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综]我是蝎子不是蛇》 第1章 一头秃驴 谢梓澜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但没有关系。 中原人的战争,无论谁是叛臣谁是逆贼,本来和她大五圣教都没有关系,但她既然惦记着血液中流淌着的另一方来源,既然从五毒潭走了出来,那么无论结果是什么,她都会自己去面对。 那个男人还记得阿妈就很好,那个男人虽然不肯为了阿妈放下身上的那狗屁责任去闯五毒潭也没有关系,那是他和阿妈之间的恩怨,无论是阿妈回了大五圣教之后就一夜白头,又或者是这个男人不去找阿妈但也守住了二十年不曾娶妻纳妾的无谓坚持,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那是他和阿妈的恩怨。 而选择留下来陪这个男人守城,选择了违背临行前艾黎长老的谆谆嘱咐、掺和进中原人鱼唇的战争里头去,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接下来无论面对的是什么,谢梓澜都不会怨怪任何人。 把仅存的凤凰蛊给了那个男人,也是她自己的选择。无论他是借此远离中原的纷争,去五毒潭看一看阿妈,哪怕只是为阿妈坟前栽上一株小小的桔梗花,然后就转身离去,继续他愚蠢又无聊的家国征战;又或者是用了这一只凤凰蛊之后,依旧留在这座城中和叛军死磕……都没有关系。 路是他自己的,谢梓澜只需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便足够了。 毒蛊用尽,呱太战死,灵蛇陨落,风蜈天蛛还留在那男人身边帮他御敌,谢梓澜最心爱的圣蝎也已经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在她终于理解跌落城墙时,拼尽全力要勾住她却只被她带得一同坠落…… 谢梓澜淡淡一笑,将自身和圣蝎一同献祭,破灭轮回转念间,人体和蝎子的血肉一同炸开,每一滴血肉溅到之处,敌军哀嚎着倒下,而守军的将士,虽然谢梓澜从来也不认为他们是友方,但娲皇陛下万事通明,判断敌友从来不需靠谁口头承认。不管谢梓澜在战斗中如何我行我素不相配合,在这最后的时刻,溅到她血肉反而精神大振的大唐守军,也足以看出她的心,藏在哪里。 可这些和谢梓澜都没有关系了,无论是在风蜈天蛛保护之下的那个男人如何撕心裂肺地怒吼,又或者是五毒潭中,小小的一方坟墓之前,那始终摇曳的桔梗,即使无望也始终不曾放弃的爱是何等的羸弱又坚韧…… 都和谢梓澜没有关系了。 即使有上古仙人织天手,即使有神王遗下仙人鼎,在放弃了那可浴火涅槃、刹那重生的凤凰蛊之后,娲皇陛下庇佑的大五圣教弟子,也破不开轮回。 终不过梦枕干戚,魂返苗疆。 但当涉入乱世战局之时,得以香魂返乡,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怕只怕,魂返之归犹不可得矣。 谢梓澜以为这就是一切的结束,但事实却非如此。 就在她处于一种奇怪的境界——无视无听、无知无我,偏偏又仿佛天地万物尽在眼中、世间万声尽入耳际,只不过如流云过目、风声过耳,逝者无痕罢了——之中,就在她仿佛能触及到混沌初开时的法则之时,忽然触摸到一个怨念。 求而不得、爱而含怨、怨犹不舍、当欲舍之时又爱恨纠缠绵绵难绝…… 和她阿妈抚摸着桔梗花时的感觉那么像,又那么不同的一个怨念。 谢梓澜心念一动,那种仿佛整个人都融入天地、融入混沌的感觉顿时一消,然后她忽然就又恢复了有我之视。 睁开眼睛,她看到一个男人。 一个目如朗星,唇红齿白,面目姣好如少女的男人。 一个就算一个头光秃秃得甚至比窗外的明月更明亮,也不损其容貌之绝美的男人。 一个就算在解着她的衣带,一个就算已经把手伸入她的肚兜,一个就算另一只手已经伸入她亵裤之中,也依然保持着神情中的那种仿佛方自九天之上垂云而下的出尘绝俗、慈悲温柔之意的男人。 ——一个道貌岸然其实却用春.药和摄魂术企图奸.淫妇女的家伙! 作为大五圣教的弟子,作为一个能让艾黎长老在明知道中原战乱的情况下,只要她答应不太过乱来就敢相信她一定能全须全尾返回苗疆的大五圣教弟子,谢梓澜在毒蛊迷心的技能上,不说满值,也绝对是在教中弟子出师水平的平均线之上。 即使才睁开眼睛就面对这么一个状况,谢梓澜也能近乎本能地反应过来,这个身体上中了什么暗算。 不算太厉害但显然不是普通少女能察觉的春.药,不算很激烈、但显然也不是一个心中确实已经怀有仰慕之意的少女能拒绝的一点点摄魂暗示。 无论身上的男人容貌多么俊美、神色多么不俗、手法多么温柔舒适,都改变不了,这是一个企图用下作手段诱.奸妇女的家伙! 再结合他光头之上的三点戒疤——这不只是一个普通的诱.奸犯,还是一个犯了色戒的秃驴! 当然,而今之时,色戒之于秃驴们好像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谢梓澜生命中的这二十一年,前二十年几乎都在苗疆度过,甚至大多数时候都在五毒谭中深居简出,但耐不住他们那五毒谭的风景绮丽天下闻名,即使栽种了再多美丽妖娆却也致命的毒花毒草、放养了再多神出鬼没一击毙命的五灵圣虫,也抵挡不了鱼唇的中原人想要参观美景的决心。 而那些人里头又多是成双成对的,其中的某个或者干脆一整对,也没少了那种被称为大湿秃驴的家伙们。 而在从苗疆出来,前往洛阳去寻找那个男人的时候,谢梓澜对于不受色戒的大湿,也越发习以为常。 甚至在她战死之前,不只一次看到那男人下属的男性天策在和一头同性秃驴卿卿我我——即使面对着千军万马、随时可能战死的时候也依然靠着眼神交汇言语交流旁若无人地秀恩爱!而在她自爆的时候,还看到某位大湿为了他同样只是自发前来协助守城的七秀女冰心甘愿舍身…… 犯色戒的秃驴在你情我愿的时候很无所谓,无论他犯的是男色还是女色。 但若非你情我愿呢? 据谢梓澜所知,嵩山戒律堂在有些时候,那手段可不见得比他们大五圣教的弟子们面对负心汉时更仁慈。 所以漫说大五圣教和嵩山少林也没什么特别协议,哪怕是有,谢梓澜在这种情况下宰杀身上这个企图奸淫于她的家伙,也是说到哪儿都挑不出错儿来的。 但谢梓澜忽然不想这么做。 苗疆的阿哥阿妹从来热情奔放随心所欲,*嘛也不至于,可要说像一些鱼唇的中原人那样认为女子就该从一而终或者别的什么的,那就是天方夜谭了——何况就算是鱼唇的中原人,大多数江湖女子名门贵女的作风也是挺开放的呢! 只有谢梓澜,因为大多数时候在五毒谭深居简出的关系,又看到她阿妈那样明知道无望也始终不悔的坚持、或三不五时就会听到五毒谭深处那位因爱成魔的唐书雁的咆哮,哦,大概还有大五圣教的男人都太爱秀腹肌了关系,她直到二十一岁自爆而亡的那一天,还是个处女。 而且还是个连纯精神恋爱也没有过的处女。 这一点在谢梓澜自爆的时候,可真是个小遗憾,据说那可是很快乐的事情呢! 所以她现在决定不需对抗身上那点儿春.药造成的躁动。 就算要宰掉这头秃驴,也先享受享受再说~ 第2章 谢梓澜 不得不说,那样仿佛从心里有只小猫拿它那毛绒绒的小尾巴挠啊蹭啊的感觉,对于此前一门心思扑在如何增强自身实力、好尽快去天策府把某个混蛋男人给阿妈绑回来的谢梓澜来说,还真挺新鲜的。 要知道她此前最明显的一次感觉,也就是不巧在五毒谭里头遇上某个勾走了不知道多少阿妹的心、最终却栽在一个男人身上的花蝴蝶艾小离将他的情人扑倒在花丛中酱酱又酿酿时,因为近距离观赏到现场版而有些微耳朵发热罢了,但也很快就从“哎呀要死了!居然将艾小离那东西和他情人的那地方深入接触的样子都看得那么清楚、要长针眼了”的尴尬里头,切换到“哇啊!男人和男人居然是用的那里和那里!话说那不就是和便秘时的感觉差不多么?可是姐便秘的时候可没有那么*的表情——难道男人便秘时的感受和女人差别那么大”的正经学术性频道上去了。 若非正好遇上谢阿妈过世,谢梓澜说不定真的会弄些男人女人回来解剖研究那便秘时的感受差异也不一定…… 但是现在,谢梓澜就算依然无法理解男人便秘时是怎样一种*,她却也有点儿明白了,为什么艾小离那情人,在明明是那么痛苦挣扎得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蝴蝶一般时,还能同时流露出那么愉快、迷茫、甚至近乎欲.仙欲.死的神色。 这种事确实很快乐。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身上这头诱.奸犯秃驴,果然是个手法老到的惯犯! 谢梓澜的生母虽然只是大五圣教的普通教众,而大五圣教又是个虽然有教主、有长老,但教主和长老虽有不小的权力可更像是为一窝熊孩子保姆买单的大家长,这样一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里头长出来的谢梓澜,自然不可能有诸如西湖土豪小姐那样的做派。 哦,当然,她的生父在天策府中地位不低,可惜天策府就是一群即使不至于管生不管养,也更多地将自己那点儿俸禄用在更新自己装备、以及和那府里头的兄弟姐妹们刷好感度上的家伙。 那男人又还是一个统领上万人的将军,俸禄虽不少,但大多补贴到下属身上了,对于她这个其实在她出生后就有所耳闻的女儿…… 哦算了吧,抚养费什么的那都是早被选择性遗忘了的东西,即使年年都会给她们母女寄来亲手缝制的衣裳鞋子甚至包裹什么的,可也就是哄哄她那个傻阿妈的玩意儿! 即使说起来是二品将军家的小姐,谢梓澜在苗疆过的,也是自给自足自己做饭自己洗澡的日子。 这样用手温柔拂过全身肌肤的感觉…… 作为一个一天起码要洗一次澡的干净姑娘,谢梓澜本该非常非常熟悉的才是。 但即使是和她自己洗澡时差不多的力道,即使是她自己洗澡时也会摸到的地方,给这诱.奸惯犯做来的感觉,偏偏就非常不一样。 谢梓澜打小儿就是个神逻辑的小面瘫,但不得不说,无论是她那明明连中原官话都说不好、一看就不是汉人,却偏偏能哄得一个能毫不犹豫地当着数万人的面大声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天策府渣男,和她春风数渡、使她珠胎暗结,后来虽不肯陪她回苗疆、也不肯娶她,但好歹即使位尊二品也不曾二色的娘;又或者是她那个在苗疆女子看来简直渣得不能再渣、直接扔到万毒谭里头制作成尸人都是便宜他了,却又偏偏能靠一年几件不值钱纯手工的衣裳鞋袜荷包扇套——甚至连一件值钱的首饰都没有,偶尔有个发簪什么的还是不值钱的木头雕刻的——就哄得她那好歹也是大五圣教一朵花的傻阿妈,即使为他伤心白头还是守着一块桔梗花地矢志不移的爹…… 虽然都是不怎么靠谱的爹娘,但确实在容貌上头,真心没得说。 大唐江湖俊男美女遍地是,但谢梓澜她家爹娘,都算得上是俊美中的极品。 这样的父母生出来的谢梓澜,哪怕是个小面瘫,也是个非常美丽的小面瘫。 所以在谢梓澜初潮之后,热情奔放的苗疆阿哥阿妹阿姐阿弟们,就有许多向她唱情歌送情花的。 甚至有那种非常非常热情奔放的阿姐阿妹,为了打动这个小面瘫,还很详细地和她形容过女人在那种事情时的极乐。 黑纱高领的美艳女子微微侧身,手背从裸.露的腰背上抚过,另一只手指轻点着艳色水润的唇瓣,说着那种极乐时的表情相当诱惑,可惜当时的谢梓澜一心只在让自己更强、更强,强到足够从天策府的千军万马里头,将那个男人给阿妈抢回来、顺带给自己讨回足够抚养费这个大目标上。 所以她再诱惑也没用。 可现在,虽然谢梓澜还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阿妈已经死了,她虽然做不到让那个男人死在她面前,但在把凤凰蛊交托出去之后,在自己坠城自爆之后,谢梓澜也不是很在乎那个男人到底是死在那场战役之中,又或者是再过几十年才去和她阿妈相见。 反正若是无所谓魂灵,他什么时候死都没关系;而若是有所谓魂灵,她阿妈已经等了二十年,也就不在乎多等几十年。 谢梓澜看着诱.奸惯犯眼中那张该是自己、又根本不是自己的脸,在放开了某个大目标之后,自然也愿意体会一下这种极乐。 然后她就发现了,那种“手掌抚过的每一寸肌肤,都仿佛要燃烧起来”、那种“极度的灼热和麻痒会让你有时候想要逃开,但事实上却恨不能再多、再更多点”的,听起来十分自相矛盾的形容,居然是真的。 那是一种比迷心蛊更能混淆神智的感受,本该让人警戒抗拒的,却偏偏让人欲罢不能。 诱.奸惯犯的手捻动着她下身那处的小小颗粒,明明是非常轻柔的动作,比她给自己沐浴时更轻更柔,却能让那地方忽然充血、肿胀起来,那种又热又痒的感觉仿佛一直蔓延到里头去,让她呻.吟着,甚至没忍住催促出声。 这让那个诱.奸惯犯低低一笑。 谢梓澜在笑声中回过神来。 第3章 “情丝”子蛊 欢喜禅,敦伦事,确实挺*没错,但面对一头不知深浅的诱.奸犯秃驴,谢梓澜可不想真的被销了魂去。 虽然才第一次正式踏出苗疆,但谢梓澜一直有订阅隐元会的情报,对于江湖的事情,那种太过隐秘的不敢说事事皆知,但一头诱.奸手段如此惯熟、自身模样又这般俊美的秃驴,能做到隐元会的情报买卖上不曾普及、而她那虽然很渣很穷但好歹势力不小的天策府将军爹也不曾对她这个正值妙龄的女儿提醒一二—— 要知道那男人虽然别的不怎么样,在某种问题上却格外爱操心,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了那样诱拐初涉世事的少女偷吃禁果又还不肯负责的混蛋事情、也就对相似的混蛋格外警觉的关系,在谢梓澜才六七岁的时候,那家伙就开始收集了江湖上、朝堂中,各种年龄相当(其实最大的甚至和谢梓澜相差了二十岁)的男女才俊们的各种情报,将每个人都挑剔出不可信之处的同时,还附加提供了各种品行不端诱拐女子之人士的相关情报以供谢梓澜警戒。 ¬——当然这些人在撞上天策府的军爷们时,死得总是特别快,有时候甚至只要不是和军爷们的任务太过南辕北辙,军爷们还会专门找上门去为民除害,据说天策府中某位品阶不低的将军为此还特意悬了赏,不是金银,但能得到高手指点、上司赏识,可不比金银更要紧? ——总而言之,托她那位不靠谱亲爹的福,谢梓澜对于江湖上的采花贼,大致还算是了解的,虽然那些采花贼总是只要闹出头来就会很快变成天策军爷们的“业绩”。 可她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容貌俊俏手段高超的秃驴! 这代表了什么? 谢梓澜可不相信手段那么娴熟的家伙此前没有案底!就算这样娴熟的手段不一定要在诱.奸时才能练习得出来,可就方才从那双仿若星子的眼睛中看到的自己现在的模样——若是真没有案底,然后第一人却挑了这么一个虽不算丑却也不算美得惊天动地的女子下手……这美貌小和尚的审美观得扭曲到何种地步? 换了她是这小美人,像这个肉身这般的女人倒贴都不要呢,还得用上诱.奸?真寂寞难耐又无情人在怀时,不如找面镜子,或者以水当镜都行啊! 所以这必须是个惯犯!还是个享受诱.奸滋味多过对容貌挑剔的心理扭曲之惯犯!更是个多半是奸后即杀或者其他足够保证他的罪行不会被天策府收集到的惯犯! 谢梓澜可不想因为享受一次鱼水之欢就让自己落入什么不好的境地。 她的眼波仿佛依然迷茫,她的喘息仿佛依然炽热,她蹭在这美貌秃驴腰侧臀后的长腿仿佛依然那么迫不及待饥渴难耐…… 可事实上,谢梓澜却已经在清点自己那些蛊虫。 虽然她是在清点完之后,才惊讶地发现,那些蛊虫,包括在她自爆的同时一起献祭了的圣蝎在内,都好好儿跟了过来,但不论这是因为什么样的神秘力量导致的,总之,虽然战斗型蛊虫都消耗殆尽,灵蛇玉蟾早在守城战役开始不到三天内就先后亡故,而在她自爆前还活着的天蛛风蜈也被她留给那男人防身——但愿在契约解除之后,他们能懂得在实行她最后一个托付的同时,以自己的性命优先——不管怎么说,虽然剩下的圣蝎在沉睡修养,而蛊虫们也都是些像是让人暂时改变性别啦,或者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对战斗毫无作用的家伙,可有总比没有强。 例如某对号称“情丝深重”的母子蛊,对于要么随心随性地和各色美人露水情缘、一响贪欢之后各奔东西,要么轰轰烈烈全心全意全生命地只认定一人、生则同生死则同死的苗疆人来说,作用不算很大——因为那对家伙虽然号称“情丝”,其实不比无论哪一方死掉另一方都会跟着一起死去的相思蛊平等,只有母蛊宿主能影响子蛊宿主的生死,甚至能控制其情动与否、确定其大致方位等等。 大五圣教里头最花心的阿哥对这个蛊都视为鸡肋:“倒是鱼唇的中原人好像很喜欢,用来培养什么歌姬女奴的,自用好,送给人做间谍更好!”语气颇嘲讽。 苗疆的阿哥阿妹们确实都不屑于用这样的手段:若是自己并不准备一心一意,又凭什么控制别人的*生死?若是自己已然一心一意,又为什么不用真正同生共死的相思蛊? 谢梓澜不过是因为她阿妈失败的爱情给她留下的一点心理阴影,才会弄出来这么个东西:毕竟再怎么告诫自己不要重蹈阿妈的覆辙看上鱼唇又狡猾的中原人,但谁说得准呢?阿妈当年走出苗疆时,不也给长辈们各种谆谆告诫?而且教中的阿哥阿姐都说,最情难自禁最死心塌地的不外乎两种人,一种是千帆过尽守一春,一种是冰岩忽绽石中花。她肯定不是前者,自觉也算不上后者,可经验丰富的阿哥阿姐们都信誓旦旦地说她肯定是,她又却是没有过任何经验——方才在出苗疆的时候,带上了这么一对以防万一罢了。 省得和阿妈似的,虽然给那个男人种了相思蛊,可却因为查出身孕一时犹豫,生产之后又给他今年几个荷包明年两件衣服的哄得相思成灾也不舍得拖着他一起轮回去,反在重病之时为了把相思蛊逼出来狠伤了心神,而落得个独守二十年、死前都不得见一面的黄泉路上孑然独行! 谢梓澜早打定主意,万一真不小心眼瘸看上个中原人,那就先下个“情丝”子蛊。 此时她虽然也还不到看上这诱.奸惯犯,可这小秃驴容貌实在好,手段又高明,只还不到能叫谢梓澜曼陀罗下死,做鬼也*罢了,这“情丝”子蛊略用用却不算什么。 玉臂轻舒,樱唇迎送,丁香微吐,谢梓澜仿佛只是清热难耐之下向身上人索了一个吻,却在津液交融间,将“情丝”子蛊渡了过去。 当接收到子蛊反馈的消息时,谢梓澜终于可以彻底放开思绪,安心沉醉在这一场官感盛宴中。 第4章 替换番外 谢梓澜不确定自己原先那个身体是否也这么敏感,又或者是这美貌小秃驴用的□□虽不很激烈,却专精调动敏感度……她现在的感觉,真是难以形容的*。 ————————拉灯上番外———————— 冬天过去了,动物们渐渐活泼了起来,五毒谭的花儿开得正艳,杂草生得也快,谢梓澜几天拔一回,都总有草茬子冒头,偏她又不肯栽些毒花来压死杂草,少不得平日里头要辛苦些,便是出门一趟,也要特特托了人帮忙除草、并侍养那足有半顷地的栀子花。 谢阿妈本是个比桃花还艳丽的女子,偏生爱这素白娇柔的栀子花,谢梓澜是个好女儿,不说侍死如侍生吧,她临终就那么三两个念想儿,总要让她圆了的。 这侍弄了半辈子的栀子花是其一,期盼谢梓澜能找个英俊温柔的阿哥好生儿过一辈子是其二,其三嘛…… 谢梓澜摸着腰间的荷包、弹了一下阿里的鼻头,翘首北望:多年来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渣爹,你还好吗? 听说中原如今战乱不堪,听说因着那什么安禄山史思明叛乱,他们那皇帝连最心爱的贵妃都杀了,如今自顾自一路逃窜,洛阳什么的,他倒也经过一回,做的却是把正经儿守军巴拉走大半儿,剩下的小半儿也散得差不多了,如今守着城的,也只有那群早被朝廷嫌弃入江湖,却还死心眼子的仍舍不下…… 他就为了顾忌这么个皇帝,硬是熬了这许多年,苗疆都不敢踏足半步,如今,觉得值得吗? 谢梓澜骑着阿里一路往洛阳来,还在蜀地那会子,还趁着战火尚未波及、粮食物资不算贵得太离谱的时候又买了好些,连着出五毒谭时,教中长辈们将自家存在的与她的那许多,居然还真把那二十一个荷包装得满满当当的。 如此一边走、一边搜刮物资、一边还放飞了思绪揣测她那渣爹的答案,谁知道千里迢迢到了天策府,得,赶上敌军围城,虽还是围而不攻的阶段,谢梓澜要摸进去也还是费了些功夫了,再一路摸去天策府门前,倒还真没人冷落她,守门的小哥儿就和守城门的士兵们一般,将眼神儿在她腰间荷包转悠一圈,又瞄了几眼她的脸,啥话不说啥事不做,一张脸也还是板得相当正经的,却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上头就盖着几个字“我看到传说中的某某某”了! ——十足八卦相! #阿妈口里头的天策府军士就这德行呢?比教中爱叨叨爱八卦的阿嬷还不如哇!除了脸上装得像模像样了点……# 谢梓澜揣着一肚子腹诽进了门,但最开始还是觉得天策府的家伙们,虽然又八卦又爱装还仿佛有点傻,总的还算客气周到,谁知道进了两道门,迎面撞上个皮肤棕黑牙齿白、虽然一身将军盔甲但怎么看怎么不可能是她阿妈念叨的渣爹的家伙,热情呵呵与她一顿叨叨,又是侄女儿啊这么大啦……巴拉巴拉的,说到最后目的居然是: “听说你们苗疆东西好啊!稀奇古怪的武器防具不少哇!这几年收成也好啊!又不像我们这乱糟糟的,粮食死贵死贵……侄女儿这大老远的来,可曾带了什么手信念想儿?叔跟你换,拿好东西换!” 谢梓澜眨了眨眼,她荷包里头装了那许多东西,自然也不是要留着自己吃用的,只不过这天策府的家伙……才见面呢就这么咧咧,真那么厚脸皮啊? 但此时确实军情紧急,谢梓澜也是经历过叛乱的—— 大五圣教中虽多和睦,但早年因着新任教主年轻力弱又有一半儿中原人血统、又是半路找回来的无甚根基之故,教中左长老乌蒙贵便拉着好些人叛乱……虽说其中也有唐门在教中的内奸挑拨之故,但那一场乱战之惨烈…… 如今中原叛乱的,据说单是一个安禄山,手下就有五十万的叛军! 谢梓澜虽因渣爹缘故,对天策府的观感颇为复杂,也还真没想着冷眼看他们去死,否则她也不会非得挑着这个时机过来了。 又因那位很不客气的将军看着还真是个粗豪直率人,谢梓澜也体谅他的急切,也没怎么拿乔,真极爽快地就把自己身上带着的物资大略报了一遍,当下那将军的眼睛就绿了,嗷嗷叫着扑过来,“大侄女,好姑娘”的把她好一顿夸,从头发丝儿赞到脚趾头儿、再从脚趾头儿赞回头发丝儿的,极尽谄媚之能事,谢梓澜都没料到看着大咧咧的这位将军夸起人来能有这许多词汇,再看他那双不拘夸自己头发还是脚趾都坚定不移黏在自个儿腰间荷包上的绿眼珠子…… 谢梓澜默默转头,她忽然发现渣爹没出现在自己的成长生涯中,也不全是坏事。 #尼玛这都是什么样的极品啊!# 默默掀桌的谢梓澜不知道,这天策府的渣渣们,极品还多得是! 例如用一堆平时也许是个玩意儿、但不当吃不当用的所谓好东西,将她二十一个荷包的物资都换走什么的…… 例如她那渣爹在她终于逮着机会问一声与她娘的前尘过往时,一脸无奈地说起“我自然知道不应该那么做,只怪那晚上的桃花太艳,小谢(谢梓澜她娘)又太热情”什么的…… 例如那据说不是天策军士但与那位棕黑皮肤大叔关系熟稔亲昵的小白脸大叔,与她说起她阿妈和她渣爹的过往时,一边愤慨“天策府的这些家伙,一个个都是正妻是大唐、宠妾是战马的渣渣,就不该耽误人家好女孩儿”,一边可惜“谢谢那是啥眼光啊!早和她说了天策府的家伙看着再高大全,骨子里头也都是渣渣啊!居然还是给宇文那家伙拐啊”……却转头就将谢梓澜与他相谈甚欢时给出的最后一点儿私房贴补了那棕黑大熊的行径…… 幸好不久之后围城的敌军就开始攻城,虽然守城战役很惨烈、帮着守城的谢梓澜连着几天没能合眼没能洗漱吃的东西都是匆匆忙忙拿冷水灌馒头…… 但再艰难,也比面对一府脸皮厚心肠黑的渣渣好多了! 简直好太多! 坠下城墙的时候,遗憾没能满足阿妈临终夙愿的同时,谢梓澜,其实也算是松了口气吧?和天策府那些家伙,真心没法子相处哇! ———————番外结束—————— 大五圣教阿姐毫不掩饰的热情,让处心积虑下套儿的“秃驴”也不禁有瞬间怔愣,而后回以更激烈的动作,让谢梓澜体内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 第5章 “战”后 这是一场酣战,痛快淋漓。 战鼓歇,旌旗倒,谢梓澜绷紧脚尖,整个身子往后弓起,从脖颈开始,弯成一道完美的弧线,浑身肌肉绞紧了大概有二十来个呼吸之后,忽然猛地放松了下来,软软地瘫倒在那秃驴怀中。 洛阳城守城战半月,谢梓澜本不是什么片刻不能或缺的要紧人物,奈何那死心眼的男人竟是熬住了几乎半月不下城头,谢梓澜虽在第三天就看出要这男人放下他那所谓的责任、跟她回苗疆为阿妈扫墓已经是不可能了,可她不来则已,既然来了,也做不到看着这男人死在她前头,少不得也跟着熬了半个月。 当然那样的疲倦已经随着她自爆成血雾的肉身湮灭了,甚至连精神上的疲累也本该在那阵似梦非梦、似醒非醒的恍惚中修养好,但谢梓澜在这一场酣战之后,依然产生了一种深沉的倦怠感。 自阿妈过生之后,她已经许久不曾有过的,倦极累极却又能安心睡去的感觉。 打了个呵欠,她准备闭目睡去时,忽然被那小秃驴以一种依然温柔得仿佛她就是他放在掌心凝视的佛国、拈在指尖的金婆罗花,但却依然决绝得像坦然闭目扫灵台的佛子一般,将谢梓澜从怀中推了出去。 谢梓澜撩起眼皮“嗯”了一声,小秃驴果然知情识趣,手上一件件为她穿衣的动作仍然迅速而坚定,口中却开始柔情似水地解释: “贫僧是来给水母讲经的,和女檀越同修欢喜禅,乃是情难自禁,实在万分不该—— 神水宫宫规森严,寻常连只公蚊子都不许飞入,更不曾有许弟子以嫁的先例…… 贫僧纵然肯为女檀越面对少林戒律院的责罚,却实在不忍心女檀越因此受到丝毫责罚…… 菩萨尚有入世修行之时,贫僧本不惜此身还俗与女檀越一世尘缘,奈何神水宫对于女弟子的贞洁素来要求甚高、苛责更重,贫僧虽不惜此身,却不能不忧心此事发时,女檀越的安危性命…… 只得委屈女檀越一二,且赶紧更衣拢发,莫露行藏才好。” 谢梓澜又打了个呵欠,一个补天下去驱逐了睡意,睁眼四顾时才发现,她和这美貌小秃驴大肆酣战的地方,居然不是什么闺房软卧之处,仅只是铺了一件僧衣的岩石之上、树影之下! #所以我的第一次就是近乎席天幕地的野战吗?# 大五圣教之中花林密布,苗疆男女又多热情随性,娲皇座下教义也讲究随性问心,野战算不得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儿,只不过第一次就是野战,还是略刺激了点。 尤其这小秃驴,满嘴甜言蜜语,其实拧巴干净了就只有一个中心思想:你们神水宫规矩森严,不想死的赶紧收拾收拾别露出行迹!别想着一哭二闹三上吊着威胁和尚我负责,真闹出来和尚我固然不得好,你只会更惨…… #果然中原人尽出渣男!# #知道我所属教派规矩森严你还来玩儿诱奸、玩儿完诱奸还闹得一副是我诱使你情难自禁的样儿是要闹哪样啊混蛋!# #吃完嘴巴一抹、放了屁甚至裤子都没穿好就不认账的家伙,果.断.不.能.忍!# 谢梓澜最讨厌的就是玩完不认账的男人,虽然她其实也不准备和这小秃驴有什么持续发展计划——若不是刚才睡意颇浓,她都立刻就要把情丝子蛊收回来了! 小秃驴不多来这一场,谢梓澜也是睡醒之后就要收回子蛊的,毕竟滋味再好也是个诱奸惯犯嘛!看在他让她舒服的份上不将他缉拿处置了已经很好了,再继续用那么一根也不知道是多少人用过的东西……哦,那还是算了吧。 天底下的男人那么多,三只脚的呱太不好找,“三”只脚的男人还怕找不着吗?随随便便放点儿风声出去,有的是热情洋溢的阿哥阿姐阿弟阿妹来“陪玩”哩! ——可这只是之前的想法。 小秃驴居然敢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撇清关系,谢梓澜反而不肯了。 她一向擅长换个角度看问题,用艾黎长老笑叹的话就是:“要是琳琅主意也能改得像你这么快,也不至于为一个中原男人就把自己耽误了一辈子。” 而现在,她虽然还不准备耽误小秃驴一辈子,却显然暂时不想让他好受了。 只见满苗疆闻名面瘫脸的谢家阿姐努力憋红一张脸——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可别说,这脸红了就是不一样,即使是木板面瘫样也能硬是挤出三分娇羞来。然后娇羞脸红的谢家阿姐就羞怯怯地表示:“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既然洞房花烛都过了,无论神水宫的法度如何森严,妾都当坦然面对。” 坚定拉起小秃驴的右前蹄:“郎君有心,妾何忍相违?我们找宫主坦白去,不管是打是罚,只要不死,我都随你去……便是死了,妾身魂灵,也当长伴君侧,万世不离!” ——于是小秃驴整只都僵硬了。 虽然只得一瞬,也足够谢梓澜在心中挑眉、撇嘴,很得意:敢花言巧语哄姐玩?甜言蜜语胁迫人的事儿姐就算此前不曾实践,看的听的还少吗?且吓不死你! 小秃驴的反应却很快,眉眼迅速垂下温柔情深的模样,手掌也是满怀柔情地在谢梓澜腰上按摩起来,言语切切:“女檀越既有此心,贫僧又如何不肯?最不济,不过是回佛前再修五百年——只是不在今儿。” 他微微屈膝,抬起眼睑,一双仿佛大爱慈悲、又仿佛仅看得见眼前这一个女子的眼睛直直看进人心中,同时眉峰微蹙,略带愧疚:“总是贫僧的错,不该孟浪——如今女檀越身子正虚,贫僧如何舍得你去面对暴怒的水母?” 双手捧住谢梓澜的手:“你放心,等你身子好些了,不管和水母阴姬如何说,贫僧都陪你。佛国陪你去,地狱也陪你熬。” ——端的情深! 谢梓澜眨了眨眼睛,努力屏住呼吸,将脸憋得越发红了点,同时放松了全身肌肉,偎依进小秃驴怀中:“好,我听你的。” 反正她也没想着真在这时候闹出来。虽然什么神水宫、什么水母阴姬的,她通通没听说。可就像隐元会和天策府能给她的情报里头都没有这么一头又会说、又会做、又还看着就养眼、让人舍不得一刀“切”的惯犯小秃驴一般,谁知道那神水宫里头能出什么人物?盛名之下有虚士,无名之人未必就好对付,她还是好生儿把圣蝎照看好,再多养出一些蛊虫防身后方图其他是正经! 要让小秃驴好看也不急在一时嘛,总要把这身子的负累弄明白再说,更要紧的是,也不知道洛阳那边战况如何? 第6章 唐史 谢梓澜再如何不抱希望,但如果可能,她还是想好歹把那男人的尸骨带回去的,哪怕战乱之下很难好全,但就算只有一点指骨,埋在阿妈坟墓边,于她魂灵也是一种慰藉。 那原也是她二十年的夙愿,如今不过是将目标物的定位从生到死略作改变罢了。 有着这般重大事情悬心,饶是对小秃驴再如何满意,谢梓澜也没有再多花功夫在逗弄他上,不过是给情丝子蛊下了指令,不让小秃驴再有机会去祸害别人罢了——毕竟她对这小秃驴还算满意,日后也可能还会想着要用用他,自然不愿意他把自己那根东西折腾得更脏。至于要是日后谢姑娘有别的“爱好”想不起来这个小秃驴……那什么,反正是秃驴嘛,就清心寡欲回去陪菩萨不也是应该的吗? 总比再去□□祸害别人家的女孩儿好。 谢梓澜给情丝子蛊下达指令的时候,理所当然的根本没有附加时间期限。 也就是说,若非日后阴差阳错,无花大师真的要当一辈子清心寡欲的大师了! 虽然无花现在也是一个大师。 谢梓澜眼中的狡猾狡猾、也不知道做下多少缺德案才练就这么一手“娴熟手艺”、却偏偏名不见经传的小秃驴,其实乃是此间名满天下的妙僧无花。无花号称“妙僧”,又号“七绝”,乃是佛门中的名士、佛子中的翘楚,不但佛法精通,于诗词画书琴箫茶艺上头,也是样样妙绝,武功亦是少林门下第一高才——远不是谢梓澜眼中那样只会靠□□摄魂欺哄柔弱女孩儿的家伙,只不过因为谢梓澜的来处能学到的武功套路、虫蛊奇术,与无花在此间能学到的,实在相差甚远,方才显不出无花之能罢了。 只可惜谢姑娘一时还没弄清楚此间已然非彼间,方错把大师当秃驴了。 若是真的只是一头秃驴,哪怕容貌再好,又如何有资格进入神水宫讲经? 须知水母阴姬虽礼佛至诚,甚至诚到忘了和尚也是男人的地步;但也正是因这一“诚”,其于佛法之上亦甚有精通之处,寻常尼僧要与她讲经,却殊不够格儿。 可怜谢姑娘此时却还万事不知,浑只当神水宫是某个名声不显的门派,即便她在神水宫中转悠了两日,对于宫中弟子那种虽然和十大门派的套路都不太一样、但也确实有独到之处的武功也算有些了解了,也就把神水宫从“穷乡僻壤里头的小门派”剔除掉。可就算是隐世门派吧,看在谢姑娘眼中也就那么回事,这满宫的人,即便连同每次小秃驴讲经时,都会出现在水下的那个还算强大的气息算一块儿,谢姑娘若非五圣折其四、虫蛊又只剩下不太适合用在战斗中的一些小玩意……谢姑娘真心觉得自己能单挑所有人——或者起码很干脆地把这一整宫人毒翻。 现在嘛…… 虽然大五圣教的轻功不敢说冠绝天下,不过那男人好歹是天策府大将啊,别的不说,弄匹里飞沙虽不算容易,却也不算太难。 ——即使谢梓澜有一半天策渣渣血统,但怎么学都只能将天策马上技能学个半桶水,而且守城战时也确实不适合将马术拿出来炫耀的好处就是,里飞沙还好好儿活着。 谢姑娘一般不屑落荒而逃,但有个必要时可以战略性撤退的神马在身边,总是安心些儿的。 再加上又养出来好些个迷心蛊枯残蛊夺命蛊的,虽然凤凰蛊还要许久方可成型,谢梓澜也算有了足够的倚仗。 在这种情况下,她打听消息时也就不免随意了些,然后谢梓澜就发现了,不只是一个两个弟子那么说——因为神水宫宫规森严,据说从不让男人进宫(中原人果然不可理喻,原来秃驴已经不算男人、被归入“第三类人”了吗?),而一般宫中弟子也不许出去,若只是一个两个的说起洛阳只提其盛况,对于那一场几乎席卷整个中原的战争一无所闻也罢了,但是十个百个,甚至连日日都要出去采办的管事、和月月都要轮番出去巡视产业的核心弟子都这么说…… 再有,鱼唇的中原人不知道大五圣教的名声也还罢了,可若是几个据说每年都起码要去两次苏扬一带巡视产业的都不知道藏剑山庄七秀坊的名字,而负责洛阳的那些连天策府是啥玩意都不知道…… 谢梓澜心中有了很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在某个弟子忽然笑着一击掌:“天策府?说起来大唐太宗皇帝、名讳李世民的那位,在潜龙之时、被封为天策上将之后,所建的府邸可不就叫天策府?据说还为太宗搜罗了许多人才,只可惜武德九年,玄武门之变后,太宗被立为太子,天策府的建制遂废,唐一代未再重置。虽然天策军依旧镇守洛阳,直到武周朝时以洛阳为都,禁军十二卫中仍有天策卫……但史书上真心不曾记载过天策府在明皇时还有什么二品将军宇文梓夜呢!” 谢梓澜如遭雷劈,万幸她自幼练就一张除非特意做出表情、否则总是木木然的面瘫脸,还能保持住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心中却禁不住那许多羊驼咆哮着践踏而过—— “什么!?天策府不该是随李世民称帝成为机密机关,负责江湖事宜的吗?虽说身份尴尬了点儿,但怎么着也不该是李世民一封太子就取消建制了啊?那个统领李承恩不还是什么英国公吗?还有那什么副统领胡国公秦颐岩,以及那只狡猾狡猾的狐狸朱剑秋、总教头杨宁……这些不都是那男人挂在嘴边的好上司、好兄弟吗?怎么转眼就成了‘历史上根本不存在,阿静你是从什么话本上看来的’的人物了啊?” “而且那‘历史上’是怎么回事?” ——谢梓澜勉强维持住淡定的神色,却止不住手上颤抖,万幸那位似乎颇好史书的宫中弟子说过也不以为意,方由得她将那唐史一点点翻阅。 旧唐书,新唐书。前者本纪二十卷、志三十卷、列传一百五十卷,后者本纪十卷、志五十卷、表十五卷、列传一百五十卷,因一个乃是由五代后晋官修、一个乃是北宋大家合撰,一个文备于前、一个事增于旧,各有秋千。 但却果然都没有李承恩,没有宇文梓夜。 只有白纸黑字的讽刺。 谢梓澜很想坚信这厚厚的一大叠史书都只是神水宫人发现她言行有异之后弄出来的假象,又或者是宫中弟子对原先那个司徒静的捉弄,可那虽然保存得很仔细,但依然能从纸张、墨迹,以及间隙中注解的字体看出年代久远的史书…… 江湖从来有奇人,造假也未必真有那么难,而一个合格的赝品会连注解的字体笔法从稚嫩到端正再到隐含风骨都留意到了,也很正常,可是…… 用力闭了闭眼,谢梓澜压不下心中烦乱。 而就在这时,那提上裤子、穿上僧袍就待她与一般宫中弟子无异的小秃驴又找上门来了。 第7章 度夜资 无花大师能以少年之身进入这个从来不许男人进入的神水宫,自然很有几分本事。 他明明是个正当少艾的男子,而且还是个比大多数男人都要俊美得多的男人,可偏偏却能让水母阴姬无视他的性别,将他请来神水宫中讲经—— 还一讲就是旬月! 这样的无花,在出尘绝俗上头做的功夫,自不必说。 这家伙看着神水宫中的每一个弟子时的眼波和微笑,都非常温柔,但那种温柔并不是男人看女人的那种感觉,而是,嗯,怎么说呢,他看着神水宫中的每一个弟子,无论那个弟子容貌如何、年岁老幼,都和看水中一片花瓣、岸上一棵草、草上一滴露珠般的,慈悲而温柔。 好一派大爱无疆、佛性天然的宽和淡然。 若不是和这家伙“近身酣战”过一回,谢梓澜都要以为这真的是一个“大师”。 但很可惜,这么一个人,事实上却是个“大湿”。 一个装模作样到对着前不久才肉搏过的女人都能一副大爱无疆、慈悲为怀模样的大湿。 谢梓澜淡淡看着他,心中火气已然翻涌。 她本该无所谓这小秃驴态度怎样的,可谁让他要在自己心情不佳的时候冒出来呢?又偏偏做出这种她最讨厌的装腔作势渣男范!谢阿姐不怕他渣、不在乎他渣,并不代表就能气定神闲无动于衷地看着一个渣男狂刷存在感啊! #如果没有一个让自己愉快的说法,这新养出来的迷心蛊少不得就便宜你了!话说在你讲经的那个石台上来一场舞蹈怎么样?来一场秀秀们的剑舞,以花枝做剑,当然一声僧袍也必须略改改,换成秀秀们舞蹈服的模样,或者更奔放点儿……# 谢梓澜脸上淡淡的,心中却是各种恶意翻涌,这让无花本能地觉得毛骨悚然。 可惜这位七绝妙僧太过相信自己的判断力——他在神水宫已经待了一个多月,这段时间对神水宫众弟子的观察告诉他,在得到水母宠爱、可以盗取到天一神水的人中,司徒静这么个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神水宫、最多也不过是在山谷之外走走的少女,是最好控制的。 只要一点点摄魂之法,只要让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以为是她自愿献身的……那么这个面上淡然优雅、内心纯稚羞怯、眉宇间又仿佛有所求的少女,便能死心塌地地为他所用。 不得不说,谢梓澜打小儿为了抵御教中阿伯阿嬷阿哥阿姐们掐她脸蛋而努力养成的面瘫淡然模样,与司徒静误打误撞的相似度,确实挺有迷惑性的。 而男人,又总是那么容易小看自以为已经被他俘获了的女人。 哪怕七绝如无花,哪怕无花已经见识过这世上最可怕的两个女人,也一样。 也亏得这么点儿男人皆有的劣根性,无花将自己背上那一阵发寒归结到别的原因上头,并不曾疑心谢梓澜,只是笑得越发专注而温柔地对她轻声软语。 不得不说,哪怕谢梓澜明知道这小秃驴是在装模作样,又以身为中原渣男的祸害遗留物之身份警戒自己、并不为之迷惑,也必须承认,当这么一个眉目如画的小家伙,一身雪白僧衣唇角含笑,大爱无疆佛性出俗的气质,在骤然间换做仿佛只凝视你一人时的专注,确实是非常能打动人心的。 谢梓澜不觉得自己有动心,但她那烦躁的情绪确实被安抚下来不少。 这让她收回了对迷心蛊的指令。 #反正迷心蛊已经放到这小秃驴身上了,要跳舞还是要做什么随时都可以,勉强听听他想玩儿什么花招好了。# 然后谢梓澜很快就从无花温言软语情深无悔的万般无奈中,提取出重点:原来这“大湿”□□自己这身子的原主人,是为了那什么天一神水啊! 谢梓澜没有这个身体的记忆——虽然她很肯定自己会进入这个身体,是在那种无视无听、无知无我的神妙境界中沉迷时,忽然给这个身体原本灵魂的怨念拉扯进来的,也近乎直觉地知道她只要用心冥想,应该可以接收到一些东西,可惜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也就无心静坐冥思去探索潜藏在这个身体深处的一些东西。 但这并不妨碍谢梓澜知道天一神水。 天一神水是神水宫的镇宫之宝,就谢梓澜这十天里头听到的,什么自水中提炼出的精英啦、什么一滴的份量已比三百捅水都重啦、什么无色无味完全察看不出异状啦、什么常人只要服下一滴,立刻全身暴裂而死啦……传得简直神乎其神了! 可听在谢梓澜耳中,除了那全身暴裂的结果之外,其他都是屁话! 尤其那重量和是否有异状这两点,简直不能更加自相矛盾! #且不说一般人能不能拿得起三百桶水的重量,可就算拿得起吧,这三百桶水拿起来能没感觉?不管如何无色无味,也不论下到什么东西里头,都绝对是一拿起来就该知道不对劲了好吗?# #在那样的情况下还敢往嘴巴里送的,那绝对不是被毒死,而是给蠢死的啊!# #然后这貌似挺狡猾的小秃驴,百般筹划连身子都支付了出来,为的居然还就是那么件玩意儿……# 谢梓澜默默盯着无花看,心情颇为复杂。 她一直以为这就是个和她便宜爹一般狡猾狡猾、甚至比她便宜爹还更加没良心无节操的渣男,却没想到内里是一个这么单蠢的小东西。会相信那种传言的智商……到底是如何支撑他练就那般娴熟的“手段”、还没给近十年来越发凶残抓捕采花采草贼的天策军给弄死的啊?比他狡猾一百倍的也早成了天策军们的“业绩”了好咩? #……对了,也许这里根本没有天策军,所以这么个单蠢的小东西也能横行无忌了……# 谢梓澜一想到这个可能心里就烦,不过小秃驴睁着一双漂亮星眸十分期待地看过来,明明十分渴望还要做出“我也不舍得你冒险,只是实在不得已”的为难纠结小模样,虽然膈应人,又正好击中了谢阿姐喜欢小动物的心。 何况身为宫主宠信的弟子,却因为偷盗宫中重宝而潜逃出宫什么的,似乎也是个摆脱司徒静身份的故人往事,返回苗疆的好理由? 顺便还能去洛阳看看,也许那史书纯粹只是宫中弟子的恶作剧呢? 这么想着,就算明知道这小秃驴说的“只要拿回神水、办完事情,我就请长辈来提亲”的话纯粹鬼扯——你家老和尚能允你还俗而不是几棍子把你个淫贼小秃驴打成驴肉包子就很好了,还能替你来提亲?但不管多鬼扯,也算顺水推舟,谢梓澜还是做出一副情根深种为君叛师的无悔模样应下来了。 不就一瓶水嘛,就当度夜资了! 谢阿姐在心里十分大气地一挥手! 第8章 何去何从 无花大师的眼光其实很不错,他挑中的司徒静,在这神水宫中的地位确实很不一般。 虽然不像宫南燕那般,出外尽可代表神水宫,辖制各路巡视管事的得重用,却简直像是个备受宠爱的小女儿,水母阴姬对她的武功教导虽据说很是严厉,可那样的用心又何尝不是一种疼爱? 更别提司徒静身上的穿着使用,哪怕只是看似和其他弟子一模一样的纱衣丝带,那材质也远比其他人好上许多,甚至连宫南燕这位得宫主重用、有各路管事孝敬的师姐,很多时候都不如她。 可奇怪的是,其他弟子身份悬殊不敢嫉妒也罢了,连宫南燕这么一个在神水宫中堪称是水母之下第一人的女子,对她也如对小妹妹一般亲切、甚至如对小女儿一般宠爱。 无花有时候也觉得奇怪,但他来神水宫的目的,并不是对司徒静的身份寻根究底。 他只要知道司徒静能够给他弄来天一神水就够了。 司徒静也确实能。 甚至不需谢梓澜使出什么手段,司徒静原本就保管了一小瓶天一神水。虽然是旬余半月的,水母或者宫南燕就会来关心她是否把那瓶神水好生妥善保管着,但司徒静在神水宫中果然不是一般的被宠信着。 当然这么一瓶在众人口中颇为神乎其神的天一神水,在谢梓澜眼中看来,完全不入流。 ——在有着原地涅槃功能凤凰蛊的大五圣教眼中,此间的毒物确实都不算事儿。 谢梓澜因得了个顺理成章、不暴露夺舍秘闻的契机出宫,又想想好歹这十天里头,情丝子蛊并没有反馈过来什么类似于这小秃驴又企图再去引诱谁、又或者是企图将自己杀人灭口的坏消息来,给度夜资时就相当大方地添一句:“你要这毒药做什么?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给你换点别的吧?”她身上的夺命蛊枯残蛊养得虽还不多,可给这小秃驴十个八个的,也不算事儿。 可惜无花大师再如何七绝天下,再如何算计缜密,在不可能想到司徒静忽然给换了个人——换上来的还是以玩毒弄蛊称行家的大五圣教弟子,是以谢家阿姐虽然慷慨,他理所当然的选择,还是名满天下的天一神水。 即便他将天一神水一拿过手就知道传言有虚——这三百桶水的重量夸张之处一上手立刻明了,不过在看过那神水的色状、又让一只如往日一般飞到他掌心啄食谷米的鸟儿试过一滴神水能造成的后果后,无花对自己的选择还是颇为自得的。 谢梓澜也无所谓,小秃驴不识货就不识货吧,反正有情丝子蛊在身,只要自己不想他死,他就算被挖掉了心脏,也能撑到自己帮他拿回来。 此后三天,无花仿佛一如既往地讲经,可就在这卷经文讲完之后,第四天,若非情丝子蛊早有反馈,谢梓澜甚至是从别的弟子那儿才得以知道他已经向水母告别离去的消息。 果然脚底抹了油啊! 谢阿姐在心里哼哼两声,这种让她想起阿妈说的—— 那男人·便宜爹,和阿妈柔情蜜意时没想起来她是苗女,结果一听说她怀孕了、一听她问“你什么时候和我回苗疆成亲”,就忽然说是已经接到指派其前往抵御倭寇入侵的战场上去的旨意、即日便须启程…… ——如此类似的状况,还是让谢阿姐颇为不快。 虽然对小秃驴的后续做法早有心理准备,虽然知道那男人避到御倭战场上去也正好避开了大唐公主的招亲…… 但不管怎么说,谢阿姐还是很不舒服。 谢阿姐从来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她不舒服时总是不吝啬让她不舒服的人也更不舒服。 包袱款款跨上里飞沙的时候,谢梓澜又通过情丝母蛊给无花身上的子蛊下了个指令,没什么太特别的要求,只不过让无花睡不好觉而已。 以苗疆女子对负心汉的手段看,嗯,不包括谢阿姐家那个给个狡猾狡猾的中原渣男迷得神魂颠倒、连相思蛊都不舍得催动的阿妈,只是让无花三五天睡不好觉,真心是非常非常轻的惩罚。 何况无花连做谢阿姐家的负心汉都没资格呢!对于一个不告而别的男宠,这般手段岂不是温柔得不可思议? 谢阿姐觉得自己真是太好心了,简直不能更温柔。 她希望自己的好心能有好报,例如洛阳城,不发生大混战自然也是好的,甚至因为离那场战役已经过上些许年月也不要紧,她至少还能找回那男人的一点儿随身东西、在阿妈身边做个衣冠冢…… 只千万千万,别是最不可思议、又最坏的那一种猜测。 谢梓澜很虔诚地对着娲皇祈愿。 可惜世事从来如人愿者少,即使娲皇后裔,也没得事事如意。 谢梓澜的阿妈原据说也有一半汉人血统,因此她那中原官话虽说得不怎么样,却也读了不少中原人的书,再到后来,自己也给个中原人哄了去、生下个谢梓澜来,在最初那种“孩子生下来了老娘就和你同归于尽”的恨意给宇文渣男哄没了之后,她虽然还是没让谢梓澜改姓,但教导她的东西里头,除了大五圣教的引魂蛊术、驭虫奇术、补天毒经等等等等,还有天策的马术枪法、以及中原人的酸诗腐词…… 什么世事不如意者十之□□,什么沧海桑田世事变幻,什么三千世界转眼变迁…… 谢梓澜典故史书也看过不少,却是第一回,这么深切地认识到。 洛阳仿佛还是那个洛阳,牡丹花开、满城国色,可惜,天策府,早已没了。 往南走,依然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问心路,问心问情生死间。苗疆也仿佛依然是那个苗疆,而且没了天一教、红衣教的苗疆,显然更加安乐美丽,甚至那些奇花异草或许不如五毒潭的毒辣,却也同样绚烂…… 但没有大五圣教,没有五毒潭的地方,怎么可能是家乡? 谢梓澜相信就算没有她,大五圣教的阿伯阿嬷阿哥阿姐们,也一定会记得给阿妈扫墓,甚至会在那男人的死讯传到苗疆之后,在阿妈坟墓边上为他建一个衣冠冢——从这点上看,她谢梓澜也算是了无牵挂了,只是,终究不免茫然。 天地苍苍,四野茫茫,没了五圣教,没了天策府,没了她熟悉的十大门派的江湖,不是她的江湖。 苗疆百花放,洛阳牡丹绝,却都不是她的归处。 苗疆不是她生于斯长于斯的苗疆,洛阳也不是她浴血奋战过的那个洛阳。 此后,何去何从? 第9章 漫漫前路 谢梓澜迫不及待地出了苗疆。就算是逃避也好,起码短时间内,她实在不愿意接触那样一个让她熟悉到心口发闷、眼中熏露的地方。 洛阳暂时也不想去,虽其时满城花正艳。 可要说目的地,却也没有。好在里飞沙不只脚程极佳,且颇通人性,谢梓澜不过在它耳边细说几句,它便懂得排除了谢梓澜特特与它提起的苗疆洛阳两地,自行顺着水草丰润之处,快慢随心、南北随意,更难得晴雨昼夜,总能寻得一处恰到好处的地儿歇息,谢梓澜便越发不去约束于它。 这一天天色尚未过午,里飞沙就在一处客栈外停下不走了,谢梓澜眯眼看看天色,此时仿佛尚且晴好,但她本就没什么目的地、更无所谓赶路,也便顺着爱马的心意歇脚。 下马之后手抚过里飞沙的额头,差点又要把马儿收了回去,好在及时想起来此间不比故乡,须臾芥子储物之说只存在于神异传说之中——谢梓澜此前已经引发过一回骚动,幸而当时只是在驿道边的一处小茶寮之中,看到她凭空把里飞沙收起来的人满打满算也还不足两个巴掌,只是可怜了她才养出来十几只的迷心蛊,为了消除那些人的记忆,一下子竟给损失了大半去! 如今自不会再犯那样的错误,虽然要改掉一些二十来年都习惯得如喝水吃饭一般寻常的举止是有些难,可人在异乡本就有许多不习惯。 谢梓澜就算一时找不到回归家乡的法子,就算深信不管她身在何方,魂归之时总能回到娲皇膝下、五毒潭中,她也没懦弱到要用自寻死路的法子回去。 所以再不习惯,她也只能努力让自己去习惯。 不只里飞沙的回收问题,还有许多许多,例如此处简直差劲到掉渣的医术体系。 明明谢梓澜更精通的是毒经,她的补天也就是堪堪在教中出师弟子的平均线上下而已,但到了此处,不过是某回因着里飞沙跑到人家地里、大嘴一张啃了人家好些个玉米,她虽随后就抛了好些铜子算是买下的,却可巧那家前一刻才笑嘻嘻趴在田垄上偷看里飞沙的小娃娃,下一刻就不知怎么的,硬是跌得肋骨都断了两根,胳膊腿儿也只剩一条齐整…… 谢梓澜虽没有青岩万花弟子那般常发大慈恻隐之心、普救众灵之愿,但她也还没冷漠狠毒到,上一刻才纵容自家爱马往人家小孩掌心舔黄豆、下一刻就漠然离去由着那孩子重伤而死。 何况那点儿伤对谢梓澜来说,也真心是连大招都不需要出的小事儿。 只不过由此引发的,有点出乎谢梓澜意料罢了。 彼时谢梓澜已经略知此地与家乡的不同之处,也没一下子就把那孩子的伤势彻底刷好,还装模作样地喂了几颗药丸子(其实是在前一个城镇买的糖丸,本是留待哄里飞沙的),又拿了手在小孩身上摸索正骨,顺便掩饰一下从掌心冒出的蝶衣蛊…… 治疗的效果嘛,也只是将肋骨治疗到必须不能大动作才不会再次断裂错位的地步,胳膊腿儿上的骨头更只是基本黏合,真要养好了,至少要半月——可怜谢梓澜还没听过此间那句“伤筋动骨一百天”的俗语,还以为能把几呼吸间就能治好的伤势拖了半个月已经很不得了呢!却不想一下子就成了神医级别的人物了! #我只是普普通通一介苗疆弟子,不是万花孙思邈,更不是素手可织天的上古仙人啊!犯得着像蜜蜂闻到花蜜儿香似的撵着姐么?# 谢家阿姐看似面瘫淡定,其实对过分的热情从来没有法子——否则如何还会多次给拖着去参加教中年轻男女的歌舞聚会?可怜抵不住阿哥阿姐热情的面瘫,只不过是另一种让他们越发想要逗弄的小可爱罢了。 扛着一大包热情村人赠送的玉米黄豆腊肉菜干柿饼……谢梓澜从那村庄中落荒而逃。 她以为这就是神医事件的终结,但事实证明,谢家阿姐真是太天真了。 中原人对于八卦的传播速度,即使没有隐元会也是那么迅速。 而此地人民——尤其是江湖人士对神医的追捧热情,也远超谢梓澜的预料。 谢家阿姐的冷脸在看着她从一只小小小萝莉长大的阿哥阿姐阿伯阿嬷眼中,虽然不算什么——或者干脆就是激发他们挑战热情的催化剂,可在那些没看过幼年版谢家小宝贝的阿弟阿妹眼中,谢家阿姐的冷脸还是挺有震慑力的! 那可是曾经一度提名五毒潭小BOSS的杀器啊!虽然最终以二票之差落选,但谢家阿姐的冷脸在小阿弟小阿妹的心目中又刷新了一个高度啊!可怎么想得到,此间这些衣着打扮行止规矩看着比家乡的中原人还要保守得多的中原人,居然会爆发出这么恐怖的热情呢? 谢梓澜虽然没有特意隐匿行踪,可面容打扮都换了好几种吧?天知道为什么才在客栈里头坐定,甚至还没有好好对着忽然阴沉下雨的景色喝上两口小酒呢,就又有人寻上门来求医治了! 谢家阿姐的面瘫脸覆盖上寒冰,冷森森瞪着那说是来求医、最先做的却不是来找她这个正主儿,而是捧着玉米黄豆花生米、青草甘蔗雪花糖,低声下气儿去哄里飞沙的家伙们,心中冷笑! 真以为她一次两次为了阿里出手救人,就真把阿里当成个会随意吃食让她欠人情、激她出手的好工具了不成?阿里既然晓得避开苗疆洛阳,又如何不晓得什么东西能吃、什么东西不能吃?不过是原先她不愿意约束阿里,才让它偶尔吃了些人家种植的玉米甘蔗…… 但在一次两次的,今儿玉米地里摔倒个喂阿里黄豆的小娃娃,明儿甘蔗田里就能冒出来个细皮嫩肉怎么看怎么不像种田人的老太太…… 谢梓澜虽不是个爱计较的,这一次两次也罢了,十次二十次的,阿里早不随意往人地里吃东西了好么? 至于这直接捧着食物送到阿里嘴边的…… 平白冒出来求着哄着马大爷吃的,凭啥不吃?至于吃完咋办?哪儿需要咋办呢?玉米田甘蔗地那是阿里不问自取,这些个可是人家捧到它嘴边的,想让谢家阿姐觉得欠人情?笑不死人呢! 何况不过是些微眼疾,治不治都死不了人。 谢梓澜耐着性子等阿里吃完那一大盆玉米饼,也不等人开口说话,也不管外头雨势正大,直接纵身上马,绝尘而去。 第10章 小海豚 谢梓澜依然没有目标,但里飞沙这样神骏的好马——也许在离开了家乡之后,在这个她从天池神水宫一路到苗疆,又随意东行许久都不曾遇上一匹类似的白马,又或者踏炎乌骓,甚至连素月、绝尘等都不曾见的地方…… 谢家阿姐戳戳眉心趴着的圣蝎,心中腹诽便宜爹送什么不好、偏送外形这么骚包家伙的同时,掌心感觉到阿里的舌头舔过时的厚实温暖,又不禁一笑。 也还是多亏了有阿里、有圣蝎,会被穷追不舍都该怪那群越发鱼唇没见识的中原人,随便见着个半吊子补天就起哄。 又喂了阿里一颗糖,谢梓澜一张面瘫脸上,那眼神却柔若春水,她亲昵地把阿里的脑袋揽在怀中,下巴在阿里的鼻梁上蹭了几下,红唇印上阿里眉心:“好啦,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那些家伙太烦人,偏偏这里又没有凤凰蛊、没有心鼓、也没有锋针,更没有传说中外来者的复活点……” 谢家阿姐叹了口气,虽然鱼唇的中原人总是分不清楚他们大五圣教和天一教的区别,但大五圣教到底是信奉娲皇娘娘的正统教派,才不是天一教那种随随便便杀人做尸人的家伙们能比的呢!就算随心所欲,也随意不到为了点儿热情求医的小麻烦就痛下杀手的地步。 再次蹭了蹭阿里:“只好暂时委屈你了。”谁让那男人拿着能改变马儿模样的马具和她讨好时,她要鄙视不屑呢?要是接过来就没这么多事了…… 谢家阿姐再次微启红唇,但在又一口气叹出之前,果断闭合。 虽说那个男人也该是阿爹,虽说阿妈在她长大之后并不曾再抱怨,但她既然选择了用那样的态度对待那个男人,此时也无所谓叹息。 追悔怨艾从来都不是谢家阿姐的菜。 收回里飞沙,查看一下包裹里头那些乱七八糟的外观,谢家阿姐本来对于女纯阳的高冷范儿无喜亦无恶,但想想小秃驴的光脑袋…… 当然,谢家阿姐主要考虑的绝对不是忽然冒出来的、曾经偶遇一头嵩山秃毛驴调戏华山小白羊时说的那什么“和尚道士是一家”的混话儿,只不过此地民风保守,比起各种裸背露腰光大腿的衣裳,谢梓澜随手拿出来的那套纯阳,领子合拢甚至连锁骨都不会露出来丁点,而且那样素白底色调和青蓝色绣纹的搭配,实在是素雅得很,即使在腰带广袖等处的绣纹格外繁复华丽,也和谢梓澜平日偏向绚丽斑驳的衣着风格不太一样。 用在惑人眼球上头,还是挺好用的。 谢梓澜对中原人没有多少爱,但不得不说,中原的有些东西,例如七秀坊的外观什么的,还算挺好用的,衣服一套上,整个气质都改变了,虽然还是那张面瘫脸,但就是陡然高冷了起来,再把圣蝎从眉心拿下来藏到衣袖里头去,谢家阿姐一路从淮阳走到济南,都没有再遇上什么乱七八糟的求医者。 甚至连胆敢挑衅找茬的都没有,据说此间江湖流传着一句话,叫什么“和尚、道士、乞丐、小孩、和女人,是江湖上最不能惹的五种人”,谢梓澜这身纯阳道姑装,虽与此间的道姑相比太过华丽了些,可她一个人就占了不能惹之二,谨慎些的也确实没人愿意招惹。 如此一路顺顺当当到了渤海之滨,大海那种壮阔浩瀚之气扑面而来,更兼之没了原先那种一到了海边,就想着那男人就是用御倭征战之名撇下有了身孕的阿妈远走的心结,谢家阿姐心怀大畅。 大海本就有这么一种魔力,即使它一旦翻起脸来比陆地上的什么风暴天灾都可怕,但在它平静安详的时候,总是能让人忍不住产生一种只有回到母亲的胸怀中才可能拥有的祥和安宁。 连海浪一*涌动的声音,都仿佛幼年时,阿妈低喃着的,那听不清歌词的催眠曲。 一声一声,都是最温柔的宠溺与爱, 谢梓澜趴在自制的小竹筏上,悠然感受着五月阳光的温暖,柔和潮湿的海风从她发间吹过,竹筏边上有调皮的海豚穿梭游过,有那么一只特别调皮的半大小家伙,还故意跑到非常靠近竹筏的地方,高高跃起,溅起一串水花。 谢家阿姐随手扯过垫在身下的披风抹了抹脸,好脾气地摸了摸那只捣蛋完还不肯离开、正在拿它那尖尖的长吻顶着竹筏的小家伙,滑溜溜的感觉和阿青阿白有点儿像,但又没有阿青阿白那身鳞片带来的轻微粗粝感,偏偏小家伙还半点儿也不认生地由着人摸,还把整个长吻都搁到竹筏上,大大的圆眼睛可爱地眯着,就算没有自己养大驯服的虫蛊那般心意相通,谢梓澜也能肯定,这娃儿此时的状态,就和求摸脑门蹭鼻梁亲眉心时候的阿里一般,也呱呱叫着想要被挠肚皮的呱太一样,又或者想要人帮忙刷刷尾巴弯儿的圣蝎、洗洗爪子细毛的天蛛……真心再不能更像的。 每一个面瘫心里其实都住着一个萌物控,就如总是戴着铁面具藏头露尾的断腿唐门爱滚滚一般,谢梓澜这个小面瘫最爱的,除了与自身心意相通的毒蛊灵虫之外,就是各种毛绒绒的、光溜溜的小家伙。 只要够萌就可以~ 谢家阿姐才不会告诉你,她几度三番企图摸进唐家堡后山,其实为的不只是出一出圣教五毒谭里头居然让一头断腿母熊猫称王称霸当BOSS的气,更是为了尽情揉捏那些真正黑白相间的可爱小滚滚们呢! 谢家阿姐才没有对拥有一后山滚滚的断腿唐门羡慕嫉妒恨! 我大五圣教的灵虫毒蛊不只会卖萌,还能御敌护主! 谢梓澜趴在竹筏上,一手摸着小海豚,一手摸着圣蝎儿,惬意地呼出一口气。 #即使暂时召唤不出呱太,大五圣教的阿姐也要好好享受生活啊~# 阳光晴好,海风习习,小海豚偶尔张嘴发出的声音,仿佛笑语,又似吟唱。 谢梓澜闭上眼睛,她似乎已要睡着了。 日头渐渐从中天倾斜,海水被日头晒出漂亮的金红色,海豚群一阵骚动,为首的几只大海豚发出一阵阵鸣叫,小海豚也出声应和着,却没有顺从族群的召唤离开,只是绕着竹筏团团转,时而艰难地拿长吻推着竹筏,时而又拿一双温柔湿润的圆眼睛恳切地看着谢梓澜,仿佛在邀请她一起离开。 谢梓澜一怔之后,轻轻在小家伙长吻上拍了一下。 她身上能够御敌攻击的东西几乎都在洛阳一战上消耗殆尽,这些日子虽养回来一些,也给不了小家伙太好的东西,不过一个小小的蝶衣母蛊,虽然会让小家伙的食量比他的同伴略大点儿,但关键时候却也能救命。 至于一起离开…… 谢梓澜暂时是没有目的地,可要说跟着海豚群流浪,也还是算了吧。 海风偶尔吹吹还好,长时间待着的话,谢梓澜还是更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 拿起竹篙,将竹筏往岸边撑,小家伙又跟着游了一小段路,仿佛明白了什么,再次轻鸣着跳跃了三次之后,终于跟着它的族群离去。 谢梓澜撑着竹篙没有回头,阳光在她脸上映出浅浅淡淡的光影,似浅笑,似淡然。 金鳞逐波起,聚散各有时。 有缘自会再见,若是无缘,回头又有何益? 第11章 楚留香 楚留香从水里冒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情景。 白色长裙的女子在夕阳下长身而立,腰封上的绣纹和青蓝色的外层披肩广袖,在夕阳的光线下仿佛带上一种格外温暖的红,加之峨冠披发,垂云而降,比之俗世女子,别有一种风流。 楚留香本是逆着水流,想要寻找上游抛尸之人的线索,但见了这么一个女子,他竟是一句话都问不出来。 总觉得将这样一个女人和杀人联系在一起,是非常不妥的。 单是想想,就已是罪大恶极。 谢梓澜放下竹篙,看着忽然从海中冒出来攀住自己的竹筏、却又一言不发的男人,眼睛在他那□□着的上半身转了几圈,虽然自胸部茱萸以下都没在水中,但湛蓝金红的水波时起时伏、让他胸前那两点肉褐色的茱萸时隐时现的风情,岂非更具诱惑?更别提因着他将手肘支起来攀在竹筏上的动作,越发显得那古铜色的肩背肌理分明,胸膛亦是越发健硕可爱。 这男人的面庞不像小秃驴的精致俊美,但却有着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他的双眉浓而长,充斥着一种粗犷豪放的风姿,但那双清澈的眼晴,却又是那么的秀逸。他的鼻子挺直,让人望之便仿佛能看出其性格中的坚强、决断,他那薄薄的嘴唇,看来也有些冷酷,但微微上翘的嘴角又在那份冷酷之中添了几分柔和,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时候,那坚强瞬间就变作温柔,冷酷也立即变作温情,就像是那温暖的春风吹过了冰雪覆盖的大地,骤然间就是冰雪消融百花开。 此时他正对着谢梓澜眨着眼睛笑,这样的笑容总是很少有女人能够拒绝,哪怕他提出的问题,实在不是个搭讪的好话题。 楚留香到底还是楚留香,不管谢梓澜有着多么不像会杀人抛尸的的清高不俗,他还是把该问的问了出声。 当然,问得很有技巧,他甚至没提半句关于死人的事情,只是笑得幽默又可爱的,仿佛带着一种和好友约好聚会、却又想要偷偷潜过去吓他们一跳的小调皮: “姑娘方才可曾见过‘七星夺魂’左又铮、‘杀手书生’西门千、海南三剑的大师兄灵鹫子、‘无影神刀‘札木合’?” 楚留香的声音低哑而温柔,他的眼睛也专注在谢梓澜脸上,仿佛她是他眼中唯一的女人。 此时此刻,谢梓澜也确实是楚留香眼中唯一一个人没错。 谢家阿姐看多了苗疆热情奔放的小伙子,和万花谷温柔多情的翩翩公子,当然风流多金的西湖土豪、清高不俗的纯阳羊咩咩……也都没少见。 她不是个会给半身□□的古铜色肌肤、和一点儿专注温柔就哄住的女人。 但不得不说,一个有魅力的男人想要和女人搭话,总比一个猥琐丑陋的男人更容易些。 即使见多了德夯的苗疆弟子并不歧视丑陋之人,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能赏心悦目总比见之可憎的舒服些。 谢家阿姐在赏心悦目之余,也格外多了几分耐心。她放弃了直接撑篙离开的打算,多问一句:“他们是什么人?都长得什么样儿的?”看这人的说法,那什么夺魂杀手的似乎还挺有名,好像随意拉出来十个人,倒起码该有七八个认识他们似的——但天皇老子都不一定人人知道他姓甚名谁呢!天策府下属军士,都有好些不知道宇文梓夜是圆是扁呢!谢梓澜也不觉得自己问这么一句就会露馅儿。 楚留香也确实没有多话,就着那样攀在竹筏边儿上的姿势,他一一分说: “左又铮是皖南天星帮的总瓢把子,肤色黝黑,腰间常带一个翡翠鼻烟壶。 西门千是朱砂门的掌门,面庞白净,颊下微须,据说今儿穿了件朱红色的短袍,更奇特的是他两只手掌,左掌修长白净,右掌却因练得一手朱砂掌的缘故,粗糙已极,筋骨凸现,几乎比左掌大了一倍,摊开掌心,绝对是和他的衣服不差什么的朱红。 灵鹫子是海南三剑中的大师兄,黑面虬髯,身形魁伟高大——哦,他还是个道人,今天据说会穿着一身绿色道袍来。 至于札木合,却是纵横戈壁大沙漠已有三十年,号称沙漠之王,又号无影神刀,擅使一把大风刀——只可惜我们多年未见,却不知道他如今是胖是瘦,不过他身上肯定会带着一面银牌,上面刻的是只长翅膀的飞骆驼,而且身边很可能还会带着一个爱穿纱衣束银腰带的女子……” 楚留香将早先从五具浮尸上推断出的情况说得缓慢而仔细,他的眼睛也一直注视着谢梓澜,仿佛温柔多情,实则将谢梓澜脸上、眼中、甚至只是睫毛的一下轻颤、肌肉的一下轻微收缩,都尽收眼底。 名震天下十余年,能坚持着不杀一人的原则好好儿活到如今,貌似还活得很不错——自己活得不错,也能赈济他人,而且很显然的,不过是在船上休憩时偶然遇上几具浮尸,就这样巴巴儿跳入海中寻找线索、且很可能会继续锲而不舍追寻真相的作风…… 好管闲事不杀人,还能活得这么自在的楚香帅,自然有一套识人之法。 未必能一眼看穿忠奸,但最起码的,这么专注地看着一个人时,分辨她是否有说谎,还是有九分九把握的。 楚留香很期待能从眼前人口中得到些许线索,即使不是杀人者,也未必完全不曾发现些许蛛丝马迹。 但很可惜的,谢家阿姐今儿虽是在海上待了大半天,却只是随波逐流跟着圣蝎小海豚玩耍,别说人或船,就是海豚之外的海洋生物,她都不曾多加关注。 哦,现在她注意到了。 一艘只比她这竹筏大点儿的木船,载着一个就算看不清也肯定是纱衣银腰带装扮的女子,在远处迅速划过。 谢梓澜见楚留香依然保持着那样双手和下巴搁在她竹筏上、仰头抬眼看她的姿势,便扬了扬下巴:“你说的其他人我都没有见过,但纱衣银腰带的女子——那不就是吗?” 楚留香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看到远远的仿佛有一片黑色划过,说是小船也可能,说是海中稍微大一点的鱼类也可能,至于上面是否有纱衣银腰带的女子…… 楚留香的嗅觉虽然不好,但他的视力一向很不错,可此时他什么也看不清,不过他还是选择相信谢梓澜。 点点头道谢,又提醒一句:“今日海上可能不太平,姑娘还是早些儿回去吧。”而后双手在竹筏上一撑,力道却轻到让竹筏稍微晃动都没有,他却已经腾身跃起,往后退出起码三丈有余的地方,才没入海中,而后只见一条浪花划出的白线,迅速远去。 第12章 司徒静 谢家阿姐眯着眼目送他离开,好一会儿才喃喃道: “不只趴人竹筏的姿势和小海豚一模一样,连这翻身跃水的模样都那么像……不过身材倒是挺有料的……” 楚留香下身虽穿戴整齐,奈何是在水中一路游来的,早就给海水浸湿透了,再加上五月夏天,穿着本就是淡色的衣裳,给水那么一浸……那男人的本钱可不就给谢家阿姐看个七七八八了么?剩下的那二三,也是雾里看花反增诱惑。 谢梓澜往常只看教中其他阿姐和年纪较大的阿妹这般欣赏男人,却不知道其中妙处,直到换了这个身体遇上个好色滑头的小秃驴,初来时一回,给他天一神水时又一回,虽不至于食髓知味,但再看男人时,那眼光自然也成熟了许多。 但也就是这么着,苗疆女子虽随心所欲,却还不到随随便便偶遇一个不错的男人就要勾搭上来深入交流的地步,楚留香自去追那所谓的轻纱银腰带,谢梓澜却加紧点了几下竹篙,不多时就离开这块海域。 此时日头已经沉下,但天边的彩霞仍旧依依,即使渐渐带上几分紫蓝的凄艳也努力张扬地绚丽着。 谢梓澜找了个荒凉的悬崖把竹筏收回包裹之中,自己同时跃起,广袖翩翩挥出,在崖壁几处借力之后,飘然落到海崖之上。 脚踏实地了,谢梓澜才算放下心来,转头往来处的海域眺望了一会,摇了摇头,径直离去。 不拘宫南燕是为了什么来此,也不管那美男子口中的轻纱银腰带是否就是神水宫常规制服的那种轻纱银腰带,谢梓澜都不准备多管。 神水宫那种轻易不许外人进入、尤其不许男人踏足,而宫中弟子也非准许不许出来的规定实在太麻烦,大五圣教的弟子虽也都要出师之后才能出苗疆,可哪儿会管得那么严?好歹不拘多大,只要有阿哥阿姐们带着,艾黎长老总不会太管着他们的。 谢梓澜虽然是个满教闻名的阿宅,可她自愿于出师之后继续在五毒谭又宅居数年,直到她家阿妈因故去世一年后、才踏足中原找她家便宜爹算账是一回事,这样被死规矩强拘硬扣着又是另一会事。 想不想做什么事,和有没有权力做什么事,对于谢梓澜来说,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哪怕她现在的实力,也并不敢说就比她出师之后、却还宅居五毒谭继续修炼的那段时间强了。 再说了,这宅居也没妨碍谢家阿姐去五毒谭深处逗唐书雁、更没妨碍她将摸进大断腿堡后山视为修行的重要方式啊! 神水宫的规矩真心让人没法忍! 何况谢梓澜现在这身体也麻烦,她要面临的可不只是神水宫的规矩而已。 谢梓澜虽然没有获得这个身体原有的记忆,可谁让这个身体有个记日记的好习惯,而谢家阿姐又有张不只能看到远处人物身份名字、还能识别近处机关密道的好地图呢?她在神水宫中待的时间虽不长,但发现原身的日记只需要一天时间而已。 所以谢家阿姐在被那套晴天霹雳一般的《唐史》震得三魂不见七魄之前,就已经被这具身体的狗血身世震撼过一回了: 司徒静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却一直和自己的父亲有着联系,每过一段时间总要偷偷溜出去和父亲见面,只不过其父素对其母之事讳莫如深,说起水母阴姬时神色又相当古怪,这司徒静又通过其他一些日记中不曾明白记载的蛛丝马迹,推断其母乃是为水母阴姬所杀——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那小秃驴勾搭上司徒静,也不只是他一人存心,司徒静一般看上他是少林天分最高的弟子、佛门名士的名声天下皆闻的好处。在司徒静看来,小秃驴那样的一个人,即使因为太完美反而错过了少林掌门之位,但其人缘、能力,却也是毋庸置疑的——而越是闻名遐迩的人,越重名声,司徒静眼中的无花,该是万万不肯传出不守色戒的恶名来的。 牺牲色相勾搭之,虽也有司徒静被小秃驴的画皮迷惑之由,也不乏挟持他与她一起对付水母阴姬之谋。 却不想遇上的是头将天一神水拿到手之后,就跑得去兔子还快的滑头驴! 当然在谢梓澜看来,司徒静勾搭上这秃驴也不吃亏,至少这秃驴技巧好得很,又温柔有耐心,第一次和这么个人,对于女人来说其实是很享受的,拿一小瓶不怎么样的毒药做渡夜资,谢家阿姐其实觉得还是自己赚了的。 但赚归赚,她可不想真继续赚着去对付阴姬。 同是宅居女子,但偶尔还会往断腿堡后山摸、又一直关注便宜爹消息,后来更是在中原乱起之时,一路从苗疆杀到东都洛阳的谢家阿姐,比起一直只待在神水宫中,平生做得最大胆的事情除了与无花勾搭成奸,也就是实在忍不住五年之期时,背着人偷偷溜出来和其父相见的司徒静,多的可不只是那么几年岁数而已。 水母阴姬对司徒静看似严厉苛责,其实最是宠爱,只不过她的宠爱不是一味的纵容宽和罢了。司徒静或许没注意到,或许是注意到了却因为惦记杀母之仇而忽视……但在谢梓澜看来,哪怕阴姬真杀了司徒静的生母,只看她能将她那般好好儿的养大,甚至连天一神水都能那般随意地交予她一瓶保管…… 起码阴姬对着司徒静时,不只疼爱,而且心中丝毫无愧。 如果一个人真的杀死了另一个人的生母,那么她即使可能趁着那个人年幼不知事时将她养大,也很难做到那么真心的疼爱。 而要像阴姬对司徒静那样的毫无愧疚别扭之意,更是难得——且必有缘故。 一种能让阴姬理直气壮的缘故。 何况那天一神水…… 天一神水在谢梓澜眼中虽然连三流的毒药都算不上,但从那头在此间武林中居然真的挺有声望的小秃驴、巴巴儿潜入神水宫就为了弄那么一小瓶的情况看,好像在此间真心挺稀奇的——也许此间毒药的稀缺程度就和医术高明的医者差不多?那么阴姬居然肯把那样的毒药给司徒静…… 谢梓澜没有司徒静和阴姬相处的记忆,但她自己在神水宫中的那几天,虽然阴姬每次都要对什么茶用什么水、烧什么柴、要如何泡等等有着诸多挑剔严苛,但对她泡出来的茶不管苦的涩的都一口喝尽…… 只冲这一点,谢梓澜也不可能为了什么圆了原身的心愿就真去和阴姬对上了。 可真日日相对也麻烦,尤其那本日记谢家阿姐在离开神水宫时并没有多妥当地收起来时,与其回去对着一个已经知道她清楚生母之死的亦恩亦仇之人彼此别扭,还不如从此相忘于江湖呢! 如此这般,谢家阿姐自然是不乐意和宫南燕碰面的。 第13章 冷秋魂捉虫 好在谢梓澜在东都一役中,虽然将自苗疆出来时,有意无意收集的满满好几荷包背包的粮食物资都贡献了出来,天策府也没有忽然一下子就变得大方阔气起来,银钱武器宝马良驹都没谢梓澜的份,但那些在盛世太平时颇受追捧的小玩意,什么古董摆设、什么精品外观、什么易容小道具……却都没有吝啬,谢梓澜那时候还想着回苗疆呢,也就无可无不可地收了好些,原是想着带回去给教中小阿弟小阿妹们分着玩儿的,不想却便宜了自个儿。 基于天策府那些以叔叔伯伯们自居的家伙们的恶趣味,谢家阿姐很有几个能将她整个人易容成小军萝小军爷的外观套装——虽然成人如何易容成小娃娃,在这个连原地复活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世界看来是相当不可思议的,据说要传说中的极致缩骨功才有可能做到,但我的大唐就是这么神奇,外观一套上,熟女立刻变正太! 东都狡猾狡猾的老狼是挺惹人厌的,就算披上一身正直浩气的军装也掩盖不住内里痞气不负责的心,但小狼崽却真心不能更可爱! 即使谢梓澜挑了一套很低调的、基本没有银光闪闪盔甲的劲装,但那种英姿飒爽却又满脸婴儿肥的小模样,那样面瘫着脸笔直着身躯装大人的小姿态,简直能萌死一城的阿伯阿嬷阿哥阿姐们有木有!什么是倾国倾城?这才是倾国倾城啊! 谢梓澜揽镜自照,面瘫着脸在自己两颊各掐了一把,满意地看到镜中的肉包子小狼崽在脸颊上泛起两团红晕,嗯,还挺对称的。 可惜掐捏时在微弱的疼痛也是在自己身上,否则谢家阿姐会更加满意。 #可惜了,刚才那么优质的男人居然忘了考虑一下配种问题……# 才二十岁出头就忽然渴望一只留着自己血脉小包子的谢家阿姐,对着镜中狼崽悠悠叹了口气,默默收回镜子。 那男人虽然优质,但因此撞上宫南燕什么的还是太麻烦了,虽然自己这副模样欺骗性十足,可谁知道这位打小儿带着司徒静的师姐,是不是真就看不出什么不对呢? 要知道谢家阿妈是个不管谢梓澜易容成什么样,都能一把将她提溜出来的强人啊!这导致了谢家阿姐从来不敢过分自信自己的易容术,不管是用了什么道具。 再次望望方才遇上优质美男的那片海域,谢梓澜依依不舍地转过身,踏上新的征程。 也许是没了里飞沙谢家阿姐懒得用轻功赶路——反正也没什么特定目标嘛!又也许还存着和优质美男偶遇一下配个种的心思,总之,谢梓澜这两天虽没再原路返回下海去,却也没走远,溜溜达达的,也才到了济南城。 当然谢梓澜一开始并不知道这儿就是那美男提过他的朋友之一、杀手书生西门千的师门朱砂门所在的城市,不过朱砂门在这济南城确实算得上是树大根深,而且仿佛弟子门人也颇多。 路上随随便便撞上个少年郎,头上都可能提示是“朱砂门掌门弟子·杀手玉郎·粉面孟尝”的字号。 #……莫非这一门都是杀手?杀手书生杀手玉郎什么的……# 谢梓澜用一种挑剔良种的眼光,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将这字号还挺不少的少年打量了两遍,但很可惜的,五官模样虽还过得去,脸色却实在太白了点儿——居然是真的“粉”面了!好好一个男人居然涂脂抹粉什么的……虽然据说鱼唇的中原人有着“名士抹粉乃魏晋遗风”的抽搐说法,可谢梓澜在大唐时偶然遇上的名士,什么李太白什么颜真卿啦,可都不见有这样的臭毛病! 如今这少年一介杀手也闹这出,抹粉的手艺还很不怎么样,好好一张粉面都给抹成惨白惨白的傻样儿了…… 谢家阿姐就算不挑剔人家的武力值、也体谅他单纯少年人难得有之前那成熟美男的独特魅力,也实在难以说服自己将就。 #……果然良种人选要慢慢挑啊!# 在心里头暗暗叹了口气,谢梓澜看在这杀手不姓唐的份上——原谅大五圣教阿姐对断腿堡的怨念吧!要知道天一教的祸根可都在唐家身上啊!原来一教一堡同居蜀中,虽偶有摩擦,但也算得上世代守望相助了,谁知道唐家堡忽然来这么一出呢?德夯至今的尸人模样、教主的隐忍悲哀…… 也许教中年幼的阿弟阿妹已经不太记得,连五毒潭深处的尸人都只当是历练的道具,谢梓澜却从未忘怀那一场让圣教元气大伤的叛乱。 凤凰蛊虽然好用,也总有像是变成了尸人或者别的什么那般,即使是号称原地复活无限制的凤凰蛊,也束手无策的。 谢梓澜一向看断腿堡不顺眼,尤其看不顺眼唐家后山——凭什么那么可爱的滚滚不是生在我家五毒潭啊?谢家阿姐觉得如果滚滚们肯迁居过来,她甚至可以爆发出惊人的潜力,将五毒潭的尸人清空,并整理出一块没有毒花毒虫的地方供给滚滚们生活的! 但除了滚滚,断腿堡就没一处能让人看得顺眼的! 谢梓澜前二十一年里头,最喜欢看到两种人倒霉,一种是口口声声民族大义却连自己的小家都安顿不妥当的高大全渣,另一种就是断腿堡相关的除了滚滚们之外的随便什么家伙什么事——也因此,她最乐意看到的事情中,也就少不得有诸如看曹血阳将天策府的高大全渣揍个满头包,以及,各种和断腿堡抢生意的杀手们! 所以此时此刻,谢梓澜将冷秋魂剔除出良种备选名单,却还有耐心多和他说几句话,也正是因为他那杀手名号讨喜儿。 冷秋魂看谢梓澜也挺顺眼的。 朱砂掌门下多是富贵弟子,冷秋魂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身,却是西门千最得意的弟子,也是门中势力最大、最受长老信重的掌门弟子,手下管了好些产业,尤其一个快意堂,里头哪个赌客不是一掷千金的主儿?而赌得兴致起来了,随随便便在身上抹下来件什么抵押,又有哪样不是价值千金的宝物? 主管快意堂几年,冷秋魂的荷包也是颇丰,没有百万也该有七八十万了。 他见过的宝物也有许多,虽不一定能纳入自己的荷包,但起码不是寻常珍宝能使他动容的。 但这样的冷秋魂,却看不透眼前这劲装小孩的衣裳配饰是何等材质。 第14章 千金过市 谢梓澜这一身小狼崽外观确实挺能唬人的,到底天策府别的可能短缺,武器防具医药费用之类的款项也不知道在藏剑七秀万花谷等处拖欠了多少,但好歹也算是官面儿上的人,这样除了易容之外全没半点防御攻击作用、甚至连隐藏真名都做不到的小东西,又是在厚颜收下谢梓澜贡献的许多粮草物资之后,半句不提资费报酬、只以世交长辈名义送与她赏玩的,总不至于太寒酸。 何况此间与谢梓澜家乡的差异,原也不只在一点儿医术毒药上头。 谢梓澜身上这套大红绣金的劲装,那红色绫罗在南屏山、凌风峡等地其实不算罕见,上头金丝绣纹和缝制工艺在谢梓澜看来也甚为普通—— 谢家阿姐虽不擅女红,却有个飞针走线能把军袍补得和新的一样、做出来的襦裙荷包更是炫丽到好几年前圣教中的阿嬷阿姐就再也不说什么“阿谢家真是可惜了”之类的话,实在是有着这样手艺、又还肯为妻女细心缝纫的男人也不多见。 当然谢梓澜觉得便宜爹那种在天策府里不算罕见的高大全渣属性更让她体会深刻就是了…… 但不管怎么说,谢家阿姐的眼光是历练出来了,这套衣服在她眼中真心算不上什么稀罕物,从材质到缝纫手艺都十分一般,只不过易容这点换在好像普遍都没有读取别人真名能力的此处,还有些许可取罢了。但看在冷秋魂眼中,却是极致低调的奢华: 乍看不起眼,可什么杭绸蜀锦上供缎,都没有那样连丝线的纹路、袖口诸处的缝合都看不出来的细腻。相比之下,那几乎和缎面融为一体的金丝绣纹反而不很惹眼了。 那玄色腰封、赤金小马靴、赤金顶珠冠再如何奢华也都不稀奇了,毕竟连这样仿佛无缝的天衣都存在了,小儿拳头大的赤红宝石算什么?那精致得连每一根胡须上的细节都一清二楚的两条赤金龙又算什么? ——而这一身不算什么的衣饰,据冷秋魂估计,哪怕只是最保守的估计,其价值都不在他整个身家之下了。 冷秋魂不是一个只会以衣取人的人,但属下管着诸多产业,尤其有一个在朱砂门所有产业里头也算是极富贵、好收成的快意堂——赌场嘛,这看穿哪个赌客衣兜里头还能捞得出银子、看穿哪个赌客已经色厉内荏切块卖了也还不起债……岂不也是很要紧的事情?何况冷秋魂还有那么点儿小爱好,遇上真正的豪客,总愿意亲自下去赌两把,这眼力可不就更要紧了? 然后习惯性的,对于身价尊贵者多几分和善耐心,也就理所当然了。 不一定要从人家身上谋取什么利益,但交好一个可能帮得上忙,或者最起码,不要拖后腿的朋友,也许什么时候就能多条路。 冷秋魂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态和谢梓澜搭讪的。 在他看来,这个孩子身上的衣饰实在太奢华,即使是一种低调的奢华,但此处鱼龙混杂,识货的人肯定不只他一个,而在识货之后还能稳得住不见财起意的人,虽然也不会只有他一个,但肯定不是所有。 小儿持千金过闹市,觊觎者众,敢出手的也肯定不少。、 但如果这孩子被他冷秋魂带回去了,又不一样了。 朱砂门的势力,粉面孟尝的名声,护着这么一个小不点儿总不会太难,即使这小不点怀中有千金、万金也一样。 何况他都不需要护着这孩子太久,冷秋魂相信,能将这么一身服饰穿戴着的孩子,身边一定不会少了家人长辈看护。 他只要护着他一时,就可能交好看护他的家人长辈,不拘对方是否江湖人,对于冷秋魂来说,路从来是不嫌多的。 冷秋魂字号中有个“杀手”称号,但他却不是谢梓澜以为的那种、若是在她家乡当是断腿堡竞争者的杀手,只不过是对其所修习朱砂掌的盛誉罢了。这人不只不做杀手生意,显然还很有几分长袖善舞——不然也管不了快意堂。 他刚才独自一人行来时神色颇为傲慢,即使孤身徒步,也比骏马华服、从人簇拥着行过的少年们更有底气——他也确实该有底气,朱砂门掌握着济南最大的帮会势力,而他冷秋魂,又掌握着朱砂门最要紧的产业。上头虽然还有师父师叔等长老在,但冷秋魂行使的,基本已经是掌门人的权力了。 在这座城里,他自然可以骄傲,也确实底气十足。 现在这个骄傲的少年,却对谢梓澜笑得又温和又亲切,为了配合谢梓澜那比三寸丁好不了多少的身高,他还弯腰屈膝,双手撑在膝盖上,眼睛和谢梓澜的平视着:“此处鱼龙混杂,若是小兄弟未曾找好下处,不如先去舍下暂歇一夜?” 谢梓澜的眼珠子在他的右边袖子上转了转,冷秋魂就笑:“哥哥的右手里头藏着很好玩的东西,你想不想看看?” 谢家阿姐死鱼眼看他:就你这么个肯定未及冠的小家伙,也敢对着阿姐自称哥哥?而且藏着什么好玩东西……你当你哄孩子呢?明明里头只有一张练功练变形了的畸形大掌啊! 不过谢梓澜此时还不知道冷秋魂的此杀手非彼杀手,又在刚淘汰了一个配种候选的时候,特别可惜之前那个美男子,正想起那美男子提起的西门千也是朱砂门的——说不定守株待兔也是个好主意?那美男子如果招惹完宫南燕还有心情访友的话,也许会找到济南来? 再说了,现成的屋舍,不住白不住啊! 反正谢家阿姐方才也是想寻个干净客栈住下的,平白冒出来一个勉强还算过得去的少年,她也懒得挑剔。 谢家阿姐的面瘫脸在不知情人看来还挺有威慑力的,不过这伪狼崽的外观比起她还是个小萝莉时也不差什么,所以这威慑力就变成了一种能让苗疆阿伯阿嬷阿哥阿姐们越发手痒痒的呆萌。 第15章 客气 万幸冷秋魂却不是个热情奔放到会对才哄到手的金娃娃揉揉捏捏的,虽看着这小小个头却气势十足装大人的小孩儿实在有趣,也不过是笑得真心几分罢了,面上却十分配合的,真像是把这小大人当大人对待了。 谢家阿姐也果然喜欢他这种态度。 冷秋魂这样身家,在郊外自然有自己的庄子别院,但赌场虽不像青楼楚馆那般做的纯夜晚生意,但也总是夜晚更加热闹些,冷秋魂为了方便管理快意堂,并其他产业,少不得住在城中的时候更多些。 何况他师傅又是个有怪癖的,虽不大喜欢和人说话、却喜欢听见人声,这些年便一直住在城中,他便也在师傅边上留了一处宅院。 那是一条干净而安静的街道,不算太长却也不算太短,只有六个门户,冷秋魂的宅院,就在右边第三栋——他的师父,就住在左边第二栋。师徒两个住着斜对门,可不正好又亲近、又不至于近到半点儿*都没有? 冷秋魂带着谢梓澜走过街道时,还特意指着他师尊的那宅子:“等一下我还要出去,不过屋子里头有下人,你需要什么都只管使唤着,不消客气。要是有那下人不敢做主、去快意堂找我又太远太久的事情,你就过来这边。我师尊这几天是不在家,但我师叔在——他虽然一贯睡得早,但像你这样可……” 冷秋魂本待说“可爱”,但看看那明明婴儿肥都还没褪、却非得板得一本正经的小脸儿,话锋一转,便成了:“客气能干的小公子,他一定乐意招待的。”起码看在你这一身衣饰上头,杨师叔也肯定不会介意给吵醒一两回。 谢家阿姐可没什么读心术,察言观色的技能也有限得很,虽有些奇怪自己什么时候让人有了“客气”的印象,倒也没有深思。 点点头算是应下冷秋魂的好意,谢梓澜在迈入门槛之前又回头看了斜对面那栋宅子,忽然问道:“你师叔姓甚名谁?”若正好是左又铮那就真是太好了,她很乐意依照此间客气的标准——冷秋魂才发起邀请她就连人家的名字都不需要问就答应到他家借住什么的——更客气地留下来多住些时候的! 以前教中的阿嬷阿姐甚至阿伯阿哥们都说,看好了目标下手就要快狠准,谢梓澜还不太相信——甚至带了点儿怀疑,她阿妈下手可不就挺快狠准的?才和那男人认识不足二月就滚到一起去,不到半年就滚出人命来……可惜眼神儿却不好,看不出天策府的高大全其实是一种另类的渣渣。 但在才别过那美男子之后没两日、就忽然起了配种养崽之心,却走遍了整个济南都找不到合心意对象的谢梓澜,总算有点明白了。 如果她前两日看到那美男子时就直接下手掳走,别管日后如何,这崽子说不定都配出来了,何必现在麻烦? 谢家阿姐也不是真就才一面给楚香帅的魅力迷得神魂颠倒,只不过优质美男确实不多,单纯配种也不求心灵相通什么的——这一点楚香帅其实还真是个好人选,但很可惜,暂时错过就是错过了。 事实上,他们还又错过了一次。 谢梓澜仰着脸问冷秋魂他家斜对门住着的师叔姓名时,易容化名为关外长白山一带采参帮瓢把子张啸林的楚留香,正进了济南城;而在她为冷秋魂一句“家师叔杨松,早年江湖人称‘立地追魂手’——但你不用当心,他的名号听着虽凶,对小辈们却最是和善不过的”而暗自郁闷时,楚留香已经走在前往快意堂的街道上。 而在谢梓澜随口问一句“那你师傅又是什么手”,冷秋魂笑着给了她一个惊喜小礼包“家师左又铮,江湖人称杀手书生”之时,楚留香已经进了快意堂。 冷秋魂将谢梓澜安顿好之后就离开,夜晚才是快意堂最热闹的时候,如今左又铮不在,他越发要上心些。 冷秋魂这宅子中的下人不少,但他先交待了要好好儿服侍贵客:“小公子说什么,你们都听着;小公子要什么,你们都依着——便是有什么不敢做主的,或快马寻我去,或往对门问师叔,千万莫要怠慢了。” 这么一来,谢梓澜略用了宵夜之后,表示自己要沐浴——但又不喜欢有人服侍的时候,她住的那个小跨院,也立刻就没了人。 仅剩下一个小厮在院门口守着,方便客人吩咐。 冷秋魂确实是个满会做人的人,尤其在他这个年纪来说,而他调教出来的下人,也一样不错。 谢家阿姐很满意地撤去外观,舒舒服服地泡在热水里——甚至连浴桶都是新打的,绝对没有人用过。 这冷秋魂简直就像是已经准备好随时可能在家里接待一个贵重客人一般! 当然也可能只不过是他最近想要换个浴桶,却还来不及换就先给谢梓澜用了,但谁在乎呢? 谢家阿姐虽然还没将此间看透彻了,却也知道,很多在她家乡十分寻常的东西,甚至很些有她用此间物事也能做得出来的东西,在此处都是很不得了的存在。 自忖就算在这儿守上十天半月美男子也能轻松付得出食宿费服务费的谢梓澜,半点负担都没有地享受着。 但很快的,她就发现了,她有更好的方式去支付自己的费用。 ——地图上忽然出现了一个红名,正迅速潜入斜对门那处宅院。 朱砂门在济南城家大业大的,但树大招风,就算本地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冒头出来与之一争长短,可私底下肯定少不了那起子不服的。 皇帝尚且还要防着人谋逆呢! 何况天下也不只一个济南城。 所以出现一个敌对阵营的人潜入朱砂门掌权人住着的宅院,真心不是什么稀罕事儿;谢梓澜在接受了冷秋魂的好意、住进他的宅子之后,被默认为暂时与他同一阵营,也不算什么太奇怪的事儿。 谢梓澜奇怪的只是,那个红名居然是:无花! 第16章 重逢 ——那个从她手里头哄到了天一神水之后,就真当得了什么不得了的毒药一般,溜得比兔子还快的小秃驴! #说起来,只是单纯配种——要崽子不养雄性的话,这雄性的心性为人其实也不需要太挑剔?# 比起一个还不知道技巧如何的陌生美男子,谢家阿姐忽然觉得,这个已经尝过两次滋味的小秃驴,也是个挺不错的对象。 最重要的是,看他这深夜潜入民宅的做派…… 百分百是又想着诱哄人家女孩儿吧? 谁家女孩儿能有谢家阿姐的配合度高? 谁家女孩儿能有谢家阿姐给的度夜资慷慨? 要知道就算是公主……这天下也只是她爹的,却不是她的呢! 荷包垒荷包,个个都能用,即使武器粮食药物之类的物资基本全无,但单是金子就存了数以亿论的谢家阿姐,果断土豪了。 土豪版苗疆阿姐从浴桶中一跃而出,水珠在她麦色的肌肤滚落,胸前的红缨因为猛地从温暖的水中接触到微凉的空气,越发高傲地立了起来,小巧的脚尖点上浴桶的边缘时,另一脚已经大大跨了出去,腿根处润湿的芳草地滚落两滴水珠,一滴顺着绷直的大腿缓缓滑下,一滴从草丛垂下的尖端滑落,溅在地面上,形成一个小小的撕边圆形水渍。 即使宅居五毒潭的时候也从来坚持溜呱太、溜灵蛇的谢家阿姐,一身麦色肌肤莹润光泽,身材算不上娇小纤细、却也不是那种五大三粗的,性感的锁骨往两侧微斜挑起的肩膀弧线完美,往下骤起的两个小丘更是浑圆可爱,再往下并不夸张却紧致的腹肌收缩出劲瘦有力的腰线,而后猛地又是异峰突起,前头漂亮的人鱼线和后面半圆的臀丘延展出一双浑圆长腿,脚掌不是时下闺秀流行的三寸金莲,而是六寸有余的天足,却不显粗笨,脚踝线条流畅,脚趾更是如花瓣般可爱…… 绝对一派能让还是男人的男人鼻血喷流的场景,但谢梓澜只是随手从包裹中掏出一套衣裳,边纵身飞掠边套上——感谢大基三的人性化设定,即使是本土土著也是点击一下就能直接穿上衣服,否则就算这房间不小,以谢家阿姐的速度,从浴桶到窗边的这点儿距离,真心不够她裹一件浴袍的。 万幸,不用花费时间的好处是,谢家阿姐不需要因赶得太急而走光,杨松也不至于死于援救者要花时间穿衣服之类的乌龙问题上。 冷秋魂的宅子和他师傅师叔的宅子之间离得很近,即使谢梓澜住的客院和斜对门杨松住的东侧院恰好对角,差不多有二里地的距离,但在大基三良好后勤系统的支援下,即使是全裸入水、启动时也没有后顾之忧的谢家阿姐,还是及时赶到了。 虽然情势和谢梓澜推测的“小秃驴不甘寂寞诱哄深闺女儿”有很大差异,但她赶到时,确实是黑衣蒙面的小秃驴将床上人迷晕了、正待下手的要紧时刻。 只不过此下手非彼下手,谢梓澜乍看床上躺着的是一个显示为“立地追魂手杨松”的男人时,还以为小秃驴这么男女不拘老少咸宜呢,结果就看小秃驴在腰上一抹,取下来一根寒光闪闪的细丝,就要往床上人的肩膀勒下! 好家伙,这是要给人截肢的前奏啊! 饶是谢梓澜与这小秃驴几度*,早见识过这家伙隐藏在脱俗慈悲面容下的狂野,可也真心想不到,这家伙对男人更重口味哇!给自己的不过是因着自己先在他肩背挠狠之后,报复性地往肩膀上咬两口、又或者腰胯的力道速度格外加强些什么的,给男人的却是还没怎么着,就要先卸一条胳膊? 鲜血淋漓时会格外好玩么?还是说忘了带润滑剂所以要现场取材——可也不至于要卸一条胳膊这么凶残吧? #莫非,这就是那些天眷外来者的小阿弟阿妹们嘀嘀咕咕的什么爱死(S)爱慕(M)?# 在某个角度看似乎“知识很渊博(现场版妖精打架都看过不只一两对)”、但换个角度看其实又异常纯洁的谢家阿姐,果断给小秃驴的重口味惊呆了! ——虽然大五圣教从来不屑断腿堡那般藏头露尾,但居然给吓得倒吸一口气什么的…… 从来不能理解娇弱的中原小娘子们那种“哎呀冷冰冰滑溜溜的蛇好恐怖”、又或者“呜呜那么大一只蜘蛛好可怕”的谢家阿姐,即使是对着五毒潭唐书雁率领的一群尸人、又或者洛阳守城战中墙头城外诸多尸体都面不改色的谢家阿姐,居然给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真可惜艾黎长老没看到,不然他一定会很欣慰的,阿谢家的面瘫娃娃也不是真的面瘫到无药可救嘛! 更可惜的是,现场唯二两个听众,一个晕死得连自己要给截肢了都不知道,另一个嘛,显然也不是什么会给谢梓澜面瘫崩裂鼓舞庆幸的家伙! 早得了情报说楚留香可能前往济南的无花大师,正要抢在他前头销毁线索、并杀掉这个可能知道线索之人,却不想,还不等他将杨松的四肢活生生截下来好嫁祸给以分尸出名的血煞五鬼、再去好好搜一搜那封信,窗外就忽然传来一声抽气声。 声音不大,即使是在这座下人都因为各种缘故偷溜了的寂静宅院了,也并不会比一片落叶带来的声音更响,但对无花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猛地回过头去。 窗外是个紫衣披发的女子,垂落的黑发还滴着水,一身很显然是匆匆忙忙套上的衣裳,遮住了胸但裸露出一条手臂,襦裙更是没有好好围住,一侧大腿直接裸露出来——浑圆紧致的麦色肌肤极具视觉冲击力,即使有着个不得了的母亲、也还是在寺庙里闻着佛香长大的无花,那一瞬间尴尬得险些直接转开眼睛去。 第17章 千丝 即使正准备先截肢后杀人,即使曾经必要时也牺牲过色相勾搭过女檀越,即使那大师的名号仿佛只是掩饰他真实的面具…… 十几年的古寺佛香、梵音传唱,无花到底不可能真的只是一头小秃驴。 有一瞬间,他是真的几乎要非常守礼的垂眸转头的。 但很快的,他就记起来了。 他不只是无花。 妙僧可以守礼戒色,石观音之子却早已经是个色戒杀戒无一戒不破的修罗。 他此来,为的本就是杀人, 杀人灭口。 即使忽然出现一个情报中不曾提及的女子又如何? 事已至此,无论是因为母亲的威势,或者是为了杀父的血仇,又或者,单纯是因为自己明明色色比无相强、师傅却偏偏忌惮自己的出身不肯将少林寺交托的怨念…… 开弓没有回头箭。 小灵已经当上了丐帮帮主,他,也必须不退不避、奋力前行。 黑衣蒙面的无花大师悍然出手,谢梓澜对此倒是毫不意外——这才像是她印象中的小秃驴嘛,翻脸无情什么的。不过在两轮攻击无效之后,明明有着一把虽还不够那海上美男子沙哑性感、但同样磁性十足声线,却非得扭曲出夜枭般刺耳笑声的做法,还是让谢家阿姐十分不满。 自以为蒙上黑巾就算易容的悲催土著,谢梓澜在发现好像土著们都没有剑三必备地图和名号识别功能之后,也懒得歧视他们的智商眼力了。但即使自以为易容完美、当面装傻不算事,这扭曲了声线出来污染别人耳朵可就不能忍了。绝对不忍的谢家阿姐毫不留情地一语戳破: “大湿,我给你的天一神水还好用吗?还是你自己舔着好玩结果伤了声带啦?能不能别用这么恶心的声音说话啊!” 无花一呆,手上杀招丝毫不减凌厉,眼睛却仔仔细细打量了这忽然冒出来的女人好几遍,十分不敢确认地开口:“司……” 谢家阿姐越发不爽,才多久不见?这小秃驴就连人都不认识了?到底之前诱拐了多少女孩儿啊混蛋!而且天一神水什么的……能弄到那玩意还肯给他的只有本阿姐吧?就这样都不记得人了? 面瘫脸再次裂开,谢家阿姐极不客气地翻了一个白眼:“如果你真的觉得必须用昵称的话,请叫我阿谢或者蝎子都可以,嘶嘶蛇蛇的就算了吧!”阿青阿白虽然也很可爱,不过谢家阿姐的真爱是蝎子不是蛇啊!你个才提上裤子就不记得人的没良心小秃驴! ——其实无花大师的记性真没那么差。 还没发现自己灵魂和肉身在逐渐同调的时候,将肉身影响得和之前的样子越来越像的谢家阿姐,面瘫脸鄙视惊疑不定的某大湿。 这熟悉的面瘫脸总算让惊疑不定的无花肯定下来,眼前这个麦色高挑美人,居然真的就是一个多月前神水宫中的那个司徒静…… 虽然不知道那么白皙的肌肤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成这么均匀的麦色——大湿刚才第一反应虽然差点转开头去,但到底没真的转开,再加上对战时你来我往的,谢梓澜身上的苗疆传统服饰不经意间敞得更开,大湿很肯定她连大腿内侧和臀弯上的肌肤都成了麦色…… 相比之下,才一个多月不见,之前才到无花肩膀的娇小身材一下子就窜到他耳上的高挑,反而不算如何稀奇了。 除开这两者,仔细看看的话,还是能发现谢梓澜现在的五官和司徒静的相似之处:像是眼角依然微挑,却不像单纯谢梓澜时的狭长凤眼,虽也不似司徒静的杏眼,但像是两者综合起来的一双介于杏眼和凤眼之间的眼睛,眼角微带桃花,顾盼之间便是无情也显出几分妩媚风流;眉毛倒是和单纯谢梓澜时一般修俊浓密的翠羽眉,可天生细眉要画成翠羽眉不见得自然,但翠羽眉要修成细细的弯月眉有甚难处?鼻子唇形脸形等皆如此类。 司徒静遇上无花时,其实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虽然无花如今也不过十七岁…… 女大十八变,一个多不到两个月就变得这么大是有点儿稀罕,却也不是什么完全不可能的事。 何况知道他手里有天一神水的,也就那么几个人,甚至连石观音处都因着路途遥远、恐信息泄露不曾细说呢! 这个女人,当然只会是司徒静。 好像男人对自身于女人的控制力,总有一种盲目的自信。 哪怕睿智如无花都无法完全例外。 确定来人是“司徒静”之后,无花的攻击就立刻止住了,如夜枭般的声音也恢复成本来的磁性温润:“阿谢以前可没和我说过,你还有这么可爱的名字。”说着自自然然又回到床边,仿佛轻飘飘的一掌,就要往床上人的胸口拍去! 也许本来的司徒静还真不会阻拦于他——就算有心阻拦,司徒静也未必反应得过来。 可惜现在在这里的,却是谢梓澜。 大五圣教的千丝笼海、地网天罗用来远程伤敌的效果虽然不是最好的,但很显然,从无花手中救个把人也没多难。 无花仿佛轻飘飘的一掌拍下,床板无声无息地粉碎出一个比他手掌略大些儿的洞,上头的被褥却还完好无缺。 可他这一章之威,也就是这样而已。杨松早在他掌心劲力吐出之前,已经被几根无色丝线牵扯到谢梓澜身边。 无花的反应也算不慢了,他虽是一掌击实之后才发现杨松不见,但左手立刻化为爪状、向杨松抓去,但谢梓澜这一招号称“千丝”,哪怕她的天蛛尚不曾为她吐出千丝、就已经被她留在了另一个世界之中,谢家阿姐手上的蛛丝,也不只缠住杨松的那几条。 防备小秃驴的蛛丝早备下了,连枯残迷心也备着呢! 因此无花这一爪下去,只觉得掌心有什么滑溜溜凉飕飕的细线划过,那线仿佛很软,就算细一些,也划不伤人的那种,无花的手也确实没被有划伤。 第18章 勤俭持家 但就只是那么软绵绵的一下接触,无花立刻觉得内劲一滞,身子一重的同时,内劲也忽然流失了许多。 #大意了!虽然江湖从未传说神水宫门下擅毒,可单只一味天一神水便已是天下奇毒……# 自从幼年时那一场风寒之后,无花已经许久许久不曾体会过头重脚轻、眼前发晕的滋味。 但他现在又尝到了,而且这一次不只头重脚轻,甚至晕到肚中肠翻胃反、直欲作呕。 当然就算是这样的状态,内在远比外表来得坚忍的无花,真想强撑着逃离应该不算极难,毕竟“司徒静”还要顾忌晕迷中的杨松。但想到那虽然在重量上头名不副实、却果然是一滴就足以让人毙命、且真的无色无味到无论是任慈或是札木合都不曾察觉的天一神水…… 无花伸手,仿佛想要扯住帐幔来稳住身形、却因为头晕眼花无力抓稳甚至无能看清一般,修长完美的手指在离床幔极近的地方徒劳滑过,而后更是整个人无力地往后跌倒。他跌落在地的姿态是那么狼狈,从微微滑落的面罩下透出的那双星眸又是那么可怜可爱。 这样的无花,别说是与他曾共渡春风的女子,就是毫无关系的人看了,也多是要不忍心的。 谢梓澜仿佛也真的不忍心了。 大概每个女人对于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总是有些不一样的,哪怕是风流绝色如石观音,据无花偶然所知,心中都起码还有个男人是不同的。 虽然石观音的不同表现得与一般女子很不一样,但如石观音的女子,天下能有几个? 看到谢梓澜伸出来的手,无花微微垂下眼睑,复又抬起,微微弯起一抹虚弱的笑,嘴唇嗡动两下,却只吐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他仿佛连说话都没力气了。 而谢梓澜也仿佛真的心软如棉,终是放弃照看她脚边护着的杨松,往前走了两步,伸手要去扶他。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无花毫不犹豫一掌拍出,直取谢家阿姐仿佛全无防备的胸口要害,竟是之前招呼杨松的伊贺大拍手! 同时另一只手轻轻挑起,束紧的袖口忽然崩开,缀在袖口的一颗珠子斜斜飞起。也不知道这无花大师用了什么秘法,这珠子飞过杨松嘴唇上空时,正好裂开,滴下一滴晶莹剔透、纯洁可爱的水珠,眼看着就要落进杨松唇缝之中。 一个能靠着装虚弱对曾经数度春风的女子下杀手的“大湿”,自然不可能是看杨松嘴唇微干、好心喂他喝水。 那自然是天一神水。 好个辣手心细的大湿! 可惜遇上的是个或许心思没他细腻慎密,却显然更为辣手的谢家阿姐。 只见谢梓澜原待伸出去扶起无花的手腕一翻,大湿的大拍手就直接给折断成天残手。无花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滑下冷汗,但他的眼睛,居然还是那么温柔的,仿佛看着谢梓澜的眉眼,其实却是看着她身后那滴已然滴落的水珠。 那水珠只差分毫便能接触到杨松的唇瓣,而谢梓澜折断他手的那只手,依然握在他的手腕上。 无花露出一抹有些苍白虚弱的笑,他的另一只手也虚虚搭在谢梓澜那只手上。 他没想着将谢梓澜的手也给折断一只,虽然只要他想,他还是能撑起那么点儿力道的,可是又何必呢?他只要确保谢梓澜来不及在杨松咽下那滴天一神水之前转身补救就可以了。 只要杀死了杨松,单凭谢梓澜直到此时也不过折断他一只手腕的心软,无花有十足把握能说服她,不将他便是杀害杨松之人的事情泄露出去。 起码不会在他恢复过来之前泄露出去。 至于等他恢复之后…… 这世界上,最能保守秘密的,从来只有一种人。 那滴天一神水距离杨松的嘴唇只有不足以插入一片蝉翼的距离,无花面上的微笑越发悲悯,也越发温柔,仿佛看到了树籽自枝头落下,残叶婆娑,菩提子满地。 他甚至已经有闲心可惜这世间竟没有比死人更能保守秘密的法子。 否则…… 念念不忘那数度春风的,其实也不只谢梓澜。 即使是无花,即使是有着石观音生母的无花……毕竟观音座下的玉女也不是尽数随他享用的,无花除非必要,也并不愿意去挑弄那位不知道埋葬了多少男人的观音娘娘之座下弟子。 而能使无花大湿使出□□*的女檀越,其实也没有那么多。 无花经历过的女人,甚至不及石观音经历过的男人的一个零头。 而其中,谢梓澜是与他最契合的。 契合到即使灵台清明如无花大湿,一时间也有点儿舍不得的地步。 但很快的,他就知道他错了。 那滴天一神水距离杨松嘴唇之近,确实已经近到插不进一片蝉翼的地步,但因为角度的问题,在杨松那微微分开的唇瓣中间,却早已插入一条玲珑剔透、精致小巧得简直就像是最好的工匠用最极品的蓝紫色玉石微雕出来的蝎尾。 就在无花满怀期待的时候,那蝎尾微微勾起,那水滴就顺着那漂亮的弧度改道,滑入蝎子的嘴中。 蝎子半透明的身躯其实很可爱,但无花大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暴殄天物!# 虽然谢家大姐很大气很土豪地将手头的所有天一神水都给了无花,但无花大湿在还不知道这“神水”其实何等廉价的时候,用起来那是一滴滴数着的俭省啊!如今这一滴若非实在不得已,甚至能毒死半石窟人的天一神水,居然就这么浪费在一只只要走路的时候略微不留心、就会被轻易踩死的小蝎子口中了! 意外勤俭持家的无花大湿胸口闷痛,如遭割肉。 好在他还有一点点希望。 那蝎子就停在杨松嘴巴里,如果因为毒发炸开、将自身毒液混合着应该还没失去效果的天一神水一起滑入杨松口中的话…… 第19章 倒打一耙 无花大师紧张得心跳都有些失措了,呼吸却还是那么虚弱地平稳着,看着谢梓澜侧脸的眼神仿佛也依然那么悲悯而温柔。 谢梓澜数着情丝子蛊传回来的宿主情绪,看着小秃驴面上这样可怜又可爱的小模样儿,微微眯起眼。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心情了。 也确实,在收服了玉蟾风蜈天蛛灵蛇圣蝎之后,谢梓澜确实很难得再遇上这么一个美丽又可爱的毒物。 这个毒物就像还没收服的圣蝎一般不驯,随便一个轻吻都可能是致命的温柔;但这个毒物也确实非常美丽,不同于圣蝎,但同样能打动谢家阿姐的一种美丽。 在发现圣蝎居然没有因为天一神水而身体迸裂,而杨松自然也更不可能因此死去时,那双微微瞪大的星眸,更是漂亮得不可方物。 谢梓澜轻轻俯下身,她的脸上依然因为多年惯性的面瘫没有流露出什么表情,但那双介于桃花眼和凤眼之间的眼睛,打从心里溢出的温柔,冲淡了其中妩媚诱惑之意,却更是让小秃驴心中一跳。 心跳紊乱了一拍的小秃驴眼神依然清亮,但这样清亮的模样,可不比故意做出的迷乱更动人? 谢梓澜在那样清亮得连惯常笼罩的悲悯之意都消褪了的眉心印下一吻,很满意于唇下人再次漏一拍的心跳。 小秃驴却有一种被调戏的诡异错位感,这种说不出为何就是让他有些尴尬无措的感觉,和从杨松脸上一直往谢梓澜身上爬、直爬到她眉心方才停下、乖乖装起额饰的圣蝎,让这位即使才杀人抛尸之后、也能对着缉凶而来的楚留香笑得佛性脱俗的大湿,终于忍不住有些不自在地将头往后仰了仰: “司……阿谢怎么在这里?你认识地上那个人吗?他对你很重要吗?重要到即使折断我的手、即使让我这么狼狈,也要护着他?” 大湿到底是大湿,就算一开始真的有些尴尬失措,但在将询问谢梓澜和杨松关系的话说出口之后才惊觉不妥的无花,居然能撑得住那越发尴尬复杂的情绪,索性示弱到底。 虽然大湿还没弄明白曾经那个连看他都要羞怯怯、避着人才敢偷偷瞄过来一眼的女孩儿,是如何在这样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头,变成一个居然反过来调戏他的…… 一种让大湿找不到词儿形容的女性。 不是石观音之流,也不会是秋灵素那种,但怎么说呢,就算依然是一朵清纯得只有自己的指尖曾经抚过的鲜花,羞涩的凌霄花和张扬的食人花之间,差别还是很大的。 可不管多大的落差,大湿在警觉之后,总能迅速调整自己的状态。 面对需要枝桠缠绕的凌霄花时,大湿就是秀立挺拔的菩提;面对挥舞着艳丽花瓣华美张扬的食人花时,大湿也能弱得恰到好处。 简简单单几句话,一下子就把无花深夜摸进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关系、但最起码是谢梓澜借住之所里头,去谋杀此间主人的焦点,模糊成“到底是我重要还是他重要?你怎么可以为了一个老树皮这么冷酷无情无理取闹地针对我”! #倒打一耙!# #□□裸的倒打一耙了有木有!# #果然中原渣男都有几招通用的绝招,例如在吃干抹净之后脚底抹油,例如在理不直气不壮的时候歪曲事实倒打一耙什么的!# 谢梓澜本该最讨厌这种倒打一耙的无耻行径,事实上她至今想起渣爹一脸无奈地说起“我自然知道不应该那么做,只怪那晚上的桃花太艳,小谢(谢梓澜她娘)又太热情”时,都会忍不住牙疼手痒,但非常神奇的,也许是对于美丽毒物天然的热爱,谢家阿姐在此时此刻,面对同样展示了自己强悍倒打能力无耻面皮的大湿,最想做的却是在那有点儿苍白、有点儿干涩,却依然那么可爱的粉茶色嘴唇上,轻轻咬一口。 然后她也果然顺应心意那么做了,还顺带伸出手,在那两片同样不够血色的脸颊上,揉搓了两把。 看着慢慢弥漫在苍白之上的血色,谢家阿姐表示很满意,而正在努力组织语言想要一举攻陷谢梓澜的无花大湿则是: “……” 虽然已经醒悟过来自己面对的是一株食人花,但太过忽然的袭击还是会让人反应不及甚至忘词儿的啊! 大湿囧了个囧。 囧囧有神的无花大湿不得不故意动了一下自己被谢梓澜扭断的那只手腕,才能得以继续温柔理智地向这朵越来越凶残的食人花展示他的哀怨与不得已。 看着那依然嫣红未褪的小脸颊儿小唇瓣儿,谢梓澜心情很好地听着无花的一连串言辞,哪怕明知道这家伙的话并不会比传说中生于西南之荒、其状若菟、人面能言的讹兽可信多少,但哪怕是言东而西、言恶而善呢,这小模样儿如此赏心悦目,这小嗓音儿如此磁性温柔,便是听上一听又何妨? 何况无花虽好作态、善诡言,说起故事来却真是严丝合缝的,不过寥寥不足五百字,便为谢梓澜讲述了一场东瀛浪人跨海追妻、与人比武却被逼得切腹自杀、留下两个稚儿还被仇人各自收养饱受利用的苦难史,而作为受难的苦儿之一,无花为父报仇责无旁贷,而会来杀杨松…… 虽杨松此人没有资格当他的杀父仇人,但无花会对他动手也委实不得已: 他杀父仇人之一、将他弟弟从他这个做哥哥的身边狠心夺走的某人,在他忍辱负重的辛苦谋划之下,于日前终于伏法,但其妻年少时风流浪荡,与这朱砂门之西门千有染,竟然在察觉到其夫死因有异时,联系了旧情人想要对他那可怜的、在仇人手下熬了许久才算熬出头的弟弟不利,无花不得已将那纠结起来的几个人杀了,却不想抛尸之时被楚留香撞上,如今为了隐匿线索,不得不将那些人手中的线索销毁…… 而杨松,这位与西门千同居多年的师弟,显然便是无花不得不处理掉的对象之一。 第20章 恶龙 “贫僧自然知道其无辜之处,然而事已至此……贫僧身败名裂顾不足惜,但小灵这么多年殊为不易,我实在不忍心让他功亏一篑啊!” 黯然神伤的大湿真不是一般的我见犹怜。 谢梓澜缓缓眨了两下眼睛,她虽然讨厌渣爹甩下阿妈的那个借口,但不得不说,作为一个亲爹因为要抵御倭寇而“不得不”忍痛放弃的存在,她对于一切和倭寇有关的东西都挺没好感的。只不过这么美丽的毒物又实在难得…… #嗯,就像圣蝎虽然最初是自大漠而来、但最终却定居成为五毒潭五灵之一一般,果然只要拐回苗疆之后就生是苗疆人、死是苗疆鬼了吧?# 这么想着,相当果决地为大湿确定了“国籍”的谢梓澜,利索地把再我见犹怜、也还是高了她大半个头的大湿公主抱起来,再打开地图察看,很快就是杨松床下的暗柜里头找到了无花所说的画和信,让这位大湿确认过之后,随口抹开他的衣襟塞进去,过分豪放的动作让大湿微微一囧,而后继续有些虚弱有些依赖的微笑: “杨松……” 虽然不肯定西门千与杨松说了多少,但一起住了那么多年的师兄弟,又亲近到连这画和信都交给杨松保管的地步,无花实在不敢大意呢! 楚留香可是个给点颜料就能开染坊、有点儿蹊跷就爱一路追寻下去的家伙。 但这次无花再楚楚可怜也没用,就是色授魂销,谢家阿姐也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好歹杨松家那师侄冷秋魂也是招待她食宿的热心人,这窝藏无花已经够不好意思了,谢梓澜可做不到再纵容他当着自己的面儿杀人。 无花惨白着脸叹息:“阿谢总是心善……也罢,总是贫僧先做错了,日后落得如何,也不过咎由自取……” 谢梓澜一边抱着他,一边用千丝将杨松送回床上去,看他装得越发来劲儿了,就算已经有所决断、也还是因为发现这家伙居然有一半东瀛血统而颇有些不自在的谢家阿姐,这次可没多少温柔了,干脆在那已经被她扭断的手腕上又狠狠戳了一把,让大湿楚楚可怜得越发真实之后,才吻去他额头泌出来的冷汗,淡淡开口:“能保守秘密的,也并非一定要是死人。” 无花虚弱地依偎在谢梓澜怀中,看着她的眼神又温柔又无辜,仿佛之前一直在打着让她成为死人好保守秘密的根本不是他一般。谢梓澜也没有戳穿他的小心思,抚摸他折断的手腕就如抚摸圣蝎弧度优雅的尾巴,紫色的袍袖无风自动,轻轻在杨松脸上拍了一下。 无花皱了皱眉,虽然这样一不小心就会贴上谢梓澜肌肤的感觉让他有些许尴尬,但看到本该紧贴谢梓澜皮肤的袍袖居然去拍抚别的雄性…… 莫名的不快呢! 就算杨松迟早是个死人也不能抵消这种不快。 无花垂下眼睑,虽然说不清是什么,但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而且显然是比几次三番都不能顺利将杨松灭口更加不妙。 这让他几乎都快没了对谢梓澜装憨示弱的耐心。 但很快的,比起雄性习惯性炫耀力量和羽毛的本能,无花对利益的追逐让他再一次压倒心中的不耐,对谢梓澜笑得越发温柔乖巧。 因为他发现,在谢梓澜的袍袖那一拍之后,杨松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神仿佛很清醒,却明显是极不清醒地有问必答。 西门千与画中人的关系、接到信件之后的反应、平日与杨松提及的有关画中人的话题……甚至连杨松为什么会宁可不娶妻生子也要陪着这个师兄一住十好几年的隐秘原因,都在谢梓澜漫不经心地提问之下,一一交代清楚了! 无花是天峰十四郎的长子,在父亲死前本就已经记事,很是背下一些东瀛忍者不外传的隐秘手段,再加上石观音偶尔心血来潮地“栽培”,除开名闻天下的七绝之外,这等迷心摄魂的手段也有所成。但谢梓澜在大基三中不过普普通通的一点儿小医术,到了这里就成了“神医”,迷心蛊本就是大五圣教引魂蛊术中最强大的四种灵蛊之一,在迷心摄魂上的能耐,简直让无花叹为观止。 相比之下,他那据石观音所说,就算是在东瀛忍者中也算得上佼佼的摄魂*,几乎成了小孩子把玩的小东西。 无花的眼睛越发明亮温柔了起来,他忽然发现,即使死人是这世上最能保守秘密的“人”,这位不过小两月不见就这般高深莫测起来的阿谢,也不是他随随便便就能打发去“保守秘密”的存在。更重要的是,比起这样强大的手段…… 只是暂时将秘密寄存一段时间,也不算什么吧! 小秃驴打得好算盘,谢梓澜由于情丝子蛊的存在,自然是了然于心的。但那也没什么,圣蝎会愿意跟随她,最初不也是因为她承诺了能让她更强吗?驯服最开始都是源于利益驱使、和对力量的拜服,至于最终能不能得到如圣蝎这般,即使是死亡也甘愿跟随的忠诚,端看各人手段。 手依然摸索在小秃驴那被折断的手腕上,一侧脸颊却亲昵地蹭着小秃驴光脑袋上的戒疤,谢梓澜的声音也如夜风般温柔:“这个人还有其他秘密吗?” 无花垂着眼睑,如真正虔诚的佛子轻抚莲台一般悲悯又高深:“每个人都有无数的秘密,只是未必与贫僧有关。” 谢梓澜抚摸他手腕的动作略重了重:“到底还有没有你想要他保密的东西?” 无花额头上的冷汗又泌出来一些,乖乖应道:“没有了。” 谢梓澜满意点头:“既然如此……今夜你说过的事情,就都忘了吧。” 最后一句却是对杨松说了,而杨松在听了她这句话之后,呆滞应了一声“是”,便又睡着了。 至于无花,无花靠在谢家阿姐怀中的模样乖巧得简直像只才出生的小奶猫,甚至连依偎到那滑腻的肌肤都丝毫不觉尴尬了,只是那双星眸,越发璀璨明亮如冬夜的星子。 又仿佛,像是看到了宝藏的恶龙。 第21章 妊娠中 现在的谢梓澜对于无花来说,也确实是个神秘的宝藏。 杨松是不是真的就那么将那许多重要的隐秘之事遗忘一空,无花还无暇去验证,但他亲眼目睹了,谢梓澜是如何以双手都抱着他的动作、忽然之间就褪尽一身衣裳,又是如何在将他放下来、自己跳回浴桶中洗净方才匆忙来回沾染上的些许尘埃之后,才出浴桶,就忽然变作一个三头身的小娃娃模样。 #缩骨功也没有这么厉害的吧?# #微带桃花的偏圆凤眼一下子变成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什么的,不算很尖却也和苹果脸完全扯不上关系的脸型忽然变成包子脸什么的……# #最重要的是!方才浴桶边、甚至整个房间里头都没有那一身衣饰吧?阿谢到底是怎么做到在那么一脚迈出浴桶还是光溜溜的大女子、跃到地上就成了个衣冠整齐靴子都穿好了的小男孩……# 无花大师努力回忆神水宫中的司徒静,但很可惜的,那个会在他讲经之时偷偷背对众人对他羞涩一笑的女孩儿已经那般模糊,唯一能不被那片麦色肌肤覆盖的印象,只有那虽然青涩、但也热情无比地绞紧他的肢体。 一甩小哈士奇的“狗尾巴”,谢梓澜才反应过来好像这样的换衣易容速度对于此间土著来说太“刺激”了点。定睛一看,小秃驴果然又顶着一张悲悯温柔的脸吓傻了,谢家阿姐忍不住忧郁地叹了口气,看看自己人物状态之上其实依旧明晃晃的“谢梓澜”三字…… #明明是没有丝毫屏蔽查询功能的趣味易容啊!就是完全没有任何实际使用价值才会给天策府那群和渣爹一模一样的高大全渣弄来哄她的好么?小秃驴还是吓傻了……# 但不得不说,即使吓傻了也维持了一脸如菩萨垂眉慈悲笑模样的小秃驴,确实十分可爱。尤其那双越是吓傻越是明亮的星眸……哎呀呀,若非阿姐有着此间土著难以想象的状态读取功能,可还真看不出来这小秃驴如今是“惊诧莫名”中哩! 伸出爪子在小秃驴脸上抹了一把,满意地看着这小秃驴在回过神之后反而吓了一跳的小模样,谢梓澜笑眯眯跳上床,丝毫羞涩也无地在小秃驴身边坐下,伸手戳了戳小秃驴折断的右前蹄,一边颇为有趣地一个个点开小秃驴人物状态下的各种细节,什么茶艺大师成就啦,什么素斋妙手满级啦…… 一边看着小秃驴完全镇定下来之后,又继续往柔弱风走、却不知道为什么总忍不住纠结的一张俊脸儿,谢梓澜玩得不亦说乎。 这一瞬间,小秃驴那一半儿东瀛血统也不算什么了,这小家伙简直比圣蝎还可爱! #……如果是和这么可爱的小东西配种,生下来的小小家伙也会很可爱吧?# #……至于四分之一的东瀛血统会不会对小小家伙有什么影响……# #到了我大五圣教,就是娲皇后裔,才不会和那些倭寇一样呢!# 谢梓澜芳心大动,正想着要不要去掉易容来一场配种运动之时,眼睛瞥到一行字…… 然后整个人僵住了! ——如果谢家阿姐此时有暇查看自己的人物状态,又或者小秃驴有查看他人物状态的本事,那么就会发现,此时的谢梓澜何止是“惊诧莫名”?简直已经是个九天玄雷劈了个外嫩里焦了有木有! #……一大串的大师妙手称号之后,那“妊娠中”算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小秃驴不是一头可供配种的小公驴,而是一头可以找人配种的小母驴吗?# #OTZ果然给子蛊下的指令大意了,不该是不让小秃驴去祸害别人家的女孩儿,应该连男人都不许他祸害啊……# #杨松那儿虽被自己捉了个正着,但果然已经有别的男人遇害了吧……# #不对!那驴鞭分明是阿姐我亲身体验过的好物啊!公驴身份毋庸置疑啊!这忽然被配种还揣包子了算怎么一回事儿啊!# 一瞬间,谢家阿姐的脑洞开得比梨绒百花包的容量还要大得多,无花还在无辜地睁着一双不知道是真的湿漉漉、还是给故意憋出来些泪花儿的眼睛看她,却不知道自己个儿在那一瞬间已经完成了公驴到母驴最终到雌雄同体新品种驴的转变了,而他和许多容貌空白的男性之间的互动,已经将谢梓澜在苗疆偶然撞到的那几场席天幕地人伦之始交流姿势都演练过一遍了…… 但好在,在谢梓澜将她那因为无花企图给杨松截肢的血腥印象、应用到创新小秃驴与其他雄性之互动一百式中之前,她总算及时想起来了,情丝子蛊很好用,虽然她之前一直只拿来分析小秃驴各种隐藏在俊美温柔面具下的小心思,但说起来,要查看着“妊娠中”的来源,也不是不行的。 甚至那“妊娠中”的另一个“合作者”,只要不是离得太远,子蛊都能帮她指引得出来。 当然一般来说,以这小秃驴的谨慎程度,是不太可能在一个才给他祸害到有了小小秃驴都不自知的前受害者近距离之内,就跑去祸害新目标的,可让子蛊尝试一下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举手之劳也许恰好…… 恰好…… 正在努力分析解读子蛊传送过来的无花五十七天活动记录的谢梓澜,察觉到子蛊明晃晃指向自个儿的提示,再一次,给天雷劈了个正着。 #小秃驴“妊娠中”的“合作者”,居居居……居然是阿姐我?# 才琢磨着要与人配种,就忽然发现自己已经给人配了种、并且成果已经在酝酿中的感觉…… 谢家阿姐心中石化的小人儿泪流满面告诉你,没体会过的人根本无法想象那种滋味之万一啊! #太猎奇了有木有!# #这种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娲皇陛下求解惑,难道这个世界不只是医术毒术落后如山顶洞人,连生育方式都这么男女颠倒、阴阳颠覆了吗?# #异世界好可怕,求回娲皇庇护的大苗疆!# 第22章 地坤孕化 心中有一万头神兽呼啸而过的谢家阿姐,脸上越发木然,在过分明亮的月光之下,甚至衍生出很有几分阴森的阴影。 而因着过度震惊,她原本只是轻轻抚摸着小秃驴右前蹄的手,也在极度震惊之下,不知不觉越握越紧。 紧得无花能很清楚地听到自己的骨头再次被握碎的声音。 折断手腕并不是最可怕的,即使是谢梓澜很瞧不上的医术,一般骨折也还能处理,但如果整节手腕骨头都彻底粉碎的话…… 无花的手,不只能使出伊贺大拍手,抚琴、茶道、插花、烹饪……很多时候,总是两只手更方便一点。 也许残缺也是一种美,但这位大湿,显然还没修行到能这般坦然看着自己残缺而不予挽救的地步。 所以一直就算冷汗直冒也能虚弱得恰到好处的无花大湿,终于忍不住低低呻吟了一声:“阿谢,我疼~” 谢梓澜猛地回过神来,才惊觉小秃驴的手腕子已经快团成橡皮样,当下也不假思索,蝶衣蛊生息蛊补天手,只恨仙王鼎还祭不出来、凤凰蛊也还用不了,但就算这么着,小秃驴起码碎成七八块的手腕立刻恢复如初不说,连身上一些陈年旧伤——什么小时候爬树给弟弟掏鸟蛋吃摔伤的疤痕啦、什么修炼少林功法与东瀛忍术冲突后强压下的内伤啦…… 通通瞬间好起来了! 无花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腕看了好半晌,又动了几下,再往床头一拍,因着体内许多轻轻重重的暗伤痊愈,这一拍之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有威力,更难得内息圆转如意…… 猛地抬起头,撞进谢梓澜平淡又仿佛纠结着温柔的眼睛:“阿谢你……” 莫非这一个多月的骤然变化,不是什么女大十八变,而是世间真有山精鬼魅不成? 谢梓澜清楚地自子蛊那儿读到小秃驴这分明见鬼的震撼,才想起自己又秀了一把几乎等同于让山顶洞人坐了一回机关小马的医术……最要紧的是,仿佛还吓着孕夫了! 话说我大五圣教大家庭里头的孕妇都是连教主和长老们都格外珍视的宝贝,无论阿爸是谁,大家都相信教中姐妹生下来的便是娲皇后裔的延续……当年怀孕初期便大受刺激的谢妈妈,也是因为教中阿伯阿嬷的照看才能好好儿生下谢梓澜,这导致谢家娃娃还是个小阿妹时就很乐意帮忙照顾教中的其他孕妇幼崽…… 但即使孕期乃至产后育子宝典,谢梓澜肚子里装了一箩筐,可这孕夫到底要怎么处?就算前期护理能一致,这瓜熟蒂落的时候…… #虽然和小秃驴的那几次都没什么机会真的将他看光,但别小看阿姐我对男性身体的了解程度好咩?好歹也看过十好几场现场版的男男“运动”……这男人下身的出口,好像……# #OTZ难道这个世界的幼崽,都是由男人从那里拉出来的吗?# #虽然女人的产道也不见得就纯洁无比,但好歹不和五谷轮回一条道啊!# 谢梓澜给自己过分活跃的想象力雷得浑身一哆嗦,再看正曲着手腕变幻出一连串她喊不出名字、却看得出十分玄妙美丽手势的小秃驴……莫名的,谢梓澜为他感到那么一丝丝悲哀。 #披得这么超凡脱俗一张皮子的小秃驴,居然是给他爹从五谷轮回之所拉出来的!# #而再过不久,如果这里的男人孕育子嗣的速度也和自己来处女子孕子的速度一致的话,只要再过八个月,这小秃驴还要给自己再拉出一头小小秃……不,是小小娲皇后裔……# 谢梓澜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但肯定不只是千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足以形容的。但不论如何的震撼纠结,在一处人事皆非的陌生世界,忽然发现有一个自己的血脉在孕育……不管那个孕育方式让她打开了怎样一扇奇异怪诞的大门,谢梓澜都由衷感激、并且期待着。 以一种为娲皇神像献上初春第一朵花儿的虔诚,谢梓澜轻轻伸出手,覆上小秃驴的小腹。 多么神奇,里头正孕育自己的子嗣。 以往在教中,谢梓澜照顾孕妇们的时候,也曾经好奇地伸手去感受过胎儿在母体中孕育的生机,那时候她也清楚地知道,不管那里头孕育的是男孩、女孩,又或者那另一半血脉来自何方,都是她大五圣教的弟妹子侄,都与她血脉相连。但惟有这一次,明明就算是以十个月瓜熟蒂落的速度算,这不足二月的胎儿也不可能有什么足以感知的动静,谢梓澜还是感觉到一种打从心底涌出来的震撼。 这一团小得连心跳都还没有的血肉,不只与她血脉相连,甚至就是她心神所系、魂魄所牵。 谢梓澜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阿妈不忍心带着她一起死、更在生下了她之后越发不舍得死。 不仅仅因为渣爹的花言巧语,还因为,自己系住了她的心神。 ……却不知道是不是也绊住过她的魂魄?阿妈有没有跟着自己去洛阳城?现在是不是与渣爹魂魄相依? ……不论是或不是,她和他,应该都是幸福了吧?毕竟求仁得仁。 谢梓澜的手在无花小腹处轻轻抚摸着,原本在光影下透出阴森的眉眼,忽然柔和了起来。 依然没有笑,甚至脸上的肌肉也不曾有什么扯动,却意外让人安心温暖的柔和。 可惜无花却最是个会将杀手狠辣藏在温柔之后的,此时虽四肢完好、内息圆融,却因对谢梓澜忌惮格外深沉,连她摸向他气海要害的手都不敢躲开,如何敢安享她此时的温柔?少不得心中格外警惕,只是不敢推开她罢了。 面上还要笑得温柔多情,仿佛也沉浸在此时的美好气氛之中,但情丝子蛊点滴不漏,谢梓澜有什么不明白的? 叹息一声,虽然逗弄这漂亮的小毒物很好玩,但吓着小宝宝就不好了,谢梓澜只得无奈松开手,转而认真询问男人生子的细节——反正这个身体在小秃驴之前也是完璧,这不懂男人生子的隐秘也很正常的,如今为了两人的子嗣,问问也没什么吧? 却不知道,把个就算看到碎成几块的手骨瞬间恢复都只是瞳孔收缩一下、就努力撑回温柔淡然模样的小秃驴,闹得个瞠目结舌:“男人怎么可能会怀孕生孩子!” 谢梓澜默默看着小秃驴状态栏里头明晃晃的“妊娠中”三个大字,无语半晌之后才婉转开口:“……你们这儿的人,不是由男人负责妊娠生子的?” 无花盯着她摸在自己小腹处的手,强忍住给自己把脉的冲动——世上哪儿来的那种稀奇事?肯定是这不知道什么精怪的种族怪异不知外间风俗人情所致——咬紧牙关一字字斩钉截铁:“当然不是!从来地坤孕化、阴阳之理,怎么可能由男子妊娠?” 谢梓澜傻乎乎地眨了眨眼,既然这里不是个娲皇居然是雄性的诡异世界,那么小秃驴的“妊娠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23章 调戏 可怜的谢梓澜,虽然毒蛊之术即便在教中子弟也算佼佼,奈何到底年岁有限,像“情丝深种”这类基本已被弃用的蛊毒,即使会养能用,却未必能知道全部底细。 ——除了母蛊能够通过子蛊对其宿主做许多干涉监控之外,“情丝深种”的这种强弱从属,还体现在各方各面,包括妊娠孕子。 而谢梓澜这个身体又与无花意外的契合,不过几度春风便珠胎暗结,只不过结的成果却没种在身具母蛊的谢梓澜身上。 当然关于这一点,谢梓澜暂时是不会知道的,她现在只知道:小秃驴怀孕了,但怀孕的小秃驴对于男人怀孕这种事情却非常排斥,而她即使是在苗疆大本营、娲皇座下之时,也不曾拥有的那些天眷外来者说的什么系统……却好像忽然冒出来了! 谢梓澜看着眼前忽然冒出来的半虚化“贤妻良母系统启动中”和一条未满格的进度条,嘴角抽了抽。 难道天眷者的系统就是这样的?所以才总有那么多热衷做情缘的家伙?但为什么高大全渣集中营的天眷者也还都是渣?莫非雄性就不需要“贤夫好爹系统”咩? 谢梓澜想起洛阳守城战中,那个格外活泼的天眷万花小萝莉对高大全渣们皱着小鼻子鄙夷的那句“十个天策九个渣,还有一个欠仇杀”,一时有些恍惚。 无花看着谢梓澜恍惚之时格外温柔的眉眼,对那只依然温柔徘徊在自己小腹的手越发忌惮。 虽然现在谢梓澜用的是剑眉虎目正气有爱也还渣不来的小军爷形象,肉肉的包子脸温柔起来格外呆萌,习惯于以己度人的无花却只会更加紧张而已。 只不过无花大湿是个越紧张越要悲悯温柔笑的家伙,且很显然,就算对于未知之物有些无法抑制的畏惧之意,这个能孤身从神水宫中弄出其镇宫秘药的大湿,也很少因畏惧而止步。 趁着谢梓澜恍惚的时候,无花用一种温柔得像是握住掌中佛国的姿势,轻轻将谢梓澜放在他小腹的手握住,顺势转移离开他气海要害之处。 他将她的手一路从小腹放到床沿的动作那么自然,若非情丝子蛊传递过来近乎一团乱麻的情绪,谁能看得出来,这个仿佛专注又仿佛随意的小秃驴,此时心中又掀起一番惊涛骇浪? ——因为谢梓澜此时的手,不只缩小了一圈、还圆滚滚带着肉窝窝,而且手指的螺纹都改变了,掌心指节处更多了一些茧子…… 无花微微眯起眼,这种茧子,是握枪?还是戟?妖魔也需要用类似的武器吗?可是女体阿谢的时候手掌却光滑得连掌纹都几乎看不见……到底哪一种才是这家伙真实的模样?又或者都只是假象?但假象的话为什么连茧子都要变换出来?毕竟只是三四岁的小娃娃,即使没有茧子也很正常吧?反是这么小就有了这些茧子才古怪…… 可怜无花根本不知道大基三易容产品之神奇——将毒姐变成小军爷的时候,那是连上身倆包子、下身小哔哔都丝毫不落转换完美的啊!只有点茧子算什么? 可惜小秃驴却不知道,所以越分析,越让自己脑中的线索缠成一团乱麻。 谢梓澜终于读条完毕的“贤妻良母系统”很尽职尽责地提示她:思虑过重将影响孕夫和胎儿的健康,请宿主尽快解决。 ……可到底要怎么解决? 谢梓澜有些烦恼地拽了拽腰带上的玉佩,笨拙地企图转移话题:“……哪,你不是说那画和信有四份吗?杨松这儿是一份,还有其他三份呢?不要紧吗?” 谢梓澜单凭武力值悲剧大湿是分分钟的事,逗他玩儿时也很愉快,但开解人什么的……谢家阿姐如果有这本事儿,也不至于在许多明明是她打娘胎中就帮忙照看着、甚至喂奶换尿布都做过很多次的小阿弟小阿妹那儿,留下个“五毒谭那儿的谢家阿姐面瘫寡言不好招惹”的印象了。 但也许是娲皇保佑,谢梓澜转移话题的技巧虽然笨拙又生硬,却意外踩到无花的敏感点,这让大湿从一团乱麻中果断捉住了“这么说她之前提供的‘比天一神水好用得多的毒物’也许是真的,但居然错过了好可惜”这么一根线头,并且毫不犹豫地秉持着“又一个好机会,必须不能错过”的心态,微微笑着接话:“自是要紧的,阿谢会帮我吗?” 他看着谢梓澜的样子,就像真的有着万般不得已的无奈和愧疚:“我知道那原不关阿谢的事,可是……”微微垂下眼睑,无奈叹息一声:“我没阿谢那样的本事,若要让知情人保守秘密,唯一可靠的法子只有……可原先不得已也罢了,如今知道阿谢有法子,我却实在不愿意多添罪孽……就算是虚伪也好,明明已经选择了报仇,但是……” 小秃驴虽然还是个少年,更是个打小儿就被拘在寺庙中吃斋念佛的少年,但身材其实意外的高大,据谢梓澜目测,虽然暂时还没有将近九尺的渣爹那么高,却也昂藏八尺,且还有继续发展的潜力……但就是这么个颇为颀长的家伙,却能做出这样垂头低眉的小模样来对着一个三头身小娃娃示弱! 三头身小娃娃的一只小肉手撑着包子脸,一只小肉手在大湿掌心挠了挠,看着小秃驴脖颈微微一侧、与肩背扭转出越发优雅的线条,以及系统提示状态已经从“影响胎儿的思虑过重”变成“无关紧要的小受惊”,又有了逗弄小秃驴的心情。 直起身,谢梓澜凑到大湿的耳边,轻笑:“要我帮忙也行,可是小……”差点喊出小秃驴,好在对于孕育自家子嗣之人的尊重到底占了上风,及时改口为:“小无花愿意付出什么呢?” 湿热的气息吹在无花耳边,小手又在挠着他的掌心,这样的动作在谢梓澜心中算是*了,但在无花看来…… #贫僧居然被个三头身小幼崽调戏了咩?# #明明应该对不明物保持警惕却好想笑怎么破?# 第24章 可惜 准确读懂无花大湿如蝶翼般颤动的眼睫毛下隐藏情绪的谢梓澜面瘫脸:“想笑就笑,笑完告诉我,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正太调戏少年很奇怪吗?明明万花萝莉都能压倒八块腹肌的苗疆阿哥啊!# 谢梓澜很认真地疑惑着,也是很认真地建议作为孕夫的小秃驴不需要勉强抑制自己的笑意,但很可惜,她这样认真的建议,在无花听来,却只能引起他“居然能看穿我的情绪”之类的警惕。 所以说价值观世界观差异太大也是个麻烦,谢梓澜非常无奈地看着小秃驴的状态又将近突破有碍孕夫胎儿健康的临界点,只得无奈放弃继续逗弄小秃驴的游戏,再一次笨拙转移话题:“无花愿意付出什么代价呢?” 果然这个话题在目前很能吸引无花,当下那点儿情绪被看透的不自在被挥到一边,小秃驴握紧三头身小军爷的手,似乎方才因为被小男孩儿调戏而深感可笑的是别人一般,无花注视着谢梓澜的眼神非常温柔:“你我早已……诸事抵定之后,我便要往神水宫与阴姬提亲、正式迎娶阿谢进门……我的总是你的,阿谢还要什么代价呢?” 谢梓澜眨了眨眼,若非子蛊传来的思绪再明白不过地说明了,这小秃驴根本没放弃将她一并儿杀人灭口了的主意,她还真要以为这小秃驴真要以身相许了呢!不过小包子都上屉了,这成亲也确实很必须——至于小秃驴的主意……哼哼,要能实现的才叫计划,实现不了的只是妄想罢了。 谢梓澜觉得自己有足够的度量去容忍可爱小毒物的任何妄想,尤其当这个小毒物还孕育着自家血脉的时候。 轻轻捏一把那总能将甜言蜜语说得跟真的一样的两片唇瓣儿,谢梓澜一本正经:“无花的意思,是成亲之后,你会做一个将所有私房都上缴的好男人吗?” 无花好像半点儿也没觉得和一个男孩儿打扮的三头身娃娃谈论成亲之后如何的话题有什么不对,依然那么专注而温柔地看着谢梓澜:“我的心意,阿谢还不知道吗?” 谢梓澜点点头:“你的心意我自然是最清楚不过的。”而后话锋一转:“但我要的,却不只是无花的私房呢!” 无花微微笑:“那阿谢还要什么?只管说,但凡阿谢所求,我必倾尽全力。” #是呀,只不过倾尽全力是要满足我的愿望还是要我的命,可就不一定了对吧?# 心里这么吐槽着,谢梓澜的包子脸面瘫依旧:“我要你的血肉。”看无花眼睫又微微颤动了两下,谢梓澜紧接着说明:“放心,不是要你的手脚四肢又或者五脏六腑……甚至不会损害你作为一个完整人体的任何一部分,当然更不会伤害到你的性命——只是一点点无伤大雅的小东西……”瓜熟蒂落是世间常理嘛!要走你腹中孕育成熟的那块血肉……这么说婉转又不算撒谎吧? 可怜本就不是以口舌见长的谢家阿姐,又要将无花腹中子嗣归属确定下来,又还不敢将其身怀有孕的事情说出来——生怕刺激到心理格外脆弱的孕夫什么的…… 能想出这么一种说法,已经很难得。 却不知道在无花这么个又多疑又敏锐的家伙耳中,略结合她之前莫名其妙问的那句“男人怀孕”、和她这般几乎被归入妖鬼一类的身份……谢梓澜所谓的婉转,于无花实在与开门见山无异。 #这家伙居然还没放弃那种荒谬的想法!# 无花抽了抽嘴角:“如果是无关紧要的血肉,阿谢想要自然能随时取走,但阿谢怎么知道我身上有哪一块血肉是无关紧要的呢?也许那样的东西,永远也不会出现。”可不要到时候发现没那东西倒要取走别的……虽然最好的法子是杀人灭口,但无花是个谨慎人,他总要考虑清楚没法杀人灭口时的后路。 谢梓澜将他的心思看得清楚,虽有些儿懊恼自己隐藏的功夫不到家、又有些烦恼这始终不敢面对现实的小秃驴过一两月小腹大起来之后要怎么处,却还是认认真真回答:“他已经在了,我知道的。” 一本正经的包子脸其实很呆萌,但其中那种笃定之意,让无花大湿终于没忍住,以一种尽可能自然的动作,将右手食、中、无名三指搭在自己左手的寸口脉上,细细感受一回,确认无所谓如盘走珠的滑脉之后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鄙视自己:明明知道那种说法何其荒谬,为什么还是给拐得跟着发傻了? 无花觉得自己有必要找个时间好好抄两卷佛经醒醒神,那边谢梓澜也将手搭在无花的右手寸口脉上,嗯,确实没有滑脉,但状态栏下的“妊娠中”是不可能出错的吧?还有这莫名开启的贤妻良母系统…… 三头身的小孩歪了歪头,就算面无表情也不掩其可爱程度,无花大湿看得却不免提心吊胆,不想谢梓澜把完脉之后居然又摸了摸他的小腹,动作轻柔:“只要有了就给我就行,没有我也不怪你。” #很好,只要日后不会给个希望破灭的不明物迁怒就行了。# 无花握住那双小肉手,笑得温柔无比:“只要我有的、只要阿谢要的,自然都给你。” 说完还摸摸小孩头顶玉冠:“阿谢装扮得这般齐整,是还要出去吗?” 谢梓澜虽嘴拙,却不是个听不懂人话的,何况还有子蛊将这位大湿的心思丝毫不露传递与她,当下十分配合接口:“这城里头有其他知情人?无花知道他们的下落?那先去处理完再回来休息吧。” 小秃驴又流露出几分近乎真实的歉意:“其实我的事情也还不是那么急,阿谢可别因此累着了。”但一边说着“不急”,一边又在眉眼间泄露出些许焦躁。 #小秃驴不去唱戏真可惜!# #话说在这样的胎教之下,小家伙不会是个天生的谎言者吧?# #不过善于说谎总比容易上当好。# 第25章 再遇冷秋魂 谢梓澜只纠结了一瞬,就把小家伙在“母体”的影响下可能不太够苗疆风格的烦恼抛到一边去。 报酬已经谈妥,虽然自己那一份还拿不到手,但从状态栏上看,也还算十分安稳地在小秃驴体内孕育着,谢梓澜自然不会拖着自己该给出去的不支付。 苗疆人的买卖从来爽快直率。 ……但前提是,没有意外。 无花的夜行衣因为之前与谢梓澜动手的关系,破了好些地方,好在谢梓澜现在的包裹格子里头,别的东西不多,那些在基三世界被认为战争时期毫无用处的乱七八糟小东西却不少,例如连谢梓澜自己都没注意到是什么时候混进去的僧衣数套—— 自然不是嵩山秃驴们那些附带了属性的套装,有属性的那些可是要紧的战略物资,天策府的高大全渣才舍不得给谢梓澜呢!但此时用来倒是正好,虽然只是没有任何属性的素色棉布僧衣,穿到无花身上便凭空多出几分不凡来,谢梓澜看得满意,拉过他的手,也不像将无花带来时那般隐匿行迹,大大方方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路上遇到不少人,但冷秋魂的下人素质都挺不错的,虽然对于忽然冒出来的无花有些疑惑,但看着谢梓澜与之亲昵的模样,也只当是冷秋魂交待过的、随时可能找上门的谢家长辈,并未多话。 可惜才出了冷家大门,就撞上个也许有时候也会不多话、但却很爱多管闲事的家伙—— 楚留香。 当然现在的楚留香是易容版的,他所易容的张啸林并不认识七绝妙僧,但与他一道儿从斜对门走出来的冷秋魂,却一眼就看到那依然一身华服的小孩儿,和牵着小孩儿手的,虽然僧衣朴素却气度斐然的无花。 冷秋魂在这济南城中也算是一号人物,但也就只是在这济南城中罢了。且因着备受师长倚重、打理着朱砂门门下许多生意的关系,冷秋魂什么杀手玉郎、什么粉面孟尝的乱七八糟名号虽有好几个,其实却是个没如何到江湖上历练过的小雏儿。 楚留香就算没有易容,他也认不出来的。 当然他也不认识无花。 但不得不说,七绝妙僧确实声名赫赫,就像人们看到浑身只有喉间一点殷红的尸体时,便立刻会想到中原一点红一般,当人们看到一个面容姣好、悲悯温柔、又超凡脱俗得仿佛才自九天之上垂云而下的年轻和尚时,也很容易就联想到无花。 冷秋魂想过很多种这小孩儿长辈的可能,却还真没想过找来的会是无花。但仔细想想,又好像不是什么太让人意外的事情。 七绝无花虽然在江湖上没什么太厉害的威名,他不像中原一点红出剑无情、杀手狠辣,也不像楚香帅暗夜留香、盗帅*,但论起信徒之广泛,却是当今佛道两派、少林武当乃至其他各与信仰有关的门派,都无人能够企及的。 据说连最神秘的神水宫主也是他的信徒,当然那位水母早在无花出生之前就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但能被她请入神水宫讲经的尼僧,数十年来,只有一个无花。 何况如今太后笃信佛教,这少林虽不像京中大相国寺一般与皇家挂了钩,但无花作为当世佛家最出众的弟子,身边有个小皇孙公子也算不上怪事…… 冷秋魂心念电转之间,已然走到离谢梓澜不过三步之遥的地方,谢梓澜也发现了他,以及他身边虽然换了一张脸、但人物栏上还是明晃晃写着“楚留香”的原看好配种对象,不知怎么的,与无花相牵的那只手就不由紧了紧。 ……话说连这个油头粉面的小子也曾经作为配种对象考察过的说,虽然第一时间就被刷下去了…… 谢家阿姐莫名的有些心虚,一张圆滚滚的包子脸就越发一本正经:“冷公子回来了?” 冷秋魂之前已经与他交换过姓名,虽想不起来这皇亲贵胄、江湖豪侠之中,到底有哪一家是与谢姓扯上关系的,但既然这孩子自称姓谢,他也就仍当他姓谢。此时听他将一把嫩生生的小童音硬是说出严肃端正的效果,虽心中好笑,却也一本正经地回应:“去看了我师叔一下……谢公子这是要出去呢?其实就算家中长辈找来了,谢公子也不需急着离开——舍下虽简陋,歇一晚总还能够将就的。” 说着到底没忍住摸了摸三头身小包子头顶玉冠,逗了他一句:“小孩子晚上不好好睡觉的话,会长不高的哦~” 谢梓澜面瘫脸看他:你才小孩子你全家全门派小孩子!本阿姐再过几月都二十一了好咩?你个……(瞄一眼冷秋魂人物状态下掩饰的岁数,继续:)你个十九岁娃娃也好意思与我充大人! 无花依然悲悯温柔笑:这不明物才五十多不足六十天的时间,身高就从贫僧的胸口处窜到耳朵处……长不高什么的,施主你真是太甜了! 但不管怎么说,冷秋魂是真的好意。他或许有些功利心思在里头,但江湖人嘛,想着多条朋友多条路的,总比肆无忌惮胡作非为的好得多。更何况谢梓澜这三头身小模样——若非里头装着的是个易容的阿姐……真的只是个三头身小娃娃的话,别说本地土著,就算是天策正太又或者大五圣教的阿弟,锦衣夜行也未必能招架得住所有麻烦吧? 这冷秋魂招待她一个落脚暂歇之处,甚至还亲自将她送到宅邸之中才又离开,其中好意,谢梓澜还是领了的。 就连此时,虽然动手动脚有点讨厌,但晚上不好好睡觉就长不高什么的…… 谢家阿姐其实也没少对那些趁着夜色去五毒谭冒险的小家伙们这么说。 没忍耐住逗弄“尊贵客人”的冷秋魂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但这样偶然没抑制住本性的小失误,却意外地让谢梓澜觉得亲切。 一时间,连那张涂脂抹粉的小白脸都不那么碍眼了。 但越是这样,谢梓澜摸摸腰间系着的小荷包,想想里头装着的书信和画,还有那个虽然免于被无花分尸、却也被她埋葬掉好些记忆的杨松…… 不免越发有点儿心虚。 即使不过萍水相逢,但人家总是好意招待了自个儿的;即使这份招待的情谊远比不上揣着自家包子的无花…… 说起来,那西门千好像还是这小子的师尊? 可惜就算凤凰蛊还能用,据说都已经给海水泡变形的尸体也没法复活啊!并不是所有不能读取别人姓名状态的都是天眷外来者…… 第26章 有趣捉虫 谢梓澜叹了口气。 包子脸的小娃娃一本正经叹气的模样儿似乎真的很可爱,连张啸林脸的楚留香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容里头仿佛还有几分慈爱。 紫面短髯的大汉面上露出那样慈爱的神色其实有些古怪,谢梓澜因知道他是那个单看外表比才十七岁的无花还更有男性魅力的男人,倒只觉得这样的神情不是出现在注视着她和他制造的幼崽身上的,实在让人有些儿遗憾罢了,但很快又被系统提示的“三心二意虽是闲妻捷径,却是良母大忌,宿主想寻找第二春请暂等包子出屉、与包子爹了结前缘之后”给囧了一囧,而后果断浮云掉了。 冷秋魂却忍不住多看了紫面短髯版的楚留香两眼。 楚香帅转了转手中握捏着的两个大铁球,因不知道这其实是不小心调戏了贵客金娃娃的少年在寻找比他更失礼的家伙聊作安慰,还很认真地回想一下张啸林此人的资料,哈哈一笑:“小公子可当真有趣得很,我屋里头那小子别说叹气,连憨玩都不知道要玩出点子花样来!” 张啸林确实有个五六岁的独子,虽是婢妾所生,却因其独一无二被张家视若珍宝,这么着倒也能圆过楚香帅方才不合时宜的慈父心肠。 楚留香的反应速度确实很快,虽然就算是最谨慎细致的无花,也不会去深究一个无关紧要的采参客家庭如何。 倒是谢梓澜瞪着一双本就圆得很的眼珠子盯着楚留香看了半晌,忽然呼出一口气:“幸好……” 幸好及时撞上小秃驴、并且及时发现他已经在妊娠中了,不然真这么轻易地一守就守到这家伙,又因为配种心切不曾多做了解……万一生出个会把人家叹气当有趣的幼崽,那可比生出个会说谎会做戏的小娃娃悲剧多了!后者只要教得好了,不去乱欠情债就行,前者简直就是那些天眷者说的那什么脑残么! 小肉手拍抚着小胸膛,即使是面无表情的包子脸,也能完美诠释“幸好我远离了你”这一情绪。 这样的表情莫名地让冷秋魂觉得很愉悦,仿佛连刚刚在隔壁因为满宅子下人都不见踪影、连师叔也睡得死沉而丢掉的面子都立刻找补回来了,即使理智依然告诉他,之前那些“宅子里虽然没有下人,但这一整条街道都埋伏着朱砂门的暗卫,如果是有恶意的人靠近自会示警,杨师叔是因为放心门下子弟才睡得沉”之类的理由,生硬得听的人大概真的是一时找不到更好的合作者去做那笔“三百万两的买卖”,才未曾察觉其中漏洞…… 但感情上,冷秋魂依然有一种“看到我丢脸的人已经比我更丢脸”的优越感。 当然他自觉将这种优越感掩饰得很好,他毕竟还惦记着那笔三百万两的买卖,可楚留香是什么人?他立刻就发现自己继被嫌弃之后被优越了。 但张啸林不该是那么敏锐的人,或者说他是个即使能察觉到,也只会当作不知道的商人。 所以楚留香只好摸摸人皮面具上黏着的短髯,又哈哈笑了几声,一副根本没看出小孩嫌弃之意的粗豪招呼他:“虽说小娃娃最好早点睡觉,但谁都有偶尔睡不着想找点儿别的事情做的时候——小娃娃睡不着的话,要不要和叔叔去玩儿啊?我之前看到一条大街,就算是晚上也热闹得很!卖花儿卖小吃卖竹编小玩具……可有趣了。” 谢梓澜默默看着他,脑海中立刻列出一个“叹气=有趣=夜市”的等式,让谢家阿姐对于楚留香安排的行程完全没有了期待。当然作为一个正常人,也确实不该对脑残病患者的推荐有任何期待。要知道脑残这种病,即使是在医术能甩这儿几会元的故乡,也是疑难杂症,医仙孙道长都治不好的那种。 但作为一个母爱被无花状态栏下“妊娠中”字样完全激发出来的二十岁少妇,即使没有系统提醒的“可爱的玩具有益幼儿健康,温馨的小礼物有益孕夫心理”,谢梓澜也有些动心了。 当然就情丝子蛊回馈的思绪,对于无花来说最有益身心的礼物,目前应该就是收回另外三封信三幅画,但那该死的系统一直嘀嘀嘀地提示“阴谋诡计不利幼儿胎教”,正好儿无花最担心会被戳穿的楚留香又就在眼前——只要看住他的话,也暂时不需要担心那些信啊画啊的东西吧? 谢梓澜巧妙地在照顾幼崽心理健康和满足孕夫愿望之前取得了一个平衡点:先陪这不知道为什么格外热情的家伙去夜市,回头再帮无花销毁证据。 无花也没有反对。 这不明物虽然很强,他也亲眼看着她将他换下来的夜行衣瞬间变不见了,画和信自然也早处置妥当了,无花想了几遍也不觉得自己有留下什么破绽,但谁知道楚香帅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呢?即使曾经和他喝过三天三夜的酒、下过五天五夜的棋、说了七天七夜的佛,无花也猜不透为何这位楚香帅,每次都能那么巧妙地踏夜留香取宝而去。 至少不是每次都能猜得透。 甚至连这个忽然出现在济南城、忽然接近冷秋魂、更是几乎与他前后脚见着杨松的张啸林,都未必不是帮着楚留香查案来的。 虽然无花从不知道张啸林与楚留香有交情,甚至根本没接到张啸林从长白山入关的消息,但这不也正是此人蹊跷之处? 略微转过头,看着一边和谢梓澜介绍夜市上什么竹编蚱蜢小花篮、一边不着痕迹地探询她方才是否听到什么动静的紫脸汉子,无花微微垂下眼睑。 那三个人的关联者也都先后前往济南城来了,但小灵没有消息来,就说明这些人都还没和疑似楚留香、又或者别的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人接触,那么也不急在这一天半夜的,不是么? 何况张啸林这一番探问,也让无花确定了一件事: 这自称阿谢的不明物,果然有些手段。杨松是否永久遗忘了那些事情还不能确定,但起码目前,冷秋魂和这个张啸林,都无法从他嘴巴里问出什么东西来。 只要这不明物还愿意帮他,相信楚留香也问不出什么。 那么人早死晚死,也就不太要紧了——至少在彻底和不明物撕破脸前,都是不要紧的。 而无花又如何会轻易与谢梓澜撕破脸?需知即便销毁这些证据不需那般麻烦,谢梓澜对他来说,也是个非常神秘的宝藏。 让无花即使知道危险,也压不住探索*的宝藏。 雪白僧衣的年轻佛子微微蹲下身,为面瘫包子脸的小娃娃擦去唇边沾到的糖渍时,莫名让人觉得夜风温柔。 心里都悬着事的楚留香和冷秋魂,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第27章 舍得也忍得 冷秋魂虽然还有诸多稚嫩之处,却也果然不愧是能让西门千在出门时将门中大半事务托付的得力弟子。除了忍不住逗了谢梓澜的那两句,一路表现都可圈可点: 无花不曾表露身份,他便也只当他是自己在路上偶遇交往的一个小朋友家长辈那般处着,当然处得稍微热情了点,可连张啸林都全程陪着小娃娃逛夜市,他这个真正的地头蛇多陪了一会儿,也算不得什么。 同时还尽可能不着痕迹地与擦身而过的朱砂门弟子下着各种命令——杨松独自一人在宅邸中睡得那么死,虽说有家中下人松散随意的缘故,可自家不过就在斜对门,一屋子下人侍卫也都没发现任何不妥……这一点确实很是蹊跷,冷秋魂不能在张啸林这么个举着一笔大买卖上门的大老板面前露怯儿,但该排查的、该安置的、该处罚的、该补漏的…… 作为一个也未及弱冠的少年,他已经做得很周全。 楚留香暗暗为朱砂门松了口气,有这么一个人撑着,就算因西门千的逝去不免一时惨淡,也总能撑得起来。 只是再一转头,看到那个小脸板得一本正经、手上却捏了个整个葫芦掏的小笼子不放的小娃娃时,楚留香又暗暗叹了口气。 是个很可爱的孩子,看着也应当和西门千之事没有关系,身边也有无花照看着……只是近日这济南城必是风起云涌,这小娃娃据冷秋魂所说,又有独自走失的前科——虽然楚留香怎么都想不出来一个这么样的小不点儿到底是如何能从无花手上走失的,也愿意相信无花不会在同一个坑里头栽倒两次,可世间事无奇不有、无巧不能,谁知道这娃娃又会不会忽然走失到哪处?撞上什么意外呢?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如冷秋魂那般,存了结个长久善缘的心思。 这楚留香会在自家船上养了三个姑娘——别看苏蓉蓉李红袖三个如今都大姑娘、也各自有些小心思了,当初到楚留香身边之时,却都是些比谢梓澜这三头身小天策外皮高不了一个头的小萝莉……这楚香帅虽不至于说有很怪癖的萝莉正太控,对于幼崽的耐心确实会多不少,此时几番思量之下,自然也不舍得这么个可爱娃娃在自己关照不到的地方遇着个什么万一,便在逛完夜市之后,帮着冷秋魂邀请谢梓澜继续去他宅子里头住,又道: “虽此地繁华,并不乏客栈民居,但总不比冷公子舍下干净——我也要去叨扰的,小公子且一道儿?” 楚留香这一边说着,一边手上还转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买下来的精致小竹雕,憨憨傻傻的小猫熊趴在竹节儿上挠脸颊的模样瞬间戳中谢家阿姐的萌点。 #反正配种候选什么的,是早就放弃的事情嘛!# 谢梓澜觉得自己那点儿心虚完全没必要,而且楚留香这人吧,除了那点儿要把人家叹气当有趣的脑残之外,还算是个挺有趣的家伙。陪谢梓澜逛街挑玩具时,随便一个彩纸糊的小风车、一只青草编的小蚱蜢……都能说出好些故事来,谢梓澜虽不怎么应他,其实听得倒是挺认真的,很觉得不拘是日后给自家小包子当床头故事、又或者回到家乡给阿弟阿妹们讲着新鲜,都挺好玩的,对楚留香倒也又多几分好感。 #再说了,无花不正忌惮这人查出什么么?放在身边正好儿就进监视!# 谢梓澜觉得和楚留香一起住到冷秋魂家里头去也不错,便一本正经冲他点点头,又对冷秋魂道:“那么这几天就叨扰了。” 冷秋魂正奇怪他什么时候邀请这张啸林来自个儿家里了?虽说也不是招待不起,但这么反客为主的……即使惦记着那笔三百万两的买卖、又因为之前已经收下的三十万两不好意思将“张啸林”推出去,冷秋魂对于这家伙的自说自话自来熟也很有点儿不自在,却听得谢梓澜板着一张总让他忍不住手指头痒痒的胖脸儿、说着那么大人气的话,便忍不住笑:“谢公子但凡喜欢,不拘住多久都行,本就是冷某邀请的谢公子……哪儿算得上叨扰呢?” 小天策的外表真不是盖的,即使不看那一身能闪瞎人眼的高端服饰,单是那一张脸也足以萌杀许多人。冷秋魂一张小白脸对着谢梓澜时,也不由笑得格外慈祥,只不过那话里头的意思么…… 楚留香只当没听懂,转着手中两颗大铁球“哈哈哈”:“正是正是!相逢即是有缘,四海皆是朋友,冷兄弟是个最好客豪爽不过的,小兄弟何必客气?” 冷秋魂虽因掌着快意堂等诸多产业,也算练得几分长袖善舞的本事,也有个粉面孟尝的名声……但不知道怎么的,给这个自来熟到让人无语的紫面短髯汉子夸赞豪爽好客时的感受,总有几分怪异。再者…… 刚见面时就口口声声“老弟”也罢了,赌桌之上拉交情嘛!只不过后头到底是“冷兄”了,可为何方才又要装儒雅用“公子”?偏还用不到几句又换做“冷兄弟”……这人倒真不愧是关外数一数二的大参客、能拿得出三十万两投石问路的大商人,看着粗豪,这打蛇随棍上、见风好使舵的本事啊…… 可真叫人叹为观止! 最要紧的是,喊那么个三头身小娃娃“小兄弟”,居然半点不亏心! 冷秋魂真心有些佩服这个张啸林了。 他忽然丁点也不郁闷人家随随便便一开口就是三百万两的生意、而他自己却要凑上大半身家才够人家投石问路的银钱了。 #自个儿这脸皮有待深造啊!# 冷秋魂很觉得自己从这个关外大豪身上又学到一课,嘴上原本有些敷衍的“张兄说得正是”就说得格外真心,三头身版的谢家阿姐拉着她家小秃驴的手走在后边,看着前头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巧不巧冷秋魂还又说了一句“张兄不必客气”,她便仰着一张面瘫脸与小秃驴叹息: “中……这儿关于‘客气’的定义可真奇怪,之前我半句客套也无就应下去他家暂住,又没给丁点儿住宿食宿使费,他也一般说我‘客气有礼’呢!” 无花依然笑得眉目慈和,手上转动佛珠的动作也没丝毫凝滞,心中却不知道咆哮而过了多少头羊驼,就是前头儿正客套着的冷秋魂也没忍住与“张啸林”讪讪对视。 #误导小娃娃什么的,真是……哈哈!反正小孩子的记性应该没那么好,应该很快就会忘了吧?# 某一瞬间,冷、楚两个几乎算得上天差地别的家伙,心思竟然无比同调。 无花看着三头身小怪物那纯洁无辜的小眼神儿,一腔叹息化作佛号宣鸣出声,而后十分温柔淡然地拍拍小家伙的发顶:“小施主不需疑窦,无论何处,客气的定义应该都不会有太大的改变……他们两个,纯粹只是个人眼光。” 一边说,一边还恍若不经意地往谢梓澜发顶玉冠抚了抚,看的人,即使是敏锐洞察如楚留香也想不到无花那一抚之力是何其*的“温柔”,但谢梓澜作为那一抚的直接受力人,又有情丝子蛊做提示,自然不会不知道她家小秃驴又出幺蛾子试探于她——若早上半天,谢梓澜再给他断一次前蹄那是毫不犹豫的,但现在的小秃驴却已经不只是小秃驴,他还是个怀着她家幼崽的宝贝蛋! 自幼饱受那高大全渣爹的诸多烦扰,谢梓澜原打定主意自己即便有了崽崽,也或者不至于看上个渣、又或者只把那渣渣当配种工具,断乎不会像阿妈那般牵肠挂肚、也必不会让自家崽崽受渣爹骚扰。如今虽还不知为何竟从阿妈的角色换到阿爸上,她对于揣着自己崽崽的家伙也只有更加体贴温柔的,即使“闲妻良母系统”诸多提示要求,只说“纵夫如杀夫,务必要树立好妻子的威严才能驯养出一个‘三从四得’好夫婿、享受真正的‘闲’妻生活”,她也充耳不闻。 忽然获得个天眷者们私底下神神秘秘传说着的系统,谢梓澜确实有些新奇、也是真的稀罕那任务点数足够之后能兑换的物品,但再如何,也不足以让她狠心下手□□揣着自家崽崽的小秃驴啊! 所以只是眼神幽幽地看着慈悲笑装傻的小秃驴一会儿,谢梓澜便移开眼睛,默默告诉自己,好歹等三个月胎息稳固之后,再与这家伙说道理;要是说不通嘛……包子上屉到蒸熟出笼,一般凡人最多都只需十个月吧? 谢家阿姐觉得自己完全忍得。 很是舍得也很是忍得的谢家阿姐与个老想乱撅蹄子的小秃驴和和气气亲亲蜜蜜地手牵着手向前进,回了冷秋魂的宅邸之后,很清楚撅蹄子归撅蹄子、偶尔也要拉磨卖萌才不会□□脆拉出去熬阿胶做“龙肉”的小秃驴,还甚为乖巧地主动开口:“阿谢想吃什么宵夜?银耳莲子羹配点儿杂菌小笼包可好?” 谢梓澜想着小秃驴面板里头那一串大师高手头衔中关于厨艺的一项,也颇为期待地点点头,却又担心:“闻了油烟味会不会不舒服?据说这个时候嗅觉和味觉都会很敏感,一点儿油烟味鱼虾味都会引起反胃。” 一听到无花要下厨就走不动路的张啸林对着冷秋魂“哈哈哈”:“这位小师傅看着不染尘埃,却是红尘里头修行的,哪儿能一点儿油烟味儿就受不得?鱼虾倒可能,但只怕小师傅不肯烹饪荤腥之物吧?再说了……这嗅觉味觉敏感反胃的时候……怎么听着那么像是女子怀胎啊?” 显然也有同样联想的冷秋魂好难得才忍住笑 ,将自己的心思转到期待传说中妙僧无花妙绝天下的素斋上头,一本正经地咳嗽制止“张啸林”:“张兄莫亵渎了佛子。”又对无花解释:“我这个朋友只是言语粗豪随意些,并非存心冒犯,还请大师莫怪。” 无花只做菩萨垂眸状念阿弥陀佛,心中如何郁闷着那自称阿谢的家伙只怕真是那意思、又是如何意外这冷秋魂对张啸林似乎格外另眼相看的缘由且不必说了,只对谢梓澜颔首:“无碍。”虽然他这些日子确实偶尔反胃,但大师可不觉得这和那有什么关系。 谢梓澜自然知道这个明明已经妊娠中的小秃驴又在否定事实了,然此时胎息不稳,再者以这小秃驴的心态,能自欺欺人到瓜熟蒂落之时也未必不是福气,便也不刺激他,只问:“需要帮忙吗?” 楚留香瞅瞅她还不及灶台高的小身板,忍不住又是笑。无花倒是知道阿谢要长高的时候至少能长多高的,但此时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便只摇了摇头:“不必了。”十分慈爱地又拍拍谢梓澜的脑袋:“做银耳莲子羹需要少许时候,但最多也不过半个时辰,你可先洗漱一番。” 谢梓澜藏在袖中的小蝎子微微动了动,面上却不动神色:“行,慢慢来,我还不怎么困。” 说着自去“洗漱”了,同样不怎么困的冷秋魂和楚留香则等在院子里头赏月。 第28章 兼得 虽然今夜恰好是朔月,空中只有稀疏星辰,但妙僧无花的素斋确实难得一会——即使这位大师下厨时有个“周遭十丈之内都不许有人”的怪癖儿,可在院子里头先赏赏香味儿,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吗? 至少无花大师就觉得他自己这个“习惯”真是好极了,他故意大肆将这个习惯宣扬得江湖之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做法,也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看看如今,不就是一点儿汤品的味儿漏出去,便勾得两个傻子只站在院子里头愣怔怔的,完全想不到他不在厨房的可能吗? #必须为自己幼年时为了偷溜出去与母亲大人的信使接头而锻炼的特殊厨艺点上三十二个赞!# ……咳咳,当然上面一个心理活动只是傻作者模拟的二呆版大湿心理活动,但不管怎么说,无花大师在布置好厨房里头的现场之后就悄悄儿翻出了冷宅、再次摸进斜对门西门千与杨松住的宅院却是真的。 但奇怪的是,无花并不是来找杨松晦气的,他居然翻进了一间侍卫们不曾在意的偏僻角房里头,十分随意又自然地打开一个柜子,柜子里头居然就有一件和他之前穿着的一模一样的夜行衣,无花三五下便将僧袍换过,又蒙住那种俏脸儿,便纵身出去。 他才一走,那边露胳膊露大腿的紫衣阿姐也现出身形,看看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柜子里头的僧衣,哼了哼,也不知道是眷念那僧衣上的浅浅温度,又或者只单纯怜惜小秃驴肚子里揣着的幼崽,到底将那僧衣收回荷包里头,又转身回冷秋魂家,换了小天策的外表随时准备着给这不安于室的小秃驴打掩护。 楚留香果然已经在琢磨着去偷看无花下厨情景剧的可能性,只不过这种行为又实在太不张啸林,如何打发冷秋魂便成了一个小难题——也亏得楚留香于小处的细致,明知道冷秋魂十之□□不可能对张啸林的性子了解得如何仔细,但多年来养成了习惯,却是戴上谁的面具便要努力扮足了谁的性子,此时方才耽误了些许时间,恰够谢梓澜来救场。 而香帅阁下那隐性的萝莉正太控,也果然使得他在见着肉包子脸小军爷的时候,果断不肯去做那般偷偷摸摸教坏小孩的事儿,转而逗起这个怎么看怎么有趣儿的小大人来。 一会儿摸着谢梓澜在重新点上小军爷易容道具之后、又自动梳得整整齐齐的小发髻,一边儿又戳戳小发髻上头戴得端端正正的小玉冠,哈哈哈慈爱笑:“小家伙刚洗澡的时候不是不肯让人服侍吗?这发髻玉冠倒是捯饬得齐整!” 说着还要比比谢梓澜一双藕节胖手的长度、再摸摸她胸腹处圆嘟嘟的肉,被谢梓澜躲开之后仰头面瘫脸鄙视之,他也依然笑得豪爽:“哈哈哈!小家伙这么肥短圆的手,到底是怎么给自己梳头束发戴冠的?根本不可能够得着吧?” 眨了眨眼:“莫非那小师傅说是在厨房,其实是偷偷跑去给你束发穿衣了?啊呀呀,其实小孩子不会束发穿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需要偷偷摸摸玩害羞啦!” 一副自以为很体贴很谅解人的样子,谢梓澜却莫名懂得了那个天眷者小秀萝说的“贱贱笑”是什么样子。 同时也不禁感叹天眷者果然是天眷者,言语之间虽没多莫名其妙之处,却也不乏真知灼见——例如“贱人自有天收,若是天未收,必有奇葩处”什么的。这个男人不只有一副好身材、一把不输给小海豚的转身旋转入水花式泳技,这话儿说得也真够准的,小秃驴不就是没在厨房里头吗? #……只不知道他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又或者是真能听得出来的……# 谢梓澜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仔仔细细将楚留香打量了个遍,当然她看的其实是楚留香人物栏拉出来的各种状态技能,但那故意往楚留香耳根鬓角、并髯发之间来回转悠的眼睛,还是让素来自信自己易容术的楚留香有些个惴惴。 偏生儿冷秋魂今晚还格外好奇:“谢公子在看什么?” 楚留香转了转掌中的铁球,都说小孩子眼睛特别干净,该不会这看出自己易容里头的小瑕疵吧?他虽不怕被人拆穿,只是事情还没查清楚,和冷秋魂解释起来却又是一个麻烦…… 好在谢梓澜也只是逗逗他,并没有拆穿他这小游戏的意思,盯着楚留香看了半天却只说:“我在看张大叔的手够不够长。” 冷秋魂方才也看到“张啸林”将这个面瘫脸小大人闹得不自在一径儿闪躲的样子,自然知道谢梓澜这话的出处,不禁带了几分戏谑地挑唆她:“不如阿谢上手量一量呗!” 谢梓澜一本正经答:“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又道:“张大叔倒不像是‘不欲’的,冷兄弟若不怕他反过来量你的手,却是可以自己量量看。” 冷秋魂也哈哈大笑了起来,张啸林无奈摸着自己那一下巴的短髯:“为什么他是冷兄弟我就是张大叔啊……” 谢梓澜继续一本正经:“以为冷秋魂只有十□□岁,而你却该有三十五六了。” 冷秋魂唇角依然带着笑,随口道:“谢公子可真是好眼力!”他明年及冠,张啸林据说也确实是再过数月便过三十六岁生日。这小谢公子看着富贵尊荣里头养出来的,却意外的居然不只能快速打点好自身琐事,连眼力也颇不错。 冷秋魂越发觉得自己好眼光,结识这么一个小兄弟,即使不能从他背后的家族势力搭上关系,单是与妙僧一顿素斋的善缘、再加上这个孩子本身,也十分值得了。 却并不曾再往深想。 只楚留香因知道杀手书生西门千以及数位颇有身价的人物已遭横死的事情,再看任何事物都不免带了几分辩证反思的意味,虽怎么都看不出这小娃娃哪儿有侏儒一类畸形的痕迹,到底不敢掉以轻心,又真真假假与谢梓澜闲聊了许多话,却不知道正中谢家阿姐的下怀。 ——美男子嘛,就是现在紫面短髯的算不上多好看,但人物面板那儿的真相明明白白呢!再说还能给小秃驴打掩护,何乐而不为呢? 第29章 屎黄色的大湿 谢梓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着楚留香,间或与冷秋魂搭两句,当然合作搭出来的台子多半是为了将楚留香陷下去的。不想这家伙除了会把人叹气当有趣、以及关于“客气”的定义稍微有点儿奇怪之外,倒也没展现其他脑残潜力,对谢梓澜和冷秋魂两个半玩笑的挤兑也应付得恰到好处,谢梓澜有时候甚至能从他现在这双已经大变样了的眼睛里头,看出那天在海上初遇时那种仿佛温暖的春风吹过了冰雪覆盖的大地、骤然间就是冰雪消融百花开的笑意。 #……真是可惜了,这家伙倒是难得的好相貌,而且好像也不算太脑残……# 谢梓澜敢以娲皇娘娘的清誉起誓,大苗疆的女儿从来不是朝三暮四的性子。只不过小秃驴揣上她家包子实在太过意外,此前却非她选定了的人选,如此便是再如何告诫自己别像高大全渣爹那么没德行,偶尔见着更让她动心的美人,总难免走神一二。 当然谢家阿姐是个非常自律的家伙,才刚一走神就迅速发觉得对,赶忙儿把心神又放回那些个系统提示并情丝子蛊传回来的讯息上头。小秃驴那边也罢了,那什么海南剑派的天鹰子与她却没什么食宿费要付清,就是血腥味儿或对胎息不好,这杀人不见血的法子也有的是,谢梓澜只确保小秃驴没事也便懒得太拘束他——放风筝嘛,总是时紧时松才是真理! 只那什么闲妻良母系统的提示让谢梓澜吓了一跳,怪道天眷者们从来不乏那样将前头情缘缔结者踹掉重来、又或者不踹掉就几人一道儿乐呵的呢!这破系统居然说什么“发现新攻略对象,夫侍多多有益于宿主享受悠闲生活,请宿主多加留意,可先整理攻略方案,以待包子出屉之后使用”的,可真是…… 不教人学好! 谢梓澜默默鄙视了一回这乱七八糟的系统,很艰难才用“到底有些提示对于初当人母的自个儿还是有用的”为由,说服自己没彻底关闭这系统提示,但这心里头依然怪不得劲儿的。从来比翼连枝方是夫妻,这一目一翼孑然前行虽然不易,但若是三五只眼睛、三五个翅膀混杂着的,又成什么了?苗疆女儿虽多奔放热情,但从来诺不轻许,许则唯一——还闲妻良母呢!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只也没法子,之前那些天眷者说起系统什么的从来神神秘秘,谢梓澜虽身具大苗疆并渣渣府的情报,也弄不明白他们那系统从何而来、又该送往何处而去,能否修改更是拿不准,此时也惟有忍着那系统唧唧歪歪的各种提示,将心思多放在情丝子蛊那儿传来的讯息。 这一关注,少不得又发现一遭儿奇事。 无花巴巴儿做了好大一个局,特特地跑到那什么天鹰子下榻的迎宾楼去,却没像对杨松那般儿辣手施为,不过以声东击西之计将人引开、取走人家包裹里头装着的信件便罢。 谢梓澜盯着楚留香颌下那微卷的短髯,胖爪子摸着自己的胖下巴,十分正经地思量起来:情丝子蛊在传递宿主思绪言行上头虽是十分仔细,却到底没法子十分详尽地记录宿主所听所视的诸多事物,那天鹰子长相声线如何实在不好说……只不过那杨松倒有点儿意思,年纪是不小了,模样儿却算不上老迈,保养得挺好的,很有几分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姿态……话说小秃驴对人家那么狠辣,该不会真的是见色起意癖好奇怪吧? 一时谢梓澜的脑洞不免开得有些大,可也很难怪得她。之前与无花重逢那会子,即使子蛊并不曾传达过来太明显的*,但小秃驴举起细线要给杨松截肢时,那情绪是颇为亢奋的——如何怪谢梓澜心下存疑、每多思索呢? 毕竟揣着包子时格外不同,就算还没打定主意要不要真把个爱花言巧语装憨做戏的小秃驴,给挤兑到让两家长辈站出来议亲的地步,谢梓澜也做不到那么洒脱的合则来不合则去——要去也等把我家包子生下来先! 因此对那点子亢奋少不得格外在意,一时思绪繁杂,谢梓澜也忘了要去给小秃驴送僧衣。索性小秃驴不是一般儿的有心计,这回到老地方没找着换下的僧衣也不见着急,悄悄儿出了门摸回谢梓澜在冷家暂住的屋子里头——之前谢梓澜挑挑拣拣的,却是又取了两套僧袍出来,都是一般的普通材质,只不过一件藏青一件土黄,无花向藏青色的伸出手,半道却拐了个弯儿,取了那件土得都近乎屎黄色的换上。 大湿到底是大湿,即使穿得一身屎黄,也不过显得稍微接地气几分,大致上的依然那么悲悯脱俗佛性十足。 这披上僧衣就很像佛子的大师又将夜行衣仔细叠好放到藏青色的衣裳下头,而后便大大方方走了出去。 楚留香正对着厨房张望,仿佛是给香味儿勾得迫不及待,无花却仿佛看出几分是在分辨厨房中声响动静的意思来。但他依然只是那般仿佛九天之上垂云而下、点滴尘埃皆不沾衣的脱俗浅笑:“莲子羹要再熬会儿才好,倒是小笼包差不多能吃得了。” 无花一派完全看不出这短髯汉子心思的样子,楚留香也极配合地做出一副老饕样:“如此极好,麻烦小师傅了!”半句话不提无花怎么忽然换了衣裳,倒是冷秋魂忍不住疑窦,无花依然只是悠悠然地笑:“虽说修在红尘外,奈何人在凡俗中,便是尼僧也避不开烟火气,到底换了衣裳好些。” 楚留香便“哈哈哈”:“看不出来小师傅倒是个雅致人。” 早猜出七绝妙僧身份的冷秋魂更是恍然大悟——高士嘛!即便是佛门中的高士,这有些许洁癖可不是再正常不过?若非如此,妙僧无花的素斋,也不会那般难得。 而无花一手号称妙绝天下的厨艺果然能让人觉得再难也值得,明明只是简简单单两样儿东西,材料还尽是冷秋魂家中原备下的,品质算不上差,但也真不是什么上上佳的,例如莲子,便只是去年晾晒保存下来的干货,杂菌里头也不见鸡腿猴头之类难得的珍品,但就这么寻寻常常的东西,无花偏就能做出让人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的美味来。 就连楚留香,一口小笼包入口,都惬意得暂且不去想那海上浮尸的诸多扑朔迷离之处,谢梓澜更是含着银耳羹瞪大眼睛看无花:单这一手厨艺,就值得娶回家了啊!剧毒内芯怕什么?大五圣教还能畏惧毒物? 必须好生驯养了娶回家! 第30章 刷新账册 谢梓澜一手甜羹一手包子,大大的眼睛幸福地眯了起来,萌点瞬间比无表情面瘫样增加了六十四个百分点,楚留香看得险些儿连嘴里头的包子都忘了吞下去,冷秋魂也是极艰难才忍住伸手的*,一时两人看着无花笑眯眯吞下小娃娃送到嘴边的一勺甜羹,端的羡慕难言。 只有无花深刻体会到,这世间最难消受的何止美人恩?这不知道是啥跟啥的娃娃皮不明物之恩更加惊悚得很啊!就算没见过谢梓澜诸多毒蛊手段,单是那无色无味的天一神水,就够无花心惊胆战了。 即使明知道这不明物要杀自己也不需要天一神水,张口喝下那勺子甜羹时,无花脸上虽在笑,心中仍不免一跳。 谢梓澜就越发满意地眯起眼。 #就是这样,心跳什么的,兴奋什么的,从此以后只有我才能给你哦~# 无花喝下第一口甜羹之后就自在了许多,还有闲暇和谢梓澜玩儿你喂我我喂你的游戏,好几次还故意当着她、又恰好背着其他人做出点儿小动作,谢梓澜却又哪儿会担心他添加什么毒药?须知那天一神水都是他费了好大心思才从她那儿要到的度夜资呢!自然毫不犹豫一口喝来一口吞,刷新了无花对她的“高深莫测”点数+10。 接收到无花对自己新印象的时候,谢梓澜也正默默给他记着帐——这对待幼崽寄生体兼暂时情人的态度,自然和那般不只做宠物驯养、还要正经儿娶回家的人又有一番不同,之前许多不需计较的、可计较可不计较的,如今少不得都要计较起来,为无花立的账册自然也要刷新。毕竟谢家阿姐虽大多数时候是个恩怨当场报的性子,却也不是那种半点儿通融不予的楞子。无花身怀有孕,小问题小计较的可以拿清算当情趣,这诸如居然敢对着别的人兴奋什么的大事儿大问题…… 唉,总不好把小东西吓坏了,也只好等着日后再□□了。 当然,如果在被正经□□之前,小秃驴能稍作改正,谢梓澜也不是不讲理的性子,少不得要把利息稍减几分。 例如此时。 谢梓澜就很满意地在账册上小小减去一点儿,最后一个小笼包也十分大度的,自己咬一口、还能给小秃驴剩大半个。 无花看着递到自己嘴边的缺口儿包子,洁癖要待发作,却又想起之前与少女版阿谢肢体交缠水□□融时的情景;偏才惊觉当时与那少女相濡以沫之时,却不全是为了将她彻底哄上手的牺牲,就又对上阿谢此时胖乎乎的包子脸、圆滚滚的呆萌眼,还有那让人难以忽视的三头身小模样,不免被那将三头身包子替换过俏丽少女的旖旎场景,给雷得一个激灵。 待得再回过神来,他已经咬了一口包子吞下,只还剩下小半个,谢梓澜也不嫌弃他,自自然然往自个儿嘴里头一塞,也不去管另一边楚留香故意逗她的闲话。 无花默默凝眸瞭了这性子格外欢脱的关外大豪一眼,冷秋魂忍俊不禁:“张兄在家里头时,莫非也是这般逗弄小公子的?” 楚留香也没忘了眼前这个小娃娃确不是他养在船上、一口奶糕都要分他一半的小妹妹们,只格外庆幸张啸林这个身份选得好,闻言打了几声哈哈,又客套了几句,便告别了携手去客院歇息的无花两个,自寻冷秋魂说话。 原依着楚留香的猜测,这西门千既然是收了信才匆匆离开的,那杨松与他师兄弟一场,又是多年同室而居的情分,不说尽知详情,起码总该知道得比冷秋魂多些。偏生这位却一问三不知,冷秋魂好歹还知道西门千临离开前是接到一封信呢,这位连有没有那封信都不知道,未免可疑,只是他表现得太过坦荡、冷秋魂一怔之后也并无疑色,楚留香也不敢断言便是如何,少不得寻了空儿便要多旁敲侧击一二。 冷秋魂打点着之前那些个漏洞时、要避着张啸林这个拿着大买卖上门的对家,但关于那封信的事情,还真没当什么大事。又方才看他在那小娃娃面前几次吃瘪,这心里头不免多了几分熟稔之意,此时听他打听,也未曾多想,随口便道:“家师与杨师叔虽从无避讳,但当时收到那封信时,杨师叔恰不在场,家师又走得匆忙,真不曾与杨师叔提起,也不足为奇。” 楚留香也觉有理,只琢磨着若连杨松都不知情,却又该往哪儿寻那知情人去? 恰好这冷秋魂打理的多是夜间热闹的产业,素来做惯了夜猫子,此时又见楚留香丝毫倦色也无,还真当他是和他一般悬心着那宗三百万两的买卖,却是正中下怀——冷秋魂正担心之前他杨师叔那沉得蹊跷的睡眠,背后是否有要拦着他接手这宗买卖的黑手呢!便也乐得让下人又上了一壶酒,与张啸林商议起来。 楚留香也知道他目的是在敲定那宗买卖上,少不得支应几声,流露出几分对杨松信心略有不足、但又不舍得放弃朱砂门这个合作者的意思,话里话外依然转在西门千身上,可冷秋魂左思右想,实在想不起他那师尊有留下其他线索可供他寻去的,楚留香便只管做出踟蹰又放不下、有心等又恐等过头错了时机的模样,推杯换盏又说了一会,楚留香忽然想起来打听:“近日这济南城里头,可曾来了什么大人物?” 因之前两人又说得渐入佳境,楚留香这话听在冷秋魂耳中,便只是“须得都是那立地追魂手扛得住的,才敢不等西门千回来便将这生意交给朱砂门”,而没有太明显要舍下朱砂门另找高手合作的意图,冷秋魂自然想得格外仔细,将近日出现在朱砂门的新面孔都过了一遍,又把对着朱砂门也能算得上是个人物的一一列出来说与楚留香听。 楚留香果然露出一副“勉强可以安心,但若是有西门千在更好”的神色,冷秋魂看得分明,再听他流露出几分“在期限到来前且暂等几日,若西门千能回来更好,实在赶不及时,才麻烦杨松”的意思来,虽有些暗笑他小心太过,却也暗喜自家师尊果然得人信重。 况且到底是三百万两的买卖,再仔细都不为过嘛! 如此一想,冷秋魂待“张啸林”又亲厚三分,一坛酒喝完,还亲自将人送到另一处客院,回自己院中时从另一处客院外头经过,还格外放轻了脚步,只恐小儿觉轻,却不知道,谢梓澜与小秃驴,早不在那客房中了。 脚第31章 挖墙脚捉虫 你说这谢梓澜为何能由着一头带崽崽的小秃驴半夜不休息、直往外头疯去?却原来那破系统又一连串的提示音,有些个虽如那三夫四侍一般不需理会,有些个却能让谢梓澜对小秃驴暂时退让一二——例如说孕夫心事重,不利胎儿孕夫什么的……谢梓澜如今不只念着小崽子,连崽子他爹都一餐吃对口了,可不就得设法为他解决心事么? 叹口气,谢梓澜想想自己之前为逗小秃驴拿走的僧衣就有种剁手的冲动——虽然那事儿不是小秃驴最悬在心头的事情,可焉知不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呢?之前逛夜市的时候,系统可还没此等通知。 然事已至此,也没奈何,僧衣都拿出来给小秃驴看、又帮他把夜行衣也放起来了,小秃驴的“忧心忡忡”状态还是不肯消除,谢家阿姐也只好牺牲自己的美容觉时间,带着小秃驴摸出去毁灭证据。 第一站原待去找天星帮门下,到底还是先遇上天鹰子。 ——无花才从天鹰子那儿偷了信出来,此人却还没有回去,绕了一圈之后,竟是来找冷秋魂。 无花拈着佛珠笑得悲悯:“显见是佛祖慈悲,不舍得阿谢往返奔波呢!” 谢梓澜翻了个白眼:“我信的是娲皇陛下——小……小无花,你随我改信娲皇陛下吧?乖乖的,疼你哦~” 无花低头看依旧三头身样的小娃娃,在她头顶又摸了摸,笑而不语。 谢梓澜盯着他的手掌看了好一会,直看到那天鹰子都快走上冷秋魂家那条街了,才“哼”了一声:臭小秃驴,明明方才还别扭着要本阿姐换小天策装,现在倒来嘲笑本阿姐的身高!怎么,真以为我这样就疼不得你了么?不过是怜惜你揣崽崽…… 一想到小秃驴揣崽崽,谢梓澜就有点儿意兴阑珊——好些游戏不能玩啦!连寻常逗弄都要注意轻拿轻放什么的……真怀念那个能欺负能断蹄的厚皮子秃驴啊!只是如今这个虽麻烦点儿,日后却能收获一个活宝贝,谢梓澜想着小宝宝的可爱呆萌处,也只得忍痛暂舍着一时欺负小秃驴的福利,将那什么天鹰子迷心过来,由着无花盘问,又把该清除的记忆清除了,才和小秃驴手牵手、继续往前走。 西门千、灵鹫子、左又铮、札木合,还有一个假神水宫弟子——神水宫最不是问题,必要时小秃驴揣崽崽的事情往宫主面前一捅,就着宫主那明知道司徒静已经“猜到”她是她杀母仇人、却还放心将天一神水交付的态度可知,单看这个小包子,她也不会真把小秃驴做成驴肉火烧了。至于其他的……西门千灵鹫子的都算妥当了,札木合的势力远在大漠,暂时还能由南宫灵处置,当下唯有天星帮的,还需要稍微操那么一点子心。 说起来谢梓澜虽还没见着南宫灵,但对他的印象一直节节攀升。那般在西门家随意取用的夜行衣,如今随便往棵不起眼的树干上瞄几眼、就能让无花读出天星帮动态的情报支援……这个小舅子or小叔子的手段还真有那么点儿嘛! 谢梓澜大多数时候仿佛有些呆,但很多事情其实不是看不明白,只不过懒得花心思周旋罢了。可她虽也喜欢那等直率心性、不需她太花心思周旋的坦荡人,却也并不讨厌心思玲珑剔透的聪明人——只要不是自作聪明,真有点儿脑子的人,做事总是更懂得分寸。 小秃驴每次装乖的时机就选得挺好的。 而有小秃驴珠玉在前,谢梓澜也不敢奢望他家弟弟会是个直肠子的,如今南宫灵展露出来的一二特色,倒也不错。 谢梓澜满意点头,摸摸小秃驴丝毫迹象也无的小腹,对这小崽崽又多了几分期待,却不免把个正琢磨自家弟弟得了这不明深浅的家伙一声赞到底是好是坏的无花又给雷得一激灵,那子蛊更是疯狂传递着“啊啊啊都说了男人不可能怀孕你个不知道原型是啥的小妖怪到底要干嘛啊想让雄性怀孕找你同类去啊混蛋”的信息,谢梓澜不动声色地看了面上依然淡定悲悯的小秃驴一眼,果断给他盖了个另类面瘫的戳儿。 然后得意洋洋于这小秃驴果然是娲皇陛下御赐与她的活宝贝:那能为她绵延子嗣又还不劳她艰辛带球冒险生产的特殊体质!这秋菊春兰各有特色的面瘫——果断就是传说中的夫妻相了吧? 再次满意点点头,谢梓澜也不去戳破小秃驴的保护壳——反正缩在壳子里头不肯面对现实的小秃驴也有一种别样的可爱嘛! 谢梓澜从不是个小气人,对于能让她满意的“自家人”更是格外大方。之前洛阳守城战,她的消耗虽不少——例如满满十几个荷包的军粮武器被渣渣府的高大全渣们哄着去换了一堆儿在战争时期半点作用没有的玩意儿什么的……但大唐时看似鸡肋的小东西,在这个比起故乡好些方面简直落后到山顶洞人时期去的地方,却还意外的有用。 谢梓澜一边拉着无花的手随他向前走,一边翻看着自己的家当,嗯,僧衣只有那三套,但其他没属性的衣裳倒还有不少,道袍军装书生袍甚至七秀坊的跳舞服……而且易容道具也还有好些个,虽然都是没有隐藏真名功能的,但在这个似乎都没有识别真名能力的地方,却都是难得的好货——哈!还真有个小秃驴的! 面瘫脸依然面瘫着,却硬是能让无花读出不怀好意的味道来。可惜无花自东瀛忍术化来的隐匿遁逃之法虽也有独到之处,却怎么都不可能从身带情丝母蛊的谢梓澜手下逃脱,少不得只能由着她往他身上一拍,无花仿佛看到有个面具样的东西一闪,却转眼就没了,而那好端端忽然发难的家伙,却好像忽然长大了? ……不对,是自己缩水了? 无花挽挽袖子、提提袍角,又忍不住原地转了三个圈,但不管怎么看,他身上的僧袍都依然那么合身,完全没有忽然缩骨功之后衣长裳拖的尴尬,甚至连手上的蜜蜡佛珠都忽然换了一串儿古朴木珠儿,大小还刚刚好…… 再摸摸头…… ……能换掉屎黄色的僧袍当然好啦,不过连头顶的戒疤数量都改变了什么的…… 不对!我之前穿的是黑色夜行衣啊?还蒙着脸呢?蜜蜡佛珠也没有随身带着的…… 谢梓澜满意地看着和他一般三头身了的小秃驴:“乖孩子,随我信仰娲皇的话,我就把这变化的东西给了你,如何?”边说着,还摸摸那格外可爱的小光头:“信仰娲皇陛下之后,你还是可以念经剃光头哦!只是不许再念叨什么阿弥陀佛——西方那个疙瘩头的家伙,哪儿比得上我娲皇陛下?” 再次被挖墙脚了的无花大湿眨了眨眼。 第3头2章 三头身小秃驴 事情出乎谢梓澜预料的顺利。 虽然确实是她先拿个小和尚面具哄小秃驴的,但一直悲悯慈悲笑得都成了另类面瘫的大湿,居然这么简单就被一个在大唐时只能算是小孩子玩具的东西拐过来…… 即使很清楚这是一头犯色戒杀戒还满口胡言的秃驴,对于那什么佛祖应该也没多少真心虔诚啦,但居然这么轻易就拐到手,真是好不真实嗷! 相比之下,子蛊传过来的那些个心思,例如什么待搜刮完娲皇信徒的秘密就要如何如何的,反而更让谢梓澜觉得真实。 #小秃驴就算变成了三头身,也还是个与圣蝎不相上下的危险毒物啊!才不可能一下子变成身娇体软好诱拐的小家伙呢!# 带着这么一种诡异的满足感,谢梓澜牵着初变成三头身、有些不习惯的小秃驴,一路往天星帮的落脚处摸去。 天星帮来的人似乎不少,在济南城也小有产业,因此并不像天鹰子那般要在客栈落脚。在城东那边,一处两进宅院,子时过半的十分依然灯火通明,但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却似乎埋伏刀光人影。 无花习惯性地要从屋顶摸过去,不知怎么的忽然又改了主意走正门,谢梓澜一把拉住他,无花无辜转头:“你不是很容易就能让人忘记不该记得的东西吗?” 谢梓澜眯了眯眼,小秃驴再无辜的面容也掩盖不住子蛊忠实传递回来的信息,这让谢梓澜心里头忍不住又是一阵儿痒痒,好一会儿才说服自己幼崽为先、驯驴儿日后有的是机会,谢梓澜索性顺他心意答道:“这屋里头一共有一百一十七个人,就算我能让人忘掉不需要记得的东西,一口气弄这么多人也麻烦。” 无花做庆幸状:“是吗?多亏阿谢及时拉住我,我可不舍得阿谢太麻烦呢!”又恍若不经意间随口问道:“那阿谢大概多少以上就觉得麻烦了?你先告诉我,也省得万一哪回你没能及时拉住我……”双手执起谢梓澜的双手,做深情脉脉状:“我可不想累着阿谢,阿谢也不舍得我因此心疼的,是不是?” 谢梓澜看着一个圆头圆脸圆眼睛的三头身小秃驴做出的深情脉脉模样,尤其那圆眼睛里头映照出的一个同样三头身的包子脸小天策—— 虽然大唐民风真的非常非常的奔放,尤其那些天眷者们,什么萝莉和萝莉深情款款啦,什么正太和正太含情脉脉啦,谢梓澜其实都没少看。可不知怎的,看着这样的小秃驴,谢梓澜就不只心里头发痒,连手指头也痒得不行。 再偷眼看一下小秃驴此时的状态,嗯,“忧心忡忡”的进度条已经下降到不足百分之十,想必很快就能解除警报……谢梓澜也就不再勉强自己,手一翻,十分轻巧地从小秃驴看似温柔其实禁锢的双手之中挣脱开来,左右开弓掐上小秃驴的两片脸颊。 #嗯,这小和尚模样果然不愧是比自己这小天策更圆润的存在,小脸儿掐上去的感觉真心好极了,如果小秃驴蒸出来的小包子也能有这样的手感就好了……# 谢梓澜掐得满意,也不去计较小秃驴话里头的水分,慢悠悠道:“虽然没什么累不累的,不过暂时的话……最好不要超过三十二个人比较方便。” 无花笑得越发温柔了:“嗯,那我会注意的。” #是啊,注意什么时候能拿这个数据和我捣乱是吧?# 谢梓澜看看那顶着一边一团红晕做翩翩出尘脱俗状的小秃驴,除了在心里习惯性吐槽之外,倒也没把小秃驴这点儿小心思往心里去,当然账本及时更新也是必须的,手上却只摩挲了两下小秃驴手感意外好得很的小光头:“乖!” #反正本阿姐的迷心蛊现在基本一天就能养出一条来,过些日子或许半日就能得一条……得到这样更新速度甚至比本阿姐心中记录的暗账更新得都快的数据就能将“忧心忡忡”状态消除的小秃驴,真心意外的可爱呢!# 这么想着,谢梓澜又在无花脑袋上摸了好几把,又拍了好几下,大湿心中正盘算着如何将“三十二”这个数据利益最大化,也并不在意谢梓澜将他的光头当皮球又是摸、又是拍的,脚下也乖巧顺从得很,由着谢梓澜带着他从屋顶摸了过去。 堂屋里头有好几个人,那主位上坐着的自然就是天星帮第二号人物,天强星宋刚。 那是个满脸虬髯、目光炯炯的汉子,只是身形却很瘦,瘦得与那撮铁髯很不相称。 虽然无花也不是来给宋刚做美容建议的,但谢梓澜喃喃道“明明就不是个适合留胡子的脸型,还非得留这么一大把吃饭喝汤不知该沾染多少油腥食物屑的胡子真恶心”,他就也笑:“既然阿谢不喜欢,那我们等下顺便把他的胡子剃光好了。” 谢梓澜懒洋洋的:“太脏了。”她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怎么可能会给个才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剃胡子?渣爹都没这荣幸呢!再说了,这瘦子又不是楚留香那样的美人儿,也不像小秃驴那般揣了自家的崽崽。 无花也只是随口一说,看到谢梓澜一脸“与其帮人剃胡子还不如帮人把头彻底剃掉”,心下暗暗满意自己读取这张面瘫脸情绪功力上涨的同时,举出一只手似模似样地便要宣一声佛号,给谢梓澜轻轻拍掉外加威胁一句“说好陪我信仰娲皇陛下了啊?许光头许念经但不许在念叨西方那些不是头上肿包一层垒一层就是露个大肚子的所谓佛陀!”无花也不恼,就着往日念叨阿弥陀佛的姿势,念了一句“娲皇陛下在上”,而后摆出一派“我爱众生但我更爱你”的小表情冲谢梓澜道: “虽然贫僧不爱杀生,但这人既然碍着阿谢的眼,便先送了他往西天极乐去也无妨。” 谢梓澜默默看了他半晌,又伸出双手,狠掐两把小秃驴的圆脸:真当本阿姐不知道你是给那帮着剃掉脏胡子的想象给恶心到了呢?倒会拿本阿姐做挡箭牌! 无花依然十分乖巧地任掐任戳,等谢梓澜收回手了才带了点儿小委屈看过来:“阿谢不喜欢么?”一派我这么努力地想要讨你喜欢你怎么可以这么冷酷无情无理取闹的小模样,看得谢梓澜忍不住又在他的小光头上一拍:“揣崽崽的时候乖一点。我虽然不期待一个晕血圣母包,但也犯不着打胎教就将他交成个杀人狂。” 无花抽了抽嘴角,这不明物到底要如何才会明白,正常的男性人类是不可能生孩子的?但再想想,这家伙会这么迁就自己,又是帮着打掩护又是帮着毁灭证据什么的,也正是因为这点儿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念想…… 嘴巴嗡动了两下,小秃驴居然能将满肚子咆哮着的神兽镇压下去,笑得近乎自然地看向谢梓澜:“好吧,阿谢喜欢就行。” 简直乖得不行! 谢梓澜想着也许再过七八个月就能抱到的香香软软小包子,也许也会这么可爱乖巧地看过来,心中就是一片火热,面上虽然不显,手上却没忍住在无花腹部摸了又摸,摸得无花十分不自在,偏偏这两个在屋顶上这么闹腾,下头屋里的人却一个也没能察觉——虽然这也正是无花隐匿功夫高超的好证据,但无花此时却恨不得故意制造点儿声响出来,好让天星帮这群家伙分一分想幼崽想疯了的不明物之心。可惜理智又告诉无花,现在还不是故意捣乱的时机,起码现在不是,愿意对他作出好些妥协的不明物,还能帮他做许多事,还有那三十二个的限制,耗费在这里也太可惜了。 于是只得忍耐着,还要顶着一张完全看不出实在忍耐的脸忍耐。 小秃驴的忍耐力真心出乎谢梓澜意料的好,明明从子蛊那儿接收到小秃驴咆哮心声、却还是不肯罢手的谢梓澜,一边逗驴一边时刻关注其状态栏的变化,很惊喜地发现原来真不是每一种逗驴方式都会引起孕夫和幼崽的不适,例如现在这般,小秃驴的心情虽然已经抵达了“羞恼无奈”百分之七十九的进度,系统却没有任何提示。 #真是太好了!就说嘛,既然是娲皇陛下配给的最佳伴侣人选,又怎么会脆弱到一怀崽崽就不能欺负的地步捏?# 谢梓澜满意极了,她满意的结果就是小秃驴不自在得一张脱俗淡定脸都快绷不住了,幸运的是,娲皇陛下虽然偏心谢梓澜这个打小儿在自己膝下成长的家伙,对一头好歹记得没再念叨阿弥陀佛、又揣着苗疆后裔的小秃驴也还不错,就在小秃驴快绷不住的时候,后院忽然窜出来一条黑影,就像是一根射出来的剑似的。 他的掌中也确实握着一口剑,青光莹莹,直取小秃驴咽喉。 作者有话要说:裸更着开V果然十分作死,为了今天的三更不得不断更两天,真是非常非常抱歉 第33章 3一点红 无花眼中寒芒一闪,握在谢梓澜肩膀上的蹄子一紧又一松,居然临时变了要将谢梓澜推出去挡剑的主意,反而腾身弹指,偏深儿又故意只使出六七分实力,那肥肥嫩嫩的指尖恰好与剑身堪堪错过,剑尖依然直取小秃驴咽喉。 明知道这小混蛋不知道又闹得什么幺蛾子,谢梓澜还是给他吓了个险些儿魂飞魄散,当下千丝百足圣蝎引,连同司徒静传承自水母阴姬的武功也在无意识中使了出来,小秃驴看得眸光又是一阵乱闪,谢梓澜也不理他,转头怒瞪那忽然冒出来、一剑就准备让她家小秃驴一尸两命的混蛋,枯残夺命已经丢出去了,那剑却忽然顿住、收回。 谢梓澜眯起眼,怎么,知道偷袭孕夫是连最无耻的断腿滚滚都不屑的么?一边儿扶着小秃驴站好,一边儿察看小秃驴的状态,虽然系统没有提示,也逐字确认过小秃驴无恙方转头,看这个冒冒失失的家伙。 虽然心中恼火,但娲皇陛下养出来的,除了乌蒙贵那样的老鼠屎之外,个个教养甚佳、恩怨分明。这混蛋忽然从背后偷袭一个孕夫是很不好、很不好,但眼看着仿佛是幡然悔悟了,谢梓澜也不会一点儿机会都不给他。这扔出去的蛊毒虽没有收回来,也没有急着催动,只待看这家伙准备如何。 无花也跟着打量这人。果然是传说中的那般做派,黑衣冷脸,剑身狭长,一双眼睛并不大,却尖锐明亮,仿佛闪动着野兽一样残酷的碧光,方才那使出来的剑招也果然不愧于传言中“比闪电更快、比毒蛇更狠辣”的评价…… 无花暗自点头,好个搜魂剑无影、中原一点红,用得好了,确实是一把好刀,就是有点儿小贵,朱砂门那些个小角色,居然也要一万底价、每杀一人还要加一千、冷秋魂更要五千。 虽然五千两对于冷秋魂的身家、十头八万的对于朱砂门的资产而言,都是九牛一毛、区区之数,但在无花看来,都不需要一滴天一神水就能宰杀干净的一窝小角色,一点红要价居然这么狠…… #嗯,果然要用这把刀的时候,要使些个巧法子。# 自幼便知一粥一饭来之不易、化缘时往往要贡献出可爱萌脸给善心大发的女施主揩油更是各种艰难的无花大湿,果断又开启了勤俭持家的好buff,谢梓澜准确读取之后,却不像之前知道他心疼那一滴天一神水时的不以为然,反而很有一种“这样才是过日子的好人选”之诡异欣慰感,再看一点红时,也没再挑剔他黑衣长剑只差个面具就十足断腿堡扮相的讨厌,反有心欣赏一下这个雄性的模样儿: 眼睛不大,眉毛却浓密锋利;嘴唇有点儿薄,鼻子却笔挺坚毅;身材偏瘦,但瘦削的脸颊却显出几分棱角分明的男子气来!紧身黑衣下也能看出一身肌肉虽劲瘦却颇有力,握着剑的手骨节分明,茧子多半也不少,但真摸到身上说不定能比小秃驴那双保养得白嫩软绵的手还要*几分……当然前提是有小秃驴那般好技巧……只是很可惜的是,虽然穿着紧身衣,上衣下摆还是盖过一多半儿大腿,男人最要紧的本钱看不出是啥样…… 或许是给教中奔放热情的阿哥阿姐传染的,谢梓澜没尝过鱼水滋味时还不觉得,这一旦开了荤,再看到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总不免要联想一下那肉味如何。当然,绝对只是在心里头想一想,谢梓澜既然起了要把小秃驴娶回家的心思,便做不来三心二意的事儿——要知道她那渣爹再渣也不过是拿大唐当正妻、拿战马当宠妾,可没再真找过什么男人女人给她阿妈添堵儿的。 那般的谢梓澜都嫌他渣,如今自然也不会打嘴,欣赏美男子是一回事,扶着小秃驴的动作却越发温柔了。 一点红一直冷冷看着这两个小豆丁互动,此时方才开口:“此处不是尔等小儿该来之地。” 无花捻着佛珠露出习惯性的悲悯笑,却冷不丁从谢梓澜眼中看到一个笑得让他真心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圆圆脸小秃驴,一时满心巧算都噎在喉咙里头说不出口,便给谢梓澜抢了先:“你怎么知道我们就是小儿了?” 一点红道:“世间虽不乏侏儒矮小之人,但成年人和幼年人总有不同之处。” 谢梓澜面无表情,心中暗道这些土著委实少见多怪。无花却不禁舔舔自己嘴巴里头的二十颗小乳牙,深觉就算只为了这个面具,暂时将自己卖给那娲皇陛下也不算太亏。 那边一点红看他们不说话,又冷声催促:“速速离去!” “凭什么?就凭你那把软绵绵只会在背后伤人的废铁?”谢梓澜的声音比他更冷,只是童声稚嫩,听着总少了几分冻人之意,虽言语十分挑衅,一点红看她那张包子脸豆丁身,竟也只是身上气息越发冷冽,却没真的挥剑,只道:“我虽轻易不杀幼童,但也不是真的就杀不得幼童的。” 谢梓澜看他这样子,原先给美男子挑起来的些许心思又没了,只不过也看出这家伙不可能是断腿堡门下——大五圣教对一切和断腿堡抢生意的人天然便多一分好感,她也便只是言语藏锋:“既然轻易不杀幼童,那方才背后暗算的是谁呢?” 一点红不语。方才谢梓澜和无花扑腾着玩闹,他又是自屋角之后转出来的,在眼睛看清楚之前,更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因谢梓澜和无花外型上虽然已经是从牙齿到骨骼的完全幼童化,一身武艺却还在,即便玩闹之中,也是呼吸悠远绵长几不可闻,而彼此闹腾之时,更连衣袂摩擦之声都无……如此种种,一点红一时不免错以为是两个高手埋伏过来,他又已经接了这天星帮的买卖,也不去计较杀这么两个人,只以一万为底、一千增长的价格划不划算,便直接挥剑上前,却在险些儿刺入无花喉间时才发现竟是两个孩子! 这事儿说起来真怪不得一点红,他在觉得这两人可能是个孩子、又知道朱砂门中不可能有这般厉害的孩子时,便已然收手;再观察谢梓澜两人的骨骼模样、确认他们果然是两个孩子之后,又耐下性子数度相劝……这般之于号称“只要有人能出高价,就算是其骨肉朋友,他也照杀不误”的一点红来说,委实十分难得。 却不想难得好心一回,却给谢梓澜这般讽刺。 亏得一点红也不在乎,他做事本就不需要向人解释什么,好心也罢,恶意也好,他只凭自己心意做事,因此任谢梓澜如何冷着一张包子脸嘲讽于他,他都只是冷冷一句:“速速离去。” 倒把个谢家阿姐弄得好生没趣:“你就不能换句话说么?”其实仔细一想,谢梓澜也知道这家伙是及时收手了,言语讽刺不过是因着到底小秃驴险些儿一尸两命、让她总是意难平,便存心要激这人打上一架,多少讨点儿利息给崽崽压惊。不想这人一边儿说着“也不是一定就不会对幼崽出手”,一边儿又死木头似的,任她怎么说都不动作……这么着就是催动枯残夺命也无趣呢! 无花看出谢梓澜对这一点红的纠结态度,遂低声提醒:“迷心摄魂!” 谢梓澜也才发现自己钻了牛角尖,这又要教训人、又不愿意杀人时,还有什么比迷信摄魂更好用?遂在收回枯残夺命之时,催动迷心蛊。 饶是一点红反应颇快,一听无花那话便知不妥,谢梓澜却是早在无花出声之前便从子蛊那儿读到他的建议,因此一点红反应再快也终是不及她,无花“魂”字方落,一点红的眼神已经迷茫了起来。 谢梓澜将他操纵着,一会儿学着无花捻佛珠却念叨“娲皇陛下护佑”的模样,一会儿又躬身冲着无花小腹处温声细语:“娃娃没吓坏吧?叔叔不是存心的哟~”玩得不亦乐乎。 无花在心里头默默捂脸,他提醒谢梓澜迷信摄魂时,真的只是想让一点红忘记他们的模样,却不想这不明物居然……号称第一杀手的中原一点红啊,居然给这不明物当成个傀儡娃娃操纵着了!做的还是这般…… 努力忽略那“娃娃和叔叔”的另一主体,无花拉拉谢梓澜的手:“还是先去拿画和信吧,这家伙什么时候想玩不能玩?” 谢梓澜想想小舅子南宫灵那情报工作做得,虽不如隐元会的无孔不入,在这群山顶洞人土著之中已然难得,况小秃驴的“忧心忡忡”状态虽然解除了,但事情早做完也好早回去睡觉嘛!不能酱酱酿酿相拥而眠也是情趣不是?崽崽也会喜欢阿爹阿妈都在身边的吧?遂放过一点红,只让他忘了今夜之事回去睡觉便罢。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小秃驴不怀好意,但只冲他最后这点儿表现,一点红日后便是真给他当两回刀子也不亏啊!总比被操纵着学小秃驴学怪蜀黍的强多了…… 因为原著里头有一点红被无花琴声影响到神智丧失的情节,所以谢梓澜也很容易就把他迷心了……莫觉得那是个剑法不错但心灵不甚强大的娃…… 第3 4章 紫玉杵 却说哄走了一点红,谢梓澜和无花也没了品评宋刚胡子、又或者互相嬉闹的心思。无花也还罢了,这位大湿或者真的彻夜修佛念经、又或者做些个要将人送往西天极乐之地才好保密的事儿,总归还算颇习惯夜猫子。谢梓澜却是个好孩子,除了偶尔睡不着去偷摸断腿堡后山的滚滚们,也就是洛阳守城战那几天没准时准点睡觉。方才与无花玩闹时还不觉得,此时却是一个呵欠连着一个呵欠的,打得底下宋刚等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小秃驴听着屋内天星帮众人的厉喝之声,冲谢梓澜温柔一笑:“今儿累着阿谢了,赶紧打发了他们,回去好生睡一觉罢!” 谢梓澜果然急着回去抱着小秃驴睡觉觉,闻言也不去可惜屋里头十一二人好生浪费她的迷心蛊,牵着小秃驴就从窗口跳了进去——人未入、迷心蛊先到,宋刚说起他那师兄左又铮的事情半点儿滞涩也无,信啊画啊交待得十分清楚,对于那画中人还带出几分爱慕之意,只又感叹“再美再好也不是真个温香软玉”;只不过无花随口问起这天星帮的第三号人物、左又铮与宋刚的师妹时,这家伙在迷心蛊之下,居然都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交待:“珊姑听说朱砂门来了个神神秘秘的客人,因掌门师兄离开时曾说要来寻朱砂门的‘杀手书生’西门千,却又就此下落不明,珊姑便想去刺探一下冷秋魂与那神秘客人密谋的,是否与掌门师兄失踪一事有关。” 谢梓澜挑了挑眉,这倒是个将师妹看得比师兄重的?但奇怪的是,谢梓澜就算一想起她家渣爹总要鄙视他个十七八回,尤其不爽他那般除了大唐正妻、战马爱妾之外,连些个衣服兄弟也看得比手足妻儿重的高大全做派,此时见着个将手足看得比衣服重的,却也不觉得此人有甚重情重义可取之处,反觉得这般迟疑着貌似深情、却依然抵不过区区迷心蛊的懦弱渣,真心还不如高大全渣的——好歹后者还能让受害人自我催眠自我安慰呢! 一时想得有些走神,也便忘了及时停止迷心蛊的拷问,这宋刚也有趣,一旦开了口子之后简直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将沈珊姑的身高三围饮食爱好甚至早起时迷糊间会拿小拇指抠鼻屎的小动作都给抖擞了个底儿掉,却没一字涉及沈珊姑武功套路弱点罩门的,便是无花故意追问,他居然也能曲解成: “珊姑的秘密……珊姑的秘密……嗯,珊姑打小儿就偷偷喜欢大师兄,还有一次故意将大师兄宝贝的画给弄脏了……大师兄很生气,她吓得直想找到那画师重画一幅……不过后来才查到那画师的住所,大师兄找的匠人就将画清理干净了……不过珊姑还是知道那画师就住在这济南城里……” 虽然这番曲解有谢梓澜故意将他的心神往左又铮并画与信上引导,但对宋刚这么个心智很是一般的人来说,能在无花提问之后还能保住沈珊姑的弱点罩门,也算难得。 谢梓澜一时又懒得再去计较他的懦弱渣了,无花也只在心里嘲笑这般保密之无用处——左又铮不过尔尔,宋刚更是不堪,沈珊姑一介女流,能有如何成就?便是不知道其弱点罩门,真遇上高手,宋刚这点儿坚持能值几分用? 若是真爱护他那师妹,该强到让她不会对左又铮动心、该强到根本不会被任何方式哄出她的秘密、更不会让她要亲身涉险去探秘还是! 弱者根本没有资格谈爱! 之前恍惚的是谢梓澜,此时恍惚的却是无花了。但大湿到底是大湿,即便一时想起天枫十四郎之死、并生母石观音制造的一只石驼有些许恍惚,也很快就自己调整过来,记下宋刚所说那画师之事,便冲谢梓澜点点头:“我们回去休息吧。” 谢梓澜给迷心蛊下了指令,又问:“不用去找那画师?” 无花悠悠一笑:“若是别个,说不定还真要让阿谢再累一场。只不过这个孙学圃嘛,我还真听说过他……” 这孙学圃原是个秀才,而且还是个很会画画的秀才,二十年前,甚至被人比之为曹不兴、比之为吴道子,这满天下的闺秀美人,几乎都以让孙学圃为她画一张美人图为荣。 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句话,能自三国流传至今,自然有他几分道理。 孙学圃画技出众,本是好事,但玫瑰花艳,需有利刺相护,如此还难免被人采撷;河豚味美,却外有皮刺内有毒,这般都不免入人口腹。孙学圃区区一介平民秀才,即便画技受人追捧,但一无家世相护、二则功名不足以使人忌惮,遇着个心狠手辣的美人儿,可不就狠遭殃了么? 二十年前的孙学圃,在最风光的时候,遇上了一个美得简直能让人发疯的女子,即使是孙学圃那般得许多美人青睐的翩翩公子,也不禁对其产生了一种得卿一笑、虽死无悔的迷醉。 何况那女子不过是要孙学圃给她画四幅画,孙学圃又如何会拒绝?他画了足足三个月,几乎熬尽了心血,终于画出那么四幅,或许仍远不及女子真人美好、却也足以让这女子满意的画来。 然后那女子备下一桌精致的酒桌,她亲自为他倒酒、陪他共饮,虽不曾如孙学圃幻想的那般许他更进一步,但只这一回,孙学圃也觉得足以抵他连头发都熬白了一片的这三月。 他在醉死过去的时候,仍觉得得此一遭,虽死无憾。 但醒来之后才知道,这世上本有许多事,比死更艰难。 那女子没要他的命,却要走他一双眼睛。 画师最重要的是什么?不过手和眼。 孙学圃的手还在,却没了一双眼睛,从此看不得日出日落、花谢花开,调不出朱砂红、靛青蓝,自然也画不出世间百色。 那女子没要走孙学圃的命,却也让他从此由一个天才画师、沦落为一个靠着与人算命卜卦为生的行尸走肉。 更妙的是,虽然孙学圃知道那画中人名唤秋灵素,却未必有直呼其名的勇气;即使有直呼其名的勇气,也不可能有谁知道秋灵素在画好这四幅画之后,遭遇了什么,又成为了什么。 这样一个孙学圃,即使是楚留香,要查到他那儿去也不容易;即便查到了,一个心狠手辣的美人儿,在用四幅画勾住左又铮西门千等人许多年之后,忽然又将他们召集起来、让他们自相残杀,虽有点儿怪异,但美人儿的心思本就是猜不透的。 留着孙学圃,反而能将楚留香诱导到一个扑朔迷离的境地中去。 所以无花乐得捻着佛珠念叨娲皇陛下:“娲皇虽未曾有大乘小乘的佛法流传于世,但其粘土造人、素手补天便是不世慈悲之功,孙学圃既然无关紧要,也不必扰他清净——况我也真不舍得阿谢辛劳。” 谢梓澜早将他的心思读得透透的,但给他最后这么软软地来了一句,明知道甜言蜜语里头包裹的是个比圣蝎还凶残诡谲的毒物,心里头也是一阵舒爽。况且此时夜色清朗、夜风温柔,与有情人携手漫步,还是个揣了崽崽一家三口格外温馨的,谢梓澜也便不去戳穿他。 至于回了冷家,正好撞上冷秋魂将偷摸进来的沈珊姑审讯得神智奔溃、有问必答,谢梓澜原也不准备理会的。 只千不该万不该,冷秋魂和楚留香一问一答之间,多说了一句女子心智羸弱、不堪保守秘密不足以行冒险之事的话儿来,却惹得谢梓澜驻足观望,还顺带给这两个鄙视女人的家伙一点儿从此不必担心会成了个“让女人帮着保守秘密的呆子”、又或者“与女人携手冒险的事情”之人的小点儿“好东西”。 大五圣教自曲云教主以下,哪个女儿就一定比男儿差了? 谢梓澜眯着眼睛,差点儿就要掏出两个萝莉版面具给这俩歧视女性的混球儿尝试一下真正的女人滋味,冷不丁沈珊姑却冲楚留香冒出来一句“是我的情人中最能令我满意的一个,但你却是个暴徒是个畜牲”,而冷秋魂又一改在小军爷版谢梓澜面前那种温和有礼大哥哥形象,哈哈大笑着说什么“能被这样的女子骂为畜牲,张兄你想必真有些本事”,谢家阿姐的眼睛忍不住在两人的男性骄傲上梭巡了一下,当然隔着袍子什么都没看到,却不妨碍她回忆起那日海中初遇之时,衣裳湿透的楚留香衣下风光…… 因觉得那么好一件紫玉杵,便是自己尝不到滋味,真变成女儿身到底可惜,谢梓澜方放下那般恶作剧的心思。屋里头两只却还不知道逃过一劫,继续审问着沈珊姑——但谢梓澜送他俩小玩意的时候也给沈珊姑下了迷心蛊,他们便是再讯问,又能问出什么呢? 谢家阿姐牵着小秃驴,打着呵欠回去休憩了,就算不能玩儿别人家的紫玉杵,自家的蟠龙柱也不好肆意享用,但搂着小秃驴带着崽崽睡一觉,也是温馨不是? 本阿姐才不是那种一夜没男人就寂寞空虚冷的饥渴家伙呢! 作者有话要说:欣赏美人从来不是男人的专利,大家不要因此就认为阿谢花心哟~她只是懂得欣赏而已 第35章 快快乐乐的 早餐时间 一点儿都不寂寞空虚冷的谢梓澜给自己上了好几个清心平欲的buff,搂着大湿纤瘦劲道的小腰睡得贼香了!至于给她玉臂盘桓*厮摩得看似闭目沉睡,其实一直默念大悲咒清心、却许久清不掉心头杂念的小秃驴怎么办? 眠蛊——家具旅行必备好物,助眠退敌两不误,而且对孕妇孕夫婴幼儿皆能使用,您最正确的选择! 所以一贯养成了半夜再怎么夜猫子、也能准时在寅正三刻起床早课好习惯的小秃驴,就被好眠得陪着谢家阿姐睡到日上三竿了! 能在巳时初就醒来,还是谢梓澜笑眯眯欣赏够他的睡颜、和他腹中连胎动都还没有的小东西打够招呼做够胎教,给他解除了眠蛊的结果呢! ——但广大消费者要相信,这一睡不醒真心不是眠蛊无法避免的副作用,大湿会这么着,不过是阿谢昨儿太高兴,下眠蛊的时候忘了多给个期限罢了。 不过就是这么一点在谢梓澜看来无伤大雅的小疏忽,却险些儿让大湿又开启“忧心忡忡”状态。 小秃驴很敏感,虽然他也很能忍耐,而且绝佳的耐性和极佳的敏感度,在很多时候确实也都是很不错的一对儿好搭档,至少谢家阿姐在想起他们一起的那几回“过往”的时候,都表示十分满意、相当值得回味。 但有些时候,这太敏感了,也真心是个麻烦。 特别是在小秃驴忽然之间,就从一头可逗弄、可欺负,折断蹄子也不过几个生息蝶衣就能修补的耐摔耐打抗压驴,变成一头必须轻拿轻放小心逗弄的揣崽崽宝贝驴的时候。 谢梓澜听着系统嘀嘀嘀提示的“孕夫忧患状态再次濒临临界点,请宿主务必注意保证孕夫心理健康、胎儿生理安全”,看看小秃驴状态面板下即将突破进入“忧心忡忡”的忧患值,默默叹息,同时伸出手去摸摸小秃驴的小腹:“宝宝乖,有这么个敏感小□□多疑的阿爹,你就多担待着吧!” 正在给自己系僧衣带子的小秃驴额头青筋险些儿要冒出来“突突”,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压制住,小秃驴一连串的深呼吸:“我什么时候敏感小□□多疑了?” 就算因着脑子活络好用警戒心强也最多是敏感多疑吧?小性什么的…… 我无花岂是那等小家子气之人?再说小性小姓的,总让人有点儿不太好的联想…… 更不好的联想是: 你一边摸着贫僧的小腹一边喊“宝宝”称“阿爹”的,到底是要闹哪样啊?说了多少遍贫僧是个很正常的男性,妊娠孕子那种事真心做不来的——你个多半不是人的家伙是听不懂人话呢、还是真听不懂人话啊! 无花大湿问出口的话已经极尽温和,心中却掀翻了起码五十八台上好梨木桌子,但让无花大湿也深感意外的是,在心里头暴力模拟掀桌运动之后,他对于这个阿谢能让自己毫无警觉睡到日上三竿的忌惮,不知不觉竟消除掉好些儿。 虽然依然没忘记“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失神都会没命,这等睡法更是足够死上千儿八百回”,可大湿就是自信:阿谢不会想要取他性命,甚至在让他晕迷的时候,也会保证他的生命安全、身体完整。 至于这种自信来源何方…… 即使是佛法通透如无花大师,也有不愿意面对诸如“哪怕只是惦记着贫僧腹中莫须有的***,阿谢也不会***”的事实之时。 逃避或许是懦弱的行为,但人生如此艰难,再强悍的存在也有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众生平等,大湿也该有逃避事实的权利。 笔者也愿意尊重大湿的这个权利,但十分可惜的是,大湿遇上的,是一个能用情丝子蛊掌握他一切内心思绪动向、偏偏还直率奔放到不知“人艰不拆”为何物的谢家阿姐。 谢梓澜真的只是出于想要让小秃驴安心的好意,但她温柔摸上小秃驴的小腹,再来一句“嗯,你放心吧!就算不敢相信我中意你中意到不舍得伤害你,也该相信我对宝宝的期待不是?”的结果,就是让放心之余心情和脸色一般好了的无花大湿,再一次走上了表里不一的不归路。 大湿这次不只在心里头掀桌,他简直恨不得摔盘子砸碗、再将整个碗柜都给踩成渣渣,再用这些渣渣兜头将这个听不懂人话的不明物埋进去—— “贫.僧.真.的.不.会.怀.崽.崽.啊!” 大湿觉得自己的语气还是竭力做到一如往日的温柔悲悯,但这久违的“贫僧”自称和存在感极强的“.”……亲们一定能深刻感受到他差点儿就没忍住cos咆哮马的癫狂内心。 而直面这么一个一边脸温柔悲悯笑、一边脸已经扭曲成怒目金刚状之无花的谢梓澜,也只能默默地在心里头将自家小秃驴的属性种,又添加了一个“别扭要强不肯面对现实”的标签。 却不敢宣诸于口。 即使强悍直率如谢家阿姐也不敢宣诸于口,无花大湿此时的心理状态之癫狂豪放、面部表情只扭曲惊悚,就不必细加描述了。 好在系统的存在意义不只在于坑爹坑崽坑秃驴,它偶尔也会做做正事儿的。 例如现在,就在谢梓澜对着小秃驴状态栏下的愤怒值胆战心惊又找不到好法子安抚小秃驴之时—— 毕竟这几乎破表的愤怒值就是她之前一句好心安抚的结果,谢梓澜在直面自己悲哀的口拙属性同时,不敢再轻易开口也是理所当然的。虽然大五圣教娲皇陛下的阿哥阿姐们从来无所畏惧,但当面对的是个必须轻拿轻放的揣崽崽活宝贝时,再如何小心敬畏都是应该应分、毫不可耻的。 可过分小心的结果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沉寂了下来。 谢梓澜准确读取了小秃驴怒火过后有些忐忑尴尬的心理,有心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系统终于给力了一回: “孕夫饥饿值已经突破百分之七十五,请宿主注意补充孕夫营养、保证胎儿养料。” ——谢梓澜忽然觉得,系统平板机械的提示也能如此可人,甚至连那简直能将人吵出耳鸣来的“嘀嘀嘀”,都是如此可爱。 至于耳鸣什么的…… 大五圣教的补天心法那般给力,即使没有凤凰蛊可以生死人,也是分分钟肉白骨无压力的手段,小小耳鸣算什么? 谢梓澜这一次忍住了去摸小秃驴小腹、问候自家崽崽是不是饿坏了的冲动,牵起无花大湿的手:“饿了吧?我们先吃饭去?” 无花大湿正在懊恼自己不该对还有诸多可利用价值未挖掘的不明物失去耐心,此时得了台阶下,赶紧做出以谢梓澜的习惯性面瘫脸再努力一百倍也做不出的深情款款模样,反握住谢梓澜的手:“我没事,但阿谢娇柔女子,却是不好饿着——你先略作梳洗,我去厨下看看有什么材料,先给你做点儿简单的垫垫肚子。” 谢梓澜一想到小秃驴的手艺就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好在终究没忘记小秃驴现在经不起饿,赶在小秃驴推门出去之前补一句:“我还好,倒是你,现在可千万不能饿着。” 一边说,一边往身上点惯爱穿的定国套,点完才想起来如今还在冷家,自己还要以小天策的模样出现,遂又点开包裹格子里头的面具,一瞬间从头到脚换装换发型加缩水换脸,而后才冲到无花早快手快脚准备好的水盆那儿洗漱…… 无花在她换定国套时就已经转出外间,但眼角余光还是能瞥到她这般用不了一个呼吸就能给自己换两套衣服、并从御姐变正太的过程,刷新了对其价值估量的同时,再要让自己忽略那句“现在可千万不能饿着”的因由,也就不是那么难了。 所以无花大湿在发现自己真饿得胃里烧得慌的时候,先给自己垫垫肚子也没什么压力。 所以没有压力的无花大湿,即使只是就着院子里小厨房中的些许食材简单做出的素点,也能将人肚子里头的馋虫给勾得揭竿起义。 所以乖乖巧巧端端正正坐在院子里头等早膳的谢梓澜,就看到三个被馋虫勾来的不速之客。 一个楚留香,一个冷秋魂,还有一个,是原本住在隔壁的杨松。 院门口还影影绰绰好些人,不过这些人不敢迈进来企图分一杯羹,谢梓澜理所当然地无视掉了。 她现在只要盯着敢进来的三只……不,两只就够了。 杨松的话,看在他险些儿被无花先欧欧后叉叉、又不曾大放阙词贬低女性的份上,谢梓澜让他蹭一顿儿早饭的肚量还是有的。 至于另外那两只…… 死亡光波皮卡皮卡不要钱地发射着,冷秋魂摸着鼻子反省:自己啥时候招惹到这个小娃娃了?昨儿明明很努力忍下逗弄小娃娃的*的说。 楚留香则转着掌中大铁球,笑得没脸没皮:“小谢兄弟好,小谢兄弟早,小谢兄弟一起吃早饭吧?” 谢梓澜面瘫脸鄙视他:一起吃早饭个屁!明明是你们准备一起来蹭我家小秃驴的好手艺吧? 本来在谢梓澜欣赏过的美人中,楚留香算是翘楚的,曾经一度力压小秃驴,甚至连和大唐那众多俊男帅哥比,楚留香也自有自己的一个韵味。可如今大唐帅哥远胜天边浮云,而小秃驴怀里揣着个宝贝崽崽是第一加分项,一手好厨艺更是让他的分数瞬间趋向满值,甚至连那多疑诡谲的心思、阴狠毒辣的手段,都成了保护自己、保护崽崽的好处。再说昨儿谢梓澜才和小秃驴同床共枕耳鬓厮磨,虽然碍着怕动了胎气,谢梓澜没真的趁小秃驴熟睡时作什么,但摸小腹的时候总难免有一不小心摸到脐下三寸去的误差,那根白玉蟠龙柱就是沉睡的模样儿都俊俏得很,让谢梓澜不得不多往自个儿身上扔俩清心平欲的buff才不至于真的寂寞空虚冷了…… 如此这般,即便谢梓澜理论知识颇为丰富,不过海中惊鸿一瞥便看出楚留香模样既佳、“身段”更好,甚至能对比出他和小秃驴两件凶器,一者胜在微粗、一者得于略长,更从楚留香眉眼风流的小模样看出他“手段”亦必有独到之处……可再怎么说,如今的无花对于谢梓澜的重量,绝对能甩楚留香一大截儿。 现在一个在厨下忙碌,一个却坐在桌边等着蹭吃,高下越发显现无遗。 谢梓澜再看楚留香,就开始挑剔起来,甚至连那一脸短髯都成了罪大恶极。小军爷包子脸一冷,虎目一瞪,十分不屑:“这胡子吃东西时该沾上多少食物碎屑残羹冷炙啊?” 楚留香嘴角抽了抽,想想自己这两天喝汤吃饭都要小心别往胡子上沾的悲剧也烦恼,可谁让张啸林就是宝贝他的这一脸胡子呢?这易容成别人总是各种不方便,但要让他不去管那都飘到自己船头的浮尸又真心做不到,也就没奈何。易容嘛,能避开冯百万那种坐拥万贯家财,却小气儿到涉水脱靴、下雨谋用别家伞、连洗澡水都舍不得的抠门货色已经很难得了,张啸林不过就是一把胡子,还有“烈酒豪赌女人”这么男子汉的嗜好…… 楚留香原本觉得自己应该非常心满意足了。 但如今给小家伙用这么明晃晃的一鄙视,楚留香只恨当时自己怎么一听到张啸林的嗜好是“烈酒豪赌女人”就没耐心多听几个人的资料——即使嗜好里头没女人演起来要注意点,能少一脸被小豆丁鄙视的大胡子也是好的啊!如今倒好,给个小包子鄙视成颗烂白菜了! 楚留香一看到谢梓澜那么毫不掩饰地挪啊挪,努力要从他身边挪远点儿的小模样,磨了磨牙,将掌心两个大铁球握得磨蹭出刺耳的声响,然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居然将俩铁球随手往桌子上一扔,纵身一扑,口中狞笑:“敢嫌弃我的胡子?我让你看看脏不脏!” 说着,就要抓起谢梓澜用胡子刷! 可谢梓澜是什么人?就算如今看着三寸丁,但也是连一点红都涮过的人!楚留香又还存心隐瞒身份,这使出来的本事便要留心该以张啸林的功夫为上限,自然就远远不如一点红的速度。 谢梓澜躲避起来毫无压力,什么大轻功小轻功都不需要开,单是司徒静传承自水母阴姬的轻功就绰绰有余了!冷秋魂原正接住了桌子上滚落的大铁球、一边看着一边笑着和他师叔随口聊着什么,这时不禁“咦”了一声:“好轻功!” 难怪这小谢独个儿走失了也气定神闲、回头无花找来了也没说他一句,却原来是这个小兄弟身手不凡!单这一手轻功,即便伤人不足,但只要不是遇上些迷香毒雾的下作手段,小谢兄弟在这济南城还真能来去自如。 看看那三寸丁的小身板,冷秋魂叹息一声:“果然后生可畏啊!” 杨松不禁笑骂他一声:“你才多大?倒好意思这般说?老夫和你师傅可不就越发该死在沙滩上了?” 因着杨松与西门千亲近,冷秋魂打小儿也没少得他在师傅跟前儿求情,这师叔侄两个论起亲昵,比亲师徒也不差什么。冷秋魂听他师叔这般笑骂也不觉惶恐,只笑眯眯的:“哪儿哪!师叔老当益壮,侄儿可还要多多倚赖您呢!” 这师叔侄说得热闹,那边无花先取了两样简单不费时的点心出来,闻言心中暗忖:西门千还真就已经死在沙滩上了,至于杨松你……若非阿谢心软……至于这冷秋魂,更是一语成谶,他日后可不就只得这个师叔能安心倚赖了? 这般想着,无花做菩萨垂眸慈悲状,却因恰好经过一树阴影,好生儿一张温柔悲悯的俊脸儿,硬是在光影折射之下,弄出几分诡谲凉薄来。 楚留香此时也正稀罕谢梓澜的好资质,若非还不愿暴露身份,他简直收徒的心思都有了——世上愿意当盗帅弟子的人或许很多,但如眼前这娃娃这般年幼、又有这般天赋的,能有几个?也真难怪楚留香见猎心喜。 可还没等他想好何时表露身份、如何表达自己想要收徒的意愿,才更容易打动这个得妙僧亲自照顾的娃娃,冷不丁一转头就看到树影之下的无花。不知怎么的,心中忽然一阵惊悸,总觉得多日来毫无头绪的事故,出现了什么线索。可不等他捉住,那边谢梓澜趁着他出神的时候,毫不客气一脚丫子扫过来,虽用的不过是大唐里头最是普通的江湖防身武艺中扫叶腿法之回风扫叶,也让与毒姐动手时还敢走神的楚留香,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儿! 那砸下去的声响,不只让冷秋魂和杨松停止了叔侄联谊,就连无花缓缓走过树影之时,投过来的一抹眼神,都格外悲悯。 楚留香给这几人看得面皮子有些挂不住,但一摸鼻子掌心就蹭到几簇胡子,他也便立刻想起来了,此时给个三寸丁绊得站不住的,却不是盗帅楚留香,不过是关外一药参——就是日后提起收徒之事,却不好说自己原是扮作张啸林时就看好他的话了。好在小豆丁看着就还小,收徒之事也还可从长计议。 主意打定,楚留香便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来,没脸没皮地仰头哈哈一笑:“小家伙身手不错。” 谢梓澜木着一张脸,操着一把嫩嫩的小嗓音硬是说出冷冰冰的效果:“一般一般,恰好能让你再摔几下。” 楚留香继续哈哈哈:“叔叔和你闹着玩呢!”又故作得意地摸摸自己一脸浓密短髯:“蹭起来感觉可好极了,你真不试试?” 谢梓澜不说话,但她那面瘫脸也盖不住的鄙视无比小眼神儿,已经把什么话都说了。 无花方才知道这两个闹起来的缘由,居然是这什么张啸林想拿胡子往阿谢脸上蹭……差点没忍住皱眉:这阿谢虽是个不明种族不知底细的不明物,但总是自家认准圈养了的,就是有朝一日要放弃了要宰杀了,也且轮不到别人呢!这张啸林算是什么东西,敢想和她蹭脸儿? 所以说这人心总是偏的,这雄性生物的占有欲冒头儿时也不见得就会比雌性宽容,饶是以无花之聪慧,不过转眼便知道张啸林此举,乃是将谢梓澜真当作三头身小娃娃打闹了,心中不悦到底种下,若不是此时不好节外生枝,无花早动手让这连是男是女是幼童是成人都分不清的笨蛋,去与札木合作伴去了。 可惜呀!累了阿谢大半夜才算把这聚到济南城来的线索给处置妥当了,总不好再横生枝节。再者阿谢莫名地说不通,总以为自己是某种最好不要沾染血腥的时候——可就算是那种时候,又和沾染血腥有什么关系呢? 母亲大人怀着小灵的时候,可才正是将天枫家世代效忠的大名手下势力谋算得一片腥风血雨之时,可生下来的小灵,不也心软傻气得让他鄙视之余,又每每掺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羡慕吗? 如今这不明物全凭臆想,就真恨不得自己“立而不跂、坐而不差”了,真是…… 摇摇头,无花难得一回并不因想起谢梓澜的“妄想”而愠怒,将两盘子点心放上桌子的动作更是如麻姑上寿、佛子焚香,看得楚留香心中一定,只暗笑自己多疑:再如何眉目温柔的人,在光影映衬下都可能变得不太一样,何必恁的多心?无花这般翩然脱俗得仿佛九天垂云而下的人物,又如何会做那般杀人弃尸之事?况且便是要做,也犯不着带着一个小豆丁来扫尾啊! 一念生、一念灭,楚留香亲手掐断一根在他看来极为不靠谱的线索,转头和冷秋魂谢梓澜几个热热闹闹地抢起菜来。这无花大师妙绝天下的手艺委实不凡,连杨松都摆不住稳重长辈的谱儿,待得无□□自回房略作洗漱、又换了一身僧衣之后,端着一盅炖得能逼佛跳墙的杂菌素菜羹出来时,院子里更是热闹到十二分。 作者有话要说:六一快乐亲爱的们~ 第636章 离开 热热闹闹吃过早饭,“张啸林”正要托辞消食去查看线索,那边厢宋刚却带着人找上门来了。却原来昨夜无花和谢梓澜睡下之后,这位说好听些儿是侠义心肠爆棚、说难听些就是好管闲事的楚香帅,还连夜又去往天星帮落脚处摸了一趟,拿把沈珊姑随身佩戴的柳叶刀去刺激人家心爱师妹的可怜师兄,如今宋刚可不就坐不住了么? 这一次来的不只是宋刚等天星帮门下,还有一点红。一点红在众人之中十分醒目,无他,因着是大白天上门,又有人质在朱砂门手中,宋刚等人是规规矩矩递了拜帖、走着正门来的,唯一一个不走寻常路的黑衣人,能不醒目么? 谢梓澜不耐烦这些琐事,不过是看冷秋魂招待她一场,才留下来看着一点红罢了。这宋刚和冷秋魂如何交涉,即日起撤出济南城也罢,从此不再踏入济南城也好,反正被抛弃的手足又不是她家的,谢梓澜只管仗着身子娇小,坐在无花大湿盘起来的腿间,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吃着无花捏好的核桃看戏。 不时也没忘了喂无花吃几个,原因是:“听天眷者说,妊娠期吃这个,小娃娃会聪明呢!” 谢梓澜这话说得其实很小声,天星帮和朱砂门的人都忙着,也没谁注意到这边儿,惟有奇怪地觉得这小娃娃眼熟的一点红,和拐着弯儿套宋刚话也没忘了一心二用关注准弟子的楚留香,几乎同时投过来一眼,眼神儿也是很相似的诧异: 妊娠什么的,和一个出家人说真的好么? 无花却跟没听到似的,继续低头捏核桃,捏出来的核桃也依然形状完好,准确读取小秃驴心音的谢梓澜却很识相地闭上嘴。 宋刚和冷秋魂的谈判算是很顺利,一个是心爱的师妹在人手中不得不低头,一个是还不知道师尊已死、他师尊临行前又不像左又铮还留下个要去找谁谁的信息,他也不好迁怒天星帮,将之逼走已是极限—— 再者还有个一点红虎视眈眈,冷秋魂一想到自己的脑袋只值五千两,这心里头就凉飕飕的,哪怕是自家里头就住着个妙僧、和一个小小年纪就身手不凡的小兄弟呢…… 谢梓澜看着实在年幼,冷秋魂也是真喜欢他,实在不愿意将他推出去对上一点红;至于无花……无花七绝皆号称天下绝妙,武艺据说也是少林翘楚,可谁都不曾听说他对上一点红的记录,谁知道谁能略胜一筹?再者只有千日做贼的,哪儿有千日防贼的?冷秋魂自知没那么大脸面留妙僧在自家住许久。 如今宋刚肯答应与一点红取消这一笔买卖,冷秋魂面上力求不显,心中委实喜出望外,自然不肯横生枝节。 他是个会做人的,知道天星帮囊中羞涩,沈珊姑供述时也说了,就为了那么几万两银子,宋刚还要巴巴儿留徐州筹募两日。如今宋刚爽快,一点红也没坚持这接下来的生意一定要做成,只不过道上规矩,这先支付的定金必然是不退的,对此宋刚也没有任何不满,倒是冷秋魂,又换了一副感同身受的面孔与之交流了一番双方失踪人口离开前的细节,又塞了足有五万两的银票到宋刚手中,也不说补回这一点红的定金,只道:“既然左掌门说是来找家师,也未必不是故交,之前和沈姑娘发生了些许误会,这个且与她买副安神药吃。” 宋刚看他这般,也有七八分信了西门千真不知道左又铮之事,至少这朱砂门其他人是不知道的,便也顺水推舟与冷秋魂定下若有消息、彼此通知的约定,又将天星帮在济南的产业尽数送与冷秋魂,方才带着神色依然有些恍惚的沈珊姑去了。 剩下个什么消息都没打探出来的楚留香,到底怎么圆那三百万两买卖的谎,谢梓澜也不曾多做理会,总归再美男子也不是自家的,再者无花也说了:“盗帅夜*,楚香帅做的乃是不用本钱的买卖,也不差这么点。”却原来他终于看穿这个“张啸林”的身份,乐得看他破财呢! 正好儿谢梓澜也是在家花比啥野花都香的阶段,无花说想留下来看楚留香的好戏她便同意留下来了,无花忽然转念一想,又记起来个还需处理的手尾,说要再劳烦她一趟,谢梓澜也没啥不乐意的,不过悄悄儿给冷秋魂一个生息蛊做食宿费,便与无花携手告辞而去。 因着无花做的事情不愿招人眼,谢梓澜那匹宝马阿里也不好放出来,但作为一个天策二品将军的独生女儿——虽然阿爹是个渣,还是个坐视她满满二十来个荷包的物资被天策同僚用各种华而不实的玩意儿哄了去的超级大渣渣,可这便利也总有点儿,例如江湖疯传是天策府暗中产业的马车啥的,谢梓澜荷包里头就装了仨,一辆朱轮华盖,一辆翠幄八宝,还有一辆只是普普通通的乌蓬小车。 谢梓澜如今和小秃驴坐的,就是最不引人注目的一辆。但这个不引人注目,也只限于外表。到底是拿来和女儿侄女儿换要紧物资的东西,又是天策府自家生产的无甚紧要之物,天策府的渣渣们再渣也不至于在这事儿上小气,每辆马车都分成俩格子,前头儿的一部分看着与外表展露出来的大小等级颇相称,但车主催动一个小机关,却能打开后头密室,密室之中别有乾坤:卧房、花厅、小厨房,当然也少不了浴室如厕之所,甚至还有一间小客房!虽每个房间的空间都不算大,也足够小秃驴再次看直了眼。 如今对“阿谢不是人”这个认知越发根深蒂固的小秃驴,正乖乖巧巧地坐在小圆桌边给谢梓澜布菜。 谢梓澜在自家马车里头,也没用什么易容道具,直接穿了一身破军套,依然是她素来钟爱的蓝紫色,也依然是大苗疆奔放华丽的风格,一截儿小腰在黑纱紫稠之中若隐若现,两条手臂在黑纱银饰中显得越发玉雪修长,又不失圆润,但好歹一双*总算没那么刺啦啦地□出来,小秃驴不自在了一小会儿,也便放开了,对谢梓澜送到他嘴边的菜肴也都含笑吃下,一时之间,车厢之中竟是格外温情脉脉。 就在此时,车厢外头忽然传来一个温润的男声:“无花大师?” 无花正将谢梓澜送过来的半个包子笑纳,又反过来再给她夹了一个素三鲜的饺子,闻声应道:“小灵?” 那男声就换了个称呼:“哥哥!”语气中微带喜意,谢梓澜放下筷子,拿起帕子抹了抹嘴,也不耽搁,直接打开两重车门招呼小舅子:“你就是南宫灵?小无花的弟弟?可吃了午饭不曾?且进来用些个吧!” 两重车门一打开,南宫灵也闻到熟悉的香味,那是他哥哥特有的手艺,又听谢梓澜声音平淡语气却亲昵的一声“小无花”,不禁看了他哥一眼,无花原没想好是否在南宫灵面前展露谢梓澜的不凡之处,但如今已然这般,他也乐得做个好哥哥,便亲自迎了出来,一把将南宫灵拉上车,又关了车门,引着他往后头密室去了。 南宫灵这才发现,这车厢里头,竟是大得出奇。外头看着不过是个长不足半丈、宽不足两尺的小车厢,他才看着还当他哥这回不知吃了多大的苦受了多大委屈呢!不想里头居然一间套一间的,单是这摆饭的小花厅看着至少就该有三丈见方,而后头碧纱橱内隐隐绰绰的仿佛还该再有两三丈,而左右又还有几个门…… 这东西,怎么看怎么不合常理啊! 南宫灵眨巴眨巴那双与无花颇为相似的星眸,表情有些傻愣愣的,一点儿也没有无花那样装温柔时温柔到十二分、装乖巧时又乖巧得让人恨不得搂在怀里头摩挲揉捏的机智。但谢梓澜如今对此处的落后程度认知也算颇深,再者方才小无花上车时,虽面上不显,心里头的惊诧却也不比南宫灵此时显露出来的少多少,因此也不觉得这小舅子大惊小怪,反觉得那双眸子格外可爱——等以后有机会,也把小无花逗得这么七情上面才好玩儿呢! 这般想着,谢梓澜再开口时,语气又平缓几分:“先吃饭吧。回头让无花带着你四处看看。” 又对无花道:“小客房里头虽简陋,也勉强还能待客。小灵若是喜欢,不如留他住两日,你们兄弟两个也难得好好说说话吧?” 一边说,一边又拿起筷子,照样只将饺子咬了一半儿,另一半儿塞到无花嘴边,无花面不改色地就着谢梓澜的筷子吃下,看得南宫灵越发目瞪口呆:这么无所谓吃人口水的人真是他哥?空间完全不合理的马车什么的,果然还是在做梦吧? 第37章 我愚3蠢的弟弟啊 南宫灵一整顿饭都吃得恍恍惚惚的。 因着精神不济,平日里头挺稀罕的饭菜,此时吃在嘴里头也少了许多滋味,说是味同嚼蜡又太夸张了点,倒有点儿像是在梦里头吃东西,说没滋味又好像不至于没滋味,说是有滋有味嘛,又更像是凭着身体清醒时的记忆,感觉总是忒不真实了。 到了给他哥引到小客房睡下,那感觉更是古怪得很,看着明明该是搪瓷的枕头,一脑袋枕下去又不完全是硬邦邦的感觉,可要说软和吧,又不像是那些填了棉花麦粒的软枕那般,就连身下垫的、身上盖的,看似普通的被褥,那感觉也奇特得很。南宫灵恍惚间也不至于兴起将主人家的被褥拆开来一探究竟的心思,可单是那被褥的面料,就不是南宫灵曾见过的,甚至与他听说过的任何一种都不相符,如果真的一定要选出一个他知道的可能的话,只能是所谓“天衣无缝”…… 可人世间,又哪儿来的天衣无缝呢? 所以果然还是在做梦吧? 肯定是。 必须是。 南宫灵觉得,绝对连忽然接到无花让他中午时往尼山脚下一会的密信都是在做梦呢!毕竟他很肯定,在巳时三刻时还接到消息,说他哥正在冷秋魂家中,且还为了一屋子莫名其妙的人再次洗手作羹汤—— 主角就是那个昨夜和他哥睡一屋子一床上的小孩儿,那个小孩儿也是昨儿入夜才忽然出现在济南城的,而且不知怎的,一转眼就和他哥一遇上不说,还让他哥心甘情愿陪着去逛夜市,据说还和他哥一起分吃了一串糖葫芦、一块驴打滚、一碗芝麻汤圆…… 回报消息的人不知端倪,还赞叹无花大师果然慈悲心肠,为了怕人家小施主吃坏了肚子这般迁就,可南宫灵哪儿能不知道他哥的洁癖?他哥甚至连对他,都没这么乐意分享口水的时候!更何况昨儿他哥会接近冷秋魂住的那条街,原是为了……怎么会忽然改成了带小孩儿呢? 还带到一床睡! 还带到做完宵夜作早饭! 话说他哥啥时候这么晚才起来吃早饭了? 南宫灵小时候娘亲远走父亲不理的时候,他哥对他也没这么迁就的好咩? 南宫灵对那个未曾谋面的小孩儿简直各种羡慕嫉妒恨! 他连听说养父却居然也是趁着自家亲父重伤未愈之时将其辣手杀害、甚至在时候连给他立个坟墓都不肯、由着他落得个尸骨无存下场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恨! 所以南宫灵对某些事情绝对记忆深刻。 他相信那般深刻的记忆,即使到了梦中也惦记着,并不奇怪。甚至连在梦中都能清楚地分析出“济南离尼山足有三百余里,无论是全速策马又或者施展轻功竭力前行,哥哥也不可能在午时初就到了尼山脚下”的结论,也不足为奇了。 所以他越发肯定自己现在是在做梦。 虽然根本不记得自己何时入睡,但南宫灵不比无花,虽然丐帮在外人眼中是个叫花子联合体,可认真说起来,做丐帮少主,哪怕是个给任慈防备着的少主呢,也远比做少林寺的小沙弥要幸福许多。尤其当收养他的任慈这么多年来膝下一直没能有个亲生的一男半女时,南宫灵的日子大多数时候还是满快活的,在他知道亲父之死的缘由之前,任慈夫妻对他的好,让他甚至可以忽略掉任慈偶尔会在他背后露出的复杂眼神、会在支持他掌权时又作出的许多防范…… 这么样的南宫灵,即使在成为叫花头子的时候,也还保留着对于江湖人来说极其精致养生的生活,例如睡子午觉的习惯什么的,本也不算稀奇。 南宫灵觉得自己现在肯定是还在午间小憩之中。 他还在恍惚间想起来了,据说人在梦中还梦见了做梦,那多半是极其疲惫,这种时候都还不好好休息的话,甚至有可能出现倦极猝死的现象。南宫灵当然不觉得自己会那么脆弱,也没觉得自己这些日子有如何劳累,毕竟连同任慈在内,南宫灵需要做的,一直只有情报后勤而已。一切杀戮血腥,他的哥哥都一如他已经稀薄到只剩下些许残破影像的幼年记忆那般,一一为他挡在前头。 可帮着兄长谋杀养父,即便那个养父是他的杀父仇人,对于在任慈手下,除了那夹杂在慈爱中的防备监视让他不舒服之外,几乎一直顺风顺水的南宫灵来说,心理压力也确实挺大的。而后来任夫人对外传信、兄长虽及时布局让他们自相残杀,南宫灵也又给惊吓了一回;好不容易抛尸海中,偏又撞上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盗帅船只,南宫灵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诸般种种,说是精神疲乏也不是不可能。 南宫灵这般想着,又记起哥哥已经说是将任夫人寄出去的那四封信处置妥当了,甚至都允许由他自行决定任夫人是去是留,本就恍惚的精神又是一松,便觉得就这么好好儿睡上一觉,再去给那虽再也无法理直气壮喊一声母亲、但确实给他当了好些年母亲的女人安排一处好地方安享晚年也不错…… 这么一想,他的呼吸真的就渐渐平缓了起来。 不足十个呼吸,他就睡着了! 在躺到床上也还不足半刻钟的时候! 就算连进入小客房、四下里好奇打量的时间一起算,也都还不足半刻钟啊! 甚至连就站在他床边的、他家亲爱的敬爱的不能更有爱的大哥都给忽略了,就这么睡着了! 无花看着一眨眼就睡得小声呼呼、微张开的嘴角还有一点儿晶莹流出的弟弟,整个人都不好了! 混蛋的你之前不还一脸抓心挠肝魂游天外的呆相吗? 混蛋的你之前不还一脸哥哥我有话要说、哥哥我有话要问你的蠢表情吗? 混蛋的你之前不还是一脸“这个车厢的内部设计真心半点儿都不科学,不打破沙锅问到底、问出个清楚明白来,小爷我吃下去的东西都消化不了、更睡不着觉”的傻样儿吗? 混蛋的你之前那一脸“我有话要说、我有话要问、不给我解释清楚我的心肝真能给猫爪子挠穿了”的表情,连从来听不懂人话更不会看人脸色的不明物都瞬间读懂了啊!你小子居然能让那连吃饭都不是捏着贫僧手、就要摸着贫僧大腿的色胚不明物都不忍心地让贫僧来给你释疑解惑当好哥哥啊,贫僧为了维持之前营造出来的好哥哥形象都不得不忍痛中止“哄好不明物、到手一辆车”的计划来陪你了啊…… 结果你不到半刻钟就呼呼大睡、还和小时候一般不成器的睡到流口水,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无花大湿站在弟弟床头,连一贯儿的温和悲悯笑都撤掉了,撤掉了笑容的脸微微垂下,阴影在他唇角勾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大湿伸出食指,带着满满的恶意,点上南宫灵的眉心。 ……尼玛的这蠢弟弟居然还睡得呼呼的! 大湿连中指也伸了出去,并指如刀,带着森冷杀意,划过南宫灵的咽喉。 ……尼玛这蠢弟弟不只依然睡得呼呼的,唇边儿的口水还又往外流出来一点儿。 大湿…… ……尼玛…… 大湿一点点地挑逗着他家弟弟的要害,南宫灵却睡得四仰八叉不能更安心,到了最后,给他哥翻过身去摆弄背后的要害时,也不过是抱紧了不知道啥时候给他团成了一团子的被褥,咕噜一声:“果然夏天时就特别想哥哥……连做梦都惦记着……好凉快……居然连梦到哥哥都会很凉快……” 大.湿.真.的.整.个.人.都.不.好.了.哇! 曾经,李琦生下南宫灵没多久,甚至连月子都没坐足,就趁着天枫家所属大名府混乱、天枫十四郎也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悄然渡海归乡。一直到南宫灵两周岁、天枫十四郎死于当时的少林掌门天峰与丐帮掌门任慈之手,他们兄弟俩也分别被这两个凶手收养之前,南宫灵一直都是无花在带。 虽然无花说起来也不过比南宫灵大三四岁,结结实实算的话,甚至不过两年多,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天枫家虽不穷,可没娘爹不管的日子,不见得比穷人家的娃娃好过。天枫十四郎与李琦感情甚深,为着大名府的混乱、为了他自个儿的忠心,足足耽搁了一年有余才往中土寻找妻子已是内疚,这花在儿子们身上的时间就真是呵呵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湿一般不会这么暴躁,不过孕夫综合症嘛,你懂的。 第3守8章 为守护兄长大人的贞操而战 反正嘛,他也一直就不需要在孩子身上操心的,如今这世道,几家男人是需要操心婴幼儿?一般来说,即使是儿子,他们也只需要在其入学之后管教即可。所以天枫十四郎也就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在东瀛时虽也说不需要他照管,可好歹还有家下奴才照看;随他一道儿轻舟简从来中土,还只能吃糊糊的南宫灵,除了有个说是六岁、其实也才四周岁的哥哥之外,能有什么? 无花很苦逼的,以四岁稚龄,照顾着一个两岁幼弟,一边还要给偶尔发疯想起来训练他的父亲逼着学忍术学武艺……偏生儿南宫灵小时候还是个缠人到没哥哥抱就不肯好好睡觉的熊孩子!无花不得不抱着个口水包睡觉的日子啊……可如何不死命往外头放杀气冷气? 可无花真心想不到,都过去那么久了,若不是母亲找上门,甚至连父亲姓甚名谁模样如何都忘得一干二净的弟弟,居然还记得夏天时要自己抱着睡觉格外凉快。 居然还惦记到梦里都念叨! 无花看着虽然模样儿已经张开了许多,但仍和小时候一般睡得像只小猪似的微微打呼的弟弟,帮着拂去那挠得他鼻子一皱一皱的发丝时,动作居然是难得的温柔。 难得发自内心的温柔。 谢梓澜一只脚都还没迈进房门,一抬眼看到的就是这么温柔的无花,心下放松之余,也不禁微微一怔。 她见过无花的许多种温柔,如佛陀拈花、迦叶微笑的温柔,如菩萨垂眸、怜悯世人的温柔,他的掌心抚过她的身躯时凝目看过来的温柔,她的尾指勾起他尾指时相视一笑的温柔…… 但这般发自内心的,谢梓澜也才第一回见着。 上一回是在天星帮那院子屋顶上玩闹时见着的,但还不等谢梓澜仔细回味,一点红忽然从背后刺来的剑,就让那份温柔消弭在剑光之下,如今重见,虽相隔不过半个日夜,谢梓澜却有一种打从心底里冒出来的珍惜、珍重之意。 谢梓澜眼中闪过一抹温柔,但谁都没有看见,就像南宫灵没看到无花脸上的温柔一般。 可这并不妨碍无花转眸看到谢梓澜时,冲她温柔一笑。 这样的温柔比起方才他看着南宫灵的,假了不只一点半点,谢梓澜却不在乎。这个小秃驴已经是她家养的小秃驴了,就算暂时还把心思藏藏掖掖的又如何?总有一天她能彻底得到他,就像圣蝎一般,连死亡都无法分开。 牵起小秃驴,谢梓澜也想要午睡了。 无花是个很自制的人,谢梓澜没用眠蛊招呼他的话,他中午是不睡的,但他愿意讨好人的时候也真的是非常非常用心,碧纱橱中临窗处有张罗汉榻,无花就坐在靠着左侧的地方,双腿盘着,一手捻着佛珠,一手却抚在谢梓澜发丝之中,声音温柔又怜惜:“那头饰很漂亮,可那么高那么繁复,看着就重得很。阿谢以后还是少戴吧,我看着总当心你脖子累得慌,又怕把好好儿的头发都扯断了。” 谢梓澜方才穿着的是全套破军套,头饰原也戴着,直到方才要将头枕上小秃驴大腿才点消的。凭心而论,那头饰很得苗疆姐儿们喜欢,不只用的银料纯净扎实,更是垂珠能做暗器、牛角可作弯刀,最是又漂亮又实用不过的好物。只不过视觉效果嘛,据洛阳遇上的那些中原人,确实都说看着脑袋就重得慌…… 当然谢梓澜自己是不觉得的,可是小秃驴难得心口一致真心怜惜她,虽不过是小事儿,怜惜里头也还藏着别的主意,谢梓澜听着还是满高兴的,随口也便应了。 无花便不再说话,只一下下转着佛珠、默念佛经,按摩着谢梓澜头皮的手指也越发轻柔,谢梓澜将脸在他小腹上蹭了蹭,虽然没听到什么胎心动静,也心满意足睡着了。 当然就算是睡着,谢梓澜体内的情丝母蛊也会忠实及时地接收子蛊反馈过来的讯息,谢梓澜当然不会不知道这小秃驴趁着她睡着、借着给她按摩头皮的时候,到底起了几次杀心、又有几次真个险些儿便真动手,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圣蝎刚到她身边来也很不乖,又漂亮又强悍的毒物嘛,总是有任性的权利的,只要耐心□□,总有乖巧的时候。小秃驴这不是才开始□□就爆出揣崽崽的事情,暂时不好动手么?他看南宫灵何其不温柔?子蛊还一直传递过来他近乎咆哮的吐槽和杀意呢! 谢梓澜根本不在乎。 反正无花真敢动手,子蛊就能先让他喝一壶。既然没动手嘛,孕夫心理据说本就容易喜怒不定,与之计较非大女子所为也! 即使一睡酣然,却才一睁开眼睛就得母蛊汇报了好些算不上愉快的事情,谢梓澜也只是默默更新了无花的那本账册。 然后缓缓坐起身,随意换了个定国套的头饰将散乱的头发挽好,侧过身坐在榻上,一下一下帮无花按摩大腿。 虽然小小一点儿血脉不通的酥麻,就算用生息蝶衣之类的灵蛊补天太浪费,无花自个儿运转一下内力也能好,谢梓澜还就乐意这么帮他按着。 系统的“嘀嘀嘀”大多不靠谱,但偶尔总有那么一两句提示还是值得一听的,例如:适当的互动,有利于父体母体情感交流;而父体母体的融洽相处,又有利于小包子的健康发育。 后者还有待验证,前者嘛…… 谢梓澜看着小秃驴状态面板上攀升了六个百分点的心情值、和降低了一点的忧患意识,缓缓垂下眼睑。 南宫灵从梦境中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依然是在“梦中梦”的场景之中,一瞬间本已清醒的脑袋又恍惚得险些儿连掐自己一把都感觉不到疼痛。可他的作息被娇惯得实在太好了,方才能顺利入睡,那是因为真的到了他平素午睡的时候,但现在时间过了,南宫灵再如何恍惚着躺回床上告诉自己还是在做梦,到底还是不成。 揉揉额头,南宫灵起了身,仔仔细细打量起这间房间来。一般儿不算大的房子,长约丈余,宽不过一丈,屋中亦只得一床一榻,靠窗一架多宝阁、榻上一张小案几,连多两张桌子都放不下,却又精致得连净房都备着,虽然也是小小的…… 南宫灵真心难以相信自己这真是在马车上,但要说是什么迷惑人的手段……他虽然不像哥哥那般学得了父亲传下的伊贺忍术,但自己是否中了迷心摄魂之类的手段大抵能分得出来的,何况那窗户一推开,往外看到的也确实是登上尼山的风景——相当离奇的,南宫灵记得很清楚,这一条小径本是两匹马儿并排上去都不容易,如今他这偌大一间屋子,却能挤得过。 南宫灵往窗外伸出手,他甚至能摘到一片树叶、也能感觉到树枝从指尖划过时那轻微的疼痛。 ……所以,居然不是在做梦? 南宫灵再回想起之前那顿午饭: 明明之前他还是从马车后头赶上来的,对于这马车周围有什么最是清楚不过,哥哥刚掀开车帘时他所看到的,也确实是很正常的模样,但就在哥哥转身邀他一道儿用午饭时,随着哥哥侧身让开展现出来的,是一道精致的小门,小门之后,是相对于这辆马车来说,简直大得不可思议的空间。其中靠左摆放的小圆桌边,坐着一个或许算不上倾国倾城之绝色,但衣着打扮着实让南宫灵羞于直视的女子,女子头上还有两根牛角…… ……牛角? 南宫灵跳了起来,他并不是太坚定的无神论者,虽然此前不曾亲眼见过,但如今经历一回,让他相信山精鬼魅之事也不难。再者传说中的狐妖精怪虽不乏作恶之物,却也不缺痴情种子,有些精怪在传说中比人类更情深意重——可再情深意重,一头牛妖也敢肖想他家温柔能干俊俏无双、从容貌到性情到手段都全方位无死角的哥哥? 变化出来的人形再美丽也不行啊! 做出来的马车再神奇也绝对不行的! 南宫灵一想到他哥和一头都不知道活了多少岁的老牛相依相偎互相喂食的场面,那心口就疼得直抽抽哇! ……虽然他哥吃素,牛也吃素,食谱上头应该还是有蛮多共通之处的…… 可这么一点点共通之处,如何足以支撑南宫灵接受他哥这朵牡丹花要给老牛嚼吧嚼吧一口吞掉的事实? 果断不能够啊! 南宫灵一挽袖子,雄赳赳气昂昂就往外冲,什么对精怪鬼神的忌惮都不能阻止他抢救他哥的贞操!而这屋子又果然不大,客房之外便是花厅,虽有一个小小的拐弯,南宫灵也是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摸他哥大腿根儿挑逗的谢梓澜! 反射性一捂鼻子,即使贵为丐帮帮主、又有石观音那么一个亲娘,南宫灵到底也才十五六岁,一边儿是无花偶尔兴起的维护,一边儿是石观音难得母爱发作一回暂时不让弟子去“辣手摧花”的决定,南宫灵至今还是只童子鸡,猛地撞上这么一幕,虽然他哥的僧衣还穿得完好、谢梓澜也不过是从黑纱紫稠之下露出些许肩膀手臂而已,这个十一二岁就知道偷看小黄书、却至今不曾正式开荤的小家伙,单凭自己的联想就险些儿鼻血喷涌。 但很快的,他又想起来,现在可不是想入非非的时候,那牛妖恬不知耻要勾着他哥白日宣淫呢!挽救兄长贞操,不从此时做起,还待何时? 南宫灵大喝一声,两柄短剑齐出,直取谢梓澜背心要害! 谢梓澜挑眉,舒臂、扬袖、旋身。 并不是只有七秀坊的武功融入舞蹈,大五圣教的阿姐在伴侣面前炫耀羽毛时,也一般儿是光辉闪闪的。 南宫灵一双短剑原本亦称武林一绝,如意八打、急风十三刺……时而做判官笔点拨随心,时而做分水刺挑刺随意,看着不过一把短剑,握在南宫灵手上,竟是可随意做八种兵刃使用,且招式变幻随心,端的不凡。 可在谢梓澜面前,他这一双短剑,却仿佛真还是幼年时无花随意折了树枝哄他时的小玩具一般,说走了一回合都是客气抬举了,南宫灵半招不到,一双短剑就被谢梓澜的袖子卷着甩到一边,而他哥原是端坐榻上的,如今也给这女妖揽着立到另一侧。 这南宫灵见着自己的剑还没掉落,先就在半空碎成一片片了,这心中原有些悚然。奈何他什么都好,往日行事也算懂得趋吉避凶,偏就对这个哥哥最是孺慕不过。兄弟俩隔了十几年才重逢那会子,南宫灵都还没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哥哥呢,就先给无花身上故意迸发的恶意激起睡意,数九寒天的时节,都诡异地觉得就是要这么着睡着才舒服! 如今俩兄弟相认也有小两年了,南宫灵这个丐帮帮主更是多亏了他哥费心谋划,就连杀父之仇,他哥都心疼他对养恩亦是难以全舍、给他一肩扛了,南宫灵无法帮着处置天峰大师已经万分愧疚,如何肯眼睁睁看着他哥落入一个女妖魔爪? 就算现在这女妖将一对儿牛角藏起来、看着还挺似模似样的也万万不可! 双剑眨眼成碎片算什么?我还有手、有脚,有头槌、有牙齿!南宫灵自幼在丐帮同辈中也算是第一人,但更早远的经历,那他都记不起来的过去,也不是没有不得不挥舞着小树枝、帮着他哥哥赶野鸡野鹅、才能保住那几颗鸡蛋鹅蛋的时候。有些人骨子里头的凶性是天然存在的,平日不显,不过是因着没有足够的刺激。 南宫灵为了他哥,是命也拼得、面子也舍得。 无花好好一个大男人,却要当着弟弟给谢梓澜拦腰抱着转圈圈,饶是他素来皮厚善隐忍,也多少有那么点子不自在。可还不等他拿“这阿谢现在虽看着是个女人,还不知道骨子里头是个啥呢”的话安慰自己,那边南宫灵又瞪红了眼睛,竟是一派要拼命的势头。 无花心下又添一份不自在。一再与自己说这个弟弟明知不敌还这般傻气,果真儿是烂泥扶不上墙,心里头却难免有几分带着酸涩的暖意。 而谢梓澜,无花心里头有些念头他自己都未曾深想,谢梓澜靠着子蛊传递,听得比他自个儿还清楚,自然知道这小秃驴心里头正有两个小人儿在打架: 一边儿告诉自己这个弟弟原本就是靠着自己看顾、才能活到给任慈收养的,如今母亲那边诸多逼迫,也是自己挡下了、他才能顺顺当当做着这个丐帮帮主,如今为自己拼命也是应当应分,没什么值得感动的;一边儿却也知道,他当年会护着这个弟弟,不过是因着母走父不理的寂寞,再者也还不到山穷水尽、不丢开这个弟弟就活不下去的地步,如今即便是真将这弟弟养熟了,日后到了万不得已时,该丢弃一般会丢弃,却着实不及他震惧惊骇之下,还愿意为自己做泼皮打架状拼命的情分儿。 因这般想着,无花也觉得自己果然凉薄,也果然不愧母亲当年背着父亲、阴恻恻看着自己时念叨的那句“果然是个天生豺狼心性的贱种”。他倒也没想着要改变自己的心性,也没勉强自己关键时刻不能将弟弟舍出去、而是该真做个舍身护弟弟的好哥哥,只不过也觉得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对南宫灵再温柔一点也不算什么,面上就显出几分笑: “闹腾什么呢?才和你嫂子见面,就这么不知分寸!便是想要切磋,日后机会多的是,你嫂子这车子难得,弄坏了怎么处?” 却是觉得自己很能拿得住这个不明物,实在不需要拿弟弟出来顶缸儿——再说他也顶不住,便索性将谢梓澜的身份定义在“嫂子”上,也省得谢梓澜什么时候按捺不住。 谢家阿姐自觉自己隐藏得巧妙,但她打量楚留香一点红等人的眼神,无花大湿何等精细人儿?哪会真忽略个彻底? 只不过谢梓澜打量归打量,最终却还是将他们剔除在狩猎范围外的挑剔,无花也一般看得仔细,方才不曾提防他们会在他将谢梓澜的利用价值挖掘干净前就将之拐走、也不能打等日后不用了又杀不了的时候祸水东引的主意罢了。 这区区一个秋灵素,说是前任丐帮帮主夫人,如今连四个老情人都死光了,不过是给他们兄弟俩养在尼山之上的一只笼中鸟,想什么时候宰杀就宰杀,这不杀了,不明物还向着他,想什么时候催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也随时可以,如何特特要小灵赶过来? 无花一开始想的,其实是南宫灵与其面容足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平日里头没他那种九天垂云的气质,一般人才没注意到,但□□□□,想必学上他五分气质总是能够的——乃是无花受不了谢梓澜老提他腹中孩儿的妄想,又不舍得将这么一个尚且挖掘不足一二分的宝藏随手推出去时,琢磨出来的主意。 拿兄弟顶缸什么的,无花大湿做起来还真没什么压力。 只是南宫灵来到时,无花这心里头不知怎么的,又觉得有点儿不乐意,再者也很觉得人心难测,万一这不明物真给南宫灵拉拢了,这就算是亲兄弟,也保不齐还能由着他无花去挖掘其利用价值……如此方才由着谢梓澜的性子,在南宫灵面前互相投喂秀恩爱。 但即便如此,无花也不是立刻就打消这个主意的。 直到他看到了这般拼命的南宫灵,那颗或许真是从娘胎中就冷硬的心肠,才算是真的软了那么一丝丝。 无花不否认自己依然是个在迫不得已时会把亲兄弟推出去顶缸儿的凉薄人,可这不是还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么?不过是听这不明物多念叨几声妊娠孕子……都说□□、空即是色,有即是无、无即是有,絮言叨语皆不过清风过耳,何足在意? 无花顿悟了。 顿悟了的无花非常好哥哥地嗔了谢梓澜一眼:“小灵不知事,你怎么也和他一般儿玩闹起来?”说着挽住谢梓澜还要往南宫灵那边抽的袖子,又软了声音:“长嫂如母呢!你真想□□他,什么时候不行?何必折腾自家宝车?” 又转头,很好丈夫地将南宫灵挥过来的拳头一把捏住,肃声训斥:“之前还能说是不知者不罪,可为兄才都说了这是你嫂子了,你还这么的,真是目无尊长了不成?” 南宫灵原还因为他哥嗔女妖时那一眼的风情难受得不行—— 该死的妖怪!想着老牛吃嫩草不说,竟敢把我家威严端方脱俗不凡(以下省略各种赞美词汇5201字)的哥哥,弄成个那般软绵绵柔嫩嫩的小羊羔,这士可杀不可辱懂不懂? 南宫灵那一拳挥出之时,真心想着就算不能玉石俱焚,就算只是鸡蛋碰石头,也定要给老牛妖这块臭石头上泼个洗不掉的污糟。 当然若是能在臭石头上磕出点儿痕迹来更好。 怎么都好过眼睁睁看着他哥受辱。 却不想他哥转头倒反为那女妖挡拳头了! 南宫灵恨得不行,越发觉得是这女妖迷惑了他哥的心智,但再恨、再被迷惑了,那个也是他哥,南宫灵拼着自己受内力反噬,也不敢真把这拳头挥实在了。毕竟谁知道他哥在心智迷失的时候,功力能剩几何呢? 却不想,他那才看着简直给迷得和换了个人似的亲哥,一转眼,就又让他体会到了十分熟悉眷念的那种森寒滋味。 大热天的喝下一大碗冰镇酸梅汤的感觉,简直不能更赞! 第39章 3秋灵素 南宫灵甚至觉得反噬的内力冲刷着五脏六腑全身经脉的感觉都没那么难受了。 可也越发想不明白:“……哥,你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难道不是那牛妖迷惑了他哥?而是他哥真看上这头老牛妖了? 南宫灵偷眼打量那牛妖,化出来的人形倒还真挺像是那么回事的,虽模样儿不是时下流行的白皙柔弱娇美型,但俊眉修目、鹤势螳形,别有一种味道。只不过这穿着可就真是…… 方才拼命时还不觉得,现在南宫灵简直都不敢将视线往那牛妖的脖子,不,是下巴以下看好么?完全露出来的肌肤也罢了,那看似裹得严严实实的部分,也不少是细看甚为通透的纱质,只不过因着是黑色,乍看不显罢了。 #……画舫上的姐儿都没这么奔放的打扮呢!# 单是这一身打扮,南宫灵就能给人打上十七八个叉叉,他哥何等样的人物儿,哪是什么凡脂俗粉都配得上的?何况这家伙还连人都不是! 南宫灵只要一想到他哥和一头老母牛相依相偎卿卿我我的场面,就整个人都不好了有木有! 那一瞬间,南宫灵脸上扭出起码十二三个模样。 谢梓澜自我感觉颇好,又不可能往小舅子身上弄什么读心蛊术,也还罢了,只觉得这孩子果然有趣儿得很,另边厢,无花眼底已然慢慢透出几分无奈来:“小灵,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南宫灵的眼睛下意识地在谢梓澜的头顶又转一圈,无花叹了口气,他拿这个什么猜测都写到脸上的弟弟真心有点没奈何,但不得不说,这样什么心思都摆到脸上、让他看得明明白白的弟弟,确实让无花又放心两分。索性屈指轻弹,指风直扫南宫灵脑门,力道其实很轻,杀气却放得很足:“回神了没?” 南宫灵还是有点儿恍恍惚惚的,但无花牌冰镇酸梅汤对他来说很够味,即使对手是牛妖,无花故意散发的恶意也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只见之前还一脸蠢萌的南宫灵,神色一变,立刻转换成很能唬人的帮主范儿: 只见他剑眉星目、长身玉立,菱唇淡粉、嘴角微翘,天然含笑又不至于失于轻佻,那眉眼之间竟自有一般慑人之力,神情之稳重,气质之儒雅,也不像他这种年龄的人所应有的。 若非亲眼所见,谢梓澜真的很难相信现下这个青年,就是之前那个呆蠢萌娃。 这差别之大,怎么说呢,几乎就像是一只穷到想为马草卖身都找不到买家的呆蠢哈士奇,瞬间变身风度翩翩家财万贯的酷霸高富帅一般。 果然无论在哪里,生物都有各自的神奇。 谢梓澜看着在无花牌冰镇酸梅汤的压制下,果断乖巧有礼冲自己作揖喊嫂子的南宫灵,伸出手拍拍人正好低下来的脑袋瓜子:“乖。” 南宫灵嘴角抽了抽,但抬起头时,果然褪下稳重,换上一派相当乖巧的小模样,谢梓澜一看就喜欢——和小秃驴装乖的样子好像! 心情大好之下,谢梓澜出手也不小气,随手就从荷包里头取出好几件衣裳。因着南宫灵身上穿的就是一袭青色儒服,谢梓澜取出来的也尽是相似的书生袍,靛青湛蓝月色白,看着颜色颇素,细看却甚为讲究。 只是南宫灵此时也没什么心思细看,他给谢梓澜这一手虚空变物的本事震得又有些呆。谢梓澜看着有趣,又在他发顶扑棱两下:“乖!乞丐头子不好做吧?以后嫂子给你生活费,咱就算做乞丐头子也犯不着亏了自己。” 一边说,一边从包裹里头取出几百金——这一金可就是一锭金元宝! 南宫灵才想说他这衣服上打补丁只是丐帮的规矩,并非买不起衣服,就被忽然出现的金山晃得眼睛疼。 无花缓缓转着佛珠:“这些……” “这些先给小灵当零用。”谢梓澜很土豪地挥手。虽然谢梓澜也很为此处金银的购买力吃惊,但不管怎么说,有便宜不占那是王八蛋,谢梓澜可不会傻到在这时候和感动莫名的南宫灵解释“就这么几百金,连马草都不够,更别提买里飞沙的鬃毛了”的道理。 南宫灵揉了揉耳朵:“零用?”虽还没上手,可那一锭元宝看着也该有五十两左右,而这么一堆……约莫估计也该有五六百锭…… 南宫灵不是没有见过钱的人,丐帮比外人想象的要富有得多,只不过动则二三万两金子,还只是零用…… 南宫灵再看谢梓澜的眼神,已经不是在看一头单纯的老牛妖——就算是牛妖,也必须是一头金牛啊! 金牛谢梓澜正目光炯炯地看着:我很有钱的,所以你放心面对现实吧!别说只是一个崽崽,就是一窝都能养得起。 于是无花很悲哀地发现,有时候太擅长察言观色也是硬伤。有些话不明物已经忍耐住没有说出口了,可他偏偏还就一眼就能秒懂……算不算是自找罪受? 谢梓澜见他不语,上前半步,握住无花的手,无花赶紧开口:“好了,阿谢的心意我都知道的。”所以求别在蠢弟弟面前说蠢话啊!预感蠢弟弟如果听到那等蠢话的反应,会让贫僧恨不得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啊! 转头看南宫灵:“既然是你嫂子给的,你就……随意吧!” 南宫灵看着脚下一堆金锭,木然应一声:二三万两,二三千斤,他真心拿不动啊! 谢梓澜的手指在荷包上划过,却只道:“到了,要下车么?” 兄弟两个极为默契的转头看向窗外,果然,已经到了一间幽雅的茅舍前。 ——到达此处本要先经过一处形势绝险之地,该处上头石梁至宽不过二尺,下临深渊,两崖宽达十余丈。漫说一辆马车,就是单人匹马,非心性勇毅之人都不敢轻渡。 ——如今,悄无声息的,他们甚至连什么时候过了那道石梁都未留意到。 南宫灵的眼神越发古怪。 无花还好,他还有闲心将眼神儿在谢梓澜腰间荷包掠过。 最震惊的,却是茅舍外、竹篱前的一个黑袍女子。 这个女子长发披肩、黑袍裹身、黑纱蒙面,甚至连一双眼睛都蒙在黑纱之后,但现在她面上的惊容、目中的诧色,却仿佛都透出黑纱,刺了出来。 这是一个不需目光传情、只用半声惊咦就能将情绪展露无遗的女子。 无花特意来尼山解决的女子。 任慈之妻,南宫灵原先的养母,任夫人。 也是一幅画就能让西门千、左又铮等权掌一方的男人沉溺半生,又在时隔多年之后,只凭一封信,就让他们轻生赴死的女人,秋灵素。 她看着南宫灵的眼神很复杂,其中最深沉的却是仇恨。 南宫灵看着她的眼神也很复杂,里头却居然还不失孺慕。 也是,若非南宫灵实在心软,让任夫人伤心过度骤然离世,又有何难?任慈一生之中唯对这个女人情深意重,宁可未有子嗣也不曾二色,任夫人的容貌虽不曾展露人前,但言语风姿已可窥其绝色——这样一个女人却甘愿委身于一个糟老头子,哪怕那个糟老头子还是个乞丐头子……又何尝不是深情? 情深不寿,原也不足为奇。 可她却依然活着。 小灵总是心太软。 无花想着,脸上却慢慢展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微笑,看向谢梓澜:“麻烦你了。” 谢梓澜弹了弹指:“要让她忘记什么?记得什么?” 无花缓缓说着一个故事,故事中有父慈子孝,有夫妻情深,有鹣鲽失侣、鸾失其凤:“……任夫人因亡夫之死伤心欲绝,奈何不舍幼子独在人间,故忍痛未为轻生事,不过幽居深山、青灯古佛,既为亡夫祈福,也能告慰幼子内心。” 谢梓澜缓缓点头,赞了一声:“真是个好故事。” 任夫人忽然嘶声:“你、你们居然也和这逆子是一伙的?无花,你枉称佛门高僧,这般颠倒黑白,佛祖也容不得你!” 谢梓澜牵起无花一只手,把玩着他的手指,漫不经心道:“佛祖容不得,娲皇陛下容得便可。” 任夫人惨笑:“容得?漫天神佛,哪个能容得下这般助着逆子谋杀其父之人?” 谢梓澜声音淡漠:“便是天地不容,我容即可。” 南宫灵为生恩负养恩,是对是错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可那又如何?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将无花娶回苗疆,南宫灵就也算得她的弟弟。护短排外、帮亲不帮理,原也是苗人特色。 南宫灵神色微动,然后又抿了抿嘴。 无花则轻笑着,握紧谢梓澜的手,眉目温柔。 任夫人的眼睛在他们交握的手上绕过一圈,仿佛还要说什么,但才发出半声辨不清意思的声响,整个人就忽然软倒在地。 原是谢梓澜又弹了弹指:“她现在只记得你说过的故事了——应该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你那故事其实就真的只是个纯粹的故事了吧?” 无花看南宫灵,南宫灵道:“任夫人早年在江湖中极富盛名,归隐嫁人之后不愿为盛名所累,一向隐藏甚好,便是我也是偶然知晓。天下原再无他人知其身份,只我之前为了布局还告知白玉魔——却并不要紧。” 白玉魔,又称白玉魔丐,于十余年前已被逐出丐帮,南宫灵初任帮主,人又年轻,于帮中行事不免有掣肘之处,再者一些隐密之事,也不好对帮中老人明言,方才不顾此人恶名,将其收归帮中,却也不过打着用过之后便要另行处置的主意。 如今任夫人之事依然处置妥当,这白玉魔也便没了用场,正好处理个干净,只却不需烦劳无花出手。 无花也知道这个弟弟蠢笨是蠢笨了点,可也不是全然无能之人,也就随他去了,唯有谢梓澜,竟是比他这个做哥哥的还不放心些,才养出来那么几十只生息蛊,也舍得一口气给去一小半,另外一半也几乎都给了无花,自己只留下些许以防万一罢了。 哥嫂二人又把蠢弟弟送回山下,金子也寻了钱庄与他换做金票方才别过。无花素来是个不染红尘的,走也走得洒脱,唯独留下一个南宫灵,看着他哥头也不回的背影,心中好生纠结,许久方才拿定主意: 大漠石窟之中,据说也有一个未过门的嫂嫂,如今哥哥又找了一个,却是要……方好…… 大漠深处,石窟之中,一双柔若无骨的玉手执着一纸素笺,她的声音也比春风更温柔:“长孙红、长孙红……” 简简单单三个字,也能让她读出如江南细雨般缠绵的温柔。 她面前跪着的红衣女子,却像是被塞北冰雪割裂开整个身躯一般,不住战栗着。 她在怕什么?又是为什么怕?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开始转换副本,不过在石观音之前,先要让原随云出来遛遛 P.S.晚上睡觉前如果赶得出的话,就再更一小章~ 第4 0章 卖嫂子 南宫灵不知道自己万般纠结之后才打定主意、写下寄出的一封信,造成了何等样的后果。 他现在已然头疼万分,哪儿还有关心二个嫂嫂一个哥哥要怎么分的闲暇? 一切的起因皆在于去钱庄的那一天,谢梓澜总是一不小心就忘了大唐的服饰在此地多么惊世骇俗,而对于南宫灵来说,再惊世骇俗又哪儿有谢梓澜的“牛妖”身份惊骇?偏生儿无花也不知道是真没注意还是假没注意,居然由着谢梓澜就着那身毒姐破军套入闹市! 当时围观众们那想要鄙夷又忍不住想看的样子啊,让南宫灵都不知道是该捂脸遁逃还是得意挑眉的好。 而不到一个时辰,养母大人就传达来“很高兴小灵长大了,但找朋友也请注意,不一定要求对方始终都是良家子,起码要肯为了你良家”的信息,更是让南宫灵在喟叹养母果然放开过往的同时,又实在纠结到底要如何跟她解释——自己那身为妙僧的哥哥给自己找了个颇为不拘小节的嫂子——这一事实。 然后也是再过一个时辰,南宫灵发现,更麻烦的来了。 关东原氏,无争山庄的庄主,这位极少在江湖中露面的老前辈,亲自找上门来了! 这无争山庄建于三百年前,“无争”二字,也非第一任庄主原青谷自取,乃是天下武林豪杰公赠的贺号。如此传承三百年,期间名侠辈出,将无争二字镌刻在一代代人的心中。到了如今,虽然自原东园继任的五十年来,无争山庄再没出现什么惊人之笔,但余威犹在。原东园一生从未传出与人交手的事迹,不免有人说他“生来体弱,不能练武”,但依然有更多的人相信,原东园实乃是深藏不露之人。 他的一句话,依然可以解决掉几乎所有的江湖纠纷。 就连号称第一剑客的薛衣人,在其锋芒最露、最会惹事的时候,也从未敢到无争山庄一缨其锋。 好几年前,任慈还在、南宫灵还没和无花相认、自然也更不知道养父却原来是杀父仇人的时候,任慈曾经带着南宫灵去拜会这位原老庄主。倒也不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纠纷要老庄主襄助,只是途经太原,若只是单纯路过也罢了,任慈当时却很在太原做了点儿事情,少不得便要给无争山庄打声招呼。 只不巧,那日原东园却不在庄中,任慈也不好多问其往何处去,不过慨叹一回南宫灵竟然无缘一会那般风姿卓绝的人物罢了。 此后经年,南宫灵数次路过太原,却都未得一见,偶尔想起来时也不免好奇,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物,能让见惯秋灵素那般风情的任慈,也慨叹一声风姿卓绝? 需知秋灵素容貌虽毁,却依然是个单凭背影也动人的绝色。 南宫灵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见到原东园,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凭心而论,这位原老庄主确实无愧于任慈那声慨叹。略算算,这位原老庄主也该年近古稀了,他也确实已然须发斑白,面容也称不起一句“童颜”,额头、眼角……正常老人会长皱纹的地方,他也一处不落地长着,甚至纹路的数量,也不见得就比所有人都来得少,只不过不至于像是辛苦劳作风吹日晒的那些人那般多罢了,总体来说还是保持了一个正常富贵人家老爷子该有的水平。 可怎么说呢,他的每一根皱纹长得都那么恰到好处,被抬头纹、鱼尾纹圈着的一双眼睛,未见桃花色,也不算灿若寒星,但看过来的眼神总是那么睿智而包容;鼻翼到唇边有着深深的法令纹,望之威严自生,但那总是习惯性勾起的唇角,又是那么温暖柔和。 南宫灵也算有些学识,可此时竟是无法一一描述他的容貌。 真要说的话,就是这个人的风姿卓绝到,即使是谢梓澜站在这里,也想不起来去挑剔他的胡子是否卫生。 而南宫灵……一贯觉得自己应该是江湖人中很适合穿青衫儒袍的人之一的南宫灵,忽然很没有自信。 那一袭青衫穿在原东园身上,才是真正的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可再湛然若神,我们能聊点愉快的话题么? 一开口就是那天一起去钱庄的人! 一开口就是那个“一袭紫衣,衣饰颇具苗疆风情,又隐有大唐遗风”的女人! 南宫灵非常认同原东园的说话艺术——一身连秦淮河上画舫之中的姐儿们都未必好意思穿出来的衣服,到了他嘴中就成了“大唐遗风”了! 但南宫灵还是很想问一句:那就是头色牛啊!啃我哥的时候从来不嘴软啊!虽然你年纪大了点、可毋庸置疑依然是个美人,犯得着那么急着往色牛嘴里头凑么? 南宫灵是绝对不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点点担忧那头色牛会真的给这个美老头迷得移情别恋,他其实可巴不得那头老色牛赶紧放开他哥了。 但无论如何,这个嫂子他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只要他哥还让他认这个嫂子,南宫灵就不可能随随便便将她的消息出卖给别人。 ——但不随便地出卖起来…… 南宫灵和原东园周旋了半个月,直把自己玩儿得花容憔悴愧疚心爆棚也依然不肯松口,这样的毅力,简直让帮中那些即使他设计诱杀白玉魔这个丐帮污点之后、依然不肯驯服的死硬派也服气了。 但无花只是传了一个口信过来,南宫灵立刻就欢脱地将谢梓澜卖出去了。 ——石观音忽然想念儿子了,可南宫灵好不容易才当上丐帮帮主,诸事尚未厘定,如何能够轻离?少不得只能由无花这个好哥哥去母亲膝下做个好儿子了。 ——但很显然的,他并不准备让谢梓澜也跟着去当好儿媳。 对无花这点儿小心思,南宫灵自忖还是挺很理解的。母亲座下毕竟已经有了个长孙红,他哥不论基于钟爱谢梓澜、或者是还舍不得彻底丢开长孙红,这不愿意两人碰面的心情都是很能理解的。 况且他哥多难得才会找他问事儿。 恰好他身边又现成一个很乐意给他顶缸儿的。 南宫灵非常利索地,将谢梓澜卖了。 只用一坛青酒的价格。 这所谓青酒,并不是清酒,而是三百年前,原青谷独创的一种酒方,曾经据说醉倒了当时与原青谷旗鼓相当的一位黑道大拿,但即使在当时,这青酒也是一个传说。 南宫灵要这么样东西,不过是觉得自己死扛了半个月,若忽然轻易改了主意未免掉价,却不想这青酒居然真的有,而且原东园手中,居然还有那般据说是从三百年前保存下来的陈酿。 寻常来说,二三十年的陈酿已是难得,这三百年的陈酿,喝起来该是何等滋味? 谢梓澜冷冷瞥了南宫灵一眼:“一潭清水三百天不流动都污垢丛生,这三百年的酒……呵呵!” 连“呵呵”两字也是冷冰冰的,才和原东园完美阐释了何谓富贵不能淫的南宫帮主,冷不丁一个寒颤。 为哥哥两肋插刀头颅亦可抛,可卖掉这么可怕的嫂子,真的……不要紧么? 作者有话要说:抹口水,虽然原著里头没怎么提原东园,但原随云的爹啊,一定也是个美人吧? 下一章努力拓宽阿谢的审美范围~ 第41章 随云 “……小儿的眼睛,果真不要紧?” 素来儒雅轻缓的声音,此时紧绷得像是一根随时会断裂的弓弦,每吐出一个字都要换一口气,才能保证不至于嘶哑破碎如裂帛之音。 说话的人神色也是又急切、又期待,那双几乎被皱纹包围着却依然温暖包容的眼睛之中,此时透露出来的光芒,竟是如沙漠之中干渴将死之人,忽然见到了一汪清泉一般,渴望、狂热。 这为他原本淡然的风姿增添了几分狂野。 狂野的原东园,也依然是个帅老头。 帅得能让谢梓澜不再抱怨此间落后的医术害她对这么简单的病症也必须装模作样诊脉检查的麻烦,甚至差点儿连南宫灵居然配合无花将她卖掉的行径,都不予计较了。 当然差点儿的意思就是实际上最终还是没有发生,不过这个并不是重点,重点是: 谢梓澜缓缓收回搭在原随云眼睑上的手,拂了拂袖口:“要不要紧,就要看阁下能付出什么代价了。” 原东园毫不迟疑:“只要是我原家所有,但凭姑娘开口;便是我原家暂时没有的,您也只管说,我必设法得到。” 谢梓澜点点头,美人儿眼中迸发出来的坚定决绝真心美不胜收,可惜美人儿年纪实在大了,就算还能配种也未必能有好种子,倒是他家这个小患者很有潜力,才十二三岁的小模样已经看出颇具风华,日后想必也不在其父之下…… 咳咳!一不小心又想多了。 谢梓澜将思绪拉回这医药费的问题上,想了好一会儿,实在拿不准要什么。但义务治疗肯定不行的,不管这父子俩容姿如何难得,小无花偏诱使了小灵将她卖给这一家,肯定是转着什么鬼主意——只是在分开之前无花还没想准要拿原家这个大人情换什么,而现在…… 太原和大漠相隔数千里,情丝母子蛊虽好用,谢梓澜能大致确定无花的方位、及是否安好已是难得,想像咫尺之隔那般每一点心思都读得透彻…… 起码暂时是不可能的。 如此这般一番琢磨,谢梓澜便道:“三个要求。” 原东园:“请说。” 谢梓澜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我在近期——约莫两个月后到半年之内的这段时间,准备和无花成亲……对,就是你想的那个无花——想请原庄主证婚。” 原东园果断颔首:“好!无花大师虽出身少林,也自幼剃度,但正是自幼剃度——无花入少林之时年岁不过四五,又如何知道剃度是何含义?天峰大师为人慈悲,必不会在此事上为难。” 谢梓澜点头,又竖起第二根手指:“那么第二个要求,就是南宫灵——小灵是无花的同母弟弟,也是无花心中最亲近的一个血缘之人。但日后无花毕竟是要跟我回去的,小灵就劳烦原庄主多多照料了。” 原东园毫不犹豫:“应该的。便是犬子,但凡他力所能及,也当与南宫帮主守望相护。” 谢梓澜摇头:“不只守望相护,我的要求是,只要小灵没想着帮助外族颠覆中土汉家江山、不至于毁了原家三百年传承,那么无论他做什么。是正是邪是杀人是放火……原家都要护着他。你们可以劝诫、引导,但绝对不能帮着外人伤害他。” 原东园沉吟了约莫一呼二吸的时间,原随云已经先一步开口:“姑娘真有把握治好在下?” 谢梓澜扬了扬下巴:“当然,不过区区一点儿毒素旧疾。” 原随云便缓缓点头:“只要我的眼睛能好——哪怕无法如常人那般,只要能分辨得出远处的色彩、看得清近处的字,我都应下姑娘这个要求:只要不损伤我原家根基、不危及我汉家在中土的统治,无论南宫灵做了什么,我都必竭尽全力庇护于他,生死不惜!” 原东园一震:“随云……” 原随云准确地将脸转向他家老父,安抚一笑:“在那之前,我会先为原家留下足以支撑家族光荣的后嗣。” 原东园沉默半晌,缓缓点头:“在随云的儿子能撑起家族之前,我来。” 谢梓澜放下手:“第三个要求嘛,留着给我家小无花——依然以不损伤原家根基、不危及汉家在中土的统治为前提,如何?” 原东园毫不迟疑:“可以。只要姑娘能治好小儿的眼睛,在这两个前提之下,不管无花大师所求为何,原家都定当竭尽全力。” 谢梓澜满意点头,美人儿果然爽快,遂又道:“最后一个问题:原家愿不愿意保密我的治疗手段?对任何人保密。” 原东园和原随云尽皆毫不犹豫点头:“自当如此。” 谢梓澜便一翻手掌,掌心中骤然出现一把奇形武器,原东园定睛望去,只见其约莫三四尺,首有银枝如钩似月、上头点缀银花数朵、下坠宝石银饰所制的枫叶长命锁等,长柄处仿佛朴素,细看却有落霞之纹,令人望之眩目。 若再细看,还能发现那最开始以为乃是银质所制的银枝花朵,只带了白银微寒之色,却又比银质物品绚烂许多——具体何种材质,饶是以无争山庄数百年积累、原东园七十年见识,都未能识。 这件东西本身就够古怪了,谢梓澜将其取出的方式亦是相当诡谲,原东园自忖眼力尚可,也看不出她是如何取出、又是从何处取出此物的。 然后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谢梓澜将那繁复华丽得简直和放大了的精致步摇似的东西往唇边一凑,响起来的居然是笛声;而随着笛声蹁跹出现的,却是彩蝶。 半透明的彩蝶。 原东园瞳孔猛地一缩。 幼年时他也曾偎依在乳母怀中,听那神鬼灵异故事。可活到如今六十九岁,什么事情没经历过?神仙妖鬼却是平生未曾一见,如今这彩蝶…… 原东园的手指动了动,却忽然看到原随云的眼睛。 依然是让他心疼懊悔的毫无生机,但掩藏在一片如死般寂静的黑色之后,却又燃烧器许久未曾有过的希望。 炽烈得近乎燎原之火的希望。 ——为了再看一眼世间五彩,原随云甚至连生死不惜的承诺都许下了。 ——如果这一场大火没能烧出个接过来,也许最终只会留下绝望。 原东园当然不放心那诡异的彩蝶,可他同样无法忽略爱子的渴求。 他的手指只在其中某一只彩蝶上轻轻碰触,半透明的彩蝶蹁跹着穿过他的手指,一股极其轻微的热流从手指流入体内,这些年为了寻求各种传说中能治疗眼疾的药物而留下的暗伤,立刻好了一点。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却是非常明显的好转。 原东园的眼中,也猛地绽放出希望的火花。 他看着那些彩蝶的神色,也许比阴姬跪经佛前时还更加虔诚。 谢梓澜却冷冷开口:“那三个要求只负责抑制原公子的眼疾,若是原庄主也需要治疗,医药费却要另算。”如今她也是要养家的人了,即使再美人,也必须平等交易。 原东园的眼睛紧张地黏在一只只没入原随云身体的彩蝶之上:“不急、不急。” 倒是原随云还要镇定一点:“若姑娘愿意治疗家父身上旧疾,医药费自然少不了您的。” 谢梓澜点头:“再三个要求,一个还给无花,一个给阴姬,一个给司徒彦卿。” 原东园神色一动,眼睛却依然黏在原随云身上,只口中问:“司徒彦卿?莫非是十七年前就已经给水母阴姬悬尸示众了的雄娘子?” 谢梓澜点头:“嗯,据说他是我爹。” 原东园皱了皱眉,原随云却毫不迟疑点头:“行!依然是那两个前提。”又对原东园道:“雄娘子已经销声匿迹许多年,想来便是未曾改过,也有不敢出来作恶的原因,父亲不需多虑。您能好好儿的,日后看着孩儿为原家开枝散叶、延续无争山庄的荣光,才是最要紧的。” 原东园的眉头缓缓舒展,默默点头。 眼珠子依然黏在那一只只在原随云身上蹁跹穿梭、而后慢慢彻底隐没在他身体之内的彩蝶上。 仿佛只要彩蝶还在飞,他就能一直一直专注地看下去,直看到地老天荒。 但正如谢梓澜所说的那般,不过区区毒素残留,就算残留的时间略久了点儿,能耗费得了多少时间? 不足一刻钟。 不足一刻钟的时间! 原随云能察觉到他爹的紧张和期待,也能感觉到一片片如纸张轻薄、却又无比强大的能量在自己身上穿梭,每穿过一下,就有一股暖流流入,而不管从哪儿流入,最终流向的都是眼睛。 他的眼睛便像是泡在一点点加温的水中一般,直到那“水温”保持在比体温略烫些许的程度时又维持了好一会儿,然后猛地一热,原随云反射性地闭眼、而后再睁开…… 他想,他明白了为什么谢梓澜要求他们必须对任何人保密这个治疗过程。 一闭一睁之间,于原随云来说,世界已经改变。 他向原东园伸出手。 在瞎了的第二年时,他已经能大致判断存在呼吸之物的方位,但像是现在这般准确地伸出手,抚上原东园的袖口,说:“这绣纹不错,但换成略深点儿的莲青色会更好……” 原东园忽然热泪盈眶。 无泪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原东园子嗣艰难,五十多岁时,才得了这么一子。 谢梓澜已经收回了枫木晚晴,倚着靠枕,略一侧首,正好能看到屋外夏花灿烂。 一种绚丽到靡丽的灿烂。 原随云气质颇佳,可惜他到底自幼眼盲,衣着服饰上头不敢有丝毫轻心,那是为了在别人眼中那无争山庄的面子不得不为之;于自己居处的布置,却色色以舒适为主。 屋外的花草尤其如是,比起什么草木扶疏的意境,原随云更在乎那花开叶落之声、粉蜜散发之味。 色泽搭配虬枝疏淡?那是什么玩意? 原随云院中的花草显得很天然。 当然不如五毒潭之万一美丽,但那种天然之感,却依稀有那么一二分相似。 身后原随云执帕为老父拭泪,未作言语,却让谢梓澜越发意兴阑珊。 原家子只代表自己的时候,信誉如何不可说,但当他们背负着无争山庄的声名说话时,却都最是言出必行。 江湖中传承数百年、历代皆有名侠出的世家,可不只一个原家,但能把“无争”二字传承三百年,在原东园一生不入江湖、不露武艺的情况下,历经五十年的空窗期,却依然受得起一声“武林第一世家”的,唯有原家。 其所凭借的,自然不只一个名侠辈出而已。家族之中,无论天才还是庸才,无论端方或者不羁,涉及家族名声时,从来言出必行、行之必果的决然,才是无争山庄的荣光得以三百年不褪的关键。 谢梓澜对原家的信誉还算信得过,南宫灵在将她卖给原东园的时候,同样也将原家卖得彻底。 何况她还有蛊虫,苗疆人对于如何确保买卖双方不食言、不违约,总有自己的一套法子。 所以她走得很放心。 倒是原东园不放心:“我的身体状况,知道的人本就不多,要瞒过去也容易;但随云的眼睛……” 原家对于承诺果然看得很重。他们既然答应了要保密谢梓澜的治疗之法,便必须全方位、无死角地考虑周全。不让任何人旁观、不与任何人提起、也不在手札日记上落下丝毫痕迹,都只是最基本的。同时,在谢梓澜自己不曾意识到的某些细节,他们也不吝提醒。 原随云的眼睛是无争山庄百年来最大的憾事,江湖之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原东园特特央求了丐帮帮忙打探近来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医者下落、慎重迎入无争山庄为原随云治疗一事,知者亦不在少数。 如今若果谢梓澜不过是在无争山庄待上一两个时辰,转头就出大漠,回头原随云的眼睛就好了……就算原家父子信守承诺、半句话不提谢梓澜的治疗手法,又有何用?江湖必然传说纷纭,甚至必定会有许多比事实更离奇、更诡异的说法出现。 原随云笑得温柔:“我自然不介意再装一段时日瞎子的,当瞎子我很有经验,趁机看看有哪些人抓着我这个弱点作怪也不错。只是少不得,等谢姑娘空闲之时,总还要往太原住上好些时日才好掩饰。是以……” 他微微抬起脸,如春风拂柳的温柔模样瞬间换做孩童稚气:“不如让随云与您一道儿走一段如何?对外只说是谢神医将随云带在身边治疗。” 他冲谢梓澜眨眨眼睛,越发显得调皮可爱:“随云对那位能让您讨要了三个要求的无花大师很好奇呢!都说那位是佛门中的名士、僧侣中的雅人,随云却未曾一见,实在憾极。” 谢梓澜真想让人以为她还在无争山庄给原随云治病自然也不难,包裹里头各种在大唐鸡肋、在这儿却一张就能拐一个无花的易容道具可不要太多哦!可怎么说呢,原随云的品味原就让她觉得亲切,这说笑起来,表情几句话一转变、还变得那般自然的小模样……看似又无害又乖巧,却总让人不合时宜地联想起狐狸毒蛇罂粟花之类的生物…… 真心比南宫灵更容易让人想起无花有木有! 谢梓澜如今正是母爱大发的时候,对于这么稚气可爱版的小家伙还真有点儿狠不下心,但真带着上路……似乎也不太妥当吧?中原人不都讲究什么“父母在不远游”的哞? “男儿志在四方,四方井中养不出蛟龙。”原东园很淡定,原随云双目皆盲时他都没拘着他出门,何况如今这一个? 原东园只要一想到才不久前儿子与他品评画卷笔法色彩时眉飞色舞的样子,心中就是一阵阵熨帖。 所以他在表达了对原随云出门的支持之后,又道:“随云能照顾好自己。再者才谢姑娘也提到无花大师往大漠而去,乃是拜望其母——谢姑娘此去,是顺便提亲的吧?从来亲事最是繁琐,随云虽稚幼,也能帮忙打点一二,至于老夫——”他抚了抚颌下三缕长须:“老夫即日便往少林寺,寻天峰大师叙话。” 于是谢梓澜果断被K.O.了。 中原人的婚礼,什么三媒六证的,确实让谢梓澜头疼。 哪怕她能将礼记、周礼、仪礼三礼尽皆倒背如流,这会背和会操持总还是有点儿差距的;再者三礼所记皆是古时礼仪,却未必适用于当今——大唐和此地的差别尚且不小呢! 有原随云操持,总是方便周到许多,再者这小美人儿单是看着,也确实赏心悦目。 谢梓澜仰面想了一会,点头:“如此烦劳了。我会安然将原公子送回来的。” 原东园含笑点头:“谢姑娘费心。” ——于是原随云便成了见识谢家马车的第三人。 ——准确来说,是第三个本地土著。 这孩子的表现比南宫灵镇定多了,而且果然相当“无花”。都是一般儿瞳孔微缩,面上笑容丝毫不变,然后很快的,连瞳孔收缩那么点儿身体本能的反应都给掩饰住了,行动举止更是再自如不过,仿佛这儿的马车果然都该是这么的大气,只不过对着谢梓澜的时候,表现得格外乖巧。 谢梓澜又摸了摸原随云的脑瓜子,这次这孩子也不和她谈什么“大男人的头、小女子的腰,猛虎的尾巴、响尾蛇的牙,都是摸不得的”之类的讲究,反而乖乖巧巧地扬起脸对她笑:“娘说因为喜欢才会想要摸摸抱抱我,姐姐也是因为喜欢随云么?那要不要来抱抱?” 眨了眨眼,冲谢梓澜张开双臂:“虽然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我不说、你不说,无花大师肯定不会知道的——就算他知道了、在意了,姐姐只要等随云三两年,我也可以娶你的哦~” 谢梓澜也不和他客气,将小孩一把捞过来抱在膝头,捏捏小家伙还带了些婴儿肥的脸:“个小家伙,还没长毛呢,就知道娶老婆了!” 原随云毫不客气地往谢梓澜颇有“丘壑”的胸膛一靠,脸颊蹭过一小片□的肌肤,他也丝毫不觉得有脸红的必要,反而又多蹭了两下:“姐姐的皮肤好好哦~你还是等随云长大吧!当无争山庄的少庄主夫人、庄主夫人,可比嫁个还俗和尚轻松多了。”尤其当那个和尚,仿佛还有个名唤石观音的母亲时。 谢梓澜拍拍他的小屁股,也不介意他越蹭越没下限的小动作,只道:“我们去大漠,是去提亲,可不是去催小无花提亲的。” 原随云秒懂。谢姐姐神秘莫测的手段是很吸引人没错啦,可若是断了原家的传承,就算有朝一日真能升仙登极,也是无颜面见祖宗呢! 叹了口气,半透明的彩蝶,不到一刻钟就根除自己多年宿疾的手段,还有这样完全不合常理的马车……多么神秘的宝藏,可惜自己却不能“被”提亲。 原随云遗憾地放弃这个最简单易得又联盟牢固的方案,转而继续姐姐长姐姐短的装乖弟弟,哄得好像已经许久没被小阿弟小阿妹们亲近的谢梓澜心怀大开:“真那么想当我弟弟?” 原随云眨巴着一双眼睛,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的,眼中的光辉一闪一闪的,仿佛谢梓澜之于他,真的是黑暗中唯一的一盏明灯、沙漠中唯一一个绿洲、甚至是生命中唯一的偶像一般:“当然啦!姐姐肯定是最好、最好、最最好的姐姐了!” 作者有话要说:十二三岁的小蝙蝠,也许还有不长歪的机会?又也许,会长得更歪? 第42章 大漠黄沙 谢梓澜“哦”了一声:“你又知道了?” 原随云笑眯眯地小鸡啄米:“嗯嗯!看姐姐对南宫灵就知道啦!那还只是未来的小叔子呢!姐姐对自家弟弟肯定会更更好的,对吧?” 谢梓澜捏了一下他笑得过分灿烂的小嘴巴:“就算你是我弟弟,我也最多让小灵与你守望相助,不可能取消之前的‘医疗费’,更不可能反过来要求小灵为你生死不惜。” 原随云嘟嘴、瞪眼:“姐姐当我什么人了?原家少主答应过的事情怎么可能反悔?我只是倾慕姐姐,和南宫灵那事儿可没关系。” 谢梓澜点头,戳戳他鼓起的脸颊:“那叫我阿姐。” 原随云高高兴兴“哎”一声:“阿姐!” ——于是无花大湿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多了一个小舅子。 ——当然,在无花大湿不知道的地方,他还有许许多多的大舅子小舅子大姨子小姨子…… 但现在离无花认识他妻家那一大家子人的时间,显然还很远很远,即使是同处一片蓝天下的原随云,也不是这一两日内能够见到的。 可无花现在也算收获了一个……不,应该说是至少三个“亲人”:一个便宜爹、一个便宜爹前妻生的便宜妹妹,还有一个,瞧着那模样依稀有一二分可能、但算着时间又实在不太像是他母亲大人亲生的妹妹。 这么大一个“收获”,饶是无花比之南宫灵更知道石观音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早知道顺应母亲大人的召唤而来多半没有好事儿,也还是给大大的“惊喜”了一下。 便宜爹是一国国主,俩便宜妹妹自然也就是一国公主了,甚至连无花,都勉强能算得上是一国王子—— 虽然只是一个名曰龟兹的西域小国,在唐代时不过是安西四镇之一,但论起历史来,好歹也是西汉之时的史书便有所载的,其乐舞、铁器书皆有记录,李琦抛夫弃子跑来给这么个小国当王妃也不算太不合常理,尤其当这个王妃还谋划着要当女王的时候。 何况李琦显然还一边当着王妃,一边当着石观音。于龟兹国中一步步将国王架空、谋算着醒掌王权,于石林之中豢养面首、享受着“美人”环绕之乐,再得一群名为弟子实则比奴仆还不如的女子服侍着…… 难怪天枫十四郎留她不住。 如今石观音召集儿子,虽一开始是给南宫灵那封信刺激的,甚至为此险些儿让长孙红命丧黄泉。可幸也不幸的是,长孙红虽然也算得上是个美人,但比起石观音自己、以及少数连石观音都忌惮的美人儿来说,她挑的这个儿媳妇,长相委实有限得很。 石观音冷静下来略作分析,实在很难相信就这么个长孙红,能勾得她小儿子明知道她已经是内定的嫂子还动心。 ——南宫灵也确实没那个意思,只是在不能暴露谢梓澜存在的情况下,想当个好弟弟帮他哥解决前头的麻烦,又低估了他这位母亲大人的危险性,传过来的信息不免语焉不详的…… ——却险些儿要了一条人命。 石观音的性子喜怒不定,即便是再亲近的枕边人,上一瞬还在温言软语,下一瞬就可能被她打入深渊。 甚至于她对儿子也差不多都是这般。无花至今还记得很清楚,十几年前,小灵才落草不过十一天,红红皱皱的小猴子才刚略张开了些儿,胎皮也才开始褪呢,他这位母亲大人日落十分还满脸怜惜地轻轻摩挲着小灵有些起皱的死皮,连直接撕开都恐伤了他幼嫩的皮肤,转眼不过月上中天之时,说是给她带着一起睡的小灵就哭得声嘶力竭都无人安慰,最终还是无花听着弟弟哭声不对、大着胆子进入母亲寝室察看,才发现除开弟弟折腾的那一小角,被褥已无余温。 至于对着无花时,更是随时都会变脸,往往上一瞬还对着他的脸失神,下一瞬就会忽然嫌恶至极地喝斥他“小杂种”,有几次狠起来甚至险些儿要将他眼珠子挖掉……若非天枫十四郎看着无花那张足有八分肖似其母的脸,平日里头格外多几分看重疼惜,只怕无花的遭遇,还不如原随云。 以上这两个,还都是从石观音肚子里头爬出来的呢! 对长孙红,石观音能有多好? 即使这个弟子,是她众多弟子中容貌不甚起眼、脑子也不算十分聪明、行事却还算知道点儿分寸可又实在算不上八面玲珑的……诸多中庸,颇合适石观音选媳标准,可婆媳从来是天敌。石观音即便对长子感情复杂,看长媳也一般儿是天敌。 无花的到来、误会的解开,并不见得能让长孙红的日子好过多少。 石观音看着她的眼神其实很温柔,但那种温柔,让打小儿跟在她身边长大的长孙红,惟觉毛骨悚然。 她怕死了这样的石观音。 怕得恨不得自己一死百了,却不敢想着要她死。 大概也是基于这种心理,长孙红对于石观音交代她“辅佐”无花进一步挑起龟兹国叛乱、迫使龟兹国主说出该国千年来只在历代国主之间代代相传的大秘密时,长孙红也就非常用心、非常拼命。 曾经的长孙红,也以为被石观音挑中做长媳,是一项莫大的荣耀。 为此,她不只一次嘲讽过曾经是石观音座下第一美人、如今却不戴面纱就不敢见人的曲无容,甚至在面对那个自幼颇得石观音宠爱、长大之后更借力谋划到中原一个颇具盛名的武林世家少夫人位子的柳无眉时,长孙红都自觉高人一等。 在石观音任由她将教导无花人事的两个弟子弄死之后,长孙红更是觉得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 可现实给了她狠狠的一巴掌。 ——无论什么身份,都是观音娘娘赐予的,她能给她,也能随时收回去,甚至将她彻底毁灭。 在那样极端的恐惧之下,长孙红根本就不记得什么叫“夫纲”、什么叫“妇德”,连夫妻一体都只是笑话,她显然更信奉“夫妻同林鸟,大难各自飞”。 石观音要她帮助无花挑起龟兹国叛乱,她就不惜一切,甚至□□龟兹重臣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石观音要她监视无花,她就事无巨细,连无花什么时候对着落日发呆、什么时候对着黄沙浅笑,甚至于睡觉时是否呓语、早起时喝了多大一口茶……都一一汇报与石观音知晓。 这只是在无花的饮食中下一点儿福寿膏,长孙红自然更不会犹豫。 虽然也见过石窟里头只知道埋头清扫黄沙的活死人,也知道这福寿膏出入口时虽好、但天长日久之后可能发生什么,长孙红也毫不犹豫。 ——有什么关系呢?无花是观音娘娘的长子,观音娘娘又种着一整片花海的罂粟。只要他听话,这福寿膏总是断不了的。观音娘娘也不可能舍得自己肚子里头爬出来的长子,真变成那样的活死人。 长孙红这般想着,娇笑着亲自泡了一盏茶,端到无花嘴边。 无花正站在沙舟船头,沐浴着晚霞诵佛。 他现在顶着的是一张完全不够名士的脸,别说之前那般姣若好女的模样,甚至连普通清秀都算不上,简直就是獐头鼠目:三角脸,老鼠须,肤色蜡黄,五官紧凑,让人看一眼都心生厌恶的那种。 但他坐在船头捻动佛珠时的神色又很淡然,虽然也还不够无花,却足以让长孙红心中一动。 尤其在他转头含笑喝下长孙红递过来的那盏茶时,注视着她的眼神,那样温柔得仿佛世上只剩下这么一个人的模样,更是让长孙红险些儿拿不稳茶盏。 可她到底拿稳了。 别说失手把茶打翻,甚至连一滴茶水都没有溢出来。 果然不愧是石观音座下,即便武功算不上其中数一数二的,却也着实不凡。 心性显然也甚为坚韧。 长孙红娇笑着又在无花肩膀上蹭了一下,得到无花在她长发上一记温柔轻抚之后,方才回转船舱。 ——她没有看见,无花背对着她时,那种极尽嫌恶、又极力忍耐的眼神。 ——她也没有注意到,无花虽然没有即刻将她蹭过的衣服撕下,摸过她头发的手,却再也没往自己身上任何地方碰。 洗过手,可很快又被长孙红握住的时候,无花依然笑得很温柔。 在最后的时刻来临之前,他并不介意给还可能有用的人一点儿温柔假象。 反正自以为掌控了情人的后果多么惨痛……无花摸摸腕上的一串佛珠,笑得意味深长。 那么让大湿深刻体会到那种惨痛的谢梓澜,现在在干什么呢? 答案是: 正在继续勾搭美男…… 不,热心救助荒漠落难人ing。 虽然谢梓澜并不是个会随随便便对人发散热心的,可好歹也算是和楚留香认识一场,她那马车上又水源充足,包裹格子里头更是一组六十大缸的清水就足有三大组……这恰好遇上随随便便发散善心、结果闹得水囊或破或遭毒针污染的楚留香和他的小伙伴们,伸一把手帮上一帮,也不算太离奇。 绝对不是因为觉得美男子那双虽然薄却很性感的唇瓣儿,渴得开裂的模样儿太可怜哦! 好歹是个大男人,怎么都不该和楚楚可怜这四个字搭上边的不是? 原随云眨巴眨巴着一双明亮杏眼,在谢梓澜看向他时总是笑得特别乖,但在谢梓澜的视线不在他身上的时候,这孩子打量着楚留香等人——尤其是楚留香本人——的眼神,只差没明晃晃写上“防火防盗防色狼”了! 楚留香苦笑,胡铁花大笑,姬冰雁和他带来的几个人,都只顾着低头捧着一碗水,极其珍惜地喝着。 谁都没问“为什么救我”,只有楚留香,在谢梓澜自称姓谢的时候,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让胡铁花笑得越发猥琐,也让原随云的心情越发纠结。 谢梓澜却根本不像他们想象的那般,会格外对楚留香另眼相看。她现在确实正相当专注地看着一个人,看的却不是楚留香一行里头最俊美的那个,恰相反,她眼眸专注凝视着的,乃是其中最丑的一个。 那是一条黑凛凛的汉子,身高足有八尺还多,反穿着老羊皮背心,露出来的肌肤比铁还黑、也比铁还结实。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他也未必不能成为谢梓澜眼中的美人。黑里俏又何尝不是一种美? 可这个大汉的一张脸,居然像是风干了的橘子皮,凸凸凹凹的,而点缀在这张橘子皮上的一双眼睛,更是骇人得很,只见得一片灰蒙蒙的,简直连眼白和眼珠子都分不开来, 乍一看,甚至比原随云还瞎着时的眼睛更骇人,毕竟原随云那一双,即使过分幽深缺乏生气,好歹总还是黑白分明的。 但这一双…… 他即使看着人的时候,眼中也仿佛空洞得什么都没有。 谢梓澜偏就看着这么一个人,看得目不转睛。 而且她看得最专注的,还正好就是那一双灰蒙蒙的眼睛。 胡铁花原还在对楚留香挤眉弄眼,结果在他的示意下转头一看,囧得连口渴都忘了,只一味儿小声嘀咕:“之前还嘲笑我……好歹我看上的女人是那地方最好看的女人,这位谢姑娘看上的男人……” 正十分乖巧地给谢梓澜倒茶的原随云,忽然转头冷冷堵了他一句:“第一,不要把什么人都想得和你一样龌龊;第二,即使我家阿姐真看上这个人,也最多让人叹一句审美不落俗套,却不至于犯贱。” 胡铁花瞪眼:“你说谁犯贱?” 原随云冷笑:“莫非胡大侠认为那般人家不理你、你却非得追着等着,人家愿意理你了,你又矫情地逃着跑着的做派,还不够犯贱?” 原随云说的,却是之前胡铁花在边镇高原上,为了一个集齐了“瘦、小、黑、干”四大特色的“美人儿”,足足守了三年又十个月的事情。 与楚留香重逢的时候,胡铁花还声称那是一种“伟大的感情”,但在他为了楚留香要舍下这个让他等了三年又十个月的女子、那女子赶在他离开之前松口说要嫁给他的时候,这位胡大侠,却跑得比……不,起码和他醉中承诺要娶青梅高亚男、酒醒之后被逼婚时,差不多快。 只不过一个是策马飞奔,一个是情急跳湖。 这样的两个事实摆出来,即使是胡铁花的铁杠竹马也真心无话能帮他辩驳。 楚留香微笑低头,轻啜碗中清水。 姬冰雁将一口水含在嘴里,好一会儿才缓缓咽尽,而后方道:“关东原氏的情报网,果然非同凡响。” 爱佩银饰、疑似苗女的紫衣神医,接受了关东原氏的请托,将小原公子带在身边治疗的事情,江湖上虽还没有大肆传开,但该知道的总不会不知道。 原随云能知道边镇之上、一家小酒馆之中才发生不久的怪事,姬冰雁在边镇经营多年,号称沙漠上最精明的商人、最大的富翁,自然不可能连原家少庄主到了自己地头儿上还不知道。 姬冰雁只奇怪一点:无争山庄的少主、现任庄主的独子出行,居然真的和消息中所说的一般,连个仆役向导都没带,就连坐着的马车,也只是非常普通的乌蓬小车,拉车的那匹马也灰扑扑的毫不起眼。 ——原老庄主真能那么放心? ——而且这车子…… 姬冰雁方才看似专心致志地在喝水,实则已经将整辆马车都打量过一遍。这车子从外部看着就平平无奇,入内一看,也仿佛真个表里如一:靠左边一张小榻,靠右边几处暗格、一个固定在地上的小火炉、炉子上烧着水…… 小小一丁点儿的空间,小榻暗格的用料也都只是寻常杂木,配着外头灰扑扑的单匹马似乎很搭,可之前这马车里头只坐着一女子、一少年时,那马儿就以这样的速度跑;如今车上满满当当地挤得坐不下了:石驼、小潘都只能坐到车辕子上,胡铁花虽坐在车厢里,却是干脆盘着腿坐在地上…… 一口气多了五个大男人,再加上他们幸存的那一小袋水,少说也得有七八百斤,但对于那一匹看着实在不怎么样的灰马来说,却仿佛丁点儿影响没有:它依然以姬冰雁初见着它时的速度奔跑。 在一直没有车夫的情况下,不紧不慢地奔跑着。 姬冰雁探出头,眯着眼看了一□后,忽然叹了口气。 他原本是从来不信神鬼之流了,可如今见着,即便不是神鬼,原老庄主的“放心”也确实有他的理由。 这辆车简直超乎他的想象,不只拉车的马儿古怪,就是马车本身…… 这在沙漠之上纵马本就不易,沙粒柔软易陷,如今日头又炙烤得生烫,马蹄却不像骆驼蹄子那般厚朴,行走沙漠原就辛苦,可姬冰雁回头看时,那沙漠之上马蹄印子比跟在马车前后的几匹骆驼留下的印子都浅淡许多,车辙也浅,薄薄一层风沙覆盖,转眼就没了。 收回眼神,姬冰雁双手接过原随云笑眯眯递过来的一小碟饺子,夹起一个咬了一口,居然不是边镇常见的羊肉馅,而是鲜嫩嫩的水萝卜、香喷喷的蘑菇粒、软糯微甜的玉米粒…… 甚至连饺子皮都是恰到好处的劲道,绝对是刚做好不久、第一遍做熟的。 姬冰雁心中越发纳罕,他根本看不出来这马车里头有什么地方能藏住这么馋人的饺子香,也想象不出要怎样的机关,才能让这最少也藏了两刻钟的饺子,吃起来依然如刚出蒸笼一般可口。 可惜人家好心好意招待他们,姬冰雁再是好奇,也做不出来进一步窥探主人家隐密的事情。 楚胡姬三侠能混到一块儿,果然还是有点儿道理的。 姬冰雁老给胡铁花说是铁公鸡,显然这一毛不拔的敛财绝招在好友面前也经常发威,但即使是七年未曾通过音信,楚留香一来请他一起进沙漠,他也不过是捉弄了好友一回,照样整装出发。到得胡铁花鲁莽不听他劝告、生生将他备好的几大袋清水闹得全给贼子以毒针毁了之后,他也没有吝啬仅存的、他从不离身的那一小袋儿水。 而在姬冰雁压住了几乎爆棚的好奇心时,大咧咧什么都没看出来的胡铁花居然是最先起身的,他冲谢梓澜拱了拱手,又对原随云咧嘴一笑,好像之前关于贱骨头的争论完全没发生似的:“多谢谢姑娘和小原公子招待啦!” 原随云瞪他:“原公子就是原公子,什么小原公子?难道还有什么大原公子不成?” 胡铁花嘿嘿一笑:“小孩子家,倒怪讲究的。”说着便跳下车,也不去看原随云鼓着腮帮子,与谢梓澜分辨自己不是小孩子了的模样儿,拧开身上那个小水囊,凑到灰马嘴边:“方才辛苦马兄弟了,这车上忽然多了我们五个大男人,不轻松罢?来,喝两口水……” 姬冰雁嘴巴抽了抽,这一小袋水自然不及他们方才喝的那五碗多,还带了一股子牛皮特有的味儿。可再少再有味儿,这沙漠中一滴水有时候就是一条命,可胡疯子倒好,居然贡献出去给匹马了…… 但这嘴巴抽归抽,姬冰雁下一个动作居然是解下自己的水囊,冲胡铁花丢过去:“有剩的分你一半儿。” 胡铁花瞠目:“马喝剩的你还要?还分我一半……”少不得又念叨几声铁公鸡,姬冰雁冷笑:“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渴极了的滋味……当一个人渴到快要疯了的时候,别说是马喝剩的水,就是马尿骆驼尿甚至是自己的尿,都要抢着喝下去。” 第43章 重逢 胡铁花打了个哆嗦,将剩有大半的水囊扔回给姬冰雁,姬冰雁瞪他,他就嘿嘿笑:“你不是说前头儿有水吗?我只管要新鲜的水去,谁乐意和你分着马喝剩下的啊?就是万一……”他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姬冰雁:“马尿骆驼尿又或者别的什么尿,胡大爷我肯定是不喝的,不过公鸡血嘛,迫不得已的时候……嘿嘿!” 姬冰雁翻了他一个白眼,连话都懒得答,客客气气与谢梓澜原随云道了谢,又邀请他们一道儿往前头绿洲补给:“两位现在物资是颇足,然而这沙漠里头,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多备些水总错不了。” 楚留香也要跟着劝,谢梓澜却不等他开口,便点头:“好。” 原随云狐疑地看看石驼:任是怎么看都最多得“丑怪”俩特色的半老头子,到底是什么引得阿姐这么专注?简直就是眼珠子黏上去了就撕不下来了有木有! 谢梓澜今天大概真的自带了刷好奇心的flag,姬冰雁即使骑在骆驼上,也以一种非倒骑胜倒骑的姿态,关注着灰马和马车走过的痕迹;而原随云,原随云的好奇心不只强盛,还相当有付诸于行动的魄力。 旁敲侧击、装乖卖巧,才短短一个时辰,他已经换了二十三种方式企图寻求真相。 当然,每一样都折戟沉底了。 直到远远的终于看到了绿洲,谢梓澜出乎意料地与楚留香一行分道扬镳、并且更奇怪地只是冲她一路关注的石驼点点头就毫不犹豫离开,原随云都没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总不可能是阿姐最近美人看多了,故意盯着个丑八怪换换口味吧?# 原随云对着镜子纠结了半刻钟,然后就决定先放下这样无聊的好奇心——反正不管石驼是拿什么黏住了阿姐的眼光,现在在阿姐身边的只有自己,这边足够了。 原小公子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再刷新一下他阿姐心中的好感度,在遇上他那位未来姐夫之前。 可世事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在你好奇得抓心挠肝的时候,你往往摸不着真相那傲娇的小尾巴;但在你转身放下好奇的时候,它又往往会别别扭扭地主动缠上你的腰。 原随云此时就是这般。 就在他决定不去管石驼之后的第二个时辰第三刻钟,神奇的马车遇上了一艘乍一看仿佛更神奇的船。 那艘船乍一看就非常华丽,船头和船尾都有精致的装饰,长而狭的船身四面,还悬挂着各种宝石、璎珞串成的珠串……也许这艘船本身不见得真能比烟雨西湖上的画舫更逗人遐思,也未必会比月影笼纱之时夜泊秦淮酒家旁的轻艇更具有风情,可它的背景,这广阔无边的大漠,与“船”这个词汇让人最先联想到的东西之间的反差,却立刻就加深了这艘船的神秘与华丽之处。 乍一看,这确实是比谢梓澜的灰马乌蓬车更让人震撼的存在。 可惜它遇上的是原随云。 第一眼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稀罕,第二眼,原随云理所当然地注意到船底两条坚韧光滑、托起了整艘船的长竹板时,他的表情立刻就变成了“原来如此”;第三眼,原随云发现这艘船一眼望过去,除了少数装饰之外几乎都是竹编而成——包括船舱在内——之后,那眼神立刻就闪过:不过尔尔。 然后第四眼,他看到了船头坐着的一个人。 乍一看,青山风流,细一瞧,獐头鼠目。 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随云几乎是下意识地一转头,果然他家阿姐正看着那个丑八怪,和看着石驼时一般专注,比看着石驼时还更加温柔。 原随云:OTZ阿姐你到底怎么了? 谢梓澜撩开车帘看了好一会,忽然皱了皱眉。 原随云眨巴眨巴眼睛:“阿姐?”看过来看过来,比起那些个丑八怪,还是弟弟我更养眼哟~ 谢梓澜也果然看向他:“据说夫妻相处最好是像放风筝那样,时紧时松,就是心里头再着紧也不能把线绷得太紧了……可若是放松的结果,却是对方乱折腾自己的身体……怎么办?” 原随云:囧囧囧,阿姐你跟我谈论这个?弟弟我才十二岁哩!虽说已经知道了娶亲是怎么回事,可是连房里人都没放呢…… 不过不懂得夫妻相处之道,也不妨碍原随云理解“放风筝”这个词汇。他歪了歪脑袋,习惯性又卖了个萌之后才道:“放风筝是不好一味儿勒紧绳子,可当放松已经可能损害风筝本身了,给它紧一紧,不也是理所当然的么?” 谢梓澜一拍手:“可不是!”摸摸原随云的脑瓜子:“阿云果然聪慧,带你过来真是带对了!” 说着,也不管原随云再次发表关于男人头摸不摸得的言论,脚尖一点,从窗口飞了出去,紫稠飞舞之间,谢梓澜在半空中一拧腰身,便落到原随云每看一眼都给戳得眼睛疼的那个獐头鼠目男身边。 原随云:( ⊙ o ⊙)???阿姐方才说的不该是那位六根不净的无花大师么? 原随云确定了自己“小舅子保底,能将阿姐这块金墙角彻底挖回自己家更好”的方针路线之后,一想起关于妙僧之传说一二三事就神烦!可这位妙僧做姐夫虽不如自己将阿姐娶回家,但总比阿姐忽然看上个老鼠精好啊! 可不管原随云心中何等挠墙咆哮,谢梓澜玉臂轻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老鼠精”抢回洞府,都已经是不可逆转的事实。 ——而且比起只能坐在车辕子上的石驼,这只老鼠精直接进入马车密室了有木有! ——登堂入室!才一眼就让人登堂入室!阿姐你的眼光这是怎么了? 若不是十来年的世家教育已然深入骨髓,原随云几乎真的要站起来咆哮了。 他家阿姐居然将那个老鼠精揽在身边,坐到榻上的时候也依然捏着人家的小腰、摸着人家的小手! 扶着额头,原随云连装乖的力气都快流失殆尽了。 他甚至没注意到谢梓澜那所谓的“摸小手”并不是,或者最起码并不只是在吃人家老鼠精的豆腐,而是在把脉。 情丝子蛊很方便,但身体接触时传达过来的消息会更清楚。 大五圣教的补天也很逆天,可把脉也是个很好的辅助。 ——虽然平时谢梓澜基本不会使用这两种辅助手段,可当看到无花的那一刹那,那什么闲妻良母系统的提示、无花人物状态栏下本身的说明、还有情丝子蛊传递来的消息,都那么一致,也都那么地让谢梓澜无法置信。 即使这小秃驴一直不肯接受自己已然身怀有孕的事实,可罂粟提取物那种玩意儿,就算不是孕妇孕夫,除开药用不得已之时,也不会有人蠢到随便沾的吧? 偏偏这小秃驴就沾了,还貌似很是沾染了一段时间! 谢梓澜脸黑如墨,她在习惯了用面瘫吓退一切过分热心的麻烦之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这么轻易情绪外露了。 可此时此刻,哪怕是在系统的提示这种,这样的长期大剂量服用罂粟提取物对胎儿造成的伤害,似乎还不及无花一次情绪波动来得多,谢梓澜也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暴躁。 这是她的小秃驴,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包括小秃驴自己! 谢梓澜努力深呼吸,并且持续给自己加了好几个清心清脑的buff,但结果也只是让她能更冷静地选择让小秃驴印象深刻的方式。 小秃驴身怀有孕。 小秃驴已经给那罂粟提取物弄得身体不适。 谢梓澜努力这么告诉自己,努力放松了钳制在小秃驴腰间手腕的力道,然后…… 将小秃驴彻底翻转过来,掀起长袍下摆、拉下里头的长裤,露出小秃驴再小心也没易容到的白屁股,抡起巴掌,啪啪啪! 无花惊呆了。 他在船头看到谢梓澜的那一刻,就有一种微妙的危机感,但同样的,又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相信阿谢就是再生气,也不舍得真的伤害他。 当然谢梓澜也确实不舍得真的伤害他,她将他翻过来放到自己大腿上的时候,甚至还记得将双腿挪了挪,确保不会压迫到无花的肚子;而这抡下来的巴掌,也很小心的,看似拍在无花的屁股上,其实却是接近大腿根的地方——那儿的肉不像皮肤那么多,更因为接近大腿根而比屁股敏感,但好处就是,在不用内力的情况下更容易让人感到疼痛,而且如果无花真的是个孕夫的话,打在这个地方,也不会震动到他腹中的胎儿。 谢梓澜确实想得很周到。 可这样的周到,根本无法让无花大湿感到欣慰有木有! 给脱掉裤子打屁股什么的,当着一个不认识的小孩被打屁股什么的…… 无花宁可面对发疯的亲妈、宁可面对知道他做的一切阴暗事的楚留香,甚至宁愿再听谢梓澜念叨一百遍关于他“妊娠中”的胡言妄语…… 也绝对不想经历啊!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这么晚才更,还只有三千加…… 也不知道中暑还是怎么的,今儿头疼得要死,直到晚上才好一点,勉强码了三千字…… 希望明天会好点,今儿这一章莫码完只查了一遍,争取不要太罗嗦+不和前文矛盾,但错别字之类的小虫子就很可能还没查到,大家先将就着看吧,莫明儿如果有时间,就再捉两遍虫 第31章 挖墙脚捉虫 你说这谢梓澜为何能由着一头带崽崽的小秃驴半夜不休息、直往外头疯去?却原来那破系统又一连串的提示音,有些个虽如那三夫四侍一般不需理会,有些个却能让谢梓澜对小秃驴暂时退让一二——例如说孕夫心事重,不利胎儿孕夫什么的……谢梓澜如今不只念着小崽子,连崽子他爹都一餐吃对口了,可不就得设法为他解决心事么? 叹口气,谢梓澜想想自己之前为逗小秃驴拿走的僧衣就有种剁手的冲动——虽然那事儿不是小秃驴最悬在心头的事情,可焉知不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呢?之前逛夜市的时候,系统可还没此等通知。 然事已至此,也没奈何,僧衣都拿出来给小秃驴看、又帮他把夜行衣也放起来了,小秃驴的“忧心忡忡”状态还是不肯消除,谢家阿姐也只好牺牲自己的美容觉时间,带着小秃驴摸出去毁灭证据。 第一站原待去找天星帮门下,到底还是先遇上天鹰子。 ——无花才从天鹰子那儿偷了信出来,此人却还没有回去,绕了一圈之后,竟是来找冷秋魂。 无花拈着佛珠笑得悲悯:“显见是佛祖慈悲,不舍得阿谢往返奔波呢!” 谢梓澜翻了个白眼:“我信的是娲皇陛下——小……小无花,你随我改信娲皇陛下吧?乖乖的,疼你哦~” 无花低头看依旧三头身样的小娃娃,在她头顶又摸了摸,笑而不语。 谢梓澜盯着他的手掌看了好一会,直看到那天鹰子都快走上冷秋魂家那条街了,才“哼”了一声:臭小秃驴,明明方才还别扭着要本阿姐换小天策装,现在倒来嘲笑本阿姐的身高!怎么,真以为我这样就疼不得你了么?不过是怜惜你揣崽崽…… 一想到小秃驴揣崽崽,谢梓澜就有点儿意兴阑珊——好些游戏不能玩啦!连寻常逗弄都要注意轻拿轻放什么的……真怀念那个能欺负能断蹄的厚皮子秃驴啊!只是如今这个虽麻烦点儿,日后却能收获一个活宝贝,谢梓澜想着小宝宝的可爱呆萌处,也只得忍痛暂舍着一时欺负小秃驴的福利,将那什么天鹰子迷心过来,由着无花盘问,又把该清除的记忆清除了,才和小秃驴手牵手、继续往前走。 西门千、灵鹫子、左又铮、札木合,还有一个假神水宫弟子——神水宫最不是问题,必要时小秃驴揣崽崽的事情往宫主面前一捅,就着宫主那明知道司徒静已经“猜到”她是她杀母仇人、却还放心将天一神水交付的态度可知,单看这个小包子,她也不会真把小秃驴做成驴肉火烧了。至于其他的……西门千灵鹫子的都算妥当了,札木合的势力远在大漠,暂时还能由南宫灵处置,当下唯有天星帮的,还需要稍微操那么一点子心。 说起来谢梓澜虽还没见着南宫灵,但对他的印象一直节节攀升。那般在西门家随意取用的夜行衣,如今随便往棵不起眼的树干上瞄几眼、就能让无花读出天星帮动态的情报支援……这个小舅子or小叔子的手段还真有那么点儿嘛! 谢梓澜大多数时候仿佛有些呆,但很多事情其实不是看不明白,只不过懒得花心思周旋罢了。可她虽也喜欢那等直率心性、不需她太花心思周旋的坦荡人,却也并不讨厌心思玲珑剔透的聪明人——只要不是自作聪明,真有点儿脑子的人,做事总是更懂得分寸。 小秃驴每次装乖的时机就选得挺好的。 而有小秃驴珠玉在前,谢梓澜也不敢奢望他家弟弟会是个直肠子的,如今南宫灵展露出来的一二特色,倒也不错。 谢梓澜满意点头,摸摸小秃驴丝毫迹象也无的小腹,对这小崽崽又多了几分期待,却不免把个正琢磨自家弟弟得了这不明深浅的家伙一声赞到底是好是坏的无花又给雷得一激灵,那子蛊更是疯狂传递着“啊啊啊都说了男人不可能怀孕你个不知道原型是啥的小妖怪到底要干嘛啊想让雄性怀孕找你同类去啊混蛋”的信息,谢梓澜不动声色地看了面上依然淡定悲悯的小秃驴一眼,果断给他盖了个另类面瘫的戳儿。 然后得意洋洋于这小秃驴果然是娲皇陛下御赐与她的活宝贝:那能为她绵延子嗣又还不劳她艰辛带球冒险生产的特殊体质!这秋菊春兰各有特色的面瘫——果断就是传说中的夫妻相了吧? 再次满意点点头,谢梓澜也不去戳破小秃驴的保护壳——反正缩在壳子里头不肯面对现实的小秃驴也有一种别样的可爱嘛! 谢梓澜从不是个小气人,对于能让她满意的“自家人”更是格外大方。之前洛阳守城战,她的消耗虽不少——例如满满十几个荷包的军粮武器被渣渣府的高大全渣们哄着去换了一堆儿在战争时期半点作用没有的玩意儿什么的……但大唐时看似鸡肋的小东西,在这个比起故乡好些方面简直落后到山顶洞人时期去的地方,却还意外的有用。 谢梓澜一边拉着无花的手随他向前走,一边翻看着自己的家当,嗯,僧衣只有那三套,但其他没属性的衣裳倒还有不少,道袍军装书生袍甚至七秀坊的跳舞服……而且易容道具也还有好些个,虽然都是没有隐藏真名功能的,但在这个似乎都没有识别真名能力的地方,却都是难得的好货——哈!还真有个小秃驴的! 面瘫脸依然面瘫着,却硬是能让无花读出不怀好意的味道来。可惜无花自东瀛忍术化来的隐匿遁逃之法虽也有独到之处,却怎么都不可能从身带情丝母蛊的谢梓澜手下逃脱,少不得只能由着她往他身上一拍,无花仿佛看到有个面具样的东西一闪,却转眼就没了,而那好端端忽然发难的家伙,却好像忽然长大了? ……不对,是自己缩水了? 无花挽挽袖子、提提袍角,又忍不住原地转了三个圈,但不管怎么看,他身上的僧袍都依然那么合身,完全没有忽然缩骨功之后衣长裳拖的尴尬,甚至连手上的蜜蜡佛珠都忽然换了一串儿古朴木珠儿,大小还刚刚好…… 再摸摸头…… ……能换掉屎黄色的僧袍当然好啦,不过连头顶的戒疤数量都改变了什么的…… 不对!我之前穿的是黑色夜行衣啊?还蒙着脸呢?蜜蜡佛珠也没有随身带着的…… 谢梓澜满意地看着和他一般三头身了的小秃驴:“乖孩子,随我信仰娲皇的话,我就把这变化的东西给了你,如何?”边说着,还摸摸那格外可爱的小光头:“信仰娲皇陛下之后,你还是可以念经剃光头哦!只是不许再念叨什么阿弥陀佛——西方那个疙瘩头的家伙,哪儿比得上我娲皇陛下?” 再次被挖墙脚了的无花大湿眨了眨眼。 第32章 三头身小秃驴 事情出乎谢梓澜预料的顺利。 虽然确实是她先拿个小和尚面具哄小秃驴的,但一直悲悯慈悲笑得都成了另类面瘫的大湿,居然这么简单就被一个在大唐时只能算是小孩子玩具的东西拐过来…… 即使很清楚这是一头犯色戒杀戒还满口胡言的秃驴,对于那什么佛祖应该也没多少真心虔诚啦,但居然这么轻易就拐到手,真是好不真实嗷! 相比之下,子蛊传过来的那些个心思,例如什么待搜刮完娲皇信徒的秘密就要如何如何的,反而更让谢梓澜觉得真实。 #小秃驴就算变成了三头身,也还是个与圣蝎不相上下的危险毒物啊!才不可能一下子变成身娇体软好诱拐的小家伙呢!# 带着这么一种诡异的满足感,谢梓澜牵着初变成三头身、有些不习惯的小秃驴,一路往天星帮的落脚处摸去。 天星帮来的人似乎不少,在济南城也小有产业,因此并不像天鹰子那般要在客栈落脚。在城东那边,一处两进宅院,子时过半的十分依然灯火通明,但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却似乎埋伏刀光人影。 无花习惯性地要从屋顶摸过去,不知怎么的忽然又改了主意走正门,谢梓澜一把拉住他,无花无辜转头:“你不是很容易就能让人忘记不该记得的东西吗?” 谢梓澜眯了眯眼,小秃驴再无辜的面容也掩盖不住子蛊忠实传递回来的信息,这让谢梓澜心里头忍不住又是一阵儿痒痒,好一会儿才说服自己幼崽为先、驯驴儿日后有的是机会,谢梓澜索性顺他心意答道:“这屋里头一共有一百一十七个人,就算我能让人忘掉不需要记得的东西,一口气弄这么多人也麻烦。” 无花做庆幸状:“是吗?多亏阿谢及时拉住我,我可不舍得阿谢太麻烦呢!”又恍若不经意间随口问道:“那阿谢大概多少以上就觉得麻烦了?你先告诉我,也省得万一哪回你没能及时拉住我……”双手执起谢梓澜的双手,做深情脉脉状:“我可不想累着阿谢,阿谢也不舍得我因此心疼的,是不是?” 谢梓澜看着一个圆头圆脸圆眼睛的三头身小秃驴做出的深情脉脉模样,尤其那圆眼睛里头映照出的一个同样三头身的包子脸小天策—— 虽然大唐民风真的非常非常的奔放,尤其那些天眷者们,什么萝莉和萝莉深情款款啦,什么正太和正太含情脉脉啦,谢梓澜其实都没少看。可不知怎的,看着这样的小秃驴,谢梓澜就不只心里头发痒,连手指头也痒得不行。 再偷眼看一下小秃驴此时的状态,嗯,“忧心忡忡”的进度条已经下降到不足百分之十,想必很快就能解除警报……谢梓澜也就不再勉强自己,手一翻,十分轻巧地从小秃驴看似温柔其实禁锢的双手之中挣脱开来,左右开弓掐上小秃驴的两片脸颊。 #嗯,这小和尚模样果然不愧是比自己这小天策更圆润的存在,小脸儿掐上去的感觉真心好极了,如果小秃驴蒸出来的小包子也能有这样的手感就好了……# 谢梓澜掐得满意,也不去计较小秃驴话里头的水分,慢悠悠道:“虽然没什么累不累的,不过暂时的话……最好不要超过三十二个人比较方便。” 无花笑得越发温柔了:“嗯,那我会注意的。” #是啊,注意什么时候能拿这个数据和我捣乱是吧?# 谢梓澜看看那顶着一边一团红晕做翩翩出尘脱俗状的小秃驴,除了在心里习惯性吐槽之外,倒也没把小秃驴这点儿小心思往心里去,当然账本及时更新也是必须的,手上却只摩挲了两下小秃驴手感意外好得很的小光头:“乖!” #反正本阿姐的迷心蛊现在基本一天就能养出一条来,过些日子或许半日就能得一条……得到这样更新速度甚至比本阿姐心中记录的暗账更新得都快的数据就能将“忧心忡忡”状态消除的小秃驴,真心意外的可爱呢!# 这么想着,谢梓澜又在无花脑袋上摸了好几把,又拍了好几下,大湿心中正盘算着如何将“三十二”这个数据利益最大化,也并不在意谢梓澜将他的光头当皮球又是摸、又是拍的,脚下也乖巧顺从得很,由着谢梓澜带着他从屋顶摸了过去。 堂屋里头有好几个人,那主位上坐着的自然就是天星帮第二号人物,天强星宋刚。 那是个满脸虬髯、目光炯炯的汉子,只是身形却很瘦,瘦得与那撮铁髯很不相称。 虽然无花也不是来给宋刚做美容建议的,但谢梓澜喃喃道“明明就不是个适合留胡子的脸型,还非得留这么一大把吃饭喝汤不知该沾染多少油腥食物屑的胡子真恶心”,他就也笑:“既然阿谢不喜欢,那我们等下顺便把他的胡子剃光好了。” 谢梓澜懒洋洋的:“太脏了。”她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怎么可能会给个才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剃胡子?渣爹都没这荣幸呢!再说了,这瘦子又不是楚留香那样的美人儿,也不像小秃驴那般揣了自家的崽崽。 无花也只是随口一说,看到谢梓澜一脸“与其帮人剃胡子还不如帮人把头彻底剃掉”,心下暗暗满意自己读取这张面瘫脸情绪功力上涨的同时,举出一只手似模似样地便要宣一声佛号,给谢梓澜轻轻拍掉外加威胁一句“说好陪我信仰娲皇陛下了啊?许光头许念经但不许在念叨西方那些不是头上肿包一层垒一层就是露个大肚子的所谓佛陀!”无花也不恼,就着往日念叨阿弥陀佛的姿势,念了一句“娲皇陛下在上”,而后摆出一派“我爱众生但我更爱你”的小表情冲谢梓澜道: “虽然贫僧不爱杀生,但这人既然碍着阿谢的眼,便先送了他往西天极乐去也无妨。” 谢梓澜默默看了他半晌,又伸出双手,狠掐两把小秃驴的圆脸:真当本阿姐不知道你是给那帮着剃掉脏胡子的想象给恶心到了呢?倒会拿本阿姐做挡箭牌! 无花依然十分乖巧地任掐任戳,等谢梓澜收回手了才带了点儿小委屈看过来:“阿谢不喜欢么?”一派我这么努力地想要讨你喜欢你怎么可以这么冷酷无情无理取闹的小模样,看得谢梓澜忍不住又在他的小光头上一拍:“揣崽崽的时候乖一点。我虽然不期待一个晕血圣母包,但也犯不着打胎教就将他交成个杀人狂。” 无花抽了抽嘴角,这不明物到底要如何才会明白,正常的男性人类是不可能生孩子的?但再想想,这家伙会这么迁就自己,又是帮着打掩护又是帮着毁灭证据什么的,也正是因为这点儿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念想…… 嘴巴嗡动了两下,小秃驴居然能将满肚子咆哮着的神兽镇压下去,笑得近乎自然地看向谢梓澜:“好吧,阿谢喜欢就行。” 简直乖得不行! 谢梓澜想着也许再过七八个月就能抱到的香香软软小包子,也许也会这么可爱乖巧地看过来,心中就是一片火热,面上虽然不显,手上却没忍住在无花腹部摸了又摸,摸得无花十分不自在,偏偏这两个在屋顶上这么闹腾,下头屋里的人却一个也没能察觉——虽然这也正是无花隐匿功夫高超的好证据,但无花此时却恨不得故意制造点儿声响出来,好让天星帮这群家伙分一分想幼崽想疯了的不明物之心。可惜理智又告诉无花,现在还不是故意捣乱的时机,起码现在不是,愿意对他作出好些妥协的不明物,还能帮他做许多事,还有那三十二个的限制,耗费在这里也太可惜了。 于是只得忍耐着,还要顶着一张完全看不出实在忍耐的脸忍耐。 小秃驴的忍耐力真心出乎谢梓澜意料的好,明明从子蛊那儿接收到小秃驴咆哮心声、却还是不肯罢手的谢梓澜,一边逗驴一边时刻关注其状态栏的变化,很惊喜地发现原来真不是每一种逗驴方式都会引起孕夫和幼崽的不适,例如现在这般,小秃驴的心情虽然已经抵达了“羞恼无奈”百分之七十九的进度,系统却没有任何提示。 #真是太好了!就说嘛,既然是娲皇陛下配给的最佳伴侣人选,又怎么会脆弱到一怀崽崽就不能欺负的地步捏?# 谢梓澜满意极了,她满意的结果就是小秃驴不自在得一张脱俗淡定脸都快绷不住了,幸运的是,娲皇陛下虽然偏心谢梓澜这个打小儿在自己膝下成长的家伙,对一头好歹记得没再念叨阿弥陀佛、又揣着苗疆后裔的小秃驴也还不错,就在小秃驴快绷不住的时候,后院忽然窜出来一条黑影,就像是一根射出来的剑似的。 他的掌中也确实握着一口剑,青光莹莹,直取小秃驴咽喉。 作者有话要说:裸更着开V果然十分作死,为了今天的三更不得不断更两天,真是非常非常抱歉 第33章 一点红 无花眼中寒芒一闪,握在谢梓澜肩膀上的蹄子一紧又一松,居然临时变了要将谢梓澜推出去挡剑的主意,反而腾身弹指,偏深儿又故意只使出六七分实力,那肥肥嫩嫩的指尖恰好与剑身堪堪错过,剑尖依然直取小秃驴咽喉。 明知道这小混蛋不知道又闹得什么幺蛾子,谢梓澜还是给他吓了个险些儿魂飞魄散,当下千丝百足圣蝎引,连同司徒静传承自水母阴姬的武功也在无意识中使了出来,小秃驴看得眸光又是一阵乱闪,谢梓澜也不理他,转头怒瞪那忽然冒出来、一剑就准备让她家小秃驴一尸两命的混蛋,枯残夺命已经丢出去了,那剑却忽然顿住、收回。 谢梓澜眯起眼,怎么,知道偷袭孕夫是连最无耻的断腿滚滚都不屑的么?一边儿扶着小秃驴站好,一边儿察看小秃驴的状态,虽然系统没有提示,也逐字确认过小秃驴无恙方转头,看这个冒冒失失的家伙。 虽然心中恼火,但娲皇陛下养出来的,除了乌蒙贵那样的老鼠屎之外,个个教养甚佳、恩怨分明。这混蛋忽然从背后偷袭一个孕夫是很不好、很不好,但眼看着仿佛是幡然悔悟了,谢梓澜也不会一点儿机会都不给他。这扔出去的蛊毒虽没有收回来,也没有急着催动,只待看这家伙准备如何。 无花也跟着打量这人。果然是传说中的那般做派,黑衣冷脸,剑身狭长,一双眼睛并不大,却尖锐明亮,仿佛闪动着野兽一样残酷的碧光,方才那使出来的剑招也果然不愧于传言中“比闪电更快、比毒蛇更狠辣”的评价…… 无花暗自点头,好个搜魂剑无影、中原一点红,用得好了,确实是一把好刀,就是有点儿小贵,朱砂门那些个小角色,居然也要一万底价、每杀一人还要加一千、冷秋魂更要五千。 虽然五千两对于冷秋魂的身家、十头八万的对于朱砂门的资产而言,都是九牛一毛、区区之数,但在无花看来,都不需要一滴天一神水就能宰杀干净的一窝小角色,一点红要价居然这么狠…… #嗯,果然要用这把刀的时候,要使些个巧法子。# 自幼便知一粥一饭来之不易、化缘时往往要贡献出可爱萌脸给善心大发的女施主揩油更是各种艰难的无花大湿,果断又开启了勤俭持家的好buff,谢梓澜准确读取之后,却不像之前知道他心疼那一滴天一神水时的不以为然,反而很有一种“这样才是过日子的好人选”之诡异欣慰感,再看一点红时,也没再挑剔他黑衣长剑只差个面具就十足断腿堡扮相的讨厌,反有心欣赏一下这个雄性的模样儿: 眼睛不大,眉毛却浓密锋利;嘴唇有点儿薄,鼻子却笔挺坚毅;身材偏瘦,但瘦削的脸颊却显出几分棱角分明的男子气来!紧身黑衣下也能看出一身肌肉虽劲瘦却颇有力,握着剑的手骨节分明,茧子多半也不少,但真摸到身上说不定能比小秃驴那双保养得白嫩软绵的手还要*几分……当然前提是有小秃驴那般好技巧……只是很可惜的是,虽然穿着紧身衣,上衣下摆还是盖过一多半儿大腿,男人最要紧的本钱看不出是啥样…… 或许是给教中奔放热情的阿哥阿姐传染的,谢梓澜没尝过鱼水滋味时还不觉得,这一旦开了荤,再看到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总不免要联想一下那肉味如何。当然,绝对只是在心里头想一想,谢梓澜既然起了要把小秃驴娶回家的心思,便做不来三心二意的事儿——要知道她那渣爹再渣也不过是拿大唐当正妻、拿战马当宠妾,可没再真找过什么男人女人给她阿妈添堵儿的。 那般的谢梓澜都嫌他渣,如今自然也不会打嘴,欣赏美男子是一回事,扶着小秃驴的动作却越发温柔了。 一点红一直冷冷看着这两个小豆丁互动,此时方才开口:“此处不是尔等小儿该来之地。” 无花捻着佛珠露出习惯性的悲悯笑,却冷不丁从谢梓澜眼中看到一个笑得让他真心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圆圆脸小秃驴,一时满心巧算都噎在喉咙里头说不出口,便给谢梓澜抢了先:“你怎么知道我们就是小儿了?” 一点红道:“世间虽不乏侏儒矮小之人,但成年人和幼年人总有不同之处。” 谢梓澜面无表情,心中暗道这些土著委实少见多怪。无花却不禁舔舔自己嘴巴里头的二十颗小乳牙,深觉就算只为了这个面具,暂时将自己卖给那娲皇陛下也不算太亏。 那边一点红看他们不说话,又冷声催促:“速速离去!” “凭什么?就凭你那把软绵绵只会在背后伤人的废铁?”谢梓澜的声音比他更冷,只是童声稚嫩,听着总少了几分冻人之意,虽言语十分挑衅,一点红看她那张包子脸豆丁身,竟也只是身上气息越发冷冽,却没真的挥剑,只道:“我虽轻易不杀幼童,但也不是真的就杀不得幼童的。” 谢梓澜看他这样子,原先给美男子挑起来的些许心思又没了,只不过也看出这家伙不可能是断腿堡门下——大五圣教对一切和断腿堡抢生意的人天然便多一分好感,她也便只是言语藏锋:“既然轻易不杀幼童,那方才背后暗算的是谁呢?” 一点红不语。方才谢梓澜和无花扑腾着玩闹,他又是自屋角之后转出来的,在眼睛看清楚之前,更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因谢梓澜和无花外型上虽然已经是从牙齿到骨骼的完全幼童化,一身武艺却还在,即便玩闹之中,也是呼吸悠远绵长几不可闻,而彼此闹腾之时,更连衣袂摩擦之声都无……如此种种,一点红一时不免错以为是两个高手埋伏过来,他又已经接了这天星帮的买卖,也不去计较杀这么两个人,只以一万为底、一千增长的价格划不划算,便直接挥剑上前,却在险些儿刺入无花喉间时才发现竟是两个孩子! 这事儿说起来真怪不得一点红,他在觉得这两人可能是个孩子、又知道朱砂门中不可能有这般厉害的孩子时,便已然收手;再观察谢梓澜两人的骨骼模样、确认他们果然是两个孩子之后,又耐下性子数度相劝……这般之于号称“只要有人能出高价,就算是其骨肉朋友,他也照杀不误”的一点红来说,委实十分难得。 却不想难得好心一回,却给谢梓澜这般讽刺。 亏得一点红也不在乎,他做事本就不需要向人解释什么,好心也罢,恶意也好,他只凭自己心意做事,因此任谢梓澜如何冷着一张包子脸嘲讽于他,他都只是冷冷一句:“速速离去。” 倒把个谢家阿姐弄得好生没趣:“你就不能换句话说么?”其实仔细一想,谢梓澜也知道这家伙是及时收手了,言语讽刺不过是因着到底小秃驴险些儿一尸两命、让她总是意难平,便存心要激这人打上一架,多少讨点儿利息给崽崽压惊。不想这人一边儿说着“也不是一定就不会对幼崽出手”,一边儿又死木头似的,任她怎么说都不动作……这么着就是催动枯残夺命也无趣呢! 无花看出谢梓澜对这一点红的纠结态度,遂低声提醒:“迷心摄魂!” 谢梓澜也才发现自己钻了牛角尖,这又要教训人、又不愿意杀人时,还有什么比迷信摄魂更好用?遂在收回枯残夺命之时,催动迷心蛊。 饶是一点红反应颇快,一听无花那话便知不妥,谢梓澜却是早在无花出声之前便从子蛊那儿读到他的建议,因此一点红反应再快也终是不及她,无花“魂”字方落,一点红的眼神已经迷茫了起来。 谢梓澜将他操纵着,一会儿学着无花捻佛珠却念叨“娲皇陛下护佑”的模样,一会儿又躬身冲着无花小腹处温声细语:“娃娃没吓坏吧?叔叔不是存心的哟~”玩得不亦乐乎。 无花在心里头默默捂脸,他提醒谢梓澜迷信摄魂时,真的只是想让一点红忘记他们的模样,却不想这不明物居然……号称第一杀手的中原一点红啊,居然给这不明物当成个傀儡娃娃操纵着了!做的还是这般…… 努力忽略那“娃娃和叔叔”的另一主体,无花拉拉谢梓澜的手:“还是先去拿画和信吧,这家伙什么时候想玩不能玩?” 谢梓澜想想小舅子南宫灵那情报工作做得,虽不如隐元会的无孔不入,在这群山顶洞人土著之中已然难得,况小秃驴的“忧心忡忡”状态虽然解除了,但事情早做完也好早回去睡觉嘛!不能酱酱酿酿相拥而眠也是情趣不是?崽崽也会喜欢阿爹阿妈都在身边的吧?遂放过一点红,只让他忘了今夜之事回去睡觉便罢。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小秃驴不怀好意,但只冲他最后这点儿表现,一点红日后便是真给他当两回刀子也不亏啊!总比被操纵着学小秃驴学怪蜀黍的强多了…… 因为原著里头有一点红被无花琴声影响到神智丧失的情节,所以谢梓澜也很容易就把他迷心了……莫觉得那是个剑法不错但心灵不甚强大的娃…… 第34章 紫玉杵 却说哄走了一点红,谢梓澜和无花也没了品评宋刚胡子、又或者互相嬉闹的心思。无花也还罢了,这位大湿或者真的彻夜修佛念经、又或者做些个要将人送往西天极乐之地才好保密的事儿,总归还算颇习惯夜猫子。谢梓澜却是个好孩子,除了偶尔睡不着去偷摸断腿堡后山的滚滚们,也就是洛阳守城战那几天没准时准点睡觉。方才与无花玩闹时还不觉得,此时却是一个呵欠连着一个呵欠的,打得底下宋刚等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小秃驴听着屋内天星帮众人的厉喝之声,冲谢梓澜温柔一笑:“今儿累着阿谢了,赶紧打发了他们,回去好生睡一觉罢!” 谢梓澜果然急着回去抱着小秃驴睡觉觉,闻言也不去可惜屋里头十一二人好生浪费她的迷心蛊,牵着小秃驴就从窗口跳了进去——人未入、迷心蛊先到,宋刚说起他那师兄左又铮的事情半点儿滞涩也无,信啊画啊交待得十分清楚,对于那画中人还带出几分爱慕之意,只又感叹“再美再好也不是真个温香软玉”;只不过无花随口问起这天星帮的第三号人物、左又铮与宋刚的师妹时,这家伙在迷心蛊之下,居然都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交待:“珊姑听说朱砂门来了个神神秘秘的客人,因掌门师兄离开时曾说要来寻朱砂门的‘杀手书生’西门千,却又就此下落不明,珊姑便想去刺探一下冷秋魂与那神秘客人密谋的,是否与掌门师兄失踪一事有关。” 谢梓澜挑了挑眉,这倒是个将师妹看得比师兄重的?但奇怪的是,谢梓澜就算一想起她家渣爹总要鄙视他个十七八回,尤其不爽他那般除了大唐正妻、战马爱妾之外,连些个衣服兄弟也看得比手足妻儿重的高大全做派,此时见着个将手足看得比衣服重的,却也不觉得此人有甚重情重义可取之处,反觉得这般迟疑着貌似深情、却依然抵不过区区迷心蛊的懦弱渣,真心还不如高大全渣的——好歹后者还能让受害人自我催眠自我安慰呢! 一时想得有些走神,也便忘了及时停止迷心蛊的拷问,这宋刚也有趣,一旦开了口子之后简直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将沈珊姑的身高三围饮食爱好甚至早起时迷糊间会拿小拇指抠鼻屎的小动作都给抖擞了个底儿掉,却没一字涉及沈珊姑武功套路弱点罩门的,便是无花故意追问,他居然也能曲解成: “珊姑的秘密……珊姑的秘密……嗯,珊姑打小儿就偷偷喜欢大师兄,还有一次故意将大师兄宝贝的画给弄脏了……大师兄很生气,她吓得直想找到那画师重画一幅……不过后来才查到那画师的住所,大师兄找的匠人就将画清理干净了……不过珊姑还是知道那画师就住在这济南城里……” 虽然这番曲解有谢梓澜故意将他的心神往左又铮并画与信上引导,但对宋刚这么个心智很是一般的人来说,能在无花提问之后还能保住沈珊姑的弱点罩门,也算难得。 谢梓澜一时又懒得再去计较他的懦弱渣了,无花也只在心里嘲笑这般保密之无用处——左又铮不过尔尔,宋刚更是不堪,沈珊姑一介女流,能有如何成就?便是不知道其弱点罩门,真遇上高手,宋刚这点儿坚持能值几分用? 若是真爱护他那师妹,该强到让她不会对左又铮动心、该强到根本不会被任何方式哄出她的秘密、更不会让她要亲身涉险去探秘还是! 弱者根本没有资格谈爱! 之前恍惚的是谢梓澜,此时恍惚的却是无花了。但大湿到底是大湿,即便一时想起天枫十四郎之死、并生母石观音制造的一只石驼有些许恍惚,也很快就自己调整过来,记下宋刚所说那画师之事,便冲谢梓澜点点头:“我们回去休息吧。” 谢梓澜给迷心蛊下了指令,又问:“不用去找那画师?” 无花悠悠一笑:“若是别个,说不定还真要让阿谢再累一场。只不过这个孙学圃嘛,我还真听说过他……” 这孙学圃原是个秀才,而且还是个很会画画的秀才,二十年前,甚至被人比之为曹不兴、比之为吴道子,这满天下的闺秀美人,几乎都以让孙学圃为她画一张美人图为荣。 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句话,能自三国流传至今,自然有他几分道理。 孙学圃画技出众,本是好事,但玫瑰花艳,需有利刺相护,如此还难免被人采撷;河豚味美,却外有皮刺内有毒,这般都不免入人口腹。孙学圃区区一介平民秀才,即便画技受人追捧,但一无家世相护、二则功名不足以使人忌惮,遇着个心狠手辣的美人儿,可不就狠遭殃了么? 二十年前的孙学圃,在最风光的时候,遇上了一个美得简直能让人发疯的女子,即使是孙学圃那般得许多美人青睐的翩翩公子,也不禁对其产生了一种得卿一笑、虽死无悔的迷醉。 何况那女子不过是要孙学圃给她画四幅画,孙学圃又如何会拒绝?他画了足足三个月,几乎熬尽了心血,终于画出那么四幅,或许仍远不及女子真人美好、却也足以让这女子满意的画来。 然后那女子备下一桌精致的酒桌,她亲自为他倒酒、陪他共饮,虽不曾如孙学圃幻想的那般许他更进一步,但只这一回,孙学圃也觉得足以抵他连头发都熬白了一片的这三月。 他在醉死过去的时候,仍觉得得此一遭,虽死无憾。 但醒来之后才知道,这世上本有许多事,比死更艰难。 那女子没要他的命,却要走他一双眼睛。 画师最重要的是什么?不过手和眼。 孙学圃的手还在,却没了一双眼睛,从此看不得日出日落、花谢花开,调不出朱砂红、靛青蓝,自然也画不出世间百色。 那女子没要走孙学圃的命,却也让他从此由一个天才画师、沦落为一个靠着与人算命卜卦为生的行尸走肉。 更妙的是,虽然孙学圃知道那画中人名唤秋灵素,却未必有直呼其名的勇气;即使有直呼其名的勇气,也不可能有谁知道秋灵素在画好这四幅画之后,遭遇了什么,又成为了什么。 这样一个孙学圃,即使是楚留香,要查到他那儿去也不容易;即便查到了,一个心狠手辣的美人儿,在用四幅画勾住左又铮西门千等人许多年之后,忽然又将他们召集起来、让他们自相残杀,虽有点儿怪异,但美人儿的心思本就是猜不透的。 留着孙学圃,反而能将楚留香诱导到一个扑朔迷离的境地中去。 所以无花乐得捻着佛珠念叨娲皇陛下:“娲皇虽未曾有大乘小乘的佛法流传于世,但其粘土造人、素手补天便是不世慈悲之功,孙学圃既然无关紧要,也不必扰他清净——况我也真不舍得阿谢辛劳。” 谢梓澜早将他的心思读得透透的,但给他最后这么软软地来了一句,明知道甜言蜜语里头包裹的是个比圣蝎还凶残诡谲的毒物,心里头也是一阵舒爽。况且此时夜色清朗、夜风温柔,与有情人携手漫步,还是个揣了崽崽一家三口格外温馨的,谢梓澜也便不去戳穿他。 至于回了冷家,正好撞上冷秋魂将偷摸进来的沈珊姑审讯得神智奔溃、有问必答,谢梓澜原也不准备理会的。 只千不该万不该,冷秋魂和楚留香一问一答之间,多说了一句女子心智羸弱、不堪保守秘密不足以行冒险之事的话儿来,却惹得谢梓澜驻足观望,还顺带给这两个鄙视女人的家伙一点儿从此不必担心会成了个“让女人帮着保守秘密的呆子”、又或者“与女人携手冒险的事情”之人的小点儿“好东西”。 大五圣教自曲云教主以下,哪个女儿就一定比男儿差了? 谢梓澜眯着眼睛,差点儿就要掏出两个萝莉版面具给这俩歧视女性的混球儿尝试一下真正的女人滋味,冷不丁沈珊姑却冲楚留香冒出来一句“是我的情人中最能令我满意的一个,但你却是个暴徒是个畜牲”,而冷秋魂又一改在小军爷版谢梓澜面前那种温和有礼大哥哥形象,哈哈大笑着说什么“能被这样的女子骂为畜牲,张兄你想必真有些本事”,谢家阿姐的眼睛忍不住在两人的男性骄傲上梭巡了一下,当然隔着袍子什么都没看到,却不妨碍她回忆起那日海中初遇之时,衣裳湿透的楚留香衣下风光…… 因觉得那么好一件紫玉杵,便是自己尝不到滋味,真变成女儿身到底可惜,谢梓澜方放下那般恶作剧的心思。屋里头两只却还不知道逃过一劫,继续审问着沈珊姑——但谢梓澜送他俩小玩意的时候也给沈珊姑下了迷心蛊,他们便是再讯问,又能问出什么呢? 谢家阿姐牵着小秃驴,打着呵欠回去休憩了,就算不能玩儿别人家的紫玉杵,自家的蟠龙柱也不好肆意享用,但搂着小秃驴带着崽崽睡一觉,也是温馨不是? 本阿姐才不是那种一夜没男人就寂寞空虚冷的饥渴家伙呢! 作者有话要说:欣赏美人从来不是男人的专利,大家不要因此就认为阿谢花心哟~她只是懂得欣赏而已 第35章 快快乐乐的早餐时间 一点儿都不寂寞空虚冷的谢梓澜给自己上了好几个清心平欲的buff,搂着大湿纤瘦劲道的小腰睡得贼香了!至于给她玉臂盘桓*厮摩得看似闭目沉睡,其实一直默念大悲咒清心、却许久清不掉心头杂念的小秃驴怎么办? 眠蛊——家具旅行必备好物,助眠退敌两不误,而且对孕妇孕夫婴幼儿皆能使用,您最正确的选择! 所以一贯养成了半夜再怎么夜猫子、也能准时在寅正三刻起床早课好习惯的小秃驴,就被好眠得陪着谢家阿姐睡到日上三竿了! 能在巳时初就醒来,还是谢梓澜笑眯眯欣赏够他的睡颜、和他腹中连胎动都还没有的小东西打够招呼做够胎教,给他解除了眠蛊的结果呢! ——但广大消费者要相信,这一睡不醒真心不是眠蛊无法避免的副作用,大湿会这么着,不过是阿谢昨儿太高兴,下眠蛊的时候忘了多给个期限罢了。 不过就是这么一点在谢梓澜看来无伤大雅的小疏忽,却险些儿让大湿又开启“忧心忡忡”状态。 小秃驴很敏感,虽然他也很能忍耐,而且绝佳的耐性和极佳的敏感度,在很多时候确实也都是很不错的一对儿好搭档,至少谢家阿姐在想起他们一起的那几回“过往”的时候,都表示十分满意、相当值得回味。 但有些时候,这太敏感了,也真心是个麻烦。 特别是在小秃驴忽然之间,就从一头可逗弄、可欺负,折断蹄子也不过几个生息蝶衣就能修补的耐摔耐打抗压驴,变成一头必须轻拿轻放小心逗弄的揣崽崽宝贝驴的时候。 谢梓澜听着系统嘀嘀嘀提示的“孕夫忧患状态再次濒临临界点,请宿主务必注意保证孕夫心理健康、胎儿生理安全”,看看小秃驴状态面板下即将突破进入“忧心忡忡”的忧患值,默默叹息,同时伸出手去摸摸小秃驴的小腹:“宝宝乖,有这么个敏感小□□多疑的阿爹,你就多担待着吧!” 正在给自己系僧衣带子的小秃驴额头青筋险些儿要冒出来“突突”,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压制住,小秃驴一连串的深呼吸:“我什么时候敏感小□□多疑了?” 就算因着脑子活络好用警戒心强也最多是敏感多疑吧?小性什么的…… 我无花岂是那等小家子气之人?再说小性小姓的,总让人有点儿不太好的联想…… 更不好的联想是: 你一边摸着贫僧的小腹一边喊“宝宝”称“阿爹”的,到底是要闹哪样啊?说了多少遍贫僧是个很正常的男性,妊娠孕子那种事真心做不来的——你个多半不是人的家伙是听不懂人话呢、还是真听不懂人话啊! 无花大湿问出口的话已经极尽温和,心中却掀翻了起码五十八台上好梨木桌子,但让无花大湿也深感意外的是,在心里头暴力模拟掀桌运动之后,他对于这个阿谢能让自己毫无警觉睡到日上三竿的忌惮,不知不觉竟消除掉好些儿。 虽然依然没忘记“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失神都会没命,这等睡法更是足够死上千儿八百回”,可大湿就是自信:阿谢不会想要取他性命,甚至在让他晕迷的时候,也会保证他的生命安全、身体完整。 至于这种自信来源何方…… 即使是佛法通透如无花大师,也有不愿意面对诸如“哪怕只是惦记着贫僧腹中莫须有的***,阿谢也不会***”的事实之时。 逃避或许是懦弱的行为,但人生如此艰难,再强悍的存在也有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众生平等,大湿也该有逃避事实的权利。 笔者也愿意尊重大湿的这个权利,但十分可惜的是,大湿遇上的,是一个能用情丝子蛊掌握他一切内心思绪动向、偏偏还直率奔放到不知“人艰不拆”为何物的谢家阿姐。 谢梓澜真的只是出于想要让小秃驴安心的好意,但她温柔摸上小秃驴的小腹,再来一句“嗯,你放心吧!就算不敢相信我中意你中意到不舍得伤害你,也该相信我对宝宝的期待不是?”的结果,就是让放心之余心情和脸色一般好了的无花大湿,再一次走上了表里不一的不归路。 大湿这次不只在心里头掀桌,他简直恨不得摔盘子砸碗、再将整个碗柜都给踩成渣渣,再用这些渣渣兜头将这个听不懂人话的不明物埋进去—— “贫.僧.真.的.不.会.怀.崽.崽.啊!” 大湿觉得自己的语气还是竭力做到一如往日的温柔悲悯,但这久违的“贫僧”自称和存在感极强的“.”……亲们一定能深刻感受到他差点儿就没忍住cos咆哮马的癫狂内心。 而直面这么一个一边脸温柔悲悯笑、一边脸已经扭曲成怒目金刚状之无花的谢梓澜,也只能默默地在心里头将自家小秃驴的属性种,又添加了一个“别扭要强不肯面对现实”的标签。 却不敢宣诸于口。 即使强悍直率如谢家阿姐也不敢宣诸于口,无花大湿此时的心理状态之癫狂豪放、面部表情只扭曲惊悚,就不必细加描述了。 好在系统的存在意义不只在于坑爹坑崽坑秃驴,它偶尔也会做做正事儿的。 例如现在,就在谢梓澜对着小秃驴状态栏下的愤怒值胆战心惊又找不到好法子安抚小秃驴之时—— 毕竟这几乎破表的愤怒值就是她之前一句好心安抚的结果,谢梓澜在直面自己悲哀的口拙属性同时,不敢再轻易开口也是理所当然的。虽然大五圣教娲皇陛下的阿哥阿姐们从来无所畏惧,但当面对的是个必须轻拿轻放的揣崽崽活宝贝时,再如何小心敬畏都是应该应分、毫不可耻的。 可过分小心的结果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沉寂了下来。 谢梓澜准确读取了小秃驴怒火过后有些忐忑尴尬的心理,有心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系统终于给力了一回: “孕夫饥饿值已经突破百分之七十五,请宿主注意补充孕夫营养、保证胎儿养料。” ——谢梓澜忽然觉得,系统平板机械的提示也能如此可人,甚至连那简直能将人吵出耳鸣来的“嘀嘀嘀”,都是如此可爱。 至于耳鸣什么的…… 大五圣教的补天心法那般给力,即使没有凤凰蛊可以生死人,也是分分钟肉白骨无压力的手段,小小耳鸣算什么? 谢梓澜这一次忍住了去摸小秃驴小腹、问候自家崽崽是不是饿坏了的冲动,牵起无花大湿的手:“饿了吧?我们先吃饭去?” 无花大湿正在懊恼自己不该对还有诸多可利用价值未挖掘的不明物失去耐心,此时得了台阶下,赶紧做出以谢梓澜的习惯性面瘫脸再努力一百倍也做不出的深情款款模样,反握住谢梓澜的手:“我没事,但阿谢娇柔女子,却是不好饿着——你先略作梳洗,我去厨下看看有什么材料,先给你做点儿简单的垫垫肚子。” 谢梓澜一想到小秃驴的手艺就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好在终究没忘记小秃驴现在经不起饿,赶在小秃驴推门出去之前补一句:“我还好,倒是你,现在可千万不能饿着。” 一边说,一边往身上点惯爱穿的定国套,点完才想起来如今还在冷家,自己还要以小天策的模样出现,遂又点开包裹格子里头的面具,一瞬间从头到脚换装换发型加缩水换脸,而后才冲到无花早快手快脚准备好的水盆那儿洗漱…… 无花在她换定国套时就已经转出外间,但眼角余光还是能瞥到她这般用不了一个呼吸就能给自己换两套衣服、并从御姐变正太的过程,刷新了对其价值估量的同时,再要让自己忽略那句“现在可千万不能饿着”的因由,也就不是那么难了。 所以无花大湿在发现自己真饿得胃里烧得慌的时候,先给自己垫垫肚子也没什么压力。 所以没有压力的无花大湿,即使只是就着院子里小厨房中的些许食材简单做出的素点,也能将人肚子里头的馋虫给勾得揭竿起义。 所以乖乖巧巧端端正正坐在院子里头等早膳的谢梓澜,就看到三个被馋虫勾来的不速之客。 一个楚留香,一个冷秋魂,还有一个,是原本住在隔壁的杨松。 院门口还影影绰绰好些人,不过这些人不敢迈进来企图分一杯羹,谢梓澜理所当然地无视掉了。 她现在只要盯着敢进来的三只……不,两只就够了。 杨松的话,看在他险些儿被无花先欧欧后叉叉、又不曾大放阙词贬低女性的份上,谢梓澜让他蹭一顿儿早饭的肚量还是有的。 至于另外那两只…… 死亡光波皮卡皮卡不要钱地发射着,冷秋魂摸着鼻子反省:自己啥时候招惹到这个小娃娃了?昨儿明明很努力忍下逗弄小娃娃的*的说。 楚留香则转着掌中大铁球,笑得没脸没皮:“小谢兄弟好,小谢兄弟早,小谢兄弟一起吃早饭吧?” 谢梓澜面瘫脸鄙视他:一起吃早饭个屁!明明是你们准备一起来蹭我家小秃驴的好手艺吧? 本来在谢梓澜欣赏过的美人中,楚留香算是翘楚的,曾经一度力压小秃驴,甚至连和大唐那众多俊男帅哥比,楚留香也自有自己的一个韵味。可如今大唐帅哥远胜天边浮云,而小秃驴怀里揣着个宝贝崽崽是第一加分项,一手好厨艺更是让他的分数瞬间趋向满值,甚至连那多疑诡谲的心思、阴狠毒辣的手段,都成了保护自己、保护崽崽的好处。再说昨儿谢梓澜才和小秃驴同床共枕耳鬓厮磨,虽然碍着怕动了胎气,谢梓澜没真的趁小秃驴熟睡时作什么,但摸小腹的时候总难免有一不小心摸到脐下三寸去的误差,那根白玉蟠龙柱就是沉睡的模样儿都俊俏得很,让谢梓澜不得不多往自个儿身上扔俩清心平欲的buff才不至于真的寂寞空虚冷了…… 如此这般,即便谢梓澜理论知识颇为丰富,不过海中惊鸿一瞥便看出楚留香模样既佳、“身段”更好,甚至能对比出他和小秃驴两件凶器,一者胜在微粗、一者得于略长,更从楚留香眉眼风流的小模样看出他“手段”亦必有独到之处……可再怎么说,如今的无花对于谢梓澜的重量,绝对能甩楚留香一大截儿。 现在一个在厨下忙碌,一个却坐在桌边等着蹭吃,高下越发显现无遗。 谢梓澜再看楚留香,就开始挑剔起来,甚至连那一脸短髯都成了罪大恶极。小军爷包子脸一冷,虎目一瞪,十分不屑:“这胡子吃东西时该沾上多少食物碎屑残羹冷炙啊?” 楚留香嘴角抽了抽,想想自己这两天喝汤吃饭都要小心别往胡子上沾的悲剧也烦恼,可谁让张啸林就是宝贝他的这一脸胡子呢?这易容成别人总是各种不方便,但要让他不去管那都飘到自己船头的浮尸又真心做不到,也就没奈何。易容嘛,能避开冯百万那种坐拥万贯家财,却小气儿到涉水脱靴、下雨谋用别家伞、连洗澡水都舍不得的抠门货色已经很难得了,张啸林不过就是一把胡子,还有“烈酒豪赌女人”这么男子汉的嗜好…… 楚留香原本觉得自己应该非常心满意足了。 但如今给小家伙用这么明晃晃的一鄙视,楚留香只恨当时自己怎么一听到张啸林的嗜好是“烈酒豪赌女人”就没耐心多听几个人的资料——即使嗜好里头没女人演起来要注意点,能少一脸被小豆丁鄙视的大胡子也是好的啊!如今倒好,给个小包子鄙视成颗烂白菜了! 楚留香一看到谢梓澜那么毫不掩饰地挪啊挪,努力要从他身边挪远点儿的小模样,磨了磨牙,将掌心两个大铁球握得磨蹭出刺耳的声响,然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居然将俩铁球随手往桌子上一扔,纵身一扑,口中狞笑:“敢嫌弃我的胡子?我让你看看脏不脏!” 说着,就要抓起谢梓澜用胡子刷! 可谢梓澜是什么人?就算如今看着三寸丁,但也是连一点红都涮过的人!楚留香又还存心隐瞒身份,这使出来的本事便要留心该以张啸林的功夫为上限,自然就远远不如一点红的速度。 谢梓澜躲避起来毫无压力,什么大轻功小轻功都不需要开,单是司徒静传承自水母阴姬的轻功就绰绰有余了!冷秋魂原正接住了桌子上滚落的大铁球、一边看着一边笑着和他师叔随口聊着什么,这时不禁“咦”了一声:“好轻功!” 难怪这小谢独个儿走失了也气定神闲、回头无花找来了也没说他一句,却原来是这个小兄弟身手不凡!单这一手轻功,即便伤人不足,但只要不是遇上些迷香毒雾的下作手段,小谢兄弟在这济南城还真能来去自如。 看看那三寸丁的小身板,冷秋魂叹息一声:“果然后生可畏啊!” 杨松不禁笑骂他一声:“你才多大?倒好意思这般说?老夫和你师傅可不就越发该死在沙滩上了?” 因着杨松与西门千亲近,冷秋魂打小儿也没少得他在师傅跟前儿求情,这师叔侄两个论起亲昵,比亲师徒也不差什么。冷秋魂听他师叔这般笑骂也不觉惶恐,只笑眯眯的:“哪儿哪!师叔老当益壮,侄儿可还要多多倚赖您呢!” 这师叔侄说得热闹,那边无花先取了两样简单不费时的点心出来,闻言心中暗忖:西门千还真就已经死在沙滩上了,至于杨松你……若非阿谢心软……至于这冷秋魂,更是一语成谶,他日后可不就只得这个师叔能安心倚赖了? 这般想着,无花做菩萨垂眸慈悲状,却因恰好经过一树阴影,好生儿一张温柔悲悯的俊脸儿,硬是在光影折射之下,弄出几分诡谲凉薄来。 楚留香此时也正稀罕谢梓澜的好资质,若非还不愿暴露身份,他简直收徒的心思都有了——世上愿意当盗帅弟子的人或许很多,但如眼前这娃娃这般年幼、又有这般天赋的,能有几个?也真难怪楚留香见猎心喜。 可还没等他想好何时表露身份、如何表达自己想要收徒的意愿,才更容易打动这个得妙僧亲自照顾的娃娃,冷不丁一转头就看到树影之下的无花。不知怎么的,心中忽然一阵惊悸,总觉得多日来毫无头绪的事故,出现了什么线索。可不等他捉住,那边谢梓澜趁着他出神的时候,毫不客气一脚丫子扫过来,虽用的不过是大唐里头最是普通的江湖防身武艺中扫叶腿法之回风扫叶,也让与毒姐动手时还敢走神的楚留香,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儿! 那砸下去的声响,不只让冷秋魂和杨松停止了叔侄联谊,就连无花缓缓走过树影之时,投过来的一抹眼神,都格外悲悯。 楚留香给这几人看得面皮子有些挂不住,但一摸鼻子掌心就蹭到几簇胡子,他也便立刻想起来了,此时给个三寸丁绊得站不住的,却不是盗帅楚留香,不过是关外一药参——就是日后提起收徒之事,却不好说自己原是扮作张啸林时就看好他的话了。好在小豆丁看着就还小,收徒之事也还可从长计议。 主意打定,楚留香便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来,没脸没皮地仰头哈哈一笑:“小家伙身手不错。” 谢梓澜木着一张脸,操着一把嫩嫩的小嗓音硬是说出冷冰冰的效果:“一般一般,恰好能让你再摔几下。” 楚留香继续哈哈哈:“叔叔和你闹着玩呢!”又故作得意地摸摸自己一脸浓密短髯:“蹭起来感觉可好极了,你真不试试?” 谢梓澜不说话,但她那面瘫脸也盖不住的鄙视无比小眼神儿,已经把什么话都说了。 无花方才知道这两个闹起来的缘由,居然是这什么张啸林想拿胡子往阿谢脸上蹭……差点没忍住皱眉:这阿谢虽是个不明种族不知底细的不明物,但总是自家认准圈养了的,就是有朝一日要放弃了要宰杀了,也且轮不到别人呢!这张啸林算是什么东西,敢想和她蹭脸儿? 所以说这人心总是偏的,这雄性生物的占有欲冒头儿时也不见得就会比雌性宽容,饶是以无花之聪慧,不过转眼便知道张啸林此举,乃是将谢梓澜真当作三头身小娃娃打闹了,心中不悦到底种下,若不是此时不好节外生枝,无花早动手让这连是男是女是幼童是成人都分不清的笨蛋,去与札木合作伴去了。 可惜呀!累了阿谢大半夜才算把这聚到济南城来的线索给处置妥当了,总不好再横生枝节。再者阿谢莫名地说不通,总以为自己是某种最好不要沾染血腥的时候——可就算是那种时候,又和沾染血腥有什么关系呢? 母亲大人怀着小灵的时候,可才正是将天枫家世代效忠的大名手下势力谋算得一片腥风血雨之时,可生下来的小灵,不也心软傻气得让他鄙视之余,又每每掺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羡慕吗? 如今这不明物全凭臆想,就真恨不得自己“立而不跂、坐而不差”了,真是…… 摇摇头,无花难得一回并不因想起谢梓澜的“妄想”而愠怒,将两盘子点心放上桌子的动作更是如麻姑上寿、佛子焚香,看得楚留香心中一定,只暗笑自己多疑:再如何眉目温柔的人,在光影映衬下都可能变得不太一样,何必恁的多心?无花这般翩然脱俗得仿佛九天垂云而下的人物,又如何会做那般杀人弃尸之事?况且便是要做,也犯不着带着一个小豆丁来扫尾啊! 一念生、一念灭,楚留香亲手掐断一根在他看来极为不靠谱的线索,转头和冷秋魂谢梓澜几个热热闹闹地抢起菜来。这无花大师妙绝天下的手艺委实不凡,连杨松都摆不住稳重长辈的谱儿,待得无□□自回房略作洗漱、又换了一身僧衣之后,端着一盅炖得能逼佛跳墙的杂菌素菜羹出来时,院子里更是热闹到十二分。 作者有话要说:六一快乐亲爱的们~ 第36章 离开 热热闹闹吃过早饭,“张啸林”正要托辞消食去查看线索,那边厢宋刚却带着人找上门来了。却原来昨夜无花和谢梓澜睡下之后,这位说好听些儿是侠义心肠爆棚、说难听些就是好管闲事的楚香帅,还连夜又去往天星帮落脚处摸了一趟,拿把沈珊姑随身佩戴的柳叶刀去刺激人家心爱师妹的可怜师兄,如今宋刚可不就坐不住了么? 这一次来的不只是宋刚等天星帮门下,还有一点红。一点红在众人之中十分醒目,无他,因着是大白天上门,又有人质在朱砂门手中,宋刚等人是规规矩矩递了拜帖、走着正门来的,唯一一个不走寻常路的黑衣人,能不醒目么? 谢梓澜不耐烦这些琐事,不过是看冷秋魂招待她一场,才留下来看着一点红罢了。这宋刚和冷秋魂如何交涉,即日起撤出济南城也罢,从此不再踏入济南城也好,反正被抛弃的手足又不是她家的,谢梓澜只管仗着身子娇小,坐在无花大湿盘起来的腿间,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吃着无花捏好的核桃看戏。 不时也没忘了喂无花吃几个,原因是:“听天眷者说,妊娠期吃这个,小娃娃会聪明呢!” 谢梓澜这话说得其实很小声,天星帮和朱砂门的人都忙着,也没谁注意到这边儿,惟有奇怪地觉得这小娃娃眼熟的一点红,和拐着弯儿套宋刚话也没忘了一心二用关注准弟子的楚留香,几乎同时投过来一眼,眼神儿也是很相似的诧异: 妊娠什么的,和一个出家人说真的好么? 无花却跟没听到似的,继续低头捏核桃,捏出来的核桃也依然形状完好,准确读取小秃驴心音的谢梓澜却很识相地闭上嘴。 宋刚和冷秋魂的谈判算是很顺利,一个是心爱的师妹在人手中不得不低头,一个是还不知道师尊已死、他师尊临行前又不像左又铮还留下个要去找谁谁的信息,他也不好迁怒天星帮,将之逼走已是极限—— 再者还有个一点红虎视眈眈,冷秋魂一想到自己的脑袋只值五千两,这心里头就凉飕飕的,哪怕是自家里头就住着个妙僧、和一个小小年纪就身手不凡的小兄弟呢…… 谢梓澜看着实在年幼,冷秋魂也是真喜欢他,实在不愿意将他推出去对上一点红;至于无花……无花七绝皆号称天下绝妙,武艺据说也是少林翘楚,可谁都不曾听说他对上一点红的记录,谁知道谁能略胜一筹?再者只有千日做贼的,哪儿有千日防贼的?冷秋魂自知没那么大脸面留妙僧在自家住许久。 如今宋刚肯答应与一点红取消这一笔买卖,冷秋魂面上力求不显,心中委实喜出望外,自然不肯横生枝节。 他是个会做人的,知道天星帮囊中羞涩,沈珊姑供述时也说了,就为了那么几万两银子,宋刚还要巴巴儿留徐州筹募两日。如今宋刚爽快,一点红也没坚持这接下来的生意一定要做成,只不过道上规矩,这先支付的定金必然是不退的,对此宋刚也没有任何不满,倒是冷秋魂,又换了一副感同身受的面孔与之交流了一番双方失踪人口离开前的细节,又塞了足有五万两的银票到宋刚手中,也不说补回这一点红的定金,只道:“既然左掌门说是来找家师,也未必不是故交,之前和沈姑娘发生了些许误会,这个且与她买副安神药吃。” 宋刚看他这般,也有七八分信了西门千真不知道左又铮之事,至少这朱砂门其他人是不知道的,便也顺水推舟与冷秋魂定下若有消息、彼此通知的约定,又将天星帮在济南的产业尽数送与冷秋魂,方才带着神色依然有些恍惚的沈珊姑去了。 剩下个什么消息都没打探出来的楚留香,到底怎么圆那三百万两买卖的谎,谢梓澜也不曾多做理会,总归再美男子也不是自家的,再者无花也说了:“盗帅夜*,楚香帅做的乃是不用本钱的买卖,也不差这么点。”却原来他终于看穿这个“张啸林”的身份,乐得看他破财呢! 正好儿谢梓澜也是在家花比啥野花都香的阶段,无花说想留下来看楚留香的好戏她便同意留下来了,无花忽然转念一想,又记起来个还需处理的手尾,说要再劳烦她一趟,谢梓澜也没啥不乐意的,不过悄悄儿给冷秋魂一个生息蛊做食宿费,便与无花携手告辞而去。 因着无花做的事情不愿招人眼,谢梓澜那匹宝马阿里也不好放出来,但作为一个天策二品将军的独生女儿——虽然阿爹是个渣,还是个坐视她满满二十来个荷包的物资被天策同僚用各种华而不实的玩意儿哄了去的超级大渣渣,可这便利也总有点儿,例如江湖疯传是天策府暗中产业的马车啥的,谢梓澜荷包里头就装了仨,一辆朱轮华盖,一辆翠幄八宝,还有一辆只是普普通通的乌蓬小车。 谢梓澜如今和小秃驴坐的,就是最不引人注目的一辆。但这个不引人注目,也只限于外表。到底是拿来和女儿侄女儿换要紧物资的东西,又是天策府自家生产的无甚紧要之物,天策府的渣渣们再渣也不至于在这事儿上小气,每辆马车都分成俩格子,前头儿的一部分看着与外表展露出来的大小等级颇相称,但车主催动一个小机关,却能打开后头密室,密室之中别有乾坤:卧房、花厅、小厨房,当然也少不了浴室如厕之所,甚至还有一间小客房!虽每个房间的空间都不算大,也足够小秃驴再次看直了眼。 如今对“阿谢不是人”这个认知越发根深蒂固的小秃驴,正乖乖巧巧地坐在小圆桌边给谢梓澜布菜。 谢梓澜在自家马车里头,也没用什么易容道具,直接穿了一身破军套,依然是她素来钟爱的蓝紫色,也依然是大苗疆奔放华丽的风格,一截儿小腰在黑纱紫稠之中若隐若现,两条手臂在黑纱银饰中显得越发玉雪修长,又不失圆润,但好歹一双*总算没那么刺啦啦地□出来,小秃驴不自在了一小会儿,也便放开了,对谢梓澜送到他嘴边的菜肴也都含笑吃下,一时之间,车厢之中竟是格外温情脉脉。 就在此时,车厢外头忽然传来一个温润的男声:“无花大师?” 无花正将谢梓澜送过来的半个包子笑纳,又反过来再给她夹了一个素三鲜的饺子,闻声应道:“小灵?” 那男声就换了个称呼:“哥哥!”语气中微带喜意,谢梓澜放下筷子,拿起帕子抹了抹嘴,也不耽搁,直接打开两重车门招呼小舅子:“你就是南宫灵?小无花的弟弟?可吃了午饭不曾?且进来用些个吧!” 两重车门一打开,南宫灵也闻到熟悉的香味,那是他哥哥特有的手艺,又听谢梓澜声音平淡语气却亲昵的一声“小无花”,不禁看了他哥一眼,无花原没想好是否在南宫灵面前展露谢梓澜的不凡之处,但如今已然这般,他也乐得做个好哥哥,便亲自迎了出来,一把将南宫灵拉上车,又关了车门,引着他往后头密室去了。 南宫灵这才发现,这车厢里头,竟是大得出奇。外头看着不过是个长不足半丈、宽不足两尺的小车厢,他才看着还当他哥这回不知吃了多大的苦受了多大委屈呢!不想里头居然一间套一间的,单是这摆饭的小花厅看着至少就该有三丈见方,而后头碧纱橱内隐隐绰绰的仿佛还该再有两三丈,而左右又还有几个门…… 这东西,怎么看怎么不合常理啊! 南宫灵眨巴眨巴那双与无花颇为相似的星眸,表情有些傻愣愣的,一点儿也没有无花那样装温柔时温柔到十二分、装乖巧时又乖巧得让人恨不得搂在怀里头摩挲揉捏的机智。但谢梓澜如今对此处的落后程度认知也算颇深,再者方才小无花上车时,虽面上不显,心里头的惊诧却也不比南宫灵此时显露出来的少多少,因此也不觉得这小舅子大惊小怪,反觉得那双眸子格外可爱——等以后有机会,也把小无花逗得这么七情上面才好玩儿呢! 这般想着,谢梓澜再开口时,语气又平缓几分:“先吃饭吧。回头让无花带着你四处看看。” 又对无花道:“小客房里头虽简陋,也勉强还能待客。小灵若是喜欢,不如留他住两日,你们兄弟两个也难得好好说说话吧?” 一边说,一边又拿起筷子,照样只将饺子咬了一半儿,另一半儿塞到无花嘴边,无花面不改色地就着谢梓澜的筷子吃下,看得南宫灵越发目瞪口呆:这么无所谓吃人口水的人真是他哥?空间完全不合理的马车什么的,果然还是在做梦吧? 第37章 我愚蠢的弟弟啊 南宫灵一整顿饭都吃得恍恍惚惚的。 因着精神不济,平日里头挺稀罕的饭菜,此时吃在嘴里头也少了许多滋味,说是味同嚼蜡又太夸张了点,倒有点儿像是在梦里头吃东西,说没滋味又好像不至于没滋味,说是有滋有味嘛,又更像是凭着身体清醒时的记忆,感觉总是忒不真实了。 到了给他哥引到小客房睡下,那感觉更是古怪得很,看着明明该是搪瓷的枕头,一脑袋枕下去又不完全是硬邦邦的感觉,可要说软和吧,又不像是那些填了棉花麦粒的软枕那般,就连身下垫的、身上盖的,看似普通的被褥,那感觉也奇特得很。南宫灵恍惚间也不至于兴起将主人家的被褥拆开来一探究竟的心思,可单是那被褥的面料,就不是南宫灵曾见过的,甚至与他听说过的任何一种都不相符,如果真的一定要选出一个他知道的可能的话,只能是所谓“天衣无缝”…… 可人世间,又哪儿来的天衣无缝呢? 所以果然还是在做梦吧? 肯定是。 必须是。 南宫灵觉得,绝对连忽然接到无花让他中午时往尼山脚下一会的密信都是在做梦呢!毕竟他很肯定,在巳时三刻时还接到消息,说他哥正在冷秋魂家中,且还为了一屋子莫名其妙的人再次洗手作羹汤—— 主角就是那个昨夜和他哥睡一屋子一床上的小孩儿,那个小孩儿也是昨儿入夜才忽然出现在济南城的,而且不知怎的,一转眼就和他哥一遇上不说,还让他哥心甘情愿陪着去逛夜市,据说还和他哥一起分吃了一串糖葫芦、一块驴打滚、一碗芝麻汤圆…… 回报消息的人不知端倪,还赞叹无花大师果然慈悲心肠,为了怕人家小施主吃坏了肚子这般迁就,可南宫灵哪儿能不知道他哥的洁癖?他哥甚至连对他,都没这么乐意分享口水的时候!更何况昨儿他哥会接近冷秋魂住的那条街,原是为了……怎么会忽然改成了带小孩儿呢? 还带到一床睡! 还带到做完宵夜作早饭! 话说他哥啥时候这么晚才起来吃早饭了? 南宫灵小时候娘亲远走父亲不理的时候,他哥对他也没这么迁就的好咩? 南宫灵对那个未曾谋面的小孩儿简直各种羡慕嫉妒恨! 他连听说养父却居然也是趁着自家亲父重伤未愈之时将其辣手杀害、甚至在时候连给他立个坟墓都不肯、由着他落得个尸骨无存下场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恨! 所以南宫灵对某些事情绝对记忆深刻。 他相信那般深刻的记忆,即使到了梦中也惦记着,并不奇怪。甚至连在梦中都能清楚地分析出“济南离尼山足有三百余里,无论是全速策马又或者施展轻功竭力前行,哥哥也不可能在午时初就到了尼山脚下”的结论,也不足为奇了。 所以他越发肯定自己现在是在做梦。 虽然根本不记得自己何时入睡,但南宫灵不比无花,虽然丐帮在外人眼中是个叫花子联合体,可认真说起来,做丐帮少主,哪怕是个给任慈防备着的少主呢,也远比做少林寺的小沙弥要幸福许多。尤其当收养他的任慈这么多年来膝下一直没能有个亲生的一男半女时,南宫灵的日子大多数时候还是满快活的,在他知道亲父之死的缘由之前,任慈夫妻对他的好,让他甚至可以忽略掉任慈偶尔会在他背后露出的复杂眼神、会在支持他掌权时又作出的许多防范…… 这么样的南宫灵,即使在成为叫花头子的时候,也还保留着对于江湖人来说极其精致养生的生活,例如睡子午觉的习惯什么的,本也不算稀奇。 南宫灵觉得自己现在肯定是还在午间小憩之中。 他还在恍惚间想起来了,据说人在梦中还梦见了做梦,那多半是极其疲惫,这种时候都还不好好休息的话,甚至有可能出现倦极猝死的现象。南宫灵当然不觉得自己会那么脆弱,也没觉得自己这些日子有如何劳累,毕竟连同任慈在内,南宫灵需要做的,一直只有情报后勤而已。一切杀戮血腥,他的哥哥都一如他已经稀薄到只剩下些许残破影像的幼年记忆那般,一一为他挡在前头。 可帮着兄长谋杀养父,即便那个养父是他的杀父仇人,对于在任慈手下,除了那夹杂在慈爱中的防备监视让他不舒服之外,几乎一直顺风顺水的南宫灵来说,心理压力也确实挺大的。而后来任夫人对外传信、兄长虽及时布局让他们自相残杀,南宫灵也又给惊吓了一回;好不容易抛尸海中,偏又撞上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盗帅船只,南宫灵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诸般种种,说是精神疲乏也不是不可能。 南宫灵这般想着,又记起哥哥已经说是将任夫人寄出去的那四封信处置妥当了,甚至都允许由他自行决定任夫人是去是留,本就恍惚的精神又是一松,便觉得就这么好好儿睡上一觉,再去给那虽再也无法理直气壮喊一声母亲、但确实给他当了好些年母亲的女人安排一处好地方安享晚年也不错…… 这么一想,他的呼吸真的就渐渐平缓了起来。 不足十个呼吸,他就睡着了! 在躺到床上也还不足半刻钟的时候! 就算连进入小客房、四下里好奇打量的时间一起算,也都还不足半刻钟啊! 甚至连就站在他床边的、他家亲爱的敬爱的不能更有爱的大哥都给忽略了,就这么睡着了! 无花看着一眨眼就睡得小声呼呼、微张开的嘴角还有一点儿晶莹流出的弟弟,整个人都不好了! 混蛋的你之前不还一脸抓心挠肝魂游天外的呆相吗? 混蛋的你之前不还一脸哥哥我有话要说、哥哥我有话要问你的蠢表情吗? 混蛋的你之前不还是一脸“这个车厢的内部设计真心半点儿都不科学,不打破沙锅问到底、问出个清楚明白来,小爷我吃下去的东西都消化不了、更睡不着觉”的傻样儿吗? 混蛋的你之前那一脸“我有话要说、我有话要问、不给我解释清楚我的心肝真能给猫爪子挠穿了”的表情,连从来听不懂人话更不会看人脸色的不明物都瞬间读懂了啊!你小子居然能让那连吃饭都不是捏着贫僧手、就要摸着贫僧大腿的色胚不明物都不忍心地让贫僧来给你释疑解惑当好哥哥啊,贫僧为了维持之前营造出来的好哥哥形象都不得不忍痛中止“哄好不明物、到手一辆车”的计划来陪你了啊…… 结果你不到半刻钟就呼呼大睡、还和小时候一般不成器的睡到流口水,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无花大湿站在弟弟床头,连一贯儿的温和悲悯笑都撤掉了,撤掉了笑容的脸微微垂下,阴影在他唇角勾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大湿伸出食指,带着满满的恶意,点上南宫灵的眉心。 ……尼玛的这蠢弟弟居然还睡得呼呼的! 大湿连中指也伸了出去,并指如刀,带着森冷杀意,划过南宫灵的咽喉。 ……尼玛这蠢弟弟不只依然睡得呼呼的,唇边儿的口水还又往外流出来一点儿。 大湿…… ……尼玛…… 大湿一点点地挑逗着他家弟弟的要害,南宫灵却睡得四仰八叉不能更安心,到了最后,给他哥翻过身去摆弄背后的要害时,也不过是抱紧了不知道啥时候给他团成了一团子的被褥,咕噜一声:“果然夏天时就特别想哥哥……连做梦都惦记着……好凉快……居然连梦到哥哥都会很凉快……” 大.湿.真.的.整.个.人.都.不.好.了.哇! 曾经,李琦生下南宫灵没多久,甚至连月子都没坐足,就趁着天枫家所属大名府混乱、天枫十四郎也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悄然渡海归乡。一直到南宫灵两周岁、天枫十四郎死于当时的少林掌门天峰与丐帮掌门任慈之手,他们兄弟俩也分别被这两个凶手收养之前,南宫灵一直都是无花在带。 虽然无花说起来也不过比南宫灵大三四岁,结结实实算的话,甚至不过两年多,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天枫家虽不穷,可没娘爹不管的日子,不见得比穷人家的娃娃好过。天枫十四郎与李琦感情甚深,为着大名府的混乱、为了他自个儿的忠心,足足耽搁了一年有余才往中土寻找妻子已是内疚,这花在儿子们身上的时间就真是呵呵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湿一般不会这么暴躁,不过孕夫综合症嘛,你懂的。 第38章 为守护兄长大人的贞操而战 反正嘛,他也一直就不需要在孩子身上操心的,如今这世道,几家男人是需要操心婴幼儿?一般来说,即使是儿子,他们也只需要在其入学之后管教即可。所以天枫十四郎也就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在东瀛时虽也说不需要他照管,可好歹还有家下奴才照看;随他一道儿轻舟简从来中土,还只能吃糊糊的南宫灵,除了有个说是六岁、其实也才四周岁的哥哥之外,能有什么? 无花很苦逼的,以四岁稚龄,照顾着一个两岁幼弟,一边还要给偶尔发疯想起来训练他的父亲逼着学忍术学武艺……偏生儿南宫灵小时候还是个缠人到没哥哥抱就不肯好好睡觉的熊孩子!无花不得不抱着个口水包睡觉的日子啊……可如何不死命往外头放杀气冷气? 可无花真心想不到,都过去那么久了,若不是母亲找上门,甚至连父亲姓甚名谁模样如何都忘得一干二净的弟弟,居然还记得夏天时要自己抱着睡觉格外凉快。 居然还惦记到梦里都念叨! 无花看着虽然模样儿已经张开了许多,但仍和小时候一般睡得像只小猪似的微微打呼的弟弟,帮着拂去那挠得他鼻子一皱一皱的发丝时,动作居然是难得的温柔。 难得发自内心的温柔。 谢梓澜一只脚都还没迈进房门,一抬眼看到的就是这么温柔的无花,心下放松之余,也不禁微微一怔。 她见过无花的许多种温柔,如佛陀拈花、迦叶微笑的温柔,如菩萨垂眸、怜悯世人的温柔,他的掌心抚过她的身躯时凝目看过来的温柔,她的尾指勾起他尾指时相视一笑的温柔…… 但这般发自内心的,谢梓澜也才第一回见着。 上一回是在天星帮那院子屋顶上玩闹时见着的,但还不等谢梓澜仔细回味,一点红忽然从背后刺来的剑,就让那份温柔消弭在剑光之下,如今重见,虽相隔不过半个日夜,谢梓澜却有一种打从心底里冒出来的珍惜、珍重之意。 谢梓澜眼中闪过一抹温柔,但谁都没有看见,就像南宫灵没看到无花脸上的温柔一般。 可这并不妨碍无花转眸看到谢梓澜时,冲她温柔一笑。 这样的温柔比起方才他看着南宫灵的,假了不只一点半点,谢梓澜却不在乎。这个小秃驴已经是她家养的小秃驴了,就算暂时还把心思藏藏掖掖的又如何?总有一天她能彻底得到他,就像圣蝎一般,连死亡都无法分开。 牵起小秃驴,谢梓澜也想要午睡了。 无花是个很自制的人,谢梓澜没用眠蛊招呼他的话,他中午是不睡的,但他愿意讨好人的时候也真的是非常非常用心,碧纱橱中临窗处有张罗汉榻,无花就坐在靠着左侧的地方,双腿盘着,一手捻着佛珠,一手却抚在谢梓澜发丝之中,声音温柔又怜惜:“那头饰很漂亮,可那么高那么繁复,看着就重得很。阿谢以后还是少戴吧,我看着总当心你脖子累得慌,又怕把好好儿的头发都扯断了。” 谢梓澜方才穿着的是全套破军套,头饰原也戴着,直到方才要将头枕上小秃驴大腿才点消的。凭心而论,那头饰很得苗疆姐儿们喜欢,不只用的银料纯净扎实,更是垂珠能做暗器、牛角可作弯刀,最是又漂亮又实用不过的好物。只不过视觉效果嘛,据洛阳遇上的那些中原人,确实都说看着脑袋就重得慌…… 当然谢梓澜自己是不觉得的,可是小秃驴难得心口一致真心怜惜她,虽不过是小事儿,怜惜里头也还藏着别的主意,谢梓澜听着还是满高兴的,随口也便应了。 无花便不再说话,只一下下转着佛珠、默念佛经,按摩着谢梓澜头皮的手指也越发轻柔,谢梓澜将脸在他小腹上蹭了蹭,虽然没听到什么胎心动静,也心满意足睡着了。 当然就算是睡着,谢梓澜体内的情丝母蛊也会忠实及时地接收子蛊反馈过来的讯息,谢梓澜当然不会不知道这小秃驴趁着她睡着、借着给她按摩头皮的时候,到底起了几次杀心、又有几次真个险些儿便真动手,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圣蝎刚到她身边来也很不乖,又漂亮又强悍的毒物嘛,总是有任性的权利的,只要耐心□□,总有乖巧的时候。小秃驴这不是才开始□□就爆出揣崽崽的事情,暂时不好动手么?他看南宫灵何其不温柔?子蛊还一直传递过来他近乎咆哮的吐槽和杀意呢! 谢梓澜根本不在乎。 反正无花真敢动手,子蛊就能先让他喝一壶。既然没动手嘛,孕夫心理据说本就容易喜怒不定,与之计较非大女子所为也! 即使一睡酣然,却才一睁开眼睛就得母蛊汇报了好些算不上愉快的事情,谢梓澜也只是默默更新了无花的那本账册。 然后缓缓坐起身,随意换了个定国套的头饰将散乱的头发挽好,侧过身坐在榻上,一下一下帮无花按摩大腿。 虽然小小一点儿血脉不通的酥麻,就算用生息蝶衣之类的灵蛊补天太浪费,无花自个儿运转一下内力也能好,谢梓澜还就乐意这么帮他按着。 系统的“嘀嘀嘀”大多不靠谱,但偶尔总有那么一两句提示还是值得一听的,例如:适当的互动,有利于父体母体情感交流;而父体母体的融洽相处,又有利于小包子的健康发育。 后者还有待验证,前者嘛…… 谢梓澜看着小秃驴状态面板上攀升了六个百分点的心情值、和降低了一点的忧患意识,缓缓垂下眼睑。 南宫灵从梦境中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依然是在“梦中梦”的场景之中,一瞬间本已清醒的脑袋又恍惚得险些儿连掐自己一把都感觉不到疼痛。可他的作息被娇惯得实在太好了,方才能顺利入睡,那是因为真的到了他平素午睡的时候,但现在时间过了,南宫灵再如何恍惚着躺回床上告诉自己还是在做梦,到底还是不成。 揉揉额头,南宫灵起了身,仔仔细细打量起这间房间来。一般儿不算大的房子,长约丈余,宽不过一丈,屋中亦只得一床一榻,靠窗一架多宝阁、榻上一张小案几,连多两张桌子都放不下,却又精致得连净房都备着,虽然也是小小的…… 南宫灵真心难以相信自己这真是在马车上,但要说是什么迷惑人的手段……他虽然不像哥哥那般学得了父亲传下的伊贺忍术,但自己是否中了迷心摄魂之类的手段大抵能分得出来的,何况那窗户一推开,往外看到的也确实是登上尼山的风景——相当离奇的,南宫灵记得很清楚,这一条小径本是两匹马儿并排上去都不容易,如今他这偌大一间屋子,却能挤得过。 南宫灵往窗外伸出手,他甚至能摘到一片树叶、也能感觉到树枝从指尖划过时那轻微的疼痛。 ……所以,居然不是在做梦? 南宫灵再回想起之前那顿午饭: 明明之前他还是从马车后头赶上来的,对于这马车周围有什么最是清楚不过,哥哥刚掀开车帘时他所看到的,也确实是很正常的模样,但就在哥哥转身邀他一道儿用午饭时,随着哥哥侧身让开展现出来的,是一道精致的小门,小门之后,是相对于这辆马车来说,简直大得不可思议的空间。其中靠左摆放的小圆桌边,坐着一个或许算不上倾国倾城之绝色,但衣着打扮着实让南宫灵羞于直视的女子,女子头上还有两根牛角…… ……牛角? 南宫灵跳了起来,他并不是太坚定的无神论者,虽然此前不曾亲眼见过,但如今经历一回,让他相信山精鬼魅之事也不难。再者传说中的狐妖精怪虽不乏作恶之物,却也不缺痴情种子,有些精怪在传说中比人类更情深意重——可再情深意重,一头牛妖也敢肖想他家温柔能干俊俏无双、从容貌到性情到手段都全方位无死角的哥哥? 变化出来的人形再美丽也不行啊! 做出来的马车再神奇也绝对不行的! 南宫灵一想到他哥和一头都不知道活了多少岁的老牛相依相偎互相喂食的场面,那心口就疼得直抽抽哇! ……虽然他哥吃素,牛也吃素,食谱上头应该还是有蛮多共通之处的…… 可这么一点点共通之处,如何足以支撑南宫灵接受他哥这朵牡丹花要给老牛嚼吧嚼吧一口吞掉的事实? 果断不能够啊! 南宫灵一挽袖子,雄赳赳气昂昂就往外冲,什么对精怪鬼神的忌惮都不能阻止他抢救他哥的贞操!而这屋子又果然不大,客房之外便是花厅,虽有一个小小的拐弯,南宫灵也是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摸他哥大腿根儿挑逗的谢梓澜! 反射性一捂鼻子,即使贵为丐帮帮主、又有石观音那么一个亲娘,南宫灵到底也才十五六岁,一边儿是无花偶尔兴起的维护,一边儿是石观音难得母爱发作一回暂时不让弟子去“辣手摧花”的决定,南宫灵至今还是只童子鸡,猛地撞上这么一幕,虽然他哥的僧衣还穿得完好、谢梓澜也不过是从黑纱紫稠之下露出些许肩膀手臂而已,这个十一二岁就知道偷看小黄书、却至今不曾正式开荤的小家伙,单凭自己的联想就险些儿鼻血喷涌。 但很快的,他又想起来,现在可不是想入非非的时候,那牛妖恬不知耻要勾着他哥白日宣淫呢!挽救兄长贞操,不从此时做起,还待何时? 南宫灵大喝一声,两柄短剑齐出,直取谢梓澜背心要害! 谢梓澜挑眉,舒臂、扬袖、旋身。 并不是只有七秀坊的武功融入舞蹈,大五圣教的阿姐在伴侣面前炫耀羽毛时,也一般儿是光辉闪闪的。 南宫灵一双短剑原本亦称武林一绝,如意八打、急风十三刺……时而做判官笔点拨随心,时而做分水刺挑刺随意,看着不过一把短剑,握在南宫灵手上,竟是可随意做八种兵刃使用,且招式变幻随心,端的不凡。 可在谢梓澜面前,他这一双短剑,却仿佛真还是幼年时无花随意折了树枝哄他时的小玩具一般,说走了一回合都是客气抬举了,南宫灵半招不到,一双短剑就被谢梓澜的袖子卷着甩到一边,而他哥原是端坐榻上的,如今也给这女妖揽着立到另一侧。 这南宫灵见着自己的剑还没掉落,先就在半空碎成一片片了,这心中原有些悚然。奈何他什么都好,往日行事也算懂得趋吉避凶,偏就对这个哥哥最是孺慕不过。兄弟俩隔了十几年才重逢那会子,南宫灵都还没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哥哥呢,就先给无花身上故意迸发的恶意激起睡意,数九寒天的时节,都诡异地觉得就是要这么着睡着才舒服! 如今俩兄弟相认也有小两年了,南宫灵这个丐帮帮主更是多亏了他哥费心谋划,就连杀父之仇,他哥都心疼他对养恩亦是难以全舍、给他一肩扛了,南宫灵无法帮着处置天峰大师已经万分愧疚,如何肯眼睁睁看着他哥落入一个女妖魔爪? 就算现在这女妖将一对儿牛角藏起来、看着还挺似模似样的也万万不可! 双剑眨眼成碎片算什么?我还有手、有脚,有头槌、有牙齿!南宫灵自幼在丐帮同辈中也算是第一人,但更早远的经历,那他都记不起来的过去,也不是没有不得不挥舞着小树枝、帮着他哥哥赶野鸡野鹅、才能保住那几颗鸡蛋鹅蛋的时候。有些人骨子里头的凶性是天然存在的,平日不显,不过是因着没有足够的刺激。 南宫灵为了他哥,是命也拼得、面子也舍得。 无花好好一个大男人,却要当着弟弟给谢梓澜拦腰抱着转圈圈,饶是他素来皮厚善隐忍,也多少有那么点子不自在。可还不等他拿“这阿谢现在虽看着是个女人,还不知道骨子里头是个啥呢”的话安慰自己,那边南宫灵又瞪红了眼睛,竟是一派要拼命的势头。 无花心下又添一份不自在。一再与自己说这个弟弟明知不敌还这般傻气,果真儿是烂泥扶不上墙,心里头却难免有几分带着酸涩的暖意。 而谢梓澜,无花心里头有些念头他自己都未曾深想,谢梓澜靠着子蛊传递,听得比他自个儿还清楚,自然知道这小秃驴心里头正有两个小人儿在打架: 一边儿告诉自己这个弟弟原本就是靠着自己看顾、才能活到给任慈收养的,如今母亲那边诸多逼迫,也是自己挡下了、他才能顺顺当当做着这个丐帮帮主,如今为自己拼命也是应当应分,没什么值得感动的;一边儿却也知道,他当年会护着这个弟弟,不过是因着母走父不理的寂寞,再者也还不到山穷水尽、不丢开这个弟弟就活不下去的地步,如今即便是真将这弟弟养熟了,日后到了万不得已时,该丢弃一般会丢弃,却着实不及他震惧惊骇之下,还愿意为自己做泼皮打架状拼命的情分儿。 因这般想着,无花也觉得自己果然凉薄,也果然不愧母亲当年背着父亲、阴恻恻看着自己时念叨的那句“果然是个天生豺狼心性的贱种”。他倒也没想着要改变自己的心性,也没勉强自己关键时刻不能将弟弟舍出去、而是该真做个舍身护弟弟的好哥哥,只不过也觉得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对南宫灵再温柔一点也不算什么,面上就显出几分笑: “闹腾什么呢?才和你嫂子见面,就这么不知分寸!便是想要切磋,日后机会多的是,你嫂子这车子难得,弄坏了怎么处?” 却是觉得自己很能拿得住这个不明物,实在不需要拿弟弟出来顶缸儿——再说他也顶不住,便索性将谢梓澜的身份定义在“嫂子”上,也省得谢梓澜什么时候按捺不住。 谢家阿姐自觉自己隐藏得巧妙,但她打量楚留香一点红等人的眼神,无花大湿何等精细人儿?哪会真忽略个彻底? 只不过谢梓澜打量归打量,最终却还是将他们剔除在狩猎范围外的挑剔,无花也一般看得仔细,方才不曾提防他们会在他将谢梓澜的利用价值挖掘干净前就将之拐走、也不能打等日后不用了又杀不了的时候祸水东引的主意罢了。 这区区一个秋灵素,说是前任丐帮帮主夫人,如今连四个老情人都死光了,不过是给他们兄弟俩养在尼山之上的一只笼中鸟,想什么时候宰杀就宰杀,这不杀了,不明物还向着他,想什么时候催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也随时可以,如何特特要小灵赶过来? 无花一开始想的,其实是南宫灵与其面容足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平日里头没他那种九天垂云的气质,一般人才没注意到,但□□□□,想必学上他五分气质总是能够的——乃是无花受不了谢梓澜老提他腹中孩儿的妄想,又不舍得将这么一个尚且挖掘不足一二分的宝藏随手推出去时,琢磨出来的主意。 拿兄弟顶缸什么的,无花大湿做起来还真没什么压力。 只是南宫灵来到时,无花这心里头不知怎么的,又觉得有点儿不乐意,再者也很觉得人心难测,万一这不明物真给南宫灵拉拢了,这就算是亲兄弟,也保不齐还能由着他无花去挖掘其利用价值……如此方才由着谢梓澜的性子,在南宫灵面前互相投喂秀恩爱。 但即便如此,无花也不是立刻就打消这个主意的。 直到他看到了这般拼命的南宫灵,那颗或许真是从娘胎中就冷硬的心肠,才算是真的软了那么一丝丝。 无花不否认自己依然是个在迫不得已时会把亲兄弟推出去顶缸儿的凉薄人,可这不是还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么?不过是听这不明物多念叨几声妊娠孕子……都说□□、空即是色,有即是无、无即是有,絮言叨语皆不过清风过耳,何足在意? 无花顿悟了。 顿悟了的无花非常好哥哥地嗔了谢梓澜一眼:“小灵不知事,你怎么也和他一般儿玩闹起来?”说着挽住谢梓澜还要往南宫灵那边抽的袖子,又软了声音:“长嫂如母呢!你真想□□他,什么时候不行?何必折腾自家宝车?” 又转头,很好丈夫地将南宫灵挥过来的拳头一把捏住,肃声训斥:“之前还能说是不知者不罪,可为兄才都说了这是你嫂子了,你还这么的,真是目无尊长了不成?” 南宫灵原还因为他哥嗔女妖时那一眼的风情难受得不行—— 该死的妖怪!想着老牛吃嫩草不说,竟敢把我家威严端方脱俗不凡(以下省略各种赞美词汇5201字)的哥哥,弄成个那般软绵绵柔嫩嫩的小羊羔,这士可杀不可辱懂不懂? 南宫灵那一拳挥出之时,真心想着就算不能玉石俱焚,就算只是鸡蛋碰石头,也定要给老牛妖这块臭石头上泼个洗不掉的污糟。 当然若是能在臭石头上磕出点儿痕迹来更好。 怎么都好过眼睁睁看着他哥受辱。 却不想他哥转头倒反为那女妖挡拳头了! 南宫灵恨得不行,越发觉得是这女妖迷惑了他哥的心智,但再恨、再被迷惑了,那个也是他哥,南宫灵拼着自己受内力反噬,也不敢真把这拳头挥实在了。毕竟谁知道他哥在心智迷失的时候,功力能剩几何呢? 却不想,他那才看着简直给迷得和换了个人似的亲哥,一转眼,就又让他体会到了十分熟悉眷念的那种森寒滋味。 大热天的喝下一大碗冰镇酸梅汤的感觉,简直不能更赞! 第39章 秋灵素 南宫灵甚至觉得反噬的内力冲刷着五脏六腑全身经脉的感觉都没那么难受了。 可也越发想不明白:“……哥,你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难道不是那牛妖迷惑了他哥?而是他哥真看上这头老牛妖了? 南宫灵偷眼打量那牛妖,化出来的人形倒还真挺像是那么回事的,虽模样儿不是时下流行的白皙柔弱娇美型,但俊眉修目、鹤势螳形,别有一种味道。只不过这穿着可就真是…… 方才拼命时还不觉得,现在南宫灵简直都不敢将视线往那牛妖的脖子,不,是下巴以下看好么?完全露出来的肌肤也罢了,那看似裹得严严实实的部分,也不少是细看甚为通透的纱质,只不过因着是黑色,乍看不显罢了。 #……画舫上的姐儿都没这么奔放的打扮呢!# 单是这一身打扮,南宫灵就能给人打上十七八个叉叉,他哥何等样的人物儿,哪是什么凡脂俗粉都配得上的?何况这家伙还连人都不是! 南宫灵只要一想到他哥和一头老母牛相依相偎卿卿我我的场面,就整个人都不好了有木有! 那一瞬间,南宫灵脸上扭出起码十二三个模样。 谢梓澜自我感觉颇好,又不可能往小舅子身上弄什么读心蛊术,也还罢了,只觉得这孩子果然有趣儿得很,另边厢,无花眼底已然慢慢透出几分无奈来:“小灵,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南宫灵的眼睛下意识地在谢梓澜的头顶又转一圈,无花叹了口气,他拿这个什么猜测都写到脸上的弟弟真心有点没奈何,但不得不说,这样什么心思都摆到脸上、让他看得明明白白的弟弟,确实让无花又放心两分。索性屈指轻弹,指风直扫南宫灵脑门,力道其实很轻,杀气却放得很足:“回神了没?” 南宫灵还是有点儿恍恍惚惚的,但无花牌冰镇酸梅汤对他来说很够味,即使对手是牛妖,无花故意散发的恶意也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只见之前还一脸蠢萌的南宫灵,神色一变,立刻转换成很能唬人的帮主范儿: 只见他剑眉星目、长身玉立,菱唇淡粉、嘴角微翘,天然含笑又不至于失于轻佻,那眉眼之间竟自有一般慑人之力,神情之稳重,气质之儒雅,也不像他这种年龄的人所应有的。 若非亲眼所见,谢梓澜真的很难相信现下这个青年,就是之前那个呆蠢萌娃。 这差别之大,怎么说呢,几乎就像是一只穷到想为马草卖身都找不到买家的呆蠢哈士奇,瞬间变身风度翩翩家财万贯的酷霸高富帅一般。 果然无论在哪里,生物都有各自的神奇。 谢梓澜看着在无花牌冰镇酸梅汤的压制下,果断乖巧有礼冲自己作揖喊嫂子的南宫灵,伸出手拍拍人正好低下来的脑袋瓜子:“乖。” 南宫灵嘴角抽了抽,但抬起头时,果然褪下稳重,换上一派相当乖巧的小模样,谢梓澜一看就喜欢——和小秃驴装乖的样子好像! 心情大好之下,谢梓澜出手也不小气,随手就从荷包里头取出好几件衣裳。因着南宫灵身上穿的就是一袭青色儒服,谢梓澜取出来的也尽是相似的书生袍,靛青湛蓝月色白,看着颜色颇素,细看却甚为讲究。 只是南宫灵此时也没什么心思细看,他给谢梓澜这一手虚空变物的本事震得又有些呆。谢梓澜看着有趣,又在他发顶扑棱两下:“乖!乞丐头子不好做吧?以后嫂子给你生活费,咱就算做乞丐头子也犯不着亏了自己。” 一边说,一边从包裹里头取出几百金——这一金可就是一锭金元宝! 南宫灵才想说他这衣服上打补丁只是丐帮的规矩,并非买不起衣服,就被忽然出现的金山晃得眼睛疼。 无花缓缓转着佛珠:“这些……” “这些先给小灵当零用。”谢梓澜很土豪地挥手。虽然谢梓澜也很为此处金银的购买力吃惊,但不管怎么说,有便宜不占那是王八蛋,谢梓澜可不会傻到在这时候和感动莫名的南宫灵解释“就这么几百金,连马草都不够,更别提买里飞沙的鬃毛了”的道理。 南宫灵揉了揉耳朵:“零用?”虽还没上手,可那一锭元宝看着也该有五十两左右,而这么一堆……约莫估计也该有五六百锭…… 南宫灵不是没有见过钱的人,丐帮比外人想象的要富有得多,只不过动则二三万两金子,还只是零用…… 南宫灵再看谢梓澜的眼神,已经不是在看一头单纯的老牛妖——就算是牛妖,也必须是一头金牛啊! 金牛谢梓澜正目光炯炯地看着:我很有钱的,所以你放心面对现实吧!别说只是一个崽崽,就是一窝都能养得起。 于是无花很悲哀地发现,有时候太擅长察言观色也是硬伤。有些话不明物已经忍耐住没有说出口了,可他偏偏还就一眼就能秒懂……算不算是自找罪受? 谢梓澜见他不语,上前半步,握住无花的手,无花赶紧开口:“好了,阿谢的心意我都知道的。”所以求别在蠢弟弟面前说蠢话啊!预感蠢弟弟如果听到那等蠢话的反应,会让贫僧恨不得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啊! 转头看南宫灵:“既然是你嫂子给的,你就……随意吧!” 南宫灵看着脚下一堆金锭,木然应一声:二三万两,二三千斤,他真心拿不动啊! 谢梓澜的手指在荷包上划过,却只道:“到了,要下车么?” 兄弟两个极为默契的转头看向窗外,果然,已经到了一间幽雅的茅舍前。 ——到达此处本要先经过一处形势绝险之地,该处上头石梁至宽不过二尺,下临深渊,两崖宽达十余丈。漫说一辆马车,就是单人匹马,非心性勇毅之人都不敢轻渡。 ——如今,悄无声息的,他们甚至连什么时候过了那道石梁都未留意到。 南宫灵的眼神越发古怪。 无花还好,他还有闲心将眼神儿在谢梓澜腰间荷包掠过。 最震惊的,却是茅舍外、竹篱前的一个黑袍女子。 这个女子长发披肩、黑袍裹身、黑纱蒙面,甚至连一双眼睛都蒙在黑纱之后,但现在她面上的惊容、目中的诧色,却仿佛都透出黑纱,刺了出来。 这是一个不需目光传情、只用半声惊咦就能将情绪展露无遗的女子。 无花特意来尼山解决的女子。 任慈之妻,南宫灵原先的养母,任夫人。 也是一幅画就能让西门千、左又铮等权掌一方的男人沉溺半生,又在时隔多年之后,只凭一封信,就让他们轻生赴死的女人,秋灵素。 她看着南宫灵的眼神很复杂,其中最深沉的却是仇恨。 南宫灵看着她的眼神也很复杂,里头却居然还不失孺慕。 也是,若非南宫灵实在心软,让任夫人伤心过度骤然离世,又有何难?任慈一生之中唯对这个女人情深意重,宁可未有子嗣也不曾二色,任夫人的容貌虽不曾展露人前,但言语风姿已可窥其绝色——这样一个女人却甘愿委身于一个糟老头子,哪怕那个糟老头子还是个乞丐头子……又何尝不是深情? 情深不寿,原也不足为奇。 可她却依然活着。 小灵总是心太软。 无花想着,脸上却慢慢展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微笑,看向谢梓澜:“麻烦你了。” 谢梓澜弹了弹指:“要让她忘记什么?记得什么?” 无花缓缓说着一个故事,故事中有父慈子孝,有夫妻情深,有鹣鲽失侣、鸾失其凤:“……任夫人因亡夫之死伤心欲绝,奈何不舍幼子独在人间,故忍痛未为轻生事,不过幽居深山、青灯古佛,既为亡夫祈福,也能告慰幼子内心。” 谢梓澜缓缓点头,赞了一声:“真是个好故事。” 任夫人忽然嘶声:“你、你们居然也和这逆子是一伙的?无花,你枉称佛门高僧,这般颠倒黑白,佛祖也容不得你!” 谢梓澜牵起无花一只手,把玩着他的手指,漫不经心道:“佛祖容不得,娲皇陛下容得便可。” 任夫人惨笑:“容得?漫天神佛,哪个能容得下这般助着逆子谋杀其父之人?” 谢梓澜声音淡漠:“便是天地不容,我容即可。” 南宫灵为生恩负养恩,是对是错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可那又如何?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将无花娶回苗疆,南宫灵就也算得她的弟弟。护短排外、帮亲不帮理,原也是苗人特色。 南宫灵神色微动,然后又抿了抿嘴。 无花则轻笑着,握紧谢梓澜的手,眉目温柔。 任夫人的眼睛在他们交握的手上绕过一圈,仿佛还要说什么,但才发出半声辨不清意思的声响,整个人就忽然软倒在地。 原是谢梓澜又弹了弹指:“她现在只记得你说过的故事了——应该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你那故事其实就真的只是个纯粹的故事了吧?” 无花看南宫灵,南宫灵道:“任夫人早年在江湖中极富盛名,归隐嫁人之后不愿为盛名所累,一向隐藏甚好,便是我也是偶然知晓。天下原再无他人知其身份,只我之前为了布局还告知白玉魔——却并不要紧。” 白玉魔,又称白玉魔丐,于十余年前已被逐出丐帮,南宫灵初任帮主,人又年轻,于帮中行事不免有掣肘之处,再者一些隐密之事,也不好对帮中老人明言,方才不顾此人恶名,将其收归帮中,却也不过打着用过之后便要另行处置的主意。 如今任夫人之事依然处置妥当,这白玉魔也便没了用场,正好处理个干净,只却不需烦劳无花出手。 无花也知道这个弟弟蠢笨是蠢笨了点,可也不是全然无能之人,也就随他去了,唯有谢梓澜,竟是比他这个做哥哥的还不放心些,才养出来那么几十只生息蛊,也舍得一口气给去一小半,另外一半也几乎都给了无花,自己只留下些许以防万一罢了。 哥嫂二人又把蠢弟弟送回山下,金子也寻了钱庄与他换做金票方才别过。无花素来是个不染红尘的,走也走得洒脱,唯独留下一个南宫灵,看着他哥头也不回的背影,心中好生纠结,许久方才拿定主意: 大漠石窟之中,据说也有一个未过门的嫂嫂,如今哥哥又找了一个,却是要……方好…… 大漠深处,石窟之中,一双柔若无骨的玉手执着一纸素笺,她的声音也比春风更温柔:“长孙红、长孙红……” 简简单单三个字,也能让她读出如江南细雨般缠绵的温柔。 她面前跪着的红衣女子,却像是被塞北冰雪割裂开整个身躯一般,不住战栗着。 她在怕什么?又是为什么怕?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开始转换副本,不过在石观音之前,先要让原随云出来遛遛 P.S.晚上睡觉前如果赶得出的话,就再更一小章~ 第40章 卖嫂子 南宫灵不知道自己万般纠结之后才打定主意、写下寄出的一封信,造成了何等样的后果。 他现在已然头疼万分,哪儿还有关心二个嫂嫂一个哥哥要怎么分的闲暇? 一切的起因皆在于去钱庄的那一天,谢梓澜总是一不小心就忘了大唐的服饰在此地多么惊世骇俗,而对于南宫灵来说,再惊世骇俗又哪儿有谢梓澜的“牛妖”身份惊骇?偏生儿无花也不知道是真没注意还是假没注意,居然由着谢梓澜就着那身毒姐破军套入闹市! 当时围观众们那想要鄙夷又忍不住想看的样子啊,让南宫灵都不知道是该捂脸遁逃还是得意挑眉的好。 而不到一个时辰,养母大人就传达来“很高兴小灵长大了,但找朋友也请注意,不一定要求对方始终都是良家子,起码要肯为了你良家”的信息,更是让南宫灵在喟叹养母果然放开过往的同时,又实在纠结到底要如何跟她解释——自己那身为妙僧的哥哥给自己找了个颇为不拘小节的嫂子——这一事实。 然后也是再过一个时辰,南宫灵发现,更麻烦的来了。 关东原氏,无争山庄的庄主,这位极少在江湖中露面的老前辈,亲自找上门来了! 这无争山庄建于三百年前,“无争”二字,也非第一任庄主原青谷自取,乃是天下武林豪杰公赠的贺号。如此传承三百年,期间名侠辈出,将无争二字镌刻在一代代人的心中。到了如今,虽然自原东园继任的五十年来,无争山庄再没出现什么惊人之笔,但余威犹在。原东园一生从未传出与人交手的事迹,不免有人说他“生来体弱,不能练武”,但依然有更多的人相信,原东园实乃是深藏不露之人。 他的一句话,依然可以解决掉几乎所有的江湖纠纷。 就连号称第一剑客的薛衣人,在其锋芒最露、最会惹事的时候,也从未敢到无争山庄一缨其锋。 好几年前,任慈还在、南宫灵还没和无花相认、自然也更不知道养父却原来是杀父仇人的时候,任慈曾经带着南宫灵去拜会这位原老庄主。倒也不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纠纷要老庄主襄助,只是途经太原,若只是单纯路过也罢了,任慈当时却很在太原做了点儿事情,少不得便要给无争山庄打声招呼。 只不巧,那日原东园却不在庄中,任慈也不好多问其往何处去,不过慨叹一回南宫灵竟然无缘一会那般风姿卓绝的人物罢了。 此后经年,南宫灵数次路过太原,却都未得一见,偶尔想起来时也不免好奇,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物,能让见惯秋灵素那般风情的任慈,也慨叹一声风姿卓绝? 需知秋灵素容貌虽毁,却依然是个单凭背影也动人的绝色。 南宫灵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见到原东园,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凭心而论,这位原老庄主确实无愧于任慈那声慨叹。略算算,这位原老庄主也该年近古稀了,他也确实已然须发斑白,面容也称不起一句“童颜”,额头、眼角……正常老人会长皱纹的地方,他也一处不落地长着,甚至纹路的数量,也不见得就比所有人都来得少,只不过不至于像是辛苦劳作风吹日晒的那些人那般多罢了,总体来说还是保持了一个正常富贵人家老爷子该有的水平。 可怎么说呢,他的每一根皱纹长得都那么恰到好处,被抬头纹、鱼尾纹圈着的一双眼睛,未见桃花色,也不算灿若寒星,但看过来的眼神总是那么睿智而包容;鼻翼到唇边有着深深的法令纹,望之威严自生,但那总是习惯性勾起的唇角,又是那么温暖柔和。 南宫灵也算有些学识,可此时竟是无法一一描述他的容貌。 真要说的话,就是这个人的风姿卓绝到,即使是谢梓澜站在这里,也想不起来去挑剔他的胡子是否卫生。 而南宫灵……一贯觉得自己应该是江湖人中很适合穿青衫儒袍的人之一的南宫灵,忽然很没有自信。 那一袭青衫穿在原东园身上,才是真正的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可再湛然若神,我们能聊点愉快的话题么? 一开口就是那天一起去钱庄的人! 一开口就是那个“一袭紫衣,衣饰颇具苗疆风情,又隐有大唐遗风”的女人! 南宫灵非常认同原东园的说话艺术——一身连秦淮河上画舫之中的姐儿们都未必好意思穿出来的衣服,到了他嘴中就成了“大唐遗风”了! 但南宫灵还是很想问一句:那就是头色牛啊!啃我哥的时候从来不嘴软啊!虽然你年纪大了点、可毋庸置疑依然是个美人,犯得着那么急着往色牛嘴里头凑么? 南宫灵是绝对不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点点担忧那头色牛会真的给这个美老头迷得移情别恋,他其实可巴不得那头老色牛赶紧放开他哥了。 但无论如何,这个嫂子他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只要他哥还让他认这个嫂子,南宫灵就不可能随随便便将她的消息出卖给别人。 ——但不随便地出卖起来…… 南宫灵和原东园周旋了半个月,直把自己玩儿得花容憔悴愧疚心爆棚也依然不肯松口,这样的毅力,简直让帮中那些即使他设计诱杀白玉魔这个丐帮污点之后、依然不肯驯服的死硬派也服气了。 但无花只是传了一个口信过来,南宫灵立刻就欢脱地将谢梓澜卖出去了。 ——石观音忽然想念儿子了,可南宫灵好不容易才当上丐帮帮主,诸事尚未厘定,如何能够轻离?少不得只能由无花这个好哥哥去母亲膝下做个好儿子了。 ——但很显然的,他并不准备让谢梓澜也跟着去当好儿媳。 对无花这点儿小心思,南宫灵自忖还是挺很理解的。母亲座下毕竟已经有了个长孙红,他哥不论基于钟爱谢梓澜、或者是还舍不得彻底丢开长孙红,这不愿意两人碰面的心情都是很能理解的。 况且他哥多难得才会找他问事儿。 恰好他身边又现成一个很乐意给他顶缸儿的。 南宫灵非常利索地,将谢梓澜卖了。 只用一坛青酒的价格。 这所谓青酒,并不是清酒,而是三百年前,原青谷独创的一种酒方,曾经据说醉倒了当时与原青谷旗鼓相当的一位黑道大拿,但即使在当时,这青酒也是一个传说。 南宫灵要这么样东西,不过是觉得自己死扛了半个月,若忽然轻易改了主意未免掉价,却不想这青酒居然真的有,而且原东园手中,居然还有那般据说是从三百年前保存下来的陈酿。 寻常来说,二三十年的陈酿已是难得,这三百年的陈酿,喝起来该是何等滋味? 谢梓澜冷冷瞥了南宫灵一眼:“一潭清水三百天不流动都污垢丛生,这三百年的酒……呵呵!” 连“呵呵”两字也是冷冰冰的,才和原东园完美阐释了何谓富贵不能淫的南宫帮主,冷不丁一个寒颤。 为哥哥两肋插刀头颅亦可抛,可卖掉这么可怕的嫂子,真的……不要紧么? 作者有话要说:抹口水,虽然原著里头没怎么提原东园,但原随云的爹啊,一定也是个美人吧? 下一章努力拓宽阿谢的审美范围~ 第43章 重逢捉虫 胡铁花打了个哆嗦,将剩有大半的水囊扔回给姬冰雁,姬冰雁瞪他,他就嘿嘿笑:“你不是说前头儿有水吗?我只管要新鲜的水去,谁乐意和你分着马喝剩下的啊?就是万一……”他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姬冰雁:“马尿骆驼尿又或者别的什么尿,胡大爷我肯定是不喝的,不过公鸡血嘛,迫不得已的时候……嘿嘿!” 姬冰雁翻了他一个白眼,连话都懒得答,客客气气与谢梓澜原随云道了谢,又邀请他们一道儿往前头绿洲补给:“两位现在物资是颇足,然而这沙漠里头,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多备些水总错不了。” 楚留香也要跟着劝,谢梓澜却不等他开口,便点头:“好。” 原随云狐疑地看看石驼:任是怎么看都最多得“丑怪”俩特色的半老头子,到底是什么引得阿姐这么专注?简直就是眼珠子黏上去了就撕不下来了有木有! 谢梓澜今天大概真的自带了刷好奇心的flag,姬冰雁即使骑在骆驼上,也以一种非倒骑胜倒骑的姿态,关注着灰马和马车走过的痕迹;而原随云,原随云的好奇心不只强盛,还相当有付诸于行动的魄力。 旁敲侧击、装乖卖巧,才短短一个时辰,他已经换了二十三种方式企图寻求真相。 当然,每一样都折戟沉戈了。 直到远远的终于看到了绿洲,谢梓澜出乎意料地与楚留香一行分道扬镳、并且更奇怪地只是冲她一路关注的石驼点点头就毫不犹豫离开,原随云都没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总不可能是阿姐最近美人看多了,故意盯着个丑八怪换换口味吧?# 原随云对着镜子纠结了半刻钟,然后就决定先放下这样无聊的好奇心——反正不管石驼是拿什么黏住了阿姐的眼光,现在在阿姐身边的只有自己,这便足够了。 原小公子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再刷新一下他阿姐心中的好感度,在遇上他那位未来姐夫之前。 可世事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在你好奇得抓心挠肝的时候,你往往摸不着真相那傲娇的小尾巴;但在你转身放下好奇的时候,它又往往会别别扭扭地主动缠上你的腰。 原随云此时就是这般。 就在他决定不去管石驼之后的第二个时辰第三刻钟,神奇的马车遇上了一艘乍一看仿佛更神奇的船。 那艘船乍一看就非常华丽,船头和船尾都有精致的装饰,长而狭的船身四面,还悬挂着各种宝石、璎珞串成的珠串……也许这艘船本身不见得真能比烟雨西湖上的画舫更逗人遐思,也未必会比月影笼纱之时夜泊秦淮酒家旁的轻艇更具有风情,可它的背景,这广阔无边的大漠,与“船”这个词汇让人最先联想到的东西之间的反差,却立刻就加深了这艘船的神秘与华丽之处。 乍一看,这确实是比谢梓澜的灰马乌蓬车更让人震撼的存在。 可惜它遇上的是原随云。 第一眼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稀罕,第二眼,原随云理所当然地注意到船底两条坚韧光滑、托起了整艘船的长竹板,他的表情立刻就变成了“原来如此”;第三眼,原随云发现这艘船一眼望过去,除了少数装饰之外几乎都是竹编而成——包括船舱在内——之后,那眼神立刻就闪过:不过尔尔。 然后第四眼,他就看到了船头坐着的一个人。 乍一看,青山风流,细一瞧,獐头鼠目。 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随云几乎是下意识地一转头,果然他家阿姐正看着那个丑八怪,和看着石驼时一般专注,比看着石驼时还更加温柔。 原随云:OTZ阿姐你到底怎么了? 谢梓澜撩开车帘看了好一会,忽然皱了皱眉。 原随云眨巴眨巴眼睛:“阿姐?”看过来看过来,比起那些个丑八怪,还是弟弟我更养眼哟~ 谢梓澜也果然看向他:“据说夫妻相处最好是像放风筝那样,时紧时松,就是心里头再着紧也不能把线绷得太紧了……可若是放松的结果,却是对方乱折腾自己的身体……怎么办?” 原随云:囧囧囧,阿姐你跟我谈论这个?弟弟我才十二岁哩!虽说已经知道了娶亲是怎么回事,可是连房里人都没放呢…… 不过不懂得夫妻相处之道,也不妨碍原随云理解“放风筝”这个词汇。他歪了歪脑袋,习惯性又卖了个萌,之后才道:“放风筝是不好一味儿勒紧绳子,可当放松已经可能损害风筝本身了,给它紧一紧,不也是理所当然的么?” 谢梓澜一拍手:“可不是!”摸摸原随云的脑瓜子:“阿云果然聪慧,带你过来真是带对了!” 说着,也不管原随云再次发表关于男人头摸不摸得的言论,脚尖一点,从窗口飞了出去,紫稠飞舞之间,谢梓澜在半空中一拧腰身,便落到原随云每看一眼都给戳得眼睛疼的那个獐头鼠目男身边。 原随云:( ⊙ o ⊙)???阿姐方才说的不该是那位六根不净的无花大师么? 原随云确定了自己“小舅子保底,能将阿姐这块金墙角彻底挖回自己家更好”的方针路线之后,一想起关于妙僧之传说一二三事就神烦!可这位妙僧做姐夫虽不如自己将阿姐娶回家,但总比阿姐忽然看上个老鼠精好啊! 但不管原随云心中何等挠墙咆哮,谢梓澜玉臂轻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老鼠精”抢回洞府,都已经是不可逆转的事实。 ——而且比起只能坐在车辕子上的石驼,这只老鼠精直接进入马车密室了有木有! ——登堂入室!才一眼就让人登堂入室!阿姐你的眼光这是怎么了?审美观变化太快弟弟我承受不来哇! 若不是十来年的世家教育已然深入骨髓,原随云几乎真的要站起来咆哮了。 他家阿姐居然将那个老鼠精揽在身边,坐到榻上的时候也依然捏着人家的小腰、摸着人家的小手! 扶着额头,原随云连装乖的力气都快流失殆尽了。 他甚至没注意到谢梓澜那所谓的“摸小手”,其实并不是、或者最起码并不只是在吃人家老鼠精的豆腐,而是在把脉。 情丝子蛊很方便,但身体接触时传达过来的消息会更清楚。 大五圣教的补天也很逆天,可把脉也是个很好的辅助。 ——虽然平时谢梓澜基本不会使用这两种辅助手段,可当看到无花的那一刹那,那什么闲妻良母系统的提示、无花人物状态栏下本身的说明、还有情丝子蛊传递来的消息,都那么一致,也都那么地让谢梓澜无法置信。 即使这小秃驴一直不肯接受自己已然身怀有孕的事实,可罂粟提取物那种玩意儿,就算不是孕妇孕夫,除开药用不得已之时,也不会有人蠢到随便沾的吧? 偏偏这小秃驴就沾了,还貌似很是沾染了一段时间! 谢梓澜脸黑如墨,她在习惯了用面瘫吓退一切过分热心的麻烦之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这么轻易情绪外露了。 可此时此刻,哪怕是在系统的提示之中,这样的长期大剂量服用罂粟提取物对胎儿造成的伤害,似乎还不及无花一次情绪波动来得多,谢梓澜也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暴躁。 这是她的小秃驴,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包括小秃驴自己! 谢梓澜努力深呼吸,并且持续给自己加了好几个清心清脑的buff,但结果也只是让她能更冷静地选择让小秃驴印象深刻的方式。 小秃驴身怀有孕。 小秃驴已经给那罂粟提取物弄得身体不适。 谢梓澜努力这么告诉自己,努力放松了钳制在小秃驴腰间手腕的力道,然后…… 将小秃驴彻底翻转过来,掀起长袍下摆、拉下里头的长裤,露出小秃驴再小心也没易容到的白屁股,抡起巴掌,啪啪啪! 无花惊呆了。 他在船头看到谢梓澜的那一刻,就有一种微妙的危机感,但同样的,又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相信阿谢就是再生气,也不舍得真的伤害他。 当然谢梓澜也确实不舍得真的伤害他,她将他翻过来放到自己大腿上的时候,甚至还记得将双腿挪了挪,确保不会压迫到无花的肚子、也不会顶到他的胃;而这抡下来的巴掌,也很小心的,看似拍在无花的屁股上,其实却是接近大腿根的地方——那儿的肉不像皮肤那么多,更因为接近大腿根而比屁股敏感,但好处就是,在不用内力的情况下更容易让人感到疼痛,而且如果无花真的是个孕夫的话,打在这个地方,也不会震动到他腹中的胎儿。 谢梓澜确实想得很周到。 可这样的周到,根本无法让无花大湿感到欣慰有木有! 给脱掉裤子打屁股什么的,当着一个不认识的小孩被打屁股什么的…… 无花宁可面对发疯的亲妈、宁可面对知道他做的一切阴暗事的楚留香,甚至宁愿再听谢梓澜念叨一百遍关于他“妊娠中”的胡言妄语…… 也绝对不想经历啊!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有虫的变成下一章了……还是等明天再捉虫。 莫今儿的头倒不怎么疼,可换成晕了o(╯□╰)o 大概真是天气太热了,大家也多注意保重身体哦~ 第44章 交锋捉虫 无花大湿一怔之后便待挣扎,可大五圣教阿姐手段之丧心病狂处,却不只在于医术易容空间扩展,必要的时候,她甚至不需切换毒经,就能让目标人物尝试一下定身术的滋味。 尤其当那个目标人物身上有一条最听话忠心不过的子蛊,而母蛊正好在阿姐身上的时候。 无花竭尽全力的挣扎,其实连只翻了壳的乌龟都不如。 好歹乌龟就是翻了壳,这头尾四肢也总能活动活动呢!无花此时,竟是除了颤动几下眼睫毛,连小手指都动不了一下! 原随云的表情就一路从“天哪阿姐居然这么急色”到“哇我不会长针眼吧”再一路到“咦,好像有什么不对(虽说一般人的屁股肯定不会和脸是一个颜色,可这个老鼠精的差异了忒大了点儿)”、“嘿!居然是易容”…… 原公子原本何等淡定一个娃娃,如今也不知道是不是呆萌包子装久了,那表情一瞬三变的,端的直率无比,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就是只心口如一的小羊羔儿呢!但也亏得他在,谢梓澜掐着无花大湿内心狂化的临界点,啪地抡下最后一巴掌,而后帮着穿裤子拉衣摆也不过眨眼便妥当,再冲原随云挥挥手:“阿云过来,见见你姐夫。” 原随云立刻就露出一脸吃惊:“我姐夫不该是那位号称佛门中名士的无花大师吗?弟弟虽因身子不济事,见识有限,可也听人说过,七绝大师其实该有八绝,其容貌俊逸亦是一绝……” 无花给谢梓澜拉拔起来按在身边坐着,榻上的褥子不知何时换了一床又软又厚实的,但很显然,再软和的被褥也拯救不了无花大师那被红烧了的臀尖儿,一坐一个火辣辣的。也亏得是他,越是疼得火辣辣,他面上的笑越发自然。特别是在看到原随云那一脸吃惊时,无花连心底叫嚣的屈辱难堪都淡了好些儿。 #喵的真当贫僧方才翻了壳就没看到你的表情是不是?八绝你个观世音吃惊你个菩萨哟!都看出贫僧是易容了还来对着阿谢装纯情?# 无花大湿陡然之间战意大盛,一种同性相斥的本能让他果断抖擞起精神:“阿谢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弟弟了?”神水宫不该有男弟子吧?还是说这位其实是那种雄性妊娠的不明种族出来滴? 无花大湿的眼珠子在原小公子的腹部转了一圈,笑得又温柔又和气,可惜依然是那张老鼠精的脸,这不笑的时候还好,虽说猥琐了点难看了点伤眼睛了点,原小公子只需要看一眼再看回他阿姐一眼权当洗洗眼睛也就够了,可这一笑起来,猥琐难看指数果断up up up!原小公子的眼睛这才好了多久啊?果断又有被闪瞎的感觉好咩! 嘴里虽然依然坚持着:“阿姐的家人多得很,无花大师都能有个丐帮帮主的亲弟弟,阿姐怎么就不能有弟弟了?”眼睛却实在撑不住,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不往无花大湿的脸上看。 无花大湿笑得越发悲悯:“弟弟误会了。阿谢怎么不能有弟弟?只是我第一回见着弟弟,少不得问一声。” 原随云鼓起勇气将眼睛盯在无花脸上,奈何原小公子什么都好,累的苦的也都受得,惟有这“瞎了我的钛合金**眼”是个大忌。作为一个真瞎了好几年、最终是将父亲连同自己都卖了个七七八八才换回来这一线光明的人…… 他真的无法直视无花这张老鼠精的脸QAQ 可这么转头又太掉分儿了!哪怕不是作为情敌,单只是小舅子的身份,也必须撑起来啊! 原小公子努力坚持着,谢梓澜拄着下巴看得有趣,更有趣儿的是无花有这小家伙调济,虽不过三言两语的,那濒危的心理状态又缓和了下来,对此谢梓澜很满意。她满意的结果就是一抹无花的脸,抹下来一张人皮面具,随手嫌弃丢到一边儿,正好给原随云接个正着:“这人皮面具做得倒精致,可惜模样委实不雅。” 无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忽然笑得格外明媚。 原随云不知道这位大湿正腹诽他“枉自称是阿谢的弟弟,连这么不入流的面具都看得上眼”,手指顶着面具转一圈,在谢梓澜介绍他是“无争山庄的少主,我新认的弟弟”时,还笑得十分乖巧,小下巴在谢梓澜肩膀上蹭了蹭,甜甜蜜蜜喊:“姐夫好!” 无花就很有姐夫派头地点点头:“乖!” 原随云眯了眯眼,又笑了起来:“姐夫不是说回家探亲么?怎么倒出现在石观音的鬼船里?可别闹出什么事端啊,毕竟我家阿姐可说啦,迟则这三五月,快则未必不能在这三五天,可是要往姐夫家提亲,将您‘娶’回家的呢!石观音虽不足为惧,这时候惹上了什么烂桃花、白耽误了婚期,总是不美。” 提亲和娶之类的字眼,原随云咬得极重。 无花捻佛珠的动作果然略顿了一顿,但无花到底还是无花,比原随云多活的那五六个年头却也不是白活的,谢梓澜耳边已经在嘀嘀嘀地提示“谨防孕夫开启恼羞成怒flag”的警报,他面儿上依然笑得云淡风轻:“阿谢没有告诉你吗?石观音正是家母。” 原随云便看向谢梓澜,小脸儿上透出几分委屈。谢梓澜权衡一下,到底觉得揣崽崽的孕夫更要紧,也就不与傻弟弟解释其实她也才知道无花之母的外号如此具有佛家气息,只在小家伙脑瓜上拍了拍:“乖!现在知道也还不晚。” 又伸手搓搓无花依然作蜡黄色的脖颈手掌:“用颜料染的?脏死了!对身体也不好,赶紧洗掉。” 无花不动,她立刻补一句:“还是说,要我帮你洗?” 可别说,谢梓澜微微眯眼时还真有点儿气势,无花纵然有万千考量,那屁股上一挨实了就火辣辣的疼也让他乖巧了不少,又有心在这“小舅子”面上刷主人家的存在感,便乖乖儿起身,推开主卧房门走进去,临行还冲原随云一笑:“失礼了。且先陪阿谢做一回,我略洗洗就来。” 原小公子嘟了嘟嘴,阿姐的卧室,他在车上住了好些天也没好意思进去的说……但忽然之间神色又是一震:无花大师的眼睛黑白分明,无花大师的眼睛比星光更灿烂,无花大师的眼中仿佛总有勃勃生机……可除开这些个,他这个便宜姐夫的眼睛,居然和石驼有九分相似! 而且石观音和石驼都有个“石”字…… 虽然比起在沙漠里头都能弄出艘船享受的石观音,石驼过得也忒惨了,但石观音对男人的手段,原随云便是年幼,也有所耳闻。况且在眼睛之后,原随云又发现了,无花的耳垂、无花的下巴…… 与石驼之间,虽然不及眼睛那般相似,也有那么五六分仿佛。 原随云看向谢梓澜:“姐夫和石驼……” 谢梓澜把玩着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小蝎子,点头:“圣蝎说,他们的血液味道很相似。除非石驼有个与他一个胞衣的双胞胎兄弟,不然石驼就该是小无花的亲爹啦!” 无花正打开房门走出来,闻言脚步一滞,他忽然想起来,据说母亲大人才到东瀛三五日,就与父亲成了亲;据说自己是不足八月便早产的,生下来的时候还是脚先出来,母亲大人为此险些儿伤了身体,还是父亲恰好立下大功、凭此换取了伊贺流的秘药,才有小灵的出生……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无花也始终记得,在小灵未满月时就决绝离去的母亲大人似乎很无情,但在她还在的时候,她抱着小灵轻声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时,那仿佛真和玉石雕成的送子观音像一般温柔慈爱的脸,曾让他羡慕嫉妒之余,又忍不住想:是不是在自己小得还不记事的时候,母亲大人也会这么温柔地看着自己? 无花曾以为母亲大人的一切疾言厉色,是和父亲安慰他时所说的那般,源于对长子的期盼。 书上也说,爱之深,责之切。 当然在来到沙漠之后,在石观音亲手为他倒的第一杯茶里头就有罂粟的香味之时,无花就知道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妄想。 父亲的安慰,也只是安慰罢了。 可他至少还能以为,他对母亲大人的容忍,能换来“万不得已”之前,小灵的天真依旧。 但现在谢梓澜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让无花明白了:他和小灵,是真的不同的。因为父亲只是小灵的父亲,他所享受的那两年父爱,其实本该只属于小灵的。 无花缓缓走了出来,他身上穿的依然是那袭青衫,只头上去了假发套。光头和青衫的搭配显然不怎么主流,可他缓缓走来的模样,却依然如九天垂云而下。 原随云冲他笑得又可爱又乖巧:“姐夫听到了吧?您知道石驼的近况吗?说起来也真是缘分……”说着小嘴叭叭,几句话就把石驼的处境描述得淋漓尽致,还不时穿插几句安慰宽解之词,一双眼睛也带出些许水雾,好像他真是多么为无花之父居然落魄到那等地步忧心难过似的,偏偏末了却不小心扯一句:“听说石观音对失宠的面首可是……” 无花只捻着佛珠,冲谢梓澜一笑:“阿谢费心了。”非常好姐夫地摸摸原随云的脑瓜子:“好孩子,也劳烦你费心,不过大人的事情小孩子还是少操心的好,想太多容易少年白哦!” 原随云眼珠子在他光秃秃的脑袋上一转,为了在阿姐面前装乖宝宝,只好咽下一句“至少我还有得白”,转而皱着小眉毛、仰着小脸蛋继续卖萌:“看起来亲家老爷和亲家太太不怎么和睦呢,那我们这提亲,可该跟谁提的好?” 第45章 会心一击 原随云到底是原随云,即使还是个才开始长第二磨牙的准大人,他也可以很犀利。 例如他之前那一开口,就让全场静默的好问题。 但小蝙蝠到底只是小蝙蝠,遇上只能随意变幻老鼠精的成体狐狸…… 无花静默了不到十个呼吸,展颜一笑:“如今这要提亲的不是阿谢么?”他转头,一双眼睛灿若晨星,也柔若春水:“若是阿谢肯等着我去迎娶你过门,那该请哪个长辈去提亲,自然就是我该烦恼的。” 谢梓澜颇受用无花的温柔,但该坚持的她也从来不会轻易后退,无花遂又狡黠一笑:“既然如此,该跟我哪个长辈提亲才合适,可就是阿谢该操心的事情啦!” 谢梓澜点头:“天峰大师那儿,已经请原庄主去说;石驼身上有标记,我随时能找到他;至于石观音……” 谢梓澜抬眸,马车外头,刚发现了无花不见了的长孙红正在马车前头巧笑嫣然,如果从密室的空间算,她和长孙红之间足足隔了七八丈;便是只按乌篷小车的外观看,长孙红是个谨慎人,她和车辕子之间也隔了约莫两丈远——但也许是谢梓澜长期把玩毒花毒草养出来的敏锐嗅觉,又或许只是单纯对于“居然有人敢在我家小秃驴身上使罂粟”的怨念,谢梓澜在听到长孙红的声音之前,就先闻到她那一声臭不可闻的香气。 原随云方才说这竹舟,乃是座下的“鬼船”。 这红衣女子,亦自称是观音娘娘座下弟子。 而石观音……谢梓澜虽还没见过石观音,但无花对于他这位母亲大人,却显然各种思绪复杂。尤其在原随云说起石驼的时候,无论他面上笑得多么云淡风轻,也骗不过有子蛊、系统等多方面关注他的谢梓澜。 无花身上的罂粟,竟是石观音下的。 谢梓澜尊重每一个母亲,哪怕是遗弃了子女的母亲,她在了解事情的全过程之前,也会先给予她们最基本的尊重。 因为十月怀胎,已经足够艰辛。就算母子缘分最终以遗弃结束……到底遗弃的原因也有很多种,虽然每一种都只是懦弱者的理由,但这世上终究不可能只存在强者。 大五圣教的女孩儿,素来坚强自立,却并非容不得他人软弱。 苗疆的男女,也都格外尊重辛苦怀胎的母亲。 可这份儿敬重,并不代表就会为此逆来顺受。 孔子家语都讲究小受大走呢!欺负我苗疆人不读儒家经典是不?却不知道我大苗疆虽不会将儒家之言奉若经纶,可也都得取舍二字。 在谢梓澜心中,竟对亲生儿子使用罂粟提取物的石观音,早不值得她尊重。 如今还愿在嘴巴里头提一提她,不过是想看看无花的态度。 ——谢梓澜很好奇,这个必要时师傅弟弟都舍得的小白眼儿狼,会想要怎么招待他那位母亲? 无花看着长孙红,第一反应却是冲谢梓澜局促一笑:“阿谢,我心里念着的只有你,你总是明白的,是吧?” 谢梓澜“嗯哼?”一声,也不应是应否,无花便伸出手,将她双手捧握在掌心,深情款款地叙述: “我自幼蒙师傅收留教导,原是打定了主意一生祀奉佛前。不想几年前,母亲大人忽然找上门来——释迦摩尼尚且肯教目连救母,无花也做不到无视母亲十月怀胎之恩。况且自幼学的乃是‘□□’的箴言……因此……当日……当日母亲大人以座下弟子长孙红许之,无花未曾拒绝……” 一行说,一行做羞愧万分状低头,而后又抬眸,以一种愧疚到极致的深情注视着谢梓澜: “可那不过是无花不曾遇上阿谢时的随意,如今无花心里,无论嫁娶,都只愿有阿谢一人。” 握紧谢梓澜的手,放到唇边摩挲,无花的眼神是溺死人的温柔:“阿谢,你信我。” 谢梓澜缓缓点头“我信。”就算不信小秃驴,也该信自己的手段不是? 捏捏小秃驴的嘴角:“所以你说提前回家,是为了解决这个长孙红?准备怎么做?”又准备怎么处置石观音? 无花低头捻佛珠:“我本待自己好生与母亲解释了,不想阿谢来得这般快……少不得有些事情,也只好劳烦阿谢了。” 又叹了口气,低声喃喃:“天一神水我虽用得不多,剩下的也真不多,都不够一石窟人使用了呢……” 谢梓澜:“石窟?” 无花笑眯眯的: “是啊,虽都说石观音盘踞于沙漠之中,其实母亲大人的住所乃是岩石林立之地。该处天然便是道路盘旋、隐含生克变化之理,后得母亲大人慧眼识之,又加人力开凿,越发尽人力之极致以借天地之威,鬼斧神工、人所难测。 而石窟之中又有花海、有亭台,甚至有清泉出石上,有美人沐柔夷——当然于我而言,世间美好,唯阿谢尔。” 这人竟是说不到几句话,就要对谢梓澜甜言蜜语一般! 偏生谢梓澜还挺受用的! 原随云在一边听得倒牙,忍了又忍,却终究还是忍不住戳一句:“阿姐自然是最好最好的,可不也听说,石观音是天下最美最可怕的女人吗?莫非如今人老珠黄,连在自个儿子眼中,都只剩下可怕,而无甚美好了?” 无花看着他,就像一个大哥哥在看一个调皮的小捣蛋儿,又仿佛佛陀拈花之时,发现花瓣之中居然有小虫子悄悄爬过的宽容:“母亲自然也该是世上最美好的女人。可惜母亲大人却不只是母亲而已,她已是一座玉石雕就的观音,而无花……无花原本祀奉的是佛陀,如今却是娲皇陛下。” 无花的本事之一,便在于他总能将一切绝情狠毒都说得这般温情脉脉、说得这般婉转动听。 一般人,例如刚被谢梓澜一袖子从车窗外卷进来的长孙红,乍一听之下,真能很难捉住无花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可原随云不是长孙红。 他早过了对着车厢密室震惊不已的时候,也玩弄语言好几年,也许功力尚不及无花深厚,但也许就像王八格外容易拣出绿豆一般,无花说得再婉转温情,原随云也立刻发现了:“姐夫这是不耐烦亲家太太了?不耐烦到准备拿天一神水招待亲家太太及其座下弟子?” 长孙红惊恐地瞪大眼睛,天一神水!神水宫主那是连观音娘娘都忌惮的。一般弟子或许不知道,但诸如长孙红这个“媳妇儿”,又或者如曲无容柳无眉那般凭借自身实力让石观音弃之可惜的弟子,却大多知道:观音娘娘之所以只能在大漠之中布置出清泉花海、小桥流水,便是因为中原之中,有神水宫。 神水宫主是观音娘娘平生最忌惮的人,为了避开她,观音娘娘甚至愿意花大功夫在最是缺水的沙漠里头凿出一片天地。 而现在,那小孩儿说无花要用天一神水招待观音娘娘极其座下弟子,而无花居然也没 反驳! 这、这简直是…… 长孙红从来没见过神水宫主,她甚至连神水宫在哪儿都不知道,可她知道石观音有多么可怕,神水宫却是连石观音都害怕的地方。 天一神水,则是神水宫的不传之秘。 无花说是僧侣,也是男人,他到底是如何从神水宫弄到天一神水的? 无花握紧谢梓澜的手:“可不多亏了阿谢?” 原随云也想起来原家欠谢梓澜的“医药费”里头,就有一个要求是归了神水宫主的,不禁好奇:“阿姐和神水宫有旧?莫非阴姬当年庇护司徒彦卿,便是因着阿姐的缘故?”自己一行说,一行算了时日,已经有了定论,便不等谢梓澜答话,转而好奇:“天一神水真的无色无味吗?真的是从三百桶水里头才能提取出一滴来?随便什么水都行?” 谢梓澜摸摸他的脑瓜子,先夸一句:“聪明!”(原随云是谢梓澜遇到的人中,第一个发现“一滴水三百桶水重”之不合理处,并由此摸着天一神水来源边儿的),而后方才摇头:“单纯用天一神水的提取方式,不能什么水都行。但法子用得巧妙的话,从三百桶水里头提取出一滴的东西,确实多能让人中毒——即使不是剧毒,也是慢性毒素。” 说着随口举了几个例子,听得原随云和无花这俩都一愣一愣的,末了还要补一句:“我对水中毒素提取之道懂得也不多,只约莫知道个大概。” “……”原随云揉眼角,无花大师努力笑,长孙红尖叫:“无花,夫君,观音娘娘可是你亲娘,你居然……” 无花微笑颔首:“是啊,喂我吃罂粟的亲娘。” 他的笑容总是那般悲悯,可菩萨垂眸之时,又何尝不是一种淡漠? 长孙红看着无花的笑,听着他温柔的一句“我已有了阿谢,长孙檀越这些天周旋在敏将军洪相公之间也是春风得意,夫君二字,何须休提?”,背脊上忽然就是一阵阵的冷。 她是不是后悔不该太过殷勤为无花“泡茶”?她是不是后悔背着无花勾搭龟兹国众臣?她畏惧石观音,可她本该有一个强悍到敢于挑战石观音威严的夫君,可如今…… 后悔药之难得,或许更甚于长生不老丹。 长孙红面色惨然,跌坐无语。 大狐狸小狐狸吝啬于多给她一个眼神,谢梓澜关注得更多的也只是:“小无花,你怎么就对天一神水那么执着呢?” 无花笑眯眯:“其实我只是说说而已。虽说观音座前供神水也没什么不适合,母亲大人却只是石观音,不是真观音……从来佛家讲究入世出世,看破顿悟,执着于自身容貌的石观音,可实在不好往西天极乐去……”他合什垂眸,悲悯万分:“贫僧是万万舍不得的。” 大狐狸悲悯得像一只在进餐前对着小母鸡祷告的虔诚佛教徒,可惜再虔诚也还是只狐狸;小狐狸撇了撇嘴:“所以你不只想她死,还要她毁容是吧……” 无花悲悯依旧:“娲皇陛下慈悲。贫僧只是给母亲大人一次顿悟的契机,至于母亲大人顿悟之后,是依然耽恋红尘,又或者是直升极乐……端看个人悟性,哪儿是贫僧做得了主的呢?” 小狐狸给这样悲悯的无花激得尾巴尖儿上的毛猛地炸开,本就蓬松的皮毛越发团得像个毛球儿:“你都‘娲皇陛下’了还口口声声‘极乐’,能更不要脸不?” 无花的眼睛在小狐狸后爪边儿上的人皮面具上转一圈,笑而不语。 因为世家子等诸多原因,还是挺要脸的小狐狸遭遇会心一击,一拧腰一抖毛,扑到谢梓澜怀里做奄奄一息状:“阿姐,姐夫还没进门呢,就欺负我~” 还没变声的小狐狸,拖着嫩嫩的童音撒娇,对于谢梓澜也确实近乎会心一击。 可揣崽崽的好处就是,大狐狸什么都不需要做,连摆着尾巴的小模样都那么漫不经心,但谢梓澜只要一看到他人物状态下持续上升的心情值,心中那杆称儿就理所当然地偏了又偏。 任小狐狸再如何卖力的撒娇卖乖儿,最终得到的只有下巴处的挠挠和一句:“……就是因为‘娲皇陛下’了,所以才好口口声声西方极乐。” 即使是大五圣教热情率真的阿哥阿姐,掉别人的节操总是特别随性些,许别人家的地盘自然也可以格外随意。 作者有话要说:挠头,无花对石观音到底要如何,莫其实还没最终决定,不过大湿应该是个想下辣手的时候特别乖特别能装,心中不确定时反而更容易放狠话的家伙?依旧没有捉虫……依旧没赶得出六千……虽然今天好许多了,可是完全裸更+上班,真心没法处…… 第46章 众生平等 得了谢梓澜偏帮的无花大湿满意合什垂眸,一边转着佛珠、一边念着娲皇陛下,不伦不类得小狐狸为了不闪瞎眼睛、都只得闭目装死。 大家仿佛都忘了长孙红,更忘了那艘竹舟。 竹舟也果然没有再跟上来。 马车轮子咕噜噜,大狐狸做好主人做好菜,小狐狸吃得满嘴油光之余第一次觉得有这么个大湿姐夫也不错,谢梓澜左拥右抱好不快活。长孙红也得了两块点心一盏茶,味儿肯定不如大湿亲手烹饪的席面美味,好歹肚子不至于跟着车轮子咕噜噜…… 然后一转眼的,谢梓澜放下茶盏:“到了!” 吃饱喝足的小狐狸懒洋洋甩出尾巴尖儿,钩开车帘子往外看:“咦?”不就之前楚留香他们停留的绿洲么?“这是要去找石……亲家老爷呢?” 谢梓澜顺着大狐狸的毛:“石观音也在。” 其实不用她说,无花从原随云掀开的车帘子、看到那绿洲中帐篷上的华丽装饰时,已经猜到了。 龟兹国该说不愧是自汉时便在中原史书上占了一席之地的西域之国么?即便是国中相将争先叛乱的时候,龟兹国王出行,也依然不改王账。 而石观音的一重身份,正好就是龟兹国的王妃。 即便龟兹国不像中原那般讲究嫁鸡随鸡,在观音王妃将龟兹国的最大秘密套出来之前,她总不舍得离国王太远的。 无花深知这一点。 长孙红显然也清楚,看到龟兹国王账的那一刹那,她的眼睛亮得惊人,但很快的,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乖巧蛰伏了起来。 这让原随云在下车之前格外多看她一眼,那一眼神色幽深,长孙红没忍住又打了个寒颤。 马车内确实很凉爽,马车之外却显然温暖过头、也热闹过头了。 绿洲中,池塘里,纱幔之后,本在沐浴的少女猛地起身着衣,而后冲着不曾围上帐幔的另一侧缓缓开口:“偷看的人,你还没看够么?” 无花看向一旁的大树,树冠之中,姬冰雁挑眉,胡铁花坏笑,小潘躲在石驼的阴影里头,楚留香却居然在搓着手臂无声苦笑。 原小公子已经很大人样儿的缓缓上前:“这绿洲乃是我汉家天子与西域龟兹小国的边境之处,历来都是无主之物,谁人来不得?姑娘既然敢在此处裸身沐浴,又何惧人看?吾等行经无主之地,目之所及皆可看之物,又何来偷看?” ——作为一个体贴姐姐必不愿姐夫被一个光天化日之下裸身浪荡的女子勾搭上的好弟弟,作为一个体贴姐夫未必喜欢这么一个小后妈的好妻舅,原小公子掂量一下自己的年纪,秉持着万不得已之时也不过收一个通房丫头的大无畏之心,果断站了出来。 原小公子的自我牺牲,换来的是楚留香脸上越发扩大的一抹苦笑,和那即使发现有人偷窥之时、也美貌胜似春日之中百花绽放的少女,铁青的脸。 无论原本多么美丽的女孩儿,一张脸铁青起来,总不免要添几分狰狞、减几分颜色。 这样的女孩,看得无花这个便宜哥哥都无奈抚额,谢梓澜安慰地拍拍他的手:“圣蝎说,她的血液味道和你并没有关系。”又冲树上招呼:“石伯父、姬老板、楚公子……” 因她一个个人名念叨过去,楚留香等人也不好在隐匿,脸上本就三分铁青的龟兹国公主殿下少不得因为“偷窥”人数之众而越发脸色青紫不定,楚留香摸摸鼻子,不着痕迹地退开一步,冲谢梓澜一礼:“谢姑娘。”又招呼无花:“大师居然也到大漠来?” 无花合什颔首,目光落在石驼身上,饶是他素来心狠手黑,为亲娘留大半儿天一神水也毫不吝啬,可终归宁可拼着自己饮下掺了罂粟的茶水,也不曾在万不得已前真个弑亲。如今见了石驼这模样…… 没到过石观音的观音窟,没见识过观音窟前那扫着黄沙的活死人之前,也许就连无花都猜不透石驼这双眼睛的全部来历,可如今……想想那些活死人,再看看石驼浑身明显是在烈日暴晒之下不断干裂、又未曾好生儿包扎便再次腐烂、层层创伤才可能留下的伤痕,和那灰蒙蒙的、明显也是晒下的眼睛,无花不难猜出,这位在石观音手下受到的,是怎样的酷刑。 美色、罂粟,再以烈日暴晒,偏偏又一直用好药食水留住他的性命,直到连石观音都失了兴趣,又或者此人是假死过去、却又幸运在真的死去之前得到救助…… 无花虽还不到及冠之年,那佛门名士的成就却已经刷出来好些年,再者天枫十四郎带他东渡寻母之时,他已然记事。这么些年下来,早在石观音找上门之前,他就多少了解了些李琦的过往,也知道早在他们父子三人东渡而来的大半年前,那曾经屠尽黄山世家李氏满门的华山派,也遭神秘人屠杀殆尽。 但就像被灭门的李家能留下一个如今成了石观音的李琦一般,传闻中被灭派的华山派,又如何不能有漏网之鱼? 尤其是那位曾经与李琦订婚的华山七剑之首,仁义剑客皇甫高……李琦真肯让他死得那般容易? 无花一直在好奇父亲口中,那位初抵达东瀛之时还是个“虽有些许功夫,也羸弱得像枝头飘落的樱花般动人”的母亲大人,到底为何能够在灭门之祸下,成为漏网的那一个。可若结合谢梓澜确认的他和石驼的血缘,再联想一下华山七剑之首皇甫高与黄山李家嫡长女自幼定亲之事……尤其再有石驼这一身饱受酷刑的伤痕佐证…… 叹了口气,大湿在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对于家人其实真心还挺好的。哪怕眼前这位,除了提供一点儿精血、又蠢笨到不能阻止师门背信毁约却居然还放走李家最有潜力的一只蛇蝎、让他得以存活之外,于他不曾有丝毫教养之恩,无花大湿在无关利益之时,也愿意为他合什诵经,并安慰一句:“苦海磨砺,未必不是为了岸上花开。” 石驼依然茫茫然睁着眼,姬冰雁这个大老板做得很尽责:“石驼视力、听力、说话上头都不太方便,并非存心无视大师好意。” 无花脸上的神色悲悯到极致,反而变成一派温柔的淡漠,他默默捻着佛珠:“娲皇陛下保佑!石檀越苦海历尽,总有回头花开的时候。” 楚留香上一次见他,还是当日海上浮尸恰好撞到他船头、正闲极无聊的楚香帅逆水追踪的时候,自然不知道这位佛门中的名士早被娲皇后裔挖了墙角,此时见他一身青衫儒袍却顶着一个光头、合什捻佛珠却念叨“娲皇陛下”,不禁失笑:“大师何时改了信仰?又或者佛门新添了什么佛陀菩萨?我竟不知。” 原小公子已知道之前那“防火防盗防色狼”的警报纯属误会,但或许是BOSS和勇者之间天然气场不和,小狐狸抖抖尾巴,也不等大狐狸动作,便抢先一斜眼鄙视楚留香:“只听说过‘盗帅夜*’,却不知道楚香帅竟是无所不知?” 楚留香对于小孩素来宽容,小狐狸甩尾巴抖毛斜眼时的小表情又实在太萌,哪怕再萌也掩盖不了他在鄙视他的事实,可楚留香又能拿这么一只小狐狸怎么着?只得又摸摸鼻子: “楚留香不过是个雅致点儿的小偷,哪儿敢自称无所不知?只是大师一贯念叨‘阿弥陀佛’,忽然换做娲皇陛下……在下委实震惊,一时失言罢了。” 为小狐狸顺着毛,顺着顺着就顺势问:“楚留香虽无法做到无所不知,原小公子却最是个聪慧不过的,可直到其中缘故?” 小狐狸正要翘尾巴,那边捻着佛珠的无花大师就缓缓开口:“楚香帅的好奇心果然不比他的轻功差……只是香帅既然好奇,为何不直问贫僧?” 楚留香是真好奇:“娲皇陛下也是贫僧?” 无花面不改色:“是即是非,非即是是,是又是是,非便是非,是是非非不过红尘自扰,香帅何必着相?” 楚留香一本正经接道:“所以大师是大师,大师又不是大师,大师也便是大师……可是可不是还便是的大师,能不能为在下指点一下迷津?” 无花合什:“迷津不渡人,唯人自渡尔。” 楚留香正待张口,那边胡铁花已经不耐烦了:“我说,大家省点儿口水行不?” 他们一行才到了这绿洲,才喝上那么两口清水呢,那边一行人浩浩汤汤的就来了!偏不知道怎么的,铁公鸡和老臭虫又忽然都成了羞于见人的大姑娘,一个个都不等先将水囊装满,就往树冠子里头躲……结果倒好,那小娘皮忽然跑池塘子里沐浴!虽说另外还有个大池塘,但焉知之前没有谁洗过脚撒过尿? 胡铁花不是个十分讲究的洁癖人,先儿看那少女美貌也还顾不上嫌弃人家的洗澡水,顶多和楚留香挤眉弄眼、感叹一下这个直接从帐篷子里头只披着一件纱衣出来的公主殿下豪放过人而已,如今眼见着美人儿脸色铁青成个母夜叉,那边楚留香还和小光头打机锋——他胡大爷之前在树梢儿上躲了一个多时辰啊!如今口干舌燥还带内急的,就算老臭虫天赋异禀比骆驼还耐渴,这口水也是省一点是一点吧! 楚留香叹了口气:“朽木不可雕,愚子不可教。” 胡铁花翻着白眼:“你那些红颜知己教不教?” 楚留香会深入沙漠,原就是为了援救被沙漠之王札木合之子黑珍珠掳去的几个红颜,只不过一路行来遇上的诡谲之事不少,他又是个惯会在凄苦忧心中放松自己的,再加上他乡遇故知委实难得,才会和无花打几个机锋,却也不是真要再与无花论佛。此时再给胡铁花这么一提醒,便改了口直道:“大师尚未指教,这改换门庭为哪般?” 无花大师一本正经:“阿谢是娲皇后裔。她已经请了原庄主向家师提亲。众生平等,嫁鸡随鸡之言,不只限于鸡鸭禽兽,也不限于雌性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莫觉得无花认命得略快,但想想东瀛人对强者的态度,又觉得无花认命得这么快也不算太不合理……嗯,就这样吧,反正更大的霹雳还在后头呢! 从早上五点就零碎挤时间码到现在,也还是不足六千……米法子,晚上还要赶一赶无限流综穿,先这样吧,莫总是尽最大努力的 第47章 阴阳之理 “……” 大师这句话槽点太多,一时间全场静默,连正眯眼琢磨着无花大师那袭青衫的琵琶公主,脸上表情都暂时清空了。 好一会儿,楚留香方笑出声来:“恭喜恭喜!可就难怪之前大师有暇陪着谢小公子游济南,却原来是提前讨好小舅子。” 虽然语带调侃,他居然笑得很真心。 姬冰雁反应稍慢,一般抱拳贺喜,却是对着谢梓澜——他与无花毕竟没有什么交情,与谢梓澜却有一水之故。 唯有胡铁花口无遮拦:“和尚居然也能成亲?” 却给楚、姬二人一左一右拍在后脑勺,后者道:“佛家宗派众多,便是同一流派在不同地区戒律也可能有些差异——和尚娶亲,有甚稀奇?况且方才大师念叨的可不是‘阿弥陀佛’。” 前者则道:“不拘和尚道士尼姑,又或者鳏夫寡妇……不只能够成亲,且最好都找个合心合意的人成亲。这世上少一个单身无家之人,便能少许多怨气憾事。”尤其拍拍胡铁花的肩膀:“例如你,若早一点成亲,不管新娘子是边镇酒家的女老板,又或者是那位清风女剑客……但凡你身边先有了个名正言顺的,又哪儿来这许多事?” 一般情况下,楚留香是很少干涉别人的生活方式,只不过胡铁花高亚男和姬冰雁三人之间,委实一笔烂账。当年船上酒后,胡、高二人齐齐失踪,惹得姬冰雁黯然失意,竟就此远走大漠……之前姬冰雁那腿疾之事虽最终只是玩笑,可三人因此七八年不曾相聚,也是事实。 如今姬冰雁身边自有迎冰伴雁,清风已然只是过耳之风,胡铁花也仿佛还是那个胡铁花,楚留香也乐得看好友肆意自在——但到底是打小儿光屁股长大的兄弟,话赶话说到了,楚留香也免不了要劝他一句,以免日后真铸成什么憾事:诸如姬冰雁,也就是他运气好没死在大漠之中。若真有个万一……胡铁花真能坦然? 楚留香真是好意,可胡铁花也真是胡铁花,闻言不过嘿嘿几声:“老臭虫还说我!你赶紧儿的在自己身边放一个,也省得三个小妹子绵里藏针的——可别说你没发现,俺老胡都听出来了。” 楚留香默,半晌才道:“蓉蓉她们只是小妹子……” 胡铁花哈哈哈:“亲妹子还是情妹子啊?” 楚留香瞪眼:“别胡说!我嫁妆都给她们备好了——谁会对自己打没留头就养着的小丫头起那心思啊?又不是禽兽!” 胡铁花继续哈哈哈:“是是是,你不是禽兽,你只是‘畜生’而已。” “畜生”这两个字若是由女人说来,往往会带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可从胡铁花口中说出,哪怕还是那个意思呢,楚留香却只剩黑线。 姬冰雁冷言看着胡疯子将老臭虫说了个无言以对,方才缓缓开口:“难道现在的重点,不该是谢姑娘要迎娶无花大师的喜事么?” 褪去了铁青又足够美丽的公主殿下黑线又黑线:难道现在的重点不该是,你们一群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臭男人居然……就算不可能都给本公主做驸马,好歹也得给出点实际些的“歉意”吧? 可惜连她那便宜哥哥都没工夫理他,谢梓澜更是直接冲姬冰雁道:“还要请姬老板做个媒人。” 姬冰雁纳罕:“在下和天峰大师课没有什么交情。” 谢梓澜道:“可你和石伯父有交情。” 姬冰雁也没忘记方才谢梓澜打招呼的时候,石驼是放在第一位,称呼还是“伯父”,此时再听谢梓澜提起,便也跟着改了称呼:“谢姑娘和石先生是……” 谢梓澜摸着尾指上卷着尾巴的小蝎子:“石伯父是无花的生父。” 胡铁花:“啊?和尚还有爹?” 姬冰雁也很震惊,但胡铁花这句话也真心槽点满满,他反射性又是一巴掌拍过去,恰好与楚留香一左一右、异口同声:“和尚也不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啊!”只不过无花居然是石驼的儿子,真心巧合得让人无语。 但这也恰好解释了为什么谢梓澜对石驼格外关注…… 石驼跟了姬冰雁几年,虽说最开始是姬冰雁先分了他几口水,但石驼也帮了姬冰雁许多,尤其这不需眼睛耳朵、却对大漠把握得更加精确的本事,不知道帮姬冰雁极其手下商队避开多少险境。如今眼看着儿子媳妇找上门来,姬冰雁虽有些可惜只怕日后石驼不能再为他所用,却也高兴他老有所依。 但姬冰雁是个谨慎人,也深知希望之后失望的滋味,是比一开始就不曾存有希望更加难受的事情,所以在高兴之前,他还要求证:“若能如谢姑娘所言,自然最好不过……只是谢姑娘有何证据?” 谢梓澜扬扬尾指:“圣蝎说,石伯父的血液味道和无花的近似度极高,除非石伯父有同一个胞衣的双胞胎兄弟姐妹,不然肯定是无花的亲爹。”而她会一开始就只说是“生父”,却也不是无的放矢。只不过那又涉及到无花的往事和她放在他身上的那个子蛊,实不足以对外人言。 是以姬冰雁只当是“与生父母同一胞衣的兄弟,自然也能称一声父亲”,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唯一仍心存顾忌的,乃是:“这由蝎子断定血脉……” 谢梓澜接道:“必无差错。世间验亲之法,不拘滴血又或形貌,都可能出错:具有至亲血缘之人血液也可能无法相融,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也可能天生相貌近似……唯有我教中五圣,乃是得娲皇庇佑、又训练多年,鉴别亲缘上,纵然说不得必无遗漏,但最多只会‘是’而不确定,却不可能出现‘确定’实‘非’的情况。” “五圣……” 楚留香对大漠肯定不如姬冰雁熟悉,但却不等于见识不如他——事实上,这位在苗疆也有过情人的楚香帅,早觉得谢梓澜这一身银饰眼熟得很,再加上“五圣”这个让他立刻想到那位妖娆多情的苗女热情招待她的“圣酒”…… “谢姑娘是苗家人?” 谢梓澜理所当然地点头:“正是。” 楚留香摸摸鼻子:“原来苗疆五圣还有这等奇技,倒是在下孤陋寡闻了。”他对五圣之能倒是毫不怀疑,也是,谁会巴巴给自己认个便宜爹回去?石驼又不是什么腰缠万贯霸气侧漏的。 姬冰雁也想到这一点,再听谢梓澜坦言“五圣也不是生来便有这本事,须得求得娲皇陛下庇佑,再精心训练方成”,也更觉得这般坦荡之人必不屑那般全无利润可言的谎话,便对无花道一声:“恭喜大师父子重逢。”又伸出指尖在石驼掌心比划几下,石驼平静无波的脸上忽然颤动了起来。 事实上他全身都在颤动着,他全身的伤疤也都跟着扭曲起来。只是同样一道伤疤,这划在脸上和划在手上所产生的视觉震撼,到底还是不同的。加之石驼一双眼睛灰蒙蒙的,总显得恐怖而淡漠,此时忽然溢出难以形容的痛苦震撼之色,便让他的脸,显得格外的狰狞可怖。 谢梓澜正好转头对无花道:“你看,我一开始也没想到,只是伯父这双眼睛和你委实相似,我才想着让圣蝎试一试,想着或许是令堂的兄弟什么的……却不想居然是……” 无花苦笑。 众人看着无花一双黑白分明、不悲悯时也温柔的眼睛,再看看石驼那灰蒙蒙一片、纵是漠然也骇人的眼珠子,齐齐又是一默。 谢梓澜却只自顾自道:“伯父这伤是不轻……虽说这近四五年应该没再怎么受伤,可也是风吹日晒的。四五年之前,更是至少有五六年的时间,必定是饱受酷刑,新伤累旧伤……长辈之事我不好评论,也懒得评论,只问你一句:你可愿治他不愿?” 无花时真的愿,再说便是不愿意,当着楚留香等只当他是“无花大师”的侠士之面,难道还能说他更乐意耽误亲爹的伤势么? 是以无花心里头虽琢磨着要如何让谢梓澜懂得日后要询问他意愿时,尽量避开旁人,面上依然是真心的欢欣:“阿谢能治?那可真是多谢你啦!” 谢梓澜相当实诚:“我还要向他提亲,这治好了也好说话。” 原小狐狸在一边添油加火:“可不是!早晚一家人,只当是阿姐提前几日支付的聘礼罢了!” 这时候胡铁花才捕捉到某个重点,再次咋呼起来:“聘礼?不该是嫁妆吗?” 原随云没好气的:“凭啥我阿姐就要嫁啊?你没听到是我爹去向天峰大师提亲,而不是天峰大师来向我爹提亲吗?” 胡铁花这次终于没挨巴掌了,他也便越发理直气壮了起来:“素来男婚女嫁……” 原随云大摇其头:“迂腐、迂腐!都说众生平等了,又凭什么非得男婚女嫁?再说小国公主都能招驸马,我阿姐莫非还不如个公主?” 胡铁花难得秀一把学问:“非也非也!殊不知三从四德,方是阴阳之理……” 原随云随口应道:“胡大侠可看过道家阴阳鱼?又何分上下?” 胡铁花的文化课本就是半桶水不满的,别说楚留香,比之姬冰雁也是远远不如,给原随云随口一噎,唯瞠目结舌。然左顾右盼,楚留香和姬冰雁纵有百千句能力挺他那男婚女嫁之说的言语,奈何一个个忽然都比石驼还哑巴,胡铁花悻悻一甩头,扯几下胡子,便将这场争论抛诸脑后。 这个胡疯子虽时有鲁莽之行、不慎之语,却最是个心宽的,别说什么男婚女嫁,他连谢梓澜方才提起的“长辈之事”都没留意,倒是楚留香和姬冰雁显然上了心,姬冰雁更是在石驼掌心划划写写的,让他的脸又扭曲了好久,把个琵琶公主吓得够呛。 但琵琶公主不知道,更吓人的还在后头。 偷窥的人实在太多,原随云又牙尖嘴利的,琵琶公主在言辞上头占不到理,而武力……龟兹国或许还没什么高人,琵琶公主却因这容貌得了不小的便宜:先前无花会心存疑虑,实因她鼻子嘴巴与石观音真有几分相似,虽眉眼远不及石观音风情之万一,但也正是这般有几分相似、又远远不如的少女,才能在石观音跟前儿讨着好。 再者当年石观音取龟兹国先王妃而代之时,这琵琶公主不过始龀之龄,石观音将她带在身边养了十年,又羡慕她青春,又不需忌惮她容貌,更又不过是个费些许嫁妆就能打发了的公主,石观音在不损及自身利益之时,还真不介意对她好一点。 所以琵琶公主的武功虽算不上第一流的高手,却也不算太差,眼光更佳,消息也远比一般西域小国之人来得灵通。之前诸人什么楚公子老臭虫的称呼一气,她或许还想不起来什么,但能与“无花大师”这般言辞自在的…… 琵琶公主略一思忖,心中也自有一番算计。 一转脸间,她连对原随云都和气许多——也是,她虽没想到这小孩儿便是无争山庄的少主,且还在搜心挖肝地思量有哪家“谢”姓人家,竟能将自家女儿比作公主尊贵,但不管是什么人家,这能光明正大去跟少林老掌门提亲、将无花这般妙人“迎娶”进门的,总不会是凡人。 琵琶公主懂得真不少,只可惜却不知道她家母妃打的什么主意,还一门心思要尽力为她父皇拉拢高手拨乱反正,此时分辨出众人不凡,自也乐得换上一副温柔模样,热情待客。 她的脸换得很快,楚胡几个原也不是那种会因为小女孩儿震惊羞恼之下一点儿失态就记在心里的,再者姬冰雁准备得再充分,也远不及这新搭起来的帐篷里头,那美酒佳肴的香气。 众人随热情好客的公主入了帐篷,公主的国王父亲也很热情好客,在琵琶公主与他一番耳语、楚胡两人又路过一手之后,甚至连谢梓澜有些失礼的要求面见王妃之时,他也好脾气地着人去看王妃可能起身,一边还向众人解释:“她缠绵病榻已有许久,近日随虽略有起色,也未必能周全待客,还请贵客莫怪。” 谢梓澜自然不会怪罪,她只道:“若王妃起不来身,我去见她也一样。” 龟兹国王哈哈大笑:“好!王妃见了你这样爽朗美丽的姑娘,一定也很高兴。” 第48章 石观音 王妃对于新来的贵客也果然十分感兴趣,龟兹国王遣了侍女入内不过片刻,她就由几个锦衣侍女簇拥着走了出来。 那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扶着她的侍女已经是众多侍女中最美貌的一个,虽不及琵琶公主明艳高贵,却别有一种小家碧玉的妩媚风流。可在王妃面前,不管是明媚灿烂如朝阳春花的琵琶公主,又或者妩媚俏丽如月上柳梢的锦衣侍女,都瞬间只能如萤火之于月光,甚至连绿叶之于鲜花都不如。 那其实已经是个远不如琵琶公主和锦衣侍女鲜嫩的妇人,但纵然她眼角的纹路在含笑时会越发明显,可那眼波一瞬间,便是风情万种,叫人几乎不能呼吸;她的脸色也太白,病容倦倦,远不如少女们的健康活力神采飞扬,但那微乱的云鬓掩映间,比雪玉更加苍白的脸颊,和浅淡如茶的唇瓣,却有一种山花灿烂也远不能有的天姿国色。 即使这不过是个又病、又掩不住岁月痕迹的妇人,她也依然是最美最香的酒,越老越醇。 她扶着侍女款款走出的时候,众人惊艳之余,竟多不敢直视。 惟有谢梓澜楚留香一行,姬冰雁眼中有对美的欣赏,却没有痴迷,对于他来说,再美丽的女人,也远远没有金子可爱;胡铁花倒是看得眼睛都直了、脸色也胀红发紫,甚至只差没流下哈喇子来……可这位是个能为个集齐黑干瘦于一身的妇人一守三四年的……真心没啥参考价值。 原随云眯着眼打量几眼准姐夫贼秃驴,这花和尚装得甚好定力,不顾片缕不着版琵琶公主还是眼前这个苍白却艳丽着的王妃,都不能让他有丝毫动容,小狐狸越发觉得这贼秃驴偏认准他家阿姐叼,所谋甚大。可他家阿姐那性子……小狐狸虽也才接触那么点子时间,却也知道必是个认准了就是撞上南墙也要拆了墙同行的,此时又正在恋□□热之时,也不是拆庙断姻缘的好时机,只得悻悻转回头去。 对面正好是楚留香,这位楚香帅号称暗夜留香,所留之香却不只是他踏夜取宝之前所送短笺上的郁金香,还有“偷香窃玉”之香——当然,楚留香毕竟是盗帅,而不是淫贼,所以他看的香闺玉质,总是那些心甘情愿为着片刻郁金香成全他风流名声的那些。 可现在最会欣赏美人、以及一切美好事物的楚留香,却又如窥见琵琶公主沐浴时一般,不断地挠手臂,甚至这次还加上蹭腿、挠后背。 王妃格外多往楚留香那儿多看了两眼,却不知是否因为这个缘故? 但不管为什么,本就已经起身相迎的龟兹国王,在察觉到王妃的视线之后,越发加快了几分,同时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往左边挪了挪,用他魁梧的身材挡住王妃看向楚留香的视线。 他这个举动,让王妃睨了他一眼,这一眼似嗔似喜,如桃花微醺,如夏夜流云,胡铁花之流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眼中全涌上头颅,而即便是冷静理智如姬冰雁,也有一种醉卧流云之感,更别提直面这一眼的龟兹国王了。 只见他本就卷曲亮泽的须髯越发一根根精神得像随时能飞起来行云布雨的龙,一张有些粗糙却很白皙的脸瞬间也比他身上的红袍更红,他殷勤伸手从侍女手中扶过王妃,温柔备至地将她送到最中间也是最豪华的座位坐下…… 楚留香等人进来时,他身边虽也搂着另一个美女,但那个女人只配蜷缩在他脚边,即使喂他喝酒时会直起身来,也是跪着的,像是最温顺的小猫儿一般;而现在对着王妃,即使国王之尊也不吝在人前先扶着她坐下、为她调整靠垫、亲手端上酒盏…… 他才是龟兹国王,可面对她的时候,却像是在服侍他的王。 王妃受之坦然,仿佛她真的是他的王,甚至是这世间所有男人、所有人、所有生物的王。 可她唇边浅浅的笑,她眼中淡淡的流光,又都是那么温柔。 这样的王妃,真的能让一室女子都黯然失色,就连与龟兹国王一般殷勤迎上前的琵琶公主,也不知道在何时,悄悄退回到一个公主最合适的位置。 哦,当然,这些女子里头不可能包括谢梓澜。 谢家阿姐可以没有谁美丽,但大五圣教的女子从来不会在谁面前黯然失色。 她们从来都是最鲜活的颜色,即使不属于别人,也会为自己鲜艳明媚着。 谢梓澜不是这帐篷之中,除了王妃之外最美的女人,但毫无疑问,她定是其中最自信的一个。 哪怕谢梓澜的神色始终淡淡,丝毫不曾因为王妃的出现而格外振作精神,可也正是这份儿始终如一,让王妃无法不注意她。 王妃不只对男人笑的时候很温柔,她对着女人时仿佛更加温柔,尤其是她似乎还挺欣赏的谢梓澜,王妃笑得又温柔又慈爱:“好孩子,过来我瞧瞧。” 谢梓澜拍拍原小狐狸扒在自己身上的小爪子,起身走到王妃身边,毫不犹豫地坐在和她同等的高度。王妃也没有生气,她甚至亲手为谢梓澜倒了一杯香甜的葡萄酒,或许是出于美人之手,明明是一个酒壶里头倒出来的酒液,闻着却硬是比龟兹国王给王妃倒的那一杯香上三分。 谢梓澜的眼睛在王妃腕上那微微润了些许酒红的珠串上转了一下,仰头喝酒却也毫不犹豫。 ——罂粟于一般人虽每每害大于益,然于自幼惯卧毒花丛中的谢梓澜来说,却真不算事儿。 见她痛快喝下,王妃眼中笑意浓重三分:“姑娘看着便是个尊贵娇养的,如何倒特特到这大漠中风吹日晒来?虽大漠风光自有独到之处,一般中原女儿却受不住呢!” 谢梓澜把玩着酒盏:“王妃也觉受不住?” 王妃依旧笑意温柔:“妾是这大漠之中土生土长的,哪儿能比中原水嫩嫩娇滴滴的女孩儿?” 龟兹国王插嘴:“任是如何娇嫩的女儿,又如何及得上王妃万一?” 王妃笑着拍拍他的手,却只看着谢梓澜。 谢梓澜慢悠悠放下酒盏,抬起眼睑:“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黄山位于大漠。” 王妃笑得越发温柔:“黄山?妾亦曾听闻黄山天下奇,只是黄山却是在皖南,与这大漠说是天南地北都不为过……姑娘真是爱说笑。” 谢梓澜凝视着她:“王妃这般说,想是也不知道黄山世家遗孤李琦是何等人?也不知道伊贺流天枫家第十七代家主夫人是何等人了?” 王妃依然在笑,笑得也很温柔,温柔得像一朵在血色夕阳下缓缓绽放的罂粟。 谢梓澜已经断然出手! 在最初的时候,哪怕是察觉出小秃驴对他家母上大人诸多忌惮……这小秃驴对她又何尝没有忌惮? 谢梓澜一开始还真不以为意,甚至连无花要甩开她自己来找妈妈,谢梓澜也很体谅即使是至亲夫妻,偶尔也有想要自己个儿独处、独一个儿与母亲撒娇的时候——否则南宫灵哪儿能那么容易就将她卖给原东园? 谢梓澜对于石观音这个“丈母娘”还是挺期待的。虽然江湖上关于石观音的传说相当诡谲,根据原东园提供的相对可靠消息,这位观音娘娘也真的是个妩媚炫酷到没有朋友的……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传言本来就是很让人没法子的东西,那玩意儿可比大五圣教传播最快的毒药都要厉害得多啦!听听中原人对他们和平友爱的大五圣教都是啥印象?一盘子连红衣教天一教和五圣教都分不清的鱼唇! 就算传言就是事实都无所谓,大五圣教不乏专情唯一的双双对对,但如肆意纵情之人也不在少数,事后处置之法也各有新意,传言中石观音对待男人的手段虽然多姿多彩,可也是大五圣教阿姐们玩儿剩下的。 无花心中的忌惮,和传言中几乎妖魔的形象,都不足以让谢梓澜对这个“丈母娘”有甚恶感。 但这一切,都终止在不久前,谢梓澜看到无花的那一刻。 ——凭你是谁,即便有着生身的情分,也不能对我家小秃驴出手! ——何况还是揣着崽崽的小秃驴! 在这个世界上,即使有了原随云这个弟弟,无花和他腹中的崽崽,依然是谢梓澜最大的珍宝。 谢梓澜或许不是喷火的母龙,但会为了宝藏拼死守护的,从来不只有龙。 若这个王妃愿意认下黄山李琦,又或者天枫家第十七代家主夫人的身份,谢梓澜出手时或许还会考虑温柔一点。 毕竟除开她对无花的生身之恩,李琦也还是无花父亲的未婚妻,华山派总是与黄山李家翻脸,他们两个的婚约也不曾正式解除;而天枫家第十七代家主则是无花的养父,虽然天枫十四郎在李琦渡海回归中土后,对无花便疏于照顾,但在最开始的两年,他对无花是真心不错,甚至多次在李琦手下护他性命安然…… 可惜现在这位王妃,却说她不是。 ——既然不是,那谢梓澜何须对才一见面就招待自己罂粟酒的人客气? ——她知道罂粟伤害不了她,这殷勤斟酒的人可不知道呢! 蝎心千丝迷心枯残夺命……谢梓澜旋身舞袖,枫木晚晴坠饰飞舞,她的攻击美得像一场舞蹈。 也美得让一室已经被石观音迷得为她生、为她死的男人都来不及反应。 但石观音的反应却很快。 晶莹透亮的蛛丝从谢梓澜袖中射出的时候,石观音依然是一派病弱王妃的楚楚之态,她脸上甚至连一丝儿惊惧之色都没有,仿佛真的反应不过来;直到那蛛丝距离她的鼻尖堪堪半个巴掌长的时候,她才猛地睁大眼睛,眼中瞬间有水光盈盈,而本就苍白的脸色也带上一丝病态的嫣红,恰似雨中摇曳的海棠,那般楚楚。 这时候一室男子,大半已经动了起来。 可惜有动作的那些人,或许距离不够近、动作又不够快,最近的龟兹国王,又是动作最慢的一个;至于其他诸如楚留香那般,坐得不算太远,武功也应该极好的几个,又忽然成了睁眼瞎,包括对着王妃脸红得像个初次心动的小男孩儿一般的胡铁花,谁都不曾一动。 连无花也没有动作。 于是在那蛛丝距离石观音的鼻尖不足一个巴掌厚度的时候,石观音终于动了。 第49章 刹那芳华 观音娘娘果然是观音娘娘,她不只会做菩萨垂眸之态,也不只会类明妃做肉身布施,她出手之时,姿态优美温柔如杨柳洒露,速度却快得如同一下子多长出十七八只手来。 谢梓澜二三十根蛛丝同时射出,石观音却有二十只手能将蛛丝瞬间扫握在掌心。 这一瞬间,她简直就像是降伏蜘蛛精的千手观音。 ——可惜却只是一个二十手的千手观音像。 真正的千手观音法身,和一尊栩栩如生的千手观音像之间的差别,只会比星月之于萤草之光更甚。 何况谢梓澜还不是一只蜘蛛精。 即使真要说她是什么妖精,也最少该是圣蝎玉蟾灵蛇风蜈和天蛛的结合体,怎么能只是蜘蛛精呢? 石观音瞬间捏住所有蛛丝,但圣蝎已经贴上她的眉心,就在这位观音娘娘终于神色一变、劲气外放准备将这只不知死活的蝎子震个粉碎之时,迷心蛊已经顺着她的眼波潜入。 迷心蛊是大五圣教《引魂蛊术》最基础的三大攻击蛊术之一,学习的门槛儿不高,能走出苗疆的天眷者几乎都具备的技能,但威力却很不小。在那些个能几乎无限制刷凤凰蛊的天眷者手中,都能做到最起码的控制效果,在谢梓澜这样土生土长的大五圣教土著,根正苗红的娲皇后裔用来…… 神意不守、若乱若迷的效果,绝对不只是说说而已。 石观音一双星眸微醺,神态似梦似醒,更是美得惊人。 ——一室为她愤然出手攻击谢梓澜的男人,都恍惚着停了下来。 ——也许那晶莹的丝线,只是这位客人邀请美丽的王妃一起跳舞的一种方式? 谢梓澜的攻击如同持笛轻舞,石观音的一颦一笑更已是动人的歌声,这一瞬间的美好,连距离最近的龟兹国王,都傻愣愣地举着酒坛不再动弹。 酒液从坛口流出,从他头顶洒下,不多时就洒了他一身,龟兹国王却依然傻愣愣的。 石观音的眼神倒是闪过一丝挣扎,但就正在她竭力于迷心蛊酿造的幻境中挣扎时,谢梓澜真正的杀器出手了! ——刹那芳华!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大五圣教土生土长的娲皇后裔们,总比那些好像能够无限复活的天眷者更多几分享受生活的闲暇。虽然比起那些一天能养出四五十只凤凰蛊的天眷者们,有时候一年都养不出一只的土著们生命更为脆弱些,但也许是有时候生命脆弱的反而会更珍惜过程中的风景,土著们对于引魂蛊术的认知并不只限于攻击复活一类肤浅的玩意儿,他们看到的更多,也更爱自己捣鼓些奇奇怪怪效果的小东西。 刹那芳华,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一般人谁也看不上的鸡肋蛊毒乃是数百年前一个五圣弟子做出来的,为的乃是与心爱之人白首与共: 那个女弟子的情人乃是中原人,但或许是当年天策府那般高大全渣集中营还未出现的缘故,那个中原人倒真是个痴情人。 虽说其乃是出生清河崔家嫡系旁支的大家公子,但比起那些个吃用着老婆嫁妆都动不动就要养一屋子姬妾的庶系风流人来说,这位爷爷与当时崔氏家主还是同一个爹的崔公子简直专情得不可思议。又加之其母讲究养生之法,并不让他小小年纪便通晓房事,便由得他十五六岁上头遇上那位五圣苗女,才知道何为鱼水之乐。 这崔公子乃是家中嫡次子,上头有着又能干又孝顺的嫡长子撑着,他日子过得甚是快活,就是他娘不喜他看上个苗女,与他拗了几回实在拗不过他,最终也只得依了他,还由得他主意,打点着让他往蜀地补官…… 这本该是个美好大结局的故事,只是大家公子讲究到底多了些,崔夫人虽给儿子闹得没法,但像是让他依着苗家当时还颇为盛行的走婚习俗必是万万不可的,蜀地的官儿是补了,但这婚礼却必须得在崔家办,还要按嫡子该有的规格大办,与那苗女也讲究三媒六证的礼仪——没奈何,那苗女只得舍下情郎回苗疆请长辈出来做主。 却不想就是这么一来一回,虽算不上有多好武艺但身子骨也算过得去的崔公子,偏就得了时疫病故了!那苗女虽是披星戴月地去、日夜兼程地回,待得她回程之时,那崔公子已经停灵五日——那时候偏还是七月天,便是崔家舍得用冰,崔公子也确实是嫡子,奈何这一场疫病影响太大,崔家嫡的庶的都病死十七八、病倒七八十,操持得再好,那尸身也只能是算是还看得出模样,实际上早就发臭了,便是那苗女舍得养之不易的凤凰蛊,也回天乏术。 但苗女情深,崔公子又是至死手中都捏着她留与他的那一只银手镯的,她也不因着阴阳相隔就悔婚,与个尸体也一般拜堂;凤凰蛊也不吝啬,连着陪她来的长辈一起,足足掏出十七条,救了包括那崔公子母亲、嫡长兄弟二人、嫡亲侄儿六个、并其他杂七杂八由崔夫人做主的又八个人,还为崔公子过继了他嫡长兄的嫡次子承继香火,也算不负深情。 崔夫人都十分疼爱这个次子媳妇,更十二万分的后悔:不该顾着规矩拖拖踏踏,便是不顺从苗家走婚,也犯不着非得在崔家成亲啊?媳妇儿娘家亲人都在蜀地,次子也早定了婚后在蜀地为官,早启程在蜀地成婚不甚好? 可对于那苗女来说,她这般做的,还不足够。 她与崔郎约好,必要携手白头,可如今崔郎眼看着再不几日就要入土,她却还是青丝如瀑,便是那般痛摧心肝也不曾一夜白头……怎么可以呢? 这苗女还有父母兄弟,倒也不是那种要为情郎同日入土的绝情人,但她总有那么点儿痴心,总想着好歹让情郎入土之前,知道自己从青春到老迈都是何等模样,也省得日后重逢,还且认不出她来。 所以她花了十数日的时间,终于赶在崔公子入土之前研制出刹那芳华。 弹指红颜老,刹那芳华。 这刹那芳华的效果倒没有真一弹指那么迅速,毕竟研制者的心思是在让情郎清楚她青丝到白发的每一个模样嘛!虽变化很明显,但真让一个二八少女变成个八十二岁老妪的模样,差不多也要半个时辰。 如今谢梓澜招呼石观音的就是这杀那芳华的改良版,时间缩短到约莫只有一刻钟,但年岁嘛,也不会真的一下子就垂垂老矣,只是会在破坏中蛊者身上的一切驻颜效果、让其呈现出一般人在该年岁应有的模样之后,适当加上个十几二十几岁的时光痕迹罢了。 算起来也不是太狠,无花今年也不过十*,李琦有孕之时又还尚未成亲,不过是个及笄不足一年的小丫头,因此石观音今年也还不足四十,便是加上个十几二十岁……这五六十岁的太太们,若是农家煎熬出来的少不得也垂垂老矣,但若保养得好,却也和寻常三四十的半老徐娘差不离。 石观音虽不承认黄山李家、东瀛天枫家的渊源,谢梓澜读出无花心中复杂纠结之意,终归略微留了点儿情。 但她面前这个是石观音。 在明明避阴姬避得远走大漠、却还是在听说中原出了个秋灵素之后,千里迢迢找上门,就为毁人家容貌的石观音。 会将自幼养在身边、这么多年也算养出些许真心的徒弟都毁了容,也只为了人家一张脸的石观音, 石观音重视她那一张脸,从某种意义上说,甚至重于生命。 苗疆的蛊毒本就神秘莫测,这刹那芳华刚研发出来时,是为了使在自己身上,倒没那许多讲究;但几百年下来,五圣教从来不缺种花养草把玩灵蛊的闲人,更不缺那种“你敢负约我便拼着刹那芳华也要拖着你一道儿‘白头偕老’的情痴”,这刹那芳华到了谢梓澜手里,已经比天一神水都更符合无色无味之说,更难得还无影无形。 甚至中蛊的人若非刚好在照镜子,连老去都没什么感觉。 石观音现在没有在照镜子,但周围人的眼神太奇怪了,简直、简直就像是她曾经的某个男人,在走入她那观音窟之时,还不知道那绵延如海的罂粟功用为何、便恰好遇上花海凋零而遗憾慨叹的神色一般……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石观音所修武学诡秘,她以为自己已经是能留住的那一个。 即使留下来的不如树上盛放的花朵儿鲜嫩青春,也必是最好玉石天工巧夺而成的国色天香。 她从来不觉得绝色凋零的遗憾,有一天会出现在注视着她的人眼中。 如今…… 龟兹国王站得最近,他脸上的遗憾震惊也是最明显的。 他头上的金冠也够亮。 石观音忍不住,在连施辣手逼退谢梓澜之后,往那顶金冠之上照了一朝。 霎时间肝胆俱裂。 第50章 护短 石观音一生最自负的便是一张脸,亏得这张脸,满门尽遭屠戮之时,还有个傻子一边提着还滴血的长剑,一边掩护着她脱逃;千里迢迢渡海到异国番邦,才相识三四日,就有个傻子贵族肯大礼迎娶她进门……甚至连刚回归中土那会儿,一口气将血仇还了回去、惟留下那个杀了自己满门还当放过自己就是深情的傻子慢慢儿折磨、却险些被这人反咬一口的时候,也是凭着这张脸,才能得到神水宫主的救助,反过来将那禽兽彻底打落深渊! 虽然神水宫那段儿日子对于石观音来说简直就是噩梦,但阴姬虽然癖好奇特,一身武艺却真个出神入化,石观音得她指教,才算真正将以各种手段学来的武功糅合到一起,成了自己独有的绝学。 ——只不过阴姬再好,石观音也宁可窝在大漠都不肯再踏足有神水宫的任何地方就是了。 但不管怎么说,石观音这张脸,总是为她获得机遇的时候更多,她一生遭遇又实在离奇坎坷,也因此,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或许是在仓皇皇逃命东瀛、满心无助到几乎跳海自杀、却被海水中倒映出来的绝色可人儿勾得生出“这般天赐姿容,若是就此葬身海中也实在可惜”而打消自杀念头的时候;也或许是在神水宫里、阴姬房中,恶心至极又不敢躲避,只能闭着眼想象是自己对着镜子鉴赏自身的时候…… 阅人无数,也被无数人阅过的石观音,忽然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镜子中那个人更美好的存在。 也许她毁秋灵素等人的容貌,为的并不只是给自己捍卫那第一美人的宝座。 也许她执着于自己容颜的保养,也不只是为了让别人在看到自己时,始终惊艳。 但不管为了什么,现在都毁了。 龟兹国王的金冠再如何光可鉴人,也远远比不上石观音放在观音窟中、密室之内,只供自己独享的那面镜子,可无论怎么说,已足够让石观音无法自欺欺人。 石观音盯着龟兹国王发顶的金冠。她这时候的眼神已经不是作为王妃时那种略带点儿柔弱的温柔,也不是和谢梓澜正面对抗时那种从容的高贵。她现在就像是一个从十八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或许原先还披着美丽的皮囊,却正一点点苍老、干瘪了下去。 她眼中的神色,满是惊惧和痛苦,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比十八层地狱还要恐惧一千倍、一万倍的场景。 这让看的人也跟着惊惧起来。 原本肉眼可见的,只是一场绝色凋零的遗憾,可那并不至于惊惧。要知道,石观音真的是个非常、非常美丽的女子,从容貌到气度,甚至每一个眼波,哪怕她根本没有看向你,也是绝色而多情的。 国色天香之物的凋零,自然不同于寻常之景。不拘是花卉又或者别的什么,一场鲜活的绝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谢,那种美丽,绝对不会比盛放时少多少,更多了一种玉碎月沉时特有的美。 石观音初中刹那芳华时,原还是那么美着的。 可在她注意到自己的容貌变化之后…… 本该是凋零之时也绝色的美丽,刹那间变成了一场真正的噩梦。 在石观音身上忽然逝去的,不只有青春,连她的血肉都像是被什么神秘的力量抽走一般,石观音照向金冠时不过一个半呼吸的功夫,她原本苍老了也依然丰盈有度的身躯,忽然就干瘪得像是一个只裹了一层人皮的枯骨! 这一瞬间,原本被石观音诱惑得,即使是眼睁睁看着她衰老也依然坚定不移地扑过来抢救的、与谢梓澜拼命的人们,都一个个迅速清醒了过来,最绝的是龟兹国王,他手上的酒坛子几乎空了,他方才已经震惊得连自己给葡萄酒浇了一头一脸都无知无觉,但这一瞬间反应最快的居然也是他,猛地一酒坛子摔过去,石观音眼中那满满的惊骇痛苦就都消失了。 这个帐篷里头武功最弱,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没有丝毫武功的人,却只用了区区一击,就将武功即便算不上唯一最好的一个、也必然是最强者之一的石观音,击倒了! 谢梓澜还在奇怪自己养的刹那芳华怎么会忽然变种,无花还在感叹这不明物的手段之狠辣决绝,又纠结于在这个母亲大人变成干尸之后,到底是要谢谢这个不明物还是伺机找她拼命报仇,龟兹国王就一鸣惊人。 俩人的视线,或许该说是几乎全帐篷人的视线都向龟兹国王凝聚过去。这一瞬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觉得,这个男人会以国王之尊,走到如今国中将相皆叛乱、自己只能带着少许亲卫和妻女出逃的地步,也不是没有原因,还真不好说。 但不管有多少人想得到那许多,众人的视线,还是刺得龟兹国王面皮子生疼。 但国王总还是国王,他大义凛然冲谢梓澜一拱手:“多亏女侠相救,亏我与王妃夫妻多年,都不知道她何时给这魔女掉包了……怪道近两年王妃总是卧病,却原来是……” 石观音在这片大漠之上果真声名赫赫。或许一般旅人会更知道诸如所谓沙漠之王又或者半天风之类的势力,但做到龟兹国王这份儿上,自然清楚,比起那些不入流的沙匪江湖人,这位观音娘娘才是最大的魔女。 可现在这个魔女却不知道替换了他的枕边人多少年,而他居然还一无所觉地对她越发爱重有加,若非那所谓的秘密其实只是子虚乌有,他又不舍得本就病弱的王妃知道真相之后越发惶惶不安,甚至可能违背祖训将只在国王之间代代相传的秘密告知,那么到时候…… 龟兹国王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下场,不一定要由石观音来给。 石观音行事狠辣绝情,对无花这个亲生儿子也不曾有丝毫慈爱之心,她甚至当面否认了其与黄山李家、东瀛天枫家的关系,这么一个人,谢梓澜愿意陪着她一起“装傻”的时候,手段也是毫不留情。 而无花,无花想着自打从姬冰雁那儿知道了他这个儿子之后,神色就越发恍惚不定,连大家伙儿都进了帐篷的时候也宁可继续和骆驼窝在一处的石驼,再亲眼看到石观音招待谢梓澜罂粟酒、听到她否认天枫家…… 就算一个才刚相认的生父分量不够,就算一个虽对他有些许温柔但压制更多的不明物分量也不过,甚至哪怕那个在他两岁之前会极尽慈爱对待护佑他、却在母亲大人离去之后就神思恍惚只勉强记得没将他丢下的父亲分量也还不够,但三者加起来,更有他自己的自由、更不用他以身犯险之时…… 无花确实是那种虽然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杀母仇人不明物,但却能眼睁睁看着他家母上大人去死的凉薄不孝子。 看石观音总是石观音,不管她嘴上认不认、行动上怎么做,她曾经十月怀胎、孕育下无花这个身体却总是事实。 谢梓澜动手是一回事,别人动手又是另一回事了! 大五圣教的怪癖,就算是他们想要杀人的时候,也不见得乐意别人多管闲事帮着杀。 无花更是怪癖,他看着石观音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明白过来给她致命一击的居然是之前还将她奉若女王的龟兹国王时,那眼底的难以置信和其他许多说不定道不明、但肯定不怎么愉快的情绪,这位小心眼子的大师确实是挺高兴的。 这对母子之间的关系相当非主流,无花大湿对他家母上大人基本上就是那种“知道你不开心,我就开心了”的病态心理,但所谓病态,就不能以常理论之。 他乐意见他家母上大人不开心不好过,可这并不等于他便会待见让他家母上大人不开心不好过的人。 无论看到这位将无数男人玩弄在掌心的女人给自信已经握在掌心的男人击垮时的感觉多么好,无花都不准备放过龟兹国王。 ——他的生父,他这一辈子唯一真正认可过、虽然也彻底失望了的养父,都被这个女人玩弄得那般凄惨,凭什么这个家伙就能那么幸运地摆脱? 无花大湿依然笑得悲悯,甚至仿佛在这悲悯里头还带上几分羞涩,他那两扇比楚留香见过的所有女人都更加浓密长翘的眼睫毛半垂着,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只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几乎满溢的慈悲和温柔:“国王遇上这么位观音娘娘,能及时醒悟也实在是佛祖慈悲。只是这位也不知道已经潜伏了多久?又打探了多少隐秘?还要劳烦阿谢帮着国王好好想想还是。” 楚留香看着无花的脸,不知怎么的又是一个激灵。可他一向不爱怀疑朋友,尤其是一个有着才在大漠中对他们施过援手的未婚妻的朋友。 楚留香仔细打量了一下无花,他觉得还是自己多心了。 甚至在谢梓澜轻轻一弹指,龟兹国王就真的将他和地上这位枯骨王妃之间的许多秘事——夫妻联手谋算臣下的固然不少,连闺房夜话、鱼水之欢时的许多私隐也都毫无保留时,楚留香都没什么反应。 所以无花轻轻问出:“这些就是你最大的秘密了吗?”而龟兹国王似清醒似怔愣地说了一句“不是”,顺带十分详细地将“极乐之星”完全只是一个让敌对势力反叛组织不舍得对他斩尽杀绝、给龟兹国王族留一丝生机的秘密都倒豆子似的说出来时,楚留香也只是愣了一愣。 他依然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楚留香其实真的是个好朋友,他虽然很有自己的侠义和原则,却从来不是会硬要朋友顺从他的侠义与原则的人。就像他虽然不杀人,姬冰雁和胡铁花却从来不在不该手软的时候手软一般。 无花已经不只一次在他面上露出阴狠的一面,但因为没有针对他、也没有当着他的面做出什么灭绝人性的事情,楚留香便不会穷追猛打。 他好奇心很强,但也愿意尊重朋友的*。 更何况,在楚留香看来,不管这位无花大师是为什么忽然留心龟兹国的秘密,其中缘故,总不会比姬冰雁身边那个单凭模样就能止小儿夜哭的石驼居然是无花生父更稀奇。 但很快的,他就知道他错了。 谢梓澜问出龟兹国王的秘密之后,无花什么也没说,他甚至连看都没有再看那龟兹国王一眼,只俯身抱起石观音。 此时美丽的石观音只剩下一具抱着皮的枯骨,但在她美丽的时候没有丝毫动容怜惜的无花,抱起这具枯骨时,却温柔得像是捧起最脆弱的珍宝。 龟兹国王依然有些失神,琵琶公主却反应过来,她咬牙切齿、嘶声怒喝:“我好心请你做客,你为什么连一点后路都不给我们留下?” 无花大湿双手没空合什,面上就笑得更加慈悲万分:“和尚也不是石头里头蹦出来的。目连尚且有救母之心。观音娘娘虽诸多不好,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外人负她。” 琵琶公主依然怒目而视,她还没反应过来无花这几句话的意思,楚留香却猛地睁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其实石观音还不定就是死了……可到底让她活着还是死了呢……好犹豫…… 第51章 装相 之前也听说了原随云是帮着谢梓澜来大漠提亲的,楚留香也想过石驼这个爹是偶遇才相认来的,大漠之中到底有哪家能是无花的“亲”?给烈日晒得晕头的时候,楚留香也将这位无花大师和那位观音娘娘联想在一块儿过,不过脑洞开归开,这真爆出来观音娘娘真就是和尚他娘,而和尚他家将他从佛家拐到娲皇座下的媳妇儿还这么爽利地将她给斗倒了…… 楚留香的心情真是非一般的复杂。 可无花还没走出帐篷,就回头招呼他:“香帅不是与阿谢约好要做个男媒?如何却不舍得走了?” 楚留香还能说什么呢?未成亲就杀婆婆or丈母娘的行径是够古怪的,但既然无花不介意…… 到了绿洲边缘,无花也不忙着出去,往空上扔了个传信烟花,一群人暂且席地等待。 果然没过多少时候,观音窟的竹舟就来了,船头站着的居然是长孙红,无花不着痕迹地往后看了看,果然不知何时,谢梓澜那辆马车已经不见了,而长孙红到底是何时从车上下来、又是为何会这么乖巧调度竹舟…… 无花现在已经连想都懒得想了。 他将石观音的枯骨放在榻上时的动作很温柔,神色也依然很悲悯,却能让楚留香几次三番想问话都开不了口。但楚留香到底是楚留香,对着和尚不好开口,这竹舟上的侍女可不少,还有一个看着格外客气和顺的长孙红,他又不是打探人家观音窟的秘闻,不就问点儿札木合黑珍珠父子俩的事儿,总能多少打听到点儿吧? 不说长孙红听楚留香提起黑珍珠时居然用“札木合的儿子”称呼时多么惊讶,而楚留香听长孙红说札木合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时,又是如何和鼻子苦笑,却说另一边: 石驼看着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除了刚知道无花居然是他儿子时候激动一回外,仿佛什么事情都无法打动他一般。 但姬冰雁知道不是。 他和石驼认识也有五六年了,最开始是他分了石驼一口水,后头却是石驼拼了命才将他活着带到一处绿洲附近——那时候两个人甚至都没有力气继续前进,只能在那带着些许湿意的沙粒中吸取那丁点儿水分,又靠着那沙坑儿熬过了正午时分最是酷日的一段时间,才攒出了力气爬到绿洲那儿。 就像石驼不会忘记那一口带着羊皮腥臊味儿的水一般,姬冰雁也从来都忘不了石驼摸索着将他从沙坑里头挖出来、半扶半扛甚至最后十余丈时拉扯着他爬着往绿洲而去的滋味。 虽然姬冰雁和石驼相识的这五六年并非都是这般过的,但这样子的事情有时候只需要一回,都够人记一辈子,何况姬冰雁和石驼两个零零散散的,起码也一起经历过二三十回生死险境? 虽才五六年,姬冰雁对石驼的了解,已经不亚于与他自幼光屁股滚大的楚、胡二人。 甚至有时候姬冰雁都搞不清楚胡铁花和楚留香的想法,但他却不需语言,甚至都不需他们惯常用的掌心比划,就能知道石驼许多事情。 例如现在。 石驼看着很正常,他甚至轻而易举就被劝服登了竹舟,胡铁花还哈哈哈的,真以为是自己那句“你上船坐着,骆驼也好多背两囊水,还不用那么累”说动了这个石头人,姬冰雁却知道,并不是。 石驼现在很紧张,甚至是恐惧着的,比他们这些年在沙漠中遇上的任何险情都更甚。 姬冰雁眯着眼睛回忆,石驼的异常,并非开始于帐篷竹舟,而是他们从帐篷里头出来便是这般。 #可又是为什么呢?他们出帐篷时应该也什么变化吧?唯一要说的话,是无花多带了样“东西”。# 姬冰雁当然猜得出石驼和那样“东西”之间多少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情仇,甚至石驼现在这样子,说不定都要“谢谢”那东西的照顾,但无论怎么说,石驼也不该是一个会畏惧一具死尸的人。 所以石驼到底在害怕什么? 姬冰雁皱着眉,即使是胡铁花滥好心瞎大意害得他们的水囊都给人用毒针污染的时候,他也没这么忧心。 胡铁花傻愣愣地还在一边笑:“哇哈哈,铁公鸡你居然还会皱眉?话说胡大爷都多久没见着你皱眉了?”伸手就要去揽姬冰雁的肩膀,顺便秀一秀才从原随云那儿学来不久的新鲜话:“来来来,铁公鸡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说出来让你胡大爷开心一下?” 姬冰雁毫不客气反肘一击,胡铁花捂着肋下软肉之处笑脸扭曲,暂时顾不上给姬冰雁捣乱,于是没多久,和石驼手拉着手比比划划的姬大老板,就再一次变色失声:“石观音竟还没死?” 长孙红知道的消息给楚留香挖得差不多了,又在他的指点之下用新学的手法泡了一壶普洱茶,却还没掀起帘子就忽闻这么一句,顿时脸都白了。 倒是无花镇定得很,他正缓缓给石观音的枯骨披上一袭锦被,看那动作原本是想连脸一起蒙上的,姬冰雁这句话说得及时,锦被就只盖到石观音肩膀处,露出一张脸和些许脖颈。无花伸手在石观音人中处试了许久,另一只手同时虚按在石观音颈上,等了足有半刻钟才开口:“没有呼吸,也没有脉搏,姬老板如何说她是活着的?” 姬冰雁看一眼无花依然搭在石观音人中脖颈上的手,低头继续和石驼在彼此的掌心比比划划的,好一会儿才开口:“死人是肯定没有呼吸和脉搏的,但没有呼吸和脉搏的却未必就是死人。石驼说石观音练的功夫本就古怪得很,必要时能够凝精敛气、身化木石……那种手段石驼曾经偶然见识过一次,和现在的石观音很像。” 无花看向谢梓澜,谢梓澜正给原随云缠不过,教他吹笛子玩,察觉到无花的视线回头,安抚性地摸摸无花的耳垂:“没事,她现在虽然还没死,但也不是想活就能活的。” 这话说得有趣,而在场的人,不是好奇自来熟的,就是对石观音忌惮得一般死也不敢背叛、但一旦背叛就是石观音不死她都不敢睡觉的,哦,当然,石驼无花父子除外,但他们也肯定受不了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在什么时候就活过来的石观音。 于是谢梓澜也只好将事情说清楚、将仔细了。 其实也没什么,谢梓澜虽不给石观音好过,却也没真想要她毙命当场。所以当发现拿出来的刹那芳华杀伤力远超想象时,谢梓澜就果断出手了! 蝶衣蛊生息蛊之类灵蛊确实要紧,特别是在凤凰蛊还养不出来的时候,但不管怎么说,也不值当回头崽崽出来问起“他爹又是谁生的”之类话题时,告诉他生他爹的人早给他娘杀了…… 谢梓澜保住了石观音的性命,只不过她的状态太诡异,谢梓澜也不舍得动用太多灵蛊,便索性让她处于一种类似于龟息的假死状态…… 谢梓澜这么一说,无花也便立刻收回手,胡铁花还咋咋呼呼的:“啊呀,你测到呼吸脉搏了?这么就才来一下?”一边说,一边都忍不住伸出手去试,因着石观音现在模样儿实在让人难以想到“男女有别”,那一边石驼和姬冰雁又还在手拉手,无花索性什么都不管,往谢梓澜身边一坐,接过那柄模样儿都华丽得和步摇有一拼的笛子,对原随云笑:“都说原小公子聪颖过人,怎么倒吹不响一根笛子?来,看着,手按这儿,嘴巴对准这里……” 大五圣教虽不像小黄鸡们黄灿灿的,但却喜欢另一种亮晶晶,这虫笛目的虽在配合着趋势蛇蛊,但一贯儿华丽得能闪瞎人眼。但不管再如何华丽的虫笛,它都还是“笛”,无花大湿一手琴艺妙绝天下,对于笛笙箫筝之类的乐器也都有所涉猎。略一打量虫笛,便妥妥找好位置,似模似样地就教起小舅子来。 原随云也领情,虽无花前头两句话说得不算好听,但和尚嘛,都讲究什么不打诳语,这说话脑子不知道拐弯也不是不可能,况无花肯教他总是好意,又是姐夫,原小公子素来虽是个知礼懂事的,低头自认不足,又笑眯眯冲无花撒娇:“那大师给我吹一曲呗!我也好看着学学。” 无花也没多想,将嘴巴凑上去,手指起伏几下,却除了笛子上作为装饰垂下的银饰彼此敲击之声,什么都没吹响。 那边胡铁花急了:“大师就吹一曲呗!” 无花不理他,只看着甩着尾巴暗自得意的小狐狸,慢悠悠掏出帕子将吹孔擦拭干净了,递还给谢梓澜:“世上哪儿来看看便能学学的好事?阿云既然对乐理感兴趣,我便与你讲讲这《乐书要录》吧……” 无花声音清润温缓,说起乐理时深入简出,即使是没半点儿乐感更不爱读书的胡铁花听了,于茫茫然不知所言之中,也别有一种如闻玉珠落盘、昙花绽放的清净;如楚留香那般风雅之人更是听得入迷,长孙红都险些儿忘了榻上的石观音何等要命。 惟有原随云,这个无花正全心教导的小狐狸,半点儿喜乐迷醉也无。 他满心只咆哮得这么一句:个臭不要脸的贼秃驴,明明也吹不响阿姐的笛子,倒好意思装相! ——无花也确实非同一般的会装相。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小狐狸装乖的时候通常不怀好意,而大湿,大湿确实有点儿给石观音居然没死的事情震撼到了,不然也不会对原随云失口挤兑啦!不过后头圆得还算不错? P.S.抱歉抱歉,这几天更新时间确实很……因为周末反而特别忙,又是现码现更的裸更,所以莫都不知道大概什么时候更新,也没法预告…… 我错了,明儿争取一早起来偷空码字,争取维持大约晚上七点更~ 第52章 罂粟之害 他便是给石观音居然未死的消息震得挤兑原随云两句,也很快就圆了回去;而等他圆回去之后,小狐狸铁公鸡等人再想打探他对石观音的态度…… 无花大师这一次可是把手空出来了,低眉垂眸合什而立的样子简直不能更慈悲为怀,说出来的话也是非常具有佛子范儿的: “观音娘娘虽行事狠辣了些,可我佛慈悲,苦海之中但有回头之念,便不愁岸在何方。如今观音娘娘既不再执着于容貌幻象、不再求肉身布施之功,想来我佛也自当会还她一个清醒明白。” “……” 哪怕是石驼长孙红这般的也知道,石观音现在这个状态,对于她自己来说,应该是死去好过活着、迷糊好过清醒的好么?观音窟那间镜室可不是一天能布置出来的,石观音爱照水的癖好更是早在她还不是石观音时就有的,即使不知道什么是自恋,也不妨碍大家伙儿知道石观音是个没了容貌比没了武功、甚至其他所有都难受的怪人啊! 而现在,无花这个亲儿子,居然一开口就是先庆幸石观音容貌毁损,后一句就要她清醒面对这一切! 即使是最粗心眼儿的胡铁花都不觉得石观音真是给龟兹国王一坛子砸晕的好么!看石观音倒地之后也还维持着的扭曲脸,绝对是在坛子砸下来就已经生无可恋了啊! 现在无花居然一定要人起来,清醒地面对这必死更可怕的现实! 这一瞬间,一片静默。 唯有谢梓澜淡然点头:“无花真是个好孩子。”说着,双手往石观音身上连拍数下,最后一指点在眉心,石观音真的就在喉间冒出“咯”的一声,因过分枯萎而掉尽眼睫的眼睑颤了颤,缓缓睁开。 长孙红早在那一声“咯”时就迅速退开,一直退出房间,又不敢走远,便只守在窗台之外,然而退身之时肩膀撞上窗口装饰的象牙风铃,轻轻一声响,让长孙红脸色又是一白。 石观音对无花颇多猜忌,这趋势竹舟的权力,还一直只在长孙红身上。 #观音娘娘居然没死,她很快就会知道自己叛变……# 即使石观音看起来已经那般虚弱不堪,长孙红听她喉间一声“咯”,就能自己把自己吓了个肝胆俱裂。 但事实上,石观音这时候根本无暇去想她为什么转眼就到了竹舟之上。 她甚至连无花、石驼、谢梓澜等人都没看在眼里,她一睁开眼睛,注意力就尽数放到谢梓澜身上的原因,不过是因为谢梓澜身上的银饰既多且亮,特别是一些磨得甚为光滑的小圆镜子,简直能将人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照清楚了! 石观音脸上的皱纹、发鬓的雪白,比之毛孔又不知道清楚了多少。 所以她看得很明白。 之前龟兹国王帐中的一幕重现,石观音甚至表现得更加癫狂,她伸出一双如鬼爪一般的手,紧紧钳住谢梓澜的肩膀,一张除了眼睛牙齿之外几乎就和包着皮的骷髅头差不多的脸扭来扭去,照了坠子照步摇、照了左边照右边,每一个银饰显示的结果都没什么不同,石观音却不肯面对事实,她嘶声挥爪,直取谢梓澜脸颊:“一定是你弄了什么魔法,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一个“她”字出来,胡铁花等人越发觉得石观音是受不了刺激失心疯了,惟有无花依然悲悯淡然:“红颜枯骨不过皮相,檀越何需在意?” 石观音连挥五十八爪不中,凶狠转头瞪向无花,却被无花光头之上的倒影刺痛了眼睛,恨恨移开视线,盯在谢梓澜眉心之下、鼻子之上的地方,不对上谢梓澜的视线,更不再看向那些银饰,仿佛没了影响她就依然是那个会在镜中水里对她笑得无比美丽的她一般,连声音也温柔了:“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武功、财富、美人……只要你把她还给我,我可以给你许许多多的东西,绝对不会比一国之力差。” 石观音这话说得很大,可也算不上是骗人。龟兹国那样的也是国,中土绵延万里之地也是国嘛! 谢梓澜非常理解地点点头:“我要无花。” 石观音正待连声答好,忽然眼珠子一转。 她在姿容正盛,甚至在徐娘老去而皮肉犹在那会子,这般一转眼珠,该是比春风撩起杨柳、比暖阳拂过桃花更胜的风情,可惜她现在的样子实在太可怖,再如何善睐的明眸一旦安到一个骷髅里头,都只剩下惊悚。 胡铁花非常忠实地打了一个哆嗦,这让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的石观音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只一眼,而后又迅速看向谢梓澜,这一次是直直看进谢梓澜的眼睛中,并且在有备而发时,硬是能做出几分骷髅头也掩盖不住的温柔慈爱来:“姑娘竟是看上我那长子了?呵呵,那可真是大水冲倒了龙王庙!”一行说,一行轻轻抚摸着谢梓澜的手背:“方才我听阿崎喊你阿谢?果然是个大方温柔的好姑娘……” 石观音愿意讨好一个人的时候,确实从眼神到言语都能让人那么熨帖。即使顶着一个骷髅头,她的眼神也能慈爱得让人忘了她的脸,她的声音依旧有些嘶哑,可那般缓缓言来,又格外有一种青春女子不能有的沧桑柔情。她对谢梓澜说的话也很有技巧,没再有一字直接提及要谢梓澜恢复她的容貌,却又字字句句都在显示她对谢梓澜这个准媳妇的满意、和对未来婆慈媳孝生活的期许——既然孝了,那帮婆婆维护住她最在乎的宝物,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镇定下来的石观音,果然不愧是石观音。 可惜谢梓澜却也不愧是谢梓澜,她秉持着她独特的原则,相当客气有礼地由着石观音拉手打量摸脸颊,只要石观音不主动攻击她也没再动,石观音口若悬河她也就不插话,等她巴拉巴拉说了足足两刻钟又七十二息之后,才慢悠悠开口: “我原本也以为要将无花娶进门,是该寻石夫人提亲。却不想乃是一场误会,我家小无花生母乃是昔日黄山李家遗孤、东瀛天枫十四郎之妻,可惜这二者与石夫人都没有渊源——如今我和无花大婚在即,也便不追究石夫人昔日假冒天枫家李氏之名,迫使无花做的那些事了,但若阁下再有意图欺瞒处……却莫怪我辣手无情!” 石观音这才想起之前当着许多人否认“李琦”这个身份时说的话来,顿时眼睛一眯,却忍住没有翻脸,依然只是笑:“阿谢却是误会我了。我这名声……唉!总是肆意所累,阿崎如今却是佛门名士,少林高足,因着十四郎之故,他已经错失了少林掌门之位,我又如何舍得再连累于他?” 谢梓澜点头:“嗯,你不舍得认他,你只舍得让人喂他吃罂粟茶。”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罂粟此物原产地并不在中土,却架不住楚留香三人之师承皆是见闻广博之辈,无争山庄亦是流传数百年,又因着近两代一者子嗣艰难、一者幼有盲疾,每多行搜罗名医药物之事,正经入药时亦可治疗痢疾、腹痛、咳嗽等诸多疾病,又可养胃润肺以作滋补,原家自然也没少注意它。 几十年下来,对于长期使用罂粟之后可能产生的后果,又怎么会不知道? 楚姬胡等人也罢了,听说只是听说,到底不曾亲眼见识过那毒瘾发作时的可怕,原随云却是一想到他好奇之下以罂粟喂养了半年的人,在没有了罂粟之后的丑态,不禁就是一个寒颤,也顾不上石观音正阴森森瞪着谢梓澜,扑过去就抱住他家阿姐的腰,冲无花一呲牙:“吃惯了罂粟你还敢来招惹我家阿姐?当我原家好欺负的不成?” 又冲谢梓澜道:“那罂粟甚是歹毒,一旦吃食上瘾,纵是再如何心志坚定之人,也免不了会为了一点子膏脂就百般恳求、千般丑态;即使这罂粟膏能一直吃得上,吃久了这人也就不成个人样子……”看一眼石观音,“和这位石夫人现在的模样只怕很相似,而且还远不及石夫人活力精神。” 石观音被原随云一眼激得大怒,但她此时的活力精神大半源自于谢梓澜提供的各种灵蛊支持,谢梓澜拿捏起来自然毫不费力。原随云看着他家阿姐与石观音你来我往,看似旗鼓相当却是游刃有余,心下大安,越发不着余力地将那长期吃食罂粟之人的丑态阐述得十分仔细,本意只在打击无花——话儿还不忘说得十分委婉,一派“我也很喜欢无花大湿、做不成亲家真是好可惜,但再可惜也不能看着阿姐跳火坑”的高贵情操,劝谢梓澜两句就不忘挤兑无花一句:大师你都混得那么惨了,就别连累我阿姐了吧…… 小狐狸甩尾抖毛亮爪子,目的真的只在无花。 却不想阴差阳错的,姬冰雁听着原随云描述的各种毒瘾发作丑态,与往事一对比,面色森寒、又强自按捺着与石驼稍作交流之后,忽然手一翻,一对判官笔直取石观音眉心、胸口两处要害,甚至全然不顾石观音拍向他胸口的手,而石驼原本的战栗恐惧,也在伸手却没能拦住姬冰雁的时候,猛地全化作破釜沉舟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一直发不上来……123言情一抽浪费了莫一个多小时啊吐艳 第53章 观音殇 这石驼如今虽只为姬大老板手下引路一奴仆,当日却也曾仁义侠名动九州、风度翩翩惹相思——虽其中不乏有以一门派捧之的嫌疑,但石驼本身能力也必有可观处。 当然石观音给他的阴影也足够大,大到让他在知道石观音当面之时,都再兴不起丝毫为师门报仇雪恨之心;甚至大到他从姬冰雁那儿知道石观音居然为无花吃罂粟,心里也只是更多悲哀于这个儿子不曾得自己丝毫荫蔽、却要凭白因自己而受其母磋磨…… 就连姬冰雁要出手为他父子出气,他第一反应都是要拦住姬冰雁。 可这一旦拦不住,那结果又大不同了。 石驼对石观音真的是能避则避,但在避之不及时,为了姬冰雁这个于他大变之后唯一的知己好友,石驼也可以拼命。 他其实从来不怕死,只不过怕了石观音手下那叫人求死亦不可得的手段,但这世界上总有那么点事、那么点人,一旦有所损伤,必是比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更加可怕的。 石驼此时手中无剑,但他只将肩膀上搭着的一块皮毛,甩手一卷,便是一条挥时做软鞭、砍刺可为无锋剑的武器! 原小狐狸颇为老成地摸着下巴感叹:“都说宝剑锋从磨砺出,这石观音果然磨出一个好剑客啦!单这一手,皇甫高就远胜当年——却不知道他是如何定位石观音所在的?” 小狐狸做过好些年盲人,自然知道这眼盲心明也不稀奇。可皇甫高不只眼盲,还口哑耳聋,再来上这么一手…… 看着那相当及时为姬冰雁挡下当胸一掌、又转而直取石观音面门的一“剑”,便是原随云也佩服得紧。 当然原小狐狸会这般卖力赞叹品评,也不可能全只因于对皇甫高的些许钦佩之意,更多的乃是:“大师啊!虽说家暴要不得、男人打女人更是孬种中的孬种。但石夫人真心不能与一般庸脂俗粉等同,而石伯父又是听闻你被喂了罂粟方才奋起——你这般看着不管真的好么?” 他倒没有在石驼出手的理由上头如何阴阳怪气咬重音,夸石观音不同一般女人时也仿佛真心实意,可石驼方才是因何出手,大家都不是傻子,谁没看清楚?石观音是何等样人,大家也不是聋子,谁没听明白?更有那最后一句…… 无花管要如何管?帮着他爹打老娘呢,还是帮着老娘打亲爹?怎么管都不对,不管更不对。 果断给无花又抹一层黑的小狐狸自觉很得意,却没料到他遇上的乃是无花这位佛门名士。 舌绽莲花这个词儿从何而来?如今又多用在何处?无花虽不是莲花座上口若悬河的佛陀,可他不开口则已,一旦开口,原小狐狸这点儿道行哪儿够? 只见大师合什肃立:“小檀越说笑了。无花如今虽有凡俗之思,却只为阿谢一人之故——这出家之人哪儿来的父母家事好料理?两位石檀越也不见得就是一家人,也当不得家暴二字。” 绝情如斯,那九天垂云而下的范儿却丁点不减,楚留香若非心神都在与石观音对决的姬冰雁身上,还真要为这样的大师叹服三声。 原小狐狸却不觉得觊觎自家阿姐的居然是这么个厚脸皮有甚好,小脸一板:“不管是不是出家人,大师也说了和尚并非石头里头蹦出来的吧?难道只一出家,就能全然否认父精母血之恩不成?” 无花浅浅一笑:“若不顾念父精母血,阿谢缘何会想着要好生治疗石檀越?我又缘何要将已然假死的女檀越自龟兹王帐带出?只如今却是施我父精之人攻击舍我母血者,无花如之奈何?” 小狐狸收起爪子、敛起獠牙,装出一副无辜可爱状:“可是《曾子事父母》中有言,父母之行若中道,则从;若不中道,则谏!从而不谏,非孝也!故当不义,则子不可不争……又作何解?” 无花面不改色:“入孝出悌,人之小行;上顺下笃,人之中行;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人之大行……当谏不谏纵之不道,乃大不孝者,故人尽有之言,阿云饱读诗书,如今身无遗憾,便是举业也可期,又何须问我?” 小狐狸抖抖耳朵,显得越发可爱:“既然如此,大师为何只谈奈何?” 无花合什又是一叹:“出家之人,唯祀奉佛陀,便是贫僧如今不舍阿谢、转投娲皇陛下,也无谓孝顺。” 小狐狸瞪眼:“狡辩!你就是不孝,还来这许多话说!” 无花悲天悯人脸:“孝即是不孝,不孝即是大孝,阿云何须着相?” #你一个时刻准备着要“嫁人”的和尚和本公子说不需着相,亏不亏心哪?# 小狐狸气鼓鼓。论起讲学说理,小狐狸的嘴皮子已经算得上相当利落,奈何这世上从来不是有理便能行,有据便可依的。既然能有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讲理的缠不过二皮脸的,小狐狸拼不过大和尚也真心不稀奇,谁让这大和尚是一个能将一边脸撕下来贴到另一边儿上去,气度上依然悲悯脱俗的家伙呢? 原随云一心要把这秃驴打压下去,不想几番交锋,只给自己攒了一肚子闲气!好在还有毒瘾发作之时的狼狈模样可期待,小狐狸甩甩尾巴又振作起来,正想再挑拨两句什么,不想异变突起! 石观音武功虽甚为高强,如今却是个凭着谢梓澜灵蛊支撑的泥胎子,谢梓澜听着无花心中诸多复杂纠结之意,也定不下偏帮谁,可单是这两不相帮对于武力值本该远超石驼二人的石观音来说也够坑人的。她原本对上谢梓澜时还是一出手能一气儿来上将近二十击的千手观音像,如今却大打折扣,至多不过同时拍出五六掌,虽不至于落了下风,要占上风却也难。 楚留香等人也是因此才有闲暇关心那边原随云和无花两个言语交锋的,却不想窗外偷看的人半晌未曾有动作,这一动便是两人,还是各分两侧飞进来的。 楚留香眼尖,眼角一瞥便知道其中之一乃是长孙红。 这位长孙姑娘虽不敢再提她和无花的婚约,一路行来驱使竹舟、安排诸事也甚是恭敬,但石观音座下岂有弱者?而竹舟这般既独具匠心、又能作为观音窟标志的东西,若非座下亲信,又如何可能驱使? 一发现是长孙红,连胡铁花都面色一肃。 他们两个都承过谢梓澜的情,楚留香更与无花喝酒下棋论佛理,相处颇为投契,轻易不好做出当着这二人的面围殴石观音的事儿来,却也须得以姬冰雁未落下风、未遭险情为前提。 但就在楚留香与胡铁花全副心神都放在防备忽然冲进来的两人对姬冰雁不利时,这二人却和约好了似的,长孙红十指如钩、钩心追魂,另一个剑光如练、轻捷狠辣,直取石观音! 这一下委实出人意料,楚留香都愣了一下子,无花也有刹那怔愣,真的都只有极短极短的一会儿,也许甚至不及一眨眼的百分之一,可就是这么一个百分之一,让以轻功傲视武林的楚留香也不及反应,甚至谢梓澜这个能随时调节石观音状态的人,都因为无花那一瞬间全然空白的内心、未能及时决定是否要让石观音稍微强那么一点点…… 石驼肩膀上挨了一掌,他的那把“剑”却实实在在地击中石观音后颈,更在击中之后又绵软如鞭、顺势绞紧! 所谓电光火石,不外如是。 眨眼之间,石观音的颈骨喉管都被击断搅碎,甚至连心脏都被长孙红一爪子掏了出来。 倒是另一侧忽然冒出来的那位,在石驼一击得手、石观音颈骨一声脆响之后,便回剑入鞘,不肯做那等辱人尸身之事,虽然他扫过软倒在地的尸体时眼中仇恨让人惊心,却只冲石驼呼喊:“大师兄……”一边喊,一边就要上手去查看石驼肩膀的伤势。 姬冰雁收回判官笔的动作比他更快,离石驼也比他近,先一步握住石驼未受伤那一侧的手,又略侧过身,眯眼打量一下来人,见是先前龟兹王帐中极少数没因“王妃”神魂颠倒的男人,遂一挑眉:“王冲?石驼可没说认识你,哪儿来的师兄师弟?” 王冲苦笑:“在下原也不敢肯定,但我自幼便是大师兄教导的,大师兄剑法中许多细节,外人不可能模仿,我也不可能认错。” 姬冰雁挑了挑眉,也不知道石驼在他掌心划拉了些什么,他也不再拦着王冲,由得他一道儿给石驼查看伤势。 石观音濒死一掌委实不凡,石驼整个右肩骨头尽被震碎不说,肺部都受了不小的伤。姬冰雁皱了皱眉,王冲也是神色一黯。 谢梓澜看了看无花。 无花垂下眼睑,直接念起了往生咒。 谢梓澜知道自己已经什么都不必问了,她转而看向石驼。 第54章 铁公鸡 粉碎性骨折在这个“医疗技术堪比山顶洞人”的地方显然很不好处理,尤其是许多碎骨不仅嵌入肉中,更刺入肺部并其他内脏之中时。 可这对大五圣教的阿姐来说算事儿吗?我巍巍大唐,赫赫五圣,别说只是“骨肉相亲”,就是胳膊腿儿断了烂了,都不消接回来,只需合适的手段,当即断肢再生全无压力的! 姬冰雁还在为难这些扎进肉里内脏中的骨头该怎么处置时,谢梓澜手一翻、笛声响,半透明的彩蝶蹁跹飞,不过半曲,左手被姬冰雁抓着的石驼已经能用右手将他的手反抓住了! ( ⊙ o ⊙)( ⊙ o ⊙)( ⊙ o ⊙)!!! 在大漠里头给太阳晒个半死都没这幻觉的好咩? 这一瞬间,多少人一脸惊悚,又有多少人一脸恍惚啊! 长孙红手中还握着石观音半个心脏,此时却哆嗦得比看到石观音复活还厉害;原小狐狸甩着大尾巴,连一对毛绒绒的小耳朵都抖啊抖的,用了极大的克制力才忍住了没冲上去扑蝴蝶;无花低眉垂目:“烦劳阿谢了。” 谢梓澜反手收起笛子:“你都是我的,还有什么劳不劳的?”又问无花:“回头把他眼睛耳朵嘴巴脸也都治好了,可够不够他施你的那点债?” 无花似乎怔了一怔,但转换速度太快,连子蛊都没能给谢梓澜传递那一瞬间她家小秃驴的心情,无花大湿又恢复了十足十的大师范儿,说出来的话却是能让许多风流浪子都自愧不如的深情:“嗯,从此我只愿欠阿谢的,也只会欠阿谢的。” 胡铁花十分感叹:“难怪这位大师能和老臭虫说上七天七夜废话,果然物以类聚啊!” 无花笑眯眯:“‘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这话,贫僧也是早有耳闻、如今更是甚有体会的。” 胡铁花琢磨了一下,才哈哈哈地大笑:“和尚你说话还真好玩儿!” 那边姬冰雁却冷不丁问一声:“若有人让你欠了呢?” 无花依旧笑眯眯:“这世上能让贫僧行不愿、不会之事的人,只怕还不多。真出现了嘛……娲皇陛下慈悲,此等人才,不早日往西天极乐岂不可惜?” 楚留香:“……”莫非在下除了鼻子不好连眼睛都不得劲儿了?和这位大师和了三天三夜的酒下了五天五夜的棋论了七天七夜的佛,再加上偶尔也有好几回……怎么都没发现他是这么凶残一家伙?还是说这是西天佛子到了娲皇陛下之后的水土不服导致的变异? #那边儿石观音的尸体还在,甚至半个心脏还黏在别人手上,大师你念往生咒时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但能请别一转头就笑得好像地上躺的真只是一尊石观音好咩?# 是的,比无花直言有人让他欠了不乐意欠的人情时,就要果断将人杀人灭口还更让人惊悚的,是无花的笑脸。 虽然无花的笑其实总是那样温柔中透出悲悯,安详中透着儒雅,像是佛陀拈花迦叶微笑,又像是九天垂云灵珠降世,便是说起与谢梓澜的亲事,也不过多了那么一丝儿温柔期待,却丝毫无损他那种不似在人间的味道。 可当这种笑脸,连对着石观音的尸体也一般无二时…… 粗神经如胡铁花也要打个寒战,更何况楚留香? 但不管怎么说,无花还能一如既往的笑着,总比别的什么好。 原小狐狸将那毒瘾发作之时的模样描述得太生动,虽楚留香胡铁花几个都不曾见识过类似的毒物,也不得不为无花担一份心。 他能好好儿的,再打七八十个寒战楚留香也是愿意的。 姬冰雁或许没那么乐观,他见过石驼毒瘾发作时是什么样子的,但也正是因为他见过、并且已经很久不曾受毒瘾所扰的石驼就在身边,姬冰雁也不怎么担忧无花能不能熬得过去,他在乎的只有:“不是说要帮石驼治疗么?” 谢梓澜点头:“但灵蛊暂时用完了,我要再养些时候。”看一眼无花,加一句:“放心,一定赶得上婚礼。” 姬冰雁果断拍板:“行!我们回去,一回去就准备婚礼。” 谢梓澜无可无不可,无花乐得不将人带回观音窟,于是直到一行人进了边镇,才发现沟通不良的后果: 无花的回去是指少林寺,谢梓澜如今洛阳苗疆都不是家,也不介意在少林寺山下置处院子迎亲;可姬冰雁所说的回去办婚礼,却是指回边镇、回他家。 姬大老板在边镇上经营多年,自有那么点儿手段,整个镇子都已然张灯结彩,姬家更是大红喜字贴满屋。大老板静静看着谢梓澜:“无花给你了,这就拜堂。但入洞房之前,必须把石驼治好先。” ——这我付定金你交货、货物交割了才许划尾款的语气是什么节奏啊摔! 胡铁花一直知道他这个兄弟很犀利,但这一刻才发现,这铁公鸡犀利起来,传说中那什么龙泉鱼肠都弱爆了有木有! 行动力更是杠上开花,人还没到喜堂洞房都布置好了,比他准备去闯大沙漠的行头时也不虞多让哇! 楚留香露出他在依着线索寻到札木合老巢,却被告知苏蓉蓉一行早和黑珍珠一起回了中原、但已经许久没有传消息回来之后,第一个轻松祝福的笑。 蓉蓉她们武功虽然不怎么样,却也不是一般弱女子,没有消息并不等于就是坏消息。 和尚成亲,虽然是“出嫁”,却肯定是喜事。 不高兴怎么行? 这么一想,楚香帅本就帅气迷人的笑,又越发添了三分风流。 胡铁花更是哈哈哈:“铁公子你也有上赶着替人请喝酒的时候,只盼你回头发现好酒都被喝光时,别心疼得成了糖公鸡才好。” 糖公鸡的故事,是回程无聊时,原小狐狸那么随口一说的,一般不在小事儿上留心的胡大侠因为那句“铁公鸡不过是一毛不拔,糖公鸡却恨不得将别人的毛都黏下来”而记得很牢。 他一向热衷于在姬冰雁精打细算的秉性上打击他。 但这会子姬冰雁好像什么都无谓算计,头点得爽快极了,让胡铁花直呼太阳打西边儿出的,铁公子三辈子都没这么大气舍得过。 可谢梓澜居然不领情! 作为一个对于婚礼习俗七窍通了六窍的家伙,作为一个被原东园轻轻松松一句“能帮你打点订婚琐事”就说服带上一个活生生小包袱的家伙,谢梓澜在姬冰雁三书六礼都为她准备妥当、赶着点儿在黄昏前就能走完全套然后直接办婚礼的时候,居然拒绝了! 可谁也不能说谢梓澜拒绝错了,因为她问的是:“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在你家娶亲?小无花是我家的,凭什么娶进你家去?” 十分期待婚礼开始好喝酒的胡铁花都只能闭嘴。 江湖人对婚礼虽然不讲究,别说在朋友家成亲,就是荒山野地捏个土堆儿点根树枝儿对着磕几个头便算礼成的,都不在少数……但有人不讲究,并不等于讲究的人就不占理。 作为无争山庄据说正经儿入了族谱的大小姐(出自原随云之口,虽然连谢梓澜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答应入原家族谱了,阿云入她大五圣教名册还差不多),作为在天峰大师那边过了明路要“嫁人”的先佛门名士……这他们在边镇就成亲勉强也能算是年轻气盛急不可耐,但人家想着回中原在长辈亲人见证下成礼,也是理所当然的啊? 但这份理所当然在姬冰雁面前仿佛不太能行得通,这位大老板板着一张脸:“这儿就是石驼的家。即使无花是‘出嫁’,也不妨碍在他‘娘家’办婚礼吧?要知道我这婚礼已经简化了许多,杀威棒催妆诗之类给新儿婿的瞎折腾都省了,不过是让你在他‘娘家’成个礼,怎么就不成?你娶无花就这点儿诚意吗?” 说到最后,都有点儿上纲上线的蛮横味儿,胡铁花悄悄儿凑到楚留香耳边:“铁公鸡好像有点不对?人家和尚成亲,他着急个什么劲?石驼自己都不在乎他儿子是嫁是娶,他急什么?” 楚留香一语道破天机:“老姬也不在乎大师是嫁是娶,他只不过着急着这婚礼早点儿成、好让谢姑娘早点儿给石驼治疗伤势。” 胡铁花这才想起谢梓澜说过石驼的伤虽然暂时不能治、但肯定能赶得上婚礼的话,拽了拽自己的大胡子:“铁公鸡倒是交上好朋友了,这么帮人家打算着。”作为竹马竹马的冤家胡大侠略微有点儿酸,但他粗心眼子的同时心也宽,略微酸一会儿,也不至于真和个聋哑盲□□全的计较,只是…… “连我都听出来谢姑娘说的‘赶得上婚礼’并不是‘一旦举行了婚礼就一定能将石驼治好’,而是会‘尽力在婚礼前养出更多怪蝴蝶’的意思,铁公鸡反而没听出来?他是傻了呢还是傻了呢?” 更狐疑:“就这么傻呆蠢的铁公鸡也能挣下偌大家业?莫非这大漠中边镇上的人也陪着铁公鸡犯傻?” 作者有话要说:挠头,莫写惯了*,姬冰雁和石驼之间确实一不小心就暧昧了哈……不过反正不挑明,大家就将就着相信本文还是言情为主吧【合什】 第55章 纳采 姬冰雁自然没傻,这边镇上的人也最多是比他聪明的没他会吃苦、比他会吃苦的又不够他聪明罢了,要说傻子,还真不多。 姬冰雁不过是关心则乱。 此时给三人之中公认第一傻的胡铁花这么一说,姬冰雁也迅速反应过来了。他有些狼狈地按了一下额角:“好吧,是我太急了……那么换一种方式问:谢姑娘现在多少恢复了点儿治疗力量了吗?分次治疗耗费的力量和时间会不会比一次性治疗更大些?” 谢梓澜正摸着无花用温水擦过之后越发光亮的脑瓜—— 其实她更想抚摸的是小秃驴的小腹,但小秃驴对于在人前那般还很抗拒,系统和子蛊又都说崽崽并没怎么受到罂粟的影响,谢梓澜才将发痒的手换了一处方向招呼。 可别说,小秃驴这脑门儿摸起来手感真心好极了,如果抹上点儿合适的脂膏顺滑度就能直逼瞿塘峡特产的方棋绫了! 但不等谢梓澜从包裹里头选出合适的脂膏,那边姬冰雁就开了口。看在石驼份上,小秃驴的脑袋瓜子再滑溜再可爱,谢梓澜也不得不将心思分出来一点儿:“分次和一次性治疗消耗的灵蛊能量都一样,但我现在灵蛊损耗极大,若是能拖一拖等一次性治疗,灵蛊不至于才有了点儿又消耗掉的话,繁衍起来自然要快一些儿。” 这话让姬冰雁确实有点儿失望,不过这次他很快便自我调节过来:“之前那么多年也过了,也不在乎这几天。”说着挥挥手,示意下人将大红双喜之类的撤下去,惹得胡铁花咋咋呼呼的:“铁公鸡你不是吧?难道石驼不能立即治疗你就连一顿酒都舍不得了?” 姬冰雁根本不和他搭腔,一叠声又是吩咐人准备出行的东西,又是让人为谢梓澜和无花准备房间,还相当体贴地将他们放在一个院子里头的同一进中,原随云反而被以“商量纳吉纳彩诸礼详情”给请到内院和迎冰伴雁磨嘴皮子…… 不得不说,谢梓澜得了肆意摸索她家小崽崽的空儿之后,催化起灵蛊来果然更有动力了! 另一边,胡铁花和楚留香两个狼狈为奸,拿着姬冰雁不肯爽快贡献好酒的空挡儿玩起偷酒游戏,也过得颇为愉快;就连原小狐狸都在以琢磨各种让无花最不好过的礼仪中勉强找到了那么点儿安慰…… 当然,更能让原小狐狸欣慰的肯定是无花毒瘾发作的丑态让谢梓澜绝了心思,但很可惜的,都四五天过去了,无花也没任何毒瘾发作的迹象,小狐狸等啊等的总也等不到期待的剧目,也只得恹恹着在姬冰雁家行了纳采之礼。 要真让原随云说,最好这纳采也拖到去少林再说,毕竟就他对罂粟的了解,这食用惯了之后,一般断个三五日便要诸多不适,无花纵然比寻常人能熬些,想必也再成不了一个三五日——又或者他会在忍不住的时候食用罂粟?反正不拘哪一种,小狐狸都能找到将他踹离自家阿姐身边的好时机。 但姬冰雁坚持他家就是石驼的家,而石驼好歹总是无花的生父,不管这个出家人有家没家,既然要回归俗世红尘行“出嫁”之事,纳采这般作为启动婚礼第一步的礼仪,好歹总该以石驼为先。 “……况且,天峰大师虽大度宽和,并不计较大师破戒还俗,少林到底是佛门清净地,行这般礼仪总有诸多不便处,我这儿又已然□□妥当,大师又何必执着?” 姬冰雁打起机锋来也很似模似样:“既然见山是山、见山不是山、见山又是山,那么出家无家与出家有家又有何区别?再者总要纳采之后,才算是正式定亲,大师和谢姑娘再一路同行也方便些。” 谢梓澜完全没觉得她现在和小秃驴相处有什么不方便的,大唐的民风本就开放,大五圣教的汉子女汉子们作风更是自由奔放,若不是碍于小秃驴腹中揣着的小崽崽,他们如今不知道要多享受几十回了,区区同行能有甚不便之处? 但要纳采之后才算正式定亲什么的…… 中原人就是这么鱼唇,大好时间不用来研究医术灵蛊攻击手段又或者和兄弟姐妹们歌舞联欢,偏偏要玩儿这么些又折腾自己又折腾别人的玩意儿! 谢梓澜在心里头拼命吐槽中原人的诡异礼仪,但不管她多么怀念大苗疆那种看上了直接走婚、又或者最多请兄弟姐妹阿伯阿嬷们吃喝歌舞一顿就算正式确定关系饿简单直率,谢梓澜都无法否认自己心里对于和小秃驴“名正言顺”的渴望。 会卖萌能暖床会做好饭菜会揣崽崽的小秃驴,傻子才不赶紧握自己手里头呢! 当然正经的婚礼也不远,但该出手时就出手,能早一天绝对不能晚半天啊! 谢梓澜果断入套。 无花也就只好认下在姬冰雁家被纳采这事儿了。 谢梓澜嫌麻烦归嫌麻烦,她既然愿意为了小秃驴和她腹中的崽崽接受这繁琐又鱼唇的礼仪,自然也乐得做到最好的。其他一些琐碎礼物能由小狐狸帮忙打点,这大雁谢梓澜却坚持亲力亲为。也恰好此时正是暑气未减、莲子已熟的时候,大雁仍留在北方,谢梓澜又还有里飞沙,单人一骑疾行赶路,于一夜之间来回大漠边镇与水草丰足的略东南之地也不算难。 姬冰雁已经备好了极其精致的木雁,谢梓澜的院子里头却凭空出现了活生生的八对大雁。 这让楚留香都不得不感叹一声“关中原氏,果然是武林第一世家”,而原家小狐狸,却只冲着他阿姐摆尾巴:简直不能更厉害! 只有无花最淡定,连胡铁花先是冲姬冰雁哇咔咔:“死公鸡你看到真大雁的心情怎样?”又回过头冲他哈哈哈:“居然真是谢姑娘送大雁,和尚你这下可真是不嫁都不行了!” 他都只是面不改色温和悲悯笑:“我与阿谢两情相悦,谁娶谁嫁何须在意?檀越委实着相了。” 无花现在是真的很淡定,他这几天和谢梓澜住在一处院子里头,说是各自一间房,其实总有一间铺盖被褥纹丝不乱,谢梓澜的魔爪不知道往他小腹上又伸多少回了!但大师自从那遍往生咒之后,仿佛真的大彻大悟,连谢梓澜念叨着各种关于崽崽的话题,大湿现在不止面上无波,连心中都甚少起伏。 他居然真的觉得和谢梓澜成亲也不错,至于关于崽崽的话题……啊拉,总有一天会有一个人妥协的,或者是这不明物面对现实,或者是他陪着她做那根本不可能的白日梦,又有什么要紧的? 最惨烈的夫妻莫过于两个石檀越,如今也都各自解脱了,这让无花对于婚姻生活还是挺有信心的。 谢梓澜从子蛊那儿读取到小秃驴的诡异信心,默默抹了一把汗,但她什么都没说,也真没什么好说的。 比石观音与石驼的下场更惨烈的,大苗疆都有许多,当然谢梓澜有足够的把握自己的婚姻绝对不至于和悲剧沾边,可小秃驴疑心一贯重得很,如今他自己能从父辈的悲剧中得到信心,那也便由他吧。 谢梓澜最近认真琢磨的,只有另一件事:罂粟。 虽说她早已绸缪于未雨之时,在小秃驴想甩开她落跑前就往他身上丢了好些个蝶衣生息蛊,但因着崽崽故,在不到性命攸关之时,灵蛊们会更倾向于保护幼崽。是以如今崽崽无恙,小秃驴却不容乐观。 谢梓澜看着小秃驴状态栏里头一点点刷新出来的负面buff,再听着耳边不间歇的“嘀嘀嘀”,眉心都皱成一团儿。 倒不是她为着那“婚礼前治好石驼”的承诺就吝惜灵蛊,实在是这罂粟之毒着实古怪,即便是大五圣教的灵蛊,也多只在罂粟之毒初入体内时做防御时才得力,一旦罂粟之毒深入体内,除了极少数专门针对这罂粟之毒的手段外,竟只能起到些许辅助修复的作用,大头儿对抗毒瘾的,还要看个人心志。 偏生儿谢梓澜如大多数身具治疗之能的大唐人一般,对于这罂粟之毒并不在意,自然也不会特意去养那种除了对付罂粟之外,几乎全无作用的蛊虫——这下好了,眼看着小秃驴负面状态越刷越高,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看着小秃驴竭力忍耐,看着他连脸上一贯的笑容都因肌肉震颤扭曲了,看着他捻动佛珠的手都开始发颤,看着他一身僧衣转眼间便给汗水浸透了…… 罂粟之毒最恶心的并不在于长期服用对身体机能的各种危害,而在于这毒瘾发作之时,若是不再摄入罂粟毒素,那不管是多么坚定意志的人,即使能忍得住不倒地哀求,也抵挡不住身体神经的各种失调。 即使意志坚定如无花,在极力维持住相对平稳的动作捻动佛珠之时,也难以控制那鼻涕口水、甚至□其他□□的失禁。 小秃驴的脸色瞬间青了,但原本就已是青中带白的颜色,此时看着却也不显。 他甚至没再要求谢梓澜离开。 谢梓澜叹了口气,她忽然有点儿后悔,不该让石观音死得那么容易。 即使是生身之人,对小秃驴使出这般手段,也委实过了! 第56章 求放过 可惜却不能再挖出来鞭尸。 可恨竟不好再挖出来鞭尸! 谢梓澜想将无花揽入怀中,却发现自己的手竟也有些不稳。狠狠一咬唇,一股血腥咽下,将同时激发的灵蛊效果最大化,谢梓澜只觉得脑中一片清凉,杂乱的情绪被强制压下。 她终于稳稳地将小秃驴抱进怀里。 僧衣在接连湿透之后,已经是半黏在无花身上,谢梓澜原本已经她已经能将小秃驴的每一下轻颤、每一分不适都看清,但真的将这具身躯抱进怀中之后,她才发现,肌肉的神经性震颤比她以为的要厉害得多,这个身体的温度也已经冷得很了。 叹了口气,谢梓澜将这个小秃驴打横抱了起来。身体移动中,无花持在手中的佛珠终于握不住掉了下来,但这时候他哪里还能顾得上?唯有将指甲掐入掌心,极力压制住体内叫嚣的疯狂。 浴桶中不知何时已经备好水,水温偏热,无花入水时给烫得一个激灵,但适应了水温之后,又觉得这样整个身体都暖和起来的感觉相当不错,比之前仿佛坠到冰窟中的滋味要好多了。 但无花的指甲依然嵌在他的掌心中,直到他看到了谢梓澜衣裳上一片暧昧的微黄湿痕。 那样的痕迹在无花褪下的僧衣上同样有,而且还更多些,无论哪一处的痕迹都能让思考能力稍微恢复的无花大师羞愤难当。但很神奇的,这羞愤之中又夹杂着一股暖流,比身体上接触到的水温更暖、也更柔,缓缓从心口流出,一点点流进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之中。 明明该是羞愤到要杀人灭口的心情,却奇异地冲淡了那种打心底里、打骨头中泛起来的酸痒难耐。 无花终于缓缓松开了掐入掌心的指尖,抬头:“你干什么?” 将装备往包裹里头一收、转眼就呈现完美初生状态的谢梓澜眨眨眼:“什么干什么?” 无花脸上没有笑容时显出几分冷清:“你脱衣服干什么?”他的声音也是冷的,但脸颊上给热水熏出来的两团粉红又显得十分可爱,这两种不协调的特质混在一起越发让谢梓澜移不开眼睛。 若非还记着自己是女孩儿、哪怕崽崽归了无花揣、自己也没有“干”这个功能,谢梓澜差点将五毒谭中偶然听来的口花花给用上了。 万幸谢梓澜还有那么点儿性别意识,无花大湿成功躲过一个九天玄雷。 ——可同时又不得不迎接另一种窘状。 无花早知道这不明物热情奔放得简直不像个女人,但不管合理不合理,当日神水宫中一敦伦,他确实是冲破壁垒进入她的第一个男人。而且那种感觉显然相当美妙,而不明物本身的诸多宝藏又确实很有投资价值,即使这个不明物有时候固执得让他头疼,又热情得让他心跳异常,无花大湿在对着石观音念往生咒时好一番权衡利弊,终于决定正正经经把自己嫁一回。 他觉得哪怕是“嫁”,这一场婚姻也是他平生做过最有投资价值的一笔买卖。故此,基于对未来回报率的期待,无花大湿很是努力地在调整自己,适应这个不明物的一切好与坏的特性。 他早知道两人有鸳鸯浴的时候,而且应该不会是在太遥远的未来。 ——可无花真心没想到就在这么个时候。 ——在他即使有了热水安抚,浑身神经也间歇抽搐失控的时候。 无花说话的时候很小心,却也无法肯定自己嘴角是否控制住了不流口水;他对□魄门等处更是全神贯注竭力控制,但前端那断断续续出现、又迅速融合在水中的淡黄,和后方那无论他在如何竭力压制、也慢慢在水中晕开扩散的泥黄浑浊…… 无花知道谢梓澜没有嫌弃他,谢梓澜这样的态度让无花更加坚定了这一场婚姻,无论对象是怎样的一个不明物,哪怕日后他已经将她的利用价值都挖掘干净了,但只要不到性命攸关迫不得已的时候,他都不会放开她的手。 秃驴凉薄自私不是个东西,但在能够不凉薄不自私的时候,他其实也愿意假装自己还是个东西。 他其实不是不知道别人对他的好,只不过他自幼给人的好并非总能有所回报,他也便不勉强自己给每个对他好的竭力回报罢了。 ——可再知道谢梓澜的好,无花也做不到让她进入这般污浊的水中,来与自己共浴。 大湿很大师很正经地板起脸:“男女授受不亲。纳采之礼虽过,聘书却还未下,天地更未拜告——阿谢你也太急了点。” 谢梓澜捏一把小小无花:个小秃驴说得好像本阿姐欲求不满了似的,不知道那个恨不得将自个儿都钉本阿姐身体里头的家伙是谁呢?就算真性急了,也没这么不挑啊!不是心疼你想入水了好帮你擦擦按按咩? 谢梓澜真的只是一片纯纯的好心,就连顺手那么一捏,也不带什么色彩。 但就是这么一捏,却给捏出问题来了。 这罂粟之毒本就非同小可,虽本土医术被谢梓澜鄙视为山顶洞人,这罂粟在药用上的效果也确实泛泛,但用在摧毁心志上……观音娘娘靠着它在大漠之外经营十余年,那是下了大工夫的,饶是谢梓澜也不敢等闲视之。而观音娘娘用在她这个亲儿子身上的分量,那更是重中之重,什么精华凝结得纯粹用什么,长孙红劝茶劝汤更是不遗余力,无花又来者不拒的,是以别看才那么短短时日,小秃驴这体内的罂粟之毒累积量那是非常可观。 能撑到这十一日上头才发作,已经是谢梓澜先行放他身上的灵蛊之功了;发作之时能忍得这般清醒,更是无花心志坚定方得。 但再坚定的人,走在钢丝上也真抵不住一阵儿树叶子都吹不起的微风。 谢梓澜那么一捏,又习惯性地捏在小小秃驴最是敏感的地方,小秃驴只觉得一阵酥麻从鼠蹊部涌起,一瞬间就奔入脑中,再自脑中、胸口各处往全身扩散,与那毒瘾发作时的麻痒撞在一起,恰如干柴遇烈火、霹雳炸火油,无花一直苦苦守住的那点儿理智,刹那全无。 他□□着缠上谢梓澜,全然忘了之前是谁说的“授受不亲”,又是谁板脸瞪眼不许谢梓澜进浴桶儿来的。他一边将小小秃驴往谢梓澜依旧徘徊在他鼠蹊部的手上凑,一边伸出手,紧紧环住谢梓澜的脖颈、并另一只手,嘴里含糊渴求:“给我,阿谢,快点给我,阿谢……我要罂粟膏,我要你……” 小秃驴本就生得秀色可餐,这般酡红着小脸儿婉转娇啼的小模样,又比他正着一张悲天悯人温柔脸征伐时别有一番活色生香,其动人之处,甚至可以让谢梓澜完全忽略在他一动之下,越发浑浊的水,和鼻尖越发清晰的异味。 但谢梓澜再忽略所有,也忽略不了自己此刻在小秃驴心里头竟与罂粟膏等同的地位。 #必须不能忍!# #石观音死得那么容易绝对是西方疙瘩头的大恶意!# 活色生香在怀,自己却只是罂粟膏的备选已经够可悲的了,更可悲的是:基于小秃驴目前的身体状态,别说罂粟膏,备选项也不能用啊! 谢梓澜长叹一声,三五下帮小秃驴洗干净身体,鼠蹊及更后面的那地方也没漏过,而后将依旧乱蹭乱咬的家伙抱起来,换了一个浴桶,重新加了水——感谢天策府马车行业的发达带动马车设计的人性化多样化,从换浴桶到换水都不需如本地土著一般亲力亲为,面板点击不能更方便! 小秃驴只在谢梓澜身上蹭了二十七下咬了十八口,就又被放到水中。 这一次的水温没那么高,但也不低,约莫比体温高个五六度的样子,泡澡应该很享受,可惜小秃驴现在渴求的显然并非一个热水澡。 谢梓澜这一次并不准备下水,罂粟膏备选还不能真放开胃口吃驴肉的感觉很不怎么好,可小秃驴居然真成了头打着不走拉着倒退的倔驴儿,谢梓澜想下水时他三推四却的,闹得都不一小心走火了;这谢梓澜不想下水了,他又拉扯拽缠其上,让谢梓澜千丝迷心都祭出来了,才哄得他将盘在她腰上的腿松开坐到浴桶里头去,但一双前蹄依旧和谢梓澜的脖颈缠缠绵绵,谢梓澜连上三个千丝五个迷心都不管用,又不敢更用力,怕千丝用狠和勒伤小秃驴的肌肤、怕迷心蛊用多了真损伤小秃驴和小崽崽的心志。 唉,这不揣崽崽有时候也不见得能更轻松! 谢梓澜头疼得要命。 无花的腰虽算不上盈掌小蛮腰,但在男性之中也算得上极瘦,又不是干巴巴的那种,而是覆盖了紧实肌肉的劲瘦,腹肌看着不显,仔细一数八块足,人鱼线也清楚得很,这纠缠扭动之时,那浴桶里头的水简直能荡漾到人心里去。 可谢梓澜却只觉得头疼。 #虽说已经三个月了,可这个还一丁点都看不出来甚至连脉象都还把不出的笨崽崽,可经不起这么扭啊扭哇!# #小秃驴求放过,想秀腰力咱等八个月后行不?# 第57章 袖珍驴 谢梓澜欲哭无泪。 虽然系统居然没有因此“嘀嘀嘀”,小秃驴的负面状态也没再持续往上,反而是血气值忽然芝麻开花节节高,可对于一个孕夫来说,这□□焚身状态也不见得多么美好啊! 尤其当这个孕夫还是个因罂粟毒瘾发作而神智不清的家伙时。 之前谢梓澜拿捏无花多轻松啊!敢玩儿小动作直接千丝警告,敢伸爪子直接捏断蹄……结果现在好了吧?一不舍得二不能做,谢梓澜扯开无花左手却差点给他右腿绕上了,按住右腿又差点给两只前蹄联手扯水里头了…… 折腾半天,谢梓澜这般不用内力、不使轻功、纯体力绕五毒潭快速跑二十圈都不会出汗的强悍体质,都给折腾得满头满身汗了,还是抵不过小秃驴忽然爆发的力量,给他整个儿扯进浴桶里头去。 大腿都被顶开了啊!小小秃驴都探头探脑了啊!若不是大五圣教的套装看着露胳膊露大腿、但不想露的地方即使是明教喵嗷呜嗷呜着赤日轮、烈日斩、煌日照轮番上也烧不穿的……如今换了小秃驴的俩爪子,虽力气也很可观,却怎么都扯不破,小小秃驴自然更加顶不穿,白费了半天力气也不得其门而入—— 这一场战役,总的来说,谢梓澜和无花都没讨到便宜。 区别只在于,谢梓澜好歹还是神智清醒的,可无花的脑子里头却只有一大罐罂粟泡蝎子。 于是谢梓澜只是欲哭无泪的时候,无花熬不住果断嘤嘤嘤了。 美人落泪啊,梨花带雨啊!可谢梓澜完全无心欣赏了好么!小秃驴他发春没发够,小小秃驴顶一会儿顶不进去,驴蹄子直接亮爪子往自个儿身上挠啊! 据说罂粟之毒发作起来确实有那种浑身痒得让人恨不得一爪子挠进骨髓里头去的,可驴蹄子有爪子咩?串种族真心不好啊!挠破驴皮白让人担心哪! 谢梓澜继欲哭无泪之后,又形象体验一回什么叫焦头烂额。 她现在真心恨死自己那一爪子了,好好儿挑逗小小秃驴做什么呢?若没有那一下,说不准小秃驴现在还能勉强忍得。 同时可惜石观音居然葬在大漠里,若是就葬在附近,谢梓澜绝对要将她挖出来鞭尸挫骨啊!什么崽崽他祖母……累得崽崽他爹这样子,挫骨扬灰都是轻的。 可恨哪样都做不成,石观音的尸体远在千里之外,她自己的手嘛……一对儿还按不住小秃驴,哪儿能在这时候剁掉? 唯一能安慰谢梓澜的,大概也只有系统嘀嘀嘀的提示里头尚未涉及崽崽的安危,子蛊那儿传来的消息也还尚可,小秃驴是闹腾了点,却还没伤到根本。 扑腾了大概一个时辰,浴桶里头的水都加了六回了,溢出桶外的只怕都该有四五桶那么多……小秃驴终于消停了下来,谢梓澜赶紧将他搓洗几下,拿大毛巾擦干——这时候谢梓澜就无比喜欢小秃驴的光头,省了擦头发晾头发的功夫多省事儿啊!三五下收拾好放到小榻上,然后才发现自己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儿都湿漉漉的,整个才从水底爬出来的女鬼形象! 没法子,小秃驴闹腾得太厉害,谢梓澜怕簪子发饰划伤他,早都收起来,此时一头长发给小秃驴胡噜得乱七八糟,又淅沥沥往下滴水,看起来简直不能更凄惨。 #为了崽崽这牺牲大发了!# #否则就算不好再断驴蹄,好歹换种方式消耗小秃驴的精力,哪儿至于这么惨?# 谢梓澜在心里头一边吐槽、一边盘算着等崽崽出来了要怎么“教养”才能连本带利找回来,手上也没耽误,迅速冲了个澡,又冲了两下头发,再略擦擦后就随后用大毛巾将湿发包了起来——顺便在心里头怀念一下喵呜们的赤日轮煌日照,顺带可惜一下阿妈勾搭上的偏偏是洛阳的高大全渣,若是喵呜们好歹能赚个烘干头发的本事儿,可比那一不小心就把自己戳里头的铁牢好多了…… 这么默默吐槽着,谢梓澜迅速打理好自己,再把小秃驴打横一抱送回房间,又熬了一碗红枣鸡丝燕窝羹给喂了进去,自己随意吃了碗鸡汤面,也不敢去睡、更不敢走开,就坐在旁边随意晾着头发,果然小秃驴安分了不到半个时辰,又闹腾起来了! #我恨罂粟,以后看到一棵烧一棵,看到一个烧一个!# #我爱崽崽,但崽崽出来了一定先从竹笋炒臀尖开始让他感受爱!# 谢梓澜苦逼地准备开始一场新的战斗,为了崽崽和崽崽他爹她果断必须艰苦奋斗,但就在她YY出“热爱”出屉小包子一百零八招自我安慰之时,异变忽现! ——之前一直小秃驴小小秃驴的念叨,可当小秃驴的身上真的浮出一头袖珍小秃驴时,怎么破? 谢梓澜对于突发状况还是挺有适应性的,毕竟在她的大唐,大苗疆蝴蝶乱舞虫蛊齐飞就算来,断腿堡那群藏头露尾的混账都有头机关小猪,万花那群都可能随身携带木甲云雀……大唐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可问题是,这里不是大唐啊!别说轻绒百花包,连最普通的包裹都没有啊!坐骑根本收不起来的啊!马车外头看着是多大里头最多也就那么大啊!扭伤个脚腕子都可能要修养二三月啊! ——就这么一个地方的小秃驴,居然真的能从身上飘出一只袖珍小秃驴…… 谢梓澜震惊得差点连无花都没按住了好么! 但这忽然冒出来的袖珍小秃驴居然跑到无花那光秃秃的脑门上转圈儿,半透明的小蹄子不时还不小心就往小秃驴脑袋瓜子里头陷进去一小截儿,看得谢梓澜心惊胆战,差点儿就要招蝶衣迷心上去和它PK了,但关键时刻福至心灵,尝试一下点击袖珍小秃驴的状态面板…… 谢梓澜: ( ⊙ o ⊙)??? ( ⊙ o ⊙)!!! 我再也不喊小无花秃驴了,求还我个正常版小包子!!! 简直泪奔! 这半透明的袖珍小秃驴真有个状态面板能点开,点开之后显示出来的居然是:“崽崽(制造者谢梓澜,孕育者无花),力道?元气?身法?根骨?御劲?化劲?……” 那一大串问号简直能让人抓狂,可最让谢梓澜抓狂的却是前面那个非问号的——就说眼看着都快四个月了,脉象居然半点儿把不出来,可系统和小秃……不,小无花的状态上又都标着“妊娠中”算怎么回事,居然孕育的是这么一头半透明袖珍驴? 摔!用不用这么玄幻啊! 谢梓澜的脸色瞬间将彩虹七色都变了个遍,虽每种颜色都只是淡淡少许,可放在这个打小儿有意识板正脸拒绝调戏的伪面瘫身上,也是很能突显其内心咆哮之激烈的。但很快的,谢梓澜平静了下来。 她脸颊上的肌肉不抽了,手脚也不发颤了,甚至连看向袖珍驴的眼神儿都格外温柔慈爱了。 因为随着袖珍小驴蹄在无花那个秃脑袋上一踩一陷的,无花居然慢慢安静下来,负面状态明显下降,气血值都恢复了正常值! #目连救母算什么?我家崽崽还没出生就知道给他爹降温才是真绝色!# 谢梓澜看着那头踢踏踢踏地在无花脑袋上快速跑了起码七八十圈的小东西,在无花安稳下来之后终于也累得趴下来,但趴着又还趴不踏实、非得拿他那小驴头在无花脑袋上蹭啊蹭、不时还伸出小舌头给舔两下的小模样,心中陡然大为温软。 不管是袖珍驴又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会知道孝顺的就是好崽崽。 谢梓澜伸出手想要摸摸小家伙,但小家伙真心小得很,连同驴头驴尾巴加起来,也还不到谢梓澜一个小指甲盖儿那么长,谢梓澜手伸出去了,却不敢往他身上摸,只恐怕把个累得四根蹄子加小半个腹部都陷进无花脑袋里头的小家伙给彻底摁了进去。 倒是小家伙主动得很,都累得只能拿下巴蹭无花了,看到谢梓澜伸手过来却还是很知道亲昵。驴耳朵一抖,驴尾巴一甩,驴脖子尽力一伸,把自己额头凑到谢梓澜指尖儿上,凑得太过了一点,谢梓澜的指甲尖儿还往小家伙额头戳进去好大一块,一瞬间几乎将小家伙的头劈成两半儿了,还是超惨烈的那种——小小驴太袖珍,谢梓澜就是一个指甲尖儿,对比之下也厚实得很,一时视觉效果惊悚十足。 谢梓澜吓了一跳,赶忙儿就是缩手扔蛊虫,连此半成品的凤凰蛊都扔出去了。小家伙对她缩手的动作不甚满意,艰难拔出蹄子继续蹭上去,整个脑袋都蹭到谢梓澜指尖也不在乎;但对她扔出来的凤凰蛊却很满意,驴尾巴一甩,直接融到身体里头去了。 谢梓澜也不在乎,凤凰蛊虽然难得,又哪儿比得上自家崽崽?这小家伙模样儿虽古怪,接触之时那种血脉交融的感觉却让谢梓澜感动得眼眶都发热了,一时间甚至连无花都险些忘到一边,还是小家伙对孕育者贴心,无花的呼吸频率才有些许改变,他立刻抖耳朵甩尾巴地站了起来,踢踏踢踏几下子,就从无花的光脑袋跑到他的鼻尖儿上,高高兴兴地蹭了起来。 谢梓澜的眼中闪过一次笑意。 第一口嫩豆腐 谢家阿姐虽是伪面瘫,但要让她露出点儿什么表情也真不是什么容易事儿。之前无花那么闹,她满头大汗满心郁闷之时,面上表情变化都不怎么明显,直到袖珍驴出现,才让她闪过一道淡色彩虹……如今笑得眼角都弯了两度二、唇角也勾起一度五,确实事出有因。 无花的眼神很清醒,虽然盯着自己鼻尖儿看的样子有点傻有点呆,都不太像是平时的小秃驴,但他一没再往谢梓澜身上蹭,二没再往自己身上挠,连人物状态都从鲜红色的负面buff转向黄色、并有缓缓向绿色安全区进军的趋势。 袖珍驴没白受累,小秃驴是真的好了。 看小秃驴斗鸡眼儿看得辛苦,谢梓澜脸上的笑意又扩大两分,伸出右手食指虚挠一下袖珍驴的小尾巴,待袖珍驴转头回望时,摊开手掌,小家伙果然就顺着她的食指往下蹦跶,直奔跑到她的掌心之后才停下来低头嗅嗅,又撅后蹄子掀了两下,然后就撒欢一般地在谢梓澜的手掌跑跑跳跳的,小蹄子时不时没进皮肉二三分,但却丝毫不影响小家伙的奔跑速度。 谢梓澜缓缓将手收了回来,无花的眼珠子也恢复了正常距离,他的眼中甚至没有丝毫惊疑,只赞道:“阿谢的好东西真多。” 谢梓澜读出小秃驴竟是把小家伙和蝶衣蛊之流等同了,心中微嗔,但想着自己初见小家伙时都没认出他来,更别提一直没有正视自己妊娠的小秃驴……也就淡了那些许不满,只将托着小家伙的手往无花那边伸了伸,口中解释:“这个不是东西……呃,这个不是灵蛊,是我们的崽崽。” 无花:一定是罂粟之毒还没清除干净,幻听什么的真可怕! 谢梓澜托着袖珍驴,摸摸小秃驴的光脑门:“乖!面对现实才是好孩子。” 无花抖了抖嘴唇,这半透明的小玩意本身就够不现实了好咩?还想让贫僧相信这玩意儿就是贫僧身体里头养出来的不明物你就更不现实了好吧? 谢梓澜叹了口气,直接拉起小秃驴的左前蹄,轻轻往袖珍驴身上一点…… “明白了吧?这就是我们的崽崽,真没骗你!” 一直以来,所谓的血脉相连,在无花心中都只是一个虚幻的词汇,他甚至宁可相信泥胎木偶的菩萨佛陀会偶尔有垂怜世人的时候,都不相信血脉之间天然有相连眷念之意。 他并不否认亲情,但绝不承认有血脉就有亲情。 不说石观音如何对他、天枫十四郎又是如何对他,就连他对南宫灵,不也更多的只是因为天枫十四郎的情分、和南宫灵对他的盲目信任,方才不愿轻易丢弃吗? 这在他的指尖接触到那小家伙时,这种陌生的、从未接触过又奇怪的就是知道那是什么的感觉,忽然袭上心头。 这是一种非常不合理的本能,让他在碰触到那存在本身就够不合理的小家伙时,清晰地知道,这就是他的骨中之骨、血中之血,甚至是魂中之魂、魄中之魄。 虽然无花根本没看过魂魄的样子。 虽然无花依旧不相信男人能从自己的体内孕育出新生的骨血,而眼前的袖珍小驴也确实没有任何血肉。 但所谓本能就是这么神奇。 无花被这种神奇的本能打击得半天都找不到声音了! 谢梓澜还在叨叨着说服他: “你看我们崽崽多孝顺啊!这还不到四个月大,就知道要孝顺你了,之前那罂粟之毒可是连我都没法子一下子根除的,你都难受得…… 多亏了崽崽出来帮手…… 小无花,你就安心接受现实吧!我也不是那种只播种不认账的,咱们这婚礼不都走了一个流程了吗?以后我们就好好过,你乖乖儿的,我自然疼你,崽崽也会很孝顺的……” 无花斜眼看这不要脸的不明物,播种什么的——以为三个多月我就不记得具体过程了是不是?明明都是我在使力气耕“地”,你做得最多的除了往我背上挠两把,也就是企图将我的腰勒断好咩?播种什么的……就算不是女人,越是雌□□?哪儿来的种啊! 谢梓澜非常诚实地看向袖珍驴:“芽都发了,只差破土而出。” 无花脸黑了! 他强忍着想要伸手往自己小腹上摸的冲动,他也确实忍住了,可他忍,谢梓澜可不忍,虽然右手还托着袖珍驴不好动,左手却不与无花客气,贼溜溜地就只往无花肚脐下头摸,一边摸一边还在和袖珍驴说话:“小家伙,你现在就住在这儿啊?六个月后能出来不?怎么我摸着没什么变化……按理说,四个月也该略长长了吧?” 袖珍驴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小舌头又伸出来在谢梓澜掌心舔了舔。 无花忽然有点儿想知道这么个半透明的小舌头舔到手上时是什么感觉,但手都伸到一半了,又觉得这种举动蠢得可以,结果收回来的时候太顺手,也往自己小腹上招呼了! 当意识到手掌底下摸着什么的时候,无花的脸反而白回来了。 #这是贫僧自己的小腹!# #八块腹肌还是好好的,揣了个崽崽、那崽崽还是头小驴什么的,果然只是不明物的恶作剧吧!# 无花坚信能弄出空间完全不可理的马车、能养出瞬间治好碎裂骨头的半透明蝴蝶的不明物,养得出一头半透明小驴也不是什么奇事,甚至连让那小驴和他产生一种莫名的联系都不稀奇! 所以一切只是不明物的阴谋! 绝对只是阴谋! 四月怀胎的妇人哪儿能自己这样的好身材?脉象也根本不对嘛! ——得!好不容易才准备面对现实的小秃驴,又缩回自己壳子里头继续自欺欺人玩儿去了! 谢梓澜对这事儿也真没什么法子,之前只有她看得见的提示、而小秃驴连脉象都把不出来时,他不肯相信也就罢了,却不想如今虽脉象上不显、小家伙却是直接现了形出来的,小秃驴居然也还不肯信! 总不会要等到肚子大起来、小家伙生出来了才肯面对现实吧? 谢梓澜无奈叹气,面上还是木板板的,也看不出多少无奈来。 无花放下了那个高僧面具之后表情却生动了许多,一挑眉一斜眼之间,不满嗔怒就展现得淋漓尽致:“是我不肯面对现实还是你哄人都不知道手段周全些啊?既然连和我关系这么紧密的小东西都做得出来,那怎么就不懂得弄点儿手段,给我造成有孕的样子呢?这小腹上的肌肉一时不好改,这脉象上作假还是有法子的吧?”东瀛都有类似的秘药,他可不相信能拿出那么多奇奇怪怪东西的不明物能没有。 谢梓澜又叹了口气,这次眼中终于也带出些许无奈之色:“要造成怀孕的假象自然不难。”即使小秃驴是雄性,但别的不说,单是操纵他体内的情丝子蛊影响他的脉象就很容易的,只是:“这真的不是假象、也不是哄人,你是真的怀孕了。” 无花“呵呵”一笑:“阿谢,你真可爱。”小把戏被拆穿了,还能一本正经坚持什么的,可比恶作剧还没被揭穿就先紧张得自我暴露的小灵坚韧多了。 谢梓澜长叹一声:“论起心志坚韧,我哪儿及得上小无花你啊!”这小崽崽都在面前活蹦乱跳了,还一口咬定不相信自己……唉! 不过小无花的疑问确实也值得重视,这小家伙都四个月了,他的脉象身体都没有任何异常……男人妊娠谢梓澜也就见识这么一回,虽有系统确保目前应该还是正常的,可到底男人妊娠要多长时间才能生产?看着样子,六个月后多半下不来啊! 谢梓澜又戳戳小家伙的小身板儿,依然是一不小心就会把整个小东西都纳入手指的惊悚,不过小家伙倒是半点儿不畏惧,反而将这当作一个比撒蹄子撒欢更好玩儿的游戏,顶着小脑袋、甩着小尾巴,在谢梓澜戳的动作不够快时,还故意人立起来,主动去勾谢梓澜的手指。 但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限制,小家伙一定要确保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与谢梓澜有所接触,因此玩得再欢实的时候也不曾蹦跳起身,人立之后高度依然不够的时候,也不过是努力竖起两只驴耳朵、又或者竭力伸长小脖子。只是十分可怜的是,他就算从耳朵尖儿算到尾巴尖儿,也才谢梓澜的小指甲盖儿长,因此再如何竭尽全力…… 比起效果,还是笑果更足些。 无花都看得忍不住笑开了。 笑靥如花,恰是春花灿烂。 笑声微哑,却正如暮鼓低沉,带着夜□□临的诱惑与温柔。 不只谢梓澜被这样的无花吸引住了,连袖珍驴都顾不上和她玩儿,直接一甩尾巴一转身,踢踏踢踏地从谢梓澜的掌心一直往下跑,不一会儿就跑到谢梓澜的膝盖上——正好与无花的大腿接触着,小家伙的个儿虽小,动作却快,一眨眼就从谢梓澜身上转移到无花身上,再踢踢踏踏,转眼就一溜儿跑到无花脸颊边! 若不是无花嘴巴闭得快,小家伙只怕就要直接蹦跶进那发出好听声音的嘴巴里头去了! 现在却只能在外头蹭着,但就算是在外头,小家伙也想要靠那声音来源更近、更近一点,所以那小脑袋瓜子蹭啊蹭的地方,竟是无花的嘴唇! 第59章 色令智昏 ——小家伙甚至伸出舌尖儿,想要舔上去! ——孰可忍、孰不可忍! 谢梓澜果断伸手点在无花唇上,也挡在小家伙舌尖儿前头,但她却忘了,小家伙目前乃是半透明状态,穿越*凡胎无压力啊!一指头摁下去不只在无花唇上摁出个小窝窝,整个袖珍驴也都隐没到她指头里了好咩! 谢梓澜下意识收回手,袖珍驴也和完全不觉得被“纳入”她手指里头有什么不好的,事实上他还挺高兴,摇头晃尾巴好一会儿,也没再企图伸舌头舔无花的嘴唇,而是撒着欢儿地直接穿过无花的唇肉往里头钻! 谢梓澜一捏无花肩膀:“张嘴!” 无花也察觉到仿佛有一点带着凉又带着暖的东西从他唇肉齿缝间钻过,原还待安慰自己不过是错觉,可谢梓澜那眼神儿……赶紧张嘴,谢梓澜低头探看,正好见着袖珍小驴儿飞快从无花舌头上跑过,绕着无花喉咙深处隐约可见的声带绕了几圈后,又往后一钻,也不知道钻哪儿去了! 谢梓澜目光呆滞,无花皱了皱眉,她才反应过来原本只是虚捏在无花肩膀上的手不知何时捏得紧了点,偏系统子蛊又多不提示! 无花相貌足有六七分像了石观音,虽不及她妩媚娇美,但英姿俊朗也不显俊俏,此时美人蹙蛾眉,格外动人心,尤其是才折腾过那么一场半,虽然后头这一场给袖珍驴搅和了,无花在谢梓澜心中也不免格外娇弱几分,此时竟想不到“系统子蛊均未提示+此驴爱做戏会撒谎”应该代表了什么,只一门心思怜惜他,区区几个连青紫都不曾的小红指印,就让谢梓澜许了无花要亲自与他下厨去,倒是两人相识以来第一回了。 谢梓澜倒也不是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虽然她这个二品将军独女真说起来还不只千金,可惜高大全渣府里头从将军到小兵都是一群穷得为了一筐马草就可能卖身的货,只不过是皇竹草甜象草或者紫叶苜蓿的差别罢了!谢梓澜又是打小儿在苗疆长大的,这大小姐的架子还真没养出来,普通的厨下活儿缝缝补补之类的基本都能做得,只不过不精通、又不喜油烟,到了这个物价低得不可思议的地方,谢梓澜自然乐得多多买些个食物在包裹里头带着。 再到后来,又有了个无花。 无花贤惠聪明,对自己的素斋手艺也颇为自负,谢梓澜又很值得他费大功夫观察,自然早看出来她对他厨艺的偏爱,仅次于对那腹中虚无血肉的期待。一开始因着谢梓澜那挖不尽的秘密、后来多少觉得真和她过一辈子也不赖,也一直乐得下厨亲近她,却不想这不明物还有亲自下厨的时候! 闻着厨房里头的味儿,无花也知道谢梓澜的手艺很一般。可矫情点儿说,这手艺好不好是一回事,肯为他亲自下厨做羹汤就又是另一回事。况且之前毒瘾发作之时…… 无意识地摸了摸喉咙,方才一阵似凉似暖的感觉过后,也再没什么异样,反而舒服得很,无花对于谢梓澜的手段又刷新了一回见识。 这亲身经历过罂粟之毒后才知道其利害之处,无花原对自己的心志颇为自信,却不想竟闹得那般狼狈——也真亏得阿谢竟不曾嫌弃! 无花这时候想起来,都觉得自己一身味儿难闻得很,但回想起谢梓澜不拘是给他沾了一身秽物、又或者帮他清洗身上沾染的那些污糟东西时,都是一般耐心温柔,心中那被看了狼狈模样去的羞愤上头就不禁多几分温柔,再者他最是个明白人,以谢梓澜的手段,他如何羞愤都没法子杀人灭口,倒不如好好儿处着。 总是一个不嫌他脏污肯为他下厨的家伙,又有那许多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只要不出什么不得已,这般好好儿处着,前儿哄个脸发旋指纹都改了的面具、今儿哄头能抵御罂粟之毒的小驴、明儿再哄辆鬼斧神工早就的神奇马车……其实也好得很呢! 谢梓澜托着托盘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难得发呆的小秃驴。 这无花往日行事最是注意不过,行端坐正的,连楚留香都说,即使是与他连喝三天三夜酒的时候,这位大师一举一动都雅致得忒不像个凡人了!只偏生又有一种悲悯温柔之意,让人在因他过分雅致的言行产生距离感的同时,又忍不住想亲近,如此才又有后来那五天五夜的棋、七天七夜的佛。 当然他在谢梓澜面前说唱念打的生动了许多,可这真的在发呆,和装出来的呆萌模样,总是不同的。 此时无花半趴着,左手撑在引枕上,右手抚在喉结略下方,眼神看着依然很清明,谢梓澜却一眼就看出他正在神游天外中。 精明狡诈得好像每个呼吸都算计好了的小秃驴很可爱,但发呆出神的小秃驴也自有一种萌,就是可惜了,先是大漠风沙熬瘦了些,又给罂粟折腾一场,如今脸颊虽不至于瘦削得厉害,看着却总有些苍白。 轻轻将托盘放到小几上,为无花盛了小半碗玉米羹,无花早回过神来,笑着双手接过小碗,轻轻呷了一口,赞道:“真香!” 谢梓澜深知自己几斤几两,她做的这饭菜和小无花的比起来也就是比嚼蜡好点儿,只不过无花捧场,她也喜欢,便又给夹了一块米豆腐放在小碟子里:“再试试这个,我没放太辣,可还合口?” 无花点点头:“米豆腐润滑鲜嫩、大头菜香辣爽口、酥黄豆酥花生咸酥可口……阿谢挺擅长黔菜啊!” 谢梓澜往自己碗里盛了一勺子酸汤腊排骨:“我是苗疆人嘛!” 无花就又点了点头:“果然,看阿谢平时戴着的银饰也挺有苗疆味道的。”只不过是不是人嘛……其实也无所谓。 两人和和气气吃过饭,无花相当自觉地收了碗筷去清洗——这在往日是早做惯的,谢梓澜纵买得起那许多碗碟,这位大湿却是个意外勤俭持家的,为一滴天一神水就心疼得不行,又如何会轻易吃一顿饭就废一套碗碟?少不得都要仔仔细细清洗过,谢梓澜也不懒怠收起。 此时倒很想和他说这一套随意放到村道边儿上给人取用罢了,无花却柔声缓语的:“总是你我用过的,我虽不是什么用过的杯儿盏儿都宁可砸碎了也不许人捡走的洁癖人,也不可能将才沾过你唇齿的东西、不做清洗就施出去……贫僧也是很小气的呢!” 几句话说得还算挺大方的谢梓澜也觉得真将沾着小秃驴口水唇印儿的碗碟舍了人是吃大亏,当即再无别话,干干脆脆要陪着一道洗碗刷盆,无花却不肯:“这等活儿,哪是女儿家该做的?” 谢梓澜疑惑:“不是说众生平等吗?那男人女人又有什么不同?” 无花眸色温柔:“男人、女人,是人、不是人,于我都没有什么不同,唯有阿谢,别于众生。” ——即使围观别人家敦伦被当场抓包也面不改色的谢家阿姐,忽然觉得脸颊有那么一点儿烫。 ——然后她就又想起来了,自己眼前这个,可并非真的只是个呆萌驴。 ——这家伙甜言蜜语说起来简直比喝水还容易! ——虽然他说这话的时候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真心没错,但在他心里,别于众生蝼蚁的,绝对还不止自己一个。 但念着生恩血亲也没什么,南宫灵还是挺有趣的,天枫十四郎已经死了,天峰大师又不可能真跑下山来跟着徒弟住……谢梓澜在心里转了一圈,这些人一个都不提,只道:“还有崽崽呢!你这么说他可是会伤心的。” 无花的嘴角就很直接地扭曲了一下:“阿谢,你居然还坚持那是我们的崽崽……”不过好吧,这世上什么奇形怪状的人没有?梅妻鹤子还是雅事呢!认头会卖萌会治伤会帮他抵御罂粟之毒的小东西当崽崽又怎么了? 无花半点都没记恨那小东西非得等他出过大丑之后才行动,还是那句话,这世上什么稀奇玩意儿没有呢?必须得重伤大病才能使用的秘术也不少。他只是实在有点……嗯,就算是佩服吧,实在有点儿佩服阿谢这样的死心眼子,再有:“小驴在我身上就是我孕育着的崽崽了,那你身上那许多蝴蝶……” 无花握着谢梓澜的手,眼中的哀伤怜悯与感动都快溢出来了,他如此情真意切地道:“ 阿谢这些日子为了我的事情,居然牺牲了那许多崽崽,可真是……唉!” 一声轻轻悠悠的“唉”,道尽了多少缠绵悱恻心疼不舍。 谢梓澜却差点也要跟着他抽嘴角了:“那些是蝶衣蛊,哪是什么崽崽啊!”妊娠中什么的,只有你有那种状态的好咩! 无花依旧微微笑:“嗯嗯嗯,我知道的,那我身上那个是什么蛊?小驴蛊?把蛊虫当崽崽养,阿谢可真可爱。” 谢梓澜瞪眼,小驴是崽崽,但其他的只是蛊虫啊!虽然也都是很宝贝的没错,但再宝贝也不能和他们共同孕育的宝贝比吧?这小秃驴怎么就是听不懂呢? 无花继续笑眯眯,让你一直摸我小腹!让你一直听不懂人话!让你喊一条蛊虫崽崽!让你真让我一个人去沙漠!让你没办法立刻祛除罂粟之毒害我出那么大糗!让你…… 谢梓澜听着小秃驴心里头列数的一条条罪状,几次想要刷新账本又心软放弃,最终只暗暗叹一口气:罢了罢了,这女子妊娠都可能忽然性情大变呢,何况是一头本就小气儿不讲理的公驴,看在他也折腾得够呛的份上,今儿就不与他计较了! ——完全看小秃驴揣袖珍驴不容易的份儿上哦! ——才不是觉得脸色苍白带点儿虚弱还不放弃地絮絮叨叨的小秃驴也格外俊俏动人呢! ——谢家阿姐才不是什么色令智昏的笨蛋!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儿更得有点晚……小侄女忽然从婴儿床上栽了个倒插葱,加上围栏至少一米高啊!虽然抱起来之后转脖子动手脚都没问题,摸着也没什么大包,可才快十个月大的孩子……莫给吓死了 第60章 阴姬 谢梓澜自我感觉颇为良好,水母阴姬却险些儿给气疯了! 神水宫在江湖上露面的时候虽然不多,但神秘莫测之余并不掩其赫赫威名,阴姬这个神水宫主更是能吓得石观音那般人物都宁可蜗居大漠、也不敢涉足中原,原东园提起她来都要客客气气的,薛衣人亦不敢轻缨其锋……作为一个女人,在男尊主流的社会里头,能混到这般地位,阴姬这一生可以说是顺遂至极。 即使是性癖上头有点儿古怪,可强大的人一贯有古怪的资本、肆意的权力,阴姬那一宫弟子虽是以师徒之名掩盖不堪之事,但这世上女儿多不易,尤其是美貌又无能自保的女儿,真遭遇不堪之时,比与一女子为妾妇更不堪的且多了去,如今阴姬为她们提供一栖身之地,名声上又是赫赫神水宫的弟子,说来也算不上负了谁。 阴姬在这一点上,是不怎么觉得亏心的,就是她那些弟子,对她也更多是仰慕敬畏,并没谁真如何怨恨。 但阴姬这一辈子,也不是就真问心无愧了。 她愧对司徒静。 阴姬这一生常恨自己生错了性别,明明面容身段都不失英气,却偏生是个女儿身,又偏生爱慕红妆更胜男儿——只如此也还罢了,她有手段有能力,虽因着名声故,不好明着广收妻妾,但一宫弟子也各个美丽温柔,却偏偏还让她遇上个雄娘子! 这雄娘子真心不是个什么好人,虽说若时间能往前倒个一二千年,这雄娘子的行径也算不上恶贯满盈,但他身在一个已经开始倡导女儿家给人看了手腕子都要剁手才堪称贞烈的时代,偏要行那等诱惑好人家女儿偷尝禁果的事情、做完又连收纳个妾室通房都不愿意便扬长而去……且他看上的只需美貌干净,也不拘在江湖武林中找,少不得便有那等书香大族之类规矩森严人家的女孩儿遭了劫,下场每多悲惨。 而阴姬也是女子、又爱慕女性温柔,对于祸害女孩儿的男人,又如何看得惯?最开始只闻雄娘子之名时,阴姬对之甚至是除之而后快,只不过此人极擅易容,更狡猾善变,轻功剑法也算不弱,阴姬一时竟摸不着他的行踪。 但雄娘子对神水宫却早有垂涎之意。 那时候神水宫弟子都还尽是阴姬禁脔爱宠。 阴姬对女儿家的手段自然不会像雄娘子那般不堪,满宫弟子都尽是在极近艰难时被她救下来、心甘情愿为她妾妇的,当然阴姬救助的女子并不只有美人,可能被她收入神水宫的,一则要对方自己情愿,二则必要容貌性情在众多女儿之中也有出色之处…… 是以即便神水宫弟子甚少在江湖上行走,神水宫门下皆美人的传闻,却也是满江湖皆知。更兼阴姬与诸弟子之间关系隐密,便是在神水宫之内、众人彼此间皆是心知肚明的时候,她也从不光明正大与哪个弟子如何,便有宠幸,也只从密道同行——所以江湖上最是消息灵通之人,也不知道神水宫虽不允男子进入,但神水宫的女孩儿,却未必就都是干净处子。 雄娘子也不知道。 所以在阴姬正满江湖通缉他、要为天下女儿除一大害的时候,这位自负美貌的采花大盗,改装易容摸上了神水宫。 能得“雄娘子”这么一个外号,除了这位司徒公子在容貌上头是真的“姣若好女”之外,也和他为了亲近诱惑一个女孩儿,往往不惜假扮女性有关。 雄娘子下定决心要摸入神水宫之时,他这雄娘子的名号,已经传出来将近十载。这将近十个年头,足够他祸害的女儿家多得一人只咬他一小口肉、他那偏于纤长的身体都不够分的地步,也足够他这假扮女儿家的本事,高深娴熟到连宫中已经收了二三十弟子的阴姬都看不出来的地步。 雄娘子初见阴姬时,那真叫一个楚楚可怜、梨花带雨,将一个惨遭不幸、家破人亡之余还遭遇色狼恶棍欲行不轨之事的可怜女儿扮得是惟妙惟肖、与真人无异。 ——雄娘子这一扮也真是有所根据的,毕竟他爱好的只是干净美丽的女子,也不一定要摸到闺阁内院行不轨事,这偶尔路遇个真遭遇悲剧的女人,如果足够干净、容貌又还不差,雄娘子也不是不会救人的。 ——只不过他救人之后往往还要一亲芳泽,虽然也不吝啬在事后给留点儿钱财与人安身立命,但总是心怀不轨,便更多恶名罢了。 如今雄娘子仿着自己心动救助了的那几个女子的模样行事,果然把个早见惯女儿家艰难的阴姬都给心疼得不行,雄娘子对她又是极近仰慕崇拜之能事——因着这仰慕崇拜的神色也都是模仿他原先救助过的那几个女子,少不得就有点儿倾向于女子仰慕男人的模样。 虽雄娘子自己不曾察觉,阴姬却已然觉得这么一个一心爱慕自己、又口口声声无处可去无人可依的可怜“女孩”,便是不先提及这为人妾妇却不得产子的处境,也必是乐意一辈子依靠自己无疑的。 所以雄娘子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便被阴姬以新宠的身份带回神水宫。 虽然他很快就知道了,毕竟这徒弟之间的争宠、和姬妾之间的争宠,总是有所不同,而徒弟再如何仰慕敬佩师傅,这眼神儿也不可能和女人看夫君的眼神那般相似。 可知道归知道,这神水宫不好进、更不好出。 在发现神水宫中确实没有男人、可也没有处子、这一出冒险真心大亏本的时候,雄娘子也同样察觉,这一宫二三十人,阴姬自不必说,便是底下那些个“师姐”,除了那么三五个或许不如他,又五六个虽武功略胜一筹、但他还是能凭对敌经验充足这一点取胜之外,至少该有十好几个功夫远在他之上的…… 雄娘子果断怂了。 他根本不敢私逃。 然后顺理成章的,阴姬通过密道要来“宠幸”他了。 毕竟这时候阴姬虽然也喜欢雄娘子,可他只是她比较中意的爱宠之一,容他十天半个月调节心态已经很体贴了,怎么可能一直不要求他履行“义务”?要知道雄娘子当日为了摸入神水宫,攀着阴姬大腿哭求的可是“只要能跟在恩人身边,端茶倒水铺床叠被甚至当个小猫小狗都愿意”呢! 阴姬对小猫小狗没有爱,也不缺人端茶倒水,她只要他铺床叠被。 当阴姬从密道中走出来、堂而皇之出现在雄娘子卧室之中时,正要褪去易容的雄娘子,险些吓尿! #QAQ为什么要在洗掉妆容之前先把胸前那两团拿掉啊!这简直一看就知道不对的好咩!# 雄娘子捂着胸口战战兢兢,他很努力地想先把阴姬敷衍过去,并且准备在阴姬离开的时候,立刻设法逃走,哪怕可能惊动守夜的弟子也不在乎,对上阴姬徒弟再危险能有在床上给阴姬发现他性别不对更危险吗? #如果自己救下个美貌小娘子,正要一亲芳泽之时,却发现那是个男人……# 雄娘子设身处地那么一想,就觉得害怕守夜弟子而没果断潜逃的自己真是蠢毙了!给发现私逃或许难逃一死,但在床上才给发现性别不对,却很可能连死都不易得啊! 为了不在那样终极的情况下刺激阴姬,雄娘子是十八般手段皆上,装娇羞装可怜甚至连天葵都装了,偏生阴姬对爱宠却体贴得不行,见他装葵水肚子疼,不止不像雄娘子以为的那般嫌弃晦气果断离开,还十分体贴地帮他按腰揉肚子,并且一呀揉、二呀揉的,就揉出真火来! 雄娘子一手捂胸一手拉裤子:“葵水污秽,怎么好脏了宫主……” 阴姬纵容宠爱一笑,全不像白日在外头的冷酷严肃:“傻孩子,谁人不是血污里头出来的呢?这事儿并无污秽之处,而且往里头揉一揉、清洗干净了,会舒服很多。” 夜晚的阴姬似乎格外温柔,虽然仍不失强势。 她推倒雄娘子的动作也是那么的温柔又强势,而且手法还那般熟稔。 虽然这种熟稔是在女人身上练出来的,男人和女人的敏感点也有很多不同,但不可否认的是,再多的差异,也都还是人,也总有那么一二相通之处。 而雄娘子,很不巧的,他又不是什么擅于忍耐之辈,在阴姬带着点儿调笑、带着点儿怜惜地说起他“十六七岁了,胸前居然还没发育”的时候,小小雄已经雄赳赳气昂昂地“发育”好了。 看到阴姬陡然讶异的神色,雄娘子破罐子破摔,一边做出十分娇柔的女儿姿态继续撒娇,一边将他练了十年的手段一齐祭出…… 江湖传说都唾弃雄娘子娘娘腔、不男不女,但雄娘子自诩天下第一美男子,虽有自恋的因素,但他的模样,确实长得很不错,既有女性的温柔,又有男性的魅力,当他在阴姬身下,一边雄性魅力勃发、一边俏脸酡红美目含泪娇喘吁吁的模样…… 阴姬的手掌几度抬起、内劲几次凝聚待发,却都在色授魂销之际,没忍心落下。 色令智昏的结果就是,阴姬宠雄娘子宠到将其他“弟子”都搁置起来、宠到连发现自己身怀有孕都甘愿好生儿养胎待产的时候,雄娘子说他要离开、甚至不惜以宣扬“水母阴姬畸恋女色”来要挟她! 阴姬怒不可遏、由爱生恨,虽然她最终没舍得真将雄娘子永远留在神水宫,却也给他立了极其严苛的规定:诈死、不得再祸害女子、一年只许见一次孩子…… 可再严苛的规定都难消阴姬心头之恨。 男人果然就没一个好东西! 这么想着的阴姬,即使已经不再沾染宫中弟子很多年,也依然不许男人出入神水宫、也不许弟子与外界男性往来,甚至在司徒静及笄之后,更多的也是教她武功、教她提防男人,却从来没想过要把她嫁出去。 阴姬没想过要将女儿也教得像自己一样只爱红颜恶须眉,但也从没想过要将她交给任何一个男人。 因为她不相信世界上还能有什么好男人。 但千防万防,却不想只是找个大师进宫讲经,就让他将女儿拐走了! 原东园传信神水宫时,阴姬找女儿已经快找疯了,为此甚至不惜破了自己的誓言、与雄娘子相见,为的不过是与雄娘子详谈司徒静可能的下落。 可结果,一对儿老冤家,等来的却是司徒静已经要“娶亲”,还委托了原家帮忙操持的消息! 阴姬甚至来不及生气,更来不及指责她与雄娘子皆在、原东园越俎代庖何其失礼,就匆匆赶来,甚至连雄娘子都抛下了,结果一来,就见到她家宝贝得连让她倒杯茶都恐累着劳着的女儿,居然给个花和尚哄得下厨洗碗筷! 孰可忍孰不可忍也! ——此时阴姬完全忘了这个花和尚,前不久才是她十分礼遇的大师了…… 作者有话要说:肿么写着写着,阴姬看无花不顺眼的原因有点与邓不列多看伏地魔不顺眼的原因靠拢了呢…… 第61章 丑媳妇见公婆 阴姬现在满心满脑子只有“母女两代居然都给这种女人脸的家伙迷惑了去”的愤懑,和对女儿的心疼——瞧瞧这才离开自己多久?原先白白嫩嫩的肌肤就给晒成麦色的了!原本活泼爱笑的小模样也成了张木板子脸了! 阴姬夹带着怒火冲进来,一巴掌就往无花身上扫,没怎么留情,但到底顾念着女儿、不肯为打老鼠伤了玉瓶,也没真用上全力,早在她冲进来之前就有所察觉的两人,无花身子一动,做出要护住谢梓澜反击的模样,但在谢梓澜将他拦腰一揽、直接抱起旋身躲开的时候,也没有逞强挣扎。 无花只是在迎上阴姬的目光时,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地一笑:“岳母大人安好。岳母大人可曾用过膳食?不如先喝碗玉米羹如何?” 阴姬怒发冲冠:“谁是你岳母大人?” 谢梓澜温声矫正:“我嫁你时才是岳母,如今是你嫁我,直接喊声母亲便是。”谢梓澜虽只认一个阿妈,司徒静更是根本就不知道阴姬居然是她亲娘,但谢梓澜既然知道这个身体是阴姬生的,阴姬又巴巴儿找上门来了,她自然不会吝啬一声母亲。 无花就十分顺从地改口:“母亲大人安好。” 阴姬更怒:“谁是你母……”忽然浑身一震,看向谢梓澜,目光复杂:“你知道了?” 谢梓澜点头:“原本不知道,毕竟您从来不说,父亲每被问及也是支支吾吾的,一度还以为您是我杀母仇人呢!后来离宫之前,偶然得知的……” 谢梓澜虽从不讳言自己女娲后裔的身份,却也很难当着这个身体的生母说什么司徒静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只有谢梓澜之类的话,提起她以灵蛊系统探寻到的秘密之时自然也是语焉不详的,万幸司徒静的身份在神水宫中虽算不上人尽皆知,却也不是什么唯有天知地知的绝密,阴姬也不疑有他,唯黯然叹息。 谢梓澜便自顾自往下说:“原本以为您是杀母仇人时,还挺恨的,无花一来,就看着他人物俊俏、武功不凡、后头还有个少林做后盾,想着引他犯下色戒好要挟他帮忙报仇。后来知道是误会,和无花之间却已经……如今我已经托了阿云的父亲去少林提亲,天峰大师也应了,婚期就在半月之后,您能赶来真是最好不过的。” 阴姬看向无花的眼神依然不怎么好,即使谢梓澜坦诚是“她”存心勾搭无花破色戒要挟,但谁养的女儿谁知道,阴姬可不相信司徒静会对无花用什么太过卑劣肮脏的手段——总还是这花和尚顺水推舟占了她女儿的大便宜! 谢梓澜却理所当然道:“就算无花也有心又如何?如今是我娶他——娶回家就是我的人,也没什么谁占谁便宜。” 她说起“娶无花”这件事时,真心坦然。 阴姬第一次发现自己那内向得有些阴郁的女儿,居然也能这般霸气侧漏。 这习武之人多数耳聪目明,阴姬第一眼见着女儿,就发现了她许多变化之处,但就算几个月之间就比原先变得几乎差了五分模样,也还是她的女儿,这一点阴姬也是一眼便可确定的。 就如她几乎即刻就发现了女儿浑身气质变化一般。 但她还真没想到,这个女儿的变化不仅仅是从柔软单纯到面瘫清冷这么简单。 一句“娶回家就是我的人”,可是阴姬这一辈子都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的啊! 果然女大十八变,一转眼的,都已经是能负担别人人生的大人了! 这么一想,阴姬面上虽还颇为严厉,心里却不免有些唏嘘,看待无花的目光也就稍微客观了点:这花和尚虽乘火打劫不是个玩意儿,但论起来他这个模样,虽不如当年阿彦柔美可人,但对于大多数女孩子来说,这模样才更得人意吧?可就难怪女儿喜欢……更难得是由得女儿先请媒人去与他师傅提亲,当面被说“娶进门”时神色也还乖巧…… 要说阴姬看无花、一下子就看出十分满意来,那真心不可能。但谢梓澜忽然点出她早知道她为了虚名多年不认亲女的事情,也委实让阴姬一时理直气壮不起来。更有谢梓澜轻飘飘一句:“万幸我及时发现所谓杀母仇人全属无稽之谈,才敢顺从心意追着无花出来……不然这无花近几月恰好有些事情,我又担忧这宫中规矩,又将母亲只当杀母仇人看……心虚害怕之下,还不定做出什么来呢!” 阴姬越发气短,也不好再名言正道地挑无花不是,只皱着眉:“你不比别人,自然不需遵守那份儿宫规。是娶是嫁、嫁娶的是男人女人都没关系,只是这个人……当日虽是你也有意,他到底是我请回来讲经的,居然就真那么顺水推舟与你行那等不轨之事……他可不知道你是我女儿!” 神水宫规矩森严,江湖之上何人不知?无花更是亲身到神水宫走一回的,如何会不知道宫中弟子连随意与男人搭话都是罪过?倒好与女儿做出那般事! 谢梓澜颇为所谓,小秃驴确实不怀好意,但这账以后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算呢!总不能让他在这身体的母亲跟前儿下不来台,再者还有崽崽看着……便劝道: “少林寺对破戒之人的惩处可也不轻松,不然还误会那时候,如何敢以为诱他破了戒他就会为我对上神水宫主?不过是无花剃度之时确实年幼,原老庄主与天峰大师又有些茶道佛理上的往来,才轻松躲过…… 母亲不必多虑,如今他已是我定下的人,我自不会给他在与别的什么家伙破戒的机会—— 不管是男人女人,又或者根本不是人!” 谢梓澜再次霸气侧漏,阴姬再次震精了。 ——她舍不得杀司徒彦卿、又不肯轻易放他走那时候,要求的都只是不许他在随意与女人牵扯不清呢!哪儿想得到男人和不是人的问题?甚至连女儿,都还允他四年便能见一回,后来因着不舍得女儿焦心,那混蛋不在四年之期摸到神水宫边上时,也都由得女儿偷偷出去与他相会…… 这么一比较,阴姬觉得自己简直心慈手软到不行! 再看看另一边的无花,即使被说是“不管对象是男人女人,又或者根本不是人,都不会给他丝毫破戒机会”的时候,也依然那样温柔悲悯地笑着,悲悯是给众生的,温柔却仿佛只是给那么霸道地宣称主权的谢梓澜。 叹了口气,阴姬回想一下当年司徒彦卿在她松口放他离去、只是要求他“不许再和别的女人牵扯不清”时,还要和她玩一下语言陷阱、硬是掰成“不随意和别的女人牵扯不清”的心机…… 对司徒彦卿再次心灰意冷的同时,也觉得这个女婿,并不是真的娶不得的。 阴姬身上的冷意淡了些许,虽没对无花展示多少慈和,却冲谢梓澜说一句:“你既然已经有了主意,那便随你罢!”不拘如何,神水宫主之女,总不至于玩不起区区一个花和尚。 谢梓澜点点头,心中颇觉满意。 小秃驴的演技果然非同一般,几个眼神一个微笑,就攻克了一个关卡。 攻克了一个关卡的小秃驴很有再接再励、彻底将才从红名转黄名的阴姬彻底转成绿名友好对象的意愿,便相当殷勤地要给阴姬盛玉米羹,边盛还边道:“阿谢亲手做的呢!母亲且尝尝,阿谢才还说让我尝尝味儿好不好、回头要孝敬母亲,结果您就来了,可不巧得很?正好阿谢聪慧,这第一次做出来的味儿就挺好。” 那小样儿真诚得,若不是系统日志相当给力,谢梓澜都差点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痴呆健忘的症候,才说过的话自己都不记得了呢! 但这种说法对阴姬来说确实相当受用,即便女儿第一次下厨做出来的东西不是想着先给自己,但却是给女婿试过味儿、等着做好了孝敬自己的…… ——嗯,即使阴姬从无花手上接过碗时的表情依然不怎么好看,但从她心里那一声无意识的“女婿”看,这黄名转绿名好像还真有可能。 但很可惜的,饶是无花再技巧擅变,上天不给他一鼓作气拿下阴姬的时间,他也没有法子。 就在阴姬低头喝一口玉米羹的空挡,宫南燕和雄娘子司徒彦卿先后脚赶到了! 这两位之于阴姬,一个是新欢、一个是旧爱;之于司徒静,一个是十年来对她照顾有加的师姐,一个是虽不能日日相伴但偶有相会总慈爱非常的亲爹……挑剔起无花来,自然都极为理直气壮,且难得的同仇敌忾! 这个说才认识不到几天就心怀不轨还付诸行动的男人不可信,那个就应曰天下男人没几个好玩意、随意勾搭未婚女儿的更是该千刀万剐;那个说这讲经之时还口口声声“□□、空即是色”、回头就又色又空还吃完就走要女孩子千里奔波寻觅捕捉才勉强答应了婚事的男人,实在不值得信赖,这个就说可不是,即便一时还新鲜着舍不得,也宁可打断腿拘着慢慢玩、又或者干脆做成腊干儿放房里头赏玩,也犯不着嫁娶那般正式繁琐…… 总之,这俩的思维一时同调到阴姬都叹为观止,无花和谢梓澜就更不用说了:“父亲与宫师姐这就是所谓夫妻相吧?模样儿相似、性情都这般投契,若不是年纪实在对不上,我都以为宫师姐才是父亲的亲女儿,又或者是同胞双生的亲姐妹呢!” 宫南燕大怒:“谁和这家伙是父女兄妹?”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好吗?因着长相相似就给心上人当作替身简直不能忍的好吗?虽说因此独宠近十年……但只要想到阴姬独宠她时想的是另一个人,宫南燕就果断恨不得将雄娘子来个黑虎掏心啊!怎么可能乐意与他长相相似? 作者有话要说:摸下巴,小秃驴是故意刺激宫南燕的,还是故意刺激宫南燕的呢?莫都无法相信他看不出阴姬与宫南燕雄娘子之间的复杂关系嗫~ 第62章 底线 宫南燕知道雄娘子的存在也有三年多四年了,阴姬虽不愿意将司徒静的身世广而告之、更不乐意宫中弟子知道雄娘子的存在,但宫南燕在她身边十年陪伴、十年独宠,不管最开始因着什么,慢慢的,终归与别个不同。 所以在上一次雄娘子见司徒静的日子,阴姬就交代了宫南燕暗中守护女儿。 让宫南燕知道雄娘子的存在不见得是个好主意,但阴姬已经不愿意在隐瞒于她:两人的开始确实不是什么能让宫南燕愉快的缘故,但这么一个在她身边守了十年、并且日后余生依然愿意深情体贴守候着的女人,纵然还不一定就比那个身具□□魅力、又让她孕育下一个血脉的男人重要,但也已经是很重要的人。 阴姬不愿意再隐瞒于她。 让宫南燕去见雄娘子的时候,阴姬已经想好了如果宫南燕质问,她要怎么回答。 但宫南燕却没有问,连往日看到宫中其他弟子稍微亲近阴姬时的轻嗔薄怒都没有。 这让阴姬在欣慰之余,又难掩心中一丝忐忑。 阴姬自觉很了解宫南燕,也相信她爱她已经爱到了可以不问一切与雄娘子相关之事的地步,并且享受宫南燕在发现司徒静居然是她的亲生女儿之后,努力在小女孩身上寻找她们两个的相似之处、努力将她当成她们亲生女儿一般养着的温柔。 阴姬虽然还是忘不了雄娘子,但她已经开始觉得,就这么和宫南燕在一处,就这么将雄娘子永远挡在神水宫之外,只有她和她一起养着女儿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 她现在只犹豫着,下一个四年的父女会面,到底是继续让宫南燕暗中保护呢,还是另换一个心腹? 总觉得哪一种选择都不太对,素来杀伐果断更胜男儿的神水宫主,难得纠结了。 可就在她纠结出结果之前,司徒静忽然失踪。 阴姬和宫南燕倾尽神水宫数十年经营之力,依然找不到丝毫踪迹的那种失踪。 然后在阴姬还没想到、又或者想到了却不肯实行的时候,宫南燕找上了雄娘子。 雄娘子虽然隐匿行迹许多年,但他之前能惹下滔天众怒依旧逍遥十余载、而后又能隐姓埋名一躲十七八年,除了易容功夫委实难得之外,也必然有自己独到的人脉。 或许远不及神水宫,但在紧急时候,多一根稻草都是希望。 宫南燕为了阴姬这一点希望,在与雄娘子合作寻找司徒静的时候,虽算不上亲如一家,但也竭力维持了一种客气友好的姿态,并且极力与之相配合、甚至不惜低头退让。 而他们之前联手涮无花的时候也实在默契,默契到阴姬都有点儿吃醋,虽然她也说不清为了谁吃谁的醋更多些。 ——但阴姬怎么都想不到,宫南燕居然会为了无花一句讨好,对雄娘子爆发出那般□□裸的嫌弃。 ——虽然无花那句讨好委实不太高明,可在不知道三人复杂关系的时候,夸宫南燕与阴姬女儿的生父模样相似,难道不是一种讨好?夸雄娘子与阴姬弟子配合默契,对他来说,也该是一种亲近才是。 ——可这对无花一贯没有好评价的雄娘子也罢了,之前接到司徒静已经托人去少林寺提亲的消息、还在劝阴姬“女儿长大了总是想要个依靠,无花小师傅看着也算才貌俱佳”的宫南燕,居然这么不领情…… 阴姬看着宫南燕那双醋意满溢的眼睛、那张怒气勃发的脸,不知怎么的,却没有被爱宠反视为禁脔的不悦,反而有种说不清为何的欢喜,甚至连因宫南燕知道雄娘子存在之后越发乖顺的态度而莫名产生的不安,也彻底消散了。 她看着宫南燕的眼神很温柔,她自己或许都没发现那种温柔,但其他诸人却都看得分明。 宫南燕瞬间就从张牙舞爪的母老虎,变成一只温顺乖巧的布偶猫。 雄娘子嘴角抽了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却努力遏制住,将视线又转回无花身上,一脸嫌弃地待要说什么,却被谢梓澜一句“母亲,您要不要也把师姐娶进门”吓呆在当场! #这女儿想娶个和尚也就算了,反正和尚未必不能还俗,而且世间入赘之事虽不算常态,却也算不得少见……# #可是这种劝母亲娶个女人还劝得这么理所当然的口气算什么啊?阴姬不是答应了不会让静儿发现她对女人的畸形爱欲吗?怎么还是养出个没有性别观念的女孩儿啊?# 司徒彦卿从来不是什么卫道士,不然也做不出来那等诱惑清白女儿与他风流放纵的事情、更闯不出“雄娘子”这样一听就邪气的名号。他也不是很计较哪个男人专好契弟、又有哪个女人偏爱金兰——反正只要不犯到他头上就行,甚至哪怕是犯到他头上了呢,能一脚踩死就一脚踩死、踩不死就躲开、躲不掉就躺倒享受(例如当年遇上阴姬之时)…… 可再怎么说,司徒彦卿也不乐意司徒静真给养成个怪癖女孩。 虽然强者一贯有享受怪癖的权力,可强悍如阴姬,即使搜罗了一宫女宠,不也因着爱惜声名,只能声称是弟子,而不敢直认是妻妾吗? 从某种程度上说,阴姬的日子,过得甚至不如雄娘子自在。 起码雄娘子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他在知道了自己有个女儿的时候,苦苦哀求阴姬的,除了能隔一段时间见上一面之外,就是请求她不要在女儿面前泄露出她那畸形的癖好,以免让女儿走上歪路。 毕竟在雄娘子看来,哪怕女儿无师自通遗传到他的花心、日后当个采草贼,都比同性相吸来得轻松快活。 而阴姬分明也答应了。 雄娘子并不怀疑阴姬的信誉,那是个强悍到言出必行、行之必果的女人,只要是她答应下来的事情,无论多么艰难、多么痛苦,她都一定会坚持、并且倾尽所有完成它。 这虽然也是雄娘子不堪继续留在神水宫为她裙下禁脔的缺点,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原本也该是一个难得的优点。 雄娘子一向很相信阴姬的承诺。 他一直觉得女儿生活在阴姬身边,或许会单纯天真些,但一定比生活在自己身边正常。 他之前接触到的司徒静,也确实是那样子的。 #可到底是为什么?虽说明面儿上确实已经三年多没见,可他一直是三五月就会悄悄儿溜去神水宫入口边界之处,与女儿私会的好咩?满打满算也才小半年没见面,怎么女儿一下子就从个娇小白皙的软萌呆宝,变成这么犀利一个麦色健美朝天椒了呢?# #话儿不多,但一开口就吓死人啊!# #鼓励他娘娶个女人回家算什么事哇!# 当然对于阴姬来说,她那一宫弟子,除了一个司徒静,每个都是姬妾没错,可以师徒名义养在身边的姬妾,与这般光明正大地说要娶进门的……能一样? 雄娘子深觉接受不能。 他的女儿啊,他那软萌乖巧听他说起江湖轶事时会因故事中的少侠脸红的女儿啊,怎么就变成这么个鼓励亲娘娶妻的货了呢? 当然无论什么货都是自家最最宝贝的亲亲女儿没错…… 雄娘子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女儿这诡异的嫁娶观,是受神水宫大环境影响之故。 他不怀疑阴姬的承诺,但他也是久经情场的,雄娘子虽不是什么好货色,但也不是那种一旦看上了什么小娘子,就直接霸王硬上弓的粗劣色胚子。他也好色,也爱染指好人家的女孩儿,也从来不对那些女孩儿负责,但他有耐心。天下色狼那么多,闻名江湖的采花贼也是一茬茬的从未间断,可为什么雄娘子特别招人恨?就因为他有耐心。他但凡看上哪家女孩儿,不拘是江湖豪强的女眷、落拓江湖卖艺卖唱的女子、又或者书香大族养在深闺的毓秀……他都会很有耐心地,有时候甚至宁可扮作女儿身接近,也要好好玩一场偷心游戏。 每一个女孩,在和他亲密接触的时候——至少在亲密接触的那时候,都是心甘情愿的。 雄娘子这种癖好,让他积累了更多恨意的同时,也积累了足够的情爱经验。 他很清楚,这女人家对师傅或许也会恭敬异常,但那种恭敬,肯定与对占有了她们身心之人的敬畏不同。 虽然他也不觉得神水宫门下会有与阴姬产生真爱的弟子存在…… 可现在他面前就站了一个宫南燕,在“司徒静”一句话之后就又是娇羞又是期待的宫南燕。 雄娘子忽然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女儿或许单纯天真,但她总会长大的,女儿家“长大”的速度,有时候快得只需要一眨眼。 而爱女人的女人……既然已经有一个阴姬,又为什么不能有一个宫南燕? 看惯了女人和女人情爱缠绵的女儿,会形成那般诡异的嫁娶观念,似乎也就理所当然了。 #……所以我现在应该庆幸静儿虽然看上了一个六根不净的出家人,但好歹那人还是个和尚,而不是个比丘尼吗?# 雄娘子看无花的眼神依然很挑剔,但已经无法那般理直气壮地嫌弃到底了。 他再不好,总还是个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无花应该感谢宫南燕,和他新任的母亲大人…… 第63章 玉米羹 无花以一种诡异的优势暂时通过了父亲大人的审核—— 雄娘子真心不是什么迂腐人,虽然这几天挂在嘴边的是“六根不净的花和尚居然敢诱拐我女儿”,可事实上,比起无花的和尚身份,他更介意的是好不容易长得亭亭玉立了的宝贝闺女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被人拐走了,那拐人的臭小子还敢撺掇着女儿直到纳采礼过了才通知他! 尼玛这花和尚还是阴姬引狼入室弄到小静身边的! 雄娘子简直呕血,但他不敢指责阴姬,一则心虚二则武力值远不如人,但对这花和尚还用顾忌?绝对得阴谋阳谋一起上,给他一棒打死的节奏啊! ——却不想他那软萌呆的闺女才这么点儿时间不见,不只模样儿十八变,连性格都变得简直让人认不出来了! 雄娘子默默泪流,但他一向是个当机立断的,就如当年在给阴姬扑倒时果断一边装柔弱一边反扑一般,他现在也只用了一呼吸的时间,就果断在“先给闺女娶个花和尚进门”和“搅黄了婚礼但下一次闺女要娶的就不定是男是女”之间,抛弃了后者。 ——反正能娶进门就能休! 雄娘子是个挑剔得再绝色的大美女都只要处子的,但几个男人不双重标准呢?自己享受的自然是多多益善、干净更好,可他家的姐妹女儿……呵呵,敢挑剔的都去死一死先! 于是理所当然的,雄娘子睁只眼闭只眼,暂时承认了无花的身份。 虽然上头还要加一个“只要闺女乐意,随时可冷落可休弃”的标签,可好歹也是往前跨出一大步了,真是可喜可贺。 宫南燕更不必说,司徒静忽然冒出来的那一句—— 虽然阴姬听后脸上神色更多的是怔愣,没有丝毫顺水推舟娶她进门的意思,可也没否认不是?司徒静能当着雄娘子的面说这么一句话,阴姬居然还没否认,对宫南燕而言,已经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大胜利了! 这一刻她真心觉得没白对这小丫头好! 宫南燕看着谢梓澜的眼神,绝对称得上“慈爱”,甚至连看向无花时,都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那种。 ……哦,对了,无花是娶进来的,好像不该是丈母娘?但婆婆也并非只有恶婆婆,宫南燕看着这个开导得她家闺女开窍了的“媳妇”,简直不能更顺眼! 于是无花星途大海的征程又往前跨了一大步,简直必须浮一大白庆祝。 ……可惜现在只剩下一小盆温度已经偏凉了的玉米羹,哦,阴姬手上还有多半碗。 阴姬那碗也凉了些,但内力就是如此方便,阴姬托着碗的手甚至不需要改变丁点姿势,那碗里又冒出些许烟气,玉米羹的味道也随着温度上升浓郁了起来。 无花诚心诚意赞一声:“母亲果然内力高深。”一边说着,一边将装着玉米羹的盆放到大锅里头,又往锅里倒了点儿水,再蹲□,执起烧火棍往灶膛子里头拨了拨,又加了点儿柴火,很快的,锅里头的水就烧了起来,连带着玉米羹也冒出烟气来。 雄娘子看着做着厨下活儿却仍显得高雅不俗的无花,从鼻子里头喷出一声“哼”来:“阴……阴宫主自是武功高深,但不过热一碗粥羹而已,莫非你都做不到?” 即使暂时接受了无花,也不过是矮子里头挑高个的,和女人比才显得能接受罢了。雄娘子看无花还是诸多不顺眼,这不,人家做“媳妇”地趁机讨好婆婆一句,他立刻就能联想到“名不副实,盛名之下多虚士!这么个连热碗汤羹都大惊小怪的家伙别说保护闺女,可别关键时刻还要给拖后腿”去了,语气自然也刻薄得很。 无花却居然极好脾气,他一边小心控制着火候,一边微笑:“我的内力如何能和母亲比?控制力更是远远比不得的。这热水或许成,可热汤羹的话,就怕一不小心过了火候、影响了口感。” 雄娘子依然斜眼横眉地阴阳怪气:“一碗玉米羹而已,怕影响口感不能另作新的?” 无花抽开还在燃烧的两根木柴,埋到灶灰里头熄灭了后,才起身将小盆从大锅里头取出来,倒了两碗:一碗大半碗,只比之前给阴姬的略少些儿;一碗说是小半碗都太夸张,一小口都能含下的分量。而后理所当然的,前者给了宫南燕,后者给雄娘子,雄娘子不接他也不恼,依然双手捧着,脸上笑容清雅:“不是我存心招待父亲吃这残羹冷炙,只是一来不对饭点,想必父亲也该和母亲一半,已经用过饭食了;二来这羹汤是阿谢亲手所做,或许父亲往日里也常吃,我却觉得不尝一口,也实在可惜了。” ——他说到“阿谢亲手所做”时,雄娘子已经劈手抢过小碗。 ——“可惜了”三字说完好一会儿了,雄娘子那一口玉米羹依然含在嘴巴里。 ——不舍得吞下,眼睛还凶横地瞪着无花。 #尼玛的往日里常吃!老子倒是想吃呢,闺女给她娘看得紧,四年才许老子光明正大见一回面有木有!每一回相处的时间还不足六个时辰有木有!就是偶尔会在不到时间的空隙偷偷摸摸去见那么一两回,说话都不敢大声呢,哪儿敢生火烧饭?# #再说老子的闺女是养来给人生火烧饭的吗?尼玛的花和尚那七绝里头不就有个妙绝天下的素斋?还敢奴役老子闺女洗手作羹汤?# 雄娘子才不承认自己想到这闺女都不知道给他娘添了多少小灶心中嫉妒呢!他也确实没立场嫉妒,哪怕每回偷偷摸摸去会闺女的时候闺女也很配合、和他也似乎还很亲密,可那等明知道阴姬怀孕还是不愿意留下的事情总是他做下的,司徒彦卿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从来不是那种造得起孽、担不起后果的! 只是看看那个还黏着浅浅一点儿淡黄的盆,估摸一下自己和阴姬三人吃到的分量,再比一比这个盆正常做羹汤时盛取的分量……雄娘子就无法不对至少能吃两大碗的无花各种羡慕嫉妒恨! 无花却只是笑,声音温柔轻缓:“父亲可是觉得有点淡了?抱歉啊,阿谢的口味就是这样的,香辣味儿好重口,甜食虽也爱吃,却只爱清甜味儿的,所以这玉米羹并没有加糖,我一时也忘了可能不太符合父亲的口味了。” 又转头看阴姬和宫南燕:“母亲和小母亲可吃得惯?晚点儿的膳食我来做,需要再加几分甜?” 雄娘子:靠!装模作样的秃驴最讨厌了!谁嫌弃味儿不对了?闺女的手艺做什么都是再对不过的!老子是嫌弃你居然敢抢在前头吃喝闺女那么多小灶好咩?更何况……一定要等拿到老子把柄、让老子只能分到这么小口之后才告诉老子那是闺女亲手做的……花和尚你是故意的呢还是故意的呢?而且小母亲什么的……花和尚你能更不要脸不? 宫南燕却显然对这一声称呼相当受用,特别是在阴姬虽未表态、却也没矫正的情况下,她瞥向阴姬的眼波柔情似水,看向无花的时候脸上的酡红也还没完全褪下,眼中却换上满满的慈爱:“这味儿就很好,阴……”顿了一顿,还是大着胆子将往日的“师傅、宫主”之类的称呼换做“阴姬”:“阴姬一贯也是偏爱清甜口,小静一向是个孝顺孩子。” 无花投桃报李,也表现得好像真是个孝顺媳妇一般:“多亏了小母亲平日里帮着母亲照顾教诲。” 宫南燕接过阴姬手中的空碗放到灶台上,自己碗中的却还剩了大半,她也不急着喝,反凑到阴姬唇边,一边劝着阴姬:“小静的孝心呢,您多喝两口?”一边对无花笑得越发慈爱:“你既然也叫我一声小母亲,那还有什么亏不亏的?”还不忘冲谢梓澜一笑:“小静也真是长大了,眼光也好得很。” 谢梓澜点头:“无花当然是最好的。”会卖萌能暖床还会揣崽崽又能做羹汤……宜室宜家杀人放火都没问题,怎么会不好? 她那样理所当然的态度,和无花微微红了脸又笑得甜蜜无比的小样,看得雄娘子牙根儿直发痒。 他真心不觉得闺女在挑选配偶上有目光可言,但闺女和花和尚十指交缠的手,又让雄娘子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 尤其是转头便看到不知何时悄悄牵起了阴姬的手、还将头靠到阴姬肩头的宫南燕时,雄娘子更是半点冷水也不敢对着女儿泼: 忍吧忍吧,不管怎么说,花和尚好歹也是个男的,总好过搅和了这一场,回头闺女却给自己娶个女孩儿回家要好得多。别的不说,花和尚和闺女好歹还有一定可能性生小和尚,娶个女孩儿的话……小孙子小孙女儿咋办? 雄娘子扫一眼无花过分俊俏的脸,努力说服自己:好歹小孙子小孙女还是值得期待的。 作者有话要说:无花再装,也不是个温顺小媳妇嗫 第64章 磨合继续 基于大家基本都还算是挺理智型的生物,那小半盆玉米羹并不曾引起什么血案。 晚餐是无花做的,全素斋,味道也真没白瞎了他那妙绝天下的名头儿,玉米羹更是比中午剩的那点子美味百倍不止。阴姬素是个信佛的居士,即使因着不巧请了个花和尚入门讲经、白折损了个大闺女,她也不该信仰上的虔诚,素斋于她倒正好,宫南燕又是个阴姬好了、她便几乎什么都乐意的,又是在看谢梓澜最顺眼的时候,自然不吝啬将无花也给夸到天上去。 惟有雄娘子郁闷得要死,中午那一小口的玉米羹啊,他含了许久都舍不得吞下去——这能含着一嘴羹汤还一边损人玩儿也是一种本事,雄娘子在这方面的本事并不下于他的易容术,含着羹汤损无花半点不含糊,可惜遇上个年纪虽不大、道行却不一般的贼秃,这半天下来啥好处没讨着,还几次三番给宫南燕气得只差吐血…… 这般都能含着那一口玉米羹到味儿都给唾液冲没也不吞下已是难得,吃饭时却真心没法子了,一边要保证足以含满一嘴的汤羹不吞下、一边还能吞咽下饭的技能,即使是雄娘子也练不出来。至于不吃……呵呵,阴姬虽不心疼他,雄娘子也不稀罕无花这贼秃花和尚的手艺,可闺女亲自盛的饭,好意思不吃? 可要吃就要将玉米羹吞下去啊!虽然含半天都几乎没变馊了,虽然即使无花没那么殷勤做法雄娘子也未必就真能忍多久不吞下,可是在不敢说阴姬不舍得要求闺女下厨的情况下,不迁怒贼秃迁怒谁呢? 雄娘子看无花的眼神都温柔得堪比天一神水了有木有! 他夸无花时也毫不吝啬:“这玉米羹加上了鸡蛋果然格外柔嫩,小静儿就是手巧,小和尚也不错,能知道荤素结合、不一味儿拘泥清规戒律,果然是好得很,难怪能慧眼识得我们小静。” 无花笑得更是羞涩柔顺:“还多亏了阿谢,以前我都也不懂,原来这鸡蛋和鸡蛋也是不同的。”接下来就鸡蛋两头尖圆与孵出来小鸡的雄雌关系、照鸡蛋能否看到里头的小黑点与鸡蛋是否真正具有生命的必要联系……等等等等十分接地气的内容说了一大通,更要命的是,他这么说的时候,脸上即使笑得真有几分真像个新嫁人的小媳妇,也不该起风光霁月、佛光普照的不俗悲悯味道。 雄娘子给他绕得头都晕了,司徒彦卿也算得上是翩翩公子一枚好吗?哄女孩子时不只靠着扮女装施温柔展体贴的好吗?琴棋书画诗酒茶也从来不在话下的,真扔到科举场上去,更上一步不敢说,得个举人功名是妥妥的啊!只可怜当下读书人都不怎么看得起杂学,风花雪月的那些个也罢了,鸡蛋啥啥啥的,司徒公子还真没法和这个现学现卖还卖得这么欢实的小秃驴说得起来。 #尼玛憋老丈人……不,是憋公爹话的时候这么不客气,装羞涩小媳妇真能行?# 雄娘子只觉得喉口仿佛又有一阵腥甜,只恨总无法真吐出血来,这作假偏又瞒不过阴姬的眼神……否则他吐一口血,就是闺女一时还反应不过来,阴姬也该出手收拾这贼秃了啊! ——雄娘子在这方面真心还挺自信的,别看阴姬现在由得那傻燕子攀在她身上、柔得和菟丝花似的,对他惯是不假辞色,但只看小静份儿上,阴姬都不会容人当面杀伤他的。 雄娘子看着无花那羞涩柔顺之下的嘚瑟,想象一下闺女中午以及以前不知道多少次帮这贼秃做玉米羹时,那一颗颗鸡蛋照着确认着,就为了给这贼秃补点儿营养又不至于让他破戒的辛苦模样……他家闺女他自个儿尚且连个水煮蛋都不舍得她做呢!结果要给贼秃做玉米鸡蛋羹,还要辛辛苦苦挑鸡蛋!尼玛色戒都破了随意吃点鸡蛋会死啊?尼玛的贱人贼秃就是爱矫情! 雄娘子只要一想象那画面,血气就是又一阵阵的翻涌,只可恨啊,这口血每每到了喉头,就是吐不出来! 但淤血闷积于胸是肯定不好的,雄娘子只好另辟蹊径胡搅蛮缠了起来:“谁说的没黑点的鸡蛋就一定孵不出小鸡来了?你将全天下的鸡蛋都试过啊?一只十只千只万只孵不出来,也不定第一万零一只就孵出来了呢?有本事你吃鸡蛋之前让它给老母鸡孵个十几二十天,确定是死蛋了再吃啊——哦,我忘了,就算那是死物也还是荤呢!活鸡活鱼是荤腥,死鸡死鱼好像也都是荤腥吧?小和尚你别那么矫情,累着我们小静儿,我们可都是不依的——是吧阴姬?” 阴姬放下筷子,眉心微皱的样子越发冷漠威严:“我的女儿,自然不是养来与人劳役的。况这色戒都破了,荤腥又如何?” ——不得不说,雄娘子在和无花斗嘴上虽功力有限,琢磨阴姬的心思却极是难得,阴姬半天都不和搭半句话,宫南燕给无花因着挤兑他的时候她也不管,但事涉司徒静,果然大不同。 雄娘子遂得意笑,但有时候诸多技巧,都抵不过“不要脸”三字。 雄娘子曾经凭此从神水宫全身而退,虽然留下了个女儿,平日里头也不得随意见着,到底阴姬没瞒着他做父亲的身份,也没真一面都不许他们父女团聚。可如今遇上无花……嗯,大概也只能说是天道好轮回了。 只听无花十分坦率直言:“不过是阿谢疼我,由得我矫情尔。” ——尼玛知道矫情你还承认得这么爽快! ——还在公爹婆母小婆母面前说什么“阿谢疼我”,这么秀恩爱真的大丈夫? 雄娘子都给气笑了:“你还知道是阿……小静儿疼你?你却不知道疼她?好意思任着性子矫情害她受累?” 无花微微垂下头,雪白的僧衣领口其实很高,但无花的脖颈真心修长可爱,这头一垂,还真有几分恰似水莲花的娇羞,又仿若天鹅吸水时的优雅,他的声音也是那样低沉优雅:“父亲误会了。阿谢疼我,我自然会更疼她。只是这良人相处,有时候受累的未必不心甜,一丁点性子都不敢纵的,看似温柔恩爱,却实是疏远。” 他一行说,一行还抬头对宫南燕一笑:“这一点,想必小母亲是最清楚的。”又看阴姬:“母亲也定有所体会。” 宫南燕依偎着阴姬,笑得又甜蜜又幸福,她现在甚至不屑于再挑衅雄娘子了,可这样的无视,可不是比挑衅更可恨? 雄娘子与阴姬其实是虚以委蛇的更多些,唯一那点儿情分也是看在两人不巧有了共同血脉的份上,再多的……再如何将一张实际上娘娘腔十足的脸视若天下第一俊俏的自得,哪个性癖正常的男人会乐意给个男人脸还好女色的女人压着啊? 只不过输人不输阵,他不稀罕阴姬是一回事,宫南燕这个不知道男人好处的蠢货把个假男人当宝贝、还当着闺女的面挑衅他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可又不好和宫南燕太过争锋相对,万一让阴姬误会自个儿对她余情未了、回头将自己扣押在神水宫那才真冤呢!雄娘子只好将火力集中对付无花,这胡搅蛮缠的下限一旦打开了,他的战斗力还真增加了不少:“行,就算小静儿乐意,你们喜欢怎么相处都行吧——这可和鸡蛋有什么关系?”他语重心长地拍着无花的肩:“想玩你疼我、我疼你的游戏玩什么不好呢?何苦在荤腥上矫情。干脆点儿认了破戒,爽快点儿吃些鸡鸭鱼肉,对身子也有大好处呢!” 无花这次没顶嘴,只低眉垂眼的:“多谢父亲指点,我万事都听阿谢的,定不会委屈了自己、更不委屈她。”至于到底破不破戒,依然半句准话没有,至于吃鸡蛋算不算破戒嘛…… 小贼秃合什念娲皇:“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杯水之中便有三千蜉蝣,除非真修得金身佛像、彻底绝了食水吃用,否则哪有真不沾染丝毫荤腥的呢?”他笑得十分淡定:“不过矫情,也不过是修行。” ——尼玛装个和尚模样却念叨女娲好意思嘛你? ——混蛋的将矫情视作修行,你这么能扯你师傅真造?真把这话传出去,天下佛门修士都要和你这贼秃拼命了好吧! 若不是无花现在还牵着个“司徒静”,雄娘子绝对立马就能把这话宣扬出去、坐看某位佛门名士给佛门联手修理成冥屎! 可惜闺女在人家手上,雄娘子就是想得出一百种让无花身败名裂万万人追杀的下场,也一种不敢用,口舌功夫又比不过,只好埋头下狠口撕咬一块素鸡,顺带鄙夷:“想吃鸡就吃鸡,要持斋就老老实实持斋,这般口中持斋心中却想着荤腥的做派……果然不愧是将矫情视若修行的‘大师’!” 无花温顺低头只做未闻,谢梓澜给便宜父亲夹了好大一块原汁原味的蒜蓉青菜,宫南燕忍不住将头埋进阴姬肩窝闷笑。 作者有话要说:嗯,家庭成员的磨合总是这么美妙,莫一不小心就将家长里短写多了……下章争取让老秃驴和小狐狸出场~ 第65章 好基友 新媳妇进门总是需要磨合,这磨合的过程虽然有磨蹭,但也不乏各种小愉悦。当然无花现在还不算正式进门的,可当他有心要收服一个人的时候,那手段确实不一般。 雄娘子头天给他气得只恨不能吐血,可第二天起来,当无花又温柔又认真地跟他请教“司徒静”小时候的一二三四五六事的时候,这个鸡蛋里头都要挑出骨头来的公爹,一开始还能挑眉斜眼地拿乔儿,等到无花十足诚恳地求他在婚礼上的诸多琐事上帮忙出主意时,雄娘子单只是为了闺女平生第一次娶亲好看点儿呢,也一不小心就被拐走了。 这么相处了几天,等到真到了少林寺山下那处已经挂上了“谢府”牌匾的别院时,雄娘子已经提不起什么特别针对无花的力气了。 天峰大师与还是雄娘子时候的司徒彦卿也有过那么一点儿缘分,虽然是那种要把祸害留在禅院拘着让他吃素洗脑的孽缘,但作为一个在少数能追得雄娘子焦头烂额的人中更极少数居然不是以杀死他为目的的人,雄娘子看到他时脸色虽不怎么好看,但也还不算太难看。 天峰大师看到雄娘子时的表情也很有趣,说不惊讶吧又有那么点儿惊讶、说惊讶吧又真心算不上多惊讶,作为一个曾经在“雄娘子死尸遭水母阴姬”挂墙头之后,排在前三名去验看过的人来说,这种反应真算不上多正常。 更不正常的是他在听到徒弟喊雄娘子“父亲”、转头就又喊阴姬“母亲”时,那全然淡定的模样。 相比较之下,比天峰大师慢一步到来的君子剑黄鲁直,就表现得正常多了。 知道雄娘子的闺女要与少林高足联姻、还请了无争山庄老庄主做媒人的时候,黄鲁直已经震惊过一回,看到雄娘子与天峰大师面对面坐在院子里头的小石桌边时,虽然也露出了点儿“居然是真的,和尚真能娶妻了”的神色,但远远比不上他听到一边挽袖泡茶招待师傅“父亲”的无花,转头就喊了宫南燕一声“小母亲”、再喊阴姬一声“母亲”时,那种简直比看到雄娘子忽然真变成个娘子时的目瞪口呆啊…… 与黄鲁直前后脚迈进院门的原随云默默捂嘴,第一次在心里给他这个姐夫竖了个正立的大拇指:让你老是念叨着我姐要嫁人!都说了多少遍我姐是把这死和尚娶回家了,才一本正经地说什么男婚女嫁人之大伦、阴阳乾坤才是人之正道的混话,天底下那么多被招赘的男人嫁寡妇的接脚夫你都眼瞎没看到啊?这下好了吧?被你维护权益的那个吓个半死了吧? 小原狐狸才不承认他听说雄娘子居然是阿姐的亲爹、阴姬居然是阿姐的亲娘时,也很是震惊过一回呢!他现在只默默捂了一下嘴,而后就做出一派推理大师的模样: “这不是早就该能想到的事情吗?据说当年被挂起来悬尸示众的‘雄娘子’可是面目全非啊!连和他春风几度的女人们都看不出来是与不是,但江湖人就是能接受那就是雄娘子,不就是因为神水宫水母阴姬前辈这个大招牌吗?而且在那之后雄娘子也确实没再出现—— 其实我怀疑哪怕是再出现了,比起怀疑阴姬前辈的信誉,大家会更相信那不过是那个犄角旮旯里头信息不通、连雄娘子已死的消息都不知道的蠢蛋想要淫人妇人又没本事扛事儿,才故意将屎盆子往早就声名不佳的雄娘子头上扣的吧?” 小小捧了阴姬一回,得到宫南燕一个“算你小子有眼光,难怪懂得认我们家小静这么好一姐姐”的眼神之后,小原狐狸果断继续欢脱甩尾巴:“所以咯,黄前辈这些年一直和司徒前辈在一起,却直到这时候才对‘雄娘子’与阴姬前辈的关系表达震撼之情……嗯,果然是君子都可以欺之以方么?” 小混蛋将对黄鲁直的鄙视也表达得这么婉转,更还将司徒前辈和雄娘子区分来说,这让又是雄娘子又是司徒前辈的司徒彦卿都有些无奈,再者这小混蛋还是闺女认下的弟弟——司徒彦卿还算是个挺拧得清的,对于抢闺女的家伙虽都看不太顺眼,但看不顺眼准女婿可以,若是连闺女的干弟弟都看不顺眼,那果断是要将抢闺女的其他一切势力逼到一块儿排斥自个儿的节奏! 所以即使才一见面,就给小原狐狸刺啦了一回,司徒彦卿也不能和小孩子计较。 不只不能计较,还要表现得很亲切,招呼小孩喝茶吃点心啦,从身上撸玉佩荷包当见面礼啦,再一道儿对无花这个贼秃花和尚表示各种批评指正之意啦…… 共同的话题、共同的目标果然是拉近关系的重要桥梁,无花为他家公爹小叔子第一次会面便打下友好基础做出了极其卓越的贡献,虽然天峰大师不太配合——无论小原狐狸和司徒彦卿如何对无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他老人家最多就是一句“各花入各眼,总是佛祖保佑,无花这般都能劳动司徒檀越特特请了原庄主来提亲”,再加上一脸老怀大慰的云淡风轻,真心让两个挑刺儿的在一拳打到棉花上的同时,又郁闷得炮火越开越烈。 一副要将无花这个贼秃花和尚真给轰炸得春风无力百花残的凶猛做派,而另边厢谢梓澜看着无花时虽然很专注、但却没半句话帮衬他的做派,确实让这俩闺女/阿姐控越发得意满足没错,可这样一面倒的战争,却终于引起了有良心之旁观者的不满。 黄鲁直开口了! 别看这家伙居然和雄娘子这么个恶名昭彰的家伙为友、似乎还挺堕落挺对不起他那名号的模样,可天地良心,这倒霉孩子除了误交司徒彦卿这么一个损友之外,真心称得上“君子”二字。有谢梓澜察看人物状态时明晃晃的“正直可靠”、以及小原狐狸在知道司徒彦卿居然还能有这么个白道中人为友之后满心阴暗却查不出任何不好之处的现实为证。 有这么个正直可靠的好友,老实说,这些年真给了司徒彦卿不少慰藉。毕竟隐姓埋名的日子虽也过得,但如果周围连一个真正认识你的人都没有……那种生活其实单想象一下就寂寞得要命! 所以这些年除了去会闺女的时候,司徒彦卿基本上是个黄鲁直搭伙过日子的,这个君子剑在大是大非上虽然很有原则,但又不是那种会把已经改邪归正的朋友扔出去给受害人千刀万剐的迂腐,其他时候一些小固执嘛,司徒彦卿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甚至对于某人君子到连“君子群而不党”这个习性都完美体现的生活方式,还挺中意的: 黄鲁直朋友真心不少,能让他两肋插刀的也不少,但会在没事儿时乱窜门的却根本没有,雄娘子在黄家隐姓埋名时除了偶尔自个儿兴起换张脸,根本不需要特意易容的有木有! ——可现在报应来了! 因为是侄女婿,黄鲁直虽没将无花看得比司徒彦卿要紧,可也像是看不得司徒彦卿平日里头将邻居家的小毛头欺负着玩一般,当然现在不好当着人家女儿女婿准亲家的面直接提溜着后衣领子带走——不排除旁边有个武力值在武林中几乎神话了的阴姬虎视眈眈的缘故——但却不妨碍黄鲁直在局面太过一面倒的时候出言转移话题: “挑鸡蛋吃蒜头也没什么,这佛教宗派多了去。再说就是不信佛的不也有吃斋的吗?饮食习惯使然罢了,没委屈了侄女儿便是。以后日子总是他们小两口过的,彦卿你也不要太担心。天峰大师的家教还是信得过了,再不然,不还有神水宫站在后头吗?这天底下敢负了神水宫少宫主的男人,还真不多。” 黄鲁直真的只是好心,毕竟在他看来,这司徒静居然要娶无花,只怕多半是因着即使还俗了,这打小儿就被天峰大师收养的孤儿也没什么能操持婚礼的长辈,万一在江湖中传出来个“少林寺娶媳妇”的谣言来,那千百年的声誉可真心可惜了。而大多数夫妻相处,这不管做妻子的多强悍多能干,和丈夫处不好关系总难过得如意,世情如此嘛!所以老友舍不得闺女为难一下女婿可以,但要适可而止,真过分了,惹得小两口闹了疙瘩,这不是白给侄女儿惹事吗? 至于最后一句……阴姬都肯牺牲信誉帮司徒彦卿诈死了,黄鲁直哪儿知道他家这个老友就是个连神水宫主都敢负的强人啊?人家听到“小母亲”、再看到宫南燕对阴姬这个“大母亲”居然还挺恭顺亲密时,还只当是老友果然有法子,娶了神水宫主还能得个徒弟做滕妾当添头的好吗? 完全不能理解宫南燕看向司徒彦卿那一眼中幽幽的玄妙,更不知道他家老友的膝盖已经布满箭矢的悲摧。 作者有话要说:悲摧的大姨妈又来了,也许明天起更新时间又不能保证七点左右了……但莫会努力维持日更的,大家多多体谅这每月一回的几天哦~ 第66章 严母慈姐 不过黄鲁直这关于无花家大母亲小母亲的误会,果然是个很能转移话题的好问题, 小原狐狸甩着尾巴笑得像只才吃下十七八只鸡的无害雪团子:“为什么大母亲小母亲就能得出司徒前辈妻妾相和的结论呢?” 黄鲁直看着忽然一下子又切换到纯真无辜版的小公子,很想表示一下自己离健忘痴呆还远得很——之前小公子您联合老友喷得人家妙僧都成了个没口儿葫芦的伶俐样,一般健忘症都真心忘不了啊! 但君子有个好处,他们轻易不揭人短儿,所以黄鲁直再给小原狐狸的纯真无辜像激得身上一个又一个的寒颤,他也只能很君子的一笑:“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哪家与妾室不和睦的正妻会纵容姬妾那般亲昵啊?” 一转头,他眼神关注的,是将两只手都攀在阴姬手臂上、脸颊更是直接搁在阴姬肩膀,笑靥如花的宫南燕。感叹:“原家情况特殊,也难怪小娃子不明白……那大富豪强之家的妻妾姨娘,看着姐姐妹妹的喊得亲热,其实背地里明刀暗箭比江湖上诡谲多了……倒是阴宫主和宫姑娘,尊卑分明又不减亲热,实在难得得很。” 一行说,一行叹息着唾弃雄娘子:“我说你怎么就还这么不知足呢?这些年……唉!” 原本黄鲁直对于雄娘子不再想着四处偷跑去祸害好人家女儿的安分还是挺得意的,也正好他因早年一些遭遇,对于娶妻成家之事并无甚意兴,平生朋友虽多,三五知己却都不是那种会腻腻歪歪一起隐居的,也乐得有个雄娘子为伴——哪怕是个三不五时就爱扮个女装给他惹事儿的损友呢,也总比孤身隐居热闹些不是?两人闲时共饮切磋、无聊时例如因雄娘子一句“就这等水平也好意思学人家采花”的忿忿就千里奔袭,事后不留名依旧隐居的日子……黄鲁直实是觉得再过三五十年也不觉腻的。 但他是个君子。 那样的日子再好,也是建立在他以为雄娘子也如他一般,没有妻儿家累的情况下。 可如今一看,雄娘子不只有个女儿,还有至少一妻一妾,而且很显然妻妾相合,对雄娘子虽仿佛有点冷淡……黄鲁直算一算这些年雄娘子平均一年起码十一个月是和他在一处儿的日子,也实在不能怪弟媳妇们冷淡。 黄鲁直是个真君子,虽然在雄娘子的事情上仿佛有包庇之嫌,但那也是在确认雄娘子确实痛改前非,又在不知其身份之时已经和他有过交情、更偶然受过他救命之恩,方才本着能让世上多一善人总比只是少一恶人更好的更大利益原则,帮着雄娘子隐瞒了整个江湖。 他确实不是个能博爱到将所有众生一视同仁的地步,但也不至于对雄娘子偏帮到明知道他这么做很对不起弟媳妇们、还一味儿纵容的地步。 老君子语重心长地劝雄娘子得这般贤妻美妾不易、平日里还是要多花点心思时间在家里头……真不是一般的用心良苦,宫南燕的眼刀子都嗖嗖射过来几十上百把了,阴姬浑身的气息也阴郁许多了,黄鲁直这真是提着脑袋在为老友的家庭圆满做贡献啊! ——雄娘子听得却真心不知道是哭是笑。 ——但要对着人解释阴姬和宫南燕以及他之间的关系……雄娘子一来说不出口,二来也真心不忍老友给阴姬灭口了。 所以雄娘子只能半哭不笑地苦笑着。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却是也没辜负黄鲁直那般拼着不够君子也要将他护住的一番情谊。 可小原狐狸却没那许多顾忌。 他把条毛绒绒的大尾巴甩得和风车似的,小嘴巴巴,将阴姬和宫南燕的关系说得不能更清楚,短短三十八个字啊,就把黄鲁直震撼得好好儿一杯香茗尽喂了衣襟都无知无觉,连一直淡定得很的天峰大师都没忍住转了几粒佛珠、宣了一声佛号。 小原狐狸得意极了:“所以说女人要成亲,也不一定只能嫁男人,她们还可以嫁女人、也可以娶女人,当然也可以娶尼姑、娶和尚……什么男婚女嫁人之大伦的,听着高大上,却未免以偏概全了!” 黄鲁直已经连手中茶杯都给握成粉末喂在衣襟上了,听了原随云这话,嘴唇都哆嗦了起来:“所以你跟我说这些,只是为了论证女婚男嫁同样具有合理性?” 小原狐狸慎重点头:“前辈不觉得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吗?” 黄鲁直看一眼同样抽搐到无语的老友,在心中哀叹一声,谁知道不过随口一两句话,就能惹你爆出这样绝对是要给杀人灭口的阴私啊?要娶妻的也不是我闺女、要嫁人的也不是我徒弟儿子…… 这不是念着老友对这个闺女还挺宝贝的,又见多了那些给人当上门女婿的男人即使一开始也是自己甘愿乐意的、但长时间给外间人嘲笑暗讽下来,都对妻子多了心结,才想着劝解一两句吗?真不行我也不可能给婚礼捣乱啊!何必出口这么狠呢? 即使是君子,即使是一个三不五时就可能为了公正侠义奋不惜身的君子,也不乐意知道这么要命的阴私啊! 不怕死并不等于随便什么原因都乐意死啊! 看着扔下惊天大雷之后依然笑得一脸纯真无辜地在谢梓澜身边撒娇卖乖的原随云:“阿姐,阿云能不能不跟着喊小母亲啊?虽然道理上讲,阿姐的母亲也是阿云的母亲,可是那个姐姐看着很年轻呢!喊老了多可惜啊!” 谢梓澜默默点头,她也觉得自己多一个母亲已经很足够了:“那是师姐,就算是小母亲也还是师姐,你喊一声宫姐姐就好。那是阿姐的母亲,你便喊伯母,这位是伯父……至于其他的……你心中有数,也不在口里这一两声。” 小原狐狸就冲着宫南燕甜甜一笑:“宫姐姐好!我是阿姐的义弟,阿姐和您说起我了吗?阿姐可和我说啦,宫姐姐对她可好可好了,外头其他人家都是严父慈母,只有她是严母慈姐,司徒伯父虽也会去看她,也甚为慈爱,却总不在一起住,阿姐小时候顽皮惹伯母生气了,都多亏您照顾呢!” 小狐狸贼眉鼠眼地冲宫南燕笑:“听说伯母也可听宫姐姐劝了,宫姐姐免了阿姐好几顿竹笋炒肉呢?可真好!”低头落寞状:“阿姐说得我都想我娘了……” 说唱念打,引得宫南燕这般对男人从无好感的人,都对这个可怜孩子心生怜爱。 谢梓澜默默叹气: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我的小时候了?就是有也该是和阿妈在五毒谭的往事好吗?严母慈姐什么的……那是司徒静的,不是我的啊! 但不管是空穴来风还是无中生有,小原狐狸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刷了宫南燕顺带阴姬好大一笔好感度,连无花都要退避三舍,总是事实。 黄鲁直抚额:“我想我有点明白为什么无争山庄能维持赫赫声威三百年了。”即使原东园真的如传说中那般不擅武艺,但能养出这么样一个儿子…… 黄鲁直一个激灵,想起老友得知原东园居然越俎代庖操办他家闺女娶亲一事时那阴森森的语气,猛地一把握住雄娘子的手:“不管如何,既然小静喜欢,小原公子又和小静这般好,原庄主必是一番好意……你可千万别乱来啊!”即使背后站了座神水宫,也未必抵挡得住这么一个小狐狸、和他家道行不知道要深多少的老狐狸呢! 雄娘子囧囧抽手,抽不出,再用力抽,还是抽不出…… 他模样儿确实俊俏,如今虽年岁不小,眼角鱼尾纹很是明显,连唇边都隐约看出两条笑纹,但总有那么一种人,即使年华老去,他也能老得别有一番精致;即使精致得有些雌雄莫辨,也别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雄娘子正好就是那种人,他因挣扎使劲而微红的脸颊显得越发动人,看得无花都叹息一声:“难怪父亲这些年宁可跟黄伯父一起隐居,也不肯在神水宫一家团聚。”他温柔抚摸着谢梓澜的肩膀:“虽是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众生平等无谓男女,偏就你遇上这么……也真是辛苦了。” 无花眼中的怜惜,满得直剌剌地溢了出来。 宫南燕一双美目往雄娘子和黄鲁直交握的手上溜了两眼,唇带嘲讽,眼中对雄娘子的敌意排斥却弱了些。 阴姬这两天好像已经习惯了对雄娘子视而不见。 天峰大师眼睑微抬,淡淡扫了他家弟子一眼,捻动念珠的速度倒是依然不紧不慢的,就是眼中好像闪过一丝笑意、又似乎有那么一丝怜悯。 雄娘子还傻愣愣的,可怜他一直就是个笔直笔直的家伙,即使遇上了阴姬窥视到新世界大门另一端的奇观,也从来不曾真的涉及,此时还真没反应过来。 倒是黄鲁直,怔愣了一下之后,忽然像给什么扎了一下似的,猛地松开手,转头想对无花说什么,却居然给自己的口水呛到,咳了个上气不接下气! 第67章 高堂满座 这给自己的口水呛着虽然倒霉,却也不是什么不可能存在的事情,但如果呛到的时候身边恰好有自家好友在,而他恰好很顺手递过来一盏茶,然后又很顺口地被喝下了……这原也应该只是很正常的小事儿,毕竟时人淳朴,多讲究为朋友两肋插刀犹不惜,何吝啬一茶一饭乎? 可万分不幸的是,旁边有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小原狐狸,和自己拐了弯儿、就看谁都像是要拐弯的、尤其热切期待雄娘子赶紧拐弯好让她不需要太提防这个情敌的宫南燕。 于是这么一个心无邪念两老无猜的单纯救助,就因为黄鲁直不小心将自己的杯子捏碎了、而雄娘子又太顺手拿了自己杯中茶水喂他、黄鲁直又就着雄娘子的手喝得太自然……便成了宫南燕“难怪师傅这么好你都不要,原来是……理解,完全理解!性别不同怎么谈恋爱”的理由了! 莫名其妙被扣上了断袖帽子的黄鲁直简直哭笑不得,哪个有和好友常年携手行侠仗义+探险经历的人没有因伤病毒物等原因,落到虚弱得要从老友手中喝茶吃水的时候啊?习惯一点完全正常好咩?真是老鸨子自己身上黑了,就看谁都是黑漆漆了! 本来身为雄娘子唯一的好友,甚至雄娘子不只一次感叹过“若我能有个养在身边的女儿,必让她也认你为父”……黄鲁直在婚礼上混个长辈座位本也没什么,但给小原狐狸这么一闹、再给宫南燕那么满怀理解的眼神儿一瞟数日…… 得!原本多么理所当然的事情啊,现在都成了“你居然坐得这么理所当然”的、又一个断袖铁证了! 黄鲁直看到这奇葩的高堂座位排放方式,那嘴角简直都要抽得扭不回来了好吗! 阴姬宫南燕排排坐——当然阴姬理所当然在上位,而且相对来说基本就是所有高堂里头的首位,但今儿是她家闺女娶亲嘛,雄娘子又不敢奋起,也没人好和她争这个首位。 然后阴姬一侧是宫南燕,另一侧就是天峰大师——这也不算太离谱,无花据说找回了生身父母,但这些年多亏了天峰大师收养教诲总是大恩,天峰大师的位置比宫南燕还略高点儿也没什么不对。 可是…… 天峰大师下首居然是一个牌位,上头只得简简单单“亡妣李琦不肖子立”八个字,连子姓甚名谁都没挑明——这仿佛也不奇怪,毕竟也没什么规定说牌位上一定要写明立牌者身份名姓的,但很不巧的是,黄鲁直正好是极少数知道“李琦”这个不算太罕见的名字中,最具代表性的那个人身份的人士之一。 黄山李家遗孤,先是狼狈出逃、后来却凭一己之力灭了仇家满门的恐怖分子,二十年来稳坐江湖第一美人加第一蛇蝎女宝座的石观音石娘娘……据说还正巧就是天枫十四郎远渡中土的原因,还传说天枫十四郎当年是和牛郎差不多——带着幼子寻妻,又比牛郎还悲剧——织女是给丈母娘强行带走,他妻子却是自己执意抛夫弃子的——而好像据说,天枫十四郎死后,他的孩子就是给天峰大师收养了的…… #所以,就是无花吗?# 黄鲁直回想一下雄娘子当年对李琦这位江湖第一美人的不屑——诸如“美则美矣,但我可没那等与人共用夜壶的随兴”一类的刻薄话,再看看因坐在宫南燕下手,便正好与石观音牌位对称了的老友,额头上渗着汗,偏不知怎么的,却又忽然很想笑。 万幸牌位下首的更震撼,而婚礼上带点笑容原也正常,他总算不至于真的因为笑容太诡异而招眼。 石观音牌位之下坐着的,自然就是石驼。 谢梓澜的估计并没有出现太大的错漏,她果然在婚礼之前养出了足够的灵蛊,如今石驼的旧疾都好得差不多了: 眼睛能看到了,眼珠子自然也恢复了正常人的大致模样,虽然因着已经许久不能视物,忽然好起来的时候眼神儿似乎有点儿呆,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听力和语言也恢复了,当然因为已经很久不曾说话,一开始舌头有些笨拙、声带发音上也很是生疏,但也都是以后多练练就能好起来的…… 只有脸上的疤痕还留下少许,那是因为灵蛊的数量虽勉强足够,但到底算不是十分充足,而在不是非得立刻救治的时候,谢梓澜也不赞成涸泽而渔:一下子将生息蛊都榨干了,石驼是能立刻完全恢复没错,但若是留着些许生息蛊、让它们慢慢恢复,石驼剩余的那点儿小伤其实也能随着好起来,虽然速度慢一点,但身上带上几条生息蛊,万一的时候却是能救命的。 谢梓澜早看出来无花对石驼的观感很复杂,要说彻底将他视为陌生人嘛,又好像还有那么点儿不同;但要说忽然冒出来一个父亲就会打从心底里孝顺嘛……呵呵,真那样的话,还能是我家小秃驴? 可就像谢梓澜对她家高大全渣爹再怎么样,也会在适逢其会的时候帮他拼命守城、甚至连最后一点儿生存的希望凤凰蛊都让给他一般,这生父就是生父,不管感情是多是少,都不会乐意听说他死在别人手上的消息。 ——即使谢梓澜很清楚,她家小秃驴是个必要时候,亲手弑父都不会眨眼的小混蛋,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除非必要的时候他也是愿意给他爹一点儿便宜的,能认同在姬家行纳采礼、能在婚礼上给他留一个高堂位置,就是最好的证明。 至于真到必要的时候…… 谢梓澜也更愿意将生的机会给自家小秃驴,但这并不妨碍她在可能的时候,先给岳父大人身上留一点儿生存保障。 生息蛊可是好物! 为此就算给胡铁花哇哈哈着“你不是说婚礼前一定能治好吗?好像还差一点哦”的都不介意,反正这家伙只是想要趁机骗酒喝罢了。 ——再说就剩那么一点儿疤痕,连姬冰雁都没说什么,胡铁花才哈哈哈就被楚、姬两人联手镇压了好么? 对于一个连骗酒的技术都这么捉急的傻大个,谢梓澜才不屑和他生气呢! 人生就这么一次的重要时刻,还和傻子计较的只有真大傻子。 当然,谢梓澜也没大度到提醒胡铁花,他喝得正欢的好酒里头有小原狐狸加的小料就是了。 连楚留香、姬冰雁都懒得提醒胡铁花! #反正只是一点儿无伤大雅的小小恶作剧,在婚礼上嘲笑新娘的家伙总是要受点儿教训的。# 而且姬冰雁还要分心留意众人看清楚石驼面容之后的反应,而在其中,黄鲁直果然是最直接的一个。 黄鲁直号称君子剑,石驼,也就是皇甫高当年也是华山七剑之首,虽然如今还记得华山七剑的人依然寥寥,但黄鲁直对于这个曾经颇为期待过的后起之秀还是挺有点儿记忆的,两人甚至还曾经一起在某次黄河决堤事件中联手救过好些个妇孺百姓,黄鲁直甚至差点儿给浪花卷走,还多亏了皇甫高随手甩过去一条麻绳——当然在那几天里头黄鲁直援手皇甫高的次数更多,但所谓君子嘛,就是并不太将自己对别人的援手挂在心上,却不会忘记别人好意的那种人。 而且在过了心直口快的时期之后,一般都会比较留心不揭人短处。 黄鲁直脸上震惊之色一闪而逝后,他半句话没提皇甫高与黄山李家的恩恩怨怨,只笑得很真诚。 石驼也微笑回礼,同样闭口不问雄娘子与阴姬等人的诸多闲事。 总的来说,这拜堂成亲的正礼,还算进行得挺顺利的。除了胡铁花不知道怎么想的,楞是觉得石驼这边人少吃亏,硬是拉着楚留香姬冰雁也要过去给无花家的高堂增添一二喜气之类的做法似乎有点儿胡闹—— 可无花对应得也巧妙,一句“家母早对楚香帅闻名已久,可惜终是阴差阳错,不曾深入见识”,就说得楚留香只能摸鼻子苦笑;再一句“胡大侠倒是个意外明白伶俐的,当日家母谋划着要为龟兹国大公主招亲、并代之远房,也不过是打算罢了,尚未及实施,胡大侠竟也这般清楚,更难得仁义”,就把个胡铁花说得一愣一愣的,被姬冰雁点醒之后更是铁青了一张脸,险些儿没跳穿了屋顶去…… ——这么一来,无花主张一拜天地二拜娲皇三则夫妻对拜时,一众高堂谁都没异议。 直到拜堂之后、送入洞房之前,异议的人方才风尘仆仆地来了。 南宫灵简直不敢相信,母亲的丧礼哥哥是料理完毕之后才通知自己的也会还罢了,天气太热,真停灵等自己等得尸身发臭也不是什么孝顺行径;可这哥哥成婚,居然也不事先告知自己一声,甚至连通知自己去观礼认亲都不曾…… 太过分了有木有! 作者有话要说:啊拉,争取下一章让阿谢和小秃驴多一点互动……又或者洞房花烛夜时小秃驴出来搅局? 第68章 盖头风波 南宫灵夹带着一声风尘气势凶猛地扑进来,但眼睛才对上他哥那双仿佛永远都带着悲悯与温柔的眼时,满腔怒火就如同被迎头浇了一盆冰水的火堆一般,哧溜儿一声灭了,纵有余烟犹绕,也不敢造次,声音都瞬间低了八度:“……哥哥……” 看到天峰大师、原东园、黄鲁直,以及楚留香等人时,南宫灵才忽然想起来,他哥和他的关系还没有在大范围公开,甚至天峰大师这个知道他们兄弟关系的人,都不见得已经知道他们兄弟已然相认。 而任慈之死,看起来好像已经毫无疑点,但也只是好像而已。 南宫灵越想心中越是惴惴,之前那种一往无前谴责他哥有了老婆忘弟弟的勇气已经连余温都没有了。 无花却意外的和气,当然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很和气的,但南宫灵这么不请自来,居然都不用享受一回他和气笑容之下的冰爽感觉可真是难得。 楚留香看着给无花一句“行了,也算赶上了,先去洗个澡再来吃饭吧”就精神一振的南宫灵,心中好笑:他和这两个说起来也是朋友了,早先也见过这两人相处,也奇怪过虽有一手好素斋却并不好下厨的无花为何对南宫灵时格外纵容些,却原来…… 想着想着,眼睛不禁就往石驼那边看。 石驼脸上却没有丝毫异色,无花的身世于他已经是意外之……算是喜吧,而南宫灵……天枫十四郎远渡寻妻的事情,他就算立时不曾听说,后来也该知道了,任慈既然不是寿终正寝,那这下一任帮主自然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给出去了。 虽然和无花相处的时间不多,石驼也隐约亏得那佛相之下的凉薄血腥。 但他从不宣诸于口,即便是在此时,他也只是对南宫灵一点头:“小灵也不容易,洗洗过来用饭吧。” 面上甚至连个笑容都没有,语气也很淡,却足以让楚留香才升起的那点儿猜测又自然熄灭了。 ——仁义剑客的名声不见得能说明一切,这世上虽不是每个肉贩子都在挂羊头卖狗肉,但这么做的人肯定不少,楚留香在此前也与仁义剑客皇甫高素未平生。 ——可他相信老友姬冰雁的判断,更相信石驼这么个宁可被晒瞎、晒哑、晒到皮开肉绽面目全非,也依然不肯屈服在石观音淫威之下的人,必然有自己的底线。 ——楚留香觉得,他的底线,肯定在“明知道南宫灵弑杀养父却仍包庇他”之上。 所以即使有阴姬和宫南燕这么两个明晃晃能证明无花对天一神水取得能力的人存在,楚留香也不过闪过那么一丝儿念头,并没有真的将事情想到南宫灵这个受益人身上。 这都该感谢石观音的疯狂,楚留香虽不曾亲眼见过无花毒瘾发作的模样,但观音窟里的活死人何其多也,他又心软,又因确认过三个小妹子安全无碍,便想着配合姬冰雁将众人安置了——少不得也很是见过几回罂粟之毒发作的模样,是以对石观音是一想到就心寒,自然也不会怀疑她毒死儿子养父再操控儿子掌握丐帮的野心。 嗯,从某种意义上说,南宫灵的运气还挺不错的。 可再好的运气,也挡不住自己想作死。 ——南宫灵一路快马赶来,那一身白衣都成了灰色的模样实在不怎么好看,无花石驼乃至楚留香,一个个都提醒他先梳洗过再入席,偏这小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都跟着仆役走到门边了,还忽然回头咦一声:“嫂子怎么连盖头都没带?虽说我们江湖人没那许多讲究,但掀盖头讲究‘称心如意’,如今又不是操办不起……不用这么简陋吧?” #你才操办不起你全家操办不起!# 这一场婚礼出力的人可就多了,看那坐得满满的高堂就知道了!原家姬家神水宫,甚至连少林寺,因着无花是先还俗后嫁人——虽提亲在还俗之前,但他剃度之时,也确实太过年幼,又有原东园说项,无花成亲在少林寺也是合规合距的大事,天峰大师统共就这么一个弟子,虽然之前在掌门之位上没有支持他,反而让一个师侄上位,但不代表他就不疼爱这个弟子了!简直是掏空私房外加挖少林寺公产墙角给他筹备“嫁妆”的好吗? 南宫灵这话一出,天峰大师等德高望重心平气和之辈不计较,雄娘子宫南燕却都口齿毒辣,胡铁花又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当下你一言、我一句: “说起来这嫁人居然不盖红盖头果然不合规矩。” “就是说啊!这盖头可是老臭虫亲自选的图案、我从铁公鸡那儿掏出来的宝珠做坠子,最衬和尚的!不用多可惜啊!这和尚盖盖头的机会,可……咳咳!我是说大家也是朋友一场,何必客气呢?” ……巴拉巴拉,南宫灵越听越不对:“为什么是我哥盖盖头?”红盖头那不都是新娘子的必备装备吗? ——当然不是! 小原狐狸为了自家阿姐正将婚仪很是加强了一通,又有宫南燕这个不知何故也对婚俗甚为研究的做补充,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红盖头这么简单一东西,足足说到上溯数千年的过往去,听得南宫灵一愣一愣的,只捉得住一个重点:“好吧,就算红盖头并不始终是婚礼标配……那什么扇子也行啊?为什么也没有?” 虽然这位谢姑娘一直很彪悍—— 南宫灵至今想起那露完胳膊露大腿的装束依然很汗颜,但他哥这喜欢的话,南宫灵也不可能因为他嫂子太奔放就棒打鸳鸯。可这婚前奔放并不妨碍婚后稍微收敛一点吧?在南宫灵看来,就他哥那模样人品气度才干,别说为他略矜持些,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幽居闺阁也是千值万值的啊! 这连婚礼上都不肯盖个盖头遮把扇子算怎么回事! 简直让南宫灵这个好弟弟担心死他哥夫纲不振好吗! ——楚留香为忧心忡忡的好弟弟默默抹了两下鼻翼。 ——胡铁花毫不客气哈哈哈,黄鲁直露出惨不忍睹的同情之色。 ——无花目光幽幽,仿佛像是对好弟弟的欣慰,却又像是深潭之下的暗流,南宫灵忽觉一阵冰爽袭来。 小原狐狸看在大家同为弟弟的份上,十分好心地指点他:“却扇盖头原都说的是‘娶妇’,今儿本是想着娶的不是‘妇’才省了的,偏你做出这般我们亏待了你哥的样子来,又说是给‘嫁人的’,如今不该你哥遮扇盖头该谁呢?难道通知你说你哥还俗成亲的那人没告诉你,今儿是谁娶谁嫁?” 南宫灵如招雷劈,却还负隅顽抗:“可这男婚女嫁,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上一个这般理所当然地理所应当着的黄鲁直十分君子侠义地咳嗽两声:“大师们都说了,众生平等。” 宫南燕霸气补刀:“娶得起的就娶,哪儿那么多女女男男的废话!” 南宫灵摇摇欲坠,接到他娘的噩耗时都没这么绝望好吗!听说平生至亲至爱也是唯一仅剩的哥哥大人居然不是和自己一个爹、还那么巧地在大漠那儿认到居然还没给娘亲大人折腾死的亲爹时都只是如坠冰窟,现在却果断是给千年寒冰埋起来了好吗!什么叫娶得起就娶!他家别说万里挑一、根本就是天上稀有地上本无的哥哥大人,那是稍微庸脂俗粉点儿的女人都嫁不起的好吗! 南宫灵阴森森瞪着宫南燕,连阴姬的气势都果断无视了:神水宫了不起啊?凭什么娶走我哥哥啊?嫁个嫂子进家门还差不多! ——好弟弟表示:为了一直和哥哥是一家人,就算再来十个神水宫一汪洋的天一神水,他也宁死不屈! 精神可嘉,但很可惜的是…… 小原狐狸摇着尾巴,怜悯拍拍南宫灵:“天地都拜过了,无花已经是我家阿姐的人了,你就节哀顺变吧!” 南宫灵瞪着眼回望,目光阴森,眼中血丝密布:“没入宗祠族谱就还不算数!” 楚留香叹气:“已经入了,还拜过谢……呃,司徒姑娘家最大的祖宗。”说到这里,忍不住多看了谢梓澜一眼。 #难道她方才主张高堂之礼拜女娲,不只因为这一排高堂实在太多,还早准备了应对这一幕?# 楚姬等人忽然发现,这位果然一直无法被看透。 宫南燕却只是捂脸娇笑:“小静果然不愧是师傅苦心教导出来的,果然想得深远!”她还纳罕神水宫上下不都笃信佛教,怎么小师妹出去一回就开口闭口女娲后裔了……现在想来,这人族哪个不是女娲后裔呢?原来…… 南宫灵愤怒:“谁家祭祖入族谱是在拜堂时一道儿做好的啊?一点都不合规矩不慎重好吗!” 谢梓澜面瘫脸:“女娲后裔家的。不需要族谱,拜过娲皇天地,就是我家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有这么个弟弟真心挺好 第69章 画眉鸟飞来 南宫灵火冒三丈:“不行!那是我哥!才不要嫁给别人家呢!”有个嫂子分哥哥已经很心酸了好咩?留点余地啊,赶尽杀绝只会迎来绝地大反击的!就算神水宫不好惹准嫂子的手段更是神秘莫测,逼得人鱼死网破也不是什么好主意哦! 南宫灵绝壁愿意为了他家宝贝哥哥破釜沉舟。 他目光炯炯瞪着谢梓澜,奈何万万想不到,捅刀子的却是他守在后头的宝贝哥哥。 无花十分干脆地将胡铁花挥舞着的盖头往头上一盖,转向谢梓澜:“掀吧!” 南宫灵:( ⊙ o ⊙)!!! 谢梓澜也是一呆,而后翻手取出枫木晚晴,将红盖头轻轻挑开。 南宫灵终于解除了石化状态,扑过去一把抱住他哥:“掀了盖头也不算,我哥凭什么要嫁人啊?我……”谢梓澜目光泠泠,南宫灵回想起那诡异的马车,吞了吞口水:“我不反对你当我嫂子,可你嫁进我们家不好吗?这个……你知道的,虽然也有招赘,可赘婿一贯招人轻视……” 谢梓澜又一翻手收起虫笛,随口问:“谁敢轻视?” 南宫灵顿时一噎,只得泪汪汪看他哥:“我不要分家呜……” 无花虽已经还俗,但似乎还挺坚持不打诳语的戒律:“我早就出家了,而且……”目光看向石驼:“父亲大人虽然一直对我很好,但我到底不是他亲生,所以其实我们一直都是‘分家’的。” 南宫灵:累不爱!天然分家这种事情兄长大人您就不能忽略掉吗? 南宫灵原本对石驼也没太多想法,虽然他哥居然和他不是一个爹这一点让他的小心灵十分受伤,但比起母亲大人居然苛待哥哥苛待到喂他吃罂粟这种噩耗,上一辈人的恩怨情仇对南宫灵来说真心不算事。 同母异父也是一个肚子里头待过的亲哥嘛!再说哥哥也是父亲养大的,父亲对哥哥甚至比对他这个亲儿子都要好得多…… 南宫灵一度觉得,只要他哥没给他娘苛待坏了,这异父就异父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他哥的亲爹是杀死他们共同亲娘的凶手……上一辈的事情太复杂,南宫灵又对这个居然喂他哥罂粟的娘彻底没了好感,还真起不了啥仇恨情绪。 所以才见到石驼的时候,南宫灵甚至可以恭恭敬敬地喊一声“伯父”。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南宫灵还没发现就是因为这个“伯父”的出现,他和他哥居然天然就分家了的悲剧之上! 在无花凶残地戳穿这个真相的时候,南宫灵再看向石驼时,那目光就是毫不掩饰的凶残恶意了。 这让姬冰雁的眼神也冷了起来,石驼却不以为意。 小原狐狸就更是得意了:“南宫帮主和我姐夫倒是兄弟情深,只可惜造化弄人,再怎么一母同胞也还是两家人——不过我姐姐一向是个大方人,也不是那种新人娶进门就不许他交际的,以后南宫帮主什么时候想见我姐夫都尽管来,或是接回去小住也应无不可,真要说起来,比之前也不差什么,南宫帮主只管放心便是。” 南宫灵气了个倒仰,这话本该是他对小原狐狸说的好咩?结果…… 可怜的小灵子泪奔在他哥肩头,无花一开始还温柔安慰他,后来实在受不了这蠢弟弟涕泗横流的脏猫样,才冲谢梓澜柔声道一声“你先陪师傅爹娘吃点儿东西,我去去就来”之后,笑着提溜南宫灵的衣领子,将人撕下、拖走! 谢梓澜却没有跟上去,南宫灵虽然是一个人来的,但很显然,在心忧兄长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到、或者即使注意到了也无暇扫除背后的尾巴。 那是一对年青男女,男的斯文秀气,一袭青衫算不上十分华丽,但裁剪合身、衣料高贵,女的更是美丽非常,仅是娥眉淡扫,甚至不需施加任何脂粉,便别有一种风情,连那眉宇间的三分忧郁、面容上的七分苍白病态,都有一种楚楚之态。 而且这双男女虽然一个斯文秀气、一个更是看似弱不禁风,一双眼睛却神光充足、明若秋水,显见内力修为颇精深。 当然,再内力高深的人在这一屋子高堂面前都不算个菜,于阴姬而言,独生女儿的好日子,这给南宫灵搅和一回也罢了,女婿的亲弟弟,总不好真的一袖子挥出去,可这忽然敲门之后便不请自入的男女…… 阴姬眼睛微眯,真当我神水宫是好欺负的不成? 可不等她出手,黄鲁直就“咦”了一声:“世侄怎会来此?” 青衫少年看到黄鲁直也是一喜,上前两步抱拳一礼,身边女子亦跟着敛衽一福: “见过黄世叔。侄儿是因着您这侄媳妇……她身上中有剧毒,偶然曾听下毒之人提起,这解药惟有神水宫主阴姬前辈持有…… 可阴姬前辈深居简出,神水宫又神秘莫测、江湖中罕有知其下落者……只都说天池,侄儿费了许多功夫,也闹不清楚是在哪个天池…… 正急得没法子呢,可巧得很,偶然听说天峰大师的高足还俗娶妻,娶的却还是据说能够治疗无争山庄少主眼疾的神医……又还听说,连阴姬前辈都前来观礼…… 这不,虽江湖传言不可全信,侄儿却也实在没法子,只能厚颜前来一试。不想世叔也在,不知可方便与侄儿引荐一番?” 说着又是深深一礼,他那妻子也跟着福□:“都是妾身负累。可妾身死不足惜,只不舍得夫君伤心……还请世叔美言一二、求阴姬前辈与女神医垂怜。” 黄鲁直叹了口气。 这一对儿男女,女的名唤柳无眉,黄鲁直与她并不算熟识,但那其夫李玉函却是黄鲁直一个至交之子。他那至交名唤李观鱼,乃是拥翠山庄庄主,九九八十一手凌风剑法堪称绝步天下——至少在二十多年前他确实被称为天下第一剑客,当日剑池之畔、试剑石下,李观鱼与当时天下三十一位最负盛名的剑客煮茶论剑,令众人心悦诚服,这个天下第一剑客乃是众人公推、名至实归。 即使后来江湖人才迭出,薛衣人血衣人仗剑天下,李观鱼却于多年前便卧病在床、已经有十年未曾提剑……黄鲁直也没有忘记这个老友。 每次途径拥翠山庄,他总要上门拜会一二,哪怕他这个老友不只没了提剑煮茶的力气,甚至连说话都艰难了,他也依然惦记这个老友。 只因昔日在剑池旁陆羽茶亭中煮茶试剑的剑客们,至今多已凋零,黄鲁直年纪虽算是其中少小的一个,也已过知天命之年四年有余,便越发珍惜几个至交老友。 也因此,黄鲁直与柳无眉虽不熟悉,却没少见她对李观鱼的孝顺——拥翠山庄虽不比无争山庄根基厚实,但因李观鱼之故,也算得上是武林中数得上号的人家,李玉函虽在武学上造诣不算佼佼,与庶务经营上却有些天赋,李家家资颇丰,柳无眉也不至于要一一亲手服侍公爹屎尿洗漱。但在李观鱼连话都说不清楚、老妻又早已亡故的情况下,柳无眉这个女主人的态度就显得十分要紧,但凡她有一二怠慢之心,李观鱼的日子绝对过不了那么舒适。 黄鲁直亲眼所见,柳无眉虽不是那种会事事亲手服侍公爹的媳妇,但李观鱼的屋子总是最舒适的,冬天时温暖通风、夏天时清凉又不会过分湿寒,连一壶茶水,都能保证总是温度最适口的、而其中泡的药茶也是最符合时节最适宜李观鱼当时身体情况的。 甚至黄鲁直在夏天衣薄时还留心看过,李观鱼虽卧床多年,但背上连一点褥疮都没有。 老友的日子确实过得很舒适,柳无眉这个侄儿媳妇确实很孝顺。 这么孝顺的侄儿媳妇,别说李玉函这个世侄明摆着已经情根深种,就是他们夫妻情分平常,黄鲁直只看在她那一份儿孝心上,也不能让她在可能得到解药的情况下、因中毒而死。 所以这个君子剑虽明知道李玉函夫妻不请自入的行径不够君子,却还是赧颜低头开口,恳请阴姬赐药。 阴姬没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上上下下打量了柳无眉几眼:“你是石观音的弟子?” 这话一出,柳无眉一张笑脸瞬时僵了一僵,但阴姬的气场强悍,她又有求于人,再则因石观音对阴姬颇多忌惮故,柳无眉也越发敬畏有加,竟不敢撒谎,只低下头应了一声“是”,又恐黄鲁直这个江湖中出名的侠义君子看不上她这个侄儿媳妇、使夫婿为难,便忍不住偷眼去看黄鲁直的表情。 但黄鲁直又能有什么表情呢?雄娘子就坐在他身边,另一个世侄女儿更是刚将石观音的儿子娶进门。 所以他只是又一声叹息,打定主意日后要多留心这个侄儿媳妇的为人处世,莫让她堕了老友声名,口中却只道:“宫主果真识得此毒?还请务须援手,黄某感激不尽。” 下头一双小夫妻也满眼希冀看过来。 希望确实是这世上最美丽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李玉函对妻子确实一往情深,但莫总觉得他对父亲不够孝顺……是更年期提前鸡蛋里挑骨头裂咩? 第70章 深情剧 可越是美丽的东西,往往也越是难得而易碎。 李玉函夫妻以为终于看到希望的时候,阴姬却将之毫不留情击碎了。 她说:“此毒一时并不致命,然亦无药可解,惟凭自身心志抵御。” 李玉函眼中的希望瞬间就灭了,他紧密又珍重地环住妻子的手,就像环住整个世界,然而眼中又满是惶惶,只因他的世界已经被宣判了,随时要迎接末日。 柳无眉的眼神也一度死寂更甚李玉函,但很快的,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急急上前两步,几乎就要去拉阴姬的衣袖,然终及时想起面对的是什么人,未曾造次、改为拜伏在地,额头抵在青砖之上,乌发与长袖披散了一地:“宫主所言,可仅是罂粟之毒?” 她完全无视了一旁宫南燕难看的脸色和疯狂迸发的杀气,声音脆急:“罂粟毒瘾无药可医,妾身早已知晓。然而罂粟之毒只要适量、保证持续摄取,轻易并无碍人命,反有镇痛之效。妾身原亦不敢轻试,但所中之毒实在折磨人,熬不住了才靠罂粟镇痛……” 她膝行往前两步,手伸出去,却不敢抓阴姬的裙摆,只是紧紧捉住阴姬脚下的地面,因室内用的乃是上好的青砖铺就,她那葱管儿似的指甲很轻易就反折、断裂,但她似乎一点儿都不觉得疼,只满含希冀地看向阴姬:“前辈只凭一眼便看出罂粟之毒,想来妾身身上那剧毒必也有所了解,还望前辈怜悯,妾身当结草衔环以报。” 阴姬又打量了她几眼,苍白病弱的女子眼中含泪的模样越发楚楚可人,连带了青淤血珠的手指都别有一种残酷的美,再看看另一边连连作揖抱拳的黄鲁直——她可以不在乎此人雄娘子好友的身份,但此时当着女儿,却不好不在乎此人勉强也能直呼其一声“世侄女”、列坐高堂的席次。 因这些日子宫南燕偶尔叨叨,阴姬又以己度人,还真越看越觉得这黄鲁直与雄娘子交情“匪浅”,她看女儿女婿对宫南燕的态度,也能猜得出女儿对这黄鲁直的看法,故安抚拍拍宫南燕的手,示意她别太过草木皆兵,后到底伸出手搭上柳无眉的脉门。 阴姬和石观音早年还真有过一段缘分,可惜石观音不比宫南燕,阴姬当时又还没起想要非谁不可的心思,虽钟爱石观音容貌,但她那宫中诸多弟子,要论单凭容貌就胜过石观音的自然没有,可要说容貌气质品性更合阴姬偏爱的,却还真不只一个。因此石观音离开神水宫时,虽也有因不比雄娘子要紧而增加的艰难之处,但阴姬也还真没用全力留她的意思。 可再没用全力留也是企图留过的,也就是说石观音与阴姬过过招,至于结果嘛,石观音的武功在当时是远不如阴姬的,但论起用毒取巧的手段……阴姬除了不曾对石观音泄露天一神水的配方、是以还能以“无色无味”这一点取胜之外,于用毒之道,还不如石观音。 只不过阴姬内力深厚,石观音没把握自己的毒药能一下子将她彻底毒倒,又到底忌惮天一神水,方不敢施为罢了,可要说天底下有什么毒是连石观音都没解药、惟有阴姬有的…… 总不可能是石观音什么时候弄到了与天一神水相生相克的另一毒物吧? 阴姬凝神把脉了足有一刻钟,这只手把过换另一只手,还往柳无眉体内探入一道真气,最终蹙眉细想,又是一刻钟——南宫灵早洗白白跟着他哥回到席上了,她才缓缓开口:“你是不是在这两年,越发熬不住,没有坚持只‘适量’服用罂粟?” 柳无眉的脸色越发白了,声音也微微颤抖:“是,莫非罂粟和那毒……”她这时候也想起来了,这世上很多毒物,单独用时是一种毒性,混合使用时又是另一种毒性,有时候甚至会彼此相克反而最终无毒,但有时候,两两相加,最终结果却不只是简单叠加那么简单…… 难道,就因为一个“熬不住”,就将原本还有药可医的毒,闹成无药可医了? 柳无眉几乎连跪都跪不住,李玉函也早在她身边跪下,此时显然和她想到同一个结果,忍不住侧身抱住她,一只手狠捶地面好几下:“怪我!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先慌了神、惹你不舍得我心疼,才在能忍住的时候就用了罂粟……后来又怎么会一次次忍不住?又怎么会一次次增加分量缩短使用时间?如今……如今……” 足有六寸厚的青石大砖硬是给砸出蜘蛛网状的裂纹来,李玉函却犹觉不足,举着碎骨都戳出皮外来的手就又要往头上砸,黄鲁直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捏住他的手,怒声呵斥:“够了!你孝经都读狗肚子里头去了是不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轻毁,孝之始也——你这样为一女子便不顾惜自身,将你亡母置于何地?又将你久病在床的老父又置于何地?” 李玉函失魂落魄:“无眉岂止一女子?她是我的妻子、是我的生命、是我的心肝我的魂魄……” 他说得深情款款,柳无眉听得肝肠寸断,但旁观者的牙简直能给他们酸倒了有木有!就是南宫灵,这个刚给他哥塞了一片酸得丧心病狂的柠檬的倒霉孩子,都忽然觉得嘴巴里头的味道没那么酸了,虽然倒牙的感觉更厉害,但源头别有出处了哇! 黄鲁直这个绝大多数时候行止很是端方的老君子更是受不住这样黏腻的对话,甚至他看柳无眉的眼神都起了变化。但不管他对李玉函多么恨铁不成钢、对柳无眉的印象如何从一个“孝顺侄媳妇”一路往“唆使傻侄子不学好的狐媚子”跌停板,李玉函都是李观鱼唯一的儿子,而柳无眉,儿媳妇这种生物本来不具备唯一性,可当侄子开启了色令智晕模式、摆明车马表示柳无眉一死他也不活了的态度时…… 如果侄儿换成儿子,黄鲁直绝对能爽快让他上路,都不用等儿媳先死的!但如今只是别人家的儿子,又还不是随随便便的别人家——黄鲁直不是太高傲的人,但再如何君子的人物,他或许不会随便鄙视轻蔑人,但要他尊重看得起,也不容易。李观鱼正好是黄鲁直这一生中极少数发自内心敬重的人之一,李玉函偏偏是李观鱼唯一的儿子。 更要命的是,李观鱼已经不是当年与天下顶级剑客煮茶试剑时的那个李观鱼,虽无损黄鲁直对他的敬重,但一个已经卧床十年无法提剑的李观鱼,对于李玉函这个独子的在乎依赖,要远胜一般单传之家。 这也让黄鲁直在行事之时越发投鼠忌器。脸色几番变幻之后,只能勉强压住心中恶心和怒意,只道:“行了!男子汉大丈夫,遇事只知道自怨自艾算怎么回事?侄媳妇确实是个好的,你忧心也是难免。但事已至此,啼哭怨艾于事何益?不如再想想法子,便是不能彻底根除,能缓解一二、拖延时日都是好的。” 虽不应该,黄鲁直此时是真心希望柳无眉能拖着拖着就拖得容颜憔悴性格大变,让李玉函也心灰意冷不耐其烦——不需要彻底负心,只要在深情之中多一点儿“她死了也是一种解脱”的心态便足够了。 只要李玉函不立时寻死觅活,能想着好好奉养老父,黄鲁直真心不奢求其他了。 黄鲁直这时候的心态很不君子,但君子也有远近亲疏之别,李玉函夫妻又实在太令人无语,他对自己的心思稍微自省一二也便罢了。只不想,他这话点醒是将李玉函暂时点醒了,酸倒牙的戏码暂停,却给新娘子带出大麻烦! 重新燃起希望的李玉函夫妻,这一次将希望的目光投向了谢梓澜。 他们看着她时的眼神,就像是饿了十七八年不见荤腥的难民看到一大块红烧肉。 黄鲁直这下却是真的歉意满满了,李玉函是世侄,司徒静也是世侄女呢!论起亲近,他和司徒静虽才认识不过数日,但对这个除了婚姻观念诡异点儿外、最是沉静温柔不过的侄女儿,可比对那个有了媳妇忘了爹的蠢侄子亲近多了! 结果居然因为他的缘故,这个侄女儿在自己大喜的日子给不速之客缠上,还要耐着性子应付。 黄鲁直看“司徒静”真是越看越可爱,越看越觉得李玉函不是个玩意儿,尤其想起“司徒静”这些日子为阴姬宫南燕添的发簪、为雄娘子做的玉米羹时…… 但“司徒静”只是有点儿麻烦,李玉函却是性命攸关,黄鲁直到底忍下心中愧疚怜惜之意,反劝道:“小静帮忙看看,若是能治,就给他治一治吧!”实在是,不看这对年轻的,也要想着后头那个老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单从爱情看,李玉函和柳无眉的感情或许很美好,但只要一想到李玉函还有个卧病不起的亲爹……莫就没有语言了 第71章 诊断 儿女都是债,明明自己没有儿女不欠债、却也因为老友之故不得不捏着鼻子给倒霉世侄还债的黄鲁直,心情真心不怎么好。 可这大喜的日子,世侄冒出来添堵儿已经够不该了,黄鲁直却不好哭丧了脸添晦气,只得勉强笑着,笑得有些可怜。 谢梓澜抿抿嘴:“世伯放心。”无花非常有眼色地给黄鲁直倒了一杯酒、小原狐狸也不甘示弱跟上安慰:“伯伯放心,阿姐最是孝顺的,您既然开口了,能治肯定会给治!” 只不过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治得了身治不来身,小原狐狸说大话时从来不忘记留下那么一二个陷阱退路。 安慰了黄鲁直,小狐狸甩着大尾巴冲谢梓澜讨好笑,他觉得这样又给阿姐涨面子、又留了只需她随口一句“不能治”就可以轻松推脱掉的后路的自己,真心贴心可爱极了,却不知道旁边原东园看得心中多少唏嘘。 不,或许他是知道的,小狐狸冲阿姐甩完尾巴,不就小心十足地给他爹拆蟹剥虾去了咩? 至于他家阿姐的份……虽然也亲身经历过谢梓澜的治疗,但小原狐狸觉得吧,他家阿姐才不可能在这对酸倒人牙不赔偿的夫妻面前露真本事,而这虾蟹拆开放着口感就差了,他也便不急着继续讨好阿姐。 刷老爹孝顺值也是很要紧的,小原狐狸打小儿和老爹相依为命,心里也还是真孝顺的。 ——他对他家老爹的心里揣摩也没有错,不管他的行事符不符合他爹的价值观,只要没在大面儿上损害了无争山庄的声名利益,原东园还是很愿意纵容他的。 ——小原狐狸只是错估了他家阿姐的帅酷程度。 谢梓澜确实不会当着李玉函夫妻的面展露真本事,就连她那满桌高堂……用了司徒静的身体、娶了天峰大师养的石驼生的无花,她是愿意对这满座高堂孝顺五分没错,但这种基于义务的孝顺,想让谢梓澜分享她最大的秘密? 真心开玩笑! 就算她有能保证别人承诺之后无法违背的灵蛊,蛊虫养之不易,也不是这么用的啊!察看柳无眉的状态根本不需要特殊手段好咩,浪费可耻乱用灵蛊简直该杀! 谢梓澜又一次挖掘了人物面板状态说明的实用性价值:年岁姓名、能力几何、擅长什么内功武术奇门异术一览无遗不说,这身体何处有病、何处暗伤,又是否中毒、毒性对身体腐蚀几何……因为本地土著完全没有使用系统面板的经验,也完全没有给自己的状态设置*状态的概念,谢梓澜甚至连柳无眉上一次和李玉函啪啪啪是什么时候用了多长时间使了什么姿势都能在日志里头看个一清二楚了有木有! 只是察看一下柳无眉身上的病啊毒的,简直不能更轻松! ——可谢梓澜又忘记了,对于大多数鱼唇的土著们来说,太轻松的诊断过程,是很难具备足够的说服力的。 这群土著连最基本的“上古仙人手织天”都没听说过,“大荒妖蛊惑众生”这话儿听说了也只会联想到什么妖鬼惑书生的蠢事,仙王蛊鼎就算真能拿得出来只怕最要见识的也只会将之当成牛鼻子们的炼丹炉、搞不好还只当成什么厨具…… 锋针心鼓弦舍身凤凰蛊啥的更是亲眼看到都只会当成江湖把戏又或者干脆吓死的一群鱼唇土著,如何能理解得了系统面板那么接地气生活化的运用方式呢? 谢梓澜真心很给黄鲁直面子,她虽然做不到打心底里对因为这个身体而不得不承认的便宜爹妈如何孝顺,但基本上的言行是挑不出礼的。当然也是因为大五圣教的家教真心好,他们或许没什么大家为国的高大全正义观,但家庭观念责任感大多数还是挺强的,这附带的爹妈也是爹妈,雄娘子虽然渣,但比起天策府的高大全渣完全就只是个小渣渣,他的好基友谢梓澜也是真的愿意给几分面子的,为此她察看柳无眉状态时真心认真,不只看了状态说明里头的各种伤病中毒,还强忍住满腹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将她的日志也大致翻了一遍——别看只是走马观花的浏览,能撑得住在那一堆儿又一堆儿的酸倒牙恩爱和啪啪啪中寻找出有用信息的谢梓澜,真心不容易! 谢家阿姐甚至觉得当年她毒功未成时,几次三番到五毒谭中心被毒尸们围殴的日子都没这么苦逼好吗!这酸倒牙的恩爱简直比什么毒尸腐蚀性都强大啊!若不是系统面板明晃晃写着,她差点都要以为妊娠状态的不是小秃驴、而是自个儿了有木有! 但谢家阿姐是个负责任的好孩子,这不治也就不治,一旦伸手接了,她就必须接得很仔细,几次三番胃里头的酸水都涌到喉咙口了、她那喝下圣蝎毒液也能无碍的喉咙嫩肉都快给胃酸腐蚀出溃疡来了,她还是忍耐着,察看了所有必须察看的状态、综合辩证确认无误之后,才下了结论! ——可总有那么些稀奇人,求人的时候千神医万神医的哭喊哀求,真给她诊断出结果来了,又东猜西疑的不肯相信! 这个眼泪汪汪地扑过来抓住谢梓澜的衣袖:“司徒姑娘、神医姑娘,您再帮我仔细看看……怎么可能没中毒呢?我那毒一发作,明明是又疼又痒各种煎熬让人想死啊!” 那个强忍住横眉怒目、一派深情恳求:“神医,李某承诺阴前辈的报酬于您一样作数。只要治得好拙荆旧疾,李某愿倾拥翠山庄所有为报,便是要李某这条命也绝对在所不惜……您,您再仔细把脉看看?” 这个嘤嘤嘤,那个再啪啪啪,总之不管用了什么方式表达,中心思想都只有一个:女神医我们不会吝啬报酬的,您就别这么敷衍好哞?神水宫主阴姬前辈都要把脉才说无法的啊!您敷衍也敷衍得尽心尽力一点!只要能稍微指条明路,哪怕没法子治好呢,我们也绝对不会往外头散播谣言说您这神医乃是徒有虚名的! #……谁在乎那个虚名啊!每次听到神医都会想起万花谷孙神仙的大唐人你伤不起啊!# 谢梓澜在心里头撇撇嘴,手上不停给自己拆了一只大蟹,虽才初秋,这蟹子也颇肥美了,蟹黄蟹膏弄出来能有满满一大勺子,谢梓澜先喂无花吃半勺,然后手一转,十分自然地将剩下的半勺塞自己嘴巴里头去,而后两只大钳子挑出肉给了黄鲁直雄娘子,又不等宫南燕为阴姬吃醋,就迅速挑出其余的小腿肉送过去:“我记得师傅偏好这些小腿肉?说最是鲜嫩鲜甜?” 阴姬满意颔首,宫南燕也迅速多云转晴,谢梓澜手上不停,蟹身里头拆出来的肉大半儿都给了开始瘪嘴的小原狐狸,少数作为奖励自己吃一半、再给无花一半儿——小无花配合实在不能更默契,在谢梓澜招呼黄鲁直的时候就没忘记给他家师傅亲爹舀汤夹菜,接下来谢梓澜招呼亲家长辈、无花便改为招呼阴姬雄娘子等人,真心天衣无缝了有木有! 有美食入口,虽然下头李玉函和柳无眉的恩爱情景剧还在进行中,酸倒牙的滋味也还在,但勉强能当成吃蟹肉时的蘸料了! ——可惜有思考能力的蘸料显然不够乖巧。 谢梓澜和无花配合着刷高堂们好感度刷得不亦说乎,除了黄鲁直雄娘子之外,几乎连原东园都忘了下头还站着俩不速之客了,那不速之客却不肯就这般彻底没了存在感。 眼看着谢梓澜这个女神医竟真不愧是神水宫出来的,冷心冷面冷酷无情,李玉函心中愤懑不已——因李观鱼荫佑,李玉函自己的天分又不算十分之差,他便也算得上是这江湖中新生一辈的佼佼者之一。这一辈子除了眼下,还曾这般低声下气求过谁?连对他爹娘都没这么恭敬好吗!可谢梓澜居然比神水宫主还不给面子!若不是因为柳无眉,李玉函绝对要翻脸的啊! 可惜有个柳无眉,他只得一再忍下怒火,继续恳求,更在妻子指点之下,将目标放到了天峰大师楚留香等女神医的“夫家亲友”上头。 这点也还真没选错,虽然谢梓澜不像柳无眉以为的那般,会因着新媳妇的身份就对夫家亲友步步退让,但天峰大师确实慈悲为怀、楚留香这个从不杀人的盗帅也很难禁得住美人儿梨花带雨的恳求。 天峰大师宣了一声佛号:“小静既然说这位柳檀越原先不曾中毒,可能与老衲细说其中缘由?” 楚留香则直接对李玉函道:“阿谢说原先没中毒肯定就是没中毒,但事已至此,与其思前顾后,不如问一问阿谢,如今这般,可还有什么法子可以续命?” 这俩果然都是聪明人,虽却不过心肠为李氏夫妻说了这么一两句,态度却先摆明了:他们都相信谢梓澜的诊断!所以你们也爱信才来求,不信请滚蛋! 第72章 多疑 这样的表态效果显而易见,小原狐狸虽然又开始甩起大尾巴了,但没什么捣乱的意思,无花更是笑容可亲。 谢梓澜也伸出手,搭在柳无眉脉门上,然后面无表情开始念叨:“你现在的‘毒发’频率已经达到了三天一次,每次为了压抑‘剧毒’必须摄取的罂粟膏已经相当于……最初一次毒发大概实在七百八十一天前,最初的症状只有皮肤发麻心口微疼……” 其实把脉什么的谢梓澜做得很不专业,可她翻着柳无眉那本自己都看不到的日志后念叨出来的内容确实很惊人,柳无眉几乎连嘴巴都合不上了,嘴唇哆嗦了半天之后只吐出一句:“正是。这毒可有法可解?” 她甚至连恭维谢梓澜的手段本事都忘了,倒是李玉函跟着激动半天之后,一箩筐的好话直往谢梓澜头上砸。 谢梓澜神色却越发冷淡了:“最开始你以为毒发的时候,根本没有毒。你现在以为的毒发要压制,其实都是自以为能压制毒性的罂粟毒瘾发作之故。” 李玉函的脸色刷的又青白一片:“不、不可能……无眉当时那么痛苦……” 谢梓澜不再抬眼看他们,自顾自缓缓搅着碗里的甜汤:“她在嫁你的时候,石观音有想着要拿她获得什么利益吧?所以她告诉柳无眉她已经中了她的毒,那毒暂时不会发作,却必须定期服用药物是不是?后来柳无眉不肯牺牲你的利益去讨好石观音,那定期服用的药物就被中止了对吧?” 柳无眉绞着手指:“是。可是那定期服用的药物不对?” 谢梓澜摇头:“那‘药’虽然没什么药效,但因为你打一开始就没有中毒,只吃点儿无效的药也算不上什么不对……就是有些许避孕作用,但也不很伤身,相较于你服用的罂粟来说,完全不值一提。” 柳无眉猛地抬起头:“不可能!” 谢梓澜看看她面板之下刷新的日志,毫不留情一戳:“其实你想到蹊跷处了吧?你在还没和石观音撕破脸的时候,也一直有暗中盯着给你定期提供‘解药’的人,但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是不是?你根本发现不了那人有和石观音联系的痕迹,甚至有时候会觉得所谓的‘解药’味道简直和那人在交药之前给自家小孙子买的糖果差不多味道,只是里头躲裹了一层看不出是什么的灰团是不是?” 柳无眉的脸色惨白:“……不、不对,你怎么可能连这些事情都知道?” 谢梓澜叹了口气,不懂得运用日志更没有丝毫*保护观念的鱼唇土著啊! 不过谢梓澜在此前也没想起日志还能这么用,她也是方才实在受不了柳无眉夫妻卿卿我我的时候才随意在她日志上点了一把的,能凭此进一步了解柳无眉之毒完全只是顺便,日后对土著们想知道啥就能知道啥才是意外之喜——当然大五圣教的阿姐从来不是偷窥狂,可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能应用上呢?例如她现在不就能点开天峰大师,看到很多连小秃驴自己的日志都不曾留心记载的很多事了吗? 只为这个,谢梓澜也愿意多花点心思敷衍安抚柳无眉。 这时候就显得无花的身份格外好用了,当然柳无眉过分爱脑补的性子用得好了也相当省事。谢梓澜只需眼风扫无花一眼,再补一句: “想要藏起一滴水,最好的法子就是将那滴水放进海中。只不过那种藏法要寻回来太难,而石观音远避大漠,对于中原的掌控能力也远远做不到这一点。所以她想要让你这个拥翠山庄少夫人都找不到那解药的配方源头,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让那‘解药’打从一开始就只是子虚乌有。” 柳无眉神色惨然:“不错,比起设法定期从大漠送来解药、还要防止我摸索出配方,自然是打一开始就没有解药的强……可没有解药不代表我没中毒吧?我真的是定期都会觉得不适……” 谢梓澜舀了一口甜汤送进自己嘴中,无花淡淡开口:“一开始想要让你在特定时间产生痛感的方法有很多,根本不需要毒药。至于后来的……”他看着柳无眉的眼神十分悲悯:“女檀越与李施主的感情一定很深,因为你原本必然是个多疑多思的人,却能连‘解药’都不要了,更连自己的来历也告知李施主……” 无花的声音低柔温缓,柳无眉显然随之想起与夫婿的诸多过往,那是能让她九死无悔的甜蜜,苍白的面容上都多了几分粉色;李玉函却越发肝肠寸断:“纵是情深似海又有何益?如今她身中剧毒,我竟无法!”更甚者,若是这神医真不是存心唬他们,那无眉的毒还是因他而起…… 李玉函自责不已,柳无眉却笑得满足:“此生有你,我再不悔的。况且这毒到底如何来还不一定呢,如何怪得你。” 却是依然不信谢梓澜诊断的意思了。 黄鲁直看着又在卿卿我我的一对小儿女,揉了揉额角,有心训斥一两句,又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倒是原随云却十分不客气:“说了这么多,你还不知道那毒怎么来的?摆明了是石观音看准你生性多疑,一开始只拿无毒的手段让你疼个一两回,而后你便只当是真中毒了,就是看了再多医生说你没毒也不信、寻了再多手段试探不出那‘解药’的成分也不信!到了后来,更是自己作死吃罂粟——你是吃了罂粟之后那毒发作起来才更厉害的吧?其实完全是罂粟毒瘾之故!我阿姐好心指点你、我姐夫为着不让你太难看才说得委婉些,你们倒好,还说不知道那毒怎么来的,简直——我终于相信猪是蠢死的了!” 原随云世家公子出身,原本最是个温文和气不过的。便是在他心思最暴虐的时候,为了无争山庄百年清誉,也不曾做出真个将哪个侍婢闲人剐目挖舌的事情来。如今会对着柳无眉夫妻这般不客气,却实在是看不得他们怀疑谢梓澜的医术——谢梓澜何等手段,原随云如今能看得清百步外蚊蝇的眼神就是最好的证据好吧?你们专挑我家阿姐婚礼不请自来也就算了,非得在一家人用餐的时候唧唧歪歪让阿姐不得不停下来给你们把脉也还罢了,可居然还要怀疑阿姐的医术,且疑一次疑两次的…… 反正眼睛好了,原随云也不是非得收敛锋芒装无害,又是当着阴姬石驼等人,怎么好不为他家阿姐撑腰? 当然除开利益关系,原随云也真的亲近谢梓澜,这对柳无眉夫妻毒舌起来也就越发不留余地,直把两个或苍白或白皙的年轻人,说得面皮紫胀。 小狐狸犹且不足,一挥爪子呵斥:“爱信信、不信滚!” 李玉函的嘴唇哆嗦两下,手上青筋都冒出来了,却强抑下去,原东园才慢悠悠道:“李公子莫怪,我这孩子因着幼年久病,性子古怪了点儿,却惯是心直口快,你年长几岁,且莫与他计较。” 又冲黄鲁直点点头:“阿云也没别的意思,只不过这医药非小事,若是信不过,还是另请高明的好。再说今儿到底是两个孩子大喜的日子,虽孩子们豁达不讲究,也不是这么个热闹法。” 黄鲁直苦笑:“如何能怪阿云?我都看不惯。若不是因着李兄……唉!”若是他自己的儿子,早打断腿扔出去,哪儿要这般容忍?还拖累得世侄女也不得不忍着,真是……黄鲁直又叹了口气,只问李玉函:“医药之事,确实还是信则问、不信则另寻高明的好。再者你也是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的,换做别人在你这般日子里头这么闹,你乐意呢?” 老君子却不是蠢人,对李玉函这么个有了老婆家业面子都不要、甚至几乎连老父也能抛下的家伙来说,让他想想他自个儿和柳无眉的好日子遇上这等热闹时的心情还是挺好用的,李玉函当即面露愧色。 可不等黄鲁直感叹一下总算还不至于烂泥扶不上墙,就见柳无眉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大悟之色,之后对谢梓澜露出十分真诚愧疚:“怪不得神医今日无心诊病,却果然是愚夫妇的错。只求神医看在我久居大漠不通礼仪、外子又实在心忧我之故容情一二,我改日再上门求诊?” 黄鲁直当下气了个倒仰:说她多疑她果然多疑得要命!都说多少次她身上只余罂粟之毒了啊?还再来求诊还纠缠不休! ——最要紧的是,柳无眉自己或许没发现,但她因着心中犹疑,此时心思又不定,话里话外一不小心的,就带出几分怀疑谢梓澜心情不爽、故意不说实话的意思来! 可惜黄鲁直已先与谢梓澜相处数日,虽真正交流的时候不多,却将她对阴姬原随云等人的态度一一看在眼里,如何会怀疑她存心使坏?再说谢梓澜使坏,阴姬也不屑胡言啊!这般两人得出的结论一无二致,柳无眉可以不信,却不该疑心人故意哄她。 黄鲁直忽然觉得老没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挠头,好像阿谢和小秃驴这几章存在感确实不太够……争取下一章打发掉诸多高堂恶客,刷刷夫妻亲密度 第73章 洞房花烛悲喜剧 天峰大师宣了一声佛号,冲谢梓澜来一句“佛渡有缘人”之后,头也不回往小跨院去——眼看着无花的婚礼也就这么着,他老人家该做晚课去了。 楚留香也叹了口气:“李少夫人果然不是一般的敏慧多思,只是万事过犹不及,虑重易伤……阿谢从来不是信口开河的人,就算被搅和了婚礼不喜,她也最多闭口不言,既然开口,便不屑说谎,两位还是别太多心的好。” 而后一仰头,将杯中酒干了,看向胡铁花:“找个地方继续喝?”手里头不知何时已经取了一小坛酒掂着,胡铁花眼睛一亮:“走!” 姬冰雁喃喃:“这两只迟早醉死在酒缸里头的混蛋……”也跟着起身,与石驼回他们所住的客院去了。 而后阴姬、宫南燕……一个个陆续退场,连黄鲁直都只是再叹了口气,就跟着离开,柳无眉急了:“世叔,妾身纵是千错万错,您难道就不看公爹面子吗?” 小原狐狸已经走到院子里,闻言噗嗤一笑,原东园摇摇头:“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黄兄弟为了李兄,这折的面子还不够多?求了阴宫主求阿谢,你们一再不信,怨得谁?” 南宫灵横眉怒目:“拥翠山庄好了不起啊?不让人吃饭还不让人休息睡觉了?”今儿是哥哥洞房花烛夜好吗?他虽然不乐意嫂子硬是要将哥哥娶进门的不驯,可他哥乐意,他就见不得人捣乱。之前那是给天峰大师和哥哥亲家的面子,还真以为他们兄弟怕了他们不成? 柳无眉一窒:“……抱歉,是我忘形了。” 她原就不是什么悍不畏死之人,会违逆石观音的意思,不过是因为实在难得有情人。可下定决心为了李玉函甘愿毒发身亡是一回事,这眼看着似乎有了继续活着、与李玉函长相厮守的希望,又总是捉不住,就又是另一回事了。再者她是在上一次毒发之后未曾如何休养就匆匆赶路,脑子也就格外不够用了些。 柳无眉其实不是真的蠢人,更不是那种以为全世界都是她爹妈、活该事事顺着她的。事实上在石观音手下,哪怕是石观音最宠爱的大弟子呢,又哪儿真能如在亲爹妈手下长大的放心?她会一再不信阴姬谢梓澜的诊断,也是因为她对石观音的畏惧太过根深蒂固的缘故。只是此时神思不守,黄鲁直楚留香并天峰大师几个的态度又太温和,她才一时不曾防备蹬鼻子上脸得过了分。 此时给原随云南宫灵先后讥讽呵斥,态度最温和的几个都先后走了,柳无眉的理智反而回笼不少。 至于李玉函?李观鱼能和黄鲁直成为至交,靠的可不仅仅是曾经独步天下的剑法。李玉函虽比其父擅于打算些、于武学上的资质又差了点,但有李观鱼言传身教,这性子要说彻底叉烧好像也还不至于。只不过他对柳无眉一则深爱,二则有愧——柳无眉总是为了他,才会与石观音翻脸、才得不到解药的。再加上李观鱼卧床之事鲜有人知,李玉函还是给人捧着敬着的时候多些,便是如黄鲁直这些个世叔辈的,看在李观鱼面上,对他亦是多有纵容之处,方才情急之下,也才跟着柳无眉失了分寸。 此时夫妻两个脑子都冷却了许多,也不再说别的,对着无花与谢梓澜离开的方向深深一礼之后,便匆匆离去。 南宫灵从鼻子里头“哼”一声:“真是的,这不说话的时候还挺人模狗样的,怎么一开口就那么惹人烦呢?” 小原狐狸老气横秋长叹一声:“还有得更烦的呢!你且看着吧!这两只只怕不干脆碾死了,能跟臭虫似的一直来烦人。” 南宫灵不信:“不至于吧?虽然有点不是个玩意,可天底下医者那么多,他们又不信亲家母和嫂子的诊断,还能一直黏上来?” 小原狐狸背着手摇头晃脑:“这你就不懂了吧?身患绝症到近乎绝望的人看到希望的感觉……” 南宫灵斜睨他:“你又……”忽然想起这家伙是多亏了嫂子才看得见的,不然该当一辈子瞎子……便把后头半句话咽了回去,只道:“先时是因着我哥和嫂子婚礼,大家一则不愿意沾了血腥晦气、二则看在新亲家面子,日后再缠上来……便是李观鱼又如何?” 小原狐狸点点头:“再看吧!”黄鲁直和阿姐爹关系好像真挺铁的,有些事情能不做绝就不做绝,真要做了,就非得绝得不能更绝才好。 这边两个弟弟在琢磨阴谋诡计,那边谢梓澜和无花的洞房花烛也远不像一般人的旖旎轻松。 无他,无花的毒瘾又发作了,虽然比起之前那次症状小了很多,没有失禁,口水也不至于太不受控制,但也是浑身哆嗦、汗如雨下,并且能够在实在撑不住的时候,召唤谢梓澜将他扶上马桶后才解放的程度罢了。 这样情况下还能想到酱酱又酿酿的事情那简直就是神人了,谢梓澜和无花显然都不是。 何况袖珍驴也出来了,这一次换了个样子,变成一只小蝎子,谢梓澜一开始几乎不敢认,可面板介绍说得清清楚楚的,无花也能感觉到这小东西和之前那袖珍驴一模一样。 可模样明明是不同了的。 一阵劲儿过了后,无花又缓缓深呼吸了几下,才开口:“阿谢的手段果然神奇得很。”他以为袖珍驴的模样变幻是因着谢梓澜的缘故了,却不知道谢梓澜此时也满头雾水:“这崽崽还会变形哪?” 她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接受一头袖珍驴崽崽的好吗?虽然无论以何种形态存在的崽崽都是重要的家人,可接受小秃驴那天真下头驴崽崽……那画面单想象就十分凶残暴力的好吧?她给自己做足心里建设不容易啊!结果小东西又换了个样子出来? 谢梓澜一直觉得自己比起这些连什么是一根竹竿称过海都没见识过的土著来说,绝对见多识广,可遇上这个崽崽……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当然小蝎子崽崽是更可爱没错啦,阿谢一贯是个蝎子控来着,在圣蝎居然陪她流落到这不知是哪儿的落后地方后,她对圣蝎更是绝对真爱。 可是这变化的原因…… 谢梓澜真心看不出来。 无花仔细打量了她好一会,将她面上眼中每一丝变化都尽收眼底,半晌才道:“原来你也不知道。” 谢梓澜托着腮帮子:“我也是第一次有崽崽嘛……” 无花习惯性过滤掉某些他不乐意听到的词汇,转而问:“那你那些彩蝶也不一定非得是蝶状的?怎么不用蝎子模样?”很好,谢梓澜对蝎子的真爱无花也留意到了。 谢梓澜对这一点倒是毫不意外,她看上的小秃驴嘛,自然最是个细致聪慧的,她只是奇怪,小秃驴也不是柳无眉那种多疑多思偏执狂啊?怎么就是不肯相信这小东西是他们的崽崽,和蝶衣蛊之类的都不一样呢? 明明是个就算时刻准备着与楚留香等人敌对,也从来不怀疑他们心性行事的家伙哪! 谢梓澜真心想不明。 无花却比她还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你坚持这家伙是我们崽崽的啊?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种族,但我绝对只是很普通的人类男性,完全不具备妊娠孕子功能——就算真的有什么变种,也孕育不出这样的崽崽啊!” 谢梓澜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取了棉布给无花,又问他:“需要我帮忙吗?” 无花这才发现他是坐在马桶上与谢梓澜对话的,大囧!膀胱肠道里头的存货已经出清,他居然一时都没留意,大大囧!身体不适已经缓和了许多,他居然也没发现,大大大囧…… 一把夺过谢梓澜递过来的棉布,无花几乎就要起身,又顿住:“你不能回避一下吗?” 谢梓澜奇怪:“你身上还有哪儿是我没见过的?之前还是我帮你擦的呢!”特别强调:“擦了好几次!” #……是啊,你还帮我洗澡了呢,我还弄你一身了呢……# 这一桩桩一件件,回想起来都是泪啊!无花从来没有这么痛恨罂粟有没有! 可也没法子,谢梓澜真心不觉得这样的动作看了能有什么,无花的心绪波动虽然很大,却还没大到系统提示会危及他和崽崽的地步,正相反,谢梓澜发现无花羞窘的时候反而不怎么留意罂粟毒瘾发作的难受劲儿了,越发理所当然等着围观小秃驴擦屁股! 无花真心无法,只得尽可能靠着衣摆遮掩,不想谢梓澜一针见血:“小心沾到衣服上啊!” 无花:“……” 虽然沾到的衣服扔掉不可惜,可都长这么大了、也不是发作得完全无法抑制的时候,真给当着阿谢的面弄一衣摆……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说毒品沾不得啊!让大湿你故意由得你娘给你灌毒品不吭声,这下好了吧?戒毒各种艰难悲剧哟…… 可是莫好想笑,多么热闹的洞房花烛夜啊!不给写第八个字母,必须有别的乐子哟 第74章 初窥真相 洞房花烛夜虽然是小夫妻坦诚相见的好时光,可真心不是这种坦诚法啊! 无花简直心塞了有木有! 谢梓澜面瘫脸看小秃驴,可别说,小秃驴那张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连睡着时都没忘了摆上完美悲天悯人温柔笑的脸,扭曲起来也挺可爱的,加上一甩着蝎尾一会儿趴眉骨、一会儿枕鼻梁的小蝎子,简直萌翻了! 谢梓澜觉得小秃驴这毒瘾也不全是坏事,眼看着又不会伤到崽崽、又不会让他自个儿真戒不掉,偶尔来这么可爱呆萌一下子,也珍惜挺不错的嘛。 ——才怪! 无花何等人?能不知道自己脸抽得只怕都要扭曲了?只是知道也忍不住罢了。方才那一场发作到底影响他对身体的掌控力,劲头儿虽过去,也要缓上好一会子。可这并不妨碍他的观察力好吗?不明物那混账面瘫脸下更混账的满眼笑,当谁看不出来呢? 憋屈!今儿还是正式成婚的日子呢!小秃驴回想着曾经在神水宫吃过的那几顿肉,还真有点儿馋,可惜身体掌控力不行,不然……哼哼哼哼! 哼到第四声,无花才悲剧地发现自己居然也成为那种要靠想象自我安慰的家伙,真是…… 谢梓澜一边倾听着子蛊传来的小剧场直播,在心里头笑得打跌,一边不忘好心提醒一声:“还不擦?干了黏住可难受了。” 无花:“!!!” 混蛋的才成亲就一天踩我几回痛脚,简直是不揭人短不开口、不踩痛处不迈脚了有木有!到底还能不能愉快地交流了啊? 可干了黏住什么的对于无花来说确实很恐怖,而且谢梓澜所谓“哪里我没看过”的说法也足够精确,小秃驴给谢梓澜一打击二雷轰的,反而炸出点儿破罐子破摔的赖皮来。果断一掀一摆半弓起身,五谷轮回之后该干嘛干嘛,末了把棉布随手扔旁边的小竹筐里头去,顺手盖上马桶盖,理直气壮支使谢梓澜:“拿胰子、端水……” 谢梓澜倒也纵容他,端水拿胰子不说,顺便还帮小秃驴将蹄子搓洗擦干了,期间不忘解释蝶衣蛊生息蛊等灵蛊虽可爱听话很给力,但真心与崽崽不能等同……巴拉巴拉一大通,无花伸着手很大爷地由着她服侍,等手擦干了才慢悠悠叹一句:“你非得在这里谈话吗?需要我给你那个椅子端杯茶不?” 这次轮到谢梓澜点点点了:谁想在这地儿谈话了啊?方才只是迁就你啊!而且蝶衣蛊和崽崽的话题明明是你再引起来的……真是的,小秃驴啥都好,就是忒爱记仇了。 但再爱记仇的小秃驴也是自家小秃驴,还是一个揣着崽崽的宝贝驴。 谢梓澜看一眼趴在小秃驴光脑门儿上耀武扬威的小蝎子,再看一眼自以为找回场子了眉眼得意的小秃驴,想了想,只在账本上添了小小一笔,特别注明不计利息:毕竟小秃驴这样几句言语便宜就得意洋洋的样子虽有点儿欠抽,但以往可是见不着的。比起那个满心盘算得乱七八糟、面上还是八风不动的另类面瘫驴,这样儿的也还不错。 这么一想,谢梓澜心情也挺不错的,再加上有个小崽崽旁观,沐浴的时候没再戳小秃驴的G点。两人很是平和的洗漱过后,谢梓澜动手将喜床上撒得到处都是的花生莲子之类的吉祥果收了起来,再回小桌边给小秃驴倒酒夹菜。 因她表现得实在乖巧,小蝎子又正好爬下来绕着无花的小拇指玩儿,无花一时不查,给谢梓澜喂了一口根本没煮熟的饺子不说,还答了她一句“生”。 回过神来的小秃驴再次点点点,谢梓澜却十分满意一点头:“那些什么早生贵子的花俏就不必了,崽崽已经在你身体里头,虽看着古怪,但也不争个早晚,能生下来便是好的。” 小秃驴再次点点点,然后也不知道是不是黑点点吃多了还是怎么回事,素来会装相的小秃驴果断爆发雄起,酒盏啪一下拍到桌子上,一下子陷进去足有三分半,同时扑向谢梓澜的还有小秃驴气急败坏的咆哮:“你才生你全家都生!就算这家伙真有点儿古怪不是你那些彩蝶能比的,也不要口口声声崽崽啊生啊的你个从来听不懂人话的不明物!” 谢梓澜:“……” 听着子蛊同步传来的信息,谢家阿姐简直惊呆了有木有! 眼看着这都认识多久了?若不是崽崽情况特殊,小秃驴的肚子都不只西瓜大了好吗?说不定闹腾起来真能气早产啥的……谢家阿姐甚至连小秃驴“小头”上有几根毛都一清二楚,只差小菊花有几道褶皱没细看罢了。可就认识这么久,谢梓澜真心是第一次听到小秃驴这么心口如一啊! #果然这拜过天地娲皇正式成了亲的就是不同么?# 自觉迈出驯服小秃驴一大步的谢梓澜,即使是给难得不讲究的小秃驴喷到那么一点两点口水的,也乐得面瘫脸没绷住,果断笑弯眼睛了有木有! 老实说,这平时不笑的人笑起来可能出现的什么冰岩花开效果,谢家阿姐是弄不出来的。但她模样儿真心不错,虽不是什么娇柔清纯白莲花,俊目修眉的也自有一段风情。再加上她也不是真的面部神经坏死,不过是平时习惯了绷住不笑罢了。这么一笑起来,还真有几分味道,正怒火勃发的小秃驴都呆了那一半个呼吸的时间,而后抚额:“果然是傻的,挨骂倒乐起来了。” 虽然没有其他征兆,不过之前百般讨好示弱反而给捏断手腕,这么一咆哮反而得个笑脸……小秃驴很认真地琢磨起这诡异不明物受虐倾向的可能性来。 接收到子蛊情报的谢梓澜囧了一下:“……我只是很高兴小无花不戴面具和我说话罢了……”真心不需要想太多啊,小心想成柳无眉那样哦! 不过之前无花也给柳无眉夫妻恶心得够呛的,谢梓澜权衡一下小秃驴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觉得比起之前净房之中被自己屡次打击,真将他比柳无眉才是真雷点——一不小心可能动胎气、又或者真让小秃驴记恨的那种。 为了孕夫身体健康,为了夫妻和谐生活,谢梓澜果断留了最后一点口德,转移话题继续解释:“这真是我们的崽崽,如假包换。”又伸出食指在小蝎子尾巴尖儿上戳了戳:“虽然这出来一回就变一样是挺古怪的……咦?” 继无花戴不住面具之后,谢梓澜也再次破功了,她瞪大眼睛、嘴巴更是张得里头小舌头的每一下颤动都能让无花看得一清二楚:“你、你感觉到了吗?” 这种简直能让人将整个生饺子塞下去的样子不能更蠢,可惜无花此时也给忽然接收到的讯息震撼得晕头转向,哪儿还记得报复谢梓澜? ……不,他确实很想报复谢梓澜,如果那忽然冲到他脑子里头的讯息是真的的话……但那种报复,可绝对不仅仅是塞回个生饺子噎她个半死就能满足的! #到底是梳洗剥皮点天灯好,还是将这家伙弄残了圈养起来让她生一支军队好呢?# 无花大湿阴森森,堪比佛陀愤怒像! 可也真怪不得他,一般男人谁受得了呢?哦,忽然冒出来一个半透明的小玩意儿,虽然这小玩意儿每次出来都是在他最难受的时候,还挺舍得帮忙的,他也确实能舒服一点,那只当个灵蛊养着也还罢了,可忽然一下子的,多了一个讯息直接冲你脑子里头告诉你,这玩意儿还真能算是你儿子,还真就靠你身体妊娠孕育着,只不过不只十月怀胎,因着要孕育的不只有小家伙的*,还要靠着夫妻双方共同努力将他的灵魂也一道儿补全了才能生下来…… 尼玛这么诡异的事情谁受得了啊!别说搁一正常绝对不受孕无妊娠可能的男人身上,就是一般女人都受不了的好吗? 谢梓澜满眼同情看大湿,确实呢,一般女人十月怀胎就够难受了,小秃驴肚子里头这一个,据说这孕育灵魂时也还罢了,更多的是抽取父体的灵魂之力,对于母体影响还不算很大,但在他的灵魂补个六七分时,这肉身也该慢慢孕育了,直到灵魂基本补全就顺利瓜熟蒂落——可问题是,这眼看都六个月了,小家伙还是这么一个小不点,啥时候能补到六七分?而*开始孕育之后,又要多久才能把剩下的三四分补足? 虽还不知道,但多半不是十个月就能搞掂的事情啊! 谢梓澜知道作为一个好伴侣,自己应该对小秃驴的痛苦悲剧感同身受,但怎么说呢,虽然知道不应该,谢梓澜还是好庆幸自己在换身体的空挡儿、磨砺强悍的灵魂啊!若非她的灵魂强大小秃驴太多,还真轮不到她成为“父体”。 真是万幸万幸,娲皇陛下慈悲保佑哟~ 作者有话要说:莫一边笑一边同情了大湿一把 第75章 黑历史 一提起娲皇陛下无花就越发狰狞脸了好吗! 据那讯息所载,一切就是娲皇闹的啊! 什么叫“吾于成圣之时始知已身怀有孕,然圣人之尊无能孕凡俗之子”啊?什么叫“吾兄亦须应劫,无能孕育吾子血肉”啊?混蛋的你们兄妹两个搞出崽崽来,却因为时机不凑巧没法生就来祸害我们? 无花素来是个没节操的,别看他直到现在都一边吃姜蒜韭菜一边矫情儿不用肉食,可他对西方极乐佛陀众还真心没啥归属感。 否则哪儿能真那么轻易就给谢梓澜拐到娲皇陛下去呢?真说这小贼秃在那时候就真动了什么和谢梓澜相知相守的念头,可真是笑死人了,完全只是为了一张大唐鸡肋版的面具好咩? ——可无花现在恨死自己的没节操了有木有! 坚持西方极乐有什么不好?虽然阿谢这个该死不明物口中的圣人传说听来让人对西方圣人很破灭(张口闭口就“此物/人与我西方有缘”啥啥啥的,备注:不是剑三大唐设定,不过天眷者们总不乏给洪荒流洗脑的熊孩子,然后转而洗了剑三土著们,你懂的),可再破灭也比投到娲皇陛下居然要帮她生崽崽好啊! 其实仔细想想,这出生之地贫瘠,甩面皮掉节操往家里头划拉东西有什么错?错的只是手段不够隐蔽心肠不够狠辣才落了话柄给后人传说罢了! 怎么想怎么比那个出生妖族却窃居人族之圣,其实人族遭难时不帮忙、妖族遭难时也袖手的蛇女好太多! 是的,大唐天眷者们关于缘故洪荒的传说千千万,有黑西方两个玄门叛徒的,自然也有黑人族至圣娘娘的,当然谢梓澜在将这些故事说来给无花当新鲜儿听的时候,肯定是黑西方的格外狠、说娲皇的必洗白,可无花那是什么人哪?怎么会猜不出娲皇在某些洪荒故事版本中被各种黑出翔的推断? 只不过他原本不在乎,当女娲后裔能给他的远超过那个无论是在他幼年入少林、因缺乏油水又还不擅烹饪时饿得咕噜噜,又或者毒瘾发作时、扛不住那罂粟之毒而各种难堪时,都不曾显示任何法力的佛陀,无花还曾觉得自己转投娲皇陛下十分英明呢! 尤其是在袖珍驴出来踢踢踏踏跑一圈,他那毒瘾症状就各种减轻的时候,无花曾多么庆幸啊! ——可曾经多么庆幸,无花现在就有多么懊恼! 不理不睬不庇佑不让吃饱肚子也不能在关键时刻帮忙治疗算什么?不用妊娠生崽崽就是各种好哇! 无花觉得自己以前真心太不知足了!求来逐去的,居然把自己弄成个…… 努力回想一下谢梓澜普及的天眷者新词汇,自己这种状况,应该算是代孕父亲? (╯‵□′)╯︵┻━┻ 见鬼的娲皇陛下见鬼的代孕父亲! 无花大湿各种暴躁。 小蝎子在他小拇指上不安地动了动,最终为了躲避他爹各种握拳曲掌的动作,不得不躲避回小秃驴的肩膀上。 谢梓澜眨啦眨眼,她本能地知道这不是个好话题,可真相就是真相,比起让小秃驴各种埋怨娲皇陛下甚至产生叛教危机,她不得不开口:“崽崽是在你皈依到娲皇陛下之前就已经存在的,只是那时候他还太小,你不知道而已。” 无花暴躁状态中止,阴森森瞪眼看过来。 小秃驴阴森森的时候果然十足具有降温效果,不过这七八月的时候降一降温也没啥不好的,大苗疆的女子虽不怕热也还不惧寒,谢梓澜依旧面不改色:“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崽崽应该是我们第一次就有的。那时候你别说皈依到娲皇陛下,连我的来历都还不知道呢。” 无花越发阴森:“我现在也不知道你的来历。”只知道口口声声娲皇后裔的……如果缘故传说是真,哪个人类不是娲皇后裔呢? 谢梓澜却很震惊:“虽然人类总体来说都是娲皇陛下创造的,但那些在时间长河之中已经忘了自己是打哪儿来的家伙们,如何能与我们这样千万年来始终祭祀娲皇、并得其必有天生能驱使灵蛇的相比?” 无花依然阴森森:“所以你这娲皇后裔,说到底就是一般人家中,不曾分家分宗的和那些分家分宗了的之间的区别吗?就为了这个,连累我这样……” 妊娠怀孕这种事,大湿简直羞于启齿有木有! 谢梓澜重归面瘫脸:“虽然你确实是因为和我才会有崽崽,可你真心觉得崽崽是‘连累’吗?” ——也不知怎么的,大湿居然硬是从那张面瘫脸上看出委屈震惊难以置信来! ——当然大湿觉得该委屈震惊难以置信的是自己,可是…… 看看不知何时又从肩头下来,此时正趴在自己膝盖上,一般儿满脸震惊委屈看过来的小蝎子…… 大湿很想说服自己从一张袖珍蝎子脸上看到什么震惊委屈都是浮云,可他真心无法忽视小蝎子的小小眼睛里头滚着的小水滴啊! 当然正为成为代孕父亲郁闷不已的无花大湿,是绝对不承认自己与代孕成果之间有什么父子相连状态存在的—— 尼玛这家伙本来就是娲皇兄妹*出来的半成品,即使现在在自己身体里头,大半儿也是靠那不明物提供的灵魂修复支持,和自己才没有关系呢! 至于灵魂修复得差不多之后的血肉孕育工作…… 谁提这事大湿绝壁跟谁急,再勤俭持家也不可惜剩下的大半瓶天一神水,绝壁糊你一脸哟! ——可就算不承认血脉相连,之前才因着这小东西出力,减轻了许多毒瘾发作之苦是事实,日后再次毒瘾发作、又或者遇上类似情况时,也还免不了要靠这小东西出力,也是事实…… 无花大湿看着最是个光风霁月的一个人,其实里子最俗气不过。对于他来说,不拘是生身的父母,又或者是抚养他成人的师傅、对他从来万分崇拜信任的弟弟,甚至于眼前这一个,即使已经决定了会慎重遵守夫妻盟约,绝对不轻易做出他母亲对他父亲做的、他生父对他生母做的那些事情,可在不轻易的情况下,大湿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 或许是打娘胎里头就不曾得到过任何安全感的关系,对于大湿来说,最重大的利益莫过于自身能够好好活,而为了这个目的,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 所以他觉得自己现在也不是妥协在小东西的两滴儿要落不落的泪珠里,他只是为了更大的利益。 为了更好活下去,任何妥协都不丢脸。 无花大湿叹了口气,摸摸小家伙的小身体,自以为口不对心地“勉强”改口:“……不,怎么会呢,他是我生命中最大的珍宝。” 谢梓澜感受着无花大湿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心口如一程度,也跟着伸出手,摸过去。 小小蝎子的身子甚至不及谢梓澜的小拇指甲大,给爹妈这么一摸,几乎成了个被他们的手指彻底埋没了的小可怜。可事实上,同时陷入爹妈身体内的感觉显然好极了,小家伙的大尾巴甩得飞快,即使谢梓澜和无花的两根食指加起来,于他而言简直就是两座大山,那尾巴尖儿也不时就要甩出大山之外。 谢梓澜看着越发喜欢,就是:“这尾巴甩得,不知道还以为是只小狗崽崽呢!” 无花因着心情复杂,一时没及时阻止,就只好看着再次转换状态、居然真变成只小狗崽的小家伙:“……为什么这小狗崽的一只耳朵开了叉?” 虽然他也在谢梓澜提起狗崽的时候忍不住想了一下小狗崽子的模样,可他想的绝对正常的好吗?除了一条格外蓬松的大尾巴之外,绝对就是寻常中华田园犬的模样啊! 谢梓澜摸了摸鼻子,努力不心虚:“还在家里那时候,离我家最近的阿姆家养的狗,小时候调皮跑进五毒谭……耳朵给不知道什么东西开了叉……”当然相对于五毒谭中心的各种危险生物而言,一只据说拥有狼血统、又因为饲主的缘故几乎百毒不侵的狗,到底也还是狗,只付出点儿耳朵分叉的代价而已,真心运气挺好的。 那也是谢梓澜除了断腿堡后山的圆滚滚们之外最喜欢的毛绒生物,方才提起狗崽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想到了…… 只不过:“那家伙的尾巴可没这么长、毛发也没这么蓬松。”更多的像是狼尾巴呢! 这次有点儿心虚的就变成无花了,作为一个曾经将狐狸幼崽当作狗崽、还企图改变它的食谱喂它吃素菜吃馒头的家伙,大湿继续:“……” 比起自动交代黑历史的谢梓澜,无花大湿更擅长在不愿意说谎的时候选择性健忘,可惜他的日志记忆力显然极好,子蛊也很给力,无花大湿闭口不言的时候,谢梓澜还是知道了。 怎么说呢,有着那样黑历史的小秃驴,还真是意外的可爱哇~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崽崽的真相是不是很玄幻?没法子,要让无花大湿在一个女人生子才是主流的世界里头怀孕生子,总是需要点儿神展开的,而且莫构思的下一篇正好就准备写洪荒,一只小黄鸡穿越成天生只能黑衣版的通天教主、跪求还我一身金灿灿神马的……或许无西皮、或许*向,而且完全经不起考据,不过洪荒流本来就不是正统道教向嘛,只要剧情圆得过来就好啦,大家别太认真哟~ 莫已经开了文案,小黄鸡在洪荒的欢天喜地,正零碎存稿中,大家感兴趣的请多多收藏哦!新文或许还是会有莫的老毛病,但莫真的有努力改的,求多多支持哈! 地址在这:?novelid=2162952 第76章 存在感 交换了黑历史的小夫妻亲密度更上一层,虽然因着各种打岔没想起来尝试一下崽崽能不能有个正常模样,又因着毒瘾发作到底大伤精神,好好儿一个洞房花烛夜,崽崽的来历也侧面说明了这时候亲亲爱爱还不要紧,小夫妻却没真做什么。 可一觉醒来,言行默契之间,也仿佛与昨日更有不同。 天峰大师做完早课,看着一个摆箸、一个盛汤的小夫妻,颇觉欣慰。 阴姬雄娘子俩虽看无花还不十分顺眼,谢梓澜那容光焕发的小模样,却实在让做父母的无法不为她高兴。再一喝无花做的汤羹,阴姬偏好的微甜清淡,雄娘子喜爱的咸香可口,倒是样样不落的周全…… 漫说阴姬,就是雄娘子都只得叹一声:“罢了罢了,今后你们小夫妻就好好过吧!只是小静到底年纪小了些,儿女之事且莫急。” 正笑着招呼楚留香的无花大湿面容扭曲了一下,勉强保持声音温润应道:“您放心,我也舍不得阿谢辛苦的。”可不是么,日后辛苦的是我我我啊啊啊!也不知道自己揣崽崽妨不妨碍往阿谢肚子里头放崽崽……但愿不妨碍,贫僧一定会努力先让阿谢给肚子里头代孕着的先生十七八个便宜兄姐出来! 无花的笑容温柔得楚留香连打三个哆嗦,胡铁花犹豫了一下,勉强分了他半杯酒:“老臭虫这是体虚啦?大夏天的打哆嗦?” 楚留香不语,和这损友没法交流不能满足之父爱的怨念——好歹他自己还养大三个小姑娘呢,这只爱追不理他的女人、一理他就果断转身逃离的别扭货,懂个五谷轮回之气! 说起这小娃娃,楚留香果断又想起那个原本内定做开山大弟子的小谢公子,他原本还以为那娃娃是这位谢姑娘的弟弟,无花先带着人家是提前和小舅子打好关系来着。可抬头一看,阴姬对宫南燕都远比对雄娘子和气,雄娘子更是偶尔目光敢对上宫南燕、都不敢看阴姬一眼的……再转头一看,原小狐狸倒是一脸无害,可是那甩得欢实的尾巴、坚持不懈藏在肉垫子里冲无花挥舞的爪子…… 这做姐夫的,真心很难在小舅子面前讨得了好啊! 那小谢公子偏是和无花真心亲昵的…… 楚留香摸了一下鼻子、又摸了一下鼻子…… 无花不理他,慢悠悠温具、投茶、倒水、出汤……直到几位高堂面前都摆放好香气渺渺的茶汤后,才赏了楚留香一个眼神:“香帅这又是怎么了?” 楚留香拿捏一下语气,好不容易才把他的惜才之意表达清楚了,结果无花只送他两字:“呵呵。” 倒是谢梓澜面色古怪地看了他半晌,却也没说什么话来。好在楚香帅素来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虽可惜那么呆萌,不,是那么有天赋的一个弟子居然就此错过,也未曾纠缠,不等两日,便与胡铁花先后启程离去。 ……因为这别院里头为婚礼特备的好酒都给两条酒虫祸祸干净了嘛!唯四仅剩的也给分别顺走了,再呆下去也没啥意思…… 倒是姬冰雁还留着,他还挺不嫌浪费地就近买了一处小院子,敢在谢梓澜和无花婚礼的第二天晚上正好收拾完毕,因为:“明儿该是三朝回门了吧?虽说江湖儿女没那许多讲究……”一边说着不讲究,一边敢在第二天晚上住回自家去,还不忘叮嘱谢梓澜准备好金猪! 无花:囧了个囧!虽然盖头也盖过了,这代表贞洁的金猪也不算事……可真知道自己身体里头真有个崽崽的时候再玩儿这一套,心里怎么想怎么不爽呢! 南宫灵:摩拳擦掌准备在回门礼上一显身手!至于金猪的合理性……反正哥哥已经给嫂子迷晕头了,盖头都盖了还在乎一只金猪吗?反正贞洁啥的……不也正好侧面和天峰大师说明他做和尚时的守规矩安戒律?不准备再用天一神水招呼一个的话,刷刷大师好感度还是很必须的…… 南宫灵决定强忍心中不舍,做个成全哥哥善体人意的好弟弟。 于是给蠢弟弟使了半天眼神没得到半点有效回应的无花:“……” #(╯‵□′)╯︵┻━┻养蠢弟弟有时候真心不如养头猪哇!要用你的时候不给力,不需要你的时候偏冒头!# 怒火熊熊又无处发的无花大湿果断决定将之化成另一种火,可惜这一次毒瘾虽没出来捣乱耗精力,不知怎么的格外精神的小崽崽却套着他那身裂耳朵狗崽皮出来踢踢踏踏瞎玩儿了,当然小家伙实在小得很,又发不出声音,再如何撒欢儿也无声无息算不得吵闹,可是…… 虽然无花大湿的节操素来自产自销才冒芽儿就吃掉,谢梓澜又是来自热情奔放从不介意亲身上演给小家伙们指导生理知识□□常识的大苗疆——可大苗疆只是热情奔放啊!大家伙儿虽不介意给小家伙做特殊指导,可以也该有点儿年龄界限,绝对不包括这么小的小崽崽啊! ……当然这么小得还没出生就能跑出来围观父体母体妖精打架的崽崽,谢梓澜也就遇上这么一头就是了…… 当其时,无花大湿的驴嘴巴已经啃在谢梓澜颇为波浪壮阔的胸膛上,一只前蹄更是极不安分地往某处幽深沟壑之地探索“水源”了,不成想,搭在谢梓澜胸膛另一侧丘峦顶峰赏识红梅的手指上忽然冒出来一只裂耳朵,然后还不等无花大湿有所反应,小家伙就整个儿冒出来了,只余一只左前蹄还搭在无花大湿手指头上,其他三只爪子都趴他娘身上学着赏红梅了啊!小舌头小尾巴都跟着凑热闹了啊! ——泥煤! ——难道我该庆幸这家伙没从我另一只手上冒出来吗吗吗吗吗!!! 无花大湿满脑袋雷声哄哄,□本还精神抖擞的某处直接给吓软了好吗!脑袋瞬间给神雷哄麻了有木有!半晌才拾起丁点儿类似谢梓澜看小崽崽企图舔无花嘴角时的感觉啊!比起醋意更多的是险些儿给吓死囧死的好吗!这么的还怎么让人愉快地交流啊?而且据说这玩意儿还要先补好灵魂再长肉身,目测绝壁在怀胎十月以上啊啊啊!!! 这夫妻生活没法过了有木有!比起从来不给人吃肉更残忍的是,尝过美味肉香却因为一个随时可能在随处冒出来的崽崽而不敢吃啊!更要命的是,化怒火为□□犹不可得,偏生这不明物是各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贫僧未来的生活…… 无花只觉得前路茫茫一片黑了有木有! 娲皇陛下求放过!西天佛祖求收留!贫僧再也不玩儿叛教别嫁了…… ——无花大湿已经崩溃得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谢梓澜对小崽崽的感应没无花大湿那么及时,不过她有系统有子蛊,至不济还有一个女人在情动时分对伴侣的关注本能,她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身上这头小秃驴,几乎是在一瞬间就从斗志昂扬转向石化心死,而后才根据各种提示往自己左胸口一瞄,小家伙只和小秃驴维持着必不可少的一点点联系、其他部分都冲到自己身上撒欢儿的小模样尽收眼底。 谢梓澜欣慰:“真是个活力十足的小家伙。” 无花崩溃脸看她,这时候你还能欣慰得起来? 谢梓澜轻笑,为什么不欣慰?哦,你说小家伙出现的地方不巧咩?有什么关系呢?若非阴差阳错,这孩子生下来也要占领这地方啊,哺乳是很神圣的事情哦!小崽崽虽然情况特殊了点,不过懂得亲近此地也足以看出天资聪慧…… 说着说着,谢梓澜忽然往无花那两点看去:“说起来,小家伙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喝到母体的初乳?据说初乳对孩子的身体很好呢!” 无花:呆、悟、怒,而后咆哮:“你才母体你全家母体!” 谢梓澜十分宽容地没刷新账本,反而给小秃驴顺毛:“乖。” 无花:我一点都不想乖好吧?初乳什么的…… 不得不说,哺乳这么神圣的事情一旦给人表明了在自己身上有所期待之后……作为一个雄性还真的很难镇定得起来。 这个词瞬间攀升,成为除“妊娠”之外最能点爆无花的一个词汇。 相比较之下,这小崽崽万一哪次冒出来的地方不巧,也许会比眼下更难堪什么的…… 最多不过不吃肉,谁怕谁啊! 无花大湿咬牙切齿! 咬牙切齿的无花大湿看在谢梓澜眼中,简直比呲出毒牙的灵蛇还要可爱一万倍哟~ 谢梓澜欢欢喜喜地将小秃驴扒拉过来搂进了安慰:“好了好了,不亲自哺乳就不亲自哺乳,乖乖的,崽崽都要吓着了。” 无花死鱼眼看欢脱甩尾巴的傻狗崽,冷笑不语。 大湿他才没有因为死阿谢在乎傻狗崽甚于自己而浸醋缸呢! 作者有话要说:关键时刻,怎能冒泡?存在感不是这么刷的啊崽崽,该潜水的时候还是乖乖潜水的好…… 不过亲们还是多多冒个泡吧! 第77章 次日清晨 一夜混乱,但不管怎么说,酿醋作坊都横空出现也好,蜜糖罐子牛奶坛子都打翻了也罢,这混乱的洞房花烛夜总算是过去了。虽然从某个角度看,这一夜过得完全是半点儿正经事情也没做,但换个角度看,这进展可真不只一点半点的。 什么娲皇,什么孕子,什么灵魂补全…… 傻狗崽昨夜甚闹腾,又黏人,无花和谢梓澜一直到五更过后才睡下,还必须是那种手牵手胸口贴胸口、两人肌体尽可能接触、好让傻狗崽可以肆意翻滚的姿势。 这一夜,谢梓澜睡得香甜无比,无花大湿却比不睡还难受。 脸色苍白眼下乌青,让一大早就别别扭扭的南宫灵彻底放下他哥居然打一开始就和他是两家的怨念,扑过去紧张关怀:“哥哥你这是怎么啦?”莫非是嫂子恼怒自己捎带来那俩蛇精病?当面虽然没说,回头却迁怒哥哥了? 这南宫灵确实是个好弟弟,虽然他是昨儿才知道他哥居然是要入赘,却能迅速补充上门女婿生活状况常识——丐帮的情报收集能力果然不是盖的,南宫灵看八卦的速度也快得很,昨夜只花了一更时间,就看了许多上门女婿挨罚受苦的桥段……哦,当然其中也不乏那上门女婿做到头来让妻子岳丈家都死绝了、谋夺了大好家财逍遥的“上进典范”,南宫灵此时却都忽略了,只顾着捶胸顿足感叹他哥诸多不易。 还很大不敬地冲谢梓澜瞪眼,只差没亮剑挥拳头了,一副我哥就是嫁人了也还是有弟弟依靠的傻样…… 无花大湿默默抚额,如果不是昨夜一闭眼就各种混乱梦境的滋味太难受,他现在非得好好“疼爱”一下这个傻弟弟不可:简直不能更蠢! 小原狐狸也觉得和南宫灵一同占据“弟弟”身份实在丢人:“亏江湖传言都说什么少年帮主年少有为呢!连我姐夫这是毒瘾发作后遗症都看不出来?” 昨天明明才有个高度毒瘾患者给示范过好吗?虽然那家伙让人注意她的脑残没眼色、多疑厚脸皮比毒瘾后遗症更多些,可这脸色、这黑眼圈……完全一模一样的好吧! 还都是一样给毒瘾折腾得病弱兮兮也不忘狐狸精的混蛋…… 小原狐狸一想到他家阿姐非娶个瘾君子就膈应得慌,南宫灵这个笨蛋还敢乱瞪人!有本事把你家公狐狸哥哥拉回家去啊!真当我们家稀罕他啊? 基于弟弟们的特殊立场共鸣,南宫灵这一次神奇地准确读取小原狐狸那一眼中的涵义,瞬间跳脚!我也不稀罕将哥哥嫁人的好吗?你家姐姐不就是有点儿神奇的治疗手段、有辆神奇的马车、有点儿随意篡改人记忆的妖术…… 越是历数谢梓澜的本事,南宫灵越是气馁。于是弟弟对决小原狐狸再次取得压倒性的胜利,可惜却无人欣赏。 因为大家的注意力更多的是在无花那张毒瘾后遗症脸上。 因为除了小原狐狸这样再心思灵巧也因硬件不足难解风情、和南宫灵那样硬件充足却无心风流的好孩子之外,大家都忽视了真相。 楚留香不必说了,雄娘子更不必提,胡铁花黄鲁直等作为有个风流浪子型好友的成熟男人也不消说,甚至连阴姬宫南燕…… 大家伙儿都更倾向无花这个惨样,是肾水不足操劳过度! 南宫灵心疼他哥的时候阴姬已经在写药膳方子,宫南燕已经去了厨下吩咐,雄娘子从怀中掏出好些瓶瓶罐罐,一撮灰白一撮黄的,又和了点儿蜜水进去,不一会儿就搓出来一颗小拇指大的药丸子,往无花嘴巴那儿丢,同时嫌弃:“我就说这贼秃不靠谱,真是……”无奈女儿喜欢,也只得先给他补补了。 惟有楚留香最厚道,他原是想着回头悄悄找几个靠谱的大夫问些合适的药方药膳,并不准备在此时说什么,可眼看雄娘子已经不留情面将无花“不太行”的残酷现实戳穿了,娿只得开口描补:“想来是大师打小儿茹素的关系,再加上罂粟霸道。好在如今还俗了,调养调养总是好的。” 雄娘子依旧一脸不屑,黄鲁直也是个厚道人,扯扯他衣袖:“好歹看小静份上。”他方才不语了。 谢梓澜也还真有点儿心虚。她自然知道这无花的脸色是怎么回事,只是她昨夜心情太好,小崽崽能与她沟通了是一方面,娲皇陛下留下讯息、显然她还能有回家之日的喜讯是一方面,又之前才和毒瘾发作的小秃驴折腾过一回,心情放松之下不免格外熟睡,竟没留意到小秃驴睡不安稳! 偏子蛊太体贴,在她睡着时,除了小秃驴那儿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总不会急着实时通报;系统的估算标准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小秃驴做了一夜噩梦,在它看来依旧不损孕夫身子也无碍崽崽状况,便也一声不吭的…… 醒来时看到无花那憔悴模样,谢梓澜已经心疼过一回,如今听众人闹得不像话,再看无花手上还捏着一颗药丸子,面上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全没以往温柔从容的小模样,越发愧疚得厉害,深悔不该对系统虫蛊过分依赖。 雄娘子看过来的时候,无花正勉力展开皱起的眉头,将指尖上捏着的药丸子往嘴里送,却被谢梓澜拦了下来。 雄娘子挑了挑眉,却听谢梓澜淡淡开口:“父亲虽是好意,这药却不是浑吃的。” 无花就揉了揉额头,笑得温柔如莲:“总归也没什么害处,父亲便是不心疼我,也心疼你呢!” 雄娘子就磨了磨牙,女儿的医术据说好得很,能闻不出那药丸子里头都有什么?当然确实没什么太不好的东西,只不过在补充肾水的时候也在乎如何给无花整体调理也是真的——雄娘子还没放弃等女儿不喜这贼秃就将之一脚踹到天边去的主意嘛!哪儿会真给什么好东西?只不过给无花这么一挑明了,本不觉得自己所为有甚不好的雄娘子,在对上女儿那清凌凌扫过来的小眼神时,却不禁有点儿心虚。 谢梓澜却没多说什么,伸手将无花泡好的几盏茶放到托盘上,自己一手托着,一手牵着小秃驴,往一排高堂那儿行进。 新婚次日,给长辈敬茶、与家人认亲也是重头戏呢! 当然这一日的主角本来只该有“娶”那一家的,无花和谢梓澜出来之前,雄娘子宫南燕还正难得同一阵线地想要驱逐天峰石驼姬冰雁呢!不过无花的脸色实在大出众人所料,一时间纷纷乱乱的,都忘了将不该出现的家伙清出去。 雄娘子看着坐在阴姬另一侧的天峰大师,脸色越发难看。可之前才惹了闺女那一眼,他这时候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憋屈地看小俩口先给阴姬敬了茶、又往天峰大师那边行礼! 他可是正儿八经的亲爹!虽然没能将闺女养在身边,也是想尽法子与她打小儿亲近的,结果闺女成亲,敬茶时他居然只能排在第三位! 可因谢梓澜是陪着无花一道儿行礼敬茶的,雄娘子不舍得女儿辛苦,也只得爽快接过茶盏一口闷,只这心里头的滋味啊……简直要后悔死了有木有!上一次和闺女见面时就不该想着她还小,早教她“防火防盗防贼秃”,说不定就没眼下这糟心事了呢? 那边小俩口不知道老父亲女儿被抢走的心酸,已经去攻略下一个高堂了,黄鲁直十分厚道劝老友:“若非遇上无花,若是真遇上个要把小静娶回去、而小静也愿意嫁的,你连新婚次日喝新人茶的资格都没有呢!” 君子剑真心是好意,只是这太君子太实事求是的说辞哟,老父亲的老心肝果断被射了一箭又一箭了好吗!虽然会为你两肋插刀但总也会在不知不觉时在你两肋插两刀的好基友神马的,简直累不爱! 雄娘子觉得自己真心与新女婿八字不合,自打闺女遇上他,他就没能有啥好事! 因为他把闺女拐走,自己不得不和阴姬合作、受了多少次杀气洗礼、又被宫南燕那没眼光的泼了多少醋就不说了,总归阴姬看在女儿份上也不能真杀了自己,而宫南燕的战斗力简直就是个渣,给阴姬哄一哄都忘了自己姓啥的蠢货一只! 这装着无害孝顺模样,在闺女跟前给自己上眼药;明明是嫁进来的,却哄得闺女由得他那师傅父亲的在拜堂认亲时充高堂、甚至坐到自己前面去…… 尤其这两天因为他导致的自家基友傻缺嘴贱乱射箭次数简直不要太多! 雄娘子简直快不能忍了好吗! 但雄娘子怎么也想不到,就在他琢磨着到底要弄什么样的美男子、到底是光头型还是装逼白莲花型更符合闺女品味、怎么做才能在闺女跟前将贼秃踩成脚底泥的时候,他家闺女找上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忽然发现大湿就算混到QY剧里也是男神啊!比白莲花更白莲花,对付恶婆婆恶公公都是绝招神马的囧 第78章 坦诚 谢梓澜也没多疾言厉色,但却认认真真地表示:“无花是我娶进门的人,是我要护一辈子的人,也是我孩子的父亲。我不强求父亲待他如亲子,但也希望父亲不要太幼稚了——虽然很感念父亲对我的疼爱,但当年即使是母亲怀孕了、父亲也执意离开,虽说如此也没绝了你我父女天伦,但总归聚少离多也惯了的。如今总该祝福我选到一个不会离开我的人才是。” “……” 雄娘子的血槽瞬间被清空了有木有! 只是当年他逃离心切,在阴姬爆出孕事之后犹不改初衷,对这个女儿确实心有愧疚。可在他发现他居然也会对一个素未蒙面的小女孩儿心生父爱的时候已经迟了,竭尽所能也只得偶尔见上一面…… 如今再提什么阴姬曾答应过,等女儿十八岁后便由她自己选择是跟母亲住、还是跟父亲住的话,也都只是笑话了。雄娘子看着女儿的眼睛就知道,女儿即便相信他和阴姬有那样的约定,也不只会在父母亲之间做选择了。 而他,甚至连笑骂一声有了“媳妇”忘了爹的立场都没有。 雄娘子有些落寞地走了,不过没关系,他客居的院子里头还住着个老朋友,对门又有个老对头,不管怎么总不会真的寂寞。 谢梓澜目送他离开,便转过回廊,毫不意外地看到无花。 无花眉眼淡淡,却有种说不出的温柔,旁边站着个纠结的南宫灵,嘴巴张了合、合了张的,好像有什么要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谢梓澜也不理他,只缓步过去牵起无花的手:“走吧,回去小睡一会。” 无花唇角勾了勾,尾指蜷住谢梓澜的,竟也同样不看南宫灵,径直相携离去。 留下个还没纠结出结果就被出局的南宫灵目瞪口呆,偏还不舍得叨叨他哥有了嫂子不要弟弟,只得暗自嘀咕谢梓澜两声,可一则不敢真说到谢梓澜面前,二则有小原狐狸牵制,南宫灵也不过偶尔犯下嘀咕罢了。 又一日,三朝回门礼也很顺利地过了,礼物是小原狐狸等人准备的,最是□□周到不过。但无花盖头都盖了,也不在乎什么金猪不金猪的,谢梓澜对中原的礼仪又只限于书上记载,这各地风俗不全如书本的时候多了去,自然也不会纠结这回门又是两家高堂皆在的囧事。 诸礼完备之后,阴姬也没强要谢梓澜和她回神水宫,只吩咐了让她在外小心、必要时只管事关神水宫分布各处的产业之后,便携了宫南燕回去了。再两日,黄鲁直原东园等人也纷纷离开,雄娘子虽不舍女儿、原随云也不舍姐姐,但这常驻打扰新婚小夫妻生活的事情想想虽然很美妙,做起来却不免讨人嫌。为了长久利益,也只好离去了。 南宫灵自然也是万般不舍亲哥,但他斗嘴使诈虽玩不过小狐狸,这取舍之道却也懂得。只得看着石驼与姬冰雁远走边漠的情报聊作安慰罢了。 所以新婚第七天,无花和谢梓澜离开别院的时候,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 给那么一群人吵吵闹闹了小一月,虽也热闹,这清净到底难得,更何况马车之内不需担忧有人窥视,小狗崽子也能自由自在出来到处溜达着,一时之间,无花深知觉得连再次发作的毒瘾都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虽一番折腾下来依然大汗淋漓,却好歹不那么难堪,无花慵懒仰卧在谢梓澜腿上,指尖儿上顶着一只蹲坐着用后腿挠耳朵的傻狗崽,哼笑:“还真是变什么像什么,居然连挠耳朵都……难道他这耳朵还真能觉得痒痒了?却可惜还是小驴时,没拿根萝卜逗逗他!” 谢梓澜摸摸小秃驴的头顶,发茬儿磨着掌心的感觉甚为奇妙,她微微眯起眼睛,十分实事求是:“就算记得也没用。我虽然也不知道他现在那耳朵是真痒假痒,但现在吃不着萝卜是一定的。” 无花看看那挠着挠着大半个身子都陷入自己指尖犹不自知的傻狗崽,想想那虽然不知道何时启动、但多半难以逃过的孕育血肉之事,不禁郁闷叹息。 又一转头,谢梓澜的小腹虽不像初次与他坦诚相见时的绵软,但别有一种紧致滋味,再加上鼻尖儿嗅到的味儿——不是什么脂粉熏香,只是诸多花草药材甚至虫蝎毒蛊混合出来的味道,清香微甜中带着一点儿不算难闻的腥气,让小无花都蠢蠢欲动起来。 可惜每次一转眼看上撒欢的傻狗崽,再多少热血都给浇熄了! 无花再次郁闷叹息,谢梓澜却只是淡淡垂眸。 她觉得目前这样已经很好很好了。 虽然崽崽居然还有另外一对爹娘,但灵魂都要靠他们夫妻补齐、日后血肉之躯更要多多辛劳小秃驴的崽崽,当然还是他们的崽崽! 即便暂时抱不到也没关系,即便暂时还回不了属于自己的大苗疆也无所谓…… 谢梓澜指尖戳着傻狗崽,怀里揽着小秃驴,已然心满意足。 连夏末秋初的风,那样干燥炎热的滋味,都能感受出春风拂面的温柔来。 心情大好之下,虽然被楚留香心急火燎地请去给他一个好友之女看病、结果却看出个为了个野男人就装神闹鬼折腾老父的不孝女来,谢梓澜也没有多生气。 反正又不是她家崽崽,管他什么孝不孝呢! 而且那位倒霉父亲做的鲈鱼脍味道确实甚好,谢梓澜很是吃了个肚儿滚圆,更难得无花都开了荤! 虽然还坚持剃光头,不过无花模样儿没得说,光头也是个绝色无双的大帅哥哟! 美人在手、美食在口,谢梓澜哪儿还顾得上别人家儿女孝与不孝? 连南宫灵这傻小子嫉妒狠了口无遮拦来一句“你对你爹也没多客气,倒好意思说别人不孝”的,谢梓澜都没放下心上。 反正一则雄娘子到底是她怎样的爹,她自己知道、无花也接受了就行,犯不着吓着这傻小子;二来嘛,无花对这弟弟其实还算挺有爱的,在谢梓澜犹豫着到底要用那种灵蛊让这傻小子明白口无遮拦的后果、顺便感受一下长嫂如母的深沉疼爱时,就已经出手将之“疼爱”得瑞气千条了。 傻小子南宫灵拜别兄嫂时,谢梓澜的心情依然很好,甚至还格外补了一份见面礼给他,也不是什么太珍惜的玩意儿,不过是一个才八格的小荷包,好处是花上一万金就能和宿主绑定,这个价格让南宫灵都要牙疼笑一句“值”! ——不过连人都嫁出去,却除了一张面具一个要命的傻狗崽子之外什么都没捞着的无花,绝对比他还牙疼! ——不管面儿上多么云淡风轻悲悯温柔都掩饰不了。 所以在那对实在奇葩得让人无语的小夫妻又冒出来的时候,无花差点没变成怒目金刚,也真难怪。 心情本就有限嘛,蠢弟弟这次跑得又特别快,傻狗崽又才折腾得他们夜间和谐运动再次被迫中止,这柳无眉还摆出一副好师妹的样子要和无花拉关系,无花能不直接让她去找石观音,已经是很努力在维持大师风范了。 ……哦,对了,他现在甚至连大师都不是了,即使依然维持着顶多偶尔长点儿发茬的光头。 但柳无眉挑了个谢梓澜心情还不错的时候,又口口声声嫂子、还对大侄儿展开了极其美好的期望……谢梓澜倒也难得心软一回——当然也不排除是给闹烦了、又还不到要杀人的程度,索性帮她重置了一下记忆。 这疑心病轻易是治不好了,不过让她从“不知道中了什么毒”变成“被师傅哄着逼着用了罂粟膏”,日后有恒心有毅力戒除罂粟也罢,便是没有,也起码不用再来烦人,大家干净也罢了。 难得又有了去苗疆的心,谢梓澜可不想在身后缀两条尾巴呢,带上小秃驴傻崽崽就够啦! 苗疆于谢梓澜的意义总是特别不同的,就算这个苗疆没有五毒谭也一样。 无花很敏锐地察觉到谢梓澜的不同,对傻狗崽居然光天化日就跑出来蹭他娘脸颊的无耻行径也没如以往那般不满,反而将搭在谢梓澜肩头的手刻意往她脸颊凑,好让傻狗崽蹭得更容易些。 谢梓澜也很领情,她牵着无花的手越发温柔了。 然后开始说起她的大唐、她的苗疆,无花开始听时还故作吃惊瞪眼状,到得后来越发打从心底里吃惊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反而收敛了,只有那仿佛长在了面上的悲悯温柔笑再次出场。 谢梓澜也不介意小秃驴和自己做戏,在极度震惊、甚至惊吓到近乎恐惧的时候,本来就是做回自己最习惯的模样,才是最有安全感的。 她只是迅速转换了话题,将当日洛阳守城战几句话带过,对五毒谭也不再集中在那深处躲着的毒尸身上,反而花了许多言语去描述五毒谭的美丽、凤凰蛊的神奇…… 第79章 目标 不得不说,谢梓澜对无花的脉门摸得很准。 无论是“不明物居然不是什么不明物,居然一般儿是个人!!!”的惊叹,又或者是“从几百年前回来就够瞎扯的了,你那个几百年前还和我们的几百年前不一样、偏偏国号立国者又相同……这样明明是飞鸟与鱼的差距非得扯一起真的行???”的疑惑,都抵不过对可得利益的追求。 一样是大唐一样有天策府却走了十分迥异的一条路算什么?安史之乱按时出现了!管你天策府是彻底取消还是转半官不民尴尬机构啊!该死的人死及时了就不影响后世投胎效率! 一样的苗疆一样有虫蛊传说却多了许多简直神话的效用算什么?在那样一个舞姬跳点儿不舞不武的玩意儿、一个不医不儒的家伙拿笔点点点几下……就都活死人肉白骨的地方,好歹还是有女娲传承的苗疆有个凤凰蛊算啥啊? 至于孙思邈吕洞宾什么的…… 啊,世界总是如此神奇,不了解未接触就否认其存在,确实是贫僧眼界狭隘了。 大师很认真地正视自己的不足,顺便忏悔一下之前每一次念经敲木鱼时心中冷冷的嘲笑。 ——不过基于他现在已经嫁到娲皇陛下了,再茹素苦修之类的就算了吧,反正佛家也讲究回头是岸,悔过有心就行,不需着相。 大师心安理得地将他之前数不清多少次的不诚心揭过。 他开始认真期待起谢梓澜的那个大唐。虽然听起来高手比眼下这个江湖要难缠得多,但大湿对自己的脑袋有信息,混江湖虽不能没点儿武力,可只依靠武力也是混不下去的。再说了,安史之乱什么的……谁有他这个满腹经史的人看得远? 何况天策府若不覆灭,作为阿谢夫婿的他天然就比人容易拉起一支军队;便是万一天策府等不及他们回去就玩完了,借着谢梓澜的身份,无花可操作的地方依旧有许多,至不济还有个苗疆做退路呢! 对了,若是能两处自由来回,这物资流通上可得的利益简直不要太大!阿谢那个大唐随随便便弄出点儿好东西,什么堪比变身的易容道具啦、什么能装好多东西的荷包啦……甚至都用不上凤凰蛊那样的珍奇之物,无花就能在这儿换到一个具有实权封地的爵位! 而那个连阿谢留着当零嘴儿的米豆腐都不放过、将阿谢的荷包几乎彻底掏空征用了的天策府……哼哼哼哼,战争物资如此奇缺,而本土却是和平到已经好多年连边境小规模摩擦、属国山民异动都不曾,又连着数年风调雨顺的……要弄点儿能到那个神奇大唐得用的兵器未必容易,但弄点儿矿产却也不难,粮食牲畜更是不要太容易哦! 若是能扶持出一个控制得住的皇帝,别说实权封地,就是要将周围的那个岛国彻底拿下来裂土封王都不是不可能吧? 男人似乎天生就有追逐权力的野心,无花虽在寺庙中修行多年,但因为身份特殊之故,反而格外在乎少林寺掌门之位,偏偏天峰大师却以他心思灵巧、爱好广博为由,将掌门之位给了□□比他不如的无相。 无花为此心魔陡生,恰逢石观音有意,他一度险些儿将这个于他颇有些养恩的师傅一碗水毒死了! 虽后头机缘巧合,无花不及对天峰大师下手,便先遇上石驼,晓得了身世之后、又有谢梓澜层出不尽的神奇手段吸引,他对于区区一个少林寺掌门已经不再在乎,再加上天峰大师容他还俗的宽和、在他婚礼上的慈爱,无花心魔渐消,终不再以身处众人之上、得万万人认可景仰为执念。 他不是无缘无故便遭生母嫌恶的孽子,也不是生父不明的杂种,他的生父曾经侠义之名满武林,他的外家曾是在黄山一地传承数百年的世家……虽然最终一个蠢一个毒,两家皆没落,他的父母有他之时,虽尚未完婚,也已然换过婚书、过了三礼,虽行事仍有不够守礼之处,他的出生也算得上是婚生子了。 母亲已然至死都不曾接纳他,父亲也一直别别扭扭的,但他喝了阿谢的敬茶,又收了回门礼。 无花已经不需要其他不相干的万万人之敬仰来证明自身价值。 但他到底已经在幼年期就有那么点儿长歪了,如今即便心魔已去,在不会惹急了阿谢的时候,能够尽情搞风搞雨,顺便给自己攒点儿“即使阿谢生出一个军队也能养得起”的家底……也是想想都让人期待不已的美事儿啊! 无花大湿早起才好生儿将发茬剃干净,还抹了不少润泽肌肤的精油,如今一颗形状颇佳的脑瓜子漫说油光水滑,简直能照清人脸了有木有! 但这时候大师的眼睛,甚至比他的脑瓜子还更亮! 谢梓澜完整读取了无花大湿眼神儿贼亮的原因,虽不介意,还是提了一个要求:“宇文梓夜如果还活着,我希望他可以继续好好活下去,最好还能活得称心如意;若他死了,天策府还在,我也希望天策府可以一直在,即使天策府大多数都是渣渣,好歹还是高大全渣,比其他不入流的渣滓好多了!至于若是连天策府都不在了……” 谢梓澜顿了顿,声音忽然格外温柔了起来:“若是天策府都不在了,还要大唐做什么呢?反正两处差异这么大,那边的大唐早亡晚亡,也不至于会影响到你、和你的故乡。” 明明是一种比绵里针、蜜中剑更阴森的温柔,无花却难得打心底里柔软了起来:“夫妻一体,阿谢的希望,便是我的目标。你就放心好了。” 谢梓澜点点头,却不忘提醒他:“我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只是回去的路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再则……虽然我不觉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也相信大家肯定高兴多过于惊讶,不过如果你不想让人知道崽崽的事情的话……嗯,最好不要太引人注意,隐元会那群家伙简直是——只要是引起他们注意的人事物,别说只是发生在另一个大唐之后世的事情,就是前世来生十八代,都可能被挖出来。” 无花骇笑。 之前谢梓澜给他讲解的大唐风物虽不少,但到底说了不足一个时辰,能说多少话呢?这隐元会的事情还不曾提及,却忽然就爆出来这么一句简直比“阳光能照得到的地方,某某某便能无所不知”还更骇人的评价,饶是以无花大师的见多识广淡定从容,也不由惊骇失色。 因为他不觉得谢梓澜这句评价里头有什么水分。 无花当然不是一直对谢梓澜深信不疑的,事实上即使到了现在,两人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崽崽还就揣在他身体里,无花对着谢梓澜时的表情也诚实了许多,但依然有所保留。 但那只不过是因为他自幼遭遇见闻都太过“广博”的缘故,让他深信“没有什么是不能拿来交换的”、“如果不肯换出去,那不过是因为交换的利益还不够”罢了。 无花大多数时候,还是愿意相信谢梓澜的,因为他相信自己的魅力,也相信谢梓澜对那傻狗崽的期待,在能抵得过他们俩的利益之外,谢梓澜不可能会欺骗他。 谢梓澜居然是人,无花很奇怪,却还是信了。 谢梓澜的来历居然那么诡异,这世上居然还存在不只是在他这个世界之前的大唐,无花非常难以想象,可他依然信了。 如今一个隐元会,听着虽让人毛骨悚然,无花也没有怀疑。 他甚至不觉得谢梓澜那个评价,有多少夸大修辞的成分。 所以无花大湿开始很认真地评估,在隐元会摸到他不欲为人知的秘密之前,将之彻底覆灭,又或者收归己用的可行性。 但谢梓澜能提供的情报实在有限,苗疆本就地处偏僻,和中原交流有限,当然苗疆也有隐元会的踪迹,大五圣教因为教众团结、又有诸多灵蛊相助的关系,对于自己势力范围内的隐元会线头掌握得还算不错,可抵不住苗疆会玩毒蛊的不只有大五圣教,即使是曲云教主的私隐,只要有人付得出价钱,谢梓澜都没法保证隐元会卖不出来。 而天策府……哦,算了吧,能摸到十七个人才因为目标被杀而断了线索已经是很不错的战绩了,真要彻底掌握隐元会的底细,呵呵!等乱局安定而天策府还能站得起来的时候再继续努力吧! 谢梓澜虽然身具苗疆和天策府两处八卦情报支持,她对于隐元会的了解,也只限于“单线联系”、“神秘莫测”、“八卦无敌”、“凭你是谁想要买情报都必须有相等的代价,十分另类的公平”之类,能够让无花正视隐元会的强大,却又无法具体评估。 作者有话要说:像大湿这种人,应该是最受不了隐元会的那种吧…… 第80章 又闻五圣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师再聪明再认真都没用,没有足够的情报数据,评估什么的完全只是空中楼阁、海滩沙堡。 大师思索了一会儿,只得放弃这个十分诱人的盘算。 谢梓澜有点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无花却只勾着她的尾指感叹:“所以说这不管什么行业,一家独大都不好啊!”他笑眯眯地戳戳又冒头的傻狗崽:“好歹这家伙也有点儿神祗传承吧?你说为了让同为娲皇创造的隐元会同胞能够更和谐发展,让他长大了给他们添加点儿发展动力怎么样?” 大师果然不愧是大师,即使不说说佛解经之时,这机锋也打得有够婉转的。谢梓澜思索了一会才慢慢回答:“不祭祀信仰娲皇陛下的家伙,我们不承认他们是同胞。至于让崽崽给隐元会添堵……只要他有那本事,只要你们乐意去做,我会努力帮你们多拉些支持的——在不损害五圣教利益的前提下。” 她很认真地看着无花:“你是我娶进门要过一辈子的人,我愿意为你做几乎任何事情,但不以损害我的亲人利益为代价。” 无花挑挑眉:“那若是他们要损害我的利益呢?” 谢梓澜勾紧他的尾指:“我以为敬茶认亲那一天,你已经听得够明白了。” 无花叹气:“司徒彦卿可不算你正经父亲?” 谢梓澜淡淡道:“他总是这个身体的生父,虽感情上很难,但在行动上,我会尽力给他作为女儿该给父亲的足够尊重——当然是他那种父亲应该得到的尊重。” 至于那种爹是哪种爹,谢梓澜并没有细说,到底她不是真正的司徒静,司徒彦卿多好或多坏,她却没有对上宇文梓夜时那样能理直气壮地嫌弃。 好在无花是个最通透不过的,也不消谢梓澜细说,含笑点头过,倒是对崽崽的态度好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知从这几句话里头得了什么启发。 但不管怎么说,这亲身孕育出来的血肉一旦脱离之后,也便是另一个个体,哪怕这块血肉中主宰的灵魂也有一半是由父母抚育出来的也一样。 无花对石观音的观感就颇为纠结,最终也未如何容情,在对待自己身上那崽崽时,能及时明白一些事情,总比始终不曾明白的要好得多。 而崽崽,虽然每次出现都呆萌呆萌的,还有个傻狗崽的昵称,但他在感应无花情绪上头却显然很敏锐。 无花的态度才一软化,这崽崽撒欢得更厉害了!无花都给他闹得哭笑不得,倒是谢梓澜,在这么热热闹闹的家庭氛围中走苗疆、说大唐,虽然思念依旧,却没多少怅然了。 她最近的心情似乎一直在良好以上,直好到听到有人居然敢以“五圣”为号时,都能忍得住没即刻出手。 当然这也不排除所谓“五圣”为号的家伙,只是这群胖女人口中代指的某个人,而非这群人中之一;而且这群女人,也实在胖得出奇。 大唐最是以胖为美,但也并非痴肥,而是纤侬合度的丰腴。 再说苗疆也不是很流行中原人那种圆润白嫩的丰腴,谢梓澜自幼见得最多的还是健康结实、修长俏丽的身型。 如今,就在苗疆,见着一群苗疆土话都说得挺顺溜的女人,偏偏还是一群胖女人,胖得说她们比猪胖都侮辱了猪的那一种! 即便没有“五圣”这个名号,谢梓澜都很难不注意到她们。 但注意的结果并不怎么美好。 那个所谓的“五圣童子”,在谢梓澜知道他之前就已经死掉了,据说为了什么梅花盗什么宝甲衣的。 但作为一对才和盗帅分别不久的小夫妻——那被坑着去给个装神弄鬼不孝女折腾的事情就不说了,再久一点前,这位盗帅可才在他们婚礼上厚着脸皮和高堂们坐一排的好吗?梅花盗那是啥玩意儿?楚留香几次见面可都半句没提及,宝甲衣啥的也是片语未闻。 无花为谢梓澜续了茶水:“楚留香对于同行和宝物还是挺留心的,就算不是会随口拿出来八卦的,但之前在左家庄那么尴尬的时候,居然也没提溜出来作为转移话题炒热气氛的谈资就有点怪了……何况小灵也不曾提及——他可是一路和我们一道走到将进蜀地才回转的。” 这群女人虽然胖得丧尽天良,武功却挺不错,听着也似乎是常踞苗疆的。这样的人物或许石观音那儿能没得消息,丐帮却不可能不知道,而南宫灵也不可能在明知道他兄嫂要进苗疆时,还不提醒一声。 谢梓澜认路基本靠地图,因此或许还不觉得。无花却自从山中遇上那一场莫名其妙的浓雾之后,便觉得事事古怪。 首先是周围的植物不太对了,虽然都是苗疆里头常长的东西,却显然不是他们上山时看到的那些;然后路也不见了,他们上山时虽没什么青石大路,好歹有当地人走出来的小路,可现在那地儿不说布满荆棘,却也是杂草丛生。 谢梓澜只当是在雾中走过了山的另一边,无花却很肯定不是。在阿谢和崽崽逗乐的时候,他一直留意着方向,即便在雾中转来转去,他们的位置却应该还在浓雾起前的方圆十丈之内。 这变化太诡异。 然后下山了,来来往往的人依然多是银饰彩衣的打扮,说的照样是苗语汉语混杂的语言,无花还特意问了谢梓澜:“我们该不会忽然就跑你家乡去吧?” 谢梓澜却都不必四下打量就闷闷否认:“我家乡的兄弟姐妹才不会穿得这么难看呢!” 于是无花在想起谢梓澜各种确实美丽但也真的暴露得让人不忍目睹的服饰,默默无语的同时,也将疑问暂时按回心底。 只不想不过暂时歇脚的地方,会忽然跑进来这么一群怪女人。 外貌武功都也罢了,那口口声声的“五圣童子”、“大欢喜女菩萨”…… 无花越发觉得诡异,也越不愿在弄明白之前惹人注意,连与谢梓澜说起“之前你和我提起‘五圣教’时,我就与小灵说过,他很肯定江湖上起码百年之内没有‘五圣教’、也没有类似名号的人物。而且菩萨……我自幼出家,对于与僧佛有关的名号一向多几分关注,小灵也是如此,但同样不曾听说过这么个人物”时,都索性用了传音入密。 但他不愿意招惹别人,不见得别人就肯放过他。 似乎是谈妥了事情,一个女人站了起来。 这群女人其实打一开始进来就注意到无花了,毕竟大湿虽已经不是大师,但他这么亮晶晶的光头在这苗疆里头还真不多见,而像无花这样即使剃光了头发,也依然俊俏得让人心醉的男人,更是世所罕见。 只不过胖人不耐饿,这群女人进门之后,连等伙计给她们找个能撑得住她们的体重不坍塌的椅子都等不及,直接席地而坐,徒手撕扯全羊全鸡的吃喝——虽眼睛对于吃喝不算必要,但她们在填饱自己的肚子之前,还真顾不上美男。 也或许是她们这种再秀色可餐也比不上真肉真菜吃下肚的追求,一个个才能长得猪都自愧不如? 但不管怎么说,温饱思□□这句话,真心再正确不过。 这七八个女人在吃掉五只全羊六只乳猪七只鹅八只鸡之后,终于将注意力倾向到无花这边。 站起来的这一个当然是这群女人中身份最高的,她手上甚至还举着最后一块乳猪皮。 但她看着无花的眼神却已经比看第一只烤乳猪时都更加炽烈。 一张嘴也很直接,眼睛在无花那桌的碗碟上一扫,又漫不经心看谢梓澜一眼,便道:“大师也不禁酒肉女色啊?那可真是巧得很!我是大欢喜女菩萨座下般若尊,修得正是欢喜禅……” 她看着无花的眼神妩媚而温柔,她的声音也是那样的清雅秀气,她其实真的也算是个美人,只不过现在大概要至少减去八成肉量才能显示得出来。 但这些都不妨碍她向无花提出同参欢喜禅的邀请,她甚至还颇为自得,平视时该有四层的下巴扬得只剩三层,一副我邀请你是看得起你的架势。 无花叹了口气,难道他真的有那么像软柿子?他虽然不乐意在失态未明的时候胡乱树敌,但这群女人的武功也远远不及她们的肥肉好吗?绝对够不上让大湿忍辱负重出卖色相的啊!大湿在这女人站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气势外露以为震慑的好吧? ……居然还是逃不开被调戏…… ……虽然只是言语调戏,不过还是让人好想灌她一嘴天一神水啊…… 倒是谢梓澜的反应意外的小,这位般若尊以一种几乎无视了她的态度邀请无花时,她没有丝毫醋意不悦,还有闲心为无花夹了一小块挑了刺的鱼肉。 和气得让无花都想起来勤俭持家的必要性,和毒倒一头身量是正常数倍的肥猪所耗费药量的不划算了。 于是大湿悠然一叹之后,也没有出手。 这对夫妻一时间和气得不可思议。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再在小李飞刀这儿转一圈就要完结啦!生崽崽的时候当然有,不过多半见番外了…… 其实这篇到这里都能正文完结了,只不过谢梓澜这个角色,莫最初是以蓝蝎子做原型的,虽然后头写得不伦不类了,但还是忍不住想让她有个机会去见见蓝蝎子……蓝姑娘可是个真女人啊!古龙笔下极少数能让莫喜欢的女性角色来着…… 第81章 阿弥罗 于是横行苗疆的大欢喜女菩萨门下,就越发将谢家小夫妻当成软柿子,一开始还只是言语勾搭,看无花再一叹之下,连原先迸发的气势都收敛了,竟还想着要上手! #再满意自己的男人讨人眼红也果断不能忍啊!# #有主的对象看一看流口水言语讨好两句没关系,但果断不能伸手的规矩,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头去了不成?# 谢梓澜也不翻脸,她直接动手了! ——圣蝎牌蜂蝶灭杀剂,开烂桃花者的第一选择,你值得拥有! 一座肉山轰然倒地绝对不是什么小动作,几乎整个客栈都给震得直摇晃,无花的茶盏甚至直接从桌子上震得掉下来了,房梁上还扑簌簌落下好些旧年的灰尘,若不是谢梓澜动作快,小秃驴亮晶晶的光脑门就要蒙尘了! 无花却没管这些,他的眼神专注在般若尊手腕处一点白皙肥嫩依旧的肌肤上。 那里一点伤口都没有,没有血痕,没有血珠,甚至连一点儿轻微的红痕、又或者毒虫爬过的黏液之类的,统统没有。 可圣蝎方才正迅速在那儿点了点,然后肉山就坍塌了。 在坍塌下来之前,已经断了呼吸。 无花摸了摸转眼间又在谢梓澜尾指装指环的圣蝎,忽然就很明白阿谢为什么对天一神水不屑一顾。 哪怕没有其他手段,只得这么一只蝎子,也足以傲视天下毒物了。 再一次鲜明认识到谢梓澜的家底之丰厚,无花却依旧没有改变勤俭持家的好习惯。 在肉山坍塌好一会儿之后才反应过来、如一群迅猛的肥猪般冲过来的女人们身上,无花并没有舍得用丁点天一神水。 他甚至觉得连让圣蝎动一动都是浪费。 当日没能在朱砂门杨松身上一试威力的大拍手,轻飘飘在胖女人们身上一个个拍过。 无花的模样儿是真的好,不只脸蛋俊俏、头型好看、身形颀长,手掌的形状也十分漂亮,但其实也还没完美到能让非手控都想要跪舔的地步。 可色令智昏这个词,并不止限于男人。 而现在他那样轻飘飘的一拍,大拍掌的效果又好像有点儿迟缓——也不排除因为惯性的缘故,胖女人们倒塌的速度稍微慢了些,总之无花连拍两人的时候,那群胖女人还只当这花和尚是在和她们玩儿呢!虽然般若尊的尸体就在脚边,但这群女人每一个愿意艰难俯身去查看的,也就轻视了大湿辣手摧猪的凶残度。 就在第五只蠢猪傻呵呵地往无花掌上凑,嘴里还黏黏糊糊地占便宜时,第一个中了大拍掌的女人终于轰然倒下了。 剩下的胖女人们反应很快,原本还笑嘻嘻与无花*的脸立刻狰狞了起来,蒲团似的肉呼呼大手也不再留情,正要将身体往无花掌上凑的女人更是以一种灵活得根本就与她的身材成反比的速度闪躲,可就算她真有秘法能将一身肥肉在关键时刻换算成速度加成,又如何比得上能与盗帅比轻功的无花? 眨眼间,地上已经躺了七座肉山。 最后一个女人也是肉最少的一个,她原本也是这群人中功夫最差的一个——大欢喜女菩萨门中秘法,基本上是看肥肉就能看出来的,练得越好的人就越胖,这女人是最瘦也是最弱的一个,所以在调戏无花的时候,即使有能冲在所有人前面的速度,她也不敢不让着别人。 她原本心中还颇为不忿,大欢喜女菩萨门下不缺可供同参欢喜禅的美男子,但美到无花这种地步的实在不多,能有无花这等气质的,更是平生仅此一见,偏生却要等别人都吃过肉了,她才能找机会喝点汤! 可现在这种弱势,却救了她一命。 这女人连调戏无花时的言语都不敢如何说,在人人都往无花掌上凑的时候,也不得不识相地留在最后,所以她还能有机会求饶。 她求饶时的话语也妙得很:“我这些姐妹有眼不识泰山,惹得大师出手为她们超度也怨不得人。但魂灵超脱,这身体摆在这里到底不妥。大师慈悲,纵然臭皮囊不值一顾,想必也不会愿意给店家添麻烦?很烦由我自行处置?” 这女人生得一副即使瘦下来了,也不过清秀的寻常模样,一张嘴却十分爽利,动作也不满,一边说一边已经把最挡路的那座肉山移到一边,还冲谢梓澜笑:“女檀越请。女檀越放心,我这些姐妹才都沐浴过,衣裳是新的,不会弄脏您的绣鞋。” 无花和谢梓澜同时:“……” 这女人的脸皮,绝壁比她的脂肪都要厚! 当然脂肪的厚度并非总能给她提供保护,地上七座肉山就是最好的证明。谢梓澜也是真不喜欢这样之前还勾肩搭背言行谦让、回头情况稍有不对就把姐儿们看得比路边死猪都不如的品格。 ——依她大五圣教的风格,即使没有凤凰蛊护身,也定要与之不死不休的。 但即使是谢梓澜也不得不承认,这样厚脸皮没节操的家伙作为路人,有时候还是挺方便的。 无花更是不会浪费这种方便,他将手自然垂落在腿侧,温和一笑:“既然如此,待会儿就劳烦女檀越了。只是现在却要麻烦女檀越另一事。” “您说、您说!”女人是她同门里头最瘦的一个,却也有平视便两层的下巴,小臂便比无花大腿粗,腰宽更是有她自己一半儿身高差不多,但此时满脸堆笑、弯腰鞠躬的,也丝毫不含糊。 谢梓澜语调平静:“如果你将压缩自己腰间赘肉、躬身屈膝的力气用在抵御外敌上,未必不能为同门复仇。” 女人笑得越发无害谦卑:“您说笑了,大师好心超度她们脱离红尘,我感激都来不及,有什么好复仇的呢?” 谢梓澜都给噎了一下,半晌才道:“那需不需要在你料理完之后,也帮你超度一下?你可以事先安排人处置你的皮囊,反正我们也不急,等你一天半天的总是可以的。” 女人下巴上的肥肉抖了抖:“啊、啊哈哈,大师果然慈悲心肠,连女施主都这么慈悲为怀……不过好意心领,却不必了,我还是觉得再在红尘中堕落几十年也不错。”她的声音一开始还有些颤抖,慢慢的就平稳了下来,到了最后更是眼神坚定真诚:“况且同门一场,四时八节佛祖普济的时候,我总是要帮忙安排一下的。这个靠别人可不放心,再忠诚的人也难如约做上三五十年的。” 谢梓澜淡淡应一声:“也是,物以类聚嘛!”便不再言语,由得无花开口。 无花要问的,自然是关于这个江湖的情报。 是的,在进一步确认之前,无花已经初步肯定,这个江湖不是他的那个江湖。他并不认为自己会忽视这么一群以佛门各种称谓做名号的奇特生物。 只不过无花原本是想慢慢儿走回中原了解,但事有凑巧,这个自称阿弥罗的女人品性虽有诸多令人鄙薄之处,作为一个基础情报源却还不错。 果然无花问的问题虽然奇怪,阿弥罗却半点不曾好奇,问什么答什么,于是不过一盏茶功夫,无花就了解到此间武林的大致状况——百晓生的兵器谱果然是本好目录,虽肯定有疏漏之处,但阿弥罗只需要依着兵器谱上排名一个个略作讲解,再补充一二兵器谱上不曾列席的高手:例如她的师尊大欢喜女菩萨,例如正与这位女菩萨联手去寻仇的蓝蝎子…… 阿弥罗一边说,一边还不忘小拍无花马屁:“百晓生也是徒有虚名,兵器谱上高手虽不少,但如大师和这位美貌女施主这样强大的隐士前辈也不在少数,只是妾身见识有限,知道的除了这些,也就是上一代……” 巴拉巴拉又说了好些什么沈浪王怜花等前辈高人的轶事,却不过是途听道说,无花虽也分了点儿心神听着,却不很在意,还有闲暇打趣谢梓澜:“阿谢,那什么蓝蝎子的,听起来和你可真有缘。” 那位蓝蝎子据说喜好蓝衣,谢梓澜正好也偏好蓝、紫二色。 那位蓝蝎子发饰手镯都只用蝎子形状,连并其都是一条淬了剧毒的蝎尾;而谢梓澜对蝎子虽没那么偏执,身上饰品也还多些个灵蛇蜈蚣之类的模样,却也是偏好蝎子,尾戒更是活生生的一个宝贝儿,连崽崽一度都曾变作蝎子状。 如此诸般种种,再加上蓝蝎子、谢梓澜的姓名谐音,让无花不免有些好奇:“却不知那蓝蝎子是何等人,可配得起这个称号?她那情人又不知是何等样的,可值得她千里迢迢来报仇?” 谢梓澜抿抿嘴,撞外号的感觉比撞衫还糟糕,尤其在她想念那些会喊她蝎子姐姐的阿弟阿妹们的时候。不过原本在教中就多是偏爱蓝紫红等鲜艳颜色和银质圣物灵蛊饰品的兄弟姐妹,撞衫也算撞习惯了,这撞外号虽是第一回,可无花好奇,她也无所谓见一见。 作者有话要说:莫不歧视胖子,莫也很是很胖的一只,虽然穿衣服不太好看,不过侄女儿喜欢莫的小肚子~ 不过大欢喜女菩萨和她座下那群女人确实挺膈应人的,贪吃好色也还罢了,彼此间关系凉薄得要命! 第82章 我是无花 据阿弥罗所说,大欢喜女菩萨的干儿子,也就是谢梓澜最初注意到的那个自号“五圣童子”、江湖人多称为“五毒童子”的侏儒,正好和蓝蝎子的情人伊哭一般,被小李飞刀所杀。 而小李飞刀其人,江湖上又称小李探花,据说却真是正经儿在朝廷殿试中得过一甲三名的人物,其做出身之李家,更有“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的美誉。这小李探花早年更曾在朝中为官,只不过后来却又因遭弹劾而索性辞官,更因与其表妹婚约不谐之故,索性连旧居故宅都赠了表妹做嫁妆,自己落拓江湖载酒行,人都只称其“李寻欢”,到底当日考举做官时姓甚名谁,江湖人皆不闻。 虽然不过二十来年前的探花,真要追查也不是追查不到,但江湖人不问朝廷事,李寻欢自己又着意不肯用原本父祖取下的名字,即便是大欢喜女菩萨因着干儿子仇怨很是了解过这位李探花,也只知道“寻欢”这么个很不探花的名字。 无花微微眯起眼:“为个悔婚别嫁的女人,连祖产故居都送出去了,自己更是出塞十余年,又不肯成亲生子延续血脉、也无近亲族人可以过继……这么个不孝到香火都不肯传承的东西,却还知道行事荒唐不用家谱上的名字落拓江湖……可真是——” 谢梓澜接口:“简直比你还矫情!”虽然小无花也没有延续石家黄家又或者皇甫家香火的意思,但那是因为他先出家又直接还俗到她谢家的关系……嗯,鄙视别人无后大不孝果然理直气壮,蔑视别人更矫情也是有理有据的。 无花大湿合什一礼,只阿弥陀佛和娲皇陛下都不曾念叨,唯道:“这位小李探花比贫僧还苦心修行,却不知道是不是个在家的居士?而去塞外那些年,是真的黯然远行,又或是别有打算?” 大概是之前谢梓澜说起天策府在朝廷和江湖中的尴尬定位让无花印象太深刻的关系,大湿一听说这么个又中探花又走江湖的,几乎本能就脑补了许多诸如:探花转暗探、借情伤掩饰他奉命平衡江湖势力的动作?又或者此处塞外小国并不像自己原先那个安稳,这个探花郎出塞是要在塞外各个小国挑拨风云让其内耗…… 又或者,这位杀死那什么蓝蝎子旧情人的事情也没那么简单,阿弥罗说蓝蝎子这些年就正是多在塞外活动的;而五毒童子则是苗疆一霸,又与大欢喜女菩萨结盟,应该也是朝廷忌惮的江湖势力之一…… 大湿一时间脑补了很多很多,谢梓澜听着子蛊近乎刷屏的转达,也不禁对这个很可能在塞外势力强大到让朝廷忌惮的蓝蝎子好奇了起来。 又因阿弥罗提供的情报,大欢喜女菩萨已经带着她二十来个师姐先行一步与蓝蝎子会合,若是估算不错的话,现在已经见到李寻欢了…… 李寻欢乃是兵器谱上第三人,虽然阿弥罗也很自信若非兵器谱不收纳女人,她家师傅和那蓝蝎子都是能让前面十大高手重新洗牌的人物,却也没自大到能将小李探花从另一个探花之位挤下去的地步。无花和谢梓澜都不想看到一只已经被戳在飞刀下的蓝蝎子,一路自然就赶得急了点。 好在有里飞沙,小家伙看着萌萌哒,却不愧是天策府那群爱马甚于美人的高大全渣特特挑选出来的,速度比神奇马车还快不少,阿弥罗提供的情报也很实在,无花和谢梓澜赶到地方的时候,蓝蝎子虽不太好过,飞刀却还在小李探花手上。 无花看看蓝蝎子额头的冷汗、眼中的恐惧,再看看李寻欢指尖那似乎毫不起眼的小刀,没有说话,眼中却闪过些许趣味。 谢梓澜却只看到无花洁白无垢的衣摆,和小客栈里黑糊糊的地面、黑污污的桌椅,拉住无花,没再往里头走。 无花转头冲她一笑,十分配合地站定。 屋里蓝蝎子和李寻欢的对话还在继续,谢梓澜却不禁有些失望。 蓝蝎子为了情人不惜对上兵器谱上第三位的高手是挺不错的,也算不愧这蓝蝎子之名;而在面对小李飞刀的威势时虽冷汗惊惧,但这生理上的本能也不能代表什么,起码这只蝎子再害怕也没有逃……在李寻欢居然没有杀她的时候,没再继续拼命,也算不得错…… 但给人一句“了解这种痛苦”、再一句“也许你想到另一个能代替他时,这种痛苦就能减轻了,我只希望你能找得到”就说得呆怔流泪什么的…… #果然就算以蝎子为名,也不是教中那些阿姐阿妹啊!# #给这么个胡渣酒鬼大叔的美人计迷晕神马的,可真是……# 谢梓澜嫌弃地看了一眼李寻欢带着酒渍的衣袖,又多看两眼这胡渣大叔那对儿确实挺有风情的眼睛,挠挠无花的掌心,还是觉得自己眼光更好些。 无花轻笑:“阿谢悦意,我心甚喜。” 作为一个近乎全方位无死角的美男子,无花的声音也是极好的。 论起低沉性感或许不如楚留香,论起豪迈粗犷也不如胡铁花,但清朗适中,不失男儿魅力,又不会多分低哑性感流于□□,无花讲经之时能让不信佛的人都沉迷在他的声线中,此时虽不过随意轻笑,也是魅力天成。 即便以蓝蝎子的“阅历”之丰,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单是声音,就能让他心弦一动的男人。 但再动心,看到她流泪不说,还在她流泪的时候笑…… 蓝蝎子看过来的眼神很凌厉,但因为她眼睛细长、眼角微勾的缘故,即使是凌厉的瞪视也像是一个勾魂的媚眼。 谢梓澜不喜欢有人对她的小秃驴动手动脚,但单纯因为小秃驴的魅力而言语赞叹、眼神勾搭的话,她却并不介意。 有人稀罕小秃驴,那正代表她的眼光实在出手快! 当然她也知道蓝蝎子这一个媚眼并不是真正的眉眼,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不管怎么说,这个女人狠起来的模样,总比流泪时可爱些。 她发辫上的蝎子坠饰也很可爱,还有那首尾相连蝎子模样的手镯、长袖之下隐隐露出些许艳色蓝紫的蝎尾也很符合谢梓澜的品味。 所以蓝蝎子杀气四溢,谢梓澜却气息温和:“你瞪眼的时候,比你流泪时要漂亮许多。” 蓝蝎子挑眉,然后忽然笑了:“你黑得也很漂亮。” 虽然在大多数人的审美都偏向一白遮三丑的时候,称赞一个女人“黑得漂亮”简直就是一种辱骂。但谢梓澜的肤色是真的有些深:苗疆的秋天也多是阳光十足,她又是个从来不肯戴纱帽的性子,再加上一路骑着里飞沙赶路…… 原本麦色的肌肤越发向深麦色发展,偏生儿又站在好像天生不容易晒黑的无花身边,说话的这只蓝蝎子,肤色又实在不是普通的白皙。 最重要的是,蓝蝎子话语虽不够柔缓客气,甚至不及她媚眼如丝勾引一个驼背老头子时温柔客气,但比起她看别的女人——例如驼背老头子身边那个大辫子姑娘——时那种冷酷厌恶,又实在温和不少。 所以谢梓澜只是点头:“谢谢,我也很喜欢我的肤色。”一边说,一边抬起手,露出尾指上缠绕着的圣蝎:“你的蝎尾也不错,方便让我看看吗?” 蓝蝎子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并不是一般女儿家的那种娇俏,而是低沉得有些沙哑的,虽然用女性的声线和男性相比不太妥当,但她笑到急促处时,甚至比无花的声音还要沙哑。 可那样沙哑的笑声,却偏偏具有一种只有真正的男人才能明白的魅力。 她伸手抚摸自己的发辫,无名指和小拇指轻钩着蝎尾,宽大的袖子垂落,露出雪白的手臂,微微侧首看着谢梓澜的样子更是妩媚得要命。 话语却是一贯的不怎么友好: “要看我的蝎尾么?也不是不行。只是太过好奇容易死掉哦~到时候你身边那个美人儿可就不知道要便宜谁人咯~” 再一抛媚眼:“其实我不介意接收的。” 谢梓澜微微皱眉,却不是因为蓝蝎子的挑衅,她烦恼的是脚底下简直每一寸干净的地板。她虽然也说小秃驴这僧袍也爱白、儒服也爱白的个性委实矫情,自幼在寺庙里头烟火缭绕的还洁癖什么的更是难以想象,但小秃驴既然有洁癖,她也不愿意让他勉强踏入这样一块地方。 倒是无花,又是轻轻一笑,率先迈步:“脏就是洁、洁就是脏,只当修行就好。” 完全不觉得他一个穿着儒服拉着美女的家伙,说着这般僧味十足的话有甚不妥。 蓝蝎子却忍不住又仔细打量他几眼,重点在无花另一只手上握着的佛珠、和他头顶的戒疤:“……你是密宗的喇嘛?” 无花满脸悲悯:“我是无花。” 第83章 笑 他不是喇嘛,不是沙弥,他只是无花。 无花就那样静静站着,宝相庄严。 蓝蝎子眨了眨眼,她看向谢梓澜:“我发现我第一次看不懂一个男人。” 谢梓澜道:“因为他是无花。” 他不只是个男人,他还是无花。 蓝蝎子叹了口气,随着无花走近,她已经看清楚他头上的戒疤,自然也知道他不可能是喇嘛——即使蓝蝎子对于佛教宗派所知有限,也知道戒疤这玩意儿只有汉传佛教才有,密宗喇嘛可不讲究这个。 但一个和尚,美得这样笑一声都像是在挑逗人,又这样大咧咧地拉着个女人到处走…… “莫非现在的尼僧都爱修欢喜禅?” 谢梓澜:“他还俗了。” 大辫子姑娘一颗欢心虽然系在小李探花身上,却也禁不住无花背光而来的风姿,此时冲口就是一句:“是为了娶你吗?”问的时候脸色微红,眼中隐隐有着艳羡之意。 也是,小女孩儿嘛,尤其是正春心萌动的小女孩儿,看到落花流水都可能要黯然叹一声、看到蝴蝶双飞更要笑一笑的,如今见着一双璧人,哪怕其中一个是头上戒疤还非常明显的前和尚,也总是艳羡祝福的更多些。 蓝蝎子忽然觉得这世上的女人也并非个个都是那么讨厌的。 谢梓澜却道:“不是。” 大辫子姑娘的眼睛在她和无花十指交缠的手上一溜,疑惑:“不是?” 无花淡淡一笑:“嗯,我是为了嫁她才还俗的。” “……”大辫子姑娘嘴巴微张,约莫三息之后才:“啊?” 于是无花确定了,这个世界虽然有大欢喜女菩萨那样的奇葩,但到底敢于看上个顺眼的男人就想着掳回去同参欢喜禅的仍是不多,大家还是和他的家乡一般,更习惯于男婚女嫁。 大湿对谁婚谁嫁并不是很在意,但他却清楚,有时候一点儿民俗就可能产生大影响。在不知道要怎么回去的时候,差异总是少一点好一点的。 另一边,谢梓澜已经徒手把玩蓝蝎子的蝎尾,亮盈艳丽的蓝紫色在修长的指尖翻转,谢梓澜不是还将之捏到鼻尖嗅一嗅,蓝蝎子的表情也已经从乍见谢梓澜直接接触她那蝎尾的可惜惊讶变成兴致盎然:“想不到妹妹你也是玩毒的高手啊!” 她这蝎尾上用的毒可不一般,尤其在她和伊哭搭伙过日子之后,青魔手和蓝蝎尾都更上一层,便是她自己,也不敢空手接触这淬毒的部分呢! 谢梓澜“嗯”了一声,半点也没有谦虚,只道:“你这蝎尾用的毒挺杂的,搭配得虽然不错,但如果……” 谢梓澜对于毒经向来兴趣最足,巴拉巴拉就着哪样东西该多加一点、哪样东西要慢一点儿放,哪样又是切片就好、哪样又是磨粉更佳……说了好大一通,蓝蝎子越听眼睛越亮,一时颇深相见恨晚之感,至于李寻欢,甚至伊哭,都暂时被抛诸一边了。 李寻欢苦笑:“女人哪……” 大辫子姑娘微微嘟起嘴,蓝蝎子又媚眼如丝地看过来,谢梓澜神色淡淡,她似乎是最不在乎女性被区别对待的一个。 无花也笑,他却是很欣慰地笑:“难得遇上个和我家阿谢聊得来的女檀越呢!” 李寻欢的笑也褪去些许苦涩之意,他打量了无花身上的儒衫几眼:“说是还俗,又还称呼‘女檀越’,我是喊你无花大师好呢,还是无花公子好?” 无花合什垂眸:“大师不是公子,公子不是大师,无花却只是无花而已。” 李寻欢哈哈一笑:“不错不错,和尚可以叫人施主檀越,公子也可以叫人施主檀越,不过称谓罢了。” 他一拍桌子:“再拿两坛好酒了!我已经很久没遇上这么有趣的朋友了,岂能不浮一大白?” 孙驼子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仿佛之前气势十足与蓝蝎子对峙的不是他似的。 他又变成了那个漫不经心地经营着一家小客栈的老头子。 大辫子姑娘却是眼珠子一转:“喝酒怎能无菜?我去做几样小菜上来——大师可还茹素戒荤?” 无花依旧合什:“酒肉穿肠过,滴水亦有三千蜉蝣在,女檀越随意。” 吃荤就吃荤,还说得这么光风霁月的,李寻欢又是一笑,亲自拿起坛子,为无花倒了一杯。 无花却没立刻喝,他一手轻托酒盏,内劲吞吐间,盏中酒液很快就沸腾了起来,他又从袖子里头取出两个十分精致玲珑的小玉杯,放到酒盏里头仔仔细细涮了两遍,而后才把酒液随意往屋外一泼,自己拿起酒坛子将玉杯添了七分满,反手一抛,谢梓澜根本连头都不回,随手便接下了。 蓝蝎子看看这才举起自己酒盏与李寻欢对饮的无花,将玉杯中酒一饮而尽,十分叹息:“为什么好男人不是相遇太晚,就是有主儿了呢?”她很认真地问谢梓澜:“你家大师是从哪家寺庙里头拐来的?他应该还有师兄弟吧?” 谢梓澜在路上就已经听说了无意间换了个地界儿的事,此时听蓝蝎子这般说,也很欢喜她话语中对无花的赞叹之意,却只得替她可惜:“无花是还有几个师兄弟,可惜都在你到不了的地方。” 又指点她:“男人好不好的,也没有那么绝对。你应该挑一个‘感兴趣’的,然后慢慢□□着。美玉都要雕琢过才能焕发光彩,何况男人呢?总要耐心点的。” 又好奇:“听说你原本是住在塞外的?来中原是为了给情人报仇?伊哭是个怎样的人?能让你不远千里来寻仇,却一边还惦记着别的男人。” 蓝蝎子再听人提起伊哭,多少还是有些黯然,但很快又笑得腰肢都在颤动:“妹妹既然这么纯?这为伊寻仇和寻摸别的男人可没啥关系,就是伊哭还在时,我也未必就没有看上别个男人的时候——再和口味的菜也不能单吃一道嘛!偶尔换换口味,再吃自己最喜欢的那一道,感觉会更新鲜有趣哦!” 谢梓澜半点儿都不脸红的认下这个“纯”字:“多尝试点口味也没什么,但如果真遇上得意的那一道,也不必太三心二意吧?小心好菜长脚跑去给别人尝了哦!” 蓝蝎子终究还是露出几分黯然:“可不是嘛……” 她和伊哭是定了日后长久一道儿搭伙过日子的,可惜两人都太肆意自在,虽见不得有人当着面勾搭对方,但背地里偷嘴儿之类的,却彼此默契,并不挑明、更不会因此伤了信任情分。但也正是因为这种不合时宜的默契,伊哭才会那么轻易给林仙儿哄住了吧?还蠢得为她对上李寻欢,偏不想想兵器谱虽算不上十分绝对,但一个第三位、一个第九位,这个差距却不是轻易能忽视的。 死在小李飞刀之下,待她从边漠赶来尸体都腐烂得看不清伤口、更看不清面容了,真是…… 连青魔手都给了林仙儿那臭□□! 若不是她对他浑身骨骼实在熟悉得很,只怕连尸身都认不准呢! 那个笨蛋! 这一想起前情,虽蓝蝎子依然不觉得有个固定情人与在外头见了个合口味的便寻欢作乐几日之间,有什么矛盾之处,也没开口劝谢梓澜及时行乐,倒是阴差阳错间避开了无花好些忌讳,让大湿只感念她难得让阿谢有话聊,遂靠着这半天多时间听说的消息、仿佛漫不经心地与李寻欢确认过之后,提点了她一二: “谁告诉你伊哭是李寻欢杀的?他可曾说了伊哭当时身在何处、为何遭戮?你又知不知道李寻欢当时身在何处?” 无花真是好意,他敏锐地发现了当时与伊哭相隔不说千万里、也起码好几百里的李寻欢,并不具备那样千里奔袭、轻易杀死一个排名仅落后他六位的高手之力。 蓝蝎子也承情,她看着李寻欢的目光越发复杂。 李寻欢的笑容却真的苦了起来。 他是个善心人,却不是那种随便给人背黑锅的滥好人,他愿意背黑锅,自然有愿意的理由。 杀伊哭的确实不是李寻欢,林仙儿确实是故意误导蓝蝎子、好达到借刀杀人目的的,但杀伊哭的那个人,却不只是林仙儿目前极力握在掌心、藉此让李寻欢再心知肚明也投鼠忌器的盾牌,还是李寻欢的好友。 他叫阿飞。 虽然最初只是个冰天雪地里头萍水相逢的少年,李寻欢不过是行程无聊,才会在遇上那个如雪地孤狼一般的少年时,邀请他上车共饮。 他的第一次邀请,甚至是不成功的。 就是后来少年得了钱、请他酒,两人又同行了那么一段路,也算不上什么深厚交情。 可偏偏却是这么一个原本只是萍水相逢的少年,会在他被义兄背叛、遭江湖疑忌之时,为他奔波、为他不惜与那许多江湖人为敌。 他是李寻欢如今最看重的一个小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莫忽然觉得坦言自己嫁人的大湿也很帅嘛! 第84章 蓝蝎子的爱情 但很可惜的,也是这么一个少年,却偏偏堕入林仙儿的桃色陷阱之中,让李寻欢即使有小李飞刀例不虚发,也投鼠忌器。 甚至在听说了蓝蝎子和大欢喜女菩萨都要来找他寻仇时,明明知道林仙儿做了什么,也只得认下。 偏这时候却给无花点破了! 明明他都已经刷了一点蓝蝎子的好感度,就这姑娘的性子,虽不说一定不会再来寻仇,但至少在还他一次不杀之情前,是不可能太过不择手段的。 偏偏…… 虽然李寻欢也肯定阿飞再如何陷在温柔陷阱里,也不至于对付不了一只断了一臂的蓝蝎子,可世事难料,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呢?再则蓝蝎子这人虽不算什么好人,却也没坏到彻底,若是可能,李寻欢也不想看到她死在阿飞剑下。 可惜…… 李寻欢仰头喝下杯中酒,叹气:“也许我真的不该喝太多酒。”在无花问他那几日行踪时,他居然没立刻反应过来。其中虽不排除无花问话技巧实在高明的缘故,他太迟钝了也是原因。 蓝蝎子捂着断手笑:“探花儿郎这样都是迟钝的,可真是让我们这些人怎么好呢?” 大辫子的孙小红又端了一碗八仙解酒汤上来,却是一笑:“李探花少喝点酒总是好的。酒量再好,总也是小酌怡情、大饮伤身呢!” 蓝蝎子此时看她没那么不顺眼了,便赞一声:“小姑娘眼光不错。” 孙小红微微红了脸,又忍不住拿眼去看李寻欢,李寻欢却只顾着忧心蓝蝎子对上阿飞时该如何,竟没注意到,小姑娘只得匆匆低头:“厨房里还有两个点心……” 蓝蝎子眯着眼睛:“却居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哪……探花儿郎这眼光可真实在高……五毒童子真是您杀的哪?” 她套话的水平虽没有无花高,却很懂得这般随口闲聊之时,最容易探出蛛丝马迹的技巧,同时也有自己独特的原则和义气,即使和大欢喜女菩萨的结盟不过迫不得已,但在发现自己仇恨错对象的时候,也不忘提女菩萨探一探。 李寻欢忍不住又拿起酒杯,但离桌不足一寸就放了回去:“五毒童子确实是我所杀,当日心眉大师也是亲眼所见的,只可惜……” 武林第一美女的魅力果然非同一般,林仙儿的桃色陷阱即使是少林寺的高僧也未必个个躲得过,心眉大师虽心志坚定,却防不住心鉴这个师弟,终是落了个中毒身死。 没死在极乐峒主五毒童子手下,却死在师弟亲自喂进的一碗药里,也真是讽刺得很。 李寻欢如今想来,依然不免叹息。 哪怕他早已见多了背叛,也经多了背叛。 谢梓澜也有些失望:“小李探花并不擅毒?”她还以为能一举击杀以五毒为名之人的家伙,该是在毒蛊上头多少有些造诣呢!却居然是个将暗器使成明器,对于毒蛊之术也只是七窍通了六窍的家伙! 李寻欢歉然一笑:“蓝姑娘在毒物上头倒还有些能与姑……夫人交流之处。” 谢梓澜今儿穿了一身骑装,加的属性不怎么样,却难得手脚腰背都遮住了,发型也是很简单的男子发髻,衬着她的高挑身材深麦肌肤,倒也英姿飒爽,只不过李寻欢一不小心险些忘了这位是已经娶了个还俗和尚的“夫人”了! 好在谢梓澜也不在乎,她若是夫人小无花就是她的相公,她若是姑娘小无花就是她的姑爷,反正都一样一样的,只可惜这探花儿郎不只不懂毒,也不够高大全渣、不能陪小无花玩朝廷江湖对对碰之试手版游戏罢了。 她对蓝蝎子倒是还挺满意的。 很满意的谢梓澜冲蓝蝎子一点头,也不打声招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子就将蓝蝎子被折断的手腕握住。 蓝蝎子额头瞬间冒出一层薄汗。 她方才对孙驼子出手没有丝毫留情,她那蝎尾别说戳中了,就是刺破皮、甚至连皮都看不出破损地蹭一下都可能致命,而孙驼子却太过自信他的大力鹰爪功,竟想要徒手挡住她的蝎尾——李寻欢在蓝蝎子辣手施为之前险险拦住,自然是用得全力。 没有直接就用小李飞刀一刀封喉,已经是手下留情了,但那一握之下,蓝蝎子这只手腕骨头不说彻底碎成粉末,也起码断作十七八块,现在给谢梓澜那么一握…… 碎骨头在皮肉之中戳刺着的感觉绝对不好受,蓝蝎子只觉得一阵剧痛从手腕处传来,迅速袭向脑门,让她在手腕已经痛到麻木的时候,依然觉得浑身都在疼着。 或许不是蓝蝎子此生感受过的疼痛之最,但肯定只最痛之一。 蓝蝎子要用尽所有的意志力,才能抑制住几乎反射性就要抽出去的蝎尾。 谢梓澜却似乎完全无视了蓝蝎子的冷汗和忍耐,她那么理所当然地将蓝蝎子的手捧了起来,左捏捏右扭扭,蓝蝎子能明显看出这段扭曲的骨头缓缓移动到它们该在的地方,但这种正骨法实在粗暴到丧心病狂,蓝蝎子感受更清晰地是那些碎骨头为了回到该在的地方而毫不留情地碾压过一切阻碍的血肉经络。 她原本以为这只手腕已经疼到麻木,但谢梓澜每一个动作,都在刷新她的认知。 蓝蝎子实在忍不住:“就算你将骨头移回去也没用,经络受损更重了,就算骨头能养好手也未必还能用,更重要的是,我没耐心等它好。”也没有时间、没有能够安心养伤的地方。蓝蝎子虽不是吃不得苦受不得伤的,但她也不是铁打的,她受了重伤依然会发烧会晕迷会失去许多自保能力,若是三两天还能咬牙忍了,这手腕肿起来的模样…… 便是只将伤势养好,都要起码一两个月。 伊哭却已经死了,在伊哭之外,蓝蝎子已经找不到能安心休养一两个月的地方。 何况这只手即使养好了伤势,也未必能用。 她倒转蝎尾手柄,里头弹出来一把匕首,不长,只比她的手腕宽些许,但寒光凛凛、蓝蝎子很认真表示:“还是干脆切掉比较方便。” 谢梓澜根本不理她,在确定过每一个骨头都回到正确的位置之后,从怀中掏出一瓶“药膏”,轻轻抹了上去,同时缓缓在指尖揉按间,送过去两只蝶衣、一只生息。 蝶衣蛊本是半透明的彩蝶,但谢梓澜的手指直接放在蓝蝎子手上,又挑了最小的两只,生息蛊更是干脆隐形了的,她这一番动作,竟是连蓝蝎子都不曾察觉。 她只感觉到那药膏抹上去之后,一开始虽然有点热也很疼,但很快的便变成一种有点麻木的清亮,而肿得简直就像黏了两个山东大馒头的手腕,虽然还像黏着两个馒头,却已经像是正常体积的那种了。 蓝蝎子手一翻,收回匕首:“能治?” 谢梓澜淡淡“嗯”,又道:“你玩毒物的时候也可以留意一下,天地万物其实很神奇,即使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也未必不能作为医药只用。毒蛊可以杀人,但用得巧妙了,救人也比一般药物强多了。” 蓝蝎子先是赞同点头:“听说砒霜也可入药。”而后又道:“可惜我却没那个天赋,再说我需要救谁呢?” 谢梓澜才又想起她来找李寻欢的原因,但这也真怪不得谢梓澜,她所接触的阿姐阿妹们玩世不恭的有、一往情深的也有,但玩世不恭的多半做不到蓝蝎子这样明知不敌依旧上门拼命,而一往情深的,又怎么可能会一试之下不是对手便甘愿离开?又如何会一边念叨着旧情人的名字、一边表示愿意接手别人家男人? 蓝蝎子却十分理所当然:“他若不死,我们定是要过一辈子的。若是有幸老死,也只愿意死在对方身边。可他都死了,还是为了个□死的,我固然不惜一死也要为他报仇,但这并不妨碍我找别的男人——不然还要因此守一辈子啊?他活着时我都不守,何况死了!不过是露水姻缘用过就杀、又或者真有幸遇上个好男人再携白首的差别罢了。” 孙小红叹为观止:“您可真是看得开。” 蓝蝎子漠然:“阿飞能将我也一起杀了也罢了,若是不能,看得开也是活着,看不开也是活着,我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得快活些?”伊哭那混蛋离了她,还不定在地底下多快活呢!说不准还与丘独他娘再续前缘了——虽然他多半已经不会记得那个给他生了唯一一个儿子的女人长得什么样子,但他能看上那人一次,可未必不会看上第二次。 她可不会傻乎乎守着,伊哭在为了那□去死的时候就该知道只要遇上合适的,她绝对会另外找个伴儿的。 谢梓澜依旧不太能理解蓝蝎子的逻辑,却不妨碍她赞同:若是她阿妈有蓝蝎子这当断则断的气魄,也就犯不着白等渣爹一辈子呢! 只可惜啊……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蓝蝎子没有写走形……我真心喜欢这个姑娘 第三条腿 无花陡然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阿谢也会像蓝姑娘这般做吗?” 虽然有子蛊传达信息,谢梓澜还是本能警惕:“你想干嘛?嫁进我家就是我的人,敢乱来,三条腿都给你打断了!”她也是很用心按捺着、尽力洁身自好了好吗?小秃驴莫非觉得伊哭能沾花惹草很自在?为一个野女人死了还有正室出来报仇很光荣?想都别想! 三条腿? 李寻欢和孙驼子反射性牙疼,孙小红满头雾水,蓝蝎子又是笑、又是叹:“谢夫人好魄力,我自愧不如了。” 无花也是笑:“你自是不如的。”司徒静和他“初会”时,阿谢就来了;阿谢原本的身子并不曾有男女近身,司徒静在神水宫更是被保护得连男人都只见过那么三两个,女人嘛……阴姬的姬妾再守二三十年活寡,也绝对不敢打她女儿的主意。 谢梓澜总是很能满足无花的洁癖,不只在她那即使大漠风沙之中也能拿出足够清水洗漱的神奇手段。 只要她能一直保持,无花也不介意在不方便的时候,只靠经书木鱼静心。 谢梓澜转头冲无花点头:“你放心。” 无花一笑,同样颔首,却未言语。 默契天然。 蓝蝎子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到底伊哭外头再沾花惹草,他若还在,她此时也不需羡慕别人的默契。 至于日后再找一个能和她有伊哭那般默契的人…… 唉!好男人本就不多,适合她的男人更少。 蓝蝎子眯起眼,她开始期待将蝎尾戳进某个少年剑客喉间时的感觉了。 李寻欢越发苦笑,孙小红却忽然“啊”一声,满脸通红地瞪着谢梓澜,又忍不住偷看无花。 这姑娘直到现在才想明白第三条腿指的啥。 蓝蝎子哈哈大笑,孙驼子咳嗽一声:“小红去帮我打点儿酱油,厨房里头用完了。” 孙小红应了一声匆匆往外走,却在瞥见谢梓澜手中把玩的小瓷瓶时忍不住多了一句嘴:“谢夫人这药,可方便卖给蓝姑娘?” 这姑娘虽有点儿单纯,心地儿却也是真不错,蓝蝎子昵她一眼,虽没说什么,心里却是记住了。 谢梓澜自然不是吝啬这么一小瓶子东西,只不过她之前送到蓝蝎子体内的蛊虫已经足够治疗她的手腕——倒是要让蛊虫的效果别太立竿见影、好歹拖一拖时间掩人耳目更麻烦些呢!这不过是之前拿来做幌子的一点子脂膏,一池塘荷花就能调制出来好几大盒子的东西,养颜效果一般,无去疤功能也不能和其他东西配合制毒,有什么稀罕的? 谢梓澜还真忘了作为掩饰,要送给蓝蝎子继续“敷药”呢! 倒劳了孙小红提醒。 蓝蝎子也是个怪姑娘,有时候花花肠子挺多了,有时候又实心眼得很,谢梓澜不过看她顺眼帮一把,纵是让蛊虫缓着点儿费些劲,总的来说还是举手之劳,这姑娘却非真要“买”下她的药,在谢梓澜拒收金银,而无花仿佛随口提起他们才自来外归来、对如今的中原诸多不熟悉之后,又十分大方一挥手,表示会包吃包住包向导! 谢梓澜疑惑:“你不还要去报仇吗?” 蓝蝎子拂过那只馒头手:“阿飞的剑或许不如小李飞刀,但能杀死伊哭,也必非寻常。我是报仇,也不惜生命,却不想轻易送死,好歹总要先养好伤再说。” 她这么说的时候,笑得既然有点儿小狡猾。 谢梓澜也不介意给她当一段时间保镖,难得顺眼嘛! 于是李寻欢就听着蓝蝎子一句“要先去哪儿?有目的地没有?”谢梓澜一句“无所谓啦,要不先去少林寺看看吧……”蓝蝎子再一句“少林寺不接待女客呢!我们要不要将和尚们毒翻了去逛一回?”……再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再一次苦笑。 他倒是不太担心少林寺的和尚,无花即使还俗了也应该还是会对佛门有份香火情,只是阿飞那儿…… 唉! 李寻欢总是想得太多、顾忌太多,所以他即使知道林仙儿最爱做的事情是顶着一张仙子似的脸、将男人拖入地狱,也知道她给阿飞的虽不至于那么绝、却也是温柔慢性的剧毒,却投鼠忌器,不敢真下辣手。 他甚至要靠着吕凤先去激发阿飞的斗志,让他缓一点被林仙儿落入地狱的速度,更连请吕凤先去杀林仙儿的馊主意都想得出来、并且真的付诸行动! 吕凤先其人,原江湖人称银戟温侯,兵器谱上排名第五的高手。这个排名对于一般人来说或许已经是一种光荣,但对于骄傲如吕凤先的人来说,被排在四人之下,便是奇耻大辱。 他隐居十年,为了的练就一样比被排了第五的银戟更强大的武器。 他找上李寻欢的时候,便是自觉已经神兵大成、要用李寻欢这个兵器谱上也是探花的探花儿郎作为他复活战的时候。 但李寻欢确实是个很有魅力的人,吕凤先也确实是个非常骄傲的人,因为羡慕李寻欢对阿飞的情谊,因为执着于让李寻欢全力一战,他不只应承了帮忙刺激阿飞的斗志,甚至连杀一个女人那么荒唐的要求都应了下来。 ——当然这不能排除李寻欢说话的技巧真心好,虽然吕凤先这些年虔心武学,但他曾经的风流名声甚至远在李寻欢之上,就是如今,他也十分自傲自己在花丛间游刃有余的魅力和自制力。 ——而李寻欢先是陈述了林仙儿对男人的影响力,又感叹“因为别人纵有力量能杀她,见了她之后只怕也不忍下手,因为……我本就很难找到一个我可以去求他的人。” ——吕凤先在和李寻欢决斗之前,已经被K.O.了一次又一次而不自觉。 当然李寻欢并不是存心利用吕凤先,他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出自真心;李寻欢也绝对不是存心要祸害吕凤先,他是真的以为像吕凤先这样早已历尽千帆的成熟男人,应该不至于像阿飞那般,轻易被林仙儿迷惑住。 但他却错估了如吕凤先那样骄傲又惯于征服女人的男人,面对林仙儿时的心思。 吕凤先真的没打算要毁约,即使是在他重伤铃铃的时候,他也没打算毁约。 他只是觉得李寻欢托他杀林仙儿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阿飞不再被她迷惑,那他将这个尤物收入后宅、在那之前再让阿飞知道这尤物对着他时无丝毫真心……不也照样能让阿飞清醒? 吕凤先自信能辖制住林仙儿,不再让她出去搞风搞雨。 至于重伤铃铃……不过是个背主的奴婢而已!即使她投靠的是李寻欢,也改变不了她是林仙儿奴婢的事实。 可太骄傲的人很容易就沦入盲目自大的傲慢。 太过傲慢的人往往会跌得很惨。 像李寻欢那样的人都险些儿因料不到吕凤先会“另辟蹊径”而险些犯下大错,吕凤先猜不到林仙儿的心思、落得个惨败于上官金虹手下、更被打击得信心全无,也真只能怪他自己。 偏李寻欢还要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若不是我,他也未必会留意到一个林仙儿。”吕凤先那样骄傲的人,即使有寡人之疾,也不会留意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偏偏是他的请求才让吕凤先注意到林仙儿,如今这般…… 谢梓澜瞥他一眼,真心无法理解这人的逻辑。 虽然机缘巧合,她出手帮铃铃吊了一命,但她身上的蛊虫也还不多,与铃铃又素不相识,便不曾舍得,不过刷几个基础治疗、将小女孩的性命吊住、让她能有时间求医罢了。 如今小女孩虽然已无姓名之忧,却也还起不来床呢!这李寻欢倒就担忧其罪魁祸首来了? 谢梓澜单只想起那小女孩儿说的什么“我早已*给他”,就对这个先动幼女、后下辣手的吕凤先没半点儿好感好吧! 蓝蝎子更是狠辣:“这种男人就该千刀万剐——第三条腿就该片他个百八十刀的!” 李寻欢反射性牙疼,而后忽然福至心灵:林仙儿确实是男人的地狱,可也只是“男人”的啊!蓝蝎子要为伊哭报仇,阿飞固然是直接出手的那个,这点已经瞒不住了,但林仙儿不也才是真正的祸因吗?以蓝姑娘之彪悍,若非要养伤要给谢家夫妻当向导……林仙儿不管死不死,没空儿勾引阿飞是一定的!若是蓝蝎子愿意帮忙,让林仙儿的真面目在阿飞面前暴露出来也不难吧? 只是如何让蓝蝎子出手…… 李寻欢的眼光凝聚到无花身上。 这一路走来,由李寻欢提起的“如何将阿飞从歧路上引导回来”引发的好哥哥驯养弟弟一百零八招,让李寻欢对这位前大师好感度激增。 李寻欢从不吝于为朋友两肋插刀,在必要之时,也不羞于请求朋友协助。 所以他开了口。 作者有话要说:不一定要是蓝蝎子,莫只好奇,既然男人舍不得杀林仙儿,为什么没人想起来找个女人去杀她呢?明明林仙儿的武功很渣渣的说 第86章 活着或死去 严格来说,无花和李寻欢这才第二次见面,两人相处的时间,即使连谢梓澜和蓝蝎子搭讪、并后来为铃铃急救的一并儿算上,也仍不到两个时辰。 李寻欢却已经能这么理所当然地拜托他。 虽然言辞恳切,却也真心有够不见外的。 无花上下打量他几眼,神色莫名,心思莫测,居然应了一声:“好。” 蓝蝎子横眉倒竖,媚眼如刀:“好?好什么好?我就算饶不了林仙儿,也要等她把阿飞累死再说!” 一边说,一边蝎尾已经在手,谢梓澜斜睨她一眼:“你四肢健全双手完好的时候都惹不起我家小……小无花,现在这三脚半的样子,闹什么呢?无花总不会为个才见两面的家伙让自家向导吃亏的,你就不能耐心听听先?” 蓝蝎子与谢家夫妻相处了这几天,虽那种吃喝向导换药膏的心思淡了许多,却已将谢梓澜视作难得的女性朋友;而对无花,虽然经常还是口花花,但行动上已经谨守了“朋友妻不可欺”的准则。此时给谢梓澜这般不客气嫌弃鄙视了,也难得没生气,只板起脸:“你说,你男人这般如何还叫不会让我吃亏的?” 对于“你男人”这个很有些粗俗的称呼,无花居然颇受用。因也便不等谢梓澜从子蛊系统各处全方面总结他应承李寻欢所求的心思,干脆利落开口: “最好的报仇方式,并不在杀人。虽然佛道神话有诸多关于死后之事,可谁知道死后的世界真实为何?也许真的一死便是百了呢?那以杀戮作为复仇的手段,未免太便宜仇家了。” 无花大湿顶着一张宝相庄严慈悲为怀的脸,对蓝蝎子淳淳善诱: “阿蓝你呀,就是性子太过直率单纯了。也不知道想想,即便你口口声声将再找个男人搭伙儿的话挂在嘴边,就是不够格搭伙的男人只要稍微看得上眼,也不介意来段露水缘…… 但事实上,你即使能再找到人搭伙也是忘不掉伊哭的吧?虽然你很知道好坏都是活着、很懂得让自己活得好一点,但思念这种东西,并不是说懂了就能彻底抛开的吧? 想想看,如果那么简单就将害死伊哭的人杀死,你却也许还会活上十年二十年甚至三五十年,虽不至于日日夜夜,但肯定是不知道何时午夜梦回、落花寂寥之时,就要给思念折磨一回…… 更可怕的是,凭你如何思念、如何想着,那个人还是永远不会回来了。就算是现在,他也已经是一具腐烂的尸骨了吧? 想想看,你未来的岁月中,都无法忘掉那个人给予你的好与坏,却永远不能再见到他、连听他说话都不能,甚至会慢慢地忘记那人到底长得什么模样、有着怎么样的嗓音…… 你看,如果你落到那样的境地,仇人却早就一死百了了,你真的愿意?” 无花大湿果然不愧是曾经佛门发展信徒之第一小能手,曾经只靠讲经论道、言语引导,就能让瞎眼盲人又或者老眼昏花到看不清无花大湿那花容玉貌的坚决抵御佛教者都虔诚皈依了好吗?大湿卖的可不只有颜! 这么一串温柔到阴森的劝导,顺利让蓝蝎子开始展望让仇人活着的“更美好未来”。 但她依然不解:“让仇家继续活着、艰难不幸地活着,听起来确实是比一刀宰了更有趣,以后随时只要自己心理不舒坦了,就能拿对方的悲剧来开心一下……可既然要让阿飞活得不舒坦,我为什么还要帮他看清楚林仙儿的真面目?” 无花笑:“我以为你更乐意让林仙儿不舒坦。” 蓝蝎子点头:“这倒是。但要让林仙儿不舒坦,也不见得就要让阿飞看清她。” 蓝蝎子自信,只要手段得当,即便阿飞还护着林仙儿,她也有的是法子让两人都一辈子不舒坦;即便有个万一,要让阿飞离开林仙儿的法子何其多,为啥就要帮他认清那□呢? 看着排名第二的仇家看不清第一仇家的□内涵,将她奉承得仙女似的,把自己熬得比泥土还迁就卑微的样子……不也挺有趣? 无花摇头,语重心长:“阿蓝,你要看得远一点、深一些。让阿飞一直耽溺在桃色陷阱里头有什么好的呢?虽然清醒旁观的都知道怎么回事,如李探花儿这样关心他的还要心疼,可阿飞自己呢?他可是乐在其中呢!这样如何能满足你让他活得不快活的目的?有些疼痛,总是要清醒的人才能品尝得到。” 蓝蝎子抚着一侧衣袖:“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有点儿道理。” 她认真思忖的样子,让李寻欢感叹无花的说服力之余,又不禁苦笑。 痛苦地活着,确实比痛快死去更难过。 这位大湿说着那等话,还满脸慈悲的样子,真心不是一般人消受得来的。 不过李寻欢还是更愿意相信他那个小兄弟的心性坚韧程度,只要他能从林仙儿为他制造的粉红地狱中清醒过来,不管乍然清醒的时候有多少懊恼、多少沮丧、多少悔不当初,也一定会有熬过痛苦、破茧成蝶的心气和毅力。 至于蓝蝎子没能如愿看到阿飞活得不好,会不会琢磨其他手段,又或者再起杀心……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寻欢很清楚的知道,必要的时候,他定是要帮着阿飞的。 对蓝蝎子再多的欣赏,又如何抵得上阿飞为他仗剑而行? 蓝蝎子扫了李寻欢一眼,她同样想到这个隐患,虽哼哼两声:“你我想得再好,小李探花硬要从中作梗,我又能如何?还不如趁着他因林仙儿焦头烂额的时候杀了阿飞呢!” 无花悠悠一笑:“放心吧!只要你促使阿飞遭遇的悲剧,不会比一直在林仙儿手下沉溺到死更难堪,这探花儿是不会插手的——对吧?”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无花问的自然是李寻欢。 李寻欢苦笑。 他自然是希望阿飞万事顺心遂意,不要再被林仙儿迷惑、最好也不要再遇上任何不合心意的事情。但蓝蝎子和谢家夫妻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人选,若是他们不肯配合…… 李寻欢甚至看不到阿飞的未来。 也许在李寻欢活着的时候,林仙儿会因为对他的忌惮哄着阿飞,阿飞在被哄住的时候也仿佛很幸福,李寻欢一直记得林仙儿帮阿飞擦脸洗耳朵时,阿飞那种仿佛最孤傲的雪狼却已经被驯服到收起爪子、磨钝獠牙、心甘情愿袒露肚皮的模样……也许当时李寻欢会觉得可笑可悲,但若非林仙儿心怀叵测,即使阿飞真的从孤狼被驯化成家犬,他原也该是幸福的。 可惜的是,李寻欢忘不掉林仙儿那如母亲般温柔背后的用心,忘不掉她夹在阿飞睡前汤中的迷药。 阿飞可以心甘情愿为一个人慢慢放松到夜晚睡得死沉的地步,李寻欢即使会可惜江湖上少了一个绝世剑客,也只会为朋友寻到他想要的幸福而祝福,甚至愿意为了这样平凡的幸福,为阿飞解决掉他早已忽视的,那“如果我不能成名,就只有死”的隐患…… 但阿飞却不该因为林仙儿的暗算而睡得那么熟,熟到李寻欢故意在他身边弄出声响、都醒不过来。 何况李寻欢的身体还很不好,他是一定会走在阿飞前头的。 他根本不敢去想,如果哪天他死了,如果哪天阿飞对林仙儿来说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价值,阿飞的下场,会不会比吕凤先更不堪? 只要一想象到那种可能,李寻欢的胸腔就一阵炙热的怒、又一阵冰冷的惊。 他无法面对那样的未来。 所以无花开出来的条件虽然刁钻,他也只能应下。 虽然他根本想象不出有什么能比任由在林仙儿手下沉溺到死更难堪,虽然他很清楚自己应下这一句,就代表了默许蓝蝎子对阿飞使出多少手段。 但他只能应下。 这两年他太过放纵自己,每常为了伊人风雪立中宵,又没人管着他喝多一坛酒、喝少一坛酒的……他咳血的频率已经越来越密,他很害怕自己等不到下一个能杀死、也愿意杀死林仙儿的人出现。 他只能应下。 小李飞刀其人,虽很有点儿风流荒唐名声,但也是出了名的言出必行说一不二,他敢点头,蓝蝎子就敢信。 所以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林仙儿在哪里? 她的贴身丫鬟铃铃死在她和阿飞的小屋里,吕凤先就在不过几个山头外的松树林里,被她算计、被她背叛,在与上官金虹决战时未动手就先败给了自己…… 然后现在,林仙儿在哪里? 李寻欢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心焦如焚的阿飞是否已经找到了他的“仙子”。 李寻欢皱着眉,蓝蝎子却看向谢梓澜,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形,但这些天相处下来,蓝蝎子对谢梓澜的一些手段也有所了解。 但很可惜的是,她却不知道,谢家阿姐的地图功能再好、系统日志再作弊,她也没法子找一个根本没通过任何手段刷过友好度、甚至连面都不曾见过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啊拉,莫总觉得原著里头,若非蓝蝎子死在大欢喜女菩萨手下,她肯定还不会放弃报仇的。当然她会先报恩,但仇也不会忘记。可她对上阿飞的剑又实在找死,只好这么写着了……应该也不会太不合理?大湿的说服力感染力应该都挺强的哈 第87章 认错 谢梓澜爱莫能助,无花却忽然想起来:“据说那位孙姑娘系出名门、最是个消息灵通不过的?” 蓝蝎子也想起那个总是偷看李寻欢的小姑娘,故意促狭一笑:“那位啊,乃是兵器谱第一人,天机老人最宠爱的孙女儿,家学渊源不说了,对小李探花这样义薄云天又武功盖世的俊俏儿郎最是推崇不过的,探花儿去问问,若是孙家有消息,那小姑娘肯定不吝啬。” 李寻欢摸摸自己唇上的胡渣,苦笑:“我都快是爷爷辈的人了,还俊俏儿郎呢……” 但不管怎么说,事关阿飞,别说只是向一个会脸红的小姑娘问讯,就是要李寻欢堕入阿鼻地狱去问一个方法,他都是愿意的。 而孙小红到底在哪里……这姑娘的行踪虽然不好早,孙驼子却还因为与王怜花的约定,依旧守在李园后街的小巷子里。 孙驼子是孙小红的叔爷爷,虽然他也不只有这么一个侄孙女,却也知道这一个是兄长最看重的,打小儿带在身边,最是视若掌珠。若换了个人,无论是舌绽莲花,又或者武力逼迫,孙驼子都不可能将这侄孙女的下落交代出去的。 甚至连小李探花这个招牌,都未必能在他口中打听到消息:到底李探花的风流不输其侠义名声,江湖女儿的下落也不是随便给人打听的。 奈何孙驼子虽是在这小酒馆里头消磨了十来年,大好年华几被磨尽,磨没了锐气磨出了老眼昏花,可再老眼昏花,他也没忽略侄孙女儿看着李寻欢时那春心萌动的小模样。 ——这才是李寻欢一开口,孙驼子就把侄孙女卖了的关键。 蓝蝎子显然很知道这个关键,去寻孙小红这一路上,打量李寻欢的眼神都很戏谑。 无花也不是看不出来,但比起关注一个中年大叔,他更乐意与谢梓澜携手看景。 虽然看景的角度略奇葩。 谢梓澜高挑身量麦色肌肤美得不太主流,但无论是小李探花那阅遍百花的眼光、又或者是蓝蝎子那同为女人的几分挑剔,都否认不了这也是个美人的事实。况这美人衣着上虽也不太主流,却甚有盛唐遗风,虽以时下目光看实在太坦荡了些,但半臂长裙,披帛华美,女性的优雅妩媚一揽无遗。 可偏偏这么一个人,一开口品评某物,不是想着这一样有甚毒性,就是哪几样混合起来也可为毒物,又或者哪些用来喂圣蝎甚好…… 蓝蝎子却还兴致勃勃和她一道儿讨论,有时候更是当着李寻欢的面和谢梓澜探讨哪几样本是没毒、混合之后的毒性也不至于让人致命,却或会让人难受、或会让人出丑,再回头和无花一道儿琢磨如何使用在阿飞身上才是最物尽其用的…… 李寻欢也惟苦笑尔。 好在无花搭理蓝蝎子的时候却不多,他更乐意与谢梓澜讨论食谱:圣蝎灵蛊们的,还有他们自己吃用的。 这时候更难受的就变成蓝蝎子了。 毕竟是个素来懂得欣赏男色、也从来不禁着自己欣赏男色的,遇上无花这么即使光头戒疤穿儒衫也十足风光霁月的绝色,再如何被谢梓澜一再以绝对优势、并“朋友夫不可欺”之礼打压住心思,蓝蝎子也没全拘住自己往无花那儿溜的眼神。 所以她难以避免的,一再被这么风光霁月不染凡俗一家伙,开口闭口就是这种花能做点心、那种叶子捞面甚好的话,给雷得外嫩里焦。 #就算嫁了人也是个男人吧?用不用这么贤惠啊!# 蓝蝎子才不承认身为女人却只能勉强补件衣裳烤块肉是她的短板呢!堂堂纵横边漠的大女子,岂屑于女红厨下那些寻常女儿家的功课? 不过是无花那献殷勤的样儿实在让形只影单的蝎子心塞,再则为着赶路,不过是在孙驼子那儿随手装了水酒干粮,偏还要听无花报菜名,简直虐心! 蓝蝎子遂嗤笑一声:“说得再多有甚用?能现做出些与阿谢尝,我才算服你了呢!” ——然后她就后悔死之前对那小破马车的嫌弃了! 明明一辆还不够她伸直腿坐的小马车啊,里头塞了俩人不说,居然还真能腾出空间行烹饪事? 嗅着那一阵阵的香味儿,看着那无论官道坦途还是翻山越岭都能追得上自己和李寻欢轻功的马车,蓝蝎子想到自己之前对着这马车的嫌弃、给无花拐得冲口而出的“本姑娘只凭两条腿带路也比坐这破车强”……真心恨得险些儿要抽蝎尾了。 可另一只手明显好转的伤势,和阿谢虽然见色忘友却总算没忘记偶尔将美食递出来些许的行动,让蓝蝎子只能辛苦忍耐。 有时候太恩怨分明也是麻烦啊! 蓝蝎子愤愤,李寻欢却觉得,若非担忧着阿飞,这般吵吵闹闹磕磕碰碰的,多走些时日也不烦。 可他到底忧心着阿飞。 而谢家夫妻的马车也确实神奇,这吵吵闹闹磕磕碰碰的旅程十分短暂,尚不足一日夜,他们已经赶到了孙小红所在。 还好巧不巧的,林仙儿居然也在。 这俩也不知道是谁特意去找谁的茬,又或者真个只是偶遇却还是对上了,总之,孙小红难得遇上了一个没有裙下臣护驾的林仙儿,还果断实施了李寻欢才想出来的法子:男人舍不得杀你,女人还会舍不得呢?笑话! 只不过李寻欢还要寻蓝蝎子出手,孙小红却完全可以自己上了! 孙小红若论年纪,比林仙儿还小一些,也不是什么江湖上有名声的女煞星,真论手段武功,也确实不如蓝蝎子——当日她与孙驼子联手,都要靠李寻欢出手才能逼退蓝蝎子。 可林仙儿也不是蓝蝎子。 这个仙子姑娘太热衷于将男人拉下地狱,也太相信自己操控男人的本事,她未必没有习得上等武学的机会,但既然轻而易举就能挑动几乎所有男人为她做任何事,她又何必自降身份去吃那苦头? 万一练粗了胳膊腿,练硬了腰身干燥了皮肤,可不是玩儿的呢! 所以林仙儿的武功真心呵呵! 虽然也不怎么样,好歹见多识广、又有家学渊源的孙小红,绝对能秒杀她。 但林仙儿到底是林仙儿。 她即使一时不察给孙小红逮着了,却也有自己的法子。 她盯李寻欢也果然不是白盯的,虽不知道孙小红家世来历,却依然知道这个长辫子大眼睛的姑娘,对好死不死臭酒鬼的格外青睐。 林仙儿极恨居然敢无视她美貌的李寻欢,更莫名嫉恨竟会看上李寻欢的女人,但在无人保护的时候遇上一个要杀她的女人,她却很高兴这女人居然瞎了眼看上李寻欢那瞎了眼的酒鬼。 因为她手里握着个阿飞。 为着男人的心情就妥协了的女人简直愚不可及,林仙儿却知道,大多数女人都是这么蠢。 她也很高兴孙小红同样是个会顾忌李寻欢、而在她说出“你知不知道阿飞现在在哪里?你知不知道你只要伤我一根头发,我都能让阿飞永远不能出现、更有法子让李寻欢知道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之后就愤然停手的蠢货。 虽然这个蠢货还是不肯罢手,但提出要和她决斗,并约定若是她输了就必须交出阿飞、而她输了就不再找她茬儿什么的…… 呵呵,这样只是更蠢好吗? 林仙儿三言两语就拿捏住孙小红,让她同意由她选择决斗方式时,真心给她蠢笑了有木有! #都跑来杀人了还唧唧歪歪!# #连她死了都能控制住阿飞不会再出现都信了,却居然以为她交出了阿飞、阿飞就真的不会回来找她……呵呵!# #最重要的是,连她已经偷偷才换出消息求援都没发现,真是……# #还有决斗方式什么的……# 林仙儿看着孙小红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越发温柔了声音:“若是你觉得脱衣服这法子不好,我又实在嫌比生孩子费劲费时间,不如就比谁征服的男人多怎么样?正好夜色渐浓,县里夜市却正热闹……” 她挺了挺胸脯:“看在你是个小姑娘的份上,我也不强要你和我比那‘真刀实枪’的。以那县里第一声鸡鸣为限,我们只比那肯为你我与对方征服的男人决一生死的数量就行了……如何?” 孙小红依然红着脸:“你、你……哪儿又决斗比这些的?你简直无赖!” 林仙儿叹了口气:“我哪儿无赖了?这‘随便你用什么法子’的大话难道不是你说的?姑娘方才还口口声声指责我厚颜无耻,莫非也急不可耐要学一学我这厚颜无耻的本事不成?若真如此,姐姐却不得不教你一句,这才说出口的话便要吃回去的本事,可算不上厚颜无耻的极致,真要玩啊,让你看上那探花儿郎乖得和我家阿飞似的、让探花儿再多好友再看不起你也不敢轻易说你一声不是,才是厉害呢!” 孙小红怒:“你、你挟阿飞制李探花,还得意上了?” 林仙儿笑:“可不是?这世上能从小李飞刀之下全身而退的能有几人?难道我不该得意么?”她拂了拂脸颊边的一缕发丝:“况且说卑鄙,我哪儿比得上李探花?让吕凤先杀我……哼哼,真可惜啊,就是温侯再风流,也不过尔尔。” 她笑得恶意满满:“连你都知道靠男人还不如靠自己呢!李寻欢就是个蠢货!” 当然林仙儿其实很高兴,李寻欢蠢得连能找女人来杀她都不懂。 但很快的,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李寻欢已经非常诚心地认错,并且表示要改正,即刻改正。 林仙儿看着窗外站着的两男两女,险些儿连那点儿妩媚风情都撑不起来了。 第88章 突破 蓝蝎子已经缓缓走了进来。 她依然穿着那袭蓝色长裙,窄腰广袖,别具风情。 她眯着眼时也总像是在抛一个多情的媚眼,林仙儿却只觉得后背汗毛直立。 林仙儿似乎真的很会看人,不只很会看男人,好像还很会看女人。 蓝蝎子还什么都没说,蝎尾也还藏在袖子下,林仙儿的脸色却已经比被十七八个孙小红围住还要白。 白得很不怎么好看。 即使是林仙儿这么个似乎连每一滴眼泪都要流出勾魂摄魄之美的人,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维持住完好无缺的状态。 尤其在她很清楚地明白,这般找上门来的女人是不可能会被她打动的时候。 蓝蝎子嘲讽一笑,都说这□□是武林第一美人,可褪去了做作出来的外皮,也不就这么回事:“伊哭就是为了你这么个□□赴死的?” 林仙儿的眼珠一转,苍白的脸色似乎好了点,她咯咯娇笑:“都说蓝蝎子只爱大漠风沙,却没想也有千里迢迢入中原的时候?也难怪呢,伊哭虽然面皮一般,性子也是又冷又臭,可却也真是个‘好男人’呢!怪道蓝姐姐你都舍不得……” “蓝姐姐”三字一出,蓝蝎子不拿蝎尾的手已经抽了出去,林仙儿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白皙的脸颊立刻肿起来一大片,嘴角亦有血丝溢出,她却浑不在意,只是笑: “你打我,是因为伊哭?那你知不知道,我顶多只是用了伊哭几夜,姐姐就是闲脏,多给他洗洗也就是了——不过姐姐风流韵事满武林,想来也不会嫌弃这点,伊哭与姐姐在这方面似乎颇有默契……只是啊,若是他知道你的新骈头居然就是杀了他的人,还傻乎乎地上门来找我的茬,不知道会不会在地底下气个跳脚呢?” 蓝蝎子冷冷看着她:“你说伊哭是李寻欢杀的?” 林仙儿柔弱点头,她当着李寻欢的面撒谎居然半点儿压力也没有,却是吃准了李寻欢对阿飞的用心,那是宁可自己背下这黑锅,也万万不肯让这只蝎子盯上阿飞的。 一想到李寻欢被当面栽赃也只得咽下,林仙儿就兴奋得眼睛都亮了。 她虽然恨不得李寻欢死,却也不愿意他跟在别的女人身边。 她不爱李寻欢,林仙儿从来不爱任何男人,可李寻欢到底是唯一一个能无视她诱惑的男人。 在连荆无命、吕凤先、上官金虹……这些江湖人绝对不相信会栽在一个女人身上的男人都一一收罗在裙下,吕凤先虽活犹死,上官金虹与荆无命曾经奇妙契合的脚步韵律也出现了破绽…… 林仙儿越发相信没有自己征服不了的男人。 唯一一个李寻欢……她要他死,却不肯看到他与别的女人为伍。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心态,基于此,林仙儿只要一想到李寻欢辩无可辨、被蓝蝎子拼命追杀的狼狈,就忍不住要大笑三声。 但很可惜的是,她遇上的是一只先遇上了谢氏夫妻的蓝蝎子。 蓝蝎子常年久居大漠,与李寻欢并没有什么交集。即使听说过此人信义之名,蓝蝎子也不是个肯相信男人承诺的女人。若非谢梓澜和无花两个给她的感觉实在深不可测,深不可测到她不认为他们会在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情是那个、对她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说谎,而李寻欢也用自己的飞刀证明了他拥有不需敷衍蓝蝎子的实力…… 这只蝎子说不定真的会被林仙儿说动。 但很可惜的是,虽然蓝蝎子更相信李寻欢这样一个成名多年难得高手有能力杀死伊哭、远甚于伊哭会死在阿飞那个纵然有些名声也迅速沉寂的少年手下,林仙儿却慢了一步。 有时候小小的一步,便足以致命。 纵然林仙儿猜对了蓝蝎子对伊哭其他情人的漠视——这个蓝姑娘确实是难得一个“即使我要独占一个男人,也犯不着杀死他的女人”的奇葩,她对伊哭更是连那点儿*上的独占都不屑于有,便深信世上惟有她是他重伤之时能托付后背的人…… 蓝蝎子确实不屑因为林仙儿将伊哭勾引上床就要杀她。 但林仙儿却估算错了另一点。 蓝蝎子不屑她,却不能坐视她将伊哭的生死视若儿戏。 她之前真的不该和孙小红说太多的。 孙小红当然也不该和她多说,可孙小红多话的结果,也不过是将一场决战变成一场儿戏。但林仙儿多说的结果…… 蓝蝎子一把拎起林仙儿的衣领,左一掌、右一掌,啪啪啪都打在林仙儿脸上:“你说要和人比征服男人?你说要和人比谁能在一夜之间勾引到更多愿意为之做生死决战的男人?你很得意是不是?哄着那群傻子为你赴死?你很满足是不是?看着那个傻子随你几句话就挑得轻敌赴死?你……” 她几乎是说一个字就打一巴掌,把个最会舌绽莲花的林仙儿都给打得说不出话来。 当然,就算林仙儿还有力气狡辩也没有用。 蓝蝎子不算什么聪明绝顶的人物,可她能从一介孤女混到如今这般地位,能没点儿脑子?李寻欢也不知道伊哭之死的详情,可蓝蝎子只要一想想她为伊哭收尸时请仵作推断的死亡时间,再加上李寻欢提及他最后一次见到伊哭时的情景,联系林仙儿之前挤兑孙小红时的洋洋得意…… 还能有什么不明白呢? 伊哭不算是个很看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男人,但也不是个很执着于看住自己下半身的男人。林仙儿这样的尤物,即使和伊哭的独子丘独有些牵扯,可又不是准备正经儿纳进门的,谁在乎是不是父子俩都钻了同一个洞? 若蓝蝎子身为男子,说不定将这□□洗洗干净,也要上几次看看是不是真那般*呢! 特别是在败给了李寻欢之后,以伊哭那性子,就算明知道两人排名差了好几人,也必深以为耻,并且暂时不会想见到蓝蝎子的。 因为蓝蝎子不只是他在重伤之时愿意交付后背的女人,他也希望自己一直是蓝蝎子心目中,无论何时,都可以交付后背的男人。 伊哭当时又还不算真的重伤,若是真重伤了,无论面子上如何不好看,他肯定也要回蓝蝎子身边还能安心休养的;但他既然不算重伤,就越发不想看蓝蝎子。 而正好的,林仙儿当时就在左近,这么一个打骂起来半点儿不需要心疼、也不在乎她想法、偏偏还挺能勾引男人的女人,可不就是上上之选? 只不过伊哭倒霉,遇上了当时已经给林仙儿哄得团团转的阿飞。 林仙儿很可能便是用挤兑孙小红时那种兴奋,一种期待男人为她拼杀个你死我活的兴奋,也许她真的不是故意要借阿飞的剑杀伊哭,她只不过是根本不在乎谁死谁活而已:只要那些男人是为了她拼命、为了她争斗,那么不管是谁能活下来,又或者都活不下来,这女人都一样兴奋、满足。 蓝蝎子只要一想到伊哭是为了这么个女人死的就恶心! 可恨的却是伊哭那死鬼早被她烧成灰了,要想再拉出来挠几把出气都不行!甚至连眼前这个女人,都因为答应了无花那让阿飞清醒过来、活得更痛苦的计划而不好一蝎尾杀了,只得这样啪啪啪,左一掌、右一掌! 蓝蝎子擅使毒,但她杀人靠的可不只是毒。 她的手劲也大得很,打得又快,百八十个巴掌如狂风骤雨般落下,即使林仙儿在养护自己的身体上有着独特的秘法,这时候一掌如花似玉的俏脸儿,也肿得比猪头还难看。 谢梓澜也真的想起吃猪头了。 虽然对于猪肉腥膻,大唐贵人们是从来不屑一顾的,连天策府那群高大全渣,在军费那么紧张的情况下,除了为心爱的马儿攒钱买好马草的时候外,都轻易不屑吃的,苗疆人却都没那么多忌讳。 谢梓澜更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忌讳、什么是隐忍的。趁着蓝蝎子打疼了手暂歇的空挡,她盯着林仙儿那种“红光满面”的脸蛋看了半晌,忽然赞叹:“我终于知道什么叫‘脸肿得像个猪头’了,原来这句话真的不是夸张的形容,而是这么形象的写实啊!”然后吸溜了一下口水:“我想吃猪头了。骨缝里头的肉特别有嚼劲,而猪头皮更是油而不腻啊……” 无花宠溺一笑,也不去和她细说并不是没个做猪头的手艺都能有朱老八那么好,爽快点头:“好,我给你做。” 大湿第一次下定决心从厨艺上头突破素斋的限制。 反正良人也嫁了,崽崽也揣了,虽然矫情也是一种修行,但也不需要太拘着自己。 大湿还是挺怀念荤腥肉食的味道的,不然也做不出那样几可乱真的素鸡素鱼素牛肉。 他只不过还是很矫情地看那让阿谢想起猪头肉的猪头不顺眼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猪头肉什么的,大湿瞬间接地气了 第89章 手足和衣服 无花确是个好良人,一边儿嫌弃那猪头引子,一边儿却已经和孙小红打听起这周围哪儿有养猪的农户,还不忘恭维一句:“孙姑娘家学渊源,最是个耳聪目明的。” 孙小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是啦,我也就是个知道哪家养出好猪头的本事哩!” 大眼睛滴溜溜在林仙儿脸上转一圈:“眼前这个倒也红亮,可惜骨子里头太脏;出了这院子左拐,过了林子再右拐,到镇子上临街第三家就是屠户档子,只是这边镇子人虽不少,却再不远又是县城,那屠户也不过三两天才宰一头猪,此时未必有好猪头……这么说起来,倒是找家养猪的农家更便宜——这过了林子往南边儿便有个村子,那村村正就住在村子东边儿,青砖大瓦房,正房足有三间的那一家,想必很是知道哪家养得干净合适的好猪。” 孙小红声音脆响,语速稍快,但咬字清晰,一连串话说下来,十分利落明了,而最后叹息“这么一说,我倒是连具体哪家真养得好猪都不明了,可真辜负了这句‘耳聪目明’”时,那微微羞惭之意,也显得很是可爱。 林仙儿看着,却恨不得扑过去咬下她一块肉来。 但奇怪的是,即使这么恨,她也能努力柔和了眼波,并且以一种猪头肉完全做不到的妩媚诱惑,一个眼神儿、又一个眼神儿的,企图勾上无花。 见到林仙儿这般,李寻欢不禁有些担心。 蓝蝎子比他好一点,也忍不住多看谢梓澜几眼。 谢梓澜的反应却很出乎她意料,一贯淡然的眉眼竟是带上一抹笑,嘴角更仿佛含了三分戏谑:“这女子比之那位……嗯,我没记错的话,是长孙红吧?哪个能强些?” 无花居然真的就沉思了好一会:“若单纯论容貌,长孙红或有不如她,可就算书寓里头的姐儿,也都是能与嫖客谈诗作画的所谓才女贵重些。” 无花说得客气又婉转,孙小红就表现得好像真的纯真到无知:“卖书的人多少该能和顾客说几句诗画上的话吧?可是这说得再多哪本书该多少钱还是多少钱,怎么才女卖的书就格外贵重些?” 无花微微一笑:“因为虽然叫书寓,卖的却不是书……那不是好人家的女孩儿该知道的地方。” 孙小红果然就闭嘴了,蓝蝎子却冷哼:“不就是□么?那么多花样!”又仗着身高鄙视了林仙儿几眼:“不过这□确实除了一张脸和会勾引男人外,无一是处,说她是猪都恐侮辱了猪——哦,也许公猪除外。雄性总有种让它们甘愿忽视其他一切的小烦恼,无论是公猪还是公狗又或者是男人。” 林仙儿的脸终于又抑制不住格外红了些,她此时的脸肿胀得太厉害,红得过分了那几分靠着水眸身姿硬是做出来的楚楚也消失殆尽,惟余可笑。 她自己似乎也觉得很好笑,轻哼着便好像一头真正的母猪:“是啊!我勾上的男人都是猪、狗、猪狗不如的玩意儿!伊哭就蠢得像头猪,死猪!阿飞是猪狗不如……” 谢梓澜原已没了继续打量她的兴致,临转身前却还是问她一句:“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即使我们此来确实还不想杀你,但让一个人活得生不如死的法子,其实有很多?”她慢悠悠道: “即便是要让阿飞不再在乎你,也不见得非得让他看清你的真面目——让一个人彻底忘了另一个人的法子,其实也有很多。 我恰好知道三种。都是那种能让人连身体记忆都遗忘了的好办法。 你真那么迫不及待想一试?” 林仙儿静默了一会,才勉强挤出一抹笑:“这又何必?你的男人我又勾不走……不管是猪是狗是猪狗不如,其实都和您没关系的。” 连“您”都出来了,她还真是怵了谢梓澜说的法子。 因为林仙儿真的见识过那样的法子,虽然她并没能将之学到手。 而且她是真的损失不起一个阿飞,没了阿飞她就算前有荆无命、后有上官金虹,左右再加俩什么什么高手,也没把握能躲得过小李飞刀。 况且她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给自己装备那么高规格的配置。 所以她连诡辩都不敢了:“您看,就算伊哭的死和我有那么点儿关系,阿飞总是直接动手的那一个……真让他摆脱了我,您不觉得太苛待我、也太亏了蓝姐姐吗?就算您和探花郎的关系再好,也犯不着为了个素未谋面的小子,碍了蓝姐姐报仇不是?” 林仙儿这张嘴不只能浮石沉木,连坦言罪过时,都能避重就轻,端的舌绽莲花。 她也觉得自己很会说话,可惜的是,谢梓澜已经不屑于听她说话。 而林仙儿能顶着这一张都肿得至少有原先两个大的脸做出各种神态,该楚楚可怜时竟是猪头也能有几分楚楚,该狼狈时又完全不顾之前挤兑孙小红时的傲气,狼狈得简直让人叹息…… 但很可惜的,李寻欢、孙小红、蓝蝎子、谢梓澜……乃至于无花,都已经不屑于再看她做戏。 这些人来的时候莫名其妙,根本不管这样深更半夜的造访她乐不乐意,这走的时候,也是走得无礼至极,罔顾她竭尽全力挑动一切面部神经、并眼口手腰各处配合做出来的好模样! #可恶,就没有一个识货的!# 林仙儿扭曲了一张脸,恰好此时有接到她信号的护花使者赶来,却被一个狰狞的猪头吓得果断倒退,让这个仙子又恨得往李寻欢头上记了一笔,恨极之下甚至打定主意再不留着阿飞慢慢压榨—— 反正不过是个连剑气和杀意都褪色的家伙罢了!眼下看着虽似乎还是个高手,但迟早是荆无命一样货色:给上官金虹用完扔掉,还未必能有荆无命断臂之后还能留着一条命离开的福气呢! 这样一个人,林仙儿觉得让他赶紧去和吕凤先作伴也没什么不好的,与其压榨那不多的一点子价值,还不如拿来戳李寻欢心口一刀。 她眯着眼笑了起来,本该是仙子一般的笑,此时却只得一张咧嘴纳福的猪头。 林仙儿打得好主意,她却不知道,另边厢,蓝蝎子也在恨恨骂“看上那□的就没个识货的!伊哭那冤家也是个瞎了眼的”,而无花却很认真地在劝李寻欢:“其实她将阿飞看得猪狗不如也没什么不好的,她如果经过今晚这一击,肯真的将之前威胁你的那般,去使计让阿飞落得吕凤先那般,更是大妙。” 李寻欢皱眉:“没什么不好?更是大妙?” 无花十分肯定: “当然大妙!要让阿飞看穿林仙儿,还有什么比她自己暴露出来的更强?你说一千道一万,甚至带着阿飞去看林仙儿与其他人勾搭…… 都没用!当一个男人愿意犯蠢的时候,他总能蠢得你熬尽脑汁也想不出来的地步。例如就算你真的能让阿飞亲眼看到她和公狗、公猪、又或者别的什么猪狗不如的货色共参欢喜禅,她只要哭一哭、说几句,阿飞也愿意相信她有千万种不得已的理由——就算有再多不合理,阿飞也能让它合理了。” 李寻欢苦笑。 无花继续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诱惑他: “所以呢,让阿飞‘看’也好、‘听’也罢,甚至请谁杀了林仙儿,都不是什么好法子。林仙儿只要活着,她三言两语哄一哄,哪怕想要杀伤她的人真的在面上和你八竿子都打不着,她也能找出千丝万缕的联系来。而经过了吕凤先事的阿飞…… 你固然是他的好兄弟,林仙儿却是他梦寐辗转的女人。需知‘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这句话……有些男人为了保住一片指甲,都可能宁可裸着身子满街跑;可有些男人就算斩断他的四肢甚至第五肢,都不能让他堕落到裸身现眼。 ——你觉得阿飞是哪种人?” 李寻欢惨笑。 阿飞自然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他骄傲到即使如一头孤狼一般孑然行走于冰天雪地之中,也只肯吃自己亲手捕获的猎物。他在与他初相识时就很骄傲,那么大雪天,他走在雪地里,他坐在马车中,他只是无聊招呼他一声,可他却宁可一步步走在雪中、也不肯喝他请的一杯酒。 他宁可用自己的剑去赚一坛子酒钱,来请他喝酒,却不肯先喝他请的酒。 当然后来阿飞和他很熟,这头雪狼为他与兴云庄所有江湖人为敌,为他孤身闯少林,为他无视武林第一美人的诱惑…… 即使是后来,他在撞破他请吕凤先去杀林仙儿的时候,也不曾对他拔剑。 他依然当他是兄弟、是好友。 可他也依然是那头高傲的雪狼。 他看不上一个雌性的时候,根本不在乎这个雌性是如何如何的美人,可他一定认定了一个雌性,即使是好友兄弟,也不能让他退让。 作者有话要说:莫真心觉得,林仙儿是那种就算变成猪头,也不妨碍她勾引男人的家伙……嗯! 第90章 闲话 李寻欢相信阿飞依然相信他,可李寻欢也知道,阿飞同样相信林仙儿。 这个孤傲的少年从不轻易付出信任,可他一旦信任了谁,也从不肯轻易怀疑。 哪怕是他信任的给了他截然不同的两种结论,他也不会轻易怀疑哪一方,而更愿意相信其中有所误会,并且努力去寻求真相、化解矛盾。 这本来是李寻欢非常欣赏的一个特质。 但当被阿飞信任、却与他对立的那一方,是林仙儿这样绝对没有任何误会的真魔鬼假仙子时…… 李寻欢苦笑,他依然欣赏这般诺不轻信、信不轻疑的阿飞。 即使为此他必须花费出千百倍的心思,去揭穿一个一刀就能解决的女人。 李寻欢确实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虽然初见面乍一看时似乎只是个邋邋遢遢还爱酗酒的大叔,但他这样念叨起阿飞好过头的特质给他造成的小烦恼时,那即使苦涩担忧也温暖的笑意,却是非常的可靠。 谢梓澜喜欢那样的笑容,就像五毒谭的秋天,即使有些花儿凋零,却有些依然艳丽着,就像阳光即使在乌云后也能挤出一抹明媚来。 无花却莫名地觉得有点儿不舒服,他第一次在这样的笑容面前不是琢磨着如何欺之以方,却是捏了捏谢梓澜的指尖:“这其实是个能够为了手足舍弃衣服的货。” 谢梓澜果然皱了皱眉,无花便轻笑着,将李寻欢、林诗音和龙啸云的过往简单概括了一遍,言语间似笑似讽,心中却颇多不以为意,会特特拿出来说也不过是因为:阿谢,这么个敢于裸奔的货不可能是你的菜,欣赏也白瞎! 李寻欢又苦笑一声,却坦然认下谢梓澜沉思半晌之后给的一句:“你这对待衣服和手足的方式,还真不如那什么阿飞的。” 倒是蓝蝎子有些不悦:“阿飞就是个瞎了眼还没脑子的蠢货!林诗音虽也不怎么样,不过这里养出来的女子都这毛病,断了又不断彻底,不肯断又没魄力维系,只知道一味儿怨别人怨自己——可再怎么说,她也只是没眼力识破这甘愿裸奔的酒鬼那自甘堕落的诡计、又没狠心将这酒鬼杀掉当花肥看一辈子罢了。林仙儿那是什么玩意儿?看上林仙儿的家伙怎么都不能和看上林诗音的比啊!” 蓝蝎子对伊哭之死真心怨念,与阿飞虽然素未谋面,也已经专注黑他一万年了。 李寻欢发现自己这两天似乎一直都在苦笑。 谢梓澜却很诚实:“我也觉得爱裸奔不好。但我方才评价的是他们对待衣服和手足的方式,而不是挑衣服的眼力。” 无花继续捏着谢梓澜的手,语音温柔:“就算是比挑衣服的眼力……我也觉得我自己才是最好的——当然阿谢之于我绝对不只是衣服。” 虽然没说什么你是我的心我的肝我的灵魂我的爱的肉麻话,可无花那种如佛陀凝视掌中佛国的温柔与专注再现,什么不都表露明白了? 孙小红直接红了脸,蓝蝎子更是干脆,吸溜口水叹可惜,半点儿不掩饰。 李寻欢觉得自己又该苦笑了,但不知怎么的,他的笑,竟是这两年来难得的轻松。 阿飞现在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也很轻,却不是轻松,而是一种心中最向往的美好被彻底挖开的空。 李寻欢一直在试图和他说林仙儿是怎样一个女人,阿飞也愿意相信,他这个朋友绝对不是个看不得他找个好女人过平静日子的人,他只是坚持李寻欢对林仙儿有所误会。 即使铃铃濒死之际还在附和李寻欢的话,阿飞也坚持李寻欢必然有所误会。 因为他虽然不怀疑李寻欢,却同样相信林仙儿,更不相信铃铃。 那个据说是仙儿婢女的丫头,在阿飞看来,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 他从不轻信陌生人。 他信任的每一个人都是仔细选择过的。 比如李寻欢。 比如林仙儿。 ——阿飞并不是第一眼就给林仙儿迷上的男人,也不是那种被林仙儿用肉欲拖进地狱的男人。 他和林仙儿在一起两年,却始终不曾真的碰过她。 他享受林仙儿为他烹饪裁衣,享受林仙儿为他拧帕子擦耳朵,甘愿为她放下成名寻父的目标,甘愿为她用惊艳武林的剑法猎杀野物贩卖银钱……似乎有她的夜晚他总能睡得特别熟,但他们一直是分房睡的。 【无花听李寻欢说起阿飞和林仙儿分房睡时,就让李寻欢又细说了那擦脸擦耳的小细节,然后就忽然笑得像一只终于取得有字真经的玄奘。】 【当时孙小红不明白,李寻欢也不明白,惟有蓝蝎子,看着无花和谢梓澜,呆了许久之后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却笑得像一只才吃掉了□者的母蝎子。】 阿飞也不是不知道林仙儿不是个好女人,他甚至还知道她曾经是梅花盗,但奇怪的是,阿飞虽然从来不信狼会改吃素,可他却相信林仙儿是真的愿意悔改。 李寻欢说起阿飞和林仙儿相识的往事时也很叹息,他同样不明白阿飞为什么在看到林仙儿那么阴狠狡诈的一面之后,反而会看得上她。 虽然是以误会她真心悔过为前提。 但一般正常男人,是很难看上一个阴狠狡诈到能想着用奸污女子的法子,来掩饰自己女儿身份的盗贼吧? 即使这个盗贼真的悔过,难道就不当心日后相处之时,有点儿什么磕磕碰碰可能遭遇的手段? 不过李寻欢这个疑问却不需无花回答,蓝蝎子就能鄙视他:“像我这样的,伊哭都且不担心,林仙儿算什么东西?也值当提防?” 论起整治男人的手段,蓝蝎子自认才是高手呢!而且探花儿郎虽曾有不小风流名声,正经儿用心却只一个被自己推出去的表妹,男人缘更是差得丧心病狂,一个阿飞为个林仙儿似乎都要与他翻脸了,一个龙啸云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两年多前兴云庄梅花盗事件的推手真是让她这个远在边漠的都如雷贯耳好吗? 就这么一家伙还好意思拿自己的品味替代天下男人? 他真的了解男人是啥样的? 李寻欢叹气,他确实不了解男人,他甚至都不敢说自己了解女人。 蓝蝎子那鄙视的眼神看得孙小红十分不忍,但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还真有点儿道理,蓝蝎子的名字虽不出现在兵器谱上,说来赫赫毒名却甚于伊哭。孙小红才刚随着爷爷出来走江湖时就听说过这两人的事情,那时候这俩就在一起,但一直到伊哭死的时候,这只蝎子至少还有勾搭了十七八个男人、又因为各种原因随意杀死了——可就是这么着,伊哭依然敢一边另外找找女人、一边勾着这蝎子,在偶尔几回重伤之时,且都是回到这蝎子横行的边漠养着的。 长辫子姑娘仔细回想了一下这蓝蝎子和伊哭的诡异传说,大眼睛里头都转了圈圈,看得另一个大辫子蝎子哈哈直笑:“所以说男人和女人的关系是很复杂的,小姑娘还有的学呢!”边说,还边往李寻欢那儿瞥,虽未言明,却意有所指,孙小红不禁又红了脸,可又没否认,甚至还往李寻欢那边移了半步。 她是真的仰慕这位小李探花。 虽然真正见面是在两个月前,可她听了这位小李探花的许多传说。 她知道他和林诗音的事情,也知道他做了多少自命侠义的人从没想着去做的事情。 她甚至能背出他考举时的全部策论,年少轻狂时写的每一首诗词。 李寻欢却刻意往另一边移开两步。 小姑娘总有那么点儿仰慕英雄侠士、才子儒生的情节,可终究有一天她们会明白,传说中再美好高大的人,也不过是生活中的一个糟老头而已,真能依靠的,还是身边年岁相当的那一个。 对李寻欢这般做法,蓝蝎子十分鄙视:“矫情什么?人家小姑娘不过是拿你刷点儿女人和男人的经验值而已,就能直接想到糟老头那步去?” 李寻欢只好继续苦笑。 而孙小红,这姑娘原略有些黯然,听了这话否认不是、不否认也不是,一时好大方一个姑娘倒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起来,不一会干脆直接展开轻功没入林中,好在她之前将这附近可能养猪的村落说得明白,所以无花也不在乎。 他注意到的只有李寻欢之前随口提的:“你是说阿飞自幼是跟着母亲长大的?他说他父亲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若是不成名,只有死?” 李寻欢点头,他对阿飞的身世也有些猜测,但他一贯是个知情识趣的好朋友,几乎从来不打探朋友的*,所以推测得再多,在阿飞首肯之前,他也不会特意去求证。 甚至连对无花提起时,都只是简单说起阿飞曾与他直言的那些。 ——可李寻欢连着那些推测都看不出阿飞的身世和他看上林仙儿之间有什么关系。 ——无花却只凭阿飞曾经与李寻欢直言过的那些,就似乎发现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 第91章 回归 无花暂时卖了关子。 不过这位前大师可不承认自己故意卖关子,他吊起了听众胃口却不肯往下说的理由简直正当极了:“贫僧久居海外方才归来,许多事情还不了解,自然不能乱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就算是已经还俗的出家人也一样。” 李寻欢就只好耐心等了,当然等待的过程中也没忘了自行思考,但一叶障目这个词确实很形象也很通俗,哪怕聪明睿智如小李探花,也难免有关心则乱看不穿的时候。 却是无花,他自己虽是个心性薄凉的,偏养了个南宫灵,外头看着还行,里子却最傻气不过,因着兄控毛病难治,就是大了识得杀气恶意了,也只把无花恼时当冰盆凉碗享受;对石观音更是明明没有丝毫记忆,也存了几分孺慕念想,直到后来知道石观音喂他哥吃了什么方才断开。 是以综合起来,养过了南宫灵的无花,虽自己没那心,凭着那份儿玲珑,也不过寥寥几句,便猜出阿飞必是生父远离、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存在,而自幼与母亲相依,便不免格外孺慕些——且其母必与林仙儿,至少是林仙儿表现出来给阿飞看到的那一面,有几分相似之处。 只是他总是外来人,对此间与阿飞年岁对得上的人物不甚了解,才不与李寻欢一口说死罢了。 待得从蓝蝎子、孙小红处知道阿飞身世,那什么快活王白飞飞千面公子的,不免要让无花合什叹一声“爱恨嗔痴都是孽”,却也不管蓝蝎子斜睨他一边摆出高僧面孔叹别人的故事、一边还不忘帮谢梓澜夹了一块肥瘦适中的猪头肉时的鄙视轻蔑样,心中念头急闪,早将林仙儿的结局安排下了。 蓝蝎子听了无花一番安排,亦是颇觉解气,哪怕知道那般运作之下阿飞少不得又要多一次站起来的机会,却只看李寻欢承诺了日后任由她对阿飞找茬的份上,也还能忍得住慢慢炮制,眼下且先顾了林仙儿! 这只蝎子为人很有义气坦荡处,但名声最广的到底还是那点儿比母蝎子还狠三分的狠毒无情:她这一辈子同床共枕过的男人,除了一个伊哭,一个个竟是亲手杀了都不眨眼,偶尔有那一两个不是自己经手,也是笑吟吟亲自看了伊哭动手的。 便是伊哭,蓝蝎子不舍得他死,肯为他千里奔波劳命报仇,昔日也有守着重伤的他笨手笨脚做一碗羹汤的时候,平日里温柔也有限,别的不论,伊哭那个独子丘独的死讯传来时,蓝蝎子虽没拦着伊哭进中原报仇,自己却并不很在意。 这论起如何更好报复一个人的命题,做来也还不如那一脸慈悲的无花,但这却不代表蓝蝎子却安置不了一个林仙儿了! 是,林仙儿固然是个绝色,大半的男人只看她那张脸就走不动路,在剩下小半中的大半也是只要见了她半截身子就连骨头都软了,甚至连荆无命、上官金虹之流,似乎都抵挡不住她的魅力。 但蓝蝎子也不是个简单的。 论起名声,蓝蝎子这□完后就要吃掉公蝎子的名声可比林仙儿响亮多了,可就这么着,她都还能在伊哭之外寻着七八十个冤大头,那滋补身子的公蝎子是吃了一个又有一个不怕死的扑上来——她对于男人的心思,自然也很能拿捏把握住。 只看值不值得罢了。 甚至对于男人,从某种意义上,蓝蝎子看得比林仙儿还明白。 大她十年,也不是白给岁月蹉跎的。这裙下之臣不见得有林仙儿多,蓝蝎子至少比林仙儿看明白一点: 并不是每一个男人都会被一个女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至少上官金虹和荆无命这两个,肯定不是。 说来也是赶得巧,蓝蝎子依着无花催促赶来偷窥林仙儿与阿飞以及众骈头相处情形、以具体计划行动方案时,正好遇上另一个偷窥者:左手齐腕而断的荆无命! 屋里头,林仙儿正恬不知耻地当着阿飞的面勾搭上官金虹,一双长腿都缠到人腰上了,身体扭得和没有骨头似的,上官金虹的面色似乎也有一点红、呼吸也有点儿重。 可蓝蝎子只消看他一眼就明白,这家伙比伊哭还靠不住——伊哭对林仙儿也只是玩玩儿,可他那性子好歹还有个傲慢自负能让林仙儿利用,这男人却是连挺动腰身时眼神都恁清明! 再看看在房外听壁角听得几近崩溃的阿飞…… 蓝蝎子眯了眯眼,若是不管,这家伙至少也是个吕凤先的下场,可惜伊哭一条命,只换一个阿飞万念俱灰从此颓废却实在有些亏,再有李寻欢的面子…… 一转眼,又对上荆无命的眼神。 这家伙原本比死人还没有生机的灰色眼睛,在那活春宫刺激下,竟也像是岩浆般沸腾了起来。 若不是对无花的推测颇信服,蓝蝎子都险些以为荆无命这岩浆也和阿飞的崩溃是同一个理由了。 但幸好,对无花的信心让她多打量了几眼,然后就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秘密。 这个秘密用来打击林仙儿,真是最好不过的。 蓝蝎子又眯了眯眼,笑得像只吃饱喝足的沙漠之狐。 后头的事情无花和谢梓澜没再掺和,苗疆之行虽是莫名其妙,他们一家三口在一处,倒也随遇而安。如今眼看着蓝蝎子玩得不错,手腕上的伤也好了,这向导的作用也使不上了,俩夫妻就心意一致撇下她,一路先去看了两处少林,却都和苗疆颇为相类,与无花那处有几分相似处,建筑风景相类,惟人事不同;至于与谢梓澜那个大唐相比,却除了里头住的都是和尚这一点,再难有甚相同。 好在对少林有念想的也只有无花,谢梓澜虽偶尔会想起在五毒谭里头和她教中阿哥阿姐勾勾搭搭的光头帅哥们,但也就是想想而已,对于秃驴们的大本营,真心算不上兴趣,倒是一路行来,将蓝蝎子那边的闲话听了几耳朵,什么小李飞刀果然天下无双、连排名在其上的龙凤双环上官金虹都因不敌黯然隐退啦,什么天下第一美人也销声匿迹、貌似被上官金虹或荆无命挟持了去做黄脸婆啦—— 这个版本的还有个暗中流传颇猖獗重口的两男一女版,却把那秦淮河畔出现了个很像林仙儿的妓女一说都给压下了,只无花和谢梓澜,自然知道那一版才更贴近真相,惟无花还高僧状叹两句世间明眼人到底不多罢了,谢梓澜却浑然不以为意。 倒是对那位飞剑客的传说略在意点儿,却不过是因着“飞剑客尽惹烂桃花,摆脱个拉人下地狱的仙子魔鬼,却惹上个母蝎子”,但也是多听俩耳朵便罢,真要说在意……谢梓澜对蓝蝎子的性格虽颇欣赏,但又不能收回教中做姐妹,哪儿管得那么多呢?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给换了个地儿呢! 谢梓澜只挽着无花的手,也不继续听那些江湖人的八卦,只往那边牡丹花市去。却不知道是不是因着心中恰好这么一叹,一阵好风吹过,花瓣纷飞欲迷眼,谢梓澜伸手在眼前一挡,无花正低了头看着两人十指交缠处,那忽然冒出来的半透明小家伙笑,便忽觉仿佛迈入了一个粘稠的池子里,却又不过转眼,便出了来。 出来时依然是那般街道,只没了方才还艳艳国色搏天香的诸多牡丹,再有道路上铺得整整齐齐的砖石也裂了,有不少破碎处,两边商铺也只余断壁残垣,更有那一片片带着铁锈腥气的暗褐色…… 原还是满城花色好,转眼便是不详。 无花眉头微皱,下意识握紧了谢梓澜的手,转头正要与她说什么,却发现那大多数时候颇为平静的一双眼,此时竟亮得惊人! 无花心思玲珑,念头一转便有了几分猜测:“难道此处是……” 谢梓澜缓缓呼出一口气,眼睛停留在某处几缕银丝上:“应该是,我不可能会认错天蛛留下的蛛丝。” 虽然大五圣教弟子多带有五圣灵虫护身,一个苗疆加起来,有主的无主的天蛛只怕不只成千上万,可谢梓澜甚至能分清每一条生息蛊的不同,又怎么会认不出自己那个天蛛吐出来的丝? 更重要的是,这蛛丝还很新鲜,吐出来的时间应该不出七日,而天蛛此时未必多么好,却应该还是活着的。 谢梓澜略微松了口气。 她对那男人观感再复杂纠结,有了石观音做对比,也真觉得他对她还真不错。 即使没有石观音这个对照组时,她也没希望他死。 而天蛛未死,他未必能活得好,但至少应该还活着。 心中稍定,谢梓澜才有心继续打量周围。 这个城池破败远甚她离去之时,这几乎泼溅得各处都是的暗褐色也极为不祥,但触目所及之处,却没有一具尸体。 虽然也没有一个活人,但城里那些人活着离开的可能,到底比死去更大些。 谢梓澜又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见公婆,然后就写大湿大肚子好了,不过要怎么生孩子呢……真是难以决定 第92章 见家长 无花对天蛛研究没那么透彻,也不知道这个大唐那种死尸只要有秃驴超度、就算不能复活也不会留着污染环境成瘟疫的神奇之处,但他好歹知道他家阿谢。 即使没有子蛊+系统那样分分钟不落的实况报道,无花还是一眼就从谢梓澜脸上看出她的安心与紧张处来:“父亲还好?我们是不是该赶着点去接应?” 无花对这个大唐的武力值估算颇高,也不认为自己初来乍到就能玩儿得出战场上坑人成千上万军士的把戏来,这若是只救出那么一俩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他可是看出来了,自家阿谢说上七八回“要殉城要撤退都随他”,这心里还是更希望那便宜岳父能跟她回苗疆呢! 谢梓澜果然不含糊,里飞沙立刻就召出来,都不再打声招呼的,揽着无花的腰就纵身上马,依着对天蛛的定位一路疾行。 只这说来也稀罕,虽说认了主的五圣灵虫与主人天然有着感应,但这感应却也不是无边无际哪儿都能维持住感应的。这方圆几里之内还好说,一旦到了几十里开外,便是本命灵虫也不过是个大致模糊的感觉罢了——恰正是谢梓澜看着蛛丝时的反应。 所以她真心没多想,她真心以为很快就能追上的。 当然现在也不算花得太多时间,只不过谢梓澜前还以为天策府的高大全渣居然能在她死后还将城池守了起码六七天、又在击退了敌军之后才战略性弃城撤退呢!没成想,这撤退或许不算太狼狈,至少就那城中的干净程度看,秃驴超度还是挺给力的,只是这居然撤来赶着玄宗马嵬坡舍美人的戏码呢? 杨国忠不是个玩意儿,也确实是靠着杨玉环才有让皇帝见着他的机会的,能爬到宰相的位置,也可能和杨玉环的枕边风托不得干系—— 可这皇帝自己没长眼睛没生耳朵呀?枕边人说啥就是啥呀?美人儿的兄弟就再蠢再不中用都能当宰相呀?还他进言让哥舒翰出潼关迎敌就真下旨让哥舒翰放弃坚守潼关啦?虽哥舒翰蠢得连“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般现成的理由都不懂得顶嘴,真明知道不好也不过哭一场就出去实在够蠢,可李隆基的脑子也是给狗吃了吧?明明在中宗后灭韦党处置宫廷政变、给自己老爹谋夺皇位时不还挺能干的么?怎么一到这事上就蠢成这样?临了临了,将杨国忠这个没脑子连倾巢之下无有完卵的推出去不算,连枕边人都舍了! 谢梓澜在无花那地界儿听马嵬坡就很不得劲,不想才回家还不等她正经高兴一回呢,紧赶慢赶的,竟正好赶上现场版马嵬坡这场戏!听着李隆基对着军士痛哭流涕、一切罪名都直往杨家兄妹身上推的做派,她腹内翻涌的激烈程度,让她都差点以为妊娠反应的不是小秃驴、而是自己个儿了好吗? 就这么一个玩意儿,也值得天策府那群高大全渣巴巴儿连大本营都战略性放弃了,专跑来护驾?护这么个东西,还不如多养几匹宠妾战马呢! 谢梓澜十分怀疑便宜爹那一窝大狗小狗狗崽子的脑袋瓜子。 安禄山也不是玩意儿,解决起来或许不算很容易但也不会太难——两个世界就算有诸多相异之处,也总不乏能借鉴的地方。谢梓澜对无花的脑子更是信得过,这位要趁乱世做个曹操或许不容易,但坑个把人肯定不难,绝对能解决安禄山顺带探探隐元会老底的那种。 这解决安禄山是一回事,护着皇帝又是另一回事了。 有这闲工夫,真心不如多联合点儿将领,例如哥舒翰的旧部啥啥啥的,坑安禄山史思明点儿狠的呢! 偏倒好,巴巴儿来围观李隆基挥泪赐死爱妃!虽然这家伙日后没啥继续掌权的机会,可大家伙儿现在还不知道不是?只看他这转头就能将之前还宠得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妃妾赐死的绝情、和将啥事都往女人身上推的没担当样儿——好歹天策府的渣渣在万不得已舍弃战马时还会尽量给个痛快、有条件时还会收尸埋葬尽量不吃马肉呢!这李隆基这么个幡然醒悟的样子,也亏得天策府的渣渣们还敢继续护着! 这李隆基平日里也没对天策府多好啊?都是脏活累活归他们干,尴尬事儿归他们做,好处封爵嘛,可就真是呵呵了!偏这群傻狗崽这死心塌地的,还说什么长枪独守大唐魂呢!就这么个蠢蛋就是大唐魂了?那这大唐还不如赶紧得个治不来的离魂症好点儿! 谢梓澜真心又鄙视又不解。 无花倒是有点儿明白: “李隆基是真不怎么样,可我们这又没法子赶在安史之乱前回来——若是能,就你和我说的那天策府做派,只要能说服顶头几个信了安史之乱的来龙去脉,他们还真敢冒出点儿狼性来,护持个看得顺眼的皇子宗室的上位,让李隆基专心和他的美人儿*苦短不需起…… 可谁让我们不能呢? 这安史之乱都已经乱了,哥舒翰在潼关才失守多久?洛阳都给人围城了!虽然有李隆基根本啥抵抗没想着,就直接难逃的因素在……可这皇帝再不顶用他还是皇帝,单只是名正言顺一条就够了!天策府护着这皇帝,不冲别的,只要能让各地少几个蠢蠢欲动趁乱打劫称王捣乱的,对这大唐也算功德。” 谢梓澜叹气:“所以这大唐还是那群高大全渣的正妻呢?” 无花一想到那个“大唐是正妻,战马是宠妾”的说法,面上一贯的温柔慈悲笑都有点儿漂移,可光脑袋上下啄米却是毫不犹豫的,对天策府众人的赞叹仿佛真发自内心,尤其叹服起一路听来的那“洛阳城撤退时,都是天策府的子弟拼命让平民安全撤离”之类的传闻时,更是十分感叹天策府“不愧是太宗皇帝立下的基业、大唐开国功臣后代守着的忠义汇集之所”。 无花赞叹得那叫一个真诚啊,那叫一个投入啊,仿佛他真没从谢梓澜共享的地图那儿,看到一个明晃晃标着“宇文梓夜”的家伙靠近似的。 仿佛这字字句句关于天策府来历和对大唐的忠心、对百姓的爱护,仿佛这几乎每个字都搔到天策府人痒处的赞叹,完全只是下意识、纯真心一般。 除了谢梓澜,谁知道这家伙完全是半月前才知道这一个天策府的风采呢? 可怜的宇文梓夜,他还真当无花是知音呢!却不知道他为了能让闺女了解他天策府的伟大使命、少口口声声高大全渣而强忍住“闺女被臭小子抢走了”的郁闷,还不如喂了狗,又或者献给皇帝陛下吃掉呢! 可怜天策府啥都好,单是马上作战就能馋死一大票白养了赤兔绝影里飞沙、汗血龙子赤龙驹,却除了骑着骚包拉风之外没半点儿实际功能的家伙们,可他们不会读心啊! 无花大湿这张悲悯温柔笑欺骗意味也实在太足啦! 军师大人又正是忙忙碌碌的时候,匆匆一眼判断出此人不会对天策府大不利之后便要去安排什么军情粮草忽悠皇帝的活计,宇文梓夜的脑子不说太不够用吧,这战场上磨出来的本能反应也有点,却可怜现在正是战乱时候,哪儿都却不料那点儿杀气,宇文梓夜这些天哪天后脊背不是汗毛一直竖呢?哪儿能分辨出哪点子是他女婿带来的效应? 所以无花大湿这岳父见得,简直不能更容易。 ——可你真要以为无花大湿就这么轻轻易易地过关,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谢家阿姐在苗疆还有一大家子呢!阿伯阿嬷们别看年纪大了,论起玩乐热闹从来不输年轻人啊!阿姐阿哥阿弟阿妹们,尤其那些对谢梓澜起了点儿一起“享受”的心思又还顺利吃到嘴的家伙…… ——能让无花轻松过关? 这却是无花大意了,可惜就算以大唐之神奇,也是没有后悔药卖的。 谁让他都听谢梓澜说过苗疆风情、大五圣教的规矩习俗还不上心呢?怎么还以为新女婿的大敌惟有岳父大舅子呢?却偏忘了这大五圣教的和谐,随便一个教众拉出来都是他的小舅子小舅子大舅公小舅公啊! 与天策府并其他大唐将士护送李隆基入蜀这一路,只顾着如何忽悠那些握有兵权的将领、好让他们和他一起捧一个更好忽悠的皇帝上台、又如何能在这乱世之中顺便摸一摸隐元会的底…… 回头将该安顿的暂时安顿好了、该布置的也暂时布置好了,进了大五圣教的地盘一看,可不就傻眼了吗? 谢梓澜在教中不算太特殊的人物,可她亲娘亲祖母都是给中原*祸的,大家对谢家又给中原人勾搭上真心有阴影啊!再加上那些对她起心思又不曾一亲芳泽的…… 无花真心是过五关斩六将,只差没遭遇一回万蛊蚀心了好吗! 所以大湿陪阿谢回了一趟苗疆,玩儿起大唐来越发肆无忌惮花样百出,仗着先知先觉的优势连朱剑秋这个小诸葛都忽悠过不只一回什么的…… 真心不是大湿爱乱来,实在是大五圣教的水土忒“养人”啊! 但不管怎么说,历史出现了变数,该流的鲜血该死的人都少了很多,就算过程往往啼笑皆非甚至生不如死了一点,也总是好的,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大舅子们怎么折腾,无花怎么折腾,莫暂时没灵感,有的话写番外吧…… 正文就这样啦,莫迫不及待想写番外了,大湿大肚子生崽崽神马的…… 第93章 糟心 话说这安史之乱本该一乱□□年的,可抵不住无花大湿对史书研究得透彻,又怪有先见之明的,才信了谢梓澜口中那乱七八糟的大唐呢,立刻就惦记上天策府招呼他家阿谢时的不要脸劲儿,趁着自己家乡国泰民安的空便,将谢梓澜身上各种能腾得出来的包裹格子都装满了各种粮草! 武器虽没*子,阿谢的大唐太玄幻,那么厚重一盔甲,居然还有穿上了能增加速度的,无花实在没法想,可他也不是全无准备:他家乡那江湖中就有什么霹雳子雷震子的,蓝蝎子那地界儿更稀罕,虽然国民生活水平马马虎虎,可朝廷折腾出来的虎蹲炮将军炮一窝蜂万人敌的……即便以那大唐的诡异神奇,真在战场上遇上了,也很够吃一壶。 正好儿无花大湿在蓝蝎子那地界虽根基有限,可他也不怕事后如何洪水滔天啊!能想着不拉扯上蓝蝎子李寻欢几个已经是他格外慈悲积德了好吗?摸进人家武器库,每样武器照着荷包容量大搬运神马的…… 咳咳,谁亏谁知道! 再说他家阿谢那么厚道,皇帝身上的隐疾给除了,荷包里头那些个即便不回大唐也算不得十分稀罕的货也给皇帝留了一小堆,载不了人只能送送信的木头小鸟啦,长不大只能养着好玩的小鸡崽子啦……反正那皇帝据说是个玩性儿挺重的货,未必就觉得亏了。 无花拿得心安理得,回头仗着粮草足地雷火炮凶猛欺负安史联军顺带镇压内乱啥的,也没半点儿不好意思的。 安史之乱不到四年就平定了,李隆基也不知道怎么给忽悠的,真把皇位让给了才十一岁的儿子——这位还是“历史上”本该早夭的一货,自幼随生母信佛,而且是那种合什起来偶尔会念叨娲皇陛下的家伙! 无花大湿简直不能更得意,连天策府都沾光了有木有,虽然还是做着朝廷上的江湖人、江湖上的鹰犬这种尴尬事,可新皇大方又念恩啊!因着逃亡时听那些来相助的江湖侠士半笑半讽地喊他们“东都蠢狗”,这洛阳并周围的地界都成了天策府有功之臣的封地、并天策府军的公产了有木有!这天策府欠藏剑山庄的武器款子更是从皇帝私房里节衣缩食给添补上了——虽然小皇帝不只添补这一家,可总是个态度呢!他对天策府,那是记恩、也认亲! 最近东都蠢狗见着西湖二货金灿灿们都格外挺得起腰板了有木有! ——可无花大湿现在却是一直起了腰身就闹心! 为啥?这腰身一挺直了,肚腹之处就格外明显啊! 当然无花原本是不怕的,别看人家三五岁上头就给拘寺庙里头吃斋茹素,这天峰大师也不是真一点都不给徒弟变通的,举个说出去能雷翻一个江湖人的例子,无花在天枫十四郎身边都是早早儿断了奶的,他娘就不肯给他喝一点,有了南宫灵之后更是连乳母都不供应了,可天峰大师那儿,什么羊乳母牛乳母鹿乳母的,打无花三五岁供应到十三五岁,那是一天三顿加宵夜,从来不带磕碜的。 所以无花大湿那身材养得好啊,别看穿衣时不显,脱光了一露,八块腹肌人鱼线的,可不输苗疆那些时刻开屏的雄孔雀们! ——可惜的是,那都是“原先”、“过去”的事情了。 当日第一回涉足五圣教地盘时,无花大湿那是过五关斩六将呀,好容易得了认可和谢梓澜一道儿拜那娲皇像了,还真出了点稀罕事:小崽崽出来踢踢踏踏的溜达一圈,一路从小秃驴到小蝎子再到小狗崽子的随意变化,最后竟是变成与娲皇像有几分相似的人身蛇尾模样往他肚子里头一钻…… 大湿那心口一度哇凉哇凉的,虽然周围其他人,连正面站着当司仪的艾黎长老都没看到崽崽,虽然这崽崽一路不管怎么变都是那般袖珍不见长大,可大湿真心认真担心过这臭小子是不是在娲皇那儿得了什么好处,那是正经儿要补足魂魄准备长肉身了——为此还郁闷得好些日子不肯下厨做素斋,都靠谢梓澜识相儿伺候,更在五圣教那些小家伙里头得了个“才正式进门就拿乔”的坏名声呢! 可大湿到底是大湿,在发现他真心拿这崽崽没法子的时候,本着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早来晚来总归要来一遭的破罐子破摔精神,硬是让自己接受了崽崽可能就要长身子、他老人家就算要在安史之乱中搞风搞雨趁火打劫也要挺着个弥勒佛的肚子坑蒙拐骗的悲摧。 但一呀等、二呀等,天知道大湿为了不在这时候惹隐元会被挖妊娠秘密,那是好几回咬牙舍弃了摸着那群八卦偷窥狂瓜藤儿的可能啊!谁知道眼看着安禄山都死了他那八块腹肌还是棱角分明魅力十足,却偏偏就在小皇帝登基、他正想着玩儿一把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戏码过过瘾时,这肚子忽然就不对劲了呢? 其实现在也还不太看得出来,可崽崽现在偶尔冒头都不往别处撒欢啊!曾经那种无花敢噘嘴啃谢梓澜一口那臭崽崽就敢在他唇上冒出头跟着舔一口的日子没了,无花那不小心手脚搭到不合适的地方让臭崽崽跟着往不该撒欢的地儿瞎撒欢的烦恼也没了,可这臭崽崽怎么折腾都只在自己肚脐下边人鱼线围起来的地儿转,就是与阿谢亲近也要等阿谢的手摸到了才蹭两把…… 无花真心愿意难得糊涂的,可这腹肌慢慢没了、这小软肉都出来了,就算肚子还没真涨起来,他也骗不了人啊! 大湿现在都不愿意摸自己脉门好吗!堂堂男子,居然真的摸出如盘走珠的脉象,还不是中毒不是中蛊的……那真心是佛祖的心也能给塞个密不透风的啊! 简直不能更郁闷。 养皇帝啊折腾八卦党啊,现在都不能做了! 大湿连苗疆都不乐意回啊!给那群糟心的大舅子小姑子围观只会更糟心的好吗?看到娲皇像就忍不住想暴力一把给砸碎了重新雕个有大肚子伏羲陛下陪着的让他们一家三口现眼去的好吗?可谢梓澜说得也有那么点儿道理,这隐元会再无孔不入,在苗疆那等偏僻地界总是稍微好那么一点点的。五圣教虽然聚教而居,可大家伙儿兄弟姐妹的说漏嘴可能,叛教去给隐元会当狗腿子的可能性可比外头那乱七八糟的地方消停多了!再说因着虫蛊的独特性,大家各自闭关的时候,那是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的啊!串门子的更是没有,关系再好闭关时候也没得捣乱的! 谢梓澜小心翼翼扶着穿上衣服半点显不出肚子的良人,一点点摆事实说好处:“我们回去了,就在屋子周围划他个三五里方圆的地儿来,和艾黎长老那儿报了我要闭关,只你陪着,保准隐元会的家伙天上地下都钻不过来,绝对比皇宫里头周密得多……只是……” 大五圣教在苗疆多少年了?若不是曲云教主那会子真心年轻,在教中也是真心没啥根基,断腿堡那群见不得光的又实在缺德,唐书雁那货又尽把心眼不长对地方,隐元会都还摸不着他们大五圣教的边儿呢! 就是如今,乌蒙贵那志大才疏该喂狗的混蛋虽是在大五圣教内部撕了道口子,可就连玛索都不见得一心一意觉得他做的那事儿妥当呢,不过是投胎时候倒霉挑了这么个爹没法子罢了,这大五圣教的口子要闭拢上不容易,可隐元会想就着这口子继续撕扯占便宜也难呢! 平日里头大家肆意奔放惯了,时常漏点儿给隐元会那群八卦偷窥狂是有的,可要说连闭关地点都给人随意摸进来……那得出多少个乌蒙贵啊!堂堂大五圣教,有那么一个就够糟心了好吗? 谢梓澜这点子信心还是有的。 无花么,虽然对那个遍地有人晒腹肌亮大腿、花丛树影里头就可能啪啪啪的地儿没啥信心,对那位娲皇陛下也真心没啥虔诚恭敬的,可好歹信她就算扔崽崽时不靠谱,也不会轻易颠覆了她结草为扇、障面就兄传下来的阴阳之道的。 无花更相信他是倒霉催遇上个恰好灵魂大到能给崽崽做修补的谢梓澜、又倒霉催的这补灵魂者没法养肉身才被祸害的。 到底是娲皇啊,即使没啥虔诚信仰,无花也不愿意相信她真那么不靠谱。 所以这在别处不好说,娲皇眼皮子底下的苗疆,这生孩子的事情总不至于给隐元会那种八卦大喇叭探查到才是。 惟有谢梓澜那个“只是”,却真的是大问题。 遮挡消息容易,怀胎不只十月也能咬牙熬着,可这真瓜熟蒂落了……从哪儿落?怎么落?靠谁帮忙接着啊? 简直不能更糟心! 作者有话要说:莫之前各种卡文,怎么一写大湿的悲剧就好了嗫?真心稀罕大师生娃娃啊! 第93章 暴躁 说起来,无花对于生孩子啥的还真没啥经验,虽然这位大湿貌似琴棋书画诗酒茶样样精通无所不能,可人家是在和尚庙长大的呀!南宫灵出生那会子他才多大啊?即使早慧,也很难理解石观音产子时的各种相关事宜好咩? 至于山海经一类志异中提到的男人生子……要么就是像大禹那样,给他爹的尸体生出来的;要么就是什么梦中有神人划开肋下,醒来就怀中抱有婴孩、肋下隐有红痕的,若非这些年军中有那种打战都不耽误人生孩子、更不耽误战马繁衍产子的,谢梓澜又因为在苗疆时没少给人打下手、赶巧的时候连从马肚子里头拽着小马往外头拖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无花还真不至于在肚子都没鼓起来的时候,就操心这瓜熟从何落的糟心事。 可真心不幸,牛羊马匹的不说了,这彪悍到差点把孩子生在战场——真的是战场,不是那种中军后方都算的,就是骑着战马挥着大刀和敌人对砍的战场——上的女将,无花见识了: 泥煤的若不是那些来支援的江湖豪杰有个得力的丐姐,那位女将军真心能把孩子生在战马上啊!还不定会不会在砍人砍H了时候顺着马鞍滚地上去的那种!只要想想那种可能性,即使无花这样拿杀人当超度、拿坑人当普济的大湿,都一后背一脑袋的白毛汗好吗?那位彪悍至极的姐姐居然还能“哈哈哈”着:“有脐带连着呢!我这宝贝(特指战马)能有一丈高呢!哪那么容易滚下去啊?” 说得生孩子好像只比放屁难点儿似的,说不定还比不上军中供应不上油水果蔬、大家只啃干粮时啃出来的便秘难受呢! 无花那时候连吐槽一声“就算不滚下去,战场上刀枪无眼的,真磕着碰着也是一条性命呢”都不行啊!那位姐姐虽然没有曹血阳将军的名声儿大,可天策府内部虽不知道这位“守如山”简直用绝了? 但若是见着的孩子都这么容易生就好了,无花大湿也不是个不吐槽会死星人,可它不是啊! 什么逃难的孕妇死了却能剖腹拿出活生生的崽崽那是小儿科啊,那正经儿好好生的,生个一天半夜都是快的,那一生三五天都不算慢啊!无花大湿偶然经过时,听着那胳膊腿儿伤出腐肉都能自己面不改色剃掉的女军士嚎得天塌地陷的,再回忆起曾经南宫灵出生那会子,他那样彪悍的亲娘嚎丧都不像只是为了博取父亲同情怜惜的样…… 无花大湿果断汗毛倒竖了好吗! 虽然他素来是个狠心人,对别人狠,对自己嘛,只要收益上划算,他也不是那种狠不下心的,不然罂粟茶能喝得面不改色吗?虽然那罂粟毒瘾发作起来比大湿预估的可怕许多,但真要说起来,他还真不后悔小一月的罂粟茶彻底还了母亲十月怀胎的情呢! 可这生孩子真心不等同于断胳膊腿儿戒罂粟毒瘾啊! 那般彪悍女士兵都嚎得天塌地陷是一重阴影,这留心了猪牛羊产子过程、甚至某次在被误以为是有舍身救济功能的和尚拉去给产妇做急救时还很不讲究地瞄了几眼…… 无花大湿真心没法子自欺欺人,孩子那玩意儿不管动物还是人,都特么不是肋下肚脐眼儿里头就能冒出来的啊! ——女人竟然是用那地儿生孩子的! ——而男人,又该用哪儿生? 背着谢梓澜,无花大湿将自己□摸了一遍又一遍,真心给愁死了好吧! 那地儿,一来小崽子的个头再小也该比田鼠大啊!那地儿拉出来个田鼠大的东西……最重要的是那个二来:那地方拉出来的东西真要认作崽崽呢?膈应不死人哟!大湿我有洁癖啊! 无花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懊悔,他当时就该一狠心撺掇了阿谢将岳父绑回来,管他安史之乱如何?日后又是谁人做皇帝呢?他又不稀罕三宫六院,又不在乎天策府才除了岳父之外的那些家伙是死绝还是破家!偏偏为着无聊之下普度众生的闲逸,要自己送上门去围观了那许多人之初的骇人之事! 要是没那些烦心,这肚子大起来固然不好看,可懵懵懂懂等着崽崽从肋下钻出来不就得了?如今闹得……唉! 八块腹肌才刚变成软肉啊,真个算得上是崽崽的东西也许还没有颗花生米大呢,无花大湿已经烦得将娲皇像就忍不住踹一脚好吧?这进进出出的一天起码要踹七八十脚啊! ——别误会,人踹的不是大家伙儿祭典举行时的那座娲皇像,那啥,不是想着靠娲皇不肯真让自己崽崽从男人身体里头生出来的消息传出去、白瞎了她苦心孤诣传下来的的阴阳和合之道,能用*力帮着抵御隐元会那群八卦偷窥狂嘛?谢家这闭关的地儿特意申请了一座娲皇神像,雕神像的木头就是从大神像边上树木挑的枝桠哟!无花和娲皇可不就是天天见、方便踹了吗? 谢梓澜对此,也只当看不见。 连劝无花悠着点、别动了胎气都没有。 没法子,天大地大孕夫最大呀!崽崽都正经儿揣上了,娲皇陛下肯定能体谅这孕夫起伏不定的心情的。 再说了,谢梓澜对娲皇陛下的信仰固然虔诚,固然真心将这位视为老祖宗,可就是亲娘都不定要因着儿媳妇和儿子闹矛盾呢,无花又是个正经儿揣上崽崽的大宝贝,偏这瓜熟之后从何落的难题还没人解决,谢梓澜见着娲皇像也不少心烦的啊! 只不过不至于见面踹两脚罢了。 却不妨碍她看着无花踹时暗觉解气儿。 再托无花那涨起来的速度虽然慢、但小一年下来也能看出有一般妇人三个月风采的肚子之福,谢梓澜对无花犯上的行径已经从视而不见进展到:“仔细脚疼!”和:“这神像真踹坏了也没啥,那边树木多着呢,不愁没有好枝桠,再不行,砍两棵下来也没啥。”了有木有啊! 这让无花烦躁的同时还忍不住笑:“那位传说中可是能因为一首诗灭人一国的啊,你便不担心她迁怒你我,还不担心连你这教中长辈姐妹都给迁怒上了?” 谢梓澜老神在在:“这又不是娲皇陛下的法身,不就一神像嘛?还是没开光没祭祀的哪种,虽然讲究了点,可这枝桠也不只我们一家砍,你等以后有心往各家走走,三家里头起码有一家供奉着这木雕小神像呢!剩下的那两家至少也有一家供奉着,只不过不是木雕罢了……我们这儿连香火都没有,娲皇陛下稀罕来?若是全无计较地来了,能计较你这个帮她生孩子的踹两把木头的小脾气?” 无花怒:“谁帮她生孩子了?不管这蠢崽子哪儿来的,你我血肉精魄养出来的便是我们的崽子,夏天扇席子、冬天暖被窝,养老送终都是应当应分的,怎么就是帮她生的?帮你生我都不乐意呢!” 谢梓澜小鸡啄米,也不去点破不管他乐不乐意都要帮自己生的事实,又赶忙儿转移话题:“是是是,这崽子是我们家的,可娲皇那就是所有人的阿妈,别说崽崽,就你我都要奉他为母的,没啥好计较——她必也不会计较孩子们一点儿小任性的。”所以你日后要出气还是继续放心大胆地踹,之前都踹那么多脚了,现在才想起来娲皇陛下乐不乐意真心没必要,小阿弟阿妹还有在大神像上撒尿糊泥巴的呢,娲皇怪过谁? 如今无花虽不是那等不懂事的小幼崽,可孕妇忧郁暴躁据说都正常,真孕夫大概也是同理可证,又是娲皇特特弄出来的,必不会计较。 谢梓澜有信心得很。 无花却是天生多心,就是忽然之间性情大改直率暴躁了许多,这想起来了也不含糊:“帝辛还不一样是人?娲皇这位人类之母可一样因着一首诗要他国破人亡还捎带遗臭万年的。” 谢梓澜理所当然:“我们和商纣能一样呢?虽商纣也还惦记着拜娲皇,可那时候是啥时候?天底下拜娲皇的人多了,可但观如今,能有几家如我大五圣教这般虔诚?再说了,商纣那是存了和母亲乱.伦的心,娲皇陛下却是个为了给人类传承阴阳繁衍大道、不得已与兄长结亲都要扇面遮羞才好意思来就的讲究人,哪儿容得下商纣那种不要脸的?如今你不过是……” 孕夫暴躁嘛!别说踹两脚婆婆的偶像,隔壁寨子里头那位平日里头最是温柔的阿姐,怀孕时反应偏偏贼大,直接抄家伙和丈夫干起来,顺带连劝架的公婆一起揍了的都有呢!谁会和她计较呢?回头大胖闺女抱上手,阿姐恢复了平时的性情再给公婆认认真真道个歉,依然是和和气气毫无隔阂的一家子。 第94章 看开 只不过这话谢梓澜不好说得太白,惟含糊过去多说几句娲皇必不在乎,可无花那是谁啊?他能听不出来? 孕夫大肚子之类的现在就是无花的死穴G点啊!一戳一炸刺的那种有木有! 先前那小一年,类似的话头无花一听便炸,连红枣花生酥、桂圆莲子羹都不吃啦,石榴葫芦之类象征多子多福的东西更是阴森森地表示只该往谢梓澜身上挂……总之十足的孕夫综合症,原先不管心中感情多丰富、脑子里头多少主意,那面儿上都一般云淡风轻超凡脱俗的一个人啊,忽然一下子就变成个失控的机关小猪了! 还是一不顺心就自动炸刺儿的那种。 谢梓澜都不知道诅咒断腿堡几回,又多少次后悔在这次回苗疆的路上,不该贪着那正好长出绒毛儿的滚滚幼崽绕路去偷看啊!尼玛的这下子好了吧?无花这孕夫综合症啥都不突出,就这失控机关小猪最像了! 此时此刻,谢梓澜一看无花明白了,也早做好了他炸刺的心理准备,还是挨完扎要反过来哄着小秃驴、还不能记账单上等着回报的那种。 没法子,娶了人进家门就该有担当,小秃驴抛家别业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儿也不容易呢! 这几年别看他祸祸的人多,不计较他光脑门儿和他称兄道弟的牛鼻子都不少,热情拉着他去少林寺挂单的更多,可这小秃驴那性子啊,与人论诗手谈说佛理、豪饮策马上战场都做得,就是没一个真的放到心里去的,便是偶尔有那么一两个或许不太一样的,也远不如灵小弟香小偷那般要紧——说他孤零零的,真心不算错。 谢梓澜面上也是淡淡的,却最是个体贴人,虽不曾亲眼见着,但当年她阿妈揣着她在肚子里头,阿爹那高大全渣却完全推翻了之前情热时答应得好好的“陪她回苗疆安家”承诺,逼得她怀着不到三月的身子孤零零一路从中原返回苗疆…… 这些往事,谢家阿妈其实不与谢梓澜说,却禁不住这教中老人念叨啊! 在谢梓澜心里,她阿妈一路从中原孤零零回来,再在教中独个儿产子——虽然阿嬷阿姐们都很热情帮忙没错,可生孩子那么艰难的活计,孩子的另一个制造者不说乖乖伸出手来任咬任骂,还连在产房外头安慰几声都没有,这在谢梓澜看来就是孤零零独个儿的——谢家阿妈这一段遭遇,是宇文梓夜其渣之大成。 就算宇文梓夜在平叛之后论功行赏之时,果断表示要弃甲归田,一切爵位封赏除了换成给谢梓澜的嫁妆(阿谢:混蛋我是娶人进门的,嫁妆是个啥玩意?),就是留给天策府弟兄的田地,自己跑来谢家阿妈坟前结庐而居…… 谢梓澜也惦记着他这份渣呢! 早八百年,谢梓澜就决定了,真有她自己妊娠生子那一天,这存心只有崽子不要爹也罢了,但凡她心里头有那么丁点儿惦记,那男人却敢不在她养胎产子时出现,那不拘什么原因,就是不要他性命也必得让他生不如死一回方罢! 只不过那时候谢梓澜完全不觉得自己在阿妈那般惨烈的教训之下,还会对什么中原男人产生啥心思就是了。 哪知道世事无常,挑着个小秃驴,却居然是正儿八经的中原人;只这妊娠怀胎的主题就更让谢梓澜没法处,可不管怎么说,难得上心一男人,能不用惦记着他在特殊时期做得不够好总是好的。 谢梓澜自己嘛,却忽然由面瘫娃娃变成了老妈子,无花便是不炸刺时,说想看她笑都要努力挤出点笑影儿来的那种。 虽然是在无花腹肌消失、脉象走珠之后,可这变化,简直不能更狗腿。 但谢梓澜乐意狗腿,无花不介意曾经酷帅狂霸的不明物狗腿,娲皇像又只能沉默挨踹……又还能碍着谁呢? 闭关小一年,谢梓澜都习惯了在无花炸刺时没脸没皮温声细语哄着了,虽然离花言巧语还有那么点儿距离,却总是心意不是? 这时候,谢梓澜也已经笑柔和了眉眼、做足了心理准备要迎接狂风暴雨,谁知道这狂风暴雨居然不来了! 谢梓澜看着无花脸上缓缓绽开的一抹笑,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是她足足有小一年没见着的悲悯温和笑啊!曾经嫌弃过、一直怀念着的笑啊!谢梓澜知道孕夫综合症无差别发作时才知道无花这审时度势谨慎温和的面具多好有木有?不管心里酝酿了多少阴谋诡计,不,是超度普济众生的计划,也依然温柔笑着的模样,可比心口如一狂风暴雨、时不时还手足一致直接全武行的有保障多了! 起码这小秃驴不敢正面招惹姐啊!起码这小秃驴每每计算一回,发现折腾姐的投资回报率不划算就会消停啊!起码姐不需要担心这拳脚无眼一不小心就伤到崽崽啊! 这时候才后知后觉想起如果是孕夫综合症全暴躁状态的小无花,根本不可能想到踹娲皇像妥当不妥当这个深刻命题的谢梓澜,一边感谢娲皇庇佑,一边仔细查看日志系统情丝子蛊等一切能反应小秃驴状态的东西,顺便在谢神中不忘祈祷:可千万不要只是偶发正常态啊!虽然肚子还不算大,可小一年也够折腾人了,求还我正常会演戏爱说谎的秃驴来! ——然后谢梓澜就发现了,也许这崽崽阿妈不是白当的,娲皇陛下为了她这个自己没法子生出来的崽崽能顺利出生那真是下了本钱的啊!让她重活一回拐了个可心人不说,这祈祷应允得也忒给力了! 小秃驴还真正常了! 虽然悲悯温柔笑之下依然是各种咆哮“去你的孕夫情绪”之类十分不雅词汇的草泥马,可他的狂躁值真心已经降到安全线以下了啊!简直不能更欣慰! 即使是给小秃驴含笑问一句:“阿谢怎么越来越啰嗦了?您的面瘫沉默淡定哪儿去了?” 谢梓澜也完全无所谓。 面瘫那是拒绝阿伯阿嬷各种掐脸和阿哥阿姐阿弟阿妹们过分热情占便宜的啊!如今她有伴儿的事情已经众所皆知,教中是再不会有打她主意的了;而闭关必然是要等到抱着崽崽出去的,有崽崽在,阿伯阿嬷们还能稀罕捏她脸呢? ——虽然崽崽现形依然只是各种驴狗蝎的乱折腾,甚至连花花草草都有就是没个正常婴孩状,谢梓澜依然很自信她的崽崽必然是能风靡苗疆的一代天骄。 谢家往上数八代就不怕跟人拼容貌的!虽然长大了不见得倾国倾城,但小时候都是各种萌到爆啊! 而小秃驴,小秃驴小时候啥样她没见过,但长成了的这小模样……平乱那会子,不管友军敌军又或者来助拳的江湖侠士更或者不相干的逃难百姓……谢梓澜打退的情敌可不要太多,那是男女老少各种有啊! #就咱俩,哪怕崽崽没什么来历,生出来了也不可能会是个不够萌的货!# 谢梓澜这自信啊,都比过对自己毒蛊之术的自得了。 无花也不否认崽崽确实萌,不拘小驴小蝎子蠢狗崽都是萌得很的,化成个狗尾巴草迎风招展的模样也比稀世兰草还可人,但这崽崽是只要萌就行了吗?不说万一生下来个蝎子狗崽的,就算如娲皇那般人身蛇尾……也只得半个人样好吧? 他生的他自然认了也会养着,可无花自己心理扭曲过、至今依然没全板正过来,能不知道这心理扭曲的过程该多不得劲?虽然扭曲完了看世界也别有一番奇妙之处,可到底是肚子里头揣过一回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无花实在不愿意看着它扭曲。 少不得,这又是一番愁人。 谢梓澜却十分看得开:“哪儿能呢?娲皇陛下可是我教至高的信仰,崽崽真生成她那样,别的不说,圣子之位都妥妥的啊!只要他愿意,教主传承再没有二话的,再不然祭司长老,又或者一辈子坐等着吃喝,都保证有人心甘情愿给他喂到嘴边的。” 无花眯了眯眼,竭力柔和了眉眼掩饰了阴森:“那要是全没半点人样呢?” 谢梓澜反问:“如今德夯看着是好了,可你刚来那会子不也见过?德夯以前能算有人样吗?教中又有谁敢嫌弃他?” 无花说一句给驳几句,差点没忍住又破功,好在狂躁值在临界点上徘徊一会儿之后又降回去了,依旧温柔了眉眼只问:“德夯那是有大功德与五……我教,这傻崽子能有什么?” 谢梓澜理所当然:“有你、有我、有娲皇庇佑!” 无花默了。 虽然是完全不必要的回忆,他却忍不住想起了,第一次饿肚子时,想奶母想父亲甚至祈祷天照大神……却都没有任何人回应的自己。 当然他自己一个人也能找到吃喝活下去,可一个有他有她有娲皇的崽崽,也确实是福气。 作者有话要说:阿谢是个好娘呢!无花大概也不会太差? 第96章 出屉 崽崽,后来小名傻狗崽笨驴儿呆蝎子……等等各种有、大名谢流光的一个肉包子,就是在母亲兼父体十二万分期待、父亲兼母体虽然纠结却也不是不期待的情况下,在谢梓澜携无花闭关隐居三年半之后,果断出屉了。 三年半啊! 无花等得花儿都要谢了好吧! 眼看着原本修长完美的身材一步步从肉眼难辨的揣绿豆鸽子蛋,到*凡胎也能清晰辨认的鸡蛋鸽子蛋香瓜大西瓜…… 无花的孕夫综合症那是几经反复的好吗! 小包子才是个正常体型的哈密瓜时他就几次三番要把自己开膛破肚去肿瘤了好吗!若不是娲皇像太忒米滴给力,平时各种挨踹没动静,无花一旦敢对自己肚腹动刀子就果断流光一闪让他攻击落空…… 即使谢梓澜忽然口齿伶俐了许多、说起崽崽养好了身子日后肯定会对无花这个诸般辛苦的父亲大人越发孝顺有加言听计从神马的确实很得无花大湿的心,这烦躁起来也绝对已经给剖出来了啊! 哪儿能忍到三年半! 简直比哪吒还夸张了好吗! 好不容易熬到包子熟透的时候,无花也没从自己身上找到个适合小包子出屉的地儿,可包子既然揣上了,又不能流掉又没法早产,这终于能生了,那果断不管三七二十一,绝对是有条件要生、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生啊! 不愿从粪门拉出来、又没有神人在他梦中肋下取子怕什么?娲皇虽然不靠谱,但崽崽还有他、有阿谢,而他也至少还有崽崽、也又阿谢! 谢梓澜这三年半的闭关也不全是虚言,在无花第一次表达了关于瓜熟如何落的忧郁之后,她便果断加速了凤凰蛊的培育进程。 当然生息蛊蝶衣蛊……等等一系列治疗内外伤的好帮手谢梓澜也忘不了,侥天之幸,凤凰蛊在第二年末就培育出来一只了,更幸运的是就在三年半整、无花开始阵痛的时候,第二只也出来了! #用一条备一条,区区一个开膛破肚的小伤口,应该没问题了吧?# 谢梓澜这么想着,她本该对自己培育的虫蛊具备非常的自信的,她之前也一直对于娲皇陛下给予小秃驴的庇护相当信任,在安史之乱中,趁着战乱她也解剖了不少尸体做练手…… 可当无花真的忍着痛在她面前躺平的时候,当她手中那在万花谷中人指点下特意打造的特殊小刀在手的时候…… 明明是个捏断小秃驴蹄子也面不改色的家伙,此时却可耻地手抖了! 情丝子蛊果断万能啊!偷窥小秃驴的情绪心思、掌握小秃驴的动向安危……连定位崽崽在小秃驴腰腹间的具体位置也那般得力,如此精确的定位,依着谢梓澜这些年坚持不懈的练习,绝对是一个不足食指长的刀口就能顺利取出大西瓜肉包子啊! 可她居然手抖了! ——真心是大苗疆、大五圣的耻辱啊! ——做了户主取了小秃驴进门还让他揣了崽崽,却在如此紧要关头居然不给力…… 谢梓澜很有种无颜面对江东父老、更无颜面对娇夫稚儿的难堪。 可现在是难堪的时候吗? 很显然不是。 谢梓澜只能一连串地给自己刷清心安神镇静类的buff。 同时努力对小秃驴笑,却没发现自己笑得比哭更扭曲。 无花咬了咬唇,即使成婚已近十载、在此处静谧相守朝夕相对更足有一千余个日夜,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谢梓澜各种形象崩坏也不是一回了,这面容扭曲更不是第一次,可每次看到都忍不住想笑怎么破? #我才不可能因为“这家伙对我总是特别不同”之类的无聊理由就温暖心软呢!贫僧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笨蛋!贫僧只是……# 死鸭子嘴硬的结果是被煮熟烤焦。 大湿在心里头都不愿意有丝毫软弱的结果是,崽崽高估了他家父亲大人、母体阁下的承受能力,拳打脚踢脑袋顶地往下钻,一心要在一个根本不符合规格的地方钻出一个出口来…… □括约肌的扩展能力到底有多强先不论证,这男人在孕育子嗣上的限制可不只在于他们没有子宫啊!单是盆骨本身就是个悲剧好吗!万花谷那么个在认识了谢梓澜之后才被拐带得对解剖尸体感兴趣的小家伙也能迅速掌握了根据盆骨就判断出尸骨性别的技巧,靠的真心不是某些胡人传说的什么“女人是男人的肋骨做成的”之类的神话啊!男人女人的肋骨基本一样,不一样的是成年女人的盆骨相对比例绝大多数都比男人宽得多啊!生过孩子的女人更是会宽得多得多——这也是大屁股的女人好生养的真相! 但问题是,无花大湿即使是在八块腹肌浮云、将军肚缠身的情况下,他的臀型也依然是窄而不少肉、结实精瘦小浑圆的好模样,大屁股这么粗俗的形容词,真心和超凡脱俗的大湿扯不上半点关系。 崽崽在高估了母体的战斗力、自以为体贴周全想要往外挤的结果就是,大湿还不等爆肛就先差点儿给挤碎了盆骨好吗!这种从内部袭击的疼痛果然不愧是远超过女人痛经的疼痛之最啊!男人也确实像是对这样从体内袭击的疼痛天生缺乏忍耐力,前蹄手腕子给谢梓澜捏碎也面不改色、谎言照说戏照演的大湿,在崽崽的体贴之下果断冷汗直流、甚至连嘴唇都咬破了好吧! 当然,对于忍过罂粟毒瘾的大湿来说,再疼痛也肯定不至于如毒瘾发作时那种仿佛从骨头里头麻痒抽搐的感觉更难耐,但大湿很认真地决定如果还有回家乡那一天、好歹看着石观音为他忍过同样疼痛的份上去烧些纸钱和美貌纸人……就很能说明这种疼痛的难耐程度了。 可就在这种情况下,谢梓澜居然先是手抖、而后好容易手不抖了却还要犹豫! 叔能忍婶婶也不能忍的好吗? 父亲能忍母体阁下也忍不得了啊! 腰腹上头横亘着一个直径该有一般冬瓜大的大西瓜,对无花大湿的行动不是没有影响的,往日他起身时也确实有些不便之处。 但此时此刻,崽崽拳打脚踢脑袋顶屁股撅、谢梓澜还手持匕首几次三番虚划拉就是不动刀,两相加持之下,大湿却爆发出超常的行动力。 从躺平任宰割的姿态鲤鱼打挺坐起,甚至用不了十分之一眨眼的功夫! 胖鲤鱼也可以真绝色! 谢梓澜真心猝不及防,哪怕有情丝子蛊加闲妻良母系统的各种提示,她在紧张恍惚之下依然让匕首划破小秃驴的一点儿油皮! 虽然是一点儿连血珠子都没冒的小伤口,可对于勤练刀法七八年的谢梓澜来说,真心是难以原谅的失误。 尤其是在这样的紧要关头,真心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一贯面瘫淡定、连自己濒死坠落城墙都淡定如故的谢家阿姐,果断又产生了再去娲皇像前拜拜的冲动。 无花却半点儿旖旎甜蜜的心情都没有,一张姣好俊俏的小脸儿狰狞得像十八层地狱爬出来的魅魔:“混蛋你不行的话刀子拿来,我自己剖!” 尼玛这不明物臭阿谢平时多能干啊?阻止自己早产更是各种无所不能,怎么关键时刻倒掉链子了?难道真要让那臭崽崽挤碎自己的盆骨、从那地方出来嘛?不说骨头粉碎肌肉撕裂的疼痛,单是日后看到崽崽就想起他的来处…… 只是想象都恶心到没法抱好吗! 无花大湿小擒拿手配合着空手夺白刃的功夫,真心不含糊。 谢梓澜吓了一大跳,赶忙儿安抚炸毛的小秃驴:“行行行,怎么会不行?臭崽崽在哪儿我清楚得很,现在手也稳得端碗水滚绣球都不带起涟漪的,怎么会不行?” 好容易将小秃驴安抚下,谢梓澜瞥一眼虽然躺平依然满眼“你不行就我来,赶紧的别拖拉”的驴脸,连暗叹一声这男人当了爹果然是要性情大变的闲暇都没有,努力凝神静气,仔仔细细将小秃驴的肚腹清洗一番之后,依着子蛊和系统的提示,小心翼翼下刀子。 皮肌、腹外斜肌、腹内斜肌、腹横肌极其筋膜,一路尽力避开血管,再剪开腹膜,小心移开附近的内脏,寻准崽崽躺着的地方…… 当然很多名词谢梓澜根本没讲究,万花谷那群家伙的命名也并不完全适合特殊状态的小秃驴,但过程大概总是这么着,每一刀每一个动作都要小心无比,还要防止汗水滴入、□感染…… 当终于把崽崽抱出来的时候,谢梓澜甚至连关注一下小家伙模样儿到底有多不正常都无暇,她的全部精力都在一点点配合蛊术补天诀清洗小秃驴腹腔中的血水污迹、修补他的伤势上头。 哪怕生息蛊蝶衣蛊就有断肢再接甚至再生的功能,小秃驴肚子里头的伤势,谢梓澜真心半点儿不敢马虎。 她甚至很小心地将崽崽之前待的那小窝也给清洗修复好、照原处放回去了有木有! 完全没想到这器官原本真心不属于无花的啊!无花纯粹是超级“幸运”才中这么个大奖啊! 不过仔细用心在什么时候都是不嫌多余的。 很久很久以后,无花大湿看着满五毒谭跑的、满地儿打滚的、甚至满大唐祸害的足有一只巴掌的大小包子们…… 虽然会变身人身蛇尾非人状态的只有最大那个包子,而且大包子目前已经达到了能完全控制变身、并具备了足够折腾隐元会祸害大唐的能力了,其他中的小的包子们都是非常正常的,怀胎也都只有十月,双胞胎女孩儿更是只有八个月就出来了,堪称孝顺父亲并列第一人…… 阿谢坐在包子堆中温柔微笑、凶残镇压,对着包子爹却一年比一年纵容的做派,也让大湿很有成就感不错。 但大湿还是满心满腹的咆哮无人诉说啊! 作为一个男人,每次要和阿谢酱酱又酿酿都要考虑万一又中奖之后十月怀胎的悲剧谁能懂? 作者有话要说:大湿加油!努力给自己生一个加强连祸害大唐吧!这么强的预备役,即使回到家乡……什么盗帅什么蝙蝠公子,都是浮云啊! 莫明天开始努力码新文啦,八一正式开坑,小黄鸡穿越洪荒什么的,虽然偏*但是基本无西皮,通天教主和东皇太一必然暧昧……感兴趣的多多支持一下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