,就算雇个钟点工也行。” “她跟我说她喜欢做家务。” “她每天加班到临晨,跑回来还自己做家务,根本就是自虐。” 贺晨曦惊讶道:“这么忙?我以为她自己做了老板会好一些。” “像我们这样的小公司,又刚起步,最忙的就是老板。像这次半个多月她没有一天睡觉超过五个小时的,手上的工作刚结束又说我出差回来要给我接风。” 贺晨曦怔了怔。她想起泉源的样子才惊觉对方看起来满脸疲惫自己却完全没有注意到。 泉源不爱化妆,眼底的黑眼圈也没有修饰掉,她竟然……没有发现。 不仅如此……她还在泉源这样劳累的时候要她为自己的事情忧心。 华蓉将洗碗机里面的碗拿出来摆好,并没有等贺晨曦说话:“剩下的麻烦你了,我得去看看我家那个大麻烦,要是吐在泉源客房里就麻烦了。” “嗯……好……” 华蓉走出厨房,看见贺晨曦站着发呆,她看贺晨曦的表情就已经知道了对方在想什么。她原本担心贺晨曦会在泉源这里住几天,这样的情况以前不是没有过,不过现在看来是不用担心这个了。这女孩子性格单纯,心思很好看透。很善良,很温柔,不是不好,只是不够体贴。又或者说朋友的体贴跟情人的体贴总是不同的。贺晨曦给不了泉源那样东西。华蓉更加坚定了贺晨曦并不适合泉源的想法。 华蓉走回房间的时候泉源他们刚等到电梯。 除了华蓉的男友华夏之外泉源从未请过男性回家吃饭。小树几个识趣地先进入电梯然后把赫哲拦在外面:“我们先下去,赫老大跟泉大人告个别呗~” 几个女孩儿笑着坐电梯下去了,赫哲向泉源笑了笑:“你的朋友都很好。” “嗯……”泉源其实并不知道要跟赫哲说些什么,但是她也看出来赫哲似乎有话要对自己说:“你……” “生日快乐。” 泉源看着赫哲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是你农历生日吧?” 泉源对着赫哲看了一会儿然后笑着叹了一口气:“嗯,真是……亏你记得。” “别人的事你也总是记得很清楚。” 泉源又笑了:“你还要跟我比这个?” “多让自己高兴点,喜欢就给自己个机会吧。” “你也只是说来轻巧。” 赫哲看着她,忽然严肃地说:“我喜欢你,不会吝于告诉你。” 泉源无奈地笑着低了头:“也只有抱歉了。” 赫哲抬手在她额头上拍了一下:“道歉这样的事你我之间已经算不清楚了。当初,我也该抱歉。” “没错,说不清的事情还纠缠什么呢赫少?” “你又这样叫我。”赫哲边苦涩叹息着边再次将手搭上泉源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 “嗯?可能有些。” “回去吧,吃些药。” “嗯。那再见。” 赫哲按下电梯。泉源并没有走,在旁边看着他。他便又转过来:“我要出国了,去公司分部。” “什么时候?” “刚刚决定。” “……出发呢?” “三天后。别送我。” “嗯。”泉源点点头。 赫哲忽然抱住了她:“该是我最后一次抱着你了。” 泉源顿了顿,也将手搭在赫哲背上。 “保重好身体。” “照顾好自己。” 两人同时出口,然后又一起笑了。 赫哲道:“该说是默契还是相似?” “大约是相似吧。” “叮”地一声,电梯到了。 赫哲走上去:“也对,是相似。人总不能跟自己恋爱,我们就是这样才凑不到一起吧。”不等泉源回答,他已按下了关门键:“幸福点。再见。” “你也是,再见。” 电梯上红色的数字键跳越着,仿佛迸溅的火星。廊道上的手触感应灯暗了下来。泉源转过身,没有再看着电梯的数字变动,也没有理会熄灭的灯光。 她同赫哲大概是有缘无分。也许她和贺晨曦也会一样。 她忽觉有些伤感。一个朋友离开,总会有些难过的。又想到自己同他是这样相似,爱却不得,但好歹赫哲可以说出这份爱来,自己却永远不能开口。许多年来她很少体会这样的情绪,在此时这情绪却一股脑儿都冒了出来。 是因为生病所以变软弱了吧。 回去吃药吧。 泉源走到门口正要开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华夏摇摇晃晃地拽着华蓉往出走,华蓉被他拽得生气了,一把甩开他的手。 他大吼一声:“你自己没有住的地方吗?要住在这里干嘛,跟我回去!” 华蓉压低了嗓子吼他:“你在这里乱嚷什么!——阿源?” 两人刚才都没有看见泉源,外面光线又暗,等到泉源站在他们面前才看见。华蓉不免尴尬地看着她。 华夏本还想说什么,被华蓉一拉,又看见了泉源便小声嘟囔着放开华蓉绕过泉源走到廊道上去了。 华蓉苦笑着:“喝醉了,非要回去。” 泉源一看便知两人争执的到底是什么,压抑下自己的情绪笑道:“他这样也不能开车,你送他回去吧,我害怕这个醉鬼在我家发酒疯。” 华蓉知道泉源是故作轻松。她见泉源晚上情绪不对脸色也不大好,原本想要留下来陪陪泉源,加上小树开玩笑时候泉源那个神情让她很在意。谁知这时候华夏这个样子。 泉源是她挚友,平常多少事都无微不至地照顾到她,现在泉源这样她怎么能放着不管。她真想一脚把那烂醉鬼踹开,但是看见华夏颓丧地靠在墙边等她的样子又难免心疼。 她两边为难间泉源又开口了:“对了,我给你放假到周二,你好好跟华夏待着,别跑我眼前晃。回家去吧,我忙着呢,少来打扰我。” “阿源……” “快去。” 华蓉知道泉源是一定不会让自己留下来了,就算自己非要留下来泉源心里也肯定会不安,只好过去扶着华夏离开。 “我就不送你们了。” “嗯,再见。” “再见。” 泉源推门进家,看着两个互相搀扶在一起的人摇摇头。赫哲是出国,但华蓉不过是回家,虽然这样也让泉源觉得十分伤感。 今天真是…… 她忽然看见鞋柜上放的两张电影票,才想起这是专门为华蓉小两口买的,忙拿了追上去。 电梯还没到,泉源看见华蓉皱着眉,华夏在边上靠着低头没说话。 她把电影票递给华蓉:“补你今天的电影儿,明天别忘记看。别再抱怨我剥削员工。” 华蓉也扯开笑脸:“就一场?真小气。” 她正要把票收起来,一直回避着泉源的华夏却抬起头把票拿过塞回泉源手里:“你和……贺晨曦……去看……吧。” 不等华蓉说话他就拉过华蓉走进刚到的电梯。华蓉想推开他,泉源对她笑了笑又点点头,做了个“照顾好他”的口型转身走了。 电梯门合上,华蓉只看见泉源在冷白灯光中孤独一个的背影。 等电梯开始下行泉源又转回头去,看着那火焰余光一样的数字跳到地下一层才往家走。贺晨曦正在客厅等她,已经穿好了外套。 “不在这里住吗?” “这几天家里一团糟,我要好好整理,开始新生活。” 泉源最了解贺晨曦,明白这份勇往直前的样子多少有些是装出来的,但是即便如此她也比之前活力得多,于是欣慰地笑了:“要帮忙吗?” 贺晨曦提着一个袋子,里面正是泉源换下来那件被她哭湿的毛衣:“自己惹的麻烦自己处理。” “哟,小丫头长大了?” 贺晨曦清灵灵地笑起来。 “对了……刚才华蓉和她男友……好像吵架了?” “没事,别担心他们两个。华蓉出差,两个人几天没见面就不知道隔了多少秋,那小醉鬼开始闹别扭,让华蓉哄着明天就好了。” 贺晨曦笑起来,但是听见两人这样恩爱,笑容里又难免有些落寞。 泉源不会看不出来,忙转开话题:“走吧勤快丫头,我送你回家。来伺候我穿外套。” 贺晨曦本想拒绝,但一想到这样泉源反而会担心,所以就放弃了这个念头,一扫阴霾地学着小树的调子活力十足地说:“是!源大人!” 泉源笑着在她额头弹了一下。 等电梯的时候泉源朝自家门口望了望。 赫哲是出国。 华蓉是回家。 此时自己不过是送贺晨曦回去,离开家的时候竟然也这样伤感。 是生病了所以才会胡思乱想吧。 真该吃药了。 第六章 交通顺畅的话从泉源家开车到贺晨曦家大概要四十分钟。 刚下过雨的路面有些滑,雨虽然已经停了,但是泉源不敢把车开得太快。 她有些精神不济便更加小心谨慎,路程就显得更加漫长起来。 车里很安静。 上车不多久贺晨曦就又倦倦地睡过去了。 泉源知道贺晨曦这几天伤心难过一定没有好好休息,但是不免又有些担心。 贺晨曦在她家已经睡了一会儿,这样困,会不会病了? 过了几个车流稍多的路段后泉源将车子停下来,俯身探了探贺晨曦额头的温度。 还好,并不烫,没有发烧。 贺晨曦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有些不明状况地问道:“阿源?到了吗?” 泉源帮她把座位放低,然后将自己的外套搭在她身上:“没有,你睡吧。” “嗯。”贺晨曦拉着身上泉源的外套又沉沉睡了过去。 泉源想,她这样真像一个孩子。 不知为何,泉源第一眼看见贺晨曦的时候心里便充满喜爱同柔情。她不知道这样的感觉到底算是什么。 想保护她,想照顾她,想为她挡去一切风雨忧愁。就算只是坐在她身边看着她也是乐意的。 当她惊觉这种情感超越了友情太多的时候已经无法控制了。她的眼里再看见别人的时候,无论男女,总是下意识地会先同贺晨曦做一番比较。她觉得世界上再不会有笑起来这样干净明媚的人,再不会有这样美好又使人爱怜的人,也不会有这样让她能够这样心甘情愿地包容体贴的人。 为什么爱上她……这样的事情泉源早已不再深究了。也许第一眼见到的时候那天真的少女便已经牢牢印在心里,刻得太深,挥之不去。 多么荒诞。 一见钟情。 到贺晨曦家的时候已经大约十点半了。 贺晨曦的房子租在旧城区一个家属楼里,车子开不进去。 泉源将车停在低矮的门楼旁,侧身想把贺晨曦叫醒。 贺晨曦的脸朝向泉源一边沉睡着,安静恬淡地仿佛一株未绽的睡莲。路灯晕黄的余光里她的皮肤剔透就像是上等瓷胎,轻巧的呼吸声带着一种奇异的馥郁。 噗通。 泉源的心跳剧烈起来。 泉源想起不久前在卧室里两人之间暧昧的距离,只要微微低头就可以吻到…… 噗通。 她猛地坐直身体,惊慌与苦涩在胸腔喉间冲撞。 贺晨曦是她的珍宝,怎么能够这样亵渎。 “小希,到家了。”她压住那些横冲直撞的酸涩轻轻摇醒沉睡的公主。 “嗯?啊……真快。” “我开灯了,闭个眼。”泉源打开顶灯,然后帮贺晨曦把安全带解开。 贺晨曦用手捂着眼睛笑着:“阿源好温柔。” 泉源强装如常地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要变猪了?吃饱就睡,之后又要跟我诉苦说减肥。” 贺晨曦坐起来在泉源腰上戳了一下:“阿源自己才是,这个是不是游泳圈?” 泉源无奈地叹了口气:“是毛衣……” 贺晨曦探身盯着泉源,车顶灯的光芒下泉源的侧脸显得晦涩暗沉。贺晨曦不知道是不是灯光造成的错觉,泉源疲惫憔悴地让她有些心惊。 她想起在泉源家时华蓉对她说的那些话——阿源……应该找个能够好好照顾她的人了。她想起泉源所说的那个喜欢却说不出口的人,想起赫哲,想起自己无论怎样都不能为泉源分担一点点负担反而还给她增加麻烦。这一件件事情让她心里难过得一团糟。泉源送赫哲走,又送华蓉和华夏离开之后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却能够感觉出来泉源情绪上那些微妙的变化。 阿源她……好像很难过。 贺晨曦想问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却怎么也问不出口。她想自己应该留下来陪着泉源,但是却没有勇气,反而倒像是落荒而逃。 贺晨曦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在想着什么,华蓉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好像是在嘲笑鄙夷她一样,叫她慌张又难过。 ——阿源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了,我却还要她照顾。这想法仿佛一根细细的针,在她心里一下一下地戳着。 原本她许久没有见到泉源,这一路上也有许多话想对泉源说,但是心里想着那一件件事情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只好装睡,装着装着就真的睡着了。 怎么能睡着呢,怎么就睡着了呢!就算只是说几个笑话给阿源听也好。 阿源她……她那么温柔,那么好。 一刹那,贺晨曦委屈得仿佛要哭出来。她有心事的时候总是向泉源倾诉,泉源会慢慢开导她,会告诉她一些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心情,会帮她分析这到底是为什么。但是此时此刻这些心事和泉源有关,她没有办法向泉源说出来,又不知道怎么自己解决。 害怕……委屈……她看着泉源,听见泉源柔声问她怎么了,眼泪就几乎又要掉下来。 她痛恨自己这样脆弱没用,一只手悄悄地掐着自己,用力把那一瞬间汹涌而出的情绪压回胸腔里去。 “没有……阿源,你瘦了好多。” 泉源笑道:“你嫉妒了?” “好好照顾自己,你要是能像照顾我这样照顾自己就好了。”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连她也诧异了。是的,泉源对她的关怀……已经超过了对泉源自己的关怀。这认知又让她没来由地慌乱起来,她发现自己身上还搭着泉源的外套,忙递给泉源:“我回去了。” “嗯,我送你上去。” “不用了!你回去吧!” 语气有些过分激动了,泉源疑惑地看着她,她忙掩饰着扯出一抹笑容:“华蓉说你最近没好好休息,快回去睡觉吧。外面也挺冷的,只有几步,我自己回去就行。” “好吧……”泉源将担忧的神情收拢在眼底,露出有些促狭的笑意,“小心点别摔跤。” “我不是小孩儿。” “是哟大姑娘。” 贺晨曦打开车门钻出去,向泉源招招手,却在说出再见之前又忍不住问道:“你喜欢……喜欢……赫哲吗?” 泉源怔住了,她有些怔忡地说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贺晨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间这样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只好看着泉源。没想到泉源却将目光躲开了。 过了一小会儿,几次呼吸那样的时间,泉源的声音传过来:“嗯,喜欢……她。喜欢她。”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泉源。那声音那样苦涩,贺晨曦觉得自己的心都随着泉源的心一起痛苦起来。 “阿源,告诉他吧,他也喜欢你,我看得出来!” “我们之间——好的,我会想想。” “我回去了,再见。” “嗯,再见。” 贺晨曦关上车门转身离去,没敢回头再看一眼。她脑子里的乱哄哄地响着,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紧张又害怕,就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和从泉源家出来时一样,她又一次从泉源的身边落荒而逃。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委屈,为什么狼狈,为什么想逃开…… 她想不到答案。 泉源车子的灯光照亮她脚下的路,她快步闪进楼道的阴影里,等了一会儿才听见身后传来车子开动的声音。车灯划过让她眼前亮了一瞬又慢慢黯淡下去。她知道这是泉源离开了。这一刻她终于再也压抑不住那许多莫名的情绪,眼泪落了下来。 第七章 泉源将车滑出路巷,拐弯转了一圈,停在旧楼的阴影里。从参差的楼群的间隙中她看见有一栋楼四楼靠左边的灯亮了起来,透过浅色的窗帘能够看见里面有个小小的人影在走动。 那是贺晨曦的家,那是贺晨曦。 泉源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恶心。 她向后靠在椅背上,脑海中白茫茫地一片,就如同这秋夜附在车窗上的寒雾一样,冷淡又疏离。 泉源打开雨刷,打了个寒战。 小希……惊慌失措地……逃开了。 她前倾身体,用双手支撑着头颅,觉得胸口仿佛堵塞了一块巨石压得她要透不过气。 小希发现了什么?她的神情那样奇怪,是发现我想吻她……发现我……喜欢她? 泉源痛恨这样的自己。贺晨曦是那样地信任她,她辜负了那种干净纯粹的感情。贺晨曦问她是不是喜欢赫哲…… 不喜欢,我喜欢的是你啊。 然而面对那双忧虑委屈又显得焦躁的眼睛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答案。 我喜欢“她”。 她这样说着,觉得自己卑微又可怜。那一刹那的感觉……早不是痛苦。 不是痛苦,是种无法言喻的情绪,连指尖都麻痹。 她蜷缩在车子座位上,身体害怕得微微颤抖起来。母亲死去的时候,又一次被父亲抛弃的时候,沉寂的夜里从梦中惊醒的时候——赫哲也离开了,华夏鄙夷她,华蓉也会走吧……小希也会走吧……又走了…… 泉源觉得寒冷,然而从来无人给她一个怀抱。 坚强,温柔,可靠——这些不过是想要将别人留在身边的手段而已。 她觉得自己欺骗所有人,利用这样的手段来诈骗情感。 那是真的爱她吗?只是因为那个女孩给了她毫不犹豫的信任,让她觉得安全,所以才会幻觉这就是爱吧。只是为了得到别人的信任而已,只是希望有人陪在身边——这样,不会是爱吧。 泉源用手指叩击着方向盘,缓慢的敲击声让她逐渐冷静下来。 怎么了? 她苦笑着,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绝望的情绪了。 她摸着自己的额头——很烫……是因为发烧所以才这样胡思乱想吧。 泉源用力地甩甩头,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空气很寒冷。那凉意慢慢地钻进骨头里,也慢慢地让她平静下来。 真是狼狈凄惨——她自嘲地想——好在没人看见。 清冷的空气包裹着泉源,零零星星露出灯光的窗户显得渺小遥远。被楼房分割成小块的天空不知为何竟然显得空旷异常。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各种声音是那样地寂寥。 泉源看着那扇窗户内那个小小的人影,忽然间笑了。 应该结束了。 她那样站着,直到那扇窗户里的灯光熄灭才察觉细细密密的雨丝将她包围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雨。 外套上附着一层细细的水珠,晶莹又冷淡。 泉源打开车门,将外套丢到后座上然后启动了车子。 “再见。” 这轻微的道别声慢慢融进晚秋淅淅沥沥的寒雨里,一闪即没。 那个夜晚雨下个不停,渐渐地变大了。 泉源到二十四小时便捷药店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两点。她停了车走进店里,虽然只是几步路的距离,却觉得有些坚持不住。 其实她感冒已经有一周,断断续续时好时坏。 她很少生病,家里完全没有准备常用药。这样的症状影响不到工作,她连药店也懒得去。这几天她连冲剂都没有喝,只是意思意思多灌了几杯热水。 华容曾经说她不知道照顾自己的身体,生了病也不管不顾的,但是在看她生病几次之后也不得不改口承认她皮糙肉厚轻易不能被征服。她一年里面也不见得能够抽出几个小时来保养自己,生了病从不休息只是硬抗,抗不过随便丢一颗药,往往也就好了。她当然不是真的觉得自己耐摔耐打百病不侵,只是厌烦医院又嫌弃吃药麻烦罢了。大概病痛这一类东西也会惧怕勇往直前的懒人,竟然真的很少给她找麻烦。 但是这次……好像真的有点麻烦了。 泉源不知道自己烧得多厉害,只觉得头脑昏沉,皮肤摩擦着衣服也有些疼痛。她觉得要是不强打起精神来的话可能就要当场昏倒,终于站到了柜台边上的时候简直有种劫后余生的感慨。 向看店的姑娘要了一些冲剂一盒普通抗生素还有一只体温计,总觉得声音嗡嗡杂杂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体温计刚好卖完了要去后面拿过来请她等一会儿。 她点点头,对方好像又问了她什么,隐约觉得是问她需不需要帮助,她又下意识地摇摇头。 没有依靠别人的习惯,更何况是陌生人。 营业员拐进侧边的小门去仓库了,只有电视的声音响着。大概是一部韩剧,听起来无比别扭的语言,还有种令人不适的声嘶力竭——这声音让她头痛欲裂,简直像是要杀死她。 意识混沌。这状况很糟糕。 泉源摸到手机,上面数字“1”的快捷键代表华蓉。泉源身边没有值得联络亲朋,也只有华蓉算是她唯一会偶尔麻烦的好友。 叫她来吗……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视线已经模糊不清。这里离家不算远,但是自己回去的话…… 不,算了吧。 她想起华夏离开时那躲闪的目光,想起华蓉的矛盾和歉疚神情,最终没有按下那个数字键,而是缓缓地走到了药店一侧的一排座椅旁。 不要麻烦她了。休息一会儿应该就好了。 泉源独自坐在座椅上,衣服上潮湿的寒气慢慢浸透她的身体。 她觉得世界摇摇晃晃地……摇摇晃晃地……渐渐黑了下去。 第八章 刘云摆着左手关东煮右手臭豆腐脖子边还夹着一把大黑伞的架势站在药店门口,她停了一会儿找好角度,然后伸脚踹开了门。 不是她有闲心在这大冷天的晚上出来晃荡,而是帮人顶了一会儿班,刚刚才从凄风苦雨的交通岗里解脱。她没病没灾身体好,本来这种时候也不会跳哒来这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串门,只是今天里边值班的是自己堂妹,所谓表亲隔层纱,堂亲亲骨血,在刘云眼里这堂妹就是自己嫡亲的小妹妹。 夜班通常不要女人来值,刘云的堂妹刘晓晓也是被临时抓来顶缸,她觉得大晚上自己一个人实在无聊,所以就拨电话叫刘云来陪她。 下午接到刘晓晓电话的时候刘云正在吃饭,听见话筒对面嘤嘤哭泣的声音她差点没忍住把盒饭扣到对面同事的头上。 这丫头在电话里很是凄凄惨惨戚戚了一番,然后又表达了大约十分钟的对刘云的思念有如那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云云,最后才嘤嘤嘤地说:“堂姐你晚上来陪我呗?” 在刘云眼里刘晓晓从小就是傻大胆,爬高下低上树进水的事情她一样都没有少干过。诸如那些捅蜂窝,拿石头砸水牛,在狗尾巴上绑小炮之类危险系数偏高的娱乐也一样都没有落下。 刘晓晓何止是野猴儿,简直就是混世魔王——最糟糕的是那时候她是个憨厚中带些天真又有点傻缺的混世魔王,导致刘云有心想好好教育教育这个妹子,最终都没忍心下手。 作为一个有理想有担当的姐姐,刘云小时候没少替刘晓晓擦屁股背黑锅,她要应对的对刘晓晓的指控更是水涨船高越来越令人发指。 时至今日她当然不会相信从刘晓晓嘴里说出的一切诸如“姐我好害怕,姐晚上一个人真恐怖呀,姐你要是不来陪我我会很伤心”的论调。 更何况,一个拥有着刘春花这么威武的曾用名,又有狗剩儿这么霸气外露的小名的人,怎么可能害怕值夜班? 听完刘晓晓哭诉的刘云咽下最后一口饭,一边收拾桌子一边用脖子夹着手机道:“其实你主要想的还是宵夜吧?说,想吃什么。” “姐你真知道我~” “少贫,我连你罩杯号都知道。” “讨厌啦,人家好娇羞。” 一刹那刘云体会到了被接上220V电压强制做功的感觉,浑身的寒毛都风中凌乱了。但是作为一个有理想有道德的新时代女青年,刘云从来都有有困难从不退缩,坚持奋斗迎难而上,死缠烂打打滚耍泼就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一定要胜利的决心。她翘起手指做兰花状——虽然电话对面看不见她这个动作,但这主要是为了给自己酝酿情绪:“妹妹亦好生讨厌,姐姐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罢了……妹妹这样说,姐姐……姐姐也好生娇羞。” 啪嗒一声,刘云对面的同事几乎要把盒饭扣到自己头上,但还是风中凌乱地忍住了。刘云向对方邪魅一笑,捏着手机扭哒着扔垃圾去了。 “我晚上替人顶会儿班,晚点到,你先一个人待着,遇事小心点,碰见抢劫的意思意思就行了,别把人家弄得半身不遂。” “我会把握好分寸的,最多把辣椒油装开塞露瓶子里当新产品卖给他。姐你晚上几点来?” “两点来钟吧,饿不死你,点菜吧。” “哟,姐,你刚做啥了,心情这么好。” “啧,刺激了一下后辈。” “谁啊这么倒霉。” “刚来那个我师弟。” “爽快不?。” “嘿嘿~” 电话那头的刘晓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虽然刘云总是在她面前感叹“社会真是个大染缸,当年那个憨厚天真又傻缺的小姑娘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儿呢”,但刘晓晓坚持认为,这份改造自己的功劳刘云要是认第二就绝对没人敢认第一。 她有时也黯然神伤一把,要不是因为堂姐刘云的摧残,自己一个青春好妹子怎么可能变得这么扭曲……不好好发挥简直对不起堂姐含辛茹苦的教导啊! 她毫不客气地点了诸如七分熟的煮小白菜,有点焦但是没有焦味儿的脆皮烤肉,八分酸甜一分辛辣一分香口的混了辣椒酱以及香菜的的番茄酱和能够同它相匹配的烤红薯这一类听上去有点变态的食物,然后意犹未尽地被刘云打断。 刘云:“少鬼扯,我上班去了,你晚上自己注意点。” 知道堂姐虽然喜欢耍嘴皮子但是是真的关心自己,刘晓晓笑着点点头:“嗯,抽把伞,晚上还下雨,我会泡好感冒冲剂等着你的姐。” “你还能不能再毒点啊花儿。” “等等啊姐,我试试。” 刘云果断挂掉了电话。有时候孩子教育得太成功也是个问题呀,诶,古来英雄皆寂寞,唯有泼皮混堆儿扎。 虽然刘云看上去是真不担心刘晓晓的个人安全问题,但是一下班仍旧急匆匆地赶了出来。 再怎么说晓晓是她唯一的堂妹,就算彪悍一点,但是晚上独自值夜班这种事——仍旧还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要不是那周围也有几家通宵达旦的肯德基麦当劳,刘云一定不会同意刘晓晓帮人顶缸值班。 刘云小时候有一长段儿时间父母在外地,就把她留在乡镇小叔家照顾。刘晓晓小时候最喜欢钦佩这个看上去见多识广的姐姐,闯了祸只跟她坦白,教育也只听她一个的。所以在刘云眼中,晓晓就是她的所有物。在刘云眼里只有她能够欺负刘晓晓,别人休想碰刘晓晓一根寒毛。她会用口头打击默默使坏等等各种方式调|教戏耍晓晓,但是也绝对会满足晓晓的一切心愿要求。所以刘晓晓要求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宵夜刘云一样没给她落下,还在那诡异的辣椒酱拌香菜番茄酱里面加了点芥末当做特别招待。 刘云踹进药店,本来想摆个帅气有型的POSS,但无奈脖子边还夹着没有收起的大黑伞,所以就卡在了门边。 她小咳了一声捏起嗓子:“花儿,出来接驾呀~” 从仓库翻完东西恰巧出来的刘晓晓差点把手里的温度计扔地上,她朝门口一看又乐了。刘云半个身子在里面半个身子在外面,还姿势扭曲地用屁股顶着玻璃门不让它合上。刘晓晓慢条斯理地走出来:“等等啊姐,我得拍个照。” “拍毛,再不过来小心我明儿真蹲你们店门口当吉祥物。明天你就等着你们老板跟你哭吧,从今以后零营业额,啧啧。” 刘晓晓过去帮刘云把伞收了,她也不是真的要拍照,她跟刘云扯惯了,在动手干活儿之前都要皮几句。 “姐,怎么这么臭?” “臭豆腐。” “狗改不了吃|屎。” 刘云把一堆汤汤水水酱汁烤串儿放在柜台上然后拎着臭豆腐似笑非笑地在刘晓晓面前晃荡着:“狗改不了□□嗯狗剩儿小朋友?嘿嘿嘿嘿嘿……” 刘晓晓默默投降了。 刘云先把水煮小白菜串儿掏出来递给她:“先吃这个,一会儿凉了。啧,你怎么不到门口候着我,我感觉有点进水了——刚才去哪儿了?” “拿温度计,哎呀!” 刘云被她吓了一跳,在她脑门上拍了一下:“奥特曼跟小怪兽联手进攻地球了?” “不是,”刘晓晓拿着温度计张望,“刚才有人买药,姐你进来时候看见人了没?两盒药钱还没付呢。” “你太磨蹭人家走了吧,”刘云带点幸灾乐祸地说:“狗剩儿姑娘,又赔钱了哟,啧啧。” 刘晓晓朝门外看了一眼,又放了心:“没,人家的车还在外面停着呢,可能去买宵夜了。” “也有可能没有去买宵夜,”刘云在一边摆出真相只有一个的淡定神情一边指着药店里那一排塑胶座椅说:“你看是不是那个人?” 药店大概一百来平方,不算大但也不算小,座椅摆在玻璃墙一边,刘晓晓没开灯所以就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躺倒的泉源。泉源进店的时候就脸色差劲看起来状态很糟糕,现在看人躺下了刘晓晓就判定对方肯定是病得不轻。她忙把那边的灯打开拿了温度计过去,结果发现刘云已经站在了椅子边上狰狞地笑着。 “好巧啊泉源小姐,你看来是逃不出我的五指山了嘿嘿嘿嘿嘿嘿嘿~” “……”堂姐似乎又找到乐子了,刘晓晓将目光默默地漂移开。 第九章 泉源与刘云之间有血海深仇—— 那怎么可能。 小矛盾倒是有那么一点点。 事情发生的时间并不久远,就在短短的十小时三十八分钟大约六七□□十秒之前。刘云小姐作为人民的好公仆爱岗敬业的交通警正在执勤中,泉源小姐闯了红灯。 这其实并不是个特别严重的问题。 ——屁嘞! 交通安全人人有责,步步小心一生平安。 虽然闯个一两次红灯也不过就是几百块钱的事情,但长此以往麻痹大意养成习惯了怎么办? 你有没有想过在你闯红灯的时候恰好有老奶奶正在颤颤巍巍地过马路,或者有天真可爱的小盆友正在路过,一不小心撞一下的话——天那!这样真是太无情无耻无理取闹了! 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闯红灯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而且就算没有撞到老奶奶和小朋友但是撞到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呀! 除去这一些,还有诸多甲乙丙丁子丑寅卯这样那样的理由,犹如那恒河沙数满天繁星一闪一闪亮晶晶…… 泉源闯红灯的时候正巧刘云换班,于是这位恰好时间大大地有的英姿飒爽的交警花就屁颠屁颠地跑去勾勾手指,把泉源以及她的爱车一起召唤到了马路边开始了如上唾沫横飞的爱的教育。 纵观历史,上下五年,横视宇内,方圆百里——也只有刘云这样一位奇葩女交警会向一时失足的人民群众进行如此深刻的交通安全教育了。这种行为是多么地感人,然而泉源小姐居然只是无情而冷酷地说了六个字:“抱歉,我赶时间。”然后就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刘云像是每一个被始乱终弃的苦命女子一样翘首望着那辆马自达银灰色的车屁股,默默地暗自垂泪。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卧槽!下次就算没有红灯制造红灯也要让你闯!” “云……云姐?” “啊,小师弟。”刘云转身,看见中午被自己逗弄得HP骤减一半的嫩草新人,咧开嘴露出一个狰狞微笑:“你刚才听到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听到……” 刘云满意地拍拍小师弟的肩膀:“年轻人,很不错。”她抬头看了看天。雨水像一粒粒灰色的玻璃小珠,她想起小时候母亲教她念的诗,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然后得意地摸摸下巴,觉得自己是个有文化的女青年。 有文化的女青年甩了甩利落短发上的雨珠子,朝花花绿绿的雨伞的河流中走去。 小师弟陈尚连忙追过去,把雨伞撑到刘云的头顶。“云姐……下雨。” “早湿了。”她把制服外套脱下来抖了抖,然后干脆在手里团成团,“各找各妈去吧,别耽搁我搞浪漫。” “我送你去楼下,然后再去搭公车。” 刘云用漆黑深邃的眼珠子打量着陈尚,伸手比了一个娇羞的兰花指:“讨厌~~~~想看人家回家换衣服就直说嘛~~~~” 陈尚风中凌乱。 刘云叉着腰哈哈大笑,然后朝陈尚挥了挥手:“再不滚错过五点的班车了啊。” 她没再回头,迈开矫健有力的长腿跑上人流熙攘的街道。 雨水汇聚在街道上,让她错觉自己站在一面大大的镜子上头。 镜子仿佛倒映着不属于她的另外一个世界。 灰蒙蒙的行道树站立在秋末的豪雨里,枯槁的叶片无辜地掉落下来,在雨水口附近打着旋儿;自行车和电动车带起飞溅水花;一双双忙碌的脚在刘云低垂的视线中掠过。 这个城市这么匆匆忙忙。 她想到故乡恬淡安逸的小镇,想到雨中奔跑追逐的孩子,想到披着蓑衣的老农夫,想到…… ——想到那辆灰色的马自达,还有里面那个苍白憔悴的女人。 刘云知道她。 偶尔街道上,刘云能看见这女人。 她觉得她有种大理石雕塑一样的美,精确而不近人情,被艺术家的雕刻刀认真创造,却永远缺少新鲜活力。 她像是一台机器,只在偶尔的时候,像被魔法点亮,露出属于人类的温暖气息。那样的时候她身边总是跟着一个水晶一样的女人,欢快地笑着,银铃般好听。 那水晶一样的女人挽着她的手臂,生命力好像透过她们相触的肢体传达进她的血管里。 那时候她会微笑,温暖又伤怀。 刘云看到那个样子的她,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秘密。 这不是一见钟情,只是种奇怪的缘分。 在千百个路过的陌生人中总会有一个能忽然吸引住你的视线。觉得她眼熟,觉得她非常奇特。然后在千百个平凡无常的日子里,有时候从人群一眼认出她来,就觉得新奇而有趣。 ——并不比这更多,也并不比这更少。 对于刘云来说,只是这样简单的,像是看风景一样的心情。 她叫泉源。 刘云听那银铃般的声音叫过一次。更多的时候那声音叫她阿源。亲热又疏离。 她叫泉源,真是个贴切的名字,就像这大理石的女人一样,外表冷硬冰凉,处世沉默安静,却在心底期盼着一缕温情。 ——但我怎么会了解她呢? 刘云抓了抓被雨打湿的头发,踏上楼梯。灰色的水泥上面留下整齐的湿漉漉的脚印。她心不在焉地低头去数,十三级…… 她又想到那辆马自达。 想到那个叫做泉源的女人。 憔悴疲惫,眼神中有着矛盾而深刻的柔情与哀伤。 多么吸引人。 ——我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她掏出钥匙,打开门,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搭讪失败了呀~”刘云揉揉鼻子,对着浴室的镜子做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我为什么会了解她? ——我为什么会觉得她吸引人? 十小时三十八分钟大约六七□□十秒之后,刘云仍旧没怎么想清楚这些答案。 她也许没有认真去想。 这也许不是个需要认真去想的问题。 因为答案也许早就埋在她心里。 也许因为她们一样是那一类人。 十小时三十八分钟大约六七□□十秒之后,她比着*的兰花指霸气外露:“好巧啊泉源小姐,你看来是逃不出我的五指山了嘿嘿嘿嘿嘿嘿嘿~” 她一边大笑,一边在心里隐隐地忧心惆怅。 这个名叫泉源的女人啊……她这么狼狈而憔悴,真可恨,又真叫人怜惜。 刘云像是恶作剧一样捏着她的鼻子把冲剂灌到她嘴里,却在最后细心地帮她擦掉流淌出来的微甜苦涩的液体。 泉源微微睁开眼睛。朝刘云看了一眼又无力地闭上。她烧得糊涂,也许没有认出自己落在谁的手里。 刘云咂了咂嘴:“抱歉啊,下午是想逗你开心。” 跟泉源仿佛完全相反,刘云有火焰一样热烈的外在,轻松跳脱地生存于这个世界上。但她的心,同样期盼着一缕温情。 “搞怪咩?”刘晓晓对自己的表姐翻了个白眼,“你到底是蚊香头如来佛还是观音姐姐?!” “滚蛋!”刘云从地上跳起来,“劳资是称霸世界的凹凸曼!” 第十章 吃完药之后的二十分钟泉源的温度仍旧没有消退。 刘云叫刘晓晓拿了一张退烧贴,然后仔细地贴在泉源额头上。 一瞬间舒适地感觉让泉源睁开眼睛,周围的情况显然让她迷惑,她迟疑了很久突然说:“钱包在右边口袋。” 刘云按下她吃力翻找口袋的手失笑:“不会免费照顾你的,等你清醒了一定找你算账。” 她看泉源还昏昏沉沉,于是又给她喂了几小口水。 刘晓晓在旁边小声问:“姐,咱们打电话叫人来接她吧?” 刚才趁着泉源半昏半醒的时候刘晓晓已经提议过要把她送去医院,但泉源忽然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坐起来:“睡一觉就好了,蓉蓉你别折腾了。” 她显然已经烧糊涂了。 刘云没有理会她说的话,而是让刘晓晓扶好人,自己扒下泉源潮湿的外套,然后对着店里的监控从里面掏出手机。 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分组,叫做工作,刘云直接转回去翻通讯记录,发现近期电话里面有个叫做“华蓉”的人。这个华蓉是总能在泉源身边看见的那个漂亮女孩儿吗?泉源刚才叫了“蓉蓉”,应该是非常亲近的人没错——刘云有点不想打。 “姐?” “都这个点了,叫人来更麻烦,她不是有车么,我送她去医院。” “但是她不想去。” “都烧到四十度了,她现在智商是负,你还要跟她比谁更蠢吗狗剩儿。” 刘云虽然对刘晓晓不怀好意地挑着眉毛,看起来像是开了再平常不过的嘲讽技,但刘晓晓就是觉得堂姐她好像有那么一点点暴躁。 堂姐平常开朗活泼,但暴躁起来是个大魔头无误。刘晓晓马上屈服了,不再追加“那是她的车她还没同意呢”这个愚蠢的问题,而是狗腿地在旁边说:“我给你们开门撑伞,你自己能抗动她不?” 刘云抬起胳膊向上弯曲出一个标准直角:“看我的肌肉!” 刘晓晓默默扭开头。 刘云把泉源的外套扔到刘晓晓的头上,自己俯下身考虑要怎么把泉源抱起来。 泉源跟刘云差不多高,再怎么消瘦也是个成年人,刘云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成功,结果还没走就开始大叫:“嗷——” 刘晓晓吓了一跳,她收回按在门上的手,像弹回的弹簧门一样弹回了刘云身边。 “姐?” “快过来接住她,嗷嗷闪到我的老腰了!” “……”刘晓晓把泉源扶着重新坐好,刘云在边上扭腰。 刘晓晓朝刘云翻了个白眼:“扶出去就行了,你摔着人家怎么办。” 刘云呲牙咧嘴,但实际上伤得并没有那么严重:“谁叫你怀疑我的肌肉了!” “别耍宝了姐。”语言里无法颜文字,刘晓晓下意识就想失意体前屈。 也许是刚才刘云的大嚎把泉源弄醒了,或者是她实在对医院讳莫如深,昏沉着的泉源再次睁开眼睛:“不去医院……蓉蓉……” 她睁开眼睛迷茫地看了看眼前人,这一次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前的并不是她叫的蓉蓉,于是皱起眉:“你们……” 刘云扶住她的肩膀蹲下来:“别担心,我是警察叔叔,马上送你去医院。” “叔叔……?”泉源一边说着一边向后仰了仰,刘云实在挨得她太近,让她觉得有点难受。 “口误,是警察阿姨!”因为刚才是让她侧着坐下的,刘云怕她从后面仰倒,于是又握着她的肩膀让她靠住自己:“白天见过,你不记得了?” “唔……”泉源又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认出来了还是实在没有力气。 刘晓晓不停地在旁边翻白眼:“别警察阿姨了交警同志,你这么像诱拐犯你的领导知道吗?” 刘云一边朝堂妹挥手,一边扶着泉源站起来。泉源自己还有点意识,靠着刘云的身体也能走几步。快到门口的时候又忽然睁开眼睛:“你是红灯?”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泉源看起来虚弱凄惨,但这种认真的神情就是让刘云觉得格外可爱。 “嗯,你还记得呀,那个是我。” 泉源又闭上眼睛:“谢谢。” “没事。” 刘云没有耍宝,回答得格外温柔。 泉源的车子就停在药店门口,刘云跟刘晓晓一起把她扶上副驾。刘云把车座放下一点,细心地给她整理好安全带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刘晓晓把泉源吃过的药盒子塞给刘云,一会儿去医院防备医生问:“到了医院给我打电话。” “行了,快进去,自己别感冒了。” 刘晓晓挥挥手,关上车门。 昏沉着的泉源又被医院两个字弄醒了,她半开半阖着眼睛:“我不去医院……” 像孩子似地,有点委屈又有点可怜。 “你这么怕医院啊。”刘云诧异地望向她。 高烧的泉源看起来非常老实乖巧,她垂着眼睛:“嗯……不去医院……” 显然还不太清醒。 刘云笑起来。 虽然觉得自己有点恶劣,但是又真觉得泉源糊涂的样子挺有趣的。 她觉得有个小爪子在自己心里头挠了挠,于是就伸出手揉揉泉源的头又摸摸泉源的脸。 泉源的脸缺乏保养,并没有光滑柔嫩地让人不想放手,但刘云觉得泉源的脸蛋软软地让人很喜爱。 “乖点,去完医院给你买糖。” 泉源感到不舒服地侧头避开刘云的手,她好像放弃了,闭上眼睛,睫毛一颤一颤,不再出声。 刘云把搭在她身上的外套拉高了点,然后发动了车子。 去最近的医院大概半小时。晚上车少还能再快一些。刘云抛弃了自己作为交通警察的职业操守,稍微超了一点速,不过遇到红灯还是老实地停下了。这红灯挺长,足有两分钟,于是她侧头去看泉源。 泉源的脸隐藏在路灯晕黄的灯光里,看起来格外柔和。刘云探手摸了摸她的皮肤,还是一样烫,完全没有好转。 一个人要怎么折腾自己才搞到最后独自晕倒在药店没人照顾? 刘云伸手把泉源面颊边细碎的头发拢了拢。 这个女人不知打扮自己,平常不是发髻就是马尾,想必也很少去美发。但她的发质乌黑纤细,真是的,自己不在意但却受着造物眷顾。 如今她细碎的额发蓬松毛躁地在面颊边散开,让她看起来倒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忽然间,刘云觉得手指上沾染了一点湿意。 “泉小姐?” “嗯……”泉源微弱地回应了一声。 “怎么了?” 泉源抿着嘴唇。 刘云伸手稍微挡住泉源的眼睛,然后打开车灯。她没有感觉错,泉源在哭。眼泪并不汹涌,一颗一颗安静地下落着,把刘云的手心也濡湿了。 “很难受?” 泉源轻轻摇头。 “怎么哭了?”这时交通灯恰好转换,刘云只好先向前开了一段距离,准备把车停到路边。 “怎么了,是哪里疼吗?” 她看见泉源无声而委屈地哭泣,一下子就慌了手脚,车子猛地熄了火。 然而无论她怎么询问,泉源都只是颤抖着嘴唇就是不说话。 “喂,到底怎么了。” 像是被隐匿在身体中的疼痛折磨得虚弱不堪,泉源无力地闭上眼睛。呼吸微弱而急促,脸色显得更加苍白。 “别这样啊……”刘云靠过去解开泉源身上的安全带,医院的灯火就在不远处,现在最好的做法是直接把泉源送去急诊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但看见泉源一边无助哭泣一边颤抖的样子刘云的理智与常识就一下子全部跑没了。 “喂喂,说话啊,到底怎么了?” 难道因为发烧太严重烧坏脏器?或者身上还有什么伤口? 然后刘云的跳脱的思维忽然停顿下来。她脑海中滑过一种可能——不是那个吧……听说遭遇那种事之后会高烧。她……她不是被那个……所以才一直不肯去医院吧?! 刘云已经开始在脑海中天马行空,被解开安全带的泉源因为失去固定,身体软软地从座位滑下去。刘云忙伸手捞住她,侧过身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这样亲密的接触让刘云吓了一跳。 泉源在痉挛! 她咬着嘴唇无声流泪,浑身颤抖着,还挣扎着想要推开刘云的身体。 不会真的是那样吧…… 刘云慌了手脚。 她想起来刚才泉源也表现出不愿意肢体接触的样子。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那……那要怎么办啊! 谁来告诉我到底能不能去医院?! 刘云焦头烂额。泉源在她怀中挣扎颤抖着,然而实在太虚弱,没有办法推开刘云。这些动作让她看起来更加难受地喘着气,好像再过一会儿呼吸就真的会停止一样。 刘云紧紧抱住她,用手顺着她的后背滑动,一边轻柔地说:“别怕,我是女人,别怕,别怕。我在这里,带你去医院好吗?让我带你去医院好吗?” 泉源的挣动已经非常微弱了。但刘云知道那不是因为自己安抚成功,而是因为对方实在没有了力气。 她轻轻地拍着泉源的身体:“没什么好怕的,不管发生过什么,我陪着你好吗?我帮你联系一个女医生好吗?从后面进去,用衣服挡住脸,别人不知道的。” 这些话似乎触动了什么开关。 泉源安静下来了。 并不是因为精疲力竭而软倒,这一次是真的不再抗拒挣扎。刘云看着这样的泉源觉得心里非常难受。 她真的遭遇了那种事吗…… 泉源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轻柔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妈,我们去医院好吗?我去跟值班的护士阿姨说,你跟我去医院好吗?妈,妈,去医院好不好……妈……” 泉源一边说一边抱住刘云,刘云感觉到灼热的泪水从泉源的眼睛流进自己的领口。 剧情发展有点超出刘云的预期。 她觉得自己似乎窥见了一个跟泉源的家庭有关的秘密。但她马上收回思绪,不再让大脑探究它。 医院近在咫尺。刘云没有再给泉源和自己系安全带,而是让泉源抱着自己然后直接发动了车子。 “妈……”泉源攥着她的毛衣,小声地哀求,隐忍地哭泣,“别走,回来好吗……” 第十一章 泉源因为高烧到了医院之后陷入昏迷,刘云没见识过这个,围着值班医生问这问那。值班医生嫌她烦,把她指使去缴费办手续,等她回来的时候护士已经给泉源做完了皮试。 高烧昏迷之类的状况在护士们眼中完全不算什么。给泉源抽血与做皮试的值班护士在离开病房后对自己的一个同事说:“喏,又一个。” 她同事说:“这几天变温,真是忙死了。好几个这样的。” “全是白领狗。做白领消耗真快。” “消耗什么的……” “唉,我也想当消耗品,我感觉我这个型号快要被淘汰销毁了怎么破!” 护士们越走越远。她们血腥暴力式的淡定让刘云也冷静下来。 刘云并不是觉得害怕。 刘云从没觉得害怕。 刘晓晓在胡打海摔的年纪里也被七大姑八大姨传做刘大胆儿。刘大胆儿天不怕地不怕,能镇住他的只有刘云。为什么?刘晓晓跳进男孩子都不敢去传说闹水鬼的水库摸鱼,刘云能甩下鞋子就跳下去把她捞出来;刘晓晓想吃蜂蜜去捅蜂窝,刘云用外套罩住刘晓晓的头拽着这个闯祸精一路狂奔;刘晓晓玩火点着了别人家的柴垛子,刘云抄起打谷用的大耙子就上去灭火……刘晓晓无论闯什么祸,刘云都能在底下一肩膀顶上,人家叫刘晓晓刘大胆,却叫刘云胆大包天。 胆大包天的刘云认为自己从没尝过害怕的滋味。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该想办法解决,害怕没用,所以刘云从不害怕。 当泉源颤抖着流淌眼泪的时候刘云确实手足无措,但那不是害怕。 是什么? 刘云想,我是在为这个女人感到难过。 我同情她,觉得她可怜。——当然也有觉得她可爱。 在刘云的印象中,泉源很美,像是美术馆中雪白的石膏雕塑般的美,精确、冰凉、自制。这样的泉源吸引着刘云。 被美所吸引,这没什么好解释。 刘云也见过泉源别的一面,比当她身边站着那个水晶少女般的女人,泉源周围的空气会忽然变得温暖而包容。那种浅淡的,像是冬日阳光般既让人觉得温暖又带着忧郁凉意的眼神令刘云无法移开视线。 而今天,她又看见了泉源完全不同于以往的一面。 无助、脆弱、恐慌,她小心翼翼地哀求又自暴自弃地妥协——这样的泉源让刘云觉得可爱。 可以去爱。 她觉得泉源一定等待着什么,这个大理石般的女人需要一种能够当做支柱的情感,需要一个可以站在她身边的人。 泉源不是毫无缝隙——她可以被爱,她需要爱。 刘云从中认识到自己不必将她当做一件艺术品去远远地欣赏,她完全可以追求她,做她的爱人。 这个决定好像仓促,但刘云却非常认真。 因为她看出泉源跟自己一样,在灵魂里有一个空洞,应该被填满。 饭食应该给真正饥饿的人,火应该给冰天雪地中寻求温暖的人——这样才会被珍惜。 值班护士来给泉源扎针的时候泉源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儿。 但那其实也不算清醒。泉源虽然睁开了眼睛,但那雾气朦胧的黑眼瞳里并没有多少清醒的样子。她稍微皱着眉,抿着嘴,看起来有点不高兴。 刘云想她应该是觉得疼了。 刘云自己没有打过强力的退烧针,不知道会有多疼,但刘晓晓打过。 刘晓晓小时候老是发烧,她不像泉源会烧得全无意识,有时候活蹦乱跳着就被小叔抗去了医院。有一次回家以后顶着一双哭嚎成桃子的眼睛抽抽噎噎地趴到堂姐刘云怀里哭诉,说打完屁股针半个身体都麻了,根本不会走路。刘云以为刘晓晓是在说谎,但她向来疼堂妹,还是把自己攒的水果糖全部塞进了刘晓晓这个无底洞的嘴里。后来又有一次,刘晓晓发烧,刘云陪着她去医院。实习护士打针没有轻重,打完针刘晓晓忽然从打针时候给病人坐的大高凳子上栽了下来,刘云吓坏了,她那时候也是孩子,没多少力气,搂着刘晓晓一起滚在地上,刘晓晓小脸煞白,攥着刘云的头发就哭:“姐我眼睛看不见啦!” 走开去领药的小叔回来差点吓傻了,而旁边那个打针的小护士是真吓傻了。儿科的医生一路狂奔过来给刘晓晓揉屁股揉胸口,最后把小护士骂了一顿。原来是退烧针药力猛,护士又给打急了,刘晓晓这么丁点儿大的小丫头受不了,晕针晕得暂时性失明。 那真是鸡飞狗跳。 刘晓晓从小就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在医院嚎了一整个下午,吓得去儿科的小孩儿全跟着一起嚎。 刘云想起那时候的刘晓晓,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她又看见垂着眼睛、颤着睫毛、抿着嘴唇乖乖坐着的泉源,觉得心里头好像有只毛茸茸的小猫崽在滚过来又滚过去,不时还伸出长了细细软软小指甲的爪子在她心头的软肉上抓一下。 有点疼又有点痒。 刘云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泉源的头:“乖啊,一会儿就不疼了,吃糖吗?” “……”泉源疑惑地抬头看她,过了好一会儿用一种郑重的态度说:“红灯。” 嗷嗷嗷真是可爱死了! 刘云好不容易忍住扑过去掐泉源脸的冲动。 这时候泉源抿了抿嘴,说:“嗯。” 她的意思是想吃糖。 刘云摸了摸口袋,她有一盒薄荷口味的清喉糖。这种糖小孩子不爱吃,她摸出一颗放到泉源手心,不确定发烧烧得糊里糊涂有点幼龄化的泉源爱不爱吃。 泉源把手心里的糖塞到嘴巴里,抿了抿嘴唇,看上去又不高兴了。 刘云问:“怎么了?” 泉源抬起头看着刘云:“不要薄荷糖。” 原来真的会像小孩那样不爱吃啊! 刘云十分新奇地观察着眼前这个泉源。 但她不知道发着高烧的泉源整个口腔都有一股苦涩的感觉,吃了薄荷糖感觉更加苦了。 泉源想把糖吐出来,但是从小母亲教她不准浪费,就算不喜欢她也会苦着脸吃下去。她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是在哪里了,只记得有人给她又辣又苦的薄荷糖,于是就抬起头去看那个人。 泉源混混沌沌地,她脑海里流转着很小的时候母亲带她来医院的记忆,更后来的关于医院的事情她又一点都不愿意想起来。像是装傻,又或者真的糊涂,她把在面前晃动的这张脸想象成母亲的。 但那又并不是真的母亲的。 泉源觉得有点恐慌,她让自己什么都不要想。 不去想,那些令她痛苦的回忆就永远不会涌上。 刘云不知道泉源在想什么,她只看见泉源像被欺负了所以在生闷气的小孩子那样不高兴又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其实刘云连纸巾都准备好了,她又不是严厉的家长非要逼孩子把不喜欢的东西吃下去。但是她没说不喜欢就吐出来吧,她就是想逗逗这样的泉源,于是说:“这个是药糖,对发烧好,对嗓子也好。” 泉源看起来更不高兴了,她把糖用舌头推到嘴巴一边顶在面颊上,面颊就鼓起来一块,就像是她气得面颊都鼓起来了一样:“薄荷糖就是薄荷糖。” 她的眼睛乌黑又朦胧。像是控诉大人欺骗自己的小孩子,委屈得不得了。 刘云想泉源小时候一定是个很乖很乖的小孩儿,就算不喜欢也不会像刘晓晓那个家伙一样一口吐到别人衣服上,更加不会咧嘴就嚎,而是会认真地阐述自己的意愿,然后萌萌地望着人,让人家自己投降。 ——也不知道是乖还是狡猾呢? 反正刘云缴械投降了。她把纸巾递到泉源面前:“实在不喜欢就吐出来吧。” 泉源又用那种又乖又委屈的样子摇头:“会浪费,吞掉好了。” 刘云急了:“唉!别啊!吐出来就行了!” 但泉源现在的智商真不剩下多少了,似乎连趋利避害的本能也退化得不行。她没力气嚼糖块,结果真的一口吞下去了。糖块噎在嗓子口里,难受得不行。泉源大声咳嗽,最后抿着嘴唇抬着头看刘云,不舒服得眼眶都红了。 “嗷。”刘云真想给几分钟前的自己跪下。泉源都发烧烧得智商下降了,自己一个成年人非要欺负人家干嘛呢! 她伸手想给泉源把糖块儿拍出来,这时候回来值班护士抓住她的手。 “别闹,才多大的糖,小心真噎到气管里。” 护士的神情简直像是要乐疯了,显然已经默默观察了两人好一会儿:“你们俩太逗了。” 她手上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的温水递给泉源:“小口慢慢喝。” 泉源接过水,说了谢谢,然后乖乖抿了一小口。 糖一会儿就化了,虽然堵在喉咙口的感觉一时间没退下去,但是也不怎么难受了。 被刘云恶劣地折腾了好一会儿的泉源觉得累,她的眼皮也垂了下来。 护士对刘云说:“你带她去旁边的二号输液室吧,交钱租个床位,过会儿我去给她挂针。” 刘云扶住泉源,对护士道谢:“谢谢了啊。” 泉源靠着刘云站起来,忽然又醒了,侧过头看着刘云:“嘴苦……” 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一点点鼻音,就像是在撒娇。但也并不像那些一把年纪还装嫩的女人一样硬掐着嗓子说话。她声音其实天生就这样柔软温和,非常好听。她平常显得严肃,认真的神情掩盖掉声音的柔软,每句话都掷地有声。但其实她放缓语调轻声说话的时候,就像四月的春风悄悄钻过柳枝,将一枚枚嫩芽都哄出来。 然后她又说:“不要薄荷糖……” 这样的泉源剥去了那副女强人的面具,像是小女孩一样乖巧,一样惹人疼爱。刘云一直以长姐的身份在照顾刘晓晓,但刘晓晓是混世魔王,她从来没有像泉源这时候一样乖巧甜美得要让人的心都化开。 刘云觉得…… 刘云觉得泉源这个样子就是在犯规啊摔! 泉源根本没有出招的意识,刘云却已经觉得自己战斗力连负五的渣都比不上,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招返璞归真吧! 泉源根本不知道刘云心底有多么大浪滔天,她看着刘云,深黑的眼睛水雾朦胧,声音又乖又软:“你没有糖了吗?” “……” 刘云觉得鼻腔刺痛了一下。 ——流鼻血了。 第十二章 泉源皱着眉,用一种疑惑的的眼神看着刘云,一语不发。 刘云真想以头抢地。 她从来没有意识到过自己应该在别人面前展示独属于女性的矜持与美丽,从小就喜欢跟男孩子一起扮丑玩笑,并且享受着这种让她能够忘记性别差异的平等。但是这一次,在泉源面前,她久违地觉得窘迫起来。 忽然安静下来的刘云让护士疑惑地抬起头,她扑哧一声笑了:“乖乖隆地咚,填了一张单子的功夫搞成这个样子啊。” 刘云只好哈哈干笑。 跟泉源那种看到毛毛虫般的不喜欢的神情相比,护士打趣的视线反而让她轻松多了。 “喏,你去洗脸吧,没有别的病人,我带她去租床位顺便挂吊针。” “谢啦美女。”刘云接过护士递来的纸巾,揉成小团顺手塞在鼻孔里。 输液室门口有个哭号哀叫的小朋友,周围一圈家长护士,被这个震天的小朋友搞得焦头烂额。 刘云一瞬间要以为那是刘晓晓她爸的私生子了,这种我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的架势真是和刘晓晓一模一样。 她趁着这个小倒霉蛋的家长没有注意到这边,把鼻孔里血迹斑斑的纸团摘出来,对着小倒霉蛋做了个鬼脸。 小孩吓傻了。 就是嘛,熊孩子就只能这样教育。 刘云得意地又把湿漉漉的纸团塞回去,回头看了一眼泉源的方向。 她看见泉源也在看自己。 泉源在看刘云。 像是还有着印随反应的小动物那样,眼睛不由自主地跟着刘云的身影。 在她的眼睛里,刘云是一团鲜活又并不杂乱的明亮色彩。 泉源并没有受那个吵闹孩子的影响,却把刘云扮丑的鬼脸又看了一清二楚。 她再一次疑惑而混沌地皱了皱眉,然后因为刘云最后那得意灿烂的笑容突然间弯起了嘴角。 是很轻微的弧度。 泉源笑了。 温柔明媚得像是一粒白珍珠。 刘云朝泉源挥了挥手,快速离开。 她对着洗手池的上方的镜子观察自己的神情,发现自己好像并不觉得高兴。 她看见了与平常不同的泉源,看见了泉源的温暖柔软的表情——看得越多,就觉得自己越为她难过。 那个大理石一样的女人,那个白珍珠一样的女人,她在因为什么压抑自己? 刘云洗完脸没有去输液室。 她想下楼买包糖。 不能买薄荷的,会辣;不能买水蜜桃口味的,甜得人嗓子痒痒;也不能要奶糖 ,怪黏的,好像怎么都化不了;汽水糖……对胃不好;巧克力会苦…… “……”刘云憋了口气,把面颊鼓起来做怪相,最终决定打电话问刘晓晓。 刘晓晓的手机彩铃音乐永远是童谣,就好像怕别人不知道她上完高中就出来打工所以年纪小一样。这一次是两只老虎,手机里奶声奶气的童音唱到“真奇怪真奇怪真奇怪”,电话接通了。 刘晓晓在电话里尖叫:“嗷!嗷!嗷!姐!姐!姐!” 刘云几乎要以为童谣还没播完,她把手机捏远点,也应了三声:“哎哎哎。” “讨厌讨厌讨厌别闹别闹别闹我我我……” “什么毛病什么毛病什么毛病。” “……为了体现我的紧张为了体现我的紧张为了体——” “再说第三遍让你见不到明天早上月亮。有屁快说,要不然就放掉。” “姐你不能这样对我嘤嘤嘤……” “刘春花儿小朋友嘿嘿嘿嘿。” 话音未落,刘云几乎能够听见无线电讯号那一头传来了刘晓晓寒毛立起来的声音。果然刘晓晓不敢再嘤嘤了,她爆豆子似的爆出一长串话:“你一定是来跟我串供的对不对我跟你违背顾客意愿把泉小姐弄去了医院她醒来之后会不会投诉我嗷嗷你还私自开了她的车怎么办我之前我卖药忘记收钱已经在BOSS那里排上号了每天都觉得阴森森的BOSS正在考虑怎么把我磨成药粉上个月的奖金都扣完了要是被磨成药粉能够卖得出去赚外快我也认了姐你说怎么样!” 完全不怎么样。 刘云几乎没有听清刘晓晓自己在嘚啵什么。 “你小时候发烧喜欢吃什么糖?” 刘晓晓楞了一会儿:“荔枝糖,可好吃了!我还爱吃荔枝,不喜欢红毛丹!” 刘晓晓这个二愣子。 刘云在内心深处叹了口气,然后用脑电波抚摸了一下刘晓晓毛茸茸的狗头:“注意安全,要是钱不够用要告诉我知道没?” “唔……姐你打电话来到底干啥?” “小孩子不懂。” 刘云挂了电话。 小药店里值班的刘晓晓啧了一声,继续看租来的韩剧碟片去了。 莫名其妙,不就是买糖讨好发烧的泉小姐吗,这有什么不好懂的。 刘云的性向有异,刘晓晓一早就知道。 刘云几乎没有把自己当成女孩子过。除了叫刘云姐以外,刘晓晓的潜意识里从来没有把刘云当成女人。 刘云青春期的时候有一大帮子的好兄弟。这群慕少艾的半大小子从来没有觉得跟刘云讨论哪个女孩子漂亮可以处朋友这样的话题有什么不对。 刘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回家以后有时会向刘晓晓吐个槽,鄙视一下这群小子的眼光,顺便跟刘晓晓分析一下如果自己要处朋友的话该找个什么样的。 傻大胆刘晓晓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她的智商无法支持她发现其中的问题。刘云的话题一直从处个什么样的女朋友过渡到娶个什么样的女媳妇儿,迟钝的刘晓晓才忽然惊觉:我姐是个女人呀! 好像欣慰她为数不多的脑细胞终于开始工作那样,刘云摸着她毛茸茸的狗头:“你姐喜欢女人。” 刘晓晓——刘春花儿——刘狗剩儿——她大惊失色。 她简直没法相信自己亲密的堂姐喜欢女人这件事她居然到现在才知道。 然后她又为自己的大惊失色大惊失色了。 伤到堂姐的心怎么办! 那天晚上她难得地在百度上做了一些正经……啊其实也不太正经的学术研究。她了解到堂姐刘云是个同性恋、是蕾丝边、是女同志、是GAY;堂姐心理正常没有病态、不是异装癖、不沾毒品、不喝酒抽烟、不会去乱交也没有中二反社会;堂姐品德高尚为人正义,当着交警但自称奥特曼;堂姐长得漂亮,身材很棒,配得上世界上所有女人。 刘晓晓弄明白了自己堂姐的性向是同,而自己是异性恋。 她觉得有点苦恼,但想了一整个晚上又觉得挺不错的。 既然可以有同性恋,那有几个异性恋也没有关系吧? 她把这个结论告诉了刘云,然后十分认真地请刘云不要看不起她,随后换来刘云在她脑门上狠狠的一巴掌还有一个绝望的眼神。 多亏了刘晓晓,刘云已经从出柜的忐忑中缓和过来了,那些焦躁的情绪全部转化成了对堂妹的深深担忧。 这么朴实无华的智商……给跪了好吗! 略过这些不提。 开始看韩剧的刘晓晓忽然坐立难安。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什么事呢? 刘晓晓苦思冥想,然后灵光一闪面孔雪白。 忘记提醒堂姐可千万别在人家泉小姐面前作怪了! 她在脑内剧场演绎着刘云在泉源面前挤眉弄眼做鬼脸的情景,痛苦地捂住了脸。 这样的家伙怎么追媳妇儿啊摔! 她精神紧张地再次拨响电话,并不等刘云反应就大吼一声:“想吃什么糖不应该问本人吗,姐你打电话问堂妹是搞个毛啊?!” 电话那边传来响亮的噗的笑声。 刘晓晓听到一个并非堂姐的女人的声音。 “哎哟,乖乖隆地咚。” 然后电话在一刹那间被挂断了。 第十三章 ……我愚蠢的妹妹哟。 刘云无比庆幸听到刘晓晓愚蠢发言的并不是泉源。 她干脆利落地挂断手机,然后对护士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嗨,美女。” 在刘晓晓知道刘云性向的前提下,一直觉得刘云在对待女性的态度上过于轻浮。她总是用自己热情爽朗的笑容去吸引别人的眼球,在别人不自知的情况下调戏着别人的视觉神经。过度自来熟,过度散发荷尔蒙。 刘云觉得冤枉。 你是在嫉妒我人见人爱吧花儿。刘云捏住刘晓晓的脸认真地问过。 刘晓晓用无比嫉妒的眼神看着刘云:臭流氓。 刘云哈哈大笑。 她没告诉刘晓晓,笑容是一种武器,是一种伪装,是一种身处社会中必要的自我保护手段,是一种不可或缺的融入集体的工具——当然也有可能是积重难返的臭流氓天性:刘云的父亲挺能拈花惹草的。但总之,刘云露出漂亮笑容与说出漂亮话的时候都并没有恶意。 做点让别人高兴的事情有什么不好呢? 让别人喜欢,没什么不好的。 就像她叫了给泉源挂针的护士美女,这个护士觉得高兴就很有可能会对泉源额外照顾一些。这是一种双赢的事情。 刘云这个身处常人世界的异类,她依靠着自己双赢的才能,洒脱得光风霁月,很少会让人感到厌恶排斥,也很少有人能够洞悉她并不隐藏的秘密。 她知道怎么保护好自己。 很清楚怎么在追求的范围之外得到别人普通意义上的好感。 她懂得分寸,又知情识趣,即使知道她性向的女性也愿意跟她交个平常的朋友。这是许多人做不到的事情,但刘云得心应手,她在人际关系上就是有这样无师自通的天赋。 但其实这也没什么难的。如果你了解一个群体,又不把她们当成竞争对象,自然很容易就能捕获她们的好感。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要办到这件事情又好像很难。 同行是冤家的俗语很好地描述了陌生女性之间的关系,她们在对异性的竞争上永远是彼此的对手。从科学角度来说同性之间的这种敌意来源于将自己的基因向下一代传递的意愿,虽然现代社会中繁衍的压力已经远远没有那么大,但这种本能还是延续了下来。 通常,人们认为这种本能只对雄性具有深远的影响。人类的世界里男性因为这种本能总是在同性面前显得很有攻击性,他们比拼力量和才华,在某种意义上像是相争的狮子一样不死不休。 刘云并不这么认为。 女性也同样有繁衍的渴望。否则她们为什么要在恋爱与婚姻中跟别人竞争,又为什么千方百计地讨好自己的情人与伴侣呢? 跟男性不同,在这种本能的驱动下女性使用的竞争方式更加原始。她们装扮自己,争奇斗艳。 这似乎有些违背自然的规律。 在动物界里更加美丽的总是雄性。有着华丽尾羽的是公孔雀,有着漂亮鬃毛的是雄狮,有着壮丽鹿角的是牡鹿……而在人的社会里,使用这种丝毫不能使自己进步的竞争方式的却是女性。 刘云很同情女性。她觉得这个群体一直受到欺骗与压抑。在社会的进化中,男人们把那些对自己有力的竞争手段全部抢夺走了,他们的武器是智慧、力量、权势、地位……这让他们渐渐地在这个社会中成为主角。而女性,他们留给女性的手段则是如何取悦男性群体,痴傻地甚至毫无自尊地追逐他们的审美并在同时互相伤害。男性在缓慢地运作着这个巨大的阴谋,使得女性成为了依附男性的菟丝花,使得女性的社会进化被强行延缓了数百年。 刘云不喜欢男人。 不是单个的男人,而是男人这个群体。 刘云把他们当成敌人与对手。 这个认知从产生到成熟的过程是非常漫长的。 在年少的时候刘云还没有那么确切地弄明白自己的意愿。那时候她看不起跟自己相同性别却娇娇弱弱的那些女孩子。她以自己能够切入男孩子们的群体为荣。她做跟他们一样的事情,认为这是一种胜利。 后来,渐渐地,她明白了这种心情的由来。她并没有把男性当成伴侣的人选,而把他们当成同行,当成偶尔可以惺惺相惜的敌手。而当他们聚集起来,作为一个群体存在的时候,刘云又会憎恶他们。 刘云认为是他们强行对女性做了精神上的阉割,使得女性的潜意识里永远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自卑,使她们不敢竞争、不敢把这个世界握在手里。 刘云是在那个时候突然明白自己是没有办法喜欢上一个男人并且跟他组建家庭的,她不喜欢男人,喜欢男人对她来说像是一种侮辱。 认识到这一点的刘云并没有觉得恐慌害怕,她只是有点迷茫。 那么她应该跟什么样的人共度一生呢? 女人吗? 她总是觉得自己应该像是男人一样娶个媳妇。其实就像粗心的刘晓晓一样,一直以来刘云也被这种想把自己伪装成男性的惯性欺骗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女人,她只是不服输地表现得像个男人,然后渐渐地要像男人那样娶个妻子的念头就在她的灵魂里生根发芽。 在大学里她第一次谈了恋爱。 那是学生派头十足的恋爱,充斥着柏拉图式的高尚和白蔷薇般清纯的刺痛感。然而这场恋爱对于刘云来说却是彻头彻尾的折磨。 她发现自己似乎也不喜欢女人。 用更加成人的描述来说,刘云发现自己对女人也没有冲动。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认为自己是独身主义者,是个性冷淡——或者是个自恋的变态也说不定。后来有一天,刘云喝了点酒,对着电脑把自己的事情说给了一个朋友听。 对流云来说这并不是倾诉,而是在阐述事实。 朋友听完了她的自白以及恋爱的经历,在网络那头敲下一行字:你还没有遇见喜欢的人。 哦,那要怎么才能遇见喜欢的人?刘云问。 遇见就知道了。朋友说。 我经常能遇见喜欢的人。刘云很不服气。她总是有种优越感。因为当她认为自己摆脱了制约人类社会发展的原始冲动,一门心思专心学业的时候,别人正在为感情的事情焦头烂额。刘云拒绝承认自己在感情上是个失败者。她认为自己是第三性人,那种摆脱了男女性别的差距、不受繁衍约束的进化了的新人类。 网络的那一头,刘云没有见过的朋友——她或者他比刘云要大上几岁,字里行间都体现出岁月磨砺过的睿智。 她或者他说:你没遇见过。你是个很严苛的女权主义者,你看不起男人也看不起女人。认为自己是先驱,是圣徒。但其实你只是中二期还没过。 网络那一头的朋友几乎在一瞬间就一阵见血地指出了这个事实。 刘云郁闷极了。然而她自己回顾了自己的发言,觉得似乎还真是这样。 最终她只是回了个省略号。 过了一会儿又说:好吧,我还没遇见喜欢的人。 怎么才算遇见了喜欢的人? 遇见就知道了。 等于没说。刘云说,我去睡了。 网络那一头却没有说晚安。 刘云的朋友说:你认为喜欢女人是种罪孽。 怎么可能? 刘云乐了。 虽然看起来对男女都没有冲动,但刘云仍旧把自己规划在同志圈里。因为她无法想象跟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但却能够忍受一个女人陪伴在身边。 刘云从来不为自己的性向感到恐惧。 恐惧是弱小者的行为。 坦然面对真实的自己才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人。 所以她也总是自省,总是通过别人的眼光审视自己。 你怎么这么想?刘云问。 因为我觉得你认为如果自己喜欢上了在精神上被阉割了一次的女性的话,就像男人们一样犯下了罪孽。就像一个正常男人会在道德约束下避免与幼女发生性关系,但其实没有长成也没有被别人染指的处女对他们的吸引力是非常巨大的,可是自我约束力会消除他们的性冲动。你也一样,你过于强大的超自我会阻止你对女性发情。 …… 刘云再次在输入栏输入了省略号。 你要改变自己。 刘云的朋友很快就回复了。 多去了解别人的想法。放低姿态来看看身边的世界。你不是最聪明也最特殊的那个,你的高傲会刺激你的道德感。过于强烈的超自我会攻击你的人格,你听过强迫神经病症吗?那时候你就真的是神经病了。 你在开玩笑吧。 对方很快就回复了。 我在开玩笑。 第十四章 美女这个称呼果然非常容易笼络人心。 口头禅是乖乖隆地咚的护士又笑出了酒窝。 “你要下去给她买糖哦?你们感情真好!” “嗯。”刘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灿烂地笑着:“我们是好朋友。对了,下面哪里有卖荔枝糖?” “没吃过喏。不过好像有那种一大罐子的八宝糖,里面是有荔枝味的。”护士忽然想起了什么,弯着眼睛说道,“你来,我给你几颗糖,她肯定也喜欢。” 护士有着浓郁的江淮口音。 对于刘云这样秦岭—淮河线以北的人来说这种南方地区的方言简直柔软得像是在说情话。她不免打量了护士一眼,发现她脸上展露的是种再真诚坦荡不过的温柔笑容。 刘云有种感觉,这个护士应该察觉了什么。 她也许并不是同类人,但她能够理解这个特殊群体。 护士已经从抽屉里拿出了两个糖丸,放在药用纸袋里塞到刘云手上:“喏,疫苗糖丸,你一颗她一颗。” 刘云:“……” “吃一颗没关系的,但是要偷偷吃,谁都不能告诉哦。一定比荔枝糖好吃的。”护士在她的背上拍了一下:“快点去陪她,你的朋友喏,好像有点怕医院。快去快去。” 刘云被护士推出了值班室。 她很少有这种被别人主导的情况,但护士又并不强势。她像是新年在孩子口袋里塞糖块的长辈一样热情又温柔,让人没办法拒绝。 这种体验对于刘云来说很新奇。 她只好无奈地朝护士笑着挥挥手,走去了输液室。 转弯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护士一直站在门边看着她,还笑着跟她挥了挥手。 输液室里非常安静。 两排一共十张病床只有一张被占用。刘云走过去,发现泉源安静地闭着眼睛——她睡着了。 她的双手平放在身侧,医院供给的被子盖到胸口,这睡姿就像是她的为人一样一板一眼不近人情,连脸上的神态也是冷硬的。 ——真不可爱啊…… 刘云在内心这样感叹着,伸出手轻轻戳了戳泉源的面颊。 泉源冷硬的神情显得更加深刻,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 ——真不可爱。 ——但又那么可爱。 她把护士给的糖丸塞进口袋里,然后把泉源凉冰冰的手放到毯子底下,就那么坐在泉源身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两个人并没有依偎在一起,却在这个寂静又寒冷的夜晚中,那么鲜明地陪伴在彼此身边。 就像两支燃烧的火焰,就像凑成一双才能起飞的翅膀。 ——护士进来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就有了这样的感觉。 她取下输完的药水换上新的,把输液速度调慢了一点,然后轻手轻脚地给泉源和刘云都加了一条被子。 虽然她的动作十分小心,但是守在床边的刘云还是醒了。刘云没有出声,安静地看着护士为泉源整理被角又轻柔地按摩泉源输液的右手。 “护士都这么周到吗?”刘云眯着眼睛小声地问道。 护士转过头:“你醒了啊。别睡了喏,你这样睡明天要难受的。” 她的神情仍然是那样温柔坦荡,把刘云心底的一点疑惑驱散开。 刘云笑:“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护士脸上的酒窝又柔软地凹下去:“你来,我给你找点事情做。”她轻轻地抚摸泉源的右手和手臂:“刚才输液速度有点急了,她血管细,现在很不舒服,你给她揉揉。” 泉源脸上的表情果然变得更加生硬,头侧向一边,显得很不舒服。 刘云搓了搓手,将睡觉时慢慢攀爬到身上的寒气驱散,然后握住了泉源的手。 十分冰冷僵硬,像是石头一样。 她仿造护士的样子为她按摩,手掌下冷硬紧绷的皮肤就柔软了下来。 护士出去拿了一杯热水给刘云:“你自己也注意,不要她好了然后你自己着凉了。” “谢啦,南丁格尔。” 护士捂着嘴笑了:“我去值班室,你照顾她。” “嗯。” 直到护士离开刘云才忽然想到,自己忘记问她名字。 是个好人,交个朋友也不错。 刘云端起护士送来的水,才发现那其实是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在这样的夜晚,喝着萍水相逢的人送来的热饮,觉得浑身都暖和舒服了起来。 “不是挺不错的嘛,”刘云伸手按了按泉源的眉头,“干嘛整天不高兴点儿呢?” 泉源没有醒,她在睡梦中转开了头。 刘云笑了。 她看着泉源小声说:“等我们成了朋友,马上把你改造成欢乐多的*青年。” 想要跟她做朋友。 想要让她开心。 想看她笑。 ——刘云的心忽然就被这种情感填满。 这不是一见钟情。 她在千万个过路人中看见了泉源,被她大理石般的美貌吸引,不由自主每天寻找她的身影。泉源是她喜爱的一道风景线。 她观察着泉源,猜测着她的一切,渐渐地,开始了一场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暗恋。 情不知所起。 当刘云看见泉源脆弱的那一面的时候,涌上的疼惜和恋爱才让她自己幡然醒悟。 已经喜欢上她了。 被她深深地吸引着。 这不是一见钟情。 而是一场漫长而深刻的爱恋。 “赶紧把病养好,等到你好了我就向你表白。” 刘云一个人嘿嘿地笑,笑得像个傻二缺。 泉源却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她仍旧深锁着眉头——在梦中独自挣扎。 她梦见自己从镜面一样平静清澈的湖水中缓慢地下沉。 湖水中有一团微弱朦胧的光。 她就追逐着那团光,越潜越深,越潜越深。 她并没有感觉到窒息的痛苦,但却深刻地体味到了那种绝望。 下沉、下沉、下沉。 那光芒是漆黑幽深的深渊中唯一的救赎,又像是引诱人误入歧途的蜃影。 泉源伸出手,终于将那团光芒抱在怀中。 是谁…… 她不知道自己追逐的是谁。 她朝怀中的光注目看去,却发现那光芒中赫然是自己的身影。 “泉小姐?” 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了呼唤声…… “泉小姐,泉源?喂,醒醒,乖啦,快醒来。” 泉源终于睁开了眼睛。 刘云松了一口气。 她刚才一边按照护士说的为泉源按摩手臂,一边百无聊赖地注视着泉源的神情。 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泉源却显得越来越焦躁难安。 她皱着眉,睡得很不安稳。 那种不安的神情似乎并不单纯来自于身体的不适,而像是有一柄锋利的巨剑悬在她的头上,让她在睡梦中也不能够有丝毫放松。 又好像一具尸体,所欠的不过是一块蒙在头上的白巾。 睡着的泉源给了刘云一种更加深沉压抑的感觉,她似乎能够听到泉源的灵魂一边腐烂一边在发出哀泣——她遇见过什么?她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女人? 医院弥漫的消毒水的气息和沉重的安静似乎正在一点点地把泉源拉入一个有去无回的深渊,刘云觉得每过一秒种,泉源就向绝望与死亡更加迈进一步。 深秋的雨夜非常寒冷。房间里虽然开着空调,但输液室里的温度仍旧不上不下。泉源的位置刚好排在窗边,刘云特地坐在了靠窗的那一面。寒气与潮气悄悄地侵入窗户,顺着刘云的脖子和脚趾朝她的心脏爬行。 她忍不住去试探了泉源的呼吸,然后将她唤醒。 泉源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凝滞沉重的空气又流动了起来。 刘云觉得自己好像打破了一只水晶棺材,让沉睡的公主终于回归人间。 “你醒了。” 一开口她就懊恼总控说了一句废话。 不过泉源并没有在意,她疑惑地看着刘云。 “……这里是医院。” 泉源的思维仍旧无比混沌。 她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身体仿佛还在虚幻的深渊中下沉。 “嗯。” 泉源抿着嘴唇。 医院的环境让她的神经紧绷了起来。 她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应该是面前人帮了忙。 “谢谢你。” ——这个人有点眼熟。 泉源想了想…… “你是下午的交警。” 刘云在泉源的额头上摸了摸。 退烧了。 多少恢复了理智的泉源令刘云放松下来,又难免有点遗憾。 “嗯。”她开始怀念那个稚嫩柔软会叫她红灯的泉源。“你在我堂妹的药店里晕倒了,我把你送到医院。” “嗯……” 突然而来的高烧和强效的退烧药令泉源虚弱。 她坐起来在床栏上靠了一会儿才说。 “给你添麻烦了,药钱我会结清。” 真是寸步不让啊。在泉源审视与戒备的目光中,刘云感到失落。 但同时她敏锐地察觉出泉源的过渡反应来源于医院环境带给她的紧张。 再怎么说泉源已经是个社会人,她看起来不像是那种社会交际能力糟糕地一塌糊涂的人。 真的这么讨厌医院? 她抬起眼睛观察泉源,看见泉源抿着嘴唇,阖上了眼睑。 泉源觉得很难受。 头脑晕眩还有一种强烈的呕吐*。 她觉得这个世界在旋转,满目的白色使她几乎要发狂。 泉源难以抑制住心里涌上的厌恶与抵触,如果可以,她简直想要从这里立刻逃走。可惜她没有力气。 总是不生病的人一旦生了病就会很难恢复。 泉源觉得自己这辈子很难找出几个比现在还要难受的状况。 她抿了抿嘴唇又抿了抿嘴唇,最后逃离医院的冲动压制住了礼仪和理智:“可以再帮我个忙吗?” “什么?” “能不能……送我回家?” 第十五章 刘云脑子里首先冒出来的词是引狼入室。 她几乎要摇起尾巴。 能啊!再能不过了啊! 这简直是她有生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能够与它媲美的也就仅有刘晓晓那个蠢货终于大学毕业。 然后刘云就激动地咬了舌头。 她痛苦地朝泉源支吾了一声扭开脸:“嗯……嗷。” ……我干嘛把自己搞得这么猥琐,明明是个乐于助人的好青年来着! 就算恋爱使人变蠢也不要这么快啊! 单恋难道也算在里面吗! 就在刘云脑内癫狂的时候,人生观价值观被病痛扯了后腿的泉源终于稍微醒过神来。 她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懊恼,又恰好看见刘云游移不定十分苦恼的神情,于是感到更加尴尬。 “……抱歉,我看错了,原来水还没有挂完。” 这个话题转变得实在生硬,但无疑是个彼此心知肚明的暗号,只要对方顺着台阶走下来彼此就能若无其事地把刚才尴尬的一页揭过。 泉源露出一个社交式的笑容:“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能够把联系方式留给我吗?” “……嗯嗯。” 刘云扭着头朝泉源用力挥手,努力地表达老实呆着别动等我回来的信息。 但她们就像是虽然同属食肉目但却跨越几个大科的猫和狗一样,肢体语言完全不通。 泉源只看见那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女交警好像挺生气地扭头走了。不耐烦却还是维持基本礼貌地跟自己挥手说再见。 ——也有可能是不必或别再烦我的意思。 不……不对,我没有做过让她这样厌恶我的事。 冷静一点,应该不是这样的。 泉源疲惫地将面颊埋进右手中,她垂着头思索自己刚才说过的话,确认那些话并不会引发别人的厌恶。 那么是下午闯红灯的时候吗? 因为担心小希和感冒的缘故注意力有点分散,于是闯了红灯,那之后又匆忙地离开了。车子擦到那个交警了吗?被视作对她职业的鄙夷和挑衅了吗? 泉源艰难地呼吸了几口空气。 在空调的熏烘下显得微暖的空气令她感到沉闷。 梦中窒息的痛苦和恐惧被重新唤醒。 压抑、害怕还有排斥的感觉让泉源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 她不喜欢医院——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 交警急于逃离又厌烦唾弃的样子无异于火上浇油,令她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悬浮虚空没有着落。 泉源喘息了起来。 思维被一种无法形容的情绪撕得支离破碎。 视线中出现了朦胧的色块——这是脱离控制的先兆。 别想了,别想了,泉源。 她跟你没有关系。 你没有什么会令她厌恶的地方。 就算她真的厌恶你也跟你无关。 她只是个陌生人。 过于用力的握拳动作阻碍了药水的前进,血管中的血水顺着输液管逆流了一大截。 泉源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清数自己的心跳次数上面,几分钟之后她才终于冷静了下来。 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状态了,她四肢发冷精疲力竭。 ——不能继续在医院待下去。 她知道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令她自己的情绪变得格外不稳定,使得她没有办法很好地引导与克制自己。 很少有人知道她存在着这样的心理隐疾……甚至连华蓉也对此一无所知。 泉源稍微压低输液的左手,活动了一下,让血液流回血管里。 她一点也不想老实坐在这个地方把剩余的药液滴完,甚至就连呼唤护士过来的时间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折磨——更何况真的把护士叫来难免还要费一些口舌来解释。 泉源按住针头的部位,用牙齿撕开医用胶带,然后把针头拔了出来。 一些被药液冲淡成粉红色的血液淌出,泉源从放在一旁的外套口袋里摸出湿巾——那原本是为贺晨曦准备的,不过没有用完——只是使用这些湿巾的时候难免又想到了下午哭泣着的贺晨曦,令泉源觉得从舌根泛上一阵苦涩。 血很容易就止住了。 泉源休息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值班室一趟。多少要跟护士说一声,也应该问清楚今晚的花销。 她把外套披在身上,一抬眼却发现女交警去而复返正站在门边看着她。 是在生气吗? 是感到厌烦吗? 是想要兴师问罪吗? 一时间泉源竟然无法分辨对方的神情——她的思维几乎停滞。 她感觉到无比慌乱。 在医院这个令她万分紧张的环境中,她平时的聪明才智都被压抑得所剩无几,就连成熟稳重的作风也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她像是做错事被抓了现行的少年人一样无措又慌张。 女交警向她走了过来。 她盯着女交警交错向前的双脚,大脑空白,几乎要夺门而逃。 别过来…… 别过来…… 女交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就好像有千百个目露鄙夷的人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又仿佛那挥之不去的噩梦般的过往狞笑着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她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捏着自己的膝盖,没有勇气再抬起头。 寂静的每一秒钟对她来说都那样漫长与可怕。 直到她踩在地上的僵硬而冰冷的脚被人握住的时候,她甚至产生了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乱的感觉。 “我去跟护士打过招呼了。” 她听见一个十分爽朗又有点滑稽的大着舌头的声音。 然后她感觉到自己的右脚被放进了鞋子里,左脚则被人小心地按在怀中。 泉源睁开眼睛。 看见的是十分认真地在给自己穿鞋子的女交警。 她半跪在地上,脸上并没有愤怒鄙夷或者厌恶之类的任何一种负面的感情。正相反,她看上去有点无可奈何,又显得十分爽朗热情。 她把泉源的两只鞋子都穿好然后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对此时的泉源来说足以算得上炫目的笑容。 “走吧,我送你回家。” 第十六章 在泉源看见刘云之前,刘云其实已经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儿了。 她刚咬到舌头的时候简直痛不欲生,终于体会到小说里古代人咬舌自尽是个什么死法。 那一定都是痛死的! 用最后一点意志力克制住自己蹲下抱膝嗷嗷大叫的冲动,勉强维持住在泉源面前的形象,然后刘云就彻底败给了自己的舌头。 伤口真的很深。 刘云走出病房就忍不住了,捧脸吐舌头在地上直蹦跶。嘶嘶吸进的凉气减缓了剧烈的疼痛,但是口水混合着血液流了刘云一下巴,场面简直惨不忍睹。最糟糕的是就在刘云洋相出尽的这个时候走廊口子对面的门忽然打开了。 泉源所在的是第四输液室,走廊对面则是第一输液室。 白晃晃的日光灯把里面照得透亮,完全没有像第四输液室那种安静温暖的氛围。第一输液室里面摆放的也不病床,普通教室那么大的面积里面放了好几排躺椅。虽然零零星星有十来个病人躺着输液,但加上陪伴的亲友,里面的环境在这安静的夜晚里里头也难免显得有些拥挤与嘈杂。 被刘云在值班室门口用可怕的鬼脸恐吓过的小朋友也在里面。 刘云向里张望的这几秒种里,这个孩子也恰好好奇地向外张望,他一下子就看见了戳在走廊对面的刘云,哇地嚎叫起来:“妈妈对面有妖怪!” 这个倒霉孩子…… 刘云默默扭开头,觉得自己今天把一辈子狗屁倒灶的糗事都做尽了。 刚才推门出来的护士连忙把门关上,小孩子的哭喊声仍旧从门里传了出来。配合上里面家长哄孩子的声音、别的病人抱怨的声音,刘云简直不好意思想象病房内鸡飞狗跳的场景。 最可怕的是现在她就算想要道歉也只能发出秃噜噜的声音。 我也是无辜的好吗! 刘云觉得自己不能更加悲伤了。 就在她又开始天马行空,几乎忘记了咬破舌头的痛苦的时候,对面的护士笑了起来:“哎哟乖乖隆地洞喂!守夜困了吧?” “……”刘云一时间无法分辨护士那妖娆的逻辑,只觉得对方思维这么新奇霸气一定是这家医院里的隐藏BOSS。 “我看看怎么了,来,啊。” 刘云吐出舌头。 她自己看不见舌头上的伤口到底有多么作孽,只听见护士啧啧了一声:“年青人火气这么旺喏。” 这又是为什么? 护士推着她走去值班室:“你先漱口。平常多喝一点水,少吃辣。你也多注意小泉的饭食,你们这样经常熬夜的人,饭食要是不好好吃真是要不得哦。” “唔……” 刘云一边漱口一边连连应着。 护士似乎有特殊能力似的,总让人不由自主地就乖乖听她的话行动。 “这几天吃清淡一点,一个星期就好了,没有关系的。买点治口腔溃疡的药也可以,不过药粉撒上去有点疼。你不管它也没关系的。” “哦……” “小泉是要回家了吧?开来的药你叫她要吃下去,不要扔到旁边。送她回去以后叫她好好睡一天,差不多就没关系了。” “嗯……” “喏,快去吧,我去输液室那边看看,今天来的那个小孩很会哭哦。” 舌头上让人痛不欲生的疼痛已经完全消退了。说到底咬舌头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每一个傻*都绝对经历过不止一回。 刘云点点头:“抱歉啊。” 护士摇摇头:“药给你领来了,你装好。去吧。” “哦。”刘云把装药片的小纸袋放到口袋里,跟护士摇手再见。护士正往白大褂里面塞糖果,颜色花花绿绿的,估计是要去哄那个小孩子。刘云不由想到刚才护士装了两颗糖丸给自己的事情——好强烈的即视感。 刘云挺高兴地笑了,刚才的尴尬与窘迫完全被驱散了。护士是个能够让人放下心防的神奇女性,让人很喜欢。 啊,等等……好像又忘记问人家名字了。 她回头去找护士,发现对方已经走进第一输液室。 以后有机会再问吧。 刘云推开泉源所在输液室的门,然后又突然想到:护士没有跟过来,那么谁给泉源拆针头? 老奸巨猾啊! 兵不血刃地驳回了病人要求提前退场的无理取闹的请求。 刘云给护士的机智跪了,然后再为自己沉迷在对方大家长气息中的行为点了一百个赞。 GJ刘云,你虽然没有能够抵挡住泉源的魅力而向她妥协准备跟她一起胡闹,但是你自带的奇遇属性填补了你智商和理智上的不足,避免你酿成大错把一个高烧病人在输液半途弄回家…… ——一点都没有被自己安慰到OTZ 刘云忐忑地推开输液室的大门,想到自己刚才出门的时候信誓旦旦地用肢体语言向泉源保证“我马上就搞定,等我回来”——就觉得万分愧疚。 ——虽然泉源很有可能根本没有看懂她的意思。 总之那么滑稽洋相地出去又这么灰溜溜的回来,刘云简直能够预料到自己日后追求泉源的道路简直一片昏暗。 还没有开始刷好感度那玩意儿就已经掉底了啊! 但反正已经这样了…… 刘云硬着头皮推开门。 说不定泉源现在又睡着了呢? 就算没有睡着,现在的泉源应该也不会无理取闹非得离开不可。 万一她又理智倒退回了之前的小女孩状态,那哄一哄骗一骗让她挂完针总是可以的吧…… 刘云摸摸口袋,里面还放着护士给的糖丸。 她维持着脑内妄想,朝静悄悄的输液室里看去。 泉源的病床在最里面,刘云首先看见的是泉源垂着头坐在床边的身影。她将输液的手放在嘴边,用牙齿咬开医用胶布,动作熟练而专业,并不疯狂也不酷霸,完全没有出现鲜血横飞的场景——那果然是只有电视里才会有的镜头。 针头拆下了,然后泉源开始很认真地给自己止血。 看着这样的泉源,刘云忽然又安静下来了。 真是什么都会啊。 偶尔依赖一下别人又能怎么样呢? 泉源没有发现刘云。刘云就站在门边,安静地看着她。 她应该又觉得累了。用纸巾按压着手背,然后闭着眼睛休憩。 刘云忽然想:如果她知道我在看着她,会向我求助吗? 如果我走到她面前,她会再次说出请求,让我送她回家吗? 一定不会的。 泉源这个家伙,让她在别人面前示弱一定比在街上裸奔还要难受。 想到这里刘云猛地甩头。 裸奔太刺激了…… 她重新又看向泉源。 泉源已经睁开了眼睛,她正弯下腰想必是准备穿鞋,然后两个人的目光忽然就相撞了。 刘云被泉源那一瞬的神情吓了一跳。 她忽然觉得泉源虽然清醒着,但却好像活在梦中。 那一定是噩梦。 刘云想到冷硬淡漠的泉源,想到会对着自己的朋友笑得温柔的泉源,想到在车子上无声痛哭的泉源,又想到在值班室孩子一样单纯可爱的泉源——每一个泉源都那样不真实,每一个泉源都好像活在梦里、好像被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的幻境深深纠缠、好像要被无形的重担压垮,好像在幽暗的海水中沉浮无依。 我想把你唤醒。 我想试试看,能不能让你抓住我的手。 刘云朝泉源走了过去。 泉源对她露出抗拒的神情她也没有停下脚步。 因为这不是真正的泉源。 因为所有冷硬的面目都只是泉源的伪装。 她在泉源面前半跪了下来。 刘云其实并不是一个喜欢照顾人的家伙。 很久以前她的一个网络上的朋友曾经说过,在一切的女性面前,她有着浓郁的优越感。 那位朋友没有说错。 脱离中二期的刘云自己也发现了。她有时候会回忆起自己的第一个女朋友,回忆起初绽的蔷薇般馥郁又带刺的初恋。她发现自己并不是不怀念,也并不是不喜欢,而是对方的过份依赖最终令她厌烦。 喜欢女人。 喜欢自立自强不像凌霄花只能依附别人成长的女人。 刘云把泉源踩在地上的双脚抱到怀里,然后一只一只地仔细帮她穿上鞋。 “我跟护士打过招呼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但一旦遇见了这样的女人,又希望对方能够依赖自己。 那种心情是不同的。 因为只有那样才能够确认对方并不把自己当做舒适生活的捷径,她的每一次求助都意味着信任,她的每一丝依赖都源于爱。 “嗯。” 刘云抬起头,她握住泉源伸来的手,从心底涌上慢慢的欢喜和怜爱。 口袋里的两粒糖丸被她取出来,一颗塞进泉源嘴里,一颗含进自己口中。 “我们回家。” 第十七章 刘云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有没有吃过这种疫苗糖丸,但隐约还有一点熟悉的感觉。 浓浓的医院的味道。 像是葡萄糖酒精和奶精混合起来,带着磨砂的质感。 它很快就溶化了。 其实早就该溶化了,按照刘云的习惯,糖豆子放到嘴里要咬牙嚼碎才爽快。但是看见泉源细心品味的样子,就忍不住把糖丸藏在了舌根底下,让它慢慢溶化。 意外地好滋味。 刘云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舌头舔过牙尖又划了一下,顿时充满童趣的温柔情绪全部退散,只剩下满满的欲哭无泪。 刘云扭过头,看见泉源半睁半阖着双眼,正在看远处朦胧泻出一线的青色天光。 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 她很安静。 也许她什么都没有在想,只是在回味糖丸带来的甜蜜。 刘云想到护士在给自己糖丸的时候说过“她一定会喜欢”。 她果然喜欢啊。 刘云探过身,帮泉源系好安全带。 “……谢谢。” 泉源把看向窗外的目光收回来看着刘云。 “别客气。” 刘云觉得有点高兴。 同时又想会对糖丸和护士吃醋的自己有点可爱。 这种自恋得光明正大的情绪很难解释,但刘云知道,这意味着自己的确喜欢泉源。 虽然朋友曾经说过遇到就知道了,但刘云一直对这种像不可知论一样狡猾奸诈的回答报以怀疑态度。直到现在才明白,这种事果然是遇到就知道了。 心里面装着一个人,沉甸甸的、暖洋洋的,看着她,就知道了。 这样想着,刘云就笑了。 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来,就像喜欢这种感情不受自己控制地喷涌而出的一样。 因为这种情感来得太过汹涌澎湃,刘云一瞬间都想要为自己的节操点蜡了。 明明之前只是觉得这个有点特别,多关注了几眼,怎么才接触了几个小时就能够喜欢到这个程度呢?要说是被病中泉源呆萌的样子戳中萌点的话那也太重口了……我没有恋童恶习啊啊啊啊啊…… 一不小心又陷入脑内妄想的刘云回过神,就发现泉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呃……” 刘云偷偷朝后视镜瞄了自己一眼,发现自己又乐又纠结的神情无比猥琐扭曲。 果然泉源皱着眉头,而且眉间的沟壑越来越深,好像看见了什么非常讨厌的东西。 刘云马上就怂了。 从刚刚那兴高采烈的云端倏忽跌下,似乎还听见自己的身子骨在地上碰地一撞,扬起一阵尘埃。 “咳,那个……你家在哪里?” 泉源抿着嘴唇没有回答。 刘云干笑:“啊哈哈哈是在丹阳路附近吧?” “嗯。”泉源赏了一个字,然后又不肯开口了。 不要这样好歹社交性地回答我一声啊我又不是死偷卡不要这样防着我心都要碎了好吗…… 刘云心碎到一半,忽然看到泉源眯起眼睛,用更加严肃的神情端详了她几秒钟,然后朝她伸出了手。 这是什么节奏? “在丹阳路惠华大厦A座1411号,”泉源在她脸上摸了一把,“你叫什么?” “……” 刘云有种“我好像被调戏了”的感觉。 那绝对是错觉吧! “刘……云。” 泉源又不理她了,把手缩回来好像嫌弃地用纸巾抹了抹还是怎么的。 ——臣妾看不懂哇! 刘云只好哈哈干笑,笑到一半看见泉源又把手伸了出来。 这又是要闹哪样? 陛下你要是摸完左脸不过瘾臣妾马上就把右脸伸过去给你摸,但是你这个五指张开的是什么架势? 刘云几乎以为满脸严肃的泉源要轮着巴掌照自己脸上呼了,顿时觉得无比委屈纠结,结果泉源只是把手伸到她面前,还高端洋气地微笑道:“幸会,我是泉源。泉水的泉,源头的源。” “……你好。”刘云伸手跟泉源握了握,既觉得新奇又有点心猿意马。泉源发烧生病简直像是喝醉酒——说到喝醉酒,一般就想到酒后乱性了吧。 等等打住……要对得起你大队三八红旗手、巾帼先进女青年的称号啊刘云同志。 但发烧好像喝酒醉状态的泉源实在太有趣。小孩子也变过了,阴沉大魔王也变过了,职场御姐也变过了,不知道下一个会是什么角色。 在医院看她醒过来还以为她恢复正常,其实根本没有嘛。说的也是,完全想象不到正常状态的泉源会做出“我不喜欢医院我要回家”这种事。 刘云发动了车子,又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泉源,发现她闭上眼睛,好像是睡了。确认她乖乖坐着没有问题刘云才踩下油门滑了出去。 深秋清晨五点半的这个时段街上安静地要命。天其实还黑着,城市上方压着浓浓的云层,但在天边一线却又奇异地变薄变轻。熙熙微微泄下的那么一丁点儿晨光让人耳目一新。 刘云没怎么踩油门,反倒一直挂着刹车。车子就从地势较高的医院一直向街道下滑行。她还特地选了条稍偏的路走,路两旁并没有城市中心那些堵住所有视线的高耸大厦,视野非常开阔。 开了二十分钟左右,早餐店心的摊子陆陆续续地摆出来了。 三轮车的车头铃发出清脆的叮叮声,互相认识的摊主彼此打着招呼。虽然昨夜下了暴雨,但已经有晨练的人出发了,睡眠少的老人家也已经起来等在摊子周围给家人买早点。 这种拥挤的热闹让刘云非常喜欢,她把车子停在早餐市边上的一条岔路上,回过头,却发现泉源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呃……”虽然没有必要心虚,但刘云在泉源面前总是显得有那么一点底虚,也不知道刚才开车的时候有没有把自己完美的侧面展示出来,没有愚蠢地抠鼻屎吧? 等等刘云同志,不要紧张,你没有抠鼻屎的习惯。 ……刘云给自己越发脱缰的头脑跪了。 她朝泉源笑笑:“吵醒你了?” 泉源摇头。 “没有,我没睡。” “哦,我也没。” “……”泉源看着刘云,笑了出来。她隐约察觉到了对方的紧张,虽然一时间不明白是为什么,但不妨碍她觉得对方说错话后一脸痛苦的神情非常有趣。 刘云却被这个笑容治愈了。 她想到,要是泉源喜欢,她不介意对泉源多卖卖蠢。 在医院的时候,她站在门口看着垂着头的泉源,觉得泉源身上散发着深渊恶魔一样可怕的气息。后来抬头的那一眼也十分愤恨痛苦,就好像在说“再过来就跟你同归于尽”。刘云虽然还是勇敢地过去了,还厚着脸皮给人家穿了鞋子,但说不郁卒是不可能的。 泉源对她笑,她就马上灿烂起来了。 “我是说平常这个点我也起床了。这里的早点很好吃,要不要来点?” 泉源不太有胃口,但还是点点头。 她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有没有推荐?我刚好也饿了。” “你坐着吧,我去就好了。” “我去吧,我也正好想走走。” 刘云想到泉源待在医院的确是挺郁闷难受的,出来走走也好,就当散个步,于是息了火:“一起吧,带你去吃好吃的煎包。” “……刘云。” 她正要开车门,却被泉源叫住了。 刘云回过头,看见泉源露出一种犹豫不决的神情。 “还是我去吧……” 刘云一时间想不明白泉源为什么要在这个问题上这么执着。 也许是“醉酒”状态的泉源又犯了什么奇怪的倔强也说不定。 ——她看了一眼泉源抓着钱包的手。 也可能是怕等一下自己抢着跟她付早点的钱…… 这也太铜墙铁壁了吧。 刘云刚想郁闷,忽然福至心灵地瞅了一眼后视镜,顿时哭笑不得。 在医院里她担心泉源,所以洗脸的时候漫不经心,后来上车怕打扰泉源休息也没有打开顶灯,现在她才发现自己鼻子下面深深浅浅地挂着血痕,好像是刚又流了鼻血,但她自己完全没有注意到,下巴上更加隐隐约约地像是长了胡须。 ——怪不得输液室的那个熊孩子会被自己吓哭呢。 然后她马上想到了那个博得自己许多好感的护士……居然完全没有提醒自己。 居心何在啊白衣大魔王! 泉源从口袋里取了一块湿巾出来地给他:“我去买吧,你擦擦脸。” 刘云毕竟洗过脸,脸上的脏污还不到惨不忍睹的地步,擦一擦也就下去了。 ——原来泉源刚才不是摸她的脸是在帮她擦血迹啊…… 她想到泉源欲言又止的样子,觉得对方做人真是太小心翼翼。 这种事其实直说也可以的……吧……等等……泉源该不会是记得自己流鼻血还有咬舌头的事情吧? 咬舌头的事情是没跑了,至于流鼻血……刘云一想到自己因为泉源的一句话而鼻血横流的样子就觉得天快塌了。 泉源会怎么想? 她一定觉得这个女青年实在是猥琐透了! 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就只好厚着脸皮迎难而上了。 这个决定并没有浪费刘云多少考虑的时间。 泉源已经开门下车了。 刘云从车上蹿下,一个箭步追了过去。 “多啦A梦等等我,我们一起去!” 泉源听到她的声音停下步子来等她,疑惑地问:“为什么是多啦A梦?” “口袋里会放湿巾干巾卫……那个什么哈哈哈好像无底洞一样的,都是多啦A梦。” 她最后想说的是卫生巾吧。 泉源忍不住笑了。 她身边很少有这样快言快语,跳脱欢腾的人。 “卫生巾没有,但护唇膏跟眼药水都有一支,要用吗?” “真的无底洞啊!”刘云朝泉源的口袋拍了一下,“看不出来你是会在口袋里带唇膏的人。” ……唇膏眼药水和纸巾都是下午的时候为小希准备的。 泉源想到贺晨曦,心里又觉得有点难过。 这种事也没什么好跟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解释的,即使对方热情地帮助了自己。 泉源于是似是而非地应了一声。 刘云也没有在意。 “总之还好你是这种人,否则我只能以泪洗面了。” 刘云对自己的这个双关句很是得意,转头去看泉源的表情,果然看见泉源一扫阴霾地笑了。 虽然很大程度上这个笑容是出于捧场的目的,但总之笑了就好。 据说笑肌是块非常神奇的肌肉,只要工作起来就会给人带来快乐。 笑是个暗示性的动作。暗示做得多,心情也会变美好。 不过刘云悄悄在心底把泉源刚才的反应记了一笔。 说到口袋里带唇膏就垂下了眼睛——是想到什么人吗?有人为了她在口袋里装过唇膏还是她的口袋里为别人装了唇膏? 既然想要追求泉源这样内里是珍珠外面却包裹了大理石的女人,那么任何细微的细节都不能够放过。 更何况一旦喜欢起一个人来,关注她的一言一行就成为了自然而然的习惯。 虽然对于现在的刘云来说这种习惯实在挺折磨。 争风吃醋要不得啊……但还是太可恶了! 泉源比起刚才来放松多了,她指着刘云的衣领:“衣服上也有。” 刘云低头,发现外套靠胸口的位置果然有一点。 她发出夸张的大叫:“乖乖隆地洞,又得洗衣服了。” 泉源说:“我帮你洗吧。” 刘云一点推拒的意思都没有,把外套脱下来披在泉源身上:“洗干净点!” 泉源为她顺杆爬的行为愣怔了一两秒,好像是没有料到会有人这么无耻。 刘云呲着牙朝她笑。 泉源明白了:“你要着凉的。” 刘云做了个经典的肱二头肌展示动作:“我身体可壮了。” 结果刚说完就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打完摸了摸鼻子郁闷地再次举起手:“刚才不算我们重新来过……” 刘云的外套披在身上,属于旁人的体温马上渗透了进来。 如果在平常,泉源一定会找个彼此都满意的方式谢绝这种好意。 但这一次,她觉得接受这个爽朗女青年的体贴也没什么不好的。 泉源递了她一张纸巾:“谢谢。” “说谢谢多伤钱,还不如以身相许呢。” “我请你吃早饭。” “好。” 刘云拉住泉源的手。 “那就得快点了,去晚了小煎包要被抢光的。” 泉源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视线却落在与刘云相握的手上。 有点愕然,接着又笑了笑,最终没有挣脱。 第十八章 刘云虽然拉着泉源叫她快点走,但其实速度也并没有加快。 她害怕泉源觉得她拉住泉源手的动作太突兀孟浪,所以在最初装模作样地快速向前冲了两步,等到泉源略微踉跄地跟上之后又偷偷地慢了下来。 泉源果然还没有恢复过来吧。 天光还有些暗沉,刘云没有办法完全看清泉源的神情。 她害怕泉源爱面子,不肯表现出自己的窘迫。 好在握着手的话多少能感应到一点泉源的状态,不会让她对泉源的情况一无所知。 她舍不得泉源背着自己独自逞强。 刘云没忘记泉源在医院里说两句话都要疲惫地靠在病床上休息的样子,即使那样泉源也不愿意开口说一声。 实话说,放泉源下车在这样寒冷的清晨逛早市刘云都有点舍不得。 舍不得她下车,但是又舍不得她自己独自坐在车子里,看着窗外一个人出神。 舍不得让她在这样寒冷的早晨独自前行。 舍不得让她一个人走在这样陌生的环境。 舍不得她处处为别人着想。 舍不得让她觉得这个世界上她只能依靠自己。 刘云感受着手上微凉的温度,在心底悄悄说: 其实我更加舍不得放开她的手,不让她陪在我身边。 ——舍不得这样两个人仿佛十分亲密的氛围。 舍不得这样跟泉源并肩同行的机会。 舍不得…… 卧槽泉源你这个小妖精! 反应过来自己想了些什么的刘云在内心一边呐喊一边失意体前屈。 她觉得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就完全拜倒在了泉源西装裤下的自己简直弱得不能再弱。 这种发展真的科学吗?! 一瞬间*青年都变文艺了啊! 刘云对自己脑子里一瞬间过去的各种各样青春爱情故事般青涩甜蜜的念头不忍直视,像是想要甩开羞耻感一样用力地甩了一下头。 这种行为果然还是太二了。 泉源疑惑地转过头来看她。 “你……” “啊,那个,哈哈哈……”刘云伸出手指着前面,“我大煎包帝国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就在那里。” “嗯。” 还是晨光微露的时候,煎包摊刚刚支起来,摊主是一对夫妻。 丈夫给煎锅下的灶台接好了煤气,洗过手之后开使往煎锅上面抹油,妻子则已经利落地捏了好几只包子。 煎包摊的周围已经站了两个等待的顾客,想来是总在摊面上遇见,所以熟悉地互相打了个招呼。 有这样忠实的消费者,看来这家的煎包确实十分美味。 泉源正要走过去,却又被刘云拉住了。 “等等。”刘云忽然伸手朝着天空指去。 泉源顺着刘云的手抬高视线。 青灰色的云层在头顶铺展着,没有了昨天水汽浓郁的厚重感,越往远处延伸就显得越发轻薄灵动。 在与远山交汇的那一线间,天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然后仿佛燃烧的金色火焰一样骤然撕开云絮跃入眼帘。 热力伴随着晨光喷薄而出。 太阳最初只是一个浅金色的轮廓,只过了一小会儿,浓重的云气就将金光漫射成耀眼悦目的红。 那样充满活力,那样夺人眼球。 渐渐地,云层竟也奇迹般地麟裂开,像一只锦鲤在天边翻腾,摇头摆尾,准备跃上龙门。 泉源仰头看着瑰丽耀目的朝阳晨光,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升腾了起来,变得如同一整个宇宙世界一样广阔。 “怎么样。” 刘云略带炫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泉源眨了眨因为太过专注地观看日出而略微酸涩的眼睛,坦诚地说道: “很美。” 她朝四周看了看,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被刘云带到了一处平房的房顶上。 房子就在一条地势稍高的道路旁边,房顶边沿跟道路齐平,怪不得走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察觉。 “秘密基地。我刚来这个城市的时候就住在附近。”刘云望着天空。“其实我是想来看日出,吃早饭只是顺便。” 在医院里看见泉源低沉阴郁的神情的时候就想带泉源出来看日出。 特别选择了一条偏僻没有高楼遮蔽的道路,特地放慢车速等待太阳升起。 “每次看见日出就觉得生命实在是太美好了。我每天早上起来都觉得自己是世界第一。” 泉源笑了。 “嗯。” 刘云看着泉源,觉得她深黑的眼睛都被明丽的晨光染得耀眼无比。 她并不知道泉源刚才也在观察她。 恰好在第一缕晨光中,泉源看向她。 在那抹淡淡的金色中,她蓬乱的头发像是荟萃了金色的阳光溶液般灿烂又澎湃。 仿佛是一只意气风发的狮子。 泉源很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发。 这个因为担忧自己而带自己看日出的女青年,只是萍水相逢,却让人觉得可靠与安全。 她站在秋日的晨光下,身上没有一丝阴霾。 不可否认,泉源对这个把“带你来散散心”说成“我想看日出”的女青年产生了好感。 虽然在几个小时之前她对于泉源来说还只是个跳脱聒噪到令人烦躁的奇怪交警,但几个小时后的现在——虽然她还是那么奇怪与跳脱,却让泉源觉得两人仿佛已经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这就是刘云独有的人格魅力了吧。 她的身边一定有许多被她的明媚吸引的朋友。 她好像永远不会伤害别人。 好像永远都是那么善意与欢乐。 泉源说:“我已经很久没有看日出了。我喜欢一个人,她叫贺晨曦。” 说完这句话泉源愣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产生倾诉的冲动。 这样的话就连对华蓉也没有说过。 泉源很难向别人剖白自己,倾诉总会让她产生一种*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下的感觉。 在生活最为晦暗无光的时候她曾经有过自己的心理医生,然而无论对方多么努力地引导她,她都没有办法向对方开口。 但很奇异地,面对刘云时很容易就能够把埋藏在心底的东西说出来。 ——并没有觉得焦虑与紧张。 刘云说:“不是很好吗?” 泉源摇头说:“是暗恋。” “去表白嘛。” 泉源转头看着刘云:“她有喜欢的人。” “这样啊……” 刘云显得有点遗憾。 她沉吟着,又不知道想到什么了。 虽然只认识了短短几个小时,但泉源很容易就能发现刘云是个思维跑得非常快速的家伙。她好像总是不知不觉就陷入想象的世界。 泉源有点好奇刘云现在又想到了什么。她的表情变得有点扭曲,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是在为我感到遗憾吗? 泉源想,她真是个莽撞又容易懂的人。 她不知道刘云想的跟她以为的简直南辕北辙。 刘云才没有在为她感到遗憾。 刘云在幸灾乐祸。 贺晨曦这个名字一听就是女人。 刘云曾经看见过一个挽着泉源胳膊一副亲密姿态的爱撒娇的女人。那一定就是贺晨曦。 刘云恶狠狠地为贺晨曦加上了一大堆的形容词,然后还顺便把人家编排成了一个利用泉源的温柔与善良把泉源耍地团团转的坏家伙。 就算长得清秀可人又怎么样! 刘云想到泉源跟贺晨曦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欣悦又温柔、怀恋又惆怅的神情就觉得吃味得不行。 沮丧得不行,刘云在心底给自己打气。 哎哟乱吃醋要不得。 现在拉着泉源的小手一起谈人生谈理想的人生赢家是刘大爷我!什么贺晨曦贺朝阳的全部都靠边站!倾诉贪心顺便挖墙脚什么的剧本不要这么顺利啊灭哈哈哈哈。 刘大爷请问趁虚而入这四个字怎么写? 脑内剧场实在是太爽快了! 刘云几乎忍不住要“诶嘿嘿嘿嘿嘿嘿”,但在大错酿成之前危急关头还是会靠谱一下的理智阻止了她这么做。 她强忍心中的欢乐,努力做出感同身受的表情,整张脸都扭曲了。 泉源说:“而且她是个女人。” “唔,性向问题啊。” 刘云的神情很镇定,让泉源有点错愕和遗憾。 她发现自己其实挺想看刘云被吓一跳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接口的样子。 她并没有担心刘云会表现出震惊与不理解。 刘云这个人,泉源想象不出来她会对别人心生恶意。 刘云对泉源转头一笑:“我以前也喜欢过一个女人,然后表白了,这种事没什么号纠结的嘛。” “……你比我勇敢。” 刘云歪头耸肩:“后来分手了。” “……” “所以你看,就算表白成功两个人在一起,那之后也有可能会分手。所以表白失败一拍两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样的事情被刘云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就好像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泉源都觉得纠结痛苦的自己有点小题大做。 “她总不会是个知道你喜欢她就觉得被冒犯非得搞得你名声臭掉的人吧。” “她不会。” “那就去跟她说啊。不如现在就打电话去说,大早上半睡半醒的时候人都很冲动,说不定她就答应了呢。” 泉源想刘云的生活想必一直这样简单而快乐吧。 没有什么复杂的烦恼与顾虑,只要想到就马上去做。 泉源看着刘云笑了:“你就是这样表白的吗?” “情场如战场,要抓住对方弱点攻击才行。呐,做人呢,开心最重要啦,你喜欢她她不喜欢你这种事谁也不想的嘛,多看看身边,不如我们凑一对?” “这也是抓住弱点的攻击?” “趁虚而入成功率很大嘛,”刘云热心教导,“你的贺晨曦呢,她跟她的情侣总不可能一直不吵架吧,到时候就去撬墙角。当然她们要是恩爱得从来不吵架那就算你倒霉。” 跟刘云这样的人在一起简直没有办法情绪低落。 泉源看着刘云跃跃欲试又有点期待的眼神摇了摇头:“但我还是不敢。我不想打扰她,也不想让她困扰。” “亲爱的快来看上帝!” “?” 刘云好像被泉源打败了,但其实心里乐得很。 她很明白泉源这种人这辈子也不可能做这种事。 她就像个圣徒那样廉洁又自虐。 艾玛等等,这么一衬托怎么显得我这么猥琐呢? 不过反正都已经猥琐了,刘云决定更猥琐一点。 她说:“其实你不喜欢她。” “为什么?” “喜欢这件事首先要感到喜悦,你每天这么苦逼,根本就不对。” “我的朋友也这样说过。” “就是啦。你根本不是喜欢她,而是在自恋。每天沉浸在悲剧恋爱的情节中不可自拔,觉得自己伟大得不行,其实是在从中找到满足感。” 泉源盯着刘云不说话。 “生气了?” 生气了? 没有生气。 原本是应该生气的。 令自己如此痛苦的恋情被人说得一文不值,甚至还显得丑陋,理所当然应该生气。 但为什么不觉得生气呢? 泉源想不到。 她只觉得眼前的人这样率直真诚,让人完全没有办法生气。甚至她还隐约产生一种感觉,对方可能是对的…… 泉源知道自己是悲观主义者。 在悲观者的眼里越晦暗的风景才越美丽。 “不,觉得想不到你会说出这么大道理的话。——也许吧,我是在享受这种悲情英雄一样的自虐感觉。” “总觉得被你鄙视了啊泉小源。” “嗯。就是那样吧。” 刘云有点新奇地看着这样的泉源。 “怎么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开玩笑。” “我没有在开玩笑。” 刘云苦闷地鼓起脸。 泉源望着天边灼红的一线朝霞笑起来。 “日出很美,但是平常我起不来。” 刘云哈哈大笑。 “哎哟你会赖床啊!交给我好了,下次打电话叫你起床一起来。顺便还可以蹭你的车,让你请我吃早饭。” “好。下次等你电话。”泉源抽出手机,“报给我。” 手心一下子空了,刘云有点意犹未尽。 不过她也没有想到泉源会任由她一直握着泉源的手。 她想到泉源之前就连提醒自己脸上有脏东西都要犹豫不决的情况,不由揣测泉源会不会是不好意思挣脱。 不过应该不会吧。 看日出的时候刘云能够感觉到泉源被那种壮丽的景色震撼,微微握紧了手,过了一会儿又缓慢松开。 刘云觉得自己能够从泉源的动作体会到她雾霭尽散的心情。 她不像是在委屈自己。 但这样想着,刘云又有点郁闷。 明知道刘云也喜欢女性,泉源却还是那么毫无防备地让刘云握着手,这分明是没有把刘云当成可发展对象的节奏。这么呆萌好带感啊! 但马上地她又想到了一个糟糕的可能性,也许泉源最早并不喜欢女人,她只喜欢贺晨曦。 泉源有点好笑地看向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的刘云。 还真是容易走神啊。 上学的时候想必是个总开小差的多动儿童,很让老师烦恼吧。 “怎么,不愿意告诉我吗?” “没有没有,我是在想刚才一直拉着你的手你都没有甩开是不是对我有点意思,你怎么看?” “……” 泉源无话说的样子让刘云觉得自己扳回一城。她给这个灵机一动想出的点子点了一百个赞。二蠢中不失纯真地隐晦提醒了泉源自己也是可以恋爱的对象,简直不能更英俊! 泉源沉默了一会儿。 “这么说为了不使你误会我们还是不要再联络了。” 她一脸凝重地收起手机,又郑重地向流云道了歉:“谢谢你今天照顾我,药钱和回去的打的费用我会给你,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泉小源我刚才什么都没说!你以后还是会请我吃早饭的好伙伴我们仍旧能够一起愉快地玩耍地对不对?” “大概吧。” “……大魔王啊!”刘云哀嚎着抢过泉源的手机拨了自己的号码,很快地,富有节奏感的欢快童谣响了起来。旋律非常熟悉,是首日文歌曲。 多啦A梦。 泉源失笑。 刘云炫耀似的呲了呲牙,然后随着里面轻松的节奏摇头晃脑,一边找手机一边跟着哼唱。 ——结果翻遍口袋也没有找到。 她拽着裤袋外翻的白色袋里咦了一声,看起来又二又无辜。 泉源更加忍不住笑了,她从刘云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口袋里取出了手机递给刘云,刘云愕然地看着她。 歌曲刚好进行到最后。 演唱者嫩声嫩气地唱到“多~啦~A~~~梦哒~” 刘云接过手机亲了一口屏幕,也学着奶声奶气地独白:“多啦A梦么么哒~” 泉源想到之前刘云的玩笑,耳郭微微地红了。 还是在意的嘛。 刘云在心底得意着,转身又握住了泉源的手。 “一起去征服小煎包摊吧伙伴!” “我要甩开手了。” “别这样,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这是表白吗?” 刘云转过头来。 “嗯。我喜欢你。” 泉源觉得再没有什么人会把喜欢两个字说得这么轻易又这么郑重,也再不会有谁笑得这么灿烂又这么认真。 “但我们刚认识。” “一见钟情嘛!给个机会好不好?” “我心里有喜欢的人。” “没关系,我会一直追求你,追到你不喜欢她为止。” “如果我跟她在一起了呢?” “我也不一定会喜欢你那么久。” 怎么有人会在表白的时候说这种话。 是在开玩笑吧。 泉源有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她并没有回应刘云的表白,但也没有甩开她的手。 “再不走,煎包要卖完了。” 刘云也没有不依不饶地追问。 “不会的,我跟店主很熟,她会给我留一份。” “只有一份?” “给你吃。” 第十九章 回程的时候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淅淅沥沥,使人困倦。 车窗的边角上凝起白雾,从视觉上给人带来温暖的感觉。就好像冬日坐在炉火边上,窗子上是白雾,窗外是瑟缩的人群,而自己在劈啪作响的柴火燃烧声里昏昏欲睡。 刘云感到很满足。 她在满足的时候脑海里就会浮现出这种冬日围炉的清净又暖和的景象。就连木柴的气味都会扑到鼻端,脸颊也红红地,就像烤了火。 她想要对泉源分享这种喜悦,可泉源已经睡着了。 但那并不要紧。 泉源在她的身边睡着,这件事情本身也很让她开怀。 想一想,这其实是件挺奇妙的事情。 一个人因为待在另外一个人身边就觉得幸福满足,这是为什么呢? 就好像她是赏心悦目的风景。但是一个生着病的人,脸面上只有憔悴和疲惫,又怎么可能赏心悦目呢? 这个早晨,这条道路,车子行人都非常稀少,刘云得以不时地转头朝泉源的方向看上一眼。并不是有意地想再看她一眼、再看她一眼,而是每次回过神都发现自己在看她。 她不爱钻牛角尖,想不明白的事情就绝不会再去想第二遍。 但是这一整个夜晚与清晨她都在思索着这个问题。 因为这种感觉实在美好满溢,让她也有点害怕这种情感突然终止。 喜欢一个人、不喜欢一个人,这样的事情是自己完全无法控制的。 就好像此时此刻睡着的泉源,她系着安全带坐得端正笔直,只把头微微侧开靠在车子上,神情和姿态绝不惹人怜惜、也绝不讨人喜欢,但刘云看着这样的泉源就是觉得心里一片柔软。 她想到如果是刘晓晓坐在这里的话一定早就把座位放平,舒服地枕着靠垫呼呼大睡。一定还要仰着头,张着嘴,因为姿势不太舒服而哼哼唧唧地打个呼噜说点儿梦话,同时流下一大片口水。 刘云再把泉源的脸带入到那样的场景里,顿时忍俊不禁。 她的笑声虽然很轻,但还是把泉源吵醒了。 泉源一向睡眠很浅。 睡眠浅的人心思重、顾虑多,其实泉源很难在陌生人与陌生环境面前睡着,她总是会警觉地紧绷神经,所以即使因为生病实在状态不好,但在刘云身边睡着也算是一件奇迹了。 她清醒得也很短暂。 轻微地嗯了一声,带着感冒未愈的鼻音,然后睁开深黑色的眼睛看向刘云。 迷茫了几秒钟,问道:“到了吗?” “没有,还有一会儿。” 刘云看她一眼,然后转头看着道路,然后又转过头来看着她。 “嗯。” 泉源按了按脖子,想必她睡觉的姿势让她很不舒服。 刘云说:“你把座位放下,再睡会儿,到了我会叫你。” 泉源提起唇角,感谢地笑笑:“不用,反正只有一会儿。”然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说:“前面的路口向左拐吧,昨晚买了药和温度计,还没有给钱。” “我已经垫付了。” 泉源想了想才说:“对,你跟我说过店里的店员是你的堂妹。真是谢谢你们……” 刘云打断她:“还钱没有问题,但是谢谢就不要说了,我刚跟你表白过,谢谢多伤人。” 泉源笑了,但却没有把谢谢收回:“我不想以身相许。” 刘云觉得泉源是在逗弄自己,于是趁着路上没车转头使劲地看泉源。等到泉源眯着眼睛笑得差不多了,刘云伸过去用手捂住泉源的眼睛:“快睡吧,醒过来只会伤别人的心。” 泉源这次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恰好路过红灯,刘云解开安全带侧身把泉源的位置调低了:“快睡,听到没有?梦里要梦到我,等梦到我才能回家。” 泉源笑了。 她也觉得这时候的自己要显得过渡孟浪轻佻,但似乎跟刘云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严肃不起来。刘云这个家伙,总觉得正经的态度会让她窒息而死。 面对着刘云,能够毫无负担地开一些玩笑。 既不用想她的表白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也不用想她到底会不会低落难过。 这种交往中饱含着成年人式的油滑与狡诈,但又不得不承认——十分轻松随意。 “一定闭眼就梦到,否则要在车上跟你待一辈子,太吃亏。” 绿灯了。 刘云重新挂好安全带,车子滑了出去。 “就梦个咱俩结婚的梦呗?” 泉源为刘云的厚脸皮笑了,她虽然遇见过伶牙俐齿的家伙,但还从来没有遇见过刘云这样插科打诨没脸没皮的人。又无赖又让人想要发笑。 她说:“嗯,做梦。” 刘云看见泉源的视线投过来,更加人来疯似地挤眉弄眼:“来嘛来嘛~” 之前觉得刘云像是大猫,但现在泉源又觉得她像只活蹦乱跳的大狗,咬着球把尾巴甩成电风扇,对主人说来嘛来嘛来陪我玩嘛。这联想让泉源失笑,然后她索性不说话,反正怎么说也比不过刘云这个厚脸皮,反而要被对方调戏。 但是又觉得有点不甘心。 泉源不喜欢示弱,就连在这种玩笑打闹的场合也一样。 她看着刘云嘚瑟的小样子,争强好胜的心就沸腾起来了。 脑子呼啦啦地转动,一只手几乎快于她大脑地伸了出去——但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主意。 她在刘云的腰眼子上戳了一下。 这是个在她真正清醒冷静的状态下会让她自己觉得愚蠢万分的举动。但此时的她处于一种十分其妙的状态,确实像喝酒微醺的人那样,虽然不至于逾越世俗礼法,但胆子却大了不少。 刘云几乎是尖叫了一声,转过头幽怨地看着泉源。 车子在路上打了个大摆,然后被匆忙急刹停下。 幸好路宽车少,没有酿成大祸。 泉源虽然有些心虚,但却又莽撞得很。她笑:“你怕痒。” 得意洋洋地。 刘云似乎被刚才的急刹弄得有点胆战心惊,脸都紧张地红着,声音听起来也又软又虚:“……泉小源。” 泉源笑着不说话。 刘云取过她车上的一只柔软车载靠枕扔到她的脸上:“快去睡!你要让我给自己开罚单吗?” “多少张罚单我请了。” “……”刘云用力地揉了揉泉源的头发,“别闹,快睡啊乖,还有小二十分钟就到了。” 泉源觉得跟刘云面红耳赤的样子相比,自己虽然被靠枕埋了脸,但也是胜利了,所以这一次没有再想出什么会让事后的自己后悔的昏招,而是乖乖地抱着抱枕闭眼睡了。 入睡得很快,到了让刘云啧啧称奇的地步。 而且一睡着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脸上那些促狭鲜活的神情全都没了,又显得像是个大理石雕刻的严肃女祭司一样泛着一种高冷的气息。 刘云看到她呼吸逐渐缓慢平稳,叹着气又摸了摸她的头发:“真不可爱,真淘气。” 她又捏了捏自己的腰,揉了揉脸,长长呼出一口气。然后她才重新启动了车子。 这地方有没有摄像头来着?一定被拍成连环画了吧。交警大队女王花的荣耀与英明神武就要一去不复返了…… 啧。 刘云光棍地一甩头。 反正是泉小源的车。 再说就算是连环画,那也一定是美艳无比的连环画! 第二十章 刘云大概开了半小时才到。这次她没有故意绕远路或者想个什么借口在路上磨蹭,而是刚好遇到一个迎亲的车队。 十来辆车气势惊人地开过去,车灯闪闪烁烁热闹得不行。刘云给车队让开路,想着这对新人的吉时可真早,想必新娘早晨四点就得起来化妆,昨天晚上也许还紧张激动得一夜未睡…… 结婚啊。 其实女人都盼望结婚这一天,仿佛世界上再没有谁比自己更加漂亮,无论平日里多么平凡都能像是主角一样光芒四射。 刘云下意识就朝泉源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泉源说的没错,两人不过是萍水相逢,虽然自己暗戳戳地观察了人家好几个月,但那也丝毫掩盖不了真正说上话才几个小时的事实。 刘云说咱俩结婚吧的时候真心多于假意,但在泉源耳朵里那一定只是个玩笑罢了。 倒不能说刘云现在就爱泉源爱得天塌地陷。 那其实就是种玄之又玄的预感,刘云总觉得自己能够感受到跟泉源之间的那份姻缘。 有点像古时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个人定了亲,心里虽然忐忑但也觉得安定,结婚后才开始按部就班地相恋相爱。 ——就是这么种感觉。 可惜现在这种感觉只存在于刘云一个人的脑袋里,多少有点一头热,又自恋得很。但总之,对于刘云来说,要是泉源现在能够答应自己,她马上就可以带着泉源出国结婚。 其实还是一见钟情吧,但又似乎比一见钟情要平淡和镇定一点。不好形容,没办法形容,可就是知道,是这个人了。 “我是认真的。” 刘云这样说。 她声音轻,泉源没有醒,自然也就没有听到。 刘云也没有让她知道。 她懂得和别人交往的分寸,她知道自己容易获得别人的好感,那是因为自己不具备攻击性。玩笑可以大方地开,但一旦露出真心实意就不免让对方因为压力而逃脱。 不如温水煮青蛙。 这一招对泉源一定有效。 因为泉源其实是个心防很强但又非常善良心软的人,别人对她好她会犹豫抵触;但要她对别人好,她又会十分慷慨大方。这样,只要刘云做足无辜委屈的姿态,泉源就绝对不会忍心将刘云推离。 在刘云眼里,泉源在情感方面绝对是只笨青蛙。 车子快要开到地下车库入口的时候被堵了一下,那时候正好八点。 慧华大厦的一家临街店铺放起做早操的音乐,一群穿着网球裙的营业员在店铺门口蹦蹦跳跳扭腰摆臀,天还下着雨。虽然是毛毛雨,但在这种天气也实在冷得够呛。刘云不知道一家卖流行运动品牌的店为什么非得这么搔首弄姿不可,反正看着就感到有点厌烦。 她那种女权的思想与愤青的状态不时撞击,让她总是对某些别人习以为常的东西看不过眼。 一早上的好心情都要被冲淡,那怎么能忍!刘云果断扭头去看泉源给眼睛消毒。 然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刘云觉得自己好像在马路对面看到了贺晨曦。 其实她也不能判断那到底是不是贺晨曦,只是在泉源的话语中听到过贺晨曦这个名字,在泉源的身边看见过那么一个人。那个人跟那个名字到底是否对上号还很难说。 不过据说女人的直觉很准确,刘云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把车子慢慢地朝地下车库滑去,一边转头寻找着贺晨曦,然后就看见贺晨曦拐进了大厦的居民电梯。 是她吗? 不太好确定,毕竟只是个背影。 但那毕竟是情敌的背影,刘云又觉得自己不会认错。 她推推身边的泉源:“泉小源,醒醒。哈喽泉小源?” 泉源保持着她那个系着安全带、躺着也像是正襟危坐的姿势睁开眼,一点预兆都没有,把刘云吓了一跳。 “……停车卡。” “哦。”泉源伸手从储物抽屉里取出卡片递给刘云,刘云刷了卡把车子开进地下车库,转头一瞥,发现泉源双手扒着抽屉翻斗,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道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看见贺晨曦了? 不太像。 那时候泉源根本没睁眼。总不至于是心灵感应吧。 刘云把车卡塞进泉源手里,泉源就攥住车卡,一副茫然的样子。 “醒了没有泉小源?”刘云把车子停好,转身给泉源解了安全带。 泉源低下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车卡,像是刚发现一样带点儿疑惑地嗯了一声,然后把车卡塞回抽屉。 哎哟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刘云都忍不住笑了。 她伸手在泉源面前晃了晃:“泉小源?泉小源?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泉源把她苍蝇一样扑腾的手抓下来紧紧握住:“……头晕,别晃。” 泉源的手心很烧,刘云探身用额头往泉源额头上探了探,咋舌。 ——果然又烧了。 挺烧的,但是好像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之前的泉源就像被体内的火焰灼烧一样,简直可以算得上滚烫。 刘云也没慌张。 跟乖乖隆地咚护士说泉源想走的时候护士就已经叮嘱过刘云,说回家可能会再发热,腋温不到三十九度五就不要紧,给她吃药贴个退烧贴,让她乖乖休息就没事。 而且发烧这事刘云也多少有预料。 泉源水没挂完就跑出医院,现在过了好几个小时了,两个人跑去看朝阳吃早饭,连刘云都觉得有点受凉。 当然那也可能是因为她把外套脱给了泉源穿的缘故。 那之后又绕道去了加油站,再回来都八点多了。 泉源那个看起来坚韧但其实瘦弱得不行的身子骨一定受不了。 刘云在药店的时候抱过泉源,后来给她按摩手臂啊,拉手啊之类的,对她的体重有了深刻的了解。 “不好好休息吃饭就打你屁股啊。” 不过就算早有预料刘云也没后悔把大病未愈的泉源搞去吹冷风。心情上的问题比身体上的问题重要多了,再着点儿凉但却让她心情变好,刘云觉得这个代价付出得很值。 心情好身体才能快速痊愈嘛。 “嗯?”泉源伸出一只手按压着太阳穴来缓解头脑的疼痛和眩晕。 刘云没把这句话大声说出来,泉源就没听清。 刘云哈哈笑:“你等会儿,我去那边接你。” 泉源清醒点了:“不用。” 刘云揉她的头发:“听话,乖点儿。” 泉源有点无可奈何,但还是不动了。 刘云绕到另外一边,给她打开车门扶她下车。 她倒是能够自己走动,但刘云感觉到她腰软腿软的架势,走起来有点摇晃踉跄。 “要不我背你吧?抱是抱不动,背你没事。” “不用。扶我一下就行。” 刘云奸计得逞,殷勤地搭住泉源的手,还搂住人家的腰。 她知道以泉源爱逞强的性格一定会拒绝自己的帮忙,还不如一开始就来个劲爆点儿的,让她主动退而求其次。 泉源走了几步之后就恢复过来了。 她并不是真的病得走不动路,只不过身体有点虚,又直挺挺地在车里待了那么久,所以腿脚多少有点僵硬发麻。刘云的搀扶对她来说过于小题大做。对她来说这种程度的虚弱自己熬一熬就能够过去了,就像昨天晚上她发了那样的高烧也只打算买点药独自回家,没有叫任何人来帮忙。 “我没有病得那样重,你……” “给个机会嘛,为媳妇儿服务是我应尽的义务!”刘云嬉皮笑脸。 “……刘云。” 虽然被冒犯得很,但看见刘云的样子又并不是太生气。她觉得刘云只是耍耍嘴皮子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归根结底还是担忧自己。 “好的好的马上放开!你看电梯马上就要到了嘛哈哈。” A座这边的电梯有两部,一部停在23楼半天没有动,还有一部是从11楼下来的,已经到了1楼,想必有人下电梯停了一会儿,然后就下来了。 刘云想到刚才看见的疑似情敌背影,总觉得刚才把电梯弄上十一层的是贺晨曦。她扶着泉源进去,电梯很顺地就上了十一层,中间没有人进来,刘云就理直气壮地没放手。 泉源也懒得跟她计较了。一来泉源确实如同刘云想的那样,虽然喜欢女人,却只喜欢过贺晨曦这一个女人,所以就算刘云百般暗示她也没有那种会被占便宜的真实感觉;二来,泉源也很感谢她,想到既然她这样担心自己,就不要驳她的好意;三来,泉源平常并不喜欢同别人肢体接触,只有贺晨曦和华蓉算是特例,不知怎么的好像刘云的接近没有那么难以忍耐,人总是会寂寞的,泉源其实也喜欢这种跟别人依靠在一起的感觉,所以遇上了并不讨厌的刘云多少会对她宽容一些。 就这样,一个病中难得软弱,一个处心积虑要接近对方,两个人亲亲密密地到了十一楼,从电梯上走了出来。 泉源的家在走廊的最里面,刘云边搂着她往里走,边向里面张望,看见一个穿着白色呢子外套的身影。 那个人看起来有点局促,在最里面一户的门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叫门。 刘云挑了挑眉。 应该没错了,那一定是贺晨曦。 她感觉到泉源的脚步顿住了。 这个时候穿着白色呢子外套的女性听见了两人的脚步声也下意识转过头来,她有点讶异地睁大眼睛:“阿源?” 泉源的身体有点僵直,刘云以为泉源要推开自己,但泉源并没有。 她也只是一瞬间紧张了一下罢了,随后反而更加放松地几乎是靠在刘云身上:“小希,你来找我?” “啊……嗯,我早上熬了粥,想要带给你吃。你……” “昨天晚上发烧了,所以去了医院,这是刘云,她早上送我回来。” 刘云抽出一只手跟贺晨曦招了招:“嗨,美女。” “你好,我是贺晨曦。” 贺晨曦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体站得很直,然后稍微弯了一下腰,似乎是某种职场习惯。 刘云观察她。 贺晨曦身条十分漂亮,穿着浅色的毛衣和毛料裙子,一双中跟靴。她长着看起来温柔顺从的小鹅蛋脸,头发斜扎了一根辫子垂在肩头,一看就是个灵秀又性格柔软的女性。但她的眼睛清澈明亮,并不卑微谄媚,想必骨子里有自己的骄傲与坚强。 公正地说,确实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 刘云对这个认知有点郁闷,同时又敏锐地发现这个讨人喜欢的姑娘显得有点儿紧张。 无论是她之前徘徊在泉源门口的样子也好,还是现在握着保温桶微微拧动手指的样子也好,无不昭示她的踟蹰与尴尬。 是个很容易懂的姑娘。 清澈得像是一抹晨光,让人喜欢又珍惜。 那么她为什么尴尬呢? 刘云嗅到危险气息,她觉得贺晨曦与泉源的之间的关系恐怕不像泉源以为的那样只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地暗恋。 “先进去吧。”泉源打破其实只有短短几秒的沉默,“来找我怎么不敲门?” “我怕你在睡觉。” 贺晨曦像是乖巧的小妹妹那样侧身站开,双手提着保温桶站在门边等泉源开门。 “我没有像你那么懒,周末会睡到大中午。”泉源一边掏钥匙一边打趣她。 贺晨曦因为泉源的打趣微微嘟着嘴,看起来是个下意识的动作:“我现在也没有那么懒了,现在周末我也要上班的。” “这么忙?”泉源在右边口袋没有探到钥匙,于是伸手来摸左边口袋。刘云还半搂半扶着她,加上她还披着刘云的外套,所以多少有点不方便。刘云就索性推开她的手,自己去泉源口袋里找钥匙。 贺晨曦的眼睛看着刘云的手,说道:“嗯,这周刚好排到班,等会儿就去了。” 刘云注意到了贺晨曦的视线。她倒没有觉得贺晨曦的视线有什么攻击力,想必又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看来这也是个有点呆头呆脑的姑娘。 她继续摸钥匙,但是没摸着,就在泉源裤子口袋外面拍了拍:“你带钥匙没有?” “……带了吧?”泉源疑惑地开始翻右边裤子口袋。 “我没找到。” 泉源默了默:“……我可能没带。” 她想起来了,之前去接贺晨曦,外套淋湿,回来换过一件,钥匙好像掏出来放在鞋柜上,后来有没有拿走就印象全无了。 “哎哟泉小笨,那怎么办?找人撬锁?要不先去我家歇歇,我家在附近,你歇着,我去给你找人开门。” “不用,我有备用钥匙,在楼下信箱。” 贺晨曦插话:“我知道,我下去拿吧。” 她很少看见泉源这种某事不在掌控的郁闷样子,就像泉源在厨房里手忙脚乱一样会让她觉得有点可爱。但是听到刘云熟稔地叫泉源泉小笨,那么自然地打趣泉源、泉源也自然回应的样子,突然就有点羡慕,好像又没有那么高兴了。 潜意识地,贺晨曦有种自己在这里有点多余的自卑感。 她自己并不知道,否则就能意识到这种情绪有多么奇怪了。 刘云说:“还是我去吧,你们聊。信箱号是A1411?” 泉源说:“嗯,密码也是这个。” 刘云放开泉源,朝两人挥挥手:“那我去了。” 她虽然对贺晨曦怀抱二十万分警惕,但也不是个故意要拆散人家的大坏蛋。其实吧,她觉得越是放她们两个人单独在一起,她们越是看不透中间那层朦胧的迷雾。 还是让泉源对自己留下一个意图撮合两人的好印象比较好。 况且贺晨曦不是个会让人讨厌的人——刘云一时间忘记自己几个小时之前还对人家恶意地揣测——万一她们两个人真成了,那就自认倒霉。大不了就是失恋嘛。 其实刘云这样想的时候轻松得很。因为她就是有种感觉,冥冥之中,有股力量会去阻碍泉源和贺晨曦,然后把她自己跟泉源结合在一起。 所以说她是抱着“反正是我的谁也抢不走”的洒脱的。 这就是一见钟情与自恋的后遗症。 第二十一章 贺晨曦以为自己是因为刘云在场而感到尴尬。她的性格确实不属于外向活泼型,但又不能全然说她内向腼腆,她是个被保护得太好的姑娘,总是格外容易羞涩,身边得有个大家长式的人物陪伴才感到安心。 可是她又非常懂事,总觉得自己应该独立自强,所以便慢慢改变自己,让自己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女性。 但这种改变对于贺晨曦来说是外在的,她的内心依然软弱害羞,只有在别人充满善意地呵护她的时候她才敢悄悄探出头来。 贺晨曦对表面的自己与内心的自己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她从来不去分析自己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她只知道自己喜欢跟什么样子的人相处。 像是泉源那样的她就非常喜欢。在她眼里泉源温柔强大,能把自己的事情照顾得很好,又总是默默地照顾他人。贺晨曦觉得骑士这个词用来形容泉源真是太确切不过了,或者她有时候还总是把泉源带入武侠小说中那些大侠角色。比如忠诚的展昭、痴情又侠义的令狐冲、忠肝义胆却英雄命短的乔峰…… 贺晨曦自己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泉源在她的脑海里总是这种能够选来当丈夫的热门人选。理论上这个疑点应该在与闺中密友的谈论中被发现,然后贺晨曦应该在被密友们善意打趣的时候对这件事产生怀疑从而进行探究,那么许多事情的发展就不应该是这样的了。但很可惜,贺晨曦最好的女性朋友就是泉源,她不会把这些事情用憧憬的语气说给泉源听,那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而就算有时候她会用大侠的名字来称呼泉源,泉源自己也绝对想不到其中缘由,因为泉源并没有那样自信也不会跟贺晨曦开那样的玩笑,那只会刺痛泉源自己。 所以,事情就这样发展到现在了。 正如刘云所预料的那样,单单依靠贺晨曦与泉源自己的力量而没有任何来自外部的刺激,她们两个人是永远无法突破那层暧昧又朦胧的迷雾的。 此时此刻,贺晨曦正为自己感觉到的尴尬与紧张感到疑惑与无措。她认为像是刘云这样的人她也应该喜欢才对。因为刘云是泉源亲近的人,是泉源的朋友,而且热情爽朗,看起来是个好人。既然是应该喜欢的人,就不应该在见到对方的时候感到这么窘迫与不自然。 她不会去想其实在泉源与刘云出现之间她就已经够踟蹰的了,在最好的朋友门口徘徊,不知道应该敲门还是应该离开,正常的情况下这种事是不应该发生的。 她也当然不会知道,她的言行举止在看见泉源依靠着刘云的时候显得格外僵硬与虚假,简直不敢抬头去看两个人亲密熟识的姿态,又简直不想继续待在这样的氛围中——可又不甘心离开。 当然据说朋友之间也是会吃醋的。 自己的好朋友与另外一个人更加要好的时候,会像喜欢的对像喜欢了别人一样感到不高兴。 也不能说贺晨曦的情况不是这一种情况。 但总之,贺晨曦以为自己是因为刘云的在场而感到尴尬——实际上刘云在场确实让她感到了尴尬,但更加深层地追究下去,她这种坐立难安、徘徊不定的心绪却是因为泉源。 这种情绪在昨晚就像是蛛丝一样若有若无地缠绕着她。离开咖啡店时独自撑开的雨伞、华蓉有意无意对她说的话、泉源深情而隐含痛苦地对另外一个人的表白、最终从泉源车上落荒而逃时候难以捉摸的心情……这种种形成一张大网将她笼罩,就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从昨天晚上开始满脑子里面都是关于泉源的事情,连一丝一毫为自己的失恋而伤心难过的精力都没有挤出来过。 贺晨曦一整晚都没有能够好好睡觉。在梦中她也被蛛丝缠绕着,想要找到答案但又无法掌握哪怕一点线索,焦急着、奔跑着着、喊叫着……无比地劳累疲惫。 醒来的时候天色将晓。 贺晨曦自然不会知道那个时候刘云正载着泉源耍小阴谋,载着她偷偷绕道想要去看朝阳,她只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入睡,于是拉开窗帘,看着阴沉中透露着隐约青色辉光的天空,从心底泛上一种昨晚并没有完全消退、一直延续至今的委屈。 ……我应该,为阿源做些什么。 她每天那样辛苦却还要为了我的事情忧心。 阿源那么好,那么好,我总是享受着阿源的照顾,但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办法为阿源做。 焦急、无措、恐慌……人在半梦半醒的时候情绪最为激动。贺晨曦虽然以为自己已经清醒无法再次入睡,但其实她就像是个梦游的人一样还陷在幽深的梦境里无法自拔。半梦半醒的诅咒影响着她,将她最为根本的自己完全暴露出来。 软弱。 因为总是被呵护而软弱。 因为软弱而尤其容易委屈难过。 这个早晨,当刘云牵着泉源的手高高兴兴地看着日出的时候,贺晨曦一边处理着泡了一夜的大米和红豆,一边掉着眼泪。她自己哭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哭了。 这个发现让她更加委屈。 她蹲下来,越哭越伤心,越哭越伤心,但是又不知道到底究竟是为什么。 还是因为失恋的事情吗? 她有点厌烦自己。 ——阿源为了我牺牲那么多时间,我却还是这么没用,还是在为这件事难过。 贺晨曦用力地用毛巾擦干眼泪,但觉得不够,又狠狠地洗了把脸,直到感觉到皮肤上传来的细微疼痛才停了手。 不能让阿源看出来我又哭过,那样就太对不起阿源了。 ——贺晨曦从来没有意识到这种逻辑有什么不对。 她是个迟钝的蠢姑娘。 然后贺晨曦去熬了粥。 香喷喷的红豆粥,大米一粒粒都化开,像是白珍珠镶嵌在了水晶果冻里。还有很多红豆,都已经泡熟煮烂,像是一朵朵白蕊的红花开在雪原上。红枣是后来加的,热乎乎又不失甜脆口感。配粥的小菜里面有几样果脯,一小碟红糖,一小碟炼乳,还有一小碟酸酸的糖醋渍萝卜。干粮是几只小兔子奶黄包,还有一片小米糕。一个人吃实在是显得丰盛了些,但贺晨曦是个生活得十分精致的人,她从来不让自己在生活品质上有半点的委屈。 不过即使如此,准备的早餐也绝对不是她自己一个人能够解决掉的。 贺晨曦想了想,做了个决定,要为泉源带些早餐去吃。 她了解泉源,泉源从来只求饱腹,并不介意食物是否营养均衡符合口味,她忙起来常常吃一片面包再灌一些白开水就解决一餐。从前的贺晨曦觉得这样的泉源十分帅气潇洒,但现在的贺晨曦却会觉得心疼。 她没有在意这种心态的转变。对于她来说这是极其自然的一种变化。她当然也就没有想到为什么昨天夜里准备食材的时候就比往常要多上一辈,为什么配餐小菜的种类也变多,干粮里特地选择了泉源喜欢的小米糕。 为什么早晨哭泣的时候会刻意地约束自己,还有点害怕掩饰不好被泉源看穿。 她其实昨晚就已经决定早上要为泉源准备一顿早餐,但她自己却完全没有发现。 她还以为是早上心血来潮,还以为是因为一个人吃不完所有东西所以顺应形势。 她没有发现。 她是个蠢姑娘。 贺晨曦匆忙地收拾好东西,用以前专门为了给男朋友带爱心餐而购买的多功能保温壶为泉源装好了早点。她兴致勃勃,迫不及待,在使用保温壶的时候也没有伤心难过。甚至她认为自己是为了抚慰自己那受伤的心灵才把早餐做得这么丰盛,当做与泉源约定好开始新的生活旅程的庆祝餐,却没有发现其实自己根本没有吃下多少,害怕不够又害怕放凉地都给泉源带去了。 她走出家门的时候挺高兴的。 她认为自己总算能够为泉源做些什么,总算看起来不再像个任性的只会依靠泉源的拖油瓶。 她对这件事情在意得不得了。 贺晨曦的家距离泉源的家并不算近,中途也要更换好几次公交路线。她出门的时候还不到六点,地铁没有开通,公交的首班也远还未来。 贺晨曦独自走在清冷无人的街道上,空气中带着寒冷的潮气,阳光稀薄而惨淡,让人提不起一丝好心情。 就这样走了一会儿,贺晨曦完全清醒了。 她还是犹豫起来。 她不能确定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去给泉源送早餐。 见到她要说些什么呢? 会不会反而令她担心,反而要她耗费心神来考虑自己的问题。 阿源那个人,首先想到的总会是别人的烦恼,永远不会第一个先顾虑自己呢。 阿源……阿源那么好…… 阿源她有个喜欢却无法说出口的人,我却找她去谈论我的感情问题,真不知体贴,真是讨厌…… 贺晨曦想了一路。 一会儿觉得自己应该回家,一会儿又想既然出门来了就应该去,这样左右踟蹰着,做好早点为泉源装盘时的好心情就一概不剩了。 越靠近泉源的家不安的感觉就越发强烈,她甚至想要再一次逃走。 可是我为什么要逃走呢? 她像是个赌气的孩子那样走进了大厦的电梯,按下十一层,然后又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那样在泉源的门口徘徊犹豫。 敲门……还是不敲门呢? 是周六呀…… 万一阿源没有醒来呢? 打个电话问问吗? 打……还是不打呢? 贺晨曦沮丧得不行,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 她觉得自己真是没用。 她觉得自己真是完全帮不上泉源。 这时候她远远地听见电梯在十一楼停下的声音。 有两个人走了过来。 她连忙收拾情绪,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游移不定的傻样子。 然后她看见了泉源。 看见了泉源依靠在别人的身上,那个人支撑着泉源消瘦疲惫的身体,看起来那么可靠。 贺晨曦在那一刹那就退缩了。 她感到更加强烈的不安与局促。 她以为那是忽然见到了一个陌生人的缘故。 但她没有想起来泉源第一次为她介绍华蓉的时候她其实并没有像现在这样窘迫,这样产生一种无地自容的心情。 她更加不会想到,那个时候泉源站在她的身边,而这个时候泉源似乎正离她远去。 贺晨曦不会想到。 她是个傻姑娘。 她退缩了。 她输了。 她不会想到刘云曾经因为听到她的名字、看见她的背影就如临大敌,而真正接触到她的时候却马上解除了警报。 她不会想到刘云在心里是怎么描述她的。 ——她还是个小姑娘。 刘云是这样想的。 ——她遇见泉源太早。 第二十二章 看见贺晨曦站在自己家门口徘徊不定的时候泉源的心情十分复杂。 并没有觉得太高兴,反而有点疲惫。更多的就是忐忑与紧张了。 她觉得紧张,但也只有一瞬间。 并不是身边的刘云给了她力量让这份紧张平息下来,跟刘云认识的时间还太短,刘云并没有那样的能力。 是泉源自己想通了。 ——不应该这样下去。 昨天晚上已经决定对这份情感竖起墓碑,虽然没有办法做到那一刻开始就不爱贺晨曦,相反,那种渴望陪伴在她生命中的意愿变得更加强烈与让人痛苦,但是泉源却已经在心里给自己做足了暗示——不应该再这样下去,这样下去对小希不好。 泉源深知自己面对贺晨曦时的忐忑与忧愁已经影响到了贺晨曦。贺晨曦是个好姑娘,但却并不是一个对自己的情感敏锐的人。她总是犯傻,容易被人不知不觉地影响,但自己又说不出所以然来。泉源记得贺晨曦有一次看见一对分手的情侣,转头就开始流眼泪,她说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哭,只是说自己很难过。泉源有时候看见这样的贺晨曦觉得既担忧又无可奈何,同时也觉得她很可爱。 泉源在贺晨曦面前总是要伪装自己。这是件非常艰难的事情。贺晨曦迟钝却又万分敏感,她往往不知到泉源为什么心情沉闷就开始跟着一起难过起来了。泉源总是要在她面前展现出自己强大又无所畏惧的一面来,无论面对什么困境在她面前都要先给自己做足暗示。做足了暗示,虚假的强大就变成了真实的强大——泉源可以说是这样一点一点成长起来的。 泉源认识贺晨曦是在大学,那时候贺晨曦还是个高中生,泉源暑期去给她做家教。算起来如今已经认识了六年。六年前泉源是个心无外物一门心思扑在学业上性格还有点阴郁的少女,六年后的今天泉源知性而自强,散发着领导者独有的魅力,这都是贺晨曦的功劳。 发现了一个人,喜爱她,想要为她改变。 是贺晨曦造就了如今的泉源。 但很可惜,泉源这座逐渐辉煌起来的大厦却在根基上有个不容忽视的鄙陋。这个鄙陋没有办法通过贺晨曦来抹消,相反,也许会因为贺晨曦而越变越大,最后使得大厦倾倒。 那时候住在大厦里的贺晨曦也会受伤吧。 泉源预料到了这一点。 她想自己必须对贺晨曦放手。 她暗示自己面前的人对自己并不重要,一边暗示一边心如刀绞——那是把锈蚀迟钝的刀子,但割在心上额外疼痛。 泉源告诉自己:我不配爱她,这是为她好。 所以当泉源看见贺晨曦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的紧张,但是也只有一瞬间。 她在心底跟自己说:那是贺晨曦,是我的朋友。 ——只是朋友。 然后泉源就彻底冷静下来了。 她在自我暗示方面实在是个行家里手。她年幼的时候家里遭逢大变,心里受到创伤,但是又无论如何都无法向为她疏导的心理医生敞开心扉,于是对方就教导她……不如对自己作出暗示,然后等心伤伴随时间慢慢愈合。 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对方也一定没有想到泉源有着不死不休的性格。 心里的伤口就像一只魔鬼,一旦被刺激就会快速地腐烂,吞噬宿主的性命。 泉源并不在乎这一点,她每天按部就班健康向上地生活着,但实际上心灵深处却没有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与生活下去的支柱。 泉源站在悬崖上,走得十分稳当,但却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就自己跳下去。 没人知道这一点。 泉源自己知道。 但泉源并不在意。 她只是不断地暗示着自己。 就像此时此刻,她对自己说贺晨曦只是一个朋友,一瞬间,对贺晨曦浓郁的爱就纷纷躲藏了起来,连她自己都找不到了。 所以泉源倚靠在刘云身上也并不是想要借助刘云来隐藏什么。泉源不会做那样愚蠢的事情,她是真的感到很累。她隐藏起对贺晨曦的眷恋也就隐藏起了在她面前的那一份小心翼翼,这之后疲惫席卷,泉源觉得自己只要躺下就能睡着。 她感到刘云在旁边加大了搀扶她的力道,她在心底向这位新朋友说了谢谢。 ——然后她就把这位新朋友赶去楼下跑腿了。 刚才两人乘上来的电梯并没有离开,刘云很快就坐着电梯下去了。 贺晨曦听到电梯关门的叮声,像是一下子放下了什么负担。 她小声地问:“你昨天生病了吗?” 泉源摸着口袋里的钥匙。 ——家门钥匙。 她不能放着贺晨曦不管,否则这个敏感又糊涂的小家伙一定要好几天辗转难眠,说不定今天的工作就会被她自己弄得一塌糊涂。那时候又要掉眼泪了吧。 泉源得消除自己昨晚带给贺晨曦的影响,但又不能当着刘云的面。虽然对刘云说出自己秘密的时候并没有觉得难以开口,但马上就被知情人围观还是太窘迫尴尬。所以泉源撒了个小谎,她说自己忘记带钥匙了。 刘云离开,泉源开始安抚贺晨曦。 泉源看见贺晨曦踟蹰犹豫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伸出手揉揉她的头发。动作很轻,并没有把贺晨曦的头发弄乱。 “我还以为只是小感冒,结果后来发烧了,就顺便去了医院。” 贺晨曦喜欢泉源这种宠爱的触碰,她乖乖地低下头,心里甜滋滋地。但马上又想到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泉源去医院。 她知道泉源甚至连生病都很少,即使生病也不愿意吃药。 “去了医院很严重吗?” “嗯,很严重。”泉源用镇定平常的口吻说道:“差点烧成重度脑部残疾。我在医院的时候想我一定是送你回家的时候不小心着凉才发烧的,觉得自己很吃亏。下次一定提前写好纸条,如果烧成傻瓜就让你照顾我一辈子。” 贺晨曦又担心又想笑。 如果刘云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觉得贺晨曦的笑点有点奇怪。泉源这个冷面王说出来的简直是让人浑身一颤的冷笑话,贺晨曦居然会露出忍笑忍得很辛苦的神情。 刘云一定会说,这是真爱,是情人眼中出笑星。 可惜刘云不在,她正坐着电梯要去一大排的住户信箱中寻找A1411——理所应当找不到。泉源没有告诉她因为最初规划的不当,A1411这些门派尾号比较大的住户的信箱排不下,只要另外找了一面墙安置。如果是在往常泉源一定会事先描述清楚,但这次她没有。 泉源是故意的,但没有恶意。 贺晨曦忍住了笑,不高兴地下意识微微嘟起嘴,既自责难过,又对泉源十分不满:“你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生病了都不告诉我,我都没有发现……” 泉源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这个逻辑真霸道,你自己没发现还怪我。” 贺晨曦不高兴地咬着嘴唇,一副再也不理你的架势,像是个和朋友赌气的小孩子。她这样做并没有让人觉得故意装嫩,这些表情对于她来说是再自然不过的。 她是个一直受到别人宠爱的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虽然一直被娇惯着,但也并不任性跋扈,她十分乖巧善良。 贺晨曦伸出手摸摸泉源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还是烫的……医生说可以回家了吗?” “没有,我是跑出来的。” “阿源!” 贺晨曦生气极了。她非常担心泉源,但泉源却老是拿玩笑话逗弄她。 “我说的是真的。医院里的味道太难闻,床底下还有怪兽,我觉得很害怕所以就跑出来了。” “阿源!”贺晨曦拉住泉源的手。 泉源笑了,举起手:“不开玩笑了,我出来的时候已经不发烧,后来跟刘云去看日出吃早饭,又有点着凉。” “你生病还乱跑……” “我很久没有看日出了,刘云就带我去。” 贺晨曦倒没有因为这样就埋怨刘云。她觉得刘云是个热情的人,但是未免太大大咧咧——怎么能够带发烧的人去看日出吹风呢?外面这么冷。 她想到今天早上自己独自坐在厨房流眼泪的时候泉源正在和刘云看日出,觉得非常沮丧。 虽然阿源又发烧了,但是能够让阿源高兴也挺好的,但是我做不到。 泉源有点累,她索性坐在了地上。贺晨曦忙去拉她:“地上凉。” “没关系的。”泉源拍拍旁边:“蹲到这边来。” 贺晨曦又嘟嘴:“我又不是小狗。” “快过来公主殿下。” 贺晨曦过去了。她小心拢好裙子抱住膝盖:“阿源……” “嗯?” “下次我也陪你去看日出。” 泉源笑:“起得来吗小猪。” 贺晨曦争辩:“我现在起得很早。”她为了证明自己,说道:“今天早上就是四点半起来熬粥的。” 泉源了解贺晨曦。或者说泉源自以为对贺晨曦的心灵与情感一清二楚,她想到平常这么爱犯困的贺晨曦居然早上四点半就起来熬粥,心里猛地就刺痛起来。 她不敢把内心的疼痛表露出一分一毫,又伸手像是挠小猫一样挠了挠贺晨曦的头顶:“真厉害。” 贺晨曦看起来有点郁闷:“我也不是小猫。” “嗯,都没有你可爱。” 贺晨曦跟他她赌气:“我没有专门做给你吃,我是自己吃不掉才给你带来的。” 泉源的动作停顿了。 她知道贺晨曦总会不经意说出真心话——当然这些真心话要善于理解才能真正体会——就比如现在,贺晨曦说她是为了泉源才早起的。 她为了我一早起来熬了粥,兴匆匆地出门,却又不敢敲门送进来。 泉源的心里闷闷地。 “送来了就是我的,我一定吃完。” “你已经吃过早饭了。明天我再带给你吃吧。” 泉源想说不用,但是却没有办法开口。 她劝自己说这是第一天,不能突然间就这么冷淡地对待小希,她十分敏感,会以为自己被人嫌弃,她会很伤心……疏远她的事,慢慢来吧…… 等到她从这段感情创伤中恢复,等到她找到自己一生的伴侣我就完全从她身边离开。 今天……就先不要表现得那么明显。 泉源说:“好吧。” “我晚上住过来,照顾监督你吃饭和吃药。” “好吧好吧,我要没有夜生活了。” “阿源你会有什么夜生活?” “看动物世界。” 贺晨曦笑了。 泉源觉得无论经历了什么她的笑容都是那样透彻明丽,让人觉得她的生活仿佛永远都不会有烦恼。 贺晨曦说:“我买了一整套动物世界的碟片,晚上我们一起看。” 泉源苦着脸:“救命……” 贺晨曦更加开怀。 喜欢看动物世界的贺晨曦。泉源在聚餐的时候听贺晨曦别的朋友说过,如果有一天要跟贺晨曦表白,只要学赵忠祥在动物世界里的腔调就一定会成功。泉源记住了——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她会试试写一篇动物世界风格的求爱书来念——但永远都不会有那样一天的。 电梯行进到十四楼的声音忽然从走廊的那一端响起。 一个脚步声从那边穿过来,步履矫健,很快就停在了两人身边。 来人看见坐在地上的泉源与蹲着的贺晨曦,哈哈笑着:“你们两个是在走廊上过家家吧?” 泉源伸出手,刘云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贺晨曦也站起来了。 她一直都很喜欢泉源的朋友们,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跟刘云自然愉快地相处。 她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问道:“你今天有空吗?我要去上班,你留下来照顾阿源吗?” “留下来留下来~就算要走也要吃到爱心粥再走,我跑到楼下去拿钥匙简直累死了,又累又饿。” 贺晨曦没有办法说出那么你们一起吃吧。她觉得自己是害怕刘云把粥喝完让泉源饿肚子。 她一下子就忘记泉源跟刘云一起吃过早饭的事情了。 “不给吃,”泉源说。“钥匙呢?开门。” 刘云摊开两只手,两手都空空:“你猜我找到没有?” “……你没找到信箱?” “信箱里没有钥匙。” 泉源叹了口气:“昨天拿来用忘记放回去了。” 刘云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不会吧!我还想在你家蹭床睡觉呢,守了你一晚上困死啦,你不能这么对我!”刘云不死心地在泉源身上的口袋里摸来摸去,泉源拿这个活宝没有办法,只好不管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我找找看开锁师傅的电话。” 贺晨曦说:“先去我家休息吧,开锁师傅也要好久才来。” 刘云满怀希望地问贺晨曦家地址,等到贺晨曦报出地址又发出一声哀嚎:“那么远!还不如回家睡……但是我都没打扫房间。等等……”刘云突然发出一连串的大笑:“泉小蠢你绝对不会想到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摊开手,手里是一串钥匙。 “是这串!”贺晨曦也挺高兴。 刘云得意洋洋地朝泉源挑眉毛:“口袋里塞那么多东西干嘛,钥匙都找不到了吧泉小蠢。” 泉源没理她,接过钥匙开了门,然后又取过贺晨曦手上的保温桶:“好了,门开了,你快去上班,省得迟到。” “嗯,”贺晨曦点头:“我晚上下班以后过来。” “好。” “阿源再见。” 泉源目送她,等到听见电梯门关上才回身锁门。 刘云站在她旁边,用肩膀撞了她一下:“钥匙刚才就在兜里吧?” 泉源叹了口气:“我没想到下面信箱里没有钥匙。” 刘云摸摸下巴:“我有你的把柄,能要挟你跟我恋爱吗?” 泉源笑了,有点无可奈何地看着她,说道:“谢谢。” 第二十三章 刘云觉得自己空有一米厚的脸皮,但是却全无用武之地。 她觉得工作状态的泉源会是完美冷硬的大理石,觉得卸下伪装的泉源是忍耐了痛苦最终焕发光彩的白珍珠——但是现在,她明白了,泉源其实是一尾滑不留手的鱼。 或者她就是水。 有各种各样的温度,各种各样的形态,让人惊奇不已又无法把握的水的精灵。 不,这家伙是个妖精。 刘云为泉源的谢谢叫绝。 她觉得这个世界上再没有谁能够把成年人的世界捉摸得这样透彻,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把握得这么炉火纯青。 既能够一本正经,又会装蠢卖萌……不对这不是我的专利吗? 总而言之那就是棋逢对手的兴奋感。 刘云说:“大恩不言谢,我们恋爱吧。” “不押韵。”泉源把钥匙放在鞋柜上的藤编小收纳篮里收好。 刘云扭动着,像个幼儿园的小朋友:“嗯~~~嗯~~~恋爱嘛~~~恋爱嘛~~~” 泉源失笑。她从鞋柜的抽屉里翻出一双没有开封的一次性拖鞋,撕掉塑料套子扔到刘云脚边:“换拖鞋,否则把你丢出去。” 刘云刹那立正站好,做了三四秒钟滑稽的停顿,然后弯下腰去换鞋子。 “这样对我,不爱你了。” 她捏着嗓子说话的时候实在是天真可爱。 泉源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就出现四个颜色不一的奇怪生物,扭着屁股挥动小短手:天线宝宝~天线宝宝~再~~见~~ 泉源喷笑。 但随即又想到收集天线宝宝布偶是贺晨曦的爱好,情绪又没有那么高昂了。 刘云虽然低着头,却离奇地对泉源的情绪非常敏感。 她茫然地抬头看着泉源,把萌卖得无所不用其极,说出来的话却非常毁童年:“这个姿势好像捡肥皂。” “……”泉源无语了,很想在她屁股上踹一脚。往常华夏口没遮拦的时候华蓉就会命令他蹲下,然后踹他的屁股,泉源觉得自己一定看出了习惯,否则不会觉得脚趾头这么痒痒。 但这种虽然有点恼火但其实也十分愉快的情绪又马上消退了。 她昨天借华蓉的口向华夏出了柜,以后很可能就要失去这个朋友。她不想同时失去华蓉,但她也不愿意华蓉为了自己跟华夏争吵,最好的办法是对这段友谊放手。 这个深秋的早晨,泉源遇见了日后孤身一人无比凄凉的自己,本来应该尽兴地伤春悲秋,然后再把悲伤化作无尽的工作动力,飞速地朝着女强人奔跑。 但结果这种情绪却像是秋季不成气候的蚊子,嗡嗡了两声就有气无力地下坠了。 泉源挺感激刘云的。 逗逼拯救世界。 刘云在一旁缓慢地——无比缓慢地换鞋子,非常贴心地没有打断泉源的走神。她感觉到了泉源起起伏伏的情绪。 陪伴一个心情不好的人的时候,不能时时刻刻都开解她,那是下下之策;选择什么都不说地陪伴她听她倾诉,勉强算是一个聪明选择;能够说出什么来成功转移她的注意力,然后潜移默化地安抚她的还算有点本事……而真正的高手要对这些手段都了如指掌,并且还要学会判断时机,什么时候做她的垃圾桶、什么时候当她的人生导师、什么时候乖乖当好路人甲、什么时候做她没心没肺的狐朋狗友…… 这是一项高级技能,但却属于刘云的灵魂天赋。 她觉得现在应该放纵泉源胡思乱想一会儿,在自己身边胡思乱想总好过让她在半夜三更一边失眠一边整理心情。 更何况这种情况最容易趁虚而入刷好感度了,泉源这么聪明伶俐一定很快就能发现自己的良苦用心,心生感激由谢生爱简直不能更赞。 刘云脑洞开得高兴极了,更加卖力地在泉源面前好好表现。她感觉泉源的情绪差不多稳定了才恰到好处地站起来,拿过鞋柜上的保温壶:“我们去吃早饭吧~” “……” 泉源被刘云拽着手拉到了餐桌旁边。刘云想得没错,泉源很容易就能够判断出来为什么刘云换鞋子换了这么久。一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对自己这样体贴,泉源的心中确实产生了十分温暖的感怀——然后又很快被刘云破坏了。 她把泉源按在椅子上坐好,然后自来熟地跑去泉源的厨房挑挑拣拣,不客气、甚至可以说刻薄地评价了泉源颜色单调又造型过渡洗练的餐具,嫌弃它们没有人情味。最终她勉为其难拿出两只水晶碗——泉源认出来那是夏氏夫妇买酸奶回来的附赠品,在心底叹气,却又没有办法拒绝刘云的好意。 刘云把保温盒上层的小菜和点心取出来,又给泉源和自己都盛上满满的一碗粥,开始大口朵颐。她一点都没有客气,还自己从泉源的厨房找来一罐白糖,挖了一勺给自己的红豆粥调味。 “快吃啦,晨曦妹子送来的,一定得吃干净!” 刘云无知觉地戳着泉源的伤疤,还要过来分人家女神亲手做的早餐,简直不能更可恶。 但她又显得那么真诚,那么没心没肺。 泉源总是对贺晨曦送给自己的东西格外慎重。简直恨不得焚香沐浴然后独自享受。这个早晨贺晨曦送来的早餐对于泉源来说又有更加特别的意义。 泉源看着刘云,对她有点不满,但又实在跟她计较不起来,只好拿起勺子喝粥。 很好喝。 清晨四点半,天光尚未作亮,泉源想到贺晨曦拉开厨房的白炽灯孤独准备早餐的身影就觉得心酸。 她是为了泉源,但泉源却无法感到甜蜜。 温暖的食物驱散寒意,心里却感到更加悲哀。 刘云不在的话,她大概会捧着一碗粥,等到它变得冰凉才一口口吃下去。她会记住冰凉食物的味道,告诉自己以后跟贺晨曦的关系也必须像这样一点点放冷,然后一点点独自吞下孤独的冰凉。 她不会哭,却会把这种情绪记得很久。 并不是几个月,也许会是几年。 她了解自己,一旦陷入了悲伤就难以自拔。 贺晨曦是骤然出现在她生命中的光。 华蓉、华夏也是她生命中的光。 然而这些光芒最终不能属于她。 这几年中渐渐平复的创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那种爱着身边世界的感觉就好像一道幻影。 一个泡沫。 一戳即破。 抑郁症。 即使口服药物也没有办法治愈,心理医生也无法触摸到她的心结。 最后她自暴自弃,索性不去管它,反倒享受了一段平静的人生。 然而那是潜伏在泉源身体中灵魂里的魔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出现,把她一口吞掉。 无人能够给她救赎,因为泉源拒绝向任何人求助。 她自我厌恶,自卑而自弃。 在更加深层的意识中,泉源认为自己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污点。 那些轻生的人,随意就放弃自己生命的人也是这样想的吧。但自杀太软弱。自杀会是另外一重罪孽。 ——泉源想不到解脱的方法。 她无法向别人求助,但又其实一直在汲取别人的温暖。她想不到解脱的方法,只好用偷来的温暖麻痹自己的灵魂…… 坐在她对面的刘云一口吞下一只奶黄兔子,在心里不停地啧啧啧。 她瞪着对面的泉源,觉得她阴郁的神情真是不可爱。 失恋有这么需要要死要活吗?刘云平常最讨厌这种不自尊自爱的柔弱女性,为了感情搞得自己狼狈不堪实在弱爆了……但一旦这个对象变成泉源,她又变得宽容起来。 是挺……痛苦的吧。 这块会卖萌的大理石露出了这么悲伤的神情,是挺痛苦的吧。 刘云决定向泉源怒刷存在感,于是又一口吞下一只奶黄兔子:“快吃呀泉小源,是晨曦妹子的爱心早餐哟,不赶紧吃的话就要被我吃光啦哈哈哈哈哈哈哈……” “……” 刘云一口一只兔子的样子实在太狰狞可怕,有时候还故意咬掉兔子的头,大口喝粥,然后再咀嚼兔子的身体。 虽然嘴里说着贺晨曦的名字,但泉源却觉得她双眼闪闪发光地,在说“看我啦~看我啦~” 于是泉源就把自己从伤感情绪中脱开,看向刘云。 刘云向泉源挤眼睛:“呐,我觉得晨曦妹子也喜欢你啊,不用这么难过嘛,晚上她要来照顾你,你晚上假装病得神志不清精神脆弱然后向她表白,她一定马上同意啦。” “刘云。”泉源用勺子搅了搅粥,“不要说这个。” “不嘛不嘛~”刘云又扭动起来,但在泉源生气的警戒线前恰到好处地撤销了无理取闹的嘴脸,她忽然变得尤其郑重与可靠,像个经历了风雨然后波澜不惊的睿智过来人:“真的,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谢谢你。” “你听我说。”刘云甚至显得有点严厉,“旁观者清,她对你的感情很特殊,我看得出来。我们天生就有一种嗅觉能够发现同类,其实你自己也应该知道的,你向她表白其实成功率很高,对吗?” “不。”泉源摇头。“她也许会接受我。但她不应该接受我。”贺晨曦很善良,她不会忍心伤害别人的真心,但这是怜悯,这份爱由阴谋而来。以她的善意挟持她,泉源无法那样做。 刘云有点生气了:“这条路难走我知道,但她跟你在一起未必是她的不幸,你不能一开始就对这段感情抱有罪恶感。你是在看不起自己。爱一个人为什么是错的?跟别人不同为什么是错的?你没有犯罪。抓住她的弱点先把她捆绑在身边又怎么了?她对你很有好感,她那个人我一看就知道,很好哄骗,你很容易就能把她心中对你的依赖变成喜欢。这种事不是犯罪,你以为异性恋就不做这种事了吗?他们生米煮成熟饭的坏点子更多,为什么你就觉得自己不能被原谅?至少你不能让贺晨曦怀孕,就算她最后跟你分手,仍旧还是一条好汉!” 泉源被刘云的逻辑折服了。 她头疼地按压自己的太阳穴,又好气又好笑。 刘云成熟可靠的形象果然坚持不了多久,几句话就暴露了本质,真是个小恶魔——简直像贺晨曦的前男友一样可恶。 泉源本该讨厌这种人,但看着刘云一口一个奶黄包的架势又生不起气来了。也许她说得对,恋爱确实需要耍心机,但泉源不想做那样的事。她不喜欢。她恨不得把贺晨曦捧在心间上呵护,她希望贺晨曦像是阳光那样自由又快乐。她其实还是太过鄙夷自己,越是喜欢贺晨曦就越是觉得自己不配让贺晨曦回应这份感情。 泉源不想跟刘云纠缠关于贺晨曦的问题。 刘云的跳脱与难缠让她感到有点精力不济,但是又没有到那种不想说话的程度。 或者说她挺想跟刘云说说话。 她被自己冷落的样子实在太可怜,而她充满活力姿态又太引人注目。泉源觉得自己会在医院中请她送自己回家,也许就是想要从她身上转移注意力吧。 泉源转移了话题,问道:“你还吃得下?” 刘云含着半个馒头,用奇怪的港腔卖萌:“一定要把情敌的爱心早餐全部吃掉一点都不留给你的啦!你也多吃一点的啦!我都这么牺牲吃相了你要给点面子的啦!人家都说看着我吃东西会很有食欲的啦。” 泉源喝光碗里的粥:“我饱了。” “你骗人,你早上根本没吃。” 刘云带泉源去吃早餐,结果把自己喂得肚皮滚圆。 她们确实买了两人份的煎包,只是虽然刘云考虑到泉源的胃口特备要了爽口的咸菜馅儿,但泉源仍旧不怎么吃得下。 毕竟是油腻的煎包。 刘云觉得察言观色将不好意思不吃煎包的困苦境地中拯救出来的自己不能更英俊,现在牺牲肠胃逗泉源吃饭的自己更加形象光辉。 她拿起一块小米糕:“再吃一块糕嘛乖。” 泉源无可奈何地又吃了一块糕。 刘云像是完成了某种重大任务一样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泉小源啊……你有胃药的吧?给我来一颗。” 第二十四章 泉源很少生病。 泉源很讨厌医院,就算生病了也自己扛过去。 泉源家没有包括感冒药、胃药、防暑药等等等等一系列的药。华蓉和华夏倒是有可能买过,但是泉源平常真的很宠他们,把他们当成这个家的一份子,从来不随便进他们的房间。昨天发生了那种事的情况下泉源更加对那个房间讳莫如深,她也不可能打电话去询问华蓉——泉源忽然想到如果华夏真的打定主意要跟自己绝交,那么恐怕自己也没有办法在这里继续住下去了。 这里离华夏工作的地方近,华蓉也喜欢这边的环境,房子可以留给他们——泉源对谁都没有说,她有一份遗嘱,财产受益人上有华蓉的名字。这些当然都是悄悄地做的。泉源的生活其实很乏味,她觉得自己的生命中只有那么几个重要的人,她想要掏心掏肺地对他们好,但是又害怕他们被自己的热情吓到。因为这样,财产的大部分都标明要在自己死后捐出去,留给朋友的其实是少部分。 泉源很有钱,其中绝大部分都不是自己赚的,所以她觉得自己很贫穷。 灵魂贫穷。 她认为自己是菟丝子,攀附在别人的身上吸食血肉。她每时每刻都对身边人怀抱着歉疚,觉得自己是他们的包袱,觉得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欠他们的债。 这是种病态的想法,泉源自己也知道。她的生活看起来太过消沉,这非常糟糕。 可是也没有办法。 朋友们觉得她温柔可靠,但是没有人知道她是在用温柔的一面吸引他们的注意,渴望他们靠过来给自己温暖;而可靠的那一方面……则是在还债。 泉源又莫名地陷入沉思。 刘云感到非常不爽。 苦肉计都使出来了却得不到关注,这种感觉不能更苦逼。她哼哼着:“泉小源,泉小源……” 泉源又猛地回过神来:“对不起,有点累……” “你平常不这样吧?” “嗯?” “突然就陷入妄想境界,呆萌呆萌的,要小心被别人拐带啊。” “我是在伤春悲秋。”泉源的内心又涌上那种无可奈何的情绪,自暴自弃地说冷笑话。刘云却真的哈哈大笑了,笑得就像半个小时之前她暗挫挫嘲笑过的笑点跑偏的贺晨曦一样愚蠢。 泉源伤春悲秋的气氛完全被她搅散了,心里叹口气,去冰箱搞了酸奶回来:“喝点酸奶?我下去给你买药。” 刘云哀嚎:“不要在我面前提任何可以入口的东西,光是听我就觉得自己要爆掉了!” 泉源哭笑不得,看见她那副嘴脸又很想刺激她一下:“那药算不算?” 刘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泉源:“我很快就回来。你有习惯吃的药吗?” 吃绝对是禁语。 刘云发出痛苦的惨呼,凄厉得不行,弯腰穿鞋的泉源觉得自己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她转过身就看见刘云一手扶着肚子一手作挽留状跌跌撞撞地朝自己走过来,吓了一跳——比刚才吓得还厉害。 刘云说:“亲爱的不要抛下我一个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泉源怔愣了一下,觉得刘云是在扮演一个惨遭始乱终弃的孕妇,她心想刘云的频道也换得太快了。 泉源冷酷无情地说:“我去给你买堕胎药。” 刘云发出一声惨呼:“不!!!!!让我留下她!!!!!让我为你生个孩子!!!!!” 泉源被她尖叫得头疼欲裂,耳朵一阵嗡响,对刘云投入的演技实在无话可说又敬谢不敏。 “刘云……” 刘云自己其实也被自己投入的演技吓到了。不,在泉源面前把这么*扯淡的自己暴露得这么彻底根本不是在计划中。她跟刘晓晓两个人疯起来的时候就像一对神经病,但是这么早就让神经病出场显然也让刘云陷入了尴尬境地。 她的脸皮本来有一米厚,刘云觉得这个意外直接把它磨平了半米。 “哈哈……”刘云干笑:“我们还是把她流掉吧。” “……你去坐一会儿,不能躺,我很快回来。” “不要走……我一个人待在陌生的地方可害怕了……” 画风又变了。 泉源觉得自己几乎要把这辈子的省略号一口气全部用光。 “留下来陪我嘛亲爱的,孩子这种东西随便消化消化就可以拉出去的就不用特地买药了。” 泉源懂了,这次转的是恐怖片。她不再试图去跟刘云交流。她听说人在吃饱的时候血液会集中在消化系统附近,全身能量都用来消化,大脑供血不足所以会感到困。那么因为吃太饱变成白痴之类的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问:“车钥匙呢?” 刘云做出一个头上点亮了灯泡的神情,然后从口袋掏出车钥匙,扔进嘴里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我吞掉了。” 泉源真有那么一瞬间担忧刘云会蠢得把车钥匙吞掉,但是马上又觉得刘云的喉咙应该没有那么具有包容性、那么宽阔。 刘云得意地笑:“剖腹产吧。” 泉源问:“你到底有没有胃疼?还是也发烧了?” “没有,都没有。” 泉源皱眉。 刘云马上改口:“只有一点点胃疼,真的,你给揉揉吧,揉揉就好了。” 泉源觉得自己会揉爆她的胃。 刘云双手翻了花儿,钥匙就出现在了她手心上:“开心点嘛,你看我给你变魔术,我是想逗你高兴啦。” 泉源实在没有办法昧着良心说自己很高兴,但也确实没有很不高兴。她怕刘云是不想麻烦自己买药才装作完全不难受,又看她并不太像难受得很,于是说:“实在难受的话自己下去买药吧。” 刘云小狗似地点头:“嗯嗯。”她拉住泉源的手,一路领着她走到卧室然后把她推到床上:“睡觉。” 实在没有办法形容。 泉源真是佩服死刘云这种一秒钟变身的本事了。刚才还奇葩得像是有病,一眨眼就变得成熟理智又可靠,一副让人信任的嘴脸。虽然她现在双手撑着泉源的床俯身半压在泉源身上——这个姿势实在有点不太对劲——但泉源只是默默蹬掉拖鞋,伸手扯被子。 她直觉现在还是不要跟刘云深究这个姿势得好。 刚才那个神经病刘云完全不见了。她摸摸泉源的额头:“有一点烧,你睡一觉,我去给你拿冰贴贴上。” “谢谢。” 刘云又扭开了:“人家还怀了你的孩子呢,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啦~” 明天早上就拉掉的孩子吗? 泉源被自己的联想恶心坏了,也确实疲累得不行,闭上眼睛不理刘云。 刘云凑过来给她脱外套,她就抬手让她脱。 理论上来说对于才认识几个小时的陌生人泉源其实应该更加戒备一点的,但刘云就像是除开人类以外的另外一个物种,实在让泉源提不起兴趣来戒备。 刘云把泉源的外套挂到衣柜里的空衣架上,然后对泉源说:“来脱裤子吧。” 泉源黑线。 收回刚才的话,还是有点危机感比较好。 她坐起来下床找了睡衣,准备拿去浴室换,顺便洗个澡。 刘云又问:“帮你搓背?等等等……开玩笑,”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包小药片:“你去看看你需要吃药不,我给你放洗澡水。”说完殷勤地帮泉源开空调调温度然后哼着歌去浴室调洗澡水。 泉源也就随她去了。 她研究了一下药片,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药,看得出来才怪了。估计是消炎的吧。另外一包只有两片,倒是写了退烧的。泉源都不太想吃,觉得凌晨挂的针应该还没有被消耗完。但最终她还是把写了一天三次一次一片的药片随便掰了半片来吃,否则刘云一定又要作怪了。她吃完了药,刘云也调好水,喊她去洗澡。 这次刘云没有死皮赖脸地表现一下自己想要赖在浴室不走的意愿,也不知道是她开玩笑的底线在这里,还是看出泉源已经困倦得不行所以没再逗她。 泉源冲了冲很快就出来了,大约也只用了十来分钟。洗了热水澡之后感冒带来的沉重感消退了不少,倒是更加困了。 她出去的时候刘云坐在浴室的沙发等她,手上研究着泉源只吃了半片的药。刘云觉得既然泉源不想吃就算了吧,省得又影响她心情。所以只是撕了一张冰贴过去贴在她的额头:“你睡吧,我陪着你。” “你也回去休息吧。” “不要赶我走啊我还怀着你的孩子!” “……那么你在我这里睡一会儿?”她知道昨天晚上刘云一直在陪床,医院的环境她知道,那种情况下刘云不可能睡地好。刘云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了。泉源知道刘云之前说自己家乱得不行要睡在这里的话一定是玩笑,刘云是不放心自己。 是因为感受到刘云的善意,泉源才对她格外宽容。 但虽然并不抵触,也做不到太亲密。 泉源说叫刘云在这里睡一会儿的时候是有点犹豫的。 这个房子是小跃层,弄了一间主卧两间客房,其中一间客房华氏夫妇常驻,还有一间其实很少用到,所以没有怎么整理。平常会睡在泉源家里的除了华蓉华夏就只有贺晨曦了,贺晨曦来的时候是跟泉源睡的,她喜欢两个人抵足夜谈的亲密。 总而言之,现在刘云能够睡的床就只有泉源的这一张了。 泉源犹豫了一会儿,觉得刘云虽然看起来口花花,但其实是个正直的人,于是说:“柜子上面有被子,再拿一床,你也睡一会儿吧。” 刘云看出泉源对两个人一起睡还是有点抗拒的。她虽然总是想在各种方面调戏一下泉源,但也不是分不清情势的傻瓜。她说道:“我去看会儿电视。” 泉源最终没有说谢谢,她嗯了一声翻身睡了。 刘云帮她拉好窗帘关好门,然后到客厅开了电视。 她朝泉源的卧室方向看了一眼,为自己大方得体又有风度的行为狂点了一万个赞。 情圣绝逼说的就是我这种人啦! 第二十五章 刘云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觉得这个时间段的节目乏味得不行,看着看着就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铃铃铃、铃铃铃。 刘云在梦中焦头烂额地找电话。 一脚踩空骤然惊醒,还有点稀里糊涂。 刘云身体健康,没有什么大毛病,就是早起的时候会有点低血糖,心情不爽气压低,呆头呆脑又脾气暴躁。 她睁眼都没有弄清楚自己在哪里,只是延续着梦里的紧迫心情找电话。 她自己的手机当然不是这种古板的经典铃声,只有值班室的电话是这样。 刘云心想卧槽我居然在值班的时候睡着了,大逆不道!焦头烂额地一边找电话一边整理衣装。 不太对的感觉……值班室哪里来的六十五寸宽屏豪华大电视? 这时候刘云摸到了玲玲作响的手机——也没有思考为什么不是座机,就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华蓉。 哦,华蓉啊。 华蓉啊! 一定就是之前在药店泉源叫过的那个蓉蓉了吧? “卧槽又一个情敌!”刘云有点不爽,抱怨着按下接听键。 时运不济,这句话恰好就传到电话那头去了。 电话那一头的人显然被她这句怨念深重又没头没脑的话噎住了,过了一会儿才问:“源源吗?” 刘云也被自己这句怨念深重又没头没脑的傻逼话噎住了,她给了自己一巴掌,彻底清醒过来,说道:“哦,你是泉小源的朋友华蓉吧?你找泉小源吗?她还在睡觉。” 电话那边的确实是华蓉。 华蓉昨天晚上送华夏回去两个人的出租屋,然后跟华夏吵了一架。 其实跟醉鬼没什么好吵的,大部分时候都是华夏在含糊不清地低声嚷嚷,他醉了酒倒是还记得要在华蓉面前做小伏低,让华蓉哭笑不得。他没对华蓉恶声恶气,反而显得有点委屈。华蓉就心软了。她其实也认为自己就那么爆了泉源的性向这件事欠缺考虑。她也是有点被泉源气着了,有点冲动,就对华夏说了出来。她其实潜意识里是想从华夏那里得到一些安慰,想让华夏想想办法——如果能够把泉源掰直了更好,如果不能华蓉也只好支持,就算她非得喜欢贺晨曦,华蓉也会想方设法帮她忙——总而言之华蓉想让泉源幸福,但是她自己又做不到,她想要依靠华夏。 华夏平常总是装嫩卖萌,但他其实是个非常可靠的男人,两个人相处的时候看起来主导权在华蓉,但实际上很多烂摊子都是华夏收拾的。 事到如今华蓉有点后悔,她觉得昨天是自己太冲动,应该事先给华夏一些暗示与缓冲然后再告诉他真相。但是她也感到不高兴——泉源对华夏那么好,华夏为什么不能理解泉源? 泉源的家庭状况与年幼时受到的创伤,凡是华蓉知道的都对华夏说过,华夏以往也很能够包容泉源一些奇怪的地方。华夏平常愿意扮演一个看起来长不大的年幼弟弟暗中保护姐姐,华蓉非常高兴。华蓉把泉源当一辈子的朋友,她也希望华夏这样想。 可这件事为什么华夏不能接受呢? 昨天晚上华夏回家后虽然没有大吵大闹,但也说了一些让华蓉生气的话。他隐隐约约地,要华蓉以后跟泉源断交。 华蓉生气,但华蓉看见华夏的样子又觉得万分心疼。 华夏红着眼眶,激动地问:“你爱我吗?爱我就听我一次。” 华蓉心疼华夏,也感到心烦。 我怎么不爱你? 她甩开了华夏的手。 她对自己说华夏只是一时无法接受,等他清醒了,想清楚了事情就过去了。 她等华夏终于睡着之后自己离开了租屋。她没有去找泉源,一来不知道要怎么对泉源说华夏的事,二来她想起华夏红了的眼眶,也没有办法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去见泉源了。 华蓉回到公司,打开泉源的办公室,到了里面的小休息间。 泉源并不是一个享受生活的人,休息室里只是一张简易的折叠行军床,还是华夏以前野营的时候买的。好在之前公司里事情多,泉源在公司将就了好几晚,被子是现成干燥的。华蓉躺在床上就开始想几个人过去的事情。这张床也是华夏亲自拿过来装好的。泉源的休息室说是休息室其实一个资料室,华夏来参观过,他回去以后就搬了这个过来,说泉姐既然不肯卖沙发床,至少放着这个睡个午觉。那时候华夏是真的对泉源很好。华蓉也能感觉出来,华夏真心把泉源当朋友,当大姐。华蓉就这么躺了一晚上,想了一晚上,早起时心里和身体上都难受得不行。取了一次性牙具和泉源的毛巾去卫生间洗漱,清清冷冷又狭小的地方就只有她一个人。 深秋的天气真冷,华蓉朝镜子看了一眼,发现自己憔悴疲惫的脸。 她想象着泉源站在这里,每天早上要在公司里其他人来之前把自己收拾好、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有为女强人的样子,说不定天只是透亮就起了床。她也是这样对着这面镜子也像华蓉现在一样注视着一张憔悴疲惫的脸。 她为什么就要那么拼呢! 华蓉真的为她操碎了心。 这种关心与爱护确实超越了朋友与朋友之间的情感,她们自然不仅仅只是朋友,泉源是华蓉的妹妹。华蓉认一辈子的妹妹。照顾华蓉又要华蓉忧心的妹妹。要是泉源受了伤,华蓉心也会像是被剜下一块肉。 很难说。 华蓉忽然想自己也许在不经意间也对泉源产生过爱情,但是她知道自己的斤两,知道自己没有办法给泉源幸福,所以这份爱情自主地转化成了亲情。 然而华蓉想,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比自己更加在乎泉源,除了父母之外,在自己心里也不会再有人会比泉源有更重的分量。 就连华夏都不会。 华蓉忽然觉得她把泉源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来看待,并不是指表面上这个精明能干的泉源,而是内里的那个幼小、脆弱、受到了惊吓不肯钻出自己壁垒的泉源。华蓉想要把那个泉源拉到阳光里来,但是看见她伤痕累累的样子又无法伸手。 华蓉在泉源的抽屉里发现过百忧解,华蓉听见过泉源在梦中尖叫,华蓉见识过泉源看着不知道什么地方面如死灰……华蓉不是笨蛋,她知道这些都意味着什么。 ——泉源从前受到的创伤,从未愈合。 华蓉的手机忽然响了,是华夏,华容犹豫了几秒钟接了起来。那头华夏也沉默了几秒,然后他开口问道:“你在哪里,是不是去找泉源了?” 压低嗓音,压抑着怒气。 华蓉忽然就恼了,她说:“你什么意思?” 华夏说:“我问你,你跟泉源到底是什么关系?” 华蓉对着手机大喊:“你他妈的给我滚!” 华蓉把手机摔在地上,扶着镜子哭了。 什么关系? 华蓉跟泉源是十多年的老同学,几乎一起携手长大。华蓉不能确认如果泉源早于华夏向自己表白自己会不会接受,但她知道自己一定会认真考虑。但她现在爱的人是华夏啊!她受不了华夏质疑自己跟泉源的感情,质疑自己跟他的感情。 她是爱华夏。但华蓉愿意为泉源放弃华夏,但是不会为华夏放弃泉源。可当华夏怀疑她,逼迫她做出选择,她又伤心委屈得不行。华蓉把手机捡回来,手机竟然没有摔坏。她在上面输入分手,然后蹲在地上呜咽,怎么都按不下发送键。 她比自己以为得更爱华夏,但她更爱泉源,她不能让华夏刺激泉源。泉源是一只碎裂又重新拼粘起来的美丽瓷器,有多美就有多脆弱。 泉源为她付出过太多,她一辈子都报答不了泉源。泉源是她的妹妹,是她的女儿,也是她的大英雄。 华蓉把分手发了出去。她知道事情未必有这么严重,华夏也只是还在气头上,华夏崇拜赫哲,他觉得泉源联合着华蓉把赫哲耍了,所以没办法一下子看开。华蓉给华夏找了一百个理由,但是她仍旧无法原谅华夏。华夏质问她跟泉源是什么关系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冷了。她知道自己并不想就这样跟华夏分手,但华蓉是个烈性子,她眼睛里揉不下砂子。 这是她给华夏的警告。 这一辈子里,除了父母,泉源在她心里永远排在第一位。 华蓉哭够了,起来洗了脸,然后把华夏的号码拉黑。她梳妆打扮好自己,画了个淡妆把哭泣的痕迹掩盖掉。公司今天大部分人是要加班的,但泉源也并不想让他们太累,所以让大家稍微休息一下十点半钟来开会。十点的时候陆陆续续有人来了,看见华蓉出差回来就高兴地打招呼。这公司是华蓉帮着泉源一起办的,规模还很小,总共也就十来个人,大家关系都很好,华蓉跟大家笑闹了一会儿,发现十点四十了泉源还没来。 泉源从不迟到,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也会提前通知。 昨天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让华蓉有点不好的感觉,她走出会议室去给泉源打电话。 电话打了好一会儿才被接通。 那边传来一个迷迷糊糊骂骂咧咧的声音,说了句奇怪的话:“卧槽又一个情敌!” 华蓉感到莫名其妙。 那绝对不是泉源的声音,但她还是想确定一下。主要是对方那句奇怪的话让她不知道要怎么接口才好。她问:“源源吗?” 对面也默了一会儿,有个细微的拍打声:“哦,你是泉小源的朋友华蓉吧?你找泉小源吗?她还在睡觉。” 时候想来确实又荒唐又叫人哭笑不得,华蓉那一瞬间的念头是泉源该不会被人绑架了吧。 她问:“她现在在家吗?” “嗯。”刘云回头,看见泉源出来了,应该是听见电话的声音醒来了。她祈祷泉源没有听见自己刚才的胡言乱语,说:“她醒了,我把电话给她听。”然后把电话递了过去,但是又不放手。 泉源这时候正好走到沙发后面,手支在沙发背上低头听电话。刘云不肯放手,她也就随刘云去了,反正看她举手机的架势好像也不觉得累。 泉源说:“蓉蓉?” “嗯,你没来开会,我打电话问问。” “我起迟了,你先帮我看顾一下,我马上过去。”其实泉源有设定过闹铃,被刘云迷迷糊糊地按掉了,刘云自己都不记得。 “你怎么了?”华蓉问。 “没事,昨天睡晚了。” 这时候刘云把手机从泉源耳边抽回来:“你们在一个单位,周末还值班啊?帮泉小源请个假,别让她去了,她发烧呢。” 泉源伸手去抢手机,她没料到刘云不把手机给她居然还有这么个意思。其实刘云自己也没想到,她不知道华蓉原来是泉源的同事。 手机里传来华蓉有点焦急的声音:“她怎么了?喂?源源?” 泉源正跟刘云玩攻防战,又气又笑:“刘云,别这样,我没事。” 刘云把手机举高:“昨天晚上那么折腾还说没事?” “不烧了,真的。” “你说了不算。” 电话里不停传来华蓉叫人的声音,刘云喊道:“总之她生病了给她请个假,我会帮她补医院证明么么哒~” 刘云挂断了电话。 泉源还要来抢,刘云抠下手机的电池板然后做了个扔到嘴里的动作,咀嚼了一番咽掉了。 泉源:“……” 刘云得意地笑:“没办法了,只好剖腹产了。” 第二十六章 泉源说:“上一个孩子拉掉没有。” 刘云嗷了一声:“亲爱的你好重口!” 泉源给她气乐了。 她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的事情,一旦失去主控权她就会觉得不安。 刘云之前虽然也插手了她的事,不过那大多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私事。何况刘云又是为她好。她想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这么关心自己多少也是件让人感动的事情,于是就睁一眼闭一眼不计较了。 但工作上的事情却不能这样。 刘云直接把华蓉的电话按掉了,这次真的让泉源觉得恼火:“给我,真的生气了。” 但两个人又毕竟是萍水相逢,总不好闹得太难堪,泉源又缓了一下气氛:“真的生气了,你不给我,我打电话叫救护车送你去剖腹产。” 刘云死皮赖脸:“手机在我手上,你怎么打?” 这个人真是叫人邪火直窜。 也不知道她的体贴和察言观色的本领都到哪里去了。 泉源不想跟她纠缠:“那你在家玩手机吧,我现在去公司。” 刘云正想说什么,泉源抢先:“车钥匙产出来没有?没有的话我打车去。” 刘云知道泉源现在有点动真火,耍赖这些招式是糊弄不过去了,连忙把手机和电池递过去,小声小声说:“总得换衣服吧?消消气啊?我去给你取衣服。” 泉源简直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一边装手机电池一边解释:“最近很忙,我叫他们加班,总不能自己不去。” 刘云想原来她是大老板! 泉源刚才闹腾累了,在沙发上坐下,刘云就蹲在她脚边,学小狗抬着两个爪子小声小气地汪汪了两声,然后又吐着舌头“哈哈哈”地喘气。 泉源无语了:“你……” 刘云站起来,一本正经地做到泉源身边:“就算是干事业也要劳逸结合,要是华蓉能够帮你处理你就让她帮你一次。现在不是特殊情况吗?你昨天液没输完就跑出来,后来又发烧了,还不愿意吃药,这样弄下去万一烧出别的病多不好?转肺炎的话起码要耽误你二十天,你算算,嗯?嗯?” 无理取闹变成晓之以理,泉源简直没法反驳了。 “我只是去看看。” “我陪你去,看完你就回来休息。” 泉源真想问我们才认识多久? 刘云这个人是自来熟,在跟别人的交往中似乎完全不需要缓冲时间。 这时候手机启动完毕了。中国移动一上线,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 是华蓉。 华蓉简直要被泉源这边的情况搞疯了。 本来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她觉得泉源会心情不好就已经非常担忧了。今天泉源迟到的事情让华蓉眼皮直跳,她胆战心惊地打了电话过去结果接电话的是个陌生人。陌生人莫名其妙地说什么情敌,还说泉源在睡觉。 泉源的龟毛华蓉是再清楚不过的,在陌生人身边泉源怎么可能睡得着?保险起见她在脑海中搜索泉源相熟的朋友,但是对这个声音毫无印象。泉源可能有一个华蓉并不熟悉她自己却熟悉得能够在身边安睡的朋友吗?自大一点说,完全不可能。 华蓉脑子转得快,她跟刘云说话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把这个入室抢劫犯稳住、赶紧叫人报警的念头。 也幸好她脑子虽然转得快,但动作稍微慢了一点点——泉源来接电话了。 但泉源一点也没有能够让华蓉稍微放心一点。 那个人说泉源醒了,然后泉源马上就接到了电话,为什么接得这么快?她们睡一起! 华蓉脸色铁青。之后泉源和那个陌生人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她产生不太妙的想法。泉源发烧了,她为什么发烧?……昨天确实脸色不太好,好像感冒了。那么折腾了一晚上是什么意思?那个人问自己是不是跟泉源一起工作,那个人居然不知道,她们刚认识! 一个刚认识还跟泉源睡一起折腾了一晚上的家伙…… 华蓉抓狂了。 这些都是巧合,但是这些巧合在华蓉的脑袋里组合拼接,变成了一个荒诞的故事:泉源昨晚心情不好所以出去喝了酒,晕头晕脑地带了一个陌生人回家——这是一夜情! 最最糟糕的是华蓉在脑海中组织了这么一个离奇的故事,不知道要怎么去向泉源求证,电话就被陌生人抢去了。陌生人不由分说地帮泉源请了假,最后还以轻佻的么么哒为结束语。 么么哒你个大头鬼啊! 被挂断电话的华蓉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放到火上烘烤的蚂蚱。她不断回拨,然后不断听到标准而机械的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 华蓉试图借助这种不断循环的系统声音来找回理智,但是发现自己完全做不到。 冲去泉源家一查真相……不行,如果泉源真的干了什么荒唐事,这时候插手一定适得其反。 放着不管……不放心。 ——电话终于打通了。 华蓉几乎要默念一百遍我叫不生气才能平复自己的情绪,于是先于她泉源开了口。 “喂?蓉蓉。” “源源。” 在泉源身边的刘云半跪在座位上,倾过身把耳朵凑近手机理直气壮地听她们讲电话。 泉源叹了口气,哭笑不得。 刘云又把手垂成狗爪子,吐着舌头装可爱。 泉源无奈了,打开免提键。 华蓉对泉源那边的事情一无所知,她只听见泉源叹了口气然后沉默了,慌张得不行。但这时候可不能表现出惊慌失措,她问道:“源源,你现在怎么样?感冒好了?” 泉源:“差不多,不发烧了。” 刘云插嘴:“说谎。” 泉源瞪她。 刘云:“汪~” “……我过会儿就过去,会议大纲在我办公室,你先看看,跟大家讨论会儿。” “我拿到了,你不用急。你真的不难受?” “不难受。” 刘云在旁边汪汪直叫。 泉源知道瞪她没有用,索性转身把免提关掉。 她很想对华蓉说这是我捡来的哈士奇。 “这是刘云,我去买药她送我回来的。” 刘云为了泉源关免提而小声嗷嗷着,听到泉源在介绍自己又马上满血复活了,她蹦起来凑到手机旁边,但是不敢大声嚷嚷了,小声念叨着:“说谎昨天明明去了医院说谎昨天明明去了医院……” 像个充满怨念的幽灵似的。 华蓉只能隐约听见一些:“什么?” 泉源说:“我就过去。” “你昨天去医院了?烧得那么重?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不那么重。”泉源一把捂住刘云的嘴,没有让她把自己昏迷的事情也爆出去。但华蓉仍旧不相信她。虽然泉源掩饰得很好,但她不爱去医院的事情华蓉是知道的。她不清楚泉源是因为害怕医院,只以为她是懒得去。 泉源这个死脾气,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一定不会到医院去。 她也不纠结关于一夜情的问题了。显然是个误会,虽然那个叫做刘云的人轻佻又奇怪,但都比不上泉源的身体状况让她担心。 “你别过来了,我过去看你。” “不用,我真的没事。” “变异人没有发言权。” 泉源想到自己昨天跟华蓉说自己是蜘蛛侠,顿时哑口无言。 华蓉既然知道了她昨晚发烧去医院的事情,再糊弄也不可能了,只好放弃:“你帮我请假吧,帮我带两份午饭。” 华蓉可不认为泉源真的准备老老实实休息了。以她的性格一定宁愿自己找外卖也不会叫华蓉带午饭过去,她要华蓉到场是为了向华蓉询问开会的事情。华蓉知道自己也没有办法要求她更多了,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泉源赔笑:“等我好了请你吃饭。” “你怎么不给我涨工资。” “年底给你发大红包好不好啊大股东。” “年底你肯给自己放年假就最好了。” 泉源哈哈笑:“我的员工真好养。” 华蓉有点咬牙切齿:“我去开会,你好好休息。” 华蓉挂了电话。 泉源收好手机捏捏眉心,一睁眼发现刘云还小狗状地蹲在旁边。 泉源说:“我不去了。” 刘云:“汪汪~” 泉源都懒得叫她说人话,站起来朝书房走。虽然不去开会了,但她也不想继续睡下去。之前还有一些工作没处理完,正好趁这个时间。 刘云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见她不理自己又汪汪了两声。泉源仍旧没有回头。刘云不扮小狗了,伸出手指戳戳泉源的腰,小心翼翼地问:“生气啦?” 泉源并不怕痒,没有做出刘云期待的大幅度反应,她嗯了一声,顺手拿过放在装饰柜上的眼镜戴上:“你去……我房间睡一觉,等你睡醒了我就不生气了。” 刘云不知道是要为她哄小孩的语气烦恼呢,还是要为她让自己在她床上睡觉而高兴,但是当她看见泉源转过来的侧脸的时候大脑就完全无法再顾及以上两种情绪了。 戴着半框眼镜的泉源被抹消掉大部分的凌厉,充满浓浓的学者气息,这种知性的美丽冲击着刘云的大脑,让她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 嗷眼镜娘! 仔细看的话这装扮还会让人想起教导主任! 女魔法师! 性感秘书! 等等我的审美是怎么回事…… 刘云给自己跪了。 她觉得自从自己确定与泉源之间的暗恋关系之后全身的节操都碎裂了。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拼回去。 算了,反正节操又不能当饭吃。 刘云蹦到泉源正面用大脑快速记录下泉源戴眼镜的所有图像信息,同时握住她的肩膀义正言辞地说:“你比我更加需要休息。陛下,忠言逆耳,有句话臣妾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不要讲。” 泉源把刘云的双手拂开,然后饶过她走进书房。刘云正要追上去,泉源啪地关上了门。 “后宫不得干政,爱妃快滚。” 刘云站在书房外挠门。 “在我滚之前陛下你一定要听我说一句!陛下你戴眼睛的样子实在是太性感了嗷嗷嗷嗷嗷!” 第二十七章 也不知道泉源有没有听到,但反正里面没有声响了。 这就像是讲相声的逗哏身边缺少捧哏一样让人无法忍耐。 ——嗷嗷冷酷无情的泉小源居然真的抛下我自己去工作了!怎么可以有这样的陛下呢!新认识的爱妃在家里独守空床陛下居然自己跑去书房工作了!等真的进入后宫之后一定要好好重振夫纲!诶……等等……这个逻辑是不是有点问题…… 刘云已经困得不行了,她前天晚上因为公路暴雨发生连环车祸被紧急调走几乎通宵,回来上了一整天班,晚上又没有睡觉,吃完第二顿早餐之后也只闭眼迷糊了一小会儿,现在简直到了站着就能睡着的程度。只能说是伟大的爱情让她居然还能生龙活虎地对着泉源卖萌——而实际上脑子早就糊成了一滩浆糊。 脑子糊成浆糊的刘云特别执着,特别无理取闹。 她不依不饶地蹲在门口挠门,挠了四五声,里面的保险栓打开了。 泉源其实没走开。 刘云这种类型的人让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应付才好。 她无法忍耐别人插手自己的生活太多,而刘云无疑早已越界数百米。她还没有遇见过谁会这样没有礼貌,在别人说要去工作之后还缠着别人不放。就算是华蓉也只会点到为止,提醒她注意休息不要劳累。大家毕竟都是成年人,成年人的世界充斥着孩童世界所没有的成熟和优美,互不侵犯,点到为止。 就比如泉源无比担忧贺晨曦恋爱状况的时候也不会莽撞地直接提出,而是要等一个彼此都合适,并不会显得尴尬的机会。 刘云这种类型的人真的让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应付才好。 似乎一切打击都无法浇灭她的热情。 她像是一团火焰。 不,火焰会把人灼伤。 她是一大团夏日的阳光,是暖风,是没有阴霾的晴朗天。 她让人看见她,就没有办法责备她。 泉源就站在门边,刘云的话她全部听见了。 如果说这句话的是相熟的朋友,比如说小树和阿枣,她不会介意邪魅一笑然后摸摸眼睛,换来对方的嗷嗷泉大人赛高的尖叫。但面对刘云的时候她觉得这样做一定是自寻死路。 在遇见一个脸皮前所未有地厚的对手的时候,泉源难得地因为她的称赞而感到一点不好意思。 就像在手下败将们面前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有压力,一旦出现劲敌,久违的忐忑感就泛上。 刘云这种类型……真的让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比如对方居然真的会蹲在门口挠门——只要听听声音就能够猜出那个动作——像是一只小狗,她自己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其实等到刘云真正头脑清醒,一定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感到纠结,倒不是觉得不好意思。幽默的最高境界从来不是讽刺他人,而是作弄自己,幽默艺术家们都该有这样为之奉献一生的觉悟。刘云才不会纠结自己的行为是不是丢脸,她只会反思有没有太冲动吓到别人。她也会在脑海中翻滚着思考“到底应不应该后悔做点补救呢,会不会做得太过让别人觉得我轻佻难以理喻呢”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但也绝对不会思考很久。 刘云啊,她马上就能一甩头发,觉得自己这么可爱这些一定都不算问题! 她有这样自恋的资本,她似乎生下来就是为了被人喜欢。 泉源没有走开,她打开了保险栓,然后打开了门。 譬如你有一只小狗,它咬坏你的拖鞋、撕烂你的报纸、还从你的餐盘里面叼肉片吃……你当然会对它的导弹头疼不已火冒三丈,可是又没有办法真的狠下心肠一脚把它踹开。 那是你的小狗。 它顽皮捣蛋,它信任你,它想让你快乐。 在泉源的心底,刘云也许就是这样一只小狗。 这种念头略微有些奇异离谱,但没关系,那仅仅是种感觉。 是种格外柔软,有些跳跃,苦恼而又欣喜的感觉。 泉源伸手揉了揉刘云的头发:“我保证只工作一小会儿,你去睡觉。” 泉源把刘云拉起来,刘云从善如流。 她的目的达到,裂开嘴笑得十分灿烂:“手感怎么样?” “不如真的小狗。” “以后不跟你玩耍了。”刘云跺着脚扭来扭去。 泉源笑。 “你骗我吃糖,捏我的脸,还对我流鼻血,以后我也不跟你玩耍了。” 刘云立正站直:“我去睡觉。” “嗯。” “我烧了开水在水壶里,你必须要喝两杯。” “好。” 刘云把泉源推进书房:“你去工作吧。”她帮泉源关上门,高高兴兴地去了泉源的卧室。新被子蓬蓬软软的。虽然是放在柜子里一般用不到的,但似乎也有定期拿出来翻晒。刘云拍拍被子,然后抱住蹭一蹭,心底美滋滋。 泉小源看起来会是个好媳妇儿呢! 她没有躺在泉源的床上,而是选择了泉源的卧室沙发。被子里的刘云很快就睡着了。仿佛生下来就是为了被别人喜爱的女交警紧紧靠着沙发靠背、蜷着腿,姿势多少有点委屈,但她的神情却又安逸幸福,仿佛这个世界上再没有烦恼,满天下都是快乐的事情。 她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进攻,什么时候则该退让。她尽情地显示了自己的无害与亲切,又恰到好处地停留在泉源的安全距离。 思索这些并不需要一个清醒的大脑,对于刘云来说,她天生有满分的阅读空气技能。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并没有泉源、没有医院、没有今天的日出、没有早餐、没有小狗……她梦到了小时候家门后水塘边的大柳树,她爬到柳树上给刘晓晓抓知了。刘晓晓踩到牛粪哇哇直哭,一边捏着她抓的知了一边打着哭嗝一边还问她。 “姐,为什么不回家?” 刘云在土里面翻蝉蛹,没有回答。 她没告诉刘晓晓,她能感觉到,没人期待她回家。 她头疼刘晓晓的粗神经,同时又有点羡慕她。 但在这个梦里她并不难过。 因为如今她已经知道,怎么讨喜欢的人欢喜。 第二十八章 快午饭的时候泉源把工作都做完了,觉得有点饿。房间里很安静,刘云还没醒。泉源跑去厨房想找点东西来吃。 厨房最醒目的地方放了一只金属保温壶,上面还架着一张白纸:“要喝两杯!不喝的是小狗!” 泉源笑了,倒了一杯水出来。 水太烫,她又从冰箱翻了一小块冰出来扔进水里,摇晃了一会儿一口喝干。然后又倒了一杯如法炮制。十分钟里喝了两杯水,饥饿感消失了,甚至很饱胀。泉源觉得这行为简直有点可怜兮兮,她拿过笔在刘云的留言下面写:“我不是小狗了。” 时间才到十一点半,估计华蓉那边会还没有开完。泉源想了想,决定先把昨天穿的外套送到洗衣店去。路过客厅的时候看见沙发上搭着刘云的外套,外套上还有褐色血迹。 泉源盯着外套看了一会儿,拿起来到卫生间把血迹搓干净,然后一起装到了洗衣袋里。 昨天穿的毛衣和裤子放在了卧室的卫生间,对于泉源来说医院就像是病毒,沾上医院的东西都恨不得消毒一百遍,泉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去敲了敲卧室门,里面半天没有反应,泉源直接开门进去了。 卧室门并没有从里面反锁,泉源对这个一点都不奇怪。她轻手轻脚地绕进去,朝床上看了一眼……被子叠起来了,上面没有人。 ? 刘云自己走了? “刘云?” 房间另一头沙发上的一团物体蠕动了一下,刘云毛头毛脑地从被子卷里钻出来:“……嗯……嗯……”她闭着眼睛打了呵欠。 泉源在卧室里的沙发并不大,刘云的样子实在摇摇欲坠,泉源跑过去扶住她:“你怎么睡这里?” “没有洗过澡,没有睡衣。” “去床上睡吧,睡衣我借你。要不要洗澡?” “不要……好困……” 看她的样子确实困得连眼睛都懒得睁开。泉源把她从被子卷里整个掏出来:“去床上睡吧。” 刘云蜷缩在沙发的样子实在让泉源于心不忍,那种私人领地被侵占的不适感消失无踪,照顾人的天性反而催促她快点把人弄去床上。但刘云一点都不配合,她抓着被子不撒手,扒在沙发上:“困死了不想动……” “快吃饭了,吃完饭洗个澡继续睡。” “不吃不吃,先睡觉。” 泉源拿她没办法。比气力泉源简直一无是处,最后只好妥协:“好吧,那你就在沙发上睡,小心不要掉下来。” 结果她刚转身就听到身后沉闷的一声,刘云从沙发上卷着被子掉下来了。 她坐起来无辜地看着泉源:“是你弄的,你把被子拉开了,我一卷就掉下来了。” “……都是我的错,有没有哪里疼?” 刘云站起来揉屁股。 泉源想笑又觉得笑出来太不友好,过去把被子捡起来拍了拍扔床上:“还睡吗?” 刘云可怜巴巴地看着泉源:“我有两天没有睡觉了,你不让我睡觉。” 泉源觉得自己实在丧心病狂:“好的,让你,去床上睡好吗?” 刘云有点不耐烦地站起来趴到了床上:“我又不是你,不要哄我。” 泉源觉得刘云是有起床气。但她不耐烦的样子并不算凶恶,反而显得气鼓鼓,有点可爱。泉源也不跟她争辩。 沙发上放着刘云的制服外套和外裤。刘云说自己两天没有睡觉,想必是在工作执勤。泉源对交警这个职务并不怎么了解,不过听说前两天高速上发生连环车祸,想必刘云去忙那个了。 她把刘云的制服拿起来:“我把衣服拿去干洗,很快就回来,这一套也一起洗了?” 刘云穿着毛衣和秋裤趴在床上,看起来有点滑稽。她连被子都懒得盖,也懒得开口说话,只是摆了摆手,也不知道是不要洗还是随便的意思。泉源给她盖上被子,想了想还是决定一起洗掉。去预约快取服务的话下午就能拿到,不会耽搁。她拿了自己外套刚要关门离开,似乎睡着了的刘云忽然抬起头:“帮我买欢喜的内衣,我要洗澡。” “……好。” “要穿纯棉内裤,不要丝绵,浅色的,我是36C杯,钱在口袋里,你去吧。” “……好。” 泉源关上门,有点尴尬。叫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去买内衣的刘云似乎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 再纠结下去,好像不正常的是泉源一样,泉源也就释怀了。 坐电梯去楼下的时候泉源给华蓉发了个短信,要华蓉开完会回个电话。 洗衣店在大厦二楼就有,B栋一到五层则都是超市,泉源只花了十来分钟就回到家里。她打开卧室门看了一眼,刘云又卷着被子睡着了。她把给刘云买的内衣和睡衣放在床边,悄声退了出去。 十二点十三分,泉源接到电话。 是华蓉打来的。 华蓉问她中午想吃什么,泉源想了想,好像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 “你别过来了,等刘云醒过来我跟她去外面吃。” 华蓉在电话那边犹豫了一下。 “好吧,那我下午再去。” 华蓉总是顺着泉源,有时候是信服她,有时候则是不知道应该怎么组织她。因为泉源很倔强,令人头疼地倔强。华蓉觉得既然泉源不想马上见到自己那就由她去吧,她猜测也许泉源昨天晚上病得很严重,所以不希望自己看见她狼狈的样子。泉源总是这样。她总想在别人面前显露出自己最完美的一面,稍微有一点不妥帖的地方都会让她觉得像是浑身□□般羞耻。 并不需要咨询权威人士,华蓉也知道,这意味着泉源在人际关系中十分没有安全感。 很多时候华蓉觉得沮丧。 她觉得泉源并不信任自己。 泉源为什么会觉得在自己面前显示她的软弱会令自己离开她呢? 可是华蓉又没有办法责怪泉源。 每一次华蓉看见披着完美外衣的泉源都会觉得心底有苦涩泛上。 那并不是泉源的错。 因为泉源确实因为不够完美而被抛弃过。 如果连血亲都不能信任,有什么理由令她信任朋友? 华蓉知晓这是埋藏在幼小的泉源心中的暗伤,一直没有愈合,甚至泉源长大,那道伤口也血淋淋地横在泉源的心上。 华蓉难得强势地加了一句:“我下午必须得去。” 泉源笑了:“我知我知,我没有不让你来,但是中午真的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而且刘云没有醒,她昨晚一直陪着我,我也该讲义气,陪她挨饿。” “反正你怎样都有借口。” “晚上买几笼煎包吧,忽然想吃。” “什么馅?” 泉源想了想:“咸菜和笋,忽然想吃。” “好的。” 泉源说:“小希也来,买三人份的。” 华蓉问:“是你想吃煎包还是她想吃?” “我想吃我想吃……”泉源觉得华蓉简直像是在吃醋,觉得有趣,“早上刘云请我吃煎包,结果我没食欲,现在想起来有点怨念。” “晚上叫她也留下来吧,四个人更加热闹。” “好,等她醒了我问问。” 华蓉认识泉源这么久,泉源对待陌生人时和对待朋友时的差别还是能够区分开的。泉源的话语间显得跟那个叫做刘云的人十分熟稔亲密,她有点好奇:“你什么时候认识刘云的?我之前没有听你提过。” “昨天。她是交警,我昨天下午在东川路那边路口红灯压线,她抓的我。” 华蓉笑:“真了不起,居然抓到泉大人。” 泉源是个非常苛刻的修饰完美主义者,从不在外人面前做出格的事情。闯红灯压线简直算得上稀奇了。华蓉想要再嘲讽两句,忽然想起来昨天泉源出去见贺晨曦,匆匆忙忙地在电梯上给自己打电话,就知道泉源为什么会闯红灯了。她不太高兴:“开车这么不小心。” “也就这么一次。” 华蓉叫泉源以后要注意,忽然后知后觉地叫:“你跟她才认识一天?还不到!我还以为你背着我偷偷跟她交往很久了呢!” 这是什么话。 泉源失笑,同时自己也有点诧异。 的确,她对刘云的忍耐度和亲密度绝对超过了认识一天的半陌生人。 但刘云那个人爽朗真诚,让人无法防御。 泉源说:“她很有趣,晚上我一定叫她一起,你们认识认识,你会喜欢她。” 华蓉这才真的诧异了。 泉源很少表现出这种想要把什么人介绍给自己认识的意图。像是小树小枣她们也是因为彼此接触多了才互相认识的。泉源的说法简直像是迫不及待想要将刘云这个人拉近自己的密友圈子一样。 她想起之前跟泉源打电话时不停在一边捣乱的那个声音,总有种不太对劲的感觉。 具体也说不上来是什么。 华蓉决定今晚一定要好好观察对方。 第二十九章 泉源挂掉电话,听到卧室那边有水声,知道是刘云醒了。 浴室里毛巾没有换新,虽然都是洗过的,但不知道刘云会不会介意。泉源从柜子里拆了一条,想敲门递进去又觉得不太妥,最后放在外面:“床上有新毛巾,我去外面了。” 刘云的声音家在水汽中显得沉闷。 “嗯嗯。”她没什么精神地应着,然后还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你是不是着凉了?” “没有没有。” 刘云没睡醒。 睡梦中猛然想起来下午还有班,一下子惊坐起来。现在脑仁疼得厉害,脾气也大得很,一句话都不想说。 泉源听出刘云满满的敷衍味道倒没有恼火,反而有点想笑。 她应该是还没睡醒。 掏出手机联网百个度,然后去厨房切了一块姜扔进电水壶里。按照网上的食谱又切了一段葱,一瓣蒜,最后想了想干脆再倒一包海带汤的速煮包进去,打开电壶开始煮。 浓郁的汤汁味很快就在厨房里弥漫开,泉源闻了闻,觉得姜味似乎不够重,于是又片了一块丢进去继续煮。 刘云洗好澡出来的时候闻到整个屋子都是生姜味,她包好头摸去厨房,发现泉源正吹着一小杯汤水绝对算不上高兴地小口小口喝。 “什么东西?” “秘制生姜水。一人一杯。” 刘云一点也不想碰这么重口的东西,浓重的姜味冲到鼻子里让她接连打了十几个喷嚏。泉源瞪着刘云,刘云捏着鼻子眼泪汪汪看泉源。 泉源说:“喝,给你煮的,我只是陪客。” “不想喝。” “必须喝。” 刘云起床气要爆发了,但忽然又瞥到料理台上的纸条。上面一行是自己写的不喝是小狗,下面还有一行整齐潇洒的字:我不是小狗了。 泉源看见她的视线,把纸条拿起来揉掉扔进垃圾桶。 刘云哈哈大笑,捧起杯子把生姜汁一口喝掉,然后被烫得嗷嗷叫。 泉源对她无语了:“中午想吃什么?” “不太饿,你随便做。” 泉源把一大叠外卖广告单扔到刘云手里:“我不做饭,你随便挑。” 刘云拉开泉源的冰箱,对里面满满的蔬菜生鲜做鬼脸。 泉源过去把冰箱关上:“梦中情人吃这些,你吃外卖。” 刘云嘟着嘴巴翻外卖单。其实也就是几张小卡片,大多数看起来崭新,有一张上面有密密麻麻的涂鸦,圈圈套圈圈的数字填在上面,特别深奥——也不知道是特别受到钟爱还是特别遭嫌弃,反正卡片上的菜名几乎看不见了。 “这是什么?” 这张卡片也被泉源拿回去丢进垃圾桶:“在地铁上玩了几局猜数字。” 总觉得新世界的大门在面前打开了。刘云觉得坐在地铁上玩猜数字的泉源特别可爱! “叫披萨吃吧,香菇火腿?” 刘云终于看见一张被圈了一个框的卡片,猜测框里的说不定是泉源的宠儿。 “嗯……”泉源把煮姜汤的工具拿去清洗,想了想:“还是叫小炒吧,我平常为了方便才经常吃披萨。” 实际上泉源对香菇火腿的感官也一般般,只是因为它处于最上端,于是就次次点。 刘云把外送小炒的店家卡片抽出来:“什么菜好吃?” 泉源爱莫能助。 刘云犯难地在外卖卡片上翻来翻去。 “怎么能为了方便只吃披萨呢?对身体不好,而且食谱这么单调最后会退化,像大熊猫和树袋熊那样最后只能靠卖萌过活。虽然你变得只会卖萌我也很期待啦……” 光靠卖萌就能过活的是眼前这只生物才对。但这种话说出来一定又能让刘云嘚瑟良久,泉源选择冷处理。 泉源已经基本掌握跟她相处的诀窍,在她忽然激动起来的时候如果没有办法泼冷水那就干脆不要理她。 刘云感受到了这种冷落。 “喂,泉小源,披萨是不健康食品以后要少吃知道吗?” 泉源用敷衍的语气回复:“意大利人怎么办?” “所以她们有浓郁的体味和浓密的腿毛。” “体味和体毛是疾病的一种吗?” 刘云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瞪着泉源:“对于女士来说那是致命的!比癌症还可怕!泉小源你这个样子怎么追女神?” “……供起来。” 刘云并没有错过泉源一瞬间的闪躲。 她从泉源下意识的行为中明白,她之前劝泉源的话全部白费。泉源无法放下贺晨曦,但是又强制自己放下她。 虽然劝说泉源勇敢地去追求贺晨曦什么的基本上不是真心实意,当时也隐约有这种猜测,泉源这个人应该属于那种鼓励的人越多她反而越退缩的家伙。但看着泉源这样自卑退缩的样子又突然很想把她抓到贺晨曦面前去表白。 她那么喜欢贺晨曦。 刘云不明白为什么贺晨曦直到如今还没有察觉泉源的心意,在刘云看来那简直再明白不过了——即使贺晨曦不在泉源的面前,只是提到她,泉源的眼睛里就会涌出那样真切的情义。 像是赔罪那样,刘云左右蹦跳着参观大圣人,吵闹着把泉源从贺晨曦的幻影旁拽开。泉源被她弄得眼晕,抬手把她挥开。 刘云福至心灵:“我们不要吃外卖了,我做饭给你吃吧?” “?”泉源不太了解她的思维跳跃模式。 刘云道:“大情敌晚上要给你做饭,所以我要比她早几个小时做给你吃。” “她送来被你吃掉的早饭怎么算?” 刘云一时间没办法算清楚这笔账,最后干脆耍赖:“早饭不算饭。” 泉源懒得理她的无理取闹。 “那你做吧。” 反正外卖电话还没有拨出去,她也确实对外卖卡上的菜色提不起兴致来。 刘云蹦蹦跳跳地去穿围裙。 她身上穿着的是泉源帮她新买的棉睡衣,浅棕色的底色,印着熊猫。围裙则是乳白配竹叶。刘云穿上围裙之后简直像一只白肚皮的奇怪大熊。 这只大熊在厨房里扭来扭去,出乎意料地灵巧。 泉源原本准备过去帮忙,刚切了葱姜蒜就被刘云赶了出来。她手上的半个洋葱被刘云收缴:“别捣乱,快滚开。” 她气势汹汹,泉源决定不跟下厨的女人计较。刚想滚远点,刘云忽然在厨房大叫。 “泉小源!泉小源!” “怎么了?” “……视线里没有你觉得好寂寞。” 一瞬间还以为刘云切菜切到手的泉源深深质疑了一遍自己的智商。 “泉小源,坐在边上陪我嘛,陪我嘛……” 泉源承认刘云长得很漂亮。但她撒起娇来的时候完全不能让人感觉到可爱,反而觉得有点头疼。倒不是看不下去的头疼……其实也挺赏心悦目的。但配合她游刃有余的气场,总让觉得这不是在撒娇而是在耍流氓。 泉源不理会她。 刘云蹲下来举着两把菜刀在头上当耳朵:“汪~” “……” “你不喜欢狗我还会学猫,”刘云把右手拿下来摆出舔爪子的造型然后格外妖娆地喵了一声。“猫也不行的话我还会兔子。” 泉源无可奈何地坐下了。她不想看到等会儿刘云举着两把菜刀在地上蹦来蹦去装兔子。 “……猫就够了。” 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 铃…… 铃…… 铃…… 单调的经典铃声缓慢悠长,带着某种鄙睨的意味。 这跟刘云上午领教过的急促款不太一样。刘云还以为泉源是那种不会特地去设定铃声的人,但没想到她其实会,但只在同样发出铃铃声仅仅只是节奏不同的经典款里面选择。刘云要给泉源的执着跪了。泉源却朝向大客厅往书房的方向怔了怔。 显然这是个超出预期的电话。 “我去接电话。” “快去吧,电话粥请在半个小时以内结束。” 泉源笑了笑:“不会那么久的。” 泉源虽然在笑,对待刘云的态度也没有改变,但刘云觉得泉源似乎冷淡了下来。刚才还因为跟刘云斗嘴所产生的那种微扬的情绪似乎被铃声在一瞬间熄灭了。 铃声还在继续,有种堂炉中余火与灰烬纠缠的感觉。 刘云转过身去热锅下油。 这种讨厌的铃声,无法理解平常泉源是怎么忍耐它。不,其实也不是铃声本身惹人讨厌,而是跟泉源的态度搭配起来之后,这种声音就显得尤为高傲与不近人情,怎么听都有那么一丝违和。 ……泉小源家的电话铃声居然能够表达出这么多种情感实在也太高智了吧! 刘云一边炒菜一边侧耳注意书房方向的动静。 她倒不是那么八卦,那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就像街上看见了一个美女,怎么都想多瞟两眼,更何况是泉源这个刚出炉的意中人。 与其说是担心,倒不如说是在意。 泉源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刘云在歪着脑袋挥锅铲,一副故意卖萌的样子。 “你脖子疼吗?” “我在偷听你打电话。” 刘云也就是这么一说。虽然她看起来刚认识就干涉了泉源的私生活,但其实那是建立在知道泉源不会反感的基础上的。像跑去偷听电话这种事刘云自己想想都会觉得讨厌。不仅仅是泉源,实际上刘云自己也明白现阶段跟泉源的关系还没有那么亲密。她跟本没有起过偷听的念头。 况且泉源三四分钟就回来了,看起来电话内容实在乏善可陈。 泉源知道刘云在开玩笑,她也问:“听到什么了?” “有人想约你,你说你现在要陪我所以没空,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泉源没忍住,笑出气声。她的表情变得生动柔和了一些,把接完电话的那种生硬感觉消除了。 “确实是约我的电话。” “拒绝了对不对对不对?” “……没有。我父亲叫我明天回家一趟。” 刘云在醋溜白菜里加上盐,翻了几下出锅。 她不知道为什么泉源跟家里人打电话之后情绪会变得那么紧绷,但她当做没有看出来,什么都没问。 “勉为其难原谅你了。” 泉源笑了笑,在餐桌旁坐下。 “谢主隆恩。” 刘云并不放过任何一个口头占便宜的机会:“爱妃请起,不必多礼。” 泉源就真的站起来。 “那臣就不打扰了。” 刘云马上哀嚎:“不不不,女王陛下请一定要打扰我!”她扔下锅铲殷勤地给泉源拉开椅子,把泉源安排在最能欣赏到自己炒菜英姿——实际上是自己一撇头就能刚好看见——的位子上。 泉源只是跟她斗斗嘴,就顺势坐下了。 刘云心满意足地继续去做厨师。 泉源家的厨房是开放式的,跟餐厅相连。餐桌一端连接着一个微型的吧台,刘云给泉源安排的座位就刚好在吧台旁边。 刘云在大战油盐酱醋,泉源没有玩手机的习惯,实在没有事情干就开了一罐啤酒来喝。 啤酒其实是华夏买的。 泉源喝了几口,觉得有点无趣与厌烦,又放下了。 刘云刚好炒完了一个菜,看见泉源喝酒嗷嗷地叫起来,一副我一没注意你就做坏事的表情。泉源被她看得发毛:“怎么了?你想喝的话这里还有。” 刘云继续用“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呢!”的眼神盯着她。 “怎么?” “感冒的时候不能喝酒!” 泉源随口问:“医生下的命令吗。” “酒精和感冒药会混合起来发生可怕的化学反应产生一种见血封喉的毒药!” “那我现在已经死了。” 刘云取过桌子上摆放的半罐啤酒然后朝泉源哼了一声:“乖乖坐好!” 泉源其实本来就不想喝了,但她看见这个样子的刘云还是有点无奈,喂了一声。 刘云似乎误解了她的意思,气势汹汹地喝光了剩下的啤酒:“现在没有了。” 泉源看着小吧台上整齐码放的一大摞啤酒,刘云也看着小吧台上整齐码放的一大摞啤酒。 刘云如临大敌的神情实在是太夸张。泉源并没有想笑,反而觉得挺温暖。 “我没有心情不好借酒浇愁,你不用这样。” “怎样?” 泉源知道刘云装傻是为了不让自己太尴尬,毕竟跟家里关系不好并不是什么荣耀的事情。 “谢谢……我只是,跟父亲不太亲。” 刘云不再盯着泉源,给了对方空间。 她说:“虽然是父亲,有时候不喜欢可以说出来。” “嗯,你说的对。” 刘云知道泉源理解的其实并不是自己真正的意思,也没再解释。 气氛似乎还是冷下去了。 但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亲密了一点。 午餐很快就好了。三菜一汤,一荤两素,经典搭配。最后刘云又在厨房摆弄了一会儿,取出一份半中半洋的洋葱沙拉,放在离泉源最远的地方。 “用水焯了一下,跟沙拉酱味道混起来没那么冲,我堂妹也不喜欢洋葱,不过会吃这个,你可以常常。” 很显然泉源之前切下来的半个洋葱都在里面了。 泉源尝了尝:“很好吃。” 其实她倒不是真的受不了洋葱的味道,年龄增长之后挑食的毛病也会减弱,泉源几乎没有不能够入口的东西。她只是单纯讨厌洋葱,到了神经性过敏的程度。但她自己知道控制,并没有在别人面前表现出太严重的情况,所以很少有人知道。 应该是她在厨房切洋葱的时候刘云看出来的吧。 刘云看起来专精插科打诨,不太靠谱,但为人却非常细腻温柔。 炒菜里面都没有加洋葱来调味…… 泉源说很好吃是发自内心的。 被人一心一意地呵护,不可能不觉得感动。 泉源尽量多吃了几口。味道确实不错,但多年来心理上的抵触也不是这么容易抵消的。 等她喝了半碗汤再来夹的时候,却发现洋葱已经几乎被刘云挑完了,小碟里面只剩下生菜和番茄。 刘云抬头冲她笑:“我可爱吃了,你下手太慢,我已经吃完了。” 泉源无法分辨这是不是刘云的又一次体贴,想起之前华蓉的电话就问道:“晚上小希和之前打电话的华蓉都来我家吃饭,你要不要一起吃?华蓉也想认识你。” “哇见家长!” 泉源没有计较她占便宜,又问:“来吗?” 刘云一副失落的样子:“跟别人换班了,下午就要去干活,晚上到九点才有空。” “那下次吧。” “快来拉钩,不准耍赖。” 泉源已经习惯她花样百出,伸出手:“拉钩。” 刘云满足得不行,吃完饭还把泉源推去休息,自己洗了碗,好像那是全世界最让人感到幸福的事情。本来还想在泉源身边继续赖一会儿,但她穿来的制服泉源拿去洗了,不得不回家换衣服,所以只好穿着泉源的衣服提前告辞。 不过她其实对这件事也挺满意的,这意味着她又有了取衣服和换衣服起码两个拜访泉源家的借口。 第三十章 泉源原本想开车送刘云回家,想了想还是作罢,那样会显得太亲密。她虽然不太希望一个人待在家里,但也不能对刘云太不公平。泉源并没有忽略对方向自己表白了的事实,虽然在对方半真半假的口吻中她很难揣摩出对方真正的心意,但无论如何给予真实心情以外的更多温柔是不对的。 不过也恰好是刘云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卸下了泉源的防备。泉源通常并不会被玩笑冒犯,但正式的追求却会令她竖起防御。 觉得自己前路漫长的刘云临走时还不忘撒个娇,要对方记得补偿自己一顿饭。然后在对方近乎宠溺的纵容下把对方推倒在床上:“睡个午觉,要梦到我!” 泉源几乎下意识地就揉了揉刘云的头发:“上班要迟到了。” 刘云灰溜溜地离开泉源家,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卖萌太过被对方当成了小孩子。说起来……泉源似乎是个非常习惯于站在保护角色宠爱他人的人。这真是个……无比美好又要不得的属性啊。 而在刘云离开后,躺在床上的泉源也稍微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觉得刘云真是个喜爱卖萌装傻的家伙。要说被占了便宜似乎又算不上……至少没有觉得讨厌或者无法忍耐,但怎么想都似乎确实是被对方占便宜了吧…… 泉源并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缠太久,最多提醒自己稍微正视刘云的表白。十分奇异,泉源虽然是个不喜欢与别人有肢体接触的人,但对刘云的反应却没有那么大。也许是因为对方的坦率吧,又或者单纯因为刘云装小狗太成功? 泉源从床上翻身坐起,她狡猾地没有回应刘云要求她睡午觉的话。泉源没有午睡的习惯。从睡梦中苏醒,知道自己睁开眼睛看见的也不过是空旷无人的房间,随之而来的必然是无法排遣的孤寂感。大多数的早晨她睁开眼睛,都会感觉到这种孤寂似乎已经实体化,迈动脚步在这个房间里发出空虚的足音。 她其实很庆幸昨天遇到刘云,很庆幸刘云留下来陪她。她想在病痛与各种离别的协力攻击下自己的潜意识中一定是希望有这么一个人来依靠。贺晨曦不行,华蓉也不行,就算不论她们本身正是带来离别之痛的当事人,就以往来说,泉源也无法向她们倾诉使她们担心。 如同第三人效应那样,忽然出现的刘云成为了她的浮木。 泉源认为自己是在利用这个性格爽朗笑容无垢的女青年。 当然这样的想法有点夸张,但泉源从不吝于恶意地揣摩自己。这种习惯来源于极度的自卑。她不断暗示自己并没有那么好,那么一旦有人弃她而去她也就不会太难过。 不断有人弃她而去,再亲密的人也会最终远离。 在这样宽敞的房屋中,总是只有她独自一人。 她寻求着普通的人间温暖而不可得,所以感受到了寂寞。 从小到大,她阅读了许多书籍,但每次面对着仅有自己的房屋的时候脑海里只能想起一句话:但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在泉源的生命中,寂寞如影随形,空洞无味。 刘云的跳脱与无厘头让她暂时得到喘息的时间——那不过是饮鸩止渴。她有意纵容刘云,她需要一个人、一件事来分散她的注意力,这样她就不会满脑子去思索那些让她伤神的事情。 刘云是最好的选择——原本不认识的陌生人、自来熟、懂得把握分寸、虽然吵闹但却总是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停止……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十分在意泉源的感受,泉源享受这种被在乎的感觉。这过程产生的负疚感被她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饮鸩止渴,只要一时得到欢愉,其后的事情就不必再考虑。反正毒发的那一天也不会比现在更痛苦。 因贺晨曦而起的无法放下的自卑又畏惧的执念、因赫哲与华蓉而起的愧疚、因华夏而起的失望与自暴自弃,泉源就像在缓慢地沉入深沉水中,但是又实在提不起求生意志。她奋力划水,只不过不想让别人为自己伤神。 有时候她也会想,这种想法实在虚伪。 其实她还是想要好好生活的,一定有什么吸引着她但是她自己又没有发现的东西令她留恋这个世界,又或者她也许真的是渴望得到别人的同情,虚伪地掩藏着其实无比期待来自别人关怀的这种*。正像她年幼时候的伙伴生气地指责她的内容一样:“真正想死的人怎么样都会死,你只是在装可怜,要我妈妈一直注意你!” ——也许我只是在装可怜,要别人一直注意我。 说是伙伴,那个孩子曾经扮演的其实是非常令泉源厌恶与惧怕的角色。两个人并没有多少接触,只是在泉源每次接受治疗之前,如果治疗师的孩子恰好也在,治疗师的助理就会让泉源跟那个孩子一起待一会儿。助理是想让泉源能够放松下来。但作为孩子的泉源有着比大人更加敏锐的直觉,她知道那个比她稍大几岁的女孩并不喜欢自己,甚至可以称得上怀有敌意。 长大以后的泉源当然知道为什么那个孩子会如此针对自己,渐渐地,也对那个孩子对自己造成的伤害释怀。甚至有时候想起来,她会觉得自己确实对那个孩子有所亏欠。觉得被夺走母爱的孩子是没有错的。但有些事情造成的影响无法改变。那一天之后,原本多少会对治疗师敞开心扉的年幼的泉源完全封闭了自己。无论对方怎么引导,即使自己也想要倾诉,都没有办法再开口。 那种感觉非常可怕。 那之后整整七个月的时间,泉源无法再说出哪怕一个字。是失语症。那段记忆对于泉源来说痛苦又麻木。她无助恐惧,但哪怕努力地全身都颤抖起来,还是连一点声音都无法发出。 这个事件的影响一直延续到如今。泉源习惯于把自己的情绪掩藏起来,面对再亲密的朋友也不能开口倾诉。 算起来,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泉源九岁。 九岁的泉源亲眼目睹了母亲的自杀现场。 那个灵魂伤痕累累的女性躺在装满水的浴缸里,瘦骨嶙峋的满是自己抓挠出的创伤的身体浸泡在溶满鲜血的水中。水的颜色无比艳丽,使得她憔悴疯狂的面孔有了一种别样残酷的魅力。 不可否认,泉源的母亲是美丽的。 而在这种走向死亡的时刻,那种美丽像是地狱之花一样灼灼绽放。 推门进入浴室的时候泉源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她首先感觉到的并不是害怕,反而也许是在过渡的惊吓中有些错乱,她因为看见了母亲脸上久违的笑容而高兴起来。 她叫到:“妈。” 她记得那是非常轻松愉快的声音,那个声音时常回荡在她自己的梦中,令她害怕又恶心。但其实时至今日她已经不记得当时的自己究竟怀抱有哪种情绪。 但母亲的反应她还记得。 自杀的女人并没有预料到女儿的归来。母性的本能让她在疯狂中获得一丝清明,又也许是女儿的笑容令她觉得违和与担忧,她柔声说:“源源,别看,别害怕,你先出去。” “妈?”泉源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房间里的不对劲。血腥味直到这一刻才席卷而来。虽然她其实并不能真正理解死亡或者自杀的含义,但那种味道令泉源本能地感到惧怕。“你在干什么?” 母亲在浴池中虚弱地挣扎着。 成年以后泉源忍不住查过相关的资料,一个人失去百分之三十的血液就会休克,而要到失去百分之五十才有可能面临失去生命的危险。仅仅割腕通常是无法致死的,因为血小板会使得血液凝固,令流血症状消失。所以自杀者会将伤口泡进水里,同时在动脉切割多道伤口令凝血速度减缓。但显然泉源母亲并不是一个经验老道的自杀者,甚至她的自杀方式多少有些浪漫。浴室里除了血液的味道之外还混杂着玫瑰香精的馥郁芬芳,手腕上的伤口也极富美感。这使得泉源无法确切地判断母亲在当年到底是否怀抱着必死的心态。 然而她永远无法进一步窥探母亲当时的想法。 她只记得,母亲在当时甚至从水中站立了起来,虽然有些摇晃,但也完全不到生命垂危的程度。 而直到母亲站立来,她看见了母亲流血的伤口,才真正恐慌害怕起来。 她记得母亲甚至尚有余力宽慰她。 用毛巾匆忙包裹住伤口的女人,披上浴衣,有些惊慌地捂住女儿的眼睛。独属于一个母亲的柔情令她一瞬间从意图死亡的绝望中脱离。 “源源,听话,到外面去,妈妈没事。” “我……我……” “妈妈没事,妈妈不知道你要回来。你很久没有回来了。” “爸爸说……说你……爸爸叫我不要回来,说你很忙。” “他不让你回来?” 年幼的泉源并不能分辨出母亲一瞬间改变的态度,恐慌与无措令她无暇分心,母亲遮住她眼睛的手也阻止了她看见女人再次疯狂起来的神情的可能。 “没有,爸爸说你很忙……他没有不让我回来,他说你很忙,说过段时间再带我回来……” “他不让你回来?!他说我不配做你妈妈?!” 母亲的尖叫令泉源反应过来,但年幼的孩子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这种情况。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刺激到了母亲。 “没有,爸爸说……” “不准叫他爸爸!你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女儿!你听到没有?” “妈……妈妈?” “别离开妈妈,你爱妈妈,你只有妈妈,没有爸爸知道吗?知道吗?!” 最后的声音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喊叫。母亲的疯狂与反常到底令泉源害怕了,她在母亲的怀里挣扎起来。 “妈妈,去医院好吗?我们去看医生。” “我没有病!他说我疯了不能照顾你是吗!我没有病!我没有疯!泉源,你姓泉!你是我的孩子,我自己的孩子!跟你没有关系!我的孩子跟你没有关系!我没有病!你才不配做她的父亲!” 女人的话语已经完全混乱了,她甚至开始跟虚幻的人影争吵起来。泉源毕竟还是个孩子,她无法像大人一样冷静下来先考虑如何安抚自己显然陷入疯狂的母亲,她的力气也太小,根本无法阻止。她感到害怕。她觉得无措。她哭泣起来。 “妈……妈你怎么了?我爱你,我只有你,我不要爸爸了,我回来跟你住在一起,妈,妈……我回来跟你住在一起好不好?你不要这样……” “滚开!”女人尖叫着。 她已经无法分辨泉源说了什么,也无法分辨怀中的人是谁。 “爸爸”这两个字显然成为了导火索。 泉源瘦小的身体被她推了出去,后脑撞在柜子上,这重击使得泉源一瞬间就陷入了昏迷。但非常幸运,创伤并不是致命的。她在几分钟之后醒来了。具体的时间泉源无法度量,但房间里混乱一片,美丽的瓷器碎成渣滓,较轻的家具凌乱翻倒,心爱的画作被扔在地上践踏。这个被精心布置的曾经令泉源感觉无比幸福与舒适的家一片狼藉。女人似乎跟看不见的人进行了一场搏斗,搏斗消耗了她的体力,也重新撕裂了她腕上的伤口,或许是疼痛、或许是消耗的精力、或许是不断作响的门铃与敲门声——无论是什么,女人暂时清醒了。她发现自己的女儿瘫倒在地上,发出一声惊叫然后把她抱起来。 泉源正是在母亲的怀中,被母亲轻柔的抚摸唤醒。 头晕目眩。 后脑有种尖锐又沉闷的疼痛。 “源源,妈妈对不起你,源源,源源?你醒过来。” 泉源虚弱地攀附住母亲的手臂:“头疼……妈妈,我头疼……” 女人小心翼翼地触碰她的后脑,然后看见满手鲜血。 她发出一声尖叫,终于想起来自己对珍爱的女儿做了什么。 疯狂再次降临。 她松开泉源。 “离开我!” 她吼叫着退开。 “妈妈?我好疼,你不要不理我,妈,妈,你要去哪里?” 年幼的泉源已经预感到了将要发生的悲剧,她声嘶力竭地呼唤着母亲,虚弱地想要站起来,却一次次失败。 女人跌跌撞撞地走进浴室。她絮絮叨叨地重复着自己才能听清楚的话。 “对不起源源,我不配做你母亲,他说的对,我不配做你母亲,我不配做你母亲,我不配做你母亲……” 泉源艰难地向母亲的方向爬行过去。 “但是你也不配做她父亲!”她忽然尖叫起来。 浴室里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泉源好不容易站立住,又再一次跌倒。 女人用水果刀捅穿了浴室中自己的镜像,然后大笑起来:“我不配,你也不配,我们一起去死!” “妈——!妈——!你要干嘛——!妈——!” “你不配,我也不配,我们一起去死。” 女人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平静得诡异。 她用同一把水果刀捅进自己的喉咙,鲜血喷溅在浅色的墙纸上,喷溅在马赛克拼贴的蓝色系地板上,喷溅在匍匐于地上、张开嘴、没有能够发出声音的女儿的脸上。 女人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泉源对那一天最后的记忆是自己的尖叫声。 邻居破门而入,据说看见这样惨烈的景象后甚至吓得不敢走近浴室。直到警察到来泉源才被抱出浴室,那时候她已经昏迷了,十分幸运,她被抢救了回来。 时至今日,头脑后的疮疤如果不伸手去摸已经完全看不出来。 但有些伤口是无法愈合的。 那一天的记忆化作噩梦,时时造访,提醒着她一个事实。 是她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即使母亲在当时确实想要自杀,但她无法忘记,母亲曾经从那血腥的水中出来,捂住她的眼睛,对她轻柔地说过,不要害怕。 是她害死自己的母亲。 是她说了不该出口的禁语。 圣经定义人类有无法依靠自身洗脱的原罪,仅有神能够救赎与赦免。 而泉源的身上背负着连神也无能为力的罪孽。 那一天,就是泉源的原罪日。 第三十一章 泉源做了一圈家务觉得实在枯燥乏味,于是就出门了。恰好送去清洗的衣服还没有领,时间也差不多,泉源只稍微等了一会儿衣服就熨烫完成被送到她手里。拎着一堆衣服仍旧不太想回家,于是索性开着车逛了出去。路过刘云执勤的路口时向交警亭望了一眼,刘云并不在。泉源对交警的工作并不是太了解,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安排轮班。不过泉源并不是特地出来寻找刘云的,扫了一眼之后也就不再在意。 周六下午的这个时段并不算交通高峰期,泉源开着车子在市里小范围绕了一圈也才过了半个多小时,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也不准备去公司——省得弄得大家都来关心心浮气躁,况且还一定会被华蓉审问。这种难熬的事情就留到晚上去纠结。泉源开着车绕啊绕地,就绕到了早上刘云带她看日出那附近的地方。 泉源早上发烧,人也混沌,但她记性好人又警觉,不太好听地说刘云这样一个陌生人开着车载她到陌生的地方,她并不是没有防备。半睡半醒里她把方向都摸得清楚,过来的路也都记着,没过多久就到了刘云早上停车的地方。 这条街道与清晨的样子大为不同。虽然偏远,但各种店铺也开得琳琅热闹。与城市中心的风景很不一样,狭窄的道路最多仅供两辆车子通行,显然是过时已久的旧城规划。多有店铺把摊面延伸到人行道甚至车道上来,车子驶进来,稍有不慎就会进退两难。卖服装的的店铺都取着新奇有趣的名字,衣然有你之类的,听上去倒也别致文艺,但却音响震天地播放着各种洗脑神曲。街上的人并不多,有的老板支着简易桌椅跟四邻五舍打牌,看那兴头,倒让人觉得牌桌上的输赢要比店面收入还更丰厚一些。这是个自成一体的,同这个城市格格不入若即若离的小生活圈。 入秋以来的天气都不太好,雨水接连不断。泉源下车的时候天气阴沉湿冷,她没太在意,结果刚走到中段就忽然下起了雨。虽然只算是毛毛雨,但可以算是大病初愈的泉源不敢冒险逞强。万一再把自己搞去医院受折磨就只能说咎由自取。她看了一圈发现一间挂着雨伞的铺子,快步走了进去,结果这店铺里另有乾坤。一半是小超市,一半是音像店。两种南辕北辙的货品把店面挤得满满当当,低音炮却没有流俗,放着高雅的西方古典乐。 泉源随手从一堆雨伞里选出一把素色的,标着天堂伞业,付钱的时候老板说只要十二块五,明显是山寨货。 店主找钱的时候泉源随便从身后的音乐碟中抽出一张来看。在她贫瘠的兴趣爱好中听音乐勉强能算上一项,但也并不怎么热衷。 泉源对音乐的爱好仅限于它能够提供的声响。并且说出来可能会令人大吃一惊,泉源这样看上去就应该品味高雅的人对那些优雅的音乐并不感冒,她时常听那些俗气热闹,被街道上的店面放得烂俗——听到就能哼——的洗脑神曲。 这些音乐并不需要鉴赏水平,或者需要也说不定,谁在乎呢?泉源只在乎它们聒噪喧嚣的本质 泉源漫不经心地逛了一会儿,拿起一张动画歌曲专辑——看价格多半是盗版。但这也无所谓。上面有多啦A梦的主题曲。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洗脑神器,泉源早上从刘云的手机上听了几嗓子嫩声嫩气的唱腔,泉源也就不知不觉地决定买下来了。 店主显然认为泉源是个非常有购买潜力的,于是从她购买的音乐碟上揣测她的购买意向,将最近的动画影碟以及进口的儿童节目碟片介绍了一遍,口若悬河天花乱坠,不过泉源拒绝了那些诸如大灰狼和小绵羊的故事,海星和海绵的故事,猫和老鼠精选集等等之类……到不能说完全没有用处。泉源平常也看这些,儿童剧集总是无忧无虑,比那些无病□□的家庭伦理或者爱情偶像更加使她放松。不买的原因并不是不屑,而是……说出来多少会让人有些讶异,这些专门为儿童提供的音像制品泉源家里都有收藏。 胖胖的四十岁左右的老板仍不放弃推销。 “租个碟片回去看看不姑娘?最近上映的大片店里都有,这种天气在自己家里看电影比去电影院高兴多了。” 无论是在自己家看电影还是去电影院看电影泉源都并不热衷,她自己的生活本来就是一出波澜起伏的戏剧,又何必要去欣赏他人的呢? 不过目前也确实没有什么事做。 泉源在音像区转了一圈。最新上映部分果然排列着包装精美的一系列新片。旁边醒目的自制广告上标明三张以下押金五十,租金则是一张五块,即使要购买下来每盒碟片也不过十五块钱,无论是二碟装还是三碟装都是同样价格。泉源年幼的时候也接触过这种店铺,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只记得老板虽然总是强调自己卖的是正版碟,但里面的影像大多数模糊不堪。 逐渐长大之后,这种租借盗版碟片的店面就从泉源的视线里淡出了。 如今确实很少见到。 这片老旧的城区想必曾经也繁极一时,虽然后来渐渐被新兴的商业区取代,却仍旧保持着它雍容自傲的步子缓慢前进着。很多陈旧的东西不曾遗弃,新兴事物以不伦不类的方式插挤进来,让原本看似稳固的结构渐渐变得摇摇欲坠。这个地方虽然维持着独有的远离人境般自成体系的热闹,但想必存在的时间也不会太久了吧。 一种雾气般单薄难言的惆怅涌上。 泉源并不是一个喜欢回忆过去的人。甚至在大多数情况下她会避免回忆过去。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天里,关于过去的记忆却不时袭来。但这些记忆又并非那么鲜明。要完全放开过去的伤痛是非常困难的,泉源所能够做的也不过是淡化它们的存在感。所谓时间能够洗刷一切伤痛,不是痛得麻木,就是用别的更加强烈的感受取代它们。泉源的做法是把那些跟痛苦有关的东西尽量束之高阁,并非不存在,但大多数时候已经能够很好地避开它们。所以难得地,当泉源牵动记忆,调出记忆中与这里非常相似的故居地的时候,痛楚并没有出现,而是一种近乎温柔的怀念涌上。 就如同子宫般温暖安全,对于泉源来说,最初的生活正是这样。 她难得地放纵自己感性,从一堆旧日经典里挑选出一部脍炙人口的音乐电影。 《音乐之声》。 有记忆以来,这是泉源接触的第一部电影。 “那边的碟子都是旧碟,你要的话两块一张拿走。” 泉源这才发现面前的陈列架确实老旧,上面摆放的碟片虽然被打理得非常整洁,但陈旧的灰扑扑的感觉却无法掩盖。她顺手抽取了其它几张一起递给老板。 “以前这边有很多学校的教师宿舍,这些片他们很有人租的,后来都搬走了,这些就没人看了。一共十二张,这些算你二十块钱。” “嗯。谢谢。” 虽然是近乎废品的价格,但实际上这些从前被多次租借,影像质量也完全跟不上现代生活需求的盗版碟片还是卖出了本身价值之上的价格。 但泉源并不介意。 反正也并不一定会看。 对于泉源来说到付款这个环节为止这次购物的全部目的就已经达成了。无法判断她自己是否意识到……这其实是过去场景的一种模拟。从这种模拟中她得到了满足感。 温暖又微有刺痛。 这是她对于过去生活中曾体会过的“幸福”的全部认知。 是水中花月。 是永远不可能再次触碰的幻影。 泉源撑着新买的雨伞从店铺离开。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脚步略显匆忙。就像在慌张地躲避什么。她并没有感受到内心蠢蠢欲动的害怕与抗拒,她并不清楚自己在潜意识中追逐着什么又逃离了什么。 她只觉得这条湿润的雨中街道以它独有的清冷包容感让她觉得平静。 如果非要形容,那其实一种罪恶最终被宣判,尘埃落定的感觉。 泉源收拢这种思绪,她缓步折回,在一条巷道的入口处看见了移动的煎包摊。泉源一眼就认出了那对夫妻,他们身上那种忙碌而平凡的温馨很令人羡慕。 煎炸食物特有的香味涌入鼻端,带着热气腾腾的诱惑。泉源其实是为了这里的煎包来的,早晨食欲不佳,但即使只尝了一个味蕾也马上记住了这种美味。泉源按照三个人的食量和喜好挑选了几种馅料,妇人戴上干净的一次性料理手套开始往面皮里包料。看得出来,虽然是一间简陋的流动摊,但做生意的夫妻对卫生十分讲究,也很懂得怎么招揽顾客。一边斯斯文文的丈夫让出了炉火边的位置,让泉源往里站了一些,好分享到炉火的温暖。泉源笑了笑收起伞。 妇人把包好的包子交给丈夫之后才拉下口罩跟泉源攀谈。 包子在平底锅上滋滋响着,香味浓郁。 妇人把手伸到便携炉火边暖着:“姑娘早上跟小云一起来过吧?” “她介绍我来吃。” “阿姨这里的包子好吃吧?你时间刚好,等一下人就要多了哝。” “味道很好,我给朋友带一点回去。” “喜欢就多来,阿姨给你料包足,价格算便宜。你叫小云也多来,她最喜欢阿姨的肉煎包,以前每天都要吃的,后来搬家就不来了。她叫你买来给她带回去的?” “是别的朋友。” 妇人笑着:“给阿姨多宣传一下,你以后到阿姨这里来就免费吃。” 泉源也笑了:“那我以后天天来。” “你把小云也拉过来。早上好不容易看见她一次,她又匆忙跑走,打电话叫她过来家里玩她也不来。虽然她年纪大了阿姨也要关心她哝。就算她自己家里人放心她,阿姨是不放心她的。阿姨还要给她相亲的。” 这个话题泉源无法回应。看起来这对摆摊的夫妇虽然跟刘云非亲非故,但却关系十分亲密。 泉源想刘云大约是因为自己的性向才不得不疏远他们,并且从父母身边搬离。 这几乎是泉源第一次正式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沉重。 华蓉虽然曾经一语戳破她,但朋友与长辈毕竟是不同的。 “阿姨对她好。” “她自己处朋友没有?” 实际上早上她还对我表白…… 泉源把这个尴尬的问题含糊过去。 “我们认识不久。” “你跟她好好交朋友,小云这个姑娘很爽快很义气,嘴又甜,人又漂亮,我们左右邻居都喜欢她。” 泉源笑:“嗯,我也很喜欢她。” 她想,刘云的爽朗与热情一定跟生活环境有关,她的邻里间肯定也关系亲密。这位仅见过自己一面的妇人所充分表达的善意与熟络感就很能说明这一点。淳朴而毫无恶意的自来熟似乎是这里的地域特征。 “小云人好,招人喜欢,但是平常往来的朋友又不太多。她有个堂妹阿姨见过,以前还有几个同事也过来过,朋友阿姨很少见到哝。早上她说你是她的朋友,阿姨本来要请你们吃包子,结果她把钱塞过来就跑掉了。” 早晨泉源虽然说要请刘云吃早饭,但实际上钱确实不是泉源付的。那时候煎包摊上顾客多,天气又冷,刘云怕泉源再着凉就要她回车上去等。泉源没有退让,把衣服还给刘云然后回车里了,早饭钱后来不了了之,说起来确实还欠刘云一顿饭。 想必这家人对刘云来说确实很重要,因为有非同一般的地位,所以刘云并不希望泉源付钱吧。有趣而孩子气的独占欲。 泉源说:“我们其实才认识不久。” 妇人笑起来:“哎哟!阿姨看她很喜欢你的。早上说你感冒了,一直叫我不要搞得太油腻,我说煎包子怎么不搞油嘛。你说对不对汉子?” 斯斯文文的男人笑了笑,对自己只顾着聊天的妻子说:“你还没给人家姑娘弄调料。” “唉!看见小云的朋友一聊起来就忘记了。吃辣吗?哦哦你感冒了,不要吃太辣,阿姨给你搞两份调料,一份放辣,一份不放。” “谢谢阿姨。” “你就好好帮阿姨照顾小云。小云这个姑娘太懂事了,我们就怕她自己太要强什么都不跟我们讲,你们年轻人之间谈得来,你多关心她。” 泉源觉得有点疑惑。 这似乎已经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寒暄与客套了。 就好像刘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些邻里十分忧心。 泉源想问刘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但是又不太清楚自己问出口是不是合适。作为一个刚认识不久的朋友,这样询问他人的*并不太好。以她自己的标准来说,就算像是华蓉那样的朋友,如果对方不表现出吐露的意愿她就会体贴地当做并没有发现。 但并不是说泉源就不关心了,她有很多方式让对方主动向自己倾诉,只不过直接粗暴地问询与打听对于泉源来说是非常陌生的领域。 泉源的踟蹰与犹豫多少在神情有了那么一点外露的表现。 做着小生意的妇女每天要接待很多顾客,所以对别人细微表情的揣摩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她挺欣慰地看着泉源。 “小云那个孩子眼睛真是毒得很。阿姨知道你也是个好姑娘。有些事情她还没有跟你讲过,阿姨在这里多嘴,你也不要嫌弃阿姨管闲事。小云哦,她跟她家里关系不太好……” 刘云初中就自己出来上学。十三四的小姑娘带着户口本独自出来找租房。学业与生活全部都是自己一手打理,别人问起来的时候就说家里忙。看见的大人都要夸她聪明懂事。 她租的房子,恰好就是这对夫妻的旧家。 陈旧的家属楼格局并不怎么好,但在当时价格也并不便宜,刘云租下一间屋,不上学的时候还会以家长的名义去接一点手工活来做。 “……那时候看她自己出来念书辛苦,我们也都多少照顾她一点。她也努力,年年都有奖状,念到高中的时候就帮边上的孩子代课,自己赚生活费……” 刘云成绩优异,是中考状元。她挑选了愿意减免她学费的学校,每年还能够拿到奖学金。她说自己的父母都在外地打工只有过年才回家。一个孩子这样说,也就没有人怀疑。过年的时候离开几天,然后又回来在冷清安静的小屋中学习。 “……我们平常也说她父母真对她放心得下,但想想也觉得她父母也可怜,把小孩留在这里念书肯定心里也不好受,她又这么懂事,平常就更加照顾她。后来她出去念大学,阿姨这里的房子也留给她,平常放一下进来的煤球蔬菜,她回来就继续租在她那个房间里。其实她每年不回家我们也想不太对劲了,问她又不好意思问。就是前年哝,她家里人找来了……” 第三十二章 如果要刘云自己来陈述关于她自己过去的故事,她一定会说得干瘪瘪枯燥乏味。因为过去的道路毕竟已经在身后,只有未来才在眼前。她并不太在意过去发生了什么,专注的只有以后可能会遇见的事情。 所以,如果刘云有一天向泉源说起自己的过去,那大概会是这样的:“我离开家以后每天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后来出人头地成为了一名人生赢家。” 人生赢家刘云是一名律师。 她并没有听从研究生导师的意见继续深造,在研究生毕业之后进入了一所名气不错的律师事务所,通过导师的关系拜在一位大律师门下。刘云头脑灵活,为人机敏,有十分强烈的正义感和年轻人特有的锋锐棱角。前辈们都很喜欢这位天资出众又勤恳努力的师妹,并不吝于教导她。她的职业上升速度很快。青涩与稚嫩很快从她身上褪去,老师已经放心把一些简单的民事纠纷案件交给她练手,她也开始关注一些公益诉讼积累名气。 刘云的未来是不可限量的。 她独特的视角与对人的敏锐程度是每一个教导过她的人都赞不绝口的——那是一种会让人无力到甚至连嫉妒之心都无法升起的天赋。 这样的刘云,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走上正轨。 她所要做的就是沿着这条道路不断向上攀登。 但也许就像那句话说的那样: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 刘云的家人找来了。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打听到了刘云生活还算不错的事情,一大群人气势汹汹虎视眈眈地蹲守在了刘云的租房附近。 虽然已经成为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但刘云并没有给自己太多的物质享受。把钱存起来攒在身边是一种没有办法回避的执着。刘云也没有功夫从心理学角度去疏导自己童年留下的这种渐渐过时的经济观,她有很多事情要忙,甚至连给自己找个稍微像样的租屋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刘云仍旧租住在那栋陈旧无比的老式职工宿舍中。跟近十年前相比,这个地段已经不再算是商业中心,城市早已日新月异,而老城区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能够跟上步伐。原本租金高得令刘云咋舌的旧居民楼对于刘云的月收入来说也实在是小题大做。她并没有离开一直照顾她的那个家庭。在数年里,那对下岗夫妻把刘云当成自己的另外一个孩子来疼爱,甚至还把她后期缴纳的资金当做她大学毕业的礼物存在存折里还给她。刘云没有推拒这份好意。 在多年的相处中,她已经把这对夫妻当做了自己的亲人,对方也同样把她当做女儿来关怀。刘云对自己给自己寻找的这个家庭非常满意。诸如辅导他们孩子的学业,以自己想要换新电器为名为他们更换新的家电,为他们奔波失业保险与养老保险,给他们的流动摊点置办正式的执照与卫生许可……刘云用自己的方式回报他们。 这种情感是金钱无法衡量的。 那对开着流动煎包摊的夫妇并不知道刘云的成绩,他们听说律师是个辛苦的职业,刘云每天被挤得满满当当的时间表令他们心疼不已。所以当刘云的家人找来控诉刘云发达了却不赡养老父的时候,这对善良的夫妇并没有相信对方痛哭流涕的控诉,而是与他们反唇相讥、用刘云多年来独自生活的艰辛与不易的事实来反驳。 彼时的刘云正跟着老师在另外一个城市为手上的一个案子奔波。以煎包摊谋生的夫妇并没有把这件糟心不已的事情告诉她。结果几天以后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刘云接到电话的时候是夜里十点半。 恰好也姓刘的那一对夫妻中的妻子声音中完全没有了平常的爽朗热情。她带着哭腔:“小云,东东给警察抓去了。” “向东?” 刘云以为自己听错了。 刘向东刘阿姨的孩子。刘云参加工作的时候刘向东刚上大学。因为身边一直有刘云这样一个榜样,刘向东虽然并不能归入天才那一行列,但也确实是个令邻里夸赞羡慕的优秀男孩。他继承了来自父母亲的善良与质朴,性格虽然有点冲动,但也无伤大雅。刘云想象不到刘向东会因为什么问题被牵扯到纠纷中。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个被她当做弟弟看待的男孩没有经受住别人的诱惑,跟一大伙年轻人一起触碰了不该触碰的东西。 刘云正在老师的房间整理资料,旁边还有一位师兄。她向对方示意后放下手头的工作走到外面:“向东怎么了?” “跟别人打起来,把人打伤了。”刘阿姨的声音有点踟蹰犹豫。 刘云本能地觉得有什么不对。她几乎第一时间就在脑海中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会让电话那边温柔的妇人在关于儿子的问题上这么难以开口的——一定是跟自己有关的事。 刘云最近眼皮狂跳。 她并不迷信,只认为是休息时间不够。——这种充实到分秒的生活节奏却并不令她感到疲劳,反而让她格外愉快幸福。 但有时候这种巧合般的预示却不能不令人信服。 ——刘云在昨晚梦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梦境并没有那么写实,是一些虚构的情景。她梦到父亲和后母把她卖给隔壁村里的员外,她在出嫁日骑着新郎的白马逃跑了,最后成为一个女将军。确实很荒诞,但这个梦同时昭示了一些东西:刘云在内心深处厌恶着那个把她抛弃的家庭。而梦在大多数时候其实并不是空穴来风,这也是为什么古往今来的释梦师总能从梦里发现一些事实。 刘云从生活的蛛丝马迹中感应到了这种危机,比如之前手机上接到区号显示故乡的陌生人来电,比如去她家乡出差的同事若有若无的对她家庭的问询——刘云聪明与敏锐的大脑在刘阿姨向她解释之前就拼凑出了无数个可能性,已经近乎真相。 她的家人接触到了那位同事,然后通过同事找到了她。 刘云几乎在第一时间就问出口:“我家里人找来了?” 刘阿姨用比之前更加无力的声音说道:“东东把你爸爸打伤了,他现在还在医院没醒来,东东被警察带去,你弟弟说要是不给他们钱,就要让东东坐一辈子牢。” 即使是过失杀人也没有做一辈子牢的道理。 刘云的焦躁与激动在听到刘阿姨的话的时候一下子冷却下来了,像是有一团冰冷的火焰在胸腔里燃烧。 原来是为了钱。 “你们别急,我马上回来。我是做律师的,向东不会有事。” 刘云笃定的声音将妇人安抚了下来。知识水平并不高的妇人一直对硕士学位的刘云十分信服。她毫不怀疑刘云说她的儿子不会有事的话,那不是安慰,而是定论。但与此同时,另外一种担忧也涌了上来:“你爸爸……” “等我回去再说。” “小云,你听阿姨说!” 刘云按向挂机键的手停了下来。 “你弟弟生病了,你爸爸是想你出钱给你弟弟治病。阿姨不知道怎么讲,东东打你爸爸的事情是东东太激动,你要跟你家里人好好说。” 刘云的神情因为这句话柔和下来,显得不那么锋芒毕露了。 电话对面的女性如此善良。 刘云知道这并不是疏不间亲的伎俩,这位被自己当做长辈的女性确实忧心着她与家人的关系。 “我不会因为向东的事跟家里闹僵。” 电话对面的声音轻松了一些:“那就好。你看着东东长大,我知道你疼东东不会放着东东不管,但是也……” “刘姨,我爸爸……”刘云打断她的话,“我十二岁的时候他跟我断绝关系,说不要我这个女儿。” 电话那边沉默了。 “我那时候小,不知道他是认真还是开玩笑,反正后来我自己出来了。” 刘阿姨回忆起那个年幼却有主见得过分的女孩子自己来租房的情景。越回忆就越觉得难以置信。 “我后来回家过几次。他不见我。我自己办理了学籍继续念书,他连饭也不肯留我吃。” 那么小的孩子哪里来的经济来源,怎么一个人熬过这样漫长的少年时光——无法想象。 电话对面的声音有点哽咽:“阿姨以前不知道……” “我能够平安长这么大多亏了刘姨和刘叔照顾,你们跟我爸之间,我没什么好选的。工作之后每个月工资我都寄一部分给他们。他也算把我养到十二岁,我给他养老费,这件事我没有亏心的地方。” 刘云想是每个月托人寄回的钱引起了祸端。 她清楚她那些家人的嘴脸,贪婪是没有止境的。她对自己的父亲与弟弟之间并没有亲人的情感,但也觉得没有必要和这些目光短浅只知道追逐蝇头小利的家人计较。曾经生养的恩情她愿意偿还。这并不是什么柔软怀旧的心态在作祟,而单纯只是作为一名的律师的道德标准的制约。 法律是道德的底线。 这条底线是无情的,不应该被个人的好恶左右。。 第三十三章 刘云没有办法把受伤的父亲当做家人来关心与爱护,只能在心底将他当做与自己一样平等的公民让他享受法律的庇护。少去亲情的制约,就走刘云最为熟悉的法律程序吧。既然是为了金钱而来,就不会没有和解的可能。 刘云并没有觉得刘向东真的会把自己的那位父亲打出三长两短,即使很少见面,但自己弟弟那欺软怕硬的怂性她却了解得很。还有余力色厉内荏地要挟别人,就说明父亲的昏厥都很有可能只是装腔作势。 而事实正如刘云所料。 她的父亲不过是被向东推了一把,在医院的全面诊断书中就连轻微脑震荡的标准都算不上。刘向东昨晚就已经回家,整个事件不过被当做一起民事纠纷被介入调解。刘阿姨打电话来对她说向东回家的时候刘云已经买好了归途的车票。她没有听从刘姨的劝告,而是决定直接放弃非常重要的副席律师的学习机会连夜赶回。 她了解自己的家人,没有达到目的是不会让闹剧消停的。刘云并不想把代替真正的家人庇护自己的善良夫妇一家牵扯进来。阎王好送,小鬼难缠。刘云对自己的家人没有丝毫正面评价,这件事情拖延下去完全不能预料他们还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刘云到达时是凌晨,下火车的人不算少,但走到出站口的刘云还是一眼就看见了蹲在接站口也不知道等待了多久的青年。“向东?” “小云姐。” 刘云没有告知过刘姨一家人自己回来的时间,只含糊地说明天到,并不想打扰他们休息。但正像刘云了解这一家人,这一家人也同样了解刘云。刘向东查询了火车时刻表,选定了最早到达的班次,一早就蹲在这里准备接人。 果然接到了。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把刘云简单的行李接过来,低着头精神恹恹地:“小云姐,我给你闯祸了。” 刘云笑着捏住他的脸左右拉扯:“明天回学校了,作业写了没?” “我已经大学了。”被扯住面颊的帅气青年含糊不清地抗议。 “念大学也不能不写作业,以后还想不想赚钱去媳妇儿啦?” “我写完了!小云姐,他们跑去你租的屋子要往外搬东西,还说你给我的电脑和给妈的大冰柜也是他们的东西……”刘向东忽然止住话头,有点局促地看了刘云一眼:“我没想告状。” “我知道。”刘云安抚地拍拍刘向东的肩膀。 “妈说要我跟你去医院给……给你爸道个歉。” 刘云应了一声:“先回去睡觉,明天上午你跟我一起去。” 刘向东有点丧气地走在刘云身边。他很听自己母亲的话,但很显然这个青年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刘云又在他后背用力拍了几下:“累了?” “没。” 凌晨三点半的火车站外广场上,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弟并肩行走着。 “不累就把背挺起来。听刘姨说找女朋友了?” “不是,隔壁系的,老来看我打球。” “人家在追你吧?” 刘向东不好意思地马上辩解:“我不喜欢她。” “有好姑娘早点下手。” “哦。” 刘云看着他笑笑:“这几天的事给我说说。” 刘向东大二,大学就在市里,他是个十分孝顺的男孩,每周末都会挤时间回家帮忙生意。定菜买面的活都是他一手包揽。最初几天的事情他也并没有经历,但多少能够从邻居的闲聊中听到一些。 他的父母反而对这些事闭口不谈,这是为了维护刘云。因为刘云的家人对刘云的抹黑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大概在三天前,刘云的父亲继母、弟弟弟媳和几个堂叔婶找到刘云的租处四处打听刘云去向。第一天没有结果,第二天就索性买了小凳等在门口,有人问起就开始诉苦,说刘云有钱出息了就不管家人死活,说她小时候自己偷了家里钱跑出来,这么多年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被别人带坏,不分好歹,给外人的比给家里人的还要多。话里话外除了数算刘云的不孝,还暗示刘姨一家人诱哄她的钱财,甚至带出了一点刘云养了刘姨家的男孩子当小白脸的意思。 在这里虽然大多数都是看着刘云长大的,但也有不明真相专门凑热闹的泼皮,有的是羡慕刘云,有的是嫉妒刘姨一家,这么两三只苍蝇飞来飞去就把刘云的事情闹得四邻皆知。 刘姨最初并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什么立场来处理这些事。虽然也抹黑了她的家人骚扰得她不厌其烦,但那毕竟是刘云的父亲。也许里面有什么误会,可是无论怎么解释都解释不通。刘姨觉得来者不善,又听刘云说过这一次是个非常重要的学习机会,所以最开始也就没打算告诉刘云,想让刘云把这波风头躲过去,然后再跟家里沟通处理。 刘云的租屋是刘姨家早期购下来的职工宿舍,现在看起来格局实在寒酸,刘姨自己家则住在不远的独栋小院子里。刘云的家人找不到刘云,就开始不厌其烦地骚扰她这个房东,后面几天就围堵在刘姨家门前添油加醋地说刘姨看刘云年纪小哄骗刘云的钱财的事,还去她摊子上闹事,搞得刘姨一家生意小摊也做不下去。周五回家的刘向东实在忍受不了,加上对方竟然破门而入想要搬东西,于是就推攘起来。过程中也没有激烈拳脚,只是不留神把刘云的父亲推到地上,忽然就昏厥了。刘云的弟媳大哭大叫,不知道谁报了警也不知道谁叫了救护车。总之是一顿忙乱。 刘向东跟自己的父亲去派出所解释情况,刘姨跟去了医院,两边没有联系上,又被刘云的弟弟一唬,刘姨这才慌慌张张地打电话给刘云。 刘云问:“谁报的警?” 刘向东并不清楚。 当时场面非常混乱,有一位民警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人多口杂也说不清楚,刘向东自己把人推晕了也有点后怕,就承认说是自己打了人,然后就跟去派出所解释事情经过。 刘云笑了笑。 虽然有时冲动莽撞,但向东继承了父母的朴实善良,是个好孩子。只是未免稚嫩,遇见事情还太过慌张。向东阻拦陌生人进入家里可以说是正当防卫,民警却没有管肇事者,反而把向东带走。刘云并不认为其中有什么黑幕——她知道家里人的斤两,翻不起那么大的风浪,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有人在报警电话上耍了小聪明。 因为见识过太多斗智斗勇,所以多疑几乎是律师职业的职业病。 刘云没有觉得自己想多了。 为了金钱,家里人的智商都提高了吗? 虽然是个一下子就能够被戳穿的谎言,但是确实把自己叫回来了。 目的达到,看起来实在是个高明的计划。 刘云沉默不语,刘向东有点惴惴地。 “妈在医院不知道这边的情况就跟你瞎说。” 刘云在无血缘弟弟的脑袋上敲了一个爆栗:“那是担心你,什么叫瞎说。” “妈弄清楚点你也不用半夜跑回来了。” “毕竟是我家里的事。” 刘向东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刘云踹了他一脚:“去叫辆车过来,赶紧回家休息,明天上午我去叫你,一起去医院。” “哦。” 刘云站在广场上看着刘向东的背影。 夜风虽然消退去白天灼炙的温度,但无法驱散城市特有的沉闷。 刘云眼角微微上挑的美丽眼睛锐利而充满锋芒。 她认定自己的生活是一条向前的道路,虽然会有艰险坎坷,但是绝不回头。 第二天刘云带着刘向东去医院。刘姨给刘向东塞了一把钱,叫他买些礼品带过去,刘向东哦了一声。刘云说:“买个一百二的果篮就行。” “但是妈说……” 刘云瞪起眼睛:“听话。剩下的你自己当零花。” 刘向东应了一声出去了。刘云转回房里数出几百压在果盆低下。刘姨拉住她的手:“小云,你别这样,你听阿姨的。” “营养费也不用那么多。这些钱是我帮我爸付给你们修门用的。东东做错了事要道歉,我爸做错了事也应该承担责任。刘姨你给我打个条子,几码事分开都要算清楚。” 刘姨动了动嘴,不知道应该怎么劝解,最后叹了口气。 “你爸在医院,你弟弟也病了,你过去……” “我知道。看过病例以后我会考虑给他垫付医药费。昨天验伤了吧?” “你爸昨天去了做的全身检查,还没检查完,明后天才出结果。” “检查的钱是谁付的?” “东东推的他……” “我会把钱拿回来。”连架都没有打起来的小纠纷根本没有全身检查的必要。明后天出结果的检查说明还包含了血项和尿检,高血脂高血压又和刘向东的一推有什么关联? 还真是蝇头小利也要侵占的可恶嘴脸。 “小云……” “我自己有数。” 刘云自小就很有主见,刘姨知道劝不了——也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劝又要怎么去劝,于是只好作罢。 她并不是不讨厌那一家人,也不是没有火气。但是这个善良的女人——在她的眼里面前这个独立又惹人喜欢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她把刘云当做自己的女儿来疼爱,她与她的家庭为了刘云可以并不在意所受的损失。 “你带上东东去吧,路上小心。” “嗯。。” 第三十四章 医院的情形有点出乎刘云预料。原本刘云也很好奇父亲是怎么住进医院的。刘姨说他在车上就醒了,也没有任何可疑的症状。等到了病房,发现躺在床上的是自己的弟弟刘峰。刘峰手上输着液,看起来有点憔悴。他媳妇在边上给他削苹果,刘云的父亲则弯腰整理着毛巾。 刘峰住的是单人病房,足见家人的小心谨慎。刘云想起刘姨说刘峰病了的事,没有想过居然会是真的。 刘云与刘向东的进入让病房显得狭窄了一些。刘云叫了一声爸,没有多少感情。她并不想出口这个称呼,但是向东在这里,虽然十年前就跟家里闹得很不堪,但刘云不想让向东留下太多负面印象。这个家庭和谐的年轻人是无法理解刘云这种完全不想承认父女关系的心情的。 刘云的父亲哼了一声不理会她。刘云也懒得计较。倒是弟媳看起来挺亲热地叫一声姐,然后推推自己男人。刘云的弟弟于是也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并不比刘云的那声爸好听多少。 刘云说:“我带向东来看看。” 刘云的父亲已经在椅子上自以为威严地坐好:“这是你男人?” 刘向东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面色尴尬地微红,咳了一声:“小云姐租在我家,我们……” 刘云的父亲哼了一声:“不是你男人,你这么紧张他?你对一个外人这么好,你亲弟弟在床上躺着呢。” 刘向东脸一下子红起来了,又生气又尴尬。他从小生活在纯净的环境里,虽然已经见识过刘云家人的无理取闹,但没想到刘云的父亲当着女儿的面会说这种话。 刘云拍了拍刘向东的胳膊:“你把果篮放下,人见到了,没有事,你回去吧。” 刘向东虽然生气但也知道分寸,在这个地方无论他做什么都只会让刘云的处境更加尴尬——他确实还太过稚嫩,社会经验太少。 刘向东忍着火气把果篮放在柜子上:“叔,我妈让我带东西来看看你,我昨天不小心——” 刘云的继母这时候正好推门进来,她一把把果篮推到地上:“这件事没完,你们家拿个果篮打发讨饭的来啦!警察怎么把你放出来了?别以为你是城里人就能欺负我们乡下人!这件事完不了,你就等着蹲大牢吧!” 刘云对父亲相看两生厌,对继母则是看一眼都觉得污眼。她弯腰把果篮提起来放回刘向东手上:“水果你带回去吃,省得放在这里浪费。” 刘云继母大叫起来:“你这个克父克母的死丫头,怎么说话的!” 刘向东本想拦住刘云继母的推搡,但刘云对这个欺软怕硬的女人再了解不过,她抓住继母的手,又把刘向东隔开一边:“刘向东,你回家去。” “云姐。” 刘云不耐烦了,朝他摆手。被刘云照顾又或者说欺压长大的刘向东对刘云有着本能的忍让与服从:“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 “快放开!晦气!”刘云继母甩脱刘云的手。刘云仍旧眼神也懒得瞥她一个,似乎把她的话当成一阵耳旁风毫不介意,却从手提包里拿出纸巾擦了擦手。 她穿着职业裤装,画了浅淡干练的妆容,带着一种精英式的咄咄逼人的自信,让别人看了都要自惭形秽。 刘云继母强撑的虚假气势完全撑不下去了。她原本就羡慕又嫉妒聪明又有文化的知识型女性,总会有种低人一等的自卑与怨愤,如今曾经让她大吃苦头的刘云竟然一副出人头地还把她当成脏东西的样子,令她的自尊心几乎要裂开。 她永远不会反省是她先招惹了别人才引来这样的羞辱。 “克父克母的东西!有什么好得意的!” 刘云仍旧不打搭她的话,倒是拉了把椅子在她父亲对面坐下来,露出一个职业化的笑容。漂亮面孔上露出的笑容锐利逼人,好像要把别人的眼珠子都刺破。 “昨天是谁报的警?把事情弄得这么难看。向东虽然是正当防卫但也推了人,所以对方破坏他人私人财物的事情也就准备算了,但可惜一报警,私闯民居侵犯他人财产的事情也露底了。” 她像是来谈公事,面对自己愚蠢的委托人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昨天门是刘峰的吧,用的斧子?人家以为你要杀人呢。我今天去刘姨家看,别人都在说,都是人证。如果给定个杀人未遂的话就有点麻烦了。” 虽然没有口出恶语,但这样的态度更能让人火冒三丈。 刘云的父亲把手里的杯子砸在地上:“你帮外人对付家里人!” “爸,你说的都是谁?” 刘云看出这个称呼也把父亲膈应得不行,所以一口一个叫得十分高兴。 刘云的继母尖叫了一声:“你克父克母又要来克弟弟!刘国刚你生的鬼女儿!” 刘国刚是刘云父亲的名字,他刚要发作,刘云又笑了:“克父克母?”她语调慢,凉凉的眼神更慢,从父亲和继母的脸上刮过,好像要刮掉一层皮。 “爸,有人咒你死呢。” 刘云继母大声喊:“你听她!你听她!” 刘云父亲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椅子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回手甩了刘云继母一巴掌:“你闭嘴!”然后气势汹汹地瞪着刘云。 刘云的继母坐在地上小声哭了起来。她也曾经嚣张跋扈,但却被年幼的刘云撞破了她偷情的事,害得她在全村人面前丑态毕露。从那个时候起她在家里的地位就一落千丈,刘云父亲碍于儿子并没有跟她离婚,但她的生活再也滋润不起来。 这个女人简直恨透了刘云,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刘云拉下光鲜靓丽的云端,但目前为止这些行为却只会更加凸显她自己的愚蠢。 刘云根本不在乎她。 她也不在乎自己的父亲。 即使被如今依然结实强壮的父亲居高临下地怒瞪着,她也没有表现出一点紧张来。 刘云端正地坐在椅子上。 这种静默令怒火一触即发。 刘峰的媳妇忙出来打圆场,她把婆婆从地上扶起来:“爸、妈,都是一家人,咱们好好说话。姐只是太久没见着二老有点生疏了。” 刘云的继母抽噎了几声,跑去病房自带的卫生间了。刘云的父亲也顺着儿媳的台阶坐下。刘云心里有点诧异,在她印象中父亲的面子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被安抚的。她想了想,大约找到了缘由,于是问道:“刘峰是怎么回事?” 刘峰只在最初刘云进来的时候叫了一声姐,还是因为自己媳妇的催促。除此之外他一言不发,对于眼前的闹剧看也不看一眼,直接扭头闭上眼睛睡觉。 他当然没有睡着。在刘云问起他的时候他睁开眼睛看了刘云一眼,哼哼一声却没有回答。 莫名其妙的自尊。 刘云对弟弟刘峰虽然谈不上喜欢,但观感并没有像是对待父亲和继母那样恶劣。这个如今已经娶妻的年轻男人并没有给刘云的生活造成过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刘云离开家的时候,他还只是个杀伤力稍大一点的孩童,又因为刘云本身在孩子眼中近乎可怕的性格完全不敢对刘云颐指气使。刘云也并不觉得他的出生抢夺了自己在家庭中应该获得的宠爱——小时候大约有那么想过,但是后来她无比清楚,即使没有这个弟弟出生她也不会得到那些东西。 她知道弟弟对她的想法就未必能够有这么温和了。 那也没什么好介意的。刘云没想过要修补起这份亲情,不过对方如果真的有什么困难的话,她并不介意在允许范围内帮一把。这同样不是什么温柔的情怀,大多数时候刘云觉得如果是金钱能够解决的麻烦那就尽早用金钱解决,她精力有限,没有空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攀扯不清。 当然,如果别人表现出贪婪的样子想要从她身上盗取利益的话她又会进入战斗模式。不过非常显然——刘峰虽然做出了拿着斧头砸坏别人家门准备抢东西这样的蠢事,但似乎初衷是发泄一下刘云多年来带给他的郁闷,这个被呵护疼爱娇惯着长大的男人或者说男孩并没有沾染他母亲的那种贪婪习性——又或者是在那个家庭里,由于好的东西第一时间都会供给他,所以他根本没有必要贪婪。 总之,看起来,刘峰似乎对要接受刘云帮助的这个事实感到不快与难堪,因此他跟父母闹着别扭,使得父母也有点不快与难堪。 刘云就更加高兴了。 说什么也要帮一把。 赚钱不就是为了生活愉快吗?只要能够得到精神上的满足,怎么花并不重要。 刘云问出的问题一时间并没有人回答。 刘云的父亲似乎忌讳谈论起病情,在这种氛围下又多少觉得如果开口了就像是示弱,于是闷声不吭。刘峰不会说。刘峰的媳妇看看两边,觉得一种无形的压力使得她无法开口。刘云等得不耐烦。 “病例给我看看。” 刘峰的媳妇开口:“病例不在手里,刘峰他肝子上长了好几个瘤子,要动手术。” “良性还是恶性?” 刘云对于肿瘤的印象只有恶性可能生癌。 “良性的。” 良性的东西问题应该不大,原本她也不觉得会拿着斧子四处挥舞的刘峰会有多么严重的病情,倒是觉得多半是家里人对他疼爱过渡小题大做。 “要动手术?” 刘峰媳妇说:“要三十万钱。” “你们有多少?” “能凑出十五万多点儿。” 躲在卫生间里的刘云继母推开门跑了出来。她虽然嫌丢人躲去了卫生间,但也一直偷偷听外面人讲话,如今谈论到了钱,她马上就把她的脸面放去一边,撒泼般地嚷嚷:“家里哪有那么多钱!哪有那么多钱!” 刘云有些不快地皱眉。 她问道:“你们找我借钱?” 刘云父亲的脸色变得不好起来。刘峰哼了一声被自己媳妇推了一下,刘峰媳妇说:“姐,你能拿点儿就拿点儿出来救个急,刘峰脾气硬,但毕竟跟你是姐弟,以后我们有了孩子也是要和姑姑亲的。” 刘云想弟弟倒是找了个好媳妇。 不像她的父亲。 刘云的继母此时又发出尖叫一样的声音:“给弟弟的救命钱她也不肯拿,还要想着还,哪有这种人那!” 就算刘云再想无视她,也被这种尖锐的泼妇骂街调子弄得有点心烦。她说道:“我十二岁自己出来生活,身上只拿了我妈给我存下的一万块,之后十多年家里对我不闻不问,哪有这种人那。” “都叫你闭嘴!烂婆娘,还不够丢人!” 刘云继母又哭闹起来:“我烂,我烂,我不是为小峰的命吗!” 刘云哼了一声:“前年开始我每年往家里寄三万块,给爸当棺材本。你们要用还是要存着我不管,这笔钱以后我也不会要回来。今年还不到年底,三万块我可以提前给。另外我手头有十万能借给刘峰,打好欠条,不收利息,要不要借你们看着办。” 刘云继母还想说什么。刘峰的媳妇迅速抢过话头:“姐看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就去取钱写条子吧。等刘峰好了,这笔钱我们一定早还上。” 刘云对着弟媳的时候稍微显得近人情一些,不过即使这样仍旧不忘拉仇恨:“我不缺钱,你们慢慢还。我把借条拟好你让刘峰签字。你们都还不到法定婚龄没有领证,债务还是划分清楚一点好。也注意避孕,将来上户口都麻烦。” 刘峰的媳妇让噎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搭腔,她听出刘云话里有话,下意识朝公公看了一眼,发现公公简直一副要爆血管的样子。 刘峰没有那么敏锐,他说:“我自己的媳妇不用你操心,年龄一到我们就去领证!” 刘峰媳妇忙圆场:“刘峰对我可好了,谢谢姐。” 刘云对刘峰媳妇笑笑:“你自己多注意,我们家的血可不怎么热乎,专门喜欢对付亲近的人。” 刘云的父亲终于忍耐不了。反正刘云也说了借钱,总不好反口,他喝了一声:“你说够了就快去取钱!” 刘云做了个“你看,果然过河拆桥”的表情,弄得刘峰媳妇有点尴尬。 然后她亲亲热热地看向自己父亲:“爸,我可一点谎话都没说。” 刘云父亲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刘云仍旧没有退缩,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然后指了指地上之前摔碎的瓷杯子:“地上有碎片,小心扎了脚。哦,这是医院的杯子,一只二十五块,记得赔钱。” 她说完并不再注意病房里的人有什么反应,就高高傲傲地离开了。 心里既觉得爽快又觉得有些疲惫。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支持的大家=3=~ 刘云大魔王的过去副本在这章结束。入V三章真是拯救了我啊!能够一口气发上来省得拖拉……更加详细的关于过去的事情要安排大魔王自己跟泉源交代。总之她以前是律师啦,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丢工作然后默默潜伏等付出 精英模式有没有吓到大家!但其实我觉得毒舌跟卖萌还是有相似的,都要好口才和精明头脑——总之大魔王只跟亲近的人卖萌,大家有没有更爱她! 没有就算了,你们只要更爱作者就够了 话说跳票了一次又收到两枚地雷耶!皈依扔了一颗地雷 惯性挑剔扔了一颗地雷两位新朋友=3=~ 跳票和地雷之间有逻辑联系吗~~~? 导演:卧槽看不下去了,本剧组提供殴打作者优惠套餐服务,欲购从速 刘云:无耻得很有我当年的风范! 泉源:嗯? 刘云:不泉小源你听我解释我当年根本没有她无耻…… 第三十五章 泉源当然并没有从刘姨的口中听到如同刘云记忆那样真实详细的内情。刘姨只是选择性地跟泉源说了些她所知道的大概。这位善良的妇女十分维护刘云,只说了刘云家人如何为难刘云向她拿钱然后起了争端,最终弄得刘云只好辞去工作。但更具体的,刘云从小被家人抛弃,她的父亲和弟弟又是怎么拿着斧子威胁外人之类的事情一概都没说。 泉源隐约觉得其中一定有一些对方并不清楚的内情。抛去其它不说,从刘云的性格上看泉源想象不到刘云会因为家人的事情被弄得最后只好辞掉工作。她看起来是个……不应该会搞不定家庭矛盾的人。就算无法修复,应当也不会做这种退缩。 泉源忽然想起来吃饭前刘云对自己说的话。 ——虽然是父亲,有时候不喜欢可以说出来。 她猛然间从中体会到了一些她之前理解之外的含义。 她确定,刘云在那段时期一定遭遇过更多比这位卖煎包的慈爱女性所知的还要更加艰难的考验。 但她看起来挺过来了嘛。 女律师啊…… 这是个让泉源觉得惊讶的职业。 在泉源的印象中律师大多数都是西装革履,倒并没有不苟言笑,但是在面对圈子外的人时总会有种与尔等凡人无话可说的气势。泉源完全想象不出刘云穿着精致的OL套装踩着高跟鞋在法庭上舌战群雄的样子。 她该不是靠着卖萌和耍赖致胜的吧? 泉源脑海中不由自主就浮现出来那样的画面…… 法官问:原告律师还有需要补充的吗? 刘云:汪~ 刘云留给泉源的奇怪印象实在太根深蒂固,导致泉源在听到她过去的职业时就进入了一种“脑洞开到完全停不下来”的状态。 她不由笑起来。多少显得有点突兀。装好调料准备递给她的妇人看着她。 她为自己的失礼有点窘迫,说道:“刘云现在很好,阿姨不用太担心。” 刘姨露出有点苦恼又有点骄傲的神情:“唉,她就是太不要人操心。” 泉源笑。 刘姨说:“你看阿姨跟你讲了这么多,你别嫌阿姨啰嗦。阿姨是把小云当做女儿来疼的,女儿的事情当妈的一讲起来就停不下来。” “不会,我还要羡慕刘云。” 刘姨也笑:“你这个姑娘嘴真甜。” 泉源长到这个年纪,很少有长辈这样夸奖她,难免觉得有点窘迫。 刘姨说:“多催她过来玩。阿姨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了。你完成这个任务阿姨就请你吃煎包。” 泉源道:“好。” “之前她同事朋友把她地址告诉她家里人,她后来就再没带同事朋友来过。她这么喜欢你,阿姨也相信你。” 这真的是母亲一讲起女儿的事就滔滔不绝也乱七八糟。一边已经把煎包煎好装在纸质快餐盒里的刘叔拍了自己妻子一下:“你是在嫁女儿哝。” 刘姨又笑:“哎哟,我就是想早点看小云嫁出去。”她突然就问:“你谈朋友了吗?阿姨给你们一起介绍一个吧。” “现在工作忙……” “你们年轻人就是不知道自己着急,大人都要急死了。不过忙工作也是应该的。工作是要忙,人生大事也要忙起来的哝。小云整天说忙啊忙啊,就打打电话,到家里都不来了。都要以为她嫌弃我们了。” “她的工作确实很忙,之前通宵两天了,今天还要夜班。” “哎哟!偏要做交警,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去做办公室的公务员才好哝,做交警这么累。诶,阿姨还不晓得你叫什么哝。” “泉源。” “这个名字好哦!听起来就清清爽爽的。哝,阿姨跟你说哦……” 一边长相斯斯文文像个教书匠的刘叔忙把泉源点的东西打包好塞到她手里:“快走快走!老太婆讲起来没完没了。” 泉源还没付钱,忙掏钱包。 刘叔说:“早上你把小云带来,这顿当做你刘阿姨给你的奖励。” 泉源没有推拒这种好意与热情:“好。” 刘姨也说:“快点再把小云带来,阿姨要给她相亲。” 泉源应了一声离开了,心里隐约有点惆怅。 身后还传来那对夫妻的声音。 “谁是老太婆哦!” “我都已经是老太公了你还不是老太婆?” 泉源感叹刘云的好运。 刘云也许有个并不那么让人满意的家庭,但命运又对她实在温柔。生活在这样热情而善意的人们身边,刘云才能够像现在这样仿佛无所畏惧的风,又像是能够照耀一切的阳光。 但同时又为刘云所拥有的这种温柔觉得难过。给刘云相亲看她嫁出去的愿望最终是会落空吧。刘云会坚持自己的道路,还是妥协呢? 刘云是个无比自由的人,她不会妥协的。 她能够享受到的这种亲情还会有多少。 手上的食物十分温暖。雨下得更大了,她快步钻回车子打开空调。回去之后食物会变冷,有点可惜。 泉源索性拆开一次性筷子吃了一个,没有蘸调料也非常美味。她之前一口气要了四盒,就算吃一盒掉也够。这么一想泉源又觉得自己要得太多了,虽然刘姨是最后才决定给她免费,这也太占便宜。无论怎么样都要把刘云弄过去一次。 早上也是在车里,刘云一边大口朵颐一边看着她。 那时她刚从医院出来,实在吃不下油腻,又觉得不动筷子实在太不礼貌,于是强撑着又夹起一个。 刘云伸头把泉源筷子上的煎包一口叼走,像一只得意的小狗。 “没胃口就不要吃嘛,留给我留给我,我吃一百个都不够。” 确实是吃一百个都不够的美食。 泉源独享大餐,觉得认识这样一个朋友很好。 就这么半盒下肚了。 手机忽然响起来。 泉源一开始没注意到,响了几声之后才从食物的香气与情感上的柔软和怅然中脱出。她擦了擦手接起来。是华蓉。 华蓉听起来是在室外,手机里传来雨水击打在雨伞上的声音。 “接这么慢,你在偷吃好东西吧?” 泉源笑了:“狗鼻子。” 华蓉大叫:“真在吃啊!我在你公司里忙得拼肾,你自己偷吃。” “拼什么肾。”她忽然想起来,“今年员工体检还没安排吧人事部老太后。” “排好了,体检单在你桌子上快要成灰了好吗,你爱去不去。” 泉源说:“我有空就去。” 华蓉就知道她不回去,也懒得理她:“我一个下午忙得厕所都没时间上。” “那是拼膀胱。” 华蓉大声噗她:“你还要不要气质了。” 泉源问:“下午怎么那么忙?” 华蓉想了想,还是决定说:“有公司私底下到咱们这里来挖角,挖到小妖头上了,小妖就给我说了。说是被挖的可能不止她一个,我觉得有人想搞咱们。” 泉源笑:“你港剧看多了。” 华蓉不理她:“我跟小妖谈了谈,下午趁技术组的都在就小开了个会,给他们提前派福利了。” 泉源说:“本来也就是这几天。” 她其实觉得华蓉应对得有点着急了,如果确实是在挖人的口子上,她忙着发福利,就显得被动了。糖果激励不是这么搞的,不过泉源也知道华蓉有点着急。她们做的是一个软件开发公司,主攻在各种手机应用上,现在慢慢地算是有了一点小名气,公司开始起色了。最新完成的一单是个手机游戏,做得不错,游戏本身也好,在智能手机用户里算是挺红。采用的是分段收费的方法。泉源跟技术组一起拼了几个月,把防盗版技术做得非常棒,解码防盗的版本基本上玩不起来。因为这个,最近投来的单子越来越多了。 这种时候忽然有人来挖角,华蓉全身戒备起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们公司虽然隐约有点新星的架势,但跟大公司相比实在不成气候。如果不是泉源本身有资金又有人脉,根本不可能走到这一步。核心的技术是掌握在核心技术员手上的,数来数去就三个,主力是泉源,泉源以前的同实验室师妹小妖是大副将,还有一个被泉源慧眼识珠找回来的想法很多但屡屡碰壁的外校师兄,三个人可以算是铁三角。除了他们三个以外,其余的小技术员都并不怎么够看。小妖说被挖角的不止一个,泉源自己没收到过,觉得小妖大约是在暗示那位师兄应该也收到了的事。 泉源也觉得这次事件有点恶意。 华蓉说:“我探了探老刀,他好像不知道。我觉得应该是真的,小妖说技术部其他人应该有,她见过名片,跟她那个一样她才起疑心的。” 泉源沉吟。 挖那些小技术员实在是得不偿失。看来确实像华蓉说的,有人想“搞”她们的公司。 泉源一时间想不来会是谁。商业场里面的事情说不太清楚,大家为了利益可以很快成为伙伴,也能够为了利益很快反目成仇。说实在,泉源并不觉得自己的小公司有被别人重视甚至对付的必要——这简直是不回本的买卖。 她问:“名片小妖给你了?” “嗯。给了一摞,比你的外卖卡片还厚。” 泉源笑:“比她的媒人多?” 小妖长得妖妖俏俏,没有程序员惯常的弯腰驼背厚眼镜,靓丽得简直可以直接上时尚杂志。她有空的时候华蓉就带她一起去商业酒会跑公关,收到的名片一打一打,那种借技术交流之名想要泡她的技术*丝们就算了,令华蓉大跌眼镜的是有些大佬也塞名片给她,说要介绍给自己儿子认识。 她把这些名片装在一个大盒子里,捧着盒子叫媒人。 小妖不仅人好看,还有才。 小妖在学校里获过许多奖,总有突然一崩的灵感令人惊叹,在校的时候就被很多公司挖人。其实泉源觉得她在自己公司里实在有点委屈。泉源最初决定自己干公司的时候并没有邀请她,她是自己慕名而来的。 泉源理论与实践扎实,简直像移动活宝库,人也通透,擅长举一反三,她获的奖不比小妖少,在实验室里的时候给小妖的帮助也让她受益匪浅。刚毕业的小青年有种不顾一切的锐劲和傲意,她找到自己崇拜无比的学姐说道:“我就想跟着学姐干,我觉得只有跟着学姐才能够实现我的梦想。” 华蓉在电话那边说:“名片都看过对比过,看不出名堂。这次的这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工作室,刚成立不久,也看不出来跟哪家公司有牵扯。小妖打电话去试探过,也探听不出来什么,我怕打草惊蛇就没有再弄。” 简直要变成侦探剧了。 泉源说:“没有那么严重,你放心。” 华蓉说:“你们那个计划刚有点起色就忽然出这种事,我觉得还是防着点好。” 华蓉说的计划是一个智能手机系统开发计划。泉源大学的时候跟过一个项目,就是搞这个的。她们公司目前虽然做智能手机应用软件开发,但是泉源觉得这不是长久之计。这东西的技术含量不高不低,十分尴尬,想要一家独大是很难的。况且她们没有创意只有技术,这肯定不行。泉源给公司的定位就在手机和平板系统,甚至是新的触屏电脑系统上。加上大学的经验,泉源投入到这方面的时间已经有好几年了,现在终于有了突破。 新计划知道的人很少,接触过核心代码的更少。可以说只有泉源他们核心技术组的三个人。华蓉特别提了一句新计划,泉源就知道对方应该是有点怀疑老刀。毕竟挖人的事情小妖主动说了,但老刀却没有表示,要说老刀没有收到挖角信息又不太可能。 泉源想了想:“我们三个都不可能。特备是老刀。新计划是他女儿,我和小妖就是他女儿的妈,他干不出来抛妻弃子的事情。” 华蓉要抓狂了:“你们这些猿人开玩笑都这么重口!” 泉源笑。她这样说也是想让华蓉放松一点。泉源虽然知道了有人可能想对自己的公司不利,但也没有真正觉得如临大敌,她相信自己人。 华蓉说:“老刀……他最近身价,说实话,比他没人要的时候不知道高了多少。人都可能会变。” 泉源说:“现在讨论也讨论不出来什么。我会注意。你现在在哪里?” “排队给你买煎包!上班时间要死要活,下班还要给你当保姆。” 泉源哦了一声拉仇恨:“我在吃煎包。” 华蓉又尖叫:“源源你耍我是不是!北方阿婆家的队都排到店外了,我在雨里站了快二十分钟。” 泉源说:“我们来比哪家的煎包更加好吃。你继续排着,我开车去接你。” 华蓉问:“你发烧好了?” 泉源说:“好了。” 华蓉哼了一声:“赶紧来,来了老娘再教育你。” “好的。”泉源笑着挂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泉源的心理问题,总之差不多就是【不要让她自己一个人呆着东想西想就不会有问题】这样。 其实作者我也不是要从入V开始就日更啦……是昨天入V大家还是一如既往地支持我,收到了很多评论,还有地雷,还有大侠的人物图,可开心了,所以就灵感充足地更出来了…… 非专业作者专业素养完全不够更新会受心情影响之类实在是没有办法…… 总之能够日更的话我也是会努力日更的,但大家还是把定位放在双日更上,这样收获日更会觉得哇塞今天好惊喜!对不对…… 上大侠给的新图:□//ww3.sinai/mw690/b0ab1b75gw1egwgykkoanj21kw23ue81.jpg □//ww1.sinai/mw690/b0ab1b75gw1egwh9jwhw0j21i0230u0x.jpg □//ww1.sinai/mw690/b0ab1b75gw1egwgymenpgj21kw16owwk.jpg 是古大侠送我的入V礼物哈哈哈 我会把有图的几个评论加精,大家以后看起来也方便 作者以前是会贴图的,但是最近成功不了了哪位大手能够来指导一下我…… 开V收到了古大侠和未来三天有雨妹子的地雷,最近网站有点抽,后台地雷刷不出,我是从前台看的,有漏下次补。 端午快乐~ 要高考的妹子们近段时间劳逸结合一下,也不要看小说太多,散散步听听音乐挺好的。高考加油哟~我们可以考完回来见 第三十六章 泉源把贺晨曦也一起接上了。 去泉源家的路上华蓉一直在跟贺晨曦数落泉源的罪状,把泉源派自己去卖煎包结果泉源自己也买了煎包不但偷吃还勒令自己继续排队在冰冷的雨水中等待煎包的事情来回翻滚了十数遍。 “丧心病狂。”华蓉一边说一边往嘴里塞包子,吃得嘴唇油澄澄,然后慢条斯理地说:“最不可饶恕的是还比我买的好吃。” 贺晨曦抿嘴笑着给她递餐巾纸。 华蓉接过餐巾纸,开始跟下一只煎包奋斗,仍旧一边吃一边说:“晨曦美人啊,你要是被她欺负的话一定要跟本宫说,本宫给你做主。” 虽然华蓉是泉源的好朋友,但贺晨曦跟华蓉却不是太熟识。泉源以前邀贺晨曦到家里的时候一般都是在华蓉不在的时候。倒不是独处的私心作祟,实在是华蓉太了解泉源,泉源也怕华蓉发现蛛丝马迹。 说实话她并不怀疑华蓉会在知道她喜欢贺晨曦的事情后会继续当她的好朋友,但是泉源也没有想过华蓉那天能那么冷静淡定地把这个秘密揭穿,甚至没有多少波澜。 当然,泉源还是隐约知道华蓉对贺晨曦的不喜欢的。 像是吃醋一样,说起来会觉得有点可爱。泉源想华蓉就是从这种好朋友似乎要被被人抢走了的吃醋情绪中察觉自己对贺晨曦的感情的吧。 一边开车一边留意着后座两个人的泉源觉得今天华蓉对贺晨曦的态度有种微妙的转变。就在昨天华蓉还斩钉截铁地断言贺晨曦并不是泉源的良配,而此时此刻,泉源却觉得华蓉有意无意地在拉近跟贺晨曦之间的距离。 就像华蓉无比了解泉源一样,泉源也对华蓉的每一个脑沟回了如指掌。如果华蓉认定某个人对泉源来说是种拖累,就算对方再讨人喜欢她也不会向对方哪怕一丝一毫地倾斜。她会害怕自己的态度对泉源造成影响,使她更加难以甩脱那个包袱。就比如说曾经泉源那个小时候可爱地不行的同父异母的弟弟。 总之华蓉今天的转变已经足以引起泉源的注意了。她浑身散发着一种想要让贺晨曦融入泉源身边真正圈子的意愿。 “我怎么会欺负小希。”泉源看起来像是随口接了一句,但在了解前因后果的华蓉的耳中这已经是非常鲜明的试探了。 华蓉并没有因为泉源这种“我不会舍得让我喜欢的人受伤”的意味恼怒,反而给贺晨曦喂了一只煎包,没有回应泉源。她浑身散发着“你欺负我我不理你不理你不理你”的气息,让贺晨曦不由自主就偏向她然后跟她亲近了起来。 ——对小希的了解真是到位。 华蓉的反应让泉源不由自主转头看了她一眼。华蓉瞪着眼睛:“好好开车。” 泉源扭回头。 从华蓉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但是华蓉的状态让她有点担心。 贺晨曦并不能体会出华蓉太大的不同。华蓉在人际交往上十分圆融,即使被她若有若无地推拒别人也不太察觉得出来。贺晨曦只是觉得大概是在下雨天排队买煎包的缘故让她闹小脾气。这种事贺晨曦自己也会做,她了解那种待在泉源的身边就不由自主释放那个被娇惯与宠爱的自己的感觉。 而且她并不认为华蓉是真的因为泉源偷吃了包子生气。她想,泉源身边这位唯一算得上会被泉源偶尔依赖的朋友一定是在生气泉源生了病却不好好待着,反而出来乱跑的事情吧。 她能够感觉到华蓉因为泉源在照顾自己方面的漫不经心而感到十分忧虑的心情。 她自己也很担心泉源。 ——阿源她昨天去了医院。很难受吧……昨天送我回家的时候就在发烧吗?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跟我说。 贺晨曦一整天都因为这种懊恼而情绪低落。 ——我只会给阿源惹麻烦…… 早晨看见被刘云扶着回来的泉源的时候,一开始吓了一跳,但在知道刘云在医院陪伴了泉源一晚上之后又觉得十分感激与庆幸。 ——还好阿源并不是没有人照顾 然而……又有点难过。 贺晨曦没有办法知道自己难过的心情究竟由何而来。 没有人为她单纯的人生打开那扇门。 泉源一直躲藏在门后,存在感清晰得无时无刻不纠缠着贺晨曦,但她却隐瞒了开门的方法。 只要打开门就能够触碰得到。 那是原本应该十分容易摸到的幸福。 但那扇门并没有为贺晨曦打开。 贺晨曦吃掉了华蓉递到自己嘴边的煎包。 确实很好吃。 华蓉说:“再吃再吃,我们都吃掉,不要给源源留。” 贺晨曦无论做什么事都显得十分秀气。她秀气地擦擦嘴,又秀气地弯起眼睛和嘴角:“现在还不饿,吃晚饭的时候再一起吃吧。” 华蓉不得不承认,贺晨曦从表面上看就是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内在也并不惹人讨厌。 她之前对贺晨曦的评价确实太主观了。 贺晨曦并不是个骄纵令人讨厌的姑娘,她只是被泉源宠爱与纵容得太过,但她并没有依仗着这份宠爱与纵容作威作福。 从吃东西这样一个小小的细节中华蓉就能够看出来她对泉源的维护。好好引导,把捣乱的泉源排开的话贺晨曦是很有希望变成泉源的保护者的吧。就像是普通的夫妻间那样,丈夫也许是支撑着家庭的主心骨,但稍显柔弱的妻子也从各种方面保护着自己的丈夫——比如各种家庭琐事、感冒病毒、升职烦恼等等等等……贺晨曦就算进化不出强壮的让泉源依靠的臂膀,但完全可以向解语花方面努力。 ——从昨晚开始发生的事情让华蓉产生了一种危机感。她觉得泉源身边急待一个能够陪伴她的人。就算贺晨曦现在在华蓉眼前并不完美,但正像她想过的那样,如果真的是泉源喜欢的人,帮她一把促成她们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亲人、朋友……各种在别人看来无比坚固的纽带其实都无法给泉源安全感。 昨天晚上华蓉并不是没有察觉到泉源心情的起伏,但最终还是跟着华夏回家了。——事实证明就算跟着华夏回家也没有让事情让好的方向发展。 因为想到华夏,华蓉有点坚持不住自己强撑的高扬情绪。她飞快地把思维从华夏的身上转开。 她知道,泉源并不会因为她昨晚的选择而产生抱怨的,甚至还会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为昨晚的事感到抱歉——但她确实伤害到了泉源。 并不是这个浮于表面的坚强成熟的泉源,而是那个躲藏在内部,弱小、不安、不稳定甚至脆弱的泉源。 发烧去了医院,宁愿向一个陌生人求助也不打电话给华蓉,这其实是泉源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无声抗议。 虽然泉源在做出选择的时候想的一定是不要给华蓉与华夏之间造成更多的麻烦,但是她不可能不知道对于华蓉来说,重要的朋友去了医院没有熟悉的人在照顾、但自己却一无所知的感觉有多糟糕。 泉源与华蓉之间的关系本应该超越了朋友,仿佛亲人一样。但昨晚泉源把华蓉推开,又将她放回了朋友的席位。 亲人之间是不用考虑那么多的,但朋友却不一样。 华蓉感到万分后悔。 同时她也明白了这个事实:即使自己嘴上说得再好、心里下了再坚决的决定,也不可能真正守护泉源一辈子。 华蓉醒悟过来——无论自己多么努力都不可能把泉源放在生命中的第一位。她会为了华夏抛弃一次泉源,就有可能抛弃第二次或者第三次。就算华夏真的从她身边离开……下一个人呢?就算不是伴侣,如果有一天站在天平上的是继承了自己血脉的孩子呢? 亲人与朋友是不一样的,而爱人与亲人之间也隔着巨大的鸿沟,但是这些感情都无法跟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爱比拟。华蓉还没有孩子,但她已经做好了与华夏组建家庭的准备,她想象过自己与华夏的孩子。光是想象,心底就充满柔情。她明白——即使还没有亲身经历也已经明白——那个时候她一定会改变。泉源永远不可能称为她心底的第一位。 需要二选一的情况如果多发生了几次结果会变成什么样呢? ——我会不会疲惫,会不会厌烦? 华蓉不愿意继续思考自己会伤害泉源的可能性有多大。 那会让她产生强烈的愧疚与自责。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为泉源找到一位伴侣,又觉得自己有点卑鄙。 像是在为自己找一条后路,像是在为抛弃泉源做准备。 像是…… 华蓉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想了些什么,然后飞速将这种负面情绪驱散。 她在心底里苦笑。 跟泉源这样的家伙在一起,久而久之真的要变成悲观主义者。 看起来清澈明媚,但内心敏感过分的贺晨曦真的适合她吗? 华蓉忧郁地看向贺晨曦。 贺晨曦被忽然的沉默搞得有点尴尬,又被她这样奇怪地看着,忽然紧张起来。 “那个……阿源是大人,你是妃子,我是美人,那皇帝是谁?” 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的华蓉觉得更忧郁了。 在自己内心翻江倒海、为车里另外两个人的未来感到无限忧郁的时候,一个消极怠工、另一个呆萌地完全在状况外,她们真的会有让人放心的未来吗? 华蓉想干脆再吃一个煎包堵住自己的嘴忽然奔涌的心,却猛然瞥见窗外有个女交警一边奔跑一边挥手追车。 “源源?” 她疑惑地叫了一声泉源。 附近既没有红绿灯,也没有斑马线,完全不像是会有机会违反交通规则的路段。 那这个对泉源的车紧追不放、在雨中奔跑得满脸灿烂,一副向着朝阳奔跑的热血青年似的交警是怎么回事? 总不至于是个用*追逐超速车辆的敬业楷模吧。 华蓉忽然有了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泉源已经减慢了车速,摇下车窗,看向外面:“……刘云?” 女交警活泼快乐的声音传了过来:“泉小源果然是你!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不是要日更……真的…… 这其实是六一节礼物! 没错就是六一节礼物。 第三十七章 华蓉觉得她自己现在的心态像是个担心女儿老在手里嫁不出的更年期老妈,而造成这一后果的罪魁祸首之一无疑就是这个叫做刘云的女交警。 即使她跟刘云才不过第一次见面,听说这个人的名字也只在区区几小时之前。 ——但这些都不妨碍她如临大敌。 华蓉其实是那种总会对泉源保护过度的人,她经常兵不血刃地消灭潜伏在泉源周围的危险人物——这一点都不夸张。比如那些心仪泉源的,在华蓉看来都是些狂蜂浪蝶的男男女女。有时候泉源还没有察觉这些人的存在,这些人就已经从泉源的视线范围消失不见了。 说实话华蓉对自己做过的这些事还是有些后悔的。 真的不如让泉源多多接触谈情说爱被追求之类的事情,省得像现在她要为泉源各种操心。比如她像任何一个面对初恋女神的小青年一样纠结矫情地让人想揍她——虽然这已经不能算作是初恋;又比如她像是任何一个没有被尘世的恋情与人类的*染指过的少女一样天真地分不清楚别人观察她的目光究竟又怎么样的含义——虽然泉源已经被赫哲染指过了。 ——然后华蓉被自己这种不妙的联想弄得悚然一惊。 想象赫哲染指泉源的画面……华蓉不得不承认,赫哲确实是无辜的。这两个人恋爱的时候,就华蓉所知,约会场景简直像是一对相处数十年的老夫妻。也就是说默契是有的——因为有相似的爱好和果决的性格——至少泉源表面上是这样——但是激情却一点都没有。 那是华蓉第一次意识到“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居然真的存在,而且存在地这么神奇与令人心酸。 仔细地回忆了一番之后华蓉觉得赫哲实在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如果他教导了泉源更多,泉源现在也不至于对自己的恋情束手无策。 然后华蓉又觉得自己实在有点无理取闹。一边跟泉源以结婚为目的谈恋爱一边还得教导泉源怎么追妹子,那得多苦逼呀! 华蓉一边吃着煎包一边翻来覆去地思考着赫哲到底有没有错,然后觉得自己果然就像个担心女儿老在手里嫁不出去,又在女儿身边终于出现了恋爱人选的时候担心得想要喊停的更年期老妈。 而她之所以这么纠结难熬,罪魁祸首就是那个—— ——刘云脸上的笑容实在要翻译出来的话大概就是这样的:哈哈哈我真是个人森大赢家。 她一边这样猥琐地十分想让华蓉呼她脸地笑着,一边用筷子夹起一只煎包塞到泉源嘴里:“哇哇特制黄豆酱!泉小源快来尝一个。好嫉妒啊刘姨居然对你这么好。” 泉源嘴里泛着所有酱料轮了一遍的混合滋味,觉得自己已经吃不下了:“……最后一只。” 刘云满脸期待地看着她:“吃嘛吃嘛。” 泉源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陷入这种好像被家长千方百计喂饭的小朋友的身份的,但面对刘云亮晶晶像是小星星一样的眼睛也就妥协了。 吃完一个泉源说:“刘阿姨叫你去她家玩。” 刘云像是一只小狗在自己喜欢的食物中间刨啊刨啊,一副这种馅好棒、那种馅也好想要的神情。泉源并不觉得她真的会为食物忽略了自己的话,想必是并不想谈论这个吧。 泉源也就不再提这个话题,也没有说刘阿姨要为她相亲的事,而是问:“你下班了?” “不是。”刘云最终决定每个包子都咬一口,左边一下右边一下地吃,吃的满嘴流油满足得不得了。从刘云在车外奔跑然后被泉源喊上车开始——除了跟刘云打了个招呼之外就再也没有插上话的贺晨曦秀气地笑着给刘云递了一张纸巾,刘云阳光灿烂地朝她道了谢,随便抹了抹嘴,然后又继续吃得满嘴流油。 “过会儿要去大队开会,我自行车前几天被偷了,所以只好跑过去。” 泉源想了想最近的交警大队的位置:“第三交警大队?” “嗯。半天也打不到车,只好跑过去。” “我送你过去。” “哇!我就知道你不会抛弃我的泉小源~”她认真地擦了擦嘴,然后扑过去在泉源脸上啾了一下。 泉源有点尴尬又有点无可奈何,最后伸出手在刘云看起来毛茸茸的脑袋上摸了摸:“不客气。” 刘云一点也不介意泉源把自己当小狗,也不介意她通过这种方式驱散暧昧的氛围,反而还好像挺满足地汪了一声。泉源笑:“再吃点。” 刘云又吃了一个:“大概要搞到半夜,没有遇见你的话我一定要饿死了。” 泉源说:“这么忙?” “嗯,之前的高速连环车祸,血检出来了,酒后驾车。要讨论要不要在高速入口安酒精检测仪。” “听起来挺好的。” “有利有弊。经费就是问题。其实一般到了影响很大的程度都是肉眼就能够分辨出来的,真的敢上高速酒驾的人很少,不过这次牵扯到一些大人物……” 刘云说得漫不经心地。 泉源哦了一声。 刘云问:“你还吃吗?” 泉源说:“我之前已经吃过了。” 刘云说:“那这盒我吃完了。” 泉源回答之前她转头对后座的华蓉和贺晨曦说:“我吃掉啦!” 贺晨曦秀气地点点头:“嗯,不够的话这里还有。” 贺晨曦在刘云心目中的形象马上从准情敌上升成了可爱的小姑娘。 华蓉装作醉心在美食中的样子嗯了一声,虽然如此刘云还是感觉到了华蓉的强大气场。这种感觉有点微妙。刘云其实一上车就能够感觉到华蓉的戒备,但她完全不想想办法让华蓉接纳自己,反而这样那样地做了许多挑衅华蓉的事情。她直觉华蓉是个比贺晨曦要难缠地多的对手,虽然不见得是情敌,但却是个比情敌还要更能牵动泉源的人。 这种挑衅其实也挺无聊的。 所以刘云只是点到为止。 她相信华蓉一定会比泉源更加深刻地认知到自己对泉源怀抱的期待。有时候通过身边的人去影响目标任务是个不错的方式,刘云以前总是在工作中使用这种心理暗示的办法。 但其实她也没有这么暗戳戳地在策划这一切。对于刘云来说这是种本能行为。刘云这个人……挺有一些恶趣味。她很喜欢那种无聊至极又有点恶劣的撩拨一下别人的行为。 刘云说:“那我就不客气啦,等我有空天天送外卖给你报答你的恩情。” 贺晨曦笑。泉源看了一眼时间:“你快吃,这里开过去七八分钟,差不多出发了。” 泉源把车停到路边然后让刘云上的车,最后不知道怎么地就变成了四个人在车里吃晚饭。 刘云往嘴里塞食物,嗯了一声,然后又抬头:“你也再吃一点嘛,你这么瘦,我抱你的时候简直轻死了,好歹也要养点肉出来才健康,对不对啊小美人儿?” 刘云转头问贺晨曦,贺晨曦又被她逗笑了,柔声柔气地说:“阿源是太瘦了。” 刘云说:“对吧,一点手感都没有,摸起来全部都是骨头。” 贺晨曦说:“我没摸过。” 刘云说:“叫泉源站住给你摸。” 华蓉觉得自己不能忍了。刘云不仅轻薄泉源,还调戏泉源的心上人,简直不能更可恶。泉源刚给她展现了一种与她全然不同的性取向,这使得刘云与贺晨曦的对话在她耳中实在惨不忍睹有伤风化。她一点也没办法安慰自己说那都是巧合。因为怎么看都觉得刘云对泉源有那么一点别的意思。 华蓉并没有火眼金睛,也不能说比别人都敏锐,她能够发现这个主要是因为刘云说完那些暗示意味十足的话之后还转过头来跟她眨眼睛。 就没有见过这样可恶的家伙! 华蓉在早上跟刘云通话的时候就对刘云感官不佳了。那么轻佻,那么莫名其妙,让她觉得这是一个不能够太过信任的人。说实话,刘云说的那些让人十分容易误会的话确实一瞬间让她产生泉源是不是想不开去找了人一夜情的念头。 这种嘴里口花花,每个句子都暧昧得不行的家伙一定是女版大情圣,雌性花花公子,完全不能够信任。 刘云虽然急待给泉源找个伴儿,但也绝对不会选择这种不值得信任的小流氓。像是花蝴蝶一样在别人的生命中一飞而过的家伙绝不可能是泉源的良配。 泉源不知道华蓉跟刘云心底都分别在想什么,不过她看见了刘云跟华蓉眨眼睛。气氛实在有点奇怪。她对刘云说:“管好你自己。我们回去还要吃别的。” 刘云马上从自己扮演的可恶角色中退出,像是小狗一样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下次一定要带上我。” “好。”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你们要的端午节礼物。作者其实已经困成狗,写了什么完全不知道,明天肯定得重写OTZ 就这样 第三十八章 泉源觉得刘云这样一定还没有吃晚饭,就塞了一盒煎包给她。泉源总共要了四盒,她自己之前吃了大半盒,华蓉和贺晨曦刚才吃了大半盒,剩下的还有很多。 刘云嗷呜了一声接过来:“那我不客气了。” 她认真地打开旁边装酱料的小包倒在快餐桶里,然后用筷子夹起一只煎包塞进嘴里,表情神态虔诚得不行:“哇!迷之黄豆酱!经典特供!” 泉源无语地开车。刘云耍宝的习性到哪里也改不掉,不过看她吃饭总会觉得很香倒是真的。刘云见她笑了也就不再卖弄,专注在食物上。 天已经有点暗了,路灯都开了起来。刘云一边吃一边扭头看路上的景象。马路上与马路下总共加起来有四排路灯,清清静静的,晕黄的灯光又非常温暖。刘云特别喜欢下雨天,特别喜欢镜子一样的路面,特别喜欢这种安静又幸福的景象。就好像一步从人间跨越到了迷离的梦的世界。 后座的贺晨曦与华蓉也许是之前说累了,也许是因为有个不太熟悉的人在身边,所以都没有说话。 泉源也没有开车载广播与音响的习惯,一时间除了空调里空气流动的声响、车子驶过雨水的声响、雨滴敲击在车子上的声响还有雨刷转动的声响,刘云的耳朵里就没有别的声音了。 有时候世界就是这么奇怪,有些声音反而会让环境变得更加静谧。 在这个静谧神奇的世界里,开着车的泉源穿着一身骑士装束跟刘云并肩而行。 她沉醉在这个独特的环境里,并没有察觉泉源在看她,直到泉源开口说:“别发呆,快吃。” 刘云从她的小世界里跳跃出来,意淫被当事人打断,她哈哈傻笑。 不对……也没必要这么亏心,我也没有意淫什么…… 她打量了泉源一眼,泉源抽空回看她:“我看你精神恍惚,你这么累不用请一天假?” 刘云觉得自己似乎确实是有点精神恍惚,不过很有可能不是因为最近没有休息好,而是春心萌动的时候对象就坐在身边,所以感觉心猿意马。 “没事没事,这点辛苦算什么,我是人民的好交警!” 泉源笑:“前面一段路可能有点堵,开车过去也是二十分钟左右,正好给你吃饭。” 刘云嗯了一声,啊呜一口咬掉一只:“还好遇到你,我们大概要搞到半夜,没有遇见你的话我一定要饿死了。” 泉源知道她是个安静不下来的性格,只当刚才确实是太疲惫产生的意外,于是体贴地陪说话:“这么忙?” “嗯,之前的高速连环车祸,血检出来了,酒后驾车。要讨论要不要在高速入口安酒精检测仪。” “听起来挺好的。” “有利有弊。经费就是问题。其实一般喝了酒的收费员都能看出来,真的敢上高速酒驾的人也很少,不过这次事情闹得挺大的,牵扯也挺广。” 所以有些外行人就开始瞎指责,质问为什么不在高速路口安装酒精测试仪。 刘云就负责接待了这么一位,真的有点无语。明明是车上的人自己到休息区换了司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把个醉鬼弄到了驾驶座。自己作死难道还要怪警察吗? 事情闹得虽大,泉源却没有在新闻上看见详细报道,只有简单的几秒钟时间地点的报导,想必是影响不太好所以压下来了。不过泉源对这种事并不怎么关心。她不属于那种有能量的圈子里的人,也不那么八卦。 刘云也不说了。虽然没有保密协议,不过事先也被领导提醒过不要随便爆料,要等到全部查清楚。现在交警只是协助,主力调查是刑警,显然这不仅仅是一场交通事故,还是个大案。 坐在后面的贺晨曦插话了:“都有些什么人?我们公司的副总车祸那天出去参加慈善晚会,然后就没回过公司,大家猜测他是不是出了车祸。”当然官方说法是去出差,不过贺晨曦是做秘书的,秘书们的消息渠道更加广一些,自然会有一些自己的猜测。副总人挺好的,遇见这种事贺晨曦总是有点担心。 刘云唔了一声:“确实有慈善晚会……前后几辆车听说都是参加慈善宴会之后一起出来的。然后就撞了,是连环车祸。” 贺晨曦有点愕然。 刘云安慰她:“肇事车辆不是他们的,他们是被殃及,都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都有什么人?”华蓉倒是对这件事情有点感兴趣。她们公司虽小,但是这些消息多知道一点也有好处,至少在商圈内说话时会有点谈资,无论是幸灾乐祸还是一道唏嘘都比什么都不知道、听别人说时呆头鹅一样傻站着好。 这个消息她确实没有听到,看来确实是非常严重了。只有担忧自己公司的股价还有经营才会这么小心翼翼地把消息捂好。 而且这种事件就算说是殃及也有点可疑。大半夜的,顶头上司们干什么聚在一起密集地上高速?一定还有点别的事。不过华蓉也想有可能自己是刑侦剧看太多,有点想多了。 刘云仍旧只是嗯了一声,想了想说:“几个地产的吧,还有新科技城那边的……” 华蓉知道也许是不能多说,于是就不问了。倒是泉源听见皱了皱眉,有点晃神,刚想开口问一句就听刘云忽然嗷了一声。 泉源微微侧头:“怎么了?” 刘云捂住嘴,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泉源隐约猜测到了什么,正好前面有个绿化带岔口,她拐过去停了车。“又咬舌头了?” 刘云疼得眼泪都出来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大着舌头说:“好疼。” 贺晨曦从后面递过来一瓶水,泉源忙给她拧开递到手里。刘云漱出来一口血水吐到车窗外,泪汪汪地看着泉源:“我今天晚上还要做报告。” “张开嘴看看?” 刘云张开嘴,舌头上确实有个血口子。旧的痕迹倒是看不出来了。 贺晨曦说:“别沾水了,吹吹舌头。” 贺晨曦没什么医护知识,只是觉得伤口最好不好进水,吹一吹血干了就止住了。 刘云无辜地看着她,吐着舌头呼呼呼,像一只愚蠢的大狗。泉源实在看不下去,按住她凑近吹了两下,又猛然想到真的去吹的自己也实在犯蠢,于是抽手地给她一张纸巾:“或者擦擦?” 刘云扭头擦了擦,耳朵有点红。 “没关系了。” “嗯。”泉源坐正了回去开车。 因为刘云咬到舌头,这下子车里完全安静了。就这么又过了十来分钟泉源从那段有点拥挤的道路上驶出去,拐了个弯就到了地方。刘云有点慌里慌张地把鞋子穿上然后带走自己的东西和垃圾跟泉源她们告别。 她跑的匆忙,连雨衣都没有穿上,不过好在也只有几步路。 泉源看她进去了才重新开车,然后又忽然想到刘云的衣服还放在后备箱的置物箱里忘记给她,于是又打了个电话。 响了一下就接通了。那边刘云喂了一声,还隐约有闹哄哄的年轻人说笑的声音传过来。泉源隐约听见刘云身边有人说云姐分几个煎包吃吃,然后刘云对人家说一边儿自己玩儿去,那边就开始起哄争抢。 看起来刘云跟同事们关系挺不错的 刘云艰难地一边抗争一边问道:“泉小源?想我啦?” 真是稍微好一点就马上嘚瑟起来。 泉源说:“你的衣服在我车里,你要吗?我开回来。” 刘云忙说不用了:“还有一小会儿就开会了,明天我去拿吧。” 明天是周日,不过泉源要去父亲家一趟,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空。 “好吧,那就明天再联系。” 刘云忽然说:“泉小源!” “什么?” 在车上我差点以为你要亲上来了。虽然知道其实不可能。不过要是稍微摇晃那么一下就保准亲到啦。 刘云很想这么轻佻佻地刺激一下泉源,但是又止住了。 不在泉源面前看不见她的表情似乎有点无趣。 一定是这样的。 所以还是别说了。 那边泉源还在等她说话。她就说:“好好吃饭吃药,我挂啦。” “好。”泉源说完就挂了电话。 “也不用挂得这么果决嘛。”刘云鼓起脸。 被刘云逗弄了一会儿终于吃到煎包的几个小青年问道:“云姐终于找男朋友啦?煎包是男朋友特地给买的吧?” “毛的男朋友,要不是我舌头疼,哪里轮得到你们。” “嗷嗷舌头疼!”一伙人开始起哄。 刘云做了个要挟的动作,然后去柜子那边换衣服换鞋去了。 毛的男朋友,准女朋友倒是有一个。 可惜还没到手呀…………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今天这样算是双更了对不对! 嗷嗷我真是个了不起的作者! 明天一定要多吃一碗饭庆祝一下! 第三十九章 晚上三个人准备一起看泉源买回来的盗版碟片。 刘云翻泉源的购物袋的时候诧异得不行:“你哪里找回来的这些老古董?” “我去老城那边买煎包,买雨伞进了个碟片店就顺便去逛了逛。” 华蓉没有被这句话里的奇怪逻辑干倒,不过确实有点诧异:“老城哪边?” 泉源一脸嫌弃地看着杯子里的生姜红糖水,应了一声但没分心回答。红糖水把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拽走了。 她以“反正不感冒了,吃太多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抗生素对身体不好”为理由拒绝吃药,刘云和贺晨曦还真拿她没办法。又不能真的强行给她灌药,况且也没必要。所以最后贺晨曦就给她煮了一壶生姜红糖水。 “姜汤就行了,不能不放红糖吗?我又没到生理期。” “你下午不是喝过咸姜汤了,换个口味嘛。” “这有什么好换……” 泉源根本不想换口味。说实在的,她不肯吃药的毛病跟不想去医院不一样,并不是因为太过沉重的痛苦回忆引发的——只是单纯不想吃。她从前吃了许多药片来治疗自己的抑郁症,但根本没有作用,于是她对所有药片都产生了鄙夷与排斥。 脱开缘由不谈,这其实应该算是一种固执到可爱的行为,但谁也不会否认其后掩藏的无奈与失望。所以华蓉不会因为这个取笑泉源,也会多少在情况许可的时候纵容她的固执。至于贺晨曦,她向来认为世界上不会有比她的阿源更加成熟厉害的人,所以阿源说是什么她就相信什么。 既然阿源认为吃药片不好,那么就改成食疗吧。是药三分毒,贺晨曦也不喜欢药片,她上过小班学食疗,最喜欢用身边人试手。等大家试了都确实有效,她就把自己的成果捧到泉源面前去炫耀。 贺晨曦简直像是为了泉源才去学食疗药膳的,只是贺晨曦自己不知道。 她是个笨姑娘,有很多事她自己都不知道。 华蓉现在对笨姑娘的感官不是烦了,而是有点又爱又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笨姑娘改造出来,什么时候才能让她无惊无险地开窍。 怎么想都是漫漫长路…… 刘云对在厨房煮四神粥的笨姑娘说:“她脸白得都像吸血鬼了,就是要补血,对不对晨曦美人?” 在厨房快乐地煮粥的贺晨曦穿着小围裙探头,她无论做什么事都显得秀气乖巧:“嗯。红糖也没有放很多,我还用甘草柠檬和蜂蜜调了一下味道,阿源你尝尝看。” “唔……”泉源抿了一口。 贺晨曦又说:“不喜欢喝的话就不要喝了……” 泉源仰头喝光了。 她朝华蓉瞪了一眼,华蓉笑得很得意。 贺晨曦说:“……我再煮个别的口味的。” “……生姜红糖水还要多少种口味。” 贺晨曦说:“每天换一种就不会觉得腻了。” “还要喝很多天?” 贺晨曦说:“阿源你冬天的时候就手凉脚凉,稍微补一补比较好嘛,其实阿胶糖和鹿茸膏更加好,明天我们去街上买一点吧。” “你们两个就是要跟我家的生姜和红糖过不去。”泉源把杯子拿去厨房洗,“好了,我下周每天喝一杯。” 华蓉对贺晨曦比大拇指。贺晨曦也挺高兴地笑了。华蓉对她的接纳与亲近她也感觉到了。那是与以前不同的。她觉得她跟泉源因此变得更加亲近了一些,就连这个房间里的空气也显得更加柔软与轻便。某种滞碍仿佛消失了。贺晨曦潜意识里觉得有什么自己意想不到的事情似乎要发生,一定是件好事。她觉得自己轻飘飘的,有点期待……又不太清楚自己在期待什么。 早上的自己跟现在的自己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从昨天晚上开始滋生的那种难过与无措的感觉已经变得十分稀薄了。 贺晨曦想:阿源的朋友们真好。刘云很好,华蓉也很好,在她们身边都能觉得快乐。 笨姑娘。 她并不知道这种轻飘飘愉快的情绪源自于她的渴望得到回应。 她渴望自己融入泉源的生活里,更加完整、更加亲密,这种渴望已经超过了任何朋友层面的情感所能够容纳的极限。她不仅仅想要认识泉源,还想要跟泉源的密友也密不可分,她期待完全参与进泉源的生活里。这是一种独占欲。 她想必也会被自己吓一跳,她竟会对泉源有这样强烈的独占欲。 但一个人怎么会对自己的朋友有这样的独占欲呢? 只有陷入恋爱当中的人才会对自己心仪的对象产生这样的独占欲。 贺晨曦这个笨姑娘。 她明明经历过恋爱,知晓恋爱的各种苦涩与甜蜜,但她却没有发现自己深藏的真心。因为她不会那样去想也不敢那样去想。答案实在太过不可思议,也实在太过离经叛道。 贺晨曦是个笨姑娘。 她乖巧但胆小,她有时伶俐有时又愚蠢得可怕。 她因为泉源若有若无的远离黯然神伤,又因为泉源的朋友将与泉源有关的事情交给她去做而心花怒放。 她怎么能够想到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她不会那样想,也不敢那样想。 贺晨曦没有办法自己打破那层迷障。她总是依赖着泉源。即使是恋爱这样的事情,如果泉源没有开口,她也永远不知道要怎么弄清楚自己的真心。 人在恋爱的时候会变笨。 人在面对自己最在意的人的时候总是会愚蠢得无法想象。 这并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 追根究底也不过是这样罢了:在那样深爱的人面前,总是太过小心翼翼,总是太过自卑,总是太过沮丧。 ——因为她是那样好,而我却这样一无是处。 贺晨曦轻飘飘的快乐是如此虚假,但她自己没有察觉。 她把精细挑选的粥料清洗、浸泡、放进锅里、兑好水、放下锅盖。 她哼着歌。 她无比满足。 华蓉朝厨房看。 泉源正洗完杯子,然后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开水,她问:“一个人哼哼什么呢。” “我自己编的。” 泉源笑:“像个小虫似的,瞎哼哼。” 贺晨曦朝泉源皱皱脸然后转过头继续捣鼓她的配粥小菜。泉源走出来。 华蓉不得不承认她们站在一起确实般配,那源于时间带来的默契,她们自己都不会发现那种圆融却又似乎排斥一切别人进入的氛围。这种排斥是软性的,好像你面前摆放了一件艺术品,它虽然并没有尖锐的棱角与强大霸道的攻击性,但你就是小心翼翼自惭形秽,不敢触碰它。 华蓉觉得在自己的撮合下这两个人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在一起。 但是她又隐约有点心惊。 这件艺术品的精巧与别致总让她感到不祥。 华蓉在心里呸了一声,把这种谶言似的预感驱逐出去。泉源把开水吹凉了一点,喝了一口来驱逐嘴巴里红糖生姜水的味道。贺晨曦的调味其实并不失败,但泉源其实是个非常敏锐与挑剔的食客,她的味蕾精确得不行,一点不好的味道都能被捕捉到。 华蓉说:“多嫌弃,你平常啃干面包都能将就,红糖水就这么讨厌了。” 泉源说:“怪怪的,不喜欢。” 泉源味蕾敏锐,但确实并不挑剔,只是就像小孩子不爱吃青椒,泉源也有那么几样实在受不了的味道。 华蓉说:“有人疼你你就嘚瑟了。” 泉源拿眼角余光瞥她,特别具有威胁性。 “我发现你今天……” “怎么?” 泉源朝厨房看了一眼。 华蓉笑,把两个小指头勾起来,用口型说:“红娘。” 泉源看着她,发现她并没有在开玩笑:“别闹。” 华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走着瞧。” 泉源皱眉:“蓉蓉。” 华蓉不理她了,也去厨房取了一杯水,期间惊叹了一下贺晨曦放在烤箱盘上的精致小巧的点心。数量不多,但看起来都鲜嫩可爱。她跟贺晨曦说笑了一会儿然后走出来,泉源一边喝水一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华蓉也不管她,只是问:“你今天去老城是二鼓街那边?” 泉源知道华蓉是想换话题——华蓉是为她好才想这么做,她也不好用强硬语气勒令华蓉不要管,对员工她倒是偶尔严厉,对朋友却无论怎么样都不行——其实她自己心底里也是犹豫彷徨的。多少是有点期待华蓉这个红娘的吧。但是这种期待太轻微了,她的理智或者说悲观情绪阻止了她放任这种期待,她已经想好用别的方法让华蓉知道自己放弃这段感情的坚定决心。其实也有点不可思议,昨天的时候华蓉不看好她们,但是她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今天华蓉想帮她,她反而向后退缩逃离。 挺烦的。 华蓉想要换话题,泉源也就换话题了。 “嗯,是那边。” 华蓉问:“怎么突然想起去那边?多少年没去过了。” 刚才提到老街华蓉就好像有点奇怪。 泉源问:“早上去那边吃早点,觉得那边东西挺好吃的,下午就又去了。正好也走走。那边怎么了?” 华蓉喝了一口水:“没,我以前住那边,想着很久没过去了,下次咱们一起吧。” “你住那边?我以为你以前跟我一直邻居呢。” 华蓉说:“……更久以前。” “那边的店铺也挺有意思的,买影碟的还买雨伞。小店铺也挺热闹,跟我以前住的地方挺像。” 华蓉有点奇怪地看她一眼:“是吗。” 泉源并没有看到。 “嗯。” 她又说:“过去多少年了,平常不怎么想,但似乎也挺怀念的。” 华蓉对这个话题表现得兴致缺缺,她把杯子搁在茶几上:“过段时间我们出去旅游吧。两三天的短途。” 闲聊本来也不需要太跟紧主题,泉源并没有察觉华蓉换话题换得有些仓促:“好,等闲下来就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又收到了天气预报员妹子跟侯爷先后扔的地雷~ yoooooooo~ 这一定不是巧合对不对~ 顺眼就瞅了瞅霸王票排行榜然后发现五位数字里面居然又有三个2! 为毛要这样对我啊系统OTZ 说起来专栏收藏数已经到237了,好不可思议!我还以为你们会有默契地让我保留在222上呢,原来大家还是爱我的好感动T-T 不过话说222那天我有截图收藏哦哈哈哈哈哈OTZ 还有就是笨姑娘的人设图大侠也给我了,放在加精评论里。手机的妹子们怎么办呢……我想想看……但以我的原始程度来说很有可能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的…… 啊对了,想搞章防盗,大家介意吗? 第四十章 晚饭后三个人挤在一起看《罗马假日》。 奥黛丽·赫本扮演了出使欧洲的王储公主安。安端庄典雅、高贵骄傲,却在这样的外在之下掩藏着天真无邪与率性真诚的心。被出于政治目的安排的各种行程压迫得不堪重负,公主从近臣身边逃开,然后邂逅了英俊而绅士的记者乔。认出公主的乔出于职业习惯想要得到隐秘的独家专访,于是假意担当了向导的角色,陪同安公主度过了为期一天的罗马假日。在自由与浪漫的路途中,他们被彼此打动,两人之间诞生了独特的友谊。最终乔把偷偷拍摄的珍贵照片作为纪念送到了公主手上,并没有借此为自己博得功成名就的机会。公主也承担起了自己责任,回到优雅高贵的公主身份。在电影的最后,两人四目相对含情脉脉,安对乔微笑,用口型说“再见”。 这是二十年代好莱坞黑白影片的经典之作。无法以悲剧或者喜剧来简单概括其中的爱情。逃家的公主与善意又不乏狡诈的记者间的相处妙趣横生萌点十足,最后的分别又赚足观者的热泪。 泉源有些怔忡。 她买来这些碟片其实并不打算观看的。 她记得这是母亲最为讨厌的一部电影,厌憎到使自己痛苦的程度。 小时候的泉源并不明白,但逐渐长大之后也就清楚了。一时燃起的爱情火花再肆意绚烂也不能脱离现实。 公主与乔最终没有在一起。然而他们只相处了一天,并没有山盟海誓海枯石烂,也没有浓烈到要相守一生生死相许。甚至那一天的情感或许都不叫爱情,只是彼此的好感。 但父亲与母亲不一样。 公主与乔回归了自己的生活,这种选择赶紧利落也聪明明智,日后或许还能够想起彼此,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但父亲与母亲纠缠太深,当断未断,最后惨烈收场。 泉源一言不发地看完整部电影,一半的灵魂伴随着安一道为自由欢喜雀跃为责任坚强成长;一半的灵魂则空空茫茫地漂浮着,似乎急于寻找什么但又毫无头绪。 她总觉得自己忽略或者忘记了什么,但是又捉摸不到线索。 终于全剧终,贺晨曦抱着靠枕抹眼泪。泉源回过神,给她递了纸巾。 “你都看了几遍了还哭。” 贺晨曦眼睛湿漉漉地看她:“在一起多好。” 泉源在她头上揉了一把:“还好没有在一起。” 贺晨曦说:“一点都不好。” 泉源笑:“快去睡觉,敷敷脸,明天要肿了。” 华蓉也看过几遍了,这种经典电影大学的时候女生宿舍里总是聚在一起看,几乎没有谁是少于三遍的。华蓉看着看着就困了,靠在边上打瞌睡。电影完了她也清醒了,瞪泉源:“你这个沙文主义。” 泉源笑了:“跟沙文主义怎么扯上关系的。” 华蓉也就是那么一说,她过去也揉了揉贺晨曦的脑袋——认定自己要帮泉源追贺晨曦以后,华蓉就看贺晨曦越来越顺眼。 “听她乱讲,她一点浪漫情怀都没有,眼睛里只有0和1,你看她两个眼睛都不一样大,一个是圆的一个是扁的。” 贺晨曦破涕为笑,泉源哭笑不得。 华蓉说:“再说这是开放式结局,谁知道公主和小记者最后有没有藕断丝连。” 贺晨曦喜欢这种猜测,心情一下子就明朗了。 华蓉又揉揉她的头发:“去洗脸睡觉吧。” 贺晨曦也挺困的,乖得不得了:“嗯。” 华蓉跑去泉源的厨房倒果汁喝,泉源就去给贺晨曦准备卧室。贺晨曦十分享受跟亲密友人黏在一起的感觉,以往住在泉源家总是跟泉源睡一起的,两个人晚上要聊天到很久,大多数时候都是贺晨曦在说,泉源在听。 贺晨曦总是觉得任何烦恼只要说给泉源听之后就会消失不见了;任何快乐的事情则在分享给泉源之后就变得更加令人快乐。 不过今天泉源给她准备的是另外一间客房。贺晨曦洗漱完换了睡衣出来的时候没看见泉源,就跑出来找她。泉源正抱着被子往楼上走。 泉源的家是跃层。大厦设计的时候正好在她这个地方结了个侧顶,使得泉源的套房得天独厚。上面一层有泉源的书房、一个独立卫浴的小卧房、一个小客厅还有一个大露台。当时设计的时候弄得足够精巧别致,客房的天窗开得很大,躺在床上就能够看见外面的天空。楼层够高,这个高档的公寓大厦又极力避免了夜晚的光污染,所以天气好的时候可以看见满天繁星非常漂亮。泉源自己没有这种享受的心思,往往工作完倒头就睡,也懒得特地上来睡客房,不过因为贺晨曦很喜欢这里,所以也整理得很干净。 贺晨曦看见泉源抱被子上去,忙跑过去把摞在上面的枕头拿走自己抱着,挺兴奋地说:“晚上睡楼上呀。” 泉源说:“你不是喜欢上面吗?给你一个独占的机会。” 贺晨曦问:“阿源你不睡上面?” “我感冒了,需要隔离。怎么,一个人不敢睡?” “我都已经工作了……” 贺晨曦比泉源小几岁,刚刚毕业参加工作。她在家里很受疼宠,娇养到这么大,即使参加了工作也看上去十分青春稚嫩。 “嗯,大姑娘。” “我本来想晚上照顾你的……那你晚上不要工作了,早点休息。” 泉源听着她孩子气的话、看着她孩子气的神情、感受着她孩子气的失落……心里十分柔软。 “下次我陪你看星星。” 贺晨曦的笑容仿佛明净透彻的水晶。 “嗯。” 泉源还是跟贺晨曦一起聊了一会儿。 她虽然坚决地认为自己不应该再跟贺晨曦这么亲近,但是当何晨曦在面前,她又实在狠不下心肠。昨晚送她回家的时候,今天早上叫她离开的时候,还有现在让她自己睡客房都已经算是前所未有的推拒了。一下子不需要太明显,还是慢慢来吧。 她就像是那个偷鸡贼,想要姑息养奸,以待来年。 等贺晨曦困倦得快要睡着她才离开。 想到贺晨曦早晨那么早起来她就觉得十分心酸。 “睡吧。” 贺晨曦还有点舍不得,但是她又困倦又觉得拉着泉源聊天的自己实在太任性,于是有点闷闷地也说了晚安,就那么纠结地睡着了。 泉源下楼的时候华蓉自己又挑了一部片子在看。 也是黑白片,法国音乐电影的美女与野兽。 华蓉开了一罐啤酒在喝,眼睛无聊地盯着屏幕看。 泉源问:“你怎么还不睡?” 华蓉被吓了一跳:“轻手轻脚的,干什么坏事了。” “会有什么坏事。” 华蓉指着电影说:“你看人家,跨越种族障碍都要恋爱,你这么患得患失。” 刘云的声音不大,泉源还是往身后看了一眼。门关着,贺晨曦也睡着了,她实际并听不见。 “毛茸茸的,不是挺好的吗。” 画面就正好卡在野兽那张毛茸茸,显得十分无辜的脸上,咯吱了半天也跳不过去。 华蓉恼了:“你怎么想起来买盗版,看得烦死了,我都要看睡了。” “那还不睡?” “又被你气醒了。你自己在开发防盗版程序,买盗版一点都不心虚。你是在破坏社会和谐。” 泉源买的时候只是出于一种忽然升起的怀念,并没有想这么多:“大卫道士,我明天就买十张正版补回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知道有原版还要找什么替代品。” 华蓉的话说得有点奇怪,但泉源跟华蓉默契十足。她想了想,就笑了:“……你这么不喜欢刘云?” 华蓉问道:“她真是?” “嗯。” 华蓉跳起来:“你昨晚不会真的去一夜情吧?你进去医院真是感冒?不是嗑药伤着了?” 泉源哭笑不得:“你想什么呢。” 华蓉说:“你就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说你也不听,管又管不住,谁知道你会不会发神经做出什么事。” “好像我是犯罪分子一样。” “让朋友这么操心的人就应该抓去枪毙。” “你怕我出去乱搞,就不怕我被枪毙啊?” “你很有可能出去乱搞,但是不可能被枪毙。” “强词夺理。” 华蓉不跟她争论这个,说道:“源源你得听我的,既然有正版一开始就买正版,买了盗版之后再想回来补偿也晚了,正版的心都被你伤透了。而且你看,盗版质量这么差。” 画面还卡在野兽王子那张毛绒而无辜的脸上,这种气氛下突然看见这样一张脸,泉源想笑又不敢笑。 华蓉瞪她。 泉源说:“刘云是个好人,我也没有想把她当成盗版。你想多了。” 华蓉说:“当普通朋友也考虑考虑,你看她说话做事那么轻佻,跟浪荡子似的,你就没有觉得她在占你便宜?” 那倒是感觉到了,只是泉源觉得这种便宜占得无伤大雅,没有必要太大惊小怪。 华蓉从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有点恨铁不成钢:“真不知道你都在想什么!要是这么做的换成个男人你膈应不膈应?” “男人跟女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既然她喜欢你,她这样做就跟男人没有分别。” 但泉源就觉得那并不一样。 如果男人这样做泉源会浑身难受,但是刘云的轻佻并没有令她反感。她觉得刘云是个大方而直率的人,既然喜欢就表现出来,不会给人猥琐的感觉。也许是刘云的气质问题吧。 倒不是说刘云一副高风亮节的样子,而是……打个比方,要是一只小狗过来舔舔脸,蹭蹭头,谁会觉得被冒犯呢? 泉源看着华蓉,她知道自己的这位朋友其实并没有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对自己的性向毫无芥蒂。 不,与其这样说,倒不如说是全天下的女人里她只能接受自己一个人喜欢女人,而别人就会令她抵触与不适。 作者有话要说:那么下一章就是防盗了,以后最后一章都是防盗,为了防盗有效作者就不在防盗章标明了 字数会放少一点,有什么问题的话就留言联系作者吧…… 这个联系方式……零分留言或者在地球上找我 话说收到了大侠的地雷,古大侠不仅送人设图给我还扔了地雷好感动T-T ↑但是你们以为作者会说要双更报答古大侠的厚爱吗?你们图样图森破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气预报妹也一口气扔了三个地雷……这种歪风邪气一定不能姑息!学生妹子们都要留着钱去买练习册做知道吗!购买V文之外就不要打赏作者了。当然等到妹子们长大自己赚钱之后作者还是很欢迎你们来扔雷的……如果你们还记得作者的话 ↑如果作者还在码文 卧槽突然话题怎么这么伤感! 总之要考试的妹子们都努力哟~学霸刘云和学霸泉源都会庇佑你们的! 当然情商上的事情就不要跟这两位学太多了 啊啊啊据说每天作者有话说写超过三行的作者都会被嫌弃,为什么我又写了这么多! 最后一句我保证!【下章防盗别买】 第四十一章 华蓉知道泉源其实并没有听进去。 华蓉也承认,如果刘云不喜欢女人,自己也不会对她这样抵触。但这种如果已经不可能成为现实。 华蓉就是讨厌泉源身边有这样轻佻的人物存在,像是花蝴蝶飞来飞去,又有魅力又有存在感,像是一枚定时炸弹。 朋友的身边有这样一个play boy式的人物,怎么能够不担心? 泉源这个人,总是想要别人喜欢她、依赖她,不知不觉就会把自己陷进去。就算被无关紧要的人说一句讨厌也会低落,所以每件事都想做得完美、每件事都要争先。华蓉能明白泉源这种超出常理的控制欲,她心里不安定,所以一切都想抓在手里。 华蓉有时候会愤恨地想,世界上怎么可能每个人都喜欢泉源?就连孔方也总要被叫一声铜臭,更何况是泉源。 刘云帮了她,她就觉得应该对人好,就觉得人家是好人。 ——华蓉也不是说刘云就是坏人。但华蓉觉得,对上刘云这样的,泉源绝不是对手。 知道刘云的存在之后华蓉才突然觉得贺晨曦是个可靠的姑娘。至少贺晨曦单纯重情义,整不出幺蛾子。 不像刘云。刘云一看就是那种就算嘴里说一百遍“我爱你”你都无法分辨她真心假意的人。华蓉这点确实没有猜错。刘云在早上表了白,泉源的确分不清里面有几分郑重几分随意。 实话说,要不是早上的电话让华蓉产生了荒诞的猜测,华蓉也不会这么着急。刘云昨晚帮了泉源的事华蓉很感激,但她要是想跟泉源处朋友,华蓉绝不同意。 华蓉对泉源说:“你跟人家相处了多久?知人知面不知心。” 泉源只是笑笑,没有理会。 华蓉心里又烦又沮丧。 “我是担心你。算了。” 华蓉想要狠狠发一顿火,这顿火气是跟泉源没有关系的——华夏至今为止都没有联系她。华蓉根本没有想到过自己跟华夏之间的关系会这么轻飘飘地就走到这一步。 两个人不久前还在讨论要供房子结婚,现在就断了? 昨晚的愤怒,早上的冲动,下午的坐立难安,一直到现在的无措——华蓉其实并没有像她自己想象的那样坚决。她总觉得两个人之间是有转机的,她抱着那样的侥幸,自以为可以为了泉源把自己的爱情放在一边,但其实却是在期待华夏回心转意。 华夏总是会回心转意的,他从来都是主动认错回头的那一个,这一次为什么不呢? 华蓉一整天强撑着情绪,现在有点撑不下去了。借酒浇愁一点都没用。上脑的酒精没有令她沉入睡眠万事不知,反而搅动她的情绪,令她被撕裂的爱情不断地痛苦翻滚。 可华蓉不再愿意把这些烦心的事情告诉泉源了。她为了泉源分手不是为了令泉源痛苦自责。 华蓉把电视关掉:“睡觉吧。” 泉源把华蓉拉回来:“你是不是喝醉了?” “我才喝了三罐,这是第四罐。” 泉源在她身边坐下:“我陪你会儿?” “陪我干嘛?你又不听我说话。” “听的,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你自己注意点刘云知道吗?” “好。” 泉源这是哄醉鬼的语气。华蓉又站起来:“你去睡觉吧,我现在看着谁都烦。我不想跟你生气。” “蓉蓉过来,陪我聊一会儿。” 华蓉恼了:“你到底去不去睡觉?你昨天发烧进了医院也不告诉我,你今天还想干嘛?你不能让别人少担心一点吗?” “我错了,以后都不发烧了。” “发烧你也保证得来?!”华蓉几乎在吼了,但她并没有完全丧失理智,还把声音压在嗓子里。两个人都往楼上看了一眼,静下来听听。贺晨曦的房间里没有动静。 泉源叹息了一声:“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身体。”她又把华蓉拉住:“蓉蓉,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你……”泉源犹豫了一下。她想问华蓉和华夏的事情。昨天晚上的场面那样尴尬,他们回去以后不可能风平浪静地掀开。今天华蓉并没有在家里,华夏也完全没有打电话来。晚饭后华蓉也根本没有表现出要回去的意思。华蓉的笑容下掩盖的疲倦与哭泣的痕迹泉源怎么会看不出来?她早就想问了,但是又找不到好的契机开口。 其实她也害怕开口问。 华蓉与华夏之间会有矛盾都是因为自己。 但不能不问。 她忧心华蓉。 “你跟华夏怎么了?” 华蓉默不作声。 “蓉蓉?” 泉源搭在华蓉手臂上的手感觉到了那种被压抑住的颤抖。 “蓉蓉。”泉源放轻声音,曲着身体去看华蓉。华蓉看电影时关掉了大灯,只留下昏昏幽幽的一盏小背景灯,但这已经足够泉源看清楚华蓉的神情了。 华蓉抿着嘴唇,眼眶通红,极力地忍耐着眼泪。 但眼泪怎么可能是不想让它流淌它就不流淌的东西呢? 华蓉半边脸已经湿了。 泉源一看她,眼泪就更加止不住。 “你去睡觉。” “蓉蓉。”泉源把她拉住,“你跟华夏怎么了?” 华蓉说:“不提他。” “……好的,不提。” “我们分手了。” 泉源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安慰。昨天贺晨曦也这样哭着跟自己说关于失恋的话题,但华蓉跟贺晨曦不一样。华蓉有时候也会跟泉源撒个娇,那只是玩闹。华蓉独立有主见,在恋爱的事情上也不需要华蓉忧心。更何况他们现在分了手根本不用问是什么原因……一定是为了泉源的事情吵了起来。 泉源想对华蓉说不要冲动,跟华夏谈一谈,别耍脾气。但这些话怎么说得出口。如果华夏根本不愿意华蓉有自己这样一个朋友呢? 或许这已经不是可能了。 华蓉与华夏从大学开始恋爱,这么多年感情已经很深。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华蓉怎么会跟华夏分手。 泉源了解华夏,分手的事不可能是华夏提出来的。华夏万事都让着华蓉,但唯有这一次大概是不愿意让步了吧。 这种不被世人认可的孤独感向泉源涌来。她疲倦又歉疚,最后终于说:“你别……” 华蓉强硬地打断她:“你别插手,我自己知道。” 泉源闭了嘴。 无比苦涩与自责。 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抬手轻轻拍了拍华蓉后背。 华蓉咬着牙,她不想自己放纵哭出来。身体不断颤抖着,喉咙都憋得疼痛。她难过,但委屈更多。 她在乎华夏,但更放不下泉源。 泉源生活得那样辛苦,她并没有做任何错事,华夏为什么不能体谅她,为什么不能信任自己? 眼泪再也忍不住。 酒精让情绪翻滚奔腾。 华蓉的酒量并没有这么大,但压抑一天的伤心难过与酒精进行了无法解释的反应。 她抱住泉源:“对不起源源。” 泉源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说,既焦急又心疼。 昨天贺晨曦也曾哭泣着跟她说对不起。她想怎么自己总是惹别人说对不起呢? “你别这么说。”她轻轻拍抚华蓉的后背。“你怎么会对不起我。”她想说这些都是自己的错,但是这样说只会惹得华蓉更加伤心。 华蓉抽噎着,仅仅一小会儿,声音就哑了。泉源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激动与难过,只好不断地轻轻帮她顺气。 “我对不起你。我昨天没陪你就走了。我伤了你的心。我还喜欢华夏这种人,我识人不清……” “蓉蓉,”泉源紧紧地抱了抱华蓉,“蓉蓉你别这样说。” “你昨天生病去医院都没有找我!” 华蓉啜泣着提高声音。 “我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我想到你自己跑去医院,我心里就难过得不行!我做你的朋友,结果连这种事你都不能叫我……我当你的朋友我有多灰心挫败你知道吗?就算我跟华夏分手也照样叫不回来你。你就不能停下来等一等我吗?你就不能不自己一个人担着吗?” “蓉蓉……” 华蓉推开她,泣不成声:“你要是当时没帮我,没救我,没管我,我现在也就不会这么难受……” 泉源的脸色忽然就发白了。她紧抿着嘴唇。 华蓉虽然看起来有点后悔,但酒精阻拦了她的理智。这是她一直都想说的话,憋在心里几乎成了心病。现在她想要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她恶意地想,就让这个自以为是的朋友狠狠地伤心难过吧!让她也知道她到底让自己的朋友多么痛苦。 “你就当做我是为了向你报恩,我报完了恩这辈子都不愿意再看见你!” 泉源心里的苦涩要把她淹没,她虚弱地说:“你……” 华蓉浑身都发软,那些话带走了她的所有力气。她在沙发上瘫坐下来,把头埋在自己的膝盖上哭。 泉源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能够开口说话:“你不用报恩……没什么恩好报的。你知道我……”她已经很久没有再经历这种无法开口的感觉。她强迫自己把话说完。那过程是那样痛苦与绝望。 她仿佛跌回了幼时的那个深渊。别人与自己之间的距离是那么遥远。想要开口,想要呐喊,但无论进了多大的力气都没有办法说出哪怕一个字。 但不能这样。 ——开口啊。 ——我令华蓉这么痛苦,怎么能逃避呢。 ——开口啊。 华蓉抬起头来,她也感觉到到了泉源的异状。 并不需要等这一场荒诞的醉酒醒来,她就已经后悔得无以复加。 她无法面对泉源,痛恨软弱与任性的自己,只好埋头在膝盖中哭泣。 那已经不是因为对华夏的失望,而是因为对自己冲动的愧疚和无边的委屈。 她有多关心与在乎泉源,就有多痛苦。 她愿意把泉源当成自己的另外一条生命去珍惜,但泉源自以为对她好地一次次将她推开,一次次欺骗与敷衍她的关怀。 面对泉源的时候她永远那样被动,永远那样手足无措,永远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算是对泉源好。 但泉源却总是把自己的痛苦深埋,不让华蓉触碰一点。 这并不是体贴。 华蓉总是觉得,有一天泉源会完全把自己包裹起来。 有一天,这样的泉源就会突然不见了。 华蓉无比恐慌与害怕。 她怎么能忍耐下去,她几乎难过得失去理智。既然泉源不珍惜她自己,华蓉又为什么要珍惜泉源呢? 这种念头令她疯狂。 然而她又是那样在乎自己的朋友,几乎在歇斯底里地下一瞬间就懊悔地期望时间能够倒流。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就好了。即使拿生命来换也没有关系。 那样就让她来保护泉源,那样就从最开始远离华夏,那样就能够慢慢与泉源培养感情、慢慢地和泉源称为伴侣…… 事实并不允许她沉浸在这种自欺欺人的情绪中。 她抬起头,看见脸色铁青浑身颤抖的泉源,惊慌失措地几乎忘记呼吸。 “源源?阿源?” 她强撑着自己站起来,晃动着泉源的身体:“你怎么了?你别这样,都是我不对,是我在说胡话,你怎么了?你开口应我一声……” 泉源不断深深地呼吸着平复自己鼓励自己。她虚弱地笑了笑。张了张嘴,终于发出声音。 “我……” 她握住华蓉的手,然后把华蓉推开,极力想要做一个安抚的表情,但也许没有成功。 “我只是想把你留在身边,你知道的……” 她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在往外说这些话。无比艰难。华蓉懊悔而心酸地咬着嘴唇忍住哭泣,但却没有一点勇气来打断她。 “我这个人很虚伪,就喜欢别人围着我。就喜欢这样让别人离不开我。我不是为了你好才救你,我是为了我自己才救你。你没有恩好报,反而是我要跟你道歉。” “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有泉小源的糟糕过去要揭露…… 阿编要我用微博相册放封面,所以就申了一个专用的,想起上次有妹子说想要微博,还有大家说手机看不见人设图就顺便把人设图放进去了。话说手机能看到微博相册吗?能的话就加我吧…… 对不起作者是个原始人,不知道说名字是【秉烛夜游十里】这样能不能搜到我,是新浪的。设定了互粉才能看……这样大家私信我订阅号吧。看盗文的妹子就不给这个福利了啊哈哈看盗文的妹子是不会因为这样恨我的对不对 第四十二章 华蓉的酒一瞬间就醒了。 听见泉源说对不起的时候她就明白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华蓉没有预料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源源,我——” 泉源疲惫万分,她向华蓉摆摆手,好像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张口。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待在华蓉面前,只是她茫然地想想,又不知道自己可以去什么地方。 最终她只好在沙发上坐下来。 实在太累了。 华蓉看着这样的好友心乱如麻,她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只好颓唐地在沙发另一边坐下。 华蓉难以想象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样伤人的话。 俗语说酒后吐真言,难道那些话会是自己的真心吗? 华蓉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揪紧了,懊悔像小钢针似的戳着她的良心。然而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后悔药吃。说出去的话究竟要怎么收回?华蓉转过头,她并不想这样软弱地只知道哭,可是这个时候除了哭还能够干什么呢? 泉源却哭不出来。 泉源的医生曾经跟她说过,情绪应该引导,但并不能太压抑。心里有什么难过想法的时候可以痛快地哭一场。眼泪可以洗刷灵魂。即使是激动的时候也可以哭,就像喜极而泣那样,让沸腾的情绪慢慢冷却。 但是泉源哭不出来。 泉源想正常情况下无论谁对谁错,都应该多少觉得失望与委屈。泉源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产生这样的情绪,她觉得空空茫茫,麻麻木木,没有太多的感觉。 刚才那种喉咙被扼住一样的窒息感已经消失了。泉源庆幸自己没有像十几年前那样再次患上失语症——她已经不是那时候无助脆弱的孩子——如今她已经明白怎么样让自己平静下来,怎么样让自己开口说话,怎么样对付那样不愿面对的事情。 其实也没有什么困难的,就当做没有发生过。 胸口还是沉甸甸地难受,但泉源已经冷静下来了。 她想自己为什么要跟喝醉酒的人较真呢? 她转头去看,发现华蓉扭开头,肯定是在哭。 华蓉这个人其实也是个泪包。她这个人,生气自己没有做对事情的时候就会哭个没完。 泉源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要劝劝她——泉源不希望华蓉哭,但想要开口的时候又觉得意兴阑珊。 这种时候不需要说什么,也没什么好说的。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坐了很久,泉源没有去计算时间,只觉得漫长得不可思议。 寂静会令时间变长吧。 她朝华蓉的方向看去,晕黄浅薄的灯光使得落地窗外的景色变得朦胧不堪。夜晚被分成三个部分,城市地面上璀璨的夜晚;被灯光渲染成橙色紫色与红色的夜晚;还有最上面,安静无声的沉蓝色的夜晚。 华蓉也看着那样的夜晚。 她已经不再哭了。 她青春年少的时候确实是个哭包,有时候想到自己做错的事情就会既委屈又气愤地红眼眶,但她毕竟也已经大了。 十年的时光并不是玩笑。岁月流淌总会留下痕迹。 她与泉源互相嬉闹与扶持地走过这样一段人生路,已经不是生个气就能够开口说绝交的小孩儿。 华蓉忽然站起来把背灯关了,她望着窗外的夜晚,又回头来看泉源:“刚才我们说的话能不能都当没说过?我不能没有你这个朋友。” “我知道你是在说气话。” “昨天下午你答应过我以后有事会跟我商量。” 泉源看着她:“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那时候那些人是去找我的。” 泉源说得太平静,华蓉忽然觉得心酸:“我知道。我妈从警察那里听说了,她告诉过我。” “嗯……”泉源说:“其实我也猜过你有可能早知道了。你妈拿水果来道谢的时候你没来。” “她不让我去,不,源源……” 泉源摇头:“我知道,我妈名声不好。” 再解释也没有意思华蓉说:“所以我不是为了报恩才跟你做朋友的,小时候我还迁怒过你,到大了之后我才知道你有多难能可贵。我不能没有你这个朋友。” “我们一直是朋友。” 华蓉觉得自己终于从高悬的崖上轻轻落回地面。 “我们要一辈子做朋友。” “好。” 然后泉源又许久没有说话。 久到华蓉以为她睡过去了。 泉源却突然开口:“别的事情我都能告诉你,但是我跟小希的事你别插手。” 华蓉看着她。 泉源说:“你想得太简单。” 华蓉说:“异性恋也有各种问题,你们可以先在一起,以后的事情大家一起解决。源源,你不要做什么都这么悲观。” 泉源摇头。 “我看她的样子未必是对你没有感觉。只要捅破这层窗户纸她未必不答应你。” 泉源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知道她会答应我。” “是我自己不行。” 她的声音万分疲惫:“就连华夏也接受不了我,何况是她的父母呢?我不能让她变得众叛亲离。” “她未必是这样想的。你又怎么知道她父母一辈子都不同意?过几年你们活得好了,说不定就能被大家接受了呢?” “万一没有呢?” 华蓉不能保证这种万一绝不出现。她说:“不是怎么知道。”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种事没有试试的说法。我不想让她名声变烂,不想她一出门后面就有人指指点点说她是女同性恋,说她是变态。” “源源,我知道女同性恋不是变态……你别这样说。” “别人呢?不是一个两个,是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我受不了让她受这样的苦。你知道我是怎么长大的,我每次出门都听到别人说我妈是破鞋,说我是没爸的野种……就算她愿意陪我面对这一切,我自己心里过不了这道坎。” “你可以带她出国,有多少人会认识你们呢?源源,你别把自己看得这么重要,谁有这么多时间一直盯着你们不放?大多数人说一句也就再想不起来你了,你何必……” “就算只有一个人我也受不了。别说了。” 华蓉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她并不是雄辩家,没有办法舌灿莲花。她不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她一辈子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的朋友。 “很晚了,去睡吧。” 泉源站了起来。 华蓉犹豫了几秒,还是开了口:“那刘云……” “我确实想认识一些那边的人。我不会乱来的。” 华蓉说:“我相信你。” “嗯,晚安。” “我对刘云有偏见,你不要介意,要是你能喜欢上她……” “我知道的,晚安。” 泉源回去自己房间了。 华蓉颓唐地坐在沙发上。 今晚的话题让她不由自主想起过去的事情。 熙攘陈旧的老街道,窄而幽深的小巷,彼此熟识的邻居……有一天附近学校买下了老住宅区的一块地,然后建了一座教工宿舍。学校里有个长得仙子一样的绘画老师带着自己女儿住了进去。 那女孩跟自己同岁。 她与附近的孩子都不一样,身上带着一种天然的,骄傲又矜持的公主一样的气质。她的母亲也与周围那些喜欢聚在一起说长道短,生活里锱铢必较的阿姨们不同——轻柔得像风,飘渺得仿佛一缕云絮。 华蓉非常期待自己以后能够考进那所学校,然后做这个绘画老师的学生。她对这个女孩子羡慕极了。她的许多伙伴都对这个总是有从大都市里代买回来的漂亮衣服穿的女孩子羡慕极了。小女生的羡慕渐渐就变成了排斥。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那种流言就蔓延开了。 “听说泉老师没嫁过人。年轻的时候跟别人胡搞,未婚先孕出了个孩子,结果让人家踹了。” “怪不得她女儿跟她姓呢。” “眼睛都抬到天上去了,假仙儿似的,心里只不定在想什么。” “装着那股劲儿勾搭别的男人吧。” 华蓉后来知道,这些流言是有个求而不得然后恼羞成怒的泼皮传出来的。但是泉源的母亲从来没有反驳。 有一天她放学回家,听到母亲跟邻居的阿姨在一起嘀嘀咕咕。 隐约觉得是泉老师家出事了。 “正室找来了……” “作孽哟,原来在外面给别人当小老婆……” “怪不得生活得那么好……” “她女儿穿的衣服一件都要好几十……” 华蓉听不太明白,她想凑过去听听,就被母亲做势打了个栗子:“小孩子家听了污耳朵。以后别跟那家孩子玩知道吗?” 那时候的华蓉于是明白了,泉老师的家里发生了一些难堪的,令人羞耻的事情。 那个白水仙一样优雅又高傲的美丽女人日渐消瘦憔悴,脸上总是挂着勉强的笑容,有时候家里会被人围上,发生争执,甚至会带伤。她也失踪过一段日子,听说是搬了家,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又搬了回来。 华蓉那时候不明白这种骄傲与倔强。 泉老师与她的女儿就这样出现几个月又离开几个月,渐渐地来找麻烦的人就少了。 华蓉远远地看见这对母女的时候,只是觉得被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揪住了心。 泉老师的美丽变得模糊起来。她的身体仿佛从云端跌进了泥里,她的精神却好像升到了更加高远、谁也触摸不到的地方。 她女儿的变化反而不像做母亲的那样令人心惊了。只是把漂亮的衣服都换掉,穿得低调而深沉,额发遮住了眉毛,远远看去像是个阴郁的幽灵。 华蓉把母亲的告诫抛去天边。她忍不住去接近那个曾经公主一样的女孩。有时候远远地跟在她后面,有时候走进前去喂一声,但是从来没有得到回应。 华蓉倒是没有指望自己得到回应。 小孩子的世界观来自于父母亲。 那个时候的华蓉总是走到泉源的身边,喂一声,得不到回应,就骂一句野杂种飞快地跑走。 她真是个讨厌的小姑娘。 然后她遭到了报应。 有一天她被几个浑身烟酒味道男人拖到了老巷子里。华蓉吓疯了,她甚至都开不了口求救。 她那时候那么年幼,连将要发生什么都不明白,只是害怕,然后终于哭号出来。 男人说着晦气堵住她的嘴,有人想扯她的裤子,忽然叫了一声。他的眼睛里被撒了一把沙子。 华蓉抬起头,看见半高的墙上趴着一个额发把眼睛都挡住的女孩子。她凶恶地看着那些人。 华蓉觉得,她可怕得像是个鬼。 作者有话要说:YUI扔了两个地雷 这段剧情一章没过完……时间快刷十二点了,我先发了…… 明天下一章继续 第四十三章 最终华蓉也没让泉源当司机。去东园要一个小时,华蓉怕泉源累着,就把她推去后座跟贺晨曦聊天。 贺晨曦当然喜欢这样,也许是最近几个月都没有怎么跟泉源相处过的原因,甚至有点兴奋。她拿出准备好的零食堆出来,华蓉在前面取笑她:“你准备在车里就野餐了?” 泉源给贺晨曦系上一般很少用的后座安全带,说道:“别乱动了,休息会儿,到了之后再吃。” 贺晨曦觉得自己被当成孩子对待了,她秀秀气气地稍微嘟起嘴说:“零食本来就是要在车上吃的。” “刚吃了早饭你还吃得下?” “早饭跟零食不是同一种东西。” “小心变胖。” “到秋天了要养膘。”她拆开薯片咔嚓咔嚓地咬,是华蓉特别喜欢的口味,华蓉就转过头来:“我也要,给我留半包。” “还有的。” 她们下楼的时候贺晨曦特别又去超市买了一大堆吃嘴,泉源简直觉得这么多东西到下个月也吃不完。 她说道:“蓉蓉你好好开车吧。小希坐好。” 贺晨曦有点不明所以,但她很快就知道了。 华蓉开车是个狂野派,一路超速,然后再有交通拍照与路口斑马线的地方又急停,即使像泉源这样的也难免要被她搞得晕车。 泉源要开一个小时的路程华蓉四十五分钟就搞定了,下车之后开始嘲讽面色发青的两位乘客。贺晨曦平常用的都是泉源这种稳扎稳打的司机,或者就是公车那样速度有时候比不上自行车的交通工具,下车之后总觉得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面前打开了。 但离奇的是她并没有心生后怕,反而对华蓉很崇拜。 泉源去买完票回来她们两个还在说华蓉的车技。 贺晨曦挺兴奋地说:“蓉蓉姐说她开过赛车。” 泉源哭笑不得:“她说什么你都信。” 贺晨曦沮丧了:“不是真的啊……” 哄骗完贺晨曦的华蓉心里舒畅了。泉源站过去揉揉贺晨曦的脸表示安慰:“她是开车技术不行,掌握不好刹车和油门的度,结果还喜欢开快。我们平常都不敢坐她的车。” 贺晨曦抱住泉源的胳膊撒娇:“不仅车技不好还欺骗我。” 泉源就顺手抱住她拍拍后背:“回去我开。” 贺晨曦忙说:“也不用啦,阿源你休息就好了。” 泉源笑:“坐她的车比自己开还吃力。” 华蓉不服气地上去捉泉源的腰想要挠痒,几个人打打闹闹地检票口去了。 轮到泉源的时候泉源朝着小广场的方向望了几眼,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似的,连工作人员把票递回来都没注意。华蓉把她的票收好,再把她拉进去,问:“看什么呢,什么掉了?” 时间才八点半不到点儿。她们来得早,游客还不多。不过也已经有人在公园门口的菊花摆景那边拍照。 泉源说:“没,看错了吧。” 这一天的天气非常识相。早上还略微有点阴沉,但这会儿厚重的云层已经散开了。阳光非常明丽,有点风,但也不大。走着走着再抬头,发现头上的云层完全都消失了。 天空一碧如洗。很有秋高气爽的味道。 贺晨曦忙着拍照,不仅仅拍各式各样的菊花,还要求泉源跟华蓉摆好动作给她发挥。 并不是呆呆笨笨地两个人对着镜头傻笑的动作,还要编个故事来演绎;或者是装作行人路过,无意间闯进镜头。菊花展上主要是菊花,各式各样的,有一些颜色艳丽的新品种,贺晨曦爱不释手,在购物区买了很多。幸好可以托工作人员运出去,否则真的拿不走。还有一些秋海棠,紫茉莉一类的,贺晨曦哪个都想要。 她还给泉源和华蓉都买了花形华丽的绿牡丹和粉如意,然后又在名花馆的镇馆之宝前面流连忘返。 “阿源,你要不要买一盆回家送给你爸爸?” 泉源失笑:“哪有送菊花的。” 贺晨曦捂住嘴:“我没想到,我还买了送你们!” “那不一样,我们关系好。” 贺晨曦哦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又闷闷地哦了一声。 泉源笑问:“怎么了?” 贺晨曦没有回答。她只是觉得泉源跟家里的关系还不如跟朋友的关系好所以有点难过。 华蓉正在看新品种,有一株叫做鸳鸯珠的多色菊非常漂亮,她忙呼唤贺晨曦来拍照。 贺晨曦顿时把淡淡的惆怅抛去脑后,兴匆匆地跑过去了。 泉源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又忽然转头。她看的方向有一小撮游客。但并不密集,零零散散的。 泉源疑惑地朝那边又望了望。 看错了吗? 还是这几天没休息好……? 泉源总觉得有种被什么人盯住的感觉。 那边贺晨曦和华蓉已经在朝她招手,她放下疑惑走了过去。 贺晨曦凑过去跟她对了对额头:“是不是又发烧了?阿源你难受吗?” “没有。” 华蓉也看着她:“你今天迷迷糊糊的。” 贺晨曦说:“不烫。” 泉源说:“好像看见认识的人。” 华蓉说:“谁呀。” 泉源说:“看错了。” 华蓉看她的脸色却是很好,不过还是打算去休息一下。她掏出手机看看:“快十一点了,我们准备准备吃饭吧。” 菊花展差不多也逛完了,从另外一边出去正好有个华蓉推崇的小店。贺晨曦虽然有点意犹未尽,但也怕泉源太累,于是也赞同去吃饭。 三个人一边看花一边往外走,到的时候恰好是快十二点的饭点,都已经饥肠辘辘。不过幸好华蓉已经提前订了餐,不用排队等位置,饭菜也很快就上来了。 华蓉得意献宝:“怎么样好吃吧,我点的都是招牌菜。” 泉源说:“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华蓉说:“谁要讲食不言寝不语那一套,古板死了。朋友出来聚餐就是要说话才热闹。” 泉源说:“等你热闹完好菜要给我们吃完了。” “你们两个真过分!” 华蓉推荐的招牌菜已经被泉源夹到自己和贺晨曦面前的小碟里。泉源毫不为华蓉的哀鸣动摇,贺晨曦秀气地笑了一会儿,最终把藏起来的第三只碟子取过来:“阿源给你留着呢。” 华蓉说:“还是你最好了。源源肯定是留下来准备自己吃的。”她夹起一小片白玉一样的糖渍八宝笋对贺晨曦说:“啊……喂你一片。” 贺晨曦张口吃了。 她非常喜欢这种女性朋友间黏黏糊糊的互动,于是就跟华蓉玩起喂来喂去的游戏。然后还分别夹给泉源吃。泉源也就只好回夹给她们。 最后终于不能忍:“快吃饭,菜都被你们玩掉了。” 华蓉笑着对贺晨曦说:“一定是我们两个比较亲,源源吃醋了。” 贺晨曦用湿巾摸了摸嘴,凑过去在泉源面颊上亲了一下。 “不吃醋,我可喜欢阿源了。” “你们两个——” 泉源忽然间回头。 这次她没有看错,确实有人在外面朝她们的方向拍照,只是泉源刚想站起来,那个人已经跑掉了。 泉源有点疑惑,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有什么目的。华蓉说:“怎么了?” 泉源想她从进公园开始就觉得有人跟着三个人,也不知道是想干什么,这件事总归不太好。于是如实说:“刚才有人拍照。” 华蓉没反应过来,说:“拍照有什么关系。” 到是贺晨曦好像吓了一跳:“有人跟咱们?” 她的脸色一下子不太好。泉源说:“也许是我看错了。” 贺晨曦说:“不是,我好像也觉得……会不会是那些人?” 泉源问:“哪些人?” 贺晨曦意识到自己有点说漏嘴了,但也知道在泉源面前糊弄不过去,于是说:“就是之前那些人。” 泉源知道了,贺晨曦指的应该是以前围堵过她的那些女人。只是她仍旧想不通这样做的意义。而且她还觉得那个拍照的人似乎有点眼熟,但又想不太起来。 总之还是早点回去吧。 华蓉一头雾水,不过多少从她们的对话里听出来一点什么,于是说:“要报警吗?” 其实她也知道这种事没有实际证据,又不知道那个人什么时候会再出现,报警也不会有结果。果然贺晨曦摇头。 华蓉说:“你这几天住在源源家吧。” 泉源一下子就看出了华蓉的想法,她知道华蓉是想让自己跟贺晨曦多独处,但确实她也不放心贺晨曦的安全,于是犹豫了一下。 贺晨曦却先于她开口了:“不用,我回父母家里住。”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两章重写记得回去看 今天我居然真的写完了三章…… 精疲力竭了OTZ 评论明天回 第四十四章 贺晨曦害怕这件事情牵扯到泉源和华蓉,她更加不愿意泉源细究其中的细节。她总觉得陷入这种状况的自己愚蠢又无力,她害怕看见泉源失望的眼神——虽然她清楚,泉源其实不会对她露出失望的眼神。 泉源只会心疼她。 泉源越心疼,她就越害怕。 好似世界上的所有东西一样,心疼也是一种数量被规定好,越用就越少的东西。贺晨曦挺害怕自己一下子把泉源的怜惜和疼爱都用完了,以后就只剩下陌生人似的礼貌。 “我大表哥出差过来,这几天也在家里。” 泉源说:“那我送你过去。” 贺晨曦没有拒绝。 泉源问华蓉:“你下午去哪里?” 华蓉其实没地方去。跟华夏共租的房子她不想也不太敢去,只是她也知道她不应该去泉源家,否则泉源一定会疑心。华蓉说道:“我还是回家吧。” 泉源看着她。 “家里钥匙在信箱里,用完记得放回去。你哄哄华夏,别老是等他认错。” 华蓉说不出话来。她知道泉源是要她在华夏面前认错。是认泉源的错。是要她向华夏承认,泉源正如华夏所想是个危险人物,是潜伏在身边的害虫厄蛊。 华蓉心里的愤怒被一下子点燃,但是她没有理由发脾气。 她笑着说:“你关心一下自己的恋爱问题,我的华夏我懂调|教啦。” 泉源本来也不想插手。只是这件事情显然是她引起的,她不放心。 不过话说到这里也就够了。 泉源想一想说:“你开我的车送小希回去吧。我打的过去。送你们我不顺路,可能会迟到。” 贺晨曦说:“阿源你自己走就好了,我可以做公车,这里有直达的。” 泉源说:“我不放心你坐公车。你叫蓉蓉送你,她回来的时候正好把花搬去我家。” 华蓉知道泉源这是托自己照顾一下贺晨曦的意思,也就答应了。 “就是,让她打的去,大老板钱多。我们开车走,我还想跟你回去看今天的照片。” 贺晨曦也就同意了。 泉源目送她们开车离开,观望了一会儿没有发现有车跟着,于是向外走到主干道去打车。 她也并不是只为了让华蓉照顾贺晨曦,只是想让她们互相陪伴。自己毕竟是事件导火索,对于华蓉来说有可能在贺晨曦身边反而更放松。她不觉得华蓉会找贺晨曦倾诉,不过贺晨曦眼里的世界总是那么丰富多彩,跟她在一起不知不觉就会忘记烦恼。 那是种每一朵花,每一阵风,每一片云彩都有个属于自己的童话故事的感觉。 泉源有时候很希望贺晨曦永远不长大。 她不想贺晨曦变成熟,不想她遭遇逆境与挫折。 因为贺晨曦的世界实在太干净漂亮。 她很担心贺晨曦的这一任男友带给她太多伤害,但是好在贺晨曦恢复过来了。 这种爱情的伤口是容易痊愈的。并不是泉源认为贺晨曦爱得不够深,而是她明白贺晨曦是乐观剔透的女孩子,她能够痛痛快快地去爱去哭去难过……在她的世界里,这是王子与公主最终不能在一起,她会把这段往事当做一颗冰凉到有点苦的薄荷糖收进她的糖罐子里。随着时间过去,她的世界仍旧那样多彩而明丽。 泉源羡慕着贺晨曦的世界。 她很想伸出手抓住那个世界,又害怕自己一伸出手,那个世界就会成片碎裂。 泉源在心里叹息,然后伸出手。 她拦到一辆出租。 “去老葛城,北城门那边。” “姑娘你去玩?民俗博物馆都在西门那边。不用打车,从这里做九路过去十分钟就到了。” 司机并不太想走这样短途的并且总会拥挤的路程,但也不好直接拒载。而且确实,对于游客来说坐十分钟就有一班的节假旅游公车专线过去更加方便。 “谢谢,不过我去北城门。” 葛城曾经是个像魏晋的那些学士狂人一样潇洒而具有风骨的城市,这个城市美丽清净,又不在军事险要上,所以一直以来很少受战火摧残。或者因为从这里走出的名人奇士太多,就连战争也不愿意毁坏它的历史。总而言之古老的城市几乎是被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新鲜的血肉在旧有的骨骼上生长,塑造出同从前不一样的雍容美丽。不过旧日时光却没有被完全抛弃。 老葛城被新生的繁华隔开又融合,旧城分为了三个部分。南边属于原本的下城,就是刘云带泉源买过早点的地方。古旧的街楼与院落只被保留了很小的一部分,大多数被改建,民国的建筑风格还隐约能够从中辨析,但更多的是四十五十年代特有的水泥镂花小围栏,小碎花玻璃。这是曾经在那个革新的年代崭露头角,但却飞快地衰老、将要被渐渐遗弃的地方。 北城与西城连成一片。西城是旧日的居民住宅,闹区集市。古老的建筑多被保留,很多都捐献出来做了这个城市的民俗历史等等博物馆。三条重新修缮过的旧式石板步行街弥漫着时光的馨香。百年声誉的老店铺仍旧在这里生存,那是个人文历史气息浓郁的旅游区,原住民却仍旧保持着他们宁静祥和的步调。而北城门附近在往里的地方,就是旧时达官显贵的宅邸群落。安静、陈旧、排外。即使在那块最好地段上渐渐也立起了一些新式风格的建筑,却仍旧改变不了那种守旧的生硬固执。 时至今日,居住在北城的住户其实已经不多。族系的衰败与没落是非常平常的事情,真正肯守住旧日荣光不放的旧族早就稀少,只剩下一些曾经庞大的族系还在支撑北城颓败的傲骨。很多建筑被卖出,成为了新生代富人们精心改造的别墅。园林被保护起来,与居住区隔离开。 北城的面积已经小之又小,退缩至远离北城门的秀山脚下。不过北城门仍旧是种高高在上的代称。 陈家就在北城有一座祖宅。在动荡的年代中曾经被征收,后来又以微博的价格购买回来。距离宅院有一段距离,位于旧银行街的地方也有一栋属于陈家的公馆洋楼,泉源的父亲一家就住在那里。往下走一些的一整条街道上都是租界风格的建筑。开着一些高级的私人会所,高档品店铺,剩下的就是富人们的私宅。 整个街道并不熙攘,行走的都是些靓丽俊俏打扮时髦得体的男女,这地方是城市里最金贵的区域。 车程大概是半小时。 一路上都是些豪车在驶进驶出,出租车倒也不是没有,不过公交站就确实销声匿迹。 泉源付了车钱,提着在路上遇见的大板车移动摊点购买的文旦走在这样金贵的街道上。不施粉黛,衣着朴素,看起来有点格格不入。不过探究她的目光倒是不多。在这里出入的人大多数不仅有钱有势,还有值得夸耀的家族历史。即使是商人也要套上一个儒字,风度翩翩,身上一点都没有铜臭味道。 她在附近酒庄包了一支红酒,沿着一条两边栽满玉兰树的岔道向里走了大约十分钟,就到了陈家公馆。 按门铃的时候正好是下午三点差五分。 等到泉源走进大厅恰好是三点钟。 听到动静出来迎接的陈伯准备接她手里的礼物。 泉源把文旦塞到老人手里,说:“秋天喉咙干,这个拿去泡蜜柚茶喝。” 虽然没有精致的包装,但文旦清香甜美的味道已经弥漫开。 泉源的后母从楼上下来,拉着泉源坐到会客室里。 维多利亚风格的家具是真正的古董,虽然看起来名贵舒适,但让泉源完全放松不下来。她不会忘记自己年幼时候在这里看起来富丽堂皇的家里究竟遭受过怎样的羞辱与唾弃。正是在这个会客室,她的后母——第一任,对她冷嘲热讽,言语里都是对她的出生以及对她母亲的侮辱和鄙夷。这场令年幼的泉源羞愤难当瑟瑟发抖的教训源于她不小心把果汁倒在了名贵的椅面上。继母对她深蹙眉头,在她细小的手臂上掐了一下,然后厌恶地告诉她这套椅子上面覆盖的面料都是维多利亚时期真正的手绣古董,如果弄脏了无论是清洗还是更换都无比麻烦。 泉源穿着漂亮的丝绸小裙子,在炎热的夏季午后里像是一朵误开在冬季的小花。 她的亲生母亲也来源于书香门第,身上的气质清贵优雅。泉源从不知道女性会有这样杀人不见血的恶毒。前来做客的太太阿谀奉承,表面上劝导泉源的继母不要太生气,话里话外却暗含着私生女上不了台面的意思。那些话听就像是一根根小针扎进泉源的耳朵里。她原本是个清澈无垢不知世事的孩子,好不容被父亲接回家,心里满盛着向往与欢喜,但后母把她快乐的心摔进了尘埃。 泉源的后母——第二任,坐在泉源的身旁。她妆容精致典雅,声音柔和恰当。泉源跟她并没有什么冲突,也没有什么交往,但逢年过节回家的时候这位后母对她也算是温柔和善。泉源不会叫她母亲,但也能够在她面前维持礼仪,坐在一起聊聊天。 后母说:“你每次回家还要带什么礼物?” 这只是一种客套,泉源笑笑。 “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后母说:“我还好……”她话语未尽,看见陈伯放好东西端着茶过来了,就站起身接过茶水摆到泉源面前,笑着说:“大堂哥,你叫厨房曹阿姨把文旦切开端过来,让我也沾沾光嘛。” 按照辈分来算陈伯确实可以被叫一声大堂哥。在这个新时代里毕竟不能把公民再当成仆人奴隶。但在泉源的记忆中,她的第一任后母却只会对陈伯颐指气使。 陈伯笑得挺高兴。 “晚上一起吃,拿来当餐后水果。” 泉源的后母说:“就是,总也不回来,你在家陪你阿伯和你爸爸吃顿饭。” 泉源也不再好推辞,就点头答应了。 快到晚餐的时候泉源的异母弟弟回来了。弟弟跟泉源上的同一所大学,今年才刚大二。小时候他曾经想让泉源带他玩,但泉源拒绝了。顽童期的男孩因此变得非常讨厌自己的姐姐。他跟赫哲也认识,在赫哲面前说过不少坏话。泉源跟赫哲的第一次分手也有他的一部分原因。往年回家的时候这位弟弟根本不愿意跟姐姐说一句话,直到上了大学才渐渐改变——社交含义上的。 只是说想见泉源让泉源回家一趟的父亲一直都没有出现。说了一下午无关紧要话题的泉源已经觉得这次拜访索然无味。但是她并没有询问父亲去了哪里。在这个家里她一向奉行无所谓不在乎的宗旨,毫不掩饰自己的格格不入与疏离。 这里实在没有什么好的回忆。 每一次回来泉源都觉得时光仿佛倒退几十年,腐朽又沉重。 到快六点的时候后母接了个电话,说是泉源的父亲就要回来了。又过了半个小时后车子就停在了门外。陈伯先出去了,泉源跟在后母与弟弟后面,走下台阶的时候看见父亲被人从车上扶下来又从后座搬下一架轮椅。 泉源习惯性地皱眉,听见后母问:“石膏怎么没有拆?” 站在父亲后面的中年人说:“骨头没有愈合好。今天开始一步路也不要走,要坐轮椅,不然很难恢复。” 泉源认出那是家庭医生,也给自己看过几次病。 泉源的父亲有点不耐烦:“回去说。”他的视线越过妻子和儿子,看见了站在后方的泉源:“你来了。” 泉源说:“爸。” 泉源父亲应了一声。这时候司机把自己的轮椅搬上了台阶,泉源的弟弟过去把他抱上楼梯。他显然有点不满,但在医生的注视下最终没有逞强自己去走。 泉源也就跟上去。 陈伯一直注意着泉源的神情,没有漏过她刚才皱眉,于是就觉得她虽然不表现但还是关心自己的父亲的。 陈伯说:“毓清今天是去医院复查拆石膏,说你不问的话就叫我们不要讲。他是爱面子。” 泉源嗯了一声,没有开口询问具体细节。 陈伯有点失望与无奈,但他觉得泉源也是爱面子才不问的。 少爷叫女儿回来看看她不是就回来了吗?还带了少爷喜欢的红酒。 泉源进门的时候一家人都在大厅。泉源的父亲看见她进来,就招手让她站到自己身边。 他对妻儿说:“你们先去吃饭。”然后回头对泉源说:“你推我去会客室。” 泉源后母说:“什么事吃完再说。” 泉源父亲说:“要紧事,我们一会儿再吃。” 他又扫视了一眼人群,突然问:“赫哲怎么没有过来?” 泉源后亲说:“昨天请过了,说是今夜的飞机走,就不打扰。” 泉源的父亲说:“给他打电话,叫他现在过来。” 泉源已经走到了轮椅后,听到赫哲的名字后就又皱了眉。他父亲似乎能够察觉他的心情,说道:“我们先进去,我有事跟你谈。” 作者有话要说:妹子们居然询问我为什么又重写,这有什么好问的嘛……原因很简单,这是病!求治疗OTZ 难道你们都没有觉得重写以后好了很多了吗?都没有吗?都没有吗?! 嘤嘤嘤 至少重写以后现在已经发展到第三天晚上了……没重写的话泉源应该还在第二天夜晚挣扎 ↑都没人看见作者删除心理戏加快进度的诚意吗! 好伤心都不想日更了嘤嘤嘤 石哉蒯扔了一颗地雷嘤嘤嘤 未来三天有雨扔了一颗地雷嘤嘤嘤 就这样吧……作者去找点吃的来安抚一下受伤的玻璃胃嘤嘤嘤 第四十五章 贺晨曦不哭了,她的情绪似乎已经平复,但泉源看得出来她仍旧精神紧绷。她不时望着车窗外的车流寻找可疑的车辆,又不敢露脸,只把自己藏在座位旁边。泉源索性把她拉到中间:“你休息一会儿,不要多想。” 华蓉在这种时候也不思索那些配得上配不上的事情了。女人天性里就有一种保护柔弱的宽容母爱,她现在也很心疼贺晨曦。一个小姑娘总是被男人跟踪,这种事情自己想想也会后怕。 她问:“报警不行吗?” 何晨曦说:“我报过,但是抓不住,那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了。” 泉源皱眉,她想到贺晨曦能够一眼认出那个人来:“你们接触过?” 贺晨曦说:“他来找过我。” 华蓉也想到了:“你能认出他,这样报警也不行吗?” 贺晨曦说:“我不知道,他们说没证据。警告过那个人,但是也没用。他跟别人说他在追我。”贺晨曦又捂住脸,显得非常激动与难过:“我不知道,最开始他来找我,我……我没有想过,就去茶馆见他。他叫人拍了照片,说我们以前谈过恋爱……” 泉源拍着贺晨曦的背。贺晨曦像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她被保护得太好了,对别人的接近总抱持着善意的态度,她总是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糟糕,总觉得通过语言就能解决人与人之间的一切麻烦。 不过话又说回来,谁也无法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只要对方稍作伪装,一般人都会上当。 这种事确实难办。 泉源虽然没有了解过相关的法律,但是也知道男追女这种事说不太清楚,如果没有确实的伤害证明大概也确实不能把那个人怎么样。只是这种事情,伤害一旦成为事实一切就都晚了。 泉源问:“跟他有没有关系?” 贺晨曦知道泉源指的是自己的前男友。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我不知道。” 泉源有点生气了:“你之前不是说还有喜欢他的女人来堵你,跟他没关系的话你怎么惹上这种人?!” 贺晨曦红着眼眶,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泉源严厉起来气场非常强大,她有点不敢接泉源的话。 华蓉知道泉源表面上看起来十分温和宽容,但骨子里十分强势,遇上不顺心的事情脾气就又臭又硬。她忙说:“源源你别生气,我知道你担心,你跟晨曦发火也没用啊。” 泉源转过脸从玻璃上看见自己眉头深皱的影子,无可奈何地对贺晨曦说:“你还闯祸,我眉毛上都要长皱纹了。” 贺晨曦看着她,但心情却没有那么糟糕无措了。 贺晨曦知道泉源越生气就意味着越重视自己。如果是普通朋友她最多出出主意宽慰几句陪伴一会儿,是不会发火的。她发了火,又为自己发火而懊恼,贺晨曦喜欢与信赖这样的泉源。 贺晨曦说:“我真的不知道。这个人来拍照的时候我们已经分手了。追过他的那个女人也已经不太来找我……” 华蓉忍不住想问贺晨曦的男朋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与泉源跟贺晨曦虽然是同一所大学,但毕竟隔了几届,对低年级的风云人物并不算太了解。华蓉只知道贺晨曦跟同届的隔壁系系草谈了恋爱,两个人是从学校的时候开始的,毕业了也没分。她的那个男友,姓季还是姓李的,据说家境很好,简直像是偶像剧里的学院偶像。听说每次出去打球还有自带的啦啦队和粉丝团。简直不可思议。后来才知道那男孩参加过选秀节目,虽然没有撑到终点,但在学校里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偶像。 华蓉对年纪小的男生没兴趣,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她虽然好奇,不过这种时候八卦这种事也不太合适。 泉源却问了。 泉源说:“你之前就说有女人来找你,到底怎么回事?” 贺晨曦说:“她家里挺有钱的,她想包养禾苗,禾苗不答应,她就来找我了……” 华蓉有点无语。 贺晨曦的人生简直是按照小说大纲来发展的。 泉源说:“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贺晨曦说:“她已经不找我了,阿源你别问了。” 泉源虽然很少向贺晨曦透露自己家里的事情,但贺晨曦隐约也能猜测出泉源的家境应该很好。普通人家绝对没办法在孩子大学的时候就给孩子准备一套市中心的跃层大套。泉源也许能够跟那个总是找贺晨曦麻烦的女人旗鼓相当,但贺晨曦不想泉源掺和进这件事情里。 那就像是把自己最无用愚蠢与糟糕的一面暴露在泉源面前,贺晨曦想一想就觉得无法忍受。 泉源火气又有点上来了。 她语调虽然温和,但眉头却深皱起来。 “她不找你了,那你脖子上是谁抓的?” 那几道指甲印子前天才刚结疤,一看就知道是最近的事情。 贺晨曦犹豫了一下,说:“是他的粉丝。” “这件事你告诉季稷没有?” 贺晨曦说:“没有。” 泉源突然就觉得有点疲惫。 她想,贺晨曦即使被对方伤害也要这样为对方着想。 贺晨曦突然抬起头:“我不想跟他联络。我不想让他觉得我缠他。” 她看着泉源,神情里是她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惊慌。 泉源心软了,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贺晨曦说:“而且我把他的手机号删掉了。” 贺晨曦看起来似乎确实不再想跟季稷有一点关系。泉源有一些费解。这并不是贺晨曦一贯的风格。贺晨曦脾气太柔软了,就算分了手,最多自己难过,并不会怨恨对方。看来他们之间还有一些泉源并不知道的事情发生过,使得贺晨曦表现得这么激烈。 但贺晨曦那天还来跟她倾诉,说自己好爱季稷,在泉源面前哭得那么伤心。 泉源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可能性。 她问:“季稷是不是跟之前那个要包养他的女人在一起了?” 一刹那贺晨曦的眼神有点狼狈。 她显然还在意着别人对季稷的看法。 泉源从这个神情里明白贺晨曦确实还喜欢着季稷。就算她下再大的决心想要离开季稷也没有办法抹消掉这种感情。 但同样,贺晨曦的神情让泉源知道自己猜对了。 季稷果然跟那个找贺晨曦麻烦的女人在一起了。 “你就是那天知道的?” 贺晨曦垂着眼睛:“那天林晓晓打电话来告诉我的。” 林晓晓想必就是那个女人的名字了。 “以后不再接他们电话。” “我已经拉黑了。” 怪不得那天贺晨曦哭得那么伤心。 但一整件事情其实并没有多么出乎泉源的预料。她从最开始就对季稷这个人没有多少好感。这并不是因为对方追求到了她心底喜欢却无法触碰的人。季稷这个人,确实有才,也确实有好皮相,但在泉源看来实在太轻浮招摇。一般人怎么会在自己的学校给自己找一堆粉丝,身边还跟着好几个若即若离的红颜知己?这种人幼稚而没有责任心,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别人的追捧与喜爱,但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应该付出。 这种自以为情圣的家伙内心其实幼稚极了,然而他有段数太高,贺晨曦是不可能抓得住对方的。只是当泉源察觉的时候贺晨曦已经踏入了对方的陷阱。泉源没有来得及阻止,或者说她没有敢阻止。 因为她喜欢着贺晨曦。 太喜欢了。 她害怕自己对季稷的看法带有太多偏见,她怕自己阻止了贺晨曦的幸福。她在这件事情上始终非常心虚。因为她喜欢着贺晨曦,所以就无法理智地插手贺晨曦感情上的事情。 泉源懊悔无比。她觉得如果自己不要这么瞻前顾后,也许贺晨曦就不会经历这些事。 对不起。 泉源抿着嘴唇。 她应该让贺晨曦继续依赖自己吗? 然而,如果下一次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她能够理智地引导贺晨曦吗? 泉源无比清楚,自己对贺晨曦来说其实是一场灾难。她太过保护她,控制欲也太强。她阻碍了贺晨曦的成长,让贺晨曦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身后都有个人可以依靠。然而有些事情她其实没有办法冷静地插手。 能够依靠一辈子的人是家人,是爱侣。可我是她的谁呢?我占了她身边的这个位置……这是多么地扭曲啊。 “阿源?” 贺晨曦感受到泉源低落下来的情绪。 她无法窥见泉源复杂纠结的内心,只是觉得泉源似乎不高兴。 她说:“我不想他了。我以后都不见他。以后也不这么容易让别人欺负了。” “嗯。”泉源露出一个微笑:“又不是你的错。” “我怕你会对我失望,觉得我太没用。” 泉源就板起脸,说:“太没用了,下次再这样就不管你了。” 贺晨曦知道她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就跟泉源斗了一会儿嘴。她心情好多了,也不再对那个偷拍的人感到愤怒与恐惧。泉源总是能够给她无限的勇气。在泉源身边的时候她总会觉得这个世界十分宽广与温柔,无论发什么糟糕的事情都能会过去的。 贺晨曦想要成为一个能够让泉源觉得骄傲的人。 她想有一天称为泉源的后盾与依靠。 ——不是希望泉源的身上发生不得不求助别人的糟糕的事情。 她希望有一天泉源不会再为她忧心,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能够觉得放松与自然。她希望泉源的眉头不再皱起来,不再会有棘手难办的事情要去解决。 她希望泉源平和快乐。 希望泉源永远永远都像是广阔的天地那样宽广与温柔。 她想成为那样一个人,陪伴在泉源身边的时候,可以让泉源没有烦恼。 “我会努力的。”她说。 “嗯?” “我饿啦。” 泉源摸出一块巧克力给她:“就快到了。” “嗯。” 华蓉一直从后视镜注意着两个人。 她的表情并不像泉源与贺晨曦那样轻松下来。 ——源源知道自己跟贺晨曦之间是什么氛围吗? 她们自己从来没有意识到过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吗? 她们没有察觉彼此之间这种不允许别人涉足的亲密吗? 华蓉十分纠结。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支持还是应该阻止。 太难办了。 她没有办法看见未来,不能确定自己做出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她希望泉源身边有人陪伴。贺晨曦到底能不能够成为那个人呢?她产生过阻止的想法,也产生过支持的想法,但到底哪种选择才是正确的? 华蓉觉得自己前所未有地优柔寡断。 她不看好贺晨曦的性格,但泉源太喜欢贺晨曦,贺晨曦看起来也并不是没有感觉。华蓉昨晚还下定决心要帮泉源点醒贺晨曦,但在听了泉源的话之后又再次萌生退意。今天对贺晨曦的观察让她觉得贺晨曦不是泉源的良配,但两个人的互动又让她迷惑不已。 无论如何华蓉都知道,不管自己支持或者阻止都无法改变泉源的感情与决定,不管自己支持还是阻止,泉源都有一条艰难与痛苦的道路要走。 华蓉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只好应和了一声:“咱们找个停车位就可以下车了。” ——就让源源自己选择吧。 无论泉源想要怎么办,华蓉都下定决心支持她。 只要泉源能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重写部分终于完成了 最近很忙没空码结果还重写前文,给大家带来不便非常抱歉 以后再也不追求码字速度和虚荣的小红花了T-T 谢谢大家的理解和支持 还有大家的地雷和手榴弹 用霸王票鼓励作者爆字数的妹子们非常对不起! 废柴作者做不到OTZ 第四十六章 一顿中午饭三个人吃了三个多小时,主要是泉源不放心贺晨曦。她想叫贺晨曦跟自己住几天,但贺晨曦一定要回家,泉源也拗不过她。 “或者你回你父母那里去住。” “我哥最近在家,我过去也没房间。” 泉源问:“你是不是没告诉家里这件事?” 贺晨曦低头咬杯子。 泉源都不知道要拿她怎么办才好,只好说有事一定要找我。 贺晨曦嗯了一声,泉源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贺晨曦说:“别担心啦,也没有发生过什么。” 泉源气结:“等到发生了什么你哭都来不及!” 贺晨曦说:“我平常都很小心,不朝人少的地方走。那个人也有一段时间没有看见过了。” 泉源忽然想到一件事:“今天我们去菊花展你跟谁说过吗?” 贺晨曦想了一会儿:“去年菊花展结束的时候跟爸爸说我今年也想来……” 那也实在太久远了,而且泉源也不认为贺晨曦的父亲会对自己的女儿不利。 在沙发上睡觉的华蓉突然挥了挥手:“私人侦探!私人侦探!” “又不是拍电影……你也别睡了,多难受。” 三个人定了包间,十来个人的大桌空空荡荡的,边上还有几条沙发。华蓉昨晚没睡好,吃完饭就困得不行。但她又不肯回家去睡,说是困得一步路都走不动了。最后泉源只好跟贺晨曦一起帮她把沙发拼起来,她就一直睡到现在。 “脖子要断掉了。” 华蓉捂着脖子坐起来,连嘴都歪了。 泉源无可奈何:“落枕?” 华蓉大叫:“枕头都没有怎么落!” 不用想这一定是起床气。 泉源过去把她按到,然后拿了一只杯子在她脖子上慢慢滚动。华夏就容易落枕,华蓉平常都是用擀面杖帮他擀的,效果立竿见影。 华蓉舒服得哼哼。 泉源说:“叫你先回去睡你又不肯。” 华蓉说:“一个人多寂寞,难道你嫌我当电灯泡啊。” 华蓉起床气的时候就像喝醉酒,甚至比她喝醉的时候还无理取闹。泉源不接话了。其实她知道华蓉是担心自己跟贺晨曦,所以才蜷在沙发上睡觉。 华蓉确实担心泉源跟贺晨曦。 贺晨曦不肯到泉源家,泉源又不放心贺晨曦自己一个人……泉源一严肃起来就容易唯我独尊,贺晨曦也前所未有地坚持一点都不松口,气氛简直要僵住了。华蓉只好假装自己一步也懒得走,倒在沙发上睡觉帮泉源拖时间。 一开始其实并困,不过听着泉源跟贺晨曦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真的睡着了。 似乎梦到了点跟泉源贺晨曦有关的梦,有点欣慰又有点怅然若失……茫茫然地就醒了。一醒来,梦境就像戳破的气球一下子消失无踪,连影子都看不见一点。 只是梦里的那种感觉却延续下来了。 好像开心又好像难过……华蓉觉得自己好像一脚踩入泥浆,那种感觉黏腻又令人烦躁。 讨厌死了! 华蓉特别想发脾气,特别想数落泉源一顿——但一时间又找不到什么理由。 华蓉郁闷得不行,觉得早知道这样之前就应该把泉源生病不叫自己这件事情留到现在来发作。 泉源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有点哭笑不得。 “喝杯水清醒一下。” 华蓉坐起来:“我好想揍人。” “……去揍那个跟踪狂。” 华蓉来劲儿了。 “那一定是个私人侦探!” “少看点美剧港剧。” “那是前人生活智慧的结晶!你想想,晨曦的爸爸总不会四处跟别人说自己女儿要干什么吧,就算无意间告诉朋友一年时间别人也早忘了。那个人一定是摸好了晨曦的生活规律所以就在园子里蹲点。” 活了这么久泉源从来没有接触过私人侦探这种职业,但她多少觉得私人侦探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被观察对象面前,他看起来就像是个满怀恶意的挑衅者。 想来想去泉源都想不通对方到底是怎么知道贺晨曦的行踪。 她想得入神,眉头又皱起来了。 华蓉就讨厌她这个仿佛随时都要去拯救世界的表情:“好了,三点半了,准备走了没有?人家差不多要收桌准备晚饭了。” 泉源站起来拿外套,又有点犹豫:“蓉蓉去哪里?” 她无论如何如何都不放心贺晨曦这时候自己一个人回家,所以打算去送她,但华蓉一整天都给泉源一种不太对劲的感觉,泉源也不放心华蓉一个人待着。 华蓉笑:“我又不会迷路。你送晨曦回家,我转个弯去地铁站坐地铁。” “你不回家?” 公司里有什么事总是在这家店订桌吃饭,泉源对这边的交通情况很熟悉。华蓉坐地铁是到不了家里的,她说要去坐地铁只可能到公司去。 果然华蓉说:“去公司整理一下。” 泉源又想皱眉,但马上忍住了。华蓉跟华夏的事情泉源不太插得上手,现在也不是询问的好时间好地点,泉源就没有开口询问。只是华蓉早已跟华夏同居,两个人一起租的一套房子,华蓉不想回去难道今晚就打算睡公司? “有什么事明天再去吧,等你到了都四点多了。不如你跟我一起去送小希然后帮我把车开回家。今天有点累,我晚上不想开车回来了。” 华蓉知道自己有很多想法在泉源面前都无所遁形,所以也就不推辞了。她明白泉源说不想开车只是借口,泉源是怕她晚上没有地方去……但华蓉并不想继续住在泉源家。有些事情越是亲密的朋友就越不想提。觉得累。什么都不想说。 华蓉想了想忽然灵光一现:“要不我这几天去跟晨曦住吧。”她转头问收拾包的贺晨曦:“我跟男友吵架啦,又不想被源源盘问,晨曦妹子你收留我吗?” 贺晨曦愣了一下。 她这几天其实也不想一个人住,去找泉源又怕给泉源惹麻烦,加上今天突然又遇到那个跟踪狂让她心里也有点后怕……贺晨曦高兴地过去挽住华蓉的胳膊:“好的,今天晚上我们可以一起修照片。” 泉源说:“你们不如一起住到我家去。” “不去不去,你又要插手我恋爱的事,要被你烦死的。” 泉源无语,贺晨曦在一边笑:“阿源你快去你爸爸那里吧。” 泉源总觉得贺晨曦和华蓉就像两个要人操心的大儿童,怎么都放心不下来。 “那你们……”她本来想说注意安全,但想想又觉得自己太罗嗦,最后说:“还是把我的车开去吧,我打的过去。” 华蓉知道她担心:“我们两个人作伴你放心好了。晨曦就算住你家也是两个女人。” 泉源也清楚这一点,但关心则乱。她总觉得不把贺晨曦华蓉放到眼皮子底下监管就忐忑难安。对于她这种过于执着的控制欲华蓉已经见怪不怪了,只好说:“我们每过五分钟给你打电话要不要?” 泉源也笑了:“好了好了,我不惹你们讨厌了,总之注意安全……你也是,”泉源本想叫华蓉还是跟华夏联系一下,只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你们好好玩。” “行了,大保姆,你快走吧。” “我去付账。” “快去快去。” 泉源无可奈何地被华蓉推出去了,贺晨曦在后面对她招手。等泉源转过头去贺晨曦跟华蓉互相对视一眼,贺晨曦朝华蓉吐舌头,华蓉笑了。 “你有没有觉得源源很可怕?” 贺晨曦认真地想了想,压低声音说:“有时候像教导主任一样。” 华蓉喷了:“真的很像!” 贺晨曦又说:“不过她是为我好,但是我又不想她对我太好……” 华蓉觉得贺晨曦真是个天真的姑娘,对别人一点防备都没有,轻易地就可以掏心掏肺。 她问:“对你好有什么不好的。” “平常帮不上她觉得可难过了。她担心我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做错事,都不好意思见她……但是不知不觉又去依赖她了……”贺晨曦纠结着这种情绪,小声问:“蓉蓉姐,你跟阿源认识那么久了,你会不会这样?” 华蓉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贺晨曦的问题简直像初恋少女找知心姐姐那么明显…… 华蓉跟贺晨曦交往不多,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平常说话就这种风格……又或者因为自己知道一些内情所以对贺晨曦的问题另眼相待了。 总之华蓉想来想去只好说:“我经常被她气得满地打滚。” 贺晨曦搂着华蓉的手臂笑了。 她其实也并没有像华蓉想的那样对人毫无防备。但华蓉是泉源的朋友,对于贺晨曦来说泉源有关的一切都是不同的。贺晨曦很轻易地就把这个泉源会对她提起,偶尔能够见面的人也当做了自己的朋友。而且在贺晨曦看来华蓉人好又深受泉源信任,所以贺晨曦一边羡慕她,一边就把本应该有的对陌生人的防备都扔掉不见了。 华蓉就像是贺晨曦的一个神交已久的友人那样,贺晨曦像泉源那样信赖着她。所以有一些跟泉源有关的无法跟泉源提起的事情贺晨曦都想要跟华蓉倾诉,向华蓉求得答案。 她确实太依赖泉源了。 依赖泉源,依赖泉源的朋友,依赖与泉源有关的一切,简直到了迷信的程度。 贺晨曦非常认真地对华蓉说:“我也想被阿源气得满地打滚。” 华蓉觉得贺晨曦这个姑娘真是又傻又可爱:“什么啊,我有时候只想揍她。” 贺晨曦秀气地笑着:“要是有一天不是阿源被我气得满地打滚,变成我被阿源变得满地打滚……我就觉得一定是自己长大变厉害了,可以帮助她。” 贺晨曦这样认真的神情让华蓉忍不住就想摸摸她的头。 华蓉是真的开始喜欢这个单纯的小姑娘了。不是为了泉源的感情而凑合着喜欢,而是开始理解泉源会爱上贺晨曦的原因。 这是个非常善良也非常认真的好女孩。 她看起来那样脆弱,但又有自己的坚强。傻里傻气的,可是又非常努力。你觉得她糊里糊涂,但她其实又聪明并且敏感……这就是最近流行的那种又萌又软的好妹子吧…… 华蓉觉得如果自己是个男人,也应该会喜欢这样的女孩。 大多数的女人也愿意当她的朋友,当她的知心大姐姐。 华蓉说:“源源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很高兴的。” “真的吗?” 华蓉觉得贺晨曦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 “当然是一起玩得高兴的人才会找来做朋友。” 贺晨曦的眼睛又垂下去了。 华蓉控制不住就揉了揉她的头发,心里为这个喜欢撒娇的女孩叹息了一声:“你以为源源是烂好人,因为你没用才特别关照你吗?就算她肯,我也不让她做冤大头。” “也没有……”贺晨曦有点郁闷地撒着娇,“我也不是特别没用吧……对不对?” “在做营养餐上比源源厉害不知道多少倍呢!” 贺晨曦又秀气地笑了。 “源源觉得自己了不起,想要逞强就让她去逞,我们就站在她身后照顾她好了。干嘛要学她去拯救世界呢?” 贺晨曦真的被她逗乐了:“有时候阿源确实很像要去拯救世界!” “对吧。”两人也已经走到了大厅,泉源正在总台结账,华蓉就压低声音说:“我平常想叫她出来走走她也不肯,你一说就把她拽出来,我觉得你很厉害。” “但是今天……” “这种事是意外,谁晓得。总之就当让她锻炼身体,就算对心情没好处,对健康总是有好处的。大功臣,以后多找她出来玩,别让她真的变成死宅大猩猩。” “以后蓉蓉姐也一起出来玩吧。” “你不嫌我当灯泡啊。源源对你这么好我很吃醋哦,你不吃我醋?” 女性之间开开这样的玩笑毫不出奇,她们在朋友关系上天生就比男人黏糊甜蜜,贺晨曦一点疑心都没有,她说:“我可喜欢阿源也可喜欢蓉蓉姐了。” “你暗恋我啊?” “我觉得阿源的朋友都特别好。” 华蓉觉得贺晨曦简直是个天生的万人迷……她从嘴里讲出讨人欢喜的话来甚至都不用酝酿。那么自然那么真正又那么懵懂无知,真不明白她的前男友是怎么才会抛弃这样一个好姑娘。 而且他还是贺晨曦的初恋。 不过恋爱上的事情总是不可思议与没有逻辑,外人没有资格置喙。 华蓉说:“你干脆嫁给我算了。” 贺晨曦说好呀。 华蓉说:“快给我嫁妆,我今天就住到你家去。” 这次贺晨曦却没有马上回应。华蓉看她有点纠结的样子,想了想,又觉得这种玩笑应该也不算太过分才对。除非贺晨曦像泉源那样因为喜欢上女性所以有了顾虑。可贺晨曦之前的表现完全不像。 贺晨曦看起来有点纠结,她说:“蓉蓉姐,你送我回家就好了,还是不要住到我家了。” “嗯?” 贺晨曦觉得华蓉提出要跟自己住一定是出于好意,她有点懊恼自己当场就答应下来。她不愿意住到泉源家害得泉源也被人跟踪,难道换成华蓉就可以吗?贺晨曦一下子自责得不行。 “别这样啊晨曦妹子,你想让我住到源源家被她连夜审问吗?我宁愿去租旅馆。” “但是……” “我真的无家可归啦。”华蓉看起来挺轻松地笑了笑:“我跟男朋友分手了,你先别告诉源源。” 贺晨曦瞪大眼睛。之前在泉源家吃饭的时候她还羡慕过华蓉跟华夏的好感情,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快就分手?但她毕竟跟华蓉算是“认识不多久的朋友”,这些更加私密的问题她不知道要怎么问。 “那……” “好心累,晚上也熬个营养粥安慰我吧。” 贺晨曦郑重其事地点头:“好的,我们吃甜玉米南瓜粥吧?” 华蓉说出了一个秘密,心里有种抛弃一切破拐子破摔似的的轻松,她拉着贺晨曦的手前后摇摆,就像回到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 人为什么非要有个伴侣,人跟人之间为什么要恋爱呢?如果永远像少年时期一样,互相认识,互相成为朋友就能够心满意足那该多好? 每天联络,偶尔聚会,放假的时候一起玩耍……只要这样就能够心满意足,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她看着走过来的泉源忽然小声对贺晨曦说:“如果源源是男的我就嫁给她。” 贺晨曦想了一会儿,说道:“我也是。” 泉源在两个人面前站定,问道:“干什么呢还说悄悄话。” 华蓉跟贺晨曦就像刚刚分享了秘密的小女孩那样笑着不回答。泉源没追问。三个人手牵手去了停车场。 贺晨曦漫无目的地想着泉源,觉得泉源确实比自己遇到的男人都要好太多了。 如果她是男人,我也想嫁给她。 贺晨曦握着泉源的手,觉得有点开心,于是大幅度地摇摆起手臂来。 她另外一边牵扯华蓉。 华蓉看着贺晨曦快乐的神情,在心底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贺晨曦确实没有开窍呢。 她会意识到这种感情吗? 意识到这种感情对她来说到底意味着幸福还是灾难? 华蓉微微落后泉源与贺晨曦一个脚掌的距离。 她看着两人并肩的侧影。 ——人为什么非要一个伴侣? 明明自己也可以照顾自己。 为什么不能满足成为亲密朋友? 也可以互相陪伴,也可以互相爱惜。 人为什么……非要有爱情? 第四十七章 泉源到父亲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泉源原本说的是四点过来,现在晚了半个小时。伯父显然一直在等她,她一到门口就接出来了。 伯父有两三个月没有见到泉源,从口袋里摸出平常不怎么戴的眼镜来端详她。 泉源失笑:“我又不是公司文件。” 伯父说:“吃饭挑食哝?瘦了哦。” 泉源说:“减肥。” 伯父说:“胡搞搞,不要学别人减肥。” “不减不减,说笑的。夏天瘦下来还没有来得及胖回去。” “秋天多吃一点肉。” “嗯。”泉源把伯父的眼睛摘下来给他放好,“电话里听到你咳嗽,买了一只文旦回来。叫张阿姨拿去皮剥了煮蜂蜜水喝吧。” “好的好的,刚好你爸爸这几天也喉咙不好,你去叫他。” 泉源正要朝楼上走,继母恰好从上面下来了。 她手里抱着一盆菊花。菊花繁复的花瓣每一片都外白内红,看起来端庄又艳丽,与美丽的继母相得益彰。也许因为被菊花挡住了一点视线,直到泉源出声她才注意到泉源。 “是梦梦来了啊。” 继母嫁给父亲的时候还十分年轻,如今也才不过四十出头。精心保养认真修饰,远远看起来就像泉源的姐妹。不过她毕竟也到了中年,皮肤与身材都开始衰老,跟泉源站在一起的话就明显能够看出年龄。 泉源把她手上的花接过来:“放哪里?” “你就放在地上吧,等一下我们一起搬到饭厅去。” “放到饭厅的小台几上?” “对的对的,那边灯光一打,好看得不得了。” “我放就好了。”泉源搬起花盆放去饭厅,回来的时候继母正在跟大伯说笑。 “梦梦就是对大哥好,哎哟,这个文旦挑得好,我在楼上就闻到香味了,大哥要不要分我一半?” 俗话说老来宝,老来小。 泉源的伯父已经上了八十,身体十分硬朗,精神也很好,不过性格脾气上渐渐开始改变。喜欢别人逗着他夸着他,变得有点孩子气。 泉源继母刚嫁进来的时候对丈夫的这个睿智的大堂兄十分尊敬,并不会这样跟他说话,不过现在已经从善如流地改变了相处方式。 跟泉源的第一任继母比起来,这位小继母确实更会做人。 泉源还记得自己的第一任继母总是对伯父颐指气使,也从不称呼他为大哥。在泉源父亲不在的时候更加变本加厉,甚至在家中来访的客人面前叫他陈伯。 记忆中伯父总是对泉源的那位继母忍让退避。 后来泉源零星地知道了一些关于伯父的事情。伯父跟父亲其实没有血缘关系。据说伯父的先人是泉源曾曾祖父的那个年代被陈家买回来做奴仆的,跟了陈姓,渐渐成了主家的心腹。后来就是漫长艰苦的战乱年代,伯父的父亲为了泉源的祖父而被土匪砍了头,泉源的祖父就把这个忠心耿耿的伴读奴才记进了族谱,叫自己的孩子把他的孩子当成兄弟。后来社会动荡,改朝换代,期间大伯的兄长还有泉源的几位亲伯父都过世了。新时代终于到来。下等人翻身做了主人,伯父遵从父亲的遗志一直跟随在陈家左右,出谋划策,前后奔波。他天资出众,沉稳可靠,曾经有许多次飞黄腾达的机会,不过都被他放弃了。倾颓没落的陈氏终于被一点点地重新拉拔起来,就在局势都稳定了之后伯父提出要离开。他从自己的祖父父亲和兄弟那里接受了太多陈腐老旧的思想,无法抛弃落时的地位尊卑观念。老爷与少爷的亲密友善令他局促不安,充满了罪孽感。如何挽留与说服他的过程略去不提,但想必对于泉源的伯父与父亲来说那都是一段珍贵与难忘的往事。 即使如此,奴性与阶级划分的思想已经侵蚀了泉源伯父的灵魂,总是让他在陈家人面前显露出过分的谦卑与恭敬。 比如他从不肯叫泉源的父亲为小弟。偶尔他还会在言谈中提到泉源父亲的时候把他称呼为毓清少爷。 在伯父的心里,姓陈的主家有种他不该玷污与攀附的高贵。 这也许是忠诚,也许是自卑,正是这种态度纵容了泉源第一任继母愚蠢的尊卑观念。 ——受害者却是泉源。 有时泉源觉得这个从小娇生惯养长大,后来又嫁给自己父亲的女性其实只是个生活在自己幻梦中的可怜人。在她的世界中她自己是世家大族的高门贵女,她的丈夫是个继承了有着数百年底蕴的庞大家族的豪门巨子。她处处显示着自己的高贵和与众不同,就像在演绎一出陈旧古老的贵门闹剧。 泉源伯父的纵容导致她越来越嚣张跋扈变本加厉。而与此同时,泉源也受到了那个对自己十分善意亲切的伯父的过多影响。伯父对继母的态度令她对那位继母产生了一种被夸大的敬畏。泉源每次从继母面前走过的时候都不敢抬起头,即使被奚落咒骂也不敢哭泣或者向父亲告状。泉源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无比可怜,就像是一个肮脏低贱的乞讨者。 她在自己的家里,就像个奴隶、就像个乞丐、就像个天生应该被人鄙夷唾骂的下等人。 年幼的泉源以孩童独有的眼光来看待世界,她还没有自己完整的价值观与人生观,她以为继母真的那样高贵而自己真的如此卑微。她不敢也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向别人诉说她受到了怎样的伤害。 那样年幼啊…… 你给她吃腐坏的苹果,她也会以为果实天生就如此苦涩。 泉源开始害怕待在那个家里。即使是非常期待的父爱也没有办法让她高兴起来。大家都以为她是怕生或者想念母亲。继母还把她抱在膝上:“等你妈妈回来就送你回家。” 泉源垂下头。大家还以为这是小女孩在闹别扭,谁也不知道是继母用指甲狠狠掐了她的手臂。泉源觉得很疼,但她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她害怕继母。 泉源曾经就是这样一个很乖,很乖,又很愚蠢的小孩。 泉源在父亲家里住了半个暑假,然后迫不及待地回到母亲身边了。其实她在五岁之前并不知道自己有个父亲。五岁的有一天父亲突然出现在狭小却温馨的家里,跟泉源的母亲发生了小小的争执又冷静下来互相达成了协议。有时候父亲会接泉源出去吃一顿饭,带泉源在身边待一天,泉源会觉得非常开心。她并没有想过父亲与母亲为什么并不住在一个家里。她甚至会觉得这才是正常的家庭关系。每个孩子都拥有两个家,一个属于父亲,一个属于母亲,每个孩子都拥有两份来自两个家庭的爱。 那个时候泉源的父母关系并没有那么糟糕,他们就像多年未见的挚友,虽然并不热络但却足够默契。年幼的泉源并不能揣摩父母之间的感情,不能够揣摩他们会不会还对彼此抱有情谊又会不会懊恼年轻时冲动的决定。泉源的父母非常克制,即使在父亲接送泉源的时候也并不做过多交谈。泉源当然也不清楚那是不是余情未了,又是不是欲盖拟彰。是不是道德约束着情感,令两人都无法言说。她当然什么都不知道,她在那年纪还不明白世界上有爱情存在。她对男女之间的感情的理解仅仅止步于一个王子如果遇见一个公主,他们最后会在城堡里举行婚礼。故事总有个女巫或者善妒的坏女仆,这是泉源非常非常讨厌的角色。 五岁这年泉源住进父亲家的原因是母亲的学校给学生开了个兴趣夏令营。泉源的母亲是个绘画老师,她要跟夏令营的学生们一起在外一个月。也许也抱持着让女儿有机会跟父亲亲近一下的想法,泉源的母亲没有带泉源走,而是把她交给了自己曾经的恋人。 泉源是满怀期待地离开的。回来的时候她挣脱父亲牵着自己的手,一下子扑进母亲的怀里。 她小声啜泣。 母亲问:“毛毛想妈妈了吗?” 毛毛是母亲为泉源取的小名。泉源小时候头发纤细毛躁,而且还总有一点营养不足般的枯黄。 泉源说:“想。” 谁都不知道幼小的泉源受了怎样的委屈。 她不肯说给自己的妈妈知道。 她隐约觉得父亲家的那个阿姨对自己最爱的母亲抱有敌意。她想,如果她说出口母亲一定也会难过。 泉源曾经就是这样一个很乖,很乖,很愚蠢,又很敏锐孝顺的孩子。 然后泉源到了六岁。 泉源的生日是在秋季。到了六岁的那个秋天父亲开始减少跟她见面的次数。即使见面父亲也总是显得忧心忡忡——泉源的弟弟生病了。 泉源的父亲与继母有个自己的男孩。男孩比泉源小几个月。外祖父母对他非常溺爱,总是接去国外度假小暑。因为是个身体不怎么好的小男孩,所以泉源的父亲只带他跟泉源见过一两面。小男孩好像并没有怎么显示出对泉源的敌意。那个时候他就开始生病了,据说第二年春天开始就要长期待在国外疗养。长大以后泉源对自己这个弟弟的记忆已经非常稀薄了。只记得他看起来像个女孩子一样文静,又十分苍白忧郁。 泉源六岁的夏天,弟弟死去了。 泉源只记得冬天的时候被带去医院验过一次血,后来在病院里见了一眼沉沉睡着的细瘦虚弱的弟弟。 那是泉源对弟弟的最后印象。 其实在冬天开始的时候泉源会每个星期在父亲家里度过三天。那个将要面临失去爱子的疼痛的男人憔悴而疲惫,女儿并不能驱逐全部的悲伤,他难免有时候忽略的女儿的感受。泉源开始变得并不快乐。父亲的愁容总是让她觉得压抑与难过。继母倒是并不像从前那样处处针对她了,也许是因为太过悲伤以至于没有多余精力了吧。泉源的母亲总是对泉源说:“你的弟弟生病了,你要乖乖地。” 泉源就果真乖乖地忍耐着那个家庭对她的排斥。 那种排斥来自于父亲隐约的忽视,来自于继母被深深隐藏起来的敌意。 后来弟弟死了。 继母伤心太过出国疗养。 泉源的父亲渐渐从悲伤中走出来,开始补偿自己那个被忽视了五年,好不容易找到的女儿。 泉源度过了最愉快的七岁的生日。 她的父母一起为她庆祝。 她觉得自己像个小公主。 将近年关的时候继母回来了。 泉源照常每星期在父亲那里居住三天。继母的脸上慢慢出现了笑容,有时候会带泉源一起参加一些闺蜜间的聚会。就好像贵妇人们的沙龙似的,继母尽情地展示着自己的虚荣。 泉源又开始不快乐了。 但她没有把这种不快乐表现得太明显。她只是安静了一些,不再像是一只灵巧的鸟儿高兴地飞来飞去。大家想,虽然是个小小的孩子,但也许弟弟的死亡对她造成了一些影响吧。 有一天晚上泉源做了噩梦。 母亲把她唤醒:“毛毛怎么了?” 泉源梦到了继母。 她说:“我梦到了老巫婆。” “妈妈在呢,”母亲说,“故事里才有老巫婆。” ——不,在现实也有老巫婆。 ——她会阴沉沉地看我,会凑到我耳边说可怕的话。 然而谁也不知道。 谁也不知道年幼的泉源从继母那里感受到了什么。 谁也不知道这个孩子夜半的噩梦中出现的一张什么样的面庞。 泉源已经上了小学。她开始直到自己的家庭方式是畸形的。别的孩子并不像她这样拥有两个家。她明白一个王子与一个公主相遇,他们会结婚称为夫妻,然后一起生活在城堡里。但父亲与母亲并没有住在一起,他们甚至不是夫妻。父亲家的阿姨并不是会给泉源另外一份爱的可亲的长辈,她是继母,就像灰姑娘的母亲死后父亲又娶了别人。 ——可是我的母亲并没有死去啊…… ——继母一定是坏巫婆。 后来泉源想,自己是唯一一个在一切灾厄发生之前就认清了继母本质的人。 她看出了继母那仿佛来源于虚幻世界的离奇而丧心病狂的恶毒。 只是年幼泉源没有告诉任何人。 她没有能够像是勇士一样揭露出这种罪恶。 她的力量太少胆子太小。她害怕着继母,一言不发地忍耐一切。 再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泉源的身边开始出现了一些不利的流言。有个同学说:“我妈说你是小密生的,你妈真不要脸。” 邻居也开始对泉源母女指指点点:“怪不得自己养女儿还能买下房子,原来是被别人包养的小老婆。” 你妈是第三者。 是□。 你是私生女。 你们家都不是好东西。 泉源开始变得沉默寡言。 母亲那样坚强温柔,但无法为她抵挡掉流言蜚语的伤害。 泉源的父亲会对别人说,这是我的前妻,这是我前妻的女儿。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人了解了内幕消息。 “男人是个老总,女人攀高枝搞大肚子结果人家不要她。女人听说男人孩子死了又带着孩子黏上去了。” “哦这样啊。” “哦,真不要脸。” 那个年代,单身的未婚母亲生活得如此艰辛。 泉源问自己的母亲:“爸爸妈妈真的没有结婚过吗?” 母亲沉默不语。 年幼的泉源并不懂得什么是默认,什么是疲惫无法开口的答案。她只是觉得非常难过……她觉得母亲的沉默让她非常难过…… 泉源说:“我要把那个老巫婆赶走。” 泉源的母亲终于知道了女儿口中的巫婆是谁。 她有些严厉地说:“你不能这样叫阿姨。” 泉源说:“我们才应该跟爸爸住在一起。” 母亲说:“大人的事情你不要乱说。” 泉源无比委屈。 无比委屈。 ——你们为什么看不出来呢?她就是个老巫婆。 泉源不太愿意到父亲家里去了,大人们也没有办法。泉源的母亲觉得女儿对男人妻子的敌意并不正确,她有时候会跟泉源说:“去看看爸爸,阿姨也说想你呢。” 泉源会觉得害怕。 但泉源真的很想念父亲。 阳历新年的那一天大伯来接她:“跟阿伯去爸爸家里好吗?” 泉源转过头看着母亲。母亲说:“妈妈要在学校办元旦联欢晚会,毛毛晚上再回来陪妈妈吧。” 泉源高兴地搂住伯父的脖子离开了。快到家的时候她问:“阿姨在家吗?” “在的。” 泉源很小声地说:“我不想见阿姨……” 伯父也许没有听到。 元旦的这一天父亲非常繁忙。家里也来了很多客人非常热闹。泉源被交给继母,跟着继母去和父亲朋友们的太太喝茶打麻将。主人家刚刚经历丧子之痛,大家都没有把孩子带过来,泉源独自坐在会客室的小角落,穿着漂亮的红色呢子新衣裳,却像是圣诞夜里被赶出家门的卖火柴的小女孩。 继母跟相熟的太太们说笑,空挡里对她说:“你过来喝杯水,可怜巴巴地坐在角落里干什么?好像有人欺负你一样。” 泉源过去端茶杯,听到一些细细碎碎的说她没有教养上不了台面的闲话。 茶水很烫。 泉源又害怕又愤怒。 茶杯倒了下来,流淌过她的手臂,然后弄脏了漂亮的沙发椅面。 维多利亚风格的家具是真正的古董,名贵而舒适。继母发出一声惊叫把她拽过去:“毛手毛脚的,一点淑女的样子都没有!换个椅子面要多少钱你知道吗?真正的手绣布料,要到国外古董店里去买!真是败家子,什么样的妈生什么样的小孩。” 泉源被烫伤的手背是那样疼痛。 疼痛燃起了她的勇气。 她推了继母一把大声喊叫着:“不准你讲我妈妈!你这个神经病!不准你讲我妈妈!” 泉源其实很少能够接触这样粗暴的场面,继母的冷言冷语也很少直白地倾倒粗话。泉源会说的也只有神经病、笨蛋、坏人以及老巫婆。她没有更多的难听话来表达自己的愤怒了。 但她不知道神经病这个词汇给了继母那样大的刺激。 她不知道继母因为儿子的死亡患上了重度的抑郁症,所以才去国外疗养治疗。 抑郁症啊……很久以后泉源知晓了继母的病情。她想抑郁症真是自己的诅咒。继母的抑郁症折磨着她。母亲的抑郁症使得她拥有一段血腥的回忆。而她自己的抑郁症……她会有什么结局呢?像继母一样变成疯子,还是像母亲一样癫狂死去? 泉源不知道自己会有怎样的结局。 而在无数年前,年幼的泉源站在会客室里被突然歇斯底里的继母拎住衣领。 继母全无风度地叫嚷着,把一杯滚烫的茶水倒进泉源的衣领里。 泉源居然没有哭泣,她只是狠狠地狠狠地瞪着继母,没有喊疼,没有说话。 她在遇见继母之前从不知道女性会有这样恶毒的一面。前来做客的太太阿谀奉承,表面上劝导泉源的继母不要太生气,话里话外却暗含着私生女上不了台面的意思。那些话听就像是一根根小针扎进泉源的耳朵里。她原本是个清澈无垢不知世事的孩子,好不容被父亲接回家,心里满盛着向往与欢喜,但后母把她快乐的心摔进了尘埃。 她在这一天爆发了,也被深深地伤害。 小会客室里那些精致优雅的太太们都吓呆了,竟然没有人敢伸出手拦住泉源继母疯狂的行为。 破门而入的是泉源的伯父,随后泉源的父亲也进来了。 那实在是一个太过混乱的元旦日。 新一年开始的这一天,继母为泉源展现了世界疯狂与残酷的那一面。 泉源不记得伯父跟父亲是怎么小心脱下自己的小外套,把自己交给医生。 她的脑海里疯狂回响着继母声嘶力竭的喊叫。 “你把我的儿子克死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妈就是要咒死我儿子好让你住进来!” “谁知道你是不是陈家的种!” “当初要不是为了给鑫鑫配骨髓你以为你能进陈家来?!你果然连血型都不匹配!你妈恐怕都不知道你是谁的孩子!” “小野种!” “小野种!” “你这个小野种!” “就算我死了你那个烂货妈也别想嫁到陈家来!” “你们别想好过!你们母女别想好过!” 这些话语仿佛诅咒,时时在泉源童年的噩梦徘徊。 她再也不愿意到父亲家里去。 她是那样渴望完整的家庭与父亲的疼爱,她是那样难过自己不是父亲的女儿。 大人们没有办法向她解释这个误会。也许谁也没有想到她会在昏迷之中听见继母疯狂的叫嚣。 然而……她还是那样渴望着父爱。 年幼的泉源曾经那样爱着自己的父亲。 然而她再也不愿意踏进父亲家里。 即使一小步。 第四十八章 泉源将脑海中不断涌出的过去驱散。 这就是她为什么不太愿意回家的原因。 时间流淌,甚至物是人非,但阴影仍在。 泉源不再是那个软糯柔弱、幼小无助的孩童,她不会再做那些关于继母的噩梦,她不再害怕,但心中的厌恶却无法消退。 一切熟悉的场景都会唤起她年幼时代的记忆。 让她想起自己曾经多么卑微,多么愤怒,多么悲伤和恐惧。 她曾经那么爱戴自己的父亲,这种感情早已消退。 她曾经不肯踏入家门一步,这个执着也已经被打破。 因为泉源慢慢地学会了要怎么置身事外、怎么把自己当成一个旁观人、怎么让自己觉得安全与舒适。 就像是把幼年的一切遭遇当做一个演员演出了一场戏。 泉源得心应手。 她从饭厅回来的时候正听见小继母在跟大伯说笑。 “我们都要吃醋的,梦梦回来只有你有礼物。” 泉源走过去:“我也买了一支红酒给你跟爸爸,红酒价格比水果贵的。” 继母笑起来:“啊呀真的有啊!”她接过泉源递来红酒:“阿姨是说笑的嘛,你每次回家来还这么破费干什么。” “孝顺一下爸爸。” 继母说:“你不要管那个臭脾气,他要喝酒叫他自己买,你的钱攒起来给自己做嫁妆哝。梦梦男朋友有了没有?这个年纪嫁人刚刚好哦。” 伯父说:“怎么要自己准备嫁妆?梦梦找了男朋友我老头子马上包一封大红包让他知道梦梦身价有多高。” 继母捂住嘴:“我呀,我乱讲话。嫁妆怎么会要自己准备,你爸爸给你存一份,你伯父给你存一份,你的婆婆就要吓死了。”她拉住泉源的手拍一拍:“这么瘦,你不要太好强,不回家来也不要你爸爸给你安排工作,我有时候都忘记你是陈家的孩子了。” 泉源笑笑:“趁年轻的时候多闯闯。” 继母说:“我年轻的时候一点志气都没有,就想嫁个好人就算了。” 她说完泉源就跟着继续一起笑。 不知道是不是多心,泉源总是觉得继母说的话有种古怪的感觉。 不过亲情这种东西,一旦加上继与后字总会变味。 泉源想她也许是被第一任继母弄得草木皆兵。 大伯问:“毓清呢?怎么还不下来。” “毓清午饭吃掉就出门去了,不在家里。” “他出去了?他那个样子还出门干什么。说好下午梦梦来吃饭,现在还不回来。” 泉源问:“爸爸怎么了?” 她的伯父看向她的继母。 继母说:“公司里的事情吧,我是不清楚。说好四点钟回来,省得你来他不在家。结果他四点没回来,你也没过来。” “我路上有点事,耽误了一会儿。” “没事没事,回家又不是公司打卡,不用那么准时。” 继母也说:“对的。我还趁你没有来把饭厅布置了一下,特别把银餐具拿出来了。还有那盆雏凤,好不好看?” “好看。” “我买了好几盆摆在楼上阳台,想了想要拿一盆下来装点一下,结果搬不动。走到楼梯就用了很久。我以前觉得自己保养得好,跟二十几岁的姑娘比也不怕,现在只好承认自己已经老了,连花也搬不动。” “阿姨还很年轻。” “你不来的话我就只好叫张阿姨先不要烧饭过来跟我搬花了。” “辛苦阿姨了。” “不辛苦,你好不容易回来做客,我要好好表现的。那盆雏凤你喜不喜欢?我之前特别去菊花展挑回来的,你喜欢的话就带回家。” “阿姨也去看花了?” “你也去了吗?你自己有没有买花?” 泉源想起来贺晨曦给自己买了一盆艳丽的金黄朱红的菊花,叫什么名字不记得了。那盆花还在自己车子的后备箱里。 她说:“我自己没有买。” “还好还好,我想你应该是喜欢简单素淡的颜色,特别选了一盆胭脂点雪带回来放在外面,清清静静的,你回家的时候记得带回去。” “不用了,阿姨留着看吧,我也不会养花,而且我晚上没有开车来。” “那明天叫你爸爸找人给你送过去。” 泉源也就不再推辞。 继母站起来:“你陪大哥聊一聊,我去厨房看看。大哥吃过午饭就出门去了,说是要买水果和糖块回来给你吃,午觉都没有睡。四点钟急急忙忙赶回来结果你没有到。你赶快给他敲敲腿。” “好。” 泉源跟伯父聊了一会儿,一起吃了一些水果和糖。大概五点钟的时候泉源的异母弟弟回来了。弟弟跟泉源上的同一所大学,今年才刚大二。小时候他曾经想亲近自己的小姐姐,想要姐姐带他玩,但泉源不太理他。顽童期的男孩因此变得非常讨厌自己的姐姐。他跟赫哲也认识,小时候在赫哲面前说过泉源不少坏话。泉源跟赫哲的第一次分手也有他的一部分原因。往年回家的时候这位弟弟根本不愿意跟姐姐说一句话,直到上了大学才渐渐改变。 即使如此姐弟两个也没有什么话好说,没有营养地客套了几句又一起吃了一碗点心,弟弟就去自己房间了。 说想见泉源让泉源回家一趟的父亲一直都没有出现。 到快六点的时候继母才接到父亲的电话,说是父亲就要回来了,已经在路上。又过了半个小时后车子才停在了门外。大伯先出去了,继母把儿子叫下楼,一左一右牵着泉源和弟弟跟在后面。走下台阶的时候泉源看见父亲被人从车上扶下来,随后后座上又搬下来一架轮椅。 泉源习惯性地皱眉,听见后母问:“石膏怎么没有拆?” 站在父亲后面的中年人说:“骨头没有愈合好。今天开始一步路也不要走,要坐轮椅,不然很难恢复。” 泉源认出那是家庭医生,也给自己看过几次病。 泉源的父亲有点不耐烦:“回去说。”他的视线越过妻子和儿子,看见了站在后方的泉源:“你来了。” 泉源说:“爸。” 泉源父亲应了一声。这时候司机把轮椅搬上了台阶,泉源的弟弟过去把父亲抱上了楼梯。他显然有点不满,但在医生的注视下最终没有逞强自己去走。 泉源也就跟上去。 伯父一直注意着泉源的神情,没有漏过她刚才皱眉。老人心里挺高兴,她觉得泉源虽然不表现但还是关心自己的父亲的。 伯父说:“毓清上午说过今天要去医院复查拆石膏,说你不问的话就叫我们不要讲。我之前忘记了。” 泉源嗯了一声,笑:“我知道爸爸爱面子。” 大伯说:“对,毓清这个人就是爱面子。” 泉源进门的时候一家人都在大厅。泉源的父亲看见她进来,就招手让她站到自己身边。 他问妻子:“你们饿不饿?” “之前等你的时候都吃过点心了。” 父亲说:“那我们再晚一点吃饭。”他回头对泉源说:“你推我去会客室。” 泉源后母说:“你还没吃东西呢,什么事吃完再说。” 泉源父亲说:“要紧事,我不饿,我们一会儿再吃。” 他又突然问:“赫哲怎么没有过来?” 泉源后亲说:“昨天请过了,说是今夜的飞机走,就不过来吃饭了。” 泉源的父亲说:“给他打电话,跟他说梦梦晚上过来吃饭了,让他也过来一起吃。” 泉源已经走到了轮椅后,听到赫哲的名字后就又皱了眉。父亲似乎能够察觉到她的想法,说道:“我们先进去,我有事跟你谈。” 第四十九章 泉源把父亲扶到他惯常的座位坐好又折回去关上门,然后就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好的感觉了。 父女两个真的很少坐下来说话,这时候连闲话家常都想不到内容。 泉源的伯父几分钟以后拿了一壶文旦蜜茶进来,父女两个还是干巴巴坐着对视的状态。 大伯说:“你要讲话就快点讲,小赫那边电话已经打过了,半个小时就过来。你不快点讲完还要客人等你。” 陈毓清说:“小辈坐着等一下又怎么样?” 大伯说:“你这么不讲道理,没有一个小辈喜欢你。人家不愿意来你也要生气?” 陈毓清有点不高兴了:“我看在他父亲面子上才叫他。” 大伯说:“好了哝,乱发脾气。本来是你自己骨头没长好,还跑去医院跟医生吵,脸皮要不要的?” “我们讲小辈尊重长辈的事情,你不要牵扯到别的事情上。再说我也没有跟医生吵,我只是问他我为什么不能拆石膏。” “我从小葛那里都知道了,小葛说你跑去骨科砸场,人家没办法把他叫过去救场的。” 小葛就是之前送泉源父亲回来的医生。他的祖家好几代是陈家的族医,到现在他也继承了祖辈的中医家学,陈家人有什么病痛都会先把他找来咨询一番。 陈毓清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他年轻的时候一心扑在家族事业上,终于遇见了泉源的母亲,在情感上开窍的时候已经将近而立之年了。两个人交往了几年,当泉源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降生的时候他已经四十多了。如今泉源二十八岁,陈毓清已经虚龄七十,多少也有点人老倔强,顽童习气的感觉。这种性格上的改变在大他几岁的老哥哥面前更加明显。 反正泉源以前是没有见过父亲这个样子的。听说父亲从年轻时就十分成熟稳重,就连他神情最为温柔的时候,也能够从他因为总是皱眉而留下纹路的眉间看见他的坚毅与他时时肩负的责任。——那显露的又不是重担所带来的疲惫,而是一种不留情面的杀伐果断。 泉源的父亲陈毓清是个很容易就能够令人服从的人,与此相衬的就是他对别人强烈的控制欲。他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角色。 这样的父亲在大伯面前耍赖吵闹,甚至赌气不说话,令泉源觉得有些新奇。 不知道为什么,在父亲叫她回家之后心底隐隐升上的抵触与戒备就那样消融了。这栋宅邸带给她的不快回忆,父女间尴尬的氛围,继母身上若有若无的微妙感觉,父亲也许要跟她谈论的婚嫁问题,等等等等,似乎都没有那么让人厌烦了。 泉源忽然想到华蓉说的话。 你父亲也许是生了病不舒服所以想跟女儿撒撒娇。 泉源想,父亲现在大概就是在向大伯撒娇吧。 ——心情忽然就柔软下来了。 父亲已经老了。 伯父也已经老了。 而她自己长大了。 一个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的成年人不能总是遇见不喜欢的事情就抵触逃避。 如果解决不了就试着接受,有许多事情也许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就比如记忆,就比如这栋房子,就比如无法融洽的父女亲情…… 泉源站起来倒了一杯茶放到父亲面前,然后看向大伯。 大伯说:“你跟你爸爸喝,我不留在这里讨人嫌。送茶过来都讨不到欢喜。” 泉源父亲不耐烦地敲桌子:“陈瑜呢?我使唤不动他,还要你来送。” 大伯对泉源说:“你看哝,个老头子在家里越来越烦人了。” “陈瑜呢?” “跟他妈妈讲讲话,在学校一个星期回来一次,谁想跑来你面前来讨烦心。” 陈毓清不耐烦地挥手:“快走快走,不要到我面前讨烦心。” 大伯啧了几声关门出去了。 “你坐下来,倒杯茶喝。我看你脸色差的很。” 虽然是数落的语气,但父女之间那种有些僵硬尴尬的氛围已经消退了。泉源知道大伯是猜测到父女两个之间不会有什么好气氛所以才自己端茶过来缓和缓和。平常在家里端茶倒水的事情都是泉源的继母与弟弟在做。倒是有个保姆张阿姨,不过只负责做饭与搞搞大厅会客室一类地方的卫生,再多就是洗被单与窗帘,剩余卧室书房一些私人地方都是继母打扫的。泉源记得第一人继母还在的时候家里有过会跪在地上给女主人洗脚的菲佣,等到父亲跟那个女人离婚了,菲佣也就辞退了。 泉源的父亲陈毓清早年早年经历过家道败落,那些据说偶尔还会在泉源爷爷身上看见的富贵习性在他身上一点都不曾冒头。 泉源还记得父亲自己洗车子的样子,一转眼父亲已经这样苍老。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一口,然后问:“爸脚上怎么了?” “扭了一下,没有多严重。” 连骨头都伤到了,泉源不太相信父亲只是扭了一下。但她了解父亲的倔强,他不想说的事情就算耍赖也会含糊过去吧。 泉源微微地笑了,没有继续追问。 陈毓清看了女儿一眼,其实心里是高兴女儿询问自己脚伤的事情的,但语气面容仍旧和软不下来。 他并不太习惯柔软的表情,用时兴的词汇来形容的话,大约就是他天生是个严肃的面瘫吧。 他说:“倒是你,脸色灰败败的,生活到这个年纪连自己的身体都不会照顾。” 泉源知道这是父亲式的关心,所以并不因他严厉斥责与嘲讽的口吻生忤。 “最近公司有点忙。” “你也是成年人了,不要总是让大人为你担心。我叫你大伯去乡下住住疗养疗养他也要记挂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泉源想记挂她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的一定不仅仅是大伯。之前并未完全消退的温情有从心底升腾起来。 只是在父亲面前露出柔软撒娇一样的神情会令她羞涩,她也有点生硬地回答:“之后我会注意的。” 陈毓清嗯了一声:“你也这么大了,也要找个人照顾一下自己的生活。之前赫哲家里电话打给我,说他前天买了花去你家吃饭,是不是这样?” 泉源意识到今晚的重头戏大约要开始了,果然是关于自己跟赫哲的问题:她答道:“前天他来过。几个朋友聚聚他也认识,就一起叫来吃饭了。” 陈毓清的眉间出现几道压痕,他审视着自己女儿的神情,没有从里面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接着,陈毓清说了让泉源没有预料到的话:“赫哲要去外面的技术组待一段时间,你跟他一起去。今天晚上你们商量一下什么时候动身。” 泉源以为父亲把自己叫过来只是为了撮合一下自己跟赫哲,但没想到父亲直接做出让自己跟赫哲一同出国的决定。 “前天赫哲是来跟我告别的。我们之间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他家里打电话过来说他回去的时候喝得烂醉,第二天飞机也误了。我看他对你感情很深。你们以前关系很好,有什么误会就解开,试试发展。他家里是这个意思,我也是这个意思。” 泉源想开口,陈毓清抬起手示意她听自己说:“我也没有要你一定跟他结婚。你年纪不小了,心里又没有人,跟他尝试发展并没有损失。或者离开你现在的圈子,出去多认识一点别人也不错。外面的项目组里都是很有才华的年轻人,也有你这个专业的,你们可以有共同语言,你出去就当多认识几个朋友也很好。” 泉源知道父亲是把这次出国的事看成了一场大型相亲聚会。正如她跟华蓉说的那样,她原本做好决定,万一家里给她安排相亲她就配合去走走过场,但她没想到父亲把相亲场所定的这么遥远。 泉源不想去。 她虽然一直在劝说自己对贺晨曦放手,但实际上她明白自己并不愿意离开贺晨曦身边。 父亲说错了。 她心里有人。 她心里有个爱得要疯了却没有办法开口的人。 泉源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冲动地把自己的情感表达出来,不过她只是说:“我对赫哲已经没有那种感觉了,现在也不想恋爱,我想先发展事业。” 陈毓清向来对女儿那个小打小闹的事业看不上眼。以女儿的才华来讲,把自己限制在那样的小公司是浪费时间。 “那我们就来谈谈工作上的事情。我们在跟赫家的新兴科技联合开发一款车载媒体。我看过报告,创研部希望它朝车载管家的方向发展,想要做成一个可以通过手机软体跟家庭网络连接的东西。这次赫哲就是出去监管这个开发项目。陈氏主要做的还是地产,所以下属的荣光多媒体搞出来之后盈利一直不怎么样,这个项目是扭转关键。你是做这个专业的,我叫你跟赫哲一起走也是希望你去镇镇场子。” 父亲做的准备简直面面俱到了,泉源一时间找不到理由推拒这个话题,她问:“是想要开发一款操作系统?” “对,能够涵盖手机电脑与车载媒体的操作系统。” 这跟泉源自己跟两位技术员私下进行的手机操作系统开发有很大的重合。 泉源知道这是一个非常有发展潜力的项目,也是一只巨大的蛋糕。但恐怕父亲只愿意把这块蛋糕分给她一个人。她说:“开元也在开发一个类似的平台,合作的话需要谈一谈。” “你的商业眼光很好,”陈毓清说:“这是一个很有前景的项目,但是前期的技术投资十分巨大。你应该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总公司的支持,就算融光和新兴联合也没有办法独立开发。这种行业的状况你比我清楚,时间就是生命,你想到的点子别人也会想到,只要慢一点前期的所有投资就可能全部打水漂。” 泉源当然知道这一点。 她也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融光和新兴不跟开元合作的话,我过去也没有意义。” “我知道包括你在内开元有几个很优秀的技术骨干,但是开元的底子太薄了。你的技术组很多都是刚毕业完全没有经验的应届生。” “他们成长很快。” 陈毓清摇头:“做生意跟搞研究是不一样的。有好的机遇的时候就要抓住,不要拘泥在浪漫的想法里。等你把他们带大,时机早就过了,或者他们翅膀硬了、飞走了。你要想清楚,跟我提供给你的机会相比,你的这种投资是不划算的。你自己也应该知道。开元撑不起这个项目。开元只有不到一百名员工,你们只比小工作室资深一点。这几年我也听说你们获了一些奖,这些东西在有雄厚资金支撑的大公司面前是很薄弱的。我也调查过,你们获的奖主要还是依靠你们三个。开元百分之八十的人在吃百分之二十的人的才华,这种发展是畸形的。梦梦,我希望你回到自己的公司来。” 泉源捧着自己的水杯:“我有自己的公司。” “你认真想一想我的建议。开元只会拖住你。公司的骨干现在都是你的朋友,你们出社会不久还没有矛盾,年轻人也为了理想可以暂时不计较投入和收获的比例,但是等到大家都有了家庭要跟别人进行对比的时候,开元只会成为他们的踏脚石。” 泉源没有反驳。 价值观不同的时候,道理是没有用处的。 父亲已经当惯了做出决策的大家长,站在他的角度里很难真的理解泉源的想法。况且父亲说的也确实是泉源顾虑的问题。开元成长很快,但那是因为开元有包括自己在内的三位技术骨干在。他们能够使得开元快速积累声望,但这种方式正像是揠苗助长,公司的其实上跟不上他们的步伐。他们人力太少,资金并不充足,被处处制肘。平常大多只能接那些单份几万的小单子,资金积累的速度太慢了。泉源并不是没有解决的方法。但正如父亲说的,开元制约了泉源。 但那又怎么样呢。 成长与前进是一种快乐的体会,泉源需要这种挑战。当她跟开元的年轻面庞站在一起,也会觉得自己充满活力。 “你考上大学的时候我期望你选择一个金融类经济类或者管理类的学科,但是你选了电子信息。你离开学校的这几年我仔细想过,你很有才华,也喜欢自己的职业,那就不妨让你在年轻的时候闯一闯,去展现自己的才华。现在我这里有一个非常宝贵的机会,你要是真的喜欢你的程序就来试试。等到成功了,感到满足了,你也恰好攒够了资历,那个时候正好回到总公司来。这不是很好吗?” 泉源抬起头。“爸,我不需要。” “你不要任性。我允许你现在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但你是个女孩子,你不能一辈子做这种低头编程的工作。 ” “我很喜欢这份职业,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 “你走过的路太少,还不能理解长辈的意思。你先去荣光看看,你会喜欢那里。所有东西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只要人过去就行。” “我不想……”泉源突然想到一件事:“……爸,找猎头公司去过开元吗?” 陈毓清坦然承认:“这份邀请我想亲自交给你。至于开元的其他人,我也不想你难做,所以让人去安排了。” 泉源的情绪没有因为父亲的重视而而感到高兴,她问:“公司的所有人都一样?” “我知道你重感情,所以尽量让开元的每个人都得到安排,只要他们能过考核。” 原来华蓉之前调查的挖人事件是父亲做的。她不能相信父亲为了控制自己使用了这样恶劣的手段,不仅是技术骨干,就连一般技术人员也撒网捕捞。泉源虽然在华蓉面前表现得并不焦急,但是她也知道这无疑是开元面临的一次重大危机。开元没有那么多资金去提高整体的员工福利,如果真的有人心动,很有可能使公司内部人心涣散。 但泉源也已经下定了决心。她跟小妖老刀开发的系统已经有了重大的突破,到明年就能够开始应用,这是一颗能使公司在任何情况下都转死回生的良药。如果真的有新人被引诱走,只能说明他们并不具备基本的判断力,好高骛远,正好剔除。然后等到良药出炉,公司就能漂亮翻身。 正因为这样泉源并不想对这种恶意的商业迫害上报调查,无论如何调查都会使得人心惶惶,就算揪出对头也一定不过是人家随时可以丢弃的马甲。结果都不能算两败俱伤。 而现在泉源就更不可能向法律求助。因为做这些的是自己的父亲。 泉源没有想过做这些的会是自己的父亲。 泉源说:“爸,开元是我的公司……” “你不要总是对我的安排这么抵触。你这样做是在浪费你自己的时间!” 陈毓清没有压住自己的脾气,他说完又有些后悔,顿了顿,用和缓一点的声音说:“你知道我都是为你好。” 泉源也不想跟父亲争吵。父亲控制欲很强,泉源也是这样的人。他们的性格在这个方面都很强硬,以往的不欢而散也往往是父女之间各执一词,谈不拢,最后彼此都起了脾气。但今天泉源不想让谈话变得那么僵硬。她想到父亲的脚伤,想到父亲迂回的关爱,想到父亲日渐苍老的容貌就先心软了。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静和缓:“我已经大了,有自己生活。” 陈父也努力收拢自己的怒火。 他告诫自己不要强迫女儿去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然而又不受控制地希望女儿能够按照他规划好的道路前进。 他总是自以为有理有据,却不能意识到他不成功就绝不想停止的劝服正是强迫的一种。 陈毓清希望自己能够跟女儿融洽相处,但他又绝不能认同女儿的生活方式。 他一直是个严厉的父亲,在决定儿女的未来时很少这样跟他们商量。儿子一直按照他规划好的人生道路前进。他相信自己的人生阅历,也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不会让儿女去做他们自己无法做到的事情,等到儿女长大会明白他的选择有多么正确。 但是面对女儿的时候他长久以来累积的自信就会完全崩塌。 女儿是一座千疮百孔的沙塔,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倾倒消失。 陈毓清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跟女儿相处。他知道女儿抵触他过于亲近,可是也不能表现得太过严厉。 但温柔与他的性格并不相符。 总是被拒绝与抵触也会令他烦恼生气萌生退意。 陈毓清觉得十分疲惫,他下了定论:“就这样吧。赫哲来了以后你们谈一谈。其实机票我也给你准备好了,你要是不想跟他一起走就自己改航班。” 泉源说:“我不会去。” “你不要这么不专业。感情归感情,工作归工作。你要是不想跟他相处,工作时间之外随你怎么样。但工作的时候不要闹小脾气。” “不是因为他。我不会出去,也不会加入荣光。” “你就是意气用事!” 陈毓清把杯子排在桌面上,又对自己在女儿面前发火有点懊恼。 “我最近情绪不太好,你不要总是惹我生气。” 泉源觉得很难受,但她不能妥协。 开元并不是她一个人的。 那并不仅仅是她的心血,也是蓉蓉的心血,小妖的心血,老刀的心血…… 而抛去这一切不谈,开元就是泉源的生活支柱。让她有事情是忙碌,有地方去躲避。 泉源的脑子里忽然冒出刘云那张灿烂的脸。 如果是刘云会怎么解决这种情况? 泉源从刘姨那里知晓了刘云家的一些事情,但她还是完全不能想象像刘云这样的人到底会怎么样跟家人冲突吵闹。 即使是父亲,不愿意的事情也可以开口直说…… 但这在自己跟父亲之间根本没有用。 如果是刘云会怎么做呢? 泉源觉得心底苦涩。她想自己的人生真是失败,就连面对父亲的时候都寄希望于模仿学习别人的方式。 “爸,去吃饭吧。” 泉源站起来,她最终选择退缩与逃避。 她希望饭后这件事情就能不了了之,但也知道那并不可能。 能逃一时是一时。 “你不要拖时间。你现在也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你以前身体不好,很多事情你做了我也就让你去做。但是这一次你必须听我的话。进入社会之后每一分时间都很宝贵,你在外面积累的经验已经够了。我不会允许你继续浪费自己的才华和商业头脑。你迟早要回陈氏来。” 泉源想这次对话其实已经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 她重新坐下,有点艰难但还是说道: “我不姓陈,不可能拿到陈氏的股份,爸爸,我在陈氏才是浪费时间。” 陈毓清觉得自己似乎从女儿的话中找到了女儿抗拒自己安排的原因。 陈氏虽然自诩名门豪族之后,但在战乱的年代也损耗了许多家底。社会改变得太快了,陈毓清的父亲一度要为家人第二天的米粮精打细算哀叹烦恼。但曾经见识过上流繁华的人毕竟是不一样的。陈毓清的父亲有头脑也有眼界,更加能够放低身段去与那些以往看不惯的人结交。渐渐地财富又积累起来,变卖的祖产也被收拢回来,家族再度兴旺。那之后又发生过几次动荡,但经历过大起大幅的陈家人都镇定地化解了危机,到了陈毓清的时候,家里也算有了一些规模。他原本叛逆过,但蹉跎了几年之后也明白如果没有家族的支撑,自己现在只能是个为生活奔波的小青年。他回去接受父亲留下的财富,然后把陈氏推得更高。 这是一段值得夸耀的家族崛起与再兴。但陈毓清的父亲也为后辈留下隐患。 泉源的这位祖父即使渐渐适应了新社会,但在骨子里却是个十足老派的人物。挫折与败落也也不能抹消他骨子里的骄傲浮华。身份与血统是他认为决不能马虎的东西。 老人过世前留下遗嘱,陈氏的股份不能被外姓人掌握,如果赠出董事会就有权收回。他还把自己手里的股份分成几份,最多的留给了硕果仅存的小儿子,但也有为数不少流入毫无商业头脑的血缘关系人手里。这些人以为自己手握权力就开始得意忘形,曾经令辉煌一度的陈氏又差点销踪匿迹。 陈毓清展现了自己非凡的手腕挽救了陈氏,但对父亲的遗嘱与父亲造成的盘错根结也无能为力。 遗嘱定立的时候有效期是七十五年。 富不过三代,泉源的祖父也不认为自己留下的财富能够庇护后世子孙,他给后辈划下了保护年限,希望后代能够居安思危。 但他没有想到社会发展的迅速程度已经超越了他的想象,一份单纯由家族经营的产业会受到多少阻碍与困难。 他的保护书反倒像是一张病危通知单。 陈毓清接管公司已经二十七年,遗嘱时限还遥遥无期。他觉得自己已经在衰老,恐怕无力再扛起这份看似辉煌实际上摇摇欲坠的产业。但他认为希望是存在的。他有个优秀的女儿。 陈毓清选定了泉源做自己的继承人。 这并不是出于愧疚与补偿心态。 他具有一个成功商人应该有的洞察力,他知道泉源是一匹良驹。她能够成长成头马。她需要更广阔的天地去奔跑。 陈毓清说:“你想什么时候回家来都可以,族谱上也有你的名字。” 族谱上的名字是陈梦源,按照梦字辈排序。泉源记得父亲查阅族谱上的族训,翻到新排的名字诗里,指着神州毓梦归里的梦字给自己定好名字。 但泉源一直没有那种真实感。 她从来没有得陈梦源跟自己是同一个人。 泉源说:“我不想改姓。” 陈毓清觉得女儿是在闹别扭。高中毕业以后女儿自己去做了身份证,把户口上陈梦源的名字又改成了泉源。他知道女儿倔强,女儿被别人嘲笑成私生女,就绝对不愿意再向自己的家庭低头。 “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 泉源知道父亲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她说:“我知道妈有遗嘱,她不希望我姓陈。” 陈毓清怔住了。 他从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 泉源母亲的死在当时轰动一时,她离去得太惨烈,不知道自己给女儿造成多少创伤。警察也介入了调查,陈毓清为了保护精神已经接近崩溃的女儿一直守在医院。期间为了抚养的权利而跟律师详细讨论过。律师曾经提起泉源母亲的遗嘱,里面就有不让女儿跟随父姓的一条。 那时候的泉源浑浑噩噩,谁也不会想到她能听见,更不会想到她听见了还能记住。 陈毓清还是下意识地问:“你从哪里听来的。” 泉源不想谈论自己从何得知这件事,只是说:“我有遗嘱的副本。” 陈毓清深蹙眉头。 “是你母亲给你的?” 泉源摇头没有回答。 “那个时候你母亲因为长久的抑郁症精神已经不大健康,她的遗书和遗嘱都是无效的。你没有必要因为这样……” “爸!……我不想听你说妈的精神有问题。我也不是在跟你赌气。妈死前只有这个愿望,我不想让她失望。” “梦梦。” 陈毓清站起来,他看见女儿在颤抖。 那是忍耐着极致的愤怒与痛苦,令他依稀想起泉源的母亲也曾经这样站在自己面前,因为自己说的话而愤怒与痛苦。 那个时候我说了什么呢? ——那个时候,陈毓清并不知道自己女儿的母亲经历了什么,那正是他得知自己的妻子因为儿子的夭亡而患了疯病的时候,紧接着他又察觉泉源母亲不正常的精神状态,他害怕自己的女儿受到伤害,就对自己曾经深爱的女人说,你神经不正常,没有办法抚养她,你把女儿交给我,你先好好治病。 陈毓清并不知道被自己曾经深爱的人职责为精神病人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他也不知道自己说出口的话会对对方造成这样大的伤害。直到泉源的生母自杀死去,他才听说,女人在弥留时曾经怨恨地叫喊他的名字,绝望地控诉他、质问他、指责他:你也认为我不配,你也认为我是神经病?! 那是陈毓清一生中说过的最为后悔的一句话。 然而他永远都无法乞求原谅,永远都无法获取宽恕。 陈毓清忽然明白了许多年来女儿对自己的态度。 梦梦她恨着我这个父亲吧。 陈毓清觉得自己的灵魂一瞬间变得那样苍老。 他瘸着脚走到女儿身边,但是没有办法伸出手去。 他仿佛看见幼小的女儿一边尖叫一边躲避自己的样子。 他害怕那时的情景重演。 他以为年幼的女儿什么都不清楚,但其实大人的纠葛她都看在眼里,所以才这么多年都无法解开心结。 这是上一辈人的错误,却要下一辈人来承担。 陈毓清自责懊恼,但自责懊恼也无济于事。 无论如何,泉源已经不是当时年幼的孩童了。 她已经明白,世界上总是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谁都没有坏心,谁都不愿犯错,结果最后的结局却那么糟糕,怎么都无法改变。 这就叫事与愿违。 泉源不觉得自己应该憎恨父亲。 她平静下来,说道:“去吃饭吧爸,赫哲要来了。” 陈毓清慢慢地挪回轮椅。 “你的生活你自己决定吧……公司的事你就当做我没有跟你谈过。我只希望你好好考虑跟赫哲的事情。人生里遇见一个可以共同生活的人实在不容易。我和你母亲是很好的例子……你是我的女儿,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以后能够幸福。” 泉源点点头。 她扶父亲坐下然后推着他的轮椅:“我们去吃饭的。” 有些伤口永不愈合。 有些裂纹永不可弥补。 那就当做没有发生,不要触碰,不要纠缠。 生活仍旧可以继续。 世间的道理不过如此。 第五十章 晚饭多少有点不欢而散的意思。 撇开泉源与父亲之间因为谈话而起的僵硬气氛不谈,赫哲也显得束手束脚。他还喜欢着泉源,私下里接触的时候能够保持风度与自尊,但被长以这样明显撮合的态度叫到这里一起吃饭多少都有点不太好受。 泉源虽然对这种状况感到愧疚,但为了避免麻烦也只好刻意疏远他。 饭后泉源并没有在父亲家里多呆,第二天是周一,她以公司有些事情要准备为由先告辞离开了。 继母忙对赫哲说:“小哲开车来的吧?梦梦没开车,我有几盆花送给梦梦,你开车载梦梦一趟。” 泉源说:“我要先去公司,花阿姨先帮我养几天。” 泉源推拒得太明显,继母也只好说:“那你路上小心。”她并不清楚泉源跟赫哲之间到底怎么样,怕泉源这个样子让赫哲太没面子,就去招呼赫哲:“小哲难得来一趟,在家里多坐坐,宝宝也说很久没有见你,你们一起说会儿话。” 宝宝是泉源弟弟陈瑜的小名。陈瑜已经大学了,不太高兴母亲这样叫自己,就不耐烦道:“妈你去做自己的事,我会招待小哲哥。” 陈毓清听见儿子的话,冷下脸:“你怎么跟你妈妈说话的?” 陈瑜平常被母亲娇惯得厉害,但在父亲面前却像是鹌鹑一样老实。 陈毓清心情不大好,觉得儿子虽说比女儿听话,但这个样子也让他心烦,就挥手:“你跟张阿姨去收拾,让你妈妈休息一会儿,我有公事要跟赫哲谈。” 继母周如薇不高兴陈毓清胡乱对儿子发火,说道:“小哲来做客,你要谈什么公事。” 陈毓清说:“年轻的时候就要拼,都像陈瑜一样有空就去玩电脑游戏怎么行?” 周如薇毕竟跟陈毓清生活了这么久,知道丈夫臭脾气上来的时候一点道理都不讲,就放软声调缓和气氛:“都是你自己没有用,你儿子怎么都比不上老赫的儿子。”她对赫哲说:“你推陈断腿去书房,阿姨泡茶来给你们喝。” 泉源想继母周如薇确实会做人,她轻松地就把赫哲的身份从“被冷落的相亲青年”扭转到了“老友的孩子”,让赫哲轻松了许多。 赫哲也不用自己担心,泉源跟父亲:“爸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你自己路上小心。” “好。” 大伯送泉源出来:“这么晚了,打电话叫老王来接吧。” 老王是泉源父亲专雇的司机,已经在陈家干了二十几年了。 泉源说:“不要麻烦王叔叔了。” “那你把家里备用的那台车开去,明天叫瑜宝自己坐地铁去学校。” “不用,我打车很方便。” 大伯只好作罢。 泉源知道大伯其实是有话想问自己,就说:“爸跟我谈了谈荣光的新项目,想要我加入,但我想开元现在还撑不起这样的大项目所以就拒绝了,我们没有吵架。” 大伯一想也就知道八成是自己的兄弟看不上侄女的小公司,想让侄女回自己家来干所以闹了不愉快。他倒是没有料到关于泉源改姓的微小争吵,只是在心里责怪陈毓清控制欲太强,又不懂得收敛,一点也不顾及年轻人的事业心跟骄傲。他说:“……毓清这个人就是这样自以为了不起。” 泉源说:“我知道,爸也是为我好。” 大伯叹了口气。 “人老了脾气也更臭,你就敷衍敷衍,他多半也不是非要那样不可,就是喜欢听别人服从他。” 泉源浅笑:“阿伯以前经常阳奉阴违哝?” 大伯也笑:“嘴上说好让他开心一下就行了,他这个人这么幼稚,只好叫成熟的人去哄。” 泉源点头:“过几天我还要回来拿周阿姨送我的菊花呢,那个时候就照阿伯说的试试。” 大伯喜笑颜开:“对,对,你要多回家来。你跟瑜宝都经常不在家,家里只得我跟如薇应付毓清的臭脾气,心里烦得很。” 泉源应了一声好,又问道:“爸的脚是怎么回事?我问他他说扭到。这么严重?” 大伯说:“也算是扭到。之前公司新请的保洁在他办公室地板打蜡打得太滑,你爸爸走上去就摔了。人老了骨头松,去医院一查说是裂了。” 泉源嗯了一声:“阿伯以后走路也小心。” “我不像你爸爸,服老得很,走路都慢慢来。” “嗯。” 大伯觉得侄女看起来确实没什么问题,就说:“你快去公司吧,省得太晚弄不完。” “好。”泉源跟大伯道了别。 陈忠生一直目送侄女身影消失才慢慢回转。晚秋枯叶零落,前庭也显得冷漠寂寥。一缕稀薄的月光照耀在台阶上。他不由回忆起数十年前一个同样清冷的秋夜,他约了泉源的母亲出来见面。 那是个仿佛水里的浮萍一样自由而灵性的女人,陈忠生一见到她就明白为什么弟弟会喜欢她。 她叫做泉菀青。菀这个字读作“玉”的时候是繁茂的意思。在深浓寂寥的秋夜里,她身上散发着水草青荇一般蓬勃又清泠的气息。为了深爱的男人,她在尘世的泥泽中扎了根,但她毕竟有个自由而不愿意受拘束的灵魂,总有一天她还是会随着水流漂泊离开。 陈忠生看穿了一点,他将弟弟一直隐瞒的身世和处境告诉了她,最终如他所料,泉菀青离开了弟弟。 越是自由的人就越是骄傲。她可以为了毓清忍耐俗不可耐的市井,毓清可以为她忍耐自己的固执与掌控欲,但一切都有一个平衡。对于陈忠生来说,他们之间的平衡简直太容易打破。 陈忠生一直感到愧疚。 那个晚上的事情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是个见不得光的秘密。随着年岁增长,他也渐渐想通了,即使没有自己毓清与泉源的母亲也不太可能相守,但他仍旧忍不住去想:如果当年自己没有插手这件事情,毓清与泉源母亲之间的姻缘会不会可以长久。 他将这份愧疚全部都倾注在了泉源身上,他一直觉得,也许是自己造成了侄女的不幸。 陈忠生已经老迈。 他不觉得自己是个聪明睿智的人,也不觉得随着年龄的增长就能够学会洞明世事,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呵护侄女几年,也不知道自己的呵护究竟能够起多少作用……他一辈子没有过自己的孩子,所以将满腔的父爱都倾注到了侄女的身上。 陈忠生已经到了人生的晚秋。 他的躯体开始枯败……在不久的将来终要腐朽。 不仅仅是他,陈毓清也不会拥有更长的寿命。 到了那个时候泉源会怎么样呢? “阿伯?” 匆忙跑出门的陈瑜看见大伯站在前庭发呆于是疑惑地停下来。 陈忠生回过神,脸上的忧虑已经全部抽离,恢复成了那个慈爱和蔼的长辈:“你跑得这么匆忙去哪里?” 陈瑜并不是一个多么细心的男孩子,他的性格有点莽撞,很容易就被转移了注意不再思索大伯的事。他含糊回答:“姐东西忘带了,我给她送去。” “你打电话说一声,她出去可能已经打到车了。” “我去看看。”陈瑜挥了挥手连忙追出去。 “慢跑,路上看车。” “哦!” 陈忠生转身回去。老迈的身体在地上投下的影子也显得格外虚弱与无力。侄子身上满溢的活力与青春气息并没有能够感染他,反而使他更加体会到了自己的苍老。 灵魂与躯体一道,已经行将就木。 他仅有一个愿望,他希望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女孩能够拥有一个富足平安的人生。 ··· 泉源没打上车。 她故意没有去打车,而是准备步行到离这里有三四站路的地铁站去。父亲对她说的话并不像她自己竭力隐藏的那样对她没有造成一点影响。她需要一个人走一走、静一静。 自暴自弃一点说,她曾经是个精神病人,所以她了解母亲离世时那种孤独无望的感受。明知自己有问题,但又不敢听身边的人说自己有病。害怕被亲近的人看不起,害怕他们说出真相。 母亲死前说的话泉源都记得。 母亲说,连你也觉得我有病,连你也觉得我不配养自己的孩子。 母亲口中的人就是父亲。 泉源知道其实对母亲造成伤害的并不是父亲,父亲只是一柄太锋利的刀子,他将母亲身上流脓污烂的疮痈割开,母亲没有痊愈,然后死去了。 父亲的性格就是那样,母亲的性格就是那样……泉源渐渐明白,他们不可能相守一生。所以泉源从很早的时候其实就不再遗憾父亲与母亲的分离了。她只是想世事太无常。但是泉源没有办法超脱。她的心里有一股不甘与怨恨,这份情感没有办法派遣也找不到疏散的对象,渐渐在她的心里腐烂沸腾。 这份不甘与怨恨并没有令她仇恨自己的父亲,只是在父女之间立起一道高墙。 这边跳不过去,那边攀不过来。 弟弟陈瑜追上她的时候她并没有走出很远。陈瑜气喘吁吁地停在她身后,想过来又犹豫不决 。泉源听到身后的声音有点奇怪,转过身去看见神情纠结又尴尬的弟弟:“陈瑜?” “姐……” 泉源心情不算太好,怕自己说话声气不好也就没有开口,只是以眼神询问弟弟有什么事。 陈瑜支支吾吾地:“你没打车啊……” “没有。” 要是打了车你还怎么追得上?泉源搞不清楚弟弟到底想做什么,难道他并不是来找自己,只是跑步不小心遇到?泉源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弟弟开口,只好说:“你怎么出来了?” “我来送你。” 泉源实在弄不明白弟弟是想要做什么,也就不开口。 陈瑜站在一边,平常的帅气迷人全部消失不见,像是一只抓耳挠腮的猴子。 泉源没奈何,也并不想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只好又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陈瑜并不是真的来送东西的,他确实有话要跟泉源讲,但是临到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他跑在路上的时候心情非常复杂,就是那种明知道自己做错了一件事结果让别人受了冤枉,现在想要去跟事主解释,但是心里又别扭与不好意思、鼓不起勇气的心情。他一边跑一边其实又在心里祈祷姐姐已经打的走了,心里矛盾得很。 陈瑜环顾四周,在一边看见一家肯德基,就说:“我们去那里吃冰激凌?” 这样冷的秋夜,况且自己感冒还没有痊愈,泉源一点吃冰激凌的心情都没有。再说她跟弟弟的感情也不是太好,实在想象不出坐在一起吃冰激凌是什么状态。只是泉源又有着体贴别人本性,在对待年纪比自己小的对象的时候会有种额外的包容,她最终还是说:“不如我们去西点店里喝咖啡?” 陈瑜看起来挫败又沮丧,想必知道自己提了一个多么愚蠢的提议,他说道:“姐你不打车?” “晚上吃得太好,我想散步去地铁站。” 陈瑜说:“那我送你……” 泉源希望有点单独的空间,但是看着弟弟的样子又不太忍心拒绝,最终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陈瑜踟蹰了几秒钟,说:“我想跟你道歉。” 泉源觉得错愕与摸不着头脑。 陈瑜说:“……就是小时候那件事,我说了……泉阿姨跟你的坏话,一直没有跟你道歉。” 陈瑜小学泉源恰好高考的那一年,陈瑜在自己的生日会上对别人说出泉源是私生女的事情,大家一起起哄说了一些恶言恶语。这些话恰好被泉源听见了,她受到了刺激,之后大病一场,连考上的大学都错过报名。随后她就搬离了家里,不再回家去住。 泉源笑笑:“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可是……” 泉源向他摇头。 成长就是这样一件事情,很多过去无法原谅的事都会慢慢看淡。 况且其实当年令泉源感觉受到伤害的也并不是陈瑜。 陈瑜确实跟同伴说了泉源是私生女的事,但这种闲言碎语泉源已经听了太多,也并不会因为说出这些话的人是自己的弟弟而更加愤怒。她反而能够理解陈瑜的心情。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身边有个并不讨人喜欢的非婚生子的姐姐,在他的直观印象里这个姐姐恐怕就像故事反派一样讨厌。 那个时候的泉源阴郁而孤僻,养成了一些在别人眼里会觉得怪异观念。她觉得自己确实是私生女,确实并不名誉。第一任继母的那些咒骂对她产生了影响,母亲的悲剧令她的性格产生扭曲。她开始觉得很多人对她的排斥、包括那些闲言碎语都是理所当然应该由她承受的。她认为自己会觉得痛苦并不是因为蒙受了委屈,只是因为不够坚强。 那个年纪的泉源,她的心苍老得像是一块朽木。她对外界的刺激抱着一种消极的态度,并不反抗也不愤怒,将心里的难过当做是对自己的惩罚。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泉源,在心底也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那是父亲朋友的孩子。那个男孩叫做赫哲。他从最初就没有像别人那样带着好奇与鄙夷的神情打量泉源,而是带着一种亲切的善意,像是接近异惊的小动物那样接近泉源。在同龄的孩子里,他显得格外稳重与成熟,他懂得照顾别人的心情,明白怎样体贴别人的感受。他太温柔了,泉源根本没有理由不被他吸引。然后两个人恋爱了。 青春时期的恋情那样青涩而纯粹。没有表白与宣誓,少年的男女带着忐忑与羞涩站在一起,别人就能够猜测出维系两个人的是一种纯真无垢的爱情。 时至今日,泉源在回忆起那段恋情的时候仍会觉得不可思议。她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赫哲吸引,但却不明白赫哲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当年的泉源就更加不明白。 她越是迷恋赫哲的温柔,就越是感到自卑与不安。 然后就是那一天,泉源在门口听到弟弟与朋友们说自己的坏话,她阴沉着脸,本想直接退开,但却忽然听见了赫哲的声音。 赫哲说:好了,快吃饭了,出去吧。 泉源觉得自己像是吞下芥末一样,整个头脑开始抽痛起来。 赫哲一直在里面,却并没有阻止别人嘲笑泉源。 接着,泉源的弟弟陈瑜说道:你干嘛要跟她处朋友?她根本不配。 赫哲没有说话。里面传来了笑声。 泉源记得自己浑浑噩噩地逃离。她是在那个时候知道母亲为什么会那么痛苦,因为被自己喜欢甚至深爱的人鄙夷的感觉令人如此绝望。 “姐,当时哲哥戴着耳机在里面打游戏,他并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陈瑜是来道歉,却把为赫哲解释的意愿表现得这么明显…… 泉源有点无可奈何。继母是那么聪明的女人,但弟弟却并没有学到她的处世技巧。 “我知道。我没有生他的气,这件事我们早就说开了。” 泉源大学的时候遇到一些事情,是赫哲帮忙解决的,那个时候两个人就已经解开误会,甚至还复合谈了一段时间恋爱。只是感情这种事也许经不起琢磨,那时候的泉源对赫哲已经没有过去的感觉了。 “但哲哥他还喜欢你。” 泉源叹了口气。 “我知道。” “那你还……” 泉源知道陈瑜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这就是亲疏关系的差别。显然对于陈瑜来说赫哲要比姐姐亲近得多,在他心里多半认为赫哲还肯喜欢泉源对泉源来说应该是一件幸运的好事。 她不想继续跟陈瑜交谈下去了。如果是平常她大概还会容忍,但今天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精力。 她看着弟弟:“你来是为了谴责我不喜欢他?” 陈瑜尴尬地闭了口,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是觉得可惜……如果你们结婚,哲哥一定会照顾好你。” 泉源知道跟陈瑜是讲不清楚的,于是只是笑了笑:“他值得更好。” 陈瑜也回味过来了,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觉得你不好,爸妈都经常要我向你学习。我只是觉得如果你跟哲哥是因为误会分开实在太可惜。还有那以后你就搬出去住了,爸也很想你搬回来。” “我自己在外面过得很好。” “哦……”陈瑜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顺风顺水长大,人生中从来没有遇见过什么挫折,就连做错了事情也有母亲帮忙善后。今晚追出来向泉源道歉几乎让他虚脱。 泉源又觉得他有点可怜。 男孩子总是要比女孩成熟得晚,他刚刚考上大学不久,虽然也算是成年了,但为人处世处处透着孩子气。泉源突然就有点罪恶感。自己跟一个小男孩计较什么呢?更何况她也觉得自己过去有对不起弟弟的地方。因为她自己的童年遭遇了许多不幸,因此也知道孩子眼里的世界跟大人眼里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有一些大人觉得无关紧要的事情却很能对孩子造成一生影响。她看见陈瑜,就会想起幼小时候走路还跌跌撞撞的陈瑜扑过来要自己抱,却被自己推开,然后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样子。 无论什么样的感情都是需要双向付出的,亲情也是这样。她在最初拒绝了一个孩子的善意,那就不该抱怨这个在思考时不顾虑自己的感受。 泉源伸出手拍了拍陈瑜的头:“我明白,谢谢你。” 陈瑜怔愣住。在记忆里他从来没有跟姐姐这样亲密。但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又如此真实,陈瑜并没有觉得自己被冒犯。他摸摸自己的头发:“……我送你去乘地铁。” 泉源的神情柔和下来:“好。” 第五十一章 泉源家附近没有地铁站,所以下地铁之后还得再走一段才能回家。 赫哲的电话是这个时候来的。 赫哲问:“路上走着呢?” “嗯。” “我本来那天飞机就走的,有点事误了。家里可能误会了。” 泉源父亲告诉泉源赫哲是因为喝醉了酒误的飞机,至于为什么喝醉,彼此都心照不宣。她跟赫哲其实很有默契,赫哲开口,她就知道赫哲打电话来是为了什么。 她说:“一样,我爸也非要你来吃饭。” 赫哲似乎苦笑了一声。 “是我爸跟伯父提的,我不来我爸可能要抽我。” 然后他又笑:“我们这样的地下友谊以后私底下约出来聚聚就好,到家里吃饭实在吃不消。” 泉源也笑:“嗯。” 赫哲说:“不说了,后来伯父留我下来谈了谈公司的事,你以后打算怎么样?” 泉源知道他说的是父亲要她回家工作的事,就说:“我胸无大志,继续小打小闹下去就满足了。” 赫哲有点无奈地摇头,不过泉源也看不见。 赫哲说:“我觉得你是志向太远大,朋友中间除了你谁还自己创业。” 赫哲说的朋友指的是岁数差不多能从家里继承点什么来的那一伙人。泉源跟他们交往不深,最多脸熟。 她说:“求你们以后不要压榨我这样的小公司。” 赫哲忽然就沉默了,泉源也没说话。再开口时赫哲说:“我觉得你像现在这样很好。” “嗯。”泉源应了一声。 “很有活力,跟你以前不一样。你以前都懒得搭理别人,现在已经学会跟我说场面话了。” 泉源笑:“听起来不太像夸我。” 赫哲说:“现在不夸你,你也挺有自信的。” “你以前一直哄我呢?” 赫哲不置可否。 泉源说:“想跟你打听个人。” “谁?” “林意茹,你认识吗?”泉源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有点耳熟,所以想到大概会是父亲生意圈里某个人的女儿,那样赫哲也该认识。 赫哲说:“跟我们关系比较远,她父亲办娱乐杂志的,年宴的时候可能参加过,她还有个姐姐你应该知道,叫林慧茹。” 泉源也想起来了。 “原来是她。” “嗯,林慧茹挺厉害,杂志社在她父亲手里的时候不怎么样,其实是在她手里起来的,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 泉源隐约有这个印象。 既然是主打娱乐杂志的杂志社,那么想必跟踪贺晨曦的就是记者了。那个行当泉源不熟,但记者们的门路向来比较多,怪不得这么肆无忌惮。 泉源跟林慧茹不熟,不过林慧茹这个人风评还不错,应该能够讲得起道理。如果林意茹还是找人纠缠贺晨曦的话至少泉源也有了方向。就算林意茹不再找贺晨曦的麻烦了,泉源觉得也有必要在年末那些大大小小的年宴上结识一下林慧茹。贺晨曦前男友搞来的这一档子烂事始终是个隐患,还是防备一下好。 泉源有点后悔当初没能够拦下贺晨曦的这段恋情。如果说泉源出自老牌的大户,林慧茹这样的就是靠实力才能崛起的新秀,贺晨曦的前男友季稷家里则是外来想要分蛋糕的大户。泉源平常跟那个圈子若即若离,也没有注意过城里是不是来了什么新贵,所以季稷出现的时候泉源只以为那是个家境不错的男孩子。 像他们这样老大户里出来的二代的子弟们很多其实都像泉源赫哲这样低调,放在普通人群里也并不是太嚣张惹眼。说实话,除了家庭条件好一些,从小见识的场面多、眼光开阔一些之外,他们与身边的同学也没有什么区别。因为从小有着积累人脉的意识在,所以交朋友的时候也许要显得更加受人喜爱。在泉源看来,他们这样的人能够成为不错的朋友,但是不能谈更深的感情。 先不说家庭中门当户对观念的压力,单单说他们自己的问题——无论表面上表现得有多么亲和,骨子的骄傲都是抹消不掉的。大家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的人,但就是因为出生好,见识多,潜意识里就有种优越感。交朋友时并不明显,一旦投入了更深的感情,身份地位不同引起的生活习惯上的不同也好、思维方式上的不同也好,都会变成深深的鸿沟。更何况家里面把子女的婚姻当成一种投资的也大有人在。因为父辈也是这样过来的,他们大可以在婚姻之外再发展极端浪荡形骸的真感情,但普通人家的孩子怎么能跟上这种畸形怪诞的观念呢? 泉源从一开始就不看好贺晨曦与季稷,无论季稷对贺晨曦有多好,泉源都并不觉得这种好可以长久。 因为季稷可以把婚姻与感情分开看待,但贺晨曦怎么可以?泉源又怎么能够忍受贺晨曦这样干净透明的一个女孩子,到最后为了爱情,傻乎乎地做了别人的外室? 自尊与自爱应该是第一位的,爱情永远要靠后排。 说是看透也好,偏见也罢,泉源觉得跟这样家庭出身的人搅合在一起都是不会有好结局的。她自己的母亲就是诸多悲剧中的一个。就算像是赫哲这样的好男人,如果他爱上一个平凡普通的灰姑娘,最终大概也只会以心伤收场。 泉源当然庆幸贺晨曦与季稷分手。这种庆幸并不是出于自私,而正是因为泉源对贺晨曦那种无私而隐秘的爱才令她在得知两人分手之后如释重负。 贺晨曦是个好女孩,她何必要嫁入豪门来体现自己的价值? 泉源公寓所在的大厦已经就在眼前了。 电话里赫哲说:“你到了吧?” “嗯。” “那就先聊到这里,我要回家汇报一下相亲失败的事。” 泉源笑:“辛苦你。” “总不会没人要。” “找到了就告诉我一声,我有红包给她。” 赫哲说:“你再不肯大方一点去追爱,我想我要比你快了。” 赫哲的话里意有所指。泉源很快就明白了,想必赫哲的家里已经为他安排好了新的对象。 泉源说:“那就输给你吧。” 赫哲笑了一声:“再见。” “再见。” 自动门在泉源面前悄无声息地滑开,玻璃的倒影里闪过一辆熟悉的车子。车牌虽然模糊,但泉源不会错认,那是赫哲的车。 泉源想到送贺晨曦回家然后把车停在阴影里注视贺晨曦窗口的自己。 她想起很久以前跟贺晨曦坐在一起看一部取乐耍笑的电视剧,有一集里有句台词被反反复复提起。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说了太多遍,到了听到就使人发笑的地步。 小希捏着嗓子问:“问世间情为何物?” 泉源却没有办法回答。 ——我也不知道。 我只想告诉你,我爱你。 晚秋的空气如此冰凉。 电梯上行的加重感中,泉源觉得肺里的空气要被挤压出去。 华蓉有些劝解的话说的很对,泉源虽然看起来并没有妥协,但其实都记在心里。 华蓉说,恋爱应该是一种使人快乐的情感。 恋爱应该是一种使人快乐的情感。 恋情是从心底而生的幸福滋味。 错误的爱却是枷锁,是从心里向外腐烂的疮口。 为什么不停止它? 但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灵药,没有哪一种能够治愈爱情的创伤。 泉源想起第一次见到父亲的时候。 母亲跟父亲吵了一架,十分激烈,以至于父亲花费了好几天才把自己在泉源心中的形象从欺负妈妈的坏人扭转到爸爸。父亲离开后母亲自己坐到画室窗户边,泉源以为母亲在哭,但其实她没有。 那个时候的泉源读不懂母亲的神情。 她依偎在母亲的身边,感觉到母亲情感中流淌着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温柔。 画布上有个朦胧抽象的人物轮廓。现在想起来,那应该是父亲。 两个人想要在一起,只要爱就够了。 两个人要分开却有无数的理由。 父亲和母亲做出分开的决定,却长久地、长久地怀恋着彼此相知相遇的过去。 所以爱这样感情,不是分开就能够轻易抹消的。 它的伤疤,在一起时会令人疼痛,分开之后仍会令人疼痛。 它是不会愈合的。 泉源想贺晨曦是自己灵魂中的一道光亮,也是自己灵魂中的一道伤。 ——我爱着她。 越是想要离开她就越是明白,我究竟有多爱她。 泉源把房子里的灯都打亮了。随便塞了一张碟片到机子里,画面走动了几分钟,忽然咯咯吱吱地卡住。 泉源把它按掉。 走到书房又不想看书。 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实在没有什么事情可干。 她站在落地窗前朝外面望了一眼。沉蓝的天色下,城市的下层流淌着璀璨的光带,仿佛无数条银河,仿佛无数个宇宙。 泉源忽然醒悟过来,这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是寂寞。 第五十二章 泉源好不容易把时间消磨到十点,决定去睡觉。 准备关机的时候忽然收到一条短信. 是刘云。 【泉小源睡了没(づ ̄3 ̄)づ╭?~】 泉源仔细分辨了一会儿信息栏里乱七八糟的符号,勉强觉得自己弄懂它的意思了。她迟疑了一下,回道: 【睡了】 【骗人(# ̄~ ̄#)】 泉源思考了一下准备睡觉和已经睡觉之间有多么大的差距,到底算不算是骗人,最终决定不回复这条短信。 但不回复又显得太过冷淡不太友好。 她一时间有点踟蹰。 刘云已经飞快地码出一条带着奇怪符号的信息过来。 【睡太早了,起来吃宵夜嘛 o(*≧▽≦)ツ┏━┓】 【这是什么】 【……拍桌子】 虽然是拍桌子,但泉源脑海中出现的确实刘大狗挂在桌子上的样子,不由地就笑了。 【哦】 手机那头的刘云有点抓耳挠腮。 泉源的重点完全不对啊!被她一搅合都不知道要怎么继续死皮赖脸叫她一起吃宵夜了。 她快速地通过手机表达自己的怨念。 【想见面 o( ̄ヘ ̄o#) o( ̄ヘ ̄o#) o( ̄ヘ ̄o#) o( ̄ヘ ̄o#) o( ̄ヘ ̄o#) o( ̄ヘ ̄o#)】 泉源回了一条【真的睡了】,然后把手机反扣在床头柜上。 她其实并不困倦,但是有点累。 一个人精疲力竭的时候看见有人活力四射地在身边蹦跶,大概也会有这种喘不过气来的疲惫感吧。 或者,泉源想,也许是有点自惭形秽。 短信提示音又响了一声,她没有去看。 其实可以直接关机,但泉源又不想让刘云觉得自己厌烦她。 单向喜欢一个人那么辛苦,即使无法回应,也对她温柔一些吧。 泉源想象不出来如果有一天贺晨曦再也不肯跟自己联系会是一种怎样的情景。 她不敢去想那样的可能,就对刘云更加宽容和善起来。 几分钟以后手机又响了。 这次不是短信。 泉源看了来电显示,是刘云。 电话响到第六七声的时候泉源无可奈何地接了起来。 “喂?” 刘云说:“我来叫你起床。” 泉源说:“半夜叫我起床?” 刘云笑了一声。 那种成熟且带着爱溺的声音化作气流,轻柔拂过泉源的耳廓。 “你不会生气的。” 刘云说的对,泉源确实没有生气。 刘云并没有刻意捏着嗓子卖萌。 听见刘云声音的时候泉源舒了一口气。 一个人在心里疲累的时候被人纠缠不休地打扰总是会有点恼火的。但刘云的声音在这样安静清冷的夜晚显得格外沉稳可靠,这种声音像是镇定剂一样,将泉源心底的烦躁驱散了。 泉源想刘云从前一定是个很好的律师,她很懂得怎么影响控制她人的情绪。 泉源说:“听到铃声的时候我有点生气。” 刘云觉得这样坦率把想法说出口的泉源十分惹人怜爱。 她轻声笑:“真正的人出现在你面前,真正的声音响在你耳边,你就不会生气了,你心肠好。” 像是背台词,又像是说情话似的,泉源有点哭笑不得。 “就算这样说也没用。” “为什么?好心人可怜可怜我。” “……” 刘云又笑了。 “你饿吗?” “我不饿。” “我饿了,陪我吃宵夜。” 这是个有点霸道与无理取闹,听起来任性不容人拒绝的命令。 但泉源的恼火已经在刚才被刘云驱逐到不知道什么角落里去了,她并没有因为刘云理直气壮的要求感到生气,只是有点不知道要拿对方怎么办才好。 泉源觉得,刘云其实并不只有刘大狗那么一面,还有许多不同的她,让人以为自己适应了她,开始游刃有余地对付她的时候,她又变了一副样貌。 她总是那样新鲜,也就总是那样引人注目。 这是做律师的职业素养吗?迷惑对方,让人不知所措。 刘云又说:“我已经在楼下了。我知道你家的备用钥匙放在信箱里,我现在就在信箱旁边。” ……这个人。 泉源说:“你上来吧。” 刘云笑:“我在买宵夜,大概半个小时以后到,你慢慢整理,不要穿睡衣来见我。” 这个人……满口跑火车。 泉源说:“不正经说话就把你拉黑了。” 刘云汪了一声,捏着嗓子说:“么么哒。” 泉源索性挂掉了电话。 她翻开短信记录打开刘云的最后一条短信,短信说不回复的话我就打电话给你啦。 这个人……让人难以拒绝。 刘云不到半小时就赶到泉源家了。没有用泉源放在信箱的备用钥匙,而是蹲在泉源家门口挠门。 “放我进去啦泉小源,汪汪~” “不是有备用钥匙吗?” 刘云站起来把宵夜递给泉源然后自觉换鞋子:“要给你卖萌的嘛。” 泉源似笑非笑看她一眼。 刘云:“原来信箱有密码锁啊哈哈哈哈哈上次怎么没有。” 上次钥匙给华蓉拿走了,华蓉也就没设定密码。 “所以你也想见我对不对?” 泉源回头说:“关门。” 然后把刘云带来的袋子拿去厨房。 刘云关好门追上泉源。泉源正在案桌上观察着自己的宵夜是……一小袋玉米面,香肠腊肉小蔬菜? 刘云说:“你坐着等吃就可以了,我来准备。” 泉源不想跟她贫,就坐下了。 刘云一边准备切肉切菜一边转头向泉源笑,然后晃动手上的小香菜:“你喜欢吃吧?” “嗯。” 刘云说:“那天吃包子我看见调料里面加了一大把香菜。刘阿姨家很实惠吧?” “嗯。” “我下午去买菜,要了一棵香菜,买菜阿婆直接送我了,我是不是人见人爱?” “嗯。” 刘云说:“多说几个字啦老总,做生意要和气生财的啦。” 泉源问:“我要跟你做什么生意?” “爱情买卖?” “……真的有这样的生意,你会买?” 刘云眨眨眼睛,指着自己:“三十五一斤要不要?” 泉源不理她了。 她是只泥鳅,话题一旦转向她,她就哧溜滑开。 “要嘛要嘛,跟猪肉一个价而已,我可是一个吃了不知道多少只猪的人类啊,你很赚的嘛老总。” 刘云已经切完菜,开始从一只小罐子里舀出白色的油膏在锅子里热。泉源知道那个味道,小时候大伯带泉源去乡下老宅休养的时候也会用这种熬出来的猪油做菜。 是种久违的味道。 是种能够让泉源安静下来,觉得慵懒困倦的味道。 泉源说:“你知道我有喜欢的人。” 刘云把香葱与腊肉丁放入锅里炒,然后是泡涨切碎的小香菇干,然后出锅放一旁。 “我不喜欢她,我们不是情敌,可以愉快相处的。” 另外一只小锅的水快开了,刘云用半开的水涮了涮油锅,然后将玉米面慢慢倒进去,慢慢搅拌。 “你的心上人也有喜欢的人,你还是喜欢她。你有心上人,我也还是可以喜欢你。” 玉米面糊特有的香味很快就在空气里散开了。 泉源摇头。 “我不可能跟她在一起,所以我最近心情都不好。” “我知道,所以我来趁虚而入。” “我因为心情不好所以没有赶走你。就像今天,我不是因为想见你才给你开门。现在无论谁来敲门我都会开。我没有拒绝你,不是因为我也喜欢你,我是利用你……” “嘘……” 泉源抬头看她。 刘云却没说话。 刘云听泉源一本正经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心里像是吞了一只毛球一样痒痒的。 但她没有说话。 只是专心致志地调着玉米糊,然后把炒好的肉丁撒进去,又仔细地加入切碎的咸菜。 等到锅里的食物咕嘟咕嘟冒起泡泡,让香气浓郁得仿佛伸出手指都能碰到,她才息了火盖上锅盖走到泉源身边。 刘云摸了摸泉源的额头。 泉源皱眉。 “我没有在发烧,我是认真跟你说。” “困了吧?”刘云摸摸泉源的头顶,“吃完就可以去睡觉了。秋天晚上稍微吃一点油腻对肠胃也好,你最近没有食欲吧?” 泉源觉得自己有点不知道要怎么跟刘云交流。 有点挫败。 刘云烫了碗,给泉源盛上玉米糊,然后撒好香菜。 泉源发烧的时候跟觉得困倦的时候都无比可爱。 她不因为刘云侵入她的生活感到恼怒,反而为自己因为寂寞而利用别人而内疚。说不通话的人直接赶走就行了,她反而自己在纠结挫败与沮丧。 刘云很想亲一亲她,但是那样太孟浪,也许真的会被驱逐出门。 刘云说:“超市买的玉米面太细了,猪油味道就要跟粗玉米面才搭配。粗粮做得这么精细,吃起来就有违和感。” 泉源似乎在自己生闷气,默默地和玉米糊不理她。 刘云捧着自己的碗看着她笑。 泉源想起小时候大伯自己去磨的玉米面。 并不是买不起。 只是自己磨出来的面就似乎更加可口。 十分粗粝,有时候会有细细小小的疙瘩刮擦着嗓子。 自己腌的,萝卜缨子的咸菜。 泉源能够理解刘云的话。 那种粗糙的温暖。 泉源转着碗喝自己的玉米糊。 小心翼翼地。 她是在发呆还是在想些什么呢? 刘云仍旧在看着她笑。 那并不是一种可以做出的笑容。 只是看着她,然后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在笑。 是一种在心里觉得幸福与满足,油然而生的笑容。 笑得并不夸张,嘴角的弧度也很细微,但是这种笑容一直从人的目光浸透到了灵魂里。 刘云说:“看见你的时候,我觉得我们就是猪油和粗玉米面。贺晨曦是细面,你们搭配不起来。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泉源抬起头。 刘云觉得她的表情似乎是有点郁闷了。 泉源说:“那我是猪油?” “噗——” 刘云哈哈大笑。 泉源郁闷又无辜地看着她。 刘云觉得鼻腔里就像是被小勾子轻轻勾了一下,变得有点痒、有点热。 泉源抽了几张纸巾按在她鼻子下面:“你怎么这么容易流鼻血。” 刘云忍不住就想对她耍贱。 “因为好想干你。” “……” “亲一下嘛老总。” 泉源把纸巾盒拍到她面前,然后去厨房洗碗。 刘云并没有做很多宵夜,一人一碗也就空了。 泉源把水开得很大,似乎想要用哗哗声与锅碗碰撞的声音驱逐走刚才的暧昧。 她的耳朵是不是有点红? 是不是有点害羞呢? 也没有发火生气。 刘云觉得自己轻飘飘的。 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血很快止住了。 呼噜噜地把自己的玉米糊喝完然后把碗小心翼翼放进水槽。 泉源看起来有点火大的样子,在她靠近的时候僵了一下,但还是转头看了一眼她的鼻子。 ——我的女神最善良了。 刘云喜滋滋地蹲在地上看泉源。 泉源也只好低头。 她对着泉源汪汪。 泉源无可奈何。 “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请尽情利用我么么哒~” “我不会跟你处朋友。” “我会用心追你么么哒~” “……” 泉源无话说了。 刘云忙捞了旁边的软巾帮她擦手,嬉皮笑脸地看着她:“偶尔让我耍一下流氓我就满足了。” “也不行。” “那偶尔跟我一起吃宵夜可不可以?” “……这是讨价还价?” “是啊老总么么哒~” 泉源沉默着跟刘云互相瞪眼睛。 刘云把脸上那些轻佻玩笑的神情都抹去,抬手揉了揉泉源的头发:“不吵你了,去睡觉吧。” 泉源看起来想要把刘云的手拂开,又好像顾虑什么,神情有点纠结。 不知道为什么,刘云就是觉得泉源是在顾虑自己的心情。 刘云说:“你不要有压力。我就是觉得你很和我眼缘,所以想要跟你交朋友。你看,我要是已经爱你爱得不行就会让你好好休息,不会这么晚把你叫起来吃宵夜。我因为无聊想见你,所以就吵你起来,这种自私的事情真的喜欢你的话怎么做得出来?” 泉源有点茫然与困惑地在思考她的话。 刘云想,现在给她一个枕头她闭眼就能睡着了吧? “快去睡,我帮你洗碗。” 泉源犹豫。 刘云推她到卧室门口。 “放心睡,不会偷袭你的。我只是看见你晚上一个人走回来有点担心,所以来看看你。我喜欢你,会尊重你的意思。” 刘云帮她阖上卧室的门,过了一会儿,厨房传来水声。 泉源漱了口,一丝不苟地换好睡衣,眼皮已经在打架。 她确实困得不行了。 她长时间缺乏睡眠,虽然休息了两天,但初愈的身体也太容易疲倦。 只是她心里压着心事,身体虽然劳累,头脑却不肯停工。 直到刘云来。 刘云身上似乎有一个开关。她轻轻按一下,烦恼着的那部分头脑就一下子被关闭了,困意飞速袭来。 她把面颊贴在柔软的枕头上,想着刘云说的话。 ——因为想见你所以就叫我起来吃宵夜,很自私,所以不是真的喜欢你。 好像有道理。 ——因为看见你走回来有点担心,所以来看看你。 她今天又夜岗了吧。 前后不矛盾吗? 她是因为自私还是因为担心我? 泉源觉得想不清楚。 刘云的话在她脑海里转着圈。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最多的是这句话。 她确实太累了。 挨上枕头,一闭眼睛,马上就睡着。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这句话像是催眠师的咒语那样,在她幽深无人的梦里悄悄回响。 作者有话要说:设定困倦与发烧的泉源都五行缺智商 不服你们咬我啊 第五十三章 第二天早上泉源是被老刀的电话吵醒的。 老刀在电话里幽幽地说:“兼容性的问题我可能解决了,你过来看看。” 泉源刚睡醒,怔了几秒钟才想清楚老刀的话。她问:“你是不是一晚没睡?” “嗯。” “你先睡一会儿,我过去了叫你起。” 老刀那边应该是困得不行了,什么都没说就挂了电话。 泉源看了一眼时间,才六点。她快速洗漱,抓了一件外套就出门了。快跑到地下车库自己的固定停车位的时候才想起昨天车子给华蓉开送贺晨曦回家,她正想折返,却发现车子好好地停在车位上。 ……? 泉源又愣怔了几秒,觉得实在想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索性不去研究,开车向公司奔去。 对系统开发这个行业有所了解的话就能知道兼容性其实一直都是一个重要的问题。无论系统做得多好多有个性,一旦别的软件无法在其上运行最终结果都只有被淘汰。人的惯性是很大的,很少有人愿意为一个新的系统去使用自己不熟悉的兼容软件去代替那些无法兼容的软件。这已经不是最初那个W系统一出就称霸天下的时代了,在那个时代W可以为自己的系统开发自己的办公软件并且让客户想要拒绝都没有别的选择,诸多软件开发商也只好绞尽脑汁让自己的软件能够被W兼容,否则就有可能会被淘汰。这种事在如今是不可能会发生的。 当然手机操作系统的开发与竞争又要比电脑操作系统要简单一些,这些年来随着手机终端的智能化,其中的商机也变得越来越多。不过要跟那些老牌公司开发的操作系统比拼,像泉源这样几乎类似于私人工作室的小公司是非常吃力的。 抛开商业运营部分不提,开发本身就是一个巨大挑战。 索性泉源拥有天才的头脑与天才的伙伴。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解决了新系统的稳定性与可操作性等等问题,其实兼容性虽然重要却不应该是最难解决的部分。不过因为过度追求新系统的个性,这个本来不应该难解决的部分反而变成了悬而未决的大难题。这就好像要如何让一辆专业赛车精细娇贵的发动机去适应各种不同的燃料并且随时保持最佳性能一样。 即使如此,泉源与老刀和小妖并不希望降低操作系统的标准。 这个系统是三人的梦想。 对于泉源与小妖来说,是从大学时代就开始的一项挑战,老刀更是把这个系统称为自己的女儿。 泉源赶到公司的时候看见老刀双眼通红地在开发室里走来走去。看来他最终没有睡觉。 泉源能够了解他的激动。 如今女儿终于要降生了,父亲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老刀看见泉源时神情简直像是一只看见生肉的僵尸。他把泉源按到电脑前面,为她讲解自己刚刚完成的程式,然后又在纸上涂涂写写把自己的思路说给泉源听。 “怎么样?” 讲解完后他激动地看着泉源。 系统当然不可能马上完善。老刀所说的解决是找到了解决方法,最终完成还需要三人共同努力一段时间。 三个人里面泉源擅长的是大框架的构建,总体方向向来由她把握;小妖总是有奇思妙想,给别人带来不可思议的灵感;而老刀看上去虽然粗糙邋遢,但在编程上却心细如发沉稳踏实,他负责细节修缮以及检测,往往小妖的许多奇思妙想也是由他来补全。 三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泉源仔细地审查了一遍老刀的思路又跟他讨论了一些问题,最后说:“我想没问题。” “就算遇到了我们也可以轻松解决。” 泉源回过头,看见小妖提着一只大袋子叉腰站在门口,意气风发地看着两人笑。 “你还没有看见老刀的思路就敢这样说?” 小妖笑嘻嘻地走过来:“泉姐是我的女神,刀哥是我的男神,有你们在天塌下来都没问题!而且我不是天才嘛。” 泉源笑着把刚才讨论的内容取过来又对小妖解释了一遍。小妖越听越兴奋,她站到老刀的身后一边帮他按摩肩膀一边说:“以后别人就不记得乔布斯只记得我们了。” 小妖年纪比泉源小上两三岁,泉源不由自主就把她当做孩子一样宠爱。或者泉源身上就是有这样的气质,一切人在她的面前都忍不住依靠她、忍不住变得任□撒娇。 泉源揉她的头发:“之前不是说乔布斯是你永远的男神吗?” “那时候我太年轻。” 泉源望着她笑。 小妖看起来很认真:“他是个好商人,我以后也要当个好商人。”她弯腰搂住老刀的脖子,“但刀哥泉姐你们不一样。工程师的心血和生命在商人的眼里永远都只是金钱而已。商人做不了我的男神。” 泉源觉得好笑:“怎么突然说这么感性的话?” 小妖对泉源吐舌头:“我觉得我的梦想快要实现了,所以很激动。” 这种时候没有人是不激动的。三个人都毕竟已经是社会人了,不能因为梦想而荒废生活。况且泉源掌管着一个公司,每天都格外忙碌,小妖和老刀作为技术骨干也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分散着精力。可以说新系统的开发都是三人利用私人时间一点一滴地在挤。如今终于要成功了。这种喜悦的感觉是无法用语言来分享的。 老刀说:“那……那我们接下来干什么?要……要不开个讨论会分工吧。” “先吃早饭嘛。”小妖抱着老刀的脖子摇摇晃晃地。“你们肯定都没有吃早饭,所以我特别去李记买了早餐才过来。” 老刀有点尴尬地垂着头。与其说他是因为兴奋与激动语无伦次,倒不如说他是在羞涩。因为长时间在程序开发领域上埋头苦干的原因,老刀一直都没有怎么谈过恋爱。喜欢的女孩子大约也有过那么一两个,但一沉迷进程序的世界就全部抛到脑后了。 他是个走火入魔的工程师,妻子和孩子都是自己的作品。一工作起来就连自己的性别与别人的性别都可以全部忽略不管。忙碌起来的时候跟小妖这样同样干起活来不顾男女、豪气干云的女孩子同吃同住好几天都不会介意,甚至有几次两个人在开发室通宵赶工,泉源出差回来看见两人垫着报纸躺在一起睡觉。但一旦闲暇下来,他就仿佛换了一种性格那样,变成一个十分羞涩腼腆的青年。 而且并不是普通的羞涩。 他是那种在商店里买东西,跟女孩子蹭一下手臂都能够面红耳赤的类型。 小妖现在抱着他的脖子靠着他的后背蹭啊蹭啊地,让他只想落荒而逃。 泉源看出小妖是故意在捉弄老刀,她有点无可奈何地看了小妖一眼,小妖对她眨眨眼睛。 泉源笑了。 她心里爱恋着贺晨曦,因此对这种一个人偷偷地喜欢着另外一个人的事就格外敏感。他们三个人是同事,是志同道合的好友,与此同时每个人也对另外的同伴有不同的想法。 对于泉源来说,她对小妖和老刀有一种责任感。因为是她成立了公司将两人拉进来,她要对两个人负责。小妖就像是妹妹那样,她会严厉待她,但也会格外纵容宠爱。老刀的年纪比泉源又要大上三四岁,却因为性格的问题,泉源也总是格外对他回护。 而老刀是个十分朴实甚至在人际关系上有点笨拙的人,他认可泉源的才华,也感激泉源在他困窘的时候拉了他一把给予他信任,所以他一直都把泉源当成是一个平易近人的老板,把自己摆放在员工的位置上。小妖既然被泉源当成妹妹看待,对于老刀来说她就是老板的妹妹。 老刀的想法有时候总让泉源觉得无可奈何。她知道老刀未必对小妖没有好感,他们志趣相投,不可能不擦出火花。更何况小妖不仅专业技术出众,又长得娇俏可人性格爽朗,她像是一朵绽放在荒野的火焰玫瑰,简直是电脑工程师中的仙葩。也不知道有多少同业中人接着各种各样的技术交流机会想要结识她,这样的好女孩不可能不吸引老刀。 但老刀总是犹犹豫豫,面对小妖时有一种高攀不起的自卑。无论小妖怎么亲近他暗示他,他总是频频后退。 他仿佛承担不了小妖给予的喜欢的分量,这种喜欢越明显一点、越增加一分,他就越觉得不堪重负,越觉得吃力疲惫。 小妖与老刀之间的那些事华蓉当然也察觉了。 华蓉有时候会恨铁不成钢在泉源面前抱怨老刀,说他瞻前顾后简直不像男人。 那个时候华蓉还不知道泉源暗恋贺晨曦的事情。 但华蓉这样说的时候,泉源总是觉得自己的心窝子也被戳了一刀。 只是她跟老刀毕竟还是不一样的。首先她不是男人,她不需要像个男人一样敢作敢当勇往直前;再其次,正因她不是男人,所以在她的那段恋情里就更有理由畏惧不前。 总而言之,泉源是能够理解老刀的心情的。 如果自身有一些不足与缺陷,那么在喜欢的人面前就会显得尤为自卑与惧怕。老刀一心沉迷在程序的世界中,他并不太懂得为人处世,也不知道怎么钻营人生。他会感到自卑,因为他觉得他不会有多么大的前途让小妖这朵玫瑰绚烂地绽放。 泉源不看好小妖与老刀的爱情。 或者有时候,她也会觉得,她其实并不很看好这个世界上一切的爱情。 包括她自己的。 她觉得,在爱情里如果有一丝的犹豫,那么最后一定会以悲剧收尾。就算真的结成连理,也不能保证生活一直顺遂没有阴霾。 人的心是那样复杂难懂,那样善变与贪婪。 从心里产生的感情,要它从一而终永恒不变,实在太勉为其难。 泉源明白自己的心里隐藏着这样悲观的看法,她努力让自己不被悲观的网笼络其中。看着小妖逗弄老刀,老刀痛苦又甜蜜地纵容小妖的时候,她也并没有阻止,只是在一边笑笑。 ……也许在别人的眼中,有挫折,有风雨,有争吵与阴霾的爱情才是正常的爱情吧。 她取过小妖带来的早餐。 “来吃饭,吃完老刀先去睡一觉,我跟小妖规划一下之后的工作,可能要一起辛苦一段时间了。” 小妖捧着脸:“我要在业内名垂千古了,就算熬夜到长皱纹也无所谓。” 老刀终于被小妖放开,舒了一口气的样子。 他敲敲电脑:“生孩子没有不辛苦的。” 泉源坐下来。 心里对于别人的感情的那些忧虑全部都被抛开了。 一件为之奋斗许久的事情终于显露出成功的迹象的时候,她的悲观也无暇来打扰她。 “那就一起加油吧。”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码完一章我都想就这样日更吧!结果都…… 每章都要码一周 每次都有烦人事找来 百合大神是你在考验对不对OTZ 第五十四章 刘云将烤得酥脆焦黄的起司片从炉子里拿出来。起司上事先涂抹了化好的黄油,一股浓郁温暖的香气从上面传来。 刘云深深吸了一口气。 通常来说美食能够消灭刘云的一切心魔,让她瞬间从各种狂躁或者负面的状态变回开朗乐观的女青年,但今天这种魔法似乎有点失效。 有可能是太累了,有可能是太困了,有可能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 总之刘云不太高兴。 她本来没有什么胃口,想要快点回家倒头就睡,但最后还是在路过西点店的时候买了吐司片。 不是心血来潮。 刘云累得没有精力心血来潮。 但是当时刘云看见了泉源。 早晨七点,秋季高傲而温暖的阳光与看起来冷淡严肃其实内心却十分柔软的泉源相得益彰。 她买了一只面包匆匆离去,都没有看见刘云站在马路对面向她挥手。 刘云不高兴。 非常、非常、非常、不高兴。 她蹬掉鞋子躺到床上,像个小孩子一样滚来滚去。 她一定不是因为泉源这个近视眼才生气的,是因为上一个夜晚太糟糕了。 已入冬月,渐入年关,大家开始繁忙起来。忙中出错。又也许是这个年尾雨水过多的缘故,最近的交通事故变得尤其多。算起来刘云又通宵了两天了。事故层出不穷,因为刘云曾经的律师职业,她被借调去事故科帮忙。昨天晚上城郊路段又发生一起迎头相撞的重大事故,死了两个,重伤三个。呻吟哀嚎的伤者与撞得不成人形的死者在刘云面前来去,那个场景令她觉得浑身的骨骼都在隐隐作痛。 真可怕啊。 就连死者的家属都不敢接近。 来自于死亡的震慑。 人很脆弱。 跟你擦肩而过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一去不复返。 面对了死亡和伤痛的时候这种感觉就会尤为鲜明与强烈。 但刘云并没有多么害怕。她所从事的与从事过的职业都要求性格坚韧。而且,人怎么会被别人的死亡打倒呢?只有自己死去,停止了呼吸,那个时候才算是被死亡打倒了。 不过如果有一天自己死去,停止了呼吸,如果会有人哀痛惦念,有人会像那个人自己死去一样地变成行尸走肉,有人会因为她的死亡而被死亡打倒吗?那样的话会不会算是自己把死亡赢过了呢?不对,这样不算。需要有个人,因为自己的死亡先是哀痛,然后又好好地将这份哀痛转化成一种期待去活下去,这样才算赢过了死亡。 要有那么一个,怀抱着总有一天会在死亡的领域里再次相见的决心,带着这份信念与期待愉快地活下去,这样才算赢过了死亡。 因为生命延续在了别人身上。 灵魂附着在了那个人的灵魂中。 就好像多了一条生命一样。 如果我死去,停止了呼吸,那个时候泉源会怎么样呢? 会因为我的死去而觉得她自己也死去了一样吗? 会在之后,带着总有一天会在死亡的领域重逢的信念与喜悦慢慢地来追逐我吗? 但她是个看起来十分可靠,但骨子里软弱又多愁善感的人,那一天真的到来的话她会有多难过呢?能不能领悟到还能够再相见这件事情,能不能抛开哀痛,能不能找到那种喜悦和期待呢? 如果人有灵魂的话,我会陪在她身边,不要她来找我,而是等待着她,准备着迎接她到来。否则她一定会不知所措。表情冷冰冰的,好像胸有成竹,又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心里面慌张死啦——她一定会这样不知所措。我不会让她这样,我不能让她因为找不到我慌张,所以就算我死去了,我的灵魂也要陪伴在她的身边。 所以你得赶紧好起来,赶紧快乐起来,赶紧期待起来,因为我在你身边呢。 我看着你,我陪伴着你,如果你不开心快乐期待起来的话,就对我太残酷啦。 因为我明明看着你,明明陪伴着你,却不能开口安慰伸手触碰……如果你开心不起来的话,我会多么自责心疼啊。 做灵魂太惨啦。 但是还好,我还这么年轻,你也还这么年轻,我们可以在很久以后才忧心这个问题。等到我老了,你也老了,我就算先离开,你也没有几年好伤心的。或者有可能你的记性就不行了,就记不住我了,或者记不住我已经不在了,那就更加不用担心啦…… 我啊,陪在你身边…… 想要你快乐…… 可是你今天没有看见我。 我跟你打招呼,你没有看见我。 以后你身边的那个人,死去了会令你伤心,又会令你期待死后重逢的那个人都不知道是不是我。 可是还能有谁呢? 能够看穿你的样子,能够疼爱你的人只有我了吧…… 只能是我。 可是你今天没理我…… 我们之前互相发短信说晚安啦! 可是你今天没理我…… 这段时间很忙,答应我之后一起吃饭啦! 可是你今天没理我…… …… 刘云像个小孩子那样不安分地在床上滚过来又翻过去,渐渐地,渐渐地就睡着了。她在睡梦中看见了泉源。 她自己是个青涩的,傻头傻脑的小丫头。 她看见泉源走到街对面的面包店,买面包的帅小哥笑着跟泉源打招呼。 哦,泉源也笑了。 泉源认识他。 他好像听起来泉源的。 泉源也喜欢他吗? 刘云站在对面踟蹰。 有点想过去,又有点生气。她等啊等啊,终于等到泉源出来,于是那么忐忑、那么小心翼翼地跟泉源挥了挥手。 泉源要是没有看见怎么办? 我为什么要挥手呢? 我可是在沮丧呢。 我可是在生气呢。 我才不是因为她不理我生气,也没有因为她这么忙我都没有见到而沮丧……我是因为太累了,今天见到死人了嘛,我是因为这样才心情不好…… 我是因为…… 在马路的对面。 在高傲又那么温暖的秋日的阳光的照耀下。 泉源抬起手挥了挥。 她在笑。 比秋日的阳光更加高傲也更加温暖。 她在对刘云笑。 她说。 “刘云。” 她好像自己就在发光。 她的身边,行道树木、路灯、面包店还有面包店的帅小哥全部、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只有她在刘云的眼睛里。 她那么漂亮。 虽然离得这么远,但她的美貌那样清晰可见。 秀丽的,拖开一道迤逦水墨痕迹般的眼睛。 秀长的,看起来端庄又有风骨的眉毛。 恰到好处的,高挺的鼻梁与匀称的鼻晕。 弧度十分柔和的,一定也非常非常柔软的嘴唇。 她真漂亮。 她如此美貌。 她不皱起眉头的时候,看起来这么温柔。 只有在梦中,刘云看见这样柔软的泉源。 在梦中,刘云看见了这样柔软的泉源,觉得心里忐忑手足无措。 她自己是少女时候的样子。 有点大大咧咧,有点傻头傻脑,不知道装扮,不知道争奇斗艳。 站在那么美丽那么柔软的泉源的面前——就算在马路对面——也让她觉得自惭形秽。 那是我喜欢的人呢。 那是她喜欢的人呢。 在喜欢的人面前可真紧张。 喜欢的人那么美那么好,她自己却是个没长成的小孩子。 怎么会变成小孩子呢? 是因为那种心情吧。 那种紧张、不安、不知道如何是好的看见心上人的心情。 害怕自己不够好,害怕对方会觉得自己可笑。 就像少女时候的刘云远远地看见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害怕她知道,又期待她知道。 不晓得要怎么办才好,遇见的时候又高兴又委屈,只好装作没看见匆忙走开。 就好像回到了那个时候。 所以变成了小孩子。 对的。 对啊。 是因为这种心情啊。 在过去怎么能够想到呢? 情窦初开的时候喜欢的那个姑娘早已被忘却了。 那个时候怎么会想到,有一天自己还会遇到这样的境况。 长成了漂亮大姑娘的自己,有了工作,有了见识,站在心上人面前还会像是小丫头一样不知所措。 不想吃东西,但是因为看见心上人买了面包,所以自己也要买一份回来尝尝。 跟西点店的小哥也算熟识,但因为心上人对人家笑,心里就觉得气恼。 ——不对,才不是因为泉源的缘故呢。 是因为我最近太累了。 因为最近这么忙。 因为去了车祸现场,看见了死人和伤者。 因为…… 所以…… 就想要她温柔地笑一笑,就想要她安慰。 在梦里。 泉源朝着刘云走过来。 她那么漂亮。 她在刘云的梦里发光。 “刘云。” 她又叫。 “嗯。”刘云伸出手。 刘云在梦里抱住人家的腰肢。 “我喜欢你。” “嗯。” 泉源在笑。 “你喜欢我。” “嗯。” 刘云探过头。 刘云在梦里亲亲人家的面颊。 “我喜欢你。” 她一瞬间就长大了。 她一瞬间就脱离了小孩子的样貌。 她一瞬间就能够伸展手臂,将泉源搂在怀里。 “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嗯,你喜欢我,我知道。” 哦,太好啦。 哦,这就够啦。 剩下的问题刘云没有问。 在梦里,刘云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抱着被子,自己在笑。 她在睡梦里那样想道——我喜欢她,她是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很忙 并且还要继续忙 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 OTZ 第五十五章 华蓉去找泉源吃晚饭,其实时间已经到了吃夜宵的点钟了。泉源刚从医院出来还不到半个月就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华蓉想一想就觉得火冒三丈。 自从老刀破解开困扰三人许久的难题之后,三个人就像发了疯一样废寝忘食地拼命,好像身后有凶狠的野狼在追赶。 华蓉半夜站在开发组门口,没好气地大声喊:“你们还要不要做正常的地球人啦?!都去吃饭睡觉。” 老刀头也不抬:“没空没空没空。” 小妖嚷嚷着:“蓉蓉姐快救我,刀哥泉姐要把我的脑袋榨干了!”她虽然这样叫嚷,但双手仍旧放在键盘上,噼噼啪啪地,根本没有停下工作的意思。 泉源就更过分了。她坐在自己那台电脑前面皱眉思索,一动不动,完全把华蓉忽略过去。 华蓉知道她是在想事情,对外物充耳不闻了,于是好气又好笑,过去轻轻地锤泉源的肩膀:“老总,约你去吃饭啊!” 泉源如梦初醒,有点茫然地转过头。 “蓉蓉啊……” 她舒展眉头笑起来。 这并不是一个安抚性或者社交性的笑容,而是发自内心,仿佛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情不自禁地笑出来。 十分自然,十分美丽。 泉源的内心虽然深藏着别人无法触碰的苦楚,但她很少以苦大仇深的形象示人。她是温和而内敛的,所有的情感在她身上都显得非常克制。喜悦也是这样。对于华蓉来说泉源的笑容并不少见,但大多数时候那些笑容都是温吞的包容的,仿佛泉源是在为别人高兴,而不是自己在开心。 最近几天华蓉有点担心泉源。 泉源殚精竭虑地工作,简直像是在拼命。 华蓉很难不联想到泉源之前的状态。泉源因为贺晨曦恋爱的事情心里难过的时候也是这样忘乎所以地投入到工作里去,最终把自己的身体也拖垮了。但劝谏与开导对泉源是没有用处的。泉源是个十分顽固的人,她心里的结是任何大道理都无法解开的。 华蓉胆颤心惊地默默观察着泉源。 还是因为贺晨曦的事情吗?贺晨曦虽然跟男友分手,但似乎还有些藕断丝连的意味。加上自己对泉源说了一些鼓励的话,使泉源心里的渴望又沸腾起来。她是因为期待着又觉得这件事太无望,所以才压力这么大吗? 或者是那天她回父亲家之后发生了什么?泉源确实是在那天之后又开始变得这么忙碌的……虽然也是在那天之后老刀使得他们的开发项目有了新突破,但泉源很有可能借这个理由来以工作发泄自己的苦闷。 …… 到底会是什么原因呢? 华蓉忧心忡忡,觉得自己比开发室里的三个人还要劳累。 泉源的前科太多了,她很难相信泉源全身心投入工作不是为了逃避现实,而是真的精神振奋地想要干一番大事业。 因为泉源是个没有野心的人。 她的心里几乎没有追求,随遇而安又或者说随波逐流……她的愿望总是别人的愿望,她的人生也总好像是别人的人生那样。 泉源是华蓉见过的最暮霭沉沉的人了。 华蓉拿她毫无办法。 这样收拢着自己真心,压抑着自己的情感的泉源——华蓉有的时候真怕她会悄无声息毫无预兆地就那样消失掉。 所以当她看见泉源的这个笑容的时候,忽然觉得心里压抑了许多天的担忧烟消云散了。 那么自然、那么美丽的笑容。 源源的心情是很不错的吧。 “笑得这么好看,做什么美梦呢?我还以为你在工作,其实坐着睡着了吧。” 泉源笑着摇摇头。 她身边的气氛是柔软与温暖的,令华蓉更加确信泉源的状态不错。 华蓉也觉得很高兴,她趁机说:“今天先休息吧,你们加班好多天了。” “好,等我一会儿。” 泉源低头在电脑的的记事软件上把刚才思索的事情记录下来,然后开始整理收尾。 “今天这么乖?”华蓉夸张地在泉源身边左看右看。 泉源无奈:“别闹。” 小妖的工作显然也告一段落,她抬起头来伸了个懒腰,对华蓉撒娇:“蓉蓉姐,过来帮我按肩膀。” 华蓉跟小妖的关系想来也很亲密,她过去帮小妖捏肩膀,小妖舒服地哼哼几声:“蓉蓉姐你别担心泉姐,人家每天有人监督作息的。” “谁啊?”听小妖的语气,一定不是她自己跟老刀。 这时候泉源的手机震动起来了。 小妖转过头对华蓉挤眉弄眼:“你看,一定是催泉姐去睡觉的。一日三餐加宵夜地催,蓉蓉姐,最近老总是不是又有追求者了?什么时候喝喜酒呀?” 泉源回完短信,将自己的电脑上锁关机,看见两双闪闪发亮充满探究光芒的明亮眼睛无奈地笑:“是个朋友。” “老总笑得这么荡漾一定是帅哥朋友对不对!老总不要的话介绍我认识啊。” “是女性朋友。” “哦哦老总魅力好大男女通吃!” “嗯。” 泉源倒没有因为这样的笑话觉得窘迫。她熟谙伪装的道理,要让别人看不出自己的秘密,就要懂得淡定地迎合别人的耍笑。 小妖蹭到泉源边上去搂她的腰:“求潜规则,求升职加薪。” 泉源僵了僵。 小妖以为她是怕痒,于是就更加志得意满地动手动脚。华蓉却知道不是这样的。 泉源不喜欢肢体接触,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华蓉会尽量避免泉源的尴尬,有时候久别重逢,按照她的脾性是要扑倒闺中密友的怀里撒个娇表现一下自己的思念与亲密,但在面对泉源的时候也会改变自己的习惯。华蓉心情糟糕的时候,泉源有时候也会给她一个拥抱,平常玩笑打闹以及捏捏肩膀这样的互动泉源也不会觉得被冒犯,然而这个是建立在漫长的时间磨合基础上的。泉源刚刚离开家之后,机缘巧合下跟华蓉成为了朋友,那个时候华蓉付出了无数努力与真心最后站在了泉源身边,这是一个漫长又艰难的过程。泉源跟华蓉之间的友情是格外诚挚与不同的。 因此华蓉很轻易就能够看泉源的窘迫,总是能够恰到好处地为泉源解围。 她过去把小妖推开,自己站在泉源身边:“本宫还在呢,小妖精快走开。” 小妖咯咯笑。华蓉也笑起来。 女人们很容易就能够打成一团。 她们也很容易为一些不知道哪里有趣的事情而开怀。 泉源说:“一起吃宵夜吧,我请客。” 小妖刚要说好,老刀抬头:“你们去吧,我还有一会儿做完。” 小妖马上改口:“我也还不饿,我跟刀哥过会儿去吃吧。” 泉源说:“不如我给你们带回来,我也还有一些东西没处理完,反正要回来一趟。” 泉源在三个人里面主要负责大方向的规划与修正,属于她的部分其实已经完成了,这几天她跟在开发组里是在帮小妖与老刀分担工作。但毕竟每个人擅长的部分并不一样,有些事还是非要老刀来做不可。所以三个人里最忙的是老刀,泉源每天加班到夜晚主要还是因为除开开发之外,还有公司的事务需要处理。 老刀小妖也知道她前段时间身体不好,若有若无地为她减轻压力,现在就更加不可能让她回来加班了。 老刀说:“你有事明天干吧,别回来打扰我。把小妖也带走。” 小妖在门口叉着腰:“泉姐,你看刀哥,嫌我们烦呢。” 华蓉笑着挽住她的手臂把她带走:“我们也不理他。” 三个人一起离开了。进电梯的时候小妖朝亮着灯的办公室望了一眼,情绪有点低落。华蓉站在她旁边:“老刀是不想你熬夜,是为你好。” 时间有点晚,电梯里只有她们三个。小妖夸张地扑到华蓉怀里:“全世界都知道我暗恋他了,他一点表现都没有,他肯定不喜欢我。” 华蓉拍着她的背安抚她:“他害羞吧。他性格就是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有什么好害羞自卑啊!我都要喜欢死他了。”小妖嘤嘤嘤地发泄不满:“单恋好辛苦!相思好辛苦!我不要恋爱了!本来还以为每天在一起忙碌地工作就可以借机攻陷他的。” 华蓉其实并不太想谈论情感话题,如果在平常她一定会打趣小妖几句,再鼓励她,但今天没有这个经历。 “是啊,单恋相思都好辛苦,不如就别恋爱了。” 她笑着说这句话,小妖以为她是在开玩笑说反话,就又开始嘻嘻哈哈地耍宝。 华蓉应和着,却有一点心不在焉。 单恋好辛苦,相思好辛苦。 她朝泉源看了一眼,却发现泉源并没有把精力放在谈话上,而是在认真看着手机新收到的短信。 有点无可奈何,但确实是快乐的。 这实在是很稀奇的事情。 华蓉不由好奇问道:“谁啊?你居然在电梯里就回短信?” 泉源在生活上其实有点随便,她并不在意物质享受,但是在其它的一些方面却有很多讲究。比如绝对不在人前接收电话,发短信也一定要坐在办公椅上像是批发文件那样一本正经地发。 泉源把手机收好放进口袋。 “你认识的,是刘云。我不回短信她会打电话过来。” 小妖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了,她打趣道:“好甜!老总快嫁了吧。” 泉源笑。 华蓉看出来她有点懊恼,忙接口:“就是之前送你去医院的刘云吧?” “嗯。” “你确实应该乖一点,上次晕倒遇到刘云实在走运,你看你还要她忧心你的健康。” 泉源做出投降的表情:“好,好,我也没有很糟糕,你们不用这么担心。” “刚认识就担心得每天催你睡觉才放心了,你说你糟不糟糕?” “糟糕,糟糕。” 小妖笑:“果然还是蓉蓉姐能镇住泉姐,泉姐以前确实太拼了。” 她又问:“晕倒是怎么回事?” “半夜发高烧在外面晕倒了,幸好遇到警察阿姨把她送医院。” “哇!原来是警察阿姨,总觉得好感动。如果是警察叔叔就更戳萌点啦!每天还有定时提醒休息业务,我又开始崇拜人们的守护神了。” 泉源笑:“想什么呢,当时护士以为她是我的朋友,交代她注意一下我的作息。” “这么认真对待嘱托总觉得心都要萌化了,为什么不是帅气的警察叔叔!” 泉源和华蓉都笑着不理她,任由她自己发花痴。 这时电梯到了低层,小妖立志要以宵夜温暖自己受伤的暗恋心于是兴匆匆冲出去,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 倒是华蓉又看了泉源一眼,发现泉源的手虽然插在口袋里但看起来却紧紧握着手机。 她的短信向来调成振动。 是顺手握着还是害怕错过刘云发来的消息呢? 华蓉觉得自己的这位朋友似乎在短短的半个月里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刘云啊。 居然是刘云,不是贺晨曦。 在华蓉的印象里,泉源只会不分场合地回复贺晨曦的讯息。 现在对刘云也会这样。 ——源源自己……有意识到吗? 刘云对泉源有好感,这件事华蓉是不会忘记的。 ——源源有可能会在短短的半个月就被刘云攻克吗?是趁虚而入吗? 华蓉想不到答案。 她有点担忧。 又有点烦躁。 还有某种无法言说的细小的、细小的,恼怒。 第五十六章 宵夜不宜吃得太丰盛与油腻。小妖知道一家味道清淡汤水却滋味十足的馄饨铺子,就把两人带去。铺子朴素干净,华蓉为三个人分别叫了十五只小馄饨,然后选了角落清净的卡座坐下。 “你们也不能妄想三个人就把所有事情做完,剩下的部分就交一点到技术组里去,之前不是说要带徒弟吗?” 泉源:“我们也讨论过,过几天就把事情分下去。” 小妖笑嘻嘻地玩着筷子:“核心部分还是我们完成就好。之后我会负责加密。泉姐只要操心申专利的事情就行了。” “资料已经准备好。” “我们就要发财啦,之后我就建一座大宫殿,把这家馄饨铺搬进去只做给我一个人吃。” 她像是个异想天开的小女孩那样,华蓉笑笑:“不是只做给老刀一个人吃?” “他不一定肯来吃。” “我听说老刀一天三餐都吃馄饨,你把馄饨铺搬走,老刀三餐都要没有着落。” 小妖说:“我想把他也关到宫殿里。我爱他爱得要疯掉啦。” 这应该是玩笑话,但女人为了爱情,有时候心里会产生一些疯狂的想法。这些想法看起来离奇,对于她们自己来说又好像是理所当然的。 女人有时候爱上一个人,就会疯狂。 小妖当不会疯掉,也不会真的建造一座宫殿把老刀关进去,但华蓉看出来,小妖是真的很喜欢老刀。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跟知道自己秘密朋友一起宵夜,然后讨论起这份苦涩的相思……在这个过程中,苦涩也好像变得微微甜蜜起来。 在这样宽广的宇宙中,在这样浩繁的人群里,我喜欢他,虽然他不喜欢我,然而这样微小的,令我喜欢上他的几率似乎使得这份单相思也变得神奇与与众不同了。 女人们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在纸上写下那个名字,然后手指去触摸,也会感觉到一种陈浓的搅动心肠的幸福。 小妖把下巴搁在手背上,望着馄饨店玻璃外光色陆离的夜晚世界。透过这些繁华,她心里的那双眼睛注视着朴素而有点凌乱的机房里——埋头敲打着键盘的身影。 喜欢他。 要疯掉啦。 泉源忽然说:“他也不一定不喜欢你。” 小妖发出长长的嘘声。 “谁要他喜欢。” 泉源没有再说话了。 她跟小妖的关系不错。 小妖是她大学中的学妹,甚至跟她跟过同一个导师,进过同一个实验室。后来小妖放弃了许多大公司的邀约,甚至没有选择继续深造而来投奔泉源,像是所有年轻人一样要为自己的理想与梦想孤注一掷。那个时候开始,泉源觉得自己对小妖有一份责任。既是她的上司,也是她的姐姐。泉源觉得自己应当支撑起小妖的一部分未来。 所以泉源总是非常照顾她,泉源很少使用父亲提供给她的资源,很多晚宴与庆功宴的邀请她都会推脱,但知道小妖对成功人士世界的向往之后也开始将这些邀请留下。有时候自己去,有时候让华蓉去,都会带上小妖。对于泉源来说以这样的举动来为自己的公司拓宽道路的意愿是其次的,她只是希望给小妖提供更多的机会,为她拓宽眼界。 对于别人来说这样的关系已经够亲密了。 但对于泉源来说,远远不够。 她对小妖的好是物质的,流于表象的,绝没有触碰更加深层次的东西。一个人的生活毕竟不应该由别人插手太多。泉源总觉得自己照顾别人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好像她最初认识贺晨曦的时候就非常照顾贺晨曦。不过对于泉源这样广撒爱心的好人来说,人与人也是不一样的。她有真正的朋友,能够打动她触碰她心内的人,她才会将之称为朋友。 小妖还不够。 女人与女人之间很容易就能够达到交心的亲密,她们从来不是保留秘密的好手,她们的幸福与伤感都是要在与别人的交谈中体现的。只见了一面,认识了几个小时的女人与女人也许就能够成为闺蜜,可以凑在一起说我喜欢谁我讨厌谁,但这样的友情有很有可能突然失去,因为一句话一件珠宝就老死不相往来。这并不是因为女人的多变,而是因为,有许多时候,她们的友情就像是社交中的笑容一样,可以随便赋予。 但对于泉源来说,友情这种情感弥足珍贵。即使她与小妖有这样多种联系,但小妖不曾走入她心里,她就永远不会插手小妖的事情。 所以她只是说“他也不一定不喜欢你”,而没有告诉小妖她自己更多的发现,不会像一般的女子那样为了显示自己睿智炫耀一种脆弱的亲密,就对小妖说——其实我觉得他也深爱你,只是他太过自卑。 泉源不再说话,小妖又觉得有点意犹未尽。 心里的难过总要发泄出去,言语是很好的途径。 她说:“我想他不喜欢像我这样不成熟的性格。如果我像泉姐这样,他说不定就会喜欢我。” 去洗手间回来的华蓉真好听见这句话,她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坐在泉源面前的小妖,笑起来,推推泉源:“哟,嬷嬷泉,有人喜欢你呢。” 泉源笑笑:“全世界都爱我。” 馄饨上来了。 泉源并不觉得饿。刘云每天都来短信催她吃饭睡觉,她答应了就觉得应该做到。所以饭点的时候她叫过外卖了。她像往常那样挑出几只馄饨放到小妖的碗里,然后才开始吃。 几个人没有继续说话。 付钱之后泉源想起办公室的文件忘记收,所以就要回去一趟,华容跟她一起,就同小妖告别了。进楼后等了一会儿电梯,结果两架电梯都在顶层没有移动,索性公司所在楼层并不怎么高,安全楼梯内灯光也很足,两人就一起爬楼梯上去。 华蓉也有些事想要跟泉源确认,只是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就说:“我最近觉得小妖怪怪的,原来是在吃你的醋。” 泉源抿嘴笑了笑。 小妖平常虽然爱撒娇,但最近确实表现得太亲密了一些。 “万人迷,”华蓉对她哼哼了一声,“那个刘云,她是不是在追你。” 泉源嗯了一声。 华蓉有点诧异:“你也喜欢她了吗?” “没有。也不会这么快。” “那你还这么积极回她讯息?等等……”华蓉有点古怪地看着泉源:“也不会这么快是什么意思?” 泉源不说话了,她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会让华蓉恼火。 但华蓉不依不饶地瞪着她,她只好说:“她只是追求我,我们没有怎么样。” “你同意她追求你?” 过了一会儿泉源才说:“嗯。” 华蓉觉得生气又好笑:“你做事怎么这么幼稚。” “蓉蓉……”泉源看出她不高兴,就低声哄她。 “你搞得就好像包办婚姻一样。” 泉源哭笑不得:“这是什么比喻。” “我还不知道你,你不喜欢她又同意她追求你,就觉得自己对她应该负责。然后就像先结婚后恋爱那样,你最后就把自己赔偿给她了。” “乱七八糟的……” “跟我说实话,你确实想跟她恋爱对吗?” “没有这样想。” “别骗我。” 泉源停下来,靠在扶手上看着华蓉:“我说了你又不信。我觉得这个人挺好的,我也跟她说我喜欢的是小希,但她要追求我我也不能控制……” 不能控制? 就像其他的追求者那样,不去理会,礼貌以对不就行了吗? “然后你就觉得自己欠她的,所以努力回应她对吧?” “只是追我而已,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不喜欢我了。把她当成普通朋友对她好点也没有什么。” 华蓉盯着泉源的眼睛,就好像要把她的灵魂抓出来质问一样:“你会这样想?” 华蓉了解泉源。 泉源绝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泉源是个别人对她好一点点,她就一定要千百倍报还别人的性格。看起来似乎非常慷慨与知恩,但在华蓉看来其实是一种另类的自私与冷血的体现。 只要还过,就不亏欠,以后就不会有纠葛。所以要判断一个人是不是泉源放在心里的人是很容易的,只要看泉源付出的与对方给予的是不是对等就好了。 泉源只会享受自己人的情。 华蓉对泉源好,泉源不会想方设法不差毫厘地还回去。 所以泉源享受着刘云的体贴与追求,说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不喜欢了这样有点不负责任的话——这些都让华蓉诧异万分。 刘云这个人已经被被泉源放在心里了。她已经不是那些对泉源好一点泉源就要斤斤计较地回报的泛泛之交了。 泉源自己意识到了吗? 第五十七章 她自己意识到了吗? 华蓉审视着她,然后忽然发现,这件事泉源自己意识到了。 她是意识到了的。 她不讨厌刘云,不厌烦刘云的接近。 她虽然没有像爱上贺晨曦那样爱上刘云,但却是喜欢这个人的。 她愿意把刘云放到自己的生活范围里来,就像华蓉进入了她的生活范围一样。她们虽然还不是恋人,但确实已经是朋友了。 而在她的心里,恐怕在劝说着自己,既然不讨厌她,那就试试吧,慢慢地说不定就爱上她了。 “那贺晨曦呢?”华蓉有点惊疑不定地问道,“你不喜欢她了吗?” “蓉蓉……”泉源苦笑,“我们已经谈过这件事了,我跟小希是不可能的。” “你就像老刀一样!”华蓉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华蓉早就察觉了,贺晨曦也是有点那个意思的。听说有很多人并不能察觉自己的真正性向,直到有一天被人告知才会恍然大悟。说到底,如果不是小时候接受到女孩子要嫁给男孩子的讯息,谁会想到自己应该跟男人结婚呢?贺晨曦至少也是双性恋……或者对于她来说泉源是特别的。 华蓉自己也是泉源的朋友,明白单纯的友情是不会出现那种微酸的、仿佛单恋般的情绪的。 华蓉自己最多只是有时候觉得好朋友被分走注意力而觉得不快罢了…… 老刀不肯接受小妖是因为自卑。 泉源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所以向来不插手别人情感的泉源会隐隐约约地为老刀说一些好话,但这份智慧放到她自己身上就完全失效了。 “不一样……”泉源笑了笑,“如果我是男人,就不会这样自卑。” 如果她是男人,就能够堂堂正正地跟小希结婚,她可以成为一个优秀忠贞的令人称羡的好丈夫,以后也能够做一个好父亲。但她不是男人,她的性别是两人之间最大的阻碍。就算小希能够接受她,她也不希望小希被当成异类看待。 无论在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的生活泉源永远不希望贺晨曦体会。 “别说这件事了,有点难受。” 泉源看着华蓉。 华蓉皱着眉,想气又想笑,最后叹了一口气:“别跟我撒娇。” 泉源讨饶地笑笑。 华蓉说:“好吧,不说了,谁叫你是老总。” 泉源又笑了。 是一种想到了有趣的事情,放松又愉快的笑容。 跟那个时候一样。 华蓉觉得奇怪。 “又笑得这么好看,你想什么呢?” 泉源说:“没有什么,刘云也叫我老总,挺有趣的。” 华蓉向她夸张地翻白眼:“离那只狐狸精远一点,我还没有同意呢。” “好的好的。” 华蓉朝上快步走了两步,又气冲冲地回过头:“说实话,源源,你有那么寂寞吗?” “我没有觉得寂寞……” “还说没有。随便送上来一个追求者你就被趁虚而入了。” “我还没有答应,不算趁虚而入……” 泉源忽然想到那个夜晚。从父亲的家里离开。脑海中翻滚着母亲与父亲以悲剧收尾的爱情,连自己也仿佛要被这种沉重拽入深渊。人活在世上是为了什么呢?好好地生活下去,追寻理想,出人头地,这些难道这些还不够吗?为什么母亲会因爱而死?难道爱情是人生不可或缺的东西,爱情是人活下去的意义吗? 那么我自己呢。 我怀抱着无望的爱,我的人生也无望了吗? 那个夜晚,无数的过去在她脑海中翻卷。 她回到自己的家里,空旷沉寂的感觉令她坐立难安。 我不寂寞。 如果我不寂寞,那么那个夜晚压迫着我的是什么呢? 我是寂寞的…… 所以刘云到来的时候给她开了门,还跟她一起吃宵夜。 如果觉得讨厌与不喜欢,我怎么会给她开门呢? 我是寂寞的,我确实被她趁虚而入…… 泉源又说:“也许吧,挺寂寞的。她也挺好的。” 华蓉欲言又止。 过了一会儿才说:“好吧,你喜欢就行。她能够送不认识的人去医院,心肠也挺好的。我之前一直想让你找个能够照顾你的人,你找到了我也放心。不过你不要乱来。” “我会怎么乱来?”泉源笑着问。 华蓉泄了气。 “你不会。” 你只是不知道怎么珍惜自己。 泉源知道华蓉不会这么轻易就接纳刘云。华蓉这样说只是为了让泉源不要太有压力,不要因为华蓉对刘云的态度而错过什么。 泉源说:“我也没有要这么快做决定。先试一试。我不会委屈自己。”她想了想,又说:“我挺喜欢她的。” “是吗。” “跟她交往很轻松。”泉源笑着说。 她的笑容是轻松而真挚的。华蓉想泉源确实挺喜欢这个人的。只是华蓉心里仍旧并不高兴。 “怎么轻松。”她问,“跟你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叫你随意就好。” “嗯。” 泉源想了想。 “差不多吧。” “那些话果然是她说的。” “什么?” “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不喜欢你了,所以你不用有压力。” “嗯,差不多,是她。” 泉源伸手揉了揉华蓉的眉头。 “烦恼什么呢?” 皱眉的动作简直要从泉源的招牌变成华蓉的招牌了。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有时候你跟一个人太亲近,慢慢地就发现自己越来越像那个人了。 华蓉想说我就是不高兴。 但是这样太无理取闹了。 如果她无理取闹,泉源一定会千方百计地为她的无理取闹买单。泉源就是这样贴心得让人生气的朋友。 华蓉不敢无理取闹。 华蓉说:“这么狡猾的人你怎么搞的定呢?” 摸清了泉源的性格,话语中处处设下陷阱,慢慢地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泉源。 听起来好像挺浪漫。 却很让华蓉生气。 泉源说:“我为什么要搞定她呢?” 她又笑。 “她能够搞定我就行了。” 华蓉忽然明白泉源似乎打定主意想要跟这个叫做刘云的人恋爱了。 她虽然还不爱她,却会努力试着让自己爱上她。 泉源给自己定下了这样的目标。 就好像她人生里的每一个目标一样,十分明确,又带着一种对自身的冰冷无情。 华蓉觉得又生气又委屈。 她是在为自己的朋友泉源生气与委屈。 因为她的这位朋友从不会为自己生气也从不会为自己委屈。 可是这种生气与委屈同样是无理取闹的。 如果是别的什么人,遇到一个自己还没有爱上却挺喜欢的追求者,这个追求者又肯对人好,又细心温柔,华蓉一定会说:那就试试吧,挺不错的人,错过了可惜。 但是这件事放在泉源身上,她反而无法产生这样的想法,她只觉得心疼,只会为朋友生气又委屈。 谁在驱逐你呢?你何必这样匆忙。 你这么优秀,怎么会缺少追逐者。 恋爱又不是竞技,又不是考核,又不是赌局,你为什么要这样逼迫自己? “怎么了?”泉源问,“爱上我了?像吃醋一样。” “那就好了。” 华蓉说。 她把乱七八糟缠成一团的情绪按下。 她知道自己太激动了。 泉源认真地想了想。 “嗯,想象不出来。” “什么东西?” “跟你恋爱。” 华蓉也想了想,无可奈何地笑了:“是想不出来。” 泉源盯着华容看了一会儿。 “太熟了,下不了口。” 华蓉有点窘迫:“行了,别逗我了。就像嫁女儿,我就是有点苦恼。” 泉源伸手揉了揉华蓉的头发。 “我们公司还不太行,找的几个手机品牌都不太放心用我们的新系统,所以我打算找个新手机品牌投资。不过我们资金底子也薄,挺风险的,你说呢大股东?” “突然跳到哪儿去了……” “换话题嘛,要不然总是在想嫁女儿的事,有点尴尬。” “……想法挺好的,没有风险就没有利益,我支持你老总。” “那就这么决定了。今天晚上我写了一些计划大纲,等会儿拿给你。” “好。” “嘘……” “又怎么了?” “好像听见开门声。”泉源压低声音说。 “有人也走楼梯了吧,别这么神神叨叨说话,阴森森的。” “有鬼啊!快跑。”泉源忽然拉住华蓉的手在楼梯上奔跑起来。 华蓉吓得大叫,一下子冲到了泉源的前面:“你突然又怎么了!” 泉源看着她哈哈笑:“让你开心一下。乱七八糟的事情别想了。” “我没有觉得开心。” “吓一跳也是抒发感情嘛。” “都是跟谁学的乱七八糟!” 泉源伸手揉了揉华蓉的头发,伸手拍着她的脊背。 “还这么怕鬼啊,哈哈。” “你今天莫名其妙的!”突然这么莫名其妙的,大喊着有鬼跑起来,让华蓉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胸腔了。 泉源说:“刘云就是这样的人,我认识她以后也想这样生活。” 原来是这样啊…… 是为了告诉我刘云使她有好的转变,所以我应该放下心来。 原来是这样啊。 泉源改变了。 从前她开玩笑的时候也是克制的。 她是个内敛的,了不起的,可靠的人。 她从不会这样大喊大叫傻里傻气。 是刘云使她改变了。 “我知道了,刘云是个好姑娘,我没有不让你喜欢她。” “我还没有喜欢她。”泉源说:“我在考虑要不要喜欢喜欢她。” 不,你已经考虑完了。 你还不喜欢她,你在努力让自己喜欢上她。 “那我就不吃醋了。” “别吃醋,你最重要了。” 泉源牵着华蓉的手,推开安全楼梯的门。公司所在的楼层已经到了。 女人与女人之间总是可以很亲密的。 华蓉被泉源牵着手,没有特意挣开,因为这样确实并不出格。 她自己也总是会和其她的闺蜜搂搂抱抱,牵着手挽着胳膊走来走去。 然而她又确实是在意的。 这样亲昵的外放的态度,泉源很少会有。 她确实改变了。 ——你最重要了。 在平时,就算是哄人的话,泉源也不会这么明确地说出来。 她似乎挣脱了某些枷锁。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华蓉一时间分辨不出来。 但她知道,使泉源挣脱枷锁的人是刘云。 刘云啊…… ——我有点吃醋。 朋友之间也是会吃醋的。 因为改变了我最好朋友的并不是我,而是一个看起来轻佻又靠不住的女人。 因为她是个和我一样的女人,所以我才会这么不甘心。 因为我没有为泉源做到。 ——我有点吃醋。 华蓉想。 ——因为那是个女人。 第五十八章 早上泉源起来的时候发现华蓉卷着被子在沙发上睡觉。电视还开着,静止在DVD读完的画面上。 泉源蹲下来拍了拍华蓉的面颊,小声叫她:“蓉蓉?蓉蓉?” 华蓉睁开眼睛。 “怎么在这里睡觉。” “嗯……”华蓉眼睛底下全是睡眠不足的浮肿,她抱着被子坐起来,“几点了?” 窗帘拉着,室内有点昏暗。 泉源怕她一下子清醒会头疼,轻声说:“才六点半,你继续睡吧。回房间吗?” 华蓉问:“你去公司?” 泉源道:“周六了。我去买早点吃。” “嗯……” 华蓉想了想,确实是周末了。虽然泉源周末加班是常态,不过昨天一起回来时华蓉让她休息一天,她答应了。 “你还起这么早。” “习惯这个点醒。你再睡会儿吧。” “看电影儿通宵了。”华蓉困倦地倒回沙发。 “嗯。”泉源给她拉好被子,知道她还半梦半醒着,就不提让她回房间去床上睡的事,也不开口说话了。等她关了电视再看时,华蓉似乎已经再次睡着了,泉源就轻声锁门离开家里。 时间是六点半稍过将近七点的时候。泉源向来不需要过多睡眠,最近更加因为忙碌新系统的时候起得很早,差不多六点时她已经清醒过来,去洗了个澡然后给刘云发了个问早安的短信。 昨晚她答应刘云早上一起吃早饭。刘云发了许多卖萌的颜文字,要她务必一醒来就打电话叫自己。泉源觉得刘云就像只毛茸茸撒娇耍赖的大狗。 【好。】 她答应了。 泉源很少会拒绝别人,最近更加对刘云有求必应。就像华蓉说的那样,她在努力尝试着接受刘云。 刘云也不会提出让泉源为难的请求来。 跟刘云在一起挺好的。 想到刘云的时候并没有像想到贺晨曦时那样牵肠挂肚的激烈情绪,但刘云的陪伴令泉源觉得轻松与平静。喜欢她的陪伴——泉源跟刘云之间的感情看起来平淡无奇,但这样的恋爱也不错吧。 生死相许轰轰烈烈的感情是属于文学作品的。 泉源处于庸碌平凡的环境里,泉源的爱情又怎么能够跳脱出庸碌与平凡呢。 华蓉为泉源的规划觉得委屈。 她觉得泉源给自己制定了计划去爱上刘云这件事简直不可思议。 但泉源自己并不觉得委屈。 没什么的。 现代的男女,接受来自家里或者朋友的相亲安排,遇见一个还算不错的对象就会决定相处试试看。大家都是这样的。比起从前父母之命,结了婚才开始相互了解,现在的恋爱与婚姻模式已经幸福多了。别人是这样,泉源也是这样,并没有需要委曲的地方。 就算华蓉跟华夏也是在互相有一些好感的时候决定相处试试,然后成为爱侣的。 爱情通过时间磨合而来。 泉源爱上贺晨曦也是因为长久的相处与磨合。对贺晨曦的这份喜欢无法说出口,才变成了揪心的爱情。如果泉源是男人,跟贺晨曦表白然后在了一起,两个人的爱情也一定是虽然甜蜜但也平淡无奇的吧。 只有无法圆满布满荆棘坎坷的爱情才会轰轰烈烈。这些爱情跟那些平凡的爱情想必是一样的。只是一个得到了表现的机会,而另外一个并没有。 泉源是这样认为的。 说到底,那些一个人的生命里一定会有个非她不可的命定之人的浪漫说法在泉源看来实在离奇。 所谓的一见钟情多数都是因为长相。 这种由于美色产生的爱情才是最不稳定最容易破裂的。 应该是这样的吧。 泉源觉得自己并不擅长于恋爱,没有资格一口否决别人的感情。而且其实刘云曾经跟泉源说起过这个话题。她一本正经地说:“我对你就是一见钟情。” 泉源笑起来。 刘云真的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她知道怎么样跟泉源这种没有安全感又难以接近的人相处。 ——我对你是一见钟情,我喜欢是因为你长得好看,不用感到有压力,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不喜欢你了。 这些话并没有让泉源觉得被冒犯,反而松了一口气。 对的,不需要太认真。刘云说的喜欢和爱也是半真半假的。不用太投入,不用太在意结果,只要轻松随意地相处就好。 也许最后能够在一起,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厌倦了。 都没关系。 自然而然就好。 这样的恋爱很不错。 可以驱逐开对贺晨曦的情感,不会再给贺晨曦造成麻烦。对刘云的愧疚也不会那么深,不会过分纠结在自己利用了她的负罪感中。 这样的恋情……如果可以萌生恋情的话也不错。 泉源可以放心地投入进去。 就算有一天真的像刘云说的那样,忽然间刘云就不喜欢泉源了,那也没有关系。 这就像投资一样,在签订合同的时候就已经光明正大地说明了风险,要不要冒险是自己的选择,最终就算亏本也该毫无怨言。 泉源觉得这反而是理智而值得推崇的恋爱模式。 一样东西,包括情感在内,有了既有规则,有了风险评估,这样才能够被泉源接受。 所以她对贺晨曦冲动的爱情是没有结果的。 因为她对贺晨曦的爱突如其来,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这种爱情就算结果,想必果实也会苦涩, ——就像她父母的那段惨烈的过去。 第五十九章 泉源下楼的时候看见一只斑点狗蹲在行道树旁。 斑点狗握着一根小树枝,在推一块密密麻麻被蚂蚁包围的小糖块。 “……刘云。” 刘大狗抬起头:“汪~” “……” “我找到蚂蚁窝了。” “嗯。” “吃糖吗?大白兔。” “……好。”泉源把刘云递过来的奶糖剥掉糖纸放进嘴里,刘云伸伸舌头,示意她自己也在吃。 因为泉源吃了跟她一样的糖所以看起来挺得意的。 ——泉源并不太喜欢过于甜蜜的味道,这件事刘云很清楚。 她说:“我跟蚂蚁一人一半了。” “嗯。” 刘云说:“我少吃了半块,泉小源你分一半给我吧~” “……”泉源很认真地回应她:“不,那样我也少吃半块。” 刘云拽着泉源的手站起来,哈哈大笑:“泉小源你这个小器鬼。”她又凑近小声说:“你应该说‘来咬吧,一人半块’,恋爱中说这种话才正确。” 泉源看着她:“我们没有在恋爱。” 刘云说:“我们每天发讯息,每天通话,每天互相说早安晚安,放假的时候还出来约会,这就是恋爱。” 泉源对刘云不时的言语调戏习以为常,她说:“我是来吃早饭。顺便见一见你,不是来约会。” “嗷呜。” 泉源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耳朵呢?” “你等等。”刘云背了个大背包,她拉开背包拉链在里面翻找了一番,拿出一支带着毛茸茸兽耳的发卡,然后戴在头上。她半举着胳膊垂下手腕,模拟犬科动物站立的姿态对着泉源吐舌头:“像不像?” “你戴的是兔耳朵。” “将就啦……” 泉源说:“哈士奇。” 刘云跳起来:“今天我是智慧与美貌并重,威猛和软萌皆宜的斑点狗!我一点都不二!” “嗯嗯。”泉源摘下刘云的耳朵,已经有不少路人回头探望了。她想要笑又觉得站在刘云旁边有点尴尬,只好拉着她离开。“把外套穿上吧。” 刘云伸展手臂让泉源帮她套外套。遮盖掉那件毛茸茸斑点毛衣的刘云又变回了英姿飒爽的美丽与帅气并存的女青年。 泉源问她:“早上想吃什么?” “面包片。” “出来约会至少应该去港式茶餐厅吃蟹黄包与鸳鸯奶茶。” “你同意我们是在恋爱约会啦?” “我们没有在恋爱。” “那我们恋爱吧?” 泉源不置可否。 她说:“你真的想吃面包片?前面有一家西点店。” 刘云追上去:“我可不可以搂着你的腰走进去,展示一下我的所有权?” “……?” “昨天你来买面包。” “嗯。” “我跟你打招呼你没有理我买了面包出去店里的小哥还追出来送你并且你还对他笑!” “我没有看见你。” “你对他笑!” 泉源无可奈何了:“我认识他。” “你们相亲过?” “……下雨的时候他把雨伞借我过。” “他一定喜欢你。” 泉源抿着嘴唇,唇角却不由自主地上翘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 昨天晚上刘云撒娇打滚非要一起出来吃早饭,原来是为了这个。 她吃醋了。真的吃醋到这样怨念深重的程度吗?也未必。她只是找到了一个理由来让她发挥,像是戏剧演员一样做出夸张的表演。她半真半假,嬉笑怒骂,是为了让泉源放松与亲近。 有点疯疯癫癫的。 有点幼稚可笑。 但泉源又觉得挺喜欢。 泉源的身边只有这样一个疯疯癫癫的朋友,只有这样一个看起来幼稚又处处都能照顾到泉源感受的朋友。 感觉挺好的。 很新奇也很喜欢。 泉源是个压抑情感不会随意发泄的人,而刘云是个随时可以大笑的家伙。泉源想,这样也许就叫互补与般配。 “嗯,他一定喜欢我。”泉源说,“你还要去买面包吃吗?” 刘云一点都不想吃面包。 “不要了。” 泉源笑。 “那么想要吃煎包吗?” 泉源是那收到别人的善意就会记在心里,不报答就浑身发痒的类型。刘阿姨免费赠她的煎包酱料并不值得什么,但她言语间的热情与热心却令泉源感怀。她答应过要带刘云多回去刘阿姨那边看看,今天是不错的机会。 但是她又不太确定。 刘云并不是忘恩负义不知感恩的人,泉源能够看出来刘云对刘阿姨一家也有深厚的感情。但是她为什么不愿意回去呢?是因为刘云的父兄曾经上门闹事,还是因为逃避对方想要为她相亲的热情?也许都有一点,但是又都不太像。刘阿姨的只言片语肯定并非真相,但泉源不确定自己此时是不是足以接触刘云隐瞒起来的秘密。 刘云有什么苦恼?这样做会不会令她为难? 泉源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觉得有点懊恼。 但她也不会忘记刘云带自己前往那个简陋的煎包摊时露出的快乐笑容。 她下定决心:“很久没吃了,我们去吃吧。” 刘云并没有表现出为难也没有丝毫犹豫,她拉住泉源的手:“好,我们去吃煎包。老总把你的车借给我开。” 泉源并不时常笑。 她的笑容总是礼貌疏离。 所以她感到高兴的时候多半也不会直接弯起嘴角露出牙齿,笑容总要晚一些才会到来。 “好。” 她这样回答的时候,眼睛里带着细微的明亮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空闲时间太碎小,以后都用小短章好吗? 虽然分几次写长章一起发也可以,但是中间断掉再回头写是在太痛苦…… 大家对不起作者太无能OTZ 第六十章 泉源的车子停在大厦的地下车库,过马路时刘云突然快跑几步到她前面,拉住她的手:“过马路小心啦。” 不等陈念回应又若无其事地把头扭回去,就好像真的是在带陈念过马路。 两个女人手拉手并不会像男女或者两个男人那样引人注目,陈念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甩脱。事实上她也并没有察觉自己的脸上已经不由自主染上一缕笑意:“这里没有车。” “听交警的话啊老总。” 临近冬日的阳光稀薄清冷,淡淡地投射在刘云的身上,晃出一种又神圣又可爱的毛茸茸的质感。即使把那件斑点毛衣遮掉刘云仍旧像一只大狗。又二又忠诚——她一直将这种形象展现在泉源面前。 泉源知道这个狡猾的家伙是想要以此卸下自己的心防。 她并没有觉得抵触,相反——既然已经决定了要跟刘云试试,她很期待刘云能够攻克自己。 她曾经想告诉贺晨曦爱情应当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因为这样的爱情永远能够使人着迷。即使你不再喜欢她的美貌她的性情,你仍旧能够享受那种你来我往拼斗输赢的感觉。泉源并不着迷于刘云颇具攻击性的美貌,所以她猜测如果两人真的有未来,那一定是由一场场攻防战维系。 “好,听你的话。” “哇!那老总你以后都听我的话吗?” 泉源看她灿烂的笑脸:“你觉得呢?” 刘云兴奋甩动的尾巴瞬间又耷拉下来了:“我觉得不可能。” 泉源不置可否。 刘云哀嚎:“老总你干嘛不反驳我!” “因为你没说错啊。” “那我又不开心了。” “嗯,”泉源被刘云怨念的目光逗笑,虽然知道她是在撒娇,但还是忍不住逗她:“所以呢?” “很严重啊老总!你总是不听我的话我会枯萎的!明明说好我发的每一条短信你都会回,但是刚才我给你发短信你却没有回我。” “……”有点无理取闹,不过泉源还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因为刘云家也在附近,过来非常方便。早上泉源发了早安短信之后不久刘云就发了我到你家楼下的短讯过来,泉源回了好就下楼来了。因为已经约好地方,所以泉源下楼时没去注意手机,短信当然也没看到。她想了想,觉得刘云新发的短信多半是老总我到了么么哒之类卖萌的口水话,于是边摸手机边说:“我没注意,现在回你一条可以吗?嗯……”她习惯性地微微皱眉:“……没带手机。” 她这才想起刚才看见华蓉躺在沙发上睡觉就过去看了看,手上的东西就顺便放在了一边的茶桌上。 刘云抬起头神色恹恹地看着泉源:“昨天说好早上打电话叫我起床,结果最后只发了短信。现在为了不让我去你家做早饭给你吃,所以借口没带手机。”她伸手把肩膀上背的大包拿出来然后拉开拉链:“你看,我把食材都准备好,发短信告诉你我到你家做饭给你吃。结果你不理我。” “……那之前为什么不说?还跟我说要吃鸳鸯奶茶和煎包。”泉源有点哭笑不得,觉得不太跟得上刘云的逻辑了。 “之前要把我在吃醋的事表现给你看啊,老总你这么不爱我肯定自己发现不了……后来老总你说想吃煎包,我就觉得老总你是暗示我不想让我去你家所以我也说吃煎包喽……老总我现在很委屈的。” 她怎么这么会撒娇…… 又实在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大狗。 泉源不由继续揉她的头发:“钥匙也没带,要不要收留我去你家做你吃的早饭?” 刘云嗷呜了一声跳起来。 “要的要的~” 说完又忽然矜持地立正站好。 “还要考虑一下。毕竟老总你深深地伤害了我。” 泉源笑。 刘云说:“早上只给我发短信的帐还没有算。” 泉源是想让刘云多休息一会儿才先发了短信试探而没有直接打电话。 她虽然知道刘云平常也要早起锻炼,却还是希望她能够多休息一会儿。 刘云最近工作很忙,看起来也没有从前那么活力四射了——虽然跟泉源比起来仍旧跳脱吵闹得不行。 先发个短信,如果刘云醒了就一起出来,如果没有醒就先做些别的,等刘云醒来再一起应该也不迟。刘云今天似乎是不要上班的,不叫醒她也不会有迟到的危险,况且按照她的生物钟,睡懒觉应该也不会超过一个小时。就算华蓉先起来了,她也可以先陪华蓉吃一些,然后再跟刘云去,没什么要紧。 不过其实她发短信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 对于放在心上的朋友,泉源的体贴是刻在骨子里的。她下意识就会那样去做,根本无需思考。 不过虽然做了,要跟对方解释自己不打电话的缘由却又不太好意思。好像炫耀自己的体贴一样,不太好。 可要是说“我忘记了”或者“不想打电话”刘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泉源一时间有点犹豫。 刘云忽然在一边笑了。 “我知道,你是想看看我醒了没有。老总犹豫的表情最可爱了。” 刘云说完还伸手捏了泉源的脸。 泉源很想跟这只大狗说蹲下别闹,但那样做多半也只会让对方真的蹲下然后得意洋洋地冲自己汪汪吧。 逗弄刘云的时候她并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但反过来却让她有点窘迫。泉源板起脸:“再不走我就回家了。” “说好的没有带钥匙呢?” “还有备用钥匙。” “老总太过分啦!” 其实备用钥匙也不在,前几天小妖顺路过来取资料把钥匙拿走了,因为大家都太忙,钥匙就一直摆在公司里。 泉源笑:“而且华蓉在我家,我可以叫她开门。” “嗷嗷嗷不可以!”刘云大叫了一声。 还好四周并没有人,否则一定会遭到围观。 刘云却完全不管这些。她拉住泉源的手:“走啦走啦老总,我们手牵手一起回家去~” 第六十一章 刘云的租屋就在大街拐弯不远的居民小区里,两人慢慢地走,一会儿就到了。刘云还没有趁机表达完对华蓉的羡慕嫉妒恨,走进家门时仍旧保持着气鼓鼓的神情。泉源低头换她准备好的拖鞋,抬头的时候就看见刘云盯着自己。 鼓着脸,满怀期待的样子。 “……?” 刘云没动,瞪大眼睛。 泉源实在不知道她又怎么了,只好问:“怎么了?” 刘云一下子泄气了:“老总你为什么不戳!” “……什么?” “这样啊!戳脸嘛!”她又鼓起脸,用自己的手指做了个戳的动作,然后面颊像是被戳破一样瘪了下去。 泉源失笑:“这是什么习俗。” “表现亲密。我这么可爱的脸在面前老总你都不戳,我很不开心啊。” 泉源觉得刘云今天尤其跳跶,卖萌卖得都停不下来了,只好伸手在她重新鼓起来的脸上戳了一下。刘云配合地发出噗的声音,然后精神振奋地拍拍手:“好啦,郁闷一扫而空~” 泉源不知道怎么回应她,只好转头打量室内。 刘云的租屋并不大,不过却很整齐干净。 不过对于像刘云这样的人来说似乎有点过于整齐干净了。 泉源总觉得刘云虽然不至于是个邋遢的人,但家里也应该乱糟糟。 ——堆满各种各样新奇有趣的东西,跳脱又舒适,稍显凌乱却井井有条。 她觉得刘云的住处应该这样才正常。 但展现在她面前的却是一尘不染——甚至算得上空洞的房间。一张床。一只衣柜。一架书。一个矮桌两条小凳。就只有这样了。算得上装饰物的甚至只有桌子上放的一只枫树图案的大肚陶瓷水杯。 刘云换好鞋抬头看见泉源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由弯起嘴角。 就好像遇到了什么难题一样…… 泉源看起来似乎是个成熟而克制的人,但其实心里想的事情马上就会在脸上表现出来。 刘云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哇老总喜欢我的杯子吗?送给你没关系请天天跟我间接接吻!” 泉源有点无可奈何,把扑过来作势要亲的刘云推开:“我只是以为你至少会养一点盆栽。” “最开始不太方便,后来就习惯了。我之前经常搬家嘛。” 她没有说为什么经常搬家,泉源也就没有问。 “而且我很穷的,独自生活很吃力啊。” “怎么不跟你的堂妹一起住?”也在附近上班,两个人合租刚好。 “受不了她,住一起会被她传染变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泉源觉得刘云回答得有点敷衍。 “之前麻烦她,还没有去跟她道谢。” 刘云又鼓起脸:“之前英雄救美的是我!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一边说话一边还要继续鼓脸,声音瓮声瓮气。 泉源笑了。 她伸手在刘云面颊上戳了一下:“好,只谢你。” 刘云立马又开始得瑟:“以身相许啊老总来嘛来嘛~” 泉源没有理会她的见缝插针:“不是请我来吃早饭吗?” 刘云瞬时立正站好。 “马上去做!” 刘云的租房十分袖珍,是标准的单身公寓模式,不过厨浴卫俱全。厨房与卧式只隔了一道玻璃墙。 泉源就在墙的这边看墙那边的刘云在厨房里忙碌。 刘云的厨房也很简陋,一个电磁炉,一个不粘炒锅,一只电饭煲与一台简易烤箱就是全部了。泉源看她在里面叮叮当当运手如飞,不多久一种糕点的甜香就逸散出来。 好像有点熟悉。 贺晨曦也会神情快乐地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然后把成品塞在泉源嘴里说阿源快来帮我尝尝。 其实泉源很少尝出太大差别。 这样说也不对。 她的味蕾能够体会出来味道上各种细小微妙的不同,但是她的大脑不能帮她分辨哪一种算好吃,哪一种是不好吃。 不过因为是贺晨曦做出来的东西,她会在贺晨曦要求帮忙尝尝的时候说这个额外添了红酒,那个加了薄荷……贺晨曦就会心满意足。 ——嗯嗯!全对!阿源这些是我研究出来的独家秘方哦! 其实泉源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个好吃,那个好吃……她只是说了配料出来。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 就像贺晨曦做出来的东西她都会认真品尝,她只要把那些东西吃下去贺晨曦就会觉得高兴。 对于喜欢厨艺的人来说,自己做出的食品被别人认真对待,就会感到很高兴了吧。 这种心情泉源理解。 不过这其中还是有很多她难以理解的东西。 比如她虽然能够想象贺晨曦对待自己做出的食品像是泉源对待自己写出的程序一样珍重,但是她想象不出来贺晨曦为什么会这么重视“厨艺”。程序是一种体现思维简化生活的神奇工具,要知道它有没有效只要运行一次试试就好。但食物的功能应该是填饱肚子……味道与众不同的贺晨曦特制与单调饱肚的面包同时摆放在面前会让泉源无所适从。 所以泉源对美食的喜爱来源于对贺晨曦的喜爱。 那贺晨曦对制造美食的喜爱来自哪里呢? ——阿源,来尝尝这个啦!我特地按照你的口味做的哦。 但其实泉源自己也不太了解自己的口味。 好吃的东西在吃到的时候会觉得好吃,但之后想一想,其实也只是食物罢了。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甘味三日不绝之类的状态。 不……也其实也不算完全没有。 在她记忆里确实有些无法忘记的味道。 不过那是因为记忆而不是味道本身。 总之……泉源虽然是个聪明人,但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别人对美食的追求。 很久很久以前赫哲曾经怀疑泉源是个味痴,赫哲教泉源厨房技能的时候通常说的都是这样的话:“那个汤只要再加一点盐,也不用太多,一点就是……算了你别尝了,就加大概一克那么多吧。”后来赫哲给泉源送过一样生日礼物。是个电子天平,精确到毫克。 日常生活中泉源做所有事情都可以显得游刃有余,但只有涉及厨事的时候会显得狼狈不堪。因为她是那种吃到很咸的菜也觉得无所谓,边上倒一杯白开水配着继续吃的人。 稍微咸一点与稍微淡一点,在她眼里只是要喝多点水与要喝少点水的区别。 “源源你一定觉得厨房门背后藏着整个星辰大海吧。” 华蓉取笑她的时候她会点头。 嗯。厨房门背后有整个星辰大海。 有时候看着那些在星辰大海里快乐遨游的人泉源会产生一点类似羡慕的情绪。 会因为食物就快乐的人生都很单纯吧。 会为了食材a跟食材b的搭配比食材a与食材c的搭配好就快了的人,都很单纯吧。 泉源却不一样。 泉源编程。 泉源必须绞尽脑汁殚精竭虑废寝忘食才能够在现实之余找到一席休憩之地。 泉源必须浑然忘我。 才会觉得人生似乎还有意义。 “发呆啊?无聊就玩手机嘛,我又没说你必须盯着我。” 刘云把刚出锅的早餐放在泉源面前的小桌上。 泉源在小凳子上正襟危坐,同时一脸严肃地神游天外——刘云觉得泉源不能更可爱了。 脸还是对着厨房里的刘云的。 泉源露出有点困惑与尴尬的神情,然后解释:“大概有点没睡好。” 刘云想起来之前去泉源家做宵夜给她吃的那一次要求她坐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也不记得有没有说过“以后我做饭你要在我看得见的地方陪我”或者是“以后要看着我做饭的英姿”之类无耻撒泼的话了……但总之泉源显然记住了上次的事情,以为自己做饭时有人陪。 才不是呢。 刘云特别想亲亲泉源。 因为你是我心上人啊。所以想一直黏在一起。 但又有点沮丧。 在这么英俊潇洒美丽娇俏的我□□心早餐的时候,心上人居然走神了啊啊啊啊—— 泉源已经开始吃早餐了。 银耳莲子粥。 早就煲好装在保温桶里,刚才又拿出来重新热了。 红枣蛋糕,白煮蛋,还有一份铺了一层红豆的双皮奶。 刘云在她对面坐下来:“老总你怎么可以这样!我还没有问先吃早饭还是先吃我呢……” 泉源没看她:“吃早饭。” 刘云嗷了一声,但看泉源吃得很认真也就没有继续说话。泉源最后把所有东西都吃完了,刘云觉得挺有成就感:“老总喜欢吃甜吗?” 泉源想了想:“我不挑食。” “哦,”刘云跑去厨房拿了一袋红枣出来:“那这样我就不做了,你自己每天啃几个补身体。就算不喜欢也当药吃。” 泉源没多说什么地接下来。最近的相处已经让她懂得刘云认真想让她做什么的时候她最好不要拒绝。否则刘云一定会撒泼打滚烦到她不拒绝为止。 然后泉源盯着刘云看了一会儿。刘云摆了一个秀肌肉的造型:“哇!老总老总要我脱给你看吗?” 泉源欲言又止。 刘云开始扒她自己那件斑点狗毛衣。 泉源无可奈何地说:“……你为什么不吃早饭?” 她问得有点窘迫。 会穿斑点狗毛衣的人家里为什么这么单调素净?看起来对吃要求很高,但厨具却平平无奇。她说自己没钱很穷……只是开玩笑?她骑自行车,看上去有点旧,也不知道是不是二手。她做交警,工资应该很有余裕。可是她怎么不吃早餐? 刚刚好只做了一个人的分量。 泉源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吃太多……刘云端来的其实是两人份。 她搞不太清楚。 泉源没有缺过钱。 她虽然有个很糟糕的人生,但是她一直不缺钱。 即使自己创业辛苦打拼,从来没有筹措过创业资金。 她不知道刘云的情况到底是不是正常的。 公司里的新人好像也骑车上班几个人合租一套屋子……但刘云已经工作多年,为什么还这么窘迫? 她以前是律师…… 那天在煎包摊上那个和蔼的中年妇人对她说过刘云的过去。 刘云曾经是律师,发生了一些事不干了。 也有说过家人生病来找她要钱。 现在仍旧这样吗? 泉源真正想问的并不是你为什么不吃早饭,而是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 刘云在一边哈哈大笑:“老总你是觉得我没钱吃早饭了吗?” 泉源审视她,意图分辨她是不是想蒙混过关。 “我是要去体检。” “你怎么了?” “单位体检啊,每年排一次。之前一直没空去,然后今天刚好有假嘛。” 但是约好一起吃早饭又舍不得改时间,所以一大早起来做好一份跑去送到泉源家楼下。 泉源为自己的误会觉得尴尬。 刘云却突然扑过去:“老总老总其实我没钱吃早饭了求包养会做饭会暖床还会汪~” 泉源却只是看着她。 刘云没有得到回应,把脸鼓了起来。 泉源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如果真的没钱就来找我。”她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说出自己的感受:“我担心你。” 我担心你。其实也只是很平常的一句话而已。因为刘云是个很坦率的人,所以泉源觉得自己也应该坦率一些。只是坦率一点,刘云就会高兴,这是性价比很高的行为。 我担心你。确实只是很平常的一句话而已。泉源说出口的时候刘云确实很高兴。老总坦率起来也好可爱。她突然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想要冲突出来。 ——啊总不至于是突然患了心脏病吧。 她觉得手足无措地抓抓头发。 ——我也不是没谈过恋爱的高中生,为什么会这么激动救命! 泉源还在看着她。 泉源大概是在等着她像平常那样嗷嗷叫着说老总老总我们谈恋爱吧。 但是突然觉得叫不出口。 突然觉得…… 那样松散随意、开玩笑一样半真半假的表白已经不能表达她的心情了。 眼前的……毕竟是纠结苦恼然后认真严肃地说我很担心你的泉源啊。 说不出来到底是为什么。 究竟怎么会高兴成这个样子…… 一句话而已。 刘云决定不再纠结。 “泉源。” “嗯。”泉源习惯性地皱眉。 刘云知道这并不代表她不高兴,只是因为她在思考。她有想不通的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叫她名字,她有点忧心。 真喜欢皱眉啊…… 刘云伸手摸了摸泉源的眉心,把那块小小的皮肤抚平。 ——刚才说担心我的时候也皱眉呢。 她在思考、有想不通的事、认真起来的时候都会皱眉。 所以她刚才皱眉呢哈哈哈。 刘云把双手搭在泉源肩膀上,看着泉源的眼睛:“你说很担心……是那个意思吧?” 泉源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是那个意思吧?你有点喜欢我了对不对?” “嗯。” 第六十二章 刘云阴险狡诈。 自己则是她温水里煮的一只青蛙。 泉源看着抬头灿烂大笑的刘云,心里纠结。 深思熟虑之后说出口的话是我很担心你。 这就像两个人是共同努力目标是相亲相爱的好队友,现在泉源这边进了一步,所以就羞涩腼腆地汇报给刘云知道。 ……这不太对。 泉源为自己的联想抽了抽嘴角。 然后青蛙跳到了锅沿上。 要回去继续泡水还是索性一走了之……还没有到做出选择的时候。 但主动权要握在自己手里。 否则总是这样……会感觉有点丢人。 刘云仍旧喜不自禁。她灿烂一笑得根本停不下来,双手搭着泉源的肩膀,然后把头抵在了泉源的肩膀上。 “泉源。” “嗯。” “泉小源。” “嗯。” “嘿嘿嘿嘿嘿嘿嘿……” 泉源抬手默默摸了摸刘云的头发。 刘云低着头,所以声音有点瓮声瓮气:“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 她说话带着鼻音,像是跟人撒娇一样又软又甜蜜:“我很高兴泉小源。” “嗯……你在哭?” 泉源似乎还感受到肩头有点潮湿,刘云的身体似乎也在微微颤抖。 一瞬间,她的心里就像被什么戳了一下,有种非常复杂的感觉。 刘云……她高兴地在哭? 刘云却一边嗷嗷大叫地跳开然后跑到卫生间去了。 真的哭了? 泉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果然有点湿。 她扭头去看,然后起眉头来。 这是…… 血。 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过了好一会儿刘云才垂头丧气地回来。她看见泉源肩膀上的血迹时泉源几乎觉得自己可以听见她沮丧的嗷呜的声音了。 泉源想起刘云送自己去医院的那天流过鼻血,后来在自己家里的时候也流过。“你鼻子小时候撞过吗?” “……可能吧。” 可能是什么。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让泉源觉得刘云是在隐瞒什么。她自己是非常讨厌医院的人,所以下意识就觉得刘云大概是讳疾忌医。于是认真问:“有没有不舒服?你好像总是……” 泉源因为经常担当那种照顾人或者领导人的角色,又喜欢皱眉,所以认真起来的时候就显得十分严厉。 但她又长得确实漂亮。 也许是因为自身气质的缘故,那张脸孔本来所带有的古典美感中柔弱纤细的部分被隐藏了起来,五官看起来十分立体,给人雕刻而出的俊雅中性的感觉。 所以她认真严厉起来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清冷凌厉。 又禁欲。 又性感。 被这样的泉源盯着,刘云觉得鼻子里又产生了那种痒痒的感觉。她忙撇开视线:“没什么没什么我很正常啦可能是鼻粘膜脆弱什么的……” 她这样,泉源更加觉得她古怪。 “真的?” “嗯嗯而且最近天气干燥火气太旺像我这样的大龄单身女青年流点鼻血再正常不过嗷嗷嗷女王大人放过我啊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啊——” 泉源还没有领会刘云的意思,刘云却一边说话一边又把头仰了起来。 ……难道又? 泉源一手扶着刘云的后脑一手撑着她的下巴把她的头摆正。果然鼻血又滴滴答答流了下来。 “不要仰头。” “呜呜呜……”刘云不敢张口,于是呼噜呼噜地对泉源示意自己知道了。 不科学啊! 虽然总是老总老总地叫泉源,但是从来没有觉得泉源会有这种霸道总裁blablabla的感觉……就是个把自己的头抬起来的动作,但是瞬间觉得腿软好像给她跪…… 一定是因为最近天干物燥而自己又是个气血方刚的大龄未婚女青年的缘故。 刘云又捏着鼻子跑去卫生间。 哗哗水声中她的声音传来:“你先换个衣服吧,衣柜里衣服你自己找。” 泉源却已经跟她进了卫生间,就站在她身后:“按着鼻梁就行了,等会儿再低头。” “嗷呜老总你出去!” “……好吧。”虽然有点担心她,但还能嗷呜嗷呜地卖萌就说明没问题吧。 泉源走到外面拿了餐巾纸擦地上的血,一边想天气干燥的问题。但最近总是下雨啊。刘云每天还发短信提醒泉源按时吃饭喝水,难道她只喜欢口头说,自己却不会那样做吗。泉源自己也是大龄单身女青年,但并没有像她这样动不动就流鼻血。正好她要体检,让她体检时对医生说说好好检查一下比较好。就算真的是鼻粘膜脆弱也可以试试有没有办法修复之类的……但她刚才不停顾左右而言他,会不会也十分讨厌医院?那样的话很有可能会阳奉阴违。泉源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华蓉就经常为这个忧心不已。华蓉说的没错,身体上任何微小的警示都应该提起重视。上次感冒最开始也没什么,但后来直接昏到了医院里,事后华蓉气急败坏地问过她万一自己晕死在外面或者烧成肺炎之类的怎么办。可是泉源是真的讨厌医院……下次说不定还会这样干,最多早点买药不会像上次那样觉得自己熬不住了才跑去买药。刘云会不会也是这样的人?换己及人地想一想这种不喜欢看医生的毛病确实很让人咬牙切齿。但是如果劝刘云的话刘云一定会说你自己也是这样吧……反正发生在泉源身上的话,为了不去医院泉源自己会这样说的……可是两个人如果在一起总不能彼此姑息这种坏习惯…… 还是改一改好。 还是改一改吧…… 刘云出来时就看见泉源皱着眉头在发呆,似乎纠结着什么东西显得左右为难,看起来非常苦恼。 “老总。” 泉源抬头。 “我陪你去医院。”她用一种做了重大决定的郑重语气说道,“我以后也会尽量……” “啊?以后什么?”刘云并不知道泉源心里来来回回的自我斗争,只是看泉源严肃的样子于是不由自主地也一本正经地回答:“只要不是不准我追你,你说什么都好。” 泉源也回过神来,有点懊恼地抿了抿嘴唇:“……我是说我陪你去体检。” 虽然不知道泉源为什么突然做这个决定。但是泉源的样子让刘云的心里痒痒起来。 她舒了一口气。 对嘛,这种呆萌感才是泉小源没错! ——刚才那种霸道总裁什么的一定是错觉。 第六十三章 泉源最终还是把想要刘云在体检时好好检查一下鼻子的事告诉她。 刘云不好对泉源说自己流鼻血是因为刚才把头抵在泉源肩膀上的时候面颊触到了软软的……是那种埋胸的感觉让她心猿意马。 这种话老实交代会被泉源讨厌吧。 一个女人总是十分介意别人对自己身体的肖想的。泉源好不容易对刘云有了一点好感,刘云觉得自己应该多注意。就连那些口花花的笑话与调戏都不要说。 她觉得泉源应该会在意这些事了,因为她已经将刘云放在了伴侣的人选里。 泉源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十分成熟,但从她的暗恋对象贺晨曦来看,她本人其实应该是个超级纯情的家伙。 ——那不是豆腐也不能吃了吗…… 想到这个的刘云甜蜜又苦恼。 不过她并没有忘记泉源讨厌医院的事。 泉源发烧的时候像逃离洪水猛兽般想要逃离医院的神情刘云记忆犹新。 “我会顺便问一下五官科的医生,你不用看着我的。” 泉源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她确实厌恶医院。 就算靠近,甚至只是想到那个地方都会觉得心情烦躁。 但人不可能一辈子都不生病。 有些事永远逃避下去也没有用,总要慢慢克服。 她摇头:“我刚好也去检查一下。” 泉源会在每年七八月的时候为公司员工安排一次体检。几年来泉源手上已经攒了好几张没有用过的体检单了。每次接到医院通知去领体检结果的华蓉都会对泉源冷脸好几天,但也没办法说服泉源跑去体检。开内务会议的时候她也总要声泪俱下地谴责一遍大老板不肯体检浪费经费的行为,但泉源还是我行我素,完全没有被说服。华蓉拿泉源完全没办法,最后只好把那些体检单在泉源办公室墙上糊成一排,控诉她的铺张浪费行为。 今年的统一体检的日期已经过了,不过体检这种事,钱已经付过,倒不会出现过期不管的情况。 只是今年那张单子有没有被蓉蓉糊到墙上去呢…… 刘云站在一边,看泉源又陷入了那种迷迷糊糊发呆的状态,心里觉得好笑。 泉源这个人,表面与内在其实完全相反。 她似乎一放松情绪就会陷入自己的世界。 这种人一定朋友很少,并且获得寂寞,因为她们学会怎样孤独地打发时间。 虽然这种肯在自己身边放松情绪的感觉也很好,只是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泉源才会满心满脑都是自己的事,再也舍不得在自己身边发呆走神呢? 刘云万分期待。 泉源最后还是没想到今年的体检单到底有没有遭到华蓉毒手。 不过这种事其实也没什么好想的。 再去办个体检手续很方便……而且陪刘云体检而已,并不一定真的要自己也去体检。 她只是突然觉得陪刘云去体检似乎显得太过热情,所以才找了一个借口。 等她回神,看见刘云举着衬衫毛衣讨好地推到她面前。 “怎么了?” 刘云在她肩头戳一下:“你把衣服脱掉我帮你洗吧,你先穿我的。” 肩膀上有一点血迹,虽然不多但也确实不好。 泉源点头。 刘云看起来非常激动:“你之前也帮我洗过衣服,我们真是绝配。” “我之前是送到洗衣店里……” “投之以洗衣店,报之以亲手洗!啊对了老总你去卫生间换衣服吧,要不要洗个澡?那个……叮当猫的毛巾是我刚换的你随便用就好我很干净的。” 泉源有点疑惑。 她露出不解的神情皱眉打量刘云。 刘云哈哈干笑:“老总我的原则是卖艺不卖身但为了你我也可以倒贴……” 正常一点了。 泉源抱着衣服朝卫生间走。 她当然不是想要在刘云面前换衣服。只是按照刘云平常的表现,她应该撒泼打滚大嚷大叫“老总你不让我帮你换衣服我就不起来了汪汪汪”——这样才对。 有点反常。 泉源关卫生间门的时候又向外看了一眼。 刘云也正好朝这边看,跟泉源视线对撞的时候她像是做错事一样扭开头,然后捏了捏鼻子。 泉源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 火气太旺的大龄单身女青年…… 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看着手里刘云的衬衫和毛衣,想到刘云埋头在自己肩膀上时的动作,从心底泛上一些怪异的感觉。 第六十四章 最后泉源还是没有能够跟刘云一起体检。她吃了早饭,像血常规那样的项目没法做。而且她出门忘记拿手机钥匙,也去不了公司取体检单。 车也开不成了。 刘云嫌弃公交车要打太久,又声称出租车太奢侈浪费,所以自告奋勇要用自行车载泉源去医院。 “不如我不去了……” 医院正是上次泉源发烧刘云带她去的那个,离这里并不近。 “不!好不容易可以一起去约会!老总你不要抛弃我……” 平常受刘云的表情攻击过多,泉源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一连串的t—t。 “但你没吃早饭。”骑过去怎么也要四十分钟吧。泉源虽然算得上消瘦,但身高摆着也超过了一百斤。 “没关系没关系骑自行车有近路的老总你只要坐在我后面给我爱的鼓励就可以了!而且你看外面阳光这么好!” 她们两个约好一起吃早饭的时候很早,太阳还没有完全升上来。而此时此刻外面的阳光明媚温暖,在初冬的上午显得格外明丽可爱。 泉源被打动了,坐上了刘云的自行车后座。 “我的后座超豪华吧!特别用海绵绑过很舒服对不对!” “嗯。” “老总你不会骑自行车对不对?你没有提议一起骑过去。”旁边就有租车点。 “嗯。” “以后我教你吧,春天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骑车去郊外踏青。” “好。” “去医院不算约会的话,那个是算的吧?” “嗯……” “还有三个月就到春天了,那个时候老总就会喜欢我了对不对?” “……我不知道。” “哄哄我嘛……” “大概……” “老总老总……” “嗯。” “那个时候我一定仍然喜欢老总的” “……” “老总老总……” “……” “我要加速了,抱住我啊。” 小路上行人车辆稀少,前面一点就是一条陡坡。 泉源搂住了刘云的腰,刘云哈哈笑着开始猛蹬脚踏板。然后她没有捏刹车直接从陡坡上冲了下去,一边还哦哦地大声叫嚷着。 泉源最初有点紧张。 “老总你闭上眼睛就不怕啦,我会保护你的!” 她闭上眼睛。 冬日的风从她脸旁划过,十分凌冽,但又因阳光而带着一种独特的温暖。 刘云还想说什么。但却被风灌得咳嗽起来。 “别开口了。”适应了这种刺激的泉源慢慢睁开眼睛。她环抱着刘云温暖的身体看着冬日萧条的街道。行道树枯叶零落,疏枝寒酸,但却在这个早晨散发出一种别样的力量。 那是从容,是短暂蛰伏,是为来年繁茂的枝叶酝酿! 这一切都仿佛在暗示着泉源,明年的春天会无比美好。 还有三四个月的时间。 三四个月的时间…… 泉源不由自主地笑了。 刘云阴险狡诈,她能把人心操控在鼓掌之间。 “今天的天气很好,”泉源说,“我很高兴。” “老总你说什么?”刘云的声音在风中带着一种呜呜声。 泉源笑起来:“我说注意看路!” 我说……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快乐。 这种充满无限希望的快乐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感受到过。 到医院果然没有用很多时间。 刘云也没有显示出很疲惫的样子。 她精力旺盛,甚至显示出一种希望等会儿多抽点血好让自己冷静下来的气势。反正血压跟脉搏是爆盘了,护士问她是不是刚运动过,她回答是,然后被护士赶了出去。 “你过二十分钟再过来。” 刘云对等在旁边的泉源做鬼脸,问:“我们去散个步?” 护士瞪她:“你就坐在外面凳子上等,不要乱动。” 刘云吐了吐舌头。 泉源揉她的头发,她乖乖跟泉源在外面坐好了。 里头传来两个护士聊天的声音。 一个说最近警察系统体检真是糟心死了。 另一个说交警还好啦,前几天有个片警锁着个小偷就来体检了。 “真的假的?这样不违反他们纪律?” “带来包扎的,那个小偷跑的时候踩香蕉皮滑倒了,头上磕破手手腕还脱臼。” “活该……” 刘云坐在外面笑,然后悄声对泉源说起交警大队里大家干的各种蠢萌的事情,她说得越来越激动,里面的护士到门口训她:“叫你冷静一下,你闭上眼睛数数!” 等护士进去刘云用口型对泉源说:“她好凶。” 泉源笑。 刘云说:“这里有个很温柔的护士,不过喜欢戏弄人,上次……” 泉源感觉她又要说没完了,于是伸手捂住她眼睛:“数数吧,我陪你数。” 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刘云再进去的时候果然各项指标都正常了。也许是来得早的缘故,前面几项检查都几乎没排队,倒是在抽血窗口有好多人。这边离输液室急诊室还有注射室都很近,医院的味道显得很大。刘云看泉源皱着眉,表情有点忍耐。她推推泉源:“抽完血就可以吃早饭了,老总你先帮我买来吧,我现在好饿。” 集体体检医院里其实是提供早餐的,不过刘云错过了集体体检的时间,所以用餐点已经撤掉了。 泉源知道刘云是看出自己不舒服,也没有推迟:“好。” “我想吃皮蛋瘦肉粥和肉包,没有肉包的话就肉夹馍,总之要肉。” “好。” “老总老总快去,我抽完血就在前面等你。” 泉源摸摸口袋。钱夹也没带,不过口袋里有点零钱,早餐还是够的。她朝刘云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医院外的空气简直仿佛能够让人重生般地清新可爱。泉源深呼吸了几次,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她一共跟刘云在里面待了将近一个小时。跟以往坐一会儿就感觉要窒息的情况相比已经好很多了。 那些来自于过去的恐惧与阴影会渐渐退散的吧。 她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妄想。 但出奇地,她觉得刘云能够帮她做到。 刘云如此灿烂与热烈,一切阴霾都能够被她驱逐。 第六十五章 附近刚好有家港式茶餐厅。周末九点多正是早餐餐点,加上这家店又在医院左近,所以人竟然有很多。泉源排了好一会儿队才买到刘云想吃的东西,一盅皮蛋瘦肉粥与一屉鲜肉包。要出门的时候看见窗边的位置坐着一个熟人。 是小妖。 桌面上只摆了一杯咖啡,没有喝多少,但看起来已经凉了。 她坐着玩手机,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泉源走过去:“在等人?” “啊!”小妖被吓了一跳:“姐……没有,我自己出来吃饭。” 小妖并不住在附近,这家餐厅看起来也并不是美味出奇的样子。泉源知道她没说真话。但她既然不想说,泉源也就没问。 “姐你过来干嘛?身体不舒服吗?”小妖换了个话题。 “没有,陪朋友来体检。” “晨曦姑娘?” “不是。” “哦……” 泉源看她眼神飘来飘去有点心不在焉,虽然担心她,但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她一脸希望泉源快点离开的样子,踟蹰难言,泉源于是体贴地同她告别。 “朋友等着早饭,我先走了,周末愉快。” “周末愉快……”泉源刚转身,小妖却又忽然叫她:“姐!” “嗯?” “是上次送你来医院那个刘云吗?” “嗯。” “你们关系很好吧?……你以前都不爱来医院。” “嗯,”自己讨厌医院的原由只有华蓉知道,她笑笑,“不喜欢的医院的味道。” “哦……那你快去吧。” “再见。” “再见。” 出门前泉源看见店里还买橙子,闻上去十分新鲜,于是又过去买了两只。付完钱后又朝小妖那边看了一眼。她本想分一只橙子给小妖的,小妖就爱这种水果。虽然不知道她今天为什么这样心神不宁,但有时细微的关心就能够把人拉出困境。 泉源习惯照顾他人,又很懂得怎样打开朋友们的心房,引导他们向自己倾诉。 她本来打算借着橙子越小妖一起出去走走,与刘云见个面。刘云的气质很容易让人亲近与放松。 小妖毕竟是自己的学妹与一同为理想拼搏的战友。 虽然关系并不像她与华蓉那样亲密,但对于泉源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朋友。 只是她朝小妖那边看时却发现小妖对面坐了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她之前在等人吗? 怎么神情这样慌张。 泉源想起贺晨曦被人骚扰的事,就朝那个男人多打量了几眼。看起来不像坏人,与小妖之前也不算很亲密,像是第一次见面在互相介绍。不过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并不僵硬。 想多了吧。 小妖八面玲珑,不会像小希那样随便招惹来麻烦。 见小妖约了人,泉源也不准备再过去,但她刚准备收回视线离开小妖却恰好心有灵犀般地朝这边一望。 接着她张大嘴,紧张地差点碰翻杯子。 “姐……” 泉源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令她紧张,于是向她挥了挥手,快速离开了。 过马路之后她回望一眼,小妖与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了,应该是与泉源前后脚离开了茶餐厅,决定换个地方聊。 小妖的情绪不太对。 就好像藏着什么秘密害怕泉源发现一样。 为什么呢? 泉源忽然想到刘云对自己说猎头找自己底下员工的事。小妖也被挖过,还得意洋洋地向刘云炫耀自己身价。只是上次回家之后已经从父亲那里知道猎头公司是父亲聘去的。 泉源已经跟父亲讲清楚自己不会抛弃自己的公司回去父亲那边。 难道父亲并没有放弃,又找了人来,然后打算把人都挖走再逼自己回陈氏吗? 泉源想到这些心里有些烦躁。 她本想周一回公司再问问小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如果真的是猎头,那么就不太好问了。 她想到小妖惊慌失措的神情,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要再提,省得搞得太尴尬。 回医院时刘云已经抽完了血,她没在里面等,而是蹲在外面的绿化带边,眼睛不时往大门方向瞟,看见泉源之后就猩猩一样用力挥起手来:“老总老总你看!” 泉源快步走过去。 她觉得周围人看她的眼神里有种“养了这么二的手下公司还能不能好了”的意味在。 “你在干吗?” “我又看见蚂蚁搬家了,今天跟蚂蚁好有缘。” “……吃早饭吧。” “嗯。” 没风的时候天气也算暖和,刘云笑嘻嘻地把泉源拉到木条凳上坐好,然后伸出两只手。 “什么?” “老总我没洗手你喂我吃啊。” 泉源掏出店里给的一次性塑料手套给她戴上:“吃吧。” 刘云失望地嗷了一声。不过她知道在公共场合泉源大概是有点顾虑,也就没再纠缠。她完全没有想过泉源是真的不愿意喂她吃。今天一上午气氛都这么好,泉源一定也愿意跟自己亲密一点的。 粥和包子很快吃完了,最后一个被她塞进泉源的嘴里。 “哇!还有橙子。”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刘云抓起来嗅了嗅:“喜欢喜欢,老总第一次买一人一个的东西给我,我要回去藏起来~” “……”泉源到底还是没说其实是为了小妖才买这个东西的,“别耍宝,吃掉吧。” 刘云嘿嘿笑:“那我剥出来一起吃?” “好。” 橙子处理过,容易剥得很。不过泉源还是取了餐巾纸给刘云挡在衣服前面,省得橙汁溅出来弄脏衣服。 “小泉?”忽然一个声音从右边传来。“泉源。” 称呼泉源小泉的人很少,泉源转头去看。 一个护士从绿化带中间的小径穿过来,她看见泉源身边的人后笑着点点头,看起来亲切又喜悦。 “你们两个一起吃早点啊。” 刘云也看见护士了,她笑着招了招手:“乖乖隆地洞!” 这个护士正是泉源发烧那晚上照顾过泉源那个口头禅是乖乖隆地洞的护士,她也朝刘云笑:“你还记得我啊。” “你看我出糗好几次,我当然记得。还有那天谢谢你帮忙。” “都是认识的人,不用说谢。” 刘云刚才也听到护士叫泉源小泉了。她想起那天晚上护士也这样叫过。她那是觉得护士会不会认识泉源,现在看起来果然是从前就认识的。只是泉源一直在旁边沉默着没有接话。 ……两人间过去有什么吗? 刘云又想到那天晚上护士处处照顾泉源又总是避免跟泉源接触,不由产生一个狗血的念头。 莫非两人曾经恋爱过? 或者一方暗恋,一方拒绝? 那老总也太惨了吧……总是经历这种事。 而且泉源显然又走神了。 刘云为了避免大家尴尬,就对泉源说:“那天的免疫糖球是这位白衣天使给的。” 乖乖隆地洞护士笑起来:“你的嘴这么甜哝。” 泉源的神情还是有点游离,显然她对这样猝不及防的见面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不过她并没有让气氛僵硬下来,而是并不亲热也不梳理地对护士点点头,伸出手:“孙狸……好久不见。” 护士也伸出手跟她握握:“好久不见。” 第六十六章 泉源记忆中的孙狸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扎双马尾,丹凤眼,看上去总是有点高傲与不近人情。 孙狸的母亲周女士就是泉源父亲为泉源请来的心理医生。 泉源亲眼目睹母亲死亡的不幸悲剧后,精神遭到重创,很长一段时间浑浑噩噩夜不能眠。只要一睡着就会做母亲浑身鲜血淋漓的噩梦,稍微有点响动就会控制不住大声尖叫,大多数时候则是抱着膝盖一个人蜷缩在角落。 当时有很多精神科的医生建议泉源的父亲把泉源送到精神疗养院去,专业的设施与医护人员说不定会使泉源有所好转。 但陈毓清怎么舍得把年幼的女儿送到那种地方去? 陈毓清又四处打听,多方求助,终于为女儿请来一位一直在国外进修,最近回国来的心理医生。 这个人就是孙狸的母亲周霞。 周霞是个十分有医德又认真负责的好医生。她驳回了当时好几个同僚建议的药物为主的治疗方案,认为那样对于幼小的泉源来说身体负担太大。她废寝忘食地陪伴在全员身边,细致入微地观察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终于渐渐地把泉源从那个血色的午后拉了回来。 很长一段时间里泉源是十分依赖周霞的。 她把周霞带入了母亲的角色里,无论周霞到哪里去她都亦步亦趋地跟着周霞。这样又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治疗,泉源才重新学会慢慢独立。 从必须要周霞日夜守护到一周只要花费两个下午谈话治疗……期间断断续续地消耗了近乎两年的时间。 期间泉源的病情因为种种原因反复过几次,每一次都是在周霞的帮助下渡过难关。 不可否认,泉源对于自己的心理医生感情十分丰厚。 甚至到了让周霞感到担心的地步。 她最初选择用“替身母亲”这样的方法让泉源走过那段噩梦是因为迫不得已,大概是因为泉源母亲在怀孕时服用了太多镇定类药物,泉源本身对这些药物有很大的抗药性。药物如果要在她身上起效,用量就会达到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程度。这样会损伤她尚未发育完全的身体。 因此,周霞才不得不采用这种冒险的方式。 但是到后来,她却发现自己似乎也无法抽离母亲的角色了。 周霞原本是为了陪伴自己逐渐长大的女儿才回国来的。 结果她满腔的母爱全部都被倾洒到了泉源的身上。 心理治疗师必须时刻保持冷静,所以不能对自己的患者存有太过私人的感情。周霞因为在国外待了多年,回国时她自己的女儿对她这个常年不在家的母亲十分排斥,出于一种近乡情怯的心理,周霞也把母女关系转嫁到了泉源身上。 这当然是不对的。 周霞也发现自己就像是泉源的催眠香,只要自己在她身边她就永远不可能真正坚强独立。所以周霞在跟泉源的父亲陈毓清讨论之后决定慢慢减少泉源的看诊次数,帮助泉源戒掉周霞这个“毒药”。 她同时还介绍了自己的同门师弟给陈毓清,预备等自己完全淡出之后由师弟来接手这个小病患。 当年的泉源当然并不清楚这是自己治疗方案中的一环,也不知道那个总是端茶送水做记录的助手哥哥是周霞为她安排的新医生,她只知道自己非常喜爱与依赖的周阿姨似乎在疏远自己。 泉源是格外敏感的。 在她母亲的悲剧发生之前,由于陈毓清妻子对她的恶意,她养成了察言观色的习惯。再加上母亲是由于她当时说错了话才受到刺激自杀,所以她一直都觉得一切都是她自己不够好的错。 她喜爱周霞,想要做一个周霞也喜爱的好孩子,所以她虽然很渴望黏在周霞身边享受那份偷来的母爱,却还是忍耐着学习做一个“独立自强”的好小孩。 她不再遇到什么事情都跟周霞说,也总是在周霞为她做测试时撒谎欺骗,她装作自己一切都很好的样子不再敢对周霞敞开心扉。 只要把那个软弱的自己藏起来,周霞阿姨就还会喜欢我——泉源是这样以为的。 而对于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周霞与周霞师弟来说,泉源的行为虽然在意料之中,但也让他们忧心不已。 泉源的“戒毒”是失败的。 她无法认为是因为在慢慢好起来所以可以慢慢减少看诊次数,而是认为自己不够好令人失望所以才被自己的治疗师抛弃。 这样的话她的病情很可能会复发! 由于她的抗药性体质,病情一旦再次复发就有可能再也无法控制了。 他们看出泉源完全无法成为自己的支柱。她在尚未长成的时候就被风雨摧折。她的心中缺少好好生活的信念。她是柔韧坚强的藤蔓,却无法向天生长。 如果没有树木供她攀附,她就只能匍匐在暗影里然后衰弱死去。 到后来泉源与赫哲早恋家人并没有干预,其实就是周霞在当初提出过可以试试在她再大一点时鼓励她恋爱,说不定她的恋人可以帮助她产生存活意志。 赫哲在同辈中十分优秀,因为是家里的长子,所以性格温和包容。泉源最初能够与赫哲相识也是因为陈毓清的特地安排。赫哲是陈毓清为女儿选定的结婚人选。泉源虽然是私生女,但当时陈氏如日中天,陈毓清跟赫哲父亲提出联姻意向时对方欣然同意。赫哲会注意到泉源也是因为当时赫家对自己的儿子提过泉源是家里为他定下的未婚妻。 周霞的猜测没错。赫哲的存在确实一度给泉源注入了生命力,只是那之后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泉源的异母弟弟在自己生日当天说了姐姐的坏话,使泉源对赫哲的感情与信任都破碎。泉源再次病发。 那时候周霞已经离开了。家里为泉源找了个新的心理医生。实际上这个医生每次治疗之后都会在网上跟周霞讨论治疗方案,所以这场治疗其实也是周霞指导的。 这件事情泉源是不知情的。 不过那也是几年之后的事情了。 几年前,当周霞与师弟绞尽脑汁思索让泉源“戒毒”的方案的时候,曾经发生过一件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事情。 当时周霞为了改善跟亲身女儿之间的母女关系,每天都会叫自己的助手去学校把女儿接到自己的办公室来。助手觉得孩子与孩子之间应该会有更多共同话题,所以总是有意无意让两个孩子多多接触。 泉源知道这是周霞的孩子,心里羡慕,所以很希望能够跟她友好相处。这个孩子则觉得是泉源抢夺了自己母亲本该给自己的母爱,所以讨厌泉源。但她是个被教育得很好的孩子,又知道泉源是母亲的病人,心里有点可怜她,所以泉源接近她的时候她就耐着性子跟泉源相处。 一来二去大家都以为两个孩子玩得不错,周霞觉得这也许是个突破口,所以鼓励自己的女儿跟泉源多接触。 只是没有想到在一次跟师弟讨论泉源病情的时候周霞不小心错过了为女儿庆祝生日的约定。 女孩十分生气,彻底爆发,在与泉源见面的时候指着泉源说:你是个骗子,你根本没病,你只是想抢走我妈妈。 这件事给了泉源很大的刺激。 那之后泉源得了失语症。 她又不肯再让周霞接近她,所以周霞只好教导陈毓清怎么疏导泉源。 这件事之后周霞就引咎离开了。 想一想已经过去了许多年。 泉源从没有问过自己这位非常喜爱的周阿姨去了哪里。 她并不敢去关注与询问。 因为她总是认为当时周阿姨女儿对她的指责是对的。 她对那个女孩有亏欠。 她拖累了周阿姨。 她总是觉得如果自己仍旧缠着周阿姨灾难的话,就会像她带给父亲的第一任妻子、像她带给自己母亲一样,带给周阿姨灾难。 而现在,当年那个哭着指责她的女孩以一种令她猝不及防的姿态站在了她面前。 孙狸。 不再是记忆里的双马尾。 也不再高傲与不近人情。 她笑容亲切,目光温柔。 与泉源记忆中那个女孩已经截然不同了。 岁月可以改变人这么多。 孙狸变成了一个爱笑的人。 而泉源…… 泉源也不再需要周阿姨了。 泉源的身边……站着刘云。 就像当年周霞曾经带给泉源生活的勇气一样,刘云在为泉源注入生命力。 但这样不对…… 泉源觉得寒气猛地攀爬上她的身躯。 这样不对…… 跟刘云一起很快乐。 不是这样的…… 是我…… ——是我又像过去依赖周阿姨那样,吸血藤蔓般地,准备攀附到刘云身上。 第六十七章 孙狸笑问:“你们怎么躲到这个地方来吃早饭哦?” 刘云看出孙狸只是想找个话题。 因为跟孙狸道完好之后泉源又沉默了。 刘云在关于泉源的事情上向来非常敏锐。 泉源不太好。似乎出于一种即使想勉力装作平常但也徒劳无功的状态里。 孙狸应该也察觉了,她也在尽量使自己态度平和,不过刘云还是感觉出孙狸情绪中流露出的忧心。 可能还有点愧疚。 她知道孙狸真正想问的其实是泉源的健康是不是又出问题,怎么会又到医院来了。 这样一来刘云更加觉得孙狸与泉源的过去有些什么。 她认为应该是泉源喜欢孙狸,而孙狸拒绝了她,泉源因此受到伤害。这种伤害很可能是孙狸认为同性恋恶心肮脏,或者她干脆曾经将泉源的性向公之于众。 所以泉源现在在面对贺晨曦的时候才会那么优柔寡断,对待同性的恋情才会这么悲观踟蹰。 刘云又把自己记忆中与泉源有关的一切都回想了一遍,更加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 孙狸一定是在后来幡然悔悟,明白自己当年对泉源的伤害有多大,所以才会有这种既关心又愧疚的怪异表现。她之前似乎察觉了自己对泉源的感情,并且展现了友善的态度。她是为了弥补过去的错误,所以很高兴看见泉源身边有了一个陪伴她的人吧。 刘云觉得一半的自己在为自己得到认同高兴,另一半的自己在为居然有人拒绝泉源的告白而不高兴,简直矛盾死了。 而且泉源好像还对孙狸旧情难却。 她因为孙狸过去对同性恋者的鄙夷无法在她面前抬起头来,所以才会这样尴尬与坐立难安。 显然比起华蓉贺晨曦那些小喽啰,眼前的孙狸简直是最终boss般的人物! 毕竟泉源只把华蓉当好友,华蓉也就是吃个友情醋;她虽然嘴上说爱贺晨曦爱得难以自已,但毕竟还是装作普通朋友陪伴在贺晨曦身边。 但对孙狸的态度却不一样。 泉源躲躲闪闪尴尬无比。 为什么? 如果不是爱孙狸爱到至今难以忘怀,她怎么可能像这样自惭形秽?! 干otz 泉源这只小妖精! 自从喜欢上了她情敌简直层出不穷! 刘云虽然很想邪魅狂狷地把泉源一把拉到怀里,一边说在我眼里老总是世界上最棒哒女人一边跟泉源么么么,但她毕竟理智尚存。 直接展示所有权是做不到了,刘云只好选择迂回战术。语言是一门深奥的学问,她熟谙其中技巧。 上吧刘云! 接过话语主导权! 让泉小源知道我才是那个站在她身边女人哈哈哈哈哈! 堂妹看的那些小言情里都说黏黏糊糊优柔寡断的前任一定会被抛弃,只有坚实可靠的真汉子才是真命天子! 我要让泉小源知道我才是—— 啊等等…… 我也不是汉子啊otz 暗恋中的刘云被世界上居然还有一个曾经被泉源表白过的情敌这件事冲昏头脑,这个情敌比自己了解泉源,这个情敌得到过泉源的爱,刘云简直要溃不成军。她一想到自己跟对方比可能毫无胜算可言——毕竟连她自己也要承认,乖乖隆地洞护士是个充满魅力的可爱女人——可恶泉小源态度刚刚软化情敌就跳出来。 再也不夸她是白衣天使啦! 难道我其实是情敌与泉小源相亲相爱最终牵手过程中的那块踏脚石吗?! 刘云哀怨地看了泉源一眼,但泉源却对她的哀怨毫无反应。 只是对孙狸说:“也没什么事。” 可恶很有事的啊! “泉小源陪我来体检。” “是陪你来体检哦。” 对的对的陪我来哦~ 见泉源与刘云都搭腔,孙狸也放松了一点。她其实很犹豫要不要过来跟泉源搭话,但是看她到医院来却又实在放心不下。 她了解泉源的过去。 了解医院对于泉源来说意味着什么。 然而虽然忧心,但泉源身边这个朋友的表现又令她忍俊不禁。 像只护主的斗狗一样。 那其中满怀的情意孙狸不会错看。 所以泉源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更加平顺的两性恋情吗…… 孙狸既为泉源身边有了刘云而高兴,也为她们的未来略感忧心。 同性恋情至今仍旧没有被主流接受,相恋的同性伴侣被避如蛇蝎猛兽的事情也多有发生。 泉源的性格她再了解不过,看起坚强,实际懦弱。她最怕来自外界的鄙夷唾弃,本身又十分悲观…… 她身边的女青年虽然开朗而热情,但是能够坚持在这段恋情中一直保护泉源吗? 但很快孙狸又释然。 泉源已经愿意为了这个女青年到医院里来了。泉源也并不是当年那个只会蜷缩在自己世界避开一切伤害的小孩。 泉源始终是会成长的。 用美好的情感使她开始向往人生——自己的母亲当年不就是这样期待的吗? 不过过去泉源曾经经历过一次恋情失败,不知道眼前这个女青年可不可靠。她看出对方并不是个白纸一样的简单人物,一两眼看不出来,要多多接触才能看出本性。 孙狸笑问:“我都还不知道你名字。” “刘云。文刀刘,云朵的云。” “很有诗意哝。” “谢啦美女。” 刘云与孙狸在一边聊些没有营养的话,泉源踟蹰许久才终于问:“周阿姨好不好?” “她已经退休了,但是闲不住,又跑到国外去了。” 泉源观察孙狸的神情,确定孙狸并没有因为自己问起周阿姨而不高兴。 孩童少年时代的怨怼毕竟很容易消散。 孙狸肯过来搭话,就意味着过去的不愉快她已经全部放开了吧。 不久前泉源还想起过孙狸。 她对孙狸感情复杂,既害怕又歉疚,心底还有蔓延滋长的嫉妒。 但也明白,事实的确是她抢了孙狸本该享受的母爱,而不是反过来。 遇见孙狸之前泉源也觉得自己放下这段往事了,只是猛地见到她,各种各样的情绪却又忽然涌上来。 不过看孙狸抛开了刚才的尴尬开始如常说笑,泉源也放松了一些。 “过去多亏周阿姨照顾,等她回国我再去看她。” “妈妈她也总是说起你的,”孙狸最终还是决定把道歉的话说出来:“我之前其实也不太敢见你……以前我太幼稚,一直想跟你道歉。” 刘云支着耳朵在旁边听两人对话。她着急地抓耳挠腮,但两人却始终没有提到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泉源则觉得自己前所未有地笨嘴拙舌,她不知道要怎么回应孙狸的道歉,只是摇摇头。 说不出来没关系。 孙狸确实对她造成过伤害,但是孙狸也没有错。 泉源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接受这种道歉,但不接受又显得自己不肯放过孙狸。 孙狸笑:“你还是这样较真。我们不谈这个了。我还要当班。我们换个联系方式吧……我跟你讲,妈妈找了个外国人谈恋爱,之后可能要结婚。她也不准备大办,不过你去的话她一定高兴。” 周霞因为是个工作狂的缘故在孙狸很小时就与孙狸的父亲离异,这也是为什么孙狸小时候与母亲不亲近的大部分原因。 泉源也为周阿姨高兴:“到时我一定去。” 孙狸点头,意有所指地说:“到时不一个人去也可以。”她又向泉源做了隐秘的眼神,轻轻扫过刘云,“老妈她在国外久待,也喜欢与开放的年轻人一起。” 泉源有瞬间的错愕,显然也听懂了孙狸的暗示。她不知道自己与刘云竟然这么明显。 女人与女人之间确实表现亲密的大有人在。她跟华蓉一起时华蓉也爱挽着她的胳膊跟她分吃同一杯甜品,但从来没有人把她们的关系往别的地方想过。 不过真情流露时一举一动总是与众不同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难道不知不觉间自己对刘云的感情已经超出自己所以为的限度了吗? 但是心里想到贺晨曦还是觉得酸涩痛苦。 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容得下两份恋情。 泉源点头:“嗯,到时刘云有空的话我们就一起去。” 孙狸看出泉源对带刘云“见家长”这件事并不热情,想一想也就知道刘云还没有追上手。 她看着旁边几乎要抓耳挠腮的刘云恶作剧般开口:“约翰叔叔家还有几个俊小伙,到时我介绍给你们认识,说不定我们还好成一家人。” 刘云不甘示弱趴在泉源肩膀上:“那我说什么也要一起过去,就算没时间制造时间也要去!” “好,那我就给你们发请柬。”她拿出手机,“把电话号码报给我,我打电话给你。” 刘云忙拿出自己的:“我们留吧,泉小源早上手机放家里了。” 只要记得自己的号码手机在不在身上都无所谓。孙狸却没有拆穿刘云的小心思,而是跟她互换了联系方式。 “那我去上班了,你们继续。” 这样说也没什么,但泉源却觉得无比暧昧。孙狸刚才暗示她已经了解了她与刘云关系的事,她心底就更加不好意思与别扭。她略显狼狈地跟孙狸挥手再见。孙狸笑着走了。 刘云在一边打蛇随棍上:“老总老总白衣天使觉得我跟你是一对哦~” 以往泉源会在刘云耍这种无赖的时候无可奈何地不理她,但这次,泉源心中却多了些别的东西。 她向四周看。 如果孙狸看出来了,会不会有更多的人看出来了? 她在贺晨曦身边时总是十分克制,但与刘云在一起的时候却不由自主被刘云主导。 会不会……有很多人也看穿了自己与刘云的关系。 会不会有很多在暗地里唾弃这种行为…… 会不会…… 像过去一样。 无论平常是多么好的邻居与朋友,全都会走过来,像过去对她母亲做过的那样对她开口咒骂。 死同性恋。 真恶心。 她妈就是个婊|子。 跟人家抢男人还未婚先孕。 就是私生女。 谁知道是什么种…… …… 许许多多恶毒的咒骂,许许多多鄙夷的脸庞在泉源面前呼啸旋转,她觉得眩晕。 不……冷静一点……不要太激动…… 她深深呼吸了好几次才遏制住这种眩晕。 刘云在一边焦急无比。她说完那句话之后泉源就变了脸色。怎么会这样。在过去这样的玩笑不知道开过多少,泉源从来没有像刚才那样的反应。 她不知道泉源究竟在想什么。 她只能猜测,也许泉源心中对孙狸的情感比她之前以为的都要深,所以泉源才会在听见自己说“孙狸觉得我们是一对”时表现得这样深受打击。 刘云手足无措。 她很想说些什么来安慰泉源,但她能说什么呢? 所有泉源此时此刻想听的话都是对她自己的否认。 但是她也没有办法看着这样的泉源什么都不做。 泉源仿佛又回到了她们最初相识的那个晚上。 仿佛陷进漩涡里,全世界都无法拯救她。 刘云最终说:“你不要难过……” “你不要难过,孙狸还是很关心你的……老总你……不要难过……” 泉源看见刘云的神情知道刘云是误会了什么,但她实在没有精力解释。她需要安静一会儿。需要离开刘云一会儿。“……我是不喜欢医院。” 她扯出一个苍白笑容。 “我去对面茶餐厅坐一坐,你体检完了来找我吧。” 刘云心里产生一种恐慌,她拿起剥到一半的橙子:“我跟你过去,体检不急。” “不用,你自己吃吧,我去点杯咖啡喝。” 泉源的语气十分僵硬。 刘云僵在原地:“那……你不要喝咖啡了,喝奶茶吧。” 泉源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差。但她觉得四处都是刺眼的视线,令她只想逃开,再也不敢跟刘云有一点一滴的亲密接触。她只是点点头,然后起身走了。 刘云垂下头剥橙子。最终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泉源的背影。 她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自以为了解泉源,但其实对泉源的过去一无所知。 她觉得自己能够感染泉源,让她也变得开朗快乐,但只是一次与故人的见面,她小心翼翼地带给泉源的那些细小的改变一下子全部脱落碎裂了。 那些笑容,那些洒脱,那些轻松随意全部不见了。 泉源又成为了那个大理石般坚硬又冰冷的人。 泉源又回到了她自己的世界。 泉源又…… 不属于刘云了。 第六十八章 泉源不在身边,刘云也就不再磨磨蹭蹭。她把剩下几个项目里省时人少的项目查了查,其余的就打算不管了。不过好歹还记得泉源之前叮嘱要同医生问一问流鼻血的事。 医生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又问了问刘云流鼻血的时间还有她前段的作息问题,最后觉得是她休息不好的缘故。 “你以前不爱流鼻血的话就应该不是鼻子本身的问题,你也没撞过,应该就是之前秋燥太不注意身体。你自己注意作息,要是不放心的话我这边给你开个ct你去做做看是不是有别的原因。你要是没有其它难受的话一般是没事的。” 刘云也不觉得自己会有事。但她想起之前泉源说要来体检。泉源来体检自己去做ct这样又可以在一起待半天。 泉源很守信用,冷静下来之后也不会因为暗恋对象的事对刘云迁怒,只要找借口跟她黏在一起慢慢磨她,她总会再次软化的吧。 之前不也是这样……撒泼打滚卖萌地跟在泉源身边,泉源就动摇了。 追求泉源本来就是件任重道远的事情啊。 刘云给自己打气,然后重拾信心。 她觉得自己之前一定是因为见到情敌太激动才会大失水准,以后的回合一定要赢回来才行。 毕竟泉源…… 那大理石般美丽冰冷又孤独的女人……在认识她之前刘云就已经喜欢上了啊。 一见钟情当然荒诞可笑。 但谁又能保证这种事一定不会发生? 看见这个人就觉得喜悦。 想到这个人就觉得满足。 默默地注视着她…… 偷偷地观察她的一切…… 这种感情—— 卧槽听起来怎么这么像跟踪狂otz 刘云被自己的猥琐打败了,但过去的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未来才是重要的!她一秒钟之前的一切狗屁倒灶的事情都团起来扔进垃圾桶,决定好好重新做人。 再见到泉源时她已经是个生龙活虎的刘云,看见泉源果然听自己的话没有喝咖啡而点了一杯奶茶,心里非常高兴。 泉源并没有对她的话不理不睬……泉源只是心情不好……泉源并不是因为不喜欢她…… 时间已经快要中午,刘云提议索性在这里吃饭。 “我刚抽完血,我们吃红烧猪蹄吧?” 泉源兴致不高,但她觉得之前自己的行为应该令刘云非常困扰。她对刘云心存愧疚,想要补偿她,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 并不是不知道怎么做能够使刘云高兴,而是不知道该不该去做。 但言语神情缓和一点还是可以的。 大家在餐厅里吃饭也不会没事东张西望,而且两个人分别坐在小桌子两头,没有贴在一起,并不会显得太亲密。 泉源说:“这里有红烧猪脚吗?你刚抽血,点鸭血煲吧。还有你流鼻血,好吃油腻吗?” 刘云心想泉小源果然还是关心我的,于是趁机提出:“下周我还要来做ct,你也要体检,我们一起来吧。这次你买早饭给我,下次我带早饭给你。” 刘云没有直接说老总老总下周我们约会吧。 她觉得泉源刚刚想起了自己的初恋,应该会不喜欢自己太轻佻。 她自己脑子里已经直接把孙狸上升到白月光的初恋情人级别了,于是千方百计想要向孙狸的温柔可靠靠拢。 泉源心里乱糟糟的,本来并不想答应。 她有很多事情需要好好想一想。 与刘云刚认识的时候,泉源并不把刘云的表白当真。她知道有很多人喜爱开玩笑,她们说的话不需要太放在心上。而刘云送她去医院又对她百般照顾,虽然性格轻佻得令泉源不太适应,但泉源觉得她是个好人,于是对她的种种行为包容默认。 再后来刘云的种种行为令泉源感到了她的认真。泉源正处于苦涩的暗恋中,生活里突然出现了刘云这样体贴又开朗的朋友,就令她不由自主亲近起来。她认真警告过刘云,她只是把刘云当做备胎避风港,她只是在利用刘云。 现在想来这行为实在幼稚得可笑。 就好像在向刘云示弱在向刘云求助,刘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把这种警告当真然后真的放下泉源不管? 泉源觉得是自己玩弄了刘云,是自己故意享受与刘云之间的暧昧,没有悬崖勒马。 她没有想过在自己享受刘云的温柔时会对刘云造成怎样的伤害。 她对华蓉说相亲的男女也是这样,互有好感然后慢慢相处,随后相恋相爱再共同生活。她以此劝服华蓉自己并没有在乱来,但实际…… 泉源觉得十分懊恼。或者懊恼与悔恨就是她人生的主旋律。她总是在做错事,她总是在对不起别人。她自高自傲地认为自己使刘云避免品尝暗恋的苦楚,站在为刘云好的角度考虑,毫无心里障碍地伤害着刘云。 在她内心深处,她自以为她是为了刘云好! 但实际呢? 什么相亲男女也是从这一步开始。 什么慢慢相处产生感情。 什么相恋相爱最终一起生活。 泉源根本做不到。 正如她对贺晨曦的爱如此苦涩深沉,却无论如何都不敢迈出那一步。 她并不是傻瓜。就连华蓉都能够看出贺晨曦心里其实对她也有好感只是自己没有领悟,她怎么会看不出来?但她害怕跟贺晨曦在一起。 她不敢表白,令她恐慌的不是贺晨曦拒绝她,真正的……是贺晨曦答应跟她在一起。 她无法想象两个女人一同生活之后要面对的那些流言蜚语。贺晨曦感情细腻,一定受不了那些,而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泉源只会自顾不暇,根本无法保护贺晨曦。 泉源知道,自己只会比贺晨曦更胆小,更脆弱,更经不起流言的倾轧摧折。她会崩溃,会发疯,会歇斯底里。到那个时候,贺晨曦所要面对的并不仅仅是外人的指指点点,还有一个躲在家里疯疯癫癫的女人。 两个人是注定不会得到幸福的。 跟泉源在一起的人是注定不会得到幸福的。 贺晨曦会是那样,刘云也会是那样。 因为泉源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只是孙狸的一句无心的玩笑话就会令她失态,她根本无法想象那一切真的到来时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所以她只是利用了刘云。像是以前利用周霞的同情与母爱一样,这一次利用了刘云的爱情。 她像是菟丝子一样攀附别人,直到那个人的生活被她毁得一塌糊涂。 所以放手吧。 放手还来得及。 泉源说:“年底很忙,不一定有空,有空的话就一起去。” 她并没有直接拒绝。她不想让刘云觉得是刘云做错了什么事,所以自己才要疏远她。 刘云依旧灿烂在笑:“肯定会有空!我的运气超好的。” 泉源笑笑:“点菜吧,我饿了。” 不久前她决定慢慢疏远贺晨曦,如今她又决定慢慢疏远刘云。 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只会是这样一个又一个往复的循环,永远不会有什么改变。 第六十九章 饭后刘云仍旧想骑自行带泉源回去。 泉源想到之前坐在刘云的后座,自行车从坡上冲下的那种快乐心情,摇了摇头。 如果一本书的结局注定是悲剧,那么它之前所有幸福快乐的情节都只会令人更心痛。 泉源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再享受那样的快乐。 “刚吃过饭,对身体不好。” “那我们先走一段当散步?刚好预习明年的春游踏青老总我聪明吧~” 明年大概也不会有春游踏青了。 大家年纪都已经不小。泉源那些年纪差不多的朋友大多都是谈几个月的恋爱就或分手或结婚。在社会中翻滚了几年,所有人都心浮气躁,哪有耐心像学生时代那样谈细水长流的恋爱? 连恋爱都是如此,追求人就更加容易放弃吧。 泉源想自己这样疏远刘云,刘云最后说不定会觉得被自己戏弄,也许连朋友也做不成。 或者她希望两人不再是朋友。 泉源想到刘云以后找到了更好的伴侣,若是要自己在旁边看着,一定很不好受。虽然还没有到贺晨曦找了男朋友时那样浑浑噩噩的疼痛,但肯定不会心平气和。 泉源说:“公司还有点事。本来只准备出来吃早饭,没想到出来了一上午。” 这句话说的有点不大客气,似乎是埋怨刘云浪费了自己的时间。刘云不安而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泉源的脸色,没有生气的样子。 泉源不是那样的人。 刘云还是有点不安,就说:“那我去帮你打车。” 她本来准备去牵泉源的手一道过马路,但泉源已经匆匆先走了。 她心情不好,急着离开医院附近。刘云这样安慰自己,跟了过去。 泉源回头看见她失落的表情,心里也不太好受,就说:“你把车推过来看能不能放在出租后座,刚好顺路,我们一起回去。” 刘云摇头:“不用了,我顺道去刘姨那里看看吧。” 出租车后箱一定放不下自行车,经过的又是交通主干道,这种开着后箱门的车子一定会被交警拦下来。她自己就是交警,不能无视规定。 不过她也不是真的要去卖煎饺的好心阿姨那里,只是她觉得泉源大概想一个人静一静,所以主动让步给泉源一点私人空间。 追人不是黏得越紧越好的,还要懂得欲擒故纵的把戏。 医院这边出租本来就多。泉源很快就打到车。上车后又对刘云嘱咐一遍:“刚吃午饭不要骑太快。” 刘云灿烂笑着跟她挥手:“老总你也加班也不要搞太累。” 等车子开走刘云推着自行车慢慢地走。 她想,泉源连说谎也不会。 早上本来是要去泉源公司里取体检表的,但是因为忘带钥匙所以只好算了。那时候泉源说过公司里没人。 下午就说要去公司了。 刘云笑笑,又觉得连谎也不会说的泉源挺可爱的。 她心里又甜蜜又惆怅,一路胡思乱想地往家里走去。 她还没有走到四分之一路程,泉源已经到了公司。 泉源早上出门钱包手机钥匙全部都没带,口袋里原本有点钱,但在给刘云买早饭的时候用得差不多了。等到下车付钱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身上什么都没带。 尴尬得很。 公司里肯定没人,但好在跟写字楼下面的门卫还算熟悉,泉源准备去借点钱应急。 出租师父看她也不像那种故意坐霸王车找刺激的年轻人就放她去了。 不过泉源一下车就看见了一辆马自达开过来。 她自己的车。 车子在泉源身边停下来,降下的车窗后面露出华蓉的脸。 华蓉斜睨着泉源:“一大早把本宫一个人扔家里去干嘛了?” 泉源是在发现自己坐车没钱的时候一起发现自己忘记家里还有个华蓉的事情的。 自从华夏知道了泉源的性向之后泉源还没有见过华夏。华蓉也没有提起过他。泉源问的时候华蓉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不要他了。泉源不知道华蓉和华夏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多半起因是自己。她不希望自己成为好友婚姻恋爱中的绊脚石,所以想要跟华蓉好好谈一谈。 昨晚她要华蓉住到自己那里去本来是想谈心的,但华蓉顾左右而言它。泉源看华蓉实在不想说这件事,处处装傻转移话题,就觉得事情不太好。她一急华蓉也就只好说真话。 华蓉说两个人确实吵架了,冷战了一段时间,最近华夏说要重新追华蓉,单华蓉不想他太得意所以先冷着他。 他们两个恋爱已经谈了好几年,有时候吵吵闹闹都算是情趣。 她以为这次也是这样,再看华蓉对这个话题兴趣不大也就没有再探究下去。后来跟华蓉两个人看了会儿电影。泉源之前加班多,看了一半就困了。华蓉把她推去睡觉,自己把电影看完。想必看得晚了,所以直接在沙发上睡过去,早上泉源出门的时候她也没清醒。 泉源本打算跟刘云吃个早饭就回去的,后来又想华蓉多半要睡到中午,索性就陪刘云去体检。她本来想借刘云的手机给华蓉发个短信汇报一下行程,但后来发生了一些令她精神疲惫的事,所以也就忘记了。 此时此刻华蓉像个知道丈夫出轨的妻子般斜眼看着泉源。 泉源想华蓉多半知道自己是跟刘云出去的,恐怕过会儿还要审问自己一个上午的行程,再八卦一下自己跟刘云之间的感情进展。 果然华蓉哼了一声:“一定是被外面的小妖精勾搭走了,快给本宫滚上车,回家跟你好好算账。” 泉源觉得有点头疼,她伸出手:“……大王,先赏我一点打车钱,我还没付车费。” “你被劫财劫色了吗?!”华蓉摘下脸上墨镜,大惊失色地瞪着泉源。 “忘带钱包。” “哦……”华蓉想起来了,“我是看见你钱包在桌上。” 泉源却注意到华蓉脸色憔悴,黑眼圈明显,眼睛红肿,一副刚刚精疲力竭哭过一场的样子。她皱眉问:“你怎么了?” 华蓉听她说这句话猛地把上半身探出车窗,然后抱着泉源大哭起来。 泉源慌了:“蓉蓉,蓉蓉?到底怎么了?” “我见到华夏了。” 第七十章 华蓉只是一时间情绪激动,她说完也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下抱着泉源哭,很快缩回车子里自己抹眼泪。泉源拿着她的钱包去付钱,再回来的时候华蓉已经一切如常了。泉源问她要不要回泉源家里去,华蓉不想去,两个人停好车就去办公室了。 泉源去公司休息间给她弄喝的。 本来顺手就把咖啡取了下来,忽然想到刘云之前要她不要喝咖啡,她就把咖啡放回去换了奶茶。 因为想到了刘云,心情又有些烦躁。一边煮红茶一边揉了揉太阳穴。 距离贺晨曦因为恋情在她面前伤心哭泣也没过多久,现在华蓉感情也出了问题。远一点,她的父母,父亲与第一位继母之间的恋情也谈不上好结局。 她想了想,就觉得恋爱这件事很乏味。。 她今天本来就情绪不对,再想下去就又要钻牛角尖了。好再红茶水开,茶壶呜呜响起来把她的胡思乱想打算。 泉源把茶水倒出来开冰箱取了鲜牛奶与糖渍红豆掺进去,再拿两只塑封的小面包一起拿去外面。 这些东西还是小妖与华蓉一起准备的。 小妖生活格外有情调,平常忙起来虽然废寝忘食,但闲下来时就最爱在公司里搞些小资情调。就比如咖啡奶茶绝不喝速溶的,就算自己弄得味道差强人意也不用奶茶粉咖啡粉替代。她自己不喝还不准技术组里的别人喝,非要说本来干程序猿就够宅男风了,不学会装逼迟出去都找不到女朋友。 技术组里除开泉源以外就只有小妖一个女性。她长得漂亮,还兼任公关部长的职能,简直是整个技术组的女神。只要她开口,一群单身*丝没有不照做的。 泉源相信只要她勾勾手指技术组的小伙子们一定任他挑。只是她偏偏喜欢上了简直要把电脑当妻子,代码当孩子的老刀。 小妖的暗恋也艰辛难以前行,泉源又在心里唏嘘不已。 加上今天碰到小妖与猎头见面的事…… 小妖最后看泉源的那个惊慌失措的神情让泉源心里不太好受。 小妖的对公司的感情深厚,她突然起了跳槽的念头恐怕也是因为在老刀这里感情受挫了吧。 恋爱不是好事。 泉源满怀忧思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华蓉已经洗了把脸把自己整理干净了。 心情激动的时候保护泉源哭一哭倒是没什么,但她跟贺晨曦不同,不会觉得泉源就是自己的庇护者,会把所有的委屈都暴露出来希望泉源为她化解。 她虽然也喜欢跟泉源撒个娇什么的,但大多数时候还是把自己当成泉源的姐姐。而泉源,她则是个平常需要姐姐照顾一下生活起居,有事的时候帮姐姐顶上的好弟弟。 没错就是弟弟。 泉源这个人有时候真的会让人误会她的性别。倒不是长相上的原因。而是她的性格——不说她掩藏起来的那些心理活动——只从表面上看,简直坚强可靠得让人只想扑过去抱大腿。 她手下技术组的一群小伙子不论年龄都很崇拜她。甚至他们都不管泉源喊老大了,有时候跟着华蓉一样起哄叫她泉大人,或者直接就喊她泉哥。 华蓉最开始听见泉哥这个称呼的时候都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还打趣泉源说她调教得一手好狗腿子。好久以后才幡然醒悟:我的密友是女人啊! 华蓉不得不承认,她自己已经好久没有正式过泉源是个女人这件事情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到泉源时脑海里已经不会浮现上男/女这个选项,就好像泉源这个人天生就是要与性别无关的。 华蓉惊觉别人把泉源叫泉哥这件事情不太对的时候,也好好思索过泉源的问题。她对泉源的过去还算是有点了解的,她想泉源大概是觉得男人不太靠得住,所以就把自己当成汉子使了。华蓉既觉得心疼,但是又觉得这件事自己是开解不了的,只求以后有个男子汉气概惊人的家伙能够收服泉源。 结果再然后她就猜测出泉源喜欢贺晨曦的事了。 先不说华蓉最初对贺晨曦的印象如何,也不说她觉得泉源其实只是看起来坚强、夜深人静的时候其实还是会独自舔伤口的,所以贺晨曦可能照顾不好她——只从表面上来看——还挺般配的。只是还不等她想清楚这件事,事情又一次出乎她意料地跑偏了。 华夏知道了这件事。 华夏不仅知道了这件事,还无法适应与接受,甚至在言语中怀疑华蓉与泉源之间有些不正当的关系。华蓉一起之下跟他分个手。然而祸不单至。泉源又发烧晕倒去了医院,让华蓉觉得都是自己找了个疑神疑鬼的糟心男朋友,那天晚上没有下定决定陪伴泉源的错。 她忘不了那天泉源送两人时的表情。 她觉得自己那天离开了泉源,使泉源也被整个世界一起抛弃了。 对泉源的愧疚,对华夏的愤怒与对自己的失望令她饱受煎熬。同时她也意识到,泉源是个女人,确实是个女人。泉源是要人照顾的。 所以不管泉源怎么旁敲侧击华蓉都没有把自己的烦恼与难过说给泉源听。她没有告诉泉源自己一个多月以前就已经跟华夏正式分手了。 没必要让泉源忧心这些。 所以等泉源端了奶茶点心坐在华蓉对面循循善诱地开始引导华蓉向自己倒苦水的时候,华蓉忽然就觉得自己没有那么难过了。 失恋算个什么事。 分手后华夏毫无挽回的意思一直没有与她再联系算什么事。 今天突然跑到泉源家里指着华蓉的鼻子说难听的话算什么事。 都不算什么事。 忍一忍慢慢地就过去了。 泉源不也是那样吗? 她的过去有那么多的痛苦,她对谁都没有说过,应该也就是这样的吧。忍一忍就过去了。 ——所以我自己也行的。 华蓉这样想着,心里果然就平静下来。 雏鸟离巢马上就会长大。不再依靠别人,软弱的心瞬间就会变得坚强。 “华夏怎么惹你了?我帮你报仇啊。”泉源半玩笑半认真地这样对华蓉说。 要是平常华蓉一定要眼眶一热了,但这次她没有对泉源继续哭诉,只是做出委屈又咬牙切齿地样子:“还不是那个大头鬼!又叫我辞工作。反正我以后不理他了。” 华蓉只是一时间情绪激动,她说完也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下抱着泉源哭,很快缩回车子里自己抹眼泪。泉源拿着她的钱包去付钱,再回来的时候华蓉已经一切如常了。泉源问她要不要回泉源家里去,华蓉不想去,两个人停好车就去办公室了。 泉源去公司休息间给她弄喝的。 本来顺手就把咖啡取了下来,忽然想到刘云之前要她不要喝咖啡,她就把咖啡放回去换了奶茶。 因为想到了刘云,心情又有些烦躁。一边煮红茶一边揉了揉太阳穴。 距离贺晨曦因为恋情在她面前伤心哭泣也没过多久,现在华蓉感情也出了问题。远一点,她的父母,父亲与第一位继母之间的恋情也谈不上好结局。 她想了想,就觉得恋爱这件事很乏味。 她今天本来就情绪不对,再想下去就又要钻牛角尖了。好再红茶水开,茶壶呜呜响起来把她的胡思乱想打算。 泉源把茶水倒出来开冰箱取了鲜牛奶与糖渍红豆掺进去,再拿两只塑封的小面包一起拿去外面。 这些东西还是小妖与华蓉一起准备的。 小妖生活格外有情调,平常忙起来虽然废寝忘食,但闲下来时就最爱在公司里搞些小资情调。就比如咖啡奶茶绝不喝速溶的,就算自己弄得味道差强人意也不用奶茶粉咖啡粉替代。她自己不喝还不准技术组里的别人喝,非要说本来干程序猿就够宅男风了,不学会装逼迟出去都找不到女朋友。 技术组里除开泉源以外就只有小妖一个女性。她长得漂亮,还兼任公关部长的职能,简直是整个技术组的女神。只要她开口,一群单身*丝没有不照做的。 泉源相信只要她勾勾手指技术组的小伙子们一定任他挑。只是她偏偏喜欢上了简直要把电脑当妻子,代码当孩子的老刀。 小妖的暗恋也艰辛难以前行,泉源又在心里唏嘘不已。 加上今天碰到小妖与猎头见面的事…… 小妖最后看泉源的那个惊慌失措的神情让泉源心里不太好受。 小妖的对公司的感情深厚,她突然起了跳槽的念头恐怕也是因为在老刀这里感情受挫了吧。 恋爱不是好事。 泉源满怀忧思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华蓉已经洗了把脸把自己整理干净了。 心情激动的时候保护泉源哭一哭倒是没什么,但她跟贺晨曦不同,不会觉得泉源就是自己的庇护者,会把所有的委屈都暴露出来希望泉源为她化解。 她虽然也喜欢跟泉源撒个娇什么的,但大多数时候还是把自己当成泉源的姐姐。而泉源,她则是个平常需要姐姐照顾一下生活起居,有事的时候帮姐姐顶上的好弟弟。 没错就是弟弟。 泉源这个人有时候真的会让人误会她的性别。倒不是长相上的原因。而是她的性格——不说她掩藏起来的那些心理活动——只从表面上看,简直坚强可靠得让人只想扑过去抱大腿。 她手下技术组的一群小伙子不论年龄都很崇拜她。甚至他们都不管泉源喊老大了,有时候跟着华蓉一样起哄叫她泉大人,或者直接就喊她泉哥。 华蓉最开始听见泉哥这个称呼的时候都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还打趣泉源说她调教得一手好狗腿子。好久以后才幡然醒悟:我的密友是女人啊! 华蓉不得不承认,她自己已经好久没有正式过泉源是个女人这件事情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到泉源时脑海里已经不会浮现上男/女这个选项,就好像泉源这个人天生就是要与性别无关的。 华蓉惊觉别人把泉源叫泉哥这件事情不太对的时候,也好好思索过泉源的问题。她对泉源的过去还算是有点了解的,她想泉源大概是觉得男人不太靠得住,所以就把自己当成汉子使了。华蓉既觉得心疼,但是又觉得这件事自己是开解不了的,只求以后有个男子汉气概惊人的家伙能够收服泉源。 结果再然后她就猜测出泉源喜欢贺晨曦的事了。 先不说华蓉最初对贺晨曦的印象如何,也不说她觉得泉源其实只是看起来坚强、夜深人静的时候其实还是会独自舔伤口的,所以贺晨曦可能照顾不好她——只从表面上来看——还挺般配的。只是还不等她想清楚这件事,事情又一次出乎她意料地跑偏了。 华夏知道了这件事。 华夏不仅知道了这件事,还无法适应与接受,甚至在言语中怀疑华蓉与泉源之间有些不正当的关系。华蓉一起之下跟他分个手。然而祸不单至。泉源又发烧晕倒去了医院,让华蓉觉得都是自己找了个疑神疑鬼的糟心男朋友,那天晚上没有下定决定陪伴泉源的错。 她忘不了那天泉源送两人时的表情。 她觉得自己那天离开了泉源,使泉源也被整个世界一起抛弃了。 对泉源的愧疚,对华夏的愤怒与对自己的失望令她饱受煎熬。同时她也意识到,泉源是个女人,确实是个女人。泉源是要人照顾的。 所以不管泉源怎么旁敲侧击华蓉都没有把自己的烦恼与难过说给泉源听。她没有告诉泉源自己一个多月以前就已经跟华夏正式分手了。 没必要让泉源忧心这些。 所以等泉源端了奶茶点心坐在华蓉对面循循善诱地开始引导华蓉向自己倒苦水的时候,华蓉忽然就觉得自己没有那么难过了。 失恋算个什么事。 分手后华夏毫无挽回的意思一直没有与她再联系算什么事。 今天突然跑到泉源家里指着华蓉的鼻子说难听的话算什么事。 都不算什么事。 忍一忍慢慢地就过去了。 泉源不也是那样吗? 她的过去有那么多的痛苦,她对谁都没有说过,应该也就是这样的吧。忍一忍就过去了。 ——所以我自己也行的。 华蓉这样想着,心里果然就平静下来。 雏鸟离巢马上就会长大。不再依靠别人,软弱的心瞬间就会变得坚强。 “华夏怎么惹你了?我帮你报仇啊。”泉源半玩笑半认真地这样对华蓉说。 要是平常华蓉一定要眼眶一热了,但这次她没有对泉源继续哭诉,只是做出委屈又咬牙切齿地样子:“还不是那个大头鬼!又叫我辞工作。反正我以后不理他了。” 语气间有种情侣们生气时又恨又放不下的亲密。 泉源最近虽然一直很忧心华蓉与华夏之间的事,但听她这样的口气说话又放下心来。 这样看他们只是普通的吵架吧。 辞工的事华夏以前也偶尔会跟华蓉建议,这次大约因为厌恶泉源性向的原因所以比以前坚决了一点。 泉源虽然仍旧觉得是自己令朋友难做,但已经不像之前看见华蓉扑过来哭的时候那样担心了。 但导火索终究是自己。 泉源想要开口安慰几句,可自己也是相关人员,又不知道要从何说起了。 反倒是华蓉先开口:“不讲这些,之前我联系的风投给我回复了。” “什么时候?” 泉源公司开发的新系统虽然新颖,但却没有办法搭上大的手机品牌的线。那些手机宁愿使用大众已经认可的系统,或者直接自己开发,并不愿意接受外来玩意。最后泉源与几位公司骨干商量,索性赌一把,自己收购一家制造厂商。毕竟软件开发这个行业日新月异,走得慢了有可能手上的新东西就人手一份了。 然而泉源的公司虽然小有些名气,资金却也远远不够的,所以在泉源忙着完善系统的时候华蓉在四处联络风投资金。 华蓉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今天上午。” 确切说是她正被华夏气得哭哭啼啼的时候收到了这个消息。因此她才匆忙赶到公司来。 “那边决定下周三到开元来看看,我们好好准备,争取一击拿下。” 第七十一章 泉源昨天怕尴尬所以没有去,但心里还是担心这位小学妹的。 “都烧糊涂了!直接转肺炎。自己在家里差点烧死还不肯去医院。都是你带的好头!”华蓉跟小妖很亲,小妖平常是个不用华蓉太操心的乖孩子,大概是暗恋老刀的缘故,她很注意自己的健康与保养,巴不得每天花枝招展能把老刀迷得神魂颠倒,可惜没有成功。 但最近小妖有点不太对劲。一来是几个人开发系统确实忙,二来是老刀总是不给回应让她有点灰心,所以她整个人看起来没有像以前那样容光焕发了。 华蓉接到小妖的电话之后其实是想冲过去揍老刀的。但一想老刀那样的挫货一定只会内疚到倒下也不敢跑去看小妖,华蓉只好跑来对泉源发火。 “是是我不该传染她。她现在在哪里?” “我昨晚给她弄去医院了!看了她一晚上,刚才退烧离开危险期。结果又不愿意待了,非得回家。我争不过她把她弄回去了。正在家里睡觉呢。我先整理整理东西然后请个假,去照顾她一天。” 泉源皱了皱眉,觉得事情确实不太好。 她想东西总是往最坏的方向考虑的,觉得小妖这样的人居然不肯去医院实在太不对劲。她自己得过抑郁症,知道有时候人钻了牛角尖容易出事。 会不会是那天自己撞见她跟西装男见面她想多了? 那天她看起来就挺憔悴,会不会就已经病了? 病人脑子总是不比普通人清楚的。 泉源想了想说:“……我去看看她吧。她比较听我的话。” 这没错。 小妖虽然跟华蓉更亲近,但对泉源却有种对待偶像般的崇拜感,她更听泉源的话。 华蓉却还是要警告她:“想办法把她弄去医院知道吗?以后公司体检你也要主动参加,要不然把小孩子也都带得跟你一样了。” 华蓉也没有比这些“小孩子”大多少岁。 泉源忙点头:“是是,我都改。” 华蓉盯着泉源看。 泉源摸摸脸:“怎么了?” “你以前怎么不答应得痛快一点?要我给你操心这么久。”她想了想就觉得自己的好友自从认识刘云以后的确变了很多。倒不是以前不会跟别人嬉闹……就是……莫民觉得泉源为人处事都不是那么紧绷了。“你那天是跟那个小交警出去约会了吧,怎么了?她就放你一个人一分钱都没有地打的回来啊?” 华蓉倒不是在责怪刘云没有眼力不够体贴。毕竟泉源这个人一犯起倔来别人也拿她没办法。华蓉认为多半是泉源自己没带钱又不肯对刘云说,她想要瞒什么别人怎么看得出来。就连那天泉源发烧晕在外面,病的那样重,但当天晚上早些时候华蓉跟她告别也没有看出她身体有什么不对。 华蓉这么说只是想开个口风说说刘云的事,观察一下泉源跟刘云到底到哪一步了。 泉源怔了怔,笑:“你不嫌弃她了?” 华蓉瞪她。之前华蓉确实觉得泉源这种给自己定个计划要跟别人谈恋爱的行为实在太委屈,但其实那天听泉源开解之后也就渐渐想通了。确实,一男一女相亲恋爱也是这样来的嘛。 况且泉源虽然在感情生活上各种不靠谱,但直觉却是敏锐的。别人对她是否抱有恶意——比如是光为了她的颜过来占把便宜还真喜欢她想要把她放在手心上捧——她是分得十分清楚的。 以往追泉源的人也有过许多,热情点的泉源直接皱眉离开了。 刘云这个人的行为怎么看怎么流氓,但泉源似乎跟她相处得不错,那就是有点喜欢吧。 华蓉也觉得她喜欢就好。 就不知道贺晨曦那边要怎么样。 华蓉之前动过不少要撮合泉源跟贺晨曦的念头,后来去逛公园贺晨曦遇到个跟踪偷拍的家伙,华蓉又有点打退堂鼓。她也不希望泉源沾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那之后华蓉跟贺晨曦的关系虽然通过接触好了不少,但她也没有再抱着“帮贺晨曦认清本心”的想法了。 她把贺晨曦当了朋友,就要为贺晨曦也考虑一点。 同性恋这样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不得不承认泉源的顾虑是对的,她觉得贺晨曦很可能经不住流言蜚语的摧残。 小姑娘人挺好的,有点娇气天真,但是足够善良。 要是她已经跟泉源相爱了,华蓉一定站在她们一边,但现在还没有……就要另外打算了。 华蓉自己在恋爱上算是过来人。 她知道一个人一旦陷入一段苦恋无法自拔,别人怎么劝都没有,但是有一天突然就能幡然醒悟爱上别人。她从前就是这样爱上华夏的。华夏在她与前男友争执的时候帮她解围,她突然就觉得之前的感情太累了,之前的人并非良配,然后就彻底跟前男友断了不多久就跟华夏在一起。 华蓉想,说不定刘云对于泉源来说也是这么个人呢? 华蓉就回说:“你要是喜欢她,我嫌弃她干嘛?问你呢,你们上次去哪里约会了?” “她体检,我陪她去医院。” 华蓉有点诧异地上下打量了泉源一会儿:“去医院了?” 泉源点头。 华蓉就放心了。在她看来泉源居然会为了刘云愿意去医院,那就意味着两个人之前的关系前进了好大一步。华蓉也不审问了,朝泉源挥挥手:“那你快去看小妖吧。” 小妖的租屋也离公司不远,开车就十来分钟。华蓉出门的时候把她的备用钥匙也带出来了,就是怕她下地开门又着凉。泉源到了小妖门口时候掏出手机给小妖打了个电话。小妖接起电话之后有点迷迷糊糊的,过了一会儿才听出来是泉源的声音。 “姐……” 泉源听出她紧张,柔声说:“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有点着凉。”她犹豫了一会儿,“我……那天……” 泉源之前不来见小妖也是因为那天的事,她有点怕两个人提起这个话题。尴尬是一说,毕竟是公司刚成立不久的时候就开始跟着自己干的人如果真的跳槽心里还是会不好受。 她一直觉得谁走都有可能,但她自己,华蓉,小妖跟老刀是绝对不可能离开的。 泉源还抱有一点侥幸心理,觉得小妖要是什么都不提也许那天的事就是个误会,现在小妖提起来,泉源也觉得有点不安:“等会儿再说吧,我先进来了?” 小妖吓了一跳:“姐你在哪里?” “我在门口,你蓉姐说你不肯去医院,叫我来抗你去。” 泉源是想跟小妖开个玩笑让她别太紧张,小妖在里面却更加紧张了:“我没事,我给你开门。” “我有钥匙,你躺好。”泉源用钥匙开了门,进去了。 小妖住的单身公寓比刘云那个稍微好一点,算是一室一厅,泉源在卧室门边又敲了一次门才进去。小妖把头埋在被子里。泉源没跟她说话,看边上放着温度计就直接递给她让她测体温。 “要是你还烧就要跟我去医院,要不然你蓉姐要开除我了。” 华蓉管人事的,但是哪有开除老板的说法呢。 小妖接过温度计放好,然后又缩回被子:“我想在家睡觉……” “要不要给你放个假?之前太累了吗?” “姐……” “嗯?”泉源在研究旁边的药片,问她:“早餐吃了吧?” “吃了。” “药呢?” “蓉蓉姐给我吃了。”泉源就把药放下,然后从旁边的开水壶给她倒了一杯开水,那就喝点水。 “姐……你别忙了。” 泉源就在床边坐下。 小妖挣扎了一会儿还是犹豫不决地没有说话。 泉源在心底叹口气,最终还是开口:“那天的事你也不要多想,我没跟别人说过,跟华蓉也没有,我想问你,那个人是不是要挖角?” 小妖尴尬地看着泉源,不知道怎么回答,泉源也就明白了。 “我到你家来,我们不谈公司的事。我是你的学姐,你之前跟着我,帮了很多忙,我也想你有好前途。你要是准备做决定就说给我听听,要是好去处我也为你高兴。” “姐……”小妖的声音有点哽咽了。 泉源对哭泣的女孩子更加硬不起心肠,她揉揉小妖的头:“公司里你的股份怎么办,保密协定上的事,以后的单位推荐评价……这些东西你要是想走,我跟你蓉姐都帮你好好办。但是我问你,你想走这件事跟老刀有关系吗?” 小妖啜泣起来:“我没想走!泉姐,我不想走,我干嘛走……那天那个人是我相亲对象。家里人着急想要我结婚,所以最近找了好多人跟我相亲。那个人也不是想挖角……但是我……要是我真的跟刀哥不行我在公司里也呆不下去!” 泉源没想过那天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她有点错愕。 小妖则越说越委屈。 泉源拍怕她的肩膀想要给她先披上一件衣服,拉拉滑下去的被子,但小妖一下子扑到泉源怀里哭了起来。 “姐——”她嚎啕大哭,不像贺晨曦那样秀气,不像华蓉那样自制。 泉源想最近短短时间已经是第三个人因为恋爱问题在自己肩头怀中哭泣了。 她不由有些自嘲。 ——我何德何能呢? 我自己的感情问题才真的是一塌糊涂啊。 她搂紧小妖,给这个伤心的女孩子自己所能给予的最多温暖。 第七十二章 小妖还在生病,泉源也不敢让她一直哭下去,她终于把小妖哄好之后问:“是你跟家里说了老刀的事情了?” 被父母逼着相亲这样的事情大家都没办法。 泉源的父亲也曾想把女儿丢去国外跟青年俊彦们扎堆好让她开开窍。 只是小妖自己有主见也有本事,家里应该不会太逼她才对。 所以泉源在心里想想,就觉得小妖的父母大约知道老刀这个人了。 老刀人确实好,老实又才气冲天。他又不喜欢花天酒地,也不喝酒抽烟,脾气性格也很好,虽然有点软,但绝对没有坏毛病。 但泉源也知道,老刀这个人其实是很拿不出手的。 光看他一钻进程序里就废寝忘食的样子家长就不会喜欢。 自己的女儿嫁个人,结果丈夫关心工作更胜于妻子,这样的女婿最开始就会被否掉。 并且老刀长得也只算个普通人,因为成天在自己一亩三分地上醉心耕耘,所以在待人接物上也没有什么优点。 在小妖父母的眼里,一定只会觉得这是个邋里邋遢的怂货,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只是小妖父母并不在这边,小妖是自己出来工作的。她父母再关心女儿也不太可能知道女儿在公司有个暗恋对象,所以应该是小妖在父母问起时对父母摊牌了。 小妖果然点头。 “之前太忙老没回家,我爸妈就来看我……出去吃饭的时候我把刀哥带去了。” 泉源有点诧异:“你们两个……现在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小妖又要哭了,“之前我觉得挺好的。东西做出来的那几天大家都高兴,我就跟他表白了。他也没有拒绝,也没说什么,我当他同意的!要不然我怎么敢带他去见我爸妈,我也怕他一生气我就没机会了。” 恋爱是件无理取闹的事情。 要不然小妖这样优秀的女孩子又怎么会在老刀面前这样卑微? 但听小妖这样说,泉源也搞不懂了。 老刀并不是没有责任心的人。 有时候华蓉也跟泉源谈谈公司里同事们恋爱之类的八卦事,聊得最多的就是小妖跟老刀。说不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在华蓉看来除开小妖之外老刀应该是找不到更好的媳妇了。除非老刀改头换面。可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刀生来就是个只懂技术不懂交际,又倔强一根肠子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改得了呢? 都是自己公司里的人,也算得上是朋友了,华蓉当然不会说老刀人品不好,只是觉得这样的男人对于女人来说并非良配。言语间多少有那种小妖看上他简直是一朵鲜花插牛粪的感觉。 泉源也知道确实是这样。 老刀也不是脾气坏,也不是不会疼人——泉源是知道的,他总是不动声色地帮小妖做完小妖的分内工作,所以老刀也不是对小妖没感情。 只是他身上就是有什么让人看见就会觉得这个人不能跟他谈婚论嫁的不对的地方。 泉源知道,是自卑。 老刀的自卑却比泉源更加严重。他自卑得会让人看不起他,让别人提起他来的时候连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的情绪都懒得产生。 泉源一直搞不明白老刀怎么会是这样的性格。 只是她也不太好对老刀太关心。她毕竟是个女人,怕老刀起误会。 说起来,因为这样,虽然泉源认识老刀更早,但她对老刀的了解还不如小妖多。 小妖又哭了:“但是见了父母面之后他又躲我。是不是我会错意了?他不想的话就直接告诉我啊!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泉源想老刀又是自尊心拧了起来或者是自卑感作祟,但说实话她也搞不清楚老刀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只好安慰:“你去跟他好好谈一谈?” “他不跟我谈!他躲着我。姐……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样了。我爸妈不喜欢他畏畏缩缩的样子,我一生气又把他不喜欢我的事情说了,我爸妈就觉得我胡闹。他们给我安排相亲对象,我不回家,他们就把人弄这边来了。” “那天早上来的是我爸老同事的一个侄子,人都来了,我也生气,就赌气去见了。但是早上去他住的宾馆接他出来,结果被刀哥看见了……” 泉源懂了。 她也觉得小妖那天早上的状态太糟糕。小妖是个人前人后好不出差错的人,否则华蓉也不会笑着叫她公关部长,但那天早上小妖在西装男面前那么魂不守舍十分出乎泉源意料。 原来是这样。 老刀本来就自卑,又看见小妖跟一个衣冠楚楚的青年才俊才宾馆里一起出来,当时的情况泉源也就能够想象了。 老刀倒不会跑过去质问,一定扭头就走。 但小妖那么喜欢他,即使他没有说出责怪的话来心里也一定愧疚难受得不行。 小妖其实还巴不得老刀能冲过来问她这个男人是谁吧…… 果然小妖不住抽泣:“是我做得不对,我不应该跟他闹脾气,但是他连解释都不听我说……我道歉了啊,我以后也不这样了,但是先不理我的是他啊!他就自己跑掉了……我一直追他也不回头……” “我想他是在乎你……”泉源也不知道怎么劝,“你们还是好好聊聊吧,你也知道老刀的性格就是那样——” “凭什么我去找他聊!”小妖大吼了一声,然后咬住嘴唇。她浑身颤抖,身上冒着冷汗。 泉源知道她是情绪又激动了。 像是太伤心又像是太生气。 泉源忙轻轻拍她的后背。 泉源怕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又让小妖生气,所以什么都不敢再说。 过了一会儿,小妖深深呼了几口气,看着泉源:“姐……我是不是不该喜欢他?我是不是配不上他?我好长时间都觉得他喜欢的是你。他以前过得不如意,是泉姐你把他请到公司来,他能一门心思搞他的程序就高兴得不行。每次提起你都说你又有才华人又好,整个人眉飞色舞的,让我嫉妒得不行。后来我才知道他根本不喜欢你。他觉得自己连喜欢你的资格都没有,他根本没胆喜欢你。泉姐……我想他是有点喜欢我的。我又嫉妒你优秀又庆幸我不如你优秀……我知道他对你根本没想法。你在他心里是高高挂在天上的月亮……可我就是不好受!” 她有点语无伦次了。 泉源怔了怔:“小妖……” “我可能就是你的一个影子,但是他没发现!” 泉源皱眉。但她并不是觉得生气,而是觉得苦涩。 她知道刚才小妖浑身发抖,忍耐的是愤怒、不甘与那个人并不在乎的委屈。 泉源沉默了。 这个时候能够说什么呢? 他喜欢的不是我。 我不好的。 我还嫉妒你敢爱敢恨,嫉妒你至少追逐着未来。 她什么都不说,小妖反而冷静下来了。 小妖对泉源的感情也很深。老刀有多推崇泉源小妖自己就有多崇拜泉源。她说老刀把泉源当成天上的月亮,其实这是她自己心里的念头。她一直觉得泉源什么都好,什么都最厉害,简直没有一点瑕疵。 别人是不清楚的,但小妖也是搞程序的人。她比谁都知道泉源脑海中有个什么样的宝库,有着多少令人惊叹又自惭形秽的宝藏。 她看着沉默的泉源,心里也非常不好受。 她知道自己是在迁怒。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做。 小妖说出那些话之后马上就后悔了。她垂着头。 懊恼与悔意,还有对泉源大声喊叫之后也完全没有一丁点儿消退的委屈紧紧地挤在她的心里。 眼泪就那样不由自主地掉袭来了。 泉源见她垂头大颗大颗地叼着眼泪,叹了口气:“你太激动了……我换你蓉姐来陪你。你冷静冷静再想这些事。至少先把身体养好再说。吃饭后之后我让你蓉姐送你去医院,你别赌气。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 她越说,小妖的眼泪落得越凶了。然后又一次抱住泉源哇哇哭了起来。 “对不起泉姐,我不该那么说你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泉姐你喜欢女人的对吧?” 泉源怔住了,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小妖:“我……” “我没别的意思,我是不小心听到的……那天我们去吃宵夜我走了楼梯,你跟蓉姐也走楼梯,你们说话我听见了。我没别的想法,真的,我也不会告诉别人,我只是觉得我特别混账。我太难过了,但是我也不该拿你撒气……但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爱他。我怎么做都不对,我真想扒开他的脑子看他里面是什么构造我也照着长一个……” 她又委屈得要哭了。 泉源拍拍她的头:“那人就坏了。你不高兴,就去拔他的电源线吧。” 小妖被泉源一逗,抽抽噎噎地笑起来,那样子丑得一塌糊涂。她一边笑一边又掉开眼泪:“但我舍不得拔,他每次写得那么辛苦……” 泉源看着小妖的样子觉得心酸无比。 小妖又问一次:“姐……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喜欢他,是不是该放弃了?” “这样的事别人都不清楚,你自己知道的。” 你喜欢他的时候他做什么你都会忍着,怎么看他都好,他喜欢什么样子的你会为他改……等你觉得累得不行,忍不了,对他让步觉得委屈的时候这段感情也就差不多了。 泉源是希望小妖跟老刀能够幸福在一起的。但其实她并不看好。 她最终说:“你冷静一下。还是找老刀谈谈吧。” 小妖沉默了一会儿,深呼吸了一次:“我知道了。” 第七十三章 ——他就是喜欢你!那又怎么样?你喜欢的是女人! 泉源猛地从梦中惊醒。 她梦到的倒不是小妖。 梦嘛,就是那样,零散拼凑似是而非。泉源想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才梦到乱七八糟的自己被千夫所指的境况。 梦里的女人恶毒地瞪着她,让她在梦里抱头屈膝鹌鹑般战战兢兢。 泉源用十指梳刮着自己的头顶。 心脏还在猛烈跳动着。 泉源迷茫地盯着自己被子上的花纹发呆——就算在梦里也这么胆小啊。 也不敢反驳说那又不是我的错。 也不敢反驳说那是我的事外人何必多嘴。 只觉得很害怕。 从陪刘云去体检那天开始,她就害怕着别人看破她秘密的那一天到来。 小妖说“泉姐你喜欢女人吧?”那个时候她差点尖叫出声,是一种恐惧中极度的无力虚软让她没有失态。 虽然她把自己的恐惧遮掩下去,但那样的状况也实在太糟糕。 泉源知道自己不能这样下去了。 她了解自己的病情。 她的病并没有痊愈,只是一直被压制而已。 自从孙狸与周霞的事情发生之后,她对心理医生这个行业也产生了抵触的心理,没有办法真正配合治疗。 而抑郁症是十分容易复发的,更何况泉源还伴随有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泉源平常看起来跟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实际上她为人处世都十分小心翼翼。 她也不希望自己晦暗无光,把憔悴与难堪的一面暴露在外。 比起发病后所要经历的痛楚与索然无味的生活,她更加害怕的是发病后的自己被别人看不起与嘲笑。 泉源治疗的初衷就并不积极,所以病症想要痊愈就更加困难了。 她下床倒了一杯水,犹豫了很久还是从书房的抽屉里摸出了药来吃。 贺晨曦的麻烦事还没有解决,刘云也还没有完全推开,蓉蓉与华夏还没有和好,连小妖也出了感情问题,再加上公司里的事情正在紧要的时候……泉源觉得有千钧的压力压在自己肩上。她虽然知道也许自己的想法是在自作多情,但她没有办法控制这种念头。 对别人没有用的话就会被嫌弃了……这样的恐慌让她习惯不顾一切地把身边所有的人和事都算在自己的责任里。即使是远离刘云这样的事情,如果刘云是因为自己讨厌泉源而离开泉源,而不是因为泉源设计让她离开她才离开的话,泉源心里也会受不了。 这种想法几乎无理取闹,但泉源却控制不了自己。 如果不在交往过程中为别人“牺牲”一点什么的话,她就会恐慌得不能自已。 不能再想了…… 越想越容易搅进死胡同里。 泉源翻出从前医生推荐的音乐光盘外播音乐,然后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慢慢数数。天气已经进入冬月,泉源虽然穿着棉布睡衣,但一张光碟播完的时候她整个身体已经冷得僵硬了。 她不敢在这个时候再感冒,又去倒了一杯热水来喝。水里的热度慢慢渗透进身体,让她不由自主想起那天坐在刘云的自行车后座,吹过脸庞的风虽然冰冷,但刘云身上却散发着无限热力。 这样的回忆只会令泉源觉得痛苦。 她抓起身边的手机来看。已经将近四点了。 手机上方的短信标志在不同闪烁着。 泉源知道那应该是刘云发来的简讯。她想了很久才把那条讯息按开。 距离陪伴刘云去体检其实也只过了两天,但泉源有种时间已经过去许久的错觉。她回想之前与刘云相处的点滴都觉得仿佛是模糊的。 与刘云分别后的那天晚上刘云曾打过电话来。泉源对她说自己最近会很忙,刘云也不再纠缠地挂掉了。第二天刘云又发了一些短信,泉源只回复了一条,然后又说自己公司很忙,刘云就不再发了。 再之后,刘云老老实实地只在三餐时发个“我吃过早饭、中饭、晚饭了,老总快吃”的消息,也没有再带上卖萌的颜文字,泉源就只简短回一句我也吃过了。等到晚上刘云会发个晚安,泉源也回一个晚安,再没有更多的话。 而昨天晚上泉源因为小妖的那些话辗转反侧,于是直接吃了安眠药睡着。她的身体向来很有抗药性,没有预料到中途竟然会因为噩梦惊醒…… 总之,昨晚刘云没有收到泉源的晚安回复,到一点钟的时候又发了条短信叫泉源早点休息。 泉源看完之后直接把短信删除,然后把手机扔到一边自己回去卧室躺进被子里。 被子里也冰凉的。 泉源能够看见客厅方向手机的光芒渐渐暗淡最后完全熄灭。 她自己则一直看着那个方向,一直到晨光乍破,再也没有睡着。 第二天泉源一脸倦容,华蓉看起来也没有休息好。 中午两个人一起出去吃饭,互相叮嘱一句别为小妖的事太烦恼,好好休息,然后相视而笑。 华蓉说:“你干脆写个程序刻到老刀脑子里,让他赶紧娶了小妖不要别扭。我今天跟他说小妖病床号,暗示了半天他也没说自己会去看小妖。” 看华蓉只说了这个,泉源猜小妖并没有把之前具体发生了什么告诉华蓉。所以华蓉只觉得小妖是单纯前段时间太累所以病倒了。既然这样泉源也就没有跟华蓉多话。她原本猜测华蓉没休息好是因为小妖的事,但看来很有可能还是为了华夏。 她看华蓉一边说老刀跟小妖一边自己神游的样子,就说:“要是有用我就在华夏脑子里也刻一个,要他快点娶你,不要别扭。” 华蓉瞪了泉源一眼:“你不要套我的话。” 泉源说:“你们那天吵架,之后呢?” 华蓉说:“我们那天没吵架。” 泉源不想问那你为什么哭,觉得那样就太咄咄逼人了,只是说:“快和好吧。” 华蓉觉得有点烦。小妖虽然确实没有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但她陪小妖去医院挂水的时候小妖言语里还是有些因感情引起的悲观与消沉。华蓉想到自己跟华夏的事情,心里的怨气委屈又翻上来。 她觉得男人都这样没有责任感,每天琢磨着莫名其妙的事情,一边说爱你一边还伤害你。 在华夏那天又质问了她与泉源之间的关系之后,华蓉已经决定彻底不对华夏抱任何希望了。泉源现在的追问让她恼火,她说:“我看不上华夏这个人,他不跟你道歉我就不跟她和好了。” 泉源露出纠结为难的神情。 华蓉觉得自己说的话有点重了,于是开口解释:“……我们以前也不是什么问题都没有,只是这次正好因为你爆发而已。”她放低声音说:“他觉得我跟你之间关系不正常,觉得我只是拿他打掩护,我忽然就觉得我看透他了。” 泉源愕然,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原来华夏心里竟然是这样想的,怪不得那天反应那么大。对的,他质问过华蓉为什么还要住在泉源家,又不是自己没有房子。 华蓉看泉源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一边懊悔自己一时冲动说了真话,一边又觉得应该这样做——她不是城府深的人,隐瞒久了就会露出马脚。与其到时候被泉源自己察觉,还不如慢慢向泉源灌输华夏的不好,让泉源最后不会为自己跟华夏分手的事太难以接受从而过度自责。 “真的,我没想过他能有这样的念头。他这么不信任我跟你,我觉得就没什么好谈了。你……算了,我也不劝你不要胡思乱想不要自责了。反正我是打定这种主意。说真的,他就算跟你道歉我也要想一想。” 泉源心里确实自责,但也不敢在华蓉面前表现出来。否则华蓉还要反过来继续安慰她。泉源说:“他是太重视你。” 华蓉说:“随便吧。我之前跟你说我们俩没事,骗你的,我打算跟他分手。” “……你好好想想。” 华蓉摇头:“不说我,你呢?你跟那个呢?” 泉源知道她说的是刘云:“不是之前才一起出去约会吗。” 华蓉说:“还有呢?” “每天发短信。” 华蓉又说:“之前你跟她发不停,最近好像没有了。” 泉源有点恼恨华蓉的观察入微,只好说:“她也忙,我们晚上打电话。” 华蓉眯着眼睛看了泉源一会儿,似乎要分辨她是不是说谎。 泉源笑了:“我骗你干嘛?” 华蓉说:“谁知道呢,就觉得你最近不对劲儿。” 泉源不接口了。 华蓉又说:“所以你也别管我跟华夏的事了,我自己有分寸。” 泉源不知道她这个所以是接的哪句话,华蓉又压低声音说:“你之前为了晨曦那样,现在不是也跟别人爱起来了?所以谁没了谁不行,我没了他还能嫁不出去?你别给我瞎操心。” 华蓉这么油盐不进的样子,泉源没话说了。她又有点心虚,因为华蓉确实没有感觉错,她有事瞒着华蓉,她准备把在刘云身上的恋爱苗头跟对贺晨曦的暗恋一起掐掉。 华蓉看她表情有点怪,忽然笑了:“真的,你自己不会没发现你跟刘云进展到什么程度了吧?” “……什么。” “你好久没说起晨曦的事了。”泉源虽然跟华蓉说过,贺晨曦不是同性恋,她不想把贺晨曦拉下水所以决定疏远她,在找个别人——像是刘云来恋爱。但华蓉还是看得出来的,那种虽然担心但是强忍着离远点跟忽略了人家的感觉是明显不同的。 华蓉跟华夏分手之后,又恰好遇到贺晨曦遇见偷拍狂这种事,所以跟贺晨曦一起住了几天,所以她对贺晨曦跟泉源之间的变化了如指掌。 “说真的,晨曦公司安排她出去进修你知道吗?” “知道……我劝她去的。她上次的事还没解决,出去一段日子也好。” 华蓉瞪眼睛:“你劝她的?我以为你跟刘云打得火热根本忘记她了。” “……怎么会,她走时我还去机场送她。” 华蓉打趣她:“你是要干嘛?左拥右抱啊?” 泉源皱皱眉:“……别瞎说。” 华蓉做个闭嘴的手势,却还是在说:“你自己把握好就行。”过了一会儿她又加了一句:“不过我还是觉得晨曦当妹妹就行,刘云挺不错的,你好好发展。”刘云都已经能够让泉源心甘情愿陪着去医院了,华蓉又想到泉源的种种改变,觉得刘云人也不错。” 泉源点点头,似是而非地说:“嗯,她人很不错。”到底没有再说我会好好跟她恋爱的。 第七十四章 小妖到了第二周周三才勉强来上班。 不过出院却是在周日。 周日的时候公司同事一起组织去接小妖出院。一群程序猿穿得人模狗样地捧着花跑去医院刷女神,还一起在病房里唱女神女神我爱你。泉源没去,据去了的华蓉说她自己嫌丢人就在外面等,然后过了一会儿一群未婚男都被护士踢出来了。 说着说着华蓉又叹气:“老刀怎么这么不开窍呢!” 大家都去了,但是老刀没去。 泉源把手头的资料整理好订一起然后丢给华蓉:“你不是说不管了吗?” “也不能真不管,就不说他跟小妖之间别扭,他们这样下去对公司也不好。” 这倒是没错。泉源公司里的人基本上都是吃程序这口饭的,对公司三大神泉源小妖跟老刀都崇拜得不行。又因为小妖漂亮又有女人味,不像泉源别人看见只会想着老总我乖乖的没闯祸!所以大多数人对小妖都挺喜欢的,追得到最好,追不到就认个姐姐妹妹,反正爱往她面前凑。 但小妖暗恋老刀,老刀又业务技能又实在高得要人仰望,所以大家也就默认他们一对。 现在搞了这么一出,大家心里难免有点为小妖鸣不平。 想一想一群大男人捧着花去医院里卖蠢也实在有点太夸张,但也反映出大家对小妖的喜爱。长此以往平常木讷不会说话的老刀有可能就会被排挤。 老刀在被泉源请来之前也在个公司里干,虽然专业能力好,但待得就不太如意,所以华蓉觉得放着这事不管的话搞不好老刀在公司里又要被嫌弃了。 华蓉想:“我也真想不管他,可谁叫那是你心腹爱将呢?要我说他就长着一张欠嫌弃的脸。上午小妖回来看见他,他扭头就走,搞得像小妖欠他的。当时那么多人在,大家都有点不高兴。” 泉源知道华蓉最近因为华夏的事对男人意见尤其大,而且她又不知道老刀看见小妖跟别的男人从酒店出来这个误会——泉源也就没在华蓉面前给老刀解释。 泉源只说:“我多注意一点。” 华蓉笑了:“你注意有什么用啊!” 是没用,也不能真的命令两个人好好谈感情别搞幺蛾子。 泉源摇摇头,这个话题也就揭过了。 华蓉把手上的资料在桌面上墩了墩,却不走,低着头盯着泉源看了一会儿。泉源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摸摸脸,问:“怎么了?” 华蓉说:“那天在医院你猜我还遇见谁了?” 泉源当然知道小妖去的哪个医院,那个医院里有孙狸在。她第一时间觉得华蓉是遇见孙狸了,但华蓉应该并不认识孙狸…… “谁?” “还谁,你小相好。” 泉源诧异:“小希?” 华蓉一副挫败的神情:“你老相好。” “……”泉源这才想到是刘云,倒不是刘大狗的形象没有在她脑子里蹦来蹦去,但她既然决定把好好相处一起谈恋爱的傻念头掐灭,就处处注意不再在华蓉面前表现得对刘云太关注。泉源说:“我们还没在一起。” “所以我也没说遇见你媳妇了嘛。” 总觉得华蓉的描述让人有种偷情的尴尬,泉源叹口气:“好了,到底怎么了?” “怎么,好奇你们的恋爱状况喽,就聊了聊。” 泉源还是觉得古怪。她有点困惑,刚想要问华蓉却抓好资料走了。 “好了你忙吧。” “……”泉源觉得一定有什么跟自己与刘云有关,但自己却不知道的事情在华蓉眼皮子底下发生了。 说起来上周五晚上的时候刘云发了个短信问泉源周末有没有空,她要去做ct,泉源要不要一起体检。泉源仍旧借口公司忙推掉了邀约,刘云也就没再纠缠。华蓉说周日遇到刘云,应该是刘云自己去做了ct吧。做ct而已,也不会发生什么……难道是结果不好? 她遇事容易往坏的方向考虑,但看华蓉的神情似乎又好像并没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泉源把手机掏出来按亮。 要说最近刘云有什么的话……大概是不像以前那么缠人了吧。 泉源突然冷落刘云,看起来毫无征兆,她想了想了真是跟老刀对小妖的做法无比相似。不说泉源有没有隐情,反正她看了那天小妖的反应,知道小妖跟老刀之间已经有了些“怨偶”的感觉。刘云的反应只会更大吧,刘云对她又不像小妖对老刀暗恋了好几年。泉源觉得刘云应该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开始渐渐对自己也没太多热情了吧。 ……但华蓉那个欲言又止,处处透露着你有好事将近的神情是什么呢? 泉源觉得事态发展脱离了自己的猜测。 刘云似乎在酝酿着什么会令自己大吃一惊的事情。 泉源下意识就在手机讯息栏里输入“体检结果怎么样”这几个字,然后想要用这个引出话题探探刘云,然后又忽然醒悟。 有什么好探呢,不管刘云要做什么,自己只要拒绝就好了。 想要跟一个人恋爱,想要抓住那个人的心,想要跟那个人永远生活在一起令那个人幸福——这样的事是需要步步为营绞尽脑汁的——而要推离一个人却再简单不过。 狠下心肠拒绝她就好了。 泉源颓然地把手机收好。 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对于脑海中推测的刘云将要做的那件不知道是什么的“事”,她其实是隐含期待的。 就这样又过了一周。 进入十二月天气已经很冷了。公司里陆陆续续有人感冒,华蓉搞了好几包板蓝根放在茶水间,大家也都不喝咖啡了,每天举着板蓝根干杯。 系统的事也有了很大起色。 现在已经明确有两家移动通讯公司有跟开元合作的意向。一家的手机在过去曾经风靡市场,只是没有抓住手机智能化的东风,所以影响力一落千丈,目前既想再搏一把又不想流俗抓别人的尾巴,所以很想从与众不同的操作系统方面落手。他们自己倒是也在加紧开发属于自己的系统,只是时间紧迫,方向也落后了一点,所以对泉源他们搞出来的东西格外有兴趣。 另外一家则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只是希望自己做个属于年轻人的手机,系统也打算自己开发,并且有了一定的雏形。只是有些高难度的困难还没有解决,又有点资金紧缺所以不得不找人合作。他们几个公司骨干里有一个曾经跟泉源在大学时期几校联合的机器人大赛上争过长短,所以多方辗转自己找了来。难得两边的理念也很贴合,所以希望合作。 所谓好女不愁嫁。 整个开元都摩拳擦掌只等大干一场,已经没有前一段时间的人心惶惶与游移不定了。 当然经历过挖角事件后也走了几个人,其中一个还是除了泉源他们金三角之外算是很有想法的技术骨干,一度令泉源跟华蓉都有点沮丧,但随着两家公司表态之后她们也算是云开见日了。 剩下的就是继续谈判,争取取得更大利益。 在这种谈判之类的事情上泉源虽然并不能算是不拿手,但毕竟不如华蓉如鱼得水。华蓉把小妖也带去了。小妖人好看会来事来懂技术简直是公关一把手。泉源虽然本想让小妖休息休息,但看她摩拳擦掌一副准备舍弃情爱投身事业的样子——虽担心,却也由她去了。 小妖跟老刀之间事实在是揪扯不清楚,连泉源也觉得小妖还是放弃比较好。或者两个人都冷静冷静也好,单纯晾晾老刀也很应该,毕竟老刀这个人很有点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样子。 泉源只是叮嘱华蓉看好小妖,同时让她们两个都注意身体,其它也就不说了。 看两人每天精致妆容,努力奋斗很有活力的样子,泉源不由也觉得其实女人的生活也还是由事业来支撑更好。 不过两人也不是随时都要在外奔波的。小妖待在公司里的时候也不再把时间都耗费在技术部了,而是跟华蓉一起跑着后勤内务。一边是在减少跟老刀待在一起的时间——他们是公用办公室的,还有就是到了年底福利问题确实挺有得忙。 这天华蓉在泉源这边跟她汇报年底福利要搞些什么,到时候定什么地方弄年会这类的事情,顺口提起要不下一年多招几个妹子来干文员这块。开元规模还小,员工们各个高技术,然后有些身兼两职分担一下人事管理,实际上公司里单纯的非技术人员仅有华蓉一个。 华蓉说:“公司也发展了,狼多肉少也不是个事,最好明年招人再加上漂亮这条。” 泉源就笑她:“你这是给人找媳妇呢。” 华蓉一想马上否决之前的提议:“办公室恋爱烦死了!明年还是加一条全部都要性别男好了。” 泉源心知她讲的还是老刀和小妖的事。 不出她们所料,公司里大家对老刀已经多少有点意见了。小妖虽然一副恋爱算个屁振作起来大干一番的架势,但性格上多少还是不同了。大家看她这个样子,又想到之前一段时间确实感觉两人挺好似乎是在恋爱了,就对老刀猛地把小妖推开的行为很反感。虽然觉得他确实有才,但私底下也有点认为他没有担当或者玩弄感情。 好在泉源的开元人员还算简单,女孩子少,一群高技术的家伙里闲心八卦的耶并不多,所以并没有造成太大影响。但这样的事足够令泉源警觉了。 开元一定是要发展的。 到以后规模变大,这些就会变成不小的问题。况且骨干们的纠葛对公司影响更大。泉源没忘记小妖那天说如果跟老刀的事不成大概她在开元也干不下去了的话。虽然小妖最近投身事业没什么要辞职的征兆,那天说的可能是气话,但也算是个隐患。 泉源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跟与老刀分头谈谈……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员工突然跑进全院办公室:“老大,你快去看看。” “怎么?” 小伙子为难地说:“妖姐跟刀哥吵起来了,妖姐跑去卫生间哭了。” “……”泉源皱眉与华蓉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担忧与不妙的意味。 第七十五章 小妖跟老刀因为什么吵起来,吵了些什么……虽然没有人听到但泉源跟华蓉也都能猜得*不离十。但虽然如此仍旧还是很想知道确切的经过。并不是出于好奇,而是对两人关系的担心。 华蓉去卫生间找小妖,泉源则在外面安抚一群面面相觑不过好歹没有跑来围观的男人。大家虽然也都担心小妖,只是也知道现在去关注只会令人尴尬,所以就都重新埋头干活了。只有老刀平常很照顾的小师弟有点担心,跑到泉源旁边:“老大,你要不去看看刀哥?小妖姐跑出来他自己也没出来。” 泉源点头:“我知道了。” 她往老刀办公室走,却遇到老刀脸色难看地从里面走出来,不等泉源说话,老刀先开口了:“我不太舒服,想要请个假。” 泉源看他仿佛被抽空力气般的样子也只好点头:“好好休息。” 老刀问也没有问关于小妖的事,直接走了。 他的小师弟有点急地想追上去却被泉源叫住:“你让他歇歇。” 小师弟恨铁不成钢:“刀哥干嘛呢!” 泉源说:“他们也是最近太累了,你别太担心。” 小师弟说:“刀哥最近胃病犯了好几回了,还接了很多活干,我就不知道他干嘛把自己搞得这么辛苦!” 泉源也只好点头:“我跟他谈谈。” 小师弟犹豫了一下:“刀哥也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玩弄小妖姐感情,我看刀哥心里有事,老大你劝劝他吧。” “好,你别太担心。” 那边小妖已经出来了。 倒不是被华蓉拖出来或者劝出来的。华蓉进去的时候她就已经在洗脸,眼睛虽然红的,但是眼皮也没有肿起来。华蓉知道她自己还能控制情绪也有放心了一点。看来她跟老刀吵架的事还没有搞得太不可收拾。 小妖看华蓉进来,说:“我没事,蓉蓉姐你把你化妆包借我呗。” 华蓉很有先见之明地把化妆包带进来了。 “你们怎么了?” “就是想跟他谈谈,他也没说什么,其实怪我……” “你别这样说。” “真的,我自作多情了。老刀说之前一段是因为系统做出来心里实在太高兴所以跟我这个同事亲近了一点,他说他让我误会了,还跟我好好道歉了。是我自己脾气不好跟他吼了几句。我们没吵架,真的,我现在挺后悔的,让他难做了。” 华蓉叹口气,但小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也没法开口了。 她自己是过来人,知道对一个人的喜欢到了极点之后就很容易物极必反。就像她跟华夏多年感情,因为华夏的一个怀疑彻底崩塌。那种心肠一下子冷下来的感觉并不多痛苦,只会让觉得无比清醒与镇定。 这可能就是心如死灰吧。 华蓉说:“那你化好妆出来吧。” 小妖笑了笑:“我收拾得美美得就出去。” 这件事看起来就这样告一段落了。那天之后小妖跟没事人一样,对老刀一点芥蒂都没有,也不像从前那样躲着老刀不再去两人一起的办公室总是往外跑。倒是老刀总是请一两个小时的假。泉源想让他干脆请一天假好好休息他又不肯。 周末时泉源在家休息了一上午,觉得没事做,下午又去公司。老刀也在。开元主要的业务还是从外面接活来做,名气还算不错,所以这些单子几乎是源源不断的。公司里的大家加班就成了风气,都还没有成家在拼搏阶段,谁不想多赚一点钱呢? 除了泉源与老刀还有几个人在,不过泉源编程的时候也是在老刀跟小妖一起的那个办公室的,跟底下的小程序员不在一起。干了一会儿之后泉源看老刀总是用手揉胃就出去给他倒了杯开水,老刀谢了她,掏药出来吃。 泉源旧事重提:“最近大活也没有了,你不如在家休息几天。” 老刀笑起来总是腼腆得带些瑟缩的气质:“我在家也没事干。” “至少回家去睡觉,冬天了你还住在这里身体怎么受得了。” 就算晚上开空调,扯条被子睡在行军床上也实在受不了。老刀最近几乎是食宿都在公司里了,整个人虽然没有不修边幅,但看起来实在憔悴。 老刀显得很窘迫:“我把这些做完就回家。而且要过年了,我多攒点钱。”公司里除了基本工资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是额外做活得到的分成。 “马上发年终奖金了,也不用这么拼。”泉源向办公室看了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老刀摇头:“我不会给公司惹麻烦的,是不是他们嫌我这样?” “……”泉源心里十分错愕,她并不知道老刀竟然不安成这样。老刀的性格是有点缺陷,或者说,久病成医的关系,她觉得老刀身上有时候会有些心理病状的征兆冒出来。她只好说:“你怎么这样想?只是大家也很担心你。” 老刀摇头:“我不合群,我自己知道的。” 泉源想起之前华蓉说老刀一副欠嫌弃的样子。确实,老刀很有才,但这个样子实在让人尊敬不起来。她把老刀请来自己公司之前老刀确实很落拓,但也并不像这样的。至少他工作的时候意气风发,现在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却战战兢兢,坐立不安。 他以前也腼腆不善交际,但却不是这个样子的。 泉源更担心他了。 之前老刀的小师弟说老刀心里有事。泉源观察了几天觉得很可能还不是小事。但无论怎么问老刀老刀也不肯松口。 泉源没办法了。 她总是有种要是对老刀的秘密刨根问底的话老刀这个人就要崩溃了的感觉。 她只好说:“公司有你的股份,你不合群有什么关系。不管他们怎么想你都是老板。” 老刀抬头看了泉源一眼,又飞速低头:“嗯。” 股份是泉源分给老刀的,最初公司的起始资金大部分都是泉源自己拿出来,一小部分是华蓉出的,所以老刀小妖就都是技术入股。老刀对自己的股东身份总是很不适应,每次分红的时候都不肯要或者直接拿来升级设备用了。但这次却犹豫着点头了。 泉源觉得自己似乎触摸到了真相。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急用钱?” 这次老刀犹豫了更久:“嗯……” “有要帮忙的地方吗?” 老刀垂着头,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憋得通红,手也微微发颤:“能不能借我一点钱?” “你到底发生什么事?” 老刀红着眼眶:“我妈住院了。” “……什么病?”泉源恼恨自己迟钝。之前小妖说老刀撞见她跟相亲对象从酒店出来她就应该疑惑的,那天小妖是在医院附近,自己早就该想到老刀去医院干嘛。 “尿毒症。” 找不到匹配肾源,透析是一大笔开支。 “年终奖我先发给你,你给我个卡号,我再借你五万。暂时我也只有这么多, 你照顾好自己,我再给你筹点钱。” “不要告诉小妖。” “她喜欢你,你这样她反而难受……你不喜欢她吗?” 老刀抿着嘴摇头,最后还是坚持:“我配不上她,你不要告诉她。” 泉源也没有办法了。她觉得换成自己也会这么做。她不就是因为害怕拖累贺晨曦与刘云最终决定远离她们吗? 她忽然想到小妖心伤难忍强自坚毅的样子,不由想这样到底对不对。 随后她把这个念头驱开。 老刀的麻烦可以用钱解决,但她的麻烦是不行的。 泉源去转账,离开前还是劝了老刀一句:“钱的问题都不算问题,总好解决。小妖是好姑娘,我们都不希望你们错过。” 老刀不说话,只是摇头。 泉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时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小妖在里面等她。看她进来,小妖说:“我也攒了一点钱,姐你帮我给他吧,不要告诉他是我给的。” “……你听到了。” “嗯……其实我之前也猜到一点。上次我们吵架他说给不了我好生活,还说配不上我。我知道他工资有多少,我们一起努力也不至于生活窘迫,但他那样说……我最开始还以为是他找借口,后来想一想,觉得他是发生了什么事……”小妖心里难过,急需找人倾诉,所以把这些事一股脑说出来,“他在吃穿住行上都不怎么享受,这几年也应该有一笔存款。最近他吃住都在公司,所以我去了他的租屋,才知道他已经没有继续租房了。他是付不起房租。” 泉源想到自己叫老刀回家休息时老刀窘迫的神情,心里懊恼。 “其实我去看过阿姨了……上次我是在医院附近被他看见的,所以我就想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但没想到是他的母亲。” “你现在怎么想?” 小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想阿姨好起来,也想要跟刀哥一起照顾她,但是我知道刀哥是怎么想的。”她咬了咬嘴唇:“总之……要先赚钱。如果他觉得他是因为没钱才配不上我,那我只要能够赚到很多钱就可以了。” 泉源伸手揉揉小妖的头发:“你喜欢他就好好争取,但是也不要委屈自己。你知道他的性格……” 小妖笑:“我明白的。我有时候觉得我是眼瞎才喜欢他,但我就是喜欢上了,有什么办法呢?”她又指着桌上的外卖:“他最近胃病犯了还只吃泡面,我买了枸杞鸡汤给他,这边这份是他的;那边那些是给姐你还有大家的……我是觉得大家喜欢吃披萨才不一样的,但刀哥胃不好最好不要吃。” 泉源知道小妖其实主要还是怕单独给老刀送饭老刀会不要:“我会帮你分好。” “姐你就说是你买的,可以吗?” “……好。” 小妖说:“我会把这些事都写下来,等到以后他愿意跟我在一起了我就都给他看。或者他以后还是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我也把这些都告诉他,让他知道他究竟错过一个多好的人。” 泉源看着她的样子既为她与老刀之间坎坷的未来担忧又为她敢于追求幸福而高兴:“他不会愿意错过你的。” 第七十六章 在还有一周就放年假的时候,系统的归宿彻底谈妥。 大公司n氏原本想完整收购开元的系统,但是开元不愿意让步,最后对方同意以技术聘请的方式邀请开元来做这个系统,只是三年内开元不能再把这个系统再卖给别的公司。 其中还有一点小波折。 公司里包括泉源在内其实最初都是属意n氏的,但因为痛泉源认识的缘故找来的小公司那条线也没有断掉。 泉源本来是想跟人家说清楚,但小妖却坚持两头跑,虽然一直跟n氏谈条件,但也不忘记说明开元还有别的合作伙伴可以选择。 手机行业其实就是这样,很容易就一炮而红,小公司虽然规模不行,但胜在实在有灵气,让n氏想要压价的时候也畏首畏尾,生怕开元直接就跑到别人怀里去。 就这样,直到跟n氏合同签下来的前一天小公司那个跟泉源惺惺相惜的对手还觉得自己胜算很大,打电话来跟泉源谈很希望以后两边能够合作…… 泉源知道小妖在跟n氏谈判的时候也透了小公司的很多底。对方大约觉得开元里有认识的人所以并没有什么防备心,把一些本该保密的东西都毫不保留地说出来了。 泉源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她心里觉得小妖的做法不太对,但又不好说她什么。她知道小妖是为了老刀的母亲而拼命想要赚钱,这让泉源实在不忍心指责她。不过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泉源还是跟小妖谈了谈,委婉说了自己的想法。小妖也明白自己有点出格,点头应下。 泉源反而又觉得自己不太合格,商业场上大家不合作则是对手,本来就要刀光剑影,其实小妖做的事也没错。 倒是老刀知道这件事之后心里不高兴,又跟小妖争执了几句。就这样一直到了年会上两个人之间气氛还是有点僵硬。 小妖生气的原因泉源是了解的,但老刀不希望小妖变得唯利是图的想法她也明白,两个人都是为了对方好,让泉源不知道要从何开解。 华蓉看不下去泉源那一脸的忧国忧民,往她嘴里塞了一大块烤肉:“明天晨曦姑娘回来了,一起去接她?” 泉源被她烫得说不出话来,华蓉哈哈大笑。 泉源无可奈何,终于把烤肉咽下去之后把她手上的蜜桃百加得取走:“好,明天一起去。她一早就到,你起得来?” “我没醉。” 泉源觑她座位边堆的六七个酒瓶:“嗯,你没醉。” 华蓉还要抢她手上的酒,泉源举起瓶子一口气喝干了,然后递给华蓉:“给,你喝吧。” 华蓉就抱着瓶子往嘴里倒酒。 泉源豪迈的喝法使得边上大家一起在起哄:“老大~老大~老大~” 泉源见大家都面有醉态,时间也不早了,就宣布晚上散了,要是还想再玩一会儿就私人自己组织。 小妖嚷嚷着要去唱歌,一群人围着小妖去了。小妖叫:“姐你跟蓉蓉姐也来嘛,这么早散掉多没劲。今年要好好庆祝的。” 泉源摇头:“我送蓉蓉回家,她喝多了。” 华蓉不肯承认自己喝多了,挂在泉源身上耍赖:“你们老大喝多了,我送你们老大回家。” 大家笑。小妖说:“楼下大堂给蓉蓉姐开个房睡觉,咱们去唱歌。” 泉源见大家兴致高昂,又加上系统的事确实应该好好庆祝于是就同意了。“你们等一会儿把房间号发给我。” 小妖领着一群人往楼上ktv去了。 华蓉已经扒着泉源的肩膀睡着了。泉源虽然并不是身娇体弱的小女子,但也拿睡过去的华蓉没办法。她正苦恼,老刀过来扶住华蓉另外一边胳膊。 泉源转头看见是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老刀的存在感更加弱了,整个人像个幽灵一样。晚上的年会大家都若有若无地孤立他,小妖也没理他,他现在没有一起去ktv说不定都没人发现。 泉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倒是老刀开口:“晚上我要去医院,就不一起去玩了。” 泉源嗯了声:“阿姨那边怎么样?” 老刀有点苦笑:“就是那样了。” “钱不够的话你就说话。” 老刀顿了顿:“……现在还行。” 这种事老刀要是不提,别人硬塞钱给他就太伤他自尊了,泉源也只好言尽于此。她想了想最终也没把小妖知道他缺钱所以才在谈合同的时候那么拼命的事告诉他。老刀知道了只会更难受。 他们这样扶着华蓉到电梯口,实在不好走,老刀蹲下来:“要不我背她吧。” 泉源点头,扶着华蓉趴在老刀背上。 老刀虽然是个整天趴在电脑面前搞程序的宅男,但出乎意料力气却很大,背着华蓉看起来并不吃力。 泉源也就不管了。 她也喝了点酒,刚才没觉得,现在连拉带拖地出了点汗似乎把酒劲带出来了,有点头晕。老刀却什么都没喝,他背着华蓉比泉源扶着要可靠多了。 泉源没说话,看着电梯数字一楼一楼往下跳。这个场景似乎有点熟悉……泉源看着就觉得心里有点难受。她转开头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电梯还没有下来,她晃晃头去看楼层,发现电梯不知道怎么了卡在上一层没动。 泉源使劲眨眨眼,确实没动。她还以为自己醉的不行所以眼花了。 老刀也背着华蓉好一会儿了,泉源问:“要不然还是放下来吧,先歇一歇。楼上可能人多,我们等下一次。” 老刀动了动,语气有点尴尬:“我不累……不过你看看华蓉怎么了?” 怎么了? 泉源凑过去。 华蓉实在喝太多了,所以有点冷,她把头整个埋在老刀脖子里,怪不得老刀看起来僵硬得不敢动了。她在老刀背上动来动去还不停嘀嘀咕咕地。 醉鬼说话听不清楚,但泉源还是能依稀分辨华蓉说了华夏的名字。 老刀说:“你叫叫她……好像哭了?” “你放她下来。” 老刀刚要蹲下,突然吸了口气。泉源一看也傻眼了。华蓉醉梦里不知道梦见什么,整齐的两排大白牙恶狠狠地咬着老刀的脖子。泉源叫她,又不敢拉她,就怕醉鬼无理取闹一拉她她反而咬得更起劲。 老刀实在疼了,又怕把华蓉摔下去,只好艰难地弓着背。 泉源一边轻声叫华蓉一边用手梳她的头发跟后背让她放松,只是她就是不肯松口。 结果这时候电梯正好下来,门开了。 一电梯的人都看着他们三个发愣,泉源转头抱歉地说:“你们先下去吧。” 这时候却从里面冲出来一个人:“华蓉?!” “……”泉源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巧合,华夏竟然在电梯里。 华蓉现在还抱着老刀的脖子在咬,泉源怕华夏误会,正要解释,却见那边华蓉听见华夏的声音迷迷糊糊地似乎清醒一点了。她放开老刀跳下地,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到华夏面前:“华——夏——” 华夏神情无比复杂,他伸出手扶住华蓉。 华蓉咧开嘴朝他笑:“华夏~” “你喝醉了。” “你管我呢,”华蓉嘻嘻笑着凑近华夏,然后伸出手一拳打在华夏眼眶上:“你是个混蛋!” 电梯里大概都是华夏的同事,之前齐刷刷看着这边,也没有把电梯合上,现在一起打个机灵赶紧关上电梯门下楼去了。 泉源无语地看着捂着脖子、捂着眼睛、捂着拳头的三个人,只觉得事情糟透了。 第七十七章 老刀的脖子好险没有被华蓉咬出血。 华夏捂着眼睛僵着脸却还是问:“刀哥你没事吧?” 他显然还没有适应自己已经跟华蓉分手的事实,潜意识里仍旧觉得华蓉闯的祸要由他来承担责任。 老刀跟华夏也见过几面,华夏以前经常去公司给华蓉送饭,所以老刀知道他是华蓉男朋友。既然华蓉男友来了,虽然不知道两个人之间有什么,但老刀觉得之后应该用不着自己了。被华夏看见华蓉抱着自己的脖子咬也很尴尬,老刀跟华夏点点头又跟泉源说了一声就离开了。 泉源也很想走,但她又实在放心不下华蓉。 只是气氛实在尴尬。 这还是那天之后泉源第一次跟华夏见面。华夏捂着眼睛,一边还要扶着站立不稳的华蓉。 华蓉看上去很想再扑倒华夏面前揍几拳,泉源忙把她拉住。 只是华蓉曾对泉源说过,华夏知道泉源性向之后认为华蓉跟泉源的关系不正常所以两人才闹到要分手的地步。泉源此刻拉着华蓉的动作也就有点别扭。她怕自己太靠近华蓉华夏又要误会多想。 泉源说:“开元年会,蓉蓉喝醉了,我跟老刀一起送她出来。” 她特别加上老刀,就是想让华夏明白自己并不是打算跟华蓉单独待着的。 华夏嗯了一声:“我公司也年会……” 泉源说:“她最近心情不太好。你眼睛怎么样?” 华夏说:“……我知道。她也没有那么大力气。” 他刚说完华蓉又挣脱泉源朝华夏扑过去:“我力气很大!” 她一个醉鬼,脚步也是歪斜的,华夏根本不用躲她自己就跑偏了。倒是华夏怕她摔倒伤着自己又去扶她,脸上被她拍了一把。华蓉的指甲刚做过,华夏脸上顿时出现一道血道子,这一下比之前打眼眶的那一拳还严重一点。华夏嘶了一声,也有点生气,把华蓉的两只手腕子抓住:“你别闹了!” “你混蛋!源源你帮我打他!” 泉源在一边根本插不上手。 华夏低声吼她:“我们回家去说!” “我不跟你回家!回什么家!我们都分手了!” “是你开口跟我分的手!” “对,就是要跟你分手,我就是喜欢源源,喜欢得不行,我有源源了还要你干嘛!啊?我要你干嘛!你除了是男人哪里比源源好?” 泉源十分尴尬:“蓉蓉……别说了。” 华蓉转过头来,已经哭得一塌糊涂:“你也要帮他!我不爱你了,我谁也不爱!” 华夏咬牙切齿地:“你想爱谁爱谁!我会拦你吗?我那天发神经才去找你!” “你去找我?你是去抓奸的吧?” 泉源记起自己跟刘云去体检那天华蓉也哭过,说是跟华夏见面了。原来华夏是去自己家里找华蓉了。她听华蓉越说越不像样,华夏似乎火气也上来了,再顾不上别的,过去把华蓉从华夏身边拉过来:“你别说了,要在这里跟她吵架吗?别把我牵扯进去。” 华蓉醉得把面子置之度外了,但一听到泉源的话意识到自己也给泉源难堪了,马上安静了下来。她抱住泉源不听哭,一边哭一边说:“但是我难受,我见到他就难受。” 华夏看起来也喝过酒,只是没有像华蓉醉得那么厉害,这时候酒精也上脑了:“那我走!你看不见我就开心了吧。” 华蓉哭得一抽一抽的:“开心了!你滚蛋!你赶紧滚蛋!” 泉源觉得头大:“华夏你也别说了!她喝醉了,你要跟她吵什么?” 华夏虽然对泉源的性向很有芥蒂,但以往将泉源当做大姐的习性还在,泉源一开口他果然不说话了。 泉源说:“你也来扶住她,我一个人扶不动。” 华夏过去扶华蓉,华蓉抱着泉源不撒手:“源源你也不要我了。” 泉源头疼的不行。伸手按了电梯,跟华夏一起把华蓉搞到楼下之后三个人一起坐进泉源的车里:“你们有话在这里说。” 华蓉说:“我没话说,我要回家。” 泉源看华夏:“你带她回家。” “……”华夏看着泉源,神情尴尬而别扭。 泉源被他们搞得烦得很。 若两个人相爱,还要争吵些什么呢? 他们之间并没有像泉源的爱情那样横亘巨大阻碍,既然幸福唾手可得,为什么不珍惜反而要自己将它毁掉? 泉源心情烦躁,也顾不上多愁善感了。 或许是酒精带来的奇妙作用,华夏的神情竟没有再让泉源觉得不安与难过。 “你们自己想清楚,回家好好谈谈还是彻底分手?” 华夏欲言又止,再次被泉源的长姐气势镇压。泉源懒得理他,出去请酒店帮忙找了代驾。回到车里之后问华夏:“你想清楚没有?” 华夏头脑一热,问道:“泉姐,你跟蓉蓉真的没什么?” 泉源要被他气死,拉开车门:“你下车。你既然不信她,以后就不要找她了。” 华夏也酒醉,智商处在忽灵忽不灵的状态。他听泉源这样说马上着急了:“我信她我信她泉姐你别生气……” 泉源烦得不行,心里憋着一口气,她摔门下车:“你等她清醒了跟她谈。我走了。” 华夏探出头来,似乎还说了什么,但泉源觉得满脑子嗡嗡响,什么也听不清楚。之前她喝酒太急了,现在觉得全世界都在眼前旋转,冬日呼呼的夜风又让她浑身发凉。但她又没有觉得自己是虚软无力的。她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里有一种愤怒在冲撞奔突。她很想发泄出来,很想找到自己的敌人然后将那个敌人一拳打倒。 但她却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愤怒究竟因何而来。 她就这样在这股愤怒的支撑下在辉煌灯火的街道上行走。 她想象自己是一道疾风,势无可阻但是又没有任何人能够看见她。 飞起来!飞起来!飞起来! 身上再没有枷锁! 只是要到哪里去呢? 灯光虽然璀璨,但在灯光找不到的地方,黑暗仍旧默默潜伏。 她的过去就如同这些黑暗一样永远不会消失。 泉源停了下来。 她在宽敞的街头茫然四顾。 行人匆匆,车水马龙。 谁也没有停下来看她。 就好像他们在匆忙逃离她身边一样。 为什么要逃离我呢? 因为我的母亲未婚先孕?因为她自杀而死?因为我没有陈这个姓氏?因为我只是私生女?因为我喜欢女人? 可我谁也没有伤害过啊! 为什么会是我呢? 我有什么错? 勇气一瞬间从她身上完全退却了。她独自站着,瑟瑟发抖,孤立无援…… 她觉得匆匆路过的每个人,他们用眼角斜睨她,嘲笑她,鄙夷她。 我是喝醉了…… 醒一醒……别在这里…… 她明白是酒精与种种情绪令她过度激动,但是她就像失闸的快车怎么都停不下来。 悬崖就在眼前了。 她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在没有一点力气。 忽然,一双手托住了她。 “泉小源?哈哈真的是你啊!我再对面看见……咦?你喝醉啦?” 泉源睁开眼睛。 面前是一张爽朗无垢的笑脸。 刘云就站在她面前,如此欣喜快乐。 她说:“你最近这么忙,我还以为要明年才能见到你!” “……你不生气……” 刘云有点莫名其妙:“你忙嘛,我知道的。” 她偷偷凑近泉源耳边:“我喜欢你啊……” “别靠过来……别人会看见。” 刘云僵住了,片刻之后她又绽开灿烂笑靥:“是这样啊!”她开心地笑着,“你最近是这样才躲着我啊?我知道了,上次在医院里你也是在孙狸说我们是一对之后才变得很奇怪的。你觉得别人会看不起像我们这样才会跑走对吗……以后你要把心里的事说给我听啊,我想了好几天都没有想到。没有,我没有怪你,我是说我以后会注意的。” “——给我一个机会嘛。”刘云抱住她。泉源慌张地要推开她,刘云轻轻拍抚泉源的后背:“没事的,没事的,现在你喝醉了,大家不会怀疑的,别动,你靠着我就好了。——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泉小源?我喜欢你。” “你怎么会喜欢我……你不会喜欢我的……我配不上你……” “你说什么啊泉小源……喂,泉小源?” 泉源没有回应她,泉源靠着她,就那样站着睡着了。 刘云低头看着她美丽的面庞,看着她睡梦中仍旧轻蹙的眉头,心中充满柔情。这样近……稍稍靠近就能吻到—— 刘云没有吻她,只是扶她站好:“先别睡啊……我们去打的,回家以后再睡好不好?” “嗯……” 刘云听见她迷醉中无助的回应,觉得心底像是有一千万只毛茸茸的小狗在互相磨蹭。 我为什么不喜欢你? 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你是我遇见过的最好的女人。 第七十九章 上车的时候泉源就醒了,她报了自己家的地址然后就在后座正襟危坐。 路灯光一段一段,刘云看不清她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她的手机响了。响了很久她都没接。刘云探头过去看她是不是又睡过去了,却看见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刘云。” “嗯?” “手机……” 所以是没醒吧。 刘云忍着笑把她兜里的手机取出来:“我帮你拨?” “嗯。” 刘云给她按了回拨键。电话里背景音嘈杂,有个女人的声音喊着姐你快来。泉源就维持着听的动作半天不说话。对面以为她听不到:“房间号发给你啦!泉姐快来,我们给你点歌了!” 泉源仍旧默不作声。 刘云只好把手机拿过来:“喂?你是泉源朋友?” 小妖这时候走到包间外面:“泉姐呢?” 刘云:“她醉得不行,我送她回家了。” “她没事吧?你是谁?蓉蓉姐在吗?” “我没看见华蓉,我是刘云。” “……哦,你是刘云,”小妖知道刘云这个名字,“那你送泉姐回家吧,我们不过来了。” “嗯。” 刘云挂断电话,看见泉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她像是在极力忍耐睡意:“小妖他们去庆祝,叫我去。” “我跟他们说了你先回家。” “嗯……”泉源盯着刘云,她想了想,“他们很高兴,要庆祝,叫我去。” 泉源说完就要去拉车门,刘云吓了一跳,忙把她手握住。泉源不高兴了:“我说过要去。” 刘云说:“你忘记了!你去过了,你们唱完散了,大家都回家了。” “嗯?”泉源的脑袋左歪一下又右歪一个,像是想要把自己摇清楚一样地摇晃着,眼睛仍旧盯着刘云。 刘云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一千万只小狗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她把泉源的头按到自己肩膀上:“别晃了,小心等会儿头晕,你睡会儿啊乖啦,到了我叫你。” “嗯。”泉源听到乖字就真的乖乖的了。她靠在刘云肩膀上不动。刘云往旁边坐了一点给她挪了个舒服的姿势。过了好几分钟刘云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结果她猛地坐起来去拉车门:“小妖叫我去……” “不准去了!” 泉源垂下眼睛:“哦……” 她半天也不抬头,刘云凑近看。 哭了啊! 刘云抓狂,把围巾拽下来给她擦眼泪:“怎么了啊泉小源,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她们讨厌我?” “谁?” 泉源眯着眼睛,面前有无数虚幻的人影晃动。有的飞快逃离,有的转身嫌弃地看她。 小杂种,小杂种,不跟你玩。小杂种,小杂种,你妈是个臭婊子。 她知道这些人影是假的,是她记忆里的过去,但她想到这些人影却觉得心里很难过:“不喜欢我。” 泉源摇头。 “不跟我玩。她们?” “行行,我们也不喜欢她们,也不跟她们玩……我们不稀罕她们,记住啦?” 泉源听她这样说,又直勾勾盯了她一会儿,然后郑重点头:“我知道了妈妈。” “……” “妈妈?” “……我在呢……你睡会儿。你听话吗?” 泉源认真点头:“我听话的。” “对,听话最乖了。” “我很乖。” “嗯嗯,没人比你乖。” 刘云觉得自己可能把泉源夸高兴了,因为泉源又老老实实地靠在了刘云的肩膀上,不说话也不动。 刘云松了一口气。 司机笑:“我看过那么多醉鬼,就数你朋友最逗了!” 泉源听到他说话又猛地弹坐起来,晕头转脑,一用力反而向另外一边仰倒在窗户玻璃上嗑着了头。 “哎哟姑娘……怎么了这是?”司机吓一跳。 刘云拉住她。撞到的地方不能揉。刘云只好问:“你怎么了?疼不疼?真疼就哭啊!还是头晕?” 那一下撞得真响。 泉源好像有点撞晕了,抿着嘴不说话。 “喂喂泉小源?” 泉源点头:“疼。” “不能揉啊。” “不揉。” “你怎么了?” “他笑我……” “……”司机也哭笑不得:“我不说话了,我什么也听见,你们别灭我口。” 这次换刘云笑了。刘云说:“没关系,我们灭他口,你想灭他口吗?” 泉源点头:“灭。” 司机:“……” 刘云又一次把泉源按自己怀里:“好了灭掉了,快睡。” “谁在开车?” “换了个司机!” “哦。”泉源闭上眼睛,这次她真的睡了。 ——刘云以为她睡了。 但她其实又悄悄睁开眼睛。 细细地眯着。 灯光在眼睫的缝隙中变得光怪陆离。 明亮的路灯晕染出一个圈,就像是橙色的蒲公英。 那不是妈妈,她知道的。 妈妈曾经牵着她的手,也是这样的夜晚,她也眯起眼睛来看着两旁的路灯。橙黄色的蒲公英在十几年前清冷寂静的狭窄街道上摇曳,她感受到母亲的体温,还有拥有一个家的安全感。 但母亲已经死去了。 在这个世界上不应该再有人成为她的支柱,为她撑起一片天空却不求回报。恋人之间的确有真挚情感,她也相信那些约定三生不愿独活的旷世奇恋,但那样的恋情不会发生在这个时代,也不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与降生开始就无法斩断的血缘不同,恋人之间的爱情是交易的产物。 我给你多少你也要还我多少。 爱情是斤斤计较的。 当刘云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将她拥住的时候她就明白,要沉溺在刘云的温柔里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 她所需要的刘云都能够给予。 但她能够给予刘云的是什么呢? 是一个悬崖。 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会拉扯着刘云一起坠落下去的悬崖。 而泉源害怕的其实并不是一起坠落,而是在坠落之前刘云厌倦了这种胆战心惊的生活抛下她独自离去。 是的。 是的。 泉源没有那样高尚。 我并没有那样高尚。 我害怕的不是拖累自己的爱人,而是最终她离我而去。 爱这条锁链多么脆弱啊…… 泉源睁开眼睛,坐直身体:“我想下车。” 第八十章 刘云觉得自己就像刚吃过菠菜的大力水手一样浑身充满力气。她一路跑回租屋楼下还嫌不够,又绕着几栋居民楼跑了好几圈。 一楼住的老太太打开灯到阳台张望,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责怪得说:“小刘是你哦,我还以为外面怎么了,跑来跑去的。” 刘云傻笑:“锻炼身体哈哈哈哈哈……” 老太太说:“十二点了喂,快回家睡觉去,明天早上起来再跑。你女孩子半夜不要在外面。早跟你说处个对象喂……” 老太太那个年纪,看见喜欢的小辈无论什么话题都能扯到人生大事上。 这什么逻辑,发泄夜晚的过盛精力吗? 然而刘云虽然觉得这样有点重口,但她想起坐在出租车上脑袋左晃一下又晃一下的泉小源,忍不住热血沸腾,捏住了鼻子。 她继续傻笑:“找到了,找到了……哈哈哈哈哈……” “哎哟!那天带给奶奶看一看喂!” 刘云:“改天有空,改天有空……呵呵呵呵呵……” “对的,要记得带来的哝,你是好姑娘,对象要好好找,奶奶给你把关。” “一定一定……那我上楼了?您老早点睡。” “哦哦,你去吧。” 刘云捂着一手鼻血回到家里,总算冷静了一点。但是当她洗完脸收拾好跑到客厅书房加卧室的时候又觉得有点把持不住了。 泉小源坐过我的床啊哈哈哈哈哈哈。 泉小源坐过我的小矮凳啊哈哈哈哈哈哈。 泉小源踩过这个地板啊哈哈哈哈哈。 啊对了怎么可以忘记泉小源还在我的浴室里换过衣服的嗷嗷嗷嗷嗷!她的毛衣还在我这里呢! 一千万只小狗汪汪汪汪,尾巴像电风扇一样晃得飞快。 刘云拉开衣柜取出泉源那件被她洗得香喷喷叠得整整齐齐的毛衣,抖开抓住两个袖子,一边哼歌一边在房间里转圈圈。 她想象自己是风度翩翩的女骑士,搂着心爱公主的腰肢在舞会上飞速旋转。 她一边随着音乐变换舞步,一边又嘲笑自己的异想天开。 ……如果是泉小源的话会想象什么呢? 在泉小源的世界里泉小源大概是个亡国的女王,而自己是她脚边打转的一只大狗吧。 啊呸,我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刘云抱着泉源的毛衣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一会儿觉得自己有点猥琐,一会儿又不管不顾地捂住嘴嘿嘿嘿嘿地笑起来。 从她春心萌动初次尝试爱情的甜美直到现在,她从未试过为了哪段恋情这样失态。 我爱她啊…… 我居然这么爱她! 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一个人为什么会对另一个人这样牵肠挂肚? 但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能拿它怎么办呢? 顺应心意就好了。 顺应心意了好了! 既然一个人对另一个牵肠挂肚是这么一件幸福的事情。 刘云被幸福得失眠了。 她虽然极力提醒自己不要太得意忘形。泉源还没有真正松口,她只是得到了藏宝图还没能真正把宝藏挖出来。可是她的心实在等不及了。就好像久旱逢甘露一滴,但是随后的一场大雨其实也翘首可期。 只是要怎么让泉源泉源相信自己呢? 她显得那样害怕。 在她面前语言苍白无力。 我要怎么让她相信我会一直爱她永不放弃呢? ——我自己相信吗? 刘云盘腿坐在床上打开电脑漫不经心地浏览着网页。 泉源说她又开始吃药了,她提到自杀的事,提到自己不一定受到什么就会被刺激得失常的事。她那么惊慌失措……刘云想,虽然她嘴里说着请放弃我,但实际上却像是在对刘云求助一样啊。 就像是在对刘云说,请爱我。 请给我一个承诺。 刘云心里微妙的对自己的怀疑又瞬间消散了。 她怎么可能放弃这样的泉源呢? 泉源这个狡猾的小妖精…… 开机自动登录的聊天工具这时候弹出来一个对话框。 神一样的老朋友:圣诞快乐 刘云抓抓头发,笑着呲出一口白牙。 这是刘云多年的老网友,她在高中时期就认识了对方。 在刘云对自己的性向迷惑不已辗转难眠的时候是这位老朋友帮她正视自己,然后让她得以用崭新的目光看待这个世界。 也正是这位老朋友认定她还没有遇见过喜欢的人,对她分析说她认为喜欢上被社会人为阉割过的女性是种罪孽,所以一直无法投入恋情。既不喜欢男人也无法敞开心扉真正爱上女人。 那么要怎么样遇见喜欢的人呢?刘云记得自己曾经这样问过。 这位朋友告诉她:遇见就知道了。 在当时这仿佛是个敷衍的答案,直到现在刘云才恍然大悟。 她说的没错,遇到就知道了。 遇到了泉源,才知道从前的自己其实从来没有过真正的恋爱。 刘云很信任这位从来没有见过面的朋友。 “它”的年龄、性别与长相都无关紧要。 她们以灵魂相交,是超脱*束缚的知己好友。 甚至对于刘云来说,把对方称为人生导师也并不显得夸张。 刘云给她设置了对话直接弹出。 她本来名字是fool,是刘云给她改了备注。 刘大王:圣诞过去好几天了 神一样的老朋友:当天没看见,今天看你在所以给你发个 刘大王:你这么晚不睡? 神一样的老朋友:上班呢 刘大王:摸鱼啊 神一样的老朋友:那我下啦 刘大王:道友留步! 刘大王:道友我今天又跟我媳妇儿表白了 对方为“媳妇儿”这个无耻称号发过来一个白眼。 神一样的老朋友:又失败了吧 刘大王:人干事 神一样的老朋友:要是成功你还会跟我在这种寒冷又孤独的漫漫长夜里上网扯皮? 刘大王:…… 刘大王:等我成功我要在床单上滚一整晚 神一样的老朋友:我报警了 刘大王:至少成功一半了! 神一样的老朋友:行百里者半九十,你成功一半了? 刘大王:……我失败了otz 神一样的老朋友:摸摸 刘大王:汪 神一样的老朋友:怎么了?你觉得追不下去了?上次你说她好像不想理你。总有原因吧。我看不是因为她初恋情人。你自己想想什么让她不安了 刘大王:你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吧 神一样的老朋友:要跟你说几遍那种东西没大脑 刘大王:我今天知道什么东西令她不安了。她害怕出柜 神一样的老朋友:她家庭关系复杂吗? 刘大王:……我不知道 神一样的老朋友:你媳妇儿? 刘大王:人艰不拆。 刘大王:我觉得她过去应该发生过点儿什么事儿,她很害怕的。对了我跟你说过她害怕去医院吗?你觉得这是什么情况? 神一样的老朋友:我是神吗? 刘大王:你不是神吗? 神一样的老朋友:…… 神一样的老朋友:你最好自己去问她 刘大王:我都已经对她夸下我一定会回来拯救你的海口了 刘大王:而且她是喝醉了才跟我说了一点,我再去问她她一定会把我拍出去 神一样的老朋友:你再让她喝点酒然后套她话 刘大王:人都灌醉了不直接上谁要跟心上人坐下来聊天啊! 神一样的老朋友:我报警了 刘大王:我说真的…… 刘云把的泉源的情况稍微说了说。 她的朋友似乎修过心理学。她信任她。 神一样的老朋友:这样我也说不好。是抑郁症吧。多少有点。 刘大王:严重吗? 神一样的老朋友:有的不用看医生就痊愈了,就像你一样,有的吃多少药最后也好不了,你知道张国荣怎么死的吗? 刘大王:等等…… 刘大王:我得过抑郁症?! 神一样的老朋友:…… 神一样的老朋友:你以为我那段时间干嘛老找你聊天?! 刘大王:妈…… 神一样的老朋友:滚开 刘大王:快教我怎么跟我媳妇儿聊天!她不喜欢医院,我不能带她去看医生 神一样的老朋友:首先 刘大王:我得先跟她结婚 神一样的老朋友:别贫。你得先知道她的症结在哪里。你以前只是轻度的,又什么都跟我说,而且我说的你也都信。你性格也好,所以过一段时间就恢复了 刘大王:她性格也好 神一样的老朋友:不是那个性格 刘大王:我知道了 刘大王:我突然有点害怕 神一样的老朋友:你后悔认识她了? 刘大王:不是 刘大王:我怕我对她不好 刘大王:我跟她在一起对她有好处吗? 神一样的老朋友:你们在一起,她对你抱的期待就会最大。她会对你跟对别人都不一样。久而久之你可能会觉得她已经不是你最早认识的那个人了。但其实她一直是这样的。如果你嘴上说接受她,到时候又嫌弃她,你觉得对她的伤害大不大?我觉得你已经伤害她了。你让她觉得不安,要不然她为什么对你说这些话?她是个自控力很强的人,你说别人都喜欢她,她对别人很好。你想想看,世界上哪里来的人人喜欢的人?这种人你觉得她活得累不累?她已经不想对你伪装了,想要把真正的自己展露给她看了…… 刘云撇开头。她为对自己说出不要再喜欢我了,请你生我的气吧的泉源觉得心酸。 她怎么那么傻? 刘大王:那我要怎么办? 屏幕上的聊天框静止了一会儿。 神一样的老朋友:你离开她还来得及。你现在离开她她还能控制自己。 刘大王:真的吗? 神一样的老朋友:你自己考虑。我心理学学了一年转系了,提不出专业意见 刘云懒得吐槽她。 刘大王:我觉得就是她。 刘大王:我想去找她的初恋情人问问看。 刘大王:可以吗?给她知道的话她会不会不高兴? 神一样的老朋友:可能吧,我不知道,你不要告诉她 刘大王:我之前就想过去找 其实刘云已经那样做过了。那一天还在医院里遇见过华蓉。华蓉说是她们公司里一个员工出院,大家一起来接。 刘云那天跟华蓉聊了一会儿。 她得知泉源确实很忙,却也为华蓉话里话外试探她与泉源进展的事弄得有点意兴阑珊。 华蓉似乎觉得她跟泉源发展得不错,还暗示她有空的时候可以多约约泉源出门。华蓉并不知道最近她每次跟泉源发短信泉源都会说很忙,甚至有时候直接不回了。 她搞不清楚泉源是怎么想的,那一天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泉源能够让她心里面的一千万只小狗都摇起尾巴,也轻易能够让它们都垂尾耷耳无精打采。 神一样的老朋友:别找了,就这样说吧 刘大王:去了不太好吗? 神一样的老朋友:当面不太好说出口 刘大王:我也觉得……想来想去都不知道怎么怎么套话好。不过我觉得她人挺好的,她应该是知道我对媳妇儿想法的,看起来好像挺同意我 刘大王:我有魅力吧哈哈哈 神一样的老朋友:…… 神一样的老朋友:乖乖隆地洞 刘大王:对,就是她 神一样的老朋友:就是我 刘大王:=口= 刘大王:卧槽! 神一样的老朋友:我报警了 刘大王:我读书少你别骗我!你平常根本不那样说话! 神一样的老朋友:最近跟儿科一个小病人混多了就喜欢说这句口头禅 神一样的老朋友:乖乖隆地洞 刘大王:你就听我说这么多在背地里偷偷笑我! 神一样的老朋友:我怎么知道你没看出我来? 神一样的老朋友:你第一次来我就知道是你了 神一样的老朋友: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你这只蠢狗 刘大王:你等等我想静静 神一样的老朋友:我小时候就叫孙静静 刘大王:……你果然是她的初恋情人对吧!你也是这边的人! 神一样的老朋友:她小时候是挺喜欢我的 刘大王:友尽了 刘云把孙狸的名片备注改成了死情敌。 死情敌:我以前伤害了她 刘大王:别说了我已经拉黑你 死情敌:是我对不起她 刘大王:啊啊啊啊啊啊啊 死情敌:我妈以前是她的心理医生。她后来得过失语症,是因为我。我小时候不懂事,觉得她抢走我妈的注意,所以对她做过一些过分的事。那以后……我后来了解到,她没法再看心理医生了 死情敌:她的病积到这样有一部分我的原因 死情敌:她不喜欢我。我很在意她,但也不是那种 死情敌:我不是她初恋,她初恋另有人在,是个男的,你想听吗? 刘大王:还不如是你呢! 死情敌:我妈不可能把她病患资料给我看。我是后来实在放不下这件事所以过来当护士的。她的事我也是跟别人打听的。华蓉你认识了。她初恋叫赫哲,也跟我说过不少事……我打听了她很多,有时候我会跟华蓉聊聊怎么开解她,不过我们都没做到 死情敌:我考虑了很久 死情敌:我一直在考虑你适不适合她 刘云把又把死情敌改成了丈母娘。 孙狸的消息又来了。 丈母娘:后来想想,你们可能是天生一对 刘云揉了揉鼻子。 刘大王:别以为你这样讨好我我就会原谅你 刘大王:你看了我多少笑话? 刘大王:我还跟你伤春悲秋讲了情敌好多事! 丈母娘:哈哈哈哈哈 丈母娘:我知道你 丈母娘:认准一件事不做到就会不甘心。你也受不了自己半途而废。你就是强迫癌。一段感情要是顺风顺水你反而就觉得没意思了,起点波折你反而越挫越勇。刘云,你跟泉源是天生一对。你越是战战兢兢怕她起什么变故,心里面就越是对她欲罢不能 刘大王:我是变态吗! 丈母娘:你是冒险家,而她是无穷的可能 丈母娘:你要跟她在一起,就要让她重拾自信。要给她砍断自卑。但你一旦做到了,又反而要担惊受怕。她那么优秀的人,你稍微跟不上就会被她抛下了。 丈母娘:你喜欢这样的刺激。你只会越来越爱她。 丈母娘:她身边就该有你这样一个不会被她的低谷吓退又不会被她的优秀打击得体无完肤的傻二缺 丈母娘:贫道掐指一算决定帮你一把 刘大王:…… 刘大王:我心情好复杂,你让我想想这个槽从哪里吐起 丈母娘:神助攻你要不要吧 刘云默默把自己的名片改成刘主角,把孙狸的改成金手指。 刘主角:要要要要要! 金手指:切克闹! 这本书不能好了! 金手指:我把她以前的事情告诉你。其它的你还是要来……恋爱不是别人帮你谈的 刘主角:嗯 孙狸在那头笑了。 她看见刘云与泉源共同出现的第一眼就奇妙地觉得她们会是天生一对。 她对泉源再多的愧疚与暗暗关怀都比不过刘云的真心。 爱情就是这种奇妙的东西。 你不是心理医生,却能知道怎么医治她的病痛。 泉源陪伴刘云去体检的那一天,她既欣喜又诧异。 世界真奇妙啊。 那两个人竟然有这样的缘分。 就好像冥冥注定一样 金手指:你以后要对她好 金手指:要不然不放过你啊! 刘主角:你还是喜欢她吧?! 金手指:嗯嗯我明天就出手跟我抢 刘云抓抓头发。 刘主角:我会对她好的 刘主角:你保佑我让她爱我 刘主角:你保佑我她一辈子都不会厌倦我 刘主角:她是我的静静,我每天都想她 金手指:你滚蛋,我的小名才叫静静! 刘云对着电脑幽幽的光呵呵傻笑。不再调戏自己的老朋友。 刘主角:她永远是我的泉小源。我永远爱她。 孙狸的眼睛有点模糊。 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真奇怪啊…… 她不再跟刘云耍贫嘴,而是在键盘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她所知的泉源的过去。 着沉重的负担终于要从她身上卸下了。 而接过它的人浑身有无穷的力气,会对它甘之如饴。 祝你们幸福。 第八十一章 泉源头痛欲裂地醒来,少有地躺在床上懒得睁眼。 晨光已经穿过半拢的窗帘跳跃在她的眼睫上。 她想到昨晚的事就觉得前所未有地心烦意乱,于是翻个身,垂头丧气地趴在枕头里。 贺晨曦的飞机快到了,她该起床去接她。 华蓉跟华夏两个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不过看华蓉醉成那个样子,今天应该也起不来接机,不如发个短信说一声,叫她不要挂心这件事。 还有昨晚小妖他们去狂欢,也不知道都安全到家了没有。——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这种担心没什么必要。 还有老刀的事,元旦的时候要不要去看望一下老刀的母亲?毕竟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老刀不想小妖知道,小妖也想装作不知道,那就自己一个人去吧,连华蓉也不要带。 还有…… 这时候手机响了。 是闹钟服务的延时五分钟再叫。 泉源伸手按掉。 她坐起来盯着手机,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开短信。 短信是六点钟不到的时候刘云发来的。 来信音把泉源从迷糊梦境中唤醒。泉源拿起来看见寄信人的名字之后就僵住了。然后她把手机重新放回床头柜,睁眼盯着它看,看着看着又睡着了。 直到刚才被闹铃叫醒。 ——不是做梦啊。 怎么可能是做梦呢! 泉源叹口气,把短信打开。 【早上好~你还在睡吧,醒了之后开门,门外有惊喜。】 “……”刘云……在门外? 她又看时间。 刘云……在门外……站了一个半小时? 泉源快速换好衣服,然而去开门的时候又犹豫了。手脚都不自觉放轻,然后在猫眼小心翼翼地向外瞄了一眼。 ……没人。 泉源顿时觉得一块重石落地。 不用纠结是否假装自己昨晚没有回家来了。 她深呼吸好几次才打开门。 门外地上放着一只塑料袋。里面是一只分了好几层的保温饭盒,还有一张写了某某在微波炉转几几分钟的字条。字条反面还有字。 是:吃早餐吧。 最下方画了一只狗爪子。 泉源抿着嘴唇关门,把东西放去厨房,然后走去洗漱。没用热水。冬日水管里冲出来的凉水让她打个激灵,然后彻底清醒了。擦完脸抬头抬了一眼镜子,然后受不了地转开视线。 不能直视自己。 ——我昨晚都做了什么啊? 泉源当然没有忘记自己昨晚都做了什么。 醉酒对泉源来说就是那么一回事,减的是理智而不是智商与记忆力。 她对昨天晚上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记忆犹新,现在还能够清清楚楚一丝不差地回忆起来。 越回忆她越觉得坐立难安。 索性又深吸一口气,憋到受不了再缓缓吐出来。 ——都已经做了那么难看的事情…… 简直是在哭号哀求刘云不要抛弃自己离开。 请别离开我。请对我好。请一辈子爱我…… 泉源想着想着自己僵住了。 她进去厨房,但看见刘云准备的早餐之后觉得无论如何都无法下口了。 她到现在才搞清楚自己当时的真正情绪。 搞清楚促使自己说出那些话来的真正愿望是什么。 是想留住刘云。 为什么是刘云? 小希今天就回来了,就算是拉着小希撒一通酒疯也不会让她觉得这样尴尬。 小希脑子里不会七拐八弯地想太深,她听了那些话之后会担心也会思索是不是自己的存在令泉源痛苦,她反而不会去深究泉源心底的意思。 如果这些话对贺晨曦说,泉源不会觉得太羞耻,反而大概愧疚会更多些。 但刘云却不同。 刘云一定能察觉泉源话里话外的真正意思。 然后泉源又僵住了。 这些是什么意思? 贺晨曦可以但刘云不行。 贺晨曦想不到深处,但刘云却能洞悉…… ——我都在想些什么…… 泉源脸色难看地出门了。 到了地下车库才想起来昨天把车子给了华蓉跟华夏,于是只好去外面打的。 坐上出租之后觉得更不对了。昨晚出租上的一言一行迫不及待地这一点那一点地蹦出来。 司机见她脸色难看,以为她不舒服,就问了几句要不要转去医院。 好在司机不是同一个。 泉源摇头表示不用,但还是顺势下车了。 实在待不下去。 她随便找了间店吃早饭,然后步行一个路口去搭地铁。在地铁上做好以后,她扭头对着窗外的广告牌发呆,过一会儿广告牌也没了,黑漆漆的隧道里隔一段刷过一点亮光,然后又出现广告牌,到站了,再然后…… 她就这么发着呆,身边人来来去去好几次,到后来终于拥挤起来了。一个小姑娘推了推她:“阿姨你手机掉了。” 泉源才猛地回神。 原来她刚才一直在无意识地捏着手机,摁亮又关掉,摁亮又关掉,居然就这样消耗掉一整格电。 泉源谢了小朋友,把座位让给她,然后任命地翻开短信给刘云发了个谢谢。 刘云过了一会儿才回信,问:早饭吃了吗? 泉源回:吃了。 又过了一会儿,刘云说:我在忙 后面跟了个笑脸。 泉源回:你忙吧 刘云就没有继续发短信了。 她没有提昨晚的事,也没有像以前那样纠缠。简洁利落。 泉源觉得轻松了一些。 否则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刘云。 地铁并不直达机场,最后还要转一班去机场的班车。上车后泉源看了一眼时间,贺晨曦的飞机已经到了。她给贺晨曦打个电话要她在机场等一会儿。贺晨曦在那边乖乖说:“阿源你慢慢来就好。” 泉源觉得自己多少拾回了一点自信,回到那个理智可靠的她自己。 第八十二章 到机场的时候已经是半小时之后了。 泉源又拨了个电话问贺晨曦在哪里,贺晨曦报了边上的咖啡馆,泉源找过去。店里人不多,她一眼就看见穿着鹅黄色收腰棉外套的贺晨曦。 贺晨曦对面还坐着两个男人,面前桌子上摆着一大捧玫瑰。 泉源皱皱眉,跟服务员示意自己是找人,然后走过去。 就听贺晨曦对面的人说:“你打电话叫你朋友不要来了,我送你回去。” 贺晨曦捧着咖啡:“不用,她说好来接我的,你跟你朋友回去吧,不用陪我等。” 男人又开口:“我特地打听了你回来的时间来接你……” 贺晨曦:“谢谢你。下次不用特地来了。” 泉源总觉得男人有点眼熟,又听贺晨曦与他不大热络,于是走过去站在贺晨曦身后亲昵地揉揉贺晨曦的头发:“等急没?” 贺晨曦惊喜地转过头来,高兴得说:“阿源你来啦。” 泉源说:“昨晚年会闹晚了,华蓉还没起来。” 贺晨曦笑着点头:“其实我自己过去也可以的,但是带了好多礼物回来。阿源帮我拿箱子。” 泉源说好。 对面男人忙说:“我来拿就好了,你们力气都小。” 贺晨曦说:“有轮子,可以滚的。” 男人噎住了。 泉源今天心情浮躁,遇到个对贺晨曦死缠烂打的家伙就更没耐心。她过来之后就故意没给对面人正眼,这时候才转脸去看他,然后又皱眉。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人:“是季稷啊。” 季稷是就是贺晨曦的前男友。 季稷也像是才认出泉源一样,露出个大男孩般灿烂的笑靥,他伸出右手:“原来是学姐。” 泉源说:“不了,手脏。” 季稷哈哈笑:“学姐好幽默。” 泉源不理他,继续转头去看那个刚才开始默默坐在一边不搭话一脸尴尬的第三人:“陈瑜。” 陈瑜把手机收起来:“姐……” 泉源点点头。 一边季稷诧异地问:“陈伯伯还有个女儿吗?去拜访陈伯伯的时候怎么从来没见过?” 陈瑜从刚才开始就觉得有点尴尬。季稷是新近跟陈氏合作的一家公司股东的儿子,原本跟陈瑜并不熟,倒是跟亲戚稍远一点的几位堂兄老是一起玩。 陈氏是个家族企业。 陈瑜父亲陈毓清虽然亲兄弟已经一个都不剩了,但稍远一点的亲戚却还有一些。陈瑜的祖父老年时多愁善感,就将这些远亲都招过来,分了他们一些股份,让他们有些安身立命的资本。 对于陈瑜来说这些堂伯还不如祖父当年认下来当义子的大伯亲近。 只是虽然这样,堂兄弟们来的时候陈瑜还是挺高兴的。 年底这段时间叔伯兄弟们都回来了,公司里总是见到。季稷就是那个时候被以为堂兄介绍给陈瑜认识的。 陈瑜母亲觉得陈瑜也大了,是时候多接触一点家里生意的事情,于是就叫陈瑜陪这位太子四处玩玩走走权当交际。 季稷这个人还不错,而且还跟泉源是一个大学毕业的。 陈瑜其实从小就挺崇拜自己的姐姐,只是因为泉源的一些心结所以姐弟两个一直没有亲近起来。 因为这些原因,陈瑜对季稷多少有点另眼相待。 陈氏生意虽然做得挺大,但因为一直以来整个家族经历过不少大起大落,直到陈瑜父亲为止还在一点一滴辛苦拼搏,所以整个家家风很严。 陈瑜去大学都是自己搭的公交,只有学期开始结束或者有什么东西大批搬来搬去的时候才会麻烦司机接送一下。 季稷应该是打听过这些事,也就没有要陈瑜去什么太过灯红酒绿的地方,两个人偶尔约一约都是做普通年轻人做的事。稍微出格些也就是带着他去那些会员制的酒吧坐坐,其它就没有更夸张的了。 这次也是。 季稷说自己有个朋友回来想要接机,陈瑜就自告奋勇地一起来了。 谁知来了之后情况却跟他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这位朋友看起来可不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谁会带着一整捧九十九枝的玫瑰来呢? 可是来见心上人的话又为什么要带个跟对方完全不熟的电灯泡? 更何况季稷有婚约的事情陈瑜是知道的。 果然那个女孩子一见到季稷就有点激动。并不是高兴,而是直接就拐个弯想要避开。 季稷跑过去说了一大堆我的错你原谅我之类的话,还跪下来送花。机场里人来人往不乏人围观,他这样搞得人家女孩子都要急哭了…… 陈瑜只好在旁边说不如去咖啡馆里坐一坐。 随后女孩子接了个电话,似乎冷静下来了,三个人一起去喝咖啡。陈瑜觉得自己出现在这个地方实在尴尬,结果季稷还有心情郑重其事地向女孩子介绍自己,还把自己的出身也向对方说得一清二楚,讲什么这是陈氏的太子爷。 陈瑜有点气苦,他觉得季稷今天出门没有吃药。 那女孩子倒是礼貌跟自己问了好,然后就捧着自己的咖啡喝,还续了一次,总之不怎么理人了。 季稷还在一边喋喋不休想要引起对方注意,陈瑜开始还偶尔应和他几句……但想想季稷自己有未婚妻的情况下还来招惹别的姑娘实在不好,也就自己坐到一边玩手机去了。 结果这尴尬的气氛还不是最糟糕的。 又过了一会儿女孩子来接机的朋友到了。 这朋友是为女性。 这女性—— 是陈瑜从小想要亲近结果阴差阳错结了仇的亲姐姐。 最近好不容易关系才缓和一点的! 陈瑜好想变成一株景观植物。 他是先于泉源注意到自己就看见泉源了的。于是缩在一角假装自己不存在。这算什么啊,帮着纨绔渣男泡自己姐姐的好朋友,一定又要被姐姐讨厌了。 但陈瑜万万没想到,这竟然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 早上出门忘记吃药的季稷居然还阴阳怪气地问陈伯伯还有个女儿吗? 陈瑜不是没看见季稷的眼神暗示。但他是什么意思?要自己跟他一起挤兑“私生女”姐姐吗? 陈瑜有点火气冲头了。 他说:“我姐自己创业在外面开了公司,爸想她回家帮忙她都不肯。”他又对泉源说:“明天元旦姐总要放假的吧?你不回家爸老看我不顺眼。” 陈瑜的话让泉源有点诧异,不过没有表现出来,她点头:“明天回去的,之前跟阿伯说过了。” 陈瑜开心地笑:“阿伯也不告诉我。姐你今天就回去好了。贺小姐也去家里坐坐吧?” 贺晨曦转头看泉源。 她知道泉源家庭情况挺复杂的。 之前季稷给她介绍过陈瑜,陈瑜是泉源的弟弟,听起来应该是亲弟弟。但陈瑜姓陈泉源却姓泉。 泉源从来不跟贺晨曦讲自己家里的事情,还是华蓉跟她提起过泉源母亲已经过世了,泉源是随母姓。 刚才季稷说话的语气神态也让她不高兴。 贺晨曦虽然想维护泉源,但是又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幸好泉源的弟弟似乎跟泉源关系不错。 贺晨曦现在真的觉得季稷讨厌了。 她都搞不明白自己以前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他,还为他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 之前华蓉在贺晨曦家里住时两个人曾经说起来彼此的感情经历。女孩子之间熟悉起来就喜欢谈论这些话题。华蓉听完贺晨曦对自己心上人的描述后就冷笑说季稷的那些把戏根本不是跟女孩子好好谈恋爱,只是在炫耀自己优秀,把自己当成种马文里受众多女孩子欢迎的大种马。 华蓉告诉贺晨曦季稷根本不是喜欢她,而是喜欢那种被她这么优秀的女孩子喜欢的感觉。 再次见到季稷之后贺晨曦果然觉得季稷的一言一行都很做作。 蓉蓉姐说的果然没错。 季稷根本靠不住。 他连蓉蓉姐口中华夏的一半好都比不上,然而华夏还被蓉蓉姐说成自私自利的坏男人,那么季稷又算什么呢? 每个人不懂事的时候都有过一些自己不愿意回想的黑历史。 贺晨曦越来越觉得季稷就是自己的黑历史。 她简直无法想象过去的自己究竟是中了什么邪。 季稷居然还当着阿源的面说这种话! 真是莫名其妙。 贺晨曦过去因为季稷的委屈一股脑儿全部都心底翻上来了,要不是怕在这个地方惹出麻烦来还要泉源善后,她很想照华蓉说的那样“把渣男揍得连妈妈都不认识”。 贺晨曦直接忽略自己到底有没有那样的力气,总之……她认为,季稷过去对自己的不好她可以算了。毕竟那也是自己傻,也不能说季稷从前没有给过她少女的梦幻回忆。但是季稷说泉源的坏话就是不行! 贺晨曦站起来对泉源说:“那阿源我去你家做客啦!我给你买了好多土特产,那只箱子你来拉。我去付钱。” 季稷说话完全没有被人当一回事,他竟然也没有尴尬,反而又一脸王子情圣地凑过来:“丫头我去付账就好了,箱子也摆好我帮你拿。” 贺晨曦瞪他一眼:“我跟阿源的弟弟第一次见面,咖啡钱就我付啦,作为回礼,弟弟帮我拉箱子吧。”她看着季稷:“我没理由喝季先生的咖啡,你付自己那份就好了。” 贺晨曦跑去结账,季稷一脸铁青。 泉源觉得有点好笑。 她有种小希终于长大了的自豪感。 陈瑜也在一边笑。 总觉得贺晨曦是个挺单纯幼稚的姑娘,之前还一副急得要哭的表情,现在就叫自己弟弟了,真是不习惯。 刚才她站起来的时候自己还以为她要用咖啡泼季稷呢,结果只是气哼哼地说要去做客。 战斗力实在不行……但最后还是把季稷噎得没话说,实在解气。 陈瑜也不去纠结弟弟这个称呼了,他也站起来:“那我跟老姐回家啦,下次再一起玩。” 说完不理会季稷,一次性把贺晨曦所有的行礼都拿上:“姐,你帮我把那个提包搁上来。” 泉源说:“我拿吧。” 陈瑜说:“求表现机会。” 泉源一瞬间几乎要错认是刘云在这里了。她马上把随时随地都会出现秀存在感的刘云甩出脑海:“好吧,给你表现。” “姐我要期末考了,给我辅导一下线性代数。” “好。” “姐你学过理论物理没?” 陈瑜喋喋不休。泉源知道自己的弟弟是不想自己因为刚才季稷说的那些话尴尬。 她笑笑,觉得自己的弟弟也挺可爱的。 第八十三章 陈瑜拖着一大堆行李朝停车场走,走到一半停下来看着自己的姐姐与姐姐的朋友呵呵傻笑。 “怎么了?” “那个……我没有车。” 陈瑜来的时候坐的季稷的车子,然后为了给姐姐撑腰很霸气地就扛着行李出来了。停车场是有车子,但那时季稷的车!陈瑜垂头丧气。 “……”泉源其实也忘记自己没有车了,但她镇定地转个方向:“我们去打的。” 陈瑜迫切要在自己姐姐面前表现,于是自告奋勇地去排队。泉源把他身后的几只行李箱留下来:“你拿一个就行了,省得挤不进去。” “都我来就行了……”陈瑜觉得季稷这位“坏朋友”一定连累自己被姐姐讨厌,所以想方设法要讨姐姐欢心,消除负面影响。 泉源伸手捏了捏陈瑜的脸:“听话。快去。” 陈瑜眨眨眼睛,一脸不好意思地提起箱子就跑了。 “……”泉源若无其事地把手塞进口袋里。 陈瑜的眼睛跟刘云的很相似。 他小时候是个胖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的大胖子,现在可爱多了。 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就想起刘云说老总快来戳一下脸的神情…… 贺晨曦看她跟陈瑜的互动,在边上笑:“阿源你跟弟弟感情很好啊……你平常也把我当成弟弟看的吗?” 她一边说一边去拖泉源手里的箱子。 如果在平常,除非泉源拿不动,否则她会把所有东西都塞到泉源手里的。贺晨曦享受这种跟泉源撒娇,被泉源宠爱的感觉。但这一次她心里有种奇怪地想要跟泉源的弟弟比赛的念头。 我比阿源的弟弟懂事多了。 她左右比了比,拖走那个比较大一点的。 泉源好笑地看着她:“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阿源平常就是这样哄我。” 泉源自己也怔了怔:“……当然是妹妹啊。” 贺晨曦高兴地用空着的那只手挽住泉源的胳膊:“那就是妹妹,我跟阿源永远在一起。” 泉源笑:“说什么傻话呢。你自己不嫁人了?” “咦?”贺晨曦显然没有想过跟泉源一起与嫁人之间的关系。 泉源暗想自己是不是太敏感,贺晨曦突然说:“对不起啦阿源……” “怎么了?” 贺晨曦垂着头,犹犹豫豫地。 泉源是贺晨曦通,贺晨曦不用开口泉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伸手揉揉她的头发,泉源笑着鼓励她:“姑娘长大了。” 贺晨曦有点不高兴:“我都不知道他会来,我以后都不喜欢他了。阿源你不生气吧?” “我干嘛要生气?” “我看到他的时候就特别害怕阿源知道然后生气……” “我有那么凶吗?” “没有!但是想到这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我自己还没有解决掉,就会觉得很对不起阿源啊……” 阿源笑:“说傻话。” “真的哦!他还讲阿源的事……我很生气的。” “不要介意。我也不介意的。” “之前蓉蓉姐说季稷对我还不如阿源对我好的,我想了想是这样啊……我以后不嫁人了,就靠阿源疼我。” 泉源想起之前华蓉说要帮贺晨曦开窍……这简直是在给贺晨曦洗脑。 只是之前她就已经决定不招惹贺晨曦,把自己对贺晨曦的想法深埋起来……现在有了刘云这件事,她更加不想再思考这些事。 她问:“要是我嫁人怎么办?” 这个问题把贺晨曦难住了。 她总觉得泉源最好了。 无论她遇见什么,经历什么,一回头总是能够在身后看见泉源。 泉源是一座灯塔……又或者说是她总能够回去的那个家。她已经习惯了泉源对自己的温柔体贴与无微不至,在心里的深处……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潜意识里,她觉得泉源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泉源虽然也对别人好,但是对她最好了。 泉源也说过,是她的骑士呢…… 但是阿源嫁人的话会怎么样呢? 那样阿源就不是我的了。 可是…… 我明明也希望阿源恋爱,希望阿源找到自己另外一半的啊? 我明明也觉得阿源自己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要是有个人在她身边就好了。 但是为什么又好像不太喜欢有这么一个人…… “那我会吃醋的,”贺晨曦很老实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要是阿源嫁的人不够好我不喜欢,我肯定还会很生气。” “……”泉源无法继续这个话题了。 她不动声色地皱眉看向贺晨曦。 贺晨曦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明白自己所说的这些话的意思吗? 她是不是……察觉了什么,在暗示什么…… 然而泉源明白,贺晨曦最不擅长分析自己的情感了。她总是呆头呆脑地。泉源很不情愿地想起贺晨曦最初与季稷认识的那个时候,这个傻姑娘每天都对泉源提起季稷的事。她说季稷这样,季稷那样……说发短信的时候自己一定要是回复最后一条的那个,说季稷很好,说季稷喜欢吃的东西,不由自主去做季稷喜欢的那些事…… 傻姑娘为了季稷一点点改变了自己,却还不晓得对方早已是她的心上人。 那个时候是泉源看她每天又欣喜又怅然若失的昏头昏头的样子,提醒她,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人。 而现在…… 泉源无法开口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呢。 她永远不会开口的。 也永远不会揭开谜底,让傻姑娘贺晨曦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傻姑娘永远是傻姑娘就好了。 就像从前她若无其事地说“我最喜欢了阿源”了的时候,她永远不知道泉源抱着一种怎么样酸涩的心情。 所以这一次,泉源也不会让她知道自己是用多么复杂难言的情绪跟她继续这个话题。 “那我就找一个你也很喜欢的人吧,到时候叫这个人一起疼你。” 贺晨曦笑起来:“阿源又把我当小孩子了。” 泉源掩盖掉内心的波澜。 相比酸楚,倒是惆怅更多一些。 “跟朋友的爱人吃醋,还说不是小孩?” 贺晨曦笑得停不下来:“什么啦,那才不是小孩,那是暗恋朋友。” “……那你就是暗恋我。” 贺晨曦果然点头:“嗯嗯,阿源这么好,我以后都暗恋阿源!” 泉源怅惋地心底叹息。 傻姑娘。 然而这就是贺晨曦啊…… 开玩笑一样说出真相给她听的话她反而就将真相当成玩笑话了。 ——你说暗恋我,我本来应该很高兴的。 然而想象中那些摇摆不定的情绪并没有出现, 那些觉得面对贺晨曦时痛苦,想起刘云时愧疚的感觉并没有出现。 相反,在这似真似假的谈话之后泉源心里出现了一种感觉…… 这段感情似乎要结束了。 仿佛在听到她说我以后都暗恋阿源的时候,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泉源幡然醒悟。 原来一直以来自己也许只是在等待一个来自贺晨曦的答案,而她自己,其实早就已经做出选择了。 陈瑜在出租上客口大喊:“姐你们快过来,我排到队了!” 贺晨曦是个对祈使句特别严肃的人,像个小孩子似的。她忙小跑起来:“阿源我们快点。” 像个小孩子似的的…… 因为像个小孩子,所以才让人放不下吗。 她跟过去:“你跑慢点,大不了下一辆。” 贺晨曦转过头来:“但是弟弟很着急啊……” 一对小孩子…… 泉源看着贺晨曦,还有扒着出租车门一脸紧张的陈瑜,轻轻叹了口气。 在刘云眼里,我会不会也一样是小孩子呢。 她总是卖萌扮丑要我开心。 她也把我当成小孩子吧。 也许一个人喜欢上另外一个人,就会忍不住把对方当成孩子。 千方百计地疼爱她为她遮挡风雨。 然而这样的喜欢能够支持多久呢? 会不会等到自己对刘云说“我最喜欢阿云,要跟阿云永远在一起”的那一天,刘云也猛然觉得这段感情尘埃落定。 猛然觉得……执念已销,剩下的只有习惯了呢? 爱情是一场永远不能分胜负的对手戏。只能旗鼓相当,这样才好长久。 泉源明白,当刘云一边奔跑一边大喊我爱你的时候……当她发来短信问你听到了吗的时候……当自己最终下定决心回复“嗯”——只有短短的一个字,但对她来说其实就是一个不会反悔的承诺了。 泉源在心里已经把刘云当成了“女朋友”。 她愿意等待她,愿意让她到身边来……就像相亲的两人说我们试试吧的时候,也许还没有深爱到可以跨入婚姻殿堂,但却已经共同为了那一天在努力磨合了。 他们不会再接受另外一场相亲,也不会再让别人加入到这段关系里来。 泉源摸了摸手机。 要开始磨合,要开始改变。 要让那个小孩子长大。 要站在刘云身边。 这一瞬间,泉源并没有想到她的那些过去,也并没有想到那些看似无望的未来。 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刘云竟然是这样一剂良药。 第八十四章 贺晨曦在出租车上有点坐立难安。 她总觉得去拜访泉源的父亲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泉源的父亲……是只听说过没有见过的人物。泉源以前跟父亲打电话的时候都是一副严肃得不行的样子,所以说伯父一定很凶…… 她有点不敢去泉源父亲家了。 之前顺势应了陈瑜的话一起去做客只是头脑一热想要向季稷表明自己站在泉源一边而已。 她坐在出租上翻出小镜子来照自己:“阿源我先回家换衣服可不可以……” 泉源笑:“不可以。” 贺晨曦苦着脸:“啊!但是我下飞机这么丑……” 泉源想通了一些事,现在跟她相处起来轻松多了:“你本来也不好看。” 贺晨曦苦着脸:“那我打电话给爸爸……” 泉源揉她的头发:“我们先把我弟弟送回家,然后我送你去你家。做客下次吧。” 贺晨曦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连大学也是在本地读的,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还是这么长时间。 泉源知道她也归心似箭,她父母一定也想见她得不行。 贺晨曦说:“咦?” 泉源说:“刚才不是为了跟季稷唱反调吗。” “啊……是啦……但我说好了要去阿源家里的……” 泉源失笑:“那算什么说好。之前我们也说好今天去你家吃饭啊。先回家吧。你突然去我爸那边也没准备,还要手忙脚乱的。我也不准备今天回去的。” “哦……” “再给你蓉蓉姐去电话,就说我接到你了,叫她继续睡。” “蓉蓉姐怎么了?” “昨晚喝醉了。” “那我把她叫起来去我家吃饭吧,我跟我妈妈说蓉蓉姐也要去,喝醉的话一直睡也不舒服。” “别了,她跟华夏一起呢。” 贺晨曦原本想说那叫华夏也一起去家里吃好了,然后又猛地张张嘴,不好意思地说:“哦……他们又在一起了啊……” 泉源瞪她:“你之前也知道他们分手的事是不是?” “蓉蓉姐住我家的时候跟我说过的。” “就瞒着我?”贺晨曦哈哈笑着去打电话了。 泉源转回头,看见陈瑜又副驾上转过头哀怨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陈瑜像刚才贺晨曦那样如出一辙般地苦着脸:“姐你今天不回家啊?” “嗯,我说好元旦那天回去。” “……但是我刚才打电话跟大伯说我把你带回去了。” 陈瑜倒是没说贺晨曦要回家做客的事情,他也清楚做客不过是个挤兑季稷的借口,贺晨曦一身风尘,姐姐一定也会先让她回家休息去。 他看泉源要皱眉,忙又说:“我本来是带季稷出来玩的,现在我把他丢下来,我怕他告状。姐你看他那个样子这种事一定干得出来对吧?咱们先送贺小姐回家然后你陪我回家吧?” “但我也说好中午去小希家吃午饭。”泉源特别强调,“一周前。” 一周前贺晨曦说自己这天回来的时候泉源表示会去接她,那时候就已经跟贺晨曦约好去贺晨曦父母那边吃饭了。泉源去跟贺晨曦一起回家过好几次,贺晨曦父母一直很感谢她照顾自己女儿,所以待她特备亲切。 陈瑜听她这样说马上表示:“没关系没关系!我也跟大伯讲过我们中午在外面吃。” 泉源怀疑地看着陈瑜,总觉得自己这个弟弟有什么瞒着自己。 只是他们虽然血缘这么亲近,但实际上彼此之间却并不熟悉,多年的隔阂也刚刚解开,泉源实在猜不出陈瑜到底在搞些什么鬼。 她想想多半是跟大伯做了什么约定吧。 难不成真的是怕季稷到家里去告状吗? 泉源虽然对季稷这个人印象不太好,但一个人能够左右逢源受那么多女孩子追捧喜欢,其实还是有些本事的。他跟贺晨曦同一年毕业,出来社会也有两年了,就算家里再宠他他也不至于做出那么奇怪的事吧。 这时贺晨曦已经联系完华蓉了,说:“蓉蓉姐让我告诉你她挺好的。” “嗯。” 陈瑜还盯着泉源希望她答应跟他一起回家。 泉源最近对这种蠢狗般的表情特别没办法,只好点头:“知道了,晚上跟你一起回去。” 陈瑜咧开嘴笑。 贺晨曦说:“弟弟中午也去我家吃吧,家里本来还准备了蓉蓉姐的份,刚好你去提蓉蓉姐吃。” “好的好的。”陈瑜想这个蓉蓉多半是泉源跟贺晨曦共同的好友,就说:“那下次我请蓉蓉姐吃饭把这顿还给她。” 泉源更加觉得陈瑜不对劲了。 这么自来熟,好像迫不及待要贴上来。 “你……”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之后再问他,所以改口:“既然要到别人家做客就去买点礼物。” 贺晨曦忙说不用。 泉源说:“他第一次去,让他去买吧。” 陈瑜忙说:“对对对让我去买!” 泉源说前面有个进口水果店。 贺晨曦说:“太贵了,普通水果买一点就好了。” 贺晨曦家境虽然也算不错,但大冬天里还是很少吃进口水果的。只有过年时会买几只回来。 泉源似笑非笑地看着陈瑜:“他自己喜欢吃,我们多沾沾他的光。” “对对对,我很喜欢吃的。买去叫阿姨做餐后水果吧。我不吃餐后水果的话会消化不良。” “哦。”贺晨曦相信了,开始给家里打电话。她没看见陈瑜苦得快要皱起来的脸。 泉源却知道。 家里面虽然有钱,但父亲在子女教育上从来是从俭不倡奢的。零花钱绝对没有太多。成年之后给的就更少了。学费家里给付了。生活费只发平均水平的,更多的自己有本事去勤工俭学,要么拿奖学金。 泉源看陈瑜手上抓着一只最新肾机,就猜他手上肯定没有什么钱了。估计叫他付打车的钱他都会心疼。 果然到水果店的时候陈瑜借口说不知道叔叔阿姨爱吃什么要泉源陪她一起下去挑。 贺晨曦怕他们买太多太贵也要下车,被泉源拦住了。 “你留车上吧,要不然师傅以为我们一起跑了。” 出租司机也挺有趣,应和说:“对喽小妹,你去盯着客人买上门礼没有这样说法的嘛。” 贺晨曦只好不好意思地留在车里了。 泉源进了点就看见陈瑜抓耳挠腮地在挑水果。泉源选了一些樱桃与猕猴桃:“就这些吧,不用太多。” 陈瑜支支吾吾:“姐……你借我点钱嘛……” 泉源说:“晚上还?” 陈瑜说:“下个月……不,过年的时候还好吗?” 泉源说:“你到底有什么事?告诉我就不用还了。” “没有没有,哈哈哈,”陈瑜干笑,“就是阿伯想你了嘛……我说我肯定把你带回家。” “哦,这样啊,”泉源把钱包收好:“我先走了。” “姐姐姐姐姐姐……”陈瑜就差扑过去抱大腿了。“我说我说我说……” 泉源挑眉看他:“到底什么事?” “晚上给我相亲……” 泉源诧异皱眉:“这么早?” 陈瑜大学还没有毕业。不过泉源一想自己高三那年赫哲家里就想要给她跟赫哲两个人定亲了,又似乎也不算太早。 泉源这么一想,又问:“跟谁?” 陈瑜说了个名字。 泉源眉头皱得更深了:“谁?” “林意茹。” 泉源觉得自己这一天就要围着这些奇葩转了。 “怎么家里突然想起要给你跟她相亲?” “最近跟他们家不知道哪方面有点生意上的事吧……妈又觉得她挺能干。说以后公司的事情上可以帮一帮我,让我在爸面前加点分,爸也不会总觉得我不如你……”陈瑜猛地顿住:“我不是那个意思。” 泉源摇头:“我不回家里的公司,你不要多心。” “总之就是我妈挺喜欢她……” “家里总是要给你的,你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林家是做杂志的,跟我们家会有什么关系?” “就是上次爸把你叫家谈话时那个。” “开发新系统?” “电子杂志吧……” 也不算新技术。真要搞,陈氏也不至于只找来林家……不是做影视电视剧专用客户端更加好吗?泉源想多半是对方想要转型,所以听风来找陈家。 但家里生意的事泉源也不是很清楚,只好说:“如果你不学着公司的事,就算不是她阿姨也会给你找下一个。” 陈瑜说:“也不是这件事……” “有话直接说。” “之前季稷姐认识的吧?” “以前跟小希谈过一段时间。他在学校挺有名气的,不过那时候我已经差不多毕业了,没有多注意。” “就是……林意茹是他女朋友,姐你知道吧?” 泉源点头。 按照贺晨曦的说法,那可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而是林意茹包养了季稷。贺晨曦虽然跟季稷谈了一段日子的恋爱,却连人家家底也不太知道。真是让人放不下心来。不过就像贺晨曦也不知道泉源竟是陈氏私生女一样。 季稷家事泉源也是偶然知道的。所以贺晨曦说季稷被包养,泉源就知道贺晨曦多半是被这对男女一起耍了。 泉源问:“阿姨知道吗?” 陈瑜说:“妈不信……那个……姐你知不知道?很奇葩的……” “什么?” “季稷跟林意茹姐姐有婚约。” 泉源这下完全被这个消息镇住了。 她不由想那季稷跟林意茹的关系又是怎么回事? 她姐姐知道吗? 泉源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自己没有注意到的关窍。 陈瑜说:“所以妈不信……然后季稷也说他跟林意茹没什么,但我有看过他们接吻。我还想他们大概是有什么苦衷,两个人都是被家里人逼……我本来是打算跟他们讨论一下怎么帮他们的,结果季稷就带我来见小曦姐了。” 泉源哼了一声:“你还真肯为朋友两肋插刀。” 陈瑜:“……” 泉源不欲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说:“你不喜欢,就老实告诉阿姨你没感觉就好了,或者对爸爸说。” “我不知道怎么讲……” 她问:“讲实话,阿姨难道真的要你找人品有问题的人吗?既然是阿姨决定的,这些事我也不能帮你。你非要叫我回家干什么?” 陈瑜说:“……我想你跟爸多相处,然后回家来。爸最近很忙,姐你回来帮忙吧?” 泉源摇头:“我不姓陈的。” 陈瑜还想说什么,泉源打断他:“半天了,我们去付账,小希要等急了。” 第八十五章 下午泉源跟陈瑜一起回家。 家里热闹得很,堂表兄弟们有时间的也都过来了。 这架势看起来并不像是要给陈瑜相亲,哪有相亲的时候带上自己的亲朋好友一起上的。 泉源对陈瑜挑眉,陈瑜在她边上讨好地笑:“今天我生日……” 泉源什么都没有准备,眉心就又微蹙了。 陈瑜忙说:“姐你赏脸留下来吃饭嘛。” 过去陈瑜的生日宴上曾经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这件事情可以算是姐弟两个之间的深壑,所以之前陈瑜没敢跟姐姐说这天是自己生日。 泉源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就有点心软:“我连礼物也没有准备。” “不用礼物!啊不不不……要不然今天欠的钱不还了当礼物好吗?” 泉源笑:“那我生日时你就送一份一样的吧。” 陈瑜开心地笑。 谁管以后啊,今年不用还债就最好了。 他笑嘻嘻地跟在姐姐身后进去,心里觉得这个姐姐跟自己想象中并不太一样。 小时候的记忆毕竟太模糊。在陈瑜最初对泉源的印象里泉源是个奇奇怪怪的姐姐。很难接近,身体也很差,家里人总让他顺着姐姐让着姐姐。她会对爸爸发火,总是惹得爸妈唉声叹气。后来人家说姐姐是私生女,就是外面的坏女人勾引爸爸生出来的,陈瑜就对姐姐感到很讨厌。再后来就是自己非常喜欢的哥哥赫哲跟泉源谈恋爱。他觉得有个坏女人妈妈的泉源自己一定也是坏女人,所以在生日那天当着大家与赫哲的面讲了泉源的坏话。最后他的这位姐姐就搬出去住再也没有搬回来。 他年纪渐长之后听说了一些以前的事情,也听说这个自己在外生活的姐姐有些心理上的问题难以治愈……往后每年姐姐回家,为了不刺激她,陈瑜的妈都让陈瑜回避一点。久而久之这个姐姐也就不再在自己在场的时候出现了。 过年过节时也坐一坐就走。 跟伯父要比跟父亲亲近得多。 每次回到家里都一脸紧绷仿佛一个外人一样,也像普通客人那样带着礼物,并不待长久就会离开。 陈瑜高中的时候听伯父说姐姐自己搞了个公司,最初似乎有点艰难,但也不肯回家来要家里人帮忙……父亲和伯父对此都不太好受。 那时候陈瑜想要考市内最好的一所重点大学。只是他成绩并不拔尖,很难考上。伯父跟他说他姐姐当年考进去时成绩很好,要他去找姐姐辅导一下。陈瑜有点怕泉源,所以不敢去。 大概是伯父是想借这个机会让泉源跟家里人多亲近,所以自己把陈瑜的事情跟泉源说了。果然泉源周末到家里来,给陈瑜留了几份笔记跟复习资料,不过并没有等陈瑜从辅导班回家就走了。 后来听妈说那天下午爸跟姐姐谈了谈,姐姐向爸借了一些钱。这些钱在她的公司周转起来之后又被如数还给爸爸了。 那个暑期陈瑜接到了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只可惜没有取上喜欢的专业,所以陈瑜退而求其次去了另外一所大学。 家里给他办了升学宴,姐姐没参加,只给他送了台电脑当礼物。 陈瑜在心里很想谢谢自己这个姐姐,但是总没有合适的机会。 并且他也不知道谢谢的话与道歉的话都要从什么地方说起。 有一次大伯高血压厥过去了。第二天早上陈瑜才得到消息。他匆忙赶去医院,知道父母都已经撑不住回去休息了,大伯床边趴的是泉源。 自己这个姐姐守了大伯一晚上。 陈瑜放轻手脚给姐姐披了个毯子,结果姐姐突然就惊醒了。她十分不安地先看了大伯的情况,然后才露出刚醒的茫然看着陈瑜。 陈瑜不知道要怎么跟姐姐相处。他把早晨出门时母亲给他带的两份早餐取出来给泉源吃,泉源却没吃,看了手表跟他点点头就匆忙离开了。 陈瑜突然就觉得自己这个总是很难亲近的姐姐非常惹人心疼。 他觉得过去的自己实在不懂事。 他觉得孩提时代的自己实在残酷得不行。 他觉得自己给姐姐原本多灾多难的生活又加了一道伤。 甚至……有时候他还会觉得自己把姐姐赶了出去,占据了姐姐本来的生活。 这些念头他对谁都没说过。 要是说出来,恐怕不是让母亲恐慌,就是被朋友嘲笑。 他也觉得这些念头太矫情了。 只是这些矫情的念头却没有被岁月清除干净,反而令他越来越在意自己的姐姐。 陈瑜觉得自己的姐姐聪明又努力,她该有更好的人生。 陈瑜觉得帮自己的姐姐有个更好的人生是他的一份责任。 就从多哄骗她回家开始吧。 让她不要再纠结过去那些烦人心的事。 让她不会在抵触陈这个姓氏。 那样以后老爸的公司就有人来接手了。 陈瑜美滋滋地想:哈哈哈以后我就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啦~ ··· 陈瑜回家就被一堆堂兄弟围在中间,问他中午大家一起玩他怎么不回来。陈瑜哈哈哈,然后跑去外甥侄子堆里逗小朋友去了。留下泉源跟这些并不怎么熟的堂表哥们面面相觑。 说起来也奇怪,他们这个辈分里女孩子就只有泉源一个,倒是结了婚的几位堂兄里有两个生的是女孩子。 但虽然如此,泉源这个妹妹却并不怎么受欢迎。 以前性格阴沉是一点,自己太能干了又是另外一点。 泉源父亲要给她入谱改姓的事情大家都有听说,因为她的种种事迹大家都不怎么希望她来分陈氏这杯羹。 倒是有个姓周的表哥反正不姓陈不能分陈氏的利益,母亲又不怎么擅长经营自己考了公务员的铁饭碗不参与娘家的事,所以心里没有这么多顾虑,在大家寒暄过之后跟泉源聊了几句。 无非是年节大家多一起走走,或者一些期货股票的事……泉源觉得没劲,对方也聊得索然无味。 幸好过不了多久伯父把她叫走了。 “你先去厨房那边,你爸爸跟你阿姨在那边做长寿面,你等一下再过来陪我。” 泉源又去了厨房。 到了之后果然看见父亲在揉面,继母在一边切面。请来的张阿姨则在一边做别的菜。 泉源想起来自己小时候生日父亲也给切过长寿面。 她洗了手过去帮忙。 “爸脚好了吗?” 陈毓清哼一声:“你自己不会看。” 继母在一边笑:“你这么久不回来看你爸爸,结果回家来先跑去跟堂兄念生意经,你爸爸吃醋了。” 陈毓清哼一声:“你晚上住家里。” 泉源想想自己也没什么事,这样的时候还是不要扫父亲的兴,就答应了。 陈毓清看妻子,继母说:“你房间给你打扫好了。你听到你回来上午催我们把被子都拿去晒过。” 泉源说:“谢谢阿姨。” 继母又问:“你们中午去哪里了?瑜宝说去接你朋友,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女朋友。” 继母说:“什么时候找个男朋友来嘛,女朋友又不能陪你过一辈子。” 这话说的怪怪的,但泉源想也许是自己太敏感。她说:“遇到合适的就找。” 继母继续劝:“眼光不要放太高,你年纪也大了,好好谈一个好好相处,他以后也知道疼你。再过几年就是老姑娘了……你妈妈不在,你结婚的事情我们都很操心的……” 陈毓清咳了一声打断妻子的话,然后对女儿说:“有几个年轻人不错,到时候你们见见面。” 泉源说:“我最近比较忙……” 陈毓清说:“你不嫁人生孩子赚那么多钱谁来花?” 继母周如薇笑:“哪有你这样讲女儿的,这种话要讲给瑜宝听。” 这时候陈瑜刚好带着一群小鬼到厨房里来偷菜吃,好奇问道:“说我什么?” 周如薇瞪儿子:“叫你赶紧找女朋友,到年龄就结婚生子,然后你就知道养家不容易要上进了。” 陈瑜苦脸:“妈我才刚二十一岁……” 周如薇说:“二十一岁成年了没有?你爸爸这么忙你也不知道去帮帮忙。” 陈瑜说:“那些我实在不懂。”他躲到泉源身后去:“姐回来了,你们劝姐去帮忙,她什么都很懂比我厉害。” 周如薇说:“你这样把什么都推给姐姐你自己说对不对!” 陈瑜说:“天生我没有照看公司的头脑,要不然妈你把我重新生一遍?” 周如薇生气地去捏儿子的脸,搞了他一脸面粉:“你怎么跟我讲话!” 陈瑜给小朋友们一人抓了一只炸鸡腿让他们出去玩,然后说:“但我真的不喜欢……” 周如薇还要说,陈毓清接话:“你不喜欢管理公司我也随你。你要学建筑,对家里也算有帮助。我支持你去做你喜欢的事,但是你自己成绩是什么样子的?” 陈瑜彻底没话说了。 他一次奖学金也没拿过,上学期还差点有门课挂科。 周如薇说:“真是孩子长大了就一个都指望不上。你姐姐不肯回来帮忙,你又什么都不懂。” 陈瑜好不容易把姐姐哄回来,特别小心翼翼。他忙说:“姐姐是有自己事业。” 周如薇对泉源说:“梦梦,你不要嫌阿姨多嘴,你喜欢搞高科技那些,你爸爸也去尝试发展这块了。你既然做出东西来为什么不跟家里合作?很多时候家里都是为你好……” 陈毓清又一次打断妻子的话:“生意上的事先不要谈了。” 但泉源已经知道了。 父亲一直在关注开元里的事,开元跟n记合作的事应该也调查到了。父亲关注自己女儿的公司虽然没有什么不对,但继母的话却总让她多心。 也许是父亲的前一任妻子对她的刺激太大,她总是对继母的一言一行保持着警惕。 继母是什么意思呢? 说她忘恩负义不肯回报陈氏吗? 泉源说:“我想自己在外面闯一闯,不想半途而废。父亲外面的开发计划要是用得到开元,我会优先考虑。” 这样的话虽然滴水不漏但也太强硬。 陈毓清果然冷了脸:“你想闯就好好在外面闯,多吃一点苦头才知道大人是为你好。” 他说完也不继续切面,直接出去了。 周如薇叹气:“你顺着毓清一点……他最近太忙,心情也不好。你回来就不要惹他生气,他身体也不太好。” 在这个家里泉源总是会有种自己是外人的感觉,她心里虽然说不出古怪,但还是点头:“我会注意。” 第八十六章 周如薇见泉源答应得痛快,便对陈瑜说:“你什么时候也能乖一点,不要老是推三阻四。” 陈瑜皱脸:“以前的人不都是哥哥姐姐结婚才轮到弟妹?妈你至少等姐找个男朋友再给我相亲嘛。” 周如薇看见他这个样子就不痛快,她转头刚想训一训陈瑜,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吵闹,然后就是小孩子的哭声。 陈瑜马上朝门口跑去:“八成是小不点他们打碎了什么东西,我去看看。” 周如薇看他跑走的背影叹了口气,想了想仍觉得不放心外面,就洗了手出去看。 那边张阿姨蒸的一笼小动物形状的点心好了,准备拿出去给客人配茶吃。泉源过去帮忙装盘。张阿姨捡了一只甜豌豆馅小兔子形状的给泉源:“你坐着就好,这个给你。” 泉源小时候在老家的老宅中静养养病事张阿姨是照顾泉源的保姆,对泉源很疼爱。 泉源把兔子捏到手上。 张阿姨说:“小心烫。” 泉源点点头。 “你们姐弟两个虽然不是一起长大,但喜欢的东西都一样的。瑜宝小时候就喜欢兔子形状的电点心,有一次我蒸出来一只少个个耳朵,他哭了一整个晚上。” 泉源把兔子吹凉:“以前我吃到一只眼睛没有点红色点了褐色,也哭过的。” 张阿姨笑:“对对,我还记得那时候陈先生去看你,为了让你不哭,还特别买了一只眼睛颜色不是红色的兔子来哄你。你小时候陈先生恨不得把你放到眼睛里去疼。” “嗯。” “瑜宝说你要回来,他忙跑来叫我们给你把被子晒好。你留下来住,他也高兴。” 这件事之前继母已经对泉源说过了。她知道张阿姨是希望自己与父亲的关系不要搞得太僵,只是她跟父亲之间实在有太多观念不和。 单单相亲这件事情。 父亲要介绍优秀男士给她认识,但她喜欢的却是女人。 虽然她过去也同赫哲这样体贴温柔的男人谈过恋爱,但那时候年纪还小,那种情感与其说是恋爱倒不如说是依赖。 那时候她喜欢待在赫哲身边,跟赫哲牵牵手也会脸红,但却从来没有产生过诸如接吻或者做|爱一类的念头。 遇见贺晨曦,直至刘云之后,泉源才觉得也许过去是真的弄错自己的性向。 泉源喜欢贺晨曦,无数次想要吻她。 至于刘云…… 到感情深厚时,自然也会有那样一步。 至少泉源想象时并不会觉得讨厌。 她是注定不能令父亲如愿找个青年才俊结婚了。这种事瞒不了一辈子,总有一天会被家人知道。等到那个时候,她与父亲的关系只会更糟。 泉源几乎可以预料到自己出柜时父亲震怒的样子。 因此,对于张阿姨的愿望她只能在心底苦笑。 甚至泉源对这件事的第一反应是不如现在就不要太亲近父亲,省得以后伤心。 但这个念头刚刚产生就被她掐灭了。如果真的那样做也太软弱幼稚。 她已经下过决心,既然刘云要为两个人的未来努力,她又同意了,那么她就要让心底那个脆弱幼小的自己成长起来。 张阿姨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些过去的事情,过了一会儿果然提起泉源父亲要泉源去相亲的事。 “几个年轻人都是陈先生公司里的,有一个还特地找借口叫他到家里来过,长得也好,人很不错。其他几位你父亲跟阿伯也都看过。也不是就叫你跟他们结婚,就见一面也不会有什么。说不定就有哪个看对了呢?” 泉源含糊过去。 既然下定决心要跟刘云试试,再去相亲就显得对刘云不公平。虽然跟刘云解释的话她一定会理解,但泉源并不想那样做。 张阿姨却在这个话题上穷追不舍。 泉源觉得一家人似乎商量好了什么要一起来努力让她早日解决婚姻问题。泉源不由想也许陈瑜是被自己连累,叫他去相亲只是为了让自己就范。 泉源实在不知怎么推脱才好了,幸好这时候继母回到厨房来。 周如薇看起来并不太高兴。 张阿姨问:“外面打坏什么了?” 周如薇说:“只是一只茶壶,我已经收干净了,你再泡一壶茶出去。”说完又叹了口气:“我真是要被瑜宝气死。林小姐到家里来了,他跑去跟人家讲什么你男朋友季稷说好要来给自己过生日的,怎么没有一起来。” 张阿姨张口结舌,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就连泉源也有点无语。 弟弟的气性真大,竟然一点也不给对方留面子。 张阿姨震惊过后劝慰周如薇:“他实在不喜欢人家也没办法……” 周如薇说:“两家人以后说不定还要合作,他不喜欢也不应该这样说话。幸好林小姐有涵养,当场并没有生气。只是她说小季有事不能来,要她代表两人……显然她心里还是不高兴。” 张阿姨叹息:“这么讲这个林小姐是个不错的女孩子,很稳重,没有又哭又闹让自己更加难看。” 周如薇说:“是这样……我看今天的事就觉得她很不错。” 张阿姨说:“没缘分也没有办法。” 周如薇说:“反正我不管了,梦梦喜欢不喜欢去相亲也随便吧。” 泉源想果然给陈瑜相亲只是让自己去相亲的一个由头。 周如薇说:“只是三十岁之前你还不结婚,我跟你爸爸都不会同意。” 泉源继续含糊。 张阿姨说:“三十岁总要结婚的。” 周如薇又叹气:“你们年轻的时候想要自由,想要玩玩我跟毓清也理解。你们这一代跟我们那个时候不一样。我们那时候别人给介绍个人,觉得家室差不多人也过得去,谈上几个月就安排结婚了,哪里像你们现在恋爱也谈这么多次。” 张阿姨点头同意:“那个时候男女多谈几次恋爱就是乱搞男女关系。” 周如薇说:“总之你要自己心里有数。我也知道,我们管太多反而管出仇来了。”她又想到陈瑜的那个烂摊子,心里实在不高兴:“二十几岁的人还是这么幼稚。” 张阿姨继续劝她:“你也消消气。他是有人疼,做事才幼稚一点,有人疼也是福气。” 周如薇叹气:“是我太宠她的错。”她又说:“所以梦梦要懂事得多。” 泉源笑笑。 张阿姨觉得这个话不太对,忙说:“梦梦是年纪大。等瑜宝大了也一样。” 周如薇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太好,所以转开话题:“梦梦帮我去外面看看。你几个嫂嫂在跟林小姐谈天,我是不好意思出去了,你帮我陪陪她。你们年轻女孩子也有话题。” 泉源问:“爸在外面吗?” “跟大哥一起去后面了。” 泉源点头:“我把点心拿出去。” 她端着点心出去,一开门就看见陈瑜的脸。 陈瑜显然刚才一直贴耳在门上偷听。他被开门的泉源吓了一跳,赶紧缩到厨房里看不见的角落,对泉源狂做手势与口型:“关门,关门,关——门——” 泉源无语地关上门。 陈瑜讨好地笑:“我妈发火了吗?” 泉源说:“你说呢?” 陈瑜说:“发火了。” 泉源用余光扫他一眼。 “我一看见她就有点忍不住!莫名其妙嘛。自己两个人搞在一起还敢跟我相亲,一对狗男女。” “……”泉源对弟弟更加无语了。 陈瑜凑到泉源旁边:“姐……” 泉源说:“我是来帮你救火的。哪个是林意茹,你指给我看。” 陈瑜说:“说好了,我只指给你看,不过去。” “……”泉源也不至于真的在一群嫂嫂中间认不出一个陌生人这么夸张,她是想把陈瑜弄过去让他跟林意茹缓和一下关系。从小希那件事情上来看,泉源觉得林意茹这个人并不太正派,这样的人还是不交恶比较好。否则陈瑜这样毛躁的性子迟早要吃亏。 结果陈瑜警觉得像只猴子。真的远远给泉源指了一下就端着点心盘子跑到小侄子外甥堆里不肯出来了。 泉源在心底叹气。 陈瑜把点心也端走了,她要怎么过去搭话?总不能干巴巴地直接走去说你好吧。 反而是林意茹由于十分在意陈瑜之前让她丢丑的事,所以一直关注着陈瑜,也顺带看见了过来的泉源。她似笑非笑地看着陈瑜端着点心跑走,然后把视线转到泉源身上,故作疑惑地问:“我还以为陈瑜是要过来为我介绍这位美女,结果他自己跑掉了。” 两位嫂子也有点尴尬。 在这里的人都多少知道林意茹是来与陈瑜相亲的。陈瑜的话不论真假,反正都挺让人难堪。总之在这里跟林意茹聊天挺尴尬的。她们见泉源过来如蒙大赦,其中一个忙为陈瑜打圆场:“那些小孩子就是喜欢他这个小叔。” 另外一位为她介绍泉源:“这是泉源……” 然而介绍一半就尴尬地僵住了。 这要怎么介绍? 是我堂伯的私生女? 第八十七章 泉源不喜欢跟家人一起参加聚会也有这样的原因在。 如果没有外人,她自己会显得像个外人。 如果有外人在,这样互相介绍时又难免尴尬,仍旧令她显得另类。 要是让嫂子继续僵下去只会更不好看。泉源笑笑接过话:“我随母姓。” 她的存在大家也应该都有耳闻,这样提一句也就可以了,不会真的有人追问为什么惹得大家不快。不过也偶尔会有像季稷那样子的人想要故意找茬,所以对介绍泉源的陈瑜问出我不知道你有个姐姐这样的话。 泉源看着林意茹。 林意茹刚才被陈瑜闹别扭羞辱了,要是现在故意说些难听的话来找场子泉源也拿她没办法。 不过出乎意料,林意茹自然无比地伸出手来:“初次见面,我是林意茹。” 泉源也就顺势跟她握手,同时在心里对林意茹的印象又大有改变。通过贺晨曦与陈瑜的描述,她一直觉得林意茹是个被家里宠坏、性格骄纵的人。但看起来她在社交人事上游刃有余,是个厉害角色。 泉源宁愿遇见一个无理取闹的人,也不想被胸有城府的人记恨。 她顺着话对林意茹又笑了笑:“很高兴认识你。” 林意茹仍握着泉源的手:“我一早就知道你。上学时你代表学校到我的母校参加过比赛,还夺了头魁。我们学校论坛里曾经贴了你的照片,说你长相漂亮还才智兼得,一群小男生把你当女神膜拜。” 泉源谦逊微笑:“过去的事,好汉不提当年勇。” 林意茹笑得艳丽无比:“我们可不是好汉。” 泉源继续微笑点头:“那我就收下你的赞美。” 林意茹说:“我也做了泉小姐好几年的粉丝,想不到今天能够认识,实在很高兴。” 泉源收手:“你能来参加我弟弟的生日会,我们也感到荣幸。你能玩得高兴就最好。” 林意茹放开:“能够遇见女神,当然很高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泉源觉得林意茹对自己过度热情。两人握手时,她似乎觉得林意茹用小指在自己手腕刮了刮。 但林意茹不动声色,泉源也不好确定。 一边两位嫂嫂却不知道其中的暗潮汹涌,她们见泉源与林意茹聊得投缘,一个表示要去看看自己的孩子,另一个说要去后面帮忙准备晚餐。泉源知道她们是实在没话说所以把烂摊子丢给自己。她虽然很不想跟林意茹独处,但也只能随她们去。 况且有些话题确实单独谈谈比较好。 比如菊花展时遇见的那个偷拍贺晨曦照片的男人。 泉源直觉对于林意茹这样的人来说有些事还是开诚布公比较好,有需要再向她适当示弱,如果跟她拐弯抹角反而很可能会激起她的斗志。 泉源说:“我也听我的朋友说起过林小姐,只是到今天才见到。” “叫我意茹就好,我觉得我们一见如故十分投缘,对吧?” 总不能说不对。泉源点头。 林意茹说:“泉小姐说的朋友是贺晨曦吗?” 她虽然要泉源称呼自己为意茹,但她却还是叫泉源为泉小姐。 只是她这样叫的时候声音格外婉转轻柔,让泉源觉得怪异。 泉源心底对她的行为有了一点猜测,但还是不动声色:“是。” “我跟她因为季稷有点误会。中午泉小姐跟小瑜弟弟见过季稷吧。” 泉源给两人倒了热茶:“他是我弟弟的朋友,中午跟我一起去机场接人。” 林意茹说:“这样的朋友还是不要交的好……小瑜弟弟整天跟幼稚的人在一起玩,自己做事也满是孩子气了。” 泉源有点诧异。林意茹明明为了季稷而羞辱过贺晨曦,现在却又说这样的话。陈瑜说季稷是为了表明自己与林意茹并没有情侣关系中午特地带陈瑜去接自己“喜欢的人”,现在看来林意茹似乎也并没有把季稷当成男朋友来对待。 泉源虽然掩饰得很好,但微瞠双目的样子还是被林意茹捕捉到了,不过她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站起来:“今天天气很好,泉小姐带我去外面逛逛吧?” 冬日里天气再好,到了下午四点的这个时候也不如室内舒适。然而泉源记挂贺晨曦与陈瑜的事,况且对方又是继母请她代为招呼的客人,她也就没有拒绝。 陈家附近就有个公园。 公园小坡上种着许多桃树与海棠树,季节没有到,整个小坡看起来十分荒凉。 林意茹却显得很惬意。 “我还是喜欢外面的空气。像我这样的普通人走在外面就不会被人时刻关注了。” 泉源知道林意茹说的是陈瑜令她在陈家人面前丢丑的事,于是说:“我弟弟做事莽撞,我代他道歉——” 林意茹打断她的道歉:“我不喜欢陈瑜这样的小男孩,正好省得我向家里找借口拒绝与他交往。既然泉小姐你代他道歉,那我就谢谢你代替谢谢他。” 泉源:“那我就接受了。” 林意茹觉得泉源的回答很合胃口,于是也笑了。她凑到泉源耳边,压低声音:“只说谢谢显得太没诚意,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泉源对她的接近感到不适,想要不着痕迹地退开一点,却被林意茹按住肩膀。 林意茹直接趴在了她肩上:“泉小姐让我靠一会儿,我跟泉小姐说些贺小姐的事。” 泉源眉心微皱,但很快松开,她当做不知道林意茹朝她耳朵吹气的事,问道:“你扭到脚了吗?还是身体不舒服?” 林意茹又笑起来。 气流在泉源耳边与颈上徘徊,让泉源感到不快。 她现在确定林意茹对自己有别样的兴趣了,但还是如常地说:“如果不舒服我们就回去吧。” “我是有点冷。” “家里有空调,我们回去吧。”泉源甩开她朝回去的路走。 林意茹并不走泉源搭的台阶,她反而得寸进尺,从后面抱住泉源的腰。 泉源身材高挑又并不丰满,穿着毛衣与羽绒服还是显得腰身纤细。 林意茹靠上去在她耳朵上舔了一下:“泉小姐借我抱抱就很暖和。” 泉源用力握住林意茹的手腕把她拉开。林意茹虽然不愿意,但泉源万事亲力亲为,甚至还帮华蓉换过煤气,力气要比林意茹大很多。林意茹只好乖乖放开泉源,揉着手腕笑:“泉小姐好粗暴。” 泉源脸色铁青,用围巾擦了擦耳朵,然后把围巾拎在手里:“林意茹!” 林意茹却好像并没有看见她生气,反而又亲昵地靠过去把泉源的围巾拿过来围在自己脖子上:“泉小姐真的很体贴。围巾上面还有泉小姐的温度,我觉得很暖和。” 泉源眉头深蹙:“你要做什么?” 林意茹露出诧异神情:“我对泉小姐很有好感,难道表现得不够明显吗?” 泉源说:“谢谢你,我要回去了。” 林意茹拉住她,又被她甩开。不过林意茹并不介意。 她笑笑说:“我以为泉小姐会想要跟我好好谈谈,毕竟我要说贺晨曦的事情。泉小姐不是一直都很关心她的吗?” 泉源气极,反而冷静下来。 “她不是这边的人,希望你不要把她牵扯进来。” 然而她双手插在口袋里,这其实是她不安时下意识做出的防卫姿势。 “泉小姐与贺晨曦在一起时总是很有魅力,”林意茹惋惜地说道,“要是也可以对我这样就好了。” 泉源不理她的话,问:“你想和我谈什么?” 林意茹也完全不按照泉源的步调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接了前面的话:“这么说泉小姐也承认自己是这边人了?” 泉源冷淡地看着她,并没有回答。 林意茹又笑:“我们是同一边的人,不知道泉小姐可不可以考虑我?我从大学的时候就喜欢泉小姐了,泉小姐就当可怜我,给我一个机会。” “这种事我也控制不了。” 林意茹把手搭上泉源的肩膀,伸出手指在泉源脖子上划了一下。 泉源里面穿的是敞领毛衣,她刚摘掉围巾,脖颈与一小截锁骨都露在外面。她虽然很快把林意茹的手挥开,但手指冰凉的触感还是让她十分难过。 林意茹并不知道泉源是厌恶与别人过于亲密的身体接触,有点得意地盯着泉源,意有所指地说:“不如我们晚上约个地方好好聊聊,我会让泉小姐爱上我。” 泉源极力忍耐,连嘴唇都有些发白。她惨淡的童年来源于父母爱情的悲剧,但实际上最初的几年里虽然身边没有父亲,但在母亲的呵护下她的生活还是十分幸福的。 悲剧的种子是从父亲找到她的那一刻埋下。随后几乎一夕之间,街坊邻里都知道了她母亲并不是年轻丧偶而是未婚先孕。又在一夕之间,四处流传泉源母亲是第三者,是小蜜破鞋的流言。祸不单至,一次母亲出门竟然遭遇到了对与女人来说十分耻辱的事情。事后泉源的母亲慌张逃回家里,也不肯去医院检查,再之后更加出了精神问题。 泉源母亲最终自杀,也与这件事情息息相关。 到后来泉源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父亲当时那个妻子做的。 那个女人毁掉了泉源的母亲,也毁掉泉源的一切。 这些所有都是泉源的噩梦。 她无法忘记母亲夜夜从梦中惊醒,更加不分昼夜地瑟缩害怕……渐渐地,那些事情就像发生在她自己身上一样。 这样的经历令泉源十分忌讳别人的触碰。 就连贺晨曦与华蓉的亲近都让她花了很多时间适应。 只有刘云是例外。 但显然林意茹并不是例外中的一员。 林意茹这时也察觉泉源的状态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她看着泉源,神态中倒真的流露出一丝真心实意的担忧:“你怎么了?” 泉源之前虽然想过跟林意茹这样的人相处也许适当示弱会好一些,但此时此刻她却并不想那么做。 她让自己镇定下来:“林小姐应该不会迷路,就自己在周围走走吧。我先回去了。” 第八十八章 泉源曾经为人孤僻,但渐渐地她明白想要在人群中生活就不能够太过尖锐刻薄。 有个故事说的是两只刺猬互相靠近取暖,结果因为身上的刺互相伤害。 为人处世不可以一意孤行,总要磨圆棱角,适当妥协。 只是有些坚持可以放弃,有些底线却一点都不能越过。 泉源虽然在意林意茹的话,但她却不能忍受对方这种自以为掌握她软肋的感觉。她向来信奉息事宁人,在退让中寻求圆融,但也并不是不会别的手段。 泉源是为了得到别人的喜欢才显得和软包容,但林意茹的喜欢她却并不稀罕。 之后不管林意茹再说什么泉源都不再理会。 泉源打定主意要回去,林意茹也并不是真的想逛公园,只好跟在后面一起往回走。快到门口时泉源放慢脚步跟林意茹并肩。 继母叫她来招待客人,出去时两个人一起,回来的时候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气氛僵硬。 林意茹见她慢下来,连忙又凑上去:“我刚才的玩笑太轻佻,希望泉小姐不要太介意。我真的对泉小姐很有好感。” 泉源懒得理她说的是真话假话。 刘云也曾经拉她的手,对她说些挑逗的话,但泉源并没有觉得刘云讨厌。她能够分辨得出来谁是真心实意,谁只是把这种事当做乐趣。 刘云喜爱她尊敬她,而林意茹想必只是将她当成消遣。 林意茹正如季稷那个花花公子,在征服别人的行为中获取快感。 联想到季稷,泉源更加觉得她的道歉显得假惺惺。 泉源这次并没有推拒她的靠近,只是似笑非笑地回应:“我与林小姐萍水相逢,林小姐又是我父亲请来的客人,没有必要道歉。” 林意茹也不再自讨没趣。 这时周如薇注意到两人回来了,就过来:“我去拿了点心回来你们就不见了。” 林意茹为人圆滑,装模作样的时候也完全没有破绽:“我坐不住,源姐就陪我出去走走。” 周如薇笑:“我就说你们年轻人才有话题聊。” 这时陈瑜出来了,看见泉源:“姐你回来啦,老妈还要我去找你。” 显然周如薇叫她出去是为了给他一个跟林意茹相处的机会。否则只要直接打电话给泉源就好,根本没有必要特地找出去。 泉源嗯了声。 陈瑜看了看她的神情:“姐你不舒服吗?脸色不太好。” 林意茹插话:“是着凉了吗?我刚才觉得有点冷,所以源姐把围巾给我系了。”说完她把泉源的围巾解下来。 泉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脸色难看,应该是还没有从刚才的经历回复过来。着凉总比向别人解释她与林意茹之间的不愉快要好。她点头:“可能有点吧。”她边说边把围巾退回林意茹那边,她完全不想再要这条围巾了:“你戴着吧。” 周如薇有点担忧:“我去给你煮姜茶喝,不如你去楼上休息一下。” “好。”泉源也不想继续在这里跟林意茹假惺惺,于是顺势点头。 陈瑜忙说:“我陪姐上去,姜茶好了叫我,我下来端。” “不用,我也不是很难受,去擦把脸就好。”泉源却只想自己待一会儿,并不想跟猴子一样的弟弟聊季稷与林意茹。她想也知道季稷那张兴奋的脸在想些什么。 “咦?真的不用吗……” 其实陈瑜并没有真的觉得自己姐姐脸色难看,只是直觉姐姐跟林意茹相处不会愉快。因此他想要找个跟泉源单独相处的机会谢谢泉源帮他处理烂摊子,再吐槽一下周如薇看人的眼光,顺便说点林意茹的坏话。 他满脑子都是这样的幼稚想法,所以在被泉源拒绝之后显得特别失望。 周如薇显然也看出自己儿子在想些什么,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让你姐姐清净一会儿,你做事毛手毛脚,有你在还怎么休息。” 林意茹找到可趁之机,忙说:“我去照顾源姐吧。等一会儿我们一起下来喝姜茶,我也觉得有点感冒。” 周如薇说:“那梦梦就交给你了,我现在去煮。” 泉源觉得郁闷。她瞪了一脸遗憾的陈瑜一眼。都因为他自己现在莫名其妙变成了要人照顾的重病号,还不得不继续跟林意茹独处。 陈瑜被她看得心虚,猴子一样跳走去跟小侄子外甥们玩了。 泉源看他的样子觉得更加郁闷。 她也不再跟林意茹废话直接朝楼上自己的房间走去。 林意茹既然打定主意要上楼,肯定不会因为自己的拒绝而止步。到时候两个人推拒来推拒去反而让人觉得奇怪。 泉源还是忌惮林意茹知道的关于自己的事情的。她怕林意茹表现出什么来让家里人看出自己的性向。 出柜的事她还没有什么计划,她希望能够瞒得越久越好……至于实在瞒不住的时候她实在还没有想过。 泉源的房间是朝南面采光最好的一间。她从家里搬出去之后这间房间也还一直保留着。年节时她也偶尔会回来住,周如薇还体贴地为她准备了一些衣服放着。 房间是泉源父亲从前的大书房改的。泉源小时候发病不愿意见人,但却能够一个人静下来看书。所以陈毓清请人来把书房改造了一下,保留书柜,做成了一间独特的卧室。因此泉源的房间很大,还带着一个封闭的阳台——阳台也是改造房间的时候封起来的,主要是害怕泉源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来。 陈毓清出于愧疚,几乎要把一切的好东西都给泉源这个女儿了。泉源记得陈瑜小时候还哭闹着想要这个房间,但被父亲斥责了一顿。 但泉源却并不喜欢这里。 对于她来说这里是一件牢房。 倒不是说父亲陈毓清要把她约束在这里,而是她觉得自己是个坏孩子,所以就蜷缩在这个小小的世界,想要把自己关起来不再去祸害别人。 进入房间之后泉源闻到一股被褥晒过阳光的味道,十分温暖好闻。这是父亲特地叫张阿姨与继母晒了被子的缘故。 但泉源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变好。 她等林意茹进来之后关好门,然后选择坐在单人沙发上。 林意茹只好跟她分开坐,一边做出委屈的样子:“泉小姐不用这么小心,我只是客人,不可能在主人家里对主人做什么……” 刘云委屈的时候泉源会觉得她像只大狗一样可爱,下意识就会过去拍拍头,但林意茹做作的委屈只会令泉源心烦。 她说:“林小姐有什么事还是直说吧。” 林意茹耸肩:“我是真的是想要道歉,所以想要跟泉小姐说说贺晨曦的事情。” 对林意茹的讨厌与对这个房间的抵触令泉源尤其烦躁,她冷笑:“那就谢谢你肯直接告诉我了。” 林意茹笑得十分无辜:“我只是以为那样会比较有情调,毕竟遇见喜欢的人,孔雀也会开屏。” “那是公孔雀。” 林意茹继续无辜地笑:“我知道泉小姐从别人那里听了很多我的事,都不是好事,所以对我印象很糟糕,我会努力改变形象的。” 泉源说:“见到林小姐之后我才知道那是名副其实。” 林意茹说:“人总有多面,泉小姐应该也知道盲人摸……” “好了,”泉源实在不想继续跟她说下去,“如果你没有什么话要说,我就下楼了。” 林意茹忙说:“才刚上来而已,你还是好好休息省得让别人担心……” “那就请你出去让我好好休息。” 她看泉源的脸色,笑笑,转入正题:“不知道泉小姐知不知道季稷跟我姐姐有婚约。” 泉源哼笑一声:“我对你们乱七八糟的关系不感兴趣。” 林意茹摇头:“我只是想说,他毕竟是我未来的姐夫,所以他请我帮忙做事的时候我也不好意思拒绝。而且我年轻的时候不太懂事,觉得有趣的事情就会去做,没有想过后果。我的这位准姐夫,思维有一些与众不同。我觉得陈瑜像个小孩,但季稷简直生活在童话世界里。他多半觉得自己是个王子,非常喜爱玩被灰姑娘爱上的游戏。贺小姐……你也知道她单纯好骗,所以理所当然成为季稷的猎物。” 泉源现在多少也知道最初贺晨曦会喜欢季稷一定是被季稷引诱。贺晨曦单纯青涩,就算遇到好男孩也不会自己凑上去。 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泉源并没有兴趣知道。 相反知道这些只会让她更烦躁。 林意茹说:“泉小姐耐心不够好。” 泉源又冷笑:“那要看对谁。” 林意茹做出举手投降的姿势:“我只想说季稷喜欢把人生当大戏来演,他尽职尽责把自己装扮成少年偶像吸引单纯的女孩子,然后又被我这个富婆包养棒打鸳鸯,随后忍辱负重重新回到爱人身边……他玩得不亦乐乎,只是……泉小姐你也明白,谁知道他还想出什么点子让贺小姐演绎呢?他的剧本跌宕起伏,这种爱情故事里女主角说不定会遭遇些什么……既然泉小姐这么在意贺小姐的事,不如帮她看清季稷的嘴脸。” 泉源实在没有想到林意茹所说的跟贺晨曦有关的事情居然是这样…… 她彻底无语了,完全搞不懂季稷的脑回路。 她原本只觉得贺晨曦遇到一个渣男,现在看来是惹上了神经病。 第八十九章 生日会上一旦有小孩子,寿星就做不了主角只能做小丑了。 陈瑜平常与底下的小辈们玩得很开,小孩子们都喜欢这个小叔叔,等到切蛋糕的时候大家一起把奶油抹到他身上,跟他追来追去不亦乐乎。 泉源一早就躲开了,包括别的大人也一样不愿意加入这场混战。 周如薇跟张阿姨一起在边上的房间摆好茶点,把餐厅留给小孩子乱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特别腼腆的小姑娘跑到这边房间来,大概是被大家一起瞩目地有点不好意思,捧着蛋糕红脸跑到泉源旁边旁边。 “姑姑你低头。” 泉源跟这些晚辈相处很少,但也大概猜出他想要干什么。她低下头,小姑娘果然在她面颊边抹了一小块奶油。 黏腻腻的感觉让泉源不适,但小孩子的接触比大人的接触要好忍受多了。 更何况小侄女乖巧可爱,泉源也生不出抗拒的心思。 她揉揉小姑娘的头。 小姑娘把蛋糕递给她:“姑姑你吃蛋糕。” 泉源吃了一口:“谢谢你。”她想了想还是没有想起来这孩子的名字。小名也许是朵朵还是小雅的,大名就实在没印象了。 小姑娘就站在旁边看她吃,泉源吃了一半,把上面的草莓塞进小姑娘嘴巴里。小姑娘甜甜地笑:“堂哥跟小叔叔派我来叫姑姑,姑姑也过去跟我们玩好不好?” 小姑娘的母亲是生日会快开始的时候赶到的,比林意茹来得更加晚一点。她见女儿缠着泉源,忙说:“你姑姑还要陪爸爸妈妈呢。” 这位嫂嫂嫁进来之后多少听过一些关于泉源的事情。私生女,性格不太好,小时候还神经过……加上平常泉源也确实跟家里人不太亲近,这嫂嫂就很怕自己女儿惹对方不快。 对方虽然看起来正正常常的,但谁知道会不会突然怎么样呢? 泉源从小对别人的不友善特别敏感。虽然这位嫂子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但她仍旧感受到对方对她的排斥。 小孩子再可爱也抵消不了大人恶感带来的不快。 泉源本想答应她过去,但临时改口:“对的,姑姑还要陪你的堂伯公呢。” 小姑娘嘟起嘴:“堂伯公有这么多人陪,姑姑你跟我去嘛。”她不依不饶摇着泉源的手臂,泉源猝不及防,手边的蛋糕被碰掉了。 泉源边上坐的正好是林意茹。 林意茹跟泉源一起从房间出来之后还要继续扮演一见如故,紧紧黏在泉源身边。泉源不想在家里跟她起争执,只好随她去。她坐得近,蛋糕就整个糊在了林意茹衣服上。 “呀!”小姑娘的母亲比林意茹还早地发出一声惊叫:“朵朵你过来,你看你。” 小姑娘没想到自己闯祸了,又被自己母亲吓了一跳,眼眶子里就转起泪珠来。 另一边也是后到的一位泉源的姑母说:“安雅你这样大惊小怪,朵朵要被你吓哭了。” 林意茹也笑说自己没关系,想要伸手安慰一下小姑娘。泉源不着痕迹地把她挡开。她总觉得林意茹这个人轻佻太过,所以看她要触碰小侄女觉得不太舒服。 泉源把侄女抱开:“跟阿姨说声对不起。” 朵朵乖乖说了一声对不起。 泉源说:“好了,到妈妈那边去吧。” 朵朵母亲——泉源现在才知道她叫安雅,看来之前是把朵朵的名字跟她母亲名字弄混。安雅忙过来,也迭声对林意茹道歉。 林意茹只好也连说没关系。 安雅却还嫌不够,说:“林小姐在这里等等,我去拿毛巾给你。” 之前开口的那位泉源的姑母哼了一声:“安雅你带朵朵去瑜宝那边玩,这里叫如薇带林小姐去楼上换衣服就好,拿什么毛巾,哪里擦得干净。” 姑母大概是嫌这位嫂嫂太过殷勤谄媚,言语里的嫌弃十分明显。泉源也知道家里人因为财产的事总有些互相看不顺眼的情况,也没有觉得疑惑。她懒得看这些人丢人现眼,并且也知道自己这位私生女其实才是这些人最讨厌的那个——这一个晚上她一直都与这些人坐一起,想必他们吃饭喝茶都没有舒心过。 反正那位堂姑母是一直不喜欢她的。就像明明她与林意茹年纪相近体型也相似,但姑母却叫继母带林意茹去楼上换衣服,直接把她忽略过去。 不过泉源求之不得。她既不想跟林意茹有牵扯,也不想继续在这里看自己的这些亲戚互相拆台丢人,就对站在安雅身边眼睛还泪汪汪的小侄女说:“姑姑跟妈妈一起带朵朵去找小叔玩好吗?” 朵朵还没回答,继母周如薇说:“我跟小雅带朵朵去好了。梦梦你跟林小姐关系好,你带林小姐去楼上换衣服。我这样的老人家都没有合适的衣服换给你们年轻人穿。” 林意茹趁势说:“那就拜托源姐了。” “……”泉源心中叫苦不迭。 这时朵朵却跑到泉源身边抓住自己姑姑的手:“我要姑姑带我去。” 显然在她看来刚刚训斥自己的母亲没有帮自己解围的姑姑可靠。况且她还记得自己过来的任务就是把姑姑带去那边。 泉源在心里为朵朵叫好,揉揉她的头发,然后对周如薇说:“叫小雅嫂子带林小姐去吧。我房间柜里的衣服都没有穿过,直接给林小姐穿就好。嫂子知道我房间吧?” 既然安雅看起来很想讨好林意茹,那就如她意好了。 果然安雅忙不迭就带林意茹去了,泉源如愿抱起侄女往孩子们游戏的房间去了。 只是有一点令她感到疑惑。 林家的杂志只是在市内算是魁首,跟陈氏交集不多,实力也无法相较,不知道安雅为什么对林意茹这样重视。 看来陈氏与林家合作的项目应该比陈瑜说的做个电子杂志要大得多。 泉源在心里感叹弟弟实在太不关心家里的事,然后不在意地离开了。 她自己并不在乎陈氏要做什么。陈氏的财产与好处她一点都不想要,甚至父亲以前给她的那些她以后也会慢慢还给父亲。 当年泉源的第一位继母曾说泉源母亲是为了陈家财产才又回来勾搭她丈夫的狐狸精。虽然泉源母亲已经去世,泉源的第一任继母也进了精神疗养院,但泉源仍旧想要让别人看看……她如果想要成功、想要财富,她可以自己赚回来。 这股执念可以说是泉源多年来虽然对未来没有什么憧憬却还是幸亏拼搏事业的原因。 晚上之后的时间泉源就跟陈瑜一起混在孩子堆里了。 小孩子们以前没有怎么接触过泉源,一开始有点放不开,但因为陈瑜处处给泉源说好话,朵朵又拼命说小姑姑可好可好了,渐渐地孩子们都黏到了泉源身边。 再加上泉源要对一个人好时,身上的气质格外亲切安全。就连贺晨曦与华蓉这样的大人都被她宠得露出幼稚一面。所以在大家散场要各自回家的时候有个侄子甚至不肯跟父母回家,哭着说晚上要跟姑姑睡。 这孩子正是泉源那位堂姑母的孙子。 堂姑母看自己孙子竟然黏着一个私生女,也不管他哭喊,严厉地叫他父亲把他带走了。 泉源本来还想安慰小孩子几句,但既然这样也实在意兴阑珊,对面露尴尬的表兄笑了笑就进去了。 陈瑜跟在她后面,嘴里抱怨:“什么嘛……” 泉源晚上好不容易有的一点高兴劲头都被搅没了,但弟弟的抱怨与他那小狗一样小心翼翼不断注视过来的眼神又把她逗笑。 泉源说:“你下次还要叫我回来吗?我今天很不开心。” 陈瑜亦步亦趋跟在她旁边:“下午把林意茹丢给你是我不对,姐你不要生气,我保证下次她不会再在这里。” 泉源笑:“你不要转移话题。你希望我回来,但你也看到了,家里人并不希望我回来。相比有可能给陈氏带来利益的林意茹,我对于他们来说更加像个外人。” 陈瑜不高兴:“这里是爸爸的家,关他们什么事。” 泉源说:“如果我同意改姓,然后住回来,就跟他们有关系。你自己说你不喜欢管公司的事,也知道爸爸有叫我接班的想法,但你知道我们的产业都是家族式的,你的爷爷有过遗嘱,外姓人不能成为股东。这种情况下我回来只会孤立无援。你想要自己去做喜欢的事,却要我这么辛苦吗?” 陈瑜张口结舌。 他显然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林意茹虽然是个讨厌的人,但有句话却说的不错。 陈瑜还是个小男孩。 他只以为管理公司就是谁的权力大谁说了算,并没有想过如果别的股东都在拖后腿,接手陈氏的泉源会怎么样。 他只想到自己不喜欢管理公司,姐姐却很有才能,姐姐回来算是各得其位,但没有料到过泉源回来会有多辛苦。 泉源看他的样子,只能在心里叹息。 第九十章 这时继母带着林意茹出来。 在泉源看来继母周如薇对林意茹的好感实在浓烈得有点蹊跷。 不过不暴露本性的时候林意茹看上去确实是个大家闺秀。 安静又不失圆滑,社交手腕高超。 从前听说她被自己的姐姐宠着所以并没有什么太大建树,但从下午的几次交锋来看她实际上是深藏不露。 大概是继母慧眼识金所以看出这一点了吧。 此时林意茹大概是要告辞,继母将她送出来,看见陈瑜与泉源送人回来于是招手:“我想邀林小姐在家里多坐一会儿,她不肯。梦梦你们聊得投机,快来挽留她。” 林意茹说:“我再留下去就要打扰你们休息了。” 周如薇说:“哪有休息得这样早。你来做客,我们却招待不周。” 林意茹说:“怎么会,我觉得今天很开心。” 周如薇说:“那就好,我怕你以后都不想来。” “我一定常来拜访。”她看着泉源,“我跟源姐这么投缘,就算不为了阿姨也要为了源姐来的。” 周如薇捂嘴笑:“哎哟,就晓得你们年轻人嫌弃我们老人家。好吧,就叫两个年轻人送你,我就识相一点不打扰你们。” 林意茹也笑:“阿姨快回去,我还有很多私房话要同源姐讲的。” 周如薇挥挥手,叫泉源跟陈瑜好好送送林意茹,然后就回去了。 泉源知道继母应该主要是想让陈瑜跟林意茹和缓一下关系。 陈瑜自己显然也知道。 他爱憎分明,如果是之前一定就把林意茹扔给自己姐姐然后自己跑掉,但想到刚才姐姐说的话又踟蹰了。 把烂摊子扔给别人解决也太没有男子汉气概了…… 陈瑜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说:“姐你让我表现一下,我去送林小姐吧。” 林意茹似笑非笑地看他:“怎么能劳烦寿星?” 陈瑜说:“……之前很抱歉,请你原谅我。” 林意茹嗤地笑出声,她看着泉源说:“请泉小姐告诉你的小可怜弟弟之前你已经代他向我道歉过,我也没有那么小气。” 她说完在陈瑜看不见的角度朝泉源做个吻的动作,自己离开了。 陈瑜更加郁闷:“姐你之前帮我道歉过啊……” 泉源说:“你觉得呢?大家都知道今天林意茹来是要跟你相亲,你直接说那样的话就没有想过后果吗?林家以后也许要跟陈氏合作,你自己高兴了就跑,如果我不代你道歉,难道要叫父亲或者周阿姨来吗?” “那……那她有没有为难你?” 有。但那些为难没有必要告诉陈瑜。 泉源说:“你是小孩不懂事,我提一下让她知道并不是家里人要针对她就好,难道她真的要像你一样为了自己不高兴就找未来生意伙伴的麻烦吗?” 陈瑜涨红脸。 泉源把话题打住,不再跟陈瑜讲这些事。 如果是从前她并不会把这些事这么直接地告诉陈瑜,也不会这样毫不修饰,但想到自己自己以后并不可能接手陈氏,就索性将话题说开一些。 继母说得没错,父亲最近身体不好,已经显出龙钟老态。自从上次不小心摔伤腿之后父亲似乎就苍老得特别迅速。 在心中无法原谅父亲过去犯的一些错误是一件事,父女天性又是两外一件事。 有句话说人之将死……其实这样的情绪在看见对方渐渐衰老时也会产生。 泉源虽然与父亲在一起时总是忍不住发生口角,但心里却总是想起过去父亲让自己坐在背上骑大马,带自己去游乐园时的情景…… 甚至在生病之后,父亲怕刺激自己所以每晚偷偷站在门边看看自己的景象也不时浮现脑海。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样的悲剧,泉源其实可以拥有一个幸福的童年。 泉源对父亲的情感太复杂,她没有办法放下芥蒂回来帮忙,因为她始终认为自己是不属于父亲所在的这个家的。但是她又不想父亲那么操劳,所以希望陈瑜快些长大。 并不一定要帮助父亲管理公司。 至少学会为自己的未来负责。 既然选择了自己喜欢的建筑专业,她希望陈瑜以后不要浑浑噩噩浪费时间,至少将课业学好,不要让父亲在处理公司事务之外再为他操劳。 陈家虽然家教很严,但陈瑜因为是陈毓清的老来子,所以得到许多宠爱。良好的家庭教育使他并没有纨绔习气,但却多少像时兴的年轻人一样因为生活没有压力所以平常有点放纵自己。他虽然行事有些幼稚,但却是正直善良的。 他一定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好儿子,并且努力想要做个好弟弟,现在遭受一点打击,马上就会迎难而上吧。 泉源看着弟弟垂头丧气的样子,觉得像弟弟这样的乖小孩稍被提点就会努力成长。她这样想着,忽然笑了。 她发现自己确实与从前不同。 从前她不会做这种事。 对任何东西的看法都是消极退避的……如果遇见今天这样的情况第一反应是离开。 但今天她没有这样做。她改变了。 并不是在下定决心改变的时候才开始改变,而是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改变了。 这种改变是一点一滴积累而成的。 ……是谁带给她这样的改变已经根本不需要思索。 郁闷地走在一边的陈瑜看见姐姐这个笑容,诧异地望着她。 “姐……你,刚才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吗?” 泉源摇头:“是真的。” 陈瑜说:“那你为什么笑……我还以为你耍到我所以才笑。” 泉源说:“我想到明天要给你辅导功课所以才笑。” 陈瑜抓抓头发:“会不会打扰到你?” 泉源说:“我很严格,你准备好。” 陈瑜说:“我也不是很笨的,就是之前经常逃课……其实我自己看书也可以,之前是想……” 他有点不好意思说只是想要找点机会跟姐姐多相处而已。 这种行为好像小孩子一样,他自己有点说不出口。 自从上次鼓起勇气对姐姐道歉之后,他觉得姐姐其实很好相处。 那之后小时候的那种对有个姐姐的憧憬就像冒头的竹笋一样疯狂生长起来。只是那次之后姐姐就再没有回家过。 陈瑜沮丧地发现自己竟然连姐姐的一个联系方式都没有。 就好像不是姐弟一样。 他想到刚才泉源说“相比会带来利益的林意茹,我更像是外人”,心里就觉得格外愧疚。 陈瑜想自己之前都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对姐姐很好了,道歉之后又想方设法叫她回来改善跟家人的关系,还给她制造机会让家里的小孩子都喜欢她。但其实这些事只是一厢情愿啊……姐姐并不高兴。 想到这些他更加沮丧了。 说不定想要跟姐姐多待一会儿,想要通过补习功课这种幼稚兮兮的事情跟姐姐熟悉起来……其实是在浪费姐姐的时间。 他说:“姐你很忙的话不用理我的。” 泉源揉揉他的头发:“刚才我笑是因为很高兴你这么黏我。” “我也没有很黏……” 泉源说:“小的时候我不太喜欢你。你知道你以前有个哥哥的?” “嗯……大伯有对我讲过。” “周阿姨之前我还有过一个阿姨,那个时候她觉得是我将她的儿子克死。” “啊?怎么会这样?” “所以我以前很讨厌你。我很害怕你有什么不好,大家会觉得是我的错。现在想想那种想法很好笑。我觉得有个弟弟很好。虽然会惹麻烦,但是又很可爱。” “姐你今天坦率过头了吧……”陈瑜对可爱这个说法感到很不好意思。 泉源说:“我最近都想坦率一点。我觉得我以前不太好,所以想变得好一点。” 她以前觉得周围的人和事物都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 她暗恋一个人,却在思考未来的时候只觉得这份恋情不会有好结果。 她拥有了挚友,却总是提心吊胆害怕朋友因为什么事情离开我身边。 她的公司有了发展,却只觉得这样应该对得起相信她的员工,让死去的母亲会为她骄傲。 她想了想,生活里竟然好像没有什么会令她快乐的事情。 ——所以我想变得好一点。 因为她遇见了一个……让她想变得好一点的人。 这个人好像永远那么快乐。 这个人大声地把我爱你喊给她听。 这个人说我一定做到,你要等我。 这个人有种神奇的魅力,会让人不由自主喜欢上她眼里的这个世界,相信她说出口的事一定会做到。 ——所以我想变得更好一点。 林意茹若有所指地暗示她知道了她的性向的时候她竟然没有那么恐慌害怕。 没有像在医院里遇见孙狸的时候那样头脑眩晕。 因为刘云已经说过,这件事情交给我解决,你要相信我,你要等我。 刘云很可靠。 ——所以我想变得更好一点。 陈瑜看着姐姐:“啊……姐你是不是恋爱了?” “还没有。” 陈瑜说:“哦……” 泉源说:“不过快了吧。” “是谁啊?我可不可以知道?” “以后吧。” “那个……我也不是一定要知道,就是觉得可以帮姐你看看他人品怎么样。就像季稷那样奇怪的话就不好了,嗯……不过姐你眼光一定比我好啦哈哈哈……” “会介绍给你的。那时候你能接受她就好。” “是很穷吗?还是对头公司的?不会是罪犯吧?” 泉源笑:“乱想什么。” 陈瑜说:“姐你讲得好像很严重……” “很严重。”毕竟是个女人。 “啊……”陈瑜张大嘴巴。“我总是觉得姐你今天在耍我。” 泉源笑:“我没有耍你,是想讨好你。希望你会支持我。” 陈瑜更不好意思了:“我还是觉得姐你在耍我。你说我很可爱,所以就是想逗我吧?” 泉源揉了揉弟弟的头,觉得自己的弟弟确实很可爱。 第九十一章 泉源同陈瑜一起回家时继母周如薇正从厨房端了茶水出来。她见儿子进门,问:“将林小姐好好送走了吗?” 陈瑜对自己之前冲动做事感到不好意思,听见母亲这样问就有点恼羞成怒,不高兴地说:“有啦有啦,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姐姐都跟我讲过了。” 周如薇笑看泉源:“还是要梦梦你回来镇住他。他根本不怕我。” 泉源笑笑:“陈瑜很乖。” 陈瑜不高兴:“我也不怕姐姐,是姐姐讲的有道理。” 周如薇叹气:“妈妈讲的就没有道理?” 陈瑜说:“你只会叫我相亲!” 周如薇说:“好好,是我不对。之后不提叫你跟林小姐相亲的事情好不好?” 像哄小孩子一样。 陈瑜想到姐姐说自己小孩子,就皱起脸:“我以后会懂事一点。” “是真的我就开心了。” 陈瑜转移话题:“你去拿茶给爸爸吗?” “他跟你阿伯又去书房谈事情……我端茶水过去。他们两个也真是,不知早点休息。” 陈瑜说:“叫姐姐去送!” 周如薇忙点头:“对的对的,你姐姐叫你爸爸休息你爸爸一定会听。我是不行哝,家里老老小小都不听我的话。”她把茶水交给泉源:“煮的是柚子茶,上次你带了文旦回来,我跟张嫂一起用蜂蜜腌好做了茶,你大伯跟爸爸都很喜欢喝。你送去就叫他们休息,都已经是两个老头子了还这么拼,要他们有事明天聊。” 泉源知道这是弟弟又要想方设法让自己去跟父亲相处了,点头接过茶壶后扫了弟弟一眼,果然见弟弟露出加油的表情。 ……这种事有什么好加油呢。 泉源知道自己跟父亲的相处秘诀其实应该是不要见面。 书房的门并没有关牢,而是押开了一点。 泉源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听见伯父在里面说:“……这些人也太难看。以前兄弟间虽然也起分歧,但心至少还是齐的。这些小辈实在太短视!” 泉源见伯父这样生气,敲门的动作就慢了一步。 这时她父亲陈毓清开口:“也不知我们百年后陈氏会怎样。” 伯父叹气:“林家的那个什么系统到底怎么样?我现在是老了,搞不懂这些东西。只听说梦梦公司里似乎也搞了一个,还跟n记签了约。到底是什么样的?” 陈毓清说:“就是你用电脑……以前是doc,后来有了视窗跟爪哇,差不多的东西。只是现在像手机也有了电脑一样的功能。陈瑜之前送你的那支就是。” “我实在接受不来。按键都找不到。你怎么突然想要做这个,陈氏在这边太薄弱。” “只是老赫那边要转型,我也觉得是个好的发展机会。地产如今不太景气……而且我本想梦梦肯回来也不算太埋没她的才能。” “她若自己能在外面发展得好,我也不想她回来。哎,你看他们今晚一个一个摆了什么脸色。梦梦自己喜欢在外面散心就让她去。你要叫她回来帮忙可以,但要叫她天天对着这些嘴脸,我第一个就不同意。” “好了……这些以后再说。我就算想要她回来,你也看到了,她索性不回家。” 伯父说:“我看你们父女是前世有仇,一讲起话来就要互相别劲。” 陈毓清年轻时温文尔雅,人到老年脾气却暴躁起来。听到自己大哥这样讲,不高兴了:“我是她父亲,难道要我让她?” “你看你看!你越老脾气越臭。” “哪个老头子不是这样?” 伯父被自己弟弟逗笑了:“管你嘞。那你说林氏的东西是怎么回事?很不错吗?我看小堂弟的儿媳妇晚上迫不及待要黏到林家小女儿身上。” “我也不懂。派了搞这些的人过去看,他们透了一点资料出来,应该是不错。就好比一家的衣服又好看又舒服又便宜,人人都能穿,所以渐渐人人穿它,这样那些做纽扣拉链的企业也要仰它鼻息生存。林氏的东西,据说开发完之后无论是电脑手机都可以用一套标准来。” 伯父沉吟:“这样一块蛋糕,他们何必低姿态拿来陈氏?” 陈毓清说:“我只怕里面还有些名堂。” 门外的泉源听到这些也觉得诧异。 原来晚上大家对林意茹的热情竟然是因为这个。 但林家做的杂志,什么时候能够开发出这样的东西? 更加令她震惊的是这东西跟她们正在开发的系统实在相似。 但好在系统已经卖出了……自己这边应该是比那边快了一步。 这时伯父说:“不管什么名堂,我们小心就是。” 陈毓清点头:“我也是这样想。” 伯父对系统的事实在并不熟悉,就把这个话题扔一边:“说起来如薇是怎么回事?怎么要那个林家的小女儿来与瑜宝相亲?年纪也差太多。” “相亲是对方提起……如薇也没有当真,只是当个借口给梦梦回来相亲而已。” 泉源想果然是这样。 大伯笑:“她这几年也老了,会出这样的昏招……” 陈毓清说:“也是看我着急。” 大伯不赞同:“你最近是太着急。恋爱的事要她们自己去谈……她不喜欢就算了,慢慢来不要逼她。” 泉源直觉就觉得伯父与父亲在谈论与自己有关的事情,于是在门口停下来。 果然父亲陈毓清说:“怎么不急,她年纪已经这么大,自己的大事上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也这样老了,过几年还有谁管她?” “她也不是小孩子。” “所以才麻烦。她现在有自己的想法,总觉得自己是对的,根本不听我说。” “严父慈母,她既然母亲不在了,你也要脾气好一点。如薇虽然好但毕竟不是她亲生母亲。你们两个一讲起话来就要争起来。梦梦是个好孩子,你让她一点。” “我还不是为她好?” 大伯叹口气:“哎,当年是我对不起菀青。” 苑青是泉源母亲的名字。泉源听到这里,原本想敲门进去的动作又停住了。 大伯却不继续说她母亲的事,而是说:“我左看右看还是觉得赫哲是个好孩子,家世也登对,人也好……我看你从公司找来的几个小朋友还是太草率。有一个年纪还没有梦梦大。你们心急慌忙地相女婿,搞得公司里也要人心不稳。” “都是做技术的,我特地招回来,有共同语言才有用。门当户对又有什么好?当年我与沈虹不就是门当户对,父亲还夸是郎才女貌……结果却这样。父亲将就门当户对,毁了沈虹和苑青。”沈虹就是陈毓清的第一任妻子,也是泉源童年噩梦的开端。陈毓清想到当年事,情绪低落下来,“也是我当年太不成熟。否则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若我坚持与苑青在一起,或者仔细一点察觉她怀孕的事……” 大伯拍拍兄弟的膝头:“女人要隐瞒什么事,我们又怎么能察觉。而且当年你们分手时是好聚好散。当年是因为我找她谈话,所以她才打定主意把孩子的事瞒了下来……好了好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我就说,要是要给梦梦找良人,门当户对也算了,她喜欢就好。只希望我能看见她夫妻和睦儿女绕膝。我也一直没有子女缘,看见梦梦好,我也能够安心闭眼。” 陈毓清笑:“你就多活几年吧。我这里女婿都没有找到,你就要算计我女儿肯不肯生二胎的事了。” 大伯无可奈何:“你哦……” 门外的泉源却觉得父亲的态度似乎有点勉强,难道伯父得了什么病吗? 伯父的话也让她觉得沉重。 儿女绕膝……恐怕是不可能了。 甚至连“夫”妻和睦都太勉强。 泉源没办法再在门外听下去,于是敲门进入书房。 伯父看她进来,笑得真心:“刚说到你就来了。你晚间同那几只小毛头玩了一晚上,是喜欢小孩的吧?我跟你爸爸说要你多生几个小孩,以后就摆一个在我老头子面前养,我就开心了。” 泉源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是由伯父抚养的,跟伯父的关系倒比跟父亲更加亲密一点。她用玩笑话把伯父提起的话题含糊过去:“我这样的人还一年一个,要少赚多少钞票。” 伯父笑:“梦梦是女强人了。” 泉源说:“眼光都不同了,周围人全是手下,哪个配得上我。” 伯父开怀,笑着说:“你只知道糊弄我老头子。不过好好挑是真的。要是遇见好孩子就留个眼睛。我们是跟不上你的眼光了。只是你慢慢挑是可以,有了事业就想独身过的念头伯父是不肯放纵你的,晓得吗?” 泉源点头,表面轻松心里却沉重地说:“我会找的。” “好了,”伯父喝掉柚子茶站起来,“想必是如薇叫你来催我们睡觉。我去了。”他说完还朝自己弟弟眨了眨眼睛,似乎炫耀自己的谈话技巧。 伯父走后只剩泉源跟父亲在书房里。父女两个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最后泉源只好说:“爸爸也喝茶吧。” 陈毓清说:“又是蜂蜜水又是牛奶,小孩子喝的东西。” “对睡眠好。” 陈毓清说:“我看你也精神不好,也喝一杯去睡吧。” 随后父女两个一起默默喝了茶。 喝完后又一次相顾无言。泉源正想找点什么话来说,父亲开口了:“你伯父也老了,你多为他想想,他晚上说的话你放心上去。” 泉源点头。 她觉得父亲好像还有些未尽之意,但陈毓清最终还是没说,上楼去休息了。 第九十二章 睡前华蓉来了个电话。 华蓉开门见山:“我跟华夏和好了。” 泉源挺高兴:“恭喜。” 华蓉说:“别提了,心累。” 泉源笑:“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华蓉说:“我得什么便宜呢!我要是男人就好了。” 泉源察觉出来华蓉好像真的是兴致不高,就问:“怎么了?” 华蓉说:“找时间让华夏给你磕头赔罪。” 泉源知道华蓉对之前的事还没消气,在过口瘾,于是爽快说:“好。你现在叫他来,让他学个小狗叫,要不然我不原谅他。” 这时候电话里传来模模糊糊地一声:“要不要醋?”听起来像是贺晨曦的声音。泉源问:“你在哪里呢?” 华蓉说:“跟贺姑娘一起呢,她正在伺候我宵夜。” 泉源就听贺晨曦在华蓉边上笑:“我做的芙蓉蛋花羹,阿源你在自己爸爸那边吗?” “嗯,我父亲家呢。” 贺晨曦说:“那我们不给你送了。我跟蓉蓉姐晚上买了好多东西吃,吃到现在。” 泉源说:“小心胖。” 贺晨曦说:“年底了,不管啦。” 华蓉说:“我们俩合租了一个屋子打算一起住几个月。” “华夏呢?” “多查看他会儿。不想跟他住,说不定哪天早上起来就满地都是他尸块儿了。” “……”泉源无语,问贺晨曦:“你蓉蓉姐又喝酒了?” “吃了一罐酒酿……” “……你让她早点睡。” 华蓉大喊:“我没喝醉!” 贺晨曦笑起来。 华蓉说:“理你们!我去吃宵夜。” 泉源听她故意重重踩着拖鞋噼啪噼啪走开了。电话里贺晨曦说:“阿源我们下午搬家啦。” “这么快?” “嗯。那个华夏来帮忙的。” 泉源觉得好笑,也不知华蓉对贺晨曦倒了多少华夏的坏话,让贺晨曦对华夏怨气这么大。 她问:“你原来屋子呢?说搬就搬了。” “我跟蓉蓉姐之前就说好合租的,找了好久房子了。” 泉源说:“又瞒我。” 贺晨曦说:“哈哈哈。” 泉源问:“东西都搬完了吗?” “没有,蓉蓉姐说明天叫你来当苦力。” “行,约个时间,我明天去。” “早上十点钟吧,我们一起吃午饭。”贺晨曦又问:“今天回家的时候有没有怎么样?” 泉源说:“什么怎么样?” “就是季稷的事……” 泉源笑:“没怎么样,他也不算我弟弟的朋友。” 贺晨曦过了一会儿才小声问:“季稷家是做什么的?是不是很有钱?” 泉源这才知道贺晨曦现在仍对季稷的家世一无所知,还以为他真的是个被人包养的小校园偶像。泉源简单说:“家里做生意的,他以前骗你。明天再说吧。他人品实在不行,你……” 贺晨曦说:“我知道的!我今天也很讨厌他。” 泉源放心了:“这就好。”她知道贺晨曦心里多半还有点混乱,就不再说这个话题,问:“那十点我们哪里见?” 贺晨曦说:“你的车子蓉蓉姐开来了,明天我们去接你。” “好。”泉源说了个附近的地址然后跟贺晨曦道了晚安。 时间也差不多十一点半了。 泉源本想去洗漱睡觉,但想到下午晚上都挺忙乱,一直没注意看手机,于是又翻开短信栏。 没有未读讯息。 要不要发一条呢? 睡前发吧。 或者打个电话? 打电话又说什么好呢? ……总是有点尴尬。 又不是令人羞愧难过的那种尴尬,而是有点仿佛浮在半空、脚底踩着云絮的那种轻飘飘的尴尬。 还是算了吧。发个短信就好。上午刘云说很忙,也许现在睡了。不,睡了的话应该接到她的短讯。也许还在忙? 若还在忙就不要打扰她。 …… 左右翻弄着手机,五分钟就这么过去了。 泉源自己笑起来。 ……有什么好犹豫的。 有什么好犹豫呢?但她本来就是个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的人。以前给贺晨曦发讯息时也会这样左右摇摆写了又删弄半天。 现在对刘云也这样了。 也这样了……她想着,却觉得心里有颗小火球烧起来。 ——所以我也是喜欢刘云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刘云,但确实喜欢了。 喜欢了又要强迫自己不去喜欢,要强迫自己把这种喜欢驱逐出去。 直到确认这份喜欢会得到保障,它才出笼野兽般汹涌起来。 ——我比自己所想还要更加喜欢刘云一点。 泉源觉得脸也莫名其妙热了起来,她把手机放下,还是决定先去洗漱,然后回来打电话。 要不然还是发短信…… ……又会不会太晚? 这简直是死循环了,这样下去也不知道又要过多少个五分钟。 泉源盯着通讯录最终下定决心。 现在就打吧! 铃声却比她要更快一步响起来。 泉源有点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想到刚才自己的纠结犹豫,突然就有点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是刘云。 电话对面的刘云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聒噪地大呼小叫。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就好像玩木头人游戏一样,两个人连动作都是静止的。听筒里只来回传递着呼吸声。又过了一会儿,似乎怕呼吸声惊扰什么一样,又都不约而同地放缓了呼吸。泉源关了灯,仰靠在沙发上闭起眼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刘云突然笑了。 “泉源……” “嗯。” “真安静。” “嗯。” “突然觉得紧张。” “嗯。” “我今天忙死了。等一下还要继续干活。不过心情很好,不累的。” “嗯。” 泉源没有问她在干什么,她也没有继续说。 又沉默了一会儿,刘云说:“你等我。” 不需要解释要泉源等什么。 泉源说:“好。” “我刚才给你打过电话,但是正在通话中。” “华蓉给我打电话了。” “你要睡觉了吗?” “要了。” 刘云说:“早点睡。” 但是两个人都没有挂电话。 又过了好一会儿,泉源说:“我刚才在想你是不是很忙,要洗漱前给你电话还是洗漱以后。” 刘云在对面笑,气声拂过泉源耳畔。 泉源侧了侧头。 刘云说:“很忙的。” 泉源说:“别太累。” 刘云说:“嗯。” 又沉默了。 又过了一会儿,刘云说:“明天也很忙的。” 泉源说:“好。” 刘云说:“后天就元旦了,要到明年了。” 泉源说:“嗯。” 再次沉默。 听筒里传来一点悉悉索索噼噼啪啪的声音,然后刘云说:“我带了耳机。” 泉源弯起嘴角。她站起来:“我去洗漱,开免提。” 对面刘云也笑起来。她问:“你喜欢什么颜色?” 泉源一时想不到:“好像没有特别喜欢。” 刘云说:“以后别穿黑灰的衣服出门了。” 泉源问:“为什么?” 刘云唔了一会儿:“看起来禁欲。太性感。” 泉源无语。 先刷牙然后洗脸,觉得开着电话去冲澡不太好意思,所以打算之后打盆水洗脚了事。 刘云听她刷牙的声音,说:“我刚才饿了,去买了甜玉米吃。以前只要一块五,现在要三块五,而且没有以前大。” 泉源咬着牙刷嗯了声。 刘云那边又不知乒乒乓乓做了什么,然后说:“吃爆米花不好。” 挺无厘头的。泉源想她大概是因为提到玉米所以联想到爆米花了。 泉源嗯了一声。接着直到她开始接水洗脚两边又都沉默。 泡上脚,泉源舒服地眯起眼睛,说:“我不吃爆米花。” “电影呢?” “不太爱看。” “我不爱看3d,大多数没剧情。我们买碟回家看吧。我看见你家有机子。” 我们回家看。 泉源笑。 “好。” 刘云说:“我想看七侠五义。”她说完哼起片头曲,说:“歌好听。” 泉源说:“跑调了。” 刘云说:“不可能!我每天听。” 泉源说:“是跑调了。” “那你唱?” 泉源没唱,一边洗脚一边给刘云哼了一遍。 哼完之后两个人又都没说话。泉源去衣帽间换了睡衣,然后从书柜取了本书躺在床上看。刘云那边仍旧不知道在干嘛,这次发出唰唰唰唰的声音,好像在用砂纸磨什么。 磨了好一会儿。 刘云问:“你看什么?” 泉源只是随便抽了一本书,是小学时候的奥数题。 她给刘云念了一道大和尚小和尚分馒头的经典应用,刘云马上说了答案,然后挺骄傲的:“我小时候市里拿过奖。” 泉源说:“我第一。” 刘云说:“我们同龄吗?” 两个人想了想,察觉互相连生日年龄都一概不知。 然后又一起笑了。 刘云突然问:“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泉源看了一眼台灯上带的钟。原来十二点了。她说:“帮小希跟蓉蓉搬家。” 刘云说:“哦,那别太累。你好好玩,今天休息吧。” 泉源说:“好,你也早点。” 她把书合上,关了灯躺好,电话仍旧没挂。 刘云说:“你挂呀。” 泉源说:“你怎么不?” 刘云说:“有点舍不得。” 泉源又无声弯了嘴角。 刘云说:“一个多小时了。” 泉源说:“给你报销。” 刘云说:“你把手机放开点。” 泉源把手机放在另外一边的床头柜上,说:“好了。” 她的声音有点远,刘云听清了,说:“你睡吧。” “好。” “晚安。” “晚安。” 之后两个人没再说话。 泉源盯着手机屏幕的光亮看了一会儿然后闭上眼睛。 电话里仍旧传来刘云乒乒乓乓悉悉索索的声音。 是噪音无疑,却并不令人烦躁。 泉源就那么睡着了。 第九十三章 泉源是在早晨七点醒的,比以往要稍微晚一些。 床头柜上的手机已经没电了。 她跑去抽屉里翻出备用的充电器充上电,插好,打开。开机画面后首先跳出的就是一条未读讯息。 刘云:我也要没电了,早安。 是在凌晨四点多的时候。 也不知道刘云昨晚睡了没有,还是忙着什么事情到了通宵。 泉源回了讯息。 早安。 想了想她又调出手机充值业务往刘云的手机号里充了些话费。 刘云说她今天仍旧很忙,所以大概今天也不会见面。 泉源觉得自己处于一个很有趣的状态。她跟刘云之间并没有确定关系,然而这种悬而未决却并不让她恐慌。 这样的状态反倒令她觉得轻松与自然。 刘云说等她。 泉源就等她。 即使不知道要等待多久,即使不知道刘云去做了什么……都没有关系。 等待的时间并不让泉源觉得煎熬。 泉源知道自己信任刘云。 她诧异这份信任也好奇这份信任。 刘云是与众不同的。 只是她为什么与众不同呢? 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缘分这种东西。 你只需静静等待着,不用强求、它会自己降临。 泉源下楼时看见父亲坐在餐厅看报纸。 陈毓清见女儿来,说:“睡够了没有?” 泉源跟父亲道了早:“平常也这时候起,习惯了。” 陈毓清点头:“早睡早起也好。” 张阿姨从厨房出来,给泉源端了一杯晨茶:“先喝杯温茶水。” 茶里煮着桂圆红枣跟一些泉源不认识的东西,味道有点古怪。 陈毓清面前也有一杯,他嫌弃地说:“也不知你们从哪里学来的。” 张阿姨说:“早上喝养生,反正咖啡我是不会煮给你喝的。太太说喝完这个以后换成醋加淡盐水。” 陈毓清想想就觉得没胃口,把杯里的养生茶喝完,说:“打电话给陈瑜叫他们回来吧。”想了想又说:“叫他不要忘记买咸豆脑回来。” 张阿姨去拿电话,一边抱怨:“家里烧多好,我早晨都没事做了。” 这时继母也从楼上下来,脸上还糊着藻绿色的面膜,她笑:“工资拿一样,少做点事还不好?张姐你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张阿姨是陈家请了几十年的老保姆了,跟雇主关系很好,她也笑:“在家里我天天早上煮燕窝喝,在外面买有什么好东西。” 周如薇坐下来对丈夫说:“你听,快把张姐辞掉。这样下去都要被张姐吃穷了。” 陈毓清喝完养生茶心里不高兴,对跟张阿姨一起搞出这个东西的妻子很有怨念,说道:“话这样多,脸上的东西要掉下来了。” 周如薇笑,转脸来对泉源说:“你看你爸爸,老来老来脾气变成这样了。” 泉源也笑。 她心情好,面对继母时也觉得亲切起来。 周如薇是个细致敏感的女性,她也看出泉源心情不错,所以也显得很高兴:“你赶紧搬回来住,别人要镇不住她了。”她的神情忽然温柔而庄重起来,对泉源说道:“你妈妈也会高兴。什么地方都是家里好。你是毓清的女儿……” “……”泉源抿了抿嘴唇,“我会常回来。” “我跟你爸爸也老了。姓陈还是姓泉的事有什么要紧……还活着的人才要紧。” 泉源忍不住沉下视线。 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敏感。 继母是为了自己与父亲好。 然而她忍不住去想继母话中的意思。 活着的人才要紧,所以死去母亲的委屈与怨愤都无关紧要了吗? 不……继母只是想说过去的事情就应该过去。 然而,那样的话母亲的死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明白人不应该被过去束缚。但是过去的亡者呢?在时间彼端失去的亲人呢? 如果忘记了过去,是不是也意味着忘记了母亲? 可她又明白,继母说的话没有错。 所有人都会这样想的。 也许总有一天她自己也会这样想。 她会把自己与母亲都从过去的枷锁里解放出来。 就像她为了刘云在努力长大一样……总有一天,她回头审视如今的自己,会觉得这个自己到处都是bug等待被修复。 但那样的时刻还没有到来。 能够令她改变的人也并不是继母。 泉源还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待一个什么契机来解开这个死结。 在从前她对此不抱希望,然而这一刻,她却觉得……那一天也许并不远了吧。 陈毓清本想叫妻子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他知道亲疏有别。 周如薇虽然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继母,但在自己与女儿之间她显然更加偏向于自己。 周如薇是为了他陈毓清才对泉源好的,所以她没有办法处处照顾到女儿的情绪。 知女莫若父。陈毓清只从女儿细微的神情就能知道她早上那些高昂快乐的情绪在短短几句话里消失了。 他想说点什么来改善一下气氛。但此时此刻他说什么都只会使事情更糟。 却在这个时候,他发现女儿笑了起来。 并不鲜明地弯了弯嘴角。 显然不是因为眼前事,而是因为记忆中的什么。 她身上那些凝滞的东西又流淌起来了。 女儿对善良却总有点莽撞的妻子说:“嗯。” 嗯,是这样的。 我会好好想想。 周如薇也从察觉自己说错话的不安中恢复了:“你想通就好。” 泉源点点头。 陈毓清舒了一口气。 伴随年纪的增长,他对女儿的愧疚越来越鲜明。 他总是不敢想象如果在自己老去时还得不到女儿谅解的话那种遗憾会有多么浓烈。 而他更加害怕的是如果女儿在他不在这个世界之后才幡然醒悟那时将会遭遇怎样的痛苦。 他亏欠这个优秀的孩子。 然而在欣慰还没有完全升起的时候,心底却涌上另外一种担忧。 是谁令女儿改变? 陈毓清想到了一些事,这些事令他感到不安。 然而这些令他感到不安的事实在难以查证,他不知道如果查证属实的话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办。 陈毓清最后只是说:“以后周末多回来住吧。你说要帮陈瑜补习功课?” 泉源点头。 周如薇说:“对,好好管管你的弟弟。我记得你当年上学时你都拿董事会奖学金,到了瑜宝这里不挂科都算好的。” 陈瑜恰好拎着一大堆早市买的早点回来:“妈你又讲我!我有在努力了,今天起得这么早,陪阿伯买早点时还在听英文。” 陈毓清不满地瞪他:“你只做了一天有什么值得炫耀。你姐姐上学时每天看书到十二点,早晨六点就起来念书。” 陈瑜瞪大眼睛:“姐你怎么长高的?” 泉源本来诧异父亲竟然对自己上学时的作息这样熟悉,却被陈瑜逗笑了:“你也不矮。” “我还要长高。” 泉源的伯父在弟弟身边坐下:“都快来吃,不然都长不高了。” ··· 饭后也才八点多。 泉源本想帮继母与张阿姨一起收拾餐具,却被赶出来。 “你没事做的话还不如去看瑜宝念书。厨房的事我们自己做得好,瑜宝的功课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陈瑜苦着脸:“我说要好好念的啦,不用姐一直看着啊。” 周如薇不理儿子,对泉源说:“你们年轻人懂,能不能给他的手机装个锁?我看他努力不到三十分钟就要去玩手机。” 泉源点点头:“好。” 陈瑜跟在她后面走到小书房,泉源说:“手机拿来。” 陈瑜哀嚎:“不用当真的吧!” 泉源说:“我给你定个时间表,一直念书也不好,放松一下可以调节思维。不过总玩手机也不好。” “哦。那等一下姐你跟我去街上逛逛吧?我想买点东西。” “我上午有点事……”泉源觉得这是弟弟第一次对自己提出要求,所以拒绝的时候有点心虚。 “啊?那晚上要回来的吧?” “放假时我会住这里。”看着弟弟一副‘放心了’的表情,泉源心底突然转过一个念头,她犹豫了一下,说:“等会儿跟我一起出门吧。” 陈瑜呆呆地:“咦?” “还是留在家里看书?” “我去我去!”他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姐姐。 泉源笑问:“怎么了?” “姐你是你自己对吧?” “那我是谁?” “你变化好大……你以前都不会理我。” “因为你以前也不会理我。” “啊?”陈瑜抓抓头发,“这样哦……我以前是不太敢。……那个……我们去干嘛?” “昨天见过的我朋友,今天我们去帮她搬家。你力气够大吗?”泉源调侃他。 陈瑜忙说:“大的大的!” “好,你准备好多拿一点。” 陈瑜觉得姐姐第一次有任务交给自己,有种特别骄傲的感觉:“都交给我!不过她干嘛搬家……是季稷的事吗?要不要我去找季稷谈谈叫他不要再打扰晨曦姐?” 泉源揉揉弟弟的头发:“不用,大人的事大人自己解决就好。” “我也成年了啦。” 泉源翻开书房里陈瑜的课本:“你看书吧,我划点题目看看你的水准。” 陈瑜乖乖坐下,然后说:“中午要不要回来吃饭?不如我们请晨曦姐来做客吧?” “中午大概会在她们家里吃,刚搬新家,大概还有很多东西要收,不太方便。” 陈瑜说:“我来当司机开车接送她们,姐你请她们来吃饭啦!” 泉源笑:“你怎么这么激动。” 陈瑜不好意思地笑:“姐姐的朋友嘛……上次爸不是说要请你的朋友到家里来吗?结果最后没有来。爸爸跟大伯都很想你带朋友回来的,后来好几次讲起来过。” 泉源心底涌上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好,那我打电话去问她们。” 第九十四章 泉源看时间到了九点才去给华蓉她们打电话。 昨晚约定十点来这边接自己,她觉得这时候她们应该起床了。 谁知电话打过去竟没人接。 弟弟陈瑜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她打电话,见她没打通,显得特别着急:“姐,再打再打再打。” 泉源失笑。 陈瑜说:“你看我都准备好去跟阿伯说你朋友要来家里了。你快打,我去邀功。” 泉源只好再拿起电话,十分凑巧,电话这时候响了,正好是华蓉打过来的。 泉源接起电话,对面传来华蓉气喘吁吁的声音:“我刚跟晨曦姑娘一起搬了张沙发上来,我们力气大不大!” 泉源被她这激动的调子镇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就听华蓉哈哈笑着说:“晨曦姑娘你看她被我们吓住了。” 贺晨曦也在一边哈哈笑。 泉源也笑了:“这么高兴啊。” 华蓉说:“完全睡不着!我们早上五点钟就起来搬家了。等到商场开门又跑去买了好多东西。还买了榻榻米,中午我们买寿司回来吃吧!” 贺晨曦在旁边说:“自己做!自己做!” 华蓉扭头跟她说:“不做!累死了,我们让源源买。”她又转回手机方向:“没力气去接你了,给你个地址自己打车过来吧,下午帮我们搞卫生,顺便买寿司带来。” 泉源说:“中午到我家吃吧。” 华蓉说:“不去,你家没意思,看都看腻了,我们新家才好呢。” 泉源说:“我父亲家。中午请你们到我父亲这里做客,来不来?” 就听手机那边哇了一声,贺晨曦忙问怎么了?华蓉说:“我们中午去吃御厨做饭。” 贺晨曦显然愣住了:”新开的菜馆吗?” 华蓉说:“比菜馆好一千倍,我们去吃大户。” 泉源听华蓉瞎说,不由失笑:“什么御厨?” 华蓉说:“我每次吃你从家带的东西都咬舌头,一定是御厨做的。” “那是张阿姨。” “以后就姓御了!” 泉源说:“好,你来了叫她御厨,她一定让你把冰箱搬回去。” 华蓉嘁了一声:“欺负我们小百姓呢,冰箱有什么用,你开个后门让晨曦姑娘跟御厨学学,以后我天天吃皇宫宴。” 泉源说:“好,那你到底来不来?” “去去去!不去是蘑菇!” 贺晨曦在边上笑:“大人都是蘑菇。” 华蓉说:“小孩子别说话,再说话不给你画咩咩了。” 大概是华蓉掐了贺晨曦的痒痒肉,贺晨曦一边笑一边叫“别动”,华蓉也哈哈大笑,两个人把手机这头的泉源扔到一边了。 泉源耐心等她们闹完。 心里既为她们的愉快而感到高兴欣慰,又觉得有点失落。 大人都是蘑菇啊画小羊啊都是贺晨曦喜欢的小说《小王子》里的梗。 看来贺晨曦与华蓉相处不错,两人已经是无话不谈的闺蜜了。 都已经好得住在一起。 搬家的事也是自己搞定,泉源根本没有帮上忙。 泉源突然觉得自己有一点吃味。 总觉得无论华蓉还是贺晨曦似乎都从自己身边退开了一点。 她举着手机发呆,直到华蓉跟贺晨曦笑闹完。 华蓉说:“几点过去?我们收拾收拾。” “十点半吧。” 这时间刚好,坐着聊一会儿就可以吃饭。 华蓉说好。 泉源说:“买点水果来就行了。” 华蓉问:“给个提示。” 泉源说:“我大伯爱吃梨。再买点火龙果吧。”继母应该爱吃火龙果。她想了想,发现自己想不出来父亲爱吃什么。 陈瑜在边上跟她挤眼睛:“榴莲!榴莲!” 泉源说:“榴莲。” 华蓉说:“好,我记住了。” 泉源问:“华夏呢?一起叫过来吧。” 华蓉说:“叫他干嘛,我还让他在家里跪搓板呢。” 泉源笑:“不心疼?” 华蓉说:“还要让他赤膀子背荆条给你请罪呢,给你爸爸看到多不像话。” 泉源一想华夏不来也好,省得家里见华蓉有了男朋友又要催自己,于是就说:“那好,你好好改造他,下次把他带出来。” 等泉源挂掉电话,陈瑜已经跑没影了,过了一会儿又跑回来:“我已经跟皇帝王爷还有娘娘禀告过了,还有,张御厨问客人爱吃什么,她给做。” 泉源笑:“玩过家家啊。” 陈瑜得意:“沾张御厨的光,以后我就是阿哥了。” “皇阿玛也没叫,不是个公公吗?” 陈瑜鼓起脸:“哪有说自己这么可爱的弟弟公公的,合适吗姐。” 泉源往他的脸上戳了一下:“你跟我的一个朋友很像,你们大概会很合得来。” 陈瑜问:“谁啊?一起叫来吃啊?集齐七个召唤神龙呢。” 泉源觉得自己弟弟大概是个人来疯。 “她忙呢,下次吧。” “哦。”陈瑜扯了一张草稿纸下来,在上面些了一行字然后拿给泉源:“姐你签个字。” “什么?”她看了一眼陈瑜写的东西,失笑。上面只有一句话:姐姐泉源说下次要带一个新朋友来家里吃饭。 “快签,写个时间,到时候别反悔。” 泉源好奇:“怎么对我的朋友这么执着?” 陈瑜洋洋得意:“我妈比我还执着呢,刚才我去说你朋友来做客,她说叫过来一个你朋友就多给我一份零花钱。阿伯也给我一份嘿嘿嘿。” “……”泉源心情有点复杂。也不知道是好笑还是感动。“好,给你签个字,你拿去收好。” 只是同时她又有些忧虑。 她的朋友…… 刘云。 等家人知道她或许还会成为泉源的女朋友的话,恐怕就不会对刘云抱有好感了吧? 泉源一点都不想把刘云介绍给家里了。 她不想刘云受这样的委屈。 十点多的时候陈瑜就催着泉源去接人。 泉源瞪他:“你是看不进去书了吧?” 陈瑜嘿嘿嘿。 下楼的时候发现继母换了件新衣服在客厅摆弄花盆。 泉源忙过去帮忙。 “这几盆虎刺梅开得好,我搬下来了。你爸爸也去换衣服了,你们快去接人。” 泉源被继母的热情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她觉得家人为了她的朋友这样大动干戈实在不太好。 继母说:“快去快去,一会儿叫你朋友嘴甜一点,你爸爸还叫我特地换一身跟他衣服搭配的,他好臭美臭美。” 陈瑜等不及泉源不好意思了,把她用力拽走:“快走快走,家里这么郑重搞得我好紧张!” 泉源也觉得家里气氛好紧张。 她不由笑起来。 然后给陈瑜拽走了。 姐弟两个在路口等了不一会儿就接到贺晨曦电话。两个人开车过来结果迷路了。泉源无语,刚要指路,就见陈瑜一脸兴奋地跑出去:“我知道在哪里了,我去接。” 十分钟以后华蓉开着泉源的车子过来了,一打开门华蓉就趴在泉源肩膀上哈哈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贺晨曦被她感染也在车里笑得滚倒在座位上。泉源一头雾水,正要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见远处陈瑜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 华蓉本来快笑够了,看见陈瑜又忍不住,一副要笑断气的样子。泉源无可奈何,只好给她轻轻拍背:“行了,牙都要笑掉了。” 华蓉说:“你弟弟真逗!” “嗯?” “给我们带路吧,不上车,自己在前面跑。还说我帮你们拿水果啊。晨曦姑娘都不知道怎么想的,开了车门就把水果递给他了,他就拎着水果跑,跑到路口的时候说就在前面了,说完都不等我答个话他就又跑开了,说他抄个近路回来快。快什么啊哈哈哈哈哈,一边看我们车超过去瞪得眼睛都要掉下来了,特别不服气,哈哈哈哈哈。就这样还说‘不要管我你们先走’。你弟弟演喜剧的吗?” “……”泉源看着好不容易跑到,在一边拎着水果喘气顺便听完全程的弟弟又默默扭开头:“锻炼身体吧。” 她也觉得好笑。 怎么会紧张到脑子都短路了呢? 只是姐姐的几个朋友而已。 她把华蓉跟贺晨曦让到里面,继母与张阿姨已经准备了茶水。弟弟也提着水果跟进来了。泉源走过去接过水果,陈瑜低着头:“姐我没脸见人了。” 泉源说:“谢谢。” 陈瑜抬起头瞪大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张着嘴没有说话。 泉源伸手揉了揉他的头,说:“谢谢弟弟。” 陈瑜抬手抓了抓被姐姐揉过的头发,傻笑起来。 “家里都挺高兴的。“ 泉源点点头。 陈瑜说:“姐你回来嘛。” 泉源看着他。 久违的滋味涌上心头。 仿佛移栽的树木终于重新生根,焕发新芽。 她心中情感汹涌澎湃,却仍有一丝理智克制着自己。 “我会常回来的。” 她不敢说回家。 以前是因为对这个家怀有芥蒂,总觉得格格不入。 但这种鸿沟正在消弭,她却仍然不敢放纵自己。 因为她觉得自己做了错的事情,她觉得自己无法回应家人的期许。 陈瑜有点失望。 泉源说:“你看我朋友工作以后也都搬出来住了。” “对哦……”陈瑜说。“我能去姐那里玩吗?” 泉源点头:“好。”她拿过陈瑜手机:“你没有我的电话吧,我输给你。” 陈瑜眨眨眼睛,有点不好意思:“……我做了亲情网的,我把你加进去可以吗?” “好。” 第九十五章 贺晨曦人乖嘴甜,十分招人喜欢;华蓉见了泉源的家长也变得机敏稳重起来,当然相处融洽。 周如薇忙招呼客人坐下喝茶,一边笑:“我以为你要多请几位朋友来的,跟张嫂商量定了好长的菜单。下次一定要把你的朋友都叫到家里来,我们这些老人家就喜欢热闹。” 华蓉一边谢茶一边说:“阿姨这样怎么能叫老人家,走出去人家都觉得你跟我们是姐妹。” 周如薇笑。 泉源的父亲跟大伯也下来了,饭前吃一些水果,一起坐着聊聊天。 周如薇知道自己丈夫想知道什么,就跟华蓉聊起泉源平常的生活琐事。 陈毓清又讲些公司的事情。 泉源觉得自己平常的生活简直要事无巨细都对家人透底。 既有点不太好意思,又有点说不出来的幸福。 当然华蓉知道泉源并没有跟家里出柜,甚至贺晨曦也还不知道泉源的性向,所以在聊起泉源平常有没有遇见优秀青年这样的问题事也煞有介事地说遇到一个什么样的太轻佻,又碰见一个什么样的不够英俊。 听她这样讲,泉源大伯看上去就放心了不少,他笑着对自己弟弟说:“我就说你不要急,梦梦只是眼光高。眼光高有什么不好?” 周如薇在旁边帮腔:“眼光高才好。”又问华蓉跟贺晨曦有没有男朋友。两个人收到泉源的眼神暗号,连忙一个说事业重要,一个说自己还小……周如薇笑:“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想,看来是我们这些老古董逼得太急。” 队友都叛变,陈毓清也不好说女儿已经到了该着急的年纪,于是问:“我见你还有一个朋友,怎么不一起叫来?” 还有一个朋友? “哪个朋友?” 陈毓清说:“我看你跟一个姑娘在医院里。” 医院对于泉源来说意味着什么陈毓清是知道的。 所以他对这位跟女儿一起出现在医院的年轻女人十分在意。 泉源心里咯噔了一下。 医院里。 是刘云。 不会是孙狸——父亲是认识孙狸的。 泉源心思太细腻。她马上想到最近父亲突然热衷与给自己相亲,还有那天孙狸一眼就看出她与刘云之间的不对……父亲是知道什么了吗? 因为泉源在跟家里的大家长对话,所以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两个人身上。 别人以为泉源只是在那天是谁,华蓉却对自己的朋友再了解不过。 泉源跟她说过陪刘云去体检的事。 现在看她的神情,多半那天还发生了些别的什么。 华蓉知道自己的这位朋友最喜欢钻牛角尖,忙为她解围:“是刘云吗?晚上送你去医院那次?” 华蓉也知道不可能是那次,她只是想转移一下注意力。 她觉得大概泉源的父亲也是因为女儿竟然去了医院的事对这个“朋友”产生了好奇或者怀疑。 华蓉希望是好奇而不是怀疑。 她希望泉源能够幸福,如果泉源最终选择跟一位女性共度终身,她会祝福她们。 但是华蓉也知道,这样的感情毕竟是小众而难以被人理解的。 她虽然很想泉源跟刘云之间能够顺利,但也不希望这段恋情暴露人前。 泉源与家里的关系看起来刚有好转,如果刘云的事暴露,简直是一场狂风暴。 果然,一听泉源晚上被送去医院,泉源的大伯马上打断泉源父亲:“怎么送去医院?” 泉源说:“晚上发烧了,去看看。”她看了华蓉一眼,似乎是责怪她不该说。 华蓉好像没看到,继续揭底:“她烧到三十九度自己不知道,晚上去买药的时候晕倒在店里面,还好遇见刘云把她送医院去。” 周如薇叹气:“还好遇到认识的人。” 华蓉说:“那时还不认识。后来才认识的。总之还好没有遇到坏人。” 周如薇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身为女人她更能理解“遇到坏人”是什么后果。 “梦梦真是……你回你父亲家里来住吧。我们都不知道你平常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伯父也同意:“怎么会发烧到晕倒?你回来住几个月,让张嫂给你做药膳补一补。” “没有那么严重,只是不小心……” 陈毓清说:“你谢过人家没有?下次请来吃饭。” 周如薇赞同:“对的,要好好谢人家。” 泉源说:“我自己已经请过了。” 大伯说:“请来做做客。”他又对华蓉与贺晨曦说:“你们几个平常照顾梦梦,以后多到家里来玩,跟我们讲讲她在外面的事情。她什么都好,就是太要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跟家里说。” 华蓉跟贺晨曦连忙点头卖乖。 又聊了一会儿饭菜也好了,大家开始午饭。刘云的事情就揭了过去。 泉源仍然心有疑虑。但想想又觉得如果父亲知道自己跟刘云的情况,应该会勃然大怒,而不是这样平淡地说请来家里吃饭。 一顿饭吃得还算舒心融洽。 饭后贺晨曦跟华蓉跑去厨房帮忙收拾,两个人把张阿姨的手艺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让张阿姨简直想要天天叫她们来做客。 泉源本来也在里面帮忙。 继母在指挥弟弟切榴莲,过来一会儿把榴莲肉剃好叫泉源拿出去给大伯跟父亲吃。还特别提醒她不能让父亲吃太多。 “毓清一个月都要吃两只,也不怕上火。” 陈瑜忙推着泉源出门:“姐你快去送,别理老妈。哪有吃榴莲吃上火的。” 周如薇在里面责怪陈瑜:“一定是你在旁边说,人家才买了榴莲来。” 泉源端着榴莲出去了。 出去时大伯已经去午休,阳光室里只有父亲一个人在看报纸。 泉源直觉继母这是给自己跟父亲制造独处机会。 她不知父亲要跟自己谈什么,心里又不安起来。 陈毓清叫女儿坐下,随便闲聊了一会儿。期间又谈起遇见刘云的事。原来泉源跟刘云去体检那天,陈毓清恰好去看腿上骨头愈合的情况,远远看见她们。 “我在楼上看见你们几个在聊天。” 应该正好是在外面绿化花园里遇见孙狸的时候。 那时候刘云曾经喂她吃东西,不知道父亲看见没有。 泉源有点紧张,一边又安慰自己女人跟女人之间做这样的事情应该不算过分。 陈毓清并没有说起令泉源担心的事,只是说:“你们那天遇到,周医师回来的事你也知道了吧?” 泉源点头:“孙狸跟我讲了,说周阿姨要结婚了,请我去。” 陈毓清点头:“你小时候很黏她,礼物早点准备,或者叫如薇帮你挑挑也好。到时我就不去了,如薇带陈瑜过去,你要么跟他们一起?” 泉源倒是不知道继母跟自己的心理医生关系这么好。 孙狸当时说自己母亲不想大办,只是请几个相熟的朋友。 不过她又想,也许是父亲没有时间,所以叫继母代去。 陈毓清又说:“这几年周医师跟家里还在联系,经常谈谈你的情况。你要是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找她帮你开导。她也很关心你。” “嗯。” 陈毓清犹豫了一会儿,又说:“昨天晚上我跟你大伯聊了聊你的事……是不是我做了不好的榜样,所以你对结婚的事有心结?” 泉源有点诧异。 她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母亲因为爱情最终悲惨死去的事确实是一件改变了她的悲剧,但她并没有想过……性向的问题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 不过父亲问的并不是性向。 父亲还不知道她的性向,应该只是忧心于她在赫哲之后一直都没有感情生活。 泉源回答时有些犹疑:“没有……” 陈毓清说:“我希望你能够跟周医师聊聊。这几年我看你恢复得不错,但你 ……我还是有点担心。” 泉源点头:“好。” 陈毓清说:“你出去跟她们一起玩吧。我看一会儿报纸就去午休。” 泉源说:“我下午要跟她们出去一趟。” 陈毓清问:“回来吃饭吗?” 泉源觉得贺晨曦跟华蓉搬家应该会想在家里吃一顿,就如实说了,最后说:“我晚上会回来。” 陈毓清点头:“不要太晚,自己回来注意安全。”他又想到第二天就是一月一号了,陈瑜晚上也要出去跟朋友们玩,于是又说:“晚上大家有活动的话你也去吧。我们不喜欢出去挤,你们年轻人还是出去玩玩好。” 泉源嗯了声,然后把榴莲的小碟子取走:“有一半留给阿伯的,阿姨不让你多吃。” 陈毓清放下勺子:“真是的,什么都要管住我。走吧走吧,我去午睡了。” 泉源笑。 原来父亲真的这么喜欢吃榴莲这种水果。 她以前从不知道。 第九十六章 下午泉源依约去帮华蓉贺晨曦打扫新租屋的卫生。陈瑜说上午答应过要去搬东西,于是也一起去。 这个弟弟似乎觉得姐姐身边的一切都新奇有趣,所以不遗余力地想要跟在姐姐身边。 泉源也就同意了,又问了两人陈瑜带去会不会方便。 打扫卫生当然没什么不方便的,最多不要进卧室。 陈瑜就也去了。 华蓉贺晨曦两个人昨夜睡得晚,早上起得早,上午又大干了一场,再加上中午吃了一顿美味到嗓子眼儿的大餐,已经彻底不想动了。 泉源看着华蓉的样子有点心惊肉跳,把她从驾驶座顶下来自己去开车,叫华蓉指路。 贺晨曦则一到车上就靠着窗户睡过去了。泉源问华蓉新家远不远,华蓉说大概二十分钟。泉源本想叫华蓉跟贺晨曦一起去后面靠着也睡一会儿,结果华蓉非不肯。 “我要亲自指路!不然没有乐趣了。” 什么乐趣…… 她只当这是华蓉太困倦开始无理取闹了,不过也只好依她。 干嘛跟一个困得快没智商的家伙较真呢? 华蓉果然一路指路,好几次点着头睡过去了,明显左右不分。泉源把车开到了前方完全不可能再直走的地方只好靠边停车把华蓉弄醒。 华蓉是个起床气严重的家伙,醒来以后特别不高兴,哼哼唧唧地责怪泉源不会开车。泉源简直无语了,只好哄她,哄醒了她才问:“你认识这是什么地方?” 华蓉傻眼了,她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把路指到了什么地方。泉源要她报个地址开导航,她仍旧不干,打开自己手机上的地图接着人工指挥。 泉源觉得好笑,但看她神秘兮兮又满怀期待的样子也就随她去了。 大概开了二十来分钟,车子算是到了泉源认识的路段了,又过了一会儿,泉源觉得路越来越熟悉。这正是到她家的路线。 泉源猜两个人可能是租在了离自己家很近的地方,所以华蓉才这么一副要给她惊喜的样子。 接下来华蓉指路果然一直指到了泉源家楼下的车库,泉源把车停好,华蓉在旁边得意笑:“欢迎到我家来啊。” 泉源说:“你们住车库啊?” 华蓉说:“少贫嘴,不能激动一点吗?” 泉源说:“既然租过来,住我那里多好?”泉源家里面原本就有贺晨曦与华蓉的房间。 华蓉说:“不是想着你要娶媳妇儿了吗?” 泉源本来是有点说不出来的失落感的,听她这么一说又笑了:“你是暗示我重色轻友吧?” 这时候泉源觉得肩头被小心戳了几下,她回头,发现是弟弟陈瑜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泉源把陈瑜忘记了。 她想陈瑜这个样子难道是听了刚才她跟华蓉的对话猜出什么了? 开玩笑地说娶了男媳妇儿也不是不可能…… 但泉源自己心里有鬼,所以一瞬间特别忐忑。 她问:“怎么?” 陈瑜用气声说:“晨曦姐睡着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泉源探头去看。 华蓉也转过头去看,一看就笑起来了。 贺晨曦原本依着自己那边车窗玻璃睡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换了方向,改枕在了陈瑜肩膀上。 陈瑜被枕着完全不敢动,又害怕贺晨曦滑下去,所以上半身拗了个特别扭曲怪异的姿势。 华蓉探头去拍贺晨曦的面颊:“晨曦姑娘,快起,快,大灰狼来了!” “……”贺晨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你别骗我。” “真的来了。” “在哪里?” “你自己嘛,”华蓉指着陈瑜,“你看你是不是欺负小朋友的大灰狼?” 贺晨曦转过头:“啊——抱歉。你把我叫醒就好了的。” 她睡觉的时候不仅靠在陈瑜肩膀上,还把陈瑜挤到了车子边边。 陈瑜忙说没关系,怕贺晨曦纠结这件事,连忙开车门跳下去了。 坐电梯的时候华蓉领着泉源往c栋去了。大厦c栋多是小户型。华蓉跟贺晨曦租的是个一室一厅。两人计划卧房里并排两张床,住一起还原大学宿舍的味道。客厅里沙发电视,封闭阳台那边搭个地台铺上榻榻米,会很简洁温馨。 到地方之后华蓉没掏钥匙,而是直接按了门铃。开门的是华夏。华夏头顶着报纸帽子在打扫房间,开门后看见泉源也在,愣了一下,有点尴尬地打了招呼:“源姐……” 泉源跟她笑笑:“又被蓉蓉压榨了?” 华夏见她丝毫不提之前的尴尬,也轻松了一点:“查看期呢。” 陈瑜本来是站在后面的,他觉得华夏态度怪怪的,好像从前跟自己姐姐发生过什么不愉快似得,于是福至心灵觉得自己应该展示一下存在感,他凑上来:“姐。” 泉源说:“给你们介绍,这是我弟弟陈瑜,这是华夏。” 华夏跟赫哲认识,是挺要好的师兄弟。陈瑜则把赫哲当大哥。只是赫哲从没给两人提过对方,所以彼此都陌生。华夏伸手:“你好。” 陈瑜问:“你是蓉蓉姐的弟弟?” 华夏尴尬。 华蓉说:“前男友。” 华夏更尴尬。 泉源看出华蓉对华夏心怀怨气,打定主意不想让他太好过——还有一点像是变相的秀恩爱。她怕华蓉弄巧成拙,所以来打圆场。她敲了华蓉一下:“别欺负人了,快看还有什么要做,收拾完不是还要自己做饭吗?” “谁欺负人,犯罪还要坐牢呢,犯错误就要劳改。” 泉源笑:“劳改也差不多了吧?” 华夏偷偷看了泉源一眼。 他知道泉源是给自己解围。 他没有想过泉源还会帮他解围。 他比华蓉泉源要小两岁。在以往总是对泉源很信服,也把她当做自己姐姐看待。只是姐姐毕竟没有未来孩子的妈重要,他怀疑起两个人之间有不正常关系就醋意迸发,还有一种被亲友背后捅了刀子的愤怒…… 公司年会那天见到泉源时华夏其实就知道了,自己介意的并不真的是泉源的性向,他只是吃泉源的醋。 他觉得自己太冲动,把事情搞砸了。 泉源是个十分护短的人,对朋友非常好,但是她十分敏感,好感度很难刷。 华夏做了一件错事。就好像玩攻略游戏的时候直接选了直通be的选择支,好感度清零,游戏结束。 华夏觉得自己不仅仅是失去了一个朋友,还失去了一个长姐,并且很有可能因为失去这个朋友与长姐永远失去自己心爱的女人。 华夏懊恼又害怕。 他总觉得泉源是位严厉的大家长,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要去求得她的原谅竟然会胆战心惊想要退缩。 ……华夏觉得自己是个大笨蛋。 泉源看着华夏踟蹰犹豫的样子有点好笑。 泉源知道自己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因为没有安全感,所以很多人与事情都在自己掌控下才会觉得放心。 她想了想,越想越觉得华夏前段时间做的过分事就好像男孩到了青春期要对身边的权威质疑与反抗。 泉源说:“我看夏仔已经把卫生都搞好,那开始排家具?” 华蓉见泉源是不允许自己再挤兑华夏了,也就踩着梯子下,开始跟贺晨曦一起指挥大家放家具。 也没有多少东西,很快收拾好了。 贺晨曦还养了很多花草没有带过来,陈瑜自告奋勇跟着贺晨曦去跑腿。房间里就剩下华蓉小两口跟华夏。 华夏终于逮到单独相处的时间,跑过来跟泉源道歉。 泉源之前是因为华夏的不理解感到难过的,但最近好事频频发生,心境改变,已经觉得那些都没什么了。 华夏到了半天的歉,最后泉源说:“要被你烦死了。” 华夏乖乖站到一边。 华蓉问:“你真不生气了吧?” 泉源说:“真不生气。” 华蓉瞪华夏:“下次再犯这种错误老婆孩子都没了。” 华夏忙表忠心:“泉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老婆大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华蓉还不太解气,哼了一声:“虽然这样我也不跟你回去住。我要跟晨曦妹子同居。” 华夏又苦脸了。 泉源笑:“你们慢慢秀恩爱,我懒得看了。” 华夏忙说:“大人等等小的还有冤要申!” 华蓉叉腰:“要造反啊!” 华夏正经起来,也不开玩笑了:“不是……我这边有些东西觉得要给你们看看……” 他从脱下的外套内袋里取出一只信封,从里面掏出一叠照片。 “我知道源姐……之前……就收到这些照片了,直接发到我邮箱里的。邮箱我去查过,只是临时注册的免费邮箱。后来又有寄到我公司……” 泉源接过照片来看,慢慢地眉头蹙起。 照片的事华蓉也不知道,她从泉源手上抢过一叠,看了几张,然后生气地把照片扔到地上,连同泉源手上的那些也全部抢过来:“别看了,只是恶作剧!” 泉源摇头。 每一张照片的主角都是泉源。 有泉源与华蓉的,泉源与贺晨曦的,张张角度暧昧。 泉源终于知道为什么华夏会在知道自己性向之后反应这么大了。 如果只是朋友之间的互动,女性之间互相喂个饭牵个手也不算什么,但一旦知道其中一方是同性恋,这些照片就刹那间发人深省起来。 第九十七章 华蓉问华夏:“照片是谁送的?” “是快递……” 泉源并不对华夏有什么线索抱有希望。 做这件事的人总不会无缘无故针对她,一定是蓄谋已久并且怀有某种恶意。他或者她当然不会亲力亲为,除非是盯上泉源的变态。 生活又不是小说,泉源觉得这种可能性低得几乎是零。 华蓉怪华夏:“最早邮箱收到照片时就应该说啊!说不定可以找到人呢!” 泉源收拾好心情,笑了笑:“你美剧看多了,通过邮箱追踪对方地址的事我可做不到……” “你们搞电脑的怎么会不行?你不行老刀也应该会。” “不一样的……而且你在想什么,我们可不想被请去喝茶。”泉源附身捡起照片:“好了,你也说只是恶作剧。不要管它了。” 刚才劝泉源不要管的人是华蓉,现在泉源看起来看开了,华蓉却不干了。 “不行!万一你身边还有变态在盯梢呢?” 泉源把照片收成一摞:“哪有这么多变态。” 华蓉说:“上次我们去花展不是遇见一个偷拍的吗?” 之前华蓉贺晨曦与泉源三人一起去看菊花展览。当时泉源发现有人偷拍照片,贺晨曦认出那个人曾经跟踪过自己,三人就都以为那个人是针对贺晨曦而来的。 现在看来那个人以前也许把贺晨曦当成过目标,但现在盯上的却是泉源。 华蓉越想越怕。她小时候跟泉源是邻居,泉源的母亲曾经是她学校里的老师。那位老师曾经经历过什么她是明白的。正因为明白,所以华蓉一直对泉源的一些怪癖十分包容。比如不肯去医院,又比如排斥别人过于亲密的接触……此时此刻突然发现竟然有个陌生男人意义不明地跟踪泉源还偷拍照片,她就有点胆战心惊。 她生怕泉源会受什么刺激,就说:“我们还是报警。” 泉源摇头,笑:“过去这么久了,而且这些照片也没什么……就算找到人也拿他没办法。” “那我们顾侦探?” 华夏也同意。 他最早收到这些照片的时候只以为是女朋友把跟泉源的照片错发到自己邮箱。那几天又刚好很忙,所以就忘记说这件事。又过了几天他就知道了泉源性向的事,再想到那些照片才觉得不对。发邮件来的邮箱名是hua后面跟了一串数字,他以为是华蓉又申请的邮箱,疑神疑鬼,就认定是华蓉一不注意自己弄错收件人所以真相暴露。直到后来又收到一份满是照片的快递才明白之前邮箱的照片应该也并不是华蓉无意中发错地址。直到那个时候华夏才开始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对。原本认定的女朋友与自己当做姐姐信任的好友有一腿的事也开始动摇。 所以在公司年会的时候她见到喝醉了的华蓉与泉源在一起,才不会理智尽失一走了之,而是过去询问。 ……虽然因为酒精入脑,问出的问题也是愤怒惨不忍睹。 但也幸好……跟华蓉之间才有了转机。 这之后华夏觉得这件事情恐怕并不简单,所以去调查过那个邮箱与快递的事。但就像泉源想的那样,华夏只是个普通人,并没有查找出什么线索来。 他思虑良久,最终决定把这些照片拿出来。 照片上的内容并没有太出格。泉源为人正派、洁身自爱,想必也不会在公共场合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情。一般人就算看见这些照片也只会像华夏第一次见到时那样觉得不以为意,那只是好友之间的相处——而事实也是如此。 这些照片的威力并不强大,就算被四处散播也不会有什么。 华夏把照片拿出来并不是为了让泉源追查到底是谁做了这些事,只是想要提醒她注意身边。 不过当华蓉说出雇侦探时他也有觉得意动。 毕竟这件事也牵扯到了华蓉。 女朋友身边有个陌生人总是令人不安。 于是华夏将那个邮箱以华的拼音作为前缀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不如雇一个试试?” 华蓉有点心惊:“对方好像对你身边的事很熟,还是注意一点比较好。” 泉源不想好友担心,所以显露出并不紧张的样子:“好的好的,我会小心。” “你到底是不是说真的!不要随便糊弄过去。” 泉源笑:“真的。我会小心,夏仔把邮箱地址也写给我,我去追踪试试行不行?” 华蓉对泉源也有种盲目崇拜,她觉得泉源开始调查一定水到渠成,于是就放心了。 泉源却有点好笑。 华蓉在一个软件开发公司做二把手,却还是把编程这种技术妖魔化。 黑客技术同编写程序虽然也有牵连,但泉源却根本没有涉猎。 从一个邮箱地址找人也不是不行,常用的邮箱经常用来注册各种服务,在网上总能搜索到蛛丝马迹。这种事情只要细心与耐心任何人都可以做到。但若是一个一用既弃的账号——从起名风格上来看除了透露出对方真的调查过泉源身边人之外,其余都是随手输入……泉源还真拿它完全没有办法。 总之她是做不到啪啪啪啪输入一串指令就能够得出“这个账号曾经在某某地登录”这样信息的事。 但她说自己会注意也并不是完全糊弄华蓉。 会注意是一定的。 她心里却还想起了一些别的事。 这些照片既然被寄给了华夏,又会不会被寄给别人? 比如父亲那里…… 如果父亲也收到了这种照片,那么他最近有点反常的表现似乎也不是太难以理解了。 华蓉与华夏去讨论晚上做寿司要买的材料了。 他们一出去泉源就阴沉了脸色。 如果父亲真的收到了呢…… 父亲并没有揭破这件事,是因为照片并不出格所以只是心生怀疑但并不真正感觉到泉源身上会发生这样的事,还是别的什么呢…… 到底是谁会做这样的事情? 时间又安排得这么恰好。 是……身边的谁吗? 泉源知道自己杞人忧天的毛病实在太难缠,所以竭力让自己放轻松一些。 这件事情原本是在暗地里发生,但现在被华夏取到明面上来了,就没有那么令人担心了。 虽然还不知道对方目的是什么,但小心一点也没关系。 况且泉源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别人处心积虑的。 不会是系统的事。 华夏收到照片的时候系统八字还没有一撇。 跟老刀小妖三人虽然开发了许,但一直都没什么进展。 别人没有必要为系统耗费这样大的精力。 只是恶作剧? 说起对自己心怀恶意的人,泉源想来想去也只有第一任继母。 但如圣经所说,凡动刀的必死于刀下。 第一任继母早已进了精神疗养院,听说整天浑噩不清,虽然身边有高级护理,但成为了那样也过得很辛苦。 还会是什么呢? 只有自己的身份了吧。 陈氏掌舵人的私生女。 想到这个泉源又轻松下来了。 应该是因为这个原因。 父亲提出要自己改姓回陈氏去,并且还为了自己不至于英雄无用武之地,所以专门开了一个涉足高科技行业的子公司。这个公司应该也筹备了一段时间,足够别人猜出父亲的意图。况且这的大事父亲应该也跟别人商量过。 所以……他们不希望自己回去,才做了这样的事情。 泉源十分优秀,身上并没有污点,只有性向是无法光明正大拿来夸耀的。 她想到那天在门口听到的父亲与伯父的对话,话里话外也有那些亲戚合起伙来抵制自己的意思……再想想,应该与父亲也发生过一些口角。 泉源更加相信自己的猜测没错。 这些祸端应该源于那些人不想陈氏被自己这个“外人”分一口的贪婪。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泉源本来就不想回去。 对于陈家她在意的只有亲情而已,她对财产根本没有想法。 而亲情…… 泉源陷入沉思,但神情却不凝重。 如果父亲收到了那些照片,一开始一头雾水,但渐渐也应该能顾猜测出照片暗示的意思。 他想到应该是有人要抹黑泉源,恐怕也就并不相信照片的真实。 但他还是心急要为泉源找对象相亲,一边还要泉源带朋友回家见见,更加暗示泉源去同周医师谈谈…… 大概虽然不完全相信,但也有点担心。 可父亲并没有勃然大怒,做的事情反而小心翼翼处处顾虑泉源的情绪。 也就是说父亲收到那些照片也许并不是坏事…… 有了这些似真似假的预防针,也许等到泉源真正向父亲公开性向的时候父亲的反应也就不会那么大了…… 也许……有一天她能够带刘云回家,不用害怕家里人的误解。 也许…… 泉源并没有因为照片忧虑焦躁,心底反而升起一种期待来。 华蓉这时候跟华夏定好要买的晚饭材料,准备进来约泉源一起去采购,她渐渐泉源捏着一叠照片在微笑,自己也噗嗤一声笑出来:“好了,我也不担心你了,你这么自恋还欣赏开照片了啊?” 泉源点头:“都很清晰,算是免费帮我们拍写真。” 华蓉打量了她一会儿:“你最近变好多。”她努努嘴:“跟……怎么样?” 泉源说:“不是跟你说过吗?要准备恋爱喽。” 华蓉观察泉源,确定她脸上的神情是一种轻松的喜悦,于是也真心笑起来:“要第一个告诉我。” 泉源点头:“第一个告诉你。” 第九十八章 华蓉本来想拽着泉源一起去超市,撇下华夏看家。 泉源觉得华蓉与华夏之间恐怕还有些心结没有解开。现在华夏刚坦白了自己并不是无缘无故不信任女朋友,刚好是个修复关系的好时候,泉源希望两人能够有些时间独处。 泉源说:“既然有个跟踪狂在外面还是叫华夏一起去比较安全。” 华蓉想了想:“那你看家吧,不要出去抛头露面。” 泉源笑:“行,我以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华蓉虽然叫泉源多多小心,但实际上也并没有想到这么多。泉源开玩笑似的一提,华蓉马上觉得那泉源以后岂不是出门都要小心翼翼? 她神情又萧条下来:“不如我们还是报警吧?” “行了,说风就是雨的。没有那么严重,到底是谁我也有大概想法。” 华蓉惊讶:“你最近又遇见什么事情了?”她只能想到泉源一定单独遭遇了什么才会说这种话。 泉源的确单独遭遇了许多事情,不过都不算糟糕。 她安抚华蓉:“我家的事……” 华蓉聪明。她从泉源的神态与未尽的语义就大约猜出了什么。 “你继母?” 泉源拍了她脑袋一下:“别瞎想。我弟弟还跟来了呢。” 华蓉不知道泉源说这句话是为了说明不是继母做的还是为了维护自己弟弟,但这些毕竟是泉源家里的事,她也不想再问下去免得泉源尴尬心伤。 华蓉点点头:“你爸爸跟大伯都好,别人管它那么多呢。” 泉源点头:“我本来也不想管。你放心吧,没事的。这些照片就算撒得满街都是又怎么样呢?” 华蓉想了想也确实不会怎么样。 她大学拍毕业照时还跟同宿舍的女生都拍了接吻的照片,照片后来也上传社交网络,照样风平浪静,还收获同窗好友几个赞。 除了亲朋好友也许会想……等等……华蓉也想到了,她问:“你爸爸也收到照片了?” 泉源摇头:“不知道,好了,不用担心了。” 好友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华蓉也不敢继续说下去。她怕泉源会越想越多然后烦躁。 但她不可能真的不担心。 华蓉也想到泉源家里请自己与贺晨曦去做客的这件事,难免起疑心,但泉源家里几位长辈也没有表现出什么…… 算了,想这些有的没的实在没用!反正如果真的事发,她一定会站在泉源一边。 她只是气不过泉源刚跟家里关系有了转机,结果就有些小人嘴脸的家伙跳出来作乱。 华蓉其实特别希望泉源能够野心勃勃,要是最终能大发神威要那些蝇营狗苟的家伙什么也得不到就更好了! 泉源见她恨铁不成钢地瞪自己,虽然不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但也能猜到五六分。她笑:“行,我以后回去逆袭好不好?你快去买菜吧。” 华蓉又觉得虽然外面不太安全,但华夏还在呢,拍照片的人难道还能把华夏p调吗?放泉源一个人在实在不放心,她本来爱乱想,这样独自一人的情况想得走火入魔怎么办? 华蓉拽着泉源非要她一起去。 泉源实在不想去当灯泡。幸好这时候贺晨曦跟陈瑜搬花回来了。泉源忙说:“我去帮忙弄花儿,你们买东西两个人够了。” 华蓉也大约知道泉源不想跟去是什么意思。既然现在家里有人了,她也不再坚持。 等华蓉华夏出门,贺晨曦跑到泉源旁边:“阿源,你干嘛不跟去嘛。” “去当灯泡?” 贺晨曦鼓了鼓脸:“反正我不喜欢华夏。不能这么简单原谅他。” 泉源笑着弹了一下贺晨曦的脑嘣儿:“知道你心疼你蓉蓉姐。好了,以后你给蓉蓉撑腰怎么样?” 贺晨曦不太高兴地哼哼了一声。 泉源失笑。 一定是之前华蓉在气头上对贺晨曦说了华夏太多坏话,让贺晨曦对华夏感官这么差。如果在往常明明两人要和好了,贺晨曦一定极力促成,不可能在旁边捣乱。 而且她还在这样的节骨眼儿上同意跟华蓉合租。 泉源又有点担心起来。 季稷做的事实在太奇葩了。这奇男子又是贺晨曦的初恋,她怕贺晨曦的恋爱关被带歪。 泉源忧心地朝气呼呼的贺晨曦看了一眼,然后又微笑起来。 不过没有关系吧……这样好的女孩子一定会有更好的人来爱她。 “不是还要下去搬花的吗?你的小推车在哪里?你还把陈瑜一个人扔在停车场呢。” 贺晨曦“啊”了一声,对华夏的不满让她把自己本来要做的事情扔到脑后了。泉源揉揉她的头发然后从箱子里找到她的园艺小推车:“走吧。” 贺晨曦有二十来盆花。 她恨不得在自己的阳台上办个植物园。 不过有小推车,三个人只跑了两趟也走完了。 陈瑜想要在姐姐面前好好表现,又确实不愿意让姐姐做劳累的活,所以其实泉源跟贺晨曦全程简直只是在做监工。 花都安顿完之后华蓉华夏还没回来。 贺晨曦去厨房翻了翻厨具。箱子里的东西大多都已经整理出来了,只是一些餐具包装得太严实,要拆包实在麻烦。 “从我家拿吧。” 陈瑜在旁边说:“姐我也想去。” 泉源笑:“走吧走吧,又不是去郊游。” 陈瑜却很开心。 泉源家跟贺晨曦她们的租屋也不过是走几步再做个电梯的距离,到家后泉源给陈瑜指了华蓉贺晨曦还有自己的卧房,其它的让他随便参观,她自己跑去找东西。 进厨房后在餐桌上看见一只图案是史努比的保温盒。 泉源愣了一下。 这是昨天早晨刘云给她送的早餐。……她已经忘记了。 泉源把保温盒打开,里面是捏成各种形状的面食,麦穗形状的包子、桃子形状的小馒头……下面一层则是烂糯的粥。 泉源觉得有点可惜,捏了一只包子塞进嘴里。包子做得挺漂亮,味道却并不算太好。泉源却抿着嘴笑起来。 她又舀了一勺,尝起来是用鸡汤熬的,也并没有坏。 陈瑜这时转到了厨房里,看见食物嗷了一声。 他这个年纪食量很大,又干了些活,现在看见吃的东西就觉得饿。 “姐我能吃吗?” 泉源扫了他的肚子一眼:“要吃晚饭了。” 陈瑜揉肚子:“饿啦,分我一半嘛。” “凉的。” “我去热!” 泉源想了想还是觉得有点舍不得,但是又觉得这种舍不得太无厘头,于是就同意了。“那边有个小蒸锅,下面热粥热包子一起吧,少吃点,省得等会儿吃不下。” 陈瑜马上点头去找锅,一边回头问:“姐,谁给做的啊?” “一个朋友。” “特别好的朋友吧?” “嗯。” “男朋友?” 泉源瞪他:“怎么?” “你不舍得给我吃嘛,我知道的。” 泉源说:“那还吃?” 陈瑜嘿嘿笑:“我未来姐夫的!我当然要吃。不过姐夫手真巧。” 泉源说:“别乱说。” 陈瑜立正:“懂的懂的,还没追到嘛!姐你告诉我是谁,我帮你考察他一下。” 泉源懒得理他,也不去纠正对方不仅不是姐夫,而且还不是男人。 陈瑜进了家之后就显得很兴奋……接他话只会被他胡搅蛮缠。 泉源继续去整理餐具了。 陈瑜吐个舌头,觉得自己姐姐真是滴水不漏。 就稍微透露一下追求者信息嘛……这样回家之后又可以讲给老爸跟阿伯知道了。 他跑去泉源说的地方找到小蒸锅,打开盖子突然大叫一声:“哇!姐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什么?” 陈瑜手麻地把锅盖都仍在地上了:“姐你快过来!我有密集恐惧症,好可怕!” 泉源疑惑不解,把盖子捡起来朝锅里看了一眼。 “呃……” 她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只看得出来是某种食物摆放在小碗里,不过已经完全坏了,长着青色的霉菌,还有一个个小小的黄色菌株。泉源看了也觉得倒胃口,忙把盖子盖上。 陈瑜心有余悸地搓搓手臂:“姐你这么懒。” “不是我放的……”她打算把锅子拎起来。里面的碗是不想洗了,直接扔掉吧,锅子清理清理还能用。这时边上掉下个小纸片。泉源拿起来,上面是贺晨曦的字迹。 【阿源我们把车停楼下啦,这里是火腿蛋羹你热一下吃】 底下还有个日期。 泉源想了想,大概是看菊花展那个时候。 她有点复杂地把纸片折好放到口袋里,想起来菊花展那天她让华蓉开车送贺晨曦,第二天早上接到老刀说兼容问题解决的事很高兴,所以匆忙跑去车库,发现车在还疑惑了。 原来那天贺晨曦跟华蓉回来过家里…… 还为她做了东西吃。 她心里有点复杂。 刘云的保温桶与贺晨曦做的蛋羹……仿佛某种暗示一样。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抿唇笑了。 得不到回应的情感会*。 就是这样的吧。 之前她担忧贺晨曦被季稷伤害不能正确对待感情时,想过贺晨曦值得更好的人去爱。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没有觉得难过了。 并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疼痛。 她已经能够对贺晨曦放手了。 第九十九章 刘云送来的早点放在微波炉里热了热。 陈瑜是真的饿了,大多数都进了他肚子。 吃完拿着餐具往贺晨曦她们租屋走的时候陈瑜说:“姐,真不能说是谁啊?看起来不太行嘛,虽然做得很漂亮但是味道一般般。介绍给我认识我帮你判断是不是金玉其外啊!” “得了便宜还卖乖。” 陈瑜嘻嘻嘻:“好奇死了姐你告诉我嘛。” 泉源说:“爸在家里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没有。” “真的?” 陈瑜又嘿嘿嘿:“叫我注意一下你身边都有谁……爸是关心你嘛。” 泉源点头,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不错。 上电梯时陈瑜说:“还有一件事。” “嗯?” “晨曦姐路上问我季稷的事,我就告诉她了。没关系吧?” “你都说了什么?” “我知道的都说了。” “……是吗?”泉源本来也想要找机会说说季稷的事,虽然跟贺晨曦提了一些,但还是让她全部知道比较好。但又不知道事情要从什么地方说起,怎么说才能对她的伤害小一点。 贺晨曦回来的时候心情好像变化不大。 也许吧。 如果是往常她应该亲亲密密手挽手一起过来取东西的,但这次她却没有一起来。 她应该是在整理心情吧。 如果是往常应该能够发现的。 陈瑜看姐姐沉默下来,问:“是不是我说太多?不过我怕晨曦姐还喜欢季稷。” 泉源看着弟弟:“不是,挺好。我反而不太好开口。” 陈瑜说:“姐你也不用担心,都是成年人嘛。晨曦姐自己静静差不多就好了。这年头谁没谁不行呢。不过是个不靠谱的男人。” 泉源失笑。 对,谁没有谁不行呢? 即使雏鸟也要离巢。 怎么可能一直都做小希的保护者,让她一直不成长,一直不认清人与人之间有善意交往也有险恶用心? 贺晨曦不该要个保护者。 泉源无缘成为她的恋人。 这不是造化弄人,而是两个人并不合适。 她觉得自己爱贺晨曦时只想一味将她保护在羽翼下。 只想她永远单纯亲切,无忧无虑。 爱情不是去养一个女儿啊…… 所以她们不会有结果。 因为她甚至没有勇气跟贺晨曦一起面对未来。 她爱贺晨曦,并不是携手并进,而只想把两个人的生活都抗在自己身上。 她预料到自己无法承担那样的重责,所以才把自己逼入末路。 泉源明白了从前面对贺晨曦时感受到的那些痛苦的来源。 是她自以为爱着贺晨曦,却并不相信她。 爱情是有来有往,但她切断了那个回路。 所以是暗恋啊…… 她笑了。 因为那份爱没有成长,不够强大,所以最终长得畸形,只能死去。 因为那份爱并不完整。 因为她对贺晨曦的情感……并没有“爱”那样能够令人幸福令人长大。 泉源突然想,过去的她多么地浅薄无知。 她根本从来没有摸索出爱情到底是什么,就自以为情圣。 但现在…… 她与刘云之间拥有爱情了吗? 还没有。 她们还不够了解彼此,怎么就能狂妄地说爱呢? 不该大言不惭。 只是如同房屋打好了地基,她能够感觉到,她与刘云间那颗名为爱的种子能够茁壮成长。 回租屋的时候泉源不动声色地打量贺晨曦。 没有哭过。 只是显得格外兴奋与充满活力,大概是在掩饰什么吧。 陈瑜去帮她们装无线路由了。贺晨曦跑到泉源身边。 “阿源……” “怎么了?” “我出去的时候跟弟弟问了季稷的事情了。”贺晨曦已经不再亲切地叫他禾苗。 “嗯。”泉源揉揉她的头发:“别理他。” “不理他。好像也不太难过。”画风实在太清奇,听到的时候反而只觉得离奇与莫名其妙了。贺晨曦突然笑:“以后写回忆录的话会很有趣吧。……不过也有点生气。阿源……” “嗯?” 贺晨曦说:“弟弟还跟我说你认识林意茹了。” “嗯。” “周阿姨还要她跟弟弟相亲吗?她不太好……你提醒一下弟弟。” 泉源笑:“我知道的,陈瑜也知道的。”泉源想应该是陈瑜顺便向贺晨曦抱怨了相亲的事。 “还有蓉蓉姐……” “怎么了?” “你多跟蓉蓉姐聊聊天吧。” 泉源觉得贺晨曦有点意犹未尽的意味在,问:“怎么了?” 贺晨曦忙摇头:“没有啦,但是我觉得蓉蓉姐最近心情不太好……” 华蓉同华夏闹分手的时候确实心情不太好。现在两个人复合,为什么仍旧心情不好? 泉源想起华蓉昨天打电话的时候说的话,总以为是气话,现在想来有点可疑。 她拍拍贺晨曦的脑袋:“也别太担心。” “嗯。”她埋头整理了一会儿厨具,突然抬起头来问:“阿源你要恋爱了吗?” “……怎么这么问?” 贺晨曦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的心情。 这个问题也确实是无厘头的。 她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问,也完全想不出来自己到底是察觉了什么才会产生这样的念头。 于是她摇摇头:“我是觉得阿源有点不一样了。” 泉源刚刚还因为察觉自己疏忽了贺晨曦产生过一点愧疚与惆怅。 她不可能同时喜欢上两个人。 在察觉自己对刘云的想法之后她就明白自己对贺晨曦的爱已经彻底消失了。 然而一段感情总会留下痕迹。 她察觉对贺晨曦的爱意改变的时候,并不难过也不疼痛——这两种感觉她已经体会过太多,也许正因为太多,所以才渐渐毫无感觉了吧——只是有点愧疚与惆怅。 她并不是觉得自己对不起贺晨曦。 只是觉得自己太不负责。 一厢情愿地灌注爱给她,一厢情愿地对她付出呵护……而现在,这样的感情又被自己私自抽离。 贺晨曦会习惯吗? 她会不会因为朋友不复以往亲密体贴而觉得难过? 她并不知道她的这位朋友经历了痛苦的暗恋然后迈入新的恋情。 她只会以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渐渐都会变淡吧。 泉源又揉了揉她的头发:“不管变成怎么样,我都一直是阿源啊。” 贺晨曦笑起来:“什么啦,好像哄小孩子一样。”然后她突然说:“我知道了,其实我自己也变了。” “嗯?” “我觉得我长大了。阿源有没有?” “有的。” 贺晨曦说:“阿源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喝酒的时候你帮我挡酒,然后别人就说你是骑士我是公主?” “嗯。” “我不要当公主了。我也要当骑士。” “好。” “以后我给阿源当骑士吧。” 泉源怔忡片刻,笑问:“怎么办呢,但我不想当公主。” 贺晨曦有点失落。 她经历季稷的事,觉得又生气又好笑。 她想快点长大,把这段可笑的历史刷过去。 她不想再要别人保护,而想要像泉源那样…… 泉源不仅是她亲爱的挚友,也是她想要成为的人。 于是她趁着那股又气又笑的脾气说出豪言壮语,结果泉源并不需要…… 贺晨曦觉得茫然。 她虽然也想象不出泉源像自己过去那样动不动就找别人求助,动不动就在别人面前哭泣……可是,如果一个人长大变得厉害起来,她总要有所表现,总要有什么去守护的东西吧? 她想要守护泉源,然后猛地想起来泉源一直都不用她守护。 贺晨曦说:“那我要给谁当骑士……” 泉源说:“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 “什么嘛。” “既然长大了,就去当国王吧。” 贺晨曦想了想,郑重说:“我以后会当国王。不仅自己要长大,也要让身边人一起长大。” 泉源点头,又叹气:“你啊……” 贺晨曦腼腆地笑笑,她知道泉源明白她在说什么了:“我知道季稷做了不对的事情,但是如果我很成熟的话就不会迷他,或者还可以让他知道那样是错的……我们在一起时我也有觉得很快乐的时候。”贺晨曦说:“所以……如果以后我还要恋爱的话,就要跟对方一起成长。” 泉源第三次揉她的头发:“你说的对。” 泉源觉得贺晨曦虽然说自己长大了,但泉源还是觉得她单纯可爱。 她的世界总是与旁人不同,任何萧条在她眼中也会变得轻软可爱。 她是个极富想象力的女子。 即使年龄渐长,也永远对这个世界保持着孩子般的好奇与善意。 她永远不会长大的。 但是这种不会长大却并不令人担忧。 那很好。 泉源看着她快乐的小脸,觉得有什么东西……仿佛被剪断线绳的风筝一样彻底飞远了。 第一百章 这天已经是新历旧年的最后一天了。 明日元旦,总会给人一种一切要重新开始的感觉。 晚饭后华蓉说:“不如晚上我们一起去倒计时吧?刚好有一场电影,看完出去差不多到时间,我们出去买晚饭材料的时候订票了。” 贺晨曦原本就跟华蓉约好了,当然是要去的。陈瑜虽然已经约了朋友,但他爱热闹,也想跟姐姐与姐姐的朋友多相处,好多多了解姐姐的生活,于是也举手要去。 华蓉又看泉源,她主要想问的还是泉源。 泉源想了想:“我还是不去了。” 华蓉知道她并不太喜欢人潮拥挤的地方,因为那样的地方不免要与人挤挤挨挨,会令泉源受不了。于是说:“晚上还开了北广场一片停车位,刚好可以看见大钟。我拿到位置了,已经把你的车停过去。我们几个人在车里看烟火倒数,不会很挤。” 虽然那些拥挤热闹的场合她并不是很喜欢,但到也并不是单纯因为这个所以才拒绝邀请。只是也不太好解释,她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仿佛灵感迸发般地觉得自己不该去……该怎么解释? 于是笑笑:“太吵了,实在不喜欢。” 贺晨曦说:“那我们在家里自己倒数吧,可以打牌或者唱歌。” 泉源却不希望她们为了自己留在家里,于是说:“我说好了要回家,你们带上陈瑜去,好好照顾他。” 陈瑜听姐姐不去也有点犹豫起来,但从姐姐的朋友那边旁敲侧击姐姐的事也很有吸引力。而且他知道姐姐说的是叫别人照顾他,其实是叫他照顾贺晨曦的意思。 毕竟另外两个是对小情侣,难免忽视第三人。 他自以为聪明地觉得身负重担,于是也没有反对姐姐的安排。 华蓉想起那个偷拍的家伙,觉得晚上这种混乱的场合确实不太适合让泉源出去……万分之一的可能,如果那人不是“间谍”而是变态呢? 她又想泉源平常也不大回家,这样的节日里陪在父亲身边确实是刷好感度的好机会,也就不再坚持了。 贺晨曦虽有点遗憾,但泉源开心最好,她也不再请求泉源一起去了。 华蓉本想叫泉源把车子开走,反正泉源不在,几个人又不怕挤,车内倒数的位置不如让给别人。泉源却觉得好不容易占到了好地方不要浪费,反正时间还早,她坐地铁走就行。 一群人又送她去地铁站。也不知道怎么的,送着送着就搞出依依惜别的架势来,泉源刷卡进站的时候陈瑜还在一边大喊:“姐姐注意安全啊!路上小心啊!”搞得好像泉源要出什么远门,引来一群人侧目。 泉源没理他,直接扭头走,一边在心里想这个人来疯……也不该去学建筑,去当综艺主持才好。 回家时刚好是八点多的黄金时段。家里几位长辈已经吃过晚餐,确实没有出去走走,坐在阳光室里聊天看电视。 也不是元旦晚会,而是这段时间非常火热的抗战片。 看的其实也只有泉源父亲一个人。 他一边看一边抱怨:“穿的都是什么,那个年代哪里会穿着这样一身亮晶晶的皮衣去做地下党!你们看看!还露大腿,插个枪,我看这不是抗战片倒像是好莱坞。” 继母在跟张阿姨研究手织毛衣的花样,听见丈夫说,朝电视扫一眼:“不就是要把白大腿当卖点,你这么老还看什么,不如给我看相亲节目。” 陈毓清不肯:“相亲节目还不如这个,至少里面配角演得很好。” 继母不服气:“相亲节目怎么了?你不看看怎么知道年轻人的想法?还有榴莲不准再吃了,你喜欢一不是这样吃法。到时候又说自己上火牙龈痛!” “医生也说上次牙龈痛是牙齿老了,跟榴莲没关系。” 大伯在一边不高兴地扔下笔:“不要吵,我忘记刚才填到什么数字了!” 泉源觉得好笑,敲敲阳光室的门走进去。 继母听到声响,抬头看向这边:“瑜宝回来了哦?” 泉源开门进来:“弟弟去广场倒计时了。” 继母笑:“我说他怎么舍得回来。” 伯父见泉源回来,索性把笔丢开了:“怎么不在外面多玩一下?” 泉源说:“外面太挤,又很吵,我待不住。” 伯父当然是知道泉源不喜欢人多挤挨的,也明白她为什么不喜欢,就不劝她,说:“回来清清静静也好。新历年也没有什么热闹的,还是旧历年有得过一点。大家在一起也有趣。” 泉源点头。 陈毓清见女儿回来都不先跟自己这个父亲问个好,就有点吃味,说:“都别讲话,我都听不清人家说什么。” 继母笑着同泉源努嘴。 泉源过去把字幕念了一遍。 陈毓清一边看,仍旧一边挑刺,说那个年代的人那里可能这样讲话,还有这些搞什么特种部队的……看起来都不像好女孩。 泉源把榴莲取走自己吃了,说:“所以才叫抗日偶像剧,爸换个台吧。” 大伯说:“他这个脾气就是喜欢一边看一边挑刺,别的节目他看起来都没意思。你不要理他,过来跟我做数字游戏。” 泉源走过去,见大伯在写数独。 大伯把解不出来的那个推到泉源那边:“你爸爸解到这里卡住就丢开不肯解了。” 泉源失笑,接过笔来做题。 等她解出来,陈毓清果然也不看电视剧了,凑过来一起看。 又解了几道,陈毓清说今天任务完成了。 泉源不知道是什么任务。 大伯说:“我们都每天解几道,预防老年痴呆。” 张阿姨这时端了一人一份的热鸡汤来。继母问泉源:“我们宵夜不吃干货的,你饿不饿?煮一碗小馄饨吃?” 泉源表示自己不饿。 继母看了看钟,说:“那陪我们搓几圈麻将吧,你阿伯不喜欢,我们总是凑不够人。” 泉源却不会,大伯只好坐在她旁边教她规则,到后来嫌泉源下手太慢总是吃不到牌索性自己上了。 陈毓清拆台:“你自己还不是老出臭牌。” 泉源觉得父亲这种坐在牌桌上翻云覆雨的样子实在颠覆她印象中父亲严肃的形象。 大伯说:“你不知我们那个时候,平常应酬就是喝茶吃饭,晚上若不去歌舞厅,就只有麻将,谁不会才真要糟糕。你爸爸就仗着自己脑子好,总是记牌算牌,最后大家都不想同他玩了。” 陈毓清说:“现在算不过来了,只好老老实实跟你们拼运气。” 玩到九点半的时候继母要大家去洗漱然后睡觉。 “我们早点睡,你是看电视还是上去玩电脑?” 泉源说:“我看会儿书也要睡了。” 继母说:“我给你在房间放了药包,你把那个放到脚桶里泡脚。” 泉源跟长辈们道了晚安,抽了一本书看。 只是不怎么看得进去。 于是又去书架上换一本小说来。 看了几页也觉得索然无味。向外面看看,觉得月光清冷明净,照耀得庭院景色十分可爱,于是又拉开窗帘关上灯看了一会儿夜景。 也没有看多久,想想自己这样黑灯瞎火坐在窗边发呆的样子有点可笑,就去洗漱换了睡衣躺倒床上。 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也才十点半。再点开短信,竟然发现有一条未读,忙点开,却是父亲的手机号发的。 【钥匙放在外面信箱里——周】 原来是继母用父亲的手机发的短信…… 泉源又把衣服全套穿好,下楼到外面去取钥匙。 她平常回家来总是敲门,所以大概长辈们都觉得她身上并没有钥匙吧。 心里既觉得温暖,又有点遗憾。 她知道自己是在等刘云的短信。 早上发了早安之后就再没有回音,给手机充费的事也没有说一句,是一整天都很忙手机还没有充电吗? 正在这个时候,铃声突然响起来了。 泉源马上按了接听键。 又有点心虚,绕到院子里的树后面,压低声音说:“喂?” “泉源。”手机里传来刘云的声音。“开门。” 开门? 泉源茫然地看着铁门方向,那边一个人都没有。“……你在哪里?” 刘云顿了顿:“你不在家吗?” 泉源说:“我在父亲家。” 刘云说:“怪不得我敲门没人应……你出门没关灯。” 泉源一想,也不记得下午去取东西有没有开过灯又有没有关掉了。 刘云说:“本来想约你去广场那边……不过你在家就算了吧。我手机只匆忙冲了点电,可能撑不了一个小时了,预祝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好失策啊……”刘云略带遗憾地笑说,“都忘记这时候你要回家了。嗷嗷快没电了,我得挂了。那明天可以约你吗?” “好。”泉源回答完又觉得有点太迫不及待。但听见刘云的声音总觉得是自己没有告诉刘云去向所以破坏了刘云的期待,觉得很对不起她。 刘云笑:“那明天一定要空给我,等我电话。” “好。”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安慰刘云……又或者不是安慰。 随便再说点什么就好,结果电话已经挂断了。 再拨过去就是关机提示。 泉源也知道一定是没电了,否则刘云不会这样挂电话,也不知道最后的好她听到没有。 听到了吧。 明天见就好了。 虽然这样决定,心里还像是塞了一只气球一样觉得憋闷。 她又想到明天元旦,自己应该还是要在家的。好不容易亲近起来,长辈们也一定希望这样的节日里自己能到场。 也不知刘云明天会什么时候联系,下午的话就没有问题。要不然中午请她来吃饭? 泉源马上又把这个疯狂的念头逐出脑海。 无论如何还不能让刘云太接触几位长辈。有照片的事情不知真假,父亲恐怕已经有了怀疑,刘云再出现……万一真的被父亲看穿呢? 这样想着,泉源心里对刘云的愧疚更深。 她想到这样的节日里刘云竟想不到别人是要回家的…… 这是因为刘云自己无家可回。 刘阿姨曾经对泉源说过刘云的身世,也不知道在刘父上门向女儿讨钱之后她还有没有见过家人。 她还有个堂妹在。 但堂妹一定不在她身边。 泉源想,这样的节日里,她想到一起共度的人是自己。 泉源觉得心里的那只气球要爆炸了! 她拉开铁门,然后跑了出去。 第一百零一章 泉源自己的车子又留给华蓉她们了。这个时间段地铁已经停运,好在旁边就是步行街,虽然晚了一点出租车还是能够拦到的。泉源一口气跑到步行街另外一头,等了大约十分钟才等到一辆刚好卸客的车子。 泉源天生患得患失的性格,坐上车的时候心里面又难免有点忐忑。 刚才站在院子里打电话,那么开阔,楼上会不会听见她的声音? 开关门的声响也很明显,长辈们会不会被吵醒,知道她晚上跑了出来? 借口是好找,就说几个朋友非要叫她去不可。但陈瑜跟华蓉她们在一起,一问就要穿帮。如果说是跟别的朋友出去,又难免要问到底是谁。要是叫陈瑜帮忙隐瞒……陈瑜那个小子自己就够好奇的了,而且不像是个能保守秘密的家伙。 要不然就说公司里同事叫她…… 这样想着,泉源自己深吸一口气。 其实她这样的年纪,又是独自在外居住多年的,就算夜不归宿又能怎么样呢。家里就算问,也不会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更加不会干脆三堂会审,不招不行。 她想自己只是太紧张也太做贼心虚了。 因为这样不符性格一时冲动跑去见刘云而紧张,因为与刘云之间暧昧不明的关系而心虚。 泉源转头看着车窗外面一支一支后退的路灯,摘下眼镜眯住眼睛,路灯的光芒就模糊朦胧起来。就像巨大的一个一个矗立的橙黄色蒲公英一样,十分有趣。 渐渐地,她就平静下来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些烦恼与担忧都扔到明天去想吧。 因为泉源居住的大厦就在晚上倒数跨年的广场附近,周围一圈交通都很繁忙。车辆行人络绎。实在堵得没有办法,泉源只好付钱下车,最后一段路程只好自己搞定。 看了看时间距离十二点也只有十几分钟了。 泉源又跑起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奔跑。 刘云之前曾说早上要约好一起晨练,但是因为种种原因一直也没有机会实行。倒是那天晚上刘云一边奔跑一边大喊口号一般地表白,让许多人以为是个夜跑健身的奇怪女青年。 最后这段路实在拥挤,渐渐地就连跑动也不行了,好在走过这段之后后面又清静起来。大厦这边的道路上有不少临时停车位,排得满满当当,行人却很少了。 泉源跑得有点急,现在已经觉得差不多跑不动了,但大厦还没到。 远远地听见人声沸顶,喧嚣声划破夜色。 她匆忙又掏出手机看一眼,还有不到一分钟了,手机上的时间与大钟的时间也有可能不符。 泉源觉得有点懊恼。 一分钟里能够找到刘云吗? 之前打电话不该浪费时间,应当直接约定好地点。 她会还在家门口等待吗?已经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或者她邀约不成回家了? 然而出奇地,泉源并不感到焦躁。 或者说因为太专注所以还无暇顾及这些情绪。 从冲动出门开始她就没有思索过这个问题:如果找不到刘云怎么办。 冥冥中仿佛有一种力量再告诉她:不会的。 说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也好。虽然明知概率低下,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那样的感觉…… 不会的。 会见到的。 “十……九……八……” 倒数的声音传来了。 “七……六……” 大厦就在马路对面,斑马线还在几十米外。 “五……四……” 泉源停下来。 这景象这样熟悉。 街道两旁没有行人,空旷寂寥。 她看见对面楼下停着一辆自行车,车上靠着一个人。 戴着冬衣的帽子,衣服颜色深沉,分不清男女。 “三……二……” 泉源说:“刘云。” 没有大声喊叫。 泉源觉得自己仿佛从云端一路跑了回来。 发生的一切都像梦境半真半假。 不管对面有没有听到,不管对面是不是刘云,惋惜懊恼这样的情绪起码也要在一个小时之后降临。 她觉得自己就是在梦游。 “一……” 跨年的钟声传来。 夜色中新年快乐的呐喊声徘徊激荡。 那个倚靠着坐在自行车上的人拉掉帽子,然后大力挥手。 “新年快乐!” 她跑动起来,翻越隔离带的栏杆,在绿化的矮灌木丛中穿行而过。远处的喧嚣仍在继续,泉源却觉得这个世界寂静无比。 只有一个人的声音。 她脚步轻快,身姿矫健。 她停在她面前。 激动的神情又退去了。 对刚才一路而来的莽撞有些不太好意思般地用手梳了一把头发。 声调也腼腆起来。 “新年快乐泉源。” “新年快乐。刘云。”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呐喊这句话! 整个世界的欢笑都仿佛是为了她们而发出的欢笑! 整个世界一刹那安静,又一刹那重新五光十色地绚烂起来! 泉源觉得自己心里的气球最终没有爆炸。它飞起来了,越飞越高,高入到了云端里去。 刘云看着她笑:“我觉得你会来。” “嗯。” “因为没电之前觉得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嗯。” “我之前是想叫你跟几个朋友一起去倒数的……我想你不喜欢人太多,所以找了个好地方。” “朋友呢?” “他们过去了,我在这里等你。” “嗯。” 刘云伸出手指着一栋霓虹璀璨的大楼顶端:“就在那里,我借到顶楼的钥匙。很难借的,他们也怕太多人上去会出危险。所以我就说是消防与交通部门要找个观察点。我在消防队有两个朋友,跟我一起去撒谎了。” 泉源点头。 刘云得意地哈哈笑:“我厉害吧。” 泉源戳她的脸:“公器私用。” “我是文盲啊!” 刘云超那个方向挥手,然后大喊了一声新年快乐。 “你也来,他们戴了望远镜看夜景,说不定能看到我们。” 泉源从来不会在公共场合做这样夸张引人注目的事情,即使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也是安静与低调的。 实际上她害怕别人的目光投注到自己的身上。 过多的关注会令她紧张。 除非吸引别人目光的是她非常自信的领域…… 但这样疯狂招手与喊叫显然不是。 然而这个安静又喧嚣的夜晚空气中散发着奇异的魔力。 她像刘云一样伸出手来摇摆,然后大声喊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她的声音是沙哑略带羞涩的,因为她的声带与性格都并不适应这样的大喊大叫。 仿佛要给她勇气一样,刘云紧紧靠着她,跟她一起向着高楼,向着辉煌的灯火,向着并看不见的朋友们呼喊。 “大声喊叫之后会觉得轻松快乐吧?”刘云又一次挥动手臂:“新年快乐!新——年——快——乐——啊——” 快乐会感染他人,疯狂也会感染他人,疯狂的快乐则令人觉得仿佛会有千万人回应。 “你听到没有?” 新年快乐的声音四处回荡着。不知道是不是朋友们的回应,又也许是冲突来往的回音。 “哈哈哈哈好开心啊……”刘云大笑着:“新年第一天就这么开心,今年我要天下无敌啦!” 泉源握住她的手腕,让她挥舞的手静止下来。 刘云把视线转移到泉源身上,她的笑容也转向泉源的方向。 泉源松开她的手腕,然后与她十指相扣。 泉源什么也没有说。 刘云也安静下来。 她们曾经什么都不说地通了好几个小时的电话,但此时此刻的每一秒钟都会让刘云觉得忍受不了。她心里的一千万只小狗又开始蠢蠢欲动,汪汪汪汪,滚来滚去。 有个喜剧电影曾经说,如果有一天你看见她的时候觉得月亮格外圆,灯光分外璀璨,连风都前所未有轻软,时光也变得缓慢……她靠近你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慢动作那样,那么你就是恋爱了。 刘云总觉得这是无脑的情话。 是电影里的特效。 但是这个时候,她不仅觉得天空那半轮月亮格外明亮圆润,风格外轻柔,泉源格外静止,小狗格外吵闹……还觉得自己的每个细胞都要发生核爆。 她终于鼓起勇气打破沉默:“你喜欢我了吗?” 泉源看着她,弯起嘴角笑了笑,然后松开她的手。 “啊啊啊老总!” 泉源朝人行道走去,然后指着开始跳数字的行人灯:“快走,要红了。” 刘云冲上去抓住泉源的手,拉着她一口气冲过去:“过来了,你喜欢我吗?” 泉源又弯起嘴角笑了笑,又松开手,指着前面:“你的自行车倒了。” 刘云跑过去把自行车扶起来拖到泉源旁边。这时候已经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出现了,她不再敢去拉泉源的手,而是跟泉源保持了一点亲密并不显疏离的距离,然后用口型轻声问:“扶起来了,你喜欢我吗?” 泉源仍旧朝她微笑:“你觉得呢?” 刘云没有说我猜当然是啦,而是哭丧着脸:“老总我害怕啊……” 泉源伸手揉揉她的头发,问:“你叫我等你,我等到了吗?” 第一百零二章 只要开口说个肯定答案,她就会说喜欢你…… 然而刘云是个吃甘蔗的时候总要先吃不甜的那边,甜的留到最后时又犹豫半天才下口的家伙。 这样心照不宣又朦胧不明的状态实在太甜美,她突然觉得自己舍不得说你等到了。 其实听不听得到我喜欢你又怎么样呢? 泉源说你猜的时候刘云就知道了。 刘云说:“我本来想晚上跟你一起倒数,找个浪漫的时候正式跟你表白。但是你不在,就决定明天吧。” “我也睡不着。” 泉源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着,刘云却明白了,她点点头:“我有个地方想带你去。” “你这几天在干什么?” 刘云笑着看她:“我在做一件事,想让你知道等我是值得的。” “那么你觉得我等你是值得的吗?” “如果你觉得不值得,我就一直缠磨你,直到你觉得值得为止。” 泉源点点头:“你的顺口溜编的很好,那我们走吧。” 刘云对她眨眨眼睛,说:“老总。” “嗯。” “我爱死你越害羞感动就越一本正经的样子了。” 泉源愕然张口,然后失笑:“对,我有时候就是这样的人。你喜欢哪个?” 害怕独孤的那个,弱小无助的那个,大理石般坚硬的那个,风趣无助的那个,坚强无匹的那个……刘云心中有无数多个泉源。 “我喜欢你,你是哪个?” 泉源摇头:“我冷了,不跟你打机锋。再说下去要讲到心动云动鱼乐还是你乐……我高中毕业就不这样装逼了。” 刘云认真地点点头:“那我不调戏你了。我以后有很多机会可以调戏你,不在乎这么一句两句的。” 她从身上单肩背包里取出手套围巾给泉源戴好:“将就用吧,我穷,没有车,我们驾驶小二驴去。” 她把车子抗下台阶,在非机动车道上骑了两步,泉源跳上去:“驾!” 刘云哈哈大笑,她微微抬起身体,载着泉源像一阵黑夜里迸发的流火般冲了出去。 她那么明媚喜悦,那么光耀逼人。 聚集在广场的人群已经向外围疏散开,每个人都兴致高昂意气奋发。 刘云就载着泉源在人群里左冲右突。 行人慌忙躲避,一边骂她没有公德心,一边却又被她飞扬起来的快乐吸引。 人群是黑色肥沃的土地,路灯是发光的蒲公英。 泉源觉虽然被冬夜的凉风侵袭,头脑却变得熏熏欲醉。 她好像又回到了梦里。 “飞起来啦!” 她们从斜坡上冲下去,刘云向前伸直双腿,自行车踏板失去约束,像风车一样疯狂旋转。 泉源伸手捂住她的耳朵:“你冷不冷?” “感觉一辈子都不会再觉得冷了!还不害怕?!”她猛地又松开双手,仿佛伸展开矫健又骄傲的翅膀。她大声喊叫着,对看过来的人喊:“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新年快乐啊!” 她这样疯狂。 这个瞬间这样疯狂。 这个夜晚这样疯狂! 在这样的疯狂里,泉源觉得自己就像那个孤独无助的小外星人,被它的男孩用自行车送回太空。 那个无助的、卑微的、怨恨的、忏悔的……找不到家的她,也正在被她的女孩载向未来。 “刘云。” 车子的速度已经慢下来,慢悠悠仿佛一只在春水中游荡的小船。 “在。” “你小时候好看吗?” “嗯?好看好看!方圆十里我最好看!” 泉源说:“变小吧,现在太老了。” 刘云不知道泉源脑海里想的是e.t.和,她说:“把手套脱掉啊。” 泉源摘掉一只手套,仍旧放回她脸旁,刘云侧头蹭了蹭:“滑不滑?喜不喜欢?” 泉源问:“小狗不长猫吗?” “摸头顶,摸头顶。” 泉源揉了揉她的发顶,然后跳下车。 下坡已经走完,道路倾斜向上,刘云说:“别下车啊,我年富力强,很生猛的。” 泉源说:“你带我去哪里?” 刘云说:“我们家。” 有一百句俏皮话从泉源的喉底划过,但又悄然溜走。 泉源轻轻叹了口气。 那是种很奇怪的情绪,没有办法描述。 贺晨曦喜欢小王子的故事,并且也曾要她一起看过相关的影视作品。她记得故事里有一只皮毛火红的狐狸。它如此自由如风,美丽又优雅,然而却被王子驯服,从今往后王子是它的唯一。 ——你有金黄发色,看见金黄色的麦田就要忍不住想起你,因为你,我甚至会爱上麦浪翻滚的声音,从今以后我将再也体会不到自由滋味,除非你在我身边……当狐狸说出这番话来时,它会不会也是这样心情?会不会也觉得复杂难言,怅然又喜悦? 泉源说:“有时人真是奇怪。” 刘云说:“老总你刚才还说不装逼的。” 泉源伸手把刘云棉外套上的帽子拉起来,罩住她红彤彤的耳朵:“家在哪里?” 刘云在泉源家附近有个租屋,但看她骑行的方向显然“家”指的是另外的地方。看起来家也不在刘阿姨所在的那个老街旧城。 这时候两个人已经走到了上坡路的顶端。这里已经不是主干道了,属于这个城市蛛网般支路的一条。 “跟我走就好啦。” 刘云握了握泉源的手又松开,笑嘻嘻地。 “把手套戴起来吧,冷呢。或者插我的口袋里来?” 泉源索性把另外一只手套也摘下来递给刘云戴,自己则一只插在自己口袋里,另外一只戳进刘云口袋。刘云的手也伸进来与她交握。 这又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与被贺晨曦或者华蓉挽着手臂都格外不同。 泉源觉得自己的手有点僵硬又有点无力,她不敢动了。 两个人就这样肩并肩一起过马路。过去之后刘云把自行车又朝来的方向一转:“上车,带你飞啊。” “……”泉源似乎有点明白了,觉得无语。 刘云嘿嘿傻笑说:“只有走这边才有爽爽的上下坡嘛。” 泉源在后座坐好,然后在刘云口袋里搂住刘云的腰。 “所以还是去你租屋?” 刘云说:“那倒不是,一个方向嘛。” 然后她又一边呼啸一边原路返回了。回去的时候仍旧还遇见一群群行人。其中有几个一路唱歌一路走的学生看见她们了,几个学生回应过刘云大喊的新年快乐,现在就又都朝她们伸手。刘云就又对他们喊一次新年快乐,一边炫技地双手脱把。学生们笑着掏出手机来拍照:“骑慢点啊美女!” 刘云忙挥挥手,加快速度骑过去了。 刘云说:“都不知道有什么好拍的。以后翻开相册都是不认识的老女人。” 泉源因为她的话笑了笑。 只是在这样人流渐多的道路上她还有些放不开,于是便把额头抵在刘云的背上。 刘云说:“拍不到的。你把帽子围巾都围好。世界上的人那么多,陌生人根本没有功夫记住你。” 刘云是在帮她开解身陷人群的紧张以及害怕被人关注的心情。 这些话却并没有让泉源放松一些,她反而更加僵硬起来了。 泉源游移不定:“我以前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了?” 刘云嗯了一声:“你生气吗?我们回家说。” 泉源没说话。 刘云的话让泉源想起了那个几乎可以算是恳求刘云给自己一个承诺的微醺夜晚……一种毛毛躁躁的羞耻感涌上来。像是被冒犯,又有点想发火。 她没办法向刘云直说自己的感觉。 过去的事情对她来说是禁事。有些东西曾经夜夜在噩梦里出现,到后来好不容易不再梦到她也就强迫自己把它们丢去角落。自己不想也不对别人提。 久而久之那东西就长了刺。 长了刺,动一动就疼。 自己动疼,别人动也疼。 就这么变成了谁也不能提起谁也不能说的东西了。 那些流动的沃土,发光的蒲公英,温暖蓬松的毛线手套,别人的口袋,飞一样滑翔的感觉,e.t.和它的小男孩……全部全部都无法抵消过去涌上时带给她的疼痛。 过去是泉源心底的潘多拉魔盒。 刘云却将它打开了。 埃庇米修斯放出了盒中诸恶的种子,刘云释放了泉源的羞怒与愤恨。 泉源想要说点话,或者刘云说点话也行。刘云却突然失去了善解人意的优点。 泉源无法开口,刘云也没有说话。 过于安静。 安静仿佛温床,让那些绝不称得上愉快的情绪疯狂生长起来。 泉源告诉自己刘云绝不会因为知道了过去的事情不理自己,但她却克制不住心底产生这样病态的念头。 越是她亲近的人对她的影响越大……她曾那样喜欢贺晨曦却那样害怕与她在一起,就是恐惧着有一天贺晨曦无意的言行会刺激得她本性暴露。 泉源要自己冷静,但却收效甚微。 自行车已经拐进安静的支路。 两旁多是饮食店铺,餐馆咖啡厅,学校。这片也算黄金地段,周围的小区在十年前开盘时就是炙手可热,如今仍旧身价不减。小区里的住家由于设计风格与建筑时间都有数年差距,跟那些玻璃面的高楼大厦一比显得矮小寒酸。房价却一点都不便宜。 刘云载着泉源就往这样的小区里去了,绕过几栋,在完工稍晚的后段停下来。 泉源默默下车,她害怕刘云发现自己的异常,更害怕自己产生排斥刘云的感觉。 刘云却好像真的没有发现,只如常笑笑:“我们到家啦。” 她在防盗门上按了密码后推着自行车按开电梯。 泉源先走进去。 刘云没有凑在泉源身边,而是将自行车横在两人身边。这样的安全距离让泉源庆幸。 电梯一层层上行。泉源盯着那些跳动的数字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这栋楼也并不多高,很快电梯就叮一声停下了。 “等等。”刘云阻止泉源要迈出的脚,猛地伸手将打开的电梯门重又按上。 她认真地凝视着泉源:“我知道……你不高兴……我要你等的我就在门外。你还等我吗?” 也许是这一晚情绪起伏过大的原因,刘云过于专注的视线甚至让她觉得有点想要呕吐。 刘云没有理会她变化的神情,向她探身:“你还等我吗?” “……让我安静一会儿。”泉源艰难开口,“不是你的错。” 刘云却不肯退让,前所未有地强硬:“是我的错。但你肯原谅我吗?你肯等我吗?我知道你是不会说谎的。” 她握住泉源的手,按向开门键。 “别躲开,来见我。” 第一百零三章 金手指:华蓉帮我问过当时的街坊邻居。说当时她妈就血糊淋漓地抱着她,一边哭喊我不想死。她就用手捂着她妈的肚子喊救命。后来邻居听见她喊声撞门进去的 金手指:我都想不到一个人该怎么样才会在自杀的时候对自己下那样狠手。后来想想她母亲那时候大概已经有严重幻觉了 金手指:肠子都要流出来了,医生来抬走两人的时候泉源不肯放手,也拽不开,只好就那么一起带上车 金手指:我也不知道真假。说她还照常上学。同学怕她,还说她家闲话,她用凳子砸了人家头 金手指:再后来的事我是从当年护士那里打听到一点。说是原本稳定了,但有一天不知道为什么吵起来她母亲又自杀。这次是割喉,当着泉源的面,血淋了泉源一脸,她才彻底崩溃了 金手指:华蓉说她可能不太记得自己小时候住什么地方。说有一次她自己去小时候住过那附近,买了一堆碟回来。估计都是她母亲爱看的,还跟华蓉说发现一条很有趣的街道……把华蓉吓坏了。前不久的事。之前我也一直不知道她有这种记忆障碍。我妈不可能对我说,有可能我妈也不知道 金手指:我不知道她到底忘记到什么程度。但我想应该就是忘记了一些细节吧,看她的状态她应该是对她心里拼出来的那个过去耿耿于怀 刘主角:是我带她去的…… 金手指:嗯? 刘主角:是因为受刺激太大所以忘记的吗?那以前有关系的事情是不是最好都不要让她接触? 金手指:我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早治好她了。 金手指:人太复杂了。心理学说到底就是门经验科学。它有道理吗?有的。它有特效药吗?不可能。每个人都不同,心理学就是一个大概方向,再多没有了。有可能你看一千个人,这一千个人的致病环境都是相似的,然后你找到一种好办法快速治愈,结果里面就是有一个人,病状都一样,但你就是怎么都治不好他……那时候你也无能为力了 金手指:心理学就是这样。干这行的医生就是这样。有时候看好一个人你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心里庆幸。像发生奇迹那样 金手指:所以其实我也帮不了你太多 金手指:我知道告诉你点儿背景资料,然后就看你了 刘主角:我怕我害了她 金手指:你就开始退缩了? 刘主角:要是因为我她变糟了呢? 刘主角:我觉得她里面就是个玻璃小人 刘主角:我以前看电影,有个角色得了病,捏个笔手指骨头就可能碎 刘主角:泉源是那样的吗? 金手指:那你干嘛去碰她呢 金手指:玻璃人这么久都活下来了,结果出现一个爱她的人反而把她害死了,你觉得不讽刺吗? 金手指:不是你想怎么爱她怎么对她好,是她需要怎么样的爱怎么样的好 金手指:我突然觉得我怎么老觉得自己帮不了她了 金手指:你别老想着怎么帮她,怎么拯救她,她根本不需要。其实你就别扯她后腿就行了 金手指:我以前就扯过她后腿 金手指:你自己想想,要是你身上发生这么些事儿你会怎么样 金手指:算了你还是别想了,你这只蠢狗揣摩不来人类细腻的感情 金手指:我想过 金手指:我要是她早崩溃了,不可能像她这样还活蹦乱跳 金手指:既然她还活得好好的,她就知道怎么医治自己 金手指:你别问我了。你好好看她,你看她给自己配的是什么药 金手指:你去好好求她 金手指:喂才讲两句你滚哪里去了,恼羞成怒装不在啊 金手指:刘蠢狗你开门啊,我知道你在家 金手指:开门开门开门啊,我知道你在家 刘主角是真的主角:孙狸大人么么哒! 刘主角是真的主角:孙狸大人我爱你! 金手指:一瞬间就变心了吗!我的人生观和价值观都裂了啊!虽然我这么优秀但是你不能一秒钟就移情别恋啊! 刘主角是真的主角:我对你的爱是一种伟大的对丈母娘的爱 金手指:感觉更变态了蠢狗 刘主角是真的主角:我知道了,我去求她好起来,她这么心软一定会好起来的 金手指:我突然有点害怕 刘主角是真的主角:我会跟媳妇儿一起来参加孙狸大人你妈的婚礼的 金手指:敢不敢不要把你妈的三个字连起来! 刘主角是真的主角:孙狸大人晚安~孙狸大人么么哒~孙狸大人我爱你~孙狸大人再见啦~ 金手指:…… 刘主角是真的主角:^汪^ ··· “别躲开,来见我。” 电梯门缓慢打开了。 泉源的心里充斥着愤恨以及愧疚。 这些情感太强烈了,以至于她觉得眩晕。 她讨厌也害怕这种无法控制自己的情况。 她不断叫自己冷静下来,但是做不到。 泉源其实已经并不是想对刘云发火,只是那些令她无所适从的情绪没有地方排遣,不由自主就想要向身边人发泄。 她有经验。 这种时候只要自己一个人静静就好了。 “刘云……”泉源虚弱地说:“你让我走,明天再来找我。” “你要丢下我吗?”刘云没有放开她的手。 感应到人类体温,走廊上的灯光已经亮起来了。 泉源垂着眼睛:“既然你知道我过去的事,就应该知道我的情况,今天到此为止,对我们都好……” “但你不知道我的情况。”刘云说:“我知道我不应该打听你。这样做会惹你生气。我想你也没有想过我会对你这么不体贴。所以就像我打听你之前其实不怎么知道你的情况,你也不知道我的情况。我得告诉你。” 泉源想对她大喊。 这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公平交易,不是你调查了我再把你自己剖白给我在就公平了的事情。 “我现在不想听。” “我请你看一眼。”刘云握着她的手腕不肯放她走,“这里是我家。你问过我是不是缺钱花。我不缺钱花。我有财产,但是现金不多。月末的时候是会有点紧张。我的存款工资都拿来供这套房子……你看一眼。” 刘云虽然还是那样强势地阻止泉源离开,但神情态度里却带上了恳求的意味。 她错在哪里? 泉源不断这样问自己。 你觉得她做得不对,然而她错在哪里? 你觉得她没有尊重你,但如果两个人要共同生活,就不能埋藏一个定时炸弹一样的秘密。 那些话你必定开不了口,那么她自己去弄明白有什么过错? 如果她是个陌生人,那么你可以谴责她冒犯你,侵害你的*。 但她爱你。 你也回应她的暗示。 并且你同样已经对她产生恋爱的情绪…… 她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同你在一起。 泉源不断地、不断地在心里对自己做这样的暗示。 爱是包容与迁就。 是妥协和改变。 是两个人从南辕北辙变得融洽和谐。 所以…… ——我该放下这些情绪。 她仿佛催眠般对自己说。 ——该放下这些情绪,该包容迁就妥协改变,因为我想跟她在一起。 泉源不去想一旦两个人相爱,那么包容迁就妥协改变都应该是不由自主,甘之如饴的……她是个太重承诺的人,她认定自己回应了刘云,所以这时候绝对不能反悔。 而且为什么反悔呢? 泉源在心底质问自己。 为什么反悔?只因为被她发现你的过去并没有多么光鲜亮丽,只因为她想给你治那道烂伤,甚至她都没有嫌弃你。 对于泉源来说,刘云显然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这是她绝对不可能打败,也绝对不敢反抗的“敌人”。 刘云看出她的改变,也明白她在想些什么。 刘云从不想她这样委屈,也从不想她像个随时都要拯救世界的英雄般做出牺牲……但刘云明白,这是重要的一步,不能够心软。 泉源每一次付出情感都好像献祭的圣徒一样……只有她认为自己付出足够多,她才会得到安全感。 刘云并不介意在泉源的身上消耗时间。 她爱着她,那么一个月一年甚至十年又有什么呢?如果时间有效,她可以慢慢地等待她一切变好。 可是刘云明白,对于泉源来说时间才是最为可怕的东西。 泉源太自卑了。 时间会把她磨得体无完肤,最终碎成一堆砂砾。 甚至砂砾都是好的。 无尽的自我怀疑会使泉源仿佛尘埃般卑微。 不能怜惜她,只能对她下猛药。 刘云拽着泉源的手腕走出去。 泉源不再试图说服刘云,变得十分主动配合。因为她认定这是自己欠刘云的。 因为僵持时间太久,感应灯已经熄灭了,电梯门也恰好合上。虽然有楼下路灯隐约的辉光,但猛地失去最近光源,视野变得晦暗难辨。 刘云带着泉源往前走了两步,感应灯再次亮起来了,发出轻微的啪的声音。 “那是我家。” 刘云伸出手指着前方。 泉源首先看见的是一段斑驳走廊,同这住宅楼簇新维护良好的整洁格格不入。然后她看见深色大门上一些奇怪的痕迹。 同样斑驳难辨。 有砂纸摩擦的痕迹。 地上与周围墙上还隐约可见漆红色粉末。 ……这样一来泉源又发现地上也满是没有处理干净的红漆的痕迹。 泉源惊疑不定。 脑海中深藏的过去又开始蠢蠢欲动。 刘云却更紧地攥住她的手腕。 “要走近些看吗?” 虽然发问,却没有等泉源回答,而是拉着她继续前行。 “再走近些看吧。” 一步、两步…… 泉源看清了那扇漆色斑驳的门。 门上暗伤般隐约的字迹变得清晰起来。 死 同性恋 …… 在泉源分辨出来这些字迹的那一刻,漆红色仿佛血液流淌起来。 触目惊心的红色铺天盖地。 泉源仿佛跨越时间,她孤零零站在走廊上,墙上地上是血迹一样的红漆,门上的字迹刀子般锋利。 同性恋去死 “刘云……”她声调颤抖。 刘云也并不比她镇定。 刘云在紧张,在颤抖。 那只紧握她的手已经汗湿。 感应灯又在这个瞬间熄灭了。 黑暗笼罩。 泉源的脑海中却清晰无比地映照出光芒消失前一秒里所看见的——刘云那双前所未有寂静与暗沉的眼睛。 在晦暗中,刘云干涩的声音传来。 “这就是我的过去。”她轻笑了一声:“一部分。” 第一百零四章 刘云的老家在距离这个城市并不算太远,但也算不上很近的农村。 村庄很大,有上千户的人家,不少乡绅老财。 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 刘云的生母的生母……也就是刘云的外祖母,曾是下放的年轻人。因为太年轻不晓世务,同一同下乡的男同学发生了关系,生下刘云的母亲。 那之后男人走了,她的亲人却因为种种原因四散离别再也没有音讯。 她最终没能回到城市里去。 一个姑娘家举目无亲,还带着未婚生下的女儿,实在辛苦。 到后来流落到更加偏远穷困的村子,生活所迫随便嫁了个农夫。 是个好人,只是生活习惯实在不同,日子也就并不怎么如意。 她男人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虽知道她过去的事情,却不介意这些,只是更加勤恳干活想给妻子赚个好生活。 只是上天并不怜惜他,干活时不小心被锄头磕了一下脚,伤口感染,破伤风死了。 刘云的外祖母从此活得更加艰难辛苦。那个年代旧习虽然正渐渐被破除,但迷信的阴云仍旧笼罩在头顶上。女人跟自己的庄稼汉丈夫本来也有个儿子,但这儿子夏天时想要给姐姐跟母亲抓黄鳝吃,结果在只及膝深的泥水潭子里淹死了。 死了两天才被人发现,浑身肿胀,嘴唇也被螃蟹吃掉——祖母几乎要疯了,但为了大女儿还是扛了下来。 只是那之后祖母不祥的传言就一发不可收拾。 原本看她男人老实,自己又本分,左邻右舍还会帮衬这孤儿寡母一把,但这时也没有人肯接近她了。 屋漏偏逢夜雨。 也不知道怎么她年轻时候的事情被别人知晓,一时间流言漫天,连这个偏僻村子也待不下去了。 刘云的祖母拿了少的可怜的家当带着女儿辗转到更远更穷的地方去了。 所谓更远更穷的地方,其实也并没有太远,只是一个为了避战乱安置在山沟里的村庄。地段不好,交通不好……开垦田地困难,只靠山货存货。每一周半月出山的时候甚至还是要用双脚翻山越岭。刘云的祖母带着刘云的母亲在村民帮助下理了一间房子住。她有学问,就开始教孩子们读书。 这个村因为实在太偏远穷苦,所以原本是没有村办小学的。刘云祖母一时间大受欢迎。又过了一段安稳日子,流言虽然也传进了村子里,但终年都要劳碌奔波的村民也没有太大反应。 刘云祖母终于带着女儿安顿下来了。 “后来祖母又嫁过一次。”刘云盘膝坐在飘窗上,握着一罐啤酒,“也不算再嫁。那个男人想让她嫁得体面点,于是进山去套狍子,结果给野猪拱死了。” 泉源坐在飘窗的另外一边,也握着一罐啤酒。 她看向刘云身后华丽又寂静的夜晚。 霓虹灯或掩盖了月光星光,五光十色的束灯在云幕中挥舞摇动。 她的眼睛里映着这个喧嚣又孤独的世界。 她听着刘云母族的过去,就把与自己相关的一切都抛开了。 她为刘云忧虑心忧……但是沉默不语。 当你接触到一个人的心伤的时候……当她肯对你述说,你只要安静倾听就可以了。 不要打断她,与她分享记忆,然后就能分担她的痛苦。 “那以后生活又变得不太好起来。倒不是被人排挤。忌惮她的人倒也有,不过既然死得都是她的丈夫孩子,别人也就不管了。主要是穷,她教别人孩子念书。不跟她学的话就要把孩子送到镇上学校去。学费是一说,那样的话孩子就不能帮家里干活了。” “我姥姥过不去自己心里的槛。你知道的,总是待在那样的环境里,久而久之,就算原本不相信,慢慢也相信了。她也觉得自己克亲人。丈夫,孩子,还有之前父母兄弟……所以她请村长开了证明,把我妈送去镇上念书了。” “我妈……单亲家庭,多磨难。同学又嘴碎。加上我姥姥的性格影响……她自己就很软弱。人虽然很聪明,但大多数时候性格决定命运。” 刘云喝了一口啤酒。 她说了太多,又是跟自己息息相关的过去的事情,情绪多少有点激动。 她压抑住过盛的情感,觉得喉咙更加干涩。 也因为现在她描述的是自己的母亲。 她其实也对母亲多有怨言。 她总想如果母亲更加好一点,更加坚强勇敢一点,自己也就会截然不同。 但那毕竟是母亲。 一个孩子在对自己母亲产生怨愤的时候,大多数是因为想念她,渴望得到她更多的爱。 还会因为想念她……渴望她回来。 刘云一边觉得母亲不够好,一边又想要把她形容成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她这样伶牙俐齿,也变得言语混乱了。 刘云只好再喝了一口酒。 泉源的视线转到她的手上。 刘云沉默着。 泉源忽然开口了:“我母亲……” 她并不说我妈妈。母亲是一种尊敬而疏离的称呼。泉源在内心里其实也怨恨着母亲。如果再坚强一点,如果为了我能够再坚强一点……我的人生会多么不同。 ——这个时候她跟刘云的情感是共鸣相通的。 泉源也怨恨母亲,也爱母亲。 她说:“我仍旧说不出来。” 她还是说不出关于母亲与自己过去的事情。 安慰一个人也并不是要跟对方比凄惨,只要让她知道自己能够懂她就行了。 刘云知道的。 泉源说:“你知道多少?” “也不算很多。没有细节。” 泉源点头:“细节我也说不清,也不想说。” 刘云说:“有些事其实确实只有自己知道就好。我说出来是因为我不堪重负了。这个地方……我每个月的钱都喂给它,但我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 泉源想起昨天……不,现在已经是前天晚上的事情了。 前天晚上刘云给自己打电话。 那是一段对她来说格外美好温馨的回忆。 两个人都不说话,也不挂断通讯,就好像彼此陪伴在身边一样安宁如意。 但那个时候的她怎么会知道刘云正自己蹲在这个可怕的地方一点一点摩擦那些恶毒的诅咒。 ——我心情好,一点都不累。 那个时候她其实是在害怕吧。 要直面过去,直面那些尚未愈合的伤口需要极大的勇气。 刘云是在挑破脓包。 她说的等我,并不是等我来拯救你……而是等我变得更好,跟你并肩前行。 原来刘云的心情跟自己的心情也是一样的啊…… 那个夜晚……没有挂断的电话……那种幸福微醺的温暖感觉…… 在此时此刻尤其令人难忘。 这是种使人心酸的感动。 泉源摇头,又点头:“也许吧。”她说:“我母亲去时很痛苦,也尊严全失……她疯狂起来甚至不认识我。但我知道,她稍微平静的时候想的都是关于我的事。” 所以在这个世界上,除却母亲自己那些清理不明白的愤怒恐惧与怨恨外,她最在乎的还是泉源这个女儿。 刘云忽然笑了。 刘云说:“你刚才还在生我的气。我总觉得我把你拉进来,你会一辈子都不理我了。”但你现在却在安慰我。 刘云觉得泉源就像是洋葱一样。她的情绪都是一层一层毫不相关的。 她为自己痛苦难言的时候,你把那一层剥掉,她马上就会将那些东西忘得一干二净,转而来忧虑你的事情。 每一层都是辛辣酸涩的,但是剥掉之后就痕迹全无了。 这其实是自欺欺人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 健忘症与逃避现实癌的晚期。 但泉源就是这么活下来的。 她的每一层情感……都在等待外界的刺激来决定上面的内容。 泉源说:“我还在生你的气。”她喝了一口啤酒。 “忍不住的,想起来的时候我也会生自己的气。” 刘云跟孙狸聊了一晚上,她能够明白那是种什么感觉。 自卑。 害怕。 因为太强烈了,所以变成了愤怒。 孙狸曾经问她:你看过蓝胡子的故事吗?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蓝胡子平常那么爱自己的妻子,但一旦她打开第十三扇门,就会把她杀死? …… 因为蓝胡子的妻子看见了他的罪证。 可那些爱他的女人里就没有哪怕一个愿意跟他同流合污吗?他从来没有问过她们的意愿。 因为他疯了。 可疯子也是有思维过程的。他们逻辑混乱,但还是有逻辑的。 所以……蓝胡子已经是个好人了,他把罪恶的过去掩盖起来,最爱的人发掘了那部分罪恶的时候他会害怕,然后他又被罪恶吞噬了。 孙狸说:“泉源其实是个蓝胡子,你能理解吗?她没有做过坏事,但她是蓝胡子。” 刘云理解了。 泉源从没有做过坏事,她是被害人,但当年发生的事情令她自责。 她认为母亲的死亡有自己的过错。 泉源知道刘云挖掘她过去的事就会像蓝胡子杀死自己的妻子一样杀死她们之间萌发的情感。 但这件事情是瞒不住的。泉源太聪明了。 所以就只好先打倒蓝胡子,把他牢牢捆住,然后再跟他说……我愿意跟你同流合污。 刘云说:“这样的办法太毁三观啊!不要用蓝胡子那种抠脚大汉形容我的总裁!” 孙狸却没理她,问:“你知道泉源为什么这么好吗?因为她总觉得自己做错事,总觉得自己自私,总觉得自己会害人。泉源当年大概当着她母亲的面说过……想要去父亲身边生活吧。” …… “忍不住的,想起来的时候我也会生自己的气。” 刘云看着她,想要伸手抱抱她。 你没有错。 像这样说,但现在不能提跟泉源有关的一切。现在要把泉源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这样才能让她不被那“第十三个房间的罪恶”吞噬。 刘云伸出手,手上握着啤酒。 泉源看了一会儿,跟她碰了杯。 刘云说:“我妈是菟丝花。但其实菟丝花也是坚强的。没有办法自己活下去,就努力找到一棵植物,缠绕上去,然后活下来。又漂亮又柔弱,却总是绝不了种。菟丝花是战胜困难和无畏的爱……所以我妈是菟丝花。她不是不够强,只是弱点太明显。我妈去镇上上学,认识了我爸爸……” 第一百零五章 刘母认识了刘父。 或者说刘父从一群嘎嘎吱吱的草野鸭子中间一眼就看见了刘母这只天鹅。 她的身上继承了来自母亲的独特气质,那是在田地里刨了一辈子食的泥腿子野老三身上永远都不会有的东西。 那是一种神仙受难般的矜持与高傲。 刘母却并不知晓自己的与众不同。 因为从小艰苦的生活,她自己又是怯懦与自卑的。 这样矛盾的性格令刘父迷醉不已。 这个聪明的男孩使出浑身解数要这个可怜女孩的目光再也不能从他身上移开。 在那个年纪里,他付出的爱应该是诚恳真实的。因此他不仅被刘母接纳,也通过了刘云外祖母的审视与考验。 刘父娶了刘母。 那个年代农村人娶妻就是乡里乡亲一桌酒。婚龄与证件都摆在其次。刘母高中念了一半,没有再去大学。她十七岁就嫁了人,夫妻恩爱,如胶似漆。 只是好景不长,幸福的时光并没有享受多久,刘云的外祖母就故去了。 “我看过我妈的日记。”刘云说。 她离开家的时候只带了少数几样东西,其中就有母亲的日记本。日记零零碎碎,时间跨度也很大,早已不能称作日记,也许叫做“人生记录”更加合适。刘云从里面找到了母亲存折的密码,也找到了一个她从未认识过的母亲。 “‘妈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投入死亡怀抱的,我不知道在那一头是谁等着她,抛弃她的那个男人、我的爸爸、我的弟弟、对我们很好的王叔叔……在她确认我终有归宿的时候,她已经一分一秒都不能再等待了。活在这个世界上对于她是一种煎熬。我是她的负担。而母爱如此伟大,我能够为我的孩子做到吗?’”刘云平摊手掌,仿佛她手上拿着那本日记,而她正在逐字朗读。然后她抬头对泉源说:“她没有做到。我想她是想做到的……”刘云说:“我也没人说这些。有时候说出来第二天会觉得自己挺蠢的。被别人知道自己的事很可怕……我有点知道你那天的感觉了。” 泉源抬起眼睛。 刘云说:“你喝醉那晚。” 刘云又说:“所以我也得喝醉。” 泉源碰了碰刘云握着罐装啤酒的手。 刘云朝她笑了笑。 这个笑容里面却没有她自己说的那种窘迫,反而十分轻松。 就像是千帆过尽,万仞无踪。 在这个瞬间,泉源也平静下来。 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疾风暴雨地动山摇,将所有害怕恐惧全部都用光了,然后变得豁达洒脱起来。 泉源知道这是一种认为的精神麻醉,但她并没有反抗。 点点头。 “这里呢?” 刘云铺垫了这么多,说的虽然是与她相关的事情,但实际上又没有她直接的经历。 因为她也并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好。 “我已经很久没有来了。大扫除是挺简单,不过磨那些油漆画了很多时间。我还去跟邻居道歉,当年的事情影响也不太好,这些红漆我没有管,放着也很难看。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卖腐的人太多,他们都很简单就接受我了。” 刘云说:“也许是脸好,也许是性格好……其实我也没有明说,太尴尬了。我只是说给他们添麻烦了。有对中年夫妻不算很热情,不过有个小年轻倒是很……”她笑了笑,“是腐女吧。你知道腐女吗?” 泉源并不太清楚,她虽然喜欢贺晨曦,但实际上又基本上没有接触过那个圈子。就连网络里潜伏着的庞大腐女组织也不知道。卖腐倒是听贺晨曦提过,贺晨曦说春晚卖腐,电视剧卖腐,听多了她就懂了。 这么一想,腐女是什么意思她也差不多懂了。 于是泉源点点头。 刘云说:“很好的小孩子,把我的事当成国家大事一样。说她很早以前就想来整理这边,但是主人不在。她自己也干过一点。门上是她擦的。防盗门也擦掉漆了,她又怕主人回来不好说,所以没继续干下去。而且血红血红的……”刘云笑了一声,“她说她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害怕。也害怕别人看她的眼光。大概别人看她在干这个,就觉得她是吧。” 泉源点了点头。 刘云继续说:“她陪我弄了一些,晚上一起去楼上的朋友里有她。她还鼓励我……”刘云又笑:“不过她们还是太天真了。心灵鸡似得。听了让人觉得她很可爱。” 泉源明白。 那些东西只给幸福生活或者无病呻吟的人看着感动用。 真正陷入现实狂澜里的人,那些东西作用是很少的。 “她陪我弄了一些,我把她赶去睡觉了。我想自己弄完。像个仪式一样,完成了会觉得很不一样。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自己待了一个小时。有点受不了,想跟你聊聊。” 泉源又想到电话里听到的那些摩擦的声音。 刘云说:“听到你的声音,我突然就不害怕了。我叫你等我的时候其实也不知道要你等我什么。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才突然明白,我想变得更好一点。更好一点。更好一点……” “刘云。” 刘云的眼睛似乎因为她的这声呼唤湿润了。 她眨了眨眼睛,笑了笑,然后说:“那个时候,我的事业稳步上升,我遇见我的初恋。我跟着老师去做一个很大的委托。我初恋是被告公司那边的职员。初恋,虽然分手了,你懂吗?” 泉源点头。 她想起赫哲。 跟赫哲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很快乐与满足的。 他是可靠的兄长。 即使后来分开两个人也仍旧保持联系。 其实一年也联系不了几回,但是见面的时候就能够感受到那种亲切与默契。 泉源觉得初恋是最终会化成亲情的。 其实她的初恋跟别人的稍有不一样,但那种与众不同的感觉都差不多。 刘云说:“我遇到很高兴,我们聊了聊。那时候彼此又单身。其实我也没有想要再次跟她在一起的意思……不怎么强烈。我们两个不合适才分的手,分手之后也很久没有见过。只是……我觉得那时一切顺利,太高兴了,总想有人分享。刚好遇见她。” 这段经历略过不谈。 刘云说:“我小时候……” 她突然转了话题。 刘云小的时候,当她开始有记忆,家庭关系就已经变得有点古怪了。 外祖母过世后刘云的母亲变得更加多愁善感起来。那时候她也才十*岁,大概是晚来的青春期忧虑吧。而且也许是年纪小的缘故,几年里都没有怀孕。 刘云外祖母那些未婚生子,克夫之类的不好的名声也传出来了。 刘父家里是贫农出生,再根正苗红不过,但是却格外迷信。 家境好了以后更是变本加厉。 刘云的祖母嫌弃儿媳妇生不出孩子,又说她命硬不吉,将儿子的耳朵也要磨出老茧来。 刘云的母亲虽然看上去柔弱,骨子里又有种傲气。 总之婆媳关系是世界上最难处理的东西。久而久之,夫妻之间也变得没有那么亲密了。 这时候刘云母亲怀孕,剩下刘云。 是个女儿。 这个女儿送去给算命先生看,谁知是败家破户的命格。一下子不得了了……家里面顿时觉得事事不顺。 其实这就是一种心理暗示。 总之刘父也开始觉得妻子女儿不祥,那以后祖母又大病一场……这么地,有一天刘云回到家里听见嘈杂的哭闹声。那时候她年纪小并不明白,只听姑母说是他爸跟外面一个据说旺家的女人搞上了。 姑母神情怪异,倒说不上是丢脸或者愤怒,反而有点幸灾乐祸。她就一直在跟刘云母亲说这件事,绘声绘色地,刘云才隐约明白父亲跟别的女人生活在一起,对方还怀孕了。 这些事刘云仍旧不懂,她只是觉得姑母的话令母亲伤心,于是她就朝姑母吐了口水把人赶出去。 很久以后她才明白搞上了是什么,跟外面女人有了孩子是什么。 不过那个时候她那位美丽柔弱又出奇高傲的母亲……会抱着她教她念诗背词的母亲已经故去了。 像是朵花过了花期,无力回天,衰竭枯朽地落下枝头。 刘云父亲娶了那个“外面搞上的旺家女人”。有后妈就有后爹,何况刘云父亲最初就不喜欢这个女儿。 刘云的童年过得挺辛苦。但她与自己的母亲不一样,也许是身体里混入了两代土生土长庄稼汉的血,她既有城里人的聪明灵慧与狡诈也有乡土气味十足的耐摔耐打耐逆境。 刘云说:“我小时候也迷信,也封建,也重男轻女。我对弟弟好,觉得他要给我祖宗传宗接代。我觉得我爸是被坏女人带坏,所以我就处处想要抓住后妈的小辫子。” 她抓住了很多东西,包括被买通的算命先生、这女人其实是祖母给父亲介绍的等等等等,知道越多她醒悟得越快。 “现在想起来大概是哭笑不得吧。但那时候我气疯了。我就想我一定要报复回去。我爸每年要去大队干活,我爸不在的时候她就回娘家。她不怎么检点,她回娘家我就跟着她。她跟人偷情的时候我在外面敲破锣,她奸夫提着裤子跑出来。我看了他们狼狈的样子觉得过瘾,然后跑回家翻了存折出来就离家出走了。” “那时候我十二岁。”刘云手里头的啤酒喝光了。她跳下飘窗。 “小学毕业。” “嗯,我上了一辆车,自己跑到市里来了。” 泉源也从飘窗上跳下来:“我也喝光了。” 刘云说:“冰箱里还有,你热吗?是不是空调开高了,我就想喝点凉的。” “还好,醉了吧。” “酒后乱性啊。”刘云自己嘟囔了一声。她已经喝了好几罐了。泉源喝得克制,也喝了两三罐了。 泉源说:“嗯?” 刘云说:“没什么。” 泉源说:“喝点别的吧。你喝多了。我也有点。” 刘云转过身来盯着泉源。 泉源说:“头晕吗?” “嗯。”刘云握住了泉源的手腕,向前一步把她带到窗户边,用另外一只手垫住她的身体避免她在飘窗上硌到,然后低头朝泉源吻了下去。 第一百零六章 嘴唇触碰到的一瞬间刘云觉得自己要疯了。 不,她已经疯了。 明明不想吓到泉源,但行动却先于意识…… 她自己也不明白是泉源的什么表情哪句话把自己弄疯的。 她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吻她吻她吻她吻她吻她。 这辈子不能错过她。 有太多的东西无法用语言描述出来。 好想让她知道。 好想、那么想、疯了般地想让她知道。 泉源挣动起来。 刘云用力抓着的她的手腕,然后把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声音沙哑地说:“泉源。” 好像有那么多的疲惫与沧桑。 泉源不动了。 过了一会儿泉源轻声问她:“你害怕吗?” 刘云点头。 “你那个时候这么害怕吗?” “说出口的时候……挺害怕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出来。但我想你应该知道。” “所以你是想跟我在一起的。” 泉源沉默了一会儿:“嗯。你很好。” 这样的情景,这样的姿势,刚才还被强吻了,但现在两个人却开始云里雾里地谈心。这样的场景有点好笑。 泉源笑了。 泉源说:“初吻。” 刘云抬起头:“什么?!” 泉源摇摇头,不说话了。 刘云反应过来用力抱住她。 “你怎么是这么好的人?”她不知道怎么地就觉得心里酸胀得难受,喉咙也火辣辣地……她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你怎么这么好。你是在安慰我吗?是不是我向你求助,所以你必须要回应我?你怎么会这么好……” 泉源轻轻挣了挣。 刘云放开她。 刘云的眼圈湿了,有点茫然地看着泉源。 泉源知道刘云醉得不轻。 她环绕住刘云,刘云的头发:“我不知道。今天……很高兴,后来又很生气。冷静下来以后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我对这些事情向来抵触害怕。我想,如果只是安慰你……我应该做不到。但安慰喜欢的人……”不一样的吧。 因为母亲经历的事情,所以泉源对亲密接触抱有敌意跟抵触。 她想即使当年没有跟赫哲产生误会两个人也没有可能走到一起。 因为她根本做不到。 所以只能是女人吧。 不,也许只能是刘云。 毫无攻击力,亲切而自然。 刘云不会令她害怕。 泉源借着微醺的酒力,说道:“刘云。” 刘云又低下头去吻她。 泉源尝到嘴唇边属于刘云的咸涩泪水。 泉源闭上眼睛。 刘云用嘴唇蹭了她一会儿,埋头在她颈窝泣不成声。 她抽噎着说:“有、有些事、说出来还挺委屈的。” “我知道。” 泉源轻轻揉着她的头发。 刘云这么哭了一会儿,泉源推推她:“腰要断了。” 刘云嗷了一声跳起来。 好久没有听见她这样毛毛躁躁的卖萌声音了。 泉源知道刘云回来了。她撑着窗台站起来,刘云伸出一只手给她握,然后说:“我……我的手也麻了。” “嗯。”是垫在自己背后的那只手。刚才没有觉得怎么样,现在想想泉源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刘云看起来比她更加不好意思,一直垂着头不抬起来。 泉源又觉得好笑:“刘云。” 刘云支支吾吾地:“我、我……那个……” “怎么?” 刘云跑去卫生间了,哗哗的水声传来。泉源不放心地跟过去,看见刘云在疯狂洗脸。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来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泉源:“那个……” 泉源看见她领子上的血迹,明白了。 “上次说要做ct,做了吗?” 刘云撇开头:“谁叫你说腰要断了……我就……” 本来并没有什么,但她这样一说泉源觉得窘迫得不行。刘云也脸红了。 泉源扭头走到外面去,只觉得心脏一直一直在跳。 当然了,只要人还活着,心脏怎么会停止跳动呢? 但从前它从来没有这样激烈与热情。 泉源觉得身体有一股火焰蓬勃热烈地在燃烧,似乎要把她的理智与力气全部都燃烧殆尽了。 刘云走过来站在她身边,也一样满面通红。 泉源觉得自己应该开口说话,但是说什么呢? 刘云慢慢地一点一点蹭过来。 “我……” “嗯。” 刘云心里的一百万只小狗都开始在地上打滚。 转着圈圈抓尾巴。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但世界又那么地安静。 刘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勾了勾泉源的小指。 电路连通的刹那,挤挤挨挨的电子流会有什么想法? 灯泡亮起来的瞬间,发光的钨丝是怎么想的? 刘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沐浴在光河中一样。 好像飞到了天上。 仿佛变得像是一整个宇宙那样庞大。 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青涩的少年时代,在喜欢的人面前显得那样渺小而笨拙。 她好像一切青春浪漫小说里的女主角一样,觉得恋人就是自己的全世界。 感觉好奇妙啊…… 仿佛在亿万星辰里漂浮的两艘孤独的太空船有一天突然相遇。 两个穿着胖胖的宇宙服的船长抛弃了自己的王国,手牵着手,在浩淼太空中游荡穿梭。 身边是砂砾一样闪烁着的大片大片的星辰。 那么孤独又那么幸福饱满。 “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醉话能信吗?” 刘云说:“明天清醒的时候你记得问我。” 泉源说:“我们去床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泉源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刘云明白了,举起手:“我知道的我们盖棉被纯聊天要不我去找两床被子来?你要洗澡吗?太晚了,我去给你打洗脚水。” 泉源点点头。 “头晕得站不住了。” 刘云想起上一次泉源喝醉酒拉着自己的手说你还是讨厌我吧的样子,心里痒痒的,脸又红了。 她钩钩泉源的小指:“再亲一下行不行?” 泉源看着她。 刘云眨眨眼睛,十分无辜。 泉源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 刘云想怪不得人家都喜欢写总裁邪魅一笑,果然好有气势。 “再亲一次?”泉源问她。 “嗯……嗯。” 泉源醉眼朦胧地看着她,刘云懂了。她扑过去托着泉源的后脑含住泉源唇瓣。 小心接触,亲密试探,然后轻声说:“张嘴嘛老总。” 泉源发出轻声呵笑,张开嘴。 刘云立即勾住她的舌头打圈。 泉源自己没有动,眼睛也不闭,仍旧直勾勾看着刘云。刘云被她乌黑的眼珠看得不好意思,自己合上眼睑。 她吻了一会儿,从泉源嘴里退出来轻轻摩擦她的嘴唇。 泉源说:“舌头口感很奇怪。” 刘云黑线:“什么?” 泉源说:“你会不会觉得像鸭血?” “……”刘云说:“幸好你没有笑场。” 泉源凑过去亲了她一下:“嗯,忍得很辛苦。” “……”刘云长长呼了一口气。 这个人喝醉的时候真是…… 对了,她也是酒后乱性啊! 她看着泉源。 泉源的眼睛如星空般朦胧华美。 刘云又勾住她的小指:“你明天不会反悔吧?” “不知道。” “老总老总……” “不知道啊,”泉源摸摸刘云的头顶,“我自己控制不了的,如果明天后悔的话……” 刘云说:“等等!” 她掏出手机然后又扑上去亲了泉源一次。 咔嚓。 灯光霓火在夜色中浮动。 两个人在昏昏的背灯光线中接吻。 泉源面带微笑,刘云则拼命斜着眼睛看镜头:“明天反悔的话我就把这张照片寄出去。” 泉源扫了一眼照片,说:“像素不错。” 刘云哈哈笑,叫泉源先去卧室,她去打洗脚水。 刘云打好水回来时泉源靠着床背似乎已经睡着了。 并没有睡得四仰八叉。 她在任何时候都是严肃自律的。 刘云绞了毛巾给她擦脸擦脚,然后帮她脱掉外套再把她塞进被子里。 泉源醒过来了,她看着刘云:“你的事还没说完。” 刘云也躺进被子:“嗯。我以前是律师,跟了老师以后太高调,然后被人眼红了。想一想应该是我以为对我挺好的一个师兄。他原来是老师得意的徒弟,老师也很器重他,但我去之后发展比他更快。” “他查到我家里的事,在老师带我们去做那个重要案子……就是我遇见初恋那个……那一次他撺掇我爸带人去刘姨家闹。其实这件事有个同事隐晦提醒过我。那同事说他们去我家那边出差听说了我的事。我当时没注意。反正就是刚好那个案子到了重要环节,刘姨说我爸来闹,刘姨儿子伤了我爸给警察带走了,说要坐牢。我就赶回去了。啊,我没刷牙。” 泉源迷迷糊糊地说:“我也没刷。” “还喝了啤酒,要口臭了。” 刘云跑去刷牙,又接了水给她漱口。泉源在酒精作用下已经困倦得不行,半梦半醒地让刘云伺候着刷了个牙。刘云再次躺回床上的时候以为这次她彻底熟睡了。结果泉源又挣扎着醒来:“继续说。” 她明白有些勇气并不长久,有些事必须说出来才过去。 刘云在被子里勾住她的小指:“我处理完家里的事回去时,案子基本上要输了。简直不可能。大家说是有人把重要资料泄露给对方律师了。这时候我才知道我的初恋并不是被告方公司的小前台,而是对面公关部的王牌。我们一起进宾馆的照片也被拍下来了。然后大家知道了我是同性恋。再然后……官司赢不了了,只好庭外和解。原告家属气疯了,四处闹,还打听到我的新住处,过来泼红漆。就是外面那个,同性恋去死……也未必没有那个师兄叫的人吧。影响太大了,我只好辞职……” 泉源笑:“美人计。” 刘云郁闷了:“没有你美。” 泉源说:“不是初吻啊。” 刘云捏着泉源的手指讨好地摩挲:“技术好吗?” 泉源说:“鸭血。生鸭血。” “你吃过生鸭血啊?” “玩诚实大胆,有这种惩罚。我从来不选诚实,所以她们都喜欢跟我玩。” 刘云握住她的手:“你明天不会后悔的,对吧?” 泉源没有再回答。 她已经睡着了。 第一百零七章 刘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那么激动的居然睡着了! 本来想要熬到天亮万一媳妇儿早上醒来自己跑走怎么办啊! 会不会觉得昨天晚上太羞耻今天想起来恨不得把这段黑历史丢进碎肉机彻底碎成渣啊! 但是其实昨天也没有做什么羞耻的事情啊! 媳妇儿真的不会跑吧?! ……应该不会吧…… 刘云翻了个身。 亏大了嘛就应该面对媳妇儿睡然后不经意地搂住她她这么体贴就算醒过来也一定不会把我推开这样的话就可以感受一下媳妇儿在怀里早上来个早安吻这样的设定了……啊……啊? 刘云摸了摸身边。 怎么这么空? 这么两边都这么空? ??? !!! 刘云噌地坐起来,左右四顾,然后抓狂了。 媳妇儿不在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的吗真的吗酒后乱性醒来以后夺门而逃! 始乱终弃抛弃大萌狗为哪般! 不会不会不会吧…… 她匆忙穿好衣服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儿,门背后都找了——怎么可能在门背后。 真的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对了手机里面还有罪证。 刘云跑去取手机。 手机呢手机呢。 手机不会也被人道毁灭吧?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刘云绕了一圈儿,在外面餐桌上找到手机。 翻开看看照片还在,还有……啊啊啊还有一条短信! 刘云深呼吸一次才敢翻开短信看。 是泉源的没错。 泉源说:多睡会儿 下一条。 刘云呼出一口气。多睡会儿听起来应该不是那种我想了一夜觉得我们不合适昨天晚上只是一时冲动之类之类的…… 往下翻。 泉源:我回家一趟 又下一条。 刘云再吐出一口气…… 那肯定不是分手短信了……吧…… 再往下翻。 泉源:上午如果要见面,十点时到这里来找我 后面附着一个地址。很眼熟,刘云马上想起来是上次体检的时候一起去吃过午饭的那家茶餐厅。 泉源:要来的话顺便将ct单带来。 刘云用力揉了揉头发。 回了一条。 “老总你睡过就跑怎么能这样!” 短信显示发送到了,刘云捏着手机转来转去,但泉源没回讯息。 回家不方便吧。 刘云又用力抓抓头发,在房间里蹦了两圈。 宿醉的疲倦其实还在身体里,像块吸饱了水的沉重海绵般拖累着她。 可是另一方面,刘云又觉得自己有无穷的精力。 或者说也不是无穷的精力,是静不下来,想要做点什么,又不知道做点什么好。 简直激动过头了,坐立难安。 她跟泉源这样就算定下来了吧? 泉源是个认真的人,她自己……她自己的画风都变回到青春期傻逼学生妹般的青涩了还需要深刻挖掘吗? 从此两个人就算是在一起了。 也许泉源还有点疑虑,但是泉源不会反悔的。 虽然昨天晚上都没有说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或者搭伙过一辈子呗之类之类的话……根本没有必要说出口,就是这样的感觉。 刘云又掏出手机来,泉源还是没回短信。 她打开流量开了qq,给孙狸发了消息:孙狸大人请受我一拜!孙狸大人万岁!孙狸大人新年快乐! 孙狸也没回复。 刘云瞅了一眼手机时间。 才六点啊。 外面还不怎么亮呢。 刘云自己傻笑了一会儿躺回床上,然后又弹起来晃晃脑袋。 感觉困死了,但是根本睡不着。 孙狸说的没错,别拖泉源后腿,找到她自己的那剂良药…… 刘云找到了。 不要在她面前逞强,只要向她撒娇……她就会伸出手。 她怎么是那么好的人呢? 刘云自己嘿嘿傻笑。 怎么会那么好呢?只要感觉到别人的伤痛,她自己的伤痛就完全被抛到一边了。 刘云抱住被子,上面似乎有泉源的气味。 ……她就像是那种大英雄,不管自己受多重的伤,只要听见别人喊救救我就会脚踏祥云冲过去。 就算痛苦得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别人说你不开心的话会世界毁灭,她也会强迫自己笑起来。 啊啊啊我好爱她。 刘云抱着被子滚啊滚,脑海里闪过泉源大将军,泉源大英豪,泉源大魔法师,泉源精灵王……然后就抱着被子又睡着了,做起一个苏得不能再苏的梦。 梦里面刘云大魔王说如果你不爱我我就毁灭你的国家!泉源女王垂下高贵的头颅:“我爱你。” 刘云大魔王嗷嗷尖叫流口水,打了个喷嚏醒来了。 茫然瞄了瞄手机……才过去二十分钟啊。 但是刚才的梦好邪恶好带感。她有又翻开短信,还是没有泉源的回复。也不知道泉源在干嘛。她给泉源发了一条:“你我爱我我就毁灭你的国家!” 过了一会儿泉源回信了,是一排省略号。 再然后又来了一条:“我跟大伯逛早市,十点见面再说。” 原来是在陪家人。 刘云一瞬间就觉得安心了。 滚回床上盖好被子,几秒钟就又进入梦乡。 那边泉源哭笑不得,把手机收好调静音。之前那个短信发来时她正在蹑手蹑脚地上楼。短信一响,早起的大伯从厨房探头,然后她暴露了。 夜不归宿也不是什么事儿,但是因为昨晚跟刘云确定了关系,所以泉眼特别心虚。 大伯问她起来这么早的时候她竟然忘记顺着大伯说声哦,反而说:“不是,刚从外面回来。” “……” “……” 然后她彻底暴露了。 不过好在大伯不是父亲。对她晚上又跑出去玩的事情表示支持——大概父亲也会支持的吧,但跟父亲解释起来会觉得更加紧张。大伯问:“你跟朋友好好玩,不用特别回来陪我们。” 泉源说:“阿伯去早市?我也去。” 大伯说:“晚上跟谁去玩啊?瑜宝也刚回来,我听到他回来上楼声音醒的,你们一起吗?” 泉源飞快组织好谎话:“不是,昨晚公司同事出去玩,大家喝醉了,我去善后。” 大伯笑:“你这个领导群众基础好哦。” 这关混过了,身上的酒味也算解释清楚。泉源跟大伯散了一会儿步然后去买早点。刘云第二条短信这时候来的。大伯说:“你怎么不看哦。” 泉源只好掏出来看。 都不知道她写的是什么…… 大伯说:“一大早就发消息给你哦。之前也是。” 泉源说:“新年短信。” 大伯说:“瑜宝昨晚也给我手机上发了。”又走几步大伯突然问:“昨天晚上有好青年没有的?早上担心你给你发喽?” 泉源说:“……我去女同事家睡的。早上担心我给我发的。” 大伯点点头:“不过跟公司里的人也不太好谈。” 泉源敷衍了一句,这个话题总算揭过了。 回去大约八点钟,家里父亲继母张阿姨都起来了,陈瑜还在睡。大伯说陈瑜晚上玩通宵要他睡到中午好了,要继母不用叫他,倒是没有把泉源也早上才回来的事情揭穿。不过她身上衣服皱巴巴的,继母肯定看出来了,一会儿一定会凑头再聊吧。 早饭后泉源回房间换衣服。进门之后吓了一大跳。 陈瑜就躺在她的沙发上。 泉源过去推推陈瑜,陈瑜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姐……” 陈瑜一抬头,泉源又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 陈瑜脸上一大块淤青,身上也脏兮兮皱巴巴的,泉源撑住他的肩膀检查,倒是没有血迹。 陈瑜哭丧着脸:“我闯祸了。” 泉源不耐烦他这样半天说不到正式:“到底怎么了?我现在送你去医院吗?” 陈瑜说:“我把季稷打了。” “什么?” “昨天晚上我送晨曦姐他们回家,季稷又去找晨曦姐,还……总之我一生气就把他打了。他跟爸妈告状没?” 陈瑜这是觉得自己闯了祸,连自己房间都不敢去了。 泉源翻开手机,确认上面没有贺晨曦或者华蓉发来的讯息,好气又好笑:“怎么不告诉我?” 陈瑜说:“晨曦姐不让。” “季稷到底又干嘛了?” “就是昨晚等在晨曦姐家楼下,又弹又唱的,然后还不肯走……晨曦姐叫他走他还想过去吻……嗯……所以我揍他了。” “做得好。”泉源把陈瑜拽起来:“爸他们还在楼下,你先回房间整理一下,等会儿我要去医院,你跟我一起去,看用不用检查一下。昨晚睡哪里了?” “不敢回家开了个酒店。然后我借晨曦姐钱了……姐……” 泉源还是觉得好笑。 陈瑜真是小孩子,在外面打架了不敢回家。难道今天早上回来就会好一些吗?想必做了一晚上心理建设。 “我帮你先还。爸那边不知道,季稷应该没打电话过来过。你戴上围巾帽子,都有吗?” 陈瑜把羽绒服帽子拉起来,大半张脸都堵住了。 泉源在他肩膀拍了一下:“行了,快去吧。我换衣服,等会儿一起下楼。” 陈瑜嗷了一声。 泉源问:“怎么了?” “肩膀给砸了一下。” 泉源按了按,一按陈瑜就喊疼。怪不得他刚才侧身睡呢。泉源不敢动了:“衣服也别换了,我给你擦擦脏,等一下出去。” “我去洗把脸。” “要帮忙吗?” “不用。” 泉源点头:“等会儿就说我朋友叫我们出去玩。” 陈瑜期期艾艾地说:“谢谢姐……” 泉源笑了。 觉得他像只小狗一样。 “行了,你有功,我的钱也不用还了。” 陈瑜马上满血复活。 他开门出去时泉源说:“还要再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 陈瑜说:“啊?那我这样不太好吧?对了姐你去医院……是……嗯……” “有个朋友母亲住院了。” “哦……”陈瑜放心了一点。 泉源说:“没关系,你们肯定谈得来。” 一窝小狗嘛。 第一百零八章 陈瑜成功在泉源的掩护下溜出去了。 泉源的车子他早上开了回来,正好不用打的,泉源打电话给刘云问要不要去接,刘云说她已经到了。 “去那么早?” 刘云在电话里嘿嘿嘿嘿嘿。 泉源无语。 刘云说:“你慢慢来,我吃早饭。” 挂了电话泉源转头就看见弟弟在副架上扭来扭去:“你这是怎么了?尾巴骨给人家踹了?” “不是不是,我还是不去了吧……我去药店卖个药膏就好了。” 泉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走了,你还害羞啊。” 陈瑜不是害羞。 不,也是害羞。 他觉得新年就跟别人打架挺不好的,怕自己给泉源拖后腿丢脸。 而且他感觉姐姐今天心情特别好,应该是要去见喜欢的人……那一种的。 他以前就在姐姐跟小赫哥谈恋爱的时候拖过一次后腿了,万一这次又拖后腿了呢?比如别人觉得弟弟不稳重姐姐人也不行什么的…… 而且如果晨曦姐他们也在的话多不好啊。人一般在晚上的时候比较冲动。所以他昨天觉得季稷神烦就冲过去跟人家干架了,现在想想自己表现得不太好。君子动口不动手嘛……冲过去就揍人太暴力了。而且还给人家揍得脸上这么不好看。 泉源看陈瑜脸色变来变去,用力揉了他头发一把:“想什么呢。”她在刘云脸上也见过这种表情,觉得两个人不愧是同一个物种,走神发呆脑补的步骤都一致。 陈瑜说:“晨曦姐她们去吗?” “我没叫,怎么,你要见吗?” “不不不不不……” 泉源想起来自己还没打电话问贺晨曦这件事呢。 “小希昨晚怎么样?” “嗯……被我吓哭了。” 泉源无可奈何扫了他一眼:“你们怎么打的架?” “就是她想拦我我没听……然后就急哭了。我道过歉了!就是……就是……”过年第一天逞英雄把别人吓哭太不好了。但季稷真讨厌。一样到这个家伙竟然想挑拨他跟泉源之间的姐弟关系陈瑜就受不了了。“反正我不太敢见她了。” 泉源掏出手机要打电话。 陈瑜忙拦她:“姐姐姐姐姐——你等我不在的时候再打电话。” 泉源只好再挂掉:“小心肝怎么这么脆弱呢?” “我昨天晚上特别丢脸!”其实其他本分还好,但陈瑜是那种一激动起来就刹不住的类型。昨天晚上跟贺晨曦华蓉华夏一起去广场倒数,被那种气氛影响,一直到送贺晨曦回家都兴致高昂。所以见到季稷抱着吉他和花半夜三更来装情圣才觉得特别生气就冲上去了。甚至贺晨曦来劝的时候还豪气干云地说了一声这是男人之间的战斗。 男人之间的毛战斗啊! 陈瑜现在自己想起来这个就想抱头哀嚎。 没错,别的都还好,其实打个架……也就打了嘛……但他觉得自己居然说了这种话出来,姐姐的好友贺晨曦一定会觉得他也跟季稷一样是个奇葩神经病。 说不定还会想怪不得之前两个人在一起好朋友一样的呢。 更加说不定还会联想到季稷把他带去见贺晨曦是两个人狼狈为奸有什么奇葩念头。 啊啊啊啊啊啊……陈瑜完全不敢想象昨天他不敢回家哭丧着脸的时候贺晨曦是什么想法,他借钱定宾馆的时候贺晨曦又是什么想法。 总之……他觉得自己已经给姐姐丢脸了。 不!在姐姐面前丢脸了!晨曦姐一定会跟姐姐抒发感想的! 泉源一看陈瑜就知道他又在开脑洞了。 这是没睡醒吧。 据说人半睡半醒的时候思维特别活跃,创造力特别强。 她觉得好笑。给贺晨曦发短信,告诉她陈瑜没事,然后说现在要教育弟弟,教育完了再打电话过去。 然后问:“你觉得丢脸还打架?” “当时生气么……姐你之前还夸我做得好。” 泉源说:“我怕我不安抚你一句你就紧张哭了。你以前打过架吗?” 陈瑜想了想认真回答:“没打过……” 泉源知道弟弟其实是个乖小孩:“以后做事不要这么冲动。季稷呢?被你打伤了吗?” 陈瑜露出郁闷的表情。 泉源就知道了。 季稷虽然人奇葩,但是能唱会跳的,比陈瑜灵活,体力也好。陈瑜跑去跟人家干架应该没有讨到好。 “好了,”泉源又揉揉弟弟头发:“我也没觉得你做得特别不对,只是你做事要考虑后果。比如你被打伤了呢?或者你把他打伤了呢?” 陈瑜恹恹地点头,又因为姐姐的安慰有点不好意思。 他摸摸头:“姐你特别喜欢揉头发哦。” 泉源想了想最近确实特别喜欢做这个动作。 因为小狗嘛…… 最近身边小狗很多。 “你要是实在不想见我朋友,那就下次。你去挂号看看肩膀,开点药。好好想想回家怎么跟爸爸解释……总不能在家也一直戴帽子围巾吧?我把你跟我朋友错开这样行吗?” 泉源理解年轻人这种做完一件丢脸事就浑身长针一样怎么都不对劲的心情。陈瑜没出社会,生活环境单纯,所以发生点儿什么就会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而且她自己也没有想好是不是真的要现在就介绍陈瑜跟刘云认识。 两个人谈了恋爱感觉总是不同的。又因为昨晚才确定关系,所以心情都还没有平复下来。虽然陈瑜看起来毛毛躁躁,但谁知道他会不会看出什么呢? 之前是泉源自己冲动了。她心里高兴特别想要人分享,也特别想要家人能够认识刘云。 刘云一定可以跟弟弟相处得不错……但……应该冒这个险吗? 陈瑜自己坐在旁边也在纠结。 姐姐为了安慰自己才把自己带出来的。 还介绍朋友认识呢。 拒绝不好。 姐姐这么体贴,怎么能拒绝呢? 他跟现在的年轻人一样,推一把倒退,不管他了他就正常了。所以说:“我想认识姐姐朋友。” 陈瑜实在好懂。 泉源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想的是什么,笑了笑:“就是送我去医院的刘云。人很好,不会好奇你打架的事情的。” “姐你别提我打架的事情。” “你见到她要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就直接汪汪汪就行了。” 陈瑜苦着脸:“姐……” 泉源说:“没逗你,你跟她汪汪汪就好了。你们一下子就能熟起来。” 陈瑜仍旧觉得泉源是在耍自己玩儿,不过心情好一点了。至少能坐住了,不再觉得屁股上有小针在扎。 泉源看他坐住了,就让他自己静静,发动车子先绕去水果店买了果篮然后朝医院开。到医院之后本来想给刘云打个电话看她到哪里了,结果停完车就看见停车场外面刘云举着什么东西在招手。 举着什么呢…… 泉源看了看,发现是糖葫芦。 刘云已经跑过来了:“老总你来得好慢。” 泉源刚要回答,刘云已经献宝般地举出糖葫芦:“老总老总请你吃糖葫芦啊~四块钱一个十块钱三个所以我买了三个,我一个你两个我对你好不好啊?” 她一边说一边还兔斯基般地扭动着。 泉源知道刘云是个活泼的人,高兴的时候就特别疯。 这个时候陈瑜刚好从车上下来了,正好看到刘云在扭动。 刘云看了一眼陈瑜,大概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这种时候尴尬停下来显然会显得更加可笑,于是她淡定地把动作做完,看着陈瑜:“啊老总你要对我始乱终弃啊。” 泉源说:“这是我弟弟。” 刘云塞了跟糖葫芦给他:“弟弟好。” 大概是刘云之前的表演太魔性,陈瑜自己还沉静在自己做了蠢事的毛躁里,现在看见一个蠢蠢的家伙一时间就没有转过弯。 也不知道他刚才是在想什么,或者干脆是在走神,接过糖葫芦之后陈瑜呆呆地,没说谢谢,反而汪了一声。 “……”刘云眨了下眼睛:“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汪。” “汪汪。”陈瑜醒过神来,大概也觉得这个朋友有趣,于是跟刘云两个汪汪没完了。 泉源在一边哭笑不得:“行了,我要去探望一下朋友的母亲,你们跟我一起去还是怎么样?” 陈瑜听说是去看别人的家长就表示自己不去了。让长辈看见他这个满脸青的样子不好。 刘云也不去。不相干的人跑去人家病房太闹腾,其实也并不礼貌。“我去看鼻子。” 泉源说:“那你帮我照顾一下陈瑜,等会儿我去找你们。” 刘云表示没问题,拿着糖葫芦带着弟弟走了。 泉源自己往住院部走,一边给老刀打电话告诉他自己来看望阿姨。谁知老刀那边没有接。 也许在医院静音了吧。 反正也知道病房号,泉源就自己坐电梯直接上去了,谁知电梯一打开就被里面冲出来的人撞了一下。对方忙停下来说对不起,泉源一愣,然后对方也愣了。 “小妖?” “源姐……”小妖抬起头,眼眶红红的。 “怎么了?” 这时候从安全楼梯那边跑下来一个人。 小妖也顾不上跟泉源说话了,匆忙说了句我先走了就跑出去。 不用想也知道楼梯上下来的是谁。 果然泉源转头看见老刀跑过来。 他看见泉源显得有点尴尬,也不再追人了,只是闷不吭声地停下来。 泉源见状也不好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问他,只说:“我来看看阿姨,你要去追小妖吗?” 老刀摇头:“不了……我们上楼吧。” 泉源在心底叹口气。 先是陈瑜打架,现在又是老刀小妖闹别扭……元旦事情怎么这么多呢? 自己谈个恋爱,结果就要世界大乱了吗。 第一百零九章 泉源并不太放心小妖,不过她更加不放心老刀。 虽然无论性格多么强势谈起恋爱来女性总是弱势一方,但小妖懂得自我调节不会做傻事。 老刀就不一样。 他能把自己憋出病来。 老刀的这个性格真是让人恨铁不成钢,气得牙痒痒又不能打他。真打死了他都不会哼一声。 不过泉源想想自己的性格好像也挺让人牙疼的,一时间又觉得自己斥责老刀也不会有什么用。 她看老刀确实不会再去追小妖了,只好叫他先上去,自己去看看小妖。 只是跑到门口时小妖早没影了。 泉源拐去没人的地方给小妖打了个电话。 打第二遍的时候小妖接了。 她应该是在什么地方整理自己,泉源能够听见哗哗的自来水声。 泉源说:“中午一起吃个饭吗?” 小妖鼻音浓重,声音显得可怜巴巴的。 “不了,姐你不用管我,我就是难受,一会儿就好了。” 泉源说:“我叫蓉蓉去找你?” “不要,姐,你别管我,我不想说话。” 泉源说:“我不劝你。你也知道老刀为人,他做不来故意要别人倒灶的事情。但是他脾气确实讨人厌。你喜欢他就得忍着,你不喜欢他了也没必要为他哭了对不对?喜欢人的事情就是这样。有哭的时候就总有笑的时候。不是为他笑,也总有别人的,对不对?” “我知道的……” “中午好好吃饭。” 那边嗯了一声。 泉源说:“来保证。不吃饭就长皱纹。” 小妖笑了一下,声音还是苦哈哈的。过了一会儿问:“姐……我还该喜欢他吗。” 泉源说:“你还喜欢他吗?” 小妖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泉源说:“喜欢这种事只有自己知道。你还喜欢他就大胆去喜欢。要是不喜欢了犹豫了就放手。你才最重要。有你才能有你喜欢的人。” 小妖又在那边哭起来。 哭了一会儿,她说:“我就是想哭会儿,中午我会好好吃饭。” 泉源嗯了声。 小妖说:“姐挂掉吧,你上去看阿姨好了。今天过节呢,有人去看她她也高兴。我刚才跑出来挺不好意思的。” 泉源说:“我就上去。你想一起吃饭的话就叫我。我介绍我朋友跟我弟弟给你认识。大家一起也热闹。” 小妖说:“下次吧。” 挂了电话之后泉源又四周看看……小妖应该也跑不远,就在前面楼里。刚才一群护士说笑着过去,她好像听见电话里也传来护士的说笑声了。 只是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找过去。 小妖跟贺晨曦不一样。 没有跟她亲密无间到能把多狼狈的姿态都展现给她的程度,所以还是让小妖自己静一静吧。 上楼进病房时医生正在给老刀的母亲换输液药袋。医生离开以后泉源过去问了个好。 老刀的母亲看起来沧桑而憔悴。十分消瘦,仿佛只剩一把骨头。并且也老得不像话。她听见泉源的声音之后有点茫然地转过头来看着泉源笑:“你们费心了,还特地一个一个过来看我老太婆。刚才也有个姑娘过来了。”她问老刀:“人家姑娘呢?你也不叫人家多坐会儿。” 老刀说:“医院里有什么好坐的,下次请她去家里坐。而且她突然有事。” 老太太哦一声:“妈也糊涂了,还跟人家说有空再来玩。医院怎么来玩。人家不会怪妈不会说话吧?你跟她说说……” 泉源听出老太太语气里有种不安于自卑,说:“阿姨你别这么见外,公司里大家都是朋友。” 老太太忙又看向泉源:“对的对的,你们互相照顾,好好工作……”她还要絮叨,这是老年人的通病了。也没什么主题逻辑,就是喜欢说。也许是医院这样的地方待久了实在孤单,所以话语就显得额外多。 老刀说:“这是我们单位领导,给你买了水果。” 老太太哦了一声,马上坐正了一点:“领导好,领导好,你快坐。正崽快给领导倒水喝。” 老刀的名字叫陆正。 泉源忙说不用。 她本想说自己是老刀的朋友的,但见老刀母亲虽然有点窘迫但一副为儿子感到骄傲的样子也就顺着老刀的意思来了:“陆哥工作认真,能力又好,我们都很仰仗他。” 老太太更高兴了:“是你们照顾他。他这个脾气我做妈的明白,让你们费心了。” 泉源又顺着这个话题跟老太太聊了一会儿。只是总觉得老太太的神情一直显得茫然。 老太太说:“刚才的姑娘也是老总你们公司的员工啊?” 泉源说是。神情有点尴尬。刘云也叫她老总,现在听老刀母亲这样说总觉得怪怪的。更何况她们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老总手底下也没有几兵几将,这样听一个老人家颤巍巍地叫老总实在太别扭了。 “阿姨你叫我小泉就行。我平时还喊陆正哥的。” 老太太因为儿子的上司这么给面子心满意足地笑了。 她问:“你告诉阿姨,刚才的姑娘有对象了没有?我问正崽他都不肯说。” 泉源正要回答,老刀打断她:“公司里不让同事间恋爱的。大家不讲这些话,泉总也不知道。” “……”泉源更听不得老刀叫自己老总。但她看出来老刀是不想母亲跟自己太亲密。想必是害怕老太太请自己帮她撮合儿子跟‘那个姑娘’吧。 泉源只好说:“嗯……我也不知道的。” “这么啊……那怎么不能互相找对象的?”老太太不懂:“为什么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你们领导在这里,你不要哄我的哦。” 老刀看着泉源,泉源只好说:“是有这样的说法……主要是怕大家分心。” “怎么会分心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老祖宗就是这样讲的……” 老刀说:“妈,公司的事情你不懂。”他压低声音:“我们领导还在这里。” “哦哦……”老太太晃过神来,“泉领导你不要放心里啊……我老太婆不懂,乱讲讲的。” “叫我小泉就好……” 老太太情绪还是低落下来了。 平常她从来没有见过儿子跟哪个姑娘交往,现在一个挺好的女孩子跑到医院来看他的母亲让老太太激动起来。 女孩子都是矜持的,会主动跑来一定是有花头的。 结果现在希望落空,连领导来看望自己儿子的母亲这件事都不能让她再高兴起来了。 又聊了几句,老太太就显得有点精神不济是在强撑了。 泉源赶紧告辞,叫老刀留下来照顾自己母亲,但老太太非要儿子去送人。 泉源只好叫老刀先扶老太太躺好,然后两人一起出去。 这时候电梯那边等了一堆人,泉源就说不如走楼梯吧。 老刀在他自己母亲面前倒是表现得挺伶牙俐齿的,现在又一声不吭了。 泉源在心底叹气。 她知道老刀是拒绝交谈,所以也不好问了。 而且他身上压力太大。 这算是对“同类人”的某种感应吧。 泉源总觉得老刀也是那种因为什么性格变得不太对劲,把自己逼得太狠的人。 不知道他的心结到底是什么。泉源也不敢问。不在那个契机上,谈论这个话题不仅不会让现状好转,反而会变成一种压迫。 泉源不敢给老刀压力。 她觉得老刀最近越来越压抑,总有种压一根稻草就可能要垮的感觉。 并不需要动用多少脑筋去思考,……恐怕是老刀的母亲已经不太好了。 泉源问:“阿姨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泉源其实之前来看过老刀母亲。不过那次时间晚,老人也是刚输了液很疲惫,她放下花跟果篮就走了。 虽然老人的记忆力多少会有点衰退,但应该不至于完全没有印象像看个陌生人。 而且不说精气神,光是形销骨立的样子也比之前糟糕了。 老刀哽咽了一会儿才开口:“快不行了。眼睛也瞎了。” 泉源愕然。 上次眼睛还没事。 她现在想明白那种茫然感是什么了……原来老太太已经看不见。 “不是说排上肾源了吗?” “医院也不敢给换,医生也不建议换……换了也撑不住。我妈糖尿病也到了晚期了。最近脑子糊涂得很,有时候连我也认不出。” 泉源沉默了。 生老病死虽然是人之常情,但遇见的时候又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别人。 语言总是苍白的。 说什么话有用呢? 总会好起来是自欺欺人、戳人痛脚。说自己振作一点省得家人担心吗?……也完全没有用,只会给人更大压力。 最后泉源拍拍他的手臂。 “阿姨想看你找个对象……” 老刀摇头。 “小妖是个好姑娘,你也不是不喜欢她。如果是为了阿姨的事……”老刀妈妈也活不了多久了,也拖累不了小妖多少。泉源首先想到的是这样的事实。然而这样的事实实在太残酷了,不可能说出口,她说:“你也不要总觉得这样做是对小妖好。她刚才自己跑出去哭了……我给她打电话她还一直哭。也不忘记叫我多陪陪你妈妈……她是好女孩,她愿意照顾你妈妈。你以为对她好其实是伤害她。” 老刀摇头:“她不懂。你别劝我了。我们在不了一起。她跟了我没法好好过日子……我先上去了。” 泉源知道没法谈了。 “你上去吧。缺钱就跟我说……” 老刀点点头。 眼眶红起来。 母亲是他的软肋,而钱是一把刀子。 钱令这个男人悲从中来。 如果他富有就不会让母亲的晚年如此艰辛。 泉源不想看他哭,老刀也不想在泉源面前哭。 他再也也说不出来了,只是朝泉源摆摆手。 泉源也摆摆手,马上转身。 等老刀上楼之后她又转过头看了一眼。 他确实是那只濒死的骆驼。 他仿佛也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老刀的背影令泉源压抑得难受。 然而要怎么帮他呢? 总觉得除了他的母亲的病症以外,他身上还有什么东西一直压迫着他,一直吸食着他的生命力。 第一百一十章 与一个正在走向死亡的人见面是件非常沉重的事情。 更何况泉源本来就对这样的事情存有心结。 泉源觉得有点压抑。 她掏出手机,看上面没有刘云与陈瑜的讯息,想想两人应该都还没有好。节假日时大家都休息,但医院这样的地方却总是比平常要更忙一点。 泉源不想去陪两人在医院中等待了。她需要呼吸一点新鲜空气,而不是医院中这些消毒水的味道。 而且老刀那边应该也还缺钱。 之前老刀大约是走投无路所以来求助借钱,但现在他恐怕是开不了口的。泉源决定去看看自己的财务状况,准备卖掉一些理财产品弄点现钱出来。 她自己的存款……原本有一些以后是要想办法还给父亲,还要付清父亲送给自己那套房子的钱。 但最近她与家里关系变好,渐渐地也并不觉得那些钱烫手或者令她良心不安了。 这样一来她可以支配的财产就变多了不少。 老刀那边能够帮一点就算一点。 他的母亲将要离开这个世界,总不能让钱这样东西变成老刀的遗憾。 泉源给刘云跟陈瑜分别发了短信说明自己要去办点事。 刘云的短信很快回过来。只有一行不知所云的消息。 【老总注意脚下啦】 脚下什么? 她刚好走过几个停车位,拐个弯看见自己车子。收到短信便低头去看……结果看见刘云与陈瑜咬着糖葫芦蹲在地上。 “……你们在做什么?” 陈瑜一脸兴奋:“姐你看这对蚂蚁在搬那块糖山楂!” “……”泉源哭笑不得。想起来之前刘云也用大白兔奶糖勾引过楼下绿化带里的蚂蚁。还穿着斑点毛衣,就像一只生来要当科学家的大麦町犬。 难道蚂蚁对犬科特别有诱惑力吗。 泉源说:“我去办点事,你们继续看蚂蚁还是跟我一起去?” 刘云站起来:“老总吃糖葫芦啦刚才都没拿。你要去干嘛?我们可以跟吗?” 简直要摇着尾巴说主人主人真的可以带我去吗汪汪汪~ 泉源说:“回家一趟。” 陈瑜说:“等等我把地上的糖擦擦。” 停车场露天的,但在人家车轮子底下召蚂蚁还是很令人讨厌。 刘云看陈瑜用餐巾纸把地上的半块糖葫芦捡起来,忙说:“放那边,它们窝在那边。” 陈瑜走过去看了看,果然在树下找到,好奇地盯了一会儿:“云姐你掏过蚂蚁窝吗?” “你没掏过啊。” 陈瑜摇头:“我妈说蚂蚁咬人。” 刘云说:“分品种,我下次带你套。” 泉源无语地听他们对话,实在忧愁不起来了。 “快上来,你们喜欢的话我以后给你们买个蚂蚁箱。” “姐真的吗?当新年礼物好吗?” “……”犬科动物真的这么喜欢蚂蚁?但她看见弟弟与恋人两双好奇小狗的眼睛,边说:“一人一只,新年礼物,这样可以吧?” 陈瑜心满意足。 泉源赶两人上车,然后启动车子往家里开去。并不是父亲的那个家,而是她自己生活了几年的那个家。路上接到一个短讯。遇到路口红灯时泉源拿起手机翻开看,之间发信人是刘云。 在车上发什么短信? 她在后视镜朝后座的刘云看了一眼,刘云也在看她,朝着后视镜眨眼睛嘴吧。 泉源点开讯息读。 【当情人节礼物好不好?】 泉源笑了,回:【新年一只情人节一只好不好?】 她放下手机,刘云那边短讯提示音就响了。 陈瑜抬头:“好巧哦,刚才就这样。” 当然巧,就是两个人在发短信嘛。 刘云笑,然后淡定翻开短信,看完之后回了好。接着装模作样地问陈瑜:“你猜这次会不会这么巧?” 当然会,就是给泉源发的嘛。 陈瑜的脑子却正直无比,他说:“真的这么巧今天就去买彩票。” 泉源的手机响了。 泉源:“……” 陈瑜大叫:“真的响了!怎么做到的?” 刘云哈哈笑:“你笨啊,给她发短信就好了嘛哈哈哈哈哈……” 陈瑜抓头发:“云姐你耍我哦。”他的注意力全部都被自己被耍这件事抓住了,根本没想两个人干嘛在车上发短信。 刘云得意洋洋地在后视镜冲泉源眨眼睛,泉源扫她一眼。这时红灯转绿灯,泉源不再理她,专心开车去。 回家后泉源去处理自己的账务,刘云跟陈瑜去上面的露台玩。泉源一边开电脑还一边听陈瑜在说:“在这里铺层土养花多好,还可以养蚂蚁。” 刘云说:“养蜜蜂好玩。” 陈瑜说:“云姐你养过没?” “我老家有人养。你暑假我可以带你去看……” 两人果然相处得不错,泉源放心地扔他们自己去玩了。 过了一会儿陈瑜跑下来,问:“姐,大伯问我们要不要回家吃饭?” 虽然问的是要不要,但其实长辈们的意思就是快回家来吃饭。一边不希望自己影响到儿女小辈的社交生活,一边又希望他们回家陪伴。泉源说:“回去,我们半个小时就到。” 陈瑜说好,又问:“我们叫云姐去做客啊。” 泉源说:“你们玩得这么好?” 陈瑜说:“云姐太可爱啦!” 泉源看着她:“你喜欢啊?” 刘云从外面进来,说:“谁喜欢我?” 陈瑜被说得不好意思,摇手:“姐你别耍我玩啊,我是说云姐真会玩我很喜欢啊。” 刘云说:“谢谢啦,但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陈瑜大红脸:“不是那个意思啊!” 刘云哈哈大笑,又说:“我不喜欢你这样的小男孩啊,比你姐姐差远了。快叫我姐夫,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有好玩的都带你。” 陈瑜以为她是开玩笑。 刘云爽朗大方,陈瑜的女同学里面也确实有成天黏在一起老公老婆玩过家家的。陈瑜觉得进入社会之后女孩子们也完全没有变化嘛,还不是都喜欢这种模拟人生一样的游戏。于是他从善如流:“那姐夫我们过几天去攀岩。” 刘云说:“你先考试,要是都合格我就带你去。” 陈瑜说:“好,复习资料帮我发到邮箱。” 刘云说:“你等着我给你划划,你先把课件发给我一份。” 泉源:“……” 泉源:“你不是学法律的?” 刘云说:“我还给人代考过高数呢,三百一次。” 泉源说:“别教坏我弟弟。” 刘云哈哈笑:“不干啦,我现在是好公民。” 陈瑜说:“云姐中午去吃饭吗?” 泉源看刘云。她自己也有点犹豫。要不要带呢? 刘云摇头:“中午跟我妹约好了,下次吧。” 陈瑜有点失望。 刘云说:“那补偿你一下,攀岩的时候介绍我妹妹给你认识啊。” 陈瑜无语。 刘云说:“毛崽女朋友有了伐?” 陈瑜说:“没有。” 刘云说:“那我多带几个妹子。” 陈瑜又脸爆红。 刘云笑:“老总老总你弟弟怎么这样啊,赶紧介绍几个漂亮女秘书给他啊。” 泉源也没想到弟弟这么纯情,家里还给他相亲呢,结果连开玩笑都会脸红。不过想起来上次季稷带他去机场接贺晨曦,他也是垂头在旁边自己玩手机,连头都不好意思抬。 泉源又想了想自己的漂亮女秘书,……华蓉嘛,那必须不能够。 “好了别逗他,我们走吧,你去哪里?我送你。” 刘云说:“不用了,我回家几步路。” 泉源点点头。 刘云大拇指意有所指地点了点手机。泉源有点疑惑。 过了一会儿刘云突然说:“啊,我先去买菜了,那先走了啊。” 泉源还在收拾电脑:“一起下去吧。” 刘云说:“不了,我妹等我呢,媳妇儿再见啊。” 不知道她搞的什么鬼,泉源由她去了。 泉源收好手提电脑,见陈瑜在一边抓着手机玩,就说:“走啦。” 陈瑜茫然地抬起头:“啊?” 泉源说:“玩什么呢,上车玩。” “哦哦。”陈瑜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收起来。 毛毛躁躁的,泉源看着好笑。 上车之后陈瑜在副驾扭了一会儿,突然说:“姐你跟云姐关系很好吗?” “嗯,怎么?” 陈瑜不说话了。 泉源把车开出地下车库,陈瑜还在副驾上扭来扭去。泉源觉得好笑:“尾巴骨又疼了?” 陈瑜说:“没有没有,我是想……姐你们关系很好啊。” 泉源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瑜说又支支吾吾了。 泉源说:“你真的喜欢刘云了?” 陈瑜睁大眼睛:“不是不是……我是觉得……你们关系真好啊……” 泉源心里咯噔一下。 “你说三遍了。” 陈瑜说:“啊?啊……那个……” 他头扭开不说话了。 泉源:“……” 陈瑜说:“刚才刘云姐给我发了个短信……姐你跟云姐很熟你了解她吗?” 泉源装作毫不在意:“到底怎么了?” 陈瑜又把脸憋红了,像是做了很大决心那样说:“云姐说亲爱的晚上约吗?” “……” 陈瑜哭丧着脸说:“这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啊姐……” 泉源心情一下起落,然后想起之前刘云那个意有所指的动作,还有随后匆忙告辞的样子……那是发了短信然后发现自己发错人落荒而逃吧。 泉源最近总是哭笑不得,却觉得这是最最让她印象深刻的一次哭笑不得了。 泉源非常认真地说:“你回她说约。” “不不不不不……”不了一会儿陈瑜冷静下来看姐姐的侧脸,然后吐出一口气:“啊……开玩笑的吧。” 泉源:“……” 陈瑜拍拍肚子:“我就说嘛……云姐真逗。” 你们一对儿逗。 第一百一十一章 吃过午饭泉源给贺晨曦打了个电话,讲了讲昨晚陈瑜打架的事情。 贺晨曦问陈瑜有没有事。 陈瑜上午去医院,大多数是皮外伤,肩膀那边有点韧带拉伤。看他还跟刘云讨论要去攀岩,就知道这些都是小问题。 泉源安抚贺晨曦:“没有关系。你自己没事吧?季稷又找你没有?” “没有。”她又说:“你也别怪弟弟,他是因为季稷说你们坏话。” 泉源怔了怔,嗯了一声:“还是要教育教育,打架总归不好。” 贺晨曦在那边笑:“弟弟不太会打架啊。” 泉源也笑:“你会啊。” 贺晨曦认真说:“会的,我有去练过柔道。” 泉源喔了一声,想到应该是贺晨曦因为季稷的事情被人追堵,所以去学了柔道自保。泉源有些心酸,说:“好好练,以后保护我啊。” 贺晨曦在那边不好意思地嘟囔一声,似乎为自己以后也能够保护泉源感到高兴,说:“我会保护好阿源。” 泉源最近看谁都像小狗。 觉得弟弟陈瑜是只哈士奇,一脸凶相,但是又蠢又傻。 贺晨曦则是蝴蝶犬,乖巧漂亮但泛起凶来也并不好惹。 两人又聊了几句然后挂断电话。 随后老刀又打电话来问了泉源上午汇款的事。 泉源不想跟他支支吾吾地多谈,就说:“你补张借条给我就好。” 老刀也就不说话了。 泉源又说:“你说的也对,办公室恋情不好。你跟小妖的事情也影响大家。你自己跟小妖最近状态也很差。你们好好谈谈,不管结果怎么样,还是处理出结果来。” 老刀嗯了一声:“我知道,我跟她谈谈。” 泉源挂断电话。 她自己恋爱成功就想有情人终成眷属。只是这种事谈何容易。 小妖已经萌生退志,老刀摇摆不定……泉源虽然理解老刀有苦衷,但并不赞成他现在对小妖的态度。名里拒绝,暗地里又处处在意,处处给小妖期望又令她失望。 就比如她自己……觉得自己没有办法解决心结,就将对贺晨曦的想法斩断深掩,慢慢离开她。 泉源觉得不管老刀有什么理由,伤害小妖都是不对的。 但她想了想,又觉得自己也许太严厉了。 又也许不是严厉,只是她还对像自己这样的人有点心存厌恶吧。 泉源眯着眼睛盯了会儿天花板。 但不一样了。 现在有了刘云啊。 有了刘云之后不仅全世界的小狗都变得可爱起来,连自己似乎也没有那么让自己难以忍受了。 晚饭后泉源给刘云打了电话,但是对方一直没有接。 难道是上午的乌龙让她羞愧得无地自容吗? 泉源有点做不住,在楼下频频看手机引起长辈们注意,于是找了个借口回房间去。 书也看不下。又辗转了一个多小时,刘云终于来了电话。 泉源心里有点不快与担忧……恋爱中的人都是这样患得患失战战兢兢的。更何况她生来安全感就微弱。但泉源还是打起精神,与刘云开玩笑:“晚上是去跟我弟弟约了吗?” 那边刘云有气无力地说:“媳妇儿晚上不能见面啦。” 泉源心里的不开心与不高兴又多了一点,她不想表现出来,就问:“怎么是媳妇儿?” 刘云装傻:“汪汪汪汪汪~” 泉源听不懂这门外语,只好扔到一边:“怎么了?” “出车祸了。” “什么?” “啊不是不是我出车祸,是出了个连环大车祸然后我被叫回去帮忙,你打开新闻看。” 泉源房间就有电视,她按开新闻频道,正好是直播时间。新年第一日,下午开始下雨。大雨瓢泼,雾气纵横。高速高架上一堆汽车把现场撞成废铁回收站。这个路段又刚好悬空而拥挤,消防与救护车辆都堵在外面没办法进来。 透雾灯在雨中形成一道道光柱。 美女记者穿着透明雨衣满脸雨水地对着镜头大声嘶吼,说自己是步行跋涉过来的。 她的背后有个套着橙色带荧光条安全马甲的现场营救疏导人员,抓着电话,盯着镜头。 记者说:“……大家可以看到交警部门目前正在努力疏通现场交通。现场的工作人员经过一小时的雨中作业已经十分疲惫……” 镜头里的女交警确实疲惫而茫然。 刘云说:“喂喂媳妇儿我要累死啦。刚才帮忙把一个伤员从车子里抬出去,把外套随手叫人收一下结果现在找不到人了。好冷我快冻僵了还好有件马甲,雨衣也给伤员盖上了我觉得自己好伟大……” 泉源看了一眼镜头里的女交警:“……” “记者叽歪什么呢在这里好烦人我要过去避避雨她怎么还不走!” 泉源说:“快了吧……” 刘云说:“爱你啊。我就不挥手了省得领导说我不庄重。” 泉源嗯了一声。 刘云目光看着一排七零八落的车子,说:“我现在感觉特别爱你……” 泉源明白她的意思了。 她目睹生命的脆弱,就亟待将自己在意的人放在眼前一秒也不要走开。 泉源说:“你自己小心。” 刘云突然跑起来。镜头里女记者喊叫的声音几乎与刘云同时响起。但泉源耳中眼中只有刘云。 摄像也跑动起来了,镜头开始摇晃。刘云说:“我先挂了那边有个小孩子!” 注意安全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出口,手机里已经传来电话挂断的声音。 寂静的空白令人紧张与不安。 泉源紧紧盯着镜头几乎不敢移开视线。 女主持在雨中大喊着情况。 “……三辆车扣在一起……一半冲出护栏的车中有孩子的哭叫声……确实是个孩子!……消防人员打算用吊索进去……消防车开不进来没有办法从上面吊入……外侧门边切开一个缺口……消防队员的体型进不去……有位女性工作人员……她把衣服脱掉了……她进去了!……” 是刘云! 在冬日凌厉的风雨中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从三两车子的缝隙中钻进去。 腰部以下的部分还在车外,被绳索缚住悬挂在护栏外面。只有这个角度能够进去车里。绳索另外一端由两名消防队员拉着。更多的人以人力支撑着看似轻巧却也重达数吨的卡扣在一起的车身。 三辆车子就如同孩童搭建的积木般,随时都会有坍塌的危险。 更加糟糕的是孩子所在的那辆车还有可能翻下高架。 泉源却根本无心注意这些。她盯着镜头,呼吸不由自主放得轻缓近无,仿佛电视这边的颤动也会传到那一边。 如果三辆车子的临时结构坍塌,不仅车中的孩子再无生还可能,刘云也会被拦腰斩断! 泉源茫然无措。 怎么会这样…… 只是分开了几个小时。 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刚才还在打电话,结果一眨眼就有可能失去她…… 镜头已经拍摄不到更加详细的画面了。但想必刘云在不停与外面沟通交换情报。记者大喊着:“孩子卡在后座!身边的母亲已经没有生命迹象,用身体为他挡掉了冲击。小孩的状况很不好,右腿卡在凹陷的车身里!” 泉源只觉得她聒噪,但又没有办法不去注意她说的话。 主持人的声音在风雨中摇摆不定:“……已经确认几辆车中只有一个孩子存活……” 模模糊糊地,泉源看见刘云退出来了。她挥舞着手臂。泉源想要从画面中分辨她的样子,但是太困难了。 她说什么? 主持人也并不知道……只说女性工作人员正在跟外面商议最佳方案…… “她又进去了!” 泉源头脑眩晕。 新闻时间已经过去,但场面实在太紧张,所以播报时间被延长了。 雨水突然倾斜。 起风了! 气流拨弄着岌岌可危的平衡,突然间女主持发出一声尖叫! 泉源一瞬间头脑空白。 她双手握着电视边框。 怎么了? 刘云呢? 主持人大喊:“车子掉下去了!” 什么? 刘云呢? 围在车旁的消防队员快速散开。三两车子搭成的危险的塔轰然倒塌。 镜头一空……那辆半挂的轿车落到桥下。 刘云呢? 人群又重新涌动起来。 电视中传来记者激动的哽咽声:“她成功了!” 人们合力将依靠绳索力悬挂在桥外的刘云拉上来,她怀中紧紧抱着那个孩子。 千钧一发之际她拖曳着孩子从狭窄的缝隙钻出。 主持人在大喊:“她们没事!都没事!” 人群发出欢呼声。 摄像给了被簇拥出来的刘云与被医护人员接过的孩子分别一个特写。 刘云对着镜头大笑挥手。 泉源知道她是在对谁挥手。 刘云做着口型。 我没事!别害怕! 人们都在欢呼,但泉源注意到了她的话。 泉源跪在地上,失力地扶住电视矮柜支撑自己的身体。 她泪流满面,牙齿咯咯打颤,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极速生死。 虽然主持人总是风雨无阻又不顾危险地捣乱,但泉源此刻却觉得她尤为可爱。 太好了。 她没事。 泉源深呼吸几次,艰难地站起来。 她去洗了一把脸然后抓起车钥匙冲到楼下。 必须要见到刘云。 从来没有这样迫切的感觉。 必须要见到她! 第一百十二章 大雨滂沱。 泉源坐在车里之后反而冷静下来,这样湿滑朦胧的雨夜里,她只将车速控制在三十码左右。她该特别注意保护自己。有了心爱的人,怎么能够让爱人担心? 但还有一件事情很难解决。 刘云去了哪里? 要到哪里去找她? 电话拨打不通。也许是刚才进水了,或者干脆摔坏?总之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这种时候刘云应该也被送去医院检查,毕竟刚刚经历那样危险的状况,不可能再让她留在现场。 总之先去附近医院看看。 在车道上缓缓前进的时候电话忽然响起来了,是个陌生号。 泉源接起来:“喂?” “是我,”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温和沉稳,“孙狸。” “……”泉源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继续对话,她想起来孙狸给自己留过手机号,因为刚好没有带手机,所以就存在刘云的手机里了。随后又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她自己焦头烂额,就把孙狸的手机号忘到了天边。 泉源有点尴尬。 自己没有认出孙狸的手机号来孙狸会在意吗?毕竟两人从前有过那样的不愉快,最近才冰释前嫌。 又觉得是不是周阿姨出了什么事,否则孙狸为什么打电话来呢? 对了,孙狸为什么打电话来呢?她是护士啊! 泉源问:“刘云在你们那边?” 孙狸笑:“对的,晚上刚好我在值班,把她送过来。她手机进水不能开了,叫我告诉你她没事。” “没事吗?” 孙狸说:“有事,你快过来。没事她为什么不自己打电话呢?” 泉源心头一跳,但又安慰自己:如果是了不得的事孙狸不会这样开玩笑。于是也说:“是扭到腰吗?” 孙狸说:“后背划了道口子,推去缝针了。好险没有划到动脉。” 泉源开车滑过一个路口,她在电视里看见了惊险刺激的那一个瞬间,随后对这些差一点万一之类之类的凶险都没脾气了,于是淡定地问:“要住院吗?大概多少天,要准备什么东西?” “因为是人民英雄所以东西都给准备好了,拎包入住。记得帮她给门童小费。” 泉源笑:“给她换个豪华单间,我出钱。” 孙狸说:“诶诶,我去换!她们有报销额度的所以确实在大病房窝着呢,都担心她这么蠢传染给周围人。” “她现在进去了吗?” “放心,一来就上手术台了,一路绿灯绿灯。这种情况基本上都不会耽误的。” 泉源说:“还有什么地方伤了吗?” 孙狸说:“韧带拉伤吧,看她这个架势估计还要感冒,等会儿可能上麻药完了智商还要再下降一点。你晚上陪陪她,我给你准备个小床。” “好。” 孙狸又说:“那你们是在一起了吧?” 泉源滞了一下,说道:“嗯。”又问:“这么明显?” 孙狸说:“她跟我说了。她以为我是你初恋情人把我当情敌呢。我就是看看你承认不,别是她哄我。” 泉源也就知道孙狸的意思了。泉源说:“你别担心我,我不想瞒着。我知道的。” 孙狸说:“对,别作茧自缚。” 泉源说:“要不然怎么能说是出柜呢?” 孙狸说:“那你准备跟家里人说吗?” 泉源说:“还没想好……过段时间总是会知道的吧。我不瞒着家里,但是也还没准备好说。” “嗯,那不急,你们才刚开始。” 泉源受到了太大惊吓,这几天忽悲忽喜一上一下的情绪都极力找出口发泄,所以特别有聊兴。而且孙狸也是个难得的聊天对象。 她们虽然接触并不多,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曾经有过那么一段因果,使得和好之后反倒像是老朋友一样了。 泉源曾经把自己的治疗师也就是孙狸的母亲当做母亲的替身来看待,那样孙狸也是家人。 泉源说:“晚上吓坏了……想通了很多事。” “你这是生死间有大恐怖,准备顿悟了吗?” 泉源笑笑:“顿悟了。我会好好待她。我想世上的感情就是许多机缘巧合,也不用去纠缠到底是谁为什么是她了,也不用想认识多久还要相伴多久……” 孙狸说:“对,爱她就好了,不要想太多。事情都是在自己怀疑的时候开始崩溃的。不要怀疑自己,不要怀疑人生。” 泉源承认孙狸说的东西直指她内心深处的弱点,一时之间有点窘迫,于是故作轻松:“这是心理辅导吗?” 孙狸说:“你反感吗?抱歉。” 泉源说:“不……你说得对。不要质疑自己,不要质疑人生。就算我不够好,并非她的良配,最终分开还带给她伤害,但至少这个时候是彼此相爱的。更何况……” “更何况你觉得她就是最好的那个,你也可以做她最好的那个。” 泉源笑:“对,她就是最好的那个。我想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她更好的人。” 孙狸说:“情人眼里出西施。” 泉源说:“所以才是相爱。” 孙狸说:“她也跟我说过这样的话,世界上不会有比你更好的人。你们在一起……真的是种不可思议的缘分。” 泉源突然问:“你很早就认识她吗?” “我最早也不知道是她。我是她的网友。她高中的时候察觉自己的性向……也有点不知所措。那个时候,我告诉她那并不是病,帮助她正视自己。当然中途我妈客串了几次辅导她渡过难关。” “所以是你把她掰弯。”泉源开了个玩笑。 孙狸也笑:“对,是我带她走上弯路。”然后又说:“想不想知道她第一任女友情报?就算是所有的情路历史我也有完整资料。” 泉源知道她是在打趣自己,本来想拒绝,但又突然想到一个人,于是问:“她说……当律师时遇到初恋女友。” 孙狸马上就明白泉源说的是哪件事。 像孙狸这样深受信赖的好友要比泉源这个正牌女朋友对刘云的了解更深。因为有些话……譬如那晚刘云也向泉源说了那时候的事情,但只是简单带过。不说泉源那时候醉酒困倦……刘云自己也并没有详细描述。 有些事对恋人实在说不出口。 一个人可能不再爱自己的初恋,但一定无法忘记初恋那时候的感觉。 这种事怎么能向爱人详细描述呢? 所以泉源并不能推测出刘云当时到底遭受什么样的打击。 “爱过吧。”孙狸说。 泉源笑。 孙狸说:“就是那么回事呗。初恋的时候谁不全情投入呢,爱人都是女神,再次遇到哪有觉得不好的。对方也确实没有长残,给刘云巨大惊喜。刘云这个人……你有没有感觉到,就是状态特别需要对方激发。你越好她就越好,你high了她才更high……俗称人来疯,但也觉得有点花心吧。就是那种有个女人人人都说好,我泡上她我自豪。越多人追求她,我就越爱她……” “爱显。” 孙狸笑:“爱显。我一直觉得她不算个好恋人。” “厌倦太快吗?” 孙狸说:“我毕竟更爱你,所以跟你说她的坏话。” 泉源说:“她一直喜欢征服的刺激感,但一旦对她百依百顺,她又渐渐失去兴趣。她在恋爱上是个暴君。” 孙狸:“你也看星座吗?” 泉源邪魅狂霸地嗯哼了一声。 孙狸大笑:“就是这样吧。但我又不担心你们,我觉得你在恋爱上也是个暴君。” 泉源想了想自己暗恋着贺晨曦时确实只想一味站在她前面,从来没有想过她在恋爱中也能够起到正面作用……总之确实也是个暴君。 “反正你们两个要是男人,那就都是大男子主义。” “反正是势均力敌了……” “恋爱是对手戏,哪方投降都不行。同性恋人只能永远保持新鲜感。因为从爱情转变亲情的过程太困难,但同性恋人间……” “没有孩子。没有办法转入传统的家庭模式。” “对,所以大多数都只追求刺激。又或者热情散去的时候,勇气也退却,最终总是悲情结尾。” 孙狸讲了这么多,泉源总觉得她是在有意无意讲话题往这些方向引导。倒不是泼冷水,而是在提醒泉源注意。好像孙狸察觉了泉源这种突然燃烧起来的对刘云的在意与热情,所以提醒她不要太得意忘形,不要在给感情打基础时太过粗心大意。 泉源想对方应当还是对自己心存愧疚,所以才会这么担心自己。 她感激孙狸的冷却剂,却在谈话中更加认清,自己跟刘云之间的感情要比想象中更加牢固。 就像两只狮王相爱,她绝不会为了对方变成猫,而万一对方弃甲投降变成猫,她也能继续对猫爱下去。 她永远不向对方投降,而刘云永远不能忍受对方投降…… 泉源轻声笑:“那真是天生一对了……” 孙狸说:“所以你不用在意那位初恋了。她们分手的原因就是热情退却感情无法延续。如果初恋真的能成长成为一个让刘云热情永不消退的人,那无论发生什么刘云都会紧追她不放的。但事实是,刘云只是郁闷自己失蹄入了套。” 其实泉源并不是在吃醋,或者担心刘云会对初恋余情未了。她只是习惯性地担忧刘云在那次事件中受了心伤,所以再也不想做律师或者文员的活。 她不希望刘云继续做这样危险的工作了,虽然交警的死亡率……应该并不算高,但如果刘云可以做回律师那当然最好不过。 就算当自己公司里的内聘律师也无妨。 泉源想了想,又笑了。 华蓉也说过自己恋爱沙文……确实没错。 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安排刘云的未来,并且希望对方时刻不要离开她的掌握。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这么聊着,一边慢悠悠开车,到医院的时候半个多小时过去了。 孙狸说:“没缝完呢,你先别过来外面待会儿。” 泉源觉出点什么来了,问:“你其实不值班吧。” 孙狸笑:“今天值班哪敢跟你摸鱼这么久?刘狗血糊拉碴地打电话找我啦,说怕你担心陪你聊聊啊,对了她手机也是我给摁关的,有没有危机感啊?” 泉源又感动又无语。 爱情就是这么回事吧,就算自己疼得满地打滚,也要为对方考虑。 泉源说:“谢谢你。” 她停车关蓝牙,下车开雨伞,然后对电话里说:“我进来了。” 暴雨如注。 冬日怎么会有这样狂暴的雨水呢? 仿佛压抑不住的情感铺天盖地地倾泻。 孙狸说:“不怕啦,在外面吧,我陪你聊会儿。你知道你们家的狗子,我要是没完成任务,她要汪汪个没完。” 泉源就想到刘云一边打滚一边汪汪的样子,笑说:“缝着呢,她还有力气汪汪吗?” 孙狸说:“谁知道呢,你们家那头就不是凡间的狗。” 泉源忍不住又一次笑出声。她走进医院大厅,灯光冷白,病人与家属来往,不时还传来嚎啕哭声。这这医院距离事故现场最近。泉源最初并不觉得车祸会有这么多伤员,新闻里播报时光顾着紧张刘云的事也没有详细听。到现在看着哀鸿遍野才觉得心脏又揪紧起来。 孙狸在电话里听见泉源这边闹哄哄的声响,说:“要不然还是别过来了吧,去外面等等,一会儿我来接你。” 泉源脸色有点发白。 她确实容易被这些情绪影响。 绝望、悲伤……那是无法诉之于口的痛楚。 辛弃疾曾经说如今是尽愁滋味……就是那种感觉。这是共鸣,看见别人的痛苦就会想到自己的痛苦。 无论什么时候生死之隔都是最难跨越的鸿沟。 但不能为了一场生死就放下身边所有的人…… 泉源想到刘云,就觉得没有那么难受了。 刘云是怎么想的呢?她也有自己的爱人,会在进手术室前还记得叫孙狸来陪自己聊天……但她听见车里有个孩子的时候还是义无返顾地冲过去。 她怎么会不怕死呢? 没有人是不怕死的。 然而她的生命这样鲜活热烈。 在她眼中生死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可怕的东西了吧。 这个可爱的人啊…… 泉源说:“也没有那么糟糕……”她对孙狸说:“我突然想起来我妈在这个医院待过……”其实每次到医院里来都有这种模模糊糊的感觉,说不来是什么……就好像某种奇怪的既视感。 孙狸曾经对刘云说过怀疑泉源有记忆错乱的情况。确实没错。泉源当时受了太大刺激,并不肯接受现实。而且小孩子的记忆本来就是容易混乱的,一件事情自己对自己催眠太久,真相就会慢慢改变了。 泉源讨厌去医院,结果当年父亲陈毓清要给她选房子的时候她还是选在了医院附近。陈毓清与自己兄长讨论,又拗不过泉源要自己搬出去不肯回家的意愿,于是临时决定将房子选得稍微远了一点……总得来说还是在这家医院的范围里面。 对于泉源来说,这家医院简直就是魔障,总是想要靠近,却又害怕得不敢迈步。 而现在她都想起来了。 是因为最近的事情刺激太大,所以真实的记忆一口气涌上。 那些属于别人的哭号仿佛变成了她自己的哭号,那些属于别人的茫然似乎变成了她自己的茫然…… 泉源曾经以为母亲是死在老街狭小寒酸的浴室中的……马赛克小碎砖铺成的地面上,沟沟壑壑全部都是母亲的血液,那是泉源以为自己一生都无法逃脱并从中苏醒的噩梦。 但是现在她想起来了。 母亲是死在医院中的。 母亲自杀了两次。 第一次她因为那样的场面惊骇难当,浑浑噩噩,再也不敢接近母亲,甚至在父亲将她带去母亲病房的时候大声哭闹与尖叫。母亲就那样受了刺激……然后…… 这才是真相。 这才是她一直觉得痛苦与愧疚,一直厌恶与排斥自己的真相。 泉源的呼吸声粗重起来,孙狸也失去笑音:“你怎么了?梦梦?” 泉源说:“我想起来了……” “我来接你!你找个地方坐下!” “没关系。你在哪里?” 孙狸说:“你别动!听话啊,我去接你。” 泉源深呼吸了一次,说:“好,我走到二楼,没有什么人,我在五官科门口长椅坐下了。” 孙狸说:“不挂电话,我马上来。” 泉源嗯了一声,忽然问了个不相关的事:“你十几岁的时候在网上……告诉刘云正视自己的性向。“ 孙狸说:“嗯,我是半拉子货,更多是我妈疏导的。” 十几岁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去了解同性恋这件事,甚至还帮忙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网友渡过难关呢? 泉源确实不怎么害怕。也没有什么事。她觉得自己有点虚弱,但也没有到很糟糕的地步,相反……也许还有点轻松吧。 不要质疑自己,也不要质疑人生…… 她犯下过错的时候才几岁呢?那个时候的母亲确实太可怕了。但母亲为什么要自杀呢?她似乎隐约能够感受到母亲的心情了。 是为了她。 因为连女儿也不愿意接近自己而感到痛苦,更因为令女儿痛苦而感到绝望。 母亲的死……是为了她。 那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啊。是一件悲剧,然而为什么要让悲剧延续呢? 在几乎失去刘云的那一刹那,在得知刘云安然无恙的那一刹那……泉源有种自己也跟随着新生了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好像要无所不能了。 正如孙狸说的,生死间有大恐怖,经历过之后总能领悟些什么。 所以泉源要比孙狸想象得平和与宁静许多。 她没有立即上去,是想确认一些事情。 泉源说:“你是吗?孙狸。” 孙狸走动的声音停下来了。她沉默了片刻说:“我是的。” 她明白泉源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她又说:“以后再谈好吗?我先来接你,刘云也快出来了。” 泉源说:“好吧。”她又说:“谢谢你。” 像是打哑谜一样,但孙狸都明白了。她也知道泉源明白了。于是长长叹了口气,重新一边走一边说:“我很在意你,你懂的,在意一个人太久就会觉得……” “爱她。” “偷偷爱她。”孙狸纠正:“暗恋。”她轻声说:“所以我从青春期开始一直觉得……我爱你。” 孙狸曾经学过心理学,然而没有坚持下去,她成了儿科医生,到后来又转职做了护士。她从繁华的大都市回到这座小城来。 有什么罪值得一个女人放弃前途与大好年华……那并不是一年两年,孙狸的一生:在懵懂无知的童年对一个人造成伤害,后来知道了这个人的故事,于是懊恼自责……渐渐地这种感觉萦绕不去,她开始越来越在乎她……想要知道她的一切,想要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想要赎罪…… 然而什么罪值得一个女人……从青春年少一直清偿到如今呢? 不过是爱罢了。 那不是偿罪。 是爱。 “我爱你。”孙狸又说了一次。 泉源说:“谢谢。” 孙狸说:“不用当真的,我自己也知道,这个不太靠谱,我就是太在乎以前的事了。我是太善良,所以一点小事愧疚到现在。” 泉源点了点头:“嗯,我你是好人啊。” “哈哈,好人卡。”孙狸笑,“你以前讨厌我吗?” 泉源说:“害怕你……后来又觉得对不起你。” 孙狸说:“我们做好朋友吧。你有了归宿我也就没想头了。刘云……哎,怎么这么好运呢?但我又挺高兴的。我总算不用暗恋你了。债还完啦,从今以后我是自由人啦。” 泉源说:“谢谢你。”她不知道要怎么评价孙狸的感情……只有这句话可以说。她感激孙狸。那种情绪非常非常复杂。 电梯在这一层停了,孙狸的脚步声传来,还伴随着……有点奇怪的磕磕哒哒的声音。泉源看过去,然后哭笑不得,又觉得感动…… 孙狸扶着一个挂输液药袋的铁架子一路咕噜噜地过来。 孙狸看见泉源,笑:“病了,发烧呢,要不然今天这么乱我也不能这么闲。手术室在那边楼……我守着输液室呢,一会儿有人来接班了我们过去。” 泉源点头,走过去轻轻拥抱了孙狸一下。 随着渐渐长大,孙狸的身上越来越有她的母亲的那种气质。 温柔又包容,仿佛大海一般令人舒适安心。 孙狸说:“以前对不起你啊。” 泉源说:“狸姐。”然后抬头朝她笑,又帮她抗好那个大铁架子。” 孙狸扭着头:“今天事情多。也不全是车祸那个,我们下午就忙开了……你看新闻了没?下午一场火灾,还煤气管道泄漏爆炸,又有个餐馆食物中毒……” 泉源说:“没注意。” “只注意刘云那个了吧。” 泉源嗯一声,转头看见孙狸抬手擦眼睛,于是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 孙狸声音哽咽着:“真是多事之秋,忙死了。我生着病还得守输液室呢。” 泉源唇边自然流露一抹微笑,她点点头:“嗯。” 孙狸也不掩饰了,抹着眼泪:“怎么突然煽情起来了呢,哎,真是的……” 泉源说:“因为有好事发生。” “对对,”孙狸扭头看她笑:“有好事发生。祝你幸福。” “嗯。” “要幸福啊。” “嗯。” 第一百一十四章 刘云上的虽然不是全麻,但一晚上高度紧张,又受了伤上手术台,中途就昏睡过去了。孙狸挂完水交了班跟泉源一起整理一下刘云的东西。刘云身边有个同事陪着,现在看她朋友来,也就匆忙回去忙了。 泉源叫孙狸去休息,自己在病房里守着她。 也才几个小时没见,就仿佛几天几月那么漫长。 还总觉得短短几个小时里刘云就瘦了一大圈……… 泉源附身在刘云面颊上亲一下。 刘云受伤在后背,虽然伤口缝好但暂时也只能趴着睡。刚才泉源帮着把她抬上床的时候她醒了一小会儿。大约是麻药还没有过去身体没什么感觉,所以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老总就又睡过去了。 医生嘱咐说她晚上有可能会发烧。 伤口可能发炎是一个原因,她自己在冬雨里面穿着个衬衫淋得湿透是一个原因……总之陪床家属要辛苦一点。因为这一天发生的意外实在太多了,所以刘云这个情况没能挤进重症监护室,还是去了泉源出钱给她换的单人间。 不过环境也不错了。 医生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其实泉源也并不用一眨不眨地盯着刘云看。点滴有自动的电子提醒,并不用人时刻盯着。心力也有仪器监测。就是发烧的问题……一般三十*度也无须理会。 旁边有张孙狸帮她找来的折叠床,大约是医生护士们自己值晚班的时候用的,被褥也铺好。只是泉源睡不着。 各种仪器的光幽幽亮着,泉源没有打开大灯,就在这种半明半暗的环境中一直看着刘云。到后半夜时刘云果然开始发烧了。 泉源用酒精为她擦身。 中间医生来换了一次药水。 再过一会儿刘云醒来了。泉源小心扶着她去了厕所。躺回床上的时候刘云才真正清醒过来。麻药的劲头也过了,她趴着朝泉源眨眨眼睛:“老总我有点疼。” 泉源说:“没有办法。” 刘云说:“我以后……” 泉源说:“想要换工作吗?” 刘云说:“换的,太危险啦,我总是忍不住……我当时在想,你要怎么办呢?在车里的时候特别后悔。” 她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泉源无法承受。 泉源俯下身:“再睡会儿吧。” 刘云摇头:“你困吗?” 泉源感觉到困了。甚至那种后怕与乏力也伴随着刘云醒来再次涌上。 刘云说:“我睡不着了。你睡上来吧。” 泉源说:“别胡闹,乖一点。” 刘云笑:“我觉得我特别特别对不起你……真怕你不要我啦。这件事比出轨的错误都大。” 泉源看了她一眼:“下次不要了。” 刘云说:“我努力找工作。下次……我也不知道啊,我是大英雄嘛。” 泉源低下头,抵住刘云的额头:“到我公司来,以后给你戴上链子,都到哪里都要我牵着……” 刘云笑:“老总你这么酷炫啊。” 泉源说:“我控制欲很强……刘云。” “嗯。” 泉源吻了她一下。 “我没有安全感,如果我们谈恋爱,哪怕只有一分钟我没有把握掌握你在干嘛我就会受不了。战战兢兢,疑神疑鬼……甚至你去交通岗我都可能会害怕一辆失控卡车撞上你。” “那条路货车限行的……” 泉源说:“我还能幻想出你被火车撞死……” 刘云用额头蹭了蹭泉源:“老总你又困得不行了吧,你太可爱啦。” 泉源用认真的神情说:“我认真的。” 刘云也吻了泉源一下:“那老总你要把我锁在阁楼里或者关进地下室吗?” 泉源又认真地想了想:“犯法吗?” “非法囚禁嘛不过我如果承认是我自己很宅的话就没有问题了。” 泉源说:“你喜欢阳光好一点的房间还是阴凉一点的房间?” 刘云:“哈哈哈哈哈哈……” 泉源跪下来贴近她的面颊:“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我很害怕。” 刘云看着她。 泉源的脸色苍白,然后她又笑了笑:“但是我又为你骄傲。” 刘云觉得一切语言都不能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她撑着手臂坐起来,然后说:“嗷——疼疼疼疼疼疼疼……” 泉源:“……” 巾帼女英雄,三八红旗手,先进女青年刘云还要好好适应自己的半残生活。 第二日泉源伺候刘云吃了早饭,然后回公司去。昨晚她匆忙回家,只跟家人解释公司有事要回去准备。到公司时收到电话,接起来发现是陈瑜的。 泉源问:“怎么了?” 陈瑜说:“姐我在你们公司附近了,到底是哪栋楼?” 泉源有点莫名其妙,陈瑜突然来找自己干嘛? 下楼后看见陈瑜拎着着保温食盒。看雨看见她,一颠一颠地跑过来:“姐你昨晚去照顾云姐了吧?” 泉源说:“你怎么知道?” 陈瑜说:“早上看早新闻……说最美女交警。你昨天匆忙跑出去肯定为她嘛。阿伯说你毛毛躁躁的,也不跟家里说。这边是早餐还有营养汤的单子,你看看有没有云姐不能喝的,没有的话就打电话回家,张阿姨下午煲好你回去带给云姐喝。那我去学校了,上午两节课呢。” “……你就是来送这个?” 陈瑜说:“嗯。” 泉源说:“然后呢?” 陈瑜奇怪:“然后什么?” 什么然后什么?因为在电视新闻里看见刘云所以就特地煲了汤给她……家人甚至根本没有见过刘云。 而且,新闻里说了刘云受伤的事情吗? 明明没有,孙狸昨晚说过要等刘云伤势稳定之后再公布,应该还会接受采访。刘云领导怕刘云被记者们骚扰,所以要求医院也帮忙保密。 泉源说:“不是给我喝的?” 陈瑜更加奇怪了:“姐你也要补补吗?那肯定有你的份啊,不过这边是给云姐补血养气的。哦!”他突然明白了什么:“那个……姐你应该也可以喝的,嗯……你们那个……周期……” 泉源哭笑不得:“我是说,谁告诉张阿姨刘云受伤了。” “哦,爸爸吧。” 泉源说:“谁告诉爸爸?” 陈瑜抓耳挠腮:“姐你在问什么啊?新闻里说的吧……你想知道什么啊?” 泉源说:“没什么,就是问问,你去上课吧,不要迟到。” 陈瑜一脸如释重负:“哦,那我去啦。” 泉源说:“去吧,车子要给你吗?” 陈瑜说:“本子没带,我去坐地铁。” 泉源点头跟弟弟道别。 上楼回办公室吃早点,保温盒里都说这几天早餐桌上自己吃得比较多的东西,泉源一边吃一边皱着眉。 陈瑜绝对是知道点什么……这个笨蛋不会撒谎。 她又一次想到华夏说的那些照片,父亲最近的反常,她跟刘云的事……真相已经蠢蠢欲动了。 对了,父亲还说过曾在医院里见过自己跟刘云。继母说那天下午父亲是去看伤腿……而那一天也正好是孙狸见到两人,看出两个人的关系…… 泉源恍然大悟。 父亲与孙狸的母亲,也就是泉源曾经的心理治疗师周医师还有联系。那天在医院里孙狸说不定就在父亲身边。父亲看见自己去了医院觉得奇怪,孙狸说不定就为父亲介绍过刘云……更大的可能是孙狸的母亲……周姨她已经为父亲分析过自己的情况。 怪不得那天父亲说是他带给自己坏影响。 想必说的是他与母亲爱情的不幸使得泉源对异性绝望…… 也就是说,周姨说不定已经给父亲做过辅导,要他接受女儿爱上一名同性的事实。 泉源呆滞了。 她摸出电话想要向孙狸确认,但是犹豫了一会儿又将手机放下了。 拒绝表白与表白被拒之后总要有一个冷静期,虽然昨天晚上跟孙狸拥抱和好,……但一晚过去,大家都从那些激动的情绪脱离,想到要互相接触泉源还是觉得有点尴尬。 如果自己想的没错,那孙狸实在帮了自己太多了…… 泉源同样也没有勇气打电话给父亲问:“爸你是不是知道我喜欢刘云?” 那实在太怪异了。 而且她的父亲陈毓清也是个只肯默默关心人,一旦放到明面上来就会恼羞成怒的人。 这大概是父爱的通病吧。 一直沉默地付出,被发现的时候反而要说没有没有…… 父爱啊…… 泉源百感交集,觉得父亲叫张阿姨煲汤然后又叫陈瑜来联系自己回家去取汤就是他在暗示对自己与刘云交往的态度。 所以…… 她其实已经得到家人的祝福了吗? 泉源感到茫然。 这几天都好像做梦一样,完全没有真实感。 她还是她自己吗? 她觉得几个月前……几周前……甚至昨天,几个小时前的自己都绝对想不到现在的自己的状况。 她真正的……仿佛脱胎换骨,得到新生一样了。 爱人与家人。 ……那是多么奇妙的感觉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泉源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去跟家人确认这件事情。 下午回家去拿汤,顺便一起吃了晚饭。 大伯说:“别人帮你哝,你现在好好照顾别人也没有错。有事情直接跟家里讲就好,昨晚那么匆忙跑出去。” 泉源说:“昨晚不知道情况,怕你们担心。” “是个好姑娘喽。我听瑜宝说她从小一个出来住的?” 泉源说:“他母亲过世,父亲又娶了一个……嗯,关系不太好。” 这样的话题在家里还是有点敏感的,泉源压低声音,不过还是看了父亲一眼。父亲先吃完去听新闻了,似乎没有注意这边。 大伯似乎能够理解为什么泉源对刘云格外关心了,就说:“你爸爸看到新闻就叫小张下午煲汤给你带去。” 泉源点点头。 她观察伯父,觉得伯父的神情格外正直无辜。 这到底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呢? 实在分辨不出来。 泉源又聊了几句落荒而逃了……总觉得伯父一会儿大概会跟父亲与继母讲“梦梦逃掉了”这样的笑话。 送汤去医院的时候刘云在睡。好像是伤口疼,医生说自己能忍住就不要吃止疼片,刘云就没吃。这么一来一直没怎么睡好。下午的时候感觉好一点了,于是睡到现在。 泉源没有叫她,直接坐在旁边用笔记本处理公事。到了晚上七点多刘云还没醒,泉源想她再睡下去晚上要失眠了,于是过去叫刘云起床。 “刘云?” 这么叫了一声又觉得好像有点太生疏了。然而刘云名字只有两个字,去掉姓表示亲密也会感觉怪怪的。 或者叫小云,又觉得这样的称呼太天真烂漫……倒不是说刘云太势力俗气。刘云也能天真烂漫,她可以爬在马路边看蚂蚁搬家看得津津有味,但她又不是毫无经历过风霜的…… 是返璞归真。 泉源笑,这样发散下去就要变成一代宗师天下无敌了…… 她想了想觉得实在没有什么好称呼,只好说:“二蠢,醒来了。” 刘云没醒。 泉源拍拍她的面颊,觉得有点烫。 再用额头贴了贴,果然有点烫。 在发烧,怪不得谁这么久呢。 泉源有点懊恼,应该早点注意到刘云的情况。 不过医生也说这几天会发烧是正常的。 泉源伸手轻轻插入刘云发间用手指梳理:“刘云?醒来了……”叫了一会儿刘云还是不醒。泉源有点害怕了,她站起来要去按铃,突然听刘云哼哼了两声。 泉源低头。 刘云瞪眼看她,讨好笑:“老总我醒了……” 泉源坐下来:“不要装睡,我差点去叫医生。” 刘云哼了一声。 “我不高兴。” 泉源问:“怎么?” “叫不醒不是要吻醒的吗?老总你居然想要去叫医生。而且我不叫二蠢。” 泉源小心扶她坐起来,看她嘟嘴鼓脸的神情,就伸手戳了一下:“好好不叫二蠢。” 刘云再次鼓起脸。 泉源笑:“先不要撒娇,先吃饭。” 刘云坐好。泉源之前给她卖了几只鸭绒靠垫给她靠着,问她能不能坐住。早上刘云非要靠在泉源怀里吃早饭,结果扯到伤口疼了半天,现在不敢作了,忙说很舒服。泉源就将保温盒打开。 饭盒有通电保温功能,所以饭菜汤都是热的。 刘云说:“好不容易住院就要撒娇啦,干嘛浪费哦。” 泉源说:“你平常不撒吗?” 刘云说:“老总亲亲对我最好啦~” 泉源不理她卖萌,给她盛饭吃。不过刘云胃口并不好。一来伤口疼,二来有点发烧。泉源想让她多吃点,只好跟她玩你一口我一口的幼稚游戏。两个人把一份汤、米饭还有三个菜全部解决干净,泉源觉得自己撑得不行了。 她来之前吃过饭了,现在又觉得刘云的饭有一半都进了自己的肚子。也不知道张阿姨是觉得刘云胃口大还是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饭量装得特别多。 泉源想着就有点黑脸。 预料到自己会跟别人你一口我一口来这种事…… 她安慰自己:应该只是觉得自己会陪病人再吃一点吧。 她说:“你明天自己好好吃饭。” 刘云说:“你这么瘦,多吃一点。” “胃要撑炸了。” 刘云忙说:“明天我自己吃……老总你吃不下干嘛不说。” 泉源靠在床上:“你萌得我不忍心拒绝。” 刘云笑,然后看着她说:“我们是在热恋吧?” 泉源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这个问题总觉得有点羞涩。其实两个人也不能算太熟,但绝对不会陌生。确实是在热恋期,可发生了种种事情让泉源有些尘埃落定的错觉。倒好像老夫老妻一样了…… 两个人相处自然和谐,完全没有隔阂。 泉源说:“怎么,又想撒娇了?” 刘云看出她不好意思,就说:“人家不叫二蠢啊!” 泉源说:“你想叫什么?” “聪明啊!我是刘大聪明啊,老总你以后叫我小聪聪好了~” 那也太肉麻了。 泉源闭眼睛装睡。 “那老总你想叫我什么?云儿?” ……怎么叫得出口。 “爱爱?小心肝?宝贝蛋儿?小肉肉?” 泉源忍无可忍,睁眼瞪她。 刘云嘿嘿笑,过了一会儿说:“老总你叫我亲亲啊。我小名就叫亲亲。” 亲亲也一样很难开口。 刘云这个…… 泉源想了想,看她英姿飒爽站在交通岗上的样子,觉得亲亲这个名字实在跟她不搭。 但刘云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好吧……刘云是病人,总要有一点福利。 但刘云怎么会喜欢别人叫她这么肉麻的名字呢? 泉源想了想刘云叫自己亲亲的情况,觉得无论如何都无法容忍。 刘云不停眨眼睛卖萌:“老总叫啦叫啦叫啦。” 泉源:“亲亲。” 刘云哈哈笑,然后说:“我初恋女友也叫我亲亲啊。” 泉源:“……” 要不是顾虑着刘云背后的伤口,泉源非常想把她拎起来教育一顿。 刘云今天也太得瑟能作了,也不知道是恋爱之后太过兴奋还是别的什么。 但也有可能是还没有从昨天的惊险刺激里缓和过来,所以尚处在亢奋的状态吧。 泉源看着她又觉得心软了。 小狗不就是这样吗?动不动过来咬一下主人鞋带然后又跑远,追过去就卖萌打个滚然后又来咬鞋带…… 这是表示关系好的一种方式。 是在宣扬存在感跟秀幸福……吧。 总之泉源决定不跟刘云计较这些了。 她侧头吻了一下刘云额头:“困不困?睡一会儿?还是用笔记本看个电影?” 刘云说:“老总我们一起看小黄片儿好吗?” “……好啊,”泉源挑眉:“对了,我每一任漂亮女秘书都叫我老总呢。” 九点多的时候医生来查了一次房,然后刘云在护士伺候下吃了药上完厕所然后换好了睡觉姿势,九点半病房熄灯。 十点来钟的时候差不多每个病室都静悄悄的了。 刘云的烧已经褪下去了,不过昨天失血,等等一类事情还是令她十分虚弱。虽然之前睡到七点多,但这个时候她有点犯困了。 刘云的恢复情况不错,病房不需要守夜了。刘云不允许泉源再陪夜。她工作忙,平常又不注意保养身体,在小床上窝一晚上看起来精神状态就很糟了。 其实小床对泉源倒是没有影响,她精神不好主要是之前被吓着又守着刘云几乎一晚没睡。不过这些话说出来也只是徒让刘云心疼。也更加不能说平时加班习惯睡沙发地板行军床了……否则二狗肯定要谴责泉源的生活习惯半天。 既然刘云不舍得她受苦,泉源也从善如流听她的话回去睡觉。 大不了明天起早一些过来送早饭。 泉源明白两个人在一起并不是守着她对她好,而是让她安心。 她们都是女人,没有谁必须照顾谁这样的天经地义。 而且两个人都无比要强,有时候这样退一步反而更好。 自己也照顾了刘云,刘云也照顾了自己……这样的相处方式才最舒服。 不过泉源还是提出等刘云睡着之后自己再走。 刘云没继续赶她,只是老老实实闭上眼睛。 泉源看她睡,一边又开手提检查公司报表。一开始刘云还过一会儿睁一次眼睛偷看泉源,渐渐地眼皮打架再没动静了。 十一点,泉源合上电脑,准备离开。 刘云迷迷糊糊睁眼:“老总……” 泉源叹气:“你怎么还没睡?” “要个晚安吻。” 泉源哭笑不得过去吻了她一下,觉得等她睡着再走真是个愚蠢的决定。所以吻完就干脆利落地准备离开了。 刘云已经困得不行,她说:“老总明天一定要来临幸我啊。” 泉源盖住她的眼睛:“你快睡。” 刘云这眨了眨眼睛,睫毛在泉源手心蹭蹭:“好幸福啊老总……” 泉源愕然。 追求自己的是刘云,那个幸福得有点找不到北的人也是刘云。 这么高兴吗? 泉源又附身吻了刘云一次:“我也好幸福。” 刘云没再说话,她已经睡着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刘云的堂妹刘晓晓旅游回来了。 刘晓晓元旦假加上调休总共五天,跑去海南浪荡了一圈儿。 半夜在回来的火车上给自己堂姐打电话:“喂,是刘云吗?你的堂妹刘晓晓在我手里,请准备一辆出租车来赎人。” 刘云睡得迷迷糊糊:“您好,这里是市第二医院,您的堂姐刘云受伤没钱交手术费,我们正准备把她丢出去,请快来认领。” “……” “……” “姐你开玩笑呢吧。” 刘云说:“嗯,开玩笑的,住院费交了,赶紧滚回家睡觉去明天带束玫瑰花来看我。” 刘晓晓仍旧没有转过弯来,问:“红玫瑰还是白玫瑰?怎么不带束康乃馨呢?” 刘云说:“送热恋女友搞什么康乃馨?明天一早来别偷懒知道吗?八点以前。” 刘晓晓仍旧莫名其妙:“那个……”她斟酌了一会儿弱弱问道:“姐你什么时候变成我的热恋女朋友了……” 刘云其实是个起床气大魔王。 她术后虚弱没有再第一时间展示自己的霸气,现在实在忍无可忍了。 刘云对着手机大吼:“我的女朋友!明天早上带花来然后我要把它送给我的女朋友!赶紧自己滚回家睡觉不要在路上乱跑不要随便摘花走小路看见大灰狼不要跟它说话也别告诉它我住在那间医院那间病房你知道了吗?!我好不容易搞了个晚安吻睡着了再来打我电话明天就叫护士给你扎针把你扎成渣渣!” “……”刘晓晓懵了,过了一会儿刘晓晓说:“啊……那个……姐……你……还醒着吗?” 刘云酷炫地嗯哼了一声。 刘晓晓说:“你真的住院啦……” 刘云说:“我咒自己干嘛。” 刘晓晓沉默了三秒,大声尖叫,震醒了一车皮沉睡的旅人。 “姐你有没有事?!你怎么不早打电话告诉我?!” 刘云沉浸在甜蜜的恋情里根本没有想到远在天涯海角的刘晓晓。 更何况有了媳妇儿谁还要妹妹呢。 她挂掉电话不去听刘晓晓为自己吵醒他人而进行的焦头烂额的愚蠢的道歉,用短信把自己的病房地址发过去。 刘晓晓回【姐我晚上就来伺候你!】 刘云【还让不让我睡觉了,滚回家明天早上来。上出租把车牌号发给我。】 刘晓晓【你想吃啥明天早上我给你买。】 刘云【千万别给我带早饭,把花儿记得买,九十九枝一大捧的那种,选新鲜的知道吗!送到就赶紧消失我还要跟媳妇儿相亲相爱。】 刘晓晓又一次后知后觉。 【姐你真的恋爱啦?!】 刘云想到泉源就洋洋得意尾巴呼呼呼转成风车。 【是啊花儿,你以后就是有嫂子的人了。】 过了许久刘晓晓才又颤颤巍巍地回了一条短信过来。 【哥的媳妇儿才叫嫂子,姐的媳妇儿不应该是姐夫吗?】 刘云大魔王没回短信。 刘云大魔王又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泉源去刘阿姨的煎包摊买煎包。 听说高架上的车祸并不是因为司机开车不小心,而是不知为什么一侧的护栏倒了下来……总之种种原因,大约是有点不太好的内幕。因此刘云勇救小孩的新闻早早重播了不知多少遍。这样的重大事故中媒体总要先找一些正面形象来引导一下舆论。 刘云的采访也被提上日程,时间就约在两天后。 两天后伤口应该也开始愈合了,倒不算太为难人。 刘阿姨这边昨天给刘云去过电话,本想要过去照顾她,但刘云拒绝了。刘云说自己手术以后只想睡觉,也没有什么要照顾的地方,就叫刘阿姨多做些煎包子自己叫朋友过去拿 刘阿姨心知是刘云懂事,怕影响自己的生意。她想想觉得刘云性格独立,贸然过去反倒令刘云过意不去也不太好,于是早上熬了大骨粥又做了不那么腥腻的包子等着刘云的朋友去拿。 人们总说一个人是不是在恋爱,是不是爱着另外一个人是很容易看出来的。刘云打电话时提起朋友的那种劲头总让刘阿姨觉得大约是个小伙子。她还特地把自己跟老伴打扮了打扮害怕给刘云丢脸……结果来的是泉源。 刘阿姨还记得泉源。 虽然有点遗憾不是刘云的对象,但仍旧十分热情。刘云电话里说过这几天刘云都是这位朋友在照顾,连单人病房都是这位朋友又托了朋友办下来的……她本来就对泉源印象很好,这样一来就对泉源印象更好了。 刘阿姨把煎包摊扔给自己老头子,带着泉源回家里去。 受了伤吃辛辣油腻不好,所以刘阿姨给刘云准备的包子都是蒸的。 这边建筑都年代久远,格局也紧凑局促。 刘阿姨家里是独栋的四层小楼,两层自己家人住,两层另外安置了楼梯租给别人。 “小云以前跑到我家租屋,我们过了一个学期才知道她小不点一个是自己跑到城里来的。那个孩子又懂事又重情,之前记者还来采访我们,叫我们讲她小时候的事……我以前就觉得她有出息,现在都上电视了。” 人老爱唠叨,泉源安静听着,也明白这位仅是与刘云同姓氏但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是真心疼爱刘云这个后辈。 刘阿姨又说:“我们也没有讲什么,只说她小时候学习认真,你回去问问她……估计记者要找去她家里那边的。” 泉源明白刘阿姨特地把自己带回家里来的原因了,是因为担心刘云父亲那边的事。 泉源对刘云的父亲印象不多,但全是负面的,她说:“我会跟刘云说,阿姨也不要担心。” 刘阿姨说:“看见新闻的时候真是吓死了。我们晚上休息早,也不知道这个事情。第二天打电话过去护士说她动完手术要休息,简直吓死了。这个孩子也真是的……救人要紧也要看行不行,那么多大男人在那里……” 她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利落地下笼配调料,还转头问:“小泉你喜欢吃什么馅?蒸的也有,等一下再去外面拿几个煎包子。就麻烦你给她带过去了。我们是想去陪她,又手老脚老,怕照顾不好。” 泉源忙说自己都喜欢吃,又说:“医院里都有护工,很尽职,我下班就过去,而且他们单位里也会有人过去接班。” “有事就是要靠你们这些朋友帮忙。”刘阿姨客气一句,又忙问:“男的女的?” 泉源说:“他们单位女性少。” 刘阿姨忙又问:“你看着有没有人不错的?”她想了想自己又笑:“你们这些年轻人要讲看缘分……” 泉源也陪着笑了笑:“有个她总叫师弟的后背带了水果去,人大概还不错吧,就是年纪小一点。”泉源并没有遇见,只是昨晚看见水果,所以刘云提了一句。 看得出对方很用心 刘阿姨说:“人好就好,年纪也不大要紧。刘云自己性格强,年纪小一点反而不会有矛盾。” 泉源笑笑带过这个话题。她心里有点难过,想到自己的家人那关似乎好过,但刘阿姨这边怎么办呢?刘云对刘阿姨一家感情一定是深厚的,甚至要比她的亲生父亲深厚不知多少倍。 刘阿姨说是从刘云不再当律师做了交警太忙就走动变少……现在泉源知道原因了。并不是因为工作繁忙,而是刘云不再做律师的原因正是性向被人揭穿。 她并不希望自己的性向给刘阿姨一家知道。 又或者说不希望因此带给刘阿姨家烦恼。 刘阿姨只以为她自己也没有男朋友,不是过来人所以没办法在刘云的感情问题上插嘴,更加觉得这是个稳重的好孩子。就又说:“你们这个年龄,也不要总想慢慢找慢慢遇人,爱不爱还是要看相处……”她说了一会儿,泉源没怎么搭话,他就觉得泉源竟然意外是个青涩容易害羞的姑娘,于是也撇开这个话题,转到刘云的事情上。 “阿姨还有件事哝……就是小云那个工作,你打听一下是怎么样?这次小孩子救就救了,万幸……”她想说万幸没出事,又一想刘云背上划了个口子,姑娘家后背划个口子长了疤怎么行呢?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口子,以后穿个裙子会不会露出来……这么一想又愁苦了:“她以前也老熬夜病几天,伤个脚扭个腰的……女孩子家还是坐办公室最好,我们是不懂她自己怎么想。小泉啊,你给阿姨说说她那个工作好动吗?我叫我儿子也去打听过,想拖个关系给她调一调……你去帮阿姨探探小云口风。我跟小云将她肯定又不要了。但她父母也不在身边……这种事我还是要给她操心一下。这么再来一次谁受得了哦!” 泉源想刘阿姨说的应该是机关单位的平调,具体怎么处理泉源也不清楚,但一定并不简单。 她为刘云感到高兴。 刘云能够遇见这样一家人,实在太幸运。 但虽然这样,泉源又并不希望刘阿姨帮刘云解决工作问题。她说:“我公司里缺个律师,想要聘请她去。” 刘阿姨吓了一声:“你年纪轻轻的自己有公司啦?” 泉源点点头。 刘阿姨说:“小云半路律师当当又不做了……她……哎哟,我也讲不好,就是你跟阿姨开玩笑不开玩笑?这件事情当真吗?” 泉源笑笑:“当真的。” 她知道刘阿姨是高兴刘云可以坐办公室去,但一方面不知道泉源公司底细,另一方面又怕刘云业务不行搞黄这件事。 “我跟她谈过了,她以前做地很好。所以我现在要拼命巴结她,要她来帮我忙。” 刘阿姨放心了:“那太好了!你以后做她的老板,好好管管她,不要让她走在路上连抢钱包也要去追,那么多大男人在呢!” 泉源又从刘阿姨那边听了个刘云勇斗抢包贼的故事,顿觉头疼。 泉源说:“我以后看住她,不让她这么逞强。” 刘阿姨忙说好。又给泉源说了很多刘云有关的事情,又告诉她刘云有些什么毛病一定要帮她戒掉。讲到后来刘阿姨自己也疑惑起来…… 这怎么像给刘云托付终身一样? 她自己尴尬起来,说:“阿姨这么年纪就是讲话多。” 泉源说:“我去告诉她是您托我看住她,以后她也不会不听我劝。” 刘阿姨笑。她觉得泉源人好又对朋友诚心,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孩子,就说:“那就托你好好管管她了。她有你这么个朋友真是福气。” 泉源笑……心里却在想以后这位“丈母娘”会不会后悔自己今天说的话。 这时外面小院门被推开,风风火火跑进来一个人。 来人在院里就喊:“妈我回来了。” 刘阿姨走出去:“毛躁嘞!刚好你小云姐的朋友在这里,你拿上东西一起去看看。” 泉源也跟着出去。 跑进来的年青人看起来刚下火车,把行礼扛到走廊下放好,然后抬头看见泉源。 泉源有点错愕。 “刘……向东?” 刘向东朝她笑笑,打招呼:“学姐好。” 第一百一十七章 学姐一点都不好。 刘向东叫泉源学姐只是随口的一句客套,他年龄确实比泉源小,但两个人在学业上完全没有交集。 他甚至并不在本城读书,高中后就考去了外省一座口碑上佳实力强劲的大学。 不过刘向东确实在大学时代就听说过泉源这个人。 泉源还在念书的时候曾经代表学校奔赴各地参加各种规格的机器人大赛,她思维灵活功底扎实,是她所在学校的一员大将。 刘向东也是学计算机的,恰好也是学校里机器人大赛组的一员,那个时候参赛导师经常给他们放些比赛视频看,其中泉源就占了不少镜头。 但刘向东并没有因此拜倒在泉源的智商与才华下。 程序这样的东西向来日新月异,前浪的尸体在沙滩上面磊磊叠叠,前辈代谢得特别快。 泉源是她那个时代一棵闪耀的星辰,但过了一年也就生锈蒙尘。 所以在学生时代,刘向东对泉源的印象就只有一个:“哇嘞什么学校好福利,队伍里有个漂亮学姐!” 这就是学生时代的刘向东对泉源唯一的印象了。 勉强还算是个好印象。 后来刘向东大学毕业,给老板打了一年的工,攒了点本钱,就邀请几个好友单飞自己开了工作室。 又后来他偶然听说有个叫开元的公司开发出来一款新系统,与自己工作室的设计理念相似,于是就想合作。 联系之后发现公司领头人居然是当年比赛里见过的漂亮学姐,也觉得很有缘分,因此便拿出十二分的诚意来。 再后来…… 开元里一个技术骨干套走了刘向东不少设计思路,然后开元一转身将这些资料当做垫脚石,分分钟抛弃小工作室投入了大公司n记的怀抱。 所以!学姐!一点都不好! 泉源能够感觉到刘向东对自己的不满。 这也并不难理解。 小妖当时的做法确实欠妥当。 虽然商场如战场,无奸不商……对方没有防备地拿出内部资料,所以小妖也并不算窃取商业机密,但说出去总是不好听。 那之后泉源也打电话致歉并在别的地方对刘向东的工作室做出补偿,但现在看来补救并不见效。 泉源也没有妄想过补救会见笑。不过好歹小妖没有把事情做绝,也没有把对方的核心思维透露出去,所以一切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对方吃个闷亏,毫无办法,但也没有要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 彼此礼貌地各退一步,以后还好合作,毕竟商业上只要有利益就没有敌人。 但泉源仍旧觉得尴尬极了。 商场上的事情与私人生活中的交往是完全不同的。 让一个初出茅庐的后辈认识到社会的复杂跟让爱人的弟弟吃亏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您好,”泉源伸手:“没想到您是刘阿姨的儿子。” 刘向东把情绪藏得很好,至少没有让刘阿姨看出不对劲来,他说:“我也没想到能够在家里见到学姐。” 刘阿姨高兴地说:“你们认识啊,这么有缘啊。” 刘向东大约是没有跟自己母亲说过自己办了工作室的事,截过话题:“我们单位跟学姐公司合作过。” “那好喽,”刘阿姨亲热地对儿子说:“小泉也是你小云姐的好朋友,”她又对泉源说:“向东刚出社会,你多照顾他。” 泉源只好尴尬笑笑。 刘向东说:“学姐对我很照顾。” 刘阿姨说:“你自己也争气一点,人家自己已经开公司了,你好好学习。” 刘向东说:“妈你放心啦,我肯定好好跟学姐学习。” 刘阿姨又问儿子吃没吃过早饭,母子两个说了几句话,刘向东说:“妈,我们先去小云姐那边,等会儿学姐还要上班的。” 刘阿姨忙说:“对对,你们去忙。”又说:“你看你,东西还在小泉手里呢,你这么不知道照顾人,怎么能让女孩子拿东西?” 刘向东忙把包子饺子一大堆东西从泉源手上抢过来,向自己母亲讨饶:“我拿我拿。不知见到学姐高兴得忘了吗。” 刘阿姨说:“不要贫。”说完跟泉源与儿子道别。等泉源转头,又对儿子做个好好表现的手势。 刘向东灿烂笑着出门,等到了母亲看不见的地方,笑容就变得礼貌疏离了。 他说:“我母亲对陌生人太热情的习惯总是改不过来,学姐见笑了。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我应该对小云姐的朋友友善一点。” 泉源其实隐约看见刘阿姨与刘向东最后的互动了。儿子到了这个年龄,做母亲的看见好姑娘难免都要多想点。 泉源听出刘向东在言语里挤兑自己,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说:“阿姨人很好。” 刘向东笑一笑,没再说话了。 随后到医院的一路上,泉源开车,刘向东也没有拒绝泉源的搭载,只是两个人再没什么交流。 泉源觉得刘向东在年轻人里算得上有涵养沉得住气,如果坐在这里的换成自己的弟弟陈瑜,恐怕早就大喊大叫暴跳如雷。 年龄上的差距是一点……更多的还是人生阅历。 刘云也曾跟泉源讲过一些跟刘阿姨一家相处的情景,在刘云描述中刘向东是个爽朗直率的男孩。 刘云父亲来找刘云麻烦的时候,刘向东还曾经因为冲动上了套……正是那一次因为刘向东的单纯冲动,刘云不得不放下重要工作跑回来帮他收拾烂摊子,随后踩进陷阱丢了工作。这件事发生之前刘向东想必是个跟陈瑜一样的单纯男孩子,这件事之后,刘向东开始成长,也开始厌恶欺骗与阴谋。 万分不幸,在刘向东心里泉源已经是那么一个狡诈的家伙了。 泉源觉得有点头疼,她想:要刘向东原谅自己尽释前嫌,恐怕是件艰难的事情。 这一切的发展实在始料未及。 刘云没有明晰提过刘向东的名字,只说小东、东东,泉源也从来没有把自己知道的刘向东跟那位东东联系到一起。 否则她绝不会这样冒失地跑去刘阿姨那边。 至少先让刘云当个缓冲剂也好。 就这样,一路上沉闷压抑。 刘向东虽然没有说什么明褒暗讽的话,也表现得十分绅士礼貌,但泉源天生敏感,不会忽略刘向东的敌意。 越近医院,这份敌意就越鲜明。 等到进来刘云的病房,看见刘云亲切跟自己打招呼时,那股敌意简直鲜明得就要爆炸。 刘云也意外刘向东的到来。她调了闹钟一早就醒了,但仍旧趴在床上。 一方面要靠自己坐起来实在艰难,另外一方面还想在泉源面前装装可怜。 她听见泉源的敲门声十分激动,忙摆好姿势不遗余力地撒娇:“老总快来扶我啦汪汪汪~” 然后她看见刘向东的黑脸。 是正常意义上晒黑的那个黑脸。 刘向东掩盖掉不快,他抢在泉源前面扶住刘云帮她起身,还对泉源说:“学姐你力气小,我来就好。” 泉源本来还怕刘向东粗手笨脚带到刘云的伤口,但在照顾病人上刘向东出乎意料地娴熟。 泉源见帮不上忙,只好退在一边。 一边好笑又头疼刘向东故意把自己挤开,一边又有点羡慕刘向东身为男人的力气。她独自扶刘云是非常困难的,多少还要靠刘云自己出些力。刘云又不喜欢泉源再叫别人帮忙——她很享受这时候趁机在泉源身上靠靠摸摸——所以两个人总要折腾许久。 每次坐起来都要花掉两人不少力气,刘云也多少要为扯到伤口呲牙咧嘴几次。 泉源想自己该去练练力气,但更重要的是好好教育刘云让她学会保护自己。 泉源有点神游,回过神的时候刘向东已经在殷勤地伺候刘云擦脸漱口了。一边还对泉源说:“谢谢学姐送我过来,云姐这边我照顾就行,这几天麻烦学姐了,学姐有事还是快去忙吧,我会照顾云姐。” 这是下逐客令了。 刘云在刘向东看不见的角度对泉源挤眉弄眼,泉源笑笑:“没有什么事,我答应跟刘云一起吃早饭。” 刘云忙说:“对啦,快来吃,东东也没吃过吧,阿姨拿这么多来肯定是三个人的份。” 刘向东有点懊恼队友拖后腿,不过当着泉源的面也不好提醒刘云说她的这位朋友心术不正为人狡诈不应该深交,于是只好坐下来一起吃早点。 气氛怪怪的。 吃完之后刘向东收拾餐具,犹豫着自己到底是应该把这种亲近的工作让给泉源去做自己坐下来陪小云姐呢,还是自己去洗小云姐的餐具表现一下亲疏更好? 他纠结了半天,最终选择去洗餐具。 这就像家里来了客人,总不会叫客人去洗碗。 洗餐具这样的工作太神圣了,绝不交给外人。 刘向东拿着餐具走出去。等他脚步远去,刘云大大舒了口气。她做贼一样对泉源招招手,然后小声说:“老……总……发……生……什……么……事……啦……你……们……合……作……出……问……题……闹……矛……盾……了……吗……” 泉源觉得疲惫又好笑,然而她想着刘云的话突然灵光一闪。 什么是合作出问题? 她盯着刘云问道:“你告诉我,刘向东之前找我合作是不是你在中间搭线?” 刘云眨眨眼又眨眨眼,傻笑一声:“汪汪汪~” 第一百一十八章 如果要把汪汪汪翻译成中文,从字节长短与数量来看……光是直译就有很多种选项。 比如是我啊,不是呀,怎么会,什么啦或者对的嘛,肯定啦,不知道,你猜啊…… 再配合汪汪汪当事人的神情语态,稍作意译的话,理论上翻译结果就应该是这样了:嘿嘿嘿。 这是明知自己做的事情可能会令对方不快但是又带着一种奇怪的自豪心情的笑声。简单说就是“看在我好心办坏事的份上请你原谅我”,“老总老总我这样做是出于对你满满的爱啊”,“做人呢开心最重要啦……” 泉源无可奈何地看着刘云那张卖萌停不下来的脸,戳了一下,再叹口气:“发生了一点难搞的事情。” 刘云说:“那个……不开心就别理他,你又没有要娶他。” 泉源明白刘云是怕自己受气,笑说:“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啊?” 刘云嘿嘿笑:“我弟弟嘛,没有媳妇儿重要的,弟弟就是要让他经历风雨,媳妇儿是要捧在手里宠的啦。媳妇儿媳妇儿你同意你是我的媳妇儿了吗?” 泉源不置可否,朝她伸手:“要不要去厕所?” 刘向东在的时候刘云不好意思提出来去卫生间。 刘云马上握住:“要的要的,憋死了。” 虽然是单人间但也没有独立的卫浴。刘云又不习惯用医院提供的便器,所以就由泉源扶着去公卫。 路上泉源向她说了跟刘向东那个工作室有关的东西。 刘云说:“你之前的补偿也差不多了。他这样刚起步的公司缺的是人脉,你给他牵线也不能说亏他。好了,别管他了……他青春期呢。” “这么大了还青春期,”泉源说:“如果不是刘向东也就算了……好歹他在我焦头烂额时伸手帮我。” 刘云鼓脸:“是我啊老总!是我帮你啊!” 泉源说:“好好,你的功劳。” 刘云正经起来:“我也没叫他帮你。我只是在他跟前提了提听说你们那边有这么个项目,是他自己感兴趣才去打听的。你实在要追究还是我泄露你们机密呢。” 这也没错,那个时候泉源跟刘云还在暧昧期,泉源也没有对刘云说过很多关于公司里的事情,只隐约提到过给系统找下家的事情。 “我给他找个商机,他没把握住怪我咯老总。他也没帮你啊老总。” “好的,他没帮我……” 刘云说:“总之,你不欠他知道吗!我就害怕你觉得自己欠了他。万一想不开要以身相许怎么办。言情小说里不都这样写的吗……男女主角因为一点小矛盾斗斗斗斗最后在一起了,我就是那个同性恋女二,那我要哭死了。” 泉源失笑:“想什么呢。” 刘云说:“哎,媳妇儿这么优秀每天都坐立难安啊……” “好了,我不欠他。” “还不够!他欠你的,他对不起你!他怎么能对你有敌意呢太欠揍啦!” 泉源戳刘云面颊:“我觉得你特别激动。” 刘云嘿嘿嘿:“我就是那种有了媳妇儿就特别无理取闹的人嘛。” 泉源不置可否地盯着刘云看,她总觉得刘云叽叽喳喳说了半天是想引开自己的注意。刘云在想的一定不是自己觉得对不起刘向东的事情,应该还有点别的什么。 否则刘云心虚什么呢? 那也太奇怪了。 但看刘云小心翼翼的样子,泉源又觉得自己有义务多多照顾病患的感受,于是没再说什么。 两人一起回病房。 病人陆陆续续都起床了,病人家属也行动起来。刘云病房前面那边围了一小群人探头探脑,交头接耳的。 两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刘云说:“喔喔是我的粉丝吗?” 泉源把她拽住:“别乱走,小心给人撞到。” 刘云一脸幸福地躲到泉源背后,踮着脚尖儿挂在泉源身上跟她咬耳朵:“媳妇儿保护我啊。” 泉源把她撕下来:“你消停点,小心伤口裂。” 刘云说:“刚好多住几天媳妇儿每天都这么温柔好幸福。” 泉源瞪她一眼,护着她往回走。 在刘云病房门口围观的群众都很理智。 其实也就三四个人。 其中还有一个小朋友。 小孩子病了枯燥,最喜欢串门,刘云刚住进来就跟刘云认识了,抓着刘云的手说:“刘云阿姨里面有个姐姐在帮你跟你男朋友表白!” 小朋友的家长朝刘云善意地笑:“你快进去。” 刘云一头雾水。 大家把门给她让开,她一进门就看见堂妹刘晓晓举着九十九枝一大捧的玫瑰花对着刘向东说:“姐夫我姐呢?” 刘向东满脸通红:“什么姐夫?” “就是姐夫喽,”刘晓晓一脸莫名其妙,“你连姐夫都不懂啊。” 刘向东跟刘晓晓是认识的,但又不太熟,所以他完全搞不清刘晓晓的脑回路:“到底怎么回事?” “我姐昨晚叫我今天买花儿来送媳妇儿啊,不是你吗?这里就你在。”刘晓晓早上起得太早,又困又蠢,催促说:“快收啊,拿得累死了。” 刘向东把花收下了,周围人又是拍照又是鼓掌。 有个病友对刘云说:“你这不行啊,怎么让妹妹替你表白,自己去啊。” 周围一起起哄叫刘云自己去。 刘云欲哭无泪。 她转头看泉源,泉源勾着嘴角似笑非笑看着她。 刘云真想一巴掌把刘晓晓这只猪队友拍走,她对周围人说:“里面的人我不认识嘛哈哈哈。” 刘晓晓转头:“姐,花儿给你送到了,我回去睡觉了啊。” “你快滚……” 围观群众纷纷谴责刘云过河拆桥的行为。 刘晓晓却高兴得很:“那我走啦,那叫嫂子好好照顾你啊,这几天这么冷我就不来找你啦。” 刘向东捧着花手足无措。 刘晓晓一会儿姐夫一会儿嫂子让他尴尬死了。 他想也知道刘晓晓一定搞了个乌龙。他只觉得手里的花像捧烧红的碳块,烫得根本拿不住。 刘向东把花塞到刘晓晓手里——他本想给刘云的,又觉得这样大一束花给行动不便的刘云实在不好——又完全不想给泉源,所以就丢炸弹一样丢回刘晓晓手里:“你搞错了。” “什么啦?”刘晓晓这时才看见刘云边上的泉源,她叫了一声:“啊!你是那个,那个……” 泉源说:“您好,我是泉源,之前在药店多谢你照顾。” 刘晓晓说:“没有啦,我姐送你去医院的嘛,我也没有怎么帮忙。” 泉源说:“还是多谢,改天请你吃饭。” 刘晓晓一边客气一边看着一脸惨不忍睹咬牙切齿的刘云,再看看一头雾水无比尴尬的刘向东,再看看淡定的泉源,一休哥般开窍:“哦!” 她问刘向东:“真不是你啊?” 刘向东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 刘晓晓也没等他回答,直接又把花拍在了泉源手里:“那我搞错了,你才是嫂子,我说嘛我姐要是喜欢刘向东早就搞到手了。” 围观群众全部瞪大眼睛。 刘云有气无力:“刘春花儿……你别捣乱了,赶紧滚回去睡觉。” 刘晓晓委屈地看着刘云:“那花给谁啊?” 刘云虚弱地说:“我要被你气死啦。”她对围观群众:“不好意思啊大家,我妹妹就是这么蠢大家回去吃早饭吧不要在这里笑她。” 大家都没觉得刘晓晓的嫂子真是泉源,皆以为刘晓晓是真的搞错了送花对象又怕姐姐跟朋友们尴尬,所以现在故意卖蠢逗他们开心——总之全都觉得她是个机智的好姑娘。 刘云一说,边上病友善意笑:“别欺负妹妹啦,小姑娘多好玩儿。” 刘云说:“大妈您快回去啊。护士一会儿哭了。” 病友大妈在儿子搀扶下回去了。大家也都散开。情景喜剧结束了,人家现在要关门理乱麻,观众们都是分配和表示不再参合。 只有刘晓晓根本没有感受到这些,她看着刘云说:“姐你到底伤在哪儿?为什么住院啊?” 刘云步履蹒跚地走到病床,泉源小心扶她靠坐在床上:“你现在才想起来问。” 刘晓晓说:“我看你没事儿啊。” “我尾巴断掉了,等着长回来。” 刘晓晓也知道自己搞了乌龙,现在不住讨好:“那我给你揉揉?对了那花儿到底送给谁啊?” 刘云觉得有这么一个妹妹真是夭寿。 这种情况下她又实在说不出花是给泉源的。 刘向东在这里……本来她是想等刘向东离开再跟泉源提花的事情。 刘云并不想隐瞒自己的性向,其实也隐瞒不了。只是这真的不是一个向刘向东介绍自己女朋友的好时机。 她在心底狠狠地打妹妹,下意识转头看向泉源。 她乌溜溜的眼睛仿佛使劲浑身解数想要讨好主人的小狗。 泉源笑:“好了,把花放好吧,我晚上来时给你带个东西插花。时间不早我就先走了。” 刘云搞不清楚泉源到底生没生气,但是又不好在这种情况下说,只好可怜巴巴地问:“不是要一起吃早饭的吗?” 泉源从一堆煎包蒸包里单独拎出一份:“阿姨帮我分好了。我先走,公司里还有事。”她对刘向东与刘晓晓点点头:“你们陪她,我先走了。” 说完她不等刘云再说话,直接拿了东西离开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泉源走后刘晓晓产生了巨大的危机感,她虽然嘴馋刘阿姨家的煎包,但毕竟求生本能超越了肚里的馋虫,于是忙说:“姐我困死啦回家睡觉啦。” 刘云摆手:“走走走。” 她看刘向东:“你早上赶回来的?不回去休息?” 刘阿姨跟刘云打电话的时候跟刘云说过刘向东在外面出差。所以刘云知道刘向东一定是接到自己住院的消息上午匆忙赶回来的。 刘晓晓觉得刘云大概是想独处一会儿,于是决定将功赎罪。她对刘向东说:“一起走吗?” 刘向东说:“我吃完再走。” 刘晓晓看向刘云,刘云说:“你回去睡吧,路上小心。” “哦。” “等会儿,”刘云又把她喊住,“拿点儿回去吃。” “哦~” 刘晓晓兴高采烈地带着包子关门走了。整个病房安静下来,刘向东说:“还有人来吗?” “护士要来吧。” 刘向东把九十九枝一束的玫瑰花在刘云右手边的床头柜上摆好,然后说:“花是送给护士的?” 刘云说:“吃饭吃饭。” 刘向东说:“云姐,我们多久没见面了?” 刘云将蒸包放在蘸料里:“多久了?平常忙也没空聚聚。” 刘向东在床边坐下:“你不做律师以后咱们就没见过了,上次过年的时候你说回家,回你那个爸爸家?” 刘云皱眉:“刘向东你欠调教了是不是?” 刘向东说:“我们一块儿长大的,我小时候把你当姐,长大了想娶你,你有什么值得瞒我?” 刘云乐了:“不错啊刘向东,你什么时候变成的自恋狂,你想娶我我就要把你当丈夫对你掏心挖肝吗?” “我想娶你,但你不一定要嫁给我。你嫁给谁都行。无论你嫁给谁,只要你高兴我都替你高兴,但那个人不能是女人!” “你出去。” “刘云!你还被女人害得不够惨?你为什么不当律师?你的初恋女友利用完你就把你踢开,然后人家高高兴兴嫁人去了,你剩下什么?一整条街的人追在你后面喊死同性恋,工作也丢了,别人看见你就躲……你为的什么?” “为什么?”刘向东冲着刘云大吼,但刘云并没有跟他一样激动起来。刘云反倒平静下来了。她继续吃她的煎包子,然后慢条斯理喝豆浆。 刘向东大声喘气,然后慢慢地……斗志全消垂头丧气:“为什么啊,你告诉我啊,是不是男人就不行?” “不行。”刘云说,“我也想问你为什么你就是喜欢女人。你别对我说这是天经地义。我妈被我爸活活气死,在我印象里男女就不可能相爱……你觉得呢?” “我说不过你,你从小就比我聪明,你不要强词夺理。” “你也不要强词夺理。别问我为什么。我不是科学家,不研究心理学,这种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女人就喜欢,想到要跟男人上床就受不了。你是想我找个男人过一辈子,每次躺在一起都要忍着恶心,每次*都要感觉自己被强暴吗?” “……”刘向东涨红了脸,他站起来走了一圈,然后重重坐回座椅:“你不要这样讲话!” 刘云笑了,揉揉刘向东的头:“害羞什么呢?” 刘向东甩开她。 刘云靠在软垫上,常常呼一口气:“我从来不觉得男人在我性对象里,所以我在男人面前将这种话从来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你把我当姐姐,但相处的时候我却把自己当你哥哥。对于我来说我们虽然身理性别不同,但其它却没差。” “你干脆去变性!” “为什么?那别人要说我娘炮了。我愿意当女人,只是我这种女人跟你想象中的女人完全不一样。刘向东,”刘云盯着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神态却又有点漫不经心:“你觉得同性恋是什么?一种病?你想叫我去看心理医生?我看过了,心理医生医不了我。或者你干脆觉得我这种神经病已经没法治,就应该一辈子被关在精神病院里?” “我没那么说!” 刘云轻笑一声:“在我眼里异性恋才是神经病。*独裁,不肯承认世界上还有跟他们不一样的人。” 刘向东甩开椅子站到窗边。 刘云说:“别在这里跟我使脸色,不想看见我就滚。” 刘向东眼睛通红:“我有哪里对不起你你看我这么不顺眼?我连你身边朋友有事都马上凑上去!” 刘云哼了一声,说:“刘向东你中二病好了没有?我哪里看你不顺眼?我身边朋友有困难你就凑上去?”她沉默地看着刘向东,片刻后,她问:“你从哪里听说泉源公司的事?从哪里听说她要卖系统的事?刘向东,你知不知道你实在犯法?” 刘向东说:“她就没犯法?” “做生意与结婚一样,你情我愿门当户对。你身价不够,难道还怪别人不施舍你?” 刘向东转头锤了一下墙壁。 刘云说:“你长大了,我越来越不明白你的想法。小东,你现在还是以前那个你吗?” “我怎么当以前那个我?整天受人骗受人利用,连喜欢的人也保护不好才是好人?” “你不要钻牛角尖!你现在太危险了。你想想你都在干什么?你厉害,你能监控我的电脑,你能查我身边的朋友都是什么人,你还想怎么样?把泉源公司的讯息偷出来然后把她公司搞垮?你聪明,但有些聪明不是这样用!” “刘云你怎么想我的!我怎么会做那种事?我只是一直关注你的社交网络账号!” 刘云绷着脸,过了一会儿,她笑起来:“小东东,别闹别扭啦。” 刘向东也绷着脸……也过了一会儿,他沉着脸坐回椅子上。 “我就是喜欢你。” 刘云点头:“先吃饭。” 刘向东为刘云把黏在一起的饺子撕开:“这些不好了,你别吃了,我去给你买热的。” “坐下吧,我那么娇贵吗?” 刘向东说:“我是对泉源那个项目感兴趣,我真心想跟她合作,我想看看她是什么样的人……” 刘云点头:“吃饭。” 刘向东乖乖吃饭。 等刘云吃得差不多,他停筷去给刘云绞毛巾擦手。 刘云说:“所以你也是知道的,我喜欢泉源,你发什么火呢?你都做好准备了不是吗?我辞职的时候你大吼大叫地质问我是不是同性恋,心都给你伤透了。我干嘛不回家?我怕你不想见到我。” 刘向东:“我没有不想见到你。” 刘云在他头上戳了一下:“你不想见到同性恋的我。” 刘向东沉默不语。 刘云说:“你突然来看我,我挺惊讶的。心里高兴。我们这类人……人都是一样的吧,无法脱离社会,所以想要得到社会认同。我们这类人社会也许接受不了,但至少希望家人能够接受。刘向东,不要跟我提我爸爸我弟弟……我没有。我从小怎么长大的?我只有刘叔刘姨,我有个弟弟,我弟弟是刘向东。” 刘向东眼睛更红:“你别说了。” 刘云说:“我不说了。我说什么你都不会明白的。你不是同性恋。”她深呼一口气:“你回去吧,我要睡觉了。你去跟刘姨说,我这次受伤想了想,这工作太危险我打算不做了。决定还是回去当律师。本城律师恐怕不行了,我准备去外省找个二三线城市的事务所。你叫她别担心……以后要是有空我会回来看她。就先这么说吧,大家做个心理准备。” 刘向东说:“……你真的?” 刘云看着床头柜上的玫瑰花。 刘向东说:“你不用说这些谎!是我错了,云姐,我爸妈都想你,你别这样。你在这里工作,换不换工作都行,我以后再不给使脸色了,你原谅我。” 刘云摆摆手:“别勉强,我懂的。” 刘向东握住她的手:“我是喜欢你不是恨你,你相信我。” 刘云笑:“你也没怎么变。念台词还是这么奇怪,还喜欢看偶像剧?” 刘向东不好意思地扭头。 刘云拍拍他的头:“回去吧,我是确实要换工作了,换到哪里还不确定……” “你不要一声不响就走。” 刘云说:“我不离开这里,我爱的女人在这里,泉源,不管你觉不觉得她是好人我都喜欢她。这个世上……在我眼里,不会有比她更好的女人。刘向东,你好好想想。你想好了再去跟刘姨说,我到底是换工作仍旧留在这里还是‘换工作去了外省’。” “你留在这里。” 刘云摆手:“你回去想想。刘姨刘叔是你父母,我不想你为难。也不想他们为难。我的事……我本来没有打算告诉他们。你好好想想,也为他们想想。你走吧。” 刘向东虽然万分不情愿,但也确实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他明白无论自己还是刘云都需要独处冷静。 他点头:“……云姐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刘云跟他挥手告别。 等他关门走远,刘云掏出手机跟泉源发短信。 【老总老总我帮你打发掉一个情敌我乖不乖?】 短信图标转了两圈,然后显示已发送。 刘云把手机放下,侧头闻了闻玫瑰馥郁的香气。 她想起从前骑在墙头的顽皮男孩,想起乖乖跟在自己身后托着两条清鼻涕的男孩,想起跟自己一起跑去厨房偷煎包吃的男孩,想起…… 好像在一起都没怎么做过好事。 但是记忆中,这个顽皮的,总是不做好事的男孩曾经拿了一支玫瑰花。 他说姐,我同学给我的,送你玩吧。 大傻瓜。 玫瑰跟玫瑰的香气在现实与记忆中交叠。 并没有什么不同。 刘云闻着这样的味道,突然就有点难过。 可是没有办法啊。我天生喜欢不了他。 第一百二十章 泉源下楼取车的时候看见刘云的堂妹从后面追上来。泉源于是停下来等她。堂妹在她身边站好,怯怯地,做错了事情般笑了笑。 “我是刘晓晓。” 泉源觉得有点好笑。 刘晓晓在刘云面前傻乎乎又莽撞,但离开姐姐之后又是一副完全不同的样子。看起来也会为了自己闯祸而担心,并不是个粗心大意的姑娘。 “你好,我是泉源。” 她伸手又同刘晓晓握了一次。 刘晓晓不太好意思,说:“之前在医院很抱歉,我没问清楚我姐,所以……” 泉源有点意外地看着刘晓晓。 小姑娘的意思是害怕因为她的缘故刘向东尴尬与刘云闹矛盾,所以才把花塞进泉源手里索性搞成一出闹剧。 泉源点头:“大家都知道你是开玩笑。” “哈哈……”刘晓晓一脸傻乎乎的神情,但泉源觉得她是个外粗内细的姑娘。她问:“你不介意就好。” 泉源说:“怎么会,我还要请你吃饭的。” 刘晓晓问:“不不不不用,我姐要揍我了。” 泉源笑:“那我们去,不叫她。” 刘晓晓说:“开玩笑的,我姐对我可好了,除了嘴巴凶一点,我从小都是她照顾的。她智慧美貌有爱心,做她的恋人绝对不会亏本。” “嗯。” 刘晓晓说:“我姐这几天谢谢你照顾啦。” “朋友间应该的。” “还有别人去看她吗?” “有的。” “哦……我姐可能有心上人了,我想知道知道,你看有谁像吗?” 泉源问:“你看我像吗?” 刘晓晓迟疑地说:“姐夫?” 泉源嗯了声。 刘晓晓诧异大叫:“不会吧追上了啊?!我还以为我姐今天要我搞玫瑰花儿是要表白的嘞。” 泉源有点无可奈地从她身边退开一点……刘晓晓声音尖锐,听她喊了一声,耳膜都在嗡嗡作响。 泉源说:“对,追到了,你不要这么大声。” “哦哦哦。”刘晓晓傻大妞般点点头,然后说:“那个……姐夫,你别生我姐气啊?是我认错了,不是她干的。” 泉源说:“我知道。” 刘晓晓拍拍胸脯:“我知道会接纳我姐的人都最善良啦,我跟你保证,刘向东是暗恋我姐,但我姐完全对他没意思。要不然他俩一块儿长大早在一起了是不是?” 泉源点头:“对。” 刘晓晓得到认同,觉得泉源不会再误会刘云的一片忠贞了,于是兴高采烈:“所以姐夫你放心嘛,刘向东一点威胁都没有,而且他也没你长得好看。何况性别还不对。我早上看见他也吓了一跳以为我姐转性了,原来是搞错嘛真是的哈哈哈。” 泉源仍旧理解地点头,问:“刘向东暗恋你姐姐很久吗?” “很久吧,挺小就开始了。那时候我也不在。我姐租在他家里面嘛,他爸妈看我姐可怜就老照顾照顾。我姐小时候挺辛苦的,虽然我爸瞒着我奶也老给她点钱,就是那个嘛……身边没父母就是很糟糕。” 泉源点头。 她已经找到自己车子,就问:“你去哪里?我载你。” 刘晓晓欢呼一声坐进车里:“那我就不去挤公交啦,上班时间太难挤。”她说个地址,也恰好顺路。泉源看了眼时间,很充裕。 泉源说:“她的事她跟我说过一点,但我知道的也不多。” 刘晓晓说:“我姐不喜欢说那个。” 泉源表示理解。 刘晓晓说:“刘向东么……高中时候开始暗恋我姐的吧。高中的时候我也出来念书了,所以知道点儿。再以前我就不知道了。” “那么久啊。”泉源感叹。 刘晓晓说:“初恋呗。忘不掉。男人就是这样嘛,要是当时两个人谈了,说不定现在就连姓什么都忘记了。” 泉源说:“也对。” 刘晓晓狗腿:“所以说刘向东根本靠不住嘛,还是你好。” “谢谢。” 刘晓晓嘿嘿嘿:“所以姐夫你别跟我姐说我偷偷把她的事情告诉你了呗,我一激动就容易话多嘛……你千万别告诉她我跟你说了刘向东暗恋她的事情!” 泉源笑:“好。” 刘晓晓大出一口气:“那不能骗我啊,我特别容易相信别人。” “不骗你。” 刘晓晓说:“姐夫你是个好人,我姐能捞到你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跟她以前的那些烂桃花儿一看就知道不一样。” 泉源说:“我保证不说。” 刘晓晓再次嘿嘿嘿:“那我相信你了啊姐夫。” 将刘晓晓送到地方,恰好收到刘云短信。 【老总老总我帮你打发掉一个情敌我乖不乖?】 泉源不禁莞尔。 之前隐约的不快完全烟消云散了。 这对姐妹都是表面上马大哈,但其实内藏锦绣的家伙。 但就这样轻描淡写接过这一篇也不行。泉源并不生气刘云有个追求者,但不喜欢刘云隐瞒自己自作主张。她希望跟刘云之间能够开诚布公,任何话题都可以心平气和地交流,而不是一方心惊胆战自作主张。 于是她简单回了个嗯就不再理会手机上的短信了。 总要晾一晾她叫她反省,不能让她以为耍小聪明就能蒙混过去。 中午时泉源同大家一起定了外卖。因为午休时间太短,所以她没有跟刘云一起吃饭。吃完翻邮件时被华夏叫出去吃饭的华蓉回来了。华蓉敲门进办公室,也不说做什么,只是弯腰盯着泉源看。 泉源摸摸脸:“怎么了?我早上胡子没刮?” 华蓉笑一声:“我来看看你到底有多美。” 泉源不解。 华蓉说:“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啊?” 泉源恍然大悟,站起来赔笑:“我们刚在一起……我还没有适应,所以没来得及告诉你。” 华蓉激动得拍桌子:“谁?刘云?真的在一起了?” 泉源苦笑:“你不是知道了吗?” 华蓉说:“我怎么会知道,你的脑门上又没有贴恋爱两个字!而且你那个笑面瘫的样子谁能看出来不同啊。” 泉源问:“那你进来诈我?” 华蓉把她拉出办公室:“你自己出来看。” 泉源走出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发现大家都围在外面看。 人群中心堆放着好几只纸箱,边上站着一个穿着制服的快递员,只是看他工作服上的标识,又并不是自己所知的快递公司。他见华蓉拉着泉源出来,就问:“请问是泉小姐吗?” “我是。” 空气中萦绕着一种馥郁的玫瑰香气。 泉源奇怪地朝那些箱子看了一眼。 “这里有您的快件,请签收。” “请问这是什么?” 快递员笑:“是上午空运到的玫瑰,总共九百九十九枝,祝您幸福。” 虽然一早猜到包装严实的箱中到底是什么,但这样的大手笔还是令一群人大声惊呼。 “老大你什么时候认识土豪了吗?” “老大自己就是土豪好吗!” “老大快打开,把玫瑰分掉让我拿几枝追妹子。” 大家嘻嘻哈哈起哄,泉源却皱起眉头。 听到玫瑰时她脑海中最先浮现的当然是刘云。 早上的玫瑰没能送到自己手里,所以她想是不是刘云又在弄什么花头。 只是……空运来的玫瑰。 那起码要一两天前就计划好,难道早上医院里刘晓晓带去的玫瑰只是开胃菜? 华蓉在旁边好笑:“想什么?快点签收啊。” 泉源对拿着签收单等待她的快递说了声抱歉,然后问:“有留言吗?” 小哥点头:“有一张卡片,请原谅,要先签收。” 泉源签收后他取出一只信封交给泉源。泉源撕开信封取出卡片,上面并没有写赠送人讯息,只有一行字…… 泉源并不能完全认出来,单词看起来似是而非。 小哥笑:“寄件的先生有留言。这是法文‘你是我的美人’。” 一群只知程序不知浪漫的家伙又在边上起哄:“老大老大快嫁啊!” 快递小哥在一旁说:“由于是空运玫瑰,所以需要进行一些护理,请问需要我们帮您拆箱吗?” 泉源并不喜欢这种高调,她想要更多打听一些寄件人的事,边上喜欢看热闹同事却已经催促对方帮忙开箱。就连华蓉也兴致勃勃:“叫他们帮你啊,你又不会弄,最后暴殄天物。”说完也不等泉源点头就拉着一边等待的几个快递人员去拆箱了。 泉源说:“你们不像快递……” 小哥点头:“我们是‘挚爱一生’玫瑰私人订制馆的专属递送。” 这时那边已经拆开一直箱子,箱子里面又带着空运保鲜箱。 华蓉大叫:“好漂亮!” 泉源分不清楚玫瑰的区别,但华蓉总是会受到玫瑰。她看出这些玫瑰从花型花色上来看都绝对不是普通货色,于是问:“这是什么玫瑰?法国红吗?” “是法国红玫瑰的一个新品种,叫做‘belle’,就是美人的意思,取自《美女与野兽》的故事。” “美女与野兽是什么?好色情。嗷你干嘛打我?” 一个技术员惨不忍睹地看着边上同僚:“你这辈子都别想谈女友了。是富商的女儿在野兽的庄园里爱上野兽,打破诅咒让野兽变回王子的童话故事。” 被打的技术员不服气:“还不是色情?” 边上的人说:“别吵啦,你知道一朵多少钱吗?” “多少?” 说话的将手机页面的上刚查出的价格放到同僚面前,立即引来一阵惊呼:“九百九十九!九百九十九朵是多少钱啦!这个价是抢钱吗?” 鲜花速递员礼貌微笑:“因为是刚培育的新品种,目前全球限量提供。” 几个年轻人还在嘟囔那也太贵了,一起讨论从泉源这里蹭走几枝的可能性,然后蹭走送给女友之后万一女友以后缠着还要怎么办…… 大约十五分钟后所有的玫瑰都已经整理完,因为公司里并没有花器,所以鲜花速递们将玫瑰整齐插在保鲜箱里。 “请问,可以将遮光帘拉上然后关灯吗?五分钟就好。” 也不知道有什么新花样。好奇不已的员工已经完全忽视泉源的意见,直接照做了。与泉源交涉的那位鲜花速递员站在电源开关旁边,朝泉源说:“挚爱一生祝您幸福一生。” 其他几位速递员也一起说出祝福。 然后灯光熄灭。 眼睛一瞬间陷入黑暗。然后奇异地,视野中出现红色的星光。丛丛簇簇仿佛梦黄。这些红色星光簇拥着泉源,让她知道这种名为‘美人’的玫瑰为什么这么昂贵。 “因为在基因中置入了荧光细胞的基因链,所以‘belle’是世界上唯一的发光玫瑰。” 程序猿们都被这新奇昂贵的植物吸引,忙不迭调出摄影画面拍摄。泉源站在柔和朦胧的红色星火中,仿佛置身昳丽梦境。 华蓉在玫瑰价格被爆出以后就站到了泉源身边,她看着泉源深蹙的眉头,问:“这是刘云送的吗?” 将近一百万的鲜花。 不是刘云。 泉源摇头。 华蓉见她凝重的样子轻声安慰:“有人送玫瑰是好事,虽然不是刘云,但也开心一点嘛。” 泉源翻动着手上的卡片。 一百万的玫瑰……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种无法压制的不安。 第一百二十一章 泉源并不穷,但也从来没有试过拿着一百万来浪费。 就算是爱侣之间互赠的礼物……像花这样的东西,泉源仍旧觉得不太值得。 也许是理工女没有那样的一份浪漫细胞把。 送个房子、车子、旅个游或者干脆买个小玫瑰园……也比这些过不了几天就枯萎腐烂的鲜花要更加能够体现爱情。 消费观不同,所以泉源收到一百万的鲜花,觉得非常棘手。 她想不到谁会送自己这样的礼物,也许是送错了?可地址写得一清二楚。 泉源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她感觉自己无法掌握的事情都会让她焦躁不安。 于是收到了一百万的鲜花,站在如梦似幻的夜光玫瑰里接受了不少吹捧的泉源神情郁郁地回到办公室。 她周身萦绕着极低的气压,令看了一出新鲜事的大家立马噤如寒蝉。 “这不会是情敌送的吧?” “你白痴啊情敌送这种东西是大脑被狗啃过吗?” “那你看老大表情那么恐怖!” 华蓉女王阻止大家开脑洞:“散啦散啦散啦,再讲领导的八卦扣工资啊!” 小程序员并不死心,贼兮兮地凑到华蓉旁边:“蓉姐,透露一下□□呗,不能安心工作啦。” 周围一圈儿大男人都像成精的人形兔子一样竖起耳朵,紧紧盯住华蓉。华蓉叹口气,说了三个字:“去干活。” 程序猿们作鸟兽散。 快下班的时候华蓉敲门进了泉源的办公室。 泉源一下午待在办公室里没露面,大家在员工群里猜测老大是去黑那个什么一生鲜花店的电脑然后查幕后主使了。 华蓉笑着把这个说给泉源听,泉源把头从电脑上抬起来:“送了花又不留名,也没有消息,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要么是爱你爱得太卑微不敢告诉你,要么是钱多烧手喜欢扔着玩儿。” 华蓉瞥了一眼泉源的电脑——干干净净的,不像是在干什么违法的事情。 “你最近招惹谁了?” 泉源不能确定。 她一下午都在为这个问题烦恼。 “告诉刘云没?” 泉源摇头。 收到花的事情实在有点难以开口。数量太多了,对方送花的行为也显得有点变了味道。 不像是求爱,倒像是恶作剧一样了。 泉源想了想身边人大概只有赫哲能负担得起这种恶作剧,可赫哲不是这种性格的人。 “想不到就别想了,既然对方要匿名,你就当是刘云送的呗。我是来问你那些花儿要怎么办?” 那些玫瑰花价格实在太烫手,最终谁也没好意思说分几朵去玩玩。然而全部堆在外面又实在太局促,可又没人敢把东西抬去泉源办公室里。最终这些一百万的冤家就被码到了茶水间,那天下午谁也没敢进去喝茶。 大家路过茶水间门口都会觉得里面有只怪兽随时会扑出来。 “分了吧。” 华蓉戳泉源的额头:“谁敢拿啊。你认真点儿想,别自己不喜欢就随便敷衍个答案。” 泉源说:“那放着吧,当空气清新剂了。我不想拿回家。” 华蓉说:“放在公司里也不对,大家都浮躁了。要不然抬回去给晨曦妹子玩儿吧,她就喜欢这种花花草草的。” 泉源摇头:“太贵了,她知道了都要受不了。也不知道是谁送的,给她不好。” “也对,那就这样扔公司?” 泉源对那些话兴趣缺缺:“扔着吧,锻炼锻炼大家的意志力。” 华蓉笑她:“土豪老板,你什么时候拿一百万现金来扔地上锻炼锻炼大家?” 泉源朝她摊手。 两个人又讨论了一会儿,但这些话实在不好处理,最终只好仍旧扔在茶水间不管了。 晚上仍旧是去父亲家晚饭然后拿汤。张阿姨热情得很,问泉源刘云爱不爱吃那些东西,然后问够不够吃。泉源忙说够吃,叫张阿姨少弄一点,两个人吃都吃不下了。 “那你在家里晚饭多吃一点,你吃太少,如薇叫我多装一点给你。” “嗯……” 泉源怎么也没想到是继母嘱咐的。 她心思敏感,晚饭上桌时就有点不好意思。吃完之后还是跑去跟继母道了谢。 继母也被她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了,笑说:“你们在外生活都不知照顾自己,瑜宝也瘦精精的哦,你也多吃点。这几天要去医院照顾朋友,会辛苦,自己多注意。” 泉源点头。 “想吃什么就跟家里讲,你阿伯跟爸爸老来口味都淡了,张阿姨总是觉得发挥不好。你到家里来吃饭让她秀手艺,她高兴得不得了的。” “嗯。” 两人瞪瞪眼睛,也没有更多话题了。 虽然都想好好相处,但长久以来的空白并不是那么好填补。 泉源想了想,问:“家里有没有装花的瓶子?” “什么花?” “玫瑰花。” 继母想了一会儿,一拍手:“有的有的,我有一套陶瓶,要多大的?” 泉源用手比了比。 “这么多,不太够。我再想想。”过了一会儿继母捧了一只大肚瓮一样扁圆的容器出来。上面还描了些金粉花鸟。泉源认不出这只瓮有什么名堂,但想想做得这么别致,应当并不便宜。 泉源没问价格,谢过继母之后带着这只瓮与刘云的晚饭离开了。 她并不再像从前那样拿家里面一点东西也要想着原价还上。 泉源到医院时刘云正趴在床上摁手机。 病房里其实有电视,但孙狸怕她总是坐着看影响伤口愈合,所以就把电视线拔掉了。 刘云看见泉源,无聊地哀嚎:“老总我连窗户外面的树叶都数一遍了。” 泉源问:“今天发烧了吗?” “没有。” “后背痒不痒?” “也不痒。” 那就是伤口还没有开始愈合。她把刘云小心扶起来:“吃饭吧,饿吗?” “之前孙狸来给我开过小灶了,卷了个鸡蛋饼,但不能吃辣好暴躁。” 泉源打开饭盒,上下三层。菜饭汤,另外还有一只小盒中装了豆沙的点心。刘云伸手去抓点心,一口一个:“老总你家御厨要逆天啦。” 泉源拍开她的手:“先吃饭,甜点后吃。” 张阿姨给带的饭量少了很多,泉源问:“你吃得下吗?我今天在家里吃得很多。” 刘云表示完全没问题:“吃得下,等会儿一起喝点汤吧。红豆糕晚上吃。” 泉源点头。见刘云自己也能吃便捧了刘云的玫瑰去插花。之前‘挚爱一生’的几个员工留了好几瓶保鲜剂营养剂来,泉源按比例兑在水里,又按他们留下的说明书剪了花枝整理好花瓣,再抱出来得时候一瓮玫瑰果然看起来精神不少。 刘云边吃边问:“老总你哪里找来这么大的花瓶。” 泉源说:“我家里腌咸菜的缸子。” 她开玩笑面不改色的,说得好像真的一样,刘云喷笑:“怪不得老总家御厨厨艺这么好,用的厨具都跟我们不一样。” “要不然怎么叫御厨呢?” 刘云咳了一声,道:“那个……刘向东……” “你喜欢他?” “不喜欢不喜欢。” “不喜欢还支支吾吾地,我以为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 刘云嘿嘿嘿:“他跟我不对路嘛,老总才是我心中永恒的港湾。” 泉源瞥她一眼。 这机灵抖得半黄不黄的。 刘云咧着一口大白牙傻笑,泉源实在分辨不出刘云到底是不是在调戏自己。 可又并不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有趣…… 就像那种饿不饿下面给你吃一样。 泉源转头盛汤。 热恋期总要对伴侣有些*的,她往常总是想象不出自己会产生那样的念头。 她也曾经想要亲吻贺晨曦。但那种亲吻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情感在寻找宣泄口。那种情感是爱、是珍惜与膜拜,是看见一朵玫瑰所以想要吻一吻它的花瓣。泉源想那也许也是欲念的一种,但与此时此刻的欲念是不同的。她想要亲吻贺晨曦时,心里是难过与疼痛的。但她看着刘云,心里却有一股暖流。 她半天没有说话,刘云伸出手扯了扯她的袖子:“老总……” “嗯,”泉源爱透她这样小狗般的神情了,于是淡定地问:“那玫瑰……” “给老总的!当然是给老总的!都是刘春花儿的错,我是无辜的老总你相信我!” 泉源笑:“你妹妹小名?” “嗯,霸气侧漏吧。” 泉源坐在床边:“以后不要买花了,也留不下来。” “哦。” “你会不会嫌我不够浪漫?” “老总会把咸菜缸拿来插花,我就喜欢这种简单粗暴的浪漫!” “你喜欢简单粗暴的浪漫?” “对的抱着咸菜缸的老总不能更性感了。” 泉源揉揉刘云狗头:“今天马屁拍得这样足,一定还做了别的亏心事。” “绝对没有!” “是吗?”泉源一边收餐具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刘云汪汪了一声,转头小心翼翼看了泉源一眼。 泉源说:“还有什么要招供吗?” “老总你真的不生气?” “嗯。” “那你一整天短信里只给我发了一个字。” 泉源在刘云看不见的角度抿嘴笑。 那是刘云说自己为泉源打发了一个情敌,泉源只回了嗯字。 泉源说:“要生气吗?可是你说你已经打发他了,而且你与他也没可能。” “那醋都不吃啊……” 泉源转头奇怪地问:“为什么要吃醋?” “因为老总你爱我啊?” “哦,我爱你啊。”泉源低下头,与刘云额头相抵:“我当然爱你啊。刘云。” 她弯腰垂头,声音就自然低沉。 刘云忽然觉得紧张。 她觉得泉源的眼睛里流转着一种醉人的光彩。 “老……咳,老总……” 不由自主地,她觉得喉咙发干。 “嗯。”泉源移了角度。唇齿间的气息在刘云口舌间拂动。她的嘴唇轻覆在刘云的嘴唇上,她的话语就在刘云的口边:“我这样简单粗暴地爱你,你还介意我不吃醋吗?” 刘云从喉咙地咕嘟了一声,然后抬头同泉源忘情接吻。 当两个人相爱,只想把对方变成自己的一部分。永远相偎依,永远不分离。 过了许久刘云气喘吁吁地□□一声,嗓音沙哑地轻笑:“老总我后背的线都要欲求不满地开了。” 泉源舔舔她的嘴唇:“你怎么学的语文?比喻句这样粗俗没逻辑。” “老总你听懂就好。” 泉源轻柔环住她的颈项,令她的后背不用使力:“那就快好起来。” 刘云顺着这个姿势在泉源耳边轻轻呵气。 “老总。” “嗯?” “我好起来时你就跟我上床吗?” 泉源转头咬住她的下嘴唇:“你好了之后就让你从这张床躺到下一张床上去。” 刘云眨了眨眼睛,猛地扭头捏住鼻子。 她的神情有点痛苦,泉源忙扶住她:“怎么了?” “老总你太性感我感觉我流鼻血了快给我那张纸嗷嗷嗷嗷嗷嗷……” “……”泉源把纸巾递给她摸摸她的头:“趁住院你早点习惯。”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失去根与土壤的鲜花,即使有化学药剂的帮助也无法坚持太久。 刘云买给泉源的那九十九朵被泉源放在刘云病房中,一周不到就开始奄头耷脑。泉源把它们换掉的时候还有不少花苞没有真正绽开。 但可惜泉源虽然心思细腻,却不是一个会在这种事情上多愁善感的人。倒是刘云把最初包裹鲜花的纱纸玻璃纸叠起来收好,还选了几枝看起来没有太糟糕的玫瑰叫孙狸帮忙拿去值班室烤干。最终这些东西被她收进一只孙狸代买来的礼品盒里。 “留纪念嘛老总,我们之间美好的回忆啊。” 泉源弯着嘴唇:“每次看到都想到堂妹的堂姐夫刘向东吗?” 刘云鼓起脸。泉源伸手去戳。 刘云说:“以后欲求不满老总又不肯满足我的时候就拿出来,毕竟它们都是证人,都听到了嘛。” 刘云说完一边抛媚眼一边舔嘴唇。 泉源的酷炫总裁状态也不是想来就来的,她看着刘云再想想之前吻她的自己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所以什么都没说红着耳朵假装埋首工作去了。 咸菜缸送回了家,还买了几瓶水培的风信子给继母。 刘云病房里没了玫瑰有点冷清。泉源直接弄了一捧永生花配好瓶子插上。鲜花这种东西她没信心养,至于刘云,想必也只是个能够勉强搞活仙人球的人物。 公司茶水间里那贵得令人咋舌的夜光玫瑰‘belle’也到了凋谢的时候了。不管之前多么美丽令人惊艳,腐烂的时候也一样灰败难看。 送花的人一直没有出现。 不太会摆弄花花草草的程序员们渐渐习惯办公室里这种昂贵的情调,第二天开始也敢跑去茶水间享受一把被花香包裹的休息时间了,甚至还排了班轮流按照说明书上指示照顾这些娇客。 他们的逻辑也跟自己领导的浪漫一样简单粗暴。 想不通的事情丢去一边,享受先嘛。 程序猿毕竟不是一个八卦的物种,一切以实用性考虑。 玫瑰花怪好闻又怪好看的,多拍几张照片,再学学养护方法,说不定以后能给女朋友漏一手呢? 普通理工男缺的就是情怀。总不能用0101写情书吧,又不是所有程序猿都喜欢同行的……所以,一整个茶水间的情怀够他们好好学习汲取经验升级好几次了。 到第三天第四天,泉源对小弟们说:“这么喜欢就拿几枝回家玩吧。谁有女朋友?包一把回去。” 第四天晚上大家搞了个公司内部聚餐,买了十几只全家桶,弄上一箱啤酒,大家关灯围着茶水间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 中途有人开了视频给女朋友炫耀,女朋友满脸不相信,觉得这是男友搞的背景墙。 “我有这样的技术早去当电影特效师了好吗!这就是我们老大的情怀!” 于是开元有个有钱又有情怀的头头的事情就这么在别人心里根深蒂固了,送花人毫无踪迹,大家也干脆忘记她/他/它。 当天晚上大家一起分花。谁也没多拿。这样的祖宗搞点当新鲜就行了,普通人受不了这样几天就凋谢的奢华。 九百九十九枝玫瑰最后还剩下八百多枝,所有人又轮流照顾了几天,最终也只能一起抬去外面扔掉了。 玫瑰扔掉之后茶水间显得空荡荡的。 华蓉申请经费买了一箱牛肉干扔去茶水间,有了牛肉干,玫瑰也就很快被遗忘了。 周四的时候刘云接受了采访。采访是在医院一间会议室进行的,是个新闻发布的形式。不仅是刘云,当时在场的几位消防员还有几个领导也到了,刘云反倒不是主角。她身上有伤,就坐在旁边输着液靠着软垫安静当壁花,等镜头转过来她就对着镜头做一个特地被培训过的虚弱却鼓舞人心的微笑。 中途刘云还睡着了。 随后是午饭。 下午的时候有个访谈节目要来。 刘云被挪去了三人格局的病房。病房里已经给好好布置了一通。开场主持人就说由于情况特殊,所以这次演播室在争得院方与病人同意之后改到了医院里。煽情烘托的话说了一大堆,然后就是例行地询问刘云当时的想法,再挖掘挖掘她以前捡钱包找失主以及路斗小偷的光辉历程。 大部分问题跟回答都是事先设计好的,中间重拍了好几次,结束时刘云简直精疲力尽。 又过了两天,节目组找人来跟刘云交涉说要补镜头。结果约好的那个下午刘云等了好几个小时也不见人来,到快要晚饭时间节目组才匆匆把刘云弄去那个病房,主持敷衍地问了几个无关紧要问题然后又将刘云晾到一边了。那边吵吵嚷嚷打电话似乎遇到了什么事情,这边却把刘云扔一边不闻不问。 刘云虽然脾气好,但身上有伤这样被折腾也难免有火气。 这个节目不是她自己选择要上的,是领导特地要求她好好表现。虽然她已经决定换工作好让泉源安心了,但走之前总要给上面一点面子。 刘云叫了个人问到底什么时候结束,说自己累了想要休息,对方也只是不咸不淡地请她再等等,然后又把她冷在一边了。 想必这节目组知道她是被领导点名要求配合采访的,所以特别不把她放在眼里吧。 她不高兴得很,可也没有什么办法。 又这么磨蹭一个多小时,刘云又困又累。实在坚持不住了,刘云也不管形象问题,裹着被子在吵杂的病房中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也不知道是几点,只听门外有人吵闹。 她睁开眼睛,叫了一声泉源,格外沙哑的声音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又叫了一声,挣扎着坐起来,果然看见泉源不快地挤开工作人员进来。 “刘云?” “嗯。” “难受吗?” “你怎么来啦?” “我看你不在就问了护士找过来了。”泉源把刘云掀开的被子又盖上:“冷不冷?” 刘云点头:“有点。” 这个病房处在角落,平常不用,是为了拍摄才收拾出来的。病房里空调本来就不怎么有作用,结果房间里也半开着,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暖气跑得更快。刘云睡前不觉得,现在确实觉得冷得很。 泉源摸了摸她额头:“你发烧了。” 刘云唔了一声,对泉源笑:“不是很难受。” 泉源点头。 她进来的时候被个工作人员拦着,对方说这边要采访闲人不准进。泉源问:“不是要采访吗?人呢?” 刘云超周围一看,果然刚才吵吵闹闹的人都已经走了,东西都在。留下来这个估计是实习生,应该是在看器材的吧。 实习生支支吾吾:“莉姐他们吃饭去了,等一下就回来。” 泉源笑:“他们去吃饭,留病人在这里?” “本来要一起叫去吃的,但她睡着,大家就说她也累了,让她休息一下。” 泉源并不知道之前刘云被晾了许久的事情,以为下午采访刘云一直没休息。 “你们也知道她会累?大冬天就人这样扔着,她发烧了你知不知道?你们是准备报道一下她虚弱的样子,把她弄病省得化妆吗?” 刘云躺在床上看泉源霸气侧漏的样子觉得美极了,她配合地呻吟一声:“我头疼……” 泉源站起来:“我去叫护士,你等等,我们回去。” 实习生忙来拦:“采访……” 泉源说:“你饿不饿?不如也去吃饭吧,就不用留着照顾刘云了。” 这时走廊踢踢踏踏响起高跟鞋敲地的声音。实习生朝外看了一眼,顿时如蒙大赦:“莉姐你们回来了?” 莉姐就是个女主持,看见房间有个外人就问:“这时谁?不是说不要让人进来围观吗?把器材碰坏怎么办?” 实习生说:“是刘云的亲属。” 泉源看着女主持:“我要带她回去吃饭,采访请再约时间。” “这怎么行?”女主持一脸倨傲:“你是她的什么亲属?” 泉源不回答她问题,说:“就不用送我们了,我看你们也挺忙的。” 女主持生气了:“你怎么这样?” 泉源还是不理她,低头问刘云:“走得动吗?” 刘云乐得装柔弱:“走不动,很难受。” 泉源转头对实习生说:“你们有吃的不太撑还能动的人吗?劳驾帮我请一下医生过来,再去推一辆轮椅来。” 女主持在市里挺出名的,现在觉得自己被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无视,生气得很,她拦住要出门的实习生:“你乱跑什么?”她瞪着泉源:“你自己不会叫吗?” 泉源说:“我会啊,但我怕你们又折腾病人。是我多心吗?真是对不起。” 刘云发烧是事实,被扔在一边没人管也是事实,女主持被噎了一句实在受不了,就要发脾气。这时在她身后一个年级稍大的男人站出来:“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我以为刘小姐在休息就叫小王不要打扰她,是我们没有注意到。”他对那个看来姓王的小实习生说:“你快去叫医生,不,先弄个轮椅过来。”然后问泉源:“这里也太冷,不如我们先送刘小姐回房间?” 泉源本意也不是跟他们吵。刘云当然放在第一位。等轮椅找来泉源扶着她上去。在别人看不见角度刘云用口型说:“老总今天好帅气。” 泉源揉揉她的头发:“你这个不会照顾自己的笨蛋。” 第一百二十三章 第二天是周末。 刘云的直属领导上午来电话,问刘云昨天采访的事情。刘云简单说了说,领导在那边教育她:“接受采访也是一件光荣的事情嘛,我也想要被采访,但是人家都不采访我。你看那天你们开记者会我只能站在门口看看,人家都不让我进去的嘞。” 刘云的直属领导人不错,整天乐呵呵,平常特别呵护自己底下的小兵。这次也应该是被上面训了,没办法只好来做刘云的思想工作。本来直接训斥两句也可以,但领导知道刘云好脾气,知道如果出了什么事搞幺蛾子的肯定不会是她。 上面训他的时候他也帮刘云挡了枪,说刘云工作认真负责是个好同志,而且还受了伤正在住院希望可以理解。他其实挺反感三天两头搞采访的……但无奈上面需要刘云这面光鲜旗帜,只能怪刘云太优秀,他也没办法帮刘云抵掉这个麻烦。 这时他语重心长:“你看队里那么多人,就你一个上电视了,外面的人一看,哦吼,女同志这么漂亮哦!最美女交警哦!分分钟就有不知道多少小伙子记住你了。你看,不仅可以给大队征荣耀,还可以顺便解决一下个人问题,一举两得的嘛。” 刘云忙说:“是是。” 领导说:“实在不高兴也稍微配合一点,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做英雄好汉对不对?” 刘云被他逗乐了:“对对,首长说的都对。” 领导说:“我要是首长就好了嘞,哪用管你们这群到处都是问题的小年轻。你好好听话好好表现,回来多给你申请点儿个人荣誉,再给你搞点奖金。” “沈队你给我偷偷申请,给人知道都吃到别人肚子里了。” “行,没问题,我偷偷来,保证最后都进你小金库别人一分都没有。我再给你多安排几天带薪病假好了喽?” “好的好的说准了哝!” “他们说下午去采访你,配合一点晓得的?” “都晓得,交给我,下午分分钟搞定他们。” 刘云挂掉电话。 因为是周六,所以上午泉源早饭之后就一直陪着刘云没走。见她挂断,泉源问:“下午又要来?” 刘云点头。 泉源说:“下午我陪着你。” 刘云朝泉源招招手。泉源垂下头。 刘云按住她后脑勺香了一个,道:“老总下午好好保护我喽。” 中午泉源跟刘云一起吃了饭,过了一会儿接到弟弟陈瑜的电话。陈瑜上午有个实验课,下午空下来,就申请来看刘云。泉源把刘云病房号告诉他,半个小时后陈瑜哼哧哼哧拎了一袋东西进来了。 刘云跟他招手:“什么东西?上次不是说钱包都是瘪的攀岩还要我请客吗?” 泉源瞪了弟弟一眼。 陈瑜嘿嘿笑:“我给舍友看了你那天救人的视频,完后说我要去看你,他们就把我带街上跟我说买买买了。” 刘云说:“说吧,什么要求?” “跟我合个影呗。下次能不能带他们来?他们特别崇拜你,我们隔壁系女生还要我问你要签名。” 刘云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啊……” 陈瑜扭着说:“云~姐~云~姐~” 刘云喷笑:“快别作怪了,合影行,签名就算了,等我出去请你们吃饭。” 泉源无语了,她还不知道弟弟陈瑜有这么一面。心想两只小狗相处得真好,人类完全无法插足。她接过陈瑜的袋子:“买的都是什么?” 陈瑜说:“都不贵,我挑的,贵的我也不会让他们买。” 泉源翻了翻,从里面翻出一只毛绒狗。 陈瑜在狗爪上按一下,小狗就汪汪汪叫起来。 刘云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嗷——” 泉源叹气:“扯到了?” 刘云捂着嘴点头。 泉源问:“要看看吗?” 刘云摇头。 泉源把狗塞进她被子里,省得她看见又笑。 再掏掏,掏出个古董掌上游戏机。 陈瑜献宝:“找了好久的!旧货店搞到的,了不起吧!” 刘云说:“给我翻俄罗斯方块,给你秀一把。” 泉源把游戏机后面电池抠下来了:“之前不是说老头晕吗,少玩。” 陈瑜蹭过去:“那姐我带回去,你给我玩呗。” 泉源问:“你考试呢?” 陈瑜蹲到刘云床边去了。 泉源又翻了翻,确实没有什么贵东西,里面还有个遥控车,两三百吧,陈瑜说是合伙买的,那也不算什么了。再有就是两瓶装的苹果醋,黄桃罐头,还有一副七巧板。 刘云说:“你行啊。” 陈瑜得意笑。 三个人一边吃罐头一边玩遥控车,没多久有人来敲门了。昨天那个姓王的实习生等在外面,还带着一架轮椅。见泉源也在,忙讨好笑笑:“我来接刘云女士去采访。现在方便吗?” 刘云在里面笑:“别这么叫我。下午就等着呢,现在走吧。” 小王忙过来扶刘云。泉源说:“我们自己来就行。” 昨天泉源把那个被称作莉姐的女主持堵得够呛——估计平常这小实习生老被莉姐欺负,所以今天面对泉源时就特别底气不足。 刘云对泉源挤眼睛,泉源瞪她一眼,指使陈瑜推着轮椅跟上了。 小王似乎想说点儿什么,但是摄于泉源又闭嘴了。 到那个特地收拾出来的病房时器材都已经架上了,和事佬中年人迎出来,一看泉源也在,边上还跟着个年轻人,道:“你看还麻烦你们一起过来。” 泉源说:“不麻烦,我们看你们工作就很忙了,还得照顾刘云实在过意不去。” 中年人赔笑:“只是里面太挤,也没地方坐。” 泉源说:“你们采访时我们会离开。” 中年人点头:“那谢谢配合了。” 他安排刘云在病床上躺好。因为泉源在边上看着,所以特别殷勤地问了问高度适不适合,靠着难不难受。等刘云准备好了,便对旁边人说:“问问钱莉那边准备好没有,连线吧。” 泉源正奇怪怎么那个女主持不在,就看那边工作人员在连接视频对话。 中年人解释说:“昨天真是抱歉让小刘你等这么久,不过本来是打算拍几个你跟那个孩子见面的镜头的。但是最后没能成功。” 不用问那个孩子就是就是刘云救下的小孩了。刘云这几天倒是真的没听到那个孩子的信息。不过因为是未成年,刘云想着有*保护,所以也就没有打听。现在听中年人提起便问:“那个孩子怎么样了?我记得当时说没受伤?” “小朋友幸运,他妈妈保护着,他就受了点擦伤,后来小刘你带他出来他也很安全。就是情绪不太好。” 刘云点头。 中年人说:“我们也不希望太打扰他,就想让你们在视频里见一面。” 这还不算打扰? 刘云想到自己昨天待遇,就对这个节目组特别不满。那个小孩遭逢巨变现在不好受,既然不肯接受采访,现在还非要搞什么视频见面……免不了被揭伤疤。 她从前是做律师的,就问:“小孩子监护人怎么说,同意了吗?” 中年人道:“也实在可怜,他父母都是独生子女,爷奶那一辈也都去了,这次车祸父母一走,现在可能要把他托给社会福利。” 那就是没人管了。 刘云情绪恹恹:“那我们快点开始快点结束吧。” 中年问那边工作人员,工作人员点头:“连好了。” 笔记本屏幕上出现女主持钱莉的脸。她昨天在刘云这边碰了软钉子,心里不高兴,今天就怎么都不愿意过来了。所以节目组只好临时把主场改到那边去。这样一来原本采访刘云再加点小孩子互动的安排就变成了小孩子也要接受采访。 不说节目组为这个半夜加班重新写稿多少有点怨气。刘云也很不高兴。 钱莉人傲脾气差,说不定给小孩子受什么气。 果然信号一接通钱莉那别人欠八百万一样的声音就响起来了:“你们准备好没有,怎么这么久?方谦这边好不容易安抚住了。”她一瞥眼睛,看见旁边站着的泉源跟陈瑜,眉头一挑:“怎么这么多人?” 泉源本来是要跟陈瑜离开的,听见她这样说就不太高兴:“你们要开始就请快点吧,下午还约了做检查。” 女主持说:“我们这边先约好的。” 泉源说:“约了一个小时,不接受续约?” 女主持指着她:“你……” 中年人忙说:“好了好了,那边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开始不用一个小时就好。” 女主持说:“这么多人怎么开始?” 泉源已经从刘云那里听了昨天等一下午什么都没做的事,说:“要是还没准备好我就先带刘云医生那边了。” 女主持气得脸通红:“你是她什么人?她领导请我们我们才来的。” 陈瑜在一边忍不住了。他脾气好的时候也跟人哈哈哈、摇尾巴,但是一看别人对他姐姐凶他就像被踩到尾巴一样跳起来:“你又是我云姐什么人?” 陈瑜看起来瘦,但其实块头也不小,立起来一米八几,眉头一皱压力大得很。平常在学校运动会篮球赛一样不差,浑身肌肉也紧绷绷的。生气的时候特别有愣头青的架势。 中年人忙过来和事:“好了好了,小莉啊,不要浪费时间,我们开始吧。” 泉源拉着陈瑜退开,钱莉哼一声。她能这么嚣张也是有本钱的,镜头转了之后马上把音调调得甜美温柔,开始采访步骤。 接下来还算顺利,只是明显小孩子不在状态。 最后磕磕绊绊还是弄到快晚饭时才全部弄好。 离开的时候大家心情都特别糟糕,以陈瑜为最。 “什么烂主持?小孩子真可怜,爸爸妈妈死了还要受主持人气。” 泉源安抚他:“晚上想吃什么?我跟医生说一声,晚上我们把你云姐带出去吃吧。” 陈瑜呀了一声:“我忘说了,阿伯问云姐能不能离开医院,家里想叫云姐今天去吃饭。” 第一百二十四章 刘云伤口的愈合状况很好,医院说过这种情况也可以回家自己护理,但泉源要上班没有空,又觉得刘云是个闯祸精,所以叫刘云继续在医院里住着。 能不能离开医院?当然可以。要不然泉源刚才也不会提一起出去吃的事情了。但她现在有点后悔刚才提了这一茬…… 倒不是不想把刘云介绍给家人,但这样似乎也太紧了一些。 刘云还在伤中,状态也差强人意……虽然泉源觉得父亲已经知道了自己跟刘云的事情,甚至通过叫张阿姨炖汤的行为做出了某些暗示,但她难免还是有点紧张。 如果刘云被刁难呢? 继母跟阿伯知不知道,他们又怎么想? 首先弟弟陈瑜就会吓一跳吧? 泉源沉默着,刘云也在沉默着。 她倒是没有泉源那样烦恼,只是在揣摩泉源到底在想什么。 见家长这样的事情刘云虽然也有点害怕,可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对于她们这样的人来说这一步的意义非比寻常,要比男女恋人更加具有仪式感。 那是种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一起走过去也觉得幸福的感觉。 毕竟这个世界上偷偷摸摸甚至要形婚骗婚来瞒着家里的同性恋人不知道有多少。 同家人出柜要比结婚的誓言更加稳固可靠。 而且……见次面也不一定就要马上出柜。 先刷个好感度,说不定以后暴风雨会缓和一些。 刘云并不知晓泉源那些家人可能知道又无法确认的顾虑,泉源曾说过要找机会带她回去,她明白泉源的决心也就不会因为泉源的沉默紧张了。 老总是个平常果敢坚毅,但遇到与在意的人相关的事情就会优柔寡断的人。 刘云一边想,一边看着泉源纠结的样子,轻轻笑出声来。 陈瑜在一边被她们之间的气氛弄得有点莫名其妙。 他总觉得两人之间有种自己弄不太懂的东西,但他毕竟不是侦探也不是心细如发的女孩子,这些奇怪的东西刚一感受到就被他丢开一边了。 陈瑜也没有为泉源过久的考虑起疑。 姐姐很容易害羞,跟家里也才慢慢亲密起来。他觉得最近老爸叫张阿姨熬汤天天熬汤给云姐喝就一定让姐姐很苦恼了。 陈瑜觉得接近姐姐就好像在玩恋爱攻略游戏一样。而且姐姐一定是游戏里面难度最高的那个女主角。 ……啊想什么呢。 陈瑜揉揉脸,说:“也不一定要去啦……阿伯就是叫我问声。” 泉源也差不多纠结够了,她特别在意的其实只是家里怎么会这么着急要在刘云还没康复的时候见面。有点太仓促了。 她问:“今天有点晚了,大伯说了几点?” 陈瑜掏出手机来看:“说是五点……” 已经五点二十了。 陈瑜呲牙:“阿伯给我打电话过,刚才采访云姐我就静音了。” 泉源瞥他:“回去又要被说做事毛躁了。” 陈瑜讨饶地笑。 泉源说:“好了,我先打电话回去问问。” 泉源拨了大伯电话,响两声大伯就接了,泉源说:“阿伯夜饭吃了没有?” 大伯在那边不高兴:“年轻人玩起来就不顾我们了,打电话也不接。” 泉源知道大伯是在逗自己,就说:“我们错了……下午有人采访刘云,我们在边上长见识,看看就忘记时间。” 大伯问:“采访哦?什么台?” 泉源说:“市台,还没有放,放的时候我跟你讲。” 大伯说:“我们都吃过了。等到四点半也没有联系,想想你们是在外面玩得忘记了。” 泉源说:“等下我批评陈瑜。” 大伯在那边笑。 泉源会开这样的玩笑令他高兴。 他说:“那明天你们过来吗?刘云那个姑娘身体怎么样?我们说去看看,又想一群老人家过去又不太好。” 泉源说:“张阿姨每天炖汤来她就很开心了,每天都吵着要去看你们。” 大伯说:“她以前帮你,现在又那么危险救不认识的小孩子,是个好姑娘,你跟她好好相处。” 泉源说:“是是,我每天都陪她,专业护理都不会有我用心。大伯你这么喜欢她?” 大伯说:“我们这样年纪就是喜欢好孩子。” 泉源笑,说:“跟医生讲声我可以带她出来,明天中午还是明天晚上?” 大伯想了想:“中午好了喽,中午好吃丰盛一点,我们养生,晚上都吃清淡,你们年轻人受不了。” 泉源说:“刘云也吃不了大鱼大肉。” 大伯笑:“张阿姨晓得的。我年轻的时候脚上给砍了一刀,就草木灰敷敷,那时候是小张的妈妈给我煮糖蛋,吃吃就好了。” 泉源小时候……母亲的事发生之后,因为不愿意再亲近父亲,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是跟大伯夫妇一起生活的。大伯的光辉往事也听了不少,这时候便多多说一些好话哄大伯开心。 她之前并没有感觉,现在猛然意识到大伯也这样年迈了。 大伯母过世都已经过了好多年。 她说:“我们明天中午回去,我介绍刘云给你们认识。” 大伯说:“好,你们吃夜饭没有?” “还没有。” “快点去吃吧。叫瑜宝吃饭吃掉不要再出去玩了,回来看功课。” 泉源道:“好。” 既然明天要回家去吃,泉源决定晚上不出去了。虽然可以外出,但她仍怕刘云累到。陈瑜自告奋勇去买外卖,泉源同刘云就在病房看电视打发时间。 刘云伤口愈合得不错,电视线孙狸早已经给插上了。 这个时间点也没什么好看的电视可以看,翻来翻去,泉源停在市台。市台正好在放下午采访刘云的那个访谈节目的某一期,是重播。 刘云说:“不看这个啦,看我好了。” 泉源说:“我平常不看电视,都不知道这个节目怎么样的。我阿伯说你那期出来时要去看。” 刘云哀嚎:“怎么办,我在镜头里帅不帅?” 泉源耸肩:“谁知道,倒是女主持很漂亮。就是脾气差一点。” 刘云鼓脸:“我不漂亮啊?我想来想去,觉得我内外都美,比她好看多了。” 泉源笑:“对,你最好看。” 刘云说:“老实说我以前还觉得这个节目不错的。真是不能近距离接触。跟你将之前一次采访的时候边上还坐了个病友,根本是找人装的。这节目我以后都不看了,假得不行。”她指着镜头里感动得流眼泪的女主持:“你看她还哭,肯定是风油精搞搞的。” 泉源笑:“好了,不要吃她醋,我骗你的。她一点都不漂亮。她都没有我漂亮。” 刘云说:“不行,不原谅你,我长肉伤口痒痒得不行,又挠不到,所以脾气很大很大,特别特别不高兴,你要好好哄我!” 泉源投降:“我哄你,我以后看电视女主角的脸都想象成你的好不好?漂亮的女人我都不看,好看的男人我也不看,这样行不行?”她把电视关掉:“你看,电视也不看了。你背痒吗?拆下来我用碘酒帮擦擦好不好?” 刘云哼哼一声趴下了。 “我其实可以出院了,不过好像这次事情闹得挺大,所以让我在医院多住几天。” “什么时候说的,影响你吗?” “之前提到过,今天接了领导电话,我又听出一点口风来。要不然他们这么抠门,怎么会给我那么长带薪病假?不影响我的。就是高架豆腐渣工程的事查出来一串,舆论风向不太好,所以把我放这里分压顺便树立形象。估计过几天还要来一波采访的。我要成明星啦。” “嗯,最美女交警。” “也不给我通告费。” “我明天去吃御厨大餐,你要什么犒劳我都给你。” 刘云趴床上侧头看泉源:“你每天照顾我影响工作吗?” “影响你就叫我工作要紧别管你吗?” “我比较要紧不要管工作了。” 泉源笑。 刘云换了个说法:“就是你最近从家里给我带东西来吃太麻烦你爸妈了。” 泉源在她后脑勺亲了一下:“我想趁这个机会跟家里搞好关系。” “嗯……”刘云支支吾吾,“你家里,那个……” “你别担心。明天我们是去吃饭……等你好了我就把你带回去。” 明天见面了,何必再提一次好了之后带回去呢?刘云猛然醒悟,她惊叫一声:“是是是是那个带回去?” 泉源嗯一声。 “会不会太快?你跟家里关系刚搞好吧……不用这么急我们等等也行的。” 泉源说:“不急,我觉得刚好。” 刘云嗷呜一声把脸埋在枕头里,过了一会儿脸红红地抬头:“怎么办我好激动啊老总。” 泉源俯下身跟她接吻。 人们都说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泉源差点失去刘云,那种千钧一发的感觉让泉源对刘云的爱情飞速积累质变。 她想自己这辈子已经认定刘云,不会再有别人了。 “怎么样?”泉源问:“这样哄你够不够?这样犒赏好不好?” 刘云嘟着嘴:“再来亲再来亲,我好像在做梦,多亲几下我看看会不会嘴疼。” 泉源笑着在她嘴唇上捏一下,不过还是附身又与她接吻。 刘云便一直叫还不够还不够,不肯让泉源离开。 泉源也享受这样的亲密。 她贴着刘云的嘴唇说:“你好了之后我就把我介绍给我的朋友,然后我们同居吧。” 刘云点头说好……却忽然怔愣住。 “怎么?” 泉源抬头朝身后看。 两个人聊得太投入,都忘记陈瑜去买晚餐的事。 此时此刻,陈瑜就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 “姐,云姐……你们……是那个吗?” 第一百二十五章 刘云躺在床上,泉源坐在床边,陈瑜自己一个人期期艾艾地站在门口,看起来有点可怜。 刘云想这种情况下泉源一定很混乱,于是搭着泉源的肩膀对整个人懵了的陈瑜说:“关门进来说。” 陈瑜惊醒,飞快地关好门,但仍然站在墙边角落。 刘云问:“看见什么了?” “接……咳……”他咳嗽起来。 刘云笑:“你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别人接吻?小黄片儿看过没?普通电影里也有的吧?” 陈瑜被刘云的豪放搞得更加窘迫尴尬,更加惊天动地地咳起来。 刘云说:“口水都能呛成这样,你以后怎么找女朋友。去倒个水喝,然后坐下来我跟你解释。” 陈瑜放下外带的晚餐乖乖去喝水了。 刘云拍拍泉源的肩膀,对她做口型:“对不起啊。” 泉源把她的手拿下来,手指扣在一起,摇摇头。 她只是有点措手不及,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不吓到弟弟。 她跟家里的关系好不容易好转,也开始贪恋这份亲情。 陈瑜是个好孩子。 当初华夏的反应都会令她难过,更何况是亲弟弟呢? 陈瑜捧着一次性水杯在病床边的凳子上坐好,眼睛飞快从两人相握的手飘过。 “我们两个人……”刘云开了个头,泉源摇了摇手示意自己来说。 泉源说:“我在恋爱,对象是刘云。” 那种天崩地裂的诧异劲已经过去了,但陈瑜仍然觉得世界有点飘。 “那……那……” 泉源说:“就是这样了,我是同性恋,喜欢女人。” “赫……赫哥……” “那时候我年纪小,还不清楚自己。赫哲之后也没有再找过男朋友。不是放不下赫哲……我喜欢女人。” 陈瑜张了张嘴。他脑子里一团乱麻,连语言都阻止不好了。 泉源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因为你,就算不是你我跟赫哲也迟早要分的。我说了,我喜欢女人。” 但其实泉源也不知道如果没有当年陈瑜搞出来的误会,自己会不会跟赫哲分手。如果一直跟赫哲那样的好男人在一起,自己是不是还会发现自己喜欢女人——或者说,变得喜欢女人。 她对男女恋情的不信任大多数是来自父母爱情的失败与青春时与赫哲失败的恋情…… 这么一来,也许令她喜欢上女人的罪魁祸首有陈瑜的一份。 但她不会那么说。 泉源是个更喜欢把错误揽到自己身上而不会责怪别人的人。 陈瑜垂着头。 双手一直搓着一次性杯子。 泉源说:“你先走吧,过一段时间再联系。明天我们不去家里,你跟大伯说一声。” 陈瑜哦了一声站起来,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他说:“快餐放这里了,姐你们吃。” 泉源觉得他有点可怜:“你也不要太有负担,你接受不了也没什么的。你嫌我丢人我就很高兴了。” 陈瑜手足无措:“不不不我是……”他都不敢抬眼睛,惊慌得要咬舌头。 刘云说:“你让他在这里坐一会儿,他这样出去北都找不着。” 陈瑜被刘云笑话,就觉得自己有点丢人。 “我……没事,不打扰你们……” 刘云对陈瑜印象很好。 她知道有些事不说开长久就要成病,于是故意逗陈瑜:“打扰我们什么啊?你还是看见接吻害羞吧?” 陈瑜跳起来:“我不是,我没有。” 刘云说:“那是什么?不知道人家名花有主就叫人家云姐,知道人家是姐夫就要当不认识。你是恋我还是恋姐?” “云姐你别这样说……” “好了,我不逗你。你也这么大了,心里想什么说出来。你姐让你自己冷静一下,我觉得那样不好。事情不是冷静一下就能解决的。你有什么想法告诉我,你要是实在讨厌,以后我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行不行?” 陈瑜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没想到,我不太适应……” 刘云说:“你不用适应,你又不跟我谈恋爱。你之前还让我跟你姐面前多说说你好话,现在机会来了,不要怂。叫你姐明天回家吃饭,你们好好相处,好不好?明天我不去,你们姐弟两个谈谈心,好不好?” 陈瑜现在心里也矛盾别扭地很。 但他毕竟只是刚刚才跟泉源熟悉起来而已。 他想亲近泉源,想要跟这个姐姐好好相处,但毕竟两个人还只能算是熟悉的陌生人。 血浓于水是对,但没有相处的过程什么都白搭。 陈瑜跟泉源的关系就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里。 陈瑜因为自己姐姐是个同性恋的事实吓了一跳,但潜意识里这件事又仿佛发生在陌生人身上,跟他并没有多大关系。 陈瑜并没有觉得泉源的性向恶心讨厌。 只是有点听到不可思议的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而且…… 刘云说的也没有错。 他觉得自己撞见了两个人亲密的行为,感到十分尴尬。 “明天一起去吃吧,我阿伯也很想……”陈瑜说着又顿住了,他不知道刘云到家里去到底是对还是错。“要不然还是别去了。” 泉源再次说:“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刘云说:“我不去,陈瑜先习惯习惯。但我真心喜欢你姐,我总要去你家里拜访的。我可以一辈子假装是你姐的朋友,但是我想知道你姐家人是什么样子,想知道她在家里过得怎么样。我希望你不要讨厌我,有一天能再好好叫我云姐。我们在国内是不可能大张旗鼓地恋爱结婚的,但是我想……得到你的承认对你姐来说也很重要。” 陈瑜点点头。 他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一样。 “嗯。” 刘云笑:“你是好样的。你们姐弟出去谈谈吧。” 陈瑜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同时面对她们两个,想要点头,但看看刘云的样子又犹豫了。 几个小时以前刘云还是他的大女侠,他还在同学们面前吹牛说自己认识个女英雄。刘云奋不顾身钻进车里救小孩的视频他看了好几遍。 ……刘云会打篮球会攀岩,刘云学习好,刘云性格好,刘云还是姐姐的好朋友…… 陈瑜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要是这个时候走了简直太过分。 他坐在凳子上扭来扭去。 泉源说:“今天先算了吧,让他静静。” 刘云说:“拖延症不行,陈瑜你怎么说?” “我……” 泉源说:“刘云,别逼他。” 刘云:“我是为了他好。” 陈瑜:“那个……” 泉源说:“今天他也累了,还没吃晚饭呢。” 刘云拍手:“对,先一起吃饭吧。” 陈瑜:“……” 外带已经差不多凉透了。 陈瑜慌忙抓起来:“我去热一热。” 护士值班室有微波炉,陈瑜跑出去,泉源叹口气:“你别逗他。” 刘云说:“你喜欢你这个弟弟吗?我挺喜欢他的。” 泉源说:“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管他……” 刘云说:“你又不是他爸妈,你不管他怎么样?你要是哥还愧疚一下,你是他姐姐,这么多年他都没好好孝敬你。” 泉源笑:“大律师,别贫了。” 刘云说:“真的,陈瑜是个好小伙,你不要推推让让的,最后把他推开了。他也在意你这个姐姐,有什么话先说开,不说不说最后就没有结果了。” 是啊,如果有什么话都说开。 自己的父母…… 继母那个时候的事情。 赫哲的事情。 周医师的事情。 跟孙狸的事情。 甚至贺晨曦…… 许多许多的事情,如果大着胆子说开,那么也许她的生活会格外不同。 “你不要自己闷在心里,除了我还有谁能是你的蛔虫呢?你表现得不在意把弟弟弄走,你还觉得对不起他。你有什么错呢?你这样,慢慢地他就真的觉得你错了,真的觉得不不对,真的觉得你是洪水猛兽应该离远一点。老总,霸气点好不好?等会儿你批评他一顿,告诉他他要是想不通那就是他无情无耻无理取闹!” 刘云在泉源额头上啵了一下。 “他要是不肯道歉,你就说天凉了,不如把给他整理的复习资料撤回来。” “……” 刘云说:“老总开心了吗?” 泉源无可奈何了:“嗯,就你逗。” 刘云说:“真的真的说真的,陈瑜是好孩子,你示弱一下他马上就内疚了。你装一装,帮他过这个坎,好不好?” 泉源站起来弹了刘云一脑嘣。 搞得好像那个犯错的人真的是陈瑜一样。 “好的,我听你的。” 过了不久,陈瑜捧着外卖又期期艾艾回来了。这次他记得敲门。 刘云说:“进来,我们整理好了。” 陈瑜尴尬得眼睛直飘,泉源瞪了刘云一眼。 刘云不住跟泉源挤眼睛。 泉源说:“陈瑜,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陈瑜叫了声姐。 泉源说:“我这么长久跟家里不太来往,我总觉得那不是我的家。但跟刘云在一起之后,我忽然就特别想要家人支持。我知道我有点自私,但我希望你支持我。” “姐你不要这样说。” 泉源把他手上的饭接过来拆盒。 “你是好孩子,也是好弟弟,这几天很感谢你。能够跟家里面人接触,我挺高兴的。我以前太固执,性格也不好,总是要爸爸跟阿伯担心。我觉得我太不孝顺,你以后好好照顾他们,也好好照顾你妈妈。” 陈瑜抿着嘴。 泉源说:“我跟爸爸的第一任妻子之前有些不愉快,所以我跟周阿姨之间也不亲近,我不跟她道歉了,希望你知道,我觉得她人很好。这几天我也很感激她。” “嗯。”陈瑜眼眶有点儿红了:“姐你别说了,是我不对,我刚才不应该那样!” 泉源有点诧异。 弟弟这样多愁善感。 她忙揉揉陈瑜的头发:“你怎么了,我都没有哭。” 陈瑜说:“我特别想哭。我看电影就特别容易感动。姐你别说了,我忍不住了。” 泉源给他找纸巾:“你别哭。好了好了,你是好孩子。” 陈瑜又感动又囧:“姐你别这样哄我。”他带着浓重鼻音:“姐你相信我!我支持你!那你想了怎么跟爸他们说吗?他们不像我这样,爸之前还要给你找男朋友,大伯很想看你嫁人。” 泉源说:“我也不知道……慢慢来吧。不过爸爸也许是知道我的事的。” “啊?”陈瑜瞪大眼睛,一副下巴要脱臼的样子,“姐你说……你说爸爸爸爸爸……知道你跟云姐谈恋爱?” “嗯,大概吧,我猜的。” 陈瑜捂住嘴巴。 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的内心是崩溃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第二天中午泉源把刘云带出医院。 两个人苦恼了半天应该买什么东西比较好,想到最后还是买了一个榴莲。 刘云问:“真的买榴莲?” 泉源:“嗯。” 刘云:“我还没试过第一次做客送榴莲。” 泉源:“不好吗?” 刘云:“不用买点别的吗?就只讨好岳父会不会不太好?比如你阿伯还有你继母啦……” 泉源说:“你又不是真的去提亲,我阿伯是说要谢谢你请你去吃饭,榴莲是我买回家给爸爸的。你给每个人买礼物不奇怪吗?” 刘云想了想,点头。 又问:“岳父喜欢吃榴莲?总觉得有点厉害。” 泉源:“……” 两个人在车上扯了一会儿蛋,到家门口的时候刘云觉得没那么紧张了。 陈瑜等在门口。 他左顾右盼,然后敲了敲车窗户。 泉源把车窗降下来:“堵在这里干嘛?让开路我去车库。” 陈玉小声说:“云姐真的来啦?” 刘云问:“你看我像不像假的?” 陈瑜说:“带轮椅没有?” 刘云:“坐轮椅干什么?” 陈瑜:“装个可怜啊……什么的……” 泉源笑:“快进去跟爸爸说我们来了。你别紧张,省得露馅。” 刘云在边上啧一声:“早知道就灭口了,陈小鱼你看起来就靠不住。” 陈瑜说:“云姐!” 刘云说:“哎。” 又说:“你要是在里面支支吾吾让人奇怪了,我就说我是你女朋友。谈个几个月再说你始乱终弃害我流产,再然后你善良的老总姐姐为了赔罪陪伴在我身边,然后我们相爱了。”刘云激动地看着泉源:“老总老总你觉得这个剧本怎么样?” 陈瑜给跪了。 他哭丧着脸:“云姐你别吓我。” “我这么优秀给你当女朋友是吓你啊?” 陈瑜往后弹了半米。 刘云大笑。 陈瑜鼓着脸凑过来说:“姐我在车库放了个榴莲。特别从进口水果店挑的,你给爸爸。” 泉源:“……” 最后泉源提着两个榴莲进门去了。刘云虽然想表现,但无奈伤还没好,医生警告她不能用力。 陈瑜进去说姐姐跟刘云来了,继母迎出来,道:“快进来,外面冷的。” 刘云忙叫阿姨好。 周如薇帮刘云取围巾:“哎哟,谁家姑娘这么好看,嘴也甜。” 刘云也笑:“我没听说泉源有个姐姐嘞?泉源,给我介绍你姐姐。” 周如薇捂嘴笑:“快别逗你阿姨了。” 泉源便一本正经,对刘云说:“这位是周如薇小姐,叫如薇姐就好。”又对继母:“这是刘云,我的朋友。” 泉源竟真的这样配合着开玩笑,也透露出一种与自己的亲密来。继母周如薇有点受宠若惊,不知说什么好地笑着。 她看泉源手上的东西,说:“怎么买东西了呢?不是叫瑜宝说了不要带东西来。本来是我们要去探病的,怎么能让刘云买东西。” 泉源说:“是我买的。” 周如薇又看儿子:“你出去接姐姐也不知道帮忙拿。” 陈瑜忙去接。因为其中一个是他自己买的所以有点做贼心虚,反倒弄巧成拙了。 周如薇看着那熟悉的包装袋,嗔怪地看泉源:“又给你爸爸买榴莲吃。” 泉源说:“如薇姐也吃,吃点对身体有好处。” 周如薇不住捂着嘴巴笑:“张姐在煮饭了,你们先喝一点热果汁暖一下。” 刘云忙道:“阿姨别忙,等会儿吃饭的时候一起吃就行,我留点肚子。张阿姨的饭太好吃了,不能给果汁占了地方。” 周如薇朝厨房喊:“张姐你听到没有?你的粉丝来了。” 张阿姨在厨房喊:“加菜哦,加菜哦。” 周如薇说:“她爸爸跟阿伯在阳光室,那边暖,你们过去坐。不喝果汁那切一点榴莲来吃吧。”又说:“还买两个,不要惯坏你爸爸。” 泉源说:“榴莲多放几天也好。”又道:“其中一个是陈瑜买的。” 陈瑜苦着脸:“姐……” 继母奇怪道:“他干嘛特地去买榴莲?” 泉源说:“不知道,可能是对期末考试没有信心,所以先来讨好爸爸。” 继母瞪儿子:“不是说看了小云给你整理的复习资料,觉得没问题了吗?” 陈瑜说:“那是线代,还有别的课啊。” 继母说:“叫你平常不好好念书,如果有不及格的课程下一年不要想来要零花钱。” 陈瑜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哀怨地看了姐姐一眼然后灰溜溜提着两个榴莲跑走了。 泉源解决了“在不同的店买了两个不同榴莲”的问题,又弄走了紧张兮兮好像下一秒就会穿帮的弟弟,带着刘云去阳光室。 泉源父亲跟大伯在阳光室里凑在一起埋头不知计算些什么。 泉源道:“爸,阿伯,我们来了。” 陈毓清嗯了一声:“你们等等。” 之前泉源对陈瑜说“爸爸可能知道”,把陈瑜吓得三观重组。晚上的时候刘云也有点忐忑地问了泉源是怎么回事。泉源就将最近的一些事情,包括父亲急着给她相亲,后来又说了些奇怪的话,还特地叫张阿姨煮饭来的事说了说。 华夏收到的那些暧昧照片以及她自己猜测也许父亲也收到照片的事情她倒是没有提,怕刘云担心。 总之刘云想了想,也觉得泉源性向的问题大概是被家里人看出来了。 因此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难免还是会有点紧张。 此时此刻泉源父亲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让刘云实在不能淡定。 她跟泉源使个眼色。 泉源也没底。 倒是大伯抬头,有点无可奈何地小声说:“你们先坐一会儿,我们很快好。” 泉源便对刘云做稍安勿躁的神情,安排她在沙发上坐好。 几分钟之后陈毓清放下笔,嫌弃地看了自己大哥一眼:“你这样脑子怎么行?不好好练练才要老年痴呆。” 大伯也把笔丢开:“是,你厉害。”他探头看了一眼弟弟面前的纸张,然后取出钱包抽出一张一块钱纸币:“拿去拿去。” 陈毓清更加嫌弃:“每次都赌这么小,没有意思得很。” 大伯道:“你不稀罕就还给我,我拿去买彩票。” 陈毓清哼:“彩票有什么好玩?你以前不是喜欢赌马,老来赌彩票。” 大伯气乐了:“是谁叫我好好保养不给我玩刺激的?市里也没有赌马场。我飞去赌马你又要说大家不陪你。” 陈毓清挥手:“你有理你有理。” 大伯说:“不要在客人面前闹笑话。” 刘云站起来:“伯父们好。” 大伯忙说:“你快坐下,不要这么客气。” 陈毓清对泉源说:“你来介绍。” 泉源便起来做介绍。 介绍完陈毓清只是嗯了声,显得很不热情:“我跟你大伯在打赌,你们自己坐一会儿,或者到外面看电视。” 似乎心情不太好。但又不是恼火发怒,就是表现得有点在闹脾气的样子。 泉源基本上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父亲,觉得有点新奇。刘云则有点底虚,她觉得这是岳父感觉女儿被自己抢走,正在想方设法刁难。 大伯对泉源使眼色。 泉源道:“爸在赌什么?让我们也玩玩。” 陈毓清说:“我们在算数独。” 上次泉源回家大伯跟父亲也在算数独。这个爱好有点可爱。反正泉源不太想象得出总是“日理万机”样子的伯父跟父亲凑在一起玩数独,还赌一块钱的彩头。 泉源说:“那我不玩了,我要是加入,爸就赢不了了。” 陈毓清说:“年轻人不谦虚一点,迟早要吃苦头。” 泉源说:“阿伯跟我们玩吗?” 大伯摇头:“不如我们分两家,你跟你爸爸一家,我跟小云一家。”他问:“小云是学什么专业的?” “法律。” 大伯沉吟:“我念的是文学院,你学的是法律。梦梦学的是计算机,毓清是金融。” 刘云问:“要不然把梦梦换过来?” 大伯说:“文学院也要学数学的。我们跟他们比。这次玩两块钱。” 刘云乐了,忙说好。 四个人就开始比哪家做数独快。 泉源发现数独的题目都是一样两份放大印在纸上,还有比赛规则,父亲跟大伯居然真的把游戏搞得这么郑重其事。 数独这种九宫格数字游戏也是有窍门的。刘云以前大概是玩过,十分熟手,泉源则多少有过接触,熟悉了两局之后也掌握了。老年人自然不如年轻人脑子转得快。玩了一会儿基本上局面就全部由刘云与泉源两个人控制了。 两人互相使眼色,先让大伯赢几局高兴,再在陈毓清黑脸的时候让泉源那边赢几次。四个人玩得不亦乐乎,直到继母周如薇来催饭还不肯停下来。 周如薇哭笑不得:“你们还当着客人面赌钱。” 陈毓清道:“你过年的时候出去打牌,也一样是赌钱。不如玩这个。” 周如薇说:“是是,你们精英的玩法就是跟我们普通人不一样。快点去吃饭了。” 大伯点着一摞硬币,点完之后道:“小云啊,是我们这边多赢了三局,没有错吧?” 刘云点头说没错。 大伯道:“好了,我赢了,明天早上吃咸豆脑,不吃甜豆浆。” 陈毓清不服气:“我们两个的事,后来她们加进来不算数。” 大伯说:“之前可没说。反正我不卖豆浆了。” 陈毓清便哼一声:“家里有豆浆机,我自己磨。” 泉源看着想笑,又怕父亲恼羞成怒,便说:“爸,先吃完,吃完我们可以再比过。” 陈毓清说:“不比了不比了,下午要去公司里。”他恨其不争地说:“你学了计算机,连文科生都赢不过。” 泉源说:“我回去就写个程序,以后让电脑帮忙算。” 陈毓清嗤之以鼻:“那还有什么意思。”他扫到门口探头来看大家出来没有的儿子,就说:“不过也比陈瑜好。陈瑜的脑子都不知道遗传谁。” 周如薇给他气笑了:“遗传我,遗传我!数学不好都怪我!还不快去吃,你这个老头子这么惹人嫌。” 大家哈哈笑着,一起去饭厅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午餐吃得波澜不惊。 饭后司机来接泉源父亲去公司,大伯也一同跟去了。继母嘱咐他们不要太过劳累,晚饭时早点回来。 泉源问弟弟陈瑜:“最近公司里有什么事吗?阿伯也跟去。” 陈瑜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泉源想也许是人到老年开始更加挂怀身边的人和事,所以又不想在家里清闲了吧。 她又想到刘云说那个高速桥牵扯到一些贪污*与工程问题,便问:“陈氏有参与那个工程吗?” 陈瑜更加不清楚。 那工程是将近五年之前的了,那时候陈瑜还是初中生,完全不知道。 泉源倒是比陈瑜年纪大,但是也不会关心家里做了什么生意。 不过看阿伯跟父亲还有闲心玩数独,应该也同陈氏无关。 只是最近风声很紧,工程质量查办十分严格,所以公司里氛围会稍显紧张,父亲也需要好好耳提面命一番吧。 饭后又坐了一会儿,跟继母同张阿姨聊了聊,泉源便准备带刘云告辞了。 “多玩一会儿,不如晚上也在家里吃吧。” 刘云深谙第一次做客不能太黏糊的道理,便说:“下午还要回去吊针。周姐你帮我把这顿饭留好,下次我再来打扰。” 周如薇笑:“快不要这样叫我,别人听到多不好意思。” 刘云说:“我叫你阿姨别人才要说我眼睛坏掉。” 周如薇说:“你好好养身体,想要吃什么就跟梦梦讲。” 刘云点头:“我一定不客气。”她看泉源继母似乎有话要对泉源说,便主动退开:“我去厨房看张御厨。” 泉源朝她挥手。 继母朝泉源说:“你们关系倒是要好,多几个这样的朋友是对的。你们能认识也是缘分。” 一中午无论是父亲也好还是大伯也好都没有特别表现出什么来,搞得泉源也有点迷惑了。不知道自己跟刘云的关系家里到底知不知道。现在继母说到缘分,她细细观察继母的神情,结果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只好笑着应和:“确实是缘分。” 继母并不纠缠这个话题,又叮嘱他:“你多回家来,大哥跟毓清也开心。” 泉源便说:“以后晚餐都回来吃。” 继母道:“也住回来吧?省得两边跑。你爸爸年纪也大了,你住回来,晚上可以帮忙看看文件。” 继母这是变相劝自己回陈氏了。泉源同家里关系变好,对继母感官也改变,不会再觉得继母是试探自己对家产有没有兴趣,她道:“开元那边最近也很忙……过年时我会回来住。” 继母说:“也是,那边房子空着也不好。反正你心里记得多回来陪陪爸爸就好。只是不要再买榴莲了。” 泉源忙说:“下次不买了,以后一个月最多只买一只。” 继母嗔道:“真是要被你们宠坏了。” 泉源道:“我挑了小只的,四个人分也不算很多。下次我买山竹回来消火。” “好了,拿你们没办法,”继母想了想又说:“还有,多叫瑜宝好好学习。我们讲都没用,最近跟在你身边多,回来就知道用功了。” 泉源说:“他很聪明,不用担心。” 继母道:“他的聪明劲儿全部用在跟我们撒娇上了,但那个孩子要被父母护一辈子的?只希望他自己以后能撑起一份事业来。” 继母的话又令泉源有点疑心了。 陈瑜说家里没有发生什么事,但会不会是长辈们瞒着他? 继母突然感慨到陈瑜的未来……虽说也不能算太突兀,可总让泉源觉得有点不对劲。 但她又不知道要怎么问继母,便决定还是找机会去大伯那边打探打探好了。 这时陈瑜拿了张阿姨做的糕点过来:“姐,张阿姨说给你们当下午茶点吃。” 泉源接过,问:“刘云呢?” 陈瑜说:“吃太饱,在厨房叫张阿姨帮忙煮山楂消食茶喝。” 泉源笑:“还喝得下?” 陈瑜道:“云姐多半是想多蹭一下张阿姨的手艺。” 泉源知道刘云实际上是在给自己创造与家人的独处时间——只是要辛苦她的胃了。 继母问:“梦梦要不要喝一点?” 泉源忙说不用。 继母又说:“叫瑜宝开车送你们好了,正好他早点回学校去自习。” 陈瑜哀嚎:“我平常都是周一才回校。我送完姐然后回家吧,在家也可以看书。” 继母道:“所以成绩才这么烂。你以为送了爸爸一颗榴莲到时候挂科他就不会说你了吗?” 提起榴莲陈瑜就心虚脚软,害怕照着榴莲的话题说下去自己会露陷搞得姐姐难做,忙举手投降:“我现在就去收书,然后送姐姐然后回学校。” 陈瑜走开,周如薇拉泉源在客室坐下:“其实我还有事想问问你。” 泉源看继母这样郑重,又把弟弟支开了,不由也郑重起来。 会是陈氏的事情吗? 但继母问的却是出乎她意料的问题。 “你同林小姐还有没有往来?” 泉源一时想不起谁是林小姐。 周如薇就在旁提示:“l传媒的林意茹。” 泉源对林意茹的感官很差,微皱了皱眉,说:“上次在家里见面后就没有再联系了。” 周如薇说:“这样啊……” 泉源问:“怎么了?” 周如薇道:“没有什么,只是上次的事情搞得她不快。之前觉得你们相处不错,所以就想问问看她有什么想法。” 泉源喔了一声。她觉得继母想说的一定不是这个。也许话题有些难开口,所以继母临时又决定不说了。 她也就没有接口说什么或者转移话题。 沉默了小小一会儿之后,周如薇叹气:“我也不是想要讲这个……只是,阿姨有事问你,你不要多心。” 泉源点点头。 周如薇道:“之前我跟人家约去打牌,说是林小姐托人去定了刚出的一种玫瑰来……送去了一个小网路公司。送了一百万。人家说她是要千金一掷为蓝颜。那个公司是叫什么元的……” 周如薇说完看了看泉源的脸色。 泉源:“……” 泉源:“是我收到了。” 周如薇也皱眉:“她为什么送给你?说了什么吗?” 泉源摇头:“我现在才知道是她送的。” 周如薇说:“这些事阿姨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泉源说:“谢谢阿姨。” 周如薇说:“本来朋友间送送花也没有什么,只是一百万的数目很引人注意,她又什么都没有说。”周如薇沉吟了一会儿,道:“我准备趁瑜宝去上学再请她来家里一次……到时你也回来一次吧。我想是上次的事情惹她不高兴,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林小姐这个人,后来我也去仔细打听过,很有本事也很有想法,又很会玩……” 泉源看继母的神情,就大概明白继母说的很会玩是什么意思了。 陈家家风严谨。不说泉源,像陈瑜这样从小如珠似宝养在家里的孩子,平常也是公交地铁上学。他想要买点什么也需要慢慢攒钱,在外面如果不说谁也看不出来他的家世怎样,跟普通小康人家的孩子没有区别。 但林意茹那样的,开着豪车,全身名牌,出入的都是高级会所,远远看她一眼就知道她是什么阶层。 想必做过的荒唐事情也不会少。 光从林意茹的姐姐同季稷订过婚,结果林意茹在外面放话说季稷是自己包养的小白脸便可见一斑。 周如薇叹气:“之前我不知道她……这样特立独行,才说要是她跟瑜宝能够合得来,试试看也很好。” 泉源问:“那时候是谁介绍林意茹给你?” 陈瑜那时候说是母亲看上林意茹非要给她相亲。但泉源后来也猜到给陈瑜相亲是其次,主要是搞个的由头让泉源也去相一相,这么一想,林意茹应该就不是继母挑中的,而是恰逢其会有这么一个人。 周如薇便叹气,说:“当时只是说l传媒要与陈氏合作,然后林意茹跟……你堂哥他们相处不错,你的堂嫂便介绍给我。那时候也不是说要相亲,只是瑜宝要生日,就说到时不如请来,大家都是年轻人。可能是中间有什么误会了……最后就变成相亲。” 泉源倒是没有想到这个。 陈瑜说过自己不愿意母亲还非要请林意茹来的事情,想必那个时候是骑虎难下。索性相亲不是真的结婚,两个人见一面也不会怎么样,所以周如薇就希望陈瑜走一走相亲这个流程,最多最后大家说句相处不来就好。 谁知陈瑜性格太耿直,弄得最后不欢而散。 她又想到介绍林意茹给继母的堂兄堂嫂…… 陈瑜生日那天有位堂嫂对林意茹十分谄媚,是叫安雅的。 泉源想继母也不是想不起来,只是不想泉源跟家里有芥蒂,所以故意模糊的吧。 这时周如薇又说:“我请林小姐来,想了想,你还是不要来了。我跟她一起喝个茶,同她讲讲,道个歉就好。” 泉源说:“我们只是晚辈而已,你就不要操心了。林小姐虽然爱玩,但也不是喜欢胡来的人,这件事情我们自己解决就好。” 周如薇道:“是瑜宝闯祸,现在又要你操心。”她迟疑了一下,说:“但你还是不要去找她,玫瑰的事……既然她不说你就当做不知道吧。” 泉源说:“好。” 第一百二十八章 周如薇还是不太放心:“你以后最好也不要再跟她来往了。反正她们还是要跟陈氏合作,到时我叫你爸爸注意一点就好。你说的对,l传媒可以做到这个规模,林小姐也不会意气用事,就算她想,她姐姐也不会同意。就当大家是误会里出来的交情。玫瑰的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你只当成恶作剧就好。” 泉源点头:“我知道的。” 周如薇又说:“这件事小云知道吗?” 泉源说:“她刚好住院,我就没有告诉她。” 周如薇说:“这样是对的,省得她担心。” 泉源看着继母:“……” 继母看着泉源:“……” 两个人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泉源打破沉默:“我跟刘云的事……” 周如薇露出一点懊恼的神情来:“你爸爸是想多观察几天,所以没有说。” “……”泉源觉得自己又好像踩在云端里了。担忧疑虑了许久的事情……今天的相处里面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结果到这个时候继母说漏嘴了。出柜居然这样轻描淡写,让她都有点哭笑不得。她说:“爸爸怎么看?” 周如薇说:“他年纪毕竟大了……” 泉源点头:“我明白的。” 周如薇说:“你也不要有压力。就算是我一开始也吓了一跳……你爸爸总要为你多考虑。但你高兴一定是放第一的。” 泉源张张嘴,但什么都没说出来。 周如薇说:“你也不要表现得你知道了,要不然你爸爸也要尴尬。你就先让他装装傻。” 泉源再点头:“好。” 周如薇说:“大哥跟瑜宝还不知道。” 泉源说:“……陈瑜知道了。” 周如薇:“……” 泉源:“……” 周如薇叹气:“你们年轻人……我说他今天怎么想起来给爸爸买榴莲,平常只有过来讨零用钱的份。” 泉源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帮陈瑜讨饶:“他也是怕爸爸被我吓到。” 周如薇叹气:“你们感情好我们也高兴。姐弟互相扶持我们也放心。瑜宝长得这么大,青春期以后我就有点管不住了,还是要你这个姐姐来。” 又说:“你爸爸想观察观察你们。刘云是好姑娘我们也晓得,但是站在我自己的立场来说还是希望你再考虑考虑。我不是你母亲……但我是女人,婚姻上生活上的事你们年轻人还不懂,以后就会知道。首先一点,你们没有自己的孩子将来要怎么办?许多异性夫妻没有孩子最后也过不下去的。……你不要嫌我管你,只是,老实说,就算我不关心你,但我爱毓清,也是要为他的女儿多想想的。儿女都好他才能够好。” 这些话可以说掏心挖肺了,泉源觉得感动,便真心说:“谢谢阿姨。” 周如薇拍拍她的手:“你不要有太大压力,你爸爸是希望你幸福的。” “嗯。” 周如薇说:“既然这样……还有些事之前我一直犹豫要不要同你讲,你爸爸那边也希望你暂时不要管,他会去查。不过我想你还是知道一下以后自己注意比较好。” 泉源点头。 周如薇说:“你爸爸那边之前收到过一些照片。就是你跟华蓉还有晨曦她们几个一起拍的。也不是说是怎么样的照片……只是最开始还以为是你们洗的照片寄错地方,只是那时事情多我们就忘记了。又后来一口气收到好几封才觉得奇怪。因为都是同女孩子的,也不知道人家为什么寄这样的照片来……到后来你爸爸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机缘巧合才会想到你跟小云的事情的。” 泉源心说果然是这样。 她道:“那些照片我也知道。” 周如薇问:“怎么?你知道是谁寄过来的?” 泉源心里是有些猜测的,不过她没有说:“也只是恶作剧而已。” 周如薇说:“是啦,你跟华蓉她们也没有什么……只是跟小云在一起要注意,你们毕竟是真的……这个社会,你也明白。” 泉源便又点头。 这时陈瑜从楼上下来了,周如薇便截住话头:“那就快跟小云回去吧,不要耽误下午挂水。想要吃什么就打电话回来说。张姐这几天很高兴的。” 泉源连连点头。 跟陈瑜一起去厨房接又喝了一肚子水的刘云上车。 陈瑜去驾驶座开车,泉源便跟刘云坐后排。 刘云说:“我要变成大水壶啦。” 泉源笑。 刘云说:“老总你跟我姐聊什么聊了这么久?” 陈瑜也在驾驶座上歪着头听。 泉源敲了敲弟弟头:“好好开车。”又对刘云说:“不要占陈瑜便宜。” 陈瑜疑惑地咦了一声。 刘云大笑。 陈瑜这才反应过来要是刘云叫自己母亲是姐姐,他就得叫刘云阿姨。 陈瑜委屈:“我很担心你们啊云姐,紧张得中午饭都没吃饱。” 刘云嗤他:“你这么胆小以后见岳父母时怎么办?” 陈瑜说:“那些以后再说啦,我连女朋友都还没有。” 刘云说:“我帮你介绍啊?” 陈瑜说:“别讲我的事啊!快说今天到底怎么了?” 泉源揉揉刘云的头,说:“今天怎么你不是一直都在吗?” 陈瑜说:“之前跟爸爸还有大伯在干嘛?说了什么吗?” “玩数独喽。” “真的就只玩数独?!”陈瑜不可置信。 泉源说:“一局赌一块钱。” 陈瑜说:“姐你别耍我。那你跟妈聊什么?聊了这么久,还把我赶开……” 泉源嗯了一声,沉吟到:“要不要告诉你呢……不太好说啊。” 陈瑜紧张地吸一口气:“姐你说吧,我准备好了!” 泉源说:“就是讲你跟林意茹相亲的事情,怕你尴尬,就把你支开了。” 陈瑜:“……” 泉源认真道:“真不,不骗你,是谈了林意茹的事情。” 陈瑜一脸悲愤:“你们都是过河拆桥的坏蛋。” 他委屈的样子真不像是装的,刘云哈哈大笑:“陈小鱼你的表情都好截图下来聊天时用了。” 陈瑜哼哼。 泉源说:“你还想我们说些什么?看你一脸期待的样子,是想我同爸爸坦白,然后家里下起暴风雨就没人管你功课的事情了吗?” 陈瑜不高兴地说:“我是担心你们啊……我的功课我自己会用功。我最近都很努力了。” 泉源严肃:“不是三分钟热度就好。说真的,阿姨很忧心你,你也该成熟一点。我们真的谈了林意茹的事。阿姨准备趁你去学校时请林意茹到家里来然后同她道歉。” “为什么?!”陈瑜不可置信地转头:“她有了男朋友还要跟我相亲,不是她的错吗?” 泉源说:“你也该成熟起来,你又不是色盲,怎么还想非黑即白?相亲的事你有了解多少?阿姨为什么突然请她来?你有没有想过。” 陈瑜嘟囔:“她只说要相亲,也不告诉我为什么,反正都当我小孩,什么都不肯跟我讲。” 泉源说:“那是因为你自己不够成熟,不能令人信服你。” 她将堂嫂堂兄怎么说林意茹好话,怎么样把请来做客变成请来相亲,还有玫瑰的事情全部都告诉陈瑜了。 陈瑜瞠目结舌:“她喜欢你?那天的事情吗?” 泉源被他打败:“我想她是知道我的性向,所以做这件事情是想让我难堪吧……” 陈瑜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泉源忙说:“毛毛躁躁,好好开车。” 陈瑜说:“所以她觉得我让她丢脸,她就想要让你丢脸?” 怎么可能呢……一百万买个丢脸?她自己也会陷入同性恋丑闻中,简直是得不偿失。 其实泉源也拿不准林意茹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陈瑜生日的那天下午,林意茹曾经百般捉弄泉源,还对她说一见钟情这样的话……说不定陈瑜的猜测反而是真的。 她或许就是喜欢玩这种捕猎般的游戏——泉源是她的一个猎物。 但这件事以及这种猜测没有必要告诉陈瑜知道,否则还不知陈瑜这个直肠子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泉源只是让陈瑜认为他闯了祸,显然要泉源吃苦果。 陈瑜想到那个下午他处处躲在姐姐身后叫姐姐去应付林意茹的事,果然十分后悔。 “我打电话回家,叫老妈不用去道歉,我去就好。” 泉源问:“你要怎么道歉?像小朋友吵架一样对她说对不起以后我们做朋友吧?” 陈瑜语塞,憋红了脸。 泉源说:“你想想你怎么认识季稷,怎么知道季稷跟林意茹的关系,林家跟家里做的又到底是什么生意,谁负责?林意茹怎么来同你相亲……你又为什么生气?” 陈瑜沉默了好久才想到泉源问这些问题的目的,惊呼出声:“怎么会?堂哥故意让我惹林意茹生气吗?” 泉源说:“怎么会,这么巧,又不是写小说。” 陈瑜却神情沮丧,把车停到路边。 他总是觉得家里面大家关系都很好。父亲是陈氏的领头人,十分受人尊敬。逢年过节时……几位堂哥堂叔间虽然会有些摩擦,但都是一些小事……然而此时此刻他照着泉源的那些问题去想,却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奇怪。 泉源说:“好了,换我来开车,先送你去学校吧。” 泉源把陈瑜换到副驾,陈瑜懵懵的:“是为了拿跟林家合作的那个生意吗?” 泉源说:“我不知道。” 陈瑜又问:“为什么呢……” 泉源说:“你也会想法设法多攒零花钱,我也要工作养家,有更多钱在面前,大家都会想是自己的。但这些也只是猜测而已。陈瑜,你知道为什么大家觉得你是小孩子?因为你看东西只能看一面。你以为别人对你好,就一心一意相信别人对你好,等眼前有别人可能对你不好的证据,你又一心一意觉得别人对你不好了。什么时候你的脑回路不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阿姨那边有事也会同你商量了。” 陈瑜闷闷地点头。 泉源空出手来揉了揉他的头发。 “对了,还有事要告诉你。” “哦……”陈瑜气息恹恹地等泉源说。 “阿姨讲起我跟刘云的事,我就承认了。她告诉我爸爸也是知道的,现在还瞒着阿伯,你记得不要说漏嘴。我也对阿姨讲过你知道,她可能会打电话问你,你照实说就好。爸爸不知我知道了,所以为了爸爸的面子大家都瞒着他,你记住了?” 陈瑜:“……” 后座的刘云终于找到插入话题的机会,她也摸摸陈瑜的头:“我也是刚听到,你看我就很淡定啊,把下巴装回去啦陈小鱼。” 第一百二十九章 送走陈瑜后刘云跑到副驾上坐好。 泉源叹口气:“别乱动,我去帮你把垫子拿来。” 刘云鼓脸:“林意茹好看吗?” 泉源想了想,道:“好看。” “有多好看?” 泉源说:“很好看。” “怎么好看法?” “精干又很艳丽。” 刘云说:“我进交警大队,所以平常都不化妆了。我也可以很艳丽很精干!” 泉源说:“是是。” 刘云抓过泉源的手指放在嘴里啃了一下:“我最艳丽!全天下我最美!你最爱我!” 泉源凑头撑着她的后脑勺吻她一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最重要,你开心就好。” 刘云说:“男人在床上说的话最不能相信了。” 泉源:“……” 刘云:“哈哈哈。” 泉源想了想就把那天下午林意茹说一见钟情的事情告诉了刘云,然后说:“我以后会注意这个人,你不要生气。” 刘云扳着指头算了算:“那天我们还没有在一起,但也差不多了,好吧,勉强算你没有出轨。” 泉源说:“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又说:“你不要担心,林意茹多半只是觉得好玩。” 刘云又鼓脸:“但是九百九十九一枝的新种玫瑰啊……我连见都没见过。” 泉源戳她的脸:“我买给你。” 刘云说:“一百万的量呢,那天我送你的都不够零头。” “等你有钱也送我。” 刘云豪气干云:“没问题!一定要送得比她还多。” 她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得意地哼哼几声,然后说:“反正我比她好。” 泉源说:“对,你比她好。” 刘云满足了,这天的撒娇份额也差不多,于是开始正经讲话:“你家里的事要紧吗?” 刘云光听泉源跟陈瑜谈话就觉得泉源家里亲戚妖得很。看陈瑜这个样子并不像是短时间能够一肩挑起大梁的。泉源虽然说过她不想回家去继承陈氏……但到时候如果陈瑜真的焦头烂额,她多半还是会帮陈瑜。 刘云也看出来泉源现在很重视自己得到的亲情,很在乎与父亲同大伯的相处……再过几个月,如果家里再提出叫她帮帮父亲的忙她也多半不会拒绝。 帮忙看看文件,然后帮忙管管小事……慢慢地就变成整个人都回去了。 泉源是只非常倔强,又非常愚蠢的青蛙。 只要用温水煮她,她就绝对不可能逃出生天。 刘云自己就是用这种方法把她泡到手的嘛。 她说:“你真的打定主意不回家去吗?我希望你想清楚,省得到才发现拒绝不了……” 泉源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在乎财产。” 刘云明白她的意思了,说:“你想帮忙,只是陈家的那些人不会相信你真的不介意。他们只会说你当婊|子还要立牌坊。所以你要想清楚,不要左右摇摆。” 泉源摇头:“我现在想不清楚……这种事我还是很讨厌。” 别人都说她是私生女。 当年继母也咒骂她的母亲是想要骗钱的狐狸精。 如果回到陈氏泉源就会有种自己与母亲都输了的感觉。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也害怕别人看她的眼光。 刘云握住她的手:“但他是你的爸爸,属于你的东西就去拿来。你爸爸想要给你的东西,你为什么推给别人?不要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想要帮忙你爸爸就回去,说三道四的人就踢开,到时候他们只会回来抱你的大腿。” 泉源说:“以后再说……” 刘云说:“你不欠他们的。” 泉源点点头:“我知道的,我会好好想想。”她又说:“你希望我回去吗?” 刘云明白这问的就是她希不希望少奋斗几年提前过上更好生活了。 “我当然也想那样,但多少钱能买你开心?” 泉源说:“很廉价的。倒贴也可以。” 刘云扣住泉源的手指:“则个世界上没有东西比你宝贵。” 她说得那样动情…… 热恋中的人就是这样吧,无论多么肉麻多么俗不可耐的话都能够轻易深情地说出口。就算是烂大街的情话也只会觉得甜蜜万分——因为是那个人说的啊。 是独一无二的那个人说的话。 泉源张了张口。 刘云深情地望着她。 泉源转头:“男人在床上的话都不可信。” 刘云:“……” 泉源一本正经:“哦,刚才你这么说,什么意思来着?” 刘云:“……我要跟你车震的意思。”她指着屁股底下的副驾驶座:“床。” 泉源:“……” 刘云得意笑。 泉源说:“那男人呢?” 刘云蔫儿了。 泉源不再趁胜追击刺激她,转头安静开车。 过了一会儿泉源突然说:“tp攻受之类的……你有什么习惯吗?有没有倾向?” 刘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神情略蠢:“啊?” “你是哪一边的?” “等等等等……”刘云扭头认真研究泉源的神情,发现泉源既没有促狭地笑,也不像是在调戏自己,就问:“你认真问这个的?” 泉源嗯了声:“我不太懂,也不知道。查了查……不太确定。你是怎么样的?” “呃……”刘云沉吟片刻。她虽然总是没脸没皮地对泉源说点成年人之间的话题,可一本正经讨论起这件事情来还是觉得怪怪的。 泉源转头看了她一眼:“会不会不合?” 刘云哈哈一声。 泉源说:“虽然没有实际经验,但我想我应该不会太受。我很有掌控欲……不过你大概也是?我看人家说两攻相争必有一受,应该也不算太大的问题。”她又瞟了一眼刘云,再认真想想:“都让你也没关系。” 刘云捏住了鼻子。 泉源说:“不要害羞,还是认真讨论比较好,省得到时候在床上闹不愉快。” 刘云哀嚎:“其实你还是在调戏我吧!” 泉源微笑。 说:“但早点讨论清楚也很好。你伤快好了,我们可以提前准备。” 刘云说:“什么准备啊?” 泉源说:“找一些影像资料学习一下,你喜欢怎么样的?我可以专注研究。” 血压要爆掉了啦老总你这个小妖精! 她不由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些羞耻的镜头。 又想泉源捧着电脑目不转睛做笔记,结束以后还自己练习……的样子……阿不停停停这种脑洞开下去简直要腰疼了。 刘云捏着鼻子支支吾吾地:“老总你最近都看了什么东西……” 泉源说:“随便搜索了一下。” 刘云深吸一口气:“那些你不用介意啦,什么攻受之类的……不用特意去管,都交给我就行了。” “啊……”泉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你就是传说中可攻可守的那种极品了。” “老总你再这样说话我要奓毛啦!” 泉源拍拍狗头。 然后认真说:“其实我以前是觉得恶心的。男人女人……随便怎么样。我想我喜欢上女人很有可能是觉得干净。” 性是肮脏的。 经历了某些事情,不由自主就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女人与女人相依为命,不需要为了后代而去做那件事情。 这样的恋情才是清净无瑕的。 “如果是同性就不会有压力,可以没有负担地柏拉图下去……”但有一天突然觉得……“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遇到你以后突然发现……”她笑了笑:“所以做|爱才会被叫做做|爱啊。” “……”刘云呆呆地回味了一会儿这段话,然后揉了揉脸:“老总你……” “嗯。” “我爱你啊。” “嗯。” 周一回公司时华蓉已经等在办公室了。泉源说:“来送早饭?” 华蓉嘁她:“都是谈了朋友的人了,谁给你送。” 泉源说:“那我每天带给你吃?” 华蓉说:“去去去,讨好我有什么用呢。我每天早上有晨曦姑娘的早饭,不知要比你送的好吃多少倍。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晨曦你跟刘云的事情?住得近了,她迟早要知道。” 泉源虽然并不打算隐瞒自己跟刘云的恋情,然而无论如何贺晨曦都是不同的。对她出柜竟然好像比对家人出柜要更加困难一点。 泉源说:“忙过去吧,先把刘云介绍给她认识。” “那找个时间一起去医院看刘云吧。就这么谈上了,我还没考验过她呢。” 泉源说:“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娘娘要臣怎么配合臣就怎么配合。” 华蓉道:“别的没长进,就是嘴更贫了。” 泉源笑:“喜欢吧?是不是很迷人?” 华蓉被她逗乐了,两个人又说笑了会儿,华蓉说:“对了,小妖回来了。” 上次见到小妖还是元旦的时候在医院。小妖跟老刀吵了一架,然后哭着跑了。泉源劝了几句,本想叫跟小妖关系更好一点的华蓉去看看,但后来想想觉得还是给小妖一点私人空间好。元旦假快结束那天小妖打电话来说想要把攒的年假和调休都用掉,泉源想前段日子确实太辛苦,这时放松一下也好,于是就批准了。 上班时泉源帮小妖写了条子到华蓉那边报备,华蓉问起来,泉源才把那天的事情告诉她。 现在小妖年假还没完,华蓉却说她回来了,泉源问:“怎么了?她跟你联系了?” 华蓉点头:“昨晚打电话给我,说是今天的飞机回来,晚上想请大家吃饭。” 泉源皱眉:“为什么?” 华蓉叹口气:“找了个对象。——不是老刀。” 第一百三十章 小妖曾经问过泉源,自己这样喜欢老刀是不是值得。 这是个没有办法回答的问题。 值不值得这样的事情只有自己知道。 就像泉源以前喜欢着贺晨曦,喜欢到令自己痛苦也不敢流露出一点对她的这种感情;喜欢到忍耐着情感默默看着她,甚至祝福她在与旁人的恋情中得到幸福;喜欢到她与别人的恋情遭遇挫折时便展开翅膀将她护牢在羽翼下,对她说她总能遇到更好的人…… 这样的喜欢卑微而痛苦,但沉浸在这份喜欢中的时候泉源并没有觉得不值得。 直到如今她也没有觉得不值得。 她在这份喜欢里认清了自己,而且……无论多么痛苦与卑微,她都曾经在这份喜欢里得到过幸福与快乐。 小妖问她,是不是应该放弃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仍旧只有自己知道。 人是一种十分擅长趋利避害的生物。 当喜欢一个带来的痛苦大于喜悦的时候,喜欢这种情感自然就会退却了。 所以在华蓉为小妖与老刀唏嘘的时候泉源说:“你也说喜欢喜欢总要先欢喜才行,也算好事。” 华蓉说:“我只是觉得她做决定太匆忙,对大家都不公平。” 泉源说:“看看吧,她也没有那么任性,不会故意去害人家。” “总之这样的冲动不好。” “是啊老妈,但感情上的事情别人插手不好,她自己有分寸的。” “我是怕她做傻事。” 泉源拍拍老板椅扶手:“坐上来啊秘书。” 华蓉:“……” 泉源哈哈哈。 华蓉卷袖子:“谈个恋爱就嚣张得不行了是吧,停不下来了?” 泉源忙站起来举手投降:“娘娘千岁,娘娘你坐。” 华蓉在泉源的老板椅上坐好,惬意地转一圈儿:“爱卿想说什么?” 泉源坐在办公桌上:“我也怕你做傻事。” 华蓉道:“我能做什么傻事?” 泉源说:“你不做傻事。那你教教我吧。我要不要跟刘云同居?” 华蓉压住一声惊叫:“发展这么快?” 泉源点头:“我爸爸跟阿姨都知道了,陈瑜也知道。” 华蓉说:“怎么说?” 泉源说:“还没谈过,不过不反对吧。周末叫刘云去家里吃饭了,挺好的。” 华蓉真心为她高兴,笑问:“你就是来秀的吧,什么要不要同居,早决定好要同居了不是?我虽然觉得你们这个速度有点快,不过你生活习惯那么差,也应该有个人在旁边看住你。说起来什么时候安排刘云来给我请安?把我的人拐走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吧。” 泉源伸手揉了揉华蓉的头发:“所以你也支持我们同居吧?” 华蓉有点奇怪,问:“怎么了?还发生什么了?” 泉源说:“没有。就是想你也谈了好几年了,怎么还跟男朋友分居。” 华蓉神情瞬间就淡下来了:“我们情况不一样,你跟刘云热恋,我跟华夏七年之痒。” 泉源于是就坐在桌上扳指头:“也还没到七年啊。” 华蓉站起来:“别卖萌了,不爱聊这个。你也说恋爱的事情别人管不了,我跟华夏你站边上看就行,操什么心呢。” 泉源按住华蓉的肩膀又把她按坐下了。 华蓉护短,但绝对算不上温柔,其实脾气挺大的,可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拒绝交谈的态度这么明显。她平常很顾虑泉源的情绪,就算自己不高兴也会顺着泉源说几句。 因此泉源明白华蓉跟华夏之间的问题似乎挺大的。 泉源跳下桌,靠在椅子扶手上:“到底是怎么了?上次的不愉快大家说开了就好。我也不介意,说到底他那个样子还不是吃醋吗?吃醋不就是爱你的表现?” 华蓉摇头。 泉源蹲下来扶着她膝盖向上望着她:“跟我说说嘛娘娘,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让我开心啊。” 华蓉啐她:“刘云别想过我这关了,看她平常都跟你说点儿什么玩意儿,把你影响成这样。” 泉源摇头:“本性暴露而已啦,我就是这样无情无耻无理取闹啦。” 华蓉把她的头推开:“好了好了。” 泉源伸手按华蓉眉头:“真的,怎么了?你老说事情都是自己作出来的,你要是跟华夏真不行,要分手我也支持你。要是放不下就好好过。我跟华夏认识这么多年,他是个好男人,你不要一直闹脾气搞得最后两个人都受不了。” “受不了那就跟我分啊!” 泉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反省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因为华蓉眼眶都委屈红了。华蓉跟贺晨曦不同,没有那么多愁善感。一个已经准备好成立家庭并且为这个目标努力过的女人是要比别人都成熟许多的。就连泉源自己在情感的方面也无法跟她相比。 因此泉源才会说那些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安慰的话,因为这些道理华蓉自己也懂,只是大约情感上有点冲动,自己转不过弯来。 ——泉源本来是这样以为的。 但看华蓉的样子,又觉得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简单。 她搂住华蓉,轻轻拍她的后背:“好蓉蓉,不难过,谁欺负你我帮你揍他。” 华蓉埋头在泉源怀里啜泣,还用力在泉源手臂上掐了好几把。 “混蛋!混蛋混蛋!” “好,混蛋。” “神经病啊!讨厌死了!都滚开!” “嗯,是神经病。” “我要烦死!” 泉源抚摸华蓉的头发:“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华蓉哭着说:“我怀孕了。” 泉源按住她肩膀:“什么时候?现在?” 华蓉哭得泪眼朦胧得。 泉源说:“几个月了?” 华蓉同华夏吵架分开也有三个来月了,泉源隐约记得中间华蓉来过一次例假,因为心情不好或者什么原因所以疼得厉害。那以后……两个人没见过面。那是最近的事情了。可最近……华蓉那次喝醉酒被华夏带走时候到现在也不到一个月,几天的时间华蓉怎么能想到去验孕呢? 况且华蓉的别扭也并不是最近有的。 从跟华夏复合开始,态度就已经十分奇怪,但也好像没有这么奇怪? 泉源止住思维。 她自己这样乱想是没有用的,但她就是有这样的毛病,一遇到事情非得在脑子里自己发散完才能冷静下来。 托这样活跃的思维的福,她才能够在程序编写上这样得心应手。 华蓉说:“我拿到体检报告了,那时候知道的。” 华蓉去体检是十一月份快十二月的事情…… 因为每次集体体检华蓉都会把泉源这样拖都拖不去医院的家伙当反面教材,所以泉源记得非常清楚。 那个时候……华蓉就怀孕了。 所以在两个人分手的时候华蓉就在孕中。 泉源有点理解华蓉的委屈了。 一个女人在将要做妈妈的时候身边没有爱人的陪伴,想必是十分辛苦的吧。 就像她自己的母亲在十月怀胎时离开了父亲……泉源现在回忆起来,也依稀想起那时候总能从母亲的脸上看见一些端倪。看见孕妇的时候,参加婚宴的时候……那样的情绪应该很痛苦吧。 泉源说:“华夏知道吗?” 华蓉仍在啜泣:“知道了。怎么能就我一个人知道呢。” 泉源笑:“你这是妊娠反应吗?情绪这么大。想不想吃酸?华夏这个准父亲要辛苦死了。” 华蓉不哭了,抬头讽笑了一声:“他倒是想辛苦,可惜没有那个福气。” 难道不是他的孩子吗? 泉源张着嘴呃了一声。 华蓉说:“想什么呢,当然是他的孩子。” 那又是什么意思? 泉源看着华蓉的表情,觉得有点不安。 华蓉就那样似哭似笑地说:“没了,已经流掉了。” “流掉了?你……” “自己掉的。我上次例假肚疼得厉害,医生说那不是例假,是流产。” 泉源张口结舌。华蓉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冷漠,但肩膀却在颤抖。 她一定已经无数遍地重温这个事实,劝说自己,安慰自己,然而完全没有用处。 华蓉说:“我的孩子,我还没见过就没了!你说我还怎么好好谈恋爱。我什么都没做错啊,我肚子里的肉又做错什么?” 她抓着泉源的手,泉源觉得手骨都要被她捏坏了。 “蓉蓉……以后……” “没有以后了!”华蓉大叫:“哪里有以后?我不知道我造了什么孽,我无法生育了!” “……”泉源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话,也不知道什么话可以说。 华蓉抱住她哭:“我们想明年生个孩子,生肖算好了,明年生一个跟我们都搭。之前我一直都很注意的。过几周就去查一次。就那么一个月疏忽了。不能怪华夏,我知道,别劝我,你们要劝我的我都知道,那我怪谁?!我拿到体检报告,高高兴兴的,想着我们和好了,孩子也有了,他说去领证书吧,结果再一检查,孩子已经不在了。我心里难过啊!心里难过啊!我怨谁?我也想以后应该好好跟他过日子,他不嫌弃我多好啊,趁他还知道心疼我,我也为以后找个依靠。但是我做不到!我看见他就受不了!我想着我明明没有错,但以后每一天都像是他施舍我的我就受不了!凭什么呢?我的孩子没了,我没错,他也没错,那是谁错呢?” “不怪你蓉蓉,别哭,伤身体,不会没有办法的,现在医院有那么多,不是说男人都装子宫生孩子了吗?” 然而华蓉听不进劝。 她一直忍耐着,一直告诉自己发生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愿意,这个真相就像是一千枚针一样时时惩罚着那个想要成为一名母亲的她。 所以当她终于把真相说出来的时候,汹涌的情绪再也没有办法平息。 她什么都听不进去。 只想哭泣,只想呐喊。 泉源不再说话了。 她拥抱着自己的朋友。 人的爱情为什么那么复杂呢? 那么复杂又那么脆弱。 那么脆弱却还要被那么多事情来蹉跎。 没有孩子还有爱人就无法生活下去吗。 那么天生注定没有孩子的人呢? 她想告诉华蓉,她与刘云……也无法拥有孩子。 然而这与华蓉的情况毕竟是不同的。 华夏需要传宗接代。就算华夏并不介意孩子的事情,华夏的家人又允许吗?如果一直得不到家人的祝福,情感又会不会因为生活中的摩擦消失殆尽呢? 泉源没有资格劝诫华蓉什么。她也不知道什么样是对的什么样是错的。 她没有过孩子,不知道一个母亲失去了自己期盼已久的孩子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无法评价华蓉的行为是本末倒置……爱情的结晶要比爱情更加重要吗? 她什么都没有办法说。 她只是想……人与人相爱最终走到一起,是一件太难能可贵的事情。 即使是男人跟女人,他们的爱情中间也要有那么多荆棘。 ……那么她跟刘云之间呢? 泉源将一瞬间的动摇驱赶开。 不能否定未来。 不能因为也许会到来的痛苦放弃幸福。 第一百三十一章 泉源在桌子上翻动手机,手机就像只乌龟那样,翻过来又翻过去。 清官难断家务事。 感情上的事情是外人都无法置喙的。 华蓉不会因为仅仅失去一个孩子这么伤心。除开她口中说的“以后都不会有孩子了”的情况——更令她伤心的事情是这个孩子是因为华夏的误解而失去的。 因为爱情的误解失去了爱情的结晶,然后爱情也失去了……这就是那个会不会本末倒置的问题。然而泉源无法判断,也无法代替华蓉判断。 她想自己也许应该等华蓉冷静下来之后再跟她好好谈谈。但又觉得等到华蓉冷静下来,也许事情的结果就变得无法挽回了……所以她应该向华夏了解一些情况。 包括华蓉无法再生育的事情也是……有多严重?是绝对的吗? 泉源当然有华夏的手机号码,然而虽然嘴上说已经不再介意华夏对自己的误会,然而破坏过一次的关系毕竟是不同的。 泉源没有办法把华夏当成弟弟那样的亲人去看待了。因此,她觉得自己也没有办法跟华夏讨论太私密的问题……比如说他与华蓉之间的情感状况。 这种与朋友相关的感情纠葛是最难办的。 放着不管会担忧,然而插手又要显得多管闲事。她知道华蓉不会这样想自己,但华夏呢? 泉源翻动着手机。 就在她这样出神思考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泉源吓了一跳,手机就彻底脱手变成一只死乌龟了。等她弯腰捡起来又找到外壳重新装好,又发现开不了机。只好再拆开后板电池,抠下智能卡重新装一次。折腾了好几分钟手机才慢悠悠开机重新工作。 速度也仿佛乌龟一样。 泉源觉得自己应该去换个手机了。 这只手机已经四年多,完全跟不上现如今层出不穷的各种手机服务。 ……不如跟刘云一起买一对情侣机吧,过年礼物与情人节礼物总不好真的只送蚂蚁箱。那么多蚂蚁摆在家里也怪奇怪的。到时候再顺便重新办个情侣业务。那样下一次不再彼此身边,再打着电话互相陪伴的时候就不会打到手机欠费了吧。 对于刘云来说,甚至不需要情侣手机,只要提出来办情侣号她就应该会高兴得汪汪直叫了。 泉源想了想,突然发现也许是自己让刘云太没有安全感? 或者就是刘云太容易满足了。 这么容易满足也很令人头疼。 至少泉源会觉得除了刘云自己性格开朗以外,还有自己做得不够好的缘故。 总之……先去看看刘云喜欢什么样的手机。 对了,刘云的手机是什么样的呢? 泉源觉得自己似乎对刘云太漫不经心了 她就这样又一次陷入沉思,把刚才那个未接电话忘到脑后。 过了一会儿,电话就又一次猝不及防地响起来了。泉源又被吓了一跳,但还好这次手机没有被她扔到地上。慌里慌张地摁了接听键,再匆忙扫一眼来电显示。 ——刘云啊。 泉源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 “喂?” “老总。” “嗯。” “你在忙吗?” 泉源说:“听到铃声吓了一跳,掉关机了。” “啊?……哦,怪不得没打通。”刘云在那边笑了声,“想什么呢?” 泉源想了想,觉得华蓉的事情还是晚上去医院再说的好,就说:“想你。” 刘云说:“真的吗?我也想你。” 泉源说:“假的。我在想别人。” 刘云在那边哼哼了一声:“那我也没想你。” 泉源说:“那打电话来干什么?” “跟你说点别人的事。” “什么事?” 刘云说:“我救的那个小孩子……今天正好打听到来医院复检,我想去看看。” 泉源说:“现在吗?” 刘云嗯了声。 泉源笑:“来跟我汇报?” “嗯。” “所以还是想我了。” 刘云说:“想的想的度日如年啦!……啊,我看见他了。那我先挂了啊。” 泉源说:“好。” 刘云说:“晚上见。” “晚上见……刘云。” “在!” “你很招孩子喜欢的,别紧张。你想想,陈瑜就很喜欢你。” 刘云笑着停下来:“陈瑜那个都成年了啊!你怎么知道我紧张。” 泉源说:“心有灵犀。” 刘云压低声音说:“不行,还是有点怕……你看他那天的样子像是喜欢我吗?” 刘云说的是泉源陪她采访那天。 为了多些看点,采访刘云的节目组想要加些刘云跟她救的小孩子的互动镜头。只是孩子在事故当天失去了所有亲人,所以精神状态很差,最终没有能够跟刘云见面。后来节目组安排两人以视频对话的方式产生联系,效果也并不是很理想。 刘云总觉得那个哭泣的孩子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睛里有种排斥与怨恨。 刘云说:“算了,我还是不去了。” 泉源说:“你害怕见他怎么还要见他。” 刘云:“……放心不下。你知道吧,他到医院来围了一大群记者,他都吓坏了。我也不是想见他,是想跟他监护人谈谈。他监护人听说是个远房亲戚……” “谈什么?” 刘云说:“我也不知道谈什么。没爸没妈挺可怜的,他那个亲戚好像又对他不怎么上心。你看网络上有他那么多照片,连个马赛克都不打。” 泉源说:“刘云。” “嗯……” “你想见他就去见吧。……不过很多记者?你过得去吗?” “哦……给医院拦掉了。孙狸在儿科那边嘛,她跟我说小孩子来了。” 泉源笑:“是你问她的吧。” 刘云对着手机吹口气:“是啊老总。” “你又不是要跟小朋友表白,你怕什么?你去跟他的监护人讲讲未成年*的事情,是有的吧?你是律师,过去讲讲,能帮着他。你不是担心他吗。不管他喜不喜欢你,你帮帮他就可以少担心一点了。”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刘云深呼吸一次:“那我去了。老总你最近女友力爆表啊。” 泉源说:“因为我有女朋友了啊。” 刘云对着电话mua了声,然后结束了通话。 泉源并不担心刘云的小朋友缘。 也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她想象不出来像刘云那样的人会有什么人不喜欢。不过中午的时候她还是决定问问见面的事情。因为上午到后来有点忙,所以这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多了,泉源想着这个钟点刘云也许是在休息,就只发了条短信过去。过了大概十分钟刘云也没有回复,泉源就确定刘云是睡着了。 华蓉从外面推门进来:“好了没?去吃饭。” 泉源看看华蓉的神情……她之前哭得那么厉害,现在眼睛还是有点肿,不过化了妆已经十分不明显了。 华蓉看她:“怎么啦,哭了一次就觉得我是小弱鸡啦?” 泉源说:“绝对没有娘娘,我们去吃饭吧娘娘。” 华蓉说:“我就是发泄一下。” 泉源点头:“发泄一下好。” 华蓉说:“不提。中午请我吃顿好的。” 泉源知道华蓉现在的平静都是自我克制的结果,就从善如流不提那些会令她难受的话题,说了个口碑不错的小炒馆子:“走,请你吃红烧鱼。” 华蓉过来挽着泉源的胳膊:“再来个拔丝红薯糖醋排骨,我多吃点糖,高兴高兴。” 泉源在心里心疼她,但也没什么办法。她又在心里想,要不要给华夏打电话呢?华蓉这样下去总不好。 两个人下到地下车库,华蓉突然拉拉她的手臂:“你看那边是不是你的车位?坐个人那个。” 泉源回神去看,果然发现自己车子前盖上坐了个人。 距离太远,看身形勉强分辨出是个女人,边上还放着一束花。 “刘云?” 泉源摇头。 她自己第一反应也是刘云。 刘云中午不回短信,难道是跑到这里来了吗? 然而她马上否定这个猜测。 不是刘云。 恋人间总仿佛会有某些玄之又玄的感应。 那其实是情感与习惯的互相作用。 因为太过熟悉,所以就算只是一个轮廓也不会认错。 泉源确定那个并不是刘云。 华蓉说:“那谁啊。还摆着束花呢。你又出去勾三搭四啦?” 地下车库里十分安静。华蓉虽然并没有大声说话,但毕竟是在调笑泉源,所以声音拔高了点。坐在泉源车前盖上的人显然听见了,她朝两人的方向挥挥手:“泉小姐。” 声音耳熟。 泉源皱起眉来,她走近几步。 “……林小姐。” 第一百三十二章 华蓉想不起来泉源有个姓林的朋友。 一个带着玫瑰的女人来地下车场等泉源——华蓉很乐意用这个跟泉源开一开玩笑。 毕竟泉源在之前就像是个爱情隔绝机一样让人头痛,再后来知道她有个喜欢的人,结果是个永远不能表白只敢暗恋的姑娘,更加后来……就是泉源突然间宣布自己同人恋爱了,对象是个认识不过几个月的人。 总之没有什么真实感。 对于华蓉这样的异性恋来讲,思维里总是甩不脱女人应该跟男人在一起的想法。 她虽然也接受自己的好友爱着同性,但往往看见好男人还是不免想想要介绍给泉源。 惯性思维使然,华蓉脑子里的逻辑就总会有点混乱,就比如泉源跟女人恋爱了当不了真,泉源喜欢女人要祝福她以及有个女人拿着玫瑰花看起来要跟泉源表白好有趣要好好笑笑她,还有反正泉源没有男朋友这不算出轨…… 这么一圈下来华蓉自己都晕了。 她看着泉源想问对方是谁,却见泉源蹙眉的凝重样子。 泉源虽然爱皱眉,但只在想东西太认真或者遇到难题的时候。她平常里待人十分温和友善,绝对不会这样没有礼貌。 在以前排在宿舍楼下等着给她送早饭的小男生也不知有多少,泉源一一拒绝,从来不伤和气。 可这时候泉源皱眉绝不是因为苦恼怎么拒绝对方,华蓉看出来了,泉源是在表达对对方的厌恶。 这个神情一闪而逝,但华蓉也把到了嘴边的问对方是谁的问题咽了下去。 那边那位林小姐从车上跳下来:“现在才下来,我已经等你一个小时了。” 泉源说:“很抱歉,下次林小姐如果有生意要谈,可以直接去公司找我。” 林小姐捧着花:“如果用钱可以买来泉小姐的爱情,我当然愿意带着诚意去贵公司谈谈。” 泉源说:“林小姐说笑了。既然不是生意上的事,现在是休息时间,我失陪了。” 林小姐说:“已经十二点半,泉小姐不会还没有吃饭吧?不如一起吃?我不介意陪你再吃一次。” 华蓉想这个人真是死皮赖脸,连这样明显的拒绝都当做没听见。而且说话拿腔作调地,听起来十分怪异。她就也拿着腔调说道:“很抱歉,今天阿源已经被我预定了,不如林小姐下次再约?而且中午吃两顿也实在辛苦。” 那位林小姐摘下蛤蟆镜,没有理会华蓉,而是向泉源说:“这位小姐是泉小姐的秘书吗?你们这样亲密,被人看见恐怕不太好看。” 这样的话就不太好听了。 华蓉知道泉源的性向,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对方是在暗示自己与泉源之间有不正当关系? 华蓉最近身体与精神状态都不佳,脾气就特别火爆,但她还是忍耐下来,只是哼了一声,说:“我们就不耽误林小姐的时间了。”她重新挽住泉源:“我们去吃饭吧。” 泉源点头,对那个林小姐说:“我们先走了。” 林小姐似笑非笑地瞟了华蓉一眼,她就站在泉源身边也不让开,泉源准备绕过她的时候她猛地握住泉源手腕:“泉小姐你每天工作这么辛苦,身边人的能力也这么差,就算长相还可以但也只是鸡肋一根。泉小姐你不如辞了工作,我来养你就好。你要多少钱?说个数字我给你填支票。” 这样的话实在是太侮辱人了! 华蓉最初还以为这是泉源的某个追求者,只是听她的话之后觉得她根本不像是爱慕泉源,而是特地来挑衅。 华蓉不知道泉源是从什么地方招惹来这样的一个家伙,但对方是什么人背景如何都可以慢慢讨论——如果对方侮辱的只是华蓉她还可以不那么介意,毕竟进入社会之后很多时候都要学会忍耐不能意气用事,但这样的事发生在泉源头上华蓉就绝对忍受不了。 华蓉说:“既然你听不懂委婉说法,那我就直说了。请不要继续骚扰泉源,放手,否则我叫保安了。” 林小姐讽笑了一声:“华蓉小姐。”她凑近华蓉耳边:“你还是不要这么脾气火爆,多注意保重身体。” 华蓉脸色铁青。 对方知道她是谁,刚才那些话都是故意气她的。 而且不仅如此,对方似乎还对她了如指掌。 这样的时候实在不能怪华蓉多心。 她刚刚流产,医生也说要调节心情好好保养……现在突然出来一个人恶意地叫她好好保重身体,让她实在难以不做联想。 华蓉说:“林小姐是什么意思?” 林小姐无所谓地笑:“就是大家都懂的意思喽。” “你!” “蓉蓉。”泉源甩开林小姐的手,为华蓉拉开驾驶座一边的车门:“我想吃玉膳坊的松鼠鱼,要卖光了,你帮我订一份,我过会儿去找你。” 华蓉怎么肯自己走掉让泉源留下来应付这么个糟心女人,她心头火气直冲,只想脱下高跟鞋来跟对方大打一场。 泉源看着她狰狞的神情,揉揉她的头发:“别捣乱了,我跟她有点误会,冤家宜解不宜结,说开了马上去找你,一五一十跟你汇报好不好?” 华蓉也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是添乱。或许真的是有什么误会,倒要被自己真的搅和成冤家了。于是点头:“那我先过去。” 她虽然有点担心泉源,但一来对方也是个女人,二来泉源自己也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大小姐,所以华蓉也就没有执着要陪着。 泉源帮她把车门合上。 华蓉把车开走之后泉源转头对着那位“林小姐”,她没有开口说话。 她跟华蓉的想法是一样的。 地下车库这样安静,“林小姐”在华蓉耳边说的话她也听到了。那样语气神态,如果真的是普通的劝人注意身体才怪。“林小姐”知道一些关于华蓉的事,甚至有可能还知道得很清楚。 泉源是个责任心十分重的人,她原本就总是担心自己会成为别人的负担,现在真的因为自己让华蓉卷入麻烦——至少被人盯上,她感到十分不安。 虽然不想跟这位“林小姐”相处,但她还是耐下性子来。 “林小姐”——林意茹耸了耸肩:“我只是说话时爱开玩笑,没想到被你的朋友讨厌了。” 泉源说:“找个地方谈谈。” 林意茹道:“去我车上吧,我送你去玉膳坊。” 泉源见过林意茹的车,在周围扫视一圈就直接走过去。 林意茹在她身后笑,然后为她拉开车门:“我以为我惹泉小姐的朋友生气,泉小姐也要讨厌我了。” 泉源说:“林小姐不是说是玩笑话?” 林意茹从驾驶座上把车推给泉源:“希望你收下,就当是我赔罪。” 泉源没有矫情,把花抱在怀里:“谢谢,不过我并不喜欢这种玫瑰。” 这些玫瑰看起来倒不像是林意茹之前送过的那种“美人”。不过泉源对花向来没有研究,所以也分辨不出来。就算不是,这样一大捧应该也不会便宜到哪里去。 林意茹说:“泉小姐肯收就好,不管泉小姐喜不喜欢,我高兴就行了。” 泉源被林意茹用华蓉绑上车来,也没有什么好心情,就刺一句:“林小姐真是洒脱。” 林意茹笑笑:“也没有那么洒脱,只是我在泉小姐这里陷得太深,所以泉小姐肯看我一眼我都高兴,更不用说收我送的玫瑰了。泉小姐知道红玫瑰的花语吧?是激情的爱。泉小姐肯收下我的激情,我感觉自己连心都湿了呢。” 她边说还一边凑近泉源想要对她做一些亲密的动作。但上一次在公园泉源是猝不及防被她得手,这一次却不会那样大意。 泉源捏住林意茹的手腕:“请林小姐自重。花语这种东西只有喜欢的人才会去研究。就像喜欢爬虫的人会养只蟑螂当宠物还取个名字。不过不管名字叫得多好听,别人看见多半也只会踩死而已。就算尊重主人礼貌地没有去踩,心里也一定不会对它有好感。” 林意茹挑了挑眉。她真的脸皮很厚,就算泉源把话讲到这个份上还依旧笑嘻嘻地。 她捏准了泉源的七寸,知道这个人最爱为自己人付出,所以就算嘴上强硬最终还是逃不过她的掌心。 林意茹不管被捏住的手腕,反而反手过来在泉源手上挠了挠:“那么泉小姐喜欢什么?” 泉源抽回手。 正是那句话,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跟林意茹较真也只会让自己更加生气。 泉源没有回答林意茹的问题,而是问:“林小姐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林意茹说:“都说了是为了给泉小姐送花。” 泉源去拉车门:“我已经收了,那么就告辞了。” 林意茹侧身去拉她:“刚才说好送泉小姐去玉膳坊。” 泉源再次推开她的手,冷笑:“出租司机恐怕要比林小姐更贴心。” 林意茹做个举手投降的样子:“我不跟泉小姐打情骂俏,请泉小姐给我一点跟你独处的机会。” 泉源重新坐好:“那么就请林小姐不要‘打情骂俏’了。毕竟何必要跟陌生人浪费时间呢?林小姐你说是不是?” 林意茹也没说什么我们两个的关系怎么算是陌生人这样恶心人的话,只说:“我之前给泉小姐拨了电话,泉小姐却没有接。再来泉小姐就关机了。我想泉小姐大概是不认识我的号码所以不肯接,所以只好亲自找来了。” 泉源皱眉。 她想起那个突然响起来把她吓一跳结果导致手机掉到地上关机了的电话。 她还以为那是刘云打来的。 因为手机重新开机之后刘云打了电话过来,她就没有去确认之前一个电话的号码,直接默认那个也是刘云打的。 原来是林意茹。 现在想想刘云的来电是特殊铃声……她之前确实忽略了。 泉源也懒得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接电话的原因,林意茹要误会就继续误会好了。她说:“我下次会记得这是林小姐的号码,再考虑要不要接。” 林意茹笑:“泉小姐真可爱。” 泉源说:“林小姐的事说完了?” 林意茹说:“被心上人拒接电话有多难过不知道泉小姐是不是体会过呢。更何况我的心上人又别有心上人。但我这个人的性格跟泉小姐并不一样,我喜欢主动出击,一直不喜欢暗恋这样的事情。从小到大看上眼的东西就要想办法抢过来,这是我的人生哲学。所以我就来抢泉小姐了。先从送花开始,再让泉小姐熟悉我,不是说温水煮青蛙吗?我想像我这么优秀的人泉小姐最后也是不会拒绝的。” 泉源没有说话。 她觉得林意茹意有所指。 暗恋。心上人又另有心上人。 ……那是说泉源喜欢贺晨曦的事情喽。 如果说华蓉流产的事情可以从医院查出来,那么暗恋这种私密的事情林意茹又怎么知道? 泉源猛地想起来上一次见面时林意茹就有这样的暗示了,但是当时泉源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 林意茹怎么会知道呢? 知道她暗恋贺晨曦的人也只有几个,会是谁说出去了吗? 泉源脑海中闪过华蓉华夏还有赫哲……不会的。林意茹对自己身边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应该是调查过自己,所以自己喜欢贺晨曦的这件事情是她自己察觉出来的吧。 毕竟如果是同类的话确实会对这样的事情比较敏感。 林意茹看着泉源,继续表白:“对了,泉小姐回过家,不知道泉小姐的那位继母有没有跟你说过花的事情?我听说几位太太去打麻将的时候在讨论这个八卦呢。不过真可笑,她们竟然以为我送的是个游戏公司的小开,不过公司名倒是没有弄错。怎么样,泉小姐的继母这么关注泉小姐,这种事她一定会联想到的吧?不知她跟你说了没有?” 泉源眉头皱得更深了。话题进行到这个地步,她越来越疑虑重重。林意茹对于她身边事物的掌控已经开始超出她最开始的预计了。 林氏做的是杂志,也有娱乐刊。最开始知道有人跟踪贺晨曦的时候泉源也想过对方也许是狗仔队这样程度的记者。如果有这样的人手在,那么跟踪一下泉源,调查一下她身边的事情也并不困难。毕竟泉源并不是明星,虽然平常会注意*,但也不会注意到滴水不漏的程度。 包括华蓉的事情想必资深的八卦记者也可以调查出来。只是继母麻将桌上的话……继母总不会去街头巷尾那些老年人活动中心的麻将馆里去。而且听林意茹的意思,仿佛这些消息是她故意透露出来引人注意的…… 这样的操控…… 记者的话也不是做不到的吧。 可林意茹这么大费周章的目的呢? 对自己感兴趣? 林意茹突然在她耳边吹气,然后在泉源反应过来之前退开:“泉小姐思考事情的时候反应对特别迟钝呢。不知道找个难题来难住泉小姐的话,泉小姐会不会在上|床的时候走神?” 泉源道:“林小姐是没有机会知道了。” 林意茹笑:“也未必呢。对了,泉小姐还没有回答我,你的继母是不是告诉你玫瑰的事情了?”虽然她没有等待泉源答案,开始自问自答:“我想是一定告诉你了。泉小姐的那位继母虽然只有一点小聪明,但还是很懂得审时度势的。这种时候她也一定不会隐瞒这样的消息或者用这些消息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毕竟对于陈氏来说私生女被爆同性恋也是个糟糕的丑闻呢,特别是在这种时候。所以她一定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泉小姐知道,还叫泉小姐多加注意对不对?” 泉源问:“你是什么意思?” 林意茹笑:“是在向泉小姐表白啊。否则还会有什么意思?” 然而谁会在表白的时候说什么私生子同性恋还有丑闻呢? 泉源说:“既然是这些话,那么我知道了。林小姐特地找我来向我表白,我明白了,我的回复是很抱歉。我也回复过林小姐了,就先走了。” 这一次林意茹没有阻拦她下车,也没有挽留她,只是在她开门的时候说:“这次高架事故泉小姐是知道的吧?当然会知道,泉小姐的心上人就是高架上的那个女英雄嘛。不过不知道作为陈家的女儿泉小姐知不知道那段桥恰好是陈氏中标承建的呢?虽然已经过去几年了,但想必泉小姐应该知道这种工程保修与责任期是很长的,更何况里面还有些不太好说的事情呢。我听说当时的那位项目经理已经被请去喝茶了……也不知道陈氏要怎么渡过难关。” 泉源的手按着车把手顿住了,但也没有收回。 过了一小会儿她说:“谢谢林小姐告诉我。” “啊……”林意茹一副懊恼的样子:“我干嘛要说这种不开心的话题呢?毕竟陈氏怎样跟泉小姐根本没有关系,泉小姐是姓泉不是姓陈嘛。但我爱慕泉小姐的心意是不会改变的,无论怎么样我都是因为想要追求泉小姐才会对泉小姐说这些话,对泉小姐这么关心的。” 泉源拉开门锁:“多谢关心,我先走了。” 林意茹探头朝泉源说:“泉小姐是怎么想的呢?你觉得我能够打动你吗?毕竟我手上筹码可是很多呢。” 泉源没有再理会她,径直离开地下车库。 她心里混乱。 想到父亲与大伯昨天还去公司的事就暗脑自己不知道多关心一下他们。父亲想必十分焦头烂额,却还要操心自己的问题。 她又想到父亲之前还意外摔伤了腿……刘云受伤自己天天去照顾,父亲摔伤她却只不咸不淡地回家时说了一点注意身体的话。之后还同父亲吵架许久没有联系。 泉源懊恼万分又混乱万分。 刘云说过这次的事情好像闹得很大……不知道陈氏究竟怎么样。 陈氏虽然靠房地产爆发,但仍旧还是以建筑公司起家……虽然如此,泉源却对这个行业毫不了解。 陈氏要承担多大的责任,会不会牵连到父亲跟大伯? 她想着这些事情,都没有注意到华蓉在叫她。 华蓉毕竟还是担心她,所以并没有自己先去玉膳坊。松鼠鱼什么的一听就是借口,泉源在吃的东西上面从来都是抱着随便态度。就算是放了一个星期的干面包也会配着凉水吃下去,只要没有坏。她的生活里似乎没有口腹之欲这种东西。 华蓉知道泉源只是想支走自己然后跟那位林小姐谈——至于谈的内容,看泉源对林小姐的前后态度,想也知道是为了自己。 因为林小姐说了那句保重身体的话,所以泉源才会忍耐住去跟林小姐纠缠。因此华蓉就更加不可能放着泉源独自在这里了。 果然过了没多久她就看见泉源抱了一捧玫瑰花魂不守舍地走过来。 华蓉担心极了。她知道自己这位朋友虽然在别人有困难的时候可以强势顶上,但其实内心也很脆弱,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原形毕露,所以生怕林小姐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伤害到泉源。 她忙把泉源叫住让她上车。 “源源,怎么了?没有不舒服吧?那是谁?” 泉源回过神来,摇头说:“没什么,只是在想事情。”她刚才神游天外,没有注意到自己还抱着那捧玫瑰,现在想想自己刚才的样子实在愚蠢。 泉源侧身把玫瑰扔去后座。 华蓉还是担心她,就说:“不喜欢就扔掉好了,何必给讨厌的人面子。” 泉源笑笑:“怎么会。花还是挺好的,管它是谁送,放去办公室大家分几支也开心。无所谓的。” 华蓉仔细观察泉源,发现她真的不在意,于是说:“你变好多哦,以往一定是要忧国忧民很久的。” 泉源听到华蓉玩笑的忧国忧民,又想到高架桥的事,又觉得棘手与烦躁,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说:“因为我谈了恋爱,干嘛还为别人烦心。” 华蓉说:“秀恩爱哦。”她叹口气:“真的,我现在开始觉得你的女朋友厉害了。” 泉源笑笑。 刘云令她学会开朗坚强,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她的身边有人可以依靠了,所以以前只能在华蓉面前表现的烦恼便可以藏起来拿到刘云那里去了。这就叫撒娇吧。 泉源想了想就真的高兴起来。 华蓉说:“不过你们谈什么谈了这么久?那种人讲话不用在意啦,应该只是巧合而已啦。” 泉源知道华蓉讲的是什么巧合,她不想华蓉担心,就点头。 华蓉又问:“不过那是谁?” 泉源问:“林意茹你知道吗?” 怎么会不知道,不说从前的印象,就是最近贺晨曦还跟她讲过林意茹的事情。季稷是奇葩,在她看来林意茹也不普通到哪里去。 现在看来她果然一身神经病的气质。 “她到底想干嘛?” 泉源说:“霸道总裁爱上我这样的题材你最近还有没有在看?她大概是看太多中毒太深,误以为自己是主角吧。” 华蓉为泉源的幽默好笑又担忧,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想到:“那之前的玫瑰?” 泉源说:“她送的。” 华蓉讲不出话来了。 泉源说:“开车吧,我饿了。对了,最近小心一点。上次跟拍小希跟拍我们的应该都是她的人,最近还是更注意一点好。” 华蓉点头。 泉源又说:“也不用太紧张,你也说是神经,觉得没意思就自然不会做了。” 华蓉嗯一声。她了解泉源,知道泉源肯定没有完全说实话,但也知道再问下去一定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只说:“中午吃什么?一点多了。” 泉源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娘娘不如我们回去泡面吧,不然上班迟到啊。” 那也太凄凉了。 华蓉呸一口浪费时间的神经病,然后说:“无论如何都要吃大餐,一会儿回来本宫给咱们两个批请假条!” 第一百三十三章 泉源跟华蓉两人各有各的心事,午饭回来之后一个不说一个不问,假装太平盛世。快下班的时候小妖群发一条短信叫大家不要忘记晚上她请吃饭。泉源看时间也差不多,就干脆提前半小时叫大家收工,省得等一会儿交通高峰一公司的人挤在路上麻烦。 一群程序猿大喊老大万岁,华蓉说:“你宠死他们算了。” 泉源说:“之前忙太多,要过年大家开心一点也好。” 这时老刀徒弟过来说:“老大,刀哥还没出来,要不要去叫他?” 大家都看着泉源。老刀在的办公室是跟小妖同用的,平常大家都开玩笑叫超级大脑室。因为里面放着公司主机一系列技术资料备份,所以做得非常密实,外面的吵闹里面根本听不见。 泉源想了想说:“我去看看。” 有个技术员支吾:“有可能小妖姐没叫刀哥呢。” 上次老刀气哭小妖,大家对老刀颇有微词。但现在小妖男友也找了,还带来跟大家见面,大家从前的敌意又微妙地变成同情。 泉源说:“你们快去乘地铁,我等会儿开车过去,谁堵路上谁帮小妖埋单。” 一群大小伙子嚎叫着跑走了。就剩下泉源华蓉跟老刀徒弟。泉源对老刀徒弟说:“你等会儿,坐我的车一起去。” 老刀徒弟也是担心老刀,但现在想想过会儿老刀出来看见这么多人尴尬,犹豫了一下道:“算了,我还是跟他们一起吧。刀哥要是不来老大你跟我说声……” 华蓉在旁听着,就说:“那我也走了。” 泉源想了想,点头:“跟小妖说声,我们可能晚点到。” 华蓉比个ok手势走了。 泉源去敲老刀办公室门,敲了两声没人应,泉源皱着眉开门。开门后倒是没有看见老刀愁眉苦脸一脸沮丧的样子,老刀正坐在开着两台机子敲敲敲,连泉源进去都没发现。泉源站他旁边看了一会儿,发现是外包的网站程序维护。等老刀做完一个阶段泉源才开口:“又接了新活?” 老刀猛地听到人声怔了下,回头看是泉源……也不知泉源在旁边站多久了,就有点尴尬:“我这边都做完了。” 泉源虽然并不反对公司里的人在完成自己份额之外再做点私活。不过这些活大多是公司接来,工程不算大,耗时也不太多,所以不抽成分给私人当奖励的。但老刀手上这些却是真正意义上“外接”的活。 泉源只说:“你小心不要再被骗。” 老刀点头,他心底过意不去,但人一旦被逼得穷途末路,脸皮也只好厚起来。 泉源心底也并不喜欢老刀这样接外活,一来有可能会带坏别人,二来总有点各种各样的风险。只是她心里也知老刀的难处,就不太好开口。 泉源叹口气:“你也不要什么都不跟我说,我们是朋友,又不会恋爱,朋友间没什么好瞒的,你有事就告诉我。是阿姨那边医院又加钱了吗?” 泉源只觉得最近老刀更加拼命了,可自己刚给他汇过钱……那就只有老刀母亲也许病情更棘手了一点。 “我这里还有些钱……” 老刀站起来摇头:“不要再给我了!我撑得住……” 他话语动作有点激烈。泉源想自己也许戳到他的自尊心,也就不再提钱的事情。于是问:“晚上哪里吃?” 她因为不太确定老刀究竟有没有收到小妖的邀请,于是才这样模糊地问。毕竟小妖要是没有告诉老刀自己找了男朋友又请吃饭的事情,由自己说出来的话实在尴尬。 不过想想小妖这个晚上想要邀请……或者说通知的人其实只有老刀一个,别人都是陪衬吧。 两个人关系搞成这样,真令人烦心。 老刀答:“晚上小妖请大家吃饭,我去的。” 泉源本来没想过老刀会去。她对华蓉说晚一点到其实是抱着送老刀去医院,自己也顺便去刘云那边看一眼的想法。刘云现在还是每天都吃泉源从家里带过去的晚饭。泉源下午打电话回家说晚上同事请客叫张阿姨不要准备了,一边继母就问了刘云病房号,说她晚上帮忙送过去当做散步了。 泉源本来是不好意思的,但继母暗示说她跟泉源父亲也想单独见见刘云,泉源便只好同意了。 可是陈氏最近出了那样一件大事正是一团乱麻的时候,这样的情况下父亲去见刘云泉源觉得两边都放心不下。便想索性送老刀去医院的时候自己偷偷溜去刘云那边看一看,说不定正好找到机会问一问陈氏的事情。而且刘云是律师,这样的事情趁记忆新鲜跟刘云讨论讨论也好……总要确定父亲跟大伯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担干系。 只是泉源没有想到老刀会选择去赴宴。 老刀也算跟泉源熟得很,看泉源微挑眉头就说:“我不去她要胡思乱想,还不如去一去,跟她说句恭喜,她也就死心了。” 老刀平常都是一副木讷不开窍的样子,但没想到在情感问题上其实什么都明白。泉源只得说:“你自己决定了就好。那走吧,别人都已经出发了,趁路上没有堵起来我们也走。” 晚上饭局倒是没有什么好说的,小妖跟现任男友坐一起,大家也有眼色地把老刀隔在另外一边。一餐下来气氛挺和谐的。中间还每人送了小妖一支玫瑰说是哀悼公司“四花”逝去的贵族身份。 玫瑰花儿就是上午林意茹给泉源的那束,泉源特地下楼去车里取来的,应该也价值不菲,一大捧九十九朵,花型漂亮没有损伤的还有大半。 小妖抱着一捧跟她男友站一起实在郎才女貌。 最后小妖男友去跟老刀握了握手,也没有做什么让人不舒服的事情。 泉源想小妖男友应该是知道小妖跟老刀的事情的,于是也就放心。既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以后也不会搞出什么纠纷来。 说实话在泉源看来小妖的男友是比老刀要好。无论长相气质还是言谈举止都比老刀更加像一个好男友。而且他对小妖十分体贴容忍……泉源想这大概是一个暗恋小妖许久最后得偿所愿的人吧。因为他对小妖体贴入微的感情在短短一顿饭里就能让人印象深刻。 也很好,这样的人应该会令小妖幸福。在以后的日子里,大家也都不会有遗憾。 泉源想到小妖曾经说过要对老刀非常非常非常好,这样即使两人最终没有在一起,老刀也会因为错失她这样优秀的爱人而遗憾。 这样的话算是一语成谶了吧。 大概在小妖说出那样的话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自己跟老刀是不会有结果,就已经开始退缩……她那样说,是在给自己一个犯蠢的借口。 如今尘埃落定,只希望大家一切都好。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不像之前满心满眼都只有刘云,因此跑去刘云病房时泉源显得有点低沉。 刘云说:“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泉源打起精神:“那我回去睡觉了?” 刘云用小狗一样的眼神小心翼翼看着泉源说:“老总你失恋了吗?” 泉源终于被她逗笑,在她头上敲个栗子:“你说我失恋没有?” “没有失恋怎么不开心?” 泉源便讲了讲华蓉与小妖的事情。 刘云说:“别人的事我不懂,只是老总你放下之前感情我才把你弄到手,所以有时候也算好事。”她搂住泉源:“老总你的毛病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别人的感情问题除非你想接手,否则干嘛插进去呢?说再多也只是风凉话。你担心华蓉就叫她好好休息注意身体。流产这样事还是蛮伤人的。” 泉源吻她一下:“吃醋了?” 刘云道:“自从找了魅力爆表的女朋友就觉得普天之下皆情敌,压力大得不得了。” 泉源想了想最终没说没说刘云那位一千多朵玫瑰组成的情敌中午又找来了,只怕刘云知道了之后要汪汪汪地冲出医院去。 她于是转个话题,问起继母来送饭的事。刘云讲到见“岳母”居然有点害羞了,说:“就是随便聊一聊,也没说什么……” 泉源说:“你没有满地打滚地卖萌吗?周阿姨好像喜欢猫不喜欢狗。” 刘云:“啊?” 泉源笑着揉揉她的狗头,看她这样快乐的样子,关于陈氏发生的那些事情也便没有说出口。打个电话咨询律师算了。刘云伤还没好,也不必要让她操心。更何况她还没有“过门”,既然父亲连自己都瞒着,想必更加不想让刘云这个外人知道了。 泉源决定明天晚上回家时问一问这件事情。 刘云说的对,父亲与自己血浓于水,何必纠结于别人的看法呢?享受家人的赠与,回赠以关怀是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又何必要去争一口“不要陈家财产”的气呢?想做的事情去做就好了,能够帮到父亲的忙当然要帮,至于别的……自己问心无愧,还在意别人的话做什么呢? 父女之间好不容易找回的这份情感,何必要为那些蝇营狗苟锱铢必较的市侩退缩。 第一百三十四章 第二天泉源给贺晨曦去了电话。刘云说的没错,在感情中如果自己不能当接盘人,那么再多劝谏插手都是无足轻重的嘲弄。她打消了给华夏打电话的念头,但从贺晨曦那边旁敲侧击一下华蓉的状态还是不错的。 两个人合租在一起,贺晨曦又十分贴心,有她陪伴华蓉也不会太难熬。 遭遇挫折的时候身边有人陪伴,无论是谁,都会让人好过许多。 并不是泉源不愿意陪伴华蓉,只是她与刘云恋爱之后,跟华蓉的关系似乎就没有那么亲密了。 倒不是华蓉厌弃她……但友情也会有独占欲,华蓉大概在潜意识里产生了泉源已经属于别人不再单纯属于她的感觉了吧。而且华蓉应该更加害怕打扰到泉源好不容易修成正果的爱情,所以不愿意麻烦泉源更多。 这样的情况让刘云跟她们成为好朋友就会自己消失了吧。 只不过那个时候可能又要困扰她们喜欢刘云更胜于喜欢自己了。 泉源拨通了电话。贺晨曦的声音很快就从手机里就传过来:“阿源你给我打电话啦。” 泉源听到这样快乐的声音,神情就不由自主变得柔和。 她喜欢贺晨曦吗? 喜欢的。 非常非常喜欢。 是怎么样的喜欢呢?曾经想要做她的恋人,做那棵为她遮风挡雨的大树……等那样的情感在漫长的等待与守护中渐渐改变之后,仍旧还是愿意陪伴她,仍旧还是愿意做一棵她愿意依靠的大树。 泉源不知道在别人眼中“美好”是什么样子的,但对于她来说贺晨曦就是美好。 那是许久的黑暗中出现的一抹光。 泉源是个孤独的旅行者,怎么能不被这道光吸引呢? 然而旅行者的身边总是会有另外一位旅行者相伴……可那道光永远还是会在旅者心中摇曳。 这并不是对情感的贪婪与对爱情的背叛。 刘云也会将贺晨曦叫做可爱的傻姑娘。 她是滞涩中一缕灵动的风,是荒原上的花,是沙漠里的清泉。 她无忧无虑,她生来就是要被人喜欢。 泉源问:“在哪里呢,这么吵。” 贺晨曦朝外走了几步避开人:“在糖果教室!今天轮休啦,跟老师约好这个班来,周末人好多都轮不进来的。” 泉源说:“这么开心啊。” “我会做水果硬糖了,到时候做给你们吃,还有跟蓉蓉姐挑了好多彩色糖纸!阿源刘武神喜欢什么口味的糖?” 泉源失笑:“刘武神?” 贺晨曦说:“刘云姐抓小偷的视频啊!好利落的阿源你居然没有看过吗?佛山无影脚啊!还有救小孩子出来的时候嗖嗖嗖就出来了,一定是用了高级轻功。” 泉源笑得忍不住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贺晨曦挺得意:“拼的视频啦,你们都没看过吧,我给你传网址,哈哈哈哈女武神嗖嗖嗖,打遍天下无敌手。对了,刘云姐好点没?可以去看她没?” 泉源说:“你们来吧,什么时候有空过来就行。” 贺晨曦说:“我还想煲汤给武神喝啊,结果蓉蓉姐说张御厨每天给武神做营养餐。” 泉源说:“想吃了?” 贺晨曦说:“我给张御厨拜师了,以后我也会做。” 泉源笑:“行,你有空就多去玩玩,张阿姨也是孩子不在身边,挺喜欢小孩子的。她外孙女跟你这么大。” “啊?外孙女跟我同岁啊?那张阿姨几岁?” 泉源说:“没有,外孙女才五六岁吧,心理年龄跟你一样。” “阿源哦!” 泉源说:“好好不逗你。” 贺晨曦说:“阿源你最近很开心哦?蓉蓉姐说你谈恋爱了,有没有哦?” 泉源:“……”泉源并不想隐瞒贺晨曦自己恋爱的事情,然而这个时机太突然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在电话里直接说。 贺晨曦却并不等她答案,自己想象起来:“不行!完全都想象不出来阿源要交男友的话对方要长成什么样子……是带大翅膀还是带角啊……反正肯定不会是普通人。” 泉源就也顺着没有直接回答她,说:“那是肯德基还是麦当劳啊。没有男人,别瞎猜。” “唔……”贺晨曦沉吟片刻,说:“其实也没必要长翅膀长角的,有钱温柔生活习惯好能聊得来又会照顾你就行了……” 泉源说:“比有翅膀张角的还难找。” 贺晨曦说:“上次那个……就是一起吃饭。挺好的啊,还给你送花了。” 说到送花泉源第一反应就是林意茹。她把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甩出脑海,想了想才知道贺晨曦说的是赫哲。 泉源说:“谈不起来。” 贺晨曦弱弱说:“蓉蓉姐说你们以前谈过的,还是青梅竹马……” 泉源说:“谈不起来所以分手了。” “啊?好可惜……”贺晨曦支支吾吾。 泉源问:“怎么了?” “那……就是上次阿源你送我回家,然后跟我讲你有个很喜欢的人……那个……怎么样了啊?” “嗯……” 贺晨曦怕她想不起来或者装傻不愿意说,就补充:“就是送我回家然后你发烧然后认识刘云姐那一次……你说过的。” 泉源说:“哦……那天为了送你发烧变严重了。” 贺晨曦说:“对不起啦阿源……但是不能转移话题!你生病不吃药也有错!讲一讲嘛,那个很喜欢的那个……” “什么这个那个。” “说啦。” 泉源在心里叹气。 那个很喜欢却不敢说出口的人是你啊…… 那个迂回隐秘的表白是那段爱情的终点。 得到了一个答案,然后心甘情愿放开手。 傻姑娘,那句说不出口的我爱你对象正是你啊。 如果贺晨曦在面前,泉源想揉揉她的头发,跟她说——我已经跟那个人表白过了。 不过泉源最终还是没有这样说。只是问:“怎么突然要说这个话题,想要恋爱了吗?” 贺晨曦忙否认:“不恋爱,我要练练眼睛,我的眼光太差了!是蓉蓉姐昨天晚上跟我讲你们公司里面小妖的事情……” “嗯?” “然后觉得好可惜哦……然后蓉蓉姐这边也有点不开心。反正我想有喜欢的人的话就要赶紧争取啊,要不然错过了多难过。” “又多愁善感啦。” “真的啦!”贺晨曦说:“阿源有喜欢的人的话就不要想太多啊……阿源你这么好,说不定那个人也喜欢你的。” 这样的对话中,泉源的眼神也变得更加柔和。 她轻声说道:“对,那个人也很喜欢我的。” 是喜欢她最亲密的朋友的喜欢,喜欢最珍爱的家人的喜欢,喜欢她的骑士的喜欢,喜欢一棵参天大树的喜欢…… 那个人也喜欢我。 贺晨曦怔了怔,显然这个答案在她意料之外。 过了一小会儿她激动地说:“那阿源你真的在恋爱了吗?” 泉源说:“我没有跟那个人在一起。” 贺晨曦要给她急死了:“为什么啊,喜欢又不在一起,阿源你搞什么啦!” 泉源笑:“喜欢也分很多种啊。” 贺晨曦说:“可以相处试试看的嘛。啊!难道那个人说对你的喜欢是对朋友的喜欢,一边拒绝你一边还吊着你吗?阿源那样的话他是个渣男啊!你不能相信的!” 泉源觉得更加好笑了:“你练出火眼金睛了吗?” 贺晨曦说:“别笑我!反正是那样的话一听就不对劲嘛,一边享受阿源你这么好的人去喜欢他,一边又不给承诺……” “想什么呢,我知道的。我实在想要跟她在一起的话她也会迁就我。是我想通,喜欢有太多种,她对我的是不同的。”我对她的……也许也是一种误会。 贺晨曦觉得可惜:“会不会想错呢?”她想起那个雨夜里泉源那样深情地……连声音都黯哑了地说着我有一个喜欢却不敢表白的人……那是虎仿佛连她自己的心都为这份暗中的恋情苦涩揪疼起来了。 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个人。 对的,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个人。 这样自己就可以跟阿源在一起,就可以不用让阿源这么难过了。 她想起那个时候的那种感觉,就万分不愿意泉源这么简单地放下它。 “试试看也可以的啊……说不定在一起以后觉得很合适呢?” 泉源说:“你喜欢我吗?” 贺晨曦马上回答:“当然喜欢了!” 泉源声音带着笑意,仿佛在说一个玩笑:“所以,你会跟我结婚吗?” “唔……”贺晨曦想了想,沮丧地说:“这样啊……” 泉源说:“所以不要东想西想了。 “是啦……反正阿源比我厉害。又那么可靠。我经常想如果阿源是男人的话我说什么都要追你的。有自己的公司,很温柔,生活习惯……嗯,除了不会照顾自己其它都很好,能聊得来又会照顾我,”贺晨曦一项一项罗列泉源的优点,然后更加沮丧了:“好像小说男主角一样,如果阿源是男人的话我肯定没机会了……” 泉源仿佛透过电话看见她扳着手指细数的样子,心底的温柔不可遏制地涌上来。但却不会再有原本的那些疼痛与苦涩了。 她不会再为这个女孩永远不会属于自己感到痛楚难过。 “怎么会,我是男人的话一定会娶你。” 贺晨曦大概也觉得自己的沮丧毫无道理,于是又开心起来:“那说定了哦,下辈子阿源做男人我就嫁给阿源。” “好。” 但人只有一生,下辈子的那个泉源就不再是泉源了。 就算那真的是个男人,也会是一个连泉源自己都不认识的男人。 关于下辈子的许诺是毫无用处的。 但谁会在意呢。 因为从头到尾也只是朋友间亲密的玩笑而已。 我亲爱的朋友,我的好女孩。 泉源短暂沉默。 贺晨曦说:“这么想了想阿源你是因为平常太可靠所以才一直没有男朋友的。” 泉源无辜地说:“但我恋爱了。” “啊?”贺晨曦不可置信:“真的吗!刚才都不说的!” “刚刚在一起,还没有做好准备告诉你。” “介绍给我认识啦,阿源的男朋友好神奇的。一定是人类以外的生物。” 泉源点个头,弯着眼睛:“嗯,是只小狗精。” 贺晨曦被她逗笑:“那牵来给我看啦。” 泉源说:“明年吧,明年的时候我就把她介绍你们认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泉源又跟贺晨曦聊了几句,讲起华蓉的事情。 泉源问:“她跟华夏两个最近怎么样,还闹别扭呢?” 贺晨曦说:“没有吧?好像还好啦……之前华夏还给蓉蓉姐送香水跟玫瑰。” 泉源说:“那就好。最近没有看见两个人在一起,还以为别扭还没闹完。” 贺晨曦笑:“那是阿源你自己太忙啊,要照顾女武神还要谈恋爱,不过华夏出差啦。” “什么时候。” “忘记了,出差之前蓉蓉姐去送人,回来还煲电话粥。” 泉源道:“他们两个是腻得很。行了,就这样吧,我去忙了,你们两个注意身体。蓉蓉最近痛经厉害,你看着她别让她半夜打电话不睡觉。” “知道啦。” 泉源没有叮嘱贺晨曦好好照顾华蓉。贺晨曦是个好姑娘,她知道华蓉身体有恙,就会主动关怀她。 倒是华蓉,她没有告诉贺晨曦自己流产的事情也没有告诉贺晨曦自己跟华夏之前的感情已经出现无法修补的裂纹…… 贺晨曦说的那些礼物与电话粥,究竟是怎么样的呢? 当然华蓉也没有必要为了隐瞒贺晨曦跟自己演一出戏来…… 所以礼物是真的,电话粥也是真的,两个人和好也是真的。可这样一来华蓉那一天的痛哭流涕又是怎么回事呢? 华夏出差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泉源本来并不打算找华夏去谈这件事情了,但现在又犹豫起来了。 贺晨曦说的也没有错,因为一些这样那样的事情或者误会错失一段感情实在太过可惜。很多事情也许摊开就好。比如老刀如果能够不隐瞒自己的难处,跟小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两个人也不至于这样一个仓促去找人恋爱,另外一个一边神伤一边还要一边祝福。 即使两人最终还是各自得到幸福,但回忆时难免还是有遗憾吧。 所以是不是要去问问华夏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这种事情只听一面之词是没有用的,而华蓉又显然激动得失去理智。 到底合不合适出面…… 泉源苦笑。 自己这个瞻前顾后的性格还真是改不了了。 家里的事情也是,一边忧心难安,一边又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去问,搞得自己焦头烂额。 新闻里目前还没有关于陈氏的报道,想必这次质量事故中除了陈氏之外还牵扯了一些别的什么人,使得新闻被压了下去。只是这次的事件受了太多关注,最终还是要给大众一个满意的答案,不知道最后被给出的这个答案是“谁”。 对于泉源来说陈氏是否存续是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但她希望父亲跟大伯不要在这次事件里搅得太深。 只是她虽然不了解陈氏也不了解建筑行业,可是早年这个行业中的种种荒唐事也听说过不少……一些猜测与联想实在令她心慌难安。 律师她也咨询过一些。但因为事情还没有爆发出来,所以也不能问的太详细……事实上太详实的事情她自己也不知道。 自从知道家里可能出事之后泉源回家晚饭时都会小心观察,也旁敲侧击问了一些事。只是大伯跟父亲虽然看起来有点劳累,但都咬定是年底有些忙,并没有透露更多的东西出来。 泉源想陈氏的危机可能要比她想象中更大了。否则父亲抱着想要自己回陈氏的想法这么久,应该趁自己提出来的时候要自己回去帮忙才对。 周五的时候刘云对泉源说:“下周又来个采访。” 泉源问:“怎么又来?” 刘云说:“又借我转移视线喽。听说上面查下来了,你看最近新闻都没有几个领导到处溜着体察民情的报道了。” 泉源皱眉:“这么严重。” 刘云说:“市里之前头子不是升上去了吗?据说干的不太好,得罪人了,所以这次趁病要命。现在上面都在想办法收拾首尾。这段工程据说还是好的……没有烂得太厉害。你记得之前新盛街那边吗?前几年不是还新开发区么,路都烂了,总之肯定是给贪了不少。之前修修补补藏压起来,现在出了这个事情就刚好凑一堆……都是差不多同一个时期的。” 泉源点头。她平常并不太注意这些,只隐约知道一点新开发区那边最终烂尾的事情。更加糟糕的是她完全不知道陈氏有没有参加过新开发区的事情。 那边的工程在几年前无疑是一块大肥肉,然而几年前正是她与家里的关系几乎降到冰点的时候……她一无所知。 恋爱之后刘云很少看她这样阴沉的样子,问:“怎么了?” 泉源深呼吸一次:“你知道我家做的是建筑行业。” 刘云愕然。 泉源便把林意茹那天透露给她知道的关于项目经理贪污的事情告诉刘云知道。 “就要看伯父知不知道了……只是非法所得会没收,如果陈氏真的参与进去,会很麻烦。经营上总要受影响的。” 泉源点头。别的律师也是这样说的。 “我只担心我父亲那边是不是有事……” 刘云安慰她:“既然那个项目经理已经被带走,伯父还好端端地,最多也只是协作调查吧。” 泉源打起精神来:“我想也是……父亲不会做这种事,应该是别人背着他。我明天回家里去问一问。” 刘云趴在她肩膀上:“不要担心。” 泉源朝她笑笑:“倒是你,伤口快好了,差不多能拆线了吧?” “嗯。” “什么时候?” “下星期吧。” “都要过年了。” 刘云吻吻泉源:“我们第一次一起过年……做些有纪念意义的事情吧。” 泉源知道她在暗示什么,揉揉她的头发:“好。” 林云用力搂着她。她觉得幸福将她围得密不透风,几乎要窒息了。而这种窒息也是甜蜜的窒息。 并不为了那件“有意义”的事情,而是为了泉源回答她时所流露出的信任与爱意。 自己终于站在这个人的身边了。 泉源被她毫不掩饰的情绪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拍拍她的手,问:“拆线之后就可以出院了吗?” 刘云说:“采访结束前都还住着吧。” 泉源忍不住笑了:“真是乱来,用什么理由?” 刘云说:“脑震荡。” 泉源捧着她的脸:“你有什么脑震荡?” 刘云耸肩:“也没有啊,是有点头晕,不过可能是因为之前床上躺太多,所以最近走出去觉得虚吧。” 泉源还是摇头:“下次再来这样的事情就别干了,你看过你那个视频没有?” 刘云笑着点头。贺晨曦给了泉源一个视频连接,泉源又给刘云看,是个剪接的刘云用佛山无影脚踢飞小偷的镜头。 实际上当时刘云就是绊了对方一下。 泉源说:“你的粉丝也一大堆了,给他们知道你造假不知道多少人要破灭。” 刘云说:“下次不干了,我反正也快要辞职……到时候也找不到我。” 泉源点头。 刘云知道泉源虽然自己经营一间公司,但实际上性格十分正直,看不惯弄虚作假的事情,就讨好她:“还想给我开个微博给他们去经营,要把我包装成交警大队明星……我都拒绝了。出名有什么好,都是麻烦。” 泉源揉揉狗头:“辛苦你了。” 刘云说:“老总你粉我就够了,老总你爱我就太够了,老总你知道我认识我喜欢我我就不能再开心啦~” 泉源推开她:“不要贫。你这几天出去是怎么回事?” 刘云抓脸:“不是出去会小蜜啦。” 泉源:“嗯哼?” “那个小孩子……发烧了,最近总来挂水,我就去看看他。” 刘云喜欢小孩子泉源是看得出来的。对方痛失父母,刘云担心他泉源也能理解。 泉源说:“明天蓉蓉小希来看你,他明天还在吗?让小希做点糖果带过来,大家一起过去怎么样?” 刘云忙说:“不用了,太麻烦。” 泉源审视她。 刘云弱弱:“……他被记者烦,也不喜欢人太多。” 这倒也是。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保护未成年的法令,因为孩子们从身体到心灵都很脆弱。 不过就算是大人,成天被一群人围在身边同情也会觉得十分抵触。 说到底一切不看对方需求就强势付出的行为都是不可取的。 泉源说:“那就送一点糖果给他吧,人就不去了。” “嗯……” 泉源又揉揉刘云的头:“还有什么?”她想了想:“你是不是每天就去看看那个小孩,其实也没说上话?” 刘云鼓脸:“他不喜欢我啊。” 泉源戳她的脸:“刘云,说真话。” 刘云对泉源眨一眨眼睛又眨一眨眼睛:“我那天去见他了,他问我个问题。” 泉源安静等她自己说。 刘云揉脸,然后深吐一口气:“他问我为什么不救他妈妈。” 泉源张了张嘴,最终问:“那你为什么不救?” “我救不了……” 泉源说:“你救他自己就差点死了,你救不了也没有办法。他还小,长大以后会明白……就算明白不了,他也跟你没关系了。” 刘云摇头:“……我第一次出来的时候外面问我里面还有没有活的人,我说只有一个小孩,所以大家才没考虑过营救别人的情况。” 泉源说:“嗯。” 刘云显得有点烦躁:“我不知道当时他妈妈是不是活着。我觉得她脉搏没了也不呼吸了……但小孩子说他妈妈那时候没死。他问我为什么大家不救妈妈……问我为什么没救。我知道这个跟小孩是讲不清的,但是如果当时里面真的还有别人幸存……” 泉源明白刘云纠结是什么了。也知道为什么刘云没有尝试去改变那个孩子对她的看法而是只敢远远看他。因为刘云觉得愧疚。虽然即使报告了里面还有别人幸存也不定能够想出别的救援方法,但对于刘云来说,她下的里面没有别的幸存者的结论毁灭了对方最后一丝生存的希望。 对于刘云来说……这就像是亲手结束了一条生命。 一个人因她而死…… 泉源没有办法以你不是专业营救人员或者别的什么事实来劝说她,因为那些劝说是没有用的。 泉源只是握住她的手:“那个感觉我知道的……” 一个人因我而死——这样的感觉泉源是知道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泉源那么犹豫着要不要给华夏打电话,怎么打,怎么说……犹豫犹豫到了周六的中午。泉源吃完饭帮继母周如薇收拾餐桌。 周如薇道:“你去陪你爸爸,你最近回来多,他们吃都吃得比平常多一点哝。” 泉源说:“爸爸在书房打电话。” 周如薇哦了一声:“一到年底就忙到时间也没有。下面的人成天就想放假放假,浮躁得不得了,事情就有一件一件出出来。” 泉源说:“上学时也一样,放假前根本学不进去。” 周如薇说:“你公司里怎么样?” 泉源说:“之前做了一单大生意,现在反而闲一点下来了。” 周如薇道:“那好哦,成天忙忙忙也没有味道的,钱虽然赚来,但要提心吊胆。” 果然继母也没有趁机提起叫自己回陈氏帮忙的话。泉源把菜碟收好,道:“真的不做事,爸爸整天闲在家里恐怕也要受不了。只是这样忙也不好。” 周如薇说:“是这样说,现在周日也要做事,只希望这一段快点忙过去。他们下午还要去公司。” 泉源说:“正好我有空闲,下午也跟去看看吧。” 周如薇:“……” 泉源跟她对视:“我不能去吗?” 周如薇笑:“怎么会,你爸爸高兴还来不及。只是你不是有事?” “也是陪刘云,不是什么大事。” 周如薇忙说:“这样才是大事……你们两个刚刚好在一起,她又住院,这种时候才更要人陪。” 泉源应一声。 因为她的性向毕竟不同常人,继母虽然并不反对还表示足够的支持与善意,只是提起来难免还是要有点尴尬。此时此刻,继母却完全顾不上这点尴尬了,只想要她打消跑去陈氏公司的念头。 泉源觉得这样跟继母捉迷藏也不知道要耗到什么时候去。之前又旁敲侧击打听几次,父亲跟大伯也油盐不进。她还是决定给父亲一点面子,所以到继母这里来套话。 泉源直截了当:“其实陈氏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 周如薇:“……你从哪里听说?” 泉源答:“林意茹找来,跟我讲的。” 周如薇皱着眉:“林意茹……这件事她怎么——” 周如薇一露口风泉源就明白这件事情是林意茹不应该知道的,问:“她们到底跟陈氏合作什么?又是谁牵线搭头?” 周如薇道:“你的几个堂哥都有些关系……”她不想嚼后辈的舌根,就不再细说:“我实在也搞不懂,是家用的人工管家系统吧?你爸爸觉得地产业建造业总要下滑,觉得你们那些新科技很有前景,就想起去开发这样一件东西。” 泉源知道这其实是父亲为自己回来打的伏笔。家里面在这个领域不至于抓瞎的就只有她了,倒是她回陈氏也总有站稳脚跟的依据。 周如薇自然也是知道的,说:“本来是想要你回来陈氏,谁知会发生这种事。” 泉源听继母这样说,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这次的事情对于陈氏来说真的伤筋动骨了。 她问:“爸爸跟阿伯有没有干系?” 周如薇说:“干系多少都会有一点……现在烦心的是陈氏的事情。只怕这一次麻烦得很。” 泉源扶她坐下:“何必要瞒我,我来时还要装出没事的样子。” 两人毕竟不是亲生母女,周如薇听到这样的话,怕泉源误会,忙说:“连瑜宝也没有告诉……你们知道也于事无补。你不要不高兴,不说你的公司跟陈氏产业不搭边,就算你肯那公司来填也不够塞牙缝。” 这倒是真的。 开元所有员工加起来还比不上陈氏公司里的保洁人多。 泉源说:“有什么事情我去奔波也好过爸爸他们去。” 周如薇叹气:“你爸爸总是不想在你面前丢脸,他要面子,想你们儿女想起他时都是些风风光光的好事。他老来……越发任性,脾气也坏,像小孩子。” 虽然不合时宜,泉源失笑。 周如薇说:“我跟你说漏嘴,他不知要怎么埋怨我。” 泉源说:“我是从林意茹那边听来的。”她又问:“林意茹送花给我的事情爸爸知道吗?她来找我,我总觉得……”泉源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自己的猜测讲出来:“从前爸爸收到的照片也是她在搞鬼。” 周如薇并没有表现得多惊讶,显然是已经知道了。她踟蹰了片刻,说:“我多少也是有点猜测的……我出去打麻将,偶尔也会听到一点口风。你堂姑母堂叔父下面几个小辈对你的事情很在意……” 她点到为止,泉源也就明白了。 是堂兄们不想她回来分陈氏的这杯羹,所以就想要把她的名声搞臭。 但她向来洁身自爱,又稳重有才干,除了非婚生这一点外完全没有什么能够被人攻讦的把柄。所以对方只好盯着她的性向来……只是,因为对贺晨曦只是暗恋的关系,她一直将这样的情感压得很好,对方又怎么会知道? 泉源稍微一想就猜到其中关节。 因为她身边并没有男性来往,为人可靠平常性格又强势,身边围绕的总是女性朋友。所以也许对方狗急跳墙,就搞些似是而非的照片来,想要往她身上泼污水。 想必对方也没有想过这“污水”泼得恰到好处吧,只是可惜,虽然恰到好处,也并没有什么用处。 这样一来她也明白林意茹为什么做出种种莫名其妙的举动了。在陈家对新项目最有发言权的就是泉源。陈毓清一直表现出希望女儿回来陈氏,万一真的被他把泉源弄回来,那么新项目绝对会由泉源接手。至少也会浓墨重彩地插一笔。因此……林意茹大概是同陈氏内部的谁结成盟友,如果泉源横空出世对林家无疑是十分不利的,因此她才会帮忙陈氏内部的人把泉源踢走。 在公园那一次大概是试探。 等到确信之后就大张旗鼓地送玫瑰想要让泉源露出破绽。 可惜他们不知道父亲已经知道这件事情,并且没有反对。 泉源问:“爸爸瞒着其实也是因为这样?” 因为察觉几个小辈对泉源很有敌意,林意茹的行为是针对泉源的阴谋,所以便不动声色,即使在家里也瞒着没有透露自己知道泉源性向的事情。因为恐怕父亲还不知道到底是谁胳膊肘向外拐,想要慢慢等人露出马脚来。 这件事也实在不能用谁是受益人来判断。 泉源不回来,谁都能受益……因为陈瑜对公司的事情一窍不通,就算手里握着股份,陈毓清离世后他也只能当个安安分分拿红利的普通股东。公司里弯弯绕绕那么多,说不定什么时候连他手上的股份也被吞掉。 周如薇点头:“是这样……你爸爸最近也分不开心去查人。不过这次的事情出来,是谁也没什么紧要了。” 泉源拍拍继母的手:“总能过去的。” 继母道:“好生活我也过了许多年,是没什么紧要了,只是要辛苦瑜宝跟你。又好在瑜宝不是女孩子,平常也没有太宠他,你自己又有公司。只是你爸爸喽,陈氏是你爷爷同爸爸一点一点攒起来,看在情分上带着兄弟姐妹一起发财,谁想到一群人是这样的。” 看来那些克扣工程款中饱私囊的人父亲已经基本上查出来了。只是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若难关过不去,大家一起倒。难关过去了,黑白也能分晓。 泉源并不看好陈氏的经营方式。家族式的管理模式弊端很大,特别泉源的爷爷念旧重情——又或者说虚荣自负,他约定公司股份与上层岗位只能掌握在陈家人手中,而且一人一份分得清楚,不管对方品性学识怎么样都来者不拒。 想必是他年轻时经历太多厄难,亲生的兄弟姐妹流离亡故,所以令他老年时总是不安与孤独…… 泉源想陈氏迟早是要完蛋的。她虽然对公司里具体的情形并不清楚,但她自己是做公司的,这份产业是她慢慢打拼来,所以眼界见识都不弱。她见过叔伯姑母以及堂兄们几次,不说上一辈,堂兄们大多自负且浅薄,夸夸其谈没有真才实学。他们只能躲在别人的荫蔽下维持生存,但遇见波澜绝对无法度过。 现在看来他们倒不是不聪明,至少小聪明层出不穷,阴谋诡计环环相扣……只是一个公司要走得长久,这些东西恰好是致命弊端。 泉源安慰继母:“爸爸总会想通的,不要太担心。总之生活不至于过不下去。我跟陈瑜在,万一陈氏倒下,也不会比过去差在哪里。” 这些话倒是没错。 家里虽然有钱,但家人的生活习惯都并不奢侈浪费。 衣食住行都以舒适健康为主。继母平常摆弄最多的只是些花花草草,名贵的珠宝首饰礼服皮包也只在特殊场合穿用…… 这样想一想泉源踏实了不少。以她自己的收入水平,维持全家人生活绰绰有余。 生活何必在乎失去的有多少? 人在遭遇磨难时就容易动感情,周如薇眼圈微红,道:“你是好孩子……过去我总是多少介意你不是我亲生,没有好好照顾到你……” 泉源说:“过去我也不懂事。阿姨不要担心了。” 周如薇道:“你爸爸也该放心了。”她不知想到什么,也许最近一段时间真的压力太大,眼泪竟然止不住。一时间泉源同她自己都有些尴尬,泉源忙抽了纸巾给她:“阿姨你去休息吧,这边我整理好,去跟爸爸谈谈。” 周如薇点头:“你好好跟他说,如今身体才是重要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泉源送继母上楼,反身下来收拾餐桌,清理干净后又同张阿姨聊了几句才去书房门口。 她趴在门上听了听,确认父亲打完电话了,正在同大伯商量事情。 泉源敲门进去。 陈毓清问:“你要走了?” 泉源下午要去医院是说好了的。泉源知道父亲跟大伯是怕自己担心,所以要等自己走了才去公司。她又看见父亲桌上还摆着数独,手里拿着笔,好似刚才是在玩数独游戏,就觉得心里酸涩又柔软。 泉源说:“我刚才跟阿姨聊了聊。公司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陈毓清把笔扔开,钢笔在地上弹了几次,漏出一滩墨水:“叫她不要讲!” 继母说的没错,父亲最近脾气真的很大。 大伯道:“你生气什么?迟早是要知道的,新闻里也要讲。不如现在告诉梦梦也好有准备。” 陈毓清仍旧怒火炽烈:“她要准备什么?她又不姓陈!” 这句话实在不好听,大伯忙呵斥他:“你讲的什么话!”又转头去看泉源神情。 如果是从前泉源一定闷声不吭就摔门走了。然而她已经从继母哪里得知许多事情,明白父亲并不是要讽刺自己。她不免想父亲在自己面前实在笨拙。果然她看父亲时察觉父亲也在看自己,视线对上又哼一声撇开。 “我自己的女儿,难道不能说吗?要她回来不肯回来,到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大伯道:“你少说两句!” 泉源觉得父亲现在像是发脾气的小孩一样,她不生气,反而得压制笑意才行。 泉源把父亲的钢笔捡起来:“爸不是很宝贝这支笔的吗?” 陈毓清把笔接过来,又心疼懊恼地摸了摸,却还要拼命掩饰。 泉源说:“我拿去帮爸爸修一修?” 陈毓清道:“帮帮帮!管好你自己事情就好!” 大伯忍无可忍了,站起来把笔抢过来塞到泉源手里,然后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说:“家里面人都让你的坏脾气,你对女儿发什么火!自己不知防备搞成这样又要怪谁?我早先就告诉过你这些人不安分,你也不知道注意!” 陈毓清道:“我还要怎么注意?!那几年一个两个资格都比我老,在我面前就只会讲你爸爸当年怎样怎样。他也是老糊涂!自家的产业搞一群吃不饱的黄鼠狼回来。要不是你妥协滚出陈氏换了一部分股份回来,恐怕现在我还能不能当家都不一定!” 泉源愕然。 她一直知道祖父想法古怪,给父亲请了一群大爷回来拖后腿,但却不知当时父亲的情况竟然这样捉襟见肘。大伯离开陈氏,泉源还以为是因为年纪大了想要退休享清闲,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样一份内幕。 大伯道:“那你吼梦梦就有用?你只会怪女儿,怪陈先生!” 大伯的父亲是陈家的下人,战乱时他也全靠泉源的祖父庇护才活下来。虽然泉源祖父把他认作义子,但他对泉源祖父十分尊敬,一直用陈先生称呼。 陈毓清喷着气,像是一只被惹怒的斗牛:“我怪自己!怪自己好了吧!” 大伯过来拉住泉源的胳膊:“我们出去,让他自己在这里发神经。” 泉源扶大伯去坐下,站到父亲身边。她拍拍父亲肩膀,帮父亲按揉肩膀……她并不是没有帮别人按过肩膀。因为事事独立自强,所以并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泉源手劲也很大,往常总是帮华蓉松筋骨。可是她从来没有帮父亲做过这样的事情,现在做来动作僵硬生涩也觉得十分羞窘。 泉源柔声道:“不要生气了,有事情坐下来解决就好。” 也许是女儿前所未有的让步令陈毓清火气消解,又或者是大哥说的话令他冷静下来,陈毓清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泉源边帮父亲按肩膀边问她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公司出事……阿伯跟爸爸怎样?” 泉源没有生气还处处忍让照顾陈毓清令大伯十分欣慰,他为了缓解气氛,说笑道:“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倒是你的嫁妆可能要少了。” 泉源有些窘迫。 大伯还不知道她跟刘云的关系。 陈毓清虽然心情不好乱发脾气,但在这样的问题上还是记得帮女儿遮掩……况且如今是多事之秋,公司里面的事情就够让人焦头烂额,还是先不要将女儿的事情暴露给大哥知道。 更何况陈毓清心里其实也抱存侥幸…… 他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有过几年荒唐的日子。 甚至与泉源母亲的那段感情也是他不堪父亲催逼他联姻,所以离家出走。 他对泉源母亲的爱虽然是真实的,然而那种莽撞与仓促的同居同结合却造成女儿的悲剧。 在后来他继承公司,开始努力发展陈氏,慢慢才懂得作为一个男人要担负的责任。他总想如果自己同泉源的母亲再晚几年认识,一切都会不同。 因此……他能够从过去的荒唐中走出来,女儿应当也可以。 他在知道女儿性向之后确实十分无措。他并不像大多数人那样首先因女儿的荒唐震怒。他首先反思自己,觉得是自己诶有能够给予女儿一个完整的家庭,才使得女儿走投无路。他做的第一件事情是联系女儿从前的心理医师,他确实觉得同性恋是种心理疾病,女儿应该还有机会治愈。 周医师也从生长环境家庭原因种种方面为陈毓清分析泉源的状况,并且推荐他很多这个方面的书籍研究学习。 然而国际上对同性恋究竟是不是病症也尚无定论,陈毓清毕竟还是在传统家庭长大,他既然在书本上找到了自己理论的支点,就无法觉得女儿喜欢女人是一件自然的事情。 女儿喜欢女人是种病症。 可是女儿原本就是病人。 在数年里她虽然渐渐好转,但陈毓清不会忘记那个歇斯底里仿佛阴影中幽魂的小女孩。 女儿的病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在他的心中,女儿能够快乐生活下去……能够活下去就是他最大的愿望。 所以喜欢女人这种毛病他也愿意忍耐并且包容了。 他观察女儿的那个女朋友,并且请人去调查她的过去,觉得她勉强也算优秀。如果自己的女儿是个儿子,他也愿意接纳这样一位儿媳。 但很可惜…… 不过陈毓清一生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明白人生是不会有十全十美的。他虽然觉得可惜,但并不是不能接受女儿选择的这份因缘。 虽然如此,他还是在心里希望女儿能够在某天醒悟好转,选择一份正常的婚姻。 陈毓清一边观望着女儿的事情,一边实际上还在安排女儿同自己选择好的优质男人的接触相识。万一其中一个令女儿动心呢? 至于刘云…… 是个好姑娘。 陈毓清愿意到时候代替女儿给她一点补偿。 所以他隐瞒女儿的事一来是像周如薇对泉源说的那样要找出搞鬼的人,二来也是希望女儿有一天能够醒悟。 因此,当大哥提到女儿的嫁妆时,陈毓清怕女儿露出马脚,就接过话题:“嫁妆的事我自己有安排,总之不会少给她。” 泉源本想说自己并不需要,但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说出口。刘云对她说家人给她的东西只要拿着就好,推拒只会让两边的关系变远。 她于是笑:“我就等爸爸投资我了。” 陈毓清说:“就是你要强。我投资来,你还多升值几份嫁妆还给我吗?我要来有什么用。” 泉源说:“给弟弟当聘礼。” 气氛微妙地改变了。陈毓清沉默了一会儿,道:“以后你要照顾那个小子倒是真。” 泉源想自己的话一定触动到了什么。 她皱了皱眉。 父亲说给自己的财产有安排,也就是即使发生经济纠纷也不会丢失的东西……难道并没有给陈瑜准备吗? 一时间泉源的心里十分复杂。 她不想父亲同大伯看出来,就笑:“我会照顾陈瑜,也会好好孝顺你们。爸你们辛苦这么多年,也好准备吃女儿饭了。” 陈毓清还爱面子地装出不稀罕的样子,大伯却已经在边上边笑边连声说好。他瞪弟弟:“你也不知道哪里修来的福气,养出这样的女儿。” 陈毓清道:“讲得倒是好听。不要我帮她安排的事情全都一口回绝我就谢天谢地了。” 泉源忙说:“以后一定跟爸爸好好商量。” 陈毓清对大哥说:“你听听,讲话也这么艺术了。” 大伯早在一边笑开:“你就不要得了便宜在这里卖乖了。有什么好炫耀哦,你的女儿是我一手带大的喽。” 三人气氛不错地聊了一会儿。最终陈毓清还是拒绝泉源帮忙的事。确实像周如薇说的,泉源公司的经济实力对于陈氏这次的危机来说简直是蚂蚁撼树,无能为力。再者泉源并没有参与过陈氏的管理,现在插一手没有多少帮助,反而沾上烂泥。况且即使在这个时候公司里仍旧人心不齐……这也是令陈毓清最为头疼的问题。这样一来泉源就更不合适去帮忙了,她这种时候出现在陈氏只会令场面更加混乱,她自己也变成靶子。 最终泉源只是送父亲同大伯上车。她自己回房间去取在充电的手机,也准备出发到医院去。 谁知拿起手机一看,竟然列着二十几个未接电话。 泉源第一反应是刘云出了什么事! 她要自己镇定,按开手机记录一看,来电的却是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华夏。 第一百三十八章 泉源给华夏回电话,对面瞬间就接起来了。华夏在对面粗声问:“泉姐,蓉蓉跟你在一起吗?” 泉源听他是着急得嗓子都哑了,道:“没有,我在家。” 华夏说:“姐你别骗我,我去你家了,根本没有人。” 泉源想起来自己家里华夏也是有钥匙的,一直没有收回来。 她道:“我父亲家。”又问:“怎么了?” 华夏显然还是有点不相信,但也没办法,只说:“我找不到蓉蓉了,哪儿也没有,公司里,她跟贺晨曦租屋里,你那里,还有我们自己租屋里都不见人。” 泉源道:“到底怎么回事?” 华夏又焦急又暴躁,道:“我也不知道!我他妈出了一次差,什么都不知道。回来打不通她电话,一直占线,她在我那里东西也全收拾没了,人也见不着。”华夏一直以来阳刚开朗,是个热情讨人喜欢的小伙子,但这两个月里跟华蓉纠纠葛葛脾气也变了。他意识到自己开粗声,又说句对不起。 泉源说没事。 泉源想之前华蓉一副跟华夏已经完蛋了的样子,难道其实她以为的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其实并没有……只是华蓉自己一个人想着想着私自就把关系想掰了?中间难道华夏一点不对都没发现吗? 华夏又道:“姐你今天见她没?她说什么奇怪事情了吗?你有空没有跟我一起找找?我心里觉得不对劲儿。” 泉源知道他的意思了。 华夏担心华蓉想不开。 泉源自己也有点担心了……别的倒是没什么,一直打不通电话就有点蹊跷。 她流了个孩子……孕妇有产后抑郁,说不定流产也是呢。 泉源道:“你在哪儿?你等等,我先挂电话找找。你找小希了吗?” 华夏道:“没人接。打你们谁都没人接。” 这就有点严重了。两个人下午是要一起去看刘云的。说起来什么抑郁轻生的泉源脑子里转了一圈就扔出去了。实在不可能,华蓉心情是不好,但泉源看不出来有那么糟糕……算是病友的直觉吧。但她想到最近在身边发生的各种各样事情,然后有了些不好的联想。 被人盯上了吗? 遇到什么危险? 泉源对华夏说:“你等等,我先挂电话。” 泉源挂了电话先拨了贺晨曦号码。这已经是习惯了。一直打到电话自动挂机,贺晨曦果然没响应。 泉源想自己不也是手机充电华夏来了二十多个电话没有接吗,于是转拨华蓉的,出乎意料,才响两声华蓉就接了。 泉源问:“蓉蓉?” 华蓉笑:“怎么啊这是,声音这么奇怪?想我想得不行了?” 泉源说:“你在哪里呢?小希在边上吗?” 华蓉说:“不是看刘云去吗?我们买礼物呢,怎么了?” 泉源犹豫了一下,道:“……打不通她电话,以为她怎么了。” 华蓉在那边对身边的贺晨曦说了声什么,然后过了一小会儿泉源听见贺晨曦啊了声,然后接过电话。 贺晨曦道:“手机放家里忘记拿了。” 泉源无语。 贺晨曦问:“怎么啦?阿源你已经到了吗?” 泉源本想说华夏找华蓉的事情,然而又隐约又有种感觉让她不要这么做,鬼使神差就撒了个谎:“我现在准备出发过去了,看你们出发没有。” 贺晨曦道:“我们也很快过去了,买好礼物马上就到。” 泉源说:“路上注意安全。” 贺晨曦说:“好。” 华蓉那边抢过手机:“好啦大保姆,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你过去吧。跟她说了我们要去没有?这点午睡醒了吧?” 泉源说:“醒了,没事。那我过去了,要我接吗?” 华蓉说:“看你紧张得,我们还能吃人呀。” 泉源笑了笑挂电话了。 贺晨曦说:“阿源又遇到什么事情了吗?今天怪怪的喔,这么担心我们安全。”她只当吃人是口误。 华蓉边走边说:“没吧,她就爱瞎操心你不知道吗?” 这时候正路过毛绒玩偶区华蓉又突然转回来……特卖那边一大堆毛毛绒绒的电动玩具小狗,会走会跑回摇尾巴,还会汪汪汪地叫。 贺晨曦也看见了,叫:“好可爱!” 华蓉拉着她走过去。 导购忙给两人介绍这小狗的好处。什么新产品啦,保修包退啦,绒毛是高仿真啦,还有性格可以下载软件养成啦……总之买点就是不需要操心吃喝拉撒却跟真狗一样萌。 吹牛呢。 不过华蓉对贺晨曦说:“买这个吧?多好玩儿。她住院也不无聊了。” 贺晨曦点头,说:“买两只吧,阿源说她的男朋友是小狗精,我们也买一只当见面礼。” 华蓉敲她头:“你念叨源源的小狗精男朋友好几天了,什么居心。” 贺晨曦说:“好奇嘛。你不在意吗?阿源的男朋友诶。” 华蓉摇头:“行了,你真喜欢下次再送。” 她在心里倒是有点哀叹贺晨曦脑子不跟自己在一个回路。她都暗示半天了,贺晨曦硬是没有意识到。她知道泉源没办法直接跟贺晨曦出柜,才别别扭扭扯什么小狗精……也确实不好说。以她们两个那种纠缠暧昧程度,一出柜贺晨曦还能不知道?到时候确实挺尴尬的。所以华蓉就想拐着弯地提示贺晨曦让她自己猜出来。 贺晨曦这个妹子就是这么有意思,善良得让别人自惭形秽。 要是泉源有什么要隐瞒却被她猜出来,她多半不会生气,反而会觉得猜出来的自己对不起泉源的良苦用心,会纠结懊恼得根本不敢提……这样一来有这么个情绪做铺垫,到时候再跟她说泉源没有男朋友倒是有个女朋友是刘云就简单多了。 可这姑娘怎么就这时候这么迟钝呢? 华蓉抓了一只玩具狗去付款,一边又想:也对,正常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联想到。 她在这里烦心着好友的出柜危险,却不知她的好友也在烦恼着她的感情问题。 另外一边泉源结束跟华蓉贺晨曦通话就马上给华夏回了个。 华夏显然握着手机等呢,彩铃才起个前奏他就接起来,心急火燎地说:“找到人了吗?” 泉源说:“找到了,我给她打了电话。” 华夏愣了一下,然后说:“她是又把我拉黑了。” 泉源想帮华蓉解释一下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华夏又道:“她在哪里?一个人吗?” 泉源听出他还是怕华蓉心情不好做傻事,就说:“没有,跟小希在一起。小希手机忘带了,也是凑巧。” 华夏唔了声,然后带点恳求意味道:“能告诉我她在哪里吗?我想跟她谈谈,搞清楚她又怎么了。” 泉源说:“我没跟她说你找她。之前几天她跟我说了她身体上的事,也讲了你们的事。”泉源探他:“我以为你们这次彻底分手了。你真不知道发生什么?她难过得很。” 华夏在电话那头大惊失色:“我们分手?她说我们分手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喘着粗气,显然是既觉得这件事情荒诞,又无比生气。 泉源说:“也许是有什么误会,你想想这几天你是不是说错什么话。” 华夏说:“我说错什么?我跟她说不管她怎么样我都爱她娶她,我还能怎么样?!” 泉源说:“你冷静点儿。发生这样的事她肯定比你更不好受,就说她身体上的伤害你也是体会不到的。你这几天都没跟她联系?” 华夏说:“我钻山里去评估矿点,怎么联系?我还能怎么样?走的时候什么都好好的,我也说好了我没法联系她。完了回来她又这样了。不是她一个人没了个孩子!那孩子也是我的。我还能怎么样?我跟她一样,以后都可能不能有自己孩子了,还能怎么样?她难受我就不难受吗?” 华蓉当时跟泉源说她自己情况的时候说她无法再生育了,毕竟是激动之下,也没有详细说,泉源问:“她身体究竟怎么回事?以后都不可能有吗?” “难,也不是没可能,医疗技术不是年年发展吗?我出差前跟她说了,等我赚够钱我们两个出国去看都没有关系,说不定过几年允许人工克隆了呢?我还跟她说我去搞定家里,我让她高高兴兴做我们家媳妇,我去跟家里说有问题的是我不是她!我一个男人这种话都说了,她还想我怎么样?” “……”泉源是说不出来华夏还能怎么样了。 一个男人说自己不行……似乎确实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可说到这个份上,华蓉怎么还…… 泉源猛地醒悟。 是没有安全感! 是自卑! 跟从前的她,跟老刀不是一样的吗? 因为自卑,因为觉得自己会拖累对方,所以才会处处折磨自己不给自己平静跟幸福。 华蓉那个时候说的看见华夏就受不了,其实并不是看见华夏就想起来因为他失去一个孩子,因为他再也无法生育,而是说,看见他就会想到自己有多糟糕。 泉源说:“华夏,你听我一句,我明白了。” 她说:“蓉蓉是害怕。她怕拖累你,也怕以后被日子琢磨着琢磨着你迟早要打退堂鼓。她是自卑。你想好。你能坚持到底吗?你能给她安全感吗?要是不行……你们就算在一起也一直这样子,好不了的。你不能让她放下心来,你们迟早还是要分。与其日后分还不如现在分。老实说,让她少点痛苦。” 华夏在电话那边几乎在咆哮。 “还想什么?我这辈子没有她就打光棍!她要是不信我我就去结扎!” 第一百三十九章 泉源开车去接了华夏,华夏抱着一大捧花坐在副驾上扭来扭去。 结扎这种事说出来就像是我要割蛋蛋做太监一样……理直气壮地说出来实在让人很尴尬。更何况听的人是女人,虽然是个喜欢女人的女人……但总之…… 华夏很不好意思。 泉源一无所觉。 说她不担心华蓉华夏之间的事情那是假的。 华蓉跟华夏最初分别是自己跟赫哲的好友,两个人是因为自己跟赫哲走在一起的。这么多年来两个人的恋情如何成长成熟她都看在眼里,就这么一对恩爱恋人突然闹到这种地步,就算不是朋友也会令人唏嘘。 更何况这两个人是泉源心底珍之重之的朋友,虽然出了一点差错,但泉源心底无疑还有他们一份位置。 泉源问:“你要去跟她说结扎的事情吗?我看她的情况,光送花恐怕是不愿意理你。” 华夏:“……” 泉源转头看他一眼:“怎么了?后悔了?刚才说的不当真?” 华夏道:“不是……” 泉源明白她意思了:“我不是男人,不明白你们想法。过去女人生完孩子都要扎环,跟结扎也没不一样,我怎么没看见上环的女人怎么样?你要是觉得生育能力事关尊严,那也怪不得蓉蓉对你放不了心。” 华夏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一是不好意思,二是男人对这个注重与生俱来,突然被人这么鄙夷地数落当然不太高兴。但他也明白泉源的意思,要是他的心里产生不平等的想法,他觉得自己为华蓉付出很多,这样的想法在以后的生活中一定会渐渐被放大,最后变得不可收拾。 毕竟两个人就算再相爱,生活也不可能没有一点摩擦。 真没有摩擦才要好好反思中间是不是有问题呢。 他道:“……我想好了,也不是随便说的。但是……” 泉源说:“我知道。我不赞成你冲动,你有那个心能够让华蓉感受到就行了。到时候她也不忍心你去。我没打听过结扎究竟是个什么手术,对身体有什么影响,但我也怕你做了后悔以后更糟糕。动了手术还能复原吗?” “……”那真不是割蛋蛋……也不是丧失性功能。华夏被泉源问得尴尬极了,久违地朝泉源求饶:“泉大人我错了,我不该犹豫,你快别问了。” 泉源笑:“想想怎么对华蓉好吧……对了,有些事情你们私底下说,在场有别人,你不要像在我面前这么莽撞,几个朋友还都未婚。”贺晨曦在那里,泉源心底总有种要保护未成年小孩子的感觉。 华夏囧。 “泉大人你考虑问题时都不把自己算进去吗?” “嗯?” 华夏摇头。 想想泉源这样只想别人不想自己的性格实在辛苦。华夏觉得自己之前是脑子进水才会怀疑华蓉同泉源关系不正常。就算两个人真的相爱,泉源也多半会觉得对不起别人完全不敢付出行动。 想一想泉源喜欢着贺晨曦,贺晨曦又是那么样的一个姑娘,泉源一定不会表白让她走上歪路。 真是曲折的情路,也不知泉源这样的人以后会找个什么样的女人。 华夏问:“等会去哪儿?都有谁?我认识吗?” 泉源说:“有个你可能不认识,要是不好意思我帮你约蓉蓉出来?” 那一定不行。 华夏想一定是自己出差这几天华蓉胡思乱想然后钻了牛角尖。华蓉的性格他是了解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不能请她只能求她。 所以华蓉既然已经把他拉黑,在叫她来见自己一定不可能——华夏说:“去吧,说不定人多点她还给我面子。” 泉源说:“在不在一起一时间她可能难改变心意,你们好好谈谈。也不要一味让着她。她有心结你自己肯定也有心结,都解决好才能长久在一起。” 华夏认真点头,说:“你要是觉得我还行,就帮我劝劝她。” 泉源说:“你们在一起这么久,我当然也希望你们好。” 华夏说:“我也不说谢谢了,泉姐,我之前做的浑事要你忘记不可能,以后你们看我表现。” 他说的这么认真煽情,泉源就知道他还是心里慌张,就说:“你不要紧张。蓉蓉自己也放不下你。她跟我说你们的事情的时候哭得厉害。” 华夏半天不说话,过了会儿嗓子哑哑地说:“是我混蛋。” 泉源看着他这个样子,反倒笑了:“你这个样子去,她一定心软。” 华夏眼睛红了,看着眼泪将涌不涌的。他爱华蓉,华蓉有一次不小心踢翻小脚趾甲盖,他就一直背着华蓉上下班。华蓉都给他弄得不好意思,快好那几天要自己走,他丁点儿不让。 他心疼她,他爱她。 爱曾经令他失去理智,也令他更加能够明白华蓉这时的痛苦。 有个新闻说有对夫妇新婚,妻子怀孕了,身体十分不舒服,丈夫既心疼她又紧张她,结果竟然自己也害了孕吐。这就是爱。 华夏说:“我以后一定对她好。” 泉源说:“你只要爱她,就能对她好。” 华夏点头。 “对了,”泉源把车停在医院停车场,对华夏说:“我们下午是约好去看刘云,你知道刘云吗?” 名字太熟了。 华夏道:“那个最美女交警?” 泉源说:“嗯。” 华夏有点局促了:“这什么?公司组织学习先进吗?” 泉源笑:“你可真能想。她是我女朋友。” “哦。”华夏抱着花下车,“泉姐你还认识超人吗?” “不认识,我有个这样的女朋友就觉得自己够超人了。” “确实都牛逼,大名人啊,人美又心好,我们公司单身狗都把她当梦中情人。你们怎么认识的?” 泉源说:“就是我们那片十字路*通岗里的。” 华夏说:“以后肯定不能继续站岗了,要不然那条路要堵死。她有男朋友没有?” 泉源说:“没有啊……我们在恋爱嘛。” “啊?!” ··· 华蓉跟贺晨曦比泉源早到二十来分钟。在毛绒小狗的帮助下,三个人很快打成一团气氛友好。 泉源敲门进来的时候那只会跑会跳会汪汪叫的机械小狗正在满地卖萌。刘云哈哈大笑:“不对啊,不真实啊,要设计它会拉粑粑才对嘛。” 贺晨曦认真说:“那每天要给它装粑粑的,感觉怪怪的。” 华蓉忍无可忍:“多可爱呢,你们两个别粑粑来粑粑去,做成吸尘器啊,每天扫完地肚子里脏东西在里面挤成一条再用内置染色剂染个色,还能根据健康状况选不同的颜色。健康黄食火黑的……” 贺晨曦把耳朵捂起来大叫:“不听了不听了不听了,蓉蓉姐你这个最恶心啊!” 刘云哈哈大笑:“那嘘嘘就是拖地板吗?咦老总?” 泉源:“……” 华夏:“……” 在华夏意识里刘云是个不顾个人安危勇救小朋友的美丽女英雄,加上电视网络各种媒体对她不遗余力的美化与宣传,刘云几乎要是个从不上厕所的神仙了……华蓉虽然有时候刁蛮任性但也是个娇滴滴的女王,贺晨曦更不用说…… 原来女人凑成一堆之后就原形毕露居然是这种样子! 华夏一边幻灭着一边毅然决然地掏出戒指举着花单膝跪下:“嫁给我。” 门口一群起哄群众。 “答应啊!” “ido啦!” “哇哇哇!” 一边嚷嚷一边还八卦。老病人告诉新来的病友说:“这里是谁知道吗?就是电视上那个刘云啦。” “真的哦?”被科普的忙探头看。 又有人说:“好姑娘哦,救人女交警你知道吧?好多人追求的。上次也有个小伙子拿了那么大一束花过来,送花的小伙子排队可以排到,你看哪边不是还摆着……” “那是橡皮花啦!” 橡皮花就是泉源买的仿真玫瑰。 说的人恨铁不成钢,但马上灵机一动转口风:“你看聪明吧,人太多,送这个橡皮花才放得久记得牢。” 边上人笑:“阿伯你别乱讲啦,我们怎么没看见。” 阿伯气鼓鼓:“哦,反正大家儿子孙子都没指望喽,你看求婚都求来了。” 地上跪的华夏内心哀嚎,几乎要哭了,他转头:“阿公你别捣乱啊,我不是给她求婚,我老婆是那个啊。” 围观的猪队友一片哄笑。 华夏看着华蓉脸色,一咬牙膝行过去握住华蓉的手:“女王陛下你原谅我啊!我爱你,嫁给我好不好!” 边上人齐声喊:“嫁嫁嫁。” 华蓉说:“你起来我们先谈谈。” 华夏就耍赖:“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你不答应我我不起来。” “答应啊姑娘!” “好小伙,爱老婆啊!同意嘛!” 华蓉说:“你别闹。” 华夏豁出去了:“你不嫁给我就去当公公!” 华蓉:“……” 泉源:“……” 围观病友:“……” 华蓉抓狂了:“你别闹啊!” 华夏闭着眼睛抬头喊:“好的我不闹,我跟你说真的啊!我去结扎我们领证好不好啊!有没有孩子我不介意,你不是喜欢高鼻梁蓝眼睛的小金毛吗,我们努力去领养一个啊!” 华蓉垂头没有说话。 华夏不敢睁开眼睛。 过了一会儿华夏感觉小水滴滴在手背上。 他站起来把华蓉抱在怀里:“我爱你啊,我们结婚好不好。” 华蓉埋头在他怀中哭泣:“好……” 华夏捧住她的面颊帮她擦眼泪:“我们不给它好事多磨的机会,我们现在就去领证好不好?” “好。” 第一百四十章 第一次结婚的华夏出门才记起来百度一下民政局周末上不上班。 华蓉觉得自己刚才在众目睽睽下哭出来实在太丢脸,现在就在就在闹别扭。 她横眉竖目瞪着华夏:“拉我来结婚也不先查好,到底有没有诚意?!” 华夏说:“冤枉啊女王大人,我是太激动,没有经验嘛,下次就好了。” 华蓉掐他:“你还跟谁下次?!” 华夏投降:“跟女王大人!每天都跟女王大人结婚!每天都新婚!每天都听女王大人的!” 华夏虽然平常也不至于笨嘴拙舌,但总的来说是个笑起来脸上带酒窝的羞涩青年,没想到一娶媳妇甜言蜜语就没羞没躁地停不下来了。 泉源开着车:“再秀把你们扔下去了啊。” 刘云也跟医生报备玩出来围观,在副驾上摁手机,马上泉源就收到短信。她瞪了刘云一眼,过了一会儿才翻开看。 刘云写:“我要跟老总结婚!每天晚上都拜堂!每天晚上都洞房花烛!每天晚上都啪啪啪啪!” 这根本不是甜言蜜语,这是性骚扰! 泉源手一抖把手机糊到了刘云脸上。 后座贺晨曦看过来。 刘云呲着大牙扭头冲她笑:“秀恩爱太讨厌啦,我借老总手机打游戏。” 贺晨曦说:“阿源手机里有什么游戏啊?计算器?” 刘云大笑:“美少女换装游戏啊,就是那种做任务换钱买很多衣服,然后就可以一件一件试,穿起来脱下去看效果,可好玩儿了。” 刘云语气太自然了,贺晨曦没听出来她言语中那些猥琐的调调。加上她自己也喜欢玩这种少女风十足的游戏,竟然跟刘云讨论换装讨论得不亦乐乎。 刘云:“……” 泉源在旁笑。 好在这片区的民政局并不远,下车时刘云蹭到泉源旁边假装要她扶,泉源问:“还胡扯吹牛吗?” 刘云说:“晨曦妹子好可爱,老总你是被她掰弯的吧?” 泉源瞪她。 刘云投降,小声说:“我发誓我一定不染指老总你的女神,老总你让我染指就行啦。” 泉源敲她一个爆栗。 这一天也不知道是什么好日子,排队领证的新人有好多。华夏在一边窥探学习经验,才发现原来□□是有给工作人员发喜糖的习惯的。贺晨曦忙跑出去给他们买了一大盒德芙回来,华夏华蓉已经在拍结婚证件照了……工作人员就笑:“这么匆忙哦,不行喽,没有红纸包我们不收喽。” 华夏只好扔下媳妇儿跑出去买红纸,再回来对方又要他必须亲手包不许别人帮忙。 华夏把丑丑的德芙喜糖包分出去的时候□□阿姨就笑。 华夏忙道:“放过啦,放过啦!” 阿姨道:“结婚嘛,好事多磨的喽,我们这边帮你磨掉,你们之后就顺当当喽。” 华夏感激得不行,领了证牵着华蓉的手出来:“还有这种习俗哦?” 华蓉瞪他:“是你两个酒窝太可爱,阿姨都要把你当做小孩子玩。” 华夏过去亲她一口:“只给女王大人玩。” 实在受不了这一对,泉源牵着刘云跟贺晨曦先走了。 晚上本来说是要请谢媒酒的。 实在算起来媒人就应该是泉源跟赫哲了。只是赫哲在国外还没回来。华夏打了个越洋电话过去报喜讯,跟赫哲那边对了对时间,就决定谢媒酒安排在年后。 泉源知道华夏华蓉两个人实际上应该是想好好谈谈。 日子不是靠一时感动就能过下去的。虽然领了证,成了夫妻,但有些事情还是要提早解决才好。这几天里两个人的心结和误会最好趁着这个时候都说通解开。 几个人就在这里分开了。 泉源送刘云回医院去,贺晨曦自己坐车回家。 泉源道:“我送完刘云再送你吧,省得坐车。” 刘云也在边上说:“你不去看看小狗啦。它见不到你可寂寞了。” 贺晨曦脸上就露出犹豫的神情:“你要好好陪它。” 刘云说:“我一定把每天都好好陪它!你不来跟它说再见吗?它要想你了。” 贺晨曦想了想:“不了,我先回家,下次带肉给它吃。”贺晨曦说完自己也愣了。她给刘云绕得忘记小狗是只玩具狗了。 刘云哈哈哈大笑。 贺晨曦跟泉源说:“我先走了,这里有地铁直接过去,很方便。” 贺晨曦是回父母家里,泉源往哪个方向确实不顺路,也就由她了。 送刘云去医院,腻歪了一会儿,泉源再去父亲家里跟家里人一起吃个晚饭,再回医院给刘云送饭继续腻歪,然后到□□点钟回父亲家里去休息。 途中华蓉打了个电话来,听声音是又哭过了。 泉源问:“彻底和好了吧?” 华蓉多的没说,只道:“我前几天接了个他妈妈的电话,说是无论如何不同意我们结婚,还说华夏这段时间不是出差是回家相亲去了。” 泉源愕然:“你们家这是演宅斗大戏呢。” 华蓉说:“华夏确实出差前回家了一趟……她妈也本来不喜欢我。我不肯跟他回家去要在这里工作,他妈又想他在那边找个姑娘。” 泉源道:“以后你怎么办?” 华蓉说:“都结婚了,我让他每年多拿点钱回去……真处在一起怕是不行了。” 华夏家里是农村的,总还是摆脱不了媳妇在家孝敬公婆长辈,生儿育女,丈夫在外面赚钱养家的想法。原本两个人是决定生了孩子之后通过孩子来改善跟家里的关系,现在想想是不太行了。 泉源也明白她。 正是因为她跟华夏总是得不到家里嘱咐,他们才拖了这么久没结婚,所以这次事情出来华蓉才会特别焦躁不安。 泉源说:“华夏什么态度?” 华蓉说:“现在是向着我,谁知道以后呢。” 泉源听她虽然这样说,但语气却不怎么担心,想必两个人一定已经彻底互相开解完了。泉源道:“恭喜你了。” 华蓉说:“谢谢你。” 泉源道:“我们之间还说什么呢。” 华蓉道:“要是重来一回,就算没有认识华夏,也一定要认识你。” 如果重来一回…… 泉源弯起嘴角。 如果重来一回,想要比任何人更早地遇见刘云。 睡前贺晨曦也给泉源来了个电话。 泉源问:“怎么了?今天看见蓉蓉结婚激动得睡不着了?” 贺晨曦在那边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 泉源道:“皇帝不急太监急。” 贺晨曦说:“蓉蓉姐好不容易开心我很高兴嘛。” 泉源知道贺晨曦就是这样看见朋友高兴的事情自己也会激动得不行,非得找个人分享一番不可的性格,于是就这么陪着她聊了一会儿。 贺晨曦一股脑说完,突然叫道:“阿源?” “嗯?” “你很喜欢你的小狗精吗?” “嗯。” “你们会吵架吗?” “好像还没有吵过。” “你跟小狗精在一起高兴吗?” 泉源说:“喜欢她当然高兴的。” “哦……”贺晨曦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久不说话。 泉源笑:“困了吧?上床没有?” 贺晨曦回答:“在被子里的。” 泉源说:“快睡吧,乖乖的。” 贺晨曦乖乖点头,乖乖说好。 泉源说:“晚安。” “晚安,”她想了想,“我也很高兴的。” 傻姑娘……会为别人的幸福高兴成这个样子。 泉源说:“不仅要高兴,还要幸福。” “嗯,”贺晨曦道:“不仅要高兴,还会幸福的。” ··· 新年是在一月末,到这个时候公司里才是真的无心工作了。像开元这样的公司工作时间是十分灵活的。这几天里大家迟到早退一点泉源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特别勤恳的就只有老刀。老刀的母亲估计也就是年后的事情了……他现在似乎已经认命,并不像之前那段时间那样阴郁焦躁。不过在工作的时候还是十分拼命。 泉源这边没有再提借钱给他的事情,不过总是把那些报酬不错的工作分到他头上去,有时候甚至还帮他完成一点。 小妖也回来上班了。 泉源在她回来之前就把她办公室搬了出来,她回来之后也没说什么。跟老刀的关系也没有闹僵,见面打招呼还是如常。 这样也就够了。 老刀究竟会不会后悔,小妖究竟是不是仍旧放不下这些都不重要……既然他们都做了自认为最好的选择,泉源也不会插手。 而且小妖的男友对小妖真的非常体贴,跟新婚燕尔的华氏夫妇简直要闪瞎开元里一群单身狗的狗眼。 两位男士每天殷勤地上下班接送,休息时间打电话嘘寒问暖,亲手准备爱心便当还隔三差五捧束花来…… 开元里面的小技术员们简直就要站在泉源面前举牌抗议申请烧情侣了。 就这样,新年到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就在除夕之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高架连环车祸的审判结果连同工程事故的审判结果在电视与网络上一起公布了。 由于伤亡率与现金损失在统计后都没有达到重大事故标准,所以这样一场多方关注的人间惨剧竟然只算得上一般事故,甚至还没有上次的高速连环追尾来得厉害。 作为陈氏的领头人,陈毓清也在新年到来之前匆忙地发布了新闻招待会。市里几位领导都列席,陈毓清表示会在责任范围内赔偿经济损失。其余的漂亮话自然也说了一大堆,离开会场之后,陈毓清露出疲态。 泉源等在外面,大伯也在。 旁边还有不少记者蠢蠢欲动想要挨过来采访,被父亲带来的秘书挡开,泉源护着父亲跟大伯离开了。 大伯边走边在一旁嘲笑自己的弟弟:“跟你讲不要逞强上去,要我去多少好哦,你看看你,背书差点背错,搞得满头都是汗,还是不是冬天哝。” 陈毓清不高兴地哼哼:“还不是写得弯弯拐拐,几句话的意思要搞得这样,直白一点不好哦?” 大伯恨铁不成钢:“直白一点人家嫌弃你没诚意,这样才好!” 泉源在旁抿着嘴忍笑。 父亲一副虚弱的样子倒不是新闻发布会太紧张,而是这几天突击背发言稿,又站在上面说了那么多话,有点疲惫。 说起来父亲在文字上确实不在行,又可能是年纪渐大的缘故,这样长段长段的发言就没有过去流利了,如果不是花时间背下来又练习多次,恐怕真的要磕磕绊绊地出差错,然后被抓住这点攻讦。 不过泉源也明白,父亲此时同大伯的互相打趣也不过是苦中作乐故作轻松而已,实际上陈氏的状况实在不好。 因为更大的风暴还未来袭。 高架事故的赔偿对于陈氏来说只是损伤一点元气,毕竟这样大的工程在当时有按照规定上过保险。倒是那位当时负责的项目经理没有被判重刑,竟然另有人自首入狱…… 泉源从父亲那里了解到,高架部分的工程并不是陈氏做的。而是由陈氏在中标之后,交手给当时的发标方硬塞过来的公司负责。自首的就是当时那公司里过来的工程师。那段高架桥彼时验收不合格,还是陈氏帮忙收拾收尾…… 按理说发标一方是没有权利插手中标方工程分配的,这种做法明显违反规定。不过十年前各种规矩还没有这样齐全严格,想必是陈氏同那头达成什么协议。因此陈氏也并不是什么过错都没有…… 总而言之,陈氏是做了替罪羊,可也不是全然冤枉。 上车后陈毓清突然感叹:“想来因果循环还是有道理。” 伯父应道:“可不是喽。当时他做的工程,如今将他家人折在里面。” 泉源听父亲同大伯说了一会儿,才明白当年那个偷工减料的工程负责人正是因为家人死在这场灾祸里所以才幡然悔悟去自首。 陈毓清冷哼一声:“只是这样一来就将当年的事情又拎出来,那些人想要光光靠扔出陈氏渡过难关是不行了。” 泉源道:“爸……” 陈毓清说:“你一直不肯回陈氏来,现在我倒觉得是你聪明,我也看清,多少年来我自欺欺人以为陈氏是座坚固大城,实际上根基早就烂透……我年轻时学了建筑,也有想要造出一座地标来的野心,但想想这么多年,这样的心情早就忘记了。” 泉源说:“还不至于到那个地步……” 大伯道:“不过是我们觉得吃力,不想再做了。你知道当时拍板投标高速工程的是谁?你大堂伯……不知你还有没有印象。” 泉源愕然,因为大堂伯早已过世,还是备受煎熬的癌症。 大伯道:“我们也老了……所以对这样那样报应的说法,心里总是不安。” 泉源想到父亲的几次婚姻,大伯至今没有子嗣……她不明白父亲跟大伯究竟做过什么……要说他们像新闻中那些无良企业家一样害死过工人或者真的像那个自首入狱的工程师般造成过这样的事故又并不可能……但擦边球一定打过不少吧。 泉源觉得,应该是父亲同大伯真的老了,觉得从前的在商业场上的争夺与竞争、意气风发同咄咄逼人都太令人疲惫。 陈毓清看着女儿,神情又柔和下来,道:“我们那个年代,女人要创业出头实在艰难,如今看你已经有自己的公司,实在了不起。” 大伯道也感慨:“环境实在好了不少。” 陈毓清道:“不是夸张,那时候蛋糕就只有那么大,想要吃一口就要杀进杀出……哪像现在,生意那样多,谁都可以做老板。像是你这样,虽然入了社会,比起陈瑜来成熟不少,可到了我们那时候也是要给吃得渣都不剩的。” 泉源点头。 陈毓清说:“总是害人之心不可有,放人之心不可无。” 泉源看了旁边的伯父一眼,然后再看看父亲,明白父亲说的就是自己被跟踪然后拍了照片暴露性向的事情了。做这些事的主谋是堂表兄弟中的一个,在从前泉源怎么能够想到呢? 她并不想要陈氏,他们却还对她紧追不放。 泉源道:“我懂。” 陈毓清笑着摇头:“你还是太嫩。当时我找猎头将你公司挖个遍,你也什么反应都没有。” 泉源赧然。 这倒是……只是开元毕竟根底浅,就算反应也反应不出什么来。她的这个行业就是吃资历,老实说跳槽率确实很高……只是突然间全公司都被挖一遍,显然是大事情了。 那时候泉源以为这是父亲为了逼她回陈氏使的手段,现在想想却可能是因为收到那些照片所以对自己的公司清查。 父亲是在保护自己。 泉源想到那之后不久是有个技术组长辞职不干,但父亲也没有说起他挖走人家的事。 陈毓清看她神情,欣慰点头:“反应是慢一点,还能想到也好。那个人偷偷把你公司里的信息卖到外面去。” 泉源有点愕然,那有什么好卖的呢? 他们做的程序大多数并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只是时间与人力的叠加。 陈毓清笑:“你不知道你们公司里加上你,还有那个叫宋城的男生,葛芸芸的女生都很抢手,你们带出来的徒弟也很好,你都没有考虑过为什么公司里好不容易带出几个人来去这么快?” 宋城是老刀,葛芸芸就是小妖。 泉源还真没有想过……她只觉得这行业都是这样的,老刀不也是被她挖过来?来去快只说明开元还不够好。 陈毓清道:“这些都是小事,每个地方都有。陈氏也不是风平浪静。这种小事有的要掐在苗头里,有的不用管它过段时间自己就平了,但是你也不能什么都不注意到。开元根基还浅,管起来也容易。好比你种花时,它还小,你也不用怎么管它它就抽芽长起来了。但你这时候不管它,它长是长起来了,以后却要歪歪蛐蛐病病殃殃。你既然要创业,自己就要明白。方圆规矩一开始就搞好。我还是那句话……你的公司里得你重用的都是你亲近信任的人,你们现在关系好,一起努力奋斗还没有什么,等到以后还是要出问题。别的不说,你看陈氏,大家都是叔伯兄弟,最后还不是搞成这样?” 泉源认真把父亲的话停在耳里。她知道这是父亲几十年的心得……然而这些道理实在简单,她自己以往也明白,可道理仍旧只是道理罢了。 陈毓清看她的样子,笑:“你经点事情自己就知道了,也不着急。你自己在外打拼,我也没有多管你指点你,最早还是抱着你碰了钉子总要回来的想法。我也想过,你那个公司要是散了,再回家来到我身边磨练几年,你才明白父母心是什么样子。你这样已经超出我对你的预期,总之比你弟弟是好多了。” 大伯在旁说:“你倒是搞得自己多用心良苦,还想梦梦公司不好,就是小心眼喽。你好好地当别人阿爸,像我这样从小带她到大,她难道会跟你不亲?你现在要讲父母心是晚喽,怎么讲都抢不过我重要了。” 泉源明白大伯是听父亲讲到曾经希望开元倒下自己回来,怕自己心里不高兴,所以来打圆场。 泉源觉得自己太不孝顺,否则父亲跟大伯在自己面前讲话为什么要这样小心翼翼? 可数年的空缺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填补的,只待以后慢慢修缮同家里的关系吧。 也不会很难。 像这样心平气和地听父亲教导,对于从来的泉源来说就是一件不会去想也想象不到的事情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陈氏对高架事故做出承责声明之后,引起网络上不少责骂。大多数网友都觉得事件处理得雷声大雨点小,纷纷猜测陈氏背后有人,所以死几个人居然都这样轻轻松松通过。他们哪里知道真正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并不是陈氏。 屋漏偏逢连夜雨,年初三开市的时候陈宅外围了一群债主来讨债,一问才知原来二堂叔家里的儿子,既是泉源的四堂哥欠了工程款。下面的承包商找不到人,便找到陈宅来要说法。 陈毓清是陈氏老总,这样的事情是无论如何推脱不掉的。他也不想推脱。年节时把来客拦在门外总不好,便讲人情进来喝茶。 来人也算理智,道:“陈氏一直信誉很好,我们也相信您,小陈先生说账上一时紧张请我们延迟几天结款,我们也同意了。过年给工人结的工资都是我们自己掏腰包。”他将工程结算单拿出来给陈毓清看,又道:“只是大家都不容易,我们去找小陈先生时发现他电话也不通了,就只好过来找你。” 四堂兄陈璟是分项负责人,找不到他便来找陈毓清也是有理有据的。 陈毓清叫了车把人载去公司,又招了人来查问这件事情。年里发生这样的事实在令人不快,泉源跟陈瑜都想跟去,陈毓清只叫一双儿女在家陪周如薇。 “我倒好,看你妈吓坏了,你就跟姐姐在家。” 陈瑜不高兴:“我也不是小孩了。爸你让我跟你一起去!” 说完他自己又蔫了,胆战心惊看着父亲。他知道父亲是为他好。 陈毓清却没有发脾气,反而破天荒揉揉儿子的头发:“你不是小孩子了,这个学期成绩也很好,所以我才把家里托付给你。公司是我的事情,就给我去解决。” 陈瑜乖乖听话了。 等父亲离开,他还站在门口。 泉源怕他想不通就去看他,之间他面红耳赤。 即使在这样的情状里,弟弟的样子也令泉源笑起来。她也揉揉弟弟的头发,问:“怎么了?” 陈瑜道:“爸以前都不会表扬我的,还摸我的头。” 真是小孩子…… 泉源道:“好了,进去吧。阿姨不舒服去卧室了,你去看看。” 陈瑜跟在姐姐后面走,突然说:“老爸这个样子我有点怕。” 泉源道:“瞎想什么。” 其实她也觉得太不正常,好像破罐子破摔……不过俗语说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就是这个样子吧。 只是陈氏好歹是从祖父手中传到父亲手上,父亲也兢兢业业奋斗了这样多年、几乎一生都奉献给陈氏,如今陈氏风雨飘摇,父亲心里一定不好受。 可他不表现出来,泉源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 两人走到继母房间门口,泉源本来不想进去,却被陈瑜拉进去。陈瑜把疑虑的神情藏起来,跑去卧室找母亲。 周如薇坐在梳妆台前,见儿子进来连忙抹眼泪,显然是在哭。 过年时有许多口忌,也不能哭,否则便不吉利。市里发展虽快,但这些旧习俗也传下来不少。陈瑜就道:“妈你一个人在这里种什么金豆呢,今天花市也开了,我们去买水仙,今年有红水仙跟黄水仙进来。” 周如薇本止住眼泪了,听儿子这样懂事,忍不住反而哭得厉害起来。 泉源忙去卫生间绞毛巾,再出来时听周如薇道:“平常有哪里对不起他们,一有事情就都撒手不管。墙倒众人推,外面多少人虎视眈眈,兄弟们不知道齐心协力也就算了,还要来拉后腿。陈氏最后竟然要毁在自己人手里!” 泉源将温热的毛巾递给继母:“事情也没有那么糟。” 她再看一眼继母梳妆台上的东西,见是一些账本同存款单据……她也就知道继母是在算账了。 边上白纸上一笔笔写下存款同衣服首饰变卖可得的价格。 泉源知道继母是在想办法帮父亲筹钱了。 周如薇看见泉源视线,有点不好意思,然而桌上东西都已经看见也就不藏了,她道:“也不知道给陈璟卷走多少。” 陈瑜看见母亲的样子有点心酸,但还是笑道:“老妈你私房钱自己藏好啦,公司里的事还要私房来补吗?” 周如薇摇头:“我之前听你爸爸跟大伯商量,要用中标的工程去抵债。真的这样来搞陈氏就没有了。” 陈瑜无所谓道:“没有就没有,妈,你要用自己的钱拿去补堂兄他们的窟窿吗?” 周如薇叹气:“他们对陈氏没感情,你爸爸有。我想帮他保住陈氏。” 陈瑜也不说话了。 周如薇说:“做工程做地产这一行,公司里流动资金也没有多少,都是从房子里工程里赚,钱也都是银行贷来的。那些人落井下石,如今好几笔贷款都要收回了……陈氏眨眼间就要破产。” 说实话陈瑜之前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就算泉源,她听说工程都有保险也就安心,没有想过陈氏会伤筋动骨甚至一蹶不振。 陈氏随做工程,但工程只是小头。更多是投标地块来建商业区同住宅区得利。这样的利润可以拿很久……如今说到要抵押陈氏名下的几个商厦同小区……情况是真的很糟糕了。 半天沉默后,陈瑜道:“妈你不要担心,爸也想得通的。姐做的软件行业,我学建筑但不喜欢管理……我们都继承不来陈氏。他晓得的。” 也只有这样想了。 陈毓清同大伯下午才回来。 周如薇虽然想知道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但看他们疲惫的样子也就没有问,只问晚上想吃什么,又问午饭吃过没有,在公司里有没有记得多喝茶水。陈毓清也知道自己妻子的意思,就一一耐心回答。等到饭后他将家里人都叫去书房。 继母周如薇毕竟还是心存侥幸,所以上午的时候儿子劝了劝也就止住哭了,但这时候看丈夫这样严肃叫家里人过去,就觉得事情不太好,眼圈又忍不住红了。 陈毓清让妻子坐自己旁边,握住她的手。 这是泉源难得看见的父亲同继母之间的亲密行为。 陈毓清道:“这几天辛苦你。” 周如薇哽咽着摇头。 陈毓清握紧妻子的手:“这么长久,你操心的事情也多,嫁给我实在辛苦。” 周如薇就控制不住哭泣起来了。 大伯在一边道:“说了好好谈话,你倒是先把如薇弄哭了。”大伯又道:“如薇,过年里伤心不好,你看孩子们还好好的,不要给孩子看笑话。” 陈瑜忙递了纸巾给母亲,又帮她拍背,周如薇才缓过来了。 泉源问:“堂兄这件事怎么样?” 周如薇止住哭泣听陈毓清回答。 陈毓清道:“亏空一大笔。也是我老了……如今精力不济,哪知道他们私底下做了这么多事。陈璟见最近公司多事,又怕我查账,便索性最后卷一笔跑走了。” 周如薇道:“多少钱?追不回来吗?” 陈毓清道:“两千多万的工程款,再加上从前断断续续,也有将近四千万的亏空。他移公司里的钱去投期货,也有赚回的还过本……只是他那个人……” 泉源就知道还是亏的多。 陈毓清说:“陈氏也就是这样一回事……我手上虽赚着最多股份,可也没办法完全管动他们。本想慢慢改……谁知遇见这种情况。” 周如薇脸色苍白:“最后竟然真的被自己人搞垮!”又问:“陈璟家里呢?他爸爸怎么说?怪不得拜年时陈璟没有出现!看他老婆身上穿金戴银,都是怎么来的钱!” 大伯道:“二堂弟一家找来过,他逃了十多天了,是家里给他掩饰,连妻女都没有带上。二堂弟……诶!” 大伯不再说,周如薇也不再问。上一代几个堂兄弟里要说关系最好的就是二堂弟家。他的为人周如薇也是明白的,老实木讷,只是太宠孩子。娶了妻子又太厉害,总是在蝇头小利上斤斤计较,并不让人喜欢。总之那一家子也是烂帐一团。 周如薇想丈夫恐怕是心软了。 她想的不错,上午二堂弟带着陈璟母亲当着众人的面就给陈毓清跪下了。 这个堂弟也实在老实可怜……陈毓清指望不上他,只说先把外面的事处理好,家里的账一家人关门再算。 陈毓清说:“资金链一断,又恰好是这样的时机,我看正月一出陈氏就要宣布破产。如薇,你把你那些钱都收好,千万不要汇到我账户来,知道没有?” 周如薇就知道自己的小动作丈夫都知道了。 “那陈氏呢?” 陈毓清笑:“我们辛辛苦苦赚钱还不是为了要给后人乘凉?我们几个创业的成功也享受过了,既然梦梦跟瑜宝不要它,那还管它做什么?” 周如薇仔细观察丈夫的神情,然后握牢他的手:“你不在乎我也不在乎,最重要是你身体要好。” 陈毓清道:“我们也不是多难熬。房子是债务前我便增给你的,婚前协议也订好……我们现在离婚,你自己的小金库也能保住。” 周如薇瞪他:“离婚做什么!钱大不了转出去!” 陈毓清笑:“是,保证不让你吃苦。” 第一百四十三章 陈氏瞬间倾倒,快速得令泉源也想不到。 父亲陈毓清还开玩笑,幸亏陈氏经营模式老旧,申请上市时没有通过,否则现在不知要还多少人倾家荡产。 这就是苦中作乐了。 新年这几天里刘云被叔叔叫去家里过年,三十前一天就同堂妹一起走了。刘云虽然舍不得,但毕竟这么多年里面会照顾她的家里人也只有叔叔一家,她不好拒绝。再加上她跟泉源在一起,给叔叔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生气,得先去卖卖乖,探探底。这么一来,新年就无论如何不能一起过了。 其实也才三天三夜没有见面,但两个人就互相想得不行。 虽然都在家人身边,却觉得有点寂寞了。 晚上的时候两个人开了网络视频聊天。 刘云缩在堂妹房间里,问:“老总你怎么了?这么憔悴?” 泉源就把陈氏的事情说了。 刘云错愕:“陈氏这样的庞然大物!”她一想又叹息:“不过也对……建筑行业就是泡沫行业,生得快破裂得也快。”她笑眯眯:“老总不难过,刘大律师养你啊。” 泉源瞪她:“还不是我发工资?” 两人已经商量好聘刘云去当公司法务部部长了。说是部长,其实是光杆司令一个,还兼职私人秘书。 刘云道:“卷款私逃这种事,虽然外债还是要陈氏负责,不过你们报案没有?至少可以争取一点时间。他家里的情况呢?公款私用的话,投资所得财产也是可以追回的。” 泉源摇头:“我爸爸不想追究。” 刘云表示无法理解。 泉源也解释不通。 这种为别人的错误买单的事情是有点古怪……可父亲的生活环境就是那样,虽然嘴上总是说祖父将创业所得平均分给家族里的人的做法不正确,可从小受祖父影响,父亲骨子里其实也是十分看重血脉亲情的。 这是一种大家长情怀。 他总是觉得这个家族里所有人都是他的责任。 刘云道:“老总家人果然也心地善良责任感爆棚啊~那别担心啦,你继母也说得对,身体最重要嘛。我看你老爹家里也布置得不怎么壕……说起来老总你养家也完全不是问题嘛。”她压低声音:“咳……那个……老总啊。” “嗯?” “要我教怎么转移财产不?” 泉源说:“不用……没什么必要。祖宅那边没影响。我父亲跟继母间有婚前协议,继母财产在也影响不到以后生活。” 刘云道:“那完全没必要担心了嘛。老总开心一点啦,来啦来啦亲亲~” 屏幕上顿时出现刘云被放大的嘟起的嘴唇,然后随着她靠近摄像头,视野整个变暗了,唯有耳机里传来她模模糊糊的声音:“老总老总亲到没有?” 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嘴唇……还是全部都是? 泉源也在手提电脑自带的摄像镜上亲了一下。 “好了。” 刘云满足地嘿嘿笑。 “复原了没有?充满格了没有?” 泉源点头。 这并不是敷衍或者夸张。 爱情就是有这样的力量,在体会到之前都会觉得是不可思议的。 无论遭遇了什么,有多少重压,在恋人面前,那一切都突然消失了。 只会察觉到世界有多么美好…… 似乎除了她以外失去什么都是没有关系的。 只要还有她在,一切都能回来。 泉源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刘云犹豫了一下:“我可能要回家一趟。” 泉源说:“家里人找你吗?你叔叔说什么了?” 刘云小时候就离家出走,家人也不管她。她靠着母亲存折上的存款,买煎包的刘阿姨一家照顾,还有就是小叔叔的接济过日子长到这么大。印象里刘云给泉源将自己的事情时她家里人没怎么出场过,也就是刘云性向暴露那年曾经来找刘云要过钱……倒是后来没有来落井下石。 刘云道:“那倒没有。不过你看我现在这么有名,他们怎么样也应该找来恶心恶心人吧,特别是我爸的那个女人,结果都没出现,多奇怪。” 刘云很少说话这么不客气,泉源知道她是讨厌她家人讨厌的不行。 泉源问:“我陪你去吧。家里的情况我爸爸也希望我出去几天,让我带上陈瑜。” 刘云笑:“陈小鱼太弱了啊,不让他锻炼锻炼吗?人生是最好的老师嘛。” 泉源说:“就是怕他锻炼。之前他急红眼一副要打要杀的样子,要是堂兄弟们来还不知道他怎么样呢。你也知道,这一堆人个个都有点问题。” “你父亲那边是真的要扛起来吗?” 泉源说:“不保陈氏了……大概也觉得没意思吧。我倒是觉得这样挺好,省得劳心费力。” 刘云说:“老总你安心搞科研就好,接手那么复杂的公司也心累。” 泉源笑:“我也是开公司的。” 刘云说:“我看了看你们公司结构,能搞到现在完全是你个人魅力爆棚好吗?一群小猫小狗,让刘大律师帮你好好整顿吧!” 泉源用手戳了一下摄像头:“好吧,那就拜托刘大律师了。” ··· 初五,泉总裁带着弟弟陈小狗去旅游。 陈小狗担心家里的老父老母,一路汪汪汪汪个不停,泉总裁实在受不了,就把他扔到后备箱去了。 说是去旅游其实也就两天一夜到市郊一个县城去逛一逛。 华夏为了向家里人表达自己飞卿不娶——实际上法律意义来说已经娶上了——的决心,这个年就没有回家过。两个人在家里玩儿了五天,打算蜜月旅行一下。又因为已经是老夫老妻了,所以决定带几个灯泡。 贺晨曦泉源是一定要去的,然后泉源带上了弟弟。 一伙人约了地点集合。 华蓉华夏打的来的,华蓉一下车,看着蹲在后备箱抠垫子的陈瑜乐。 “源源你这是把弟弟怎么了?” 泉源说:“思过呢,别理他。” 陈瑜说:“姐……我不想出去玩,你让我回家好不好?” 大学生了,像迷路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华蓉看着可怜,掏了掏口袋掏出一盒木糖醇来:“为什么不去玩?很好玩的,来,阿姨给你糖吃。” 陈瑜郁闷了:“木糖醇不是糖。” “噗。” 陈瑜扭着脖子看泉源:“姐,今天那些人来家,你让我回去好不好?” 泉源说:“爸让我带你出来,你听话。” 用力捶了下车子:“爸就是把我当小孩!” 泉源说:“你不是小孩子?公司的事你知道多少?还不如我多,你去了添乱。你再把人揍一顿揍出问题来怎么说?别的我不清楚,但几个叔叔堂兄平常疼你吗?还有几个小毛头,你再把别人爸爸打了,以后他们怎么跟你玩。” 陈瑜最近十分纠结痛苦,并不仅仅因为陈氏腹背受敌,其实更多的还是因为平常这些对他很好叔伯兄弟们背地里居然做这样的事情。他没有办法接受这种变故,因此就格外愤怒。 泉源也没法评价他们对陈瑜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陈瑜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但另外一方面,陈瑜本来是正经的继承人,可他无心继承公司……也许是因此别人才会对他格外喜爱。 说得阴谋论一点,也许人家是盼望这种感情投资能够换来更大利益呢? 但毕竟是一家人……若说什么感情都没有也不会。 总之泉源什么都没有对陈瑜说。 陈瑜还是一直当个大男孩好。他想要做了不起的建筑设计师……他的世界就可以纯粹一些没有必要太复杂。陈瑜不该愤怒与仇恨,等到这些事情处理完毕之后,他应该快快乐乐地继续他的生活。 更何况姑母堂叔还有堂哥们虽然各打各的小算盘,然而也并不是每一个都像堂兄陈璟那样给陈氏捅个大窟窿然后自己跑路。虽然现在还是各有各的算计,但至少还愿意齐心合力地想想解决办法……也正是因为这样,父亲陈毓清还愿意当这个大家长。 因此,像陈瑜这样是非黑白分得太清楚的大男孩是不应该留在那里的。 俗话说万事留一线,事后好相见……陈瑜正在气头上,难免冲动做些不可挽回的事情。 按照泉源对弟弟的了解,到时候后悔的还是他自己。 陈瑜说:“这不是玩不玩的事情!” 泉源说:“好了,你听话。你回去我以后就不理你,你看着办。” “……”陈瑜拿这句话没辙。 泉源是真的不理他过。还好几年呢。陈瑜知道自己姐姐脾气倔……再加上姐弟两个最近关系才和缓,他觉得还没有太亲密,真怕自己让姐姐不顺心姐姐就真的狠下心来不理他。 陈瑜说:“用这个要挟我姐你幼稚不幼稚……” 华蓉看他又气又委屈的小样子,实在忍不了哈哈大笑起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要去玩儿的地方距城里大概四个小时,是个有山有水还有人文景观的好地方。有华夏在当然不能让泉源开车,泉源就跟弟弟陈瑜还有贺晨曦三个人在后座做成一排。本来是要按照泉源中间小男孩小女孩两边这么坐的,华蓉转头说:“你看你弟弟小嘴嘟的,小心一会儿跳车跑啊。” 陈瑜:“……” 泉源道:“大家出来玩,你也开心点。” 陈瑜的身体四肢都已经屈服了,精神上却还想要挣扎一下,不由自主就鼓脸:“我尽量……” 华蓉大笑。华夏一边宠溺得看着她。媳妇儿恶作剧也这么美……华夏眼里已经没有别人了。 倒是贺晨曦很认真地说:“那陈瑜坐中间吧,中间比较安全。” 陈瑜:“……” 陈瑜:“小希姐你别跟她们一起耍我玩啊!” 贺晨曦是非常认真在考虑这件事情的,她一脸无辜地看着陈瑜。陈瑜又没话说了。 贺晨曦看着泉源:“啊!那我坐中间吧。”在贺晨曦看来理想状态是泉源坐中间自己跟陈瑜坐两边,这样陈瑜挨着姐姐也不会很尴尬,但想想又怕陈瑜跟自己姐姐闹别扭不想坐一起,所以才这样提议。 “就让陈瑜坐中间。”泉源敲陈瑜毛栗:“好好坐中间,中间不舒服,你这么大了还不懂体贴?” 陈瑜脸更鼓了。 贺晨曦哦了一声。 看了看泉源。 不坐在一起啊…… 她抿了抿嘴唇,觉得有点委屈,又告诉自己这种委屈是不对的。 然后,就这么过了三个多小时,车上几个人互相聊聊天,时间倒是也不觉得漫长。甚至因为媳妇在身边,开车的华夏都没觉得累。只有陈瑜一句话没说,做得端端正正,好像在军训练坐姿。 泉源道:“歇会儿啊小同志,累不累啊,首长叫你喝口水吃点牛肉干。” 如果是往常,听见牛肉干陈小狗就要开始哈哈哈哈大喘气了,但今天他正襟危坐:“我不吃。” 泉源揉他头发:“真的生气了啊?” “我不生气。” 陈瑜生气了。 其实一开始也没有那么生气,但小孩子都是那样,有什么不如意了,除开那些撒泼打滚的熊孩子类型,比较乖一点的就会特别善解人意地跟家长说我没关系。家长一旦真觉得他没关系把他放一边儿了,他自己坐着坐着就越坐越不对劲儿,越坐越不对劲儿,然后突然就炸了! 这种时候很有可能他自己都忘记之前为什么生闷气了……可心里就是不开心。 陈瑜从小就是这种小孩子。 总是乖乖地自己一个待着就突然哇得哭起来怎么劝都劝不住。 现在虽然长大了,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动不动就掉金豆子,可脾气还是基本上没变。 他本来是想依照姐姐的意愿不回家也没有什么关系。父亲的顾虑也是对的,他自己确实太冲动。可是觉得乖乖听话又不太好,太没面子了,所以就决定不跟姐姐说话…… 然后就真的生气了。 泉源笑:“喝一口?牛肉是阿姨特别要我带给的。” 陈瑜想到自己老妈也巴不得把自己赶来跟姐姐旅游,更加气闷:“不爱吃不爱吃,不要。” 泉源:“……” 贺晨曦看着陈瑜有点焦急又有点想笑。 华蓉在前面说:“总管啊,哀家坐得有点累,停下来歇歇。” 华夏马上靠边停车:“女王大人边上有快小山坡我们去逛逛。” 于是一车人很有眼色地都下车了。 泉源对弟弟陈瑜说:“走,我们也逛逛。” 陈瑜说:“我不逛。” 泉源说:“别闹了,那我们谈谈?” 陈瑜乖乖跟着姐姐下车。往小山包另外一边走。山包上有那么几株桃树已经开花了,景致还不错。 现在已经二月份出头了。 这一年过年晚,虽然还在春节里,但天气却十分暖和。 南方二月头,像这样天气好的时候有十来度的气温。泉源从车上下来,心情不错。虽然是要开到弟弟,却在想什么时候把刘云接来踏春。 陈瑜跟在她后面,道:“姐你就不担心家里?” 泉源不是不担心家里。 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那些亲戚是些什么嘴脸泉源比陈瑜感受得更清楚。 这时候虽然还算有良心不像外人一样落井下石,但也绝对不可能坐在一次讨论你好我好的方案。 该蝇营狗苟斤斤计较的时候仍旧一点都不会少。吵吵嚷嚷扯来扯去,光想想就要让人厌烦得精疲力尽。 泉源就算不担心老父,也要担心被迫清闲多年的大伯会不会给那群亲戚气坏。 而且最近心情不好的继母泉源也挺担心的。 一个月前还是风韵犹存的美妇,几天下来就憔悴得像是老了二十岁,就别说陈瑜了,泉源看着都有点心疼。 但担心也没用。 不如老老实实听话至少让父亲放心一点。 不能说家长的决定永远都是对的,但很多时候他们考虑就是要比子女周到。 反正这种时候泉源不该出现……否则开元都可能赔进去。开元最初的资金哪里来的?父亲陈毓清给了不少,虽然是作为抚养费给的泉源,可架不住别人来说事。 泉源对一路发脾气不说话的陈瑜说:“你想自己回去还是我陪你回去?” 陈瑜以为姐姐松口了,可还是不高兴。 这么简单就松口干嘛刚才不让我回去? 而且还要问到底要不要陪我回去。 当然要陪我回去啊! 啊不对…… 当然要一起回去的嘛! 陈瑜想了想觉得更加生气了,但是又不敢真的对姐姐发火,就气哼哼地说:“不用,我自己找公车回去就行。” 泉源绕着桃树转了一圈儿,找了一根开的挺好也有花苞的侧枝准备给贺晨曦折下来带回去。 也就一小段,又是本来就该修掉的花枝,折下来也没关系。 她知道贺晨曦看见了这些花肯定想要,又要左顾虑右顾虑最后肯定不摘……心底说不定还想着折下来桃树会疼的…… 泉源想着这个就宠爱地笑一笑。 她虽然有刘云了,可宠着贺晨曦的习惯却改不了。 现在想一想,她待贺晨曦果然就像是待妹妹或者女儿一样。 陈瑜看姐姐居然开始摘花儿了,就觉得更加不高兴。 姐姐太不关心他了么!还不如花重要。 正聊着呢,不理人自己折花去了。 可同时陈瑜又忍不住去关注姐姐折花。 有种新世界大门打开的感觉……我姐也会做这种事啊。 还是挺可爱很少女的嘛。 陈瑜这么想着又有点欣慰。 就这么别别扭扭地,他蹭过去对泉源说:“姐我帮你折。” 泉源自己折下来完全没问题。说实话她还怕弟弟笨手笨脚弄坏了。可她想起来刘云特别嘱咐她说同意别人帮忙也是拉近关系的一种方法,所以她还是同意了,说:“小心点,别把花弄下来。” 陈瑜不知道泉源是要把花给贺晨曦的,只觉得这种格外珍惜花朵的情绪跟普通女孩也没什么不同,于是心底就升起来一种温柔的情绪——就跟他姐姐泉源想到贺晨曦时的那种情绪一样。 陈瑜总觉得自己以后要是有个女儿,一定也会很像这种感觉吧…… 不对! 摘完花递给姐姐的陈瑜猛地醒悟——我又不是真的来春游的,我在生气!在!生!气! 他马上又板起脸:“那我走了,姐你们好好玩。” 泉源特别想笑,但是又怕弟弟奓毛,于是也板着脸:“你要到哪里坐车?” “前面有几个村子我去搭公交再看怎么转,要不用软件叫个出租。” 泉源说:“我送你吧,开车去。让蓉蓉他们附近先逛逛,反正也快到了,到时候转公交去吧。” 陈瑜有点不确定地问说:“姐你送我回家?” 泉源说:“要不然呢?” 陈瑜马上不生气了。可真别扭,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那多麻烦。” 泉源拿着花枝:“你都回去了,我怎么能不回去?到时候阿姨爸爸说我没看好你也就算了……几个姑母堂叔一直看不上我,大过年地又要再念念我不是陈家人,我是白眼狼,我不知好歹……我是听不到,但也难受。我还怕大伯跟他们吵起来呢。”她说:“还有你……要是再一冲动冲上去揍你,我是感动好还是嫌你捣乱好?家里本来就够乱了,我还是不要添麻烦。” 陈瑜:“……” 陈瑜不是个笨蛋,他听出来姐姐说的是反话了。 可姐姐没说错。 要是自己回去姐姐没回去,姑母第一个就要说私生女就是没良心。 他想想就觉得火气上头。 亲生的是有良心了,陈璟堂哥怎么还卷着钱扔下一堆烂摊子跑了呢? 泉源看了他一眼,差不多就明白他想什么了。 像陈瑜这样仿佛偶尔还要发一发青春症的小朋友们就是有这样的通病,你哄着他为他好他说什么都不肯听;你示一下弱谴责一下他无情无耻无理取闹,他英雄情结马上爆发了…… 陈瑜吭吭吱吱…… 泉源说:“但我跟你回去你要跟我保证不要冲动,可以吗?爸爸阿伯跟你妈妈已经很累了,你要是发起火跟别人大吵大闹,他们这样年纪了,心脏都要受不了。” 陈瑜点头。 泉源说:“记住了?” 陈瑜说:“要不……” 泉源打断他,揉他头:“我也玩不下去,不是怕爸他们担心才出来的吗。我也放心不下想回去看看。走吧,做事不要瞻前顾后的,有男子汉气概一点。你上次帮小希打架,多帅气呢?走,我跟华蓉说一声。” 陈瑜点头,想说我也能帮姐打架,但又觉得这样讲不太对。 泉源好像感应到他的想法,又严肃地说:“说定了没有?回家以后不添乱,不吵架,不打架,有什么恩怨你等爸爸不在场再私下里跟堂哥他们解决。姑母小叔他们……你毕竟是晚辈,还是不要去,行不行?” 陈瑜说:“我也不会那么不懂事……” 泉源叹口气:“行了,我是怕我自己……你回去我不回去,他们要说我没良心,我回去他们又要讲我这种时候还想回来分家产。我脾气大,我是怕自己忍不住。……你看着我点儿。” 陈瑜走了几步终于回过味儿来了。 “姐……” “嗯?”泉源看着她笑得特别宽厚温柔:“快走,一会儿迟了。” 陈瑜说:“……我不回去了。” 陈瑜给自己姐姐的劝人方式跪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晚上住的是一个古镇景点里面的民宿。贺晨曦以前来玩的时候住过,老板娘还记得她,两个人见面阿姨小贺地亲热得不行,非要免她的住宿费。华蓉就带着华夏跟陈小鱼在边上膜拜贺晨曦的个人魅力。 泉源已经对贺晨曦的人见人爱习惯了,抽空坐到外面邻水的阳台上给刘云打电话。 刘云过了会儿才接起来。 泉源问:“做什么呢?” “老总么么哒。” “么么哒。” 刘云说:“玩得开心吗?” “溜小狗,挺开心的。” 刘云有点心不在焉的,没有反应过来:“哦,你们出门还带狗了?什么品种的?” “田园两脚无毛犬。” 陈瑜刚要蹭过来坐坐:“……” 泉源跟他招手:“过来跟云姐打招呼吗?” 陈瑜接电话:“云姐。” 刘云说:“陈小鱼,你们玩不带我。” 陈瑜说:“我也不想玩。” 刘云说:“好好陪陪你姐姐。你知道你姐姐那么大个人多少斤吗?才九十多点儿!好好陪她,逗她乐,别让她心里塞那么多事儿。你知道她们这种闷骚特别讨厌的,每天想想想想想脑袋都要想爆了。用你的快乐感染她!开导她!让她体会到世界的美好知道吗?我最近回家没空啦,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等我回去要看见我媳妇儿重了起码两公斤知道吗?要不然以后不跟你玩了。” 动不动都是不跟你玩不理你的。 真幼稚! 陈瑜鼓脸不开心了:“我姐才不闷骚。她都直接说我是中华田园犬了。” “田园两足无毛犬。” 泉源微笑着在一边给他做口型。 陈瑜说:“我姐说你是她媳妇儿。” 刘云说:“好的老总!是的老总!老总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老总说什么都不会有错!我是媳妇儿!老公么么哒~” 陈瑜:“……” 他把手机塞到姐姐耳朵边上:“你媳妇儿跟你么么哒呢老公。” 这都是什么烂七八糟的关系。泉源把手机塞回弟弟手上:“你们聊会儿,我去付钱。”她揉揉弟弟的头发:“你问问刘云家里的事情,她是律师懂的多。咱们出来是为了让爸妈放心,你要是不安心也做点儿什么。凡事多做几手准备,到时候也不会乱七八糟。” 陈瑜抬着头:“姐……” 泉源说:“高兴点儿。你愁眉苦脸的,爸爸阿姨看见也要难过。” 陈瑜点头。 泉源道:“别聊太久,外面冷。” 白天气温高的时候是有十来度,但晚上坐在水边儿还是冷。泉源想了想解下搭衣服用的围巾套在弟弟脖子上。这还是贺晨曦送的新年礼物,华蓉脖子上也一条。 她又揉了揉弟弟的头发:“有什么不开心就跟刘云告状,好好叫嫂子开导你。” 这么一搞,陈瑜真是又感动又想呲牙,她最终对着姐姐背影汪了一声,然后对刘云说:“我给我姐送条狗吧?她好像挺喜欢的,养个宠物也能放松心情。” 刘云在电话那边大喊:“她有狗了!” 泉源就这么把陈瑜交给刘云去开解了。教育就是要这样给一棒塞个甜枣再给一棒塞个甜枣。刘云说泉源公司的管理松懈混乱……那也没办法,公司小人力不足,泉源又不是学管理的,华蓉更加是中文专业毕业有教师资格证的人民教师出生……所以开元的管理总是有一种浓郁的在学生身上不太好实验的素质教育的味道。 泉源能够凭借自己清晰的逻辑思维把开元上下撸顺就已经很行了,所以她管理开元还真靠的就是个人魅力没错。 就是这种……给个棒子再塞个枣的……看似温柔但绝对不要惹的大姐形象。 所以她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除开编程那一部分,剩余的全部都要便宜陈瑜了。 她得保证弟弟继续保持着建筑艺术家的浪漫情怀与此同时还要让他明白这个世界的是非黑白以及灰……这个事情有点难搞。 泉源想了想,一拍手。 不用麻烦了,这样神奇的人物身边就有一个,刘云啊! 所以泉源离开的时候特别放心。 她非常确信等陈瑜跟刘云聊完之后心底那些小疑虑小阴霾就能散尽,又是一个蠢萌蠢萌的好青年了。 想一想……这一定是他们的种族优势吧。 反正小狗精这种生物,跟人类肯定是不一样的。 晚上的房间安排是这样的:泉源、华蓉、贺晨曦;华夏、陈瑜。 泉源看见安排的时候对华蓉挑眉毛:“不是你们新婚旅游吗?” 华蓉说:“孩子都有过一个了,蜜月套房根本没什么意思。就让华夏跟小鱼儿交流交流感情吧,我看小孩儿一路上不太开心。” 华夏除开为爱疯狂的时候其实也是个特别正直爽朗的好青年,泉源就明白了。华蓉是怕陈瑜晚上自己一个人一个房间想着想着又想拐了,所以才跟华夏分开睡,让华夏帮忙照顾一下陈瑜。 泉源说:“交流什么感情,我弟弟很纯情的啊?” 华蓉说:“教教她怎么追妹子。谈谈大学里的青春学妹妖娆学姐……男生寝室凑堆还能干嘛。” 泉源就笑着揉华蓉头。 华容给她拍开:“最近老揉人头发,摸小狗啊?” 泉源说:“作者养了个猫嘛就爱摸头。” 华蓉:“??” 泉源说:“没什么,倒是你……”她想着刚才华蓉若无其事地拿怀过一个孩子的事情开玩笑,就含蓄问:“身体怎么样?” 华蓉说:“就那样……又找了几个医院看看,说是概率小,但也不能说完全不可能。等过完年,那边先给我恢复底子的方案到时候取个卵子做试管,然后还要在肚子里装个东西换零件儿……” 泉源笑:“放心吧,医院说概率小那起码也百分之五十以上了。” 华蓉说:“就是方案有点受罪……想想生孩子哪有不受罪的,也就那样吧。” 泉源说:“以后我帮你管他,他不孝顺就揍他。” 华蓉乐:“你先好好管教弟弟吧。” 过了一会儿跟老板娘聊得热火朝天的贺晨曦以及去付钱和运行李的华夏都回来了,几个人出去点特色菜吃,坐下来觉得丢了个人。泉源想了想,回民宿阳台去接弟弟。 陈瑜果然已经被刘云成功洗脑,一脸开怀,泉源来了还不舍得挂电话,蹭着两个人的情侣号时间使劲用。泉源在他旁边一边带路一边还要防备他聊high了走着走着撞墙上,就听他说:“医生这么凶?” 泉源一边听着他讲电话呢,就问:“什么医生?” 陈瑜说:“云姐在医院啦。” 那还得了!怎么回事就去医院了?泉源顿时咯噔了一下,刘云说是要回家。她弟弟跟爸爸当年可是拿着斧头劈过别人家门的无赖,难道把刘云伤着了?她也没想怎么刘云伤着了弟弟陈瑜还能一脸高兴地说着说那,抢过手机就问:“刘云?” “老总?”刘云那边似乎很忙,这边跟泉源说了一句,就又转头跟边上人讲话。大概是回老家的缘故,讲的都是方言。 刘云老家跟泉源老家说起来离得也不算太远,只是这一片向来有十里不同天百里不同言的说法,所以泉源也听不太懂刘云在说什么。只觉得哇啦哇啦一堆,勉强听出来对方是催刘云赶紧怎么怎么地…… 刘云说了声知道了,明天就来。这个泉源倒是听懂了。 过了会儿刘云对着手机:“喂喂?老总还在吗?” 泉源开门见山:“在医院?” 刘云说:“嗯。”也不等泉源问怎么了,就说:“我糟心的堂妹感冒了,我跟着叔叔把她捆来医院打针。这么大人嚎一路了,说怕疼。” 泉源说:“有你这么抹黑堂妹的?” 边上响起来另外一个声音:“对的喽姐,你看泉小姐都说你哦。我小时候的事情你也要挖出来讲一讲。我现在……今天打针哪有哭?” 刘云笑:“还不是不肯自己来要我陪?” 泉源这下相信刘云确实是陪堂妹来的了。 她电话里问了个堂妹好,要她注意身体。堂妹受宠若惊,忙道:“嫂子好。”然后大概是在刘云暗示下讲:“我会照顾好我姐的你不要担心。我姐来医院是陪我不是她生病了,真的嫂子我没说谎。” 刘云老对泉源说自己堂妹傻乎乎的,泉源一听确实……一紧张说话就像小学生汇报一样。 刘云的大笑声从那边传过来。 泉源忍着笑:“我知道了,你们都注意身体。我信你。” 刘晓晓道:“谢谢嫂子。” 刘云说:“滚滚滚给我接。”她接起来:“老公~~~想不想我~~~” 简直余音绕梁。 泉源说:“别贫了,吃饭没有?” 刘云说:“老总吃没?” 泉源说:“正要去吃。” 刘云说:“我们也正要去。弟弟呢?” 泉源说:“挺开心的。你跟他聊冷落你妹。” 刘云说:“小智障一个玩儿高兴得很。”然后又说:“老总我的蚂蚁箱呢?陈小鱼都收到了怎么我没有?” 泉源说:“这么贪心啊?给个手机还不够?”泉源过年买了情侣机绑定情侣号两人一人一个。 刘云说:“说好的蚂蚁箱,老总说话不算数。” 泉源说:“我帮你养在家里了。来不来同居?不来不给了。” 刘云在那边一噎,然后嗷呜地嚎了一嗓子。 “去去去去去去去!” 泉源笑:“不聊了,快去吃饭,我爱你。” 刘云在电话上啵一下:“我也爱你,等我回来。” “嗯。” 第一百四十六章 泉源她们来旅游的地方卖点就是古镇,民宿里面为了应景,客房摆的都是雕花拔步床。 泉源华蓉贺晨曦三人一间,房间里就摆了两张床。 几个人晚上逛了一会儿夜市看看灯,回来又玩了一会儿,分床的时候贺晨曦自然而然就坐在泉源那边的床上了。 泉源都顿了顿。 以往不论是出来玩还是怎么样,贺晨曦都是跟泉源住在一个房间,要是床不够,两个人也是住在一起的。 贺晨曦跟泉源黏在一起已经成了习惯,泉源更加不用说……就算刘云在,她也会下意识先去照顾贺晨曦。 她对贺晨曦的感情仍旧是很难解释得通的。这重感情与她对刘云的爱情并不矛盾。泉源因此也仔细反思过……可她察觉自己并没有对贺晨曦产生对刘云那样强烈炽热的*…… 是将她看做珍宝,珍重她呵护她。 这种感情并不是爱或者喜欢能够解释的。 她将自己对贺晨曦的想法都向刘云一五一十地招待过,刘云只是对她嘿嘿笑,告诉她:不瞒你说,我从来没有因为晨曦妹子产生过危机感。 泉源想大概就是这样吧。 如今自己对贺晨曦的这种爱……是跟爱情并不同的爱。 像是爱自己的眼珠或者是一个小女儿。 她也就坦然了。 只是虽然这样坦然,还是觉得自己再跟贺晨曦同床共枕并不太好。 以前的事情放到一边。以后自己是要把“小狗精”介绍给贺晨曦知道向贺晨曦出柜的。到时候贺晨曦想到自己已经跟女人谈起恋爱还跟她一起睡会不会尴尬呢?自己有了女朋友还同从前暗恋过的对象睡在一起也觉得不太好。 华蓉看着泉源那边,心有灵犀地一笑,拉着贺晨曦跟自己睡。 “好久没跟晨曦美人一个被子聊天了,过来过来。” 她也是想到了这样一点。她虽然并不介意泉源喜欢女人的事,也不介意跟泉源睡一起,因为她想在泉源眼里人类大概是有三种性别的。一种男人,一种同性别女人,还有一种是她爱的女人。华蓉明白自己是第二种,可贺晨曦原本却是第三种…… 她猛然觉得自己跑来说三人同住有点马大哈,赶忙补救。 好在两个人合租之前,华蓉在贺晨曦那边借住时就跟贺晨曦一个床睡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华蓉失恋,泉源自己又因为跟刘云处在半明半暗的关系所以没有太关照到她……而且华蓉也故意躲着泉源。因此,她跟贺晨曦的友情就迅速增长起来。贺晨曦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又因为自己也受过失恋的苦,就格外照顾她。两个人一张床一个被子住了好多天,简直无话不谈。因此华蓉说这些话也不算太突兀,贺晨曦乖乖又抱着自己枕头过去了。 在她看来现在华蓉华夏结婚了,华蓉从租屋里搬出去,心底觉得对不起自己这个革命好伙伴,所以才处处拉着她想要补偿……这是当然的。 可是…… 贺晨曦躺倒被子里又看了看泉源。 觉得有点难过失落。 这种感觉已经有好几次了。 在泉源家聚餐,泉源送自己回家说出她有个十分喜欢的人的那个夜晚;住在泉源家时,泉源说自己感冒了第一次没有跟她住一起的那个夜晚;熬夜帮泉源煮粥的那个夜晚…… 这些情绪来得太古怪了。 贺晨曦想:一定是因为阿源以前太宠她,使得她竟然不能忍受阿源的视线从身上挪开一点点。 可这样是不对的。 她自己是个成年人了,泉源是个温柔的好朋友,可是不能一辈子像照顾小孩子一样照顾她呀。 几个月来贺晨曦要求自己成长起来坚强起来,遇到事情也不再处处到泉源那里寻求安慰,而是想象着“阿源会怎么做呢”来自己解决。她想快点长大然后来照顾泉源,可是她又发现泉源好像也不需要她照顾了。 因为阿源找到喜欢的人了啊…… 找到了最亲密的那个人,以后阿源的事情就都会由那个人去承担了。 就好像自己像发了疯一样喜欢季稷的时候,有什么苦恼也都是向季稷倾诉,而不再去找泉源一样。 贺晨曦想到季稷那个时候的事情就觉得十分烦躁,再想到自己居然因为季稷而跟泉源变得没有那么亲密就开始讨厌自己……又想到,以后泉源也要像从前她忽视泉源一样忽视自己了…… 贺晨曦觉得十分十分难过。 可是为什么呢? 这是不对的啊! 泉源是她的好朋友,却不应该把所有精力放在她身上。 她怎么能够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呢? 贺晨曦觉得自己十分自私,十分可恨。 明明……阿源恋爱了,应该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才对。 最近贺晨曦总是在想这样的事情。 总是在想,想得有点走火入魔,但就是停不下来。 再然后……那一天,她跟华蓉一起去医院里探望了刘云。 她以前就见过刘云,是在泉源的车子上。她记得很清楚,那天下雨,阿源买了煎包回来,后面有个女交警一路跑着在追车,追上以后露出爽朗的笑脸对泉源说果然是你我没看错。泉源就让她上车送她去单位了。 再后来听说泉源生病发烧晕在外面时就是被这个女交警救去医院的……贺晨曦对她的感觉就非常非常好。 觉得她是个好人,性格爽朗可爱,更加感激她帮了泉源。 所以那一天她去医院探病,心里是十分高兴的。 贺晨曦总是想泉源喜欢的朋友就是自己喜欢的朋友。她知道泉源每天都要去医院照顾刘云,甚至想自己也应该每天来照顾刘云……因为…… 她也说不好是为什么。 因为她跟泉源是一边的,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所以泉源的事情就是她的事情。是这样的吧? 可是见到刘云之后她突然又疑惑起来了。 不,确切地说,是在看见刘云与泉源的相处之后她又疑惑起来了。 她以为自己跟泉源是一边的,其实不是。 刘云跟泉源才是一边的。 并不是因为她跟泉源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所以泉源喜欢的朋友才要介绍给她要她也喜欢……更加像是刘云跟泉源才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所以泉源把自己介绍给刘云希望刘云也能喜欢自己。 贺晨曦有点惊慌失措。 没有别的词语可以形容她当时的心情…… 就是惊慌失措。 她发现自己原来不是特别的那一个。 因为刘云跟泉源才更默契,她们的眼神动作与话语看起来都没有别人能够插足。 因为刘云更厉害更成熟所以可以站在阿源身边,自己软弱没用所以只能受阿源保护吗? 贺晨曦觉得好难过。 我也想那样。 也想想那个样子让阿源信任与依靠。 也想像那个样子的…… 在见到刘云以后,贺晨曦才觉得自己看见了真正的泉源。 并不仅仅是她知道的温柔与幽默。 是自信,耀眼,强大……仿佛天空或者海洋一样。 跟刘云在一起的时候,泉源才会展现出完全的自己。 那之后华蓉跟华夏去民政局,贺晨曦自告奋勇跑去买糖果,其实是慌张跑开。她看着刘云靠着泉源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样子,就觉得胸腔里就像塞进了一团棉花。 可这是为什么呢…… 从那一天开始,贺晨曦觉得自己身上发生了某种改变。 这种改变十分可怕,让她不敢深究。 可是越不敢深究就越忍不住深究…… 她更加没有办法忘记泉源看着刘云的时候那些与众不同的那些神情,泉源跟刘云说话的时候那些无法插足的默契……还有更多的……下午的时候泉源跑出去打电话,陈瑜凑过去的时候冲电话里的人叫云姐。 是在给刘云打电话,可是气氛好奇怪。 好奇怪,就像是在跟久别的恋人打电话。 她想起来那天下午买那只玩具小狗的时候华蓉提起的小狗精,那些到底是无意的联想还是若有所指 贺晨曦的心里升起了一个荒诞疯狂的念头。 她十分十分想知道…… 十分十分地想知道…… 刘云是谁。 ··· 三个人住一个房间,晚上是说好要好好聊天的。 华蓉结了婚,以后这样的机会就也来越少,她十分兴奋,话题一个接一个地向外冒。 她好不容易这样高兴,泉源当然也处处迁就与回应她。 华蓉又说起明天要去哪里玩,她想了想之前查的旅游攻略,又想到贺晨曦对这里应该很熟,就问她:“还有什么好玩的?” 贺晨曦没说话。 泉源小声问:“睡着了?” 华蓉翻身看:“哎哟,蒙着脸。”她把贺晨曦脸上被子拉下来,看见贺晨曦睁着圆滚滚眼睛迷茫瞪着自己:“蓉蓉姐?” 华蓉就笑:“想什么?小老鼠似得躲被子里,闷不闷?” 泉源了解贺晨曦的习惯,知道她困得迷迷糊糊想事情的时候就喜欢钻进被子里,也笑:“想什么呢?困了就睡吧,有事情明天想。” 贺晨曦听见泉源的声音,忙说:“我不困的。”她想了想又说:“我想喝乌梅冰草茶。” 那是这镇子里夏天特有的饮品。乌梅加上一些果子同花草煮的茶,冷藏加些碎冰,特别爽口。 华蓉点她额头:“还不困?说胡话呢?” 贺晨曦说:“才没有……夏天我们再来吧。” 华蓉觉得她就是困得不行在说胡话了,也觉得她像小孩子一样可爱,就爱昵地说:“来啊,多简单,你想来咱们约个时间。下次就咱们来,我不带华夏。” 泉源说:“那不行,到时候你购物我还得给拎包。” 华蓉啧她:“翅膀硬了啊,听听说的话。有了……弟弟给你使唤你就嚣张了嘛。”她本来是想说有了护花使者刘云就得瑟了,但好险忍住了。 贺晨曦说:“对的不带。我们自己来。我给蓉蓉姐拎包。也把刘云姐叫来嘛。刘云姐这次为什么不来?” 泉源说:“回家过年了。她家乡下呢,离得不近。” 贺晨曦哦了一声,再没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华蓉看一眼,小声说:“睡着了,怎么这么可爱呢?” 泉源又跟她聊了两句,两人也睡了。 谁也不知道其实贺晨曦没有睡觉。 她把头埋在枕头里,闻着寝具上洗衣粉的味道。 ……那个问题她还是没敢问出口。 刘云是谁呢? 阿源,刘云是不是你的小狗精? 你是不是……喜欢过我? 第一百四十七章 几个人玩了两天,玩到第三日下午,在景区吃了饭,然后开车回去。 快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十点的样子了。 到了市里泉源便没有让华夏再开车。先把他们送回家,再去送贺晨曦。路上接了个电话。是刘云。 泉源戴着蓝牙耳机,说:“怎么了?我在路上呢。” 刘云说:“今天爬山去了,困成狗,老总我要先睡了。” 泉源笑:“快去睡吧。” 刘云道:“老总么么哒。” 泉源:“么么哒。” 陈瑜跟贺晨曦坐在后排玩打僵尸游戏,贺晨曦问:“阿源是小狗精的电话吗?” 泉源说是。 她也没看见贺晨曦微妙的神情,只是过了会儿,贺晨曦又说:“什么时候介绍给我认识?你说明年的,现在已经是明年了。” 泉源半是逗她半是真心:“这种事呢……是要讲时机的,我找个道长算一算好日子然后带她来见你。省得你不喜欢她。” 贺晨曦认真道:“阿源喜欢的我都喜欢的。” 快到家里了,陈瑜有点紧张还有点愧疚。最开始他闹着别扭不肯出来玩,结果跟刘云打完电话之后马上投降,兴高采烈玩得意犹未尽。这时候想到家里面老父老母还有大伯面对的种种糟心事就觉得特别对不起家人,连讲话都有点乱七八糟不经大脑了。 他说:“晨曦姐你要跟我抢姐夫哦。我姐喜欢你也不一定要喜欢的嘛。” 贺晨曦也不知道怎么地,突然有点张口结舌:“啊?没有……没有啊。” 泉源说:“打你的游戏去。” 陈瑜一边打游戏一边还在胡言乱语:“不过你一定会喜欢的,因为云姐……啊……那个……” 贺晨曦:“刘云姐?” 陈瑜呵呵笑:“因为云姐也很喜欢。” 泉源靠路边停了车。 她从后视镜看见贺晨曦诧异地瞪大眼睛。 泉源道:“小希?” 贺晨曦有点魂不守舍,然后说:“我刚才……其实……” 泉源转头揉揉贺晨曦头发,叹口气:“其实我……” 陈瑜更加惊慌失措。他知道自己闯祸了,虽然自己接口接地很机智,贺晨曦平常又一副傻傻的样子,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突然精明起来好像已经猜到了。 他不知道女人在有些时候是十分敏锐的,一些看起来毫不相关的蛛丝马迹也会让她们快速挖掘出真相,更何况早就有所怀疑的贺晨曦呢? 贺晨曦跟泉源两个人说完其实之后都不说话了,陈瑜更不敢开口,一时间车里面静得让人难受。 可沉默实在难打破。 要不要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呢? 要不要继续自欺欺人? 贺晨曦觉得有点害怕,泉源则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实在不是个好机会,但又或许是个好机会。 泉源说:“我……” 贺晨曦:“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再次沉默下来。 泉源看着贺晨曦,贺晨曦垂着眼睛:“我是说……刚才阿源你接电话的时候我看到来电显示……对不起……” 泉源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贺晨曦说:“阿源你跟刘云在一起的时候,特别不一样……新年的时候也没有打电话给我……我也打不通阿源的电话。阿源恋爱了,我知道的,但是……” 她眼睛红红的。 泉源想要她不要哭,可是想到她为什么哭的种种可能又觉得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一时间她觉得喉咙干涩。 贺晨曦说:“小狗精是刘云吗?” 鹌鹑一样缩在角落的陈瑜因为自己闯祸的事情急地抓耳挠腮,但猛地听到小狗精又觉得好笑。 泉源瞪他一眼。 陈瑜说:“我……我出去走走。” 贺晨曦弯腰抱着自己的膝盖,垂头抿唇:“我……”她说:“阿源喜欢女人的,对吗?阿源……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阿源……阿源以前……喜欢我吗?” 正在拉车门的陈瑜大惊失色地转头看了一眼自己姐姐还有贺晨曦,手一抖不小心按到游戏,打僵尸的音乐突兀响起来。 贺晨曦被吓了一跳,满面泪痕地抬起头,然后惊慌失措地抹了抹眼泪。 她刚才太激动了,忘记陈瑜还在车里。或者说那个问题困扰着她,让她这几天都魂不守舍,根本没有留心注意身边的情况。 陈瑜慌忙按掉游戏。贺晨曦却比他更早一步从车上下去了。 她觉得又慌张又窘迫,心里更加有一种委屈一直冲到喉咙口。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她想擦眼泪,但眼泪根本擦不干。 她只好不管模糊的视线就那样跑出去了。 阿源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告诉我的话……告诉我的话……早点让我知道阿源喜欢我的话…… 泉源说过的无数的话,无数的神情,为她做的无数的事情一一浮现在她的眼前。有许多许多过去被她忽略的东西先是一点一点,然后疾风暴雨一样地击打着她。 贺晨曦感受到一种巨大的痛楚。 奇异地,这痛楚并不是来自于她自己的,而是来自于她记忆中的泉源。 她想到每每自己做傻事的时候泉源露出的那种伤痛的神情,就觉得心如刀绞。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告诉我的话我是绝对不会让阿源伤心难过的啊…… 阿源…… 阿源对于我来说…… 阿源对于我来说,最重要了。 ··· 泉源追下车,对也下车的弟弟说:“你等着,别添乱。” 搞什么啊! 陈瑜要崩溃了。 自己怎么会搞出这种事情来,简直是添乱啊! 可他除了等在车子里也没有别的办法。探头看了看贺晨曦跑走跟姐姐追过去的方向,陈瑜晕头晕脑地回车里忏悔去了。 姐姐以前居然喜欢……晨曦姐啊! 他想了想刘云再想一想贺晨曦,完全搞不明白。风格相差也太大了,姐姐平常对晨曦姐的态度完全就像养女儿一样啊! 他这样想着,就觉得自己姐姐跟刘云才有可能是真爱。 确实气氛就不一样。 姐姐对贺晨曦的态度就跟对自己的态度差不多。 要比对自己态度温柔点儿,毕竟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儿子嘛。 想到这里陈瑜抓狂地大叫一声。 啊啊啊啊啊啊什么叫儿子啊! ··· 贺晨曦不算太能跑,可体力也不算差,又好在是这样明亮又行人稀少的夜间大道,泉源没费多大劲就追上贺晨曦了。 贺晨曦还哭着,迷迷茫茫地一直往前。 她也弄不清自己是要怎么样了,只是觉得不好意思也没办法待在车里。 她想到自己问的问题就觉得心里又冷又热。 阿源找到喜欢的人了,在一起了,怎么可以那样问她呢? 心里的这种沉闷滞涩的委屈实在太讨厌了。 太讨厌了。 就好像要把阿源从别人手里抢过来,就好像阿源属于了别人实在不甘心那样……这是坏女人才会产生的想法啊! 贺晨曦既难过又生气还厌恶自己,但是当泉源追上她用力把她抱住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问:“阿源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泉源把她的头按在肩膀上,然后轻轻用手指梳理她的头发。 贺晨曦一边打着泪嗝,一边抽抽搭搭地问:“为什么不、不告诉我呢?” 她问了好几遍,泉源一直沉默。 过了一会儿,贺晨曦平静下来了,她离开泉源的怀抱,自己擦擦眼泪,然后垂着头不说话。 这时泉源才回答她:“我一直在你身边啊。” 她说得很轻声,很郑重,又似乎有点疲惫。 贺晨曦以为她说的是即使跟刘云在一起,她也会一直守护贺晨曦。 贺晨曦听见这样的话瞪大眼睛。 这是什么意思?阿源并不是真的喜欢刘云吗?阿源只是因为不希望自己困扰所以才找了一个女朋友吗? 贺晨曦心里有一种古怪的感觉,但很快,告诉自己自己一定是想错了。 不,阿源是不会那样做的。 阿源对待爱情是认真的。 阿源是不会让自己的恋人受委屈的。 因为阿源是那么好的阿源啊! 贺晨曦为自己的误会感到羞愧。 随后她明白泉源的意思了。 ——我一直在你身边,但我们还是错过了。 你没有握住我的手。 我对你表达那样深浓的爱意,但你视而不见。 所以现在,你问我为什么不跟你说。 我要怎么说呢? 你感受不到啊…… 是我……没有感受到。 泪水又在贺晨曦眼睛里打转了。 泉源捏捏她的脸,说:“你跟我说如果我是男人的话就嫁给我。” 贺晨曦强忍着眼泪点了点头。 泉源说:“我听见你这样说的时候……很高兴。” 贺晨曦想到那时候泉源宠溺的目光,觉得心里更加难过了。 阿源那么爱我。 她什么都为我做好。 阿源那样迁就我。 因为阿源,我有了事情,第一个想到的都不是爸爸妈妈而是阿源了。 她对我……那样在意,那样好。 而我连恋爱这样的事情都要每次都去烦她。 贺晨曦想到这里再也抑制不住眼泪。 她想象不到那个时候的泉源会有多心酸。 她厌恶自己竟然那样不懂事。 泉源说,当你说如果我是男人的话就嫁给我……那时候我很高兴…… 贺晨曦大声哭了起来,她不停地说对不起,不停地说对不起。 泉源揉揉她的头发:“不是你的错。这个世界上,女人跟男人才是最应该在一起的。所以我虽然觉得高兴,但很快也觉得难过。但那时候我就知道了,就像我喜欢女人,但你喜欢男人,我们缘分不够。” 贺晨曦抬起头:“我……” 泉源说:“嘘。” 她说:“我追求你的话你会跟我在一起的。小希是个善良的好姑娘。你想到我因为喜欢你难过,就会拼命想要也喜欢我。我们最后很可能还是会在一起。不……”泉源叹息:“我是知道的,我们最后一定会在一起。” “我为什么不告诉你呢?”她问。 “因为那是误导你。”她又这样回答。 “因为你原本是不喜欢女人的啊。” 贺晨曦抬起头睁大眼睛。然后又飞快地踮起脚来闭眼在泉源唇上吻了一下。 泉源被措手不及地没有躲开。 贺晨曦亲到她之后迷茫地后退两步。 泉源先是错愕,然后笑了:“你懂了吧?” 贺晨曦点点头。 是不一样的。她想要一只在泉源身边,会因为泉源把关注分给别人而失落难过,然而她吻了泉源就知道是不一样的。 她为自己的莽撞而懊恼羞愧,但她明白,如果不弄清楚这件事情的话自己一辈子都会没有办法放下这件事情的。 到底喜欢阿源还是不喜欢阿源……如果喜欢阿源又爱上别人,就当做又失恋一次……总之不能是那种搞不清楚到底怎么样的状况,她会疯掉的。 而现在,她明白了,是不一样的。 她也跟别人接过吻。 这个别人虽然是她现在讨厌得连提都不想提的季稷,但不能否认,喜欢一个人甚至爱一个的时候,就算是简单的触碰嘴唇感觉也是不同的。 贺晨曦对泉源说:“对不起……” 泉源因为她难得的莽撞微笑起来:“不用说,你做什么我都依你。” 贺晨曦点点头。 “我对你太好了,所以你才以为是吃醋。” 贺晨曦又点头。 泉源说:“是我不对,但我还是想对你好。你有哥哥吗?很多妹妹在哥哥结婚的时候都会失落……你对我也是这样的感情。” 贺晨曦抱住泉源:“阿源……我以后也会好好保护你的。” 泉源说:“快点长大吧。不快点长大的话,我的小狗精都要吃醋了。” 贺晨曦抬起头:“你喜欢刘云姐吗?” “我爱她。” 多么熟悉的答案啊。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雨夜,贺晨曦以为泉源过去有个很爱却不敢说出口的男生,就问,你喜欢他吗? 泉源的声音那样郑重而痛楚,她说,我爱她。 中文里,贺晨曦是没有办法分辨出泉源所说是男是女的,在那个时候她也无从知道那是泉源鼓起勇气对她说出的酸涩疼痛的表白。 而这次,泉源也说了这句话。 我爱她。 这么轻松,这么幸福。 “刘云姐是个很好的人。”贺晨曦握住泉源的手。 泉源说:“我爱她,也爱你。” 泉源牵着她往回走。 贺晨曦点头。 路灯光下两个人的身影投向各个方向,有的被拉长,有的在交叠,有个模糊一片。 贺晨曦知道,两种爱已经截然不同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泉源把贺晨曦送回家。 贺晨曦情绪还有点不对,不过也只能让她自己静静,慢慢消化这些事情。 分开的时候贺晨曦又抱了抱泉源,说:“阿源我们一直是好朋友吧?” 泉源揉了揉她的头发:“是好朋友。你还是张御厨的关门小弟子呢。” 贺晨曦点点头,然后回家去了。 上一次泉源也看着贺晨曦这样慢慢消失在夜晚明暗交错的灯光里。 上一次她失魂落魄,痛楚沮丧。 如今心情却完全不同了。 后面这一段路是陈瑜主动开了车,他没带驾照,不过大晚上也将就了。 等把车停到车库里,陈瑜没马上下车,闪闪烁烁地看着姐姐。 泉源说:“你别多想。我们挺好的。” 陈瑜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好下车了。 泉源自己其实也有点心乱。 很想给刘云打个电话,但刘云之前已经来电话说睡了。 在床上躺到十二点多,实在没睡着,泉源坐起来拨了刘云号码。 恋人间……任性一点也没什么吧。 谁知刘云手机竟关机了。 泉源只好下楼去走走。听见厨房里有些响动,原来是陈瑜在热宵夜吃。 陈瑜看见泉源,动了动嘴皮子,最终还是说:“姐我挺难受的。” 泉源笑:“又不是你暗恋对象。” 陈瑜说:“我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泉源就知道陈瑜是一会到家里又感受到压力了。她也没什么好安慰的,只说:“你经历一些也好,好好看、好好学,别逃避最后反而什么都得不到。” 陈瑜说:“我能干嘛?爸爸都不愿意我在家。我什么忙都帮不上。云姐也跟我聊了……但是……她问我具体情况,我又说不出来。” 泉源看着他:“我也说不出来。说到底,爸爸认为这是他的战场,我们就不要当他老了。他是我们的爸爸,他总不想示弱的。我们当他翅膀底下的儿女就好。不过,我问你,你现在大二了,以后有什么打算?” 陈瑜有点茫然。 泉源说:“你要继续深造,在国内读研究生还是出国去?我忘记了……你的专业是五年制吧,那么交换生呢?毕业以后又有什么规划?原本家里也是好支持你的,但是陈氏……你也清楚。我看你本来也并不想在陈氏做,那么你本来是怎么想的?” 陈瑜被问的张口结舌。 他高考结束,觉得自己像是一只终于学会飞翔的鸟,人生又轻松又快乐。所以在学业上有所放松,对毕业后的生活也从没想过。 到了大学就是真正的成年人了,并不像从前那样再处处听从父母安排,总觉得自己已经可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他也确实自己打工赚零花,就觉得十分了不起。 至于更加久远的事情……他还没有想过。 在他看来大学才刚刚开始。 但实际上四年时间是转瞬即逝的。 他潜意识里就觉得船到桥头自然直。 更何况陈氏毕竟做建筑的,而他学了设计,到时候出来也不至于真的两眼一抹黑。 陈瑜听到姐姐这样问,才猛然醒悟。 自己从前虽然总是说不想依靠自己,但其实却总是把家里当做大靠山的。 泉源说:“爸爸的战场你插不上手,但你的人生要靠自己。你是怎么想的,以后要怎么做,好好想清楚。走一步看一步的话……也只能随波逐流,就算遇到机遇也不一定抓得住。你可以没有野心,但不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陈瑜点头。 泉源说:“你以前打工多是做家教吧?” “嗯。” “开元虽然跟你学的东西不太搭,不过明天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感受一下工作氛围?” ··· 第二天春节假期结束,泉源回公司去上班。 陈瑜寒假结束还有一周多,跟家里报备了一声同泉源一同去上班了。 泉源安排他打打杂做些整理文件之类的事情,也没有跟大家说他是自己弟弟。 开元整体氛围是十分不错的,因为还是小公司,各种人际关系也不算特别复杂,到下午陈瑜就跟开元里面的人混熟了。大家都猜测这小男生是谁。但泉源陈瑜都不说,华蓉见他也一副欲言又止神神秘秘的样子,搞到最后大家说这小子其实是老大的小男朋友。 再随后大家看泉源的眼神都非常怪异,一副老大好威武的样子。 想一想老大也算是经典御姐,没有男朋友太奇怪了。 原来喜欢姐弟恋啊! 泉源真是给搞得哭笑不得,最后只好说是朋友家小弟自己带来见见世面。 这样说倒是没人怀疑了,毕竟泉源陈瑜两个人姓氏也不同。 这几天刚好开元也很忙。 跟n记合作的新款手机已经投产,要在二月十四日推出一款情侣手机。开元虽然只负责系统的部分,到这时候其实已经没有什么事情了,不过因为这手机出得比较急,系统其实还不算太完善,所以开元要根据各种测试赶紧研发出升级包来。泉源本来是不想n记这么快推出这款手机的。但开元也没办法影响他们的销售计划,最终只能看着半完成品上架。 离上架日还有三天的时候,n记那边请开元派个技术员过去配合那边的客服回答各种消费者提问以及一应事情。泉源想了想就把小妖派过去了。一来她跟老刀还在别扭期,二来她男朋友刚好在那个城市。临上飞机前泉源把陈瑜叫过来给他塞了一个包然后把他交给小妖,说原本要跟去的程序源临时有事叫陈瑜顶上。也不用做什么太高深的问题,帮着小妖跑腿就行了。 陈瑜就这么忐忐忑忑地被踹去了外市。 泉源离开飞机场,坐在车上给华蓉打了个电话。 “我有点事,今天就不在公司了。” 华蓉道:“怎么了?家里吗?” 泉源突然把陈瑜弄出去华蓉心里就有数了。 泉源说:“嗯,我回去看看。” 华蓉说:“伯父伯母还好?” 泉源其实也并不清楚,但这几天开元也忙乱,她不想华蓉因为担心自己分心,就说:“没事。” 华蓉道:“你自己注意安全,公司我镇着呢,没人敢偷懒。” 泉源调笑一句贤内助,然后挂断电话。 华蓉听她有心调笑,也就没有那么担心了。 这边泉源挂断电话,又拨了个号码,响了几声对面接通了。继母周如薇的声音传过来:“梦梦?” 泉源说:“我叫公司里的人带着弟弟去外市出差。我没有去。家里发生什么?” 继母叹了口气:“也不是大事。” 泉源说:“我回来了,都在家里还是在陈氏?” 继母道:“现在是在医院……” 泉源大惊失色:“爸爸还是大伯?” 继母忙安抚她:“不是不是,你不要担心,是陈璟找回来了。” 泉源唔了一声。 陈氏大动筋骨眼看不行了的起因是堂兄陈璟私卷了一笔款子走,导致陈氏资金彻底周转不开。 陈璟的父亲,泉源的小堂叔在泉源父亲陈毓清面前又哭又求,请他不要报案,自己一定把这个祸害找回来。随后一群堂亲聚在陈家商量对策,大家先把小堂叔手里还剩的财产都捏住,又往他头上协议了不少债务才勉强同意放过陈璟一马。这都是泉源带着陈瑜出去旅游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然后就在今天,堂叔那边传来消息说陈璟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却在医院里。 泉源本来十分担心,是要马上回家里去的。现在一听是这位堂兄找回来了,就知道自己实在不方便出面。毕竟堂亲那边一直不怎么待见她这个私生女。泉源道:“爸爸阿伯也都在医院吗?” 周如薇说:“在的。他们在里面,我没有进去,留在外面等消息。” 泉源听周如薇的声音似乎有点虚弱后怕,又改了主意:“阿姨在哪里?我去找你。” 周如薇本想拒绝,但最终还是将地址给了泉源。 继母是在医院附近一家咖啡馆里。医院又并不是泉源常去的那一个,离机场也远,泉源赶过去花了将近一小时。泉源到时看见继母独自坐占了一张桌子坐着,桌上却还摆着几杯咖啡。 周如薇见她来,道:“之前你姑母还有几个警察也在……现在去医院里了。” 泉源就知道姑母恐怕是不怎么想见自己才走的。警察又是怎么回事? 周如薇见她神情就有点愧疚,说:“我本来不打算要你来。” 泉源见继母神情委顿,脸色也不太好,就说:“怎么了?” 她不等继母回答,先叫来服务生,又点了一杯巧克力热饮,自己再叫一杯咖啡。 泉源将继母手边的冷咖啡换下来:“等一下喝一点热的。” 继母压低声音道:“原来陈璟一直在市里。你小堂叔早就找到他了,只是没有跟人说。他躲在这边一间租来的公寓里,你小堂叔他们每天来送饭。” 继母似乎受到什么惊吓,话语并不连贯。泉源说:“不急说。”又问:“我们回家吗?要不要歇一歇?” 继母摇头:“陈璟原本说是买期货赔了钱,原来是去赌。如今欠了许多高利贷。他从家里拿走的钱都不够还清,又不肯对家里说……也是凑巧。我去打牌,听人说起他的事情就过来看看,结果刚好看见青青在这边。” 青青就是陈璟妻子。 泉源点头,想,应该是陈璟妻子来送饭正好被继母看见了。 果然,继母说:“我找过来,刚好看她慌慌张张到公寓去,就跟去了,哪知道做了电梯上去就听到她在叫。我跑去一看……” 继母干呕一声。 泉源忙将纸巾递给她,又重新要了一杯柠檬水来。 继母说:“……家里都是血。手脚指头都给砍下来了。地上一节一节扔得到处都是。身上也给捅了好几刀。” 泉源坐到继母旁边拍背。 继母道:“从小瑜宝跟陈璟关系好,我看瑜宝还是不要知道……我看陈璟是救不过来了。” 泉源点头。 这种事就不算锻炼了,陈瑜确实还是不要亲眼看见陈璟惨状比较好。 继母当场一定吓得不轻,只想把儿子远远支开。 泉源说:“我陪您回家吧?” 继母说:“再坐一会儿,等你爸爸跟阿伯吧。”她叹气:“陈璟是找到了,但钱还不知道下落,也搞不清楚是不是还在……你的几个叔叔还有堂兄他们……” 泉源点头。 想必是在争吵吧。 堂兄陈璟虽然做错了事,但生死未卜的时候外面亲人还在争这些事。虽然说是自作孽,但也让人唏嘘。 继母说:“青青吓得不轻,给打了镇定剂。我出来歇歇……也实在不想听他们吵。回家里又……” 张阿姨虽然在家,但想必继母看到那样的情景,宁愿在人多的地方坐着。或者说待在离丈夫近一点的地方才安心。 泉源说:“那我们在这里等爸爸他们来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 果然大概过了一个半小时,陈璟重伤不治的消息就传过来了。 陈毓清向泉源问了问妻子周如薇的情况,道:“你们还是在那里,不要过来。” 继母周如薇这边则因为亲眼看见人重伤,经历那样的现场,再听当事人死去——就算之前已经有些心理准备,但实在并不好受。她确实是吓坏了,泉源想了想还是决定将继母先送回家。一直坐在咖啡厅里也不好。这样冷的天气,继母出了一身冷汗,万一熬出病就糟糕了。 可主心骨不在身边,继母怎么都打不起精神来。泉源只好再打电话去叫父亲,说继母发烧自己一个人照顾不过来。 陈毓清那边正被一群堂亲包围。 因为是凶杀,尸体一时间还不能送去安葬,先被公安机关带走了。二堂叔那边儿子死了,媳妇昏迷,自己也六神无主,泉源父亲只好留下照应。 他是陈氏总裁,虽然一群人平常都有各种各样的心思,但一发生这样的事情又都推推拒拒把他放到当家人的座位上。陈毓清担心妻子,最终发了火,也不管一群还在争吵的人直接回来了。 泉源开车送父亲继母同伯父回家,又帮忙叫了相熟的医师来给继母挂针。随后堂姑母跟几个堂叔都跟到了家里。一个一个都一副泉源这个外人打扰陈氏商量对策的样子,泉源也懒得理会他们,说一句爸妈都太累随便请张阿姨一人倒一杯开水就把他们都扔在客厅不管了。 这些人正在气头上,但也真的不敢在陈家大喊大叫……毕竟篓子都不是陈毓清捅出来的,现在又还想要陈毓清出主意,所以只好坐在客厅生闷气,不时还要嚼几句泉源的闲话。说她有生没养,死皮赖脸赖在陈家。 泉源正陪着打起精神的大伯下楼来,听见这些话,倒没有多么生气,只觉得这些堂亲可笑。 倒是大伯听见,笑着脸到客厅砸了一只茶杯,用拄的手杖戳在刚刚讲泉源坏话的堂嫂身边的茶几上:“你在谁家说谁是神经病?” 这个堂嫂正好是陈瑜生日那天扒着林意茹使劲谄媚的堂嫂安雅。 泉源把一群长辈仍在这里喝茶,让平常就对泉源出生不满的堂姑母十分生气,所以这位堂嫂就凑到泉源的堂姑母身边说泉源脑子不正常,说不定神经病又犯了,要堂姑母不要生气,别跟病人一样见识。 泉源笑。 要是自己留在这里才真的要把堂姑母气炸。从前泉源总觉得自己并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所以在这些亲戚面前总是觉得自卑,不由自主就退避忍让。但现在她心结解开,再不会因为那些话退缩甚至痛苦难过。这样轻松随性的她恐怕更加碍眼。 因此泉源才留了杯茶就走开。在座堂叔堂姑大多年迈,何必要给他们找不痛快? 安雅见自己说泉源坏话正好被当事人还有大伯听见,一瞬间有点退缩,但又觉得那样太丢脸,就强作镇定地说:“堂妹身体不好,谁都知道。” 堂姑母年纪要比泉源的父亲陈毓清还大。当年动乱,她父亲还算有眼光,带着家人找门路逃去租界,在里面过了好几年安逸的日子,使得堂姑母身上一大堆资本家小姐的臭脾气改不掉。从前泉源的第一任后母总是一副上等人太太的派头,大部分就是跟这位堂姑母学来的。 堂姑母总觉得陈家底蕴深厚,她自己身世不凡,所以对泉源这个败坏陈氏门风的污点一贯看不上。 她也嫌弃安雅小家子气,竟然会去舔林家这样没根基的爆发佬家出来的林意茹的臭脚……但跟对泉源的厌恶比起来又不算什么了。 所以这一次面对大伯发火,她难得帮安雅说话:“长辈都在这里,她扔下一杯茶就走,像什么样子?” 比起以往那种看见泉源就像看见什么脏东西的眼神,这话说的倒也不算过分。想必是堂姑母也看见父亲对自己的态度,知道无可挽回,所以也退让了一步。 泉源也不想争吵,就问:“姑母要不要吃一点点心?” 堂姑母哼一声:“你不要插嘴。” 大伯本来心情不好,现在就火了,他也是老一辈人,没有直接跟自己大堂姐争执,就对安雅说:“不懂道歉就滚出去。” 安雅的丈夫不在,她公公婆婆倒是在旁边。她公婆也看不上她这种就会溜须拍马的谄媚性格,没有本事还想处处露一头,可也不好看儿媳这样没面子,就来和稀泥:“她还年轻,不懂事。” 大伯哼一声:“我也不知道现在年轻人在别人家讲主人坏话是什么毛病。” 大伯陈恩福的父亲原本是陈毓清父亲身边的仆人,因为忠心在战火中为了泉源祖父过世了,因此泉源祖父把大伯抱来当养子。 因此其实几个堂叔都并不把大伯真的当成兄弟。 又可能受堂姑母风气影响,在过去总是把大伯当成陈家的下人。就连泉源第一任后母也一点都不尊敬地陈伯陈伯叫着支使泉源大伯帮自己做这做那。 所以大伯现在这样说,那边的堂叔就不太高兴,说:“这里是堂哥的家里,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叫主人。” 大伯给气笑了,明白这一句话既是冲自己来,也是冲泉源去。 他说:“不知在座谁是这个家的主人?站起来说一声,我也就不在这里碍眼。” 大家都不做声,只有堂姑母自以为宽容大度,说:“恩福,你这些年在陈家劳苦功高,我们当然不会叫你走。”她又指着地上大伯摔掉的被子对泉源说:“来把将这些碎片扫走。” 堂姑母年纪又大,泉源又并不在乎她,所以她说泉源不好的话泉源都左耳进右耳出。但现在堂姑母一副主人教训家仆的态度对大伯,泉源就十分不快。她扶大伯坐好,说:“就请姑母小心,离开时不要踩到碎片。” 堂姑母没有想到被泉源这样顶撞,气得半天没有说出话来。泉源问:“姑母要不要吃茶点?” 堂姑母猛地站起来:“我已经出嫁,算不上陈家人,何必还要回来为你们奔波!” 这时一边的大堂叔说:“大姐,你不要生气,梦梦也是为家里的事情着急。” 泉源感觉奇怪地看了大堂叔一眼。 一边大伯也皱眉。 这实在奇怪。 平常巴不得泉源有多远滚多远,现在却亲密叫起泉源小名来了。 大堂叔不停给堂姑母使眼色,堂姑母重新坐下,问:“如薇那边怎么样?” 大伯道:“挂了针,毓清陪着。” 堂姑母看了一眼客厅里坐着的人说:“最近毓清也辛苦了。你们不要处处都靠他。现在大家都在,不如先讨论一下办法。” 大伯说:“梦梦你去看看张阿姨那边茶点好了没有。” 堂姑母道:“茶点就算了,都没有心情。”她看着泉源:“你回这个家来,就坐下听一听吧。” 泉源看大伯蹙眉不语,心里更有怪异的感觉。 这时就听大堂叔说:“陈璟卷走的那笔钱如果找到,我们还有办法谈,现在也谈不出什么了,只能宣布破产。除非去哪里弄一笔资金来周转。陈氏还有几个项目刚要完工,现在资金链一段都半途而废了。北边的商场……花了多少力气拿下来,只差最后一点。”他说着就开始唉声叹气。 堂姑母说:“像什么样子!陈氏都是我们父亲辈点点滴滴抬起来的,现在到了这种时候更要齐心协力。他们也算白手起家,难道我们不行?” 大堂叔忙说是,然后一群人就开始计算陈氏资产。那些卖掉,哪些抵押,那些是潜力产业可以留着东山再起,一时间倒也显得不是那么死气沉沉了。泉源就被晾在一边坐着,也没有人理她,大伯朝她看一眼,她点点头,跑去厨房。 张阿姨早就准备好茶点。 她见泉源进来,忙问:“刚才怎么了?” 说的是大伯摔了茶杯的事。 泉源说:“我手滑,没什么。” 张阿姨说:“糟心哦,如薇都病了,他们还要在这里吵吵吵。” 泉源说:“您放心,也影响不到我们日后生活。” 张阿姨点点头,下了一碗小馄饨给泉源:“你在这里吃吧,中午饭吃过没有?” 大家其实都匆忙没吃。 张阿姨说:“我去给如薇跟陈先生也送一碗,你不要出去了。” 泉源点头。她总觉得大堂叔对自己的态度不对劲,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小动作,阿伯叫她进来,她就更懒得出去了。 结果过了一会儿安雅就找过来了:“堂妹啊,客厅那边大家都在等你。” 泉源看了她一眼,觉得堂妹的这个称呼实在让人难受。 她说:“陈氏的事我并不懂。” 安雅说:“我也不懂,都是你堂哥在管,不过大家坐在一起也安心。” 泉源想:恐怕是大家坐在一起,谁都没安好心。 不过她没什么需要顾忌的。 她笑:“好。” 安雅跟她一起往回走,从厨房去客厅要拐个弯穿过一道门厅。安雅就问:“你最近也很忙吧?家里出这样的事情也没有看见你。是忙自己公司的事情吗?” 这样短的时间也要来挤兑一下人。 泉源不知这位堂嫂是在什么环境长大的,做出来的事情只让人觉得好笑。 不过听到安雅后半句话,泉源就真的笑了。 原来是冲着开元来的。 第一百五十章 泉源十分温和地对堂嫂点点头:“对,我的公司最近生意很好,所以很忙。” 堂嫂说:“你年纪轻轻的,真是了不起。听说最近是有一笔跟n记的生意吧?” 泉源又点头:“堂嫂知道得真多。我不知堂嫂这么关心我的公司。” 安雅也回味出一点意思来了,干笑一声:“我只是听说……其实也不是很知道的。” 泉源做出遗憾的神情:“我还以为我的公司已经这样出名,心里正想得意呢……” 安雅尴尬笑笑,不再敢说这个话题了。 两人也正好走到客厅。 大伯见泉源过去,问:“有没有吃一点东西?” 泉源说:“吃了,阿伯吃了没有。” 大伯道:“吃了一碗馄饨。你吃饱没有?中午都没有功夫,不要饿到。” 泉源说:“我还请张阿姨煮了粽子。” 大伯欣慰点头:“你懂得照顾自己就好。” 泉源跟大伯若无旁人地聊起吃食,让姑母堂叔几个很不耐烦。姑母说:“好了,这样大的人也不会怎样,大家都是现在才吃一碗点心。” 大伯这次丝毫不给堂姑母面子,脸色难看地说:“怎么一样,有些人为自己吃,有些人却要为别人饿肚子。” 堂姑母也脸色难看:“我不跟你争。我们肯将陈氏股份让出来给她,她自己就要懂什么叫利弊。就连毓清手上都只有百分之三十五!我们凑了百分之十出来,难道还不算诚意?” 大伯冷笑一声:“谁会稀罕!” 堂姑母说:“我不跟你争!” 大堂叔在旁和稀泥,说:“大姐,恩福,都不要吵了,大家心平气和解决问题。说句公道话,梦梦的开元说到底是用陈家的钱开出来的,她自己哪里来的钱?我们又没有白要她的东西。让她把新开发的产品卖过来,我们连违约金都同意帮她付,这样的条件还不够好?” 泉源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站在大伯身边拍拍大伯的后背帮他顺气,一边问:“不知道堂叔说的新产品是什么。” 大堂叔说:“就是你拿去跟n记合作的那个系统。” 华蓉说泉源是笑面瘫,确实这样,在外人面前她越生气的时候反倒越有风度。 她笑:“确实也有公司来向我联系这件事,只是系统已经跟n记签了合约,三年内不能公开。” 大堂叔见她没有生气,就觉得事情很有转圜余地。 本来嘛,一个私生女,连族谱都没有上,户口上更加是孤零零一个人。之前陈毓清还不是跑前跑后要大家同意她回陈氏来,甚至不惜在股份上做让步。现如今不仅分她股份,还承认她是陈家人,这样的好事聪明人都要凑上来才对。 大堂叔说:“我们当然知道,也不会让你吃亏。所以我们用陈氏的百分之十股份来换你的技术,违约金也不需要你操心,我们全部帮你解决。” 大堂叔看泉源神情,又道:“大家都是亲戚,你又是晚辈,我们当然不会亏待你。” 大伯陈恩福在旁哼了一声。泉源从大伯神情就看出大伯厌恶这些人贪得无厌,但不知道之前他们谈了什么,大伯忍住怒气没有大声呵斥,也没有提点泉源。 本来也没有什么好提点的。 泉源为大伯斟一杯茶。 大伯神情和缓了一点,道:“你一手办起来的公司,你自己拿主意吧。” 泉源正要说话,大堂叔说:“对的,梦梦,你拿主意。过去大家是有一些误会,不要让那些误会影响现在。话说得好,人情是人情,生意是生意。” 泉源若有若无地笑着:“我明白的,亲兄弟明算账。” 没什么不明白的。 开元虽然做出一个系统,然而这个系统在这时虽然十分创新,可也并没有了不起到卖掉就能分分钟换来几千万几十亿利润的程度。又不是国防方向的研发,只不过是个兼容性高,稳定又小巧的东西罢了。 在过去,要用这个小小系统来换陈氏的百分之二十股份简直是痴人说梦,不过现在…… 泉源在心里不屑。 陈氏已经是烂根的大树,稍来一阵微风就要连根倒。有限责任公司里股东总要为公司负责,这份责任简单粗暴点说便是由股份来分。家里面最近人人正是为了这烂摊子焦头烂额,却还有人要把这火炭当做宝贝塞到泉源怀里来。 她说:“如果是一个月前,我一定答应。” 大堂叔本来志得意满,等泉源一说这样的话,再看她神情,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是被她戏弄。但现在也算是在谈生意,大堂叔忍下怒火,说:“陈氏如今是在危机时候,我们也确实是要你拿出点东西来救命,但你想想,我们总不算太亏待你。等陈氏做活,百分之二十股份会有多少?” 泉源说:“我目光短浅,比较相信拿在手里的东西。至于大堂叔说的……”她似笑非笑:“股份我不要,不如堂叔把家里的资产给我怎样?我换来真金白银,回到公司也对下属好有话说。” 大堂叔作为长辈,被一个晚辈这样羞辱顶撞,实在无法忍受,他怒火冲头,一拍桌子:“果然没有教养!” 大伯陈恩福用手杖敲了一下地板:“不过是看菜吃饭,看人说话。从别人身上割肉来吃,天底下哪里有这样好事。” “陈恩福!” 大伯冷笑:“再算计梦梦的东西,就从这里滚出去!” 眼看要吵起来,堂姑母说:“好了!说起教养,在晚辈面前这样吵闹算什么。” 大堂叔说:“她哪里当我们是长辈。” 泉源笑得十分和善恭敬:“我没见过世面,不会说话。大堂叔喝茶吗?” 大堂叔说:“你看看她这样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大伯道:“嘴巴放干净一点。” 大堂叔气头上也不讲风度了,道:“你算什么东西?” 大伯道:“是不算什么,只是我打个电话请警察来,不知道谁会被算作私闯民宅。” “你!” “好了!”堂姑母也发了火,“景仁你坐下!”她将大堂叔按回座位,然后对泉源说:“你毕竟是毓清的女儿,在长辈面前也不要太不知收敛。” 泉源低头给堂姑母也斟一杯茶。 堂姑母觉得现在的年轻人难免心高气傲,对她这种认错态度也就满意了。 姑母说:“你毕竟也是陈家的孩子,这些年独自在外面是我们对不起你。只是陈家毕竟不是外面的小门小户,如果什么样的身世都收进门来难免要乱了规矩。你也该理解长辈,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陈氏能够一点点做大,就是靠规矩约束。你母亲也是……现在不像过去,还可以抬一房姨太太进门。重婚算作犯法,所以你爸爸也没办法给你母亲一个名分。这件事还是陈家不对。你母亲……年轻时谁不糊涂。这么多年我也想通了,趁这次的机会你就回家来吧。给你上族谱总要有个理由。毓清之前也为这件事烦恼,只跟我讲你有才干,能够顶住这个家。到时陈氏交到你手里也好,你自己的公司也做得不错,我想你以后顶了毓清位置接手陈氏,也不至于让陈氏这样乌烟瘴气……他毕竟也老了,力有不逮。” 一边大堂叔听堂姑母的意思,就道:“大姐!你的意思是以后要让她掌家?” 堂姑母生气瞪他:“是你来做还是要她几个堂兄来做?不是我讲你们,我是出嫁女,只拿着股份吃分红,公司的事我不管。谁知你们竟然把阿叔的心血作成这样!” 大堂叔被戳中,脸色难看,但心里还是觉得不好:“大姐!就算你觉得现在他们兄弟几个做得不好,不是还有陈瑜?他还在大学里,让毓清教导几年也不会差。” 堂姑母哼一声:“都到这样状况了,把你那些心思收起来。不要以为我看不懂你们打什么主意。” 大堂叔道:“好,就算这样……她也是要嫁人的。” 堂姑母转头对着泉源:“总要有牺牲。我没有别的要求,把陈氏交给你,你好好经营,以后管理上的事我也看住他们不要插手。我手上的股份加上给你的百分十,还有你父亲手里的,都站在你一边。只是有一点,你要嫁人,就要让他入赘陈家,以后的孩子也要姓陈。” 泉源没说话。 堂姑母说:“你也不要觉得愧疚。过去女人总是要为丈夫事业做牺牲,如今女人也有自己事业,男人也该懂得做出让步。我知道你现在没有谈人,那刚刚好,我会帮你找愿意的人来。” 怎么说呢…… 泉源这次是真的笑了。 就仿佛鸡同鸭讲,根本没什么好谈。 她笑:“堂姑母是说,我肯将开元拿出来,就让我回来?” 堂姑母点头:“你的情况自己也知道,要你回来总要一些理由。不过你回来就是陈家人,姑母总不会让人再亏待你。” 泉源突然不知怎么说才好了。因为堂姑母实在太真诚。 她观察堂姑母神情,察觉老太太确实对她自己说的话深信不疑。 ……价值观有这样大的鸿沟,根本无法沟通。 泉源也不知要如何应答才好了,在心底叹口气,道:“姑姑……我并不想改姓陈。”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大堂叔心里的算盘被看穿,脸上也挂不太住,但还是不甘心。他想了想,道:“好,就算这样……她也是要嫁人的。” 堂姑母转头对着泉源:“总要有牺牲。我没有别的要求,把陈氏交给你,你好好经营,以后管理上的事我也看住他们不要插手。我手上的股份加上给你的百分十,还有你父亲手里的,都站在你一边。只是有一点,你要嫁人,就要让他入赘陈家,以后的孩子也要姓陈。” 泉源没说话。 堂姑母说:“你也不要觉得愧疚。过去女人总是要为丈夫事业做牺牲,如今女人也有自己事业,男人也该懂得做出让步。我知道你现在没有谈人,那刚刚好,我会帮你找愿意的人来。” 怎么说呢…… 泉源这次是真的笑了。 就仿佛鸡同鸭讲,根本没什么好谈。 她笑:“堂姑母是说,我肯将开元拿出来,就让我回来?” 堂姑母点头:“你的情况自己也知道,要你回来总要一些理由。不过你回来就是陈家人,姑母总不会让人再亏待你。” 泉源突然不知怎么说才好了。因为堂姑母实在太真诚。 她观察堂姑母神情,察觉老太太确实对她自己说的话深信不疑。 ……价值观有这样大的鸿沟,根本无法沟通。 泉源在心底叹口气,道:“姑姑……我并不想改姓陈。” 堂姑母脸色瞬间就变了。 泉源说:“即使我不姓陈,也一样孝顺父亲。” 堂姑母道:“你不要因为你母亲一时糊涂,她已经死了,你还要她坏你前程?” 听堂姑母这样说,泉源就明白堂姑母应该是也知道母亲曾留下过一封永远不许她姓陈也永远不许她原谅父亲的遗书的。 这样一来,堂姑母一直不喜欢她的原由她也了解了。 是那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感觉吧。 大概在座的这些人里面,只有堂姑母是一心为陈家着想,一心想要维护陈家风光。 泉源早就不执著于母亲的遗书了。 母亲说永远不小相信父亲,永远不要原谅他,但如今泉源与父亲之间的心结也已经解开了。她想要留下泉这个姓氏,一来是一种对母亲的纪念,还有就是成年之后改名换姓要涉及的种种手续实在麻烦,后遗症也有很多。 但这些并没有必要跟堂姑母解释。 堂姑母见泉源沉默不语,声音也严厉起来:“忠孝两全名利双收的好事不是想想就有,你不想姓陈又要陈家的东西,没有可能!你母亲鼠目寸光,但你要自己看清楚。这种事就算毓清念她的好,我们也不会同意。” 泉源叹气。 她并不介意堂姑母对母亲的敌意。 就算介意又怎样呢? 泉源不想争吵,因为那样只会让父亲难做。 她说:“我知道。祖父立过遗嘱,外姓不能继承家业。陈氏的股份我也从来没打算从父亲手上继承。不是想要但拿不到,是不想拿到。” 堂姑母审视泉源,泉源坦然地回望她,说:“您不相信的话,请个律师来立字据也可以。” 堂姑母说:“你是说真的?” 泉源点头。 堂姑母觉得困惑。但想到自己无比珍视的陈氏别人并不稀罕,又觉得颓然。 她说:“好,既然这样,连宗坟你也不想入,族谱都不想上吗?!” 出嫁女不入祖坟,这是堂姑母最遗憾的事情。泉源能够理解,却不敢苟同。这样陈旧古老的思想她没有办法应和也没有办法改变,只好摇摇头。不知道怎么能够少刺激堂姑母一些,她只好沉默。 堂姑母站起来:“我老了,我老了,管不住你们。但你看看坐在这里的人,个个都是你的血亲。就算我帮他们求一求你,你既然有余力,为什么不伸手帮一把?恩福,你最忠心,你劝劝她!” 坐在一旁的大伯开口:“大姑太太,你血压高,不要激动。” 堂姑母看向大伯,嘴唇抖了抖,但什么都没有说出来。陈恩福平常也跟陈毓清一样称呼她大姐,现在叫了大姑太太这样的旧称显然是生气了。 堂姑母想说几句软话,可既开不了口,也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大伯平静回视。 他年轻的时候因为自己兄长父亲的影响,一直觉得要忠心主家。虽然泉源祖父把他抱来当样子,但他拗不过弯来,仍旧觉得自己并不是陈家的少爷,仍旧要当陈毓清的忠仆。但如今年老,又经历过泉源第一位后母的那件事情,再者陈毓清也始终把他当做兄长尊敬,他也渐渐改变了观念。 抱着旧日腐烂成尘埃的荣光有什么意义呢?如今这个年代,还留着陈腐思想只会被时代淘汰。 他也因为陈毓清跟泉源的母亲门不当户不对,觉得未婚同居败坏门风而拆散两人,到现在他已经尝过苦果。 对于他来说,对陈家的忠心已经排到末尾,在他心里,自己的兄弟陈毓清,自己疼爱长大的泉源才是最重要的。 因此他并不打算站在大堂姐那一边,只说:“大家都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可陈氏也是被自己亲人一点点搞垮。大姑太太,你说对吗?” 堂姑母说不出话来。 旁边没说话的大堂叔装傻充愣:“这次是陈璟做得不对!但人死灯灭,何必再来说。” 大伯哼笑一声:“当年我为什么离开陈氏?谁逼得我把股份全部换出来才让毓清继续当这个家?对,我身上又没有流陈家的血,所以你们算计我也并不能说你们不齐心。我只怕你们齐心是齐心,都只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往怀里捞钱。我问你,只有陈璟一个起了异心,陈氏又怎么会给区区四千万拖垮?” 大堂叔被说得面红耳赤,堂姑母也怒火冲冲地瞪他:“你少说话。”又对阿伯说:“一事归一事。当然被他们吞走的钱也要他们全部还回来。” 她本来因泉源不回陈家又不顾念亲情的样子堵得慌,但现在大堂叔从泉源身上分去怒火,她也冷静下来。 堂姑母重新坐好,说:“既然这样,我也不跟你讲亲戚情分,就把这件事当生意来做。你看怎么样?” 泉源递上台阶:“长辈肯提携我,我当然不会拒绝。” 堂姑母点头:“你能想明白这一点,我也就放心了,这分生意还做得下去。既然你不想改姓,那陈氏的股份不能给你。我们请人来评估,然后按价收购开元的股份怎么样?” 泉源把开源被小看的不快压下去,说:“开元毕竟不是我一个人的东西,恐怕我卖股份别的股东也不会同意。” 大堂叔在旁嗤笑:“开元的股东是什么状况我们都去调查过。不是我说你,几千几万块钱的投资,你就把股份百分之五百分之十地送出去,连技术入股都算……这样跟冤大头白送钱也没有区别。” 泉源愿意给堂姑母面子,却十分看不起大堂叔,于是道:“开元吃的就是技术饭。技术比钱重要。” 大堂叔哼一声:“这种时候当然随你怎么说。” 堂姑母不满:“景仁,叫你少说几句。” 大堂叔道:“对外人那样大方,对家里人就想坐地起价。” 泉源倒不生气。 她只是好奇自己手上的系统能起什么作用,要怎么救活陈氏,于是试探一句:“不知道陈氏拿开元去有什么作用。” 大堂叔说:“你只说肯不肯卖就好。” 泉源笑:“知己知彼,做生意也要看对方有没有诚意。” 堂姑母说:“也不瞒你。有个合作公司找来,点名要你的系统,那边拿到手里,就肯借一笔钱来给陈氏周转。” 大堂叔道:“大姐!” 堂姑母瞪他:“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否则为什么不能说出来?横竖泉源把股份卖过来,对面接手的时候她也会知道。” 泉源说:“这么说有用的并不是开元,只是开元的系统喽?” 大堂叔没好气地说:“开元这样的公司,我们拿来也没有用。” 华蓉说泉源是笑面瘫,确实这样,在外人面前她越生气的时候反倒越有风度。 她没理会大堂叔的挑衅,反笑:“确实,开元不算什么。不过不知大堂叔知不知道,系统已经跟n记签了合约,三年内不能公开。” 大堂叔说:“违约金也由那边来出。” 泉源问堂姑母:“对方是什么公司?” 堂姑母说:“蓝光。” 泉源点头,这样一来她就理解为什么对面肯花大价钱来换泉源这个还不完善,最多能换来几百万利润的系统了。 蓝光也是一家大的信息产业公司,原本同n记算是两大巨头。如今n记因为发展方向错误,原本的手机市场被如今的智能手机冲撞得七零八落元气大伤,因此,n记可以说是想要借着新出的搭载开元系统的手机做拼死一搏重新打开市场。说到底要不是虎落平阳,n记也不会同意开元在新手机中技术投资分这样一杯羹。 所以蓝光肯借钱给陈氏周转,看中的不是陈氏也不是开元,而是要借此对n记动动手脚罢了。 想通这一点,泉源心底的不安也就消退了不少。 说实话,生意场上当然是尔虞我诈……这是手段也是艺术。因为这样的竞争存在才更加刺激市场。只是泉源并不喜欢这样的手段。 但是如果真的能这样救一救陈氏…… 她并不介意别人会怎样,只是不想看父亲一辈子的心血这样毁于一旦。她倒不担心自己的几个亲戚在这之后还不老实。父亲也有雷霆手段,只是以前碍于种种亲情不好下手,这次事情出来后应该也没有这样的顾忌。 到底要不要用开元换陈氏呢? 如果对方只是要系统的使用权,倒不用把开元整个搭进去。可对于开元来说现在系统就是一切。而且做生意总要讲诚信,开元做了这种事,以后恐怕要步履维艰。 泉源在心底其实已经否定了这个提议。 但她想到父亲与大伯这段时间的种种辛苦又产生动摇。 要怎么样? 还是好好跟父亲同大伯谈谈。 说实话,陈氏的情况她有意回避,并不算十分清楚。 见泉源犹豫,堂姑母又说:“我想你知道陈氏下面有个新兴信息产业。” 泉源点头。父亲曾希望自己放弃开元,带着开元的成果加入新兴最近的重头项目中去,自己还为此跟父亲吵了一架。 堂姑母正要说什么,大堂叔在一边插话:“你把底牌掀开,还有什么好谈?” 堂姑母说:“到这个时候!陈氏一分一秒都等不起,你还要在这里讨价还价。” 大堂叔有点不耐烦:“生意上的事你不懂。” “我是不懂,我只是想救陈氏,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怎么样我都不关心。我只知道出价到她满意,用开元能够救活陈氏。” 大堂叔一拍桌子出去了。 泉源觉得奇怪。 大堂叔的态度转变得太快了。 将陈氏百分十股份来换开元他都没有这样怒气冲冲……现在大堂姑不过是透个底,他倒气得走了。 他们仍旧是想谈条件拿开元的系统,泉源不肯要陈氏股份,不满意他们开出的价码。如果系统真的像堂姑母说的那么重要,这样一算他们应该更着急来求才对……大堂叔却为了一个低价连陈氏都不顾了。本末倒置还是其中另有玄机? 泉源一时想不通,只好把这个疑惑放到一边。 也许大堂叔只是面子上过不去吧。 要说城府泉源看他也实在没多少。如果不是有陈氏这棵大树,他实在难有什么成就。在泉源看来,这些堂亲多少只能算有点小聪明罢了。 堂姑母看他出去也气得不轻,在扫视一眼一边欲言又止的安雅,对泉源说:“新兴虽在陈氏名下,但并不是由陈氏完全控股。不瞒你说,新兴的新项目蓝光那边也很感兴趣。两边谈妥,要做一款家用电脑出来。我们要开元股份,也是因为这个项目中对方很看重开元的系统。拿到开元股份,以后要彻底转让你的技术还是继续合作都好操作。” 原来还有这样一层原因。 堂姑母说:“你知道陈氏做的是地产,因此新兴那边一直投钱还没有出成效,到现在才算是看见一点利钱。我也不瞒你,我们看蓝光竟然肯借那样一笔钱给陈氏也要弄到系统,就觉得新项目一定有利。现在这份利也让给你,怎么样?” 泉源说:“我要想想。” 堂姑母道:“不要拖太长时间。” 泉源点头:“姑姑给的价格很公道,不过我要跟开元里的元老都谈谈。到时……”泉源说:“我会直接跟父亲一起联系蓝光。” 堂姑母顿了顿,最终无奈点头。 “应该这样。别人也靠不住。” 第一百五十二章 泉源送走客人,不久,父亲陈毓清从楼上下来。 泉源倒一杯茶给他。 陈毓清问:“吵完了?” 大伯道:“你倒好,上去躲清闲。” 陈毓清说:“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如薇呢?” “睡下了,今天吓坏了。”他问泉源:“陈瑜你弄去哪里?” 泉源答:“刚好跟n记那边有些东西要处理,就把他也捎去了。阿姨那边还好吗?要不要叫弟弟回来?” 陈毓清说:“就让他去长长见识。如薇这边也舍不得他回来。这样宠他迟早要宠坏。” 泉源说:“弟弟赤子心性就很好。” 陈毓清喝一口热茶:“你们谈了什么?你怎么回答的?” 泉源把刚才的谈话简要为父亲说了说。陈毓清哼了一声:“还真敢提出来。百分之十股份。不过是陈璟捅了这样大的篓子,四千万又不知所踪,所以只好把他一家子的份都拿出来。” 泉源明白了:“百分之十股份本来是要给爸爸吗?” 大伯笑一声:“烫手山芋也好入口,只是不是谁都有本事吃。他们怕你爸爸甩手不干,所以这份股份你不要,确实迟早是要到你爸爸手上的。” 泉源笑:“那阿伯是在边上看我笑话。” “总要看看你怎么应对。会不会利字冲头什么都不管。” 陈毓清接过话题:“就算我跟你阿伯,也被糊弄成睁眼瞎。你的开元根基不稳,还是要多注意才行。” 泉源点头。 “陈氏现在怎么样?” 阿伯笑着点头:“你是该问。”他对弟弟说:“你劳烦我坐镇一下午,去拿资料来给梦梦看看,我懒得动。” 陈毓清瞪一眼大哥:“腿坐麻了也不起来动一动。” 阿伯道:“叫你做事也啰啰嗦嗦。” 泉源知道这应该是大伯有事要讲给自己听,还是跟父亲有关的事。只是父亲走后大伯又不说话,泉源也摸不清大伯要说的是什么方面的,只好先随便起个话头:“姑母说蓝光愿意借一笔款子,有多少?” 大伯不在乎地笑笑:“我也不是很知道。今天毓清在楼上没有下来,他们才敢跟你谈这些。我也是沾你的光才听到消息。” 泉源可不信。 父亲跟大伯一定是听到风声,所以才这样安排。 大伯道:“要把陈氏做活,最少也要三四亿的资金。蓝光也不见得肯拿出这样多的现钱,恐怕还要有一番口舌。多半只是做个担保来帮陈氏同银行牵线。至于怎么担保就不好说了。你大堂叔那边也避重就轻……哪里这么容易?大姐她……”大伯叹口气:“还是一心为了陈氏好的,否则也不会这么容易给人当了刀子。只是你大堂叔也没有料到这位盟友最后反水把自己底牌透出来。大姐不是做生意的料,平常也并不插手陈氏管理。她倒是为陈氏好的事都回去做……只是难免被人蒙蔽。” 泉源说:“我明白的。” 大伯道:“你知道就好,我也是想你清楚,大姐那边不需要太防备,她总不是为自己利益去斤斤计较的人,因此也算是盟友。我跟你说一桩旧事。” 泉源知道重头来了,点了点头。 大伯简单说了一件事给她听。 原来大伯几年前回老宅养老并不是因为年纪大了想要歇歇,是几个堂叔被养得太贪,因此将手上股份凑一凑,抓住祖父遗嘱里的漏洞想要把父亲从董事长的位置上拉下来。 大伯说:“那时你开元刚刚起步。” 泉源怔了怔:“是因为父亲给我钱……” 大伯道:“毓清赞助你做一个公司,他们几个便坐不住,去大姐那里说你父亲是要将陈氏交到你手里。” 泉源那时候跟家里的关系……说不上太差,但也绝对不好。 她想要办一个公司,可光是租一层写字楼来就要一大笔钱。 泉源因为小时候的事情,从小就搬出陈家去住,大学时父亲直接给了她一套房子,也就是如今她住的那一套。这也是迫不得已。高中毕业那时正好发生了同赫哲的误会,然胡她又发了病,以至于后来休学一年虽然有所好转,但也无法适应学校的集体生活。 总之,泉源一直是不想让大伯担心所以才住进去的。她抱着以后赚了钱就将房钱还给家里的念头,才住得安心一点。 到准备办公司时,泉源虽然成熟了不少,可在不肯受父亲太多照顾上的执着还是一样的。因此她将房子抵出去贷款,贷来的钱做启动资金,再日夜辛劳省吃俭用去还每个月的利息……这样也才一两个月,大伯那边帮泉源承担了办公室一年的租金。到后来泉源才知道这笔钱也是父亲以大伯名义给出来的。 之间还有种种曲折不谈。 大伯道:“那时毓清本来想要以陈氏的名义给你注资。他想你自己创业不易,又担心你身体,不想让你受太多苦。你做的那一块我们也并不太懂,因此毓清也只能想到要陈氏帮你保驾护航。” 当然注资没有成功。 不说泉源自己不愿意,就连陈氏内部也要为这件事吵翻天。 一群堂亲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这个消息,又或者说为了有一日能够做主陈氏,因此他们便像一群饿狼紧紧盯着泉源的父亲陈毓清不放。 那时陈毓清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看在眼里。 听说陈毓清要为自己的私生女搞个公司,就吵嚷着说陈毓清无视自己父亲的遗嘱,想要把陈氏偷天换日地交给一个私生女。 大伯苦笑一声:“一群跳梁小丑,真是给他们搞得乌烟瘴气。那时又刚好地方换届……陈氏也有些动摇,毓清也只好妥协。” 陈毓清是到后来才能放出一些消息,让人知道泉源身份,也知道自己十分看重这个女儿。 泉源一下就明白为什么开元成立之后虽然开始有些波折,后来却一帆风顺。 泉源问:“那阿伯又是怎么?” 陈恩福道:“陈氏里名不正言不顺的可不止你一个。我只是给老爷抱来的养子……身上又没有陈家的血,但还是占着股份跟位置。他们那时候哪里会真的觉得你一个刚出大学的小女孩是什么威胁,不过是刚好找个由头。大姐那边是最不能忍陈氏不纯的。因此你的事情她站在他们那一边。”大伯叹一口气:“这件事……我也不想多费口舌,毕竟是过去的事情,翻搅出来也没有意思。总之,最后我将股份买给了大姐,跟她说了陈氏当时处境,她也是临阵反悔,又站到毓清一边。她还写了文书合同,等她百年,她手上我的这一份股份会赠给瑜宝。” 泉源有点哭笑不得…… 堂姑母还真是难缠的队友与敌人。 大伯叮嘱:“所以你跟大姐交往间自己把握住分寸就好。我同毓清对她也是又爱又恨的。” 泉源点点头。 她听大伯字里行间的意思,明白大伯还是很看重陈氏的。否则自己还要跟堂姑母交往些什么呢? 大伯自己也回过味来了,道:“你也不要多想……陈氏即使做活我们也于心无力了。” 泉源点头:“我明白的。” 大伯道:“不说这个。之前提起新兴,其实新兴……那时毓清就在筹备,谁知慢了你一步。你这个孩子,自己做决定也不跟家里商量。“ 泉源笑:“是我那时太不懂事。” 大伯说:“你也辛苦。”又说:“你知道林意茹?” 泉源点头。 大伯却没有继续说林意茹的事情,而是又回到新兴科技。 他道:“新兴跟赫哲他家的那个荣光合作的项目,蓝光确实有兴趣。这里面林意茹家里也掺了一脚。而且新兴同荣光跟蓝光搭上线,是因为林氏的缘故。” 泉源恍然大悟。 怪不得堂嫂安雅会对林意茹百般奉承。 这时陈毓清回来了。 泉源从伯父那里听来种种往事,明白原来自己一路成长都是父亲在背后默默付出小心呵护,心情难免有点复杂。 陈毓清看着女儿的神情,虽然不知道自己大哥跟女儿讲了些什么事,但大概方向不难猜出。他瞪了自己大哥一眼……觉得被女儿这样感动孺慕地盯着心里又高兴又不太适应。 为了掩饰,他将手上的几份资料扔给泉源。 “你看看,这些是整理出来的资产表,还有一些资金往来的状况。” 泉源翻了翻……但陈氏毕竟不是开元那样的小公司可以比拟,因此泉源也看得不是很明白。大伯在旁指点:“陈氏名下的几个住宅区已经基本上到后期,不太有利润。所以最近最大的项目就是新区那边的商城投资。但你知道……商城那边出了一些问题,所以大约要停下来。” 是些领导换代留下的首尾,有政策变更还有些灰色部分,总之不太好说。 也许要烂尾。 大伯见泉源大概明白,也就没有说得太详细。 “这大头一去,不少投资打了水漂,而且因为是上面的原因,所以这一块的产业全部冻结。陈氏元气去了大半。不过还有些小肉在。陈氏手里竞标来的工程同地块还有一些。这些可以拿来拍卖。原本断尾自保是可以的。只是最近出了不少事情,信誉度降低,所以贷款也被收回好几笔,加上还要填补陈璟那四千万的亏空,所以有点捉襟见肘。” 陈毓清说:“救不救陈氏,你自己做决定。” 大伯讲:“对的,用你堂姑母的话说,这一次我们做生意,不讲人情。” 第一百五十三章 泉源跟父亲陈毓清都看着陈恩福,都有些错愕。 随后陈毓清懊恼地叫了一声:“大哥,你讲什么。” 大伯道:“还不是你,跟自己女儿这样讲话,不是要她同意?” 陈毓清被大哥戳中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心事,脸上有点挂不住。他虎着脸:“我有什么遮掩的?她这么大了,又是自己赚下的身家,难道不是自己做决定?” 大伯瞪了弟弟一眼:“真是懒得跟你讲。”他看着泉源:“你心疼阿伯,阿伯心里也是想保住陈氏的。毕竟里面也有阿伯的心血。从前跟他们妥协被他们咬走一块肉,现在想一想还是不太甘心。不过我老太公也心有余力不足,所以你要是保下陈氏,就要做好接手打算。至于怎么接手我总有办法。要是你不想,那也算了,我从别的地方把我的东西拿回来。” 泉源知道老人确实是因为最近种种事端心里有火,便过去给大伯捏肩膀,让大伯消气。 陈毓清哼哼一声:“还叫我不要逼她,你是做什么。” 大伯道:“我是想清楚了,养儿女养到这么大,还不是指望她孝顺。我心里气不平,梦梦啊,你帮阿伯讨这口气吗?” 老人如小孩。 泉源忙哄她:“帮的。” 大伯道:“你想清楚了?开元根基还是浅,签了合同又出尔反尔,不说违约金是多少,光是信誉上就恐怕很有问题。” 泉源说:“我刚才有些想法。” 她就把对蓝光与n记的猜测说了。 阿伯拍拍自己的大腿,对弟弟说:“你看,我说她是想得通的。”又对泉源说:“的确是要对n记出手。n记手上握着几份专利,蓝光弄不下来,所以就想用迂回手段。” 所谓迂回手段就是趁n记疲软,给它致命一击然后收购下来吧。 泉源有点错愕,大伯连这种事情都调查过了? 陈毓清看不得自己大哥在自己女儿面前这么得意,就道:“你不知你阿伯年轻时候的外号,叫陈半仙。他打好的注意,就要算得你逃都逃不掉。你看他跟你讲这么多,其实早就计划好,算准你要同意。边边角角的事他都打听清楚了,只等你开口去问他。” 陈恩福无语:“年轻时牌桌上玩玩的外号你也要讲。” 泉源道:“阿伯跟爸爸都厉害,那我要怎么做?” 陈毓清给女儿哄高兴了,但还是要摆个架子问:“你想想要怎么做?” 泉源道:“我想蓝光既然是要专利,总有其它办法。但开元跟n记谈的生意……就算开元现在将系统在给别人,n记也已经先把手机推出去了。市场上就是讲个先机……n记既拿到系统又拿到违约金,就算随后蓝光跟脚出一个一样系统的产品也不会把n记一击就死。” 陈毓清点头:“所以?” 泉源皱起眉头。 “除非蓝光已经准备好新产品,只等开元点头,他们就跟n记一起推出。——所以,是开元或者n记那边被人渗透,系统已经流出去了。” 大伯道:“你以为我为什么同毓清总说你开元太浅薄?你的系统还在做时我跟你爸爸这样的老古董就能知道它是要起什么作用,还搞了个相似的项目出来,你以为是为什么?” ……父亲那个时候对开元大张旗鼓地挖人,之前已经知道是为了那些照片的事情想要找找公司里的异心人。原来还有更深的目的。 自己的公司里藏着吃里扒外的家伙。系统刚有眉目就被外泄。父亲那时候那样强硬得要自己出国去加入新兴同荣光的那个项目组,其实心里是知道自己不会答应的。他是为了提醒自己注意公司里的人事。 可自己并没有想到。 泉源有点懊恼。 她自己创业开始一路顺风顺水,原来一直以来都是父亲帮忙盯着才没有出错。 大伯拍拍她:“如果不是你们发展太快,怎么会被人盯上?” 泉源抿嘴唇。 大伯道:“你自己回去多注意,到底是谁……开元里面我们也不好大动干戈。” 泉源点头。 大伯又说:“不过宋诚这个人……他家里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的。”宋诚就是老刀。老刀为了母亲的病需要一大笔钱。在公司里,这样有经济需求的难免会被看做定时炸弹。泉源说:“他母亲的事我也知道。” 大伯明白泉源的态度,点点头说:“他是个人才,你借钱给他做得很好。只是我最近查了查。他家里欠着高利贷,还不少,恐怕不止是他母亲的原因。” 这个泉源倒是不知道。 可是她不愿意怀疑老刀。 实在没有必要。 系统是三人一起开发的,专利中也有老刀的名字,他原本就有处置权。如果是他,那蓝光根本没有必要来同开元谈条件。 泉源说:“我知道。” 大伯道:“也不要多想,注意一点就是了。之前我们去你公司挖人,离职的也有几个,说不定是他们。” 泉源点头。 “蓝光那边你去探探底。他们打这个注意,总是要越快越好的。n记的新品是在情人节出?” “嗯。” “也没有几天。” 是没有几天了。 泉源最近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搅合得几乎忘记时间,这样一想,离情人节也才一星期不到了。 今年特别巧,中西两个情人节就在前后脚。 刘云还没回来。 之前没有意识到也没觉得怎么样,现在想到了……一瞬间觉得自己十分想她。 怎么还没回来? 刘云家里的事很难办吗…… 大伯还在旁指点泉源:“偷人家的东西,这种事总不光彩。我们既然明白蓝光手上抓的牌,你好好把握,再同n记那边透透底,搞得好能够反过来将蓝光一军。蓝光既然准备好了情人节来跟n记唱对手戏,肯定也花费不少。你们正好可以让那边吃个亏。” 泉源正想着刘云在走神。 大伯误会她是累了,道:“先去歇歇吧。” 泉源回神:“不用,阿伯你讲。” 大伯以为她是精神疲惫精力不集中,就又解释一遍给她听:“系统还是要给蓝光,违约金照拿,不过要跟n记事先商量好。你们拖对方几天,这样n记这边已经抢到市场,蓝光那边新产品也投产了,拿不到专利的话他们投资进去的钱就要打水漂……到那个时候为了止损,蓝光也只好坐下来好好谈判。” 泉源点头:“我回公司去跟他们商量一下。” 大伯说:“这件事你去做就好。” 泉源抿了抿嘴唇,一时间又觉得有点凝重。 她一手创办开元,实在不希望里面还有外心人。 不过泉源最后还是决定听大伯的话自己去办这件事。回公司的时候已经晚了,泉源决定先做一些准备,明天再去跟蓝光联络。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让堂姑母当中间人。之前说后续跟蓝光的联络都由她同父亲一起是为了让堂亲们不要再生出歪心思。但下午跟大伯聊了聊,泉源想在这件事情上堂姑母是可以成为盟友的。 正好,请堂姑母给牵线而不是自己直接找上去不会让自己这边显得太心急,谈起来回更有余裕。 泉源特地等到晚上九点才跟堂姑母联系的,堂姑母听到泉源的决定也松一口气,说好第二天约在一起见面。 再然后泉源又接了陈瑜一个电话。 陈瑜似乎先打电话回了家里,大概是继母那边露了些什么出来,陈瑜打电话来的时候有点不安。泉源又绞尽脑汁地安抚了他一番。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泉源道:“你跟着小妖姐出门,好好保护她。” 陈瑜说:“她跟男朋友整天黏在一起,用不到我的。” 小妖的男朋友确实就在n记总部所在的城市工作。不过泉源听到弟弟的话感到有点奇怪:“整天?” 陈瑜说:“夸张啦夸张,不过小妖姐在这边忙,他就等在外面。还送饭送点心。” 小妖的男友都不用工作吗? 上次陪小妖过来请公司里大家吃饭,似乎是说休年假。年假这么长? 大概是受到大伯下午那些话的影响,泉源控制不住地去想这些事……这么一来,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甚至都不太清楚小妖的新男友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这边岔神,陈瑜在电话里问:“姐,帮我照顾一下蚂蚁箱。” 泉源:“嗯?” “说明书就在我桌子上,你帮我好好养啊,我回去的时候不要都死光了。” 泉源把分散的思维扯回来。小妖男友的事情……再去问问华蓉吧。而且小妖是最近才交的男友,应该不会有什么。 她跟陈瑜聊电话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放心家里,现在既然已经达成目的,泉源也就不准备再聊。 “好了,我会帮你把蚂蚁照顾好。你帮我看好小妖,不要让她给男友欺负。” 陈瑜在那边说:“我盯着人家情侣算什么啊……小妖姐男友会以为我有什么想法。” 泉源听陈瑜话里面的意思,觉得他好像不太高兴,就问:“怎么了?” “就是小妖姐男朋友不太喜欢我在旁边。” 泉源笑:“好了,那你自己去玩吧。” 陈瑜不服气:“我很努力的啦,没有在玩。小妖姐跟她男朋友出去看电影了,我在整理明天的资料。” 泉源道:“好了,你最乖。整理完早点睡。我有个电话打进来,不跟你聊了。” 陈瑜在电话那边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泉源不再理会弟弟的小脾气。 她迅速把弟弟电话挂掉然后接起新打进来的电话。 泉源甚至觉得有点迫不及待,因为打电话来的人是刘云。 第一百五十四章 刘云在电话里喊老总。 因为已到深夜的缘故,她把声音压得很轻。 泉源忍不住侧了侧头,在自己肩膀上擦擦耳朵。 ——好像刘云透过手机在自己耳边轻轻呵气。 泉源又用手指顺了顺头发。 应该是被自己的发梢扫到了吧…… 电话那一边刘云没有听到她回应觉得疑惑,将轻柔带着气声的声音拉长:“老总……喂?老……总……你……能……听……到……吗……?” 耳朵更痒了。 泉源捏了捏。 ——能听到。 可是突然间又不想回答。 刘云像只找不到主人的小狗,汪汪汪,团团转:“喂?老总?你听到吗?那边怎么了?” 她觉得自己能够听见泉源那边有细碎的响声,但泉源就是不说话。 “你拨错了吗?喂喂?” 泉源听见她在敲手机,不由抿嘴无声笑开。 小笨蛋。 那边刘云恍然:“不会啊……是我打的。喂?老总?你怎么了?我手机坏了?” 她啪嗒啪嗒地摆弄手机,过了一会儿把电话挂断了。 刘云的声音很轻,但电话挂断之后房间里却寂静得让泉源有点难受。 她突然就有点意兴阑珊,把手机随手扔旁边,然后坐到沙发上拉开窗帘看冬日的夜空。 一大片橙黄光在城市上空闪烁,云层被灯光晕染得沉重而压抑。城市里没有星空。倒是刘云回了乡下,说晴夜的夜晚十分美丽。她还拍了一张照片传过来。照片上乌漆麻黑的一团,刘云非要说上面全是星星。 她就着这个话题卖了半天的萌,但就是没有提到想跟泉源一起看。 泉源很忙。最近连双休日都要加班,今天晚上也是刚刚回家。因此,就算刘云提出来她也不大可能抽开身过去。但如果刘云提出来的话——泉源也认真想过——自己可以开夜车去陪刘云坐上一两个小时,一边陪她一边处理文件,然后再连夜赶回来。 那样当然会很累。 特意开车几个小时坐在乌漆麻黑的天空下处理工作听起来也挺无聊的。 但如果是在刘云身边,这样噩梦一样的愚蠢计划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爱情是种十分奇妙的东西,它能让人变成超人,会让泉源在想到这么无聊疲惫的计划的时候都觉得浑身充满干劲。 可刘云就是没提出来。 当然,泉源知道刘云不说不可能是因为刘云不想念自己。 小狗精怎么能离开主人。她一定比自己想她更加想自己。 应该是刘云家里的情况有点麻烦,她不希望泉源沾上。 再来她也不想任性让泉源为难,更加不希望泉源劳累奔波…… 总而言之,如果条件允许刘云一定也想时时都跟泉源黏在一起。 那是当然的……她是小狗精嘛……小狗精这样的种族就是这样的嘛。 泉源什么都明白。 但是刘云没有说,没有任性,没有纠缠她……刘云这么懂事,泉源就是觉得不太高兴。 不太高兴。 怎么想都不太高兴。 无理取闹也好,总之就是不太高兴。 那边手机响起来了。特殊的铃声设定一听就是刘云。 她一定把手机拆开检查了一遍然后迫不及待地再次打电话过来,就像泉源迫不及待地挂掉弟弟电话去接她电话一样。 泉源盯着手机看。 铃音加震动让手机像只做错事的小狗一样从矮桌那头匍匐着蹭到这头来。 泉源敲了敲桌面,觉得自己不太对劲。 她划下绿色的接听标志。 “刘汪汪。” “嗷老总你终于听到我说话啦!” “我刚才就听见了。” “那你怎么不说话?怎么了?不方便吗?我可以等一下再打。” “不是。” “那怎么了。”刘云低呼一声:“你不舒服吗?旁边有没有人?” “也没有。” 刘云声音轻柔地哄她:“那怎么了?” “不太好。”泉源想了一会儿,“我们谈了十多天异地恋了,你没有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吗?” 听筒里传来啪啪的声音。 “刘汪汪。” “我在拍脸,拍拍脸冷静一下。” “嗯。” “老总。” “嗯。” “老总你以前一直都没有说过这种话我好激动你等会儿我要冷静一下啊啊啊啊啊啊啊老总你怎么能这么可爱……” “我以前没有跟你说过我想你吗?我每天都会说。” 刘云嗷了一声。 那怎么能一样? “老总你以前说的都是我也很想你,我也是,我也想你……但你今天主动说了啊嗷嗷嗷嗷嗷嗷。” “嗯,”泉源说:“不要激动,你想听我还可以说。我很想你。” 手机又嘟嘟嘟嘟嘟地响起来。泉源看着屏幕上方弹出的视频通话请求按下同意。 刘云鼓起来的脸出现在镜头中。 泉源伸出手指戳了一下:“我之前给你打了电话,但你关机。” 刘云用脸蹭了蹭镜头:“什么时候?” “下午。开车的等红灯的时候,觉得无聊就打给你。”因为实在太想念,可又觉得马上打电话联络刘云不太好,于是就忍耐着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特地找一个恰当的时机拨电话过去。 泉源还认真想了想台词。 大红灯足有三分钟的时间,随便闲聊几句,要漫不经心一点,然后表明自己只是等绿灯时顺手拨了号码。或者还可以假装是拨错号,然后勉为其难地顺便聊几句。聊三分钟,听到她的声音也刚好不会表现得太急切暴露自己的想法…… 其实为什么这么做呢? 因为刘云最近总是匆忙来个电话然后挂断,刘云最近神神秘秘的,刘云还没有回来。 是第一个情人节。 当然其实泉源也并没有觉得情人节有多么要紧。 可这毕竟是两个人在一起的第一个情人节。 泉源并不想要收到刘云送的话花,收到刘云送的巧克力,被刘云约着出门看电影或者去游乐场坐摩天轮,有刘云陪在身边。 这些小女生喜欢的东西泉源都不在意。 可是这毕竟是第一个情人节。 泉源想过刘云送过自己花了,还因为林意茹送自己的花大大吃醋,所以这一次自己也送刘云一点……比如一大捧狗尾巴草这样奇奇怪怪能讨她欢心的东西。 还有她喜欢的蚂蚁箱,电子小狗,遥控汽车,青蛙形状的手机保护套…… 跟她一起在家看看e.t.这样的经典电影。 然后跟她去坐云霄飞车。 情人节那天正好是跟n记合作的情侣手机问世,当然会比较忙,可泉源还是认真安排过行程怎么能更多地陪在刘云身边。 毕竟是第一个情人节嘛。 自己虽然不在意,但刘云一定会在意的。 自己虽然并不期待收到她送的话,收她送的巧克力,跟她出去约会,有她陪在身边……可她一定是期待自己送她花,送她巧克力,约她去约会,陪在她身边的。 但是。 刘云不仅没有提起这件事情来,而且看起来情人节的时候也不一定会回来。更加糟糕的是刘云居然在自己想到情人节从而很想她于是仔细研究了情人节当天该有的安排、若无其事找了个恰当的时机打电话给她准备装作不经意提醒她想起情人节这回事的时候——她关机了,没有接到电话。 泉源觉得自己的一番苦心付诸东流。 她觉得不太高兴。 不太高兴。 怎么想都不太高兴。 无理取闹也好,总之就是不太高兴。 据说恋爱中的种种小事都很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 远距离恋爱要学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体谅,信任同忍耐。 哦,那是三件事。 总之,网路上的资料详细地说明过她现在的这种状况,那是一种由思念转变的不安,因为长时间没有见面而诞生的胡思乱想,是危险信号,是让恋情变得岌岌可危的罪魁祸首…… 管它是什么呢。 泉源决定听从网路上的教程经验来认真对待这件事情。 于是当刘云在那边道歉说下午忘记充电手机自动关机之后,泉源想了想,跟她说:“没关系,我知道的。” ……我根本不知道,我根本不想说这个,我想问她最近在干什么,怎么打电话时间变少,什么时候回来,还记不记得情人节,有什么安排…… ——可是。 泉源在镜头照顾不到的角度掐自己的大腿。 ——这些问题根本问不出来。 所以她只好说:“今天太晚了。” “老总要睡了吗?” “嗯。” “老总晚安。” 这么容易就说晚安! 泉源说:“晚安。” 刘云说:“我很想你。” 泉源说:“我也是。”她又想了想,说:“我很想你。” 刘云笑起来。 她很少笑得这么端庄柔和,好像海潮要将浮岛拥进怀里。 泉源看着这个笑容,觉得她心里的气球又开始升起来升起来升起来,要一口气升到太阳上去。 她在刘云关掉聊天软件的前一秒叫她:“刘云。” “老总?” “晚安……” “晚安……” 泉源再次用力掐了自己一下。 “刘云。” “嗯。” “你什么时候回来?” 网路上的各种教程心得与名言警句说恋爱时把什么都闷在心里的行为很不可取。 于是泉源为自己的恋情做出了努力。 这样的努力让她觉得很不好意思。 可为什么要不好意思呢? 之前几天好像也没有这么婆婆妈妈。 泉源看着画面中激动起来的刘云心想:明明是一件可以淡定问出来的事情,我到底别扭什么呢? ……恋爱果然会把人变愚蠢。 果然会变愚蠢。 前几天……明明可以面不改色地逗弄刘云。 于是泉源要自己冷静下来,她回复常态对刘云说:“我想你情人节时回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泉源早上清醒后坐在床上做了一整套的眼保健操。 她平常并没有这样的习惯,今天突然想清醒一下大脑……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几个拍子数完之后泉源拍了拍脸。 ——清醒了。 ——回忆完昨天晚上跟刘云的对话了。 她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羞耻,但同时又忍不住弯起嘴角笑一笑。 刘云说情人节尽量回来,家里的事情一时间还解决不了,有点棘手难办。她也没有把到底多么棘手难办的事情告诉泉源,就像泉源也没有跟她说过卷走钱的堂哥被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找回来一样……这种隐瞒泉源能够忍耐,因此昨天晚上打完电话之后泉源就觉得心情轻松了很多。 情人节那天,要是刘云没回来,她就去找她。 泉源打定这样的主意,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因为昨晚加班的缘故,泉源是在自己家里面睡的。她看看时间还早,就给大伯打个电话说回家吃早餐。想了想又绕路出去刘阿姨的煎包摊买煎包带回去。继母昨天经历了那样的场面吓得发了高烧,想必胃口也不太好。 刘阿姨的早点虽然是油煎的,但馅料跟配料都十分爽口,吃起来也不会太油腻。她特地选了素馅的,想必继母最近都不会想在饭桌上看见肉食。 弟弟不在,她总要帮弟弟照顾好自己母亲。否则陈小狗回来的时候又要汪汪汪汪汪地闹脾气,继母反倒要回过头来照顾他。 所以弟弟虽然总说自己成年了,但其实还是小孩子脾气。 她这么一想就觉得醒悟了什么。 一个人是不是成熟稳重跟年龄没有多大的关系,要看有没有经历过、有没有相关经验。比如弟弟顺风顺水长大,他带小朋友的时候也很有长辈范,但家里出事的时候就显得手段太过稚嫩。 而她自己呢…… 在工作上可以游刃有余,但在感情上——她最长的情感经历还是暗恋!满肚子都是理论知识根本没有实战经验。所以说在感情的种种问题上她表现得愚蠢一点也没有什么好觉得害羞的…… 反正……刘云昨天晚上说她很可爱。 想到这里泉源又烦躁得有点想要学刘云拍脸了。 这种烦躁是血液上涌,心跳加快,嘴角也忍不住要弯起来……同时又懊恼难受很想大叫一声或者找个地方躲起来的那种烦躁。 总之泉源不想承认这叫心如鹿撞欢喜雀跃…… 况且在煎包摊上等煎包的时候心如鹿撞欢喜雀跃也实在太怪异了。 不知道刘云起来没有,吃早点没有。 泉源垂头给刘云发了个早安。 刘云很快也回了个早安。 泉源忍不住弯起嘴角,连心里的小鹿跟脑子里的喜鹊也都安静下来。 有时候快乐是不必那么喧嚣的,快乐也会让人平静安宁。 刘阿姨一边煎包子一边笑着问:“跟男朋友发短信哦?” 泉源把手机收好:“不是男朋友。” 刘阿姨就以为泉源是在矜持,对方还没有追到手,就说:“好好考察一下也是对的。” 泉源点头:“我挺喜欢她的,考察考察,准备过一辈子。” 刘阿姨露出惊喜的神情:“这是找对人了哦?” 泉源笑:“嗯。” 刘阿姨一边装泉源选的腌萝卜小菜一边说:“不知小云什么时候也让阿姨高兴一下。你们最近有联系吗?” 泉源说:“她身体没事的,之前回家去了。” 刘阿姨露出一个不快的神情撇了撇嘴:“还没回来哦?她那一家人。” 泉源点头。 这时摊子边就只有泉源在。刘阿姨压低声音说:“她也辛苦,她家里人实在是……” 泉源知道刘阿姨是真的关心刘云,说:“阿姨不用担心,她能处理好的。” 刘阿姨神情里又带上点骄傲地点头:“阿姨晓得的,她有本事,她有本事……”又叹口气:“我就是担心她现在出名么……我们这边都有记者来采访,就怕记者跑到她家里去。她家里又不会讲她好话的。之前他们拿着斧头砸到门上来的事都做过……大聪明没有,花花肠子一堆哝。” 刘云也是担心这一点才回去的。 毕竟家人都不喜欢她,特别是她的继母……信口胡诌点什么也让人头疼。刘云现在是最美女交警,又因为地方要转移视线的缘故把她包装得太完美无缺,这种时候媒体就很喜欢再来点反面报道把她继续炒热……又或者上面的指示也是这样也说不定。总之用她转移注意力,只要转走就好,谁在乎是先进还是反面教程呢? 泉源想着就皱眉了。 刘云走前本来说还有个节目要再来一次采访,但最终采访没了消息。然后她就跑回家里去好几天。会不会是她听到什么风声所以才去处理? 泉源想到这里忍不住笑笑。 她总说华蓉电视剧看多脑洞开太大……现在自己也是。 应该不至于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吧。 告别刘阿姨,泉源满腹心事地去父亲那边。 虽然觉得自己想的事情不太可能,可最近身边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挺出人意料。之前堂亲们不也是因为害怕她回来继承陈氏,所以找人跟踪偷拍千方百计要在父亲面前暴露她性向吗?跟踪偷拍这种事就够出奇了。 早饭时父亲看出她有点心不在焉,问了两句,泉源只说昨晚安排公司里的事情没有休息好。 其实泉源想到的是盯着刘云的媒体会不会挖掘到刘云的性向。 这样的时候性向暴露实在不是好时机……之前泉源跟刘云两人其实也都谈论起这个问题过,都表示没什么大不了的。然而实际上无论是对于刘云也好,对于开元也好还是对于陈氏也好——这件事都是能造成伤害的。 但这种忧心实在不好跟父亲提。 去公司的路上泉源就更加不安了。 同蓉蓉小希去逛公园那天遇到的偷拍者小希说认识,以前也被他跟踪过。因此泉源想到林家的生意跟林意茹同小希与季稷之间的关系就猜测那是林氏娱乐杂志里的专业记者。后来发现那记者的目标是自己……也就是说堂亲们对付自己的事情林意茹不说插一脚也一定知道。 新兴是因为林家所以搭上了蓝光,堂嫂安雅对林意茹格外殷勤,蓝光找上开元想拿到系统使用权……种种事件都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 是巧合还是其中真的有什么不得了的阴谋呢? 如果有阴谋,对方能够得到什么样的利益? 陈氏还要靠人拯救才能勉强维持一口气,总不至于陈璟是被蓝光派出来的杀手杀死,陈氏某个大楼下面埋着一份上古流传的宝藏吧…… 那就太出格了。 泉源这么漫无边际地一边想着一边工作。中间老刀来找她,说要请假。 老刀母亲还没过世。 这老人早一副油尽灯枯的样子,泉源一直觉得恐怕过年回来老刀那边就要戴孝了。虽然不尊敬一点说,老刀母亲死去老刀肩上放下一块巨石是件好事……但泉源也要承认,老刀如今硬憋这一口气就是为了母亲。他的母亲虽然给他造成金钱上的沉重负担,但也是他精神上强大的支柱。 泉源很怕老刀母亲一故去,老刀整个人就像上得太紧的弓弦一下子崩断线。再加上最近小妖找了新男友……如今泉源是知道为什么老刀这样不看好这份感情了。大伯曾经为了查出她公司心猿意马的家伙调查过她公司里的人,因此对老刀家的情况了如指掌。 泉源从大伯那边知道,老刀有个赌鬼父亲,不仅赌酒均沾,还有家暴的习惯。这样也不难理解老刀为什么会有那样自卑的性格。这个父亲说是喝醉酒掉到河里淹死,但据说也许是沾上有点势力的高利贷……总而言之,虽然法律上父债子不偿,可老刀还是因为种种原因在赌鬼父亲死后签了高利贷的借条。他并没有寻求法律保护,想必是家庭环境影响令他逆来顺受了吧。再后来老刀的母亲因为年轻时受了太多磨难,得了无底洞般吸钱的绝症,老刀的生活就更加困苦了。 大伯把这些告诉泉源是要泉源平常注意一下老刀的动向,消除隐患。但泉源却觉得老刀绝对没有可能是那个开元里的臭虫。 她自己也有过一段日月无光的日子,深知老刀虽然背负巨债但实际上却没有什么*。他对自己的生活恐怕并没有什么憧憬,否则一个人不可能在生活条件糟糕到每天只能睡办公室啃啃泡面还平淡无波。 这样的老刀十分危险。 泉源不怕他对开元不利,反而更担心他母亲死后他会失去生活的目的。 但此时此刻泉源也不知道要怎么帮助他,能做的也只有问问他母亲的病情,再告诉他如果有困难就告诉自己。 老刀有点局促:“最近钱够用了。” 泉源也不能说自己已经知道他还欠着一大笔高利贷的事情,最终也只是叫他好好照顾母亲也多注意自己身体。高利贷的事情……等刘云回来跟她谈谈,她是律师,说不定有什么办法。 老刀说:“我想多请几天假。”最近开元业务繁忙,他这种时候提出请假,觉得很过意不去。 泉源看他窘迫,说:“一周够吗?你也休息几天。过年的时候你也天天回来加班。” 老刀说:“也不是加班,赚点外快。” 老刀连自己的电脑都没有了,因此接外活也用的公司电脑。 他这么诚实,泉源心知再说下去只会让他更加不安,于是岔开话题跟他交接他手上的工作。最后也没有问他请假要去干什么,只说:“开元也有你的一份子。” 老刀的神情里有种苦涩而狼狈的感激。 他点点头,郑重对泉源说:“谢谢。”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中午由堂姑母牵线同蓝光那边的人见面。这份生意毕竟适合在台面上谈,需要保密,所以几个人去菜馆订了一个包间。这样一来也算符合饭桌上谈正事的习惯,双方也并不觉得被怠慢,分手时宾主尽欢。 送走蓝光那边的业务经理,泉源开车送堂姑母回去。大约是泉源最终还是决定舍弃开元救陈氏的缘故,堂姑母对泉源的态度好了不少。也因为担忧多天的事情终于有了转机,她心里高兴,更加和颜悦色。 泉源却轻松不起来。 因为蓝光这边的接头人仅是一名部门经理。 按照对方所说,如果开元这边肯将系统的使用权限卖出来,蓝光就愿意帮陈氏筹集一笔周转资金。可这笔资金少说也要三四个亿,这样的金额一个部门经理就能决定吗? 虽然对方也还算诚实,又或者是因为看出泉源全程都十分控制措辞,并没有开口做出什么应承所以也要透些底让泉源安心的缘故——说出这笔资金并不是蓝光来出,而是借助蓝光同银行的关系为陈氏作保,用陈氏产业抵押来贷出款子。 堂姑母难得开口安慰她:“我知道你也是怕对面出尔反尔。说实话陈氏现在也只剩这一条路可以走,怎么都是孤注一掷,就算不放心也只能试试看。” 泉源也不介意堂姑母言语里根本没有把开元放在心上的事。跟堂姑母争论也不会有什么意义,因此她只是点点头。 堂姑母满意她的顺从,说:“虽然跟之前讲的出钱给陈氏有出入,不过蓝光那边肯帮陈氏作保也很不错了。凭良心讲,蓝光跟我们非亲非故,这样操作他们要承担的风险也不算小了。他们这样做也算是有诚意。” 泉源仍旧胡乱点点头。 她更不会说自己跟阿伯父亲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蓝光又不是陈氏这样的家族产业,拿来拿去横竖是自己的钱,陈璟那边陆陆续续亏空四千万,之前账上都竟然是明转。因为那是他股份中应有的份额,他转走钱时说要拿去投资别的产业,也确实造出一些投资往来的假账,这样一来泉源的父亲陈毓清即使知道他这样胡来也拿他没有办法。 陈氏看似庞大,实际上陈毓清就是个弱势天子,底下诸侯割据,一片混乱。想要下手整顿都处处受到掣肘。 这样的情况下陈毓清将陈氏兢兢业业经营到这个份上,实在是件太了不起的事情。 可蓝光是上市公司,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它做的是信息产业,怎么想也不可能突然拿出一笔钱来资助房地产公司。这么莫名其妙的大额资金流动一出,想必各种各样的审察就要蜂拥而至。就算董事长拍板同意,其它股东也绝对不可能看他昏头。 只有堂姑母这样吃着陈氏分红过着奢侈日子,平时又因为最好糊弄所以被几个堂叔吹捧的老太太才会对这笔交易这样放心。 更何况这名项目经理言语里毫不漏风,嘴上只说如果生意做成怎样怎样,丝毫没有明词提出系统的事情。甚至好几次堂姑母说到,他都绕了过去。 显然对面也是有备而来。 堂姑母看泉源还是眉头深锁的样子,又说:“你放宽心。他虽然只是个项目经理,但他父亲是董事长。你总该相信他说的话。” 对方是蓝光董事长的亲子,那又怎么样? 如果是董事长的儿子自作主张又要怎么说? 泉源心知堂姑母的想法仍旧局限在陈氏这样怪异畸形的公司里,满心觉得就算是太子私自发话,为了面子皇帝也要承认的。 但哪有这样的道理呢? 泉源笑一笑:“我想的是别的事情,姑姑不要担心。” 堂姑母真正担心的也不是泉源的心情好坏,只是担心泉源瞻前顾后错过时机而已。 她听泉源这样讲,点头说:“事到如今我们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不过饭桌上的话也不能全信,还是要拟一份合同。” 泉源说:“我下午回去就做资料拟合同,会叫爸爸过目。” 堂姑母说:“毓清看过我也放心,这件事交给你们父女。生意上的事情我懂的也不多,你只要跟我讲讲进展就好。” 泉源当然点头。 堂姑母不插手是最好的。 当天泉源就把要准备的东西全部都准备好,只等蓝光再联系。虽然她觉得中午的项目经理并不靠谱,但事有万一,做好准备总是没有错的。她也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让大伯失望。只是到第二天傍晚时蓝光那边也没有消息。 晚间泉源到父亲家里去吃饭,饭后同父亲大伯谈起这件事情来。 大伯跟父亲都认为蓝光那边应该也只是在探开元的底,叫泉源不要心急,就像这样准备好资料等蓝光那边的回复就好。 大伯怕自己之前说的想保下陈氏的话给泉源太多压力,特别叮嘱她:“做生意还是一步一个脚印来好,之前的主意太奇,成不成功都要靠运气。蓝光借开元来对付n记也只是我们猜测,你保好平常心。” 泉源原本确实是有点担心。毕竟前天下午大伯说出那样的话,泉源觉得大伯其实对借助这件事情保下陈氏是十分期待的,因此蓝光那边漫不经心的态度大概会令大伯失望。哪知道大伯这样淡定。 泉源想是不是自己经历太少眼光短浅,又或者大伯还有别的倚仗? 二月十三。 第二天就是新手机发布的日子了。 泉源有点焦躁。 堂姑母打过电话来问进展,泉源只说还在谈。堂姑母那边倒是不怎么着急,大概是因为蓝光从最初跟堂叔们接洽时就没有提过时间。难道自己跟大伯真的想错,蓝光买开元系统的事情真的同n记无关? 又或者对方并不准备等这一波,而是要在n记推出升级版的时候来一次彻底打击? 确实,系统其实还有不少不足的地方。如果不是n记催促,泉源并不想这么早就把系统投入使用。 但无论如何,既然蓝光那边没有表示,泉源也只好按兵不动了。 第二天就是手机发售日。倒是跟开元没有什么关系。开元所要做的是过几天顾客体验出来后对系统做进一步的改进同升级。不过因为是一笔难得的大生意,大家都在翘首等待结果。 华蓉笑这群在网上翻网络预购单的程序员:“销售成绩也要一两个月之后才能看见,手机又不是演唱会门票,哪有预售时就抢购一空的。” 大家开始做梦。 “什么时候我们的手机能像演唱会门票就好了。” “那哪里是我们的手机,打的可是n记的招牌。” “哼,等我们翅膀硬了就踹开n记自己做手机。” 华蓉调了段公鸡打鸣的手机铃声公放:“工作工作!再开小差就去扫厕所一个月!” 她地主婆一般扭到泉源办公室去,看见泉源抓着一支钢笔在纸上涂黑块。 华蓉把泉源手上的笔抽出来,泉源茫然抬头看她。 “什么哦?源源你也心情浮躁无心工作哦?” 泉源瞪她:“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别担心啦,n记手机以往评价不错,也有一些死忠。就算它这次不能翻身,横竖我们的合约只是分成,它倒闭也碍不到我们。” 泉源无可奈何:“讲这种丧气话。” 华蓉笑着呸呸两声,又皱眉:“说起来如果不是趁n记的名声来给开元打广告,我实在看不上n记。端着大公司的架子搞来搞去。这次非要叫我们派人过去,小妖好几次都打电话来跟我讲,说那边根本没事,就是要她反反复复整理以前提交过的资料。” 陈瑜也打电话来跟泉源抱怨过这件事,他讲的是小妖姐只知道谈恋爱,把他扔给很恐怖的销售部主管整天叫他干莫名其妙的事情。 这么想小妖跟她男朋友关系很不错,放在往常她不会随随便便把工作推给别人这么不负责。 她倒也没有责怪小妖的意思。这种临时两三天派小妖过去也确实起不了什么作用。程序早就搭载在手机上,连临时抱佛脚都抱不了,所以泉源派她去其实也是为了让她跟男朋友见见面的。临行时除了叫她照顾一下陈瑜,还叮嘱她好好锻炼锻炼自己这个弟弟。 所以其实小妖锻炼得挺好的。 泉源道:“那边是要打翻身仗,总要比我们紧张。” 华蓉道:“这样轻浮沉不住气,怪不得现在不行了。” 泉源说:“你诅咒个没完了。” 华蓉举手投降。但想了想说:“其实我也有点怕。n记这么着急,搞不好没有帮开元打广告出来,反而坏了名声。” 泉源说:“倒也不会……系统最多一两个月就能完善。刚开始体验稍差一点,n记也推出种种优惠。” 华蓉说:“别安慰我,我看你也是担心这个。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泉源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她自己刚才发呆真的不是为了这个。而是在想刘云现在还没消息,估计是回不来了。明天要怎么抽时间去找她。烦恼蓝光那边没有消息,要是明天临行时找来就实在太讨厌了。还有明天要买什么话,带什么礼物……她想刘云真是祸国妖姬,这样紧迫的时候她满脑子还是刘云,都有点君王从此不早朝的意思了。 这样的妖精还是自己收下,省得去祸害别人。 她压下嘴角笑意以免华蓉看出端倪,一边说:“放宽心,你刚才还劝我不要紧张。” 华蓉刚要说什么,泉源办公室的门被啪啪敲响,一个小程序员急匆匆推门进来喊:“老大你快出来!” 莫非华蓉一语成谶? 泉源站起来:“怎么了?” 小程序员挤眉弄眼:“上次那些送玫瑰花的快递又来了,还是那个什么美人,还是九百九十九朵!” 泉源皱眉。 林、意、茹! 第一百五十七章 华蓉在一旁挑眉,她拍拍兴冲冲跑来当信使的小程序员:“都说开小差要罚扫厕所,豆豆啊,辛苦你啦。” 外号豆豆的程序源愁眉苦脸:“蓉姐你不能这样,我是在为了老大的幸福出工出力啊!” 华蓉说:“你们老大名花有主了,还来搞三搞四的人都是意图第三者插足的牛鬼蛇神知道吗?!” 豆豆长着一双豆豆眼,此刻他眼镜后面的一双小眼睛瞪得溜圆,看起来特别滑稽。 “老大已经恋爱了?” “什么表情,嘴都塞鸡蛋了。” “谁谁谁?卧槽老大竟然瞒着我们!便宜哪个小白脸了!” 华蓉说:“总裁夫人当然要藏好。” 泉源在一边敲门框:“好了,快让开,别唱双簧了,我不生气。” 小程序员嘿嘿笑:“老大你刚才露出好像要杀人的恐怖表情消消气消消气。” 泉源默然。 有那么生气吗? 不过……热恋期的女友没有办法见面,莫名其妙的家伙却跑来大刷存在感,还送玫瑰!简直是嘲讽与挑衅。 心情能好才怪了。 泉源再三保证自己不敢杀人也不想杀人,华蓉才跟豆豆使眼色把门让开。 泉源是开元的主心骨。大家都觉得自家老大这几天太过劳累奔波,工作时频频出错,各种各样的小状况层出不穷……所以难得那个大土豪又送玫瑰来,大家就想表现夸张一点逗老大开心。 谁知道老大根本不开心!大土豪原来是准备图谋不轨的男小三! 早知道就不装出兴高采烈的样子了。 不就是一百万的玫瑰吗,算个毛啊。科学技术就是第一生财机器。大家都要在老大的领导下飞黄腾达了,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谁在乎几朵破玫瑰呢。 程序猿的世界瞬息万变,各种高科技层出不穷,区区几支晚上会发光的玫瑰花算个甚。 都不如电灯泡亮呢! 小程序员跟在泉源身后,对华蓉做苦脸。华蓉安慰他:“也不是真生气。最近这么忙没见着面,所以闹脾气呢。结果就有人撞到枪口上来。” 小程序员用口型问:“真谈了?” 华蓉好笑:“骗你们哦。” 小程序员做出个惨不忍睹的表情:“开元里都没女人了!” 华蓉瞪他:“谈个恋爱就改性别了啊?” 小程序员生无可恋道:“谈了恋爱的女人就是别人家的女人了,就算还是女人跟我们有毛关系啊!” 华蓉笑着打他:“皮痒哦。” 小程序员抱头求饶:“姐姐别打豆豆啦。嗷嗷嗷。” 华蓉:“……滚去伺候你们老大,你们老大要吃人了,你看人家快递小哥给吓得。” 快递小哥还是上次那个。 挚爱一生鲜花私人定制馆的鲜花专递员,听起来特别有逼格。 按理说这应该是熟门熟路的生意了,只是快递小哥正顶着泉源要吃人……啊不,阴沉沉的脸色露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他将快递单递给泉小姐请她签收,感觉自己的笑脸都要抽筋了。其实做服务业的,谁没遇见几个难缠的顾客,可是这一次的单子特别棘手。 没有别的。 一百万的玫瑰花特别正常,理论上收到的姑娘就算没有喜极而泣也要感动非常。虽然眼前这位御姐上一次收到鲜花波澜不惊,但这次说什么也一回生二回熟要有点好脸色了吧。 可是快递员完全不敢奢望。 为什么呢?! 因为送花一方要求当面把卡片递交到对方手里。 卡片上写的什么? 是一行法文。 法文也没什么,追妹子的时候谁不想装装逼拉升自己的男神值? 糟糕的是这行法文客户要求他当面念给收花人听。 这其实也没什么。往常还有要求请好小提琴手跟主持人在一旁念情诗的呢。 关键就在那行法文上…… 快递小哥觉得喉咙干涩,他咳了一声,眼睛一闭:“泉小姐,我的美人,祝你早日分手,公司倒闭,我愿意对你敞开我的胸怀,你是荒原,我必令你绽开芬芳……” 啪! 不知是谁打翻了水杯。 快递小哥念了还附赠一遍法文原版的念诵,抑扬顿挫,十分优美…… 但这内容实在恶毒! 情人节前一天,手机将要发售的关口! 这样的祝福语简直是在别人心头按钉子。 泉源还没有表示,开元的职员已经齐刷刷站起来。 快递小弟吓得一抖,他勉强撑起自己的职业素养,弯腰躬身:“非常抱歉,但这是顾客要求,请泉小姐不要介意。事在人为,语言的攻击是无力的。” 人家这样礼貌,大家顿时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上下不着力,别提有多难受。 可这件事确实也不能怪在鲜花公司头上。 大家气得不行,也只能问:“哪个混蛋送的花?!” 亏大家还帮他在老大面前说过好话。 快递小哥再次鞠躬赔笑:“对不起,我们实在不能透露顾客信息。” “你们破公司到底能不能行!小心我们黑你们系统。” “息怒息怒……大家和气生财……” “好了,别为难别人。”泉源拿过那张卡片,似笑非笑。 早日分手,公司倒闭。 林意茹。 华蓉在旁朝大家示意:“干活干活,别趁机偷懒。” “可是蓉姐……” 华蓉朝泉源努嘴,大家一看泉源的神情也觉得还是走开比较好。收到这么晦气的礼物,老大心情一定很糟糕,而且看起来也是私事,她应该不喜欢别人在旁边看。 等大家都散开回到自己座位上,华蓉站到泉源旁边。 她是除开泉源之外开元里唯一知道玫瑰花是谁送的人了,此时此刻就比别人更多一重疑虑。 上一次在地下停车场林意茹所作所为历历在目,华蓉怕林意茹发起神经做什么让泉源受伤的事情。 泉源却对鲜花专递说:“我也想跟你们做笔生意,不知道要怎么操作?” 专递员努力做出职业化笑容,不过还是有一点疑虑:“请问……您想给谁送花?我们不能透露顾客信息,所以送花给……那位先生的话,我们也做不到。我们派送部门跟接单部门是分开的,资料不共享。” 泉源笑:“我为什么给她送花?” 专递员舒口气,他生怕这位泉小姐定一百万的菊花还给对方。现在看来也不是每个土豪的价值观都那么奇葩的。 专递员递过平板电脑:“我们挚爱一生鲜花私人定制馆拥有全国最佳最全面的花源,包您满意。这是鲜花目录,还有在线鲜花使者,需要帮您联系吗?” 泉源说:“我要是想再订这种玫瑰,明天能不能送到。” “恐怕不行。这种夜光玫瑰十分抢手,所以只能供给vip客户,并且需要提前抢号预约。” 泉源接过平板翻看,夜光玫瑰果然是情人节一大噱头,下面有一大排预约订单。她再翻看目录,明白原来鲜花价格同服务费分开,也就是说林意茹送了将近一百万的鲜花来,但花费价格远远不止。因为玫瑰空运进口再加上养护也有一大笔钱。 她将平板还回去,说:“我是想买花给贵公司,不知道要跟谁联系?” 专递员诧异地瞪眼睛,然后心领神会:“您是说……” 泉源点点头。 这个要求虽然有点奇怪,不过秉承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鲜花专递还是给自己顶头上司打电话汇报了这件事情,随后公司里进货部门的专员打电话来跟泉源商议。不到半个小时,泉源就把地上的玫瑰折价卖给对方,账户上收到一笔进账。 华蓉在旁边目瞪口呆。 “源源……” 泉源笑出一口白牙。 拍拍手示意大家停止工作。 “等会儿领情人节福利,巧克力花束每人一束,送货上门。大家登录鲜花公司网址去输地址。还单身的抓紧找个目标,送不出去就要自己解决了。” 大家一片嚎叫大呼万岁,还有几只单身狗强烈要求把花束换成柴火好出去烧烧烧。 华蓉跟在泉源身后走进她的办公室盯着她左看右看。 泉源笑问:“怎么啦。” 华蓉过去掐泉源的脸:“就这样啦?” 泉源说:“脱胎换骨了嘛。” 她以前太过在乎别人对她的想法。如果像今天这样受到这么充满恶意的礼物,一定会忧愁疑虑,表面上还要笑吞苦果,别提有多自虐。 华蓉彻底放心了:“真霸气。哎,有了女友的人就是不一样,我以前怎么劝你都拗不过你,人家轻轻松松就把你改造好了。” “这就是爱情的伟大啊娘娘,你吃不吃醋啊娘娘?” 华蓉正想回嘴,泉源电话响了。 她刚想离开,却听见泉源那边说了声林小姐,于是又停住脚步。 打电话来的正是林意茹。 她说:“泉小姐把我送的花这样随随便便卖出去,实在伤我的心。” 泉源:“我跟林小姐不熟,林小姐伤心我无所谓。” 林意茹笑一声:“泉小姐真有趣。看来我还不够了解泉小姐。” 泉源说:“我也小看了林小姐,原本以为林小姐是吃家业的二世祖,没想到林小姐自己也有这么一份浪漫的产业。” 林意茹说:“呀!泉小姐猜到啦。” 泉源哼笑一声。 猜不到才怪。挚爱一生又不是傻瓜,自己卖花的事何必说出来惹顾客生气? 林意茹说:“不过卖掉就卖掉吧,我也是为了讨泉小姐开心,泉小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这也不是情人节礼物,只是开胃菜而已。” 泉源皱眉。 林意茹又是什么意思? 林意茹说:“明天是情人节,希望泉小姐跟刘小姐过得开心。” 第一百五十八章 泉源挂断电话神情就有点不好。 华蓉戳她:“别生气哦,不是说脱胎换骨了吗?” 泉源道:“我是怕她又搞什么事情出来。” 华蓉说:“她想送花就让她送喽,会有什么事?” 泉源摇摇头。 她没有把林意茹的话告诉华蓉,免得她也担心。 只是林意茹说的情人节礼物会是什么呢?总觉得她意有所指。 泉源想到那张卡片上说的早日分手,公司倒闭就觉得眼皮子直跳。 泉源敲了敲桌子。 刘云会有什么麻烦? 家人出来乱嚷嚷,同性恋。 开元会有什么麻烦? 系统…… 泉源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刘云的麻烦林意茹确实能找,但开元这边……林家是跟蓝光有些关系,可他们能对开元造成什么伤害呢? 泉源说:“我要出去一下,明天……尽量回来。” 华蓉诧异:“你去哪里?” 泉源说:“放心不下,我去找刘云。” 华蓉张了张嘴,最后说好。 恋爱的人就是这样,一遇到跟对方有关的事情就会自乱阵脚,一点小事也要无限放大。 林意茹是挺闹心的,泉源最近身边事情又这么多,加上跟刘云两个人又这么久没见面,所以泉源自己其实挺不安的吧。 况且明天还是情人节呢。 华蓉点头:“你开着手机就好,公司也不会有什么事。” 泉源也放心把事情交给华蓉,以前她自己埋头编程的时候公司里许多事情都是华蓉一手抓的。大概安排一下之后泉源往父亲那边打了个电话,想了想并没有说刘云的事情,毕竟父亲还在假装不知道泉源的恋爱状况,只说自己今明两天忙,不回家了。 临出发之前泉源给刘云打了个电话。 刘云没有接。 泉源深呼吸了一次。 最近跟刘云通话时间都不长,打电话过去不接的情况也有好几次……刘云说自己好多年没有回家了,住在这边总有点不方便,泉源也没有起疑心。 但今天收到了林意茹那样的“祝福”,她突然感到非常不安。 刘云说过情人节尽量回来,可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已经是将近傍晚的时候了,刘云没有车,要坐公车回来的话时间也差不多了。或者她真的是明天才到? 泉源自己的性格不知道要比刘云内敛多少倍,她都早就打算好如果刘云不回来就放下开元的事情不管去找她……刘云应该更不用说,按照以往的习惯泉源既然说出了希望她回来的话她一定会扔开一切地回来。 会是什么事情拖住她? 又或者刘云是想突然回来给自己一个惊喜? 泉源强迫自己尽量往好的方向去想。 林意茹是有点钱,手中也有个经营不错的公司,甚至目前身家比泉源还要高一些,但即使如此她也不可能杀人放火。到底担心什么呢? 可她就是无法安心。 开出市区的这段路上她好几次差点闯了红灯。更早的是今天的路况实在糟糕。虽然第二天才是情人节,但已经有不少情侣相约出门。泉源还有好几次差点跟前面的车辆追尾。 这样不行。 泉源觉得手指尖都有点酸软麻木了。 这种感觉和那一次刘云冒险救车里的小孩时一模一样。 她知道自己的情绪十分容易波动,就像从前前往医院会头晕目眩。跟刘云恋爱之后,她似乎变得开朗强韧了不少,但实际上只是因为她在乎的东西改变了而已。 从前她无法忘记母亲的死,而现在,她心里最重要的是刘云。 这样不行。 还没有找到刘云恐怕自己就要先出意外。 泉源把车子停在路边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深深呼吸。 刘云不会有事的。 就算家人对她恶言中伤,甚至同性恋的事情曝光被人唾弃,她们仍旧可以在一起。只要互相扶持世界上没有什么无法度过的厄难。 刘云不会死去。 不会像母亲那样突然间就从自己的生命消失。 然而她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她的身体开始颤抖,眼前景象也变得模糊不清。 那种许久不曾到来的晦涩黑暗又开始弥漫。 周医师曾经说过,她的病很难痊愈,不能够受到刺激。 这几天她实在不安,林意茹的电话变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泉源觉得自己要被一种绝望的海潮吞噬了,她甚至出现了窒息的感觉。 手机突然响了! 泉源惊了一条,她忙伸手去拿,慌乱中手机掉到了座位底下。等她摸摸索索拿出来的时候铃声已经停止了。 她握住手机,贴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 ——打来电话的不是刘云,是弟弟陈瑜。 狂跳的心脏仿佛踩在阶梯上一下落空……泉源觉得身体四肢都酸软无力,她趴在方向盘上。 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还是陈瑜。 泉源没有再看手机——她摸摸自己的面颊,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哭了起来。 铃铃作响的铃声就像一枚大锤打破她的心房,压抑住的思念与委屈一瞬间破堤而出。 泉源这才知道,原来在面对与刘云有关的事情的时候,自己仍旧这样软弱。 手机不响了。 泉源默默哭了一通,将那些焦躁难安都发泄了出去。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才给陈瑜回拨电话。 弟弟从小在父母的庇护下长大,第一次被委以重任还出了远门,所以既紧张又激动。因此每天晚上陈瑜都会打电话给泉源说一说一天的工作,像个出去春游的小孩子一样喋喋不休。 不过他打电话之前都会发个短信问姐姐忙不忙,也一半是在晚上九、十点钟泉源结束工作以后。 不知道遇到什么事情了。 只是等泉源打电话过去,陈瑜那边又变成了正在通话中。 然后好像约好的异一样,泉源刚断掉电话,铃声就又响起来了。 多啦a梦的主题曲欢快跳跃。 是刘云! 对啊……刚才怎么会紧张弄错呢。 刘云的铃声是与众不同的。 泉源忙把电话接起来,却没有马上说话。她轻轻吸了一口气。 刘云的声音传过来:“老总么么哒。” 云开雾散! 泉源说:“刚才在干什么?” “嗯……准备吃饭。你下班啦?” “嗯。” “我明天……可能回不去了。” “还在那边家里?” “嗯……”刘云又哼了一声,“那个女人跟邻居吹牛,说要不是她把我从小就送到外面去念书,我也不会这么有出息。邻居都不知道他们底细,镇上领导还给他们发奖金。我跟她好好玩玩。……就是我母亲当年还有些财产留下,我还没处理完。” 泉源表示理解。 “我明天也很忙。” 刘云说:“对不起啊老总……” “我给你寄礼物吧,你把地址给我。” “啊?” “不要的话我给别人了。” 刘云说:“要要要要要,老总我把地址发给你!” “我爱你。” “我爱你一万年!” 泉源笑:“像吵架。” 刘云说:“我爱你全家?” 泉源:“……” 刘云道:“等我回去啊老总。” “别回来太晚。” “当然啦,我又不是去外太空。……老总。” “嗯?” “那个……回去以后……我们可以同居了吧?我们出国领证怎么样?你一辈子都跟我吧?” “下次见面再回答你。” 刘云沉默了许久。 泉源垂着眼睛。 她宁愿相信是自己太过敏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跟刘云的对话如此不祥。 泉源强打起精神来,笑着说:“要想这么久?” “老总……”刘云的声音带着哭腔。 “怎么了?!” “突然想到我马上就要是有媳妇儿的人,再也不会孤枕难眠欲壑难填啊……好激动就忍不住热泪盈眶嗷嗷嗷嗷嗷嗷~” “……” “嗷呜……流鼻血了我去擦擦。” “……你去吧。” 刘云在那边声音又黏又模糊地,想必是捏着鼻子呢:“老总我爱你啊,你等我回去娶你啊!你不要嫌弃我总是流鼻血啊!” “……我等你,不嫌弃,你快去。” 泉源挂掉电话。 嘴角弯起来,然后又挂下去。 刘云确实哭了。 她是故作轻松说了谎话还是自己多虑呢? 没有关系,很快就见面了。 ——下次见面我会回答你我愿意嫁给你。 情人节这天我答应你的求婚。 ——等我去找你。 随后的路程虽然难捱,但却没有那么焦躁难过了。泉源平静下来,车子开得又快又稳。手机上很快收到了刘云发来的短信,地址写得清清楚楚。那个小镇子泉源没有听过,是个不怎么出名的地方。她打开车载导航搜索地址——虽然在同市中,但位置偏远,还没有高速,也需要两三个小时的路程。 只要不走错路,到的时候大约在九点钟,也不算太晚。 没有带礼物。 还在市区,要不要买束花? 算了…… 泉源不想浪费时间。 她觉得一分一秒都无比宝贵。 想要见到她,想要见到她,想要马上见到她! 第一百五十九章 陈瑜电话还是正在通话中,半个小时了,也不知是在干什么。泉源不管他了。 有可能是在打电话跟家里撒娇也不一定。 结果又过了一会儿华蓉打了电话过来。 泉源打开车上蓝牙。 华蓉问:“开车呢?” “嗯。” “到哪里了?” 泉源道:“刚出市区,路上堵了一会儿。” 华蓉说:“哦,刚你家小孩打电话给我。” “陈瑜?” “什么事?n记那边怎么了?” 华蓉声音有点古怪,似乎不太好说。 泉源道:“蓉蓉?” 华蓉叹口气:“老刀不是请假了吗。” “嗯。” “跑那边去了。” “小妖那边?” “嗯。” 泉源问:“怎么了?”光跑过去也不至于让华蓉这个样子。 华蓉道:“打架了,给抓进去了,陈瑜在外头等着赎人呢。” “……”泉源不由也默了默。怪不得陈瑜这种时候打电话来。“打的谁。” “还用问,小妖男朋友。” 确实也不用问,想想也只有小妖男朋友了。 华蓉觉得气苦:“你说他想什么呢。小妖喜欢他喜欢得要死要活的,他就作,作得人家心灰意冷找别人了,他又这样子。” 泉源不置可否,她皱眉。 “小妖呢?” “陪她男友去医院了。” 泉源唔了声。 “严重吗?” 她抿着嘴唇。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本来要去见刘云的。 怎么不能晚几天呢,偏偏是这样的时候。 “要不然我过去一趟吧。” 沮丧的情绪从她心底蔓延上来,堵在喉咙口……让她说出这句话来都非常困难。 “别了,我去吧……我这边其实已经在买机票了。听陈瑜说应该是脑震荡了。”华蓉嘿一声,“老刀那个身手都不知道怎么来的!一个编程的宅男,弱得跟吸血鬼一样。” 吸血鬼可不弱。 泉源知道华蓉这是气得狠了。 “陈瑜一惊一乍的,老刀的身板……不会太严重。” 华蓉说:“我先看看吧。陈瑜说别的还不清楚,正做检查呢。你安心去刘云那变就行,公司也不用回来。公司里我交代过了,你好好过情人节就行,最多多打几个电话回去。咱们摊子小,还能出什么乱子吗,也就是大家偷个懒……情人节这种时候咱们往年还觉得一伙伙宅男找个女朋友也不容易,还提前下班几小时官方支持摸鱼呢。公司文化,你享受享受怎么啦。” 泉源嘴上说好,心里想的却是林意茹那句公司倒闭。 她觉得实在太巧合了一点,可是也看不出来会怎么样。公司丑闻?开元名不见经传的……况且系统这种东西又不面向大众销售,像n记这样的公司可不在乎开元的技术员是不是有感情纠纷。他们又不是娱乐圈明星,整天有人盯着丑闻。 泉源心里虽然有点疑虑,但这种担忧毕竟是虚无缥缈的……要她这个时候放下刘云回去她确实也不愿意,就只好说:“辛苦你。” 华蓉说:“正好后天周末嘛,完了我把华夏弄过去陪我。行了,你安安心心谈你的恋爱。开元还没怎么呢你就要事业感情做出选择,哪至于。到时候开元也成庞然大物的时候你莫非还要要江山还是要美人吗?” 泉源笑:“好好好,你过去也别生气,先把人弄回来。” 华蓉说:“你提起生气,我还真想捏死两个小妖精。老刀这么老实巴交的性格,要说真故意去挑事我都不信,肯定是小妖那个干嘛了。看他就是人精。之前一副一心向太阳,不介意小妖群星环绕的样子,我就知道这人肯定不简单。不过是看他对小妖好也就算了,谁知道一肚子坏水。” 泉源说:“毕竟是老刀打的他,老刀是开元的人……小妖跟了他,以后我们也要见面。” 华蓉说:“你搞个公司还得管着人家家属啊,未免管得太宽。谁理他。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泉源想了想,有点头绪了,问:“陈瑜还跟你说什么了?” “稀里哗啦说了一大堆,就讲两个人怎么打起来的,我也给你原样说不出来,反正我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言语间似乎挑拨着小妖别在开元干的意思。之前演得多好,一点都不介意老刀,结果这时候就处处觉得两人余情未了不希望看见小妖跟老刀在一个公司工作了。肯定之前也闹过。还闹得老刀知道了,要不然你说老刀怎么突然跑过去的?陈瑜说他还到处挤兑着陈瑜。陈瑜打电话问小妖点事情他也要拦着,好像陈瑜要撬他墙角似得。” “……这种事,情侣之前总是会不高兴。” 华蓉道:“你谈了恋爱就对别的情侣这么宽容啊。小妖以后难道还能在个身边都是女人的地方工作?陈瑜那个小家伙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实在不像话他能抱怨吗?” 泉源嗯一声:“也许是他跟小妖之间发生什么事情吧,两个吵架所以迁怒了。蓉蓉……” 华蓉没好气:“好好好,我不戴有色眼镜儿看他。我心平气和。” 泉源知道华蓉护短,也就不劝她了,只说:“我也不怎么喜欢小妖男朋友,跟老刀的老实不是同一个方向的……只是也不好劝小妖。你过去就是代表开元道个歉,也不用喜欢他。看着赔了医药费就行了。” “我懂。”华蓉又叹气:“我就怕小妖跟老刀迟早要走一个……” 泉源也不说话了。 华蓉道:“怪不得别的公司都禁止办公室恋爱呢,确实太难搞。” 泉源笑:“那也不好……是我没能力。” 华蓉说:“别,你别又自责上了。你这人特别能把事情揽自己身上。开元你是主心骨,没你根本成不起来,你是指望我去编程啊?你够好了。” 泉源说:“我也不是突然这么想……我阿伯跟爸爸也提醒过我,刘云也说过,我管理公司的方法不太对。” 华蓉说:“你是太讲人情,但你不讲人情,像小妖老刀这样的好手又为什么留下来呢?不过你爸说的也对。人情也要讲,别的方面也要抓。” 泉源道:“你也不要太担心……小妖跟老刀都有开元的股份,总不至于突然就辞职。” 华蓉道:“你也不要担心。你啊,能跟刘云好好的我也开心。你高兴点儿知道吗?别去找她还挂心公司里的事情,弄得最后不愉快。” “她不会那么想。” “听我的!我是教育你呢。知道吗?恋爱专心一点。我是不知道你们谈恋爱究竟怎么样,但大家是女人,女人就喜欢对方一颗心都在自己身上。讲我支持你工作那是懂事贤惠……谁真的想呢?不过是让步而已。你知道了吗?你看我跟华夏这纠结的,再看看老刀小妖。感情的事情一不小心就搞坏了。你认真点。刘云人好,你也人好,我最近也老想想你的事情。你跟她以后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我想着就高兴,都高兴得想哭了……” “蓉蓉?”泉源试探地叫了一声。她既惊讶又感动,因为她真的听到华蓉的声音带着哭腔。 华蓉说:“你别笑我,我最近特别多愁善感,都不知道怎么了。总之我就是为你高兴。下午林意茹那个神经病给你说那种话我就想揍她。你自己开车出去,走了一小会儿我就吓得不行。别人不知道你,我知道你啊。你这个其实最不行了,一遇到自己的事情就懵了。我特别害怕你胡思乱想想个什么出来……你以前那么悲观。我想给你打电话又不敢给你打电话……” “蓉蓉,蓉蓉别哭……我好好的。” “你给我好好的。我都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华蓉啜泣起来:“都是最近事情多闹得,我以前这么爱哭吗?” “你以前更爱哭。好啦,我之前确实害怕……我给刘云打电话了,打完就都好了。” 华蓉哼哼:“就知道是她,你就认她劝。” 泉源深吸了一口气。 “蓉蓉……” 华蓉听她声音郑重,也安静下来。 泉源说:“如果没有你在我身边,我是活不到遇见刘云的时候的。” 华蓉在那边哇地就哭出来了:“你说什么傻话呢!你别逗我哭。你现在都好了,高兴点儿,别说这种话了。” 泉源说不出安慰她的话。 该怎么说呢? 她再次把车子停在路边。 最近事情这么多,她自己的情绪起伏也大。 开元的事情,家里的事情,华蓉跟华夏分开又重聚,华蓉生育困难,贺晨曦看清季稷真面目时的震惊同伤感,老刀的无奈,小妖的痛苦……所有的事情她都不由自主地看成自己的责任。她总是太习惯于承担责任。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她总是会觉得就像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 这些情感泉源都能够同当事人一样清晰感觉。 甚至连堂哥陈璟的死亡带给陈璟家人的疼痛她都会不由自主地去感觉体会。 别人或许无法想象……华蓉曾经讲过,像泉源这种人,就连全球变暖她都会自责,因为她总是觉得自己是有罪的。她总觉得自己有罪,该背负更多……这是一种病态的自我折磨。而慢慢地就变成了习惯。 但一个人能够承受的东西是有限的啊…… 她总是不对别人说。 因为这些想法即使说出来也只会让人觉得好笑。 她总是不说,这些重担就一件一件地压在她的身上。 直到她找到了刘云,或者刘云找到了她。 刘云可以从泉源的只言片语里猜出泉源一切杞人忧天的想法,她会对泉源说你辛苦了。她会帮泉源想办法。她是明白泉源。 基督教认为爱人是自己身上抽出的肋骨。 刘云并不是泉源的肋骨。 她是泉源的脊梁。 而今天,泉源听着华蓉的啜泣,意识到在从前自己也并不是独自承担着一切。 华蓉也在的。 家人也在的。 是自己推开他们,是自己以为他们不会理解。 他们其实也早早地为她撑起一片天空,因此她的世界才没有崩塌。 华蓉在哭泣的时候泉源不知道怎么安慰。 因为她自己的眼眶也湿润了。 华蓉说:“我今天……特别奇怪,就好像你要嫁人了一样。不是有哭嫁吗?你说你要去找刘云,叫我帮着你照顾公司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是那种有个人在我耳朵里敲大铜锣一样,一下子都懵了。特别不真实。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回过劲儿来。我就觉得,你是真的爱上一个人了。” “蓉蓉……”泉源深深吸气,否则她也要因为心里鼓动的各种各样的感情而说不出话来了,“刚才刘云向我求婚了。我要去见她,我去答应她。” 华蓉捂嘴哭起来,她声音断断续续地:“怎么这样呢!她怎么这么不郑重呢!在电话求婚算什么啊!你说我听着怎么还高兴呢!我娘家人,我不应该高兴的啊!” 泉源笑着流泪:“我也觉得她太不郑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想答应她。” 华蓉那边也一边笑一边吸鼻涕流眼泪:“对!答应她!完了回来让她补个郑重的。她不补我帮你揍她。” “好,她不补你帮我揍她。” 第一百六十章 跟华蓉聊完后,泉源又打了电话去安抚陈瑜。 老刀那边要蹲一天拘留所,陈瑜先回旅店休息然后明天下午再去接他。 泉源想了想不太放心,又打电话告诉华蓉老刀母亲的住院地址,要她先去看看老刀母亲那边有没有什么需要照顾的地方。 她处理完这些已经差不多晚上八点了,要到刘云那边起码得十一点钟。泉源犹豫了一会儿,又给刘云去了个电话。 刘云住的小镇名不见经传,听说路也是出名地难走。在周边城镇飞速发展的时候,那个小镇脱贫也才十来年的时间,可见它有多偏僻恶穷。 今天一切都不太顺利,泉源本来打算着给刘云一个惊喜,但又怕最后弄巧成拙,决定还是先打电话报备一下……结果刘云电话又不通了。 这次不是没人接是彻底关机。 泉源简直要没脾气了。 听说好事多磨,她也只好安慰自己说她跟刘云的姻缘太美,遭天妒忌。 没办法,泉源也只好自己摸索着过去了。前半段还好,到了最后一段路的时候因为附近修路施工,导航上的路完全不能走了。又是半夜三更,泉源又对周围的道路一点都不熟,最后弯弯绕绕地彻底迷了路。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一点多。泉源出门的时候没有吃晚饭,现在在车上又冷又饿。她心里有点烦躁跟不高兴,抬头看了眼自己映在窗玻璃上的样子又突然笑了。 一脸憔悴像,又因为哭过,看起来特别狼狈。 算了,这样去见刘云刘云也要担心,还是明早再说吧。 泉源再仔细研究了研究导航地图,又弄出手机地图来看,无耐发现自己绕路绕得实在太远,索性开车到邻近小城里面找了家旅店住下来。 她心劳体劳一整天,吃了几片饼干几乎倒头就睡。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觉得有点头脑发昏。是感冒了。 这叫什么……脑袋里蹦出个祸不单行的念头,马上又摇掉。 她是有点一惊一乍草木皆兵,还没出正月,这些不吉利的话还是少想少说。 泉源冲了个热水澡决定先好好吃一顿早餐然后找个药店买点药吃。退房时跟前台问了问路,得知刘云在的那个地方是个山城,进出只有两条路,大道山体滑坡不能走了,只能绕远从另外一侧的路绕进去。泉源走的大概方向也没错,再往回开一点就行了。因为这条路在大路修好以后走的人就少了,前台还特地告诉泉源开到什么地方最好停下来问问。 泉源道了谢又问附近药店在哪里。 前台给她指了路,结账时攀谈两句,跟她说这边夏季来还算有趣,冬天来无聊,问她是做什么的,是不是记者来采访。 “那个地方穷山恶水的喽,不过出了个女英雄。最美女交警听过啦?之前过年过年回来,听说他们乡里还专门给她摆酒。之前也好几批记者过去。他们那边住都没有什么好地方住,记者来都是住我们这边再过去的哝。” 泉源跟她笑笑:“我是有听说过。” 这片的地理位置都不太好。近年里面就把几个镇都合成一个,刘云说的地方虽然还叫镇,但其实只是乡了。 乡下乡下,这边的乡下名副其实,就是些偏远穷困的地方。临边几个乡镇虽然富裕一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好不容易出了个了不起的人物大家都要谈一谈。前台阿姨也好不容易有点谈资,讲起来就不太刹得住。 说道:“说起来她也可怜的喂年纪小小的妈妈就没有了。做爸爸的给她找个后妈来,又对她不好。听说小时候就自己出去念书了喂。现在她本事回来,她的那个继母就要跟她讨钱。四处跟人家讲她不孝顺。” 泉源本来是急着去找刘云的,但是听前台阿姨讲到这些也就定下性子来听。刘云虽然也跟泉源说过她自己的事,但都是轻描淡写的,就比如这十几天里面的事情泉源只知道刘云在跟家人周旋这点皮毛。周旋什么,到底怎么样她一点都不清楚。 前台阿姨说:“外人是不知道喽,她家前几年突然发财发起来,本来在更乡下的地方的喂,后来一百几万一口气拿出来买了独栋一套小排楼住。都还以为是她家里面做什么生意发财,结果是什么样。她那个妈妈的娘家本来也很了不起的。内战那个时候跑到对岸去,就是留下个小女儿没有带走,这个小女儿就是她外婆喽。前几年娘家人找找找找到这边可能有小妹妹后代,高兴得不得了,就是这边还不好过来哦,就搞了一点钱过来。结果她这个后妈就找人写信装作她寄过去的样子,一直从那边骗了好几笔。” “……”泉源只听说过刘云的祖母是下乡的知青,因为未婚先孕的作风问题过得穷困潦倒就死在这边了,没想到她家里面还有这样的事。还有刘云之前说的母亲还有一点财产被那个女人拿走……原来是这个意思。 “你知道伐,现在她出名回来,查到钱哪里来的,结果家里不肯还她。她乡里面也劝她不要搞得太难看然后帮她调解家里的事。不过她好像还是要高到法院过去,听说一开始是有人拦着不给她告哝,结果一大群记者也不知道怎么听到就过来了。原来是采访她的,然后就开始搞她家里的事情了。也就是前几天。问来问去也很多人来问,不知道报纸怎么没有出来消息,可能是不肯给报纸报道哦。”阿姨讲到这里又问泉源:“你不是记者?是的讲出来没关系,她们乡里是不准记者采访这个,我们这边是没关系。我们前台坐坐消息很灵通的哝,你想问什么我都好告诉你。我姓刘哦……我们这边姓刘很多的,跟那个最美女交警刘云是同宗,算一算也有亲戚关系的喽,你采访我绝对没有错。” 怪不得她说了这么多,原来是想被记者采访一把顺便也出个名。 泉源摇摇头。 这些人嘴上说着刘云的事情,兴致上来也替她唏嘘几句,可是又怎么能真的感受到刘云面的这些事情时候的那种心情呢? 泉源说:“我真的不是记者。我是过来过情人节。” 阿姨显然并相信,觉得这是记者的托词。不过她想说的也差不多,姓名也留下了,也就心满意足了。 泉源也没有要争辩的意思。 她起来早。现在才刚七点。吃了早饭又等了一会儿才在药店买好药。出来的时候外面竟然下雨了。 冬雨绵绵,潮湿的寒气从领口倾入身体。 泉源想起来自己跟刘云初识的时候也是下雨天,自己也感冒了。 她在药店里晕倒,是刘云送她去了医院。 那天早上刘云还跟她表白,对她说:我对你一见钟情。 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大概是上天注定的吧。 泉源仰头看着阴霾的天空,露出一个笑容。 白天的路好走多了,路上的标示也能看得清楚,泉源到乡镇时也才上午九点。她抽空打了个电话给公司里。手机开售基本上是在十点钟,而且开元也不管销售的事情,所以大家也没什么事情做,只在手机论坛上帮这款手机吹吹牛。陈瑜在n记客服部门坐着。听说小妖男朋友肋骨给打裂一根,还有轻微脑震荡。华蓉正在飞机上手机关机。家里父亲阿伯去了公司,周阿姨不想待家也跟去了。 泉源挂掉电话吸口气……应该没有什么事情能打扰她了。 泉源把车挺好,走到刘云给的地址。 是栋半新不旧的楼,看起来是十几年以前的单位集资楼。泉源有点疑惑。那个旅店前台说刘云家里面靠刘云母亲亲戚那边来的钱买了一栋独门独户的小楼,但刘云给的地址却显然是只是个套间。 泉源对着楼层门号找到地方,轻轻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个跟继母周如薇差不多年纪的女人。她一脸警惕地看着泉源:“你找谁?” “您好,刘云是住在这里吗?” 女人皱着眉就要关门:“你找错了,没这个人。采访找别人去。” 这个人是刘云的继母吗? 泉源摸不准。 她说:“我不是记者,是刘云的朋友。刘云给我这边地址……” 女人犹豫了一下,审视着泉源:“你是刘云朋友?” 泉源点头:“她在吗?” 这时屋里有个男人声音传来:“谁啊?你去看你妈跟谁在讲话。是不是记者。都说不要随便开门。” 泉源听里面一个年轻姑娘应了声跑过来。 一照面,里外都露出惊讶神情。 “嫂……泉小姐?” “晓晓?” 刘晓晓对女人说:“妈……这个是,是姐朋友,我跟她聊两句,你进去吧。” 女人想说点什么,但看了一眼泉源最后还是进去了。 刘晓晓站在门口:“你怎么来啦……我姐说你要给她寄东西,你自己来了啊……” 泉源点头:“她在哪里?” 刘晓晓支吾着:“那个……你今天要上班吧?我姐也忙呢,你先回去上班吧,等我姐回来我跟她讲你来了。” 泉源皱眉:“怎么回事?刘云在她父母那里吗,你给我个地址。” 刘晓晓看起来十分为难。 泉源问:“怎么回事?”她掏出手机给刘云打电话,关机。 泉源脸色阴沉地看着刘晓晓:“刘云到底在哪里?” 刘晓晓说:“你先走好吗?你下去等我,我等一下出来跟你讲。” 这时屋里刘晓晓的父亲说话了:“是毛毛朋友来了吗?不要站在外面讲话,请到家里来坐坐。” 刘晓晓跟泉源摆手做口型:“你走你走。” 这时刘晓晓父亲已经过来了,他推开女儿把泉源让进家里,然后把门关好。 “既然来了,进来喝杯茶。” 第一百六十一章 刘晓晓的父亲就是刘云的小叔,当着乡镇上的一个小干部,在刘家几个叔伯兄弟里算是最有出息的一个了。 当年刘云的父亲为了能有个儿子传宗接代就在外面找了个女人,这件事刘家人都知道,唯独瞒着小叔。到小叔醒过来事情始末的时候刘云弟弟都已经出生了,刘云的母亲也给气得病体沉疴经受不住,一口气上不来就去了。 但这毕竟是大哥家里面的事情。 村里乡下自有一套社会规则,这不是小叔一个人改变得了的,他也只能帮忙照看一下刘云这个侄女。 刘云之所以跟刘晓晓关系这么好也是小叔特地叮嘱女儿要跟堂姐亲近。 说起来刘云初中离家出走,要不是小叔照顾,她那么小一个孩子也不能平安长大到现在。 对于刘云来说,自己人生中如果真有个父亲的形象,那小叔一定要比她亲生父亲更担得起。 因此,泉源一看见刘晓晓的父亲就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焦躁难安的心平静了下来。 结合刘晓晓之前着急赶她走的样子,泉源想,刘云没办法回去,多半是因为她的性向被小叔一家知道了。 按照一般桥段,刘云一定是给家人关起来要她好好反省错误。想一想,怪不得最近刘云电话总是关机,通话也匆匆忙忙…… 她看了看这个家的格局,三室一厅…… 不过刘云不可能在。 按照刘云的性格,听到自己来,就算绑手绑脚也要撞门出来的。 况且看刘云小叔的样子也不像是那么凶残。 泉源进来坐下之后小叔就不理她了,自己坐在餐桌边喝粥。 刘晓晓在旁边有点紧张,亲给泉源端了杯茶出来,然后坐在一边也不做声。 泉源也不说话,在旁边安静等一家人吃完早点。 她想实际上刘云小叔也没料到自己会来,现在恐怕也内心纠结在想该怎么面对这件事情吧。 泉源十分平静。 她到这里来只想知道刘云好不好。既然刘云没有事,只是因为家人跟外界隔离了,她就一点都不担心了。 刘云的小叔毕竟不是刘云的亲生父亲,再生气有什么用呢?他看起来不会打断刘云的腿,也不会一怒之下打断泉源的腿。 泉源只是想跟刘云在一起,就算所有人都反对也没有关系。如果刘云想要得到家人的谅解跟祝福,那么她就陪伴刘云一起磨。 她只要得到刘云就够了。 刘云是不会离开她的。 无论家人的态度是什么,别人怎么看待她们之前的恋情——刘云是不会离开她的。 刘云说了,回去以后就结婚。 刘云没有因为家人反对而退缩。不会像无数同性情侣担忧的那样去形婚骗婚然后保持地下恋情。对于泉源来说,刘云说出来的话就已经足够令她安心。 刘家的早饭吃了半个小时,桌子上的东西没有少多少。最终刘晓晓的父亲把碗放在桌子上。 泉源的镇定令他十分失望。 确实像泉源想的那样,他做不出把泉源打出门去那样的举动。他毕竟不是刘云的亲生父亲,刘云的性向暴露以后他更多的可惜侄女的前途与未来,他并没有真的愤怒到觉得刘云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 他们在血缘上毕竟还是有隔阂的。 刘云的小叔希望侄女能够走回正途,但也没有想过要用太过激烈的手段。 那毕竟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小叔希望刘云能够自己了解到长辈的苦心,希望泉源能够知难而退…… 但他的期望落空了。 无论刘云还是泉源都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不考虑后果的年轻人。 她们选择这样的未来时就已经考虑过后果。 刘云叔父说:“你跟刘云的关系我们知道了。刘云那边我们已经跟她谈过。你们这样对两个人都不好。她也想通了,不准备跟你再见面。你不用再找来了,这里也不是刘云家。” 泉源听到这些并不觉得沮丧,而是若有所悟地看了一眼刘晓晓。 刘晓晓拼命跟她使眼色。 泉源明白了。 刘云的叔父确实限制刘云对外交流,想必是刘晓晓偷偷拿了手机给堂姐。 小叔看见泉源的眼神,马上也明白了。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女儿一眼。 刘晓晓梗着脖子说:“姐女朋友都找过好几个了!” 小叔不能打泉源,被女儿一激,火气上来:“找了好几个!工作都丢了!” 一边妻子忙拦她:“你别跟晓晓发火,她从小跟堂姐关系好。”又瞪一眼女儿:“你知道怎么不早告诉家里?” 刘晓晓说:“你们不懂,这又不是病,我告诉你们你们会给她谈吗?” 小叔不想在外人面前跟家人吵,又烦的不行,其实在泉源找上门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拦不住了。他又不能真的把刘云关起来一辈子。他挥挥手:“好,你带她去找人。她的事情我不管了。以后再发生什么事也不要回来哭。” 刘晓晓一把拉起泉源就朝外走,等到了楼下,刘晓晓苦着脸:“嫂子……姐夫……” 泉源说:“没关系。刘云在哪里?” 刘晓晓却仍旧支支吾吾。 泉源想刚才刘晓晓父亲说在发生什么事也不要回来哭,就觉得恐怕刘云性向暴露这件事没有那样简单。 她带刘晓晓上自己车,又问一次:“刘云在哪里?” 刘晓晓说:“我姐不让我说。” 刘晓晓从小到大最害怕最服气的就是堂姐刘云。 她虽然也害怕自己老爸,但老爸说的话她敢阳奉阴违,堂姐刘云的话她却奉若圣旨,一点都不敢违背。 泉源也不好逼她:“那你总要去找她吧?你去找她时我跟在你后面,这样不算你告诉我。” 刘晓晓仍旧摇头:“我姐不在这边。” 泉源想刘云说过情人节尽量回去,难道刘云一早回去了,自己跟她正好错过吗? 刘晓晓说:“你等我姐联系你呗。” 泉源没办法了,只好说:“发生了什么事总能告诉我吧?” 刘晓晓怕堂姐,连带对堂姐的爱侣心里也有点惧怕。这是种小学生看见政教处主任的感觉。 刘晓晓犹豫:“我姐是没说这个不能告诉你……”但也没说能告诉。 刘晓晓在刘云有交代的问题上向来是不带大脑只听刘云的,一时间纠结得不行。 泉源不再追问,只问她饿不饿。 刘晓晓刚才在高压下什么都没吃下去,就点头。 泉源出去给她买早点,回来之后刘晓晓大概做完心理建设了,又或者是单纯被早饭收买。一边吃一边跟泉源讲了最近发生的事情。 最早刘云的新闻播出来之后,因为她许久没有回乡,因此也没有在乡里引起什么波澜。事情是出在一条修到后来没消息了的公路。也就刚好是近段时间发生山体滑坡不能用的那一条。原本说是一条高速,结果搞到最后变成一条普通的公路。 这件事要从几年前说起,那时候传来消息说刚好有条高速说要从这边修过,因此周边乡镇都在弄拆迁的事情。刘云家正好就有房子在拆迁范围里。 这间房子原本是刘云祖母的。当年她村为了留住刘云祖母这个教师,没管她未婚生子名声不好,硬给她分了一间地基。到后来这房子到了刘云母亲手上。因为地理位置实在偏僻,这么多年那房子也就放着烂,没人管。谁知道这次突然通知要拆迁了。刘云父亲脑子一转就去那边用水泥砖头把房子修一修又扩建,就想搞一笔钱来。但拆迁办也不是傻瓜,拆迁费也是有自己规定的。这房子显然新修,地基也扩大,明显就是在搞鬼,争来争去,后来也不知道刘云父亲走了什么门路把这件事情搞定了。他们家拿了一笔拆迁费,买了个小楼。 结果这一次市里开始清算这条最后荒废的*路,查着查着就查到刘云家。他们拿的拆迁费跟刘云母亲名下那个拆迁面积完全对不上。然后就开始争吵要他们归还多拿的部分。 刘云的继母人不怎么样,格局也小,可小聪明一大堆。 这一次看见刘云那个新闻,更加灵机一动,就像抓了个救命稻草,忙把刘云是自己女儿的事情宣扬开了。 这样一来村乡镇为了刘云这个名人,把刘云父亲对房子动的小手脚都认了下来,还主动帮她家隐瞒。然后就开始在自己的报纸上大肆宣扬刘云是这边人。虽然是小村小镇,但这样信息爆炸的年代消息也一下子就出去了。引过来一群记者采访。一采访又发掘出来这些内幕,记者们顿时觉得是个好新闻,就准备开始挖丑闻。 刘云年前跟泉源说自己回去处理一下家里的事,就是为了这个。当时这些负面报道还没出被上面领导察觉,好不容易压下来。她的大队长听到消息以后把这些透露给她知道让她赶紧回家去处理事情。之前那个预约好结果最后又不了了之的采访也是为了这个。 刘云匆忙赶回家收拾一堆烂摊子,结果继母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理直气壮地说就算告到法院也不把到手的拿出去。 刘云简直气乐了。 告法院好啊,刘云最不怕的就是走法律程序。 因此一整套资料准备下来,刘云决定先拿到拆迁母亲房子的所得,到时候再把不当部分还回去,事情也解决了。 其实别的方式不是没有,可她一沾家里的事情就像只斗犬,非要在恶心恶心他们咬下一块肉来不可。 然后就是年假结束。 因为种种原因,法院那边给刘云开后门提前开审。 刘云母亲当年没有写遗嘱,那房子当然刘云父亲也可以继承。但刘云手上有弟弟的骨龄鉴定出生证明还有亲子鉴定结果,也就是刘云父亲婚外出轨的铁证,因此刘云把握十足。 到后来确实也赢得轻松。 本来事情到了这里也差不多了。结果继母到手的肥肉被拿走,一气之下出昏招,不知道哪里找来一大堆照片四处发,还到处讲刘云是同性恋。她做这样的事情把乡镇里面干部也气坏了,都说她是恼羞成怒造谣生事,说刘云大义灭亲。 灭什么亲呢,刘云从没承认她是自己母亲。 反正最后刘云继母被派出所叫去谈话,要她不要出来乱说,否则就罚款再抓起来坐牢。也不是刘云继母是怕了还是怎么样,果然消停下来。 可是刘晓晓却着急啊,因为只有她知道刘云确实是同性恋,目前有个同性恋人正在交往中。 刘晓晓一着急就在家里面露了马脚。知女莫若父,她父亲看她这样子,再套几句话,刘晓晓就算没有说她父亲也知道得差不多了。然后再去问刘云。刘云并不想隐瞒,全部如实交代。 这下不得了,小叔火气上来关了刘云禁闭……然后就是这样了。 泉源耐心听完刘晓晓满口肉包味的描述,虽然有些情节跟她打听来的不一样,但也都是细枝末节。 但有一件事情却让她皱起眉头。 “什么样的照片?” 刘晓晓说:“我姐以前跟她前女友照片……挺多的……哦,还有跟你也有。” 刘晓晓以为这些照片是刘云继母从社交网络上找来的,因此也没觉得什么不对,现在还特地提醒泉源把网上照片删掉省得又被别人找到做文章。 她不知道的是泉源并没有在网上放照片的习惯。 泉源冷笑了一声。 “林意茹这个人你有见过吗?” 这一招实在太眼熟了。林意茹帮家里的堂兄用照片对付过泉源,现在陈氏乱成一团,堂兄弟们应该也无暇再拿刘云来攻击泉源,实在没有必要,那做这件事情的只有林意茹了。 怪不得她说那样的话。 泉源又生气又觉得荒诞。 林意茹处处针对自己跟刘云,到底为了什么呢? 刘晓晓说:“见过的,之前来找我姐了。” 泉源刚才提起林意茹其实并没有指望刘晓晓知道,她只是一瞬间太生气这么说了一句。没想到刘晓晓真的见过,因此诧异地问:“她来找刘云?” 刘晓晓点头:“嗯,她人挺好的,劝我姐去医院,要不然我姐还不肯去呢。” 泉源脑袋里瓮了一声:“刘云在医院?” 刘晓晓大张着嘴,懊恼得不行。 泉源按住她的肩膀:“刘云到底发生什么了?她为什么会在医院?!她在哪家医院?!” 第一百六十二章 刘晓晓吭吭叽叽地说出刘云去医院的原因。 泉源又体会到了那种仿佛飘萍般无法依托的感觉。 刘晓晓在旁边说:“医生说手术不危险的……” 泉源觉得舌根发苦:“你说她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头?怎么撞的?” 刘晓晓觉得自己讲得太夸张了,怕泉源误会,忙说:“就是轻轻撞了一下,我姐醒来后也说跟记者没关系的。是我姐本来脑子就有东西,所以才这样的……” 泉源却执着地问:“怎么撞的?” “我姐自己撞上的……我那个伯母在法院门口拉拉扯扯,然后云姐躲了一下,刚好有人过来就撞上了。我姐当时晕过去了,还是人家抱我姐上车去医院的。” “林意茹呢?她当时在吗?” “啊?林姐不在……林姐后来过去的。叫我姐去大医院动手术,我姐不肯去,她劝了半天呢。” 刘云已经进了医院,再追究撞刘云的人是不是林意茹安排也没有意思了。泉源也懒得再跟刘晓晓说明林意茹的种种劣迹,让她知道她嘴巴里的林姐恐怕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泉源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再去追究别人的责任了,她只感到愧疚与自责。 为什么没有注意到? 为什么没有想到! 刘阿姨明明跟自己说过几年前刘云父亲来要钱的理由是刘云的弟弟脑子里长了个瘤要动手术。 自己明明知道刘云总是会流鼻血。 刘云救下那个孩子之后伤口都已经好了却还住在医院那么长时间……她说只是领导要求她住院装样子,自己竟然相信了! 那一次体检后医院曾经叫刘云额外做一个脑部ct,自己却因为刚好那段时间闹别扭没有再问结果。 刘云去看小孩子回来的那一天说自己头晕有点脑震荡,明明疑惑过她没有撞到头怎么会这样,但是却没有继续想下去,反而因为别人的事把这个疑虑扔到一边。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在过去没有注意到母亲的痛苦,只是一味地在她面前表现自己对拥有一个父亲的渴望。贺晨曦被季稷那样戏耍的时候,自己只知道躲在一边舔失恋的伤口……刘云……依赖着她、依靠着她、享受她的一切温柔跟坚强、把她当成自己头顶的华盖身上的脊梁,但是却从来没有抬头去看看她爽朗的笑脸下是不是藏着伤痛。 她会有多害怕? 泉源的手颤抖起来。 …… 等我回来啊老总…… 我回来的时候我们结婚吧。 说好了啊老总…… 我没哭,是突然要有媳妇儿觉得超激动! …… 她会有多害怕忐忑? 她是怎么若无其事地说出那些话? 自己甚至还因为她没有过去热络频繁的联系生气纠结,完全不知道她一边忍耐着身体上的疼痛一边还要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心情! 自己甚至还嫌弃她太懂事不知道撒娇,不知道跟自己说我好想你你来陪我吧。 她是想我远离一切烦恼。 我却责怪她把我推开。 刘晓晓在旁边看泉源紧紧捏着方向盘直接发白的手,战战兢兢地说:“我……我来开车吗?” 泉源深呼一口气。 刘晓晓说:“我来开车你歇会儿吧。要不……万一怎么的,我姐难受死了。” 泉源点点头,把车停下:“带驾照了吗?” 刘晓晓说:“带了。” 她殷勤地把副驾座椅向后摇了摇才跟泉源换位置:“你先歇会儿嘛,车上睡一下……我姐那边手术下午才开始,那个……” 泉源又把座椅调回来:“没关系,昨天休息得挺好。” 虽然开了一夜的车睡得很晚,但因为想到醒来就可以见到刘云,所以睡得出奇踏实满足。 想一想真是讽刺。 刘晓晓哦了一声,她启动车子,又说:“这个手术……不怎么危险的。要是再晚点儿做瘤子长大就不行了,现在还算好。我都没陪着呢,要是危险的手术我也不能不过去看着我姐对吧?死不了的。” 泉源嗯了一声,可脸色更难看了。 刘晓晓完全搞不懂自己哪里说错了,只好随便补救:“那个……而且我姐也不是一个人,有人陪的。林姐在那边。医生也是林姐给请的,手术时间都是她托关系定下来的。林姐说我一起过去目标太大了,又把那些记者还有我伯他们也招过去就麻烦了,所以让我在家等。” “……”发生这样的事,身为刘云恋人的自己完全没有发现,安排医生陪在刘云身边的却是林意茹! 刘晓晓瞄了泉源一眼,感觉更加阴云密布了。她哆哆嗦嗦地说:“嫂……嫂子……阿不姐夫……那个……我堂弟……那个……就是动了手术那个,现在出去做生意了,什么事情都没有!” 泉源说:“谢谢。” 刘晓晓说:“我开稳点儿,啊!刚才你给我买包子了,你吃过了吗?你脸色挺难看的,你是晕车吗?” “没有……” 刘晓晓皱着脸,使劲思索还能有什么话题。 她总觉得放着泉源一个人默不作声地想事情是件危险的事,可又实在不觉得自己能跟人家有什么共同话题。 她灵机一动:“我给你讲点儿我姐小时候的事情吧?” 泉源本来想静静,但刘晓晓紧张忐忑又十分期待的样子又让她放不下。不要胡思乱想也好……如果到了刘云面前自己的状态糟糕到反而要刘云担心,那还不如不去见她。 泉源点头:“她还没跟我说过……你说给我听吧。” 刘晓晓把车速放慢一点,尽量开得平稳舒适。 “我姐小时候……” 刘云小时候是个顽皮捣蛋猫嫌狗憎人不理的小玩意儿…… 还在刘云母亲刚怀上她,也就是她还是个细胞的时候她未来闹翻天的个性就显露无疑。 刘云怀她坏得格外辛苦,又或许她自己身体也弱,总之还未显怀的时候就开始呕酸厌食,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等到刘云长出小手小脚之后更加不得了,简直像孙猴子钻进铁扇公主的肚子,完全是折腾人来的。 那时候刘云的母亲还跟她父亲很恩爱,再加上刘云那个十分迷信的奶奶请人给算了一卦,说这胎是孙子没跑,还是个处处能给家里带来福运的孙子。 一家人就这么期待着这个小魔星出生,但谁也没想到,生出来的刘云是个女儿。 刘晓晓说:“我阿伯一开始不介意的,我爸讲他跟我伯娘也挺恩爱,这胎不行等下胎就算了。结果我伯娘生我姐伤到了,后来一直没孩子。我嬷就又请了个风水先生来看,说我姐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占了原本那个男孩的位置,讲我伯母是未婚妈生出来的女儿福薄,留不住刘家头孙,然后给我爸算了算说我爸好姻缘在邻村里面……就是我现在这个伯娘喽。还讲我姐克家……我姐的名字叫刘云。其实也不是特别美啦……是个风流云散的意思。” 爱情拗不过生活磋磨。 刘云父亲渐渐对自己言听计从又生不了儿子的小妻子心生厌恶,外面的姘头虽不如妻子貌美,但年轻爱娇。再后来,外面的女人怀了孕,是个儿子。 刘云懂事之后想过,当年那个风水算命的先生恐怕是个托,只是给她爸爸出轨并且抛弃她们母女找个借口……但她真的有能力调查这件事情的时候反而觉得意兴阑珊了。 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她始终没把自己当那个家的孩子。母亲死后她就冷眼旁观种种闹剧,把刘家怎么从村里大户变成笑柄全部看在眼里。她也用自己的方式报了仇,然后离开那个地方,就像飞鸟出了樊笼。 她对刘家人没有感情,因此从来不觉得自己出去独自生活是一种辛苦。 她自由自在,像颗飞到远方的种子,野气蓬勃地生长起来。 刘晓晓说:“我姐走以后写信给我……完后我把我姐落脚地方告诉我爸了。我爸每年给刘阿姨汇款,让她照顾点我姐。我姐脾气觉得不行,直接给她钱她肯定不要。不过好在我姐还认我。说实在我姐在外头过得比家里都好,我都想出去了,还没人看着她写作业。我姐老跟我炫耀这个。” 但总会不安吧。 才初中的小女孩一个人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什么没有人催促写作业……那时候的刘云恐怕只是用这种幼稚的方式来坚定自己的决心吧。在堂妹的羡慕中产生一种自己生活得很好的感觉…… 泉源既觉得那时候的刘云倔强得可爱又觉得心酸。 刘晓晓说:“我姐那个人吧……她自己总能高兴起来的。这次她生病的事情……我陪着她看医生看过两回。” 泉源想起有一次给刘云打电话,刘云说自己在陪刘晓晓挂针。 刘晓晓说:“我跟在我姐身边就觉得脑子里有个瘤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就是治嘛……现在想想要是别人的话我肯定就觉得很了不得了……啊!我不是说严重,确实不严重的,我跟医生问过了,手术很简单的,虽然上台子也要签个生死状,呃……” “我明白。” 刘晓晓说:“我姐是怕你受不了,你能受得了吗?我挺希望你陪着我姐的。总之你陪在旁边她心里感觉肯定不一样。我姐……自己一个人做这个做那个太久了。其实我留在家里也不是真的因为林姐说我过去添乱,是因为我姐昨天非让我回来。” 刘晓晓还以为是刘云怕她在那边等着心焦,等早上见到泉源才知道堂姐赶自己回来是为了情人节收到泉源的礼物。 刘晓晓侧着脑袋看泉源:“高中的时候语文课学了首诗叫致橡树,我们老师说特别感人……我怎么也想不出哪里感人。”她呼一口气给自己鼓劲:“我一直是姐说什么我做什么。她喜欢你我就喜欢你,她说你是媳妇儿,我就叫你……嫂子姐夫随便,反正她认准你我也认准你。但是……我姐以前也找过个很喜欢的人,最后发现是个白眼儿狼。” 刘晓晓认真地问:“你能做我姐的橡树吗?” 泉源回视她。 刘晓晓看一眼路又看一眼泉源,再看一眼路再看一眼泉源。 “就算你做不成你也是我姐夫……嫂,但是你爱我姐吧?你能做她的橡树吗?” 泉源笑起来。 “能。——不过那首诗,你姐是橡树,我应该是木棉。” 刘晓晓抓脸:“都是橡树……不会语言不通嘛。”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人是怎么成长的? 总要经历一些挫折磨难。 也总要有一个目标一个偶像。 刘云的人生轨迹跟自己那样相似……但她成长得那样高大挺拔。 泉源觉得自己正在一点一点地长成一棵可以跟刘云比肩的大树。 她看看一脸焊样的刘晓晓,觉得有点羡慕她的生活态度。 刘氏姐妹总是卖蠢装傻,但其实大智若愚。 她跟刘晓晓说:“我歇一会儿。” 刘晓晓说:“嗯嗯我给你找个音乐放吗?” 泉源说:“刘云平常喜欢听什么?” 刘晓晓想了想…… “我姐爱唱蓝皮书大脸猫还有舒克贝塔羊羊羊或者海尔兄弟啦啦啦反正都是动画片儿。” 泉源:“……我睡觉不习惯听音乐。” 泉源最初只是想要闭眼歇一歇。她并没有觉得多困,结果歇着歇着就真的睡着了。梦中景象朦胧遥远,她的思维随意飘散,前所未有地舒适安全。 就好像在刘云身边一样。 刘云是一颗种子悄悄扎根在她的心里,一旦得到需要的养分,就开始生根发芽。这棵橡树越长越大,强大、坚韧、枝繁叶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它扎根土地也被它同化了。 你是一株橡树,我也做一株橡树。 有共同语言啊。 泉源在梦中弯起嘴角。 刘云所在的医院是在邻省的大都市。她那个穷乡僻壤的故乡前往泉源所在城市要花上好几个小时,到邻省却反而近了许多。只是进市区的路况十分复杂,刘晓晓一路战战兢兢地看着路上各种标示在宽阔的车道上往前蹭,等终于蹭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午饭时间了。 她一脸牙疼的表情:“我没违章吗?” 泉源笑:“吃午饭去。” 刘晓晓说:“啊?啊?不先去见我姐吗?” 刘云的手术下午三点钟开始。泉源过去排斥医院,对手术流程一无所知,所以拿着手机在车上恶补知识。她知道术前是要禁水禁食的,还是先吃完省得刘云在边上干看。泉源知道自己在刘云动手术的时候是绝对没有胃口吃饭的,所以趁紧张情绪被压下来赶紧吃饱。 开颅手术就算顺利应该也要等上好几个小时,再加上随后要照顾刘云一直到麻醉效果过去……应该有一顿要折腾。 先吃饱,精神奕奕去见她再精神奕奕等她醒来。 而且其实还有点近乡情怯的意思在。 自己突然进去会不会影响刘云的情绪?手术前还是平静一点好。 刘晓晓就没有那么多念头了。刘云跟她说是小手术没问题,她就认定是小手术没问题,毫无心理负担地在街道两边寻找餐馆。 在她看来手术完全没有必要紧张,更烦人的事情反而是刘云手术完还得挂心家里的那一堆烂事,影响恢复。 不过在路上自己的嫂夫……姐子?总之就是自己姐的那口子都答应要跟自己姐一起做棵树了,她觉得家人来找麻烦的后顾之忧也没有了。有贤内助了嘛。而且是当了公司老总的贤内助,听起来就特别了不起。 至于伯娘说的敢把东西拿走就把刘云是同性恋的事情吵得天下皆知……刘晓晓觉得爱吵吵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姐那样的人才可是能够配着别人的气急败坏下白饭的呢!到时候外面腥风血雨,她们小两口躲在家里看电影吃爆米花,想想就觉得自己堂姐会十分向往。 嗯……不知道嫂夫怎么想的。 刘晓晓点了一碗牛肉面加大排,坐在空调暖气下看着泉源。泉源问:“怎么了?” 刘晓晓咬着筷子头:“嗯……嗯……” 泉源伸手抽掉她手上的筷子:“别咬。” 刘晓晓磕磕牙,觉得自己没有必要问了。不准咬筷子的可恶规矩都跟她姐一样,她觉得自己嫂夫也一定不会介意别人知道她跟堂姐之间恋情的。她甚至开始想象两个大魔王凑做一对,然后嘿嘿嘿嘿怪笑着把阶级敌人全部气死的场面,觉得那样实在太恐怖了,不由打了个冷战。 泉源看着她:“冷吗?感冒了?”她做惯长姐式的大家长,体贴人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话音刚落已经给刘晓晓递去纸巾然后起身接一杯开水。 刘晓晓说:“没感冒。” 泉源说:“嗯。我想了想,等一会儿你去刘云那边,我就不去了。” “啊?” “就说情人节礼物你帮她收到了,手术结束等她醒过来时给她看。” 刘晓晓半懂不懂地哦了一声:“那礼物在哪里?” 泉源说:“你把病房号给我……到时候我们电话联系吧。我去买礼物。” “哦……” 这时候刘晓晓点的面上来了。 泉源说:“你先吃,吃完过去看还有什么没准备好的没有。” 刘晓晓点头安心吃面。过了一会儿泉源的面也上来了。刘晓晓嘴快,泉源面上来的时候她已经吃了大半碗,然后隔着雾腾腾的蒸汽看泉源,泉源以为她想吃自己这份就推过去:“要尝尝吗?” 刘晓晓摇头,脸上庆幸的神情还没消下去:“不是不是那个……你真的不过去我姐那边啦?” 反射弧真长。 泉源点头,刘晓晓一脸心虚地低头继续吃她的面了。泉源想想又觉得不太对劲。看她表情好像又不仅仅是反射弧的问题。 泉源说:“刘云关手机是医生要求的吗?” 刘晓晓呼噜呼噜地说:“嗯。让她少用眼睛。之前我姐头晕,眼睛还觉得看不清楚,所以医生就叫我把我姐手机收起来不要给她用。不过我姐怕你担心嘛,我就把她手机给她留下了。啊……” 刘晓晓瞪着眼睛跟泉源面面相觑。 泉源问:“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刘晓晓瘪了:“真的没有了。” 泉源想敌人真是狡猾多端,连反射弧超长的刘晓晓都能够被刘云训练得这么狡猾……之前在她家里她给自己使的眼色和她父亲的反应,让泉源满以为刘云是被家里人控制没有自由所以每次联系自己都很艰难。 泉源说:“都告诉我吧,我也能知道之后怎么照顾她。” 刘晓晓说:“说也压到视神经了……就是……有点看不见了。” 泉源简直要去手撕刘云了。 “怎么看不见法?能好吗?” 刘晓晓说:“就是看东西模糊……能能能好吧手术以后……别用眼太过就行。我姐本来是打算在这边等一个月再回去找你的。我过两天销假回去上班,我姐让我老给你送点东西……还有我姐给我个小本子让我编辑好短信发给她然后她再发给你。” 泉源低头喝面汤,雾气朦胧在眼睛上遮挡掉她的表情。 刘晓晓说:“……也没有什么了。” 泉源问:“眼睛真的能恢复?” “医生说能的。” 到了连短信都不好发的地步,哪里是视力有点下降呢? 泉源也不再追问刘晓晓。问她也没有用,等到刘云醒来直接去找刘云的主治医生谈一谈吧。 如果她的眼睛…… 泉源脑海中又闪过林意茹恶毒的诅咒。 你们会分手,公司会倒闭。 她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冷笑一声。 就算刘云看不见了…… 就算刘云看不见了,我也不会离开她。 如果她害怕拖累我想要离开我,我会把她抓回来。 无论用什么方法。 求她,逼迫她,强制她……无论怎么方法,无论是什么样的她,我都会带她回去。 刘晓晓觉得气氛有点可怕。她埋头认真吃饭。 泉源问:“林意茹呢?她在吗?” 刘晓晓有点犹豫。 泉源点头:“她在陪刘云。” 她突然明白昨天林意茹送玫瑰花加上打电话的真正意图了。林意茹就是要让自己起疑心,就是要让自己找到这里来。然后——虽然不知道林意茹为什么对这件事情这么执着——她想要看到自己狼狈崩溃,想要看自己跟刘云悲剧收场。 林意茹一定详细密切地研究过自己的过去。 她一定知道自己那些晦暗的童年记忆。 她十分了解,一旦自己来到医院里,看见那样脆弱不堪的刘云,自己一定会因为自责崩溃。 她会觉得自己是罪人,是扫把星,是受到诅咒不该得到幸福,一辈子就得孤苦伶仃活下去来赎罪。 她会失去一切勇气,会逃开,会歇斯底里得最后令刘云厌烦,会这样渐渐消磨掉彼此间所有的爱。 但那是过去的我。 泉源并没有像刘晓晓想象的那样生气或者激动。 刘晓晓虽然并不知道林意茹跟泉源之间的种种纠葛,甚至以为她是好人,但在泉源数次提起林意茹的神情中她也明白泉源并不喜欢林意茹。 不管是吃醋还是别的什么…… 她听见泉源问林意茹是不是陪伴在自己堂姐身边的时候是忐忑迟疑的。 她还是试探地说:“那个……我姐跟她关系不好的。” 泉源知道她误会了,笑笑:“帮我谢谢她。” “咦?” “我去买礼物,等会儿你见到她,帮我谢谢她。——谢谢她代我照顾刘云。” 第一百六十四章 泉源没有给刘云带礼物来。她一心想要见到刘云,礼物不过是哄骗刘云给出地址的小把戏。但她也不算真的没有带礼物来,她想过,如果刘云问我的礼物呢?她就回答:我。 她自己本身也不算是毫无幽默感的人,辩论队也参加过,算得上牙尖嘴利,因此这种抖机灵的对话其实算不了什么,就连跟华蓉都说过。可一旦对象换成刘云,然后再仔细思考几遍细节,她突然就觉得这样的话绝对开不了口。 想想都觉得太羞耻了,绝对开不了口。 泉源告别刘晓晓去买礼物。 买什么礼物呢? 她打开手机地图搜索金银饰品专卖店。 ——我回来的时候我们就结婚吧? 刘云的声音在她脑子里轻柔回荡,就像是一支耳熟能详下意识就会哼唱起来的歌一样。 好。 你回来的时候我们就结婚。 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回答你。 我给你带礼物了吗?带了。我。 泉源选了一对戒指。她相信刘云看见就能够明白。 珠宝店的导购看她独自前来身边没有男士陪伴就看了好几眼。等判断出泉源确实真心实意来买对戒而不是恋情失败跑来自怨自艾之后便热络围上来介绍新款以及情人节特别款。 她说得天花乱坠,临了见泉源将两只戒指都戴在自己手指上试大小,就说:“美女你男朋友手指这么细的?” 泉源选定戒指,调好大小,朝她笑了笑:“我的女朋友。” 泉源付款出来后看见里面几个导购在咬耳朵。她并不介意。 以后的每一天她都要跟刘云光明正大地走在一起,她们会牵手,她们不会躲避别人的视线,她们绝不因为旁人掩盖眼中的爱意。 她将红色绑了金色装饰带的戒指放在口袋里。那边刘晓晓发了一条短信来:“我姐进手术室了,挺顺利的。” 泉源:“我就过来。” 口袋里的戒指微微发烫。 泉源没有给别人送过情书。想一想,那些给喜欢的人递情书的少年男女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信封放在口袋里,好像捂着一团火焰。又灼热又忐忑。可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火焰会是甜蜜的呢? 只有爱情罢了。 泉源朝自己车子,车子停在一家商城的地下收费车库里,泉源从商城绕进去。往电梯走的方向正巧是手机卖场。 过来的时候一门心思只想着买戒指没有注意,回程的时候泉源注意到宣传条幅上写着情侣机情人节大酬宾。开元跟n记合作的手机型号叫浓情,有黑白巧克力情侣对色,香槟玫瑰情侣对色和咖啡牛奶情侣对色几款。系统随是待升级版,但硬件跟外壳设计还是下了不少心血的。反正顺路,泉源在卖场里绕了一圈……情人节这样的销售噱头各大商家都不会放过。虽然没有特别的情侣款,但经销商也配合通讯公司给每个手机品牌都做出一点情人节套餐销售让利。不过最红火的应该还是特别出了情人款的几个手机。泉源看见一个外国品牌的经典情人款仍摆在最显眼的地方,出乎意料,旁边的是手机竟然是蓝光名下的。桃红草绿,海蓝月白,正红与沉黑看上去配色鲜明,各个年龄段的消费者都考虑在内。 泉源皱眉往边上看了看。 没有n记。 n记的手机分直销与代销,因为今年产业缩水,所以专卖店规模也大大缩水。n记宣传和销售多还是靠这些代销商提携。因为开元跟n记签的合同特殊,所以n记的销售策划大纲也给过开元一份……泉源知道n记销售部门在这些手机卖场里花了不少的心思。 怎么没有看见? 不太对。 她又看了一圈,还是没有。 泉源找到一个导购,对方觉得她是个潜在客户就热情为她介绍几款主推的情侣机。泉源问:“之前看见n记的新机型预告,这边没有吗?” 导购小姐以为她是n粉。毕竟n记这样的老品牌曾经陪伴一代人成长,因为发展方向决策失误而几乎在市场销声匿迹的时候还有一大票人在手机论坛上哭号我们等你回来。因此,在n记手机只能够当老人机用用的时候还念念不忘n记的就只有死忠了。 导购小姐做出遗憾的样子:“本来也是打算当做主打情人节推出的,你看喽,我们宣传海报都做好了,结果货拿过来一看不能用。” 泉源问:“怎么不能用?” 导购道:“经常死机嘛……智能机你也知道,发热还有系统问题司机很难搞的,n记虽然是老品牌,但是这款机子出得太仓促。别的软件都还好,就是这边有个网购付款软件怎么都不行,一装上去就死机……你也知道喽,现在人手机上要是搞不了电子付款手机都没用了。” “……不是说软件免费升级吗?” “讲是这样讲啦,但两个月升级一次……你搞个经常死机的手机用两个月也受不了啊。其实n记的手机确实做的好,摄像头,屏幕,触屏灵敏度都好,待机时间也长……就是系统不行啊。宣传上说稳定高,兼容好,谁知道会这样。” 泉源忍住没有变色。导购道:“不如你看看蓝光这几款啦,系统没有n记那个花头多,不过硬件很好,也做得漂亮,今天买性价比很高的。” 泉源顺势听她详细介绍,然后将样机拿来仔细翻看。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导购虽然说蓝光的这款系统是在经典系统上改良,但泉源知道并不是的。 系统与操作界面上的设计多是看内在的语言与思维方式……这是开元的系统。经过改良,轻巧、兼容、个性化……蓝光将个性化的元素去掉大部分,但这个系统就相当于泉源的孩子,她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n记还在用旧版本,蓝光却已经用上了改良版。这说明什么? 升级的系统还没有完全完善,尚在开元小小的技术金库里面封着,是谁……泄露出去…… 泉源脸色发白。 ——祝你早日分手,公司倒闭。 这句话像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泉源这才知道,这不是诅咒也不是预言,而是预告。林意茹都知道,她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她好整以暇的恶作剧,然后在一旁看人动摇,看人被逼入绝境! 泉源掏钱买了一对蓝光的情侣机,然后匆忙回到车上。 她有一瞬间的冲动去找林意茹问她究竟在干什么了。 但那没有用。 干什么? 阻挠自己跟刘云恋爱恐怕只是引开视线的手段,林意茹的目的在开元上。甚至有可能是想要从开元的角度去咬一块陈氏的肉。要怎么操作?泉源一时间头脑混乱想不清楚。她坐在自己的车上打开手机又研究了一会儿……笔记本电脑是随身携带的,她将手机连上电脑。 ——果然,核心的内容是一样的,就连改进的方向都跟开元封存的系统一样。 泉源的心冷了下来。 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打碎了。 她自己,小妖,老刀…… 开元里不会有别人能够盗取这些东西了。内部网络跟外网是断开的。办公室别人进不去。开元虽然只是一个小公司,但自从知道有人虎视眈眈之后开元的技术金库泉源也是请了专业公司来好好做过的。 只有三个人可能把那些东西带出来。 监控…… 她拿起手机又颓然放下,她瘫坐在座椅里。 会是谁。 她突然觉得没有勇气知道了。 她想起父亲大伯甚至是刘云都说过的话……开元的根基太浅,管理也混乱,这样靠着一股热情组建起来的公司上层并不可信。 她想起被若有若无提醒过的老刀经济上的窘迫以及小妖跟老刀的感情矛盾…… 怎么会呢,他们也是开元的父母,是一点一滴将开元建造起来的人,是自己的战友。 泉源觉得自己如此愚蠢,如此无力。 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有什么事情是我还没有注意到的吗? 泉源疲惫极了,但这并不是像个鸵鸟一样躲起来的时候。 开元为系统申请过专利,蓝光是怎么敢这样光明正大地绕过开元,甚至没有做出多大的改变就将系统用于盈利的产品上呢? 她掏出手机给华蓉拨了电话。 华蓉飞去n记总部,上午就应该下飞机了,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她应该是知道的。可是自己什么消息都没有收到……华蓉瞒着自己。她应该也想到小妖跟老刀的问题了,甚至也许调查知道到底是谁了,她没有告诉自己是因为害怕自己受不了这个刺激。 泉源无比地鄙夷自己。 她总觉得自己很厉害很难能干除了感情方面有些断脚,但至少在工作上是可以让人依靠的。但结果开元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华蓉想的还是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 果然,华蓉的电话占线。她那边一定也焦头烂额。 泉源又拨了弟弟陈瑜的电话。 陈瑜叫了一声姐。 泉源问:“蓉蓉到了吗?” 陈瑜态度如常:“到了,我接下飞机的,刀哥那边也没事,妖姐男朋友也没事。” 但泉源已经知道出事,所以很轻易就捕捉到陈瑜语调里的不自然。 泉源开门见山:“我已经知道了。” “姐……” “蓉蓉呢?” “在n记总公司,我跟华夏哥在医院……” 泉源顿了顿:“所以是小妖干的?” 陈瑜说:“妖姐跟她男朋友结婚了,过年时候结的。”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但泉源一瞬间反应过来了。结婚了,所以这就是抛弃开元的理由。但她又觉得不可置信。小妖是那样的人吗? 陈瑜说:“他们在里面吵。不是妖姐,是那个男人干的。他们结婚妖姐就没防备他……” 泉源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陈瑜说:“姐……你跟云姐在一起吗?你准备怎么办?要过来吗?” 刘云在医院。 泉源抿着嘴唇。她内心无比挣扎,但最后还是说:“我……现在走不开。” 至少要等刘云做完手术。 陈瑜说:“哦……那个,姐你别着急,蓉姐要我瞒着你的,反正也这样了……”这说法实在焦急,陈瑜也觉得不对,所以马上闭嘴了。 泉源嗯了一声:“我往公司去个电话。” 陈瑜马上挂掉了。 泉源给留守公司的技术副组长打电话,虽然解决不了实际问题,但这种时候开元内部要先稳下来。电话打了一半的时候手机突然滴滴响了起来。是又有电话进来了,泉源看一眼,忙跟副组长说:“我有个电话,等一会儿再给你打。” 她匆忙接起新来的电话:“喂?刘云怎么了?” 来电话的是刘晓晓,被泉源这激动的语气吓了一跳,忙说:“没没没,手术做完啦,特别顺利,就等三四个小时醒来啦。” “怎么快?” “微创什么的……反正我不太懂,就是不算麻醉那些的就半小时。嫂夫你买好了礼物吗?护士说再买个尿不湿过来说手术麻醉之后有可能尿床……” “好……我去买来。” “那个……还有。” “嗯。” “我跟林……嗯,说谢谢了,她说她在这边等你。她问你来不来。” “……你跟她说,我很快就到。” 第一百六十五章 林意茹穿着枚红色羊绒连身裙,妆容精致,嘴角带笑,像个高高在上女王般注视着泉源。她手里是一块看起来有点格格不入的碎花毛巾,泉源走进病房之前林意茹正在给刘云擦脸。 刘晓晓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泉源关好门,先走到刘云床边。 术后面孔总是有点苍白的,但看上去不至于太糟糕,头上裹着纱布,头顶的头发想必剃秃了一片。 她瘦了。 刘晓晓说近段日子她有点吃不下饭。 据说脑中的肿瘤是在做ct的时候查出来的,良性,本来打算缓一缓先接受药物治疗然后再考虑手术。但她那天进车里去救那个孩子撞过一下头,开始没注意,到后来视力下降频频头晕,才发现瘤子不知道怎么变大了,还移动了一点位置压迫到神经。 刘云背后伤好了那么久还在医院里确实是为了配合治疗顺便等待手术方案,再后来家里出了一堆烂事,刘云只好回去解决。 一方面是因为看不过那个女人占了自己故去母亲的财产,还扯着自己当大旗;另外一个方面,刘云听到一些风声……她怕自己身上的麻烦被爆出来然后牵扯到泉源那里去。 这些风声就是从林意茹那里得来的。 刘云跟林意茹早有接触。 但也没有太早。 刘云第二次接到采访预约的时候前来的人就是林意茹。 林意茹说:“刘小姐从前是律师?” 林意茹长得漂亮,态度也好,比之前那个女主持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因此刘云对她印象不错,回答问题也很配合。只是林意茹问出这个问题后刘云就意识到,面前的女人恐怕很难缠。 她回答:“做过一段时间律师。” 林意茹言笑晏晏:“听说刘小姐当时是金大律师的得意弟子,事业稳步发展,为什么后来不做了?” 刘云说:“采访大纲里好像没有这部分内容。” 林意茹说:“我并不是来采访刘小姐的,我来是想跟刘小姐交个朋友。” 刘云笑着露出一口大牙。 她已经太久没有这样拐弯抹角地对话了,那种职场里的皮笑肉不笑跟虚与委蛇都已经距离她好几光年。交警大队虽然也有点小矛盾跟勾心斗角,但大多数都是想什么说什么的真汉子,搞得刘云都喜欢有话直说了。 她道:“可没有这么交朋友的。” 林意茹被她将了一下。 刘云说:“再见啊林小姐。” 林意茹说:“我真的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刘云说:“我刚才没想到……你就说自己姓林,你是林意茹吧?” 林意茹说:“没想到刘小姐知道我。” 刘云说:“哦,听过名字,其实你也不算很有名的。不像我最近这么风光。我的事情林小姐应该都调查过了,就别问我了。林小姐完全可以回家自问自答的嘛。” 林意茹托着下巴,精心修饰过的美丽眼睛盈盈地看向刘云:“刘小姐真有趣。” 刘云就知道她确实是圈内人了。同类跟同类之间会有无数的相似之处,闻闻味道都能在千百人里认出对方来,更何况林意茹还做了种种暗示。更重要的一点是她给泉源送过玫瑰! 刘云本来挺忌惮这样一掷千金的家伙的,并不是怕泉源会见异思迁。她相信泉源的人品更加相信自己的魅力,而且林意茹这样的一看就知道不是泉源的菜嘛。泉源自己就是老总,想怎么酷炫就怎么酷炫,她喜欢乖乖的阳光向上的,正直无比的——就像刘云这样的——一看就是好女青年的女青年。 但是! 刘云怕这种一掷千金的纨绔会干出常人无法理解的奇葩事情。 生来富贵的人因为衣食无忧总喜欢胡思乱想,常人的中二期只持续一小段时间,等他们开始要思考未来为生活奔波时自然病症自然缓解。可那些不用操心生计的家伙从小到大过得太顺遂,反而会不时发发神经病。 更何况她是圈内人。 并不是刘云妄自菲薄。因为来自于社会的压力,大多数同类都压抑而疯狂,带着一种自怜自哀的堕落。这是十分恐怖的……这也是为什么同类总是能够轻易认出同类来。因为身上有着一样的孤独,倔强的自卑,仿佛漂浮游离在人群之外的疏离感。 刘云自己也经历过这样的时候。 孙狸曾经说她有过轻微的抑郁症,正是那段日子。 所以刘云忌惮林意茹,她害怕林意茹会带给泉源坏的影响。 刘云漫不经心笑:“我有对象了。你知道吧?你还给我对象送过花。” 林意茹说:“我很欣赏泉小姐,可这并不妨碍我同样欣赏刘小姐。” 刘云啧一声:“陛下你这是准备开后宫是吧。” 林意茹用暧昧的眼神看着刘云。 刘云说:“快滚快滚,简直不能忍,我这么样的奇女子都没想过开后宫。” 林意茹说:“我这个人恨不好相处,我得不到的东西就总是希望别人也得不到。” 刘云说:“所以嘞?” 林意茹说:“刘小姐不害怕吗?” 刘云乐了:“妹子你过来。” 林意茹过去。 刘云翻身跳起来把她反背双手按在了床上:“妹子你这个小胳膊小腿儿的是想怎么个毁掉法啊?” 林意茹没有显得害怕,她趴在床上:“你知道你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你母亲当年病死,你的祖母觉得晦气,所以没有让她进祖坟。你觉得刘家的祖坟不进也无所谓就把母亲骨灰带到市里公墓来了……你想过要把你外祖母也移过来,结果你外祖母的坟……找不到了。再后来呢,那片拆了一次迁。” 刘云放开林意茹,不再嬉皮笑脸,而是审视着她。林意茹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说:“拆迁的是你外祖母留给你母亲的老宅,你那时候太小了估计都不知道有这么一栋房子吧。你外祖母,当年未婚先孕,觉得她晦气的人也有多数,所以没让她葬在村里的葬地上,最后就埋在老宅院子后面的荒地里了。拆迁……”林意茹勾着嘴角:“你父亲签了同意书,还私扩了几间屋子。中间收拾出来尸骨,可你继母嫌晦气,没有管……因此你外祖母——哦,也不算尸骨无存,就给压在路基底下吧,到底怎么样也没人知道。刘小姐,你知道他们得了多少拆迁费?听说他们搬到镇上买了栋小楼……虽然镇政府这两年搬走了,不过也算是个不错的地方。很不巧,这个工程里涉及一笔贪污的款项,如今一层层查下去……刘小姐的继母灵机一动,就将刘小姐的事拿出来。如今镇里面简直把一家人当成宝,简直求着他们作威作福。” 刘云没说话。 林意茹道:“我这里还有一些消息,不知道刘小姐想不想听?” 刘云说:“不怎么感兴趣啊怎么办。要不你别说了?” 林意茹说:“刘小姐做律师时出名的胆大心细,现在怎么退缩了呢?不过……就算胆大心细后来也阴沟里翻船。那个时候是刘小姐的父亲跟弟弟突然跑去收留你的好心阿姨家闹事吧?闹得很有技巧,刘小姐不得不回去处理,再结果当时跟的案子就出了问题。刘小姐的前女友坑了您一把……” “谁没遇见过几个渣渣呢?” 林意茹说:“刘小姐这样的聪明人,前女人怎么突然咬你一口,你父亲怎么突然杀去找刘家麻烦你一定都知道是背后有人搞鬼。搞鬼有什么好处呢?对方给你前女友介绍了一条好抱的大腿,帮你父亲搞定了家里私扩房骗拆迁费的事。刘小姐,利字头上一柄刀,无论爱情亲情,都一刀斩断。” “那你准备我给老总多少钱?我跟你说一百万玫瑰不够啦,毕竟我近几年修炼得不错身价高涨啦哈哈哈哈哈哈。” 林意茹说:“我手上有刘小姐那位师兄做陷害刘小姐的证据。” “你准备白给我吗?不白给我不要。” “这样的东西,我白白给了刘小姐,恐怕刘小姐也不敢收。”林意茹站起来,将落下的一缕头发别在耳后:“不过我也不会对刘小姐坐地起价。我只希望刘小姐能够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刘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认真说:“我好好想过啦,快给我吧~” “……”林意茹顿了顿,然后嫣然一笑:“我想说的话还没有说。” 刘云:“费劲儿。” 林意茹说:“我想跟刘小姐打赌,刘小姐跟泉小姐一定会分手。” “你的人生怎么这么空虚。” 林意茹不以为意,她说:“刘小姐知道泉小姐家里的情况吗?” 刘云说:“林小姐自问自答吧。” 林意茹说:“不如刘小姐自己问泉小姐吧。不过生意人总怕丑闻。刘小姐要辞去公门工作,这么一来就没人为了公众影响护着刘小姐了……刘小姐,你家里的丑事一曝光,媒体总是叮坏蛋的苍蝇,才不管有没有苦衷,先博一把眼球再说。趁着这样的时候一旦你们恋情曝光出来……泉小姐还要烦心一些生意上面的事情,刘小姐觉得泉小姐能够顶得住压力吗?” 刘云说:“你想跟我打赌是吧。” 林意茹说:“你们分手之后不知我能不能请刘小姐去喝酒?” 刘云拍拍林意茹的头:“小林呐,戒酒吧。——我赌赢了怎么样来着?” 林意茹说:“刘小姐想要什么彩头呢?” 刘云说:“给钱吧。怎么也得值个两三四五六百万之类的。” 林意茹点头:“好。到时我给刘小姐支票。” 刘云满意地点点头:“哄你啦,不赌啦,拿这个赌万一我的老总生气怎么办。我就是想看你以为我要赌结果生气希望最后失望的这种表情变化嘛,我就是这么变态,要早点熟悉成年人世界的残酷嘛小林……好了,回家找妈妈好吗?”她挥动手臂海绵宝宝般扭了扭:“再~见~” 第一百六十六章 林意茹来访后的几日刘云还是找借口回家了。毕竟队长也跟她提起了她家里的事情。她意识到林意茹没有说谎。其实她一早就知道林意茹没说谎了,这些事情她向刘晓晓打听查证过。刘晓晓知道她的病情,期间试图隐瞒,但刘云连刘晓晓肚子里几条蛔虫都知道,轻松就能拆穿她的谎言。 因此她推掉原本的手术安排。 林意茹的话并不是对她全无影响,可那影响也没有大到令她焦头烂额。甚至于正是因为林意茹这种阵前请战的行为让刘云显得更加胸有成熟不至于手忙脚乱。 别的事情她也安排好了。 她没有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毕竟她还想要跟泉源相相亲相爱几十年。她已经算好时间,将家里的事情解决完然后回来做手术,她托了孙狸母亲旧识的关系重新排了专家手术……没有后顾之忧。 晚几天并没有什么关系的。 结果不知道怎么地,出了意外。 她跟人撞了一下,还恰恰好撞到了头。 刘云当场就失去意识了。她醒来的时候病床边坐着林意茹。 这个中二斗士说:“你得动手术。” 刘云也知道自己应该动手术,她万分配合,然后跟林意茹帮忙找的医生谈了谈自己的病情,得知小心一点也是不会有问题的并不至于着急到马上要上手术台。然后刘云就穿好衣服溜了。 那是情人节的前一天。 她把被刘晓晓拿走没收的手机弄回来,跑到外面去给泉源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泉源说她要寄情人节礼物来。 刘云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 前几天她的老总那么样的跟她说希望情人节能够跟她在一起,那时候她真想一切不管地跑回老总身边。 可第二天法院就要开庭,她走不开。 而这一刻,她听到泉源说我给你寄礼物的时候,她反而没有了那种马上飞回去的迫切心情。 她并不是不想回去。 无法形容。 她觉得身心一片空白,上面涂满了一种叫做泉源的色彩。 她无暇分心去想别的。 无暇去想飞机火车还有漫长的旅途。 她体会到前所未有的眩晕,脑子里的那个瘤子仿佛产生千斤重力,又仿佛烫得要烧起来……一定是瘤子的错,否则她怎么会这样突然间连话也不会说,连脚步都无法挪动呢? 她控制不住自己。 随后她说出的所有的话都好像是被别人操纵的。 她语无伦次。 她觉得自己说出一句就忘记了上一句。 好像做梦一样。 挂掉电话的时候她迷茫地站在原地。 世界在旋转,变成缤纷的色块。 她向自己的恋人求婚了,而她的恋人欲拒还迎,说下次见面就告诉你。 这就是答应了。 完全没有悬念。 她明白泉源的羞涩与不坦诚,也明白泉源的小心翼翼同认真。 她求婚了,而她答应了。 刘云盘腿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如果有一百万个人路过,那么这一百万个人都会觉得刘云是傻瓜。可这一百万个人都不会嘲笑她,因为这个傻瓜笑得那样幸福快乐。 她笑得那样幸福快乐,甚至流淌出眼泪。 刘云想,那些玄之又玄的灵魂伴侣,找到天生丢失的另外一半合成一个完整的圆,你是我的肋骨之类之类的说法确实是真的吧。她觉得泉源就是自己确实一块的灵魂,丢掉的半个圆,流离在外的身体的一部分…… 否则为什么泉源会哭呢? 否则为什么自己会哭呢? 因为她们感应到彼此的情绪了。 就算不告诉泉源,她也感应到自己经受的东西,她也在为自己哭泣了。 她一定明白自己深藏在心里的恐慌与害怕。 刘云小心翼翼地缓慢地回了病房。 她的视力下降得厉害。 晕倒后醒来更加糟糕得不行。 几乎看不见什么东西了,就好像等闲晦暗的黄昏,一切都只有朦胧模糊的影子。 一个正常人突然失明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呢? 可刘云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她不表现出担心未来的样子,她不表现出如果不能康复的恐慌……因为没有必要,她相信并且肯定,泉源是不会离开她的。 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 因为她们是天生的一对。 是终于找到彼此的一个整体。 刘云摸回病房,淡定地面对刘晓晓难得的大吼大叫,然后三言两语把刘晓晓哄回了家。 堂妹走前她让堂妹发了条带地址的短信,然后什么都没说躺倒床上去昏睡。 林意茹来的时候,刘云跟她说:“明天动手术吧,你能安排得出来吗妹子?” 林意茹在她床边坐下。 刘云看不清她表情,也没有费心去猜。 林意茹说:“撞到刘小姐的人不是我安排的。不过我找了记者随后就到,我想那么拥挤的情况总少不了磕碰,要是碰伤了刘小姐,算是我赌运好。” 刘云说:“都说了我不赌了,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林意茹说:“我没有把刘小姐关在医院里,刘小姐不回去吗?” 刘云说:“不回去,明天她会来呢,我们一起过情人节庆祝我手术顺利啊。” 林意茹说:“要是失败了呢?” 刘云咂嘴:“你这样太没意思了啊……你总是这么空虚不行。”她摸索着拍拍林意茹:“小猫小狗呢,心里不高兴的时候想要主人陪着玩儿,它就故意要做点坏事吸引主人注意。你是人嘛,不要学小动物做事。” 林意茹没说话。 刘云听见她的高跟鞋叩击着地板走到了门口。 林意茹说:“你觉得我可怜?你知道我什么?” 刘云说:“不知道啊,我才懒得理你,就是我前女友跟我分手的时候也这么神经兮兮的嘛。我一直就觉得她神经兮兮的,要不然我这么好的马儿去吃回头草她竟然不要我啊。她给我写了封信,好像有天大委屈……那我只要不怪她了嘛。我也不怪你,没精力。你开心就好啦拜拜么么哒。” 林意茹摔门出去了。 刘云躺在床上数泉源。 一只泉源、两只泉源、三只泉源…… 她有点担心泉源,有点担心林意茹给泉源使坏。可是怎么办呢,老总的忠犬躺在病床上,战斗力变成了渣渣。所以她耐着性子跟林意茹聊了几句,她想试探试探林意茹到底想干什么……聊完之后刘云觉得乏力恶心。 四只泉源、五只泉源、六只泉源…… 她心里那一百万只一高兴就会跑出来打滚汪汪汪的小狗的形象都被泉源的形象替换掉了。高兴的难过的脸红的严肃的真实的想象出来的……各种各样的泉源……刘云才懒得离林意茹呢,才懒得讨厌她呢……思考的时候会那么头晕,不如将全部的清醒都用来记住老总啊。 听说手术失败的话还有可能变白痴。 那也要变成一个认识老总的白痴。 刘云本想将手术拖后一天,至少过了情人节再说。 她没有想过这种情况下偷偷跑回泉源身边去。 这样的身体状况只会让泉源更担心…… 泉源……她的老总,经历过不好的事情,害怕医院。好不容缓和一点了,不能让她受这样的刺激。 她只是想至少撑过情人节,至少情人节的时候用手机陪泉源聊聊天。还可以视频……视频的时候将光线调暗一点,声音放轻就说自己不方便,泉源不会看出来的。 但打完电话之后刘云改注意了。 她得快点动手术,快点把身体的病灶驱逐。 因为泉源察觉出来了啊……泉源是那么聪明。 她说寄礼物来一定是要亲自来的。所以刘云把刘晓晓弄回家里去等着她。泉源一定能从晓晓那里套出自己情况,不过刘晓晓这个天塌下来就能哈哈哈的小笨蛋在泉源身边,泉源就不会太过恐慌了。 刘云醒来之后就连说话都有点不连贯,可她遇到泉源的事情的时候脑力却比任何时候都充沛。 她把每个可能都想到了。 ……如果泉源真的没来,只是寄了礼物,那自己的病情也一样瞒不了多久的。因为泉源太了解自己了啊,看见礼物之后自己一定会兴冲冲跑回去的。说什么下次见面就答应……就算原本的礼物送的不是这个……但泉源一定会把礼物换成戒指那样的东西吧? 她努力地想着这些事,努力想着泉源。 术前禁水禁食,可她一点都不觉得为难。 身体很难受。 太难受了。 地球的南北磁极一定颠倒了吧。 这么眩晕,这么恶心,就算是水也喝不下啊…… 她在脑海中艰难地断断续续地想着这些东西……然后昏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老总会在旁边的。 就是有这种感觉。 我醒来的时候,她会在旁边的。 她会那对戒指出来给我套上…… 她会答应我的求婚。 第一百六十七章 刘云睁开眼睛。 头上缠的纱布虚虚地遮挡住一半的视线,她用手把纱布往上提了提。 眼睛还是有点看不清楚。 医生说过,因为之前的肿瘤压迫视神经,所以手术后还会有一段时间的恢复期,视力下降的问题需要缓养,实在不行的话在进行二次手术。 她嫌明亮的光线有点晃眼,又把纱布往下拉了一点点。 一双手伸过来。 她只能勉强判断那是一双手。 刘云将自己的手握上去。 “老总你来啦。” “嗯。” 她醒来的时候,她果然在旁边。 刘云想要坐起来,泉源按住她的肩膀。 “你躺好,难受吗?” 刘云抿着嘴唇想了想:“没有。” 身体软绵绵的,好像躺在云端上。 她咧开嘴笑出一口白牙:“我变丑了,老总别生气啊。” 泉源摸了摸她的面颊,附身垂头再自然不过地吻了她一下。 “我生气的。等你好了再算账。” 刘云握住她的手:“跟我算一辈子账吗?” 泉源掏出戒指为她戴在无名指上:“合适吗?” 刘云抬手去看:“合适。” 泉源说:“算一辈子账,你怕吗?” 刘云捂着眼睛:“眼睛进沙子了啊老总。” 泉源说:“想哭就哭,装什么酷呢。” 刘云又把纱布小心翼翼网上蹭了一点,再仔细看手上的戒指。她的眼睛湿润朦胧。泉源伸手又把纱布给她拉下来了:“看得见吗?” 刘云说:“不太清楚。”她摸了摸戒指。 “以后再看吧,一辈子呢,也许会看腻。” 刘云说:“对,也许会看腻,老总大宝石都不送我一颗。” 泉源同她十指相扣:“你看我,我比宝石好看。” 两个人握着手静静坐着。刘云看不见泉源,泉源也就闭上眼睛,但她们的视线却仿佛相交般,一直纠缠着穿透到对方的心里。 她们听见彼此的声音。 我好爱你。 我好爱你啊……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同你相比。 冬月清冷的黄昏在窗外降临,而她们是彼此跳跃的火焰。 许久之后泉源说:“我来之前是林小姐在照顾你。” 刘云问:“林小茹还在吗?” “她在的。”泉源握着她的手指一指:“在旁边,她帮你擦汗。” 刘云就对着那个方向笑:“谢啦林小茹。” 林意茹看着她们。 她穿着枚红色的羊绒连身裙,妆容精致,像个女王般站在房间里。她手上拿着一块跟她的打扮格格不入的毛巾。她在给刘云擦汗。然而……泉源走进来的时候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没有对她做过任何一个表情。 就仿佛在这个房间里,她是如同空气那样无形无质的东西,只有刘云是清晰存在的。 她们交握双手、她们接吻、她们求婚然后戴上戒指,她们是彼此契合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磁极,再没有人能够插足在她们中间。 林意茹冷着脸。 她先是有点愤怒,后来又有点茫然,再然后觉得意兴阑珊。 等到泉源跟刘云终于看向她……刘云甚至还亲昵地叫她林小茹。 林意茹突然笑起来。 “刘小姐,你还没赢呢。” 刘云说:“都说不赌啦熊娃。” 林意茹又对泉源说:“祝你……” 公司倒闭,情侣分手。 泉源没有在意她的口型:“手术费我会还你。” 林意茹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哒地出去,出门前听见刘云在对泉源说:“好大一笔呢老总我卖身给你啦。” 泉源说:“多亏本你本来就是我的。” 刘云说:“林意茹有没有去找你麻烦啊?” 泉源说:“没有,又给我送了一百万的花。我拿去卖掉了。” 刘云张着嘴半天没说话。 泉源说:“怎么?” “你们生意人的头脑都是怎么长的。” “就是这么长的啊。” 刘云伸手:“摸摸。” 泉源又低下头给她摸。 刘云说:“那也要亲亲……” 泉源说:“好好说话。” “接吻啦老总。” 泉源笑着垂头。 刘云刚动完手术,泉源也不敢太纵容彼此,帮她擦擦嘴。 刘云说:“林意茹……这个小朋友呢……我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泉源说:“你难受的话睡一会儿。随便她想干什么吧,没关系。” 刘云哦了一声:“咱们家春花儿呢?” 泉源说:“刚才就不在,我打电话给她。” 正要打,刘晓晓推门进来了。 看见泉源在,哇了一声:“嫂夫你来啦!” 刘云说:“嫂夫你大头鬼,你以后不是要叫我哥姐?” 刘晓晓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的,说:“但是哥姐有点难听,别人还以为你是阴阳人呢。” “等我好了把你糊到墙上去。” 刘晓晓笑:“你们没吵架啊。” “吵什么架?” 刘晓晓神情严肃起来:“姐,我嫂夫是好人,你有什么老实交代啊。你跟林什么是不是有一腿?她怎么对你这么好嘞?”她又转头对泉源说:“之前林什么一直在的,我觉得嫂夫你不喜欢她所以就观察了一下,她确实太奇怪了,一定跟我姐要么是有一腿要么就是正要有一腿……” 刘云挥动手臂:“揍你了啊。” 泉源笑。 刘晓晓是在帮堂姐故意承认错误呢,她害怕自己跟刘云之间因为林意茹的关系闹矛盾,所以看了看气氛故意这么说惹刘云奓毛。 泉源也没把林意茹之前又送自己花又对自己做暧昧动作的事情告诉刘晓晓,转头问刘云:“认证有了,你准备怎么样?” “给老总一辈子做牛做马。” 泉源说:“挺好的,就这么说定了。” 刘云脸红了。 刘晓晓没听懂,说:“嫂夫你不能轻饶我姐啊。” 刘云说:“滚啊,打扰我们谈恋爱。你刚才去哪里了。” 刘晓晓说:“让我缴费办手续去。跑半天,搞这搞那搞个快一个小时了。” 刘云同泉源就知道刘晓晓一定是被林意茹支出去的。说不定还特别请人托住她。 刘晓晓说:“真没发生什么事吧?” 刘晓晓本来是不想出去的,但那边护士催得急,她也没理由叫林意茹去做这些事,本来想总不至于花很多时间吧,结果过程状况频出。 刘晓晓特别担心泉源来了之后跟林意茹对上。 她觉得林意茹打扮得这么妖精就是来给人添堵的。可是林意茹帮堂姐找了医院,请了医生还安排好手术……反正拆散小情侣是不对,但又确实帮了不少忙。这么一来刘晓晓也不好意思对她黑脸。 她出去一路跑,大冷天跑出一身汗,紧赶慢赶回来,看见病房里气氛好像还不错,大舒一口气。 嫂夫挺靠谱的。 嫂夫虽然打定主意要当一棵树了,可刘晓晓仍然各种担心。 女人跟女人恋爱的事情她了解过,还看了不少电影儿小说,有名气的就没多少是大团圆结局。 刘晓晓觉得这还是心理素质的问题。 内部压力外部压力一作用,成天疑神疑鬼搞来搞去,最后就是分手的命。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刘晓晓不觉得同性恋就要悲剧收场,就算是异性恋每天恋爱谈得自杀的还有不少呢……只要自己不作就行。 她觉得堂姐的前女友就属于伤春悲秋特别作的类型,现在看看堂姐找对象的水平确实大幅度提高了。 刘晓晓挺满意。 刘云问:“没事,你回去吧。给阿叔打电话没有?” 刘晓晓说:“给我爸打了,我爸让我在这边住两天。嘿嘿。” 不用问也知道原话肯定不是这样的,小叔一定是让刘晓晓守着自己,不要让泉源太接近。 刘云问:“知道怎么做吗?” 刘晓晓说:“知道的。”又说:“姐你放心嘛,嫂夫一进门就是精英范,没有那些要死不活的样子,老爸这段过去就能转过来啦。” 刘云之前估计到泉源一定会去找自己,但没给医院地址,为的是稍微缓一缓,至少她知道自己在医院的时候身边有个人陪。但现在想想又有点后怕……小叔对同性恋的态度……如果他是自己亲爹一定打断自己的腿。也不知道泉源在小叔手底下受苦没有。 能把刘晓晓这样的蠢孩子好好教育大的人可不是省油的灯。不是小叔以往的各种指点,刘云也长不成这样钢筋铁骨的样子。 她本来是想等个泉源不在的场合问问刘晓晓的。问泉源肯定没用,她才不会说实话呢。 泉源就爱把这些东西压在心里,小心思又敏感,刘云就怕她又把自己压抑出问题来。 现在听刘晓晓的话就放心了。 堂妹嘛……这么蠢,最不会说谎了。 可说她蠢她又蠢里面透出一股聪明劲儿来。 还知道特别当着泉源的面把小叔的态度点明,让泉源不要胡思乱想。 不过这股聪明劲儿时灵时不灵…… 刘云说:“花儿啊,那差不多了,你就走吧。” 别打扰我跟老总两人世界啊…… 刘晓晓一瞬间醍醐灌顶:“对的对的,那姐我走啦。”她拉着泉源:“嫂夫我们还去中午那个店吃饭吧。太好吃了,我想换个口味试试。” 泉源回头看刘云。 刘晓晓说:“我姐麻醉之后得明天才能吃东西呢,别管她了。” 刘云对着门上的门大喊:“春花儿放学别走我教你做人啊!” 第一百六十八章 刘晓晓拉着泉源进电梯。电梯里面没别人。泉源说:“什么事?” 刘晓晓脸上已经没有了为了刺激自己堂姐才做出来的得瑟,她反倒有点忧心忡忡,问:“那个林,她到底是干什么的?” 泉源说:“一个朋友。” 刘晓晓说:“你们别哄我,我觉得你们怪怪的。我去办手续回来的时候看见她了,她在安全楼梯那边抽烟讲电话,把我姐的病房号跟什么人说了。她真是一个朋友?是叫你们朋友来看你们的?” 虽然这样问,可刘晓晓现在已经一点都不觉得林意茹是朋友了。 朋友又能怎么样呢? 几年前害得堂姐那么狼狈的人还是堂姐女朋友呢。 刘晓晓说:“嫂夫你别骗我,我姐以前肯定没有这个样子的朋友。” 泉源明白刘晓晓想说的是什么了。 小众人群总会形成一个闭塞私密的小圈子,刘晓晓是害怕自己把自己当成特殊人群,然后交一些“愤世嫉俗”的朋友。 她刚才还担心自己误会刘云跟林意茹有什么,拼命在解释呢。 怪不得刘云这样疼爱重视她,刘晓晓对刘云这个姐姐确实十分维护。 泉源说:“林意茹还说了什么?” “说你也在。” “说了我的名字?” 刘晓晓迟疑了一下:“她说陈氏的那个私生女也在,这个大新闻如果对方不要她就牵给别人。” 泉源点头。 刘晓晓有点窘迫。 “我姐旁边除了我就是你,所以我觉得是说你……” 泉源说:“我父亲姓陈,我随母姓。” “嫂夫……” “没关系。林意茹家里做杂志,既然是新闻,她不会叫一群大汉那西瓜刀来砍人,你放宽心,我能处理。” 刘晓晓看她还能开玩笑,也就点点头不多说了。 “那我们吃饭去吧。嫂夫你想吃啥?附近的餐馆我都知道,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找。” “我还有点事要去办。” “我给你带粥和包子回来吧,这个医院微波炉一热就能吃。” 泉源说好,又说:“你早点回来,我可能要带刘云走。” 刘晓晓说:“能行吗?我姐刚做完手术。” 泉源说:“我请人来帮她转院。” 刘晓晓点头走了。泉源拨通孙狸的电话。 泉源对孙狸的感情是十分复杂的。 不仅仅是小时候的那些事情 上一次刘云救人受伤进手术室缝针,期间是孙狸陪伴着泉源。 那个夜晚孙狸对泉源表白了。 那并不是一种期望泉源可以接纳自己,从此携手一生的表白,而是情感随着时间冲刷已经似是而非,只想说出来做个了断的表白。 虽然孙狸在之后看起来已经彻底放下了,但泉源想到她的时候还是有些说不上来的尴尬。 孙狸却很高兴泉源联系自己。 她代班了好几个月的儿科护士,说话的语调格外温柔轻软:“今天怎么有时间打电话来?情人节不要跟刘云一起过吗?” 泉源说:“刘云在医院里,刚刚动手术出来。” 孙狸诧异,然后哎哟一声:“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这边帮她准备手术了,她自己跑到外面随随便便开刀。怎么样?顺利吗?她主治医生在不在旁边?” 泉源说:“挺顺利的,她又睡过去了,我现在在外面。” 孙狸听她语气,觉得不太对劲,就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我公司有点事情想带刘云回去照顾,所以问问你她能不能动。” 孙狸说:“你把医院名字告诉我。主刀医生电话指导吗?我问一问情况,她怎么突然动手术了?她脑里的瘤子位置好又是良性,她说要回家处理一点事情我才让她走的,刚好有个专家要从国外回来,我就想帮她安排那个专家的手术。” 泉源道:“她撞了一下头。” 孙狸说:“怎么这么不当心。” 泉源说:“我不放心她。我过几天也许很忙,可能还要你帮我照顾一下刘云。” 孙狸说:“那倒不费什么事,转院过来之后我这边很方便。我现在就去订票,其它的等我看了刘云情况再说。 泉源道了声谢。 孙狸说:“倒是你,你家里的事我也听说了……你公司的事情难办吗?有什么困难告诉我,我也能帮忙想想办法。” 泉源知道孙狸虽然只是个护士,可她家里却可以算得上是医学世家。她母亲虽然因为当年治疗泉源的心理问题出了差错,因为愧疚所以跑去国外研修到现在才回来,但医生圈子里的各方面门路却有不少。而一个人一辈子总要有些头疼脑热,因此医院里的门路可以说是四通八达的。 她道:“现在还不用……如果有让孙姐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会说。” 孙狸道:“你也不要跟我太客气,你肯找我帮忙我很高兴。我以前就算求你要我帮忙都求不来呢。” “孙姐别这样说。” “你别多想。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朋友能够好好地,我才高兴。” “嗯。” 安排完刘云的事情之后泉源心中的压力减少了一道。她之前觉得林意茹也只会耍耍嘴皮子,或者叫人跟踪偷拍,买个玫瑰……后来这许多的事情虽然林意茹都在暗示,可泉源不觉得这些是林意茹做的。最多只是牵线人或者旁观罢了。林意茹不会真的伤人……只是刘云撞头的事情太巧合。因此泉源把孙狸叫来坐镇。 她自己也没有在外面乱晃,直接回了刘云病房,看刘云果然睡着了,一切都好,又走到外面去打电话。 这次电话是打给华蓉的。 华蓉问:“你的小狗精怎么样?” 泉源之前跟陈瑜联系的时候就跟他说了刘云的情况,因此华蓉后来也没有打电话找泉源。 泉源说:“手术顺利。我应该明天就能回去了。那边呢?” 华蓉说:“你也不用急。说实话这件事你回来了一时之间也处理不了。n记这边还不算太蠢,我给安抚下来了,先全力解决系统的问题,之后再追究系统外流的事。老刀我接出来了,正在调呢,你就陪着刘云吧,到时候弄台电脑过去,你们反正有电脑在哪里都一样。” 泉源皱眉:“小妖呢?” 华蓉顿了顿,叹口气:“回家了。她娘家叔伯哥哥都过来,简直要把那个男人剁成碎肉。小妖哭得凶得不行,这个样子也实在工作不了……我就让她跟她家里人回去了。这件事情是公司的事也是她自己的事,她受到打击实在太大。” 泉源说:“我知道他们结婚了。怎么这么仓促?” “酒后乱性。”华蓉说一半那边有人来了,泉源听是陈瑜。两个人说了几句,华蓉对泉源说:“陈瑜要开学了,我让他先回家去,他过会儿上飞机了,有什么嘱咐他没有?” 泉源说:“电话给他。” 陈瑜拿过华蓉手机。 泉源说:“你好好上课,开元的事家里的事你都不要操心。你云姐也好,她睡了,我就不叫她跟你说话了。” 陈瑜有点闷闷不乐的。 泉源笑:“怎么了?” “之前赵华峰就很奇怪……我没有仔细想。” 赵华峰就是小妖的丈夫。 陈瑜是从小泡蜜罐子长大的,虽然陈氏也出了问题,但毕竟他只是跟在父母后面并不算真的参与其中。而这一次开元跟n记的合作出问题,小妖老刀也都出事,华蓉到之前陈瑜身边没有别的人可以依靠,因此初期的许多事情包括n记的怒火都是陈瑜承担的。他第一次出门来“公干”本来又新奇又兴致勃勃,谁知道结果是这样,所以特别沮丧。 泉源说:“连小妖自己都没想到。” 陈瑜说:“我不想回去……我不添乱。” “做事有始有终是好事,但我不在家,家里也需要你照顾。”泉源考虑了一下,说:“璟堂哥找到了。” 陈瑜诧异:“找到了?钱呢?” 泉源说:“他跟人家赌博欠了一大笔债,钱卷走之后就躲在市里。堂叔一家是知道的。堂嫂去送饭时被阿姨发现。” “我妈?” “嗯,璟堂兄识人不明,认识一群疯赌棍,阿姨去时他已经给人捅死了。” 陈瑜惊得说不出话来。 泉源说:“我让你跟小妖出去是阿姨的意思,她说你跟璟堂兄关系好,怕你心里调整不过来,因此就想让你在外面等葬礼办完再回去。” “妈妈怎么样?” “当时吓坏了,爸爸一直陪着她。” 陈瑜有点恼怒又十分失望:“你们什么都要瞒着我。” 泉源哄他:“是我们不对,这次你在外面就做得很好,所以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陈瑜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 泉源说:“你之前跟季稷还有林意茹认识,我现在知道家里面不知道是哪个堂哥或者大家也都跟林意茹有点来往。还有赵华峰,他是不是也跟家里的谁有关系。我想请你去查查这件事。回去之后你要爸爸跟阿伯告诉你堂叔他们要我跟蓝光谈条件的事。这些人事肯定有什么联系。” “哦……” 泉源说:“杀死璟堂兄的人已经捉到了,是一起赌博的伙伴,都欠了债走投无路所以去跟璟堂兄要钱。结果璟堂兄那边没有钱,一时起了口角就杀了人。璟堂兄的消息也是有人透出来的,否则阿姨也不可能想到去跟踪堂嫂。” “所以那笔钱还没有找到?” 泉源说:“你可以去找找看……不过要小心,也不要让爸爸他们担心。” 陈瑜微微兴奋起来了:“我知道的。姐你好好照顾云姐。” 泉源应了一声。 陈璟的死确实是意外,杀人的赌鬼也吓得不行,最后熬不住自己动手的,否则泉源也不敢用这件事转移陈瑜的注意。 她的本意是让陈瑜不要对这边的事情耿耿于怀太过自责,也回家多陪陪继母……况且那笔钱有警察调查,泉源也不觉得陈瑜会比警察更加有效率。 那边陈瑜跟华蓉告别,然后去赶飞机。华蓉重新接电话。泉源再次回到刚才话题:“小妖跟赵华峰到底是怎么样?” 华蓉犹豫了一下:“我也是听她哭的时候说了些话……有天晚上喝醉了,不知怎么就睡到一起。小妖看着开朗其实特别传统。赵华峰又跟她求婚她就答应了。” 泉源说:“你说是酒后乱性?” “对的。” “公司里应酬总是你跟小妖去,她酒量怎么样?” 华蓉一听这句话用力砸了一下桌子:“那个王八蛋!怪不得小妖家里人都来了。” 泉源也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了,她说:“你别生气……跟我讲讲剩下的事情。” 第一百六十九章 华蓉却没有马上开始说剩下的事情,只问:“老刀那边你怎么想。” 泉源觉得有点奇怪。 老刀莫名其妙跑去揍了赵华峰一顿,把人揍得进了医院,他自己也妨害治安被请去喝茶。最初的时候大家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做这样的事情…… 是他自己一开始放手,小妖只好找了别人。两个人也见过面,见面时并没有什么龃龉。 到这时大家才知道,恐怕老刀是从什么地方知道了小妖结婚的原因。 老刀那边……什么怎么想? 华蓉说:“多奇怪啊,不早不晚就刚好在这个当口跑去揍人。而且小妖这个事情恐怕连她爸妈都不是很清楚。她家里知道是因为小妖受不了,在电话里哭着说了,我是担心她在门外等着不小心听到。老刀从什么地方知道?” 泉源说:“你是怀疑有人故意告诉老刀知道?” 华蓉说:“老刀今天闷声不吭,埋头在电脑里都不出来了。饭也不吃……眼睛红得都要脱框了。还是我跟他说我们去医院照顾他母亲,要是他再不休息就跟他妈说他才吃了点儿卷个被子在沙发睡了。但这么下去总不行。” “他母亲那边怎么样?” 华蓉说:“你知道他母亲是什么病吗?” 泉源是去探望过老刀母亲的。 “糖尿病晚期,肾衰。我原以为……” 华蓉说:“他母亲不在你说的那个医院里面,我们去了没找到人,说转院了,因为是重症,所以留下了转院信息这才找到的。” 泉源说:“转院?” “嗯,疗养院知道吧?” 泉源怔了一下。 她所在的城市算不上国内一二线,但也是个发展迅速的大城了,因为很有点历史,又有许多村镇都有完整的古建筑保存,所以就开辟出来好多的古城镇旅游景点。 就有那么个古镇里有个教会医院,到如今仔细修缮了一遍,也没有扩建,就按照原本的规模跟风格又重新经营起来了。平常也给周围小老百姓治点头疼脑热之类的,还有个中药堂跟针灸诊疗。不中不洋。里面的医生也不算特别高明。有大的病症都会直接劝家属转去市里大医院去,不过服务态度却特别好。不管谁进去都笑脸相迎,漂亮小护士一个个地嘴特别甜。 这个医院在别人看来就是个为了迎合旅游点的噱头。但有门道的人却能知道这个医院其实是市里领导搞起来的疗养院。并不接待普通人。周边一圈屋宅庭院看起来像是翻修保护起来的古宅,只有一两个办成民间剪纸博物馆之类的,剩下的并不对外开放,常年也不见开门。还有人说也不知道周围都是谁家的,放着这么好的资源不用。但其实那些房子都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医院的。地方就那么大,市里省里或者再往外说,每年春红柳绿季节不错的时候总是有那么些人悄悄住进来再悄悄走,这就是外人并不知道的了。 来的人都有点身价名头,因此平常都是一层一栋甚至单门独院地专门休息,所以资源就紧张。 它的医疗设施也绝对紧跟时代——这样的地方,之所以说医术并不高明,实际上平常在外面看摊子的小医生小护士也就是日常点卯的小喽啰,真正的专家并不常年坐诊,而是有人有需求的时候专门从外面请过来。 泉源说:“那个疗养院还没关?” 华蓉啊了一声。泉源知道华蓉的消息还是滞后了一点,就说:“最近前几任倒了,上面来查市里以前的几个贪污工程,贪污款去向……” 不用泉源再明说,华蓉就明白了。 那个医院光是听听就觉得很了不得,一定也并不干净。 她说:“那就更麻烦了。你说老刀怎么能把他母亲弄进去?听说原本也是不行了,但后来请了专家会诊,还换了肾。” 泉源的脸色也有点不好看。 进疗养院的事情也好说。要是疗养院并没有关门,那么接待几个老刀母亲这样的老百姓进去也算亲近群众。而且现在正乱着,规矩也没有那么多了,有人想要拉拢老刀把老刀母亲送去治疗也肯定简单了不少。但换肾……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有肾源的。这说明对方准备了很久,然后掐了个好时机。 可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系统的事情是从小妖身上下手的。对方在老刀身上还有什么利可图? 是不同的人? 开元可不是什么大蛋糕,值得这么多人虎视眈眈处心积虑。 就算说这样做是为了陈氏也太牵强了。蓝光提出跟开元做生意之间开元是完全跟陈氏没有瓜葛的,就算系统做出来的时间也并没有多久。所以还是为了系统? 系统如今还只是个小矮子初级版,真的值得这样大动干戈吗。 华蓉说:“我觉得老刀肯定有什么事瞒着咱们。”她又害怕泉源对这些开元元老感情深,听这样的话不高兴,于是加了几句:“小妖不也被人骗了?老刀身上也有弱点,他自己……说实话也就摸电脑的时候智商高。” 泉源嗯了声:“我知道。” 华蓉说:“还有……他去休息之前我说我会把这边资料都传给你,问他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他闷声摇头,好像不太愿意联系你。” “不愿意?” “不太敢。可能是觉得自己给公司添麻烦了吧。要不是他冲动揍了人,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也不至于他跟小妖都不在现场,我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人在外面没头苍蝇一样乱转。” 老刀那样一个大男人做出畏畏缩缩的神态来华蓉原本是不太像形容给泉源听的,可语言毕竟处处都有岔路,她害怕泉源误会老刀心里对她有意见。 泉源说:“你先在那边跟n记协调,看好老刀不要让他太拼。我明天回去,到时候你再给他订机票让他回开元。我会跟他谈谈。他移动硬盘里的东西你别动,让他自己传给我就行。不过n记跟蓝光交涉过了吗?我们手上是有专利的,蓝光虽然把系统改动了一下,但核心的东西还是我们的,它怎么敢直接用?” 这也是泉源十分疑惑的地方。 之前蓝光还派人跟自己交涉说想要买系统的使用权,还开出不少好处。只是这些东西多是空头支票,到后来蓝光索性不联系了。 泉源跟大伯还有父亲本来猜测蓝光为了把n记彻底挤出市场偷偷弄了一批一样系统的手机,就等开元点头。他们觉得蓝光那边应该很急,拿不到系统使用权的话一堆投资要打水漂。因此大伯才点了点泉源说她可以利用这个机会。 谁想到竟然猜中开头没猜中结尾。 华蓉说:“n记法务部已经给那边发过函了,现在就等回复,收到结果会跟哦说。” 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开元规模还太小,法务部也是由华蓉兼职的,就她一个,平常要签合同或者有什么纠纷也只是到外面去请个律师来看看就算。而且开元也不会有什么纠纷。因此华蓉虽然算不上法盲,但却也帮不上什么大忙。 泉源想要请刘云过来当公司律师并不是一时冲动,她是仔细考虑并且跟华蓉讨论过的。 如今这位未来法务部部长正在医院里躺着,显然是一点指望不上的。 泉源说:“现在也只好这样了。我今天在外面的手机卖场看了看,还发现我们的手机都下架了又是为什么?” 这其实才是今天的重头,不过因为开元并不管销售,所以泉源先问的是蓝光侵权的问题。 华蓉说:“也一定是安排好的,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今天突然间就都说n记的手机系统不能支持网购,全部都拒绝上架了。就算真有缺陷,他们只管卖出去收分成就行,平常哪里会管这么多。” 想想那些柜台主推的都变成蓝光的手机,简直都不用想是谁搞的鬼。 但这些也不是泉源想知道的东西。她说:“我回医院没有详细了解,不能网购是怎么回事?” 华蓉说:“我也不懂。我本来也是想老刀跟你说这个的,但他那个样子……他跟我说了说,我跟你讲个大概吧。说是网购平台突然间升级了,里面有个什么刚好跟咱们系统是冲突的,所以一打开网购就会死机。” 泉源也不再为难华蓉,她说到这个程度泉源差不多也能理解了,更多的东西需要跟老刀再谈。 开元的系统是未完成版确实有一些明显的漏洞还没有解决。因此泉源最开始才会不同意n记这么早就推出手机。可当时测试时因为大部分主流软件装上去都没问题,n记就要求开元逐步完善系统,免费提供升级。到时候还可以在升级时搭载一些应用上去,得到一笔应用推广费,这部分费用也是不容小觑的。 泉源虽然并不太同意,可新款手机对于n记来说是救命稻草,对方毫不松口,泉源也只好妥协了。 说起来n记的处理方式也算合理,但谁能想到推出的关口遇到这种事呢? 只能又是蓝光搞鬼了。 第一百七十章 可就算知道是蓝光搞鬼也没有办法。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大多数都并不是我讨厌你你是坏人你就会受到惩罚这么简单的。 对于开元跟n记来说蓝光搞的鬼是一种灾难,但对于蓝光还有它背后的利益共同体来说,蓝光的这一手说不定正是可以载入史册、兵不血刃的漂亮计谋。 因此商圈中总是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赚钱这种事可没有像幼儿园时老师分苹果一样一人一个十分公平。 在这种竞争中,如果你输了,只能自认不够聪明机敏有眼光。像开元跟n记这样掌握着主动还被人摆了一道,只会被人耻笑抓不住机遇…… 可虽然这样说,有一些手段泉源是永远不会认同的。 蓝光不知怎么说动银行系统将外接程序升级从而令n记的新手机出师不利——这是泉源心服口服的地方;但利用了小妖的感情,这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的。 然而如今主动权已经不在自己手上,生气焦躁都是没有用处的。开元可以从无到有,也就可以从这样的挫折中重新站起来,只要不失去拼搏的勇气就行。 但这个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 一个人从一无所有开始慢慢积累会觉得身心愉悦,而一旦得到的瞬间失去,即使这个时候比当初一无所有的时候仍旧好得多……这个人却很可能就此失去斗志。 就是这么奇怪。 当然,泉源是不会放弃的。 因为她刚刚感受到家庭的温暖还得到一份绝对不想错过的爱情,因此她正处在一种野心勃勃战无不胜的亢奋阶段。但开元里的人……泉源目前最害怕的是小妖会一蹶不振。 但这样的担心也很快被她放到一边了。刘云醒来了。对于热恋的爱人们来说,两个人已经分别了太久,即使在睡梦中也不能安稳。虽然身体很难受,但刘云并没有睡太久。跟泉源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她一点都不想浪费。 刘云摸摸床边,泉源握住她的手。 刘云说:“多久了?你吃饭回来了啊。” “也没有很久。” 刘云说:“老总低头。” 泉源低下头。 “亲亲啦。” 泉源笑:“不会好好说话了?” “要趁生病多撒娇啊,不要浪费嘛。” “你平常不撒娇吗?” “平常是自然流露啦自然流露,今天这样才是撒娇。” 泉源拿她没办法,不过低头触碰她嘴唇的时候心里却是满足愉快的。 恋人有的时候会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永远都亲密不够。 刘云咂咂嘴:“老总你没吃晚饭啊……你骗我。” “……” 刘云伸手摸摸泉源的发顶:“不乖啊,怎么不吃饭?很忙吗?” 泉源说:“我给孙狸打电话了,明天她会过来照顾你。” “老总你不吃醋吗,环肥燕瘦都往我身边堆。” 泉源说:“林意茹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刘云举起手来:“我是清白的。” 泉源抓住她的手:“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你被人撞到的事情跟她有关吗?” 刘云说:“她说那个人跟她没有关系,但是她找了很多人来围观。已经过去了,你不要担心。林意茹是比较任性,但杀伤力都不够。其实我觉得她对我承认她找了人来是想跟我道歉……你不要生气,林意茹这个人太自我中心,你越生气她才高兴满足。” 泉源无可奈何:”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别人再撞得更加用力一点呢?你自己怎么就不害怕?” “我害怕啊?”刘云把头上包裹的纱布向上提了一点,用湿润而迷茫的眼睛盯着泉源看:“很怕啊。连失忆梗都想过。如果我失忆,老总你会不会耐心帮我想起你?” “我想不到,我想不出你会不认识我。” “动手术之前我一直在想你的样子,我想万一我变成白痴的话也许还能认识你。” “不要转移话题。”泉源轻柔地将她的纱布又拉下来:“少用眼睛也少用脑……你跟我说真话,林意茹这个人危险吗?晓晓听到她跟记者说了你病房的地址。你刚动完手术,又在头上,我不敢动你。明天我必须要回公司,可我不放心。要报警吗?报警有用吗?” 外面突然喧哗起来。 泉源皱眉转头。 刘云说:“好像是花儿。” 泉源也听出来了,外面是刘晓晓在跟什么人争执。她说的是方言。这片地方即使相邻两镇方言也会有所不同,因此泉源并不能全部听懂。刘云拉了拉她的袖子:“老总……你害怕吗?” “什么?” “林意茹叫记者来无非是强迫我们出柜。如果有一群记者说你是同性恋,在外面报道你,你会怕吗?” “记者给我发工资吗?” 刘云笑了。 “外面是那个女人。可能还有记者。” 那个女人? 泉源明白了。 外面跟刘晓晓在争吵的是成为了刘云继母的那个女人。 泉源也笑了:“来得真快啊。” 刘云说:“林意茹虽然想法奇怪一点,但效率还是很高的嘛。我马上动到手术也是她的功劳。” 泉源说:“知道了,等一会儿我会打电话好好谢谢她。” 泉源正要往外走,刘云说:“吵架的事情交给春花儿就行了。” 泉源转开门锁:“我不吵架,我出去聊聊天。” ··· 刘晓晓吃了一大碗牛肉面,等面的时候用手机订好三张火车票,吃完面再去买好粥跟包子,一路身暖肚饱地回来了。 刘晓晓是乐天派。 并不是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的那种阿q式假乐天,而是“天塌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哈哈哈”的这种没心没肺真乐天。 她心里并不是从来没有过担心害怕这些情绪,不过一旦事情过去她就能很快地把一切扔到脑后,从来不会有后怕的情绪。 刘晓晓是个快乐的青年。 她坐上电梯、从里面出来、走到走廊上……唱的都是阿里巴巴是个快乐的青年。然后她看见前面走着两三个人,一个女人看起来是牵头的,手里面拎着一袋水果,在一间间病房地看门牌号。 嘿嘿。 刘晓晓觉得有点高兴。 她走过去快手快脚地把女人手里的水果袋子拎到了自己手上,然后说:“大伯娘。” 这女人正是刘晓晓大伯的妻子,刘云的后妈。 她当年在娘家村子里跟人偷情的事情被年幼的刘云捅出去,弄得周围几个村子全部知道,刘云父亲差点没跟她离婚,最后还是看在她给刘家生了个儿子份上把她留下来了。 说起来刘云父亲的性格也实在古怪。 刘晓晓因为自己堂姐的缘故从小就看不起这个大伯娘,可她的父亲不准她对这个女人不尊敬。 乡下人很讲究长幼尊卑,这样的传统作风有好有坏。但总之,刘晓晓每年过年去大伯家拜年,还是得向大伯娘问好。 凭什么呢? 大伯娘这么讨厌。 刘晓晓有点高兴。 此时此刻,父亲不在,村里的左邻右舍都不在,没有人认识她……她搓搓手指:“这几个男人谁啊?你新找的小白脸儿?” 这几个男人是林意茹请来的记者。背着仪器拿着话筒,刘晓晓才不会认错,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想找堂姐麻烦的人都是坏人。 泉源跟刘云在里面听到的正是刘晓晓正跟刘云的后妈的争吵。这边的方言声掉轻柔婉转,吵起来也像是在唱歌。可刘晓晓的声音天生就很有穿透力,刘云的后妈更加声音尖利,因此场面也有点混乱。 记者跟摄像站在一边,开始还劝劝架,后来也就束手无策了。 主要在嚷叫的是刘云后妈。 刘晓晓跟刘云身边够久,说出来的话都是一阵见血的利落毒辣,刘云后妈实在争不过她,索性往地上一坐开始撒泼。 泉源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刘云后妈在地上打滚,一边滚一边还用方言在骂人。 刘晓晓蹲在一边,这个小恶魔不说方言了,用普通话慢条斯理地劝自己伯娘:“你跑来干嘛哦,你跟两个男人出来阿伯晓得吗?不要回去阿伯又误会你干不干净的事情。你要给我姐道歉,你觉得你以前把她小学年纪就赶出去是对不起她啊……那不用了,你在这里赔礼就好了嘛,大家都看见的。啊?一定要见到她啊?不用的啦,我姐刚被你气得住院动手术,我不敢让你进去啦……” 刘云后妈扯着嗓子大喊差不多喊破了喉咙,她又不是刘晓晓这个悍姑娘的对手,因此一直落在下风。她又气又燥,声音就尖利又模糊。刘晓晓在一边用自己天生的好嗓子三下五除二把她说话的意思都改变了。 泉源在边上看得清楚,刘晓晓一边说伯娘你快起来,一边用手抓着人家手腕摁着人家不给起来。 虽然不合时宜,泉源却笑了。 这对姐妹啊…… 她说:“笑笑。” 刘晓晓一看泉源出来,怔了一下。 她本意是不让这个泼妇和那两个讨厌的记者闯进去打扰堂姐跟自己嫂夫。这个年代,在这样的城市里真的敢明目张胆胡来的人已经不多了。周围那么多人围观,果然两个记者也站在一边不敢参与了。 伯娘就算想使坏也使不出来。 她来一定是想让刘云的性向曝光,可她一说刘云跟那个女人怎样怎样刘晓晓就马上接口岔开,说:“你把云姐亲娘气死了,现在还这么说她。” 这么一来,周围的人都觉得这是个私生活不干不净的小三气死原配还来害原配孩子的故事,故而都在一边指指点点。 再看地上打滚的女人实在不像样子,满口脏污,还要说两个女人不得好死……拿走家里的钱……什么叫记者曝光之类的,这就太过分了。有个热心大妈还问躲在一边的记者:“小弟你们是为什么来采访哦?不要被骗了哦?要好好了解哦。” 记者真是苦不堪言。 刘云的事情不仅在邻市,在整个省也挺轰动的。更何况现在网络发达,关于她的一些改编视频出来之后可以说全国各地都有最美女交警的粉丝。因此关于刘云的新闻如今都还算是热新闻。他们也并不是林家旗下的记者,而是这个市里有名媒体的记者。邻市为了树立刘云这个正面形象,一切关于她的负面新闻都禁掉,各种消息都没有正式透出来,跑去采访的记者也都被当地挡掉了。因此一听说刘云跑到这边医院动手术,又突然被一个自称刘云母亲的女人说自己女儿不孝顺同性恋,救人是演戏全部假的……就有点心动。 他们倒并不是真的相信这个自称刘云母亲的女人的话。 可社会新闻这种东西就是要一波三折跌宕起伏,所以两个人就跑来抢新闻了。 谁想到会是这样的状况呢? 那个妹子长得挺可爱的,战斗力简直爆表。 哦,还来个精英御姐,这个看起来也不太好惹。这样混乱的情况下还微笑的家伙都不是软柿子。 等等……御姐有点眼熟,传说中最美女交警的女朋友啊!地上的阿姨给过一张照片呢。 记者挪过去:“请问……” 泉源点点头,然后说:“能帮忙把伯母扶起来吗?”又对围观人群说:“长辈情绪有点激动,打扰大家了,很抱歉。” 围观人群纷纷表示没关系。 简直比看电视剧还过瘾。 刘晓晓看泉源表态就知道自己堂姐小夫妻已经有了决定。她向来听堂姐的话。嫂夫既然护着堂姐,她也一样听嫂夫的话。 她力气大得很,把伯娘从地上半拖着往门里拽,一边看着边上记者:“啊伯娘你怎么站不起来了,喂那个,帮忙啊,来抬个脚。” 伯娘也认出泉源了,她疯子一样挣扎站起来竟然甩开刘晓晓朝泉源冲过去。 她觉得自己今天这么丢脸全部都是眼前这个死同性恋的错。 刘晓晓卧槽了一声,在她身后伸手:“伯娘小心啊!你刚站起来跑这么快头晕啊!” 一大袋苹果都甩了出去,先是砸到刘云后妈的后脑勺,然后是滚到地上的让她崴了脚。 刘云后妈又一次跌倒,咒骂一声,彻底晕过去了。 刘晓晓害怕又无辜地蹲下:“我不小心……” 她天生脸嫩又长得可爱,人家一看她让子马上就忘记她恐怖的破坏力了。 泉源看着边上两个记者:“麻烦帮忙叫个医生,再把伯母抬进病房吧。” 第一百七十一章 刘云住的是贵宾特护病房,看起来宽敞豪华,跟如今上档次一些的商务宾馆也不差什么了。里面分成内外两个隔间。刘云所在的隔间摆着各种医疗监控仪器还有陪房床,泉源叫她在里面装睡;外间则是个色调柔和的小客厅,大而明亮的窗户边柔软舒适的沙发排开。 刘晓晓指挥着两个记者把伯娘抬到沙发上。还有个跟班小实习去叫医生了。 其实根本不用叫。 特护病房是有专门的医生值班的,办公司就在附近,只要按铃马上就到。泉源请记者去叫医生是想让大家知道,自己并没有虐待这位“伯母”。 刘晓晓显得特别着急。 “怎么办啊泉姐,我伯娘晕过去了。这个年纪老太婆晕过去会不会有危险啊。” “医生很快就到。” 刘晓晓跑去用指甲按伯娘人中:“怎么不醒来啊,伯娘你醒醒啊,伯娘你别吓我嘛,伯娘你不能死啊,你死了堂弟还得花钱葬你。他小孩正在念小学特别花钱的啊,伯娘你现在死就太不是时候啦,伯娘你死了我怎么跟别人讲哦,你好心提了一袋苹果来看我姐,结果在地上滚太久,站起来没站稳踩苹果摔死的,这样讲人家来吃丧饭时都不知道要哭还是要笑的哦伯娘……” 刘晓晓唱作俱佳,一边拍打伯娘身体一边请大仙似得哭唱得抑扬顿挫。在这边人死后停灵时亲朋邻里中的女性才会来这样陪哭,刘晓晓简直不像在叫人醒来,更加像是在咒人死。 对于城里人来说这样事最多可气,但在乡下,这个简直是晦气。 到在这里真正算得上根深蒂固乡下人的只有伯娘一个。 两个记者听着有点面肌抽搐,泉源皱着眉,像是对自己家里呆头呆脑的小朋友无可奈何一样,谁都没有去阻止。 因为谁都看得出来,这位刚才精力旺盛在地上撒泼打滚尖声喊叫的大娘根本就是在装晕。 记者们明哲保身。清官难断家务事,特别还是这么彪悍的大娘跟妹子,随便凑上去说不定粉身碎骨。再说他们到这里来是为了采访刘云,至于刘云的母亲……能够提供些有用新闻确实好,负面消息也无所谓,但绝对不能把这样疯癫的泼妇样子拍摄进采访里……只会让观众觉得是一出闹剧,吸引一时眼球,以后后患无穷。 最后还是泉源说:“晓晓,你小声点,不要吵醒你姐。” 两个记者齐齐往里面病房看。泉源似笑非笑看他们一眼。 刘云睡着,他们也确实不好进去采访。 刘晓晓乖巧地点头,小声问:“我姐没醒吧?” “没有。” 刘晓晓说:“医生怎么还不来?伯娘这样也不行……掐人中怎么没用?”她四处看看,边上有杯子有饮水机。刘晓晓接了一杯拿手里一边说“烫烫烫”一边说“伯娘你快醒来啊”作势就泼。 刘云后妈躺在沙发上眯着眼睛,还以为自己演技多好,看到刘晓晓居然拿开水泼自己,瞬间顾不上装晕了。她嚎叫一声跳起来:“要死哦,要死哦,是要杀死我哦,怎么这么狠心哦。”她一拍大腿又坐下了。 她本来是在沙发边上,这样往后一倒也不知本来是不是想要倒在沙发上的,总之一屁股坐上沙发套子,沙发套子一滑,她整个人又摔在地上了。 这次是真的是没防备的摔。 刘云后妈捂着腰大哭:“杀人了哦!杀人了哦!我不活了啊!你们怎么能这样的啊!你们这群土匪啊!” 这次不是装的了。 记者面面相觑。 泉源走过去要扶她,被她一把甩开,泉源从善如流地远远退开了。 刘晓晓蹲在她旁边:“伯娘你别讲话啦,再讲断了哦,你别动我帮你看看。” 刘云后妈大哭:“走开!白毛猢狲!你不想想自己怎么长大的!你怎么这么不孝顺哦!”她指着外人:“你帮着外人对付我!我要跟小弟讲出来!回家看小弟怎么揍你!哎哟!哎哟!你看着别人推我还这样哦!” 刘晓晓特别委屈:“我吃自己家饭长大的哦,我爸妈都没讲我,我怎么不孝顺?你自己摔倒跟人家有什么关系,离得这么远她用特异功能推你哦?” 这种吵架本来就是比嗓门大,比胡搅蛮缠,根本经不起推敲。可刘晓晓在一边逐字逐句摆事实讲道理,简直让刘云后妈骂无可骂了。她上下挥动手臂拍地面:“不活了哦记者同志,你们要给我做主哦!” “……”记者对视一眼:“我们去看看医生来了没有。” 算是看出来了,大妈看起来是扭了腰,但实际上也没有事。要不然这么大幅度的动作怎么做得出来。 刘云后母一看证人也要没有了,忙扑过去抱住人家的腿:“你们要给我做主啊记者同志,你们走了我就要被她们杀掉了啊,你们不能这么不管人命啊!” 记者毕竟看多了世间百态,弯腰扶她:“大妈你起来好好说,现在是法治社会,怎么能随便杀人呢。” “就是的喂!气死人就不算杀人了哦!她们是诚心要气死我哦!” “……” 刘晓晓在边上偷笑。 伯娘的脾气十里八乡听见都要闻风丧胆。不是说她有多凶悍,而是她欺软怕硬又不要脸皮到令人咋舌。当年她嫁给自己阿伯还跟人偷情,堂姐半夜躲在那家柴堆边,听到声响了敲着锣把全村人都吵起来捉奸。那之后,那个男人待不下去,跑得无影无踪,倒是伯娘要死要活又是上吊又是投河又是要挟敢离婚咒刘家不得好死。谁敢将她坏话她就找上门去说要吊死在那家门口,还将人家的私密事大喊大叫出来。这世上无论是谁都多少有点不愿意让旁人知道的事……而大伯娘或是听人嚼舌根捕风捉影,或是暗中窥探,竟然真的踩到人痛脚。 久而久之大家也不愿意招惹她,她爱占什么小便宜也都自认倒霉,随便她怎样。 这就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了吧。 然而这样的招数放在乡下有用,在这里却丝毫不起作用。 城里人说冷酷也好,说冷静也好,与其说讲人情面子倒不如说更在乎事理逻辑。更何况伯娘讲的话实在荒诞,又踩不住大家利益点,因此完全是一出丑戏。 这时医生进来了,问:“请问病人在哪里?” 请他来的实习记者为难地指着抱着自己师兄大腿哭号的刘云后妈:“在那里……” 刘云后妈瞪了几个记者一眼,觉得他们实在没用,连两个女人都斗不过,于是把目标转向医生:“医师啊……我要死了啊……” 医生说:“是什么病状?不是说晕倒?” 刘晓晓说:“摔了一下晕倒,然后醒来了,太激动又摔了一下。您看她是不是摔到头?怎么都不肯起来。” 刘云后妈听到后又开始大声咒骂,并对医生说:“你要管管啊,那个死同性恋不仅骗我女儿感情还要害死我啊,在医院里那么多看着就来推我啊。” 泉源道:“请你放尊重些。” “你闭嘴死同性恋!这么恶心!” 刘晓晓气愤地挡在泉源面前,但也没有反驳什么。 记者看见这一幕,觉得刘云跟这位的关系恐怕是真的了。 但医生可不管家庭纠纷或者同性恋之类的事情。 这里是vip特护,对环境要求十分高。虽然隔音措施很好,可这样闹下去难保影响不到左右。更何况里面那位分分钟请来专家插台做手术的最美女交警,恐怕也后台很硬。 医院是最厌烦这些闹事闹到医院里来的人的,有事出事外面舆论根本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只管指责院方。 虽然很讨厌,但又不能直接扔出去,因此医生谨慎地问:“你有哪里不舒服?” “疼死了,诶哟,浑身都疼啊,要死了啊!要被她们害死了啊!” 医生将测量她的脉搏又听了心肺音,抬头问:“这里有没有她的家属?” 刘云后母马上说:“有的,我女儿就在里面。你就在这里给我看病就行。” 医生说:“您身体没有骨折迹象,如果不放心可以做个身体检查。” “我就住在这里了,我女儿在这里,我肯定也住这里。” 刘晓晓在边上用鼻子哼:“后妈。” 她也不直接对吵了,站在一边看热闹。 医生对刘云后妈说:“特护已经没有病房,您的情况看起来也不需要住院。如果有其它需求可以去前面办手续缴纳费用,但您的情况恐怕住院部不会接收,毕竟床位紧张。” 刘云后妈本来觉得医生肯顺着她的话说一定是相信她的话站在她一边了,结果竟然让她去缴费,连忙叫嚷起来:“医院怎么这么黑心啊!你这个医生怎么这么黑心啊!啊?!我给人推得快死了,你们还要跟我要钱。”她指着刘晓晓护在身后的泉源:“你找那个破鞋要。” 泉源对同性恋这样的词汇并没有太多反应,可破鞋这样的字眼却令她十分生气。她对医生说:“贵院没有保安吗?” 对于医生来说地上的人显然在胡搅蛮缠,只是碍于她病人的亲属身份所以不能拿她怎么样,但现在对方有人开口,他也巴不得把这个进入讹钱模式的妇女弄走。谁知道过一会儿会不会直接把污水泼到医院头上。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护士,护士心领神会去叫保安了。 刘云后妈一看情况不对,冲出门去在走廊上嚷叫起来。一边骂一边口称要赔偿。 之前看热闹的人现在也觉得烦了。围观只是看个新鲜,但谁耐烦这样一个人在人家养病的地方吵闹?就有一些家属出来问怎么回事,保安怎么不到。刘晓晓乐得差不多了。掏出电话拨了刘云父亲的号码。 家里面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刘晓晓的这位阿伯是不会参与的。但他也并不阻拦。一直就在边上看伯娘闹腾。不管她输赢他都无所谓。 大概是被戴了绿帽子,总是给人议论,又阴差阳错地这样生活下来,所以脾气变得有点古怪了吧。 刘晓晓知道阿伯并不觉得自己老婆去向女儿要钱,她自己拿着女儿财产有什么不对。大男子主义在他心里根深蒂固。然而他却又是听得进劝,还将就一点义理的。如果没人提醒他,他就假装不知道,一旦说出来,就假假样把事情推到自己老婆身上,骂一顿,自己躲到后面。 刘晓晓挺看不起自己大伯的。 可这位大伯对刘晓晓的父亲,也就是他的弟弟不错,对刘晓晓也算得上和蔼可亲,因此刘晓晓才耐着性子叫他一声大伯,也给面子叫那女人一声伯娘。 “阿伯,你在不在家里?伯娘又跑到医院里来闹。我姐之前被她推得要动手术她还不放过我姐……阿伯你劝劝伯娘哦,虽然不是亲妈,但我姐总是你亲生的吧,也不好这样偏心哦。” 刘晓晓特地把手机开了公放,刘云父亲的声音马上从里面传出来:“死老婆姨我说你又跑去哪里?你给我滚回来。” “我还不是为了家里好!” “不要跑到外面去丢人!给我滚回来,你肉痒是不是?!阿晓,你把她带去车站,你看她上车,叫她马上回来。” “好。” 刘晓晓看着自己伯娘:“伯娘我送你回家哦。” 刘云后妈哭起来,可也不敢违抗丈夫,因此只好走了。一边走一边还在咒骂,但更加没人理会她。 刘晓晓简直不知道她到这里来闹这一出是为了什么。大概她以为抓住了堂姐的把柄堂姐会给她封口费吧。 可堂姐怎么会害怕这个呢? 刘晓晓之前瞥到了,堂姐跟嫂夫的手上戴了一样的婚戒。她们是不会害怕暴露自己恋情的。 至于伯娘的闹剧? 就算那两个记者想要颠倒是非,这里有这么多认证。 刚才掏出手机来录视频的也有…… 有了这样的现场还怕颠倒黑白吗? 刘晓晓“送”伯娘离开的时候还觉得有点遗憾。 不知道堂姐跟嫂夫要怎么处理那写记者嘞…… 很想亲眼看啊! 第一百七十二章 泉源给记者一人倒了一杯茶:“请坐。” 她捧着自己的杯子开了一包医院提供的速溶咖啡。 记者们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一起看着她。 泉源问:“喝吗?柜子里有还有,不要客气。” 负责采访的记者赔笑一声:“不用,我们喝白开水就够了。” 虽然是速溶的,但泉源杯子里咖啡的香气也随着蒸汽蒸腾出来。她道:“我也觉得几位喝不习惯。我休息不足,所以没办法。” 一时有点冷场。 泉源并不管,等咖啡凉一些,她举杯喝掉。 “已经晚了,不知几位有什么事?跟伯母一起来,是娘家人吗?” 明明听到刘云后母喊记者了。 而且摄影记者扛的仪器也不是摆设。 泉源目光所及正好是那个实习生,他看了一眼旁边:“我们是今日看点栏目组……” “哦,”泉源打断他:“原来是大记者。” 连自我介绍都没让做完。 实习小记者干笑一声:“我算不上大记者,我们来是想……” “不是来拍家庭伦理剧的吗?” “泉女士,”边上正式记者接过话,“我们来是想采访一下刘云女士,得知她刚刚动了手术,请问是因为上次救小奇奇时受的伤吗?” 泉源问:“你们来采访,有预约吗?” 记者明显要比实习生老练,他笑笑:“没有预约,我们匆忙赶过来是想抢在外面传出不真实新闻之前把真相告诉观众。刘云女士现在是大家的偶像,是巾帼女英雄,大家都很希望更多了解她。也都很担心她的身体情况。当然,如果刘云女士不方便……我们之前来并不知道刘云女士是刚从手术室出来。打扰你们非常抱歉。如果刘云女士不方便,您可以接受采访吗?” 泉源也笑:“我以为采访已经开始了。就连伯母我也请保安请出去了,我还让几位陌生人留在这里,您还不明白吗。” 记者忙示意边上的实习上把录音机打开,本来还想录影,但泉源拒绝了。 记者说:“我们听说是刘女士的母亲来看女儿,所以想拍摄一些刘女士跟家人日常相处的画面。因为之前刘女士的母亲也同意了,所以……” 泉源说:“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伯母,不好评价伯母的事。大记者连我的名字都知道,应该也能知道刘云的家庭状况吧?” “您可能对我们有点误解。我们做社会新闻引导大众舆论,所以报道都要很小心,不能太片面。刘女士母亲那边我们了解到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但是也不敢随便报道出去,所以想采访一些刘女士这边是怎么样的看法。”他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泉源。“照片上是泉女士吗?” 照片上夜色明亮。绚烂烟火灼烧将冬日清冷的空气也点燃。她同刘云十指相扣四目交接。 朋友同情侣总是不同的。 情侣之间一言一行一个眼神都是那样与众不同。 那是恋爱的氛围。 是灼热的情感让周围的空间都好像鼓荡起来。 那是新年的第一天,元月元日。 她们开始恋爱。 “是我们。”泉源说:“拍得不错,可以送给我吗?” 记者原本以为泉源会含糊推诿。 照片确实拍得不错,但毕竟是晚上,距离又远。明亮光火下执手相对的人影非要说只是相似的人也行。她们彼此的服装都没有什么特殊,特别刘云的外衣十分中性。她身高也不矮,实在要说是一男一女也不好反驳。 这就是为什么记者要来采访的原因。 这样的照片似是而非,他们是不好把它当做证据的。 记者没有想到泉源会直接承认。 如今各国开始陆陆续续承认同性婚姻,带动人们对同性恋情的看法宽容许多,但同性恋仍旧是一个弱势群体。 吸毒、艾滋、暴力、堕落……大众仍有这样的印象。 刘云最近可以说是形象光明的公众人物,泉源自己也是一家公司的创始人,还是陈氏地产总裁陈毓清的女儿……人们对名人或者大人物的看法总是尤为苛刻的。虽然看上去人家喜欢男女实际上碍不着别人什么,但谁也无法把握舆论会是什么走向。 即使是普通人,出柜也是一件需要被慎重对待的事情…… 记者试探问道:“所以……” 泉源伸出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指环。上面镶嵌的并不是名贵宝石,仅是珍珠。肉中砂砾苦孕成珠……珍珠形成的过程同泉源与刘云之间的爱情十分相似。 记者:“啊……所以照片是误会吗?” 泉源笑:“我并不是要跟男人结婚,也没有未婚夫。我的意思是等她痊愈我们准备举行婚礼。” “因此你们确实是同性恋人?” 泉源露出奇怪的神情:“你拿着照片,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做记者这个行业接触的人形形色色,但面对泉源的坦然,记者有点不知怎么反应。他并不歧视同性恋,毕竟这次采访的目的就是确认刘云是不是同性恋者,如果被派来的是顽固反对派那报道的诱导性会太强。 ——可在他心里,也并不觉得同性恋是一件好事。 “恭喜你们。” 因此,他说出祝福语时也有点干涩。 泉源并不介意。 这是社会现状。 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眼前的时候可以高高挂起冷眼旁观,但一旦接近还是会抵触。 这没有什么。 记者跟她非亲非故,她也并不期待得到对方真诚的祝福。 如果她们只能依靠别人的善意活下去,那么这份爱情还有什么坚持的必要呢? 有一句话,虽然显得凉薄却很有道理。 给你是情分,不给是本分。 一个人在满是人的社会上活下去还是要依靠自己的努力。 一时间病房又回复寂静。 倒也没有那么寂静。 刘云身上的医疗监测仪器在忠诚工作,发出清脆的滴滴的声音。 记者问:“不知刘女士什么时候能够醒来?我们希望能够预约采访时间。不满您说,这张照片恐怕不止我们收到了。只是我们有个朋友告诉我们医院地址……又给我们刘女士母亲的电话。刘云的母亲看起来本来是准备联系其他记者的,我们打电话过去说自己是记者她马上说有些关于刘女士的事情想要透露,希望接受采访。” 泉源点头:“谢谢。” 记者又说:“刘女士能在那种情况下从车子里救人,我们也很钦佩她。我们保证会做出公正报道,希望您能够代我们征询她的意愿。” 泉源说:“她只是普通人,不喜欢太背瞩目。我们也希望得到平静的生活。但你们意思我也明白。这样吧,您送我一张照片,也拍一张我们的照片走。”泉源朝刘云病床的方向望了一眼。 病房是以通透的玻璃隔断隔开的,方便外面的家属时刻掌握病人的状态。 泉源说:“她现在的情况也实在不适宜接受采访。但就像你说的,如果拖沓太久,这则新闻也许就在别人口中笔下变质了。” 记者点点头:“给我们十分钟就好。”又问:“ 摄像虽然无用武之地,但好歹还是随身携带了相机。 泉源先推门走进房间,坐在病床边轻声呼唤刘云的名字。 刘云很快醒了。 她伸出手在身旁摸索。 泉源握住她的手:“有客人来了。” “什么人?” “几个记者。” 刘云显得兴致缺缺:“哦……” “他们来问我们是不是情侣。” 刘云抿着嘴唇,显得有点不安。 泉源说:“我回答是,你愿意这样回答吗?” 刘云问:“记者在旁边吗?” 一边的记者忙都做了自我介绍。 刘云声音有点虚弱:“我现在还不能坐起来,你们准备怎么采访?” “泉女士已经回答过我们的问题,我们希望再拍一张照片。” 刘云想了想,将自己戴着戒指的手放在泉源膝上,泉源自然也将手叠上去:“就拍这样的照片吧。我们确实是情侣。高架车祸那天……元旦凌晨我表白成功。晚上的时候我钻进车里救奇奇。之前有个采访里记者问过我,当时心里想的什么。我说想的是无论如何要把孩子救出去。其实我还想了别的事,采访时没敢说。当时我想,要是运气不好,我可能也要交代在这里了,最遗憾是我们还刚刚在一起,这么快就要分开。” 泉源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低头亲吻。 咔嚓。 照相机永远地留下这个瞬间。 两个人手指上的珍珠戒指散发出异样温柔坚定的光芒。 记者似乎也为这一幕有些感动。这一次他说出的恭喜就要真诚许多。随后他又问了一些简单的问题,又要到刘云主治医生的电话然后就告辞离开了。 等他们走了,刘云钩钩泉源的手指:“老总我演技好不好?” 泉源问:“那天在车里你是那样的想的吗?” 刘云扣住泉源的手指:“其实我想……如果我没有向你表白就好了。” 泉源垂下头吻她:“那个时候我最后悔的是,没有早点跟你在一起。” 第一百七十三章 已经八点半。 再过一会儿住院部就要关门落锁再禁止外人出入。 走廊上又响起喧哗声,不过并没有之前的阵式大。又过了片刻,外面再次安静下来。有个护士敲门进了刘云病房。 泉源跟刘云还牵着手聊天,小护士看见两个人手上一样的戒指有点尴尬地闪了闪目光,然后在泉源抬头看她的时候善意笑了笑。 “我来摘点滴。再看看仪器计数。” 泉源道了声谢给她让出位置。稍微聊了聊照顾刘云的注意事项,小护士又说起刚才外面的搔动。 “有个记者摸进来,给我们看见叫保安赶走了。” 因为刘云后母带着记者来闹事的先例,这晚上大家都把眼睛擦得鲜亮,看见不对劲的人都要盘问一下。毕竟是医院,并且住的是高档病房,昂贵的住院费中就包括保护*不受打扰这一条。 医院收费的大头也在这边,往常刘云这样的病人……甚至电影明星歌星也收过不少,因此也算驾轻就熟。 之前的记者能够进来主要看在刘云母亲的份上,否则扛着摄像根本别想露头。 小护士说:“现在记者都挺讨厌的,就喜欢写夸张搏人眼球,你们不要往心里去。” 刘云哑声说了谢谢。 小护士说:“你们加油。” 病房里这对爱侣并不畏缩也没有对圈外人心怀抵触,小护士的笑脸更加真诚,再讲了几句祝福的话就离开了。 刘云说:“哪拨是林闹闹叫来的?觉得之前几个记者挺正规的。我还觉得她要找就该找点小报纸,拍张照片也不采访就上个‘最美女交警吸毒住院,竟然与同性恋人在医院床上……’” 泉源瞪她一眼。 刘云嘿嘿嘿。 泉源说:“你其实对林意茹印象不错?” 刘云忙摆手:“没有没有,有时候看她觉得有点可怜,你说奇怪吗?” “不奇怪,刘大好人。” 刘云说:“我也不是干嘛都烂好人,就是觉得她应该也不容易。” 是种物伤其类的感觉。 泉源说:“我承认她这次收手。可我还是不喜欢她。如果她真是个小孩子,那还有被原谅的余地,但她已经是成年人,并不比我们小多少。” 刘云说:“我知道。我是想让你别理她。她恶作剧……你越在意她越开心。” 泉源摸摸她的脸:“你休息吧。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老总你还没吃晚饭嘞。” “我去找地方热包子。你别胡思乱想,快好起来。” “知道的,好起来可以干老总嘛。” “……” “嘿嘿。那老总干我也一样啊。” “刘云。” 刘云把眼睛上的纱布往上拉一拉,睁大水润润又一片茫然的眼睛:“老总要不要嘛。” 老总推门走了。 刘云摸摸脸,觉得自己魅力十足。 虽然动了手术变秃头。 眼睛也看不见。 面皮也白惨惨。 但老总还是爱我啊。 第二天凌晨孙狸火车就到了,从邻市赶过来照顾刘云。 刘云状况不算太好。昨天术后休息不够,后半夜的时候头晕,还吐了好几次。这样一来泉源是绝不可能让她转院了。刘云也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只好吃了早饭乖乖跟泉源告别。 “老总你出去打拼事业千万不要忘记你的糟糠妻还有我肚里的孩儿啊……” 泉源:“……” 孙狸凌晨起来乘高铁,困得不行。只想小情侣告别完后跟刘云主治医生好好谈谈然后押着刘云去补眠。因此对她的撒娇卖萌依依惜别简直要暴怒了:“你们孩子是肉包吧?长在胃里吧?快给我伸右手挂针了。” 泉源摸摸刘云的脸:“孩子拉出来之后记得再吃几个,胃口不好也要多补充营养,我走了,想我就给我打电话。” “老总你想要猪肉馅儿的孩子还是白菜馅儿的孩子?” 孙狸:“卧槽。” 泉源回程的火车票是刘晓晓之前订好的。刘云还不能走,刘晓晓昨天带着刘云后妈去住宾馆早上“送”她回家,因此也用不着,最后退了两张。 泉源昨晚先是用电脑赶工做升级程序,后半夜又一直守在刘云身边根本没有睡,所以十分困倦。高铁回程大概是三个来小时,刘晓晓买的又是软座,因此泉源在车上睡了一觉。 只是这么睡实在不舒服,下车的时候感到很头疼。 回公司的时候开元里人倒还整齐,没出什么差错,但大家都有点兴致恹恹。 出了这样的事,公司上层老刀小妖出事,华蓉过去解决,具华蓉说老大泉源“去做一件神秘的事情”几乎一天没有联络……大家的心情简直了。 这时候看见泉源回来才算是找到主心骨。 留守的几个技术组长围过来:“老大你跑去哪里了?” “老大你搞秘密武器去了?” “老大你找到解决方法了?” “老大你找隐蔽地点去黑蓝光了?” 泉源:“……来开会。” 大家也就是随便找轻松一下,马上去收拾资料。坐在会议室里之后也算是一本正经了。 泉源问:“发生的事情大家差不多知道了吗?” 大家互相看看。 有个平常跟小妖关系不错的组长问:“妖姐怎么样了?” 大家已经都知道是小妖男朋友把系统偷出去卖给蓝光了,恐怕这个人就是商业间谍。但更多的事情,比如小妖已经结婚的事他们并不清楚。 这里面涉及的事情比较私密,泉源也不好说,只是简单说:“她先回家了。” 在座的都知道,开元能有今天虽然是靠大家的努力一点点累积起来的,但实际上贡献最大的确实泉源、小妖以及老刀三人。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天才。而他们三个就是让开元所有程序员都心服口服的天才。有他们在,开元无论遭受多大的打击都能恢复,失去他们……事情就难说了。 如今小妖身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家不仅仅出于平常的私交担心,更加因为不清楚这个技术支柱能不能再起来,什么时候能起来。 做这一行女性总是要比男性少一些,辛苦是一方面,另外一面,女性实在容易被感情影响。这种情况下判断力工作热情还有灵光都会下降,这往往是致命的。 因此大家都担心小妖一蹶不振最后想要换个工作换个心情。 她本来在交际方面也很拿手,除了程序编写外公司的许多外交都是她在做,要换工作的话很容易。 气氛有点不好。 泉源问:“当天的监控拿到了吗?” 这个年代重要的地方当然要安装监控。 只是赵华峰拿了小妖的钥匙跟身份卡从电脑里偷出来系统还有做了一半的升级程序,并且还删除了监控。只是开元里毕竟有一群脑洞开到天际的程序员,因为泉源推荐的管理方式偏向灵活,十分鼓励脑洞,所以平常做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其中有一项是为一个酒庄做的防盗。不过做一半腰斩了,有个鸡肋设计不知道被谁加进去。是人脸识别。识别到赵云峰这个外公司的人进了公司,当天的监控就被九曲十八弯地重新备份了一遍。赵云峰做商业间谍,来偷一个信息技术公司的东西,当然不至于对这一块一窍不通,可这么奇怪的设定他没有想到过,估计小妖也忘了,所以就没有删干净。 就连最初加程序的技术员也忘记这玩意儿了,找了半天才找到分散藏起来的这份监控。 拿到监控的组长说:“已经给蓉姐那边传了一份了。老大你要看吗?” 看不看其实也无所谓,事情都发生了,看了也没用。 不过泉源回来其实不是为了跟大家讨论解决方法,只是要稳定一下后方。所以这种各样的事情都去做做也没坏处,至少不要让大家闲着胡思乱想。 组长就按开投影开始播放监控。 说是监控,其实开元里面并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说的监控一般是外面大楼监控。但开元的电脑都是开机自动打开摄像的。这一点赵华锋也没料到,所以被拍了个正着。 泉源本来没有打算认真看……但看了几眼却皱起眉头来。 一边组长看着她,有点犹豫地叫了声老大。 泉源嗯了一声:“我看出来了。” 赵华锋用了小妖的钥匙和卡,但十分奇怪,打开的却是老刀的电脑。 每个电脑都有密码。 指纹锁也不难解开。 可为什么是老刀的呢? 这时候屏幕里赵华锋发现电脑摄像头的事情了,他摘下手套把摄像头挡住。因此监控录像也没什么看头了。 泉源却还是盯着。 为什么是老刀呢…… 华蓉说事情发生后老刀一门心思在升级系统上,什么话都不肯多说,提醒她老刀一定还有什么事情瞒着。 会是什么事。 这时那个组长又开口了。 他说:“老大,有件事我之前没说……我见过刀哥拿了一笔钱去自动存款机存。现金,一大提包。” 第一百七十四章 没人问什么样的提包。 自动存取款机只收取百元纸钞。一百张共计一万元,也不过一小叠。即使是小小的女士提包一口气也能够装下好几万。 会议室里几位组长的神情都不太好看。 “什么时候?”泉源打断窃窃私语。 大组长说:“他跟小妖闹矛盾之后。” “小妖跟赵华峰在一起之后?” “嗯。” 泉源蹙眉。 那是哪段时间? 元旦她去医院探望老刀的母亲,遇到老刀同小妖吵架。小妖哭着跑走了。那之后小妖请假,回来时就身边就多了个男朋友。这个男人曾经是小妖家里给小妖找的相亲对象。第一次见面时小妖去酒店接这个男人,老刀正从医院出去遇见两人,因此产生过误会。小妖找了男友之后跟老刀两人关系就有些僵硬。老刀更加不停歇地接活干。自己借过老刀两次钱,但后来老刀说钱够了再不肯要。 老刀去银行存过一大笔。 老刀母亲住进“疗养院”还换了肾。 这时泉源突然想起来,有一次跟老刀谈起他母亲的病,他确实说过肾源找到了,只是手术不好做,医院都不同意做…… 各种各样的细节在泉源脑海中浮现。 好像连起来了,又好像缺少什么。 但这时候容不得泉源仔细再想了。 她回来本来是为了稳定军心,可大组长透露的这个消息无疑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公司里的三角形有可能一口气缺少两条边,即使是泉源自己都感到有点力不从心。 泉源当机立断:“如果是那段时间,是我借了一笔钱给他。老刀母亲重病的事你们应该多少都听过一点。” 大组长却并不相信:“老大你给的是现金吗?” 当然不是现金。 泉源手上有老刀的工资卡信息,几次都是直接转账上去的。 “我……” “刀哥没问题!”分组长豆豆拍着桌子站起来。 他是老刀一手带出来的徒弟,天分不错,想法也很好,但不是科班出身。他原本干的是会计专业的,因为自己喜欢程序,所以自学成才。老刀挺喜欢他,因此对他倾囊相授。 豆豆对老刀家里的事情要比在座的人都清楚更多。也明白老刀是怎么废寝忘食地做程序接私活供养自己垂危的母亲的。然而他也看见过老刀母亲在“疗养院”中住的豪华病房。 他产生过疑虑。 然而这些疑虑都不足以动摇他对老刀的信任。 老刀老实木讷,只有编程的时候才会意气风发。他品性单纯,就连自己这个徒弟请他吃一顿盒饭他都会不好意思,千方百计再请回来。 刀哥怎么会做那样的事?! 他不向老大借钱,不跟自己这个徒弟跟好友求助,直接卖了公司的机密?! 豆豆激动地红着脸:“如果是刀哥,赵华峰还能被监控拍下来?监控会删不干净?!何必要他来,刀哥自己进来拿根本不可能留下痕迹!” 大家面面相觑。 他说的没错。 赵华峰是拿着小妖的钥匙跟卡偷溜进来的。而如果是老刀……那里就是他的办公室。他每天都在里面工作。移动硬盘进进出出根本没有限制。他为什么不自己做?如果是他一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到现在大家可能还要为系统怎么流露出去而焦头烂额。 并且,就算事发,就算他是最方便拿到系统并且泄露的人,但他是开元的股东,他是创造系统的人,他手上有系统的专利……大家都会觉得他根本没有必要做这样的事情,相反,他才是受害者。这么一来,哪怕他真的是泄露系统的人,也根本不会被怀疑。 豆豆说的都对。 然而那笔钱又是怎么回事呢? 大组长脸色难看。 他也爱慕小妖,在公司资历其实比老刀这个泉源从外公司挖回来的人老。但老刀太有才华,轻轻松松就爬到上面的位置。开元的公司环境相对来说要友善一些,他平常跟老刀有点不对付,但关系却差不到哪里去。然而一旦出事,他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老刀。 大家也都理解他。 这不是泼脏水……事实上他没有在看见老刀得到一笔不明巨款的时候就嚷嚷出来就已经挺仗义了。 他沉声问:“你也知道陆正的性格。他也许自己动不了手。我也相信他不可能直接把系统卖出去。他没跑……但你敢说他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吗?我问你,他为什么突然跑去揍人?” 对,他为什么突然跑去揍人? 而且时间这么巧合。 他揍了人。小妖的男友住院,他自己被监管起来,这么一来第二天事情发生的时候原本派去n记那边的技术就一个不剩了。 真么巧合,难道就没有问题吗? 泉源用手指敲着桌面。 她不好说老刀是因为知道了小妖结婚的真相从而怒不可遏跑去揍人。 这是*,小妖也一定不会愿意公布, 可是…… 她忽然又想到华蓉跟她说过的那些话。 小妖的事情十分私密,连华蓉都是不小心听到。小妖性格要强骄傲,她既然决定放下老刀,难道会拿这件事跟老刀诉苦吗? 不会的。 老刀从哪里知道的? 之前泉源倾向于是赵华峰故意透露给老刀知道。这样一来赵华峰自己躲去医院,小妖也无法专心工作,老刀被拘留……外面只剩陈瑜这个外人,蓝光的计谋启动时开元就不能迅速反应过来。 可这些毕竟只是泉源跟华蓉的一厢情愿的猜测而已。 华蓉也说老刀可能还有事瞒着她们。 如果其实老刀并不是为了小妖的事情揍赵华峰——或者说不是为了她们认为的这件事,而是因为别的什么呢? 比如,赵华峰跟老刀做了什么交易,帮老刀牵线找了什么外活——这样老刀跟赵华峰看上去关系不错,相处时甚至不怎么尴尬的情形也可以解释了——然后,只在编程方面精明的老刀没有料到其中竟有陷阱,反应过来之后发现在交易中自己被赵华峰坑了一把,赵华峰害得他背叛了公司…… 他那样愤怒。 一切发生之后他用尽全力想要补救。 他一言不发。 ……泉源觉得自己也许摸到了真相。 从大组长说出看见老刀去存钱开始感受到的压抑慢慢消退了。 如果只是犯了个错误,以后可以改正。 小妖没有背弃开元,老刀也没有。 太好了…… 泉源说:“毕竟只是猜测,我会跟老刀好好谈谈,你们不要多想。今天华蓉已经跟n记法务部一起联络蓝光那边,结果应该很快出来。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是把升级程序架出来之后赶紧修缮然后自动升级到手机里。虽然情人节销售计划失败了,但n记那边准备在系统完善之后再包装一次进行销售。还有别的活也不要漏掉。这几天可能很忙,大家赶紧把手上的工作做完,系统方面的工作分配要提前。”泉源顿了顿:“还有,老刀今天会回来。结果出来之前我希望大家好好约束组员。他是开原股东。” 你们的上司。 虽然一直秉持着轻松随性的管理方式来激发程序员的热情跟潜能,但父亲阿伯还有刘云也说得对,太松散的城墙总会倒塌。 这几乎是大家进公司以来泉源最为严厉的提醒训诫。 大家也都怔了怔。 泉源叹了口气。 改变没有那么容易……虽说改变是好事,但任何改革都如同生产,总是要有阵痛的。 但也只能这样了。 刘云说过,泉源的管理技能点得很偏,她维持开元依靠的几乎全部都是“人格魅力”这种东西,这是奇迹也是隐患。 想到刘云泉源的神情又和缓了一些。 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呢小狗精。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让大家都不要担心。” 泉源说完站起来,大家也都识趣地散会了。 泉源叫住豆豆:“豆豆去跟华蓉联系一下今年元宵福利安排了没有,这件事今年就交给你了。” 豆豆是会计,不仅是老刀的得意门生,也是华蓉这边的后勤干将。泉源几个都是把他当成公司骨干培养的。 豆豆点头:“蓉姐给我说了。”他刚才虽然十分生气,但也知道这种情况下生气对公司没有好处,因此语调轻快地朝同僚们说:“今年还有神秘礼物,尽情期待!” 年龄小,个子矮,娃娃脸……叫了豆豆这样的名字摆明了是公司吉祥物。大家也都将他刚才生气的事放到脑后。还有一些离会议室这边比较进的技术组听见豆豆的话发出一声欢呼。 豆豆确实是个人才。 泉源也笑了笑。 她正要离开会议室,大组长突然叫住她。 大组长显然在为什么事情纠结犹豫,他磨磨蹭蹭走在最后,最终还是决定问出来。 “你昨天在哪里?” “情人节前送花的那个人说‘祝你早日分手,祝你的公司倒闭’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大组长大概是想跟泉源私下谈谈……否则也不会等到散会才问。可他内心纠结,下定决心问话的之后声音都变调了。 大家的注意力正被豆豆吸引过来,突然听见大组长怪异的音调都愣了愣。 送花的土豪? 两次加起来两百多万,大手笔,让在座的所有人都望尘莫及。 情人节前的贺卡莫名其妙,想想也是个神经病。 然而…… 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大家正是紧张的时候,难免有点草木皆兵。一下子全都面面相觑,虽然知道打探老大的*不好,可也都欲言又止地看向泉源。 有没有关系? 泉源蹙眉。 送花的是林意茹。 这些事情绝不是林意茹搞出来的。 但也不能说一切跟林意茹完全没有关系。 她确实在其中推波助澜或者穿针引线,可实在要说……倒不如说她做的事情更像预告。 她第一次送花时小妖请假回家,回来就同赵华峰成了男女朋友。 花名是美人与野兽,抛开卡片上你是我的美人是在戏弄泉源不提……美人与野兽,不说童话原本的意思,也许是暗示小妖所托非人? 虽然有点牵强,但放在不知道究竟想要干什么的林意茹身上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泉源说:“那只是恶作剧。”她并不想多谈这些事。这样的时候就像大军打了败仗,而且不是真刀实枪拼输了,而是莫名其妙吃了暗亏,大家正在最动摇的时候。实在不能让别的莫名其妙的事情再来动摇军心。 况且,这些是她的私事。 泉源虽然温和,但其实跟别人也是格格不入的。 她创办开元已经有三四年了,但除了华蓉之外,就连跟她关系最好的老刀和小妖也不知道她家里的情况。 泉源心防太重,因为她藏着很多连自己也不想触碰的秘密。 虽然身边有了刘云之后渐渐放开许多,但突然有人问起私事,她还是会下意识进入防御姿态。 也许是她的态度有点奇怪,大组长充满疑虑地看她一眼,又犹豫了一会儿,说:“老大,你父亲是不是陈氏的陈毓清?” 泉源眉头皱得更深。 大组长说:“我不是想打探你家里的事情,我就想问,老大,这次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跟陈氏有关系吗?” 怎么回事? 蓝光对n记出手,开元池鱼遭殃……难道不是这么回事吗? 一时间开元里落针可闻。 老大大学毕业出来打拼,一手创办开元,大家都很佩服。她家里有点家底开元里也是人人知道的。 但陈毓清? 没听过的总听过陈氏。 再顺手百度,也就都明白了。 陈氏对于开元来说是实实在在的庞然大物。 开元近年走上正轨,年利才刚刚够着百万,陈氏却是轻轻松松以亿记。 可老大姓泉,陈氏是陈…… 老大家有家底,平常也没有觉得她壕到哪里去…… 大家想一想,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大组长这么说……难道开元的事情里还要牵扯一点豪门恩怨? 气氛太紧张。 泉源看了一眼周围,说:“有什么误会去我办公室里说。” 大组长这两天里压力太大……公司几位上层都不在,传来的消息又模棱两可,因此昨天的整个公司的压力都是他一个人在承担。 大组长没有理会泉源的话,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我就怕不是误会。” 一边豆豆有点听不下去了:“李哥你今天怎么回事?” 大组长李谭瞪着眼睛,说话已经有点不管不顾了:“大家都是开元的人,跟开元有关系的事情没什么不好听的。我在开元这么久,对开元有感情,我不想看到开元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就倒下去。我想大家心情也是一样的!” 泉源说:“不要围在这里,豆豆去倒杯茶来。李谭你冷静下来再说。” “不解释清楚我实在冷静不了!” 泉源这时候才更加清楚地体会到爸爸阿伯他们说的管理方式有问题是什么。 公司里大家叫她老大,亲切是亲切了,可相应威信就少了。像这种情况她略微有点压不住场。 “你要听什么的解释?” “前几天你跟蓝光的人接触过,是不是这样?” “这又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我不知道自己运气好还是不好,无意中看见老刀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大笔钱,又能无意中看见你跟蓝光小开一起吃饭。我在开元干了四年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看开元就像是看我的孩子!你要随随便便搞垮它我就是不同意!在这里没有人会同意!” 豆豆见他情绪激动忙来打圆场:“李哥你别激动。老大什么都还没说。” 李谭负气捶了一下墙壁:“我知道我没资格说这样话!我只是在开元干得久,但其实我没什么本事,要不是孙好走我根本当不上大组长,我连股东也不是哪里配把开元当孩子。” 话题怎么会拐成这样? 豆豆忙说:“李哥,谁也不是这个意思。” 大家也忙劝他。 确实他只是资历老,但才华却不如他人。 大家都觉得李谭是压力太大。 李谭推开豆豆:“我不弄清楚就是不安心!我看见老刀提着一大包钱去存,你说是你给的。赵华峰偷系统开的是老刀电脑,输密码一点都不犹豫,你们说是误会……好,你为什么给他那么多钱?那些花是不是蓝光小开送的?你给老刀钱是不是他发现你什么事?” 泉源抿着嘴唇。 为了给老刀母亲治病。 但这些话说出来没意义了。 李谭的话都太有暗示性。 从会议里他说自己看见老刀存钱开始,到问起陈氏,说起泉源跟蓝光的人接触……全都模棱两可似是而非,可经不住听者有意。 泉源如果到这个时候还察觉不到事情不对那就白给刘云叫了这么多声老总。 可就算知道,怎么处理才最好? 这里面有太多事情是不好解释的。 首先她确实跟蓝光的“小开”有过接触。她是为了打探虚实,顺水推舟然后为开元跟陈氏截得更大利益。但因为来的是这位小开,泉源觉得不太对劲,因此就暂缓计划。谁知蓝光那边也不再联系,反而用别的方式搞到了系统。 这件事她没有跟任何说过,牵线人是自己的堂姑母,表面上目的也确实是为了帮陈氏筹钱。 ……不好解释。 再来,花是林意茹送的。但林意茹是女人。泉源的恋爱对象是刘云……这里面一样有太多不太好说的事情。 泉源虽然并不想隐瞒自己的性向,但这个时候在公司里曝光并不是好时机。 因为有李谭在。 泉源不知道李谭那边还有什么等着自己。 泉源笑了笑。 她向来是遇强则强的。 在自己人的事情上,牵涉到情感,总会手足无措,但一旦将对方当成外人,条理就分明起来。 李谭。 他这时候说这些话都太巧合了。泉源升起戒心。 “你还有什么想问?” 李谭也察觉泉源生气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我说实话,我看见你跟蓝光的人去吃饭也不是真那么巧。孙好告诉我叫我去的。他在开元这么多年莫名其妙丢了工作,心里不服气,一直想知道你到底哪里看他不顺眼。他一直跟着你,才知道因为他撞见你跟蓝光小开的事。他请我去看,我才知道为了回到陈氏攀住蓝光小开?人家送花来说祝你们早日分手,是因为你还谈着别人。对方觉得被你耍了,恼羞成怒,所以才使手段报复开元。老刀是因为发现这个你才花钱买他闭嘴!” 李谭讲完这些话,开元里更加安静了。 孙好是李谭之前的大组长,突然辞职,也没人知道是为什么。 不过那段时间猎头来开元挖人,大家都以为是孙好找到好下家。 是被辞退?! 李谭说:“反正我也干不下去了!感情再深这种公司怎么干得下去!” 泉源几乎要给他赞一声聪明。 到这种程度也不用再想李谭是有意无意。 又是林意茹安排的吗?不愧是传媒公司,真懂得控制风向。 泉源也想起孙好的事情了。 大伯得知泉源内部有些吃里扒外的人,因此招了猎头公司,看起来是挖角,实际上是调查。孙好因为被抓住把柄因此辞职。只是大伯没有仔细说,当时事情太多,泉源也就没有问。 件件事情被这么模棱两可地一描述,真是环环相扣毫无破绽。李谭讲话也循序渐进,实在很有艺术。 泉源其实是个暴脾气,李谭咄咄逼人的态度早将她的火气引了上来。 然而她虽然是个暴脾气,但却又有些怪地方。 越生气越冷静。 “所以你想辞职?” 李谭哼了一声:“待着还有什么意思?!你还能让我待?” 泉源说:“按道理辞职需要提前一个月做好交接,辞退则要发双月工资补偿,对于我来说都没好处。我希望你继续留在开元,不要乱跑。” “你是什么意思?” 泉源说:“看你理解。至于你的猜测,那是诽谤,我希望你想通了能够跟我道歉。我也不想解释你问的问题,因为每一样都是我的*。” 她朝四周看看:“大家准备买老大一个面子去工作?还是围在这里听我讲我是私生女的事情?” 她承认了一部分,但不谈别的部分。 这样的话问出来,还有谁敢说想继续听? 泉源走到李谭旁边:“但我想你应该在这里干不下去了。我让华蓉给你放个假,但我不会让你现在就辞职,除非你按照劳动合同付清违约金。你办公室的东西……豆豆。” 豆豆在一边有点心惊胆战。 泉源说:“你跟着李哥去看着,不属于他的私人物品一件都不要让他带走。” “你是什么意思!我还稀罕这里的东西吗?!” 泉源说:“不,我只是想弄清楚,你到底找了谁做新老板,这个时候来这里搅混水。” 泉源说的也不大声,仿佛不想让别人听到,但没有谁会听不到。 她就是要这样的氛围。 不能争吵。 也不能心虚胆怯。 舆论偏向也很好控制,并不只有李谭拿手。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公婆真相都只说一半。因此公说时大家信公,婆说时大家信婆……所以只要不激动,将那一半话好好说出来,大家当然会自己去判断。 毕竟李谭的话语里破绽也很多。 他今天的表现也实在蹊跷。 泉源将剩下的事情交给豆豆,自己回到办公室。 她勉强控制住风向,但李谭想要的混乱已经造成。 几天里发生这样的事情,李谭又好像被别的公司收买。总裁股东以及前后两任大组长,这样的规模范围足够使开元里人心惶惶。 好一个攻心战术。 可泉源突然不感到着急了。 她突然期待牛鬼蛇神都撕破那层窗户纸来跟她面对面摊牌。 第一百七十六章 泉源本来有点不放心老刀,她怕老刀真的有什么,因此她让华蓉等自己回开元再找个借口让老刀回来。但现在她不这样想了。 李谭这件事情让她意识到老刀只是被人拿出来当替罪羊。 但他身上的疑点仍旧令泉源在意。 可老刀这个人虽然老实木讷,却又倔强得不像话,从他嘴里掏出真相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泉源觉得老刀还没说出来的话对目前的开元已经没有更大的影响了,因此准备把他的事情推后再说。 泉源给华蓉去了电话,将刚才公司里发生的事情简略讲了讲。 华蓉在那边听呆了。 她气笑:“真是精彩。” 泉源说:“应该是冲着我来的,李谭能够这样伶牙俐齿随机而动真是难为他了。他一定知道我过去的病,想必又是想让我崩溃让大家更心焦。” 被亲近信任的人指责确实是泉源的心结软肋…… 华蓉也担心起来,问:“你没事吧?” 泉源说:“如果是一个月前还真是难说。” 华蓉说:“知道是谁吗?又是林意茹?” 泉源本来也觉得是林意茹,但现在又觉得不像是她了。 这一招林意茹用过一次,知道对自己没有用处,何必再来一次呢?她虽然口口声声说祝公司倒闭,可实际上件件事情针对的都是泉源。她对开元没什么兴趣。 泉源说:“不像她。最后看谁想来分一杯羹吧。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倒是不怕再有什么离奇的事情发生了。再发生大家恐怕只会审美疲劳。” 华蓉笑:“你倒是想得通。” 泉源说:“我倒是想柔弱地倒下,可我的小狗精不在,因此实在失去柔弱的兴致了。” 华蓉道:“好了,真的秀起来了。” 泉源说:“发生这样的事情,先不要让老刀回来了。那笔钱的事情也先不要问他。你看着,让他好好吃饭休息,就说我处理一下公司的事情再跟他研究升级构架。”泉源想了想,又说:“不,让他回来吧。” 华蓉说:“你想好。” 泉源说:“他没有问题。我相信他没有问题。至于那笔钱,你让他回来,他会告诉我的。” “你这么自信?” 泉源自己摇摇头。 “我是要有自信。” 不能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就谁都不信任了。不能觉得自己不值得别人对自己好。不应该觉得自己身边留不住朋友。 确实,很多时候不是不信任别人,而是不信任自己。 不会再那样了。 “你放心,我知道的。老刀是我找来的,我不会看错他。他会糊涂,但他不会有意要做对我跟开元不利的事情。这个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想不出会有别人比他更加适合这句话了。” 华蓉想一想就知道泉源是怎么打算的了。 她笑:“你拿主意就好。” “蓝光那边呢?有什么新消息?” 华蓉的语调没有那么轻松了:“恐怕是想使拖字决。你明白的,n记就等这一款手机来翻身,因此实在拖不起。虽然口上说要在下一个销售点重推,让我们赶紧做好升级,可事情没有这么容易。销售上抢不到先机基本上就没有逆袭的可能。而且我担心……” “什么?” “n记这边做出一副积极应对的样子来,很可能是想稳住我们。” 泉源蹙眉,手指敲着桌面。 “你是说他们在查系统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华蓉说:“如果查出来是我们,拿到证据,那就是这边违约。” 因为签的是分成合同,因此违约金是按照盈利预估来算的。是一大笔……开元恐怕承担不起。 华蓉道:“说真的,我有点担心。” 泉源安慰她:“蓝光那边的手段太脏,这盆脏水要泼到我们头上却不太容易。你安心。华夏还在吗?你注意身体,不要否则他这次要真的跟我绝交了。” 华蓉大笑:“你用这个开玩笑,给他知道他要吓死了。他就怕你不肯原谅他。我对他说,你有个那么可爱的弟弟,何苦还要他这个山寨品。” 泉源也笑:“你们是我的朋友。就算开元没了,只要你们在,我还能再重新搞一个出来。” 华蓉忙呸了几声:“还没出正月呢,口没遮拦。” 泉源道:“好好好,我回去多拜神佛,再请个招财猫回来。” “哪里用招财猫?快让你的小狗精好起来,以后蹲在公司门口就诛邪勿近了。” 泉源想了想自己的小狗精蹲在公司门口汪汪汪的样子…… 避不避邪的,不要招蜂引蝶就好。 泉源在办公室里跟华蓉打电话的时候李谭走了。豆豆按照泉源的说法跟在旁边,李谭什么都没拿走。他在路过泉源办公室时用力踹了一脚。外面大办公室埋头电脑的技术员都抬起头来,但泉源办公室里没有动静。 豆豆忙拉他:“李哥,你心情不好大家都理解,这几天大家都紧张……” 李谭冷笑一声:“你们去舔她臭脚,我不去!整天围着一个女人叫老大你们有没有自尊心?我早就不想干了!” 豆豆仍旧好声劝他:“如果你非要现在辞职,那要付违约金的。” 这哪里是真的劝人? 李谭抓起订书钉砸在地上:“好啊!你留好!以后不要后悔。”他瞪着抬头看他的技术员:“你们死心塌地跟着这个同性恋,以后都不要后悔!” 直到李谭彻底离开,泉源办公室里也毫无声响。豆豆虽然想进去看看,但在门口徘徊了一圈还是回自己的分组办公室去了。 其实外面的动静泉源都知道。 豆豆在门外徘徊的时候,泉源想了想,还是没有把他叫进来。 泉源摘下工作时才戴的低度眼镜靠在椅背上休息。 其实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她从没想过开元遇到这样的问题。 她天赋高,待人以诚,也不藏私。在程序员这个行当里这样的前辈上司很容易赢得别人尊重。大家都敬重她,因此她从未想过自己身上会发生信任危机。 刘云打趣说她的公司简直是以人格魅力组建的。 如今她的人格魅力消减,开元又要怎么办呢? 光用金钱是留不住人的,开元也没有那样的财力。华蓉平常只能编者花儿地发一些廉价贴心的福利,最多也只能做到这样而已。 父亲跟她讲过,其实有不少猎头都盯着开元的这些技术员。 无疑,泉源三人并不藏私,并且放任他们发挥自己的才能,从不局限他们的想法,因此开元的技术员业务水准都是数一数二的。 他们离开仍有更好的地方去。 泉源转着自己的扶手椅。 李谭用那些问题质问她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说。既因为那是*,因为骄傲,也因为那时候决不能让李谭掌握住主动,否则事情只会一发不可收拾。但李谭说的话即使大家都不信,还是会在别人心里种下种子。李谭最后吼的那句同性恋……迟早也是要解释的。这件事必须主动去做,不能等到下一个李谭出现。 多米诺骨牌倒下第一个时如果没能及时拦下,随后就会发生可怕的连锁反应。 泉源没吃午饭。 到了下午豆豆去敲她办公室的门。 “蓉姐订的元宵节福利到了,是元宵三吃……” 最近十分红火的点心铺子定来的元宵三吃一人一份。炸蒸煮,外加一小块八宝糕,特别注明因为是东方情人节,还有情侣糕点券一张。 泉源正埋头工作,听到豆豆的话点了点头:“我不参加了。” 开元有领实体福利时要按照姓氏笔画先后排队不准代领的传统。华蓉跟小妖在的时候还安排大家玩玩躲猫猫或者老鹰捉小鸡这类幼儿园游戏。做程序的心态总是要更年轻一些,并不介意疯玩一把,以往也都挺高兴。可因为早上那一出,大家都夹好尾巴做人,生怕这股邪火烧到自己身上来。这时候再排排坐分果果就显得特别尴尬。 可泉源不来,大家还在外面排排坐分果果只会更尴尬…… 另外几个组长跟着豆豆一起蹭进泉源办公室。 泉源抬头:“怎么了?” “李谭说的话你不要放心里。” “对,我们想想,他最近也很不对。” 泉源合上电脑,在几个组长眼里似乎有点疲惫与无奈。 “这些事也是我欠解释。” 几个组长又互相看了一眼。 “我们其实就想知道孙好的事。” 毕竟是最初的大组长,人缘也好,技术也高。突然间辞职让大家都觉得很意外。谁都没听到风声,后来连联系都几乎断了。最初还以为是他抛下开元去了更大的公司所以心里愧疚,可听到李谭那样说,大家又有点不确定了。 真的有什么吗? 会是什么呢? 泉源敲了敲桌面,似乎是在斟酌怎么开口。 豆豆看她为难,忙说:“要不先出去发福利吧?老大一起去好了,上午不开心,下午大家一起开心一下。” 泉源摇摇头:“不说清楚大家都不安心。……孙好,他其实是因为向外出售公司信息所以被开除的。他在开元这么久,闹出来也不好看,所以我才没有公布出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这边有元月十五要去祖宗坟上点灯的习俗,父亲阿伯继母还有弟弟陈瑜都已经去了。泉源并不受祖父待见,自己也有执着又没有录入族谱因此家人在这一天也默认并不叫她。泉源自己也不想去。 只是这样一来元宵就要一个人过了。 阿伯打电话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回老宅去吃饭。来回也要几个小时,泉源借口公司忙并没有去。 泉源觉得有点意兴阑珊。 见到刘云时那种所向披靡的感觉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就消耗殆尽了。 下午在开元她跟几位组长又开了一个短会,为他们解除李谭带来的疑虑。孙好出售公司信息,与蓝光接触是因为对方前来打探系统,送花的另有其人,自己确实有位同性恋人。 “就是元旦新闻里救小孩的女交警。” 泉源看着几个组长诧异的大眼睛,只觉得有点意兴阑珊。 这不是出柜的最好时机,可也不算坏。 李谭做的事情令他失去大家的信任与好感,因此他喊出泉源的性向时大家下意识便朝泉源偏袒了。泉源再稍微示弱……说实话,泉源是不是同性恋者跟能不能好好编程一点都不冲突,总是在接触新事物的程序员对小众性向的接受程度也并不算太差。 泉源出柜并没有引起多大波澜,反而让人觉得不愧是老大,女朋友也这么出色。 可泉源就是提不起兴致来。 虽然开元的又一项危机算是解除了,但她一点都不感到高兴。 把车子停在自己的固定车位,乘进电梯之后发现自己把钥匙忘在公司里,只好再折返去一楼信箱里取备用的钥匙。 按开密码锁,里面掉出一堆信用卡账单与广告邮件,泉源一边翻看一边将无用的东西拢在一边随手扔进垃圾桶里。 这时有人叫她的门牌号。 泉源回头,是物业。 “下班这么晚啊?” 泉源在办公室多呆了会儿,现在已经快八点了。 “我看看像你,就叫一声,你有快递这边帮你签收了哝,短信发你看你没有回,我还想要不要给你送上去的。” “快递?” 泉源脑海里只想到林意茹的两次鲜花快递,眉头就皱了起来。 物业从办公室取出一个包裹递给泉源:“你收一下。” 方方正正,刚好抱个满怀,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包装纸上全是斑点狗,又不像是林意茹的风格。 泉源回到家找来裁纸刀小心拆出包装,一边想到底是什么东西,一边嘴角却不由自主微微上翘。 刘云有一件斑点毛衣,穿上之后就像一只精神抖擞的大狗。 盒子还有一层一层仿佛拆不完一样的泡沫塑料纸,最里面是一个灯架还有一些画了图的玻璃片。泉源将玻璃上的图画一张一张看过去……全是剪影。刘云的剪影,自己的剪影,两个人相视的剪影,牵手的剪影,绚烂的烟花下垂着头看对方脚尖儿的剪影…… 里面有一张组装示意图。 泉源将雕刻精致的每个部分拼装起来,再放好玻璃罩面,放在桌面通上电,小灯开始慢慢旋转。 走马灯。 光影陆离,却又温馨甜蜜。里面还有一张小卡片。 刘云说:到我家来。 卡片背后黏着钥匙。 泉源的上弯的唇角一下子就拉平了,她掏出手机拨通刘云的电话。 “你在哪里?!” “老总?” “你回来了?孙姐知道吗?她不是说你还不能乱动?” “我……” “你怎么这么任性?在家里带着不要动,我去叫救护车。” “等等老总……” 泉源刚要挂电话,手机里又传来孙狸的声音:“你冷静点儿,我在边上呢。” “孙姐?” 孙狸声音忍着笑:“弄什么呢,刘小狗等你一天电话了,你一打先骂一顿,耳朵都垂了。” “你们在哪里?” “医院。怎么了?” 泉源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她捏捏眉心:“刘云。” “我在我在。” “你到底在哪里?” “医院啦。” “快递里小纸条怎么回事?” “我找了朋友帮忙布置了一下家里,你去看……老总你别生气啊,我在医院好好地,没有动。今天谁都没有来打扰我。我吃饭睡觉吃药特别乖,烧都退了你不信问孙狸大人啊!老总你不生气吧……” 泉源吐了口气:“你要吓死我了。” 刘云放轻声音生怕刺激到她:“我是想给你个惊喜,我以后再不干了,老总拍拍,不怕不怕。” 泉源自己也笑了:“你啊……” “好点没?” “是我今天太紧张了。” 刘云问:“你公司里又出什么事了吗?” “又抓出一个大叛徒,拖出去枪毙了,但我不开心。” “老总你想我就开心了。” 你不在,想你也不开心。 突然间泉源明白过来,原来自己是一个电量快要耗尽的机器人,可充电器远在几百公里外的医院。 是因为想刘云了,所以对一切事情都提不起兴致来。 泉源说:“再想你我觉得我的公司都要倒闭了。” 提不起兴致,只想在她身边。 没有干劲,不想努力。 集中不了精神…… 只想在她身边。 刘云笑起来:“怎么会倒闭,老总这么厉害的。” 泉源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家里有什么?我现在过去。” “别去了!” “嗯?” 刘云支支吾吾地:“元宵节啊……我叫朋友帮忙挂了很多灯在家里,想要给你看,但想想老总你还是不要去了。” “为什么?” “突然不想你一个人去……觉得挺没劲儿的。明年我们自己挂自己看吧,我不在,你不要看啦。” 泉源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是她说好的时候声音有点沙哑。 “好。” 刘云说:“今年没有陪着你,对不起啊,以后一直在一起。” “少煽情。”泉源揉揉眼睛。 “等你一天电话了老总,怕惊喜穿帮都没给你去电话现在我超级沮丧啊……” “所以老总你不要去看灯了,灯都没我好看。” “我们聊天啊,把今天的份补回来。” “好,我们聊天。” 泉源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觉得自己充满电了,又变成一个实力超群可以毁天灭地的大杀器,可公司里生活上需要她处理的事情也像是海潮一样一件件地涌来。 老刀回到公司了。 跟谁也不交流,仍旧是那样废寝忘食埋头在程序上。 豆豆好几次想要去跟自己的师父谈谈,可他没有那个办公室的钥匙,老刀不开门,豆豆也进不去。 豆豆跑到泉源办公室里,眼睛都急红了:“刀哥都好几天没出来了,饭也不出来吃……” 泉源抬起头,她的眼睛也是红的。 n记那边催促升级版本催得很紧。泉源也知道这不仅是关系n记生死存亡的问题,很有可能开元也因此崩溃。最近一段时间她也在赶工,开元里每一个人其实都忙红了眼睛。 豆豆说:“老大你劝劝他。李谭的事我也不知道他听说没有,谁嚼的舌根,但大家都相信他!我都不知道刀哥想什么!他连医院都不去!” 泉源温和笑笑:“不是为了这件事。我给他送过被子了,你送去的饭我看他吃下去的,他也没有不睡觉。阿姨那边我打电话过,是阿姨不要他去,阿姨叫他先好好工作。” “啊……”豆豆张大嘴。 泉源说:“我相信老刀。你不要担心。” “那……” 泉源把眼镜摘下来:“快去工作,别给你师父拖后腿。” 泉源把豆豆哄出去,然后按开电话接听键,刘云的声音就传出来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泉源跟着节奏开始做眼保健操。她最近长时间盯着屏幕,眼镜实在受不了,刘云远程督促她买鱼肝油点眼药水,还要她每过一个小时就定闹钟做一次操再将做操过程录下来寄给刘云看。 那也太不好意思了,泉源坚持不跟刘云一起卖萌,最后勉强同意每个小时刘云打电话来亲自监督。 其实泉源知道刘云是担心自己。 蓝光擅自使用系统的事情,虽然n记法务部跟开元一道发了律师函,可那边仍旧没有回应,再这样下去就要对簿公堂了。但对簿公堂也有很多麻烦的地方,一个就是拖时间耗精力,这些刚好都是n记消耗不起的事情。 刘云手上没有更多资料,每天也都被孙狸勒令休息不准参与太多,因此帮不上什么忙,只帮泉源介绍了几个业内知识产权方面不错的律师要她预备好,更多的也只有卖个萌解解忧了。 律师名单泉源给了华蓉,但在这件事情上两个人都有相似的不祥预感……恐怕光准备律师并不够,还需要准备赔偿n记的违约金了。 蓝光显得这样胸有成竹,连律师函都直接视而不见。它的新款手机仍旧大大咧咧放在架上,是最近的销售热门。而n记这边却对系统怎么流出的事情闭口不谈,只催促开元加紧研发升级。 华蓉说:“感觉太不对了,如果不是n记这边也出了什么幺蛾子把系统泄漏了,那就是他们已经准备跟我们要违约金。我知道n记还欠生产商一笔尾款,之前的宣传费也是白搭,如今是真的捉襟见肘了。” 泉源说:“我已经在筹钱。” 华蓉叹口气,苦中作乐:“也不知是走运还是不走运,遇到支付系统升级新手机的销售预算跳水,因此我们真的要赔偿也不至于真的将底裤都赔掉。” 泉源说:“辛苦你了。” 华蓉问:“老刀那边呢?说什么没有?” “还没有……他一门心思在做系统,也不需要打扰他。他知道的事情对现在局势也没什么帮助了,以后在说也没关系。” 华蓉道:“这个人……编程编得傻了,只会钻牛角尖。” 泉源说:“我担心的倒是小妖。” 追根究底,程序是赵华峰偷出去的,小妖脱不开关系。最开始出于种种顾虑,泉源虽然拿着证据但压下来没有报警,但如今既然跟n记一起准备追究蓝光擅用系统的责任,这份证据就远洋拷贝给了律师,让律师团队斟酌处理。律师多次提出想要跟小妖谈谈,但接电话的一直是小妖父母,讲到激动的时候还跟联系的华蓉说求求你们放过我女儿。 事情到了这种程度就没办法了。 只是万一当真开庭,小妖也有可能收到证人传票,事情只会更糟糕。 泉源说:“先这样吧,都急不来。” 华蓉也无法可想:“也只好先这样了。我再去联系看看,或者明天去她家里一次。” 第一百七十八章 华蓉没有走成。 第二天正好是周末。 华夏一周没见华蓉了,到n记所在城市去找她。华蓉忘记跟华夏说自己要去找小妖,这时候华夏已经上车了,华蓉就准备在车站等华夏到了再一起走。 谁知不知道怎么地,也许是车站里空调不够,华蓉坐着就觉得肚子疼。一开始还好,到后来肚子疼得不行实在忍不下去,然后被好心人叫来救护车送去医院。 华夏在车上听到消息简直急死了,一下动车就打的奔去医院,赶到时只见华蓉一脸苍白地在挂针。 华夏过去握住她的手。 冰一样凉。 他忙用手拢住。 “突然间怎么了?” 华蓉看着华夏,一脸惊魂未定,又有些说不上来的茫然。 华夏急了:“是什么问题?” 华蓉张了张嘴:“阑尾炎……” 华夏舒口气:“还好。”又揉了揉华蓉冰凉的手:“现在还疼吗?怎么样?医生说要不要动手术?” 华蓉没说话。 华夏觉得这应该是要动手术,华蓉害怕了,于是帮她把脸上的头发整理到耳后去:“别怕,阑尾手术很普遍的,就一小刀,二十分钟,不疼的……” 华蓉摇摇头:“不是。” “听医生的话。” “不是……”华蓉拉住他的手:“不能动手术,医生说四个月不到,还太小,只能先药物治疗。” “哦……”华夏有点懵懂:“是说阑尾先养四个月,养大了再动手术?” 华蓉用力掐他的手:“我怀上了,有孩子了,怀孕了啊!” “嗷嗷嗷……疼。” “怀孕!” “什么?!” 泉源是在下午的时候收到华蓉电话的,那时候她正会议室跟几位组长研究系统更新的框架。 赵华峰从开元偷走的不仅仅是系统,还有他们做好的更新方案。而且也许因为时间紧迫或者说要完全解构开元的系统思路比较困难的情况下,蓝光那边只是简单地修缮了一下。因此蓝光新出的手机使用的可以说还是开源系统的半完成品。 “蓝光的系统也并不算完善,只是在网购平台升级之后他们刚好加进了适当的接口而已。这个东西他们先得到风声我们没法比,但我们继续按照原来的思路去做,再改善一下借口,做出来的东西不会比蓝光差。” 老刀也在场。 他眼睛里都是血丝,黑眼圈十分明显,即使隔着眼镜也能够清楚看见。 “不行,用新思路。” 大家最近都在加班赶工,都没有休息好。 发言的组长有点生气了:“我也知道新思路更好,但是时间紧。我们可以等再下次更新。” 老刀仍旧摇头。 组长把手上的资料扔在桌子上:“大家都在按就思路做,你不能说改就改,这几天干的活不是白费了?” 老刀不说话了。 大家都一起看着他。 自从李谭的事件之后,或者说更久之前,他跟小妖出现情感纠纷的时候开始,开元里就渐渐对他有了不满的声音。他的专业水平确实很高,平常教导人也从不藏私,但他的社交技巧实在差到极点。 平常是个闷葫芦,干活的时候又并不温和,虽然不会爆粗话,但每次被他毫不客气地指出错误就会令人压力很大。在开元这样愉快和谐的氛围中,老刀就是一个怪异的音符。 大家都曾想过小妖为什么会喜欢这个长得并不好看干起活来废寝忘食有点邋遢的男人,大概是小妖的天才使得她不会在老刀面前犯错,天才的脑电波交流凡人无法理会? 他们并不是女性,也并不爱慕老刀,因此不会发现他独有的温柔体贴以及笨拙跟可爱。 在开元中,老刀无疑是人缘最差的那一个。但因为开元整体气氛包容和谐,因此在平常大家并不介意容忍他的性格缺陷。然而这种容忍总是会被消磨的。 发言的组长一拉椅子站起来:“行!你说了算!爱怎么样怎么样!” 打圆场的仍旧是豆豆:“消气消气,要不休息一下吧?我出去买馄饨来大家吃点点心?” 泉源用笔敲敲桌子,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来:“休息一下吧,磨刀不误砍柴工。从今天开始大家加班也不要超过十二点了,身体拖垮不值。” 站起来组长急了:“我不是嫌我们太辛苦我只是……” 泉源安抚他:“我觉得大家太辛苦了。”其实在她开始筹备违约金的时候就觉得新系统的开发没有必要太着急了。不仅仅是华蓉,她也感觉到了n记那边虽然紧急催促要她升级系统,但实际上却有点反应消极。 这不是好消息…… 她多次跟那边联系也感受到熟悉的联系人说话总有点语焉不详的感觉,再加上做这一行总能听到一些业内风声…… 泉源担心华蓉的猜测成真,n记的重头已经摆放在官司而不是新手机上了,也就是说n记经过这一次所遭受的损失要比看起来更大,已经病入膏肓连苟延残喘都做不到了。 n记给泉源一种连一个月都要撑不下去的感觉,如果是这样,系统的升级就完全没有必要了。 但这些担忧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说:“开元成立这么久,也并不是依靠这个系统在吃饭。我们之前想要凭借系统一口气吃成胖子,想法太浮躁。大家都冷静一点。” 这其实已经是相当明显的暗示了。 不过在座被开元保护得太好,就算当上技术组长本质上仍旧单纯,听出泉源画外音的恐怕并不多。 泉源说:“先吃馄饨,大家有份。这种时候才要对自己好一点。太累效率也不会高。” 泉源这样说大家当然也都买面子,豆豆自告奋勇去订馄饨,有几个跟他关系好的组长一起去了。剩下的也都走出会议室休息。 老刀一直在一页一页翻面前的资料,不过眼睛并没有看。他心情紧张的时候总是喜欢做抚摸纸张这样的动作。 泉源说:“完全照新思路来的话耗时太多,现在确实有点不合适。我们可以想办法折中一下。” 老刀抬起头:“我……” 其实这几天他已经好几次露出这样欲言又止的神情了。每一次泉源都会岔开话题。 泉源再了解老刀不过。 他在编程的时候看起来十分犀利,但在平常却十足地优柔寡断。 他要是犹犹豫豫一副要说不说的表情,就代表距离他真的要说还差十万八千里。这种时候问他有什么事吗只会把他心底动摇的那一点点勇气消耗殆尽。还不如直接移开话题,等他真正想好直接开口说我有事要说比较好。 这次也不例外。 泉源说:“我相信你。新思路很好。” 老刀又垂下头了。 泉源说:“你听到什么也不要放在心里,大家都是相信你的。” 老刀点头:“我去试试看,他们这几天做出来的东西也不会浪费,有些部分是可以重复的。” 泉源说:“你自己也注意多休息。” 老刀说:“我回去了。” 泉源也并不挽留他。 老刀心里面放着事,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泉源跟华蓉倾向于认为他也被赵华峰利用了。因此老刀愧疚感正盛,面对开元的同事时就十分不自在。这次开会如果不是因为他突然提出来系统升级的新思路还坚持要泉源采纳,他是不会从办公室出来参加讨论的。 泉源只说:“你不要锁门了。等会儿让豆豆把馄饨给你送去,你也吃一点。” 老刀刚要拒绝。 泉源说:“你跟他谈谈新思路,说不定也有启发。他最近也很担心你。” 老刀点点头出去了。 泉源就是在这时接到电话的。 还以为是刘云来催促做眼保健操的,结果一看是华夏。 她还以为华夏是来问华蓉去向的。 华蓉说要去看小妖,可能上飞机关机因此联系不上吧。 没想到接起来就听华夏怒气冲冲地大吼:“泉姐,那个庸医!又怀了啊!” 泉源一头雾水。 那边华蓉劈手把华夏手机拿过来:“我跟家里打电话,手机电用完了。你找我打华夏的手机。” 泉源说:“庸医?华夏说什么?” 华蓉说:“你别理他。发癫呢。就是之前不是说过年期间去不孕不育医院看看嘛……结果说希望不大,就算试管也有点困难,总要先试个两三年看看。” 这件事泉源听过,总之比永远无法怀孕的消息好多了。 华夏在边上说:“什么不孕不育家庭的福音,就是乱搞,就是要赚钱,就会骗钱。” 华蓉又把他推开。 泉源有点迟疑:“又怎么了?”两人又受什么刺激了?华夏这么激动地打电话来跟她抱怨专科医生……这个话题还是有点古怪的。 华蓉说:“我在医院呢。” “到底怎么了?” “这两天吃饭没好好吃,阑尾炎了。” “严重吗?” “倒不是这个,”华蓉说:“我都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到底怎么了?” 华蓉吸一口气,语中带笑:“古人说祸福相依,真是了不起。源源,我又怀上了。我要当妈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当晚泉源坐飞机到了n记所在城市。 华蓉还在医院里。泉源不知道她的情况有没有忌口,因此什么东西都没买直接找过去了。华蓉不介意她空手来,反倒怪她来看自己:“你跑来公司里怎么办?” “没关系,豆豆在。” 豆豆简直是个大惊喜,以往公司里内务外交都有华蓉小妖控场,泉源也是一根顶梁柱,如今大家都忙得分身乏术,豆豆的管理才能才显露出来。 他在编程方面也很有天赋,管理上也并不短板,是泉源看好的人才。 华蓉说:“那也不能让他自己在,你怎么打算的,明早再赶回去?你自己累不累。我这边又没问题。” “你什么时候能出院?” “现在就能,华夏不放心非要我再观察一两天。医生说我怀得不稳,上次是一个月左右流掉的,就怕惯性流产,华夏就有点紧张。” “不要说他,我也紧张。给你放假吧。”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泉源瞪她,“阑尾炎又是怎么回事?才一个星期就这样,还叫我不要太拼。” “马有失蹄。但要不是阑尾炎我可能还发现不了怀孕,还是要谢谢它。” “行行,你要把它养大一起生下来我都无所谓,大不了给你多发一点工资。不要岔话题,最近你不要上班了,n记这边我盯着,公司里有豆豆基本上也没问题,你回家去好好休息。” 华蓉还有点犹豫。 泉源摸摸她的头发:“我的情况是不可能有小孩了,你好好养,再帮我生一个怎么样?” 华夏这时洗碗水果回来,正好听见这句话,委委屈屈地:“泉姐……” 泉源笑:“你们明天回去吧,怕蓉蓉不好坐飞机,就买了动车票。别嫌我管闲事,叔叔阿姨那边我也打电话过去道了喜,他们准备过来,我就帮他们订了去市里的票。宾馆暂时定在你们租屋附近,不过久住的话不如就去我家。客房我也收拾出来了,钥匙你们有,正好我最近要回父亲那边住。” “泉姐……” 泉源说:“求你们给我个表现的机会,别老让我觉得我给你们拖后腿。” 华蓉感动极了。 她跟华夏结婚其实两边父母都有点不同意。 华蓉家里是嫌华夏没房子,华夏家里那边则是觉得华蓉以后不能生育。他们两人领结婚证都是偷偷的,并没有通知家里。 因为两边都跟父母闹了一场,跟家里关系搞得太僵,因此这次怀孕的事也还没有告诉两边父母知道。 泉源说:“我想怀孕这种事总是父母经验多也知道要怎么保养。回去吧?” 华蓉拉着泉源的手:“这辈子认识你就值了。” 泉源说:“你这样华夏又吃醋了。” 华夏也拉住泉源的手:“这辈子认识你们值了,但是泉姐以后你别抢我孩子……” 第二天上午华蓉把n记这边的事情交割一下,然后就同华夏一起走了。 泉源留下来,跟n记这边的技术部沟通了一下系统升级进度,然后又去法务部看了一会儿资料。 因为是周末的缘故,n记里认并不多。n记并没有像开元那样员工都在不分昼夜地加班赶点,想想也是,像销售这样的部门在产品更新完成之前恐怕也难以开工。 只是泉源仍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她明白华蓉的意思了,n记里的氛围太松懈……仿佛破罐破摔。 看来n记果然已经对开元的系统升级跟新手机的销售抱有希望了。 资金筹措的速度要加快……然后差不多应该开始考虑开元接下来应该何去何从。 泉源其实也是沮丧的。 跟开元里的所有人一样,她对新系统抱有很大的希望,本来打算大干一场,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 可系统还在,开元虽然损失了一笔,但只要人在也不至于一蹶不振。 泉源不准备继续在这边待下去,没有必要。她同n记技术部与法务部沟通之后当天又飞回去。 开元里大家仍在加班,但泉源并没有回去,她有些拿不定主意要怎么跟大家商量这件事情。还要先想一想才行…… 家里面父亲大伯已经从老家回来了,陈瑜请了几天假陪继母在老宅那边散心。泉源决定回家一趟。 她自己阅历不足,有些事情可以问问父亲要怎么处理。 回家后先一起吃了一顿饭,饭后坐下聊天时大伯突然提到陈氏的事情。 “那笔钱没有找到,你几个堂叔还是将你小堂叔高了,觉得是他搞鬼。他既然之前就知道陈璟躲在市里,说不定钱也是他家藏起来。” 泉源沉默。 她跟家里的亲戚关系并不好,因此也没有办法评价什么。 陈璟更加人死灯灭,泉源尊重死者。 大伯唏嘘:“走到这一步,亲戚情分是彻底断开了。” 泉源问:“家里怎么样?” “咱们家里暂时还不受影响。不过陈氏要开始资产清算审察了。” “这么快?” “股东内战,互相告了起来,又吃了几个拖欠工程款的官司……实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泉源给大伯倒一杯茶:“注意休息。” 大伯笑:“我们想得通,天天好吃好睡。倒是你,眼圈这样黑。”大伯看看泉源,有点心疼,又问:“也没有看过你化妆,等你周阿姨回来你叫她教教你。女孩子总还是要爱美一点好。” 泉源说:“……没有什么必要。” 大伯说:“怎么没有必要?阿伯这边陈氏倒掉以后也没什么好玩的了,就只等你跟瑜宝以后都结婚生子。特别是你哦,阿伯每天看电视里那些小男孩,也不知道有多好,那么多女孩子喜欢,我看看也没有怎么样嘛,配我家梦梦都不怎么配得上……哎,想一想,都想不出你该找怎么样的男人才好。只是一点,有没有钱好不好看都没关系,会疼你又懂上进才好。” 泉源:“……” 大伯以为她害羞,就像多逗逗她:“真的哦,嫁妆一早给你准备好了。” 大伯提起嫁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泉源干笑:“总要先把公司的事情办好。” 大伯道:“你找个同行业的,平常叫他帮你也是伉俪情深。” 泉源站起来给大伯捏肩膀:“不讲这个。” “好喽好喽不讲这个。你公司里的事情搞得怎么样了?” 泉源回来本来是想跟父亲阿伯谈谈开元的事的,只是陈氏将要破产,泉源又不想阿伯为开元的事情心烦。 虽然嘴上说看得开,但毕竟陈氏是父亲阿伯的心血,心里总是难受的。 泉源说:“还好。” 大伯道:“不要摔一次就不敢爬起来。” 泉源点头:“知道的。” 回家本来是求助,结果从家里出来之后泉源又有了新的烦恼。 父亲继母跟陈瑜是知道自己跟刘云的事情的……但阿伯那边要怎么办? 周一时泉源重新给几个技术组安排了工作。 一组二组仍旧继续做系统,另外几组安排去完成接来的其他工作。豆豆那边说有个网游公司想要跟开元合作,泉源想了想又将二组组长派去出差。 突然间从繁重的工作里解脱出来,大家都有点茫然,但泉源并不准备告诉他们n记内部的情况。自乱阵脚并不好。她只说跟老刀讨论后还是决定采用新方案。只要一个组一起做新构架就好,之后再讲原本的工作融合进去,也不会比沿用旧方案慢多少。 既然泉源也这样决定,已经冷静过一天的几个组长也没有别的意见了。 泉源观察了一圈,觉得还是有几个人大概猜出一些变故的。 周三,刘云转院回来了。 两个人已经有两周多的时间没有见面。 泉源给华蓉放了假,公司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就都要她处理,因此刘云回来时她没能抽出时间去接她,直到晚上才按照孙狸发来的医院病房号找过去。 泉源到时刘云正跟孙狸分橙子吃。 刘云头上的纱布已经解下来了,不过还贴着狗皮膏药那么大一块。因为是微创手术,因此伤口其实并不大。原本包裹严实是怕刘云着凉头疼。 怎么个着凉头疼法泉源现在才知道。 刘云的头发给剃光了,看起来就像个思凡刚刚跑下山的尼姑。 “老总你来啦。”刘云摸着光头嘿嘿笑。 孙狸把她手打下来:“跟你讲多少次不准摸!手上都是细菌。” “不是都愈合了吗?” “都愈合了还给你搞纱布干嘛?谁知道你会伤口感染恢复这么慢!” “嗷嗷嗷嗷嗷!”刘云忙用橙子堵住孙狸嘴巴,然后对泉源讨好笑:“那个……老总我不是故意伤口感染的哈哈哈哈哈哈……” 孙狸吃掉口中橙子,把橙皮扔掉:“好了,你们聊,我回家去了。” 泉源跟孙狸道过谢,关门坐在刘云身边。 刘云勾住她的手,托起她手上的戒指看了看。 泉源说:“眼睛好了吗?” “还没……慢慢恢复吧,现在已经能看清楚字了。” 泉源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总感觉仿佛有几个世纪那么久都没有见面了。 太长太长时间,连好想你这样的句子都有点苍白无力。 泉源每天都用工作将自己的时间塞满。一有空闲就会有种浑身爬满了蚂蚁一样的焦躁。 刘云勾着她的小指头。 “我小时候也剃过光头嘞。小时候头上长头虱,我阿嬷觉得烦,就把我抓起来把头发剃光了。那时候哭过好久,现在想想根本不用哭,我头发剃光也这么美喽,对不对老总?” 泉源点点头。 仍旧不知道说什么。 又觉得完全不用说什么。 “头会疼吗?” “啊,不会了。会痒。” “好。”泉源看着她笑:“别动。” 她倾身吻住她。 第一百八十章 泉源晚上的时候在医院住下了。 太久没有见面,见了面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分开。 泉源走到门口的时候两个人互相道别。 “再见。” “晚安老总。” 互相看着对方,看着对方……最后刘云笑起来:“留下来吧。” “好。” 医院的病床太小。泉源留宿的决定也太仓促,因此房间里没有准备折叠床和被褥。但好在空调开得很足。 泉源怕碰着刘云的头,刘云又坚决不愿意泉源在沙发上蜷一晚,最终泉源在脚底下接了个椅子,侧身比刘云低一头地睡下,刘云则伸手搂住她。 第二天首先醒来的刘云。 遮光窗帘的缝隙中透进薄薄的晨光。 她借着晨光凝视怀中属于爱人的睡颜。 即使睡着的时候也仿佛大理石一样严肃而自律,她的嘴唇总是抿成平直而没有波澜的线条。 刘云睡觉还算老实,但晚上也翻滚挪动地换了好多姿势,侵占大半张床。泉源却一动不动地睡在一侧,那么乖巧。 也不知道是被什么触动了。 刘云轻轻握住泉源拉着被子的手。 心里有一种比清晨最接近太阳的云絮还要更加柔软与温热的情绪…… 不管以后她的生命中还会有多少个早晨,每一天她都想要像这样醒来。想要像这样凝视爱人的脸,想要搂着她,握住她的手,想要在第一时间亲吻她,对她说我爱你。 “眼大无神。” “……” “几点了?” “七点半左右吧……大概……” “往那边挪一点,我要掉下去了。” “老总。” “嗯?” “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你盯着我看的时候。” “老总你怎么可以这么破坏气氛!” 泉源坐起来看着她笑:“刚才在想什么?” “我差不多还有十来天就能出院了,狸姐说再观察观察眼睛的问题。” “嗯。” “要是恢复得好差不多半年视力能缓过来吧,要是不行就再动个手术。” “现在眼睛具体怎么样?” “差不多是六百多度那种感觉。” 泉源点头,从边上拿过毛衣开始穿。刘云伸手帮她系扣子。 “老总。” “嗯。” “我刚才在想……” “嗯。” 刘云伸手搂住她的脖子,把她再次扑倒在枕头上。 泉源忙撑住刘云的肩膀:“小心头!” “张嘴闭眼别说话。” ··· 出乎泉源的意料,n记并没有破罐子破摔,相反,几天后n记那边寄来一份新的手机销售策划,白色情人节销预案。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每个月的十四号都要搞那么多花头。 但这个并不是泉源在意的东西。 她所在意的是这份销售预案十分大手笔,从宣传到卖场场点租借还有商家让利……种种种种比上一次的摊子更大。 n记那边还派来了产品开发部负责人,带了一小队技术员到开元这边进行合作开发。 原本的合同上系统的开发与修缮全部都由开元负责,n记不提供技术帮助,因此这一对n记开发部精英让泉源有点惊疑与头痛。 对方领头只问有没有办公室能够分给他们一片区域,表示这都是上层的意思,自己只负责协助开元这边。 说了些根本分析不出什么的废话之后,负责人干脆跑来去跟老刀还有几位组长热情握手,说出一大堆很荣幸能够一起工作的话。客套完之后就一起等待泉源分配工作。 “太紧了,我们就不浪费时间了,希望大家能好好相处,等这波忙完大家在一起交流感情。” “豆豆。你先帮葛部长他们安排一下办公室,一个小时以后开会吧。”泉源笑了笑,然后表示自己要先跟老刀商量一下任务分配,再表示n记能够派人来真是帮了大忙,便将老刀叫进办公室。 她眉头紧锁。老刀坐在沙发上也并不说话。 就这么安静了几分钟,泉源说:“系统升级……为什么突然要用新方案?” 这个问题大家都很想知道答案。 老刀这样的技术狂人有的时候确实会突发奇想并且不允许自己手下的东西出现半点瑕疵。大家虽然对之前做了很多无用功的事情有点耿耿于怀,但在泉源保证前后设计可以最大程度融合不会令时间来不及之后就放下反对的心思了。 在编程方面大家还是很信服老刀的,如果能够使得系统更好——比被蓝光偷走的那一款更好,何乐不为? 但泉源比任何人都了解老刀。 那些她说给别人听的理由无法说服她自己。 一定有别的原因。 老刀虽然看起来是个很不适应社会生活只知道埋头在程序里的人,但实际上他只是因为自卑而无法在社交生活中将自己与别人放在平等地位因此总是显得很难接触,再别的方面,他却是十分拿手的。 老刀懂得分寸,他不会在时间这么紧凑的情况下提出这样令人为难的要求。 而且所谓新旧方案的融合实际上只是一种折中方案,泉源知道老刀这几天并没有按照这种这种方案在修改程序,而是直接无视了n记那边的时间要求,一门心思扑在新方案上面。 老刀知道某些跟系统、开元、n记甚至蓝光都息息相关的事情。 “我一直没问你,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故意去做对开元不利的事情。你要采用新方案是对开元好。” “我……”老刀抬头看了泉源一眼又马上低头。他在心里做着剧烈挣扎。但由于一些原因,他还是无法开口。 也许是因为消息得来的方式令他难以启齿,或者其中会牵连到别人。 也许跟小妖有关。 “你不说,我不会问。” “你……” 泉源说:“学长。” 老刀又低下头。 “我不想让蓝光知道系统有了新方案的事情,你觉得怎么样?” “这几天我叫陈骏单独在做旧方案,之前几个组的部分都已经连接起来了。” 陈骏就是豆豆。 泉源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了。n记已经不是盟友,它想要从开元身上瓜分走什么利益。而且他们想要拿走的东西恐怕不是像蓝光那样只是系统这样简单。突然间对开元这样热情,平常眼高于顶的产品开发部负责人表现出这么自来熟的姿态,好像开元已经是他们的囊中物一般…… 合同上有规定像系统泄露这样的商业机密泄露使对方利益受损的话要支付对方销售一年预算利润百分之十的补偿金额。而开元的技术失误,比如这一次网购接口突然升级引发的问题,开元要承担随后的修正费用,并且按销售分成里的百分之三十到五十或者按照一年预算利润的百分之二十到四十来赔偿n记损失。 泉源一直是按照这两项来筹集随后很有可能要赔偿给n记的资金的。而且因为系统逐次升级是n记提出,因此这一次的系统无法兼容新网购接口的意外n记自己也要负一部分责任。这样一来赔偿方案可以依照合同的附加条款来修订,开元要赔偿的金额就变得更少。 虽然对于现在的开元来说,这部分“更少”的资金也是沉重的负担,然而却绝对不会让开元从此一蹶不振。 但n记这种姿态算什么? 泉源并不觉得是自己太过敏感。她觉得n记并不像是突然要对利益共同体表现友善,而仿佛是在做接手开元的准备。 开元会狼狈到不得不将资产完全抵押给n记不可吗? 泉源晚上去医院时带上了当时的合同。 刘云因为视神经被肿瘤压迫使得视力下降,肿瘤虽然取掉却还有一些血块没有排出,一部分淤积了,因此只能又做了一次小手术。 这次眼睛上纱布裹了又裹,彻底当起盲人来。 泉源怕她一个人无聊,每天下班时间一到就将公司里的事情托付给豆豆,自己马上到医院陪刘云。孙狸给她在房间里又弄了张床,她晚上也睡在医院。 刘云眼睛看不见,更加会撒娇。 泉源看资料的时候她就要泉源靠坐在自己怀里,然后不准泉源动,要自己帮她翻。泉源看完一页,跟她说好了,她就帮忙翻一页。 这一晚得知泉源看的是合同兴致打起。 “老总我帮你看啊。” “嗯?” 她把下巴搭在泉源颈窝里:“你一条一条念给我听,我帮你找不对的地方喽。” 她的呼吸吹在泉源脖颈的皮肤上,泉源瑟缩了一下。 “坐好,我念给你听。” 刘云反而抱住泉源的腰,非但没坐好,更加变本加厉动了口。 无论谁,肩膀颈窝上总有痒痒肉……痒痒肉这样的东西,被骚扰多了就要变质。 泉源怕晃到刘云的脑袋,抿着嘴唇不敢挣扎,刘云更加变本加厉,把双手探进泉源衣服里:“老总你好瘦……” “……” “老总明天记得穿高领啊,要不然给别人看到了。” “……” 第一百八十一章 闹了半个多小时,泉源实在忍无可忍。她把刘云按在床上用被子卷好再拿围巾从外面捆了一圈。 刘云委委屈屈地裹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好像一只巨大号的粽子。 泉源一边收拾散开的合同一边看着她不要滚到地上,觉得特别头疼。 “再闹我走了。” “老总舍不得我的啦。” “……” “开元要是破产我们要去喝西北风了。” “我们一起拿着碗去讨饭啦,蹲在一起很浪漫的。而且老总你有没有觉得我现在特别有气质?我还会拉二胡!” “你还会拉二胡?” “还会弹吉他。老总听不听?我哼给你听啊。” “……你用嘴巴弹吉他?” “嘿嘿嘿。” “老实点,要不然不带你玩了。” “老总我错了,老总你解开我我们好好工作啦。老总你坐到我怀里念给我听嘛,我保证不捣乱。” “……” “我坐在老总怀里也行!” “我走了。” 拆粽子又花费了好几分钟,真的坐下来仔细研究合同已经是半小时以后了。 刘云裹着被子抱着枕头,安静认真地听泉源念合同给她。 最初拟写合同的时候也是请专门律师来操刀并且研究过的,因此文字部分并没有什么漏洞。后来出事,华蓉也请了律师研究过违约金与赔偿金的部分,赔偿比率可以争取也是律师的意思。 刘云听了一会儿,问:“开元有固定合作的律师吗?” “开元很少用到律师。” “唔……”她拍拍脸:“再过十来天我差不多也出院了,老总你给我的聘书写好没?” “先把眼睛养好。” 刘云沉吟了一会儿,说:“老总你们换个大一点的律师行吧。要不然……跟伯父讲一下,把陈氏一直合作的律师介绍给你们?” “有什么问题吗?” “我太久不做有点手生……而且我就算出来也是单干嘛,很多同行资源都没有了。平常看看场子还可以,要上手跟别人干就我一个不行。合同是没什么问题,但觉得有点不太对。听你说n记那边态度确实很古怪……” “好,我问一问……但陈氏最近的问题比较多,不知道律师行还看不看陈氏的面子。” 这倒是。 律师不是警察,往深一点说,很多时候也不是看是非对错而是看赚到手的钱多不多。公益诉讼通常是用来练手或者刷知名度的,但实际上真正圣人一样的律师…… 陈氏出了问题,原本的合作律师行在完成协议内的诉讼后还肯不肯继续合作还是问题。像开元这样的小公司真正要请到有实力的律师其实还是艰难的。最多是派几个像自己过去那样的实习律师过来。不过开元这边也有优势,这个案子牵扯到蓝光和n记,这两个是大公司,拿来刷知名度是足够的。 刘云问:“现在用的律师是哪边的?” 之前也讨论过这个问题。 目前的律师是n记那边请的。n记也算底蕴深厚,跟陈氏一样有惯常合作的律师行。但后来泉源跟华蓉考虑到开元跟n记也会有纠纷,因此自己又请了个律师。没有请n记那边律师行的,只是个小小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业务水平也算不错。不过就像刘云说的,小事务所是没有办法跟大律师行比人脉跟各种资源的。如果真大打起官司,一定吃亏。 就像对蓝光发律师函的几次讨论里,开元请去律师显然被人家冷落。这样一来讯息就不平衡。 因此华蓉虽然一直跟进这件事,很多事情却只能依靠n记主动说。 这对开元来说很不利。 刘云之前虽然给过一份律师名单,可名单上的律师听说是n记的这件事就纷纷推辞,还建议开元不如直接找n记那边律师行的律师一起。这也许是律师行业内约定俗成的某些规定,又或者单纯是开元没有那个面子。 刘云说:“律师我来找吧。n记肯定想干什么,这样的时候别跟那边撕破脸,但也要防备。还有几件事要调查。” 赵华峰从开元偷走系统的事情发生之前,蓝光应该就已经将新产品投产,否则时间上根本来不及。因此系统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泄露出去的还暂时未解。如果是从n记那边流出,无疑开元需要承担的赔偿就更少了。 刘云认真思索的样子十分有魅力。 总是挂着笑容的脸上露出宝剑出鞘般锐利的神情,又仿佛山岳般沉稳可靠。 然而在泉源眼中,她这样严肃的样子仍旧那么可爱。 泉源捏捏她的脸:“好了,也要等到你好起来才能帮我分担,你最重要。” 刘云被她一句话打回原形,小狗一样舔她的手心。 “真的当自己小狗精啊。” “主人主人~汪汪汪。” “别闹了,睡觉吧。眼睛难受吗?” “我又没有看东西。老总念这么久口渴吗?我喂你喝水啊。”她说完去夠一边床头柜上的水杯,泉源忙把水杯移到她手边,然后低下头准备就着刘云的手喝水。刘云却把杯子对准自己的嘴巴,含了一大口,然后仰起脸指着自己的嘴巴朝泉源笑。 “……”无须思考,也没有犹豫,泉源撑着床沿,附身同刘云接吻。 晚上睡觉的时候泉源把床头柜搬开,然后把另外一张床推过来拼在一起。虽然中间难免有一条缝隙,但总比两个人挤一张床舒服一些。 在这样的热恋期里,无论如何都不想跟恋人分开,就算离开半米也会因为思念难受得失眠。 恋爱就是这样一种奇妙的情绪。 会将人出生开始二十几年的所有习惯全部打败,短短几天就让你觉得……仿佛从降临世上开始,就与她这样亲密无间。 刘云尽量朝中间睡,然后伸出手臂将泉源虚拢在怀里。她喜欢跟泉源紧紧靠在一起,喜欢呼吸的时候鼻尖萦绕泉源身上的味道。可泉源太乖太老实了,为了让她能够抱得舒服,第一天睡觉的时候一动不动,第二天拼床的时候更加睡在中间的缝隙上,第三天起来的时候浑身的肌肉都僵硬了。 刘云心底产生无边无际的怜爱,只觉得这辈子再不会遇见比泉源更好的人了。 遇见她,追逐她,最终跟她在一起…… 实在太好了。 “晚安。”泉源同她交换晚安吻。 刘云一只手搭在泉源腰上,另外一只手握住泉源侧拢在胸前的手,同她勾勾手指:“有件事忘记说了。” “嗯?” “林意茹最近有联系你吗?” 泉源撑起身体:“她又找你了?” 刘云又跟她勾勾手指:“你不要紧张。她没来,只是给我发了短信。” 泉源重新躺好。 “她说什么。” “说我们上一次表现不错,打赌几乎要赢了。” “什么打赌?” “就是我们会不会分手……这样的打赌。” 泉源明白了。 就像她收到的‘祝你们早日分手,祝公司早日倒闭’的卡片一样。林意茹也跑去试图动摇刘云,神神叨叨地搞些心理攻击…… 刘云说:“她说因为我们表现不错,所以给我们准备了一份礼物。” “什么时候的短信?” “今天下午。” 泉源坐起来,然后打开灯。 “老总?” “下午孙狸来过吗?” “那个……” “你不是看不见吗,谁给你念的短信?” “呃……” “刘云。” “老总饶命我错了我不应该为了享受你百依百顺而假装自己眼睛完全看不见!” “……” “我以后再也不敢啦,以后每天给你抱,帮你洗脸刷牙,喂你吃饭,你想亲就亲想睡就睡我绝对不反抗!” “医生怎么说?” “暂时先不要用眼睛好好休养一下哈哈哈……” “所以你自己拆纱布,就为了看林意茹的短信?” “我那时候不知道是林意茹的短信,我以为是老总你发来的啊,但是狸姐又不在我又不想给小护士知道我们两个写情话blablabla……” “我以为你眼睛动完手术暂时看不见怎么会给你发短信?” 泉源推开刘云手臂,自己卷起被子睡到一边去了。 “老总老总?”刘云小心翼翼拉她的被子:“生气啦?” 泉源不说话。 “生气我看短信还是生气我看林意茹的短信?” “睡觉了。” “老总你很困了对不对?” “睡、觉。” 明白了。 泉源一定困得不行,她每次困得不行或者发烧喝醉酒……诸如这些头脑有些不清醒的时候都会小孩子一样不讲道理懒得遮掩情绪。 刘云把泉源连被子一起抱在怀里:“老总吃醋了吗?” 过了一会儿泉源挪回去,但还是背对刘云:“别睡在中间,明天早上起来腰疼。” 刘云亲了亲泉源后脑勺。 “在那边医院的时候不是有记者来采访过吗?这么久没消息……我是想林意茹的礼物会不会是跟那个有关的东西。突然间帮我们向公众出柜之类的。” 泉源嘟囔了一声。 “我知道,让她来,我不怕。” 第一百八十二章 刘云没有想错。 一夜之间关于她是同性恋的消息铺天盖地而来。先是一些不入流的八卦小报。题目都取得夺人眼球。什么“最美女交警竟是同性恋,危车救人只是作秀”,“同性恋成女英雄,靠作秀名利双收”,“私生活糜烂!曾经因泄露商业机密被律师行辞退”,“不敬父母,私德不休究竟能不能当偶像”…… 不过里面没有提到泉源,倒是扒出刘云的前女友来。 刘云眼睛还没好,不能读报看手机,只好坐在一边听泉源念消息给她听。 这几天一些微博营销号纷纷转发这些东西,有些人对她失望有些人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有些人觉得应该调查真实性……因此在她的微博账号下天天都有一大群人吵来吵去一刻都不消停。 可微博上什么信息都没有。 刘云的微博是上面帮她认证的。 把她当做典型来宣扬,发发她的病情恢复状况,然后就是转发市里助人为乐的种种消息,然后做一些公益呼吁。 那个账号一直以来被当成市容工程的一部分,刘云自己并没有账号密码,这次□□席卷的时候那个“刘云”一点回应都没有,让更多人相信也许报纸上说的是事实。再隔天,关于刘云的□□就被上了搜索引擎首页,关于刘云的种种事情也变成了最近几天的火热话题。 刘云坐在病房里张嘴等泉源给喂苹果。 “今天队长来看我了,跟我聊了会儿。” “网上那些事?” “嗯。问我是不是真的。我说是真的,就骂了我一顿。恨铁不成钢差点要跟我绝交。” 泉源摸摸刘云的手。 “我有心理准备的,队长一直对我很照顾,想把我往上调。这次上面拿我树立典型他也给跑了不少关系,荣誉也是他帮我要下来的。我今天跟他说我准备辞职。辞职以后老总你给我写聘书啊。” “好。” “之前上面一直挺护我的,其实我家里那点事早就有人挖过,不过消息都没出来。上一次队长来电话跟我说我爸他们做的傻事给记者知道了让我回去处理,这一次上面一点反应都没有……应该是上面有谁要倒了,顾不上我的事情了吧。” 上面有谁要倒了这件事泉源也知道。 市里各种贪污*的旧案被挖出来,连陈氏也是因为这个遭受打击,被拉出来当挡箭牌。刘云救人的事情正发生在这个节骨眼上,因此被拿来转移视线。否则全国英勇救人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怎么可能让刘云脱颖而出变成人人称颂的英雄? “队长说,我自己不提出辞职上面估计也要说我影响不好开我了,总之现在我提出来,他再给我想办法争取一点福利。老总我运气很不错吧,总是遇到好人。” 虽然语气很开心,但泉源知道刘云掩藏的沮丧。 “之前我在公司里宣布过我们在恋爱的事了,大家都很想见你。” “等等等等……等我头发长出来再说啊!” 泉源笑:“当明星的感觉怎么样?” “还没反应过来别人就要给我扔臭鸡蛋了。” “我帮你撑伞。” 刘云的事情在开元也引起一阵小小风暴。但碍于公司里每天还有n记的技术部在——有了问题,大家讨论时候就都遮遮掩掩起来。 刘云是老大的女朋友的事情,从泉源告诉几位组长又说明也许会将她聘请回来支持法务部的时候就被几位组长分别告诉组员了。 当然这也是泉源的意思。 开元从成立开始都努力成为一个大家庭。 泉源没有学习过管理,华蓉也仅仅是中文系毕业而已,倒是华夏……虽然也不是管理专业,但因为在全国数得上的大公司里面上班,因此有点见多了无师自通的意思,给泉源提了不少意见。 所以,开元是一步步,一边试探着……这样小心翼翼地成长起来的。 最初的时候它就像是个手握重宝出来兜售的小孩子,实在是惊险又步履维艰。 一开始开元只是一个工作室。因为有像泉源这样在学校里的时候就名声在外,身上已经有了好几个专利,被学校教授带着到处炫耀的天才在……因此很多毕业的年轻人都愿意进入开元。 工资是没有多少,但却是一份闪耀的履历。开元做出过很多口碑不错的东西,大大小小的专利也累积过许多,可因为管理模式的关系,被培养出来的人才仿佛流水一样来来去去。 在生意场上也上过许多当,吃过很多暗亏,到现在才终于站稳脚跟。 新系统是所有人的希望,在大家都觉得开元终于要一鸣惊人的时候,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大家虽然沮丧慌乱,但产生要辞职念头的人却几乎没有。 因为至今还留在开元的都同开元有着深厚的感情。 像一家人一样。 泉源甚至能够记住每个人的生日,记住每个人是不是找了对象,还记住家属的生日……每年都会送出礼物。年节的福利也总是很贴心。上班环境轻松,每一天都很快乐。 开元像泉源一样,是很有魅力的。 因此对于突然间插入开元生活的n记的人,大家多少都有一点抵触。 这种情绪十分微妙。 n记的人彬彬有礼,而且任劳任怨。他们的技术部长也是在业内十分出名的人,但从来不摆架子,愿意折节下交。 也许问题就出现在折节下交上面吧。 看起来好像很亲切,但实际上骨子里还是有一种高傲。 不过对方其实也做得很好了,开元跟n记是不能相比的,对方一个部长跑到这里来肯跟大家平等相处也算很有诚意。 至少之前时候n记是不怎么把开元放在眼里的。以前被派去跟n记接洽的技术员也有过好几个,每次跟对方讨论系统进展还有做各种测试的时候对方都把大公司的架子垒得高高的。 n记最近在走下坡路大家都是明白的,虽然埋头做程序,可也不至于对这些事情丁点儿不懂。大家都觉得n记恐怕有点撑不下去,因此才派了技术骨干来盯着系统,生怕再出一点差错。这么一想就有点担忧。n记行不行啊,跟n记合作到底行不行啊…… 总之,因为种种原因,大家对n记派来的一群技术就是喜欢不起来。 有种家里被陌生人闯入的感觉。 周五,距离三月十四还有一周,系统升级完成了。 升级部分并没有使用老刀提出的新方案,而是根据原本的升级方案进行。不过虽然这样,还是要比被蓝光拿走的那部分要更加完善一点。 “测试还需要两天。” “这样时间来不及,那么多产品灌程序也要很久。” 泉源说:“测试时间不能再压缩了。” 电话那边说:“网银那个部分不是已经解决了吗?它解决过就好了。其它的程序如果出问题再提供升级包就好。我已经听赵鹏飞讲过,你们最近辛苦了,也让大家轻松一点嘛。” 赵鹏飞就是n记过来帮忙的开发部部长。 泉源皱眉。 电话那边说:“而且我们这边想要往手机里面做几个绑定程序,合同已经谈好了,几个应用商家给的签约费都很足……鹏飞有跟你讲过吗?你们那边做得怎么样?让人家手机买去删不掉,可以做到的吧?” 泉源有点不快:“合同上开元只负责系统这个载体……” “大家是合作伙伴,就当帮个忙嘛。鹏飞他们不是也去开元帮忙这么久吗?” “我尽量。” 挂断电话之后泉源心里有股无名火。 n记这样强买强卖,仿佛开元真的是n记附属。 这时新的大组长敲门进来。 “老大。” “怎么了?” “n记那伙人什么时候走?” 泉源有点懊恼。n记刚派人来的时候自己就应该拒绝。只是当时对面催得紧,要在白色情人节时二次推出产品,开元方面确实忙不过来。合同上也有这方面的条款,所以泉源才答应他们来。结果请神容易送神难。 大组长说:“我觉得他们很不对,中午那边坏了一台电脑,没有问就直接用了我们的。还好最近事情比较多,大家做完程序都会装在硬盘里藏好,电脑里没东西。还想去老刀办公室,老刀没给开门。” 泉源点头:“再忍几天,系统已经完成,他们也没理由继续留在开元。” 大组长迟疑一下:“还有今天他们在说那个……” “嗯?” “老大你女朋友的事情。” “刘云?” “就是网上那些事……” “我知道。刘云还在医院,网上的事我希望你们不要太在意。” “我们知道的……网上又不一定是真的。而且说救人是作秀……怎么可能。” 泉源说:“我给你们惹麻烦了。” 大组长忙摇手:“没有没有……就是n记那几个人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你们是那个关系,然后在公司里讲这些话。他们不知道我们之前已经知道这件事。总觉得那些人怪怪的……虽然说是他们那边技术组里的精英,但是能力都不怎么样,跟我们这边学徒水平也差不多。” 泉源点头。 大组长问:“n记那边是想干嘛?老刀把新方案都藏起来了……n记有什么问题吗?” “n记……”泉源想了想最终说:“n记可能已经在跟蓝光谈并购案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n记同蓝光提出并购的事情是刘云对泉源说的。刘云在帮开元找律师。当年她虽然因为被人陷害,犯了行业的忌讳只得辞去律师行的工作。她心气高傲,不愿意对陷害自己的人低头服软,不想随随便便找个不入流的小地方律师所虚耗年华,因此干脆离开律师行业。她走得干脆,反而令人高看一眼,再加上当年很多人都知道事件里面的猫腻,因此还对她有种同情,又因为离开跟业内人再没有利害关系,反而将当时的朋友人脉留下来不少。 刘云不愿意跟当时陷害自己的对手低头,可在社交人际上却能屈能伸。这些人里面也不乏袖手旁观的,但她并不介意。 年节里互相问候,平常也帮忙介绍几个顾客过去,再讲自己的人脉介绍给他们……有利无害,大家也算关系不错。 刘云要帮开元找律师,就先想到这些朋友。 她在医院打电话过去,先探探口风攀攀交情,再透一点意向。果然就像泉源说的,一听说是n记那边的事,就都暗示这个案子比较麻烦。 n记跟蓝光并购的事情是刘云从聊天的来的讯息里猜测揣摩出来的。 虽然也许并不准确,但也空穴来风总有因由。 n记这样的老牌公司虽然因为发展方向的估计失误而被时代浪潮迎头击下,但实际上价值还是很高的。光说它拥有的好几项专利就能够为它提供许多利润。然而n记尾大不掉,除非狠下心来彻头彻尾地改革,否则只能维持半死不活的状态,再难回到辉煌的时代。 它的决策者又总是端着过去龙头老大的架子不肯降下身份,因此改革的事情也步履维艰。 接纳开元的系统制造智能手机可以说是一次妥协……如果成功的话也能给n记提供一个喘息的时间,但很可惜中间被蓝光截胡。 n记同蓝光并购重组的事泉源想了想也觉得很有可能。 “收购也许不可能,但被蓝光兼并的话我觉得*不离十。” “不好好养病哪里打听来的消息?” “是给老总的投诚书喽……老总我能干吗?” 泉源在她光光的脑门上亲一下:“能干。不要太累。” 刘云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 泉源的心里却充满疑虑。 n记反水。 如果并购成功,显然n记不会再跟开元站在一起跟蓝光要那笔侵权费用,相反,可能还要跟蓝光一起来分开元这块蛋糕。 但它们想要怎么分呢? 好像洞悉泉源内心的想法,刘云说:“理论上就算n记被蓝光收购也不会使开元利益受损,但难保里面有什么猫腻。n记最近确实很莫名其妙。” 虽然知道了n记跟蓝光的事情,可刘云对n记的态度仍旧百思不得其解:“合同仍然是有效的,蓝光侵权发生在并购之前,所以不管n记跟蓝光并购是什么情况,开元给n记的授权书蓝光都不能享受。要不然除非蓝光自己也有一份……老总。” 泉源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摇头:“老刀不会给蓝光授权。” 虽然老刀一直有个不愿意说的秘密,那笔来历不明的钱也仿佛一根扎在人心头的刺,但泉源还是愿意相信他。 “赵华峰跟小妖结婚,会不会有问题?” “专利权是不能夫妻共有的。” 泉源点头:“别想了,休息吧。” 可能事情没有她们想的那样复杂。 最近n记来的人在开元里小动作频频,甚至将自己的性向问题偷偷宣扬,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准备用什么正规手段,只是意图让开元从内部崩溃,方便他们挖角罢了。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打听来老刀缺钱的困难。老刀说对方开出高薪叫自己去那边工作。 系统专利归自己小妖跟老刀三人共有。 n记想要从老刀那边下手,而蓝光则是找来赵华峰,盯住了小妖。 泉源对蓝光的做派非常厌恶。 她的母亲为爱情粉身碎骨,她的父亲被婚姻束缚有过一段痛苦的过往,因此她在惧怕爱情同婚姻的同时也觉得爱情与婚姻是神圣的。 相爱应该像她跟刘云这样……而不是如同赵华峰把婚姻当成一种道具。 泉源为小妖感到心痛,然而却无计可施。 她相信就像老刀一样,小妖虽然至今仍旧对发生的一切不扣不谈,但是她也没有背弃开元。否则赵华峰就没有必要跑到开元盗取系统,还留下一份偷盗的铁证。 小妖没有背弃开元,这是值得欣慰的地方,也是让泉源心痛的地方。 小妖始终都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在感情上太不成熟,是她跟老刀赌气然后选择了一个不可靠的男人,是她给开元带来打击,与此同时也给自己造成伤害。 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但小妖那边仍旧音讯全无。 ……小妖没有背弃开元,可也许开元最终还是要失去小妖了。 没有人比泉源更加明白一个女人被爱情伤害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母亲的脸总是浮现在眼前,令她觉得不安与不祥。 小妖会因此对生活都不再抱有期待吗? 她虽然聪明,看似在社会生活中游刃有余,然而泉源明白,小妖是天生的宠儿,她的人生太过一帆风顺,因此她比任何人更无法面对挫折。 也许她还能够重新找到勇气。 但她大概再不愿意回到这个充满可怕记忆的地方了。 开元曾是她的心血,系统是她的希望,老刀是她深爱的男人……然而从赵华峰的谎言被拆穿的一刻,这一切都变成她的伤疤。 泉源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小妖,但这个念头只会让她更加无力。 小妖谁也不想见。 而泉源也不知道说什么样的话能够让小妖好受一点。 泉源自己明白,一旦摔落悬崖,无论有多少人递下绳索云梯都没有用处。摔落悬崖的人自己是不会伸出手来求救的,摔落悬崖的人永远也无法看见悬崖上期待她走出困境的人。 除非有一个人肯走下来,然后牵住她的手。 就像泉源等到了刘云那样。 接下来的几天中,系统终于测试完毕,就连n记那边额外要求的绑定应用部分也全部完成了。新款手机开始重新装入升级以后的系统,在各大手机论坛上n记也做足功夫。一大批原本的n粉哭爹喊娘地说n记是陪伴自己成长的手机无论如何也要忠于n记。虽然网上声势不错,但最终销售额到底能够怎么样还是个未知数。 开元能够集中起来的资金泉源已经全部拿出来了。华蓉检查出怀孕后已经过了两个多星期,虽然泉源要求她在家好好休息……因为体质的关系,医院提醒过他们夫妇,华蓉在这段时期最好不要劳累,否则很有可能再次流产,但华蓉仍旧坚持在能力范围内帮泉源处理开元的事物。 泉源自己的住宅也做好了抵押贷款的各种前期准备。 泉源自己粗略估算了一下手机的销售额,加上原本开元应该分得的部分,手上的资金足够支付按照销售预算来定的赔偿金了。 只是这样一来这笔生意开元相当于没有赚到反而亏了不少。 但做生意就是这样。 开元这样的公司,除了人力之外,可以算作是无本买卖,因此只要人还在公司就不会有问题。 在n记的人过来若有若无地试探离间之后,泉源对自己的公司格外有信心。 那些混进来的不安定因素已经剔除了。像李谭这样的人,如果还有的话,会在过几天n记提出赔偿请求之后离开开元。 因为泉源在刘云的建议下已经决定事先不露口风,而是先展露一下捉襟见肘的一面……这样一来,那些不和谐的音符会彻底暴露吧。 虽然几天后看起来有一场会输得灰头土脸的硬仗要打,但泉源对开元的信心却前所未有地膨胀起来。 在过去,开元只是她转移注意力而为自己创造的活下去的理由,而如今,开元开始真正变成了她的目的。 想要做得更好。 想要成功。 想要把最棒的一切都捧到刘云的面前去。 想要她崇拜自己。 然后,就是有点羞耻的愿望。 想要这一生,刘云的视线都不会落到别人的身上。 想要成为最好的那一个。 当然,除了工作,生活上也有一些让泉源不得不分心的事情。 在邻市医院中接受的采访终于被播报出来了。 网络上关于刘云是同性恋的种种消息甚嚣尘上,还有她家人的荒唐事也被一件件曝光,医院里最近也来了不少探头探脑的家伙……刘云所在的交警大队甚至受到过许多咒骂信件,连刘云的电话号码也不知道怎么被泄露了,总是会接到一些不太好的电话,因此泉源只好帮她又办了一张卡。 这样的时候,邻市的新闻栏目播出一条关于刘云的新闻。 第一百八十四章 采访新闻播出的时候正是刘云出院的日子。 虽然原本的计划是继续在医院里观察疗养一段时间,但一来在医院里待了好几个月的刘云实在有点坐不住;二来由于关于她的种种话题正在大热,因此医院这样的公共场合也有种种不便。 医院里其实已经拦下不少跑来采访的记者,还有一些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她住院信息的不太友善的采访。 最近的话题里,不知道怎么样竟然将刘云牵扯进收贿受贿的贪污事件里,一些脑洞大开的网民纷纷称刘云作秀的事件中大有黑幕,又结合最近市里的种种变故,觉得刘云是个欺骗了大众情感的助纣为虐的“大走狗”。 这些事情刘云都没有理会。 就连泉源都隐约觉得不安的时候,刘云反而安抚她:“跑去网上打嘴仗不是自找苦吃?放心啦,我以后又不做公众人物,他们讲几天就没兴趣了。要是一个月还消停不下来我都为自己的号召力感到高兴。” 她冷静理智,泉源也放松不少。 而且刘云是律师,有必要的时候懂得怎么保护自己。 但无论如何,医院这样的地方是不太适合了。 出院的当天下午,孙狸来帮刘云拆纱布。 其实纱布早就可以拿下来了,但刘云自己太不老实,总是不肯好好让眼睛歇着,孙狸只好跟她的主治医生讨论,延长她绑纱布的时间。 眼睛上的纱布拆掉的瞬间,刘云感动得热泪盈眶。孙狸给她戴上墨镜:“近三个月都不要盯电脑看手机了。 刘云简直要激动得泪奔了。 泉源在一边告诉她一个更好的消息:“明天我们抽空去买家具,我搬去你家。” “咦?啊?咦?” “如果你觉得太突然我可以先去住宾馆。” “不是啊!我喜欢喜欢喜欢……老老总你家呢?我我我……那边太久没有人住,虽然上次打扫了一下但是又有好几个月了。” 孙狸在旁边哼:“治个眼睛结巴了哦,哦不对,之前脑袋开刀了,智商下降是不是啊?还是原本脑子长得太小,给医生当成瘤子摘掉了哦。叫我帮你照顾一下家里分分钟就忘记是不是?乖乖隆地洞!我真是吃力不讨好哦。” 刘云挂到孙狸肩膀上:“媳妇要跟我同居了,金手指你靠边啦。我看着媳妇就是智商不够,媳妇在眼前的时候别的所有人都是浮云!” “你还这么理直气壮!” “因为乖乖隆地洞啦,所以乖乖隆地洞嘛!” “快滚快滚,真是听不懂你讲什么。” 坐到泉源车上的时候刘云抬起墨镜,认真地问泉源:“老总,我那边离职申请已经搞好了,出院以后就可以去办离职手续,你是准备要聘我去开元当法务部*oss的对不对?” “你还要休息三个月。” “那我先做幕后boss也没关系啦!你到底要不要聘我!” 泉源摸摸她长出发茬来的头——因为手术伤口发炎好几次,因此头发又剃了好几回。刘云不肯戴假发跟帽子,说看起来像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一样……干嘛遮遮掩掩呢,她长得这么好,光头也好看。天气暖和起来了……泉源也就由她去。 刘云这样从容面对一切,丝毫不因为缺陷畏缩退拒的潇洒性格令泉源又羡又爱。她的世界那样光明,可以驱散泉源世界上的一切黑暗。 泉源说:“就算没工作我也不会抛弃你的。” 刘云捧住泉源的脸。 “一瞬间觉得我好美想要亲一下吗?” “老总我讲真的啦,你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每天除了在公司就是在陪你,根本没有空出去花天酒地。” “公司的事。” “没有。” “真没有?我是要当法务部boss的女人,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刘云的担忧是有原因的。 三月十四号白色情人节,n记新款手机白色恋人被隆重推出。这一次,迎合白色情人节的名头,以白色系为主打推出产品。将系列中其它颜色,诸如巧克力恋人,玫瑰恋人等等,不同款型在之后会作为不同月份的主打产品推出。每个月都有不同的活动跟优惠,并且推出手机外壳,个性充电器,个性手机挂链等等周边产品……这样的经营方式深受年轻人市场的好评。 另外还跟各大移动通讯公司合作,推出数种通讯业务的套餐礼包。 失败过一次的“n记第一款智能手机”在短短一个月里重新进入市场。n粉还创造了不少n记拟人漫画,n娘的形象也渐渐进入大众视线。可爱的n娘性格迷糊却又坚毅勇敢,快乐地面对种种困难……一时间,因为n娘而前来购买n记新款手机的年轻人也变多了。 系统升级完成之后,新款手机本身的性价比很高,销售量直升,然而泉源关注的却不是这些。 n记的销售手段改头换面,无需多说,只能证明一点,它确实跟能够准确把握市场潮流的蓝光联合了。 刘云的猜测没有错。 销售额提高,能够赚更多的钱,这应该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才对,泉源却满心疑虑。 直觉上她觉得有什么糟糕的事情要发生了。 并不是对n记的赔偿部分,而是别的什么。 她的预感一直在警告它危险的存在,然而她却怎么都无法把握,因此在整个开元因为系统终于成功而欢喜雀跃的时候,她焦躁难安。 三月二十,也就是短短一周之后,n记向开元提出按照合同赔偿损失的要求。赔偿条款有两项,开元泄露系统使n记利益受损以及开元技术失误导致的意外。与此同时,蓝光方面对开元以及n记提出的侵权问题作出了回应—— 蓝光拥有专利使用授权。 授权人是赵华峰。 这怎么可能呢? 专利不属于公司而属于个人也是开元内约定俗成的规矩。在使用公司资源开发的专利中,开元排他性地拥有专利使用与代理权。 系统的专利总共有三份,分别在泉源小妖跟老刀三人手中。 赵华峰是怎么回事? 然而当开元的律师提出审核专利所有权之后,却发现赵华峰手中的专利所有权是真实有效的。 是小妖将专利转给了他。 三个人都是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有过申请专利经验的人了。因此在请专利公司帮忙写申请文件的时候钻了个空子。将系统内容稍作改变,然后模糊一些细节,成功把专利分成三份。 所以,当泉源看见赵华峰手上的专利文件的时候就知道,确实是小妖的那一份没有错。 怎么会在赵华峰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婚姻协议吗? 小妖仍旧联系不到。 而因为当时的专利使用权是由开元代理授权给n记的,这样一来,因为违反了三年排他性授权给n记的合同,所以要支付一笔巨额的违约金。 泉源脸色难看地看着n记发来的律师函,才知道原来陷阱在这里。 但明知是对方下的套,泉源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开元要作为专利授权代理当然是得到了小妖老刀跟自己的授权的。授权书也确实写过,但由于三人都持有开元股份,是开元的股东,并且互相信任……编写授权书的时候都没有想过要编写违约金的部分。 如此一来,相当于违约的小妖并不需要承担责任,可开元必须负担n记提出的违约金。 泉源并不是想要向小妖索要金钱,她只是恼恨这样一来跟小妖夫妻利益共同的赵华峰就完全无法被追究责任。 一旦他们离婚…… 泉源不敢想象。 她原本就已经担心小妖从此以后会一蹶不振……如今看来小妖已经被赵华峰逼到了绝路。 发生了这种事,就算大家都不责怪她她也没有办法再回到开元来。 更何况因为她的关系开元濒临破产,即使再喜爱同情她,大家也会同她产生隔阂。 社会可以温暖和谐,但同时也十分现实。 小妖一直顺风顺水,一定受不了这样的落差。 小妖在这件事情上一味躲避的处理方式实在太糟糕,只会把她自己推入更加不利的局面。 泉源数次试图联系小妖,然而对方却像人间蒸发一样。就连她的父母也联络不上了。倒是赵华峰给老刀来过电话,阴阳怪气地问他什么时候将医药费及精神损失费付给他,否则就要法庭上见。 这个电话是直接拨到开元的对外电话上的,显然赵华峰是故意要来耀武扬威。 老刀接到电话之后脸色阴沉,就在大家以为他要当场摔电话的时候他对赵华峰说钱会打到小妖的卡上然后挂断电话。 当天老刀埋头进办公室,没有出来过。 泉源极力安抚开元内部的情绪,但收效甚微。 短短时间内大家经历了老刀、两人大组长、小妖甚至还有泉源的或真或假的背叛开元的消息,一时间无法接受。 泉源只能暂时先稳住大家,但开元内的气氛压抑而沉重。 然而泉源虽然心焦,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原本筹集起来的资金根本不够支付这样巨额的违约金……同另外两项不同,技术失误同系统外泄的问题还可以再争取,但这笔钱是明确必须要全额支付的。 一时间开元陷入绝境。 第一百八十五章 采访新闻播出的这一天是刘云出院的日子,也恰好是开元收到n记发来的律师函的日子。 泉源多次试图跟n记协商,但n记那边总是找出各种各样的借口拒绝泉源上门商谈。这样的态度已经很明显……n记打算撕破脸了。 虽然一整个事件上n记看起来只是单纯的受害者,然而他们翻脸不认人的速度实在快得令人咋舌,再加上n记同蓝光在谈并购案的猜测已经确认了*分,因此泉源明白开元是被蓝光与n记联合摆了一道。 泉源也并不是真的想要跟n记那边打商量,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 筹款需要时间……她虽然已经在提前准备,但仍旧还是被现实弄得措手不及。 律师函上的一大笔金额令泉源觉得棘手。n记甚至不肯给开元缓冲时间,将另外两笔补偿金也全部纳入这次的追讨中。并且,n记还声明开元如果不作出回应给出令n记满意的赔偿方案,n记会诉诸法律,走法律程序。 有种虱子多了不咬人的感觉……泉源真的确认开元陷入危机,心情却反而突然放松下来了。 她只是觉得疑惑。 开元跟n记的合同还有三年n记难道不怕开元消极怠工?按照新手机的销售前景来看,n记这样做实在得不偿失。 是n记的管理层真的这么愚蠢,所以n记才走了下坡路,还是里面仍有什么陷阱是泉源没有察觉的呢? 下午泉源交代豆豆去补充一批咖啡来放在公司茶水间。最近大家加班很多,因此咖啡消耗特别快。她想了想,又额外叫豆豆去药方批了一批眼药水,给大家舒缓视疲劳。 她没有将开元将要面对的困难告诉大家,而是风轻云淡地交代一声自己有事出门,就离开去接刘云出院了。 这种淡定并不是装出来的。 而是泉源知道,焦急紧张并没有用处,还不如泰然处之。 无论怎么样生活总是要继续的嘛。 而且泉源打定主意要趁这个机会清理一下开元内部。 她以往只看见开元在发展,却从没有想过开元其实是一座千疮百孔处处都有可乘之机的象牙塔。她坐在塔尖上洋洋自得,从来没有想过这座塔会有倒掉的一天。 这样的塔倒掉也无所谓。 塔基还在,就总能重建。 她去接刘云的时候是十分轻松的。与此相反,刘云却总有些忐忑。开元的事情泉源没有隐瞒刘云,刘云原本就是钻研经济法公司法合同法这一方面的,见识多了,很多状况比泉源都要了解,泉源需要来自她的意见。 因此,在刘云听说泉源要搬去和自己住,还说如果太突然可以先住几天宾馆的时候她才会这样惊讶与紧张。 泉源在筹钱的事情她是知道的。 难道泉源已经窘迫到连房子都卖掉了吗? 泉源其实一开始就知道刘云误会了什么了。 可她没有解释。 刘云看泉源的样子更加觉得泉源有什么瞒着自己,因此觉得泉源一定是将房子处理掉来筹钱,现在因为自尊心的关系才做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她尊重泉源,不想要戳穿她骄傲的谎言,因此只能把话题引到别的地方去。 她一边说着想要在家里添加什么样的家具,一边偷偷看泉源的侧脸。 她想到两个人还不认识的时候,她在路边一眼就注意到这个大理石雕塑般精致又严肃的女人。 她想到自己站在交通岗上,看着泉源的车子开过,偶尔从敞开的车窗看见泉源的脸就觉得一天都有好心情。 她想到自己看见泉源被贺晨曦挽着手臂在雨后微微湿润的街道上行走,泉源的神情那样专注温柔,令她觉得美得不可思议。 她想到自己终于逮到泉源闯红灯,跑到泉源面前去耍宝想要引起泉源的注意反而被泉源讨厌…… 她想到很多。 想到两个人从陌生人,从我知道你你不知道我,从相识,从分歧,从追逐,从敞开心扉……从没有交集走到今天这一步是那么地不容易。 泉源察觉刘云在走神,转过头问:“想什么?” 刘云摘掉墨镜:“我寄给你的钥匙你收好了吗?” “带在身上。” 刘云说:“我的东西都是你的东西。” 泉源把她墨镜戴回去:“好。” “我以后会保护你。” “嗯。” 刘云说完还是有点沮丧。 她觉得自己不够强大,不够有钱,甚至都不够健康…… 这几天泉源天天住在医院中陪伴她,她还兴高采烈,现在想想罪状就又多了一条——并且还不够体贴。 泉源看她变化的神情,嘴唇微微勾了起来。 据说小男孩喜欢小女孩,总是喜欢逗她哭。 这样幼稚的心情到长大的时候也是会继续存在的吧。 并不是恶劣地想要看她难过的样子,也不是觉得她这个样子可爱…… 只是看到她为了自己的事情心焦难过就觉得有点满足。 泉源说:“蓉蓉怀孕了。” “唔……”刘云一时间有点搞不清楚泉源为什么说这个。华蓉怀孕的事之前泉源有说过。是想大家一起庆祝庆祝还是泉源也想要个孩子? 泉源说:“她父母还有华夏的父母都到这边来照顾她了,没有地方住。” “喔……” “所以我的房子让给他们一家住了,反正我想你会收留我。” “……”刘云沉默了一会儿:“嗷嗷嗷嗷嗷嗷嗷老总我要被你刺激出狂犬病了啦!” 泉源伸手摸摸她的头,毛毛的发茬像是小板刷,但手感诡异地不错。 泉源说:“无论你怎么样我都喜欢你,如果没有你我一个人承担不来,你一直在保护我。你改变我很多。” 刘云拍拍脸。 “老总你要不要每次讲情话都这么一本正经。” “你还想跟我讨论体位问题吗?最近很忙,都没有功夫研究。” “……我改变你太多。” 泉源笑出来:“以前你说过,春天到的时候要去郊游。不如最近去吧。” “啊!真的吗?你不忙吗?” “不太忙。反正欠钱的是大爷。” 刘云也笑了。 回家的视乎刘云捂住她的眼睛,然后叫她不准睁眼。 泉源被她牵着走进家里,听她将窗帘全部拉了起来。 “才下午。”泉源取笑她。 “我说睁眼再睁眼。” 啪。 红色的光芒透过眼睑落在眼睛里。 刘云从背后抱住她,将下巴搁在她颈窝里。 “元宵节礼物。” 房间里挂满了灯笼。 仿佛火焰一样的热烈的红色的灯笼。 “你给我钥匙是想我看这个?” “那天没想到你会吓到。” 泉源握住她的手,向后靠在她的身上。 “明年我们一起挂吧。”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预想中刘云兴奋说好啊好啊的声音,于是转头,“刘云?” 刘云捂着眼睛:“卧槽他们给我挂了这么多好晃眼睛。” 泉源把灯全部关掉:“不要讲脏话。你是想草谁?” “……”刘云挂在她身上,在她耳朵边吹气:“卧室没有挂,不如我们去卧室啦” 泉源认真想了想:“先从卧室开始打扫也好。” “……” 刘云的房子虽然买了几年,但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入住。门口那些用红漆写的同性恋去死甚至是最近才一点点擦掉的。泉源说刘云改变自己很多,其实刘云也被泉源改变很多。 以前刘云一直没有卖掉这个房子是想争一口气,直到泉源进入她的生活,她才真正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房子这么久没住人,一切家用也都是简装。泉源本来想下午去家居馆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订一些,刘云却觉得这里以后是两人爱巢,必须要好好设计重新装修。 泉源当然依她。 于是下午就只是打扫了卫生。 晚上两个人坐在床上看电视。 ——客厅电视没有装。 一人捧着一瓶热牛奶喝。 牛奶是孙狸给买的,贴了个小纸条庆祝刘云出院。 看了看……是儿童舒化奶。 画面有点可笑,但刘云觉得特别幸福。 泉源翻了翻台,全是恋爱剧,两个人都没什么兴趣。刘云说:“不如看新闻联络感情吧。” 看新闻怎么联络感情? 可谁也不想把电视关掉。 刘云觉得如果没有背景声音她连牛奶瓶都要捧不住。 她捧着牛奶碰碰泉源的奶瓶,泉源笑:“怎么?” 刘云说:“好奇怪我明明有经验的。” 泉源问:“关电视吗?” “别关!不如我们看个动物世界吧。” “更奇怪。” “老总你居然不紧张!” 泉源特别坦然:“紧张,我手心里都是汗。” 她紧张的时候反而总是会不由自主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来,连自己都控制不住。 刘云觉得这样的泉源可爱极了,她将泉源翻到身下,泉源习惯性地护住她的头:“我不乱动,你小心不要撞到床板。” “那脱衣服了?你冷吗?” “有空调,不冷。” 刘云看着泉源,两个人对着眼睛。 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刘云说:“突然觉得好羞耻……” 泉源撇开头:“我也是,我闭眼了。” 刘云把头埋到泉源颈窝里:“你一定是故意的,老总你这个小妖精。” “我没有。”泉源又摸摸刘云的头发:“我应该怎么做?要接吻吗?在医院时你不是很熟练吗?” “因为在医院我知道不会到最后啊……啊啊好紧张。” 泉源看了她一眼,又一次转开视线:“你不要说紧张,我想跑走了。” 刘云忙坐好镇定的表情:“那……那我吻你了?” 泉源忍不住为她的神情发笑:“好,你吻我吧。” 刘云也笑了。 她打定主意好好表现,于是深呼吸一口,郑重低头。 泉源却突然坐起来了。 “……老总?” 泉源从旁边拿了眼镜戴好:“你看这条新闻是不是在说我们?” 刘云只以为泉源是太紧张,于是坐起来默默转头。 “咦……” 这条新闻还真的是在说她们。 第一百八十六章 说是新闻,其实也就是个社会奇闻晚间读报之类的娱乐性栏目,节目中说明刘云确实有一名同性恋人,这名恋人在刘云受伤之后一直在照顾刘云,两人感情良好,并打算在日后在生活和事业上都携手前行。新闻的背景图片正是泉源低头亲吻刘云手上戒指的那一张。 前后不过几分钟,十分简短。 想想也是,刘云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重量级人物,最多也就在这样聊聊八卦看看热闹的栏目里播出。 刘云说:“老总我们还是挺上镜的嘞。” 泉源叹口气:“要不要吃宵夜。” 刘云在床上摊成大字:“吃,我们一起出去吧。回来以后不要开电视了。” 泉源摸摸她的发茬,俯身吻了她一下:“好。” 这则简短的新闻再度将刘云的话题腿上热点,引起轩然大波。 刘云的微博在之前一直什么回应都没有,使得讨伐声中还有些相信刘云并且觉得一切都是谣传的声音在。 如今刘云在采访中公然出柜,使得大家开心猜测除了她同性恋的传闻之外,是不是那些关于作秀,参与收贿受贿等等一系列的消息也是真的? 不过虽然如此,对泉源跟刘云的影响倒是不大。 刘云在家修养,泉源在公司里忙事业,如果不是那天晚上恰好看见那条新闻,甚至都不会去关注。 在家养胎的华蓉倒是打了个电话来慰问。 “公司里最近有什么事吗?” 泉源没跟她说n记那边发来律师函的事,甚至连赵华峰拿了小妖那份专利的事情也让大家对她保密。 “没什么事。” “你跟刘云怎么样?” “最近同居了。” 华蓉说:“我再过一个月回去帮你。” “好。” 华蓉说:“问你哦,晨曦妹子最近联络你没有?” “……没有。” 自从上次旅游回来的路上跟贺晨曦坦白与刘云的关系之后,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见面。 确实是很忙,但也有点尴尬。 泉源喜欢过贺晨曦的时候贺晨曦也知道了,因此泉源想要像对待华蓉那样隔几天发条短信问候的时候总会犹豫。 不知道贺晨曦怎么想的。 那个晚上贺晨曦的情绪那么激动……后来虽然好像是想通了,但她总喜欢胡思乱想,也许之后又产生了什么念头呢? 贺晨曦情感充沛,有的时候甚至过于充沛了……泉源虽然担心,却没有主动去问她。 剖白过感情之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毕竟不同了。 而且……贺晨曦也没有主动联络。 泉源一直以来是被动的。 她问:“怎么了?” 华蓉道:“也没有,我只是随口一问,她也许又恋爱了吧。我住在这边,她总是来看我。我看她戴的围巾还有手上的水晶戒指不像她自己的风格,大概是追求者送的。” “嗯……挺好的。” 华蓉说:“你啊……” “怎么。” 华蓉说:“有点感概啦,孕期忧郁吧。” 泉源笑:“全家人围着你转你还忧郁?” “你不懂……父母公婆都在身边,简直了。我每天受宠受得特别忐忑。” 泉源说:“得了便宜还卖乖。” 华蓉道:“等你结婚就知道……”她猛地顿住,有点懊恼自己说错话。 泉源并不介意,接话说:“婚还是要结,不过恐怕体会不到你的烦恼。刘云那边的长辈巴不得没有她这个女儿,我这边信封独立自主,才没有你这样围着你伺候的好运。” 华蓉哼一声:“说起长辈,你家里平常看什么节目?那个消息出来,虽然你并没有正脸,但认识你的人肯定看得出来,你家里……知道你吗?你好像跟我说过你弟弟是晓得的。” “啊……” 华蓉说:“你不会忘记吧?” 泉源还真是忘记了。 或者说根本没有想过新闻播出来有可能会给阿伯知道。 因此她挂掉电话之后就有点忐忑。 前几天阿伯还讲起叫她找男朋友嫁人的事情…… 泉源想了想,觉得阿伯没有微博,平日里也不太爱看电视,家里最多看的是电视剧还有相亲节目,因为人老视力变差,就连报纸上也只看看国家大事经济新闻,应该不会看见那条消息…… 而且家里面也没有电话打过来,弟弟陈瑜也没有来报信,因此应该没有什么的。 但她还是不太放心,于是跟刘云说了一声晚上回家去吃饭。 最近因为要在医院陪刘云的关系,于是借口公司忙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刚好家里也因为陈氏资产清查以及申请破产种种事情十分忙乱。泉源的那些堂亲经常出入陈宅,陈毓清怕女儿觉得不自在,也叫她最近先不要回家。 听说泉源要回来,晚上张阿姨特别准备了泉源喜欢的菜。 继母周如薇在旁殷勤帮她加菜:“上个学期多亏你好好看住瑜宝叫他学习,还帮他补习功课,他上学期绩点考得好得不得了哦。” 陈毓清瞪了一眼妻子:“什么好得不得了,奖学金一次都没拿过。一点点成绩尾巴就翘起来了。你还夸他,就是你总这样,陈瑜才那么浮躁。” 周如薇也瞪一眼丈夫:“小孩子就是要多夸奖。” 泉源已经渐渐习惯继母的亲切热情:“他最近是很努力,已经打电话来问我毕业设计时选教授的事情,他应该是想先找好教授然后参加项目试试,也开始准备设计大赛。” “你多给他打电话,好好监督他。他哦,跟你去公司里之后回来整个人都不一样。跟我讲他去出差的事讲了好几天。” 泉源看继母气色不错,想必是陈瑜知道继母看见杀人现场大受打击因此故意回来卖痴耍宝。 陈毓清最看不得妻子太将孩子捧在手里,认为这样的教育方式不对,只会让孩子变得轻浮,因此想要说几句。大伯在旁边看见他的神情,道:“你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儿女双全还都这么懂事,还有什么不满意?整天只知道在旁边泼冷水。” 陈毓清不服气:“我自己的儿女,哪里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就凭你脾气这么烂,所以只能是他们自己后来成长得好。” 泉源在一旁安静听父亲跟阿伯例行吵嘴,想想觉得阿伯这样淡定平常应该没有看见过那个消息。家里面父亲跟继母也应该会注意瞒着他的…… 但这件事迟早还是要让大伯知道。 虽然明白纸包不住火的道理,更何况最近自己跟刘云的事情几乎要闹得人尽皆知了……然而泉源踟蹰来去,怎么都没办法下定决心去跟阿伯坦白。 只怪父亲继母跟弟弟那关过得太轻松,令她什么经验都没有。 说起感情深厚实际上跟父亲都比不过跟阿伯。 毕竟泉源对父亲有心结,从小是阿伯带大的……阿伯还心心念念想要她嫁个好男人。 泉源怕阿伯知道真相会承受不住。 毕竟阿伯年纪大了。 父亲应该也有这样的顾虑,因此全家人都知道,单单瞒着阿伯。 泉源思来想去都下不了决心,最后还是决定施展拖字诀。 至少将最近的种种烦心事都解决再说。 饭后泉源跟父亲阿伯去书房谈了谈开元以及陈氏近况。 如今陈氏正式申请破产,父亲跟阿伯反而轻松下来了。因为陈氏诸侯割据式的管理模式,父亲跟阿伯虽然没有办法切除毒瘤,但却事事都留有一手。陈氏破产的事情反而对家里完全没有影响。 泉源道:“爸爸还在家里说要离婚……” 阿伯道:“总要装装样子,省得你几个堂叔觉得我们太轻松再来给我们找事。” 陈毓清说:“不要看我,连我也不知道你阿伯做了什么,我是真的担心。现在你知道你阿伯陈半仙的外号不是说笑了吧。” 阿伯道:“他们手上的账不干净,因此都不敢申请破产。我当然要先稳住他们,看看他们的底牌才行。你晓得,电视里总说出来混是要还的,我总不能让他们什么干系都不担就跑光。” 虽然这样说,泉源知道阿伯对陈氏最终没有救过来还是遗憾的。 她忙奉承阿伯,老人很吃这一套,在一边得意地同弟弟眨眼。 过了一会儿阿伯可惜说:“只是没有看出来他们跟蓝光搞什么。本想下个套子给他们钻,谁想到被误导,害得你没有提前察觉蓝光跟n记的事情。” 泉源说:“是我自己太不警觉。” 堂姑母说出蓝光想要开元系统的事情之后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蓝光那边是想要系统然后借机挤垮n记,完全没有朝n记跟蓝光沆瀣一气想要在开元身上咬一口的方向思考。 阿伯说:“你也不要太自责,开元的规模……谁也想不到会给算计。” 这是没错,只是这个事实让泉源沮丧。 因为自己太弱对别人没威胁,因此就觉得高枕无忧。 还是因为自己太天真。 阿伯道:“事情已经这样,就不要多想。你的开元,只要技术在总能恢复。跟n记他们闹一场也算好事,至少知名度上去了。这样的官司大家都晓得有猫腻,对开元的名声倒是不太妨碍。到时候你自己把握泄露一点消息出去。” 泉源点头。 阿伯的眼光比她更高,并不在乎一时得失,这是她应该学习的地方。 阿伯又道:“钱的事,你那边如果紧,我手上也有一笔可以给你拿去应急。” 泉源连忙推辞。 阿伯说:“知道你独立。撑不住的时候还是要回家来让家人帮帮忙。” “嗯。” 阿伯又说:“其实宣布破产也好……你原班人马再创个公司就好。你们的专利握在个人手上不在公司名下实在很方便。你啊……我是想你公司里太人情化不好,但换个方面来讲,你要是再办个新公司,他们多半还会跟你一起走。公司资源不会外漏,这样很好。做事要懂得取舍,不要强撑。” 泉源点头:“我知道的。” 第一百八十七章 泉源并不想宣布破产。 这不是强撑,也不是不懂得取舍,而是一旦在这个地方退缩,就好像输了一样,会觉得以后再不会有对抗的勇气了。 开元一但倒闭,就算开元的员工都愿意跟泉源从头再来,那也不会是原本的开元。 无论做什么都需要信念。 就像人生一样。 应该承担的责任不能随随便便推卸,因此,开元不能随随便便抛弃。 泉源是不会申请破产的。 泉源一边筹款,一边让豆豆继续跟n记那边交涉,另外一边在刘云帮助下继续跟己方律师想办法对付n记的赔偿官司。 在刘云看来,这些赔偿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可以避免的。 首先,系统并不一定是从开元流出的。 其次,赵华峰得到专利所有权的手段也许并不合法。 第三点,开元的技术失误并不仅仅是开元单方面的错,n记应该共同承担。 然而前两条目前开元没有证据,请来的律师只能从第三条下手。 “啊……如果我还是律师这种事总有办法查到。” 泉源说:“周末天气不错的话我们去踏青吧。” 刘云:“你是不是瞒着我掌握了什么消息?” “没有。” “你格外胸有成竹啊老总,真没什么瞒着我?” 泉源很想揉揉她的毛头,但可惜真人不在面前:“幸福指数从来没有这么高过。所以做事特别有底气。” 刘云在电话里嗷了一声:“老总你请个假回家来我们好好在床上讨论一下开元的出路吧。” “晚上见。”泉源把电话挂断了。 泉源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业内最近传出许多对开元不利的信息。做这一行的,最忌讳的就是泄露商业机密。因此,以往一直跟开元合作的一些公司似乎都开始动摇。开元在同n记签订系统的专利使用合约之前,最大的收入就是帮忙维护网站,构建网站结构,还有一些网游程序的完善同维护……这么一来原本就十分糟糕的情况就更加糟糕了。 不用想也知道那些消息是从什么地方放出的,n记跟蓝光是想彻底把开元搞垮,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留给开元。 泉源却并没有针对这些采取行动。 她反而略微觉得有点得意。 蓝光与n记因为看见了系统巨大的发展潜力,所以才想遏制开元的发展,趁开元长成庞然大物之前将系统拿在手里。 赵华峰手里的那一份毕竟来历并不干净,因此不太保险。 那么剩下的…… ··· 在社会生活新闻简短为刘云出柜之后,刘云的消息又出现在了一档娱乐节目中。 这次泉源并没有第一时间看见,而是在第二天去公司时看大家似乎神情有些奇怪,询问后豆豆调出网络重播地址才看见的。 视频中操着一口港台腔的娱乐主持播报完某某女明星再婚的事情,随后画面一转来了一张刘云笑得绚烂露牙的大头照。 这也是刘云成为“英雄”之后被疯传的一张照片——她的工作证件照。被刘云的微博——那个她自己都没有密码也不知道背后是谁在操作的账号拿来当做头像使用。 曾经有一段时间刘云那个官方微博上总是蔓延着“交警大队一枝花舔舔舔”或者是“证件照都这么美才是真女神prprpr”等等言论。 刘云住院时很大的娱乐就来自于看着不明真相网友狂舔披着自己皮的陌生人,她还注册了一个小号上去捣乱,说点“刘云”各种各样的糟糕的事情,甚至被人群起攻之。 对于刘云来说,还蛮有趣的。 主持人开玩笑说刘云是依靠二十分钟新闻直播红遍大江南北的新兴国民偶像,最近风头比那些影帝影后歌神娱乐天王都要红。镜头中随之出现的是刘云微博巨大粉丝数量的截图,然后再转一张微博下各种谩骂干架的截图,最后再圈出刘云微博下最后发表微博时间。 主持人笑说刘云对于腥风血雨巍然不动,然后接受一次正式采访向公众出柜。 画面转回,在刘云的大头照旁边加上一张脸孔是问号的神秘女性照片。 主持人买个关子:“那么最美女交警的女友到底是谁呢?我们的记者过关斩将得到一张绝密照片!” 随后出现的就是在医院中被采访时拍下的那张照片。 泉源并不知道电视台栏目栏目之间到底是怎样的组织关系,因此并不明白社会新闻的采访照片为什么没有在社会新闻中放出,反而交给了娱乐节目。 社会新闻同娱乐节目的导向性是完全不同的。 似乎又被摆了一道。 豆豆说:“节目里虽然没有讲到底是谁……” 泉源了然:“已经被人肉出来了是不是?” 豆豆有点为难地点头。 “公司电话也泄露出去了……昨晚就有很多未接电话,早上也接到好几个。” 泉源道:“辛苦了,之后电话直接转到我办公室吧。” “没有……那个,老大你手机……” 泉源摇头:“没事。” 她平常很注意保护自己的个人*。性格使然,泉源对很多事情都抱有戒心,因此名片上的都是公司办公室电话。离开办公室就会开通一个电话转接服务。 公司电话却是没有办法保密的,网上的公司简介就有写。 豆豆说:“虽然大家都已经知道老大你跟刘云的事……” 泉源敲敲桌面:“周末阻止大家去踏青吧。” “啊?” 泉源笑:“春游啊,以往虽然在四月,不过今年事情比较多,大家一起去放松一下吧。我选了几个地方。”泉源点开电脑中春游的文件夹:“发到你邮箱,你统计看看大家最想去哪里。要是天气不错这周末就去,老规矩可以带家属。” “哦……” 豆豆离开后泉源在搜索栏里输入自己跟刘云的名字。 果然,跳出许多项相关内容来。 随便选择其中位于最上方的一条,弹出的内容就是某论坛里面转载来关于泉源的身份信息后,结合近段时间网络上对刘云行为的种种猜测还有泉源陈氏私生女的身份进行的种种猜测。 一开始讲的是关于富二代女跟作秀英雄的爱情□□,之后就歪楼到陈氏上去了。陈氏被认为是那场高速桥事故的悲剧创造方之一,甚至去自首的工程师就是陈氏的人。有个自称陈氏员工的家伙说陈氏最近内部十分混乱已经进入申请破产的阶段,又讲了很多关于陈氏的□□,处处暗示陈氏同上面的领导有见不得人的钱权交易。随后帖子的话题又被扯回泉源身上,然后牵扯到开元,如此一来就不得不提及最近开元同n记跟蓝光的那段官司……来来回回,最后总结泉源跟刘云简直狼狈为奸一丘之貉。 ……有点莫名其妙啊。 看上去这些话题是被人有意引导,但撒网撒得这么广实在奇怪。 自己跟刘云的恋爱关系还能扯上种种见不得光的暗地交易还真是想象力丰富。 不过生活安逸枯燥,不少人都唯恐天下不乱,动不动就是阴谋论……经过网络五花八门的各种信息洗礼,猜测只到这个程度似乎也没有太夸张。 泉源以看热闹的心态继续浏览网页。想了想注册了一个微博账号跑去微博上看关于自己跟刘云的热门话题。微博上的讨论要比论坛里更加激烈。泉源筛选了一圈,发现自己的身份信息都是从某几个账号主人透露的讯息中拼凑出来的。 泉源尝试通过这些账号的活动查找账号背后的人,有两个明显是专业选手,找不出什么有用信息,剩下的最后一个……完全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是林意茹。 林意茹只说了一句话,就是转发了那张泉源亲吻刘云手上戒指的照片,然后评论说:这是泉小姐。 泉源想起刘云说林意茹给她发的那条短信:送你一件礼物。 这件礼物大概还没完吧。 说实话……直到如今泉源也没有真正弄清楚林意茹为什么要这么针对自己跟刘云。最初的时候还以为她只是跟陈氏内不想自己回去的那些堂亲沆瀣一气。然而如今陈氏倒了,她为什么还要继续呢? 堂叔父是靠她才牵上蓝光那条线……是为了帮蓝光整垮自己吗? 泉源继续阅读网上的那些消息。 八卦新闻一出,即使是一本正经的事情也会被搅得乌烟瘴气,因此刘云还有她自己的声望简直要一降到底。 这还不算完,关于她跟刘云的事情还在继续外爆。关于她曾经得过的病,还有关于她的母亲…… 泉源能够以看热闹的心态来看待一切网络上不认识的网民对她的恶意猜测……这是因为那些人她并不认识,是因为刘云对这些也毫不在意。刘云说的对,她们又不想当公众人物,即使是大明星吸个毒嫖个娼被抓住热度也不会超过一个月,十恶不赦的杀人凶手伏诛也只能被讨论几天,更何况是她们呢。 既然问心无愧,当然也没有必要太过介意…… 然而有些事情却是泉源无论如何都不能不介怀的 她如今对私生女这样的称呼都可以无动于衷——因为她知道家人:阿伯、父亲、弟弟、继母都喜爱她,私生女这个称呼就成了对那些无知者的嘲讽而不是对她本人的羞辱。 但母亲的事……母亲未婚生下她,最后悲惨死去的事情却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别人拿来谈论。 诸如第三者的孩子品德败坏,情妇的女儿也不是好东西等等言论刺伤她的眼睛! 泉源给刘云拨了电话。 “老总?” “网上出现很多关于我母亲的谣言,……是犯法的吗?要怎么跟网站交涉让他们删除这些东西?” “你怎么了?你等等,我开电脑看看,你不要急,不要在意。” “刘云,我很难过。别人说我什么都没有关系,但说妈妈……我很难过,我控制不住。” “你不要看,交给我。” 久违的愤怒与悲哀的情绪向泉源压下。 刘云说的对,她不该再看,但炽烈的怒火令她无法移开视线。 这些关于母亲的讯息是几分钟前才开始出现的,又是来自微博上一个新的自称知情人的账号。 泉源飞快地查阅着这个账号的信息,试图破解对方网络地址。 是谁这样做……是谁……是谁……怎么敢……连亡者都不放过! 无论为了什么利益! 为什么要把她的母亲牵扯进来?! 那边刘云已经打开电脑:“我看见了,这种事属于造谣……老总你等等,我……咦?” 刘云疑惑地顿了顿。 刘云说:“老总你刷新试试。” 泉源刷新了一遍网页。 没有了。 □□人关于她母亲的那些微博已经删除了。 再过一会儿,连这个账号也彻底注销。 泉源合上笔记本向后靠到老板椅上。 怎么回事。 是谁。 有种怪异的感觉。 好像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最近的一切,开元的危机……究竟是怎么回事。 泉源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弄不清楚这一切了。 一切到底是不是像她想的那样?还是另有原因? 刘云在电话那边问:“你还好吗?” 泉源说:“你不要看电脑了……我刚才太激动。” 刘云说:“好,好,我关掉了,你放轻松一点。” 泉源说:“我不知道是谁删掉的……等等,我打个电话回家。” 刘云说:“好。你打完电话再给我打个电话。” “嗯。” “我等你电话……一定打来。” “嗯。” 第一百八十八章 泉源没有打家里的电话。 她握着手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最后从电话记录中调出林意茹的号码。 那边就好像在等她的电话一样,马上就接了。 “林小姐。” 林意茹轻笑了一声:“是泉小姐……我没想到泉小姐还有我的电话号码。” 泉源说:“说不定以后会是生意伙伴。” 林意茹道:“泉小姐好城府,不计前嫌唯利至上,能做到的实在有限。” 泉源:“林小姐也有产业,应该也懂的。” 林意茹道:“我啊……只会享乐。” 泉源不准备跟她聊这些不着边际的话题,于是单刀直入:“我打电话来是有个问题想问林小姐。林小姐想做什么?” 林意茹又一次笑起来:“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泉小姐没有听过吗?我被父亲同姐姐宠坏了,只是个没用的富二代而已。” 泉源:“我以为林小姐做事一直都很有分寸。” 林意茹诧异地说道:“泉小姐不仅好城府,也好涵养。我以为你一早要将我列入拒不往来名单,结果我在你眼里还算有分寸……真是受宠若惊。” 泉源抿了抿嘴唇:“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你想要什么我们可以谈一谈,但希望你……尊重我的长辈。” “泉源。”林意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谈一谈这件事,她问:“你猜我想要什么?” “我不明白林小姐想要什么,因此才想谈一谈。” 林意茹又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好像没什么想要的。” 泉源说:“好,那么我们没什么好谈了,抱歉,打扰。” 林意茹说:“我认识泉小姐你是因为季稷的女朋友,那个傻瓜看不出来你爱她,但我却明白。你知道,难得发现圈中人,我总是对你有些兴趣的。然后我发现你性格可爱,心里很仰慕……你也知道,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就想同她作对,然后让她看着自己。因此,我没什么想要的,我只是在追求泉小姐而已。” 泉源说:“我记得你说你知道我是因为我去你的学校比赛,你是我的粉丝。” 林意茹道:“当然是说谎。我对程序一窍不通,对机器人也不感兴趣,有时间还不如去泡吧。” “既然这样,林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泉小姐,”林意茹再次阻止泉源挂电话:“有件事我想告诉泉小姐,不知泉小姐愿不愿意相信。” 泉源没说话。 林意茹又一次轻笑:“泉小姐不相信我就不说的话……反而像撒娇一样,可是泉小姐是不会觉得我撒娇可爱吧。” 泉源说:“没有事的话,我挂断了。” “你想的那些事不是我做的,不过我确实给你们送了一份礼物。” 泉源已经挂断了。 林意茹捧着手机看了一会儿,然后坐在老板椅上转了一圈。 “你说她相信我了吗?” 办公室的文件柜边上有人在整理文件。 林意茹说:“我知道狼来了的故事。” 整理文件的人工作告一段落,转过身来:“你根本不喜欢阿源。” 林意茹笑着摊手:“怎么会呢小希?” 同在在一间办公室里的人正是贺晨曦。 泉源在跟林意茹打电话的时候,刘云也接了个电话。是陈瑜打来的。 陈瑜昨天晚上恰好回家里去住,因此也是在早上去学校之后才知道那个八卦节目的事情的。 而他知道那个八卦节目的事情是因为一大早走进教室班里同学都用怪异的眼光看他。 随后他知道了原因。 八卦节目播出后不久泉源的身份就被人肉出来,相应的,她的弟弟陈瑜也曝光了。 因为陈毓清秉持了不能太纵容孩子的教育方针,因此陈瑜在学校里十分低调,生活水准也保持在平均水平上,竟然没人知道他是陈氏掌门人的独子。 身份一被曝光——虽然陈氏已经是明日黄花,大家仍旧大惊失色。迎接陈瑜的就是一大堆想要从他这里挖掘内幕获得八卦的问题。 简直烦透了。 陈瑜后悔自己没有随时关注刘云姐的消息。 其实他一开始是时时注意这件事的,也打电话到刘云那边关心过情况。 不提刘云跟姐姐的关系,对于陈瑜来说,刘云也是自己非常好的大朋友。 因此最近刘云的种种负面新闻也令他感到很暴躁心烦。 不仅如此,学校里原本知道他认识刘云而托他要签名甚至托他送过礼物的同学也有大半相信网络上那些讨人厌的评论。 怎么可能呢!云姐虽然看上去是有点奇怪啦……但她绝对是个好人! 陈瑜为了刘云的名誉已经跟好几个同学都闹掰了。 如今的学生长久在象牙塔中长大,十分容易自以为是,稍被引导就会产生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大机密的感觉,别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总是觉得社会黑暗得不行,只有他们才纯洁无瑕。 大概因为近一代的学生多是独生子女,被家庭宠爱太过,所以青春期总是无法度过吧。 这些话是刘云对陈瑜说的。 刘云说了这些话之后就叫他少看八卦多学习,生活也会开心一点。 陈瑜照做了,开心了一小段时间,又马上不开心了。 那些曾经跟他争论过刘云到底是不是真的品德败坏的人如今都用一副“怪不得你帮她讲话因为你们家人就跟她有一腿”的表情看他,令他生气得不行。 所以给刘云打电话一方面是真的担心昨晚到今天发生的这些事——他最初是想给自己姐姐打电话的,但是没打通——另一方面,他自己也没察觉,其实是想找人消除一下他的委屈。 聊了一会儿,刘云就明白陈瑜是想要什么了。她说:“陈小鱼你跑去帮老总出差什么感想啊?n记那边全部都是应该被消灭的大魔王吗?手机出问题的那天听说只有你在嘞,被n记大魔王骂得无法反驳有没有哭啊?是不是想杀他全家为民除害啊?” “没有……” “这样呢,如果你请人来帮你婚房刷墙,结果人家把你的墙刷得乱七八糟完全不能看,你跑去问人家,结果老师傅全部不在,剩下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刚入行徒弟跟你汇报你火不火大啊?要不要骂人啊?是不是觉得人家骗你啊?” “我知道的。” “所以嘛,不要觉得自己是拯救世界的主角,出来混最要紧的就是做好自己的事,提升自己的能力。虽然是个学徒,但如果把刷墙理论说得一套一套,把房主哄到相信那堵乱七八糟的墙是后现代主意野兽派思想牛逼得不得了的话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 “嗯……” “遇到事情就觉得是别人不对。刷坏了墙也觉得我很努力了啊都是对方太严格这种想法很要命啊陈小鱼。你的同学抱着全世界都要围着他们转的想法来看待这个世界,整天骂骂咧咧也不开心,连别人煮面给他们吃都拯救不了他们的快乐度,你看到这种家伙干嘛要生气,你应该觉得好笑才对嘛。你是个被骂过的小学徒,你已经知道在外面要怎么生存了嘛。你看到他们应该有种驾临其上的优越感才对。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应该是这种感觉啊!” “哦……” “所以就是这样了。” “但我讲的不是这种事啊云姐!” “很有关系啊我最近跟老总同居——你知道我们同居了吧?我们要重新装修。反正我也闲在家就想选个颜色自己重新刷墙啊,最近看了好几篇攻略呢哦对了不要跟你姐说我在偷偷用电脑。陈小鱼你觉得我把墙刷成金屋藏娇那个金色老总会不会喜欢?” “……” “陈小鱼你不要装死快告诉我老总喜欢什么颜色。” “很浅的咖啡色吧,看起来有点严厉又有点甜那种。” “那是什么。” “热巧克力饮料再淡淡淡淡淡很多那个……” “哦。”刘云顿了一下开始大笑:“陈小鱼你很行啊!描述起来很有艺术家的感觉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云姐你别打岔啦!我是看他们这样说你……反正我也不想跟他们交往下去了。” “随便嘛,交往一个女朋友就好了,他们是什么啊。” “不是那个交往啊云姐!” “哈哈哈好啦好啦逗你开心啦。” 陈瑜几乎要忘记自己干嘛要跟刘云说这些了。 他是想安慰自己的这位朋友,想要她不要沮丧,想要她知道自己支持她也支持姐姐。 现在看来好像这些都是多余的…… 陈瑜说:“我是想讲,你每件事都做好了,结果被人误解,我是想……” “你怕我难过嘛,我知道啊。但我完全不难过的啦。” 陈瑜看出来了。 但又有点担心刘云会不会像自己姐姐,像父亲,像母亲那样把各种烦心事藏在心里面表面上装出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之前母亲看到杀人现场惊吓生病,为了不让他担心特地叫姐姐把他支走的事情令陈瑜非常沮丧。 他已经成年了,二十岁了,是个男人了,为什么家人都要把他当成小孩子保护呢? 陈瑜说:“那云姐你照顾我我姐……嗯,有事打电话给我。” “哎,”刘云叹了口气,“你怎么不开窍啊陈小鱼,跟你讲不要担心啦。” 陈瑜不太高兴。 他脸都鼓起来了,好在刘云也不能隔着手机讯号看见。 陈瑜闷闷不乐:“哦……” “陈小鱼啊……讲了半天你没懂。我是说,我是努力,我是在做好自己的事,我做完了,所以我赢了嘛。别人家……你看你是个刷墙小学徒,但是你把你搞得乱七八糟的墙当后现代艺术的典范推销给你雇主了,人家开开心心付完钱,结果邻居跑出来指责你说你搞的东西是狗屎……你管他嘞对不对?我是同性恋,救了小孩子,你姐是私生女,陈氏要倒——这些事关你那些同学屁事?反过来,他们关我屁事。抓住中心思想了吗?” 陈瑜张大嘴,过了好一会儿消化清楚刘云的逻辑了,才说:“抓住了。” “行了,下次打电话来别搞这些虚的了啊?谈点……比如你姐还喜欢什么,装修风格该怎么样,你准备过来帮我磨墙皮之类的……这些有内容的话题。明白吗?” “明白了。” “顺便正好你打电话来了,有件事。” “嗯。” “你认识季稷吗?” “认识的。” “挺好。找个我有空你姐没空的时间,帮忙约出来见见。” 第一百八十九章 泉源最终没有跟家里打电话。 她心绪烦乱。 安静了一会儿给刘云报个平安,华蓉电话又过来了。华蓉说:“小妖刚跟我联系了。” 华蓉不是来安慰人也没有提网上的那些事,不知是不是没有看见,总之泉源松了一口气。 问:“她怎么样?” 华蓉说:“状态差得不行,病了,看起来在医院里住了好几天。给我打电话声音哑得都要听不出来了。” 泉源蹙眉。 华蓉道:“她说要辞职。” 这也是泉源预料到的事情,然而真发生之后泉源心里仍旧升腾起一种憋闷与愤怒,这股情绪同刚才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汇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想要发泄又无从发泄的愤懑。 泉源半天没说话。 华蓉道:“源源?” “你怎么说的?” “我让她先养好身体,别的事情不要多想。” “嗯。” “但她恐怕是不会回来了。” “你……”泉源本想让华蓉想办法稳一稳小妖,但想到华蓉如今如珠似宝的身体,又改口:“也不要太担心。过段时间我去见见她。” 华蓉叹口气:“见不见得到再说吧。” 泉源也明白,小妖恐怕是不敢见自己。 小妖出了这样事,不论她是不是受害者,对开元的打击都是巨大的。赵华峰目的不纯是一说,但小妖识人不清引狼入室也不是全然没错。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后她没有站出来,反而躲在后面,没有说出专利已经被赵华峰拿走的事情令开元又遭受另外一重打击…… 作为女人,泉源明白小妖的痛苦。她们是朋友也是相处良久的前后辈,泉源把小妖当成妹妹,她愿意忽视她一切的不好。但小妖自己不会这样想。也有很多人不会这样想。 开元里与小妖有关的怨言虽然并没有怎么流传,大家也同情她,可字里行间难免还是有点不满意。 是女人也没办法啊……抱有这样想法的人并不少,可对于小妖来说这样的想法就令她难堪。 她好强又骄傲,总想闯荡出一番天地,结果到头来似乎同她自己看不起的柔弱女人也没有差别。她看不起那些因为情感就一蹶不振的女性,没想到她自己也是这样。这种现实令她受不了。 她还对不起开元,对不起泉源,更加无法面对自己曾经喜欢过的男人。 泉源一直没有很坚定地去联系小妖,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出现只会给小妖更大的刺激。 华蓉说:“特别是最近的事情出来,她恐怕更加自责。” 是网上的事。 泉源说:“你看见了?” 华蓉说:“我没什么事干,刷刷网。” 泉源说:“你这个样子家里还允许你上网?” “我过一个月还要回去上班呢。” 泉源说:“你要来上班不怕家里翻天啊?” 华蓉道:“报了个孕妇班,把我妈她妈都弄去一起听课了,让老师给洗一个月脑也差不多了。行了别扯开话题,网上的事情我看见了,你怎么样?” “怎么样?” “看来挺好的。” 泉源笑了:“我给刘云打过电话了。” 华蓉说:“不如就叫小狗精写心灵鸡汤算了,说不定比你赚得多多。” “她还没安慰我。” 华蓉也笑:“花样秀恩爱呢。早知道成个家就能医好你我何必一直那么操心。” 泉源说:“你操心的就是没人收我。” “白操心了。” 挂掉电话泉源在办公室转椅子。 左半圈,右半圈。 ——成个家就医好我了。 成个家。 泉源突然明白爱情为何是自己的良药。 因为找到了一个无论发生什么都永远会在自己身边的人。 因为找到了不会失去的归宿。 新一轮的舆论风向其实并没有给开元带来太过沉重的负担。虽然办公室总是能接到几个骚扰电话,楼下总有记者想跟着泉源采访,也收到了一些看起来有点可怕的信件……但这些事在报警以后也就差不多消停了。 网络上太过分的言论都已经被删除,但因为最初几个爆料账号说的大部分都是事实,只是叙述方式太具有引导性使得网友进行背离事实的猜测……因此没有办法定罪。 八卦栏目,网上的风潮只是给开元带来一些不便而已。公司里虽然也有一些关于泉源的讨论……然而一直以来的相处使得大家相信自己的上司并不是那样的人。 或者真的像网上所说陈氏或者泉源的母亲品行不端,那也应该跟泉源没有关系。与其说泉源同流合污,大家倒是更愿意相信那边并不承认泉源这个私生女。因为每年的年节,加班最多的就是她。 然而也不能说这件事情没有给开元带来任何影响。 它是导火索。 n记向开元索取巨额赔偿金的事情被泄露出去了,过去的合作伙伴纷纷来电询问传言是否属实。 随后又出现一则附有泉源同蓝光总裁独生子同赴饭局的消息,更加坐实开元为了利益出卖合作伙伴的传言。有些可笑,甚至还有泉源脚踩两条船,与刘云恋爱同时傍上蓝光小开的传言。 矛头一时间又都指向泉源。 不过刘云在泉源身边,她给泉源毫不动摇的信任,泉源也只把那些谴责她的言论与人以“关我屁事”的态度扔到脑后。 “不过还是挺奇怪的。”刘云想不通,“找人在这种地方黑你实在没什么好处,你跟蓝光小开勾结的消息还能算是动摇开元的市场信誉……你是不是脚踩两条船实在没意义。” 泉源也想不通。 她又不是影视明星,只要不犯法,难道做生意时人家还会在乎她是不是恋爱劈腿?相反,她要是真的跟蓝光小开有什么,那些顽固的反同人士反而还会觉得她正常一些。 从最开始……刘云作秀的传言,刘云同性恋身份爆出,牵引出陈氏内幕,牵扯到泉源身份,再到动摇开元信誉以及泉源本人品行不端……仔细想想,几个阶段针对对象都有不同,手段也不完全一样。就比如现在针对泉源的这一次,看起来总觉得有点幼稚可笑。 这样摸黑泉源的私生活对泉源并没有多少害处,对方也恐怕得不到什么利益。 做这件事情的人仿佛只是单纯厌憎泉源。 泉源仔细想了想,自己应该并没有招惹过这样一个古怪的敌人。 不……林意茹吗?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泉源觉得似乎并不是林意茹做的。 并不仅仅是林意茹说的那句‘你想的那些事不是我做的’这样的话,还因为林意茹的几次出手……跟这次的风格不太相像。 刘云也在思考:“确实不像一批人做的。啧,管它嘞。”她凑到泉源面颊边亲一口:“清风拂山岗,明月过大江,老总去洗澡,我给你暖床。” 泉源扫她一眼。 刘云嘿嘿嘿:“老总老总怎么样超级押韵的吧~” 泉源饶过她去浴室了。 周四开始暴雨连降,据说这场降水将持续一周,这么一来原本预定的周末踏青计划就只好搁置了。 其实一时间开元里大家也无心出去踏青。 继n记之后,开元为一家连锁酒店开发的客房预订系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信息技术公司告侵权。对方直接省略交涉缓解,把开元告上法庭。大家只好仔细寻找当时的程序编写过程做申诉材料。 当时负责这件案子的组长十分郁闷:“基础程序都是开源上来的,搞什么?真是倒霉的时候谁都想来咬一口。” 开源简单来说既是公开源代码,也就是原作者以非盈利的方式出让源代码给公众,相当于免费分享自己的专利使用权。对于编程者来说,最初接触这个领域的时候,开源应该是一座圣地。 泉源的公司开元的命名其实也跟公开源代码相关。 这是一种外行人并不懂得的情怀。 因为开源协会并不在国内,而且也并不被人熟知,因此许多软件开发公司通常都会直接在开源软件的基础上稍微修改或者原样照搬当成自己的产品售卖。一定标准上来说这是侵权行为,但山高皇帝远,这样的行为难被追究。 为了节省开发时间,很多时候开元当然也会使用开源协会公开的开源软件,但这样的时候开元只会向接受服务的公司收取服务费而不是软件开发费用。并且泉源会每隔一段时间把这些衍伸软件拿去申请新的开源版本号作为衍伸开源产品。 她自己大学时期独立开发的程序还有一些专利,在盈利几年后也申请了开源版本号。 但老刀小妖甚至公司里的技术员们也支持这种做法纷纷效仿。 虽然因为毕竟是个公司,总要考虑发工资的问题因此并不是所有的软件专利都完全无私奉献,可开元对于开源的坚持也算是业内的独一份了。 准备这个官司又耗费了不少时间,虽然开源方面拿出了开源软件的证据,但一时间胜负也争执不下。 心中圣地被污染了……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心情。 大家都憋着一口气,然而这件事情并不算完。 随后又陆陆续续有几家业内公司将开元告上法庭。 “妈的好像被疯狗咬伤一样!怎么这么多!这几个公司听都没听过,你们看这家,全部他妈的拿用的是开源代码,强盗小偷无耻业内败类程序员里的渣滓!” 豆豆在旁递给同事一杯咖啡:“消消气……他们也赢不了。” 发火的组长气呼呼:“心里烦,而且一堆事情过来搞得忙死……主要还是上次我去谈的那个软件,本来要定合同了,结果一听见开元最近的事情马上又反悔了。”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开元因为这些事失去了许多合作公司。 一些到期合同也没有续约。 组长有点忧心:“事情怎么这么多,能不能撑下去啊……” “王哥,你别这么丧气嘛,我们真材实料,过去这一段就好了。” 王姓组长摇头:“实话跟你说,n记那边来挖人了。” n记上次派了一组莫名其妙的技术员过来帮忙,就处处透露出想把开元变成自己家的东西的意向。开元有价值的东西是什么?是技术——是技术的拥有者——是人才。 但那时候好歹还蒙个面,现在却直接捅破这层窗户纸。 “猎头找过我了。你那边有没?” 豆豆摇头。 “老刀……”组长有些迟疑。 豆豆说:“刀哥不会走的。” 大组长拍拍他的肩膀,没说什么。 他其实对豆豆的盲目乐观并不太信任。 老刀跟猎头接触的事情来挖他的n记那边有点矫情的人也跟他说了。大概是为了要动摇他们的意志,因此特别讲了老刀已经在考虑条件也准备跳走的消息。 王姓组长也不相信老刀会出卖开元,可跳槽这件事难说。 他虽然拿着开元股份,但如今大家都已经知道老刀母亲的病情。那是个无底洞怎么都填不满。 开元如果稳步盈利还好说,要是不行了呢? 老刀需要钱。 王组长自己……说不动摇是不可能的。毕竟对方的条件实在优渥。可他也舍不得开元,舍不得这种自由和谐的气氛。 但在理想与金钱之间总要选一样的吧。 王组长决定总要等到最后一刻……他有技术,又没有太多家庭顾虑,因此可以任性一段时间,万一开元真的不行了再作打算。 可老刀……还有别的人。 王组长摇摇头,将咖啡喝完去洗杯子。 开元还要乱。 不知道泉源能不能做下去。 最近针对她的事情实在太多,有些传言虽然他们不信可心里其实也埋了一根刺。 如果开元真的倒了实在可惜。 毕竟是女人啊。 他又想到小妖。 女人再厉害,也是有极限的。 第一百九十章 跟n记的赔偿款问题,因为私下交涉失败,因此确定要走法院程序了。开庭时间已经不远。 既然n记要求赔偿的事情已经被人捅出来,那怕影响士气瞒着不说的做法就变得十分没有必要。泉源特别开了个会跟大家商讨这些问题。说是商讨,实际上是请了处理这件事情的律师详细解释了一下处理方案。 泉源又让豆豆说明开元最近的财务状况,去年盈余以及泉源用私产支款多少等等……并且说明最近几个月也许只能发放基本公司,月奖包括以前默认的私活都只能放一放。 开会的都是组长。 自从两人大组长都因为被外公司收买离开开元之后,组长层面还留着的都是对开元深有感情也忠诚度足够的老人了,大家都同意泉源的做法。 只有一个问题引起争论。 在赔偿条款中有一个赔偿项目有两种赔偿方式,一种按照现实收入的百分比赔偿,一种是按照预算额的百分比赔偿。 其中前者比例高于后者。而后者要求的赔偿款支付周期高于前者。 因为如今n记改变销售策略,加上开元努力提升了系统的稳定性以及功能性,因此合作手机的销售额稳步上升。可以预见新款手机会越卖越热。 因此大家都倾向于预算额赔偿,虽然一次性赔偿金额更多,但从长久来看一定比选择前者划算。 然而在之前律师的赔偿方案中却明确表示选择前者。 这当然不是律师自己做主决定的,而是泉源的要求。 “n记给的预算额还算厚道,新手机虽然一开始遭遇滑铁卢,但最近势头实在好,为什么选现实收入?” 泉源没有说话,继续等待其余组长的发言。 王组长道:“按照预算额来确实单次支付金额比较多,要是实在困难我们工资晚两个月都没关系。这样做是杀鸡取卵。” 泉源摇头:“这个我也明白。但n记要被蓝光注资的事情差不多是板上钉钉,我怕会有变故。” n记接受蓝光注资的消息已经确实传出来了。大家也稍微能够理解n记为什么跟蓝光站到一起去。虽然心里有些别扭,但也没有怎么样。做生意赚钱总是天经地义的。 蓝光以后就是n记的第二大股东了。 但虽然如此,组长们还是不能理解泉源的顾虑。 王组长问:“什么变故?就算注资也是为了赚钱。难道他们还能把新手机压下来吗?” 又一个组长附和:“是啊,虽然现在蓝光那边也有一份专利了,但他们向来走花俏,技术不行。要不然也不用骗专利了。手机系统方面,升级以后我们的性能已经远远超出了。蓝光只是二股东,n记也不能去迁就他们吧?” “系统是大项目,跟n记签了三年合约,三年里就靠n记那边了。这个收益是大头……”王组长道:“我不是不相信咱们开元的实力,但这份收益确实非常重要。” 泉源沉吟片刻:“我不是不相信大家,我是不相信n记同蓝光。” “但……” “好了,”泉源合上资料:“我已经决定了。” 泉源的心情不太好,不过这种不太好只到晚上下班为止。 刘云做了一大桌饭菜等泉源回家吃。 泉源道:“你在家是养病,不是给我当保姆。” 刘云笑嘻嘻:“身体和精神都要休息嘛。伺候老总是至高无上的享受,使我的灵魂得到升华,!啊!你快乐的神情是我的明灯,驱散我心中的阴霾!能够为你做些什么是我至高的理想……” 泉源塞了块糖醋排骨到刘云嘴里。 “又偷看电脑了?” “没有没有。” “玩手机游戏了?” “绝对没有!” 泉源摸摸她的狗头:“乖。那做什么呢。” “哦……就是……让你开心一下嘛。” “我白天开会的事情你知道了?” “嘿嘿嘿。” “从哪里听说的?” “嘿嘿嘿,我有眼线啦。” 泉源瞪她一眼:“你都已经有眼线了,怪不得开元最近出这么多乱子。原来我的员工都吃里扒外。” 刘云道:“不是不是,你的员工关心你嘛叫我好好犒劳你啊。” 泉源其实一早猜到是豆豆了。 开元里跟刘云认识的也只有豆豆。刘云虽然在养病,但也比开元里一群没有法律技能点的家伙好多了,因此开元的律师很多时候都是在跟刘云交涉的。豆豆也参与过几次,因此就认识了。 刘云道:“老总开心一点啦。呐我也觉得你那样选是对的嘛。” “嗯。” “你那个……老刀同意吗?” 老刀一向是万事泉源做主就好。 华蓉相信泉源的判断。 小妖联系不上。 泉源看了刘云一眼:“我知道的。” 刘云笑:“就是这样嘛,董事会董事会……董事开会做决定,哪有技术插嘴闹脾气嘞,最多提个意见。” “嗯。”泉源喝下一碗秋葵汤,道:“我确实做得很失败。” 虽然总是被老大老大地叫着,但是一旦发生什么事轻易就失去大家的信服。不像是一个领导者,而是个保姆姐姐…… 过去的经营方式真的很糟糕啊。 第二天豆豆来跟泉源汇报猎头挖人的事情。泉源并没有太惊讶。 “都谁收到了?” “组长里面三分之一吧。” 泉源点头:“n记?” “也不全是n记的,别的应该也有。王哥那边早给盯上好久了,以前也有人挖过没成功。” 泉源说:“你有没有?” 豆豆尴尬。 泉源笑:“没关系,挺好的。” “……”豆豆局促笑笑。 泉源说:“大家怎么想?” “n记那边没谁准备去。他们之前来的那些人,说是技术部,结果我们发现有两个公关部的。大家挺生气的。还合作着就挖墙角。” 怪不得技术水平参差不齐。 泉源说:“谁发现的?” 豆豆:“我不小心发现的。” 以前还真是小看豆豆了。 “之前来过那票人一直跟大家联络着,自来熟套近乎,拐弯抹角的,又一股骄傲劲儿,大家都不喜欢。言语里一副关心开源发展的样子,装逼得不行。猎头都叫来了,当婊子……呃。” 泉源摆手,表示自己不介意。 n记实在有点不讲究,并不怪大家对它印象不好。 直接大张旗鼓跑到人家公司挖人这种事是有忌讳的,因此才会有猎头公司。当然猎头们的业务操作方法也不同,按照顾客要求找或者有目的地下手……通常来说是不是那么令人讨厌就要看公司的规模了。 有的是自由竞争,有的就像烦人的蚊蝇。 理论上来说对手公司的讯息总要隐瞒起来。就像阿伯跟父亲来考验开元时请了猎头公司大搞特搞,华蓉查了半天都没有查出来对手是谁。 因此像n记这样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但暴露得这么明显的情况……只能说对方是势在必得并且觉得一定能让开元翻不了身了。 可这种炫耀一样的做法也真够奇怪的。 商业场上虽然各凭手段,就算合同书也会弄虚作假挖尽漏洞,但有些潜规则还是要遵守的。也就是大家虽然认同竞争各凭本事,但也不希望有人搅风搅雨搞得场面一塌糊涂。算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吧……话回原点,因此才会有猎头这样的行业。 n记的做法实在太犯忌讳,也实在太古怪。 粗糙得令人发笑。 泉源说:“其它公司也就算了,n记不像是好去处。没有风度也没有包容力……你劝劝大家。” “老大……” “开玩笑。” 豆豆一时间看不出泉源是无计可施因此苦中作乐,还是心里有了什么主意成竹在胸,因此也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 最终说:“大家也不想去n记……n记那边一开始找的猎头,结果嫌猎头公司中介费太贵,因此又想压价,总之因为太奇葩猎头懒得带他们玩儿了,最后搞成这样。这种跳梁小丑大家也不会去的……那个当然别的也没有想去。” 泉源看着豆豆:“也是你发现的?” 豆豆被泉源看得有点窘迫,抓抓脸:“跟猎头那边聊了聊……” 泉源笑:“别紧张,你都可以当间谍了。原本以为你编程挺有天赋,原来是全面发展。” “老大我不是间谍……” “开玩笑的。新来的律师函都有哪几个公司的?” 华蓉不在,豆豆肩负起公司第一秘书的职责。他把收到的函件都整理好一样一样跟泉源汇报。 泉源听完也没有什么表示。豆豆试探地说:“约好了一样……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后面搞鬼。” 泉源翻着豆豆整理出来的资料。 “也不算很多。” “呃……” “你知道是谁搞鬼了吗?” 豆豆紧张地看着泉源:“不知道。” 泉源又笑:“没关系,这些都不要紧。最近挖人的事情安抚大家也辛苦了。还有说我准备裁员的?” 豆豆忙接口:“嗯……最近事情多,大家都有点紧张。之前开会说月奖要延后发,然后……” “私活也不准接了。是我的错。” “不是啦,最近事情这么多接私活也影响工作。大家就是紧张。” “我要裁员的事是谁传出来的知道吗?” “呃……” 泉源说:“也许是被n记或者谁买通了吧。没关系。我希望大家不要离开开元,我也不会裁员……最近事情多就不开会了,你跟大家说一说吧。” “好。” “还有那些告我们侵权的案子也不用太在意,你把这个拿给金律师。” “哦。”豆豆结果泉源递来的一叠文件,走出办公室之后扫了一眼然后顿住了。 全是专利证明文件。 有一大叠。 第一百九十一章 会来起诉开元侵权的公司当然手上都是握着专利的。 国内专利审核多少有些混乱,专利法并不算太完善,有很多空子可钻,因此才会发生泉源三人能够把系统修改修改顺利改成三份专利的情况发生。 这些起诉公司手上握着的东西无一例外全部来自于开源软件。将开源软件稍作修改,然后在国内注册为自己的产品专利,甚至有好几份内容都相差不多,可以说是换汤不换药。 豆豆还查过专利号,有一些专利是近几个月才申请下来的。 简直可笑无耻。 可是也拿这些公司与专利所有人没有办法。 大环境就是这样。成名的小说、种种影视剧、歌曲、服装、汽车外形、建筑结构……这些东西的在各自的领域中被抄袭借鉴,还有许许多多正版被盗版逼疯的事实。就拿最普遍的一个来说,电脑的盗版系统,游戏盗版软件在国内多到数也数不清……只要能够赚钱,将别人的东西当成自己的东西几乎成为一种风气。专利权、知识产权在大众眼里尚属于一种奇怪的财富,不是真金实银的偷似乎就不叫偷,因此偷窃人与摘取他人劳动果实的人都变得理所当然泰然自若。 这样的情况下,许多国外专利想要在国内维权都变得举步维艰,更何况开元这样使用的是开源组织提供的源代码,并没有真正的专利权握在手里。这样一来,那些“盗取”了别人成果申请了专利的公司反而变得比开元更加站在“道理”一方了。最糟糕的一点是开源软件在向来在专利授权方面有着纷争,这是开源社区内部至今也没有解决的问题。 虽然最终结果也许并不会真的输……可蚂蚁多了咬死象,这样的攻讦实在让人防不胜防,也实在太动摇开元内部本来就有点摇摇欲坠的信念。 走进泉源办公室前豆豆也为最近的烂摊子感到头疼,但离开泉源办公室之后,豆豆突然对在法庭上同这些公司对峙期待起来。 这样的情绪转变完全都是因为泉源递给他的这一叠专利书同开源软件授权许可证书。 授权许可证暂且放到一边……豆豆满心激动地将那些专利书再次一一翻阅。泉源给他的这些专利书虽然有一大叠,但实际上数量并没有多到令人咋舌的程度,专利的含金量也没有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但豆豆就是激动地叫了一声。 每一份专利都对应一份收到律师函的软件,虽然并不是每个产品都涉及到,但也占了其中百分之四十左右的份额,而专利书上所有人姓名那一栏写的正是泉源的名字。 也就是说开元利用开源社区内的开源软件延伸开发的数样产品并不是没有产权依据……它们的所有人其实正是泉源! 太好了……虽然只有百分之四十的分量,但也能狠狠给那些公司一次反击。并且还能够反过来将对方告上法庭,把原告被告身份彻底轮转一次。 豆豆迫不及待给金律师打了电话,然后将这些资料拿去给金律师看。 金律师啧啧称奇。 “真搞不懂你们泉总是在搞什么。好比自己的馒头拿去做善事,自己还装作乞丐过去讨一份来,一开始直接自己吃不就好,也不会有这么多事。” 豆豆翻白眼:“什么乞丐,是共享,是自由创新分享责任的开源理念。你直接讲这些有没有用。” 金律师一一翻阅:“年轻人这么毛躁。有用有用,怎么没有用?相当于给你们馒头上盖好章,想要拿去给人还是拿来自己用不是随便?不过也真的会折腾,专利要申请到国外去。” 豆豆耸肩:“程序员的浪漫啦,你不懂,总要申请到开源组织附近去会觉得更加接近圣地嘛。” 金律师道:“就是你们公司要搞浪漫才会有这种事,老老实实做生意不就好?” 豆豆说:“我就是喜欢公司这样搞浪漫,老老实实做生意我还不稀罕去嘞。” 金律师笑:“你们年轻人就是想得太简单。” 豆豆刚要反驳,金律师道:“好了,我再夸你一句好不好?能这样追求理想是年轻人的特权,让人羡慕得不得了。” 豆豆说:“可惜不是每一份都有。” 金律师道:“这么多就够了。你知道这么多集中侵权的案子一起来其实也省事,赢一个就可能个个赢。打官司有时候除了法条证据,最怕还是先例哝。” “怎么讲?” 金律师挥手:“杀手锏怎么跟你讲?万一你是间谍怎么办?” 豆豆嘁一声,又问:“那跟n记那边案子怎么样?” 金律师叹气:“那是希望不大了,该赔还是要赔,就是争一争稍微少赔一点的事情喽。倒是跟蓝光那边那个,专利权就算转让最早所有人跟开元的协议也是成立的。你们手上有对方签的授权书,就跟你们跟n记签的授权书效果一样的喽。授权书在,对方转让专利没有跟你们讲,第二接下来的所有人私自授权损害你们利益,你们也可以告的嘛。” 豆豆摇头。确实可以控告小妖,但小妖同赵华峰是夫妻,无论是告小妖还是告赵华峰,最终小妖都是要承担责任的。 小妖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泉源怎么忍心再给她雪上加霜? 豆豆能够理解老大的做法。他自己换位想想也觉得做不到。 蓝光那边计策真是歹毒,竟然用这种方法。 就算赚钱各凭手段,但这样的手段也太超出底线了。 而且蓝光这一招真是一石二鸟,不仅让开元有苦难言,也使得公司内对泉源的“人情”做法颇有微词。 不说泉源,豆豆也深有感觉……泉源在公司里的威信降低不少。 金律师说:“公司公司,公共司职,你们这样把私人人情带进来以后还是要吃亏。” 豆豆同意这样的说法。 然而如果开元变成一个只公不私,上下级之间层次鲜明的公司……还会这么有魅力吗? 豆豆说:“公司的事我们老总自己会处理。你这个律师管这么多。” “你当我爱管你们哦……” 金律师刚要开口说话,突然电话响了。 他接起电话示意豆豆一会儿聊,豆豆当然不至于真的要跟金律师吵这个问题,于是坐到一边继续看泉源给的资料。 过了一会儿,金律师心情大好地挂掉电话。 “今天真是好消息不断。” “什么好消息?” “怎么好随随便便告诉你的嘞?” 豆豆翻白眼。 金律师讲:“客气一点跟你讲,要是我也走掉,看你们怎么办。” 蓝光的事情出来之后华蓉跟n记法务部一起处理这件事情,那时候华蓉自己额外请了律师,谁知不久前这个律师不知怎么地宁愿付一笔违约金也不肯帮开元打官司了。 官司马上要开场,律师突然跑路,随后再请律师也被委婉拒绝,想想也知道是n记那边在搞鬼。最后还是刘云出马。 金律师同刘云有些渊源,因此看在刘云的面子上接了这个官司。 豆豆道:“客气什么?你还不是好久没有开张。” “年轻人怎么讲话的。” 豆豆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好多消息都是我们云姐调查出来的。刚才肯定是她查到什么东西告诉你,你得意什么哦。” 金律师哼一声:“走吧走吧,不要站在我这里碍眼。去抱你们女交警大腿,不要再这里烦我。” 豆豆走到门口,金律师突然又叫住他:“你再跟你们泉总讲讲,想办法让你们那个小妖跟我谈谈。” 豆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我去试试。” 话虽这么说,但其实豆豆知道老大是不会同意的。 其实泉源并不是不愿意同意…… 如果可能,泉源很希望小妖能够坚强起来,将受到的一切伤害都返还给赵华峰,用法律手段好好保护自己。然而这些话也要见到小妖才能说。 不是泉源不允许律师打扰小妖,而是就连她自己也联系不到小妖。 自从小妖给华蓉打了电话说自己有辞职意向之后,就又杳无音信了。 泉源怕华蓉忧心,因此跟她说自己会想办法联系小妖。结果给小妖打电话时发现自己拨不通小妖的手机,是拉黑了。 小妖拒绝跟自己联系的态度已经很明显。 泉源明白她并不是想要逃避责任,而是害怕面对自己。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泉源实在无能为力。 她不想把小妖逼得太紧,因此无法找上门去。 情感上的伤害只有等小妖自己走出来……无论赵华峰用了什么手段欺骗她伤害她,别人自以为是的关心与劝谏只会是撕开她伤疤的行为,只会是二次伤害。 泉源最后亲自给金律师打了电话。 “你那边是不是找到了跟小妖有关系的东西?” 金律师料到泉源会打来,说:“她这么快结婚是计划外的事情,这个你们知不知道?” 泉源想了想,马上明白金律师指的是什么了。 小妖看起来十分开朗外向,但其实骨子里却是个十分保守传统的女性。她坚持婚前不发生性行为,因此对自己的第一次看得很重。在赵华峰欺骗她的事情出来之后,华蓉十分偶然地知道小妖这么快跟赵华峰结婚是因为两个人发生了关系。 泉源同华蓉分析,觉得发生关系这件事恐怕有什么内幕。 如今听金律师这样讲,她就知道恐怕自己跟华蓉的猜测是正确的。 金律师说:“n记那边暂时我也没什么办法,但是蓝光这边如果你们想,我还是可以努力一把。我知道你不想把你的员工告上法庭让她赔偿开元的损失,那这条路我也不提。不过现在我找到一点证据能够证明赵华峰同这个小妖结婚目的不纯,用的手段也不太正当……合同契约这类东西,如果是恶意骗取是可以被判无效的。要是你同意走这步,我还能想办法找到赵华峰跟蓝光勾结的证据。你怎么打算?” 泉源道:“谢谢你。” 金律师道:“随你喽,我是拿钱办事,你不想我也懒得做无用功。” 泉源沉默良久,最终说:“我试试。” 金律师无所谓:“确实需要她同意才行,我是不急,等你消息喽。” 第一百九十二章 泉源离开后金律师抓起电话又拨了个号,对面接通,金律师道:“刘师妹啊。” “金师兄啊。” “你婆娘不行啊。” “滚开,我婆娘行不行我最清楚了。” 金律师笑一声:“谁跟你开黄腔?小姑娘一个的,嘴上不把门。” “当年老板座下三男一条狗,我一直没有被当成小姑娘正确对待过。” 金律师又笑一声,点了根烟,又不抽,夹在指头中间闻味道。 “你都没想过被一条狗弄得律师都当不成吧。” 电话那边刘云还在翻涂料店送过来的墙漆对比色卡,漫不经心地说:“金师兄,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揭伤疤。” “因为我的思想境界太低,自己跌到泥里的时候只能狠狠地在比我更早跌到泥里的你的背上踩几脚心情才能平静灵魂才能得到升华。” 刘云咋嘴:“金师兄你不当律师了嘴皮子功夫反而见长。” “我哪里不当律师,我正营业呢。” “我辗转联系到你的时候你正在灰溜溜地准备公务员考试呢吧金师兄。” “对啊前公务员,又失业一次感想怎么样?” “找到大款包养我了啊。” “你大款的公司就要倒闭了吧。” “所以才请金师兄出山帮个忙。”她笑一声:“我顺便帮金师兄一个忙。” 金律吸了一口气烟,讽笑一声。也不知是在笑刘云还是在笑自己。 “你要是能帮到我,当年自己就不会走了。” 刘云道:“金师兄要是不相信我能帮到你,现在就不会帮忙我的金主打官司了。” “因为对手是那条狗,我才勉为其难帮个忙。别对你的金主太有信心啊刘师妹。做事优柔寡断,天真得小孩子一样,明明有止损的办法偏不用,我打赌就算这次渡过难关,下次也一样要栽下去。” “金师兄不优柔寡断,也不像小孩一样天真,如今不是一样栽下来?” 金律师在烟灰缸里磕了磕烟灰:“师妹你这么记仇啊。当年我不帮你是想看你们两败俱伤。大家都在老板手下争宠,能少一个是一个。只是没想到你那个样子也不想拉自己前女友下水。说真的,你这样优柔寡断,小孩子一样天真,真不愧是一对。” “天真可爱才有人爱啦。金师兄自己被横刀夺爱,所以现在是在嫉妒吧。” 金律师半天没说话。 刘云道:“说真的,给人家随随便便就能搞走的对象还要爱干嘛?” 金律师叹口气:“要你安慰哦,我们关系又不好。” 刘云说:“看你可怜。” “你这几年还真是变了不少。” 刘云挺得意的:“我变了不少才找到人生另一半。” “你真的不打算再当律师了?” 刘云说:“金师兄你还担心这个喽?不当了就是不当了,律师太忙,我每天都要贴在金主身边才放心。” “不是说随随便便就能被搞走的对象不如不要?” “我是放心我自己不会因为想她想得发疯。” 金律师给这无缝衔接的表白秀恩爱搞无语了,抬手把烟在烟灰缸里摁灭。 刘云说:“你帮我金主打官司,我帮你对付苟天翔。金师兄你刷好名望回老板身边去争宠,我安安心心在我金主旁边当护花使者,双赢的事情喽。” 金律师哼笑一声:“苟天翔。” 当年在律师事务所里,金律师跟刘云跟着同一个大律师手下做实习。总共四个人,三男一女。其中苟天翔最不出彩,看起来忠厚老实,低调腼腆,动不动金师兄长金师兄短。他性格好,人家拿他姓氏开玩笑叫他小狗他也不恼,反而乐呵呵一起开玩笑。 苟天翔跟刘云算是同期。刘云聪明又凌厉,很得大律师喜欢,往往有什么好案子或者露脸的事情大律师都会跳过自己之前的两个学生直接给这个女弟子。这么一来金律师几个难免有点不高兴。 因此,他们发现苟天翔做了小动作,去刘云家里挑拨闹事又趁机搭上刘云前女友的线诬陷刘云将己方资料泄露给对方律师……谁都没有开口帮刘云说话。 刘云走了,金律师觉得是她太重感情又太轻敌。毕竟是女人嘛。 他自己觉得通过这件事看透了苟天翔这个人,有了防备,一定不会像刘云那样大意失荆州。 谁晓得呢。 原本正要跟律师行里第二合伙人的女儿谈婚论嫁,谁想到一夜之间女朋友成了人家的,自己在律师行中也变得举步维艰处处受到掣肘。本以为这一次苟天翔靠的是岳父,没想到一不留神,竟被对方把律师行漏税捅给税务局的事情按在了自己身上。 太小看对手了。 实在举步维艰的时候,金律师接到了意想不到的电话。 来自几年没有联系当年落井下石原本关系就并不怎么样的刘师妹。 还以为对方是来嘲笑自己当年站在坑边看戏如今自己也掉进坑里的……结果刘云说:“想请你帮忙打个官司。” 什么官司? 小公司对抗大公司,对面证据确凿,合同上条例也多对对方有利,律师费也算不上优渥,而且公司里……哦,同性恋,私生女,名声也不太好听啊。 金律师不太想沾。 这是来恶心自己的吧。 谁知对面说:“对方请的律师是苟天翔。” “这件案子里他手上不干净。” “我手上还有点对他不利的证据。” “金师兄要不要试试?” 试不试? 试。 死马当活马医。 医不好就去当公务员。 金律师将思绪拉回来,对刘云说:“赵华峰骗婚的证据我已经拿到手。葛芸芸将专利共享给他是婚前协议。只要你们搞定葛芸芸,我就能搞定那份专利书。” “蓝光还是善意第三人,就算小妖能免责赵华峰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赔偿。” “蓝光跟赵华峰虽然没有直接关系,但中间关系人我已经知道是谁,就是你请来的侦探社总是露马脚。” “我是在电梯小广告上看来的,能够这样已经不错了,就拜托金师兄再想办法。” 金律师转着笔:“我们也算是同战壕了,你打什么注意不能让我知道?” “什么主意?” “你跟那个叫季稷的私下里见过面了吧。” 刘云嘿嘿两声:“金师兄知道了啊,那没错我是有秘密瞒着金师兄啦,金师兄就算问我我也不会说的。” 金律师真拿她没办法。 以前刘云也难缠,但自己总有赢的时候。而现在,将她逼进死角她就耍赖,简直没办法搞。 金律师道:“你弄什么小动作我也管不到,反正公司是你对象公司。你只要答应我的事情别忘记就好。” “金师兄放心。我呢……既然出柜了,律师这行也就不太好做了。” 金律师笑:“也倒是。那祝你好运了。我挂。” 刘云忙叫:“等等等等等。” “什么事?” “金师兄你新房装修不久啦?有没有好的装修队介绍给我喽,你也知道我最近手头紧,最好是又好又便宜的。” “……我给你找找看。” “金师兄么么哒。” 实在说不出刘师妹也么么哒这样的句子,金律师拉着脸挂掉电话。理了理桌子,翻开日历将“找装修资料”写在待办事项中。他买了新房是准备同女友做婚房用的,不好讲有多爱,但确实十分珍惜……因此婚房装修上他找了许多装修工作室,各种材料也仔细研究过。现在看来真是各种意义上竹篮打水一场空,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金律师想想刘云,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 想不到呀。 没鞘的小匕首一样师妹变成这么个嘻嘻哈哈二皮脸的样子。 金律师一时间有点唏嘘。 这边刘云挂断电话。 跟过去嚣张骄傲的师兄扯皮一通,觉得心情舒畅。 刘云心底其实还有那么点恶魔念头的。 金律师没有猜错,每次对话的时候刘云多少都有点“哈哈哈哈哈过去你见死不救现在你也一样死成渣了吧”的快乐。 没有充满怨气的看热闹,也没有牵动过去的伤痛,只是一种单单纯纯的快乐。 经历了许多事,接触了许多人,从一个高压的圈子出来进入另外一个圈子之后……刘云变化了很多。 许多许多过去能够牵动她心神的事情如今都变得无所谓了。 正像她对陈瑜说的那些话。 “那些人不过是一群关我屁事的人罢了”。 是这样没错。 找到了泉源,得到了爱情,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除此之外的一切一切,来自被人的谩骂嘲笑也好,恶意揣测也好,过去的幽灵也好……都是些关她屁事的东西。 有泉源就够了啊。 但也不是说自己的世界变得只有泉源那么狭窄了。 而是那种感觉……那种,拥有了她就拥有了整个世界的感觉。 被排斥的时候,相应的,这块世界就像碎裂了一样。而无论碎裂的是世界的哪个部分,刘云觉得自己都能够从泉源的身上得到一种力量,将这块破损的世界修补完全。 让那个不友善的,晦涩的,痛楚的,绝望的世界滚蛋吧。 自己拥有的世界是一个美丽的,明亮的,柔软的,充满希望的世界。 就好比原本的金师兄是个见死不救令刘云痛恨的家伙,而如今他的身份破碎了,变成一个……如果好好相处还蛮可爱的嘛的大龄未婚男。 刘云没有痛打落水狗而是向对方伸出橄榄枝。因为破碎的那一片已经被修补好,无须仇恨填充。 哦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金师兄最近已经太惨了嘛哈哈哈。 刘云一边自顾自地笑,一边继续翻看手上的墙漆颜色目录。 过了一会儿她苦着脸把目录扔到一边。 可恶啦那种“很浅的咖啡色有点严厉又有点甜”跟“热巧克力淡淡淡淡淡很多”到底是个什么颜色! 这种色系在页面上都占了足足两大张,一层层对比刘云都觉得自己是色盲了。 她气鼓鼓地在沙发上躺倒,心里想要把陈小鱼这个不靠谱的小朋友好好教育教育,手指头已经不由自主在手机上按下泉源的电话号码。 一二……还没数到三对面就接通了。 “刘云?” “老总我想你了。” “嗯。”泉源的声音十分温柔:“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晚上带给你。” “老总不要上班了回来陪我啦。不是*一刻值千金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吗?” “不早朝的唐玄宗最后把贵妃勒死在了马嵬驿。” “……” 泉源在电话那笑了起来,通过电讯号摸了摸刘云的狗头:“明天就要开庭,辛苦你了。” 刘云美滋滋地挂了电话。 第一百九十三章 第二天开庭跟刘云有什么关系吗? 除了律师是刘云找来,被告席上坐着的开元代表是她媳妇儿之外……就完全没有关系了。 因此刘云第二天回笼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起床,然后给自己做了第二顿丰盛早餐——第一顿是跟泉源一起吃的——之后洗个碗,又差不多午饭时间了。 刘云一边研究冰箱一边思索中午还要不要再吃一顿……一边一心二用地泉源打电话。 “老总。” “嗯。” “你那边结束了吗?” “结束了。” “在干嘛。” “请金律师吃拉面,他说法院对面这家面馆雪菜肉丝面只要八块钱,便宜又好吃。” “哦……”刘云往自己嘴里塞了块果脯。作为曾经的本市律师,法院对面那家便宜又好吃的拉面店刘云也了解。律师行有个惯例,凡是出师不利的时候就去那家店里吃拉面,据说可以转运,因此…… “所以就是上午输了。” “嗯。” 刘云哈哈哈。 泉源也没什么要说的了。 跟n记的这个关系,其实理论上庭下解决就好,毕竟合同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楚。只是n记欺人太甚,开元也就寸步不让,因此才闹到法庭上来。这种按照合同还得继续合作三年的生意伙伴才相处几个月就撕起来的情况也够吸人眼球的,更何况一方是滑铁卢之后奇迹复苏的n记,一方是最近八卦榜首的陈氏私生女——这官司关注的人就变多了。 结果大跌眼球。 太令人失望了! 私生女请的律师叫什么来着,从头到尾只会胡搅蛮缠,好几次被法官警告法庭上不准有不当言论或者与本话题与本案无关。 私生女也坐在一边不发一言。 简直惨不忍睹。 这根本就不叫输,根本是放弃抵抗啊。 没用多久判决书就下来了,按照合同条款赔偿,一点也不能少。 媒体挤过来拍了几张照片。 第二天小报上就登出开元、蓝光还有n记之间的恩怨情仇。网上反响热烈,网友纷纷表示奇葩就是事情多。然后把开元跟n记签条约然后毁约暗通蓝光的恩怨情仇写成一本相爱相杀的多角恋小说……中间泉源出轨蓝光小开,刘云被泉源欺骗,开元骨干看不惯泉源做派将手上专利卖掉坑了老板一把等等等等的事情似真非真似假非假,令人大开眼界。 下午的时候开元里有人辞职。 人数还不算少,总共有五个。 原本辞职至少要提前一个月然给公司一个准备时间,然后需要人事部门批准,新旧人员做好交接才行。结果辞职的几个人说什么也不肯继续在开元呆下去,其中一个还义正言辞地说什么宁愿付违约金也不想在开元待下去,不想跟窃取别人劳动成果的人同流合污,说看清了泉源的真面目,说痛心为什么大家会变成这样。 一开始几个人闹着离开的事情多少引起一阵骚乱……等大家听见这些言论,都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泉源在他们的辞职申请上签了字:“那就付违约金吧。” “你!” 泉源看着为首的男孩子。他是不久前才来开元的,大学刚刚毕业,平常在开元里也挺活跃。 “多念书。” “要你管!” “不要跟乱七八糟的人交朋友,你人生还很长。” “假惺惺,谁受得了你们!同性恋!” 这些话就有点难听了,在他身后准备一起走的同伴拉拉他,他还在大吵大闹。 他原本的组长把人拉走了。等吵吵嚷嚷的声音远去,豆豆看着淡定在读辞职申请书的泉源,突然忍不住笑起来。 原本紧张的气氛给他笑没了,几个组长忍不住也笑起来。 泉源说:“不用管他们。” 豆豆道:“之前开元要裁员的消息也是他放出来的。” 泉源点点头。 “他们几个一起走,知道下家是谁吗?” “蓝光吧,我也是猜的,还不太清楚。李宇要去蓝光之前有跟我讲过,其它我不清楚。” 李宇是五个人里面在开元待得稍长久一些的,差不多快一年了。 也是因此大家都没有把这几个离职的事情看得太重,因为他们到开元的时间短,感情浅,信心不足也可以理解。像李宇去蓝光这样,把开元当跳板攒点资历的事情在别的公司里也常有,这是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里面那个特别激动的年轻人。 是不是姓孙呢? 泉源问豆豆:“孙……” 豆豆马上回答:“孙祁。” “孙祁是怎么回事?” 豆豆说:“孙祁是去年系统快做完那段时间招进来的,一批的三个人,还有小张跟他走了,小陈还在。学历挺牛逼的,平常也勤快,性格看不出来这么怪……” 泉源想了想,去年系统快要出来那段时间确实十分忙,公司里又因为阿伯他们摸底搞了猎头来大调查的缘故就那么挖走了几个,因此华蓉建议贴个招聘信息。招进来的就是豆豆说的三个人。履历都很干净,里面一个是别的公司跳槽来,一个是毕业后没急着找工作,还有一个是推荐的。推荐人是谁来着? 豆豆在一旁就仿佛知道泉源想什么似得,说出一个名字:“李谭。” 之前诱导大家怀疑老刀然后走了的原大组长李谭。而他推荐的人是留下来的小陈。 同期进来三个人,一个做了些同平常不相符的莫名其妙的事情,另一个跟着走了,最后剩下的这个是叛徒李谭推荐的。 开元里还真是乱七八糟的。 泉源让大家解散去工作,让豆豆留在办公室,问他:“小陈怎么样?” 豆豆说:“李谭走的时候我就查过小陈了……他自己也主动来说过。他是李谭原本大学老师的儿子,以前估计挺崇拜妖姐的,然后听说学校里几个风云人物一起搞的开元要招人挺想来,李谭就帮他一下。其实他自己面试也能面上,就是见到偶像有点紧张吧,所以让李谭保了个险。他自己当时面试考试也是考过的。” 泉源点点头:“没事,你等会儿再跟他谈谈,让他安心工作。走的同期的事情别在意。” 豆豆说:“也不知道谁让他们这么干的,也太搞笑了。这什么智商?” 泉源也在想这到底是什么智商。 原本安安静静地辞职,人数这么多的话还有可能让留在开元的人心生动摇,但说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别人就只想笑了。 豆豆说:“中二兮兮的,一群猴子请来的逗逼。” 泉源笑,说:“也差不多了,二月同三月奖金一起发掉吧。最近大家辛苦,拿去压压惊。还有公司地址给报出来,楼下虽然有保安,还是让大家上下班时注意安全。” 奖金押后,私活暂时不分的事情是上次开会决定的,大家也都理解最近开元情况紧。 豆豆问:“能行吗?” 泉源说:“没事。” 豆豆想了想,泉源没有按照大家希望的按照预算销售额比例赔偿,而是选择按照实际销售额比例赔偿,这么一来一次性付款压力确实减少,而且也相当于只要从n记那边分过来的利润中扣除就行。虽然金律师没有把其它部分的比例谈下来,但开元也不至于揭不开锅了。 而且豆豆知道泉源拿出专利书的事情,接下去的几场官司可以说是稳赢,非但不需要出侵权费,反倒可以被告便原告,从那些公司手上拿到赔偿金。 豆豆想到这些也就不担心了,离开泉源办公室出去讲分奖金的好消息。 昨天的官司输掉无疑是个大打击,不过大家也没有抱多少期待就是了,毕竟是临时请来的律师准备时间不充分也没有办法。 豆豆一说奖金的事情也就都不怎么继续关注官司了。 与豆豆知道杀手锏的放松不同,大部分人其实是怀抱着一种也不会更糟了的感觉。 不过大家也知道,这段日子熬过去,随后一切总是会好的。 在大办公跟几个组闹腾了一会儿,豆豆去老刀独自的办公室找师父。老刀最近仍旧神隐,仍旧忙得昏天黑地。豆豆知道他是在做之前瞒着n记的那个系统升级的新思路。 结果还没等他敲门,老刀把门打开了。 豆豆吓了一跳,瞪着眼睛看自己师父。 老刀双眼通红,这是盯电脑盯的。出门直接跟豆豆大眼瞪小眼。他平常不爱说话,但对自己这个小徒弟还是很好的。 站定看了看,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什么事情?” “老大说发工资……大家挺高兴的,我跟你讲一声。”豆豆声音越说越小。最近老刀越发孤僻了,这种大家挺高兴就想要让你也高兴高兴的理由……他自己之前是这么想的,结果一看见老刀就觉得特别没有底气。 老刀不合群并不是没有道理。 老刀自己也知道。 他身上负担着不愿意告诉任何人的重担,因此总是吃力得连嘴角都无力上扬。 他有点局促地点点头:“我去泉源办公室一下,你来帮我看门。” “哦……”豆豆听话地走进老刀办公室,在椅子上坐好。刚才跟大家一起聊天时那些兴高采烈的情绪都消失了,相反有点喘不上气的感觉。 师父这里也太压抑了。 他没敢动老刀电脑,就坐着发呆。脑子里划过刚才老刀出来时候的样子。手上拿着一大摞东西……是什么来着? “嗯……” 他用力想了想,然后拍了一下脸。 专利书! 也是专利书! 可拿去老大办公室干嘛? 难道也是那些被告侵权的产品的相关专利吗? 第一百九十四章 老刀找来的时候泉源正在跟小妖通电话。 电话是小妖打过来的。 原本因为昨天败诉,网上又扒出“开元内骨干不满私生女作风因此把专利卖给对头公司”这件事情之后泉源是想找小妖谈谈的,可手机一早被小妖拉黑,再换别人的电话打小妖也不接……因此泉源只好作罢。 没想到小妖自己打电话过来了。 也并没有说什么,仍旧是之前她跟华蓉说过的那件事。 “我想辞职。” 泉源说:“我们见面谈谈。” 小妖不大愿意见面。 泉源说:“开元里还有你的股份,就算你想辞职这些事情光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 小妖说:“股份我都不要了,你跟刀哥一人一半吧,我这几年攒了一点钱,也才三十来万……不多,我对不起你们。” 她情绪十分不好,泉源听她声音已经是哽咽起来了,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劝。这样的时候劝解也许是没有用的吧。泉源说:“就算要道歉也要当着我的面道,你惹了这么多事情,我不能这么随便就原谅你。” 小妖哭起来。 泉源说:“你在哪里?你不在家吧?你到这边来了吗?” 小妖哭得喘起来。 泉源柔声问:“你自己已经回来了,不敢来开元对吗?” 小妖上气不接下气,不住地说对不起。 泉源说:“我说了,对不起也要听你当面说。” 小妖抽噎着。 泉源道:“公司旁边……不,就在你家里附近,有个茶馆,以前大家一起去过,你记得吗?我也不要你到公司来。你去茶馆包房里等我。把房间号给我。我们见一面。” “泉姐……” “你听话!” 小妖不做声了。 泉源说:“你挂电话吧。在家收拾一下,我打电话去定包厢,然后去找你。你不去我就坐在你家门口等你。” 小妖说:“别告诉……刀哥。” 泉源顿了顿:“赵华峰偷系统的事情你知道,当时他开的是老刀的电脑,公司里之前都以为是他跟赵华峰串通。最近他一直在办公室不怎么见得到人。” 小妖沉默。 泉源说:“我也碰不到他。就这样吧。你准备准备出门,我大概半个小时后以后就到。” 泉源把电话挂断,才对门外说:“进来。” 老刀推门进来。 泉源本以为是豆豆又过来了,没想到是老刀。 刚刚跟小妖讲了老刀的事情老刀就出现了,总觉得有点别扭。但好在办公室隔音还行,泉源自己声音也不大,老刀应该听不着。 但虽然这样,气氛仍旧还是有点尴尬。 那些事情发生之后老刀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泉源对小妖说老刀整天躲着不见人也并不是虚话。 人跟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一方一旦总是畏惧退缩,久而久之别人也就对两人的交流感到恐慌了。 老刀进办公室之后干站着,泉源只好也站起来把他让到沙发上坐好。 “刀哥什么事?” 老刀把手上一叠东西放在泉源面前:“我攒的一些专利,还有点收益,你帮我卖卖看,卖掉的钱留一点,剩下的还借你的钱。” 泉源刚要推辞,老刀说:“或者当做我入股也行。以前的股份是你分我的,说技术入股,其实我是白得来。开元也有我一份,你把这些钱顶进去,把我的股份顶成资金入股,这样我拿得也安心一点。” 这些话有理有据。 泉源点头:“我请律师帮忙处理。” 老刀说:“金律师是你请来的,我信得过。”又说:“还有一些专利让给别人用合同还没到期,等我处理好了再拿来。” 泉源说好,想了想:“跟蓝光的官司这次是故意打输,金律师那边准备上诉要求重审。开元现在不缺钱。” 老刀说:“我们有钱自己做手机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做生意不嫌钱多。我想开元发展快一点,发展起来我才有钱赚,才好尽早还你的钱。” 老刀能这样想泉源当然也开心。 过去泉源是将老刀这样的技术人才当大佛供起来,如今他肯主动担起自己的责任,泉源身上的重担自然就轻了许多。 老刀又拿出一块移动硬盘。 “上次说的新思路我都构建好了,接下来我一个人做不好。” 泉源把硬盘也接过来。 老刀说:“我们速度快一点,趁n记注意不到我们先把这个做出来。你女朋友身体好了没有,介意你晚上加班吗?有些地方需要讨论,你在家里做的话还是不方便。” 泉源在恋爱,泉源是同性恋,泉源的女朋友是腥风血雨女交警的事情老刀是知道的。 大多数都是小徒弟豆豆告诉他,还跟他说了泉源准备把女朋友聘来主持法务部的事情。 泉源自己喜欢就好,泉源相信的人他也放心。除此之外老刀对泉源的恋爱对象完全没有任何意见。 还真是老刀式的单刀直入。 泉源有点无可奈何了,说:“没关系,或者晚上我叫她过来也可以。” 老刀说:“芸芸呢?她什么时候回来?这个东西是我们一起做的,少了她也麻烦。” 泉源迟疑了一下,说:“其实我正要去见她。她想辞职,说把她的股份给我们一人一半。” 老刀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老刀说:“我想见见她。要是她跟你说不想见我,那我就跟在你后面去。但我需要见见她。” 泉源站起来,将老刀拿过来的东西在保险柜中锁好。 “不用,我们一起去见她。” ··· 泉源从网上搜到那家茶馆,定了包厢,然后开车跟老刀一起过去。 到地方的时候半个小时刚过一点点。问了问服务员,得知小妖已经在里面了。 两人跟着服务员上楼去,走到一半泉源改了主意,对老刀说:“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等。” 老刀刚才在她办公室时虽然说得果断,但临到门前又有点犹豫。 泉源问:“还见面吗?” 老刀说:“你在外面等我,我不待太久。” 泉源点点头又下楼去了。 老刀继续上楼,穿过走廊走到泉源订的包厢。在门口时停了停,敲了一下门,然后开门进去。 小妖就坐在靠窗的茶座上,之前手里握着一杯茶看着外面发呆。 窗户正好开在看不见正门的地方,否则一看见老刀进来她就该落荒而逃了。 如今她听见开门的声音回过头来,又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泉源,因此又匆忙垂头。 老刀开口了:“是我。” 小妖听见老刀的声音,吓得从位置上跳起来。手上的杯子也摔在地上。但好在杯子结实,地板也是木质,因此没有打碎。不过她的裤脚给茶水泼湿了,她根本想不到要弯腰去擦,只是受到惊吓地呆站着。 老刀朝前走。 小妖脸色苍白、结结巴巴:“泉姐你……你……你怎么来了。” 老刀拆开一包纸巾蹲下来帮小妖擦裤腿。 “烫到没有?” 四月初天气转热了,小妖只穿了一件牛仔裤,一双平底小皮鞋。 她不同以往,打扮得格外随意朴素。 她没说话,因此老刀又问一句:“烫到了吗?” 小妖不说,他没有拉起裤脚来确定。 茶水放了许久,其实已经不烫了。 但老刀问完之后小妖仿佛烫到一样挣扎着抽开脚朝后退。她动作太急,在老刀下巴上踢了一下。 老刀正好咬到了舌头,捂着嘴,过一会儿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来。 “我……”小妖惊慌失措,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放弃挣扎般坐回茶座。 老刀自己倒了杯茶漱口。 抬起头看见小妖趴在桌子上。 她在哭。 她曾经那样骄傲,那样耀眼,那样自信,那样无所畏惧。 她如今这半虚弱,这般消瘦,这般畏缩,这般战战兢兢。 老刀——陆正——他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 他曾经那样爱她,以至于光是看见她都觉得自惭形秽。 这份自卑令他痛苦,也是给芸芸带来痛苦的罪魁祸首。 现在他决心要改变自己,自卑的却变成了他心爱的女人。 老刀站在小妖位置旁边,皱眉犹豫了许久,最终弯腰搂住她。 小妖尖叫起来。 她推搡踢打,但她如今这样孱弱,因此根本无法逃离老刀的怀抱。 老刀轻轻拍着她的背。 “葛芸芸,你什么时候回来?” “呜呜呜呜。”小妖咬着牙啜泣着,她浑身都在颤抖。 老刀说:“你讲过,要赚很多钱,买一个宫殿,把我最喜欢的馄饨铺师父请去,这样我只好去你家里吃馄饨了。还算数吗?” 这是小妖开玩笑的时候讲的话,带着忐忑同期待,还有一点点摸不清老刀态度的恼怒。她不知道原来老刀听见了,记住了,原来老刀也一直关注着她。 老刀说:“你问过我喜不喜欢你,我没回答,我说我们不合适。我喜欢你。我是真的觉得我不合适。你有才有理想,我只有一屁股债。我母亲糖尿病晚期,还有肾衰竭。你去医院看过了,你说医药费没关系,你帮我一起付。我没有跟你说,我父亲是个赌棍,我家里还有六百万的高利贷欠款。我爸跑了,这些钱只能我妈来还。我妈不想拖累我,她想直接死了了事。但她是我妈,我受不了,我跟高利贷签了借条把六百万签到我名字底下了。我每个月拼死拼活还利息,还要付我妈的医药费,我不想这么拖累你。” 小妖咬住老刀的肩膀无声哭泣,老刀侧开头,继续轻轻拍抚她。 “我骗我妈说我进了好公司,拿了股份,当了老板,六百万还清了。但实际上我每个月为了凑钱欠下更多债。芸芸,我根本没办法跟你谈恋爱。你那么漂亮,那么多人喜欢,你就应该舒舒服服地去追逐你的梦想,不是陪着我一起这么受苦,这么连这种生活什么时候到头都不知道。有段时间我特别绝望——我也不是天生就这么离群,但是我跟你们站在一起就知道你们的世界我参与不了。我自卑。我简直想象不出来世界上有你们那样轻松的生活。我只能毁了你。芸芸,有段时间我特别绝望,我想我妈死了,我也没什么好坚持的东西了。何必再累死累活去赚钱给害得我这么惨的放贷的狗呢。你也找到男朋友了,我再没什么想法,只等什么时候跟我妈一起去了。但是我没死。” 老刀紧紧搂住小妖。 “我又不想死了。泉源借钱给我。我妈一辈子没什么本事,嫁了个没用的男人,可有一件事她教我,我觉得对,她跟我说我们活得这么苦,遇见好人不容易。我们遇见好人就不能欠对方。否则就不是东西。坑好人的都不是东西。因此我不能欠泉源的。我要还清她。我想通了。我到了这个地步还能遇见泉源这样的人,所以我不该要死要活的,我觉得我该好好的,我必须要好好的,我不能让泉源失望。她帮我的我得加倍还给她。芸芸。” “芸芸,”老刀拍着她的背,“芸芸,芸芸……我说这么多不是想让你知道我有多惨,也不是想跟你说我这么惨你的那些事情跟我一比都不算什么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不是说你这些难受都是矫情,没有,你被人害了,我心疼你,但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有才、漂亮、性格好,你怎么能让一个人渣毁了你?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你能变好,你能重新站起来,但我等不及。我们的系统,我想要把它做好,没有你不行。葛芸芸你什么时候回来?你要为了赵华峰不要我们,不要你的心血?你就看着他伤害你,你就真的不想反击?你不是这样的人!芸芸。回来吧。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喜欢你,让我看着你自惭形秽,给我个机会……” 小妖嚎啕大哭,她仍旧在苦恼拍打,但渐渐地,她苦累了,她安静下来了。 她眼睛红肿,满头汗水,嘴唇发白。 她哭得几乎要死去了。 老刀捧起她的脸。 “我爱你。” 他轻轻吻上去。 小妖最后发出一声负伤的嘶喊,然后用力投入老刀的怀抱。 “我不甘心!” “我爱你。”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你为什么不早点说!我不甘心!我不想这样!赵华峰,我不想再怕他……啊啊啊呜呜呜呜……” 老刀将这珍宝小心翼翼地护在怀中。 “我爱你。别人伤害你的,我帮你讨回来。他拿走多少,我就给你多。葛芸芸,我爱你。” 第一百九十五章 金律师一边吃泡面,一边对着开了公放的手机咆哮:“第一场非要我输得灰溜溜,第二场又叫我玩玩就算了,这么搞以后我怎么出门?” 刘云也在吃泡面。 “证据不足喽,谁叫第一家刚好是咱们手上没有专利的公司来告。我是怕师兄浪费口水太多累到好吗!” “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自己想想清楚,这么破罐子破摔网上又要口水一大堆。” 刘云嘁一声:“让他们讲哦,我不看就是了。” 金律师也嘁:“没人给你寄刀片?我这边都收到很多助纣为虐什么什么的东西了,再攒攒都够开博物馆。你对象公司也是稀奇,一个搞软件的,又不是国民经济行业,也不是娱乐行当,怎么这么受关注?那些人也真没事干。” 刘云道:“金师兄你吃什么面听着这么香。” “面一般,我吃东西就是香。你别撇话题。” 刘云咋舌:“没钱,没精神养护费。” “……”金律师呸一口:“掉钱孔里了你。” “失业了,我房子这月按揭都还没付,师兄你接济我?我好歹给你提供这么多消息,够格助理律师了吧,三千五千的你总得意思一下。” 金律师懒得理她:“跟你说真的,网上风头也太古怪了,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搞。我找了点关系去查,你们怎么打算,是刚好借个风头呢还是告一场?不过一个小破公司一口气要打二三十个官司也够奇葩的。” 刘云奓毛了。 “小是小,哪里破了?我媳妇儿站在哪里哪里就金碧辉煌!” “懒得跟你们这些恋爱谈得没脑的讲道理。” 刘云说:“背后谁做的这个……你知道林意茹吗?” “l娱乐那个妹妹?” “那个妹妹。” “她搞的?” “不完全是她搞的吧。就是网上刚开始的时候可能有点她的事,后来这些我也拿不准。她说不是她。” “你们受害人跟凶手还聊上了?” “我们圈乱,你就别管了。” “……” “还有个人也挺可疑的,季稷。” “哦,姓季的啊,姓季家里搞烟草发家的,搅合你们这些事情干嘛?” “不是说他家想搞房地产吗?” “我打听了,十来年以前老黄历了,想在这边试试手,结果败走麦城了。不过听说跟市里是有点关系。哦!这么一想也不奇怪。但是也不正常。你说他怎么了?” “我约他见了个面。以前我前女友那个时候好像听过他名字,觉得他跟苟天翔好像有点关系。” “这么乱,牛鬼蛇神聚堆啊?你还真够倒霉的。” 刘云想,更乱的你还不知道呢。 季稷曾经跟我媳妇的暗恋对象贺晨曦谈过一段总裁小说一样的恋爱,你还不害怕。 不过也确实,怎么哪里都有这个人一脚? 刘云说:“当然也许是这个人情圣,见着美女都撩拨一下。反正我跟他见面,完后想套一点苟天翔的事情出来,有点收获。” 这收获也挺奇怪的。 一周之前泉源公司有五个人辞职了,为首的一个说了一大堆中二兮兮的话摔门离去。据豆豆说,当时场面就像演话剧似的特别怪异。再后来豆豆又打听来说这个人本来预定要去蓝光的,因此才辞的职,结果不知道怎么样这份工作居然黄了。因此他十分气愤就把蓝光卖了一通,把蓝光派他来开元,让他偷系统,还有适当地挖挖人搞搞破坏最好能够把开元搅得没办法最后全部给蓝光收购才好——这些事情老老实实全部交代了。 这可是一份大大的证据,可又没什么用。 因为这个人手上并没有东西能够证明他说的话是真的。 这件事刘云还没有告诉过金律师……实在有点蹊跷。 刘云当然也没有放弃对他的调查,又托了几个朋友,发现这个人竟然似乎是季稷的人。 不止是他,包括最早泉源公司里那两个吃里扒外的大组长一起,似乎都是季稷的人。 季稷家里面莫非不仅仅做烟草生意,还兼开商业间谍公司? 也太奇葩了。 就这样,还有更加奇葩的事情。 处心积虑混得这么好间谍……第一个是被泉源父亲跟大伯联手揪出来的,听说还走了其余两三个,也不知道他们渗透这么多人进开元干什么。然后就是第二号李谭。据说也是激动兮兮地说了一大堆,但至少人家当时还搞了点有理有据的东西,让大家一度把怀疑的眼光放在开元骨干老刀的身上,也埋下大家不信任泉源的种子。可这最后一个,一直安安静静没被发现表现良好,突然跳出来演个大戏,最后脏水往蓝光头上一泼。 虽然蓝光本来也确实不怎么干净——可他究竟是为什么呢? 刘云觉得奇葩的并不是这个人的怪异行为,而是季稷轻轻松松就反水的做法。 说实话,刘云约季稷见面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把握,她只是跟陈瑜打听了一点季稷的事情,再结合从泉源跟林意茹那边听来过的关于季稷古怪行为的事情,加上她自己曾经从前女友那边听到过季稷这件事——想要诈一诈他。没想到聊着聊着觉得季稷反应有点不对,就顺水推舟了一把,谁想到季稷就怒了,不但拍桌走,还特别不留情面地拆了看起来是合作伙伴的蓝光的台。 刘云想了很久也没有想通季稷行为的奥义,还是在陈瑜的帮助下才灵光一现的。 似乎是蓝光那个传说中“泉源的劈腿对象”曾经对贺晨曦也表达过兴趣,季稷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莫名其妙嘛。 那他跟贺晨曦分手做什么? 听陈瑜说最近季稷又在追贺晨曦,陈瑜还为这个跟季稷打过一架。陈瑜能够约到他出来也是明里暗里地暗示让他以为约见他的是贺晨曦。 而谈话过程中季稷的一切怒点都是他自己妄想出来的。 简直没法玩儿,刘云最怕这种逻辑不通的对手了。 金律师道:“我泡面都要冷了,你别发呆。” 刘云说:“我想蓝光的猪队友呢。”她说着把整理的关于季稷的资料传过去。 金律师看乐了:“简直都不能叫猪。不过你也别总是盯着姓季的一个薅羊毛。” “叫什么,猪扒饭啊?” “卧槽刘云你给我闭嘴!” “那我闭嘴了,师兄再见,我老总要回来了我得赶紧把资料收掉晚安么么哒。” “快别烦我了,非要我吃饭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给你汇报成果么。我不是也吃饭。啊对了把你之前葛芸芸那边资料给我,我打算帮她打离婚官司。” “不用我帮忙?” “免费打下手我要。” 金律师果断挂掉师妹刘云的电话,把整理好的东西收了收穿给刘云,把刘云传过来的东西再研究一遍。 这边刘云也在手忙脚乱地收拾桌子。 泉源最近都在公司里做系统,忙得很,晚上回家很晚。刘云不愿意浪费时间,会趁她回来之前干点活。帮金律师整理资料,或者处理老刀的那一叠专利。今天忙得太晚忘记吃饭,怕等会儿肚子响被泉源听到,只好匆忙泡碗面解决。 她收拾完东西之后刚准备打开窗户散散泡面的味道,结果一转身,看见泉源站在门边儿看她。 “嗷嗷嗷——” 泉源抱着手臂一言不发。 刘云蹭到她旁边:“老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老总我就是有点馋泡面,味道太香了,这是宵夜!宵夜!不是晚饭。” “……好吧是晚饭只有今天我发誓!” “老总老总你别生气啊我给你暖床……” 泉源瞪她一眼,戳戳她的大脑门:“不想要眼睛了?医生说你起码要休息半个月。” “我没有太用眼睛真的,我下载了有声转码软件。” 泉源又瞪她一眼,把她按到沙发上坐好,然后帮她做头部按摩。 “你说关于小妖的证据是什么证据?” “你那么早就回来了?” 泉源不理她转移话题的意图,问:“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刘云迟疑了一会儿:“你跟小妖关系好,我怕你听到生气……” 泉源说:“是小妖酒后……的那件事情?” 刘云点头。 “小妖自己知道吗?” 刘云摸摸泉源的手。 她听孙狸讲过泉源的过去,知晓泉源的母亲正是因为不甚被男人害了因此才精神崩溃的。虽没有亲眼目睹,只是深知母亲痛楚的泉源对这样的事情也很难以接受。 “老刀从我这里咨询了一些事情,然后小妖就自己跟我联系了。你放心,小妖的官司我们不会输的。” 泉源没有再问。小妖绕过泉源直接跟刘云联系就是不想让让她知道这件事情。果然刘云说:“毕竟是这种事……她自己也不太过得去,不过你放心,我会帮她申请非公开审理。” 泉源点点头。 刘云忙扑在她怀里打滚卖萌求原谅。 泉源叹口气:“我只是不想你太累。” 刘云抬起头灿烂一笑:“我也是想帮你分担。” 第一百九十六章 小妖同老刀说开之后并没有回到开元,而是就在租屋里编写程序。 她跟老刀也保持着距离,毕竟她同赵华峰还没有离婚,因此也要防备婚内出轨的丑闻。又或者虽然她扑在老刀的怀里哭泣,但实际上还并没有准备好接纳这份错过了一次的感情。 所谓心伤难愈。 有些事发生就会留下痕迹,这样的痕迹无论如何也难以忽视。 小妖决议要离婚,按照程序便要通知赵华峰。 随后赵华峰来找过小妖。他完全撕下那层风度翩翩的假面,说了许多要挟的话语。赵华峰离开以后小妖一个人坐在屋里哭了很久,最后她擦干眼泪,决定再不为这件事情掉一滴眼泪。 赵华峰找来的事情小妖没有跟任何人说。她退掉原本的租屋,然后新找了一间房子搬过去,彻底跟之前那个自己说再见。 然而她虽然没有把赵华峰的事情告诉老刀,但她突然搬家的行为也足够老刀猜到了。 老刀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只叫她有什么事情记得跟刘云说。 小妖愿意相信刘云,老刀也就放心请刘云帮忙照顾小妖。 刘云除了视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之外,身体的其它指标都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泉源也愿意让她去做她喜欢的事情。 泉源知道,刘云已经是当不成律师的,一个律师的公众形象十分重要,在各种方面出柜了的刘云在上庭时都会面对不利因素……泉源知道这也许是刘云最后一次作为律师站在法庭上了。 因为刘云的眼睛不适宜太过疲劳,小妖又不想有太多人知道自己的事情,因此很多资料都是小妖自己整理的。 她明白赵华峰是一座大山,如果自己无法攀过,那么将永远活在他的阴影下。而且她也不愿意再求助老刀,不愿意再从老刀那里得到安慰,她同样也明白,如果这件事不是她自己做到的话,她也许以后再无法面对老刀。 然而她虽然知道这些道理,但随着开庭日期越来越近,她也越来越紧张,甚至看起来比之前还要更加憔悴。 刘云虽然极力安抚她,但收效甚微。 并且其实这出离婚官司也并不好打。 小妖虽然打定主意要跟赵华峰离婚,但实际上还有很多东西并没有跟刘云说。 比如刘云知道赵华峰最近在缠着小妖,在用什么东西要挟小妖。开庭前恐吓被告,如果能够拿到证据的话,那么对赵华峰来说是很不利的,但小妖不愿意把这件事情告诉刘云。 小妖对刘云的隐瞒还有很多,也不能完全放开自己,刘云实在看不下去就对她说:“不如协议离婚吧。” “我要拿回专利书。” 小妖非要跟赵华峰上法庭其实就是为了这份专利书。 系统是自己跟老刀还有泉源三个人一点一点开发出来的,凝结了无数心血,小妖不能忍受赵华峰享受这份果实。 “你压力太大了。” 小妖摇头。 刘云在她对面坐好:“而且庭外和解不一定比开庭的情况差。”她们打这场官司决胜点就在婚前迷|奸这件事情上,这样的事情说出口对于现在的小妖来说看起来还是太过勉强了。而且如果小妖在庭上表现不够好,法官可能并不会倾向小妖这边。毕竟当时两人已经是男女朋友关系,如果赵华峰一口咬定那是“情趣”事情就会很难办。 刘云说:“我们有一些证据是不好在庭上提交的,相反,庭外和解的话限制就没有那么多。赵华峰做贼心虚,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小妖仍旧摇头。 刘云虽然不愿意逼她,但现在也只能狠下心。 “我知道赵华峰手上有什么东西让你不安,你告诉我是什么?” 小妖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刘云说:“你要知道,如果你在庭上动摇,结果会很糟糕。如果我们败诉你想过会怎么样吗?你想对赵华峰还击,但操作不好可能反而伤害自己。” 小妖看着刘云,带着恳求的神情:“你让我想想……” 话说到这一步刘云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嘱咐小妖好好休息之后就告辞离开了。 刘云并没有回家。 最近泉源在跟老刀一起写系统程序,就连小妖也有大半天的时间在忙那个。如今开元不太景气,除了以前接的单子以外,再没有谈到过新的生意。再加上一大堆官司跟赔款的事情都聚集着,刘云知道泉源虽然极力表现如常,但一定也很紧张。 她最近仿佛要发泄愤懑心情一样,每天都会在公司加班到很晚,有一天甚至在开元熬了通宵。刘云在沙发上等她的时候不知不觉睡着了,半夜惊醒后发现泉源还没有回家因此吓了一大跳。 刚好电话没有打通,她胡思乱想了一大堆,最后跑去开元找泉源。 刘云想起自己从前在律师行加班到深夜,前女友也经常神经质地打电话问她在哪里。有时下班回家晚了十分钟,前女友也不依不饶地要打好几个电话确认。 那时候刘云觉得前女友太不相信她将她逼得太紧,现在想想……自己跟前女友感情失败,其实问题并不全在对方身上。 真的爱起一个人来的时候,确实一分一秒看不见她都会觉得紧张。 会想她会不会路上出什么意外,会不会得了什么急症,会不会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就算知道天底下走路摔进窨井的里的人一万个里也不一定有一个,但想到对方回家路上有那么多井盖都会心慌。 简直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刘云自己想想都会觉得好笑。 但你就是爱她,就是一刻都不想她离开视线,有什么办法呢? 刘云想索性买一点宵夜吧。 这时泉源打了电话过来。 刘云接起:“老总~” “从小妖家出来了吗?在哪里?” “这边有个夜市,想买点宵夜去找你。” “我也出来了。我去找你。” 小妖家离开元不远,开车十来分钟就能到。 泉源说:“你找个店点杯饮料坐一坐,我马上到。” “好。” 虽然这样说刘云买了两杯饮料就出来了。她站在街边看流水般的车辆,看流光璀璨的夜晚的都市。 母亲死去、父亲有了新的家庭、自己离家……那之后,身上就总是缠绕着一种飘萍般的寂寞。 她遇见许多人,刘阿姨一家更是将她当做女儿看待,但那种寂寞从来没有真正消失过。 被女朋友背叛,失去了工作,被周围人视作洪水猛兽的时候……刘云并不是凭借着乐观,而是凭借着一股怒气与不甘在支撑着自己。她没有放弃这个城市,她不甘愿像是丧家犬一样离开这里…… 而直到现在,她才真正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根。 “怎么蹲在路边?又看蚂蚁?” 刘云一抬头,看见泉源从车上下来。 刘云把半糖奶茶塞到泉源手里然后把泉源推回车里:“上车上车。” “怎么?” 刘云自己坐上驾驶座,然后将车开到昏暗巷口停下。 解开安全带,侧身看着泉源。 “突然很想吻你。” 泉源不由自主弯起嘴角,然后闭上眼睛接受刘云的吻。 …… 小妖那边还没有给刘云回复,金律师手上开元的第二场案子开庭了。 是一家水果连锁店控告开元侵权使用他们的网上订购系统。 来看热闹的人有很多,但因为金律师跟对方律师协商以涉及公司机密为由申请了不公开审理。 当然这对打赢官司没什么作用,开元一方还是很快就输了。 金律师跑去吃拉面的时候给刘云打电话:“外面人都围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法院里明星开演唱会嘞。” “跟你说戴假发嘛师兄。” “去。”刘云昨天给金律师带了顶清汤挂面头去。金律师当场扔到垃圾桶了。“你是不是又做什么小动作了?外面还一堆记者,发现律师还是我挺失望的。” 刘云嘿嘿两声:“漏出点消息说我要帮开元打官司。” “要给你害死啊!” “帮个忙啦,过几天小妖的案子开庭,我怕被围,所以你帮我狼来了几次喽。” “真是懒得理你。” 刘云问:“今天庭上怎么样?” “就那样喽,不是你叫我输。” “不是叫你输!是让你歇歇。” “还不是一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审输得这么容易,以后上诉简直要累死。” 刘云继续嘿嘿嘿。 金律师拿她没办法,说:“对面也没料到赢得这么简单。对方律师我见过几次,算是熟人……晚上请他吃饭看能不能掏出套出点东西来。总之他好像也对这个官司挺无奈的,感觉有点敷衍的意思在。剩下几个案子的律师我都查过,没有一样的,不过有一两个业务水平也不错……正好是你们手上有专利的几个案子。对方也不是什么都没准备啊。” “唔……” “我先联络试试庭外和解探个底。剩下的到时候再说吧。” “师兄。” “知道了我会努力的不用慰问我了。面来了我先挂了。” “你点的鸡腿面吧?我是想说最近新闻附近养鸡场瘟鸡肉的那个你有没有看过?” “……” 第一百九十七章 果不其然,开元再次败诉的消息引起网上的又一片冷嘲热讽,这风头起了四五天都没有消下去,显然又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这样的舆论压力虽然有点可笑,但目前看来似乎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至少它给人造成一种感觉,开元不行了。 金律师仍旧在吃泡面:“你又想干嘛,网上都怀疑我有没有考出律师证啊!这么搞下去别说回老板身边去了,简直律师都没脸当了。” 刘云说:“形容你的才一两句,谁会注意嘞,主要炮火还是我在承受的好不好喽。你看最美女交警临阵脱逃,是江郎才尽还是因爱生恨。搞毛嘞这个标题起得这么乱,网站记者是走后门当的吧。” 金律师听得眉心直跳。什么叫又没人会注意到,那样更生气了好吗! 他心情不好,不免就阴阳怪调:“你小心最后就算官司都打赢开元也翻不过来。那反正跟我是没关系,我只要把苟天翔搞走就好。你们自己就自求多福好了。什么同性恋抄袭官商勾结,哪一条都在现在都是倒灶的事情。到时候你官司打赢,人家都说你是背后有人黑幕操作。” “哈哈哈。” “笑你妹啊!讲起来你们这种技术型公司给口水冲垮也是够奇葩的,真不知要搞你们的人什么想法。看这个架势绝对不想是有利可图,单纯私人恩怨喽。搞得跟宫里娘娘勾心斗角一样。” “师兄你女朋友都没一个还宫里娘娘青菜豆角嘞,你能看出来?” “刘云你每天不呛我几声难受是吧!” “谁叫师兄当时看着我被老狗欺负没帮我呢,人家家很有小脾气的啦~~” “……”怪不得有话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 刘云说:“聊正事。” “你正事不是气死我?” 刘云说:“葛芸芸,她准备接受公开审理。” 金律师也怔住了:“她怎么想?她之前不是还犹豫要不要庭外和解吗?” “开元连输两场,她上网看那些东西了……大概是,心里觉得亏欠开元太多。” “胡来嘛!你们现在名声这么臭,她告自己男友婚前迷|奸这种事情……本来争议就很大。我们的证据都不是直接证据,庭外和解拿去吓吓人渣还好,真开庭胜负都在五五。最后不要官司还没打下来再给人说开元黔驴技穷,搞不好她也要给人说当婊子还立牌坊。” “你说得也太……” “要是连我说的这些她都受不了趁早别干。网上人只会比我嘴更烂。” 刘云也知道这个,甚至她已经这样劝说过小妖了,但小妖仍旧还是只坚持自己的决定。 金律师问:“你家那个没劝她?她男朋友呢?” 刘云说:“她不让我说。” 金律师道:“你就真不说啊!” 刘云说:“告诉她们也没用。” 小妖这几天的精神状态仍旧一天比一天差。她提出不准备申请非公开审理的时候苍白的脸上出现病态的红潮,双目明亮得让刘云都害怕——那种神情——刘云想,无论谁都无法令她改变主意。仿佛孤注一掷一样,如果小妖没有这么做,她也许再也无法摆脱噩梦。 刘云只能支持她。 金律师道:“太难。你还打算亲自上?” 舆论焦点的刘云跟小妖站在一起简直要搅起一阵腥风血雨。 “我准备酷炫一点出现,至少帮她分担一点视线喽。” 刘云要出庭的事情不知怎么就散布出去了,又加上是公开审理,因此场面一定会有很多人在。也不知小妖能不能挺过去,因此刘云只好高调一点尽量将火力拉到自己身上来。 而且小妖的事情会被关注应该也都是因为她还有开元的关系。 金律师讲:“你想得倒好。算了,有什么要我帮忙的没有?” “有。帮我找找这几个人。” 刘云传给金律师的是几个女性的名字跟大概资料。 金律师将泡面推到一旁,浏览一遍。 “这是惯犯?” “嗯。” “你怎么知道的?赵华峰这个人狡猾得很,我之前也想往这方面找,但他都处理得很干净。” 刘云说:“是葛芸芸给我的,她已经找到了其中的一个……” “她准备联合起诉?” “嗯。” “你们后天就开庭了,这来不及吧?” 确实来不及。 刘云说:“我帮她挺过后天,然后一定帮她赢。” 金律师摇头:“你知道……像这样的女性受害者一般都没有勇气站出来的。” “嗯。” “不过我帮你。” 正如金律师跟刘云预料,开庭审理的结果非常糟糕。先不说开庭前刘云就被长枪短炮围攻,小妖那边更是被问了一些十分不堪的问题。 诸如金律师说过的没说过的种种问题都疯狂涌来。 是否开元无法胜诉因此拿小妖的婚姻状况炒作出奇招?据你的丈夫说你提出离婚其实是因为婚内出轨。据说你在结婚前跟同公司的人有亲密关系? 刘云护着小妖,金律师护着刘云,三人艰难挤进法院。 泉源老刀本也要跟来,刘云道:“你们来的话只会更糟糕。” 确实这样,毕竟如果泉源老刀来了的话相当于几个主角全部到齐,只会令现场更加疯狂。 好不容易到了法院中,刘云跟小妖都狼狈不堪。 金律师道:“原来我之前遇到的真是小儿科。” 刘云还有心开玩笑:“你魅力根本没有我大喽。” 金律师懒得同她斗嘴:“外面没什么大媒体,有些根本见都没见过。我已经请人去看这些到底是什么人了。” 刘云笑:“谢谢师兄,我带芸芸去补妆。” 面色苍白,一副几乎要晕倒的样子。刘云将自己妆容补齐,只帮葛芸芸稍微整理。在庭上有时印象分也十分重要。葛芸芸一直紧抓着自己的手包。 刘云安慰她:“没关系,虽然是公开审理,但在庭上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小妖点点头:“谢谢。” 刘云抱了抱她:“加油,挺过今天,一切都会好。” 小妖将手包捏得更紧:“你说之前两次我们输了都是故意的?” 刘云说:“我跟你说实话,虽然是故意其实是输得难看一点跟输得委婉一点的区别而已。我们都证据不足,因此没有想要在前面浪费时间。你的案子也一样,因此我们今天快点结束……我会提出申请要求休庭等重要证据,然后我们一起去劝那些女士帮我们打官司,好吗?我们快点出来,然后我送你回家休息。” 小妖说:“我没关系……” 刘云道:“赵华峰请的律师……嘴很毒。” 小妖说:“我没关系!我知道你好好准备过,我想请你这一场也不要放弃。” 刘云看着小妖。小妖的脸上又出现吓人的红潮同明亮得使人害怕的眼光。 刘云说:“好,你实在坚持不了的时候一定告诉我。” 然而在刘云看来,庭上的一切对小妖来说都是灾难。 小妖要同赵华峰离婚,并且取回结婚前协议给赵华峰的系统专利。这样一来就必须证明赵华峰的结婚行为是一种诈骗手段。小妖因为婚前发生性行为因此才愿意同赵华峰结婚,赵华峰对小妖说不希望她继续在前情敌也在的开元工作,还觉得系统是小妖跟前情敌的爱情结晶,不想未婚妻拿着那份专利。为了让他相信自己已经放下过去的感情,小妖就将专利转给了她。 这样的事情发生,也只能怪小妖是个傻女人而已。 但赵华峰曾经在刚好是同小妖发生关系前不久接触过致幻剂。根据小妖描述,当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也通服用致幻剂症状相似。刘云将证据提出后,对方律师果然以致幻剂是男女朋友间的情趣,并且赵华峰一口咬定那个东西是小妖提出尝试。致幻剂已经属于毒品的一种,赵华峰并不担心受到法律追究,相反痛快承认还想要将小妖也拉下水。他说小妖因为好奇向他打听关于致幻剂的事情,他最初并不知道那是违法行为,在网络检索中知晓后立即放弃购买,那份致幻剂则是小妖自己买来的。 最糟糕的是转账记录上用的确实是小妖的卡。 这件事连刘云都不知道,看向小妖的时候小妖也一脸震惊,显然她同赵华峰恋爱后被他展露的表象欺骗……小妖气氛地站起来:“是你让我帮你代付一次网购!你说你的信用卡额度用完了!” 但这样的话苍白无力,无法算作有力证据。 这样一来迷|奸的指控并不成立。小妖的伤口被生生在别人面前撕开,并且还面临着购买服用毒品的指控。赵华峰的律师是出名的业内毒嘴,在提问及辩护过程中不忘处处刺激小妖。 刘云觉得小妖的情绪快要失控,只好将赵华峰在婚前就同人谈过系统专利出让的证据放一边,准备申请休庭休息。半个小时后,刘云提出赵华峰曾经多次以感情欺诈的方式从女性处不当得利,她列出一张得利表格,申请延后提交证据。赵华峰却取出一堆离婚协议书还有分手协议,证明对方都是自愿。 赵华峰看着小妖:“我们也相爱过,你看在这个份上,不要将事情搞得太难看。大家好聚好散。” 小妖紧咬嘴唇,浑身颤抖。 刘云扶住她:“你不要激动,不要在法庭上跟他吵。” 小妖推开刘云的手。 “我有证据。” 她打开一直紧抓的手包,取出一个u盘。 “我有证据,她们不是跟你好聚好散,而是被你要挟。至少我是这样!” 第一百九十八章 “葛芸芸,你想离婚我举双手赞成,你这样女人放在家里我都嫌丢人。你自己不声不响跑回这边来,还不知给我戴了多少帽子……” “赵华峰!” “戳中痛脚恼羞成怒了?我们好歹夫妻一场,我劝你一句,不要太天真,不要太自以为是。你自己聪明一点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 “离婚,行,你手里的开元的股份拿来给我当青春损失费,我就跟你离婚。诶,别走啊。” 凳子摩擦地面的声音。 推搡的声音。 “我跟你没话好谈!你放开我!” “芸芸,咱们认识几个月里,我对你还是挺好的吧,我们不是很恩爱吗?你又不是没有给过我东西,何必在乎这点小玩意儿呢。” “我瞎了眼才把东西给你!你把专利还我,否则我一定会去告你!” 一阵笑声。 “你想跟我离婚,还想拿走专利?你不要太天真,专利你已经转给我了,不管请多少个律师都没关系,你以为能赢得了?识相一点。” “我不是自愿的!” “我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吵,烦死了。你不是自愿?不是你求我娶你?不是你怕我不跟你结婚把你的东西都死皮赖脸地叫我收下?不是你自己犯的贱?我是没想到,给你破个处你就能这样,真是让我少花不少力气。” “你!” “诶哟,哭了啊,楚楚可怜的,哭个屁啊。谁会心疼你。葛芸芸,我这个怕麻烦,我告诉你,你不要动那些不该动的脑筋。否则,我就把这个好东西给你的姘头看。” 一阵悉索声传来。 随后朦胧的女人的声音。 再随后,这声音清晰起来,是因为调响了播放音量。 呻吟声清晰可闻。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好好看看,可是你的除夜呢。” “赵华峰!!!” “这可不怪我,谁叫你心里想着你那个姘头来跟我喝酒呢。什么都喝。那个药很难弄的,爽不爽?对了,你已经不太记得了吧,要不要我们再试试?” …… 小妖呈上的证据就是这样一份音频。 音频播完后,整个厅内都是一阵沉默。 刘云将小妖拥在怀里:“没事,没事。” 小妖点点头:“嗯,没事。” 赵华峰吼道:“那是假的!” 法官请他肃静。 他的律师申请发言。 “据我所知葛小姐是it方面的人才,因此我希望对这份证物作出专业鉴定。” “他说的视频我也有,也在u盘里。” 刘云忙说:“我方申请证物不公开。” 赵华峰脸色难看,他的律师也皱眉跟他交换眼色,似乎在问他怎么没有透露这个信息。赵华峰当然想不到小妖竟然会将这样的事情抖出来。他转向小妖阴狠地瞪视着,小妖却并没有看他。” 赵华峰的律师说:“我们怀疑对方取得证物方式不合法。” “赵华峰在我的家里用我的电脑观看过这段视频,我害怕文件丢失,一直有存入电脑文件自动发送邮件到我的邮箱的习惯。” 一切都明了了。 小妖一直以来自欺欺人。她无法忍受屈辱同背叛,便逃避着,希望还能够跟赵华峰继续做夫妻。对不起开元的,对不起朋友的……她都没有办法面对,这个世界再没有人会接受她了。她没有勇气离婚!那样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令她措手不及,就像是漩涡将她吞食,使她的思维完全不能摆脱悲观的轨迹。 直到她发现赵华峰还在谋划她所拥有的开元股份,然后她在自己的邮箱中看见了这份视频。 小妖从来没有服食过致幻剂,那一天她也根本不知道赵华峰给她服食了致幻剂。但看过这个视频之后,她不难明白那天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那一天她醒来的时候只以为自己是喝醉了,而且她还明白,那个夜晚中她将赵华峰错当成了老刀。她曾经为此愧疚。她没有想到! 她没有想到这都是赵华峰策划的! 小妖看完了整个视频,她看完了自己全部的丑态,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崩塌了…… 愤怒吗?害怕吗? 不,她什么都没有想。 她应该补偿开元,补偿泉源老刀,开元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因为她…… 小妖从家里逃出来,她回到开元所在的城市,她在租屋里不吃不喝两天两夜,最终被泉源叫去了茶馆。 然后……老刀唤醒了她。 那个时候小妖就明白赵华峰会怎么对付自己。 她终于知道赵华峰怎么会那样有恃无恐。 恐怕那份视频原本是为了从自己手上得到专利准备的,但他绝想不到自己会这么傻这么好操控。 将一切都摊开之后,心底的那些忐忑全部不见了。 没关系。 她突然就那样觉得了。 …… 庭上的大反转令人咋舌。 但由于证据的真实性还没有被鉴定确认,因此仍旧要休庭等待判定结果。 小妖提供的视频没有当庭播放,但也许对于小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那天小妖晕了过去。刘云将她送到医院。因为跟老刀也不再管小妖的那些顾虑,直接陪伴小妖直到她醒来。 只是小妖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又将那种东西作为证据提交,心里难免还是有了阴影。她见到老刀的时候虽然高兴但也有些不自然。老刀就主动跟她谈工作上的事让她不再胡思乱想。 两个人的路还漫长,但总有一天会没事的。 刘云跟泉源手牵手走了。 里面气氛还算不错,她们还是不当电灯泡。 回到车里,泉源问:“可以歇一歇了吗?” 刘云说:“小妖拿出了这样的东西,赵华峰那边定罪是足够了,他也明确说了原本对系统抱有目的,那专利书就确实是不当得利。只是我还想试试劝劝以前被他坑过的人。而且暂时没找到赵华峰跟蓝光有直接的不正当交易的关系,所以蓝光目前还是善意第三者……” 泉源摸摸她的头发,已经长到板寸的程度了。 “要去春游吗?” “咦?” “明天是周六,休息一天可以吗?” …… 这个时候已经将近四月中了。 南方的气候格外温暖,各种各样的报春花在枝头绽放。油菜花田中嫩黄色的花朵也挤挤挨挨,放眼望去仿佛一幅色彩明亮的油画。空气中浮动着一种青涩微苦的花朵的气息。这种花型朴素,聚集起来却十分夺目的经济作物就连气息也是朴素的。 刘云搂着泉源的腰。 她带着一幅墨镜,围着一条富有春天气息的纱纺围巾。 “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泉源骑着自行车在乡间小路上载她。 “想上厕所还唱这种歌?” “转移一下注意力嘛……” “……” “说起来老总你什么时候学会骑自行车的?” 去年冬天的时候刘云载着泉源在街道上来回飞驰。 在新旧年交接的那个夜晚,刘云等待泉源的楼下,泉源则从街道的另外一端跑来。她们没有约好,却都有那样的感觉——会见面的。 钟声想起来的时候她们相视而笑。 是什么时候熟悉起来的?是什么时候心里总是牵挂着对方的?是什么时候连睡梦里都会梦见她的?是什么时候再也放不下、确定自己爱上的? 说不出来。 从相识开始,其实也不过只有短短几个月而已。 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她们经历了那么多。 她们交换了戒指。 她们认定彼此要共度一生。 泉源说:“冬天时你说要用车子载我出来。不过孙姐说你最好还是不要剧烈运动。你这几天这么累她知道一定训你。” “哦啦哦啦我会注意啦……我有过一段时间就休息一下的。” 泉源说:“我办了张自行车卡,从借一辆然后在楼下自己学的。前天。” “怎么不叫我!” “我一学就会,怕你嫉妒。” “怎么会我爱你还老不及啊老总!” “别……” “什么?” “不要乱动好痒!” “啊啊啊!老总站好!” 这样的田间土路对于泉源这个新手来说还是有点困难的。两个人摔倒了。 也没有完全摔倒,都是大长腿要整个摔在地上也不容易。只不过刘云撑住车子,促狭一笑又将泉源拉到一边一起坐在地上。 泉源说:“别胡闹?有没有摔到哪里?” 刘云说:“老总我们明年也来吧。后年也来,大后年,大大后年每年都来。我们一起骑自行车来好不好?” 不等泉源回答,刘云又一边嚷着“老总你等等”一边摘了一小朵油菜花捏在手上。她在泉源面前单膝跪下:“泉源女士,无论晴天或者雨天,热天或者凉天,自行车或者三轮车,你愿不愿意跟刘云女士一起看一辈子油菜花!” “……我愿意。” 第一百九十九章 小妖的离婚官司虽然因为小妖提交了重量级的证据看起来一片坦途。然而网上那些嘲讽的评论却没有消下去。 除了仍旧将泉源批得一无是处,种种老调重弹,还有刘云跟金律师预料到的一些对小妖的攻讦,更有在当天庭上的事情被发散出去之后嘲笑小妖愚蠢、说她活该、讲女人没脑子的等等。 开元中大家也知道了小妖结婚的前因后果,害怕小妖不自然,因此都没敢在她面前表现什么,但是都对网上的这些事情咬牙切齿。可泉源叫他们不要参与。 网上这些显然是水军,人家术业专攻,开元有再多张嘴也吵不过人家,只会把事情变得更混乱。 而且,这个话题吵了这么久,大家也差不多要审美疲劳了。 果然,网上除了那些明显找茬的言论之外也出现了质疑的声音。 【搞什么,我家凤凤演唱会都被挤下去了。】 【烦不烦,bb多久了,不就是同性恋吗】 【有什么毛病,每天打开看到都是这几件事情在榜首滚】 【人家打个离婚官司关你们屁事啊!】 【还真是键盘侠只会bb】 【是我三观非主流吗?这里这个妹子明显是受害者啊!被渣男*又骗财!】 【虽然我觉得她自己被这么简单的骗术骗了也是够醉,但一面倒说人家白莲花绿茶婊是几个意思啊!知道白莲花绿茶婊是什么吗?】 【就算包子一点,居然还跟渣男结婚了,但是人家现在站出来。有多不容易,键盘狗不要乱叫好吗!】 【妹子加油!打倒渣男!】 【希望受害的妹子都能勇敢地站出来,不要继续被渣男伤害!】 【想要法律援助的话可以咨询我】 【妹子加油!】 【1】 【1】 【身份证号码!】 …… 泉源坐在沙发上给刘云念这些网友评论,刘云躺在她腿上。 泉源问:“你也请水军了?” “哪有,没啦。” 泉源说:“风向转得这么快,几乎要一面倒了……上次……” 刘云伸出手揉她的眉头:“不要皱眉毛啦。” 泉源说:“上一次晚上出现我母亲的事情然后马上被删掉了……我想是有人帮忙……” “老总你不是打电话回家去问过了吗?不是爸爸?” 泉源没有打电话回家去问过,她那天早上问的是林意茹。 至于家里…… 泉源这几天有点不敢回去。 网上的事情闹得这么轰轰烈烈,虽然阿伯并不喜欢上网,但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她十分犹豫……想要能拖一天是一天,又想也许应该早一点跟阿伯坦白自己的事情。 刘云钩钩她的手指。 泉源说:“不是。”又问:“刘阿姨那边有找你吗?” 刘云沉默了一会儿:“我的事刘向东是知道的,但是阿姨那边……啊老总你不会根本没联系过家里吧?” 泉源苦笑。 “对不起。” 刘云坐起来:“跟我讲对不起干嘛……老人家的话确实不要刺激比较好。我们关系不公开也可以,而且你说老爸他们已经知道还同意我,这样我已经很开心了。” 泉源点点头:“我就怕阿伯已经知道了。” “你要回家去讲吗?” “……等我把这些事情理清楚。” 刘云亲亲她:“不要担心。也许他们不上网,没有看到呢?电视里没有播过这些事。” 也只能这样侥幸地想想了。 泉源觉得怎么向阿伯坦白,怎么让刘阿姨能够接受自己跟刘云是件比处理开元的麻烦事还要更加麻烦的事情。 …… 周三小妖到公司了。 一副形销骨立的样子,但精神已经好了很多。 大家给她开了欢迎会,仍旧对赵华峰以及她的官司的事情只字不提。 小妖多少放松了一些。 只是她虽然强作开朗,但言谈里仍旧还是有抹消不掉的悲观与疲惫。 只能期望时间使伤痕消退。 第二次开庭的时间也确定了,是在十二天后也就是下周一。 金律师那边给了刘云三份联系方式。 赵华峰在跟小妖结婚之前有过三个妻子,十来个女朋友。虽然不确定是不是每个都是受害者,但这个基数也够大了。可惜时间紧迫,初步筛选下金律师觉得有可能会帮刘云的只有这三个。 这样对于刘云来说工作量也已经很大了。 刘云告别前金律师说:“其实我还查出来一个人……” “嗯?一起给我喽。” 金律师说:“陆琪。” 刘云怔住了。 金律师说:“当年陷害你的事情显然是苟天翔安排的,我去查了查,苟天翔跟陆琪确实有不正当交易,然后不小心就发现那个时候赵华峰跟陆琪有接触。” 陆琪正是刘云的前女友。 也曾经为了利益出卖过刘云。 刘云无法继续当律师,最后考了交警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陆琪。 刘云说:“你确定?” 金律师说:“你要么自己去问问她,要么就当我没说吧。” 刘云有点烦躁。 突然又问:“赵华峰跟季稷也有关系,人是季稷找来的……当年老板接的案子是酒店跟一家做管理系统的公司……那家酒店跟陈氏有什么关系吗?” 金律师说:“没理由吧?我也跟案子的,完全没印象。而且赵华峰这次是季稷找来的,但以前到底是不是认识我们也不清楚。你要去调查两边联系干嘛?跟我们的案子关系也不大。” 刘云说:“那你说季稷干嘛搞到这些事情里来?季稷是林意茹姐姐的未婚夫,他家里面是做烟草的。林家传媒公司跟蓝光的关系是林意茹自己的私交……季稷就算通过林意茹认识蓝光小开也不用这么拼吧?” “也许人家就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类型呢?” “他之前就在开元里搞了好几个人,好像是一开始就想对付开元。” “好了好了,怕你。我帮你去查查看。真是的,帮你打个官司还什么都要管。” 刘云嘻嘻笑:“冥冥之中有个力量告诉我,季神经身上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对我们很有用。在网络上搅来搅去的人会不会是他?还有,请了一大堆公司来讲开元侵权恶心人的人是不是他?我总觉是他没错啦!这么神经的事情都要想不到是别人做的了。” “他跟开元什么仇。” “谁知道,搞不好是跟陈氏呢?” 金律师说:“我查我查,说起来苟天翔也是,当年有他这件事情里n记律师也是他。要是真有关系给你猜对,季稷这个人当年也有参与,赵华峰一直帮季稷干,那说不定苟天翔手上脏事情能给我搞出来很多。” 刘云就是看不得自己师兄得意激动。 “你也不要高兴太早,搞不好人家就是发神经而已根本没理由呢。” “你要不要去找陆琪哦。” “……” 刘云要不要去找陆琪? 她由于踟蹰,无法下定决心。 晚上泉源念书给她听的时候她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泉源摸摸她的小板寸。 “怎么了?白天太累?” 刘云说不出来。 莫名得感到心虚。 怎么说呢……她曾经是很喜欢陆琪的。 在过去要找同类人真正经经谈个恋爱其实并不容易。 刘云弄清楚自己的性向是在高一二年级,女孩子们目光都聚焦在优秀的男孩子身上,刘云却暗恋起了自己的一个学姐。刘云到最后也没能跟学姐表白,再后来遇到了跟学姐有点相似的陆琪。陆琪是双性恋,但最后两人还是在一起了。从学生年代稳定地谈到大家毕业工作,然后在进入社会的各种压力下分手。 陆琪是刘云的初恋女友。 暗恋的对象不算。 暗恋这种感情……比起真正恋爱来是很单薄的。因此刘云第一段感情经历是陆琪给予的。初恋总是有不同的滋味在里面。刘云对陆琪的感情很特殊,因此才会在明明分手之后,过了一两年那么长的时间再遇到还肯跟陆琪复合。 这种感情在被陆琪出卖之后变成了愤怒。再到后来愤怒变淡。并不是说原谅她,而是觉得无所谓不在乎了。 但突然间刘云得知陆琪曾经跟赵华峰有过关系,不由自主就想到如果陆琪当年也是迫不得已呢?赵华峰会不会像是要挟小妖那样拿着什么不堪的东西在要挟陆琪? 毕竟陆琪背叛自己的事情刘云曾经很难接受。陆琪不是那样的人,因此她变成了那样才会让刘云那么愤怒。 但如果其实并不是呢? 刘云当然爱着泉源。 刘云最爱的仍然是泉源。 即使陆琪当年是迫不得已,但那段感情已经切切实实地过去了。 刘云不是情圣,刘云也并不滥情。 然而…… 当泉源问她因为什么走神的时候她总是觉得心虚。 刘云最终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泉源。 第两百章 刘云最终没有去找陆琪。 不管是避嫌还是什么……刘云在知道陆琪陷害自己也许还有□□之后过去的那种不再在乎的云淡风轻有点消失了。 她不想听陆琪解释当年的事情,也不想泉源知道她的犹豫。 刘云烦恼得不行。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却总是有种做了对不起泉源的事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呢? 难道真的对陆琪余情未了吗? 不……其实是因为害怕。 泉源太没有安全感了。 即使中间没有人作梗,刘云也千辛万苦才追到泉源。 她爱自己,因此愿意为自己改变。 然而刘云没有把握泉源知道自己前女友的事情之后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吃醋这样普通人的心态还算好……如果泉源觉得自己的存在给刘云旧情复燃造成阻碍,会不会干脆一声不响走掉呢? 太可怕啦! 因此刘云没有去找陆琪。 不想找也不敢找。 结果陆琪自己找来了。 刘云正在跟赵华峰的受害者之一约时间见面。 这并不是金律师找到地址的两个中的一个,而是在网上看了小妖的事情自己找到刘云的联系方式找过来的。她表示,愿意出一份力,并且也希望刘云能够帮助自己摆脱赵华峰的恐吓跟敲诈。 刘云这才知道跟小妖恋爱时候的那个衣冠楚楚的赵华峰都是靠勒索曾经的女朋友和妻子过生活的。 简直不能容忍! 刘云跟对方约好了见面的地点,又提醒如果有汇款凭借留下的话最好,希望一起带过来。 挂掉电话向后仰身伸了个懒腰。 这时电话又响了。 有些东西是极力要忘记,以为自己忘记,再看到的时候却明白自己完全没有忘记的…… 比如前女友的电话。 刘云看见号码的一瞬间就明白打电话过来的是谁了,但却还是问:“您好,请问找谁?” 陆琪说:“毛毛……是我。” “……”刘云深呼吸一口:“你好。” “我想跟你见个面。” 电话已经打过来了,再说不见太矫情。刘云十分爽快:“好,哪里见?不过我最近有点忙。” 陆琪说:“我想你帮我打官司。” 刘云说:“你知道我已经不做律师。”说完她又觉得这句子难免有点幽怨,就再自然无比接一句:“不如我帮你介绍个可靠的朋友?” 陆琪沉默了一会儿。 “我看到网上……你帮人打离婚官司。” 刘云说:“她是我女朋友的好朋友。” 陆琪有点失落:“我知道,你对女朋友总是很体贴。” 刘云说:“还好啦,也是这几年慢慢变的,我以前对你也没有周到。” 陆琪说:“你能做的都帮我做了,是我不够珍惜。” “这种事不分对错。不谈这个……你要打什么官司?我帮你介绍可靠的律师,我好几年没有碰案子,如果不是这样的事对方只想找熟人,我其实是不敢接的。” “不,你是好律师。” “哈哈,现在不敢这样吹牛啦。” 刘云不肯松口,陆琪叹口气,换了个话题。 “我听说你动了手术,身体怎么样?” “恢复期,挺好的。” 陆琪又沉默了许久,说:“你真的不肯帮我吗?其实我不是想找你帮忙……请别的律师也没关系,但是刚好你在打那个官司。不是因为想找你……” 刘云说:“这么长久过去了,我们大家轻松一点。” 陆琪下定决心:“我认识赵华峰。” 刘云装傻。 她不想让陆琪知道自己知道这件事情。 “什么时候?” “那个时候我咬定是你把重要证据泄露给我……因为他手上有……不能公开的东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那样对你,对不起……毛毛?毛毛,你还在吗?不要挂电话,你听我说完好不好?我也想找过你,我也想解释给你听,我也想找你帮你证明那件事不是你做的,我想你是律师……那个时候我吓坏了,我忘记你也是律师,我不用怕他,你会帮我的。但是我不对……” 刘云说:“你别哭,我早不介意了。你看我以前不是直接把你拉黑名单吗,现在没有了。” “谢谢……”陆琪抽纸巾捂住鼻子:“对不起,我不是想说这些。我找你不是要跟你解释当时的事情,只是刚好你接了赵华峰的案子,我刚好也是……我想加上我的话可能会更加有胜算一点。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补偿一点当年的事情。我本来是没有勇气的,但是在网上看见……” 刘云说:“我们见面说吧。” “毛毛……” “哈哈,你这个电话里讲不清楚事情的毛病什么时候改?” “……” 刘云道:“我下午有空。我们抓紧一点下午谈完,看情况明天你跟葛芸芸见一面,可以吗?” “我都好。” 刘云说:“行,你找个地方,我去汇报一下行程。” 挂掉电话刘云去换鞋,出门坐公交到了开元。 泉源中午不回家,因此刘云会过来找泉源吃午饭。 她帮小妖打官司的事情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也知道她以后要到公司来做法务,因此看她来大家都很热情地打招呼。 无论如何,这样的时候——自己都在风口浪尖还敢于站出来帮小妖鸣不平,大家也很感谢。 泉源还没结束工作,刘云就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整理资料。 泉源允许她为案子的事情奔波忙碌,但要求她早上睡到九点钟以后。并且还在自己的单人办公室给刘云放了一张办公桌,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干活。这样好歹也能看住她让她注意休息,省得她自己不管不顾把眼睛搞坏。 刘云整理完东西,泉源那边还没好,于是又翻起外卖单子。 想起第一次死皮赖脸赖着跟泉源一起吃饭的时候泉源厨房里什么都没有,只摸出一把外卖卡,卡片上还有涂涂改改的玩数字游戏的痕迹。 真可爱啊…… 刘云说:“老总,吃鱼香肉丝盖饭吗?” 泉源没抬头:“不喜欢甜口。” “啊……没注意。”刘云把外卖单扔开。 搞什么,明明脑子里想的是老总,结果点菜的时候点的却是陆琪喜欢吃的东西。 泉源见她半天不说话,摘掉眼镜:“你想吃吗?我们又不一定要点一样。” “没,我是看这家推荐单上是鱼香肉丝。” 泉源说:“要不然出去吃?我们定个包间吃。” 刘云想了想:“吃披萨吧。” “好。” 刘云拿起手机定披萨去了。 泉源看她一眼。 刘云最近好像有点古怪。 是太累了吗? 泉源打开电脑中的一个隐藏文档,写下一行记录。 【好像喜欢吃鱼香肉丝】1or0 刘云下午出发去见陆琪的时候还是没能告诉泉源自己见的是前女友。只说要见个被赵华峰坑过的受害者。 先跟陆琪谈一谈,如果陆琪确定要出庭作证然后也控告赵华峰的话再告诉泉源吧。 陆琪选的见面地点是她自己家里。 刘云觉得有点不太好,但想想两个人之间误会解开的话还能算朋友。这样的时候挑东挑西也有点欲盖弥彰,不如大方一点。于是就按着地址找去了。 这地方刘云没有来过。 是个小户型,一室一厅。 刘云坐在客厅沙发上:“你自己买房子了?” 陆琪给刘云倒一杯橙汁:“嗯,才交了半年的房贷。” “挺不错的。” 陆琪有点心不在焉,似乎是因为真正见到刘云让她有点不知所措……因此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勇气散了不少。 刘云说:“没事的,你要是不想上庭当证人,作证的方式还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你出面。你想打官司也不一定要像她一样公开审理。其实我是建议不公开的。你还拿不定注意的话可以等他那边判下来,风头过去一点以后再决定要不要告他。” 陆琪说:“你有把握吗?我听说证据还在审察,你们什么时候再开庭?” 刘云说:“还没有通知。我有把握。” “哦……” 刘云说:“怎么说来着,别向恶势力屈服对不对?” 陆琪勉强笑了笑。 “我知道的。但是给他勒索这么久……” 刘云安抚他:“没关系,有点害怕是正常。” “你还有什么证据吗?”陆琪摸摸自己的杯子,“他从我这里拿钱都是直接拿了现金……我想告他但是……” “那有点麻烦……不过你肯出庭帮小妖作证的话,这样的案子一直都是如果一个打赢了,就一串都能赢。” “嗯……” 刘云看看她的神情,问:“赵华峰手上握着什么东西你能告诉吗?” “啊……”陆琪吓了一跳,橙子洒了。 刘云抽了两张纸巾给她:“别紧张。” 陆琪说:“是我们两个……” “什么?” “是你们两个做|爱的视频。” “赵华峰?!” 第两百零一章 赵华峰从陆琪的卧室走出来。 刘云问陆琪:“他是怎么回事?” 陆琪在一边一言不发。 赵华峰走到陆琪旁边靠着沙发:“我最近住在琪琪这里。”他挑衅地朝刘云笑:“想跟刘小姐见个面,所以叫琪琪帮我请你来喽。” “陆琪。”刘云脸色难看,“是怎么回事?” “我……” 赵华峰搂着陆琪肩膀。 刘云冷笑:“你跟芸芸还没有离婚就来跟别的女人同居,还把被告律师叫来。赵华峰你真有意思。” 赵华峰道:“我有没有意思刘小姐等一会儿就知道了。 “你什么意思?”刘云站起来,又突然坐下,她不可置信地瞪着陆琪:“……陆琪?” 赵华锋笑:“就是这个意思,我让她给你下了点儿料。真是百试不爽。我看网上讲芸芸说‘哪种女人会这么蠢,随便喝别人给的东西’,你跟芸芸真是物以类聚,怪不得她请你这样几年没上庭过的人来当律师!” 刘云却不理他,只瞪着陆琪:“陆琪,豆豆,你告诉我……” 陆琪抿着嘴唇。 刘云叫她:“豆豆!” 陆琪快哭了:“我没有用他给的药,我只是给你放了一点安眠药,毛毛你不要怪我,我也没办法。” 刘云问:“你给我吃了多少安眠药?” “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我问过药师,对身体无害的……只是你以前没吃过因此效果比较大……” 赵华峰拉着陆琪头发把她拽起来:“不要废话了!我忙得很,你还不快把她弄去卧室?” 陆琪惊慌失措地站起来:“华峰,我不想做了,你放我好不好?我不想做了……” 赵华峰把她一把推开:“哼,现在讲这个。” 陆琪说:“你不要这样,我不想做了。” 赵华峰要挟地朝她挥拳:“小心我揍你!” 刘云趁他们争执把自己面前装橙汁的玻璃杯扔在地上摔碎了。她正要弯腰去捡,赵华峰咒骂一声过来扭住她的手腕:“死女人!” 陆琪哭起来。 赵华峰道:“哭个屁!还不快去准备。” 陆琪看着赵华峰,战战兢兢地进屋里去了。赵华峰把刘云拽了进去,扔在床上。 刘云已经有点睁不开眼睛,她看着赵华峰:“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赵华峰笑一声:“我收不收手反正就这样了。” 正对陆琪的床是一架录像机。 赵华峰道:“我都已经帮你准备好了,你最好还是不要挣扎,最后也不会搞得太难看。” 刘云想挣扎也挣扎不了。 这时陆琪从卧室里的浴室出来了。她什么都没有穿,只在外面围了一块浴巾。 赵华峰已经将摄像机调好了,对着陆琪吼道:“还不快过来!” 刘云看向陆琪。 陆琪道:“毛毛你不要怪我。” 刘云道:“你不要那样叫我。” 陆琪面着嘴唇去解刘云的衣服。 刘云抓住她的手:“你回答我,你说我跟辉煌大酒店的案子的时候,你出卖我是因为赵华峰要挟你是不是?!你不是故意的是不是!你没有想那样做是不是?!” 陆琪想抽开手,但大约是刘云问了关于过去的事情的缘故,她竟然觉得无比无力,怎么都挣不开手。 赵华峰似乎挺喜欢看刘云这样生气的样子的,抱着手臂在一旁笑:“你告诉她啊。” 刘云说:“你告诉我,那时候你是不是就骗我!” 陆琪啜泣道:“我一直忘不了你,我遇到你也很高兴,但是……但是……他要挟我不那样做就将我是同性恋的消息爆出来。我好不容易工作上做到那样……我后来去找你过!我后来后悔了,我把工作都辞掉了,我想要去帮你作证,但你把我拉黑,你根本不想再见到我啊。” 刘云笑了笑:“原来是这样。” 她伸手摸摸陆琪的头:“不怪你,是我太笨。” 陆琪趴在她身上哭:“对不起,我好不容易重头来过,现在已经没有那样的勇气了。赵华峰将公司里挪公款的事情嫁祸在我身上,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我已经没有勇气再来一次了……” 刘云说:“我真的不怪你。” 赵华峰不耐烦地将陆琪拽开:“废话这么多!半天一件衣服也没有脱掉。” 刘云说:“不要以为你拍了这种东西我就会怕你。就算你把这个东西放到网上去下载我也会继续告你。” 陆琪尖叫:“不要!不要!毛毛你不要再打官司了,你停手吧。” 赵华峰冷笑:“放到网上不是把把柄递给别人抓?你放心我不会那么蠢。我只是自己收藏而已。不过你要是太不识相,我就把这个东西跟你女朋友分享一下。” 刘云神情有点僵硬:“她会相信我的。” 赵华峰捏着她的脸:“你提醒我了。”他转头问陆琪:“我给你的药呢?灌给她。” 陆琪道:“你不要给她吃药,她吃了安眠药做不了什么的。我会配合,你不要给她吃哪种药。” 赵华峰伸脚踹她:“快拿来!吃了才有看头。否则你奸|尸给谁看?!还不是你乱来给她吃安眠药!要不然我把那个药灌给你吃?” “不要,不要……我去拿,你不要给我吃。” 赵华峰去撕刘云的衣服:“妈的,穿这么严实。刘云上身毛衣卫衣衬衫不知怎么的都十分紧身而且扣子还难解,赵华峰呸一口去脱她裤子:“你要是觉得拍你跟陆琪给泉源看没有用,那我就找几个男人来轮你。” 刘云说:“只会让你坐牢更久。” “无所谓,总有人保我出来。倒是你女朋友,你知道她妈是怎么疯的吗?就是因为被人轮。被人轮了之后受不了,所以就自杀了。你那个女朋友两个都看到现场。我听说她失忆,你猜看见你被人轮她会不会想起来?”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 “当年是你?” 赵华峰像看白痴一样看刘云:“你也不看看我当年几岁。你还是去问你那个女朋友惹到谁,人家搞完她妈还要搞她。” “你说这些事是同一个人做的?” 赵华峰不肯多说了。 他咒骂一声:“妈的,怎么脱不掉。” 刘云穿的是吊带裤,要脱裤子还是要先脱衣服。 这时陆琪进来了。 赵华峰道:“给我拿把剪刀来。” 陆琪说:“你别伤她,我来脱……我来脱也真……真一点。” 赵华峰呸一声:“死同性恋,你倒是对她有感情,可惜人家已经不要你。” 他突然脸色一变:“这是什么!死女人你在录音!” 刘云却已经按住他的肩膀屈膝朝他下身一|撞。赵华峰痛吼一声。刘云趁机又朝他太阳穴揍了一拳,然后把他掀下床去。 陆琪吓住了。尖叫一声把手上的杯子砸过来然后去取旁边的凳子。刘云朝她吼:“你想清楚!” 陆琪无力地坐在地上抱着自己失声痛哭起来。 刘云说:“别哭了,我要报警,你去穿衣服。” 陆琪摇摇晃晃站起来。 刘云在旁边捡起一些绳子,这些东西本来应该是给刘云准备的,刘云厌恶地皱了皱眉,然后用力在赵华峰下身又踩一脚把他捆起来。 ……太久不锻炼,有点手疼。 她用手机报了警,将录的音保存好,又将摄像机中的影像也存好。这时陆琪穿好衣服了。 刘云说:“我们到外面去。”她跟陆琪拿了钥匙,把卧室门锁好,然后两个人一起坐在外面沙发上等警察过来。 陆琪道:“你一开始就没有……” 刘云说:“喝了一点儿。我现在不爱喝橙汁。而且托你的福,我失眠,医生给开过安眠药吃。” 刘云曾经爱喝橙汁,因为陆琪爱喝。 陆琪眼眶又红了。 “我……” 刘云有点不耐烦:“你不用说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有苦衷我懂。你中间后悔了想帮我拖时间我也感谢你。不管你是真的为我着想还是想等我彻底睡过去好不尴尬,我都记你好。” 陆琪说:“你不相信我……” 刘云笑:“我当然不相信你,但我也想给你个机会。” 陆琪抿着嘴唇,过了一会儿她说:“警察来的话……” “你放心,你也是受胁迫,我知道怎么讲。” 陆琪道:“谢谢。” 刘云看着她:“我受不起。但我要你来当证人。” 陆琪埋头在膝盖上。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说:“你一开始就想好的对不对?你带了录音笔还穿成这个样子。” “我只是以防万一,你以为我真喜欢冒险?我是真希望当年你受胁迫,真希望你还是学校里那个温柔善良的你。” “你别说了……对不起,对不起……” 这时门被敲响了。 警察来了? 结果敲了几声就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刘云拿起桌子上的烟灰缸——陆琪从前不抽烟,刘云也是因为这个起了警觉。 门开了。 刘云诧异地看着进来的人:“老总?!你来了……” 第两百零二章 泉源是一路跑上来的,她气喘吁吁地握住刘云的手:“你怎么样?” 刘云干笑:“挺好的。” 泉源怒气冲冲,但不知道刘云的状态又舍不得说她。她用力抱住刘云:“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蠢!” 刘云用手轻轻拍泉源的后背:“我没事,真的。” 泉源推开她,这时候才看见房间里一地碎玻璃,边上还站着一个眼睛通红的女人。刘云看见泉源视线移过去,忙为她介绍:“这是陆琪。”然后对陆琪说:“这是泉源。” 她没敢介绍这位是自己的前女友,决心等到两个人独处泉源秋后算账的时候再老实交代。 陆琪朝泉源虚弱地笑笑:“你好。” 泉源也点头:“你好。”此时此刻她心里一点都装不下别人,只想好好审问一刻也不能让人放松的刘云:“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云说:“已经没事了,我刚报过警……” “报警?!” 刘云才知道原来泉源什么都不知道。 泉源说:“为什么报警?这里怎么了?小偷?” 刘云嘴巴发干:“呃……” 泉源瞪着她:“我迟早有一天要被你急死。” 刘云连忙又拉着她的手讨好:“没有没有,赵华峰在里面,你放心,我已经把他捆起来了。” “赵华峰?!”泉源一听捆起来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刘云察觉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也不敢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谁给的钥匙,更加不敢说刚才赵华峰想要对她做的事情,只能装傻充愣:“起了点争执。赵华峰走投无路做傻事被我制服了。放心啦老总,我武力值很高,完全没事!” 泉源一点都不肯相信她。但是这里有外人在,泉源就没有问下去。她看了看刘云,确实很有精神,身上也没什么争斗的痕迹,就按捺下担忧焦躁的心情拉刘云坐下。 刘云想到等一会儿警察来了问情况时这里发生什么泉源还是要知道,顿时觉得天地无光。 她赔笑:“老总你去车里等我吧,这里乱糟糟的,而且警察要来,还要解释你为什么在这里有点麻烦……你还有钥匙呢。” 泉源听她说一个字就知道她打的什么鬼主意,顿时心里的邪火又烧上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刘云:“钥匙的事情我自己会解释。” 刘云:“哦……那……那个……我有点饿了老总帮我买点吃的吧。” 泉源横眉竖目地看着她:“刘云!你最好给我现在就说真话!发生了什么我不能知道?” 她本来是想回家以后再慢慢问的。刘云出门的时候对她说要来见一个赵华峰的受害者,现在看来这个陆琪就是那个受害者。因此泉源顾虑也许有什么事情是不方便在陆琪面前说的,就打算回去再问。但刘云这个躲躲闪闪的态度太可疑了,泉源担忧的心情占了上风……更加恼火刘云总是把自己弄进各种乱七八糟的危险状况里,因此一刻钟也不想等了。 刘云支吾了一会儿,只好说:“赵华峰想给我下药然后让我们两个拍不雅视频,被我识破……然后我把他捆在里面了。他一点都没有得逞,真的!” 泉源用力地握住刘云的肩膀,浑身颤抖,眼睛都憋红了:“不雅视频?!” “真的没有!我今天穿的衣服很牢靠,他一点都没成功。” 泉源只想揍她一顿:“你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当成女人?!你穿的衣服很牢靠……你是不是之前就知道还过来?!” 之前……是有猜测,但这个时候怎么能承认呢? 刘云忙说:“我平常很注意这些东西,防范意识很重要嘛……老总你别生气,我以后再也不了。” 泉源放开她。 刘云去拉泉源的手,但是被泉源甩开了。 这时楼下有警笛声传过来,是真的警察来了。 刘云舒了一口气,她小心翼翼地看了泉源一眼,泉源根本没有理她,站起来说:“你说得对,我在这里也麻烦。我去楼下车里等你。” “老总……” 泉源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 刘云头疼死了,陆琪抱着膝盖坐在一边,这里根本没有人能够帮她出主意……她想追下去,可警察马上就要来了,她不能把这边的事情扔着不管。最后她拔下门上的钥匙对陆琪说:“等一下别说泉源来过。” 陆琪点点头。她自己心烦意乱,也根本没有精神再节外生枝了。 几分钟以后警察上楼来。刘云用钥匙把卧室门打开,然后跟做了个简单的笔录……刘云表示自己要去一趟医院,然后拒绝警察陪伴,留了电话就匆忙下楼去了。这种时候虽然跟去派出所比较好,但这些事情跟泉源一比都不算什么了。 她下楼之后果然看见泉源的车停在楼下。她敲了敲车窗户,泉源开锁放她进来。 “老总……” 泉源把一只塑料袋递给她:“我买了蛋挞跟奶茶,奶茶有点凉了,你将就吃一点。” 刘云不敢说话了,乖乖在旁边吃东西。泉源看她这个样子觉得更生气,把她手里的奶茶抢过来:“不爱喝就不要喝了!” “没有没有很好喝……” 泉源抿着嘴巴不说话。刘云耳朵尾巴都耷拉下来了:“是……是不爱喝,我不喝了。” 泉源启动车子:“我请孙姐帮你约了身体检查,现在过去。” “哦……” 泉源说:“你说赵华峰想给你下药,到底是什么药?真的没吃?” 小妖当时就是栽在致幻剂上面的。泉源怕自己一时冲动做出什么来,因此下来冷静冷静,只是她坐在车里越冷静越觉得胆战心惊。 下药!不雅视频! 她不敢想象赵华峰要是成功了后果会变成怎么样! 刘云说:“我吃进去一点点安眠药。” 泉源腾地转身:“你还说没事!” “真的只是一点,我没有感觉……不不……只是有点困,真的,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泉源又抿起嘴唇,她把刘云的座椅放下去:“你休息吧,到医院我叫你。” 然后不再理刘云直接打电话给孙狸那边又交代了一些情况。 她这个样子刘云实在也不敢开口说话,只怕自己开口泉源会更生气。于是紧闭嘴巴紧闭眼睛靠在座椅上煎熬。 煎熬着煎熬着竟然真的睡着了。 放了药的橙汁虽然她只喝了一小口,但也是喝了,刚才精神集中因此没有睡过去,现在一闭眼……心里虽然忐忑,身边却是最令她有安全感的泉源,因此她彻底进入黑甜乡。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了,手上挂着吊瓶,泉源并不在身边。她坐起来,头有点晕……孙狸进来了。 孙狸见她醒来,给她稍微检查了一下身体,说道:“给你洗了个胃,你中间都没有醒,你到底吃了多少安眠药?自杀哦!” “洗胃?这么严重?我完全没感觉……” 孙狸哼一声:“乖乖隆地洞,我都觉得你跟自己有仇。” 刘云不敢顶嘴,等孙狸教育完了她,她才问:“泉源呢?” 孙狸说:“给你气死了,决定不要你了。你等一下记得给我医药费。” 刘云腾地站起来,又晕乎乎地坐下。 孙狸气乐了:“一惊一乍干什么!你这个人哦!小泉一直守着你,现在出去吃东西。你也不看看几点钟了。” 刘云一看病房上面的挂钟,晚上七点多了。 她舒一口气。 孙狸道:“你给我安安静静把水挂完,我去给她打个电话说你醒来了。你哦,真是什么时候给她吓出心脏病来我都不奇怪。” 刘云垂着头听教训。 孙狸在她手臂上用力掐了一下:“你这么欺负我小妹妹,我以后跟你没完!” 刘云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孙狸哼一声出去打电话了。 刘云坐立难安地等在病房里……她很想自己去打电话,可是心里忐忑极了,竟然忐忑得有点害怕。 跟赵华峰面对面的时候她都没有害怕。 她害怕的并不是泉源会骂她,会生她气…… 她害怕的是……是她令泉源担心了。 她想到泉源那么担心,就觉得害怕。 泉源心里一定也害怕的,也跟她现在一样害怕。 刘云觉得万分懊恼,孙狸说得对,如果自己不好好改正,迟早有一天会拖累泉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刘云觉得就好像有几百年几千年那么久……出去打电话的孙狸进来了。她看着刘云叹口气,又生气又无可奈何:“我跟她说你醒来了,哝,她给你买了粥喝。” “她人呢?” “她说公司里有事先回去了。让你住院观察一晚。” “她走了?” 孙狸弯腰给刘云把点滴摘掉:“你去收拾收拾自己,洗完胃还不能吃东西,得过二十四小时。粥我帮你吃,出租车我帮你叫,你赶紧滚去给我找小泉!好好安慰安慰她,老实承认错误!跪在地上求原谅!我真是要给你气死!” 刘云嗷了一声滚下床,连再见都来不及说就离开了。 孙狸啧啧一声:“所以医药费我付了呗,一对儿小混蛋。” 第两百零三章 泉源心烦意乱。 刘云在车上睡过去,中途洗胃也昏昏沉沉,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醒来。 说什么自己有分寸,只吃了一点点药,完全没有关系……都是胡说! 泉源无法想象如果刘云早睡过去一点儿的话事情究竟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她觉得无比担忧又无比生气。 刘云怎么能够总是对这些事情这么漫不经心? 她是为了官司打赢,是为了抓住赵华峰的把柄,是想要打蛇打七寸让赵华峰再不能翻身……但如果她自己遭遇无法挽回的事,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呢? 泉源宁愿刘云输掉一百场官司,跟刘云比起来,官司又算得上什么?! 她可以声名狼藉、身无分文……这一切跟失去刘云比起来都算不了什么。 泉源看着昏睡的刘云,觉得有一种恐慌与戾气在心头萦绕。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离开病房。 心理上的病症有可能会痊愈吗? 就像人总是会不停地生病。 如果有一次病势汹涌彻底损毁健康,那以后就会比任何人都更容易产生问题。 泉源觉得自己在这方面的免疫系统比任何人都要更加脆弱。 她觉得如果再受刘云刺激,也许自己就会做出不可收拾的事情了。 这个…… 可气可恨。 然而又那样可爱令自己无法自拔的人。 这个混蛋。 孙狸远远看她从病房出来,就陪着她走了几步。 “去吃个饭散散心吧,刘云这边有我。” 她是比刘云更加清楚泉源心理状况的人,拍拍泉源的后背,要她放松。 “你要相信刘云。” 泉源的火气又腾上来了,但她知道脾气不应该对孙狸发。 孙狸说:“你别迁就她,你生气别理她,她马上就自己改过来了。梦梦。”孙狸这样亲热地叫她的小名,温柔地注视着她:“你们之间的关系是不一样的。你不用迁就她,不用比她厉害,她不会嫌弃你。你受不了的时候就向她发火吧,你把不高兴都表现给她看,你没有原谅她就不要装成原谅她。她也在乎你的。你不用在她面前小心翼翼,你要任性一点。” 泉源抿着嘴唇。 孙狸说:“最近你身边的事情太多,你是太累了,放轻松一点,让刘云帮你扛。” 最近发生的事情确实太多,泉源确实太累。 那些流言蜚语泉源虽然表现得并不在乎,但不知不觉中确实对她产生了影响。 没有人会真的对倾泻而来的恶言恶语无动于衷。 至少泉源的心没有能够坚强如铁。 她点点头。 然而朝病房的方向看一眼,想到现在还没有醒来的刘云心情就又波荡起来。 “我怎么敢让她扛?你看她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 孙狸知道了一些这次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说:“你不让她帮你扛,她也会害怕。你要理解她。” 泉源不说话。 孙狸就像哄孩子那样又再次拍拍她的背:“你也不是全部都没错,不是你没拦住她,而是你不够信任她。你要想想,刘云骨子里很骄傲的。她什么事情都要做到最好,她当不了律师那么狼狈地给人赶出来,还不肯离开这个地方……她骄傲得让人想揍她。但是最近她生了病,她从来没有这么无礼过,她只能让你冲在前面,她也会很害怕。梦梦,她跟你一样的。人谈起恋爱来都是一样的,她也害怕她不够好,你会厌倦她。” “我……” “你们都是好女孩,不能挡在对方前面就会心里难受。所以一人让一步,偶尔也让她大发神威一下。这样她就不会瞒着你去做危险的事情想要让你刮目相看了。好不好?” 孙狸的轻声细语这么温柔,让泉源觉得站在她面前的自己真的是个委屈的小姑娘。她有点不好意思,耳朵都微微发红:“嗯……” 孙狸踮起脚尖拥抱住她,轻轻抚摸她的头发,轻轻拍拍她僵硬的身体:“梦梦乖。” “……”泉源尴尬的不行,但她没有躲开。孙狸的怀抱有种母亲一样的甜蜜与温暖。“孙姐……” 这是孙狸给她的第二个拥抱。 孙狸说:“我都觉得我自己恋童癖了。” “?”泉源被她忽转的话风搞得一头雾水。 孙狸说:“我以前怎么喜欢你这样的小姑娘呢?一定搞错了。” 她拍拍泉源:“一下午接了好几个公司电话了吧?回去干活好了,这里我帮你看着,保证刘云一点儿问题的没有,一定好好地让她去找你。走吧,回公司生刘云的气去,别太宠她啦。” “……嗯。” 泉源没有在医院陪刘云一下午,也没有直到七点钟才出去吃饭最后傲娇兮兮地扔下一碗粥跑回去公司了。都是孙狸干的。粥一开始就是孙狸买给自己吃的。 这都是后话。 泉源听孙狸的话回公司去了。 她出来的时候十分匆忙,只跟豆豆说了一声去接刘云。豆豆想着她当时的神情觉得不太好,因此十分紧张地打了电话问她。泉源不想声张刘云遇到的事情,因此只说刘云在医院。 后来老刀有事来找泉源,豆豆就一五一十说了。 老刀打电话给泉源问她刘云怎么样,泉源说没有多大关系,老刀就直截了当地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老刀在人情世故上虽然欠缺一点,但也不至于缺心眼儿到这样的程度,因此泉源明白,老刀应该是真的有要紧的事情要说。 所以孙狸让她走,她就走了。 老刀确实有要紧事。 他一直坐在泉源办公室里等她回去。泉源一开门,老刀就拉她坐下,然后塞了一堆东西到她手里。 “这是……?” 老刀示意她自己看。 泉源从抽屉里拿出眼镜戴好,开始翻阅老刀给她的东西。 “专利申请书……”她简单翻过目录,然后再阅读了一遍明细部分。 老刀说:“签个字,资料我都已经做好了。” 这份专利是基于最初的系统专利上,更加向前一步,包括最近几个人开发的新思路部分。因为旧有专利在泉源三人手中,因此申请新专利并不算多麻烦。就算跟赵华峰的官司一时间还没有判下来,他手里面还有一份专利,也对新专利的申请无能为力。 果然老刀说:“我已经把赵华峰手上那份绕过去了。” 泉源说:“上面只有我的名字?” 老刀说:“分开以后也麻烦,我跟小妖都同意。” 泉源还想再劝说几句。毕竟系统是三人一起开发,但最后这份专利却放在泉源一人名下。 老刀说:“你不要推,你不拿去小妖自己过意不去。” 泉源想说事情变成这样并不是小妖的错,更何况老刀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专利让出呢? 老刀今天的情商值好像涨到顶了,泉源还没说他就知道泉源想说什么。 “我身上背着债,放在我名下也麻烦。我们信得过你。大不了到时分红利时多分我们一点。” 红利哪里来?不正要通过系统赚来吗? 老刀把下蛋的鸡让给泉源,自己拿几个蛋走,如果闹掰了最后自己什么都没有。 泉源知晓,老刀跟小妖给了自己最大的信任。 她点点头。 老刀说:“下面还有一份,你看完。” 泉源以为是又一份专利,有点诧异,翻开一看却是申请书。 “开源?” 老刀说:“我想把之前的系统公布出去,挂去开源的申请书已经写好了。” 看泉源似乎要开口,老刀又说:“小妖也同意。” 泉源问:“为什么这么急?” 她想到在蓝光盗取开元的系统,情人节初售时手机失利那一次老刀就急切地开始准备系统的升级。甚至弄出两套方案,把一套偷偷藏起来无论蓝光还是n记那边都不知道。 而现在一下子拿出了两份申请书,想来这个也是准备了很久的。仍然一点口风都没有透露出来,在官司方面稍有转机的时候才放到台面上…… 老刀说:“蓝光收购n记的消息要出了。” 这个是大家早就料到的。老刀以前最不耐烦研究这方面的事情,现在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打听来。 老刀说:“我有个朋友……跟蓝光那边有点关系,消息出来之后他就告诉我了。” 泉源说:“不如等官司打完再说?” 以小妖的官司为□□,赢了的话就能说明开元在系统外泄上是无辜的。这样一来跟n记之间的赔偿可以重新划算。而且金律师那边似乎拿到了一点赵华峰跟蓝光有牵连的证据,这么一来蓝光并不算作善意第三人,不能继续使用系统,开元反过来可以从蓝光那边拿到一笔补偿。 这个时候如果把系统的源代码公开,那么相当于开元主动撕破跟n记的协议,原本作废的赔偿又要继续…… 老刀却说:“等官司打完时间太慢了。我听说蓝光n记他们请来的律师很厉害,还有点关系,很会拖……” 泉源说:“你还听到什么消息?” 老刀沉默了一会儿。 “之前……我拿了一笔钱,去存的时候给看到了。” 泉源点头。 这是被李谭爆出来的事情。老刀的钱到底从哪里来泉源并不知道,但她相信老刀一定不会故意出卖开元,因此并没有问。 “还有我母亲转院的事情……” 泉源说看他尴尬,就说:“都已经过去,如果你觉得把系统公布出去对开元有好处,那我们就公布出去。我信你。” 老刀摇头:“我不说出来也难受。那笔钱是赵华峰牵头帮我接了一个单子。我母亲转院的事情也是他帮忙办的。” 第两百零四章 老刀十分缺钱。 不仅仅延续母亲的生命需要一大笔医疗开销,父亲留下的高利贷债务每月也需要还上一笔巨款充作利息。老刀不愿意从泉源那里拿钱,因为他知道泉源借给自己的钱其实是填进无底洞里,他是没有能力偿还的。 因此当赵华峰找到他,对他说自己这边有一笔生意想要介绍给他的时候老刀很快就同意了。 赵华峰介绍的生意是开发升级软件,并且待遇优厚。 这是正当的,老刀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赚取的报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老刀都很感激赵华峰。 赵华峰并不介意自己跟小妖过去的关系,反而大度地帮自己介绍工作……赵华峰说‘你能生活得好小妖也开心,她不会再把精力放在你身上才好专心爱我’。老刀觉得这是一个谈堂堂正正的人,是个正人君子,是个能够给小妖带去幸福的男人。 因此当赵华峰将两人婚讯告诉老刀的时候,老刀的心里只有高兴。 自己无法给予小妖的,终于有人可以给予。 他感到无比高兴。 那段时间里,老刀一直忙于编写程序。他将所有的经历都投注其中。工作对于他来说就像是隔绝真实世界的屏障。开元中属于他的那间办公室是以各种各样的代码构筑的特别空间……是个没有烦恼能够一心一意做喜欢事情的地方。 他白天忙于编写系统修缮的部分,晚上十点之后就换到赵华峰帮他介绍的单子上。 对方催成品催得很急,但条件实在优厚,不付给他一大笔预付金,而且还帮忙让母亲转院。 对方太热情了,老刀也产生过疑惑。 赵华峰给出的解释是害怕他忧心母亲的病情因此不能专注工作。 “毕竟是个很重要的东西,一天弄不好一天就有上千万的损失,反而是那边觉得占你这么多时间让你没空照顾伯母很过意不去。” 老刀接受了这个解释。 因为手里的这个单子是银行的网络安全系统升级。他手上拿到的这个部分属于难以攻克的难关。听说有人用网络安全漏洞非法吸金,银行方面对这个感到十分头疼。对方并不是没有自己网络安全顾问,也不是没有请更加庞大的it公司帮忙稳固系统……但有的时候,程序这个行业看的并不是经验或者资金……靠的是天赋同运气。这方面的内容老刀正好也研究过。这简直就像是专门为老刀准备的工作。 赵华峰正是代表那个一直跟银行合作的公司来找老刀的。 赵华峰说:“本来是想给小妖做,但我又不想她太忙,所以介绍给你。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这好像是种炫耀,但即使是炫耀也是坦荡的炫耀……老刀坦然接受赵华峰的这种“施舍”。如果对方能够因此在跟小妖的那段感情上更加有信心那就更好了。 不过赵华峰是个比老刀想象的还要更加优秀的人。 他帮助老刀同对方公司奔波,并且多次交涉,为老刀争取了更多的利益。他还帮不善言辞的老刀做中间人,帮他跟对方的技术部门交涉,帮老刀跑腿,帮他传递两边的信息。 赵华峰说:“本来是试试嘛,我都不知道你真的这么厉害,跟你讲他们想挖你过去哦。要不要考虑一下?” 老刀拒绝了。但他把赵华峰的好意记在心底。 赵华峰说:“那我跟他们讲低价不够你还在观望好了。安心安心,这些钱是他们自愿拿来打动你的钱,又不是你抢来,你过意不去的话好好帮他们做程序就好喽。” 对于老刀来说,赵华峰像是个到来太晚的朋友。 并不是说泉源对待他不好,也不是说他的徒弟豆豆对他不够体贴……但赵华峰是不同的,有种处处都能照顾到他,处处都能明白他的感觉。 那时候老刀并不知道,世界上人与人之间永远不会像两枚特别制作的齿轮那样切合。一方感觉到舒适另一方总要做出各种改变。而赵华峰为了利益,将自己变成了一枚针对老刀的名为朋友的齿轮。 他是个骗子。 他演技高超。 他可以成为小妖完美的情人,也将老刀的友谊玩弄在鼓掌里。 要算计骗取毫无防备的真心是十分容易的。 赵华峰精于此道,而小妖跟老刀却都没有对他起过戒心。 因为从对方那里拿到的太多,因此察觉不太对劲的时候老刀已经停不下来了。 无法停下来。 因为对方并没有要他做犯法的事情,工作很正当……老刀其实也拿不出什么不太对劲的证据,只是有点微妙的怪异的感觉。 首先是赵华峰向他拿电脑的密码。 理由十分正当。老刀做出一些内容的时候需要把成品拿给对方公司……对方觉得网络传输不太安全,因此要求人工送过去。赵华峰自愿帮老刀跑腿。赵华峰也不是一整天都有空闲,有时候过来的时间不对两人错过,因此就索要密码方便操作。 老刀给他了。 老刀本来就言辞木讷,不懂拒绝,何况对方是为了他好。而且赵华峰到这边来也是公司出差,总不能什么都围着自己这个外人转。并且电脑室里有监控,老刀还在电脑中加了一个隐藏锁,如果赵华峰动了他电脑里别的东西他会知道。 做完这个时候老刀甚至有点愧疚。 因为他似乎怀疑了自己的朋友。 第二件是他认识了几个同样是这项工程的外援软件工程师。 其中一个蓝光下属一个信息技术公司的,姓李,叫李奉安。老刀以前跟这个人见过几面,两个人算是有一点点交情。 因为理念相同,又不是同一个公司除了这份工作以后并不需要做过多的接触,因此渐渐地两个人关系竟然因为这份工作变得不错。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面对老刀的时候态度总是会变得有点奇怪。老刀没有意识到那是从自己跟他讨论系统开始的。系统这个东西因为老刀手上握着专利,因此只是谈谈思路的话并没有什么忌讳。 他更加不会知道,对方怪异的举止是因为对方最近也在做这方面的东西。主程序是主公司也就是蓝光方面提供的……蓝光要求自己的下属信息技术公司对主程序的漏洞进行修缮并且做好升级。 要开发一款新的手机。 是个大动作。 想要一举拿下市场,彻底把n记挤开。 李奉安打听之后发现n记最近开发的新手机合作伙伴赫然是老刀所在的公司。 他马上明白那个程序恐怕来路不正。 出于一种惺惺相惜的情绪,他迂回地提醒老刀:“我们自己公司忙死了,结果主公司那边非要我混进来搞这个。” 老刀没有领会,问:“为什么?” 李奉安说:“你想喽,银行网络系统一升级,对外接口变掉的话很多相应的软件也要一起升级,提早知道提早有准备喽。” “哦……” 老刀专注在手头的工作上,不过并没有漏过这个信息。手机支付软件是现在智能手机必备的东西,开发系统的时候特别注意过这方面。但因为手头的这份外来单子是跳过开元并且有保密协议的,因此老刀也不好大张旗鼓。他自己在软件升级程序中加入了这方面的修补程序……只要加入进去就好了。即使是在手机开售的当天提供下载补丁也完全来得及。在银行系统跟对接软件都升级之后手机系统的再升级就不会涉及到泄密的问题了。 但是老刀没有想到,一切是他一厢情愿。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如果发售日的前一天或者是一切事情发生的当天老刀在现场一切有可能仍能挽救。但对方既然布下局来,当然不会让老刀破坏这一切。 发售日前,老刀意外地收到一份带附件的邮件。 不知道是谁发来的,老刀看完附件内容之后也完全没有心情去研究究竟是谁发来的。 附件里是一段小妖如何被下药如何被强|暴的视频……另一个主角正是赵华峰。 他当做好友的赵华峰并对之心存感激的赵华峰竟然以这样的方式伤害了他想要爱但没有勇气去爱的人。 一瞬间老刀什么理智都没有了。 他什么都想不到,他不愿意思考。 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视频最后赵华峰那个得意的笑容……他的头脑变得一片空白了。 他把视频删除干净。因为害怕泉源她们看出端倪来,因此十分正式地请了假,对华蓉说自己是要去照顾母亲。他买了飞机票,一路飞到小妖出差的城市,他看见小妖身边正在跟小妖争执着什么甚至推了小妖一把的赵华峰…… 那个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回过神来的时候赵华峰已经躺在地上了。 小妖不断地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不能说。 小妖哭泣着,但他不敢安慰。 被警察带走的时候他一言不发。 他感到前所未有地绝望。 就算揍了赵华峰又能怎么样呢? 小妖知道那个真相吗? 如果她不知道,以后难道要看她继续被赵华峰这样的人渣哄骗吗? 但是又要怎么告诉他? 看守所中的老刀并不知道电脑中的那份升级软件被人替换,原本的部分被盗,n记开发的手机无法兼容升级系统因此在开售前就被强制下架了。 直到华蓉找来他才明白赵华峰一直以来都是在利用自己。 但他明白得太晚了。 老刀将这件事情放在心底。 这是他无法开口的秘密。 直到现在…… 直到他掌握了反击的利器他才觉得自己有勇气将这一切说出来。 不是想要泉源原谅他的愚蠢,只是想……多少做出一点补偿。 第两百零五章 泉源跟老刀谈了一下午。 两个人可以说是信任的同事与战友,但从来没有这样谈过心。 但毕竟泉源跟老刀都不是那种喜欢剖白自己的人,因此聊着聊着又聊回到系统的事情上去了。 等回过神来已经到了晚上,泉源叫了外卖来吃。 老刀有点不好意思,说:“你晚上不用去陪刘云?” 泉源摇头:“吵架了。” 老刀张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泉源笑:“也没什么,就是她做事情总是不告诉我,今天差点出危险。我暂时不想理她。” 刘云最近在忙的就是小妖的事情,老刀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跟赵华峰有关系?!” 泉源说:“嗯。这件事情瞒着小妖,她知道的话心里又要过意不去。” 老刀想问刘云到底有没有事,但看泉源杀气腾腾的神情又有点不好开口。 泉源说:“我现在发现谈恋爱真的有点难。” 老刀都还没有谈恋爱的经验呢。他瞪着眼睛看泉源,找不到回答的话。 泉源也瞪起眼睛。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笑笑。 泉源说:“人都好就好,以前的事情就算了。你们两个这几天别别扭扭的……不要又像以前。” 老刀说:“我不会再放手的,但小妖心里有事。” 他看过那个视频的事情是瞒不了小妖的。 事实上小妖在法庭上拿出了赵华峰用来要挟的证据之后,那天晚上赵华峰就打电话给小妖,告诉她老刀早就知道有那个东西了。 赵华峰喜欢做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就算他赢不了官司也要在老刀跟小妖之间埋下一根刺。 泉源沉吟了一会儿,说:“这种事……” 老刀说:“慢慢来总行的,我守着她。” 泉源心里有了一个想法,但她没有告诉老刀知道。有些事情她觉得也可以跟小妖谈谈了。 她对老刀说:“你也不要太在意,有时候你紧张小妖也跟着你紧张。你不把那个当事,慢慢地小妖也会忘记它的。” 刘云就是这样做的。 她看过自己那么多次失态,但是她从来没有用怪异的眼光看过自己。 她只是平常地包容地待在自己身边,让自己觉得无论什么样子的自己她都能够接受。 因此泉源也渐渐地将过去的噩梦放开。 渐渐地觉得自己是个平常的人。 老刀郑重点点头。 “谢谢。” 泉源笑了笑:“开元就这么小,股东只有四个……” 老刀说:“开元会大起来的。” 泉源说:“你的债……我想请金律师帮你打官司。” 老刀愣住了。 “但我签过欠条……” “他们在你户头上过过现金吗?” 那已经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但一切对于老刀来说就像刚刚发生一样新鲜。父亲跑了,讨债的人找到家里来,母亲被推了一把头撞破了。他想要报警,但对方给他看了父亲的借条。房子、妻子、孩子,所有的一切都被父亲抵押出去了。那个时候老刀还是个学生……并且是个木讷的,阴沉的,并不合群的学生。他并不懂得很多法律上的东西,他只知道欠债就要还钱。他的母亲也是这样教他的,欠债就要还钱,这是做人的道义,哪怕那是父亲欠下的赌债也好。 老刀的母亲并没有多少文化,一直卑微地屈服于父亲的夫权,因此面对这群凶恶的讨债人,她只会磕头,只会说把我卖掉放过我的孩子。 老刀就算再不懂法律他也知道要将一个人卖掉抵债是不可能发生的,因此他扶起母亲说:“我爸的债我来还。你们别来找我妈。” 为母则强。老刀那个懦弱的母亲满脸是血地站起来:“你们要敢来弄我儿子,我就在派出所门口撞死!你们什么都别想要!” 对方其实也是欺软怕硬的,他们哪里真的敢贩卖人口,真的敢弄出人命呢?最后老刀签了一张新借条,按了手印,把父亲的债务背到自己身上。 那是少有的,沉默寡言逆来顺受的母子为了保护对方而迸发出勇气的时刻……然而很久之后老刀知道那时候自己迸发出来的勇气让自己做了蠢事。 但他并不后悔那个时候的自己。 老刀说:“现金没过过……他们拿来欠条,我直接签了。” 连金额都没有仔细核对。 老刀这时候才想起来年少的自己是那么愚蠢。 泉源说:“你这两年就没有想过去咨询一下律师?” 老刀老实地摇头。 泉源有点无可奈何地笑了:“你跟金律师联系一下。我倒是有咨询过刘云,她说可以试试。你先问金律师,到时候看他是要自己来还是帮你介绍个这方面的律师。” 老刀的神情明亮起来。 泉源说:“你赶紧追到小妖。没她看着你你什么时候给别人卖掉都不知道。” 老刀憨厚地笑起来。 这时泉源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还没等泉源回答,门就被推开。 刘云闯进来:“老总!呃……” 她看见老刀跟面前的盒饭还有乱七八糟堆在一边的纸和笔同闪烁屏保的笔记本电脑:“你们在忙?对不起……我去外面逛逛,等一下过来。” 老刀认得刘云。 他忙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站起来:“没在忙了,我要出去了。” 说完他又想起泉源说自己在跟刘云吵架,因此有点为难地看了泉源一眼…… 泉源会不会是想自己留下来假装有事然后吊一吊刘云的性子呢?老刀虽然没有正式谈过恋爱,但小妖生气的时候会故意不理他故意去找华蓉装作有事谈不看见他……老刀有点不确定泉源是不是也这样。 泉源本来确实是想吊一吊刘云的,她想要做出一种生气的样子来,而不是这样跟同事相谈甚欢的样子。但老刀窘迫的神情令她只好说:“我们谈完了。刘云你进来吧。老刀你回去休息吧,不要加班太晚。” 老刀忙离开。 刘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期期艾艾地看着泉源。但泉源已经自己坐回位置去。刘云只好关上门自己蹭过去。 “老总……” 泉源戴上了眼镜。 玻璃的镜片让她的面目表情变得强硬疏离起来。 刘云曾经觉得她是个大理石雕琢般冷淡严肃的女人,现在那种感觉回来了。 刘云知道泉源不想理她。 而且是很不想理她。 刘云觉得恐慌。 因为刚刚她开门的时候还看见泉源在跟老刀笑,但是一看见自己的时候那个笑容就消失了。 刘云有点害怕。 她觉得自己让泉源太失望了。 失望是一种比生气更加糟糕的情绪。 刘云垂头站在泉源面前:“泉源……” 泉源说:“你在沙发上躺一躺……我还有点事要做,做完送你回家。” 刘云乖乖坐到沙发上去了。 泉源说:“躺下睡会儿。” 她看了泉源一眼,小心翼翼地躺倒了。泉源给她拿了一条毯子盖上,但是没有再说话。 刘云惴惴不安地躺在沙发上,小心把毯子拉起来,偷偷看泉源。可是泉源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只是自顾自地专心在工作上。 刘云总觉得自己是个既有魅力又有能力的优秀女人,但此时此刻她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泉源甚至没有守在她旁边等她醒来! 如果是以前就算到了吃饭的时候泉源也不会离开自己身边的。 虽然泉源要是为了她废寝忘食她会心疼,她会希望泉源先去吃饭照顾好自己……但是泉源真的这么做了,她又浑身都不对劲儿了。 刘云又偷看了泉源几眼,忐忑地闭上眼睛。 她害怕泉源发现自己偷看她会觉得讨厌。 泉源注意到刘云闭上眼睛了。 她的手噼噼啪啪不停地在键盘上敲打,敲出来一堆完全没有意义的乱码。 她跟刘云说自己要工作,可是她脑子里全部都是刘云可怜巴巴的样子,完全没有办法工作。 刘云推开门的时候那副苍白又大汗淋漓的样子令她无比心疼。 可是她又不想这么快对刘云说自己原谅她了。 没有原谅她。 想到她总是把自己弄到那么危险的情况里心里就马上腾起一股怒火。 那个雨夜钻进车子里去救莫不相识的小孩子,独自跑回家里去被人撞到头只好提前手术,明知道有陷阱却跑去见赵华峰…… 泉源真想把她捆起来抽一顿,但是想到她忐忑的、苍白的、孱弱的样子……泉源又只觉得忧心跟心疼。 她装模作样地坐在电脑前面做了半天乱七八糟的事情,终于沮丧地摘下眼镜。 刘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起来了,她看着泉源:“你……送我回去……你不去家里住了吗?” 泉源心里纠结成一团的情绪瞬间开始奔涌。 她对刘云说:“你过来。” 刘云站到她身边。 泉源转过来紧紧抱住她,将头埋在她温暖的腹部。 “林意茹给我发了邮件,她说你跑去做傻事了。我开车赶过去,路上差点出车祸。我很害怕,刘云,你还想怎么样?” 刘云僵住了。 她想看看泉源的表情,她想仔细确认一下泉源有没有受伤,但是泉源不肯抬头。 刘云觉得自己被泉源勒得有点不能呼吸了。 她刚刚被清理过的脆弱的胃泛起一种疼痛。 但这些都比不上心里因为自责而泛起的疼痛。 泉源哭了。 泉源想到孙狸说要适当向刘云示弱,要信赖她,要让她知道你需要她。 因此泉源一抱住刘云就忍不住哭泣起来了。 她成年独立后哭泣的记忆寥寥无几,几乎每一次都是在刘云面前。 根本不需要示弱,只要不逞强就够了。 被戳到软肋的人根本没有必要示弱。 泉源抱住刘云的一瞬间,她知道自己无法失去这个人。 不能失去她。 吓坏了。 害怕。 为她做什么都行。 永远不能失去她。 第两百零六章 蓝光同n记的并购方案果真公布了,并且不是以注资兼并而是以收购的方式。听说蓝光方面打动n记的数个股东,使得董事会大面积倒戈。n记的时代最终过去了。 蓝光收购n记之后,合同依然奏效,也就是开元同n记的合作关系被转移到蓝光,债务关系也一样转移给蓝光。 看起来这一切似乎跟对开元并没有什么影响,但蓝光方面产品推出的重心已经不是在n记同开元合作的“新时代”系列上了。也就是说开元在“新时代”上获得的利润很可能微薄得可怜。 当初选择赔偿方案的时候,泉源没有选择根据预算销售额一次性支付赔偿金,而是选择根据实际销售额比例支付赔偿金。那时候曾经遭受到大家的反对,但现在看来才发现这是个非常正确的决定。 幸好泉源力排众议。如果只浅薄地看到“新时代”渐渐有抬头迹象的销售额而选择了以最初预算盈利一次性支付的话,开元现在已经血本无归了。 但有一点十分遗憾,当时跟n记签订合同的时候并没有关于对方销售不利要求赔偿的先例,因此开元可以说是吃了一个暗亏。 但总比被人算走一笔赔偿金要好一些。 刘云安慰泉源:“虽然拖长一点,但这种官司也不是不能打。” 泉源看着她:“法律上的事我会去问金律师。” 刘云苦着脸:“老总我知道错了啦,我保证以后再、也、再、也不瞒着你干坏事了!不要什么都不告诉我嘛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泉源戳戳她鼓起来的脸:“休息完三个月,就算你懒得来也会拉你来帮我,好吗?”说完亲了亲她当做贿赂。 刘云马上投降。 不过虽然这样说,刘云仍然是要负责小妖的案子的。 这件案子因为“被告要挟原告律师”事件而再一次升级。 其实最近也并不是泉源完全不让刘云出门,实在是刘云再次变成风云人物,一出门就有记者等着想要采访。 之前种种:作秀事件,性向曝光,滥用名声帮家人不当牟利,卷入贪污受贿事件……等等等等或真或假的流言还没有结束,结果又发生帮婚姻受害女性伸张正义,结果差点被灌药拍摄不雅视频的事情…… 泉源真的觉得刘云是事故体质。 赵华峰这件事情当然不是刘云自己捅出去的,而是记者自己挖掘出来。 原本主角也并不是刘云,而是赵华峰。但由于之前小妖的案件实在太轰动,因此大家一猜就猜到这个“女律师”是谁了。 只能苦中作乐地想至少不是没有一点好处。 至少舆论风向不像之前那样一味往不利于刘云的方向发展。 “至少大多数人三观都正常啊。” 刘云一边听泉源念网上留言一边嗑瓜子。 泉源冷笑:“可能是根本没有精力再请人来煽风点火了吧。” 刘云有点不明所以:“老总你知道是谁搞的鬼了?” 泉源正在查看邮箱中刚刚收到的一封邮件,神情有点可怕。她揉揉刘云的头:“没有,我只是猜猜。季稷给我发邮件了。” “咦?” “约我见个面。” 见面时间就约在第二天。季稷提出定个包间来谈,但是经过上次的事情刘云也不肯让泉源去那样的地方单独跟可疑的男人见面,因此最终的地点定在开元里。 时间是下午,在会议室。 季稷来的时候穿着大衣戴着墨镜,身边还跟着一个自称是他经纪人的女人。 这女人趾高气昂,一副鼻孔看人的情形,一来就拍下一张支票:“季稷最近接了一部电视剧的男二号,因此我们不希望他有负面新闻。他是公司里最近力捧的新生代,我希望大家各退一步。这里有一张支票,泉小姐开个价吧。” 泉源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跟旁边一脸委屈好像泉源要怎么他一样的季稷笑了笑:“没事的话季先生就回去吧,公司里最近很忙。”她说完就先推门出去了。 刘云也从泉源这边听说了季稷不少的奇葩事情,总觉得这个男人一出现身边就会产生一种很奇怪的氛围…… 她也站起来指指边上饮水机:“两位口渴的话自己倒水喝就好,喝完离开吧。” 季稷抬头惊慌失措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经纪人,像个受到惊吓的小白兔似的。 他的经纪人也不知道什么来路,但估计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样被人无视了,因此生气地挑眉:“我们已经这么有诚意,你们不要得寸进尺。” 刘云敲敲桌面:“美女,你要搞清楚,这不是负面新闻的问题,他是犯法。” “都说了那是被赵华峰胁迫,他也是受害者,到底要跟你讲几遍你才知道?就算上法庭他也不会有事,但我们为了他的名誉愿意出钱给你们,你们最好不要搞得太难看。” 刘云笑嘻嘻地:“拿要上了法庭才知道。季先生觉得呢?” 季稷突然呀了一声,然后拉拉自己的经纪人:“她好像不知道……” 经纪人生气地瞪着季稷:“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她狐疑地看着刘云。 刘云摊手:“是喽,昨天季稷发邮件来说想要约我们见面,今天你什么都没说先弄了一张支票来。”刘云拿起支票弹了几下:“哦,三百万,最近流行见面送这个数额的见面礼?” 经纪人脸色难看。 “贺晨曦不是跟你们一伙的?你们不认识她?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刘云夹着支票晃了几下:“我现在差不多有点知道了,不如美女你帮忙介绍一下,然后我们再来好好讨论一下这么一张支票够不够的问题喽?哦,我是刘云,开元法务部部长,美女你好。” ……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经纪人拉着季稷怒气冲冲地从开元离开了。高跟鞋在地上咚咚咚咚地敲击,豆豆进来看情况,一边给刘云学经纪人离开的样子:“我都怕她把脚后跟踩下来。” 刘云说:“你老大呢?” “我老大去找我师父了。”其实泉源出去是因为老刀那边给她发了个短信要她出去一下。是关于专利申请的事情。 “哦……” “云姐跟我讲讲呗,那两个人来干嘛?” 刘云说:“那两个是喜剧演员准备在开元元旦晚会的时候来表演节目。” “啊?这么早就来?” 刘云说:“生存不容易喽,所以要提前几个月就开始跑生意。” 豆豆黑线:“到底什么事啦云姐。” 刘云冲他眨眼睛:“人类的事情吉祥物不需要知道。我媳妇儿去找你师父了,那我也准备回门派找一下师兄,吉祥物拜拜喽~” 豆豆哀怨地看着她,刘云狠心地走掉了。 这件事情确实还是暂时不要声张的好,刘云觉得还是先跟金律师讨论一下。 季稷的经纪人讲的所谓丑闻是指季稷在网络上雇佣水军抹黑泉源跟刘云的荣誉,并且披露两人的*。而且还扇动了好几家公司来跟开元打知识产权的官司。 刘云一开始觉得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好像街上大妈嚼舌头抹黑邻居的手段一样,要多小气就有多小气,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是男人做的。 季稷这个男人果然是画风不太对啊…… 看他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原本听了贺晨曦跟他谈恋爱时他做的那些事情之后,刘云觉得这是个青春期发作得太长久的花花公子,但现在一看总觉得这完全就是个娘炮。他那样对贺晨曦搞不好是嫉妒贺晨曦吧。 说起来他的经纪人说季稷做这些事情都是因为被赵华峰要挟。 具刘云所知,赵华峰要挟人的手段通常是小黄片儿……季稷这样的大男人…… 刘云忙刹住想象力,总觉得再想下去要想到不得了的画面了。 不过贺晨曦是怎么回事呢? 泉源这边好像也好久没有跟贺晨曦联系了。 泉源说过之前贺晨曦还说要来看自己的,结果也没有消息。 贺晨曦怎么又跟季稷牵扯在一起了? 季稷被赵华峰要挟,那么知道内情的贺晨曦身上是不是也发生了什么呢? 那个小姑娘是泉源的公主。 简直要捧在手心里头来爱护,要是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的话…… 刘云有点忧心忡忡。 她也不希望贺晨曦跟赵华峰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她也挺喜欢自己这个“小情敌”的。 到底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刘云不敢把这个消息直接告诉泉源,她觉得应该先找金律师帮忙打听一下赵华峰事件里的受害人到底都还有谁。 之前那份名单中没有贺晨曦的名字。季稷的也没有。 ……总不至于,是季稷跟赵华峰联合起来坑害贺晨曦然后季稷又被赵华峰反咬一口吧? 第两百零七章 刘云跑去金律师那边的时候金律师又在吃泡面。 刘云打开他的柜子看:“师兄你泡面收集癖啊。” 金律师说:“我经常吃的牌子出了好几个新口味啊,一样才买一种来尝鲜哪有收集那么夸张。” 刘云说:“我看你女朋友是受不了你身上整天只有泡面味才跟苟天翔跑了。” 金律师用筷子丢她:“你要不要每次来都戳我痛脚?!” 刘云笑嘻嘻地:“因为师兄你当年看着老狗欺负我没有做声,所以我心里恨你嘛。” 金律师翻白眼:“每次都是这几句你腻不腻喽。” 刘云耸肩,然后拆了一包金律师的零食吃。 金律师把桌子上的调料餐盒都收好,洗了把脸回来,然后问:“所以接下来几场官司不用打喽。” “嗯,庭外和解。” 莫名其妙的季稷带着他同样莫名其妙的经纪人来跟刘云提出庭外和解。 因为开元方面实在是太吸引视线了,加上赵华峰现在被抓起来,这样一来季稷抹黑开元还有找公司跟开元打官司的事情很容易就会暴露。 据说季稷在演艺事业走的是清纯美少年风…… 刘云也懒得吐槽他那个年龄了,总之能够不消耗经历打官司也是好的,因此跟他们达成了初步的和解协议。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金律师操作了。 刘云也不忘问关于贺晨曦的事情,只是也不好直接问,因此拐弯抹角地试探:“还有,师兄你再帮我查查赵华峰还坑过什么人呗?” “我能给你弄到的名单就那么多了,你那边不是也有主动联系过去的吗?” 赵华峰设计陷害刘云的新闻出来之后,曾经赵华峰的受害者中有好几个主动联系刘云希望能够让刘云帮忙打官司。 这种事情就是这样,一旦有人牵头大家的勇气也会无穷无尽地生出来,而且刘云也差点被赵华峰害了,因此她的身份更加能够得到那些受害者的认同。 刘云说:“不是季稷这个么。他说他是被赵华峰拿着把柄要挟,我想看看到底是什么?” “你是觉得季稷这个人有问题?” “嗯。” 其实刘云最初只是想要通过调查季稷来调查一下贺晨曦是不是赵华峰的受害人,但现在听金律师这么一讲又觉得季稷说的自己受赵华峰胁迫可能真的不是真的。 赵华峰这个人就是个职业骗子,他能够有什么能量呢? 小妖案件的第一次开庭上小妖拿出那样的证据,赵华峰下庭就被拘留了,可是很快被保释出来而且还肆无忌惮的又给刘云挖陷阱。 他身后一定有人保他。 为什么不可能是季稷呢? 季稷的家世是有点门道的。 金律师瞄她一眼:“你是有什么东西糊在脑子里?” “啊?” “赵华峰跟开元什么仇什么怨?他干嘛跟开元过不去呢,总得有个人指使的吧!之前我们不是也查赵华峰跟季稷的关系吗,你不是还约了季稷见了一面搞得他指使开元里面的小蛀虫做了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吗?!明知道这货是幕后黑手了你到底是在想个毛!差点被你搞得前功尽弃了啊!还庭外和解!幸好你还有脑子来找我,要不然我每天蹲到你门上敲板砖。” “……”刘云有气无力地沉默着。看到小兔子一样的季稷之后这些事情真的没想到!难不成那个神奇的男人真的有精神攻击超能力吗。 金律师呸了一声,甩出一叠东西给刘云:“你自己看!” 刘云一张张去翻,一开始看得有点一头雾水,然后越看越心惊。 “这玩意儿……?” 都是跟季稷有关的——他种种罪行的证据。 零零碎碎,收集这些东西的人看起来并不专业,但面面俱到。有些东西是没有什么效力,但稍微推断的话也不难得出一点有用结论。 季稷这个人,并不是什么身上有了把柄被赵华峰捏住所以助纣为虐,他才是*oss。 “有人寄给我的。” 刘云说:“我是不是不用问了,你也不知道谁寄的?” 金律师说:“也不用知道是谁,你看看这些东西,人家不想给人知道身份也是对的。” 刘云又翻看一遍。 通话记录,转账记录,名下财产列表,照片…… 她吃惊地拿起一张纸:“这不会是……” 那是转账记录,并且在下面用表格列出了几个账号的汇款金额和时间,还有收款方姓名……因为原本也算是公门中人,因此有几个名字虽然并不是公中的人,但是在聚餐上也不难听见这些人跟上面的人有所牵连的八卦。 她又拿起一本簿子。是账本。好几笔钱的出入记录跟汇款时间能够对上,再看资金变动的名目——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刘云做律师的时候跟着老板接的多是金融方面的案子,因此这些东西一拿到她面前她就明白到底是什么了。 金律师说:“没错,季稷这个人……做的应该是洗钱生意。” 刘云说:“这些怎么寄给我们……” 金律师摇头。 “烫手的很。我都不知道要不要给你看。季稷突然来找你估计是知道有人手上有这个东西了。” 刘云心里咯噔一下。 “所以他这么莫名其妙地找来是想试探一下是不是我们?” 金律师说:“他家以前挺有能量,但是后来跟的人倒了。但他自己应该也是有点本事,拉住以前的人脉做这种生意。” 刘云说:“还是想不通他为什么就盯着开元不放。” “泉源不是跟陈氏也有关系吗?” 刘云抓抓头发:“所以搞的还是陈氏?陈氏不是正申请破产呢?还有什么搞头。啊!” 金律师说:“你打电话跟你家那个确认一下,她家里面是不是也捏着什么证据。要不然我也想不出为什么季稷要盯着陈氏。还有,这些东西,你带走。” 刘云盯着金律师。 金律师道:“我来给你们打官司只是想把苟天翔弄下来,我继续回去做我的大律师。这种事情我不想沾。如果开元给卷进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里,我拍拍屁股就走。” 刘云笑:“就怕师兄到时候走不掉。” 金律师说:“我真是要给你们害死。” 刘云说:“这些东西我带走了。”她开玩笑般呲呲牙:“不过师兄你识相一点。这些东西你也看过了,你要是拖后腿的话,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喽。” 金律师说:“你扒好你女人,我才不想跟你人鬼情未了。” 刘云娇羞地扭一扭:“师兄讨厌啦。” 金律师:“别作怪。你怎么处理我不管。你别跟我说。” 刘云盯着金律师看了一会儿,收起桌子上的资料跟金律师摇摇手:“师兄拜拜。” 金律师道:“快走。” 她走到门口时金律师说:“庭外和解的事情我会去谈。你抓紧处理。” 刘云笑:“谢谢师兄帮我打掩护拖时间,师兄么么哒~” 金律师摇手:“快走快走。” 刘云离开金律师家里之后心情有点凝重,需要冷静一下想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金律师最开始并没有直接点出收到这份证据的事情,反而配合着刘云胡扯了一通,其实是在试探刘云到底知不知道那份东西。 这也不怪他。 律师行业是个将就嘴皮子跟心机,难免勾心斗角。金律师最初大概是有怀疑刘云什么都知道,假意匿名寄给他一份这样的东西,故意把他拉下水。 不过现在金律师那边暂时可以放心了。他说了“不管你怎么处理”这样的话,其实就是表明态度了。 金律师虽然这是个个人利益至上的人,但也讲一些道义。虽然一副明哲保身的样子,但也不会轻易就翻脸不认人。 他今天的话虽然讲得不好听,但其实是在提醒刘云做事不要冲动,最好留有一线,这样对大家都好。否则的话他大概就不准备在这艘危船上待了。 让刘云犹豫不定的反而不是金律师或者这份证据,而是贺晨曦。 季稷表演欲旺盛。就连试探这份证据是不是开元方面在收集都要搞得这么戏剧化,因此那个经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经纪人都很难说。经纪人讲的贺晨曦到底跟你们是不是一伙这些话就很耐人寻味。 她一下午旁敲侧击经纪人也没有跟她讲贺晨曦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本来是顾虑贺晨曦也成为赵华峰的受害人,这样的事情她不太好直接去问贺晨曦,因此想要借金律师人脉去调查一下。 但现在她不敢跟金律师提贺晨曦的事情。 也幸好没有提。 否则的话金律师一定能够很快跟她一样联想到——这个搞到一大堆证据寄过来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贺晨曦。 不专业,消息零碎,而且因为是泉源的好朋友因此有动机。 而且曾经是季稷的女朋友。 刘云不由想到泉源曾经说贺晨曦跟季稷的恋爱在后期分分合合,令贺晨曦受到很大伤害。她还被人跟踪要挟过,也被嫉妒她跟季稷恋爱关系的人威胁不准两人在一起……这么想想,会不会贺晨曦那个时候其实就已经拿到证据。 又也许她那时候拿到了一些令季稷忌惮的东西但是自己不知道,现在才整理出来? 但这些必须要亲自见到贺晨曦才能够确定。 可是下午季稷带着那样一个女人过来……他的目的也许不仅仅是试探开元,还在通过开元——通过自己跟泉源试探贺晨曦。 这样的话到底要不要去找贺晨曦呢? 匆忙去找她会不会暴露她……但不去找她又会不会显得太刻意? 刘云无法决定。 她突然想到那天赵华峰要挟陆琪来给自己设陷阱,泉源拿着钥匙开了门。后来泉源是怎么说的?收到了林意茹的短信因此匆忙来找自己。 林意茹是怎么回事?钥匙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泉源那天害怕又委屈地抱着她哭了,因此刘云手忙脚乱,心也软成一团,根本没有余暇去问这些事。这几天更加伏低做小装乖耍宝,害怕那天的事情讲出来让泉源不快,因此什么都没有提…… 但现在看来必须要再好好谈一次。 搞不好泉源那边也有什么瞒着她。 刘云抓抓头发。 她因为动手术剃光头之后就养成了这种习惯,思考的时候就喜欢抓抓毛茬茬的头发。 啊,算了,不想这么多,放轻松一点。 先去买点泉源喜欢的菜回家吃,然后再谈谈……互相隐瞒是不对的,单方面猜测结果也会演变得很糟糕。 这一次,包括证据还有贺晨曦的事情都好好跟泉源说出来吧。 两个人一起想怎么办总比一个人要好。 由泉源去联系贺晨曦也要比自己去联系来的更自然。 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要开始习惯“两个人”这件事。 从今往后做什么都不要把她排除在外。 不能执着于个人英雄主义,也不能自以为是地去保护她。 爱她也相信她。 相信她,才值得被她爱。 第两百零八章 泉源到家很晚,并且带回来一个消息。 “蓝光收购n记是为了n记在国内的生产线,然后他们正在准备跟外资合作。” n记的手机硬件是非常高端的,它退出历史舞台主要是在智能手机系统上发展方向错误,落后时代一步。它有自己的手机硬件生产线,而且超出国际水准。因此蓝光想要更进一步发展的话盯上n记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外资?哪家?” “咬尾蛇科技。” “搞电脑那个?” “嗯。” “开元一开始就给咬尾蛇盯上。开元跟n记合作的事情有他们在里面推动。” 刘云有点惊讶:“咬尾蛇这种公司盯着开元干嘛?” 泉源露出一种自豪的微笑:“我有没有跟你讲过,系统出来之后我们在国外也注册了专利?虽然花了很大一笔钱,不过本来是准备在国内市场先发展一段时间然后向外走的。”她又有点遗憾:“不过没想到发生这种事。” 市场的竞争非常激烈,无论是什么领域,光有技术就高枕无忧显然是不行的。开元这一次就入了别人的局,是对方用的手段太令人恶心,也是开元这边怀宝山却太漫不经心。 刘云道:“原来是这样。蓝光的最终目的还是赵华峰手上的那份专利书。” “嗯,搞这一堆东西让我们焦头烂额想不到他们要干什么,本来计划是让赵华峰拿到专利之后直接跟咬尾蛇那边签专利转让书,但赵华峰贪心不足,只肯给授权书。” 刘云咬着筷子。 这么说来赵华峰拿到专利书之后应该跑路才对,但是却干了许多暴露自己的愚蠢事情,恐怕就是故意的。应该是在利益分配上出了问题,赵华峰的许多事情可能并不是他自己想要搞出来,而是对方暴露的。 赵华峰跟季稷的关系以及季稷作为中间人跟蓝光方面的关系已经有证据可以被证明。但是恐怕赵华峰跟咬尾蛇那边之前就有牵连的证据是无能为力了。最大的可能性是蓝光作为中间人,咬尾蛇根本没有跟赵华峰直接联系过。就算蓝光做这样事情害怕最后被咬尾蛇过河拆桥留着什么证据,但那个东西轻易也是拿不到的。 刘云陷入苦思。 “这么一来咬尾蛇就是干净的,是善意第三人……签过去的专利授权是怎么样的?” 泉源摇头:“我先去金律师那边问过了,就算赵华峰手里的专利会被判回给小妖,他的不当得利也会转到小妖这里来,但是合同不可能终止。相对于系统价值,这点授权费简直跟白送一样。” 这个消息真糟糕。 “那你们一开始在国外那个专利所有人是怎么弄的,有协议吗?” “是共有。协议就是三人平等,自由处置。”泉源伸手把刘云嘴巴里的筷子拿下来,给她塞了块肉进去:“别咬筷子。” 刘云边嚼边郁闷:“是金师兄又给你出什么主意了?你一点都不紧张的样子。” 泉源说:“所以我把系统公开了。下午办的手续。系统这个专利国外很多公司都在攻,只是没想到给我们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给弄下来。咬尾蛇准备要注册专利的时候才知道有人已经注册了。他有好几家对手公司也只是比它慢了几步。这个东西在外面很抢手。” 刘云有点摸不清状况了:“那你们直接跟别的公司也签,公开的话不是什么都赚不到了吗?” “太生气破罐子破摔了。”泉源一本正经看着刘云。 “老总……” “真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不想让咬尾蛇赚到钱。” 不管咬尾蛇是不是事件的主谋,不管得到系统的这个计划是不是他们制定的,但小妖的不幸遭遇也有他们一份。 可目前为止又无法依靠法律手段为小妖报仇。 但知道真相后泉源跟老刀一样,不愿意用和平手段解决这件事。公开源代码会令开元失去一部分利益,可那些利益本来就是尚未到手的预计利益。 而且对于他们来说钱永远没有小妖这位同伴重要。 更何况,老刀开发出了思路截然不同的系统升级版本……而这个版本的专利也已经申请到手了。 泉源看着苦恼的刘云。 一定是一边认同自己的选择,一边又怕自己做事太绝太钻牛角尖不好……所以很忐忑吧。 她伸手摸摸刘云的脑袋:“做生意就要懂得让利,总要让开元先出个名,然后才好谈接下来的生意。” “什么生意?” 泉源把专利书取出来给她看。 刘云翻了一遍,基本上看不懂…… 虽然之前为了帮助金律师准备官司刘云认真研究过泉源拥有的专利,但大概上能了解,细化的话毕竟不是专业,还有点勉强。 “这是……系统?” 泉源说:“让出去的是铜板,这是钻石。”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那么骄傲那么意气风发。 刘云忍不住扑过去,她爱死泉源这个小样子了。 “老总老总快翻牌子!臣妾已经准备好了~” 泉源在她大脑门上亲一下:“你要先去吃药,吃完药还要休息一个小时。” “……” 最终还是没有先去吃药。 泉源觉得自己这辈子也没可能拒绝这条会撒娇的小狗精。两个人闹了一通,一起盖着毯子蜷在沙发上看电视。 刘云这才想起贺晨曦的事情来,她先没问贺晨曦,而是问了那天泉源用钥匙开门的事情。 “我收到林意茹发来的消息,里面说你又做蠢事,还有个赵华峰租屋的地址,我就跑来了。来时钥匙就插在门上。” 刘云毛了:“你就一个人那样跑来了?!要是……的话,你干得过赵华峰?” 泉源当时心急得什么都不顾了,现在想想如果当时刘云没有能够制服赵华峰,泉源这样匆忙赶过去很有可能也着了赵华峰的道。 泉源捏她脸:“你说我跑过去干什么?” 刘云只好嘿嘿。 这样想来那天的事情是个局,而且有可能不是针对刘云一个人的。 虽然习惯使然,刘云出门比较小心,但还是差点着了套最后弄到洗胃的地步。不过没有让赵华峰如意,实在是万幸。 不过按照那天的发展来看,就算自己没有识破赵华峰的诡计,泉源也应该能够正好赶来。 这样的安排就值得深思了。 为了避免麻烦泉源那天出现在现场的事情谁都没有说,后来赵华峰受审的时候似乎也没有提到这件事情。泉源说自己是接到林意茹的信息过去的,那么林意茹到底是想泉源救下自己还是想泉源也进入险境呢? 不知道为什么,刘云觉得林意茹当时应该就在附近。 她不会让刘云太狼狈也不会让泉源遭殃,她只是想泉源恰好看见“刘云跟前女友”这个情景而已。 说起来一直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开元过不去的季稷的动机已经随着那份陌生人寄来的证据被挖出来了,但林意茹的目的却还是让人觉得一头雾水。 说她是在跟开元跟泉源或者是跟自己作对……但动手术的事情,网路上澄清的事情都欠她一份人情。如果说不是……她又做了许多让人头疼的事。 刘云想到在医院的时候林意茹说的打赌。 ——我们来打赌,你跟泉源会不会分手。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想要打赌,所以才把泉源弄来看现场? 刘云摇摇头。她想不通,也不用想。就像季稷的事情一样。缺失一环线索,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只是跟季稷不同,林意茹对泉源跟自己是留有余地的。 刘云不再想这些,而是把那份资料以及跟贺晨曦有关的猜测告诉了泉源。 泉源比刘云想象得要冷静得多。 “那份东西我们可以匿名交给相关部门。” 刘云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小希的事……其实我也知道。” “老总你果然有事瞒着我!” 泉源说:“她跟林意茹在一起。” 刘云大惊失色:“在一起是那个在一起?!” 泉源笑:“不是那个在一起……林意茹有个鲜花定制公司,小希去那里工作了,是林意茹的秘书。” “你怎么知道的?” “赵华峰被抓的新闻出来之后她电话给我过。” 事实上电话是林意茹打过来的,应该是按了免提键,对面的声音十分清晰地传过来。 林意茹没有说话,里面都是贺晨曦怒气冲冲的声音。贺晨曦并不知道林意茹把电话拨通了,因此并没有理电话这边的泉源,而是自顾自在跟林意茹讲话。 她跟林意茹在吵架。 贺晨曦很少发火,但泉源却听到她在对林意茹大吼。 “你怎么能这么做!怎么不告诉我,我们不是统一战线的吗?” 本来接到这样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又听到贺晨曦居然跟林意茹在一起,而且在争执的时候——按照惯常的反应来看泉源是应该担忧的,只是贺晨曦说的话却让泉源有点好笑。 冲动起来天真又莽撞,仍旧是她熟悉的那个贺晨曦。 然后泉源听到林意茹说:“办公室门都没有关,你要让整个公司都知道我被新来的秘书训?” 贺晨曦也意识到自己太夸张了,有点不情愿地小小声说了抱歉,然后跑去关门,回来之后不太高兴地埋怨林意茹:“但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 林意茹故意逗她:“我不是没事吗?” 贺晨曦一本正经地生着气:“我是说阿源跟云姐!你明明知道这件事,你为什么不报警,你干嘛告诉云姐?你还让阿源自己跑过去!” 林意茹说:“我不是发短信给泉源让她去救人吗?谁知道她会自己一个人跑过去。况且两个人不是没事吗?你吼得我耳朵都疼了。而且刘云不是你情敌?你这么担心她干嘛?” “我不理你了!” 林意茹失笑:“大小姐,你要跟我绝交吗?” 贺晨曦自己想想也觉得说这样的话太幼稚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反正你以后不能再这样。” 林意茹说:“要是以后还会发生这种事,你是觉得刘云有多蠢?” 贺晨曦急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意茹忙安抚她:“好了好了,喝水。汗都出来了。” 贺晨曦仍旧不高兴。 林意茹说:“我们是同盟,以后我有什么消息都告诉你,我们联手打败邪恶势力,我们代表月亮消灭黑暗这样行不行?” 贺晨曦说:“你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讲话,我又不是小孩。” “嗯,你不是小孩。” 贺晨曦说:“你如果还是要这样,那我自己去做,以后有事我也不告诉你。” 林意茹投降:“你别乱来。季稷那边的事情你一个人怎么搞的定?好了,那天我就在附近,刘云真的有事我会过去的。我也很喜欢她不会让她有危险。” 贺晨曦没说话,似乎是在考虑林意茹说的是不是真话。 林意茹说:“不生气了好不好?我下午要去花圃看看,你要不要去?” 贺晨曦一直都很喜欢各种各样的植物,显然也很想去,她语气放缓了一点:“以后你保证不做这样的事情了?” “保证不做了。” 贺晨曦说:“几点去?我先把下午的事情安排一下。” 林意茹把电话挂断了。过了一会儿又拨了回来。这时候贺晨曦应该是已经离开她的办公室,林意茹说:“泉小姐听到了吗?” 泉源问:“小希怎么在你那里?” 林意茹说:“她职业素养高,专业技能过关,又难得喜欢花卉行业,是为我公司量身定做的人才,因此我高薪聘她来做秘书喽。” 泉源说:“林小姐不要跟我讲这样的场面话。” 林意茹说:“那泉小姐想听什么?我对贺晨曦另有企图,所以把她放到身边来好近水楼台吗?” 她说得这么直接,泉源反而不知道要怎么接口了。 林意茹这个人身上有种古怪的气场,使得泉源每次跟她对上都有种有力无处用的感觉。 泉源说:“你们要是真心相爱,我当然会祝福。” 林意茹也愣了愣,笑:“泉小姐变化真大。” 泉源不跟她胡说八道,只问:“季稷是怎么回事?” 林意茹说:“他在花丛里扑来扑去,最终还是觉得之前那朵小雏菊好喽。而且他跟贺晨曦谈了许久恋爱,却从来没有吃到口里过,因此觉得有遗憾想要再挑战一下。” 季稷确实在之前就表露过想要追回贺晨曦的意愿。 陈瑜还因此跟季稷打过一架。 泉源说:“谢谢你帮我照顾小希,看住她不要让她做危险事。” 林意茹笑:“真意外,泉小姐会对我讲这样的话。” 泉源说:“那林小姐想听到什么?不要对小希动手,否则我对你不客气吗?” 林意茹显得很高兴:“想来想去我更中意的果然还是泉小姐。” 泉源说:“多谢。” 林意茹虽然做过许多令泉源反感的事情,但仔细想想,似乎都没有造成多少伤害。相反,林意茹许多次都若有若无地在提前提醒泉源有事要发生。 林意茹这个人有点难揣摩,但绝对吃软不吃硬,泉源也就不再跟她针锋相对,只说:“这次的事情多谢。” 林意茹道:“泉小姐请我吃饭喽?” 泉源说:“等事情少一些,我跟刘云请你。” …… “所以这些资料确实是我小情敌寄来的?” 泉源点头。 “我给小希也打过电话,她虽然没有详细跟我说,不过讲了以前做错的事想改正。大概是说这件事吧……” 刘云想了想:“确实,如果林意茹帮忙的话她能拿到这些东西也有可能了。不过她那边没事吗?” 泉源说:“在林意茹那边总比在我们这边好一点。” 刘云说:“也对……季稷是林意茹的准姐夫。而且小情敌平常的表现,又跟林意茹在一起的话,季稷就算怀疑最后也会觉得不是她。林意茹反而可能性更大一点。” “嗯。” “但不知道林意茹是要做什么。帮着外人对付自己人吗?” 泉源摸摸她的大脑门:“不要想这么多了,歇歇脑子。做也做过了,总该吃药了吧?” “……”刘云抓狂:“苦死了能不能改成西药不要吃中药……” 身体第一位。 泉源这一次最终没有被这只泪汪汪的小狗精说服。 不过在她吃完药之后又给了她一点甜头。 第两百零九章 季稷不想再生事,金律师手上所有的案子都几乎可以庭外和解了。并且效率也很高,几乎在第二周就全部拿到了结果。 那些控告开元侵权的公司都支付了名誉损失费等等各项费用,并且还联合登报澄清事实,重塑开元名誉。开元方面也在金律师的建议下由金律师的个人微博公布了一批资料。其中有案件相关的各种专利书,申请公开源代码的相关文件,还有为了官司准备的可以公开的资料。 这简直是大反转。相关微博发出的当天就被转疯了,还有博主另行整理,加上诸如“绝地反击”、“史上最强打脸”等等惹人眼球的标题放出。 金律师的个人微博也被踩爆了。 开元的大家难得上班时间集体摸鱼,跑去网上围观。 泉源却没有参与这项活动,而是跟刘云同金律师一起在办公室里。 刘云说:“资料我托朋友递出去了,没经市里,直接从外面走的,最近上面正在清理这方面的事情,所以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金律师翘个二郎腿在沙发上喝牛奶:“都说那些资料你怎么处理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刘云翻白眼:“讲话前擦嘴啦,年纪这么大装什么嫩还喝牛奶。” “年纪大就不能喝牛奶?!我最近忙得太阳都没晒过,喝牛奶补钙不行啊?” 刘云道:“想补钙以后买泡面时买大骨面不就好了?” 金律师说:“要跟你讲几遍我只是偶尔吃泡面。” 刘云:“噗。” 虽然泉源总是听刘云说金律师当年袖手旁观令她耿耿于怀,金律师也老是在泉源面前各种鄙视刘云的为人跟专业素养……但泉源觉得,这对师兄妹其实关系挺好的。 两个人斗了一会儿嘴——因为势均力敌,所以看起来都挺心满意足。然后一起回过神来发现把泉源晾了半天了。 金律师咳了一声:“寄出去就寄出去喽。爱怎么查就怎么查。我不管。” 刘云说:“那你来干嘛。” 金律师说:“这边零碎小官司庭外和解了,别的就不管了?蓝光盗用系统的事情我已经有证据了。” 刘云诧异:“这么快?” “那你一定想不到,就连n记那边出了内鬼主动把手机设计方案还有软件一起卖给蓝光的证据我都有了。” 刘云想了想,笑:“季稷是准备脱罪?” 这些东西还真的是季稷给的。 “断尾求生喽。” “把下线都断掉就不怕人家反咬他一口?” 金律师说:“我怎么晓得?他自己有办法安抚这些尾巴喽。而且他真的在剧组里面做男二号,你怎么不觉得稀奇?” 怎么不觉得稀奇? 简直稀奇死了。 刘云张大嘴巴不可思议:“嘿!” 金律师道:“所以说跟个戏子较什么真。” 刘云道:“不是我非要较真,是他非要作到我面前来。” “好了,来讲正事,蓝光那边官司的资料我带来了,你们看一看。然后怎么做,真刀真枪上去干?” 刘云说:“刀枪都有了,为什么不干?师兄你庭外和解解出瘾头来了哦?” 金律师说:“做生意这么不留余地总是不好。不过要先打个先场也是真的。蓝光一直重视形象,到时候一定会要求和解。” 刘云不觉得开元会接受和解。 首先小妖的事情蓝光就算不是凶手,但也不会完全无辜。 依照泉源的性子一定希望狠狠反击一次。 泉源要是不这么做,老刀心里都有可能会有疙瘩。 可换个方面说,蓝光这样的公司又不是这么一个案子就可以撼动的。蓝光的新手机用的是开元的系统,官司打赢是能得回一部分,但庭外和解的话对方让利会更多……这部分利益可是现实可见的。就算泉源同老刀更看重小妖的感受,但在利益面前却仍有许多东西不得不慎重考虑。如果泉源最后选择了小妖,虽然开元的其他人并不能怎么样,但赚钱的机会被放过,显然私底下还是会有不满的吧。 泉源也想到了这些。开元虽然看起来像是一股拧起来的绳索,但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她也明白,开元并不是铁板一块。 她并没有表态,只说:“先这样吧。” 先给蓝光那边下战书,然后再慢慢考虑。 不过先于跟蓝光的官司,另外一件预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周四,泉源在开元,刘云则在家里休息。 下午的时候刘云给泉源来了个电话。 “怎么?” “我刚看电视。” “不是叫你少看电视?” “……听,听电视。” 泉源弯弯嘴角。 她最近十分能够理解为什么小男孩总喜欢欺负喜欢的小女孩。 虽然有点幼稚,但真的忍不住…… 泉源说:“给你买了好多有声书,不要看太久电视。” 刘云说:“不是啦……刚才翻到情感节目,你知道的吧,很煽情的那个。” 泉源嗯了一声。 是地方台很有名的节目。 刘云说:“今天晚上的内容是平凡的女英雄……” 泉源疑惑地嗯了一声。 刘云说:“是我啊!讲我啊!是怎么回事啊!” 是怎么回事晚上就知道了。 节目是晚间九点开始,黄金档,节目实力可见一斑。 刘云八点半就戴着墨镜蹲在电脑前面。八点四十的时候泉源叫她:“先来喝药。” 刘云蹲在地上装傻。 泉源也知道这几剂中药的味道实在糟糕,半苦不甜的,主要是喝了之后恶心。但也不能不喝。 而且刘云也不是真的就怕喝药,只是撒娇耍赖在她看来是种生活情调。 泉源过去把刘云拖到餐厅喝药,完了嘴对嘴喂了好几颗果脯安慰她。 刘云上瘾了,拽着泉源衣服嘿嘿笑:“老总老总餐桌好大。” “……” “我晚上好好收拾过了你看一点都不油腻你喜欢的话我可以铺上桌布啊超级好看的咖啡色桌布很趁你肤色哒~” “……” “我们来餐桌play嘛。” 泉源把刘云锁在了餐厅里,自己看电视去了。 九点钟,刘云抓着门哀嚎:“老总!老总放我粗来啦老总!我错了老总!让我看电视!我不想错过我人森的重要一幕啊老总……” 九点零五泉源把小狗精放出来,把洗好的桑葚放在她手里。 刘云抱着桑葚碗蹲在沙发旁边。 泉源无可奈何:“坐上来吧,多不舒服。” 刘云说:“不是啦,总觉得看自己的节目有点羞涩啊,万一等一下黑历史被爆出来怎么办?被□□怎么办?我很紧张啊,说不定会尴尬地想要在地上打滚的,所以还是先蹲在地上好了省得从沙发上掉下来会疼。” “……”泉源摸摸她的头:“这样的节目总不会有太多□□。这几天开元形势不错,你又打赢小妖的案子,所以这个节目应该是趁势帮你正名,吸引眼球博收视率。”她想了想又补充:“不要担心。” 刘云确实是有点担心,但有算不上太担心。她顺势抓住泉源的手去咬泉源的手指头。 “老总沙发好软。” “嗯?” “沙发好软又好大而且是咖啡色的耶超级衬你的皮肤不如我们脱光光来沙发play吧么么哒~” “……”泉源伸手摸了摸刘云的额头,发现她并没有发烧,于是把这只小狗精踩在了脚底下。小狗精就汪汪汪汪地在沙发前面的毛脚垫子上滚来滚去。 泉源说:“一周只有一次。” 小狗精:“不够……” “做多对身体不好。” “不够啦……” 泉源头疼死了。 “你还想下次去看中医让中医特别提醒你不要太放纵吗!” 刘云手术过后身体有点虚,总要好好回补。这种事当然是中医靠谱。因此泉源陪她去看医生,在旁听见不要放纵房事的建议真是尴尬死了。 刘云抱住泉源的小腿。 “啊!我的媳妇儿!为什么这么美!啊!看见她!我就想做!” “……”懒得理这个臭流氓。泉源抓过一把桑葚堵住刘云的嘴,然后自己安心看电视。 节目开始才五分钟,主持人正在放关于刘云在雨夜爬进车里救小孩子的各种各样的剪辑镜头。分成好几组在大屏幕上同步播放。有一些模糊而晃动,是当时边上的工作人员用手机拍下来的。并不是说当时这样紧张的情况下还有人在开小差,而是因为在那样暴风暴雨的夜晚里设备不足,有一盏应急灯被风吹倒摔坏,因此造成照明设备紧缺。所以在刘云钻进车里的时候边上的人都把手机举出来调出照明的应用。这个摄像的人就是在利用摄像软件的补光功能照明,因此恰好留下这段珍贵的影像。 这恰好是刘云抱着小孩子从车里钻出来的镜头。 车子被撞,车身变形,前面更是被一段钢筋穿过,因此空间十分局促。还有一些破碎的玻璃跟支棱的金属实在没有办法清理。刘云虽然用衣服垫住了那些尖锐的突出,但因为空间逼仄,又加上狂风使得车身晃动,所以再怎么小心还是不免擦伤。 她怀里的小孩子还在哭闹,她一边哄孩子,一边用身体护住他。 十分惊险。 在最后关头她把孩子安全带出车外,而挂在桥边的车子也在风力作用下轰地跌落桥下。 现场发出欢呼声。 刘云的脸上跟手臂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划伤。她衣着单薄,冰冷的冬雨让她整个脸色发白,但当新闻采访镜头对准她的时候她还是笑着做了个胜利手势,但与此同时,不同角度摄影记录中确是她被划开一道深深伤口鲜血淋漓的后背。 整个衬衣都被血水糊住了。就连雨水也冲刷不掉。 她就是忍着这样的疼痛把那个孩子抱出来的。 因为空间太窄小,她抱着孩子钻出来的过程就是忍耐着尖锐金属一点点划开皮肤身体的过程。 泉源轻轻按住刘云的肩膀。 刘云的背后有一道疤痕,就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伤口太深,痕迹无法消除。 那天泉源赶去医院的时候刘云已经动完手术出来了,虽然虚弱,但却没有这样触目惊心。 刘云握住泉源的手。 “老总我帅吧?” “嗯。” “脸上的小伤口没有留疤哦,我还是美美哒~” “嗯。” 泉源附身在她脸上曾经被划破的地方亲吻了一下。 刘云嘿嘿了两声:“沙发play?” “……”泉源无可奈何地看着她,悲情气氛全没了。 这时主持人说:“还有一些镜头节目里不适合播出,我只能说我完全想象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勇气。下面让我们清楚当天一起在现场努力的交警部门同志还有医护人员。” 接下来就是那天情况的一些详细采访。 这个主持人向来是渲染气氛的煽情高手,因此当她问到一个小护士的时候小护士都哭了。 “我都不敢看。她后背的地方刚好有个钢刺突出来。车子一晃就扎进去了。我们说你现出来,这样不行,弄到戳到动脉就完了。她不听。那时候时间很紧了,车子随时都可能掉下去,她说不行,管不了了,你们帮我看一下。渣都扎进去了,看有什么用。她就一点点挪出来了。当时那个东西就在她背后,她挪一点她背后口子就划开一点。她出来的时候都要晕过去了,她还说等等,我挥挥手。她就朝镜头挥手。结果太疼了,抬不起胳膊。她说你扶住我。我扶住她,她比了个v手型。把她抬上车的时候她已经失血过多了,我跟她说你不要睡。她问我我会不会死,有没有戳到血管。我说没戳到主动脉。她跟我说新闻是直播,电视前面有人看她,她怕那个人担心……” 泉源关掉电视。 她实在看不下去了。 她不知道刘云那天受了那样多的苦。 她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比她看到的还要更加凶险。 泉源抱住刘云。 刘云也再没有说什么话来破坏气氛。她温情地吻了吻泉源。 “如果现在让我再选一次,我可能就没有勇气进去了。” 你令我坚强,也使我软弱。 第两百一十章 这个访谈节目在网上掀起轩然大|波。 先从雨夜危急救人切入,将当时的真实场景再现。然后请来了数名嘉宾,开始为观众塑造真正的刘云的形象。 先从她的童年开始,再到少年时代,青年时代…… 节目请来了她的亲人朋友同事上司。 通过这些人的语言,一个个勇敢爽朗,善良正义的好青年被镌刻在观众的脑海里。 “她刚来的时候小小一个,说是自己跑出来念书,但是她父母从来都没有见过。” “……后来才知道,她自己亲妈妈死掉,后妈对她不好,她就自己从家里跑出来。” “……小姑娘很可爱的喂,十几岁就帮店里做事,拿钱来做生活费。还有作文比赛,奖学金,年年都有……我们平常给她钱她都不要的。她舅舅偷偷找过来托我们给她生活费,因为明着给她她也不会要。云云很懂事很要强的哦。她自己后来出去工作以后每次回来都给我们很多东西,这么孝顺。” “……网上讲她利用自己名声纵容家里人做坏事,乱讲哦。我们是她家里人,我们老老实实做小生意,一点犯法的事情都没有做过。你们一定要把她那个爸爸的事情拿出来放在她头上我们是不肯的。一天都没有教过她一天都没有养过她,等他长大了还拿着斧头上门来讨钱的爸爸我们是不想她认的。” “云云是我的女儿。” “同性恋?她喜欢女孩子是犯法哦?是天理不容哦?你们看不得她这样随你们去,我们是要支持她的。云云你回家来啊,不要害怕。” “你们不要逼她,她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些事情出来以后她一次都没有回来过。但还是每个月寄钱给我……她是不想影响我们生活。我们不在乎。自己女儿不能回家里像什么样子?” “云云回来吧。” …… “我姐姐很好啊。我到这边来念书工作都是她在照顾我。” “……她很喜欢做律师的,她以前网名是正义小超人。” “门上给泼红漆,还收到各种要挟信也没办法嘛……” “……我姐说啦,我又不认识他们,他们想讲什么就讲什么喽……” “嗯……会的吧,有时候也会不太高兴。” “但是也没办法嘛哈哈……” …… “在大队里工作很努力。” “年年都是先进。” “……我刚进队里时一直都是云姐照顾……” “在交通岗放很多雨伞然后借给路人啊之类的事情吧……” “喜欢捅蚂蚁窝。” “……有时候蛮无厘头的,年末联欢大会的时候她会去讲评书。” “交警大队一枝花!” …… “她患有家族遗传性的脑血瘤。” “哦,不是,这个是在她去救人之前就查出来的,我们跟她讲过希望她住院观察,不过因为是良性的,她就只是预约手术。” “嗯,其实比较麻烦的是那天晚上她还撞到头,她背上的伤口没有伤到主动脉缝了几针就没关系了。” “但是申请状况不太好,也不好安排手术。” “……说是家里的事情比较麻烦,要去处理一下。” “我们仍旧是建议她留院观察的。” “对,送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了,安排的是紧急手术……” “送她来的是个出租车司机……当时好像是在法院外面被记者推了一下然后撞到头吧。” “其实她这种情况虽然看起来是良性的但不注意也会很危险。” “小姑娘有点太拼命了……” …… “奇奇很怕生的。” “……有很多媒体来采访,我们很怕奇奇受不了,但是对方拦都拦不住。” “我也很不想讲媒体的坏话,但是有好的媒体也总是有坏的媒体。有个节目的主持人就一直跟奇奇讲网上的事,诱导她觉得只有自己被救出来是刘云的错。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装成热心人来探望小小,真的很过分。” “……她哭着问刘云为什么不救她妈妈的时候真的很痛心,大家都很痛心……” “对于奇奇的来说安静的关怀才是最好的……不要利用这样的小孩子。” “奇奇听说了刘云的事情,对我说,云云阿姨没有做错,不是云云阿姨的错,我要去跟大家说出来。” “事情发生之后奇奇一直很自我封闭。她第一次自己主动要求站出来,我们很高兴也很感动。” “奇奇很喜欢云云阿姨。” “……她自己还在住院,但是给奇奇提供了很多法律方面的援助,包括后来申请*保护也是她帮忙的……她每天都托护士给奇奇送糖果和玩具。她不需要奇奇回应她,但她呵护奇奇的心情奇奇能够感觉到。是她让奇奇敞开心扉。奇奇很感谢她,作为奇奇的临时监护人,我们也很感谢她。” …… “云云阿姨抱住我的时候我很害怕。” “她讲不要乱动,等一下给我吃糖。” “……后来有很多叔叔阿姨来看我……” “我很想妈妈。” “我问云云阿姨为什么不救我妈妈。” “……云云阿姨哭了。” “……我想跟云云阿姨说对不起……” “对不起云云阿姨,谢谢你云云阿姨。” 就这样,在奇奇稚嫩却真诚的谢谢声中节目到了尾声的时候了。 节目请来的嘉宾已经把网络上那些不负责任的言论一条条驳斥,更是令人进行深刻反思。 主持人动情地说:“她是英雄,是个勇敢、坚毅、善良的好姑娘,也是个平凡的人。她爱这个世界,但也需要被这个世界爱护。为什么攻讦她平凡的爱情?因为性向不同,她的所有闪光点就都要被抹黑吗?是谁令英雄哭泣?!” 随后演播厅响起一小段音频资料。 是动完手术之后在医院接受采访时刘云说的那段话:“其实高架车祸那天……元旦凌晨我才表白成功。当时要高兴疯了。晚上的时候我钻进车里救奇奇。之前有个采访里记者问过我,当时心里想的什么。我说想的是无论如何要把孩子救出去。其实我还想了别的事,采访时没敢说。当时我想,要是运气不好,我可能也要交代在这里了,最遗憾是我们还刚刚在一起,这么快就要分开。” 音频没有配乐,在演播大厅里回荡的声音十分空旷,有种说不出的感人与酸涩。就在这样压抑的氛围中节目结束了。 …… 刘云坐在沙发上捂脸。 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刘云自己听完重播的节目,就算不在现场,她也被这个节目煽情得寒毛直竖。 我有那么好吗? 她尴尬地在沙发上滚来滚去,好几次落泪镜头她都忍不住把电视按成静音过一会儿再打开。 大家统一口径的“是好人!是好人!!是好人!!!”让她压力倍增。 这个节目太可怕了。但更加可怕的是刘阿姨一家人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的性向还接受了采访的啊啊啊啊啊啊! 会在节目上说“云云回家”干嘛不干脆直接打个电话告诉她呢?! 几年前刘云因为律师行的同行陷害丢了工作同时爆出性向。她的住宅门口被泼上红漆,写着变态去死的字样,不过是陷害她的人想要把她逼入绝境令她一蹶不振。那个时候的刘云并不是对一切都不在意的。她骄傲又刚强,这样狼狈的姿态让她差一点就要自暴自弃……但同样,也是不服输的意气同怒气令她坚持下来。但光有这些是不够的。 她没有父母来呵护她,但是她认识许多善心人。 会在她极端失意的情况下跟她说“那份工作不好,这么累,你一个女孩子还是轻松一点好”,会帮她准备喜欢吃的东西,每天打电话要她回家。 他们甚至没有血缘关系。 是因为他们的缘故,刘云才走出那个充满期待一点点积攒起来的家——那个已经变成她囚笼的地方……找一份新工作,重新开始。 那善良的一家人是她的支柱。 然而刘云却也不得不远离他们。 怀抱着难以言说的苦楚,掩藏起无法说出口的秘密。 同性恋,变态……这些字眼难道不会令她受伤吗? 不是的。 只是来自于那些不相干的人的鄙夷她并不在意,但是她害怕自己在乎的那一家人也会这样看她。 不想令他们失望,也不敢令他们失望,刘云只好又找了一份繁忙工作,以工作忙为理由远离。 刘云不会忘记,刘阿姨看见她家门口那些触目惊心的“同性恋”去死的字眼的时候,对她说:“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要管他们讲什么,我们相信你。” 这份信赖,以及看见那些东西的时候所表达出来的不可置信与抵触是刘云的沉重负担。 她知道,刘阿姨所说的相信是指相信一切都是误会,而不是相信你就算与众不同也是个好姑娘…… 这是令刘云心痛的信任。 是彼此之间一道不好愈合的伤口。 为什么要在节目中说出来而不主动打电话来呢? 是为了避开那份尴尬。 是一种歉疚。 是一份不知道会不会被原谅的忐忑。 多虑了啊刘阿姨! 我怎么会不原谅你们,你们肯接受我我都要跪下来唱征服了汪汪汪汪汪! 刘云在心里呐喊着……擦掉眼泪,双手颤抖。 看这么羞耻的节目结果真的把自己看哭了…… 她用手机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 想要马上说出来句话来,“我现在就回家”。 想要马上对他们亲口说出那句话来,“我到家了”。 熟悉的铃声响起,一句歌词,两句歌词。 ——对方把电话挂断了。 “……” 咦? 咦?!!! 刘云张大嘴不可置信地看着手机。 搞毛骗人的吧! 刘阿姨把电话挂断了啊! 不肯接啊! 节目上讲的话是假的吗! 被采访的影像其实是高科技合成的吗?! 啊! 啊!! 啊!!! 夭寿啦! 刘云握着手机再也没有勇气拨打一遍电话。 而数分钟过去对面也没有电话回过来。 简直要崩溃了。 除了跟泉源表白时忐忑等待泉源回应的时候之外,再没有比此刻更加令她坐立难安的时候了。 刘云绕着沙发走了好几圈,最后忍无可忍,给泉源拨了电话。 泉源接电话的速度慢得令人发指,直到音乐快要结束手机要自动挂断的时候泉源才接起来。 “喂?” “老总我差点要以为你也是假的了。” “??”泉源听得一头雾水:“刚睡醒吗?早饭吃了没有。” “我不是在说梦话啦啊啊啊啊啊啊啊。” 泉源说:“刚才在谈事情,怎么了?” “我把昨天的节目看完了。” “嗯。” “好多嘉宾刘阿姨一家也在里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泉源又淡定地嗯了一声。 “他们早就知道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出柜了,就这么莫名其妙就出柜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等等老总……” “嗯。” “你这么淡定不是早就知道吧……节目的事情其实你知道吗?” “没有,”泉源安抚她:“我也是昨天第一次听说。不过上午蓉蓉打电话给我了。” 这位昨晚看了这档煽情节目。全家一起看的。 过程中华夏不小心暴露了刘云的女朋友就是这房子的主人的信息……引发一场家庭风暴。虽然节目中刘云的形象很正面,但有一些思想是轻易扭转不过来的。即便华夏解释很多遍泉源跟刘云有多好,老人们还是对两个姑娘谈恋爱这件事表示惋惜与抵触。 并且觉得同性恋是种瘟疫和传染病,住在同性恋者的房子里也会变得怪异。 “不为你们自己想也要为你们的孩子想想……” 不管华蓉与华夏怎么解释性向这种事不会因为住到人家房子里就改变,老人们也不听。 双方父母都极力提出要搬出去住的意思,虽然也让华蓉“好好谢谢人家好意”,“租金要付,不要白住”等等等等……但话里话外也透露出不希望华蓉再跟泉源往来的意思。 因为华蓉怀孕中,且有过流产的先例,所以讲得很委婉,可华蓉知道家里迟早要为这件事争吵。 还是华夏安慰她:“以后把孩子给爸妈养,倒时我们跟爸妈分开住就好了。” 可华蓉仍旧心情不好。 所以给泉源打电话的时候声音沉闷得很。 泉源只好安慰孕妇:“老人家的想法也没办法……” 华蓉说:“你们又没有碍到谁?” “毕竟像我们这样没有办法传宗接代。” 这句话戳到华蓉痛点。 她初次流产之后医生曾经说她再次受孕机会很小。因此华夏的父母不肯接纳她,跟华夏说不会认这样的儿媳妇。他们把华夏的手机藏起来,让华夏的姐姐模拟华夏的口吻给华蓉发过糟糕的分手短信,还约华蓉见面要求她不要缠着华夏……这件事对华蓉伤害很大,因此才会令本来只是两人小小的误会演变成后来几乎不可收拾的局面。 虽然华夏挽回了华蓉,但这些事仍旧造成芥蒂。 泉源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只好笑笑:“我们家里人都接纳我们了……这样已经很满足。” 华蓉说:“我不会离开开元的,到时候我公公婆婆要是到开元闹就拜托你顶住。你不好嫌烦的。” 泉源笑:“我不会放走你的。” 正是这个电话让泉源了解到自己昨晚没有看完的节目全貌。 虽然有点不高兴对方拿捏时机,到现在才播出,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世界上没有办法的事情太多了,全部都在意的话也太累一点。 就像她自己说的,被家人朋友接纳已经很好了,至于别人……怀抱善意最好,抵触排斥她也没有那么介意。 电话中刘云在咿哩哇啦说个不停。 泉源几乎要分辨不出来她到底说了什么。 她知道刘阿姨一家对刘云来说意味着什么,因此十分能够理解她的紧张。 泉源安慰她:“怎么会是假的呢?刘阿姨是节目给一点钱,她就会乱讲话的人吗?” “那倒不是啦……” 泉源说:“我们亲自登门,然后你面对面说我回家了不是更好?” “但是电话被挂掉了啊……” “你看了节目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刘阿姨在节目上讲了那些话也觉得不好意思吧。” “嗯……”过了一会儿刘云问:“你晚上有空吗?陪我回去吧。” 泉源说:“没空。” “……” 泉源想象刘云耳朵尾巴瞬间耷拉的样子,不由发笑。 “忘记跟你说,晚上我也要回家一趟。陈瑜特地打电话过来说爸爸要我晚上回家吃饭。你准备一下,中午你定外卖吃好了,我处理一下公司的事情,下午接你回家。” “诶?”刘云觉得有点突然,但又不是没有意料到。这样火的节目泉源家里人看了也是正常的。虽然节目里没有明说对象是谁,但自己跟泉源的关系这么明显,想也想到两个人是一对了。而且泉源说过,她的父亲继母还有陈瑜都是知道这件事的,唯一不知道的是阿伯…… 对于泉源来说阿伯是比父亲更加重要的人。就像刘云一直苦恼与逃避怎么跟刘阿姨一家出柜的事情一样,泉源也苦恼并且逃避跟她的阿伯出柜…… 因此这次回家有点不妙啊。 毕竟刘云已经知道刘阿姨一家的态度,泉源却对她阿伯的态度一无所知。 听说阿伯之前还在热心地帮她相看适婚男青年的…… 刘云说:“我要怎么准备?” 泉源说:“搞得虚弱一点博同情吧。” “老总……” “礼物我准备好了,打扮漂亮一点。虽然之前你去过我家了,不过这次是正式见公婆,你好好表现。” 刘云抓抓脸。 “像你家这样的豪门没有那种‘来人把这个家伙给我打出去’或者‘先抽一顿鞭子’,‘裹一裹扔到乱葬岗’……这么之类的习惯吧?” 泉源失笑。 她知道刘云是故意耍宝想要让她不要太紧张。 可其实泉源自己并不紧张。 陈瑜打电话来虽然语焉不详,可听起来情况也并不糟糕。是种”家里准备了一个惊喜姐你快回来啊”的感觉。想一想阿伯那么精明也许早就知道自己跟刘云的事情了吧。 泉源说:“说不定要让你跨火盆跪祠堂立规矩的,裤子穿厚一点。” 第两百一十一章 下午微博上流传起一段短小的视频。正是刘云缠着绷带、蒙着眼睛,依靠着泉源接受采访。在那段话之后泉源情绪激动,俯下身亲吻了刘云手上的戒指。 发布视频的博主写了一句话:“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放出来,无论大家怎么看,她都是英雄,她们的爱情都很感人。” 这段视频一出来就被疯传。 虽然抵触同性恋情的还大有人在,但也有不少人送上祝福。 也许是社会都希望看见更多的正面的东西。因此最初刘云才能够被捧上英雄宝座,之后她的负面新闻出来的时候大众才会那么愤怒疯狂,而在所有人觉得自己被欺骗又觉得看腻了关于刘云的糟糕的一面的时候——舆论被轻轻拨动,风向突然转变了。 也许是之前太过失望,因此在看了这个采访视频之后大家变得额外宽容。 刘云翻了翻各种刷“谁令英雄哭泣”这个话题的微博,略微觉得有点无趣。 现在站在她身边为她呐喊的人也许就是之前伤害她的人…… 不过至少会懂得说“我之前做了错事”,这样就很好。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家又厌烦这个风向,觉得声援自己的声音太多,又开始说自己炒作呢? 刘云抓抓自己虽然长了不少但看上去还是有点不像样子的头发。 ……所以什么时候才能平静下来。 我只想做个安静的美女啊。 顺便去见岳父岳母的话是就这样秃着顶去嘞还是戴个假发? 刘云纠结了。 …… 开元。 华蓉回来了。 “再这样养胎养下去我就要一尸两命了。” 泉源瞪她:“怎么说话的。” 华蓉说:“我就是要住在你家里,我就是要在你的公司上班,谁也不要想拦我。大不了离婚喽,以后我自己带宝宝。” 泉源听她讲得越来越不像话,只好敲她的头。 “毕竟是老人家,我都不介意……” 华蓉气鼓鼓地:“我在意得很!又不是我父母,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华蓉非要跟泉源做朋友,还在家里大吵一架。毕竟自己的女儿自己心疼,因此华蓉的父母也让步了。况且年轻时两人也算泉源母亲的街坊领居,对这对母女遭遇也很同情。后来女儿跟泉源成了好友。 两老看来,泉源这个姑娘人好也优秀,又会照顾人,又很懂事……平常女儿有什么事总是人家帮忙解决。这次更加为了女儿连住的地方都让出来……这样的情况,两老也实在不好再说人家的不好。 又因为认识,也就多宽容一点。 而且…… 虽然女的喜欢女的是很惊世骇俗……可自家女儿跟人家当了这么长久的朋友,不是也找到男朋友嫁了人还要生孩子了吗? 因此两老也就随便女儿去了。 华夏的父母却不依不饶。 非要讲跟这样的人来往是败坏家风。 华夏本来也对泉源心存愧疚,因此劝了父母几句,没想到母亲大闹起来,甚至滚在地上不肯起来了。连华夏的姐姐姐夫也大老远跑来参合,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 华蓉只好躲出来。 但说是躲出来,实际上还是拿泉源做了挡箭牌。自己这样跑到公司,到时候华夏家里人一定会找过来。 华蓉抱住泉源:“源源……” 泉源摸摸她的头。 华蓉说:“我过会儿就回家去。” 泉源笑:“这么多年了,我还怕被你麻烦?你要是家里太闷就出来散散心。公司里最近也很忙,帮我分担一点喽。” 孕妇容易脾气古怪多愁善感,华蓉有点眼泪汪汪了:“烦死了,我不要生了。” “又讲傻话。” 华蓉说:“讲真的,我跟他父母实在合不来。我也知道我最近脾气是太大一点,毕竟是老人家还是让着一点好。可是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各种生活习惯上面我都受不了。而且不要看现在他妈妈对我好,也就是我怀上了。等生下来谁知道怎样呢?他家里面就盼着是个男孩。塞了好多红包去医院查出来是男孩……那个时候我心里难受得不行。我都觉得害怕。要是女孩子他们想怎么样啊?” 泉源说:“你是要跟华夏过一辈子,又不是要跟他父母过一辈子。” 华蓉说:“他家里三个姐姐他一个男孩,到头来不是还要跟他一起住?” 这件事泉源也说不出什么安抚的话来了。 华蓉道:“说真的,我也并不是不肯孝顺老人家。但是在家就像坐牢一样……” 泉源说:“你以前不是说过吗,这种事让华夏去烦恼就好。” 华蓉说:“我看他那样又太可怜了。” 泉源只好再顺着她讲话。 华蓉憋了太多话,说了半天。 泉源也知道,华蓉跟华夏之间毕竟还是门不当户不对的,华夏家里一直都在乡下,华蓉双亲虽然不算太出息,但也是双职工家庭。这样的差距加上自古以来婆媳关系总是难搞,所以只好慢慢磨合了吧。 不过华蓉最近是因为孕期情绪不稳,实际上以往她还是游刃有余的。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华夏找来公司了。 他急得眼睛通红,看到华蓉时才放心下来。 “你怎么跑出来了?” 华蓉道:“我怕在家里要吵。而且你姐姐你也知道……”华蓉讲到这里对泉源说:“你家里搞得一团糟,不过你的卧室书房我都锁好了,我会帮你整理好。” 泉源对那个家倒是没有太强的领地意识,因此完全无所谓。而且她搬出来的时候也把自己的东西差不多都清理清楚了。 华夏在泉源面前特别抬不起头来。 泉源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 毕竟是家务事,再好的朋友也是不能插手的。 总不能跟华夏说“你父母做错,让他们好好反省”吧?那毕竟是华夏父母……况且人生观价值观这种事,实在没办法。 没想到华夏突然说:“泉姐,我想求你件事……” “嗯?” “我来开元工作行吗?” 这次不仅是泉源,而且连华蓉都诧异了。 “你要到开元来?” 华夏笑笑:“你在这里,我也过来,爸妈也没什么好说了。” 华蓉心里其实很感动,嘴上却说:“到头好不是要讲我带坏你?” 华夏笑笑,拉住她的手:“帮你转移火力喽。我不孝一点,你再表现表现,他们一定喜欢你。” 华蓉说:“你来真的?” 华夏做的是设计工作,跟开元这样的公司一点都不搭。 而且他自己原本的工作做得不错,目前收入也可观,一旦到开元来相当于重头来过。 华夏对泉源说:“让我来打个杂就好。” 华蓉瞪他:“你是什么意思!你这不是让源源难做吗?” 华夏说:“开元里都是高技术的,后勤就你一个。开元要做大总是要招人的吧?我来给你当手下。之前的事情都是豆豆在做……你们职务划分这么乱总不行。”他看着泉源:“平常华蓉忙不过来我也会帮忙,泉姐一直没有给我发过工资,这次给我名分拿工资吧?” 华蓉说:“你不要乱来!” 泉源却突然问:“请你做美工的话,你能带几个徒弟吗?” 华夏说:“什么方面的?” 泉源说:“软件外观产品外观之类的东西……” 以前开元一概只负责软件内核,编程方面的事情,像外观这种东西委托公司一边都会另外请人做。开元只要到最后整合上去就好。如果弄个美工部门也不错。 华夏说:“我可以试试。只是还不熟。” 泉源说:“比我们这些门外汉做得好看就行。” 华夏反而不好意思了。他其实并不打算在开元长干。像他这样做设计的,就算没有公司,平常有人脉的话自己也是可以接活做的。只是收入可能不太稳定。他的想法是先来开元工作,打打杂,少拿一点工资无所谓,把父母那关过掉之后再出去找个专业对口的工作就好。但现在泉源似乎想要为了他专门搞个职务出来,他又过意不去了。 “泉姐你不用……” 泉源说:“也不是为了你。开元跟n记合作失败……所以我想这种事还是靠自己比较好。最近一些官司拿了不少赔偿金,我想自己做手机。” 华蓉说:“说真的?我都不知道!” “只是先想想……要怎么做还没有想法。跟老刀他们也还没有说。只是这样的话开元人手实在不够。” 技术员是够多了,可是其它方面一片空白。 包括销售后勤……总不能像以前一样让华蓉一肩挑。 泉源是想回家跟父亲阿伯借人的。 陈氏已经正式宣布破产,一切债务关系都划分清楚了。这样原本在陈氏手底下——至少父亲和阿伯看好的人应该会有很多。公司里要招人的话,还是招这样的人比较放心。 华蓉却了解泉源,知道如果真的八字没有一撇的话泉源是不会开这个口的,因此十分激动:“那我一定要回来工作!” 泉源说:“你答应我把自己身体放第一,就回来吧。”又问华夏:“你考虑清楚,到开元来的话我就不放你走了。” 华夏认真点头。 第两百十二章 泉源确实不是随便说说的。 系统是个宝藏。虽然就算是出让使用权也可以大赚一笔,但那样的话未免太浪费了。 最初开元肯与n记合作,一是因为系统只开发了核心,还没有完全成型,因此需要缓冲时间。这样修改一下当做手机系统投放,既能够积累原始资金,也可以打打名声。 只是结果不是太理想。 这时候一票官司打出来,名声金钱都算有点了,泉源决定自己做。 不过这里面有千头万绪,也不是一拍板说干就干的。 按照开元现在这样的状态,自己一个人啃蛋糕实在艰难,所以仍旧是要找合作伙伴。 这个又有点难了。 系统的第一版授权已经公开,第二版的好处大家还没有看见。这中间的技术飞跃是要等第一版的产品出来,各种下次暴露才能体现的。那么在这个空白阶段里面,想要请开元做技术顾问甚至挖走主创人员的公司有很多,真的愿意跟开元这样没什么跟脚的公司合作的却几乎没有。 不过……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 泉源也有自己的想法。 实际上她已经联络过一个最近兴起的小公司。对方跟开元的开发理念有一定重合的地方。开元希望制造出轻便灵巧应用广泛并且兼容性最好的系统,对方则在硬件方面入手,希望打破因为硬件规格过多使得手机系统不能兼容的问题。 两边都抛弃就套路,希望打造出一条与众不同的新路径来,而且一样年轻具有活力,实力相当又十分互补,可以说是十分好的合作伙伴。 仅有几个瑕疵令泉源无法忽视。 第一,对方公司曾经也向开元投递过橄榄枝,结果被心急的小妖坑过一把。 第二,对方老大是刘阿姨的儿子,叫刘向东,是泉源的大情敌。 世界真小…… 但泉源暂时没工夫烦恼这些问题,现在首先要过的关卡是……带刘云回家见父母。 虽然嘴上说不紧张,也极力告诉自己不应该紧张,可泉源心里还是不安的。 快要回到自己跟刘云的家里时泉源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想了半天才想到自己没有买礼物! 以前泉源并不把父亲的家当做自己的家,因此每次回家都会认真准备礼物。看起来礼数十足但却见外得不像一家人。到后来渐渐跟家人敞开心扉,泉源回家的时候已经想不到要特地购买礼物这件事情了。 家里人并不因为这个生气,反而觉得欣慰。 但今天是不同的。 刘云正式登门,空手实在说不过去。 可“女婿”上门这种情况应该买什么呢? 泉源一筹莫展。 她不免又想到之后自己要跟刘云去见刘阿姨一家,那个时候应该买什么呢? 最终泉源在水果超市里拎了两只榴莲出来。 刘云看见榴莲就抓狂了:“怎么办怎么办时间来得及吗现在去买……话说老总你不会是我的第一关卡吧!” 泉源有点茫然。 “我爸爸喜欢吃榴莲,我阿伯跟阿姨……我爸开心他们就开心了。” 刘云扒着车门:“但是这样太随便了啊……” “没关系,我家里也不喜欢铺张。” “买榴莲去拜丈人还是会觉得像砸场啊。” 泉源摸摸刘云的头:“……那再卖几只西柚?阿伯跟周阿姨早餐都喜欢吃。” 刘云放弃挣扎:“陈小鱼喜欢可乐糖不如也买一包给他吧。” 泉源点头:“哪里有的卖?” “……老总你不要耍我!” 泉源笑:“就这样吧,不要太见外,他们也许会开心。” “真的吗?” “你很可爱。”泉源认真看了刘云一会儿:“很逗,他们会喜欢的。” 刘云一点都放心不起来。 但既然泉源觉得买太贵重的礼品家里人反而不喜欢的话,刘云也不再坚持。 反正就重量上来说,两只巨大榴莲同一篮西柚绝对够分量。 只是刘云跟泉源都没想到家里还有别的惊喜在等着他们。 将车开进车库之后陈瑜就跑下来接人,看见一堆水果笑着说:“昨天爸爸想买榴莲,阿伯跟爸爸打赌,说你肯定会买,果然你带榴莲来。” 泉源看了陈瑜一会儿:“你没有别的话要说?” 陈瑜无辜问:“说什么?” 泉源说:“阿伯什么时候知道我们的事情的?” “嗯……” 刘云搭着陈瑜的肩膀:“陈小鱼啊……” 陈瑜哈哈干笑:“阿伯也会上网的啊……反正我也不知道阿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也是突然被叫回来嘛。要是我知道一定早就通风报信。” 刘云问:“气氛怎么样?” 陈瑜说:“还好……里面聊得很开心。” 刘云有点奇怪。 自己还没到,里面聊什么?说泉源终于找了个女朋友吗?这种话题绝对很怪异。 “还有别的客人?” 陈瑜说:“那个……算是吧。” 边上泉源的神情变得不太好:“是谁?” “你们进去就知道了嘛,阿伯叫我不要说。”他看姐姐神情,突然明白他误会什么:“不是堂叔他们啦,爸爸阿伯也不想见他们扫兴。” 是别人。 聊得很开心。 而且看起来跟自己与刘云都认识。 会是谁? 孙狸…… 泉源一时间想不出来到底会是谁,她身边刘云却愣住了。 她诧异地叫了一个名字:“向东?!” 刘向东脸色有点臭地走过来:“妈看你们半天不过来以为东西很多,就叫我也过来看看。” 陈瑜说:“向东哥!不用啦,我跟我姐聊了几句。” 刘云大惊失色:“什么妈?谁的妈?” 刘向东接过刘云手上的东西:“我的妈!” 刘云震惊地瞪圆双目。 搞什么啦! 刘阿姨也在! 双倍的boss啊啊啊! 刘云抓耳挠腮,但仔细想想又不是完全无迹可寻。 那个访谈节目就已经是事情不妙的大大讯号,打电话给刘阿姨却被挂断就已经引起警惕。刘云捏着两只拳头看向一边臭着脸的刘向东,用力碾压他的两边太阳穴:“人家的弟弟不跟我通风报信也就算了,小东西你也要造反啊!” 刘向东抿着嘴唇。 看见他这个样子,刘云脸上那些夸张的表情也消失了。 刘云总是人群中的焦点。 大家都喜欢她。 她总是能够让人觉得快乐。 因为她总是能够知道别人在想什么,需要什么。 她伸手刮了一下刘向东的鼻子:“刘东东。” 刘向东扭开头。 这是他一直追逐着的人啊。比喜欢更多,像是崇拜一个偶像,想要留在她身边,想要独占她,又会觉得这样的想法太不自量力太过可怕。 然而她选择了一条那么艰难的路。 像是做梦一样。 刘向东一直觉得刘云的选择是不真实的。 他甚至从这种不真实中看见了某种希望。 在这条道路上,她必定撞得伤痕累累,跌得头破血流……那个时候,她总会回家来,总会看见他吧。 因此,她万分艰难的时候刘向东没有伸出手…… 为什么要帮她在那条道路上走下去呢? 为什么要帮她离自己越来越远呢? 然而,这个人就跟他记忆中的异样,从没有改变过。那么坚强充满韧性,无论多么困难都要坚持下去。 其实隐约也明白的,自己无论如何都等不到那一天到来。 因此在看见那个她差点丧命的新闻之后不顾一切地来到她身边……说是表白也好,说是告别也好。刘向东已经准备将那份情感彻底埋葬了。 从还是小男孩的时候开始就喜欢跟随在她身边。 仰望着她,仰望着她…… 终于长大了。 然而她却走到了自己无法触及的地方。 刘向东臭着脸。 因为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刘云,怎么面对抢走了刘云的泉源。 在医院的时候豁出一切去表白,把场面弄得乱七八糟,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补救。 随后失去了刘云的消息,连偶尔的问候短信也没有了。 刘向东不知道要怎么主动再牵起两个人中间的那根线。 不是爱情也没有关系。 更先于爱情诞生是亲情。 但他亲手把这样的联系切断了。 当网上的消息甚嚣尘上,他没有资格参与,只能站在一边观看。 他觉得自己连说一句安慰话的身份都没有…… 知道母亲也知道了这件事情。 母亲问他:“小云喜欢女人的事情你是不是一早知道的?” 是的。 一早就知道了。 以前有人说她是同性恋不是污蔑她。 她一直不找男朋友不是工作忙。 她一直不愿意回家是因为直到自己察觉了她的秘密因此远离这里好不惹自己不快。 刘向东向母亲说出一切。 他使劲浑身解数令母亲明白同性恋并不是神经病也不是变态。 他甚至让母亲比自己还更加好地接受了刘云性向不同常人的事情。 他同母亲沟通接下了采访。 帮母亲准备好上节目需要注意的一切东西…… 这样……那根线能够接上吗? 无比……无比忐忑地出来迎接。 看见她与泉源在一起的欢乐的样子。 刘向东想了许多见面应该说的话,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直到刘云刮了他鼻子又弹了他的脑门。 “刘东东。” “……” “刘东东,你等着,我一会儿再来收拾你。” 刘向东明白了。 她还是她。 她还是我喜欢的那个小姐姐。 第两百一十三章 厨房正巧有一扇窗子能够看见车库这个方面,周如薇探头出来:“怎么站在外面讲话?瑜宝,快让你姐姐进来。” 泉源叫了一声阿姨。陈瑜笑:“妈,我姐买了榴莲。” “还买两只。”周如薇无可奈何:“你这样给你爸爸买榴莲,你爸爸要吃成榴莲了。” 陈瑜说:“人怎么能吃成榴莲?” 他大概在脑袋里想了想自己父亲变成榴莲的样子,忙吐舌头:“那我跟姐岂不是也要变榴莲?” 周如薇瞪他:“不要抖机灵,快进来。糖鸡蛋都煮好了。快来,一人一碗。” 陈瑜脸色变得很难看:“我中午吃很饱……” 周如薇说:“快一点,每人两个,一定要吃。这个季节容易生病,年轻人也要好好补补。”她说着抬头看一眼挂在厨房的挂钟:“刚好三点半,就应该这个时候吃点心。” 这时候刘云跟刘向东从后面来了,周如薇叫她:“小云你快进来,你刘阿姨说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糖鸡蛋,我跟她学了两天,快来尝尝我手艺怎么样?我还做了两个口味。” 刘云手上还提着一袋散装西柚。她总觉得出柜之后第一次见对方家长就这样来实在太随便。而且泉源还把她的假发摘下来就让她头毛支棱着来……这也太过分啦!美丽潇洒的我不是来卖蠢的啊! 因此她突然间听见周如薇叫她的声音顿时紧张得不知怎么样才好。 又听周如薇说特地练习做了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受宠若惊,连人都忘记叫。 泉源牵住她的手:“你住院时每天晚餐都是家里搭配好特别做给你的。” 刘云点头。 但紧张与激动的感觉还是消减不了。 泉源家里人并没有想要为难她,甚至害怕她尴尬努力为她营造轻松氛围。没有三堂会审一样严肃的家长问话,轻松随便得就好像早就是一家人。还有住院那段时间每天搭配妥当的晚餐……是泉源家里对刘云表达的善意,以及对泉源的呵护与爱。 刘云跟泉源钩钩手指。 “我知道的。” 几个人并没有去会客室,陈瑜直接带路去了餐厅。 餐厅里只有周如薇在。 桌子上摆着好几盘水果干果还有糕点糖果。 周如薇叫几个小辈在坐好,说:“张姐跟你阿姨在帮煮鸡蛋。你要溏心蛋对不对?” 刘阿姨在里面。刘云忙站起来:“我去帮忙。” 周如薇又按她坐下:“先吃东西。” 泉源问:“爸爸跟阿伯呢?” “我们老人家甜的东西少吃。” 陈瑜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老妈我早上中午晚上一天三顿吃了两天,你饶了我啊。” 周如薇道:“一锅是蜂蜜白糖,我加了一点薄荷叶子,还有一锅是杨梅汁口味,跟上午的不一样,我改过配方了,这个很好吃。”她对刘云说:“梦梦跟小云都吃两碗怎么样?每个都尝一尝。”她又看刘向东:“瑜宝也吃两碗,东东要不要也吃两碗?” 陈瑜趴在桌子上忙跟刘向东使眼色,刘向东说:“我跟陈瑜一人一碗吧,陈瑜晚上还要回学校,我帮他看的课后作业还没有看好。吃太多他要犯困。” 周如薇说:“哦,对的。你辛苦一点看他学习。之前也是梦梦跟小云在教他。他就是要人看着才肯认真。阿姨晚上叫张姐做糖醋里脊给你吃。” 陈瑜在周如薇背后吐舌头,又朝刘向东摆胜利手势。 泉源笑。 她看出继母只是想逗陈瑜玩,哪里真的要他吃? 里面鸡蛋很快煮好了,周如薇端出来。 糖鸡蛋就是荷包蛋煮到七八分熟,捞出来放进一早准备好的汤汁里。一般是冰糖汤,有时方一勺蜂蜜。过去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再加上刘云逃家出来,生活有些拮据,糕点糖果一类的零食很少吃。那个时候刘阿姨看她小小年纪一个到外面来念书太辛苦,因此有什么好吃的,刘向东一份,也总是给刘云留一份。可刘云不想白拿东西,总是很拘谨。到后来就只有糖水鸡蛋这样的东西……每个学期期末考试的时候刘阿姨会做给刘云吃,叫她补身体补脑筋,还不许她拒绝。 就像母亲一样。在刘云的记忆中,软弱又总是病怏怏的母亲也会做这个东西给自己。 其实并不是多么好吃的东西。但对于刘云来说,无论母亲还是刘阿姨都是十分美好的记忆,因此连带着这样点心也变得珍贵起来。 周如薇在旁说:“家里本想帮你们合合八字,算个日子,但又怕人家先生算不来。好在这边也有说法,吉日子要是来不及算,最近日子撞一个也很好,因此就今天把你们叫回家来。” 泉源不知继母怎么突然讲这个,有点莫名地抬头。 周如薇说:“我跟你爸爸当时办的是西式婚礼,因此习俗都不懂,全是刘云阿姨安排的。哝,男方要吃八宝糖,女方是吃糖鸡蛋……我们就一起都吃糖鸡蛋就好了。这几天小云你阿姨家里那边全是记者,生意也不好做,我们就商量索性一起先住过来。这样也不用讲谁家嫁谁家聘了。” 刘云似懂非懂,一样满头雾水。 周如薇说:“你们听就好,碗里东西要全部吃完。吃完之后你们都进来。” “哦……” 周如薇说完这些没头没脑的话就进去了。 泉源跟刘云对视一眼,然后转向陈瑜。 陈瑜也一脸茫然:“我不知道。” 刘云踹了刘向东一脚。 刘向东正在吸鸡蛋黄,差点呛住,不高兴地扭开头:“我也上午才过来,不知道。” 刘云哼哼一声:“你真不知道?” 刘向东埋头吃,过了一会儿才说:“不是说算日子又嫁又聘……相亲吧。要不然定亲。” 刘云呲着牙。她其实差不多猜到了,跟泉源不一样,刘云从小在村子里长大,多少懂得一些当地的习俗。 泉源看向她。 刘云心里咚咚响着,又有点不敢置信。 “我们……嗯……吃快点。” 泉源仍旧不太在状态,也许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又也许是习惯性淡定。她低头把自己的两碗点心吃完。 陈瑜大概也感觉出来什么了……这几天他的母亲周如薇跟张阿姨刘阿姨忙着采购,陈瑜什么都没多想。早上母亲忙着布置家里,还叫他请假回来,他也只以为是泉源跟刘云在摊牌后第一次回家的缘故。 陈瑜看向刘向东:“东哥,那我们要干嘛?” 刘向东一副别别扭扭的神情:“我们又不相亲……就是女方兄弟到个场而已吧。” 没错,一人一个姐姐,刚好都是女方兄弟。 陈瑜看起来比泉源跟刘云都要更加激动。 他紧张地说:“但我没经验啊,电视上演结婚不是都要排练好几遍还有人教规矩什么东西的吗?要是我做错事怎么办?” 刘向东无语。 刘云给陈瑜逗笑了。 “你看什么电视?宫廷剧?那是皇帝皇后结婚好吗。” 泉源这时候吃完东西了,抬起头:“真的是定亲?” 陈瑜看着自己姐姐笑:“姐你才反应过来吗!” 完全没有真实感…… 里面周如薇叫人了。 “吃完没有?吃完快点进来。” 刘云不管了,拉起泉源的手走进去。陈瑜跟刘向东跟在后面。 继母、刘阿姨跟张阿姨都等在里面。刘叔叔跟泉源父亲与大伯却不在。 张阿姨见两人进来,笑着招手说:“快来敬茶。” 茶叶开水杯子都准备好了,看起来是要亲自泡。 泉源走过去,张阿姨见刘云站着,忙说:“小云一起去。” 刘云也过去了。 张阿姨说:“两杯就好,媒人酒晚上才敬。” 媒人……又是谁? 泉源跟刘云对这些一无所知,只按照张阿姨的命令一步一步来。 泉源不知要把茶水给谁,张姨朝刘阿姨这边看:“梦梦敬给婆母。” 泉源就把茶敬给刘阿姨。 刘阿姨接过茶,递出一个红包:“我看小云长大,把她当女儿一样,我就代她妈妈喝你的茶。” 泉源不知道这时候要说什么,张阿姨在旁边提示:“红包收好,快谢谢长辈。” 泉源不太好意思地说了谢谢。 有泉源这个例子在,到刘云的时候就顺利多了。刘云将茶敬给泉源继母。周如薇先是看了看泉源,才接过茶:“我也代梦梦妈妈喝这杯茶。你以后要对梦梦好。” 那还用说,刘云忙点头。 她心急的样子令几位长辈都笑起来,周如薇给她一个红包,拉住她的手:“你很不错,梦梦爸爸也对你很满意,梦梦跟你在一起开朗很多,我们知道你会对她好。只是你平常也要保重自己。” 刘云明白泉源继母说的是自己去救人那件事,点点头:“那份工作我已经辞掉了,之后会在泉源公司做。” 周如薇说:“这样最好了。今天叫你们两个回来,是想你们既然在一起,总要名正言顺,所以亲总是要定的……你们年轻人可能不在意,不过我们老人家总要讲个形式,搞个程序。想想你们最近事情这么多,之前就没有跟你们讲,也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陈瑜说:“都已经是惊吓了!” 周如薇敲他:“你闭嘴站在一边,你姐姐的好日子,哪有这样讲话的。” 张阿姨忙在边上说童言无忌,陈瑜张着嘴满头黑线。 周如薇又问泉源:“晚上想要请几桌酒席。我们自己家里人,你们看想不想叫几个朋友来?也没有很多人……小云这边我跟你刘阿姨商量说,通知你妹妹了,你小叔也会过来,你还有谁想要叫?” 切实说,刘阿姨一家跟刘云都没有血缘关系。虽然刘云也将刘阿姨一家当做亲人,但她跟泉源定亲,却一个血缘亲人都不在,心里还是有遗憾的。她没想到就连这点刘阿姨也帮她考虑过了,一时间她觉得手指都有点发虚。是激动也是感动。 之前她还人人喊打,甚至完全没有交集的陌生人都要诅咒她得不到幸福,都要嫌弃她的爱情恶心,但是一瞬间,家人接纳了她。要给她她从来没有想过的“仪式”。 就好像一个一贫如洗的穷光蛋一夜暴富,身边的一切都那样不真实。 泉源看她呆住,说:“我这边请几个朋友,就是来过的蓉蓉和小希……”想了想,又说:“公司里有两个同事也想叫来。” 张姨跟继母见过华蓉贺晨曦,对两人印象很好,笑:“是这样,朋友多叫几个也热闹。” 刘阿姨看刘云站在一边,总不想她这边晚上冷清:“云云那边的朋友呢?” 刘云回过神:“也不用很多,泉源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刘阿姨说:“等一下你们回去房间把新衣服换下来。按照道理是要给对方从头到脚卖四季衣服的,我们也不知道你们两个喜欢怎么样,就按照店里推荐买了一套,剩下的钱全部算进红包里你们自己买。还有首饰,我们挑了一点,剩下的你们要补齐,等到结婚的时候是要戴出来的。现在只买了项链手镯,戒指我看你们自己有了……” 刘云又忍不住还是神游。 定亲就感觉已经很夸张了,结婚的事情……她并不是没有想过跟泉源结婚,只是那些想法都很遥远。现在张阿姨把这些事情拿出来谈,刘云控制不住地脸红了。 已经很幸福了。 却还有更多的从不敢奢望的幸福争先恐后挤挤搡搡地涌过来…… 一边泉源在跟自己继母说:“出国结婚的事我们想过,还没有仔细讨论……” 周如薇说:“中式还是西式当然随你们喜欢,你们要旅行结婚也好,我们今天定亲程序都走下来,你们也不算是随随便便就在一起了。” 泉源嗯了一声。 周如薇说:“定亲呢本来你们就不是主角,家长这边的事情我们都已经走完了,给你们八字婚书也写好换过了。” 泉源又嗯了一声。 她看起来似乎比刘云冷静多了,但其实也好像漂浮在云端一样。 她轻声说了句:“谢谢……” 周如薇笑:“又这样见外,你们好好过日子。” 旁边陈瑜站不住了,他跟刘向东都被特地叫来,不会真的只是当个女方兄弟的背景板吧? 他不甘寂寞地问道:“那我跟东哥要干什么啊?” 周如薇跟刘阿姨面面相觑,一起笑起来。刘阿姨说:“都忘记了你们了!” 一边张姨也忙站起来:“年老就是糊涂。”她招呼陈瑜跟刘向东:“你们过来。” 角落里放着四只图案吉祥的红瓷的大罐子。张姨打开一只,问陈瑜:“瑜宝你来,这是刘云家里的,你看里面有什么?” “呃……大米红豆绿豆还有这一类的东西……” 周如薇大笑,对张阿姨说:“我这个儿子哦,什么都不懂,简直五谷不分了。” 张阿姨也笑。 陈瑜有点不好意思。张阿姨说:“你看是不是满的?” 这时候陈瑜也知道是要讲吉祥话了,可一时间又想不出来要怎么说,只好回答:“很满!” 周如薇又笑。 陈瑜看着自己母亲:“那要怎么说啦!” 张姨说:“这样说很好。” 又打开另外一个罐子,陈瑜看了一眼:“有菜有肉……营养健康。” 这次泉源刘云也忍不住笑了。 轮到刘向东时他看了看“泉源家里”的两只罐子,说:“仓廪充实,五谷丰登,鱼肉俱全,家底丰足……” 周如薇将他一顿猛夸,陈瑜在边上:“就是字数比我少,跟我讲的也没区别嘛……” 周如薇拍拍儿子背:“这种时候就要这样讲。” 刘向东说:“我听人家说过。” 张姨说:“好了,等一下还有几抬东西,你们用扁担挑到梦梦小云房间里去。小云房间就是梦梦房间边上那个客房,收拾了一下,瑜宝你带东东去。不过反正我也要一起去……” 陈瑜刘向东张姨就出去了。 周如薇对泉源刘云说:“就这样了,你们等一下看看要请谁来,快打电话过去。” 两人点头分别去联系人。 周如薇同刘阿姨又烧了一份红薯粉圆子。等泉源刘云叫完人,周如薇对泉源说:“我去给你爸爸他们送点心吃,你帮我端一碗来。那边不用敬茶,媒人过去讲过就好,小云不用过来了,在这里歇歇,陪刘姐讲讲话吧。” 泉源看了看,知道应该是周如薇想要给刘云跟刘阿姨留个空间谈一谈,于是就同周如薇出去了。 到了外面,周如薇朝阳光室走却叫泉源往书房去:“大哥在书房,你给大哥送去。” 泉源明白了,阿伯也有事想要跟自己谈一谈。 第两百一十四章 书房门只是虚掩,泉源走到门口时犹豫了一下,就听大伯在里面说:“梦梦?” 虽然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一切都是美好的,甚至对于泉源来说是种从来不敢想象的完满,但她心里仍旧十分忐忑。 在这个家里,泉源感情最深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是这位在自己生病之后一直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照看自己的大伯。 他是比父亲更加像父亲的角色。 一直以来泉源在这个家里面对于自己性向唯一的踟蹰就在于害怕大伯对自己失望。 被父亲看穿,被继母知晓都没有什么。被弟弟陈瑜猜测出来更加没什么了不得的……只有大伯,泉源犹豫不决,甚至想过要一直瞒下去……只有大伯,泉源在乎他的看法,在乎他会不会接纳自己的选择。 在大伯知晓一切之后这是第一次见面。 泉源有些了解刘云在看见电视节目中被采访的刘阿姨之后鼓起勇气打电话的感觉了。 泉源推门进去,然后转身关好门。 她从未在大伯面前这样紧张过。 大伯并没有坐在书桌前面,而是在一边的沙发上。 “点心端来了?你半天不过来,我要坐在沙发上睡去了。” 泉源走过去:“阿伯。” 陈恩福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一点一点长大的女孩子:“你也过来坐。甜蛋吃过了?” “嗯。”泉源走过去在另外一只单人沙发坐好。 “如薇是个好女人,你小时候她照顾你虽然少一点,不过那时她也年轻。她自己养着一个瑜宝,自己刚做母亲,也分不出心来照顾你。而且总是有一点芥蒂的。” 泉源点头。 “瑜宝大一点之后,她也慢慢懂得怎么做一个母亲,懂得小孩子心里想些什么,因此也想照顾你,不过你对她不亲,她也没有办法。人家是说继母总是有错。继母无论做什么,总比不上自己母亲。所以她也不敢太关注你,总怕你嫌弃她指手画脚。你以前吃的东西用的东西,阿伯老古董了,总是想不到如薇那样周到,很多都是她准备给你的。” 泉源张了张嘴,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又嗯了一声。 就像阿伯说的那样,泉源对继母一直都是抵触的。 她无法忘记父亲的第一任妻子对自己还有对母亲的伤害…… 她也没有办法理解父亲怎么能够再娶一个别的女人回来。 并且,仍然像伯父说的,泉源小时候刚刚成为母亲的周如薇其实也并不喜欢泉源。 泉源孤僻乖戾,她身上分走陈毓清太多的关注。 她是陈毓清错过的、永远无法忘记的女人的孩子,周如薇总是觉得陈毓清在看着这个女儿的时候不由自主就会想到她的母亲,想到那段甜蜜的恋情。年轻的周如薇无法对这个已经可以懂得事理、会用仇恨眼光看自己的“女儿”敞开心扉,而泉源又太敏感,因此她们互相之间排斥又忌惮,关系并不融洽。 到后来,周如薇成为了一个母亲。 一个女人真正成为一个懂得怎样把满腔的爱都无私奉献给孩子的母亲时,她总会变得更加敏锐,总会时时都充满柔情。她在照顾自己幼小的婴儿的同时也渐渐将视线转移到泉源这个女儿身上了。她开始理解女儿的疏离、暴躁、阴郁的视线,拒绝交谈的心情……她能够体会到在女儿的身上发生了那样可怕的事情,能够体会到失去真正母亲的女儿有多么地艰难无助以及害怕。 周如薇想,这个小小女孩子的每一种不讨人喜欢的神情都仿佛是在求救。 因为这个女孩子太幼小,她不懂得怎样走出困境,她就仿佛一只受了伤的小野兽,既想要自由又不相信人类,只能在关押自己的笼子里横冲直撞。 周如薇意识到,自己这个继母,抛弃了她母亲的丈夫都是她笼子的一部分。 周如薇可怜她,想要将身为母亲的爱分给她一部分。周如薇小心翼翼,想要改善两个人的关系。结果还是失败了。 因为周如薇毕竟是个阅历不足的太年轻的母亲,而泉源是个受了太多伤害满身尖锐的孩子。 在泉源小时候曾经发生这样一件事情。 年幼的陈瑜叫嚷着要姐姐跑进平常不许人去的泉源的房间,泉源受到惊吓,拿起桌子上的一本书砸向弟弟。陈瑜的额头被砸出血来,直到现在还有一个浅浅伤疤。 这其实是周如薇万分莽撞万分后悔的一次尝试。 陈瑜这样的小孩子,并没有怎么同泉源接触过,怎么能够知道自己的姐姐,又怎么能够想要亲近她呢? 是周如薇总是跟儿子说起姐姐的事情,让他慢慢对这个小姐姐产生依赖与期待。 陈瑜同母亲口中那个虚幻的姐姐万分亲近,因此趁人不注意就自己跑去找人了。陈瑜本来应该在一个更加恰当的时候见到泉源的。 但巧合酿造不信。 泉源没有对这个柔软无害的小生命产生信任,陈瑜也被狂躁的姐姐吓坏了,从此再也不肯接近她。 这样童年的阴影一直在陈瑜的心中埋藏着。 他觉得姐姐给家庭带来痛苦,因此他排斥她,厌恶她最终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这样的事是没有办法说清楚到底是谁对谁错的。 陈恩福说:“对小孩子影响最多的还是当妈的那一个。你爸爸你也晓得,教养孩子上面实在拿不出手。瑜宝像现在这样都是如薇一点点教出来的。” 从害怕她、讨厌她变成一个会小心翼翼道歉,会崇拜自己的姐姐,会为了姐姐的朋友跟别人打架,会因为姐姐的事情烦恼,会坚定站在姐姐一边的大男孩……都是周如薇一点点教导出来的。 “嗯。” 陈恩福说:“如薇啊,也不知要怎么跟你相处,见到你的时候讲起话来总是冒冒失失。她心里觉得亏欠你,但她并不亏欠你。继母做到她这样,没人能够说她不好了。你也不好说。你定亲的事情也是她一手操办起来的。她能为了你去跟刘云阿姨学甜汤,去讨好刘云……你的事情她都尽心尽力在做。这么长时间,你有什么心结也好解开了。看看身边人,看看身边事,不要总盯着过去不放。” “嗯。” 陈恩福笑着看泉源,那是一种看见自己的女儿终于长大成人的欣慰。 他一辈子没有自己的孩子,从前总以为是老天因他做了太多错事给他的惩罚。后来他明白,这是因为老天将泉源这个孩子带到他身边来,是因为他已经有了这样好的一个孩子在身边,因此才没有给他更多。 他摸摸这个自己从小看大的女孩子的头:“你妈妈,菀青,是我对不起她。是我没有让她跟毓清在一起。我同她说毓清总是要回家里继承家业的,她这样性格她嫁给毓清以后自己也不会高兴。我跟她说她一心一意喜欢毓清,但毓清没有办法一心一意喜欢她。毓清这样的人总是要把家里的事情放在头一位的。我对她说你跟毓清在一起,你的事业,你喜欢的东西你最后都要放弃,你最后只能专心在家里当一个太太,那时候你就不是你自己了。我晓得你妈妈有才气,有才气的人都骄傲冲动……我晓得你妈妈是这样的人,就说着这种话让你妈妈离开了。那时候我不知道她已经有你,毓清也不知道自己有个女儿。梦梦,你还没有为人父母……我为什么想你结婚?我是想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就能体谅……你妈妈是怎么想的,毓清是怎么想的,我是怎么想的……我是想你知道这些以后能够从过去走出来。不要记恨你妈妈,也不要记恨毓清……做父母的晓得自己有了孩子之后总是会不同的。我以为你妈妈害怕自己的理想在陈家被磨光才离开,她其实是看见了我,她以为陈家都是像我这样的人,她害怕你在陈家过得不如意因此才带你走。她性格刚强……她是好女人。我对不起她。” 泉源低着头:“阿伯……” 陈恩福又摸摸她的头:“你到家里来的时候只有小小的一点点。小瑾过世之后毓清心里难过,我也高兴他找到你,他还有你这样一个女儿。是我疏忽,是我没有注意到你在这个家里过得这样艰难。那时候你太小,很多事情可能记不清。毓清离婚以后是想过要跟你妈妈重新在一起的,是你妈妈不肯。她是对的……毓清如果没有找到你们母女也许现在的事情会不一样……” “阿伯,”泉源不忍心看见大伯这个样子。 如果父亲没有找到自己,那么自己永远作为一个没有父亲的女孩子被母亲一个人辛苦养大。 有些幸福永远不会失去,有些幸福也永远不会来临。 但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如果。 一切已经发生的不会变回原状。 陈恩福不再谈那些了。 他拍拍泉源的手背:“是阿伯扫兴。” “阿伯……” “之前一段时间你都没有怎么回家,问你也说公司里忙,你是怕阿伯不肯接受你的事情?” 泉源有点心虚地点头。 陈恩福笑:“我看你长到这么大,你有什么事情是我不晓得的?你身上掉一根头发丝阿伯也晓得是怎么掉的。” “嗯……” “阿伯早就知道了。你以前喜欢贺晨曦的事情阿伯也早就猜出来。阿伯不想再犯错。你妈妈跟毓清的事情是我插手做了坏事,你的事情阿伯要你自己判断。你真的喜欢她?你们总是要比常人辛苦一点。你要是确实喜欢她,也要对她一心一意。不能因为她让你开心你就只知道依靠她,感情这种事,她给你多少,你也要还给她多少。阿伯讲一句不好听的话,你这个人看上去总是在为别人着想,但其实很自私……你不要对不起她。” 看起来总是在为别人着想,但其实很自私。 为别人做的一切都是在等待回报。 一味地用待人好这样的事情把人家绑在身边,但其实又不肯敞开心扉。 泉源说:“我知道的,她教给我了。” “她也是个好孩子。我一开始总不能那么快喜欢她,但我看你跟她在一起整个人都不同了。你好好珍惜她。” “嗯。” “不要怕阿伯这里想不通。我比毓清晓得的都要早。不过你不要跟他讲,他总以为是他帮你劝好了我,你让他得意一下。” 泉源眼眶有些红:“我知道。” “你是好孩子。定了亲,有自己的家,就是真正的大人。阿伯这个年纪,你爸爸也老了,这个家以后要托给你照顾。如薇大事上不太拿得定注意,瑜宝是你弟弟,你看好他。” “阿伯……” “我一辈子下来,如果不是老爷赏识我,我也不会过得这样如意。你看你爷爷是个老古董,做了许多你不能理解的事,我心里却十分感激他。只是世上的事情不是好心就有好报。你的那些堂叔伯,老爷对他们好,肯把陈氏分给他们一份,是他们不知好歹,还想要把毓清挤下去。以前我站在毓清一边,毓清手里的股份加上我手里的稳稳当当可以压他们一头,因此他们就联合毓清丈人家在陈氏里动手脚。你那时候还小,毓清第一个老婆姓什么你还记得吗?” 泉源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那是个很令人讨厌的装腔作势的女人。 陈恩福道:“是姓季。季稷怎么会同陈瑜成为朋友?因为两家还算有交情。季家在你爷爷那个时候,两家关系就很好,再网上推几代,也结过亲。你爸爸跟他家的女儿是在很小的时候定过娃娃亲……朝代改了,但你爷爷还是要你爸爸去娶了季家女儿。那时候季家穷途末路,是你爷爷扶了一把。他家里面从前做过走私,也有做得很大的烟酒行,后来国家改|革,他们挤进粮油市场加上以前的底子才又慢慢起来的。只是那家人……季稷这件事你晓得多少?他家里掺和的生意是什么你知道吗?” 泉源点头:“知道一些。” 季家暗地里帮忙洗那些来路不明的钱,是那些贪腐官员身后的一条后勤线。 陈恩福说:“那家人根底就不太干净,以前的时候还算有一腔豪气,战场上也死了不少人,谁知活下来的这些一点骨气都没有了。你母亲发生那样的事情时我跟毓清都没有发现……实在是陈氏里乱成一团,毓清就忽视了你们母女。季家想要陈氏也掺和进那种生意里去,毓清不肯,季家就勾结上陈氏里那些白眼狼一起打压毓清,想方设法要把毓清拉下水。那段时候真是一团乱……等我们回过神来,事情已经变成那样了。季家为了保自己女儿,愿意把对陈氏动的手脚撤回去。毓清最后没有将那个女人告上法庭,允许季家送她去疗养院。毓清选了陈氏……这件事情是陈氏对不起你妈妈。是我跟你爸爸对不起你。你妈妈想的对,陈氏这样的地方,毓清要是不肯放手,她跟毓清就不会幸福,你也不会幸福……只是她虽然想到,事情却还是走到那一步。” 因为怕刺激泉源,因此这些事情无论是陈恩福也好、陈毓清也好都没有跟泉源说过。 那个时候泉源太年幼,才是小学年纪,因此发生的许多事情也是半知半晓……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原来当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这件事情之后季家撤出去,陈氏里也安分许多。只是我年纪渐渐大了却一直没有孩子,他们又动起歪脑筋。你爷爷的遗嘱你也晓得,不是陈家的人不能插手陈氏的股份,但只有我是例外。老爷子把我当成自己的儿子来看,也让我在家里排了序上了族谱,后来又怕我自己家里香火断掉,跟我讲我的孩子以后好认祖归宗。谁知我到了这个年纪也没有自己的孩子,我手上那份股份就成了烫手山芋。几位堂兄要家里小辈讨好我,想要拿我的东西。又看我疼你,就怕我把手里东西给你。他们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最后家陈氏还是要毓清这一脉做主,于是就把主意又打到你身上来。你那个时候病情不稳定总是反反复复,也是因为总是受到刺激……我实在放心不下你,又加上季家流毒太深,堂兄弟们上瘾一样,其实已经站在季家的船上下不去。你晓得,这次高架桥的事情是当时有个工程师偷工减料,他一个人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情呢?陈氏里参与的也不少,最后工程完工时检测合格是因为当时的检测单位放水。这样的政府工程……只能说上面拿的回扣更多。那个工程后面是季家在牵线搭桥。这样的事情还有不少。 “我看他们这个样子就晓得陈氏以后恐怕不能善终,因此我就跟他们妥协了。看起来是被捏住死穴逼得没办法,其实是我已经想要放开陈氏。这些事我同毓清也没有讲过,他一直以为我为了陈氏为了你牺牲很多……不过我想他现在也该知道了。人总是要变的,他过去无论如何都放不开陈氏,如今也想通,继续绑在陈氏上绝对没有出路,为了你同瑜宝,他也放手了。” 陈恩福讲到这里,笑了笑:“人老了,太多感概。”他拿起之前的点心来吃。 泉源道:“点心凉了……我去换一碗。” 陈恩福道:“你定亲,规矩上女方准备点心,男方来的人一人一碗都是要吃完的。现在点心是如薇同刘云阿姨一起准备,吃也是大家一起吃。不过也还是要吃完的。” 泉源拿过勺子:“阿伯吃一半我吃一半好了。” 陈恩福忽然觉得视线有点浑浊。 是泪水。 长久以来一些话他无法说给泉源听。 他怕这个孩子知晓当年的事,知晓自己并不是一心一意待这个孩子好,因此十分忐忑。 然而人的一生总不能只专注在一件事情上。仿佛忠孝不能两全……有时候待家人好跟讨生活之间总是会互相矛盾。更何况他疼爱泉源,也无法放开老爷托付给他的弟弟陈毓清。 陈恩福道:“我答应他们将我的股份拆开,毓清保留一部分,剩下的卖给他们。当时的价钱算是不错,但因为陈氏一年比一年做得好,所以怎么看都是我亏了。其实我拿着这些钱很满意……再过一段时间,我手上没了股份,在陈氏也就没有我说话的地方。他们处处排挤我,我也正好有借口离开陈氏。那个时候也不知是谁教唆瑜宝你是私生女这样的话……瑜宝跟他堂兄弟关系好你也晓得的,他生日那天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你又病了。我带你回老家照顾你,一边在外面组建自己的公司。陈氏的底细我一清二楚,于是便同陈氏抢资源,毓清也察觉一些,我只好将公司移去国外,然后为了掩人耳目,就说服毓清一起合资开了新兴。陈氏出事前毓清已经将他在新兴的股份卖给我。” “梦梦,”陈恩福道:“我手上有两个公司,一个你晓得,是新兴,还有一个是建筑公司。都在国外,我老了,精力有限,摊子没有陈氏那样大但也不算小。我手上没有楼盘,接过几个社区的活。这些是我给你准备的嫁妆,都留给你。当然,你跟刘云之间不说娶嫁,就当做阿伯给的红包吧。” 泉源大惊失色,她没有想到大伯一直以来说的嫁妆竟然是这样。 陈恩福看她的神情就明白她要说什么。 “你先不要拒绝。听我讲。建筑方面你不懂行,不过新兴的事情你应该懂。新兴是做什么的你晓得吗?” 泉源摇头。她只知道新兴也是搞软件开发的,在国外有个研究室,并且跟赫哲手里的荣光在合作开发软件。这个软件的理念跟开元开发出来的系统有些相似。据说是想要做出一款家用管家那样的东西来。 陈恩福笑:“毓清以前想要你去新兴,你不肯,我知道以你的性格你也不会去查新兴到底是做什么的。新兴在开发一样家用管家程序,想要事先家庭生活可控,在家里的电脑,手机还有车子上联网,这样无论人在哪里对家里的事都不会一无所知。这个东西国外也有很多公司在做。只是这样的东西要同时装在手机电脑还有车子上适应性就很成问题。总之知道开元在开发的东西之后,我就知道新兴要的就是开元的系统。咬尾蛇盯上你们也是因为新兴在外面的合作公司是咬尾蛇的对头公司。n记会肯跟开元合作也是新兴在背后推动。只是不想这次棋差一招,不过还好我有后手。具体的东西之后我会叫人来跟你汇报,新兴是我准备给你的,你不要推辞,好好拿去发展。我只有一个要求,这个公司你要自己握在手里,不要因为想开元发展就将新兴跟开元合并。” “……好。” “至于那个建筑工司,我有一些股份留给瑜宝,你倒时也可以再分给他一些。只是他在经营上没什么兴趣也没什么才干,所以你要拿大头。这份股你不要推辞,我是要你帮瑜宝守住他的那一份东西。你的手段虽然也还欠一点,但最近这么多事也锻炼一些出来了瑜宝那边,他既然喜欢设计,你就让他开开心心去搞建筑设计。” “好。” 虽然这样说,泉源却有点不安。 陈恩福说:“毓清重感情,被陈氏拖累这么多年,你也重感情,我希望记住毓清的例子,不要重蹈覆辙。开元这次发生这种事,一个是被人盯上,还有一个是你自己的问题。你好好想想,你看不起陈氏这样的家族企业,但你的开元其实也差不多。开元里的人你都无条件信任,在身边的都是你亲近的人。你是要把开元打造成另外一个陈氏,你是要将身边的人都要养得接你的东西是理所当然,你一旦不给就心生怨恨。” 陈恩福的话将泉源点醒。她猛然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一切确实是这样。她把开元当成家,忽略一切不安的因素…… 陈恩福说:“我还帮你留了一些人,都是我这么长久带出来的,可以相信。当然你也要留一点心眼,人总是要变。血缘关系都靠不牢,何况是外人。但也不要从此之后就疑神疑鬼。” 看泉源因为自己几句话皱着眉头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陈恩福又笑了:“你公司里,有个你们叫他毛毛的小家伙。” “嗯。” “是我放进去的。这个孩子很有才气,原本是公司里的管理,你要培养他做技术也好……不要埋没她。” 泉源不知要说什么好了。 父亲说阿伯年轻时候外号是半仙。 果然是这样。 仿佛一切事情都在阿伯掌握里。 陈恩福说:“时间不早,也不好要刘云等太久,不过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告诉你。” “嗯。” “毓清他已经确诊是阿兹海默早期,有时候脾气不好,你多让着他。还有,你跟刘云早点决定结婚。到时在外面领养个孩子来,也好让你爸爸同我放宽心。趁他没有老糊涂,多回来陪陪他。” 今天听了这么多消息,这一个最令泉源震惊。 她完全说不出话来,最终勉强问:“阿兹海默,是……” 陈恩福说:“就是老年痴呆。毓清要面子,嫌弃这样不好听,非要讲什么ad或者阿兹的……” 泉源抿着嘴唇。 父亲的病也并不是没有预兆。 她一瞬间想到了许多细节。 父亲最近性格改变的事情,总是发脾气的事情,忙着要帮她找男朋友的事情,最终将陈氏丢开的事情,跟阿伯一起做数独练习头脑的事情…… 泉源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 好不容易……同父亲亲近起来。 她懊恼悔恨,又有种恐惧慢慢攀爬。 陈恩福把她拉起来:“人老了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问题。阿伯今天跟你讲这些是想,你定亲了就是大人了,这些事你要好好承担起来。把你这个表情收收好,给你爸爸看见他也要不高兴。” 泉源心情复杂,但还是听从大伯的话笑了笑。 然而她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大伯为什么这样迫不及待地讲了这么多? 这个预感十分不详。 她想起来父亲说过大伯身体不好要她先瞒着跟刘云的事情,不要刺激大伯。 泉源控制不住地问道:“阿伯的身体……没事吗?” “我明天要住院观察准备动个手术。” “阿伯!” “这么老了,心脏有点问题。联系到一个国外来交流的好医生,大概一个月以后他来主刀。” “阿伯……” 陈恩福牵住泉源的手:“这么多年,我一点点地,终于把你看大了。我自己的女儿有了归宿,我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事情。” 泉源红了眼眶:“不要这样讲。” 陈恩福说:“习俗就是这样,定亲时要找个长辈来讲讲生活里的各种事情,不如意的也要讲几件,好让要成亲的后辈能够立得起来。” “阿伯!” “我跟你讲的事情,交代你去做的事情你都好好答应我。” “嗯。” “出去吧。”陈恩福牵着泉源的手,他的手掌早已因为年迈萎缩,没有从前宽大。 泉源却觉得一切仍旧好像从前,自己拉住阿伯的手,便会有短暂的安心,便不会再害怕这个家。 她不想失去父亲,更加不想失去大伯。 “阿伯会好,这个月我陪你在医院。” “好,阿伯会好,我的梦梦要更好。” 第两百一十五章 刘云蹲在院子里看陈瑜的蚂蚁箱。 刘阿姨、张姨还有继母都不在,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不过泉源想是因为刘云跟自己分别听了长辈的教育,因此长辈们是想留点空间给两个人好好静静。 泉源过去拉刘云起来:“蹲久了小心头晕。” 刘云抬头朝泉源露齿一笑:“老总。” 她站起来。 泉源看她的神情也有点恍惚,不知道刘阿姨跟她讲了些什么。 泉源自己心里面也有点乱糟糟的。 刘云握住她的双手,用自己的额头抵着泉源的额头,泉源就觉得自己冷静下来了。两个人之间形成独有的空间,烦恼的事情都未消失,但在这个空间里却不能兴风作浪了。 刘云说:“我爸……我不过住院动手术的时候刘阿姨说他给汇过一笔钱。刘阿姨怕我胡思乱想因此没有给我。这笔钱,我当时借给他儿子时也是这么多。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帮儿子还债从此两不相欠呢,还是想要表现一下自己一碗水端平。” “嗯。” “我不想认他,八成他也不想认我。以后再说吧。” “嗯。” 两个人的气息轻轻在对方面颊边浮动。 刘云说:“这习俗挺操蛋的,本来开开心心,一定要讲一点不开心的事情,说是不要得意忘形。” “嗯。” 刘云突然又得意地笑了:“可是想到以后老总就是我的人了,我觉得现在跟我讲什么都阻止不了我得意忘形。” “小狗精。” “???” 泉源也笑了。 “想什么时候结婚?过一两个月我要出国一趟,可能要待个把月。” 刘云:“啊!” “不想结?” “没准备好……不是,完全没有想到可以这么快。婚礼怎么来?我们去外面领个证,不去教堂,我不信教,而且我们去了像找茬,有时间蜜月吗?度个假,几天也可以。订两件婚纱吧,不要租的。白色的好,在你身边镶满珍珠……珍珠很趁你。只要白色的,不要奇奇怪怪颜色的别的婚纱,我们手牵手,就用手机拍结婚照。” “好。” 刘云说:“在家里也办一个中式的,请朋友家人,我们拜堂。中式礼服好看,我们也订做,我给你定个大凤冠。老总。” “嗯。” “你好美。” 两个人仍旧手牵着手,头顶着头。 刘云说:“我跟你一辈子。” “好。” 那感觉如此奇妙。 从此以后身边有一个陪伴的认知前所未有地鲜明。 跟她一起生活,成为彼此的责任。 一生一世,牵手度过。 没有办法描述…… 就好像小时候第一次熬夜,背着家长偷偷起床,站在窗户边上看沉寂的夜色,看星河,看朦胧光影下同白日截然不同的景色。又激动又迷茫……一整个世界前所未有地宽广辽阔,从未想象过的东西在面前缓缓展开,仿佛被一个新的世界接纳。 长大了。 这是成年、工作、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之后久违的情绪。 真正地长大了,从此有了一个家庭。 无论是对刘云来说还是对泉源来说都意义重大。 不会像是无根的浮萍,不会看着身边的朋友来了又走…… 面前的这个人属于我了。 而我也属于她。 “我想现在就结婚,又有点舍不得这么快。” 心情是一样的。 泉源闭上眼睛,安静感受这一刻涌动的幸福。 好了许久,刘云轻轻说:“不要得意忘形,你阿伯跟你讲了什么?” “我们的阿伯。” 刘云笑了:“阿伯讲了什么。” “我要变得很有钱,很忙,很成功,不要冷落你。爸爸跟他都老了……阿伯要动手术。” 刘云张张嘴。 泉源说:“没事的。” 泉源刚才已经想明白了,阿伯虽然要去动手术,但情况一定还好,否则无论爸爸还是继母都不会让他在外面操劳。阿伯这样讲,无非是要泉源好好接下两个公司,不要抵触,要听话。大伯总是这么狡诈。 但大伯跟爸爸已经老了是事实。 父亲的病,一年两年,他的记忆会倒回什么时候呢? 会不会有一天他忘记自己的女儿已经长大结婚,还是习惯性地低下头去找那个小小的,牵着他的手的女孩子? 我长大了,他们老去。 泉源心里涌动着的是一种没法形容的平静。 她双目含泪。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珍惜每一天。 珍惜每一句话。 珍惜每一个应当珍惜的人。 此时此刻,她有点不认识这个幸福的自己了。 一年前她孤独又疲惫。 父亲的家,华蓉的家,贺晨曦的家……都是别人的家。 她孤独地漂流着,靠近小岛的时候用尽全力抓住,想要依靠一会儿,但很快地海潮还是将她冲走了。 朋友们总是要离去的。 她总是要变成一个人的。 她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也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归宿。 她的生活无非是度过一天就算一天罢了。 而现在,她有了自己一生甜蜜的负担,有了要照顾的父亲跟伯父,有了要烦恼的成长中的弟弟。 她有了许多许多的麻烦。 这些麻烦都令她那样幸福。 她轻轻吻了吻刘云。 刘云轻声笑起来,用力拥住她。 她享受着这一刻安静的甜蜜。 “老总院子好大我们什么时候来户外play……” “……” 陈瑜探头出来:“姐,你们在干嘛,快进来要看聘礼了。play什么?” 刘云淡定地说:“在户外……破类……巴斯尅特薄嘛哈哈哈。” 陈瑜想了想:“云姐你英文口语发音好奇怪。” “哈哈哈……” ··· 所谓看聘礼是定亲仪式的又一个习俗。男方上午在媒人的陪伴下带着聘礼婚书到女方家里,吃一顿点心,然后女方宴请女方亲友和媒人亲家吃午饭,下午大家聊一聊,看过男方带来的聘礼之后又媒人带着聘金的一部分当回礼送去男方家里,晚上的时候再由男方摆一桌谢媒酒,主要请媒人,再加上男女双方亲友当陪客……一天的行程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泉源跟刘云之间并不说什么嫁娶关系,因此长辈们便把许多程序整合整合一起来了。刘家陈家给泉源和刘云都准备了聘礼,分别放在泉源的房间还有刘云的临时房间里面。用红布盖住压着万年青的筐子中装着满满特地兑换出来的崭新的人民币,一百张一叠的百元大钞少说也有一百来叠,还有五十的十元的各种面值加上另外一边红纸卷好的硬币。另外两只檀木大箱里摆放的是为订婚的两人卖的衣服,里面红包里还放着另外的置衣钱。还有一只小匣子则排列着手镯项链耳环戒指等金首饰,吉祥图案的彩绘银元宝,嵌翠镶玉的玉如意还有诸如金算盘金剪刀小金锤一类的东西。 刘云看得眼花缭乱,又惊讶于刘阿姨竟然帮自己给泉源置办了这么多东西,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些大钞都是刘向东贷款贷来,随后要还到银行里的。这些现金本来就是充场面用的,图个热闹好看……这样的花头搞它干嘛,还浪费利息钱。但看见长辈们高兴的神情刘云又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至于首饰金器则是刘云父亲拿来的那些钱又添补了一点……但这些添补的部分也令刘阿姨出了不少了。 刘阿姨给泉源的就这么夸张,也不知陈家给自己的会多恐怖,到了房间后舒了一口气……两个人的东西是一样的。 体会到长辈们的良苦用心,泉源跟刘云都十分感动。 随后就是回礼了。抬着亲自做的十只大杨梅糕,在糕点台下面把聘礼的现金留一部分剩下的都还回去。然后准备一只麻布口袋,里面装上五谷杂粮还有一只装满旧银元的木匣子,意味着代代相传。 只是两人在一起不会有自己的后代,这个寓意就略微有点尴尬了,谁知一回头就听见周如薇同刘阿姨在讲领养孩子的问题,一个想要刘云领个小男孩,另一个觉得金发碧眼的小老外比较可爱。 “呃……” 泉源拉着刘云的手:“你怎么想?” 刘云认真想了想:“过二人世界先……” “嗯。” 下午大家又出动去发喜糖了。左邻右舍亲朋好友……虽然刘云同泉源的性别有点尴尬,但这样的时候大家都格外宽容。又或许是那一档访谈节目起了作用,还有很多人给泉源同刘云送上祝福。特别是开元里面还有刘云交警大队的同事。泉源还发现好几个一定对刘云有好感的年轻人…… 晚上便是正式的谢媒酒了。 摆在陈家的院子里,因为张姨担任媒人的角色,因此家里请了私房菜馆的厨师来掌勺。只摆了三桌三十六个人,但气氛足够热闹圆融。席上有陈刘两家,华蓉夫妇,老刀小妖。还有泉源曾经学校里关系不错的两个学妹,元旦时候曾经想办法帮助刘云追人结果泉源错过的几位朋友,孙狸同她的母亲……出奇的是贺晨曦带着林意茹一同来了。林意茹一改以往阴阳怪气的样子,先跟泉源刘云道喜,然后又去跟泉源父亲与阿伯聊了一会儿。看起来十分熟络的样子……泉源想到林意茹若有若无出手帮自己跟刘云的几次还有林家跟季家的关系,大约明白也许是伯父帮忙林家拉出季家这个泥潭吧。 席间张姨这个媒人换上泉源刘云捧过去的新鞋子,然后带上泉源刘云去认两边的亲友……也只是过场而已,刘云泉源自己比张姨还熟。不过这个仪式到最后时由刘云泉源一起给长辈倒酒,双方长辈再分别谢媒,张姨喝完酒,就说:“定亲之后就是一家人,我们这边的习俗就可以改口了,我今天带着两个孩子认人,也是跟大家说一声,今天开始两个人关系就定下了。结亲那天上族谱告祖宗,今天则是告诉亲朋好友。梦梦带着小云给长辈敬酒。……好,来改口。” 敬酒顺序是大伯,父亲还有继母。 到周如薇时刘云迟疑了一下。 泉源望着周如薇,她想到大伯在书房里说的那些话…… 泉源先开口:“妈。” 刘云从善如流。 周如薇擦擦眼睛:“都好,都好,我喝完,你们以后幸福。” 到刘阿姨时刘云再没有踟蹰。虽然从来没有说出口过,但她年幼出来一直靠这对善良夫妇照顾,在她心里他们早就是她虽然没有法律认可但却不能否认的养父养母。 “爸,妈,这是泉源。” 不会有更加幸福的时刻。 不,这是迄今为止最幸福的时刻,但往后绝对会有比这更加幸福的时刻! 第216章 番·家族日记本节选 (艾米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她的生活课老师给她布置了一项任务,在家里放一本家族日记本,记录家庭里发生的有趣的事情。艾米每个星期至少要写三篇记录,并且在老师的建议下邀请家里的所有人都参与进来。很多年以后,家族日记本成了这个家庭不可或缺的一项活动。) 家族日记本节选。 第一篇。 题目:我的家庭 星期二天气晴我的心情:^—^,因为tommy帮我写了数学作业(■■刘壮壮你给我解释一下帮妹妹写了数学作业是几个意思!)(mam,amy今天问了我■■是什么意思!)(amy小天使,那是我很生气的意思,不过只有大人可以那么说。周末想去游乐园吗?)(你们不知道把那个词涂掉吗?)(我再也不帮你写作业了)(刘壮壮!)(不要在我的家庭作业上说话。)(用“聊天”比较好宝贝儿,你再抄写一份吧。) 我叫amy,中文名字是泉爱美丽,我还有个堂姐叫做刘美美,英文名是gerry,有个堂弟叫刘壮壮,英文名是y。 我有两个祖母。 一个是祖母,另一个还是祖母,没有祖父,祖母丈夫的那个祖父。不过我有三个是祖母弟弟的那个祖父。对了,我还有一个堂祖母跟堂祖母的丈夫堂祖父。还有四个干祖母,和两个干祖母的丈夫干祖父。其中有两个干祖母跟我的两个祖母一样组成了家庭。祖母跟祖父就差不多这么多了。 我们家里人的名字从爸爸开始都是小祖母起的。 大祖母姓泉,小祖母姓刘。小祖母跟我说她们是以出生顺序排序的,排名不分攻受。 好吧,这些都无所谓,反正大人总是对的。而且看在小祖母总是给我吃糖的份上。虽然后来因为这样我不得不拔掉了我的三个虫牙,但小祖母说了算好了,因为她仍旧总是给我吃糖。 我的爸爸是祖母在国外领养的,那时候祖母们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了,就是我的伯父,所以我的爸爸是我的伯父的弟弟。小祖母说爸爸是在国际机场的垃圾桶里捡到的,她们花费了很多很多的力气才让爸爸真正成为自己的孩子。因此我的爸爸小时候是个很乖的小孩子,因为他小时候者疼(是折腾,宝贝儿)够了祖母们,所以长大不者疼(折腾)了。 我有点难以理解。不是爸爸是个乖孩子这件事,而是爸爸明明是垃圾桶的孩子,结果却变成了祖母们的孩子这件事。 祖母抢了垃圾桶的孩子吗? 因此我真正的祖母应该是国际机场的垃圾桶对不对? 可是垃圾桶为什么会生孩子呢? 我家里面的垃圾桶就不会生孩子。厨房里面的不会,厂则所(厕,这是半包围结构,不能写出去宝贝儿)里面的不会,我房间里面粉红色的小猪垃圾桶也不会,不过tommy的垃圾桶有可能会。 有一次我的小猫刘毛毛跑进tommy的房间打翻了他的垃圾桶,我听到tommy生气地说:“刘毛毛,你把我的儿子们都弄出来了!”(刘壮壮!)(amy!再也!不许!提到我的事!)(宝贝儿,重抄的时候把这一段去掉。) 我的妈妈说我是在医院出生的。 爸爸告诉我一个孩子出生是一件很费力气的事情。首先她要在妈妈的肚子里成长,然后再被医生从妈妈的肚子里接出来。 但爸爸是从垃圾桶里出来的。 我认为,还有可能小祖母怀孕的时候肚子里塞了一个垃圾桶。后来这个垃圾桶被医生取出来,医生并不知道这个垃圾桶是祖母的孩子,因此请警察叔叔把它放到了飞机场上,人们发现里面有个小婴儿,因此这个小婴儿就应该是小祖母的孩子。我认为这样的解释合理多了。可是祖母的肚子里为什么会有垃圾桶呢?应该就像是我吃掉了西瓜子西瓜子(西瓜籽)就会在肚子里一样,小祖母吃掉了一整个垃圾桶。 天啊!小祖母的嘴巴真大! 好了今天就写到这里吧。 还有我的妈妈,我的伯母y的两个女朋友,gerry的鹦鹉没有介绍,下次再介绍。还有堂祖母跟干祖母们的家庭成员,但是那样人就太多啦。我认为我的家庭主要还是住在我的家里的人,是这样的吗? 超过九百字了,这周的三篇日记合成一篇可以吗? 第217章 我的祖母(一) 我叫泉爱美丽,英文名字是amy. 十岁的时候,十分巧合地,我被选中成为《秘密花园》的小主角玛丽。那是最快乐也最辛苦的一年。也许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实在太早,但当我的玛丽出现在影院大屏幕上的时候,我哭着扑进我的祖母泉源女士的怀里,然后对她说,我想成为一个电影演员,一个艺术家。 我的祖母们支持了我。 虽然我的父亲母亲对我的决定抱有疑虑,他们认为过早进入职业演员生涯会令我的童年缺失,使我不能体会到别的孩子所体会到的快乐。 可我的祖母刘云女士说:“不是很好吗?大多数人一辈子也找不到自己喜欢又能从中获得快乐的职业。爱美丽十岁的时候就找到了,不是很棒吗?我想当她回忆起来这段时光的时候,也并不会认为自己没有一个完整的童年。她的童年只是跟别人的童年不大一样罢了。对吗爱美丽小天使?你会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快乐吗?” “我会很快乐。” 祖母们就这样说服了家人,于是我成为了一个演员。 以上就是关于我如何迈出了人生最重要一步的那个故事。对于那些喜爱我的人来说,这个故事想必已经耳熟能详了,甚至许多不太关心我的人也听过它的许多不同的版本。还有些人对于这个故事的了解甚至比我自己还要更加详细深刻……毕竟从十岁开始,每当有人要我谈一谈我自己的时候,都会要求我先讲一讲这个故事。我的经纪人帮我完善与润色这个故事,很多和善的记者和主持人在开始采访我之前都问我:“你记住那个故事了吗爱美丽小天使?泉女士和刘女士是怎么鼓励你迈出这一步的呢?” 这样,在他们的提示下,我每次都会把这个故事认真地背一遍。 你们知道,对于孩子来说,总是被提醒要做的那一件事情往往会变成他们最讨厌的一件事情。 在我十五岁的时候,青春期来到了。是的,我像所有青春期的讨厌小鬼一样,暴躁、孤僻、不愿意听家长的话、喜欢跟任何人唱反调……在一次采访的时候主持人再次问了我这个问题。我大发脾气,我对他们说我的成功是我自己努力的结果,并不是依靠我的那两位可以搬上成功人士教科书的祖母。我对主持人大喊:“如果你希望知道她们的事,为什么不直接采访她们呢?你们是在偷盗我的成功!”然后我用力地摔了话筒,跑出了演播室。 我的行为令主持人大惊失色。最糟糕的是那一天我去的是一个直播节目,因此我的行为也令所有喜爱我的人大惊失色。 毕竟在他们的心中,爱美丽一直是个美丽可爱天使一样的女孩。这是当然的,天使是我的经纪人给我的定位,他认为这样的设定能够使我的事业更加顺畅。一直以来我也在老老实实地扮演自己的角色。对于我来说这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无论是不是面对摄像机,“扮演”都是我与生俱来的天赋。 然而那一天我突然对“扮演”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愤怒与抵触。 随同而来的还有沮丧,伤心以及害怕。 跑出演播厅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这不仅仅是一次糟糕的演出事故,更是一次人生的事故。 时至今日,我已经不记得青少年时候的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因为自己的梦想而感到痛苦与疲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选择的人生道路产生疑虑,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积压了这么多的不满。但我仍记得当这一切以一种令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措手不及的方式爆发的时候,我有多么恐惧与绝望。 与我的心情相反,那一天是个有着晴朗夜空的美丽夜晚。 离开演播大厦之后我一路奔跑,来到附近的江边。 轻柔明亮的月光在水面上跳跃,初夏的风夹杂着潮湿清新的水汽扑面而来,绿化带的树篱上盛开着洁白甜香的栀子花…… 这样的夏夜美景成为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我跨过安全锁栏,蹲在水边嚎啕大哭起来。 我觉得我的世界破碎了,我自己要完了。 孩子们的世界有多大呢? 在六十多年以前,我光滑的脸上还没有皱纹,我浓密的头发一根都没有发白——就在那个时候,尚且还是一个孩子的我经历了一生中第一次挫折。 虽然看起来是我自己造成的,但对于我来说那实在是个无法承受的磨难。 我真的想过干脆就从那个地方跳下去,这样我就不用为今晚这样丢脸的行为负责,也不用继续逼着自己去实现那些遥不可及的梦想,不用努力去做那些永远没完没了的工作,不用随时提醒自己像个天使一样露出可爱笑容,也不用说错一句话就要被经纪人数落…… 如果把生命终结在这里,人们也许会说我是个胆小鬼,但更多的说不定会同情我、为我逝去的年轻生命感到惋惜,但总之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苛责我。他们说不定会谴责那些主持人记者还有我严厉的经纪人将我逼得太狠。 那样,我犯的这个错误就不会再被人追究了。 毕竟我死掉了嘛。 那个夜晚,我就这样一边大哭一边胡思乱想。 我甚至设计了自己的葬礼,设计了喜爱我的人们如何吊唁我的情景。我想到我的墓园中应该种植白色和红色的蔷薇花,而人们到我的墓前来的时候应该将许多猫咪玩偶送给我当礼物……这些想象冲淡了我的愤怒与恐慌,最终我没有跳下去,没有像个懦夫一样自杀。 我就那样独自哭泣了一个小时。 那真是危险的一个小时啊。 虽然时至今日,当我这个垂暮老人想起那时候的事情来时只会觉得有趣和可爱,但我知道,孩子们的冲动实际上是非常可怕的。 然后我站起来,转过身——就像你们所知道的那样——我肿胀酸涩的眼睛里映出的是祖母们的身影。 她们安安静静地注视着我,等我止住哭泣之后,她们对我伸出手。 她们对我说: “过来爱美丽。” “小天使,到祖母这里来。” 她们对我的包容与宽宥令我产生了勇气。 你们无法想象那时候的心情。 当我扑进祖母们怀中的时候,一整个世界——我已经坍塌了的一整个世界又被祖母们支撑起来了。 我注意到了之前没有注意到的银辉闪耀的温柔月光,我感受到了之前没有感受到的吹拂过的面颊湿润夜风,我也闻到了栀子花馥郁甜美的气息。 我的世界复活了。 那之后,在经纪人的帮助下我为我莽撞冲动的行为做出了公开道歉。 出乎意料的是人们并没有因为我爆发的坏脾气而厌恶我,他们反而体贴地要我多休息,多去玩一玩,多交一些童年的朋友。他们仍旧叫我天使,仍旧像疼爱自己的女儿一样疼爱我…… 危机就这样以一种简单得令我自己都感到诧异的方式度过了。 我所担心的那些事情一件都没有发生,相反,它带给我的只有好处。 它使我成长,也使我更加懂得珍惜我的家人生活朋友,珍惜我所拥有的一切…… 然后代替了那个我如何在祖母们的帮助与支持下成为一名演员的故事,这个故事成为了随后我工作与生活中的热门。人们十分关注我的这一次经历,也十分喜欢听我分享我的感动、心得以及体会。然后我还用我自己的收入成立了粉蔷薇青少年基金会,呼吁社会关注青少年青春期的心理卫生健康…… 等等等等,我不再赘述。 毕竟这本书是《我的祖母们》,而不是《爱美丽的一生》。 而我摘录了这么多《爱美丽的一生》中的段落在这本祖母回忆录中,也不是狡猾地在凑足第一章字数。 我是想给大家提供一个对比模本,然后告诉大家,我身上发生的这些励志的、喜爱我的大家耳熟能详的故事——它们都是经过修缮与美化的。 最开始的它们才不是这样的呢哈哈哈。 那些满口哲理、永远张开温柔的怀抱、会微笑着包容你所有错误的祖母都是别人家的祖母。 当然,那个可爱、坚强、勇于面对自己人生的我也根本不是我。 从头到尾,我都是躲藏在祖母们有力的翅膀下,既没有经历过风雨也没有遭受过风霜的,长不大的爱美丽。 第218章 我的祖母(二) 因此我要展示给你们的是我毫不掺假的真实的记忆。 我十岁的那一年。 新年晚会上我参加了班级的话剧,扮演小红帽。 演出非常成功,大家都站起来为我的小红帽鼓掌,可那一天我却无心庆祝,是嚎啕大哭着回家的。 我的同桌……我已经忘记她叫什么名字了,她告诉我:你之所以能够得到扮演小红帽的机会——不是狼外婆,不是农夫,不是大树——这是因为你的祖母给学校图书馆捐了款。 在我天真纯粹的世界中,我尚没有接触过这样邪恶的事情。 我吃着最美味的食物,穿着最漂亮的衣服,住着最舒服的房子,我以为这些已经是金钱能够带给我的全部的便利了,但没想到金钱还能够做更多的,我从来没有想象过的事情。 我惊慌极了。 如果小红帽的角色能够买来的话,那么祖母们是不是为我购买过更多的东西呢?我引以为豪的那些夸奖,那些赞美,那些比赛名次,是不是都像甜甜圈一样是被人售卖的呢? 我哭泣着向我的祖母们提问:“老师挑选我的时候是喜欢我的表演还是喜欢捐给图书馆里的那些图书?” 泉源女士抱住我,她没有马上回答,显然在斟酌一个十岁的我能够接受的答案。而在她思索的时候,刘云女士开口回答了——刘云女士并不像泉源女士那样瞻前顾后。 她说:“当然是喜欢你。” “真的吗?”我是十分相信我的祖母的,因此她这样回答我,我的心情就好多了。 “但主要还是喜欢书。” “哇……” 大家都认为刘云女士谈吐幽默、为人稳重,但实际上她的个性中有着十分恶劣的一面,这一面只在家人面前显露。她逗哭了我,并且得意洋洋地向泉源女士炫耀:“老总你看你看被我弄哭了,哈哈哈哈哈哈……” 老总是刘云女士对泉源女士的爱称。 而泉源女士对刘云女士的爱称则更加独特:“刘小狗。” “汪。” 刘云女士像小狗一样朝泉源女士吐舌头。 即便在暮年,她们仍像是一对年轻朝气的爱侣。 或者说是她们永不衰老的爱意令她们永远充满活力。 毫不夸张地说,她们一注视彼此,眼睛里就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 虽然被泉源女士抱在怀里,可我总感觉是被扔在了别的地方一样,因此我哭得更加伤心了。 等她们重新注意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泉源女士示意刘云女士自己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泉源女士是个十分严厉的人,她对孩子们的温柔是种独有的严厉的温柔,这种温柔在哄小孩子的时候可不怎么好用。因此在以往,让哭泣的孩子破涕而笑这件事也总是交给刘云女士来做的。 “没关系嘛,放着不管一会儿就不哭啦。” “哇——” “刘云。” “好好,哄啦,哄啦。” 但事实上到最后我还是因为自己哭累了然后才停下来的。刘云女士对孩子们最了解不过了。等到我精疲力竭地开始打嗝的时候,她说:“老师很喜欢那些图书让你感到生气吗。你妈怎么说的,书本是上帝赐给人类的苹果。你不是最喜欢苹果了吗?” 泉源女士瞪了刘云女士一眼,而我则不太明白这些话的意思,于是我说: “妈咪没有说过这个。” “随便啦,反正书本是个好东西。你知道老师喜欢书对不对?” “嗯……”老师很喜欢书这件事情是真的。每当我们进入图书馆的时候,老师总要求我们先洗手,换上软底的室内鞋,翻开书本的时候也要用轻巧的动作。老师对待书本的态度就像我对待我的小美人鱼画报一样,那是十分十分喜欢的态度。 我认同了祖母的话,老师很喜欢书。 “她很喜欢。” “你自己喜欢吗?” 带图画的书我很喜欢,没有图画的那部分要差一点,但我也很喜欢书。 “喜欢……” “那你喜欢奶奶吗?” “喜欢。” 刘云女士下了结论:“所以这还有什么问题呢?” 对于十岁的我来说,问题实在太多啦! “为什么喜欢书本也喜欢奶奶就是没有问题了呢?” “你看,你喜欢书本跟喜欢奶奶们并不冲突啊,就像你的老师又喜欢书本又喜欢你一样。她可以两样都要,这不是最好了吗?” 是最好了吗? 我可想不清楚。 然而刘云女士那刁钻的逻辑对于十岁的我来说又是那样地天衣无缝。我虽然觉得她又在捉弄我,但又没法证明她是错的。 我苦恼极了。 泉源女士无可奈何地瞪了刘云女士一眼,然后又无可奈何地看着我:“amy是最棒的。” “嗯……”泉源女士向来吝惜夸赞,因此她认真说出的这句话令我有点害羞。 她用手指梳了梳我的头发,郑重地重复了一次:“amy是最棒的,小红帽的角色选择演员的时候,amy得到的票数是最多的不是吗?大家都认可你扮演小红帽。” “可是你们也给图书馆捐了书。” “是谁告诉你的?” 我把同桌的名字告诉了泉源女士。她点点头:“她的父亲也给图书馆捐了书。可是我们捐得更多。” 我不太理解。 “amy在才华上比过了她,而我们在财力上比过了她的父亲。这是两种不同的比赛。amy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了角色,而我们通过我们的努力为amy保住了角色。” 这下子我听懂了。 我明白我的同桌因为没有办法在选票上赢过我,所以打算用捐图书的办法得到我的小红帽。 我气坏了,并且同时也感到委屈。 她太讨厌啦!怎么能有这样的事情呢? “这是很常见的事情吗?” 泉源女士很认真地对我说:“是很常见的事情。” “以后也会总是发生这样的事情吗?” “总会发生的。” 我闷闷不乐。 “我不喜欢这样。” “那就努力让自己变得更棒,让别人捐再多图书也没有办法打败你。” “那样可以吗?” “为什么不?如果你像秀兰·邓波儿那样优秀,他们还会考虑别人吗?” 我想了想,郑重地点头:“不会的。” 泉源女士笑了:“不过成功是多种多样的。” 我不太理解这句话,然而泉源女士也许觉得向十岁的我解释这个有点太早,因此不再扩展这个话题。 过了一会儿,我的心情彻底平静下来,也不再一直打嗝。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成为一个演员!” 泉源女士看起来有点苦恼:“小amy,你没有必要非在这里证明自己不可。” 刘云女士则哈哈笑起来。 她大概是觉得泉源女士的神情很可爱。 她们应该都觉得这只是一个孩子的突发奇想,可我是认真的。 我认真觉得当一个演员很有趣也很了不起。当我扮演小红帽并且获得成功的时候,人们为我鼓掌,这比我获得的所有其它掌声都更加让我快乐。 可那个时候,我没有办法向祖母们解释我的心情。 我只能像是个闹脾气想吃糖果的小孩子那样嚷道:“我想要成为一个演员!” “好吧好吧。”刘云女士捏捏我的脸蛋——当然,时至今日我已经对她当天的很多行为都记忆模糊了,但她一直都爱捏我的脸蛋,因此我猜测她捏了我的脸蛋:“好吧泉爱美丽,就当个演员吧。” 说完她又哈哈大笑起来。 她每次完整地叫我的名字都会哈哈大笑。 你们瞧,她也知道她给我取的名字有多么滑稽。 促狭的老太太。 爱着我的,祖母们。 第219章 我的祖母(三) 在我的记忆中还留有许多关于祖母们的片段。 我的小祖母刘云女士总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有一年她在院子里立了一架红绿灯。 她说那是她跟大祖母的定情信物。 我不喜欢这个红绿灯,大家都不太喜欢,只有我的哥哥tommy的小狗喜欢在那下面撒尿。 刘云女士有段时间很期望泉源女士能够陪她在灯下散步,不过都被拒绝了。 那实在很臭……就算大家常常轮流清理。 后来刘云女士终于妥协,把红绿灯藏了起来。 花园里留下一个大坑,刘云女士养了许多蚂蚁。 刘云女士喜欢吃奶糖。 她总是在口袋里藏着许多,不时摸出来吃几颗。 后来她跟泉源女士一起蛀牙了,然后一起接受了来自她们牙医的整整一个月的冷嘲热讽。 她们的牙医就是我两个干祖母的其中一个,是祖母们的朋友林意茹女士的爱人。 她是个很温柔的人。 小孩子最害怕牙医,但我喜欢她给我拔牙,因为一点都不疼。 然而每当她给刘云女士看牙,刘云女士总会疼得大叫。 这是未解之谜。 泉源女士与刘云女士每年的结婚纪念日上都会收到玫瑰花,她们会一起出去把这些花卖掉。然后再用卖花钱重新买玫瑰。 这是未解之谜。 刘云女士自己也为泉源女士种了很多玫瑰,她亲自照顾,从不假他人之手,所以这些玫瑰一直开得稀稀拉拉。泉源女士生日的时候刘云女士会亲手下厨做一桌生日宴,两个人一起在玫瑰园庆祝。 每年的那一天刘云女士总要订购许多仿真花来充实她的玫瑰花园。 第220章 我的祖母(四) 于是我成为了一个演员。 并且还有了一个经纪人兼助理。 这样郑重其事的安排让我很满足。它使我觉得我的家长们是在认真对待我想要成为演员的这个愿望了。 因此我也格外认真地对待起演员这个身份来。 那段时间我总是跟经纪人在一起,听从她的安排,一次都没有因为不能停下来玩耍休息而闹脾气过。 我的经纪人——我们至今仍旧十分亲近,还不时聚在一起探讨一下新的织毛衣手法——毕竟我们都已经是老太太了嘛——但她年轻的时候是个非常厉害的女人。 从我最听谁的话排序,第一位是大祖母泉源女士和她的附赠品小祖母刘云女士,第二位就是我的经济人。 我在出演班级话剧小红帽不久之后,她就被安排到我身边来了。那时候她还是个刚刚转正的小经纪人,不过很有见地,学习速度也很快。我的祖母们已经为我成立了专门的工作室。作为工作室的第一个签约演员与第一个经纪人,我们都非常努力。 努力学习。 学习唱歌、跳舞、表演。然后参加各种各样的儿童表演活动。 然后在《秘密花园》开始选择小主角玛丽的时候脱颖而出。 我的团队过去一直声称我是在十分巧合的情况下被选为玛丽的,但其实并不是。 经纪人早在选角开始前就开始为我讲《秘密花园》的故事,带我去庄园居住,把我留到陌生人的家庭中。我开始慢慢明白玛丽是生活在什么地方的孩子,每一天她望着无法进入的花园在想什么,溜进花园之后又在用什么目光贪婪注视着这个秘密基地……总之,当我去参加试镜会的时候,我对看着我的大人们说:你们好,我叫玛丽。 我觉得我认识玛丽,知道玛丽,就是玛丽。所以我入选了。 入选后的心情其实并没有那么激动,因为我知道玛丽只会是我的。不过我还是去向祖母们道谢了。我想我明白了祖母们郑重其事地为我请来一个正是经纪人,并且安排经费来训练我的用意了——她们要我明白,我并不是一个只有靠捐图书才能成功的孩子。 至少在那个时候我以为她们是这样想的。 结果刘云女士说:“不用谢,投资也让我们赚了不少。” “什么投资?”我不明所以。 “《秘密花园》,我们是投资人之一,否则你以为你的经纪人为什么那么早就让你去准备玛丽这个角色?” 众所周知,《秘密花园》的首映式结束后我大哭一场,然后正式决定成为一个演员。 这是经过美化的说法。 我可不是因为感动哭的,而是因为我发现,原来我还是一个只能靠捐书成功的小孩。 刘云女士一直在旁边看着我,等我哭够了,再帮我擦擦脸。 她把化妆师精心为我设计的妆面都擦花了。 她抱住我说:“这就是大人的世界啊。” 可我还是个小孩啊!我不高兴地在心里大喊。 “大人的世界会发生很多事,大家都要认真为各种事情考虑,很严肃。不像你过家家的时候那样,不喜欢就可以扔到旁边不做。” 我抽噎着问:“但是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要你们帮我捐书,我可以依靠自己的努力去做事!你们用钱先买来了考试题目,这是作弊!你为什么要让我作弊!” 刘云说:“你认为自己的玛丽不成功吗?” “我不知道!” “大家都说你的玛丽是最好的玛丽。” “可大家不知道我的玛丽是怎么来的!” “很多人知道,导演就知道,他也说你很棒。” “因为……因为你们捐了图书,所以他才那样说!” “啊,他是那样无能的家伙吗?” 他不无能。在年幼的我的眼里,导演公公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可校长也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我的老师也是非常了不起的人,他们因为图书的缘故让我演了小红帽,导演公公为什么不会因为图书夸奖我呢? 那个时候我意识到,无能跟做坏事是不用分开的。了不起的人跟坏家伙可以是同一个人。 我讨厌这样。 我憋着眼泪,做出气势汹汹的样子跟刘云女士对视。 “那么你付出的努力是假的吗?看看你的玛丽,你刚才还觉得她是最好的玛丽,现在她就不是了吗?” “她是个坏玛丽!小祖母欺负人!玛丽也欺负人!” “事先拿到考题,可是没人给你答案啊。你是认真自己参加了考试通过的。” 反正这样就是不对!我气鼓鼓,一点都不想听律师职业的刘云女士的狡辩。 “这不是你在学校的考试,这是大人考试。在大人考试场上,这样做法是合法合理的。” “大人太讨厌了!我不是大人,我也不想长大!”我终于把这句话喊出来了。 “在年龄上你不是大人,但你参加了大人的活动,做了大人才会做的事。” “什么活动,我跟本没有参加庆功酒会,平常大家在喝啤酒的时候我也只喝果汁!” “啤酒这个东西你想喝也可以喝一口,你肯定觉得还不如果汁好喝呢。哎呀,反正不是啤酒的事。泉爱美丽,你决定要当演员,有了一份大人才会有的职业。在职场上你就不能只当小孩子了。大人做事不能只凭喜欢或者不喜欢,因为大人要对自己负责,也要对跟自己有关的别人负责。就像我虽然很讨厌帮你检查作业,但还是得帮你检查作业。” 我简直又要憋不住眼泪了。我觉得刘云女士就是来告诉我她有多么讨厌我的。平常她喜欢我的样子一定都是假装的。她说了大人的责任,这一定就是大人的责任,她很不喜欢我,但还是要装作喜欢我的样子。她说的肯定就是这个意思! 我瞪大眼睛,气愤的心情已经被委屈掩盖了。 我真怕她平常只是不得不喜欢我。 因为我很喜欢她。她会给我吃糖,会帮我写作业,会在我闯祸的时候帮我一起撒谎——虽然撒谎不对,反正她帮我撒谎之后也会好好教育我的,没有我的老妈教育的那么可怕罢了。 总之,我非常喜欢刘云女士,她是我喜爱的小祖母,也是喜爱我的小祖母。但如果她对我的喜爱都是假的话,那多可怕呀。 “呜哇哇……” 最终我大哭起来。 然后我确定了,从前,刘云女士果然只是在假装喜欢我。 因为她既没有来帮我擦眼泪,也没有哄我,而是说:“大人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哭。当她做错事的时候不会因为哭起来就得到别人的谅解。” “我没有做错事!是小阿嬷害得我作弊的!都是小阿嬷的错!” 我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哭得简直要断气了。 在扮演玛丽的几个月里,我经历了从来没有经历过的辛苦。从开始准备玛丽这个角色的时候,经纪人就对我进行了严格的要求。我不能乱吃零食,没有时间随便玩想玩的玩具,要背下来一大堆台词甚至是好几个版本的原著故事——简直比上学还更加辛苦。同时当然还要上学,因为经纪人小姐还告诉我一个笨蛋绝不如一个聪明人受观众喜爱。在剧组里的时候会因为没有表演好而不断被要求重来。导演很凶,他会严厉批评那些达不到自己要求的演员。虽然因为我是小孩子,对待我的时候会温和很多,但想到他严厉的样子就很害怕。那是跟在老师面前背不出课文完全不能比的紧张。离开家人身边,在很多陌生人的包围下去做事,大部分的演员都是成年人,变成一个不是自己的小女孩……我真的很享受扮演玛丽的过程,当我的玛丽受到认可,我真的非常高兴。然而这都不能抹消玛丽诞生过程我体会到的艰辛痛苦,还有等待结果时候的不安忐忑。 但是谁想到呢?当我想要跟家人分享喜悦,却听到这样的消息——我的玛丽,是作弊的坏玛丽。 在扮演玛丽的过程中,导演还有助理还有表演课的老师教导我怎么判断角色的情绪然后在真实地表现出来。但那一刻我根本分辨不出来心里汹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难看地大哭着。 伤心?难过?委屈?生气? 更多的是,我想到我的小祖母刘云女士原来是为了责任感才喜欢我的,我觉得十分十分害怕。 所以当她把我搂到怀里的时候我反而哭得更大声了。因为她是因为大人的责任感才这么做的,我一点都没有得到安全和安慰。 可是我一边这么想,一边还是控制不住地把自己埋在刘云女士的怀抱里。 “小阿嬷是坏人。” “嘘嘘,你大阿嬷要听到了,嘘嘘嘘。” “你是怕你大阿嬷听见才哄我的,你连责任感都没有。” 我的小祖母刘云女士噗嗤一声笑开了。 “哎呀哎呀,小乖乖,哎呀哎呀。”她摸我的头发,亲我的脸蛋:“怎么会呢?爱美丽是小阿嬷的小天使啊。爱美丽要是被导演气哭的话,小阿嬷会跑去揍导演。在剧组里爱美丽要是不高兴的话,小阿嬷会跑去剧组大吵大闹。爱美丽要是说太吃力了不想继续当演员了,小阿嬷就会马上把爱美丽接回家。” 好可怕,我被刘云女士的危险发言吓坏了。刘云女士,我的小祖母真的能揍导演吗?会不会反而被导演揍了呢?而且导演的助理是个很结实的男人,当时我觉得那一定是个水手,刘云女士一定打不过他的。就算不打架,把我接回家这件事也很不好。原本跟我一样在《秘密花园》里的一个小演员在开拍几周之后大哭着要回家,后来大家只好换了一个小男孩来演他的角色。他的镜头都要全部重新开始,让所有工作员都头疼了很久。这样也太糟糕了。 我虽然也觉得很辛苦,最开始很不适应拍电影的环境,不过我把这些想法都忍住没有告诉爸爸妈妈和祖母们,真是太好了。 刘云女士让我在她膝盖上坐好,然后苦恼地说:“我做了那样的事,你的大阿嬷一定会跟我离婚的,但我没办法放着爱美丽不管啊。” 那真是太可怕了! 幸好我并没有跟家人抱怨拍摄过程中的辛苦,甚至只是在经纪人面前哭了一次,那还是因为我不小心摔倒觉得太疼才哭的。 “不用做那样的事!导演不会气哭我,我在剧组里很高兴,我很喜欢当演员。” “能够永远都这样吗?世界上那么多导演,万一有一个长得像伏地魔,你不会看见他就被吓哭吗?” “没有……没有鼻子吗?长得像蛇一样?” “没有鼻子,长得像蛇一样。” 我被脑海中的导演吓了一跳:“那我最开始就不要参加他的电影。” “万一没有别的你喜欢的电影了呢?不参加他的电影,你就要好久都接不到工作了。或者你可以去接一些你不喜欢的角色,比如灰姑娘的姐姐、踩着面包走过沼泽的英格尔、白雪公主的继母王后……拿到这些角色之后,你还能快乐地表演下去吗?” “我可以不接这些角色,可以等到有喜欢的角色而导演又不那么可怕的时候……” “哎呀,那你的经纪人就要饿死了。” “为什么?” “因为她是成年人啊,她要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她为你工作,你就要给她发工资。可你不演电影的时候你自己也没有钱,那个时候她就只好饿肚子了。” “我……我可以请她吃饭,直到……” “直到?” “我找到喜欢的电影并且又拿到薪酬之后。” “请她吃饭的钱是怎么来的呢?这次你赚了一部分,有多少?你的经纪人可不仅仅是要烦恼吃饭的事,她还需要这些钱为自己买房子,如果她找了男朋友,就需要考虑买新衣服的事,看电影去游乐场的花销,办结婚宴席的花销,然后是她的孩子们,她要给他们准备食物衣服,要买个房子,然后是送他们去上学的花销……你知道你需要给自己的经纪人多少工资吗?” 我根本不知道。 大人的工资……在那时候的我的眼中是个无法计算的天文数字。我没有了解过祖母们,我自己的父母能够通过工作拿到多少钱。我只知道,当孩子们需要用钱的时候总是可以朝大人要。 大人们工作,大人们赚钱。 会赚多少呢? 那一定是我们无法想象多的数量。 因为我的家人从来不缺钱花。 买冰激凌的钱,买小熊的钱,买芭比娃娃的钱……很多很多钱,只要向大人们要并且理由合理,他们总是会给的。 “要生活下去是很辛苦的。你的经纪人在为你工作,她帮助你实现成为演员的梦想。而你的梦想对于你来说是一些快乐的回忆,而对于她,一个大人来说,则意味着更多。你能理解吗?” 我好像懂了。 好像。 “你的导演,他为你提供了实现梦想的舞台。但制作这个舞台对于他来说也意味着更多。那是超出快乐许多的东西。他也需要这份工作背后的价值……让他负担他的家庭和人生。所以当我们投资他的电影并且向他换取考卷的时候,他接纳了。找到一个提前做好准备的人来扮演角色对于他来说是种幸运。你把自己训练成了玛丽,他就免去了训练别人的辛苦。那不仅仅是花费力气,也要消耗资源……你可以理解成钱。在开拍电影之前,他有一个装满钱的箱子,在拍摄过程中他会不断消耗这些钱。最后剩下来的部分,他会拿来分发给剧组成员当做工资。你得到的,导演自己得到的都是那只箱子里剩下的部分。他从你身上节省掉训练的钱,也许就意味着这次工作结束后他可以给自己的孩子多买一只冰激凌。爱美丽。大人的世界可不是由梦想由快乐支撑的啊。” 我不能一下子理解那一长段的话。 这也是记忆中刘云女士第一次那么严肃地对我说这样一长段话。 具体的内容其实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能写出大概。 但我清楚记得,我问她:“那是用什么?钱吗?” “不,是责任。大人们为什么需要钱呢?他们有负担自己生活的责任,有让自己的孩子过得更好的责任。” “所以……” “所以爱美丽,当你成为一个演员的时候,你是为了梦想和快乐去的。但是在你的身边,有许多除了梦想之外还为了生活和责任跟你一起工作的人。演员的身份不是小熊,不是冰激凌,不是四叶草,你喜欢的时候就放手边抱在怀里,不喜欢就丢开。你因为不高兴丢下哪怕一天,对于那些为了责任而工作的人来说就是灾难。你想要成为一个演员,就得学会承担演员的责任……虽然你是个小孩,大家都不会强求你,但是你得知道,如果你不认真对待这个身份的话,你会对别人造成多糟糕的伤害。” “我会害他们……饿肚子?” “害他们的孩子也一起饿肚子。” 我是个笨家伙。 说真的,虽然我是个很棒的演员——是的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毫不感到心虚,但从小我是个笨孩子。我成功做成一件事靠的是认真和勤奋,很少是因为聪明才智。因此那一天我根本没有弄明白投资啦、捐书啦、没有鼻子的导演啦、责任啦还有工资啦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关系。我只觉得……只觉得从刘云女士嘴巴里说出的来的演员是种非常了不起的东西。 我产生了一种奇怪的使命感。 为了经纪人能够吃饱,就算导演长得很可怕,就算要去演灰姑娘的姐姐和白雪公主的妈妈也一定不能退缩! 因为演员不是我的小熊,我的冰激凌,我的四叶草盆栽。不是那些供我快乐的玩具,而是一种工作。 是种……虽然我的身体还很小,不过灵魂却变成大人的证明。 就是这样的。 我的祖母刘云女士总会像保护一只猫咪一样过度保护我,但是与此同时,她也不遗余力地教导我成为一个不糟糕人。 那一天,我郑重地跟我的家人们宣布了我的决定:“我会把演员当成重要的梦想和职业一起努力的!还有,我会好好为经纪人小姐发工资,为她吃饭的事情负责!” 我记得爸爸神情复杂地鼓励了我。 很多年以后,我理解了什么叫资本家的洗脑。 第221章 我的祖母(五) 我是这个家里第三代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在我稍微懂事之后我就明白,我出生在一个庞大的,正常意义之外的家庭。 我的两位祖母是同性恋人,她们一生收养了三个孩子。天生下肢萎缩的大伯,是在孤儿院收养的;我的父亲是机场弃婴;我还有一位小姑姑,有白血病。 小姑姑早在我出生之前就过世了。她过世的时候还是个小姑娘。此后的几十年,祖母们以及她的两位哥哥都没有忘记她,每年仍旧会给她准备生日礼物。小姑姑喜欢玫瑰,她最喜欢的玫瑰花就是刘云女士栽种的那种稀稀拉拉的玫瑰。祖母们的玫瑰园中有小姑姑的墓碑。 “她是这里的玫瑰花精灵。”我小时候很害怕玫瑰园中的坟墓,这时候刘云女士就会跟我说关于玫瑰花精灵的故事,她告诉我这里埋葬的小灵魂是多么善良与快乐。她跟我分享这小灵魂的画作,她的彩色陶土偶,她喜欢的玩具,这使我不再害怕花园里的幽灵,也使我觉得那个小女孩一直跟我生活在一起。 我无法评价小祖母的教育方式,无法评价让一个孩子拥有一个看不见的朋友是不是正确,但我知道,她喜欢大家庭,她浪漫又纯真,她充满童趣。 她从不用恶鬼与妖魔吓唬我。 我的童年充斥着花仙与精灵。 后来,当我自己也成为成功人士的时候,喜爱我的人总是说我身上拥有令人羡慕的浪漫气息,说我永远像是孩童一样愿意让生活简单快乐——这是来自于刘云女士的馈赠。 第222章 我的祖母(六) 刘云女士虽然浪漫,但她可不是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她是个公益律师。为许许多多的弱势群体战斗。她是挡在弱者面前的大英雄。 当她穿着律师战衣站在法庭上,她就像是个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勇士。 当然,她只是看起来战无不胜,她也失败过许多次。对于很多人来说,她即失败也值得尊重。她高大的形象并不会因为失败而削减,反而显得更加高大。我当然也无论何时都尊重敬爱她,不过我确实知道许多她的别人都不知道的形象。 每当失败的时候,她会蹲在花园里掰小饼干喂蚂蚁。 不是为了看微小的蚂蚁每天有多努力生活以此激励自己,只是为了等泉源女士发现她,摸摸她的头,亲吻她,然后蹲下来跟她一起喂蚂蚁。 对于刘云女士来说,泉源女士是勇气的源泉。 她总是说世界上的人都是自私的。好人也一样。好人在付出的时候会感到满足,他们是为了这种心情才帮助别人。好人的自私是种对别人有益的自私。 她理所当然拥有的就是这种自私。 她之所以站出来为别人战斗,是因为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她所重视的人也陷入困境,结果却求告无门。 刘云女士不是在为别人战斗,而是在为我,在为她的家人,尤其在为泉源女士战斗。她应该总是会想,如果能够更早遇见泉源女士,更早站出来,更早变得这样强大,她就能为泉源女士抵挡许多痛苦与伤害。 每当她失败的时候她一定都是这样想的。 还不够聪明敏锐,还不够技巧娴熟。 每当她沮丧地蹲着喂蚂蚁的时候一定是这样想的。 而泉源女士抚摸她的头发,亲吻她的时候也一定是在传达那样的信息:我已经拥有你了,你也拥有我,何必独身战斗。 后来她们老了。 刘云女士弯腰的时候总会说自己的老骨头像晒干的柴禾一样咯吱咯吱作响,而泉源女士也得借助轮椅行动,再不能弯曲膝盖。她们再不能一起蹲下来喂蚂蚁。刘云女士感到心情波动的时候就会咯吱咯吱弯下腰来,泉源女士则尽量抬起胳膊,她们互相摸摸头,吻一吻面颊。 “我以前能抱着你绕花园跑圈儿呢。” “两步就进医院了,你这个柴火腰不是那时候弄的?早跟你说过老了就不要作妖。” “开心最重要嘛哈哈哈哈哈。” “刘老狗。” “汪~” “老总啊……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我也抱你了,你晕着可能不知道。” “一身麻辣烫味。” “哈哈你知道啊……我当时想这一定就是缘分啊!说时迟那时快!我的身体由内而外涌起了一种澎湃的力量!这么好看的人必须抱抱,当场我就把你公主抱起来了。然后也扭腰了呢。现在想想我的老腰就是我们相遇的证明我们伟大爱情的结晶!” “结个骨质增生?” “哎呀老总你还是这么幽默这么可爱哦,我会兽性大发,说起来订婚的时候就说好要户外play的结果你一直没有让我play过。” “行啊。你的柴火骨头能行我就能行。” “嗷嗷嗷我要化身牲口——爱美丽?哦爱美丽你躲在旁边干嘛?” 我很少……听我的祖母们这么直白地表达感情。 说实话我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我当然不是故意躲在一边偷听的,我一早就在这里搭理花枝,祖母们到来时我还跟她们打过招呼。但她们的听力不太行。特别是刘云女士,即使带着助听器也总是错过别人说话。与此相应她的嗓门非常大。她们喜欢家人齐聚一堂的感觉,所以大家总是尽可能找出时间在老房子里相距。每当那个时候,虽然家庭人员繁多庞杂,但谁的声音都不能掩盖过她中气十足的声音。 泉源女士的声音就要温和许多。她的肺有些毛病,不能太大声说话。 泉源女士的健康状况要比刘云女士糟糕得多,也更令我们担心。 她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 “你们还想有第二个在耳朵边喊话的老太太吗。” 我倒宁愿有。 不过泉源女士向来不像刘云女士那样活力跳脱。她倒也不会像我们的堂祖母贺晨曦女士那样细声细气地说话,甚至她都很少说话——大概她要说的话都被刘云女士说完了吧。 刘云女士就像她的喉舌。她只要转动视线刘云女士就知道她想说什么。 在她面前,我们的小祖母刘云女士常说的话是这句:“嗷老总我知道错了!” 但反正她下次还会再犯。 大祖母泉源女士倒没有因为说话少而存在感稀薄。实际上刘云女士像是个四处战斗的勇士,而泉源女士则是我们的基石。 有她在的时候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就算我们闯了祸她也总能完美地帮我们收拾好烂摊子。 比如刘云女士抱着我年幼的父亲玩举高高结果撞到我父亲的头,一个哇哇大哭一个嗷嗷大叫的时候。 比如刘云女士给汤米洗澡结果把热水开关当成冷水开关,一个哇哇大哭,一个嗷嗷大叫的时候。 比如刘云女士给偷偷给我塞糖吃,最后我满口蛀牙,一个哇哇大哭,一个嗷嗷大叫的时候…… 刘云女士可真会闯祸啊。 但她只在有泉源女士在附近时闯祸,大概是因为她知道,只要有泉源女士在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吧。 后来,她们越来越虚弱苍老。 就连刘云女士也开始避免大声喊叫。 泉源女士则有大段大段时间要躺在病床上。我们的家庭医生一直陪伴在她们身边,但医生并不能阻止寿命终结。 那件事到来得猝不及防。 我们一直以为是虚弱的泉源女士会先离我们而去,但首先倒下的是刘云女士。她笑嘻嘻地在握着泉源女士的手离世时我们几乎要觉得眼前的世界是虚假的。她并没有缠绵病榻,也没有感到多少痛苦,只在最后有点担忧地对泉源女士说:“真担心你啊老总,你一个人行吗?早点来吧。” “我怎么是一个人呢刘老狗。孩子们在呢。” “说得也对,多看着他们点,让他们别捣蛋,他们听你的。我爱你啊老总。” “我爱你。” 不管做了多少心理准备,死亡仍旧无法让人适应。 我们尤其担心泉源女士,我们当然知道她们对于彼此来说有多么重要,我们担心她会很快追随刘云女士而去。 然而出乎意料,死亡并没有给泉源女士的生活蒙上阴翳。 “总能再见到。” 总能再见到。 就像她还陪在身边一样。 任何事物有起始就必有重点。 生命也是这样。 唯有感情是其中的特例,格外与众不同。 对于她们来说,爱一旦开始,就没有终结。 爱的时间跨越生死,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隔断。 泉源女士又在我们身边生活了十七年之久。 原本虚弱的她活过了百岁。 她的膝边有了喜爱她的曾曾曾孙。 甚至她的长子也先一步代替她去照顾她天堂的爱侣。 她仍旧坚持着。 “多看一点,你们小祖母喜欢有趣的东西。” 从刘云女士先一步离去到她离世,她始终乐观愉快,甚至比任何时候都乐观愉快。 最终她欣慰闭上眼睛。 她一定在天堂与她一生的挚爱重逢。 总有一天,我们也终会与我们的挚爱重逢。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