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加法》 第三十章：连我都不能看？ 刘子豪跟安心一样都不是原生家庭，这一点让安心有些意外， 而正是因为安心调整GoPro角度的这个举动，让监控里面的刘荣产生了怀疑，她明显觉察到安心是在故意隐瞒什么。而刚才的电话，刘荣虽然没有听到谈话的内容，但显然是跟刘家有关。她猜测这个电话是给蔡丽打的，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刘荣特地联系了弟弟妹妹和妈妈陈琪，确认几个人都没有跟安心打电话，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 而挂掉电话的陈琪脸上也是万般的无奈，她本就是个柔弱的女人，如今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一家人的关系，更不知道要不要公布这段往事。 十几分钟之后，刘荣突然出现在了门口。这次，刘荣没有只等在门口，而是推门进了房间里面。 “刘小姐，您怎么来了？”安心显得很意外，她知道刘荣对这里心存忌讳，也就更加难以理解刘荣此刻的举动。 “哦，没事，就是顺道路过上来看看，你忙你的，我不打扰你。” 说着，刘荣就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做了个让安心继续工作的手势。 回过头来，安心也并没有太当回事，继续忙碌着手上的工作。 安心没注意的是，在她认真忙碌着的时候，身后的刘荣已经悄无声息的挪到了柜子旁边。她小心的瞥了一眼柜门，透过缝隙眼神很容易就落在了那个古朴的木盒之上。回忆着刚才监控里的画面，刘荣确定，刚才让安心走神的那件东西，应该就在这件木盒里。 刘荣知道那是一张纸，而对于此刻的刘荣来说，往往是这种纸张上更容易留下刘子豪的财产信息。 刘荣旁若无人的打开柜门，伸手就将那个木盒拿了出来。木盒并没有锁，刘荣很容易就打开了木盒，也很快就发现了那张信纸。 只是，就在刘荣伸手要拿的时候，木盒却突然从眼前消失。 安心拿走了木盒，顺手将木盒盖上放回原位，并用身体挡住了柜门。这个举动的意图已经很明显，而刘荣的情绪也一下子被安心激发。 “安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什么东西是我不能看的？还是……”刘荣眼神严肃的看向安心，警示意味也越来越浓重：“还是上面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不是我能看的？” “不好意思刘小姐，您这样会打乱我的工作节奏，这里没有什么东西您不能看，但现在我的委托人是陈琪，在我做完遗物整理工作之前，除了委托人以外的人，都不能轻易动死者的东西。” 安心说的是他的工作准则，但在刘荣眼里，她显然在隐藏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越想，刘荣就越觉得不对劲儿。 “我是刘子豪的亲姐姐，连我都不能看？”刘荣威胁似的问道。 安心没有说话，点了点头，没有丝毫让开的意思。 “如果您一定要动的话，您可以先给我的委托人打个电话，如果她同意我当然没有意见。” 安心猜到刘荣对自己很不放心，或许还有其他的原因，但安心的职业素养不允许“旁人”在未经雇主同意的情况下私自检查死者的东西，她只能搬出陈琪，试图让刘荣停下。 然而，安心没有想到的是，她的这个举动，却生生扎在了刘荣的痛处。刘荣当即就是一愣，随即拿出手机拨通了妈妈陈琪的电话。 让刘荣感到诧异的是，连妈妈陈琪都不允许她动那个木盒。而这也让刘荣彻底无法淡定。她明显觉察到，现在，连母亲陈琪都站在了蔡丽那边，甚至两人私下很可能达成了某些不可告人的交易。 眼睁睁看着能证明有人转移弟弟财产的证据就在面前，可安心一副很强硬的架势，丝毫不肯退缩，刘荣也瞬间没了办法。 “好，很好！看来你今天肯定不会让我打开盒子了，对吧？”刘荣似笑非笑的看着安心。 安心郑重其事的点头：“雇主不同意，我不会让你打开。” 刘荣知道今天肯定不会有什么结果，也只能悻悻的离开。临走前，她看到已经收拾的很干净的桌面，内心突然有了主意。 “好，我走，我待会就走，这样总行了吧？” 看着刘荣颓废的回到沙发落座，安心继续开始忙碌手上的工作。而趁安心不注意，刘荣却摘下手上的钻石戒指放在了沙发缝隙，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随后又将戒指收起放在了包里。 没有跟安心打招呼，刘荣起身离开。 门口，刘荣胸口不住的抖动着，随即拿出手机拨通了弟弟刘洋的电话。 “什么？凭什么不让你动？”刘洋也显得很诧异。 “里面和可能是子豪的财产资料，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连妈妈都不让我动。” 刘荣的一句话也瞬间让刘洋陷入了疑惑之中，很快，他就回过神儿来：“你是说，妈妈她……” “还有别的可能？我不是不讲理的人，如果刘子豪跟蔡丽结了婚，她那份谁都抢不走，可他们没结婚，她能拿走多少，得我们说了算！” 两家人的关系一向不好，刘荣能有这个打算，其实已经很人道。但现在，妈妈的态度还是让刘荣姐弟俩感到了莫大的失落，甚至是被骗。 刘荣走后，安心迅速进入状态，继续整理刘子豪的遗物。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下来，安心已经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她的职业素养也不允许自己被这种突发情况左右了情绪，进而影响到自己的工作进程。 在旁边的次卧里，安心发现了女人生活的痕迹，床单被罩都很整洁干净，但安心看得出来，这应该是不久前刚刚清洗过的。也就是说，在刘子豪去世之前的那段时间，一定有一个女人在这里生活过。 刘子豪没有结婚，安心猜测这个人应该是刘子豪的女友，这从老大刘荣的话里也能猜出大概，连刘蓉都知道刘子豪有“相好的”，给安心的工作要求也是要找到这部分“可能被转移的资产”。 奇怪的是，安心问过蒋欣然，也问过刘芳芳，刘子豪的葬礼上他的女友并没有出席。 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安心不得而知。 但很快，安心就发现了一些线索。 第二十九章：身世 第二天，安心早早的就去了刘子豪的家里。昨天，她已经初步整理完了衣服和杂物室，今天的主要目标是整理刘子豪的卧室和书房。虽然内心有些轻微的抗拒，但这毕竟是她的工作，客户的要求她必须要完成。 戴好鞋套手套，拿出皮箱里的伸缩式收纳箱和塑胶袋，安心小心的打开了卧室的房门。 床头柜上放着几本书，看得出来刘子豪也是个爱读书的人。旁边有一瓶打开的安眠药，应该是患有睡眠障碍。打开床头柜的第一层抽屉，果然跟安心猜想的一样，里面放着的都是一些治疗失眠，镇静安神类的药物。其中还有一个首饰盒，里面放着的一枚钻戒，卡地亚钻石五克拉价值不菲。 安心小心的拍了照片，然后将戒指放进了准备好的收纳箱里。 抽屉的第二层放着刘子豪的户口本、护照，一些保险单据和其他文件。安心仔细做了记录，取出一个塑胶袋包装好放进了另一个收纳柜里。 挪动床头柜，确定没有暗格和遗漏，安心开始整理旁边的书桌。 书桌上摆放着很多玩具，大多是乐高和限量版的手办，安心对这些东西的价值并不了解，特地上网搜了相关的产品价格。发现这些看上去并不起眼的手办竟然价值不菲，加起来竟然有十几万。 小心的将手办打包整理，安心拉开书桌抽屉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还是让她感到震惊。 抽屉里满满登登放着很多的首饰，粗略看去每一件的价格都在万元以上。与众不同的是，每一个首饰包装盒上都贴着一个便签，上面工工整整写着一些小子。 “2010年，大姐生日，未送出。” “2011年，大姐生日，未送出。” “……” 从2007年开始，到今天，每一年刘子豪都为大姐准备了生日礼物，但奇怪的是，每一年的生日礼物都没能顺利送出去。 是刘荣没要？ 这显得很不合理，毕竟查清刘子豪资产情况诉求最强烈的就是他的大姐刘荣。 安心小心的拍了照片，对照网站上的价格一一为收拾做了标价和清理，随后拿出一个新的收纳箱，并贴上了“大姐生日礼物”的便签。 紧接着，安心又在旁边的柜子里发现了刘子豪给弟弟刘洋买的生日礼物。 大多都是一些当年流行的电子产品，但跟之前的一样，这些生日礼物最终也没能及时送出去。 就在安心感到疑惑的时候，在柜子最下方，安心发现了一个很老的木盒，很破旧的样子，红漆都已经磨损的很严重，已经产生了厚厚的包浆。 看上去是个很老旧的东西。 安心打开木盒，里面放着的是几块年代很久远的上海牌手表、港澳回归纪念章，还有……一张信纸。 安心读完了信的内容，表情也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因为她突然发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事实：刘子豪并非刘长河亲生。 看完信的内容，安心立马联想起她第一次见到刘子豪妈妈时，她的反应。 无奈纠结，更是一点不敢反抗子女们的安排。当时安心以为是陈琪年迈，又没有经济来源，处在被子女们胁迫的境地下。现在看来，陈琪内心更多的应该是隐忍和愧疚。作为刘长河的妻子，陈琪一定是知道真相的。 这封遗书感情充沛，洋洋洒洒几千字。信中除了交代了刘子豪的身世并非陈长河亲生之外，还交代刘子豪等他去世之后，身世之谜要不要告诉其他子女由刘子豪自己做主。 显然，刘子豪并没有打算将事情的真相公布。 其实，刘子豪是刘长河战友的儿子。刘长河早期还没来天丰之前，做过生意也当过缉毒警，和刘子豪的亲生父亲陈征是很要好的战友。在一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毒贩发起了猛烈的反攻，陈征危急中帮刘长河挡下了一颗致命的子弹，壮烈牺牲。 当时刘子豪已经出生，照片就放在陈征的口袋里，但遗憾的是，陈征没能撑到见儿子最后一面就离开了人世。 子豪这个名字是陈征起的，临终前他拜托刘长河一定要帮忙照顾家人。陈征跟妻子是大学同学，自由恋爱认识，在陈征去世后不久，妻子就几次委托刘长河照顾孩子。当刘长河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深度抑郁的陈征妻子选择了跳河自杀。 看着年幼的子豪，陈长河选择了辞职回家，专心照顾起了战友的孩子，改名刘子豪。 为了给刘子豪创造最好的生活环境，刘长河动用了陈征的抚恤金，重拾老本行做起了生意。刘长河很有生意头脑，加上吃苦耐劳很快就将工厂发展壮大，甚至后来还举家搬到了寸土寸金的天丰市。 随着工厂的壮大，刘子豪的长大，刘长河早已经决定把工厂留给刘子豪。所以在他弥留之际，刘长河将百分之七十的资产都留给了刘子豪，其他三个子女也只分到了百分之三十。 即便是这样，刘长河对刘子豪还是有愧疚的，如果不是当年用了陈征的抚恤金，刘家一家人不可能走出农村，更不可能有今天的生活。 弥留之际，陈长河写了遗书，将真相告诉给了刘子豪，带着亏欠离开了人世。 得知这个消息，安心并不显得焦急，做了这么多次遗物整理工作，安心经历过的事情太多了。她现在心里想的是要不要将真相告诉给刘长河的子女们。 刘长河去世几年，刘子豪都没有透露真相，从尊重逝者遗愿的角度上看，不公开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但令人纠结的是，如果不公开真相，刘家的子女们对刘子豪的误解就会一直存在下去。 犹豫了片刻，安心还是找出通讯录拨通了刘子豪妈妈陈琪的电话。 “阿姨，我是安心，今天整理刘子豪的遗物，我发现了一些东西……” 听到这话，陈琪沉默了很久，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是关于刘子豪的……” “是。” 安心没等陈琪说完，就抢先回答，这样做也只是为了让陈琪能轻松一点。 “我现在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些信件记录下来，想听听您的意见。” 就算整个遗物整理过程安心是唯一的亲历者，她也知道自己没有决定的权利，要不要公开必须得有刘家的长辈做主。 “能不能再给我点时间，子豪爸临走前嘱咐过，要不要公开真相让子豪自己做决定，我……” “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您保重。” 挂掉电话，安心调整胸前GoPro的角度，并没有拍摄到信件的具体内容。随后，安心开始整理其他的遗物。 第二十八章：意外发现 听到安心答应她了，苗苗瞬间活蹦乱跳。 抱着苗苗离开的时候，安心给蒋欣然使了个眼神，这货显然没想明白，笑着送两人出门。 兰馨反应了过来：“笑什么呢怪渗人的，安心姐让你干嘛你不知道？” “干嘛？我能干嘛？” “让你给秦先生打个电话，真等到明天，安心姐就成人贩子了。” “还真是！” 秦峰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在苗苗学校周围找了很久，警察也在调取学校周边的监控设备。目前只知道苗苗上了一辆出租车，至于去了哪，还得等监控的反馈。 接到蒋欣然的电话，秦峰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 “苗苗怎么会跑到你们那去的？”秦峰有些激动，语气显得僵硬。 蒋欣然也没惯着他，反问：“这不得问你？苗苗要是喜欢呆在你身边，她至于坐出租车跑？” 听秦峰半天没说话，旁边的兰馨也提醒蒋欣然，她这才继续说道：“对了，你家姑娘说了，今天想跟安姐姐住，你要是同意呢就明天一早去安心家接孩子，不同意也行，地址我待会发给你，你把孩子抢走就是。” 说罢，也没给秦峰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秦峰很尴尬。 原本，他一直以为苗苗对安心就是三分钟热度，时间长了也就没事了。没想，前几天苗苗要找安心，秦峰没答应，几天就自己打车去找了。 看着手机上蒋欣然发的地址信息，犹豫了很久的秦峰还是驱车赶往了安心家里。 离开公司，安心带着苗苗去吃了晚饭。 显然，这个家世不俗的小女孩很少接触外面的参观，但是一份普通的拉面就让她眉飞色舞，等到麻辣小龙虾上桌的时候，苗苗的表情已经不能用人类语言来形容了。 简直就像是发现了新世界一样。 吃完饭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两人一起回了东风巷。路上，安心不放心，还是给蒋欣然打了电话，确认秦峰已经知道了苗苗的下落，这才安心的往家里走去。 “爷爷奶奶好！我是苗苗，我来帮你们。” 廖佩蓉身体不舒服，提前收了摊子，安心他们进门的时候，两人正收拾着三轮车上的水果。 没想苗苗一点都不认生，一进门就要帮他们搬东西。 眼看这么可爱的小姑娘突然跑过来，安国胜一是有些恍惚，脸上也漏出几分从来没有过的温暖和和宠溺。 一抬头看安心正盯着自己，便立马收敛了几分。 跟两人说了几句，安心就带着苗苗回了卧室。 廖佩蓉身体很不舒服，但还是咬着牙回房间拿了些糖果给小女孩送去。 安国胜少见的没有阻止，脸上的柔和兴许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八点，安国胜刚卸完货，正准备回屋的时候，突然看到门口出现一个陌生的面孔。 “你找谁？”安国胜问。 “安心是住这吧？我是来接孩子的，”看到眼前朴素的男人，秦峰有些愣神，“您是安心的爸爸？” 秦峰一身名牌打扮，着装样貌都不像是他们这个阶层的人，再一看们口停着的路虎揽胜，安国胜就知道这人不简单。但也并没有显得局促，那眼神撇了撇旁边的房间：“算是吧，她们就在这房间里，你去跟她说吧。” 哪怕是寻常人见到秦峰也不会是这种反应，所以秦峰有些意外，人对所谓的成功人士或多或少都会产生一些莫名的崇拜，也会因此让行为变得谄媚，但显然眼前这个中年人身上并没有这些。 这也让秦峰产生了一些疑惑。 门没锁，透过窗户秦峰看到里面的安心正跟苗苗一起闭眼祷告，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很小的草莓蛋糕，上面插着蜡烛。 今天是妻子的生日，秦峰知道，以前这种时候坐在女儿对面的人都会是他。 莫名的有些失落，但秦峰还是没有打破这份宁静，偷偷的站在门口小心的观察着。 许愿、吹蜡烛、吃蛋糕，虽然蛋糕很小，但秦峰很久没有看到女儿这么开心，尤其是在这个特殊的节日里。 两人背朝着秦峰，安心不断的翻动着什么，看样子是在给苗苗读书。 二十分钟后，安心拿起旁边一个玩偶小熊，给苗苗介绍着什么。 这会，廖佩蓉身体已经轻松了不少，出门拿东西的时候就看到了站在安心卧室门口的秦峰。 安国胜从旁边经过，廖佩蓉忍不住拉住他：“这不会是安心的男朋友吧？” 安国胜一阵冷哼，“你想什么呢，这一看就比安心大好几岁，再说了，人一个开路虎的怎么可能看得上安心。” “开路虎怎么了？我们还不稀罕呢，”廖佩蓉一脸不服：“别小瞧我女儿，别说开路虎就是开飞机，他想娶女儿都未必肯嫁。” 安国胜不说话了，摇着头回卧室。 秦峰在门口犹豫了很久，但最终还是敲开了房门。 “苗苗，很晚了，跟爸爸回家吧。”他声音显得很冷漠，尤其是在看到安心之后。 他这辈子最看不惯的就是小偷小摸，明明是个靠工作就能养活自己的女人，偏要朝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伸手，人性坏了，就算长相再怎么清纯也无济于事。 “我不回去，安姐姐答应让我今天睡在这儿了。”苗苗说着就往安心身后躲，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 “听话，跟爸爸回去！” 秦峰第一次用这么强硬的语气跟女儿说话，因此对安心的不屑也更加强烈了。不是碰到这样一个女人，苗苗不会鬼迷心窍，他也不会连续两次对女儿发脾气。 眼看秦峰走到面前，伸手就要去拉苗苗，安心伸手挡住了秦峰。 她也不知道之前还很有风度的秦峰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没理会秦峰的强硬，转身蹲在苗苗面前。 “苗苗，小孩子要听爸爸的话，跟爸爸回去吧。好不好？” 苗苗泪眼汪汪的看着安心：“可是你答应我今天让我在这睡的。” 从第一次见到安心，苗苗就喜欢上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女人。首先是安心身上的气味，跟自己去世的妈妈一模一样，一靠近安心，苗苗就会不自觉的感到安全、舒适、温暖。再加上安心的眉宇跟妈妈也有几分相似，这也让年幼的苗苗彻底沦陷。 安心回头看了一眼秦峰，见他还是不肯退缩的样子，安心走到床边，拿起床上的布偶娃娃走到苗苗面前。 “这个娃娃姐姐从小就抱着睡觉，现在姐姐把娃娃送给安心，安心跟爸爸回家，这样好不好？” “真的？” 苗苗满脸惊讶，她刚刚听安心讲述了娃娃的故事，也很喜欢那个娃娃。 “当然是真的，姐姐不会骗苗苗。不过……” 安心抱起苗苗把他交给秦峰，然后笑着说道：“不过苗苗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下次如果再想来看姐姐，一定得经过爸爸的同意才行。” 苗苗答应了，但即便看到眼前的情景，秦峰的表情也没有任何缓和。 在她眼里，安心不过是在演戏，一个偷盗者的伪装只会让人愈发的不快。 看得出来，秦峰一定对自己有什么意见，但安心从不浪费时间做无谓的解释和追问。 在苗苗面前，她可以温柔的像只小白兔，但在秦峰面前，她的强硬丝毫不会收敛。眼神直勾勾的盯着秦峰，丝毫没有示弱的意思。 第二十七章：偷跑的苗苗 安心犹豫了很久，作为一个遗物整理师，她的职责就是将自己的发现毫无保留的告知给死者家属。但刘芳芳的恳求也让她感到迟疑。 “其实你不必这样，每个人都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我怕……” “你可能低估了别人承受苦难的能力。” 见刘芳芳还不死心，安心只能做了变通：“我的雇主是刘琦女士，如果她也有这种诉求的话，我倒是可以接受这种安排。” “好，一言为定。” 整件事情的发展都在逐步脱离安心的掌控，这种感觉很不好，似乎随时都可能出现其他的意外，让安心无法招架。 两人聊了很多，安心也大体知道了刘家人之间的积怨为什么如此深厚。 一切的起因其实是在刘长河身上。 跟很多老人一样，刘长河也有很强的重男轻女思维，老大刘荣出生之后，因为当时家境没落，刘荣要帮着家里做很多农活，就连暑假寒假，也不得不跟着刘长河一起外出务工赚取学费。 这种状态持续了几年之后，一直到刘荣上了寄宿中学，家境稍稍有些改观的时候，陈琪怀孕生下了弟弟刘子豪。 也就是在那一年，刘家的家运突然转好，刘长河的生意也渐渐有了起色。 但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同年，刘荣高考落榜，她不想放弃打算复读，但却被执拗的刘长河拒绝。 复读的花费在那个年代并不少，但对于已经逐渐恢复的刘长河来说，显然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刘长河始终不肯出这笔钱，这也导致刘荣不得不放弃学业，跟着刘长河四处打拼。 刘子豪出生后的第二年，陈琪怀孕生下了刘洋，次年又迎来了老四刘芳芳。 刘荣是最苦的一个，家到没落的时候她出生，家境好转的时候她高考失利无奈放弃学业，而等弟弟妹妹们刚刚长大，刘家就迎来了最辉煌的时刻。 不公的种子早已经在刘荣的内心生根发芽，但一切还在往更加不公平的方向发展着。 刘子豪上初中的时候，因为别人一句城里的教育条件比农村好太多，为孩子好还是要去城里读书。就是因为这样一句话，刘长河变卖了家里的所有资产，将刚刚恢复了些许元气的工厂搬到了天丰周边。 一家人都住在厂子里，为了让刘子豪借读，刘长河甚至花了十几万的赞助费。 在刘子豪成功进入天丰第二中学的那天，刘荣心中仇恨的种子就彻底爆发了。 随着时间的发展，弟弟刘洋和妹妹刘芳芳也渐渐长大，他们三个都明显能察觉到，爸爸刘长河对刘子豪似乎格外疼爱，甚至是偏心。 一开始，三人还只是简单的结盟，背地里跟刘子豪较劲，形式上也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但渐渐的，兄弟姐妹四人长大，进入家族工厂开始工作的时候，矛盾就彻底激发了。 刘长河把最重要的职位给了刘子豪，从小就在厂里务工对工厂贡献颇大的刘荣却只能当一个财务，刘芳芳和刘洋也是如此，似乎他们三个都没有受到爸爸足够的重视。 但好在，刘子豪是个很聪明的人，在他的管理下，工厂的营收越来越好，没过几年，兄弟姐妹四人就都在天丰有了自己的房产。 就在兄弟姐妹四人的关系逐渐开始缓和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刘长河的突然去世，将老大刘荣积压多年的不甘彻底爆发了。原因很简单，刘长河去世之前写了遗书，将他百分之七十的遗产都留给了老二刘子豪，他们三个每人才只能分到一成。 明明是牺牲最多的那个，却始终无法得到爸爸的关注。再也无法忍受的刘荣，在爸爸葬礼的当天大闹了一场，带走了老三刘洋，只有老四刘芳芳留在了现场。 从那之后，兄弟姐妹四人之间的关系就便的越来越棘手。两年后，刘子豪开了新的公司，离开了家族工厂，退居二线。没想即便是离开家族企业的光辉，刘子豪也很快闯出了名堂，反倒是刘荣和刘洋，在接手家族企业后渐渐走起了下坡路。 事情的来龙去脉，安心已经知道了大概。 他猜到刘子豪一直都是心存愧疚的，所以才会想着把公司的业务转给姐姐刘荣，还因此得罪了原来的供货商，这才被人杀害。 这么说的话，刘子豪的死的确跟刘荣有些关系，至少也是诱因。 虽然事情已经逐渐明了，但还有很多疑惑无法解释。刘长河为什么会如此偏爱刘子豪？难道只因为重男轻女的思想？显然不是。 临终遗嘱将百分之七十的财产都留给了刘子豪，这显然不像是一个经商多年的商人能做出的决定。难道刘长河就不知道这种做法会引起子女们的不满甚至内斗？ 刘长河显然是知道的，但即便知道他还是这样做了，事情也就越来越扑朔迷离起来。 回到公司，几个设计师还在加班，蒋欣然刚从外面回来，这次又带回来两个新的设计案子。蒋欣然的业务能力还是很强的，这也得益于蒋欣然在南方打拼的经历，这些经历安心全然不了解，也就无法体会其中的艰辛和辛酸。 就在安心打开电脑准备研究客户资料的时候，一声稚嫩的孩童声音瞬间打破了宁静。 “安姐姐。” 三个人一起看向门口，此时，苗苗正大眼汪汪的盯着安心。 “苗苗，你怎么来这里了？” 外面冷，安心赶忙走到门口将苗苗揽进怀里，抱进屋放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安姐姐，这么多天没见你我都想你了。”苗苗满脸委屈，抿着嘴还是那副人小鬼大的做派。 “你还没跟姐姐说呢，你怎么来这里了？” 安心不由的朝门口看去，除了苗苗显然没有别人的身影，连旁边的蒋欣然和兰馨都不觉的紧张起来。 “这小姑娘不会自己找到这儿的吧？”蒋欣然有些震惊。 兰馨摇了摇头，看了看两腿撒欢儿的苗苗，说道：“你就说她是偷渡来的我都信。” “爸爸呢？”安心继续问苗苗。 “他没来，我自己偷偷跑来的。”苗苗撅着小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自从秦峰不允许苗苗跟安心见面之后，苗苗就一直央求秦峰给他换非寄宿的学校，秦峰也是拗不过，最终只能答应，为此还特地多请了一个稍微年轻点的保姆专门负责接送苗苗上下学。 明天就是周六，苗苗不用上学，下午一放学保姆刚把苗苗接出学校，一眨眼的功夫，苗苗就自己坐上出租车一溜烟跑了。 苗苗倒是聪明，记住了欣欣设计公司的名字，还谎称自己跟爸妈走散让司机帮忙送回家，这才如愿找到了安心。 知道苗苗惹了大麻烦，安心就要拿出手机联系秦峰，却被旁边的苗苗伸手拦住。 “安姐姐，你答应我行不行，今天让我跟你一起住，别告诉爸爸，行么？” 苗苗眼泪汪汪的看着安心，那既可爱又可怜的样子着实让人难以拒绝，但不说肯定不行的。 没想，安心刚要拨通电话，苗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藏在怀里的草莓蛋糕也掉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 “草莓蛋糕……妈妈最喜欢吃的……今天是妈妈的生日……” 安心再怎么强硬，此刻也彻底被眼前的苗苗感化了，她放下手机蹲在苗苗面前：“好，今天苗苗跟安姐姐一起住，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第二十六章：我不在意 另外，这么多年以来安心也不是第一次碰到像刘子豪这样的家庭，亲人去世，活着的人什么都不关心只关心遗产的分配，这种情况太多了。但这一次，安心总觉的有些不对劲儿。 兄弟姐妹之间，到底能有多大的仇怨，才能走到如今的地步？ 五点多，遗物整理的第一个阶段已经完成，安心仔细核对了照片确认没有任何疏漏，这才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房子。 就在安心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刘荣突然带着几个安装师傅出现在了门口。迎面看到安心，刘荣显得有些意外，不由的看了看表。 “这么晚还没走呢，安小姐很用心嘛。” 看到旁边师傅手里拿着很多监控设备，安心已经猜到了刘荣此行的目的，她没有太在意。做了这么年的遗物整理师，不被客户信任也不是第一次了。甚至像刘荣这样在房间里装监控探头的都算是好的，曾经她处理一个富商的遗物，每次离开之前，女主人都要搜查安心的包。那样的“屈辱”安心都能忍了，刘荣这种小儿科自然也不再话下。 看安心迟迟没有说话，刘荣笑着说道：“安小姐您别误会，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让弟弟妹妹们安心，这不是要监视你，就是个流程，你别在意。” 安心笑笑：“没关系，我不在意” 说着，安心俯下身打开皮箱拿出几幅鞋套、一次性的医用手套递给几个师傅，一本正经的说到：“师傅，麻烦你们进去的时候把这些东西戴上，房子的主人刚去世没多久，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处理，请你们不要挪动房间里的任何东西。” 说完，安心侧身让路，几个安装师傅的表情也瞬间变得惊悚起来。他们自然也是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客户，在死人的房间里装监控，这是要监控什么？ 带着些许的疑惑和惊恐，安装师傅们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刘荣并没有进门，只是站在门口打量着里面的情况，让师傅在所有房间都安装了监控，确认不会留下监控死角。 “安小姐，我妈是怎么联系上的你？”门口，刘荣借机找话题跟安心聊了起来。 “是朋友介绍的。” “朋友？”刘荣一脸猜疑。 “对，朋友，跟刘子豪的关系挺不错的。”安心毫无保留，也自觉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而听到朋友这个词，刘荣的怀疑心就更重了，什么样的朋友连身后事都要管？那肯定是关系不一般的朋友吧。刘荣内心已经确认，安心就是受蔡丽的委托来处理刘子豪的遗物的。 确定了这一点，刘荣看安心的眼神也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又问了一些跟工作毫不相干的问题，安心已经有些没了耐心，好在这个时候安装师傅已经安装好了监控设备，安心仔细检查了一遍房间，确认没有什么问题，这才离开了刘子豪的住处。 安心本来就有很多的疑惑，现在刘荣德举动更是让她一头雾水。 出门，拿出陈琪给他的通讯录，安心犹豫了片刻，她觉得刘子豪的妹妹刘芳芳很有可能就是解开一切疑惑的突破口。 就在安心按下拨号键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定睛一看，电话号码竟跟通讯录上刘芳芳的手机号一模一样。 “安小姐，我是刘子豪的妹妹刘芳芳，我们……我们能见一面？”刘芳芳的语气显得很谨慎，生怕被别人听到一样。 “好啊，你们家小区门口北面有一家咖啡厅，我们就在那见面吧。我……”安心看了看表，“我十五分钟之后到。” “好。”刘芳芳挂了电话。 安心一直都是这样，时间观念极强，她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更不想耽误客户的时间。所以，有些时候她会显得有些霸道，不近人情。 十五分钟之内，安心如约赶到了那家咖啡厅，刘芳芳显然已经等了一会。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就点了杯拿铁，”安心进门直接点了两杯咖啡端着走到刘芳芳面前，这么做同样是为了不浪费时间：“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儿要说？” 刘芳芳显得很警惕，视线一直盯着周围的玻璃窗和门口，不由的噘着嘴：“要是被那几个哥哥姐姐知道我私下跟你见面，她们不知道要怎么闹，哎！” 叹了口气，刘芳芳满脸无奈的说道：“安小姐，你今天整理哥哥的遗物，有没有什么发现？” 安心笑了笑：“你大姐也这么问过我，不过，不好意思，我现在还没有发现你哥哥留下什么其他遗产的线索。” 刘芳芳觉得安心误会了自己赶忙解释：“我说的不是这个，哎呀，算了……” 落寞的看了看窗外，刘芳芳突然看向安心，说道：“安小姐，我想跟你说件事，但你能不能答应我帮我保密？” 安心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那要看是什么，如果不涉及原则性问题的话，当然可以。” 安心从不盲目的答应别人，这是她的习惯。 刘芳芳想了想，还是说道：“其实，哥哥被人谋杀之前，我去见过他。他……他告诉了我一些事情。” 安心没有表态，看着刘芳芳的眼神中没有掺杂任何感情。 她不想给刘芳芳压力，让刘芳芳自己做选择要不要告诉她。 刘子豪被杀是因为他突然跟一直合作的供货商解约，导致对方事失去了饭碗，在恳求无果之后，对方一怒之下失手杀死了刘子豪。但刘子豪为什么突然会解约，这个疑惑一直都没有定论。 刘芳芳告诉安心：“大姐刘荣的公司一直以来都不怎么景气，哥哥跟供货商解约，其实是想……” 安心猜到了：“是想把项目交给刘荣去做，对么？” 看着刘芳芳弱弱的点头，安心内一片惨淡。 “刘荣今年有多大？”安心突然问道。 “别看刘荣长得年轻，其实她今年都四十多了，应该是四十三，对。那些年赚了些钱，她没少去美容院，都是保养出来的，”刘芳芳抿着嘴，一副无奈的样子：“怎么突然问这个？” 安心摇了摇头：“没什么，随便问问。” 安心猜到了，电视柜抽屉里的那些烟盒纸、糖纸、剪报，应该都是刘荣的东西，只不过某个特殊的契机，刘子豪得到了这些东西，并一直保存到了现在。 也就是说，刘子豪其实很在意她这个姐姐，但刘荣丝毫没有发现而已。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安心问刘芳芳。 她迟疑了一会，眉心紧缩，似乎也没有做好决定，说道：“你能不能帮我、也帮我哥保守这个秘密？我知道哥哥也一定不想让姐姐知道真相。” 原来是为了这个。 第二十五章：秘密 安心做了这么多年的遗物整理师也已经逐渐有了自己的规律，有些时候，客户会要求将死者的遗物整理完后交给客户自己处理，那种情况下，死者的遗物大多会作为随葬品，留下的也大多会被亲人处理。但也有例外，像刘子豪家这种明确有特殊目的的家庭，安心在做完遗物整理后，会尽量复原，还原死者生前的状态。 她无法参与死者的家庭纠纷，这种方式也能表达她对死者最大的尊敬。 也有些意外的发现，不管从蒋欣然嘴里还是刘家人嘴里，刘子豪好像都是个不折不扣的生意人，没有多少人情味的那种。可在刘子豪的家里，安心发现了很多玩具。 整套的漫威、海贼王手办，甚至还有拼装极其复杂的挖机模型，在卧室书架的最上一层上，还放着一个乐高航母模型。 从玩具的表面清洁度上看，这些应该是刘子豪生前最喜欢的东西，通过玩具表面留下的擦拭痕迹，安心似乎都能看到刘子豪仔细擦拭他们时的状态。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爱好，安心也不例外，曾经的安心也很喜欢乐高模型，甚至在她床底的收纳柜里，至今还收藏这一个跟刘子豪一模一样的乐高航母模型。 而看到航母模型的那一刻，安心的回忆就瞬间被拉回到了过去。 那还是安国胜没有性情大变之前的时候，那时候安国胜、安红旗、廖佩蓉，他们三个人对安心都很好。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关心呵护，离开亲生母亲的安心才渐渐融入到这个陌生的家庭里面。 安心正上初一的时候，蒋欣然每天都会带一帮人围住安心，搜刮安心的财物。 那时候的安国胜似乎很细心，看出安心有些不同，询问安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安心并没有供出蒋欣然，搪塞说办理要举办乐高拼装大赛，好多同学都报名了。 那是安国胜第一次花“大价钱”给安心买乐高玩具，一个长一米二的乐高航母模型。 在安心的印象里，那是她最开心的一天，用了整整一个周末的时间，安心不吃不睡组装好了模型。安心能感觉到，那个时候的安国胜对她的关心呵护，那么强烈又那么真切。 从那天起，患有收纳强迫症的安心，她的卧室里第一次出现了摆在明面上的物品，就是安国胜送给他的乐高航母模型。 安心每天放学回家都会摆弄很久。 然而……安心怎么都没有想到，在她高中毕业的时候，安国胜会拿着一本账本找到她。 回到现实，安心有些惆怅，曾经安国胜对她的关心都是真的，可后来他的冷漠和绝情也都是真的。也就是在高中毕业的那年，乐高模型被他收进了收纳箱藏到了床底。 四室两厅的房子，除了刘子豪的主卧之外，还有一个卧室有明显的使用痕迹。衣橱里有女性的睡衣，材质也是高端莫代尔，显然不是家里佣人的房间。 刘荣说的不错，刘子豪似乎有过同居生活。但至于为什么两个人要住两间卧室，安心暂时还无法确定。 房子整体很规整，摆放收拾也都很及时，即便是安心这种有着轻微强迫症的人，也丝毫感觉不到任何别扭。 观察完房间的布局摆设，安心还是决定从刘子豪的衣服开始整理。为此，安心特地回家取了熨斗和塑胶袋回来。 西装居多，但在衣橱最里面，安心还是发现了几件鸿星尔克的运动装，刘子豪是个爱运动的人，这从运动装的成色上很容易看得出来。 西服成套搭配熨烫过后装进塑胶袋重新挂回衣橱，再这之前，当然要检查每件衣服的口袋里是否有遗漏的东西。 通过整理衣服，安心可以确定刘子豪是个生活质量很高的人，或者说有一个很讲究的人在帮刘子豪打理日常的生活。 北面客卧旁边有一间很小的房间里面是一些打包好的收纳盒，装着很多护具、运动用品，还有一些日常工具。在这堆“杂物”中，安心发现了一些刘子豪的奖杯奖牌。 有社会组织办法的慈善奖，也有企业组织颁发的创新奖，零零总总装满了一个很大的收纳箱。 显然，刘子豪对这些东西并不太重视。 将杂物室的所有东西拍照记录，重新擦拭整理，光是这里就耗费了安心两个多小时的时间。 以往的经验，为了不发生遗漏，安心都会在整理之前做一个路线规划，每整理完一个地方，就会在图纸上作出标注。当然，对于一个遗物整理师来说，地毯、花瓶、甚至是马桶储水箱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也必须要重新梳理。 在整理到客厅电视柜的时候，安心有些一些意外的发现。 电视柜下面有三个抽屉，但里面放的并不是零食电子产品之类，而是一些很朴素的盒子。 将原先的摆放顺序做了拍照记录，安心打开其中一个盒子，里面放的竟然是厚厚的几沓烟盒纸。 大鸡、石林、哈德门、庐山……虽然保存的很完整，但烟盒已经泛黄褪色，显然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 这让安心想到了安国胜，他卧室的箱子里也有一堆这样的东西。但似乎只有那个年代的人，才会有这样奇怪的“爱好”。而且，安心知道，这些东西的年代显然比刘子豪出生要早，很可能并非刘子豪的私人物品，而是别人所赠。 正愣神，刘荣突然打来电话。 “有什么进展了？”刘荣开口问道。 从接受案子到现在总工才过去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刘荣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安心摇着头：“我已经在做了，你说的发现指的是什么？” 刘荣小声问道：“有没有查到刘子豪转移财产的证据？他到底还有多少财产？” 果然还是为了财产的事情，安心虽然有些反感，但还是秉承着客户至上的理念回道：“有发现的时候我会及时联系你们，也请你们多一点耐心，谢了。” 挂掉电话，安心心里很不是滋味。 首先，她总觉的刘子豪这个人有些奇怪，明明很有钱，却不舍得买正品皮鞋，穿的都是高仿A货。也就是说，她不想在穿衣打扮上浪费太多的金钱，但又不得不为了融入某种群体而必须选择奢侈品品牌的服装。这很像是被自己绑架的状态，想放放不下想走走不了。 但刘子豪纠结的是什么，安心始终没有什么发现。 第二十四章：乐高模型 老大带头拿出了态度，老三刘洋还是有些犹豫，还是媳妇站了出来：“大姐说的对，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这也有些欠条，该还的还是要还的，再说……” 刘子豪死后，刘洋就成了家里惟一的男孩，以前一直被大姐刘荣压着，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听媳妇这么说，刚要说话。 妻子先一步开口：“啥事儿都讲究个公平，爸去世的时候，一半的存款都给了二哥，现在二哥走了，那份家产怎么分，也得把之前的不公平找补回来。” 刘子豪的爸爸刘长河去世的早，好不容易把几个儿女凑到一起开了一家工厂，也在天丰安了家。没想，还没把这几个兄弟姐们之间的矛盾化解，就得了重病，没多久就离开了人世。 安心看得出来，几个兄弟姐妹之间怨念很重，倒是最小的刘芳芳对刘子豪的死还有些悲痛。 安心其实很别扭，因为陈琪家里的布局很不规整，东西的摆放和各处的设计都很没有规律可言。对于一个设计师，还是一个有着强迫正的设计师，这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但更让安心感到别扭的，是这帮人跟安国胜如出一辙的嘴脸。 每个月的三十号那一天，安国胜催账时的嘴脸，跟此时此刻的刘荣几个人如出一辙。 “每个月三十号清账，你没忘吧？” “拖几天倒也不是不行，违约金要算清楚。” …… 如此种种，历历在目。 “遗物整理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现在就告诉我。” 看状况有些尴尬，当母亲的陈琪也只是在一旁叹气，完全被子女们压制的状态。 安心其实很能理解陈琪的处境，一个农村妇女，跟着丈夫来城里享福，现在丈夫去世，她一没工作二没能力，日后也只能靠着这几个子女生活。 现在哪怕有一点不公，引起了子女们的不满，日后都会变成她生活的艰难，最后一点点的还回来。 所以哪怕刘子豪去世还没多久，子女们就开始分遗产，当母亲的陈琪也只能顺着子女们的意思去做。 安心的话多少缓和了一些尴尬，但没人回应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如果你们只是要整理死者的遗产的话，可以拿着死亡证明和户口本去银行查存款，房管局也能查到死者名下的房产，这并不困难。” 话说到这，老大刘荣才终于开口：“谁知道这小子有多少财产放在别人名下了，这么多年都没结婚，他没几个相好的，鬼都不信。”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刘家子女们找安心来就是为了清点死者的财产，他们不专业，而且这么多年关系不合，也很忌讳进刘子豪的房子，这才找人联系到了安心。 拿了钥匙，签了授权书，安心也报了价。 四千，钱不多，老大刘荣想自己出，但被刘洋拦下：“你是老大不假，但一码归一码，这钱我们四家平分，妈出五百，剩下的我们三个平分。” 安心离开的时候，一家人还在争论着，安心无暇顾及这些家庭纠纷，拿着钥匙先去了凤鸣街的房子里。 只是安心不知道，她前脚刚离开刘家，老刘荣就把弟弟刘洋拉到了阳台上。伸手拿出一根烟递给弟弟，一脸警觉的看向刘洋说道：“这姓安的是妈找来的？” 刘洋不明其意，纳闷的点着头：“是啊，怎么了？” “你确定？”刘荣的眼神更加诡异了。 刘洋接过刘荣的烟，却没点：“老大，你什么意思啊？” 刘荣叹了口气，没想她这个弟弟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心眼都没有，便提醒道：“你别忘了，老二可不是一个人。老太太那么大年纪，怎么会认识这种做遗物整理的人。” 刘荣眉毛一抖，刘洋也瞬间紧张起来：“你的意思是，这件事跟蔡丽有关系？” 刘荣狠狠的点了点头：“老二有多少家产我们这些兄弟姐妹都不清楚，保守说也得有上千万，这么多钱，谁不想分一杯羹，何况……” 话说到这，刘洋就全明白了。蔡丽跟刘子豪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两人一直都是情侣关系，要说蔡丽对刘子豪的遗产没有想法，他自己都不信。 眼下气氛也瞬间变得紧张起来，一旦这个姓安的遗物整理师是蔡丽派来的“奸细”，那他们姐弟几个肯定会在遗产分配上吃亏，这显然不是刘洋想看到的。 “姐，那我们该怎么办？”刘洋一脸焦虑的看着刘荣。 “放心吧，我自有打算，你只要配合我就行，”刘荣拉开阳台门，正要走又回头看了刘洋一眼，警醒的问道：“老三，这件事上咱俩应该是站在一条线上的吧？” 刘洋一愣，瞬间回过神儿来，赶忙回到：“那是自然，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人，这种时候总不可能向着外人吧。” 看刘洋还有心思逗乐，刘荣心里也有了底气，随即转身离开。 离开刘家之后，安心就去了刘子豪的住处。相比龙安的房子，刘子豪的住处就显得高档了很多。 拿出钥匙打开房门，安心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寻找刘子豪留下的财产信息。和之前一样安心先是戴上鞋套医用手套，随后开始观察房间的恶布局和摆设。 “每个人都值得体面的离开，也应该体面的离开。剩下的请安心交给我吧。” 和外观上的豪华相比，房间内的摆设就显得清淡了很多。门口的鞋架上有几双皮鞋，虽然都是大牌，但安心很明显看得出来那些是高仿货，并非真品。 玄关有巧妙的灯光设计，人一开门玄关的顶灯和鞋架灯就会自动亮起，看得出来房主是用心设计过的。 穿过玄关，就是一个三十平米左右的客厅，在天丰这种规模的客厅已经很大。沙发、空调、电视、茶几，房间里的摆设并不奢华，但色调和用料都很讲究。尤其是阳台上有一个芝华士的按摩沙发，安心曾经看过那款沙发，价格并不贵，但的确很舒服。 蒋欣然说过，刘子豪很有钱，而且不是一般的有钱。这种人能选择价格相对低廉实用性强的物品，其实就已经能说明一些问题。 客厅、卧室、厨房、洗手间，安心每个房间都仔细观察了一番并拍照记录下来。 第二十三章：麻烦的案子 这一次，秦峰很坚持，没有因为苗苗发脾气就选择妥协。 “张姨，你做好饭菜就好了，饿了她会自己吃的。看好她别让她出门就行。” 秦峰头也不回的离开，满脸苦相的苗苗，听见爸爸出门，脸上的苦涩瞬间烟消云散，转而叹气。 “陈奶奶，爸爸变了，他是不是不爱我了？” 张姨也被苗苗这种人小鬼大的反应逗笑了：“怎么会呢？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爸爸更爱你了，我们先吃饱肚子好不好？不然，下次我可不会帮你骗爸爸了。” “好吧，反正肚子也饿了。” 苗苗是在演戏，还拉上了张姨，张姨虽然配合，但她知道秦先生早就在监控里看到了一切，所以她也很愿意配合。 秦峰也很无奈，这么多年来，他还没见过苗苗这么开心，这么轻易的接受一个陌生女人，但秦峰只能这么做。他有万贯家产，就不得不提防别有用心之人。 让苗苗开心当然是他愿意看到的，但在那之前，保证苗苗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事实上，秦峰也怀疑过是不是自己弄错，但那天他翻遍了整个车厢都没有找到那串金项链，他还特意问了采购，那天他是不是把项链放进了车里，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秦峰也只能选择接受现实。 欣欣这边，经过两个星期的努力，虽然说不上有多大的提升，但至少业务上已经逐渐稳定。 安心的设计的确出彩，这也让欣欣在小客户群体中渐渐有了名声。毕竟在小设计公司领域里，安心的设计已经算是降维打击。 两个星期之后，蒋欣然就有了扩建的想法，打算在附近租一个更大点的地方招几个设计师。 安心倒也不反对，但两人研究了半天还是决定把隔壁的储藏室租下来，两间储藏室打通，先做前期过度。 盲目扩充风险太高，而兰馨也认为如果招聘的设计师能适应这样的环境，至少他的忠诚度就值得信赖。 很快，蒋欣然就招了几个设计师进来，虽然地方的确有些简陋，但蒋欣然给的工资和待遇一点也不必小设计公司差，而且因为安心的名气，大部分设计师是抱着拜师的目的来的。 已经折磨了安心半个月，蒋欣然也调整了策略，业务接手之后兰馨收集客户资料，约谈地点也都定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厅，这样能最大限度的节省安心的时间。 另外，安心不必亲自参与设计，只出创意和设计思路，具体的工作让其他设计师做。 安心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虽然收入水平跟之前没办法比，但好在欣欣也算是逐渐步入了正轨。 这天，安心正跟往常一样看着客户资料，蒋欣然突然一脸震惊的走到安心旁边。 “我有个朋友去世了，他们……” 蒋欣然面色凝重，不只是伤心那么简单。 “怎么了？需要我来做遗物整理？”安心并没有太多波澜。 和平常人相比，安心接触死亡要多得多，所以对待死亡安心跟寻常人有着不一样的心态。 “他……他是被人杀害的，债务纠纷，案子已经破了凶手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就是……” 能让蒋欣然这么犹豫，显然这个案子应该不会太简单。 “没关系，我就是做这个的，有什么你就直说。” 蒋欣然的担心是很有必要的，在得知朋友被人杀害之后，蒋欣然也参加了朋友的葬礼。但她很快意识到了朋友家人的冷漠态度，他们似乎并不关心朋友的死，而更关心朋友留下了多少遗产。 在社会上打拼了这么多年，蒋欣然一眼就看出，那几个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冷漠、市侩、利欲熏心……用这些词语描述他们一点都不过分。 蒋欣然的这个朋友叫刘子豪，并非天丰本地人。蒋欣然跟他关系算不上很亲近，以前有过几次生意上的合作，算是照过面。这个刘子豪很喜欢交朋友，跟蒋欣然的性格很合，所以每次见面都会多聊两句。 刘子豪的老家在北河一个很不起眼村子里，家里世代经商，但到了刘子豪父亲这一代就已经落寞下去。好在，刘子豪的爸爸很有经商头脑，从小也给几个孩子灌输了不少的商业思维。 兄弟姐妹几个人基本都没上过大学，高中毕业就外出打工谋生。 意外的是，没用多长时间，兄弟姐妹几个就都混出了名头，赚了不少钱。后来，在刘子豪爸爸的建议下，几个人合伙开了一家公司，还将家搬到了寸土寸金的天丰。 之后的情况，蒋欣然了解的并不多，但在跟刘子豪交往的过程中也渐渐发现，他们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很淡，甚至跟父母之间也有着某种隔阂。 一句话，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冷漠，寻常人很难理解的那种冷漠。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蒋欣然很犹豫，她很怕安心牵扯到这件事中，会招惹麻烦。 “你也太小瞧人了，这样的案子我经历的多了，放心吧，没事的。” 安心接了，态度坚决，蒋欣然虽然有所顾虑，但还是给刘子豪的家人打了电话，对方约了安心下午见面。 在见面之前，蒋欣然还是把刘家的情况跟安心做了介绍，手机上有刘家所有人的照片，安心也算是提前认识了客户。 “你不是要拿分成吧？我这可是小本生意。”安心开玩笑。 蒋欣然长叹一口气，“你觉得我现在能笑的出来？” 安心笑着：“人都是会死的，你也会，我也会。如果死亡带给我们的只有悲痛和颓废，那其实是对逝者最大的不尊重。这其实没什么。” 虽然是安慰，但蒋欣然毕竟只是个凡人，所以她还是叹气道：“你这话说的还真特么有道理。” 下午三点，安心如约去了刘家。 地点在龙安区的一个普通小区，跟安心想的完全不同，她猜到如今刘家的状态应该已经走下坡路了。 电梯房，十一楼，一百多平的房子，房子设计很不错，但摆设和配置显得有些不搭，像是很刻意的在维持着表面的光鲜。 一进门，安心就感到了强烈的压迫感。 跟她联系的客户是刘子豪的妈妈陈琪，可房间里满满登登都是人。安心认得出来，旁边沙发上抽烟的是刘子豪的弟弟刘洋，对面翘着二郎腿穿貂绒大衣的女子是刘子豪的大姐刘荣，站在陈琪旁边一起迎接安心的，是刘子豪的妹妹刘芳芳。 现场不只有他们几个，除了年龄最小的刘芳芳还没有出嫁之外，其他兄弟姐妹都是带着配偶来的。 老大刘荣还带着儿子，七八岁的样子。 安心落座，她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了解刘家人的情况，当然更重要的是了解刘家人的整理要求。 “这次就拜托您了，安小姐。” 几个人里，刘芳芳显然是最悲痛的那个，眼角还泛着红晕，显然跟哥哥的关系很亲。 “别说那么多废话了，你们都说说吧，让人家安小姐怎么做。” 陈琪摇着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着这帮儿女，显然很失望的样子。 三姐弟相互对视了一眼，谁都没动。还是老大刘荣冷笑了一声，说道：“都不愿意当这个恶人，行，我来当。” 说着，刘荣从包里拿出几张欠条，直接拍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这是刘子豪以前从我那拿走的钱，人死了，帐得清，这不过分吧。再说，子豪也没结婚没孩子，他留下的财产，也该是我们几个分。” 第二十二章：安心姐姐不是坏人！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些事儿是根本拦不住的。何况，面前的人是蒋欣然，性刚如铁，想让她低头说软话挽留这帮去意已决的杂碎，她丢不起那个人。 只用了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昨天还热热闹闹的欣欣设计公司，就变得冷清起来。 蒋欣然怎么都没想到，不过几年的时间，宋晓美竟然笼络了这么多人，欣欣除了蒋欣然和安心，就只剩下了一个前台兰馨和两个手足无措的设计师。 “他妈的，这帮狗东西，早就憋着害我呢？”蒋欣然大怒，但好在也没有像泼妇那样歇斯底里的大吵大闹，那不是蒋欣然的风格。 正郁闷呢，门口仅剩的两个设计师推门进来，问蒋欣然他们要做什么。 蒋欣然又是一愣：“你们手上没活了？” “客户都被宋姐带走了，我们……” 蒋欣然摇头，笑容有多苦她自己都察觉不到。宋晓美太绝了，带队跳槽也就算了，还把欣欣的客户也都带走了。 看了一眼旁边的兰馨，蒋欣然也得到了肯定的回应。 绝望到尽头，竟也突然释然了。 “你们走吧，翔宇最近好像开了分公司正是用人的时候，你们去他那应该没问题。” 最后的两个设计师也被蒋欣然赶走了。 办公室里，两人愣愣的出神儿，旁边的兰馨也是一脸茫然。 等感到肚子饿出门的时候，偌大的欣欣设计公司只剩下了一片狼藉。 安心想过去找秦峰理论，她也想弄明白秦峰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解约，但被蒋欣然拦了下来。 “人家要是想过给你留解释的机会，就不会一大早直接拿合同上门解约，去了也是白去。” 蒋欣然说的没错，有些事儿想挽回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你就这么放弃了？这可是……” 欣欣设计公司，那是蒋欣然奋斗这么多年唯一的产业了。 蒋欣然没有当即回复，低头沉思了片刻，突然扭头看向兰馨：“你不走？” 兰馨摇摇头：“我不走，你干什么我都跟你干，不要钱都行。” 兰馨是蒋欣然从南方回来之后招到的第一个员工，她没什么文化，还是个外地人，在天丰也没什么亲戚，要不是遇到蒋欣然，以她的工作履历只能去餐馆当服务生了。 其实很早之前，兰馨就提醒过蒋欣然要小心宋晓美，那时候的蒋欣然全然没有在意，所以走到今天这个局面，蒋欣然也没怪过谁。 “想让老娘服输？做梦！” 蒋欣然回到办公室拿出租赁协议，这层写字楼还有半个月就到期，正打算交钱呢，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必要了。 倒是停车场的储藏室，蒋欣然当时也是为了方便存放自己的东西，直接租了十年，反正租金很便宜。 当天下午，蒋欣然就联系了人，留了三台电脑两个办公桌，一台打印机，剩下的设备全都打包卖给了别人。 没等房子到期，三人就一起搬到了阴暗的地下室里。 这种灾难放在谁身上那都是灭顶之灾，但蒋欣然例外。从小到大，她经历过的磨难早就是寻常人难以想象的，不过是一朝回到解放前，她胡汉三铁定是要回去的。 下午，三个人商量了很久。 别看蚂蚁虽小但五脏俱全，现在的情况也没有恶劣到极端的程度。 “嘿，你别说。全天丰最好的人才都在我这儿了，这位安心安同学，那可是外企要当设计总监的设计师，就凭这个金字招牌，咱欣欣不翻身那都是老天爷没长眼。兰馨更不用说，你今儿没跟那帮畜生一起走，这份衷心就他妈压死一片人。我就更不用说了，这几年，老娘也不是吃白饭的。” 现状虽然有点凄惨，但并非绝境。 以前，欣欣的定位很高，所以接手的都是品牌方、企业方，做打包设计，拿的都是项目款。现在，秦峰解约，之前那帮大客户资源铁定没了，剩下的那些也被宋晓美拿的七七八八。 所以，蒋欣然准备调转枪头，重新在小客户资源中找业务。 几年的打拼，蒋欣然虽然没认识什么大人物，但“穷亲戚”不少。 人也正好够用，她自己联系业务，安心做设计，兰馨做客户对接，不多不少，正好够用。 “别耷拉脸，现在没别人帮我了，你们放心，我给你俩分成，基本工资不变，外加两成分红。趁着我蒋欣然现在还没死透，老娘怎么也得再折腾一把。” 这就是蒋欣然的性格，欣欣的突然崩溃显然跟安心有关系，但她一点责备安心的意思都没有，反倒还要挟安心帮自己。 “我不要底薪，反正我也没什么花销。”一旁的兰馨笑着说道。 安心笑着走到兰馨旁边，一拍兰馨的肩膀：“放心吧，蒋老板有的是钱，不差你这点底薪。蒋老板，开业第一天，不准备犒劳犒劳我们？” “走着，这卡里刚有人给了五十万，正愁没地方花呢。” 三人去了旁边的中餐馆，认认真真消费了一番。 蒋欣然有钱，而且还不少。这些年靠着欣欣设计公司，买房买车还存了不少的钱，那蒋欣然为什么不重新招聘继续走大客户路线？ 安心很支持蒋欣然的选择，欣欣之前的弊病就在于客户资源大部分掌握在设计总监手里，剩下的也太依赖秦峰这样的大客户，这让欣欣一直都处于很被动的状态下。 从走一遍创业路，对她们来说绝对不是在浪费时间。 直到现在是欣欣最困难的时候，安心也暂时搁置了遗物整理工作，除非有业务主动找上门。 跟蒋欣然猜想的一样，她尝试去跟之前的几个大客户沟通，但一听说秦峰跟欣欣解约之后，就立马转变了脸色。蒋欣然也不气馁，转而对之前看不上的小客户资源发力。 好在还有些名气在，加上欣欣的设计费比之前低了一些，倒很快就有人把设计交给欣欣做。 前期客户并不多，大多数也都选择作壁上观，毕竟宋晓美带队离开欣欣转头翔宇已经在业内传开，欣欣还有没有能力做出让人满意的设计，很多人都是持怀疑态度的。 为了不让安心太忙，蒋欣然也有选择的接了几个相对较大的案子。 那段时间安心忙的不可开交，她知道要想赢得客户的认可，让欣欣打响第一仗，前几个设计至关重要。 设计是安心的特长，这一点上她很有信心，但即便跟之前相比案子不管体量还是价格都低了很多，但安心还是坚持以往的风格，在做设计之前，一定要跟对方的老板见见面，在真正了解了客户的需求之后，才会着手设计。 另一边，因为周末没能见到安心，苗苗发起了小脾气。 “我要见安心姐姐，我要见安心姐姐……” 苗苗虽然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但发起脾气来也让阿姨头疼。 不吃不喝又吵又闹，阿姨也没了办法，只能给秦峰打电话汇报了苗苗的情况。 中午，日理万机的秦峰还是回家了一趟。 “苗苗，爸爸告诉你，这个世界上并不只有好人，还有一些人他们表面上是好人，但其实一肚子坏水。苗苗想跟这样的坏人在一起？”秦峰很严肃的说道。 “安心姐姐不是坏人！”苗苗丝毫不肯退缩。 “那是因为你没有看到她坏人的一面，爸爸是在保护你！”秦峰少见的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跟苗苗说话。 “坏人，你才是坏人！爸爸坏！” 第二十一章：肯定是好事儿 项链是天森为客户准备的节日礼品，采购拿到样品就第一时间拿给秦峰看，可上午苗苗着急去找安心，秦峰就顺手把金项链放进了储物箱里，准备等回去的路上再看样品。 秦峰记得很清楚，他当时的确把项链放进了储物箱里，可现在，储物箱里根本没有。 车一直都是安心开的，而且车有自动落锁和警报功能，就算安心忘了锁车被小偷盯上，秦峰也能收到警报同志。 然而，并没有。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金项链是被安心拿走了。 样品金项链克重只有二十几克，总工也不到一万块钱，这对于秦峰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安心的举动，却让此刻的秦峰感到厌恶甚至恶心。 原以为安心跟那些有一靠近自己的女儿不同，却没想，她比那些别有用心的女人更加不堪。 苦笑，摇头，然后是长时间的愤怒和后悔，秦峰后悔当初就不应该让苗苗跟这样的女人接触。 而此刻的安心刚刚回到家，因为晚归，她没能吃上晚饭。廖佩蓉几次去巷口等，都没能等到安心，打电话发现安心的手机已经关机。正焦急的时候，杨红伟及时出现，让廖佩蓉回家，他会等安心回来。 知道安心是个谨慎的女孩子，之前晚归也都是因为加班，所以廖佩蓉也并没有太担心。 就是她几次给安心热饭，都被安国胜制止，最终还把饭菜都倒进了垃圾桶里。 安国胜一直都是这样，只要安心回来的晚就一定没有饭吃。 快十二点，杨红伟才接到安心，把安心安全送回家，跟等在门口的廖佩蓉打了招呼，杨红伟才扭头往回走。 进门的时候，廖佩蓉悄悄给安心的口袋里塞了两包泡面。 小声说道：“没吃饭吧，你房间里我放了一壶热水，碗筷在方巾下面，饿了就先泡碗面吃。” 看廖佩蓉小心谨慎的样子，安心瞬间感到一股暖意。 她的确有些饿了，但回到卧室，还是先给两盆绿萝浇了水擦了叶片，才一边跟小海聊起今天发生的事儿，一边泡了泡面。 打开电脑，把今天没做完的设计稿做完，跟小海他们道了晚安，安心才熄灯睡觉。 “小海晚安。” “小敏晚安。” “孙奶奶晚安。” “……” 安心每天都很早起床，一来是因为安国胜两口子出摊早，要赶清晨上班潮那段时间，自从在安心的建议下，安国胜在水果摊加了鲜榨果汁之后，早上那段时间，安国胜也能赚不少钱；再者，安心自己有轻微的强迫症，每天起床之后整理卧室，尤其是那些花草物件，都需要大量的时间整理。 一切都忙完，也才不到八点，安心已经出门。 八点半安心就到了欣欣设计公司，见还没有多少人来，安心就拿出钥匙直接进了公司，在蒋欣然的办公室里做起了昨天没做完的设计。 八点四十，公司陆陆续续开始上人。 奇怪的是，平常都是敢在九点半来公司的宋晓美，今天来的格外的早，不到九点就到了公司。更奇怪的是，她那帮铁粉跟随者也很反常的很早到了公司。 “宋姐，今天这么早叫我们来，有什么事儿？”有人问宋晓美。 宋晓美拍了拍挎包，一脸喜庆：“放心，肯定是好事儿。” 宋晓美准备带队跳槽了。 宋晓美准备跳槽其实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在欣欣已经做到了设计总监，但欣欣的规模毕竟不够大，业务提成工资加上福利待遇，虽然已经很可观，但跟大公司相比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逐利而为本来就无可厚非，这几年宋晓美也早一直在等待机会。直到昨天，天丰翔宇设计公司的HR找到她，想要挖她去翔宇当设计总监，宋晓美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对方的确给了更好的待遇条件，也赶上翔宇扩建子公司正是最需要用人的时候，答应给宋晓美的团队整体涨薪。 宋晓美一点都没犹豫，但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忌惮。翔宇的老板跟天森的老板秦峰是好朋友，而安心和蒋欣然现在又是秦峰面前的红人，真要因为这件事触碰到了秦峰的逆鳞，搞不好她就得弄的里外不是人。 所以，宋晓美也没太着急，她准备先试试秦峰的口风，在做接下来的打算。 今天正好是周末，欣欣加班，按照惯例，不到中午秦峰就会带着苗苗来公司找安心，这是她最好的机会。 果然，不到十一点，秦峰就出现了，不过这次，他身边没有带着苗苗。 蒋欣然也察觉到了异常，“秦总，今天怎么没带苗苗来？几天没见，我都想她了。” 秦峰一脸冷漠，没搭理热情的蒋欣然，径直朝办公室走去。宋晓美大喜，她看得出来，秦峰今天的状态不对劲。 “苗苗跟家里的阿姨在一起，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秦峰落座就显得有些不同寻常：“我今天不是来说这个的，有别的事儿要跟你说。” 蒋欣然一脸错愕，总觉得哪里有问题：“秦总您说就是。” “我今天来是说解约的事儿，”说着，秦峰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丢在蒋欣然的办公桌上，直言不讳道：“按照合约，如果提前解约的话我要赔偿你们五十万的损失，这张卡里正好有五十万。” 合同和银行卡同时出现在蒋欣然面前，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是怎么个情况？秦总，是我们哪里做的有问题？您怎么会突然？”蒋欣然忍不住问道。 “这个，你不用问我，应该去问问安心，”说罢，秦峰直接起身，边往外走边说道：“以后有什么事儿不用再联系我了，有事儿可以找我的秘书。” 看着秦峰出门，蒋欣然直接追了出去。 办公室众目睽睽之下，蒋欣然极力挽留秦峰的情景也被宋晓美尽收眼底。 还真是下雨天有人送伞，连宋晓美都觉得，她今天一定是走了大运。 蒋欣然极力挽留，但显然没有任何效果，秦峰一句话都没说，出门就坐上车，走了。 回去的路上正好碰到下楼的安心。 “怎么了，大早上的苦着脸？谁欠你钱了？”安心问道。 蒋欣然也是一脸的失落，“安心，你是不是得罪这个秦峰了，大早上跑我这儿毁约，一点面子都不给留了。” “啥？”安心一脸不可置信。昨天她还和苗苗玩了一整天，秦峰还说要请她吃饭，怎么一转眼就要跟欣欣解约？ 秦峰这个客户对欣欣来说太重要了，不仅天森的单子能维持欣欣半年的开支，那些秦峰的关系户也是欣欣重要的客户资源。现在天森突然解约，这会给欣欣带来多大的损失，蒋欣然自己也无法估计。 然而，这还没完。 屋漏偏逢连夜雨，两人刚回到办公室，正准备商量对策的时候，宋晓美来了。 不只宋晓美，还有宋晓美的铁粉追随者，乌央乌央十几个人一起到了办公室里。 对，她们要辞职。 “非得走？是因为待遇还是什么？有要求你们可以提嘛。”坐在沙发上的安心知道，今天一定是欣欣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天。 大客户解约，员工集体辞职，这架势显然是要把欣欣逼上绝路。 “那倒不是，就觉得这里没啥意思了。痛快点吧。”宋晓美一点面子都没给蒋欣然留。 显然，蒋欣然也意识到宋晓美他们是找到了下家，才有这样的底气。 “兰馨，”蒋欣然招呼人事过来，没一点挽留：“去，给她们办离职。” 第二十章：收效甚微 安心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局面，所以也并没有感到局促。 伸手从包里拿出手机，将六千一百九十四转给了安国胜。 正要进门，又被安国胜拦住：“别着急，帐还没消，欠条给你。” 接过冰冷的欠条，安心一点都开心不起来。这意味着这个月的债务已经清了，但同时也意味着，下个月的债务也刚刚开始。 安国胜对安心有多严厉？ 大学毕业安心刚找到工作那会儿，每个月就要给家里三千块钱还债，刚开始的那两个月，安心因为找工作耽误了时间，没能准时还上钱。安国胜就堵在门口，不让安心进家。 安国胜的话说的很冷漠：“我把你养大的，咱也不是什么亲父女，该算的帐还是的算清楚，你还不上钱就去外面住吧，啥时候有钱了，啥时候再回来。帐嘛，得算清楚。” 安国胜从来都是这副面孔，他的冷漠和绝情也的确让安心感到心寒，但事实上安心从没有怨恨过安国胜。 爱和恨都有有原因的，安心坚信安国胜之所以这么对她，一定有有他自己的原因，只是安心现在还没有发现而已。 她很小的时候，安国胜其实对她也不错，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变了性子。安心一度怀疑，安国胜是不是沾上了赌博的毛病，才突然在钱的问题上这么较真。 安国胜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安心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 有段时间，安心想过搬出去住，尤其是进了外资企业工资多了之后，她搬出去住每个月反而能节省一大笔钱。 但始终安心都没有搬走，这个朴素的小院里承载了她太多的美好记忆，她也不忍心看廖佩蓉每天出摊回来还要操劳家务。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 这半个月里，宋晓美虽然有所收敛，但明里暗里也没少针对安心。但宋晓美也没想到安心的道行会这么深，蒋欣然竟然没再找过她的麻烦。 安心并非软弱，也并非没有感觉。只是在欣欣呆了一个多月，她大体也对欣欣的情况有了更深的了解。 说到底，欣欣现在的客户资源和凝聚力都在宋晓美一个人身上，真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蒋欣然和宋晓美关系破裂，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宋晓美还真有可能带队离开欣欣。 真到那时候，蒋欣然的损失会很大。 蒋欣然做惯了甩手掌柜，哪怕安心提醒她要关心客户资源问题，蒋欣然也是一副好死不死的样子。无奈，安心只能用自己跟客户交流，尽量让客户的关注点在欣欣身上而不是宋晓美。 半个多月，收效甚微。 为了跟客户捆绑利益，宋晓美背着蒋欣然搞回扣，这虽然风险很大，但的确也提升了宋晓美的客户忠诚度。安心很清楚，想要拿回这部分客户，很难。 蒋欣然全然听不懂安心的意思，而安心也痛痛快快体验了一把什么叫皇上不急太监急。 好在，那段时间秦峰经常会去欣欣设计公司，他的出现犹如一针镇定剂，让嚣张跋扈的宋晓美暂时不敢胡作非为。 苗苗上的是贵族学校，每年光学费就要快三十万，普通人肯定是不敢想的，但苗苗似乎并不开心，每次周末回家都会请求爸爸改成非寄宿的方式。秦峰一直对女儿的要求言听计从，但就是这一点，无论苗苗怎么说，秦峰都不同意。 秦峰平常很忙，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公司，整晚熬夜加班开会也已经是常态，他根本没有时间照顾苗苗。 但相比于保姆、监控甚至是高价请来的育儿师，学校里的老师更让秦峰感到放心。 有一次，客户提醒秦峰该给苗苗找个后妈了，结果第二天秦峰就撕毁了合同，哪怕对方是自己朋友介绍的客户，他也一点面子没留。 朋友知道客户提了后妈这件事，竟也没有再去商量，只能让客户认栽。 后妈在秦峰这儿是最大的禁忌，首先，他不相信女人，不相信除了前妻和妈妈之外的任何女人，倒不是秦峰天生对女人有什么偏见，前妻去世之后，秦峰尝试着接触过几个女人，但带来的都是欺骗和背叛。 再有就是因为苗苗，没有人能取代前妻的位子，也自然不会有人像亲妈那样对待苗苗。尽管苗苗如今跟安心相处的很好，但秦峰依旧没有改变自己的看法。 人都是有两面性的，只不过秦峰的另一面更加直观，更加明显而已。他没有遮掩这一部分的自己，本是真诚的表现，却一直被人暗地里诟病。 蒋欣然出了一趟差，前前后后七八天，回来之后精神状态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安心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儿，她也闭口不谈。 铁三角一起吃饭，杨红伟见安心都没能撬开蒋欣然的嘴，就知道自己肯定也没辙。 这天周六，秦峰又带着苗苗找到了安心，经过前几次的接触，苗苗已经彻底喜欢上了安心，每个周末都缠着爸爸去找“安姐姐”玩。 安心有威廉姆斯综合征，经常性的无法控制交流欲望，这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会显得很尴尬，但与此同时在孩子世界里，却备受请来。 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年纪，本就有无数的疑惑等着解答，无数的话想要跟人交流，何况石苗苗这种从小就失去了母亲，在贵族寄宿学校生活的孩子。 秦峰不同意转为非寄宿方式，所以也只能尽量满足苗苗其他的要求。 安心也很乐意帮忙，因为苗苗的确是个又懂事又可爱，还经常会不经意间逗乐安心。 更重要的是，苗苗跟小海很像，每次跟苗苗在一起，安心都不自觉的感到亲切。 两个人就好像南北磁极一样天生互相吸引：一个孩子害怕孤单，渴求被关爱；一个女人渴望交流，表面坚强。蒋欣然自然也不反对，虽然她情绪变得低落了很多，但每次秦峰到公司，不管有多棘手的案子，蒋欣然都会让安心放下手头的工作。 大多数这种情况下，安定都会带着笔记本出门，而苗苗也丝毫不会反对。 几次下来，秦峰和蒋欣然也逐渐变的熟络起来，偶尔会开几个不伤大雅的小玩笑，秦峰也并不会表现出反感。 下午，五点多，安心每次都玩累到在安心怀里睡着，两人才会驱车往回走。 这次，秦峰公司临时有事儿，安心只能开车把苗苗送到名士豪庭小区门口等秦峰来接。 那天秦峰很忙，新产品上市宣传上出了问题，他一直忙到很晚才回家。期间安心打了个电话，听出秦峰很忙，就一直在车厢里等着。 名士豪庭是天风有名的富人区，几百亩的地方，只有寥寥几栋高楼其他的都是四层独栋别墅，均价都在五千万以上。 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忙完的秦峰才突然想起安心和苗苗还在门口等着，赶忙让司机把自己送回了名士豪庭。 秦峰赶到的时候，安心已经睡醒，正带着苗苗在小区门口玩“踢石子”的游戏。 秦峰感到新鲜，他从没想过，对天价玩具都丝毫不感兴趣的苗苗，竟然会因为几块小小的石子而如此兴奋。 “实在是不好意思，太忙了，今天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秦峰满脸歉意。 安心也并没当回事，取下车上的电脑：“没事，苗苗睡了很久，我也有时间把手上的工作做完。” 秦峰要请安心吃饭，安心还是拒绝，时间太晚了她得早点回家。 把安心送上出租车，秦峰这才开车带着女儿回到了别墅里。 玩了一整天，苗苗已经很累，车刚一停好就自顾自下车往自己房间走去。秦峰停好车，刚要下车的时候，发现储物箱的纸巾露在外面，一打开储物箱，秦峰愣了。 他上午放在里面的金项链不见了。 第十九章：钻石王老五 秦峰很清楚，这种情况下激化矛盾是最愚蠢的选择。他已经在所有人面前表明了立场，安心做天森的设计案子是他的安排，等于堵住了悠悠之口。 他相信，在座的所有设计师，但凡想继续吃这碗饭的人都不会也不敢跟他作对。 同时秦峰这么说也是隐晦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安心是他天森选定的设计师，跟安心作对就是在跟天森作对。 秦峰没有说过激的话，也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毕竟他人不在欣欣，表明立场亮明态度足以，真激化了矛盾，最后吃亏的还是安心。 秦峰这次来，其实是专门来找安心的，但为了不让事情显得尴尬，只能借口找蒋欣然说事儿，顺便带上了安心。 秦峰的妻子去世的早，苗苗从小都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秦峰很疼爱苗苗，从小到大只要苗苗想要的，他都会尽力满足。好在苗苗很懂事，并没有因为宠溺而变得骄纵。 今天是周五，学校因为特殊情况放假，秦峰本打算带苗苗去玩，没想苗苗突然提出很想找“安姐姐”叠纸飞机。 秦峰很意外，也很激动。自从妻子去世之后，苗苗一直都很排斥跟女性接触，尤其是跟妈妈年龄相仿的女性。为了让女儿开心，秦峰甚至换掉了家里年轻的保姆。 苗苗怎么想，秦峰其实能猜到一些，可一个才七岁的孩子能有这样的心思，还是让他感到自己的不称职。 借着跟蒋欣然聊事儿，秦峰将女儿苗苗拜托给安心照顾，蒋欣然也很敏锐，当即提出让安心带苗苗去玩，等谈完了事儿会打电话叫她回来。 “安姐姐，你会开车么？”苗苗突然问安心。 安心笑着点头，不知道苗苗要干什么。 只见苗苗快步走到秦峰身边，伸手从秦峰包里拿出汽车钥匙，随后人小鬼大的跟秦峰说道：“爸爸，今天安姐姐照顾我，你好好工作，不用担心我。” 然后还把手上的电话手表摘了下来，递给爸爸：“也不用一直给我打电话。” 看苗苗一脸认真的样子，别说是秦峰，连蒋欣然和安心都忍不住要笑出来。 孩子的纯真总能给人最单纯的快乐，纯真不可模仿，而那种快乐也轻易无法复制。 还没完，离开之前苗苗拿出了秦峰的钱包，从里面拿了一沓钱出来，不耐烦的语气说道：“放心，我不会乱花钱的。” 拉着安心的手离开公司，苗苗径直走到路虎车面前坐上了后排。 见安心上车发动车子，苗苗突然探出小脑袋，一副商量的语气问道：“安姐姐，我可不可以坐副驾驶？” 安心回头看苗苗，笑着：“不可以。被警察叔叔看到，我们今天就没的玩了。” “哦，那好吧。” 安心很喜欢孩子，尤其是在她处理过几个还孩子的衣物整理案子之后。她更能理解，孩子的天真有多纯粹。 安心带着苗苗玩了一整天，苗苗很有主意，先带着安心去了名士豪庭旁边的动物园，在猴山上跟猴子们来了一次亲密接触。又跑去喂山羊、玩飞椅、坐过山车…… 看着跑跑跳跳异常开心的苗苗，安心有些疑惑的问她：“苗苗小朋友，你以前很少来这里？” 苗苗人小鬼大的样子，撇了撇嘴，故意装出小大人的样子说道：“秦先生不让我跟它们接触，说有细菌。你可不要偷偷告状哟？” 安心知道像苗苗这样的家庭，日常生活肯定跟寻常人不一样，但也没想到秦峰会小心到这种程度，总觉得富人的世界的确有些难以理解。 没多会儿，安心就收到了秦峰的短信，提醒她不要带安心去人多的地方，要带口罩，尽量不要跟小动物接触。虽然细心是应该的，但安心总觉得秦峰有点过分谨慎了。 随后，两人又去了天丰广场喂鸽子，一直玩到下午四点半，苗苗才终于没了精力。 一上车苗苗就在后排睡着了。 安心其实也很纳闷，她跟苗苗不过只见过一次，要说她招小孩子喜欢也不错，但也不至于这样。 直到安心看到苗苗流口水找纸巾的时候，无意间在汽车的储物箱里看到了那张照片。 那是苗苗一家三口的合照，上面的女人显然就是苗苗的妈妈。看着化妆镜里的自己，再看看照片，安心意外发现她的眉眼竟真的跟苗苗妈妈有几分相似。 “妈妈——” 睡梦中的苗苗轻轻呼唤着妈妈，安心回头抚摸着苗苗的小脸蛋，不由的心酸起来。 两人出去玩，倒给了蒋欣然不错的机会。秦峰一直在欣欣等着女儿回来，到中午都没有动静，只能跟蒋欣然一起去吃饭。 虽然天丰跟欣欣合作了已经很长时间，但秦峰和蒋欣然之间的沟通其实并不多。当初之所以选择跟欣欣合作，也只是因为他带苗苗来考察的时候，苗苗对蒋欣然并不怎么反感而已。 要不是因为碰上了安心，秦峰还真就不准备继续跟欣欣合作了。 半天多的相处，虽然秦峰还是一贯的冷漠样子，但蒋欣然还是挺满足的，毕竟跟秦峰这样的大客户，能有接触的机会都很难得。 只要能让秦峰对信心有点不错的印象，她这一天也不算白忙活。 四点多，安心到了门口，给蒋欣然打电话说苗苗已经睡着，秦峰便赶忙下了楼。 “实在不好意思，今天辛苦了。”面对安心，秦峰的态度明显要柔和了很多。 “没关系，都是为了工作，你也不用特意感谢我。” 安心笑着把钥匙递给秦峰，在安心的眼里，苗苗的确是个好女孩，她很开心，但秦峰不过是她的一个客户。 这时，秦峰突然说道：“晚上有时间？请你吃顿饭吧？” 安心看了看公司，笑了笑：“还是算了，我还有事儿要忙，下次吧。” 说完，安心转身回了公司。 而对安心的这种举动，秦峰其实很满意。作为天森的老板，身价几千万的人，这几年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自己。 秦峰很谨慎，为了自己，也为了苗苗。 五点半下班，蒋欣然开车送安心回家，她正好顺路到东风巷。 “安妹妹，今天玩的怎么样啊？”一上车，蒋欣然就一脸坏笑的大量安心。 “挺开心啊。”安心撇着眉毛回道。 “你就没有点什么过分的想法？” “什么过分的想法？”安心一脸茫然。 蒋欣然瞬间黑脸，的确，跟安心这种人交流会有一点难度。 叹了口气，“我可提醒你，秦峰可是多少人做梦都追不到的钻石王老五，这人我了解过，全身上下一点软肋都没有，最大的突破口就在他女儿苗苗身上……” 蒋欣然挑着眉毛，一脸坏笑的说道：“比起那些女人，你可是有先天优势的。” 安心这才明白蒋欣然的意思，顿感无趣，黑着脸道：“你脑子里整天都装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考虑考虑嘛，钻石王老五啊。” 安心摇头。 “考虑考虑嘛，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准备一直单着？多好的机会啊？” 蒋欣然唠唠叨叨个没完，安心实在没了兴趣，苦着脸说道：“我怎么觉得，你也有威廉姆斯综合征？” “当我没说。”蒋欣然没脾气了。 走过东风巷，还没到家门口，远远的看到安国胜就等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个熟悉的笔记本。 这个点安国胜没有在水果摊忙活，安心一点都不意外。 二十八号，每个月的这个时候，安国胜都会提前等在门口——催债。 按安国胜的话说，这是为了提醒安心早点准备好钱，是善心之举。 果然，刚走到安国胜面前，他就拿出账本递给安心：“钱准备好了吧？” 第一章：安心 深秋，天丰市淮海路两侧的法国梧桐从盛装的绅士变成了憔悴的老者。天很明亮，但掩不住窗外的荒凉。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女人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知道所有人都会反对，但还是一如既往迈着坚定的步子，大步走进办公楼。 天海设计公司十三楼拐角的咖啡机前，两个打扮艳丽的女员工正私下议论着。 “听说了没？创意部要变天了，姓安的要升执行创意总监了。” 粉裙女挑了挑眉毛，高个瞬间满脸惊恐。 “啊？她？你别吓我。跟个强迫症一起工作已经是极限了，让她当领导，以后咱们还有好？” “你还别不信，蔡姐亲口说的，肯定错不了。” “这……嘘，来了来了，快躲起来。” 两人朝走廊尽头看去，见一个身形瘦削的女子迎面走来，便如见到瘟神一般赶忙躲回了工位，连刚冲好的咖啡都没来得及拿。 女人名叫安心，二十七岁，面容姣好、清瘦，瓜子脸马尾辫，穿着一身公司要求的黑色职业装，透出几分干练。嘴角单侧有个酒窝，冷峻之中透出几分柔和。 她脚步铿锵，所到之处，其他人都不自觉的绕开安心，像是有什么顾忌一般。 安心眼角划过一丝笑意，全然没有在意旁边人的反应，她伸手整了整衣领，感觉还不够平整，便扭头走到旁边的洗手间。 她有些强迫症，体现最明显的地方就是收纳。在安心的办公桌上，你不会看到任何一个摆放在外面的物品，所有东西都收进抽屉或者装进收纳盒。而对于一个每天要面对很多资料文件的设计师来说，安心办公区最多的东西就是收纳盒。 设计资料类收纳盒。 审核复审类收纳盒。 图纸数据类收纳盒。 …… 整理好衣服，安心刚走出洗手间，迎面就碰上了人事经理蔡华。 “安，来我办公室一趟，有事儿跟你说，好事儿。” 蔡姐是天海公司里为数不多不会躲着安心的人，安心的能力，她一直都是认可的。 “好啊，我正好也有事儿跟您说。” 安心冷峻一笑，像是已经做了什么打算。 “安，恭喜了，这是任命通知，从现在起，你就是创意部的执行总监了。加油。” 走进办公室，蔡华笑着看向安心，而安心脸上的笑容却显得有些僵硬。 皮质沙发的坐垫上有一道褶儿，这让她感到别扭。 当蔡华走向安心把任命通知交给她的时候，安心没接，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蔡华。 “这是什么？你……要辞职？！” 外资企业，天丰市数一数二的设计公司，能坐上创意部执行创意总监的位子，不知道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可安心偏偏在这个时候选择了辞职。 四年前，安心接触到了遗物整理师。 一开始，安心只是把它当成了一种与众不同的体验，但在四年的时间里，随着安心接触到越来越多的遗物整理工作，她渐渐意识到这其实是一份很有意义的事业。 那是一种旁人无法领会的归属感。 在国外，遗物整理师是一个很常见的职业，但在国内并不普遍，甚至跟安心一样处境尴尬。四年来，安心也不过只接了二十几个案子，但这仍旧阻止不了她想要进入这个行业的愿望。 “你……想好了？”蔡姐连连摇头。 她知道安心的情况，寄养家庭，还一直被养父各种刁难，安心是一个缺乏家庭温暖的人。但也很不想埋没安心的才华，安心的确是个难得的设计师。 “恩，”安心笑着点头，微笑着说道：“想好了。” 知道安心的性格，蔡姐并没有极力挽留，只是告诉安心，以后想回来随时联系她。 安心辞职了。 寒风里，背后的质疑声、笑声都被吹散，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东风巷紫燕一号，这里是天丰市为数不多的老城区，安心的家就在这里。在天丰这种超一线城市，外地创业者本来就多，东风巷这种老城区更是有很多租房者。 已经是上午十点，爸爸安国胜和母亲廖佩蓉并不在家，他们在东风巷尾盘了一个水果摊，虽然每日操劳但其实收入很微薄。 安国胜是个脾气很暴躁的人，安心并不畏惧他，但每次回到家门口，都会感到莫名的紧迫感。。 路过巷口的甜品店，安心买了一个最小的蛋糕。 安心的家并不大，进入大门有一个三平左右的院子，进门的第一感觉就是规整，规规整整。所有东西的摆放都呈现出某种物理规律，就连花盆的朝向也很讲究，比国庆阅兵方队看上去还要整齐。 正北有三间不大的房间，客厅很小，左右就是安心和父母的卧室。原本，客厅跟卧室是通的，但因为安心有强迫症，安国胜又不允许安心进入他们的卧室，所以很多年前，门被堵住了，不过，安心从此也有了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 房间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摆放，衣橱、床、床头柜，南面朝阳的窗户前有一个书桌，不大。 床上没有被子和枕头，收纳在床柜里。 对开门的衣橱是隐形把手。 连床头柜和书桌上都没有任何物品。 作为一个设计师安心有很多笔，都放在抽屉里的塑料收纳盒里，笔头朝南笔帽朝北，而这样做竟然是为了顺应地球磁场的方向。 房间北面有一个很规整的花架，最上面一层有一盆绿萝，用塑料盒包着，为了通气塑料盒的面板上布满了圆孔。第二层有一个毛绒小熊，同样用收纳盒装着。 “小海，生日了。草莓蛋糕，你喜欢吃的” “今天你就十二周岁了，好快啊。” “……” 回到属于自己的空间，柔和的灯光下，安心的面容也显得轻柔起来。在这个私密的空间里，安心可以卸下所有伪装，她不用故作坚强，也不用故作冷漠，可以真真切切的做自己。 安心口中的小海，其实只是一个毛绒小熊。 那是安心经手的第一个案子，小海因为先心病八岁的时候离世，周婶儿一天之内哭晕了十几次，因为是邻居跟小海的感情很深，悲痛的陈叔只能委托安心帮忙处理孩子的遗物。 那只小熊是安心特意留下来的。 如今旁边的房子已经空了几年，小海离世之后，陈叔周婶儿就搬出了天丰，似乎是去了南方，从此再没有回来过。 从那次开始，安心每次帮逝者整理遗物的时候，都会在经过家属同意后留下一件纪念品。 安心会很仔细的记录每一个逝者的生平过往，了解每一个人的故事。 书架的收纳盒里有一本《围城》，是前年去世的佩佩留下的遗物，她走的很安详，去世的时候书就放在旁边，打开着并没有读完。 安心每天都会读几章给她听，到现在整本书已经读了几十遍。 花架第一层的那一株绿萝，是紫燕一号的李奶奶留下的，她生前很爱护这盆绿萝，安心也仔细的帮她照顾着。 …… “你辞职了？！” 晚饭刚吃了一半，听到安心辞职的消息，安国胜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而一旁风轻云淡的安心，在看到养母廖佩蓉脸上的难色之后，内心不由的揪了一下。 在安家，母亲廖佩蓉是最疼爱安心的那个，她不想让廖佩蓉伤心，但也不会为此放弃自己的坚持。 砰的一声巨响，桌上的陶瓷碗瞬间被摔的粉碎，面色铁青的安国胜气呼呼的看向安心：“谁允许你辞职的？！” 气氛也瞬间紧张到了极致。 第二章：发小杨红伟 “我辞职还要经过别人的允许？”安心摇头看向面前的安国胜，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早已沦陷。 曾经的安国胜也是一个慈祥的人，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冷漠、强硬没有一丝温度，对待安心更是越发强硬。甚至…… “你不是说过么？我想做什么跟你没有关系。” 安心看向安国胜，而他脸上的愤怒也早已经被冷笑取代。 感受着越发紧迫的气氛，旁边的廖佩蓉知道安国胜很快就要爆发了。她起身走到安心旁边，拍着她的肩膀眼神恳切的看着安心说道：“辞职这么大的事儿，你也该跟家里商量商量，天海那么好的公司，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 廖佩蓉长长的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她所想的也只是能缓和这对父女的紧张关系，虽然他们的关系已经紧张了快十年之久。 “妈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你辞职，是不是早就有别的打算了？” 看着安心点头，廖佩蓉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只要安心的调动是“有意义”的，那安国胜就说不出什么，也没必要动气。 “老安，你就不能等女儿把话说完，再担心女儿也用不着这么着急吧。” 廖佩蓉安心的坐回座位，重新盛了一碗米饭放在安国胜面前。 安国胜冷冷的摇头：“她，她能有什么好打算。我信你的邪。” 廖佩蓉一边夹菜，一边看向对面的安心，眼神殷切的看向安心：“跟妈妈说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也让你爸放心，这死老头就是嘴倔。” 安心知道妈妈的用意，可她没打算隐瞒任何人，因为她知道，一旦开始隐瞒，谎言就会持续不断，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我已经打算好了，我要做一个遗物整理师。” 遗物整理师？！ 听到这个名词，安国胜刚刚有所缓和的表情也顺便变得更加绝望，连廖佩蓉都愣在原地。 安心从前兼职做过遗物整理师，夫妻俩虽然对这个行业所知甚少，但也知道安心的经历。从前，安国胜就十分反对安心做这个工作，没想到安心现在竟然为了做遗物整理师辞掉了天海设计师的工作。 对于夫妻俩来说，这简直匪夷所思。 几年前，小海去世安心接了遗物整理工作，就让安国胜十分不满。对于一个思想传统的人来说，跟死人打交道，还将死人的遗物带回家里，这已经到了安国胜能容忍的极限。但安国胜怎么都没想到，安心不但要跟自己作对，现在还一心打算把遗物整理当成事业去做。 而至于廖佩蓉，她虽然各方面都很支持安心，但这件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安心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之后，的确有人帮安心说媒但安心都没有同意，那时候廖佩蓉也觉得没什么毕竟女儿还小。可自从小海去世，邻居们知道了安心是做遗物整理工作的，自此就再没有人给安心说媒。 工作无贵贱，但有些工作的确是无法让人接受的。就像巷口的陈家一样，祖祖辈辈做丧葬用品都没什么，钱是赚了不少，可三十五岁的儿子至今都没能成婚。 “安心，妈知道你喜欢做这个，妈承认妈跟你爸的确是老思想，不该阻拦你。可有些事情，没必要那么较真，你以前当成兼职去做，不也挺好的？” 廖佩蓉一直都是这样，她总试图在看似绝境的处境中找到一些缓和的余地。 “工作都辞了，还怎么不较真？！行，既然说到这了，今儿咱就把话说明白了，你想做什么，我们不管，也管不着，但你欠家里的帐一分不能少。” 安国胜气急败坏，但最终还是冷静了下来。 “我知道，你放心。”安心冷冷的看了一眼安国胜，这样的结果她早就猜到了。只要不影响自己还账，只要每个月能按时往安国胜的银行卡里赚钱，她做什么，安国胜都不会反对。 安国胜已经没心思吃饭，起身往卧室走去。 “等等，我想要三万块钱。” 在安家，钱是个很敏感的字眼。 “你要钱干什么？！” 安国胜听到安心要钱，扭头看了安心一眼，表情变得难看起来。 “我打算租个房子，做遗物整理也得有个办公的地方。”安心看了一眼被安国胜弄歪的杯子，强装淡定说道：“你不用担心，钱算我借的。” 廖佩蓉知道安国胜的脾气，没等他发火，便率先走到安国胜背后，将面前的酒杯摆正，拍着他的肩膀：“姑娘长大了，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儿也不奇怪，你就顺了孩子的心意嘛。” “你懂什么？！”安国胜眼色严厉，推开廖佩蓉起身回了卧室。 片刻后，拿着一个笔记本走了出来，顺手扔到安心面前。 “这是你来安家之后从小到大的开销，三十八万八千六百四十二，旁边是你这些年赚的钱，一共二十三万五，你还欠我十五万三千六百四十二，你看看没错吧。” 安国胜的话犹如冰锥，深深的刺进安心的心里。 其实安心并非两人亲生，她很小的时候来到安家，而对于自己的身世，安国胜从未提起，也不允许任何人提起。 从小，安国胜对安心就很严厉，她从小到大的每一笔开销，甚至是妈妈买的零食，安国胜都会仔细的记在笔记本上。 安国胜说过，这些都是安心欠下的帐，要还。 工作上，虽然她的收纳强迫症并不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困扰，但安心一直处于离群的状态；而在安家，安心更像是一个寄人篱下的欠债者。无论在哪，安心的身心似乎都处于被抛弃的状态。 她已经习惯了，或者说是顺应了。 “我可以打欠条，那些钱，我会还给你。” “会很快！”安心并没察觉她的嘴唇已经有些发青，是牙齿咬过的痕迹。 但表面上，安心还是那副冷峻的样子，丝毫不肯在对峙中败下阵来。 “好啊，”安国胜丝毫没有犹豫，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扔在安心面前：“借多少，借多长时间都写清楚，到时候你还不上，我也有证据。” 旁边的廖佩蓉不断地叹气，想来她也觉得安国胜对女儿太严厉了。 可她并没有阻止，一脸落寞的起身回了卧室。 安心写了欠条，顺手把积攒了十几年债务的“账本”抹平，安国胜仔细核对之后，才回卧室拿出了三万块钱现金。 “碗筷收拾了，院子里的衣服洗了，再收拾收拾房间，抵这顿饭钱，不过分吧？” 安心拿过钱，什么也没说，起身收拾碗筷。 “对了，我还有个要求。”安国胜突然说道：“你租房子就不要在这儿附近租了，让邻居们看到，还以为我安国胜改行了。” 安国胜满眼的鄙夷，似乎对遗物整理这个行业充满了鄙视。 第三章：你懂什么？ 安心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她虽然态度坚决但也知道想让大众接受这个行业的存在，还需要很长的路要走。 从八岁那年开始，安心就一直做家务，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她早已经习惯。 等忙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 厨房里所有锅碗瓢盆都不会摆在明面上，橱柜被安心分了区域，炒锅、蒸锅、油锅、煎蛋器，碗筷的摆放也会让花色一面朝向北面的方向，而至于筷子则跟她书桌抽屉里的笔一样，鼻尖朝南笔帽朝北，整整齐齐的排列着。 安心为什么会患上收纳强迫症，她自己也并不清楚，安心似乎很喜欢把东XZ起来，摆在明面上的东西总会被人抢走。 回到卧室，窘迫的安心就瞬间变得轻松了不少。 她一边整理，一边跟小海他们聊起了天。 安心走到小熊面前，笑着说道：“人生很无奈，但也很值得，对吧小海？” 她伸手摸了摸绿萝的叶子：“李奶奶，这盆绿萝是赵爷爷送给你的定情信物。今天，我做了我人生中最大的一个决定，你们会祝福我的，对吧？” “……” “对，昨天读到第三十二页了，久等了，我要开始读了。” 一直到凌晨一点多，安心才终于上床睡觉。 窗外的月亮很圆，月光一直洒到床头，哪怕她遭遇了再多磨难，安心也是笑着睡着的。 …… 第二天一大早，安心就起床帮爸妈收拾好那辆电动三轮车，然后做好早饭，她简单吃了两口，没等爸妈起床就带上钱出了门。 安心早就想好，文峰区文峰北街那就有一家殡仪馆，旁边也有很多商铺，租金也相对便宜，她准备去那里碰碰运气。 如果能租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安心也打算搬过去住。 深秋，早上六点天还是黑蒙蒙的，路灯亮着，有些昏黄。 正走着，迎面一辆摩托车飞驰而来，灯光很晃眼，安心不自觉的伸手遮挡眼睛。 随后，就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向自己，她没站稳一个趔趄摔倒在路边。 等她艰难爬起身来，却发现身上的单肩包不见了。 那里面是她刚从安国胜那借的三万块钱。 她起身去追，但根本追不上，没多久摩托车就彻底消失在了夜色里。 换做别人此刻一定慌乱的不行，安心也慌，可显然要比寻常人淡定很多。她先是打电话报了警，看已经到了巷口，就走到水果摊前帮爸妈整理摊位。 很快忙完，安心冷笑着嘱咐安国胜要小心飞车贼。 安国胜一如既往没有搭理安心，自顾自的忙着。 等安心走开，廖佩蓉才抱怨似的说道：“你就不能对女儿好点？好好的一家人，非得……” “你懂什么？！妇人之仁，赶紧干活吧！” 安心回到事发地点的时候，杨红伟恰好刚到。 杨红伟是安心的发小，人长得很精神，是这一片的片警。接到任务一听是安心出事儿，就立马赶了过来。 带安心去了警局，做好笔录之后，安心自己不显得多着急，反倒是杨红伟唉声叹气起来。 “怎么那么不小心，带那么多现金出去干嘛了？” “本来想着租个房子的，我昨天刚辞职，准备专门做遗物整理师。”安心淡定如斯，依旧是那副冷漠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个刚丢了三万块钱的人。 “啊，你辞职了？月薪两万的工作，辞了？” “恩，”安心点着头：“也不都是两万，有时候也能多点。” “这是重点么？！”杨红伟急的摇头，但很快平静下来，伸手从包里拿出一袋薄荷糖：“给小海的，昨天出勤没时间送，就当补上了。” 安心笑着收下：“我替小海谢谢你了。” 哪怕生活在泥沼里，安心也是个乐观的人，这一点，杨红伟自愧不如，也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让安心受伤。 安心和杨红伟从小就在一起，算不上青梅竹马，但至少是难兄难妹。 “真打算做遗物整理师了？我可听说这行可不好做，国内都没什么专门做的人，毕竟……”说到这，杨红伟就卡壳了。 “毕竟是跟死人接触不吉利，我觉得没什么的。”安心笑笑。 “我不是那个意思，是……咱们国家的人对这个行业了解太少了，就算天丰比较发达一点，人的思想开阔一点，但这种事情毕竟很少有人会让别人代劳。想靠这个维持生计，不容易。” 显然，杨红伟并不看好。 不管这件事有多适合安心，但人总要考虑生计。 “走一步看一步吧，开弓没有回头箭。”安心淡定如斯。 “要不我去找你领导说说，就说你昨天是一时冲动，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算了吧，我可丢不起那人。”安心笑着摇头。 “安心，你就不能现实一点？我知道你有梦想，但你不能把梦想当饭吃吧？”杨红伟毫无征兆的吼了一句，脸上的情绪很复杂。 杨红伟是安心的发小，从小两人就在一块，可以说杨红伟是最了解安心的异性。 也正是因为了解，杨红伟此刻才显得情绪复杂。他知道安心一旦做了决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可也真的替安心担心未来的生计问题。 安心没有当即回话，倒是杨红伟皱眉摇头：“真要做了？” 安心咧嘴，点点头。 “准备工作都没做好，不说了，你以后……对了”杨红伟突然想到了什么，两眼放光说道：“片区里有几家养老院，也有不少的孤寡老人，这些人去世之后的善后收尾工作都是社区和公益组织在做，我跟他们倒是能联系上，抽空帮你问问。” “那就谢谢你了。” 这时旁边一个穿着制服，身材魁梧的中年人路过。 安心下意识的凑过去：“您好，你领口的扣子没系好，需要帮忙吗？” 中年男子下意识的后退，“你是谁啊？” “我叫安心，是个遗物整理师，这……”拿出口袋里的名片，发现还是天海的，笑笑解释：“还没来得及做名片，先用这个，有需要的话可以联系我。” 安心伸手就要帮忙，回过神儿来，安心才意识到自己又犯老毛病了。 杨红伟更尴尬：“姑娘，这是我们局长，您收敛点行不行？什么叫有需要联系你？你这不……” “我说错了么？总有需要的时候吧。”安心耸了耸肩。 “你没错，我错了，我错了行不？” 出了警局，安心还是有些担心的，如果让安国胜知道她弄丢了钱，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就在这时，闺蜜蒋欣然来了电话。 第四章：根据地 “你辞职了？” 蒋欣然先是一句质问，紧接着下一句就让安心彻底无语了。 “那么好的工作怎么说辞就辞了？！你脑子被驴踢了？不对，你跟本就没脑子！怎么想的你！” 蒋欣然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数落，对于安心的辞职，所有人似乎都无法理解。 “辞都辞了，你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有那么多时间不如请我吃顿饭。”安心淡定的说道。 除了杨红伟，蒋欣然应该是第二了解安心的人，知道事情已经没有了转机，蒋欣然也不再强求，转而…… “辞的好！那破工作早就该辞职了。” 蒋欣然瞬间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笑呵呵的说道：“我早就说在外企干没前途，你早就该辞职了。咱自己家就有设计公司，干嘛给别人端茶送水看眼色？你别着急，我这就给你安排，把公司现在的总监辞了，你来做。” 要不是安心有强迫症，她都觉得蒋欣然才真的有病。 “你别着急，我可没答应跟你干。。” “为什么啊？”蒋欣然不禁疑惑：“外企哪有咱自己家好啊，别看咱给的工资少，待遇也没外企好，客户素质差点、制度不完善了点……可咱们是闺蜜啊，自己人，我还能坑你不成？” 蒋欣然嘚吧嘚吧说个没完，连安心这个病人都觉得这货没救了。 社交牛鼻症晚期，明明方方面面没有人外资企业好，可愣是说的头头是道。 “就你这功力，做设计公司浪费了，我看你去做传销好了，潜力无限。”安心冷笑调侃。 蒋欣然是安心最好的闺蜜，跟杨红伟一起，他们三个从小一起玩到大，算的上是铁打的交情了。 小时候的蒋欣然是个十足的鬼见愁，别说同龄人，连学生家长学校老师都躲着走。不过跟杨红伟不同，杨红伟是保护安心的那个，小时候的蒋欣然却是带头欺负安心的那个。 可不管蒋欣然怎么欺负，安心从来都没哭过。直到初一开学那年，蒋欣然一脚踩碎了安心新买的文具盒。 安心彻底爆发，哭喊着跟蒋欣然“拼命”，可根本不是对手。 见安心哭了，蒋欣然摇头叹气：“没意思，你不是不会哭的么？哭起来这么惨的？以后姐罩着你，别哭了。” 那个文具盒是安国胜给安心买的，这么多年，那还是安国胜第一次给安心买礼物，就被蒋欣然一脚踩碎了。 小时候的安心是个柔弱的姑娘，她似乎总是处理不好跟别人的关系。 被亲生母亲抛弃，被同学抛弃，甚至老师长辈，在他们的眼里，安心似乎带着某种“霉运”，忍不住远离她。但安心不哭，好像根本没有掌握这项技能。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安心变得很强势，看上去也更怯意。 但蒋欣然和杨红伟都知道，有些人喜欢给自己涂一层伪装色， 但厄运并没有放过安心，大学那年，她因为收纳强迫症忽略了站在阳台上的室友秦颜心，而等她转过头的时候，秦颜心已经消失。 她自杀了，安心大学时候最好的朋友，在她的面前跳楼自杀，那一度成为安心的心魔。 两年前，陪伴他走过三年初恋的男友，最终也选择了离开。 被抛弃的命运，似乎从来没有停止过。 …… “啥？你要做遗物整理师？还要单干？你疯了？！” 一听安心要做遗物整理师，蒋欣然头都要炸了，连忙问：“你旁边有没有别人？” “红伟在。” “你让他接电话。” 杨红伟接起电话，蒋欣然就在对面喊：“杨红伟你个狗娘养的，安心跳河你也随着她？我不管你现在在干嘛，先把这货送到我这儿来再说。胡闹！” 蒋欣然脾气大，也有底气，吼完就挂了电话。 杨红伟看表十二点多，正好赶上饭点，跟同事招呼了一声就骑上自己的两轮摩托车带着安心往欣欣设计公司走。 文明大道二十三号，万达写字楼十三楼，一整层都是欣欣设计公司的办公场所。 跟杨红伟和安心不同，蒋欣然是个有钱人。 这件事安心也一直觉得很奇怪，小时候的蒋欣然都被人叫野孩子，被妈妈带大，从没见过她爸爸长什么样。后来，蒋欣然妈妈去世，小姑娘也不跟姑姑走，也不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初中没毕业就带着几百块钱去了南方。 等安心大学毕业的时候，蒋欣然就回了天丰，在这里开了一家设计公司。 安心有时候也怀疑，蒋欣然开公司的钱是抢银行来的，这货肯定有这个胆量！ 等两人到蒋欣然公司的时候，蒋欣然已经换了另一幅面孔。在天丰，蒋欣然自诩是最了解安心的人，她不打算抢功，准备智取。 “姑娘，你是什么时候抽的风？遗物整理师，把喜好当事业干，你真当自己还没大学毕业呢？”蒋欣然直接提出最尖锐的问题：“行，你做我不拦你，开个公司就算小点的，十万块钱挡不住吧？” “我算了，三万块钱就够，兴许还有富裕。”安心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着蒋欣然笑。。 “行，三万就三万，拿出来我看看。”蒋欣然问。 “早上其实还有的，被人抢走了。这不就来找你了？” 安心话一说，蒋欣然就彻底懵了。 有钱，被抢了。没钱，想到我了？最佳损友这个奖不颁给你，是不是委屈了？ 不过蒋欣然脑子转的快，很快就想到了两全其美的办法。 “要钱没有要命我也不给，不过我倒是有个办法能帮帮你。” “你说。” 安心从来都是一副冷峻的样子，让人本能的产生距离感，但这些在蒋欣然面前都不起作用。 蒋欣然不是拿她没辙，只是不忍心拆穿而已，凑到安心面前笑着说道：“我也不是拦着不让你做，遗物整理师哪那么容易，别说赚钱了，你养活自己都困难。你看这样，我这儿也有空着的房间，你选一间就当革命根据地了。” 蒋欣然说着指了指旁边几个空着的房间，看上去不大，但比安心预想的好太多。 蒋欣然继续说：“我不要你房租，每个月还给你八千块钱工资，你平常就帮我做做设计，我保证不影响你自己的业务。你有活儿，我绝不打扰，怎么样？” 要说聪明还得是蒋欣然，连杨红伟都觉得这个主意好。 “是啊，安心，有人上杆子给你钱，干嘛不要，就这么定了。” 安心犹豫了片刻，她好不容易离开职场想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儿，前脚离开外企后脚就进了蒋欣然的公司，总觉得别扭。 可接到安国胜的电话，安心就不得不答应了。 “钱被人抢了？”安国胜声音带着讥笑。 “对，”安心笑着回道：“你放心，钱从我手上丢的，该还你的我不会忘。你怎么知道的我被人抢了？” “那就好，别管我怎么知道的，钱丢不丢跟我没关系，从这个月开始每个月还我五千，别耽误了。” 安国胜声音本来就厚重，说的话一句不落都被蒋欣然听见。 一把抢过手机，开口吼道：“安国胜，你过分了吧？有你这么对闺女的？你就不怕遭雷劈？！” 安国胜一愣，听出对方就是安心的闺蜜蒋欣然，笑了笑，啥也没说就挂了电话。 蒋欣然胸口阵阵起伏：“你欠他多少钱？” “三万。昨天晚上借的，今天早上就被人抢了。” “我帮你还！”蒋欣然一咬牙。 “不用，你还是给我八千吧，我跟你干。” “……也……行。” 第五章：初步了解 中午，三人随便吃了点东西，杨红伟就匆忙回了局里。 公司有三间空余的房子，一间会议室，空间不小还跟蒋欣然的办公室相邻，还有一件器材室，地方挺小在办公区中间，安心摇了摇头，显然这两个地方都不太合适。 好不容易离开前公司，她喜欢清净。 “剩下的可就是仓库了，在地下室，倒是有窗户，地方也不算小，不过……” 蒋欣然还是懂安心的，转念一想，就知道安心肯定喜欢，没等安心回话就立马安排人去收拾了。 心有灵犀这事儿，放在闺蜜身上同样适用。 晚上，安心回家经过东风巷巷口的时候，就看到安国胜的水果摊被人砸了。 安心没觉得紧张，反倒是笑了一声，她猜到是蒋欣然的杰作。不过转念一想，这烂摊子还得她这个闺蜜来收尾。 安国胜此时已经拿出手机，正准备报警。 见安国胜一副誓不罢休的架势，安心赶忙跑了过去。 伸手拦住安国胜，盯着安国胜也不说话，就冷冷的对峙着。 安国胜一笑，立马就猜到，这肯定是蒋欣然那个鬼见愁帮安心出头了。 “不报警也行，钱得算清楚，你赔还是她赔？” 安心笑了，没等安国胜自己拿，就去旁边车辆一张纸过来：“损失多少你自己算，我赔。” 看上去，安国胜似乎真的没有把安心当成女儿看待，拿起旁边的电子秤仔仔细细的计算起了损失。香蕉、火龙果、山竹……还有被砸坏的木架、果篮，电子秤的显示屏裂了条缝，虽然不影响使用，但安国胜还是算了五十块钱进去。 算完，一共一千一百九十三块四，凑整一千一百九十四。 “下个月连带那五千块钱，六千一百九十四，没错吧？”安国胜拿过笔记本，一副让安心核对的样子。 安心没接，冷冷的说道：“六千一百九十四，我下个月肯定还给你。” “别说的好听，写字据。” 安心接过安国胜递过来的欠条，苦笑着签上字，笑容也渐渐僵硬了很多。 回到家，在进入卧室之前，安心在门口站了很久。 这是安心的习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儿，她都必须让自己用最饱满的热情回到卧室，面对她的“朋友们”。 十一点多，安心接到一个电话。 是林佩佩，安心的前同事，两人曾经的相处并不愉快，因为能力问题，林佩佩一直很嫉妒安心，所以背地里没少使坏。 当然，也没怎么得逞过。 “有事儿？”安心接起电话。 林佩佩显得很犹豫，声音带着些许哭腔，强压着没有失控：“安心，你能帮帮我么？” “你先说有什么事儿？” 林佩佩的朋友去世了，抑郁症，自杀。 她叫小敏，跟林佩佩是老乡，曾经也是很好的朋友。五年前，两个人一起来到天丰打拼。林佩佩做设计，最终进了外企成了一名设计师，而小敏因为一直没有找到对口的工作，这些年换了很多工作，并没有攒下太多钱。 一开始两人合租住在一起，后来因为上班路程的原因，林佩佩搬走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间公寓。 虽然这些年两人一直都有联系，但林佩佩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直到前天，林佩佩突然接到小敏妈妈的电话，才得知小敏自杀的消息。 小敏老家在北方一个闭塞的小县城，叫清苑县，那里贫穷落后，传统思想很重。按照当地的习俗，人在外地去世，父母直系不能去接遗体骨灰，要外人去做。 可小敏是自杀，还是从十几层的高楼上跳下去，人已经没了样子，小敏父母拖了很多人，都没人肯帮忙。 无奈只能找到了林佩佩。 得知事情经过的林佩佩，首先感到的不是悲痛，而是恐惧。作为小敏最好的朋友，还是一起出来的，她无法拒绝。可林佩佩总觉得，小敏的死跟自己有关，如果当初她没有搬出去，兴许小敏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觉得小敏是有怨恨的，便不自觉的联想到鬼神之类，内心的恐惧也越来越沉重。 犹豫了很久，林佩佩才拨通了安心的电话。 “我知道你在做遗物整理师，所以，拜托了，请你帮帮我。”林佩佩几乎是恳求的语气，跟曾经嚣张跋扈的她判若两人。 “算不上帮你，这是我的工作，具体的明天见面谈吧。” 两人约定好明天去欣欣设计公司碰面详聊，挂掉电话，安心便从床头的置物架上拿出了一个皮箱。 不大，六十乘三十的普通皮箱，里面是安心用来整理遗物的各种工具，鞋套、口罩、医用手套，还有一些便签、塑料包装袋、记号笔、文件袋之类。 遗物整理是个很细致的工作，它不仅要求你足够细心细致，能在那些琐碎的遗物中找到逝者生前的状态，还原房间原本面貌的同时，还要求尽量不留下自己的痕迹。 将工具重新梳理了一遍，安心又拿消毒水给所有的工具做了消毒工作。 皮箱的一侧有各种香薰，那是安心的习惯，在进行遗物整理工作之前，她会尽可能的了解逝者的生平、喜好，用逝者生前最喜欢的方式“沟通”。 第二天一早，安心照旧很早起床，给爸妈做好早饭，收拾好三轮车，就带着皮箱去了欣欣设计公司。 这么多年来，安心的早上都是如此度过。她没反抗，按安国胜的话说，他们养了安心这么多年，为这个家付出自己的责任，是应该的。 这一点，安心并不反对。 安心没有上楼，而是直接去了车库旁边的地下室。 公司的“同事”很多都是开车来的，昨天见到安心，虽然知道她是老板的朋友，但也很明显能感觉到安心跟别人不一样。 今天就见安心拖着皮箱进入公司的地下室，几个人也是嘀咕了起来。 九点，蒋欣然推门进了地下室，四下看了一圈：“能适应的了？条件确实有点差，搞的我好像虐待闺蜜一样。” 安心笑笑，翻了个白眼：“你又不是第一次虐待我？不过，这次谢了。我知道你在帮我。” 蒋欣然一咧嘴：“别说这种没营养的话，真感激我就好好帮我赚钱，我可是指着你帮我赚大钱呢，外企执行创意总监，不得了。” 一边说着，蒋欣然直接拿起安心桌上的奶茶喝了起来。 “我喝过了。”安心叹气。 “我又不嫌弃你。”蒋欣然翻了个白眼。 “我嫌弃你，行不行？”安心皱眉看向蒋欣然。 “那不行，来，我喂你。” “……” 九点半，安心看了看表：“我待会有客人来，你先回去吧。” “啊？”蒋欣然一愣：“这么快就接到活儿了？效率啊。” 平常的时候安心是个很冷漠的人，冷漠的有点不近人情。在蒋欣然和杨红伟面前例外，但工作的时候不同。一进入到工作的状态，安心就会变得十分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如同设定好的程序一般丝毫不会出任何差错。 安心就是这样，她不会出错，也不允许自己出错。 知道安心的性格，蒋欣然也立马投降：“好好好，我走我走。” 九点四十，林佩佩到了。 “你，就在这儿？”林佩佩显得有些紧张。 安心很理解她的心情，好朋友去世，她是带着自责和愧疚的，对环境敏感也是很正常的反应。 “没关系，我们可以换个地方。” “不……不用。”林佩佩强撑着坐下，不自觉的四处巡查起来。 第六章：奇怪的相框 安心大体了解了逝者的情况。 五年前，小敏和林佩佩一起大学毕业，两家人都想让他们留在清苑县找个稳定的工作，然后结婚成家。但两个女生都想去外面闯荡，于是两人偷偷联系，各自给家里留了一封信，就结伴来了天丰。 小敏的家境很不好，有一个哥哥近期刚结了婚也生了孩子，哥嫂都没什么文化，在县城的工地上打零工，孩子一直都是小敏爸妈在照顾。 小敏从小就跟这个朴素的家庭显得格格不入，倒不是她有多少不切实际的想法，而是她很小的时候就对文学作品很感兴趣。 对于那些没用的喜好，爸妈很反对也很排斥，倒是哥哥很支持妹妹。 来到天丰五年多的时间，小敏的收入并不算多，她每个月都会把大部分工资打给爸妈，自己只留一些日常的开销。工作上似乎很不顺心，五年换了很多次工作，但小敏喜欢写作，一直都没有放弃。 两年前，小敏开始失眠睡不着觉，家里人也渐渐觉察到小敏有些不对劲。 中间哥哥来看过小敏几次，但小敏还是坚持留在了天丰。 至于小敏是什么时候患上的抑郁症，林佩佩猜测可能是在她搬出合租房之后，先前，她并没有发现小敏有什么异常的反应。 “小敏平常除了喜欢看书，还有什么其他的爱好？” 安心的问题让林佩佩有些不适应，这似乎跟遗物整理师的工作并没有关系。 “很重要？” “对我来说很重要。”安心笑着看向林佩佩，眼神中却是不容置疑的坚持。 对于一个遗物整理师来说，逝者的喜好确实跟工作内容没有多少关系。 但安心有个习惯，每次做遗物整理工作之前，她都会提前了解逝者的生活习惯、爱好，对逝者的了解越多，安心就能找到更适合逝者的“交流方式”。 “小敏她喜欢花，我们在一起住的时候，他的床头柜上每天都会摆一株百合。”林佩佩仔细回忆着。 “还有别的么？” “她很爱干净，应该是有些轻微的洁癖。还有，她很喜欢交朋友，但这么多年来好像并没有多少朋友……” 林佩佩说了很多，安心都仔细的记录了下来。 虽然已经接受了林佩佩的委托，但要接手小敏的案子，安心还要跟小敏的家人提前沟通，毕竟小敏的父母才是背后真正的委托人。 当天中午，拿到小敏家的地址，安心就去了清苑县。 是一个很小很宁静的县城，没有多少高楼大厦，居民楼也大多都是七层以内的低层建筑，道路很窄，时常能看到破损的地方。 小敏家在县城最北面靠近村落的地方，是一个新建的小区，没有什么绿化，小区里歪七扭八停着一堆电动车。 三号楼二单元401，安心按着地址敲开了小敏家的房门。 开门的是个女人，看上去五十几岁，但其实这人是小敏的妈妈陈慧，今年刚刚四十六岁。 “你找谁？”面容憔悴的陈慧态度显得很强硬。 “我是林佩佩的朋友，是为小敏的事情来的。” 一听到林佩佩三个字，陈慧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僵硬，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林佩佩？她让你来干什么？我们跟她没有关系，这里不欢迎你。” 说着陈慧就要关门，搞得安心一头雾水。正纳闷的时候，从客厅走出来一个身高马大的男人，二十多岁的样子，伸手拦住陈慧：“妈，先让人家进来。” 这人是小敏的哥哥刘大强，一直呆在清苑县做些杂活。安心猜到林佩佩可能联系过刘大强，点头示意进入了客厅。 客厅围着一帮人，烟雾缭绕遍地烟头，两个年长的像是家族里的长辈坐在沙发主位的位置，满脸纠结的样子。旁边围着几个小辈，看样子也都是家族里的人。 “这是谁？”年老的长辈问刘大强。 “是城里来的，小敏的朋友。” 刘大强有些纠结的样子，安心随之做了自我介绍。一听到安心是做遗物整理师的，客厅里几个人瞬间鸦雀无声，眼神异样的看向安心。 “遗物整理师？这么说，大强他爸是已经想好怎么解决了？”老人看了一眼旁边刘大强的爸爸刘庆丰。 刘庆丰立马面色紧张：“哪有，哪有，我根本不知道。谁让你来这的？” 看刘庆丰满脸惊恐的样子，安心也顿时察觉到了异样，难不成林佩佩委托她处理小敏的遗物，这件事根本就没有跟小敏的家人商量？ 正疑惑着，陈慧站了出来，“老祖，咱们自己家的事儿当然是我们自己人去处理，这种事儿哪能找外人来处理。谁知道这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看老人态度缓和了不少，陈慧转而看向安心：“我不管你什么遗物整理师，我们刘家的事儿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插手。什么遗物整理师，不就是赚死人钱的。走走走！” 说着陈慧就上手推搡安心，安心一个侧身，陈慧没站稳差点摔倒。 等她回头再要推搡的时候，刘大强横在了她面前：“妈，你别着急，先把事情说完再说行不行？” 刘大强一个劲儿的冲陈慧使眼色，像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而很快，安心也明白了刘大强的为难。清苑县是个小县城，思想守旧同时也有很多匪夷所思的规矩。比如眼下，刘家的女儿死在了外地，按照家族里的规矩，客死异乡的人要回家安葬，善后的人就不能是本家人。 眼前这些人齐聚在刘家也正是在商量该怎么处理小敏的身后事，而刘大强之所以留下安心，事实上也是为了给自己留个后路，毕竟现在本家人没办法去，外姓人又没有肯帮忙的。 “行了，我们先回去了，庆丰，你拿了主意咱们再商量。” 沙发上的老祖显然还是对安心的突然出现有些不满，在几个年轻人的搀扶下离开了刘家。 刘庆丰一个劲儿的赔礼道歉，看上去十分卑微。 回过头，送走了老祖，刘庆丰直接回了里面的卧室，一副甩手不管的架势，看上去并不是这个家的主心骨。 陈慧拉着刘大强去旁边的厨房商量了半天，安心苦笑着坐在沙发上等待结果。 小区是新的，房子也是新的，但其实内部看上去并不规整。房子只做了基本的装修，水电墙面，地面没有铺地板而是水泥地面，虽然做了找平，但还是能看到凸起凹陷的痕迹。唯一看得过去的可能就是客厅的电视背景墙，几朵大红花，配着山河图显得十分突兀。 看得出来，刘家的家境并不好，甚至连客厅的木质沙发都有很明显的使用痕迹，很像是二手的沙发。 母子俩商量了很久才终于出现在安心面前。 “安小姐，你做这个是怎么收费的？”刘大强上来就询问了费用的情况。 安心耐心的解释了一番，初步确定需要三千块左右的费用。 “这么多钱？就处理个死人的东西，哪用得了这么多钱？怎么不去抢？”陈慧瞬间没了好脸色，怨怼的看向刘大强：“你说你找她来干什么？！哪有那么多钱给她？再说了……” 陈慧气哼哼的说道：“小敏那死妮子留了什么东西咱们也不清楚，又没人能跟着去，谁知道做这种事儿的人手上干净不干净。” 第七章：请安心交给我吧 虽然觉得这件事儿成功的几率不大，但安心还是解释道：“阿姨，这一点您可以放心，我们每次去处理小敏的遗物，都会带上相机和GoPro，我们的整理过程全程都会记录，事后您可以对照视频一一比对，有任何出入我们都会承担责任的。” 听着安心的解释，陈慧还显得很不自在：“说的挺好，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搞鬼。赚死人的钱还说的这么头头是道的，你们不就是赚死人钱的么？” 陈慧说的很难听，态度也很强硬，可安心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这么多年来，安心已经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而面对别人的不理解不尊重，安心也只能保持平和。 “妈，您别说了，听我的好不好？”刘大强站了出来，总算让气氛缓和了很多。 聊了很久，刘大强最终还是将下面的衣物整理工作委托给了安心处理。一来，家族长辈们虽然参与，但其实并没有是什么实质性的帮助，最终处理还是得刘大强出面找人，这显然也会有一笔开销，还会欠一份人情；另外，虽然只有很短的接触，但刘大强看得出来安心是个很专业的人，莫名的有种信任感。 但这次跟之前的遗物整理工作不同，刘大强除了委托安心做遗物整理工作之外，还委托安心将小敏的尸体或者骨灰送回清苑县。 虽然是第一次做这样的工作，但安心还是答应了。 “这样的话，费用上可能要多一些。”安心还是提醒刘大强。 “多出来的路费什么的，我们出，您……” 刘大强显得很为难，一旁的陈慧没好气的说道：“三千块还不够，还要多收？你们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死人留啊？！” 安心知道越是这种情况，越不能松口，但考虑到刘家的家庭情况还是免除了处理尸体的服务费用，只收取相关的运输等费用。 回到天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多，到公司门口的时候，林佩佩正一脸愧疚的等着。 谁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何况事情已经谈妥，安心也并没有再多追究。这么多年的经历，安心习惯不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精力。 安心什么都没说，拍了拍安林佩佩的肩膀，林佩佩像是什么都明白，转身走了。 第二天中午，安心吃了一份凉菜一个馒头，饮食很清淡，还顺手买了两瓶水装进了背包里。 下午一点，安心动身去了民华小区，地方在龙安区最南边的郊区，并不繁华。路过花店，安心买了一束百合。 三号楼一单元十三楼。 门口，安心打开了皮箱，先给自己带上鞋套，带上医用手套，小心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房间很小，目测只有二十几平米，虽然房间里摆满了东西，但一点都不显得凌乱。安心知道，这是个爱干净的女生，所以进门之前她特地检查了自己的衣服。 “每个人都值得体面的离开，也应该体面的离开。剩下的请安心交给我吧。” 安心双手合十闭目默念，这也是她的习惯，每次进入逝者房间之前，她都会说这样一句话。一是表达对逝者的尊重，也是为了提醒自己快速进入工作状态。 安心没有立即开始整理工作，她先是将整个房间仔细观察了一遍，观察房间的整体布置、物品摆放情况并拍照记录，用以了解和记录逝者生前的状态。 在楼下的时候，安心观察了房子的外观，虽然是高层，但建筑年限不短，至少在十年以上。但房间里的墙面光亮如新，显然生前的时候，小敏重新粉刷过墙面。而且从粉刷的细节上看，小敏应该是自己粉刷的。 地板是大理石的，光泽度已经很低，但缝隙之间很干净。 拍完照片做了整理，安心认真做了遗物整理规划。房间里最多的物品是一些小摆件，笔记本和书，衣橱里的衣服并不多，但摆放的都很整齐。还有一些化妆品和首饰，安心一眼就看出，那些并非贵重的物品，价格都在百元以内。 安心的计划是先将小摆件用准备好的塑胶袋分类打包做好标记，然后用衣物收纳袋将每一件衣服整理打包，最后再来整理房间里的书籍和笔记。 进入到工作状态中的安心细致严肃，被压抑的交流欲望也彻底释放。她相信每一个物品都有它独特的故事和意义，所以即便是一个很小的钥匙链，安心也会仔细认真的对待。 时间过的很快，一转眼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但安心也只是完成了第一项整理工作，只把小摆件收纳完毕。 为了方便了解逝者的过往，安心在每一个塑胶袋的外面都贴上了便签，将她的发现记录在便签纸上。 比如那个泰迪熊的钥匙链，便签纸上就写着：“心爱之物，随身，某种特殊意义。” 已经是下午四点半，安心将整理好的物品小心放在旁边的空地上，在休息的同时，重新梳理每件物品的记录信息，试图推测物品背后的特殊含义。 十三楼，阳台，泰迪熊钥匙链。此刻站在阳台上的安心目光凝重，双手不自觉的抖动起来，窗外的惨白瞬间将她拉入回忆之中。 五年前，安心还在上大二，她最好的朋友秦颜心跟青梅竹马十几年的男友分手。 那么多年来，秦颜心是第一个走进安心内心的朋友，也许是经历上的相似，两人经常在一起，秦颜心也丝毫不在意安心的收纳强迫症。 那天早上，安心清楚的记得是早上六点半，卧室里的其他两个舍友早早的去了食堂，她像往常一样，起床之后将被子和枕头装进收纳箱放在床底。洗漱完，她正收拾着洗漱用品。 洗漱用品的收纳箱是她新买的，格子跟之前的不同，这导致安心很快陷入纠结，牙膏始终找不到让她满意的收纳格。 此时，秦颜心回来了，她表情落寞走向阳台站在半米高的栏杆前愣愣出神儿。安心觉察到了秦颜心的不同，但收纳强迫症却让她无法挪动半分。 砰！ 一声巨响过后，阳台上没了人影，等安心冲下楼的时候，秦颜心已经没了气息。 安心的包里也有一个钥匙链，上面绑着一个耳环，是秦颜心送给她的。对于秦颜心的死，安心一直耿耿于怀，如果当时她能及时走去阳台，哪怕是多几句关心，兴许秦颜心就不会跳楼。这么多年过去，安心还是经常会梦到秦颜心。梦里，秦颜心朝他伸手，质问她：“安心，你为什么不救我？” 每每想到这里，安心都回不自觉的双手颤抖。 第八章：真相 安心知道这个被小敏视若珍宝的钥匙链很可能是对小敏来说很重要的人送的。 洗手间的牙缸牙刷只有一个，门口的鞋架上虽然也有一双男士拖鞋，但使用的痕迹很轻，房间的其他地方也并没有发现其他男性用品的痕迹。 可以断定的是，并没有多少人出入过这间房子，安心能感受到那种强烈的孤独感，她眼前甚至能浮现出小敏生前坐在书桌旁看书的样子。就好像曾经的她，在无数个黑夜里眺望窗外的夜空，却只有冷风陪伴。 五点半，安心出门吃了顿简餐，同样很清淡，六点重新回到小敏的房间。 接下来，安心开始整理小敏的笔记本和书籍。 遗物整理工作本身并不是一个很复杂的工作，甚至在很多人看来，遗物整理师和普通的整理收纳师并没有什么两样，不过是面对的客户不同罢了。 但安心并不这样认为，遗物整理只是表面上的工作，一个真正合格的遗物整理师更应该关注的是逝者生前的状态、经历和情感诉求，通过观察和整理，构建起一座逝者跟生者沟通的桥梁。 换句话说，遗物整理师的工作，可以帮助逝者和生者之间顺利完成“最后一次对话”，完成逝者未完成的心愿，也包括将逝者的遗嘱转达给生者。 当然，在过往的经历上看，安心接触更多的是突发性死亡，生前并没有任何遗嘱，所以也只能通过遗物整理，梳理逝者生前的遗愿。 小敏是抑郁症自杀，安心猜到她应该留下了遗书，但到现在，安心并没有发现。 “你应该也有很多话要说吧？” 安心默默的看着手中的泰迪熊钥匙链，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秦颜心的面孔。 有一点安心并不理解，就算清苑县有自己的习俗，小敏自杀后至今都没有家人来天丰，这在情理上很难说得通。 一定有什么隐含的事情，安心还没有发现。 桌上放着一本书，是冰心的诗集，纸张已经泛黄，有很重的翻看痕迹，但页脚并没有破损和弯折，足可以看出小敏对这本诗集的喜爱。 42页是冰心的诗《纸船》，里面夹着一张照片。 看上去是一张全家福，照片最左边站着一个恬静的姑娘，十几岁，安心猜到这个人就是小敏。并没有什么证据，只是直觉。 中间是一对中年夫妇，男的表情有些僵硬，显然是因为第一次拍照而显得有些局促。 中年女人表情很严肃，看上去有些冷漠。 相片最右侧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男的应该就是小敏的哥哥，至于女子，安心并没法确定她的身份。 按照安心的经验，小敏显然对家有着迫切的归属感，但奇怪的是，桌上明明有合适的相框，但相框是空着的，照片却被夹在了书里。 还是《纸船》所在的那页。 “母亲，倘若你梦中看见一只很小的白船儿， 不要惊讶它无端入梦。 这是你至爱的女儿含着泪叠的， 万水千山，求它载着她的爱和悲哀归去！” 可以看得出来，小敏很爱她的妈妈，可不知道什么原因，这张照片却被夹紧了书里，藏了起来。这一刻，安心突然感到强烈的落寞，脑海中顿时出现她被妈妈抛弃的场景。 那年的安心才三岁，对妈妈的印象很模糊，她只记得一个很熟悉的人把她推开，然后安心被人带上了一辆车。车走了很远，哭累了的安心睡了很久，等她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安家。 安心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叫什么，从她记事开始，就一直听别人叫自己“心心”。 安心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会抛弃自己，但从那以后，安心的世界里就不再完整了。无数个夜里，安心喊着妈妈哭醒，可这么多年过去，安心连妈妈模糊的样貌都已经记不起来。 就在安心陷入沉思的时候，房门突然响了。 那人显得很急促，迅速转动把手开门进入，随后反手关上房门上锁，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拖泥带水。 “可让我逮着你了，来吧，拿钱吧。” 一个臃肿的中年妇女出现在安心面前，伸手就要安心给钱。 “您应该是误会了，我是小敏家人的委托人，是来整理小敏遗物的。小敏……有拖欠您房租？” 安心很快调整情绪，她眼神凌厉，猜到眼前这个中年妇女应该就是房东太太，立马想到可能是租金问题。 “什么租金不租金的，我说的不是这个。” 中年妇女瞥了眼安心，显然不打算轻易放弃，走到旁边的沙发上刚要坐下，机敏的安心赶忙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无尘布铺上。 “装什么专业的，痛痛快快拿钱。人是在我房子里自杀的，我的这房子以后还怎么租？我也不多要，两万块钱，拿钱我让你走，不然……” 中年妇女瞥了一眼门口，提醒安心，房子已经反锁，她走不了。 其实安心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租客自杀的确会对租户产生一定的影响，事实上在天丰也有很多因为租客自杀导致房子变成凶宅的房东状告死者家属的案子。但在法律上，所谓“凶宅”造成的贬值损失、精神损失，并无法提供有效的证据。房屋结构、设施并未发生损害，使用价值并不存在降低的情况。诉讼请求仅仅体现在主观可能性和社会非议上，并不能构成法律意义上的认定基础。 正是因为这样，类似的案件很难胜诉，所以也有不少房东会选择用这种非常规的方式索要金钱，弥补损失。 “不好意思，我只是委托人而已，我很同情您的遭遇，但如果您想跟死者家属要补偿金，这不在我的工作范畴之内。您可以选择打官司，或者跟小敏的家人联系。” 虽然中年女人显得很不礼貌，但安心还是保持着基本的理性。 安心的确是个女强人的做派，但她也没傻到跟这样的人正面硬刚，那只会让自己的工作更加艰难。 因为同情逝者，就不允许房东表达自己的诉求，那也不是一个合格的遗物整理师该有的心胸。 房东一摆手，横横的说道：“那帮不讲理的铁公鸡，我懒得搭理他们。我告诉你，小敏生前可赚了不少钱，我只要两万不过分。要么拿钱，要么现在就离开，这里的东西一样你们也带不走。” 见房东态度坚决，安心也只能暂时离开。不过在离开之前，安心还是嘱咐房东，不要动房间里的东西，钱的问题她会尽力跟小敏家人沟通。 临走前，安心收拾自己的东西，顺手将桌上的笔记本放进了皮箱里。 安心没有回家，而是将林佩佩约到了公司的地下室里。 两人一见面，林佩佩就一副愧疚的表情。 “林佩佩，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我希望你能坦陈一点，这样我们才能一起把事情处理好。不然的话，我可能帮不了你。” 听到安心的话，林佩佩就猜到安心肯定碰到了房东。 先前，她也被房东刁难过，可她连小敏家人，也并不想出这笔钱。 “你能告诉我当初你们是为什么来天丰的？”没等林佩佩说话，安心眼神凌厉的看向林佩佩，突然问道。 林佩佩就是一愣，她没想到安心会问起这个。 “小敏她以前是不是遭遇过一些不好的事情，她对异性……” 林佩佩表情惊恐，看安心的眼神犹如看到魔鬼一样。 “你怎么会……” 第九章：小敏的选择 “房间我仔细看过了，你之前说过小敏是个很喜欢交朋友的人，可在她的房间里，我没有发现任何男人去过的痕迹，这很奇怪。”安心仔细回忆着房间里的细节，也拿出几张照片给林佩佩看。 “房间里有三双女士拖鞋，只有一双男士拖鞋，而且，这双拖鞋颜色款式都跟小敏平常的喜好不搭，我猜应该是小敏哥哥突然上门，小敏来不及准备才匆忙买了一双。” 听着安心的讲述，林佩佩眼神里全是惊讶。 她没想到一个简单的遗物整理师，竟然会有这么缜密的心思。 知道已经瞒不住安心，林佩佩只能把实情说了出来。 五年前，林佩佩之所以会跟小敏一起离家出走，是因为小敏的婚事。那时候，小敏的爸妈已经帮她安排好了一桩婚事，男的家里开造纸厂，在当地很有名气，第一次见面就给小敏家送了两万块钱。 小敏一直不肯同意，几番说和都没有效果，小敏爸妈在媒人的鼓动下做了一个很愚蠢的决定。他们让男方先住在了家里，表面上说是要收男方当干儿子，事实上却是为了让他们生米煮成熟饭。 也就是在男人强迫小敏发生关系后的第三天，男方家里送了七万块钱的彩礼去了小敏家，杨佩佩作为小敏的朋友，也是在那天才终于知道了真相。 林佩佩害怕极了，她很担心同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很快就做了离家出走的决定。 两人一拍即合，一起离开了清苑县。 “所以，你当时带小敏离开，是为了帮她。”安心淡淡的说道。 杨佩佩却摇了摇头，一脸愧疚的说道：“不。我只是想能有个人陪着我。我……我太自私了。” 也正是因为心里的这份愧疚，加上之前搬离合租房，情感上抛弃了小敏，才让林佩佩一直耿耿于怀，甚至不停的做噩梦。 “所以，并不是小敏家里人不肯接她回去。人是你带出来的，去世了也应该是你带回去，我说的对吧？” 安心很快看破了问题的关键，倒不是因为她多聪明，而是这种情况并不是她第一次经历。 林佩佩点了点头，眼眶里已经满是眼泪。 “安心，我不是故意要骗你，我……我心里有愧……” 这时，安心拿出笔记本电脑，插上优盘，在一堆照片中找到了一张钥匙链的照片，拿给林佩佩看。 “我没猜错的话，这个泰迪熊的钥匙链，应该是你送给小敏的吧？” 林佩佩愣愣的看去，连连点头：“那还是我们刚来天丰的时候，在一个街边摊上买的，不值钱的。” 安心确信了她的猜想，一个不值钱的钥匙链却被小敏当成心爱之物，显然小敏对林佩佩的感情很深。 “这应该是小敏最珍贵的东西了。” 安心的话一出口，林佩佩就如同雕塑一样愣在了原地。 “最珍贵的？” 那只是她随手买来送给小敏的一串再普通不过的钥匙链，竟然被小敏当成了最珍贵的东西。 直到此刻林佩佩才终于明白，最珍贵的不是这串钥匙串，而是小敏对自己的信任和依赖。可，她却在小敏最需要帮助和关心的时候，选择了离开。 林佩佩沉默了很久才起身离开了地下室，而安心并不轻松，如果不能解决赔偿款的事情，房东那边不会再让她进入小敏的房间，遗物整理工作也只能被迫停止。 晚上十点多，安心很晚才赶回家。 爸妈已经吃完烦，安国胜显得很不开心，也没问安心有没有吃饭，就交代她一会儿把碗筷洗了，整理好院子里的杂物再去睡觉。 安心内心并没有多少波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收拾完东西，安心照旧梳理了卧室里的绿萝，叶片有些泛黄，安心回来的路上特地去花店买了营养液。读完新一章的书，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跟小海他们“汇报”完，安心才拿出了那本笔记本。 小敏有记录的习惯，厚厚的笔记本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用了半个多小时，安心才大体看完了笔记的内容，她没有觉得轻松，反倒更加疑惑起来。 从笔记上看，小敏的亲戚朋友都很关心她，但小敏却患上了抑郁症。 安心无法理解，直到第二天…… 第二天，安心再打电话询问房东的时候，对方已经完全换了态度。 “你放心，房间里的东西我什么都没动，按照租房合同前几天就已经到期了，不过也没事，你们一个星期之内把事情处理完就行了。” 突然的态度改变，安心也猜到了什么：“小敏家里答应给赔偿金了？” 房东笑笑：“已经给了，我这个人还是很讲道理的，以后想租房子可以联系我。” 这不是安心第一次接触这种案子，事实上很多房东虽然索赔但也不敢闹的太过，他们也怕房子死过人这样的事儿传出去，毕竟还要靠房租过活。 房东能拿到两万块钱的赔偿金，也算是意外之喜，高兴也是情理之中。 安心猜到这钱很可能是林佩佩给的，她没打电话确认，转而去了人民医院。 小敏的尸体还停在停尸房里，这几天，下面的家人也在商量是托人把尸体运回去，还是直接在天丰火化，只把骨灰运回去。 运送尸体倒也不是多困难的事儿，只是花费高了不少，小敏哥哥倒是执意把尸体运回去见妹妹最后一面。 因为这个一家人争执不下。 有了委托手续，安心终于第一次在停尸房见到了小敏的真容。 从十三楼摔下去，人已经没了样子。身上很多地方破损严重，脸上也已经是血肉模糊。医院虽然经过了简单的处理，但凄惨的现状还是让安心感到怜悯。 这次遗物整理，小敏家里给了三千块钱的费用，并不算高。安心原本打算跟小敏爸妈商量，请一个入殓师给小敏的遗体化妆。但一想到，小敏家人还在为是不是要运送尸体而纠结，就直接联系了一个熟人入殓师孙杰。 两人不是第一次合作，虽然算不上朋友，但相互之间也有很多共同话题。 安心说了小敏的情况，孙杰本打算免费做一次遗体化妆，安心没同意，自掏腰包给了一千块钱的费用。 遗体处理完已经是中午，安心给遗体拍了照片，本打算发给小敏的哥哥。 可尸体毕竟已经在停尸房放了几天，虽然化了妆，但模样已经十分吓人。 想了想，安心还是给小敏的哥哥打了电话，建议将小敏火花之后再运回清苑县。 给客户最切实的建议，也是安心的工作内容之一。 人往往都会高估自己对亲人的感情，尤其是在死亡这件事上，安心想的很简单，与其让亲人目睹恐怖的面容，不如将那些曾经的美好一直留存在记忆中。 小敏哥哥还要考虑，安心也没有耽误时间，先去了出租屋继续整理小敏的遗物。 昨天的笔记本上，安心就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小敏的亲戚朋友对小敏很关心，甚至跟亲戚朋友的每一次通话小敏都简单记录了下来。 “3月21日，二姨，嘱咐多喝水多休息，少吃速冻食品。” “3月23日，哥哥，催回家，替父母转达想念。有些动摇。” “3月25日，邻居张阿姨，介绍对象，是小学同学。提醒我胃不好，让我多吃山药红枣粥。” “……” 几乎每一天，小敏都能接到亲戚朋友的电话表达关心，但安心总觉的哪里不对劲儿，似乎事情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第十章：新成员 到了出租屋，安心认认真真的整理了着装，换了新的鞋套、医用手套，又说了一句：“请安心交给我吧。”才进了房间。 安心开始整理小敏的书桌，这是小敏生前最后待过的地方。 小敏跳楼之前吃了很多的安眠药，桌上的药盒还是打开的，有几片安眠药散落在桌角。看得出来当时的小敏很焦虑，所以显得很匆忙无助，痛苦的抑郁症表现让她最终失去理智走向了窗台。 安心仔细观察着桌面，桌上有两盆绿植，叶片很隐秘的地方有几滴油渍，安心看出那是吃饭留下的痕迹，小敏没发现，或者说没来得及发现。 安心知道那一定是小敏自杀之前留下的痕迹，她点过外卖，而且当天的监控也显示，小敏自杀之前下过楼，她只是去丢了垃圾。 即便在决定自杀的时候，小敏也在为别人考虑。甚至不想因为处理厨余垃圾，给整理房间的人带去困扰。 心脏莫名的疼了一阵，即便是已经经历很多这种场面的安心，也忍不住替小敏感到心疼。安心有强迫症而小敏患有抑郁症，他们都是很容易被抛弃的人，哪怕曾极力融入，但最终得到似乎也只有疏远。 就像安心进入安家之后不久，在挣扎反抗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之后，安心渐渐接受了现实。二爷爷对她很好，早年的时候，安国胜也对她很好。 他们都很在乎安心，仿佛跟自己的亲生女儿无异。 但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安心高考结束的那年，安国胜对她的态度突然大变。他找到安心，告诉安心：“你现在已经十八岁了，我们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以后，你得靠你自己了。” 从那时候开始，安国胜就变得很陌生，很强硬也很绝情。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安心的每一笔开销安国胜都会记载账上。大到学费开支，小到吃饭花销，每一笔安国胜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也导致安心刚上大一就不得不做一些兼职补贴生活，但那时候她只能做一些服务生，偶尔也能接到一些翻译和简单的设计活儿，但都很少。 …… 抽屉里有几张银行卡，摆放的很整齐，甚至为了方便，小敏在每一张银行卡下面都放了一张便签，上面清晰的写着开户行和余额。 五张银行卡，余额加起来也不过五千块钱。 拿出软布包，安心小心的将这些“贵重物品”收好，旁边还有一些首饰，一个银镯是哥哥送给她的，一副耳环还有一个金戒指，戒指是小敏买给自己的，安心有些意外。 东西并不多，安心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整理完。随后，安心开始整理小敏的衣服。 衣服并不多，也都不是品牌服装，每件的价格也都是百元左右。安心仔细检查了衣服的口袋，并没有什么发现。 奇怪的是衣橱里还有两件外卖员的衣服，虽然有使用过的痕迹，都很干净整洁。 角落里有一个药箱，但显然里面放的并不是药品，似乎是对小敏很重要的东西。安心并没有急于打开，将药箱放去书桌，最后再做核对。 床铺、电视柜、冰箱、厨房……又用了两个多小时，安心终于将其他物品的整理做完。 现在就只剩下了药箱和没看完的笔记。 打开药箱的那一刻，安心内心的疑惑终于解开了。 药箱的左上方有一个铁盒，里面放的是两沓欠条。上面的一沓用皮筋缠着，每一张欠条上都写着“已还清”三个字，安心粗算了一下，单单是这些就已经有十三万多。而下面的一沓则是没有还清的欠条，已经不多，只剩下五千块。 看着欠条上的字迹，安心茫然了。眼前突然浮现出安国胜第一次让她写欠条的场景。 签名、日期甚至是手印，那天，安心眼里的安国胜很陌生，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 让安心感到惊讶的是，每一张欠条上的借款人其实都不是小敏，而是一个叫陈慧的人。安心猜到，这个陈慧应该就是小敏的妈妈。 事情总算能说的通了。 五年前，小敏为了逃婚而离家出走，随后因为悔婚家里人担负了债务，小敏不得不拼命打工还钱。从之前的整理中也能发现，为了赚钱，小敏做过兼职外卖员、餐厅服务生等等的工作。 在五年的时间里，小敏的妈妈不断将家里的欠款转移到了小敏身上，所以，那些所谓的关怀电话，小敏的记录应该都是不全面的。亲戚朋友们的确很关心小敏，但更关心的是小敏什么时候能还上欠款。而至于催款的那部分内容，小敏并没有记录而已。 想到房东阿姨的话，安心更加确定。在房东眼里，小敏都是一个很能赚钱的人，可她最终的存款也不过五千块。 冰心的诗集，那是小敏对家的渴望。厚厚的欠条，那是小敏不得不面对的现实。而随身携带的泰迪熊钥匙链，也是小敏对友情最后的坚持。 一个生活艰苦的外地打工妹，她原本可以彻底脱离家庭，痛快的过属于自己的美好生活，可她却选择了最艰难的道路。 兴许，小敏是解脱的。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终于还清了那些欠款。 兴许，小敏也是愧疚的。 五年来，她或许一直因为逃婚给家里带来的伤害而背负拷问。 药盒的最下方是一封用胶水密封的信，分别是给妈妈哥哥还有嫂子小外甥的，当然，还有一封是给林佩佩的。 做完所有的整理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安心正准备走就接到了蒋欣然的电话。 很急。 “怎么样，做完了没有？”蒋欣然开口问道。 “遗物已经整理好了，剩下的要等家属那边做决定了。”安心面色平静，问：“有事儿么？” 蒋欣然笑呵呵的，犹豫了片刻才说：“我这边有个设计案子一直过不了，对方是我一个很重要的客户，我觉得这帮饭桶肯定是没辙了，这不就面见佛祖求您出山么？” “行，我知道了，待会回去找你，我先挂了。” 通常安心在工作的时候手机都是静音的，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事儿打乱了工作进度，打扰到逝者的清净。 这次例外，小敏的家人都不在天丰，她得随时接听他们的电话。 一直到六点多，安心才到了公司，小敏的经历让她内心无法平静。她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真的有这么相似的两个人，同样是被家庭抛弃，同样被病痛折磨着，同样的思念母亲却被母亲抛弃，同样的债务缠身…… 在整理小敏遗物的过程中，似乎每一样东西，安心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那串泰迪熊的钥匙链，那个没有相片的相框，窗台上的那盆绿萝。曾经的她们都极力想要融入，可不管她们怎么努力，最终都无法逃避现实。 也许就像小敏的妈妈一样，安心的妈妈也从来没有爱过她吧。 长舒一口气，安心整理了情绪上了十三楼。这么多年过去，很多事儿安心的确无法释怀，但时间早已把她雕琢成了如今这样一个强硬的女人，安心知道，示弱就会被别人当成弱者。而面对弱者，同情和欺辱都是无法避免的，而那些当然不是安心想要的。 看到电梯上闪烁的数字十三，安心突然愣住了，小敏自杀也是在十三楼，这…… 这当然是巧合，对于一个从事遗物整理工作的人来说，安心从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有的也只不过是对逝者的尊重和缅怀而已。 “那么着急么？” 公司已经下班，见蒋欣然坐在门口的工位上等着，安心猜这货肯定是遇到难题了。 “我这最好的三个设计师的作品，全都给毙了，我都怀疑这客户是故意来找茬的。”蒋欣然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这可不像你的性格？什么时候学会伺候人了？”安心问。 “别提了，这位是我的大客户，公司一半的业务都跟他有关系，得罪不起啊。” 第十一章：天森的老板 在安心眼里，蒋欣然可一直都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这会儿被客户拿捏成这样，也是觉得奇怪。 “也对，孙悟空啥性格也得看跟谁，玉皇大帝面前都是齐天大圣，可换了如来佛祖，也不过是个猴头。” 安心调侃了一句，顺手拿起了案子看了起来。 是个商标设计，名字叫天森，主营滑雪服滑雪装备这些户外用品。 要求其实并不高，要体现天森的产品特色：潮流、质量，剩下的只有一个：简洁。 “有他公司的详细资料？给我一份，我先了解了解。” “有，当然有，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安心的性格就是这样，不管做什么事，她都习惯提前了解对方的情况，最好还能跟这个刁钻的老板见一面。 蒋欣然去外面买了饭菜，两人边吃边工作。 蒋欣然就在旁边看，不说话不打扰，坐等出结果。 倒不是因为蒋欣然是个文静的人，她也怕真打开了安心的话匣子，到时候受罪的还是自己。 安心有点走神，虽然遗物整理工作已经做完，但这次她还接了运送遗体的工作，小敏爸妈那边一直没有决定，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事儿还没有做完。 对于一个轻微强迫症来说，这种感觉很折磨。 好在，她刚看完了那家公司的资料，小敏的哥哥刘大强就打来了电话。 “你们想好了？是在天丰火化还是……”安心直接问道。 刘大强显得很犹豫：“我妥协了，你不也说火化比较好，那就听你们的吧。对了……” 迟疑了片刻，刘大强突然问安心：“小敏有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东西？” 安心摇了摇头：“你说的是什么？欠条还是相片？” 刘大强沉默了好大一会，他没有顺着安心的话说，突然问安心：“小敏有有没有怪我？” 安心摇头，这也是她无奈的地方。似乎人们只有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才能正视自己真实的内心，才终于有机会表达情感。 但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 “从目前的情况看，小敏没有怪过任何人，她应该是带着愧疚走的。对了，小敏给你们留了信，处理好遗体的事情我会把所有东西都给你们带去。” “好，谢谢你了。” 刘大强刚要挂断电话，安心突然叫住他：“等等，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想留下两样东西。” “什么东西？”刘大强显得很意外，毕竟这些遗物都是死人用过的，多少会有些顾忌。 “一个钥匙链，还有一盆绿萝。” “好，你想要的话就留下吧，再见。” 晚上，安心又回了一趟出租屋，把那盆绿萝小心的打包带走，那串钥匙链也拿走了。 她没有当即回家，先去了林佩佩那，将钥匙串和小敏的信给了林佩佩。 “谢谢你了安心，如果不是你……”林佩佩满脸的愧疚：“以前那么对你，你还能帮我，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安心笑着摇摇头：“没关系的，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既然选择了就不用后悔，加油。” 回到家，安心还是老样子，打理了绿萝，读了书，将今天发生的事儿都告诉给了小海他们。不过，今天卧室里增加了新成员，安心仔细给他们介绍着小敏。 李奶奶是个喜欢清净的，所以她的那盆绿萝安心一直放在书桌上。 小敏的那盆绿萝，安心放在了窗台上，这样她每天都能看到阳光，都能被阳光照耀着。 商标的设计，安心已经简单有了些思路，她画了几张草图，装进包里，把所有该做的事情做完，才上床睡觉。 杨红伟发了短信过来。 “睡了没？那帮飞车贼有消息了，几处监控拍到了他们，不过，车好像是套牌的，追查有点难度。” “没事，我不着急，谢了杨警官。” 杨红伟干脆打了电话过来。 “这么晚还没睡觉？” “你不也一样？”安心笑笑。 “姑娘，我是民警，今天夜班，怎么可能睡觉。” “也对。” “辞职之后第一个案子，做的怎么样了？” “你怎么知道的？不用想，肯定是蒋欣然那个大舌头。” “跟我说说……” 杨红伟跟安心相识二十几年，早已经把安心当成妹妹看待，他们之间的感情有多深，杨红伟自己也并不清楚。杨红伟的妈妈走的早，也许是经历上的相似，第一次见到安心的时候，她竟然穿了一件记忆中母亲最爱的衣服。也就是那一面之后，杨红伟就莫名的产生了很强的保护欲。 第二天，安心照旧忙完家里的事儿才出门上班。 刚出门，就被身后的安国胜叫住：“今天是十五号了，别忘了，还有十五天。” 安心还是冲着安国胜笑了笑，什么都没说，走出了大门。 安国胜是提醒安心，别忘了借条的事儿。 一时间，安心突然觉得自己跟小敏很像。同样是债务缠身，身边同样是漩涡激流，同样的孤独落寞无人诉说。 安心笑了笑，抬头走向远处。她和小敏到底是不同的，不管发生了什么，安心都不会选择放弃生命。 人最终都是要跟过去和解的，哪怕你并不情愿。 用了半天的时间，走完所有手续和流程，小敏的遗体终于火化。安心整理好所有东西，打包装进汽车后备箱，开着车往清苑县走去。 那是安心第一见到小敏的家人，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哥哥刘大强接过骨灰的时候伤心欲绝，抱着骨灰盒痛苦了很久，反倒是旁边的小敏爸妈显得淡定了很多。 谁都有死亡的一天，但小敏父母能如此冷静，这还是出乎了安心的预料。 墓地已经买好，下午亲戚朋友就要为小敏举行简单的吊唁仪式，安心没有急着回去，准备参加完吊唁再返回。 虽然已经提前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现场稀稀拉拉的人群，亲戚朋友们慌里慌吊唁完就赶忙离开的清醒，安心还是忍不住感到悲凉。 安心毕竟是在异地去世，还在停尸房呆了很多天。对于一个几年没有回国清苑县的叛逆女来说，亲戚朋友有所顾虑也是可以理解的。 吊唁完，安心将小敏的遗物全都交给了刘大强，也包括小敏写给亲人的那几封信。 银行卡里有五千多，安心特别嘱咐刘大强，那些未还清的欠条正好还有五千没有还清。作为一个受雇者，跟雇主之间么有任何感情关系，安心的话也只能说这些。 所有人中，最悲痛的就是下面的哥哥刘大强。 兄妹情深，安心还是安慰了刘大强几句。 “人已经去世了，小敏也一定不希望看到你一直颓废下去。” 刘大强眼神中透露出浓烈的绝望，他的反应也让安心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虽然还有些疑问，但安心还是在交接完遗物之后就驱车返回了天丰。 顺利完成了辞职后的第一个案子，安心其实并不轻松。 第十二章：五点半了 每一次做遗物整理，都是一次跟逝者的对话，但作为一个合格的遗物整理师，她的参与程度也只限于遗物整理，有时也会帮忙交代遗嘱，或者将自己整理遗物发现的情况交代给家属。 能帮助逝者完成未了的心愿一直都是安心追求的结果，但事实上想要做到这样的程度很难。 大部分情况下，每一次跟逝者的“对话”安心都无法做到圆满结局。就像今天，她明明知道小敏对家的渴求，对母爱的渴求，但她也只能将小敏写给母亲的遗书交到她手里，简单的说一句“小敏其实一直都很想念您，五年前的事儿她一直都心存愧疚。” 很显然从小敏母亲的反应上看，她并没有原谅这个叛逆的女儿，甚至连那封信，她都没有打开。 怀着有些沉重的心情，下午四点多，安心返回到了天丰。 这次，她没有直接去地下室而是径直去了十三楼。 蒋欣然的办公室里，安心拿出昨天晚上话的设计草稿，准备继续完成蒋欣然交代的设计。 天森，滑雪装备品牌，安心的初步设计思路还是在滑雪运动和“天空”的联动上，品牌名称中的“天”和运动项目关联，通过简约的流线线条表达飞翔和激情。客户的要求很简单：潮流和品质，并且要简约。安心自认为，她的设计理念能很好的迎合天森老板的需求。 用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安心已经做出了两套设计方案。 其实在安心进办公室之前，蒋欣然就已经到了公司。看安心认认真真做设计的状态，蒋欣然没忍心打扰，直到安心起身放松，蒋欣然才推门进了办公室。 走到电脑旁一看，蒋欣然的表情就想炸开了花的向日葵，那叫一个灿烂。 “嘿，你还别说，去过外企的就是不一样，你这水平，外面那帮人就算是想破脑袋他们也做不出来！” “别给我吃糖衣炮弹，客户还没看你怎么知道就一定能过关，小心笑早了闪了腰。” 蒋欣然嘿嘿一笑，显然很满意安心的设计，说着就拿出优盘要拷贝设计交给客户审查。 “等等，我还没做完。” “还没做完？这不已经挺好了？”蒋欣然不解。 “我还没决定好用哪个设计，让我再想想。”安心一边翻看着天森的资料一边说道。 “哪那么费劲，两个设计都给客户让他自己选不就完了？” 安心一愣，认真的看向蒋欣然：“你别跟我说你们公司以前都是这样的？” 蒋欣然一来疑惑的点头，丝毫没意识到这样做有什么不妥。 “难怪，难怪人客户会这么刁难你们，案子交给你们就已经给了你们最大的信任。做几套方案让客户自己选，这在别的行业可能行得通，设计还是算了吧。” “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蒋欣然彻底懵了。 安心笑笑，耐心的解释道：“你拿两套方案让客户选，其实就已经是不自信的表现，你自己都犹豫不决，客户怎么可能会满意。再者说了，客户只想要一个明确且有效果的方向，你非要给人指条岔路口，人不犹豫不决才怪。” 孺子可教，蒋欣然这次听懂了。 欣欣设计公司之前的业务一直都是这样开展的，难怪一直这么难搞，问题在这里。 “姑娘，你给我们开个会呗，把你从外资企业里学到的经验分享分享。” “那还是算了吧，我发现什么会直接跟你说，开会这种事儿，我不擅长。” 此时，门外的办公区突然冲出一个慌张的身影。欣欣设计公司的金牌设计师宋晓美慌里慌张的冲进办公室。 “我的设计稿，快，拿给我。” 她一边看表一边支使旁边的助理赶忙拿设计稿，显得很仓促。 “宋姐，是那个案子？这……五点半了呀。” “你当我不知道呢？！”面对助理的询问，宋晓美眼神凌厉，狠狠的瞪了一眼。 拿出设计稿，助理不由的看了一眼刚从办公室出来的安心，拉住就要冲出去的宋晓美。 “宋姐，那客户什么脾气你也知道，这会儿去不是往钉子上撞么？” “你以为我不知道，那能怎么办？” 助理那眼神瞥了一眼旁边的安心，宋晓美的眼神立马温柔了起来。 对啊，如果是委托了别人转交，那迟到不迟到的跟自己还有多大关系？ 其实公司里很多人对安心都有些意见，尤其是知道安心不坐班还能拿八千块的工资之后，很多基层的助理设计师都觉的很窝火。 “安心对吧，能帮我个忙？我手上还有事儿要忙，这有个设计稿得赶紧送到客户手里，你看……” 宋晓美试探着安心的态度。 安心本来不打算去的，但看宋晓美面善，又一副谦卑的态度，更重要的是小敏的案子，她一直有种未了的情节，有些心事也想出去散散心，便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地址发给我，我现在就去。” 等蒋欣然出来的时候，安心已经离开了公司。宋晓美也没藏着，使了一招先斩后奏，将安心帮自己送设计稿的事儿告诉给了蒋欣然。 蒋欣然也没当回事儿，安心去送，兴许成功率更高。 天府酒店一楼休息厅，天森的老板秦峰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杂志，远处几个女服务生正悄悄议论着什么。很显然，这个叫秦峰的人经常出入这里，而他也似乎成了很多人的狩猎目标。 没别的，又帅又有钱的钻石王老五，哪个女人会不喜欢？ 跟寻常的老板不同，秦峰没有穿西装，而是一身火柴棍的限量款运动装。他个子很高，有一米八九，身材精干不显得瘦弱，寸头，浓眉，三十岁。全身上下都弥漫着一种成熟又精炼的气息。 安心拿着手机比对着照片，很快找到了秦峰。 而当她将资料递给秦峰的时候，秦峰的眼神却猛然犀利起来。 秦峰伸手看了看表，他没有接安心手中的档案袋，开口问道：“你们欣欣的设计师都这么没有时间观念的？” 安心一愣，想到是自己迟到，解释道：“实在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请您见谅。” “你知道你浪费了我多少时间？”秦峰冷眼看相安心。 换做别人，这会一定会忙着道歉，毕竟客户至上，也的确是自己迟到在先。但安心并没有这样，她先是坐在了秦峰对面的沙发上，紧接着自顾自的打开了档案袋，拿出里面的设计稿直接放在了秦峰面前。 “不如您先看看设计稿，也许您会觉得，这些时间是值得的。” 安心虽然强势但从不高傲，在外企工作了这么久，她也总结了一些应对客户的经验。 第十三章：初遇秦峰 落座，是为了明确双方的平等合作关系，建立交流基础。而话术上的提醒，也能迅速的将交流方向引到她更擅长的设计领域。 但安心忽略了一点，这不是她的设计稿。 而很快，秦峰的表情也印证了这一点。 只看到了设计稿上的效果图，连设计理念都没有看，秦峰就不由的冷笑一声：“看来，你的确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秦峰将设计稿推回到安心面前，安心这才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天森的老板，秦峰。 知道这是个难缠的客户，而眼前的设计稿也的确不尽如人意。安心只能道歉：“不好意思秦总，我们会尽快做调整，拿出让您满意的作品。” “不必了！不用浪费时间了，天森和欣欣的合作到此为止了，我不想再见到你们了。” 秦丰直接下了逐客令。 安心也瞬间紧张起来，她知道秦峰是欣欣涉及公司的大客户，欣欣一半的业务都跟秦峰有关。如果今天秦峰跟欣欣断了合作关系，还是因为她的疏忽，安心都不知道该怎么跟蒋欣然解释。 “秦总，虽然这样说有点过分，但请您再给我们一次机会。一天的时间，我们保证拿出让您满意的作品。” 安心起身朝秦峰鞠躬，态度诚恳。 秦峰有些迟疑，眼前这个设计师跟之前见到的很不一样。 这个人似乎很懂得上流圈层的社交礼仪，哪怕一开始秦峰没有接她递过来的档案袋，她脸上都没有任何慌乱的神色。就算是现在，明明已经是很危机的情况，她连道歉的时候，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卑躬屈膝的奴相。 秦峰做了这么多年的运动品牌，不知道跟多少设计公司合作过，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他很怀疑眼前的女人是蒋欣然新聘请的设计师。 “你是新来的？设计总监？”秦峰忍不住问。 “不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设计师。秦总，您误会了，”安心直起身子，“请您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原本，秦峰已经有些动摇，可意外还是发生了。 旁边的服务生经过，一个不小心没站稳，托盘上的咖啡洒了秦峰一身，洁白的运动衫立马变了样子。 这突然的一幕让烦闷的秦峰突然爆发，他嗖的一下起身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服务生，单是眼神就差点把服务生吓哭。 “秦先生，你没事吧？”安心提醒了秦峰一句。 可这话没有让秦峰消火，反倒成功将怒火引到了自己身上。 “我说了，我跟欣欣的合作到此为止，请你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秦峰突然的暴怒，让安心也有些措手不及，可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秦峰的表现有多过分，而是秦峰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看上去秦峰并不像一个没礼貌的男人。 “爸爸，你怎么了？不要生气。” 这时一道清澈的童声传入耳朵，紧接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姑娘突然出现在秦峰面前。 “苗苗，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见到女儿，秦峰的表情立马变得软弱起来。 “我不喜欢这里，我想回家。爸爸，你不要发火嘛，要懂礼貌。” 叫苗苗的小姑娘嘟着嘴看着楼梯口，安心这才看到了墙面上的广告。 天府酒店三楼今天举办了一场折纸大赛，小姑娘显然也参加了，但看上去并不很开心。 一开始安心还不太明白，但看到楼梯口几个女人领着孩子出门的场景，猜到小姑娘是因为妈妈没有参与而感到失落。 秦峰显得有些尴尬，他虽然叱咤商场，可是在女儿面前，却丝毫没有招架的能力。 安心下意识的走到小姑娘面前，蹲下，笑着跟叫苗苗的小女孩说道：“苗苗小朋友，你误会了，爸爸不是在生气，是姐姐不小心弄洒了咖啡烫到了爸爸。” “哦，是么？”苗苗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歪着头看向秦峰。 秦峰只得尴尬的点头，他一直都在努力维持着“完美爸爸”的形象，尽管显得有些笨拙，但幸亏安心的及时救场，他才不至于在女儿面前丢了形象。 “姐姐说的对，是爸爸不好，爸爸给苗苗道歉，好不好？”秦峰也蹲在苗苗面前，显然很宠溺女儿。 苗苗却是摇了摇头，清澈的眼睛盯着安心，脸上的笑容更是瞬间将安心融化。 “不对，你应该跟姐姐道歉。你吓到姐姐了。” 眼前的苗苗很可爱，娃娃脸胖嘟嘟，蘑菇头扎着两个小辫，皮肤更是白白嫩嫩吹弹可破。不知道怎么，安心总觉的眼前的苗苗跟寻常的孩子不一样，很白，很懂事，一点都没有富裕人家骄纵的样子。 在女儿的“逼迫”下，秦峰无奈只能跟安心道歉。 不过，他是真心的：“不好意思，刚才有点激动了，今天不太适合看资料，明天吧，明天我们再约，也希望你们能拿出好的作品来。” 听秦峰这么说，安心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但她没有喜形于色的兴奋，反倒是沉稳的笑了笑，点头接受了秦峰的道歉。 这种反应让见惯了卑躬屈膝的欺负能感到一丝意外，不由的多看了安心一眼。 安心收拾东西准备走，苗苗突然凑了过来。 “姐姐，”她盯着安心的眼睛，一股清澈让人难以招架：“你可以帮我折一个飞机么？” “当然了，我们一起折好不好？” “好！” 安心站在苗苗身后，双臂环绕着小姑娘，两人一起折起了飞机。 当然，此时的安心根本没有意识到，看到眼前这一幕的秦峰表情有多惊讶。 十几分钟之后，两人折好了纸飞机，看出苗苗有些不舍，安心笑着安抚她：“姐姐下次在跟苗苗一起玩，好不好？” “真的吗？拉勾。” 孩子的稚嫩有时候的确会给成年人带去尴尬，因为大多数时候，成年人的话不过是为了哄骗孩子。但安心不一样，她之所以能很快的融入到跟孩子的相处之中，就是因为她始终没有想过要哄骗孩子。 直到安心走出酒店，秦峰的眼睛都没有离开过。 他内心所经历的震撼，也只有自己才能明白。 “苗苗，你喜欢这个姐姐？”秦峰抱起苗苗，有些惊讶的问道。 “喜欢，当然喜欢。姐姐叠的飞机好好。”苗苗笑呵呵的说道。 安心坐上车，正准备发动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是杨红伟。 安心接起电话应了一声，对面却迟迟没有开口。 将档位挂到空档，安心不由的问道：“怎么不说话？信号不好？” “不……不是，”杨红伟声音犹豫，显得很纠结的样子：“是……是……” “是飞车贼的事儿？钱追不来了？”安心笑着问。 “是，是刘大强的事儿。” 第十四章：自首 刘大强？ 听到这个名字，安心竟有些愕然，仔细回忆了片刻才突然意识到，是小敏的哥哥刘大强。 “哦，是小敏的哥哥？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安心有些疑惑，虽然小敏自杀是在杨红伟的片区，但这个时候突然提起刘大强，还是让安心有些错愕。 “他……他自首了。” 听到自首两个字，安心的心瞬间揪了起来，她最不敢相信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其实，整理完小敏的遗物，安心也有些疑惑。从小敏的笔记上看，家里人其实一早就知道小敏患上了抑郁症，但中间除了刘大强去看过两次小敏之外，家里人并没有去照顾她。 就算是刘大强，也只来过天丰两次，每次都是当天去当天就会返回清苑。 一开始，安心还觉得的是家里人对小敏的离家出走耿耿于怀，可现在看来…… “到底怎么回事？”安心少见的有些激动。 “刘大强承认在小敏的饮料里放了致幻剂。” “啊？！” 杨红伟把事情都告诉给了安心，听到真相的安心犹如五雷轰顶，她不敢相信事情竟然是真的。 一切还得从小敏逃婚开始说起。 当年正赶上刘大强结婚，父母想借小敏结婚赚到的彩礼帮刘大强买婚房，所以即便小敏很不喜欢对方，爸妈还是安排他住进了家里。 小敏家并不富裕，早先家里也是农村，因为县城扩建才勉强分到了房子成了城里人。小时候，小敏跟哥哥的关系很好，刘大强也很疼爱这个懂事乖巧的妹妹。 可到了结婚的年龄，一事无成的刘大强成了乡邻嘴里的反面教材，面对这些讥讽，刘大强渐渐变了性子。 其实，让男方住进家里的想法，是刘大强提出的。 只要能拿到那十万块钱的彩礼，刘大强就能顺利取到当时的相亲对象，他就不再是乡邻嘴里的废物。 然而，就在刘家人拿到彩礼转手交给媒人之后，当天晚上，小敏逃婚了。刘大强因为心急，送了彩礼的当天就跟相亲对象发生了关系，又一下多了十万的外债，女方悔婚还拒绝归还彩礼，否则就要告刘大强强奸。 因为这件事，刘大强彻底出名了，整个县城都知道刘大强因为强迫相亲对象发生关系赔了十万块钱。 再也抬不起头来的刘大强把所有责任都算在了小敏身上。 事实上小敏赚了不少钱，她有文化也有技术，到了天丰不久就找到了不错的工作，加上她肯吃苦，经常利用休息时间做兼职，没两年的时间就赚了十几万，钱也尽数给了家里。 从那时候开始，刘家人都知道女儿能赚钱，几经周折把刘家人的债务全都转移到了小敏身上。 小敏对家的渴求和对母爱的渴求比寻常人要强烈的多，但现实是，她不仅要背负沉重的债务，也根本无法体会到她幻想中的父爱母爱，甚至是兄妹情。 刘大强的确去过几次天丰，但每次来找妹妹，都是为了催债。 也是因为妹妹的“救济”，刘大强渐渐有了积蓄，上一年也如愿结婚还有了孩子。 就在生活中在一步步向好的时候，小敏患上抑郁症的事情在县城里不胫而走。亲戚朋友们一边关心着小敏的身体，却又一边提醒刘大强还债，他们的不信任也再次勾起了刘大强心中沉睡的已久的怨恨。 直到前一段时间，小敏已经把债务还的差不多，刘母开心特地请了亲戚朋友来家里做客。就在那天的宴会上，有人喝多了酒开始质问刘大强。 所有人的钱都是妹妹小敏还的，刘大强还是那个抬不起头的废物。 也有人说，靠一个抑郁症还债，天理难容。 最让刘大强无法忍受的是，儿子出生就不会哭，当晚就有人调侃是不是遗传了小敏的抑郁症。 醉酒加上积压已久的怨念，刘大强彻底崩溃了。 当天晚上，刘大强就乘车去了天丰，跟妹妹大吵一架。而当刘大强情绪稳定下来之后，他竟然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致幻剂偷偷放在了小敏的水杯里。 头脑一片混乱的刘大强，在酒精的刺激下哭诉了很久，他想过打落桌上的水杯，但最终还是没有那样做。 当晚，刘大强回了清苑县。 三天之后，就传出了妹妹小敏自杀的消息。 其实，小敏知道哥哥在水杯里放了东西。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小敏特地在自杀之前吃了很多安眠药，还故意将安眠药的瓶子放在了桌子上，还将遗书放在了桌子上最显眼的位置上。 也是为了不让别人怀疑刘大强的出现跟自己的死有关，小敏特地等到了三天之后。 刘大强怀疑过妹妹的死跟自己有关，但那段时间他一直都在自我欺骗，将妹妹的死归咎为抑郁症。 直到那天，他看到了妹妹的遗书。 上面只有五个字：“哥，我不怪你。” …… 晚上回到家，安心对着那盆绿萝看了很久，她彻夜难眠。 安心相信，曾经刘大强和小敏之间的兄妹情一定是真的。也一定是因为一些美好的记忆，离家出走的小敏才会对家和母爱有那么强烈的执念。 可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来不及惋惜，也来不及平复，甚至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看着窗台上的绿萝，安心小心的关上窗户，将寒风阻隔在窗外。 “从今天开始，就由我来守护你吧。” 小敏最终还是被所有人抛弃了，她的妈妈，她最好的朋友，甚至包括最爱的哥哥……命运再一次在她和安心之间产生了纠葛，安心突然回忆起从前的画面。 她的亲生母亲…… 她的养父…… 她曾经的男友…… …… 虽然一晚上没有睡觉，但安心还是按时起床。凌晨五点多，她已经做好了早饭，还将爸妈拉水果的三轮车擦拭干净。 回到卧室，安心抬头看了一眼日历，他已经有三天没有去看过二爷爷了。 安心的二爷爷叫安红旗，今年已经七十八岁，是养父安国胜的二叔。老爷子脾气很古怪，早年参加过朝鲜战争受伤断了一条胳膊。安心记得，她很小的时候街道有人来找过安红旗，要给安红旗很多福利待遇，但安红旗死活不同意，还把那些人全都赶了出去。 安国胜的父母去世的早，早年安红旗都是跟安国胜一起生活。 后来，安国胜夫妻俩领养了安心，也算是有了个圆满的家庭。安国胜虽然从小对安心要求严格，但安红旗却很宠溺这个孙女，哪怕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安心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安红旗在天丰的一家毛巾厂做工，虽然收入微博，但每天晚上回家他都会带一堆安心爱吃的东西回去。 有时候是糖果，有时候是玩具，有时候是一整只烧鸡…… 安心童年的美好记忆里，一多半都跟安红旗有关系。 好景不长，在安心上高中的那年，安国胜和安红旗之间突然爆发了强烈的争吵，两人大吵了一架。 安心只记得安国胜朝安红旗吼：“你能管她多久？你管得了？！” 不久之后，安红旗就从安国胜家里搬走，自己租了一间小房子。安心经常回去看望他，但每次都会被安国胜发现，气冲冲的将她拎回家。 安国胜和安红旗之前有什么仇怨，安心到现在都不知道，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很紧张，哪怕现在安红旗已经住进了养老院。 收拾完东西，安心正打算出门，就迎面碰到了安国胜。 “我想去养老院看看，你有什么话让我带的？” 很长时间之前，安心就习惯了这样。每次去看望安红旗之前，都会特地问一声安国胜。 安国胜没搭理安心，像是没听见一样径直朝房间走去。 第十五章：你应该是新来的吧？ 上午，安心刚到公司，就迎面碰上了蒋欣然。 一见面，蒋欣然就满脸兴奋：“昨天宋晓美的设计稿是你去送的？” “宋晓美？”安心一是没回过神儿来，转念一想应该就是昨天拜托她去送设计稿的那个，“是吧。怎么了？” 蒋欣然听后大喜，猝不及防搂住安心的肩膀：“设计稿过了？昨天秦峰给我打电话了，那态度简直跟变了个人一样。” “我要说昨天秦老板差点就跟欣欣断绝合作关系，你信么？”安心耸耸肩：“他……跟你发脾气了？” “怎么可能，这货给我电话问今天送稿子的设计师是谁从前没见过，你不知道，这家伙可怪，从前可从来没主动给我打过电话，知道什么叫钻石王老五么？就是那种闪耀着雄性光辉站在山峰连头都不会低的人。”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有钱人不都这样？”安心满脸不在乎的样子。 “这货老婆去世之后就没再婚，已经七年了。”蒋欣然不服。 “也不怎么怪啊？” “他……他从不在外面喝酒。” “那确实挺怪的。” “我去……” 蒋欣然当然不知道昨天的惊险，要不是秦峰的女儿苗苗突然出现，说不定秦峰还真就跟欣欣断绝合作了。 蒋欣然倒是在十三楼帮安心留了工位，但也知道安心的情况，就让安心去了自己的办公室，自己坐在沙发上喝茶。 一抬头，就见安心把昨天好不容易做出来的设计稿给撕掉了。 “姑娘，你这是又要唱哪出？那设计不是挺好的么？”蒋欣然瞪着眼，满脸不可思议。 安心却一点都不心疼：“别担心，我有数。” 昨天见秦峰的时候，安心虽然处境艰难，但也有了意外的发现。她仔细观察秦峰和苗苗，发现秦峰的上衣袖口和裤脚都绣着蝴蝶图案。那个品牌的衣服安心还是很了解的，发售的时候并没有刺绣蝴蝶图案。所以安心断定，蝴蝶对秦峰来说有着特殊的含义。 跟苗苗一起碟纸飞机的时候，也看到她的小布兜里有很多叠好的蝴蝶。 那时候，安心就有了新的设计思路。将天森两个字做艺术话简约化处理，森字的字幕“S”勾了蝴蝶翅膀的形状，加上线条花的滑板图形，组合出天森的商标形象。 首先简约化的文字和英文字母“S”的搭配，在保证设计简约的前提下，能更好的体现出秦峰想要的蝴蝶元素。同时曲线勾勒的滑板简笔画也跟能体现滑雪装备的产品特性。 一上午，安心用了三个多小时的时间设计出了五版不同的商标形象，又用了半个小时排除了其余的四个。 蒋欣然已经在沙发上睡着，还是有人敲门提醒她外卖到了，蒋欣然才猛地惊醒。 提着外卖走到办公桌前，看到电脑上的最终效果图，蒋欣然愣了半天，才说出两个字：“牛皮！” 安心的设计能力有目共睹，否则蔡姐也不会极力推荐她当外企的执行创意总监。 设计尤其是商标设计最讲究的其实不是“加法”，将客户的所有要求累加进设计当中。安心做设计更倾向于做“减法”，将一些没必要的元素去除，极致简化设计元素，安心相信往往是越简单的设计越容易深入人心。 整体设计一笔完成，滑板的形象也极致简化成了一个椭圆形状。 看到最终的成品，蒋欣然不由的说了一句：“姑娘，我是不是给你开少了？” 安心并不觉的惊喜，笑着说道：“这不是有外卖么？就当奖金了。” 吃完饭已经是中午一点多，安心没有继续留在十三楼，回到了车库的储藏室。安心有个习惯，每做完一次遗物整理，她都会将整理的过程细致的记录下来，包括逝者的家庭情况、死亡原因、甚至是逝者的喜好、遗愿…… 安心尽可能详细的记录下所有信息，一来是为了提升自己的整理效率，通过梳理整理环节优化流程发现和解决问题；另外一点，这种方式也能很好的宣泄安心无法控制的沟通欲望。 比如这一次的遗物整理，安心就意识到如果她能提前了解更多小敏的相关信息，整理的重点就会更加明确。 正忙着的时候，有人敲门，安心打开门才发现是林佩佩。 “你怎么来了？”安心显得有些意外。 在外企工作的时候，林佩佩应该是最不喜欢安心的那个，没别的原因，安心不仅是个女强人，还是一个“尴尬狂”，每次开会都能让领导陷入尴尬的一个人，却总能得到蔡姐的偏爱。甚至在不久前，就传出安心会升任执行创意总监的职位。 嫉妒肯定是有的，但更多的还是不满。 但今天的林佩佩显得很轻松，她笑着走进房间里面，四下打量着安心这个有点简陋的工作室。 “没事，我就是路过顺道来看看你，这是小敏的档案？” 林佩佩看到了桌上的档案袋，封面写着小敏和遗物整理的时间段。 安心笑着点点头，她看到林佩佩挎包上的钥匙链，就是她曾经送给小敏的那个泰迪熊。很显然，林佩佩已经从之前的愧疚和阴霾中走了出来。 安心很欣慰，因为她一直都认为，人们对待死亡的态度不应该只有悲伤和遗憾。 “我能复印一份？”林佩佩看向安心。 安心犹豫了一会，并没有直接拒绝，“资料我还没有整理完，明天我复印一份给你送去。” “好，”林佩佩长舒了一口气，表情释然的看向安心，很认真的说道：“安，谢谢你了。我们……应该还算朋友吧？” “我们不是一直都是朋友么？” 两人相视一笑，从前的不愉快也瞬间烟消云散。 送走林佩佩，安心重新整理了一份小敏的资料，把刘大鹏在小敏水杯里放致幻剂的情节删除了。 人们都很追求真相，但有些时候真相却并非最好的选择。 跟秦峰约了三点见面，两点半安心就出门了。 门口有一杯撒了的咖啡，墙面上也有，安心没有多想，清理完就出了大楼。 两点五十，安心提前十分钟赶到了天府酒店一楼的休息厅，没想秦峰比她到的还要早。 “不好意思久等了。” “没有，是我来的早。设计稿带了？”秦峰一改昨天冷漠的态度，伸手示意安心落座。 拿出设计稿递给秦峰，安心四下打量了一番，并没有看到苗苗的身影。 看到设计稿，秦峰显得很惊讶，尤其是看到蝴蝶元素的时候，他很惊讶安心会有这么强的洞察力。 “这是你做的？”秦峰问道。 安心点点头。 “跟昨天的设计可完全不是一种风格。”秦峰笑道。 “昨天设计不是我做的，是同事托我送的。” 一听到这话，秦峰不由的愣了愣，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应该是新来的吧？” “您怎么会知道？”安心也觉得奇怪，她想不到秦峰是怎么猜到的。难道她的设计很像是个新手的作品？ 秦峰显然已经意识到安心这是被人算计了，跟欣欣合作了这么多年，欣欣的设计师早就了解了他的脾性。天森的设计一直都是刘琴在负责，昨天突然换人，显然是刘琴发现迟到故意将设计稿交给了安心。 秦峰并没有将实情告诉给安心，倒不是因为他准备袖手旁观，而是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感觉。 一杯纯净水能否继续保持纯净，那要看你会不会把污水倒进去。 第十六章：嘿，老头 “没什么，我随便猜的。” 设计稿敲定，十分钟不到，蒋欣然就收到了转账通知。 钱不多，只有三万块，但悬在蒋欣然心头的那块石头终究是落地了。 对于整个欣欣来说，秦峰都太重要了。一般的客户都是秦峰介绍，也都跟他有关系，这个设计案子如果过不了关，欣欣会遭受多大的损失，蒋欣然无法想象。 当然，此刻的蒋欣然并不知道，短短两天的时间，欣欣就平稳度过了一次生死劫难。 “你这种设计能力，可不像小公司出来的。”一向寡言少语的秦峰，今天显得有些热情。 “我以前在KG，刚离职去了欣欣，”没等秦峰疑惑，安心就直接说出了实情：“欣然是我朋友，我是去帮忙的，这样也有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KG？那可是个大公司！秦峰知道 KG就是天海设计公司的简称。” 听安心说她是一个遗物整理师，设计只是兼职，秦峰就彻底被眼前这个奇怪的女人震慑住了。 在如今这样的环境中，一个女人能活得与众不同已经是很困难的事情。而眼前这个女人，她可以放弃KG这样的大公司，在即将升任执行创意总监的时候选择辞职，而只为了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得是多大的勇气？ 秦峰愣了很久，听到遗物整理师五个字的时候，他甚至产生了某种幻觉。 那扇从没打开的房门，那个一身白裙的倩影，那段让他纠结了七年的往事…… “秦总……” 安心唤了几次秦总，秦峰才回过神儿来。 “你怎么会想到要做遗物整理师的？这个行业在国内可并不热门？” “……” 两人聊了很久，一直从三点多聊到五点，两人丝毫都没有发觉时间的流逝一样，越聊越精神。 安心很久没有这么痛快的跟人聊天，尤其是陌生人，她只是觉得今天跟往日不同，直到她感到口渴伸手拿起水杯准备喝水的时候，才突然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并不反感她旺盛的沟通欲望。 安心还是放下了水杯，“秦总，不早了，我该回公司交差了。有机会我们再聊。” 安心起身，秦峰也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变化，以前他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哪怕很过分，但秦峰还是说道：“苗苗很喜欢你，有时间带她去找你会不会很唐突？” 安心的反应很自然：“怎么会，我也喜欢苗苗。” 五点，安心没有回公司，打车去了龙安区的益民养老院。 在距离益民养老院还有一公里的时候安心就提前下了车，和往常一样，安心在附近的一家年糕店给安红旗买了他最爱吃的年糕，隔壁林奶奶喜欢的桃酥、赵爷爷的老五仁、孙爷爷的大白兔奶糖……临了，又去旁边的烟酒店买了一箱阜阳老酒。 “送人的？你不如选这个，也便宜但肯定更有面子。” 老板忍不住推荐，毕竟这款阜阳老酒很便宜，甚至显得有些寒酸。 “不用了，爷爷就喜欢这个。” 阜阳老酒很便宜，倒不是安心不想买好酒，安红旗到底还是个怪脾气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从没有换过口味。用安红旗的话说：“五粮液再好，舒不舒服进了胃才知道。” 安红旗就是这样一个怪人，他认准的事儿几十年都没有变过。 兴许也是因为两个人都是这样的怪脾气，安国胜和安红旗的关系才始终无法和解。 门口，见是安心，工作人员也没有拦，甚至连进门登记都免了。没别的，这人太熟了，隔三差五就会来看望安红旗。别说工作人员了，养老院里一帮老头老太太都跟安心熟悉了。 “嘿，老头！” 安心把礼物给旁边的爷爷奶奶送完，回到安红旗门口的时候，他正坐在床头听着收音机里的广播。 地道战，安红旗最喜欢的戏曲。 听到有声音，安红旗扭头，别的没看到就看到安心手里提着的阜阳老酒。 伸手接过酒，整箱藏在床底，觉得这样不安全又拿别的箱子的挡住。光看那敏捷的“身手”，谁也想不到安红旗已经是个七十九岁的老头了。 一脸警觉的看了看门口，小心反锁房门，安红旗这才打开一瓶阜阳老酒倒进了旁边的茶杯里。 “行了，老头，咱们说好的，一天只喝两口。” 安心拦住，安红旗有点失落，但还是不开心的盖上瓶盖，将酒瓶藏了起来。 养老院不许老人喝酒，但几年前就给安红旗开了特权，实在是安红旗的脾气太怪，整个养老院的工作人员都拿他没有办法。 安心经常会来看望安红旗，而安红旗也从来没有嫌弃过安心唠叨。 他也不回应，就是一边听着收音机一边看着安心发呆。 两年前，安红旗就查出患上了阿尔兹海默症，安国胜也打算把安红旗接回去照顾，可一提这事儿安红旗就瞬间清醒了一样，死活不肯回去。 靠在安红旗肩膀上，安心的内心平静如水，这种难得的安慰也经常让她忘记时间。 一直到晚上八点多，养老院的护工陈姨在门口做手势，提醒老人该睡觉了，安心这才依依不舍的起身离开。 安心动作很慢，眼神盯着安红旗，像是等着什么。 果然。 愣了愣神的安红旗，突然从上衣口袋里抓出一把大白兔奶糖塞进安心的包里。 那是安心的最爱。 小时候，安红旗偶尔离家出差，每次都会给安心买一大包大白兔奶糖回来。 安红旗什么都忘了，连安心是谁都忘了，但他一直都没忘记有个小女孩喜欢大白兔奶糖…… 安心走到门口，陈姨就开始帮安红旗准备床铺。 “我的煤油灯呢？怎么不见了？我的煤油灯……” 安红旗不停的嘟囔着，陈姨似乎也早已经习惯，一边收拾一边安抚：“挂在门口了，我晚上怕黑你忘了？” “哦，煤油灯，煤油灯，记得把煤油灯还给我。” 等安红旗睡着已经是四十分之后，安心跟陈姨聊了聊安红旗的近况。 其他的没什么，阿尔兹海默症越来越严重了，经常会走错门。 “不过，说也奇怪，老头记性越来越不好了，象棋技术可以一点都没退步，孙爷爷每次都输急眼，”看了看旁边的安心，陈姨笑呵呵的说道：“这次又给孙爷爷准备了多少大白兔？” 安红旗的大白兔奶糖就是从孙爷爷手里赢来的，从他患上阿尔兹海默症开始，安心每次来看望都会特意给孙爷爷准备一袋大白兔奶糖。 安红旗象棋下的好，每次用这种方式给一个小时在记忆中的小女孩准备大白兔奶糖，都会笑开花。 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开心，但每次安心离开的时候，他都会拿出一大把大白兔奶糖塞进她的口袋里。 已经快十点，对于天丰来说才刚刚是夜生活开始的时候。 安心出门就进了旁边的小巷，走了很久才走上一条大马路。她喜欢这种古朴的巷子，每次走进去都觉得心情宁静，完全没有任何杂念。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东风巷口。 东风巷很长，前后有两三公里，因为这里是老城区，巷子很窄，很多司机听是要往东风巷里走都会选择拒载。 刚走没几步，安心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 是杨红伟。 “姑娘，咱能省点心不能，这才刚被人抢了多久，你就不能打个车？”杨红伟抱怨，但更多的还是关心。 第十七章：妈，我知道 “我倒是想打车，那也得有车才行。”安心耸了耸肩，笑脸纯真如孩童一般。 “以后到巷口就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那多不好，耽误你工作。”安心笑着。 “有什么不好的，护送心智不健全公民平安回家也是我们人民警察的职责所在。” 安心嘟嘴，给了杨红伟一个白眼。 安心其实是个很敏感的人，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患有威廉姆斯综合征的安心很难在公司中处理好人际关系。但也有例外，在杨红伟和请蒋欣然面前，安心可以肆无忌惮胡作非为。 她很珍惜跟两人之间的感情。 事实上，只要有机会，杨红伟每天都会暗中接送安心，这种情况已经坚持了很久。 也是巧合，那天杨红伟被安排出勤，当天安心就被飞车党抢走了挎包。 杨红伟一直没有明说，也是不想让安心有什么心理负担。但其实安心早就发现，她没有拆穿同样也不想辜负了杨红伟的一片好心。 今天也是巧合，杨红伟刚到巷口就碰到了回来的安心。 把安心安全送到家门口，告别之后杨红伟就往巷口走去。 自从上次出现飞车贼之后，片区就在这儿增加了警力，但几天过去，也没有再碰到类似的情况。杨红伟猜测，那应该是几个小年轻冲动作案，越是这样反倒越不好调查。 不过杨红伟跟同事们调查之后也很快排除了异地作案的可能性，因为在这个片区，只有东风巷里的监控设备是有问题的，而那两个飞车贼又恰恰很巧妙的避开了监控。 飞车贼很可能就是本地人，而且很大程度就是东风巷附近的人，对这一片十分了解。 虽然案情梳理已经很明朗，但至今都没有什么突破口。 送完安心，杨红伟特地去了一趟安国胜的摊位。除了上次蒋欣然找人砸了安国胜的水果摊之外，这么多年安国胜的水果摊一直都没出过事儿，连工商税务城管都很少找安国胜的麻烦。 显然，这背后也有杨红伟的功劳。 表面上看安心和安国胜的关系一点都不像父女，紧张的像一对仇人。但其实这么多年来，安心一直都没有怪过安国胜，反倒时时处处都会为安国胜考虑。 八年前，安国胜和廖佩蓉双双下岗，也是迫于无奈想到了做水果摊生意。但事实上，安国胜的水果摊能顺理的开起来，离不开安心暗地里的帮助。 摊位、租金是安心找杨红伟帮忙谈妥的，没有杨红伟房东不可能答应把一年期的房租变成半年期，而如果不是安心出钱，安国胜也交不起前半年的房租，生意也根本做不起来。 安国胜性子烈，又急，本身并不适合做生意，连工商注册、税务都是安心暗地里帮忙才最终解决。 杨红伟隐晦的提过让安国胜对安心好点，但安国胜权当没听到一样。即便这样，杨红伟也还是顺着安心的心意来，每次出勤或者经过的时候，都会特别关照一下安国胜的摊位。 以德报怨说起来简单，但真正能做到的人本来就没有多少，更何况安国胜是怎么对待安心的，杨红伟多少也了解一些。即便这样，安心都没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怨念，杨红伟就觉得这样的女人太稀少、太珍贵。 以前杨红伟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一见到安心就有那么强的保护欲，现在多少是明白一点了。 晚上，安心看着时间按时做好了晚饭，奇怪的是，往常都会准时准点一起回家的安国胜夫妻，今天却只有廖佩蓉按时回来。 “安国胜？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安心一边帮忙把三轮车推到旁边，一边问妈妈。 安心心细，但也没有发现，每次她跟安国胜交代要去养老院看望二爷爷的时候，当天晚上安国庆肯定要晚归。倒也不是这个规律有多难发现，只是安心从没有往那想过。安国胜和安红旗斗了一辈子，以前一起生活的时候都是谁都不愿多看对方一眼的状态，更别提现在。 而每次跟安心单独相处的时候，廖佩蓉的热情就会高涨很多。 捧着安心的脸，廖佩蓉满脸都是心疼。 这么多年，家里的早饭和晚饭从来都是安心做好，她本就比同龄的姑娘承担了更多的家庭责任，安国胜又是那种性格，连女儿的日常花销都要记在账本上，一副六亲不认的架势。 “安心，你别怪他，他那个人就是那样，其实，他心里有你。”廖佩蓉双眼闪烁，写满了无奈和愧疚，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不敢说。 “妈，我知道。”安心苦笑着回道。 也正是廖佩蓉的这些话，这么多年来安心的内心其实都是满足的。她很愿意相信，安国胜那么对待自己一定有自己的苦衷，而并不是单纯的为了折磨自己。 安国胜回来的时候，安心已经吃完了饭，正在自己的卧室里仔细照顾着窗台上的绿萝。 但吃完饭，安国胜还是一副严肃的面孔，招呼安心去收拾餐桌洗刷碗筷。 每次都是这样，吃完饭，廖佩蓉刚要起身收拾，就会被旁边的安国胜一个狠辣的眼神吓退。 哪怕廖佩蓉躲在暗地里抹眼泪，安国胜就算看到，也从来不会改变主意。 九点多，安心正跟小海他们聊着今天发生的事情，蒋欣然就打来了电话。 “到了没？”蒋欣然开口说道。 “到哪？”安心一脸茫然。 “你别告诉我你没看手机。” 安心这才打开微信一看，蒋欣然下午就给她留言说晚上要庆功，让她九点之前去她们以前经常去的那家KTV。 “我真没看见，你们玩吧，我想早点睡。”安心淡淡的回到。 “你这人可真没劲啊，给你庆功，你不来，这算怎么回事？”蒋欣然有点不痛快。 “有什么好庆祝的，同事都在？” “那倒没有，就我跟你，那帮好吃懒做的，我懒得搭理他们。” “那我更不去了，跟你去KTV，我是有多想不开。” 调侃了几句，安心一直都是微笑的状态。她知道，蒋欣然不是不舍的花钱请同事们一起开心，她这么做也只是为了不让安心尴尬。 安心工作之后的第一次公司聚会，也是在KTV。同事们起哄要让安心唱歌，安心没唱，问可不可以讲故事，同事们说可以。 然后……安心就一直讲了半个小时的“睡前故事”，直到所有人在喧闹的KTV包间睡着。 安心记得很清楚，服务生来送果盘的时候，看到包间里的场景眼神有多错愕。 尴尬却不自知，安心在人际关系上的处境就越来越尴尬…… “秦峰跟我说了，前天是宋晓美让你去送设计稿的吧？”蒋欣然突然问。 安心也没多想：“是啊，怎么了？” 蒋欣然也是无语，这姑娘何止是单纯，这已经是傻了。宋晓美知道迟到肯定被责难，这才拖安心去做，明显就是要欺负安心。 “你被人利用了不知道？”蒋欣然有些生气。 “哪有，你就不能单纯点？我有什么好被人利用的？” 蒋欣然彻底无语，干脆不再多说，只是通知安心：“明天我就把宋晓美辞了，设计总监的位子空出来，你想做就做，不想做我再找别人。” “好好的干嘛要开除人家？” 蒋欣然气不过，宋晓美知道安心是她朋友，还背地里使这种招数，这口气能咽下去她就不是蒋欣然。 没想安心直接说道：“要不是人家宋晓美，案子兴许都过不了关。” “那你的意思我该谢谢她了？” “也可以啊。” “去你的。” 第十八章：恭喜啊 蒋欣然是个急性子，自己的手下跟自己闺使手段，这点她肯定接受不了。 不过蒋欣然倒没有真的辞退宋晓美，第二天一到公司就找了宋晓美谈话。宋晓美的设计没过关，见客户还迟到，要不是安心及时救场丢了秦峰这个大客户，欣欣都得跟着受牵连。 “以后天森的案子你就不用再负责了，抽调出来让安心单做。” 这算是小惩大诫，但其实对于宋晓美来说损失并不小。 天森，那可是欣欣最大的客户，稳定接设计方案每个月光提成就有不少，现在这么大一个肥差直接转交给了安心，她心里不生气那是假的。 知道是自己出错在先，宋晓美也只能默默的接受，但这笔账还是算到了安心的头上。 她当然相信，如果不是安心背地里打小报告，蒋欣然怎么会知道她见客户迟到的事。 果然，外企出来的人心眼子就是多。 那几天，安心过的还算安稳。自从做完了小敏的案子之后，有一个多星期她都没有接到什么案子。也幸亏当时蒋欣然的主意，让他在欣欣兼职，要不然，安心现在连一份稳定的收入都没有。 她不担心生活啥的，每个月不能及时还钱给安国胜，才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二十八号，欣欣发工资的日子，安心虽然才刚加入欣欣十几天，但也领到了工资。 不多不少，整整九千块钱。 看到数目安心就跑去找蒋欣然，是闺蜜不假，但无功不受禄，蒋欣然真要这样“救济”安心，那欣欣也就真没法呆了。 安心骨子里也是个要强的人。 “你想啥呢？资本家哪有不吃肉喝血的，我给你这些都是你应得的，剩余价值早就让我榨干净了好吧？”蒋欣然也皱眉头：“我当老板这么多年，见过不少要涨工资的，还是第一次有人找我说工资发多了的，你真是个怪胎。” “你要不懂呢就不要乱说，什么剩余价值，放在这里根本不合适好吧？”安心也翻着白眼看蒋欣然：“到底为什么给我发这么多工资？” 蒋欣然也是无语了，干脆直接拿出了跟秦峰的合作协议推到安心面前。 “老娘懒得废话，口水也挺贵的不知道？自己看。” 八千块钱还真不算多。 因为安心及时救场，帮欣欣留住了秦峰这个大客户，光是从以往的业务情况上看，这八千就给的不亏。而且，这段时间正赶上欣欣和天森合约到期的时候。也是因为安心，已经有些动摇的秦峰选择了跟欣欣继续合作，设计稿过审之后第二天秦峰就跟欣欣签了合约。 “你帮我留住这么大个客户，我给你八千块钱的报酬不过分吧？”蒋欣然翻着白眼。 “你怎么知道客户是我帮你留住的？”安心却不死心。 蒋欣然彻底没辙了，噌的一声站起来，那架势要不是眼前站着的人是她最好的闺蜜，恨不得要掐死她一样。 “嘿，我就奇了怪了，什么时候发工资还这么难了？！” 突然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打开跟秦峰的聊天记录，找到一段语音，直接放给安心听。 “我有一个条件，以后天森的设计案子，都得让安心来做。” 听到这，安心也就彻底明白了，人天森的确是冲着她来的，所以这钱给的不亏。 抬头看向蒋欣然，安心一脸释然：“你早说不就没事了，折腾这么一大圈，你不累我还累呢。” “是我错咯？”蒋欣然指着自己的鼻子。 “不然嘞？” “对不起，我错了。行了不？” 蒋欣然彻底无语。 别看蒋欣然表面上很生气，甚至有点掐死安心的冲动，但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安心之所以是安心，而她一个那么不喜欢交朋友的人却能跟安心走到一起，也正是因为安心这些让人感到别扭的性格。 安心不接受不应该有的报酬，实际上也是为了维护她和蒋欣然之间纯粹的关系。 哪怕再好的朋友，一旦出现同情或者可怜，那会让双方都感到别扭和尴尬。 “对了，”安心正起身要走，突然想到了什么，问蒋欣然：“刚才天森的老板说他的案子让我来做，我以后是不是只用做天森的案子了？” 蒋欣然一愣：“这你反应的倒挺快，别想好事儿，只做天森的案子，我多亏？这帮家伙做不了的，你都得做。” 蒋欣然拿眼神指了指外面，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你刚才说的还真不错，资本家哪有不吃肉喝血的，万恶的资本主义。” 手上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安心出门就去了宋晓美那，想问问有没有什么要做的设计。 刚走到宋晓美面前，还没等开口，宋晓美先说话了。 “哟，这不是欣欣的大功臣么，要不是人安心，天森那么大块肉说不定就真飞走了。恭喜啊。” 满脸的挑衅和不满，就算是憨憨也看得出来，这是要跟安心杠上了。 早上刚被蒋欣然打压了一顿，宋晓美哪来的底气跟安心正面硬刚？ 宋晓美的确是有底气的，毕竟她是欣欣的设计总监，虽然公司规模不大，但好多客户资源都在她手里抓着。而且，宋晓美很懂得笼络人心，再加上蒋欣然也做惯了甩手掌柜，说起实权和公司的影响力，说宋晓美跟蒋欣然齐平也丝毫不过分。 甚至如果她愿意的话，带队跳槽去更好的公司发展，她相信团队里的那帮人一定愿意跟她一起走。 今天受了委屈，宋晓美没选择反抗或者离开，也不过是因为待价而沽还没有出现合适的价码而已。 “宋总监，我就是想问问现在有没有没做完的案子，我可以做。” 安心并么有理会宋晓美的挑衅，但有些时候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了的。 宋晓美立马回头看向角落里一个设计师助理：“小岚，咱们欣欣设计能力最差的也就是你了，看看你手上有没有没做完的案子，现在好了有人要帮你做了。不过丑化说在前面，案子给人做，提成也是人家的哟。” 只用了几句话，宋晓美就成功将矛头引到了安心身上。 安心本就不屑于处理这样的人际关系，外企的工作经验也让她在这里完全失去了优势。 “安姐，我这个月就靠这个案子拿提成了，这你也要抢？”叫小岚的女生满脸怨念看向安心，而安心也只能苦笑。 “怎么不舍得给了？”宋晓美继续添油加醋：“你小心点，人安心可是咱老板的闺蜜，一会搞不好要请你喝茶了。” 安心一个新到公司的设计师，人际关系上早就被宋晓美压制，现在更是成了众矢之的。 “宋总监，你这样说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旁边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安心扭头一看，来人并非蒋欣然，而是秦峰。 紧跟着，一道天真的声音传来，苗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安心旁边。 “姐姐，他们在欺负你么？”满脸的童真，清澈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苗苗，安心就感觉轻松了不少。 “没有人欺负姐姐，这位阿姨是在给姐姐安排工作。” 宋晓美虽然才刚三十多岁，但按年龄苗苗的确应该叫她阿姨，可女人，哪有不在乎年龄的。 宋晓美面色铁青，可秦峰就站在旁边，她再怎么狂妄此刻也不敢造次了。 秦峰是个明白人，只轻点了一句：“安心做天森的案子是我要求的，刘总监不会觉得不合适吧？” 随后就转身看向安心，语气温柔道：“找你们老板有点事，带我去见她吧。” 第十九章：钻石王老五 秦峰很清楚，这种情况下激化矛盾是最愚蠢的选择。他已经在所有人面前表明了立场，安心做天森的设计案子是他的安排，等于堵住了悠悠之口。 他相信，在座的所有设计师，但凡想继续吃这碗饭的人都不会也不敢跟他作对。 同时秦峰这么说也是隐晦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安心是他天森选定的设计师，跟安心作对就是在跟天森作对。 秦峰没有说过激的话，也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毕竟他人不在欣欣，表明立场亮明态度足以，真激化了矛盾，最后吃亏的还是安心。 秦峰这次来，其实是专门来找安心的，但为了不让事情显得尴尬，只能借口找蒋欣然说事儿，顺便带上了安心。 秦峰的妻子去世的早，苗苗从小都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秦峰很疼爱苗苗，从小到大只要苗苗想要的，他都会尽力满足。好在苗苗很懂事，并没有因为宠溺而变得骄纵。 今天是周五，学校因为特殊情况放假，秦峰本打算带苗苗去玩，没想苗苗突然提出很想找“安姐姐”叠纸飞机。 秦峰很意外，也很激动。自从妻子去世之后，苗苗一直都很排斥跟女性接触，尤其是跟妈妈年龄相仿的女性。为了让女儿开心，秦峰甚至换掉了家里年轻的保姆。 苗苗怎么想，秦峰其实能猜到一些，可一个才七岁的孩子能有这样的心思，还是让他感到自己的不称职。 借着跟蒋欣然聊事儿，秦峰将女儿苗苗拜托给安心照顾，蒋欣然也很敏锐，当即提出让安心带苗苗去玩，等谈完了事儿会打电话叫她回来。 “安姐姐，你会开车么？”苗苗突然问安心。 安心笑着点头，不知道苗苗要干什么。 只见苗苗快步走到秦峰身边，伸手从秦峰包里拿出汽车钥匙，随后人小鬼大的跟秦峰说道：“爸爸，今天安姐姐照顾我，你好好工作，不用担心我。” 然后还把手上的电话手表摘了下来，递给爸爸：“也不用一直给我打电话。” 看苗苗一脸认真的样子，别说是秦峰，连蒋欣然和安心都忍不住要笑出来。 孩子的纯真总能给人最单纯的快乐，纯真不可模仿，而那种快乐也轻易无法复制。 还没完，离开之前苗苗拿出了秦峰的钱包，从里面拿了一沓钱出来，不耐烦的语气说道：“放心，我不会乱花钱的。” 拉着安心的手离开公司，苗苗径直走到路虎车面前坐上了后排。 见安心上车发动车子，苗苗突然探出小脑袋，一副商量的语气问道：“安姐姐，我可不可以坐副驾驶？” 安心回头看苗苗，笑着：“不可以。被警察叔叔看到，我们今天就没的玩了。” “哦，那好吧。” 安心很喜欢孩子，尤其是在她处理过几个还孩子的衣物整理案子之后。她更能理解，孩子的天真有多纯粹。 安心带着苗苗玩了一整天，苗苗很有主意，先带着安心去了名士豪庭旁边的动物园，在猴山上跟猴子们来了一次亲密接触。又跑去喂山羊、玩飞椅、坐过山车…… 看着跑跑跳跳异常开心的苗苗，安心有些疑惑的问她：“苗苗小朋友，你以前很少来这里？” 苗苗人小鬼大的样子，撇了撇嘴，故意装出小大人的样子说道：“秦先生不让我跟它们接触，说有细菌。你可不要偷偷告状哟？” 安心知道像苗苗这样的家庭，日常生活肯定跟寻常人不一样，但也没想到秦峰会小心到这种程度，总觉得富人的世界的确有些难以理解。 没多会儿，安心就收到了秦峰的短信，提醒她不要带安心去人多的地方，要带口罩，尽量不要跟小动物接触。虽然细心是应该的，但安心总觉得秦峰有点过分谨慎了。 随后，两人又去了天丰广场喂鸽子，一直玩到下午四点半，苗苗才终于没了精力。 一上车苗苗就在后排睡着了。 安心其实也很纳闷，她跟苗苗不过只见过一次，要说她招小孩子喜欢也不错，但也不至于这样。 直到安心看到苗苗流口水找纸巾的时候，无意间在汽车的储物箱里看到了那张照片。 那是苗苗一家三口的合照，上面的女人显然就是苗苗的妈妈。看着化妆镜里的自己，再看看照片，安心意外发现她的眉眼竟真的跟苗苗妈妈有几分相似。 “妈妈——” 睡梦中的苗苗轻轻呼唤着妈妈，安心回头抚摸着苗苗的小脸蛋，不由的心酸起来。 两人出去玩，倒给了蒋欣然不错的机会。秦峰一直在欣欣等着女儿回来，到中午都没有动静，只能跟蒋欣然一起去吃饭。 虽然天丰跟欣欣合作了已经很长时间，但秦峰和蒋欣然之间的沟通其实并不多。当初之所以选择跟欣欣合作，也只是因为他带苗苗来考察的时候，苗苗对蒋欣然并不怎么反感而已。 要不是因为碰上了安心，秦峰还真就不准备继续跟欣欣合作了。 半天多的相处，虽然秦峰还是一贯的冷漠样子，但蒋欣然还是挺满足的，毕竟跟秦峰这样的大客户，能有接触的机会都很难得。 只要能让秦峰对信心有点不错的印象，她这一天也不算白忙活。 四点多，安心到了门口，给蒋欣然打电话说苗苗已经睡着，秦峰便赶忙下了楼。 “实在不好意思，今天辛苦了。”面对安心，秦峰的态度明显要柔和了很多。 “没关系，都是为了工作，你也不用特意感谢我。” 安心笑着把钥匙递给秦峰，在安心的眼里，苗苗的确是个好女孩，她很开心，但秦峰不过是她的一个客户。 这时，秦峰突然说道：“晚上有时间？请你吃顿饭吧？” 安心看了看公司，笑了笑：“还是算了，我还有事儿要忙，下次吧。” 说完，安心转身回了公司。 而对安心的这种举动，秦峰其实很满意。作为天森的老板，身价几千万的人，这几年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自己。 秦峰很谨慎，为了自己，也为了苗苗。 五点半下班，蒋欣然开车送安心回家，她正好顺路到东风巷。 “安妹妹，今天玩的怎么样啊？”一上车，蒋欣然就一脸坏笑的大量安心。 “挺开心啊。”安心撇着眉毛回道。 “你就没有点什么过分的想法？” “什么过分的想法？”安心一脸茫然。 蒋欣然瞬间黑脸，的确，跟安心这种人交流会有一点难度。 叹了口气，“我可提醒你，秦峰可是多少人做梦都追不到的钻石王老五，这人我了解过，全身上下一点软肋都没有，最大的突破口就在他女儿苗苗身上……” 蒋欣然挑着眉毛，一脸坏笑的说道：“比起那些女人，你可是有先天优势的。” 安心这才明白蒋欣然的意思，顿感无趣，黑着脸道：“你脑子里整天都装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考虑考虑嘛，钻石王老五啊。” 安心摇头。 “考虑考虑嘛，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准备一直单着？多好的机会啊？” 蒋欣然唠唠叨叨个没完，安心实在没了兴趣，苦着脸说道：“我怎么觉得，你也有威廉姆斯综合征？” “当我没说。”蒋欣然没脾气了。 走过东风巷，还没到家门口，远远的看到安国胜就等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个熟悉的笔记本。 这个点安国胜没有在水果摊忙活，安心一点都不意外。 二十八号，每个月的这个时候，安国胜都会提前等在门口——催债。 按安国胜的话说，这是为了提醒安心早点准备好钱，是善心之举。 果然，刚走到安国胜面前，他就拿出账本递给安心：“钱准备好了吧？” 第二十章：收效甚微 安心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局面，所以也并没有感到局促。 伸手从包里拿出手机，将六千一百九十四转给了安国胜。 正要进门，又被安国胜拦住：“别着急，帐还没消，欠条给你。” 接过冰冷的欠条，安心一点都开心不起来。这意味着这个月的债务已经清了，但同时也意味着，下个月的债务也刚刚开始。 安国胜对安心有多严厉？ 大学毕业安心刚找到工作那会儿，每个月就要给家里三千块钱还债，刚开始的那两个月，安心因为找工作耽误了时间，没能准时还上钱。安国胜就堵在门口，不让安心进家。 安国胜的话说的很冷漠：“我把你养大的，咱也不是什么亲父女，该算的帐还是的算清楚，你还不上钱就去外面住吧，啥时候有钱了，啥时候再回来。帐嘛，得算清楚。” 安国胜从来都是这副面孔，他的冷漠和绝情也的确让安心感到心寒，但事实上安心从没有怨恨过安国胜。 爱和恨都有有原因的，安心坚信安国胜之所以这么对她，一定有有他自己的原因，只是安心现在还没有发现而已。 她很小的时候，安国胜其实对她也不错，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变了性子。安心一度怀疑，安国胜是不是沾上了赌博的毛病，才突然在钱的问题上这么较真。 安国胜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安心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 有段时间，安心想过搬出去住，尤其是进了外资企业工资多了之后，她搬出去住每个月反而能节省一大笔钱。 但始终安心都没有搬走，这个朴素的小院里承载了她太多的美好记忆，她也不忍心看廖佩蓉每天出摊回来还要操劳家务。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 这半个月里，宋晓美虽然有所收敛，但明里暗里也没少针对安心。但宋晓美也没想到安心的道行会这么深，蒋欣然竟然没再找过她的麻烦。 安心并非软弱，也并非没有感觉。只是在欣欣呆了一个多月，她大体也对欣欣的情况有了更深的了解。 说到底，欣欣现在的客户资源和凝聚力都在宋晓美一个人身上，真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蒋欣然和宋晓美关系破裂，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宋晓美还真有可能带队离开欣欣。 真到那时候，蒋欣然的损失会很大。 蒋欣然做惯了甩手掌柜，哪怕安心提醒她要关心客户资源问题，蒋欣然也是一副好死不死的样子。无奈，安心只能用自己跟客户交流，尽量让客户的关注点在欣欣身上而不是宋晓美。 半个多月，收效甚微。 为了跟客户捆绑利益，宋晓美背着蒋欣然搞回扣，这虽然风险很大，但的确也提升了宋晓美的客户忠诚度。安心很清楚，想要拿回这部分客户，很难。 蒋欣然全然听不懂安心的意思，而安心也痛痛快快体验了一把什么叫皇上不急太监急。 好在，那段时间秦峰经常会去欣欣设计公司，他的出现犹如一针镇定剂，让嚣张跋扈的宋晓美暂时不敢胡作非为。 苗苗上的是贵族学校，每年光学费就要快三十万，普通人肯定是不敢想的，但苗苗似乎并不开心，每次周末回家都会请求爸爸改成非寄宿的方式。秦峰一直对女儿的要求言听计从，但就是这一点，无论苗苗怎么说，秦峰都不同意。 秦峰平常很忙，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公司，整晚熬夜加班开会也已经是常态，他根本没有时间照顾苗苗。 但相比于保姆、监控甚至是高价请来的育儿师，学校里的老师更让秦峰感到放心。 有一次，客户提醒秦峰该给苗苗找个后妈了，结果第二天秦峰就撕毁了合同，哪怕对方是自己朋友介绍的客户，他也一点面子没留。 朋友知道客户提了后妈这件事，竟也没有再去商量，只能让客户认栽。 后妈在秦峰这儿是最大的禁忌，首先，他不相信女人，不相信除了前妻和妈妈之外的任何女人，倒不是秦峰天生对女人有什么偏见，前妻去世之后，秦峰尝试着接触过几个女人，但带来的都是欺骗和背叛。 再有就是因为苗苗，没有人能取代前妻的位子，也自然不会有人像亲妈那样对待苗苗。尽管苗苗如今跟安心相处的很好，但秦峰依旧没有改变自己的看法。 人都是有两面性的，只不过秦峰的另一面更加直观，更加明显而已。他没有遮掩这一部分的自己，本是真诚的表现，却一直被人暗地里诟病。 蒋欣然出了一趟差，前前后后七八天，回来之后精神状态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安心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儿，她也闭口不谈。 铁三角一起吃饭，杨红伟见安心都没能撬开蒋欣然的嘴，就知道自己肯定也没辙。 这天周六，秦峰又带着苗苗找到了安心，经过前几次的接触，苗苗已经彻底喜欢上了安心，每个周末都缠着爸爸去找“安姐姐”玩。 安心有威廉姆斯综合征，经常性的无法控制交流欲望，这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会显得很尴尬，但与此同时在孩子世界里，却备受请来。 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年纪，本就有无数的疑惑等着解答，无数的话想要跟人交流，何况石苗苗这种从小就失去了母亲，在贵族寄宿学校生活的孩子。 秦峰不同意转为非寄宿方式，所以也只能尽量满足苗苗其他的要求。 安心也很乐意帮忙，因为苗苗的确是个又懂事又可爱，还经常会不经意间逗乐安心。 更重要的是，苗苗跟小海很像，每次跟苗苗在一起，安心都不自觉的感到亲切。 两个人就好像南北磁极一样天生互相吸引：一个孩子害怕孤单，渴求被关爱；一个女人渴望交流，表面坚强。蒋欣然自然也不反对，虽然她情绪变得低落了很多，但每次秦峰到公司，不管有多棘手的案子，蒋欣然都会让安心放下手头的工作。 大多数这种情况下，安定都会带着笔记本出门，而苗苗也丝毫不会反对。 几次下来，秦峰和蒋欣然也逐渐变的熟络起来，偶尔会开几个不伤大雅的小玩笑，秦峰也并不会表现出反感。 下午，五点多，安心每次都玩累到在安心怀里睡着，两人才会驱车往回走。 这次，秦峰公司临时有事儿，安心只能开车把苗苗送到名士豪庭小区门口等秦峰来接。 那天秦峰很忙，新产品上市宣传上出了问题，他一直忙到很晚才回家。期间安心打了个电话，听出秦峰很忙，就一直在车厢里等着。 名士豪庭是天风有名的富人区，几百亩的地方，只有寥寥几栋高楼其他的都是四层独栋别墅，均价都在五千万以上。 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忙完的秦峰才突然想起安心和苗苗还在门口等着，赶忙让司机把自己送回了名士豪庭。 秦峰赶到的时候，安心已经睡醒，正带着苗苗在小区门口玩“踢石子”的游戏。 秦峰感到新鲜，他从没想过，对天价玩具都丝毫不感兴趣的苗苗，竟然会因为几块小小的石子而如此兴奋。 “实在是不好意思，太忙了，今天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秦峰满脸歉意。 安心也并没当回事，取下车上的电脑：“没事，苗苗睡了很久，我也有时间把手上的工作做完。” 秦峰要请安心吃饭，安心还是拒绝，时间太晚了她得早点回家。 把安心送上出租车，秦峰这才开车带着女儿回到了别墅里。 玩了一整天，苗苗已经很累，车刚一停好就自顾自下车往自己房间走去。秦峰停好车，刚要下车的时候，发现储物箱的纸巾露在外面，一打开储物箱，秦峰愣了。 他上午放在里面的金项链不见了。 第二十一章：肯定是好事儿 项链是天森为客户准备的节日礼品，采购拿到样品就第一时间拿给秦峰看，可上午苗苗着急去找安心，秦峰就顺手把金项链放进了储物箱里，准备等回去的路上再看样品。 秦峰记得很清楚，他当时的确把项链放进了储物箱里，可现在，储物箱里根本没有。 车一直都是安心开的，而且车有自动落锁和警报功能，就算安心忘了锁车被小偷盯上，秦峰也能收到警报同志。 然而，并没有。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金项链是被安心拿走了。 样品金项链克重只有二十几克，总工也不到一万块钱，这对于秦峰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安心的举动，却让此刻的秦峰感到厌恶甚至恶心。 原以为安心跟那些有一靠近自己的女儿不同，却没想，她比那些别有用心的女人更加不堪。 苦笑，摇头，然后是长时间的愤怒和后悔，秦峰后悔当初就不应该让苗苗跟这样的女人接触。 而此刻的安心刚刚回到家，因为晚归，她没能吃上晚饭。廖佩蓉几次去巷口等，都没能等到安心，打电话发现安心的手机已经关机。正焦急的时候，杨红伟及时出现，让廖佩蓉回家，他会等安心回来。 知道安心是个谨慎的女孩子，之前晚归也都是因为加班，所以廖佩蓉也并没有太担心。 就是她几次给安心热饭，都被安国胜制止，最终还把饭菜都倒进了垃圾桶里。 安国胜一直都是这样，只要安心回来的晚就一定没有饭吃。 快十二点，杨红伟才接到安心，把安心安全送回家，跟等在门口的廖佩蓉打了招呼，杨红伟才扭头往回走。 进门的时候，廖佩蓉悄悄给安心的口袋里塞了两包泡面。 小声说道：“没吃饭吧，你房间里我放了一壶热水，碗筷在方巾下面，饿了就先泡碗面吃。” 看廖佩蓉小心谨慎的样子，安心瞬间感到一股暖意。 她的确有些饿了，但回到卧室，还是先给两盆绿萝浇了水擦了叶片，才一边跟小海聊起今天发生的事儿，一边泡了泡面。 打开电脑，把今天没做完的设计稿做完，跟小海他们道了晚安，安心才熄灯睡觉。 “小海晚安。” “小敏晚安。” “孙奶奶晚安。” “……” 安心每天都很早起床，一来是因为安国胜两口子出摊早，要赶清晨上班潮那段时间，自从在安心的建议下，安国胜在水果摊加了鲜榨果汁之后，早上那段时间，安国胜也能赚不少钱；再者，安心自己有轻微的强迫症，每天起床之后整理卧室，尤其是那些花草物件，都需要大量的时间整理。 一切都忙完，也才不到八点，安心已经出门。 八点半安心就到了欣欣设计公司，见还没有多少人来，安心就拿出钥匙直接进了公司，在蒋欣然的办公室里做起了昨天没做完的设计。 八点四十，公司陆陆续续开始上人。 奇怪的是，平常都是敢在九点半来公司的宋晓美，今天来的格外的早，不到九点就到了公司。更奇怪的是，她那帮铁粉跟随者也很反常的很早到了公司。 “宋姐，今天这么早叫我们来，有什么事儿？”有人问宋晓美。 宋晓美拍了拍挎包，一脸喜庆：“放心，肯定是好事儿。” 宋晓美准备带队跳槽了。 宋晓美准备跳槽其实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在欣欣已经做到了设计总监，但欣欣的规模毕竟不够大，业务提成工资加上福利待遇，虽然已经很可观，但跟大公司相比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逐利而为本来就无可厚非，这几年宋晓美也早一直在等待机会。直到昨天，天丰翔宇设计公司的HR找到她，想要挖她去翔宇当设计总监，宋晓美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对方的确给了更好的待遇条件，也赶上翔宇扩建子公司正是最需要用人的时候，答应给宋晓美的团队整体涨薪。 宋晓美一点都没犹豫，但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忌惮。翔宇的老板跟天森的老板秦峰是好朋友，而安心和蒋欣然现在又是秦峰面前的红人，真要因为这件事触碰到了秦峰的逆鳞，搞不好她就得弄的里外不是人。 所以，宋晓美也没太着急，她准备先试试秦峰的口风，在做接下来的打算。 今天正好是周末，欣欣加班，按照惯例，不到中午秦峰就会带着苗苗来公司找安心，这是她最好的机会。 果然，不到十一点，秦峰就出现了，不过这次，他身边没有带着苗苗。 蒋欣然也察觉到了异常，“秦总，今天怎么没带苗苗来？几天没见，我都想她了。” 秦峰一脸冷漠，没搭理热情的蒋欣然，径直朝办公室走去。宋晓美大喜，她看得出来，秦峰今天的状态不对劲。 “苗苗跟家里的阿姨在一起，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秦峰落座就显得有些不同寻常：“我今天不是来说这个的，有别的事儿要跟你说。” 蒋欣然一脸错愕，总觉得哪里有问题：“秦总您说就是。” “我今天来是说解约的事儿，”说着，秦峰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丢在蒋欣然的办公桌上，直言不讳道：“按照合约，如果提前解约的话我要赔偿你们五十万的损失，这张卡里正好有五十万。” 合同和银行卡同时出现在蒋欣然面前，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是怎么个情况？秦总，是我们哪里做的有问题？您怎么会突然？”蒋欣然忍不住问道。 “这个，你不用问我，应该去问问安心，”说罢，秦峰直接起身，边往外走边说道：“以后有什么事儿不用再联系我了，有事儿可以找我的秘书。” 看着秦峰出门，蒋欣然直接追了出去。 办公室众目睽睽之下，蒋欣然极力挽留秦峰的情景也被宋晓美尽收眼底。 还真是下雨天有人送伞，连宋晓美都觉得，她今天一定是走了大运。 蒋欣然极力挽留，但显然没有任何效果，秦峰一句话都没说，出门就坐上车，走了。 回去的路上正好碰到下楼的安心。 “怎么了，大早上的苦着脸？谁欠你钱了？”安心问道。 蒋欣然也是一脸的失落，“安心，你是不是得罪这个秦峰了，大早上跑我这儿毁约，一点面子都不给留了。” “啥？”安心一脸不可置信。昨天她还和苗苗玩了一整天，秦峰还说要请她吃饭，怎么一转眼就要跟欣欣解约？ 秦峰这个客户对欣欣来说太重要了，不仅天森的单子能维持欣欣半年的开支，那些秦峰的关系户也是欣欣重要的客户资源。现在天森突然解约，这会给欣欣带来多大的损失，蒋欣然自己也无法估计。 然而，这还没完。 屋漏偏逢连夜雨，两人刚回到办公室，正准备商量对策的时候，宋晓美来了。 不只宋晓美，还有宋晓美的铁粉追随者，乌央乌央十几个人一起到了办公室里。 对，她们要辞职。 “非得走？是因为待遇还是什么？有要求你们可以提嘛。”坐在沙发上的安心知道，今天一定是欣欣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天。 大客户解约，员工集体辞职，这架势显然是要把欣欣逼上绝路。 “那倒不是，就觉得这里没啥意思了。痛快点吧。”宋晓美一点面子都没给蒋欣然留。 显然，蒋欣然也意识到宋晓美他们是找到了下家，才有这样的底气。 “兰馨，”蒋欣然招呼人事过来，没一点挽留：“去，给她们办离职。” 第二十二章：安心姐姐不是坏人！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些事儿是根本拦不住的。何况，面前的人是蒋欣然，性刚如铁，想让她低头说软话挽留这帮去意已决的杂碎，她丢不起那个人。 只用了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昨天还热热闹闹的欣欣设计公司，就变得冷清起来。 蒋欣然怎么都没想到，不过几年的时间，宋晓美竟然笼络了这么多人，欣欣除了蒋欣然和安心，就只剩下了一个前台兰馨和两个手足无措的设计师。 “他妈的，这帮狗东西，早就憋着害我呢？”蒋欣然大怒，但好在也没有像泼妇那样歇斯底里的大吵大闹，那不是蒋欣然的风格。 正郁闷呢，门口仅剩的两个设计师推门进来，问蒋欣然他们要做什么。 蒋欣然又是一愣：“你们手上没活了？” “客户都被宋姐带走了，我们……” 蒋欣然摇头，笑容有多苦她自己都察觉不到。宋晓美太绝了，带队跳槽也就算了，还把欣欣的客户也都带走了。 看了一眼旁边的兰馨，蒋欣然也得到了肯定的回应。 绝望到尽头，竟也突然释然了。 “你们走吧，翔宇最近好像开了分公司正是用人的时候，你们去他那应该没问题。” 最后的两个设计师也被蒋欣然赶走了。 办公室里，两人愣愣的出神儿，旁边的兰馨也是一脸茫然。 等感到肚子饿出门的时候，偌大的欣欣设计公司只剩下了一片狼藉。 安心想过去找秦峰理论，她也想弄明白秦峰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解约，但被蒋欣然拦了下来。 “人家要是想过给你留解释的机会，就不会一大早直接拿合同上门解约，去了也是白去。” 蒋欣然说的没错，有些事儿想挽回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你就这么放弃了？这可是……” 欣欣设计公司，那是蒋欣然奋斗这么多年唯一的产业了。 蒋欣然没有当即回复，低头沉思了片刻，突然扭头看向兰馨：“你不走？” 兰馨摇摇头：“我不走，你干什么我都跟你干，不要钱都行。” 兰馨是蒋欣然从南方回来之后招到的第一个员工，她没什么文化，还是个外地人，在天丰也没什么亲戚，要不是遇到蒋欣然，以她的工作履历只能去餐馆当服务生了。 其实很早之前，兰馨就提醒过蒋欣然要小心宋晓美，那时候的蒋欣然全然没有在意，所以走到今天这个局面，蒋欣然也没怪过谁。 “想让老娘服输？做梦！” 蒋欣然回到办公室拿出租赁协议，这层写字楼还有半个月就到期，正打算交钱呢，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必要了。 倒是停车场的储藏室，蒋欣然当时也是为了方便存放自己的东西，直接租了十年，反正租金很便宜。 当天下午，蒋欣然就联系了人，留了三台电脑两个办公桌，一台打印机，剩下的设备全都打包卖给了别人。 没等房子到期，三人就一起搬到了阴暗的地下室里。 这种灾难放在谁身上那都是灭顶之灾，但蒋欣然例外。从小到大，她经历过的磨难早就是寻常人难以想象的，不过是一朝回到解放前，她胡汉三铁定是要回去的。 下午，三个人商量了很久。 别看蚂蚁虽小但五脏俱全，现在的情况也没有恶劣到极端的程度。 “嘿，你别说。全天丰最好的人才都在我这儿了，这位安心安同学，那可是外企要当设计总监的设计师，就凭这个金字招牌，咱欣欣不翻身那都是老天爷没长眼。兰馨更不用说，你今儿没跟那帮畜生一起走，这份衷心就他妈压死一片人。我就更不用说了，这几年，老娘也不是吃白饭的。” 现状虽然有点凄惨，但并非绝境。 以前，欣欣的定位很高，所以接手的都是品牌方、企业方，做打包设计，拿的都是项目款。现在，秦峰解约，之前那帮大客户资源铁定没了，剩下的那些也被宋晓美拿的七七八八。 所以，蒋欣然准备调转枪头，重新在小客户资源中找业务。 几年的打拼，蒋欣然虽然没认识什么大人物，但“穷亲戚”不少。 人也正好够用，她自己联系业务，安心做设计，兰馨做客户对接，不多不少，正好够用。 “别耷拉脸，现在没别人帮我了，你们放心，我给你俩分成，基本工资不变，外加两成分红。趁着我蒋欣然现在还没死透，老娘怎么也得再折腾一把。” 这就是蒋欣然的性格，欣欣的突然崩溃显然跟安心有关系，但她一点责备安心的意思都没有，反倒还要挟安心帮自己。 “我不要底薪，反正我也没什么花销。”一旁的兰馨笑着说道。 安心笑着走到兰馨旁边，一拍兰馨的肩膀：“放心吧，蒋老板有的是钱，不差你这点底薪。蒋老板，开业第一天，不准备犒劳犒劳我们？” “走着，这卡里刚有人给了五十万，正愁没地方花呢。” 三人去了旁边的中餐馆，认认真真消费了一番。 蒋欣然有钱，而且还不少。这些年靠着欣欣设计公司，买房买车还存了不少的钱，那蒋欣然为什么不重新招聘继续走大客户路线？ 安心很支持蒋欣然的选择，欣欣之前的弊病就在于客户资源大部分掌握在设计总监手里，剩下的也太依赖秦峰这样的大客户，这让欣欣一直都处于很被动的状态下。 从走一遍创业路，对她们来说绝对不是在浪费时间。 直到现在是欣欣最困难的时候，安心也暂时搁置了遗物整理工作，除非有业务主动找上门。 跟蒋欣然猜想的一样，她尝试去跟之前的几个大客户沟通，但一听说秦峰跟欣欣解约之后，就立马转变了脸色。蒋欣然也不气馁，转而对之前看不上的小客户资源发力。 好在还有些名气在，加上欣欣的设计费比之前低了一些，倒很快就有人把设计交给欣欣做。 前期客户并不多，大多数也都选择作壁上观，毕竟宋晓美带队离开欣欣转头翔宇已经在业内传开，欣欣还有没有能力做出让人满意的设计，很多人都是持怀疑态度的。 为了不让安心太忙，蒋欣然也有选择的接了几个相对较大的案子。 那段时间安心忙的不可开交，她知道要想赢得客户的认可，让欣欣打响第一仗，前几个设计至关重要。 设计是安心的特长，这一点上她很有信心，但即便跟之前相比案子不管体量还是价格都低了很多，但安心还是坚持以往的风格，在做设计之前，一定要跟对方的老板见见面，在真正了解了客户的需求之后，才会着手设计。 另一边，因为周末没能见到安心，苗苗发起了小脾气。 “我要见安心姐姐，我要见安心姐姐……” 苗苗虽然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但发起脾气来也让阿姨头疼。 不吃不喝又吵又闹，阿姨也没了办法，只能给秦峰打电话汇报了苗苗的情况。 中午，日理万机的秦峰还是回家了一趟。 “苗苗，爸爸告诉你，这个世界上并不只有好人，还有一些人他们表面上是好人，但其实一肚子坏水。苗苗想跟这样的坏人在一起？”秦峰很严肃的说道。 “安心姐姐不是坏人！”苗苗丝毫不肯退缩。 “那是因为你没有看到她坏人的一面，爸爸是在保护你！”秦峰少见的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跟苗苗说话。 “坏人，你才是坏人！爸爸坏！” 第二十三章：麻烦的案子 这一次，秦峰很坚持，没有因为苗苗发脾气就选择妥协。 “张姨，你做好饭菜就好了，饿了她会自己吃的。看好她别让她出门就行。” 秦峰头也不回的离开，满脸苦相的苗苗，听见爸爸出门，脸上的苦涩瞬间烟消云散，转而叹气。 “陈奶奶，爸爸变了，他是不是不爱我了？” 张姨也被苗苗这种人小鬼大的反应逗笑了：“怎么会呢？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爸爸更爱你了，我们先吃饱肚子好不好？不然，下次我可不会帮你骗爸爸了。” “好吧，反正肚子也饿了。” 苗苗是在演戏，还拉上了张姨，张姨虽然配合，但她知道秦先生早就在监控里看到了一切，所以她也很愿意配合。 秦峰也很无奈，这么多年来，他还没见过苗苗这么开心，这么轻易的接受一个陌生女人，但秦峰只能这么做。他有万贯家产，就不得不提防别有用心之人。 让苗苗开心当然是他愿意看到的，但在那之前，保证苗苗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事实上，秦峰也怀疑过是不是自己弄错，但那天他翻遍了整个车厢都没有找到那串金项链，他还特意问了采购，那天他是不是把项链放进了车里，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秦峰也只能选择接受现实。 欣欣这边，经过两个星期的努力，虽然说不上有多大的提升，但至少业务上已经逐渐稳定。 安心的设计的确出彩，这也让欣欣在小客户群体中渐渐有了名声。毕竟在小设计公司领域里，安心的设计已经算是降维打击。 两个星期之后，蒋欣然就有了扩建的想法，打算在附近租一个更大点的地方招几个设计师。 安心倒也不反对，但两人研究了半天还是决定把隔壁的储藏室租下来，两间储藏室打通，先做前期过度。 盲目扩充风险太高，而兰馨也认为如果招聘的设计师能适应这样的环境，至少他的忠诚度就值得信赖。 很快，蒋欣然就招了几个设计师进来，虽然地方的确有些简陋，但蒋欣然给的工资和待遇一点也不必小设计公司差，而且因为安心的名气，大部分设计师是抱着拜师的目的来的。 已经折磨了安心半个月，蒋欣然也调整了策略，业务接手之后兰馨收集客户资料，约谈地点也都定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厅，这样能最大限度的节省安心的时间。 另外，安心不必亲自参与设计，只出创意和设计思路，具体的工作让其他设计师做。 安心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虽然收入水平跟之前没办法比，但好在欣欣也算是逐渐步入了正轨。 这天，安心正跟往常一样看着客户资料，蒋欣然突然一脸震惊的走到安心旁边。 “我有个朋友去世了，他们……” 蒋欣然面色凝重，不只是伤心那么简单。 “怎么了？需要我来做遗物整理？”安心并没有太多波澜。 和平常人相比，安心接触死亡要多得多，所以对待死亡安心跟寻常人有着不一样的心态。 “他……他是被人杀害的，债务纠纷，案子已经破了凶手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就是……” 能让蒋欣然这么犹豫，显然这个案子应该不会太简单。 “没关系，我就是做这个的，有什么你就直说。” 蒋欣然的担心是很有必要的，在得知朋友被人杀害之后，蒋欣然也参加了朋友的葬礼。但她很快意识到了朋友家人的冷漠态度，他们似乎并不关心朋友的死，而更关心朋友留下了多少遗产。 在社会上打拼了这么多年，蒋欣然一眼就看出，那几个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冷漠、市侩、利欲熏心……用这些词语描述他们一点都不过分。 蒋欣然的这个朋友叫刘子豪，并非天丰本地人。蒋欣然跟他关系算不上很亲近，以前有过几次生意上的合作，算是照过面。这个刘子豪很喜欢交朋友，跟蒋欣然的性格很合，所以每次见面都会多聊两句。 刘子豪的老家在北河一个很不起眼村子里，家里世代经商，但到了刘子豪父亲这一代就已经落寞下去。好在，刘子豪的爸爸很有经商头脑，从小也给几个孩子灌输了不少的商业思维。 兄弟姐妹几个人基本都没上过大学，高中毕业就外出打工谋生。 意外的是，没用多长时间，兄弟姐妹几个就都混出了名头，赚了不少钱。后来，在刘子豪爸爸的建议下，几个人合伙开了一家公司，还将家搬到了寸土寸金的天丰。 之后的情况，蒋欣然了解的并不多，但在跟刘子豪交往的过程中也渐渐发现，他们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很淡，甚至跟父母之间也有着某种隔阂。 一句话，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冷漠，寻常人很难理解的那种冷漠。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蒋欣然很犹豫，她很怕安心牵扯到这件事中，会招惹麻烦。 “你也太小瞧人了，这样的案子我经历的多了，放心吧，没事的。” 安心接了，态度坚决，蒋欣然虽然有所顾虑，但还是给刘子豪的家人打了电话，对方约了安心下午见面。 在见面之前，蒋欣然还是把刘家的情况跟安心做了介绍，手机上有刘家所有人的照片，安心也算是提前认识了客户。 “你不是要拿分成吧？我这可是小本生意。”安心开玩笑。 蒋欣然长叹一口气，“你觉得我现在能笑的出来？” 安心笑着：“人都是会死的，你也会，我也会。如果死亡带给我们的只有悲痛和颓废，那其实是对逝者最大的不尊重。这其实没什么。” 虽然是安慰，但蒋欣然毕竟只是个凡人，所以她还是叹气道：“你这话说的还真特么有道理。” 下午三点，安心如约去了刘家。 地点在龙安区的一个普通小区，跟安心想的完全不同，她猜到如今刘家的状态应该已经走下坡路了。 电梯房，十一楼，一百多平的房子，房子设计很不错，但摆设和配置显得有些不搭，像是很刻意的在维持着表面的光鲜。 一进门，安心就感到了强烈的压迫感。 跟她联系的客户是刘子豪的妈妈陈琪，可房间里满满登登都是人。安心认得出来，旁边沙发上抽烟的是刘子豪的弟弟刘洋，对面翘着二郎腿穿貂绒大衣的女子是刘子豪的大姐刘荣，站在陈琪旁边一起迎接安心的，是刘子豪的妹妹刘芳芳。 现场不只有他们几个，除了年龄最小的刘芳芳还没有出嫁之外，其他兄弟姐妹都是带着配偶来的。 老大刘荣还带着儿子，七八岁的样子。 安心落座，她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了解刘家人的情况，当然更重要的是了解刘家人的整理要求。 “这次就拜托您了，安小姐。” 几个人里，刘芳芳显然是最悲痛的那个，眼角还泛着红晕，显然跟哥哥的关系很亲。 “别说那么多废话了，你们都说说吧，让人家安小姐怎么做。” 陈琪摇着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着这帮儿女，显然很失望的样子。 三姐弟相互对视了一眼，谁都没动。还是老大刘荣冷笑了一声，说道：“都不愿意当这个恶人，行，我来当。” 说着，刘荣从包里拿出几张欠条，直接拍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这是刘子豪以前从我那拿走的钱，人死了，帐得清，这不过分吧。再说，子豪也没结婚没孩子，他留下的财产，也该是我们几个分。” 第二十四章：乐高模型 老大带头拿出了态度，老三刘洋还是有些犹豫，还是媳妇站了出来：“大姐说的对，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这也有些欠条，该还的还是要还的，再说……” 刘子豪死后，刘洋就成了家里惟一的男孩，以前一直被大姐刘荣压着，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听媳妇这么说，刚要说话。 妻子先一步开口：“啥事儿都讲究个公平，爸去世的时候，一半的存款都给了二哥，现在二哥走了，那份家产怎么分，也得把之前的不公平找补回来。” 刘子豪的爸爸刘长河去世的早，好不容易把几个儿女凑到一起开了一家工厂，也在天丰安了家。没想，还没把这几个兄弟姐们之间的矛盾化解，就得了重病，没多久就离开了人世。 安心看得出来，几个兄弟姐妹之间怨念很重，倒是最小的刘芳芳对刘子豪的死还有些悲痛。 安心其实很别扭，因为陈琪家里的布局很不规整，东西的摆放和各处的设计都很没有规律可言。对于一个设计师，还是一个有着强迫正的设计师，这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但更让安心感到别扭的，是这帮人跟安国胜如出一辙的嘴脸。 每个月的三十号那一天，安国胜催账时的嘴脸，跟此时此刻的刘荣几个人如出一辙。 “每个月三十号清账，你没忘吧？” “拖几天倒也不是不行，违约金要算清楚。” …… 如此种种，历历在目。 “遗物整理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现在就告诉我。” 看状况有些尴尬，当母亲的陈琪也只是在一旁叹气，完全被子女们压制的状态。 安心其实很能理解陈琪的处境，一个农村妇女，跟着丈夫来城里享福，现在丈夫去世，她一没工作二没能力，日后也只能靠着这几个子女生活。 现在哪怕有一点不公，引起了子女们的不满，日后都会变成她生活的艰难，最后一点点的还回来。 所以哪怕刘子豪去世还没多久，子女们就开始分遗产，当母亲的陈琪也只能顺着子女们的意思去做。 安心的话多少缓和了一些尴尬，但没人回应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如果你们只是要整理死者的遗产的话，可以拿着死亡证明和户口本去银行查存款，房管局也能查到死者名下的房产，这并不困难。” 话说到这，老大刘荣才终于开口：“谁知道这小子有多少财产放在别人名下了，这么多年都没结婚，他没几个相好的，鬼都不信。”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刘家子女们找安心来就是为了清点死者的财产，他们不专业，而且这么多年关系不合，也很忌讳进刘子豪的房子，这才找人联系到了安心。 拿了钥匙，签了授权书，安心也报了价。 四千，钱不多，老大刘荣想自己出，但被刘洋拦下：“你是老大不假，但一码归一码，这钱我们四家平分，妈出五百，剩下的我们三个平分。” 安心离开的时候，一家人还在争论着，安心无暇顾及这些家庭纠纷，拿着钥匙先去了凤鸣街的房子里。 只是安心不知道，她前脚刚离开刘家，老刘荣就把弟弟刘洋拉到了阳台上。伸手拿出一根烟递给弟弟，一脸警觉的看向刘洋说道：“这姓安的是妈找来的？” 刘洋不明其意，纳闷的点着头：“是啊，怎么了？” “你确定？”刘荣的眼神更加诡异了。 刘洋接过刘荣的烟，却没点：“老大，你什么意思啊？” 刘荣叹了口气，没想她这个弟弟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心眼都没有，便提醒道：“你别忘了，老二可不是一个人。老太太那么大年纪，怎么会认识这种做遗物整理的人。” 刘荣眉毛一抖，刘洋也瞬间紧张起来：“你的意思是，这件事跟蔡丽有关系？” 刘荣狠狠的点了点头：“老二有多少家产我们这些兄弟姐妹都不清楚，保守说也得有上千万，这么多钱，谁不想分一杯羹，何况……” 话说到这，刘洋就全明白了。蔡丽跟刘子豪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两人一直都是情侣关系，要说蔡丽对刘子豪的遗产没有想法，他自己都不信。 眼下气氛也瞬间变得紧张起来，一旦这个姓安的遗物整理师是蔡丽派来的“奸细”，那他们姐弟几个肯定会在遗产分配上吃亏，这显然不是刘洋想看到的。 “姐，那我们该怎么办？”刘洋一脸焦虑的看着刘荣。 “放心吧，我自有打算，你只要配合我就行，”刘荣拉开阳台门，正要走又回头看了刘洋一眼，警醒的问道：“老三，这件事上咱俩应该是站在一条线上的吧？” 刘洋一愣，瞬间回过神儿来，赶忙回到：“那是自然，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人，这种时候总不可能向着外人吧。” 看刘洋还有心思逗乐，刘荣心里也有了底气，随即转身离开。 离开刘家之后，安心就去了刘子豪的住处。相比龙安的房子，刘子豪的住处就显得高档了很多。 拿出钥匙打开房门，安心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寻找刘子豪留下的财产信息。和之前一样安心先是戴上鞋套医用手套，随后开始观察房间的恶布局和摆设。 “每个人都值得体面的离开，也应该体面的离开。剩下的请安心交给我吧。” 和外观上的豪华相比，房间内的摆设就显得清淡了很多。门口的鞋架上有几双皮鞋，虽然都是大牌，但安心很明显看得出来那些是高仿货，并非真品。 玄关有巧妙的灯光设计，人一开门玄关的顶灯和鞋架灯就会自动亮起，看得出来房主是用心设计过的。 穿过玄关，就是一个三十平米左右的客厅，在天丰这种规模的客厅已经很大。沙发、空调、电视、茶几，房间里的摆设并不奢华，但色调和用料都很讲究。尤其是阳台上有一个芝华士的按摩沙发，安心曾经看过那款沙发，价格并不贵，但的确很舒服。 蒋欣然说过，刘子豪很有钱，而且不是一般的有钱。这种人能选择价格相对低廉实用性强的物品，其实就已经能说明一些问题。 客厅、卧室、厨房、洗手间，安心每个房间都仔细观察了一番并拍照记录下来。 第二十五章：秘密 安心做了这么多年的遗物整理师也已经逐渐有了自己的规律，有些时候，客户会要求将死者的遗物整理完后交给客户自己处理，那种情况下，死者的遗物大多会作为随葬品，留下的也大多会被亲人处理。但也有例外，像刘子豪家这种明确有特殊目的的家庭，安心在做完遗物整理后，会尽量复原，还原死者生前的状态。 她无法参与死者的家庭纠纷，这种方式也能表达她对死者最大的尊敬。 也有些意外的发现，不管从蒋欣然嘴里还是刘家人嘴里，刘子豪好像都是个不折不扣的生意人，没有多少人情味的那种。可在刘子豪的家里，安心发现了很多玩具。 整套的漫威、海贼王手办，甚至还有拼装极其复杂的挖机模型，在卧室书架的最上一层上，还放着一个乐高航母模型。 从玩具的表面清洁度上看，这些应该是刘子豪生前最喜欢的东西，通过玩具表面留下的擦拭痕迹，安心似乎都能看到刘子豪仔细擦拭他们时的状态。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爱好，安心也不例外，曾经的安心也很喜欢乐高模型，甚至在她床底的收纳柜里，至今还收藏这一个跟刘子豪一模一样的乐高航母模型。 而看到航母模型的那一刻，安心的回忆就瞬间被拉回到了过去。 那还是安国胜没有性情大变之前的时候，那时候安国胜、安红旗、廖佩蓉，他们三个人对安心都很好。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关心呵护，离开亲生母亲的安心才渐渐融入到这个陌生的家庭里面。 安心正上初一的时候，蒋欣然每天都会带一帮人围住安心，搜刮安心的财物。 那时候的安国胜似乎很细心，看出安心有些不同，询问安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安心并没有供出蒋欣然，搪塞说办理要举办乐高拼装大赛，好多同学都报名了。 那是安国胜第一次花“大价钱”给安心买乐高玩具，一个长一米二的乐高航母模型。 在安心的印象里，那是她最开心的一天，用了整整一个周末的时间，安心不吃不睡组装好了模型。安心能感觉到，那个时候的安国胜对她的关心呵护，那么强烈又那么真切。 从那天起，患有收纳强迫症的安心，她的卧室里第一次出现了摆在明面上的物品，就是安国胜送给他的乐高航母模型。 安心每天放学回家都会摆弄很久。 然而……安心怎么都没有想到，在她高中毕业的时候，安国胜会拿着一本账本找到她。 回到现实，安心有些惆怅，曾经安国胜对她的关心都是真的，可后来他的冷漠和绝情也都是真的。也就是在高中毕业的那年，乐高模型被他收进了收纳箱藏到了床底。 四室两厅的房子，除了刘子豪的主卧之外，还有一个卧室有明显的使用痕迹。衣橱里有女性的睡衣，材质也是高端莫代尔，显然不是家里佣人的房间。 刘荣说的不错，刘子豪似乎有过同居生活。但至于为什么两个人要住两间卧室，安心暂时还无法确定。 房子整体很规整，摆放收拾也都很及时，即便是安心这种有着轻微强迫症的人，也丝毫感觉不到任何别扭。 观察完房间的布局摆设，安心还是决定从刘子豪的衣服开始整理。为此，安心特地回家取了熨斗和塑胶袋回来。 西装居多，但在衣橱最里面，安心还是发现了几件鸿星尔克的运动装，刘子豪是个爱运动的人，这从运动装的成色上很容易看得出来。 西服成套搭配熨烫过后装进塑胶袋重新挂回衣橱，再这之前，当然要检查每件衣服的口袋里是否有遗漏的东西。 通过整理衣服，安心可以确定刘子豪是个生活质量很高的人，或者说有一个很讲究的人在帮刘子豪打理日常的生活。 北面客卧旁边有一间很小的房间里面是一些打包好的收纳盒，装着很多护具、运动用品，还有一些日常工具。在这堆“杂物”中，安心发现了一些刘子豪的奖杯奖牌。 有社会组织办法的慈善奖，也有企业组织颁发的创新奖，零零总总装满了一个很大的收纳箱。 显然，刘子豪对这些东西并不太重视。 将杂物室的所有东西拍照记录，重新擦拭整理，光是这里就耗费了安心两个多小时的时间。 以往的经验，为了不发生遗漏，安心都会在整理之前做一个路线规划，每整理完一个地方，就会在图纸上作出标注。当然，对于一个遗物整理师来说，地毯、花瓶、甚至是马桶储水箱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也必须要重新梳理。 在整理到客厅电视柜的时候，安心有些一些意外的发现。 电视柜下面有三个抽屉，但里面放的并不是零食电子产品之类，而是一些很朴素的盒子。 将原先的摆放顺序做了拍照记录，安心打开其中一个盒子，里面放的竟然是厚厚的几沓烟盒纸。 大鸡、石林、哈德门、庐山……虽然保存的很完整，但烟盒已经泛黄褪色，显然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 这让安心想到了安国胜，他卧室的箱子里也有一堆这样的东西。但似乎只有那个年代的人，才会有这样奇怪的“爱好”。而且，安心知道，这些东西的年代显然比刘子豪出生要早，很可能并非刘子豪的私人物品，而是别人所赠。 正愣神，刘荣突然打来电话。 “有什么进展了？”刘荣开口问道。 从接受案子到现在总工才过去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刘荣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安心摇着头：“我已经在做了，你说的发现指的是什么？” 刘荣小声问道：“有没有查到刘子豪转移财产的证据？他到底还有多少财产？” 果然还是为了财产的事情，安心虽然有些反感，但还是秉承着客户至上的理念回道：“有发现的时候我会及时联系你们，也请你们多一点耐心，谢了。” 挂掉电话，安心心里很不是滋味。 首先，她总觉的刘子豪这个人有些奇怪，明明很有钱，却不舍得买正品皮鞋，穿的都是高仿A货。也就是说，她不想在穿衣打扮上浪费太多的金钱，但又不得不为了融入某种群体而必须选择奢侈品品牌的服装。这很像是被自己绑架的状态，想放放不下想走走不了。 但刘子豪纠结的是什么，安心始终没有什么发现。 第二十六章：我不在意 另外，这么多年以来安心也不是第一次碰到像刘子豪这样的家庭，亲人去世，活着的人什么都不关心只关心遗产的分配，这种情况太多了。但这一次，安心总觉的有些不对劲儿。 兄弟姐妹之间，到底能有多大的仇怨，才能走到如今的地步？ 五点多，遗物整理的第一个阶段已经完成，安心仔细核对了照片确认没有任何疏漏，这才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房子。 就在安心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刘荣突然带着几个安装师傅出现在了门口。迎面看到安心，刘荣显得有些意外，不由的看了看表。 “这么晚还没走呢，安小姐很用心嘛。” 看到旁边师傅手里拿着很多监控设备，安心已经猜到了刘荣此行的目的，她没有太在意。做了这么年的遗物整理师，不被客户信任也不是第一次了。甚至像刘荣这样在房间里装监控探头的都算是好的，曾经她处理一个富商的遗物，每次离开之前，女主人都要搜查安心的包。那样的“屈辱”安心都能忍了，刘荣这种小儿科自然也不再话下。 看安心迟迟没有说话，刘荣笑着说道：“安小姐您别误会，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让弟弟妹妹们安心，这不是要监视你，就是个流程，你别在意。” 安心笑笑：“没关系，我不在意” 说着，安心俯下身打开皮箱拿出几幅鞋套、一次性的医用手套递给几个师傅，一本正经的说到：“师傅，麻烦你们进去的时候把这些东西戴上，房子的主人刚去世没多久，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处理，请你们不要挪动房间里的任何东西。” 说完，安心侧身让路，几个安装师傅的表情也瞬间变得惊悚起来。他们自然也是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客户，在死人的房间里装监控，这是要监控什么？ 带着些许的疑惑和惊恐，安装师傅们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刘荣并没有进门，只是站在门口打量着里面的情况，让师傅在所有房间都安装了监控，确认不会留下监控死角。 “安小姐，我妈是怎么联系上的你？”门口，刘荣借机找话题跟安心聊了起来。 “是朋友介绍的。” “朋友？”刘荣一脸猜疑。 “对，朋友，跟刘子豪的关系挺不错的。”安心毫无保留，也自觉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而听到朋友这个词，刘荣的怀疑心就更重了，什么样的朋友连身后事都要管？那肯定是关系不一般的朋友吧。刘荣内心已经确认，安心就是受蔡丽的委托来处理刘子豪的遗物的。 确定了这一点，刘荣看安心的眼神也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又问了一些跟工作毫不相干的问题，安心已经有些没了耐心，好在这个时候安装师傅已经安装好了监控设备，安心仔细检查了一遍房间，确认没有什么问题，这才离开了刘子豪的住处。 安心本来就有很多的疑惑，现在刘荣德举动更是让她一头雾水。 出门，拿出陈琪给他的通讯录，安心犹豫了片刻，她觉得刘子豪的妹妹刘芳芳很有可能就是解开一切疑惑的突破口。 就在安心按下拨号键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定睛一看，电话号码竟跟通讯录上刘芳芳的手机号一模一样。 “安小姐，我是刘子豪的妹妹刘芳芳，我们……我们能见一面？”刘芳芳的语气显得很谨慎，生怕被别人听到一样。 “好啊，你们家小区门口北面有一家咖啡厅，我们就在那见面吧。我……”安心看了看表，“我十五分钟之后到。” “好。”刘芳芳挂了电话。 安心一直都是这样，时间观念极强，她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更不想耽误客户的时间。所以，有些时候她会显得有些霸道，不近人情。 十五分钟之内，安心如约赶到了那家咖啡厅，刘芳芳显然已经等了一会。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就点了杯拿铁，”安心进门直接点了两杯咖啡端着走到刘芳芳面前，这么做同样是为了不浪费时间：“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儿要说？” 刘芳芳显得很警惕，视线一直盯着周围的玻璃窗和门口，不由的噘着嘴：“要是被那几个哥哥姐姐知道我私下跟你见面，她们不知道要怎么闹，哎！” 叹了口气，刘芳芳满脸无奈的说道：“安小姐，你今天整理哥哥的遗物，有没有什么发现？” 安心笑了笑：“你大姐也这么问过我，不过，不好意思，我现在还没有发现你哥哥留下什么其他遗产的线索。” 刘芳芳觉得安心误会了自己赶忙解释：“我说的不是这个，哎呀，算了……” 落寞的看了看窗外，刘芳芳突然看向安心，说道：“安小姐，我想跟你说件事，但你能不能答应我帮我保密？” 安心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那要看是什么，如果不涉及原则性问题的话，当然可以。” 安心从不盲目的答应别人，这是她的习惯。 刘芳芳想了想，还是说道：“其实，哥哥被人谋杀之前，我去见过他。他……他告诉了我一些事情。” 安心没有表态，看着刘芳芳的眼神中没有掺杂任何感情。 她不想给刘芳芳压力，让刘芳芳自己做选择要不要告诉她。 刘子豪被杀是因为他突然跟一直合作的供货商解约，导致对方事失去了饭碗，在恳求无果之后，对方一怒之下失手杀死了刘子豪。但刘子豪为什么突然会解约，这个疑惑一直都没有定论。 刘芳芳告诉安心：“大姐刘荣的公司一直以来都不怎么景气，哥哥跟供货商解约，其实是想……” 安心猜到了：“是想把项目交给刘荣去做，对么？” 看着刘芳芳弱弱的点头，安心内一片惨淡。 “刘荣今年有多大？”安心突然问道。 “别看刘荣长得年轻，其实她今年都四十多了，应该是四十三，对。那些年赚了些钱，她没少去美容院，都是保养出来的，”刘芳芳抿着嘴，一副无奈的样子：“怎么突然问这个？” 安心摇了摇头：“没什么，随便问问。” 安心猜到了，电视柜抽屉里的那些烟盒纸、糖纸、剪报，应该都是刘荣的东西，只不过某个特殊的契机，刘子豪得到了这些东西，并一直保存到了现在。 也就是说，刘子豪其实很在意她这个姐姐，但刘荣丝毫没有发现而已。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安心问刘芳芳。 她迟疑了一会，眉心紧缩，似乎也没有做好决定，说道：“你能不能帮我、也帮我哥保守这个秘密？我知道哥哥也一定不想让姐姐知道真相。” 原来是为了这个。 第二十七章：偷跑的苗苗 安心犹豫了很久，作为一个遗物整理师，她的职责就是将自己的发现毫无保留的告知给死者家属。但刘芳芳的恳求也让她感到迟疑。 “其实你不必这样，每个人都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我怕……” “你可能低估了别人承受苦难的能力。” 见刘芳芳还不死心，安心只能做了变通：“我的雇主是刘琦女士，如果她也有这种诉求的话，我倒是可以接受这种安排。” “好，一言为定。” 整件事情的发展都在逐步脱离安心的掌控，这种感觉很不好，似乎随时都可能出现其他的意外，让安心无法招架。 两人聊了很多，安心也大体知道了刘家人之间的积怨为什么如此深厚。 一切的起因其实是在刘长河身上。 跟很多老人一样，刘长河也有很强的重男轻女思维，老大刘荣出生之后，因为当时家境没落，刘荣要帮着家里做很多农活，就连暑假寒假，也不得不跟着刘长河一起外出务工赚取学费。 这种状态持续了几年之后，一直到刘荣上了寄宿中学，家境稍稍有些改观的时候，陈琪怀孕生下了弟弟刘子豪。 也就是在那一年，刘家的家运突然转好，刘长河的生意也渐渐有了起色。 但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同年，刘荣高考落榜，她不想放弃打算复读，但却被执拗的刘长河拒绝。 复读的花费在那个年代并不少，但对于已经逐渐恢复的刘长河来说，显然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刘长河始终不肯出这笔钱，这也导致刘荣不得不放弃学业，跟着刘长河四处打拼。 刘子豪出生后的第二年，陈琪怀孕生下了刘洋，次年又迎来了老四刘芳芳。 刘荣是最苦的一个，家到没落的时候她出生，家境好转的时候她高考失利无奈放弃学业，而等弟弟妹妹们刚刚长大，刘家就迎来了最辉煌的时刻。 不公的种子早已经在刘荣的内心生根发芽，但一切还在往更加不公平的方向发展着。 刘子豪上初中的时候，因为别人一句城里的教育条件比农村好太多，为孩子好还是要去城里读书。就是因为这样一句话，刘长河变卖了家里的所有资产，将刚刚恢复了些许元气的工厂搬到了天丰周边。 一家人都住在厂子里，为了让刘子豪借读，刘长河甚至花了十几万的赞助费。 在刘子豪成功进入天丰第二中学的那天，刘荣心中仇恨的种子就彻底爆发了。 随着时间的发展，弟弟刘洋和妹妹刘芳芳也渐渐长大，他们三个都明显能察觉到，爸爸刘长河对刘子豪似乎格外疼爱，甚至是偏心。 一开始，三人还只是简单的结盟，背地里跟刘子豪较劲，形式上也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但渐渐的，兄弟姐妹四人长大，进入家族工厂开始工作的时候，矛盾就彻底激发了。 刘长河把最重要的职位给了刘子豪，从小就在厂里务工对工厂贡献颇大的刘荣却只能当一个财务，刘芳芳和刘洋也是如此，似乎他们三个都没有受到爸爸足够的重视。 但好在，刘子豪是个很聪明的人，在他的管理下，工厂的营收越来越好，没过几年，兄弟姐妹四人就都在天丰有了自己的房产。 就在兄弟姐妹四人的关系逐渐开始缓和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刘长河的突然去世，将老大刘荣积压多年的不甘彻底爆发了。原因很简单，刘长河去世之前写了遗书，将他百分之七十的遗产都留给了老二刘子豪，他们三个每人才只能分到一成。 明明是牺牲最多的那个，却始终无法得到爸爸的关注。再也无法忍受的刘荣，在爸爸葬礼的当天大闹了一场，带走了老三刘洋，只有老四刘芳芳留在了现场。 从那之后，兄弟姐妹四人之间的关系就便的越来越棘手。两年后，刘子豪开了新的公司，离开了家族工厂，退居二线。没想即便是离开家族企业的光辉，刘子豪也很快闯出了名堂，反倒是刘荣和刘洋，在接手家族企业后渐渐走起了下坡路。 事情的来龙去脉，安心已经知道了大概。 他猜到刘子豪一直都是心存愧疚的，所以才会想着把公司的业务转给姐姐刘荣，还因此得罪了原来的供货商，这才被人杀害。 这么说的话，刘子豪的死的确跟刘荣有些关系，至少也是诱因。 虽然事情已经逐渐明了，但还有很多疑惑无法解释。刘长河为什么会如此偏爱刘子豪？难道只因为重男轻女的思想？显然不是。 临终遗嘱将百分之七十的财产都留给了刘子豪，这显然不像是一个经商多年的商人能做出的决定。难道刘长河就不知道这种做法会引起子女们的不满甚至内斗？ 刘长河显然是知道的，但即便知道他还是这样做了，事情也就越来越扑朔迷离起来。 回到公司，几个设计师还在加班，蒋欣然刚从外面回来，这次又带回来两个新的设计案子。蒋欣然的业务能力还是很强的，这也得益于蒋欣然在南方打拼的经历，这些经历安心全然不了解，也就无法体会其中的艰辛和辛酸。 就在安心打开电脑准备研究客户资料的时候，一声稚嫩的孩童声音瞬间打破了宁静。 “安姐姐。” 三个人一起看向门口，此时，苗苗正大眼汪汪的盯着安心。 “苗苗，你怎么来这里了？” 外面冷，安心赶忙走到门口将苗苗揽进怀里，抱进屋放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安姐姐，这么多天没见你我都想你了。”苗苗满脸委屈，抿着嘴还是那副人小鬼大的做派。 “你还没跟姐姐说呢，你怎么来这里了？” 安心不由的朝门口看去，除了苗苗显然没有别人的身影，连旁边的蒋欣然和兰馨都不觉的紧张起来。 “这小姑娘不会自己找到这儿的吧？”蒋欣然有些震惊。 兰馨摇了摇头，看了看两腿撒欢儿的苗苗，说道：“你就说她是偷渡来的我都信。” “爸爸呢？”安心继续问苗苗。 “他没来，我自己偷偷跑来的。”苗苗撅着小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自从秦峰不允许苗苗跟安心见面之后，苗苗就一直央求秦峰给他换非寄宿的学校，秦峰也是拗不过，最终只能答应，为此还特地多请了一个稍微年轻点的保姆专门负责接送苗苗上下学。 明天就是周六，苗苗不用上学，下午一放学保姆刚把苗苗接出学校，一眨眼的功夫，苗苗就自己坐上出租车一溜烟跑了。 苗苗倒是聪明，记住了欣欣设计公司的名字，还谎称自己跟爸妈走散让司机帮忙送回家，这才如愿找到了安心。 知道苗苗惹了大麻烦，安心就要拿出手机联系秦峰，却被旁边的苗苗伸手拦住。 “安姐姐，你答应我行不行，今天让我跟你一起住，别告诉爸爸，行么？” 苗苗眼泪汪汪的看着安心，那既可爱又可怜的样子着实让人难以拒绝，但不说肯定不行的。 没想，安心刚要拨通电话，苗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藏在怀里的草莓蛋糕也掉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 “草莓蛋糕……妈妈最喜欢吃的……今天是妈妈的生日……” 安心再怎么强硬，此刻也彻底被眼前的苗苗感化了，她放下手机蹲在苗苗面前：“好，今天苗苗跟安姐姐一起住，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第二十八章：意外发现 听到安心答应她了，苗苗瞬间活蹦乱跳。 抱着苗苗离开的时候，安心给蒋欣然使了个眼神，这货显然没想明白，笑着送两人出门。 兰馨反应了过来：“笑什么呢怪渗人的，安心姐让你干嘛你不知道？” “干嘛？我能干嘛？” “让你给秦先生打个电话，真等到明天，安心姐就成人贩子了。” “还真是！” 秦峰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在苗苗学校周围找了很久，警察也在调取学校周边的监控设备。目前只知道苗苗上了一辆出租车，至于去了哪，还得等监控的反馈。 接到蒋欣然的电话，秦峰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 “苗苗怎么会跑到你们那去的？”秦峰有些激动，语气显得僵硬。 蒋欣然也没惯着他，反问：“这不得问你？苗苗要是喜欢呆在你身边，她至于坐出租车跑？” 听秦峰半天没说话，旁边的兰馨也提醒蒋欣然，她这才继续说道：“对了，你家姑娘说了，今天想跟安姐姐住，你要是同意呢就明天一早去安心家接孩子，不同意也行，地址我待会发给你，你把孩子抢走就是。” 说罢，也没给秦峰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秦峰很尴尬。 原本，他一直以为苗苗对安心就是三分钟热度，时间长了也就没事了。没想，前几天苗苗要找安心，秦峰没答应，几天就自己打车去找了。 看着手机上蒋欣然发的地址信息，犹豫了很久的秦峰还是驱车赶往了安心家里。 离开公司，安心带着苗苗去吃了晚饭。 显然，这个家世不俗的小女孩很少接触外面的参观，但是一份普通的拉面就让她眉飞色舞，等到麻辣小龙虾上桌的时候，苗苗的表情已经不能用人类语言来形容了。 简直就像是发现了新世界一样。 吃完饭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两人一起回了东风巷。路上，安心不放心，还是给蒋欣然打了电话，确认秦峰已经知道了苗苗的下落，这才安心的往家里走去。 “爷爷奶奶好！我是苗苗，我来帮你们。” 廖佩蓉身体不舒服，提前收了摊子，安心他们进门的时候，两人正收拾着三轮车上的水果。 没想苗苗一点都不认生，一进门就要帮他们搬东西。 眼看这么可爱的小姑娘突然跑过来，安国胜一是有些恍惚，脸上也漏出几分从来没有过的温暖和和宠溺。 一抬头看安心正盯着自己，便立马收敛了几分。 跟两人说了几句，安心就带着苗苗回了卧室。 廖佩蓉身体很不舒服，但还是咬着牙回房间拿了些糖果给小女孩送去。 安国胜少见的没有阻止，脸上的柔和兴许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八点，安国胜刚卸完货，正准备回屋的时候，突然看到门口出现一个陌生的面孔。 “你找谁？”安国胜问。 “安心是住这吧？我是来接孩子的，”看到眼前朴素的男人，秦峰有些愣神，“您是安心的爸爸？” 秦峰一身名牌打扮，着装样貌都不像是他们这个阶层的人，再一看们口停着的路虎揽胜，安国胜就知道这人不简单。但也并没有显得局促，那眼神撇了撇旁边的房间：“算是吧，她们就在这房间里，你去跟她说吧。” 哪怕是寻常人见到秦峰也不会是这种反应，所以秦峰有些意外，人对所谓的成功人士或多或少都会产生一些莫名的崇拜，也会因此让行为变得谄媚，但显然眼前这个中年人身上并没有这些。 这也让秦峰产生了一些疑惑。 门没锁，透过窗户秦峰看到里面的安心正跟苗苗一起闭眼祷告，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很小的草莓蛋糕，上面插着蜡烛。 今天是妻子的生日，秦峰知道，以前这种时候坐在女儿对面的人都会是他。 莫名的有些失落，但秦峰还是没有打破这份宁静，偷偷的站在门口小心的观察着。 许愿、吹蜡烛、吃蛋糕，虽然蛋糕很小，但秦峰很久没有看到女儿这么开心，尤其是在这个特殊的节日里。 两人背朝着秦峰，安心不断的翻动着什么，看样子是在给苗苗读书。 二十分钟后，安心拿起旁边一个玩偶小熊，给苗苗介绍着什么。 这会，廖佩蓉身体已经轻松了不少，出门拿东西的时候就看到了站在安心卧室门口的秦峰。 安国胜从旁边经过，廖佩蓉忍不住拉住他：“这不会是安心的男朋友吧？” 安国胜一阵冷哼，“你想什么呢，这一看就比安心大好几岁，再说了，人一个开路虎的怎么可能看得上安心。” “开路虎怎么了？我们还不稀罕呢，”廖佩蓉一脸不服：“别小瞧我女儿，别说开路虎就是开飞机，他想娶女儿都未必肯嫁。” 安国胜不说话了，摇着头回卧室。 秦峰在门口犹豫了很久，但最终还是敲开了房门。 “苗苗，很晚了，跟爸爸回家吧。”他声音显得很冷漠，尤其是在看到安心之后。 他这辈子最看不惯的就是小偷小摸，明明是个靠工作就能养活自己的女人，偏要朝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伸手，人性坏了，就算长相再怎么清纯也无济于事。 “我不回去，安姐姐答应让我今天睡在这儿了。”苗苗说着就往安心身后躲，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 “听话，跟爸爸回去！” 秦峰第一次用这么强硬的语气跟女儿说话，因此对安心的不屑也更加强烈了。不是碰到这样一个女人，苗苗不会鬼迷心窍，他也不会连续两次对女儿发脾气。 眼看秦峰走到面前，伸手就要去拉苗苗，安心伸手挡住了秦峰。 她也不知道之前还很有风度的秦峰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没理会秦峰的强硬，转身蹲在苗苗面前。 “苗苗，小孩子要听爸爸的话，跟爸爸回去吧。好不好？” 苗苗泪眼汪汪的看着安心：“可是你答应我今天让我在这睡的。” 从第一次见到安心，苗苗就喜欢上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女人。首先是安心身上的气味，跟自己去世的妈妈一模一样，一靠近安心，苗苗就会不自觉的感到安全、舒适、温暖。再加上安心的眉宇跟妈妈也有几分相似，这也让年幼的苗苗彻底沦陷。 安心回头看了一眼秦峰，见他还是不肯退缩的样子，安心走到床边，拿起床上的布偶娃娃走到苗苗面前。 “这个娃娃姐姐从小就抱着睡觉，现在姐姐把娃娃送给安心，安心跟爸爸回家，这样好不好？” “真的？” 苗苗满脸惊讶，她刚刚听安心讲述了娃娃的故事，也很喜欢那个娃娃。 “当然是真的，姐姐不会骗苗苗。不过……” 安心抱起苗苗把他交给秦峰，然后笑着说道：“不过苗苗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下次如果再想来看姐姐，一定得经过爸爸的同意才行。” 苗苗答应了，但即便看到眼前的情景，秦峰的表情也没有任何缓和。 在她眼里，安心不过是在演戏，一个偷盗者的伪装只会让人愈发的不快。 看得出来，秦峰一定对自己有什么意见，但安心从不浪费时间做无谓的解释和追问。 在苗苗面前，她可以温柔的像只小白兔，但在秦峰面前，她的强硬丝毫不会收敛。眼神直勾勾的盯着秦峰，丝毫没有示弱的意思。 第二十九章：身世 第二天，安心早早的就去了刘子豪的家里。昨天，她已经初步整理完了衣服和杂物室，今天的主要目标是整理刘子豪的卧室和书房。虽然内心有些轻微的抗拒，但这毕竟是她的工作，客户的要求她必须要完成。 戴好鞋套手套，拿出皮箱里的伸缩式收纳箱和塑胶袋，安心小心的打开了卧室的房门。 床头柜上放着几本书，看得出来刘子豪也是个爱读书的人。旁边有一瓶打开的安眠药，应该是患有睡眠障碍。打开床头柜的第一层抽屉，果然跟安心猜想的一样，里面放着的都是一些治疗失眠，镇静安神类的药物。其中还有一个首饰盒，里面放着的一枚钻戒，卡地亚钻石五克拉价值不菲。 安心小心的拍了照片，然后将戒指放进了准备好的收纳箱里。 抽屉的第二层放着刘子豪的户口本、护照，一些保险单据和其他文件。安心仔细做了记录，取出一个塑胶袋包装好放进了另一个收纳柜里。 挪动床头柜，确定没有暗格和遗漏，安心开始整理旁边的书桌。 书桌上摆放着很多玩具，大多是乐高和限量版的手办，安心对这些东西的价值并不了解，特地上网搜了相关的产品价格。发现这些看上去并不起眼的手办竟然价值不菲，加起来竟然有十几万。 小心的将手办打包整理，安心拉开书桌抽屉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还是让她感到震惊。 抽屉里满满登登放着很多的首饰，粗略看去每一件的价格都在万元以上。与众不同的是，每一个首饰包装盒上都贴着一个便签，上面工工整整写着一些小子。 “2010年，大姐生日，未送出。” “2011年，大姐生日，未送出。” “……” 从2007年开始，到今天，每一年刘子豪都为大姐准备了生日礼物，但奇怪的是，每一年的生日礼物都没能顺利送出去。 是刘荣没要？ 这显得很不合理，毕竟查清刘子豪资产情况诉求最强烈的就是他的大姐刘荣。 安心小心的拍了照片，对照网站上的价格一一为收拾做了标价和清理，随后拿出一个新的收纳箱，并贴上了“大姐生日礼物”的便签。 紧接着，安心又在旁边的柜子里发现了刘子豪给弟弟刘洋买的生日礼物。 大多都是一些当年流行的电子产品，但跟之前的一样，这些生日礼物最终也没能及时送出去。 就在安心感到疑惑的时候，在柜子最下方，安心发现了一个很老的木盒，很破旧的样子，红漆都已经磨损的很严重，已经产生了厚厚的包浆。 看上去是个很老旧的东西。 安心打开木盒，里面放着的是几块年代很久远的上海牌手表、港澳回归纪念章，还有……一张信纸。 安心读完了信的内容，表情也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因为她突然发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事实：刘子豪并非刘长河亲生。 看完信的内容，安心立马联想起她第一次见到刘子豪妈妈时，她的反应。 无奈纠结，更是一点不敢反抗子女们的安排。当时安心以为是陈琪年迈，又没有经济来源，处在被子女们胁迫的境地下。现在看来，陈琪内心更多的应该是隐忍和愧疚。作为刘长河的妻子，陈琪一定是知道真相的。 这封遗书感情充沛，洋洋洒洒几千字。信中除了交代了刘子豪的身世并非陈长河亲生之外，还交代刘子豪等他去世之后，身世之谜要不要告诉其他子女由刘子豪自己做主。 显然，刘子豪并没有打算将事情的真相公布。 其实，刘子豪是刘长河战友的儿子。刘长河早期还没来天丰之前，做过生意也当过缉毒警，和刘子豪的亲生父亲陈征是很要好的战友。在一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毒贩发起了猛烈的反攻，陈征危急中帮刘长河挡下了一颗致命的子弹，壮烈牺牲。 当时刘子豪已经出生，照片就放在陈征的口袋里，但遗憾的是，陈征没能撑到见儿子最后一面就离开了人世。 子豪这个名字是陈征起的，临终前他拜托刘长河一定要帮忙照顾家人。陈征跟妻子是大学同学，自由恋爱认识，在陈征去世后不久，妻子就几次委托刘长河照顾孩子。当刘长河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深度抑郁的陈征妻子选择了跳河自杀。 看着年幼的子豪，陈长河选择了辞职回家，专心照顾起了战友的孩子，改名刘子豪。 为了给刘子豪创造最好的生活环境，刘长河动用了陈征的抚恤金，重拾老本行做起了生意。刘长河很有生意头脑，加上吃苦耐劳很快就将工厂发展壮大，甚至后来还举家搬到了寸土寸金的天丰市。 随着工厂的壮大，刘子豪的长大，刘长河早已经决定把工厂留给刘子豪。所以在他弥留之际，刘长河将百分之七十的资产都留给了刘子豪，其他三个子女也只分到了百分之三十。 即便是这样，刘长河对刘子豪还是有愧疚的，如果不是当年用了陈征的抚恤金，刘家一家人不可能走出农村，更不可能有今天的生活。 弥留之际，陈长河写了遗书，将真相告诉给了刘子豪，带着亏欠离开了人世。 得知这个消息，安心并不显得焦急，做了这么多次遗物整理工作，安心经历过的事情太多了。她现在心里想的是要不要将真相告诉给刘长河的子女们。 刘长河去世几年，刘子豪都没有透露真相，从尊重逝者遗愿的角度上看，不公开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但令人纠结的是，如果不公开真相，刘家的子女们对刘子豪的误解就会一直存在下去。 犹豫了片刻，安心还是找出通讯录拨通了刘子豪妈妈陈琪的电话。 “阿姨，我是安心，今天整理刘子豪的遗物，我发现了一些东西……” 听到这话，陈琪沉默了很久，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是关于刘子豪的……” “是。” 安心没等陈琪说完，就抢先回答，这样做也只是为了让陈琪能轻松一点。 “我现在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些信件记录下来，想听听您的意见。” 就算整个遗物整理过程安心是唯一的亲历者，她也知道自己没有决定的权利，要不要公开必须得有刘家的长辈做主。 “能不能再给我点时间，子豪爸临走前嘱咐过，要不要公开真相让子豪自己做决定，我……” “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您保重。” 挂掉电话，安心调整胸前GoPro的角度，并没有拍摄到信件的具体内容。随后，安心开始整理其他的遗物。 第三十章：连我都不能看？ 刘子豪跟安心一样都不是原生家庭，这一点让安心有些意外， 而正是因为安心调整GoPro角度的这个举动，让监控里面的刘荣产生了怀疑，她明显觉察到安心是在故意隐瞒什么。而刚才的电话，刘荣虽然没有听到谈话的内容，但显然是跟刘家有关。她猜测这个电话是给蔡丽打的，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刘荣特地联系了弟弟妹妹和妈妈陈琪，确认几个人都没有跟安心打电话，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 而挂掉电话的陈琪脸上也是万般的无奈，她本就是个柔弱的女人，如今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一家人的关系，更不知道要不要公布这段往事。 十几分钟之后，刘荣突然出现在了门口。这次，刘荣没有只等在门口，而是推门进了房间里面。 “刘小姐，您怎么来了？”安心显得很意外，她知道刘荣对这里心存忌讳，也就更加难以理解刘荣此刻的举动。 “哦，没事，就是顺道路过上来看看，你忙你的，我不打扰你。” 说着，刘荣就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做了个让安心继续工作的手势。 回过头来，安心也并没有太当回事，继续忙碌着手上的工作。 安心没注意的是，在她认真忙碌着的时候，身后的刘荣已经悄无声息的挪到了柜子旁边。她小心的瞥了一眼柜门，透过缝隙眼神很容易就落在了那个古朴的木盒之上。回忆着刚才监控里的画面，刘荣确定，刚才让安心走神的那件东西，应该就在这件木盒里。 刘荣知道那是一张纸，而对于此刻的刘荣来说，往往是这种纸张上更容易留下刘子豪的财产信息。 刘荣旁若无人的打开柜门，伸手就将那个木盒拿了出来。木盒并没有锁，刘荣很容易就打开了木盒，也很快就发现了那张信纸。 只是，就在刘荣伸手要拿的时候，木盒却突然从眼前消失。 安心拿走了木盒，顺手将木盒盖上放回原位，并用身体挡住了柜门。这个举动的意图已经很明显，而刘荣的情绪也一下子被安心激发。 “安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什么东西是我不能看的？还是……”刘荣眼神严肃的看向安心，警示意味也越来越浓重：“还是上面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不是我能看的？” “不好意思刘小姐，您这样会打乱我的工作节奏，这里没有什么东西您不能看，但现在我的委托人是陈琪，在我做完遗物整理工作之前，除了委托人以外的人，都不能轻易动死者的东西。” 安心说的是他的工作准则，但在刘荣眼里，她显然在隐藏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越想，刘荣就越觉得不对劲儿。 “我是刘子豪的亲姐姐，连我都不能看？”刘荣威胁似的问道。 安心没有说话，点了点头，没有丝毫让开的意思。 “如果您一定要动的话，您可以先给我的委托人打个电话，如果她同意我当然没有意见。” 安心猜到刘荣对自己很不放心，或许还有其他的原因，但安心的职业素养不允许“旁人”在未经雇主同意的情况下私自检查死者的东西，她只能搬出陈琪，试图让刘荣停下。 然而，安心没有想到的是，她的这个举动，却生生扎在了刘荣的痛处。刘荣当即就是一愣，随即拿出手机拨通了妈妈陈琪的电话。 让刘荣感到诧异的是，连妈妈陈琪都不允许她动那个木盒。而这也让刘荣彻底无法淡定。她明显觉察到，现在，连母亲陈琪都站在了蔡丽那边，甚至两人私下很可能达成了某些不可告人的交易。 眼睁睁看着能证明有人转移弟弟财产的证据就在面前，可安心一副很强硬的架势，丝毫不肯退缩，刘荣也瞬间没了办法。 “好，很好！看来你今天肯定不会让我打开盒子了，对吧？”刘荣似笑非笑的看着安心。 安心郑重其事的点头：“雇主不同意，我不会让你打开。” 刘荣知道今天肯定不会有什么结果，也只能悻悻的离开。临走前，她看到已经收拾的很干净的桌面，内心突然有了主意。 “好，我走，我待会就走，这样总行了吧？” 看着刘荣颓废的回到沙发落座，安心继续开始忙碌手上的工作。而趁安心不注意，刘荣却摘下手上的钻石戒指放在了沙发缝隙，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随后又将戒指收起放在了包里。 没有跟安心打招呼，刘荣起身离开。 门口，刘荣胸口不住的抖动着，随即拿出手机拨通了弟弟刘洋的电话。 “什么？凭什么不让你动？”刘洋也显得很诧异。 “里面和可能是子豪的财产资料，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连妈妈都不让我动。” 刘荣的一句话也瞬间让刘洋陷入了疑惑之中，很快，他就回过神儿来：“你是说，妈妈她……” “还有别的可能？我不是不讲理的人，如果刘子豪跟蔡丽结了婚，她那份谁都抢不走，可他们没结婚，她能拿走多少，得我们说了算！” 两家人的关系一向不好，刘荣能有这个打算，其实已经很人道。但现在，妈妈的态度还是让刘荣姐弟俩感到了莫大的失落，甚至是被骗。 刘荣走后，安心迅速进入状态，继续整理刘子豪的遗物。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下来，安心已经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她的职业素养也不允许自己被这种突发情况左右了情绪，进而影响到自己的工作进程。 在旁边的次卧里，安心发现了女人生活的痕迹，床单被罩都很整洁干净，但安心看得出来，这应该是不久前刚刚清洗过的。也就是说，在刘子豪去世之前的那段时间，一定有一个女人在这里生活过。 刘子豪没有结婚，安心猜测这个人应该是刘子豪的女友，这从老大刘荣的话里也能猜出大概，连刘蓉都知道刘子豪有“相好的”，给安心的工作要求也是要找到这部分“可能被转移的资产”。 奇怪的是，安心问过蒋欣然，也问过刘芳芳，刘子豪的葬礼上他的女友并没有出席。 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安心不得而知。 但很快，安心就发现了一些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