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道男主风》 第1章 尤物 晨曦从小窗的缝隙里静静透入,只因屋内烛火辉煌,失了自己的色彩。厅中彩屏张护,檀香经火炙烤散出一丝又一丝的香气,沁人心脾,还带着些庙宇的静谧气息。 本该是个美好的清晨,柳初妍却被绑在了五人大床上,惊恐地看着他朝自己慢慢贴近。 两个月前,她被赵攀宇强纳为妾,本也想认命算了,随了他也不算十分委屈,毕竟赵也是有能耐的,对她心意也真。却不料,朝中生变,新婚当夜顺天府尹赵攀宇突然被下了狱,她被赵大太太连夜送到了这个陌生的院落,听着外边的婢女唤家主为九千岁。 眼前的男人便是权倾朝野、心狠手辣的九千岁魏无量,他不过是个太监,却是当朝第二号人物,仅次于万岁。他与万岁的奶娘奉贤夫人是对食,俱是皇上跟前一顶一的红人。而当今天启帝朱友敦年幼昏庸,整日沉迷于木工营造,朝中之事皆由九千岁决断。 “小乖乖,你真是美丽至极,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美的女人。”九千岁从桌案上取了个瓷瓶,倒出些透明的液体,抹了满手,趴到她身边,就朝她小衣内探去。 柳初妍被他手心的温度烫了一下,身子轻微战栗着,咬着唇扭头避开,未发一言。可是四壁都陈设着*的雕塑,悬着世人罕见的春宫图,书架上尽是些淫/书——避得开淫人却避不开淫/书,实在避无可避,只能闭眼。 魏无量早失去男子尊严,不能人道,却对这种事情执着得像头牛。自她进了这院落,日日都有更令人瞠目结舌的寻欢作乐法子,无论多么荒唐透顶的方式都不能阻挡他从她这儿得到乐趣。 柳初妍本以为自己可以无视他的侮辱,却发现在他的奇淫怪想下,根本不能自持。她巴不得去死,奈何他每日都遣三名以上强壮的婆子看着她,只要她有寻死的动作,就给她灌迷药。一次甚至捏碎了她的颚骨,就因为她想咬舌自尽。 “魏无量,你让我死吧……”柳初妍因为薰香的引导,胸脯开始起伏,呼吸急促起来。因着魏无量是不能替她纾解的,所以他每每将她作弄到顶端时就会放开她,任由她在床上结肠打滚,然后他在一旁看她痛苦。真真是生不如死,却生不能死不成。 这话,她说过无数遍了,但是没有一次比这次更令他生气。 昨日皇上因为听了薛傲那厮的话,竟然忤逆于他,而且他想了一夜也没想到对策,真真气死了。这会子,他就想在这儿寻点乐子,这个没长眼的女人居然又挑战他的耐性。 “将香蜡取来。” “是。”立马有人领命奔出又进来,只一瞬,两支香蜡便在魏无量手上了,灯花哔卟哔卟地跳着短暂的舞曲。 “乖乖,你今日真是太不乖了,我在你肚子上画朵花好不好?” 滴蜡是魏无量最喜欢的折磨方式,他觉得有一种残暴的美艳感,而且看柳初妍无助地咬着唇的样子能给他带来最极致的视觉享受,偶尔下头也会兴奋地昂起一点点。 “其实只要你将我伺候好了,我也会好好对你的。”魏无量笑着,装作手上不稳的样子,手腕一斜,烛油一滴滴下去,烫得她白皙的肚皮一片红。不过上面因为他上次刀割时下手重了些,疤痕至今未消,显得有些狰狞,真是难看。他手一抖,蜡油顺着疤痕滴了一路。 “魏无量,你个没种的,你也只敢这样折腾女人!”柳初妍下腹处小火旺盛,肚皮上的痛感又深入心扉,再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自己没种,还残害满朝忠良,竟诛了人十族。” “你将来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天会收了你的!” “闭嘴!”魏无量气极,扯了插在一旁的鞭子,嫌太细,让人送了根粗的来,一鞭又一鞭甩了上去。 白皙的*瞬间红痕一片,由于鞭子是特殊的牛筋做的,打在人身上只见红不见破。 “你打死我最好,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最好激怒了他,将她打死,这般她便是下地狱也比这儿舒爽。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还要……” “九千岁,顺天府尹周柏青求见。” 忽然有人来禀,魏无量停止了动作,呵呵一笑:“带他过来吧。” “是。” 柳初妍浑身疼痛,难以自抑,恨恨地瞪着魏无量的背影。没多会儿,房门开了又关,进来了一个人,身着红黑缂丝官服、腰束宝钿翠玉带,一步步稳健地到了魏无量面前:“下官见过九千岁。”这便是人前风光无限,两袖清风,人后与九千岁狼狈为奸的顺天府尹周柏青,自从赵攀宇倒台后就顶替了他,掌管金陵安全防卫事务。 “嗯,薛傲那个狗娘养的做了什么,你已知道了吧?” “下官听说了。” “那你可知如何做了?” “是。”周柏青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睛却朝床那边瞟了过去,那柳初妍手臂上的守宫砂竟还在,真是奇了。不过他想起九千岁那方面是不行的,心中了然。看得到吃不到,便不是真男人,实在是可怜,哈哈。他心中幸灾乐祸,面上却更加恭敬。 魏无量对于他的态度十分满意,眯了眯眼:“那是赵攀宇家的送来的,赵攀宇被薛傲摆了一道,牵扯出两年前的贪污案来,上个月下了狱。那吴氏晚间就将这尤物送来了,确实是美丽又销/魂,只不大听话。” “可是赵攀宇还在狱中,大人决定救他吗?有薛傲在,只怕不容易吧。”周柏青略微抬了下巴,又多看了几眼。 “赵攀宇自己作死,与我何干,只他家送来的美人,盛情难却,我便受着。” “是,九千岁英明。”柳初妍此刻是全身光裸大字呈在床上,尽管浑身上下没几处完好的地方,但是小臂光洁似藕,腰线细腻如水,看得周柏青喉头一紧,下方顶了出来。 魏无量将他当做自己的心腹,就随他看,只最近用他的地方确实多,重重地抹了抹下巴:“喜欢?那,这女人就送给你了。” “下官不敢,这是九千岁的爱宠,下官哪能夺人所爱。” “在赵攀宇那儿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在我这儿还想得我的宠爱?呵呵,左右不过是个玩物,你喜欢便拿去用几日。”魏无量一抬手,招呼一声,已有婆子进来胡乱将柳初妍擦拭几下,用斗篷卷了起来,“把这美人送到周大人别院,好好看着,别让她死了,也别让周夫人发现了。” “是。” 周柏青对于九千岁的体察感恩戴德,他家里那个悍妇若是知道了,指不定怎么闹他呢。 柳初妍最初被赵攀宇强纳为妾,后来成了魏无量的玩物,如今又要送到下一家了。她冷笑着,被蒙了眼送出去,又至一精致小院。 她遭了鞭打,周柏青与九千岁又不一样,十分懂怜香惜玉,就差大夫给她看诊了两日,待她伤口结了疤才过来。 “娇娇美人儿,真是太美了。” 周柏青深知她寻死的本事,也没放开她的手脚,反而取脚镣把她固定在了床上,此刻剥了她的衣裳,欣赏着这残缺美的躯体。 “娇娇美人儿,他怎么下得了手啊,若是我,定然好好疼爱你,不让你受一点点苦。”他从上边摸到下边,从下边摸到上边,自己下头则早已泄了两回。 “娇娇美人儿,若是将你送给皇上,皇上也会喜欢罢?只是得等你伤好全了,疤痕也消干净了。不过你还是处子,什么都不会罢?我先尝上半个月再送去更好,得我调/教,定然本事通天,什么男人都不在话下。以后你替我好好伺候皇上,嗯?”周柏青神情猥/琐,语调却作婉转温柔样,听得柳初妍几乎反胃。 “娇娇美人儿,我喜欢你,皇上肯定更喜欢……哈哈……”周柏青极其得意,一面打着如意算盘,一面宽衣解带。 “哈哈?”正在周柏青解裤带的空档,突然门外冲进来一个肥头大耳、胸与腰齐粗的女人,披着厚厚的裘皮袄,里边红色上衣配绿色下裤,比村姑可是丑了百倍。 这正是周柏青的夫人叶氏,也是九千岁的外甥女,跟刑部侍郎也有些亲戚关系,他就是靠着裙带关系才爬得这么快。叶氏人大如牛,脾气更大,一甩手就是两鞭子朝他招呼过来,“好你个周柏青,居然敢背着我养女人,不想活了吧!” “啊,夫人,夫人,不,你误会了。”周柏青这个别院是魏无量送的,隐蔽至极,不曾想还是被她找到了,瞬间吓得语无伦次,“这只是九千岁送的一个婢女,婢女而已……” “婢女?哪个婢女会浑身赤/裸躺在你床上?嗯,你倒是说说?”周夫人呼呼地又抽了他一鞭子,打碎了他的中衣,身上三道血痕交错,极其狼狈。她一步步逼近,看了眼柳初妍,狠狠地捏了她的下颚:“这就是你找的女人?还挺漂亮,啊?” “不不不,夫人,这真的是九千岁送的婢……”周柏青连滚带爬,凑上前道歉,话未毕,就挨了一巴掌,被掀倒在地。 第2章 非梦 “来人,送这狐媚子去骑木驴。”周夫人朝着柳初妍甩了两鞭子,美貌便打了大大的折扣,总算是出了口气,哼哼两声,瞪着周柏青。 如此美人,骑了木驴可就再不能用了,真是可惜。他还没尝过滋味呢,不甘心啊。但是再不甘心,当着这母老虎的面,周柏青也只能低头认错,谁让他还得靠她这座大山好乘凉呢。 两个婆子得了周夫人的令,迅疾上前架了她出去。 “这女人也真是可怜,本来在武康伯府安安分分地做着表小姐,奈何韩老太太去急了,没能妥善安置她。府上奶奶又嫉妒心重,没脸没皮地将表小姐当婢女使。后来逼得她跟了个背运的赵攀宇,赵攀宇出了事又被送到九千岁床上。一个不能人道的男人,指不定怎么对她呢。眼下,九千岁不要她了,送给咱家老爷。” “若是旁人还好了,咱家老爷那是金陵有名的妻管严。啧啧……”两个婆子看她闭着眼,面色惨白如纸,大概是吓晕过去了,嘴里碎碎嚼着金陵公开的秘密。 柳初妍倒是感觉到要解脱了,有几个女人能扛得住骑木驴呢,况且她已伤痕累累,等待着那解脱的惩罚,眼睛已无力睁开。 死了就好了,一了百了,只是辜负了表姑婆的殷殷期盼。 “都这么可怜了,不如就扔水里好了,反正也活不成了。骑木驴,还真是下不了手啊。”其中一个婆子道。 “水里不方便罢,待过几日浮上来了,若是被夫人发现我们根本没送她去骑木驴,岂不更麻烦。我看她气若游丝,身子也渐渐冷了。不如趁天黑,直接扔到乱葬岗去好了。腊月里天寒地冻的,今年冬天又特别冷,她即使不痛死也该冻死了。京里许多身体强壮的青年人都能冻死,何况她个娇娇小姐。夫人那儿,就说在路上就吓死了,好歹给她留个全尸,我们自己也积点德罢。” “那就听你的吧。” 两个婆子生怕作恶太多遭报应,有商有量地准备将她送到乱葬岗去自生自灭。 半个时辰后,柳初妍就觉得自己被放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耳边的风呜呜吹着哀怨的号子,偶尔还有野猫凄厉的尖叫。只是在她听来,这一切都仿似仙乐。 身子越来越冷,僵得不能动了。 气息不畅,不能呼吸了。 下一刻就能解脱了,解脱了。 只是见到表姑婆,要跟她道声歉,让她失望了。 “妍妍,醒醒,醒醒。魇着了?” “表姑婆?”柳初妍听到了熟悉的温暖的声音,缓缓睁眼,嘴边挂着虚弱的笑,眼角却流下了心酸的泪,“表姑婆,我终于见着你了,让你失望了。” “好了好了,莫哭,不干你事。荣氏落水是她自己作孽,幸而人救得及时,才未出大事。”韩老太太摸着她额头,“倒是你,被她连累了。而如今刚过霜降,天气正开始冷,你本来身子骨虽不弱却也虚得很,这么一落水,可得多养一段时日才不会落下病根。” 落水?那不是今年九月廿二的事吗? 她记得那一日,她随表姑婆去往鸡鸣寺礼佛,为家中祈福。同去的有武康伯府大太太、二太太和刚进门没几个月的韩家大奶奶荣氏。似乎还有其他人,但是现在脑子混乱,有些记不清了。因着武康伯府大少爷总是觊觎她的美色,成家后也没能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几次落入了大奶奶荣氏眼中,嫉妒心起,趁着大伙不注意就将她推进了荷花池。 柳初妍下意识地扯住了她的裙裾,荣氏挣不开她的手,急吼吼地想撕了裙带,奈何力气不够,两个人便纠缠着一同掉了下去。 柳初妍不擅水,但是会一点,扒拉着几株强劲的荷花根茎,死命地稳住,浮在上边,没沉下去。 荣氏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旱鸭子,落了水就呛得不能呼救了。池水又刺骨,手脚僵冷得划不开,没几下子水就没过了头顶。 幸而被荣氏支开的婢女很快便寻了过来,见此情景,连忙喊人,将二人救了上来。 落了水,受了惊,着了凉,两个人同时发起了高烧。 因为她们拉扯的那一幕尽数落进了百丈远处的二太太眼里,如实报到韩老太太那里,柳初妍也没吃亏,反倒是荣氏善妒的名儿坐实了。 柳初妍听着韩老太太叨叨念着,语气里极尽关怀,一样的话语一样的神情。她面上呆滞,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老夫人,我瞧着表小姐虽是醒了,却两眼呆滞,面色比方才睡着还难看。要不要叫大夫来再探一探?”说话的是韩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云苓,声音轻轻的,唯恐惊着她。 韩老太太贴了贴柳初妍的额头,神色担忧:“烧是退了,只这呆呆愣愣的……去叫……” “表姑婆。”柳初妍突然出声,抱住了她还贴在她额上的手,“不必麻烦大夫了,我只是方才做了个梦,还未彻底清醒。” “我看也是。”松苓端了一碗墨黑的药汁进来,闻声接话,这是老太太专门给她安排的婢女,与云苓是亲姐妹,“表小姐,先把药喝了吧。你可得快些好,否则我这心里始终愧疚。” 韩老太太盯了盯松苓,眼神凌厉:“下回脑袋放灵光点,跟紧了表小姐,别再让人害了。” “是,奴婢谨记。”松苓因为老太太时常叮嘱,向来谨慎,只那日却被人给骗走了,结果柳初妍就差点被荣氏给害了。 柳初妍由云苓扶着,起身喝了药,漱了口,含了一颗甜得发腻的蜜枣还是觉得口中苦涩非常,柳眉紧皱。她环视一圈,这是她住过的禅房,形制虽小,但内置精良,且构造巧妙。那厢桌上还放着她求来的平安符,还有燃着的香也是寺中住持处讨来的。 “这药能安眠,正好夜深了,表小姐困了吧?”云苓语气轻柔,扶着她的肩膀让她轻轻躺下。 “我,不困。”云苓说得不错,药能安眠,柳初妍刚否认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引得老太太咯咯直笑:“傻丫头。” 柳初妍暗嘲自己自打脸,摸了摸老太太的手背:“表姑婆,那您也安歇吧。” “好,妍妍也好好休息,待明日表姑婆再教训那毒妇,一定会给你个交待。”韩老太太缓缓起身,口中仍是愤恨。只是人老了,精力总是不济,今日这么一闹,熬到此刻就累得慌,一步稳一步虚地出了房门。 不过柳初妍明白,要教训毒妇,也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谁让武康伯府高攀,娶了永康侯荣昌盛的掌上明珠。嫡女虽低嫁,但是娘家的身份已摆在那里了。韩老太太想要教训她,也得掂量掂量伯爵府的分量。正因为此,荣氏才肆无忌惮,胆敢对柳初妍下手。 “松苓,你也下去睡吧。”柳初妍努力地使自己表现平静,深深地吸了口气。 松苓恭敬应下,去挑灯花。 “把灯留着,你下去即可。”此刻,柳初妍深深地害怕黑暗来临,急急阻止。 “表小姐不是有一点光都不能睡的吗?”松苓诧异侧头。 “不,我今天想留着。”柳初妍闭了闭眼,不欲再言他话。 松苓看出她心情不悦,扁了扁嘴,退了出去。 待得门一合上,柳初妍就埋在被子里,重重地咬了一口手臂,好痛,这不是幻境,失声痛哭。 哭了一阵,柳初妍又突然掀了衾被,站在房中环顾左右,好不容易寻了一面铜镜照了照。面色虽然苍白却有肉,脖子也是细腻如缎。她迅疾扯了中衣,解了肚兜,雪峰起伏处,深沟有暗影,小腹如绷鼓,纤腰堪盈握,双腿似白葱,皓腕可凝霜,浑身光洁如白瓷,没有一处瑕疵。 这是她原本的样子,被荣氏虐待前的双手,被九千岁糟蹋前的身子,被叶氏鞭打前的容颜。 但是荣氏逼嫁,赵攀宇强纳,赵太太辱骂,九千岁淫邪,周柏青作恶,叶氏残暴,这一切的一切都似一幅卷轴,在她面前展开又收起。那画面太鲜活,太生动了,每一幕都似在剜她的肉。 那也不是梦。 她百分百确定,她经历过那些事。 那香蜡的烫,那鞭子的痛,那侮辱的话语,那恶心的动作,至今明晰,痛彻心扉,恨入骨血。 太痛了,痛到她不能质疑那些事的真实性, 可是为什么?她死后,又活过来了,而且就在四个月前。 难道老天还不肯放过她,非要她再经历一遍侮辱和苦痛吗? 这般人生,还有何盼头?有何念想? 这便是传说中的上天有好生之德吗?还是说她上辈子造孽太多,所以这辈子要遭遇两次苦难。 不,柳初妍自认从未做过亏心事,上辈子的她也不是她,不该她来偿。 以往,她是个认命的人。 只此刻,她不想认命,她也不能认命。 第3章 同眠 柳初妍缓缓披起落于地上的薄衫,三步并做两步跑到窗边撑起轩窗。夜已深,不见月光只见繁星,外头两三个灯笼将院内照得蒙蒙亮,池流清浄,林木渐枯,众华失色。不远处有笃笃的木鱼声传来,在暗夜中分外清晰,一声声敲在她心头,告诉她,心要定。 抬眼向更远处望去,宝刹庄严,楼阁参差,烟岚蓊郁,群峰若隐还现。 传说很久以前,在这玄武湖边的九华山上,有一条作恶多端的蜈蚣精,经常口喷毒焰,残害附近的百姓和牲畜。后来玉皇大帝便派了天宫中报晓的金鸡前来收妖。金鸡领命来到凡间,在北极阁山顶与狡诈狠戾的蜈蚣精殊死搏斗。最终,蜈蚣精被咬死,金鸡也因中毒太深而倒下。 山顶从霞光万丈到一片狼藉,九华山下的百姓眼看着金鸡为民除害付出了性命,感恩戴德。为了纪念它,百姓便将这北极阁山顶的寺庙称为鸡鸣寺,供以香火。 这里是鸡鸣寺,这是一间昭示着正定胜邪的寺庙,她在这儿重生,是一个祥瑞的预兆。 既然重活,她就不该浪费这大好机会,浪费她用几个月的苦痛换来的机会。 重获新生,她绝不会让悲剧重演。她必须未雨绸缪,保住清白,反抗敌人,最重要的是,留住表姑婆。 韩老太太向来身子健朗,为何去得急?天灾*尚不可知,反正是意外。他们从鸡鸣寺回府时,经过一处山坳,突然几块大石头从天而降,直接击中了韩老太太的马车,老太太当场身亡。 向来与老太太在一处的柳初妍因为身子还未好全,所以和荣氏以及韩家二太太均留在了寺中,躲过一劫。 “表姐,表姐……“突然有人悄悄地过来了,在门口用气声唤着她。 “淑微?”韩淑微是韩家四姑娘,由二太太所生,如今方十四岁,但是容颜绝美,身段娇娆胜过无数美人,与柳初妍站在一处便是一道风景。武康伯府的几位少爷都没出息,府上的小姐却一个比一个娇,加上一个美艳无边的表小姐柳初妍,名声极广。韩淑微小时候是韩老太太亲自带大的,一直与柳初妍玩在一处,两个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被外人称作“韩府双娇”。 只是此刻夜深了,她来寻她,却不知做何。 “表姐,你还未睡下吧?” “尚未。”柳初妍开门将她放进来,掩上门,“寻我何事?” “表姐,你不知,那荣氏恶人先告状,此刻还与大太太哭呢,说是你推她下去的。我娘替你说几句话,结果她还说我娘老眼昏花,看错了,差点没气死我娘。” “你是住在她隔壁,被吵得睡不着了吧?”柳初妍笑道,扶了她一同窝在床上。 “好姐姐,你既知道就别拆穿我了,我晚上要与你一块儿睡。”韩淑微抱了抱她的腰,“你身上怎么还这么冷?被子也硬得跟石头似的。” “好,一块儿睡。”柳初妍将衾被紧紧地裹住二人,一道躺下,“方才捂热了的,只是你过来了,被子里进了风,身上的热气也散了,才冷的。我们一块儿睡,过会子就暖和了。” “也是,是我的错,不该大半夜来叨扰你的。”韩淑微嘴上抱歉,手上却紧紧地搂住了她,一派娇娇小女儿模样。 柳初妍本还在想,长夜漫漫,这重生的第一晚该如何过呢,这不,她就来了,还带来了久违的温暖与问候。上一世,可无这一幕。 这鸡鸣寺,果真是不一般的,或许是玉帝不忍才让她重活。 “表姐,我看那荣明秀是真恨透了你,你可小心着些。”韩淑微闭着眼嘟囔道。 “我省得,绝不会让她欺负了去。不过,你得唤她大嫂。这般没大没小的,小心传到她耳朵里,告到表姑婆那里,你又得挨一顿骂。” “嗯,我就在你这儿说她两句坏话。当着他人的面,连大哥都得让她三分,别说我了。我一定会好好地捧着她的,好姐姐你放心。” “那便好。”柳初妍劝着韩淑微,自己却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伏低做小?横眉冷对?反正是做不到以前那温婉柔弱样了。而且她总秉持着清者自清的原则,从不与荣氏解释,也不跟她辩白。许是因为这样,事情才愈演愈烈,最终害了自己。 对于荣氏这种吃硬不吃软的人,温和的方法都是不管用的,她凶,你需得比她更凶。但是她高门低嫁,有娘家撑腰,她有资格做悍妇,柳初妍可没有。因此,她若不想低头吃亏,就必须得占理,绝不能鲁莽。 最好的是,荣氏自己将自己作践死了。 柳初妍笑了笑,荣氏欺人太甚,她绝不会白白受辱。以往提倡家和万事兴,如今的她,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以矛击之。 心中轻了,长夜便有了滋味,她沉沉睡去,梦中一轮暖阳照人身,前方一片光明,天堑变通途。 “表姐,表姐……”翌日一大早,柳初妍半梦半醒间,韩淑微心急地推了推她的肩膀。 “怎的了,你要起身吗?”柳初妍身子不适,自然是可以赖着的,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表姐,外头天才朦胧呢,鸡都未啼。只是你,竟未听到异样的声响吗?”韩淑微向来浅眠,一点声响都听不得,因此才巴巴跑到柳初妍这儿蹭地方睡。哪知道一大早便被吵醒了,心头烦闷非常。 柳初妍随之拧眉,侧耳倾听,果然远处传来铿铿锵锵的钹声锣声,夹杂着超度的经文,越听越清晰:“我听着不像是师父们做早课,倒像是在做法事。谁家恁么早,累人睡不得安稳觉。” “似是超度,最近京里有谁家老人去了?”韩淑微再睡不着,起床披衣,唤了婢女来洗漱。 柳初妍缓缓摇头,上一世的今日,她只躺在床上养病,并未注意外间,思忖片刻也未想到。 “表姐,你虽然高烧退了,可身子还是虚,而且经常发冷。你就睡着吧,我去给祖母请安了,顺便去瞧瞧是谁。”韩淑微知礼,可心底里却总有好奇的小虫蠢蠢欲动,心想一大早的也无人走动,她悄悄地去看上一眼也没什么,跟柳初妍交待了两句便出门了。 柳初妍则靠在床头,细细回忆这鸡鸣寺中将会发生的事情,以及表姑婆回府的日子。 今日便是九月二十三了,表姑婆出事是九月二十六。她本打算二十九回府的,可府中突然出了件大事,她不得不早归。 从鸡鸣寺回府的路拢共就那么两条,一条宽一条窄,窄的那条仅能容一辆马车通过。所以,韩老太太是不会选择窄的那条的。 府中出事,按理韩老太太是不能不回的,而且她自己就坐不住,怎样才能拖住她呢? “表小姐,该喝药了。”松苓伺候她喝了药,漱了口,见她面色好多了,犹疑道,“表小姐,昨夜大奶奶闹了半宿呢。” “嗯,我听说了。”柳初妍垂眸,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 “可是大奶奶自己闹也便罢了,却闹得老夫人不得安生。老夫人从表小姐这儿回去,还得去她那处听她胡说八道。最过分的是经她颠倒黑白一说,表小姐倒成了理亏的了。老夫人不能逼她太甚,气得一夜未合眼。方才我听我姐姐说,老夫人正想眯一会儿,前面客堂又开始做法事了,老夫人的头疼病便发作了。” 柳初妍知晓荣氏定会闹的,也不当回事,突然听得最后一句,惊地抬眼:“你说什么?” “老夫人的头疼病犯了。” “叫大夫了吗?” “叫了,开了个方子,正煎药呢。” 柳初妍脑中的念头一闪而过,又摇摇头:她不能拿表姑婆的身子开玩笑。万一有个闪失…… 但是头疼病已好多年了,多拖几日再治好,总好过被山腰悬石给取了性命。 “表小姐,你这是做什么?”松苓瞧她骨碌碌便从床上坐起,不需她服侍便披衣穿裤,径自收拾好了,诧异道。 “我去看看老夫人。” “可表小姐自己……” “我已经无碍了,我去瞧瞧。”柳初妍顿了一下,“云苓在小厨房煎药?” “姐姐在老夫人床前伺候着呢,煎药的是四姑娘。” 柳初妍微微颔首,趁她不注意将绢帕塞到袖子里,左右环顾:“咦,我的绢帕不见了。” 松苓闻声,急忙寻找,可寻了一圈也未见,惊讶不已:“表小姐的帕子方才还在呢,怎的就没了影了。” “松苓,我先去表姑婆处,你替我把绢帕找着了再过来。”柳初妍蹙眉吩咐了,疾步出去,徒留松苓一人。 第4章 美男 “淑微。”柳初妍行至小厨房,韩淑微果然坐在小炉子前边,正往砂锅里加清晨汲取的泉水。 韩淑微抬头见是她,讶异瞪了眼,却怪异地捂了捂脸颊:“表姐,你怎的过来了?” “我已好得差不多了,忽闻表姑婆头疼病又犯了,便寻了过来。心想这时候药差不多了,我就过来看看。” “哪有那般快,药都才取过来。”韩淑微瞟她一眼,当她不懂,脑袋里却浑是信国公那美貌英俊的模样,容貌如画,风度超然。他虽蹙着眉头,可那眉梢唇角,看似无情胜有情。她的脸越发烫了,真真是羞人。 柳初妍看出她的异样来,上前一步:“淑微,你怎的了?管自发笑,竟不理我,这水都要漫出来了。” 韩淑微急忙低头,水果然加太多了,心虚地嗯嗯两声。 “淑微……”柳初妍瞅了瞅门外,无人经过,“方才我瞧着二太太四处张望着,许是在寻你,不如你去瞧瞧,我来煎药吧。” 韩淑微撅了撅嘴,缓缓起身:“定然是因为我昨夜跑你那儿睡,被她发现了,一大早便来寻我麻烦。” “二太太可是你亲娘,说什么都是为你好,快去吧。”韩淑微是个好骗的姑娘,柳初妍笑着将她推出去,掩了门。 韩淑微自个儿心中有鬼,生怕被柳初妍发现,小碎步跑了。 柳初妍尖着耳朵听了听外头,无人靠近,取过药包闻了闻,与以前的一模一样。她捧着药包至砂锅跟前,倒了一半到里头,另一半则尽数扔进了火炉,呲啦啦地发出了焦味和特殊的药香,瞬间便烧得一干二净了。 “你在做什么?害人?” 柳初妍心中紧张,一直低着头,突然一双高筒毡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眼前,吓得差点把药罐子给扔了。她的手腕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不敢抬头,若让他看进她眼底,定然便是做了亏心事的模样。便只见来人身着黑色宽锦袍,腰围白璧玲珑带,下穿红色大裤,表示他身份不凡,至少得是个正二品官。 “你这药不是你自己的罢?” “鬼鬼祟祟,到底做何?” 柳初妍本就心虚,加上他咄咄逼人,登时五内忐忑,面色惶惶。不过她转念一想,左右她也不识得这个官,不若大方一些认下了,一福身:“老爷,我是韩府的人。府上老太太因为客堂法事吵闹,头疼病犯了,我来给她煎药的。以往,她的药也是由我经手,这么多年下来,掂得出所需分量。方才,我见药材偏多,恰巧里边有些坏了的,留着也无用,索性倒了。” 老爷? 薛傲见她头也不抬,便唤自己老爷,他有那般老吗?他默默咬了咬牙,不过她穿戴不凡,应当不是下人,可讲话谦卑,姿态极低,一时吃不准她究竟是何人,便只探手到她眼前:“这绢帕是你的?” 柳初妍一惊,她是与松苓说绢帕丢了,但事实上是被她藏起来了,可不是真丢了。她才想否认,却见上边芙蓉次第开,蝶儿鸟儿齐飞,正是她的绣工。这是怎么回事? “是你的吗?”她神情犹豫,吞吐婆妈,薛傲不耐地扬了声音。 女子的绢帕落入男子手中终归不是一件好事儿,柳初妍认不得否不得,屏气敛息,忽见右下角隐隐约约露出半个金线绣的字来,回道:“不是我的。” “表小姐,绢帕未寻着,也不知去哪儿了。待咱们回府了,再换条新的可好?” 柳初妍话音刚落,松苓便推门进来,暗恼这下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果然,薛傲轻蔑地嗤一声,将绢帕扔到她怀里:“原来是韩府的表小姐,一个大家闺秀竟学婢子绢帕留情,真真是不知耻,还撒谎成性。” “表小姐,这……”松苓进来看到个大男人与表小姐对峙就够惊吓了,他还毫不留情地羞辱了她,霎时满面震惊。 她们主仆二人无言以对,薛傲猜着大抵是惭愧了,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大步离去,临了临了,还给松苓扔了句话,气势凛然:“看好你家的表小姐,下回再打搅信国公,定没今日这般容易饶过你们。” 信国公?松苓骇然,却未敢应声,只唯唯后退一步让路。 柳初妍直待他远去了,才摊开绢帕看了下,这是她送给韩淑微的。她何时竟见到了信国公,还将绢帕给了他。她不该是这样的人。 虽然传闻中,信国公薛谈姿容胜雪,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生得风流韵致,胜过无数美女娇娃。就连万岁,向来沉迷于木工营造,甚至连宫中粉黛佳丽都不愿多看一眼的人,也曾惊为天人,还特地为他雕了一个与真人一般大的木人,涂以丹青,裹上丝袍,日日欣赏。 一言以蔽之,信国公实乃不折不扣的美男子,貌胜潘安,足以令所有女子动心。韩淑微若为他动了心,行为不妥,却也无可厚非。 只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信国公天人之姿,却是个病秧子。因那病气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根本不能治愈。看似完好的人,实则行动不便,一年三百五十五天,有三百五十天是坐在轮椅上的,且指不定哪一日出点毛病就去了。 这样一个人,韩淑微该明白,他身份再尊贵,外表再清俊,也是不能肖想的。 柳初妍沉默不语,松苓更加诧异:“表小姐,这绢帕好似是……” “闭嘴,今日之事你便当未见过,未听过。” “是。”松苓急忙低头屏气。 “我在这儿煎药,你去老夫人房中看看如何了。若遇上四姑娘,让她立即来寻我。” “是。”松苓领命而去。 柳初妍支开松苓,继续煎药,一边细细想着韩淑微方才的样子,红脸含唇,正是动了春心的娇娇模样。如此说来,薛家是给先前过世的老国太超度,在客堂做法事,她好奇心盛去瞧了,才遇上了信国公。 至于方才那位,应当便是左都御史薛傲了,果然行为倨傲,惹人讨厌。 如今薛傲在朝为官,虽为正二品,却与九千岁不对付。这世袭的信国公薛谈凭美貌得了万岁恩宠,才保住薛傲。可惜他是个病秧子,好景不长。因此,薛府看似风光,对姑娘来说绝不是件好事,谁家都不愿意将大好的姑娘送去受苦,还得防着哪一日连累了娘家。 以至于,薛谈如今年已二十二却从未娶亲,也无人肯说媒嫁女。指不定,他将来就继续耽搁下去,一辈子孤家寡人了。 薛家太太定也来了,韩淑微的事,只愿别让她瞧去了才好。薛家太太廖氏并非薛谈生母,而是继室。作为填房,虽然她所生之子薛傲也算作是嫡子,可地位总是尴尬的。信国公之位让薛谈袭了去,自己的儿子又不如她意,她只能仰仗薛谈,而且当着外人的面,她总得作出慈悲后母的样子来。若让她知道了韩淑微于信国公有意,定要将话传开来,好逼得姑娘去做薛家媳妇。 “表姐,你找我?” 柳初妍煎好了药,行至半途,遇上了韩淑微:“我先去送药给表姑婆,你在外头等我,我有话与你说。” “什么话,这会子不能说吗?”韩淑微凑上前来,眉眼弯弯,笑声清脆如银铃。 柳初妍略一蹙眉:“你的绢帕丢了吧。” 韩淑微登时瞠目结舌,神情一滞,定在了原地。 柳初妍也不管,径自前行,入了韩老太太的院子,先吓吓她,晾着她,才知道错了。 “表姑婆,你可好些了?” 韩老太太卧在床上,额戴藏青八角帽,盖着蓝灰相间的棉布衾子,衬得脸色越发难看,见是她,抬了抬胳膊:“妍妍,煎药这种事情,让下人做便好了。你自己身子还不爽利呢,如何使得?” “表姑婆,我已经好了。倒是您,这头疼病犯起来,难受得紧吧?而且以往都是我给你煎药的,今日我怎么能袖手不管呢。” “还是表小姐心疼娘,拖着病体,还无微不至地照顾,难怪娘偏疼你。”韩大太太洪氏嘻嘻笑着,面色奇怪地掩了掩嘴,口是心非。 大房的人向来如此,柳初妍只笑笑,未放在心上,服侍老夫人喝了药。 “老夫人,大奶奶令红笺送了一小盒蜜枣来,说是归宁时,永康侯夫人送她的。她舍不得吃,听闻老太太头疼,也知良药苦口,便吩咐红笺全送来了。” “嗯,其他的放着吧。”韩老太太含了一颗意思意思,便示意云苓收起来。这头疼病有一半是因她而起,她也该觉歉疚。只是她不慰问不道歉,却还告诉她,蜜枣是永康侯府来的好物。这是提醒韩老太太,她荣氏不是好欺负的,送盒蜜枣也是永康侯给你面子。 柳初妍见老太太神色不虞,明白她心中的苦处。娶了永康侯的女儿,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糟心事还层出不穷,真真是一辈子都未这般难过过。可是,谁让永康侯就是比武康伯府位高呢,况且永康侯还能再袭一世,武康伯却是过了这一辈,再无圣恩了。 韩家子弟又不争气,以后失了伯爵府的荣光,可怎么过日子啊。特别是韩家大公子韩祯,自己父亲没什么大出息,堪堪守住先祖家业,偏偏有个权势大,气焰盛的岳丈。韩祯又耽于女色,纸醉金迷,将来还不是被荣氏踩在脚底下。 “表姑婆,趁这会儿外边法事歇了,您眯会儿?”柳初妍替她拉好被角,劝说道。 “也好,你们都退下吧,有云苓在便好。” 韩大太太等人便躬身退出去了,柳初妍最后带上了门,留了一条小缝。 “表姐……”韩淑微看着柳初妍出来,巴巴地贴上来揪住了她的袖子,心神不安。 第5章 情窦 “我们去后头桂花林里说。”柳初妍唯恐隔墙之耳难防,便牵了她同去宽敞难藏人的桂花林中。 都道八月桂花飘香,九月的桂花也不差。特别是在这鸡鸣寺,因着秋天比别处来得晚些,走得也晚些,所以即便是九月底了,桂花林还是一派繁茂景象。树上橘黄,树下金黄,那香气无孔不入,无缝不钻,芬芳馥郁,甜得令人浑身都跟似染了蜜似的。 柳初妍看得高兴,低头拈了几朵包在帕子里:“这些桂花真是好,我都想全包回去做桂花茶了。” 韩淑微虽心头紧张,可她打小便最喜欢十里飘香的桂花,见着这儿,高兴得不能自持,与柳初妍一道捡了满手心。但是,当她想找绢帕时才记起还在柳初妍那儿呢,可又不敢跟她要,窘迫得怔在了原处。 柳初妍见她站定不动,诧异抬头便一道恳求的目光射来,将自己捡的桂花绢帕包好了,递给松苓:“你将这个送回去,再找块三尺宽三尺长的布和小布袋给我,我要收些桂花回去。” “是。” “青芽,你也回去,替我找几块干净的布来。”韩淑微随即吩咐自己的婢女,支开了她。 见她们远去了,柳初妍才将绢帕拿出来,塞到她手心里:“以后可别随随便便丢了。” “表姐……你不打算教训我了?”韩淑微早准备好了受她一顿骂,结果柳初妍只将绢帕还了她,其余的什么也未说,忐忑非常,声如蚊蚋。 “若你不知悔改,我说了也白说。你若知道错了,我又何必多费口舌?看你这样儿,应该是反省过了,我便不惹你哭了。”柳初妍勾着嘴角,浅笑嫣然。若她真教训她,韩淑微定会泪水涟涟,跟小鹿似的瞅着她,她反而不敢说重话,不若宽待,容她改错。 “好姐姐,还是你最好了,我以后再不敢犯了。”韩淑微怔了片刻,埋头抱住她的胳膊撒娇。 柳初妍欣然颔首:“不过我还是有话要叮嘱你。” “你说,我都听着。”韩淑微笑颜重展。 “你初见信国公,大概是被他的美貌所迷惑,我也不怪你。只以后,你可得避讳着,连带着你那些小心思也全给抛脑后去,绝不可与他有纠葛。” “表姐,你未见着他,他真真是丰神俊朗,俊眉星目,摄人心魂。我从未见过像他那般风度翩翩的人物,且行动间温文尔雅,即便是轮椅也未能折损他半点。”韩淑微听她提起信国公,由衷地赞叹道,两眼发光,将自己的错处全忘了。 “淑微。”柳初妍登时板了脸。 韩淑微一惊,羞愧地低了头:“表姐,我,我……” “你一定要将他给忘了,忘得一干二净,否则让人听了去,我也帮不了你。” “表姐,我明白我们家是什么地位,他是什么地位。况且他薛府也尴尬着呢,我不会让爹娘为难的。” “你明白便好,怕只怕,你这情窦初开,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柳初妍皱着鼻头,扯开探到眼前的花枝,“你赠绢帕的事让薛家二爷瞧去了?” “薛家二爷?”韩淑微惊愕失色,若真被他瞧去了,那可如何是好,越发难为情,“我当时见左右无人才壮了胆扔过去的,顶多他身边的书僮看见了。薛家二爷我未见过,不过他应当不在那儿,不可能……但是我跑得快,也许是我忽视了……只是……我,我……” 柳初妍听着她心惊胆战地回忆着,吓得惊慌失措,语无伦次,埋怨地盯了她一眼:“这绢帕便是薛家二爷送回来的,也不知是认错人了还是怎的,拎着我好一顿骂。” “薛二爷骂你?”韩淑微瞠目结舌,“你,你怎的不否了?“ “他是左都御史,正二品的官呢,我哪敢跟他杠,便全受了下来。况且这绢帕是你的,我若否了,他来找你麻烦,闹大了反而损了你的名声。我被骂几句倒无妨,反正我一直低着头,他定也未看清我的正脸,下次碰上了也不识得。” “表姐,你真是太好了,总替我着想,还替我挨了骂。若是我,早被吓哭了。”韩淑微紧紧地捧了她的手,感激非常,“只是他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是信国公告诉他的?这信国公原来是这样的人吗?” “你便别探究这些了,以后顾好自己,别让人捉住了把柄。” “我知道了,表姐。”韩淑微话音刚落,突然“咦”了一声。 柳初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一位华服妇人正向她们走来,垂着燕尾形的发髻,艳丽浓郁,只是美人迟暮,就连脂粉亦盖不了老去的痕迹。可她远远地看到桂花林便被婢女阻住了,悄悄地说了几句什么,似是如梦初醒,急忙回身。 “那是薛家太太,她为何靠近桂花林又折回去了,还一副晦气的样儿。”柳初妍惊道。 “我也不知。” 恰巧松苓与青芽回来了,二人便收住了话头,在桂花树下铺了一块布,命松苓两个去摇,桂花便扑簌簌地落了满地。 “这鸡鸣寺的桂花真是一顶一的好。”青芽赞道,却又一副惋惜的样儿,歪了歪脑袋,“不过有些人闻不得桂花味儿,听说闻上一点点儿就会长癣。这么好的桂花,竟闻不得摸不得,太可惜了。” “我只听过桃花癣,竟还有长桂花癣的吗?”松苓惊诧万分,瞪大了眼睛。 “是呀,我方才在路上听两个婢女说的。早上信国公不小心闻见了,当即脸上身上便冒了红斑,叫了大夫来看,说得抹什么徐长卿,得抹上十天半个月才能好。” 柳初妍下意识地去看韩淑微,她已惊得不能言语,手里的桂花也全落在了地上。 青芽并未注意上韩淑微的异样,看松苓有兴致,继续叨叨:“信国公这些年一直防着,多年未长了,结果到了鸡鸣寺却没防住,情况还比往年更严重。左都御史气得暴跳如雷,将信国公身边的丫头小厮好一顿教训。” “表姐……我的帕子昨日才包过桂花……是我……”韩淑微可怜兮兮地看着柳初妍,泪花直冒。 “你莫忧心,无碍的。”柳初妍算是明白过来了,暗暗叹口气。如此看来,竟是韩淑微的帕子害信国公长了桂花癣。薛傲气不过才来寻罪魁祸首,结果弄错了,寻到她头上。偏偏阴差阳错,她将帕子藏了,松苓又来得巧,便说不清了。也难怪他…… “怎么会无碍,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好……”韩淑微看她似是不当回事,略略扬了声音。 “嘘——”柳初妍见青芽和松苓闻声,讶异地转头过来,忙阻止她。 韩淑微偏过头,避过了青芽问询的目光。 “松苓,我和四姑娘在此处再玩会儿,你们二人将这些桂花都送回去,顺道去瞧瞧老夫人房中怎样了。若有事,便来唤我们。” “是。”松苓与青芽急忙将桂花装袋,离去。 “表姐,这可怎么办呐……”韩淑微适才还怀疑是信国公告的密,眼下想到自己害了他,歉疚非常。 “不知者无罪,你别放在心上了。”柳初妍安抚着她,心里却愁上了。薛傲定是问下面的人话了,如此这般,薛家太太定然已晓得了。若是她真有那心思,韩府恐怕也挡不住,淑微还得丢面子。 “表姐,我想去看看……”韩淑微心急如焚,脱口而出,被柳初妍瞪了一眼,随即噤声。 “你已犯了错,还想再犯一次吗?我看信国公也没有追究我们的意思,你便避讳着,再别出现在他面前了。小心薛家太太……” 韩淑微明白她意有所指,垂头不语。 “我们去看表姑婆,一个时辰前喝了药,该喝第二次了。我必须服侍在侧,你也做点事儿,忘了他。” 韩淑微未回应她,任由她拉着她的手腕前行。 “赵大人,这鸡鸣寺的桂花可是高祖亲手植的,许是因为圣恩浩荡,长得比别处都好。不如我们在此处品茗赏花?” “嗯,不错不错。品茗赏花,真乃人生乐事。”赵攀宇朗声大笑,已大步迈进林子。 柳初妍听得赵攀宇的声音,吓得手脚僵硬。上一世,她便是在这儿遇见了赵攀宇,他对她一见倾心。便是那一刻,噩梦开始了。未曾想,这一世许多事情不一样了,许多事情也还是一模一样的。 “表姐,你怎的了,突然脸色这么难看?” 柳初妍被她一声叫,回过魂来,扯了韩淑微拐进了小道:“前边有人来了,听声音是两个男人,我们走小路。” 韩淑微未反应过来,就随她小跑了起来,一直跑到路中段才停下来,气喘吁吁:“表姐,表姐,后头有鬼追我们吗,跑得恁般快。” “比鬼还可怕,我们赶紧走。”柳初妍自己也跑得香汗淋漓,可是赵攀宇于她而言便是阎王似的人物,哪敢与他有纠葛,巴不得避他一世。 “我比鬼还可怕?” 柳初妍和韩淑微听得背后的声音,俱是一惊。 第6章 小儿 这声儿还有些稚嫩,明显不是赵攀宇,柳初妍反应过来之后松了口气。只是当着人的面,总不能就这般跑掉,便回了头。 哪料到,她一回头,眼前便是个青面獠牙的厉鬼形象,吓得跌倒在地,花容失色。 韩淑微动作比她慢些,奈何无人提醒,不曾防备身后竟有人拿面具吓她们,“啊”一声尖叫,后退一步摔在了柳初妍身旁。 青天白日的,在静谧的小道上,两个姑娘尖叫着抱在了一块儿,看也不敢看来人,真真是奇景。 而这奇景的罪魁祸首便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身量不高,头顶玉冠,以一根缚于颚下的红黄彩线固定住,身上的袍子缀满日、月、星辰,华丽且张扬。他见把戏得逞,哈哈大笑,差点直不起腰来。 柳初妍听得笑声,抬头只见他前仰后俯,不能自抑,好一阵才停下,揭了面具,露出一双机灵的大眼,眉毛短而黑,面色黑红,显得活泼又淘气。看样子也不是个小孩子了,竟还玩些不入流的把戏,吓唬两个姑娘。柳初妍气极,但是他衣着华贵,一看便知是皇族中人,将到喉咙口的话咽了下去。 柳初妍还压抑着胸腔中的愤怒,韩淑微却已指着那少年骂开了:“小儿,小小年纪不学好,也不知从哪儿学了这坏榜样,你师傅没教你吗?” “我师傅?你说哪个师傅,我师傅可多了去了,不过没一个是你能骂得的!”那少年昂着头,还故意招她。 韩淑微正想继续骂,柳初妍动作快,迅疾捂了她的嘴,凑到她耳边:“他看起来来头不小,淑微你别招惹是非。” 韩淑微却不听劝,她真是气急了:“我哪儿招惹是非了,明明是他故意吓我们,还知错不改,笑话我们!”她说着,眼泪便哗哗地下来了,分外委屈。 那少年一看,竟把她弄哭了,手足无措起来,上前一步:“你也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这么不经吓,还哭得恁般难看。” 韩淑微生得漂亮,从未有人说过她丑,这会子受了惊还被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又,好到哪儿去了。看,样子也是,个大人了,还吓人,还不知,悔改……” 柳初妍一直提醒着她收敛些,奈何她被那少年勾得越发不能停,只得抚着她的背:“淑微,我们回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左右也无他人,丢什么人现什么眼了。反倒是这小儿,我今儿不好好骂骂他,我不甘心。” 少年听此,吐着舌头扮鬼脸:“那你继续骂我呀,骂呀,骂呀……” “你……黄口小儿!你真真无人教养!” “谁无人教养!”忽而,林子里走出一个着黑色锦袍的青年男子,年纪不过弱冠,却气势凛然,呈现出与那少年完全不一样的风貌来。 “师傅!”少年见他来了,兴奋地高喊一声,想扑上去却被他一瞪,缩了脖子。 “友琩,你功课做得如何了,又巴巴跟来?” “师傅,我功课都做完啦,你最近在忙何事,竟都不来看我。”少年腆着脸,急吼吼地转开话茬,生怕被揪着小辫子。 柳初妍听了二人对话,已是惊愕不已:那少年是信王朱友琩,而这位是他的师傅……谁呢,虽然这张脸不识得,但这身打扮极其眼熟。她脑中电花火光一闪,竟又是薛傲!她今日是走什么霉运,两次碰上这人。 韩淑微在只有少年一人时,肆无忌惮,心想她有两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个小孩儿占了便宜去,只是未曾想那位居然是信王。她还骂了他,骂了他师傅,真真是嫌命长。 而薛傲跟朱友琩口头上打了几个来回之后,终于注意上了旁边还有两位姑娘,其中一位敛声屏气未敢言语,另一位面上却有明显的泪痕,冷脸觑着朱友琩:“这是怎么回事?” “无事,师傅,无事……”朱友琩心虚地摆摆手,他方才确实是仗势欺人,但若被薛傲知道了,定要挨打,赶紧否认。 “那她为何骂你无人教养?” “无事,不过是个误会罢了,误会误会。”朱友琩趁他不注意,朝着韩淑微使了几个眼色。 韩淑微算是看出来了,他怕眼前这男子,哪里肯依他,不客气地扭过头去。 朱友琩气得比了比拳头。 薛傲虽未正脸面对朱友琩,眼角却一直注意着,将二人的小动作看在了眼底:看样子是朱友琩先犯的错。只是信王有错,也不能让他给她们道歉。而且,那姑娘适才骂人可是中气十足,也不像是受了欺负的,哼哼两声:“姑娘,方才信王可有伤了你?” 韩淑微即便再愤恨,也不敢真顶撞信王,况且这人还更可怖,急忙否认:“没有。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倒是我不长眼,竟冲撞了信王。但我不是有心的,还望信王恕罪。” “好说好说。”朱友琩见她低眉顺眼,洋洋得意。 “那便好,二位姑娘慢慢赏这桂花,我等先行了。”薛傲说完,也不由着二人打太极,便揪了朱友琩的袖子离去。 “恭送信王。”柳初妍方才一直躲在韩淑微身后,唯恐薛傲认出她来,此刻他们走了,总算是松了口气,福身作礼。 薛傲听得这声儿,下意识回看了一眼,只见两个人都低着头。除去方才那位跟朱友琩争吵的,还有一位,这角度看去与早上那姑娘一模一样,怎的又是她?难不成那位便是韩府四姑娘,看年纪倒是挺像。这韩府双娇,看来真是有负盛名。长得漂亮有何用,不知礼数。 柳初妍哪知薛傲心中想什么,只觉得那边射来一道嫌恶的目光,她也讨厌这个薛傲,绞了绞衣袖。待他们远去,她才抬起头直起身子。 “表姐,我们回吧。”韩淑微等不见了他们的身影,就迫不及待地拉了柳初妍往回走。 柳初妍点头应下。 “表姐,方才那位便是信王了,我只听说信王鲁莽无礼,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就连他师傅也是,行为骄傲,语气生硬。他明明知道是信王错了,还……” “淑微,别再说了。”韩淑微碎碎念着坏话,柳初妍喝住她。 “表姐……”韩淑微心有不甘,她偏还不让她发泄,撅嘴闹了脾气。 “刚刚那位穿黑色袍子的便是左都御史薛傲。” “啊?”韩淑微大吃一惊,转念一想,“好像是的,信王喊他师傅……信王有两个师傅吧,一个教文一个教武,这……” “等会儿,表姐,那位便是早上拎着你骂了一通的薛二爷?”韩淑微想了一阵,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也明白了为何柳初妍表现异常。 “你真真是反应迟钝,竟还要我提醒你。”柳初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儿,“幸而孺子可教。” “薛二爷不凶人时已经够可怕了,他还骂你,岂不是……” “你知道便好,下回别再惹着这种人。我以后也得避着他走,都小心着些。” “嗯,我记住了。不过,表姐,我也饿了,我们赶紧回去。”韩淑微经方才一闹,腹中空虚不已。 柳初妍巴不得缩回屋里,再不要碰上薛傲那厮,也要防着赵攀宇,急急往回走。 “表姐,我们这路仿似是走错了?”只是,二人出了小道之后,便不认得眼前的景色了,这儿只有一个破旧的院子,院子后边是一个废弃的大荷塘,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想往回走,可是这路好长,走回去非累死不可。 柳初妍左右环顾,侧耳听了听:“那边传来了钟声,我们往钟声起的地方走,找着了钟楼,再找客房便容易了。” “好罢。”韩淑微不认得路,连东西南北也分不清,由着她带。 然而,柳初妍想得太简单,她循着钟声的方向走了半盏茶时间,仍未见到客房,反而钟声渐渐轻了,直至最后半点也听不见了。 “表姐,表姐,别再往前走了。这附近荒无人烟,再往前指不定往哪儿去了。我们回去吧,循着小道回去,总能找到的。”韩淑微见左右荒凉,满面惊恐。 “好,我们往回走。累便累些,寻回去还好找些。”柳初妍心里也吊得老高,只怕把韩淑微吓坏了,面上仍强装镇定。 两个人往回走了一阵,终于见到小道了,柳初妍却又急急扯住了韩淑微:“淑微,淑微,我看那边有朵花很漂亮,我们去那边看看。” “表姐,我们还是先回去吧,祖母和母亲找不着我们,会担心的。”韩淑微对于她的反常惊讶不已。 “淑微,那朵花真的很漂亮,我们去看。”柳初妍方才就隐隐约约地听到了赵攀宇的声儿,就想速速藏起来。眼下那声音越发清晰,着急万分,拖着韩淑微往院子里躲去。 “表姐,你眼花了吧,哪儿有花呢?” “在院子里。” “表姐,你别诳我,你未曾进过院子,如何看到的花?”韩淑微与她僵持着不肯答应。 “我方才见着了……”柳初妍又不能跟她解释,急得语无伦次,难不成她最终还是躲不开吗? 第7章 小人 “表姐,你到底怎的了?”柳初妍不愿再前行,韩淑微又不能扔下她自己跑了,又惊又恼。 “淑微,我们去院子里,一会儿便好,一会儿……”柳初妍硬生生地拖住了她,恳求道。 韩淑微见她从未这般慌张且可怜过,心里一软,脚步随着她迈开了。 柳初妍说动她了,心头轻松许多,迅速进了院子,关紧了门,躲在里边连大气也不敢出。 “表姐,哪儿有花呢?”韩淑微环顾一圈,一副就知道你在诳我的神情,戳了戳她的脸颊,“你是真眼花了,还是开天眼了。” 柳初妍一直注意着外头,此刻声音愈来愈近,急忙捂住了她的嘴:“淑微,有人来了,还是男子,我们避着些。” 韩淑微这些是很懂的,听话地点了点头。 “赵大人,后头这个院子便是刘淑女曾住过的禅房,听说光宗皇帝便是在这儿遇见的她,信王也是在这儿有的。不过人都道信王顽劣,且又有那样的母亲,无论如何威胁不到,威胁不到他人。”那说话的人似乎极其忌讳,讲到后边便模棱两可起来,不过柳初妍听得出来他们在说信王的事儿。 那时光宗皇帝还是太子,信王之母不过是他身边的一个婢女,饥不择食才挑的她。却未想到刘氏厉害的很,一次便怀上了,还稳稳当当地生了下来,她“母凭子贵”做了淑女。不过光宗皇帝不喜欢她,更不喜欢这个儿子,因此刘淑女过世极早,信王也随随便便挑了个庶母看着便算解决了。 柳初妍正想着,赵攀宇发话了:“不能这样看,你看他,如今有信国公之弟薛傲教武,有曾经的探花郎李睿文教文,未必没有大出息。反观当今万岁,呵呵,日日沉迷于木工,还任由魏忠贤为所欲为,你我且看着罢。” “只是,赵大人,我总觉得信王不成,倒是丽太妃所生的惠王看着聪明伶俐,有大福之相。” 赵攀宇沉吟片刻,继续道:“你是看惠王如今不过七岁,好掌控吧?” “赵大人说笑了。”那人嘴上否认,语气却极其轻快,已是承认了。 赵攀宇抚掌一笑:“且再看看吧。倒是自我做了顺天府尹后,九千岁时常派人来邀我赴宴。奈何先师与他有仇,我也是凭着先师的名望才坐到如今这个位子,绝不能辜负了先师的期望,回回都拒绝了。只是,我们若要站队惠王,就要与九千岁站一块儿了。那是我绝不愿意做的。” “赵大人真真是高风亮节,在下拜服。” “孙府丞不遑多让,哈哈。” “听赵大人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孙府丞,那今日便到此为止,至于是信王还是惠王,且再等等。还有,右都御使不是你姐夫吗,你也替我去疏通一番。” “我明白,赵大人如青莲般的人物,哪里会沾染贪污之事,是薛傲那厮陷害于你。我姐夫眼睛亮,定不会让薛傲乱来。” “那便有劳孙府丞了。” “好说好说。” 柳初妍听着两个人互相吹捧着,渐行渐远,才缓缓放开韩淑微。 韩淑微却良久未回过神来,脑子里尽是方才听到的秘密。 “淑微,他们走了,我们回吧。”柳初妍便拉着呆滞的韩淑微出了院子,沿着小道找了回去,谨慎小心如避蛇蝎。幸而她再未遇见赵攀宇,今日这关算是过了。 柳初妍回到客房时,青芽和松苓正左右张望等待她们,见着她们远远地过来了,急忙上前:“表小姐,四姑娘,你们可回来了。” “老夫人那儿可有异样?” “老夫人早上喝了药,后来又喝了一次,却不料,睡完觉醒来后,头越发地痛了。方才,又叫了大夫来看,眼下还在里边呢。”松苓答道。 “祖母还未好?” “我去看看。”柳初妍听了,心里便似燎了火一般,顾不上才回神的韩淑微,速速寻了过去。 “大夫,老夫人这头真是痛得厉害,你仔细给看看。”柳初妍才靠近,便听到云苓颤着声儿交待着。 “大夫,以往喝上一帖药便也就好了,如今怎么不管用呢?” 柳初妍推门进去,便见二太太心急如焚,大太太也皱着眉杵在那儿。 “老夫人这次……”大夫把完脉后,神情分外为难,“老夫早上开的药方是没问题的,老夫人的头痛病也是由来已久,还是要静养。” “那大夫,要不要换个方子?这个方子好似已经吃了好多年了。”云苓问道。 “换个方子或许可行,只是剂量比原先的猛,老夫人若受得,那老夫便换一个。”大夫看着老夫人,征求她的意见。 老夫人痛得神识不清,他们说些什么也只听个七七八八,听着可行便点了点头。 大夫得了允准,便自行到旁去开方子了。 柳初妍站在一丈远处,看着云苓给韩老夫人按额头,可老夫人的痛感还是没能减轻,眉头紧皱,她的心也紧紧地揪了起来,渐渐动摇:表姑婆如此痛苦,还是不要了,想别的法子吧,总有别的法子的。 但是京中的消息若传过来,韩老夫人定是坐不住的,这已是最简便快捷的法子了。她再想其他方法,也未必比这个好使。 “嫂子,我看娘如此痛苦,不如回府上吧。这寺里虽然环境清幽,可终究比不得府上舒适。”韩二太太思忖良久,提议道。 柳初妍身子一震,若将回去的时间提前呢?那是不是就能躲过去了?她能够躲过赵攀宇,定然也可以的。 韩大太太此次是为外出剿匪的老爷祈福,老太太的头痛病已然将事儿耽搁了不少,此刻听说要早回,耳朵便难受起来,瞪了二太太一眼,正想说话,柳初妍便上前一步接过了话茬:“我觉着二太太说得不错,老夫人还是先回府上的好。而且回了府上,可以请老太医来瞧瞧,总好过在这儿。” “我觉着也行。”韩淑微平日里就看大太太不顺眼,她见大太太对这个提议分外不满,便附和道——让她更不爽,她便爽了。 韩大太太也不好以少数反对多数,拉着脸点头:“好罢,那我去吩咐下边的人,明日便回府。” “嫂子,还是我去吧,你在这儿看着娘。”二太太哪里还敢劳驾她,只怕她出这个门就会开始咒她了,连忙阻住她。 韩大太太脸色这才缓和一些:“好罢,那就有劳弟妹了。” “这是做媳妇的本分。”韩二太太再瞧了韩老夫人一眼,这脸色确实是不容乐观,急急出去了。 柳初妍紧紧地掐着自己的手背,心里边算来算去,那大石块二十六掉下来的,明日二十四回去,定不会出意外的,绝不会。 “表姐,你别担心,祖母不会有事的。”韩淑微见她神情慌张,安慰道,“我们去外边等吧,别吵着祖母了。” 柳初妍担心的与韩淑微想的并不是一回事,只静静地点了一下头,盯了卧在床上的韩老夫人一眼,便出去了。 “初妍果真是比亲孙女还亲,难为老夫人疼你这么多年。”韩大太太随后出来的,方才一口恶气不能出,这会儿见她这般便阴阳怪气起来,“初妍也快及笄了吧。” “回大太太,还有一个多月呢。”毕竟是长辈,柳初妍虽不喜她,也得做了恭敬样子,低眉顺眼回道。 “是十一月初九?” “是十一月初十。” “我这记性是越来越差了,竟有些忘了,是十一月初十啊。”韩大太太捶了捶额头,“可惜你家里原先给你订的那门亲啊,不作数了。” “是。”柳初妍硬着头皮答道。 “你原先订的是江西黎家吧,那黎家也是白眼狼,当初得了你家中帮助才飞黄腾达的,结果进了京就翻脸不认人了。” “是家父认人不清。” “不过他们想的是,他们如今是钞纸局,品级虽不高,却是个重要的官。你配不上他家宝贝儿子了。”韩大太太笑得极其放肆。 柳初妍秀眉紧皱,未言语,韩淑微想替她说两句,却被拦住了。 韩大太太想着,左右不过两个女娃娃,况且眼前这个表小姐也就是空有外表,家中都无人了,她拿来出个气又怎的了,越发肆无忌惮起来:“你原先那个订亲的对象是叫黎骁仁吧,还真是个小人。不过我看这小人最近得意的很,我听说,他们家最近攀上恩昌侯府了。恩昌侯府有个归宗的老姑娘,他们家倒是想接收了。你看人家,家世好啊,即使二十三四了也还能嫁出去。倒是你啊,老夫人可跟你提过了?” “大太太,祖母早就给表姐备了嫁妆了,虽然不多,但是配个中等人家还是绰绰有余的。况且以表姐的姿容,定能嫁个好人家。她又贤惠又聪明,婆家也会疼她的。”韩淑微听不下去,替柳初妍挡住了攻势。 “我知晓娘早给你备了嫁妆了,只是没有父母没有祖上庇荫,终究是件憾事啊。” 柳初妍一直以为自己已在武康伯府练就一颗金刚心,可是听她提起爹娘,还是忍不住心痛流泪。 韩大太太见她眼圈红了,心里才算是舒坦了,假惺惺地遮了遮嘴:“哎呀,初妍,是伯母不好,是伯母不好,竟提了你家中事,累你伤心了。” “大太太,你也看到了,表姐身子不适,这会儿子又想起了伤心事,我们先回了。”韩淑微瞧柳初妍憋屈得很,偏又不能顶撞长辈,打断了大太太幸灾乐祸的话,“表姐,咱们先回吧。”说完,她便扶了柳初妍的胳膊往回走。 韩大太太欺负柳初妍是得心应手,可这韩淑微是二房的,不归她管,也不能真骂她没教养,哼哼两声,自己也回房去了。 “表姐,那黎骁仁也不是个好人,前段日子还纠缠你呢,如今攀上恩昌侯府了。他不就图你漂亮,图恩昌侯府的权势么,果真是小人!”韩淑微恨恨地骂着不仁不义的小人。 第8章 旧事 柳初妍也被勾出了回忆,长叹一声:“结识此等小人,只能说是我爹认人不清。想当初,我娘初见黎光栋,便说他眼如鼠目,双眉淡如水,定是个精明却薄幸之人。奈何那黎光栋能说会道,哄得我爹团团转,连我娘的话也不听,还说我娘妇道人家乱嚼舌根。黎光栋那时落魄,身无长物,我爹为助他博取功名,供了许多钱财和物资。后来,他还想将我许配给黎骁仁,幸而我祖母拦住了。直至后来,祖母和娘亲相继病逝,我爹愈发离不开黎光栋,便做主与黎家订了口头婚约。” 这些陈年往事,韩淑微是听说过一些的,只不十分清楚,今日才算是明了了,颔首:“幸而只是口头婚约,虽然许多人都听说了,但你也否得了。况且只要你坚决否认,那黎骁仁也拿不出证据,无论如何不能将你怎样。如今祖母宠溺,定会为你物色一户好人家。若非我哥哥愚钝鲁莽,笨得跟木头似的,连我娘都看不下去,我真想让我娘去祖母那儿将你定下来。” “二表哥很好,是我配不上他。”柳初妍敛眸谦虚道,又抬头凝视着院子的墙角。那儿有两簇不知名的花枝,前两日还热闹百倍地交缠着,今日就全谢了,这便是花的一生了。不知她这一生又会怎样过去,说起来她曾经历过一世,按理应该非常清晰,可是她还是觉得前途渺茫。 “表姐,你千万不可自己看轻了自己。即使表叔表婶均过世,你家中也无人了,你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表叔在人前并未犯过错,也曾任至通州知府,你又是在武康伯府长大的,比那些小门小户出来的可强了千倍百倍。” 有韩淑微悉心安慰,柳初妍心中好受许多,脸色也总算是缓和了,可也不愿再深入去说:“淑微,我不想再提了,我们进屋吧。” “表姐,我知晓你心中难受,我也不说了。”韩淑微追着她的脚步进去,语气坚定,“你只需记着,你背后是咱武康伯府,便绝无人能欺辱你。” 柳初妍颔首,心中却更忐忑心慌。武康伯府日渐势微,她能不能靠得住另说,单大房那一拨人就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还整日地折损武康伯府本就没多好听的名声。 大少爷韩祯淫邪,而且他是武康伯原配之子,非大太太所生,她也懒得管。武康伯也不会教子,任由他胡作非为。韩老夫人虽有威严,自己身子却不十分好,没精力整日跟他折腾。 直至后来,外人都看不下去了,说道武康伯府的大少爷无知好色,祖母无力管,继母不愿管,父亲不喜管,直至二十岁都未娶亲。后来,武康伯府好不容易帮他把永定侯的女儿娶回来了,他却与大奶奶荣氏神离貌也不合,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这才近半年而已,荣氏已经闹着回娘家三次了。每每此时,韩老夫人就要棍棒教孙,逼他去将人请回来。请回来腻歪上几日,哄得荣氏高兴了,便就忘了先前的事儿。 奈何烂泥扶不上墙,顶多半个月韩祯就故态复萌,玩新人忘旧人,只不敢将人带回来而已。于是荣氏照旧要闹,继续回娘家,那便继续打,继续去请,如此往复。 三少爷韩祎沉迷于仙术,将自己关在房中炼丹,常年也见不得几回面。去岁九月他就满十八了,韩大太太倒是上心,到处给他物色姑娘。可人姑娘家里一听说是那个神神叨叨的武康伯府三少爷,提都不愿跟她提。每每夫人间说到婚嫁之事了,就会有人朝她这边使使眼色,切走话题。 韩大小姐淑仪和韩二小姐淑蝶虽已经出嫁,却常常回来哭诉,一个丈夫不疼一个婆婆刁难。偏偏两姐妹又爱相互攀比,谁也不让谁,那说话是一个比一个难听,若吵起来能将屋顶掀翻天。 韩大太太本就是继室,能配上武康伯府的,虽然出身不会太差,可也没好到哪里去,而且性子如此,无需多言便知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至于武康伯韩若愚,生得文人身,偏有武人心,平生最爱弄武。四个月前,山西与河南地界处匪患严重,几乎威胁到了中央,他主动请缨跟随去剿匪,却技不如人差点儿被俘了去,幸而万将军搭救及时,才没做了匪徒的刀下鬼。 只不过,“有其子必有其父”,韩祯好女色,韩若愚更甚,且更放肆。听闻剿匪三个月,他就收了三个女人:一个逢春寡妇,一个青楼花魁,一个贫家农女,一个比一个娇艳,一个比一个会伺候人。韩若愚乐不思蜀,连封报平安的信都没寄回来过。韩大太太也是从别人口中听来,当时一口气没上来就晕了过去。 然而,翌日一早,山西那边就传来消息说,那农女实乃匪人头领的女儿假扮,替她爹那些送了命的手下,以及她那不幸被杀的情郎报仇来了。一夜,她将韩若愚伺候高兴了,便趁他将睡去时朝他胸口狠狠地扎了下去。奈何韩若愚有磨牙的毛病,还喜好转身,她一不小心刀子就扎偏了,没中要害。韩若愚惊醒后,倒是反应迅速,还重展雄风,将她给制住了,并用做与匪徒谈判的条件将匪徒招安了,算是将功补过。 但是之后武康伯府内乱便是由山西剿匪开始的,因着匪徒招安了,武康伯府立了大功,风光略略甚于往日,越发肆无忌惮,将另两个女子给带了回来。 在外胡来便就罢了,男人嘛,总有寂寞难耐的时候,找两个女人排遣一下也无可厚非。但是,一个青楼女子,一个寡妇,这都带回来了,可让武康伯府的脸往哪儿搁啊。先不说这个,韩大太太的脸就丢了个干净,哪会让那两个人轻易进门。 只是上一世,武康伯回到府上那日正是九月二十六,那时大家均在鸡鸣寺为他祈福,先前也未听说他回来了。惊闻此事,韩老夫人也震得良久不能言语,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直骂逆子,而后她便心急火燎地往回赶,想劝他悬崖勒马。奈何天有不测风云,韩老夫人在回去的路上就一命呜呼了。 事发突然,武康伯府便似失了家长管制的孩子窝一般,没一个懂事的出来说话,更没一个人管得住全府上下几百口人。柳初妍是说不上话的,二房说话,大房是不会听的。两房闹了一阵子,便分家了。荣氏一直记着柳初妍的仇呢,使了个计策将柳初妍弄了过去。 自那日起,柳初妍的悲惨生活算是真正开始了。 这一世,因着柳初妍在药里做了手脚,韩老夫人要提前回府,恰恰是韩若愚回府前一天,应当能改变许多事情。只是,韩若愚和老夫人杠上,大太太和两个尚没名分的妾闹上,大概会成为金陵年度大戏。 不过,只要能保住表姑婆,柳初妍乐得看戏。 只要保住表姑婆便好了,柳初妍坐在桌前,接过松苓捧上的茶水,暗暗紧了紧手心里的茶盏。 韩淑微见她沉默不语,粉拳紧攥,小心肝揪了一下:“表姐,你这是,还在想大太太的事儿吗?” 柳初妍侧身,冲她浅浅一笑,摇头否了。 “表姐,大太太这般,大奶奶也这般,你的花笑阁偏离她们最近。不若待回到府上,我跟我娘说,将我院子里的另一个房间整出来给你住吧。我们小时候便一同睡在祖母处,如今同住一个院子也好。” “不了,淑微,我还要照顾表姑婆的,如今花笑阁虽然离大奶奶近,可也是离表姑婆那儿最近的院子了。” “可是,我在想,大奶奶都敢推你下水了,还有什么不敢做。况且你住到我那边去,她若要过来寻你麻烦,还得经过我哥哥和弟弟门前,就得掂量着些了。” “你也说去你那儿要经过二表哥和四表弟门前,她要避讳,我就不必避讳了吗?”柳初妍笑。 韩淑微确实思虑不周,被她堵得说不出话,低头品茗。 其实柳初妍想的是,韩老夫人能躲过这一劫,却不知今后还会不会有其他灾祸。有她在旁照顾着,总好过无人注意。 虽说二房比大房好相处,可是还有一位表哥和一位表弟,一个十九一个十三,都是该避讳的。 两个人坐了片刻,便也有人来传,说收拾好一应物品,准备明日回府了。柳初妍便与韩淑微分开了,各自收拾着。 翌日一早,刚过卯时,韩府一大家子人便启程了。荣氏本还想说自己身子不爽利,多躺几日,好栽赃柳初妍。可是她听说柳初妍随了老夫人的马车,便如鲤鱼打挺般蹦了起来。若她不在府中,韩祯那厮指不定怎么骚扰柳初妍呢。他本就勾搭了许多女人了,只是外面那些女人进不了武康伯府这门,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如果他将柳初妍给弄去了,那老夫人可不得做主把柳初妍配给他了。因此,她要严防柳初妍,须得立马回府。 柳初妍无需想也明白荣氏的心思,所以她瞧见荣氏“虚弱”地由人搀着上马车时,半点也不惊讶,自顾自上马车照顾韩老夫人去了。 第9章 救美 韩老夫人的头痛病不见好,柳初妍便给她按着额头,只是今日却心不在焉的,甚至叫云苓给发觉了。 “表小姐,你身子未好全,又得颠簸着回去,很难受吧?我看你这面色不好看,由奴婢来吧,你可坐到窗边这位子上,掀起一点儿帘来透透气。” 柳初妍正在想外头那山坳在何处,她得瞧瞧,便默默地坐到窗边,掀起车帘:“这一处的山都一个模样,这些树也无区别,我坐在车内的都认不出路来了。” 松苓听此,便附了过去:“表小姐,可是不一样呢。前段时日刚下过暴雨,树多的地方湿润,绿一些,树少的地方偏黄。还有些地儿,土石松动,掉下来无人打理,乱的很。” “土石松动?上边会有石块砸下来吗?”柳初妍听她这般说,心提了起来,想起半个月前的金陵,那雨大得如泼下来一般,差点儿将整个金陵城都给淹了。许是这个原因,上头的大石块才掉下来,砸中了老夫人的马车。 云苓探头过去略微瞧了几眼,笑道:“昨日晚间还下了点小雨,大概无事。若是太阳晒上两日,那泥壑给晒干了,石头抓不住土,就要落下来了。” 柳初妍微微放心,却还是与赶车的两个小厮说了,让他们过山坳时,时刻听着上边的动静,若有不对劲的声儿就赶紧跑,绝不能停留。 两个小厮表情恭敬应下了,可心里却在想这些姑娘小姐胆子还真小,连山上的石头也要担心。不过,等他们进了一个山坳,看到路旁有从山腰滑下来的石头,便知她们担心并不是无来由的,自己也吊了心。 今日是九月二十四呢,不会出事,不会的。柳初妍掐着自己的手腕,几点淤青渐显,心里慌得要命,但面上还要强装镇定。 “老夫人,前头有马蹄声,听这声儿应当人不少。可是这山坳路窄,又多转弯,冷不防就会撞上,我们到旁去避一避可好?” 柳初妍也听到那一声比一声急的马蹄声了,见老夫人拧眉闭眼,斩钉截铁道:“那便挑个平稳些的地方避一下,也得看看上方有没有大石块。” “是,表小姐。” “表小姐,你今日是跟石块杠上了吗?句句不离大石块。”云苓顺着车转弯的方向拢了拢老夫人的肩,唯恐她滑开去,眼睛也未瞧柳初妍,笑着打趣道。 “我听闻那石块砸下来,速度快如闪电,常人根本无法躲避,我们还是注意着些好。” “好罢,还是表小姐思虑周全。”云苓不以为然,恰巧马车停了下来,便让松苓取了几丸药出来,用早上从鸡鸣寺带出来的泉水磨开,伺候老夫人吃下了。 柳初妍看看后边,韩大太太和二太太的马车也随着停靠过来了。就听见大太太在内骂了几声,而后荣氏说了句什么,她便噤声了。 “娘,我去看看祖母如何了。”韩淑微说着,从二太太处过来,朝着窗边的柳初妍招招手。 “好,去去就回。” 柳初妍便让松苓开了车门,等着她上来。 “咦,上边有只彩色的鸟。”韩淑微听得翅膀扑棱的声儿,抬头仰视。 “四姑娘,小心,有石头!”一个小厮眼尖,瞧见上面泥土落下来了,高声喊道。 韩淑微眼看着鸟儿慌慌张张地飞走了,接着眼睛里就进了沙石,用手去揉,奈何越揉越痛。她看不见,只能凭本能向前迈了一步。 “淑微,快跑啊!”韩二太太方才还未关车门,眼看着几个碗大的石头从山壁上滑下来,速度虽不十分快,但若被砸到了,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娘,我眼里进了沙子,看不见!”韩淑微急得手足无措。 “不好,这山壁边上太危险,我们先往路边撤。”其中一个小厮经得柳初妍吩咐,时刻准备着逃命,在石头刚刚滚下时就执起马鞭一挥,马车便往大路中间去了。 因此,车上的柳初妍虽着急,可也帮不了了韩淑微,而且几个石子已经先后砸在她身上了。听得她啊啊直尖叫,却因为眼睛看不见只能胡乱蹦跳。 “淑微!”方才还只是小石头,现在却是大石块开始松动了,韩二太太惊叫一声背过了气去。 此次韩府虽然带了十几个家丁出来,可是一个个要么呆了,要么离得远,根本来不及跑过去救她。 “淑微……”柳初妍未曾想,救了韩老夫人,韩淑微却要因此丢了性命,震惊得半句话也说不出。 “啊,啊,啊!”韩淑微突然尖叫三声,腰上被重重一击,脚就离了地,叫得越发凄惨可怜。 “好了,别叫了,你捡回了一条小命。” 韩淑微虽是听出是信王救了自己,可这话傲气得很,而且怎么听着让人耳朵这般不舒服呢,扁扁嘴,未言语。只揉了揉疼痛的眼睛,奈何泪水哗哗直流,也没能将沙子洗出来。 “我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连个谢字也没有吗?”朱友琩呵呵一声,握住她的手不让她乱蹭,“别擦了,越擦越坏,待会儿让人用水洗吧。”他将韩淑微送到柳初妍马车边上,“看好她,可别再乱跑了。” 此时,韩老夫人已惊醒,听柳初妍说是信王,立即让柳初妍扶她出去:“老身参见信王,信王救了老身的孙女,实在是感激不尽。” “小事一桩,老夫人不必言谢。”朱友琩对老人家倒是礼貌得很,谦恭谨慎,虚扶了老夫人一把,“至于前边,你们就派两个人先探一探,确定安全了再走。若不能确定,可以走小路。小路虽窄,只左右都是水田,石块是不必担心的。本王还有事,先行一步。” “多谢信王提醒。”韩老夫人话音刚落,朱友琩便一个潇洒的动作上马跑开了,他身后的护卫急忙绕过老夫人的马车,紧紧跟上,只留下一阵得得得的马蹄声。 云苓和松苓两个适才便用泉水给韩淑微洗了眼睛,幸而她闭眼快,进的沙子还算好洗。 然而韩淑微心中一直绷着,等眼睛能看见了,确定自身无虞了,想起适才的惊险,心里一松便哇一声哭了。 韩二太太晕过去还未掐醒,柳初妍只得陪韩淑微过去,坐到二太太马车上,照顾二位。 韩淑微上了马车便抱着她的胳膊,呜呜地哭着,还直打嗝,看来是真吓坏了。 这会儿子,韩大太太倒是出来了,她生怕前头有危险,当机立断要走小路。 韩老夫人思忖一瞬,小路虽窄,可总比这山坳安全些,顺她意转头往小路行去。 接下来,走小路倒是没发生什么事。反正碰上什么人,也只有他人避武康伯府的份,绝不敢冲撞,因此大家的马车算是稳稳当当过去了。 待进了内城,大路三丈宽,马车更是好走,畅通无阻地到达了武康伯府。 在他人看来,他们不过才离开五日。可对于柳初妍来说,她已经离开这儿三个多月了。她曾在这儿度过了七年,从七岁到十四岁,如今都将及笄了。孩童最好玩的年纪,她都是在这武康伯府度过的。 赵家是个噩梦,九千岁府是阎罗殿,周柏青的别院也是个魔窟,只有这儿,才是她的港湾。尽管她也在这儿受过苦,可比起那些恶心的地方来说,都算不上什么,况且她还有许多美好回忆。 瞧,那门口的一对狮子,左雄右雌,雄狮右前爪玩弄绣球,雌狮左前爪抚摸幼狮。在无人注意时,她曾与韩淑微一道爬上去玩过狮子的卷毛,如今想来,简直无礼胡闹,难以置信。进门便是是四扇木屏风,那青石板铺的路两旁是笔直的公孙树,一直延伸至正堂前,她也曾在树下玩过捉迷藏,笑声咯咯如银铃,犹在耳畔。正堂后边是一个大水塘,水塘上建以水榭游廊,直通到底,是个幽深的大园子,那是老夫人的清心居。以水塘为界,右归大房,左归二房。东西厢房有抄手游廊,由垂花门相通。清心居左侧有个小院子,是她的花笑阁。 这儿的格局,她比熟悉自己的身子还甚。莲步轻移,缓缓推门,她先去了花笑阁。 一样的摆设,熟悉的味道。院子里两棵木芙蓉犹如护卫,守在她窗前。 窗下是正开花的美人蕉,红的黄的交相辉映,在落日的余晖中泛着暖意。 门前还有几盆蜀葵,是去岁她生辰日,老夫人送她的礼物之一。韩淑微也养了两盆,可她养的却比她的多开了一个月的花。如今她回来了,还展着笑颜迎接。 “表小姐,那蜀葵长得越发好了。”松苓进屋,稍作收拾,出来见她盯着蜀葵发呆,赞道。 柳初妍从回忆中震醒,缓步进屋,目光却流连着再也挪不开。 西北角的大床,两边架设紫檀屏风,床头一对百宝如意柜,床上铺着秋日的薄褥,被面还是她亲手绣的木芙蓉。东边的暖阁,从这厢隐隐约约能看到摆了两张长桌,虽只设了简易的纸笔,放了几本书,却是她最喜消磨时光的地方。 “表小姐,是这绣架挡了你的路吗?怎的一味站在那儿,不坐着呢。”松苓吩咐外头一个小婢进来,将桌椅擦拭了一遍,泡了热茶捧进来,见她还站在原处,笑着哄她坐下,“坐了那么久的马车,路上还吓得够呛,表小姐肯定累坏了。晚上老夫人那儿定是不会开宴了,表小姐再坐会儿。我便去小厨房做些好吃的,给表小姐压压惊。” 柳初妍颔首,弯了腰去看绣架。她原本想绣的是一幅山水图,才绣了一半,有山无水,不过她觉着还缺点什么。啊,是石头。那便以石做山,辅以清泉流水。 她这般想着,自己噗嗤一声笑了,今日她还真是跟石头杠上了。既如此,便再来一只鸟儿吧。只这山水图的鸟却不易绣,且待她慢慢钻研。 等她绣好了,给表姑婆送去,让她做椅凳的套子。 第10章 好戏 “表小姐。” 柳初妍兀自得乐,忽闻有人推门进来了,听这声儿,是老夫人身边的青绵。 青绵唤着她,掀帘进来,见柳初妍正诧异转身,微微福身做了个礼:“表小姐,赵家太太过来了,还携了赵家五姑娘。因着四姑娘伤着了,不能陪伴赵姑娘,大太太便让你去作陪。” 赵家太太姜氏,是赵攀宇的母亲,便是她送了柳初妍至九千岁床上。柳初妍听说她来了,心中的愤懑之气喷薄而出,虽然极力克制,还是不小心将绣架给带翻了。 一旁的婢子听得身后咚一声响,吓得连气也不敢出。这表小姐可从未发过脾气,今日这是怎的了? 青绵也被震住了,张口结舌:“表小姐,你怎的了?” 柳初妍侧头,吸了一口气,待心绪平复了才道:“我知道了,待我换件衣裳便过去。” “好,奴婢到门口等。” 柳初妍管自进了里间,也不要人服侍,挑了件翠色的绣裙出来,配以浅碧襦衫,低调谨慎。她可是知道赵家那位姑娘的,最爱穿粉色的襦裙,且觉得这世上除了她,再无人能穿出粉色的鲜嫩和俏丽来。若有谁穿了,难看便就罢了,顶多损两句,若是比她好看,那眼刀子扔的叫一个锋利。 上一世,柳初妍第一次见她时,才九岁,便穿了一件粉色的娃娃装。柳初妍原本就长得好看,配上粉色更是像桃花一般娇俏。反观赵五姑娘,也是一套款式相近的襦裙,穿在身上却似村姑一般。赵五姑娘气得直跺脚,还将柳初妍的衣裳给扒了,那时候的柳初妍脾气也大,回手一抓,就将她额上抓了道血痕,至今只能以刘海遮盖。自此,两个人的梁子便算是结下了。 赵五姑娘名为佳莉,还真当自己是佳丽了。从小到大,性子也无甚变化,是个欺软怕硬的主,不敢捉弄韩淑微,只会明晃晃地嘲弄柳初妍,暗地里给她使绊子。不过,这种人好对付得很,柳初妍半点不担心。 倒是那位赵大太太,虚长韩大太太几岁,却素来与韩大太太面和心不合,偏偏在人前还装得跟闺中老友似的。她当时是去了鸡鸣寺的,就为告诉韩大太太武康伯在外养女人了。韩大太太道行浅,经不得人嘲笑,赵大太太说了几句,她就气得晕死过去了。 只是今日,赵大太太提前来了,且不是鸡鸣寺,而是来武康伯府。加上是这关键日子,定然还是来说韩若愚的事儿的。这些个太太,平日里无事就爱气着人玩儿,若看人真气着了就越发高兴,事后呢,还得作出“哎呀,我也是好心告诉你”的样儿来。柳初妍想想便觉滑稽。 这赵大太太,曾经害她陷于万劫不复之地,柳初妍是不可能释怀的。但如今,她不能表现出来。毕竟,此时的赵大太太只是瞧不起她,却未当着大庭广众欺辱她。至于赵佳莉,则另说。 “表小姐。”松苓听闻赵家太太携女前来,便知晚膳不必备,匆匆换了件干净衣裳便过来了,“晚上在大太太处用膳吧。” 柳初妍颔首:“待会儿去了大太太那儿,你便低头屏气,什么话也别说,别人说什么话也当没听到,记好了。” “是,奴婢明白。”松苓知晓大太太已摆了一整日的臭脸,回到府上也不见好,还没找着人出气呢。这会儿子赵大太太来了,定没什么好事。若她引了大太太注意,十有j□j会被当成出气筒,她才不做那冤枉鬼呢。 柳初妍便出门,穿垂花门,过抄手游廊,行至大太太处。殊不料,赵大太太已领了赵佳莉去探老夫人了,大太太和韩祯夫妇全都去了。 青绵也不知他们动作竟如此之快,只得重又领了她们去清心居。 柳初妍绕了弯路,到清心居时,好戏早开锣了,她到门前就听到赵大太太一声高一声低开始说武康伯的荒唐事。 “老夫人,今日,我本也不该来嚼舌根的。可是武康伯与我家老爷是同门师兄弟,虽然一个长一个幼,但那感情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他做出这种事情来,我家老爷也看不下去,又不能特地跑去骂他。而老夫人去了鸡鸣寺几日,定未听说这事。我便做这恶人,将话告诉了你,也提醒洪妹妹,等他回来了,可要好好劝劝,以后万万不可再犯了。毕竟他是出去剿匪,不是享福的。” 韩老夫人在路上便吃了些药丸,回到府上后,又喝了药,让云苓给她按了一炷香时间,头疼病缓解不少。眼前这赵大太太一直在提醒她,她将要说的事多么多么不堪,她便觉太阳穴又钝钝地疼起来。 但是,看她这架势,不让她说都不成,韩老夫人便点点头,示意她快说。 韩大太太就知道她来没好事,奈何拉不下脸来赶人啊,眼见着柳初妍掀帘进来了,急忙将她叫过去,表情热情得过分:“哎呀,初妍,你可来了。来来来,快领五姑娘出去玩会儿。祯哥儿与媳妇一道出去,别杵在这儿了。” 柳初妍闻言,颔首便欲领赵佳莉出去,突然韩祯说道:“母亲,赵大太太有话要说,事关父亲,我这个长子怎么能不在场。至于表妹,她也不是外人,如何听不得,何必巴巴地赶人。” “我哪里是赶人,我只是怕你们这些小年轻闷在屋子里觉着无趣罢了。”韩大太太确实是怕武康伯的荒唐事被太多人听了去,自己丢了面子,巴不得将他们全撵了出去。偏生被韩祯看出来了,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还当着老夫人和赵大太太的面呢,尴尬得面红耳赤。 韩祯嗤一声,不以为然,却被荣氏狠狠地瞪了一眼,登时闭嘴不言。荣氏这些是很懂的,毕竟关乎武康伯府的名声问题。她虽然看不起这武康伯府,可她已嫁进来了,便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她得顾好自己的面子。 赵佳莉正等着看韩府的笑话呢,哪里肯离去,瞟了面无表情的柳初妍一眼,动也未动分毫。 柳初妍看她不动,她便走到韩老夫人身侧,给她捧了杯热茶,静静地做聆听状。 韩大太太牙齿都快咬碎了,可最终也只恨恨憋出一句话:“姜姐姐,这些个小辈关心老爷,我也不好拂了他们的好意,你,你便说罢。” 赵大太太就知会是这样,谁让他们嫡子继母不对付呢,假惺惺地笑了笑,转向韩老夫人:“老夫人,我说了,你可别气着,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韩老夫人越发不耐,抬了抬手:“素笙,就干干脆脆说吧,我这身子骨还熬得起。况且我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什么事没见识过,说说说。” 赵大太太瞧她眉目紧皱,自己也拧了上挑的眉:“老夫人,武康伯可是外出剿匪三个月了,但是也没传回什么消息来,只说双方对峙,各有伤亡,不过比之前好些,再不能威胁金陵便是了,这还算个好消息。然而,我家老爷有人在山西那边,传回来消息说,武康伯在外纳了三个小妾了,哦不,还只是三个没名分的女人。”她说着用余光扫了一眼韩大太太,果然那擦了白粉的脸更白了,跟过了病气似的。 柳初妍早知道这事,没甚感觉,只注意着韩老夫人,可千万别把她气倒了。但是,正如老夫人自己所言,她见惯风雨,听多了故事。这话从赵大太太嘴里说出来,也不过是个糟心的故事罢了,只是故事的主角变成了自己的儿子。 赵大太太见韩老夫人不为所动,继续道:“老夫人,洪妹妹,你们不知那三个女人是何人,才是这般表情。我当时听说时,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这三个人啊,一个是寡妇,一个是花魁,还有个农家女,据说是一个赛一个地漂亮,将武康伯伺候得是快活似神仙,连剿匪的事儿都差点耽搁了。” 柳初妍明显感觉到韩老夫人动怒了,气息粗热起来,但她是什么人,只一瞬便将怒气压了下去。忽然右侧刺啦一声响,柳初妍下意识看去,竟是韩大太太气得将帕子给绞裂了。而站在她身后的韩祯跟荣明秀俱已惊呆了,心中是五味杂陈。若是他人,他们早哈哈哈地笑出来了,可那干了荒唐事的是武康伯啊,是他们的爹啊,是这个高门府第的主人啊。 “老夫人,你千万别动怒啊,还有洪妹妹。这事儿,其实也不怪他。他毕竟是个男人,在外难免的,只要回来好好的就行了。但是,你们得防好了那几个女人,据我所知,其中一个女人已经有了一个月身孕了,只是不知是那花魁还是那寡妇……” 赵大太太矫揉造作的话语还未完,忽然咚一声,韩大太太直挺挺地朝后摔了下去,头撞到绣墩上。丫头们赶紧上前看,只见她面如死灰,人已经晕过去了。 柳初妍暗暗叹了口气,仍是站定不动,这些事她是不必插手的,就看荣明秀的吧。 荣大奶奶在这关键时刻倒是将长房的凛然气势发挥得淋漓尽致,扬声吩咐婢女扶她在旁坐下,掐人中,不醒,便叫婆子来抬,先回了东厢,而后立马请了大夫过来看诊。 赵大太太目的已达到,瞅了瞅老夫人,她面上平静,闭着眼,显然是不耐烦再搭理她,讪讪一笑:“老夫人,我未想到,洪妹妹竟气晕过去了。幸而大房的孙媳妇气魄不小,不慌不忙将事儿做得井井有条。可是我在这儿,既碍眼又碍事,便先告辞了。” 韩老夫人眼睑微动,却还是不肯看她,只张嘴哑着声音道:“初妍,送赵大太太。” “是。”柳初妍便走到赵大太太和赵佳莉跟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赵大太太也不介意,掐着手扭着臀跨出了门槛,赵佳莉则是幸灾乐祸地挤了挤眼。 柳初妍低头屏气,不跟她一般见识,送她们出去。 赵佳莉招惹她,她不理人,顿时无趣起来,哼哼两声大步流星出了门。 “佳莉,你是个姑娘家,注意仪态!”上马车时,赵大太太不客气地拍了赵佳莉一胳膊,语气却不见多怨怪,反而得意非常。是了,她跟韩大太太斗了这么些年,今日才是真真正正的胜利。毕竟她家里那位,比武康伯还不如呢。武康伯虽然在外胡来,家里却只有两个姨娘,且只生了两个女儿。赵老爷却是纳了九房小妾,还有三个庶子四个庶女,加上她生的一子一女,正是九个。所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赵家的儿女确实都不一样,然而都是一样的糟心。 幸而她儿子争气,娶了恩昌侯府的嫡次女,前年又被提拔为顺天府尹。他如今才二十八呢,是大顺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一任顺天府尹,可见本事。 第11章 母子 柳初妍送完赵大太太母女,便疾步回了清心居。素日里,老夫人的脾气便有些急,今日当着外人和晚辈的面,再生气也只得压着些。待得他们离去,老夫人定要爆发。 不出所料,柳初妍才到门口,便听到里边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儿。云苓和青绵两个在旁劝阻,一点儿用处也无,只得噤声,待她发泄过了。 “表姑婆。”柳初妍跨进门槛,一个茶壶盖子便飞到脚边,碎成了五六块,幸而躲得快,没伤着。 韩老夫人见是她,强压怒气,收了手。 柳初妍急忙使唤着几个婢女将这一地狼藉收拾了,行至老夫人跟前:“表姑婆,事已至此,你别气坏了身子。” “妍妍,不是表姑婆要气,实在是你那表伯不争气啊!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儿子,还不如生个胎盘呢。” “表姑婆,这话难听了些。表伯是您的儿子,也是武康伯,况且他也不是一无是处。好歹,他对大顺也是有贡献的。正如赵大太太所说,这在外边,实在是难免……”柳初妍违心地替韩若愚解释,羞愧地红了脸。 韩老夫人摆摆手:“妍妍,你不必替他开脱。表姑婆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只怕比我这老太婆更看不惯这事儿。” “表姑婆……”柳初妍确实觉得武康伯荒唐之极,被韩老夫人揭穿了便不再帮说话。 韩老夫人缓缓起身,搭了柳初妍的手走到院子里,抬头打量着那棵光秃的公孙树:“这棵树是我与你姑公一同植的。那时候我婆婆还在,她就喜欢公孙树,因为爷爷种的树孙子才能吃上果子,满载着长辈对晚辈无私的情感。我和你姑公也是这般想的,还盼着你表伯能出息,老了就抱抱孙子,享受天伦。后来你姑公过世了,这日子却是越过越糟心。你表伯和表哥不愧是父子,做的荒唐事都是一个模子的。还好你表哥惹上的是永定侯府的女儿,娶回来便就罢了,受些委屈也不算什么。倒是你表伯,真真是,此次竟,竟……” 柳初妍看她胸脯剧烈起伏,怒气环身不能自抑,最后话也说不利索了,赶忙扶她到院中的石凳上坐下:“表姑婆,好在这事儿还有转圜的余地,你别气坏了自己,千万别。等表伯后日回来了,你再好好训训他。表伯是个孝子,定会听您的话的。” “他是个孝子?”韩老夫人满面讥讽,忽而神情一滞,盯着柳初妍,“后日?你说他后日回来?你从何处听来的消息?” “我……我……”柳初妍没想到她一时口快竟说漏了嘴,结结巴巴地答不出话来,可韩老夫人一直盯着她等回话,窘迫得不知所措,“表姑婆,我……” “是赵大太太跟你说的吧?或者是赵家的小五?”韩老夫人自顾自给柳初妍找了理由,虽她未答,却已认定,摇摇头,“赵家的人也都不是好心肠的,可着劲攀权势,一边还要踩我武康伯府一脚。可惜,可惜,你表伯不争气啊!” 柳初妍想着,将气憋在心里也不是,不若由着她发泄,等气过了,好好对付即将回府的武康伯和那两个女人。 “对了,你表伯是后日回来是吧?山西的匪徒都剿了?既然得胜了,怎么会无消息传回?”韩老夫人诧异道。 幸而这时候那匪徒之女已经刺杀了武康伯并且被制住,匪盗也招安了,只是消息未传到,否则柳初妍是真不能解释了。不过这时候,她便不语,以免多说多错,左右韩老夫人自己都会找解释的。 果然韩老夫人并未探究,只眼神涣散地看着眼前的一簇青草,沉思良久。因着她摔了东西,又骂了人,此刻累得不行,太阳穴的钝痛也愈发明显,颤颤巍巍起来:“妍妍,扶我去房中。人老了,经不得折腾,得休息一会儿。” “表姑婆,千好万好不如自己身子好,一切以身子为重。表伯的事儿,总有解决的法子,您便放宽心,不要再想了。” 韩老夫人虚虚地点了点头,回屋休憩了。 柳初妍伺候她睡下,就准备回自己屋去。然而才出清心居,就有人送来了请柬,可是老夫人方阖眼,她便代为收取。送请柬的是女将军府的一个管事婆子,她不需想便知是因为女将军的掌上明珠生辰日到了。 太祖打江山时,身边有十位得力助手,其中便有一位女将军,名唤刘程怡,巾帼不让须眉,为太祖打下了十几个城池,拓宽了几千里的边疆。待大顺安定下来,这位女将军便得皇上赏赐,封护国大将军,居正一品,并且招赘当时的科举状元,育有一女,随母姓。 刘程怡的女儿也承袭了女将军的脾性,保家卫国,开疆拓土,而后效仿母亲招赘探花郎。如此,女将军府便有了个不成文的规矩,嫡长女为将招赘,传承下来,并将第一代女将军的高尚品格发扬光大。 传到如今,已是第十八代。现在的女将军名叫刘颂贤,育有一女名刘关雎,今年十月初八满九岁。刘关雎,从名字便可看出父母鹣鲽情深,同时希望女儿不仅能武,也能文。只是不愧为将军女儿,刘关雎就爱弄刀,不喜学文。 探花郎父亲李杜师入赘将军府,对着个胸无点墨的妻子已是缺憾不少,就希冀着女儿偶尔能够做几首诗,唱几句词,有些女子该有的模样。然而女儿还是跟个毛小子似的,如今过了八岁也再不能由父亲亲自教学,就给她请了许多学问高深的女先生,偏偏女儿最讨厌那些装模作样的女先生,才一年时间就已赶走了十八个,其中几个还是被刘关雎给打出去的。 李杜师和刘颂贤对于女儿的行为分外困扰,就想着不若趁她生辰宴,宴请金陵的广大宾客,从中挑个刘关雎喜欢的,合适的姑娘做先生。无需才高八斗,只要会念酸诗即可,最重要的是让刘关雎看顺眼了。因着李杜师对女儿的期望日渐低下,对女先生的要求也低了,实在是无奈之举。 柳初妍看着请柬,女将军还请韩老夫人将府上所有未嫁的姑娘都去赴宴,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眼下她身份尴尬,在武康伯府也是寄人篱下,还得日日提防韩大太太和韩大奶奶的刁难。不若一试,去女将军府谋个事儿做。以她的身份,将来也定只能挑个普通人家嫁了,如果有女将军府这一层资历,便能站得稳些。 她是越想越可行,可得去访访刘关雎的性子和爱好,到时便投其所好,成为她的女先生。虽然柳初妍才学不算很高,可教导一个九岁的小姑娘还是绰绰有余的,只要她喜欢。 决定了便去做,因此,柳初妍也开始问询身边的人,让他们透些听来的消息。 这般,日子到了九月二十六,金陵城外响起凯旋的声音,万将军带队归来了。 武康伯也回来了。 二十六日一早,韩老夫人便在前堂,正襟危坐,令人备了荆条。 韩大太太醒来后便以泪洗面哭了一整日,见此阵仗,吓了一跳。但是想着武康伯给她带来的难堪,心里才算是平衡了。老夫人不是个慈母,杖打亲儿的事儿绝对做得出来,她越想越舒坦,巴不得韩若愚赶紧跨进家门。 却不料,外头传来“老爷回府”的声儿时,并无其他异状。 大家伙听着韩若愚稳健的脚步声渐近,下一刻便奔到了老夫人跟前,高喊一声:“娘,儿回来了!” 韩老夫人哼一声,眼睛也未抬。她可是算着时辰的,归军辰时至金陵城,万将军领众将辰时中入宫,辰时末领赏出宫。韩若愚却午时末了才回到府上,中间这些时间哪儿去了?定是安置那两个女人去了。 韩若愚见此,尴尬地哈哈一声,瞅了瞅站在近旁的柳初妍:“啊呀,妍妍又漂亮了。听闻你前几日不慎落水,可好些了?” “劳表伯关心,初妍很好。”柳初妍神情淡淡一福身,谢过。 一旁的荣氏脸色却霎时便黑了,她推柳初妍下水的事儿已传出去了,连在外头的韩若愚都听说了,还特没眼色地去问柳初妍。她歇斯底里地闹了那般久,脏水没泼到柳初妍身上,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韩若愚的目光扫过柳初妍、云苓等,便至韩大太太面前,大太太面色不虞,眼底却难以置信又有些失望,他竟没把人带回来。如此这般,老夫人可怎么打他。 “夫人,我见你瘦了许多,最近累着了吧?我在外三个月,都是你照顾母亲,辛苦了。”韩若愚客客气气道。 韩大太太扯了个难看的笑容,便转眼去看韩老夫人。 韩若愚进屋便觉气氛不对,母亲爱搭不理的,他人均低眉顺眼,屏气敛息,明白他们定是听到消息了。他环顾一圈,忽然见有人竟执荆条站在下首,大惊。 “若愚,你在外三个月都做了些什么,不用我说了吧?”韩老夫人听着他呼吸粗重起来,捧了茶轻轻抿了口,慢条斯理道,语气中尽是气愤。 韩若愚呵呵着,开始搬先前想了一半的理由:“母亲,我也是看她们可怜,才收了她们。况且儿子一人在外,这个事儿,实在是,你也知道。” “我知道什么?我只知道,你们出去剿匪,大家都尽心尽力,就你,三个月收了三个女人。你为美色所迷惑,差点坏了大事!若不是祖宗怜你,你早死在外头了!” “母亲,儿子虽然有错,可已将功补过了。”韩若愚不满地抗议,回身指着院子,“母亲你看,那些都是皇上刚赏的,儿子全都奉给母亲,您消消气,说话也别这么难听。” “我说话难听?”韩老夫人横着眼。 “不不不,儿子一时心急说错了话,还望母亲原谅。”韩若愚连忙躬身道歉,心里直想甩自己两个嘴巴子。惹急了老夫人,如诗和露姿可就进不了门了。 韩老夫人听此,却是怒不可遏,当头便是一个茶盏甩了出去:“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吗?” 韩若愚低着头,未及提防,便结结实实地挨了茶盏,额头顿时见红,啊一声叫跌倒在地,难以置信地瞪着韩老夫人:“娘!儿子已经将功补过了!” “是吗?那,那两个女人去哪儿了?” “女人?什么女人?”韩若愚装痴卖傻。 “什么女人,你心里清楚!”韩老夫人狠狠地拍着桌案,吓得满堂皆恐,自己却气得脑袋嗡嗡直响,眼睛也花了起来。 柳初妍看出异状,迅疾扶住她,抚着她的背:“表姑婆,你别气,别气。表伯已将功补过,且是独身回来的,说明心里还是有武康伯府的,也有表姑婆这个娘亲的,不若原谅他了罢?” 韩大太太听着,幸灾乐祸地嗤了一声,声音不响,却清清楚楚地落入了韩若愚耳中。 韩若愚在如此之多的人面前被骂,偏不能还口,看着韩大太太那嘴脸便气不打一处来:“洪氏,定是你在母亲面前乱嚼舌根!” 第12章 二房 韩大太太遭韩若愚一声喝骂,才反应过来自己确实行为不妥,但是做都做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收不回话来,面子总要挣些回来。她便挺直腰杆,语气生硬道:“老爷,你这话可就不对了,老夫人是怎么知道的大家都明白。倒是我,与你一世夫妻,任劳任怨,还要平白受冤。今日还真要让娘来评评理了!” 韩若愚也是柿子挑软的捏,顺道转移话题,哪料到洪氏今日长进了,还敢给他脸色瞧。再看老夫人,由柳初妍安抚着,心绪是平静了,脸色却还是一样的难看,直直地盯着他,令人头皮发麻。 韩老夫人缓过劲儿之后,既不说话,更不阻止失了礼数的韩大太太,且待他如何狡辩。 韩若愚扛不住,压低声音,恳求道:“母亲,儿子才从外头回来,又是带了功勋和赏赐的,你便饶我一回吧。” 韩老夫人见他不悔改,还想息事宁人,她是那么好对付的吗? 韩若愚心知自己再次犯了错,躬身埋头:“母亲,儿子知错了。” “你,果真知错了?”韩老夫人的指节敲着椅背,笃笃笃一声比一声长,一字一顿道。 “知错知错。”韩若愚见有转机,连声应下。 “那你可会改?” “改!改!绝对改!” “如何改?”韩老夫人收了手,向后靠去,瞧他冷汗涔涔,做事之前怎么想不到今日,果然她生的还是个无用的啊。 “这个……”韩若愚为难了。如何改,无非就是将那两个女人送走,可他舍不得,况且露姿已有身孕,那可是他的亲骨肉。露姿美丽娇俏,人又聪明,生出来的孩子定也漂亮又机灵,好过原配和洪氏生的废物。 “改不了,是吗?”韩老夫人拉长了尾音,眼睛转向荆条。 “不不不……”韩若愚想起曾经挨的打,顿时心惊肉跳,急急否认。 “那如何改?”韩老夫人将眼神收了回来,狠狠地咬了咬牙。 “儿子,儿子可以把如诗送走。” “那另一个女人呢?” 韩若愚逼不得已舍弃了一个,另一个无论如何舍不得了,支支吾吾起来。 “难不成,另一个你要纳进来?” “母亲,母亲……”韩若愚心虚地抬了眸,“母亲,露姿已经有韩家的骨肉了。” “呲啦”——韩大太太腕上的串珠生生被扯断了,佛珠啪哒啪哒跳跃着滚了满地。一样的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感觉是不一样的。尽管赵大太太狠狠地打击了她,她也极不争气地晕倒了,可是心里总抱着一丝侥幸,希望是她听错了,或者根本就是她胡说八道。但是韩若愚自己都这般说了,事情还能有假吗?这简直就是惊天噩耗!好在她已听过一回,很争气地扛住了,虽然还是发出了极大的动静。 韩若愚瞟了瞟她,怪她大惊小怪,但下一瞬就小心翼翼地把眼神收了回来,悻悻瞧着老夫人:“母亲,那是您的孙子,韩家的血脉啊?” 韩老夫人眉头紧皱成川字,腾得起身:“你再说一遍!” 韩若愚急忙噤声,低头不语。 韩老夫人哼哼着,走了两步便将荆条拿在了手中,冲着韩若愚鼻尖:“你说,那两个女人如何处理?” “娘,娘,娘!”韩若愚也经不得吓,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声声提醒着老夫人,他是她儿子,绝不能下重手啊。 韩老夫人哪能不知道他那点小九九,虽然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可这废物不打不成材啊。从小到大,他便一直打骂着才长到如今这样,若无人管教,早成了市井泼皮。就似此次剿匪,在外头太悠哉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今日若不好好教训,以后定会连累武康伯府上下一百多口人。 “娘!”韩老夫人心里想着,荆条顶部已经敲在了他肩上,韩若愚跪了几步到她面前,大喊一声,“娘,我是您的儿子啊,您怎么……” “灵聪,不是娘不疼你,实在是你太不懂事。”韩老夫人是恨铁不成钢,自己心里痛,下手却更重,只几下韩若愚背上的衣服便开了花。 “娘——娘——痛,痛啊!”韩若愚不能躲,可背上痛得他扯骨连筋疼,也顾不得面子什么的,嗷嗷直叫。 韩老夫人偏不停手:“你说说,你如今都几岁了?你看你,儿子都二十了,娶媳妇了,自己还不懂事?” “你是四十二,不是二十四啊!做错了事,还不知悔改!” “这般没出息,你是要气死我!” “你做出这种事情来,你爹也死不瞑目啊!” “武康伯府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待得我死了,都无脸去见祖宗!” 韩老夫人越骂越伤心,越说越委屈,打骂的力度越来越小,老泪纵横,韩若愚的负罪感也越发重了,握住了老夫人的手腕:“娘,娘,儿知错了。你骂我可以,可别诅咒自己!” “我是真要被你气死了……”韩老夫人经不得折腾,也打不动了,气喘吁吁地立在那儿,摇摇晃晃着,眼前愈加模糊。 “表姑婆!”柳初妍眼见着韩老夫人往后倒去,几步跑上前堪堪扶住没让她真倒在地上。 一直在旁看着的大太太、二太太忽听柳初妍尖叫,总算是反应过来了,连忙招呼着婆子背气晕了的老夫人回清心居。 韩若愚发觉自己再次把老夫人给气晕了,恼悔万分,甩了自己两个耳光。 “大哥,别自责了,赶紧让人找大夫吧。”韩若谷才从外边赶回来,便见此情景,急急扶起韩若愚,劝阻道。 “二弟,你怎的回来了?皇上不是派你去……” “大哥,且不说这些了,我也是听说你回来了,生怕你惹母亲生气才急急赶回。哪料到还是没赶上,母亲仍旧被你气着了。”韩若谷无奈扶额,见他一身狼狈,指使几个奴才扶他回东厢,“大哥,你这般,还是先收拾一下罢,母亲那边我去说。” “还是二弟好。你一定帮我好好劝劝她。”韩若愚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回去了。 “会的,大哥放心。”韩若谷看着他走开,却从鼻子里喷出不满来,嫌恶地拍了拍手,掸了掸肩膀,“这样的人也能做武康伯,真真是可笑。不过反正也不能袭下一世,便让你坐这位子又如何。我只要……” “二老爷,大夫来了。”有人领着大夫进门,急忙向他禀报。 “嗯,领大夫去清心居。”韩若谷吩咐完毕,背着手回自己的住处。 此时的清心居却已乱成了一团,待大夫进门才整齐了一些。幸而老夫人只是怒气攻心,血气上涌才晕了过去,没多会儿便醒了。大夫看过后,开了些简单的药,嘱咐几句便离去。 “表姑婆,别气了。左右你不答应,表伯也不敢带人回来的。且将身子养好了,再慢慢想办法。”柳初妍生怕她头疼病发作,细声安慰,打算先稳住她。 韩老夫人听着,点点头,她也确实是有心无力,管不动了。 “祖母,祖母。”韩淑微听说老夫人再次病倒,急煎煎赶过来。 “淑微,你怎的过来了?”柳初妍听得声儿,将老夫人交给云苓,赶忙过去扶住她,嘘一声,“表姑婆正休息,安静些。” “祖母又病了?”韩淑微进屋,二太太才迎了过来。 “淑微,你自己身子还未好全呢,回去躺着。” “不过是背上挨了几个石子,我已大好了,娘你不必担心。”韩淑微不顾阻拦,行至老夫人床前,“祖母,我爹回来了。” 韩老夫人方阖眼,猛地睁开:“你爹不好好在外边修建黄渠,回来作何?” “我爹也是听到大伯的事儿才回的,只是回来得急,身上又臭又脏,这会儿子去换衣服了。我听说祖母病倒了,便先过来瞧瞧。” 韩老夫人听此,重又从床上坐起:“你倒是有心,你爹若是有你一半,我也安心了。” “祖母……” “我还不了解你爹嘛,他是天生怕脏,走几步路就觉着风把他给吹脏了。这是急急从外头回来,赶了一路,便浑身不舒畅了吧?这会儿子定是着人沐浴香薰了,没半个时辰过不来。” 谁不晓得韩家二老爷有洁癖,盥濯不离手,连自己的纸墨笔砚、盥洗用具都要专人时时擦拭,甚至院子里的柳树、玉兰都命人早晚擦洗。韩淑微替他说两句好话,韩老夫人也不是不懂,可此刻心头难受,就需找个口子泄一泄,没好气道。 韩淑微尴尬不能言,便退到柳初妍身后去了。 奈何韩若谷还真准备好好洗上一洗,老夫人也不等他,看着柳初妍二人站在一处,想起件事儿来:“妍妍,微微,将军府送了请帖来,让我带你们去赴关雎的生辰宴,到时你们随我去罢。伯爵府的礼物我自会吩咐人备下,你们自己则备些小物件,到时一起送上。既赴宴了,总不能空手去。” “是。”柳初妍二人软声应下。 韩二太太却突然涨红了脸,靠到老夫人跟前:“娘,我求你件事儿。” 韩老夫人看她神情便知是何事,轻轻叹一声:“淑静在庵里待了一年多了吧?” “是,先前就已替林家守了两年了,加上在庵里的一年,算是三年了。再耽搁下去,恐怕真成了老姑娘了。” “本就是个老姑娘了,还怕什么。不过此次是个好机会,我带出去让人瞧一眼,若有合适的,赶紧许了出去,省得整日被人指指点点。” “娘,归宗也不是什么难堪的事儿,娘你别说得……” “我说得怎样?当初是你说林家的次子好,相貌堂堂、进退有礼。事实上,你不就是看上他家中长姐在宫中做贵妃,母亲又是你表姐,想攀权势,想亲上加亲,非要女儿嫁他。结果怎么着,过去才三个月,成了年轻小寡妇了。如今再回来,你女儿可是半点不值钱了。” “娘,我知错了。”韩二太太明明知道她今日心情不爽快,逮着只猫都能骂两句,别说是真犯了错的人了,还撞上去当活靶子,真真是悔极了。只是后悔也无用,只能盼着她还念孙女的好,带出去让人知道武康伯府的三姑娘为亡夫守孝三年,算是仁至义尽了。她归宗后便做回了姑娘,照旧是清清白白的闺女。 韩老夫人却还不肯放过她,指着她鼻头骂道:“淑静现在这样,全是你害的!” 韩淑静比柳初妍长了四岁,待她如亲妹,听不得老夫人贬低她,上前抱住韩老夫人的胳膊:“表姑婆,以前的那些都过去了,三表姐现在也挺好的,不若想想今后如何吧?若能再嫁一个如意郎君,也算件美事儿,他人也不能胡乱说道。” 柳初妍说的话,韩老夫人向来喜欢听,便颔首应下了:“还是妍妍说得好,老二媳妇,你派人去将静儿接回来吧。再裁几件新式的衣裳,打扮得得体些,可再不能丢脸了。” 韩二太太得了应承,喜得直点头:“是是,我这就去办。” 一旁的韩大奶奶却听得火大不已,韩淑静当初便是抢了她姐姐喜欢的男人,结果老天爷造化,三个月便从新婚成了新寡。后来她替亡夫守了两年便归宗了,怕外人说闲话又在庵里多守了一年,眼下又要出来祸害人了,比柳初妍还惹人厌,她得回娘家一趟,让人防着些。那些青年男子,便是便宜了家中庶出的那些,也不能便宜了她。 第13章 来临 韩大奶奶暗自生气发狠,柳初妍却是实实在在的高兴,大概明日就能见到一年多未见面的三表姐了。尽管是归宗的女儿,可也才十八岁,就是一朵漂亮的花儿。只是庵中那般清苦,她定然瘦了。 “松苓,回头让厨房准备面粉和枣泥,我要给三表姐做她最爱吃的枣泥糕。” “是。”松苓见她满面喜悦,也跟着高兴起来,“那表小姐是不是还得备上三姑娘喜欢喝的荷叶茶呢?” “那是自然,你去将我今年才收的荷叶和荷露取出来。全都准备好了,等她回来便能喝上。” “是。” “妍表妹何事这般开心?”是韩祯,他留意了好几日了,可算是堵着她了。而且今日大伙都在清心居伺候着,这外头也无人注意,真真是好时机。他心里一乐,咧着嘴露出猥琐相来。 柳初妍自打回府起便一直躲着他,即使不能躲也悄悄地站在老夫人身后,却不料还是让他逮着机会了,可是便这么走开也不是个事儿,便微微一福身:“大表哥好。” “妍表妹跟我客气什么?这些虚礼他人喜欢,我是不兴的。”韩祯大喇喇地摆摆手,瞪了瞪她身后的松苓。可松苓低着头,便当没听见没看见就是不走。这婢子不识相,他也不能怎么着。在这非常时刻,也只能盯着柳初妍多看几下子饱饱眼福。 她今日穿了一身翠色裙装,颜色朴素大方,越发衬得她肌肤细腻,面若桃花,耳上的玛瑙坠子在日光下发出淡淡的红光,看着是明艳动人。只是那玛瑙耳坠显然已不是新物,且样式老旧。韩祯想起她的尴尬身份来,嘿嘿一笑:“妍妍,我看你这耳坠戴了好些年了吧,样式都不是时新的。恰巧我前几日出去见着一副红宝石的,当时看着欢喜就买下了。现下看来,正衬你的肤色,真是绝配,待会儿我让保东送来。” 他果然又拿那些小东西勾引她了,柳初妍客气低头:“多谢大表哥美意,只是初妍并不缺任何饰物。大表哥那些漂亮玩意还是送给大表嫂吧,我方才还听说她的耳坠子丢了一只,想必她收到一副合心意的耳坠子,又是大表哥精挑细选的,定然笑逐颜开。我还有事,就先行了。” 她又要逃,韩祯心急起来,上前一步挡住她:“妍妍何必如此心急?我看今日秋高气爽,阳光明媚,桂花虽开败了,香气犹存,不如咱们去园中喝杯茶?” “大表哥,明日三表姐便就回了,我还得准备些东西。以往大表哥与三表姐兄妹情深,甚于我等,怎的不去备些好物。三表姐在庵里看多了素净的玩意,大表哥那些,她定会喜欢。”柳初妍便搬出了韩淑静来,意欲支开他。 韩祯想起韩淑静来,倒是赞同地点点头:“是了,三妹妹要回来了。” “大表哥既有事要忙,初妍就先回去了。”柳初妍侧过身便欲从他身边挤过去。 奈何韩祯仍是不肯放过她,探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不若妍表妹陪表哥去外头玉石店里挑几样时新的首饰?你表哥我是不会挑,但我看妍妍的眼光是绝对上乘的,便帮表哥一把吧。” “大表哥,你我在此拉拉扯扯成什么样?”柳初妍走不开,怒目而视。 “妍表妹陪我去,我便不拉扯了。”韩祯打定主意做这无赖,斜着眼。 “大表哥,你我虽然感情好,可也是该避讳的。况且,若令大表嫂看见了,又该误会了,还请大表哥高抬贵手。” “哦,我晓得了。”韩祯忽做恍然大悟状,“你是怕你表嫂,我知晓她是个妒妇。眼下她还在老夫人那儿服侍,你别怕……” 可是韩祯话才说一半,便看见一个橘色的身影出现在长廊那头,接着便是怒气满满的一张脸,急匆匆冲过来,吓得一下子就甩开了柳初妍。 柳初妍看他脸色也知身后是谁,无奈叹口气,转身硬着头皮道:“表嫂,方才我与表哥在此碰上,听他说正有一对红宝石的耳坠要送给你。他还问我,表嫂喜欢什么样的镯子,他想送一对鸡血玉的,可觉着鸡血玉太红,正为难呢。恰巧表嫂过来,便自己与他说吧,初妍先走了。” 荣氏正愁找不着理由回娘家呢,见此,也不为难柳初妍,只冷哼一声,回了自己的桃瑞园。韩祯知道自己再次惹恼了她,可今次这反应与往日不同,也不知她要做什么。回到园中,陪着千万分的小心。 不多时,荣氏便换了件衣裳,打发贴身丫头去跟大太太招呼一声,着人备马车走了。 韩祯便知,她又闹原先那一套了。只这回回都是因为柳初妍,他还总被牵着鼻子走,真真是太窝囊了。若要杜绝,唯有想法子让柳初妍成了他的人,荣氏才找不着理由发火。 可这般,该如何是好呢?单眼前这一关就不好过。不过明日,韩淑静便回来了,到时让她劝解几句,柳初妍听她的话,说不定就肯了。只要她肯了,祖母那儿好说,爹娘那儿更拦不住,他就不必看荣氏的脸色了。他想着将回来的韩淑静,是越想越美好,几乎觉得美人已唾手可得,吩咐人去外边寻几样好玩的玉石,便安安稳稳躺着睡去了。 二太太速度确实是快,第二日晌午,韩淑静便回到了府上。第一,自然先去请老夫人安。老夫人瞧她浑身素白,发上只插一支成色极差的玉簪,真真是可怜极了,略略红了眼,将她搂到怀中:“哎哟,我的心肝宝贝,都瘦得脱了形了。还有这衣裳,真是难看到家了,快去让人给你多做几件好看的。” “祖母,衣服不急,倒是您比先前清瘦了。是孙女不孝,这么多年未在祖母身边照顾。”韩淑静说着,凄凄落下泪来。 韩老夫人知道她是自己心里落寞,好不容易见着亲人了,便忍不住,抚着她的面颊,且等她哭过了,指着下首一排人:“先见过你伯娘和表哥,妍妍和微微也等你许久了。” 韩淑静便起身过去给韩大太太和韩祯见礼,发现韩若愚不在场,惊了一下:“大伯还未从外归来吗?只是我听说,剿匪之事早毕了,军队也归来了呀。” 韩大太太尴尬地挠了挠侧脸:“你大伯病了,实在是起不了身。听说你回来还特地让人送了一副花屏给你,待会儿便着人送去。” 韩淑静神色犹疑,却还是信了,颔首:“那晚些时候,我去瞧瞧大伯。” “嗯,静儿有心了。只是你大伯需要静养,便等他好些再去吧。” 韩淑静正讶异她为何阻拦,就瞧见二太太朝她微微摇头,他人面色也多古怪,便温顺地应下了。 “大表哥。” 韩祯方才一直在看柳初妍,她今日为迎接韩淑静回府,特地穿了喜庆的桃红裙装,连耳坠子也换了一副,发上还簪了一朵镂刻的木芙蓉,真真是人比花娇,喜气满溢。忽见韩淑静到跟前了,他愣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三妹妹可算是回来了。” “是,只今日怎的未见嫂子呢?”韩祯成亲时,韩淑静也是回来观礼的,因此环顾一圈没瞧见荣氏,越发惊怪。这大房的伯父不过来便就罢了,怎的嫂子也缺席了。 韩老夫人先前未注意上,听她这么一说,才发现荣氏竟真不在。她们姑嫂只见过一面而已,按理说,她是该在场的,即使再爱端架子也不能这般,便冷了脸:“明秀呢?” 韩祯登时冷汗直冒,昨日父亲才挨过打,难不成今日他便得重蹈覆辙么?他默默地摸了摸臀,上回打的,现在想来还隐隐作痛呢。 韩老夫人见韩祯如此,心中了然,可韩淑静才回府,她也不能给她平添烦忧,便道:“静儿,我看妍妍两个早盼着与你叙话了,你们姐妹几个便下去说话吧。” 柳初妍和韩淑微得了老夫人的话,眼笑眉飞,上前挽住了韩淑静:“那便多谢表姑婆了。” “谢谢祖母!” 可三人未曾走出门,便有婆子急急跑来禀报:“老夫人,大太太,二太太,左都御史来了。” “左都御史?”大家面面相觑,不知他来所为何事。 武康伯府与信国公府并无交情,连带着薛傲与韩家也不怎么说话。因此,他来此,只可能是因为公事。 婆子也只是听来的,含糊道:“我瞧着左都御史进府便找大老爷,此刻已往东厢去了。但是他面色不虞,我唯恐其中有隙,便来禀报。” 柳初妍对薛傲印象不好,听说他挂着脸进府,更觉着没好事,扯了扯韩淑微:“我们先回吧,千万别碰上他。” 第14章 乱闯 韩淑微想起那男人便心有余悸,咬着唇点头,拉了韩淑静:“姐姐,我们去你那儿。虽然昨日母亲便吩咐人将你的房间打扫出来了,可今日一早祖母他们又送了许多物件过去,特别是大伯那个花屏,真真是大,我们都不知该摆在哪儿。这会子,你回来了,便自己挑个地儿安置了,也好欣赏。” 韩淑静浅浅一笑,瞧她眼中初时紧张,后来却带艳羡,顾不上她为何神情怪异,拍了拍她的脸蛋:“看你这么说,那花屏定是美丽华贵,难以尽述。我倒要回去瞧瞧是何模样,正好过两日还得去谢过大伯他们。” “嗯。” 三姐妹说说笑笑相偕离去,韩老夫人则派了人去东厢探听消息,只这洪氏最近越发急躁,唯恐她惹上了薛傲,偏不许她去。 韩大太太只得留在清心居,一同等着。 韩二太太昨夜还听二老爷说,薛傲最近在查赵攀宇的贪污案,这贸贸然上门,该不是武康伯牵扯进去了吧。她思忖片刻,还是开了口:“娘,二老爷说……” “老夫人,老夫人,左都御史出来了!”方才报信的婆子又回来了,急匆匆禀道。 “你可听见什么了?” “只听得和府尹大人有关,然后老爷说府尹大人确实送了一架花屏给他,但他不知那花屏从何而来。” “花屏?”韩二太太一惊,“该不会是送给静儿那架吧?” “二太太,正是那架。方才老爷已下了床,领他去三姑娘院中了。” “什么?”韩二太太瞠目结舌,随即转头求助韩老夫人。 “果然是不让人省心的。”韩老夫人无法,从座上站起,“这混账从赵攀宇那儿收了花屏来,却不问出处,万一牵扯进贪污案中,那我武康伯府的名声就全毁了!” “老夫人,我们是不是该去看看?” “妇道人家,掺和什么?”韩老夫人却瞪了她一眼,“我等便等着。灵聪这一点还是聪明的,将花屏送回去,撇清关系便就罢了。撇不清,我们可得想其他法子了。还有,赶紧让人叫二老爷,去宛荷园看着些,不能让姑娘们被吓着了。” “是。”云苓领命奔出。 韩二太太埋头,心里愈发慌乱,眼角瞅了瞅大太太,她更急,奈何当着老夫人的面不好发作,想必心里比她难受多了。 而此时,宛荷园中,柳初妍三个人说着笑着,正指着那花屏看,还说大老爷送来的堪比内造之物。一扇十二幅,乌木雕花,红莲刺绣,中央嵌着一块心形琉璃镜,屏风底上镂着满满的未开白莲,正是韩淑静最爱的花儿。一瓣覆一瓣,粉白色的菡萏搭配如火红莲,不算稀奇。不过,也确实别致,不同凡物。她这屋中,原先并无多少亮丽的颜色,添了这么个红莲屏风,增色良多。 突然,外间传来急急的脚步声,还有韩若愚含糊不清的解释:“薛大人,我虽昏庸,可也知道贪污之事是绝不能沾的。赵大人确实送了架屏风给我,我只看着喜人,便送了二房的侄女儿。不过我并未仔细看过,也不知是不是赵大人贪来的东西。” “哼,若正是皇上喜欢的那一架,你便小心自己的脑袋!”薛傲冷着脸,语气生硬。 柳初妍几个正说得高兴呢,忽而不速之客到来,招呼也不打一个便进来了,吓了一大跳。 “大伯,你们这是?”韩淑微尽量避免与薛傲眼神碰撞,只问询韩若愚。 韩若愚无奈一扶额:“先前我造访赵府时,见他的屏风好看便赞了几句。哪料到,赵大人当夜就将屏风送来了,也是我贪新鲜贪好物,便收下了。但收下后,赏玩几日就厌倦了。昨日听说侄女儿要回来,房中物件均是旧的。恰巧这屏风还是红莲刺绣的,是侄女儿最爱的花,我就偷懒了一回,把这九成新的屏风送来了。” 柳初妍知晓他在推脱什么,一福身恭敬道:“表伯送的屏风自然是极好的,我们方才已赏看过了,还说堪比内造之物。可惜上头并无内造的标志,便不知出处了。我们还想过去问表伯来着,可巧您就来了。只是,方才初妍听着,这屏风似乎有问题?” “何止有问题。”薛傲嗤一声,觑着柳初妍,手上抚摩着侧边上一道划痕,“这确是皇上亲自雕镂的红莲花屏,屏风上的红莲白荷均是家兄为皇上所画,我府上还有一幅一模一样的红莲图,不会认错。也不知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竟将屏风从从宫中偷了出来,送给了赵攀宇。若非皇上突然想起,这屏风不知会流落何方。” 柳初妍仔细听着,她想起来了,赵攀宇的贪污案便是由一架屏风而起。因为赵攀宇在金陵权势极大,家中也富贵,什么好物没见过。那些想送礼得好处的便伤透了脑筋,想着想着就将主意打到了皇上制作的屏风上头。皇上爱木工,所做屏风不计其数,想必也记不得这一架两架的,就着人偷了出来,送给赵攀宇。 因着赵攀宇是在宫中见过这屏风的,一看虽然宝石不多,可胜在是皇上手迹,而且打造精良甚于优等木匠,便收了下来。后来,武康伯瞧见了,夸赞了几句,他恰巧也玩厌了,就送给了他。 但无人料到,那屏风上的刺绣和屏风底乃是信国公所画的荷花,皇上最爱的便是那荷花图,着人绣了两面绣的红莲,又在屏风底上雕了两面一模一样的,花费的精力可不少。后来,他房中摆放之物过多,便移到旁的房间去了,屏风仍留在原处未动,不曾想被居心叵测之人给偷走了。 前段时日,信国公进宫面圣,皇上忽而又记起那红莲屏风来,让人去找,却遍寻不得。皇上震怒,决定彻查此事。不查还好,一查牵连到数十人,最后查到了赵攀宇头上。 这赵攀宇敢贪皇上亲自打造的屏风,想必还贪了许多其他好物,万岁便让薛傲继续查。 薛傲最恨贪污之事,朝中污浊之人也不少,其中以九千岁为最。奈何九千岁暂时动不得,就拿赵攀宇开刀了。左右他也有皇上撑腰,就将赵攀宇起底下狱了。 赵家先前是凭着赵攀宇的恩师余威才步步高升,恩师已去,无人可求。赵家太太就去找九千岁,可你平日里便不肯与九千岁府攀交情,此时来,谁搭理你。因此,九千岁收了她送去的柳初妍,就由着赵攀宇在狱中继续受苦受难,等着死刑甚至抄家。 柳初妍想起九千岁,心头愤恨,呼吸急促,眼神怨毒。 薛傲忽而转眼看去,顿时心惊肉跳,后退一步。对了,这是那韩家的表小姐,尽管他们见过两面,且非常不客气,可也不该用这眼神看他。难不成,她喜欢这屏风,就因为这屏风恨上了他?竟还是个贪婪的女人,真真是越发令人看不起了。 柳初妍呆愣半晌,猛地被韩淑静撞了一下手肘,才发觉自己竟一直盯着薛傲看,而他也正嫌恶地瞅着她。 韩若愚不知他们二人为何如此,眼下也不便过问,只腆着脸凑上前:“薛大人,这屏风,你便带走呈给皇上。我也随你一同进宫面圣,跟皇上好好解释了。否则我平白背了黑锅,就真冤枉透顶了。” “武康伯既要入宫,便与我同去。只是你这表侄女儿,似乎舍不得?”薛傲横眼看柳初妍。 柳初妍“啊”一声,惊觉自己因为太过紧张,手上一直扒着屏风忘了放开,看在薛傲眼里,她就成了这肤浅样儿。 韩淑静见过的世面到底比柳初妍广些,挡到她前头:“左都御史误会了,表妹她只是被吓着了,毕竟平日里不能得见陌生男子。不料,左都御史会突然闯进来,还说了赵大人贪污之事。她听得懵了,不知自己在做什么,还请左都御史见谅。” 薛傲方适才实在是急着了,生怕武康伯将屏风转移才未顾忌这是何地,直直闯了进来。此时,他左右瞄了两眼,这可是女子闺房,他真真是不知耻。他才还怪责柳初妍,这会儿子却被韩淑静骂道不知礼数,虽说她话说得隐晦,他还是臊着了,面上赧红。 柳初妍瞧他脸红,心想这人也不是没救了,还知道不好意思。但是闯都闯了,尴尬又有何用。况且,以他的脾性,定不能拉下脸来道歉的。 果然,薛傲哼哼两声,一拂袖便出去了,吩咐人来抬红莲花屏,自己则脚下生风,逃也似地走了。 第15章 算命 柳初妍等人便只得回避到里头去,任由几个侍卫进来抬了屏风走。 韩若愚则顾不上跟几位侄女说话了,匆匆追上了薛傲的脚步,可得紧赶着去宫里认错,且将这关系撇清了。 幸好,韩若谷很快便到,瞧着几位姑娘虽然惊愕,好在没被吓着,安慰了几句,赞她们到底还是大家出来的,端的是稳重范儿。 “爹爹,你要不要跟到宫里头去看看?”韩淑静虽然离家日久,可她原先便与父亲感情深厚甚于其他兄妹。因此,她与自己父亲说话也不十分避讳:“大伯这事儿犯得糊涂,我见他方才说话也囫囵不清,进了宫里,那气氛不比自家里,万一紧张说错了话可就麻烦大了。爹你去瞧瞧,好歹他若错得一两处,还能在万岁跟前帮着说上话。” 韩若谷眼神紧盯着前方,并未看她,沉吟片刻点点头:“静儿说得不错,为父便去瞧瞧。只你才回来就发生这种事情,到底不好受。回头爹爹去寻架更好的给你,别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只准备着过几日去将军府好好表现,别丢了伯公府的脸面。” “是,女儿都省得。爹爹且安心去吧。”韩淑静送韩若谷至门口,才烦恼地按了按额头。 “三表姐,你别烦心,表伯两个定能处理妥当的。” “嗯。”韩淑静静默半晌,浅浅一笑,挽了柳初妍的胳膊,“你被吓坏了吧?那左都御史长得不吓人,可总爱摆脸色。我见过他许多次了,就没见他笑过,回回如此,看惯了。今后你再见着他,便当那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不必惊怪。” 柳初妍适才想的事儿可多了,不尽是薛傲的原因,但她也不想解释,默默颔首。 韩淑静见她今日话特别少,心想果真还是个没见过大场面的,继续安慰道:“我听说这薛傲,人虽傲慢,心性却是好的。朝中多是阉党,爱排挤清正廉洁之人,乌烟瘴气的。就他,年纪轻轻便做了左都御史,却洁身自好,打贪反腐,手段雷厉,绝不姑息。” “他不是靠的信国公么?”韩淑微略不服,撅着嘴坐在榻上,心里不适,左右挪来挪去。 “信国公确实受皇上的宠爱,但你也瞧见了,只几日就查出了赵大人的贪腐之事,还有理有据追到了咱们府上,这本事便是不小。虽说行为间略粗鲁,可毕竟年纪轻,才二十岁而已,不能苛责。” “三表姐自己也才十九而已,老气横秋地倒替别人开脱。”这气氛越发凝重了,柳初妍捏了捏韩淑静的手背,瞧她手上一串佛珠旧了,转开话头,“三表姐,你身上这些饰物,全换了吧?你又才回来,先去沐浴更衣,我和淑微就在外头坐着喝茶,不必招待。” 韩淑静低头看看自己,尽管做回了韩府的女儿,可身上却还是妇人装扮,又不施脂粉,十足十的老气横秋,颔首:“我便去沐浴,尔后还得让她们将这儿理得再齐整些。你们二人先回去休息,晚些咱们一起去老夫人那儿用膳。” 她既如斯安排了,柳初妍也不好坐在这儿碍眼,便离去。 直至午膳时,三位姑娘在清心居陪着老人家用膳,还听说武康伯和二老爷都回来了,屏风的事儿撇得干干净净。皇上也没怪罪,只看到上边一道划痕,心里暴躁不已,当时便急着去修磨,将他们赶走了。 这屏风风*及不到武康伯府,大家便安心了。至于武康伯自己身上那些糟糕事,韩老夫人也懒怠去提,要是他真做得过分了,再教训。只要人没带回来,她就随他去,何苦跟自己的身子骨过不去。还有那荣氏,她喜欢回娘家,就让她回。总不能次次都让府上的爷陪着笑脸去请,惯出大脾气来,便就晾着罢,她爱哪日回来就哪日回来。 韩老夫人这般做了决定,韩府便平平静静地,几日都没起半点波澜。 然而,到了十月初五一早,柳初妍正准备好给刘关雎的礼物,突然韩大太太领了人至清心居。据说是一位云游的大师,很有些测算天命的本事,她请了来给韩家二爷算命的,且看他何时才能从丹药仙术中清醒过来,好给他找门当户对的媳妇了。 韩家除了二房的两个庶子,年纪尚幼,其余的一个个都是不让人省心的。这大师既来了,韩老夫人就让他给府上几位爷都算了。 老夫人忽而又想起韩淑微和柳初妍都快到婚嫁的年龄了,就让他给她们俩也算算。这些事儿都不是秘密,云苓便得了老夫人的吩咐过来请柳初妍去她房中听上一听,将来也好自己注意着些。 柳初妍到清心居时,大师已经给几位爷测算完了,韩大太太和二太太将该注意的该打理的都记到心里,便退了回去。 “表姑婆。”柳初妍看那大师正看她的八字,便唤了韩老夫人一声,站到她身后去。 “这位是一行大师,从普陀山而来,云游至此。” “一行大师。”柳初妍便双手合十,与大师见过。 大师只抬眼瞧了瞧她,单手还了礼就继续演算。 “方才给你几位表哥算了,现下给你也看看。下个月初十,你也就满十五了,该议亲婚配了。我得看着你适合什么样的人,好慢慢给你找,若有相冲的生肖、时辰,及早剔除了也好过将来麻烦。” 柳初妍经韩大太太一番嘲笑,也是将婚事记到了心上的,可没想到老夫人一直记着,还让大师给她算命。不过,她重生一回,也想听听这法眼通天的大师是怎么说的。若有错处,那这大师便是徒有虚名,不值深信。若说中了,或许也可问问将来该如何化解诸多灾难。 她心里紧张,便直勾勾地盯着大师在案上演算八字。他时不时地拧眉深思,似乎极其为难,看了老夫人好几回,欲言又止。 “大师,可是我这孙女有何灾祸?若有,是否可以化解?”韩老夫人也看出来了,急切问道。 “老夫人,表小姐的八字未记错吧?”一行大师问道。 韩老夫人自己重新看过,并无问题,递给柳初妍看了:“大师,并无错,确是小女子的八字。” 一行大师颔首,再未言一语,埋头将纸撕了,重新算了一回,又抬头仔细瞧了柳初妍的三庭五眼,末了觉着不够笃定,还看了她的手相,最后才道:“老夫人,表小姐这身世,着实是坎坷又离奇。贫僧道行浅,唯恐算错,又看面相和手相,实在是差距巨大,前后矛盾,不敢胡言。” “大师若看出不对来,照实说便好,只要有法子化解,花些精力散些钱财都是可行的。”韩老夫人劝道。 “老夫人,实在不是钱财精力的问题。我看表小姐面相手相,实在是大富大贵之相,这八字却又吉凶参半,甚至凶大于吉。我还测算出表小姐来日确有灾祸,但从手相上看,那灾祸又已过去了。贫僧便多嘴问一句,表小姐近日是否历过灾祸,关乎性命的灾祸?”一行大师面色尴尬迟疑,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柳初妍心中却咯噔一声,这大师果然还是有本事的,只这世上没传过什么重生之事,估计大师也不敢说,只能婉转表达。她确是死过一回,可当着表姑婆的面,也说不得啊。 韩老夫人觑着柳初妍神情,惨白若纸,长长叹了口气:“上个月二十二,她确实落过一次水。但是她没沉下去,很快便救上来了,只后边发了高烧,也没甚要紧的。大师你看,这是不是你所说的关乎性命的灾祸?” 一行大师瞧着柳初妍心中有事,但嘴唇抿得紧紧的,根本不能言,便顺着老夫人的话道:“虽说与我测算相差有些大,但这灾祸既过了,那来日便不会有性命之忧了。” “当真?”韩老夫人听此一言,喜出望外。那柳初妍可算是因祸得福,荣氏的行为也没那般可恶了,毕竟那日落水,她确实无生命危险。 一行大师微微压了压下巴,又看了柳初妍几眼,才转头看老夫人:“老夫人,我与贵府大太太的祖父是至交,与老夫人也结过善缘,讲话便没有遮掩。今日我看这表小姐,八字凶险,虽然历过生死之灾了,但将来之事却是半点马虎不得。” “大师道行高深,算得人的前程功名,嫁娶人事,与我等不避讳是最好的。我这远房的孙女,唤我一声表姑婆,是我表哥的嫡亲孙女,人也乖巧懂事,老身便求大师替她算个周全,也想个周全的法子化解。”韩老夫人想起过世的表哥,以及柳初妍的悲惨身世,眼中含泪,殷殷恳求道。 “老夫人既如此说了,贫僧也不好托大,便直说了。” “好。大师请说。” “表小姐姓柳,名初妍,取美人之意。虽说在出家人眼中,万物平等,无论美丑,可表小姐的容貌,贫僧也是看在眼中的。看这八字,灾祸虽是过去了,可终究难逃以色侍人的命运。这容貌,本可匹敌天威,奈何万岁喜美人却不喜女人,与皇家也难结姻缘。但表小姐命中,却注定要经历三个男人,且这一个个,权势极高,为人都不正派,实在是难避的灾祸。” 柳初妍脚下登时便软了,幸而松苓扶了她一把,才未瘫倒在地。她确实经历了三个男人,赵攀宇,魏无量,周柏青,个个位高权重,品行不端。一行大师算得一点没错,但是她既重生,难道还避不开吗? 一行大师见此,忽而微微一笑:“表小姐,这八字不吉,你的面相手相却是大大的吉利,将来若遇见贵人,也能将灾害抵了。虽注定以色侍人,但若侍候的是女子或是未来夫君,也未必不可。” 柳初妍经此番打击,尽管一行大师安慰了,也仍旧神情颓丧。 韩老夫人抚着她的手背,看向一行大师:“大师,敢问贵人在何方?” 第16章 化解 “表小姐五行缺木,虽然柳姓带‘木’,弥补了不少,然而命中多水,水生木却不长,不能周全。因此恩人必定姓中含‘五行之木’,或木为旁,或草为头,命中多金,富贵荣华享之不尽。最重要的是,要与表小姐相投契,八字、生肖均相合。” “那贵人究竟是谁,请大师提点,我们也好前去相交。” “老夫人,贫僧是测算天命,不是预知天命,因此算得这许多已是极限,再不能具体。至于贵人,就请老夫人和表小姐多留意。得贵人相助,必能逢凶化吉。只这注定的以色侍人,当是表小姐十七岁之前不可改的命运,之后,只要贵人肯助,必能化解,结得一世好姻缘。” “若这贵人碰不上呢?” “那也是命。”一行大师面上比先前平静许多,但也遗憾不已。 “大师,还请你想个法子,如何让我这孙女尽快找到贵人,得之相助?” “老夫人,表小姐如今正是婚配的年纪,带出去多转转,见见生人,结交些朋友,总能遇上的。” 韩老夫人细心记下,默念着,抬头又问:“那可有相冲的生肖和年月时辰?” “表小姐属羊,与大六岁的肖牛者相冲,议亲时需分外注意。肖虎者多命硬,肖兔者温顺,前者相补,后者同益,皆是良配。还有大七岁的肖鼠者,人多精明灵光,亦可。其余生肖者,平平,无损无益。” “妍妍,你自己也记好了。”韩老夫人见柳初妍仍旧懵懂,拍拍她的手背。 柳初妍咬着唇,一言未发,只眨了下眼睛,算是应下了。 “松苓,你送表小姐回房休息。云苓,去请四姑娘过来。” “是。”松苓得令,扶了柳初妍走,云苓便去寻韩淑微了。 “表小姐。”松苓见柳初妍虚虚靠在榻上,整个人似被抽空了一般,两眼无神,身上无力,捧了一碗热茶过去,“那些大师的话也不可尽信,先前三姑娘寻了位大师算命,说她此生富贵,婚姻美满,儿孙满堂,结果才三个月呢,新婚丈夫就出意外死了。这事儿……” “闭嘴!”柳初妍忽而扬声喝道。 “表小姐……”松苓知晓自己说错了话,惭愧埋头。 “三姑娘的事儿,今后绝不许再提。曾经遭难不代表今后都难,你也知道三姑娘温婉贤淑,值得更好的男子,以后只会更美满和谐,知道了没有?” “是。” 柳初妍想起韩淑静的遭遇,心中唏嘘,却也放松不少。是了,那些话不可尽信。但这位大师与当初韩淑静所找的不同,许多事儿还是说到了点子上的,譬如三个男人,非正派,近段时日的灾祸。 “青禾,你去清心居瞧瞧,四姑娘可算好了。若好了,就问问大师可得空,我想再去见一面。” 外头守着的婢子得了吩咐,便小碎步跑去了。 “表小姐,一行大师说在水榭中等。”青禾很快便回来了。 “好。”柳初妍站起身来,喝了杯热茶,缓缓气息,提裙而出。 荷香水榭,周围环以湘妃竹,塘中种着各色莲花,白的红的粉的黄的,应有尽有。只因是秋天了,湘妃竹微黄,荷花败落。一眼瞧去,若非还有几处冬青冒着绿意,真是萧条之极。柳初妍见此景色,心头更是烦闷。 一行大师于水榭中,只闭眼念经,听得窸窸窣窣裙摆擦地的声儿,也未抬眼:“表小姐,其实贫僧说得已够多了。你还有疑惑,便就说了,只我未必会解。” 柳初妍也不巴望他能真正化解祸事,实因五内不安,才来寻他,摒退松苓和青禾,思忖片刻,又藏了半口子话:“大师定听说过猫有九命,那大师可听说人亦可重活?” 一行大师登时睁了眼,讶异地看着她:“你……难怪……还说贫僧给你解惑,倒是表小姐解了贫僧的疑惑了。” “大师定是测算到了,只是不敢相信罢?” 一行大师颔首:“这世上果真无奇不有,表小姐的身世离奇之上又添了一层神奇。既然老天怜悯,表小姐定能高枕无忧的。” “那大师所说的注定以色侍人,可否避?” “贫僧不敢妄语,但我佛慈悲,表小姐又积善积德,为他人避灾祸,定有善终。” “为他人避灾祸?”柳初妍诧异道,他又知道了什么? 一行大师神秘一笑,起了身,慢慢地将佛珠在腕上缠了两圈:“韩老夫人命中有劫,便是今年九月,贫僧早算出来了,所以打算来相送。却不料,她并未故去,反而平白多了光阴,这是你给她的。” “你是说……”柳初妍面含惊喜,却被一行大师打断了话。 “表小姐,天机不可泄露,你我心中明了便可。” “多谢大师,可我……” “表小姐,船到桥头自然直,都说天有宿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命运未必不可抗,我看表小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将来荣华富贵不可限量,就走一步看一步。若得贵人相助,胜算更大。” “借大师吉言。” “贫僧只是实话实说,今日得见表小姐,方知尘缘俗事有定数,也有异数。望表小姐保持初心,坚持善心,一生平顺,贫僧便就告辞了。” “还请一行大师在府上用过膳再走。”韩大太太听说柳初妍又将一行大师请了去,就出来寻,结果就见着他意欲离去,急忙挽留。 一行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一声谢过:“洪施主,积德行善方能修成正果,却不必在贫僧身上下工夫了,善待身边人,多行善事罢。” 韩大太太被戳破心思,面上羞红,低头嗫嚅:“多谢大师教诲,大师慢行。” 几人目送一行大师离去,韩大太太半晌才回过神来,瞅见柳初妍,神色尴尬了一瞬便如常了。若是平日里,这种时候定是要为难柳初妍一番的,但一行大师的话仍在耳畔回旋,就冲她笑了笑,默默离去。 “表姐!表姐!”韩大太太才走,韩淑微又追了出来,远远地站在长廊那头招手,急吼吼地唤着她。 “淑微,怎的了?”柳初妍自己心里事儿多,说话便有些不走心,只象征性地问了一下。 韩淑微见此,撅了嘴,神情感伤:“表姐,我已知道大师说你什么了,也明白你在想什么,可我不比你好。” “啊?”柳初妍瞪大了眼,还能比她惨? “表姐,我们去后头桂花林里说。”韩淑微看左右小厮丫头来来往往,人多眼杂,拉了她便跑。 上一世,柳初妍被送到九千岁府之后,就失去了韩淑微的消息,只偶尔从碎嘴的婢女婆子口中听到一些。 韩老夫人过世,武康伯府便似失去了主心骨一般,两房开始闹分家。分家之后,柳初妍便被荣氏耍心机弄了去当婢女,欺辱打骂。因着老夫人的灵位摆在大房后头的祠堂,她能常去看,也未反抗。却不料,韩祯犯了事儿,被赵攀宇拿住了,荣氏就将她送给了赵攀宇。虽然赵攀宇放过了韩祯,但是武康伯没有老夫人管束,也没能保住武康伯府的风光,反而越发败落。 至于二房,韩若谷倒是比韩若愚聪明些,跟薛傲攀上了交情,一起打压赵攀宇等贪官恶吏。但是九千岁忌惮他们,便使了个计策,将韩淑微弄进了宫,说是在贵妃娘娘身边做女官,事实上却日日忍辱负重,听骂挨打,可为了父母兄弟也只得忍了。 后来,皇上不知怎的看上她了,将她调到身边做了贴身女官,算是比在贵妃娘娘那儿好些,但也实实在在地打了九千岁的脸。奉贤夫人与九千岁乃一丘之貉,哪里咽得下这口气,竟构陷她偷盗宫中宝物。皇上为了保她,便说是他赏赐的。奉贤夫人越发气不过,欺人愈甚,结果在他们的逼迫下,皇上径直晋升她为嫔。左右皇上已成了不遵礼法的昏君,也不介意他人说什么,干脆封她为贵妃,与原先的林贵妃分庭抗礼。 如此这般,其中曲折柳初妍并不十分明了,对于韩淑微来说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眼下,韩淑微匆匆来找她,只怕是一行大师与她说了相关的测算。 果不其然,韩淑微进得桂花林,就趴到她肩头,语带哭腔:“表姐,吓死我了!” 柳初妍身子一震,见松苓几个均是一脸讶异,只韩淑微身边的青芽埋头不言,摒退她们:“淑微,慢慢说,别怕。” 韩淑微听了她的安慰,却哭得更厉害,泪湿薄衫:“表姐,太可怕了,你告诉我,那一行大师说的不会成真,不会的!” “淑微……”柳初妍唤了她一声便再说不出话来,看来,她曾经的结果不比她好多少。而今,她更是被一行大师的测算给吓着了。但是她都能重生改命,救回表姑婆,那也一定可以帮助韩淑微。 “表姐……”韩淑微颤着声儿,眼泪直往下掉,越发止不住。 “一行大师跟你说了些什么?”柳初妍用绢帕细细替她擦了泪,抚了抚她的面颊,轻声问道。 “一行大师说,我要入皇家。可是当今万岁如此,我能有什么好日子。我宁可嫁给贩夫走卒,也不要去做个无人看的花瓶。况且我们武康伯府与宫里并无交情,和九千岁等人也不是一路的,我……” “好了,好了,我懂。”韩淑微气愤得扬了声,柳初妍急忙捂了她的嘴,“别让人听了去。” 韩淑微被捂得呜呜几声,瞧她神情紧张,才知自己过于激动,竟说了许多冒犯天威的话,只得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终于平静下来,柳初妍松了口气:“淑微,你可知一行大师后来又跟我说了些什么?” “什么?” “他说尘缘俗事有定数,也有异数。天虽有宿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命运未必不可抗。只从八字看来,我们的命确实不好。然而,只要我们努力,总能改变的。” “能改变吗?” “能。”柳初妍坚定地道,激励她的同时也给自己鼓劲儿,“他跟我说,我躲不过以色侍人的命运,但是若遇贵人,得其相助,必能化解。那他可与你说了什么化解之法?” “在他人看来,入皇家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他哪会给我什么解决的法子。”韩淑微满面不忿。 “不可能。”柳初妍猜想,许是当时一行大师还不知她的状况,若听过重生之话,结合韩老夫人的事儿,定能给韩淑微想个万全的计策。只是,现在一行大师已离去,可如何是好。 “表姐,你在想什么?”韩淑微瞧她说了一句不可能后便是良久的沉默,晃了晃她的胳膊。 “淑微,大师方才已离去,我们再不能问他了。但是他说我的事儿都能化解,你一定也可以的。不过你仔细想想,除了这些话,他可还说了其他的?” 韩淑微立马摇头否认,柳初妍皱了皱鼻头,定定地盯着她:“你再仔细想想。” 韩淑微侧头,盯着一旁的枯枝败叶,思忖片刻,讷讷道:“他似乎还说了一句。” “什么?” “他说,只要韩府好,我就会好的。” “就只有这句?”这句话几乎相当于废话,柳初妍不信。 “他走时,加了一句,但我当时光顾着伤心,未听清。” “罢了,过会儿我去问表姑婆。”韩淑微当时的心境恐怕与她差不多,哪里还有心情管这些,听不到耳里也无可厚非,柳初妍暗叹一口气说道。 “表姐,大师与你还说了些什么?” 一行大师并未深入与她说,其余的话,柳初妍亦怕韩淑微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说出去让有心人听了去,微微摇头:“没有了。淑微,还是顾着你自己吧,不必担心我。而且明日要去将军府,你可都准备好了?” 第17章 筵席 韩淑微微微颔首。 “那便好。如今三表姐回来了,你也将及笄了,表姑婆必得想法子给你们说亲了。正是关键时刻,可不能出纰漏。” “表姐,你的生辰可比我早呢,下个月初十便就是了,我还得等到明年正月里。你且顾着自己的婚事,别管我了。”韩淑微面色羞红,归根结底还是个小姑娘,提起这些事儿来未免不好意思。 柳初妍也不与她辩,点点头:“嗯,早上我正准备礼物,表姑婆便派人来传了,没来得及收拾好。眼下,我可得回屋了。” “好。”韩淑微放她离去,抹干净面上的泪痕,回了自己院子。 “咦,表嫂回来了?”柳初妍出了桂花林,突然看到荣氏身边的红笺在假山那边走过,低着头,脚步匆匆。 松苓诧异望去,果然是红笺,却摇摇头:“不知大奶奶何时回来的。” 青禾倒是笑了下,说道:“表小姐,大奶奶今日一早就回了。她听说一行大师来了,还去寻他算命,不过那时表小姐在里头算着,她就先回了桃瑞园。可一行大师一直不得空,直至大师走了,她也没找着机会问几句话来。” “哦。”柳初妍低低应了一声,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可又说不上是为什么,秀眉紧皱。 青禾见此,压低了声音继续说:“表小姐,我听说大奶奶是想去问问她什么时候生儿子。此次她回到永康侯府,恰碰上比她早嫁两个月的一个庶姐,眼下已有三个月身孕了,看样子还是男胎。而大奶奶如今已经嫁进来快半年了,肚子却一点动静也无,再久一些就要遭人闲话了,因此才着急的。” “嗯。”柳初妍微微笑了一下,以她的脾性,韩祯恐怕不大想碰她吧,想要孩子也真是难。可荣氏不把心思放到韩祯身上,还嫉恨她,总给她使绊子,又动不动回娘家,韩祯哪里还愿意搭理她。韩祯平日里也不过做样子给人看,关起门来指不定会怎样呢。 “表小姐,大奶奶没碰上一行大师,你却与大师说了两回话,说不定她心里又要嫉妒。这桂花林离桃瑞园又近,极易遇上她,我们还是小心点,回避着些好。”松苓劝道。 “好,我们回屋。”柳初妍也不愿意与她碰面,绕了小径回到花笑阁去,专心准备刘关雎的生辰礼。 刘关雎的生辰宴设在将军府后的花园中,排场极大。此处假山流水,花草缤纷,风景怡人。园中东北角的池塘引了外头的活水,还利用地势造了个小小的瀑布。流水向前,过小桥,钻假山石,分外有趣。 因为刘将军身份特殊,本也不拘礼,所以男宾女客均安排在后花园中,只以一排彩屏相隔。彩屏尽头有一十丈方圆的平台,金陵有名的金家班正铿铿锵锵卖力地唱着戏曲,演的是岳帅精忠报国的故事,果然是女将军的风格。 介于戏台子和彩屏之间的空地上,摆了三张紫檀木大圆桌。中为主位,两旁的圆桌上则设了笔墨纸砚,大家一看便知为何——这是准备为刘关雎筛选女先生了。 宾客陆陆续续落座,左右寒暄着。 柳初妍心里有事,只捧了个杯盏抿着清茶,眼睛看向主位,刘关雎还没出来,但是刘将军已经换了衣裳来招呼客人了。 刘颂贤长得并不出色,薄唇剑眉,颧骨高耸,一双眼睛如鹰隼,散发着锐利的光芒,虽然笑着,却还是一脸孤傲和冷淡。她自小便得母亲亲自教导,舞刀弄枪,又得皇家倚重,自然行为间也有些骄矜。只在看向自己的夫君时,眼中才会出现一抹温柔,偶尔也面露娇嗔,有些女子的模样。 此刻,李杜师正冠冕堂皇地说着话,许是因为生活优渥,养尊处优,所以李杜师没多少书生气,反而面色白皙,脸庞圆润,一派富贵模样,看起来也比刘颂贤年轻些。他见人差不多到齐了,却因为许多人需要休息,便吩咐后边上歌舞。而后,便是箜篌琴瑟,舞姬翩然,这是探花郎的喜好。 大家伙就一边听歌赏舞,一边享受美酒佳肴,欣然开怀。 柳初妍忽听一声“娘”,嘴角划出新月般浅弯的弧度,刘关雎来了。 今日的刘关雎,着一身绯红锦衣,上绣桃李,腰间系着一条红黑相间的玉带,下摆上两圈珍珠向上延伸至腰间,恰似祥云朵朵,通体喜庆。不过到底也才九岁,还是个小姑娘,性子比较浮,蹦蹦跳跳的。看长相,倒是与刘颂贤有八分相似,剑眉朗目,生气勃勃,行动间英姿飒爽。 李杜师显然不喜欢女儿跟个男孩子似的,淘气顽皮,瞪了她一眼。 刘关雎则朝着他做了个鬼脸,而后在母亲的威压下朝众人见礼,却是抱了个拳,还在空地上以指代剑,旋转着舞了一段。若不是不能执剑,她恐怕更喜欢剑舞。 柳初妍想着,噗嗤一笑,果真是个纯真可爱的小姑娘。 刘关雎听到这边有人笑了,闻声转眼看过来:“娘,那位姐姐觉得我跳得好呢!” 刘颂贤对女儿向来宽和,听此,看了看柳初妍,笑道:“那边是武康伯府的姐姐们。” “是吗?我先前好像见过他们府上一位姐姐,只不过后来出嫁了,我就再没见着。”刘关雎说着,收了手朝这边走了过来,行至韩淑静身侧,啊呀一声,“娘,便是这位姐姐,好生漂亮。不过,我瞧着,方才笑了的姐姐更漂亮,比宫里的贵妃娘娘还要美,赛似天仙!”后边一句话说的是柳初妍,刹那间将原本引至韩淑静身上的目光全都聚到了她这儿。 柳初妍急忙起身,朝刘颂贤屈膝福了一福:“初妍见过将军。” “哦,你就是柳初妍?”刘颂贤仔细打量着她的眉眼,再看刘关雎,两只眼睛发着小狼似的的光芒,这是看上她了,淡淡一笑,“你可认字?” “认得一些。” “读过什么书?”李杜师听见刘关雎的话,心中一喜,难得女儿立马就挑着喜欢的姑娘了,顾不上避讳,走过来问道。 “回大人,读过四书五经。”因着李杜师在翰林院任职,于是柳初妍也敬称他一声大人,福了一礼。 “那你,最喜欢什么书?” “最爱《诗经》和《春秋》。” “会作诗吗?” “会一点。” “五言还是七律?” “皆可。” “嗯,不错不错。”李杜师本想在这么多姑娘中好好地挑一挑,至少得考考诗书,连文房四宝都备好了。但是他看她低眉顺眼,语调温婉,性子平和,能认字会读书,还会作诗,最难得的是入了刘关雎法眼,心里已定了七八分,便转头以眼神问询刘颂贤。 刘颂贤盯着柳初妍,仔仔细细地瞧了,模样周正,确实美丽,身段娇娆却不单薄,担得韩府双娇的名声。虽然太过漂亮,可是不漂亮的,女儿也不喜欢啊,先前那些女先生,大多是因为长相不喜人才被赶走的。她转身正想问问刘关雎,却发现女儿已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关雎?” “娘,薛家哥哥来了!”刘关雎隔着彩屏一声大喊,满是喜悦。 刘颂贤听此,也顾不得柳初妍了,只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让她管自娱乐,便与李杜师去了男宾那边。 只要后头不出乱子,那便是她了吧,真真是太容易了。柳初妍本还以为今日要过许多关,起码要考考学问才成,却不料刘关雎看了她一眼,刘将军夫妇问了几句话就差不多定了。 “妍妍,刘将军这是想让你做关雎小姐的先生了。”韩淑静也看出来了,悄悄靠过来,说道,“可你一个未婚的姑娘,如何使得?” “表姐,这个,且看看罢。”毕竟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况且周围一圈人都盯着她看,柳初妍便低头,打算含混过去。 韩老夫人早将她的表现看在眼中,轻轻咳一声,提醒了那些胡乱打量的人,这边就没了刺探的目光,让柳初妍坐过去一些,问:“妍妍,你想入将军府?” 当着她的面,柳初妍也不能撒谎,颔首。 以往,任女先生的多为寡妇或者替未婚夫守节的女子,绝不能是黄花闺女。正如韩淑静所说,柳初妍还是个未婚的姑娘,如今又到了婚配的年纪,怎做得刘关雎的女先生。 同时,韩老夫人也明白她为的什么,不过就是想借着将军府的权势增加自己的分量,将来好择婆家罢了。 入将军府做女先生也算件好事,亦无损于她的名声,甚至好处大大。若真为了她好,韩老夫人也该帮衬她进将军府。可想起那些不成文的规矩,总归还是觉着有些不合适。 韩老夫人为难了,额上的纹路挤成了一块儿。 柳初妍沉默不语,侧耳听着刘关雎在那厢与薛家兄弟笑开了怀。 “谈哥哥,你先前教我的那首诗,我爹可喜欢了。不过他不信是我作的,便逼我说出来。后来,我就骗他说,是傲哥哥作的。他就说,若傲哥哥能作出这首诗来,他脑袋割下来给我做板凳。哈哈哈,傲哥哥,你被我爹鄙视了!” 旁边的人听着,哄然大笑。 薛傲让个小姑娘打趣了,还被李杜师给看不起,分外尴尬,只得岔开话题:“你爹哪里会说什么脑袋割下来当板凳的话,又是你编排我。” “傲哥哥,既如此,那你便当场作一首正名?”刘关雎就等着他跳进坑里呢,嘻嘻一笑,指着案上的文房四宝,“你看,我连笔墨纸砚都给你备好了,可不能让大家伙失望。” 第18章 得见 “是啊,是啊,左都御史来一首!” “快快快,薛二爷作诗了,我来替你磨墨!” “来来来,我给薛大哥铺纸。”薛傲有几个要好的损友,巴不得看他出洋相,更是乐不可支,喧宾夺主跑到圆桌边上,替他准备好了,就等着他下笔。 一干人都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哈哈大笑着起哄。 “哈哈,让我等领略一下左都御史的才情!” “就是,就是,薛二爷是爽快的人,人家笔墨都给备好了,可不能扫兴,啊?” “哈哈哈……” 柳初妍听着大家笑,她也笑了,而且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快感,雀跃着真想鼓掌。她可听说,薛家兄弟,一个善文一个善武,薛傲虽然会文却也不过尔尔,素日里都是以拳头服人。今日,大庭广众之下,且看他如何下得这台。 “傲哥哥,你就别谦虚了,来吧。”刘关雎便推了他一把,将他带至案前,笑眼似月牙,“你今日送的礼物我不喜欢,不若傲哥哥就补一首诗给我做生辰礼,待日后我给裱起来,日日欣赏。” 薛傲就瞧见刘关雎一脸狡黠,无奈扶额。偏生这在场的又都是各家权贵,起哄都算是给面子的,推脱不得。 李杜师也等着看好戏呢,可女儿说话得罪人,上前一步拉开她,缓缓道:“子盛,关雎今日太高兴,口不择言,你别见怪。只是这作诗,你是逃不过去了,你就赏脸作一首,让大家伙乐一乐。” 薛傲便提笔,思忖片刻,洋洋洒洒,旁的人就扬声念了出来:“清江浩荡东南流,关关雎鸠在河洲。” “秋霜日暮千金诞,生来才名高北斗。” “历历珠星疑奉珮,冉冉云衣似穿罗。” 第一句意指刘关雎,第二句道得她生辰,第三句则描绘她出生时的场景,皆是妙语,听得大家称赞连连。柳初妍暗自想,这薛傲比传闻中的有趣些,还能作出如此好诗。只是他突然拧眉,不苟言笑,好生扫兴。 “年少锦带挂吴钩……”薛傲似乎是结不了尾句了,尴尬不已,念的人也替他捏了把汗,暗暗替他想了一句,却被他拒绝了。 薛傲按着太阳穴,苦恼抬头,正望进柳初妍戏谑的眼底,撇撇嘴,良久才作出最后一句来,“好女……大笑觅封侯。” “好诗,好诗,好诗!”虽然艰难,但总算是结句作出了一首完整的诗。捧场的人立马鼓掌,带动一片。 柳初妍抿嘴一笑,前边都不错,除却最后一句不甚美妙,甚至损了诗词韵味。 薛傲自然明白自己的短处,听得大家喝彩,非但不谦虚,还得意地朝刘关雎说道:“关雎,可还喜欢?” 刘关雎哪能听出内里的门道来,只记得最后一句让她觅封侯来着,这正是她的目标,跳跃着嚷嚷:“傲哥哥,我很喜欢,不过最喜欢的还是最后那一句!” 李杜师知晓自己女儿胸无点墨,可这大庭广众之下说最喜这句,也只得顺着说下来:“子盛近日定是勤学苦练了,这文学造诣更上一层,可喜可贺!” “多谢李大人夸奖。”薛傲自小便怕作诗,如今好不容易得人夸奖,嘴角也难得地扯了道弯弧。 不过刘关雎显然不满足于调戏薛傲,腆着脸贴到薛谈处去了:“谈哥哥,傲哥哥都给作诗了,你是不是也得来两首啊?” “关雎,今日是你的生辰宴,我自然会如你所愿。”薛谈的声音轻轻的,在这人语喧嚣的地方,犹如天籁,又似珠玉嘀嗒落于水中,水润深沁。浅笑时便如暖风拂过人心,清明婉扬。即使柳初妍未见真人也感觉到了那满溢的温柔,这样的人,该生得何样,才配得上如此完美的声音。 她的眼神从彩屏间的缝隙穿过,隐约见得华贵衣裳的一角在那厢移动,和着轱辘轱辘的轮椅声。他正往紫檀木大桌那边去,再三步便能得见真人了。旁边的韩淑微已忍不住捏住了柳初妍的手腕,甚至在她耳边紧张地呼着气:“表姐,他,他真的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男子。” 柳初妍早听闻信国公薛谈面如冠玉,貌赛潘安,只不过今日也是第一次得见真颜,默默地有些期待,只颔首,眼睛仍盯着那边。 没多会,薛谈便从彩屏后头出来了,第一眼看见的便是眉间一点朱砂痣,如流华闪烁,双眸如翦水,黛眉若刀裁,肤色白净,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玉冠两边垂着绿色丝质攒花长绦,在下颚处系了一个流花结。因着他坐在轮椅中,看不出高度,却显见偏瘦,穿一件银白色绣蓝纹的长袍,白衣黑发,气质温润。如斯美男,简直就是老天的得意之作。只可惜他天生体弱,面蕴病容,否则他站起来,定是这天地间最完美的男子。 薛谈出现在案前时,清晰地感觉到女宾席屏气敛息,均为他的容貌所惑,淡淡一笑:“舍弟既已作诗贺生辰,我便赞一赞这将军府美景。” “好!”只要是美人,刘关雎没有不捧场的,这会儿子薛谈要作诗,她的兴致显然比方才还高,亲自跑上去给他研墨。 柳初妍却微微蹙眉,显而易见,刘关雎是看上他的“美色”了,那么她呢?恐怕也是如此吧。然而,不管是因为什么,都先想法子进将军府罢。无论如何,这条路子都不会差。 薛谈抬眼,瞅了瞅远处的水榭假山并小瀑布,欣欣然落笔:“璧方镜员流不断,白云鳞鳞满河汉。池沼泓泓翻玉液,楼台叠叠运灵泉。叠处浅,旋处深。谁家稚女著罗裳,乐游红尘有年华。嫌红厌绿弃花钿,不爱红装爱武装。雎鸠关关夺晚霞,胜过京华侠少年。” 说是赞美景,他却还赞了刘关雎巾帼不让须眉,将她的脾性以别样面貌呈现在众人面前。 李杜师当即喝彩:“好词,好词!子言的词比以往更精进,与子盛相映成趣,兄弟二人简直令人羡慕。” 这首词浅显,刘关雎是听懂了的,越发喜悦,捧了薛谈的词便大叫着要让人给裱上。 柳初妍远远瞧去,那宣纸上的字如行云流水,丹青妙笔,一气呵成,酣畅淋漓若蛟龙入水,似祥云腾空,难得信国公还写得一手好字,惊叹不已。 刘关雎听得这边啧啧赞叹声,面上有光,觑着薛谈美妙的侧脸,想起方才也见过一位美人姐姐,不知才情如何,转过头来:“初妍姐姐,你说你会五言七律,那便来一首吧。若写得好,我也拿去裱上,与薛家哥哥的放在一处,日日品鉴!” 柳初妍早准备好考诗书,却不曾想是刘关雎提的建议,而不是刘将军夫妇,便将目光投向刘颂贤与李杜师。 李杜师正想考考她,奈何想不到名头,既然女儿提了,点点头:“早年便听说柳姑娘与府上的韩三姑娘的才情均是一等一的好,今日趁着小女生辰,我等不知可有幸赏得柳姑娘的诗?” 他说的皆是奉承话,略有些虚假,毕竟柳初妍少在外人面前露脸,遑论才情了。但是柳初妍也不推脱,落落大方福了一礼:“那初妍便献丑了。” “嗯。”柳初妍终归是女子,不能当着诸多男子的面写画,刘颂贤便命人将紫檀木桌移了一张至她跟前,设好笔墨纸砚,只待她下笔。 “听说将军与大人都爱琵琶,乐师弹的亦是乐天居士的《琵琶行》,那初妍便献丑,题一题这将军府的琵琶曲。” “好!”刘关雎且见美人柳眉弯弯如墨画,笑颜淡淡似水痕,声音缓缓如珠玉,心头便若被小猫儿挠了一般不能自抑,她未作诗便击掌喝彩。 柳初妍冲她嫣然一笑,已然和着演奏的琵琶曲下笔:“粉胸绣臆谁家女,香拨星星共春语。七盘岭上走鸾铃,十二峰头弄*。” “千悲万恨四五弦,弦中甲马声骈阗。山僧扑破琉璃钵,壮士击折珊瑚鞭。” “珊瑚鞭折声交戛,玉盘倾泻真珠滑。海神驱趁夜涛回,江娥蹙踏春冰裂。” “满坐红妆尽泪垂,望乡之客不胜悲。曲终调绝忽飞去,洞庭月落孤云归。” 这诗有意境更有深度,刘关雎彻底听不懂了,表情略懵。 场中他人则听着诗句与琵琶曲并行,最后尾音同时落下,感觉到这才是绕梁三日之曲。 薛谈第一个拍手,而后便是李杜师,连刘颂贤也高声喝彩:“是诗是曲,堪称双璧也!” 薛傲方才写完诗之后与薛谈仍旧在主位左侧,未离去,恰能瞧见她这边。方才他便认出她来了,想不到那般性情的人竟做得如此好诗,将他给比了下去。更难得的是,诗中意境深远,豪放处如浪,温婉处若风,两相结合,相辅相成。这女人,该不会是装的吧? 柳初妍听得大家的赞赏,敛眸谢过,略一抬头,正望进薛傲眼底:这人,是何表情?今日,她没惹着他罢? 第19章 怪事 薛傲瞧她端的是一副柔媚姣俏,宛约可人的模样,当着众多人的面也不敢造次,心里呵呵一笑。都说韩府表小姐美艳无双,在他看来不过尔尔。而且与大哥薛谈一比,更是不值一提。 然而,薛谈明显极喜欢柳初妍做的诗,指着宣纸上娟秀的小字,与刘将军一同赞叹着,在场的人无不附和。 柳初妍将薛谈的话听在耳中,将大家的反应看在眼中,不过他人均盯着美男子暗暗流口水,她倒是放松不少。可那薛傲就盯着她,毫不避讳,略尴尬。而且他终究是个男子,面上微热,趁着众人不注意,瞪了他一眼。 薛傲不曾想柳初妍竟敢瞪他,可他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便回瞪她。 两个人在这儿瞪上了,幸而无人注意,除了刘关雎。 刘关雎显然对他们二人幼稚的瞪眼行为极其无语,可她打心眼里喜欢柳初妍,哈哈一笑,上前挽住了柳初妍的胳膊:“初妍姐姐,你常来将军府玩可好?” 柳初妍低头淡淡一笑:“多谢关雎小姐美意。” “可你没答应呢。”刘关雎自然听得出柳初妍话里的顾忌,没有刘颂贤发话,谁都不敢随便出入将军府,不过薛傲那厮除外。她便看向母亲,撒娇似的眨了眨眼。 刘颂贤方才虽然与薛谈聊着,可眼角一直关注着他们。她最初的意思是打算请了韩淑静来,未曾想刘关雎立马立选择了柳初妍,几乎无半点转圜的余地。她心想着,刘关雎喜欢柳初妍不为过,她也不意外,毕竟她女儿天生爱美人。可是柳初妍一个未婚的姑娘,若入将军府为先生,武康伯府定然有意见,要是韩淑静,那就简单多了。她暗暗叹了口气。 刘关雎瞅着母亲竟未言语,还颇烦恼,心里咯噔一声,她该不会是反悔了吧?她说了让她自己挑的,而且柳初妍确实不差,能写字能作诗,最重要的是,能跟薛傲抬杠。以后她便有了帮手,合起伙来作弄他。 柳初妍瞧出了刘颂贤的为难,默默敛眸,拍了拍刘关雎的手背:“关雎小姐,今日可是你的生辰宴呢。你看前头文房四宝撤了,就有其他节目上来了,也将开宴了。” 柳初妍的话提醒了刘关雎,毕竟是大排场的宴席,她可不能出错,万一出点纰漏,刘颂贤可是不会依她的。只要她表现好了,待宴后,她想要什么要什么,且可以拉了父亲来做后盾。 “娘,吩咐他们开宴吧。”刘关雎提裙走至刘颂贤跟前,卖乖卖巧。 还算懂事,看来这柳初妍魅力不小,随便说句话她都听,或许也有法子教导这烦人的丫头。刘颂贤暗自想着,点点头让人开宴,同时思忖着该用什么方法将柳初妍请过来。 宴会都是一样的,人多酒多话多。 周遭的人散开,目光撤回,柳初妍便安安心心用起茶点来。却不料,有人远远地从那桌寻到了这桌。 “怀瑾怀瑜,这位便就是武康伯府的老夫人,还记得吗?”来的是信国公府薛太太金氏,即薛傲的母亲。金氏身后还跟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看年纪不过豆蔻。她先声夺人,引了武康伯府几个人的注意力,又热络地上前对韩老夫人道:“若论起来,老夫人还是我的远房亲戚,我得唤一声婶子呢。” 武康伯府与信国公府是点头之交,今日薛太太却突然前来,韩老夫人也惊了一下,赶忙让柳初妍几个让位子。 薛太太也不客气,就在她身旁坐下,让两个女儿见礼:“婶子,这是大姑娘怀瑾,这是二姑娘怀瑜,您以前见过的,不过那时她们才五六岁呢,恐怕不记得了。怀瑾怀瑜,快来见过婶婆。” “见过婶婆,怀瑾怀瑜愿婶婆身体康健。”两位姑娘便乖乖巧巧地行了礼,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都长这么大了。可我老太婆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走近些让婶婆好好瞧瞧。”这俩姑娘真真是玲珑剔透的,韩老夫人即便心中纳闷,也将疑惑压下了,满面慈祥,抚着她们的手,“这是怀瑾,今年有十四了吧?怀瑜我后来倒是见过,但也是两年前的事儿了,好像过了年十二吧?” “婶婆,您眼神好着呢,我们姐妹二人长得如斯相像也未认错。而且记性也好,连我们的年纪都记得清清楚楚。”薛怀瑾不遗余力地套着近乎。 韩淑静瞅了瞅柳初妍,眼中尽是惊怪:今日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薛太太竟来与老夫人攀交情,内里定然有猫腻。而且这薛大姑娘平时就眼高于顶的,居然能夸人?太阳没打西边出来也该下红雨了…… 柳初妍也惊讶着呢,摇摇头,示意她也看不懂。 薛太太也不顾旁人的眼光,继续与韩老夫人道:“老夫人,我这两位姑娘啊,都是坐不住的,可现在渐渐大了,哪能老往外跑。我就想着,你府上这么多位姑娘,与我的姑娘都差不多年纪,不如常相聚,大家也有个伴。所以我就厚着脸皮过来,求老夫人放几位姑娘过府来玩了。” “薛太太盛情邀请,我哪里还能拒绝。”韩老夫人朗声一笑,指着柳初妍几个:“淑静、妍妍、微微,来,赶紧见过薛太太。” “请薛太太安。”柳初妍等屈膝作礼,端庄大方,窈窕娴静,看得金氏直点头。 “果然是一等一的好姑娘,怀瑾怀瑜,你们两个可得好好学着些。” “国公府的姑娘哪是她们能比得的,薛太太说笑了。”韩大太太总算是找着空隙进来插了句话。 武康伯虽比信国公品位低,可韩老夫人向来是不准他人看低了自己府上人的,遑论府中人自己了。偏偏韩大太太没眼色,为了讨好金氏,竟贬低韩府的姑娘,狠狠地瞪了她。 韩大太太不知自己哪儿说错话了,收到韩老夫人的警告,委屈地埋了头,心里恨恨的直咬牙。 薛太太自是感觉出了韩老夫人不忿的点,打着哈哈道:“谁不知韩府的姑娘一个比一个娇,您瞧,就连关雎都喜欢你们府上的姑娘。这位便是原先那位柳知府的女儿了,母亲是杭州人吧?” “是。”柳初妍完全没想到她竟连她家世都晓得,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秘密,她只轻轻应了声。 可薛太太完全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反而拉了她的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的眉眼:“瞧瞧这姑娘,生的真是好啊,跟你娘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你娘还是开朝三元老之一成国师的玄孙女,可惜天妒红颜,竟早早就去了。你爹也是长情的,未纳续弦,后来怎么过世的我不晓得,只知道留下这么好的一位姑娘,真真可人疼。” 听着像是好话,可每一句都在提醒柳初妍她的悲惨身世,她忍不住含了泪,心头更加惊诧:薛太太话里有话,意欲何为? “哎哟,瞧我这嘴巴,想起故人来便口不择言,引得你伤心了。”薛太太看她垂泪,轻轻打了打自己的嘴巴,急忙安慰她,“你不知,我年轻时,跟你娘见过面的,也曾一同讨论过女工。不过你娘只进京两回,其余时间便一直待在杭州,见面不多,后来倒还通过信,你便唤我一声姨妈也是可以的。” “姨妈?”柳初妍震惊,薛太太放下身段来与韩府打交道便就罢了,还特意说些往事,与她拉近关系,究竟为何? 韩老夫人看柳初妍已彻底懵了,心道真是个傻姑娘,不管薛太太有什么目的,这叫一声姨妈总没坏处的,低低一笑:“薛太太,这妍妍啊,一直养在深闺,没见过世面,让你见笑了。” “哪里哪里……我看她好得很,温婉宁静,我最喜欢这样的姑娘。若我两个女儿有她一半喜人,我都要笑掉大牙。”薛太太捂着嘴直笑,仍旧等着柳初妍叫她。 “傻孩子,薛太太让你叫一声姨妈,怎的就愣了?”韩二太太从自己位子上站起,走过来扯了扯柳初妍的袖子。她是瞧出来了,信国公方才对柳初妍赞赏有加,而柳初妍又是这样的身世。若是信国公府提亲,柳初妍绝无拒绝的余地。薛太太怕是看上这点,为了薛谈来的。虽然对柳初妍来说不算件好事,可是于武康伯府却有大大的好处。无论是公子姑娘,攀上了信国公府,今后说话都更有底气。她可得替儿子女儿想好了。 柳初妍经得韩二太太提醒,倒是回过神来了,忐忑地叫了一声“姨妈”。 “诶,真是乖巧又可人。”薛太太满意地笑了,从腕上捋下一个镶金翡翠镯子来套到她手上,“这个便算是送给你的见面礼了。” “这,这太贵重了,初妍不能收。”柳初妍登时就有一种被卖了感觉,连忙推脱。 第20章 马车 薛太太却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愣是不肯放,故作生气:“你莫不是看不上我送的镯子?” “不,不是,实在是这礼物太贵重了。而且……” “而且什么,你别是看不上我吧?” “初妍不敢,薛太太是多么尊贵的人物,肯送礼物给我,初妍已感激不尽。只是这镯子,真真是太贵重了。”柳初妍求救般地看了一眼韩老夫人,却不料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那镯子看。 薛太太瞧她仍是不肯接受,略略有些不高兴了,扯了扯嘴角:“丫头,你既唤我一声姨妈,这镯子你便受得,可别再推来推去的难看了。”她左右瞟了一眼,“你瞧那么多人都看着呢,不明白的还以为我拿热脸贴了冷板凳。” “这……”薛太太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柳初妍也不能太不识相,为难万分,松了手,翡翠镯子便稳稳当当地套在了她手上。 “这镯子成色极好,款式也新颖复杂,是内造之物吧?”韩二太太有心给薛太太脸上贴金,语气艳羡。 薛太太听此一言,立即高兴起来:“可不是,这镯子呀,是皇上赏赐的。我最喜欢翡翠,皇上听说后,赏了好几对呢。” “那岂不是御赐?”韩大太太高声惊道。 “今日我与初妍投缘,便送她一只,下回呀,再送几个更好看的。”薛太太觉出韩大太太话语中不免嫉妒,嘻嘻一笑,更是刺激她。 事实上,韩家大姑娘和二姑娘夫家与信国公府都有些渊源,素日里也见过许多回,可从未见过薛太太像对待柳初妍一般礼遇二位姑娘。韩大太太忆起柳初妍的身世,并着这败坏的品行,哪担得薛太太如此的抬举,冷冷一笑,语调阴阳怪气地:“谁不晓得我们府上就个表小姐最伶俐最金贵,我们老夫人最疼的就是她了,就连我的淑仪和淑蝶都难讨老夫人欢心呢。今日才第一回见面,初妍就得薛太太青眼相看,还送她镯子。可是初妍没见过大世面,不敢收薛太太的礼物,下回可别再让人笑话了。” 韩大太太明显是故意让柳初妍难堪,言语矫揉。尽管她是长辈,可这是在将军府,柳初妍也不能忍了,否则只会令外人更看不起她,虚虚福了一下道:“老夫人确实疼我,可初妍哪敢担得金贵两个字。谁不知,大太太出身高贵,言语行为间无不透露着长辈的大方和慈爱。倒是初妍笨拙,常惹得太太生气,今日还在薛太太面前说尽好话,不胜感激。”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可是稍微知道些底细的就明白柳初妍说的尽是反话。远的人听不见,可邻近两桌的人可都听到了,有忍不住的捂着嘴直笑。 韩大太太也明白附近的人在笑她,话出口之后也觉有些不妥,可她说的话不是经不起推敲,而且说都说了还能怎么着,只得硬着头皮笑了笑:“薛太太你听听,这张嘴,真是又甜又讨喜,我都喜欢。” “嗯。”薛太太眯着眼点点头,然而她听了这一番话已经有些不高兴了,柳初妍显然对韩大太太不甚尊敬。就怕她对她也不过是表面功夫,将来若在一个屋檐下,那可不是件好事。但是仔细品一品,结合平日里听来的风言风语,柳初妍有此反应也无可厚非,毕竟韩大太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给她脸,怨她的风头盖过了韩府其他姑娘去,真正是没眼色。如此看来,这还是个外软内硬的姑娘,并不是好拿捏的。 薛太太透过彩屏间的镂雕小洞瞅了瞅自己的儿子,她儿子也成年了,奈何因着大哥未成亲一直拖着。这姑娘,这脾性,配薛傲倒挺好,一个外软内硬,一个外硬内软,可以互补。而且她听说,薛傲跟柳初妍见过两面,也说过几句话,回来后跟薛谈还提了几回。虽然她不知兄弟俩说些什么,可能被薛傲记住的姑娘能有几个,难得有个入他法眼的。但是薛谈行为不便,信国公府的荣耀将来还是要由薛傲来继承和发扬,他得娶个得力的贤内助才行。 柳初妍这身世,搭配个无人肯嫁的病秧子,虽略可惜,可她无父无母的,薛谈却是信国公呢,又得万岁重视,算是高攀了。至于薛傲,还是看着能不能娶个公主或郡主吧,如此这般,才是好日子。 柳初妍不知薛太太在想些什么,只觉得她盯着她,两眼发亮,手指又一直掐着,似乎在盘算着什么,又像是市井上的商贩们在估价。是了,她可是出身皇商之家,精明会算计也是正常。但这眼神比薛傲还赤/裸,她越发不能扛,羞窘地埋了头。 “娘,你怎的一直盯着初妍姐姐看呐,她都不好意思了。”二姑娘薛怀瑜看出柳初妍的尴尬来,嘻嘻笑着,抱着她胳膊直撒娇,算是给柳初妍解了围。 柳初妍微微抬头,冲她投去感激的目光。 “娘,您既喜欢,不如明日就请她过府来玩。”大姑娘薛怀瑾也紧紧贴在薛太太身侧,竭力提议道,“我方才与淑静姐姐说了两句话,她提到初妍姐姐的女红也是绝顶的好。恰巧我正欲给二哥做件袍子当生辰礼,还想不好花样,顺道,请教她一番。” 薛太太抬头看了看女儿,她正朝她眨眼呢,淡然一笑,回头望着韩老夫人:“婶子,您可听见了,我这两个姑娘啊,见着初妍都是相见恨晚,巴不得就抢了她回去。我家薛傲的生辰也确实快到了,两个妹妹未备好生辰礼,着急得很。您就许我借初妍几日,让她们好好玩耍,如何?” “薛太太相邀,老太婆哪里还有不答应的。只是妍妍见的世面不够广,唯恐惹了薛太太不高兴。”韩老夫人象征性地推辞了两句,薛太太便多说几句好话,两个人就有商有量地打算着后日让柳初妍和韩淑微一同去信国公府做客。 薛太太目的达成,与韩老夫人几个客气几下子,便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己位子。 这厢总算是清静了,柳初妍不着痕迹地按了按太阳穴,却不小心看到周围的人都用一种复杂的眼光打量着她。她今日太招摇了,几乎是锋芒毕露,先是写诗,后是关雎小姐赏脸相邀,又有薛太太赠礼,薛家小姐请她过府玩耍。这风头,在他人看来都快盖过生辰宴的主人了吧。 幸而刘将军和刘关雎对此并不介意,也不上心,只是刘关雎担心她被薛府请走,就难来将军府了,还巴巴地跑过来磨了她半晌。 最后是李杜师发话,说他们夫妇也极喜欢柳初妍,定会允许刘关雎找她玩的,刘关雎才消停了。 经此,柳初妍就默默地敛眸屏气,不再惹人注意。 众人看她低眉顺眼,安安分分的,便收回了刺探的眼神。只偶尔有几个姑娘,原先与薛家姑娘交好的,今日却被冷落了,目光一直在她身上逡巡。 生辰宴,吃酒半个时辰,看戏赏舞半个时辰,夫人太太们到花厅说话说了半个时辰,再来些杂七杂八的事儿,就两个时辰过去了。时至半下午,客人们陆陆续续离去,武康伯府的女眷们也告辞上了马车。 柳初妍照例是与老夫人坐在一块儿,松苓和云苓伺候在侧。两位太太和三姑娘、四姑娘一辆马车,随行的丫头和婆子也坐了一辆跟在后头。武康伯府三辆马车缓缓启程。 韩老夫人显然对席间的事儿很是介怀,虽说薛太太言语热络,可她总觉得目的不纯。她瞅了瞅柳初妍,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无奈闭了眼。 柳初妍自己心中七上八下的,也未注意她的神情,兀自思索。 马车离了将军府,上了段青石板的路,可路中间时有石块凸起,碰着了就上下颠簸。忽而车底一声闷响,急急停了下来。 车夫赶忙下去,俯身一看,惊呼一声“坏了”,抬头就对上打帘看究竟的云苓,神情慌张:“云苓姑娘,车轱辘坏了,不能走了。” “就一段路了,不能勉强多行几步吗?” “不成,轱辘棒脱了出来,再走整个马车底都要掉下来。” “怎会如此?你出来前也不仔细瞧瞧,坏了的地方不知及早修。这坏在路上,才知道心慌了?”松苓出去,指着车夫就一顿数落。 车夫也不辩白,毕竟错了就是错了,左右月钱也被扣走了,多说无益。 柳初妍闻言,拉了松苓回来:“算了,这车子抛在路上也是时有的事儿,且看看该怎么办吧。后头两位太太和两位姑娘已经挤满了,老夫人也不能坐丫头婆子的车,你们几个赶紧回府一趟,让人送辆好的来,我们在此等上片刻便是。” 车夫听了,感激不已,便让两个人回去叫车。 后头韩二太太已下来了,问清楚发生何事后,也是为难,早知如此就真该用四辆马车的,否则也不会挤都不能挤着回去,让老夫人停在路上。 “发生何事了?”几人正烦闷,后头飞快跑来一辆马车,薛太太已让人打了帘问道。 “薛太太。”韩二太太赔了笑脸上前,“不凑巧,我们老夫人的马车轱辘坏了,可是今日只驶了三辆马车出来,只能让人回去叫换辆好的。” “哎哟,哪能让婶子狼狈地停在路中间呐,不若坐我们的马车走吧?”薛太太提议道,不容二太太拒绝,“我们倒是带了好几辆马车,我一辆,姑娘一辆。还有大爷也坐了一辆,不过他被刘将军留住了,说晚些亲自送他回来,马车就空着跟在后头。这样,婶子就下车走几步,坐大爷的马车走。” “这?”韩二太太犹豫着,看了眼掀起帘的柳初妍。 柳初妍下了马车,走到二太太身旁,跟薛太太问了声好,说道:“薛太太,我已派人回府了,马车马上就送来,劳薛太太费心。” 薛太太一听,板起脸来:“还唤我太太呢。” 柳初妍瞧她是真的生气了,屈膝作礼:“姨妈,是初妍生分了,望勿怪。” 她一道歉,薛太太脸上便放晴了:“这才乖。姨妈知道你懂事知礼,怕麻烦到我。可武康伯府离这儿还有三条街呢,套马车也费时辰。这么长时间,你们总不能让老夫人一直晾在这儿。今天风还大,小心着了凉。我听说老夫人有头疼的毛病,你们更需注意,坐大爷的车回去吧。” “这……”柳初妍仍是犹豫着,但想起韩老夫人的头疼病,已动摇了。 薛太太坐在马车上,轻轻拍了拍大腿:“若非我府上有事,我也可亲自送你们回去。可这会儿子,你们不要我的马车,我还偏想送,再推脱,我就亲自抬了婶子回去!” “怎敢劳烦太,劳烦姨妈。”柳初妍脱口而出唤她太太,被瞪了一眼,赶紧改口。 韩大太太不欲揽事上身,便由着二太太和柳初妍两个处理,可她好歹也是当家的媳妇,不能让二太太越过她去。而且她最不喜欢在这道上待着,唯恐丢了脸面,施施然下了马车走过来:“薛太太有心,实在是感激不尽,下回我们定亲自到信国公府去道谢。” “大太太客气。”薛太太颔首,“那就这么定了。” 韩二太太心里其实是愿意的,毕竟这条路常有人来往,让人瞧见武康伯府的尴尬事不好,可那是信国公的马车。而车若跟了她们回去,还得让府上的爷送回去,也得费一番功夫。 薛太太见二太太略为烦恼,明白她的顾忌,从窗户里探出头朝后边招了招手:“傲儿,你随了去,送婶婆回武康伯府,顺道再将车带回来。若时辰赶得巧,就去将军府把大爷接回来。” 柳初妍循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薛傲就骑着马跟在最后面。那黑鬃马还不耐烦地打着噗嗤噗嗤的响鼻,左右甩尾,配上主人的臭脸,真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第21章 乞儿 薛傲得了母亲的吩咐,不得不上前,朝韩大太太和二太太抱拳作礼,尔后转头道:“娘,我派……” “你亲自去!”薛太太不容他推辞,径自下了命令。 薛傲满面的不甘愿,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但终究没再推脱,只是侧头瞧了瞧柳初妍,剑眉紧皱。越是讨厌,越要出现在他面前,这是怎样的孽缘。 “初妍,你回马车上跟老夫人说一声,由着傲儿送你们回去,她保准同意。” 韩老夫人虽然离得远,可这边的动静是听得一清二楚。原先一直未发话,便是想让柳初妍给回了,可薛太太态度坚决,想了下便让云苓过来,诚恳道谢后应下了。 柳初妍只得随着韩老夫人上了信国公的马车,由着薛傲护送回去。 薛傲既接了这差事,倒也尽心尽力,一路通畅无阻地将他们送到韩府门口,下了马车目送他们进府才准备离去。 柳初妍心想,这薛傲心气是高,脾气也大,性子倒还沉稳。是他的事儿绝对办得妥妥帖帖,只是若不是他的事儿,不知管不管。不过那日在鸡鸣寺中,薛傲气急败坏地过来骂了她,却是深深地烙在了她心中。还有后来他那嫌恶的目光,无不令人胆寒。 薛傲上马时,恰巧瞅见柳初妍用颇为复杂的眼神盯了他一眼才回头,怔了片刻:他讨厌她,她也不喜欢他。可母亲和妹妹均喜欢她,还邀她过府来玩,略烦心。 柳初妍想起得去信国公府也不甚欢喜,所幸,到了第三日上,薛府派了人来道歉,说二位姑娘有事,不能相陪,便将邀请延后了。 然而,将至傍晚时,将军府有人过来请她,说是关雎小姐将自己关在房中哭呢,谁劝都不听。就连刘颂贤说要打她,她都不怕了。 至于为何哭,传话的人没说,只说刘将军请她过去劝两句。 柳初妍只得急急坐上将军府的马车,去见刘关雎。 进得将军府,刘关雎身边的奶娘龚妈妈和贴身丫头就迎了上来:“柳姑娘,你可来了。小姐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将奴婢们都赶了出来,即便是将军和老爷去,也不肯开门。这都一天没吃饭了,将军心急,想起来小姐就喜欢你,想让你安慰几句,让她好歹先吃些东西。” “关雎小姐为何闹脾气?” “还不是她贪玩。”龚妈妈无奈叹气,“她昨日跑到外边去,不知怎的带了个小乞儿回来,还病着呢,身子烫得吓人。她善心大发,就带了人回来。这本也是件好事,但是请了大夫过来看,说是时疫,将军就让人抬了他到外头去,千万别传染了府中人。小姐便当是将军心狠,不肯救人,哭闹着要留人。小姐闹得厉害了,将军也无法,只能先把人隔到闲置的仓储室去。今日一早,小姐又说要去看看,将军不答应,她就哭了起来,直至现在,早午晚均不肯用饭,关着门,在里头落了木栓窗栓,连只苍蝇都不给飞进去。” “怎的这般不懂事?”柳初妍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道歉。 龚妈妈却不甚在意,反而点点头:“小姐娇惯,养成了这脾性,将军和老爷又疼她,说不得重话。便是前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出了错也未怪过她,别说是私底下了。可将军又想,小姐爱听你的话,就让你帮着劝劝。” “那就请妈妈领路吧,我去瞧瞧。” “好,这边请。”龚妈妈话音才落,却突然朝着柳初妍身后屈膝弯下了腰,“老夫人。” 柳初妍急忙转头,就看到一个发如雪的老太太拄着长杖过来,脸色红润,面相福圆,这便是刘老将军了,今年已比花甲还多七个春秋:“初妍见过老将军。” 刘老将军满面慈祥,和和气气地拉了她的手:“你就是雎儿心心念念的柳姑娘了,前日老身感染风寒,未出席生辰宴,没见着你。今日才算是得见真人,果然是美若娇花,胜貂蝉,赛西施,难怪雎儿喜欢你,非要你做她的女先生。只是你未婚,又到了婚配的年纪,武康伯府也不会答应的,颂贤就为难了起来。” “能得关雎小姐和将军的认可,是初妍的荣幸。” “这姑娘,真是懂事,伶牙俐齿的,我喜欢。”刘老将军朗声一笑,已带了她朝刘关雎的芷湄园去,“我那孙女啊,若有你一半懂事,我做梦都得笑醒过来。” “关雎小姐正是讨人欢心的年纪,活泼可人,也很乖巧。” “你不必替她说好话,我自己的孙女,还能不知道么。”刘老将军挤眼含笑,“你看,我们一府的人,拿她都没办法,还得求助你,你就明白了。” “那是老将军疼她。” “根本就是宠坏了!”刘老将军自嘲道,面上却仍然堆满笑意,“这就是芷湄园,她躲在里头,你去叫门试试?” “是。”柳初妍福了福身,被老将军扶住,便走至刘关雎门前,轻轻叩门,“关雎小姐?” “我不吃,我不吃!你们不让我见他,我就饿死给你们看!”刘关雎一天未用膳,还中气十足,甚至砰砰砰地飞了几个茶盏出来,直冲柳初妍的方向。若非隔着一道门,她还真要被打中了。 “关雎小姐,我是初妍。”柳初妍无奈,只得先报上名去,但愿她是真的喜欢她,愿意听她的话。 刘关雎听到柳初妍的声音,愣了一下,跑到门边,透过缝隙瞅了瞅:“咦,真是初妍姐姐?” “是,是我。我听说你闹脾气不肯吃东西,就过来看看,你可别饿坏了自己。” 刘关雎知道,这是刘颂贤请说客来了,撅嘴哼哼着:“我不吃,他们不想小乞儿好,也别想我好!” “关雎小姐心善,救死扶伤是好事。可那小乞儿得的是时疫,恐怕会传染了将军府的人。将军也怕小姐得了病,才说送到外头,并不是不想他好。” “他得的根本不是时疫!是我爹看他身上有文身,当是哪个门派的卧底,才编了话骗我的。可那小乞儿在京城有半年了,我常看见他在外,穿得破破烂烂的,偶尔吃些大善人施舍的东西,哪里像卧底了!若不是昨日我碰上他病倒了,也不会带回来。可是人都进了府,我也打算收留他,爹爹偏站出来反对了,还说了个漏洞百出的理由,就是在诳我,就是在害人!” 柳初妍闻言,尴尬地回头,看了看刘老将军,不知该怎样回话,她们原先可未跟她说过内里实情。 刘老将军也不晓得真相竟是这样,还以为真如李杜师所说是时疫,当孙女不懂事。这下子,听她如此道来,倒也没错。况且救济他人向来是将军府的美德,刘关雎能有此觉悟真是大大的好事,上前轻轻咳了一声:“雎儿。” “祖母……”刘关雎闻声,当下便哭了鼻子,“祖母,你给雎儿做主,明明是我爹骗我!” 刘老将军一听她哭了,急忙应承:“好了好了,祖母做主留下他了,你先开门,用些东西吧。” “真的?”刘关雎显然是被骗怕了,不肯信。 “真的,祖母何时骗过你?” “祖母骗我的事儿多了,比爹爹还……” “雎儿,你初妍姐姐在这儿,祖母还能反悔吗?” “也是。”刘关雎破涕而笑,撤开阻挡的椅凳,抽了门栓,出来了,两只眼睛肿的跟山核桃似的,“祖母,初妍姐姐。” “果然还是柳姑娘面子大。”刘颂贤正跨进门,发现女儿竟肯出来了,惊喜道。 “初妍见过将军。”柳初妍恭恭敬敬行礼,无有半点自得,“是老将军发话,关雎小姐才肯出来的,不是初妍的功劳。” 刘颂贤赞赏一笑,又夸了她两句。 刘关雎虽是出了房门,但心里还挂念着小乞儿,指使着几个奴婢去让厨房做新菜,又求了刘老将军许她去将小乞儿接出来,安置到客房里头看病。 刘老将军知悉小乞儿得的并非时疫,就随她去了,还怨了刘颂贤一通,竟不培养女儿救人济世的品德。 这一切均是李杜师的意思,他思想比她迂腐,可她又愿意迁就他一些,才造成此种局面。然而当着母亲的面,也不能落了自己丈夫的脸,刘颂贤便没有辩驳。 刘关雎领着柳初妍到了仓储室,就看到一个少年躺在蒙尘的木板上,满面通红,两手却黑魆魆的,显是脏污不少。她也不介意,径自上前,轻轻唤了一声:“小乞儿?” 小乞儿病得迷迷糊糊的,可今早喝过药,已好了一些,睁开眼看了看她,表情木然,未言语。 “小乞儿,你如何了?”刘关雎把他当只猫儿似的,语气宠溺,还想伸手去探探他的额头,但是小乞儿侧头便避开了。 小乞儿盯着她华丽的衣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起身欲下床,结结巴巴地:“多谢,多谢小姐救命之恩。我,我,无以为报,这就不打扰了。” “可你的病还没好呢!而且你出去也是流浪乞讨,不如留在将军府陪我练武?我上回看到了,你一个人能打四个呢,真是厉害!” 原来为的是这个,柳初妍可算是明白了,果然是将军世家的女儿。 第22章 惊喜 小乞儿极其不习惯这环境,以及刘关雎熟稔不忌讳的语气,微微扭了下身子,低头嗫嚅道:“小姐看得起我,是我的福分。可我还有事要办,不能陪小姐练武。” “你有何事要办?不是无父无母,在外要饭吗?”刘关雎一横眼,扁着嘴,“你们都喜欢骗我!当我好欺负呢!虽然我才九岁,可是非对错清楚着呢!” “关雎小姐,别气。他定是有苦衷的。”柳初妍见她气得直跺脚,手上还扯着衣袖上的珍珠串子,急忙安抚她。 “能有什么苦衷,无非就是嫌弃我罢了!”刘关雎一扭头,跨了两步关紧房门,对着小乞儿嚷道,“反正我就是看上你了,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别以为你能骗到我!” “小姐,我,我真是有事要办。”小乞儿埋着头,一只手指抠着掌心。 “你今年才几岁,又是个乞丐,能有什么大事?” “我已经十一岁了,我真的,有其他事儿。”小乞儿略略抬了下巴,因为生病,精神萎靡,双眼仍是没什么光彩,表情木讷。 “那你有什么事儿?我帮你,是不是就能安心做我的陪练了?” “多谢小姐,可是这事儿,我不想他人插手。” 刘关雎怎么劝,他都不听,哭丧着脸,摇了摇柳初妍的胳膊:“初妍姐姐,他不听我的话……” 这是又要哭鼻子了,柳初妍赶紧抚慰,对小乞儿说道:“你在外流浪多久了?” “好多年了……”小乞儿侧过头,看也不看她。虽然面上还是木木的,但眼中尽是悲伤。 柳初妍暗暗叹了口气,轻声细语劝说:“既如此,你不如留在将军府。关雎小姐是个心善的人,定会好好对你。你若有困难,关雎小姐也会帮你。这般总比你在外孤立无援,漂泊无依的强。” 小乞儿愣怔着,眼神涣散看向前方,似乎在思考,未回话。 柳初妍便继续道:“你说你已十一岁,我看着也是个懂事的少年了,衡量一下便知利弊。况且你若有了将军府可作倚靠,好过孤身奋战。” 刘关雎自觉柳初妍的话十分有说服力,她看向小乞儿,满脸期待。事实上,她觊觎他很久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将他弄回来。虽然他衣衫褴褛,但那张脸清丽俊美,眼睛如星若辰,鼻子挺拔翘立。他全身上下无不昭示着,将来会成长为可匹敌信国公的美男子。此次,她好不容易成了他的救命恩人,绝没那么容易让他走。 小乞儿自然不知她在想什么,只觉她盯着他,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面上越发的烫了,幸而他本就烧得面红如火,否则刘关雎定可看出他害羞了。 柳初妍见他已动摇,没再说拒绝的话,轻轻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儿却神情窘迫,缓缓摇头:“我没有名字。” “人都有名字,你为何没有?”刘关雎不信,诧异道。 “打我记事起,他们就叫我小乞儿。我先后被卖了好多回,也叫过几个名儿,可那不是我的名字。” “真是可怜,你竟被卖过。”刘关雎鼻子一酸,心痛不已,明明才九岁,却跟个大人似的安慰他,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有我在,以后绝无人敢欺负你。” “多谢小姐。”小乞儿抿着唇,纠结万分。他到底该不该留在这儿呢,留在这儿可就没那般自由了。 “你身上的文身是被卖时文的吗?”刘关雎想起一件事来,若是卖身印记,那李杜师便再无话说,不能反对了。 小乞儿身子一震,他们竟看到了他的胎记,紧张地抚了抚胳膊。 “是吗?”刘关雎心急不已。 “不是,是胎记。”小乞儿终是如实答道。 刘关雎一听,更是放心,胎记比卖身印记更简单,只是不曾想那么美丽的图案竟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嘻嘻一笑:“小乞儿,你以后跟着我好不好?” “我……”小乞儿仍旧犹豫,见柳初妍拧了拧手上的绢帕,抬头瞧了瞧她,登时两眼发亮,神情讶然,“你?” “这是我姐姐初妍,漂亮吧?”刘关雎看他终于对他人有了兴趣,木然的脸也有了其他表情,献宝似的介绍道。 “原来是小姐的姐姐。”小乞儿眼中的神采瞬间就湮灭无踪。而他脑子里的记忆已经模糊,即使熟悉的轮廓能重合也未必是了,况且她是关雎小姐的姐姐。 “小乞儿,你跟了我,我让你也叫她姐姐,可好?”看来柳初妍真的很招人喜欢,就连小乞儿也感觉她不一般,刘关雎试着与他谈条件。至于柳初妍答应不答应,她就不管了。 小乞儿再次仔细地看了看柳初妍,真的和脑海中的样子很像呢,可惜不是。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刘关雎拿出了惯用的沉默便当承认的招数来。 小乞儿紧紧地抱了抱胳膊,他只记得个模糊的样子,其余的均不记得,否则现在也不会如此心慌为难。 “那你是答应了?”刘关雎瞧他若有所思却不否认,兴高采烈地拉了他的袖子,“那你以后可就是我的陪练了。你说你没有名字,我给你取一个,可好?” “我,其实我依稀记得我爹娘曾经叫过我瑁儿。”小乞儿声音轻轻的,心想或许可以再探一探,说不定是呢。既然要探,住在将军府里是最好的,虽未明确答应却已接受了她的提议。 “猫儿?”刘关雎显然对这名儿很喜欢,哈哈大笑,“你正像只猫呢,看你的眼睛,跟我养的那只猫儿一样一样的,如墨如玉。那我就叫你猫儿了,还有,你既跟了我,就随我姓吧,叫刘小猫,可好?” 柳初妍的嘴角忍不住扯了扯,这刘关雎果然…… 小乞儿本还想解释一下,可他自己也只是模糊记得有那么个字是他的小名儿。刘关雎既已叫错了,便将错就错,点点头。 “哈哈,刘小猫是我的陪练了!”刘关雎兴奋地直蹦跳,感觉不够尽兴,搂了柳初妍的手臂蹭啊蹭的,自己倒是跟只小猫儿似的。 柳初妍被她的喜悦所感染,莞尔而笑:“关雎小姐,你看他病还未好全呢,给他换个地方住吧。还有他身上这衣裳,破旧肮脏,也该换了。” “是了是了,我太高兴,都忘了。”刘关雎说风就是雨,开了门指使着下人去办事。而且也不让刘小猫住到客房去,径直安排在了她隔壁的小院里,还征求了他的意见改了名字叫忆亲居。 刘老将军和刘颂贤见她好不容易找个同龄的玩伴,且于她有益,也不在乎是男是女,默认了刘关雎的自作主张。直至李杜师从外归来,听说此事,已是板上钉钉,不能更改了。 天色已晚,柳初妍又帮了将军府大忙,刘老将军便留了她在她院中用膳,刘颂贤和刘关雎均在。李杜师则跑去告诫刘小猫去了,唯恐他带坏了自己女儿。不过他思来想去,让女儿培养个忠心的跟班,比刘颂贤送人给她还稳妥些,况且这还是女儿自己选的。 女儿被宠得无法无天,虽没捅出什么大篓子,可刘颂贤心中总是担忧。而经过这两日的观察和访问,她得知柳初妍是个稳重机智的姑娘,才情甚至不亚于信国公。于女子而言,极其不容易。她思忖着得尽早将柳初妍请过来教导刘关雎,即便是只有几天几个月也好,可该用什么名头呢。 刘老将军自然晓得刘颂贤为何紧皱眉头,心中的念头转过来转过去。 最终还是刘关雎挨不住,巴巴地抱了刘颂贤的胳膊:“娘,我喜欢初妍姐姐,你让她做我先生可好?你说了让我自己挑的,我这都挑好了,你也满意,可不能言而无信。” 尽管柳初妍恨不得刘颂贤立马答应了刘关雎,可她不能插嘴,只静静地埋了头,不言不语。 刘老将军吃过的盐比柳初妍吃过的饭还多,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定也是愿意的,朝她招招手,让柳初妍走到她身侧去,握了她的手腕:“丫头,你可愿意做老身的干孙女?” “老将军?”柳初妍受宠若惊,瞠目结舌,欲言又止。 “你唤我一声祖母,便是颂贤的干女儿了,以后你的事就是将军府的事。同时,你也得把将军府当成你的家,将军府的事就是你的事。” 刘颂贤万万没料到母亲居然想了这么个办法,不过这确实是最好的了。如此,既能顾全武康伯府和将军府的名声,也能让柳初妍常来走动,甚至就住在将军府。近水楼台,刘关雎还怕没有先生教导么? 刘关雎则是半晌才反应过来祖母此举意味着什么,小碎步跑到她身侧,喘着气儿几乎不敢相信:“祖母,你这意思是,我有姐姐了?我以后可以就叫她姐姐,她和我一样,都是您的孙女?” “祖母呀,知道你做梦都想要个姐姐,所以就想给你找一个。”刘老将军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头,“只要你初妍姐姐答应了,你的美梦就成真了。” “初妍姐姐,你快答应呀。”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刘关雎迫不及待地揪着柳初妍的衣摆,心急唤道。 第23章 强硬 柳初妍倒是想答应,可该有的礼数和规矩还是得周全的,屈膝一福身:“老将军看得起我,是初妍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得回去问问表姑婆。” 刘老将军赞赏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果然是个孝顺知礼的孩子,是该问过韩老夫人。不过老身还得问一句,你可愿意?” 柳初妍咬了咬下唇,眼中氤氲起了水雾,点点头。 “好孩子。”刘老将军心满意足地笑了,“那便叫一声祖母吧。” “祖母。”柳初妍此刻有重获亲情的喜悦,因为她又有了一个家,她除了表姑婆,还多了个祖母疼她。但她心中更多的还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激动,重活一世,她曾以为她今后的路会很难走,可如今有了将军府作依靠,会容易许多吧。而且,她不是以女先生的名分,而是将军府的一份子站在这儿。 刘颂贤本还有些犹豫,见柳初妍这般,想起她的凄惨身世,长长舒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拉了她的手:“你如今将十五了,我也三十一了,虽然只比你大了十六岁,可不管年纪还是辈分上都做得你母亲。你无异议吧?” “没有。”柳初妍迅速摇摇头。 “那就叫一声干娘。”刘颂贤难得浮了笑脸,声音轻缓。 “干娘。”柳初妍唤了她一声,眼中积蓄的泪倏地落了下来,犹如泉涌。 “傻孩子,哭什么?”刘老将军笑着打趣她,一旁的刘关雎已递了自己的帕子给她。 “姐姐,你别哭,以后有我保护你哦。” 柳初妍听着她稚嫩的声音,破涕而笑。 刘颂贤则抚了抚她的肩膀:“我知晓你在武康伯府过得并不十分好,待我与韩老夫人商量过后,让你住到将军府来。你就与关雎住在一块儿,顺道替我管管她,不必顾忌。” “多谢干娘,可是表姑婆身子不好,我还想照顾她,恐怕不能长住在将军府。”柳初妍神情为难。 “又不是不让你回去。”刘老将军起了身,心想这姑娘顾虑太多,大概是成为孤女的缘故,真真是可怜。这么好的姑娘,以后可得好好疼着,不能再让她受苦了。 “初妍呐,你既叫我一声祖母,祖母必定会为你考虑周全。你是在武康伯府长大的,若突然脱离,住进将军府,指不定外人还要说你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如此,祖母便想着,待今后,你就在将军府住几日,再回武康伯府住几日,这样便可两全了。” “多谢祖母,初妍不胜感激。” “傻孩子,还这般客气。”刘老将军看了看轩窗外,已是暮色四合,奴婢们正点灯,投下一片橙红的光,“天色已晚,可你今日还是得回武康伯府的,便再吃会儿茶。我去写封信,你径自递给韩老夫人即可。” “是,祖母。”柳初妍听话福身,等待了约莫一盏茶时间。 刘老将军的信写完,便派了人送她回府,留了刘颂贤在房中。刘关雎则一直送她到门口,还盼着她第二日再来。 回到武康伯府,立马便有人来迎了,是青绵。柳初妍一看她就知道定发生了大事,急忙上前:“青绵,发生何事了?” “表小姐,你可回来了。”青绵扶了她进府,“老夫人又厥倒了,云苓姐姐本想让人去将军府寻你的,可怕打扰了刘将军,就让我一直在门口守着,好叫你一回府就先去看老夫人。” “表姑婆为何厥倒?”柳初妍也顾不上马车上还有刘老将军送的礼物,急匆匆往清心居去。 “是大老爷,他将人带回来了。”青绵压低声音,不过府中人都已知道了,如此也不过是规矩罢了。 “将人带回来了?”柳初妍顿住脚步,“那两个女人?” “不,只有一个。” “哪一个?”柳初妍不待她回话,自问自答,“是有身孕的那个吧?” “是,听说名叫夏露姿,算到如今,已有两个半月身孕了。” “老夫人说了不让进门,表伯还带人回来是何意?” “人都说大老爷被狐狸精迷了魂了,才做出这些糊涂事。但是真正可怜的是老夫人呐,身子不好还总受气。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不敢多话,只能尽心服侍老夫人。”青绵见左右常有人过来,意欲从她这儿套点消息,一瞪眼,将人吓走了。 柳初妍看这府上的下人素质,也知主人是什么样了。韩大太太是外强中干的,韩若愚是不管事的。二房则是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向来只管教自己那边的下人。不过她在这儿已住了七年之久,习惯了,轻轻叹了口气:“老夫人晕倒了,请大夫来看过吗?” “请了,这回还换了个,是宫中的傅太医。” “人醒了吗?” “我出来时,太医刚到,怕奴婢们打搅,云苓姐姐就将我们都赶出来了,只吩咐了我等你。方才,我见着傅太医已出来了,看来是无碍。不过醒没醒,奴婢不知。” “嗯。我去看看。”柳初妍看了眼松苓,让她回花笑阁打理将军府带来的礼物,她则随了青绵跨进了清心居。 她一进院子,就见着韩若愚跪在地上,旁边站了个妖娆惹火的女人,衣着艳丽,外罩一身灰白的斗篷毛裘。侧脸曲线优美,颈上挂着宝石珠链,耳上坠着大颗的明珠,浑身珠光宝气,酥胸高挺,许是因为站得久了,颤颤巍巍地抖着。可她面上仍旧是高傲的,低头看向武康伯时,也神色不改。这样婀娜娇艳,动人心魂,难怪韩若愚会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若是普通女子,柳初妍看着也没甚感觉,可她和韩若愚气倒了韩老夫人,心中顿时升腾起一股气焰:“这位便是露姿姑娘了?” 夏露姿听到声音,带了极其明显的火气,微微侧头,挑了眉眼:“你又是谁?” 韩若愚闻声也抬了头,可他被老夫人罚跪呢,不能起,只扯了下露姿的斗篷:“她是我外甥女,叫初妍。” “哦,原来是表小姐啊。”显然韩若愚早跟她说过韩府的人物关系,夏露姿半点不惊讶,抬了下巴。她比柳初妍还高半个头,这副神情,看来更是跟骄傲的孔雀似的。 夏露姿刻意强调了表小姐三个字,意思便是你是什么人,够份儿管我么?柳初妍也不顾她的鄙视,淡淡一笑:“露姿小姐是从何而来,竟有闲心来看老夫人。只是老夫人身体不好,今日便别见了吧。云苓,让人送她走!” 连韩大太太都没这这么大胆子赶她走呢,夏露姿瞧了瞧韩若愚,满面惊讶,随即云苓便叫了两个婆子来架她出去。 韩若愚欸了一声,欲起身拦住,却被柳初妍狠狠地剜了一眼:“表姑婆还没叫表伯起来吧?我知道表伯是孝子,定不会让表姑婆伤心的,表姑婆没发话,您还是继续跪着吧。” 韩若愚被戴了高帽,又被两三句话堵了回来,只得重新跪了下去。 “韩若愚,你是武康伯,难道就由着个外人胡作非为!”夏露姿简直气急败坏,人被架着还愤愤回头骂人。 韩大太太心想连柳初妍都有这魄力治人,她却因为怕韩若愚而做缩头乌龟,简直丢人,上前一步就对着夏露姿的右脸扇了两巴掌:“这是哪儿来的疯女人,竟敢胡乱叫我家老爷的名讳!” “韩若愚,你,是不是个男人啊?她打我,你都不管吗?”夏露姿做了可怜样,巴巴地喊着韩若愚,语气却是满含怒气,“你不要你儿子了?” “你是什么东西,武康伯的名字是你叫得的?”韩大太太当场又给了她两个巴掌,这回是左脸。 夏露姿想还手,可是自己双手都被婆子给控住了,结结实实地挨了打,白皙的面庞登时浮现出两个红红的手掌印。 “肚子里多了块来路不明的肉,就粘上我家老爷了,不教训教训你,当我武康伯府是好欺负的!”韩大太太越骂越顺口,表情狰狞,“死狐狸精!” 柳初妍见此,极其无语。然而,夏露姿简直是不知死活,欺到老夫人头上,还敢骂武康伯,挨打也是自找的。她第一次觉得韩大太太那嘴脸不是一般的解气,令人按住要站起的武康伯:“表伯,您继续跪着,我进去看看表姑婆。至于那位露姿姑娘,还是打哪儿来的就往哪儿去。云苓,好好地请她走!” “是!”云苓应得干干脆脆,已然利落地“送”了她走。 “表姐,你今日长进了啊。”一直在旁看戏的韩淑微见她进屋,小碎步追上。 “这种女人就该教训,至于表伯,我不过是把表姑婆的意思传达给他罢了。”柳初妍虽是将夏露姿给赶走了,可这事儿还未彻底解决,秀眉紧拧,心乱如麻。 韩淑静也跟在后头,扯了扯柳初妍的袖子:“妍妍,你今日可是僭越了。” “表姐,我只顾好表姑婆,他人我才不管。至于表伯,他若明礼,便知是自己错了。他若不懂,我做什么都是僭越。且看他罢,我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韩老夫人已然醒了,听了她的话,招呼她至床前。 服侍在侧的韩二太太扶了老夫人起来,在她背后塞了两个枕头:“娘,你小心些。” “小心有何用,还不是要被气死。”韩老夫人没好气道。 “娘,你就不要多说话,徒惹祖母烦心了。”韩淑静压低声音,劝了韩二太太站得远些。 韩老夫人倒也没揪着不放,只打量了柳初妍几眼,总觉着她有些不一样了:“你去将军府,还好吧?” 第24章 薛府 柳初妍看了看韩二太太几个,抿着唇想了想,早晚她们都要知道的,倒没必要遮瞒。她取出刘老将军的信来,递到了韩老夫人面前。 韩老夫人看着眼前的“绿娥亲启”字样,已是惊诧不已,能用闺名称呼她的,全金陵也数不出几个来了。不过柳初妍是从将军府回来,这信定然是刘老将军写来的。然而韩老夫人与刘老将军的交情也淡得很,这突然的亲近是有求于她? 柳初妍见她拧眉良久也未看信,紧张地扯了扯绢帕:“表姑婆……” 韩老夫人却一抬手阻止了她,缓缓拆开了信,看了一会儿,眉间的川字便舒展开来:“这是好事啊,妍妍怎么不早说?” “表姑婆无有其他看法吗?” “刘将军认你做义女,这是大大的好事,我能有什么看法?”韩老夫人好笑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却又如释重负,“妍妍是个好姑娘,今后还有刘老将军疼你,表姑婆也放心了。” “嗯。”最疼她的还是眼前的这位老人,可惜她生活在这样一个家族,糟心事无数,柳初妍不免心疼,泪眼迷蒙。 “傻姑娘,刘将军认你做义女可是喜事啊,怎么倒哭成了个泪人。”韩老夫人替她拭去泪水,无奈地笑。 “表姑婆待我好,可表姑婆这般,我……”柳初妍努力地止住了泪水,“表姑婆,你要答应我,你也要好好的。”事实上,柳初妍更怕一旦离开武康伯府,见不到老夫人,会有更多的事情打搅她。以往,两房间有争吵,柳初妍都会尽力挡住,挡不住了才闹到老夫人跟前来。至于大房的那些糊涂账,算都算不清,柳初妍就给他们搅糊了,彻底不必算。若是她走了,那些事儿必会一点点摆到老夫人面前来。就似今日,她前脚才走,烦心事就进来了。 韩老夫人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放心,表姑婆不会有事。” 柳初妍未答话。 而立在身后的几人此时才算是反应过来,先是韩淑微跨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臂:“表姐,刘将军要认你做义女?” 柳初妍抹干净面上的泪水,点点头。 这时,韩大太太进来了,正听见韩淑微的话,愣在了那儿。她说呢,怎的今日突然底气十足地敢给韩若愚脸色看了,原来是傍上了将军府。可是她也跟着打骂了那狐狸精,不会被报复吧?韩若愚本就不喜欢她了,以后定会更加讨厌她,她可算是被柳初妍给害死了! 韩淑微未注意身后有人靠近,冲着柳初妍嘻嘻笑了起来:“表姐,这确是件好事啊,别哭了,嗯?” 韩二太太和韩淑静倒是面色平静,没甚表情。 韩老夫人见着韩大太太走上前,神情古怪,摆摆手:“老大媳妇,你回你自个儿院子去,别跟我倒苦水了,我听着心烦。” “娘……”韩大太太尴尬地拖长了尾音。 “至于那不孝子,就让他跪着,他何时醒悟了再让他起来。还有那个女人,我方才听着是妍妍将她赶走了,可她定没那么容易死心,你看着办吧。” “娘,你这是将处置权交给我了?”韩大太太喜出望外。 “她可不是武康伯府的人,你好好地处理了,别闹出大事来,可明白?”韩老夫人闭了眼,冷着声音吩咐道。 “是。”韩大太太摩拳擦掌,将人给处理了,韩若愚也拿她没办法。左右她也不讨他欢心,就出了这口恶气,将来随他怎么着。 韩老夫人听着她的脚步声出了清心居,才重又睁开眼:“刘老将军可说了何时对外公布?” “没呢。”柳初妍摇摇头。 “嗯,那就再等消息吧。若要认亲,还得经过多道步骤,慢慢来吧。” “是。” 柳初妍瞧着她脸色灰败,嘴唇干燥,倦容满面,令云苓兑了碗蜂蜜水来给她喝下,便伺候她睡下,大伙儿一同离开了清心居。 “表姐,你看大伯如此,祖母真会让他跪一夜吗?”韩淑微出了院门,朝身后望了望。韩若愚的背已累得伛偻起来,在昏暗的灯光更显沧桑。他如今也不过四十二岁而已,却看起来这样老了。但是他都四十二岁了,还这般不懂事。不过这些话,韩淑微是不会说的,毕竟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也懂得,顶多就心中想想。 柳初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背影确实有些让人心疼,可也是咎由自取。他今夜如何,就看老夫人的心软还是硬了,与她无干。一行人离开了,青绵就关了院门,阻隔了视线。 柳初妍不再看,与韩二太太她们别过,回到花笑阁去。 花笑阁中只点了两处火烛,松苓正整理着礼物。 “松苓,待明日,将这玉观音和弥勒佛给老夫人送去,这一样送到大太太那边,这个给大奶奶。那个给二太太,还有这两个分别送给三姑娘和四姑娘。” “是。” 柳初妍交待完毕,就洗漱上床安歇了,今日可真是累坏了。 翌日一早,柳初妍待阳光洒金窗户了才醒来,连忙正装去看老夫人。昨夜都未听到动静,韩若愚定然还跪着。这疼在儿身痛在娘心,韩老夫人肯定没睡好。 然而,她进了清心居,只瞧见几个小丫头在洒扫,屋内隐隐约约传出云苓和青绵的声音。 “大老爷呢?”柳初妍叫了个婢子过来,轻声问道。 “大老爷昨夜子时跪晕过去了,云苓姐姐让人送回去了。”婢子的眼睛扫了扫东边,悄悄说道。 柳初妍颔首,韩若愚的身子并不十分强壮,这跪晕了也是应该的,但愿能记住这教训罢:“老夫人是昨夜知道的,还是今早上?” “是今早上。不过老夫人没说什么话,就含混地嗯了一声。” “老夫人用过早膳了吗?” “正在用呢。” “好。”柳初妍提裙进去了,声音软糯甜美,“表姑婆。” “妍妍来了呀,赶紧来用早膳。”韩老夫人看起来气色极好,完全没被昨日的事儿影响道,乐呵呵的。看到她身后的玉观音和弥勒佛,更是笑眯了眼:“这就是刘老将军送给你的?” “不,这是给表姑婆的。” 松苓得了柳初妍的吩咐,特地将玉观音和弥勒佛摆在了案上,供老夫人仔细观赏。 韩老夫人却只起身拜了拜,就让人收到宝格去,拉了柳初妍的手:“妍妍,待明后日,你我去一趟将军府,将事儿定下来,嗯?” “好,都听表姑婆的。”柳初妍极其温顺,和老夫人开始用早膳。既然老夫人不说,柳初妍也就不提昨夜的事儿了。 韩老夫人瞧着她乖巧懂事的模样,笑得眉目慈祥。顿时一股暖意涌上心头,柳初妍也慢慢地笑成了一朵花。 早膳过后,门房处就有人来禀,说信国公府来人了,请表小姐和四姑娘过府去玩。 既是之前说好的,这般过去也就好了,但是韩老夫人还是让柳初妍两个带了些礼物送去给薛太太和两位姑娘。 信国公府与武康伯府隔了两条街而已,但是周遭环境以及内里格局却是天差万别。 门前挂有上书“信国公府”四字的门第牌匾,且是御赐金字,显示着主人高贵的身份地位以及皇上的宠信。 进门后,便见廊柱上和檐脊下挂着照明的大红灯笼,多行几步便是一架十二扇的檀木屏风。绕过屏风,信国公府的面貌才露出冰山一角。假山重重,泉流清静,栽花植树,盆景纷繁,色彩美丽。屋顶重檐翘角,走廊雕漆精美,气派豪华。 薛太太并不在府中,只薛怀瑾和薛怀瑜两位姑娘领了妈妈和婢子在外头迎她们:“初妍姐姐,淑微姐姐,你们可来了。” 才见面,薛怀瑜就热络地牵了她们二人的手,带她们去了姐妹二人的院落,溢香园。溢香园是个独立的庭院,前边有厅堂,后边有寝室,左右对称,姐妹俩各占一边,至于花厅和书房、绣房则是共用的。 看了信国公府,韩淑微才知她过的是多么小气的日子,真真是不能比啊。 相比韩淑微的艳羡目光,柳初妍则平静得多,只多看了屋檐下的八角宫灯几眼。这信国公府有不少宫中来的好物,就连横梁都是用的整条的楠木。果然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连带着妹妹的生活起居处也奢华起来。 “初妍姐姐,我看今日太阳好,不若我们去后头的竹林里绣花吧。我听说姐姐很会绣竹子,正巧,这是我最头疼的,你就帮帮我?” “好。” 薛怀瑜得了她的应承,就指使着婢子们往竹林里搬绣架等一应物件。 “二姑娘,竹林与二爷处近,恐怕不大稳妥吧?”有谨慎的嬷嬷上前来劝道。 第25章 羞羞 “怎么不稳妥了?”薛怀瑜早想去竹林里喝茶晒太阳,绝不能让嬷嬷给搅黄了,一横眼,“二哥今日出去了,晚间才会回来,怕什么?” 嬷嬷被她冷着脸骂了,想想也是,便不再言语,只让丫头们将东西搬得远些。毕竟有别家的姑娘在呢,万一冲撞了,丢的可是信国公府的脸。 时值初秋,天气清寒,园内一片片的落叶铺满了地,竹子也微黄,不过远远看去仍旧是茂盛的模样。秋日的阳光从竹叶间的缝隙里透射下来,飞光流彩,在人面上,在绢布上,在锦缎上,在纤手上点出一个个美丽的光晕。 “初妍姐姐,你这绣工果然好,我们姐妹俩根本不能比。”薛怀瑜绣得累了,就巴巴地跑到柳初妍跟前赏看,称赞不绝。 “初妍姐姐,淑微姐姐,用些茶点吧。”薛怀瑾方才离开了会儿,原来是吩咐婢子准备点心了。 “初妍姐姐,这可是姐姐亲手泡的三花养颜茶。”薛怀瑜显然是极其爱喝薛怀瑾的茶,径自上前给自己倒了一碗。 薛怀瑾笑笑,对于孩子气的妹妹分外无奈,不过她也才十一岁而已,便不过多苛责了,缓缓倒了两碗茶递到柳初妍和韩淑微跟前:“姐姐喝茶,你且品一品,若觉得好喝,我再给你们泡。” “好。”韩淑微被这日头晒得有些热,忙不迭喝了一大口,“这三花养颜茶果然好喝,我也要学。” “好,等过两日我教你。”薛怀瑾和韩淑微也不过相差几个月而已,虽然是韩淑微大,可薛怀瑾却更像姐姐,端庄温婉,娴淑知礼。但是薛怀瑾这个人有个坏脾气,就是她不喜欢的人,是瞧也不瞧一眼的。因此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娇娇小姐。不过她是信国公府的姑娘,谁敢说她一句不是?大多数人也就在心里想想罢了,才不敢编排,所以倒也没惹出什么祸事来。 柳初妍抿了两口,细细一品:“里边不只三花吧,还有决明子、葛根和红景天,怀瑾妹妹,我说得可对?” “是了,初妍姐姐真是厉害。”薛怀瑾赞道。 “真的吗?”薛怀瑜一惊,凑上前去看,但茶已沥过了,她根本看不出,只作恍然大悟状,“难怪我喝着跟贵妃娘娘那儿的不一样,原来还加了别的。” “决明子明目,葛根养颜,红景天补气养血,皆是好物。怀瑾妹妹这茶绝了!”柳初妍一边称赞,一边又喝了小半碗。 “真是厉害。”韩淑微是不懂这些的,附和着。 “看来初妍姐姐也颇有研究呢,我觉着我还得跟你多讨教讨教。”薛怀瑾谦虚道,言语间极其抬举柳初妍,又给她倒满了。 柳初妍泰然一笑:“因着我们府上老夫人经常头疼眼花,大夫来看也不能除尽病根,只说得长期调理,我就给她做养生茶,做药膳,因此也懂得一些。” “原来是这样。”薛怀瑜嘻嘻笑着,却悄悄地扯了扯韩淑微,“你要去净房吗?” “唔,我不去呢。”韩淑微面上一红。 “可你适才跟我一样,都喝了一整碗呢。”薛怀瑜压低声音,面上略尴尬。 “怀瑜妹妹,我跟你去。”柳初妍坐了这么久,正想起身走走,牵过她的手腕说道。 “那好,我们走。”薛怀瑜有人作陪,乐呵呵地领了她走。 “那我也去。”韩淑微不想被柳初妍抛下,紧紧地粘了上去。 薛怀瑾看着她们结伴离去,照旧喝茶绣花,偶尔用些点心。 “初妍姐姐,你看,那是我二哥的园子。”经过薛傲的慎行阁时,薛怀瑜指了指,柳初妍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墙头探出了几支荷花玉兰的枝叶,墨绿色,仿似带着春意。 “他呀,可宝贝他园中的荷花玉兰了,可我和姐姐偏最喜欢捉弄他,常去偷花瓣来玩。每每都要被赶出来。”薛怀瑜羞窘地摸摸鼻子,又吐了吐舌头,瞅着那结了果子的荷花玉兰,“但是即使被赶出来,我们还要再去,其实我们俩最爱看的是他发怒的样儿。但是他疼我们,又不愿意凶我们,只能压抑着,那样儿才好笑。” “你们姐妹俩原来恁般坏。”韩淑微笑着打趣她。 “才不坏呢,他本来呀是不爱这花的。可有一次跟了我爹去外头,回来就种了三棵,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我问他缘由,他只笑,却怎么也不肯说。你不知道,想看我二哥笑,简直比过蜀道还难。”薛怀瑜恨恨地埋怨着,撅着个嘴,“其实呀,我觉着我二哥笑起来比我大哥还好看,就是不爱笑,天天板着个脸,老气横秋的,都没姑娘喜欢他。” 柳初妍噗嗤一笑:“你二哥确是这种人。” “咦,初妍姐姐你跟我二哥很熟?”薛怀瑜满面惊讶,睁圆了杏眼。 柳初妍差点说漏嘴,急忙摆摆手:“不熟,不熟,只是识得,见过两面,看得出来罢了。”所幸,结结巴巴的最后还是圆回来了,她松了口气。 韩淑微自然知道她为何如此,笑得意味深长,可忆起薛傲那板起的黑脸,又心惊胆战的。但她突然间又似是想起了什么,扯了扯柳初妍的袖子:“表姐,你不是也最喜欢荷花玉兰么?可惜咱府里没有,你许久未见过了。” “那我带姐姐去瞧瞧?”薛怀瑜闻言,停下脚步,“那荷花玉兰就在园子里头,正好今日我二哥不在家中。我就是悄悄地给初妍姐姐折一枝带走,他都拿我没办法。” “怀瑜,别淘气了。反正现在也不开花,我折回去也无用,就别看了。你不是要去净房吗,还憋得住?”柳初妍提醒了她跑出来的目的。 薛怀瑜此刻才想起来她为何出来,捂了捂肚子:“初妍姐姐,你别跟我说便就罢了。你一说,我肚子就涨起来了。不成,憋不住了。”她说完就小碎步跑过一条长廊,找着净房钻了进去。 柳初妍和韩淑微皆忍俊不禁,隐约听到外边有男子的声音,唯恐薛谈或薛傲回来了,都各自加快了动作。 三人完事后,就说说笑笑回竹林里去。经过慎行阁,柳初妍多看了一眼那荷花玉兰,薛怀瑜便要拉着她进去。幸好,柳初妍还是阻住了她。若是进了薛傲的园子,回头让他知道了,定还要骂她不知检点,那印象就更加坏了。 “怀瑾,你这茶是越发好了,我闻着就喜欢。只是每回泡茶都不知给哥哥送一壶去,记性真是不好。”是薛傲的声音,他竟出现在竹林中,还跟妹妹讨茶喝?柳初妍与韩淑微面面相觑,顿住脚步,躲在林子后头,不敢再往前。 “二弟,今日怀瑾是来招待韩府的两位姑娘的,哪有闲心记你那点破事,你就回屋哭去吧。”这是薛谈?不曾想信国公在私底下是这样“风趣”的人物。柳初妍扯了扯嘴角,韩淑微则一听声音就红了脸,脚步控制不住地往那边迈去。 “淑微……”柳初妍知晓她心中定还迷恋信国公,心急火燎地想拉住她,可是薛怀瑜却推了她一把。 “初妍姐姐,无妨的,两位哥哥喝过茶就走。倒是你们,难得来做客,还是得与他们见上一见,否则下回见到了都不知该怎么招呼。”薛怀瑜这话颇无理,可柳初妍未防备,就踉跄着跨到了他们面前。 “诶,二哥,那茶……”与此同时,薛怀瑾一声惊呼,急欲阻止喝茶的薛傲,却见韩淑微和柳初妍出现在眼前,惊得不能言语。 “大哥,二哥,你们回来了啊,宫中好玩吗?这回皇上又让你们看了什么好物?”薛怀瑜则大步奔到了薛谈跟前,说话跟炒豆子似的,又爆又快。 “怀瑜,当着客人的面呢,性子还这么皮。”薛谈笑着,朝柳初妍和韩淑微轻轻颔首。 韩淑微面色赧红,张了嘴嗯一声,手足无措。 柳初妍则面向薛谈屈膝,恭恭敬敬作礼:“见过信国公。” 薛傲听得她的声儿,挑了眉。 “见过左都御史。”柳初妍再福身,硬着头皮也跟他见了礼。 薛傲却哼一声,端起手上的茶又喝了一口。 “二哥,这……”薛怀瑾欲言又止,真真是急死人了,轻轻跺了跺脚。 柳初妍抬头看向薛怀瑾,诧异万分,侧头又看了看薛傲,便知她为何着急了,瞬间俏脸绯红,不能自抑。 “姐姐怎的了?”薛怀瑜仍是不知,凑到薛傲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 “我喝完这碗茶就走,你急什么?”薛傲没好气道,他还不想看见这韩府的两位姑娘。若不是薛怀瑾的茶好喝,他才不在这竹林里吹风。 “二哥……”薛怀瑜突然发现了惊天大秘密一般,指着他的手,“二哥,你那碗茶是初妍姐姐喝过的!”上面还有柳初妍的唾液吧,不过应当没有唇脂。 第26章 解围 薛傲的动作顿时僵住,面红耳赤,意欲放下茶碗可又不甘心就这么出糗,拿着也丢脸,窘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这是他第一回失去了应对的能力。 薛怀瑾也不说话了,气氛十分尴尬。 薛怀瑜看着他红着脸眯着眼,急欲找人出气,缩了缩脖子,往他身侧退了一步,却不小心撞着了他的胳膊。薛傲手中时紧时松的,茶碗没端好,就滑落了开去。 可是薛傲身边的小厮只“啊呀”一声,眼疾手快弯下腰接住了茶碗,重又给他奉了回去:“二爷。” 薛傲既弃了那碗,哪里还能再去端,狠狠地瞪了小厮一眼。 小厮讪讪一笑,捧着碗摆在了桌案上,俯首立于一旁,再不吭声。 薛谈只浅浅一笑:“二弟,你要不要回去漱个口?” 薛傲侧头就甩了个白眼给他:“大哥,你手上的碗别是韩家四姑娘的吧?” 这两兄弟是互相坑对方呢?柳初妍悄悄地瞟了一眼薛谈,他手上果然也端着一个碗,碗沿上一圈的杏花,一点粉一点黄。因着薛怀瑾捧茶给柳初妍时,几人都是看着的,知道上头缀的是红梅,一眼就能认出来,就连薛怀瑜也记得。可韩淑微那碗,大家都没仔细瞧,也不知是什么花色。可别真是…… 若是真的,柳初妍和韩淑微岂不是在信国公府闹了大笑话。 韩淑微听薛傲一言,心也吊在了嗓子眼上,默默地摸了摸唇瓣,那她和信国公,表姐和左都御史,岂不是都…… 薛怀瑾却噗嗤一声笑:“二哥,你别自己粗心,就拉大哥下水。他可没你心急,只顾着端桌上的茶。他那碗呀,是我倒给他的。” 薛傲被薛怀瑾毫不留情地戳破兼打击了,脸上挂不住,哼哼着扭头,就瞧见柳初妍略略抬头对上了他的眼,分外娇羞。明明是讨厌的样子,为何他在她眼底看到了潋滟的水光?这双眼睛,以往都未仔细瞧,可貌似在哪里见过,微微上挑,眸珠若玉,又熟悉又陌生。还有,她竟然脸红?她为何脸红?她为何脸红得这么好看? 他竟然觉得她好看?他是喝了这茶被迷了魂了吧……可是这个角度看去确实挺好看的。 柳初妍以为他会给她脸色看,却不料他却一直盯着她看,难不成要记着她的样子,以后好报复吗?她默默地想挠他一脸血,看什么看。可是良好的素养促使她只是往后边退了一步,再不与他对视。 “二哥,你吓着初妍姐姐了。”薛怀瑜看不下去,壮了胆子挡在柳初妍面前。 “二哥,此事初妍姐姐可没错,倒是你,冒犯了她,得好好道个歉。”薛怀瑾也上前替柳初妍说话。 “是啊,二弟,你喝了柳姑娘的香茶,总该有点表示。”薛谈也不知怎的了,他今日就想看着薛傲出糗,平日里他都没这爱好啊。他微微仰头看了看天,天气极好,没下红雨。 香茶……薛傲想起来那茶碗是柳初妍用过的,那茶是柳初妍喝过的,就浑身跟虫爬过似的。 “二弟,你怎么不说话?是还在回味?”薛谈继续刺激他。 韩淑微未曾想到,她心中高洁如风的信国公竟是这样一个男子,“风趣幽默”,而且毫不顾忌地损自家弟弟。这是怎样一位哥哥啊,真真是“兄友弟恭”。 薛傲看柳初妍静静地躲在薛怀瑜后头,低眉顺眼,神情泰然。可是薛怀瑜才十一岁,哪里挡得住她,而且她身上还有隐隐的香气飘来,果然与方才茶中的味道很像。不成,他得去漱口。 薛谈未等到弟弟的回复,就看着他气急败坏,慌不择路地跑了,倒是累身旁的两个小厮难追。 好罢,这茶水风波以薛傲落荒而逃结束。柳初妍算是松了口气,将午时了,可以回府了,便与薛怀瑾等请辞。 “初妍姐姐,吃过午膳再走呀。”薛怀瑜巴巴地上前搂住她的胳膊。 有薛傲在,柳初妍哪里敢留在这里用膳,摇摇头:“不了,怀瑜,我们得回府呢。” “你是怕我二哥吧?”薛怀瑜嘻嘻一笑,“你不必介怀,有我大哥在,他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有亲妹妹这么说自己哥哥的吗?柳初妍无言以对。可是最初她们便说好了下午才走的,这会儿她该以什么理由回去?留着定是不成的。她思忖着,便去看韩淑微。然而韩淑微只想着看着她心中的美男子,眼睛都快冒星星了,根本顾不到她。 “淑微……”柳初妍轻轻唤了一声,可她只茫然回头,不知她在说什么。 薛谈早知道韩淑微在看他,开始是偷偷地瞄几眼,后来就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看了。不过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也见怪不怪了,只是面上重新挂上了惑人的微笑:“柳姑娘,韩姑娘,我这两个妹妹一直盼着有人相伴。你们既来了,就用过午膳,玩一阵再走吧。” “走?去哪儿?”韩淑微这会儿才回过神来,语气闷闷地问柳初妍。 柳初妍无奈,薛怀瑜却已瞅准了上前抱住她的胳膊:“不走,不走,初妍姐姐呀记混了,以为这会儿已是晚上了。可你看午时还未到呢,姐姐,赶紧吩咐厨房做午膳,可得挑姐姐们喜欢的做。” “嗯。”薛怀瑾使了个眼色,便有婆子领命去了。 “大哥,你是主人,得陪初妍姐姐一道用膳吧?”薛怀瑜这话的用意不可谓不明显,柳初妍霎时意识到了什么,身子一震。 薛太太的亲近,薛氏兄妹的讨好,都是为了信国公? 她曾经担心会在韩淑微身上发生的事,这是要发生在她身上了? 柳初妍虽和韩淑微不一样,可从未想过和信国公那样的男子共度一生。 她该如何做?既然来了,总不能无礼离去,以后也不能胡乱拒绝,否则做得太过反而惹得薛太太等不悦,还是避着些吧。恰巧信国公正笑盈盈地望着她,柳初妍便敛眸避过了,不敢再对视。 薛谈诧异她突然间的冷淡,想起来自己作为一名男子却一直逗留在女子之中,不知避讳,确实该打,便说要回房。 但是薛氏姐妹是得了母亲的吩咐的,哪里会让他轻易离去:“大哥,母亲不在家,这些事可就得你来主持了。母亲走前还怕我们俩不懂事,才派了人提前将你和二哥叫回来。你能扔下我们不管吗?” 原来薛氏兄弟提前回来是薛太太算计好的,偏偏她自己出去了,那柳初妍和信国公若发生点什么,都可以怪到女儿头上去,而不是她不知礼,真是好心机。可柳初妍已经跳进了这个陷阱,轻易出不去了,看一步行一步吧。 薛谈倒是知道避忌了,只说让姐妹俩好好招待,不由分说回了房。 所幸信国公还是个知礼的,柳初妍放下心来,照旧在竹林中和她们绣花玩笑。 “薛傲,你给我滚出来!” 几人正说着坊间听来的笑话,突然有人闯到慎行阁大声嚷嚷着,还踹门。 他人不知是谁,柳初妍却惊得手头的针线都落在了地上,这个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简直是噩梦。 “谁呀,没规没矩的。”薛怀瑜不耐烦喊道。 可薛傲正在房中换衣裳,紧闭院门,赵攀宇闯不进去,就绕到后头来让人爬墙将薛傲“请”出来,可是进了竹林之后突然就看到了几位姑娘惊讶地盯着他看,其中的韩淑微是花容失色,躲在了柳初妍后头。 未曾料,柳初妍躲了他那么久,今日居然在这儿碰面。柳初妍背上冷汗直冒。 赵攀宇上回在鸡鸣寺只看了个背影便为她所吸引,后来辗转得知是韩家的表小姐,又在造访将军府得见真颜,是一见倾心。不过当时他只默默地盘算着,以他的地位,跟韩府要个人做妾是没问题的,准备着将贪污案处理完了就跟韩府去提。此刻突然又遇上她,感觉跟先前有些不一样,似乎更漂亮了,而且楚楚动人,风流韵致,心也扑通扑通地跳着,几乎忘了来这儿的目的。 “你是柳初妍?”赵攀宇情不自禁地大步迈向柳初妍,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问道。 柳初妍身后堵着韩淑微,根本不能后退,只得硬扛着赵攀宇粗喘的气息,微微屈膝:“初妍见过府尹大人。” “你认得我?”赵攀宇喜出望外,紧张地捏了拳头。 “府尹大人何等人物,初妍自然是听过的。”柳初妍侧头求助于薛怀瑾,希望她们能够挡一阵,可她们也是姑娘,不能与之相抗,都站定未动。 “那你,下回……” “赵大人,你突然造访,又在此吓唬我的客人是为何?”薛傲换好衣裳出来,就见此情景,赵攀宇大喊大叫,到处乱窜,还唐突佳人,几个姑娘被吓得一愣一愣的。柳初妍则是埋着头,可看得出极其惊恐,只是故作镇静。他声音冰冷,抱了双臂在胸前。 幸得薛傲及时出现给她解围,柳初妍抬头回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赵攀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登时怒火中烧,这薛傲挡他财路,坏他官运便就罢了,居然还抢他看上的姑娘! 第27章 情意 薛怀瑾见薛傲来了,赶紧上前一步拉了柳初妍和韩淑微躲到他后边,“二哥,我们先回房了。” “好。”薛傲颔首,可又不放心,赵攀宇可是带来了好几个人,万一冒犯了几位姑娘可不成,微微侧头招呼两个贴身护卫,“秦严、秦肃,送姑娘们回房。” “是。” 秦严秦肃便大力格挡开赵攀宇的人,速速离去。 柳初妍随着薛怀瑾等回到了溢香园。 薛怀瑜看她面色惨白,额上细汗冒出,显见是吓着了,想着赵攀宇那厮真是可恶,竟把素来镇定稳重的柳初妍吓成这样,恨恨一跺脚:“那姓赵的,把我们国公府当什么了,下回得让哥哥好好收拾他!” 薛怀瑾示意婢子关紧门窗,瞥了她一眼:“如今正是关键时刻,你别胡乱说道。” “我哪里胡说了,他犯下贪污案,没几天好日子可过了。而且他冒犯的是当今万岁,万岁那么宝贝他的屏风,定不会放过他!况且他贪的可不只一件,还有其他好物,若是坐实了,每一件都能致他于死地。” “怀瑜,即便这是事实,你也不能说。这事是我们二哥在处理,你那张嘴没合缝的,小心给他招来是非。毕竟赵攀宇在朝中人脉颇广,就算是万岁吩咐,也得费一番周折才能定罪。待尘埃落定再说吧,到时候你就是去淬他两口唾沫我都不管。”薛怀瑾不说则已,一说就是长篇大论的大道理,听得薛怀瑜眼皮一跳一跳的,十个指头绞来绞去,到喉咙口的话也咽了下去。 薛怀瑾见柳初妍仍旧是惊魂未定的模样,便让婢子扶了她坐到贵妃椅上,可她直直地挺着腰,咬着唇,扯着绢帕,根本不能放松。 柳初妍并未注意她们的神情,只埋头沉思,胸腔里闷着一口气,难受至极:她以为她得了将军府青眼相看,便是柳暗花明。可天不顺人意,又让她遇着了赵攀宇。上一世,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这一世,他又缠了上来,而且初见面便是这种场景。尽管她盼着方才那一幕是个意外,可他那猎狼般的目光,狂热的动作,实在令她心惊,根本不能乐观地自我劝慰。 “初妍姐姐,你别怕。姐姐不让我大声说话,我就悄悄地跟你说。”薛怀瑜坐到她身旁,拉了她的手,玩着她手腕上的镯子,一左一右相映成趣,其中一个她认得,是她母亲送的,另一个却不知从何处而来,竟不亚于内造之物。但这些都不重要,得先安慰了她,她压低声音贴到她耳朵边上,“我二哥一定会好好教训他的!纵使我二哥不行,大哥一定可以扳倒他。” “怀瑜!”薛怀瑾越发不能忍,这妹妹怎么跟关雎一个性子了,什么话话都往外倒。 薛怀瑜遭姐姐一声喝,不甘心地缩了脖子,抬头欲辩解两句,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薛怀瑾虽不爱胡侃,可那张嘴叫一个锋利,她是辩不过的。 柳初妍听了薛怀瑜的话,倒是心情舒缓了些,想着只要熬到赵攀宇下狱即可。在此之前,一定要想办法躲过他的围追堵截。 可她该怎么躲呢…… 宿命真的可抗吗?她对此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尽管她一避再避,一躲再躲,可许多事情还是按照原来的轨迹发展着,只是有些提早有些推迟罢了。赵家太太提前到了武康伯府告密,她与赵攀宇的正式相遇推迟至今日,均是上一世会发生的事儿。如此这般,提早与推迟,又有何区别? 然而,许多事情又真真切切地发生了改变,诸如表姑婆的死、刘将军欲认她为义女的事儿,以及信国公府突然的青睐。 柳初妍微微抬头,双眼看向案上的白瓷观音,努力地使自己平静下来。 观音像前燃着三支檀香,白烟袅袅,隐约可见她眉目和善,面相福圆,望之只觉心中祥和万安。她耳畔突然响起一行大师的话,纵使天有宿命,却未必不可抗。尘缘俗事有定数也有异数。而她,就是那个异数。只是她的贵人在何方?木为旁,草为头。刘老将军几位名姓中均无五行之木,应当不是。她还得慢慢找寻。 “怀瑜,你坐不住,就练会儿字罢。”薛怀瑾忽而令人捧了纸墨笔砚进来,铺排在案上,板着脸训道,“你这几日过得太欢快,功课都落下了。趁着这会儿还未用午膳,写上三大页。” 薛怀瑜心知自己今日没管住嘴巴,说错话还不知悔改,惹得姐姐不痛快了,未出声抗议,只可怜兮兮地瞧了柳初妍一眼。可柳初妍管自沉思,没空理她,她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站到了案前,在薛怀瑾的注视下一个一个地练字。 “怀瑜,你这字可真难看,东倒西歪的。”可是薛怀瑜练字不专心,只几下子就被薛怀瑾挑了毛病,“特别是这个草头,无风无骨。二哥都教了你那般久了,还写不好,简直丢二哥的脸。” “二哥自己的字是好看,可他根本没耐性教我。”薛怀瑜不服气,字才写了半个就停了动作。 “明明是你自己不好好学,还怪到二哥头上。瞧瞧你,连自己的姓氏都写不好。下回若有人让你写个‘薛’字,提笔就得让人耻笑。” “我‘薛’字的草头还是写得很好的,不信你看。”薛怀瑜指着宣纸上的草头,自己瞄了一眼,却开始心虚了。薛怀瑾说得没错,她的字确实上不得台面。 “你不写也罢,我是不信你了。”薛怀瑾故意激她,却惊讶地看到柳初妍缓缓回头,又愣了片刻后,大步走到了她们面前。 “薛?草头?”柳初妍脑中似有闪电刺啦一下闪过,她的贵人是薛府的人? “初妍姐姐,上回大哥回府还赞你的字写得好看呢。不若你教我?”终于有人来转移了薛怀瑾的注意力,薛怀瑜急急拉住柳初妍推到案前。 然而,柳初妍只盯着宣纸上的草头看,薛怀瑜又催了她一次,她才提笔,却是在草头下方添了几笔,补出了一个“薛”字。 “姐姐的字很好,可惜呀,上头有个难看的草头。”薛怀瑾笑着收了宣纸,铺了张干净的。 柳初妍一言未发,在纸上又写了个“薛”字,只是不同的是,在后头补了个“谈”字。 薛怀瑾和薛怀瑜俱是一惊,面面相觑:这是……难不成柳初妍于薛谈有意?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她们二人正想拐着弯儿问一句,柳初妍却又写了她们二人的名字,最后又写了薛傲的。这是何意?她只是想过一遍信国公府的人名儿吗?还是说欲盖弥彰? 柳初妍向来以练字的方式静心,方才一提笔,她便气沉丹田,心平气和了。此刻,她凝视着宣纸上四个名字,暗暗想着,不管是哪一个,总该有一个。所幸,她与薛府的关系不赖,除了薛傲,那个傲慢得跟孔雀一般的人。应当不会是他的了,大概是薛谈吧,毕竟薛怀瑾姐妹二人再怎么也帮不到她,只有信国公,位分高且得皇上重视。 她如斯想着,外间就有人来禀午膳已备齐了,婢子们便在屋内摆上了饭菜,几位姑娘一道坐下用膳。 “大姑娘,二姑娘,大爷处吩咐人送来两道菜,说是招待柳姑娘和韩姑娘的。”柳初妍才执起筷箸,薛谈就派了两个奴婢过来,手上正端着两个炖盅。 “这是什么?” “都是养颜的药膳,方子也是傅太医开给大爷的,说是亦适合女子食用。大爷说他不便招待,就送两道菜以示歉意。”奴婢回道,布了菜。 “信国公真是抬举我们,初妍惶恐。”柳初妍站起身来,微微福了一下。 “初妍姐姐,他是把你当我们的闺中密友了才如此款待,不必客气。”薛怀瑾扯了扯她,令她安坐。 柳初妍闻言,安心坐下,凝视着炖盅,有一丝的疑惑。 婢子见此,心想她大抵是没怎么见过药膳,因此不懂得,轻轻一笑解释道:“柳姑娘,这道是决明子鸡肝汤,有明目聪灵之效,大爷说两位姑娘绣了一早上的花,累了,可得好好补补。还有这个,是参芪鸡丝冬瓜汤,能轻身益气,皆是好物。请两位姑娘慢慢品尝,奴婢告退了。” “大哥真是有心了,平日里对我们可无这般好意。”薛怀瑜埋怨道,语气却异常轻快,一双眼睛紧盯柳初妍,不肯放过一丝变化。 柳初妍微微颔首,却不是实实在在的回应她,只瞅着炖盅上一个“言”字。 “初妍姐姐是被什么勾了魂了?看得这般入神?”薛怀瑾靠过来,发现她竟是在看炖盅上的字,微微笑着解释道,“姐姐,你大抵没见过我们这样的。因着我大哥身子骨不好,所以他都是另开炉灶的,所有餐饮用具也得与我们的分开来。我娘怕下面的人弄混了,特地令人在大哥的用具上都刻了字,以示区别。熟悉的人都知道,我大哥表字‘子言’。这上头的‘言’便是犬子言’的‘言’字。” 柳初妍恍然大悟,端正坐姿,不再细看,心中却在想:言字主兑说,五行属金。一行大师说她的贵人注定命中多金,不知这“言”字有无关联。然而,她又想起,薛傲字“子盛”,“盛”字亦是五行属金。这兄弟二人还真是生得好,名字也取得好。 可惜她不晓得信国公和薛傲的八字,否则也可算上一算。但是高门大户轻易不会让外人知悉府中人的八字,她也不能贸贸然去问,直愁得眉心打结。 倏地,她脑中精光一闪,眼前一亮:“怀瑾妹妹,你说薛二爷的生辰快到了,敢问是何月何日何时?”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和女主之间的缘分是特殊的,下一章更见奇妙之处~你们可以猜一猜,我知道你们那么聪明,肯定猜得到的! 今天有三章哦~请耐心等待~ 第28章 得知 “下个月初十。”薛怀瑾不疑有他,尝了一口汤,慢慢答道。 “十一月初十,”柳初妍未发言,韩淑微倒是说话了,“竟是与表姐同一天。” 十一月初十……柳初妍刹那无言,她跟薛傲才是纠缠不清的孽缘,幸而他们不是同年。 “淑微,同一天而已,又不是同年,薛二爷比我大呢。” “哦,是了。”韩淑微同意地点点头,“薛二爷比你大五岁。” 薛怀瑜愣怔了片刻,忽而抚掌一笑,“这真真是凑巧,虽然二哥比你大五岁,可生辰是同月同日的。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不好找,同月同日也未必好找呀。我至今都未发现有跟我同月同日生的呢,真是太凑巧了。”她笑着,心里却在叹息,可惜不是大哥,不然可径直将话题转到大哥身上。 柳初妍显然对薛傲不是十分的感兴趣,而且八字问到手了,到时候悄悄一算便知:“原来薛二爷比我大五岁,那就是比怀瑾大六岁呢。我听说信国公还比薛二爷大两岁呢,是吗?” “是的呢,但是我大哥是年底生的,所以实实在在算起来,只大了一岁多一个月。”薛怀瑜听她还问到薛谈的年纪,心中便有了算计。柳初妍虽然将感情遮掩得极好,但显然她对薛谈的印象好得多。不过这世上喜欢大哥的女子多了去了,看上二哥的却几乎没有。只是在她看来,薛傲至今独身也是自找的,平日里连个女人也不碰,而且跟哪个姑娘说话都没好脸色。这样的人,若无长辈帮助,能娶得到媳妇才怪。 柳初妍已然问了薛傲的具体生辰,不能再细问薛谈的,偏偏薛怀瑾姐妹俩均无主动回答的迹象,她只得矜持地端住了架子。否则逾矩问话,让人看轻了去,就得不偿失了。 柳初妍不问,薛怀瑜倒是心急起来了,还想深谈,但是被薛怀瑾一个眼神给阻住了。 你不说我不问,几人就安安静静用了午膳。只韩淑微并未看出内里猫腻,偶尔说几句不合时宜的笑话。但是大家的心思都不在这儿,也无人管她说的到底是什么。 柳初妍在国公府用完了饭,才听说赵攀宇是走投无路了才闹到薛傲这里来,现在还在求爷爷告奶奶的希望薛傲能通融一下。他年少得志,又有恩师提携,在二十六岁上就做了顺天府尹,虽才正三品而已,但他掌管京城事务,手握重权,就是正一品的官都要给他几分薄面。此次就因为个屏风,他栽了个底朝天,而且处理贪污案的还是向来就不对付的薛傲。右都御使得了他的好处却不办事,他私底下派人去求九千岁,奈何平日里就没交情的人,此时哪里会护他,徒惹一身腥臊。 偏偏最疼他,最能帮助他的恩师已去。而以往那些“至交好友”现在一个个都急于与他撇清关系,生怕被连累了。便是妻子的娘家恩昌侯府,也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儿,扣留了前去求救的女儿和外孙。他前去造访,却被挡在了外头,跨不进半步,以至于连妻儿都接不回来。 真真是无路可走了,赵攀宇心想他还握了一点薛傲的把柄,便来试试,希望能吓住他。奈何那薛傲根本不当回事,若不是他冒犯了几位姑娘,薛傲甚至不会出来见他。待姑娘们被护送走了,薛傲指使着人就要把他扔出去。 这般境况下,赵攀宇也就只有灰溜溜地离去。 柳初妍听着婢子比手画脚地说着赵攀宇的狼狈样,心头唏嘘。曾经风光无限,如今却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她听说他走了,走出房门瞧了瞧天色,竟是要下雨了。太阳已消失不见,云层泛黑,遮住了九天之外的橙光。云层越来越低,沉沉地仿佛要坠下来。才一眨眼的功夫,外边就刮起了大风,吹得院中树枝摇摆晃荡,落下片片青的黄的叶。 “淑微,快要下雨了,看样子还是暴雨。我们趁着这会儿雨还未真下下来,赶紧回府吧。”柳初妍捋了捋额前被吹乱的碎发,偏还有几片大叶子落在了她脚下。她弯腰拾起,居然是从薛傲的慎行阁飘来的玉兰叶子。想起是薛傲的,她就鸡皮疙瘩起了一片,可她又不忍心丢弃。曾经,在杭州的家里,她门前就有三棵,是母亲亲手植的。那荷花玉兰铜枝铁干,叶子厚重硕大。每每到五月,便开出洁白高贵的花。只稀稀疏疏几朵,却比种成一排的栀子花都香。而且它的香气又与栀子花不同,细闻时芬芳馥郁,不注意时只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在阳光下在细雨中绽放如莲,绝不扰人。 如今,她手上重又捧上了两片荷花玉兰的叶子,就再不舍得放下。 在她愣怔回忆的时间里,远处的云已彻底灰黑,轰隆一声就倒了倾盆的大雨下来。 “表姐,下大雨了……”韩淑微探手去触了触,却被大滴的雨点打疼了手心,急急缩回来,顺道拉了柳初妍进屋,“表姐,别淋着雨了。这秋雨凉得很,若着了凉,又该生病了。” 薛怀瑾眼看着大雨滂沱,而且这雨也不知要下到何时,上前一步:“初妍姐姐,不如今日就留在我这儿吧。反正我这院中也有客房,给你们俩住,绰绰有余。” “那怎么成,表姑婆还在府中等着我们回去呢。”柳初妍蹙着眉拒绝,觉着自己语气不好,缓了脸色,“怀瑾,我知你是好意,可我们实在是不能留宿。” “我知晓你心中挂念你的表姑婆,可你看这天气,雨下得恁般大。若路上出点事儿,我可担待不起,韩老夫人也不会同意的。你就留在我这儿,等会儿我派几个人去武康伯府说一声,别担心。” “怀瑾……”柳初妍还想推辞,可薛怀瑾不由分说已派了小厮去武康伯府。 薛怀瑾见韩淑微神情尴尬,似是也未想到今日竟是回不去了。而柳初妍看着檐下的水帘,听着瓦上嗡嗡嗡震耳的雨声,更是为难万分。她悄悄地给薛怀瑜使了个眼色,两姐妹便一人一个,拉了她们在榻上坐下。 柳初妍人是坐下了,眼神从窗外收回来,盯了盯手上的荷花玉兰,抿着唇不言语。 “初妍姐姐,你这是荷花玉兰的叶子吧。虽然被风吹落了,却是齐齐整整的无半点缺口。我听说玉兰叶子能做书签呢,只是我不知该怎么做。方才怀瑜还说你极其喜欢那荷花玉兰,定是会做的。” 柳初妍看了看比手掌还大的玉兰叶子,淡淡一笑:“我上回做书签,还是在杭州的时候。这许多年未做,也不知会不会了。” “姐姐天资聪颖,记性又好,定是会的。便是不会,我就让我二哥来。他可拿手了,但是他做的都自己收藏,半张都不给我们的。初妍姐姐,你就给我做一个吧”薛怀瑾学了顽童的样子,摇着她的胳膊,“初妍姐姐,我求你了。” “初妍姐姐,我也要。”薛怀瑜贴了过来,取过她手上的玉兰叶子,赞不绝口,“这叶子跟碧玉似的,难怪你喜欢,二哥更是宝贝。” 柳初妍心想这叶子好,确实做得书签,回到武康伯府可没这般方便了,颔首应下:“怀瑾,给我备些沸水和软毛刷子,吸水的软纸及浅绿色的纱布,还有剪子。” “好。”薛怀瑾做事向来干脆,当即吩咐人备齐了。 柳初妍虽然生疏了,但有些事会就是会的,开始时手忙脚乱,后来就顺手了。约莫半个时辰,树叶书签就做好了。绿色的叶子徒留下叶脉,吸干水分后压在几近透明的绿色纱布中,剪出叶子的模样来再缝合,活脱脱就是原来那张。且经过几道工序处理后,这树叶书签便可长久使用,无需采取其他法子也不会腐烂。 薛怀瑾也是第一次仔仔细细地观察这美丽的书签,喜不自禁:“初妍姐姐,你真好。我如今学会了,以后偷偷地去二哥院子里摘,自己做。” 薛怀瑜得了书签更是欢喜不已,可方才柳初妍只捡了两片完好的叶子,给了她们,她自己就没有了。她出去看了看,院子里的叶子都沾了泥水且破碎了,心里一思量,回头冲着柳初妍道:“初妍姐姐,我去二哥院子里摘几张好的,你多做几张,还可以带回去。” “不必了。”柳初妍生怕薛怀瑜被薛傲发现了,觉得是她唆使,又惹得他不悦,赶忙上前叫住她。 然而薛怀瑜这性子,哪里是她拉得住的,叫了一个婢子撑了伞,一个小厮护送,就往慎行阁去。 但愿薛傲不在或者睡着了,别捉住了薛怀瑜,柳初妍忐忐忑忑地等待着。 可是,天公不作美,总爱捉弄人。她才坐下没多久,薛傲就拎着薛怀瑜回来了,薛怀瑜手里攥着一根树枝,上头挂的几片叶子还滴着水。但她的书签却落到了薛傲手里,此刻正嚷嚷着让薛傲还她。 薛傲懒怠搭理她,将人交给薛怀瑾就跨到了柳初妍面前,面色沉黑:“这书签是你做的?” 难不成他觉得她做了个书签都玷污了他的荷花玉兰?柳初妍暗自腹诽,面上却强作镇静,屈膝福身:“方才这叶子是顺着风飘过来的,怀瑾和怀瑜让我给她们做个书签,我就……” “你只需回答我,这是不是你做的?”薛傲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却微微颤抖着,似乎满含期望。 柳初妍也不管他为何非要问个水落石出,还不准她辩解,埋头应道:“是。” 薛傲似是不信,拿了书签反复看,又拿过薛怀瑾手上的比对,这是她做出来的,她竟也会做这书签。可她……不可能吧……老天在开他的玩笑么? 柳初妍壮了胆,略略抬头,就瞧见他盯着书签若有所思,神情震惊又觉得难以置信。她思忖片刻,回身对薛怀瑾道:“怀瑾妹妹,雨已经歇了,只淅淅沥沥地下着。我便回府,不打扰了。” “怎么是打扰,你别被我二哥吓着。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薛怀瑜不愿放她离去,压低声音数落着薛傲。 韩淑微也怕薛傲,嗫嚅道:“表姐,我们回府吧。出门前,我娘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人一定早些回去的。” “嗯。”柳初妍赞同点头,“怀瑜,我们今日早些回去,下回再来拜访。” “下回是什么时候,明天吗?”薛怀瑜的嘴撅得都能挂茶壶了,还是留不住她们,只好与她们约定下次拜访的时间。 薛傲沉吟片刻,忽而将书签塞到柳初妍怀里:“外边下着雨,道路湿滑,恐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啦啦啦~男主已经……→_→ 第29章 留宿 “啊,”柳初妍惊愕失色,目瞪口呆,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薛怀瑾与薛怀瑜俱是大吃一惊,薛傲今日是喝了柳初妍的茶,人也变得风流起来了吗,若不是他仍旧板着一张脸,她们几乎以为他要开窍了。 薛傲瞧见两个妹妹的样子,做了个“大惊小怪”的口型,走到前边去领路。 薛氏姐妹今日可是算计好了一定要留住她们的,也准备了明日走时让她们带些礼物回武康伯府。可她们这就走了,薛府的东西却未备下,手忙脚乱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柳初妍则将书签交到了薛怀瑾手上,这本就是给她们的,哪能拿走,前脚跟上了薛傲。 “二哥,外边的雨似有下大的迹象,还是留了两位姐姐住在府上吧。”薛怀瑾将书签给婢子拿着,暗自骂薛傲凑什么热闹,却叫住了他,小心翼翼地征求着他的意见。 “是呀,二哥。”薛怀瑜凑上去,附和道,“方才那两张书签,初妍姐姐是做了送给我们的,我们都很喜欢。可是我们拿走了书签,她自己却没有,这算什么事儿啊。不若多留一会儿,再做几张吧。”薛怀瑜瞟了瞟她偷回来的玉兰枝。 “她没有,我送她。”薛傲眯眼,哼哼着拒绝。 薛怀瑜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宁可藏着掖着的书签,竟然主动送给柳初妍?明明前一刻还跟仇人似的,且早上喝了一口茶都要跑回去换衣服的人,会愿意把自己最宝贝的东西送她? 柳初妍亦受宠若惊,默默地觉得其中有阴谋,可她确实想回府了,便没吭声。 正在兄妹三人僵持不下时,薛太太回来了,进门便高声笑着握了柳初妍的手,带至案边坐下:“初妍呐,你难得来,就多玩几日吧。你表姑婆那里,我会去说的。” 柳初妍依稀感觉到她手心冰凉,身上也是湿漉漉的,显见是急匆匆赶过来的。她也知道她为何如此匆忙,无非就是为了留着她。薛太太可没薛氏姐妹好打发,这般,她更得快些离开:“姨妈,我……” “娘,我已派人去说过了。可是初妍姐姐非要走,二哥也是,硬要送她回。”薛怀瑜打断了柳初妍的话,朝着薛傲做了个鬼脸,跟薛太太大声地埋怨着。 薛太太似笑非笑,将薛怀瑜赶到一旁去,看了眼薛怀瑾。 薛怀瑾便上前,替她揉了揉肩膀:“娘,初妍姐姐也会做树叶书签呢。下午时,她就给我们做了两个,可漂亮了。” “是吗?拿来瞧瞧。”有婢子闻声呈了书签上来,薛太太细细地瞧了,树叶脉络在两层纱布紧紧地挤压下并不朦胧,却清晰非常,置于鼻端,微微还有清新的香气传来,赞不绝口,“这书签真是令人爱不释手,初妍果然心灵手巧,也做几个给姨妈,可好?” 薛太太说着话,却开始走神了。 她今日可得拖住她,必先做出亲近的样子来,再慢慢地往大爷的事儿上诱导,最好两个人能看对眼。薛谈对待柳初妍的态度比较模糊,似乎是欣赏,可明显过了欣赏的度。这么久以来,能让信国公回府还夸赞不离口的人也就她一个了。只要信国公未明确表示不成,她就得极力撮合。虽说柳初妍是不可能拒绝得了信国公府的,但她作为称职的继母,总要给薛谈找个情投意合,自己又能处得好的人。 待柳初妍与薛谈有了特殊的情意,就趁着她及笄后去韩府提。想必,他们的关系更上一层时,韩老夫人便不能拒绝了。信国公府的位分高,柳初妍美丽无双,普通女子不能比肩,这样的搭配绝对是稀世良缘。 毕竟她自己的儿子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了,但是前头大哥未娶妻,她也不敢就先给自己儿子娶上了,否则会落人口实。继母真是难当啊。 柳初妍见她问了一声之后就沉默不言,神情不虞,也怕惹她生气,只得应下:“姨妈,那你稍坐,我再给你制几枚。” 薛傲看母亲又将人给留住了,张嘴欲言,可最终一个字也没说,烦闷地甩甩袖子便大步离去。 在柳初妍制书签的间隙里,薛太太暗暗问了薛怀瑾今日大爷是否有异状。 薛怀瑾正想汇报,母亲问了,便缓缓道来,其间薛怀瑜不时插嘴。 不过,薛太太还是制止了薛怀瑜,生怕她声音太响,被柳初妍听了去。 无人捣乱,薛怀瑾便三句两句都讲清楚了。薛太太一听说薛谈竟派人给柳初妍送菜,一颗心就定了下来。这妥妥的是对柳初妍有意了,无需怀疑担心了。 事实上,薛谈的性子与薛怀瑾的有些像,真正的情感只藏于心中,绝不外漏。对于不喜欢的人,是绝不会多看一眼的,可对于喜欢的人,也不会多看,但总有蛛丝马迹可寻。譬如私下里的称赞,暗暗送菜。他自那日回国公府之后,不只一次在妹妹面前夸人损己,今日又特地去了竹林看人家,还以道歉之名送了菜过来。 可惜赵攀宇上门吵闹时被薛傲给解决了,不然让薛谈出来,那便是“英雄救美”,不信柳初妍不动心。 薛太太仔细地思量了,她还得跟薛傲说一声,下回在柳初妍面前,多帮助大哥表现表现。只要信国公松口,柳初妍有意,她立马就去韩府提亲。 信国公和一个孤女在一起,鹣鲽情深,温柔缱绻。对双方都好,她也有了慈悲后母的好名声。然后再给自己儿子寻个合适的贵女娶回来做媳妇,于他仕途有益,更利于信国公府。 再过一年,大女儿也可以议亲了。二女儿过上四年,也能嫁人了。 到时国公府就冷清了,但是或许过两年,她就能抱上孙子了。 含饴弄孙的日子,多么美好啊。她可盼望了好多年了。 柳初妍在制作书签时,常侧头看薛太太一眼。和那日在将军府一般,两眼发亮,目中尽是算计。不过到后来,她竟喜得抚掌而笑,薛怀瑾和薛怀瑜叫她也不能从美梦中醒来。 韩淑微就坐在柳初妍身旁看着她,见此情景,诧异地睁大了眼睛:“表姐……” “嘘——”柳初妍示意她不要说话。 薛太太忽而听见一声“嘘”却回过神来了,恰好书签制成了一枚,走上前取来看了又看:“初妍才学高,绣工好,还会做些小玩意添情趣,谁娶了你,绝对是天大的福气。” “是啊,也不知谁有幸能娶得初妍姐姐为妻呢。”薛怀瑾嘻嘻笑着打趣她。 “若不是我生就女儿身,我真愿娶了初妍姐姐。不过我前头两个大哥都未娶亲,初妍姐姐你看,他们怎么样?”薛怀瑜口无遮拦,薛太太好气又好笑地拍了她一下,却并未出声教训。 如此,柳初妍可算是进退维谷,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哈哈,初妍姐姐害羞了。”薛怀瑜坏笑道。 “初妍呐,你也知,我为两位爷的终身大事是愁断了肠。我初见你啊,就觉着要是有你这么一位媳妇,便是三生修来的福缘了。”薛太太不遗余力地夸着,意欲撬开她的嘴。 柳初妍心知她躲不过的,微微一福身:“姨妈,您谬赞了,初妍绝无你想的那般好。倒是府上二位爷,相貌堂堂,玉树临风,品行高洁,为人正派,俱是人中翘楚。他们各有各的好,难分秋色,姨妈是真正有福之人。” “初妍真是会说话。”柳初妍的话滴水不漏,既不得罪薛傲也不抬举薛谈,薛太太自知再套不出话来,淡然而笑,“怀瑾怀瑜,你们姐妹俩可得跟着初妍姐姐好好学。” “是。” “对了,你们早上不是还绣了花吗?拿来给娘亲瞧瞧。” “嗯。”姐妹俩软软地应了,吩咐婢女将成品取来,绣架上的半成品则放着了。 薛太太凝视着绢布上的花纹,眉开眼笑:“这块是初妍绣的吧。” “是,娘亲真厉害。”薛怀瑜惊叹。 “这是你的吧?”薛太太又拿起一块,语气却是恨铁不成钢,“让你好好学,到如今还是这副样子,将来可怎么拿得出手。” “姨妈,怀瑜妹妹年纪还小,可以慢慢学。而且今日的绣品,她也是花了大力气的。”柳初妍替薛怀瑜辩解了两句,得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娘,也就初妍姐姐人好,替她说话。她呀,今日就只顾着喝茶偷树叶了,根本没绣几针。让她练个字,还心不甘情不愿的,那字东倒西歪的,没一点正形。幸好是初妍姐姐看到了,否则落入他人眼中,真要笑掉大牙。” 几个人说说笑笑,就到了晚间。薛太太绝口不提送柳初妍回府的事儿,反而在饭后,就着人准备客房。最终,柳初妍还是没能回去,只得在薛府留宿一夜。 第二日一早,薛府确实是不好再留人,况且薛谈身子不适,薛太太再想撮合,也得掂量着些。否则在柳初妍心中留了不好的印象,甚至可能将人给吓跑了。 柳初妍坐上马车,启程回府,才算是放了心。不过,马车才过了一条街,就在寂静的巷尾被人给拦住了。 “是谁在外头拦车?”柳初妍今日起得极早,还略带着些起床气。 “表小姐,是个,是个姑娘。她说她叫如诗。”青禾下去问了,回禀道。 “如诗?如诗是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三更!圆满~ 话说三更神马的,真是要老命! 幸好不辱使命,~\\(≧▽≦)/~啦啦啦求支持正版!杜绝盗版! 第30章 告密 “如诗,如诗是何人,”柳初妍诧异道,侧头看了看韩淑微,她则摇摇头,示意根本没听说过。 青禾还当是姑娘的熟人,听此便知是不认得的,这大清早八成是来捣乱的,上前赶人。 “表小姐,妾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夏露姿怀的根本不是武康伯的孩子,”如诗还当柳初妍是知道她的,还端着架子报上名字来,却未想到她压根没听说。这会儿青禾要赶她走,才急急嚷嚷道。 柳初妍听到夏露姿的名字,身子一震,掀了车帘:“你是表伯带回来的另一个?” “是,妾名字叫如诗。”如诗微微一福身,努力地扯了个微笑。 别说韩老夫人现在不可能,将来也不可能让夏露姿进府,可若让武康伯知道她怀的根本不是他的孩子,那么就不会再犯糊涂。如此,才能彻彻底底地解决了夏露姿的事儿,不再烦扰韩老夫人。 柳初妍缓缓一笑:“那如诗姑娘上车来说吧。” “是,多谢表小姐。”如诗面上挂了得意的样子,爬将上去。 柳初妍见她衣着朴素,身上衣裳不过是次等缎面,除了腕上一只成色极差的手镯,并无其他装饰,头饰也极其简单,只以一支玉簪固定发髻,显然比不上夏露姿珠光宝气的。如此看来,她确实被夏露姿压得够惨,半点不得宠。不过好在她还有一副好相貌,只薄施脂粉,却美艳明丽。难怪能成青楼花魁,想来是个才貌并扬的。只是手段不如夏露姿,又没夏露姿的本事,能早早怀上孩子,才失了宠爱。 然而,像武康伯那样的,确实只有夏露姿才对他胃口。美丽惊艳,气势凌人,能压制得住武康伯那个软弱的性子。有些男人就是这样,喜好不听话的女人。 韩淑微瞅了她一眼,却是极其嫌恶,贴到柳初妍身旁,让青芽坐在中间将如诗给隔了开:“如诗姑娘,你说夏露姿怀的不是我大伯的孩子,可有证据?” “这位是四姑娘吧?”如诗并不立马回话,而是恭恭敬敬给韩淑微行了个礼,才说道,“证据,自然是有的。而且是夏露姿绝不能否认的人证。” “是吗?”韩淑微颇为怀疑。 柳初妍则未说话,一直观察着她的神色,看起来是志在必得。这二人估计为了争宠,私底下也掐得厉害,只是没想到夏露姿有把柄落到她手里了,就来一招釜底抽薪。但她们之间的争斗不关她的事儿,她只管解决了夏露姿。 如诗揣摩着柳初妍的表情,扭捏地挪了挪腰身:“表小姐,四姑娘,妾想亲自跟老夫人说。” 柳初妍心想韩老夫人见识广,而且思虑周全。若是如诗敢在其中作梗,韩老夫人也能及时看出来,定能将事情妥善解决了,非她能比。 “好,我带你回去,只是绝不能让韩大老爷和韩大太太知道了。亦不可声张,让外人听到只言片语。明白没有?” “妾明白,妾也知这种事儿是见不得光的,表小姐放心。” “那就好。” 韩淑微担心地扯了扯柳初妍的袖子,可柳初妍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便不再说话。 柳初妍便带了如诗回去见老夫人,韩老夫人先是不肯见,听说事关夏露姿,就改了主意。而如诗才说了几句,韩老夫人就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独留她和柳初妍在旁。 “你说你有人证,是何人?”韩老夫人眯着眼,沉着脸问道。 “是那夏露姿的骈头。她是个寡妇,夫家亦无其他族人。她膝下无子,无人管束,又没盼头就结交了地方上那些下流玩意,有屠夫,有卖脂粉的,还有个叫吴大壮的鳏夫,反正谁能给她钱给她衣服穿,她就跟谁。”如诗捂着嘴咯咯直笑,阴阳怪气的,“她肚子里这块肉啊,就是那个鳏夫的。可她哪能因为个孩子就跟了个吴大壮,那吴大壮既没本事又没家底,初时骗些种田种地卖粮的钱就罢了,真跟了他还不得连肚兜都穿不上。所以她就看上了初到山西剿匪的武康伯,使劲浑身解数缠了上去。她段数高啊,妾自然比不过,才三日武康伯就被她迷了魂。” 这女人讲话果然又粗鄙又露骨,武康伯当初是怎么看上她的?柳初妍尴尬地捂了捂口鼻,看向韩老夫人,她只微微皱了眉,并无其他表示。 如诗见此,也不收敛,挤眉弄眼的:“可那骈头是知道她怀孕的,见她攀上高枝,哪里肯放过她。夏露姿为了稳住他,就悄悄偷了许多宝物和钱财给他。待后来进了京,她以为能摆脱吴大壮了,却不料他又跟了来,只不过他走一段玩一段,前几日才到的金陵。吴大壮寻访了好久才找着我们的别院,昨日晚间就找上了夏露姿。夏露姿见是他,火冒三丈,可又怕他将秘密捅出来,只得客客气气地让他进了房。妾恰好经过,就全听了来。” 韩老夫人仍旧不言不语,不反对不同意不打断,如诗便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此事关系重大,但是武康伯还在府上,妾怕被居心叵测之人听了去,不敢通过门房禀报老爷。妾也知道老夫人不会轻易见我,妾绝进不得这门就无处可诉。妾听说表小姐在国公府,又得老夫人疼爱,就在外头等,拦了马车,欲通过表小姐,告知韩老夫人,省得大家被那夏露姿给骗了。” “这些话都是你在讲,我如何信你?若是你与夏露姿联合来骗我,将事情闹大了,丢的还不是我武康伯府的脸。” 如诗就知会如此,嘻嘻一笑:“老夫人,妾敢来,肯定是做了万全准备的。夏露姿怕那吴大壮不能保守秘密,更怕他是个填不上的无底洞,就使了法子加害于他。幸而他警醒,没能让夏露姿得逞。凑巧,我们先前是见过面的,他就让妾前来跟老夫人说,他可以作证揭穿她。” “条件?”韩老夫人闭了眼,声音冰冷。 “他什么都不要,也不贪心,一万两白银就够了。” “你!”这还不贪心,普通贫农一辈子都用不了一百两,他一开口就是一万两,根本就是狮子大开口。可柳初妍才说了一个字,就被如诗顶了回来。 “表小姐,武康伯的脸面比起这区区一万两,算得了什么?况且伯公府是大富大贵的人家,这一万两不过一句话的事儿罢了。” 柳初妍跟这种脸皮厚的人辩不过,回头看韩老夫人。 韩老夫人却无异议,继续问道:“你呢?” 如诗见韩老夫人不反对,突然老老实实跪了下去:“老夫人,妾当初是被人贩子卖至红尘之地的,家中已无亲人,是真正孤身一人。妾虽出身卑微,但跟武康伯之时,还是清白的身子。妾与武康伯也是缘分,才结识了。便是在红尘之地,也没见过几个男人。因此,妾想求老夫人,待事成之后能让我进府。便是只在武康伯身边做个婢子,也是甘愿的,妾绝不会丢伯公府的脸面。” 她是红楼花魁?能没见过几个男人?柳初妍嗤之以鼻,却也不拆穿,但看老夫人如何处理。 韩老夫人闻言,面上也无甚反应,只是缓缓起了身:“你想的倒是挺好。” “妾没本事,只能伺候人。妾也没其他的想法,就想能在武康伯府有口饭吃,希望老夫人成全。”如诗重重磕了三个头,语气却是吃定了老夫人。 韩老夫人呵呵一笑:“你想在老大身边做个婢子?可他常不在府上,你不如到老大媳妇那儿去吧。否则免谈。” 如诗显然没想到她只想在武康伯身边做个婢子都不成,但是她忽然明白过来,她已经告诉了老夫人解决的法子。即便没有她,老夫人也可以派人去找那吴大壮。吴大壮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哪里会帮她,更不会像原先说的那样分给她一半好处,定会绕过她去。如今虽是分到大太太身边,可好歹在武康伯府留下了。 “如诗听老夫人的,谢老夫人。”如诗愣怔片刻,乖乖巧巧回道。 “既然你同意了,我也还得再说几句。去老大媳妇身边,只说是我拨给她的丫头,对外不能让人知道你是从何处而来。你只说是被家里卖了,我买了你。可懂得?” “是,奴婢谨记。奴婢也一定会好好伺候大太太,听老夫人的话。”如诗立马改口,不再自称妾。她早听说韩大太太是个窝囊的,丈夫子女都看不起她,别说婆婆了。以她的能耐,搞定她是无疑问的。然后再想法子迷住韩若愚,最好还能生个儿子,她就算是在伯公府站住脚,一生无忧了。 “嗯。”韩老夫人还算满意,停顿半晌又说,“你还得改个名字,今后不能叫如诗了。” “求老夫人赐名。” “你便算是二等丫头,与青绵、青禾、青芽几个同样,就叫青莺吧。” “青莺谢韩老夫人。”如诗早想摆脱青楼花魁的身份,如今有途径能将过去洗白了,自然是求之不得,也不在乎一等还是二等丫头了。 “回头去云苓那里写个卖身契,你就算是正式入府了。至于夏露姿的事情,宜早不宜迟。妍妍,你派几个婆子将夏露姿请来。” 然而,韩老夫人话音才落,韩大太太身边的丫头青溪就匆匆来禀,甚至来不及通报,就在门口跪下了:“老夫人,您快去救救大太太吧。” “怎的了?”柳初妍去开了门,放了人进来,云苓等便也跟进来伺候在侧。 青溪手脚并用,慌慌张张爬到了韩老夫人跟前:“老夫人说,将那露姿姑娘交给大太太处理。大太太今早上便领命去了,却不料,那露姿姑娘本事得很,暗暗请来了大老爷。大老爷从老夫人这里挨了打骂还没出气呢,见着大太太去别院,当即给大太太甩了两巴掌,还说要休了大太太。”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求收藏~求评论~求花花~求冒泡~ 上专栏传送门求作收~点下面的图片穿越过去就可以收藏作者,以后某安开新文,你们就能及早知道啦~ 第31章 反转 “荒唐,孽障,逆子,”尽管韩大太太是个无用的继室,可她好歹是伯公府三媒六聘娶进来的,而娘家即便落魄,在地方上却还有些威名。韩老夫人再瞧不起她,也还是会看在她娘家的面子上,看在她生了一子二女的份上,让她稳稳当当地做大太太。韩老夫人听说韩若愚竟要休妻,气得直砸杯盏。 柳初妍急忙上前捧了她的手臂,阻止她,“表姑婆,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这会儿子,别院定然闹开了,我们赶紧去看看吧。” 二房闻声也赶过来了,韩若谷上前一拱手:“母亲,让儿子去吧。您身子不好,就在家休憩,等儿子的消息。” 韩老夫人却摇摇头:“不成,这孽障不教训不行,我得自己去。若谷,你过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韩若谷便上前,柳初妍则领了人去隔间了。 不多久,韩若谷就急匆匆地出了清心居,韩老夫人则吩咐人备马车往别院去,只柳初妍和云苓陪伴。韩二太太则带了韩淑微,也跟了上去,未带一个婢女。韩大奶奶依稀听了几句来,可他们一个个出门去却不叫她。荣氏赶紧拉了松苓问了问,松苓不肯具体说,只说老夫人要去见大老爷,她只得叫了韩祯来速速跟了去。 韩祯这几日正得了个新鲜玩意,玩得正高兴呢,哪里愿意走,荣氏心想此事牵涉到大房的利益和名声,绝不能让大少爷缺席了,又拉又扯将他弄上了马车。幸而她事先派了人跟去看看在何处,才没找错地方。 韩若愚新置的别院在玄武湖不远处,但是藏得颇深,层层叠叠的树木将一座座别院遮盖得严严实实。这儿住的大多数人都跟韩若愚一个状况,都是家中不能容忍,才将人藏在这儿。 幸而韩老夫人早让人去查访了,否则今日还真找不着。 “韩若愚,你这么对我,老夫人不会放过你的!” “你个刁妇!我早想休了你了!就这会儿,你还拿母亲来压我!” “大太太,谁让你心肠如此狠毒,竟要害我。你要知道,我这肚子里的,可是老爷的亲骨肉!” 大家伙行至别院门口,就听到里边韩大太太撕心裂肺地哭喊,还有韩若愚的打骂声,并着夏露姿得逞的笑。 云苓上前推门进去,便看见韩大太太瘫在地上,怀里抱着一张纸,哭得面上的白粉都擦出了两三道痕迹,分外狼狈,不需问便知是韩若愚写的休书。 韩若愚突然听到门砰一下被重重地推开了,一回头就看见韩老夫人怒不可遏的脸,立在那里浑身颤抖。 “娘,娘……”韩若愚哆嗦一下,方才还横着的脸就塌了下来,抖着嘴唇不知该如何应对。 夏露姿没想到韩老夫人竟会过来,吓得脚下一个不稳就踉跄了一下,幸而身后的婢子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她赶忙收敛了神色,埋头。虽说在外人面前是嚣张跋扈的样儿,可在韩老夫人面前还是得乖巧一些。毕竟她想入府,有韩若愚一个是绝对不够的,还得韩老夫人点头,或者她…… 韩老夫人则冷哼一声迈了进去,走到她面前,夏露姿略微抬起头,露出笑容来,只是有些尴尬。老夫人心中怒气喷薄而出,可最终还是忍了下来,看向韩若愚。 韩若愚生怕夏露姿惹事,见老夫人并未刁难她,松了口气,冲着老夫人僵着脸笑了笑,低了身子正要行礼,忽地面上就挨了一个耳光。 “逆子!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写休书?” 柳初妍听见重重的“啪”一声,顿时心惊肉跳,再看老夫人身体摇摇晃晃的,上前扶住了她:“表姑婆,二表伯在路上了,你就消消气,等人来了再慢慢处理吧。” 韩老夫人闻言,点点头,却对着委屈地捂着左脸的韩若愚又甩了一个巴掌,这回是右脸:“孽障!还不把休书收回来!” “是。”韩若愚唯唯诺诺地应着,一边回头看了夏露姿一眼,夏露姿轻轻地哼了一声,却朝着韩大太太露了个“今日先放过你”的表情。正当韩老夫人又去看她时,她又换了人畜无害的脸。 韩若愚见夏露姿无异议了,上前两步就伸到韩大太太去取休书。 可韩大太太一扭头,捏紧了休书,不肯给:“老爷既给了这休书,哪里还有拿回去的道理?”她这是趁着韩老夫人在场给自己长脸了,平日里她可没这机会。 韩若愚伸出去的手落了个空,窘迫地回头看了看韩老夫人。 韩老夫人有心教训他,并不言语,只冷眼旁观。 韩若愚不得不腆着脸凑上去:“太太,方才是我混账,你就原谅我罢。” 柳初妍看惯韩若愚纸老虎逞凶的样子,也没当回事,就瞅着韩大太太怎么折磨他。但愿他这么大年纪了,也长长记性才好。 可韩若愚还未多说话,韩若谷就领着人进来了:“娘,人带来了。而且除了人之外,还有一样收获。”他扬着声儿领了吴大壮进来至老夫人跟前磕了头,呈上一张信笺。 夏露姿看见吴大壮一张黑脸进来,就知坏了,惊恐地后退了一大步,可是想逃又能逃得到哪里去呢?左右都是韩府的人。她忽而眼睛一眯,嘴巴一瘪,扑到韩若愚脚边:“老爷,您给我做主啊!” 韩若愚见着个陌生人进来,满面惊讶,那吴大壮脑满肠肥的,一股土气,可身上穿的又是上好的丝绸褂子,手指上还戴着两个翠玉扳指。不对,那两个扳指他认得,那是他的扳指。后来有一日忽地就不见了,不知怎的就戴在他手上了? 韩老夫人则冷笑一声,看过信笺后递给了韩若愚。 韩若愚惊讶接过,可夏露姿突地起身,就将纸给抢了过去,撕成了碎片:“老爷,你不要偏信纸上所说,我,我也是被逼的。” 看她花容失色的,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柳初妍都要心疼了,却嗤一声对吴大壮道:“可还有誊写的?” “有,有,我就防着她这一手,备了好几份的。”吴大壮见上来问话的是个漂亮姑娘,默默地咽了两口口水,从怀里掏出一沓纸,抽了一张给她,“这张是誊写的,方才给她撕了的也是,原件还在我身上。”他说完,还从袖子里拿了一张纸出来,“这是我的供词,绝无虚假,否则天打五雷轰,断子绝孙!” 柳初妍点点头,看过后,将两份东西都递给了韩若愚。 夏露姿见吴大壮狡猾得很,恨得直咬牙,一边冲着他使眼色。可吴大壮显然早已被韩若谷给收买了,根本不听她的,头抬得老高,比她还傲慢。 韩若愚却已看完了信,对着夏露姿就踹了一脚:“贱人!” 他那一脚恰好踢在夏露姿跪着的大腿上,她便朝后仰了去,摔倒在地。 夏露姿隐隐觉得腰后被什么硌得一阵疼,肚子也开始抽筋了,可她顾不得这些,连滚带爬爬上去抱住了韩若愚的大腿。她虽不知道吴大壮纸上写的是什么,可猜也猜得到:“老爷,老爷,你听我说。那吴大壮是被,被老夫人买通了的,我绝没做过那些事!” “什么事?你没做过什么事?”韩若愚恨恨地甩手,想抽身,可她抱得死紧,根本不能抽回。 “我,我,我跟他只是邻居,没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你也知道,我向来洁身自好,除了原来的丈夫,便只有你一个男人了。” “呵呵。”韩若愚冷笑一声,终于狠狠心,一脚踹在了她肚子上,“贱/人!给我戴绿帽子还敢大言不惭地欺骗于我,当我是傻子吗?” “老爷?”夏露姿见他如此决绝,定然不只是知道了她拿孩子赖他的事儿,一时愣在了那儿。 “别叫我老爷!你说,他脖子上挂的,手上戴的,都是哪儿来的?” 夏露姿回头一看,吴大壮竟然将她送他的宝物全戴在了身上,唯恐他人不知道似的,惨笑一声:“吴大壮,你害我!” “露姿啊,我也是不愿意我的孩子跟了别人姓,更不愿意武康伯被蒙骗啊。露姿,你就跟我回山西吧,这地儿不该是你待的。” “你胡说!你这个吃不饱的豺狼!我都给了你那么多了,为什么要害我前程!”夏露姿突然腹中绞痛,低头一看,衣裙竟然见红了,她的孩子…… 吴大壮显然也看到了,咦一声吓得往后跌了一步:“她,她的孩子,她的孩子要没了……”可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大喊一声扑了上去,“那是我的孩子!” 韩若愚见着暗红的血液也呆了片刻,可被吴大壮大喝一声给吓醒了,就跳到一旁去了,唯恐沾染上晦气。看吴大壮这样儿,不需跟夏露姿对质也知他说的尽是真话。况且两张纸白底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一张是夏露姿意欲以钱财安抚他的,提了过去的恩爱,还说让他们的孩子跟了韩若愚姓好处多多,上头摁了两个人的指印,简直恶心人。另一张则是吴大壮的供词,上头来龙去脉清清楚楚,其中部分细节,他甚至能跟在山西时的状况对上。 夏露姿一直是个傲慢的女人,可惜这辈子命运不济,遇上的男人要么短命,要么没担当,好不容易遇上个还算好的,还被吴大壮给搅黄了,如今孩子也没了,心如死灰,缓缓探手从发上取出一支玉簪来,直直插/入了匍匐在胸前的吴大壮的脖子,顿时血流如注。 作者有话要说:卡在0点前更出来了……今天心情不是很好,还是JC陪我聊天才码出来的,么么哒~╭(╯3╰)╮ 第32章 落水 “啊,”吴大壮只觉脖子上一阵尖刺的疼,惊叫一声,然后就觉着身体里暖暖的热流朝外边涌了出来,汹涌之势几不可挡。他抬头正对上夏露姿癫狂的眼,探手去摸脖子,一片黏腻湿热,伸到眼前一看,尽是暗红的血液。 “露姿,你……” 夏露姿见他满面的难以置信,接着就软软地倒了下去,她哈哈大笑,将他推开,不顾身上疼痛,缓缓站起身来。 韩若谷上前探了探吴大壮的气息,却是已死透了,冲着韩老夫人遗憾地摇摇头。 众人皆未料到夏露姿竟如此狠毒,自己作死便就罢了,还拉了吴大壮做垫背,惊得呆在了原地。 韩老夫人虽有心解决了夏露姿的事儿,可并未想过让他们死,毕竟是条人命呐,重重地捏了下柳初妍的手。 柳初妍手腕被捏痛了,一声闷哼,才惊醒在场所有人。 “你们,你们一个个,将来不得好死!”夏露姿却还强撑着身体,指着在场每一个人最后直冲着韩若愚跟韩大太太,“你们这一对,以后一定会有报应的!” 恰好此时,韩大奶奶赶到了,见此情景,大喝一声冲了上去:“贱人!竟敢咒骂我公公婆婆!” “你是大奶奶吧?哈哈哈,你也只是惹人厌的,将来下场不定还没我好呢!”夏露姿极尽所能激怒她,已是不想活了。 “今日非得教训你!“荣氏气急,上前就给了她一巴掌,将夏露姿掀在了地上,意欲为韩府争气。打了一巴掌不够,又是一脚踹在了她肚子上。 韩老夫人却怒喝一声:“明秀,退下!” “祖母,这贱人……” “退下!” 韩祯见老夫人是真的怒了,赶忙上前拉了她退后:“你没长眼睛吗?这儿祖母爹娘均在,轮得到你来撒野?” 作为大房的人,却总是被忽视,韩大奶奶心里格外不忿,可她此刻才觉行为鲁莽,恐怕更不得长辈欢心了。不过她无所谓,只厌恶地瞪了站在韩老夫人身侧的柳初妍一眼。 柳初妍是真冤枉,什么也没做,就收了个白眼,无语扭头:“表姑婆,我看露姿姑娘尚有气息,不如请大夫看上一看。若有事,就养上一段时日。若无事,就送她去官府。这杀了人,可是得偿命的。” 韩老夫人点点头:“老二,此事交由你处理,好生办了,不许出纰漏。” “是,儿子遵命。” “老大,你给我回府,闭门思过一个月,日日念经祈福。若知错悔改了,再出来。若不知错,就一直关着吧。” 韩若愚眼看着夏露姿倒在地上,狭长的眼中露出怨毒的目光,一直盯着他,眨也不眨一下,心头一哆嗦:“是。” “老大媳妇,你跟我回去。”韩老夫人知道大太太受了委屈,亲自上前牵过了她的手。 韩二太太也去扶了另一边:“大嫂,你今日定受了极大的惊吓,咱们先回府吧。妹妹令人炖了补汤,回头给你补补。”她斜眼瞅了韩淑微一眼,可韩淑微看不懂她是何意,愣怔着还是一副呆样,显见是方才被吓坏了。 柳初妍知晓韩二太太是什么意思,便走至大太太跟前,悉心安慰了两句,取过休书,看了一眼,撕成碎片扔到了池塘里。 有韩老夫人亲自安抚,又有二太太和颜悦色的劝慰,洪氏哪里还敢推脱,只默默地淌着泪跟老夫人出去,由大奶奶搀扶着上了马车。 离了别院后,众人皆是松了口气,方才吊着的心也都落回了原处。 柳初妍瞧着韩老夫人的神色,已无方才的精神与魄力,反而疲倦满面,两眼空洞。 柳初妍就怕她劳累太过,坏了身子。可这府里的糟心事是没一日能少的,不如眼不见为净,她轻轻劝道:“表姑婆,您近日受累了。眼下正是秋高气爽,庄里开始收庄稼了,您不是最喜欢看金黄的稻田,喝从山上引下来的山水吗。恰好这事儿也解决了,我们不若去京郊的别庄住上一段时日,散散心,嗯?” 韩老夫人思忖片刻,颔首:“正是,我想吃地里捞来的泥鳅了,这会儿正是肥美的时候。” “还有灯笼果、毛楂、猕猴桃和板栗。”柳初妍笑着接话。 “是了,经妍妍这么一说,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韩老夫人朗声大笑,“成,回头让老二媳妇准备一下,过两日就去别庄里住。” “好,都听表姑婆的。” “明明是表姑婆听你的。”韩老夫人好笑地刮了刮她鼻头,看得云苓在旁咯咯直笑。 “还是表小姐本事,老夫人阴了好几日的脸了,就表小姐能让老夫人开心。表小姐真正是老夫人的开心果,谁都比不上呢。” “你这丫头,你也编排我。”柳初妍娇嗔着捶了云苓一下。 韩老夫人轻轻一笑,闭了眼靠在车壁上。夏露姿即便救回来也得去半条命,而吴大壮已经死了。尽管是他们咎由自取,可终究是糊涂的韩若愚引起的。闭关一个月不过是小小惩戒,最难过的还是心头那一关。她再恨那个居心叵测的女子,心里还是难受得紧,胸腔里闷着一大口气,像要炸开一般。 柳初妍察觉到韩老夫人的异状,感同身受,紧紧地捂了她冰凉的手心:“表姑婆,我知道您不好受。可这并不是您的错……” “妍妍啊……”韩老夫人突地呼出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其实表姑婆什么事没见过,活到如今,手上也有几条人命。可是人老了,怕死,怕下地狱,对这些事就分外敏感。希望能在将死之年积德行善,弥补一些,将来见了阎王爷好求得宽大处理。可是天不如人愿,终究还是造了孽。” 柳初妍知道她当初是侯府的嫡女下嫁,年轻时气焰又盛,眼睛里是半粒沙子也揉不得,因为丈夫风流,杖毙了好些个爬床的婢子和家生子。她手段雷厉,老伯公硬是一个妾都没纳着,就连原来的通房丫头都被贱卖了,无一个抬成姨娘的。所以府上就只有两位爷,一位姑娘,均是嫡出。 可惜两位爷都没什么出息,靠着祖上庇荫才过得稳当些,想要光耀门楣就别做白日梦了。幸好姑娘还不错,嫁到忠王府做了侧妃,生了两子一女,极得宠爱。只是王妃管得严,不常回府,少有交流。 许是子孙不如意,韩老夫人总觉是年轻时造了孽,自从老伯公过世后再没杀生过,平时就连只蚂蚁也不捏的。但是伯公府糟心事不断,如今又出了这事儿,唉…… 这是心病,柳初妍无计可施,只能想法子让她不再多想:“表姑婆,我听说表姑又有身孕了,您是不是要去看看,这可是喜事呢。” 韩老夫人想起女儿来,欣慰一笑:“是了,不过王府最近忙,还是过段时日吧,我们就先去别庄。” “好。”柳初妍见她难得将注意力转移到玩耍上,又陪着她说了许多笑话。 回府之后,韩二太太得了吩咐就利利落落地将事儿给办妥了。第三日上,韩老夫人便领了二太太和柳初妍几个姑娘往别庄去,大房的却一个没带。毕竟是去散心的,若是带上大房的,指不定怎么烦心呢,干脆弃了。 不过为了让韩大奶奶荣氏张不开嘴抱怨,韩老夫人特地吩咐了让她好好照顾韩祯,她想抱重孙了。荣氏嫁进来半年多了,肚子一点动静也无,心虚得很,只得唯唯应下,折腾韩祯去了。 没有大房的人,柳初妍心中别提多高兴了,这下子是真可以好好玩耍了。 别庄里有九户人家雇来劳作,还有一户作为管事的,算起来是十户,因此平日里别庄里来往的就有百来号人。如今地里的庄稼正待收割,老夫人却来散心,管事就打发了七户人家到远一些的地方去,只留了两户就近打理。即便是他们晚间要回来休息,也得悄悄地从后边绕过去,省得打搅了韩老夫人和诸位姑娘。 管事的姓何,做事干脆利落,思虑周全,事无巨细都会亲自过问。何家也有人在府里担当要职,因此在主人家面前极得宠,就连韩老夫人也欣赏他的能力。于是,韩二太太到达别庄时,何管事早将一应事物都准备齐了,房屋也修整过了,便是前两日还泥泞的小路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韩老夫人照例问了问别庄的情况,赏了下面的人一些银钱和布匹。可人老了,身子骨经不得折腾,坐了半日马车又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就累得慌。于是她就让姑娘们兀自去玩,躺下休憩了。 韩淑微和韩淑静也懒怠动弹,不欲出去走动,就回了自己房间。 柳初妍回房瞧了瞧,却闻着外边稻田里的香气,心中蠢蠢欲动。犹豫片刻,她便留下青禾看门,带了松苓出去了。她想想,此刻人少的地方大概就是后山的小溪了,如今是十月,溪里有成群结队的小虾小鱼,运气好的话,还能抓到螃蟹。 “表小姐,你让我提着个小木桶,是想下水捉虾吗?”往年柳初妍就最爱在溪里捞虾,松苓是知道的,笑道。 柳初妍甩了甩手里的漏网,回头粲然一笑:“你知道就好。” “好罢,左右这后头的人都被赶出去了,你就是狼狈地落到水里了无人见着,我放心得很。”松苓笑着打趣,远远瞧见溪面上波光粼粼,碧玉般的水草在水中柔软地飘着,跟扭着腰肢的舞女似的,顿时心神为之振奋,“表小姐你看,这小溪越发漂亮了。” “是呀。”柳初妍说着已经踩着石头跨上了溪面,蹲下/身去。 松苓见她兴致高,将木桶放在溪边,低头对着水面捋了捋鬓发,可是溪水上游却隐隐传来了脚步声,应当是个男人:“表小姐,有人来了,我们是否要避一下?” “好罢。”柳初妍直起身子,懊恼地直皱眉,便收回脚往溪边走。可是前方一个石块上边长了湿滑的青苔,她一个不留神就往水里栽去。 薛傲为人坑害,绑到了山上,幸好最终还是逃脱了。此刻衣衫褴褛地找下山来,他已是三日粒米未进,神志不清,眼前模糊,突然看到水面上一个熟悉的倩影,凌波微波犹如仙子,可惜下一刻她就晃晃荡荡摔向水面。 他下意识上前去救她,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飞奔几步将她揽住了,没让她倒在水里,自己却被压了进去。透过清澈的水面,他看到了她惊慌的脸,那双眼睛,跟小鹿似的。是了,就是这双眼睛,当初就是这双眼睛。是她,没错。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有事没事拉男主出来遛遛~未来几天,你们将看到讨厌的男主时刻出来烦人,哈哈哈~ 小妍妍表示:糟心死了! 小傲傲表示:开心死了!嗷嗷待哺啊! 第33章 照料 柳初妍以为自己要摔到水里,还未顾上叫便听得松苓才轻轻“啊”一声就消音了。接着自己就撞上了一堵肉墙,只小腿崴到了水里,绣裙也湿透了。她定睛一看,眼前这人胡子拉碴的,面上一片黑一片白,不过被溪水洗净了部分之后,她倒是看清了。 这人,这人,居然是薛傲, 她重重地咬了下唇,似被火烛烫了一般,腾得就起了身,一步两步逃到岸上去了。 薛傲眼看着她初时只是略微吓着,待看清他的真面目之后竟怕得逃走了。她竟然就跑了,拖着湿漉漉的衣裙就跑了,不管他了。她是她吗? 柳初妍走了几步之后,却又停了下来,动作僵硬,回过身去,却见他仍旧躺在水中,闭着眼一动不动,嘴唇发白,两个脸蛋却红彤彤的,似是生了病。他的手忽而扬了扬,最终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表小姐……”松苓吓得不轻,更想早早离去,可是柳初妍站定不动,她也不能走,出声催促她,“表小姐,咱赶紧回去吧。” 柳初妍心里想走,可是脚步却缓缓向薛傲挪去,试探地叫了声:“左都御史?” 他没应。 “薛二爷?” 还是无回应。 “薛傲!”柳初妍略略扬了声音。 一点声息也无。 他该不会溺在水里了吧?这般羸弱? 但他可能是生病了。 “薛傲?”柳初妍心中千回百转,跨进水里,走到他身边,又叫了一声,还不回声儿,真真是着急了,蹲□去抱了他的脑袋起来,用已沾湿的绢帕擦了擦他脸上的溪水,“薛傲?你怎样了?” 薛傲只痛苦地j□j了一下,算是回应她的问询。她还是她,那个善良热心的她,只是有了顾忌。 柳初妍被他吓过好多回,此刻巴不得扔下他算了,可他境况如此,又不能任由他自生自灭:“薛二爷,你如何了?” 薛傲觉着他要是说一声无事,她大概会毫不犹豫地扔下他吧,他便嗯哼一声紧紧地环住了她的腰。左右这小蛮腰他也抱过了,再抱一次,不算无赖吧。 柳初妍万万没想到薛傲无力起身,却有力气抱住她,而且怎么抠都不肯放,只得回头求助松苓。 可松苓也正纳闷呢,不知所措。 “松苓,过来扶他上岸。”柳初妍心想还是将他弄上岸,再找人来救他才好,否则这副样子让人看了去,定要被戳脊梁骨。 薛傲在水里泡久了,人是清醒了些,可是身上湿得难受,听她唤婢女来扶,就脚上用些力气站住了,但还是半个身子倚在了柳初妍身上,松苓只扶到一只手臂。 这人也忒重了,柳初妍暗自腹诽,可好不容易将他弄上岸了,他又倒在了她怀里,扯着她的袖子,怎么抽也抽不出来。 “表小姐,这可如何是好?”松苓欲去叫人,可若让人瞧了去,柳初妍的名声就毁了。 柳初妍只得低头唤他:“薛二爷,你先放开我,我马上让人来抬你去见大夫。” “不要,不能见人。” “嗯?”柳初妍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能见人? 薛傲只得压着声音解释:“我是被人绑到山上来的,山上的几个人已让我给处理了。你若告诉他人,消息传出去,背后的人还要害我,决不能让人晓得我在这儿。” “那……” “你随便找个地方让我待着就成。” “那怎么成,我让松苓去通知国公府。” “不可,此时我便是回了国公府也不安全,内里详情我不便细说,你就随便找个地方让我待着。” 柳初妍知晓朝中争斗越发激烈,表面上平静无波,底下却是潜流暗涌,时刻可能爆发出来,薛傲的顾虑她懂。她也不能鲁莽行事,害了他的性命,思忖片刻:“我的院子里还有个闲置的阁楼,你先躲在那儿,可好?” 薛傲就等着这话呢,却还是故作为难地思考了一瞬,最后无奈点头:“好罢,为难柳姑娘了。” 这态度还差不多,柳初妍微微一笑,吩咐松苓闭紧嘴巴绝不能透露消息,便扶了他绕过寂静的别庄后头,又让松苓将青禾引开,悄悄地带进了阁楼。 薛傲躺在阁楼里,隐约能看见小窗外的蓝天,鼻端还有她特殊的香气,淡淡的,如梦似幻。可是脑袋疼得很,身上时冷时热的,实在是熬不住,一闭眼就没了意识。 柳初妍才换了衣裙上来看他,就发现他竟睡过去了,探出手指触了触他的额头,烫得吓人,居然发烧了:“松苓,你不是有个表弟在庄上做事的嘛,你去叫他拿身衣裳,来给薛二爷换上。” “只怕不成吧,薛二爷不是说不能让外人知道吗?”松苓分外为难。 “难道你还想让我给他换?或者你给他换?”事实上柳初妍也怕薛傲被人发现了,烦恼得很,“罢了罢了,你还是去搬了火炉来吧,把他的外衣脱下来,先给他烤烤火。” “是。” 柳初妍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先给薛傲将身上烤暖了,再给他用湿布巾擦额头,然后让松苓取了几粒随身带的吃风寒的药丸来给他吞下。 薛傲直至未时了也没醒,柳初妍又要陪老夫人用晚膳,只得留了松苓在此照顾,带了青禾过去。 大家伙吃着今年刚打出来的新米,尝着田间刚采下来的新鲜瓜果蔬菜,还有下午时才挖来的泥鳅,虽然菜品不及府上丰富,却吃得心满意足。韩老夫人甚至还喝了杯小酒,兴致上来了,又唱了出戏曲。 可众人正高兴得直拍手时,武康伯府来人了,还领着薛府的一个管事。 韩老夫人正襟危坐,敛了神情,听来人禀报。原来前日晌午,薛傲突然说要送样东西至武康伯府,可是独自出去之后便再没见着。问韩若愚几个均是一问三不知,薛怀瑾想起来柳初妍和韩淑微才回去,而薛傲还说要送书签给柳初妍的,就让人跑到别庄来问了。 柳初妍听说是薛府的人,心里便如擂了鼓一般,可她该如何解说?薛傲说了不能回府,不能通知国公府,那也不能让府上人知道他在这儿吧? 但那管事十万火急,还带了薛太太的信来的,她总不能敷衍了事。 最终还是韩老夫人出面来说:“罗管事,我这表侄女最是懂礼,万万不可能私下会见你家二爷的。瞧你这话说的,她都不能言语了,万一说错话,可是关乎名节的事儿。你便回去回话,她一直与我在一块儿,并未见过你家二爷。” 罗管事遭冷脸对待,想想自己这张嘴巴确实是不会说话,府上太太也是心急易做错事,躬身道:“老夫人,是奴婢混账了,这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累得表小姐忧心烦扰。我家太太也是关心则乱,不然绝不会写信唐突伯公府,还请老夫人见谅。” “嗯,这些我都明白。你回去,让薛太太宽心。薛二爷是多么厉害的人物,不会被人害了的,或许只是临时有事出去了,过两日便会回的。” “是,那奴婢先告退了。” “好。” “老何,送罗管事。”韩二太太赶忙叫人相送,一边眼神示意他再多打听些来。 柳初妍看着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桌案,忽然想起薛傲还未用膳呢,也不知他醒来没有,可这国公府都快急出火来了,她愁得直蹙眉。 “妍妍,这国公府的薛太太素日里就疼你,今日定不是故意毁你名声的。你放宽心罢。”韩老夫人见她羞恼不已,悉心安慰道。 “是,表姑婆。”柳初妍记着还在阁楼里的薛傲就坐立难安,起身请安告退。回到自己院子里头,她就说自己还未吃饱,打发青禾去厨房里端些饭菜来。 青禾端来了饭菜,却又被支出去了,柳初妍便悄悄上了阁楼,让松苓下去把风。 “薛二爷?”柳初妍点了火烛到他跟前,面上仍是红的,剑眉紧锁,不过擦了一下午冷水,又吃了药,已退烧了。然而,薛傲仍是睡着,她叫不醒,可她又怕万一她离开了,他突然醒来不明状况会把事儿弄糟,只好坐着等会儿。 坐着干等真是件极其烦闷的事儿,她便就着火烛盯着他的脸看。她一定要记住这张讨人厌的脸,下回远远瞧见了就得避开。 明明是一个爹生的,薛傲和薛谈却跟两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一个美丽无双,言语行动间如春风拂面,就像一朵比女人更美的花儿;一个不怒自威,整日板着张脸,那线条比冰封千里的雪原还僵硬。 哦,对了,他们不是一个娘生的。 柳初妍是真无聊,竟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她无奈甩了甩手,却不小心甩在了他胳膊上。 当即,薛傲手腕一转就捉住了她,将她扭转过来压在了榻上。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 第34章 喂饭 柳初妍被他压在身下的时候,惊愕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可是抬眼看去,他竟还闭着眼皱着眉,仍旧睡着。 而且他方才那一下显然是本能,许是将她当成偷袭的了。可他还不肯醒来,这是睡梦中也不让人好过吗, 罢了,她不跟他计较,左右也计较不过他。但是薛傲实在太重,她意欲抽身可根本翻不开他,也钻不出来,只得拨了拨他耷拉下来的脑袋,“薛二爷,” 奈何薛傲睡死了,动都没动一下,她想起来他三日粒米未进,大概这三日也没睡过吧。真是令人心疼,但眼下难受的是她啊,她的小身板可经不起他这么压。况且这逾矩的姿态,便是被贴身的松苓看了去,也是不能原谅的。柳初妍是又羞又气,真想打他。 可她又不能真打他,更怕下边的松苓和青禾听到动静,戳了戳他的额头,压低声音喝道:“薛二爷!你压着我了。” 薛傲只含混地“唔”了一声便捏住了她不安分的纤纤手指,不让她动弹。 他这动作迅速又敏捷,哪里像是睡着的,柳初妍挣扎起来:“薛傲,你是故意的吧?” 薛傲听她语气不忿,差点就笑了,唯恐真惹恼了她,微微侧身让她逃了出去。 柳初妍得了机会,忙不迭跳到一丈远处,防备地瞧着他,然而他只翻了个身就继续睡了,全然不受她的影响。 他是真睡还是装的?她越发疑惑,却深深地不确定。 罢了,反正他不醒,不管他饿不饿,睡死好了。柳初妍如斯想着,抬脚便往楼下去。 薛傲察觉到她要离去的意思,腾得便坐了起来,定定地盯住她。 柳初妍才迈开脚步,他就醒了,眸珠似染了墨般,又黑又亮,还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吓得倒退三步,俏脸一白,在背后绞着手指:“薛二爷,你醒了?” 这模样,好像怕他把她吃了似的,薛傲烦恼地按了按额头:“这是何处?你怎么在此?” “我……”柳初妍刹那无言,是他说让她找个地方给他待着的,这一觉醒来,就全忘了,还反问她? 薛傲却不等她的回答,转而从榻上起来,可才走了两步,就蹩了脚,跌在地上。 柳初妍可是听说薛傲善武,一身功夫无人能比,今日怎么跟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似的。不,书生也比他强,起码书生不会自己蹩着自己。他该不会是徒有虚名罢? 薛傲虽不知她心中在想什么,却在她眼中看出了一丝怀疑,他低头瞧瞧自己,这样儿确实容易令人误会:“柳姑娘,我逃跑时从山坡上跌下来,小腿和手臂都撞到了石块上。虽然疼,但是一直忍着,此刻才觉疼痛难当。” “你摔着了?”柳初妍只脱了他的外衣,自然不知他的身体状况,不过初见他时面上有不少黑泥,还有几处刮伤,这话应当是真的,没骗她。她为何总觉着他会骗她,真是费解。 薛傲这些话倒是真的,可他也不会撩了衣裳起来应证他的话,仍旧是坐着,就等着柳初妍善心大发,扶他一把。 柳初妍以为他还能自己爬起来,但他竟瘫在那儿,窘迫又期盼的。这副常人才有的模样,她可从未在薛傲脸上见过,难不成他痛得起不来了? “薛二爷,你,不能起来了?”柳初妍皱着鼻子,为难问道。 薛傲向来是个骄傲的人,便是自己疼死了也不愿他人搭把手的,但柳初妍不一样,他就想要她扶,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微微动了一下腿,便发出一声闷哼。 这般痛啊?柳初妍听着都痛起来了,龇了龇牙,上前两步扯了他的袖子。 虽说男女授受不亲,可如此牵法,薛傲还是第一次见,撑着自己站起来一点重又坐了下去,却疼得直咧嘴,这回是真疼,扯骨连筋地疼,早知如此就不捉弄她了。 柳初妍听得真切,尴尬地咬了咬下唇,避到一旁去:“薛二爷,你没事吧?” 薛傲心想还是安安分分回到榻上去才好,嗯哼一声:“柳姑娘,劳驾你好好扶我一下。”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柳初妍再顾忌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去扶他。 薛傲便颠着脚跳了几步,重又坐到了榻上。 “薛二爷,方才国公府打发人到庄里问我了。” “他们发现了?” “是,薛太太心急火燎的,派了人去武康伯府问,可没问着,就来找我了。” “你怎么说?”薛傲恼地按了按眉尾,似乎那里有些痒。 “我什么也没说,被我表姑婆给回掉了。” “那就好,我这几日还不能回府。我看就你这儿最安全,可否多收留我几天?” 柳初妍还当他醒来就会离去了,他居然请求多留几日,为难地抿了抿唇。 不管她答应不答应,他都会赖在这儿的,但是她答应了最好,如此他才能心安理得名正言顺地“骚扰”她。可她如此烦恼,是之前就讨厌上他了罢。先前的印象不好,他亦不是有意的,只是先入为主地认为她不是个检点的姑娘,有些偏见罢了。而如今,她对他的误会只怕不比当初少。真是懊悔不已,一失足成千古恨,今后可如何夺得佳人芳心呐。 柳初妍自是不知他肠子里打的是什么结,可他沉默了,她便忐忑起来,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狠狠心点了头:“好罢,我应当会在这儿住半个月,你只要在我离去之前走就成。” “好!”薛傲当即答道。 人是留下来了,规矩还是要定的,柳初妍思忖片刻,声音轻缓却不容置疑:“薛二爷,这是我房间上边的阁楼,下面还有我的婢女伺候着,其中一个知道此事,另一个不知道。平时我表姐表妹偶尔也会过来看我,因此就麻烦你脚步声、说话声都放轻些,万万不可引人注意。” “这是自然。”薛傲答得干脆利落。 “还有。”柳初妍听说薛家二爷可挑食了,瞅了瞅摆在一旁的饭菜,“我给你送的饭菜都是悄悄要来的,大多是厨房里剩下的,比不得国公府,你不可挑剔。” 薛傲循着她的目光瞧了瞧那已冷掉的饭,配着小半碗香菇菜和几片看不出形状的肉片,这就把他打发了……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丧气地垂着头:“我不挑食。” 这话说得,自己都该心虚吧。柳初妍腹诽,却端了饭菜至他跟前:“你不是好几日未用过饭了吗,吃吧。” 薛傲瞧了瞧这寒碜的饭菜,不得点好处可怎么下咽,僵着脸:“我手疼。” 柳初妍登时气得直瞪眼:“难不成要我喂你?” 薛傲却也不立即回她,只缓缓地把袖子捋了上去:“我从山上摔下来,手臂摔肿了,初时还撑着,现在根本抬不起来。” 柳初妍低头一看,两只手臂确实肿得跟猪蹄似的,青一块紫一块,现下看来不免惊心,哆嗦一下:“那可如何是好?” “我觉着,你方才的提议不错。”薛傲嘟囔一声,别过了脸去。 柳初妍顿时气绝,他是觉着她太好欺负了么,还是说使唤下人惯了,也把她当婢女了。 “柳姑娘,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不若你就代劳了吧。回头,我一定让国公府好好谢你。”薛傲回过头来,说着感谢的话却无感激的表情。 这人便是求人时也是一副惹人厌的嘴脸,可偏偏好似吃定了她,认为她一定会喂他吃似的。今日若真做了如此亲密之事,将来她还有何脸面面对他人。 薛傲仿佛明白她的顾虑,扯了扯嘴角,没有笑容,实则是强忍笑意:“哦,我回府绝不会透露此事,毕竟关乎柳姑娘的名声。不过,我可以送一棵荷花玉兰给柳姑娘。我听怀瑾和怀瑜说,你最爱此花,定不会拒绝的。” 他当真是吃定了她! “柳姑娘别担心,我也不会说是我送的,就说是国公府送的,绝不会让外人嚼舌根。” 他也不是内人呐。 “柳姑娘,我只是想吃口饭而已,难不成你……” 柳初妍再听不下去,一筷子就夹了一大口青菜塞进了他嘴里。她从来不知道,那个不苟言笑的薛二爷,不怒自威的左都御史,傲慢无礼的薛傲,竟然有这样一面。今晚是日月同天了吧……真真是稀奇事。 薛傲猛得被塞了一口菜,猝不及防之下还呛了一口,可心里却甜丝丝的。他曾在梦里描绘过无数次他们重逢的场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花好月圆春江夜,病树前头万木春,都无此刻温馨甜蜜。尽管这地点寒酸了些,饭菜难吃了点。 啊,他好似有些癫了,适才脑子里转的都是些什么酸诗。 作者有话要说:闷骚到了一定境界,亲妈表示-_- 第35章 静夜 薛傲的记性一贯很好,可那是十岁时的事儿了,小小的她救了他一命,还伴他在黑暗的山洞中度过了难挨的一晚。可惜他并未问过她的名字,时至今日,脑中的样子也渐渐模糊,但她一双眼睛如小鹿般灵动一直烙在他心中,还有她灵巧的手,温柔的话语,细腻的动作。小时候的她,是俏皮可人,如今的她,是妩媚娇俏,都是一样的讨人喜欢。 话虽如此,可为何他再见她时,竟未认出来。是他的错吗?不,绝不是。那真是个误会,此刻他也是后悔万分。 薛谈那时病得浑身难受,他心里既急且气,问他身边的书童,只说好像是武康伯府的姑娘,远远地瞧见信国公就红了脸,小心翼翼地躲在柱子后头窥探了许久。薛谈心善,并未介意这逾矩的行为,只想避开她进屋里去。 可那姑娘见薛谈竟要走了,心急万分,偏偏还壮了胆将绢帕扔了过去。 薛谈拿起帕子正要让书童送还与人,她就小碎步跑远了,只留下个鹅黄色的背影。薛谈也不是没收过鲜花绢帕之类示好的物件,平时坐着马车上街了也常有人慕名扔了花儿草儿的进来,他将绢帕置于一旁便没当回事。 然而,才一刻钟不到,他脸上便发了桂花癣,差点毁了容颜。 薛傲气不过,骂了书童两句,书童不甘心,极力辩解。他一时冲动,便朝书童所说的方向追寻过来,找那个穿着鹅黄色绣裙的姑娘,准备好好训上一顿。为人不知检点便就罢了,还害了信国公。 谁让柳初妍就穿了一套鹅黄色的绣裙,见了他还一副心虚的样儿,低着头看都不敢看他,连手都抖了。尽管强装镇定,可他是什么人,是那么好哄骗的吗?他当即便出声教训,未留丝毫余地。 后来再遇韩淑微时,听薛谈的书童提起,他才知当时太冲动竟认错了人。 幸而柳初妍再未提起这件事,他心中宽慰。然而她对他的印象,定是非常不堪。偏偏信王冒犯她们二人时,他不仅横着个脸,还给柳初妍留个厌恶的眼神。便是信王英雄救美,恐怕也不能挽救。 今日看柳初妍的反应,他便知道了。 她怕他,厌他,憎他,避他如蛇蝎,只是拉不下脸来骂他罢了。而且善良如她,做不到袖手旁观。 如今想来,真真是悔啊。 柳初妍只知今日的薛傲与往常大不一样,恁般傲慢的人竟会露出懊恼、讨好的眼神,真真是难得。恰似薛怀瑜说的,难于上蜀道。 可是薛傲用饭磨磨蹭蹭的,吃得极慢,柳初妍觉着这日子比在韩大太太身边还难熬,忐忑问道:“薛二爷,是何人要害你?” 薛傲本不想回答,只是若不说的话,柳初妍也不会跟他说其他的话,拧着浓眉:“如今朝中已然开始站队了,你可听说了?” 当今万岁的情形,柳初妍是明白的。但众臣就此开始站队算是犯上之罪,不过亦可理解,毕竟今上对社稷对江山无一点兴趣,难当大任,而且她听说万岁最近身子也渐渐差了,时常头疼晕倒,便是奉贤夫人常给他按头也不能缓解。左右他不退也得死了,众大臣不若趁着此时选个好的。 “当今万岁无子嗣,如今能继承大统的唯有万岁的两个弟弟,是信王和惠王?” “没错。” “那支持信王的人多,还是惠王?” “惠王。” “惠王才八岁而已,为何?”柳初妍不解,却忽而想起那日在鸡鸣寺赵攀宇和孙府丞所说的话,微微颔首。 薛傲见她兀自点头,已是明了:“柳姑娘很聪明。我前日里还见过万岁,身子骨似是一夜之间就变得不堪一击。应当是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脚,只可惜此事我无能为力。” “是赵攀宇做的吗?”柳初妍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毕竟他的贪污案已无需置疑。再大的权势也扛不过板上钉钉的罪名,他早该下狱了,却因为有人作梗,至今还在外逍遥。不过按照上一世的情形来看,彻底扳倒他的日子已不远了。 正在柳初妍笃定地认为是赵攀宇时,薛傲却摇了摇头:“他没这么大本事,而且这几日为了他那点破事,到处找人呢。听说他亲自去找九千岁了,可九千岁是什么人,便是权势再大也还是要讨好万岁的。万岁那么宝贝他的屏风,便是九千岁顺走了也是不可原谅的。九千岁个人精,哪里会那么容易被赵攀宇收买。他想要什么,还不如在万岁面前摇摇尾巴来得快。” 柳初妍想了一阵,理清头绪才发现思维被带远了:“你说了一箩筐的话,我还是不知谁要加害于你。” “我是信王的师傅,你是知道的吧?”薛傲扬了扬眉,张嘴示意柳初妍夹菜。 柳初妍这才发现她只顾着说话,单单夹了口白饭,却未夹菜给他,他就干嚼了许久,忍俊不禁,给他夹菜。 “我知道你是信王的师傅。”柳初妍轻声硬着,忽而捂了捂嘴,“你这意思是说,惠王那边的人要加害于你?” “未必是,只是背后之人没想立即杀了我,却还是想收买我的,实在令人费解。” “如何收买你?” “让我陷害信王犯错,远远地送走,再不能威胁皇位。” “他不让你杀了信王,却让你将信王送走?难不成八岁的惠王还知手足情深?”一个是贵嫔生的,一个是洗脚婢生的,二人从身份上来说,高低贵贱立分。因此平日里,惠王便是看不上他的皇兄的,即使路上碰见了也会讥讽两句。偏偏信王也是个爆脾气,人也顽皮,常常与惠王打起来。惠王年纪小,哪里是身强力壮的信王的对手,总是挨揍的那个。如今,惠王额头上还有两道疤呢,皆是信王的杰作。 薛傲嗤一声:“惠王那个草包,就是亲娘都能骂婊/子的人,能懂什么手足情深。就是因为惠王不是这样的人,他身边的人更不能心善到放信王一马,我才奇怪。” “那他为何不直接绑了信王?” “不知,一切都还是个谜团。” “既然不是惠王的人,更不是赵攀宇,那还能有谁?” “我想到一人,但是如今还不能说。” “嗯。”柳初妍轻声应下,将已然见底的碗摆到一旁,捧了水给他喝下,“薛二爷,我待会儿下去寻瓶红花油来给你,先清淤消肿。今晚,就委屈您住在这逼仄的阁楼里了。” “此地好得很。”薛傲吃饱喝足,想着柳初妍就睡在楼下,心里跟吃了蜜似的,哪里还会委屈。 柳初妍下了阁楼,松苓就守在门内,青禾则遣去隔间睡了。她便把碗筷递给松苓,让她取了红花油来送上去。 薛傲又听得楼梯口上裙裾擦地的窸窸窣窣声儿,还以为是柳初妍,激动地扭头去看,却只是个婢女,失望不已。不过,她确实得避着他一些。否则这婢女的嘴巴也不知严不严,万一说漏嘴,可就害了她了。 “你叫松苓,是吧?”薛傲接过红花油,问道。 左都御史竟记得她的名字,松苓受宠若惊,屈膝行礼:“是,二爷有什么吩咐?” 薛傲沉吟半晌,低头又抬头:“你跟了柳姑娘多久了?” 松苓不知他问这个做什么,只是今日这神情如春风和煦,实在是难得,便柔声道:“快八年了,从表小姐七岁至武康伯府,奴婢便一直跟着她。” “如此说来,你们主仆间的感情很深厚。” “不敢说深厚,但松苓对表小姐绝对忠心不二。” “很好。”薛傲轻轻拍了拍掌,“今日的状况你也看见了,不少言行实在是逾矩,且可能坏了柳姑娘名声。但是只要你不说,便没人知道,你懂得我的意思吧?” “松苓自然是懂得的。”松苓说着,顿了一下,“松苓知道我家表小姐心善,才会不顾自己名声救了薛二爷回来,哪里还会出去嚼舌根,请薛二爷放心。” “那就好,好好伺候你家表小姐。伺候得好了,爷有重赏。” “松苓实在是不敢当。薛二爷是正派人物,表小姐亦行得端走得正,松苓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她。” 柳初妍教出来的丫头果然懂事,薛傲满意地抬了抬手:“嗯,你下去吧。” 松苓便告退了,心里却诧异,表小姐不是说薛二爷疼得手都抬不起来了,那方才他还动来动去的?只是那腿脚看着,确实不大方便。不过他自己身子状况不佳,还关心表小姐的名节,想来很是在意吧。可是信国公对表小姐她也…… “松苓,薛二爷如何了?”有人在阁楼里待着,柳初妍不敢脱了外衣,便和衣躺在床上,见她下来了,轻轻问道。 “薛二爷他拿了红花油之后问了奴婢几句。”松苓如实答道,“他令奴婢守口如瓶,绝不能损了表小姐的名声。” 算他有良心。柳初妍心中道,微微笑着点头:“你去睡罢。” “是。” 松苓吹熄了灯,只在外头留了一盏火烛,照着柳初妍床前。自从她重生后,她就有了这个习惯,暗夜里没有亮光便睡不着,心里总是不安。床前有光,她还能时常拿出挂在脖子上观音吊坠看看,安抚内心。 这个玉观音,还是郡铖哥哥送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中午,惊闻噩耗,清歌一片大大车祸罹难。想起来,我也看过她几本书,很是喜欢。喜欢她的文字,喜欢她的故事,喜欢她的思想。可是世事无常,她的《艳后》真正成了绝唱!她更文勤劳,质量更高,这么好的作者,竟然早早离我们而去。 偏偏有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在大家都在为失去这么好的一个作者伤心的时候。红/袖/添/香网站的作者三月暮雪居然给她倒污水,倒完污水还删了微博装白莲花,继续污蔑清歌大大抄袭,是可忍孰不可忍! 伤心之余,差点字都码不出来了,还好早上的时候码了一大半,晚上好不容易凑足,发了出来。 我想你们大多数人应该都看过她的文,共同缅怀,祝她一路好走,家人一世安康吧。 第36章 忆起 这个吊坠,还是郡铖哥哥送的呢。 当日一别,至今已九年。 郡铖哥哥,不知他是否还跟他娘亲怄气,是否常与他爹爹抬杠。 不过他是个好哥哥,在面对匪徒时,他一直护着她。自己挨打挨踢,却没让她受半点伤,还带了她逃了出来。 只可惜那时的他身子不好,才逃几步就病倒了,她只能拖着他躲到山洞里,等待救援。 不知他现在在何处,过得如何。 他定不会知晓她现在的状况,然而比起上一世来说,她还是满足的。即使艰难也还是有希望的,表姑婆还在,赵攀宇即将下狱。只是将军府近日发生了些事情,将她的事情搁置一旁了。不过待事情解决了,便一切顺利了。将军府屹立不倒几百年,如今也不会被暴风雨打趴下。 她手心里的玉观音在火烛的橙光中隐隐发光,眉目慈祥,似乎感念到了上善若水,润物无声的慈悲力量。 夜里,柳初妍一直担心薛傲会闹出什么动静来,可是薛傲安安静静的,连声咳都没有。 翌日,柳初妍留了松苓在屋里,自己则找韩淑静姐妹玩耍去了。 “妍妍,听说你昨夜回去,还找厨房要吃的,是席上没吃饱么?”韩淑静手上把玩着适才婢女给她采回来的茅草,嘻嘻笑道。 “是席间的饭菜太好吃了,送到府上的菜品和这儿新鲜出炉的可差得远去了,我就贪吃了一些。” “也是,我听说你就喜欢喝这儿小米粥,早上还喝了两大碗呢,平日里你可是半碗的胃。如此看来,这别庄的米还真不是一般的香。”韩淑静打趣道。 柳初妍看她句句不离吃的,好似是看出了什么猫腻,可看她面色又无异状,紧张地烧红了脸。 “姐姐,你别取笑表姐了,今日早上我也喝了两小碗呢,这别庄的饭菜确实比府里可口多了。”韩淑微见此,笑着挽了韩淑静的手臂,三人便坐在院子里品尝刚制的芦荟羹,“姐姐,我看你今日心情好得很,是娘跟你说了什么喜事吧?” 柳初妍喝了一口芦荟羹,忽听韩淑微如此说,讶异地抬了头,果然韩淑静面庞飞霞,娇羞不已,眉眼俱笑,是藏不住的笑意:“表姐,是何好事,可不能瞒着我们。” “哪里有,你别听微微胡说八道。”韩淑静断然否认,却心虚地直眨眼,脸颊绯红。 “姐姐,你别看我们年纪小就欺负我们,早上,我可是听见了的。”韩淑微不服,撅着嘴抗议。 “你听错了。” “怎么可能,今日一大早娘就来寻你了,我恰巧过来找你,就听见了。娘高兴得咯咯直笑,我就在门外听着呢。”韩淑微神情狡黠,转过头冲柳初妍挤了挤眼。 柳初妍便起哄道:“表姐,你可不许诳我们,淑微都听见了。” “快如实招来,否则大刑伺候!”韩淑微更是不依不饶。 韩淑静无奈,只得屏退侍候在侧的婢女:“你们还记得上回去将军府赴宴吗?” “记得啊。” “席间,我去姑姑桌上敬了杯茶,周家太太不是问了我几句话吗?” “是啊。”韩淑微仍旧等着她的下文,柳初妍却是已反应过来了。 “周家太太的长媳去岁得病过世了,周家大爷一直未续娶,此次见了你,该不会动了心思了吧?” “正是此意。我娘倒满意得很,毕竟我已嫁过一回,虽是归宗了,可名声总是不好听。周家太太跟我娘提了提,两人一拍即合。可我爹不同意,总觉着我嫁了个御前侍卫,埋汰了自己。” “二表伯眼界也高了些,周家大爷是御前侍卫,前途一片光明呢。而且他如今才二十七,将来若得赏识,便是禁卫军统领也做得。” “可我爹说的是,他都二十七了,还是个御前侍卫,根本没啥能耐。如今他上头只有祖母跟母亲,膝下一个女儿,弟弟也无功名,旁的亲戚也都是无权无势的,他半点不看好。”韩淑静苦恼地按了按太阳穴。 “表姐,你自己怎么看?” “姐姐其实早前就见过他了罢?我记得那次姐夫,哦,不,林家那个在世时,还参加过林家老夫人的生辰宴。我那次远远地也瞧了几眼,长得一表人才,为人敦厚有礼,只是口才不好。” “你什么都知道。”韩淑静听妹妹叨叨念着,戳了戳韩淑微额头,笑。 “淑微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挺好的一个人。我听说他极其疼他那媳妇,便是三年了才生一个女儿也未纳妾,连原来的通房都没抬成姨娘,可见情深。可惜红颜薄命,周大奶奶竟去了。”柳初妍叹道。 “是啊,都一年过去了。”韩淑静也感叹着世事无常。 “表姑婆知道此事了吗?” 韩淑静听柳初妍如此问,高兴起来:“知道了,我娘昨夜去说的。” “那表姑婆怎么说?” “她昨夜听说时只拧眉深思,今日一早却是想通了,特地叫我娘过去又问了几句话,她便说她同意了。” “难怪姐姐如此高兴,真真是喜事。”韩淑微对那位周大爷有着莫名的好感,想着姐姐可能与他结亲就兴奋不已。 韩淑静微微笑了下,却是想到了什么,秀眉攒蹙。 “表姐,你又怎的了?” “你们也说他对故去的妻子情深意重,还替她守了一年呢,他心里会不会只有她?眼下也只是周太太在说,他并未表态,恐怕他即使娶了我,他也不过是为了应付他母亲。”韩淑静越想越不对,原来那点小女儿心思瞬间烟消云散。 “姐姐,不会的,他毕竟是个男人,不可能为他的妻子守一辈子。况且他只有一个女儿,若不续娶,可就绝后了,他必须得再娶一个。而且男人都是一样的,再情深意笃,人一旦去了,时间久些,也就忘了。但你若嫁过去了,可是活生生的人。再说姐姐姿容娇艳,比原来那个漂亮百倍,他定会为你所吸引,然后就死心塌地地对你了。”韩淑微讲话没遮拦,虽是安慰,韩淑静却愈发不喜。 “表姐,此事不宜操之过急,还是回头再让人访一访他的性情。若他旧情难忘,不能待新人好,便就罢了,正好二表伯不喜欢他,推了就是。若他守了这么久,已渐渐淡忘,有心再娶,那就是最好的事儿了。”柳初妍的手覆在她手背上,悉心劝慰。 “是了,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是我太心急,简直丢人。”韩淑静羞愧地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表姐无需自省,你如今有心思想这些才算是好事呢。不过良人也得慢慢寻才好,你毕竟是武康伯府的姑娘,即便是再嫁,也比普通的姑娘家强。” 韩淑静点点头,欣慰一笑。 三人便用了些甜品,不多时就到了午膳时刻。午膳过后,柳初妍照旧得替薛傲要些饭菜回去。可是她要得太多次了,不免惹人怀疑,只得指使着松苓去要。只是以松苓的名义,饭菜便不那么好了。 但她心里想着,他在此蹭吃蹭喝,还想挑食么,想得美。 就这样端给他。柳初妍瞅了瞅松苓,示意她径直送上去。松苓看着碗里,却心虚不已,这饭菜还不及之前呢,连肉末都没了,表小姐却心安理得的。 薛傲见着没半点油星儿的菜,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可是低头瞧瞧自己,这状况,还是罢了。谁让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呢。好在,佳人就在下边,他随时可以看见她。他一边艰难地吃着饭,一边还是思忖着该如何挽救不堪的形象。眼下,他们关系恶劣,他也不敢说出小时候的际遇来,省得破坏了曾经的美好回忆。他还是等拿下她,再给她个惊喜罢。否则时机不成熟,惊喜就成惊吓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柳初妍就怕薛傲挑食,却万万没想到没多久松苓就拿着个空碗下来了,一粒不剩全扫光了,目瞪口呆:“薛二爷吃完了?” “是,薛二爷还说谢谢表小姐的款待。”松苓清晰地瞧见柳初妍尴尬地眨了眨眼,似是心虚更似忐忑,她藏了嘴角的笑意,端着碗出去交给青禾。 柳初妍则脸部僵硬,笑都笑不出来了,“款待”?这是反讽她,记住她了罢?早知道,她就去弄些好的给他了,万一他真要报复可如何是好! 薛傲趴在榻上,从阁楼的木板间找了条缝隙看下去,眼见着她又羞又气又恼,绞着手帕跺着脚。这模样,真真是可爱,他好想揪一下她粉嫩的脸蛋。 还有,这一身翠绿色绣裙穿在她身上,极是好看,她面色绯红,唇若涂脂,双眸翦水,真若一朵粉色的莲花绽放在碧玉般的荷叶上。 以前他怎的不觉着她好看呐?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罢? 毕竟是他惦记了好多年的姑娘呢。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三月暮雪还冤枉清歌一片大大抄袭,其实只是清歌在初写文的时候不懂,借鉴了她的部分人设,基本不可能构成抄袭。 但是天理昭昭,今天三月暮雪就被各位网友发现她的《魅惑江山》一文抄袭著名编剧李梅(微博名李眉故事)的《红颜沧桑》,都没几句话是自己写的,真是贼喊捉贼。 现在三月暮雪心虚了,改了微博名叫“从此变路人XXX”,开始删曾经的微博,连道歉污蔑的微博全都删了。 但是人在做天在看,她做过的事情即使删光了微博也不可能抹煞,所有的真相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我心甚慰。希望清歌一片大大走好,再不被这凡尘俗事所打扰,家人康健。 第37章 蠢事 柳初妍坐在绣墩上,总觉着有人在偷窥,下意识抬头向上看了看。接着就听见楼上咚一声,似乎是有人撞着了什么。该不会他真在偷偷地看她罢?简直卑鄙无耻。 她正气愤,忽听楼上嘟哝一声:“红花油倒了。” 欲盖弥彰。 不成,她不能让他住楼上,否则便是没人知道,她也不安心。她腾得起身,却见青绵进来了。 “表小姐,屋里憋闷吧?” 柳初妍不知此话从何而来,只懵懵地点了下头。 “就知会如此,老夫人说了,她今日高兴,想出去走走,让几位姑娘与她一道去打板栗呢。” “打板栗?”柳初妍诧异道。 “是的,就在山后的板栗林子里,不多远,走上一刻钟就到了。此时人也都被遣远了,老夫人便说让几位姑娘也瞧瞧板栗原先的样子,兴致高昂,已换了衣裳准备出门了。” 青绵既如此说了,柳初妍只好应道:“好,我换件衣裳就过去。”暂且放过薛傲,回头再处理他的事儿。 可是柳初妍关上门就烦恼地按了头,人薛傲在上边,她在下面也不好换衣裳啊。罢了,躲床上换吧,有帐幔遮着,他总看不见了。 待柳初妍辛苦地换好了衣裳,松苓和青禾也正装过来了。 “松苓,你留在这儿看门。”柳初妍趁青禾不注意抬眼瞅了瞅上边,松苓便懂了,躬身应下。 “青禾,你去找两个布袋子来,回头给松苓带些回来瞧瞧。” “是。” 青禾一走,柳初妍又附到松苓耳边说了几句。松苓满面惊讶,想着她的交待,分外为难,但最终还是应下了。 柳初妍便只带了青禾出门,去往后山。她走后,松苓便端了杯茶,上了阁楼。 薛傲是练武之人,耳力非常人能比,早听见柳初妍说的话,见着松苓忐忐忑忑地上来了,眯了眯眼睛。 松苓乍一看,这眼神,危险且严厉,小心肝扑通扑通直跳。表小姐让她旁敲侧击几句,问薛傲什么时候能走,可如此这般,怎么问得出口啊。她便是还没开口,就要被薛傲给吓死了。 薛傲很满意她的反应,接过她递上的茶,喝了一大口,沉着脸:“你有话说?” “没,没有。”松苓结结巴巴否认,心虚脸红,埋了头。 “嗯。”薛傲沉吟片刻,未作二话。 松苓心里一抖,还是跑路罢,这人果然是阴晴不定的,她消受不起:“薛二爷既无事,那奴婢先……” “我有事。”薛傲端正身子,扔出三个字来,松苓霎时定住。 “薛,薛二爷有何事?”松苓不晓得薛傲为何突然变成这样,明明昨晚还是春风的脸,现在就变成的寒冬,讲话也不利索了。 “柳姑娘出去了是吧?” “是。” “多久才回?” “老夫人兴致上来了,要去打板栗,最少得一个时辰。” “那便好,我有件事让你去办,不会让人发现吧?” “薛二爷的意思是,也不能让表小姐知道?” “没错,你很聪明,一点就透。”薛傲的脸色总算好了些。 “他们都去了后山,不超过半个时辰,应当不会被发现。” “嗯,也不用半个时辰,你只需替我交一样东西到三里外的周家庄就好。” “周家庄?” “嗯,周家庄有个总管事,叫周老三。你替我把这个交给他,他便懂得怎么做。” 松苓接过薛傲递过来的小布包,紧张地寒毛直竖。 “你不必怕,将东西交给他就回来,不会发生其他不好的事。” “是。”松苓得了吩咐,便抬脚往楼下去,行至楼梯口,薛傲却又发话了。 “你家表小姐不是想让我早走嘛,这件事办好了,我就能早些离开。” 松苓当即吓住,原来他听到了,难怪……不过他说事情办成了就能早走,她还是尽早办妥吧,蹬蹬蹬便跑下楼去了。 薛傲发觉她跟怕鬼似的怕他,默默地摸了摸下巴:他这般恐怖?嗯,或许吧。不过别人是不需要好脸色的,他对柳初妍好就够了。 柳初妍随着老夫人走在路上,只觉耳朵发烫,没来由地烫,谁在念她呢。也不知松苓问出来没有,她自己是开不了口,光看他那副样子就不敢说。那松苓敢说吗?她不能,松苓定然是更不成的。她默默地叹口气。 “妍妍不大高兴?”韩老夫人见她面无表情,兴趣缺缺的模样,关心问道。 柳初妍是不大高兴,可她哪敢认,连忙堆了笑脸:“哪里有,我只是方才走神了。” “我知晓你在想什么?”韩老夫人却不信,神色一敛。 “嗯?”表姑婆能读心么?柳初妍心中擂起了鼓。不过她向来了解她,指不定真猜到了。 韩老夫人却神秘一笑:“过段日子,表姑婆给你个惊喜,别忧心了,嗯?” 她是一脸“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表情,柳初妍却是一头雾水,可是在她期盼的目光下,她也只得不懂装懂,点了头。 “到了,就是这儿。”韩老夫人指着前方一亩见方的板栗林子,“你们瞧,这些板栗生得多好,叶子虽渐渐黄了,板栗刺儿却还是青的。不过待敲下来掰开了,里边的肉定然生粉了。” 韩淑微未等韩老夫人话说完毕,就雀跃着去拿了长杆,脆声一笑:“回头煮熟来吃,一定又甜又香。” 韩二太太歉意地看看韩老夫人,几步上前拉住韩淑微的手臂:“就你淘气,可别伤着自己。还有,你祖母的话还未说完呢,没规矩。” 韩淑微兴致上来了,便忘了这些,尴尬地低了头。 “老二媳妇,你别骂她了。她还是个孩子,既高兴,就让她玩吧。不过这板栗还是带刺的,得小心些,打板栗时可别砸着脸了。”韩老夫人今日心情着实是好,就是韩淑微冒犯了她也未出声教训,反而令柳初妍与韩淑静去玩,她自己也拿了一根长杆,挑了棵矮些的树,敲打着板栗。 几位姑娘以前只“吃过猪肉却未见过猪跑”,板栗更是没见过怎么打的,且长杆打板栗需要技巧,柳初妍等便试了好多回也没敲下板栗来。 韩老夫人却是老当益壮,嘿嘿几下,就戳了一地的板栗下来,见她们又苦恼又羡慕,哈哈大笑:“妍妍你们几个过来,我教你们。” 柳初妍就过去,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打板栗:“表姑婆真是厉害,以前学过吗?” “哈哈,我年轻时,常跟你表姑公过来。左右我们也无事,他就教我种菜打板栗,还上山摘野果子。左右是我自己的山地,也不怕人看见,你表姑婆就练了一身不入流的本事。” “原来是表姑公教的,难怪。”柳初妍轻轻一笑,“不过这些本事哪里是不入流,明明是极好的。您看我们几个,连片叶子都打不下来,都羡慕您呢。” “羡慕啊,那就随着表姑婆学学。”韩老夫人将长杆交给她。 韩淑微便指着上头影子重重处:“表姐,你看那儿,定有许多板栗。” 柳初妍瞧了瞧,果然,两丈高处叶子叠叶子,见不着一丝缝隙,重得都快垂下来了,伸长了手臂,学着韩老夫人的动作利索一戳。 韩老夫人初时并未仔细看,待看清时,柳初妍已然出手,登时惊出了一身汗:“不好,妍妍不能戳,那是马蜂窝。” “啊?”柳初妍霎时懵了。马蜂窝?她捅了马蜂窝?那可如何是好? “大家赶紧脱了外衣给夫人太太小姐,可不能被蛰了。”身后的奴婢和婆子倒是反应很快,立即脱衣给她们遮脸。 然而大家手忙脚乱的,速度哪里比得上被惹怒的马蜂。 柳初妍吓得扔了杆子,旁边就有人盖了衣裳到她脸上,可是马蜂无孔不入,早在她面上蛰了两个大包。 韩淑微是后悔难当,可又没办法,只得顶着衣裳到处乱窜。 韩老夫人、二太太和韩淑静也没见好,根本来不及跑,被蛰了好几口才被婆子和婢子又推又搡地弄出板栗林子。 然而离马蜂窝最近的柳初妍却抱着衣裳还在原处,她不敢掀开衣裳,看不到路。附近的婆子也不能近身,只得出声让她往左边迈。 柳初妍就循着她的声音朝左边走了两步,可是脚下绊着了石头,当即摔了个四脚朝天。 幸而何管事闻讯赶来,带人引走了马蜂,才将她们送回了别庄。 柳初妍惹了事,自己被蛰了不说,还连累韩老夫人,羞愧得不能言,回到自己屋里也只哼哼着,不敢说痛。 还好韩老夫人几个都不要紧,擦些药养上两日就好了。柳初妍的状况却是不容乐观,额头都被蛰肿了,下巴还有几处。更严重的是,柳初妍那一摔,竟把小腿给摔脱臼了,便是接好了也得好好养着。脚踝也擦破了,鲜血直流。 韩老夫人也是惊魂未定,找来大夫给她看过后,就回了自己屋里,让人煮些汤水给小姐太太们压惊。 众人离去,柳初妍才松了口气,可是脸上手上腿上俱疼。但当着青禾的面,她连眼泪也不敢抹,毕竟是自己闯的祸,将她支使出去,才淌了泪。 “很疼?” 柳初妍疼得直哭,突然一方白帕递到眼前。他何时下来的?他下来做什么?他怎么还没走?她不愿自己难看的样子落入他眼中,捂了脸。 薛傲方才就听着下边乱哄哄的,听了许久才明白原来是柳初妍打板栗时捅了马蜂窝。逃跑不及被蛰了几口,偏偏还摔着了,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笑?”柳初妍恨恨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1651428的地雷,么么哒╭(╯3╰)╮ 1651428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5 01:42:56 然后,后知后觉地谢谢JC的千字长评,米有第一时间看到真是不好意思,你打我吧~╭(╯3╰)╮ 第38章 偷窥 “我不曾笑。”薛傲板了脸,眼底却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柳初妍低着头,自然看不到,只沉默着,懒怠搭理他。 薛傲见她不出声,将方帕塞到她手心里:“擦擦眼泪,不然面上的药膏就白抹了。” “不要你管。”柳初妍只捂着脸,不肯接受。 她这般遮着脸也不成,那药膏全沾在手上了,可她不听劝,薛傲只得激她:“你是怕自己丑陋的模样被我看去么?” “谁怕你看了!”柳初妍不防备他会用这种法子,甩开手,怒瞪着他。 薛傲强忍笑意,继续将帕子塞给她,见她额头上和下巴上尽是红色的痕迹,不免心疼,敛了神色:“擦擦眼泪。” “谁要你的臭帕子。”柳初妍推开他的手,拿了自己的绢帕抹了抹眼角。 “好好好,好心当作驴肝肺。”薛傲无奈,看她又伤心又委屈的可怜模样,逗她,“你作何这么卖力,竟去戳马蜂窝?” “要你管。”柳初妍本就不喜他,这会儿子非要在面前卖弄,越发讨厌,没好气道。 她语气不善,薛傲只怕再待下去惹怒了她,转身便走。 恰在此时,松苓回来了,手上端着一碗冰镇芦荟羹进来,见着薛傲竟出了阁楼就站在柳初妍床前,吓得赶紧带上了门,走近时才缓了神色:“表小姐,今日天热,喝些芦荟羹下下火吧。” “你是觉着我火气大吧。”柳初妍瞟了薛傲一眼。 松苓实则是怕柳初妍发现她偷偷地出了别庄,根本没守在这儿,才端了芦荟羹来做幌子,却不料说错了话,适得其反。 “松苓,这芦荟羹她不能喝。被马蜂蛰了得忌口,辛辣、偏冷的东西均不能吃,还有大夫留的药膏每日要勤擦,但要小心别入了眼,记好了。” “是。”松苓一回来就听说柳初妍被马蜂蛰了,不能吃生冷食物。可是她回来时厨房里只余这个,只得端了过来,此刻她便只能作出一副受教的样子来。 柳初妍则装听不见,兀自沉思。 薛傲见此,顿住的脚步便悄悄地向楼梯迈去。 “站住!”柳初妍却突然抬了头,叫住薛傲,觉着语气不对,毕竟是有求于人,换了个说法,“薛二爷请留步。” “柳姑娘有何见教?”柳初妍居然会叫他,薛傲是又惊又喜,倏地回身。 柳初妍抬起手,将松苓屏退了:“薛二爷与周家大爷是至交?” 她未曾知他指使松苓去干的事吧,松苓才回来呢,那便是其他事儿了,薛傲颔首:“是。” “薛二爷请坐。” 薛傲听此,更是受宠若惊,柳初妍竟会让他坐下。 “我有几句话想问薛二爷,有关周家大爷,还请坐下说话。” 薛傲默默地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她语调温婉,令人如沐春风,好像很美妙。可她面上又是正经严肃的神情,他心里便如上下起落的水桶一般,忐忑难安。真真是矛盾啊,但他最终还是乖乖地自己搬来了椅子,在离她床前一尺远的地方坐下了。 “我想问问薛二爷,周家大爷是个怎样的人,待人接物如何?还望如实告知,不要偏私。”韩淑静既有可能与周大爷结缘,那她作为表妹,也得为这个向来疼爱自己的表姐做些什么。她方才便想到了与周家大爷交好的薛傲,她相信向来公正的薛傲讲话定然不偏不倚,问他最好不过。可是因为她与薛傲的关系,她思考良久才决定开口。 薛傲知她问的定与周傅允有关,可他听了之后,心里只咯噔一声响,暗叫一声“不好了”。前段时日,他便听说周家太太看上了韩府的一位姑娘,意欲结亲,为周家续香火,可别是柳初妍吧?柳初妍如今是个孤女,没有娘家,只有韩老夫人可作倚靠,娶了她回去等于少了娘家的麻烦事,到了周府还不是万事都听婆婆的。周家的境况并不十分好,如此,甚至连礼金都能少出些。周太太会看上她,也是理所应当。 眼下,柳初妍又来问周傅允的状况,他便觉着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嗯哼一声:“我与他确实交情颇深,亦知他孝顺知礼,为人刚强,是个重情重义之人。特别是对亡妻,至今不能忘怀。还好膝下有个女儿,乖巧伶俐,日日看着,得以缅怀发妻。”他这些可是真话,也未污蔑周傅允,破坏他的形象,只是对于女子来说,这样的人,就不是一件好事了。对亡妻情深,那么就意味着不能全心全意对新人,这是女人最不能忍受的。 “周家大爷果然是个好人,眷恋亡妻,对女儿也是如此关怀疼爱。”果然柳初妍秀眉蹙成峰,尽管嘴上还说着好话,心里其实早将他撇出去了。只要柳初妍不同意,偏疼她的韩老夫人也不会逼她,便是周太太上门提亲了也无妨。 薛傲暗暗地跟周傅允道了个歉:傅允,下回,下回,我定为你说好话。今日在柳初妍面前,便就罢了,他不说坏话都算是好的。 “柳姑娘可还有其他话想问?我一定如实相告。” 柳初妍摇摇头,她想问的仅此而已,毕竟言行品德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就连韩淑微都知道。只有他对妻子的感情,外人是看不到的,便不知他能不能好好对韩淑静。既然薛傲如此说,她就得让韩淑静好好考虑了,也得劝韩二太太再仔细想想,挑挑别人。 “柳姑娘为何问起他?” 事关韩淑静的名声,柳初妍哪会胡乱说话,盯着他沾了泥的鞋面,为难道:“我不过随口问问。” 这样子,窘迫难堪,定是觉着这门亲事不成,哈哈。薛傲心中差点沸腾,还好柳初妍先问过了他,还好他灭了柳初妍这念头,还好还好柳初妍再不会选择周傅允了。周傅允上头有个难处的母亲,下头还有个难缠的女儿,哪及他呀。他可是上不管天,下不管地,母亲管不住他,大哥管不着他,真正身轻心大的一个人。柳初妍选择他,才是最好的结果。况且他都等她这么多年了。待她及笄,他便上门提亲去。嗯,就这般愉快地决定了。 柳初妍理清头绪,方缓缓看向他,却不料对上一双暗喜的眼,他该不会在说胡话吧?这人,真是的!枉她还相信他是个公允的人。她心里呵呵一声:“多谢薛二爷,初妍明白了。我看薛二爷脸色不大好看,先上阁楼休息会儿吧,也好早日回府,省得薛太太担忧。” 这是下逐客令了,还过河拆桥。但是薛傲目的已达成,不与她计较,乐呵呵地回了阁楼。 柳初妍却是大为烦恼,不知该不该把薛傲说的话告诉韩淑静。她看得出薛傲隐瞒了什么,或者夸大了什么。但是他没理由这么做啊,难不成是她领会错了?罢了,韩淑静还算是个理智的人,便是在对周家大爷有意的境况下,她都能冷静地思考内里纠结。她便只将这些话跟韩淑静说,她自会分辨,左右韩淑静也不会偏听她的。 “表小姐,药来了。”松苓一直守在门口,直至青禾送来了药,才敲门。 “进来。”柳初妍惫懒地靠在枕上,待她走近才起身喝药。 松苓不知表小姐能与薛二爷说什么,只看得出表小姐异常烦恼,不敢多说话就退了出去。 柳初妍喝了药之后,困意便上了头,抱了衾被歪在床上合了眼。可是脖颈上的玉观音上的绳子突然断了,一截绳子连带着玉观音落到背后,另一截绳子偏找不着了。硌得实在难受,睡不着。可是她胳膊摔着了,疼得很,探不到背后去,若起身抖落又怕摔到地上碎了。她只得走至铜镜前,看看另一截藏到哪儿去了。 薛傲听得下边的动静,搓了搓手,俯□子看了看。可是那道缝隙不够宽,竟看不见倩影挪至何处,他便抠了一下,约莫半指宽才停手。他再看,登时就瞪大了眼。 柳初妍竟敞开了领口,正在摸脖子。那曲线优美的脖颈,白皙圆润的肩头,看得他喉头一紧。他从未见过女子的肩头,竟然这般美丽诱人。他知道他偷窥女子身体是错的,可是脑中天人交战也没能拉回他心中那头牛。反正今后还是要看的,今日先看一点也无妨。他默默地咽了口口水,却见她背后的衣裳忽而滑至腰间,露出了光洁如雪的背部,上身只余一件粉色的肚兜遮住胸前春光。可那耸起的圆润模样,便是隔着肚兜,薛傲也能想象得出她的美妙。容颜绝美,身段窈窕,果然是他的姑娘。 柳初妍万万想不到上头会有人抠了地板偷窥,只是衣裳滑落时惊了一下,接着就感觉到玉观音向下坠去,落在了地上。她连忙转身找寻,还好掉在了她拖于地上的裙摆处,没摔碎了,霎时松了口气。 那玉观音……是他送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啊!男主真是太猥琐了! 第39章 偷吻 她还留着他送的玉观音,至今还跟宝贝似的捧在手里。 她浑身上下没几件饰物,只有这玉观音和手上的两个镯子还算上品。可是玉观音是他送的,其中一个镯子是他母亲送的。可见她在韩府的日子并不十分好。他还听说,韩府的大太太时常为难她,大爷韩祎更是见缝插针地骚扰她,以至于韩大奶奶将她当成了敌人,甚至将她推下水,意欲害她性命。 这样的日子,哪里是人过的。 薛傲心里是又酸又甜。他可得觑准了时机将她娶回家,再不让她受苦。 柳初妍看着断掉的绦子分外伤感,这玉观音陪了她十年了,期间从未离过她的身,今日却断了。这绦子看着也不能再用了,只能用帕子包了塞在腰间放起来,尔后才理了理衣裳,躺在床上想心事。 郡铖哥哥,如今在何处呢。十年了,连绦子都断了。他们之间更是音讯全无,或许老天也在暗示她,该断了那份念想。罢了,那就忘了吧。 眼中突然间便水汽氤氲,一滴泪从眼角落下,渗入枕巾,只在面上留下一道痕迹。 隔着厚厚的帐幔,薛傲看不见她,只隐隐约约听到一阵抽泣声。恍然间,他似乎回到了那个夜晚。她以为他要病死了,哇哇大哭,摇着他的手捧着他的脸让他不要死。而如今,她再伤心,也只敢埋于被中默默哭泣。 是他不好,不该留她一个人。 他不知道,当年那个小女孩会遭受如此之多的不堪。他也从未料想,那个美满的家庭会失散飘零,那一对几近完美的夫妻也会反目成仇,相继离世。 告诉她罢,告诉她,他就在她身边。便是她讨厌他,他也该让她知道真相。曾经那个孱弱的小胖子,已经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虽非人见人爱,也总算不会将人吓哭,偶尔也会有不知真情的姑娘给他扔一个钦慕的眼神。 薛傲忍不住,悄悄地下了台阶,走到她床前。或许是药效,或许是哭的,她已累得沉沉睡去。 “初妍。”他缓缓坐在床边,凝视着的姣好的睡颜,温暖的指腹贴着她的眼角,替她拭去了泪痕。她便是在梦中,也蹙着黛眉,不能宽心。他低头,在她眉心落下轻轻一吻。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心舒展开来,粉唇微动。 薛傲吓得腾得起身,倒退三步,左右看看,无处可躲。再看她时,她只微微动了□子,并未醒来。然而,衾被却滑开了,一半落于地上,一半堪堪遮住她的娇躯。他下意识扭头,偏那衣衫不整的曲线若隐若现的,柔波随着呼吸缓缓起伏,引人遐想。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上前一步,提了衾被起来,可是一角紧紧地捏在她手中,他不能给她平展着盖上,只好塞到床沿边上。怕衾被再次滑下来,他不敢走,却又不能提着,只能给她堵着。罢了,就坐着再看会儿吧,省得她着了凉。 薛傲觑着她娇俏的面庞,虽然额上和下巴覆着一片红痕,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即便闭着眼,他也记得她的眼睛,微笑时,亮若星辰;娇笑时,恰似火树银花,绽开一天的七彩流光。琼鼻比小时候更挺,却因为刚刚哭过,透着晶晶亮的粉红色。双唇若瓣,粉嫩似春日的桃花,鲜艳而可口。 可口…… 他情不自禁地将手探到了她耳后,固定住她的头,埋头,温热的唇触了触她的唇瓣。似棉花,似麦糖,浅尝不能止。 她似乎有所察觉,嘴唇微动,嗯哼一声。 薛傲越发不能忍,这一声,不是邀请胜似邀请,不是勾/引胜似勾/引。他稍稍伸出舌尖,在她唇上舔了一圈,软软的香香的,少女的馨香清晰地钻入了鼻中。似乎还带着些药香,混杂着她特殊的体香,比夏日的荷花玉兰更清醇,这香味,欲罢不能。 他壮了胆,覆上她的唇,舌尖凑上去,细细地描绘着她双唇的轮廓。 她的脸颊彤红,显得更加魅/惑,在外圈逗留了半晌也不得其门而入。 柳初妍似乎是觉着气息压抑,呼吸不畅,双唇微张,薛傲便误打误撞冲了进去。舌尖在口中狭路相逢,两人同时动了一下,他的舌与她的便纠缠在了一块儿。 薛傲生怕将她惊醒,若是被她知道他趁人不备轻薄于她,他便是死也不能谢罪。而且以她的性子,恐怕真要死给他看。然而他想要退出,可又舍不得。 正在他犹豫不决之时,柳初妍突然双手伸出勾住了他的脖颈,带着他压向了她,两个人贴得无一丝缝隙。他的另一只手,按在她胸前,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柔软的触感,好想揉一揉。 她这是在勾/引他罢? 可是,她这样儿,明显还在睡着呢,难不成她做春梦了? 对象是他吗? 薛傲不知道,然而身体比他更诚实也更着急,舌尖已然无师自通,探进退出,一勾一搅一缠一绕,两个人的味道混合在了一块儿。柳初妍也似乎完完全全接受了他,全然没有清醒时的抗拒,还随着他的吻深入而轻轻地嗯嗯啊啊着,极其享受的样子。 然而,待得薛傲兴致上来了,柳初妍却倏地放开了他的唇,双手亦毫不留恋地离开,身子一动,转到了里侧。 他默默地盯着她娇娆的背影,白皙的背部,对自己着了恼,更多的是不可得的泄气。 这初次尝试的滋味真是好极了,他懊恼地轻拍脑袋也没能将旖旎的遐想从脑中摈除。 这可如何是好? 心里的馋虫蠢蠢欲动,跟上了瘾似的,不饕餮不能满足。 特别是她光洁的背和圆润的肩头就在他面前三寸远处,他只要稍稍挪一下脑袋,就能吻上。 他心中这般想着,却是已不自觉地行动了,轻轻吻了一下,不够,又舐咬了一阵,放开一会儿。 柳初妍忽而又大动了一下,在床上重换了个睡姿,面对着他。 薛傲正对着她,却不知所措。他不是个君子,他向来知道。可是,这般亵渎她,不是他愿意做的。但他真真是忍不住。他从来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姑娘这般美味。他从来不知道,他比自己想象中的更想她。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上瘾就是这样的。 他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比方才更加急促。柳初妍仿佛有所察觉,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薛傲一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她的睡穴。 柳初妍便身子一软,脑袋耷拉在枕上,彻彻底底睡了过去。 这下,她没那般容易醒来了。薛傲亦彻彻底底放了心。 有句话叫做,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啊,这句话用来形容他眼下的状况,好似很贴切啊。 他是做饿死的?还是做撑死的? 薛傲沉思片刻,手脚并用爬上了她的床,抱住了她香香软软的身子。 嗯,他不做别的,就抱着她睡一觉。 她的身子,比幼时更柔软呢。 这床榻,绵软而舒适,比起他那个窄窄的小榻,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薛傲揽了她的腰,紧紧地贴在自己身上,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前,将她的手缓缓地环在自己腰间,就像她也在抱着他。 好香,好幸福,眼前似有光华升起。 而柳初妍,在他努力地营造幸福的氛围之时,双颊更红,几乎能滴出血来。随着他的动作,她甚至轻轻呻/吟着,露出了甜蜜而娇羞的样子来。 如斯娇媚,该不会真在做春梦罢? 薛傲自是不能知柳初妍的梦境,他却是实实在在地猜对了。 此时的柳初妍,只觉身在云端。 面前的人,如若在雾中,她看不清摸不到,却又真实地感受到了他的爱意。这般缱绻温柔,她从未领略过。 他的吻,轻轻的,落在眉心落在唇边落在鼻端落在耳畔。他的唇,软软的仿似羽毛拂过心头。他的舌,香而甜,与她纠缠着。他的动作更是细腻如风,他的手就像捧着易碎的琉璃一般抱着她。她在他手心里,深受爱护,备得爱抚。 他们深吻过后,他便长久地凝视着她,那双眼睛里,待着些微的忐忑,但更多的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意。 她想要看看他,看清他,却总是看不清,甚至更多的时候,根本睁不开眼。好不容易睁开了,眼前却出现了一张讨人厌的脸。 可是下一刻,那个他,又重新将她拉了回去。她知道这是梦,绮丽得令她害羞,不敢面对,不愿醒来。 他将她轻轻纳入怀中,他的怀抱,温暖而令人安心。她伏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这一切真实而美好,尽管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只要不是那个讨人厌的薛傲,她便是醉死在梦中也愿意。 然而,腰间好像有什么东西硌着了她,难受得她再不能陶醉于绮梦之中。 她蒙得一睁眼,这是,为何薛傲会出现在她面前?她左右看了看,这是,这是她的床,这讨人厌的为何会出现在她床上? 倏忽一下,眼前便一片黑。 柳初妍缓缓掀开盖在脸上的衾被,坐起身,按了按疼痛的脖颈,环顾一圈,屋内无人。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只衣衫乱了些,并无异状。 难不成是她眼花了? 作者有话要说:( ⊙ o ⊙ )啊!小傲傲越来越猥琐了! 第40章 疑惑 柳初妍撑着额头,揉了揉眼,再一看屋内,毫无异样。便是那一瞬间,薛傲也逃不出这屋子,应当是她花了眼。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总怕他占便宜,才会有这感觉,便是做个梦也被他给打搅了。这人果真是讨厌之极,竟破坏她的美梦。 薛傲点穴时怕伤着她,并不十分重,也没防备她睡眠竟这般浅,以至于不多久就自动醒来了。幸而他身手矫捷,跑得快,否则此刻他定死无全尸。 她应当未发现罢?薛傲凑到地板上的洞口,觑着下方动静。 柳初妍已从床上爬起,坐在绣墩上,紧锁秀眉,皱着鼻头,摸了摸唇瓣,极其疑惑。嘴唇竟肿了,摸上去还有些疼。方才在梦中,似乎也有肿胀感,可那是甜蜜幸福的味道。为何醒来嘴唇就肿了,难不成是她自己吮的? 不至于罢,难道她睡着时还咂巴着嘴。她想想便觉逾矩且难看,幸而松苓与青禾均不在屋内,若是被她们看了去,她还活不活了。 忽而,她又觉着肩头有些不对,掀开一看,居然有两点红痕。她记得,马蜂并未蛰到这儿啊。她伸手擦了擦,痕迹并未消除,但不痛也不痒。便罢了,不管这儿了。 然而,她瞬间又想起坏了她好事的薛傲,狂躁不已。她必得将他赶走了,反正他腿脚已好得差不多了,都能下楼梯上楼梯了,还有什么不能走的。 心中这般想着,人已站起身来往楼上走。 可柳初妍才走到楼梯口,就见阁楼的小窗外扔进一个纸团来。她一惊,该不会是韩淑微在外边玩,结果不小心将纸团扔进来了吧。待她来取,薛傲岂不是就要被发现。 薛傲见她上来,神情有些不再在,等看见纸团时,却敛了神色,站起身取来一看,蓦然凝眉。 “薛二爷……”柳初妍听着屋外已有些动静了,似乎真有人进来,着急万分。 薛傲却只摆摆手,阻止了她,低头思考一瞬,侧头道:“柳姑娘,这几日叨扰了。薛某还有事,这就走了。” “可你,这会儿,还不能出去。”柳初妍手足失措,上前一步捉住了她的袖子。 薛傲淡淡一笑,抚了抚她的发顶:“不必担心,我已无碍了。” 柳初妍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他的腿,谁担心他的腿呐,这人真是。 薛傲想与她说出过往,可眼下并不是好时机,最终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丫头,好好照顾自己,我先走了。” 柳初妍震惊于他一声亲昵的“丫头”,可话未出口,眼前便是一道人影闪过,尔后飞出了窗户。她心里一揪,大步跨到窗边,可一看,人已不见了,院中更是连只鸟儿也没有。 他就这般走了?他身子无碍了吧?他的腿真没事吧? 那纸团是给他的?是何人?竟知道他在此处?那人该不会也知道,是她救了他罢。 如此说来,除了松苓之外,还有他人知晓内情。柳初妍气得直跺脚,偏偏罪魁祸首就从窗户飞走了。 他从窗户飞出去的?他的功夫竟这般好。难不成他方才真在楼下?她不自觉地抿唇。 呀,她怎的又想这个了。此事再怎么想也无凭无据。况且这损名节的事儿,最好是没发生过,她想也不该想! 柳初妍默默在心中告诫自己。而他适才摸了她头顶,还对她意味深长地笑。他竟又轻薄于她,果真是小人! “妍妍。” “表姐。” 正在柳初妍烦恼时,韩淑静姐妹来了,果然是她们来了。她立时蹬蹬蹬下楼去,她们便推了门进来。 “咦,表姐,你起来了。”韩淑微进屋就瞧见她站在桌边,手里端着个杯子正倒茶,“怎的不让松苓进来照料?” “我只是口渴了。”柳初妍大喝了一口,掩下面上的尴尬之色。 韩淑微不疑有他,看了看她额上的红痕,语气抱歉:“表姐,还疼吗?” “不疼了,你别自责。”柳初妍握了她的手坐下。 韩淑静有心事,并未注意她的异状,只坐在桌边,默默地叹了口气。 “表姐,怎的了?”柳初妍令青禾和松苓去厨房换热茶与甜点,掩了门,关切问道。 韩淑静微微摇头,倒是韩淑微抢了话头:“表姐,你适才睡着,不知道。一刻钟前,周府来人了。” “周府?他们来做什么?” “是周太太派来的,说是周家老夫人忽然害了病,怕是时日无多。若是武康伯府有心,希望姐姐能尽早与周家定下来。否则,一旦老夫人去了,周大爷还得守上三年。” “周老夫人怎的突然就得病了?”柳初妍可是听说,周府的那个老夫人虽然年纪比韩老夫人大,身子骨却是硬朗得很,最近也没听说周府出了什么事啊。 “毕竟七十好几了,身子差些也是应该。” 韩淑静终于接了句话。 韩淑微却撇了撇嘴:“她这个年纪,最想的便是抱重孙吧。恐怕生病的事儿并不是真的,而是造来诳姐姐的,也好逼急了我娘,让姐姐早嫁过去伺候她呢。” “淑微,别胡说。”韩淑静瞪了她一眼。 韩淑微不服,辩解道:“姐姐,这话是方才来传话的婆子说的,我们俩可都听见了。” “婆子会说这话?”柳初妍纳闷。 “是两个人私底下说的,不小心让我们听见了。”韩淑微解释。 “如此说,周老夫人确是故意的?” “反正周府是想让姐姐早日嫁过去,但姐姐还没想好呢,我爹也还没同意。”韩淑微撇撇嘴,尽管她原先对周大爷印象不错,但听到了这话,也得替姐姐好好想想。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周老夫人和周太太便绝不是好相与的。以韩淑静的脾气,若嫁过去了,只怕要受委屈。 韩淑微虽然不着调,但这话显然是真的,因为韩淑静并未反驳。 柳初妍捏了捏韩淑静的手背:“表姐,你怎样想?” 韩淑静无奈摇摇头:“我不知。如今,金陵合适的男子不多,周大爷还算好的,我对他,也有那么些心思。可他对我,我便不知了。还有周老夫人与周太太,你也听见了,确实是如此。宁可诅咒自己,也要续香火。” “老人长辈有这想法,无可厚非。只那周大爷的心思,你可问过了?”柳初妍安慰了她两句,便问出了最紧要的。 韩淑静却不言语,仍是韩淑微代为答话:“姐姐一碰着这些事就没想法了。我们也想问,可是不能问周府的人,他人也不知该问谁。我娘和祖母也正愁呢。” “表姑婆可回了话?” “没呢,说是考虑几日。” “那便还有商榷的余地,另外那周大爷的性子,定要访一访。”柳初妍暂且不能说薛傲告诉她的话,否则韩淑静问起来,她圆不了话。想着,还是过两日再跟她说。 “妍妍,我听说那周大爷与信国公府的二爷交好,薛家姐妹可有跟你们提过他?”韩淑静虽是懵了一阵,思绪却渐渐清晰,问道。 柳初妍下意识摇头。 韩淑微脑中灵光一闪,啊一声:“姐姐,祖母不是说为了此事得尽早回府嘛。待后日,我们去信国公府拜访,我问问她们。” 韩淑静点头,柳初妍则心乱如麻,去信国公府,那岂不是又要碰上薛傲了? 但是,柳初妍再不想去,第三日上,还是去了信国公府。前一日里,韩老夫人就心急火燎地打道回府了,着人准备此事,还让韩二太太亲自去信国公府拜访,带上了两个女儿和柳初妍。 说是姑娘们一块儿玩耍而已,事实上,韩二太太一进府就跟薛太太关起门来说话了。 薛怀瑾亦听说了此事,大概猜到了她们前来的目的,令婢子们上了茶,将人都赶了出去,到柳初妍跟前嘻嘻一笑:“初妍姐姐,我听说周太太看上了你们府上的一位姑娘,是你,还是那位姐姐?”她瞅了瞅正襟危坐的韩淑静。 柳初妍便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说话轻一些。 薛怀瑾便懂得了,与她一道坐在榻上,抚着胸口:“是那位姐姐呀,还好还好。” “怎的?” “我二哥前几日回来便跟我们说,周太太似乎看上你们府上一位姑娘了,可着急了呢。” “嗯?”柳初妍没料到薛傲竟会说这种事儿,她忽而脑中精光一闪,便就是说,她问他时,他是明白她的用意的?啊呀,早知如此,就正大光明地问了。只是薛怀瑾这话说的,好似有些怪。他着急?为何着急? 薛怀瑾自然不会解释薛傲为何会着急。实际上,她也不特别清楚薛傲到底是为薛谈着急,还是为他自己着急。若是为他自己,可就麻烦了。眼前这位初妍姐姐,那可真是好手段。两位哥哥都被她迷了魂。但是不管怎样,她还是喜欢这位姐姐。无论做她的大嫂还是二嫂,她都无意见。 柳初妍见韩淑静时常看向这边,便是捧了茶也不能安心,捏了捏薛怀瑾的手臂,问道:“那妹妹可知,那位周大爷是何样的人物?”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村姑、安之若素和sqyz的地雷,么么哒~╭(╯3╰)╮祝马上有钱~新年快乐~→_→ 村姑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8 23:28:51 安之若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9 14:27:43 sqyz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9 20:13:24 今天新出了个作者送红包功能!给最近活跃留评还有投地雷的亲送了~但评论比较多,有些可能没看到,可以顶上来提醒一下。今天的留评就送。明天看情况送~因为我不是土豪! 然后,大年三十我还得坐车赶回家,要做年夜饭啦,还得陪我妈出去逛会儿~所以八成是不能更新了~就提前请个假好啦~ 再然后~祝大家新年快乐~马上有钱,马上加薪,马上有对象,马上变漂亮,马上变土豪,马上更幸福,马上更性福,马上更健康~ 第41章 心意 薛怀瑾沉吟片刻,看看韩淑静,再看柳初妍,用大家伙都能听得清的声音说道:“周家大哥待人接物,均是一片赤诚之心。对祖母娘亲孝顺恭谨,对长辈谦恭有礼,对朋友坦诚实在,对同僚照顾提携。他是个果敢勇毅之人,忠肝义胆天地可鉴。只一张嘴不会说道,甚至是可以说是笨拙的。不过,了解他的人都不会以此苛责他,毕竟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呢。” “嗯。”柳初妍去瞧韩淑静的意思,她只微微颔首做欣赏肯定的模样。她便继续问道:“我听说他对亡妻感情非常深厚,至今不能忘怀呢。” “毕竟是年少夫妻,又有了个可爱乖巧的女儿。周家大嫂还在世时,对我们也很好,平易近人,跟周家大哥更是从来没红过脸,两人相敬如宾。周家大哥敬她重她,至今还记着她也是应该的。”薛怀瑾笑着,觑着韩淑静的神色,已缓缓皱了眉。 “怀瑾,我也不跟你绕弯了。”薛怀瑾话说得圆满,柳初妍听不出好坏来,便握了她的手,正色与她说。 薛怀瑾却探手阻住了她:“初妍姐姐,我知晓你们的顾虑。事实上你们不知,让周太太去说淑静姐姐,是周家大哥自己的意思。” “他自己的意思?”韩淑静一惊,柳初妍与韩淑微也诧异地瞪了眼,异口同声道。 “是,是他自己的意思。若不是他自己的意思,周太太哪里敢高攀武康伯府。只是周家大哥好不容易看中个姑娘,愿意续娶,周太太怎么的也得替他圆了这心愿,才腆着脸找你们二太太说亲的。” “那怎么不早说?”柳初妍又惊又喜。 “这种事情哪里好对外说道的,若是武康伯府不答应,岂不是落了他的脸,再想找别人就不好找了。只周太太出面,还可以说是太太不识相,抬举自家,便是武康伯府拒绝了她也无可非议。” “原来如此。”柳初妍恍然大悟,也算是放了心,瞅着韩淑静含羞带怯的脸,“竟不知周家大爷何时看上的表姐,那么不会说道的一个人,还去求周家太太提亲。” 韩淑静紧抿双唇,思忖一瞬,忽而俏脸绯红,紧紧地拧着绢帕一角,心虚地低了头。 这神情,定有猫腻,柳初妍是看出来了。韩淑微见此,忽而一拍脑袋,“啊”一声,似乎是想起来了。韩淑静大惊失色,重重地拍了她的手背:“微微,这是在信国公府,一惊一乍的,像什么样,喝茶。” 韩淑微被姐姐毫不留情地教训了,委屈地瞧了瞧柳初妍,可她只冲着她摇摇头,并未替她说话,只得接过韩淑静塞过来的茶,喝了两大口,算是抗议。 薛怀瑾和薛怀瑜对视一眼,也不言语,只吩咐外头的婢子进来换茶点。毕竟周家大爷与薛傲是好友,她们也不好背地里打听些韩淑静与他之间的私隐。 只是都不说话未免尴尬,几个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女工和新式的糕点。 薛怀瑜先是一直打量着韩淑静,可她低头敛眸,再看不出什么,加之她与韩淑静也不熟,就坐到柳初妍身旁去,找她唠嗑了。 “初妍姐姐,上回我二哥说是去韩府,结果没想到只是骗我们的。我娘心急,唐突了你,你可别见怪。” 柳初妍侧过头看她,心底尽是疑惑,她与薛傲并未通气,亦不知薛傲回府是怎么说的。但是薛怀瑜这话这神情,应当是将她摘出去了,而且未将被绑架的事儿告诉她,只嗯嗯啊啊地含混应了两句。 “初妍姐姐,我二哥的生辰将至,可你偏偏是同一日,我定不能去你那儿了。”薛怀瑾也凑了过来,她是满怀歉意,却在柳初妍出声前安慰道,“不过我人不到,礼一定会到的。” 薛怀瑜嘻嘻一笑,扯了薛怀瑾的袖子:“姐姐,不若你在府上,我去给初妍姐姐过生辰。” “胡说八道。”薛怀瑾捏了捏她的脸蛋。 薛怀瑜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我才没胡说八道呢,我说真的。” 柳初妍对生辰宴并不十分热衷,只是下个月初十,她就十五周岁及笄了。用最浅显的话来说,就是她成人了,可以议亲嫁人了。若是父母操心的话,十四岁上就会开始物色了,等着过了十五,没几个月就能嫁出去。而她,无父无母,只有表姑婆还算上心。可眼下这境况,表姑婆怎么给她说亲呢。还是算了,就守着表姑婆也挺好,嫁人什么的,不想也罢。 薛怀瑾见她神情不虞,猜着她是想起自己尴尬的身世了,可她也不能在这关头上提大哥薛谈,只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转走了话茬。 屋内重又陷入了沉默,薛怀瑜只感叹着,有那韩家三姑娘在,果然不好玩。不似上一次,只有柳初妍和韩淑微在,就有趣多了。 幸而韩二太太与薛太太已说完了话,薛太太传几位姑娘过去她院子里坐了坐。几个人再用些茶点,唠叨几句无关紧要的话,韩二太太便告辞了。 在回府的路上,柳初妍才问起韩淑静听说周大爷特地求娶时,为何心虚脸红。 韩二太太在前头那辆车上,丫头婆子则跟在后头,此刻只她们姐妹三个,韩淑静犹豫了片刻便缓缓道来,韩淑微也识相地并未打断。 今年五月,恰逢韩淑静生辰,可她不方便回府,韩二太太就悄悄地去弘觉寺给她过,当时韩淑微也跟了去的。 而那一日,也正是周家大奶奶的忌日,周傅允带了女儿去弘觉寺拜祭祈福。可中途,周傅允却不慎将女儿周若素弄丢了。 当时,已是傍晚,弘觉寺左右亦是群山环抱,若让小孩子跑到山里,那危险简直不敢想象。周傅允着急万分,可自己没带几个人,寺里得闲的师父也不多,他只得求助韩二太太,派人出去找寻。 可是周若素也不知是躲到了哪儿,直至戌时里,众人都没见她踪影。周傅允只能带了人往山里去找,韩二太太也借了几个小厮给他。 待到韩淑静与韩淑微回房时,却在院门口听到树上一阵哭泣声,抬头一看,竟然是周若素坐在上边。 原来傍晚时,她趁妈妈不注意偷溜出来玩,遇上了一条小青蛇,当场就吓得跐溜跐溜往树上爬去。事实上小青蛇根本没将她放在心上,只在下边吐了会儿信子玩,没多会儿就钻到草丛里不见了影子。周若素被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而她人爬上去了却再下不来,她待了一阵也无人经过就累得抱着树干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夜已深,周遭一片黑暗,只前方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心中骇然,呜呜直哭。 幸而韩淑静等人发现了她,赶紧吩咐人找梯子来,好爬上去抱她。 然而,人还未爬上去,她呜咽着,脚下一滑就摔了下来。 虽然树不过两丈高,但一个六岁的小姑娘从上边摔下来,不死也得半残。而离她最近的,不是正搬梯子的奴仆,而是韩淑静。韩淑静自己也是个娇娇小姐,哪里接得住她。可紧要关头,她也顾不得那么多,倏地就冲了上去,将下落的周若素接住了。 周若素没摔着,只是吓坏了,韩淑静的手腕却遭了极大的冲击,骨折了,休养了两个月才好。 周傅允闻讯赶回时,周若素还在韩淑静处。他顾不得其他就冲了进去,恰看见大夫给韩淑静诊治,而周若素抱着韩淑静的手怎么也不肯离去,嚷嚷着要照顾自己的救命恩人。 韩二太太见此情景却是大为苦恼,自己的女儿虽然嫁过一次,可也不能让人轻看了去,更不能让周傅允个大男人损了她的名声,便出声赶人。 周傅允无法,只得领了女儿走人,回头再让母亲上门道谢。周傅允虽感恩,却也只让母亲表明谢意,并无他话。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周傅允现如今却求着周太太上门提亲了。 柳初妍心想,这周傅允是个感恩的人,可他若只是感恩之举,也不会贸贸然提亲,韩淑静更不会表现出那副模样。 “表姐,你说的,无非就是你于周府有恩,这事儿我是听说的。但你还脸红呢,势必是周大爷还对你做了什么。” “妍妍……”韩淑静娇嗔道,可她不肯放过她,只得埋了头,“第二天,我娘不在时,他亲自来谢的我,还送了补品过来,跟我说了一阵话。” “他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韩淑静毕竟不是韩淑微,这些话是无论如何说不出来了,柳初妍再撬亦无用,便就放过她。 “表姐,既然你们之间有此事,那你为何还担心他对亡妻念念不忘呢?” “他对亡妻的感情,明眼人都知道。可他对我,只怕就是感念恩情,为了谢我救了小若素。即便是当时我们之间说了一些话,也都是场面上的。他夸我贤淑知礼,热心助人,说谁娶了我都是好福气……”韩淑静忽而顿住,原来她没防备下还是说漏了嘴。 柳初妍掩着嘴直笑:“这就对了,定是当时,他就动了娶你的心思了,他一直等你守满日子回府呢。” “妍妍,别胡说,他只是感慨两句,我也没放在心上。”韩淑静堵了她的嘴。 正好到韩府门口了,柳初妍便笑笑,不再言语。 进府后,就有个婆子迎了上来:“姑娘们可回来了,大太太找你们。请二太太安。” “咦,这不是叶嬷嬷吗?”韩淑微瞧见她,眯着眼打量她,还绕着她转了一圈。 这叶嬷嬷是韩大太太的陪嫁嬷嬷,向来手脚不干净,但她只在挑小的拿,也没闹到明面上,大太太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两个月前,她竟欺到韩老夫人头上,真若吃了熊心豹子胆,偏偏手脚不利落,被捉住了。只是看在她是府中老人的份上,又有大太太求情,韩老夫人就放她一马,只赶了她出去。却没想到,她如今又回来了。 韩二太太显然早听到风声,见着她回来也没什么表示,越过她就回自己院子了,只吩咐两个女儿早些回去。 柳初妍远远地看到青莺几个婢子从大太太院子里出来,想起前段时日在别院里,韩大太太便是被韩若愚给打了骂了,甚至给了休书也无人敢帮她。显见除了这叶嬷嬷,她连半个贴心人也无有。如今她身边还多了个有异心的青莺,韩大太太自然得寻了叶嬷嬷回来,好帮衬她。 罢了,此事不算紧要,只要不搅扰她就成,最重要的还得防着大太太为难她,柳初妍心中呵呵一笑:“叶嬷嬷,不知大太太寻我们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全新的一天,今年是全新的一年,祝大家2014年384天,天天开心~9216小时,时时健康~552960分钟,分分幸福~ 话说正月初一还码字,安家真是个好作者,你们还不冒个泡撒个花么~/(ㄒoㄒ)/~~ 第42章 求助 “表小姐。”叶嬷嬷微微一福身,倒是比以前知礼了,神态动作也收敛许多,“您去了便知。” 柳初妍也没期望从她这儿问出什么,勾了勾嘴角与韩氏姐妹同去。 行至梧桐院时,柳初妍已心平静气,安安分分行了礼,也不问韩大太太何事有请。她只看见大太太身后站着荣氏,摆着个矫情的笑容,眼中却是明晃晃的算计。 “大伯娘,不知何事请我们姐妹过来?”韩淑微比较心急,坐下后便问道。 韩大太太回头瞅了瞅荣氏:“媳妇,人我已经给你请过来了。既是你自己的事儿,你就自己说吧。” 荣明秀找她们有事?柳初妍心中咯噔一声,袖中拳头紧握。 韩大奶奶扭捏一笑,走到前边来:“姐姐妹妹们,其实嫂子是想让你们陪我一道进宫。” “进宫?”三人面面相觑,皆是震惊。 “你们也知道,我姐姐入宫已四年了,前段时日才升了妃位。恰巧她生辰将至,便想着见见家里人,皇上也准许她在宫中摆宴,宴请家人以及诸多命妇和亲眷。她想要亲自绣两件袍子送给家父家母,聊表孝心。如今,离她寿宴还有半个月,可她还没着手呢,偏偏她不欲假手下人,就让我去帮她。可是我那点手艺,你们也知道,根本就上不得台面。丽妃娘娘就想着,咱韩府的几位姑娘绣工都是一顶一的好,意欲请你们入宫住一段时日,也帮她绣一些花样。” “这……”韩淑静犹疑地盯着她,荣明秀倒是光明正大地未回避。她便去看柳初妍和韩淑微,韩淑微和柳初妍皆拧眉不言。 柳初妍并不怕丽妃会对她怎样,但她怕九千岁。九千岁和奉贤夫人两个一手遮天,这些个嫔妃也不过是摆设罢了。有他们在,皇宫便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上一世的经历,至今还烙在她心中,每每午夜梦回,她都会吓得浑身冷汗,再不敢入眠。如今,这荣明秀却让她入宫,还是丽妃相邀,她该如何拒绝? 韩淑静姐妹亦不想入宫,可是宫里来了话,她们怎么推脱得了。 荣明秀见她们满脸不情愿说着,指了指坐在一旁的一个嬷嬷:“这是丽妃娘娘身边的朱嬷嬷,丽妃娘娘特地让她来请你们的。” 那嬷嬷柳初妍进来时就看到了,一直气定神闲地喝着茶。她穿着不俗,甚至可以说是珠光宝气,到了武康伯府作出高人一等的模样来,只一身奴婢样根本遮不住。柳初妍猜着是国公府或王府来的嬷嬷,却没想到竟是宫里来的。 那朱嬷嬷见众人眼光均至她处,方缓缓抬眼:“丽妃娘娘吩咐,令奴婢一定好好请了三位姑娘进宫,她正愁着那两件袍子呢,绝不能出差错。” 柳初妍听了话,满心骇然,以至于面上都表现了出来。 韩大奶奶嘟哝一声“没眼界”便一直瞅着韩淑静,心中暗笑:你不是又要议亲嘛,就让我姐姐好好帮你议一议,给你挑个好男人。让你抢我姐姐的男人,哼—— 韩淑静虽然未听见韩大奶奶的心声,可她想也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盘。当初,荣明丽,即荣明秀的姐姐丽妃娘娘,也是京城一枝花,奈何不比她端庄知礼,贤妃林婉容就替弟弟说了韩淑静。荣明丽气不过,甚至私底下还找过林二爷,林二爷骂了她不知检点就给赶走了。但是世事无常,林二爷新婚才三个月就暴毙而亡,而荣明丽却进了宫,三个月前又晋升为妃,与贤妃并列四妃之位。 如今,周家已上门提亲,荣明秀定是将这事儿告诉丽妃了。丽妃还恨着她,便借此机会令她进宫,好搅黄她的婚事。 韩淑静今日才知周傅允的心意,她心中也定了他,哪能再让外人插一脚。可是丽妃是个有仇必报的,绝不会因为她不进宫就饶过她,不若入宫直接面对此事。她瞅了瞅柳初妍,她比她更紧张,额上手心里尽是汗,默默地握了她的手:“妍妍,有我在呢,不必担忧。” 你真要去?柳初妍以眼神问她,睫毛抖得跟蝴蝶翅膀一般。 怎么可能不去。韩淑静无奈眨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三位姑娘忧心忡忡的,朱嬷嬷却不给她们说话的余地,起身招呼一声,外边就进来了几个宫女,已抱了几件姑娘的衣物,甚至松苓几个丫头都已整装完毕。 这阵势,是要赶鸭子上架了。 果然,朱嬷嬷一抬手:“姑娘们,丽妃娘娘心急,早早派了奴婢过来,可你们不在府上,奴婢就求韩大太太令人去收拾了些衣物,好等你们一回来就能入宫。事情紧急,许有疏漏,还请姑娘们见谅。” “大嫂!”韩二太太一回去就听说宫里来人了,韩大太太甚至趁着她们不在,私自理了东西,差点没把她气死。她急急忙忙赶到梧桐院,就听见了朱嬷嬷的话,心急火燎地上前扯住了韩大太太的袖子:“大嫂,这是怎么回事?” 韩大奶奶朝前一步,微微屈膝:“婶子,这位是丽妃娘娘身边的朱嬷嬷。丽妃娘娘听说韩府的三位姑娘绣工精良,就想请她们入宫帮把手。这会儿子,朱嬷嬷已准备领着我们启程了。” “她们几个姑娘家都没见过世面,又粗手粗脚的,贸贸然入宫,只怕会冒犯丽妃娘娘。这可如何使得?”韩二太太看了一眼韩淑静,说话声都抖了。她女儿进了那儿,还有命出来吗?那荣明丽定不会饶过她的,而周家的事儿,她正打算定下来呢,万一出了差错就…… 朱嬷嬷咧着嘴,眯着眼,至韩二太太跟前:“二太太,几位姑娘生得这样好,绣工又了得,您真是好福气呢。而且丽妃娘娘也听说,三位姑娘温婉懂礼,善解人意,在整个金陵都是闻名的。宫里的人都是精心调/教过的,到时候丽妃娘娘会分派几个给她们,定不会出纰漏,二太太请放心。” 韩二太太听了朱嬷嬷这话,更不能安心,苦着脸,无言以对。 韩淑静则握了握她的手腕,在她耳边轻语了两句。 韩二太太听了,为难地点点头,算是应下了,但仍旧是愁眉不展,看着荣氏与三位姑娘出门,便急急与韩大太太告辞,往外去。 “太太,大奶奶此举只怕会惹怒二老爷和二太太吧?”青莺觑着韩大太太得意地坐在榻上,品着茶,吃着糕点,跪下替她捶着腿,谄媚问道。她知道,韩大太太被韩大奶奶压得不能翻身,时刻等着韩大奶奶出糗呢。这会儿,她便是想象着以后二房会对付荣明秀就乐不可支。青莺便去勾了她说话,好让她有人可以显摆。 韩大太太果然阴阴地笑了,亦不顾忌这是老夫人放过来的青莺:“那荣氏,仗着自己是侯府的女儿,根本不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偏生我性子好,不与她计较,就爬到我头上来了。眼下,她惹恼了二房那两个,就等着好果子吃吧。老二那一家子,看着和气,实际上精着呢。荣氏以后的日子啊,哈哈,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是了,还是太太聪明,轻轻松松地坐着,就有好戏可以看。” 韩大太太意味深长地瞧了青莺一眼,未搭话,心里的弯弯道道又开始绕了起来。最近韩若愚因为露姿的事儿还在面壁思过,她也不能去抱大腿,便来她这儿献殷勤。这人,惯会看人眼色,见风使舵。这样的人儿,绝不能留在她身边,她得在韩若愚出屋之前将她弄走。 柳初妍没能跟韩老夫人禀报一声,就与韩淑微一道被朱嬷嬷带来的几个宫女推搡着上了马车。而韩淑静与荣明秀坐在前面那辆马车上,亦不知会发生什么,但可以想象,那气氛定是异常的尴尬。 丽妃许是猜到了她们几个会想法子推脱,才会如此心急,甚至连件衣裳都不给换。但是韩淑静说了她有法子,那就一定有。况且韩老夫人听到了消息,也不会任由她们进宫为鱼肉而不管。她便还是安心地面对此事罢。待进了宫,首先不能惹怒丽妃,其次要躲避九千岁,绝不能有半点交集,最后,最最不能惹的还是奉贤夫人。她与九千岁是对食,可九千岁并不专情于她,分外仇恨美貌女子,若让她注意上她们几个,才是万劫不复。 她默默地告诫自己,与韩淑微说了一番,也特地交待了松苓和青芽两个,便一直深呼吸,尽量使自己看着平静些,绝不能自乱阵脚。 那个好像是柳初妍身边的青禾,怎么跟在马车边上?难不成柳初妍进了宫? 薛傲从御书房出来,正要出宫门,就看见对面两辆马车行来,已然过了宫门关卡。一行人安安静静地并未说话,只是其中一个丫头引起了她的注意。柳初妍身边的两个丫鬟,一个松苓一个青禾,他均是认得的。她在此处,那么车上的定是柳初妍。 “那是哪家的入宫来?”薛傲扬了声音问身边的一位公公。 “哦,那定是韩府的几位姑娘了。丽妃娘娘生辰将至,听说韩府的姑娘绣工好,就请她们帮忙呢。”小公公年纪轻,耳朵却是灵光得很,消息也很灵通,轻轻脆脆答道。 柳初妍听得薛傲的声音,紧紧地绞着帕子,该不该,该不该…… 尽管她不知道可行不可行,她还是掀了车帘,恰看见薛傲正盯着她们的马车看,远远地朝他眨了眨眼。 这是,跟他求助? 薛傲心里揪了一下,难得柳初妍肯主动理他,却是逼不得已,在这种境况下。可是赵攀宇的事儿还没完,他急着去办呢。但是柳初妍都放低身段求他了,他也得将事情办好了。他略略在心里算计了一番,便往宫外走,一边吩咐人快马加鞭回府:“秦肃,去跟大爷说,奉贤夫人近日心情不好,九千岁虽不在宫中,但是快回来了。还有丽妃娘娘生辰将至,今日请了韩府三位姑娘进宫。” “是,属下懂得。”秦肃朝他挤了挤眼。 “这臭小子,你懂什么!” 薛傲擂了他一拳,可是秦肃躲得快,转身就上马跑走了,他的拳头落了空。他回头看了看,柳初妍已从马车上下来,换了步辇。好似是怕他办事不力,回头看了他两眼。 作者有话要说: 啊,作者真是勤劳啊~ 啊,作者求收藏啊~ 啊,求收藏作者啊~ 啊,点下面的图片就能穿越过去收藏作者了啊~ 谢谢非上网不可、silenceyan的地雷,么么哒~╭(╯3╰)╮ 非上网不可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31 23:49:52 silenceyan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1 04:54:59 第43章 对手 这赵攀宇真是惹人厌,若不是他,那英雄救美的就是他了。偏偏这一次,势必要便宜薛谈。但是薛谈,真的喜欢初妍吗? 这真是件令人头疼的事情呢。薛傲揉了揉太阳穴。 柳初妍动作慢,朱嬷嬷沉了脸,出声催促。她只得跟上了她的步伐,上了步辇。 这皇宫,她还是第一次来。 宫殿巍峨,琉璃瓦在夕阳的余晖中耀着金黄色的光芒。纵然此乃王者居处,却因为王者不王,阉党当道,本金碧辉煌的宫殿都似失了华彩。飞檐上的盘龙似是不屑此地,意欲腾空飞去。本该庄重威严的金顶红门上立着几只乌鸦,与逐渐暗淡的云霞一道构成了苍凉的背景。 进了内宫,几人就下了步辇,改为步行。 柳初妍踏在厚重的青石板上,穿过重重朱门,耳边只有风声,还有某个缝隙里冒出的哭喊声以及特征鲜明的打骂声。 这皇宫,无有皇后,只有四妃,并着出身低贱的九嫔与若干淑女、才人,除了贤妃与丽妃,均是奉贤夫人的傀儡。但是即便贤妃与丽妃有娘家撑腰,还是要时刻讨好奉贤夫人。谁让皇上谁的话也不听,就听她的呢。 她听说,奉贤夫人心情不好时,就会找几个漂亮的宫女,刺她们的手指头,划花她们的脸,以各种法子折磨她们直至尽兴为止。有时候,甚至连有位分的才人和淑女都不能躲过毒手。 九千岁任由她胡作非为,皇上亦不管此事,他人只装听不见。那些不小心落入她小心眼的女人,下场可想而知。 近段时日,皇上身子不好,而前朝大臣开始暗暗站队。奉贤夫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草木皆兵,宫中的气氛越发压抑。 此时的皇宫,恰似深深庭院凝固在了肃杀的历史中,等待着真正的王者来救赎。 奈何世风日下,贤臣的路越走越窄,百姓的生活愈发艰苦,明君却不知在何处。 不过这些,柳初妍也只敢在心中感叹。片刻后,她就回过神来了,因为韩淑静故意放慢脚步与她并行,见她走神扯了扯她的袖子。 “承欢殿到。” 忽而,前边的人戛然止步,高喝一声。 柳初妍便缓了脚速,低头敛眸,只敢看着嬷嬷的裙摆入内。 承欢殿是丽妃娘娘的居处,不过她搬进来也不过三个月而已,才修整装潢过,因此看着还是簇新的,甚至殿前合欢树下的新土都未融入原先的颜色中去。 好在墙上的壁画与回廊的踏步地砖都是原先就有的,气派不凡,富丽堂皇,衬着檐下几株石榴与栀子,看着还有些人气。 不管这宫殿好与赖,都昭示着丽妃身份不凡,她只要伸伸小指头就能捏死柳初妍,而不费吹灰之力。因此每一步,柳初妍心中都充满了忐忑,希望能有人跳出来破坏这一次会见。可是都到这一步了,她再做美梦亦不会成真,不若提了十二万分的小心面对即将到来的刁难。 入殿,便是一股浓郁的香氛扑鼻而来,几个宫女正点香,几个宫女正置换茶点。 随后,就有人从内迎出:“朱嬷嬷可回来了,娘娘已等了好久,连晚膳都不肯用呢。” “见过丽妃娘娘。”前头,韩淑静与韩大奶奶已跪下行礼,柳初妍与韩淑微随之叩拜。 “都是自家人,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丽妃娘娘从座上站起,至荣明秀跟前扶了她起来,眼角觑着韩淑静却只眯着眼,似笑非笑。 柳初妍不敢抬头,只将头埋得更低一些。却不料,丽妃娘娘先走到了她这儿,探手拉了她的手腕起来:“这是妍妍吧,都长成个大姑娘了,我们也好多年不见了。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柳初妍只能提了提裙摆,略略抬了眼又阖眸:“初妍请丽妃娘娘安。” 丽妃娘娘脸上施了厚厚的脂粉,在宫中这么多年,便是原先那一番动人的风韵都被磨得没了。弯弯的眉毛得靠着画笔才看得出优美的形状,水灵的大眼掩盖在浓厚的眼妆中,肌肤不见毛孔,却能掸下粉来。便是妆容艳丽浓郁,却似落于俗尘的无毛凤凰。明明只比她大四岁而已,却比同年纪的韩淑静显得更老相。幸而她还有一身华贵的宫衣,金步摇烁烁地闪着刺眼的光,混身光环流转,还有那高傲的神情,才显得她高人一等。 “妍妍快及笄了罢?我听说薛太太极中意你,是想让你做薛家媳妇么?” 柳初妍身子一震,即便是外人听到风声,亦无人敢提这话,可丽妃娘娘却将事情抬到了明面上。她尴尬不已,却只能低头:“薛太太与家母是故交,可家母不幸亡故,可怜我,便让我去国公府玩了两遭。薛府亦有两位妹妹,我们玩得极好。但是初妍不敢高攀国公府,丽妃娘娘怕是听岔了。” “本宫听岔了?”丽妃一挑眉,神情不虞。 柳初妍哪料到她一个不慎就被挑了错处,手腕微动,掌心里重又布满了津津的汗水:“丽妃娘娘,我……” “哎哟,今日的承欢殿可真是热闹啊。” 柳初妍话才出口,就听到门口有裙摆擦地的声音,而后就有个女人咯咯笑着进来了,真正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贤妃娘娘。”承欢殿中众宫女嬷嬷霎时跪倒一片。丽妃虽然是与贤妃同位分,可毕竟是新贵,比不得贤妃娘娘在宫中权大势大。 丽妃娘娘还想给她们几个来个狠狠的下马威,但贤妃来了,她不得不打住,堆了个造作的笑容迎上去:“贤妃姐姐怎的有兴趣来我这儿?” 贤妃不答话,只懒洋洋地歪到座上,阴阳怪气道:“妹妹不知,我那里已许久没见生人了,那些个宫女更是连句话也不多说的,真真是无趣。我就出来走走,却听到承欢殿欢声笑语的,跟人问起,才知道是韩府的几位姑娘来了。我林家与韩府是姻亲,你是知道的。可我与淑静也好多年没见了,今日听说她进了宫,就不请自来,打算跟她叙叙旧。” 韩淑静仍旧跪着,听此,登时手脚虚软,冷汗涔涔。 丽妃瞟了她一眼,呵呵一笑。韩淑静,你敢归宗,就别怕贤妃来啊。如此看来,她不必出手,贤妃就能替她把这贱人给收拾了。 “既然姐姐特地来了,那妹妹就让淑静去陪陪姐姐,让你们好好说话。”丽妃一抬手,让韩淑静起来,“淑静,你看贤妃姐姐对你多好,特意过来看你,你便就去吧。朱嬷嬷,你领四姑娘和柳姑娘去休整休整,吩咐人摆膳。” “是。” “妹妹。”贤妃娘娘忽而起身,重又拉住了她,“妹妹,那淑微与初妍,我也许久不见了,不若今夜全借给我吧。”她见丽妃面上存疑,捂着嘴轻轻一笑:“说了不怕你笑话,我最爱的那件泼墨流水云纹白色绉纱袍破了一个口子。我以为不能穿了,愁了好多天呢。今日见着初妍才想起来,她手艺好,一定能替本宫补好的。就借我几天,可好?” “几天?”丽妃娘娘心想,她这样儿,可不像是会为难柳初妍的。 “哎呀,姐姐有私心被妹妹看出来了。我还有几件袍子,上回去桂花林里玩耍时勾破了,都想让她经一经手。你该不会舍不得吧?” 贤妃笑声如银铃,丽妃听得心烦,略微蹙眉:“那就随姐姐吧,只是我这儿也有两件袍子待制,姐姐可得尽早将人还给我,顶多只能借两天。” “好,好,过两日就把人还给你。”贤妃娘娘说完,上前拉了韩淑静与柳初妍的手,顺便吩咐身后的大宫女,“诺儿,待会儿你回去替本宫将那八宝甜酪和蜜合香送来与丽妃娘娘。” “是。” 韩淑微见姐姐们被牵走了,她却无人扶,赶紧起身追了上去,看也不敢看丽妃。 丽妃见她才请来的人就被贤妃要走了,偏偏她不敢反对,气得直咬牙:“就两样便宜货便将本宫打发了,真当本宫是好欺负的,就再让你多逍遥几日,哼——” “娘娘息怒。”朱嬷嬷已令人摆了晚膳。 荣明秀便去挽了她的胳膊:“姐姐先用膳,再慢慢想法子。” “嗯,奉贤夫人处今日有何动静?”丽妃缓缓下了筷子,问道。 随即,就有宫女附到她耳边说了,丽妃啧啧几声,娇笑连连:“很好,很好。” “姐姐,有何喜事?” “没什么。”荣明秀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丽妃才不与她说,只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的脸蛋,“你呀,得好好守着你那丈夫。不要像你姐姐,有跟没有一个样,只能靠一个人老珠黄的恶心女人。” “姐姐……” “吃菜。”丽妃不愿听她的安慰,堵了她的嘴,“你得让韩祯争气一些,他若有本事,我去跟九千岁给他求个功名也是使得的。” “多谢姐姐,妹妹一定让他好好做些成绩出来。” “嗯。”丽妃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仍旧在想贤妃的事儿。 柳初妍跟在贤妃身后,大气也不敢出,她偷偷去看韩淑静,她倒比先前在承欢殿还冷静了,面上未见半点慌乱。 行至龙德宫,贤妃娘娘便让人关紧了门,摆了晚膳。 “大家无需拘谨,用菜。”贤妃娘娘让她们坐下,笑道。这样儿,与在承欢殿时判若两人,柳初妍心中纳闷得跟闷了个葫芦一般,可又无处可问。 “淑静谢过娘娘,今日多谢娘娘解围了。”韩淑静却起来了,恭恭敬敬道了谢,柳初妍与韩淑微随之起身。 “客气什么,坐坐,你们三个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哪里会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被荣明丽那个贱人欺负。坐下吃菜。”贤妃说着,还让人倒了酒。 柳初妍愣住了,却看见韩淑静微微点头,又是一福身谢过。 贤妃显然明白柳初妍心中的疑惑,拉了她的手:“初妍呐,你当本宫是那样坏的人?本宫自己嫁进皇家来,深知没有男人的苦处。若非我不能和离,早就不做这空有虚名的贤妃了。” “娘娘……”柳初妍大惊,不曾想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不过这宫里的女人确实是痛苦,皇上基本上只听奉贤夫人和九千岁的,且只专情于木工营造,这后宫粉黛,是连一眼都不愿意瞧。但是总有些人,为了家中名声富贵,将女儿送进宫来,忠勇侯林家与永康侯荣家便是如此。 贤妃倒是豁达,拍拍她的手背,嫣然一笑:“我弟弟既去了,我哪里会将淑静的青春葬送在我林家。只我那母亲,是个迂腐的,因为归宗的事情为难淑静,还累她多守了两年,本宫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呢。” “娘娘,归宗本就是淑静不对,林夫人不高兴也是应该。幸得贤妃娘娘宽容,还帮着淑静说话,淑静才安安心心回了韩家。”韩淑静满面感激,“此次进宫来,淑静亦无人可求,只能求家母来麻烦娘娘。娘娘不计前嫌,出手相助,淑静真正感激涕零,五体投地。” “哎,淑静你还这般客气,听得本宫这心窝子都暖起来了。不过你还谢得太早,本宫只跟丽妃借了你们两日,可离她生辰宴还有半个月,你们还得想法子拖着,或者找路子好好出宫去。” 贤妃娘娘确实不大爱听客气话,韩淑静是知道的,便不再多说。 柳初妍知道贤妃娘娘对她们并无恶意,反倒因为自身的遭遇异常怜惜她们,吊起的心放下了一半。然而,她们还得防着会出坏招的丽妃,毕竟贤妃保得了她们一时,却保不了一世。 “娘娘,关于丽妃娘娘,初妍有个想法,欲与你说,不知娘娘可愿一听?” “对付丽妃那贱人么?”贤妃听此,立时兴致高涨。 宫中的九嫔、才人那些都是不够看的,可是四妃之间的关系就意味着身后家族的势力对峙。即便众人不争皇上的恩宠,也还得在九千岁与奉贤夫人处挣脸面。她们这些妃啊嫔的,都是靠着奉贤夫人与九千岁一句话一点点升上来的。原本只有三妃而已,贤妃与淑妃、德妃关系也还算融洽。但是突然冒出来一个丽妃,长得不够干净便就罢了,行为也不够干净,经常做些小动作阴她们。是可忍孰不可忍,贤妃与丽妃便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私底下较劲的时刻多了去了。因此,她听说柳初妍有法子,眼睛都亮了。 “初妍不敢对付丽妃,只敢说,不再让她威胁娘娘而已。” “很好,什么法子?”贤妃凑了过去,柳初妍便附到她耳边说了。 贤妃听着连连点头,极其满意。 “娘娘,信国公身边的薛竹求见。”二人语毕,就有宫女进来禀报。 “信国公?”贤妃看着柳初妍的眼神便耐人寻味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啊~作者真是一只勤劳的小蜜蜂~ 谢谢M美眉的地雷,么么哒╭(╯3╰)╮ M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2 02:46:34 第44章 计策 柳初妍方勾起的嘴角便垮了下来,难不成是薛傲给他请的救兵么?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她与信国公,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怕出了这道宫门,她与信国公的事儿就板上钉钉了罢。 若事情真发展成那样,可如何是好? “小的拜见娘娘,愿娘娘吉祥。”薛竹已进来了,匍匐在贤妃跟前就一个大拜。 “嗯,起来吧。”贤妃抬了抬手,眼神从柳初妍处转过去,笑道,“信国公近日可好?” “国公爷一切都好,国公爷让小的请娘娘安。” “嗯,好。不知信国公让你特地进宫来,是有何好事啊?”贤妃又去看柳初妍,她倒是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眼底却不免心虚。 “娘娘,国公爷只让小的呈上一封信,并无他话。”薛竹说着,递上一封信来。他微微侧头,看到柳初妍几个,似是松了口气,可又疑惑,她们竟已在贤妃娘娘处,那国公爷岂不白操心了?还有二爷,恁般着急作何? 贤妃拆信看了,再瞅了瞅柳初妍几个,缓缓点头,淡然而笑:“你回去跟信国公说,柳姑娘她们已在我处,请他放心。但是我只保得她们两日,之后还得靠大家齐心协力才好。” 薛竹出门时,只听说柳姑娘她们被丽妃娘娘请进宫,未知柳姑娘已至龙德宫,信国公这封信算是滞后了。但是有贤妃这句话,他便也放心了,再次跪拜:“小的定将话带到,小的告退。” “嗯,下去吧。”贤妃娘娘望着柳初妍盈盈而笑,忽而又抬手,似是想到了什么,眯了眯眼,“薛竹,且等会儿,本宫给信国公写封手信让你带去。 “但凭娘娘吩咐。”薛竹急忙回身等待,取了手信才离去。 贤妃娘娘摒退宫女,重又开宴,冲着柳初妍意味深长道:“初妍呐,你那法子很不错,不过我方才又加了点料。” 柳初妍猜着她是与信国公说了什么,忙敛眸:“娘娘冰雪聪明,自然比初妍的法子好。” 贤妃娘娘端了碗盏漱了漱口,并不再说话,只让她们用膳。 是夜,柳初妍居于龙德宫偏殿,听着飒飒的秋风拂动门帘,闻着与她的花笑阁不一样的香味。香是安神香,她却辗转难眠。想起晚膳时入宫的薛竹,更是烦恼。若见着薛傲,她定要踹他一脚出气,他哪里是帮她,根本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可是她敢踹薛傲么?柳初妍只得踹了床头一下,捏着锦被一角暗暗泄气。 她与薛谈,只见过两面而已,连话都没说上,却因为薛太太的刻意撮合而传出了风言风语。可她又不能拒绝薛太太跟薛家姐妹的盛情相邀而疏远薛谈,便是那薛傲,她都躲不开。 然而,她又想到一事。草为头木为旁,薛谈许是她的贵人呢。今次进宫,薛傲看样子是帮不了她,毕竟他不能常入宫,而薛谈因为皇上的缘故在这皇宫里是来去自如,甚至连后宫也来得。难不成,他会助她度过此次难关?便是因为这个,一行大师才说他是她的贵人? 可惜,当初她在信国公府旁敲侧击时,未问出薛谈与薛傲的出生时辰,算不得八字,以至于她只能胡乱猜测。薛傲与薛谈,总该有一个。但那薛傲长得太不像贵人了,倒是比较像她的克星,还是寄望于薛谈吧。 薛谈既已派了薛竹来找贤妃娘娘,他定不会弃她,不对,是她们,于不顾。但是薛谈肯帮她,说不定是薛傲的缘故呢,毕竟她救了薛傲一回,她可是薛傲的救命恩人。 哎,这心里,纠结得都是些什么玩意。柳初妍暗暗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还是想想怎么避过灾祸吧。她都避不过与赵攀宇的重逢,也得防着九千岁。所幸,她听说赵攀宇的案子已经临近结尾,今日下午薛傲就去赵府将他给拿下狱了。 如今,没有她,赵家太太又该如何?还有那时常欺辱她的赵佳莉,还会高高在上地摆着大家小姐架子吗? 只怕是不成了。 风水轮流转,她还安好地躺在这儿,赵家却要支离破碎了。 想到这件事,柳初妍又握了握脖颈上挂着的玉观音,上天有好生之德。 上天有好生之德,那就再让我遇见郡铖哥哥可好? 祖母故去,弟弟葬身火海,娘亲抑郁而死,爹爹劳累病故,她童年的记忆里便只剩那几株荷花玉兰和郡铖哥哥了。 杭州,像是个美妙的梦,永远只能出现在梦境中了。 只有郡铖哥哥,从不曾现身于她梦中。不过有人说,梦不到才好呢,梦不到说明他好好地活着。不似爹娘,永生只能沉湎梦中才能相见。 他还说要娶她的,都给了她定情信物了。柳初妍将玉观音放到心口,她感觉到她的心发出了略略羞耻的声音。 那时的她,并不懂嫁娶,更不懂定情之物为何,只懵懵懂懂地听郡铖哥哥说,他要以身相许谢她救命之恩。待后来懂事了,才臊得日夜操心,怕被人笑,事实上只有他们二人约定并无第三人知晓,甚至连表姑婆都以为这玉观音是爹娘留给她的遗物。可他却一走了之,杳无音信,她亦遍寻不着。 她有些后悔,那时小,没敢问他是何处人士,但是听口音,应当是金陵这边人。他好像是姓金吧。可京城里姓金的人不可谓不多,仅仅世家贵族就有十户左右,其中以皇商金仲恒家最有名。奈何大家族间关系错综复杂,这些年她又是深居简出,亦未听说有二十岁左右的男子叫郡铖的,就是连谐音的都没有。 是了,算起来,他如今都二十了,早该娶妻生子了。恐怕他以身相许的诺言只是儿时的玩笑话罢了,郡铖哥哥定然早就忘了她了,她默默叹了口气。 忆起救命之恩,她又想起了薛傲。同样是得她恩惠,这表现就差得远了去了。一个诚诚恳恳,关怀备至;一个高傲自负,恶言恶语。对比鲜明,难怪叫薛傲。 有权有势又如何,还不是被薛谈压着,连媳妇也娶不着。 啊呀,她为何在这夜半时分又去想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柳初妍烦恼地拍了拍自己额头,遮了眼,听了一阵灯花哔哔啵啵的声儿,才缓缓睡去。 在这宫里,这些妃嫔无需去给任何人请安,因为奉贤夫人并不乐意见她们。因此翌日日上三竿,贤妃娘娘才起身,而柳初妍几个已在绣房绣了一个时辰的花了。 “今日阳光可真是好。”贤妃洗漱完毕,瞅了瞅从撑起的轩窗处漏进来的虹光,“诺儿,让她们去御花园中绣花吧,顺便将早膳摆到那边去。” “是。” 柳初妍听说要摆驾御花园,她便知好戏要开始了。丽妃不甘寂寞,定会上钩的。 尔后,几个本该在丽妃处的姑娘就随了贤妃娘娘去了御花园中的亭子。贤妃用膳,她们几个则专注地绣着花。贤妃兴致好,还叫了几个人奏起丝竹管弦。 “呀,此处花开繁复,馥郁芬芳,姐姐真是好闲情呀。还有韩府几位姑娘相陪,真真是羡煞人也。”果然,不多久,丽妃娘娘便赶过来了。瞅见韩淑静几个安安分分地绣着花样,撇撇嘴,贤妃竟就这样为难她,还不如她呢。 贤妃才用完膳,抹了抹嘴角,令人撤下膳食,摆了点心,热情地招呼:“妹妹来坐,这日头微微有些晒呢,来喝些荷花茶下下火。” 丽妃也不推脱,大大方方坐下,却是令宫女端了两个食盒上来:“姐姐,我那里才制了两样糕点,你尝尝。” 可是宫女才端了糕点出来,丽妃却就皱了眉:“怎的是这两样,不是让拿枣泥山药糕与藕粉桂花糕吗?” “许是她们心急出门,拿错了。”她身后的宫女急忙辩解。 丽妃便挑了眉,暗暗拧了她一把:“快去把藕粉桂花糕拿来,磨磨蹭蹭的,害我在姐姐面前丢脸。” 被她拧了的宫女敢怒不敢言,连连认错,见她碍于贤妃在场不好发作,回身赶紧跑走。 “姐姐,我听说奉贤夫人近日爱上了藕粉桂花糕,就学着做了。待会儿等送来了,你先替我尝尝味道。” “好。”贤妃呵呵一笑,果然是个傻的,被人吹了几句耳边风就信了。殊不知,因为信国公吃不得桂花糕,皇上也不爱吃,连带着奉贤夫人也是不吃的,甚至看都不要看。她却还拿出来显摆,等他们到了,且看她怎么辩。恰巧她的猫抱来了,贤妃便取了一块糕点逗弄着怀里的白猫。 “这猫被姐姐养得这样好,是叫乌尔吗?” “嗯。”贤妃只埋头,以爪做梳,理了理白猫的毛发。乖乖,真是可怜你了。 “薛卿,朕整日埋头苦干,这御花园也许久未来逛过了。今日这一看,才知薛卿所言非差,看一看便有了灵感。等回头,朕要刻一个御花园出来。” “皇上得闲,就是刻个皇宫也使得。”薛谈轻轻地笑着。 皇上瞅了瞅他,果真是天人下凡,这样的人,本该高高在上地供着,眼下却陪着他这污浊之人逛花园,真是玷污了他。可这深秋的太阳突然大了起来,薛谈白皙的面庞渐渐染上了红光:“薛卿,前面有个凉亭,我们去歇会儿吧。” “是。”薛谈已隐约听到那边有说话声传来,没错,就是这附近了。算算时辰,也就是现在。 “皇兄!”忽而,一个人影从假山石后跳出来,扑到朱友敦怀里。 “哎哟,是友琩啊,你不随着薛傲学武,怎么跑朕这御花园里来了?”皇上与这弟弟显然感情不错,堪堪接住他冲上来的身子,半是责怪半是宠溺地道。 “师傅他才捉了赵攀宇替皇兄出气,没空管我。左右我也无事,就进宫来看看皇兄。”信王突然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皇兄,真是好热呀。我方才看到前边凉亭里有人摆了茶水,不过好像是皇兄的贤妃与丽妃,不敢去讨茶喝,就跑来烦扰皇兄了。” “贤妃丽妃?”皇上想了一瞬,一拍脑袋,“哦,是她们呀,反正是朕的人,有什么敢不敢的,走,朕带你去喝茶。”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何人。但是信王都说是他的贤妃丽妃了,那就是他的人没错了。 “多谢皇兄。”信王说着,扭头冲薛谈做了个鬼脸。 薛谈无奈笑,薛傲这小子,怎么还让信王来趟浑水,不知在做什么。但是他们已前行,他只得跟上。 柳初妍听到一阵轱辘轱辘的轮椅声时,惊了一下,不曾想薛谈会亲自来,贤妃娘娘与他到底达成了怎样的共识?或者协议?可更震惊的还在后头,她才刺了一针下去,便见一个男人身着明黄色,入了凉亭。他容颜俊秀,额角宽广,只是嘴唇偏薄,脸带病态的苍白,比之薛谈更显孱弱。 “皇上?”众人显然没想到皇上居然肯出房门,到御花园里来。 幸而信王重重咳了一声,提醒了在场诸位,才如梦初醒,连忙跪拜。 皇上负着手受了众人之礼,让她们起来,便让信王与薛谈入座,吩咐人看茶,亦不管这是谁摆的谁吃过的。 这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丽妃暗暗想,再看贤妃,竟还在震惊中未回过神来。她上前一步,夹过一块糕点至皇上盘中:“皇上,这是臣妾亲手做的糕点,您尝尝?” 皇上并不擅长应对女人,她殷勤地靠了过来,只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却还是将糕点吃了下去,只问道:“你是谁?” 丽妃方堆起的笑容顿时僵住,可是自从她进宫后根本没机会得见圣颜,今日被问起也是应该,便乖乖巧巧地靠过去道:“臣妾乃丽妃荣明丽。” “哦。”皇上显然对她没兴趣,只让薛谈喝茶吃糕点,“薛卿,朕吃着还不错,你可以尝一个。” “皇上方才吃的是枣泥山药糕,还有这个,也是臣妾亲手做的。”丽妃谄媚地笑了笑,将另一个盘子推到薛谈跟前,“信国公替本宫尝尝这个,若好吃,下回臣妾天天给皇上做。” 薛谈迎面就闻到一股桂花味儿,皱了皱眉头,可是她已推了过来,他只好夹了一块。 “不能吃!” 正在大家伙都敛气屏声之时,有人大喝一声,上前拍落了薛谈手中的糕点。 作者有话要说:啊,作者是越来越勤劳啦,今天又更了4000多字~\(≧▽≦)/~啦啦啦~ 第45章 赏罚 皇上只顾着乘凉,明知亭中皆是人,也未看过都有些谁,突然有个姑娘冲上来,打掉了糕点,面色一白:“你又是何人?” “臣女韩淑微。”韩淑微一直记着薛谈不能吃桂花糕,明知道那或许只是贤妃的计策亦忍不住上前打断了他,被皇上问起才吓得匍匐在地,“臣女韩淑微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 倏地,韩淑微就顿住了,方才那块糕点落下来,被贤妃娘娘的猫儿吃进了嘴里。此刻,那只猫喵呜两声,嘴角出了血,抓狂起来直撞柱子,吓得在场的宫人退避三步。可它才撞了几下,就挺在了地上,再不能动弹。 天呐,那糕点有毒! 皇上正纳闷她为何不说话了,顺着她的眼光看去,那白猫啃了糕点一角而已,呜咽着就发了狂,没几下就断了气。 贤妃方才跪拜时将猫放在地上后并未去管它,不曾想才睁眼闭眼的功夫,她心爱的乌尔就离她而去了,哭哭啼啼跌在地上,抱了猫起来:“皇上,这糕点原是丽妃端来给臣妾吃的,却不曾想入了乌尔口中,这就没了。若不是我的猫儿,死的便是臣妾了啊!皇上,你要给我做主啊!” “贤妃,你,你……”丽妃急得浑身抖得跟筛糠一般,“贤妃你血口喷人!我若要害你,为何端给信国公吃?” 此话不说还好,一说错上加错。 丽妃胡说出口便意识到了,当场愣住,不知该如何圆话。 贤妃则心中暗笑,这个傻的,果然跳进坑里了。接下来,她只需看着她做戏便好,端看她怎么辩。 皇上初时亦惊呆了,一听说那糕点方才是要进信国公口中的,大喝一声:“丽妃,你,你胆大包天!竟要害朕的薛卿!来人,给我押下去,斩立决!” 皇上是不懂这些事的,薛谈亦不说话,柳初妍等人更是埋了头,提着心吊着胆但愿别落入丽妃眼中,不然被她拖出来背黑锅可就冤大发了。 丽妃环顾一圈,自己那些个宫女是不顶用的,更不会帮她出头,便是那糕点也是她亲手做的。此刻,她连个求情的人都没有,必须得自救。 韩淑微亦万万没想到糕点中会有毒,虽然薛谈没事了,但她出了头,丽妃只要稍稍聪明些就能将她拉下水,便跪在地上悄悄往后挪去。 柳初妍正想让韩淑微别动,省得引起注意,可她偏挪动了,撞着身后的信王“呀”一声。 丽妃一看,双眸锃亮:“对了,就是这个贱人!她,她知道糕点中有毒!定是她畏罪,才打落了糕点!” 韩淑微已惊得失语,不能反驳,柳初妍怕她真顶了罪名,只得缓缓跪下去,对皇上解释道:“皇上明鉴,淑微她并不知糕点中有毒,只是记着信国公吃不得桂花糕点。薛太太怜惜我们,常让我们去国公府玩耍,淑微是知道的,上回,信国公在鸡鸣寺便只是沾了些桂花花粉就得了桂花癣,哪里还吃得桂花做的糕点。可是丽妃娘娘非让信国公尝藕粉桂花糕,淑微一时心急才出手打落,冒犯皇上亦冒犯信国公,但她心是好的。还望皇上明察!” 皇上听此一言,瞬间反应过来:“是了,薛卿吃不得桂花糕,朕记得还没这位姑娘清楚,是朕的错。薛卿你,还得谢谢这位姑娘呢。” “是,皇上。”薛谈便微微欠身,“谢过韩姑娘。” “不用。”韩淑微急忙摆手,却被柳初妍拉到后头去了。 丽妃才找着替死鬼,就被柳初妍给堵了回去,看样子皇上也信了她。虽然她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可他们不会相信。忽而远远地瞧到奉贤夫人过来了,当即便远远地拜下了,一张脸涨成猪肝色,与她满头的珊瑚玛瑙珠饰倒是十足十地相衬:“夫人,臣妾冤枉啊,夫人给臣妾做主啊!” 柳初妍转身便看到一四十岁左右的妇人盛装走来,踏上小径,一袭深紫宫衣,裙摆上绣着大朵大朵的芍药,鲜红欲滴,含苞待放,额前的翠珠花钿耀着日光般的灼灼光华,耳坠子是金丝镶月牙形蓝宝石,可那眼波一转,令人生怯。 “皇上万岁。”奉贤夫人上前一步,稍一屈膝,抬头却是温和慈善的模样,“皇上,此事交由奴婢处理吧。” “好,一切由奶娘做主。”皇上在奉贤夫人面前便是个乖小孩儿,听她如此说,哪里还会反对,站到一旁去,眼角瞧见薛谈又道,“这女人加害朕的薛卿,绝不能饶过。” 奉贤夫人不置可否,略略问了旁的宫人几句,只站到丽妃跟前,丰润的脸庞倏然迸出寒光似的冷笑:“丽妃,你真正是胆大包天!才升了妃位就几番风波,如今又闹了这么一出。若不是皇上是一时兴起,我真要疑心你要对皇上下手了。今日是信国公命大,有人知晓他不能吃桂花糕,打落了,才没出人命,只毒倒了一条猫儿而已。韩家姑娘倒是真立了功,回头皇上还得好好赏了她。” 贤妃听着奉贤夫人只数落她却不定罪,上前一步,抽抽噎噎地哭诉:“夫人,那糕点原是做给您吃的。早上她明明只带了枣泥山药糕和绿豆糕出来,可她见着臣妾就让宫女回去取了来。臣妾也不知是哪儿惹着她了,竟要害臣妾……” “哦。”奉贤夫人轻轻咬了咬牙根,斜着眼瞪丽妃,“是给我的?” 这糕点确实是为了孝敬奉贤夫人,此时说了实话或许还能讨好她,丽妃压制住了喉咙里的哽咽:“夫人,臣妾听说夫人近日迷上了藕粉桂花糕,今早上卯时就起了,就为了给夫人做这个,您看,臣妾手还烫伤了呢。可臣妾真没想过毒害贤妃姐姐,更,更不会害夫人。” “是吗?”奉贤夫人觑着她手腕上的红痕,心知她定是被人冤枉的,可这丽妃实在是笨,却自恃聪明,仗势欺人,丢尽了她的脸,还得三天两头替她善后。如今,便是永康侯府再求她,她也得将这没用的女人给削了。最重要的是,她惹着了信国公,谁不知,她与九千岁在皇上心中不过是可倚靠的亲人罢了,信国公却是他心中绝不能被玷污的那一朵白莲。 不管丽妃是不是被冤枉,她都算是触了逆鳞,绝不能轻易饶过了。 丽妃确实是靠着家中关系才晋升的,但饶是如此也花了四年之久。如今看奉贤夫人双眸光泽冰冷,恰似冬雪般刺骨,竟有弃她不顾之意,立时吓得身子摇摇欲坠:“夫人,臣妾真是冤枉的!” 奉贤夫人环顾一圈,还是不能杀了她,否则永康侯府那边不好交待,而且一拉扯,至少得揪出上百人来,又是一桩大案子。这关头,后宫祥和才是正道。 “那你说,是谁要下毒害我?” “夫人,夫人……”丽妃见她盯着她身后的朱嬷嬷看,突然悟了过来,转身扯过朱嬷嬷的胳膊,“是她,是她教臣妾做的,但臣妾只经了经手,大多还是她做的。定是前日里夫人责罚了她,她心有不甘才要害您,却因为臣妾卖弄心切,差点害了信国公。求夫人明察!” “嗯,是吗?”奉贤夫人确实看朱嬷嬷不爽许久了,但念在她是永康侯府的人才没下手,今日既有机会,那就顺手除了她,“朱嬷嬷,你自己认吧,若不认,就交由锦衣卫处理。” 朱嬷嬷在丽妃将她推出去做替死鬼时,已知道她是逃不过了,再看奉贤夫人那眼神,直射过来,像一条冰凉的小蛇游弋在脊背上,倏地汗毛倒竖,脸色灰败坠于地上:“没错,是我,是我要害你。” “贱婢!”奉贤夫人一脚踹在她肚子上,朱嬷嬷便摔了个脚朝天,“来人,拉下去杖弊!” “是。” 朱嬷嬷顶了罪,大家都懂,却不言说。 至于背后真正的下毒之人是谁,奉贤夫人懒怠去查,可是她见皇上眼中带着清晰的震惊与浓重的疑惑,瞪着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丽妃,那面上的白粉似被雨水冲刷了一般难看:“奴婢有错,主子亦不能饶。丽妃就,就贬为……” “夫人?”丽妃猛得抬头,她方洗脱罪名却还要被贬,才放下的心又吊了起来。 奉贤夫人盯着她这慌乱模样,心头积结了几日的抑郁之气顿去:“就贬为丽嫔吧,迁出承欢殿,住到……”她又瞅了瞅贤妃,“住到龙德宫偏殿去,由贤妃管教,无疑义吧?” 丽妃登时瘫坐在地上,抽泣声渐渐低微下去,化作一声不甘的嗫嚅:“没有。” “那就劳贤妃多费心了。” “是,臣妾定会好好教导,请夫人放心。”贤妃欠身作礼,娇艳的脸庞在这一刻却多了一层阴恻恻的寒光。 这些个嫔妃若斗起法来,奉贤夫人也只在一旁看戏好解烦闷。只要不闹到外边去,她都听之任之,因此她明知贤妃会为难丽嫔却要推波助澜。左右她也只需看好皇上便就罢了,如斯想着,她便去看皇上。 皇上见陷害信国公之人被重罚,朗声一笑:“奶娘真正公道平允,不过既有人挨罚也得有人得赏啊。方才这位姑娘可算了救了薛卿呢。”他说着,指了指埋头立在贤妃后头的韩淑微。 柳初妍不由惊讶抬头,韩淑微亦呆住。 皇上嘴巴张合一下,按了按额头,似是在思索该给个什么赏赐好,忽而一拍脑袋:“不若就封这位韩姑娘为才人吧。” “才人?”在场诸位皆惊得不能言语,皇上对后宫女子从无青眼,却要封韩淑微为才人? 韩淑微震得差点摔倒在地,她,她要入宫?是她听错了吗?她转眼去看柳初妍,柳初妍亦惊骇不已。 奉贤夫人却笑了:“这后宫确实不够充裕,难得皇上如此上心。虽然这韩姑娘不过初见,但是奴婢看她美丽无双,心善贤良,封个才人也是使得的,回头奴婢会派人妥善安排。” 皇上见奉贤夫人笑若牡丹,随之大笑,瞧了瞧韩淑微身旁的柳初妍:“这位姑娘……” 柳初妍悚然一惊,满心惊愕,恐惧得瞪大了双眼,薛谈亦惊得攥紧了拳头。下一瞬,柳初妍便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薛谈轮椅边上。 “柳姑娘?”薛谈下意识捏住了柳初妍的指尖,“如何?”他忽而察觉到行为不妥,便要放开。 柳初妍本就是故意摔过来的,哪里会让他抽回去,当即回握住他:“多谢信国公。”说着话,她又背着众人对他做了个“救淑微”的嘴型。 第46章 缠人 上一世,韩淑微就是因为皇上说错话糊里糊涂进了宫,而后身不由己地搅入了后宫纷争,日日如履薄冰。这一世,她无论如何得尽最大的努力保住她,绝不能重蹈覆辙。 虽然柳初妍与薛谈之间的关系还没到可以随便请求相助的地步,甚至比不上她与薛傲相熟,但此时此刻,她别无他法。 薛谈亦知韩淑微若进了皇宫,这辈子便算是毁了。而且韩淑微是怀瑾怀瑜的闺中密友,眼下柳初妍又求他,他不能置之不理,微微颔首便撑着手腕扶了柳初妍起来。 柳初妍只怕皇上再注意上她,便躲到了薛谈后头。有如斯美男在前,光芒万丈,她这小女子总不会再入他眼了吧。 果然,皇上并不看她,只盯着薛谈,似乎对薛谈的行为极其疑惑。薛谈与他一般,对女子从无兴致。今日,他却对这柳初妍如此上心,就连对怀瑾怀瑜,他都不曾有过如此关爱之意。虽然才几个小动作与眼神而已,但熟悉的人一看便知。 如斯高洁之人,不该由着个普通女子玷污,抹煞了他的高贵气质。尽管那柳姑娘已是他见过的女子中的顶级绝色,嫩脸修蛾,薄施粉黛,头上斜簪着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显见未成年,却有着普通女子不能比的娇娇风韵,楚楚动人,叫人心生怜惜。 这般一想,好似挺相配啊,毕竟这般国色天香,实在难得。这一对璧人,几乎能做了画裱起来。 柳初妍见皇上初时还只看薛谈,后来竟凝视着她陷入了沉思。圣意难测,这不知礼不懂法的皇上更是难以揣度内心。她一时紧张便捏住了轮椅的椅背,甚至连薛谈都感受到了她的惊恐。 “皇上,这韩家四姑娘鲁莽冒失,如何配得上天家威严,更入不得这后宫。况且她救的是微臣,并不是皇上,当不得如此重的圣恩。封个小小女官就够了,皇上只怕是将令人错说成了才人吧。”薛谈话语清冷,面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却转移了皇上的注意力。 皇上神色凝滞,他对后宫礼制半分不清楚,只知道四妃九嫔而已,还当才人是个什么女官,听薛谈这话,好似赏赐不当啊,尴尬地轻轻咳一声:“如此,我还当才人是有才的意思,原来不是女官?是朕错了,那依薛卿之见,该如何赏赐?” “随便赏些金银珠宝便就罢了。”却是信王在旁边插了句话,“皇兄你看,不过一只死猫而已,就把她吓成了这样,哪里当得女官。不若给些金玉宝物,还好些。” 贤妃听了信王的话,赶紧叫人把死猫给抱走处理了,顺便带了丽嫔下去,荣明秀觑着现场状况不明,悄悄地也跟了走。 皇上瞅了瞅韩淑微,果然她嘴唇越抿越紧,额上沁出了黄豆大的汗珠,身子剧烈抖动,显见是被吓着了。那猫儿离了亭子之后,她面色倒是平静了些。 “嗯,那就随便赏些珠宝吧,奶娘,交由你来办。”皇上便顺着信王的台阶下来,将事情交待给奉贤夫人。 柳初妍听此,暗暗松了口气,果然薛谈才是最能影响圣意的那一个人。 奉贤夫人原先也当皇上对韩淑微有意,心生安慰,可是薛谈一句话竟将事情搅黄了。而皇上不再关注韩淑微,亦不看薛谈,只盯着柳初妍深思。难不成,他转而看上了柳初妍? 这可算是件大大的好事。 正因为普通女子都不得皇上青睐,甚至异常排斥,皇上才至今无子嗣。既然皇上于柳初妍有意,她可得帮衬着将柳初妍弄来给他,礼制什么的就扔一旁吧,能得龙裔才是王道。不然惠王羽翼渐丰,当今皇上既无子嗣又无作为,偏偏身子还不好,指不定哪一日就换了天。若柳初妍能得皇上钟情,诞下龙子,就是给她当皇后当太后也使得。 “皇上……”奉贤夫人上前一步,端的是慈眉和目。 “嗯——”忽地,柳初妍一声娇吟,身子摇晃起来,错走两步,栽到了薛谈怀中。 “这?”皇上正欲开口时,奉贤夫人说话了,结果奉贤夫人才说两个字,柳初妍就痛呼一声摔倒了,这是何意?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柳初妍这是为避灾祸,缠上信国公了。 奉贤夫人立时沉了脸:“柳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你却与信国公这般,成何体统?” 突然温香软玉在怀,薛谈亦震住了,可是柳初妍袖子下的手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腕,他人看不到,他却清晰地感觉到了她的恐惧,甚至怕得要哭了。 “怎样,是腹中绞痛?”薛谈没有推开她,反而抚了抚她的背,切住了她的手腕,神色温柔,语调婉转,若春风化雨,“好似是吃坏肚子了,今早上是不是起身就喝凉水了?” 柳初妍方才确实是吓到了,皇上凝视着她,神色不明,奉贤夫人则满眼算计。她来这皇宫是逼不得已,绝不能陷足于此。薛谈既帮得了韩淑微,那她就多欠一个人情吧,左右也还不清了。况且,损了名声总好过入这后宫为人鱼肉。名声还能恢复,流言蜚语亦可打压,如若进了后宫,那可真是万劫不复。所以,她不管不顾地倒在了薛谈怀中,真正是赖上他了。 所幸,薛谈还是帮她了。 听得他关怀的话,柳初妍更是感激,眼泪潸潸而下:“是,早上起来口渴,心急,就喝了隔夜的冷茶。” “那就是了。女子易得宫寒的毛病。平日里也没什么,只是如今入了秋,一旦凉了胃,就会腹痛。你偏还喝了隔夜的茶,可得好好养着。” 这二人竟不顾礼数,在大庭广众之下,一个做病人一个做大夫聊上了。 奉贤夫人气急,偏偏无计可施,皇上亦震惊得不能言,他人便眼观鼻鼻观心只装没看到。 “好了,莫哭。我是久病成医,还懂得一些。待会儿给你开个方子,让奴婢照着方子抓点药吃了就好。”薛谈说着,替她拭去了泪水。 “多谢信国公。”柳初妍缓缓从他怀中起身,可是才起来脚就崴了一下,重又跌了下去。 “柳姑娘?”幸而薛谈反应快,扶住了她,只是面上再不能淡定,“怎样,摔着了吗?” “无事。”柳初妍终是起了身,却口中“嘶嘶”着转了转手腕。 薛谈方才听着她撞着了轮椅的,不由得捏住她的手腕,眼看着白皙的肌肤泛了红痕,忍不住心疼地抚了抚。 “信国公……”柳初妍蓦地懵了,她是故意的,难道薛谈亦是有意?可这神情,不似是装的。 信王本是替薛傲来看着些,万一薛谈不能成事,好让他帮忙,却没料到发生了这么一出。难不成师傅没戏了?他若见着他们二人当众卿卿我我的,只怕要疯掉吧。 在场诸人径直看傻了,柳初妍与信国公这是……早有私情? 还是奉贤夫人先回过神来,本欲叫太医来看上一看,但她不能当众让信国公没脸,否则就是不给皇上脸面,只啧啧一声:“柳姑娘,你……” 然而薛谈却打断了她,抬头对皇上道:“皇上,柳姑娘腹痛不止,方才又摔着了,还是让奴婢扶了她下去休憩吧。” “好好,听薛卿的。”皇上呆若木鸡,只瞪着眼随了他的意。 韩淑静便推了松苓与青禾一把:“还不快去扶了表小姐走。” 松苓两个赶紧上前扶住柳初妍。 “这柳姑娘既有人照顾了,薛卿,咱们就走吧。” 薛谈看奉贤夫人神色不豫,他与柳初妍又打了她的脸,只怕还不肯罢休,歉意地摆了摆手:“我看柳姑娘身子不适,得尽快给她写个方子。她既住在贤妃娘娘处,皇上不若与微臣同去玩耍一遭。微臣听说龙德宫有一个绿檀木根雕,极是精美且罕见,皇上也可瞧上一瞧。” “绿檀木根雕?”皇上霎时来了兴致,拊掌一笑,“那可真是好物,朕这就与你去。” 贤妃听此,暗暗一笑,连忙派人先行回去收拾。 奉贤夫人知晓她比不过皇上对木雕的兴趣,亦比不过薛谈一句话,终究没有发作,哼一声就回去了,暗自咬牙瞪了瞪柳初妍:下回再收拾你。 柳初妍顾不上这许多,只紧紧地咬着唇,由松苓与青禾扶着去往龙德宫。奉贤夫人的样子,她也看到了,得尽快出宫去才是正道。 “表姐,今日真是谢谢你了,若不是你,我只怕就要……” “嘘——”韩淑微说着感激的话,韩淑静生怕隔墙有耳,急急捂了她的嘴。 屋内宫女来来往往的,柳初妍卧在床上,仍旧只能装病,嗯嗯了两声,并不接话。待宫女们都出去了,她才轻轻地握了韩淑静的手,压低声音:“表姐,我们得想法子出宫,否则便是在这儿多待一会儿我都不安心。还有你和周家大爷的事得尽早定下来,丽嫔没那么容易罢休的,永康侯府可不是好对付的。” “我懂得。”韩淑静附耳过去,“可是贤妃并不提此事,信国公也不好说。偏偏大嫂还随了丽嫔去偏殿,我们几个做小姑的,总不能抛下她自己走。回府的事情得慢慢计议。” “好。”柳初妍无奈应下,心中千回百转,却想不出一个办法。 “不若说祖母病了,我们得回去照顾,贤妃总不能累得我们做不了孝顺孙女吧。” “说什么不好,咒表姑婆生病!”柳初妍当即给她堵了回去,重重地拍了她的手背。 “可是……”韩淑微还想辩,有宫女端了药进来,三人只得噤声。 柳初妍喝了药,就软软地靠在床头,拧眉思索。 待奉贤夫人处又找着了别的乐子,再不关注龙德宫这边,薛谈便与皇上走了,只吩咐薛竹留在这儿听任派遣。柳初妍她们不能带小厮护卫进宫,有个书僮跑腿方便不少,就没拒绝。 韩淑静却意味深长地笑了:“妍妍,这信国公对你……” “表姐!”柳初妍立时喝住了她,“表姐,你知我是为何。他人说就罢了,你可别……” “好了好了,我懂。”韩淑静连连笑道,“我不说就是。但你将及笄了,这些事可得注意着些。” 柳初妍心不在焉地应了,根本没听到耳朵里,却在烦恼今日这事,等明日恐怕就会传得满城风雨了,可如何是好?但是万幸,韩淑微躲过了进宫的宿命,她亦避过了灾祸,知足罢。剩余的事儿,走一步看一步。若真不成,顶多剪了三千烦恼丝做姑子去。 三人不敢再出去招人耳目,就安安分分待在屋内闲话。贤妃过来看了几回,见柳初妍软软地趴着并不说好也不言坏,就不问她,自顾自出去“教导”丽嫔了。 丽嫔从云端跌落,气得不能自抑,可当着贤妃的面也不敢顶撞,只得冲着荣明秀骂了几句解气。 荣明秀挨不住,就躲到柳初妍这边来了。她与柳初妍素来不和,从没好脸色,今日却神情萎靡,明显气焰矮了一截,连话都说不响了。毕竟姐姐才出了事,柳初妍却有信国公府做靠山,她不敢仗势欺人。 可她一来,屋内气氛就冷了下来,几个人便坐着干瞪眼,只偶尔说两句无关紧要的话。 及至傍晚时分,韩府却来了人,说韩老夫人头疼病又犯了,比先前任何一次都厉害,请奶奶姑娘们赶紧回去。韩大少爷已然带了人在宫门口处等。 贤妃不好再留人,去请示了奉贤夫人,就送了她们走。 尽管不知韩老夫人的头疼病是真是假,但柳初妍心中像放下了千斤重担一般,瞬间舒了口气,慌忙收拾了便出宫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几人行至宫门口时,等待的人并不是韩祯,而是薛傲。那黑鬃马扬着蹄,甩着尾,打着响鼻,却都没有马背上的人神情难看。 作者有话要说:啊,和他的马儿天造地设一对儿的男主又出来“卖萌”了,~\(≧▽≦)/~啦啦啦~ 今天又更了4000多字哦,人家要花花啦~不然明天就更3000字,╭(╯^╰)╮ 另外:令人是正三品女官。 第47章 醋意 这人黑着脸,好像她欠了他钱似的。这是柳初妍见到他的第一感觉。 韩淑静亦察觉气氛不对,但是传话的人说韩祯已在宫门口等了,人呢? “韩大奶奶,韩姑娘。”薛傲说着话,顿了顿,故意忽略了柳初妍,才抱拳道,“韩祯兄弟本带了马车来接你们的,可是半路上招惹了小人,打了一架,他受了伤不能前来相迎。薛某恰好经过,听说是来接韩府几位姑娘的,就自告奋勇前来接送。毕竟韩祯兄弟与我交情甚笃,韩府几位姑娘与我妹妹又是闺中密友。希望薛某的到来没有唐突韩大奶奶几位。” 睁眼说瞎话。柳初妍腹诽。但是有荣明秀和韩淑静在场,轮不到她来插嘴,只看着她们二人如何回话。 韩大奶奶默默撇了撇嘴,什么生病,只怕是信国公府胡乱传的罢。但薛傲身后的人马确实是韩府的,就连马车都是先前她乘坐过的,又不像是假的。或许是韩府与薛府串通好了的,为的是帮助几位姑娘逃离皇宫,最主要的还是为了那差点入了皇上青眼的柳初妍。 她侧目瞧去,柳初妍只是蹙着眉,一副茫然模样,安安静静地正等她说话。她讨厌她这个样子,便只是个简单的表情都勾人心魂。那韩祯,不来也好,省得看到她又被这狐媚子迷了心。管他是招惹了小人还是招惹的君子,打断腿再不能出来丢她脸最好。 韩淑静暗暗叹口气,荣氏这样小肚鸡肠,在外人面前都不知收敛,真是有损武康伯府的名声。便是小门小户出来的,都比这侯府的嫡次女好上千百倍。早知如此,当初千不该万不该,把她娶进来做了长孙媳。但是当家奶奶不懂礼数,她却是得应对的,毕竟韩淑微与柳初妍都未及笄。她便上前一步,屈膝作礼:“既如此,就麻烦薛二爷了。” “嗯。”薛傲从鼻子里喷出声儿来,转着马头让了让,叫人扶着她们上了马车,他却一直瞪着不知所以的柳初妍。她做了那样的事,竟半点不惭愧。她难道不知道,如果不是他,只怕明日她就该以死谢罪了吗? 哦,对了,她确实是不知道。他白操心了。气煞人也! 不成,他得让她知道,是他帮她将流言蜚语压了下来。他薛傲可从来不是做了好事不留名的好人。薛傲摸了摸下巴,咦,长出刺人的青茬来了,回头得去剃掉。 柳初妍走动时,清晰地感觉到背后一道灼热的怒火投射于她,好似要将她灼出一个洞来才泄愤。她悄悄侧头,就对上了薛傲冒着火的眼,绷着脸咬着牙,这是要吃了她? 她何时招惹他了么? 没有罢。即便是因为信国公那事,该生气的也得是薛谈,或者薛太太。但是薛太太若听说了,只怕是要笑得合不拢嘴,毕竟没有人会像柳初妍这样将自己推到火坑里。而薛谈,彼时柔情似江南的春水伏波,哪里像要怪罪她的样子。 当事人都未跳出来指责她,薛傲又来做什么古怪! 这薛傲,平日里就够无礼的,今日这行为更是莫名其妙。 柳初妍咬咬牙,回瞪了他一眼,但也就一眼而已。她得赶着回府去看表姑婆,才不与他纠缠不清,提了裙摆。 不知悔改。薛傲觑着她神色,气得捏紧了马鞭,重重地夹了马腹。黑鬃马好似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气,扬起前蹄就是一声嘶鸣。 柳初妍正上马车呢,倏地背后一阵刺耳的鸣声,惊得一脚便踩空了。松苓在上,青禾在后,却都拉着她的手,只“啊”一声尖叫,看她身子晃了下就往侧边摔去。 “连脚踏都不会踩!”薛傲怒喊一声,已然抛了马鞭跳下马,在她落地前一瞬稳稳揽住了她的腰。那神情,似是责怪似是担忧,不过原先隐含的愠怒之气倒是消了不少。 柳初妍本就受了惊吓,再被他这么一骂,未及言谢,一行热泪已滚滚落下。 “你……”薛傲见她眼中泪光浮涌,还有加剧之势,再多的话都噎在了喉咙口。 韩淑静与荣氏上了前面的马车,这一辆是柳初妍与韩淑微同坐,但是韩淑微先上去的,外边便只有几个奴婢小厮瞧着,见此,窃窃私语起来。 薛傲登时怒瞪过去,凌厉的眼神吓得大家敛眸屏气,不敢再言。就连松苓与青禾都只得垂头,不敢再看。 “好了,莫哭,就是崴了一下而已,还没摔到地上呢。”薛傲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最终说了这么句,但是语气已缓和许多。 然而,此时在柳初妍听来,不管什么话,从他口中出来,都是难听得要死,恨恨地掐了一下他的胳膊就直起了身子。 对于长期练武的薛傲来说,她那一掐不过是蚂蚁给大象挠痒痒,哪里有什么感觉,却因为她孩子气的行为噗嗤一笑:“好了好了。” “好什么好!”柳初妍推开他扶持的手,没好气道。 “不好吗?”薛傲一听,才压下去的醋意与怒气又升腾起来,这女人简直不知死活。薛谈救她就是好的,他救她就是不好了? “不好。”柳初妍是半点不客气,甩开他的手。 薛傲哪里还肯饶过她,重又拉了她的腰回来,贴了上去:“我对你不好?” 这大庭广众之下,还在宫门口呢,来往的人虽不多,却都是守着的护卫。柳初妍不敢再惹他发怒,垂眸,柔了声音:“是小女子错了,薛二爷大人有大量,就饶过我罢。否则叫人看了去,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那你与我大哥卿卿我我,就有清誉了?” “是个人都知道我为的什么,你别在这儿血口喷人!”敬酒不吃吃罚酒,柳初妍抬头,瞪圆了眼睛,一股火上来,比薛傲还旺,“但凡懂点礼数,明白是非曲折的,都不会以此苛责我,更不会乱嚼舌根。” “你……”薛傲懊恼不已,他确实生气,可那种境况下,柳初妍确实是不得已。若是他在场,就不会发生那种事情了。说到底,还是怪他,怪他不能好好保护她。他想着,突然甩了自己一个耳光。 “薛二爷你……”柳初妍被那一声清脆的耳光给震住了,薛傲今日是吃错药了吧。 “子盛。” 正在二人纠缠之时,有人过来了。 柳初妍吓得当即推开了他,也不要人扶,自己爬上了马车,顾不上姿态顾不得礼仪了。 薛傲冷不防被她一推,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子,看清来人,轻轻地叹了口气:“傅允,是你啊。” 柳初妍听说是周傅允,坐定之后就掀了窗帘一角看出去。一个男人,约莫二十七八,肩宽腰细,身型彪悍健美,腰佩长剑,显见是个英伟人物。只一张脸黝黑,举止间自带一股憨厚老实的气度,双目黑白分明,算不上英俊,却有一股不同于普通男子的坚忍与傲岸。 薛傲觑着柳初妍刺探的眼神,扯了周傅允,拉开三丈距离,压低声音:“你今日当值?” “柳姑娘的事儿,我听说了。”周傅允口中答非所问,眼睛却去看韩淑静的马车。 想来是方才一直盯着这边呢,薛傲捶了他一拳,泄气别过脸去:“兄弟,我这回是栽了。” “我知道,信王都与我说了。” “他跟你说了?”薛傲霎时回头,瞪着周傅允,一脸的难以置信。可周傅允这人老实,从来不说假话。薛傲的指节骨捏得格格直响,这小兔崽子,回头得好好收拾收拾他,偷窥他的秘密就罢了,还到处乱说。 周傅允憨憨一笑:“兄弟,你也老大不小了,难得。信王他也是怕你修理他,才让我过来跟你说两句。他说他已尽力了,柳姑娘那事,实在是无能为力,便是你在场,恐怕也不能护她周全。万幸……” “幸什么幸……”薛傲踢着地,胸中抑郁,“我都快被她给气死了。” “她不是还好好的嘛?”周傅允憨厚老实的眼一眯。 “哼——”薛傲不置可否,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啊哈一声,“兄弟,你什么时候去韩府提亲啊?” “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周傅允被他看出来,尴尬地低头,抹了抹鼻子。 薛傲绷着的线条终于缓和,大笑一声:“你别当我不知道,今日根本不是你当值。你却出现在这儿,为的什么?” “是祝老三生病了才让我来顶他一天的。”周傅允越发窘迫,气急败坏解释道。 “傅允,你不会撒谎,我又不是不知道。瞧你,满头汗,急什么,我又不是不懂。”薛傲还故意伸出两根指头揩了揩他额头。 周傅允心慌意乱的,当即探手擦汗,可手上连油光都没有,哪来的汗,才意识到被他给耍了,恨恨地撇着嘴瞪他。 薛傲欺负欺负他,便觉愤懑之气去了大半,撞了撞他的胳膊:“你看,韩姑娘正看你呢。” 周傅允心中咯噔一声,收了手,果然瞧见韩淑静的马车帘子动了一下,嘴巴嗫嚅一下,暗道自己在她面前丢脸了。 “傻大哥。”薛傲越发喜悦,拍了拍他的肩便上马,扬了声音,“兄弟,你何时去提亲,跟我说一声,我陪你去。” “才不要。”薛傲面上正经,私底下可坏了,周傅允嘟哝一声,却没敢让他听见,只盯着韩淑静那软软随风拂动的窗帘。他抓了抓后脑勺,佳人就在不远处,却瞧不见啊瞧不见。幸而方才远远地瞧了一眼,否则隔着一道帘子,多挠心啊。 “薛二爷,可以走了吗?” 正当他庆幸时,老天又给了他大大的馈赠,韩淑静竟挑了帘子,探出了娇俏的脸,问了薛傲这么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两个男人,本该惺惺相惜,却因为男主的恶趣味,只能委屈老实人啦╮(╯▽╰)╭ 不过风水轮流转,以后就该周大爷看着他,得意地笑啦,哈哈哈,叉腰笑~~~~\(^o^)/~ 第48章 闲话 她与印象中的模样分毫不差,甚至细细看来,更是人比花娇,美艳无双。 一双美目顾盼生辉,粉红的柔嫩唇瓣微微张合,仿佛若绽放在的春日桃花,鬓边的发带着微卷显得妩媚异常。肌肤吹弹可破,白里透红,带着些微的羞意,诱人至极。 周傅允只是瞧上了一眼而已,便若被摄了魂一般,定在那里,再移不开眼。 薛傲正欲回话,见周傅允这般,偏不回话,只抹了抹鼻头,抿着唇意味深长地笑。 韩淑静知晓他是什么意思,可她先前已偷看过周傅允了,与先前见过的毫无二致,只好像更黑了一些。此刻,她是韩家三姑娘,断不能在外人面前丢了脸,便略略扬了声音:“薛二爷,我们已准备好了,你若无事,请启程吧。” 周傅允还以为她多少会转过来看他一下,可她连个眼风都没抛过来,只冷冷地跟薛傲交待了一句便放下了帘子。 薛傲瞅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无奈摊了摊手:兄弟,我帮你了,可是你媳妇貌似对你没什么兴趣。 周傅允无计可施,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呆愣在原地,就目送薛傲转过马头,领着队伍走了。 难不成韩淑静不喜欢他?连看他一眼也不愿意?那可真是件锥心的事。 她是看不上他吗? 如若他上门提亲,她会答应吗?好似原先母亲上门时,韩府的二老爷确实是推拒了。如此,他若去了,会不会被韩若谷给乱棍打出来? 幸而韩二太太通情达理,连连夸他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母亲去韩府几回了,后来还让人特意传了话给韩老夫人。她只让他放心,也不知是怎么说的。不成,他得回府去问问母亲,他与韩淑静的事儿可有眉目了。 若是韩府答应了,他得尽快将人娶回来。 她若不中意他,他就让她中意他。绝不能拖着拖着,就步了薛傲的后尘。 周傅允暗暗握了握拳,瞧瞧天色,可以换班了,心中雀跃着跟同僚招呼一声,便飞奔回府。 薛傲送柳初妍等至武康伯府时,便见着韩二太太与二老爷在门口翘首迎接。 韩淑静与韩淑微才下马车,二太太就扑上去“心肝心肝”地叫开了。韩若谷绷了一天的脸也总算缓和了下来,轻轻唤了声女儿。 韩淑微便蹭过去,娇娇叫了声爹,潸然泪下,哭得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韩淑静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脸颊:“爱哭鬼,又哭鼻子了,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 柳初妍站在一旁,只看着听着,一言不发,面上不知是什么表情。 他人有爹疼有娘爱,进个宫也有人在背后操着心,只有柳初妍,什么都没有。薛傲心里狠狠地揪了一下。 韩大奶奶二房几个人肉麻得很,她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了。她冷哼一声,扭着腰肢就大步跨进门槛,只是临进门时还撞了柳初妍一把。 柳初妍没防备,差点跌倒在地,幸而松苓与青禾扶住了她。 薛傲攥紧了拳头,咬了咬牙,这女人当着他的面还敢欺负初妍,下回定要压着她的头跟初妍道歉。 韩若谷见女儿安好回来了,瞅见柳初妍静静立于一旁,淡淡笑了下:“初妍,今日多亏你了。” “二表伯,那都是初妍该做的。”柳初妍担不得他的谢意,立时敛眸屈膝。 韩若谷嗯一声,忽而道:“下个月初十就是你的生辰了吧?” “是。” “该及笄了啊。” 这件事,几乎阖府人都知道,柳初妍迟疑了一下才应:“是。” 韩若谷捋了捋胡须,若有所思,蓦地转头,朝薛傲粲然一笑:“薛二爷,今日真是多谢你了。还有,小女与我这表侄女的事儿,回头替韩某谢谢信国公。改日,韩某定登门道谢。” “世叔客气了。”薛傲一直立在黑鬃马旁,似乎想到了什么,将马鞭扔给跟来的秦严,朝韩若谷一抱拳,“这是子盛该做的。” 韩若谷听此,心中大笑一声,这薛傲果然对初妍有意思。方才,他便见他深情凝视着柳初妍,眼神热切,那是毫不遮掩的爱慕。他听说,就连信国公对她也不一般,如江南春水般的一个人今日,却是涟漪荡漾,就为柳初妍,显见是动了心。 他这表侄女确实是芳华绝代,薛家兄弟皆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也无可厚非。 所以,他就慈爱地关怀了她一番,好试探薛傲。果然,薛傲对他的态度立马就不一样了。 眼前这位年轻人,才弱冠而已,便至正二品左都御史,又做了信王的师傅,无论是位分还是权势都大过他,委实值得深交。 眼下,朝中正为未来的大顺朝站队,他也得觑准时机,站对阵营。若站对了,他韩若谷的锦绣前程指日可待。今日,便是个大好机会,结交于他,好探探信王处的虚实。 还有他的小女儿,他听说她与信王两次见面,结果都不错。英雄救美人,更难过美人关。信王虽比韩淑微年纪还小两个月,但只要他在其中花些功夫,他的女儿将来便是信王妃,甚至连皇后也做得。 到时,他何须立于武康伯的阴影之下,仰人鼻息。即便是韩若愚见了他,也得低下头颅来。 只是韩淑微被她娘给宠坏了,行为间不够端庄大气,他还得好好教导。 薛傲与他对视一瞬,两个人的眼神似是撞出了电光火花,几乎是同时出声。 “世叔。” “贤侄。” 二人又同时打住,最后还是韩若谷抬了抬手:“贤侄,此刻暮色渐浓,烟岚蓊郁,已是晚膳时刻,你便在我韩府用过膳再走吧。” 韩二太太听见自家老爷的话,思忖着老爷是有重要事,也上前一步,和颜悦色笑道:“薛二爷,你今日帮了我韩府大忙,还请进府吃顿饭再走。否则……”她左右看了自己女儿两眼,笑道,“否则下回,我两个女儿都不好意思上你信国公府了。” 向来不会笼络人的韩若谷热情相邀已够令人惊讶了,韩二太太更是卖力留人,柳初妍心中纳闷,却只绞了绞手中的绢帕,努力收住了好奇心。 薛傲是出了名的眼睛长在头顶上,素来骄傲自负,瞧不起人,在这般盛情之下,且看他如何回话。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薛傲竟谦虚一拱手:“那就麻烦世叔了。” 世叔? 柳初妍这才意识到,是薛傲自降身份先拍的马屁。若不是他一声比一声响的世叔,韩若谷哪敢叫他贤侄。 原来薛傲才是谄媚的那个,这人有古怪,故意跟韩若谷套交情,不知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过会儿,她得告诉韩淑静,让她去提醒二表伯一下,千万别钻进薛傲的陷阱里了。 “请。”韩若谷对薛傲的反应很满意,当即堆了笑脸,请他入内,一边用眼角看了看柳初妍。这表侄女,对他,似乎有些不对劲啊。没有表情便就罢了,连见着陌生男子的羞涩之意都没一丝。难道,他们先前已见过? 哦,是了,柳初妍去了信国公府几趟,二人应当是见过的。正是因为如此,信国公才尽力帮他韩府的姑娘。这般,他韩若谷已算是攀上信国公府了,哈哈。 薛傲进门时,故意走柳初妍前头过,扭头盯了她一下。 奈何,柳初妍俏脸低垂,看也不看他,他默默地在心里恼了自己。他给的印象真是非常不堪,若告诉她,他与她小时候曾有一段缘,只怕她都不信吧。便是信了,她也得否认了,不然说起来多难为情,脸多疼啊。罢了,还是过段时日再说吧。 你得好好收敛了脾气,在她面前挣个好印象才成。 “初妍,等你及笄,表伯送你一份大礼。”进门后,二房一行人往西厢去,柳初妍则走向自己的花笑阁。临分开时,韩若谷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神情刻意。 柳初妍不知他如何作想,但是长辈这么说,她只得福身谢过。 薛傲听了,却像心中开了扇天窗一般,亮堂起来:对了,趁着她生辰,送她一份大礼。 这个好,待他回去得好好准备。不知道,如今的姑娘家都喜欢些什么。往年怀瑾怀瑜生日时,他都是随便送些小玩意,不曾过问她们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这么多年,他亦从未对这些事上过心。 可现在不一样了,柳初妍跟她们全然不一样,他得去问问怀瑾怀瑜。 不成,不能问她们,问了她们只怕要取笑于他。 可是,不问她们问谁呢? 薛傲紧张地搓了下手。 韩若谷眼角看到薛傲神情雀跃,又带着些微微的苦恼,想来是收到了他的暗示,真是个聪明人。 大女儿的事儿,母亲已做主了。将来,他就把小女儿送进王府,把表侄女送进信国公府,然后安享受荣华富贵。 他几乎已看到了花团锦簇的光明未来。 薛傲一心都是柳初妍,并未注意他微变的神情。待得柳初妍离去,上了酒桌,韩若谷旁敲侧击问他信王的事儿,他才意识到,这是个可以拉过来的盟友。他心中一凛,正经起来,只面上还是不变。 二人,便借着酒菜成了“忘年交”,“推心置腹”,暗暗地达成了某种协议。 想起韩若谷对大女儿的婚事颇有微词,薛傲还替周傅允说了几句话。 韩若谷知道了周傅允原来是信王的人,考虑了片刻就答应了,大手一挥:“让他明日上门提亲,我答应就是。” “那就多谢世叔了,只是明日太仓促了一些吧?”薛傲略为难。那周傅允说八字还没有一撇,定然没准备,却不料他才几句话就说动了韩若谷,让他上门提亲绝对比艳阳天下雨还让人措手不及。 韩若谷毫不在意,大着舌头:“明日太仓促就后日,后天不成就大后天,总有一日是方便的。” 韩淑静听了柳初妍的话,正欲过来看看父亲可与薛傲谈天完毕,却不料听了这么几句话,刹那间羞红了脸。 跟在她身后的柳初妍亦是震惊,这薛傲竟然替周傅允求娶韩淑静。韩若谷还一改原先的牛脾气,答应得干干脆脆,甚至对周傅允的态度霎时好了起来,真真是铁树开花了。 “贤侄啊……”韩若谷看到有人从花厅穿过来,正站在屏风后边,猜着就是韩淑静与柳初妍两个,红着脸眯着眼,喷了一口酒气,“贤侄啊,你觉着我那表侄女,初妍,如何?” 第49章 表白 韩若谷这是看出他的心思了?薛傲端着杯盏的手紧了紧,在外人面前剖白内心,他可从未做过。若是他人,他定立即翻脸了。但是韩若谷是柳初妍的表伯,讨好了他应该也能在柳初妍面前得个好印象吧。 他该如何回答? 韩若谷怕他猜到他是故意套他的话,不再看屏风后的人,只是定定地盯着他,国字脸绷得紧紧的。所幸她们俩也没发出什么动静打搅了薛傲,他便笑着,不多说,只等他一句话。 薛傲被他看得尴尬起来,好似自己的心被强逼着掏出来曝晒在日光之下,难受可又不甘地跳跃着,但他终究还是说了,朝韩若谷一拱手:“世叔,不瞒你说,小侄倾心于贵府表小姐许久了。” “哦?”倒是爽快人,韩若谷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细缝,精光射出,全无原先的醉态。 柳初妍听了韩若谷的话,心头便升腾起不好的预感,再听薛傲一句,登时腿脚发软,毛骨悚然,身子发冷。这薛傲,太可怕了。 他倾心于她?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他从头到脚哪一寸看起来像是喜欢她的? 绝没有。 他那样,倒是实实在在地厌憎她,鸡鸣寺初遇,将军府再逢,便是她去了信国公府,两人都没说过半句好话。甚至在一个时辰前,他还在大庭广众之下骂了她。 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看样子是熟能生巧了。 薛傲觉着韩若谷的神情有些怪异,便是他看出了他对柳初妍的感情,也没必要这么问。但是这关头上,他也不能忽然打住,便收敛了动作,正色道:“世叔,柳姑娘蕙质兰心,知书达理,清妍脱俗,风姿绰约,才貌双全。不过最令我钦慕的还是她一颗善良的心,不与人争不与人辩,却总能在他人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挺身而出。” 韩若谷对他的答案还算满意,却不接话,眼神鼓励着他说下去。屏风后的人没动,可都听着呢。他那表侄女,看着良善可欺,事实上心思比谁都细,性子比谁都倔。他多少听说过一点薛傲与柳初妍的过节,平时面见相谈时没一句好话,只是柳初妍每每遇着他,都顾忌身份忍让。但这薛傲,是何时喜欢上初妍的呢? 不过,这都不在他考虑范围内。他只需极力撮合这二人,让薛傲也叫他一声表伯就成,哈哈。 “我虽不知柳姑娘怎么看我这个人,但是小侄对她的一颗心,可鉴日月。” 睁眼说瞎话。柳初妍越发听不下去,然而她又不能跑出去指着他鼻子骂他一顿,绞着手指头,咬着唇,看薛傲与韩若谷都沉默,便闷闷地哼一声出了花厅。 韩淑静见她气跑了,赶紧追上去。 薛傲停顿良久,见韩若谷兀自沉思,屋内安安静静地,只余他们二人粗重的呼吸声,气氛尴尬非常,便继续道:“世叔,柳姑娘是下个月及笄是吧?” “是。” “如此说来,已是可以议亲婚嫁了。过段时日,小侄便挑个好日子上门提亲,还请世叔在韩老夫人替小侄美言几句。”薛傲这是“恬不知耻”地贴上韩若谷了,面上微热,心里却是大大地舒畅了。 “好说好说。”韩若谷听了这话,哈哈大笑,满口应下。 有韩若谷帮忙,薛傲不信不成事,当即起立躬身谢过。 韩若谷拍了拍他的胳膊让他坐下,语重心长道:“贤侄有心,我这个做长辈的,自然会帮你。只是我看着,好似我那表侄女对你的态度有些微妙啊。” 薛傲心中大喊一声“啊呀”,这才悟了过来。韩若谷虽长了一张正直老实的国字脸,在外边亦是任人拿捏,就连韩老夫人都不看好他。可实际上是个比谁都精明的老狐狸,那双眼睛,分明是惯会算计人的。只可惜,时势不如人意,再长袖善舞亦无用武之地。毕竟是武康伯的子嗣,不会与阉党同流合污。而如今,信王处才显端倪,他就找准机会攀了上来,可见一颗心玲珑剔透胜于常人。 有这种人在身边,信王定省力不少,得尽早安排他与信王见面,拉拢至幕后才算安心。 韩若谷自是不知他在想什么,但明显感觉到薛傲心中有事,且走神了,轻轻咳一声将他的思绪拉回来:“贤侄,你对初妍的心,世叔看得一清二楚。但是初妍这姑娘主意大,我母亲又偏疼她,只怕有我帮你还不够。” 薛傲听了韩若谷的话,总算是回过神来了,实际上信王的事不急,柳初妍的事才是最紧急的。毕竟柳初妍是确确实实入了皇上青眼的,奉贤夫人与九千岁没那么容易放过她。而家里有位待娶的大哥,加上还有个想给大哥找媳妇想疯了的母亲,就足够令他头大了。这厢,柳初妍于他并无情意,起码对薛傲是没有,他便虚心求教:“还请世叔明示。” 韩若谷捋了捋胡须,神秘一笑:“外人是不知道,但是我们府上人都是知道的。便是那刘将军府的老将军,极喜欢我这表侄女。” “这,与我有何干?” “贤侄莫急。”韩若谷稳住他心神,“事实上,将军府上下都中意初妍,刘关雎还欲请了她做先生。” “这事我知道。”韩若谷慢条斯理的,可他明显话里有话,薛傲越发按捺不住。 韩若谷一摊手:“便是大户人家请女先生,从来都是挑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或者名声好的孀妇乃至守节女子,但是初妍是个待嫁的黄花闺女,哪能做得关雎的先生。刘老将军为了关雎就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什么法子?”薛傲有一段时日未去将军府了,全没听到风声。最近将军府更是乱成一团,他也不好上门去添乱,便是猜也猜不到。 “就是让刘将军认初妍为义女,住到将军府去,既能全了初妍的名声,还能以姐姐的名义教导刘关雎,岂非两全其美?” “刘祖母果然是棋高一着,但是关雎想要柳姑娘做先生已有段时日了,可是因为将军府的动乱给推迟了么?” “是的。本来早在半个月前,这事就能昭告众人了,奈何将军府突然发生了动乱,我韩府也不好上门叨扰,就拖到如今。但是我听说,刘将军魄力慑人,老将军更是老当益壮,将人治得服服帖帖,再不能反抗,此事已是圆满解决了。” “没错。”薛傲赞同颔首,“如此说来,不日,柳姑娘就会多一重身份了。” “贤侄心中跟明镜似的,也不需要我这老头子再多话了。”韩若谷一口口细细地抿着小酒,自得其乐。 薛傲忙笑着道谢:“若非世叔提点,小侄也不能想到更好的法子。既然柳姑娘与将军府有这一层关系,我便也去老将军面前转一转,好多一些胜算。” “嗯。”韩若谷一盏清酒下肚,神智却益发清醒,他与薛傲的关系更进一层,柳初妍的事情告一段落,该谈谈别的了。毕竟,他眼下做什么都是为了将来的富贵,目的明确,出手狠准快,才能抢得一杯羹。 再说那厢柳初妍又羞又气地跑出了花厅,差点没让薛傲臊得跳水里洗个清白。偏偏韩淑静跟在后头,穷追不舍,还出声打趣她:“妍妍,你与他,何时看对眼的?” “那薛二爷,当真是真人不露相,今日一番话,说得我都心肝噗噗跳,面上发火了。” “表姐!”幸而小径上无人经过,可出了园子,来往的婢仆就多起来了,柳初妍无法,只得回身喝住她。瞧瞧左右,都没说话的地方,柳初妍便上前拽过她的手腕,穿抄手游廊,过垂花门,拉着她上了水榭。 韩淑静知她面子薄,这里人多口杂,就不再打趣她,只仍旧是咯咯笑着,笑得柳初妍心里直发痒。 这里空旷,不会有人偷听,柳初妍方才出来时,没带婢女,韩淑静亦然。此刻,便一对姐妹花,互相瞪着眼,一个羞一个笑,各自心里都有鬼,偏都不愿先开口。 终究,还是韩淑静先开了口:“妍妍,你在我面前,不必羞赧。你下个月就及笄了,左右也得嫁人的。我看那薛二爷,仪表堂堂,为人正派,对你的情意也真,真是不二良人。” “表姐,你是因为他帮着周大爷说了两句好话,所以看他也如意起来了吧。”柳初妍也不是好欺负的,当即一句话给她噎了回去。 但是韩淑静为长,怎么的也比她多吃了几年饭的,脸上涨红,一张嘴却还不饶人:“妍妍,你不必围魏救赵。反正我跟周傅允的事情板上钉钉了,倒是你,薛二爷处还有得头疼呢。” “表姐……”柳初妍辩不过她,耳边偏还一直回旋着薛傲那羞死人的剖白,双颊发烫,嗔怒地瞪着她。 韩淑静见此,好不容易收了不正经的神色,故作语重心长,拉了她的手:“妍妍呐,你长大了,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你也知道韩府是什么德行,得尽早为自己打算。虽然薛二爷几回与你说话都是板着脸的,可有一种人就是面上如霜,内心热似火。一旦与你相熟了,几乎能把你给燃着了。我看薛二爷就是这种人。他方才那番话,听得我都害羞呢。” “表姐,你……” “妍妍,听我说完。”韩淑静正色,打断她娇娇的哀求,“你既已听到了他的话,心里肯定也明白他的心意了。你也老老实实跟表姐交待,你对他这个人,作何感想?” 作者有话要说:小嗷嗷好不容易表白了,结果小妍妍先跑了,还觉得他脸皮厚,撒谎撒得熟能生巧了。 真是悲剧啊,摊手╮(╯_╰)╭【才不是作者的错呢,作者一点也不恶趣味…… 谢谢kiki的地雷,么么哒╭(╯3╰)╮ kikiathena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7 22:18:01 第50章 喜事 直至今日下午,薛傲还对她摆脸色,没半句好话。她也一直记着在鸡鸣寺中,他甚至不分青红皂白辱骂于她,说她品行不端,为人不检点。便是他在韩若谷面前夸了她,她也觉着不过是场面话。柳初妍私心里便认为薛傲是胡说八道。 可是她一介孤女,实在没有什么值得他觊觎和算计的,薛傲没必要在韩若谷面前说那些话,更没必要自降身份讨好韩若谷。所以,她再不肯相信,也不得不承认薛傲确实是对她存了些心思的。 他真的倾心于她? 难道是因为她之前救了他? 他赞她善良勇敢,无非就是因为她在他落难之时出手相救。这人,该不会是想以身相许吧。真真是戏曲故事看多了。 “妍妍……”韩淑静见她走神,扯了扯她的袖子,“你那帕子都快绞得没形了,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柳初妍下意识否认,心虚地抹了抹脸颊。 韩淑静神色一敛,将她的手按在石桌上,正色道:“妍妍,表姐是为你好。这韩府,也就我们二房还好处一些,从未为难过你。可大房那边天天盯着呢,大哥好色,大嫂嫉妒心重,就连大伯娘也是时常刁难你。我们家在府里向来说不上话,祖母身子又总是好不利索,婚姻大事,你自己得睁大了眼睛好好挑人。我是觉着那薛二爷既敢在我爹面前陈情,那对你肯定是好的。我知晓你跟他有些不愉快,但你摒除偏见去看。他年少得志,位高权重,家世清白,而且身边也没有其他女人。他若肯娶你,你过去就是当家的奶奶,多么光明的日子啊。” “表姐,你不懂……”柳初妍何尝不知道,以她的身份,顶多只能挑小门小户或者高门大户的庶子,或者给某些嫡子做妾。薛傲于她有意,她若抓牢了,未必不比继续挑强。可她心中总存着幻想,她还没找到她的郡铖哥哥,她的郡铖哥哥还没兑现诺言。她是答应了,要嫁给他的。说她傻也罢,骂她蠢也好,但人总是会对那么一两件事执着地坚持着,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韩淑静还想继续劝说,却瞧见青绵带着松苓与青禾找了过来:“看来是祖母找你有事。” 柳初妍也看见了,施施然起身:“表姐,今夜的话,别与任何人说。” “我明白。”韩淑静应下,给她一个放心的笑容,在青绵三个入水榭前又附到她耳边加了一句,“薛二爷那,你再考虑考虑。若想通了,我去我爹那里套套话,撮合撮合。” 柳初妍不置一词,只略略扬了声音问青绵:“表姑婆怎么了?” “表小姐,老夫人说让你过去一趟,有话跟你说。”青绵声音清脆,干脆利落回了话。 柳初妍看了看青绵,并无异样,只是眼里有明显的笑意,想来是好事,便颔首随她们过去。 “你小心些走,我也回屋了。”韩淑静与她别过,从水榭后头绕了小径往回。 然而,柳初妍才走了几步,迎面就遇上了薛傲与韩若谷。她想起适才听到的话,才冷却下来的两颊重又飞了两朵红云,嘴巴不自主地张合两下,便硬着头皮见了礼。 薛傲见她这般,心中暗笑。他知道他刚才说话时,她就躲在后面偷听,以他的耳力怎么可能听不到两个姑娘的动静,便是呼吸声和衣袖摩擦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而且,以他的心性,更不可能平白让韩若谷套了话。 只是他觉着,让她早日明白他的心思才好,如此,她便不会将他视若无物。可惜,她走得早了,不然再听到后面的话,应该会更高兴些。不过这恰恰证明了,她还是个单纯的姑娘,脸皮薄,容易害臊。 而且很明显,他那几句话效果很好,看这样子是害羞了,对他的神情亦柔和许多。 柳初妍被他热切又得意的目光看得愈发窘迫,几乎要顶不住,行礼之后就匆匆告退。 薛傲瞅着她匆忙的背影,姣好惹人怜,抹了抹长了青茬的下巴。她对他印象不好,他就一步步地改变,让她安安心心地接受他。先从外表开始,晚上回去把胡茬剃了,再换件颜色鲜亮的衣服。否则整日穿着深色衣袍,人都死气沉沉的,她不被吓跑才怪。 韩若谷观察二人神色,捋了捋长须,暗自点头,送了薛傲出府。 柳初妍至清心居时,韩老夫人正喝茶。 “表姑婆,怎么大晚上的喝茶,留心睡不着了。”虽然下午传至宫中的病讯是假的,但柳初妍总是分外注意她的身子,上去就端过了茶盏,换了一杯温水给她。 韩老夫人浑不在意,朗声一笑:“无妨无妨,表姑婆便是今夜不睡都成。而且表姑婆未时睡下,片刻前才醒,重要事儿都忘了跟你说了。” “表姑婆可是有喜事?”柳初妍见她满面红光,眉眼俱喜,扶了她在榻上歪着,笑问。 “嗯,确实是喜事,不过不是表姑婆的喜事,是你的。”韩老夫人点了点她的鼻头,而后摒退了屋内的婢仆。 “我?”柳初妍颇为疑惑,静待下文。 “是啊,你不是快及笄了嘛,表姑婆呀,就操心着你的婚事。” “我的婚事……”柳初妍心中哐当一声,不知是喜是悲。 韩老夫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道:“你知道皇商金仲恒家吧?” “知道。” “今日下午啊,金家的大太太到我这儿,说是上回在将军府时,她就瞧着你好,想让你做她儿媳妇。她家有个儿子,叫金翎的,正好满十八了。她看你才情品行都好,觉着正相配,就先来问问我。我想,金家是皇商出身,在金陵根基深厚,而且家族富庶。你父母早逝,可你是知府的女儿,员外郎的嫡亲孙女,你娘祖上还是开国元老,身份与金家也还相配。表姑婆是觉着很不错,但是怕你有意见,便说考虑考虑。这会儿,表姑婆就问问你,觉着如何?若是好,等你及笄,表姑婆就跟金家把你的事儿定下来。” “表姑婆,我……”才偷听了薛傲的告白,韩淑静更是句句不饶人地逼她的话,这会儿表姑婆又跟她提了婚事,这金家也不知是从何处冒出来的,柳初妍脑中顿时乱成了一团。 “妍妍。”韩老夫人看出她的犹豫来,便神秘笑着,与她说道,“恰好方才将军府也传话过来了,请你我明日去玩呢。” “将军府的事儿都摆平了?” “嗯,那受了冤的林家也都洗白了,只可怜那留下来的女儿,孤苦伶仃的。” “这次若不是刘将军机警,老将军又能耐,只怕早被九千岁陷害了。” “妍妍,军中骚乱平定了,九千岁再不能折腾将军府,只怕不日就会回宫。你们今日遭遇的事儿,表姑婆这会儿想来仍旧是惊魂未定,所以还是得尽早将你的婚事定下来。金家在金陵也是有头有脸的,又掌握经济命脉,九千岁再怎么也会顾忌着些。” 话题又绕回去了。柳初妍默默叹口气,微微点头。只是她不知道,金家太太怎么就看上她了,还不好推拒,否则就是不识抬举。 “虽说薛家太太也中意你,可是信国公的状况,你也知道的,表姑婆不能任由你跳进火坑。这金家虽不比薛家位高权重,可是子孙都争气,必有厚福。金家与薛家也是姻亲,薛太太是金家的嫡长女,你知道吧。我听说那金公子跟薛家二爷长得有些相像呢,只是表兄弟两个性子不大对付。”韩老夫人觑着她的神色,继续说,“明日,我们去刘府,金家太太也会去。” “她去做什么?” “刘老将军要与我商量认你做义女的事儿,金家太太就去看看你。” “这,不大好吧……” “不过金家太太去将军府还有件事。” “什么?” “我刚刚不是跟你提到受冤的林家嘛,此次因为九千岁与将军府的争斗,全家牺牲,只留下一个女儿,叫林谨欢的。刘将军于她有愧,打算也认了她做义女,你们俩的仪式就一道办了。那林谨欢是金家太太的远房外甥女,她打算也去看看她。” “原来如此。” “主要还是表姑婆想让你瞧那金翎一眼,若不合眼缘,表姑婆就替你推了。” “您是说,金家公子也会去?”柳初妍为难万分,可是人家要去,她也无法。 “嗯。”韩老夫人轻轻应了声,便叫了云苓几个进来。 柳初妍回头就看到云苓带着几个婢子捧了新衣裳,交给松苓与青禾。 “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你得有几件鲜亮新式的衣裳。这衣裳半个月前就做好了,但一直没机会给你。还有……”韩老夫人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檀木盒子塞到她手上,“这里面是几样饰物,也是前几天就打好了的,你明日可得好好装扮。至于你头上脖子上这些旧物,就都先收起来吧,嗯?” “我……”柳初妍摸了摸脖子上的玉观音。 “这个也收起来,表姑婆这盒子里有个璎珞圈子,你明日戴那个去。若里边戴了玉,可就不好看了。”韩老夫人的话不容置疑,柳初妍只能应了。 摘就摘吧。她与郡铖哥哥,只怕真的是无缘。都到这份上了,她也不能驳了表姑婆的脸面,更不能空想着有的没的,错过好姻缘。那金翎,好歹也姓金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ldr1209和M美眉的地雷,╭(╯3╰)╮ ldr1209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8 22:06:57 M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9 02:50:40 第51章 惊艳 去将军府,柳初妍乐意之至,然而一想到还要见金家太太和公子,她就消沉不已,连妆扮的心情都没有了。亏得松苓与青禾几个婢子得力,一大早就叫她起来,给她换了新衣裳,梳了新式的发髻,从头到脚,一应饰物皆是簇新的。 柳初妍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浑身光环流转,靓丽美艳,俨然就是个待嫁的娇娇小女儿,只是眼底有一抹明显的黯淡。 “表小姐,这块玉,我给你取下来了。”青禾说着,已然在她背后解开了挂绳。 柳初妍不由得伸手拽住了玉观音,青禾取不得便松开了手。 松苓正准备给她戴上璎珞圈子,不曾想她竟这样抗拒,抿了抿唇劝道:“表小姐,只是取下来一天而已,等回来再戴上就是。老夫人对表小姐的婚事这样上心,你可不能让她失望。” “好罢。”柳初妍暗暗叹息一声,缓缓拿下玉观音,端端正正置于首饰盒中,缠缠绕绕地将绦子摆出了一个心形。可是心中不免烦闷,她便一拂手将绦子打乱了。此时此刻,还在想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干脆收起来吧。如斯想着,她探手就扯了一张旧帕子将玉观音包了三层,藏在了一个不常用的匣子中,塞到了抽屉里。 松苓怔了一瞬便扬了笑脸,上前细心地给她戴好璎珞圈子,上下左右看过,脂粉衣裳配饰没一处不周全的:“靥笑春桃,云堆翠髻,唇绽樱颗,榴齿含香,说的就是表小姐这样的了吧。” 柳初妍听她舌灿莲花,渐渐放开怀,噗嗤一笑:“你竟还知道这首诗,嘴皮子真是越发厉害,都快把我夸到天上去了。” 松苓忙摆手:“奴婢才不厉害,只是常听大少爷拿这话夸人,反复几遍,我就记住了。但表小姐真正是闭月羞花,姿容绝艳,无人能比。便是天上下凡的仙女,亦不外如此,哪里是几句酸诗就能尽述的。” “贫嘴。”柳初妍好笑地拍了拍她的手,接过青禾递来的蜜糖莲藕羹喝了一小口。她已整装完毕,就等着韩老夫人,左右也无事,忽然想起韩祯来:“松苓,你可打听到,大少爷昨日是被谁给打了?” “我问是问了几个人,但是是谁打的,却是谁都不知道呢。而且大少爷口口声声喊着是那人冤枉他,他说他根本不识得那个人,更不可能欠他钱。但是他在外边胡闹惯了,老夫人哪里会信他,请大夫来随便看上一看,就给关禁闭了。” “真正是丢脸,武康伯府的脸面都被败光了。”韩淑静听见松苓的话,悄声进来,接了话茬,“方才大房那边又在闹了。” “大表哥又惹什么事了?”柳初妍放下碗盏,扶过她的手一道坐下,纳闷问道。 “还不是觉得脸丢得不够,硬说自己是被讹的,白白挨了一顿打,这会儿正与荣氏争吵呢。不管他是不是真欠人钱,但他在外面做尽下流事,肯定有人看不惯他是真的。” 柳初妍不置可否,但是长日欺辱自己的人得了这样的教训,心里不免快意。 “妍妍你这样高兴,我都快要怀疑是有人替你出头了。”韩淑静觑着她舒心快活的神情,打趣她。 “胡说八道。”柳初妍笑着,并不怪罪她,瞧她一身也是新衣新鞋,呀一声,“表姐也要去将军府吗?” “嗯。”韩淑静低低应了一声,怪异地红着脸。 “表姐,你这样儿怎么像是要去见情郎?” “好啊,你,你也欺负起我来了,小心我缝了你的嘴皮子。”韩淑静作势要缝她的嘴,柳初妍也不躲,反而趁机拉住了她的手腕。 “表姐,你和周大爷的事儿定了?”不待她回话,柳初妍继续说道,“是了,昨夜二表伯就认了周大爷做乘龙快婿,确实是定了。” “表小姐,你不知道,我们姑娘高兴是因为有刘老将军保媒。”韩淑静身后的丫头嘴快,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讲了出来,“我们未来姑爷对姑娘可上心了,生怕辱没了姑娘,听说是昨夜连夜去将军府求的。老将军高兴,就应了,今日一大早就送了消息过来,让姑娘随老夫人一道去。” 柳初妍愣了一下子,登时回过神来,咯咯笑着,声若银铃:“老将军保媒?难怪你这么高兴呢。看样子是昨日周傅允见过你之后,心中大动,再熬不住,就急吼吼去求老将军保媒了吧?” 韩淑静忽而就俏脸飞霞,眉眼俱羞,转身嗔道:“你这丫头,是我对你太好了么,都敢开我玩笑了。” “姑娘,我是打心眼里为你高兴。”那丫头并不辩驳,却渐渐红了眼,“四年前随姑娘去林家,还以为姑娘能……可没想到……后来姑娘为了不为人诟病,自愿在庙里多守了两年。这两年,姑娘过得清苦,我尽看在眼中。姑娘是个善良的,如今也算好人有好报,有个善良温厚的男子这样待姑娘。青若自小就跟了姑娘的,姑娘待青若不薄,您对奴婢的好,奴婢也全记在心里。眼下,周大爷对姑娘这般好,我是真的高兴。” 韩淑静听她一番话,自己也含了泪,拉过她的手来:“青若,我明白你的心思。你对我好,所以我也对你好。倒是你,还被我耽搁了两年,都过了十八了。过几天,我跟我娘说一声,给你择个好人家。” “姑娘,我不要嫁人,我就要守着你。”青若当即便跪下了。 柳初妍见主仆情深,不由自主地看了看松苓与青禾几个,青禾十四,另外三个伺候的小丫头都在十一至十二岁间,不急。只有松苓比她大一岁,已到配人的年纪,她也该为她想想。 “三姑娘,表小姐,老夫人说启程了。”韩淑静与青若还在你推我挡,青绵过来吩咐道。 “表姐,这些事回来再说吧。你的眼妆都要花了。”柳初妍令松苓赶紧给她补了补,才慌慌出去上了韩老夫人的马车,韩淑静则与韩二太太一道。 今日天气晴朗,柳初妍掀开车帘一角就能看见无比晴好的天空,湛蓝湛蓝的如一汪碧水,无一丝云彩。十月深秋,天上偶尔有大雁成群结队飞过,一字型人字形,交换来去。 “鸿雁高飞,天气晴好,好兆头啊。”韩老夫人凑过去看了一眼,叹道。 柳初妍便放下帘子,端正坐姿:“听说最近黄道吉日不少,今日大概也是吧。” “嗯。”韩老夫人忽而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感叹着:“表姑婆记得,我将你从杭州带回金陵时,才七岁而已,鬓发垂髫。那时候,你表姑公还抱着你去看过元宵宫灯。不曾想,一眨眼,你就长这么大了。” “表姑婆……” 韩老夫人抬了抬手,阻住她:“妍妍呐,表姑婆对你大表伯是失望透顶,你那大表哥与三表哥也是,大房的就没一个好的。你二表伯是个沉默内敛的,虽比你大表伯好一些,但在外边是话都说不响的,堪堪守住家业而已,但我也不指望他。所以我就盼着,在我有生之年,这韩府不要出大乱子。我还盼着,能好好地看着你出嫁了。这样,表姑婆才安心地走。” “表姑婆,您对妍妍的好,妍妍铭记在心。但是您别说走不走的话,有句话叫做小病小痛,活到九十,没病没痛,来势汹汹。您虽然身子总不利索,但一定是能长寿的。” 韩老夫人心知她是安慰她,哈哈一笑:“你又胡编乱造。” “才没有。”柳初妍被她戳破,娇娇驳道,见她神色有些困顿,就扶她坐得舒服一些,让她合眼打了个盹。 她就听着马车前悬挂的玻璃风灯在风里咣当咣当发着清脆的声响,想自己的心事。 “九千岁回驾,何人敢阻,还不快回避?”突然,远远地传来一阵跋扈的喝骂。 魏无量回来了…… 马车迅速颠簸着拐了个弯停了下来,柳初妍惊得差点从座上滑下去,幸而韩老夫人睁眼,大力地拉住了她。 “妍妍,不要怕。”韩老夫人轻轻安慰她,兀自起了帘子看出去。 一行人如横走的螃蟹一般,霸行大道,可百姓也是敢怒不敢言,稍稍迟疑一会儿就可能掉脑袋。 中间一辆马车,通体金黄,车身饰以虎头凤身雕刻,镶金佩玉,精致非凡,车驾有六,尽显尊贵与奢华。这是违制,世人皆知。但是魏无量封九千岁,事实上就是背后的皇帝。可惜皇上如此,阉党众多,违抗的力量还不成气候,只能由着他胡来。 忽然有人在马车边上说了句什么,魏无量便掀起了帘子,叫停了马车。 柳初妍听到熟悉的一声停,顿觉浑身冰冷,噩梦降临,脸色煞白。 他还是一样的肥壮,一样的猥琐,那双眼睛充满算计与阴谋的恶光,柳初妍的手微微抖了起来。 “妍妍不要怕。”韩老夫人还当她是怕再进宫,握住她的手。 幸而魏无量只是瞅了瞅这边的马车,与正看出去的韩老夫人点了点头,意味深长一笑便离去了。 惊魂未定之时,韩府的马车已重新启程,缓缓行至将军府门前。 “妍妍,如何?”韩老夫人心想她胆子小,果然是被吓着了,还得好好安抚才行。 他人并不知她曾经的遭遇,柳初妍又不能说,只能强撑着下了马车,努力地使自己平静下来,随了韩老夫人进府。 一进府,柳初妍就看到李杜师正陪着薛傲与一个陌生青年男子,应当就是金府大公子金翎。他身后还跟着刘关雎和她捡来的刘小猫,刘小猫正帮刘关雎拿着剑,神色收敛。 薛傲不是第一次见她,却第一次惊艳了。他的姑娘,竟这样美。 她头戴步摇,簪了一支时新的玳瑁银钗,双耳戴着红宝石耳坠,摇曳生光,一对明眸嵌于瓜子俏脸上,顾盼嫣然,俏鼻挺立,双唇粉嫩如桃瓣,一张脸,浑似老天爷的丹青妙笔勾画而成。她今日身着一袭浅碧色罗裙,裙摆上绽着大朵大朵的白色玉兰花,还缀了两圈的小颗珍珠,外罩一件月白色轻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纤腰堪堪一握而已,步态轻盈。行走间,裙随风动,衬托出一身高贵脱俗气质,恍若天外来客。 薛傲几乎看呆了,柳初妍经不住他热切的目光,羞得面上红潮滚滚而来,势不可挡。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四翼草(林谨欢扮演者)的手榴弹和翎(金翎扮演者)的地雷,么么哒~ 四翼草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2-10 09:07:58 翎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10 21:41:13 第52章 斗法 金翎金大公子与柳初妍未曾谋面,只听说韩府表小姐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今日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盯着她再也移不开眼,嘴巴张合两下却如失声一般,怎么也说不出问候的话来 。 刘关雎更是震得张大了嘴巴,刘小猫看她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简直丢将军府的脸,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手臂。然而她毫无反应,刘小猫无法,只得由着她去。 刘小猫也壮了胆去看她,脑中的形象似乎越来越清晰了,但那时他才三岁,小孩子的记性未必准确,他不敢断定记忆中的样子就是她。而且世上相像的人何其之多,万一她只是与母亲长得像而已呢。偏偏他除了一个人影,什么也不记得了,身边连个可以凭之相认的物证都没有。眼下,他们身份悬殊,他也不敢去接近,去细问。 眼前这位初妍姐姐,虽说只是个孤女,但是看今日这状况就知道,将来必定荣华富贵不可尽享。那样貌与姿态,是从所未见的娇媚与惹人疼,令两位京中翘楚都若失了魂一般。 别说薛傲与金翎,便是李杜师亦看呆了,但他终究是将军府的男主人,尴尬地轻咳一声便抱拳问候:“韩老夫人来了,有失远迎,真是罪过。颂贤与母亲在园子里,因着金太太与薛太太来了,就先陪了她们进去,还请稍待片刻,我马上让人领老夫人与姑娘们去。” “李大人真是客气,老身知晓将军忙,无妨的。左右这将军府,老身也不是第一次来,不是生人了,便在这儿等上一会儿也无碍。” “韩老夫人宽容,颂贤真是惭愧。”韩老夫人话音才落,刘颂贤便穿过门洞迎了上来,“我已经在吩咐人在园子里摆了点心,还请了个小戏班来。老夫人就与我一同去园子里吃茶看戏吧。” “好。”韩老夫人见柳初妍被几个大男人看得羞臊不已,绞着衣角的绣花样子,不敢抬头,探手拉了她的手腕,“妍妍,走吧。” 刘颂贤笑着回过头来,看了看柳初妍,忽而一拍脑袋:“瞧我,都忘了跟老夫人介绍。这位是金府仲恒大哥的大儿子,因为身子不怎么好,一直养在杭州,前段时日才回来。金翎,还不快来拜见韩老夫人。若论起来,你也得叫他一声表姑婆呢。” 金翎经刘颂贤提醒,回过神来,上前一步,正拱手,却被薛傲按住了肩膀,轻轻地往旁边一撞,趔趄着退开了三步。 “怎么是表姑婆,明明是婶婆。”薛傲的冷面艰难地堆了个谄媚讨好的笑,大步跨出至韩老夫人跟前,弯腰作揖,“子盛见过婶婆,见过二婶。” 韩老夫人知晓刘颂贤是要撮合金翎与柳初妍,见金翎作礼,已扬了笑脸准备夸他的,结果半路杀出个薛傲,任凭她见多识广,还是愣怔了片刻。 韩若谷昨夜就与韩二太太提了薛傲的事,她听着薛傲与她见礼,而且姿态极低,她何曾受过高位的人的讨好,便喜笑颜开受了礼,赞道:“薛二爷真是懂礼。平日里,我便听说薛家兄弟一个擅文一个擅武,皆是人中俊杰,在金陵都是数一数二的。今日看来,薛二爷果真是仪表堂堂,玉树临风。我瞧着,与我家妍妍正相配呢。”她说着,还拖了柳初妍一把,将她推到跟前来,“妍妍,说起来,我们府上与信国公府还真有些亲戚渊源,你该叫他一声表哥呢。” “二婶,我与妍妍表妹见过的,她与我两个妹妹是闺中密友。但是男女有别,不曾多说话,只是识得而已。”薛傲神情谦虚,一改往日的骄傲形象,一席话诚诚恳恳,听得柳初妍心里发虚。 刘颂贤见惯薛傲自负耍宝的样儿,这会儿面对韩家人,突然成了个乖巧伶俐的青年,倒是震了她一下,疑惑地眯了眯眼:“子盛,你不是要带关雎去校场练剑吗,怎么还不走?” 刘关雎是想去练剑来着,可是美人姐姐来了,她哪里还肯走,心里还暗暗埋怨娘亲请了美人姐姐来竟不告知她,两步跳过去,挽住了柳初妍的手臂:“初妍姐姐,你来也不跟我说一声,还有我娘,明显谋划已久了,却要赶我去校场练剑,我才不依。初妍姐姐,我这里多了一个谨欢姐姐哦,可温柔可善良了,不过没你漂亮。但是比起来,也算是个大美人了,比赵家那只假孔雀漂亮多了。” 假孔雀是刘关雎给赵佳莉取的绰号,因为赵佳莉总是自负美貌,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高傲架势来。偏偏一身行头不仅没品位,在她那恶俗的气质衬托下,还跟个丑角似的。但是拿赵佳莉来比人家林谨欢,简直是对林谨欢的侮辱。 柳初妍便笑了笑,略略低下头:“关雎,听你这样说起来,林姑娘定赛似天仙,温柔如江南春水。” “是,柳姑娘说得没错,就是如江南的春水。”金翎被薛傲抢了风头,听柳初妍如此说,压抑着激奋的心情,接话道,“我在杭州养病这几年,日日远望西湖美景,碧波如顷,波光敛滟,水天一色,令人流连忘返。我那表妹谨欢,就是个温柔似水的姑娘。” “你既流连忘返,为何还回来啊?”薛傲侧目白了他一眼。 “我回来,自然是因为我的缘分在这儿。”金翎看出来了,薛傲这是故意在柳初妍面前糗他,他虽然在西湖边修心养性,却也不是好欺负的,昂着头将了他一军。 薛傲昨日从武康伯府回府后,就听说金家太太与母亲杠上了,决计要抢了柳初妍回去做媳妇。母亲与金太太两个向来面和心不合,总爱攀比,此次便是挑媳妇都跟斗法似的。 金翎初时倒对柳初妍没什么兴趣,都是金太太剃头担子一头热,钻在里边闹,然后揪着儿子要他配合,好气气薛太太。薛傲虽然与金翎两个互相看不惯,但是金翎在杭州多年了,没怎么见面,倒也不在乎,反正妍妍肯定是他的。 偏偏金翎今日跟吃错了药似的,到刘府来了,那他肯定会碰上前来的柳初妍。薛傲心急,不顾薛太太阻挠,巴巴地跟了来。他初来时,没什么理由待在这儿,就说要带刘关雎去校场练剑。李杜师怕他不知轻重,还要跟去。 薛傲只是拖延时间而已,就说要金翎一块儿去,金翎不肯,他们就僵在了门内。 结果,柳初妍恰好进门,就让金翎见着了。 金翎那样儿,太明显了,简直就是个没见过美女的乡下小子,还恬不知耻觊觎他的天鹅,薛傲不修理修理他,薛字就倒过来写。 “表弟,你的缘分,是后院那温柔似水的谨欢表妹么?”薛傲抓着他的小辫子,就反将了他一军。 韩淑静作为知情人,又是旁观者清,看薛傲两个打嘴仗,分外有趣,不由得噗嗤一笑。 薛傲闻声,转头跟她笑了笑:“韩三姑娘好,我那若素侄女说很想你呢,希望你能常去府上玩。”敢笑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果然,韩淑静神情一滞,硬生生僵住了脸,再不敢笑话他。薛傲嘴上说是周若素想她,其实就是想提周傅允的事儿,再隐晦,聪明人一听便懂。这人真是不好惹,我就是笑一下而已,就拿周傅允来压我。她撞了撞柳初妍的手肘,抱怨道。 柳初妍作为被争抢的那朵花儿,亦是尴尬非常,对于韩淑静的抱怨分外无奈。她怎么知道,一夜之间,薛傲就成了这无赖痞子模样。以前,真是没看出来啊。 金翎意欲反驳,说他的缘分就是柳姑娘,可是他不似薛傲耍赖,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辱没了柳初妍,挠了挠头,不知该如何辩解,简直快愁死了。 薛傲哈哈一声,不管他,看韩老夫人板着脸,仿似有些怒气,转而向她抱拳说道:“婶婆,我娘和舅母都在园子里陪着刘老将军闲话呢,我等就不打扰了。”他毕竟是个男人,再搅和在女人堆里,说些不入流的话,长辈心中的印象可就大打折扣了,就招呼挽着柳初妍胳膊的刘关雎:“关雎,我们去你院子里练剑。” “我今日不练剑了,你还是回家去吧。”却不料,刘关雎根本不给他面子,甚至给他使了个绊子。 这小主人都下逐客令了,你赶紧回你的信国公府去吧。金翎觑着他,幸灾乐祸地笑。 薛傲被打了脸,偏偏刘颂贤与李杜师都在看笑话,根本不给他台阶下。可是将军府是不能出去的,否则金翎要是纠缠柳初妍,不就没有救美人的英雄了么。不成,他得在这儿看着那居心叵测的家伙,左右看了看,扯过刘小猫:“小猫,哥哥教你练剑好不好?” 刘小猫是无所谓,然而转念一想,这无赖定会看准时机粘到柳初妍身上去,他跟着他,也好试探试探柳初妍,跟他到底有没有关系,便抿着唇点点头。 “好,我们去后头练剑喽。”女眷们一块儿说话,薛傲不信金翎还能掺和进去,他便拉着刘小猫往刘颂贤院后单独辟出来的练武场去。 薛傲走了,这里就只有李杜师与金翎两个男人,金翎是晚辈,总不能真让李杜师来陪,他又不能一起去园子里闲话,纠结了一下,就追上了薛傲的脚步:“表哥,你等等我。我们许久未见了,今日得好好切磋武艺。” “你不去见你那温柔似水的谨欢表妹么?”薛傲是句句不饶人,人都已经走到回廊那头了,还扬着声给他扔了这么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作者最近得了一种没有评论就没有动力码字的病,而且病入膏肓,所以最近才更新这么迟。 你们真的,不好好爱护一下要求这么低的作者么?/(ㄒoㄒ)/~~ 第53章 双姝 金翎虽会武,但显然不是薛傲的对手,就连嘴皮子也没薛傲厉害,以至于不知道该如何接他的话。他顿住脚步,回身瞧了瞧已往园子里去的柳初妍等人,若他这会儿跑回府去,不单单母亲那儿不能交待,更愁佳人也难再见,抿了抿唇,小步跑着跟上薛傲。 柳初妍走了一段路,直至听不见薛傲等的声音,才松了口气。这薛傲,表现得太明显,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定都看出来了。若非她行得端走得正,只怕流言蜚语传出,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刘关雎见着柳初妍,兴奋不已,扒拉着她的手臂,叽叽喳喳地表达着自己的思念:“初妍姐姐,本来早该让你住到我府上来,可是我们府上突然出了事,将事情耽搁了。” “关雎,我明白的。”柳初妍自然知道刘关雎意指何事,声音关切,刘关雎却如开了话匣子一般,继续叨叨。 “那魏无量实在可恶,竟然诬陷我母亲贪赃枉法,杖杀无辜将士。幸而我母亲机警,早早意识到了,力挽狂澜。祖母也余威犹在,震住了军中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但是魏无量栽赃不成,就拉我母亲的手下做靶子,累得林家被灭满门,若不是我娘去得急,恐怕谨欢姐姐也要遭毒手。偏偏魏无量此人狡诈得跟狐狸似的,我娘平定了军中骚乱,他却做了狡兔逃走了,还推了下边的人做替死鬼。可惜阉党众多,我娘不能除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跟肥油的螃蟹一样横着爬走了。” “又是狐狸又是螃蟹的,关雎你啊,淘气!”远远地听到声音,刘老将军便朗笑着接了话。 刘关雎听到祖母的声音,便放开柳初妍,飞奔而去,扑到刘老将军怀中,撒娇邀宠。 刘颂贤是武将,走路速度极快,韩老夫人步履迟迟,拉开了两丈远的距离。 见此,韩老夫人轻轻地拧了身侧的韩二太太一把,压低声音:“老二媳妇,收起你那点心思,别胡乱说话。” “我……” “我韩府的姑娘不是嫁不出去,不需要你自贬身份,巴巴地贴上去。”韩老夫人说完后,就扬了笑脸,朝站起的刘老将军迎了过去,徒留下思索的韩二太太。 韩淑静便扯了扯她:“娘,该上去见礼了。祖母的话很对,少说两句,省得在外人面前丢了自家的脸。” 韩二太太神色滞了滞,见韩老夫人与刘老将军已寒暄完毕,就领了韩淑静与柳初妍上前拜见。 刘老将军让韩二太太与韩淑静安坐,便笑盈盈地朝作礼的柳初妍招手:“妍妍呐,到祖母身边来,过来。” 柳初妍便起了身,袅袅娉娉上前,将手递给了刘老将军。 刘老将军捏了捏她微凉的手心:“怎么这样凉,是穿得太少吗?梅枝,取件……” “祖母,不必了。”柳初妍急忙阻止她,暖暖一笑,“我只是进府前吹了点风,过会儿子就暖和了。” 刘老将军并不知她是被九千岁吓的,抬头望了望,碧天如洗,万里无云,艳阳高照,想也是,便不再坚持,转而指了指坐于下手的一位身着孝服的姑娘:“妍妍,这是你谨欢姐姐,上个月及笄的。至于来历身份,想来你早有耳闻,祖母便不赘述。祖母就只多说一句,你义母要认了她做你干姐姐,以后你们是要做相亲相爱的好姐妹的。” 柳初妍早听说了,便侧过身面对她,微微屈膝:“谨欢姐姐好。” “初妍妹妹好。”林谨欢行为端庄有礼,动作大方,也福身还了她一礼。 她们俩见了礼,刘老将军又叫韩淑静来与她相互认识了一番。 三位姑娘便在长辈面前,姐姐妹妹热络地叫着,与刘老将军和韩老夫人说了一会儿子话。突然说着说着,刘老将军就提起了韩淑静的婚事。这些话,晚辈不好多听,刘老将军就想着让柳初妍与林谨欢回避一下。 “你们姐妹俩便一块儿坐那儿看戏吃果子吧,也好相互了解一番,培养感情。我与你表姑婆许久未见,可得好好唠唠嗑。”刘老将军将她们二人纤手相叠,吩咐婢女领了她们坐得离戏台子近一些,眼睛却盯着宁静温婉的韩淑静。 柳初妍闻此,就拉着林谨欢的手腕跟了婢女走。两位美人姐姐走开了,刘关雎自然得跟上。 林谨欢的父亲,原是正二品的骠骑将军,为人正直贤良,不多话,养的女儿也是贤良淑德,雍容端庄。 柳初妍与林谨欢毕竟不相熟,便也不多话,只飞快地扫了她一眼,容长脸儿,双眸若雾,肌肤细腻,面若含春,丽质天成,只是眉宇间有明显的悲伤与隐忍。头顶上偶有阳光从梧桐的叶子间漏下来,稀稀疏疏地落在她身上,越发衬得她楚楚可怜,弱质纤纤。便是一身缟素,也难掩她国色芳华。 “妹妹,你在看什么?”林谨欢知道她在偷偷打量她,微笑着红了脸。 “我在想,姐姐这般人物,真正是绝代风华。” “妹妹真会说话。”林谨欢似乎并不习惯他人毫不遮掩的夸奖,是真真切切害了羞,见柳初妍眼神坚定,隐约含着些同病相怜的意味,淡淡一笑,“妹妹,你才是倾国倾城,美若兰芝,温柔聪慧……” “两位姐姐,我知道你们两个美人见美人,相见恨晚,巴不得将一肚子夸赞尽与对方说。可是我还坐在这儿呢,就不能夸夸我么。”刘关雎知道她们俩同为孤女,此刻是惺惺相惜,二人眼中都已隐隐含了泪,便出声打断了话,省得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抱着哭成一团。 柳初妍见刘关雎神情狡黠,一双眼睛似乌珠一般滴溜溜直转,嘴里却塞满了糕点,几乎要噎住了,便倒了杯热茶给她。 刘关雎方才贪吃,差点噎着,幸而柳初妍及时倒了茶给她,才咳嗽着缓解了,待一口糕点混着热水咽下腹去,林谨欢两个已是忍俊不禁,笑成一团。 “我这么个风流小公子坐在这儿,你们也不夸我,还笑我,真是太不地道了。”刘关雎扁着嘴抗议,柳初妍她们一听,这小大人似的,还自夸风流小公子呢,笑得更欢。 美人笑,美人娇,刘关雎便觉心中舒畅不已,暗暗感叹着,她要是个男人就好了,奈何生为女儿身,可惜啊可惜。 但是敢笑她,也是付出一丢丢代价的,刘关雎便眯了眼,抱住柳初妍的胳膊:“初妍姐姐,我方才看着,好似傲哥哥对你有些意思啊。” “关雎,你才几岁,就懂这些了?”柳初妍答非所问。 “傲哥哥?是我那远房表哥薛傲吧?”林谨欢一听,却来了兴致,她来将军府已有几日,与刘关雎也不客气,“关雎,你与姐姐说说,傲哥哥是怎么个有意思法?” “哦,谨欢姐姐你没瞧见。”柳初妍不欲她说,刘关雎却冲着她做了个鬼脸,就从她身边挪到林谨欢身侧去了,嘻嘻笑道,“傲哥哥向来不多话,而且为人自负,今日却跟只讨宠的狗儿似的,既礼貌又谦虚,与往日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人。而且金翎哥哥只是想上前跟初妍姐姐打个招呼而已,他都不肯。他呀,是怕初妍姐姐被抢走了,在吃飞醋呢,那酸味,我都闻到了,可浓可浓,几乎酸倒了我的牙。”她说着,还在鼻端扇了扇,仿似真闻到浓重的醋味。 “果真如此?哎呀,真是可惜,我竟不在现场。早知道,我该随义母出去瞧一眼的。” “无妨,有我说与你听。”刘关雎豪气地拍了拍胸脯。 柳初妍见她们两个一唱一和,都快把她当透明人了,偏偏她就是她俩讨论的中心,轻轻咳一声:“你们两个,我还在这儿呢。” “初妍姐姐,我知道啊,我知道你在这儿。但是我看你当时低着头,怕你没看清,就再与你描述一遍。”刘关雎故作无辜,瞪着一双大眼,倒好像是柳初妍白白糟蹋了她一番好意,柳初妍霎时无语。 “妍妍,谨欢妹妹。”柳初妍正欲开口,韩淑静过来了。 “话说完了?”柳初妍探手扶过她来坐下。 “嗯。”韩淑静面上布满红云,恰似夏日的晚霞满天,与一身浅红流彩暗花云锦绣裙相映衬,益发显得喜气浓郁。 “想来是在说你与周大爷的事吧,怎样?” “也没怎样,就是说了说他的为人,说周家太太和老夫人也早就托了老将军保媒,只是老将军事忙,未得空,今日才与我说。余下的事儿,与我娘和祖母说就好,我就过来找你们玩耍了。” “定日子了吗?”刘关雎捧着脸,手撑在石桌上,问得天真浪漫。 “关雎,定日子得找先生来,还得挑万事皆宜的黄道吉日,内里门道多着呢,没这么快。”柳初妍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鼻头。 “哦,可是前日里我见着周家的若素妹妹,还问我,她爹什么时候能将她娘亲娶回去呢。” “你,你当真是口无遮拦。”林谨欢又好笑又无奈,怕刘关雎还说出什么没大没小的话来,拍了拍她的手背,见她手背上有伤痕,便轻轻抚了抚。 刘关雎浑不在意,只盯着韩淑静看。 饶是韩淑静已嫁过一回,也被刘关雎的话给臊红了脸,这将军小姐是个嘴上没把门儿的,才不敢接话,万一再说出什么羞死人的话来,她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柳初妍正想为韩淑静解围,却见刘关雎突然站了起来,指着园子尽头的竹林,隐约可见两个人影正往刘老将军处行去:“他们来了。” “谁?”柳初妍话音才落,就看见周傅允牵着女儿周若素的手,出现在了小径口子上。 周若素才六岁而已,个子娇小,在父亲身边就跟个小小的糯米团子似的,却不要他抱,硬要自己走路,乌溜溜的眼珠转了两圈,突然看到这边看戏的几位姑娘,挣开父亲的大手,就朝这边冲了过来,大喊着:“娘!” 作者有话要说:啊,真是可爱的熊孩子~(*^__^*) 话说小若素是某人的龙套,看出来了没有啊,这么久了,某人都米有回应,真是伤心(ˇ_ˇ) 话说,还有谁要跑龙套啊,留下名字就让跑龙套,O(∩_∩)O哈哈~ 第54章 招架 在这里遇见周傅允,已经够韩淑静羞的了,结果周若素大声喊着娘就扑了过来。柳初妍与林谨欢稍稍往边上避了避,刘关雎更是退了一大步,周若素便毫无阻拦地投入了韩淑静怀中。 幸而韩淑静是坐着的,否则这么一个大号糯米团子砸过来,她非摔倒在地不可。人虽无事,却也吓得惊呼一声:“若素,小心些。” 周若素抬头眨巴着大眼睛,嘻嘻一笑:“娘。” “若素,我不是……” “娘,你什么时候回家啊?我想你了,爹爹也想你了。”周若素比之刘关雎,说话更不懂隐晦,偏偏年纪又比关雎小,韩淑静根本不能拒绝她的热情,反而几次说话都被堵了回去。 “娘,我们许久未见啦,你快点跟爹爹回家好不好?” “娘,爹爹也来了哦,他也说……” “素素,过来。”周傅允是想过来看看韩淑静,顺便让周若素打前锋去探探“军情”,哪里想见周若素不知从哪儿学来这么些话,一声比一声响的“娘”叫得韩淑静羞愤欲死,粉面涨红,比发上的珊瑚串子还鲜艳,若不是怀里抱着周若素,她只怕要找条缝钻进去躲起来。 周若素听见爹爹一声严厉的叫唤,不肯离去,反而将韩淑静抱得更紧,只撅着嘴回头,哼一声:“爹爹,我要娘亲。” “素素,她,她如今还不是。”周傅允也是个嘴笨的,结结巴巴教训道,“若素,你给爹过来,别毁了三姑娘的名声。” “爹爹,你反正都要娶她的,她就是我娘。”周若素不依不饶,还眯着眼扬着脸对韩淑静笑了笑,“娘,你说是吧?” “素素,听话,我们先去拜见刘老将军和韩老夫人。”周傅允见周若素仍是不肯动,就招呼跟来的奶娘上前去抱她,一边拱手跟柳初妍几位姑娘道歉,“小女行为莽撞,唐突了几位姑娘,还望海涵。” “无妨,若素可爱得紧,我看了都喜欢。”柳初妍伸手,捋了捋她软软的发。 便是奶娘来抱,周若素还是不愿走,反而一手环住韩淑静的脖子,一手握住了柳初妍的指尖,高喊一声:“娘,姨娘,救命!” “噗——”柳初妍见此情景,若非周傅允在场,几乎要捧腹而笑,而刘关雎早已被周若素的糗样逗得前仰后合,不能自抑。 韩淑静被周若素当树似的爬着缠着,是哭笑不得,怕她摔着,只好紧紧地抱住她,奶娘伸过来的手只得尴尬地缩了回去。 周傅允不能奈她何,懊恼地抓了抓后脑勺。 “娘,你今日就跟我回府好不好?到我们府上,有我陪你睡,就不会像在弘觉寺中那么孤单。”周若素的声音糯糯的,安慰的话语虽有些不合时宜,却令人心窝暖暖的。 韩淑静抱着她起了身:“淑静姑姑抱你去见刘老将军可好?” 周若素听她一句“淑静姑姑”却扁了嘴,泫然欲泣:“你要我叫你姑姑,你是不喜欢小若素吗?我这么可爱,你居然不喜欢我?” 韩淑静哪料到她说哭就哭,眼泪如决堤一般,瞬间湿了衣襟,手忙脚乱地给她拭泪:“我不是不喜欢你,淑静姑姑很喜欢你,若素别哭,别哭。” “你要我叫你姑姑……我不要叫你姑姑……” “好好,不叫姑姑。”周若素一哭,韩淑静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便顺了她的意。 “那我叫你娘,你要应我。” “若素!”周傅允生怕周若素口无遮拦的,惹恼了韩淑静,那可是得不偿失,只是他低估了女人的母性,韩淑静竟满口应下了。 “好,好,我应你,别哭了,嗯?” “真的?”周若素霎时止住了眼泪,比夏日的及时雨还去得快。 “真的。”韩淑静这才意识到跳进了她的圈套,可已经晚了。 “哦,我有娘亲了,我有娘亲了……”周若素却高兴地手舞足蹈,在她怀里扭来扭去,捧着她的脸直蹭,“娘,你要说话算话,你要是骗我,我就天天跟你一起睡,不让你跟爹爹一起睡。” 柳初妍几个开始只当是看戏,左右韩淑静与周傅允的婚事已经定了,周若素提前叫上也无可厚非,只要别胡乱传出去就行。但万万没想到,周若素人小鬼大,竟还会拿这种话威胁韩淑静,差点没把周傅允给气死。 韩淑静瞅了瞅目瞪口呆的柳初妍几个,笑得愈发窘迫。 周若素感觉到身后压抑的怒气,突然间安静了下来,紧紧地扒着韩淑静的肩膀:“娘,爹要打我了。” 韩淑静听此,迅速瞥了周傅允一眼,那样儿,是要吃人了吧。不过有这么个女儿,实在折磨人,她几乎扛不住,真是难为他了。 周傅允被女儿拆穿,又被韩淑静软软地盯了一眼,登时无地自容,不自主地背过了身去:“韩姑娘,我们先去拜见刘老将军与韩老夫人吧。” 韩淑静不言语,已是跨出了一步。 柳初妍便拉着刘关雎与林谨欢跟上,周傅允则走在最后。 刘老将军她们与此处离了十丈远不到,而且中间只种了一排的梧桐树相隔,因此周若素的所作所为早看在她们眼中,便是那些淘气的话,也全都听在了耳里。 韩老夫人显然对周若素的行为不甚欢喜,扯了扯韩二太太,沉了脸。 韩二太太见未来女婿前来,心中想着他果然看重自己女儿,很是高兴,然而瞧见前妻的女儿也跟了来,就不大乐意了,同老夫人一般,拉长了脸。 至长辈跟前,韩淑静就放下了周若素,周若素亦懂事地下来了,走上前,乖乖巧巧地跟刘老将军行了礼:“刘老将军好,若素祝老将军身体康健,万事如意。” “好,好,真是个伶俐的孩子。快起来吧。”刘老将军对于礼数方面,不是十分苛求,尽管觉得周若素行为不妥,却也没什么高兴不高兴的。她看韩老夫人神色不虞,便拍了拍她的手背,“绿娥,你看这孩子,长得多好,聪明又机灵,乖巧且懂事。” 韩老夫人听她一言,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是啊。” 周若素也看出韩老夫人对她印象不好,委屈地扁了扁嘴,偏偏下一瞬又娇娇俏俏地笑起来,跪地行礼:“若素见过曾祖母,愿曾祖母身体安康,长寿吉祥。” 便是再不高兴,韩老夫人也不能打了一个小姑娘的热脸,探手扶了她起来:“你叫若素是吧?” “是,安之若素的若素,我爹爹给我取的。”周若素指了指静静立在那儿的周傅允。 周傅允便上前见礼,刘老将军仍是笑意满满地受了,韩老夫人照旧也是神情淡淡,没什么表示。 “曾祖母,我今年六岁了,会认字会画画会下棋,还会种树。”周若素的声音轻轻脆脆的,满含期待,就盼着韩老夫人夸赞。 韩老夫人亦听出来了,暗道:这丫头,果真是人小鬼大,会看脸色,会讨人欢心,好在不会让人厌烦。她笑了笑,摸摸她的脸颊:“小若素还会种树啊,种什么树呢?” “公孙树。我祖母说,我现在种下了,将来等我有了孙子,就能吃果子了。可我在想,要等那么久,我还能吃上果子吗?” 她这话颠来倒去的,显然是小孩子思维,韩老夫人心里计较着,她都一大把年纪了,竟与一个小孩子较真,噗嗤一笑,已是开怀:“我们小若素果然冰雪聪明,口才极好,回头去曾祖母府上,曾祖母门前种了好几棵公孙树,随你摘。” “真的吗?” “真的。” “那我明日就去您府上玩好不好?”周若素顺着杆儿爬了上去,巴巴地眨着大眼。 尽管现在没有果子摘,可见她这模样,韩老夫人也不愿意拂了她意,笑得眉目慈祥:“好,明日就去曾祖母府上玩。” 周若素得了应承,就回头跟周傅允做了鬼脸。看,还是我厉害吧。明日,我带你去看娘亲。 周傅允摸了摸鼻头,眼中尽是难以掩饰的笑意。明日,还能再见她一回。 韩淑静将父女俩的反应看在眼中,想来他们俩早就商量好了,只是周傅允口拙,才都让周若素来说。她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即使说错话,也不会有人苛责,反而会觉得她机灵懂事。这对父女,其实都是一样的狡猾。 一群人,和乐融融地说着话,突然,一个小厮快步走了过来,向刘颂贤禀报:“将军,薛二爷与金大公子打起来了。” 刘颂贤不甚在意,哦了一声。 金太太腾地起了身,紧张地跨出一步:“打起来了?” “是。” 薛太太也站了起来:“金大公子受伤了?” 小厮忙摇头:“没有。” “那就是表兄弟间闹着玩的,不必管他们。”薛太太一挥手。 金太太却待不住了,她儿子可比不过薛傲,攥着拳头,转头对刘颂贤说道:“颂贤,我得去看看。” “好,那我们就都去看看吧。”刘颂贤未出声,刘老将军已拄着杖子起来了,哈哈一笑,兀自在前头带了路,“老身倒要瞧瞧,是子盛厉害,还是郡铖厉害。” 郡铖?柳初妍迈出的脚步霎时顿住,面上笑容僵硬。郡铖是金翎的表字吗?可他还不到弱冠,不该有表字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kiki的地雷,╭(╯3╰)╮祝你马上加薪~ kikiathena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13 13:21:49 kikiathena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13 13:24:06 话说,一年多了,作收终于498个了~我要跨越真空,成为小透明了! 还差2个收藏,作收就能到500了,求破! 求点下面的专栏图去收藏作者,么么哒╭(╯3╰)╮。手机读者也可以点文案上方的作者名字去收藏,O(∩_∩)O谢谢 就当送我元宵节(米有男人只能过这个~)礼物呗,??? 然后,提前祝大家元宵节快乐~情人节愉快~ 第55章 要她 原先柳初妍曾悄悄打听过京城是否有叫金郡铖的,都没问到。而韩府的人对金家不是十分了解,她旁敲侧击许久也只探听到金仲恒家的大致状况,膝下有七八个女儿,却只有一个嫡子,唯一的儿子还不是叫金郡铖。 其余姓金的人家,离她更远,便更难探询了。 此刻,知情的刘老将军早早走到前边去,她不能开口询问。至于金太太,柳初妍方才也只是跟她行了个礼,说了几句场面上的客气话,更不可能贸然上前。 关于金翎的事儿,柳初妍知悉的少之又少,她心中充满了疑惑,想问却又无处可问。 她只听说,他幼时身子不好,七八岁就送到杭州舅舅家中养病了,只在过年过节时回来相聚几日。 杭州! 是了,他也在杭州,他的身子也不好,他也姓金,尽管为何不到弱冠就有表字很令人不解,但是他叫郡铖,这就够了。 这世界上有巧合,却不会这么多的巧合。 他一定是她的郡铖哥哥。柳初妍激动地攥紧了粉拳,一颗心几乎从胸腔中跳出来。 薛太太并不担心薛傲会吃亏,所以落下了一大步,与柳初妍并行,见她屏气敛息,开始时眼神涣散,表情忐忑,不知在想什么,后来又好像是想通了,若非还有其他人在侧,她只怕要跳起来,神情雀跃不已。 她昨日才知道薛傲居然对她起了那方面的心思,偏偏她早看中了柳初妍做薛谈的媳妇的,几乎半个金陵都知道了。而且昨日在宫中,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显见柳初妍对薛谈也是有些情意的。可是薛傲终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再混帐也不忍心打骂。 薛太太便想着,问问柳初妍试试,若她于薛傲有意,她就止了原先的念头。若她倾心于薛谈,她可就得加快动作,将薛谈的婚事定下来。因此,她听说刘府欲认她为义女,就一直在探查将军府的状况。知道将军府今日总算得空处理这件事,她便不请自来。 只是那金太太实在可恶,就因为过往的嫌隙,拿儿子的婚事开玩笑,居然要和她抢媳妇。所以她听说金翎被薛傲呛声,只噗嗤一笑,并未责怪。便是表兄弟俩打起来了,她也觉得解气。 她这般想着,已然拉过柳初妍的手握在手心里:“初妍,你在想什么?” 柳初妍正沉思,就是连薛太太走到她身边了也未察觉,直至她叫了她,才回过神来,面色茫然地“啊”了一声,唤道:“姨妈,何事?” “你这丫头,在想什么呢?”薛太太似笑非笑,拍了拍她的胳膊,挽着她一同前行。 “没什么。”柳初妍当即否认。 “你是在想他们打架的事吗?” “不,不是。”柳初妍侧头,看她目中精光闪烁,突然反应了过来,她可以问她呀,便压低了声音,“姨妈,方才刘祖母说郡铖,是金大公子吗?” “是啊,郡铖是翎儿表字。”薛太太诧异转头盯着她,她本意是想问问她是否担心薛傲,这样就可以试探出她的心思,却没想到她将注意力都放到了金翎身上。 柳初妍顿了一下才继续问:“都说弱冠而字,可金大公子不是才满十八吗?” “哦。”薛太太恍然大悟,原来柳初妍疑惑的是这个,是她想多了,沉吟片刻道,“他这字啊,他未出生就有了,是他祖父取的,为的是纪念一位故去的友人。不过只有亲近之人才知道,偶尔也会这样叫他。所以才会破了弱冠而字的规矩。” “原来如此。”柳初妍的心放下了一半,如此说来,就是他没错了。因为他确实叫金郡铖,所以当初才会告诉她这个名字。但是看金翎的模样,明显对她没什么印象,全然是以看陌生人的眼光打量她,她心中不免落寞。然而十多年了,他不记得也是应该。毕竟现在的她与小时候相差良多,五官虽还有原先的轮廓,却都长开了,只有熟悉的人才能看出相像处来。 思索间,一行人已经到了练武场,远远地就看见两个身影在场中缠斗,一人拿剑,一人执枪,而拿剑的那个已然落于下风,体力渐渐不支。 薛傲正打得兴起,根本没注意到金翎满头的汗和异常粗重的呼吸声,动作大开大合,远攻近挡,枪法凌厉,如波涛翻卷。 金翎实在不是他的对手,又长久不与他对打,摸不清他的路数,一时间只有招架之力。 两人长枪亮剑交锋,看得众人敛气屏声,几乎忘了呼吸。金太太更是着急得浑身颤抖,唯恐薛傲不知分寸伤了他。所幸,薛傲还是知道轻重的,只逼得他不能反抗,却处处留手。 几个回合之后,金翎便再接不住薛傲强劲的力道,大退一步就跌在了地上。 金太太见金翎不敌,坐在地上,长长地舒了口气,倒是柳初妍惊得娇呼一声,待众人惊诧转头去看,她又故作镇静地笑了笑,真是令人费解。 金翎自知薛傲的枪法炉火纯青,浑若天成,不仅力气不敌,便是再多的剑法都会被他以最快的速度瓦解了。自己有心无力,薛傲又是金陵出了名的会打,便是败了也不丢脸,就冲他笑了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儿啊,你可伤着了?”金太太见打斗胜负已分,金翎已迅速站了起来,冲上前去,关切问道。 “无妨,我与表哥只是切磋武艺,不必担心。”金翎说着话,眼神却越过她肩头,对上了柳初妍担忧的眼。她眸中隐隐带着水光,似乎有期盼,似乎还有,爱意?他们不过初见而已,她却对他起了心思?他对她一见钟情是理所应当,毕竟她容貌绝色,才华无双,是难得的才貌双全的女子。可她对他?他偏过头瞅了瞅薛傲,武比不过他,嘴巴也辩不过他,便是权势也不及他,她看上他什么? 柳初妍未注意他的神情,只是仔细观察着他的样子,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不薄不厚,皮肤因为幼时的病,又养在屋内,略略有些苍白,但不可置疑的算是个五官精致的青年。他今日穿的是一件浅金底色翠纹织锦的袍子,敞着领子,腰间的玄色玉带因为打斗松垮了些,却难掩他气质超群,身姿挺拔,看得出他平日里也是常有锻炼的。他这样儿,虽然与那时的小胖墩差别极大,然而眉眼的轮廓,还有嘴角翘起的弧度却与小时相差无几。 她这下更确定了,没错,就是他。 她的郡铖哥哥。 柳初妍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突然摸到个冰凉的璎珞圈子才想起来,她把玉佩留在了家里。否则,今日,她就可以与他相认了。 薛傲打赢了金翎,心情极度愉快,正想跟人分享他的喜悦,却见柳初妍一双美眸定定地盯着金翎,眨都没舍得眨一下。那眼里的水光是他从所未见的深情与爱慕,分毫不知避讳与掩饰。她不看他,却看金翎?再看她忽而摸了摸脖子,倏地满面失望,似乎失策做错了什么事情。 对了,她今日并未戴他送她的玉观音,却戴了个难看的项圈? 难道她,忘了他了? 薛傲的心登时如落冰窟,便是手上的长枪也无趣起来,铿锵一声就掷了出去:“娘,我回府了。” 薛太太也看出柳初妍不大对劲,却没吭声,反而让人拉住了匆忙要离去的薛傲:“你这一身狼狈,也不整理一下。” “整理什么,又没人看。”薛傲愤愤地撒气,瞥了一眼柳初妍。她听到这边的动静,终于转眼看他,却是神情淡淡。 韩淑静是看好薛傲的,然而柳初妍今日忽然一改矜持的性子,对金大公子青眼有加,气得薛傲吃起了飞醋,对亲娘都敢撒气了。她便上前扯了扯她的衣袖:“妍妍,你,注意着些。” “我怎么了?”柳初妍浑然不觉薛傲行为有异,脑中仍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她终于找到郡铖哥哥了,忧的是郡铖哥哥似乎不记得她了。偏偏她今日又没带了他们的“定情信物”出来,恐怕还得待来日寻着机会才能相认。 “咦,翎儿,你的玉呢?”金太太大喊一声,好像丢了命根子一般,惹得场中众人都去瞧她。 金翎无奈又好笑,指了指立在一旁的随侍:“我刚刚怕玉落在地上碎了,就让他收起来了。我再戴上就是,别着急。” “没丢就好,这可是你祖父给你的,一定要小心地戴好了。”金太太惊魂初定,接过小厮手里的玉观音,亲自给他戴上了。 柳初妍回过神来,捂了捂嘴:啊,就是这块玉,他也有一块。他有两块这样的玉,所以才说是定情信物么?她默默地羞臊起来,面上滚烫,已是红若流霞。 她正低头,忽地又听到那厢薛太太惊呼一声:“傲儿,你的玉呢?你外祖父给你的玉呢?” 柳初妍闻声去看,只见薛傲抹了抹鼻头,哼一声,未应,却沉着脸盯了盯她。 她又招惹他了么?莫名其妙。柳初妍撇撇嘴,腹诽道。 “傲儿,我问你,你的玉呢!”薛傲不应,薛太太哪会罢休,揪着他的袖子质问道。 “送人了。”薛傲经不住她缠问,没好气答。 “送人了?送谁了?” “不知道。”薛傲看着柳初妍那无辜茫然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便赌气道。 “不知道?那可是你外祖父给你的,让你送给你未来妻子的。你说你不知道!”若不是薛傲比她高了一个头还多,薛太太只怕会扯了他的耳朵好好教训他一顿。可当着众人的面,她不能打他,只好扬了声音喝骂。 “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薛傲继续盯着柳初妍。 然而,柳初妍未接住他意味深长的目光,而是又别过脸去看金翎了。他们是表兄弟,薛傲的外祖父就是金翎的祖父,想来是一模一样的玉。如此说来,郡铖哥哥将玉送了她,就是定了她的意思吗? 这样想来,还真是令人害羞呢。 虽那时年少,后来因为几番辗转,十年不得见。眼下,他们却又重逢,甚至金太太还要说了她去做媳妇,这是怎样的缘分啊。 她与郡铖哥哥之间,缘深缘浅,从未断过。 饶是薛傲再压抑着脾气,也忍不住了,按住薛太太的胳膊,大声说道:“娘,我早成年了,你该给我说亲了。” “啊?”薛太太不曾料到儿子会跟她讨要媳妇,惊得目瞪口呆。 “虽然大哥未娶妻,可你也不能因为他耽搁我啊。不成,你得尽快给我说一个。” “哦。”薛太太张圆了嘴巴,脑子仍是没转过弯来。她儿子,好像太心急了,心急着要媳妇,可别…… “娘,我别人都不要,就要她!”果不其然,薛傲伸直了手臂向她想象的方向指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祝大家元宵节快乐,情人节快乐,么么哒~ 然后,刚刚一看,作收涨了七个,现在505啦,我从小真空变成小透明啦,好开心~转圈~~~~~~~谢谢大家的支持,爱你们!!!我会好好写文回报大家的~mua~╭(╯3╰)╮ 最后,总觉得卡在这里不地道,你们会打我吧。算了,我还是跑吧~晚安~祝大家有个好梦~(~﹃~)~zZ 第56章 心声 众人都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柳初妍已是震惊得不能言语,呆若木鸡,一张俏脸涨红如胭脂,手足无措。 他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要娶她?她还要不要活了。万一郡铖哥哥误会,那还得了。柳初妍不自觉地去看金翎,他亦是大吃一惊,似乎对薛傲的行为表示十分不解。而他对她的想法,却难看出来。 薛太太本来还想问问柳初妍,看这样子也不必问了。柳初妍对金翎有没有情不好说,但是对薛傲肯定是没有的,不然也不会六神无主,花容失色,看都不敢看薛傲。 “傲儿,你这话说得唐突。我知道你是累了,恐怕在说胡话,还是先随娘回府吧。”薛太太就怕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信国公府的脸,还毁了人姑娘的名声,正色婉言道。 “我,没有说胡话,我就是要她。”薛傲却不领情,一字一顿,说得愈发清楚。 薛太太素来制不住这个儿子,见此却不免愠怒,敛容黑面:“傲儿,你别胡闹,损了人姑娘的名节。” “损什么名节,她嫁给我不就行了?”薛傲满不在乎,哼哼道。 “你这个逆子,我跟你说的,你都当耳旁风吗?”薛太太终究是大家族出来的,眉毛一扬,说不出的慑人气势。 “娘,除去她之外,我谁都不娶。你要么给我把她娶回来,要么就等着看我做一辈子光棍吧。” “你!”薛太太是知道自己儿子的,绝对的说到做到,一言九鼎。这可如何是好哇!她侧头瞧了瞧柳初妍,以眼神求助她。 柳初妍听薛傲那话是非她不娶啊,金翎却只是惊诧着瞪着眼,没半点动作,甚至连句话也没有,便再不看他,眼圈微微泛红,朝薛傲屈膝一福身:“多谢薛二爷抬爱,只是初妍身份卑微,为人有失检点,配不上薛二爷。” “什么检点不检点的,先前是我误会了你,后来我知道了。这就向你道歉。”薛傲心想她还记恨他在鸡鸣寺中的所作所为呢,语气缓和许多,只仍旧绷着脸,冲她一拱手。 “初妍不敢当,薛二爷……” “之前的事情确实是我错了,我该向你道歉。”薛傲思忖了一瞬,觉着他会在柳初妍心中留下不堪的印象,无非就是他几次让她受了罪,没给她好脸色看。但是那确实是误会,还有他死要面子,他道歉总行了吧,而后便实实在在地拜了下去,“薛傲行为鲁莽,累柳姑娘蒙冤,还冷面相对,恶语相向,实在是该打,还请柳姑娘多多包涵,今后再不会发生此种事情。” 然而柳初妍并未应下,仍旧是言语恭谨:“薛二爷,初妍人微言轻,当不得如此大礼。而且之前的事情,初妍并未放在心上,还请薛二爷也忘了吧。”她此刻巴不得薛傲闭嘴,再不提过往,若是有人问起来他们二人何时结了如此大的怨仇,她都不知该如何应对。万一露出韩淑微的事情来,那可就完了。 她低着头,长睫抖动,在雪白粉面上投下两道鸦青色的阴影,声音微微颤抖,显见在撒谎,她并没有原谅他。但是很显然,她不喜谈这个话题,薛傲暗暗叹口气,靠近一步,略微压低声音:“那你,也忘了我对你的不好,可否?” “是。”柳初妍沉默片刻,终是应了,神情却越发疏离。 金太太一直在旁看戏,见薛太太被自己儿子损了脸面,很是高兴。加之柳初妍对薛傲如此冷淡,更是不自禁地从心底里溢出出欢喜来。她虽然本来是故意要抢柳初妍,但此刻看来,这姑娘很不错,能气着薛太太,气死薛傲,最重要的是,金翎难得的也对一个姑娘有了不一样的兴致。 要知道,因为金仲恒娶了几房小妾,又生了一堆女儿,很是讨厌,金翎向来是对女子没什么好话的。而方才,因着薛傲行为粗鲁,惊着了柳初妍,他还偷偷地求她上去解围。 这样的姑娘,没有娘家,容易拿捏,出身却还是不错的,性子又好,娶回来做个听话的媳妇是很不错。而且金家作为皇商,并不需要倚仗亲家的权势,找个与儿子情投意合,又乖巧的姑娘最好不过。 因此,在金翎又推搡了她一下后,金太太就上前几步挽住了她的胳膊:“子盛,瞧你,吓着人家姑娘了。我听说柳姑娘还未及笄呢,你这么着急作什么。何况,好女百家求,单单你在这儿闹是没用的,得拿出十足的诚意来。否则,只会丢了信国公府的脸。” 薛傲还想隐晦地跟柳初妍说几句,好问出她的心里话,却被金太太给打断了,偏偏她是他舅母,他再怎么也不能顶撞长辈,便泄气地背着手踏步到边上去了。 薛太太正想让人挫挫他,也不管金太太是有意还是无意,沉默着,并不搭话。其余的小辈更不会贸然去接话,刘老将军与韩老夫人不说话,现场便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刘关雎也想给柳初妍救场来着,却不料被金太太抢先一步,而她一番话又冷场了,便嘻嘻一笑,插到她们中间抢过了柳初妍的手:“哇,初妍姐姐,你这镯子真漂亮,通体翠绿,衬得你手腕更白皙滑嫩了。” 此话题转得生硬,但场中气氛显然松了,刘颂贤好笑地噗嗤一声:“关雎,你什么玉没见过,又惦记你初妍姐姐的。” “我哪里惦记了。”刘关雎心虚否认,手上却一直把玩着柳初妍的两个镯子,“姐姐,我记得其中一个是薛伯母送的吧,这另一个是从何而来,好像样式是一样的呢。” 柳初妍听她如此问,迟疑一瞬才答道:“哦,这个是我娘祖上传下来的,她过世后就留给了我。” “原来如此。”刘关雎笑着,灭了原先的念头,嘴上却还继续说,“我看姐姐有两个,本来还想跟你换一个呢。我祖母送了我两个鸡血石镯子,通体血红,颜色透亮,正衬你。这样,我们姐妹俩一人一个,都戴一样的,才像姐妹呢。” “胡闹。”刘老将军知道那镯子于柳初妍有特殊意义,过去将刘关雎一把扯到身后去,“想要好看的镯子,祖母那儿有得是,何苦惦记你姐姐的娘亲留给她的。” “祖母……”刘关雎被她戳破,娇娇嗔道,但是听说祖母还有镯子送她,就不再贫嘴了。 大家都被她孩子气的行为逗笑,并未注意角落里的刘小猫眼睛一眯,隐隐约约间好像明白了什么,情不自禁地跨上前一步:“柳姐姐以前是住在水边吗?” “嗯?”蓦地有个少年冲上来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柳初妍怔住了。 “我……”刘小猫见她面上迷茫,眼中疑惑,挠了挠后脑勺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小小的脸蛋红得跟石榴似的。 刘关雎眼珠子一转,哈哈一笑:“初妍姐姐,小猫是想问你,你以前的家是不是在湖边。” 柳初妍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微笑:“是呢,我以前的家在离西湖不远处。那处房子,至今还在呢,不过交给了一个远房亲戚打理,我只在每年忌日时回去一趟。” “哦。”刘小猫抓着脑袋,却是冥思苦想,神情烦闷。 “小猫,你怎么了?”刘关雎不由得有些担心,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没事,我,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刘小猫听了柳初妍的话,似乎确定了一些,因为他记得他也是住在湖边的,母亲也有那样一个镯子,她又与母亲的样子极是相像。但是人有相似,何况是物,便是她腕上那个镯子,就与薛太太送的样式差不多。他确定,又深深地不确定,真是令人烦躁又失望。 “小猫,你怎么了?”李杜师看出自己女儿对刘小猫不一般,他也喜欢这个内敛干净的少年,虽然才十一岁而已,却为人沉稳,品格高尚。但是刘小猫来历不明,李杜师必须得替没心眼的刘关雎把好关,上前隔开他们两个,拍了拍刘小猫的肩膀问道。 “多谢大人关心,小猫,无事。”刘小猫见着他,登时有些害怕,埋了头。 “咦,我看着,他这样貌竟跟初妍有些像呢。”韩二太太突然冒出这么句话来。 “娘,你别胡说。”韩淑静赶紧阻止她,这刘小猫是将军府的人,若将来有功名,是极有可能被招赘的。万一她言语冒犯,惹恼了将军府,那可就真不好了。 “我没……” “我看着也有点像。”韩二太太还未来得及辩驳,就被韩老夫人打断了。 李杜师惊讶地瞅了瞅柳初妍与刘小猫两个,这些细微的相似处只有亲近之人才能分辨,他便不作声。 “是吗?”倒是刘关雎来了兴致,看看柳初妍,又看刘小猫,“难道小猫是初妍姐姐失散多年的弟弟?” 第57章 处理 刘关雎的眼神半是戏谑半是正经,看了过来,柳初妍却缓缓一摇头,正色答道:“我倒是想要一个失散多年的弟弟,但是我弟弟十年前葬身火海,我已经没有弟弟了。” “柳姐姐的弟弟已经死了?”刘小猫追问道,“真的死了?” “是。”柳初妍想起过往,心里瞬间弥漫出一股悲戚之意,眼中氤氲水雾起。 “见着尸骨了?”刘小猫不死心,见刘颂贤意味深长地盯了他一眼,才心虚地别过了脸去。 柳初妍不知他为何如此相问,只微微颔首,热泪却已盈眶。 韩老夫人见她忆起旧事,含泪欲滴,重重地叹了口气,捏住她的手背抚了抚:“妍妍,别伤心,你如今又多两个姐妹呢。” “是了,初妍姐姐,你还有我呢。”刘关雎不过是开个玩笑,哪料到会牵扯出她的伤心过往来,赶紧补救,又仰着头向立于三步外的林谨欢求助。 林谨欢也上前挽住了她另一边胳膊,声如暖阳,面色却是一样的寂寥与伤痛:“初妍妹妹,今后有我跟关雎陪着你呢,不必伤心。” 柳初妍鼻翼微缩,轻轻吸了口气,止住泪水,泪眼朦胧地盯着她一身缟素,她们二人真正是同命相怜了,便抱住了她的肩。 她不哭了,只仍旧悲伤,想来那些故事从未与人言说,才会有人一提就落泪,抱着个与她一般遭遇的姑娘,慰藉内心。薛傲攥紧了拳头,一颗心如灌铅。他不该与她闹的,他早该告诉她,他们曾经的相遇,曾经的美好,曾经的承诺,以后,他们也会有很好的生活。 “初妍……”薛傲情不自禁地迈过去一步,忽而练武场外冲进来一个丫头,因为跑得太快没注意脚下,还被石阶给绊了一下。 抬头低头时,柳初妍才看清,竟然是青莺。韩府有什么事情是非要她来禀报的,她不知道自己不能见人吗?但是她来了,那肯定是武康伯府闹得不能收拾了。她心里的悲意,渐渐换上了担忧。 事出紧急,青莺也顾不上什么,连滚带爬地就跑到了韩老夫人跟前,气喘吁吁禀报:“老夫人,不好了,大爷他,大爷他……” 韩老夫人看她面色就知道府上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再听她结结巴巴的,立时愣在当地。 还是韩淑静反应快,上前扶起了她,让她缓了口气,问道:“青莺,大哥怎么了?” “大爷他把大奶奶打伤了,偏偏永康侯夫人来访,恰巧看见了,就让人把大爷的头都打破了,面上拉开了一道三寸长的口子,恐怕是要毁容了。但是侯夫人还不罢休,说要让大爷一命换一命。大老爷闻声出来,也被侯夫人给抓花了脸,便是大太太都没逃过,给推到池子里去了……” “罢了,别再说了,先回府。”这脸都丢到将军府了,韩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阻止了她,回身跟刘老将军告辞。 刘老将军是知道她的,亦明白大房一家不争气,并不介怀,让人送她们走,却说要留下柳初妍。今后,柳初妍就是将军府的女儿,哪能再去趟武康伯府那浑水。否则,一个好好的姑娘,名声都让武康伯府一群没用的东西给玷污了。而且这一回去,万一她被那不长眼的永康侯夫人给伤着了怎么办。 但是柳初妍担心韩老夫人,不肯接受她的好意,一福身:“祖母,武康伯府出了大事,表姑婆定然担忧,我不能袖手旁观。祖母,我还是等礼成了再住过来吧。” 刘老将军心想好一个知恩图报的姑娘,思来想去,叫了刘关雎过去:“关雎,你陪着你初妍姐姐回去,别让她受了欺负。” “是。”保护美人是她最大的荣幸,刘关雎义不容辞,声音清脆响亮,只差行军礼了。 柳初妍明白刘老将军的意思,她只要还住在武康伯府,身份就是尴尬的,那侯夫人连武康伯都敢挠了,哪里会顾忌她。有关雎在侧,如果她不讲理,刘关雎就可以更不讲理,将她给办了。而且永康侯府还是要看将军府这边的面子的,不会为难她,躬身拜谢。 刘老将军抬了抬手,让她安心。 “婶婆,我送你们回去。”薛傲虽来不及与柳初妍说话了,但急人之所急,自动请缨。 有他在,或许还能震慑侯府的人,韩老夫人利索地应了:“好。” 金翎思忖了一瞬,也要跟上,却被金太太给阻住了,不得跟随,懊恼得直跺脚,但韩府的人顾不得他,匆匆就走了。 回程时,老夫人的车上便多了一个青莺。马车驶出一条街后,柳初妍才重重地咳了一声,问道:“青莺,大爷恐怕不只是将大奶奶打伤了那么简单吧。以前两个人也常有拉扯伤人的,都不见侯夫人如此着急。说清楚。” 青莺暗想这表小姐果然厉害,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略略埋了头,轻轻答道:“其实是大爷和大奶奶争吵时,不慎将她撞到了假山石上,结果身子就见红了。大爷不当回事,以为大奶奶是装的,还将她推到了水里。” “见红了?”韩老夫人在将军府听了一席话,就一阵阵头疼,此刻还想闭着眼休息片刻,好攒了力气回去教训不肖子孙。突然听到“见红”两个字,顿时睁了眼。 “是,大奶奶已经有一个月身孕了,但是她没经验,大太太也不注意,都不知道她有了。偏偏大少爷莽撞,伤了她的肚子,孩子,就没了。”青莺清晰地感觉到韩老夫人压抑着升腾的怒气,声音越来越低。 “孩子,没了?”韩老夫人虽然不喜荣氏,却还是想要她生个一子半女的,好为韩家继香火。这孩子,她还不知道呢,就没了? 青莺觑着韩老夫人的面色,声如蚊蚋:“老夫人,其实关键还不在这儿。” “还有什么?”韩老夫人面色颓丧,对她的话没什么反应,眸光黯淡。 “大夫说,大奶奶的身子本来就虚,这次意外落了孩子,又浸了冷水,引发了上回落水时落下的毛病,身子损伤太大,以后几乎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韩老夫人突闻噩耗,在青莺话落时,刹那间背过气去。幸得柳初妍及时掐了她的人中,才悠悠醒来。 “挠他一脸都算轻的,他该直接去死!”韩老夫人恨恨道,骂的是韩祯。本来她还觉着永康侯夫人小题大做,眼下看来,确实是韩家负了她。 “表姑婆,这事儿只怕不能善了,您先别生气,想想该怎么给永康侯府一个交待吧。” “交待?什么交待,一命换一命,让他去死!把我的曾孙换回来!” “表姑婆……”柳初妍见她面目狰狞,呼吸不畅,赶紧抚了抚她的背,稳住她。 “婶婆,到了。”片刻后,薛傲“吁”一声下了马,对马车内的人说道。他耳力好,她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全听了去。见柳初妍出来,将手递了过去:“小心些,别摔着。” 柳初妍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担忧,可男女授受不亲,尴尬地退了一步,恰好婢子搬了脚踏来,便提了裙摆自己跳了下去。 薛傲的讨好落了空,也不恼,只等着韩老夫人和韩二太太等下马车进府。 还在门外,众人就听到里边几乎吵得翻了天,有人连哭带喊跟哭丧似的,想必就是那位侯夫人了。 韩老夫人在门口站了一瞬,长长地吸了一大口气,努力地平静下来,才脚步平稳地迈了进去。 “关雎,你好好保护她。若有人欺负她,你就打他骂他,别留情。”刘关雎从韩淑静的马车上下来,薛傲就扯住了她,不放心地交待。 “我知道,我会,替你看好你媳妇的。”刘关雎狡黠一笑,见柳初妍站在门口等她,便挣开他的手,跑了过去。 薛傲还是担忧,目送她们进门,仍然在外边等了一刻钟,听着里面声音渐悄才离去。 而府内,声音虽是息了,气氛却还僵着。 韩老夫人进去后就直奔东厢,荣氏虚弱地躺在床上,面如死灰。永康侯夫人护在她床前,张牙舞爪的,指着跪在地上的韩祯,又哭又骂。 韩若愚两夫妇立在一旁,一个愤愤地捂着头,一个浑身*地捂着手臂,显然都被她给伤了。 侯夫人见着韩老夫人赶回,倒是不骂了,却怒瞪着眼,像是要吃了她。 韩老夫人不管她,径自走到荣氏跟前去,握了她的手:“明秀,祖母都知道了。这次的事情,是韩祯的错,祖母给你赔罪。你要怎么处罚他都不为过,你说吧,祖母给你做主。” 荣明秀平日里嚣张的眼神已涣散,瞳仁也不再有往日的光辉,空洞而绝望,对她的话毫无反应。 “明秀……”韩老夫人又叫了她一声。 “老太婆,你别叫了。”侯夫人回身,不客气喝道,“我好好的女儿,到你韩府就变成这样了,你说怎么办吧!” “那侯夫人说怎么办吧?”韩老夫人侧目。她是长辈,侯夫人为晚辈,本不该如此低声下气,可永康侯府位分高,她韩府又确实是犯了大错,就由着她吧,老夫人心中暗暗叹息。 侯夫人冷冷一笑,抠了抠十指上的深红蔻丹:“我女儿被你孙子害成这样,不仅没了孩子,还再也不能有了。可你孙子呢,凭着一副好皮囊还有好身世,今后还可以再娶十个八个的,指不定还要嫌弃我女儿。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既然老夫人有诚意,那就阉了你孙子。这样两个人都不能有了,最好不过,谁都不能嫌弃谁。” “你!”饶是再好脾气的人,也受不得如此侮辱,更何况韩老夫人的脾气本来就大,当即腾得站了起来,“你这是要我韩府绝后!你不要欺人太甚!” “哪里绝后了,你还有三个孙子呢。如果你怕这一支无后,将来无人养老,就从别家抱个过来养着。这样,如何?”侯夫人抚抚袖子上繁复的金丝绣花,一派理所应当的表情。 韩老夫人终究理亏,无言以对,却气得浑身颤抖,柳初妍急忙扶了她坐下。 “老太婆,我侯府的女儿嫁到你韩府,是高看了你们。如今,发生这种事情。如果你不给我个交待,我就回去好好地跟老爷说上一说,看你还能如何!”尽管丽嫔才出事,但是永康侯府权大势大,底气十足,她嗓门也大,不依不饶。 刘关雎在旁,看韩老夫人都不能奈她何,默默恼恨,可也无法。她,就不搅和了,看着初妍姐姐就好。这韩府如此乌烟瘴气,她一定要让祖母早早地将仪式办完了,好教柳初妍早早住到将军府去。 韩祯听说侯夫人要毁了他男子尊严,吓得魂飞魄散,但是韩若愚不说话,韩大太太也不会帮他,祖母又沉默着,他只能靠自己,便一步步跪到她身边去,扯住她一角袍子:“岳母,岳母,是我错了,还请你饶过我这一次。我,我今后也不会娶别的女人,我不会再辜负她的。” “你以为我会信你?”侯夫人哼一声,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韩祯不防备下,被她踹了肚子,疼得他直冒冷汗,却不敢喊痛,只能狼狈地爬到韩老夫人跟前:“祖母,祖母,救我!” “祯儿啊,你实在,实在是不争气啊。”韩老夫人一声喟叹,闭了眼。这韩祯确实是混帐,但是侯夫人说的教训也太大了些。可不照着她说的做,只怕整个韩府都别想好过了。 “祖母,祖母,我知道错了,你救我啊。”韩祯痛哭流涕,见柳初妍神情不忍,站在老夫人身后,又去抓她的手,“表妹,表妹,你替我求求情啊。祖母最听你的话,你救救我啊。” “这就是你们府上那位表小姐?”侯夫人虽见过柳初妍,却从未将她看在眼里。听着韩祯这样说话,她又想起了什么,一撇嘴:“老太婆,你看你府上还有个如花似玉的表小姐呢。你是不是想等着此事揭过了,就给他再娶个表小姐啊,啊?我看她这一脸狐媚样,指不定天天盼着我女儿出事,好爬上韩祯的床做姨奶奶呢!” “侯夫人,你别血口喷人。”柳初妍恼羞成怒,涨红了脸。 “就是,你这老太婆,不许欺负我初妍姐姐!”刘关雎张开手站在柳初妍前头,如老牛护犊,人小架势大。 侯夫人呵呵一笑,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关雎吗?我听说你前段时间捡了个来历不明的小乞儿,当宝贝似的藏在了院子里。怎么今日有空到韩府来玩了?” “老太婆,我是来保护我初妍姐姐的,你识相的就滚一边去。你教训你的不肖,不肖女婿,别烦我!”刘关雎到底年纪小,听出她在寒碜她,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只恨恨地瞪着眼。 “关雎,你到后头去,别让她伤着你。”柳初妍见侯夫人仍不肯罢休,拉着刘关雎退后一大步。 侯夫人见此,面色凛然,转向韩老夫人:“老太婆,我就这一个法子,你应也好,不应也好。反正,我一定会找人阉了韩祯!” 韩老夫人思忖良久,终于下了决心,站起身来:“是不是断了他命根,你就不再纠缠?” “没错。”侯夫人斜着眼。 “好,我答应你。”韩老夫人闭了闭眼。这教训虽然大了一些,但是韩祯实在太过风流,为人又不堪,便就断了他这条路吧。否则再僵持下去,恐怕会害了韩府,连累几位姑娘的名声。 “祖母!”尘埃落定,韩祯似是不信,环顾一圈,众人皆以同情的眼神看着他,才知道他这辈子真是毁了。 “老夫人,事情哪能这么仓促处理了?” 正在韩祯准备吓晕过去时,突然听到有人笑着进了门,回头一看,竟是薛傲,他身后还跟着一脸怒容又似乎不情愿来此的永康侯荣昌盛,他便几步奔上去抱住了薛傲的大腿,“薛弟,快救我,快救我!” 第58章 解决 薛傲被韩祯抱住大腿,差点踉跄在地,好不容易才稳住,表情尴尬。他环顾一眼,寻到柳初妍,见她完完好好地立着,松了口气。 跟在他身后的周傅允见薛傲定在那儿不动,急忙上前扶了韩祯起来:“韩兄弟,你先起来吧。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一直跪着。” “好,好。”韩祯听了薛傲的话,突然就心中大定,总觉得他有救了。可是一旦对上岳父岳母愤怒的眼,他就心虚腿软不已,只能低头装作看不见,靠着周傅允的臂力站了起来。 周傅允的性子不比薛傲雷厉风行,反应也慢些,在将军府时,听着那丫头的话就已愣了。他心里就想着韩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母亲和祖母定会非议,他必得想个法子将韩淑静与大房的人划清界线。可韩若愚与韩若谷是嫡亲的兄弟,哪里是那么容易撇清关系的,真是令人烦恼。在他怔忪之时,韩府的人就已离去了,还是刘老将军提醒了他,才悟了过来。 侯夫人敢在武康伯府大闹,定是因为永康侯不在,若他将永康侯请了来,那事情定能妥善解决了。周傅允便将周若素留在将军府,管自去永康侯府请人了。然而他身份不够,怎么请得动他,亏得薛傲与他想到了一处,亲自来了,二人才将韩府的大致状况说了,把人“请”到了武康伯府。 本来永康侯是不愿意去处理这件事的,因为侯夫人与他性格不合,从十几年前起就没怎么说过话了。 为何侯夫人会与永康侯不和呢?自然是有缘由的。说到这,不得不提忠王妃。忠王妃并不是大顺人,而是鞑靼的公主,三十年前,鞑靼就送了她来与大顺和亲。那时,大顺与鞑靼同抗瓦剌,关系好得跟亲兄弟似的,连带着和亲的公主也分外金贵,甚至能自己在大顺挑个合心意的夫婿。 年轻的忠王妃,眼光独到得很,她不嫁皇上不挑世家,就看上了那时还只是个毛小子的忠王。而侯夫人原只是跟随和亲队伍来中原赏风赏月赏风光的小表妹,却在市井上乱逛时,一眼相中了永康侯府嫡子荣昌盛,便再不肯回去了,非要嫁他。 先皇看鞑靼的面子,公主的表妹既然看上了大顺的永康侯,那就满足她,便毫不犹豫地赐了婚。而荣昌盛那时已有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就被她胡搅蛮缠给搅黄了。侯府也不敢违抗圣意,荣昌盛不得不放弃青梅竹马,与侯夫人“喜结连理”。 可侯夫人嫉妒心盛,便是多年后,荣昌盛的“青梅”都嫁人生子了还不肯放过她,使了计策将她给害死了。因此种种,永康侯与她便跟仇人似的结了怨。“青梅”的死与荣明丽、荣明秀两个不无关系,所以连带着,永康侯也不喜欢她生的两个女儿,更是从那儿以后再没碰过她。 所以,侯夫人只有两个女儿,捧在手心里跟宝贝似的,宠坏了。 永康侯为了报复她,纳了一堆小妾进门,还生了不少庶子庶女。 侯夫人这会儿却心大了,不管他有多少女人,只专心地宠着女儿,便是女儿到了嫁人的年纪也不要永康侯点头同意或摇头拒绝,径自给女儿寻了“好夫家”。 这回,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侯夫人自觉丢脸,更不会让他来。可没想到薛傲和周傅允两个将他叫来了,当即堵在荣明秀床前,嗤一声:“侯爷,您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永康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拂袖:“你教出来的好女儿!我的老脸都被你丢光了!” “是吗?既然丢脸,你还来干嘛?”他一来就大吼大叫,丝毫不避忌,侯夫人听了,登时怒火中烧,扬了声音。 “你当我想来?”永康侯的声音比她还高,上前一步,怒看她。 眼前光线逼仄,侯夫人呼吸都困难了,便推了他一把:“你不是要跟我断绝关系吗,你还不回去抱你的小妾去!” “断绝关系?如果你愿意跟我和离,我绝对烧上三炷高香谢天谢地,谢谢全天下!”永康侯没注意,就被她给推开了三步,幸而周傅允身手矫捷,几步跨过来扶住了他,堪堪站定。 侯夫人听到“和离”两个字,就缩了脖子,嘴巴张合一下,看情况不对劲,巴巴地贴了上去,挽住他的胳膊,嘻嘻一笑:“侯爷,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我们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和,干什么在这儿让人笑话。您先回府,这儿有我呢。” 永康侯年轻时也生得风流倜傥,是潇洒自在的人物,侯夫人就看上他一张脸,便是这么多年也看不厌。他如今虽年过四十,却保养得极好,更显儒雅高贵,气度不凡,她看着更喜欢。所以即使他不中意她,她也要赖在侯府。反正她是先皇赐的婚,又是忠王妃的表妹,他绝不能休了她,除非她自己愿意和离。所以,她再做错事,永康侯也拿她没办法。 柳初妍与刘关雎两个站在一块,虽然离得有些远,却也都听清了,俱被她前后两张脸给震惊了。这女人,是天生会做戏的吧,这换脸速度简直比戏台上的花旦还快。 永康侯被她说得满身鸡皮疙瘩,立时甩开她的手,绕到桌子后边去,指着她:“明秀的事情我知道了,今日就让韩府休了她,我立马带她回府。” “你说什么?让韩府休了她?”侯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瞪眼大骂,“荣昌盛,你的脑袋被驴踢了!还是说人老了,眼睛也不好使了。你没看到,是韩祯害了你女儿吗?你女儿被他害得再也不能生了!” 荣昌盛不理她,看了看薛傲:“薛傲,你替我写一份休书,让他们两个签字按指印了事。” 薛傲微微一笑,应了。 “喂,荣昌盛!”侯夫人不料他居然完全不听她的,甚至要毁了自己女儿的名声,冲上去就揪住他的衣襟,“你敢让他写休书,我,我,我就……”她本来想说她就死给他看,可是她死了,荣昌盛只会更高兴,根本不会受威胁,哼一声,“我就打死你!” 荣昌盛呵呵一笑,俯下/身,轻轻地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侯夫人听得瞠目结舌,而后就松了手,软在了地上。 薛傲见此,却是拉了韩祯过去:“韩大哥,来,写休书,以不敬公婆之名休了她。” “什么?”韩祯先是经历了大悲,突然情势就反转了,不仅不必被毁尊严,还能休了荣明秀那泼妇,简直难以置信。 “快写吧,小心侯爷反悔了。”薛傲拍拍他的肩膀,将他按到书桌前,侧头看了看永康侯。 永康侯终究是荣明秀的父亲,即便不喜欢她,也不能否认骨肉亲情。荣明秀被休,那就是丢他的脸。可是薛傲说他有证据证明荣明秀不贞,甚至腹中的孩子不是韩祯的,那他就一定有。若是那样,侯府只会更倒霉。 外面的人还不知道荣明秀不能生了,也不知道今日这事内里曲折。如果只是以不敬公婆之命将人休离,荣明秀还有翻身之地,顶多送到庵里去做一辈子尼姑,侯府的脸面却还能保全。毕竟荣明秀的性子随她母亲,全金陵都知道,绝不会怪罪于他,他才能自保。 薛傲瞅着韩祯写休书倒是写得飞快,甚至因为过于兴奋,手都颤抖了,却是一气呵成,片刻后便挥就。他拿起来看了看,嗯,不错,这草包肚子里还是有点墨水的,赞许地点点头,就递给了永康侯。 永康侯瞄了一眼,就晦气地扔还给了他。 薛傲又把休书给韩老夫人和韩若愚、韩大太太几位长辈看过,就叫韩祯签字按指印。 荣明秀神情灰败,脑子里轰轰的乱成了一片,都是母亲的尖叫喝骂与吵闹,还有摔到水里的恐慌。她之前害过柳初妍,虽然二人都没事,却在她心里落了阴影。好几次,她都做梦,梦到柳初妍化成厉鬼来找她,将她推到水里,按着她的头。她抗不过她,只能手脚挣扎着溺在水里。 今日,她被韩祯推到水里,那梦就像真的一样发生在她身上,眼前是鲜红的血,还有恐怖的笑声和哭声。她这是,恶有恶报,恶有恶报…… 她知道肚子里好像什么东西失去了,可这一切都比不上那个梦给她带来的恐惧,及至最后母亲不甘地扶起了她来签字也没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何事。 韩老夫人也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她以为此次武康伯府又得成为全金陵的笑柄,却不料薛傲扭转乾坤,反将荣氏给休离了,而且轻轻松松没付出任何代价。只可怜她的女儿还在忠王府,又得遭忠王妃刁难了,谁让她惹怒了侯夫人呢。 不过,能逃过这一劫就是万幸了。有得就有失,哎……韩老夫人闭了闭眼,叹息一声。 柳初妍眼看着永康侯吩咐人进来,手脚麻利地抬走了尚卧病在床的荣明秀,室内登时一片清静。再看薛傲,他竟默默地挪到了她身侧,神情得瑟。 她确实该谢谢他,如果不是他,今日这事还不知该如何解决呢。可他胆子也忒大了,竟敢伸手来握她的手腕。 薛傲被她怒瞪一眼,不气反笑,更壮了胆子捏了捏她的手背,微笑着跟她邀功。 柳初妍气极,一甩袖子就挣开了他,躲到韩老夫人身后去。 韩老夫人颓坐在椅凳上,良久才回过神来,看着屋内众人:“你们几个,看看,成什么样子!一个个狼狈得跟狗似的,还不快下去!” “是。”韩若愚跟韩大太太巴不得早早回去,可初时被侯夫人拦住不能走,也怕他们一走,韩祯就死路一条了,才撑在这儿。后来,韩老夫人来了,他们也不敢私自回去,更不敢惊扰了她,徒讨一番骂。见韩老夫人终于看不下去,让他们走,脚下便生风似的跑了。 韩祯见此,踮着脚挪了几步,见韩老夫人没反应,就捂着头上已结血痂的伤口跑出去,吼着婢女找大夫了。 事已完毕,韩淑静见房中还杵着两个大男人,就站在父亲身后轻轻说了一句。 韩若谷便上前一步,笑道:“周贤侄,子盛,今日此事虽然不知是如何解决的,但真得谢谢你们,还请随我去西厢,好好摆上一桌酒,聊表谢意。” 周傅允先前见过韩若谷几回,从来都是黑脸相对,今日却成了他的“周贤侄”,简直受宠若惊,拱手就应下了。同时,他还偷偷地瞧了瞧韩淑静。她倒是面色平静,全无异样。他默默腹诽自己,看你这傻样,又在她面前丢脸了。 薛傲却摆摆手,谢过他的好意,转而对韩老夫人道:“婶婆,今日之事虽解决了,却还有祸患。所以,我还想了个法子,可以一劳永逸,请婶婆找个僻静的地方,我们单独谈谈。” 韩老夫人也在想着该如何永除后患,听他一言,原本略显黯淡的眉眼顿时犀利明亮起来,扶了柳初妍的手站起:“随老身去清心居吧。” “是。” 薛傲就恭敬地目送她出门,而后跟了上去。柳初妍正扶着韩老夫人,给他留了个袅袅娉婷的背影。她头上步摇轻晃,绣裙随风动,腰肢柔软扭着,真真是惹人遐想。 第59章 算盘 经过荣明秀一事,柳初妍也算了解了薛傲的能耐。此人虽然看着不靠谱,实则神通广大,有勇有谋,她也想听听他到底有什么法子能令武康伯府永除后患。可是到了清心居门口,韩老夫人就阻住了她:“妍妍,你去泡两杯三花荷叶茶来。” 这是不让她旁听呢,柳初妍默默撇嘴,侧目瞧了瞧薛傲,他绷着一张脸,隐约含笑。哦是了,他们要单独谈谈。好罢,她去泡茶。 刘关雎虽然浑,道理还是懂的,既然不让她们听,薛傲定然有原因。而且她对武康伯府才没兴趣,她比较想喝柳初妍亲自泡的茶,当即扯了柳初妍的袖子往外去:“初妍姐姐,两杯不够,你得泡好多好多,我也要喝。” “好,那我就泡两大壶,定让你喝个饱。”柳初妍瞧着她孩子气的模样,噗嗤一笑,替她掸掉衣服上的灰,领了她走。 云苓便把所有下人都遣散了,只她一个在门口守着。 薛傲瞅着柳初妍初时撅着嘴,一脸不甘心,复又被逗笑,他也笑了笑,便是看着她开心,他也乐呵。他见韩老夫人已抬脚进去,就追上她的脚步,扶了她进屋,哈哈着邀功:“婶婆,我今日可算是尽心尽力了,对自己的事情都没这般上心过。” 韩老夫人心里跟明镜似的,哪能不明白他心里那点小九九,却只是缓缓坐在榻上,转了转手上的念珠,并不回话。 她这样儿,是心里对他有意见,薛傲思忖着。虽然韩老夫人为长,可他也不能失了男子气节。再说了,总是倒贴,会被人看轻的。薛傲怔了一刻,就敛了神情,不再吭声,站在她面前,脊背挺得跟石柱似的,笔直且威严。 两个人皆沉默,韩老夫人也不开口,室内气氛渐渐尴尬起来。 终究姜还是老的辣,韩老夫人如僧入定,薛傲却是熬不住,躬身一拱手:“婶婆……” 韩老夫人突然嗤笑一声,抬了抬手,打断他:“子盛,虽然你恭敬地叫我一声婶婆,可我韩府与你薛府也是这两个月才相熟,你和妍妍更是认识没多久。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薛傲准备了许多话来应对韩老夫人的刁难,可没料到她居然扯起了这个,略迟疑一下:“婶婆,这便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们缘分到了,就相识了。” “是吗?”韩老夫人半信不信,从坐上站起,缓缓穿过花厅,最终在八宝如意格前停住,眼神从上至下扫了两遍,才从最右边的格子里取出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匣子来。 薛傲不知那是什么,也不知她意欲何为,沉默是金方能应万变,遂不语。 韩老夫人似乎也没有要告知他的意思,只继续说道:“子盛,你从小到大,几乎没经历过风雨,便是官场上那些,也都一直有人替你挡着,先前是老国公,现在是信国公。你母舅是皇商,你外祖父也曾有军功,你自己更是任至正二品的左都御史,顺顺遂遂到了如今这年纪。但是妍妍她,曾经历过些什么,你可知道?” “我知道。”薛傲听她一番话,大致清楚了她的目的,毫不犹豫答道。 “你知道?”韩老夫人侧目,疑云满腹,撑着椅背慢慢坐下。 “是,我知道,我……”在他告诉柳初妍之前,薛傲并不想有第二个知道他们的过往,因此他顿了顿,才接着说,“我调查过她的身世。” “你……”韩老夫人本还想问问他何时看上她的,如此,也无需再问,微微颔首,“那你看上她什么?”柳初妍有美貌,众人皆知,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美人。若薛傲也只是个肤浅之徒,那她无论如何也得替柳初妍赶走了他。 薛傲忽而粲然一笑,转身望了望轩窗外的公孙树,上边挂着几片枯黄的叶子,将落未落。他想起她曾送给他的玉兰叶书签,因为他保管不善,早已枯败,可他舍不得扔,因为那是她送的。没错,他喜欢她,毋庸置疑。但是他,喜欢她什么呢? 这个若细细说起来,便是三天三夜也不够。然而韩老夫人的意思,便是让他三句话说清楚。 “子盛,你该不会是答不出来了吧?”韩老夫人看向两人高的公孙树,忆起亡夫在世时的美好时光,不免感伤,可薛傲似乎比她更多愁善感。 薛傲被韩老夫人不留情地揶揄,不羞不恼一回身,正色道:“婶婆,我说过我们二人的相遇是缘分。我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喜欢她,我只知道,即便我老了,我也会像那公孙树的叶子一般,牵扯着她不愿离去。我想与她白头到老,一生一世,这就是我对她的心。” 韩老夫人听着,似乎曾经也有那么个人跟她说过这些话呢,不过他说的时候,她都老了。那个时候,他已没力气风流,她也精力去管他的风流债。但是他说,他这一辈子,只喜欢过她一个而已。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她知道得也太晚了。 此刻,有一个年轻人站在这里,告诉她,他喜欢她最宠爱的侄孙女,他对初妍的心,不亚于当初他对她。 她是该支持他的。然而,薛府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地方,那里有信国公,又与皇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薛傲还有一重信王师傅的身份,若朝堂动荡,第一个受冲击的就是他。如果妍妍嫁过去,那她也会被连累。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她更看好金翎。皇商之家,祖上又有军功,只要站对地方,就能一世荣华,屹立不倒。毕竟朝堂跟他们关系不大,只要对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忠诚就好了。 可是,薛傲就不一样了,她担心呐。 薛傲揣摩着她神色,明显已被他的话语触动,可是深思熟虑之后,面上却愁云密布:“婶婆,我对初妍的心,日月可鉴。我若有幸得她为妻,我会敬她爱她重她。今生今世,我都不会负她。” “子盛,我明白。可是……”韩老夫人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转口道,“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操这么多心做什么。要是妍妍于你有意,我还能拦着么。如果她不中意你,我也就不必烦恼了。” “那婶婆的意思是……随她?”薛傲有些不敢相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呐,虽然韩老夫人不是柳初妍的嫡亲长辈,可是比嫡亲的还亲,她若婚嫁,必定要听她的,他才卖力讨好她。 韩老夫人听着云苓敲门,送了三花荷叶茶进来,就冲他点了点头:“来,尝尝妍妍亲手泡的荷叶茶。荷叶是今年的新荷,茶水是夏天时收集的露珠,三花也是妍妍亲手晒干烘制的,手艺比外边那些好上百倍。平日里,我若有烦心事,就爱喝这个。” 薛傲接过云苓呈上的茶,看着她出去掩了门,才端至鼻端闻了闻:“果然很香。” “最重要的是润脾健胃能清心。”韩老夫人喝了口茶,果真高兴起来了,“我这地儿虽然叫清心居,可一点也不省心,所以啊,我就得靠着她的茶解忧呢。今日这事,却不是茶能解的了,但你说你有好办法,就说道说道吧。” 薛傲明白,她这是默许他追求柳初妍了,可他也得拿东西来换,便是帮韩府解决后患,淡淡一笑,娓娓道来。 韩老夫人先是听得连连点头,听到后边却眉头紧锁,愁容满面。薛傲又为她细说内里精妙,她面上皱起的深纹才抚平了。 柳初妍与刘关雎在花笑阁玩了一阵,早过了午膳的时辰,可清心居那边还没完。想来这韩府家大业大,想要彻底解决也得花大功夫,只能遣厨房做好了送进去,让他们吃完继续谈。 刘关雎喝了她的茶,又吃了她亲手做的糕点,便想着怎么的也得再品一品她亲手做的菜,便缠着求她。 柳初妍闹不过她,只得答应她,午膳时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好解她的馋。二人正用着,突然韩淑静跟韩淑微过来了。 “呀,又来了两位美人姐姐,快来快来,坐下一起吃。”刘关雎喧宾夺主,从座上蹦起就拉了韩淑静过去坐下,“这些菜都是初妍姐姐做的,你们也好好尝尝,可好吃了。” “嗯。”韩淑静只静静地笑,不多话。 韩淑微也难得地沉默了。 “你们俩,怎的了?”柳初妍忙活许久,早饿坏了,夹了几筷子才觉出异样来。 “没什么,只是周傅允在那里,我们不大方便,就到你这边蹭点吃的。”韩淑静接过松苓递过来的筷子,吃了一小口。 “二表伯请周大爷用膳有什么不便的,你又不跟他们一桌。”柳初妍不信,“还有微微,今日也不大对头。” “她倒没事,只是累的。”韩淑静满不在乎道。 “累的?你在家挑水洗地么?”柳初妍见她面色红润,显然才劳累过,而且方才在东厢也没看到她。那时她还诧异,以韩淑微的性子居然不去凑热闹,只是这会儿才想起不对来。 韩淑微撇撇嘴,霎时含了泪,扁着嘴:“爹爹说我性子太浮,不像个大家闺秀,特地请了教导嬷嬷来。你不知道,那嬷嬷原是宫里的,为人古板且苛刻,只要我犯一点错是绝不手软的。便是这边出了人命了,她也不让我去瞧一瞧。还说什么以后有比这更热闹的场面呢,难道我回回都去看么,啰里啰嗦教训了我一通。偏偏她是爹爹请来的,我不能违抗命令,只得跟着她练了一早上,歇都没得歇,来来回回一直在练走姿,走得我腿都酸了,话都不想说了。” “还说不想说话呢,这都倒了一竹筒豆子了。”韩淑微确实需要好好调/教一番,否则这性子,将来为人处事只会害了自己,毕竟嫁人后,就不会有人像在娘家一样疼她宠她,打也舍不得骂也舍不得地,生怕她掉一块肉,韩若谷这事倒是做得很好。柳初妍便笑着安慰了她几句,让她吃菜喝汤泄泄愤。 韩淑微见着吃的,暂时就忘了早上的苦痛,大快朵颐。 柳初妍看她这样儿,还是不像个大家闺秀,那嬷嬷一早上白教了,无可奈何笑,转而问韩淑静,可话还未出口,留在清心居门外的青禾就进来禀报,打断了她。 “表小姐,三姑娘,四姑娘,老夫人与薛二爷闲话完毕了。这会儿,正请大老爷、大太太、二老爷、二太太、大少爷、三少爷过去,还让人去学里吧二少爷和四少爷叫回来了,说有要事。还说,让几位姑娘用完午膳也过去听听。” “这般大的阵仗?连二表哥和表弟都请回来了?” “是?” “老夫人可说了做什么?” “没说,还让人去请族长了。” 几位姑娘面面相觑,不知韩老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柳初妍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说。韩淑静与她对视一眼,二人都已猜到,可没到时候,还不好说。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是喜欢我字数少一点,早点更~还是字数多一点,晚点更呢~ 第60章 腿软 全家集聚,还请了族长来,这分明是分家的架势。除此之外,她想不不出其他理由。但是父母还在世,一般世家贵族都不会这么做,否则会为人诟病。 可这明面上是韩老夫人的意思,她要这么做,别人也没办法。好在两个都是嫡子,女儿已出嫁,所有东西两兄弟均分即可。 而且族产与祭田不能动,能分的也就一些家产和老夫人的嫁妆。但是老夫人还在,嫁妆可以不分,那就只有家产了。韩家的几处田产、别庄和店面还好分派,都是差不多的,一边一半就好。 然而,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却不知老夫人要如何解决。武康伯府是东西厢分炊,屋子也是各住一边。如果分家了,仍住在一块儿,实难分清界限,那跟不分家有什么区别。 韩若愚是不可能分出这府门的,毕竟他才是武康伯,更是这韩家名义上的男主人。韩府虽还有几处别院,但地段不同,形制不同,内置不同,价值也参差不齐,更不好分。最关键的是二房即使没地儿住也不能住到别院去,就意味着二房得买房。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既然是分家,那这笔钱谁出?况且这金陵寸土寸金的,想买到合心意又好住的房哪里有那么容易。 加之还有老母,与哪一边住,平时由哪一方赡养,都待解决。 这薛傲不知搞的什么鬼,竟要武康伯府分家。 柳初妍暗暗骂他,随便扒了两口饭,将松苓留下照顾刘关雎便匆匆赶去清心居。不过她没见着薛傲,因为始作俑者已被请到西厢去与周傅允一道喝茶闲聊,只让几个丫头伺候着,反正一个是未来女婿,一个也没把自己当客人。 她到场时,大房与二房都已经在了,除了学里的二少爷和四少爷还在路上。 长日将自己闷在屋里的三少爷韩祎也出来了,不过才十八岁而已,却一副老相,身上一席藏青色道袍更显得他皮肤蜡黄,身子消瘦,跟没吃饱的穷苦乞儿似的,实在是与这府第格格不入。他瞅着屋内的人,一脸不耐烦,只在看到柳初妍时微微扯了下嘴角,算是打招呼,可下一刻就眼观鼻鼻观心,神游天外去了。 韩若愚额上缠了白色的绷带,脸颊上涂着紫色的药水,神情滑稽,但他仿佛意识到了老夫人要做什么,一脸恐慌。大太太站在他身侧,因为落水后没及时换衣裳,着了凉,捂着口鼻一直打喷嚏,分外狼狈。 二房几个除了韩淑微一脸茫然,倒是心平静气,没什么表示,似乎早知道了。她想起来,薛傲上回就与韩若谷深谈良久,指不定那时就谋划好了。这薛傲果然不能小觑,老谋深算,看准时机让韩老夫人心甘情愿分了家。 虽然分家于韩府名声有损,但如今这状况,或许还是分清楚比较好。大房不成材已是事实,却还要连累同住的二房。若仔细分开了,那韩若愚就是韩若愚,韩若谷就是韩若谷,许多事情,韩若愚犯了错就不会再牵扯到韩若谷身上。二房的子孙也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会在乌烟瘴气的氛围中成长。 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好处,这唯一的好处大概也就是韩老夫人要分家的唯一理由。她想悄悄问问韩老夫人,老夫人却不答,只眯着眼养神。 好罢,那就分。且看着韩老夫人如何行事。 “老夫人,族长到了。”派出去请人的云苓和青绵两人领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进来了,这就是韩氏族人的族长韩奎忠了。他已年逾花甲,却老当益壮,是真正德高望重之人,在全金陵也是享誉盛名的。柳初妍是见过他的,便乖巧一福身,给他看座。 韩若愚几个忙与他见礼,族长只点点头,就与韩老夫人见过,坐到上位去了。 “你们都先出去,我与族长有几句话要说。”韩老夫人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吩咐道,“若谷留下。” “是。” 大家伙便鱼贯而出,在门外等待。 柳初妍离得最近,却也只隐约听见只言片语,看样子是要分家没错,若有所思。 韩若谷在里面待了一刻钟时间便出来,转而叫韩若愚进去。韩若愚想问他一句,可觉着不合适,就捂了捂越发胀痛的脑袋进去了。 “爹,娘,发生何事了?急急忙忙叫我们回来,还都聚到祖母这儿来了。”二少爷韩祈与四少爷韩礼终于回来了,一进门就异口同声问韩二太太,见大太太和长房兄弟都在场,恭恭敬敬问候,便被韩二太太拉到角落里去了。 韩若谷仍立在原处,负手盯着眼前的两棵公孙树。这树是父亲亲手种的,他不会辜负他的期望,他出息给母亲看。看着罢,他才是好的那个。 柳初妍瞧了瞧韩若谷,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却模糊听到韩二太太提到“分家”两个字,看来二房果然早知道了。既如此,那分家实际上就是韩若谷的意思,并非薛傲。他为何这样做?她不得而知。不过肯定是薛傲提议的。薛傲此举,于他有何好处? 但是薛傲这个人,向来深谋远略,行为乖张,不是她能琢磨得透的。他都能随随便便对外宣称非她不娶,没脸没皮的,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罢了,不想这个。 不多久,门就开了,云苓便让所有人都进去。 柳初妍见韩若愚面上冷汗涔涔,显然才被吓过,眼底里也有许多的不甘心与无奈,看向韩若谷的眼神不禁复杂晦暗起来。 韩老夫人让众人都坐,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想必诸位大概都猜得到我要做什么,你们有不甘心的有情愿的,都不必劝了,我意已决。我们韩府从明日起,两房分家。族产和祭田不动,还有我的嫁妆也不动。这府邸归大房,二房另行买房自住,费用自给。所有田产一人一半,算起来是一人三百亩。店面和别庄分别留一个给妍妍,京郊那个别庄归我,其他的对半分。东西厢的家俬在哪边就归谁,奴婢家丁也是。至于别院,地段好的四个给大房,还有永安街上那个不大不小的留给妍妍,剩下四个差的给二房。以后,我与二房同住,赡养的花用我自己出,不用你们操心。怎样,有意见否?没意见的话,我就让族长作证定下了。” 韩大太太是不想分家的,毕竟有二房顶着,韩府的脸面也好看些。可是韩老夫人这分家明显偏向大房,二房搬出去,自己花钱买房,还要给韩老夫人与柳初妍准备院子,那可比武康伯府小不了多少。虽说家产被柳初妍这个外人分走了一些,但是当初她到韩家也是带了家产来的,远远不止一个别院、别庄和店面的价值。要是以后分,可能就没这么多好处了。而且没有婆婆在上面管着,荣氏那个泼妇又被休离了,以后这武康伯府就是她的天下。真是天大的好事啊,她便沉默着没发作。 韩若愚早被老夫人敲打过,只叹口气甩了甩袖子。 二房的韩若谷和二太太早就通过气,更不可能有异议。至于子女都是随父母的,即使心中再纳闷也不会当场质问。 韩老夫人环顾一圈,笑了笑:“既如此,那就定下了。”她便转头与族长说了,令云苓取了地契、房契还有一干文书文本,让韩若愚自己写好给族长看过。 柳初妍站着看了会儿,忽而瞧见刘关雎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在找她,忙出去拉走了她:“关雎,你怎么过来了?是松苓伺候得不好?”她左右看了一眼,并不见松苓,真是奇了怪了,她明明千叮咛万嘱咐交待好了的。 “没有。”刘关雎只神秘地挤了挤眼,“初妍姐姐,我听说你这府里有个秘密的好去处,我带你去看。” “什么秘密的好去处?我不知道你却知道?”柳初妍不信,摇头笑。 “是啊,我知道。”刘关雎晃着脑袋已拉着她走到园子里去,又绕着回廊穿到西厢后边,才至一僻静处。眼前是一个两层楼高的台子,周围都是三丈高的大树,外边的人看不到里面,里面的只要从楼梯爬上去,就能居高临下,一览无遗。 “关雎,你怎么知道西厢后头有这么个地方?”柳初妍平时都在西厢前边转悠,从未到后面探寻过,仰头看着这小高台分外诧异。可她一抬头低头的功夫,刘关雎就不见了:“关雎,关雎,你去哪儿了?别跑丢了。” “她丢不了,有松苓看着呢。”忽而,身后一个略熟悉的男声响起。 柳初妍下意识往旁边跳了一步才回过身来:“薛二爷,你怎么在此处?” “我专为你而来。”薛傲眸光深沉,满满的都是情意,看得柳初妍心慌。 “薛二爷,男女授受不亲,你别……”柳初妍话未出口,就已被他揽了腰带到高台上去了,吓得闭眼尖叫。 幸而这附近无人,否则要是叫人看去了还得了。柳初妍睁开眼瞪他,却只一瞬而已就又闭上了,她居然站在这么高的地方,好可怕,她哆嗦着嘴唇:“薛二爷,初妍何时得罪你了,你要这样欺辱我?” “我知道你畏高。”薛傲却开怀大笑,将她抱得更紧。 “你怎么知道?你调查我?”柳初妍不敢睁眼,几乎要吓哭了。这人真是不好惹的,她就是在将军府呛了他几句而已,就这样对她,真真是欲哭无泪。 “楚楚,你别怕,有我在呢。”薛傲扶着她坐下,还是不肯放开,反而让她坐在了自己怀中,声音却柔得像羽毛一般。 “你还知道我小名?”柳初妍深深觉得这个男人简直就是恐怖,不仅知道她畏高,还知道她的小名,调查得这么清楚做什么,难道真要娶她么。她才不信,他明明看不惯她的。 “是,我都知道,楚楚。”再次温香软玉在怀,薛傲感觉好极了,简直乐不可支,还故意在她耳边喷着暧昧的气息。 “薛二爷,这实在是逾矩了,要是让人瞧见了,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洗清做什么,反正你是我的,看去也无妨。” “薛二爷!”柳初妍怒了,忍不住睁眼,可这回是真吓哭了,这儿真的好高。是哪个王八蛋告诉他她畏高的,居然用这下三滥的招数欺负她。 “楚楚,别哭,你安安静静听我说几句话,我就抱你下去。”薛傲嘻嘻笑着,取出绢帕替她拭去泪水。 “你要说什么?”柳初妍想要推开他又不敢,只能默默淌泪。而且他还说抱她下去,谁要他抱,她没脚么。可她吓得腿软,恐怕真的要他抱。 今日之仇,来日定双倍奉还。薛傲你个混球!哼——柳初妍咬牙,扯住他的衣襟,眼睛盯着他下巴动也不敢动。 “楚楚,你可还记得你五岁那年……” 然而天公不作美,薛傲才开了个头,刘关雎就从外面冲进来,大叫:“傲哥哥,不好了!谈哥哥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安家真是亲妈来着,奈何某个没情趣的家伙作死╮(╯▽╰)╭ 第61章 霸占 薛傲懊恼不已,每回他想说都被打断,这是老天在惩罚他吗?可他自觉为人坦荡,问心无愧,便是偶尔使一些计谋,也从未损害过他人利益,自然,某些活该的不在“他人”范围内。 不成,他今日定要与她说清楚,不说清楚了,她要是被金翎给抢走了怎么办。 “楚楚,你还记得你五岁那年被人绑架的事儿吗?” 柳初妍只听到刘关雎喊薛谈来了,惊得差点要跳下去,万一被他看到了,她的名声可真就毁了。薛谈定会认为她是水性杨花的女子,之前纠缠了他,后来又招惹了金翎,现在却跟薛傲不清不楚的:“薛二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劳驾你松手,让我下去。” 薛傲见她不肯听,当即黑了脸,可她这花容失色的样儿,谅她也没那么大胆,斜觑着她,微微松了手:“你敢自己下去?” “啊!”身上没有了倚仗,柳初妍便觉跟离开了树的藤蔓一般,软倒在高台上。 薛傲大笑一声,忙扶起她,紧紧抱住她的腰。 柳初妍亦下意识地攀住了他的肩膀,再不敢放开,更不敢睁眼,已是梨花带雨泪花点点。 “子盛,你们在做什么?”在二人纠缠间,薛谈已到高台下,惊诧地抬了头,皱着好看的眉眼。 “我们有话要谈,大哥你先出去等会儿。”薛傲毫不迟疑道。 “可我看着,柳姑娘好似有些不适,你别逼她太过。” “我知道。”薛傲知道是知道,但她一旦得了自由就不会好好听他说话了,他才用这不入流的法子。 薛谈无可奈何,摊手:“子盛,赵府将赵佳莉送到九千岁府上去了。” “什么?”薛傲一惊,“赵家这是打算牺牲女儿,拉拢九千岁。九千岁插手,那可就不好办了,万一他颠倒是非给反转过来……真是可恶!”说话时,薛傲已抱了柳初妍下去,叫了松苓过来扶住她。 刘关雎看柳初妍手心里都是汗,面色难看,默默觉着有些心疼又心虚,便不说话。 “子盛,你还是赶紧去看看吧。我听说你在韩府逗留了一早上了,连午膳也不回去用,不知道你在闹什么。”薛谈瞥了柳初妍一眼,而后盯着薛傲,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我有要事办,自然没空回府。”薛傲答得利索而理所当然。 “罢了,我不管你什么事,只这会儿快去将事情办好了。万一办砸了,就前功尽弃了。”薛谈略略拧眉。 薛傲看着柳初妍,分外为难,撇嘴:“大哥今日怎么有闲情亲自过来?” “哇,酸死了。”刘关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咋舌着,笑得淘气之极。 “多话!”薛傲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教训道。 薛谈只弯了弯嘴角,便正色:“此事事关重大,我也是偶然得知。若让他人来传,我不放心,更怕你不当回事,才亲自过来。不过,你跟柳姑娘……” “大哥,楚楚是我的,你不许跟我抢!”薛傲知道赵攀宇的案子十万火急,可他真怕柳初妍会被抢走了,凝视着薛谈意味不明的表情,更是危机感深重,一把握住柳初妍的手腕,宣示着占有权,“大哥,从小到大,我什么事都让着你,只是楚楚,就是我的,我不会让给你。” “哦。”薛谈敛了神情,若有所思,静默片刻就让书僮推着他走了。 薛傲见他走了,松了口气,但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柳初妍与他,交集太多,在宫中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指不定大哥对他的楚楚已经动了心思了。那两兄弟岂不是要打起来?不过,薛谈肯定打不过他,不怕,不必担心。 “傲哥哥,哦是什么意思?”刘关雎跟个小大人似的,抹了抹下巴,给他补了一刀。 哦是什么意思,就是他不拒绝也不承认呗,说明他的担心不无理由。薛傲暗骂。 “多话!”薛傲再次教训她,戳了戳她脑门,“关雎,你这么多话,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我不用嫁,我招赘。”刘关雎嘻嘻一笑。 “招赘也找不着男人。”薛傲还真就跟她杠上了,瞪着眼。 “我已经找着了,只要等他长大即可。” “小小年纪就找着男人了?”薛傲惊得差点下巴都掉下来了。 “不,他还是个少年,不过将来他会比你更强比你更俊比你更厉害,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刘关雎毫不示弱,“不会像你一样,专会欺负初妍姐姐。早知道,你会把她吓成这样,我就不帮你了。” “你哪里帮我了?” “我觉着帮你对初妍姐姐不好,就干脆帮谈哥哥了,只可惜谈哥哥不够干脆啊。”刘关雎摇头晃脑叹着气。 两个人相互拌嘴,一旁的柳初妍却陷入了沉思,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的手腕还捏在薛傲手中。他方才提到五岁那年绑架的事儿,她听得没错吧。十年前,那时候父母健在,绑架案亦处理得很快,她虽受了惊吓,却几天就恢复过来了,在地方上也无甚影响,如今记得的人不多。便是表姑婆,她未曾告知她,她也不知道这事。薛傲是如何得知的? 难道是郡铖哥哥告诉他的? 不至于啊,若郡铖哥哥告诉了他,在将军府时,金翎就该认出她,有所表示了。但彼时,他对她一脸的陌生,根本不可能。 此事真正是蹊跷。 “楚楚。”薛傲拍了拍她的脸蛋,可她兀自沉思,不肯回过神来,心里也记挂着赵攀宇的案子,不能再拖,只好按住她的后脑勺带向自己,在她额上印了一吻,“楚楚,那些事,我回来再与你说,等我两日。” 松苓知道薛二爷对表小姐感情深厚,可这样情深,这样肆无忌惮,她却见所未见,只得埋头,视而不见。 “松苓,好好照顾她,别让其他男人有机会接近她,特别是金大公子。” “是。”松苓是收过他的好处的,得了吩咐,自是满口应下。 “初妍姐姐,为何傲哥哥叫你楚楚呀?”刘关雎目送着薛傲翻墙离去,转头见柳初妍仍不回魂,摇了摇她的胳膊,“初妍姐姐,初妍姐姐!” “啊?”柳初妍如梦初醒,一脸茫然。 “初妍姐姐,为何傲哥哥叫你楚楚啊?”刘关雎眯着眼跟只坏心眼的猫儿似的。 “哦,没什么。”柳初妍心中一乱成一团麻,不欲回答,拉了她就往清心居去。都这时候了,分家事宜定然结束了。明后天就得搬,可二房的居处尚无定所,他们将如何打算?她和表姑婆都是要跟过去的,自然分外关心这个。 刘关雎不知她为何避讳这个,但是撬不开她的嘴,她才不罢休:“楚楚是你的小名吗?就像我的小名是瑟瑟一样?” “你的小名是色/色?”柳初妍愣了一下,蓦地便眉眼弯弯,笑颜如花。 每回她跟别人说小名的时候,都是这表情,刘关雎当然明白她心中在想什么,撅了撅嘴:“是琴瑟的瑟。不过,我不许我爹娘那样叫我,太难听了。但是只要你告诉我‘楚楚’的故事,我让你叫我瑟瑟。” 这个交换诱惑力应该挺大吧,刘关雎暗想,然而柳初妍仍是笑,就是不肯让她撬开嘴。转而说道:“关雎,韩府要分家,我也得忙着收拾东西,过两日就得搬走了。我只怕不得闲,待会儿我让人先送你回去,可好?” “你要赶我走?”刘关雎小脸一垮,扁着嘴,开始哭鼻子。 “不是赶你走,只是今日府上事儿多,我实在不能分心照顾你。等我们安顿好了,日日请你过来玩,我陪你,可好?” “不好。”刘关雎断然否决。 “关雎,柳姑娘。”是周傅允,他正从西厢出来,似乎是打算回府了。见着柳初妍几个,还将手往身后藏了藏。 柳初妍眼尖,看出那是个香囊,而且是韩淑静的绣工。原来这二人早已私相授受,枉她还替韩淑静担忧,真是白操心。 柳初妍撇撇嘴,却也不过多提及此事,跟他见礼便微微有些羞窘道:“周大爷,你可否替我将关雎送回将军府。你看武康伯府这样,我只怕照顾不好她。” “好,我家素素还在将军府呢,我可以顺道将她带回来。” 刘关雎本是不愿走的,但一听到周若素便眼睛一亮:“素素还在我府上?她今晚可以留在我那儿与我同睡吗?”周傅允略为难,可刘关雎并不等他答应,继而道,“你不留她下来,我就不回去,缠着初妍姐姐,哼——” “这……”柳初妍亦不能为一己之私就让周傅允难做,迟疑着。 周傅允忙摆手:“柳姑娘不必为难,我送了关雎回将军府就是。至于素素,她与关雎许久未见了,不若一道玩耍两日。” “好,那就劳驾周大爷了,多谢。”柳初妍将刘关雎交给他,就去了韩老夫人处,果然她那儿已经开始收拾了,床褥虽还摊着,八宝格、柜子、书架上的物件却已尽收入木箱中。 “妍妍,你怎么还在此处?还不快回去收拾?我们得争取明日收拾完,后日搬过去。”韩老夫人瞥见她,兀自立着梳妆盒内的珠宝,笑道。 看她这神情,似乎分家还快活不少,柳初妍便也笑了:“表姑婆,说是后日搬过去,房子找好了?” “找好了,你无需担心,等后日搬过去啊,保证比你现在住的院子还好还大。而且我听说,其中一个院子种了几棵荷花玉兰,取名念楚阁的。你不是最喜欢荷花玉兰嘛,那个院子啊,我就事先定下给你了。只是院落比较僻静,怕你寂寞,表姑婆还打算再给你装个秋千供你玩耍。” 荷花玉兰,念楚阁? 是巧合?还是有预谋的? 柳初妍听了并不高兴,抿了抿唇:“这院子原是谁家的?这样好。” “哦,本是金家的,是薛太太的陪嫁,就在信国公府边上。听闻我们无处住,就低价转让给你二表伯了。”韩老夫人并不隐瞒,眉目慈祥,答得光明磊落。 “难道是,薛二爷的意思?”柳初妍犹豫良久,终究还是问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和谐之风盛行,表示安家又躺枪了!文名被和谐了!改成了现在这个! 虽然从《重生之以色侍人》到《霸道男主风[重生]》,风格相差太大,但是没错,就是我! 嗷嗷嗷! 你们还认得我吧,即使不认得我,也要认得某个霸道傲娇作死的家伙啊~么么哒╭(╯3╰)╮ 今天又更了好多字,要花花啦~求收藏啦~求包养啦~ 第62章 玉佩 “是啊,这孩子有心。”韩老夫人额角的皱纹越发拥挤,笑得意味深长。 果真是他!柳初妍攥了攥粉拳。他确实有心,他有一颗无耻又下流的心。 以后,韩若谷与他成了近邻,周傅允既是他兄弟,又是韩府女婿。那无赖绝对会以超过牛皮糖的功力粘上来,真是令人伤脑筋。 看样子,她是得住到将军府去,才能避开薛无赖。 但是薛傲与刘将军还是近亲,去那儿跟自己家似的,她只怕还是躲不过,简直头痛。 韩老夫人见她管自伤神,洋溢着可亲的笑容:“妍妍,你知道吧,这个院子,表姑婆已经住了四十几年了。可如今要离开了,我却一点也不留恋,你可知为何?” “为何?” “尽管我与你表姑公刚成亲时也过了几年恩爱日子的,但也算是吵吵闹闹过了一辈子,甚至几次要和离。直至五年前,你表姑公得了病,我们的感情才算是真正和睦起来。可是,那也只有几个月而已。这儿虽有美好的回忆,但是更多的还是不堪。因此,我一直想要逃离,但以前总是憋着一口气,硬要与你表姑公杠,不甘心离去。后来是没机会,亦无处可去。如今,两房分家,我随了你二表伯走,也算是一了心愿。这武康伯府,就留给你大表伯折腾吧,希望我走了,他还能懂些事理,将这府门撑起来。若是不成,我也不管了。” 柳初妍知晓她心中还是留恋的,不过她是个对自己狠心的人,不会为了一点点甜蜜就放弃舒心日子,便宽慰道:“表姑婆本就是操心的性子,这回离得远或许还好些。等搬走了,日子也清净,还有我们陪着你闲话,多惬意。” “是啊,惬意着呢。”韩老夫人声音欢喜,笑意却未达眼底,只柳初妍并没看出来。 “表姑婆,这些首饰让云苓她们收拾就好,何必亲自动手。” “这些啊,是你表姑公送的,我理出来带走,其余的就留这儿了。” “留这儿?”柳初妍一头雾水,“留这儿做什么?” “你待会儿就知道。”韩老夫人笑,却不免无奈,将挑拣剩下的倒到两个盒子里。 “娘,娘!你不能走呐!”韩老夫人话音才落而已,韩大太太就嚷嚷着奔了进来,顾不得行礼便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袖子。 你看,来了吧。韩老夫人瞥了柳初妍一眼,就被大太太挽着坐到了榻上。 “娘,我们家老爷是长子,还是武康伯,您却随二弟走了,算怎么回事?若让外人知道了,可不得说我们大房不孝顺?您为了咱韩府的名声也得留下啊。” “洪氏,我要走,你还能强留?”韩老夫人瞪了她一眼。 “娘,我不是强留,我只是,只是跟你说说道理。”大太太尴尬不已,老脸一红,低了头。 柳初妍亦觉着这大太太着实是笨,脑子也不好使,原先不说,那是听着分家的好处昏了头。这会儿却想着要顾忌着名声,得留着老夫人了。而且瞧她眼睛瞟来瞟去的,恐怕还惦记着老夫人的体己。是了,韩老夫人若走,这些东西是全都要带走的,即使百年之后,也只会留给二房。虽然看起来没多少,若细细算起来,可值不少钱,难怪韩大太太忽而转了心思。不过韩老夫人她是留不住的,她也不担心。 “洪氏,我走是肯定要走的。不过看在你孝顺了我这么多年的份上,这盒子里的首饰全给你吧。你也好好打扮打扮,顾全韩府的脸面,好给韩祯与韩祎寻个合心意的媳妇。他们都老大不小了,实在不能拖。”这洪氏是个胡搅蛮缠,没脸没皮的,韩老夫人早猜到她回来,便将方才收拾了的盒子递给大太太,转移目标。 果然,韩大太太瞅见盒子里宝光一片,便愣了神。 柳初妍这才明白韩老夫人的意思,原是为了打发她?然而这大太太实在是短见又小器,跟这样的人在一个屋檐下,日子也不是好过的。大房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长歪的,不过已是烂泥扶不上墙。韩老夫人不对他们抱希望,眼下巴不得早早避开。只不过终究是自己的子孙,才给他们留了这么多家产。 “洪氏,你都拿去吧,我累了,得歇会儿。妍妍,你送你表伯娘出去。”韩老夫人将盒子塞到她怀里,就斜靠在榻上眯了眼。 柳初妍给她拿了个枕头垫到后腰,便请韩大太太出去。 韩大太太知晓老夫人体己不少,但是向来都是避着她的,从不肯入她的眼,今日难得大方。这些珠宝首饰,还有不少原先老夫人从侯府带来的陪嫁,她只是个正四品小官的女儿,一辈子都攒不起来的这么多好物。她便抱了盒子,匆匆出去了。 柳初妍只送她到院门口,就拐个弯回了花笑阁。 青禾几个丫头已然懂事贴心地替她清点物品,尽数整理起来。 柳初妍在梳妆台前坐了一阵,想着这几日的事情,还真是一件接一件,一日都不得闲。时间如流水一般,已是十月下旬了。她自重生以来,一直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生怕重蹈覆辙。所幸,表姑婆、韩淑微她们全都避过了灾祸,她也是。韩淑静亦觅得良人,只待成婚。 如今,赵佳莉代替她进了九千岁府,还不知是什么下场。但显而易见,不会太好。 那赵攀宇,行不端影不正,自然逃不过上一世那种命运。如斯说来,好人有好报,才是颠扑不破的真理。至于坏人,不是不报,只是时候不到,更是精辟。 只是,她与她的郡铖哥哥,何日才能正式相认呢。自今日知道真相后,她的心便从未平静过。啊,对了,她的玉佩。她得凭着玉佩与他相认,否则他凭什么相信她。 “咦,松苓,青禾,你们将我的玉佩收到何处去了?”出乎意料,柳初妍一打开抽屉,里边的盒子却不翼而飞,玉佩更是踪影全无。 “表小姐,梳妆台那边明日你还要用的,奴婢并未整理过。”青禾与松苓两个上前禀报,见她满面慌色,忙安抚道,“表小姐别急,我再问问她们。” 青禾召了几个丫头问了话,皆是摇头。 她细细看了看梳妆台,不只少了玉佩,还有几个老夫人才送她的步摇与耳坠子也不见了。屋里的人全是信得过的,难道是有谁进来过了?还专挑贵重的东西偷。 “你们可曾看见不是花笑阁的人进来了?” “只有关雎小姐和三姑娘、四姑娘啊。” “废话!她们会动我的梳妆台?”柳初妍扬了声音,喝道,“仔细想想,有哪个手脚不干净的进来过了?” 手脚不干净,大家面面相觑,唯一想起的就是韩大太太身边的叶嬷嬷。 忽而一个丫头哎呀一声:“是了,早上小姐才出门,奴婢就瞧见叶嬷嬷鬼鬼祟祟地站在那儿,似乎在等什么。等奴婢去小厨房烧完水出来,她就从花笑阁出去了。奴婢未曾见她进来,只当是在门口晃晃,也没仔细看屋内少了什么。” 松苓听此,接话道:“想来就是她了,定是昨夜从清心居出来时,老夫人送的东西打了她的眼。以往她就觉着表小姐好欺负,常到这边偷拿。只是东西都不贵重,又有韩大太太撑腰,表小姐才放过她。今日竟还敢偷表小姐的玉佩,可得好好教训了她。” 柳初妍咬了咬牙:“这嬷嬷为老不尊,惯会欺负人,大太太便是有她在身边捧着拍马屁,偏专出些歪点子,才处处为人诟病,失了大家风范。今次,我既要走了,就做一回坏人,彻底拿掉这颗毒瘤。” “是,绝不能轻饶她!”一个常被她欺辱的丫头应得最响,还给柳初妍鼓着劲儿。 “青禾,你去将此事告知老夫人。松苓,还有你们几个都放下手头的活,与我去东厢。” “是。” 柳初妍亦打算逞能威风一回,算是为武康伯府做最后一件事,领了一群人就风风火火往东厢行去,径直进了叶嬷嬷的院子。 “松苓,你去叶嬷嬷房间里,好好搜一搜。” “是!” 适才,东厢的下人们瞧着表小姐一脸凶相奔向叶嬷嬷处,就猜着是叶嬷嬷惹着她了,便有多事的人去大太太处通知了她。 韩大太太拿了老夫人一盒珠宝,正赏看,叶嬷嬷也在旁夸着赞着,忽闻柳初妍竟不顾她面子让人去搜她的房间,登时老脸一横:“这没娘养的,居然敢搜老娘的房,不要命了!” “叶嬷嬷,你去拿她房里的东西了?”韩大太太是知道她的,忙将她拉住,问道。 “太太,这府里的东西还不都是你的,我去替你拿了几样过来看看而已。只是奴婢忘性大,没记着交给你。”叶嬷嬷是个绝顶聪明的,见她不甚赞同,便决计拉她下水。 韩大太太听她一言,皱着眉:“叶嬷嬷,你重新进府时,我就与你三令五申,手脚要放干净些,你怎么又犯浑了!” “太太,奴婢可全是为了你啊。”叶嬷嬷抹了抹眼角,故作可怜状,开始打同情牌,“太太你忘了老爷眼下的境况了么。太太何曾贪财过,还不都是为了洪家。但是太太是个高洁的人物,哪里能做这种下作事。奴婢就想着,反正我是个粗人,不在乎这些,就帮太太做了。可这会儿,那个不长眼的,竟敢去搜奴婢的房间。太太,您给我做主啊!” 韩大太太一听到娘家的事儿就昏了头,一握拳,大步跨了出去:“那还不去拦住她,要是真搜出来了,便是我也保不住你。” “是。”叶嬷嬷得意一笑,忙跟上。 “表小姐,找到了。”叶嬷嬷才进院门,就瞧见松苓一只手攥着步摇,一只手捧着个红色布包从她房内奔出,“表小姐,她藏得倒好,竟塞在了被子里。那被子开了个小口而已,却藏了不少东西。不过她掩饰得极好,上边还叠了两个枕头,若不是我在她床边摔了一下,被个小瓷瓶硌着了,还找不着呢。” “哎哟,你这贱蹄子,竟敢搜我的床!”叶嬷嬷恼羞成怒,上前就是一巴掌,夺过松苓手里的布包。 松苓没防备,不仅挨了打,东西还被抢走了,含着泪捂着脸跌在地上:“表小姐,快让人拿回来,小心她毁尸灭迹了!” 柳初妍不松苓她说,也会教训她,趁着叶嬷嬷正紧紧地护着她的赃物,跨过去一步就甩了她两个清脆的耳光:“叶嬷嬷,这一巴掌,是替我的婢女还给你的,一个是要教教你,敢做就不要不敢认。我来拿回自己的东西,天经地义。倒是你,被赶出去一次,还想再被赶出去一次吗?这么多次教训,皆不知收敛。这回又偷到我头上来,胆子还越发大了,敢偷表姑婆送我的步摇和耳坠子,还有我的玉佩。” “哪里有什么玉佩,什么步摇!”叶嬷嬷的嘴角瞬间肿了起来,下意识扬手臂要打她,只眼角瞅见韩老夫人已进来了,死鸭子嘴硬地辩了几句,就躲到了韩大太太身后,“太太,救我!” “洪氏,你养的老鼠又偷米吃了。屡教不改,今次,你便是求情也无用。来人……”韩老夫人早想解决了她,今日就替柳初妍出头,怒骂道。 韩大太太看到老夫人,就缩了脑袋,立到一旁去,将叶嬷嬷暴露在场中。 叶嬷嬷自知大太太保不住她,只可惜她事情没干利索,又被抓住了。但她是什么人,哪里会这般容易认命,一把将东西摔在地上,用脚踩了数下,就跪在了地上:“老夫人,这些都是我女儿孝敬我的。奴婢知道女儿在李家受宠,主人赏了不少东西。但是这些东西太贵重,不该是我的,就不是我的,反而会损了奴婢清白。奴婢就当着您的面毁了这些东西,好去了晦气。求老夫人明鉴呐!” 柳初妍适才清楚地听到了玉佩的碎裂声,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一个箭步冲上去就将她掀倒在地,抢过布包,打开一看,果然碎了。她的郡铖哥哥…… 叶嬷嬷心想我都将东西毁了,你还能拿我怎样?昂着头示威。 “妍妍……”韩老夫人知道柳初妍的玉佩贵重,还承载着特殊的情意,见她哭得肝肠寸断,心中一疼,忙不迭上前搂了她入怀,“妍妍,别哭,有表姑婆给你做主呢。一个玉佩而已,下回,表姑婆多你几个好的。” 柳初妍泪眼迷蒙,脑中只旋绕着一个声音:她再不能与郡铖哥哥相认了,不能了…… “妍妍?”韩老夫人第一次见她这种哭法,什么都听不进去,什么都不愿听,只是悲伤,心肝都要拧成一团了,“妍妍,别哭了,回头表姑婆找工匠看看能不能修。” 事实上那玉佩一摔一踩,根本不可能修复,可她还是只能这样安慰她。 “老夫人,金家大公子求见。”正在韩老夫人为难时,有人禀报。 作者有话要说: 祝sqyz美眉生日快乐么么哒~肉肉暂时没有【这个需要水到渠成的啦】,但是更了这么多字呢,算给你庆祝啦~请你吃草莓蛋糕~(ˉ﹃ˉ)口水 第63章 大事 韩老夫人本还想套些话出来,顺便处置了大太太,可这老刁奴实在可恶,金翎又在外求见。罢了,还是先处理了她吧:“来人,把叶嬷嬷交到府尹处,顺便让府尹查查她家里人。她手脚不干净,只怕教出来的女儿也不是好的。” 叶嬷嬷是洪府跟来的陪嫁嬷嬷,虽然洪府落魄,可她终究不是韩府的人,老夫人并不能决定她的生死,她便做好了准备被赶出去,左右以后这武康伯府也是大太太当家,会有回来的一天。哪料到,韩老夫人竟要将她交给府尹,这一查起来,将以前的事儿牵扯出来,是要恕罪并罚的。以她的作为,只怕就是一个死字。还有她女儿,在李家已是通房丫头,平日里也会趁手那些东西回家。若她去了顺天府,女儿也会被连累,起码李家的主子一定会查她。 若这般,女儿亦只有以死谢罪的下场。 韩老夫人果然狠心,竟要逼她上绝路。 韩老夫人见她隐隐有自尽避祸的意思,扬声道:“来人,将她绑了,堵住嘴巴,绝不能让她死了!也得让这府里的人知道,品行不端,是个怎样的下场。今后,我虽离了武康伯府,可这府里若发生什么坏事,我照样会回来处置!” “是。”有的人幸灾乐祸,有的人唯唯诺诺,有的人规规矩矩,有的人心虚打颤,在场围观的下人便参差不齐地应了。 叶嬷嬷确实想自尽,可不料韩老夫人贼得很,让她生不成死不能,还想骂她两句解恨,嘴巴已被堵住,手脚也捆了起来,只重重地盯了大太太一眼,便被拎了出去。 这一日发生的事情太多,韩大太太最贴心的嬷嬷又被处置了,今后亦再不可能回来,韩老夫人又要走。这武康伯府,真的是变天了。她即使是主母,却不像个主母。这事儿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呢? 洪氏想不通,只觉着脑仁儿疼,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只脑子里一直飞速地闪过一个个场景。 家中落魄,卖女求荣,为了给韩老夫人冲喜,生生将她与青梅竹马拆开,塞到了韩若愚床上。她心中有怨,心中有恨,只能拿韩祯出气,将他教坏了。韩祎是个胆子小的,可她看着他,就想起韩若愚那恶心的脸孔,偏偏她家道中落,还得讨好他。心理扭曲,只能报复在韩祎身上,造成了韩祎如今这自闭的性子。 便是韩若愚,她也故意在外人面前破坏他的形象。实际上,韩若愚只是笨了一点,风流了一点,其他方面还是好的。不过因为她有意引导,让多少人看到了他不好的一面,所有人都以为韩若愚是不成器的窝囊废。 她自己,虽然表面上看着唯唯诺诺,事实上谁都不知道她的心有多黑有多狠。她故意挑拨荣氏与柳初妍的关系,让荣氏陷害柳初妍,只因为柳初妍是老夫人最疼爱的侄孙女。她还买通了给荣氏诊病的大夫,造谣她再不能生,就因为她看不起她,却承载着为韩府继香火的使命。 武康伯府毁了她,她也不能让这些人好过。 可惜,韩老夫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居然毫不犹豫地要分家。如此,她怎么才能在她饮食中下药,加重她的头痛病,怎样才能让这个老太婆早日归西! 叶嬷嬷要死了,她却救不了她。殊不知,叶嬷嬷曾给她出过多少“好”点子。不过她死了也好,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她的秘密。 但是,老夫人要走了,这府里只剩下了几个臭男人。那些个是不顶用的废物,她还能拿谁泄恨呢。 韩老夫人只是想离开,让大太太肆无忌惮地露出她的狐狸尾巴。只眼下这状况看来,恐怕不妥。 罢了,择日不如撞日。 她将柳初妍交给松苓几个,扬声道:“云苓,青绵,去搜一搜大太太的房间。将证物交到大老爷处,他知道怎么做。” “是。”云苓早知老夫人布好了局,只待挑一日发作。只没想到会是今日,但她也只怔了一瞬就领了青绵走。 韩大太太方才不过是急火攻心才倒了下去,忽而听韩老夫人要搜她房间,惊得立时瞪了眼:“娘,你要做什么?” “你说呢?”韩老夫人眯了眯眼。 “你!”韩大太太已猜到了,她这是要乘胜追击,将她也办了。 韩老夫人并不管她,左右她也掀不起风浪来,先前因为她伪装得实在是好,找不着证据,才容她为非作歹。眼下,就是编也得编出证据来,何况她屋里已被她找着了蛛丝马迹。 然而金翎还在等着,她不能拖了。 金翎听说武康伯府要分家,可二房还未找好屋子呢,就想着自己家还有好多处闲置的大屋,不若帮他们一把,也能趁机见见柳初妍。然而,他好似高估了自己的身份,都让人禀报了,韩老夫人仍是拖了一段时间才见他。 不过,好歹韩老夫人还是回了清心居,尽管面色不虞,且疲累不堪。 见礼后,金翎便道明来意,不曾想已被薛傲捷足先登,讨好美人,这人真真是可恶,心机十足十地深,事事都胜过他。 韩老夫人见他懊恼不已,并不说话,只打量着这个年轻人。虽然不比薛傲气势凛然,位高权重,但他自有一股干净高贵的气质,与薛傲那种外放的凌厉是完全不同的。她瞅着他,忽而眼睛盯在了他衣襟前,那个玉佩看着怎么跟妍妍的那般相似。 在将军府时,她只听到金太太咋咋呼呼地嚷嚷着祖父给的玉,金翎解释过后就藏了起来,她并未看见。此刻,她才有机会细看。 “金大公子,你那玉……” “老夫人,您叫我金翎或者郡铖就好。”金翎听韩老夫人难得开口,忙拱手道。 “好,金翎,你那玉,我家妍妍也有一块。细细比较起来,竟一模一样,半分不差。” “是吗?”金翎诧异低头看了看胸前,不知何时,玉佩竟从衣领里掉了出来,下一刻便笑了,“老夫人,我这玉有特殊来历,是祖父从番邦带回来,亲自打磨雕刻,不可能还有跟我这一样的玉。不过,我表哥也有一块,那倒是一样的。柳姑娘不可能有一块儿一模一样的,您定是看岔眼了。” “不可能,真是一模一样。”韩老夫人不信,顾不得他冒犯的话语,“只可惜方才被摔碎了,否则可以拿来比较比较。” “奴婢看着也有九成九像。”一个伺候的丫头压制不住心中的话,插了一句,“表小姐把那玉当宝贝,日日戴着,我们都记得。” “难不成,是表哥送给了柳姑娘?”金翎心中一惊。 “那也不可能,妍妍小时候就戴着了,都十多年了。” “那也不对。这玉上有特殊的纹理。”金翎将玉佩解了下来,递到韩老夫人跟前,“您看,这玉色是从中间向两边扩散,由墨绿转为碧绿,还有这特殊的卍字,是天生而成,并非我祖父雕刻。除了表哥那个,再难找着第三块。” 韩老夫人细细看了,果真有特殊的纹路与玉色,便是仿也是仿不像的。何况妍妍那玉,看着就是贵重物,不会有假。但是确实是一模一样的,她人虽老了,眼睛也花了,可近看还是能分辨的。 她听说,薛傲将玉送了人,难不成就是妍妍?难道他们俩早已暗度陈仓,互许终身?可时间不对,他们才认识一个多月而已。这实在是蹊跷。然而,当着金翎的面,她也不能再提,只跟他客气了两句,叫好好地请了他回去。 金翎不能为“二房”分忧解难,但一时也想不着别的法子,佳人更是难见,就丧气地回去了。 柳初妍被松苓几个搀着回了花笑阁,哭了一阵之后才想起,方才似乎听到金翎来了。趁着这时候,不若与他相认,失了这机会,之后再想认可就难了。可没想到,她竟凑巧地听到了这么一番话,联想到薛傲的异常,心里似有一张网,迷得她看不清事实真相。她再不敢迈出去,怕万一是她认错了。看他出房门,她就飞速躲到树后去了,待他出院门,才移步,望着他的背影,捏着手心里的碎玉默默沉思。 韩老夫人在屋内坐了片刻,便见柳初妍埋着头进来了:“妍妍,别哭,表姑婆回头给你寻块更好的。这碎玉既是你爹娘留给你的遗物,就收好当个念想。” 柳初妍愣了刹那,关于郡铖哥哥的故事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讷讷应道:“是,多谢表姑婆。” 韩老夫人不过是试探她,见她神情有异,欲言又止,猜着是与薛傲有关了。不过她不想说,她不会逼她,嗯一声:“妍妍,你大表伯那边如何了?” 柳初妍仍是闷闷的,抿着唇摇了摇头。 幸而,云苓与青绵已回来了,禀报了经过:韩大太太的心机远比表面上的深沉,原来她的床下不知何时竟弄了一个暗层,其中不乏韩老夫人放水让她顺手牵羊的宝物。不过最惊喜的还是,韩大太太竟会做手札,从她小时候到如今的心里路程都在上边。云苓将东西呈给韩若愚,韩若愚当即将她打了个半死,着人通知了洪府,就将人送到了顺天府,算是让老刁奴与恶主子一同团聚了。而她身边的几个婢子,是好是赖,平日里都看得见,不能留的几个,全发卖了。便是那如诗,还想凭着往日的恩宠,到韩若愚身边去伺候,却也被送回江西去了。她打哪个窟里来,就回哪个窟里去。 如此这般,韩府的毒瘤算是真正拔掉了。 韩老夫人一颗心放了下来,然而韩祯与韩祎两个已被毁,还得怪她未曾注意上洪氏城府深重,竟让她荼毒子孙如此之久才察觉到。大房如此,今后可如何是好啊。 “娘!”韩若愚在她思索之时已进来了,恭恭敬敬地大拜,三磕头,神情诚恳悔悟,将云苓搜来的证物与他写的休书尽数呈上。 “娘,是儿害了武康伯府啊。若不是当初儿心急,也不会挑了她给您冲喜。不过儿也是被那算命的给骗了,才犯下大错。谁知没能给我武康伯府带来祥和与平静,反而搅得我韩府乌烟瘴气的,便是我那两个儿子,也成了没用的废物。” “罢了,说起来倒是我的错了。如果不是我得病,你也不会心慌意乱着了人的道。你是个孝子,娘向来知道。如今这事儿,娘心里也明白。不过祯儿与祎儿两个,你可得想想法子。” “娘,儿就是为这个来的。”韩若愚再次磕头。 “怎样?” “儿作为父亲,不能以身作则,还任由洪氏胡作非为害了他们,是儿的错。如今悔悟,不知晚不晚。思来想去,儿也只能尽力将他们带回正路。祯儿随了我的性子,但是为人还是有些本事的,所以想将他送到军中去。眼下,只有刘将军手下是好的,治军严谨,纪律严明,所以想让初妍帮忙说几句好话,求刘将军让他入队,即使做个伙夫也好,只求他能回头。至于祎儿,他只对仙术有兴趣,是因为洪氏在他心中留了阴影,才在屋内悟道求宁静。实际上,这孩子比谁都懂,碍于洪氏是他的母亲,才什么都不说。方才,儿已问了他,将来如何打算。他说想外出游学,儿应了。此刻,儿就来求母亲同意。” 韩老夫人长长地舒了口气:“既如此,就一切随你吧。你虽混账,关键时刻还是清醒的。刘将军那边,我还有些脸面,自会去说的。” “是,多谢母亲。”韩若愚三次磕头,额头都红了,看来是真的悔了。 还好为时不晚。柳初妍暗想。韩祯虽也不是个好的,难保参军之后不会改正。而韩祎,她一直觉着他是个明白人,只是有苦难说,又在洪氏的事情上犯了糊涂。 柳初妍适才听着云苓说,就震撼地不能言,再一看这些手札与脏污,更是骇然。她一直以为她只是个小家小户出来的,没多少本事,却不曾想她才是这府里最坏的那个。不过,经此一事,韩若愚顿悟,也算是大大的好事。但愿韩祯别再作死,自找罪受。 韩若愚见韩老夫人面带赞许,泪光点点,又是一大拜:“如今这府里只剩下儿子了,您还要随二弟走吗?” “走,当然走。你二弟的事情,我已与你说了。指不定将来就是杀头的罪,我是他母亲,逃不过罪责,所以一定得将你摘出去。否则,我无脸面下阴曹地府去见列祖列宗。眼下,你悟了,韩祯两个也有了去处,我心甚慰。只是原先的决定绝不会改。你就好好地看着这武康伯府,努力将祖先的基业抱住,若能回护名声,我便是下九泉,也走得稳当些。” 韩若愚想起韩若谷的计划,心中不禁汗毛直竖,那些事他是不敢做的。若他功败垂成,好赖还有他这长兄在。老夫人随了韩若谷走,他又有铁契在身,即使事发,他也能逃过一劫,为武康伯府续香火。但是武康伯府早已开始走下坡路,若他能将韩府发扬光大,也是大功一件。而且韩若谷的性子,他一直知道,一旦决定绝不会改。加之老夫人也支持他,他更不能反对了。即使自己孤家寡人一个,也只能认了。 柳初妍听着什么“杀头的罪”,登时毛骨悚然,难不成,韩若谷与薛傲忽而联合,是要做那种“大事”? 那薛傲,他岂不是也…… 作者有话要说:嗯,妍妍,你相公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 谢谢kiki的地雷么么哒~今天更了好多好多字哦~ kikiathena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2 14:10:52 第64章 日子 柳初妍想起那种可能,便汗毛倒竖。当今万岁只是阉党的傀儡,江山社稷若不是还有一帮忠心耿耿的老臣在,只怕早已易主。换主是一定要做的,而且举国上下都不会诟病夺位之人,反而会举双手双脚赞成,只要新主比如今的好。 万岁无子,有资格坐上那个位子的就只有信王与惠王两个。惠王年幼,身份却比信王尊贵,而且某些居心叵测的为保自己利益,难保不会挑一个好掌控的。不过信王还有薛傲,有了薛傲,就意味着有将军府的支撑,眼下又多了韩若谷。韩若谷虽然只是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但只要利用得好,能起极大作用。 薛傲此人,表面肤浅,实则深不可测,柳初妍不敢低估了他。然而,她一想到金翎的话,她就心里发慌。按金翎的话来说,她手里的这块玉只可能是他的。但是,她与他,怎么可能呢? 可是,他知道她叫楚楚。自从爹娘过世后,再无人叫过她楚楚,便是老夫人也不知道。他如何得知她的小名? 这一切,都不得而知。柳初妍就是想破脑袋了也无办法,只能慢慢探寻了。 “妍妍,别杵在这儿了,回房去看看下人们都收拾好了没。咱们明日一早就开始搬,先将你我的搬过去,争取三日内完毕。” “是。” “妍妍,等搬到那边去,我们再去一回将军府,将你的事儿定下来。”柳初妍临出门时,韩老夫人又交待了一句,她听完才应下走人。 去将军府。对了,去将军府,她可以问问刘老将军,关于“郡铖”这个名字,到底有什么故事。她心宽,不似薛太太多心,亦不会计较她多言,最好不过。 二房看起来虽不大,但是主人与公子、姑娘的物件整出来却是十辆马车都拉不下。因此,韩老夫人原定三日搬完,却整整拖了七日。及至小韩府都打理好,主子与下人皆安置妥当,就到了第十五日上。 因着武康伯府也是韩府,韩若谷这儿也叫韩府,因此为示区别,这边就只能叫小韩府或者东街韩府,而韩若愚那边就叫武康伯府、大韩府或者西街韩府。不过牌匾上小韩府照旧裱的是韩府二字。 柳初妍抬头瞧了瞧两个金光大字,欣然一笑,身边的韩淑微与韩淑静更是开心。自此,她们有了全新的家,有了自己独一无二的家。 这半个月,她们一直忙碌,此刻才得空仔仔细细地看看这儿。但是她们不好在外抛头露面,瞧了两眼就被二太太赶了进去。 “表姐,离你及笄只有五日了,我还未想好送什么呢,可如何是好?” 姑娘几个坐在园子里,笑着闹着,韩淑微突然烦恼地托了腮。 “要你送?你既没体己又无手艺,我能期望什么?”柳初妍笑眼弯弯,毫不留情地揶揄她。 韩淑微一撇嘴,故作愠怒:“表姐,你这般说,我可就不高兴了。” “你不高兴?你不高兴,眼里这是什么?”韩淑静也故意打趣她,戳了戳她额角。 “哎呀,不跟你们玩了。你们明知道我早准备好了,还有意气我。” “那你被气着了吗?”柳初妍抿了口茶,笑声如银铃,直传到墙那边去。薛怀瑜与薛怀瑾两个听见了,一合计,开了隔墙的门就悄悄过来了。 “初妍姐姐,淑静姐姐,淑微姐姐!” 两人几声喊,差点没把几位姑娘给吓死。 柳初妍抚着胸脯,赶紧让人多备点心,招呼她们坐下一起吃。薛怀瑜年纪小,性子跳脱,见着她那儿没有的糖包、糖饼就欢喜得不行。薛怀瑾初来韩府,又不是正式拜见,默默地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举动,便有些拘谨。 韩淑静见此,赶紧着人换了杯三花养颜茶给她。 薛怀瑜擅长这个,便借题与韩淑静聊上了,柳初妍亦时常插话。薛怀瑜与韩淑微两个就只负责听,吃,喝,谁让她们不懂这个呢。 薛傲将赵攀宇的案子彻底了结,便是九千岁也不能只手遮天,翻云覆雨,只等着过几日送他上断头台。他好不容易回府来,就听说他后脚才走,金翎就跨进了武康伯府。好在他与柳初妍两个并未见面,便是他的刻意讨好也落了空。 他很是快意,便是回房时也故意绕了远路,思忖着若能在墙根听些动静也是好的。老天果真怜他,竟让他听到柳初妍肆无忌惮的笑声。原来,高兴起来的她,是这样的。是了,她本就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而已,就该这样笑,笑若春花,声如黄鹂。 他得尽快让她过府,娶了她,她就笑给他一个人听,笑给他一个人看了。这样好的姑娘,太抢手,他必得将她藏起来,绝不让外人瞧见。嗯,恰巧他也得闲了,不若今晚去会会美人,反正也就一墙之隔。至于梁上君子的美名,他素来是不在乎的。 只是,柳初妍不经吓,他该怎么做才能不吓着她。这倒是个问题。 “初妍姐姐,我听说你院子里有好几棵荷花玉兰呢。你何时再摘了叶子,给我们做几枚书签?”薛怀瑜吃了一阵,抬头问道,眼睛里尽是期盼。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韩淑微也想要一枚来着,可上回在薛府做的全让薛氏姐妹拿走了,她看都没多看着,神情雀跃提议道。 柳初妍却缓缓摇头:“不成,我院子里的那几棵玉兰树是新植的,叶子边缘微有枯黄,还得好好照养一段时日,才能做得出好看的书签。” “如此……”薛怀瑜与韩淑微听了,尽是失望,均颓坐在座上,闷闷不乐。 柳初妍却忽而想起了薛傲说的话,他说过他会送她三棵荷花玉兰,那便是他新移过来的罢?在她入住前,甚至韩老夫人决定搬过来之前,他就种了。此人,果真是将一切都算计好了。她越发领教到他的心机。这样的人,会是她的郡铖哥哥吗? 她的郡铖哥哥虽然聪明,可不该如此狡猾奸诈。 她暗暗摇了摇头,扯了扯手上的帕子。 “初妍姐姐,你帕子上的这个花样真是好。” 忽而,薛怀瑾扯住了她的袖子,一脸艳羡地盯着她的帕子。 “你喜欢?喜欢就送给你。”柳初妍最擅长做绢帕,大大方方地将绢帕给她,“这条是新的,我才用了一天。” “初妍姐姐,就是你用了一年我也不介意,不必解释。”薛怀瑾体贴地宽慰她,已是将绢帕接过去,爱不释手。 “初妍姐姐……”薛怀瑜见姐姐得了好看的帕子,扁扁嘴,提醒着柳初妍。 “噗——”柳初妍嗤笑一声,让松苓去念楚阁取条新的来,才转头道,“孩子气,姐姐不会忘了你那份的。” “那我的呢?”韩淑微也凑热闹。 “你那儿还少么?别说你房里,就是你手上的这条,也是我送的罢?”柳初妍白她一眼。 “还有……” “表姐,等你成婚,我给你绣上一盒的帕子,别急。”韩淑静未出声,就叫柳初妍堵了回去,软软地盯了她一眼,好不害臊。 薛傲听了几位姑娘的谈笑,从树上跳了下来,心中已有计较。嗯,绢帕,着实是好物。 柳初妍捂着嘴直笑,忽而听到墙那头有些异样的声响,略略蹙眉:“怀瑾,赵家的案子可了结了?” “早结了。”薛怀瑜一脸迷茫,倒是薛怀瑾靠了过来,只用几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此事外边还无定论,我都是听我娘说的,我悄悄告诉你们,可别到处乱传。” “好。”柳初妍极其“关心”赵攀宇的情况,自是满口应下,顺道封了韩淑微的嘴,才让薛怀瑜继续说。 “赵家太太不是将自己女儿送到九千岁府去了嘛?你们不知道,那赵佳莉长得丑,九千岁根本看不上,转头就将人赏了下去。只不过是谁接手,我们还不知道。倒是前天一早,有人在城郊的乱葬岗看到她了。听说她浑身脏污,血迹斑斑,还有那儿简直不能看,听在场的人形容起来,好似是骑木驴骑的。赵家太太知道了,连尸身都不要了,生怕认了她回来,污了府上名声。但是她不认,别人也知道,那是她女儿,是她将女儿送给九千岁,结果九千岁看不上,不要了的。至于是谁害死了赵佳莉,就谁也不知了。” 柳初妍想起上一世的遭遇来,听得几乎作呕,俏脸惨白。这一世,她避开了,却轮到了赵佳莉。赵佳莉虽然品格低劣,却罪不至此。可谁让她是赵家的女儿呢,又摊上那样的兄长与娘亲。柳初妍心中唏嘘,不忍再听,阻止了薛怀瑾。 韩淑静亦看出她神情不对,还当她是吓得,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妍妍,别怕。那赵佳莉,虽然可怜,可是身世不能选择。但愿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好好做人。” “初妍姐姐,我不说这个了。”薛怀瑾赶忙停住,转而说道,“你若替她抱不平,我只告诉你。昨日一早,我二哥就去抄了赵家满门,那赵太太也没得还下场。我听说,以往,赵家人也常欺负你,也算是恶人又恶报。初妍姐姐心善,将来定有好报的。” “赵家被抄了满门?”似乎上一世对她不好的人,都有了这样那样的恶果,是为了回报她吗?柳初妍不知道,可是仔细说来,眼下都不关她的事了,她只需顾好自己就成。她还得查出少年时的真相,找到她的郡铖哥哥呢。 几位姑娘说着话,眼见阳光逐渐黯淡下去,在头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已是虚化。 薛太太知晓两个女儿悄悄过府去玩耍了,也不催,但是都晚膳时刻了,只能着人过来找。薛怀瑜与薛怀瑾只好恋恋不舍地回去了。 远望那边的天空,暮色四合,云层似滴了墨汁一般,只周围一圈晕染了夕阳的光辉,如若一条长长铺开的织锦。 这样梦幻的景色,这样安稳的日子,实在令人沉迷。 “表小姐,你要的热水准备好了,可以入浴了。”用过晚膳后,柳初妍陪着老夫人闲话了一阵,决定后日去将军府拜访,回到念楚阁,青禾就已贴心地准备好了。 “好,你们都下去休憩吧,有松苓伺候就好。” “是。”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又猥琐了,扶额~ 第65章 沐浴 他真是空空妙手啊。薛傲暗叹,把玩着手里两条绢帕。有这帕子,他就有借口去会佳人了。唔,不该这样轻浮。她是他的楚楚妹妹。有这帕子,他就能去见他的楚楚妹妹了。 他走在小径上,尽量避开薛怀瑾两个,想着儿时的点点滴滴。果然有缘千里来相会,千里姻缘一线牵,缘定三生天造地设,金玉良缘天作之合。 总之他们就是有缘,不过有缘还不够,还得有份。这个就靠他了,薛傲暗暗地抹了抹下巴,呀,有胡茬。他得收拾得干净利落些去见她,否则会叫她赶出来的。 不过他边走边想当年那场绑架案,越想越蹊跷。说是绑架他的,可为何将柳初妍也牵扯进来,若不是他,她只怕早已亡命山中,尽管最后还是她救了他。 可惜知情人都不在了,便是柳初妍的爹娘,当年亦是讳莫如深,将案子草草了结。以至于他去杭州问十年前的绑架案时,都无人知晓。 他一直知道她的小名,却不知她闺名,又无处可问才遍寻不着,错过了这么些年。而他们再相逢时,却是那样的场景。他此刻想来,简直悔不当初。若他对她和颜悦色,温柔相待,眼下这境况便不同了罢。但是后悔也无用,他只能尽力弥补,但愿他在她心中的位置还能保住,也希望她还记得,少时的承诺。 他的玉佩,她一直收着,他相信她是记得的。可是他该如何开口呢?上回在武康伯府,他好不容易寻着机会,想细细与她说,却被薛谈给打断了。 薛谈此人看似云淡风轻,光明磊落,实则心思不纯,就爱给他使绊子。意思还好一些,至少在外人面前会给他留面子。可自从见了柳初妍,他越发恣意,屡次害他出丑。就是柳初妍初次拜访薛府时,他也帮着柳初妍,而不是他。当然,他不是说柳初妍是外人。他只是想证明,在薛谈心中,柳初妍的地位已胜过他。 还有宫里那次,他都不想提。今后,他还得防着薛谈抢他的姑娘,防死了他。 还有那可恶的赵攀宇,初见柳初妍时,惊艳不已,那猥琐的眼睛只差粘在柳初妍身上了。后来他家里还作死,意欲贿赂九千岁,害他不能尽快与柳初妍相认相知,相亲相爱。他不将他五马分尸都不能解他心头之恨。 不过,赵家的案子已经过去了。不单九千岁不帮他,还推波助澜,让他找着了更多证据。证明不止赵攀宇贪污,赵家还冒犯当今圣上,侮辱圣听,有谋逆的嫌疑。这可是灭满门的大罪,九千岁哪里容得他这样的威胁存在,自会处理。他只需秉公办案,将屏风的事儿跟皇上交待了即可。 如此说来,赵攀宇也挺不值的,为了个屏风,他就栽了个底朝天,命都搭进去了,甚至牵扯出更大的罪名来,招致抄家灭门,还连累了右都御史的走狗孙府丞。 至于今上,根本就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大孩子。这样的人,本性并不坏,反而纯洁朴素胜过无数人。可惜他不是个木匠,而是皇上,这样的品性绝对不适合坐在那个位子上。 天下百姓都盼着阉党政权能被推翻,今上下台,有合适的继承人顶上,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光是阉党势力就人数众多,在朝中的关系盘根错节,想在短时间内解决他们简直难于登天。何况当今万岁如此倚重魏无量,他大权在握,多少忠臣义士在他手中丧命,不管是好是赖,只要有嫌疑,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真正的草菅人命。 好在几次后,大家就吸取了血的教训,韬光养晦,不再单打独斗,只待一日形成足够对抗的势力,一举成功。只不过,大多数人都还在观望,信王与惠王,到底谁更合适那个位子。 而他,弄清他被绑架的原因后,就看不清信王这孩子了。他对他,远不是表面上那样的依赖与尊重。他生于皇家,确实不该单纯得像一张白纸,可他连他都不信,反而用这那种法子试探他,着实令人心寒。他呕心沥血教导他,却换来这样的对待。 如果他小肚鸡肠一些,信王现在恐怕早已不能安安稳稳地坐在信王府中了。 既然信王敢做,他就是去质问也无用。他是看着他长大的,感情不亚于家人。他该拿他如何是好? 这些事,与柳初妍并无大的关系,左右也不急,他还是先将楚楚妹妹娶回去再慢慢合计吧。 薛傲终于将神游天外的思绪拉回,轻车熟路地翻了墙,寻到念楚阁。 他本想敲门来着,毕竟光明正大进去比从梁上跳下好许多。可他思来想去,还是觉着先观察一番,斟酌好说辞,准备万全再出现,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他便提了提袍子,倏一下,越上了屋顶,一个倒挂金钩,开了阁楼的小窗进去,下了半截楼梯,找了根合适的横梁,就轻手轻脚地蹲在了上面。 他真感谢父亲,教他习武,才让他能够私探美人却不为人所发觉。 这韩府本是薛太太准备了给他成亲后住的,也早已转到他名下,任由他摆弄。所以,他早早设了念楚阁,也常会过来看看,想着她住在这屋子里会是怎样的景象。他曾想象过无数的场景,可从未想过这样的。 一张俏脸正低垂,皮肤白里透红,私底下的她,更是放肆地散发出一股迫人的美艳。那宝石般的明眸偶尔抬起望向前方,似水若雾,映着橙红的烛光,两朵火苗跳跃着,耀得他的心噗噗直跳。 美人与水,沐浴香熏,花瓣随着她的手势起落,还有几瓣落在她洁白的双肩上,分外诱人。 可惜她整个身子都隐在水下,他看不清,只隐隐瞧见胸前的波涛在荡漾的涟漪中时隐时现。 她只是随随便便地坐在那里而已,就将女性优雅迷人的媚态表露无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真正激起了他体内怜香惜玉的念头。 “表小姐,时间够久了,该起身了。再泡下去,身子可要皱了。”松苓捧了衣裳,绕过屏风从外进来,提醒道。 这温水滑腻如丝,又加了些香油,着实令人陶醉,柳初妍确实舍不得起来。不过确如她所说,她该起了,否则就得不偿失了。 薛傲瞧着松苓替她将乌亮的秀发挽起,只以一根玉簪固定,而柳初妍已扶住了她的手,登时一颗心就不会跳了。不好,她要起来了。虽然他不是君子,可是还未成婚就将她看光了,他是不是太下流了。若让她知道了,他只怕会被她碎尸万段吧。 不成,他不能看。啊,可是他忍不住。 真是令人纠结万分,他该如何选择?看还是不看?看,不是君子;不看,就不是男人! 然而天公不作美,就在他激烈地自我斗争,作出了选择时,柳初妍啊呀一声,才起了一半的身子就歪了下去。 “表小姐,怎的了?” “我坐得太久,脚麻了。方才一个不慎,脚指头又踢到木桶边缘,抽筋了。”柳初妍呜咽着,秀眉紧蹙,咬着粉嫩的唇,泪光点点,看样子是疼得厉害。 这丫头,还是一样的粗心,不会照顾自己。可薛傲在梁上不能下去,真是又恼又急。 “表小姐,你别急,我慢慢扶你出来。” “啊,不行,疼得很。”柳初妍的手探入水中,捏住了脚趾,想要缓解疼痛,可最终也只是越来越疼而已。 “待在水里也不是个办法,我一个人只怕不成,我去叫青禾一起来搀你。”松苓说着,就关了门出去叫已睡下的青禾。 一旦无人,柳初妍就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真真是疼死她了。都说十指连心,这脚指头居然也能这样疼,实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可是,没有人加热水,这水温已渐渐降低了。 好冷。 “啊啾!”便是一个喷嚏,幸而无人看见,柳初妍羞得都快要将自己埋到水里去了。 薛傲攥了攥拳头,这松苓怎的这般慢,若是柳初妍着凉生病就不得了了。 “ 啊啾! 啊啾! 啊啾! ”喷嚏连打三个,都快成连环炮了。 这老天爷是故意在折磨他罢,或者是天意? “ 啊啾! 啊啾! ” 薛傲实在看不下去了,一个纵身就跳下去将她捞了起来。 柳初妍则已惊得连叫都不会叫了,他?薛傲?怎会在此处? 啊!她的身子被他看光了,她,她,她再无清白,真真正正地没了。即使无外人知晓,她也不能自欺欺人。 她要么嫁给他,要么就以死谢罪。 可薛傲是什么人,她还是死吧。 薛傲好不容易找了条布巾子来给她擦身子,结果转头就看到她往床柱子上撞。 作者有话要说:我舅舅过世了,今天在老家,匆匆忙忙码了几个字,可能很多瑕疵,就先放一放,明天再修。至于评论,也全都明天回吧。 谢谢kiki的地雷么么哒~ kikiathena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3 23:59:18 第66章 狐狸 柳初妍以为自己会撞上柱子,然后晕死过去,都想好说辞怎么跟爹娘解释了,却猛地撞上了一堵肉墙,抬头一看,果然是薛傲。可她嘴巴张合两下,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她要求他娶她?还是求他守口如瓶?还是求他放她去死? “楚楚?”薛傲凝视她悲愤满溢的眼,蓦地有些抱歉,可她身无寸缕,还湿漉漉的,只能将布巾子盖在她身上,取了锦被来给她围上,“楚楚,别着凉了。” 她被他紧紧抱在怀中,动弹不得,心知她抗不过他,只能抬手恨恨地甩了他一巴掌。 薛傲也不反抗,他知道他错了,可他真的忍不住。早知道她会这样伤心,他就不该来的。 “楚楚,我知道我该死,你打我吧。” “你真当我不敢打你吗?”柳初妍扬起手臂,又是一巴掌,可真是不解恨,埋头就在他肩膀处重重咬了一口。但是薛傲常年习武,肩膀硬得跟铁块似的,她根本咬不动,还将牙齿给硌着了。不能泄愤,柳初妍看看自己的肩膀却还露在外头,手臂也是,气得泪如泉涌。 “楚楚,你,你别哭了。你是……”薛傲虽然在外人面前不爱说话,可一旦说起来也是利嘴一张,没人能辩得过他的,但今日这境况,他也结巴了,不知该如何解释,如何安慰。 “表小姐?”松苓隐隐约约听到里边有哭声,猜着她是痛得不行了,心急唤道。 柳初妍听到外边的脚步声,登时瞪大了眼,身心恐惧,手心冰冷。如果只是她自己知道,那也就是她的秘密而已;若为松苓知晓,那她就真是连自欺欺人都不能了。 薛傲想让她阻住松苓,可已经来不及,只能抱着她滚到床里侧,脚尖勾住床帐,垂下来遮住了二人,一边附到柳初妍耳边:“快点让她走,要是被人发现了,就不好了。” “表小姐?”松苓与青禾推门进来,饶过屏风,就看到浴桶已经空了,地上一滩的水渍,而床幔却不知何时已放了下来,走上前几步,“表小姐?” “松苓!”柳初妍愣怔片刻,才抖着唇叫道,“我,我已经无碍了,你们下去吧。” “无碍了?脚不疼吗?”松苓亲眼看见她痛得嘶嘶抽气,不相信她能好得这样快。 柳初妍为免她怀疑,只好稳着声音多解释几句:“我方才在水里顺着捋了几下就好了,不疼了。可水里冷,我就跑到床上了。现下,我已经躺下睡了。你和青禾两个,将浴桶收拾了再去睡。” 松苓和青禾两个虽然纳闷,可仔细推敲着也无甚破绽,只怀揣着满腹的疑惑收拾完毕吹了外头的灯出去了。 屋内一旦陷入黑暗,柳初妍心中就咚咚咚擂起鼓来,吓得蜷缩了身子。 “楚楚?”薛傲是从亮堂的地方进来的,看不清她,适应了一阵才知她在做什么,“楚楚,你在怕什么?” 柳初妍哆嗦了一阵,挪到床的外侧,咬牙切齿,含混道:“薛二爷,趁我没将你掐死之前,赶紧走。” “我走了,任由你自残自尽吗?”薛傲将她的手臂从口中抽出来,趁着微弱的光,依稀可见几个齿印。 “你放心,我会死得干干净净的,不会让你难堪,更不会指认你,你赶紧滚吧。”柳初妍想把手抽回来,挣扎良久都没能成功,只得放弃,微微起身靠在床头,盯着他,满面怨恨。 “楚楚。我知道我错了,可你……可你终究是要嫁我的,我便是早看几天又何妨?”薛傲越解释越慌张,生怕她不原谅他,声音渐轻,嘟哝道,“反正小时候也不是没见过。” “你说什么?”柳初妍扬了声音,抓着锦被的另一只手松了松,锦被便滑落开去,露出胸前一片春光。 “我还记得你胸前有一个蝴蝶样的胎记,小小的,才指甲盖大。”薛傲瞧见那起伏的圆丘,在暗夜中更显白皙诱人,想去指一指,摸一摸,可最终没敢伸手。 柳初妍下意识低了低头,她胸前确实有个胎记,他如何知道? “楚楚,难道你忘了我了吗?”薛傲心慌不已,她为何是这副反应?她不是在听到他指认胎记的时候,就该欣喜若狂地扑上来了吗? “你是谁?”就在他满怀期望时,柳初妍说了这么一句。 “我,我是薛傲啊。”薛傲有些摸不着头脑,隐隐地察觉到些什么,可仔细一想又抓不住那一丝头绪了。 “你是薛傲?薛二爷?是吧?”柳初妍咬字一个比一个重,听得薛傲心惊胆战。 “那你如何知道我身上的胎记?还有,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的?你怎么知道我五岁那年被绑架的?” 她没忘了儿时的遭遇,却不记得他,这是为何?薛傲怔忪片刻才闷闷道:“你的小名自然是你自己告诉我的。至于绑架案,是因为你被绑架的时候,是我救了你。虽然我身手不敌,与你一起摔到山崖下,最终是你救了我。可我们还定了终身的,还有,你收了我的玉佩,就是答应了,你可不能食言。”他将手心的小拳头越捏越紧,清晰地感觉到她呼吸急促起来,浑身紧张,可他比她更紧张。 “你?”柳初妍扭头过去,沉思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最后的质疑,“你说的都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否则谁能知道你这么多秘密?” “你,是,郡铖哥哥?”简直难以置信,可柳初妍最终还是问出口了,不知为何,竟还有些微微的羞耻感。 “郡铖哥哥?”薛傲愣了刹那。 “你不是!”柳初妍见他停顿,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将他的手甩开去,跳下床站在了地上,左右环顾,不知在找什么。 薛傲随即追着她下床,抱住了她的腰,往床上带:“楚楚,你身上只围了条巾子,鞋也没穿,小心着凉了。” “要你管!”柳初妍想打开他的手,却被他手脚并用制住了。可她不依,使劲挣扎,薛傲踉跄着身子一歪,就压着她一起摔在了床上。 “楚楚,你将来会是我的妻,自然归我管。我不是你的郡铖哥哥,可是我确实是你口中的郡铖哥哥。”薛傲慌里慌张地解释道。 柳初妍听此,瞬间安静下来:“这是何意?什么叫做是又不是?” “楚楚,我终于知道症结所在了。难怪你记不得我,却对金翎青眼相看。我确实疏忽大意了,忘了我后来改过名字了。” “什么意思?”柳初妍已忘记了挣扎。他改过名字?他是她印象中那个他?老天爷在开她的玩笑罢? “我,我虽是信国公府的儿子,可是小时候是养在金府的。因为我舅舅并不是我外祖父嫡亲的儿子,我外祖父只有我娘一个嫡亲的女儿,所以求了皇上恩典,把我过继过去的。因此,我才有个名字叫郡铖,那时也是随金家姓的,一直养在外祖父身边,只偶尔回信国公府看看爹娘。我舅舅是我外祖父年轻时在外打仗时有的,八年前才知道,找了回来。既然金府有子孙,那我就没必要过继了,于是我就回到了薛府。就是这样,所以我娘向来是管不住我的,我和金翎也不大对付,因为他不仅抢了我的地位,还抢了我的名字,抢了我的外祖父。眼下,他还差点抢走了我媳妇。”薛傲低头,盯着柳初妍震惊的脸,微微一笑,“所幸,你还是我的。” “谁是你的!”柳初妍却半点不开心,甚至羞愤难当。她一直心心念念的郡铖哥哥,居然是眼前这个流氓,这个无赖,这个痞子!她一直心心念念的郡铖哥哥,居然骂她不知检点,居然给她摆脸色看,居然还偷看她沐浴! 她怎么就那么傻,傻傻地答应了他,傻傻地一直等他,傻傻地一直盼他。结果盼来了这么个混球! “楚楚,你答应了要嫁给我的。”都说兔子急起来还咬人呢,此时的她看起来就好像要吃人的兔子,薛傲着急起来,捏住她的下颚,“楚楚,你收了我的玉佩的。我前段时日还看见你戴着呢,你不能撒谎否认,否则会遭雷劈的。” “我何时戴着了?你何时瞧见了?”柳初妍这是打算耍赖到底,不认他了。 “就在京郊的别庄,我看见你绦子断了……”薛傲一心急便口不择言,话出口才知道他又错了。 果然,柳初妍气急败坏,用手肘顶住了他胸膛,狠狠一击:“你,你,你那时候就偷看我!” 虽然二人力气相差悬殊,可她使出全力来,薛傲也消受不起,闷哼一声,就松开了她。 柳初妍寻着空隙,连忙逃出,随便扯了件衣裳披上,可走到门口才想起来这是她的房间,她逃又逃得到哪里去。难道她还能寻了人来捉这卑鄙下流无耻的采花贼吗?那样,毁的可就是两个人。 她一迟疑,就重又让薛傲给卷回去了。这回,薛傲聪明了,径直取了根布带来绑了她的手脚,怕她大喊大叫引来了下人,就捂了她的嘴,担心她生病,还将她抱回了床上。反正,她已经认为他是个下流胚了,他亦不介意再下流一些,舒心地揽住她的腰,塞到了自己怀里,一道窝在被中:“楚楚,现下你知道了。我们之间有婚约的。” “你胡说!”这胡搅蛮缠的,柳初妍与他根本说不清楚,可是这消息跟炸弹似的,在她脑子里炸开了花,她根本理不清思路。 “楚楚,即使没有儿时的承诺,你也该嫁我的。你的身子被我看光了,如今还躺在一张床上。” “我可以去死,或者剪了三千烦恼丝做姑子去。” “哪间庙敢收留你,我就烧光杀光抢光他们。你敢做姑子?便是你死了,我也会把你从阎罗王手里抢回来。” 这混球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可他好像真的是她的郡铖哥哥?她的美好记忆,被破坏殆尽,渣都不剩了。柳初妍欲哭无泪。 作者有话要说:嗯,嗷嗷终于给力了嗷~亲妈表示很是欣慰! 谢谢kiki的地雷╭(╯3╰)╮ kikiathena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4 21:29:55 第67章 悔婚 薛傲虽然困住了她,却吃不准她对他,到底作何感想。若是她不肯认他,不愿意嫁给他了,可如何是好? “楚楚……” “闭嘴,谁是楚楚!” 果不其然,柳初妍恨恨地给他甩个白眼球,连小名都不应了。 这样儿,好生凶残,薛傲往她身上压了压,手臂蹭蹭那柔软的地方,一脸谄媚:“楚楚,你不就是楚楚吗?你可是我的楚楚,不能耍赖的。” “你给我滚!” “好,我抱着你一起滚。”薛傲嘿嘿笑着,还真抱着她在床上滚了一圈。 强词夺理,颠倒黑白,曲解人意,柳初妍与这厚颜之徒根本没法好好说话,无言以对。 薛傲却缓缓敛了神情,一改嬉皮笑脸之色,下巴轻轻顶在她头顶,柔声说道:“楚楚,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你该对我好点儿。” “我不知道。” “现下知道了。” “我没听到。” “楚楚——”薛傲无奈,微微起身,扳过她的脑袋,对上她漆黑如墨的眼,“楚楚,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那般对你。可那些都是误会,而且我也认错了。” “认错有用?”女子最在乎的无非家人与名节,他却欺负韩淑微,辱骂于她。这口恶气,叫她如何下咽!哼—— “楚楚——楚楚——楚楚——”薛傲扁着嘴,声音委屈,隐约含着些恳求的意味,“楚楚,我知错就改了。” “你何时改过了?”明明上一回见面还将她吓得不轻,他要是改过了,母猪都能上树,柳初妍腹诽。 “知道你可能是楚楚的时候。” “你何时知道的?” “你首次拜访薛府时。”薛傲心虚起来,那时就知道了,可他后来还干了那么些蠢事,他家楚楚更不能原谅他了吧。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命苦啊,竟没有一双能预见未来的天眼。 “你那时就知道了?”柳初妍一侧头,瞪他,趁他不备,往外挪了两寸,“你如何得知?” “因为只有你会做玉兰叶书签。其实我后来有寻过你,甚至找到过几个与你长得相像的,却没一个会做的。因此,我见着你会,就大致猜到了。” “如此。”他还记得她送他的玉兰叶书签,心中甚慰,有点甜有点酸有点涩,可他既然那时就猜到了,却还那般对她,柳初妍撇他一眼,“别以为你说这些话,我就能原谅你。” “那你如何才能原谅我?”薛傲见她一寸寸挪开,重又贴了上去,活像一条讨吃的小狗。 “我,不想原谅你。你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叫我如何原谅?而且,眼下我不认你是我的郡铖哥哥。”柳初妍艰难地翻了个身,独留一个*的背影给他。 又是郡铖哥哥! 薛傲想起金翎,他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那也不是他的错。都解释过了,她还怪他。他想将她扳过来,但怕她反感,只得伸出食指戳了戳她肩头:“楚楚,你以后叫我子盛哥哥。” “不要!”柳初妍拒绝得干脆利落。 “可是现在郡铖是金翎的表字,我的名字被他抢走了。” “那我就是叫他,我叫他郡铖哥哥,你不答应?”柳初妍微微侧身,扬了眼尾,在暗夜的微光中分外好看。 薛傲被晃了眼,怔了一瞬才啊一声说道:“我当然不答应!你叫的是我,却叫他的名字。”他又不给她回话的机会,央求道,“你叫我子盛哥哥。” 柳初妍仍旧是斩钉截铁道:“我不叫。” 薛傲今日定要她投降的,便开始软磨硬泡:“楚楚,你叫我子盛哥哥,我就解开你。” “不。” “楚楚,你叫我子盛哥哥,我就放开你。” “不。” “楚楚,你叫我子盛哥哥,我就对你笑一下。” “不。” “楚楚,你叫我子盛哥哥,我就抱你一下。” “不要!” “楚楚,你叫我子盛哥哥,我就不亲你。” “不要。” “那好,你自己答应的,我就亲你一下。”薛傲不由分说,便抱住了她的头,盯着她粉嫩的嘴唇愣了刹那,怕她闹他,最终只敢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个吻。 那感觉,就似一朵羽毛擦过,又似丝绸滑过柔嫩的肌肤。只是细微的触碰而已,柳初妍却被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待她回过神来时,薛傲已捧了她的脸,开始吻她的眉心。 这个无赖!他还说要改过呢,结果就趁人不备轻薄于她!若是她手脚得闲,她一定割了他的嘴:“薛傲!” “嗯,楚楚?”薛傲吻着她眉心,并不满足,听她叫他,在她眼睑上舔了舔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抬头,且时刻准备着饕餮一番。 “你……”柳初妍想说他毁她名节,可她如今还有这玩意么。她也想说她要去做姑子,但他的话听着不像是故意发狠,她还是不连累无辜的人了。若她去死,他真能将她从阎罗王手里夺回来么?柳初妍想到这个,蓦地想到上一世的遭遇。难道她的命是他抢回来的? 不对,那时的他根本不知道她就是楚楚,遑论为她出头了。 薛傲见她忽然间便身子开始颤栗,眼中氤氲起了水雾,以为是冷的,连忙抱住她一起塞到了锦被中:“楚楚,别再胡闹,小心着凉。” 话未落,柳初妍眼角却已滑下一滴泪来,神色凄凉。 “楚楚——”这变化比闪电还快上千万倍,薛傲呆了一瞬,意欲说些安慰的话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是替她将眼泪吻去了,“楚楚,有我在呢,别怕。” “我怕,你去点灯。”柳初妍的声音低低的,似有还无,飘渺若雾。 薛傲便抽出身子,几步找到烛台,点亮了,端至她眼前:“楚楚,点好了,别怕。” “你解开我。”柳初妍巴巴地眨着大眼,分外惹人怜。 “好。”尽管薛傲怕她不肯听话,但此情此景,哪里还敢说个不字,迅速放开了她。 柳初妍得了自由之后,却什么都不做,只抱着腿,坐在床上,盯着跳动的火焰。每当她害怕的时候,她就寻找光明,寻找慰藉。如今,没有了玉观音,她只能看着火烛一点点融化。但这火烛与香蜡那般相像,还呲呲地冒着火舌,她便觉身上一点点地刺痛起来。 那时候,她心中充满恐惧,不见光明,不见日月,却生不成死不能,几乎绝望。 这一世,即使摆脱了噩运,她仍不知她会是怎样的下场。 她心心念念的郡铖哥哥,虽然找到了,可她真的,打心眼里不想认他。这样的人,怎会是良人? 在她心目中,郡铖哥哥虽然淘气顽皮,却是个懂事理的,而且极其关怀她,照顾她,体贴入微,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即使说她两句重话,亦是因为担心她。 眼前这个穿着绫罗绸缎,戴着玉冠的家伙,却欺负她,辱骂她,轻薄她,别说不是君子,就是连小人都比不上,好歹小人还是偷偷摸摸的,他却光明正大地夜闯香闺,偷看她身子,钻她被窝。 这样的衣冠禽兽,就是送她,她也不要。 不过也好,老天让她看清了他,不如死心,忘了儿时的那一段回忆吧。 可是,玉佩被叶嬷嬷摔碎了,她该如何与他说? 柳初妍一直沉默,神情却变化得极快,先是惊恐,后又疑惑、甜蜜、迟疑,然后又似下了决定一般,最后却抬了迷茫的眼眸凝望着他,意味不明。 “楚楚,你这般看我做什么?” “薛傲,如果我说,你送我的玉佩被人摔坏了,你会怎样?” “嗯?”薛傲以为他听错了,玉佩摔坏了?怎么可能。 “我说,玉佩被人摔碎了。”柳初妍渐渐笃定起来,颇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所以你才不戴的?”他并未怪她,却恍然大悟。她不是忘了他,只是玉佩碎了。可玉佩好好的怎么会碎? “薛傲,我,想把玉佩还你,可玉佩被摔碎了,我不知……” 薛傲本是蹲在她面前,听此,腾得起身,甩了甩袖子,欺身上前:“你说,你要把玉佩还我?” “是。” 薛傲强压着怒气,从齿缝中挤出字来:“为何?” “因为我们只是私定终身,并不是正式婚约,而且只是个玩笑而已,这是不对的。所以我想将玉佩还你,可惜玉佩……” 薛傲呵呵一声,背过身去,负手站定。尽管是私定终身,可韩老夫人也说了随她,他跟她定了就是定了的。此刻,他倒是庆幸玉佩碎了,即使她想还都还不了。但他都跟她解释清楚了,她为何还要悔婚? “薛傲。”柳初妍身上的衣裳单薄,又扯了件外裳罩着,从床上爬起,寻到梳妆台那边,摸了一个香囊出来。这块玉她戴了十年呢,送回去还真舍不得,她细细摩挲着香囊中的碎玉。可最终她也只能狠狠心,走上前递给他,“还你。” 她说真的? 薛傲并不伸手,只是牢牢地盯着她的眼睛。以前她还会怕他,眼下,她却全无惧色,反而下定决心要与他了断。 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 薛傲登时大力地扬了手臂。 柳初妍以为他要打她,吓得闭了眼,怕松苓几个听到,不敢尖叫,只轻轻地叫了一声。但预期中的巴掌并未落下来,反而脚下一空,就被他拦腰抱起扔到了床上。 “柳初妍,你要悔婚?”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是美味画铺酥子绘制的小妍妍美图!美到要舔屏幕!~(ˉ﹃ˉ) 谢谢酥子么么哒╭(╯3╰)╮ 第68章 提亲 柳初妍被他压得死死的,连反抗都不能,想起他曾经的所作所为,不免惊怕,闭着眼睁都不敢睁,却是泪盈于睫。 “柳初妍,你敢悔婚?”薛傲见她不回话,恨恨地咬了咬她小巧的耳垂,而且是真用了力气,耳廓上瞬间浮起四个红色的牙印。 “我……我,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这人凶起来跟要吃人的野狼似的,而且他还真咬她了,半点不知怜香惜玉。柳初妍脸色立时苍白如纸,眼泪在眼眶中滚来滚去,但是怕他看轻,只得强忍着。 “柳初妍,你敢悔婚,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办了你?”薛傲咬着牙,语气生硬。 柳初妍还真信,微微睁眼:“薛二爷,你拿玉佩定了我的事情,谁都不知道。况且我们那时小,我不懂事,才被你骗了。” “被我骗了?”薛傲眯了眯眼,捏住她的下颚,“柳初妍,你真当我傻的。你日日戴着我送的玉佩,即便初时不懂事,后来总该知道了。你还敢撒谎否认,羞不羞?” “我……”柳初妍被他戳中心思,一时无语。 “柳初妍,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再敢否认,我现在就吃了你!”薛傲得寸进尺,咬她耳朵还不够,转而咬她的嘴唇。 “薛傲!你!”她被羞辱得还不够么,薛傲还这样轻薄她。柳初妍眼中的泪水顿时如决堤的潮水,汹涌而出。 薛傲见她哭,神情缓和下来,手忙脚乱地替她拭去泪痕,却怎么也擦不净:“楚楚,楚楚,别哭,是哥哥对不住你。可你要悔婚,我实在是生气,怕你真不肯嫁给我。” “谁是楚楚,你是谁的哥哥!你给我滚!”柳初妍右手腾出,甩手就抽了枕头砸在他脸上。 “楚楚,楚楚,你别急,哥哥不是故意的。”薛傲只想着能在她心里唤起一些美好回忆,或许还能让她改主意,“楚楚,我们小时候那样好,你不能这样残忍的。” “谁跟你好了,你滚!” “楚楚,别这样,小心让人听见了。”薛傲捂了她的嘴,抱住她的腰不让她胡乱动弹。 柳初妍听着外边是有异动,不敢再动,僵直了身子,无声流泪。这样的她,哪会是她的郡铖哥哥。小时候的他,确实好。是他长歪了?还是她看走眼了。 “楚楚,我错了,但是只要你不悔婚,什么都好说。”薛傲见她仍旧是泪光莹然,如梨花带雨,心生怜惜,小时候的事情不能让她感动,那就说未来,“楚楚,我会对你好的,可是你别悔婚。待我们婚后,我们搬出去住,没有烦人心的妯娌,也没有婆婆管,就我们俩。你想想,这样的日子多好。” 然而任凭他巧舌如簧,柳初妍就瞪着他,不肯说好。 “楚楚,楚楚,你给句话。”薛傲心急如焚,忽而意识到自己还捂着她的嘴,赶忙放开,“楚楚,你知道我的心的。我知道我行为不妥,性子急,脾气不好,可我以后会改的。” “我就一句话,我不答应。我就是去死也不答应!”柳初妍并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但她心里已经有了疙瘩,而且薛傲老结未解,又在上头缠了一大堆,更是不可能让她安安心心地嫁他。 薛傲看她面上犹挂着泪痕,神情却倔强,娇怯中别有一番别致风韵:“楚楚,我错了,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消气。” “我要你滚!” 薛傲侧头望了望那边的火烛,已经点了大半了,他跟她纠结这般久,还没能让她回心转意,不再答话。 除了方才一点动静,眼下四下里是静寂一片。柳初妍顺着他的眼神望去,深红的烛泪一滴滴落在烛盘上,凝成了艳红的珊瑚串子,欲落不落。 她微微抬头,见薛傲蹙着眉峰,她不自觉地想探手抚平,可终究还是忍住了。她还想好好过日子,千万不能再招惹他,便平躺着,如熨平的纸张,只胸脯紧张地起伏着:“薛傲,你放过我吧。” 薛傲静默良久,将眼神收回来,掐住她的腰,一本正经:“永远不可能,楚楚。” “薛傲……那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柳初妍心中瞬间凄凉起来,眸中沁出一滴清泪,斜斜滑落滴在粉红的锦被上迅速被吸得不见影踪。 “楚楚,你累了吧,今日很迟了,你先睡,等你平静一些我再与你仔细说。”薛傲搂了搂她的身子,下巴抵在她额角,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 “不要,我再也不想见着你。” 比起柳初妍来,薛傲虽看似狠辣,却心软许多,喟叹一声,取过她手心里的香囊:“这碎玉,我先拿回去。楚楚,我,会让你重新答应我的。” 就在柳初妍以为他真会纠缠她一夜,却不料他猛地起了身,身上一空,霎时冷得发抖,迅速坐起身来拉了被子遮上:“薛傲,求你再也不要纠缠我。” “楚楚。”薛傲走了两步,一回身,“楚楚,你好好的,我会准备好娶你的。” “你……”柳初妍还想说一句,他却已翻窗出去了,室内顿时一派静谧,只有那抖动的窗扇证明他来过。 今夜,她的心情从羞愧欲死到愤怒,再到悲戚,后来欲哭无泪,哭笑不得,眼下却是不知所措,彷徨若失。是了,她失去了童年最美好的回忆。她的郡铖哥哥,从一个体贴细致的小哥哥变成了一个自负霸道的小人。 就像一团火被浇了个透心凉,她心里空落落的,又冷又虚。唯一的盼头都失去了。 今后,她该怎么办呢? 柳初妍捂了捂胸口,今夜注定无眠。 殊不知,信国公府的某个人也是一夜无眠,辗转反侧至天明,才想出该怎么做,取得美人心。这样这样,她总能答应了吧?这样不行,就那样,那样总行。那样还不行,就继续这样。 嗯,好像不错。 翌日一早,柳初妍还未起身,就听到外边传来阵阵笑声,明朗又喜气。 “松苓,外边发生了何事?” 松苓闻声进来,亦是满面喜气:“表小姐,周府来提亲了,周老太太还亲自上门来了。” “还有还有,刘老将军也来了,虽然还带了个媒人,也不过是摆设罢了,谁还比得上老将军呢。”青禾端着盥洗用具进屋,随之笑道。 “嗯。”柳初妍微微一笑,虽然方才睡了一个时辰,却还是精神不济,按了按额头,可昨夜的事情历历在目,她使劲睁了眼,“你们昨夜可听到什么异样的动静?” 松苓与青禾两个面面相觑:“并无。表小姐听到什么了?” “没有。”柳初妍擦了把脸,她们说的应当是真的。因为她这院子特殊,虽有两个侧间,却都做了书房与绣房,内里原先就安置了许多家具,地方看着便十分逼仄,摆不得床铺。她怜恤下人,就让她们住到别的屋子去。她们居处离这儿约有三丈远,墙面也厚,实难听见这边的声响。 她这般想着,又猜到这大概是薛傲的阴谋。下人离得远,他就可以为所欲为,愤愤握了粉拳。 “表小姐,今日戴这个可好?”松苓知道今日要见客,可是又不能抢了韩淑静的风头去,就中规中矩地给她打扮上了。但是刘老将军也来了,她不能太寒碜,便在头饰上下功夫。 柳初妍看了看,青丝如云,并不用绢花点缀,只簪了一支玛瑙珠玉钗,只是那玉的纹路竟与薛傲送的玉佩有些像,她心中不免烦闷,径自从梳妆盒中取了一支流苏银树簪钗递给她,“用这个。” “可是今日表小姐穿粉红的,配上玛瑙更好。”松苓迟疑道。 “用这个,别多话。” “是。”松苓虽诧异她突如其来的怒气,却还是恭谨接受了,只将她面上的腮红打厚了一些,配上粉红绣裙,也是一身喜气。 柳初妍装扮完毕用过早膳,长辈们便差不多谈妥了。她掐着时辰去了花厅,韩若谷已将周傅允叫到书房去说话,韩祁与韩礼去上学了。此刻只剩女客,她也不避忌,上前拜见刘老将军,又与周老太太和周太太见礼,才应了韩老夫人站到她身后去。 韩二太太江氏则握着韩淑静的手笑成了一朵花,韩淑微仍是被韩若谷逼着练习仪态去了。周家来的人和刘老将军皆是眼中含笑。柳初妍便跟着弯了嘴角,看向韩淑静。 韩老夫人见她来,拉了她的手腕说道:“老将军,因为我府上忙,还将妍妍的事情落下了。你看看,挑个什么日子好呢?” 刘老将军眉目慈祥,莞尔:“我也事忙,不过我看着,不如就定在她的及笄日,也叫人看看,咱们妍妍出落得美丽大方,到了婚配的年纪了。” “是是,贵府表小姐当真是沉鱼落雁,端庄婉约,好一个美妙人儿。”周老太太不遗余力夸赞她,倒令柳初妍臊上了。 她微微侧头,才发现林谨欢竟也来了,她立在刘老将军身后,因为一身素净与白色的墙面相差无几,她一个疏忽就没瞧见。林谨欢遇上她的眼神,缓缓一笑若五月半开的玉兰,纯净却明艳。 “谨欢,你们姐妹两个下去说话吧。”刘老将军知道她们许久不见,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乐呵呵道。 柳初妍便上前挽了林谨欢的手,与长辈告退。不过她们还未起身,就有人来传,说是薛太太让柳初妍过府去和薛氏姐妹玩耍,听说林谨欢来了,让她也去。 林谨欢与她对视一眼,就尴尬地回身看刘老将军。她是戴孝之身,今日与刘老将军来韩府,也是用探望姐妹的名义。若去薛府,那可就娱乐了,少不了被人指点。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把小时候的番外更完的,但是说了只让嗷嗷压她两日来着,就先更这个好了~ 明天再说妍妍胸前胎记的事情,嗯~ 第69章 意 柳初妍听到薛府来请人,登时手心冰凉,若是碰上薛傲,叫她如何自处?见林谨欢为难,当即说道:“谨欢姐姐既不便过去,我们就只能谢过薛太太美意了。况且长辈都在这儿坐着,我们哪能管自出去玩耍。”她说着,转身朝传话的婆子道,“薛太太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想必不会责怪,还请管事代为禀告。” 那婆子却没点头,脸色尴尬,只盯着刘老将军。 刘老将军心知柳初妍与薛傲两个那日在将军府就很不对付,而且薛傲这个人向来轻狂,不懂礼数,想来是吓着人姑娘了,所以柳初妍才会出声推辞。 然而薛太太明知她在此,也知道林谨欢连头七都没出,却还要叫她过去,这是为了薛氏两兄弟相看媳妇了。薛傲既看上了柳初妍,她不能再替薛谈定她,就把主意打到了林谨欢头上。林谨欢虽已及笄,可终究还有二十几个月的孝期,薛谈却是不能等的。此事真是不成,刘老将军微微摇头。 林谨欢见刘老将军拒绝,霎时松了口气,她可不想给人落下话柄,还是与柳初妍去屋子里说说闲话喝喝茶比较好。 毕竟韩老夫人才是主人,她见林谨欢与刘老将军都不大情愿,朗声一笑回了那管事婆子,叫柳初妍两个下去玩耍了。 然而,柳初妍与林谨欢才说了几句话而已,薛怀瑾与薛怀瑜两个就从正门进来了,拜过刘老将军几位后,径直道明来意。说是林谨欢是金家的远房外甥女,那也就是薛太太的外甥女,她往年与林家也常有走动的。平时林谨欢不大出门,今日既出来了,就想着好好见见这外甥女,叙叙旧。不料派来的婆子不管用,话也说不清,让刘老将军为难了。薛太太只好让两个女儿过来请林表姐,也好一表拳拳之心。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便是林谨欢不愿意,刘老将军也不能给她推了,便让人去念楚阁找林谨欢随薛怀瑾两个过府去拜见薛太太。 薛怀瑾就知道她推脱不得,笑盈盈地立在刘老将军身侧,薛怀瑜则一口一个舅婆,嘴巴甜得刘老将军差点发腻。 不过,出乎意外的是,只有林谨欢来了,柳初妍竟没出现。薛怀瑾可是得了命令将两个人一起请过去的,便求了韩老夫人,好让她亲自去念楚阁找人。 柳初妍就知道薛太太没那么容易罢休,却不曾想她不仅出动了薛家姐妹,还说了那么个缘由。可她是无论如何不能再去信国公府了,一旦碰上薛傲,那个疯子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她便只让林谨欢出去,自己则悄悄地躲在屋内,连一点动静都不敢发出。 但是,万万没想到,薛家姐妹如此锲而不舍,还亲自跑到她院子里来请她。 “初妍姐姐,你许久未去我府上了,今儿谨欢表姐要去,你也得跟着去。”薛怀瑜进屋就扒住她的手臂往外带。 “怀瑜妹妹,我,我身子不大舒服。”薛府绝对不能去,柳初妍无法,只得装病,嗯哼一声就脚一软跌在了地上。 “……”薛怀瑜她虽然不够聪明,可是真病假病还是看得出来的,不料她居然会耍无赖,这是有多不情愿啊。 薛怀瑾亦愣了,林谨欢也是,别说是她们,就连柳初妍身边的松苓与青禾两个一时都未能反应过来。 “表姐,表姐……”众人正沉默,韩淑微突然缩头缩脑地出现在门口,惊觉柳初妍竟坐在地上,飞奔两步就扶起了她,“表姐,你怎的了?” 柳初妍真是苦恼之极,这韩淑微也忒不会看脸色,按了按额头:“淑微,我不舒服。” “是吗?我看你面色红润,皮肤吹弹可破,哪里像是病了。眼皮倒是有点肿,眼睛没以前那么亮了,该不是没睡好吧?” 柳初妍无奈扶额,都怪松苓,腮红打那么厚做什么,因为昨夜的事,她明明应该很憔悴才是。却因为松苓技术太好,装病都装不像。 薛怀瑜知道她装病,早气得跺脚。 薛怀瑾便上前扶住了柳初妍另一边胳膊:“看来是真没睡好,你赖在地上不肯去我府上,是想偷偷在屋里睡觉吧。但今日偏不依你,我一定要请你去我府上喝茶。”她说着,给薛怀瑜使了个眼色。 薛怀瑜滞了一瞬,连忙接话道:“而且我姐姐最近在研究怎么泡茶最好,你去我们那儿喝个饱,保管你一点都不困。” 韩淑微可算是听出来了,原来是要去信国公府呢,她许久未见信国公了,趁着这会儿爹爹在忙,教导嬷嬷还找不着她,偷偷地跑过去玩一阵才能一解烦闷,开始掰着手指头想法子。 “而且今日我大哥二哥都不在,我们可以尽情玩耍,你便是高歌一曲都不怕被人听去。”薛怀瑾思来想去,她最介意的该是这个,附到柳初妍耳边去,轻轻说道。 上回,薛氏姐妹就说兄长都出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结果还不是迎面就碰上了。薛怀瑾这明显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听听就好,绝不能当真。但柳初妍还是忍不住舒了长长一口气,尴尬地笑笑,却早被薛怀瑾强拉着出去了。 柳初妍被扶着出了念楚阁,生怕叫人瞧见她摆架子,就谢过薛怀瑾,自己端正行姿,稳稳当当走了起来。忽而见韩淑微鬼鬼祟祟跟在后头,猜着她是趁嬷嬷不注意溜出来的,就转身戳了戳她额头:“淑微,你又淘气。” “表姐……”韩淑微知晓她心软,抱着她胳膊直摇晃,“表姐,我被那嬷嬷折腾得快没人形了,你就带我去玩会儿嘛。而且就在隔壁,我也出不了什么事。你就带我去嘛……” 薛怀瑜心想有韩淑微在,柳初妍也不能时刻想着跑回来,嘿嘿一笑,挽了韩淑微过去:“淑微姐姐,咱们去喝姐姐泡的茶,我让我娘派人去跟韩老爷说,别担心你爹爹会骂你。” “真的?” “自然是真的。”薛怀瑾保证道。 韩淑微最近是真怕了韩若谷,连说话声都不敢太响,得了薛怀瑜的保证,喜不自禁,走路速度都快了起来。 柳初妍跟在她们身后,直摇头,这淑微真正是孺子不可教。嬷嬷教导了近半个月的礼仪,便是搬家那一阵都没落下,却只这一时半刻,韩淑微就忘了个一干二净。她若知道,会被气得厥倒吧。 不过她也觉着,韩若谷对韩淑微的要求似乎太过严格了。即便韩淑微性子浮,讲话也不知深浅,但好歹还能在京中闺秀里立足,无论样貌与品行都属上乘。而且她终究年纪小,又是最小的女儿,是他与韩二太太原先就宠坏了的。眼下,却突然请了嬷嬷来教导她,还是宫里来的。她总觉着,韩若谷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至信国公府时,薛太太早叫人备了点心果品,见林谨欢几个行礼,笑呵呵地扶了她起来:“欢儿,表姨妈许久未见你,可真是想得心肝儿都疼了。” “谨欢亦十分思念表姨妈。”林谨欢几乎承受不住她过分的热情,却只能乖巧答道。 “上回虽在将军府见过一面,却没能与你多说几句贴心话,姨妈这心里啊,一直记挂着。就想着什么时候让你到姨妈府上住上一段日子,你看,我这儿还有两个表妹,都与你一般年纪,绝不会寂寞。可好?”薛太太却特别满意林谨欢,与柳初妍一般,是个孤女,性子却比柳初妍更沉静些,而且看面相就觉着是个好拿捏的孝顺姑娘。 况且薛傲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要娶柳初妍的话来,她也不能再把她说给薛谈,否则她这个后母绝对会被戳脊梁骨。而且以后兄弟两个住在一个府里,弟弟对嫂子有情,说出去多难听。因此,她那日回来,就绝了念头。只是,柳初妍配薛傲,她还看不上。 薛傲不比薛谈,他身子好得跟头牛似的,又有能耐,前途不可限量,绝不能娶一个没有背景的姑娘。以他的本事和地位,娶个郡主都是可行的,孤女就算了。 不过,今日,她还是逼着柳初妍过来了,自是想与她说说心里话。这姑娘聪明,她都敲打过她了,也不会由着薛傲纠缠。 至于林谨欢,虽然是戴孝之身,但是不出百日还是能婚嫁的,就先将人娶了进来,之后的事情慢慢说。不过时间紧急,她可得加快动作。已经过去近一个月,她得在两个月内把六礼都完成了。 林谨欢知晓薛太太绝对不是想找她叙旧那么简单,见她眼中精光闪烁,更是确定心中所想。然而她是晚辈,也只能随她的意。 柳初妍见薛太太拿当初看她的眼光去看林谨欢,就猜到了她的意图。她这是,又看上了林谨欢了,而林谨欢还不自知。 薛太太拉着几个小辈扯了半个时辰的话,就推说累了,让两姐妹陪她们去水榭上喝茶看戏,还让近身嬷嬷与大丫头都跟去服侍。 这信国公府的下人不可谓不多,就几个姑娘而已,何以劳动薛太太用身边人。柳初妍看着这一幕,总觉着有阴谋,而且那丫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谨欢,似乎在盘算什么。那个嬷嬷倒是气定神闲的,可是只要仔细观察,就能看出,她也时刻在关注着林谨欢。 她们要对林谨欢做什么? 第70章 初吻 柳初妍虽察觉到了,可终究不能确定,只能暗自警醒,待有机会时提醒一下林谨欢。 不过她们还不到水榭,那老嬷嬷就悄悄地躲掉了。 薛怀瑜瞧见了,嗤一声:“这老刁奴,母亲让她来服侍,结果又躲懒。要不是看在她是府中老人的份上,我早赶跑了她。” 柳初妍心中纳罕,难不成她想错了?那老嬷嬷对林谨欢根本没想法。她转眼去看那大丫头雪瑶,却发现她竟平平静静地跟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她左右看看,发现去水榭的路上也没几个下人,更见不着小厮。虽说姑娘在场,要避讳着些,但远远瞧去也不见人影,就奇了怪了。这信国公府,今日怎么这么古怪呢。 “表姐,你在想什么呢?”林谨欢被薛氏姐妹搀着走了,韩淑微就紧紧跟在她身侧,见她深思,疑惑问道。 “无事。”柳初妍摇摇头,思忖一瞬,却又接了一句,“待会儿管好自己,别乱说话,别乱走动,知道没有?”不知为何,她要这样交待。可只有这样说了,她心里才定了一些。 韩淑微亦想问问她为何这般说,却听薛怀瑾一声喝:“你是哪儿来的丫头,竟敢私自碰我的茶具?” 闻声望去,原来是水榭中一个丫头正整理桌子,动作不够细致,还将水洒了。 “姐姐的茶具向来是由芷蓉打理,她人呢?”薛怀瑜环顾一圈,扬声骂道,“这些个丫头,一个比一个懒,真该好好教训教训了。” 方才那个被骂的丫头却扑通一声跪倒了:“大姑娘二姑娘息怒,奴婢是芷蓉的表妹,表姐她病了,才叫我来顶她一天的。只是奴婢手生,惹得姑娘们不高兴了。奴婢马上去叫芷蓉表姐出来,还请姑娘们不要责怪。” “芷蓉病了?昨日还好好的呢。”薛怀瑾一脸不可思议,但是还有客人在场,她也不能太刻薄,不叫芷蓉出来,却也不让那个丫头再碰,而是另外唤了奴婢过来。 那个丫头没得命令,不知该离去还是待着,也不敢问,就战战兢兢立于水榭外,低着头,一声不吭。 “谨欢表姐,初妍姐姐,淑微妹妹,府上奴婢都成了老油条,管不住,叫你们笑话了。来,赶紧坐下。”薛怀瑾见众人脸色不好看,眼底存疑,明媚一笑,招呼道。 柳初妍等便坐下了。 薛怀瑜却嫌水榭里下人太多,拥挤不堪,建议将柳初妍几个带来的丫鬟都下去吃果子喝茶,别在这儿碍人眼。况且这水榭中,有姐妹俩的六个丫头,加上薛太太身边那个雪瑶,已有七人,足够使唤了。 尽管薛怀瑜的话不好听,柳初妍却也只能应了,林谨欢与韩淑微更是不会有异议,松苓几个就由人领着下去了。 这些奴婢一走,水榭中确实宽敞不少,林谨欢也逐渐自在起来,被薛怀瑜撺掇着喝了不少的茶。 韩淑微是出来散心,却也不敢太过,只与柳初妍说几句乱七八糟的悄悄话,一双眼睛瞟来瞟去,似乎在找什么人。 “淑微,安分些。”柳初妍自然知道她那点小九九,提醒道,“你学的那些礼仪都还给教导嬷嬷了么。” 韩淑微不服气,可她说的是对的,她确实行为不妥,便撅着嘴埋了头,安静了一阵。 大家伙扯了些有的没的,笑了一阵,就过去了约莫半个时辰,柳初妍便也放松起来。 林谨欢却忽而捂着肚子叫不舒服,柳初妍一惊,上前扶住了她,她却摆摆手,笑道:“我不过是茶水喝太多了,叫个人领我去净房就好。” 听她这般说,柳初妍吊起的心才放了下去。那个雪瑶便左右看了看,指着门口那个丫头:“你,快领林姑娘去净房。” 那个丫头在水榭外无事可做,薛怀瑾的性子又不是好相与的,生怕为人所苛责,听着有事儿分派给她,当即松了口气,恭恭敬敬地领了林谨欢走。 薛怀瑾几个见此,又将事情扯到了柳初妍的生辰上,细说京中俊杰翘楚,胡乱替她出着主意。一会儿说那家公子好,一会儿说那家少爷俊。她们年纪小,柳初妍不能闹她们,又不能接话,差点没被臊死。好在确如薛怀瑾所说,薛氏兄弟两个好似真不在府中。只要没有那两个在,她们私底下开开玩笑就开吧,别提他们就成。 然而,没多会儿,就有薛太太屋里的小丫头来,说是太太请柳姑娘过去,有话要单独对她说。 柳初妍身子一震,薛太太能有什么话要跟她说,关乎薛傲?还是薛谈?总之不会是单纯的叙话。不过再多的疑惑,她也只能藏在心中,只能交待韩淑微安分些,就跟了那小丫头去。 至于那厢的林谨欢,却发现她出了净房后就迷路了。那丫头看着像是认路的,又不像是认得路了,七弯八拐不知带她去了什么地方。 待最后进了一个满目皆绿的园子,林谨欢终于站住了,喝住那丫头:“这是什么地方?你要带我往何处去?” 那丫头却仍旧埋着头直直往前走,嘴里含混不清道:“姑娘,我方才走岔路了,现下领着你穿过这园子,抄近路回去。还请姑娘回去后不要与大姑娘二姑娘说,否则奴婢又要被骂了。” 这话说得委屈,而林谨欢是最最心软之人,哎一声答应了,就提着裙摆跟上去。 这园子着实奇怪,这儿一簇竹子,那儿一簇冬青,便是水里也养着不知名的水莲,就连入眼的亭子和栈桥都是翠竹做的。翠竹伐下后应泛黄,而这些竹子上边不知涂了什么,仍旧是碧绿碧绿的。这园子通体碧绿,映在水里,显得水都绿得如翡翠一般。只是园子里只有树,只有水,却没有花,这颜色着实单调了一些,也不知这信国公府后头藏着这么个园子是要做什么。 林谨欢跟进那丫头的脚步上了一座竹桥,才发现脚下的荷塘竟是活水,而且这塘子该有十丈宽。这竹桥离水面有两丈高,她走了几步,看着下方蓦地晕眩起来。她闭了闭眼,稳住心神,一睁眼,忽而瞥见不远处的水上居然有人垂钓。 姿容胜雪,眉如墨画,面如桃瓣,如流华,若金玉,说的就是他了吧。他坐在船上,行为懒散,便是一根钓竿也只是随随便便放着。 林谨欢是见过他的,只是她每一次见他,他都是一丝不苟,端端正正地坐在轮椅上,面上永远是似笑非笑的模样,嘴角的弧度更像是常年不变。而此刻的薛谈,一袭纯白袍子,配上一头顺滑墨发,越发衬得他气质温润,有如闲散仙人。 就在林谨欢发愣时,背后的丫头却悄悄地伸出了手,轻轻地从侧边扯掉了她的腰带。待林谨欢发现胸前衣襟绷开,就要回身整理时,却腰间一重,脚下一个趔趄就摔到了水里。 薛谈这园子是不准外人进来的,就连个书僮都没带过来,也不防备竟会有人站在桥上,还会掉到水里。 他只听一个丫头在桥上喊:“不好了,林姑娘掉水里了!”接着,那丫头就慌慌张张跑出了园子,似乎是叫人去了。 “啊,噗,救命!救命!”林谨欢不会水,偏偏身上衣裳还散开了,想抓住衣襟,却又抓不住,着急得唤了两声救命就沉了下去。 这种事情是不该薛谈亲自去做的,可这儿没有别人,他也只能狠狠心撑着船舷就跳到水里,以双臂的力量划过去救人。 然而他的腿使不上劲儿,速度极慢,偏偏这园子很大,等那个丫头出去叫了人来都不知何时了,他也只能强撑着身子。好在这水塘不深,他离林谨欢也只有五丈远的距离。他好不容易将林谨欢拖到岸边时,她还有气息,只是肚子鼓鼓的,显然喝了不少水。 等他看清是谁时,诧异地皱了眉,拍了拍她的脸颊:“谨欢表妹,谨欢表妹……”林谨欢落水后,居然还能把衣裳脱了,真是千古奇闻。此刻的她,上身只有肚兜覆体,便是□的亵裤,也捋到了大腿处,绣鞋早已不见,罗袜浸湿,露出了一大截白皙的小腿。 他真是要急死了,人命关天的事情,竟至此刻,还无人来救。难不成真要他亲自…… 可是林谨欢面色越来越难看,还有青紫之相, 薛谈无法,只得先将自己的袍子脱下,盖在她身上,再隔着袍子给她挤压腹部。但是时间拖得太久,便是腹中的水压了出来,她的呼吸却渐渐微弱。 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都破了,他也不能罔顾她性命,还端着架子,左右这儿也无人。薛谈头一次有些心虚地看了看这个只属于他的园子,轻轻捏了一点林谨欢的俏鼻,便俯□去,冰冷的双唇贴上了他的。 医书中都说这法子有用,应当不会骗他吧? 林谨欢落水时,只觉着她要去见爹娘,而后就像脚下有什么东西在拖拽一般,重重地往下沉去。忽而,有一股力道不知从何处而来,拖住了她的腰,带她离了冰冷的水中。可是胸腔里有很多很多水,又湿又冷,很是难受。然后,似乎有人在压她的胸腹部,水出来了,呼吸却越发艰难。最终,有什么人,贴在了她唇上,吹进一股又香又甜又陌生的气息来,似乎跟爹爹的有点像,但是又一点都不像。 等她睁眼时,就瞧见一双闭着的眼,那扑哧扑哧闪动的长睫,如蝴蝶翅膀一般。他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却如有圣光笼罩着他,那感觉就像一块羊脂玉。 作者有话要说:我讨厌抽抽的*,数据连接不上核心数据库,还一直发表不了新章节!折腾一个小时了!你妹的! 好像是发出来了,作者已阵亡,躺倒挺尸中……看到更新妹纸们举个手!今天能看到更新的都是强人啊!绝对人品爆棚! 第71章 好计 他,薛谈…… 是薛谈救了她。 林谨欢脑中刹那间空白一片。然而她心中并没有多少屈辱感,因为薛谈是为了救她,反而感觉到了深深的愧疚。那样美好的一个男子,居然会做如此低下之事……即使是为救人,林谨欢还是觉得她玷污了他的高贵。 他还在慢慢地渡气给她,直吹得她头脑发晕。似乎比片刻前的惊艳还要令人振奋,她与他,竟做了这样亲密的事?她心中似乎有一点雀跃,但更多的还是茫然。 她与他有了肌肤之亲,她除了以身相许就只有去做姑子了。说到做姑子,她便是爹娘过世了都未想过这一层,就因为这事儿,让她去做姑子?还不如杀了她。可是她以身相许,薛谈会要吗?他若不要,叫她今后如何在外人面前立足。 眼睑上似乎有睫毛扫过,该是她醒过来了,薛谈缓缓睁眼,正对上一双忐忑的水眸,他便直起了上半身,言语淡淡:“谨欢表妹。” 林谨欢便也随之坐起,却不料身上的袍子立马滑了开去,露出了光洁的藕臂,月白肚兜包裹的地方迅速起伏着。她这才发现,她身上的衣裳都落到水里去了,她落水时外衣就不慎绷开了,至于中衣许是被水下的什么东西勾走了。她转头去看水面上,早已看不见衣裳的影子,便是她想要捡回来再穿上都难。 她只得立马扯起袍子,再次盖在了胸前。尽管衣袍已浸湿,却还有一些特殊的味道,是他的,萦绕在鼻端,林谨欢面上不禁阵阵发烫,心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感,却又令人甘之如饴。 救人已经花光了薛谈所有的力气,他几乎能感觉到身上的血液在一寸寸凝固,小腿僵硬,手臂无力,险些躺倒在地。可他不能,他必须得撑着。林谨欢的袍子一起一落,那白皙又泛着粉红的肌肤在他面前一闪而过,薛谈下意识撇过了头去,觉着二人太过亲密,便又往左侧挪开一尺远的距离。 “谈表哥,我,我不是故意的。”林谨欢见他面色倏得难看起来,嘴唇张合,恰似风中颤抖的两片花瓣。背后是满目的青葱绿,这般红绿对比,越发显得她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我知晓你不是有意的。”薛谈不怪她,只轻轻拈掉衣袖上沾着的青苔,略略蹙眉,瞪着自己不争气的双腿,默默捏拳。他的身子好不容易好了些,便到这园子来散心,可这一落水,又不知何时才能养好了。 林谨欢一颗心还是没落回原处,还想说什么,却忽而鼻子一酸,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面色羞窘,看都不敢看薛谈,只抱着湿漉漉的身子思忖着。二人都湿透了,再待下去只怕要生病。可她这样儿,如何出得这园子。而且,她与薛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她该与他说些该说或者不该说的话吗? 但是薛谈苍白的面色逐渐发青,嘴唇也泛出了异常的艳红色,实在不能再熬,即使她想说也不在此刻。 她便套了薛谈的袍子,站起身来,探手到他胳膊下:“谈表哥,我扶你回去。” 薛谈却不肯答应,摇摇头:“你自己先回吧,替我去园子大门口叫薛竹,让他先找一套衣裳给你换上,再叫人来抬我。” 大门口?林谨欢环顾一圈,只看到她进来的小门,不对,那儿方才就无人。 “大门在池塘那头。”薛谈扬起手臂,指了指掩映在翠竹中的某处。 林谨欢循着那个方向看去,登时秀眉紧皱:“谈表哥可见着领我过来的那个婢女了?” “见着了,她见你落水,就出去叫人了,不过跑的是小门。若想叫人来,一时半刻恐怕是不成。” 林谨欢过来时,就是一路畅通无阻,半个人都见不着的,因此对薛谈的话深信不疑。倒是那婢女形迹可疑,然而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的袍子很长,她只能提起半尺长才好走路,便小心翼翼地提着袍角,朝那处竹林行去。 薛谈眼皮重如铅坠,眼前模糊一片看着她往外去,突地身子一歪就向斜后方倒去。 林谨欢才走两步就听到背后的声响,赶忙回头看,却见他厥倒了,急急扶他起来,心慌意乱大声唤道:“谈表哥,谈表哥……” “发生何事了?”原来是薛竹听到内里异常的声响,不顾规矩奔了进来,却看到薛谈倒在地上,他的袍子却披在林谨欢身上,湿漉漉狼狈不堪,便在两丈远处停了下来,背过身去,“林姑娘,你怎的在此?” “先不说这个了,快扶大爷出去。” 薛竹忙不迭点头,上前背了薛谈走。 三人慌慌张张出了园子,却迎面碰上了心急出来找人的薛太太等人。 “欢儿,这是怎么回事?欢儿,你与谈儿,这,这是……”薛太太指着她身上的衣袍,似是不忍直视,捂着嘴偏过头。 “我,我不小心掉水里了,谈表哥为了救我,就成了这样。” “什么?”薛太太蓦地转头过来,看见薛谈虚弱不堪的模样,浑身湿透,双手惨白带着处处乌青,“薛竹,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背大爷回房,叫太医!” 薛怀瑾姐妹是发现林谨欢迟迟不回,以为她出了事才寻出来的,却遍寻不着,忙请了薛太太出来。此时此刻,亦顾不得林谨欢了,姐妹俩赶紧吩咐下人们烧热水,备姜汤。 柳初妍看见林谨欢从翡翠园里出来,还披着薛谈的衣袍,听着她解释的话,再看看,适才领路的婢女也不见了,就猜了个j□j不离十。然而薛太太演技实在好,而且沉得住气,竟只问了林谨欢一句话。看样子,薛氏姐妹当是不知情的,而薛太太是打算等林谨欢自责心慌,再去套她的话。 可眼前这境况,柳初妍也帮不了她,况且看她那模样,对薛谈确实是既愧疚又感激,而薛谈是真真切切救了她一命。她只能沉默着,上前扶住了林谨欢:“谨欢姐姐,不若先从小门回韩府,去换件我的衣裳再过来。你这样儿,如今又是秋末了,极易着凉。走罢。” 林谨欢点点头,答应了,正在前头行走的薛太太却忽而转过身来:“哎呀,都怪我关心则乱。怀瑾,你快带你谨欢表姐下去换一身你的衣裳,还有,叫人在你的小厨房煮一大锅姜汤给她喝下。这落水不是什么大事,但若病起来,也要人命。” “是。”薛怀瑾虽然不知道薛太太的计划,却也因为府中的异常,与母亲明显的变化看出端倪来了。如此,林谨欢是做定薛府的媳妇了。好在,她还算喜欢这个谨欢表姐。她便叫了婢女过去,扶林谨欢回溢香园。 待太医来看过薛谈,开药煎药,已近午膳时刻。但是事情未了,林谨欢也不敢私自走,柳初妍也只能陪着她,等待薛太太的“问话”。 果然,太医前脚才走,薛太太就怒气冲冲地进了溢香园。她一进来,溢香园的婢女就跪了一地,便是她身边的大丫头雪瑶也战战兢兢跪下了。 “是谁领的路,竟将林姑娘领到了翡翠园?”薛太太一拍桌案,就是案上的茶盏都跳了一跳,却无人敢上前安抚。 薛怀瑾环顾一圈,问雪瑶:“不是你指派的吗?你那时派的谁?” “是芷柔的表妹,但是面生,奴婢还不知道她的名字。”雪瑶垂着头答道。 “芷柔的表妹?”薛太太自然知道芷柔,而且相当熟悉,因为芷柔当初就是从她身边拨过去给薛怀瑾的,冷笑一声,“芷柔的爹娘都是我娘家府上带来的家生子,何曾有其他亲戚,这表妹又是从何而来?怀瑾,你也不知道身边人的底细吗?” 薛怀瑾忽地被点名了,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委屈地抖着唇,泪盈于睫:“母亲,芷柔是你的人,是上个月分派来顶了嫁人的黎儿的。可雪瑶还是你的人呢,她都不知道,我哪儿会知道。” 薛太太见此,忙挤了个笑容出来,捏住她的手背:“怀瑾,别怪娘,是娘气糊涂了。” 是气糊涂,还是推卸责任,谁知道呢。薛怀瑾不以为然,撇撇嘴,却不置可否。 薛太太也不在乎,指着雪瑶:“雪瑶,还不快把那冒名的表妹找出来。” “是。”雪瑶当即领命而出。 柳初妍看着薛太太却有点想笑。那个所谓的表妹,其实就是薛太太自己弄出来的吧。待会儿,雪瑶来回话说,人找不到了。那么薛太太的谋划就无人可指证,不了了之。而后,她只需像敲打她那样敲打林谨欢就好了。且林谨欢是是实实在在地受了薛府恩惠的,大概不多时就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现下,林谨欢还躺在里屋的床上,她不过是做这么一场戏,将来若传出去,外人也没得指摘,薛太太果真是好计谋。 不出柳初妍所料,才一盏茶时间而已,雪瑶就回来了,那个“表妹”不见人员,甚至可以说是人间蒸发。倒是早就消失了的那个嬷嬷随着雪瑶回来了,附在薛太太耳边说了几句话。 薛太太没听几个字,就气得七窍生烟,几乎跳脚,当着柳初妍与韩淑微几个晚辈的面也没能收住怒意。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停了好久的电,还以为更新不了了呢,还好还好。但最近真是糟心啊……o(>﹏<)o 第72章 师娘 柳初妍看薛太太这模样,该是计划出了纰漏,那“表妹”恐怕有问题。不过薛太太是不会说这些的,她顾不得一群晚辈还在等她一个交待,就撑着老嬷嬷的手臂出去了。 “这是?”韩淑微扯了扯柳初妍的袖子,诧异眨眼。 柳初妍对她做了个闭嘴的口型,就不再搭理她,心中却有些忧虑着急。她方才趁着林谨欢换衣裳时,细细问过她几句,觉着不妥,特地征求她的意见让松苓悄悄地回了韩府,好觑准时机将刘老将军请过来。 今日刘老将军给周傅允保媒,是不能随便离席的,便是林谨欢的事情,无定论之时也不能闹大了先叫外人知晓,就是周家的人也得瞒着。所以,她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让松苓趁人少,无事闲暇时,让刘老将军来一趟。看这样子,刘老将军怕是不得空。 然而,没有其他长辈在场,林谨欢早已自乱阵脚,待薛太太平复心情,还不是什么都由着她说。林谨欢处于被动,又是小辈,最后也只能接受薛太太的“安排”了。 不过,片刻前,林谨欢在与她说起薛谈时,一双眼睛就像天的那边最亮的两颗星,散发着璨亮的光芒,带着难以抑制的狂热与爱意。柳初妍从未在她眼中看到过如此动人的情意,但她能够理解。英雄救美人,不管场面是唯美抑或狼狈,都是激发感情的最好理由。 至于薛谈,他确实是个很好的人,若非身子不好,绝对是这世间最炙手可热的男子。而林谨欢,不同于韩淑微,她大概是不用介意他或者她自己的身世的,她只要挑她喜欢的,能好好待她的人就好。 因此,柳初妍也只想着能将刘老将军请到场最好,若不能,对结果也无太大影响,因为林谨欢一颗芳心早被夺走,再也拿不回来了。 但她又想到了自己,曾经的她,曾经的薛傲,也是“英雄救美”,她也傻傻的把心给了“郡铖哥哥”,到最后却发现老天与她开了个根本不好笑的玩笑,甚至悔得她直想钻到某条缝里躲起来。她巴不得告诉天下人,以前那个傻瓜不是她。可惜,即便她的生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却没有第二次童年。那些过往,今后大概会一直尘封在心的最深处,再也不愿被提及。 柳初妍兀自思索,并未注意一旁的薛怀瑾与薛怀瑜在说着什么悄悄话,忽而听到身侧轻轻地抽鼻子声儿:“表姐……” “淑微?”柳初妍忽而听到薛怀瑜一句“以后就该叫谨欢表姐嫂子了”,还被薛怀瑾没好气地打了下嘴巴,要把她给缝上,便明白过来,握住韩淑微的手腕带她出了屋子,站在廊檐下,摒退婢女,“淑微,你要记住,你与信国公,永远不可能。而且你看出来没有,薛太太早看中了谨欢姐姐,你就死心吧。” “可是,我那样,我那样喜欢……”韩淑微却满心不甘,抽抽嗒嗒地哭泣着。薛谈是她第一个喜欢的人,即使只是因为他的外表,这样的爱意极其肤浅,那也是她情窦初开时最完美的寄托者。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可能要娶别人,自然是又愤又恼。 柳初妍见她半死不活的,不禁心烦,可是韩淑微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却永远得不到,也确实有些可怜,她便替她揩掉泪水:“淑微,你知道信国公那身子吧。你想想,他每日都坐在轮椅上,需要人照顾,现在有书僮有奴婢。等有了妻子,那这些事就不是下人的责任,而是妻子的义务了。你自己都还照顾不了,你觉着,你能照顾他?” “我……”韩淑微确实从未想过这个,她只知道他长得好,声若天籁,是她听过的最动听的声音。 柳初妍瞧她动摇,继续说道:“你喜欢的不过是他的皮相,可是美人终有一日会老去。等他老去时,皮肤发皱,墨发泛白,话也说不动,饭也吃不了了,你确定你还会喜欢?”这话说得过分了些,可是为了能让她死心,柳初妍不得不残忍地破坏她的幻想。 韩淑微怔了一瞬,若有所思,随即将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 “那就得了。”柳初妍不再给她继续深思的机会,否则一多想,她又得忆起美好的一面,那她就白说这一篓子话了,拍拍她的手背,“淑微,将至午膳时刻,薛府却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该饿了吧?你先回府,好好用过午膳,再睡会儿觉,就乖乖听教导嬷嬷的话。否则你偷了半日懒,下午还不勤奋,小心二表伯打你骂你。薛太太那里,我会替你说的,你就不必在这个点上去烦她了。” “嗯。”韩淑微这会儿乖巧得跟只猫儿似的,连连点头,叫了贴身婢女,准备回府去。 可是,柳初妍正转身,准备进屋与薛怀瑾说韩淑微先行回府,就听到门口“啊”一声惊叫,而后就是一个少年的痛呼,还略略有些熟悉。她闻声急忙奔出,却不料迎面碰上了薛傲,还有摔在地上的信王,与韩淑微…… 这是怎样的“孽缘”…… 柳初妍按了按额头,不单指她与薛傲,还有信王与韩淑微。信王他们俩也是向来就不对付的,若不是信王位高,恐怕韩淑微就会指着他鼻子骂了。但今日,信王又救了韩淑微一回?因为,照现场这境况看来,是韩淑微不慎摔倒,信王为了救她,将自己垫在了她下方,才护住了韩淑微一张俏脸。 韩淑微很想爬起来,甩开这讨厌鬼,但是她的腿崴着了,此刻疼得厉害,根本站不起来。 信王却拨了拨压在胸前的脑袋,呵呵一笑:“喂,你还不起来,是要赖着我娶你吗?” “你胡说!”韩淑微恼羞成怒,差点要打她,还好青芽几个婢女在震惊中回过神来了,先她一步扶了她起来。 “姑娘,如何?” “哎哟——”韩淑微没告诉婢女说脚崴了,婢女自然也未注意,却万万没想到,一时不察,搀扶的力气支撑不住她身子的重量,她又一个踉跄朝前扑了过去。 信王正欲起身,才支起上半身,就再一次被压倒在地。而这一回,他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左手臂“咯吱”一声响,被她给压脱臼了,顿时冷汗涔涔,好不容易抬头,委屈地瞪着薛傲:“师傅,救命啊!” 薛傲知晓韩若谷脑子里在打什么算盘,所以看韩淑微与信王这般,也未阻挠,只站在一旁看好戏。况且,柳初妍还在场呢。他知道他昨夜犯了大错,她没那么容易原谅他,但他必得利用每一次相遇的机会,即使不能重获芳心,也得跟她说上几句好听的话。因此,便是在信王叫他时,他也只含混地嗯哼一声。 柳初妍早察觉到了薛傲狂热如狼的目光,却装作没看到,只叫身后的青禾去帮青芽一起扶韩淑微。偏偏她又有些忍不住去想,她到底是她看走眼了?还是“郡铖哥哥”长歪了。 她偷偷拿眼角看他,也是第一次“认真”地观察他。他与小时候的样子确实大不同了,小时候的他虽然不矮,却是又胖又壮的,现在他非但不胖,还高高瘦瘦地端着高贵英气的架子。在她印象中,薛傲喜穿黑色,今日他穿的却是一袭蓝白相间的袍子,袖子卷到手肘处,露出了精瘦的小臂,显然才练过武。 薛傲与金翎,确实有七分相像,她仔细地瞧了,五官与小时候的他相差挺大,除了鼻子仍旧高挺率性。以前的他爱笑,一张嘴总是翘着的,现在他却喜欢抿着唇装高深,还有那双眼睛,看别人与看她是两个样。在他人面前,是个忠勇俊杰,在她这儿,就是个套了人皮的狼。 只是,他这嘴,忽而越来越翘,是做什么?他似乎在笑呢。 柳初妍一抬头,恰对上他戏谑的眼,才意识到自己看着看着就忘了顾忌,竟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薛傲定是以为她看上他了,才笑得跟狐狸一般。她心中愤愤,扭过头去,不搭理他。 地上的信王呜呼一下,踹了踹薛傲的脚尖:“师傅,我的手脱臼了。” 薛傲正观察柳初妍的表情,那是比戏台上的角儿还丰富精彩,倏地被信王打断,默默地有些恼,回踢了他一下:“叫秦严给你接。” 秦严……他那技术哪比得上薛傲,信王一眼瞪走欲上前的秦严,继续踢薛傲的脚尖:“师傅,先别看师娘了,你徒儿的手臂被师娘的表妹压脱臼了,你都不看看吗?” “师娘?”薛傲若有所思,摸摸光洁的下巴,这话他爱听,当即蹲下/身子,呵呵笑着摸了摸信王的脑袋,“乖徒儿。” 若是平时,信王才不让人碰他的头,可今日他莫名地心情很好,就随薛傲去了。 薛傲趁他晃神,轻轻探了手,捏住信王的手臂便轻轻一推。 信王没甚感觉,听到“矻”一声,就知道好了。薛傲就是技术好,要是秦严,非痛得他咬断舌头不可,轻轻地转了转手臂,活动自如,从地上蹦起,就冲着柳初妍作揖:“师娘好。” “你——”柳初妍正扶过韩淑微,准备送她回府,顺便亲自去跟刘老将军说,也不想跟信王行礼,左右他也不在乎。却不料,信王为了讨好薛傲,竟叫她师娘。她总算是理解了韩淑静被周若素叫娘时的窘迫与尴尬了,信王都十五岁了,却跟六岁的周若素没两样,实在气人,她却拿他毫无办法,只得狠狠地瞪了瞪薛傲。 薛傲却不制止信王,就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信王亦不介意,反而撞了撞薛傲的手肘:“师傅,我看师娘的表妹脚崴了,只怕不好走。不若我们一同送师娘与表妹回去吧?” 第73章 弟弟 有这两尊佛在,柳初妍还能好好回府么,立时回身屈膝谢过信王的“好意”。 然而,信王打定主意要随她去韩府,已是嘻嘻笑着,先行一步。 柳初妍是从大门进来的,自然也该从大门出去,可这会儿,信王在前头领路,不怀好意,她思忖一瞬就挽住韩淑微往小门行去。 薛傲并未跟上信王,见柳初妍神色不悦,偷偷地转了个弯,心中暗笑,也不叫信王,就追上了柳初妍几个的步伐。 柳初妍知晓他就跟在后头,轻轻咳一声:“薛二爷,信国公落水了,我看他状况恐怕不乐观,您还是先去看望他吧?” “哦,大哥那里有太医在,我去也只是添乱而已,不若等大哥好一些再去,不急。”薛傲满不在乎道,眼中尽是藏不住的笑意。 柳初妍愤愤地甩袖子,不能奈他何,意欲加快脚步甩开他,却因为韩淑微不能加速,只得强忍着愤意,走一步看一步。 柳初妍过了小门,就让婢女扶韩淑微先回房,叫女大夫来给她看脚伤,自己则往膳堂去。刘老将军与周家老夫人应当都在那处,她得悄悄地把刘老将军请到信国公府去,绝不能惊动周家人。但此事终究还是瞒不住的,她心里不免忐忑心慌。 薛傲仍旧跟在她后头,送走韩淑微后,明显感觉到她神游天外,几乎把他都给忘了。青禾帮助青芽搀扶韩淑微,松苓早被柳初妍派回府传话。此处,就剩他们二人。薛傲勾了勾嘴角,经过一处竹林时,长臂一伸就揽了她的腰压了进去。 “薛傲!”柳初妍万万没想到他竟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欺辱她,可她忿忿叫了一声就被他捂住了嘴,只能手脚并用打他捶他。 “楚楚,楚楚。”薛傲急忙安抚她,可她不听,只好开门见山,“楚楚,你不是还有个弟弟吗?你说他已经死了?” “唔……”柳初妍呜呜着,停止了挣扎,他想说什么? “楚楚,我看到一个少年,手臂上有与你胸前相仿的胎记,很像很像,几乎一模一样。” 与她的胎记一模一样?柳初妍呆住了。可是她亲眼看到弟弟葬身火海,不会错的。这薛傲,该不会在骗她吧? 薛傲见她平静下来,便放开手,只双手紧紧捏住她的腰和肩膀:“楚楚,你的胎记太特殊,而且他与你长得有些相像,但是某些角度看去更像你爹,所以我才觉着他可能是你弟弟。可你又说你弟弟已经死了……” “我弟弟手臂上确实有一块胎记,只比我的大一些,但是他真的已经死了。”柳初妍咬了咬下唇。 “你亲眼看见的?” “是,我亲眼看到他死在了大火里。我想救他的,却来不及。为此,我娘还怪过我。但她知道不是我的错,可不知为何,她心里那道坎总是过不去,最终抑郁而死。”柳初妍忆起往事,双手颤抖,甚至忘了她与薛傲逾矩的姿势。 “楚楚,你,别伤心。我只是想着,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巧合……” “除了胎记,还有什么?” “他说,你与他娘很像很像。” “他见过我?” “是,他还说,他记得他家住在湖边,依照他描述的,应当就在西湖附近。” “是吗?真这么巧?”柳初妍疑惑了。 “是,而且他今年恰好十一岁了,比你小四岁。他死于大火那年,你七岁他三岁,不是正好吗?” “是谁?”柳初妍大惊,心中有些动摇,升腾起些细小的希望,难不成墨儿还没死?不可能的,她亲眼看着他葬身火海,怎么可能还活着,旋即颤着双唇否认道:“不可能的,薛傲,你别骗我,我连我弟弟的尸骨都找着了,还是我亲自从废墟中扒出来的,怎么可能……” “楚楚,你看到的未必是真实的。那你想想,当时可有怪异之处?” “怪异之处?我唯一记得的,就是他那时候睡着,怎么也叫不醒。我在外面一直叫他,却叫不醒……我想进去,门却反锁了,好不容易叫人砸开窗,柱子就倒了下来。我隔着窗又叫他,他还是没醒。我知道,我弟弟的死有蹊跷,可是我爹怎么也查不出来,最后不了了之。但是他的尸骨都找着了,还能有假吗?” “你弟弟那时也有三岁了,若发生大火,不会在火海中坐以待毙。听你这般说,要么被人打晕了,要么就是被下了药。但是我觉着最大的可能就是,那根本不是你弟弟,是另外的人,而且极有可能已经死了。而且大火把他烧得面目全非,你也认不出啊。” “是吗?”柳初妍紧锁眉头。 “他在火中睡着,你可见着他正脸了?” 柳初妍深思良久,终究还是缓缓摇了头,她几乎要相信薛傲的话了。而且,打心眼里,她是愿意相信他的。 “楚楚,要不要随我去看看?如果是的话,岂不皆大欢喜?”事实上,薛傲已经确定了七八分,现在只是需要柳初妍盖棺定论而已。 “可……” “楚楚,你随我去看了,问上几句话就知道,反正你也不亏。” “但是谨欢姐姐……”柳初妍是为了林谨欢的事情回来的,心中仍旧记挂着,可是薛傲的话又确实诱人,为难万分,她肠子都打结了。 “谨欢表妹的事情我听说了,可你也知道,你根本帮不上什么。况且我娘不会亏待她的,她只是想替我大哥找个合适的媳妇而已。” “合适的媳妇?万一谨欢姐姐不愿意呢?”柳初妍脱口而出,察觉不对,忙改口,“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天下人都知道我大哥姻缘难定,才拖到今日。但是姻缘由天定,若无缘,就是我娘强自撮合亦无用。若是有缘,是任何人任何事都割断不了的,说不定他们就成了呢。况且此事还需要我大哥点头呢,而那谨欢表妹与我大哥性子相投,如今她十五了,也没有比我大哥更好的归宿了。”薛傲说着,默默地在心里加了一句:除我之外。 柳初妍亦明白他话中的道理,想着林谨欢的事情她确实不能插手,松苓还是得力的,定已经告诉刘老将军了。只是这边宴席未完,又得防止周府的人知道,才一直未离席去信国公府。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柳初妍不能私自出府去,若被人发现,可不得了。想着,还是将事情了解清楚,与韩老夫人禀报了再做决定。 “你也见过的,就是关雎捡回来的那个刘小猫。我今早上经过韩府门口,见他在外探头探脑的,就捉了他过去问。他扛不住我的盘问,干脆和盘托出,全告诉我了。在刘府时,他也常常旁敲侧击关于你的事情,还被我撞见了几次。看他的样子,不可能骗我。” “刘小猫?”柳初妍见过他,可从未仔细观察过他,也未在她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经薛傲一说,柳初妍倒是想起了一些事情。他曾问过她,她是否住在水边。而且韩老夫人与二太太都觉着他与她有几分相像,就连薛傲也说很像。 她与弟弟两个,小时候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都有六分像娘亲。但是长大一些后,她与娘亲越来越像。弟弟面上与爹爹相像的地方却渐渐凸显了出来,与娘亲就只有三分像了。 刘小猫?会是她弟弟? 当年那场大火,难道只是个障眼法?实际上她弟弟早被掉包了? 如果刘小猫是的吧,那他又是如何逃过某些居心叵测的人的魔爪的? 一切都不得而知。 柳初妍登时心慌意乱,她很想去找刘小猫问个清楚,扒住薛傲的衣领,紧张道:“薛傲,你别骗我。” “楚楚,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只想着,如果你找回了弟弟,能够对我好点儿。” 柳初妍不置可否,推开他:“我去与表姑婆说。” “好。你若想去,我可以陪你。”薛傲亦不再禁锢她,目送她而去,就想着还是先回薛府吧。只是信王那孩子去哪儿了,难不成真从大门进了韩府? “师傅!”薛傲正思索间,信王忽而就蹦到了他眼前,吓了他一跳。 “友琩,今日就先回王府,改日再去拜访韩大人吧。” “为何?便是那周府来提亲,也差不多了吧。难道今日这日子不好吗?”信王瞪着眼,面色茫然。 薛傲盯着他无辜的脸,一阵晃神。这是他的真面目吗?不是吧。他绝不是个单纯的孩子。而且,他也不是孩子了,他只比他小五岁而已。他经历过的事情比他黑暗得多,心智绝不亚于他。只是,那样的环境下,他习惯伪装。但是,他对他,也不诚实,却怀疑他的忠诚,这不是一件好事。 “师傅……”信王见他沉着脸,默默地缩了缩脖子,“师傅,你别不高兴,我听你的话就是。” 信王想今日就去拜访,定然有他的缘由。薛傲不能挡着他,听他这话,展颜而笑:“这日子,有什么好不好的,师傅也没不高兴。只是你母亲将你托付给我,我总要好好教你成材,也习惯了把你当做孩子。方才,我忽而意识到你已经十五岁了,不小了,过了年就能娶妻了。是我太过限制你的自由,许多事情该由着你自己的想法去做。是师傅错了,友琩,师傅都是为了你好,你可别怪师傅。” “师傅,我知道的。”信王也笑了,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这样一看,又还是个孩子。薛傲脑中几乎天人交战,到底哪一个才是他。不过,此时想不清楚,总有一日能想清楚的。 虽然惠王不是什么大的威胁,但是阉党专政,没有强大的助力,朱友琩也坐不上那个位子,一切都得慢慢谋划。这些事都得思虑周全,缓慢部署,还是一步一步来吧。若有异状,他薛傲不会亏待了自己。 第74章 为她 信王得了他的允准,弯着嘴角兀自前行,笑意却未达眼底。 薛傲就跟在他后边,盯着他头顶的玉冠,玄色袍子下,龙行虎步。他确实是个有资质的孩子,一身霸气已渐渐显现,只因为他极能藏拙,还没多少人意识到他的能耐。 韩若谷是明眼人,自会选择,他不会去干扰他。 信王要见他,那就见,反正周傅允也是自己人,早晚会知道。 但是薛傲并不想参与信王与韩若谷的谈话,也不能参与,因此,送他至韩若谷处,寒暄几句便离去,倒是周傅允跟了他出来。 “子盛,我瞧着,你今日似乎有些不对劲?发生何事了?” “没什么。”周傅允虽口拙,面上看着也憨得很,一双眼却是利害得很,薛傲旋即别过脸去,不叫他看出更多的猫腻来。 然而周傅允也不是好打发的,一把捏住他的肩膀就把他扳了回去:“子盛,你还当不当我是兄弟了?” “自然是兄弟。”薛傲僵着的脸好容易才缓和下来,无奈道,“哦,我大哥落水了,为了救林谨欢。” “这不是你担心的,说实话。”周傅允气他拖泥带水,擂了他一拳。 “唔,我替楚楚找着了弟弟。”薛傲仍是不肯说。事实上,他根本不可能把信王的事情告诉他,周傅允太耿直,一旦知道了真相,在信王面前绝对遮掩不住。信王若知道他早查清了绑架案,恐怕更不能放心他了。 周傅允知道他撒谎,可是薛傲是多么犟的人,固执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沉默片刻,便不再追问,扯着嘴角踹了踹他的脚背:“混球,这不是好事吗?” “是,是好事。”薛傲也笑了,“就是刘府那个刘小猫,你见过的。不过兄弟,我还有件事要你帮忙。虽然我已确定了七八分,但还是要慎重。” “是,确实得慎重。”周傅允赞同点头,“你有什么事情就交待吧。” “嗯。楚楚是亲眼看着他弟弟死在了火海里,所以几乎不肯相信她弟弟还活着。只是巧合实在太多,她也信了三成。她弟弟死得蹊跷,那场大火也有猫腻。大火的事情我已经另外让人去查了,但是柳知府都没能查出蛛丝马迹来,我们都隔了七年了,更难。” “你是想从刘小猫处着手?” “是。”薛傲摸了摸下巴,继续说,“据刘小猫说,他记得他是被人强按在水里,而后抛尸了的。那人以为他死了,实际上他还有一口气。照他描述的,应当就在西湖边上。后来,他被西湖上一个商人救了。可那商贩并不是好人,将他卖到了扬州。后来辗转着,他被卖过好多回。直至埋到西安,那家主人心善,对他也宽和,就被他逃了出来,一路行乞一路逃,两年前才到金陵。别的他不记得,但是他记得那个害他的人,脚踝处有一块黑色的疤,就像一片叶子。还有那个商贩,抢走了他传家的玉佩。” “从这二人入手,应当就能解开小猫的身世之谜,也能确定他是不是柳姑娘的弟弟了。只是这二人,从何找寻?” “那个商贩是扬州人,表面上是个玉石商,实际上以贩卖人口为业,我已经着人去查了。我想让你做的是另外一件事。” “加害刘小猫的人,难道已不在杭州?” “是,因为我曾看到一个人脚踝上有那样的疤,且与柳家渊源极深。你悄悄地带小猫去认一认,如果是的话,我会让楚楚亲自处理他。” 周傅允瞧他咬牙切齿的,好像被人抢了姑娘似的,那绝不会是普通人,而且极有可能与他有怨,不禁纳罕:“是谁?” 薛傲神秘一笑,附到他耳边说了。 “他?”周傅允面上疑惑非常,却连连点头,“你可别公报私仇。” “我是这种人吗?” “是。”周傅允促狭地笑。 “周傅允!”薛傲故作恼羞成怒,踢他一脚,“你要知道,你能娶到韩淑静,还是我帮的忙。” “一码归一码。”周傅允一个弯腰就避开了他的袭击,见前方韩府的下人走过,瞬间一本正经立在一旁,绷着脸,“子盛,你要不要与我去见见我祖母?” “你祖母对我太热情,我承受不住,还是不去了。” “可是韩老夫人与刘老将军都在,你真不去?”周傅允斜睨他一眼,已是背着手往花厅去。 是啊,热情如火的周老太太会替他说好话的,那么他就可以在韩老夫人与刘老将军多挣点面子了。这样的好事,他怎么会拒绝,当即三步并做一步走,追上周傅允。 不过不凑巧,薛傲至花厅时,周老太太恰叫人通知周傅允回府。刘老将军倒是不走,因为她听了松苓的话,正准备去薛府看林谨欢。 周老太太知道不慎落水,却不知内情,连连交待薛傲好好j□j下人,听得薛傲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立在刘老将军身后的柳初妍这时才知道,原来薛傲也有招架不住的时候,这周老太太还真是看不出来。她见薛傲皱眉,烦恼非常,却又不得不应付她,几乎要笑出来。 薛傲看她幸灾乐祸的,却难掩笑意,难得看她开心,便也笑了,只是这老太太着实难对付,偏还不能敷衍了事。 “子盛,你在前头领路。”最终还是刘老将军替他解了围。 同时,周傅允也扶过了她,不再让她纠缠薛傲。 薛傲登时松了口气,悄悄转到柳初妍身后去:“你与老夫人说了?” 柳初妍知道他指什么,缓缓摇头:“先将谨欢姐姐的事情处理完了,我随老将军回府,去问问小猫。” “好,我陪你一道去。” 柳初妍不置可否,见刘老将军与韩老夫人已往薛府去,连忙跟上。韩二太太与韩淑静则去送周老太太他们。 至信国公府时,薛太太似乎已经将事情办成了,见刘老将军来了,忙迎了出来,满脸笑意:“舅妈,您来了。” 刘老将军却打开了她的手,板着脸沉着声音:“囡囡,你这回是真过分了。” “舅妈。”薛太太却还是抱住了她的胳膊,矫揉造作笑道,“舅妈,你去问欢儿,我可逼迫她了?都是她自愿的。” “那,那个推她下水的婢女怎么说?” 薛太太神情一滞,长长叹口气:“舅妈,这件事情我会给你个交待的。只是,欢儿与子言本来就是有婚约的。我就是试探一下她,若她有意,就将事情定下来。若无意,我就把婚约撕了,省得禁锢她一生。” “什么婚约?”刘老将军定住脚步,满目狐疑。 薛太太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来,递到她面前:“舅妈,您看。” 刘老将军一看那婚约,上边墨迹未干,显然是才写的,差点一巴掌掀过去,可是仔细一想。林谨欢遭遇此事,若传出去,只怕更不好听,最终还是要嫁给薛谈的。若有这一纸假婚约,起码可以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名正言顺,便是在百日内成婚,也可说是为了成全父母的遗愿。 “这婚书,你找谁写的?” 薛太太瞅了瞅一旁的韩老夫人与柳初妍两个,拉了她避开众人,附耳过去:“是我亲手写的,仿的先夫笔迹。至于林将军的签字,是欢儿亲手写的。她写得一手好字,对父亲的字迹更是熟悉,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您别担心。” 刘老将军不甚赞同她的做法,忍不住冷笑一声:“哼,我不担心婚书的事情。我只担心子言,他能不能接受。” “舅妈,子言那儿您不必忧虑,我会与她说好的。” 刘老将军不以为然,甩开她的手臂就叫柳初妍过去:“妍妍,你带路,我要去看看欢儿。” “是。”柳初妍知道薛太太心中定然不适,可她对她说那样的话,能保持面上的尊重就不错了,便埋头应了一声,看也不看她。 薛傲知晓柳初妍不喜母亲的作为,但是这模样,显然不是因为林谨欢的缘故。而且方才,柳初妍还无意识地看了他几眼,又去瞧薛太太,面色不虞。母亲定然与她说了什么,薛傲握了握拳,追上薛太太,压低声音道:“你跟柳初妍说了什么了?” “她跟你说了?”薛太太抬头瞪着他,嫌恶地瞥了一眼柳初妍的背景。 “果然!”薛傲一甩袖子,“她并未与我说什么,是我自己看出来的。而且我只不过是试探,不料是真的。” “子盛,我都是为了你好。”薛太太着急起来,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薛傲,若他不答应,她岂不是白忙活了。 薛傲大致能猜到她的心思,呵呵一笑:“母亲,我与大哥不同,不会任由你摆弄。我说了我要娶她,那就非她不可。你若继续搅和,叫楚楚讨厌我,我绝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薛傲,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娘!”薛太太忿忿,大声喝道,引得前边三人同时回过头来看。她知晓自己又丢脸了,恨恨扔了个白眼给柳初妍,转身就错过她,先她一步进了溢香园。 薛傲却毫不顾忌,扬声喊道:“母亲,你知道我是什么性子。我认定的,就一定会拿到手里,谁都夺不走。我不想要的,你就是塞到我嘴里我也不吃。我早说了,只要柳初妍一个,你若不赞成,就求你别看别听,只当不知道,别再插手了。” 第75章 处(上) “你,逆子!”薛太太被薛傲当众打脸,恼羞成怒转过身来,见柳初妍蹙着眉抿着唇似乎很吃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柳初妍被薛太太瞪了一眼,未回避,却昂首挺胸,不肯忍让,看得薛太太几欲呕血。 薛傲觉着他的气场绝非一般的怪异,身边的的女人没一个温柔娴静的,从韩老夫人到柳初妍,从刘老将军到刘关雎,从外祖母到母亲,那脾气是一个比一个倔,他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一群。不知道柳初妍对上薛太太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呢。他私心里很想看她们为他对掐,那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情。 但是他不敢,若她们二人闹上了,他便是不做孝子也难做人,上前一大步站在柳初妍面前,嗯哼一声:“娘,你别吓唬她。你不知道吧,你儿子一条命还是她救回来的。” “什么?”薛太太震惊不已。 “我说,她救了你儿子两回了,你儿子不仅倾心于她,还要以身相许。” “你!”薛太太还想骂他一句逆子,可是他说柳初妍救过他一命,那她对儿子的救命恩人说那种话,岂不是要遭雷劈,只是性子使然,她仍旧不肯低头,“何时的事情?” “十岁那年,我被人追杀,摔下山崖,是她救了我。” “你是说……”薛太太忽而想起片刻前薛傲就叫她为楚楚,只是她太心急未注意,此时想来,才记起,“她就是你一直念念不忘的楚楚?” “是。” 薛太太狐疑望向柳初妍,面色却煞白:“你就是楚楚。也就是说,当年……”她说了一半,却忽而捂了胸口,后退两步,哆嗦着唇再说不出来。 “娘……”薛傲见她如此,不免担心,上前扶住了她,“娘,您怎的了?” “没什么……”薛太太摆摆手,不要她扶,只让身后的婢女撑着她,“子盛,你想娶她,可以,但是你得答应娘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薛傲的直觉告诉他,母亲知道一些过往的真相,关乎绑架案,关乎那群来去无踪的黑衣人,只是她不愿意说。而此刻,她知道是柳家救了她,她不再反对他与柳初妍的婚事,却要他答应她一个条件,他顿时一头雾水,原先理清的思绪也有一丝慌乱。 薛太太缓缓摇头:“我现在还不知道,等我想到了自会告诉你。” “娘,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薛太太显然不愿提及,便是连在场的刘老将军也顾不上招待,推说身子不适就叫了薛怀瑾两姐妹出来伺候。 薛傲目送她远去,盯着她瞬间伛偻的背影,一阵晃神。 柳初妍本想随着刘老将军与韩老夫人一同进去的,可是看他伤神,脚步忍不住就停了下来,张嘴欲言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听薛太太的意思,他一直记着她,从小就念着她,以至于薛太太都知道了。她在他心里,也是有独特的位置的。 虽然他们的重逢忒不愉快,甚至是难堪的,却不能抹煞他们之间曾有的美好。 他其实是外冷内热的性子,确如韩淑静所说,他待她,是如火一般的感情。反观她,太过矫情,拖泥带水的,介意这个顾虑那个。事实上,她若与他冰释前嫌,他们之间会很好吧? 薛太太一番话,她听出了弦外音,但更多的,还是薛傲流露出的那种不经意间的爱意与关怀,好似在电光火花一闪间就将她内心冰冷的某处融化成了一滩春水。 “楚楚,你在想什么?”薛傲知晓她一直立在身后,转过头来,微微而笑。 这样的笑,许久未见了。仔细看,她还能感受到幼时的那种熟悉的温暖。只是他轻轻蹙着眉,使得那温暖的感觉似有还无。 柳初妍忍不住伸出手去,然而才探到他眉梢便若触电一般缩了回去。 薛傲却不肯,比她的速度更快,一把握住了她。他已明显感觉到,柳初妍对他的态度变了,他必须抓住这机会:“楚楚,你在想什么?” 柳初妍并未挣扎反抗,只是神情犹豫,看了看左右站立的下人。 薛傲第一次觉着府内这些伺候的人是多么的讨厌,简直是多余,虽然平日里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可今日简直比杵着的柱子还碍人眼,害得他的楚楚连话都不敢说。偏偏这又是两个妹妹的园子,也不好胡乱赶人,毕竟里边长辈还在呢。他脑中迅速转动,希望能想个法子让柳初妍好好说话。 柳初妍却已压低声音靠过去说道:“你这儿可有单独说话的地儿?宽敞一点的。” “有。”薛傲毫不迟疑答道,瞪一眼站在后边眼观鼻鼻观心的秦严秦肃两个,“你们两个,快去。” “是。” 柳初妍便见秦严秦肃迅速跑出了院子,带起地上一排新落的枯叶,诧异盯着薛傲。 薛傲却一声喝,把外边的人都赶到了屋里去,拉着柳初妍就离开了溢香园。松苓迟疑片刻,就跟了上去,薛傲可没叫她也走呢。 “薛……”柳初妍下意识想叫他薛傲,毕竟两人昨晚上才吵过架呢,可这样太逾矩了,想叫他薛二爷,又太生分,如果叫他郡铖哥哥,可他又不是郡铖哥哥了,真是为难。 薛傲侧头看了看她,鼓着腮帮,憋着一股劲儿无处使,不禁莞尔:“你可以直接叫我子盛。” “不要。”柳初妍当即摇头,他们亲密到那种地步了么,没有罢,不妥不妥。 “你又说不要,是觉着叫不惯吧,那就先叫我子盛哥哥。只是成亲后,一定要把哥哥二字给去了。我可不是你哥哥。” 这人本质上还是个流氓,柳初妍撇嘴,不肯叫他,开始环顾左右转移话题:“你方才叫他们两个去哪儿了?” “秦严秦肃吗?哦,他们两个一路清场呢。” “嗯?”柳初妍有些不懂了,忽而发现她穿过好几条回廊了,愣是一个人没见着,大概是被秦严秦肃给赶走了。薛傲这是不叫人看见她与他在一块儿呢,但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薛傲瞧她已然懂了,便不再解释,领着她往左拐了一段回廊,就到了一个门洞前,拦住松苓:“松苓,你可以回府了。”他说着指了指十丈外的墙角,俨然是通往韩府的小门,“若有人问起,你就说她身子不适,躺下了。等我们说完话,我会送她回去的。” “这……”这也太大胆了,松苓抖着唇不肯应。可是她再大胆的事情都背着柳初妍做过了,若比起来这也不算什么,被薛傲一瞪就缩了脖子。她见柳初妍没什么表情,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就默默回身朝小门行去。 薛傲看她走了,拉着柳初妍便穿过门洞,又过了一道门,就是一个园子的后门。 秦严秦肃两个赶走了这儿所有下人,正埋头,却不安分,常抬眼偷看他们两个。 柳初妍这才觉着自己实在的包天的胆子,竟敢与薛傲单独相处,还叫人知道了。 薛傲见她娇羞低头,呵呵笑着扔了一锭银子到秦严怀里:“你们两个去喝酒吧,别在这儿碍眼。” “是,是。”两个人极少离薛傲身边十丈外,不得自由,遑论酒色。今日薛傲却叫他们喝酒,身子里那股劲儿便蠢蠢欲动,当即闪人关上门落了锁。 “诶,他们……”柳初妍听到落锁的声音,心急朝前一步就要叫住他们,却被薛傲一个回旋就拽了回去。她不防备,就一下子扑到了他怀里。鼻端尽是他身上特殊的气息,很好闻,偏隐隐带着些汗味,她不禁皱了眉。 “别担心,我有办法让你回去的。而且这只是后门而已,即使后门锁了,还有大门呢。” “我看你肯定将前门也锁了。”柳初妍双手被他锁在胸前,不能动弹,听他如此不着调,抬眼瞪他。 “前门是从内锁的,别怕。”薛傲笑了。 柳初妍无言以对,撇过头去。 薛傲笑了片刻,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楚楚,你方才,想与我说什么?” “没什么。” “那你为何要找个无人的地方?” “这是你的院子?”柳初妍答非所问。 “是。你要与我单独说话,自然是我自己的院子最好。” 柳初妍却陷入了沉默,心里一直打着麻花结,她真不知道要与他说什么来着,便是知道也不知该如何说,真是悔得很。现在是进退两难,骑虎难下。她若说要走,只怕薛傲都不肯让她走。 薛傲依然笑着,趁她走神,带着她往前院去,站在高大的玉兰树下边,看着斑斑驳驳的光影落于她肩头,恰若月下的点点碎金:“楚楚,昨夜的事情是我错了,原谅我可好?” 柳初妍抬头望了望熟悉又陌生的荷花玉兰,咬着下唇,轻轻点头。 不料她如此爽快,薛傲登时心花怒放,喜不自禁,便乘胜追击:“那将以往那些不堪的经历都忘了,我们好好的,怎样?” “好。”柳初妍看他一派喜悦,随之高兴起来。 “楚楚!”薛傲简直喜出望外,大喊一声就紧紧地抱住了她,将她按在怀中,生怕被人抢了去,“楚楚,你真好。” “我一直都很好。”柳初妍也笑了,脑袋搁在他胸前,听着他强健而有力的心跳声,似乎有一种久违的安心与踏实感呢。 “是,你一直都很好。”薛傲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你一直都很好。”虽然人就在他怀里,可薛傲生生有一种梦中的感觉,不敢相信柳初妍对他的态度有了这样大的转变,简直比天上掉馅饼还叫人兴奋。 “楚楚,你突然待我这样好,我真觉着,我还在梦中,你,你掐我一下好不好?”薛傲放开她一些,黝黑的双眸对上她水汪汪的大眼,雀跃不已,跟个孩子似的。 柳初妍闻言,伸手到他脸颊边,却怎么也不舍得掐不下去,在他期盼的眼光中犹豫良久。最终在他面上笑容要僵住时,她攀住他的肩,踮起脚,在他下唇上轻轻咬了一口:“你昨晚上咬我,我要咬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看对眼了!接下来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 要花花~~~~~~~~~不给我就哭死给你们看/(ㄒoㄒ)/~~ 不给你们吃肉肉,画圈圈~ 第76章 处(中) 下唇虽被咬了,却不痛,只是有点痒,一直痒到他心里,他想伸手去挠,却挠不着。他知道这一切是真的,叫柳初妍掐他也不过是玩笑话,却万万没想到她竟会以这种方式与他示好。 他的楚楚,以这样的方式吻了他。 薛傲登时觉得这个世界美妙得不像话,她还踮着脚攀在他身上,她粉嫩的唇离他的下颚只有两寸的距离而已。他能感受到她轻微的呼吸喷在他唇瓣上,那温软甜蜜的气息叫人陶醉着迷。 柳初妍见他怔忪不言,面上是疯狂的喜悦与难以置信,跟个二傻子似的。他那样儿,就像二傻子捡着了一朵花,想吃掉又舍不得,想戴在身上又不合适,至于扔掉更是没想过,只好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眼睛一眨不眨紧紧地盯着。 事实上,她对自己的行为觉着有些不可思议。她竟那般容易就原谅了他,见他皱眉居然还会心疼,最吃惊的是她还做了如此逾矩之事。然而,她心中没有羞耻感,反而沁出一丝又一丝的甜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因为薛太太的刺激?还是她被薛傲感动了?抑或是她真喜欢上了薛傲,所以能够迅速原谅他的所作所为? 她意欲理清头绪,可薛傲却不给她机会,捧着她的脸就吻了下来。 不过他还顾忌着她的感受,生怕她反对,只是试探性地啄了几下,见她略茫然,不知该如何应对,便笑着,轻轻地含住了她柔嫩的唇。 柳初妍确是不知所措,毕竟他们之间这样的进度真是太快了,而且他们婚前就这样,她是要做淫/娃/荡/妇吗?她想到这个,更是迷茫,她竟在想婚前,难不成她都愿意嫁给他了?她对他的态度,怎么可以转变得这般快,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薛傲将她困在胸前,一只手搂腰,一只手捧着她的脸颊,两个人的距离近得能够看清对方眼底的影子。她迷蒙地微睁着眼,似乎对他的行为很疑惑,他也想解释一下。可是脑子跟不上手脚的动作,他心里在叫嚣着不够,不够,浅尝辄止不是他的风格。 他便已伸出了一点舌尖,探进她口中,遇上她温软的小舌,还惊了一下。上回,他是偷偷吻她的,她虽有回应,却不是这样的感觉。这感觉,怎么说呢,又香又软又酥又麻,她美好的味道几欲让他不知今夕是何夕。 “楚楚……”薛傲含混地在她口中发着声音,柳初妍就看着他细密的睫毛在眼前闪动,热汤的呼吸喷在她面上,心中一软,就闭上了眼睛,却明显感觉到小脸羞红,烫得吓人。 薛傲的气息亦越来越热,他不能满足于这样舌尖碰舌尖的挑逗,微微放开她一些,牙齿轻轻地咬住了她的双唇,重重地吮了一下,便含住了她整张嘴,将自己的气息一滴不剩地灌了进去。 明知是不对的,她却仍旧沉迷沦陷,柳初妍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许是因为这静谧的环境,许是这只有二人的封闭空间,她心中觉着又刺激又踏实,她的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一大半的重量压在了他身上。 薛傲察觉到她呼吸不畅,身子绵软,脚步不稳,低低一笑,抵住她的额头:“楚楚,你这样,我真是太高兴了,比小时候被爹爹夸还高兴。” “你,你别说啦……”柳初妍娇羞不已,闭着眼,看都不敢看他,语气却轻快得很。 薛傲的心情亦是极致的愉悦与开怀,他朝思暮想的人儿这会儿就在他怀中,两个人似乎还有些微芥蒂,身子却是毫无隔阂,他细细地啄了啄她的鼻尖与脸颊,哑着声音叫她的名字:“楚楚,楚楚……我真想马上将你娶回家。” “可是你母亲不喜欢我。” “她,与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 柳初妍并不想说,薛傲便半哄半闹地逼迫她:“你必须告诉我,否则将来她欺负了你,我都不知道。” “不知道便不知道。”柳初妍实在是不想提,她被她拐弯抹角地<羞辱一通,却要在她儿子面前倒苦水,这不是她的处事方式。 “楚楚……”薛傲有些恼,搂住她的腰一用力,就抱着她前进几步,把她抵在了廊下。 方才是树影下,明明灭灭的,柳初妍不辨光明黑暗,突然换了个地方,眼前便是一阵刺眼的白光,她心中忽然慌乱起来,好像自己的秘密被暴晒在了阳光之下,开始挣扎起来:“薛傲,你,你放开我。” “你怎么了?”女人是善变的,薛傲向来知道,可这变化速度也忒快了,他拧着浓眉,百思不得其解。 柳初妍瞧他皱眉,便停止了挣扎,沉默片刻方缓缓道:“我们进屋去可好?这儿太亮了,我,我有些慌,还有点怕。”她说着,垂首敛眸。 原来是害羞了,薛傲长长松了口气,将她打横抱起,带进了屋,顺便一脚踹上了门。三面轩窗落栓,大门紧闭,屋内光线阴暗,在水墨色纱帐的映衬下更显得逼仄。 柳初妍环顾一圈,却在西面的墙上看到了一排的画。有的是水墨泼画,有的只是寥寥几笔勾勒的人形,有的甚至只是用手指蘸丹青涂抹的一双眼睛,却都一幅幅,裱好了挂在那里。 “这些,都是……”薛傲将她放下,二人站在画像前,柳初妍欲言又止。 “这些,都是你。”薛傲接了她的话,看着她姣好的侧面,心里有点紧张,但更多的满足感。曾经,他只能在心中记着,在梦中想着,在笔下画着,他喜欢的,心心念念到几乎着魔的楚楚。而此刻,她就在他面前,与他一同观赏他们共同的回忆。 眼前几幅都是说的他们儿时的遭遇,左侧还有几幅明显是新作的。柳初妍挪步过去,不禁莞尔。 薛傲其实也挺记仇的,他不画她美妙的娇笑样子,却要画她蹙眉撇嘴瞪眼,无一不显得她横眉冷竖,脾气败坏。只是这确实是常态,她与他,从未好好说过好,便是昨晚上,也才吵过架呢。不过,她能从他细腻的笔触中看出,他对她的感情,他对她那种细致入微的观察,还有爱意,已深入骨髓。 她在想,她大概再也不会怪他了。 她总算知道,她为何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因为薛太太的态度,让她更明显地感觉到了他对她的感情,他爱她,胜过她喜欢记忆中的“郡铖哥哥”。薛太太是多么了得的人物,便是薛谈都敢算计的,却拿薛傲一点办法也无。若是他人遇上这种状况,只怕会迫于母亲的威压,妥协让步。只有薛傲,他会肆无忌惮地表达他对她的爱。 他说,他只要她一个而已。便是薛太太不赞成,他也不会改变主意,却要自己的母亲不要听不要看,不要插手,拿自己去威胁她。他为了她,宁可不做孝子,宁可为天下诟病。> 这样的感情,人间能得几回闻? 外人都道薛傲傲慢无礼,仗势欺人,凭着自己手中的权势目中无人,冷面无情。却没有人知道,他有这样一面。他硬朗的外表下,是一颗柔软又纯真的心。 他的感情,纯粹又热烈。 看他,想她就画她,笑的她,哭的她;想她就在笔下勾勒一个又一个她,美丽的娇俏的,开怀的伤心的。看他,喜欢她就大声说出来,巴不得告诉天下人,她是他心尖上的那个人。 能得此人一颗心,她柳初妍何德何能? 一行大师说她,是外热内冷的性子。对人,都是三分笑意,从不与人闹,不与人吵,少数几次纠葛,还是为了韩老夫人与韩淑微。她极少冷面对人,却也很难真正把人放到心上。能够在她心中占一席之地的,都是她最敬重最亲近的几个亲人。 她与他,确是相反的两个人。 外热内冷遇上外冷内热,会怎样呢?就是这样吧。 柳初妍握住了他探过来的手,微微而笑,眼中却泪盈满眶。 “怎么,感动了?”薛傲也笑,他与柳初妍之间,算是真正冰释前嫌了吧。 柳初妍听他如此说,颔首,却又缓缓摇头。 “楚楚,我不要你感动,我只要你,把一颗心交给我。”薛傲把她按向自己,>紧紧地抱住,大手在她背上游移,他的舌在她口中左右扫荡,霸道地搅起了惊天骇浪。 柳初妍明白他的意思,懂得他突如其来的爆发, 他,要她爱他。 薛傲却因为她的犹豫,拖出了她的舌尖,含在口中用力地吮吸,野蛮又粗鲁,柳初妍差点缓不过气来。 柳初妍的舌根微微发疼,拳头在他胸膛上一下轻一下重地捶着,却被他宽大的掌心包住了。她便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抗议着,又羞又愤,回咬他。 薛傲自觉惩戒力度够了,才放开她,在她一声长一声短的娇喘里得逞地笑:“楚楚,说你答应嫁给我。” 她才不说。柳初妍撅着嘴,负气别过脸去。这人得点颜色就开染坊,若她这时候答应了他,他岂不是要上房揭瓦,叫天下人都知道她与他私定了终身。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间想起来番外忘了交代书签的事情了,所以在第102章《儿时番外(二)》添加了部分情节,有兴趣的可以去看一下啦~么么哒晚安~ 第77章 处(下) 薛傲却朗声一笑,抚着她鼓起的腮帮,柔声道:“楚楚,我不会逼你开口答应的,但是你也知道,你这辈子都逃不开我。不管你肯不肯,都是要嫁给我的了。” “薛傲,你果真是霸道又自负。”柳初妍转头过去,斜睨他一眼,娇娇地哼了一声。 “楚楚,我真是爱极了你这个样子。”薛傲哈哈着,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果真是爱不释手,“欲拒还迎,欲擒故纵。” 柳初妍未曾拒绝他亲昵的动作,只想着,他们此刻突然如胶似漆,可一旦出了这门,她该如何自处?表姑婆那里还好说,薛太太那儿却是大大的麻烦。薛太太虽然答应了薛傲不再插手,但她那副模样,显然是因为过往的真相有些后怕。那个真相,关乎绑架案,关乎柳氏一族。她与薛傲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薛傲见她忽而皱眉,伸出食指,从她眉间往两旁推,意欲抚平却根本不能,压低声音:“楚楚,你又皱眉了,看得我心疼。” 柳初妍仍旧是怔了一下,才抬头:“薛傲……” “叫我子盛可好?”薛傲却打断了他,孩子气地抗议,“叫薛傲未免太生分了些。” “子……”柳初妍犹豫着开口,还是有些艰难,郡铖哥哥叫顺口了,让她突然改掉,真是为难她,她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轻轻叫道,“子盛……哥哥。” 薛傲仍是不满,却也不过于苛求她,笑:“叫子盛哥哥也成,只是婚后一定得改了。” 这话题又绕回来了,柳初妍略无语,静默片刻才继续说:“我在想,我们当年那个绑架案,你母亲似乎知道一些内情。” 她果然察觉到了。薛傲一阵心惊。人太聪明也不是好事,容易多想。可他还未理清头绪,也不能坏了她的心情:“楚楚,我最近得了一点线索,正在查。只是没想到我母亲竟然知道一些,回头我会问她的。等我查清楚,定给你一个交待。” 柳初妍知道,薛太太肯定不会与薛傲说,可他这样保证了,她也只能点头:“你若能查清这个,那我弟弟的死因应该也会水落石出了。” “可是你弟弟没死。” “你为何如此确定?” “因为你弟弟提到一个可疑人物,与你家渊源颇深。” “小猫?他提到什么人了?”柳初妍诧异眯眼,眸色深邃。 薛傲迟疑着,终究是摇头拒绝了:“楚楚,你给我点时间,我得查清楚了才能告诉你。否则,你若不小心露了馅儿,我将前功尽弃。” “我怎么会露馅?”柳初妍想不通。 薛傲拧着眉,沉默半晌方扯了扯嘴角:“你近日少出门吧。” “答非所问。”柳初妍心里跟被猫挠了似的痒,愤愤扯他的衣襟。 “那你告诉我,我娘与你说了些什么?” “我与你说,你就告诉我?” “嗯。”薛傲毫不犹豫应道,眼底却满面的都是得逞的意味。 柳初妍明知被他算计了,也无可奈何,垂眸盯着自己手上的帕子:“你娘说我配不上你。” “这个我猜得到。”薛傲不以为意,见她面色颓丧,便敛了神情,忐忑问道,“她羞辱你了?说得很过分?” “羞辱倒也算不上……她只是含沙射影,拐弯抹角地说我家中落魄,没爹没娘,柳氏一族亦面临绝后。我背后没有家族支撑,势单力薄,就是个只配小门小户的孤女,对你的仕途没有一点儿好处。希望我不要再纠缠你。”事实上,薛太太说的,远没有这般云淡风轻,只是柳初妍不想让他难做,就隐瞒了一些。 “纠缠我?”薛傲不气反笑,“她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就是,也不看看,到底是谁纠缠谁。”柳初妍听他毫不在意地笑,随之嗤一声。 “是是是,就是她儿子纠缠你,别搭理她。”薛傲生怕她往心里去,顺便记他的仇,赶忙安抚她。 柳初妍却不见得有多高兴,扁着嘴哼哼道:“可是你娘说,你是要娶郡主的。” “郡主?”薛傲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似的,掐着柳初妍的腰,是真笑岔了气,对薛太太的言行实在觉得好笑极了,见柳初妍紧锁眉头抿着唇,却瞬间收了笑容,道,“楚楚,你别听她的。郡主哪儿看得上我啊。” “可是她说有呢。”柳初妍剜他一眼,没好气抛出这么一句。 “哪儿有?你真别听她胡……”薛傲刚想说薛太太胡说,脑中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面色顿时僵硬。 柳初妍神情一滞,声音干巴巴道:“看来是真有……别看你整天沉着脸,却还能招蜂引蝶,真是奇闻……” “你吃味了?”有人未他吃飞醋,这可是他薛傲自打从娘胎里出来,头一回,简直乐不可支。 “去你的。”柳初妍扒开他的手,一扭腰到窗边去了,透过窗棱的缝隙,恰能看见外边墨绿的荷花玉兰叶子。她知道他是不可能对他人动心的,也不会与薛太太妥协,可是她只要一想到有人先她一步识得美玉就不爽快。大概这就叫占有欲吧,真是来得莫名其妙,她恼得直掐手腕。 薛傲凝视着她落寞的背影,心里便揪成了一团。从她七岁起,她就寄人篱下,事事看人脸色,万事都只能靠自己,那是多么难挨的日子。幸好,她快及笄了,等过了生辰宴,他就去提亲,尽快将她娶进门,再也不叫她受半点委屈。他可爱美丽又善良的楚楚,是该捧在手心里疼着的。 “楚楚……”薛傲走到她身后,伸出手环住了她的腰,让她轻轻松松靠在自己怀里,悉心安慰,“谷雨郡主的事情,你不必担忧。我只会娶你一个,其他人,我谁也不要。” “可是谷雨郡主是忠王府的嫡长女,无论家世还是……” 然而柳初妍话未完,薛傲就急急打断她:“楚楚,我不许你这样说。在我心里,你才是最好的,别说什么家世门第,我都不在乎。为了你,就是让我脱掉这一身官袍,与你住到深山老林里都甘愿。忠王虽有权有势,可我也不是吃素的。楚楚,我不会让你受委屈,更不会为难自己。我的性子,你就是不彻底了解,也该懂得两三分。” 如果只是双方父母有意,子女无意也好办,偏偏那谷雨郡主早就认定了薛傲。而且忠王妃又是鞑靼公主,最爱这种女人挑男人的戏码。谷雨郡主是她嫡亲的女儿,前边还有两个哥哥,是从小疼着宠着长大的,那性格也是极端的任性妄为。 柳初妍听了他的话,却感觉不到丝毫的轻松。特别是,拿她与谷雨郡主相比,真是一点儿胜算也无。 薛傲虽然在安慰她,心里却也实实在在地愁上了。朱谷雨的事情,确实有点难办。 > 他不就是那时年轻气盛,看不惯她颐指气使的模样,把她打下马了而已嘛,非得搭上一辈子报复他。先前,他未找着楚楚,也只当朱谷雨不过是孩子心性,却没想到五年过去,她还是记着他。如今,朱谷雨也将及笄了,她又旧事重提,前几日还悄悄地去探薛太太的口风。 薛太太本也不敢高攀忠王府,顶多只能心里想想,可朱谷雨一番行动,就让她心里乐开了花,甚至敲打了薛傲两句,让他不要再与谷雨郡主怄气,气得薛傲差点暴走。 眼下,母亲虽然答应了他不再反对,可以她的性子,绝不可能那般容易善罢甘休,保不准会在他与柳初妍之间作梗。所以他才要问清楚,母亲与柳初妍到底说了些什么,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是外祖父教给他的法则。 啊,对了,外祖父。薛傲蓦地想起能够压制薛太太的人,也是唯一的一个人,下巴抵住柳初妍的头顶蹭了蹭:“楚楚,等有机会,我带你去见我外祖父。” “嗯?”柳初妍回头,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睛闪烁着诧异的光芒。 “不过我得悄悄地带你去,我,我要好好安排一下。”薛傲说风就是雨,已然在心里盘算起来。 柳初妍见他高兴得不能自抑,不忍心扫了他的兴致,只静静地盯着他的面庞。从这个角度看去,他真真是俊美无俦胜过无数风月。他下巴的线条就像大理石一般光滑,鼻子挺立似山根,双眉若利剑,带着天然的英气与利落。睫毛又浓又密,长长地在眼睑下方投射出两个扇子形的阴影,减缓了眉宇间的厉色,却显得分外温暖。他的胸膛温暖而健硕,还有他的双臂强壮又有力,他是真正能带给她安全与踏实感的人。 “楚楚,我外祖父虽然看起来既严厉又讨厌,可事实上他重女轻男,你不知道他多喜欢怀瑾怀瑜两个。每回见着她们,就送一大堆好玩好看的玩意,巴不得把整个金府都送给她们。你这样好,他肯定会喜欢你的。嗯,过几天我就带你去见他,让他帮我提亲,这样就是我娘也没办法了。至于那个谷雨郡主,你不必在意,等着我娶你便好。” 柳初妍大致明白他的想法,可她心里还记着他与她的交换:“你说我告诉你薛太太说的话,你就告诉我小猫的事情的。快说,我听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有预感,翎要打我,唔,捂脑袋~ 还有,那个,番外忘了交代书签的事情了,所以在第102章《儿时番外(二)》添加了部分情节,有兴趣的可以去看一下啦~么么哒晚安~ 第78章 私情 薛傲当然也记得他的承诺,却嘿嘿一笑:“我说了会告诉你,可不是这会儿。” “你!”柳初妍被他摆了一道,简直怒不可遏,气得直捶他的肩膀。 可是薛傲一个练武之人,浑身肌肉都硬邦邦的,柳初妍捶上去也只打疼了自己的手而已,非但不解气还更憋闷了。 薛傲一阵好笑,忙捏住她的手腕,放在唇边呵了呵气:“楚楚,<别气,别气。我不告诉你,是为你好。只是最近你,尽量少出门。” “为何?我就爱天天出门,怎么了!”薛傲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讲正事,柳初妍根本不能平心静气与他说话,赌气道。 “楚楚,你不是要随刘老将军去看小猫吗?我猜着谨欢表妹的事情差不多成了,你去看看她。至于松苓,我会去让人把她叫回来的。” 柳初妍想着,问薛傲,还不如去找刘小猫问个清楚,颔首,听他提起松苓,神情一滞:“薛傲,你是怎么买通我身边的婢女的?” “我哪里买通她了?”薛傲装无辜。 “你若不给她好处,她会那么听你的话?她甚至顺从你,胜于我这个真正的主人。” “楚楚,真的没有。而且说什么买通不买通的,太难听了。她只是感于我的人格魅力,才帮我几次,你别多心。” “薛傲,你还贫,说真话。”这薛傲三句没一句正经,柳初妍是越听越气,果然他本质上还是个流氓,她方才所见是幻觉么?她心里忽而有些后悔对他过分的亲热了。 薛傲见她面色倏地难看起来,急忙投降:“楚楚,你知道的。松苓姐妹俩虽然都在韩府当差,拿的月钱也算多的。可她家里条件不好,有生病的老母,年幼的弟弟,那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我怕她担心家中状况,不能尽心照顾你,就照拂了她家人。她为了报恩,也就只有事事顺着我了。你放心,她绝不会于你不利。” 柳初妍顿时咬牙切齿起来:“你成了我贴身婢女的救命恩人,我还真是要放心了,薛傲你真是好本事。” “楚楚,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多知道一些你的消息,更方便的与你相处,才做出这种事情。” “哼。”柳初妍早觉得有人在身边窥视,没想到却是她最放心的松苓,还几乎成了薛傲的心腹,真正是意难平。更可恶的是,眼前这个混蛋表现得一派理所当然,半点愧疚也无,更不可能知错就改。 “楚楚……”薛傲见她嘟着个嘴,气鼓鼓的,便笑着低头,舔她的唇,浅浅的,一点点地探进去逗她。 柳初妍唇上一阵痒,心里也痒起来,忍不住笑了。可想起松苓,还是气。被他一闹,简直哭笑不得。 “楚楚,你别这样。顶多,我以后再不使唤你的婢女了。为了补偿你,我身边那几个,你爱使唤哪个我就把哪个送给你。”薛傲哑着嗓子哄她,轻轻扯她下唇。 “谁要你的人。”柳初妍又好气又好笑,手却被他握住一直放在胸口处揉着,忽而眼角看到他身后的八宝格上放着一个檀木匣子,分外眼熟,愣了愣。 “楚楚,你在看什么?”薛傲察觉到她的不专心,放开她的唇,顺着她眼神看去,惊了一下。他实在太不小心了,竟让她看到了这个。他眼珠子一转,拉着她往八宝格去,却往左偏了三步,拿出一个小盒子来递给她。 “这是什么?”柳初妍纳闷。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薛傲趁她低头,悄悄地探手过去,把檀木匣子藏到了身后的抽屉里。 柳初妍闻言,打开盒盖,眼中瞬间起了水雾,咬了咬下唇:“这些都是你做的。” “是。” 柳初妍早听薛怀瑜说薛傲会做玉兰叶书签,那时她只是好奇,他竟也会做,并未放到心上。此刻想来,她真是太大意了。无数证据证明他就是儿时那个“郡铖哥哥”,她却有眼无珠,没认出他来。 “楚楚,我只听你说过怎么做,却从未见过。所以我就照着你说的,一步步摸索过来,做成了这些。我看过你给怀瑾她们做的,与我做的有些不一样。你做的秀气漂亮,我的手却太笨拙,但你也看到了,这满满的一盒,都是我对你的情意。” “我看得出来。”柳初妍瞅了瞅墙上的画,还有院子里的玉兰树,盈满眶的热泪汹涌而出,简直感动得无以复加。 “楚楚,你真是太容易被感动了。”薛傲见此,心满意足,可她流着泪,他又心疼,只能尽量语气轻快地揶揄她,替她拭去泪水。 “这是什么?”待柳初妍看清薛傲拿什么给她擦泪时,疑惑不已,“这不是我送给怀瑜的帕子嘛,怎么在你处?” “哦,这个啊……”被她发现了,薛傲恼得直想拍自己的脑袋。 “早上在水榭中,怀瑜还跟我说,帕子不知怎么的就不见了,求我再给她绣一条,却不料在你这儿。”柳初妍抢过帕子来,瞪他,“你该不会是偷的吧?” “才没有。”薛傲心虚否认。 “没有?难不成还能是捡的?”薛怀瑜把这帕子当宝贝似的揣在怀里,怎么可能丢,柳初妍根本不信,却见他袖口又露出一角雪白,快手伸去抽出来一看,“怀瑾的也在你这儿。你,你是空空儿吗?” “楚楚,我,我就是想要一条你的帕子。你看你,你送她们帕子,我却什么都没有,我躲可怜。”薛傲开始不顾形象耍无赖,这样儿,与以前的那个他,岂止判若两人,简直是脱胎换骨,连心都换了。 柳初妍无奈扶额:“可你一个大男人,拿姑娘家的帕子算怎么回事,不丢人吗?” “不丢人,你绣的帕子,怎么会丢人。”薛傲答得毫不犹豫,干脆利落,理直气壮。 柳初妍不禁莞尔:“跟个抢糖吃的黄口小儿似的,真是拿你没办法。可这帕子是送给怀瑾怀瑜的,且是姑娘家的花帕,你哪能用。你若真想要,回头我给你绣一条方帕。” “楚楚,你真是好。”薛傲听她要给他绣帕子,雀跃着捧她的脸,吻她额头,“楚楚,你说的,可别忘了。” “我不会忘。”这人黏起来跟扬州牛皮糖似的,柳初妍推开他的下巴,“我在你这儿太久,得回去了。松苓既回府了,我还是先回府,再带着她与青禾两个一道去将军府才好。你若要帮我,就顺道送刘老将军回府吧。” “好。”她这样说,薛傲哪里还有不同意的,立时应下,送她回去。秦严秦肃两个还是很得力的,就只去了信国公府后面巷子里的酒楼喝了一会儿小酒,掐着时间就回来了。此刻,正当薛傲走到小门口,二人就已推门进来了。 倒是柳初妍,忘了后门被锁,也未防备门外会有人站着,还推了进来,吓了一大跳。 > 薛傲恼得直瞪他们两个,虽然长得不难看,可五大三粗的,还邋遢,吓着他家楚楚了:“秦严秦肃,今日不必跟随,给我回去把胡子剃了,换身白净的袍子。还有这鞋,你看看,都是泥,回去回去,换双干净的来,没有的话就去买。我给你们那么多例银,不是让你们攒的,快给我拾掇得好看点。” “二爷,我们得攒钱讨婆娘呢。”秦严年纪比薛傲还大一岁,家里早在催了,奈何就是没找着合适的,听他这般说,嘟哝道。 “你们……”薛傲头一回觉着他身边这两人也是活宝,着实令他头痛,“你们放心,只要你们让我高兴了,让楚楚开心了,娶妻生子的钱我出。” “真的?”他们两人虽知道薛傲素来大方,可他如此说,还是喜出望外,简直不敢相信。 “真的,快滚,别在这儿碍眼。”薛傲甩手,赶走他们,见柳初妍抿着唇直笑,哈哈着,“楚楚,他们都是我从军队里挑出来的,从小在泥里摸爬滚打,又是天天在外跑的,也不爱干净,没吓着你吧?” 柳初妍唔一声摇摇头:“我只是想到,松苓到了年纪了,该许出去了。不过她姐姐云苓因为未婚夫家里在守孝,一直未完婚,所以还拖着。但算算日子,也快满了。我正愁呢,眼前就冒出来两个合适的。回头,你替我看看,哪个合适,你找人做个媒,撮合一下。” “嗯,这样最好。便是今后他们成婚了,松苓也不会离开你,反而还能照顾得更好。我明日就与他们两个说,看谁愿意的。” “喂,你别嚷得天下人都知道,要是他们两个看不上松苓怎么办?” “怎么可能。我倒觉着秦严对你那个松苓有点意思,我让他帮我照看松苓的家人,都是他跑的腿。他也是个从来不对女人上心的,却对松苓家的事儿很是仔细。” “你别胡说,他们才见几回。”柳初妍的婢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成了薛傲的心腹便就罢了,还招惹了他身边的人,简直难以置信。 “表小姐。”柳初妍话音才落,就瞧见松苓推开小门,向她奔来,面上却怪异地红着。 “你怎的知道过来了?”柳初妍不禁纳罕。 “奴婢掐着时辰,差不多了,就过来了。”松苓一直低着头,生怕叫柳初妍看出来,殊不知这样儿更显得内里有猫腻。 柳初妍抿唇一笑,伸手过去在她手心里一捞,果真是个纸团。 松苓不料居然被她发现了,头几乎埋到了胸前。> 柳初妍打开纸团一看,却是不知秦严或是秦肃传的纸条,告诉她,他们两个谈完话了,让她到小门边等候。但听薛傲那样说,应当是秦严。 薛傲觑着她抬头,嘿嘿一笑:你看,是吧。松苓与秦严两个…… 柳初妍则白他一眼,领着松苓往溢香园去。 薛傲就跟在她身后,隔开一丈远的距离,用眼睛描绘她的身形,婀娜多姿,袅袅娉婷,柳摇花笑,说的就是这样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文名下方,在原来投霸王票那个地方,突然多出一个什么“浇灌营养液”,你们知道是嘛东西不? [收藏此文章] [下载] [免费得币] [推荐给朋友] [灌溉营养液]——这样的~ 我看了半天没看懂呢,不知道管三又在折腾什么…… 第79章 认亲(上) 柳初妍至溢香园时,林谨欢正起身整装,她换了一套薛怀瑾的月白色绣裙,衬得她益发楚楚可怜,弱不禁风,特别是眉眼间不可掩饰的忧愁,更是惹人心疼。 刘老将军就盯着林谨欢,面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倒是韩老夫人在旁,一脸的可惜与感叹。 柳初妍上前见礼完毕,便上去扶住了林谨欢,朝刘老将军撒娇:“祖母,今日,我送您与谨欢姐姐一同回府,可好?” “妍妍要送我这老婆子,自然是好的。既如此,你便在我府上住几日吧。” 柳初妍只是想看看刘小猫,并不打算留宿,不料她竟如此说,转头征求韩老夫人的意见,却只见她连连点头,十分赞成。 刘老将军便继续说:“我与你表姑婆说好了,及笄宴就在将军府办。因为韩府乔迁之喜,过几日还得开宴,两个宴会挤在一块儿,你那二表婶会累坏的,况且你淑静姐姐的婚事也够她忙的了。你随我回去,顺便好好教教关雎。那丫头最近是愈发无法无天,甚至在校场还打伤了人。” “关雎打人了?”柳初妍一惊,难怪不见她跟到韩府来,看来是打伤了人,被府上关禁闭了。 刘老将军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是啊,把恩昌侯府的人给打伤了。迫于我们将军府的威严,恩昌侯府不敢闹,私底下却四处散发谣言,说我们看不起恩昌侯府,纵容子女打伤他们的人。” “恩昌侯府向来低调,这回为何闹成这样?况且我觉着关雎虽然淘气,却还是懂礼的,她绝不会无缘无故打人。” “事情不是她惹的,是小猫,不过打人的事情确是关雎不对。” “小猫?”柳初妍心中咯噔一声,纳罕不已。 “是啊。”刘老将军长叹一声,看样子却不想再提了,柳初妍便不再问。 “谨欢,咱们先回府吧,至于婚事,等子言醒来再说。”刘老将军站起身来,柳初妍忙将林谨欢交给婢女,上前扶住她。 薛怀瑾两个知道刘老将军因为林谨欢的事儿,对信国公府生了芥蒂,可她们是晚辈,也不好说什么,便屈膝恭送。 令柳初妍惊奇的是,直至刘老将军等人出了门,也未见薛太太踪影。当年的事情对她的冲击,竟如此之大?她略略回首,瞅了瞅拧眉不言的薛傲。他虽相送,却兀自沉思着,并未注意到她的异状。 韩老夫人目送她们离去,径自回了府上,叫青禾理了几样柳初妍的贴身衣物送过去,就找人准备韩淑静的婚事。可她忽而听说信王居然在府上,且与韩若谷已谈了一下午,登时眉头紧锁,愁云满布。信王尚稚嫩,韩若谷却太心急,这不是件好事啊。若叫九千岁注意上,只怕就是她也保不住他。 幸而她曾有恩于九千岁,否则就以韩家如今这衰败样儿,根本不能在金陵立足,更不能违抗奉贤夫人。前段时日,宫中还传来消息,说奉贤夫人欲请柳初妍与韩淑微进宫叙话。明面上是叙话,实际上就是为了皇上。好在她消息灵通,及时给九千岁传了信,才将这事压了下来。 但她也不敢叫外人知道她与九千岁之间的关系,事实上,她也很后悔十几年前救了魏无量一命。若她那时不救他,眼下状况就大不同了,起码国家社稷不会捏在一个阉贼手中。真是后悔啊,可惜后悔亦无用了。她还得靠着曾经的恩情庇荫子孙,守护韩家。不得已而为之,真正是万分的揪心。 而此时的将军府,却是闹得鸡飞狗跳。 刘关雎两天前就被关禁闭了,可她是什么人,只要她有心,就是铜墙铁壁也给你撬了,何况一扇木门而已。然而她出来时,却未寻着刘小猫,反而被李杜师发现了。 关雎打人,本就是刘小猫惹的祸,此刻却不见人影,直至刘老将军回府,也未找着他。李杜师气得七窍生烟,越发觉得刘小猫有问题。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心软,让刘关雎留了他下来。 刘关雎是个极其护短的人,听着李杜师诋毁他,更不能忍,嗷嗷叫着就扯李杜师的衣袍:“爹爹,小猫是个好人,他对我很好,也没做错事。前几日打人,明明就是那黎骁仁先招惹我的。恩昌侯府是阉贼魏无量的人,他又攀上了恩昌侯府的老姑娘,自觉高人一等,连我都敢挑衅,还要打护着我的小猫,我才回手教训他的。否则,像他那种下流胚,我才不碰他,平白肮脏了自己的手。” “打人就打人,还狡辩!等刘小猫回来,我定送他走。你这次,别说是绝食,就是一头撞死我也不答应了。” 柳初妍一进门就听到李杜师气急败坏的怒吼,心里忍不住一阵阵发慌,去看薛傲,他倒是一脸镇静,不当回事,便趁众人不注意,戳了戳他的手肘。 薛傲晃晃脑袋,眼神示意她等着就好,无需心急。 > 柳初妍只要想着刘小猫可能是她的弟弟,哪里还能平心静气。她又听到黎骁仁那小人的名字,万万没料到原是他惹的祸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容易才收敛了脾气,与李杜师见礼,而后说道:“李大人,初妍多嘴说句话。关雎年纪虽小,却是仗义明理的。反观那黎骁仁,绝非善类。黎骁仁之父黎光栋原是我父亲之友,初妍极其了解他。他这人,惯会迷惑人心,实则以光明之举掩盖卑鄙内心。他来京城才五年而已,却连升三级,胜过多少金陵才俊。您想想便知,黎家不是省油的灯。此次,黎骁仁挑衅关雎却又说迫于将军府的威严,不敢闹大,私底下偏又诽谤刘府,只怕就是为了试探将军府的容忍度。初妍斗胆,请李大人别再怪罪关雎了,还是想想黎家与恩昌侯府的事罢。” 柳初妍说得不算隐晦,且句句说到点子上。李杜师是聪明人,无需她点破,亦能够意识到恩昌侯府与黎家的“良苦用心”。恩昌侯府是魏无量的人,他这是再一次挑战将军府了,只不过比上一回隐蔽得多。他盯了刘关雎一眼,神情略有缓和。 刘关雎听柳初妍替她解围,这还真是头一回呢,委屈又开心的,抱着柳初妍的胳膊,泪光闪闪,嗯哼一声就红了鼻子:“初妍姐姐,你再不来,只怕我就要被我爹给打死了。” 柳初妍莞尔,取出绢帕替她拭去眼泪:“关雎,李大人都是为了你好,你别怪他,嗯?” “我才不怪他,只要他别赶小猫走。”刘关雎哼哼嗤嗤地嘀咕着,瞟李杜师一眼。 李杜师拿她没辙,甩甩袖子,便与老将军告退。 刘老将军却叫住了他,让下人叫了刘颂贤过来,带着林谨欢就关了院门,只吩咐下人伺候好柳初妍。至于薛傲,他对这儿比自家还熟,刘家自然也不把他当客人,他就随意吧。 薛傲毫不在意刘府的怠慢,只抱着胳膊立在柳初妍身旁,听着刘关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刘颂贤的恶行,又是骂又是打又是关禁闭的,还不给肉吃,忍俊不禁。 偏偏这会儿,刘小猫也不见了。刘关雎非常担心刘小猫怕是拖累她,悄悄离开了将军府。若是这样,她可如何是好,她好不容易找着个合适的陪练呢,小小年纪就是“美人胚子”,功夫却不低。 柳初妍见薛傲在一旁直笑,忽而意识到他是知道刘小猫的去向的,否则不会这般轻松自在,左右这也无人,语气硬邦邦地质问他:“薛二爷,你可知道刘小猫去了何处?” 刘关雎闻言,转眼瞪他:“是你把我的小猫藏起来了?哦,对了,我听说小猫早上出门时还碰见你了。他回来时还慌里慌张的,可是什么都不肯说,是我逼他,他才说了几句胡话。你说!你是不是觊觎他的美色?” “觊觎他的美色?”薛傲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指指柳初妍,哈哈大笑道,“我觊觎她还差不多,觊觎一个十一岁的少年?关雎,你眼睛没长对地方罢?” “因为小猫跟初妍姐姐很像,你饥不择食!”刘小猫被他毫不留情地揶揄了,口不择言。 柳初妍明白刘关雎的急切心情,可也看不下去她这番行为,捏住她的手腕,柔声道:“关雎,薛二爷虽不着调,却不是那种下流之人。小猫既能自由出入将军府,他定是有事出去了,你别心急。” 薛傲听着柳初妍的话,怎么觉得这么不对劲呢,不是坏话却又不像好话。他摸了摸光洁的下巴,沉思着。可是关雎仍旧不肯罢休,时不时瞪他一眼,他便抬头望天,不再刺激她。 刘关雎闹了一阵,薛傲就是不肯回应,觉得没劲儿透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泄气地直蹬腿。饶是柳初妍苦苦相劝,她也不听。 “小姐,小猫回来了。”正当柳初妍为难之时,有人急急禀报。 > “他回来了?”刘关雎登时从地上弹起,身上的灰尘也来不及掸就跑走了。倒是柳初妍,没防备她突然站起,下巴处被她头顶一撞,牙齿碰嘴唇,瞬间流了血。 “楚楚,你怎样?”薛傲见此,真想把刘关雎吊起来暴打一顿。为了她的心上人,竟然伤了他的楚楚。 “无碍的。”还好伤得不重,柳初妍拿绢帕擦了擦,不多久就止血了,只是碰到时还嘶嘶地疼。但她心里挂念着刘小猫,推开薛傲的手就追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游手好闲妞的手榴弹,么么哒╭(╯3╰)╮ 游手好闲妞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3-13 13:41:14 第80章 认亲(下) 他人是有了情郎忘了娘,柳初妍却是有了弟弟忘了情郎,她心里那杆秤还是倾斜向她的亲人,他只不过是她曾经的一个念想罢了。薛傲默默撇嘴,自找的。不过这关头上也不能苛求于她,任谁都不能冷静从容地面对失散十数年的亲人,即便是他薛傲,也做不到。 柳初妍迎出去时,却发现周傅允也来了,看样子是他送小猫回来的。 刘小猫看到她,征了片刻,而后便拿眼睛去瞧薛傲。他才知道了当年加害他的凶手,却不料姐姐就来了。只是她面上有一丝期盼,又有一点点疏离,看得他心中t忐忑又焦急。 “小猫,你跟人打架了?”刘关雎看他一身的灰尘,掸都掸不干净,鼻头也黑黑的,质问道,“又是那个黎骁仁?” 正当柳初妍想说句话安慰关雎时,刘小猫却重重地点了头:“我打了他一顿,把他手臂打折了。” “你这是,在替我报复?”刘关雎莫名地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与兴奋。 刘小猫并不想叫她知道她自作多情了,便一声不吭盯着脚下的青石板。 刘小猫找黎骁仁打架。柳初妍心里升腾出许多念头,最终确定了一个,他是确认仇人去了。她想起来薛傲说的,那人与柳家渊源颇深,可不就是指黎家。这个世界上,巧合之事颇多,可像刘小猫这般,若不是她弟弟,还能是谁。他记得她的样子,记得儿时住宅周围的环境,还记得黎骁仁。 “小猫……”柳初妍下意识上前一步,可是刘关雎与周傅允在侧,深觉不妥,便转头与刘关雎说,“关雎,我们去你院子里,可好?” “好呀。”刘关雎见着刘小猫回来,心中大定,指使着几个下人,“你们伺候小猫沐浴,换身干净的衣裳再到我院子里来。” “是。”刘小猫瞅瞅自己,确实脏得跟一只流浪猫似的,难怪刘关雎看不下去。 尽管柳初妍心中焦灼十分,却也不好太过急躁,便随了刘关雎去她的芷洲园。薛傲与周傅允则跟到刘小猫的院子里去了,看来也有话要问。先让薛傲探一探她也好,省得她关心则乱,失了分寸。 刘关雎初时并未注意上她的异状,可她人坐在她院子里,看似悠闲地喝着茶,实则心都不知飞到什么地儿去了,眼巴巴地摇她胳膊:“初妍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柳初妍愣了一瞬方回过神来,抿唇笑了下:“关雎,你觉着小猫是个怎样的人?” > “他,美人啊。”刘关雎不由得脱口而出,见柳初妍疑惑眯眼,才嘿嘿一笑,“我,我胡说八道的。他为人勇敢正义、稳重诚恳、聪明多才,只不过有些内向,会害羞。好像他有很多心事,总是放不开。我瞧着,他与姐姐真的很相像呢。”她仰头,细细端详柳初妍的面庞。 柳初妍知道她指不单是长相,还有性格,她与他一样,都有很多心事,所以做事情束手束脚,谨慎过头。至于刘小猫,若他真是她弟弟,她定要好好教导他,教他成才,成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如此这般,爹娘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楚楚。”柳初妍忆起爹娘,眼中已噙泪,与此同时,薛傲带了刘小猫进来了,一步步靠近。 “你……”柳初妍凝视着刘小猫,身上一袭藏蓝宽袖袍子,腰间一条浅碧玉带,墨黑的头发束在头冠之中。这样儿,看起来,果真与爹爹有几分相像呢,只不过嘴唇部分与娘亲更像。 薛傲故意给刘小猫这样扮上的,他穿的是儒生的宽袖袍子,束发的亦是南方儒士最爱的白莲玉冠。他见柳初妍欣喜若狂,几不能言,越发肯定了心中所想。 刘小猫已经确定柳初妍就是他姐姐,见她笑着,却泪盈满眶,不禁上前一步:“姐姐。” 这一声姐姐,尽管与儿时那糯糯的声音相差良多,柳初妍仍旧感动到无以复加,泪水如决堤一般,潸然而下。 “姐姐。”刘小猫看她几乎哭成了个泪人,不由得又唤了她一声,越走越近。在她身前二尺远处站定,忽而将袖子挽了上去,露出上臂的蝴蝶型胎记,中间粉红,周围却有一圈淡淡的金色,展翅欲飞,比滕王李元婴的蝶画更鲜活更生动,几乎叫人不敢相信这居然是胎记。 柳初妍只觉得头顶似有一个闷雷,从上至下贯穿,一直打到她脚底,瞬间定住身形,心里却卷起了惊涛骇浪。若非她的胎记在胸前,只怕她立时就会摆出来让人比对。不过以她对这胎记的熟悉程度,根本无需比对。没错,他就是她的弟弟。她再也抑制不住,大步向前迈出,一把将他抱在了怀中:“墨儿!” 刘小猫愣了片刻,忽而嗫嚅道,有一丝的不确信:“我是不是还有个名字叫瑁儿?” “瑁儿?”柳初妍迟疑霎那,历时点头,“是,是,这是祖母给你取的小名儿。你抓周时,除了抓到笔墨,还贪心抓了个玳瑁如意柄,所以祖母都叫你贪心瑁儿。你是柳家嫡长子,属‘翰’字辈,爹爹给你取名墨,不求你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只希望你能够成为博雅之士,继承柳家遗风。”> 杭州柳氏是书香世家,刘小猫之前探听柳初妍的消息时就已了解。柳翰墨,这个名儿是他的,是爹爹与娘亲对他的期望。 刘小猫,不,该叫他柳翰墨才是。柳翰墨已十一岁,是个知事的少年了。柳初妍初时激动非常,一直将他抱在怀中,忘了避讳。这会儿见他面色酡红,显是甚少与女子接触,便是自己的姐姐亦觉着羞窘。柳初妍便轻轻放开他,转而用绢帕擦了擦他额上的汗:“墨儿,我的弟弟。”她已无需进行对质,这就是她的弟弟,说再多的话都只是多余了。 柳翰墨抿唇一笑,声音清脆:“姐姐。”语气中带着稚嫩,还有前所未有的欢欣与快意。 这是认亲的戏码吗?站在一旁的刘关雎扯了扯发上的珊瑚串子,踢了踢薛傲的小腿:“傲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你听着便知,别打搅他们姐弟俩相认。”薛傲将她拖开一些,笑道。他看着柳初妍喜极而泣,心花怒放,是从未有过的激奋,他也感同身受,心潮澎湃。 刘关雎狐疑地瞪了他一眼,可柳初妍与她的小猫?他们竟是姐弟吗?看着确实有三分相像,性格也像,先前她也胡乱说过几句玩笑话,不曾料居然成真了。 “姐姐,我有些事要与你说。”柳翰墨心里藏着好多好多的秘密,此刻真想一股脑全倒给柳初妍听,他的个头才到柳初妍耳边,便稍稍踮起脚,压低声音靠到她耳边说道。 “好。”柳初妍左右看了看,“我们去你屋里。” 刘关雎一听,这是要说悄悄话,还不让她知道呢,撅着个嘴,当即拉住了柳翰墨:“小猫,我也要听。” > 柳翰墨看她可怜兮兮地瞪着好看的凤眼,扁着嘴,柔柔一笑,声若暖阳,探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发:“关雎,乖。我有话要与姐姐说,等我说完了话再同你解释。可好?” 他这模样,这眼神,似乎一瞬间就长大了,成了一个独当一面的男子汉。而且曾经的刘小猫,对她从来都是恭敬有加,称呼她为“关雎小姐”,从未逾越,遑论这般亲近地抚摸她了。刘关雎顿时喜笑颜开,心里也暖暖的甜甜的:“我答应你,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柳翰墨的袖子一角还紧紧地攥在她手心里,他无奈笑:“好,别说一件,千万件都答应你。” “真的?”刘关雎喜出望外,放开了他的袖子,唇角上扬,笑眼如弯月。 “自然是真的。”她救了他一命,他就是把命给她都应该,柳翰墨暗想。 > 刘关雎被他的笑容晃了神,小眼神移过去瞟了瞟柳初妍,她似乎若有所思,羞窘地压了压下巴,眼睛盯着自己的绣花鞋面,好似有点旧了呢。 “关雎,你说吧,墨儿他一定会答应你的。”尽管刘关雎才九岁,柳翰墨也只有十一岁,可青梅竹马般的感情,这样美好,她打心眼里里想护住这一对纯真的孩子。 刘关雎的话将到喉咙口了,听柳初妍这么一说,霎时咽了下去,忙摆手:“没有了,我只是随便说说的,你们去说话吧,我不听就是。” 素来大大咧咧没个女孩儿样的刘关雎竟然害羞了,这简直超乎在场众人意料之外。 薛傲好笑地拍拍她的发顶,她也没还手,却悄悄红了脸,看也不敢看柳氏姐弟。就连周傅允都没忍住,开怀大笑,连连说“今日还真是大开眼界了。”> 刘关雎不回应薛傲的揶揄,倒是不肯让周傅允取笑了去,抬头就给他扔了个白眼:“你女儿才叫人大开眼界呢。” 周傅允心知她指的是韩淑静的事情,略心虚,却也毫不在乎她的反击,哈哈大笑。 刘关雎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没地儿出气,一跺脚就跑回屋里去了。 “关雎!”柳初妍见她是真恼着了,赶忙叫住她。 柳翰墨却阻止了她:“姐姐,随她去吧,先去我屋里。” 柳初妍点头,却发现薛傲也跟了上来,瞥他一眼。 薛傲却笑了笑:“没我在,你听不懂他说的话。” 她听不懂自己弟弟的话?柳初妍眉眼微扬。 “姐姐,让他进来吧,左右也不是外人。”柳翰墨偷偷直笑,一句话倒叫柳初妍彻底臊着了。 他不是外人?还能是内人?他可不与他们同姓。柳初妍斜睨着柳翰墨。 结果柳翰墨根本不怕她,还让周傅允也进来了:“姐姐,有些事需要他们一同解释,否则我真说不清。还有,薛二爷真的帮了我们不少忙,不然以我的能耐,不可能这般快与姐姐相认。” 这是替薛傲作解释呢。柳初妍虽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却也不禁暗暗感叹一句:这弟弟才认回来呢,就胳膊肘往外拐了。薛傲真有如此之大的魅力? 第81章 忍耐 柳初瞥了一眼掩门出去的松苓,再瞧自己面前的柳翰墨,一个两个,都被他收买了。薛傲果真是好本事,大大的本事,然而她却拿他半点办法也无,不免气愤。 她悄悄地瞪了瞪薛傲,他倒未介意,只是昂首阔步,端的是高贵潇洒的样子。这样的人,单看表面,丰神俊朗,确实是能够教人从心底里生出尊敬与仰慕来的。他今日着一袭蓝白相间的袍子,身板挺得笔直,单手负于身后,气度俨然。 二十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他有着与周傅允不同的俊伟与豪迈。若是脾气好一些,该是多少闺中少女的钦慕对象。她这般想着,小心肝竟也雀跃着跳了起来,好像真被他蛊惑了呢,撇嘴。 薛傲见她模样看着不甚服气,笑意几乎扩展到耳根处,笑得柳初妍直想捶他两拳。可柳初妍是吃过亏的,才不与练武之人计较,否则打疼了自己的手,徒惹人嘲笑,得不偿失。 不过几人落座后,薛傲便正经起来,先说了早上抓住柳翰墨在韩府外偷窥的事儿,得知当年加害他的凶手身上有一个树叶型的疤,当即想起前日里刘关雎与黎骁仁对打时,他脚踝处不小心露出的疤痕。 而黎家与柳家渊源极深,又一直觊觎着柳家的地位与财产。他便思忖着,以黎家与柳家的关系,且那黎光栋并不是光明磊落之人。至于他儿子,黎骁仁更有可能会对柳家的嫡长子下手,也恰应<证了他的名字——小人一个。 但是最紧要的还是让柳翰墨确认,他是不是当年加害他的那个人。于是,他便做了个局,让周傅允带着他去挑衅黎骁仁,再打一架,好认清是不是一样的疤痕。 黎骁仁不比他爹,为人驽钝不说,却骄傲自负,脾气也冲,周傅允很容易地就把他引入了圈套。 出事,柳翰墨不过随手打他几下,好扯了他的裤管,待他看清黎骁仁脚上的疤痕后,恨意登时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再忍不住,揪着他便一顿爆打。 黎骁仁本就受了伤,根本打不过柳翰墨,只能抱头讨饶。可面对仇人,柳翰墨是绝不手软的,别说求饶,就是求爷爷告奶奶亦无用,反而打红了眼。就是这个人,害他性命。好在他命大,逃过一劫。可他未死成,生的日子却更不好过,为奴为乞,受尽白眼与冷落。至今他背上还有几个挨打落下的伤疤,那疤印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消散。 刘关雎与黎骁仁结怨,刘小猫打他一顿也不会引起异常的联想,因此周傅允便没阻拦,反而帮未来的表妹踹了他几脚。 便是黎家的人来了,也拿他没办法。因为他与信国公府交好,黎府根本不敢惹他,且连句坏话都不敢说。毕竟信国公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比九千岁还高一大截。若真惹恼了皇上的人,别说是九千岁,天王老子都罩不住他们,皇上可是只认人不认理的。因此,黎骁仁折了条手臂也只好认栽,还得巴望着周傅允不会恶人先告状。 薛傲知道聪明如柳初妍,定能明白周傅允的用意。可他怕她担心,还是细致地解释了,也好叫她知道,他就是她和她弟弟的靠山,无需惊怕。 柳初妍则点头,表示她了解了。虽然得罪了黎光栋那一家小人,今后极有可能给他们使绊子,但是那种境况下,她巴不得柳翰墨将他打死了事。 “弟弟”死在火里时,柳初妍就怀疑过黎家父子,可那一日他们陪爹爹出去巡视了,根本不在场。 而祖母,在听到孙儿的死讯时,径直昏死过去,没几日就去了。而她临终前还捏着弟弟曾把玩过的玳瑁如意柄,一声一声叫着瑁儿,希望下一刻就能见着他,却终究不能如愿。 > 倒是她,因为没能救出“弟弟”,被娘亲埋怨许久。不多久,娘亲也抑郁而死。她亦时常想起当年那一幕,恼自己没用。 因为娘亲与祖母警戒心重,也常教导她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自小就防备黎光栋一家人。她们过世前,会日日敲打爹爹。她们不在了,就只能她亲自提醒爹爹注意。可她几次叮嘱爹爹留意他们,他反倒怪她小小年纪心眼多。 那时,她还怨怪过爹爹,识人不清,害人不浅。可是娘亲离世半年后,他却突发暴病,饶是她请遍杭州名医也药石无灵,回天乏术。 爹爹的死,当时她便觉着蹊跷。奈何七岁的她根本斗不过居心叵测之人,就连家产都差点被夺。幸得韩老夫人来得快,才保住柳家基业。然而她一介孤女,不能独自留在杭州,必须得随表姑婆回金陵。不得不把大部分田产和店面都变卖了,只剩下祖屋与几处好打理的田地、玉石店交给本家的一位远亲代为看管,她只每年父母忌日时回去两趟,顺道查账收账。 眼下,弟弟虽失而复得。但她只要一想起,柳翰墨在外为奴七年,乞讨三年,受尽侮辱,遭尽白眼,餐风露宿,食不果腹,漂泊无依,心里就一揪一揪地疼。 这一切,都是黎家父子造成的。柳初妍不禁攥紧了粉拳。有朝一日,定叫他们血债血偿! “楚楚。”薛傲看她粉面涨红,咬牙切齿,不由得有些担心,探手包住了她的拳头,“楚楚,你别焦心。如今墨儿虽找回来了,却不能为外人知晓。否则叫黎家人知道墨儿没死,定会再想办法加害于他。到时候,便是你,都会有危险。” 弟弟找到了,却不能光明正大地认回来,柳初妍满腔愤恨,但为了柳翰墨,她恐怕除了忍没有第二个选择。 她没看薛傲担忧的眼神,只缓缓环顾一圈,这是刘家给柳翰墨的屋子,逼仄而简陋。屋内没有什么家具,只一张床一张桌子几张凳子而已,就连床上挂的纱帐都老旧了。虽然将军府此举不算苛待,毕竟他名义上只是刘关雎的陪练而已。可比起他儿时的待遇来,简直天差地别。她很想把他带到身边照顾,看着他平安健康成长,看着他成家立业。但眼下,他还得住在这儿,真是委屈他了。 薛傲唯恐她心中忿忿,会露出破绽,让小人有可乘之机,便继续劝慰:“楚楚,我已经派人去往扬州找那人贩子。待传家玉佩找回,我把黎光栋一家人解决了,你再与墨儿相认。到时候你们姐弟俩爱摆宴就摆宴,就是大张旗鼓回杭州拜祭祖先都无妨。只眼下,切莫急躁,一定要忍耐。”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明白。”柳初妍咬着唇,艰难应下。 “那便好。”薛傲总算是放心了,摩挲着她手背的手却一直未收回,柳初妍也无异议。 柳翰墨盯着他们二人的动作,歪着脑袋思考一瞬,道:“姐姐,你将及笄了罢?” “是,十一月初十。” “今日已是初七了。”柳翰墨拧眉,眼下他身无分文,如何给姐姐送及笄礼呢。 “是。”柳初妍哪里能不明白他那点小心思,笑,“墨儿,你无需烦恼,姐姐不要你的礼物,只求你平安如意。” > 柳翰墨点点头,却仍旧在思索。姐姐都及笄了,又是才相认,他怎么能两手空空贺她成年呢,他必须得送一份礼物给她。他默默下了决心,却发现薛傲紧锁眉头,似乎也在斟酌。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薛傲忽然就变了个脸,刮刮柳初妍的手背:“楚楚,我们俩果然是几世修来的缘分,生辰竟是同一日。我娘已开始给我筹办生辰宴,将军府亦为你准备上了。可如何是好?” 柳初妍第一次见他愁成这样,心里也吊着,却又忍不住故意气他:“你去你的生辰宴,我过我的及笄礼,互不干扰,有何可为难的。” 薛傲知道她是存心的,她其实希望他能够去她的及笄宴,毕竟一生也就这一次。但是姑娘家的及笄宴,通常只请女眷,男宾甚少,只有少数亲近的长辈和兄弟才去凑热闹。他与柳初妍,虽已定情,却既非本家兄弟,也不是表亲,他以何名义去?况且,家中还开宴了,他根本走不开。除非他彻底开罪母亲,恬不知耻跑到将军府来做不速之客。 周傅允看着这二人,一个沉默一个恼,想起自己与韩淑静的事儿,差不多算成了。而薛傲,还在这儿头疼,不禁有些幸灾乐祸。 几人都安安静静的,不言语,却突然听到窗下的墙根那边窸窸窣窣的一阵响,薛傲一个箭步冲过去开了窗就把人扯了进来。最后发现是刘关雎,才改为抱她。 “关雎,你竟在这儿听墙角。”柳初妍一惊,见她猝不及防之下被薛傲捞了进来,衣饰凌乱,无奈给她整了整衣领与发饰。 “我……”刘关雎承认她确实做了小人之事,可她实在压制不住好奇心,这会儿就是柳初妍骂她,她也只能受着了。 柳翰墨心知她是憋不住的,也不恼,只轻轻叹了口气。 刘关雎听他叹气,更觉愧疚,思及柳初妍为难之事,想着她或许还可弥补,小心翼翼抬了眼:“初妍姐姐,你不是要把小猫认回去吗?” “暂且不行。”柳初妍摇摇头,不无遗憾。 > “初妍姐姐,我有个法子,可以让你先认小猫作弟弟。待事情尘埃落定,黎家再不能威胁你们时,再对外宣告实则是亲姐弟。” 柳初妍知道刘关雎鬼灵精的,馊主意特别多,自然好点子也不少,方才还黯淡的眼神霎时亮起来,紧紧握住她的手腕:“什么法子?快说。” 第82章 好事 刘关雎沉吟半晌,笑笑说道:“我娘不是要认你做义女吗?我去跟她说,小猫是你失散多年的弟弟,嫡亲的,好叫她一同认了小猫做义子。如此,你们可以先做名义上的姐弟。待来日,有机会再相认。” 柳初妍不愿麻烦他人,尽管刘颂贤即将成为她的义母,可是刘关雎提议的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顿时为难起来。 > 薛傲见她皱眉,知晓她心中所想,一拊掌:“楚楚,这法子简直绝了。你脸皮薄,恐怕开不了这口。这样,我帮你去说,定能成的。” “初妍姐姐,还有我,只要我去说,我娘没有不答应的。”刘关雎个子矮,站在薛傲身旁更是显得身材娇小,便跳着脚说道。 “好罢,那我与你们一同去,求将军答应。”周傅允也附和道。 柳初妍扭头瞧了瞧面色忐忑的柳翰墨,抿了抿唇,颔首:“好,多谢。”为了让柳翰墨过得稍微好一些,也只能麻烦刘颂贤了,但愿刘颂贤不要嫌弃她们姐弟才好。 几人问过下人,才知刘颂贤夫妇仍旧在刘老将军处,看样子是还在商谈林谨欢的婚事。他们不便打扰,就进了刘老将军的院子等候。 就在刘老将军身边的梅枝出来换热茶时,发现他们几个就站在院子里,一边埋怨着几个婢子怎的都不知通报,一边将水壶交给他人,进去禀报了刘老将军。 恰巧林谨欢的婚事也谈成了,刘老将军听闻他们有事求见,就叫人开了门窗,传他们进去。 “祖母。”柳初妍见礼过后,刘老将军让她起身,她却跪在地上仍旧不肯起来,眼中水汽氤氲,眼睑泛红。与此同时,柳翰墨也跪在她身侧,神情局促,双拳紧握,紧张地几乎颤抖。 “妍妍这是作何?”刘老将军当即从座上站起,上前扶了她起来,语气关切,“发生何事了?” 柳初妍侧头,望了柳翰墨一眼,回头轻轻道:“祖母,我有一个比我小四岁的弟弟,但是在我七岁那年葬身火海,殒命夭折了。” “此事我知道。”刘老将军颔首,“你表姑婆与我说过多回了,她说,若你弟弟还在,你也不会过得如此辛苦,起码这世上总还有个人可以牵挂,可以依靠。不像现在,你只能惦念着你表姑婆,绿娥她身子不好,生怕她哪天就去了。所以她一直催着我,早日将你认下,住到将军府来。你与关雎有个伴,日子也好打发一些。顺道呀,替我教教这无法无天的丫头。” 柳初妍知道表姑婆为她操心良多,可是从刘老将军口中听到,却感动到无以复加。这个世上,除了爹娘,就是表姑婆待她最好了。如今,她找回了弟弟,她定也会高兴的。 “怎么哭得越发厉害了。”刘老将军长叹一声,伸手替她拭泪。 刘老将军年轻时打仗的武器是长枪,磨得十指长茧,尽管人到老年后不再碰,双手温软不少,但是在柳初妍细腻的面上滑过,却还是粗糙地,刮得她脸上直发疼。 刘颂贤不喜这些哭哭啼啼的场面,略不耐烦,可柳初妍终究是她的义女,便只盯着跪在地上低着头的柳翰墨,呵一声:“小猫,你方才私自出府,去哪儿了?还有你身上这套衣裳,从何而来?” “将军……我……”刘小猫张口结舌,面红耳赤,却不知从何说起。 “小猫,我本来瞧着你功夫不低,为人也本分,才留了你下来。如今,你原形毕露,害得关雎为人诟病,我将军府再不能容你。你回头去账房那里领十两银子走人吧,算是你给关雎做陪练的赏钱。”刘颂贤原先对他并无意见,可片刻前李杜师与她说了这刘小猫身怀功夫,却来历不明,恐怕对刘关雎不利,便冷言冷语地将他逐出去。 “将军。”柳初妍一听,急了,匆匆放开刘老将军的手,抓住了刘颂贤的袖子,“将军,小猫他,他不是有意的,他是我的……” 刘颂贤却强硬地打断了她:“初妍,我知晓你心善,但你不必为他求情。”但她话说完,看见刘关雎站在一旁,并不闹,反而一双眼睛闪着一样的光芒,好似是在算计她。今日真是奇了怪了,平日里为了刘小猫又吵又闹的女儿站着看好戏,反倒是向来镇静的柳初妍乱了阵脚。 林谨欢见柳初妍抖着嘴唇欲言又止,心中也急躁起来,过去扶住她,安慰道:“初妍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跟丢了魂似的,都不会说话了。“ 薛傲了解柳初妍的性子,越是心急,越是说不清楚,何况被刘颂贤这样拒绝,他便大步跨到她跟前,一抱拳:“将军,柳姑娘并非求情,而是陈情。” “陈情?”刘颂贤白他一眼,睁眼说瞎话呢。 刘老将军仔细地观察了在场众人的神情,联想到柳初妍方才的话,却忽而悟了过来,慢条斯理安坐在榻上,朝着柳初妍招招手:“妍妍,过来,别被你义母吓到了。快过来,好好与祖母说,慢慢说。” 柳初妍闻此,便慢慢走了过去,跪在她脚边,调整呼吸,道:“祖母,我以为我弟弟死在火里了,实则他并没死,而是被居心叵测之人推到湖里去了。幸而他命大,逃过一死,却又不小心被人贩子抓走了。从那以后,为奴为乞,尝尽辛酸苦辣。好在薛二爷眼尖,又有手段,替我找了回来。他就是关雎捡回来的刘小猫,本名叫柳翰墨,小名瑁儿。生于辛巳年正月二十七,今年已十一岁了。” “小猫?”刘老将军瞥了柳翰墨一眼,颔首,叫他起身,到她面前去,“小猫,你先前行为怪异,私下打探她的消息,就是为的这个?” “是。”柳翰墨尴尬低头。 “他……”刘颂贤狐疑地盯着他,眼角却看到刘关雎一直在笑,笑得跟得逞的老鼠似的。看样子她早知道了,就是为了看她出糗。这女儿,真是。她不去管刘小猫,反而过去敲了敲刘关雎的脑袋,算是给自己找台阶下,“你这丫头,知道了怎么不早说?” “现在不是知道了嘛,嘿嘿……”刘关雎笑得狡黠,一边拿眼睛去瞧李杜师。刘颂贤要赶人,定是他的主意。这会儿,不好意思了吧。这就是欺负她的代价,哼哼。 李杜师有一瞬间的错愕,也确实有一分抱歉,可是看到刘关雎的神情,不禁莞尔,对柳初妍说道:“初妍,你确定他是你弟弟了?” 柳初妍将柳翰墨的身世说清,后边便思路清晰起来,朝李杜师一福身:“是,他身上有个蝴蝶型的胎记,与他小时候的一模一样。还有初妍身上也有一个,只可惜不便为人瞧见,所以就不能比对了。”她说到最后,有一丝羞赧。 > 李杜师听此,点头:“我原以为是南边某些部族的图腾或者一些江湖门派的特殊标记,一直担心他会对关雎不利。却不料,那样细致的图案竟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印记。而且你也有。你们姐弟二人,果真是……” “杜师,先不说这个了。”刘老将军不爱听些啰里啰嗦的话,阻住他,抬一抬手,“初妍呐,你既找回了弟弟,是好事。可你为何苦着个脸,似有深仇大怨一般?” “祖母,因为加害我弟弟的人还活着,还就在金陵。可如今,我无力对抗,又不敢叫他知晓柳家嫡长子还活着,生怕他继续害墨儿性命。我不能光明正大认他回来,却又不愿他在外受苦,所以斗胆来求祖母与将军。” 刘关雎本就不把刘小猫当下人使唤,想着刘颂贤若认他为义子,那就是她义兄了,今后她便多了一个哥哥疼她,分外激动,扯着刘颂贤腰间的玉佩绦子就嚷嚷:“娘,你既要认谨欢姐姐和初妍姐姐为义女,那小猫是初妍姐姐的亲弟弟,也就是您义子了。可是小猫还不能被初妍姐姐认回去,所以,您不如先认他做义子。如此,也好叫初妍姐姐放心。您说,女儿这法子怎样?” 刘颂贤认柳初妍为义女是为了刘关雎,而且本也只是刘老将军的意思。后来,她也接受了柳初妍,加上还有个林谨欢,想着多两个女儿也挺好,总比刘关雎听话省心。不曾想,柳初妍还有个弟弟,就是在府上待了一个月余的刘小猫。这倒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她便点点头,冲着刘老将军道:“娘,既如此,我就认了刘小猫做义子吧。” “也好。”刘老将军颔首,“杜师,此事交由你安排。” “是。”李杜师恭谨应下。想着片刻前,他还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刘小猫的用心,下一刻他就要成为他的义子了,真是好笑。不过这少年是个可塑之才,比关雎听话懂事。既是他义子,那可得好好教导。将来,他有出息,他面上也有光。 等柳初妍又说了黎骁仁的事情之后,还在想是否该送柳翰墨去学里,又该上哪个老师的课时。李杜师发话了:“初妍,翰墨既是我的义子,不若随在我门下吧。他如今已十一岁了,不能与黄口小儿混在一块儿,同年纪的,他又不能比。由我亲自教导,总好过在学里不上不下的。” 柳初妍一听,登时心中大定:“墨儿,快跪下拜师,等初十行了仪式再改称义父。” “是。”刘氏夫妇对柳翰墨的态度转变巨大,他还有一些难以适应,经柳初妍提醒,才大拜跪下,“徒儿拜见老师。” 得此聪慧徒儿,李杜师哪里还有不满意的,简直喜出望外,忙扶他起来:“好了,起来吧。回头,我叫人在我书房旁边安置个小书房,你就在那儿随我读书写字。至于寝居,也搬到书房后边的空园子里。你给起个名儿,把原先那个匾换下来。” 柳翰墨则受宠若惊,连连表达谢意。 柳初妍见此情景,忽而想起一行大师所说,贵人名姓中,木为旁或草为头,不就是李杜师吗?此番看来,李杜师绝对是她与弟弟命中的贵人。既如此,那薛谈与薛傲呢?她有一丝的疑惑。或者,贵人不止一个,有很多? 她想着,偏过头去看薛傲。他正凝视着拜师的柳翰墨,嘴角含笑,眼眸幽深,带着难以掩盖的快意。周傅允也笑着,面上却显憨样。二人,对比这样鲜明呢。她心中窃笑,似乎,她看上的人,真的很不错。> 薛傲察觉到她的目光,热烈而真沉,转头过来,对上她的眼。 柳初妍亦不躲避,相视而笑。有亲人,有爱人,有有人,这样的日子,比前几天的宁静与温馨更教人陶醉与沉迷。 第83章 宴席(上) 薛傲见她眉眼含笑,是打心眼里弥漫出来的笑意,那感觉就像一只餮尽美食的猫儿,满足而快活,叫他直想把她按在怀里,好好揉搓一番。若非场中还有他人,他一定要将她扑倒在地,吃了她,嗯。 柳初妍与他对视半刻,忽而发觉众人皆默,只盯着他们俩看,顿时臊得埋了头。 刘老将军哈哈一笑,未点破,只连连颔首。 刘颂贤则拍了拍薛傲的手臂,未言语。 倒是刘关雎在侧,嘻嘻笑着,扯了扯薛傲的袖子:“傲哥哥,你这是要跟我抢初妍姐姐吗?“ 若不是还有长辈在此,薛傲定要好好教训她一番,什么叫做“跟她抢初妍姐姐”?楚楚本来就是他的,何须抢。还有,这小丫头片子,有了柳翰墨还不够,居然觊觎他的美人,该打。 “关雎,近日你可得少出门,别不小心让小人给阴了。”薛傲故作好心地摸了摸她的发顶。唔,这珊瑚串子殷红俏丽,很是衬肤色,回头给楚楚找串更好看的。 薛傲答非所问,说话根本不走心,刘关雎的小脸却瞬间垮了下来。她悄悄地去看刘颂贤,果然她的脸已沉下来了,还有李杜师的表情,更不好看。便是柳翰墨,亦严肃认真起来,板着一张脸,跟个小老头似的。 “初妍,关雎有日子没念书了。”刘颂贤皱了皱鼻头,拉了柳初妍的手腕过去,语气却是云淡风轻,“晚膳后,你替我看着她,把《论语》背完吧。” “什么!”刘关雎惊得差点蹦起来,张大着嘴,“娘,论语那么厚,我怎么背得完。”她看刘颂贤不像是开玩笑的,也没有转圜的余地,就去抱李杜师的大腿,扁着嘴,“爹爹,救命。” 李杜师却只是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脸颊,而后扒开她的手:“关雎,你好好跟初妍姐姐背书。你上回已经背了一大半,只剩七八篇了,没多会儿就能背完的。你若再啰嗦,就叫你把原先背过的再背一遍。” 刘关雎听此,默默地收回了手。 柳初妍以为刘颂贤是让刘关雎背完整本论语,听说只剩七八篇了,松了口气。 柳翰墨的事情处理完毕,柳初妍却要在将军府住下,等待着及笄礼。不过她在这儿,比在韩府安全得多,薛傲便放了心。想着府里还有要事办,还有信王也在韩府逗留一下午了,不知与韩若谷谈得如何了,他便与刘老将军等请辞。 刘老将军嗯一声应下,叫下人送薛傲与周傅允二人出去,就让人准备柳初妍的住处,却发现她盯着薛傲的背影,不无留恋。她思忖着,原先两个人还不大对付呢,眼下却你侬我侬几乎忘了忌讳,这些年轻人啊。不过薛傲确是个很好的青年,柳初妍若能跟他,也是好事。只是那薛太太金氏,着实不是个好相与的。还有谨欢的事情,她就只能由着她算计,把她嫁过去了吗? 但是薛谈都那样了,还有谨欢这丫头,心地善良,又单纯得紧,不可能放得下。如果她出手阻止,恐怕她还不领情。 罢了罢了,她还是不操心了,就等着薛谈醒来再说。 第二日,韩老夫人收到消息说柳氏长子居然找到了,匆匆忙忙往将军府去了一趟,见着柳翰墨,抱着他心肝心肝地叫着哭了许久。她一直感叹着,孩子竟找回来了。只可惜人还不能立马认回去,只能先与柳初妍做干姐弟。但这样也好,毕竟性命比较重要。而且柳初妍就住在将军府,也可就近照顾。 同时,她思忖着,柳翰墨是柳家嫡长子,必须立门户。至于杭州,轻易是回不去的。当年,她替柳初妍变卖家产,余下不少钱,一直攒着,是该盘算着拿那笔钱在金陵给他准备一座府第了。好在他年纪还小,可以慢慢来。 从那日起,柳初妍便住在将军府,陪着关雎看书写字,偶尔与林谨欢绣花念诗,也常去书房看柳翰墨念书,转眼就到十一月初十。 因为是及笄礼与拜干亲同办,将军府的排场很大,京中显贵命妇皆应邀出席,坐了整整五十桌。这些人,大多数不是为了来看柳初妍的,而是为了与将军府攀交情。但也有一部分人,家中有适龄子弟的,过来瞧瞧,这两个姑娘是否合意。 但是众人这几日均风闻,那林氏孤女竟是与信国公有婚约的。那婚约也不知是何时立的,突然间就出现了,谁知是不是薛太太胡编的。不过大家都这么说,她们也就这么一传。 而且今日还是薛家二子的生辰日,为了林谨欢的好日子,她居然还把宴会推迟到明日了,果真是看得起那孤女。不过,场中也有人说,是薛家二爷看上了那柳初妍,不愿自己的宴席与她的及笄礼撞上,叫她难堪,生生让自家生辰宴推迟了的。 席上与薛太太坐一桌的贵太太么,纷纷问薛太太此事,她只笑着,面色却不大好看,便冷了场,将话头收了回去。 倒是金太太“没眼色”的,还贴了上去,道:“大姑,那林姑娘既是与信国公有婚约的,还是早日成婚罢。百日内可借孝,出了百日可就真得等上三年了。 “嗯。”薛太太不耐烦地应了一声,远远地看到柳初妍与林谨欢饶过回廊,往此处行来,不禁攥紧了拳头。她才是忠王的女儿?不对啊。她明明与她娘亲成茗岚长得一模一样,和柳睦阳也有两分相像,不可能是忠王的女儿。当年,她叫人去找忠王失散多年的女儿,那群人为何会寻到柳初妍头上?最终惹得追杀子盛的黑衣人注意到了她。内里纠结处,她想不通。但是她知道,她差点杀了柳初妍。如果她是忠王的女儿,忠王定不会饶过她。若她不是,那其中又发生了怎样的误会。她只要一想到某种可能,再联想到黎光栋的作为,就浑身发冷,忍不住颤抖起来。 金太太看她心不在焉的,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对面行来的一对姐妹花,笑着:“大姑,你说初妍这姑娘如何?我家翎儿好似看上她了呢。那孩子,向来眼高于顶的,竟然有了喜欢的姑娘,求我等她成年就去提亲呢……” “她不是你能高攀得起的。”薛太太不由得脱口而出,霎时将金太太余下的话给噎了回去。 金太太教她毫不留情地给打了脸,周围亦有不少人听见了,登时面色赧红,若不是白粉扑得厚,就要让人看出来了。可是柳初妍一介孤女,只是被将军府认做义女而已,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她还看不上呢。几位太太发觉她们二人又闹僵了,忙替薛太太开脱,给金太太解围,省得闹起来,席上不好看。 薛太太却只盯着柳初妍看,并未将她们的话听到耳中。金太太有人捧了两句,就顺着台阶下来,不再与她计较,也去看柳初妍。这姑娘,确实美艳不可方物,叫人嫉妒。更难得的是行为端庄,性格和顺,雍容大方,确是能做得好媳妇的。她可得替翎儿争取一下,也好气气薛太太,叫她看不起她,哼。 今日的仪式,先拜干亲,再行及笄礼。 因此,柳初妍是与林谨欢一道出来的,手里捧着孝敬义父的帽子和孝敬义母的鞋子,还有两件初冬可穿的夹袄、棉褂。这些东西,早在半个月前,柳初妍就已开始准备了。她绣工过人,还替林谨欢承担了一部分。于是,她们呈上去的礼物是一式两份,都一样的。大家伙瞧着两位姑娘的绣工不相上下,技艺都属上乘,连连称赞。 刘颂贤夫妇的回礼则是一把长命锁和一套银碗银筷,并着几样玉石首饰。待司仪念唱完毕,姐妹俩叫过义父义母,这仪式便算是完成了。 就在众人打算祝贺刘颂贤喜得义女时,却有人领了刘小猫出来,跪在他们面前。有些人已听到风声,见着真人只感叹一句这少年生得真好,几乎不亚于柳初妍。有些不知道的,面面相觑,只听着李杜师笑着解释了几句,说看他是个可造之材,为人本分孝顺,才打算认他做义子,先前并未通知,是因为事情匆忙,来不及通知所有人。 宾客们不甚在意,都笑着,继续拱手祝贺。倒是几个与黎家有些关系的,面色不大好看。因为黎骁仁与刘关雎打了一架,加之黎家与将军府向来没什么交情,今日将军府并未邀请黎家太太。几个与黎家交好的,见刘颂贤竟然认了刘小猫做义子,这是明晃晃地纵容府中人欺辱黎家。 尽管黎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们与黎家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都是恩昌侯府的人,也是九千岁这边的。将军府不给黎家面子,那就是不给他们面子,更是不给恩昌侯府和九千岁面子。 刘颂贤眼角瞅见那边几人,心底里冷笑一声,几条狗罢了,还敢在这儿摆脸色。然而,她也只默默地呵呵几声,就叫人领着柳初妍进屋去,准备休憩上片刻,便行及笄礼,自己则往忠王妃那一桌走去。 第84章 宴席(下) 忠王妃伊若公主与刘颂贤不过是泛泛之交,平日里也不大说得来,倒是谷雨郡主与刘关雎感情不错。因此,她见刘颂贤领着关雎过去,就操着一口不十分标准的汉话招呼朱谷雨:“谷雨,关鸠过来了。” “哦。”却不料,朱谷雨只是淡淡地应了声,埋着头扯袖子上的蝴蝶花样,毫无兴致。她听说薛傲那厮最近纠缠上了一个美人,还当众宣告非她不娶。而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今日及笄宴的主角,柳初妍。她还当有多漂亮呢,也不过尔尔。 事实上,她想着这话的时候,不免心虚。柳初妍几乎已经是她见过的最美的姑娘了,明眸皓齿,墨发飘然,纤腰堪堪盈握而已,身段姣好,便是宽袖长裙亦不能掩盖她的婀娜。她浑身上下都带着江南女子那种特有的温柔,“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这句诗就像是为她量身挥就的一般。 而且,她眼睛里总透着一股不同于普通女子的倔强与隐忍,偶尔一个眼神回转,竟叫她觉得心疼。她明明初见她而已,为何要心疼她。 况且,她抢走了她看上的男人。 还有薛傲那个人,都二十岁了,连个女人都没碰过。曾经她自作多情地以为,他只是自负又骄傲,所以不肯向她低头,实际上心里惦记着她,一直在等她成年呢。却不料,半途杀出个柳初妍,横刀夺爱。 那个柳初妍,除了一张脸,要身份没身份,要地位没地位。比得上她吗?薛傲为何会看上这样的女人? 朱谷雨是越想越气,眼神涣散盯着前方,彻底忽视了刘关雎。 刘关雎倒不在意她,只在听忠王妃叫她关鸠时,一脸不爽,愤愤默念“你才是斑鸠,你才是斑鸠……”。 忠王妃与刘颂贤寒暄了两句,见朱谷雨不搭理刘关雎,刘关雎亦面色有异,无奈笑着戳了戳朱谷雨额头:“谷雨,你和关鸠闹别扭了?谷雨?谷雨?” 忠王妃叫她一声不应,连着叫了好几声,朱谷雨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尴尬地给了她一个造作的笑容,随即摇摇头否认,顺便拉过了刘关雎的手:“关雎妹妹,我昨晚上没睡好,怠慢你了,你别介怀。” 刘关雎嘿嘿一笑,不以为然,方才就看到她盯着柳初妍,两眼发亮,跟精明的小老鼠似的,哪里像是没睡好的,反而更像是嫉妒初妍姐姐的美貌。 她忽而想起,朱谷雨对薛傲可是又爱又恨的。不过随着年纪见长,她对薛傲的小女儿心思早盖过了当年被打败的不甘心与愤恨。如今她也将成年了,对薛傲的心思更是不加掩饰,就差扯着她娘亲倒贴去信国公府提亲了。 如此看来,她只怕是在心里想着初妍姐姐的事情吧。不过以她对她的了解,应当不会暗地里算计初妍姐姐,只不过也得防着她明面上欺辱姐姐,给她下绊子。 朱谷雨并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觉得曾经玩得很好的两个人忽而就冷场了,而且神情疏离。难不成她也叫那柳初妍勾了魂?她听说,刘关雎最近日日缠着柳初妍,就连她最讨厌的《史记》都读得津津有味,就为美人一声笑,一个夸奖。 那柳初妍,当真有这样大的能耐? 既如此,她还真要会会她了。 “诶,出来了。”刘关雎忽听身后有人一声惊艳,忙回头,果然柳初妍换了套衣裳,挽了发出来,已是行过及笄礼了。她再偏过头去看朱谷雨,不出所料,她的眼睛又亮了,闪着嫉妒的光芒。 柳初妍跟着刘老将军进场,一路见过几位本家的长辈亲眷,就到了忠王妃这一桌。她也毫不意外地见到了传说中的谷雨郡主。虽是汉家郡主,却爱穿鞑靼服饰,戴着个丝绒小帽,内穿浅金色褂子,外罩无袖长袍,胸前别着金镶玉佩饰,尽显华贵,脚上则蹬着马靴,一派异族模样。 似乎也无人介意她穿什么用什么,就连忠王妃这急于融入汉家的主母都未在意。柳初妍就瞥她一眼,便与忠王妃见礼。 忠王妃虽是鞑靼公主,却是极懂礼数的,行动间端庄雍容,言语温柔,让她起身,甚至还叫人准备了见面礼,当着众人面就交到了她手里。 柳初妍推脱不得,便大大方方地收了下来,恭敬谢过。 “这柳姑娘果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惹人怜爱。”忠王妃还拉了她的手,笑语晏晏夸赞道,“最紧要的是乖巧伶俐,聪慧巧捷,识大体。若我家谷雨有你一半懂事,我就安心了。” “娘……”朱谷雨被自家娘亲这样埋汰了,拖长了尾音抗议。 忠王妃却不肯打住,继续道:“谷雨,你别不服气。你瞧你这样儿,哪像个姑娘。虽说咱鞑靼服饰穿着舒服,练武骑马都方便,却还是汉服漂亮。你看初妍姐姐这一身,远看飘然若仙,近看气质出尘,浅绿绣裙配水墨色轻纱,别提有多美了。” 柳初妍万万没想到忠王妃竟会如此高看她,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赞不绝口,羞羞低下头去,红了脸。 朱谷雨被自己亲娘毫不留情地批评了,低头看看自己,再看柳初妍,果真是对比鲜明,难怪薛傲倾心于她,却不给她一点好脸色看。 柳初妍虽然从朱谷雨眼中看到了嫉妒与不甘心,却不见算计与阴谋,应当是个光明磊落的姑娘。只是那薛傲真是作孽,招惹了人姑娘,却不给半点回应。回应?柳初妍心中一凛。他敢给什么回应,若他真回应了,定要叫他知道她的厉害。 朱谷雨心里是在想着要会会柳初妍,但真与她正面对上了,却不能打又不能骂的。特别是触及柳初妍的眼神时,坦坦荡荡,落落大方,确是她不能比的。 但是她朱谷雨是什么人,她可是忠王府郡主,爹爹娘亲的掌上明珠,回头好好打扮一番,定比这柳初妍美一百倍。先前的她,只是不屑于“伪装”罢了。不过为了薛傲,化妆打扮,穿上叫人难受的汉服都不算什么事。此刻,她便暂时将那点小心思塞回去,还是等找着机会再说。 刘老将军领柳初妍过来见忠王妃,也就是见见而已,毕竟己方与忠王府不能走得太近,否则让魏无量注意上,又是一堆阴谋论。因此,她与忠王妃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就叫她去见其他京中贵妇了。 她看人的眼光自然是一顶一地好,可也得叫人看看,柳初妍这姑娘一身优点,胜过京中无数。这些夫人太太小姐们,大多都是世族出身,虽然不比将军府历史悠久,军功卓著,却都是世代传承的官宦、书香世家。她亲自带着见人,柳初妍的身份也能重一些。她不单是将军府的义女,更是她疼爱的孙女。在场的夫人太太们不会看轻了她,家中若有适龄青年的,自然会留意。 尽管刘老将军觉着薛傲是个有担当的青年,待柳初妍很是不错。若她能撮合这二人成就一段美好姻缘,也算是功德一件。 可那薛太太实在是令人头疼,还想着攀上忠王府。都说好女百家求,有人求才显身价。今日这么一转,她就会知道,柳初妍这样的姑娘已是难得,京中不少人求都求不到。最重要的是,她儿子喜欢。 柳初妍知道刘老将军有心将她介绍给京中所有贵太太认识,但是她已过花甲之年,身子再健朗也是易累的。这样一圈圈转着,一个个寒暄下来,可得费不少力气,她又不知刘老将军究竟意欲何为。她看老将军疲态渐显,不禁有些担心,扶住她的手臂,定在原处:“祖母,您累了吧。先去休息一会儿,至于诸位太太夫人,有梅枝领着我见礼就好。” 刘老将军确实有些力不从心,可是刘颂贤是没这心思的,也不能叫那些夫人到她跟前去,毕竟是柳初妍初次见礼呢。但她仔细瞧了瞧,余下的都是些小角色了,还是多少与九千岁和恩昌侯府有些关系的,便点点头:“好罢,就到此为止了。你也累了,随祖母入席开宴。” 柳初妍不知其中利害,可刘老将军语气笃定不容置疑,就朝着未曾见礼的太太们一福身,随她回身落座。不过她还在想着,适才与薛太太行礼时,她怪异的神情。她似乎在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但最终只是故作云淡风轻地与她扯了两句话,就静默了。这可不像平时的她。 倒是她身旁的金太太,格外的热络,拉着她的手一直说,甚至不遗余力地夸赞她那儿子金翎。柳初妍曾见过金翎一面,确是京中翘楚,人中俊杰,她还差点把他认成了“郡铖哥哥”,心中雀跃了许久。待她知道薛傲才是记忆中那个人时,再想起金翎,就心如止水了,不过是个见过一面的青年罢了。可金太太那样儿,叫她害臊又不知该如何回话,只能嗯嗯啊啊地装哑巴。 她这桌离金太太很近,就怕她又扯着她说话,便与同在座上的刘关雎换了个位子,算是与金太太错开了。 金太太见此,并未察觉有异,重又与旁的太太聊天唠叨去了。 好在及笄宴也简单得很,在屋里梳头念唱,行了及笄礼,就算完了。便是出来到了席上,与人见礼,吃过一顿酒也就结束了。 因为柳初妍与韩府的表姐妹、薛氏姐妹交好,宴后又在自己院子里摆了一桌,算是另行庆祝。 “初妍姐姐,我听说我二哥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呢,是什么?”薛怀瑜早接受了自家二哥倾心于柳初妍且非她不娶的事实,嘻嘻笑着凑过去问她。 韩淑微隐隐约约听到薛怀瑜提到礼物,叫青芽呈了自己的礼物递过去:“表姐,这是我一点心意,为你庆贺生辰,你别嫌弃啊。” 薛怀瑜眼看着柳初妍面上红云顿起,眼神却有些迷茫,欲言又止,赶忙阻止韩淑微:“淑微姐姐,先别打岔,我有话问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们~表示安家下一本试水现言,现在有两个文名,二选一哦:《男神经病使用手册》和《论男莲花的养成》,你们说哪个好呀~【不日开坑~ 还有,你们可以点下面的图(封面正在赶制~)去看看新文文案,哈哈~可萌了~╭(╯3╰)╮ 第85章 挑逗 韩淑微被她打断,有些不高兴,然而她听着薛怀瑜重复了一遍问题之后就惊到了。薛傲送柳初妍大礼? 噢,是了,薛二爷可是当众告白过的,还非卿不娶呢。但是那个人,自大又高傲,竟会喜欢表姐。韩淑微撇撇嘴,转头凝视着柳初妍,默然。 不过表姐如此风华绝代,难怪能引得薛二爷拜倒在她石榴裙下。而今她又有了一重将军府义女的身份,地位不凡,就是金陵原先许多看不起她的人都要巴结她了。这一点,她确是为柳初妍高兴的。 反观她,却看不清自己的归宿。薛谈,她是不必想了,永远只能放在心里。至于他人,不知爹爹可有看上的。自从那日她逃去薛府玩耍,爹爹把她骂了一顿,对她要求越发严格,整日将她关在房中学这个学那个。若非今日是柳初妍的及笄宴,她还出不来呢。 她再迟钝,也意识到了爹爹的异常处。她学的那些礼仪,全是宫廷做派,根本不是寻常姑娘能用得到的。爹爹他,有心把她送进宫去。不过当今万岁如此,爹爹是不会自讨没趣的,只可能是……再联想到前几日信王在府上与爹爹相谈甚欢,当着爹爹的面,对自己也是礼敬有加,她越发肯定了心中所想。 她一直以为信王只有十二、三岁,不曾料他竟比她还大一岁。可外表上看,她都将成年了,信王却还是个孩子。而且那种性子,她才受不了他,他亦不可能看上她的。叫她与他相亲相爱?杀了她罢。 想起这茬,韩淑微就默默叹气。 薛怀瑜看她眼底颓丧,神情不悦,还当她是因为被自己给打断了,当即抱了她的胳膊:“淑微姐姐,我只顾着闹初妍姐姐,却未顾忌你。但我不是有意的,你别介怀,嗯?” 韩淑微不可能在薛怀瑜面前露出那种意思来,当下也不能与柳初妍说,就是自己亲姐姐也未提起,一声不吭,只抿着唇笑了笑。 柳初妍猜着韩淑微为的不是薛怀瑜的忽视,毕竟她不是那样小肚鸡肠的人。她见此,想着她们也许久未谈心了,意欲问问她,可当着薛氏姐妹的面却不大方便。去瞧韩淑静,却不料她也是面色疑惑,压根不明白妹妹为何神伤,她与她的打算大抵还是一样的,都准备酒席过后再说。 韩淑微发觉席上气氛因她冷场,忙挤了笑容去打趣柳初妍:“表姐,薛二爷送了你什么大礼呢?” 柳初妍如今并不掩饰她与薛傲之间的事情,却也不想抬到明面上来说,毕竟还是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儿。即使是亲近之人,她也想等确定了再提,便摇摇头:“他没送我什么礼物,你们别瞎起哄了。” “不可能。”薛怀瑜一撅嘴,“这几日我二哥早出晚归的,我问秦严秦肃,他是不是给你准备生辰礼去了,他们虽然不承认,却笑得厉害呢,已是默认了。” 事实上,柳初妍真未收到薛傲的大礼,别说他的人影,便是下人也未派过来一个,晃了晃脑袋,戳戳韩淑静的胳膊:“表姐,我的礼物呢。” 韩淑静知道她这是找她解围了,嫣然一笑叫婢女递上了,而后提醒韩淑微:“淑微,你的也赶紧送上,送晚了就叫薛家妹妹比过去了。” 韩淑微想了很久也没能想出该送什么特别的礼物,就给柳初妍绣了一床鸳鸯戏水的枕套、被面和床单。因为她绣工不济,还真怕被薛家姐妹给比下去,她毕竟是柳初妍的亲表妹呢,扭扭捏捏地送了上去,心中忐忑:“表姐,你可别嫌弃我的礼物。” “我怎么会嫌弃。”柳初妍顿觉好笑,刮了刮她鼻头,本欲令下人收起来,可是怕薛怀瑜再提薛傲,就叫人把韩家姐妹的礼物都取了出来,叫薛家姐妹看,好转移她们的注意力。 薛怀瑜终究年纪小,性子跳脱,见韩氏姐妹的礼物虽不算一顶一地好,心意却是满满的,忙叫自家婢女也呈了礼物上去,等着柳初妍夸赞。一直坐在一旁默默无声的林谨欢趁机也送了礼物到她手上。 柳初妍见此,就把几人送的礼物都拿了出来,一一夸赞,谢过。如此,喝着茶吃着点心,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转眼就到傍晚,韩氏姐妹和薛家姐妹都回去了,柳初妍也未见薛傲的礼物的踪影,心中不免失落。她摸了摸桌上一个红布包裹,这混球,她也不送礼物给他了,哼。 及至晚膳后,薛傲也未出现,柳初妍有些担心了。以他的性子,断不会忘了她的及笄礼,况且今日薛太太还来过呢。难不成他出了什么事情? “小姐,怎么了?今日可是你的生辰呢,却不见你高兴。”松苓与青禾几个端着食盒进来,就看到她坐在梳妆台前,闷闷不乐,心知是为了薛傲伤神呢,劝慰道,“有什么不开心的,说来与奴婢听,我们都在这儿呢。” 松苓她们原是韩府的人,卖身契捏在韩老夫人手中,所以一直称呼柳初妍为表小姐。因着柳初妍及笄,韩老夫人就送她一份大礼,将她松苓她们的卖身契交给了柳初妍,算是把这几个人送她了。柳初妍念着她们的好,就把卖身契还了她们。 松苓几个自然是舍不得离开她的,回家不过是啃泥土,在她这儿却还能吃好穿好住好,又不苛待,就将卖身契重又交给了她,继续跟随,称呼却变了。因为她不再是寄住于韩府的表小姐,而是她们的主人。 柳初妍本想坚持还她们自由,可联想到几人家境都不好,一旦家中知道她们的卖身契毁了,定会送她们到别家去卖钱,就随了她们的意。而她与她们的关系也更上一层楼,言行也越发恣意。 “我不想吃。”柳初妍不高兴,没胃口,就一甩手,拒绝了她们。 松苓笑笑,叫青禾几个先出去,好说歹说拖了她坐到桌前,开了食盒:“小姐,你当真不想吃?” “不……”柳初妍话未出口,忽然看见食盒中的菜,下面的话就噎了回去,“西湖醋鱼、干炸响铃、东坡肉、龙井虾仁,还有猫耳朵、糯米素烧鹅、珍宝蟹、蜜汁火方……”她简直喜出望外,竟然全都是闻名遐迩的杭州美食。这么多,难怪要用食盒装着,还得几个人一同送进来,“金陵可没有这样地道的杭州菜,将军府更没有,从哪儿来的?” “小姐,难道你猜不到么?”松苓眨了眨眼睛,神情狡黠。 柳初妍怔了片刻,忽而意识到了什么,是他?可是这么满满一桌菜,叫她如何吃得下。若是不吃掉,又浪费。可是叫别人过来帮她吃,她又舍不得,毕竟是薛傲送的呢,况且凑齐这些菜就不容易了。 “这么多,我如何吃得掉……” 松苓见她蹙眉,不无烦恼,嘻嘻一笑,却是趁她不注意,悄悄地开门关门出去了。 “你吃不掉,这不还有我吗?” 正在柳初妍烦扰时,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吓了她一大跳,转头过去,果真是薛傲,又羞又气:“你怎么又私闯我闺房?” 薛傲并不理会她的抗议,坐在她对面,就端详着她姣好的面庞。他的姑娘,真是越来越美了呢。 小巧的五官漂亮而精致,比瓷娃娃还白皙可人,挽起的发披在脖颈后,显出脖子的修长与诱人来。她身上的浅碧色绣裙是用十几层的轻纱层叠而成,即便是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使得她飘逸出尘,仿若天外来客。因为是及笄礼,妆容并不浓厚,如雪的面上有一抹难以忽视的红晕,顿显清纯,却有着令人着迷的气质。她真是他的仙女。 “喂,你在看什么……”柳初妍被他□裸的狼一般的目光看得害羞起来,窘迫地低下头去,却又微微抬头,对他的轻慢表示不满。 这低头抬眸的模样,真是惹人怜爱,直教薛傲浑身血液沸腾,叫嚣着揉她入骨血。吃了她,吃了她,她就是他的。 “薛……”这人真是越发不对劲了,柳初妍哼一声,正要说话,他却一把揽过了她,勒住她的腰,按住她的后脑勺,脸就压了下来。 他,他,他又吻她了……柳初妍脑中电光火花一阵闪,就主动地张开了嘴,他登时毫无阻拦地扫荡了进来。虽然在韩府时,她就被他吻过,还有在薛府,她亦主动吻了他。但此刻,他似乎将蓄着的满怀情意,全都爆发了出来。 “楚楚,闭眼。”薛傲的右手从腰往上,摩挲着她的背,舌头在她口中搅动,含混不清地发着声音,似是请求又像是命令。 柳初妍纠结了一瞬,腰间一紧,整个人倏地就贴在了他身上,急忙听话地闭了眼。 他很霸道,长舌在她口中狂扫,一遍又一遍吸吮着她的津液,饕餮不足。她在他的强势攻击下,整个人都开始绵软起来,若不是人还坐在椅凳上,只怕早摔在地上了。 然而,这样幸福又惊喜的感觉,真是令人欢欣雀跃。她喜欢这样的感觉。她便伸出了软软的舌头,在他扫过的空隙里,在他嘴里一点点地舔着,留下处处火花。 薛傲微微睁眼,隐约可见她眼睑微动,面色忐忑,赧红一片,他的楚楚,竟挑逗于他? 这行为,不啻于引火烧身。 第86章 恣意 柳初妍知道薛傲这个人向来大胆,二人又有几日不见了,指不定会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推搡着他胸膛:“子盛哥哥……” 薛傲抚着她的背,卷着她的舌头,还想继续的,却不料她的舌尖收了回去,还软软糯糯地唤他哥哥,当即一颗心就化成了春水,稍稍放开她,盯着她眼底的自己,果真跟饿狼一般,还是克制着些吧,否则吓坏了她可就得不偿失了:“怎么了,楚楚?” “子盛哥哥,我还未用晚膳呢。”> “你不是和我妹妹她们吃喝了一下午吗?竟又饿了?”薛傲眯了眯眼,柳初妍居然找借口拒绝他。 柳初妍确实是吃喝了一下午,可她那时候心里有事,也没用多少,况且眼前摆着这么多美食,焉能不动心。这般想着,她便侧目去瞧桌上的西湖醋鱼和蜜汁火方。 薛傲见此,顿觉窝火,捏住她下巴掰过头来:“那菜比我好看?” 这薛傲是跟菜吃醋呢,柳初妍不禁无奈,可也不敢真埋汰了他:“没有。” 不比他好看还看,薛傲没好气道:“那,是比我好吃?” 菜自然比他好吃,不然哪里还能叫美食,可她敢说么,柳初妍心虚地低了头:“没有。” 这还差不多,可这样儿,显然在撒谎。薛傲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是有多惨,才沦落到跟一桌菜比。 柳初妍见他凝眉深思,下巴青茬冒出,下眼睑微黑,显见已几日未好好休息过了,心疼不已,指腹划过他唇边,柔柔道:“子盛哥哥,我看你这样儿,这几日累坏了吧,定然也饿了,不若与我一道用些菜品?” 没错,他确实是饿了,更何况眼前有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趴在他怀里,直教人垂涎三尺。而且美人相邀,他自然不能让她失望,嘿嘿一笑,就低头咬她粉嫩的唇,果然是又香又美味,简直是色香味俱全的典范。 > 柳初妍叫他吃菜呢,偏又吃她嘴上的胭脂,他不饿,她可饿得很,趁他松开的间隙里,往后一仰就避开了,挑眉瞪他:“我叫你吃菜不是吃我……” “你不是说我比较好吃?” 薛傲脸一沉,柳初妍的小心肝就抖了三抖,她真不该给自己挖坑的,也不想叫薛傲失望,但她是真想吃菜啊。杭州菜,许久未吃到了呢。 可这人软硬不吃啊。她那一声声子盛哥哥都快把自己给肉麻死了,偏生他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愣了一瞬而已。便是她瞪他,他还呛她。奈何她嘴巴不够厉害,辩不过他。 如此这般,她岂不是要被他吃得死死的,今后可叫她怎么办啊! > 薛傲见她苦着脸,几乎要哭了,神情缓和下来,捧住她的脸,嘿嘿一笑:“你既饿了,那子盛哥哥喂你吃。” “我自己……”柳初妍正要拒绝,薛傲一个眼神扔过来,她就憋了回去,只能看着薛傲拿筷子挑挑拣拣的,最后给她夹了个蟹腿。河蟹还带壳的呢,他就要这么送到她嘴里?柳初妍不由得移开了脑袋,却不料蟹腿才到嘴边,薛傲又收了回去,喃喃自语。 “嗯,蟹壳还未剥呢。”薛傲看她眼睛瞪得溜圆,恶作剧心起,手口并用扒了蟹壳,叼着蟹肉就凑了上去,含混道,“楚楚……” 这人,这人,是流氓吧?居然这样欺负她。柳初妍简直欲哭无泪。不过薛傲的流氓品性她也不是不知道,眼下这状况,根本是她自找的。她左右看看,想自己拿筷子,结果看了一圈都没找着,只他手里一双银筷。这松苓也真是!不过她应当未预见到薛傲会跟她抢筷子。 “不吃啊,那我吃了。”柳初妍偏过头不搭理他,薛傲有些憋闷,哼哼着一个卷舌就把蟹肉吞到了口中。 柳初妍不禁侧目。 “怎么,又想吃了?那还你?”薛傲笑得像只得逞的狐狸似的,事实上他也没从柳初妍这儿得什么好处,可他就是高兴,看着她就高兴。 那香味一阵一阵的,柳初妍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她怀念杭州美食几乎发了狂,此刻好不容易有得吃了,薛傲却还闹她。 柳初妍也是个倔性子,薛傲捉弄她片刻,看她一脸不爽沉默着,觉着无趣起来,把筷子递到她手中:“逗你玩呢,别着恼,嗯?” 有这样玩的嘛,柳初妍撇撇嘴,不理他,却已是抢过了筷子,挑了一块东坡肉就自顾自品尝起来。> “慢点吃,别噎着。”薛傲替她擦掉嘴边的酱汁,笑着,“我特地请了个杭州大厨过来,等你过门,我让他天天做给你吃。” 她才不要过门,否则日日都要被他欺负。柳初妍暗暗想着。可是他请了个杭州大厨呢,不知道能不能撬过来。但她住在将军府,只怕撬过来也无用武之地。 柳初妍啃着一块鹅肉,默默地纠结起来。 这些菜果然是杭州大厨做的,熟悉的菜式,熟悉的味道。这道西湖醋鱼,和祖母的手艺几乎一模一样,酸酸的,微微有点甜,鱼腥味尽去,鱼肉鲜软,格外美味。还有这蜜汁火方,真教人吃了第一口还想吃第二口。 娘亲是金陵人,并不会做杭州菜,可爹爹和祖母爱吃,她也极喜欢杭州菜的味道。但下人们做的,娘亲总觉得不对味儿,就从最简单的学起,日日练着。而她最拿手的,就是蜜汁火方。 可惜祖母过世了,娘亲也不在了,她再也吃不到她们做的菜。便是爹爹,都不能再见了。如今弟弟虽寻回来了,却还与她一样寄人篱下,甚至不能认回柳家。 薛傲就趴在桌上,看她绷着脸,大快朵颐,渐渐的,她吃得高兴了,就微微笑起来,似乎是想起在杭州时的美好日子了。可不多会儿,她又忆起了一些惨痛遭遇,不禁泪盈满眶,看得他心疼。 及至最后,她越吃越伤心,泪流满面,根本不能自抑。> “楚楚……”薛傲环住她的腰,将她纳入怀中。早知道这菜令她触景生情,哭成这样,他就不该送杭州美食给她的。 “楚楚别哭,有我呢。”薛傲知晓她是想爹娘了,抱了她,附在她耳边轻轻安慰着。 柳初妍却根本不听劝,哭得越发厉害,筷子一甩,就扑在他怀里痛哭起来。 > 薛傲无法,只得由着她哭,哭够了再劝吧。 还好有他,尽管二人曾经历这样那样的误会,最终还是重新在一起了。柳初妍心中宽慰。可他才劝了一句而已,就任凭她哭,什么人嘛。 “怎样,哭完了?”薛傲见她抬眼,红肿着,却不再流泪了,为她擦去泪痕。 轻描淡写的,他其实压根就不心疼她吧。柳初妍心中愤愤不已,仰头就咬他下巴。> “哎哟,小兔子咬人了。”薛傲没防备,下巴被她咬出齿痕来,但也不恼她,只打趣道,“不好不好,兔子咬人了。” “谁是兔子!”柳初妍放开他,一拍他的胳膊,破涕为笑。 薛傲则继续揶揄她,指了指她的眼睛:“这眼睛红红的,可不就是兔子?” “你才是兔子,你才是兔子!”柳初妍不服,拍着他肩膀。然而纤纤细手打在他肩膀上,无异于倾听撼树,偏偏还打疼了自己的手。 薛傲听她疼得直抽气,忙握住她的手腕,放到嘴边柔柔呵着气:“好好,我才是兔子,别打疼了自己的手,得不偿失。” “你是兔子,那我是什么?”柳初妍却还不肯放过他,胡搅蛮缠起来。 “我是公兔子,你是母兔子,咱们是一对儿,成不?”薛傲缠不过她,只能拉她下水。 “你这人,又占我便宜。”柳初妍斜他一眼,哼哼道。 “你注定是要嫁给我这公兔子的,咱不是一对儿是什么?” “去。”柳初妍懒怠与他辩,歪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渐渐迷糊起来。 这丫头还真是吃饱喝足就睡觉,薛傲好气又好笑,蹭过去咬她耳垂:“楚楚,我带你去看看咱们的兔窝,可好?” “什么兔窝?”柳初妍微眯着眼,侧头诧异道。 “就是咱们的新婚居所。” “嗯?”柳初妍脑中有一刹那的空白。她是愿意嫁给他的,可是薛太太那般,她心中不免忐忑心慌。而他又把薛太太留给他的宅子卖给了韩若谷,今后她还不是要随他住在信国公府。 尽管薛太太是长辈,是薛傲的母亲,她是该孝顺她的。可薛太太不喜欢她,她与她却抬头不见低头见。薛太太不好相处,而她的性子又不是能服软的,终有一日会闹起来,闹到薛傲头疼,闹到不可收拾。她悲观地这么认为,却瞥见他眼底闪烁的光芒,充满着期待。难不成…… “你置办了新宅子?” 果真是个聪明的姑娘,薛傲颔首,一点点地啄着她的唇,跟讨糖吃的孩子似的:“楚楚,我知道我娘那个人,断不会让咱们俩好好过日子的。反正她爱她的地位与身份,是绝不可能离开信国公府。那我就与我大哥分家,住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你不怕为人诟病。” “不是孝子便不是,我又不差那么点名头。况且名声是什么,能吃吗?而且等你有权有势时,那些东西都是虚无的,自己把日子过舒心了才是上策。” “这……”柳初妍终究是受仁孝思想教育长大的,不似薛傲离经叛道,浑不在意外人的看法,犹豫为难。> “楚楚,有我在呢,任何流言蜚语都伤不到你。而且我娘那个人爱面子,不会到处胡说的。便是我们真做了不仁不孝之事,她也会替我们开脱。况且我们又不是真的不孝顺,逢年过节还是会回去侍奉她的。你不必担心。”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柳初妍暂时不想讨论。他既如此说了,她就信他,嫣然一笑:“你不是要带我去看宅子,如何去?可不能叫外人知晓。” “我都安排好了。待会儿你叫松苓几个把这些收拾了就躺下睡,我迟些时候悄悄地带你出去。” “不会被人发现罢?” “绝不会。” 柳初妍得了他的保证,才算是安心了,手心却因为紧张又雀跃的心情完全汗湿。她成年了,不多久就要嫁人。以后她恐怕再不能随心所欲,她得相夫教子,孝悌敬上。就趁今日,她恣意一回,随薛傲出去看看,看看金陵的夜色,看看他所说的“兔窝”,看看他们将来要过的日子。 >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们~新文《男神经病使用手册》的封面做好啦,这周日开坑么么哒~求收藏~大家点下面的图就可以穿越过去啦~文案可囧可萌了~╭(╯3╰)╮ 第87章 放肆 薛傲是说到做到,她赶了松苓几个出去不久,他就跳窗进来了。 “楚楚,外边冷,披上这个。” 柳初妍才从床上下来,鞋袜都未穿,他就揽了她的腰,把披风盖在了她身上,在她下颚处打着双线纽扣结。 屋内并未点火,一片漆黑,但是她感觉得出来,这披风是他的,又厚又温暖,带着他的味道,熏得她陶醉,面上微红。 薛傲知道因为他太心急,她来不及穿鞋袜,还赤脚立在地上,便抱了她一道坐在床沿上。练武之人的眼力自然比她好,环顾一圈就找着了罗袜与绣鞋,他捏住她的脚腕置于眼前,探手就要给她穿,却不料柳初妍身子一震,就按住了他的手。 “我自己来。” “害羞了?”薛傲食指微动,摩挲着她粉嫩的脚背,笑。 “不,不是。”柳初妍察觉到自己口不对心,缓缓埋头,“嗯。” “有什么好害羞的,而且黑漆漆的我又看不见。”薛傲此乃睁眼说瞎话,初时从亮堂的地方进来,眼前有些模糊,可此刻是越看越清楚。一双脚,白皙小巧,脚趾并列排开,害羞的蜷缩着。他的楚楚,浑身上下,真无一处不美的。 他真看不见么?柳初妍明显感觉到他呼吸急促起来。待她适应屋内的黑暗时,就瞧见他漆黑晶亮的眼定在自己脚上,那样子,真像是要吃了她。 薛傲欣赏了片刻,见她敛气屏声,手足无措,才拾起罗袜为她套上。 因为他时不时碰到她的脚趾,柳初妍忍不住咯咯直笑:“痒啊,痒……我自己来……” 这一声声娇滴滴的抗议没叫薛傲停下动作来,反而令他心中实实在在地痒了起来,便凑过去咬她耳垂,坏坏地呵着气:“楚楚,我心里才痒。” “你别闹了。”柳初妍不得不推开他的脸,撇嘴,一抹红霞却已从脸颊飞向耳根。 “楚楚,此刻你就羞成这样了,若我们做了夫妻,你岂不是要羞死?” “薛傲!”这人惯会欺负她,而且这样没羞没臊的,柳初妍不禁绷了脸,娇叱一声。 “好好好,我不捉弄你了,别生气。”薛傲三下两下给她穿好,抱住她立在地上,面上正经眼底则是藏不住的笑意。 柳初妍拿他没辙,别过脸去。 “楚楚,好了,我不跟你闹,别不理我,嗯?”薛傲掰过她的脸,轻声讨好着她。 这般还差不多,柳初妍抿了抿唇,哼哼着:“我们如何出去?” “自然是悄悄地出去。”薛傲话音才落,就已揽了她的腰掠出了窗外。 柳初妍畏高,便是之爬个窗户也不敢看,吓得揪住他衣领,埋在了他怀中:“我怕高,你别故意吓我。” “怎会?”薛傲哈哈一笑,已是打横抱起她,置于马车上。 二人突然停下来,柳初妍下意识睁了眼,才发现她在将军府后门。高门大户的后门向来都是有人把守的,遑论将军府,今日却一个人都没有,想来是薛傲干的好事。 此刻,她就站在一辆马车上,而秦严秦肃两个立在前方,眼观鼻鼻观心。然而在灯笼的红光映照下,两个人黝黑的面庞更显黑红,抿着唇强忍笑意,滑稽不已。可是他们笑的是她呢,柳初妍默默地看了看自己,有何好笑的? “楚楚,快进去吧。”薛傲越上马车,出声催促。 柳初妍一扁嘴,进去了。 薛傲早看到那两个不老实的在取笑他,二人各赏一个栗子:“不许笑,小心我不让你们娶媳妇。” 秦严吓得立时站直了身子,笑都不敢笑了。万一惹恼了这祖宗,他可就真要打光棍了。 秦肃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薛傲身后:“爷,您身后有东西。” “东西?”薛傲探手去抓,呵,可不是。这红色的玩意,大概是他在柳初妍床上不小心勾出来的。要是叫柳初妍知道了,不打死他。可是这两个混球,还敢盯着楚楚的私密物看,打死最好,一扬眉一瞪眼,秦严秦肃急忙低头,他就悄悄地将东西藏到了怀里。 柳初妍在车上隐隐约约觉得薛傲好似在外边教训属下,说什么“东西”,掀了车帘,仰头正看见他挺拔的背影:“子盛哥哥……” “嗯。”薛傲听着她略带不满地唤他,却温软而甜美,顿时如沐春风,微微一笑弯腰进去了。 “你在和他们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交待他们管好嘴巴。” “哦。”这个是该交待的,柳初妍颔首。 薛傲也点头,坐到她身旁,下令启程。 “为何要坐马车?”柳初妍知道,以薛傲的身手,完全不必如此麻烦,只抱着她跑一段也就到了,还隐蔽。 薛傲选择马车自然有他的考量,当着柳初妍的面则只说了一个原因:“你不是畏高?” 是哦,柳初妍会心一笑,还是他思虑周全。若是他真抱着她跳上跳下的,等到地方时,她早被吓得腿软了,只怕明日都起不来。 “我记得你小时候并不畏高?为何后来会怕?” 柳初妍缓缓收了笑容,脑袋搁在他肩上,纤手附在他手背上:“你还记得我们一起掉下悬崖的事儿吧?从那时起,我就畏高,也不知是怎的了。” 薛傲轻轻叹一声,回握住她的手,将温度传递过去:“我看你那时候并不怕的,许是后来反应过来了。绑架的事情还是在你心中留下了阴影,楚楚,是我不好。” “不关你的事。”柳初妍抬头,望进他眼底,探出另一只手抚平他皱起的眉。 薛傲张了一下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只摸了摸她小巧的耳朵:“楚楚,今后我会保护你,没人能够欺负你。” 柳初妍嘴角勾起,嘻嘻一笑:“除了你是吧?” 薛傲愣了下,左脸贴上她的右脸,嘴角轻触她唇边:“是,除了我,都没人能够欺负你。” 柳初妍把头靠到他颈窝处,一日的宴会,差点把她累坏,很快便迷糊起来。 温香软玉在怀,又因为马车的颠簸,她最柔软的那个地方总蹭着他手臂,薛傲便是没开禁过也经不起这样的诱惑。再面对着这样娇俏的一张脸,是他盼了十年的楚楚妹妹,薛傲瞬间感觉到身子异样起来,又想到怀里还藏着她的私密物,根本不能自控。 但是碍于马车外还有人,薛傲也不敢放肆,只得憋着,大掌贴上去,轻轻地揩了一下。他似乎碰到了一颗有点坚硬的东西,凸起来就像他胸前的感觉。可是那浑圆,那弧线,带着女性独有的优美,更不是他能够想象到的。 薛傲心里纠结着,好想扒开她看看有多美。 薛傲见她身体轻轻晃荡着,紧紧抱住了她,越发心猿意马起来。 可这样不成,他们还未成亲,不能作那样的事情。况且他没经验,真怕楚楚会不舒服。 他一想到新婚夜,两个人都是不懂的,可如何圆房。但是要有经验,不就得靠楚楚么。啊,不成不成。楚楚一定会杀死他的,杀死他?她舍得么? 然而,薛傲也不能真侮辱了柳初妍,毕竟他不要脸,她还是要的,估摸着搂搂亲亲抱抱已是极限了。没看见晚上她听说他提二人做夫妻的事情,脸色就变得不能看了么。 美妙的身体搂在怀中,细腻的发丝撩在脸上,薛傲简直情难自禁。而手下覆着的地方,稍微一蹭,就有一阵阵难言的刺激飞速弥漫到全身,那滋味,简直了! 柳初妍在睡梦中,依稀感觉到有一双不安分的手在摩挲着她胸前,还有脖子上也有一点点刺痛,似乎有人在吮她。 薛傲却是不能够满足,几乎忘了外边还有两个人,而且耳力过人,吮着她修长的颈部,就向下滑去,吻了吻她美妙的锁骨。 柳初妍睁眼,恰看见他的头埋在她胸前,而衣领已经被扯开了一半,露出了浅粉色的肚兜边缘,那包起的双峰就在他手里一点点变了形,还有点痛。当即一股羞耻感涌上心头,柳初妍扬起手就要一巴掌甩下去,可意识到那是薛傲,动作就滞住了,声音一冷:“薛子盛。” 薛傲琢磨她着的身子,正在兴头上,忽而上方一声愠怒的轻喝,吓得立马放开了她,面色赧红:“楚楚……我……” “你……”柳初妍知道薛傲这个人色胆包天,可她还是放心他的,所以他要亲她抱她,她都随意,毕竟她早就看中了他,他就是她心里那个人。但是此举,已是触及她的底线,若不是在这马车上,她一定甩他两个耳光。 “楚楚……”柳初妍可从未这样恼过他,便是从前误会重重也未有过。可此时没有了身份上的顾忌,柳初妍也不怕他,他却是实实在在地怕她恨他。薛傲急忙抱住她,替她理好衣裳,“楚楚,是我的错。我太心急了。我不是故意辱没你。我只是,我抱着你,看着你,就忍不住。若是你能早日过门,我就不用憋得这么辛苦了。” “归根结底,还是我的错咯?” 柳初妍秀眉一扬,薛傲心里抖了三抖,楚楚生起气来还真是吓人呢。 “不不,楚楚,是我的错。”薛傲低下头去,“是我说错了话,做错了事。” “哼,你想要女人,尽管去找就好,何必,何必在这儿……”柳初妍见此,心里忿忿不平,可是说着说着,心里就一丝丝的委屈和苦楚冒了上来,抱住胸前,泪若泉涌,泣不成声。 在她的生辰日,他没管住自己,居然还闹得她哭了恼了,可薛傲是真拿她没办法,结结巴巴地更解释不清。 “楚楚,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不是……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的全部,所以忍不住……可是你也不能这样埋汰我。我不会要其他女人,就是叫我打一辈子光棍,我也甘愿。” 然而,薛傲的安慰再多也无用了。这个人在马车上就敢做这样的事情,等到了他的私宅,就是他的天下,还得了。 “薛傲,我不去了,你送我回府。” “楚楚……”薛傲呆住了,他,他这是彻底惹怒柳初妍了,只怕就是打他一顿都不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男神经病使用手册》的封面做好啦,明天开坑么么哒~求收藏~大家点下面的图就可以穿越过去啦~╭(╯3╰)╮ 第88章 拒绝 “我要回府!秦严,停车!”柳初妍霎时发飙,外边两个人闻言,吁一声,马车就停了下来。 “爷?”秦严和秦肃相互推搡几下,最终还是秦肃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薛傲也头疼,可若这会儿让她回去了,他就难有机会讨她欢心了,立时抱住她的腰,蹭她的脸颊:“楚楚,我错了,你别生气。我以后就安安分分的,你不让我动,我绝不碰你一下。只要你别恼我。” “我要回府!”奈何柳初妍就是油盐不进,薛傲便是再认错也无用。 “楚楚,别闹,小心让人听见了。”薛傲无法,只得拿这个恐吓她。 果然,柳初妍当即安静了下来,却还是咬牙切齿地:“你送我回去。” 薛傲见此法奏效,顾不得她的抗议,忙附到她耳边去,轻轻呵着气:“楚楚,你还没去看我们的家呢。等看完,我再送你回去,可好?” “不好不好。”柳初妍仍旧不答应,扭着身子挣扎。 薛傲长长地叹了口气,怕她闹起来,更不愿搭理他,只得叫秦严两个回头。 回到自己闺房,柳初妍就小心地锁上门,关紧轩窗,生怕薛傲又来作弄她。这个人,是个绝对的色中饿狼,她可得防好了他。她忽而瞧见桌上她给他备的生辰礼,方才未来得及给他,待明日恐怕也没机会了。 他适才在她耳边说什么 :“今日不见,可就不知何时了。” 这是何意? 柳初妍想不通,右眼皮却突突地跳了起来,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不过第二日,她就知道了。薛府的生辰宴都未来得及办,薛傲就得了朝廷命令去往江浙打倭寇。也不知道薛傲怎么想的,昨夜竟不告诉她,甚至走了也不留个信给她。 她是不能亲自去信国公府问的,便只好去刘颂贤处旁敲侧击。 刘颂贤明白她的心思,自然不会叫她担心。说是此次倭寇来势突然且凶猛,而大顺与瓦剌边界的战争也展开了拉锯战,还有大顺西边也不平静。她作为护国将军,得在朝中镇守,运筹帷幄,还得防着阉党暗地里使绊子,只好派了得力干将去边界。至于江浙的倭寇,只能派薛傲去了。 柳初妍听说过两年前的倭寇战,但是那时薛傲在她心里不过是个人名罢了,此时却是她心尖上的人。早知如此,昨夜她就不与他闹了,可眼下就是后悔亦无用了。 然而,柳初妍在这儿神伤,林谨欢处却是实实在在地热闹了起来。为了在百日内完婚,同时给信国公冲喜,薛太太很快就与将军府谈妥了,决定以一月之期为限,完成六礼。 因为时间紧急,林谨欢就只绣嫁衣,其余的全交待给绣坊了。便是嫁衣,她还求了柳初妍去帮忙。 “初妍,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林谨欢是打心眼里喜欢薛谈,所以对着明显被算计的婚事毫无异议,反而觉得因祸得福,高兴得很。她见柳初妍神游天外,笑着打趣道,“是不是想薛二爷了?” 柳初妍闻言,神情一滞,摸了摸脸颊:她表现得这样明显么? 事实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林谨欢见她羞涩又茫然的模样,笑得越发开怀:“你放心,薛二爷是有能耐的人,过段时日就能凯旋而归。到时候呀,他就会上门提亲。我们两个,还能住在一个府里,做最亲近的妯娌。” 柳初妍想起薛傲私自置办的宅子,外人都是不知道的,她也不能与林谨欢说,只是埋头,故作娇羞地笑了笑。 一直在旁看着她们绣嫁衣的刘关雎听此,若有所思地抹了抹鼻头,凑到柳初妍身边:“初妍姐姐,听说你爹爹的忌日快到了,你要不回杭州一趟?” 柳初妍顿时怔忪起来,是了,她可以去杭州,去杭州她就能见到他了。但是江浙有倭寇,特别是宁波绍兴一带,分外猖獗。她回去,只怕会给他添麻烦,还是罢了,摇摇头。 “小姐,老夫人身边的梅枝来寻你,说是老夫人找你有事。”正当柳初妍纠结时,松苓从外边进来了。 “梅枝找我?”梅枝作为老夫人的大丫鬟,向来不离身,今日却大老远地跑到林谨欢的院子里找她,定然发生了什么大事,柳初妍忙放下手头的活,出去。 林谨欢见她随着梅枝走远,也纳闷了,戳了戳刘关雎:“关雎,你去瞧瞧。” “好。” 柳初妍走在小径上,就觉着有些不对劲,因为梅枝是不同于往日的喜悦,几乎可说是满面喜气。便是路上碰到几个丫头,都笑着望向她,却故作正经地行着礼。 “松苓,发生何事了?”柳初妍侧身,问后边的松苓。 松苓也纳罕,摇摇头:“奴婢不知,不过猜着是好事。” “好事?”真的是好事吗?柳初妍心中怎么比听到薛傲去江浙还心慌。不过,到刘老将军那儿,她就会知道了,还是压下内心的好奇吧。 至刘老将军处时,柳初妍就远远地看到金太太坐在那儿,还有金翎,就立在老将军跟前。 “妍妍,来来。”刘老将军见她进门,朝她招手。 柳初妍便与刘老将军行了礼,又见过金太太,才端端正正地走到刘老将军身边去:“祖母,发生何事了?”虽说金翎与将军府关系匪浅,可是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在这儿,也不知回避一下,真是无礼。还有老将军与金太太,竟也忘了礼数,真是奇了怪了。 但是出乎柳初妍意料的是,刘老将军握住她的手,就笑着问她:“妍妍呐,金太太与郡铖,你先前都见过。今日,金太太是来提亲的。但是怕太过唐突,就未抬聘礼,只人先过来了。虽然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爹娘不在了,我与你表姑婆决定就好。但是我们将军府也没那么多规矩,祖母就想着,还不如问你自己。你若觉得合心意,祖母就找你表姑婆,一同给你定下来。你若想在家里多玩耍一阵子,也可再推一推。你金家婶婶和郡铖哥哥也不会怪罪的。” 这是提亲?柳初妍呆住了。金太太大概是怕被她拒绝了丢脸,所以就先来与刘老将军商议。但是刘老将军是个开明的人,便找她过来,亲自问她意见。若是能成,金家就会与将军府议亲了。若是她不答应,金太太就当没这回事。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可是刘老将军明知道她与薛傲有情,还这般做,是故意的吧?她这是存心想气死薛傲,或者只是为了探探薛太太的态度? 柳初妍理不清头绪,但此刻,最紧要的是想办法拒绝金翎,她也得想好说辞,不能叫金家丢脸。尽管只是私下提提而已,可万一传了出去,也不是好听的。她思忖片刻,就将关雎的提议搬了出来。 “金太太,金公子,初妍虽及笄,但是婚姻之事向来听父母的。我父母已过世,我就只能听祖母与义父义母的。而今日,祖母偏来问初妍的意见,我本不该多嘴。但是我爹爹忌日将到,正准备与祖母说,过几日就去杭州拜祭。眼下,初妍还无心婚嫁,还请金太太与金公子海涵。” 金太太是因为儿子恳求,才上门来提亲的,但她早就听说薛傲与柳初妍有些意思,而柳初妍定会拒绝金翎的。她前几日就开始给儿子物色其他姑娘了,今日带他来,不过是叫他死心。因此,她听着柳初妍拒绝,也仍旧笑着,不带一丝恼怒。 倒是金翎,俊脸煞白,哆嗦着唇:“初妍妹妹,我,我……是我不够好吗?”他们初见时,柳初妍对他含情脉脉的,远不是今日这冷淡模样,金翎几乎要以为那日是他看错了。可他记得清清楚楚,她一双水眸,与他眉目传情,是多么娇羞可人。她美妙的样子,那一日就印在他心底了。好容易熬到她及笄了,他就求着母亲上门提亲,生怕叫人捷足先登,万万想不到,柳初妍拒绝了他! “郡……”柳初妍想顺着他的话,叫他郡铖哥哥,好不显得那么生分,可怎么叫怎么别扭,终究还是改了口,“金公子是人中俊杰,金陵数得上的风流人物,哪里会不够好。只是初妍心系过世的爹娘,暂时无心婚嫁。再者,初妍才到将军府,还想好好侍奉祖母与义父义母,以尽孝心。” “你嫁了我,我陪你一道回杭州祭祖岂不更好?还有,你嫁到我金府,仍旧能够孝顺老将军他们的。此事并非不可调和,初妍妹妹……” “翎儿。”金太太听着自己儿子结结巴巴的,有些听不下去了。她虽然想叫儿子死心,却不能让柳初妍辱没了,阻住了他。 “娘——”金翎拖长了尾音,抱怨她的打断。 金太太充耳不闻,起身朝刘老将军作礼:“舅妈,今日之事真是麻烦了。初妍是个孝顺孩子,我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是打心眼里喜欢她。但是她既牵挂过世的父亲,意欲往杭州去祭拜,那就过段时日再说吧。” “嗯,也好。”刘老将军颔首应下,微微而笑。 金翎还想说什么,却被金太太一记眼刀就给制住了,而后好说歹说给弄了出去。 刘老将军目送他们远去,神色渐渐凝滞:“妍妍,你要去杭州?” “是,我爹爹忌日将到了。” “可最近江浙倭寇横行,便是杭州也不安全,不成,不成。” “我……” “妍妍,你可是想去见子盛?”刘老将军走过的桥比她走的路还多,哪能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拧眉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kiki土豪的手榴弹,么么哒~ kikiathena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03-21 12:03:16 kikiathena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03-21 12:03:24 kikiathena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03-21 12:08:56 kikiathena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03-21 12:30:15 kikiathena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03-22 13:39:02 第89章 内情 刘老将军是毫不含糊,柳初妍自然也不能糊弄过去,说道:“祖母,往年这个时候,初妍都会回杭州拜祭。今年,我也该回去的。不过,若能就近打听些薛二爷的消息,我也能安心一些。” 刘老将军眉间的川字展开,拍拍她的手背:“妍妍呐,祖母明白你情窦初开,难以自抑。可感情的事情,你该端着些,你毕竟是个姑娘呢。” “可祖母年轻时不也是毫不矜持,轰轰烈烈追夫,将祖父追到手的么?”柳初妍想起刘老将军的“丰功伟绩”,脱口而出。 刘老将军一愣,随即重重地打了她手臂一下:“好你个丫头,打趣起你祖母来了,越来越无法无天,被关雎带坏了。” 刘关雎一直在旁默默地听着,突然被祖母点名,不满地吐吐舌头:“祖母,又关我什么事?” 柳初妍急忙低下头去,打了打自己的嘴巴:“祖母,是初妍口不择言,您别生气。” 刘老将军却笑了,浑不在意,因为她年轻时确实比这疯狂得多,思忖片刻道:“你既决定了,就挑个日子,准备启程吧。从这儿到杭州,走水路得半个月,陆路近一个月,但是陆路比水路安全,你……” “祖母,我走水路。”柳初妍急不可耐,打断她的话又羞愧埋头。 刘老将军了解她的心意,微微颔首:“也好。那你要带翰墨去吗?” “我才寻回了他,自然是得带上的,我得叫爹娘瞧瞧,墨儿他完好无缺地回来了,尽管受了几年苦,好在如今有祖母庇荫,算是苦尽甘来,爹爹娘亲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好罢。”刘老将军端过梅枝递上的茶抿了一口,却见刘关雎一直在对柳初妍眨眼,“关雎,你又在做什么?” 虽然刘关雎对杭州没什么兴趣,但听说柳翰墨要随柳初妍去杭州祭祖,她就心动了。可是祖母和爹娘是不会允许的,只能求柳初妍悄悄地带她去。可是她太心急,叫刘老将军看出来了,扁扁嘴:“没什么。” “关雎,你得留在金陵好好念书,就别异想天开,随到杭州去了。” “可是祖母,初妍姐姐去了杭州,谁教我念书啊。”刘关雎不答应,笑嘻嘻地上去抱住刘老将军的胳膊,“祖母,你不若让我跟在初妍姐姐身边,既可以照顾她,也好随她念书写字啊。而且在水上行舟半个月,初妍姐姐没有我陪伴,她也会寂寞的。” “就你,还照顾陪伴?”刘老将军戳了戳她额头,又好气又好笑。 “祖母,我说的是真的!”刘关雎抖着身子撒娇道,“你看初妍姐姐弱不禁风的,在水上待半个月,定然连人形都没了。可我不怕水,有我在,初妍姐姐定会好好的。” “胡闹。”奈何,刘老将军就是不答应。 刘关雎无法,只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生闷气。 柳初妍正要劝解,就看到刘颂贤与李杜师进来了,高声道:“娘,关雎要去杭州就让她去吧。” “义父,义母。”柳初妍见过礼,便拖了喜出望外的刘关雎起身,立在一旁。 刘颂贤耳力好,远远地就听到了几人的谈话。李杜师一个文官,自然什么都听不到,至此刻都半点不知情,面色茫然,听说刘关雎要去杭州,还惊了一下。他忙扯过刘关雎,严厉问道:“关雎,你去杭州做什么?” “初妍姐姐的爹爹忌日将到,我陪她回去祭祖呀。”刘关雎答得是干脆利落,而李杜师立时皱了眉,盯着刘颂贤坦然的神情,若有所思。 刘老将军还想说什么,可是刘颂贤都已决定了,关雎又是她的亲生女儿。她都不怕关雎出事,她也就无话可说,点头闭了眼。 刘颂贤见此,回首与柳初妍说道:“初妍,谨欢的大日子定在十一月二十五,你就等婚礼完毕再启程,来得及吧?” “来得及,等初妍祭祖完毕,回到金陵,还能赶上过年。” 过年?刘颂贤却在心里笑了,今年恐怕是没有年过了。她们这些丫头无忧无虑又不懂政事,根本感觉不到金陵的的压抑气氛,更不知道如今的金陵已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本来,她是绝不可能让刘关雎离开京城的,可在此关头,还不如将她远远地打发了,叫人好生保护着,否则留在京里,只会碍她的事。 柳初妍还想回金陵过年,刘颂贤也不能让柳初妍提早知道她的安排,想着,她还得想个法子,让她们回不来呢。还有那薛傲,暂时也得阻在外头,否则闹起来,又是一阵腥风血雨。而信王失了他的倚仗,就不会轻举妄动。 柳初妍见刘颂贤沉默不言,眼神却如鹰隼一般闪着精光,竟带着嗜血的光芒,顿时心惊肉跳起来。 刘颂贤发觉她被吓着了,便是关雎也屏气敛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似笑非笑:“你们两个,快去准备吧,距离二十六也就十天了。既要坐船,可得安排妥当。” “是。”柳初妍忙领了刘关雎走,隐隐约约地还能听到刘老将军与她说金翎提亲的事情,刘颂贤只笑笑,便置之不理。待她出去,梅枝就赶了下人出来,紧闭院门,看来他们又有事商谈。 她能够感觉到刘颂贤身上突如其来的戾气,却不知道为何而发。难道金陵要发生什么大事? 刘颂贤当她不懂,柳初妍却不是真的不懂。 她听说最近九千岁越发不安分,处处挑衅将军府,意欲扳倒这棵大顺最强壮的大树,却屡屡踢到铁板,甚至几次着了刘颂贤的道,脾气也愈发暴躁,就是奉贤夫人也被他打骂了几回。 信国公府因为薛谈落水后,大病一场,至今未恢复过来,时不时还要昏厥几次,一直都没其他动静。 但她突然联想到薛傲近日异常的行为,顿觉心慌。在她及笄礼前,薛傲就消失了几日,她以为他是置办礼物去了。可事实上,这些事情都叫下属去办就好,他并不需要亲力亲为,还花上几日时间。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去做了其他事情。 然后,他就突然被派到浙江打倭寇去了。 其中的联系,她不十分清楚,可想也知道与九千岁和刘颂贤有关,甚至与忠王府有关。 原先,大家都忽略了忠王府,以为当今能继承大统的只有惠王和信王。眼下,忠王府却忽而就冒了出来,与刘颂贤站在同一道战线上,对付九千岁。否则凭着将军府一府之力,真难躲九千岁的明枪暗箭。 忠王府从暗处站到明处,是何时的事情呢? 好似是从她及笄礼后开始的,距今也不过五六天而已。而将军府与忠王府的交情似乎也在一夜之间好了起来,倒是信王处沉寂了下去。 难道将军府站到了忠王这边?所以要将薛傲遣出京城? 虽然薛傲并未告诉过她,关于信王的想法,可她猜得到,他定然是想过要扶助信王夺位的。这般,薛傲会很不甘心吧。 不成,她得速速去杭州,找到薛傲,告诉他此事。但是林谨欢大婚在即,她还不能走,而且走水路也得靠将军府安排妥当才能启程,只能烦闷地把自己关在屋内,苦思冥想。 “小姐,韩三姑娘来了。”青禾通报。 “啊,对了,表姐!”柳初妍正忧愁,闻声,脑中精光一闪,瞬间想到了。 “初妍,我要与你说件事。”韩淑静朝她使使眼色。 不消她说,柳初妍也会摒退下人,见她这般,立时叫松苓领了人下去,关紧门窗。 “表姐,发生何事了?” “初妍,今日我过来,是有两件事与你说。”韩淑静仍是怕隔墙有耳,与她一道窝在榻上,装作说体己话的样子。 “你说。” “你可知我爹爹找嬷嬷教导淑微,是为何?” 尽管柳初妍已猜到了,可她还是摇摇头,表示不知。 “我爹爹他,要送淑微进宫。”韩淑静用手帕捂住嘴巴,声音越发低沉。 进宫自然不是当今圣上的后宫,柳初妍沉吟片刻,问道:“二表伯是要淑微随了信王么?” “他是这个意思,可是最近京中风向变了,他便又开始观望了。” “风向变了?” “是。初妍你可听说,忠王私下里与刘将军联合抵制九千岁的事儿?” “此事隐秘得很,我不敢妄加揣测,但听你这样说,该是真的。” “此事千真万确,而事实上,刘将军早就不掩饰,把将军府与忠王府的关系摆到了明面上,只是大家都未挑破罢了。所以我爹爹原想支持信王的,此刻又犹豫了起来。” “你就想说这事吗?” “此事还没完呢。”韩淑静蹙眉,沉思良久才说,“你不知道,淑微不知怎的知道了此事,在府中闹起来了,说我爹要她嫁进忠王府,与姑姑一同侍奉忠王,骂我爹不知廉耻。我爹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却也不能打她,毕竟是在她身上下了本的,只好把她关了禁闭。我爹一边觉得信王没戏了,一边又不知该怎么去攀忠王府的交情,毕竟我姑姑只是个侧妃而已,又不掌大权。当下也不是他能表忠心的时候,真正是着急上火。我也担心此事,就跑来问问你,可有薛二爷的消息,还有信王那里,到底怎样?” 柳初妍扁扁嘴:“表姐,你还真是问错人了。薛傲这个人,当真是要气死我,便是他去江浙的消息,都是他走了,我才知道,遑论信王处的消息了。” “那可如何是好?我家里兄弟都是老实人,就我还放肆些,从你这儿问不出。我得去问什么人呐?”韩淑静一扯帕子,心急如焚。 “你可以去问周大爷啊。”柳初妍也想问问周傅允是不是知道一些内幕,顺便打听些薛傲的事情,方才就要撺掇韩淑静去问他。此刻,韩淑静自己将话题引过去了,她就顺着她的意思接了下去。 “周傅允?”韩淑静柳眉紧锁,越发愁闷。 第90章 归来 因为忠王突然冒头,韩若谷对于站在信王这边的周傅允都存了观望的态度。周韩已订亲,本该将大婚之事提上日程,近日却提都不提。即便是一直对周傅允存有极大好感的母亲,都不愿她提起此事,只说过一阵子再商量。 韩淑静和周傅允的婚事被搁置,此刻柳初妍偏还与她提这个,登时烦得连话都不想说了,扶额不语。 柳初妍是多么聪明的姑娘,见此情景,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摇摇头叹气:“你既不便,那还是我自己找他问吧。” “你如何找他?”韩淑静抬眼,诧异道。 “我让关雎请若素过府来玩玩,周傅允自然会跟过来,我找个时机问问他即可。” “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你何时请他来?” “你想见他?”柳初妍促狭地眨眨眼睛,有心上人的就是不一样。 韩淑静下意识要否认,可是当着柳初妍的面有什么好害臊的,便大大方方地点了头。 不曾想她竟如此磊落,柳初妍顿觉无趣:“好罢,等我请到他,叫人通知你过来。” “好。”韩淑静捏了捏她的手背,笑。 “你不是有两件事要与我说吗?还有一件呢?” “你已经办了。”韩淑静也笑着,缓缓起了身,“我好不容易才从府中出来的,可得回去了。” “嗯,我送你出去。” “不必了,你还是帮着谨欢妹妹绣嫁衣吧,时间赶得这样紧,她又只一个人而已,非夜以继日不能完成。你绣工好,帮她担待些,等她嫁过去也好好看些。” “好,都听表姐的。” 韩淑静走后,柳初妍又在想林谨欢大喜,她该送什么礼物给她,可思来想去都是些没意思的,只好作罢,揪了刘关雎去,和她交待了周若素的事儿,才去林谨欢处帮忙,顺道与她用晚饭。 “姐姐。”正当柳初妍和林谨欢一边聊一边绣花样时,柳翰墨寻了过来。 柳初妍本想晚些时候再和他说,却不料他先找了她,便领着他去了园子里头,把去杭州的打算和他说了。 柳翰墨也想回杭州看看,看看他的家,看看他的爹娘,看看他的祖父祖母。可李杜师不肯让他走,因为他已经安排好了让他趁机立功。至于趁的是什么机遇,尚且不知,他只知道肯定和黎光栋一家有关。能够手刃仇人,是他的梦想,他便答应了李杜师。 可没想到,他才应了李杜师,就听说姐姐要回杭州祭拜爹爹,顿时纠结起来。 柳初妍听此,也为难,不过事情既演变成了这样,柳翰墨有机会杀了黎光栋一家报仇,又有将军府保他,她也是愿意看到的。而且回杭州,这一次不行,还可以下一次,左右杭州就在那里,也跑不掉。她便摸了摸他的额头,宽心一笑:“墨儿,你若能为柳家报仇,爹娘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此次,姐姐便不要你回去。可是你得答应姐姐,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切不可将自身置于危险之中。” “好。”黎光栋本就作死,惹恼了将军府,刘颂贤早将他视作眼中钉,巴不得处之而后快,正好拿他开刀以儆效尤。所以柳翰墨是不怕的,答应得干脆利落。 “姐姐,你若去杭州,定要沿途寄信回来报平安,否则我会担心的。” “嗯,姐姐定会寄信给你。”有个乖巧懂事的弟弟,比什么都强,柳初妍欣慰不已。 及至林谨欢大婚三日前,嫁衣可算是绣好了,柳初妍也终于想到了该送她一份怎样的大礼。 刘关雎只知道谨欢姐姐看到柳初妍的礼物时,顿时泪盈满眶,感动到无以复加。她瞅了瞅,也就一副普通对联而已:驾鹤去者能佐佑既定之良缘喜,结发居者可同享未来之金玉福,横批是普天同喜。她看不出好歹来,就坐在一旁发呆。 倒是林谨欢,抱着柳初妍的胳膊,又哭又笑的。这世上,最懂她的,竟不是爹也不是娘,更不是刘将军,反而是柳初妍。世人都当她花好月圆,高攀信国公,将来就是举案齐眉,鸳鸯共天长的美好的姻缘,却不知道她心中多么忐忑。父母才过世百日不到,她就急急忙忙出嫁。虽说百日之内可借孝,但是她未守满三年,就是个不孝女,只是借孝说着好听罢了。 柳初妍一副对联,既安抚了她的心,也堵了他人的嘴,文采斐然的同时感情真挚,还能有什么比这更好呢? “我的便宜姐姐,你可别哭,过几日就大婚,可是有夫郎有家室的人了,或许过不多久,我就能做姨娘了。可是你大婚后一日,我就得赶往杭州,不能常去信国公府看你,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 “你路上也小心,记得常报平安。”林谨欢抹着泪,与她道别,握着她的手,依依不舍。 “好,我也等着你的好消息。”柳初妍笑容狡黠,故意臊她。 林谨欢霎时红了脸,娇娇揶揄她:“哪有那么快的,而且你一个月后就回来了,只怕到时候我就得准备好份子钱喝你的喜酒了。” 柳初妍经她一打趣,不禁羞起来,可是一想到远在江浙的薛傲,她心里就扑通扑通直跳,雀跃却又担心。 有将军府安排,事情没有不妥当的,二十六一早,便是林谨欢大婚第二日,柳初妍就登上了去往杭州的大船。刘关雎听说柳翰墨不去,本也不肯的,但最后还是被刘颂贤塞到了船上,叫人看着,怎么也逃不下来,眼睁睁地看着金陵越来越远,她就是跳水也游不回去,便愤愤着放弃了。 柳初妍见她一脸不甘愿,明白她还是不甘心的,便与她说杭州的美景美食,好让她憧憬着,不再念金陵。 可是刘关雎平时是一副吊儿郎当很好拐骗的模样,今日却是怎么说都不开心。最后柳初妍因为晕船,吐得脸色苍白,嘴唇青紫,她才急急忙忙招呼人照顾她,也就忘了柳翰墨的事,算是无心插柳了。 金陵到江浙,有将军府打点,刘颂贤又派了一支队伍保护,一路算是畅通无阻,一行人在十五天后安然无恙到了江浙境内。 可是薛傲正在宁波对敌,柳初妍也不能跑到宁波去,只好径自回了老宅,准备先休息两日,再去收账和佃租,然后等天晴再上山祭拜。 可是柳初妍晕船晕得厉害,路上上吐下泻,吃什么都咽下去就吐出来,身子差到极致,养了四五日都没好全,只好又拖了三日。所幸,宁波那边传来的都是好消息。尽管此次倭寇来势汹汹,人数也比往年多三倍,但大多都被薛傲剿灭了,只余部分流窜在沿海地带,四处作案。 但是最头疼的也是这种流匪,柳初妍也不巴望他短期内能回来,只得一边巡视店面一边打听消息。好在还有刘关雎陪伴,日子不算十分难过。 可是这一拖,就是半个多月,转眼就到十二月二十七,差三日就过年了,她却还没见到薛傲。十几天前她曾修书去金陵,也没想到刘颂贤就叫她们留在杭州过年,不要回去,说是柳翰墨已经在路上,准备到这边与她们团聚,还叫她照顾好刘关雎,别让她跑回去了。 刘关雎确实想念金陵,只玩了几日就厌烦了这儿的湿冷天气,日日嚷着要回去。再一想到不能回金陵过年,越发暴躁,就是柳初妍的话都不爱听了。蓦地听说柳翰墨要过来,她才算是开心了一些。可是娘亲不要她回去,她心中浮起一股被爹娘抛弃的念头来,默默垂泪。 柳初妍一边为薛傲担心,还得操心这小祖宗,可刘关雎固执得跟一头小牛似的,根本不听劝,甚至几次偷跑上别人的船,意欲悄悄回金陵,都被护卫给捉了回来。直至柳翰墨到达,她才松了口气,将刘关雎扔给他,就回房躲懒去了。 柳翰墨倒是不晕船,可一路过来,也累得很,见姐姐被刘关雎折腾得人都脱了形了,心疼不已,扯了刘关雎到院子里坐下,开始给她看从金陵带来的礼物。 刘关雎见着柳翰墨,看他一件件往外拿礼物,登时眼冒精光,一双眼睛就粘在柳翰墨白皙修长的手指上取不下来了,也就忘了金陵。 柳初妍虽是回了房,事实上也不能安稳,她速速打开韩淑静和林谨欢二人拖柳翰墨带来的信,才看了一半就呼吸急促,心焦起来。 不曾料,才一个月而已,京城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惠王外出游玩时,被烈马踏到胸口,回去躺了几天就一命呜呼了。尽管他不算个好人,却也叫人唏嘘同情。当时,此事是由忠王府查办,不查还好,一查就查到了黎光栋头上,黎光栋是什么,就是恩昌侯府的一条狗,也是九千岁伸在外面的一条触须。 杀害皇亲国戚可是死罪,恩昌侯府保不住黎家,九千岁不愿保黎家。黎光栋只能带了黎骁仁,暗地潜逃。 将军府便派人出去追踪,柳翰墨也随了队伍出去的,干脆利落,一剑就斩杀了黎骁仁,算是立一大功。不过令人惊讶的并不是十一岁的少年斩杀逃犯,而是曾经一滩烂泥一般的韩祯韩大爷,一刀就割了黎光栋的人头,不禁叫人刮目相看。 柳翰墨能够立功,是因为将军府要扶持他。可韩祯借此机会为己正名,能够为武康伯府争光,就有另一层意思在里面了。 将军府在拉拢武康伯府,也就是忠王在拉拢韩家。以韩若谷的眼光,定不会放弃如此大好时机。 如此,那薛傲怎么办?信王怎么办?他们会甘心吗? “妍妍。”正在柳初妍沉思时,耳畔忽而响起一个熟悉的好听的男声,一转头,果然是他。是她出现幻觉了?他不是到台州剿杀流寇去了吗? “妍妍,你不认得我了?”薛傲孩子气地扁扁嘴,用下巴上的胡茬戳她下颚,痒得柳初妍哭笑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好抽!一直更新不了!不知道更新出来了木有,看到的妹纸吱一声,嗯~╭(╯3╰)╮ 第91章 解释 “你怎么跑回来了?”柳初妍戳他下巴,扯了扯冒出的胡茬,见他咧着嘴喊疼,竟是真的,不是做梦,扑哧一笑。 “你不高兴?”薛傲瞪眼。 “我当然高兴,只是跟做梦似的,不敢当真。”柳初妍说着说着,眼圈就开始泛红,“我回回梦里都梦见你,可是一觉醒来,你就不见了。” 美人娇滴滴地抱怨着,□一声比一声俏,薛傲神情登时软化,继续用下巴蹭她的脸颊:“楚楚,叫你担心了……” 柳初妍一听,却不高兴了,捏了他的耳朵愤愤道:“你个混球,不告而别,还好意思回来!” “楚楚,楚楚……”才温情脉脉一瞬而已,这丫头又闹起来了,不过确实是薛傲的错,急忙抱住纤腰,意欲稳住她,“楚楚,我是偷跑回来过年的,你对我好点罢?” “流寇都打完了吗?” “没。”薛傲莫名地有一点心虚。 “那你还跑回来?”柳初妍立时挑眉瞪眼。 “有秦严秦肃在呢。”薛傲一挤眼,“那边有他们就够了,你别担心。” “你这个主帅越发没个好样儿了,竟然抛弃部下,管自己回来了。还过年呢。”柳初妍却不放过他,他此举若为京中知晓,那可是大罪,越发担心。 薛傲敢私自跑回来,自有他的考量,但他不敢告诉柳初妍,只好捧了她的脸就咬她撅着的唇:“楚楚,别怕,就只剩几个小毛贼了,秦严他们能应付。等明日,他们也能回来了。” 明日就能回来,那应当无事,柳初妍还有点不该相信:“真的?” “真的。” “那便好。”那便好,她就可以无后顾之忧地跟他算账了。 “薛傲!” “嗯?”楚楚又叫他大名了,薛傲登时心惊肉跳,这是秋后算账的模样啊。 果然,柳初妍扬了眉尾,哼哼道:“薛傲,你为何不告而别!” “我怕你哭。” “有什么好哭的,你又不是回不来。” “明明你都担心得食不下咽,就差以泪洗面了,还跟我嘴硬。”薛傲明明是拆穿她,却撒娇似的抱着她的腰直晃。 柳初妍给他扔了个白眼,就按住了他的手臂:“那你为何连个信都不给我留?即便是离开金陵,都不给我报个平安,就不怕我被你吓死?” “你不是去问傅允了?” “你,从他人口中得知,跟你自己告诉我的一样吗?”柳初妍越发气愤,这人偏是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真想海扁他一顿。 “楚楚别气,我不是不想告诉你,是不敢告诉你。具体的,你也从傅允那儿问来了,还需我说吗?” “要!”柳初妍答得毫不犹豫,当初从周傅允口中得知时,差点没把她吓死。还好有韩淑静安抚她,可她还是担心。偏偏在刘颂贤面前,她还得装镇定,绝不能叫她看出半点异样来。 如今,她也不知道将军府到底是站在哪一边,因为刘颂贤表面上看像是支持忠王的,可她私底下对忠王府又颇多不满。毕竟忠王妃是鞑靼人,若叫鞑靼人做了未来皇后,那可不是件好事。可是信王年纪小,性子比较浮,也未必是明君。还有韩若愚与韩若谷,这两兄弟似乎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但是两个人的做戏本事都比先前强了百倍,便是最亲近的人都看不出来。她曾回小韩府,悄悄问过韩老夫人,可她只叫她安心看着,别多话。去了杭州,也只管祭祖收租,别多事,别招惹是非。 而周傅允告知她的,只是薛傲允许他说的那部分,远不够她了解当前局势。 薛傲见她神情不虞,暗叹一口气道:“楚楚,京中有人要暗算我。我虽是领命到浙江打流寇,却是一路躲避暗杀才到了浙江境内。那伙人似乎有点怕当前的浙江知府,所以追到浙江边界就撤了回去,我才安然无恙到了宁波。” “是忠王要杀你?”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他。” “惠王之死,也是他的阴谋吧?” “没错。他这是在铲除异己,铲除威胁。” “而且黎家其实不是恩昌侯府,更不是九千岁的人,而是忠王的棋子。” “黎光栋竟是忠王的人?” “没错。楚楚,你很聪明。但是出了这个门,千万得守口如瓶。” “我晓得,我只怕你什么事都瞒着我,出了什么事,我都来不及哭。”柳初妍虽讶异于黎光栋的事情,却也不愿深究,徒惹薛傲不快。 “楚楚别怕,我不会有事的。” “我听说今上已经躺在床上不能动了,九千岁本想扶持惠王,却不料惠王死了。可他是不会支持信王的,因为信王根本不听他摆布。那他会站到忠王那边吗?” “这些都未可知。但是楚楚,我只告诉你一件事。”> “何事?” “我不欲立从龙之功。” “什么?” “都说伴君如伴虎,无论是忠王还是信王,或许将来会成为明君,但绝不是善待臣子的君王。为保家业,为保父母妻儿,我也不会这么做。” “你的意思是,你不帮信王了?” “你还记得我上回被绑架的事罢?” “记得,是信王做的?”柳初妍大惊失色,不禁捂住了自己的嘴。信王才十五岁而已,却有这样的心机,连自己的师父都要害,难怪薛傲不愿辅助他。 “是,其实此次到浙江打流寇,是我与刘将军商量好的。我避到浙江,不与忠王正面对峙,也不为信王做事,彻底撇清。待京中安定下来,我再回去,就娶妻生子,做个‘无用’的臣子。” > “所以义母不让我和关雎回去,也是怕我们被波及到是吧?” “没错。剿杀流寇是必须做的事情,但是我得拖时间,所以将军就把关雎送了过来。” “你们有什么打算?” “等明日,我们就把关雎和墨儿送到杭州郊区一户农家藏起来,说被流寇捉了。我便能留在浙江,拖上一两个月。到那时,京中早已尘埃落定,与我无关了。” “你真不想立功?” “不想,我只想要你。” “呸,流氓,又不正经。你还得告诉我,刘将军为何这样帮你?如若你在金陵,可是她一大助力呢,为何将你撇清?” “这个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 “长话短说,就是她愧对我爹,所以什么事都由着我。” “为何愧对你爹?” “因为她年轻时,就想扶持忠王上位。那个时候,忠王还未娶妻,她也婚嫁,二人两情相悦,甚至私下里有了个女儿。” “忠王和我义母有个女儿?” “是,是他们在外行军时有的,知道的人不多。因为将军怀胎的那十个月,宣称自己落入敌军手中,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不过知道内情的人也都不会说,即使是先皇,都未责怪,本想给他们赐婚。可是伊若公主不答应,她身份又特殊,先皇也拿她没办法,只好作罢。” “那他们谋逆的事呢?” “谋逆的事情为你爹爹所知晓,我外公也知道。他们二人虽然官位不大,却在朝中朝外有着极大的影响力。我爹也知道此事,就劝他们收手,而后将他们的女儿偷出来,远远地送走了。刘颂贤心中记挂着女儿,无心谋反,可是忠王只顾着他的权他的势,根本没把女儿当回事。两个人就此闹翻,几乎决裂。后来,二人虽还说话,却一直不对付。” “她女儿应该与我一个年纪。” “没错。绑架你的事情也是个乌龙,是我娘的错。” “又关你母亲何事?” “因为那时候他们的女儿是以远房外甥女的名义养在我娘名下的,孩子不见了,我娘分外着急,就雇了人往浙江方向找。没想到,那群黑衣人内部出了纰漏,我娘的指令又模糊,就绑错了人。” “可是绑架你的黑衣人,和绑架我的,是同一伙儿,这如何解释?”> “此事更简单,由于黑衣人接了两个人的命令。刘将军意欲捉了我威胁我爹,甚至对我动了杀机。而且我又不听话,私自离家出走,便招惹了杀身之祸。可是我这个人狡猾,又跟着我外祖父学过些兵法,知道怎么避开他们,所以他们一路从金陵追到杭州,也没能拿住我。只是没想到,我最后遇上了你,结果还是差点被捉住了。” “那黎光栋要害我全家,也是忠王的意思?” 第92章 热吻 第九十二章 “那黎光栋要害我全家,也是忠王的意思?” “嗯,黎光栋本就是个小人,但他原先还有些良知。后来攀上了忠王府,就看不起你爹了。你爹只是个文官,耳根子又软,他看着是没多大出息,只是因为文采好,品格高,在苏浙闽一带成了领头人物。忠王的私隐为你爹知晓,自然不能容忍你爹活着,就下令给黎光栋,让他暗地里谋害你全家。因着黎光栋极其熟悉你家中事务,而黎骁仁又因为嫉妒不慎溺死了墨儿,黎光栋就将计就计,在你弟弟的院子点了把大火。而你弟弟被黎骁仁溺死后,尸首无存,黎光栋只好找了一具身形相似的小孩尸体置于你弟弟房中。所以,你才会看到那样一幕。” “可是我记得我爹爹那时对京中事务概不关心,他如何能威胁到忠王?” “这些事情,你爹自不会叫你知晓。况且我爹特地赶到杭州,与他相谈一夜,说刘将军已放弃,忠王失了她的辅助,成不了气候,你爹便放弃了,我外祖父也是。” “那为什么我爹还是死了?” “因为忠王怕夜长梦多,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就悄悄地害死了你爹。” “没想到,竟是这样,真相竟是这样?害我全家的,实际上不是黎光栋,而是忠王!而当年那场绑架案,实际上是个乌龙?至于刘将军,她与忠王还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眼下,他们又站到了一起,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一条心。” “楚楚,你爹爹的事情虽水落石出,可你也别心急。你且等着,将来我顶替你讨回公道。” “可是忠王都准备着再次谋反,要坐上大宝,我如何讨回公道?” “我敢承诺你,自是有法子的,你且宽心。” 柳初妍得了他的承诺,沉默良久,不置可否,却转移了话题:“那他们的女儿呢?” “一直没找着。将军对忠王死了心,后来就招赘探花郎李杜师,生了刘关雎,便当没有那个女儿一般,忠王也不管。若是女儿找了回来,将军府和忠王府可就割不断了,还会影响大顺与鞑靼邦交。我爹就藏了个彻底,至今无人知晓他们的女儿在何处。” “薛傲,刘老将军要刘将军认我做义女,是不是也与我爹有关?因为我爹算是救了将军府,所以老将军要回报我爹。” “楚楚……”她还是猜到了,本想着她将来除了他,还有将军府庇佑,就能无忧无虑地地日子,可这般,她要如何自处? 柳初妍见他神情为难,就明白她猜对了。果然,世上没有白吃的馅饼。即便是和蔼慈善的刘老将军,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将军府,不会平白认一个义女回去,只因为她乖巧懂事,身世可怜。也难怪,刘颂贤对她的态度,一直是忽冷忽热的,甚至有时候极其不耐烦。就因为她爹破坏了她的谋划,却也因此而救了她。 而这一连串的阴谋,长达十几年,牵涉到不知多少人,她也家破人亡。说起来是云淡风轻,却不知道她心里在泣血。她一直盼望着找出真相,可没想到真相竟这样残酷,残酷到她宁愿不知道。 如今,弟弟找回来了,她也不要墨儿知晓真相,更不能让他回金陵了,不若守在杭州,守住老宅,好歹还能保他一世安平。而且家业都在这儿,祖坟宗祠全在杭州,他也该留在这里的。 “子盛哥哥,我不想回金陵了。” “楚楚?”柳初妍神情颓丧,面色可怜,薛傲霎时心疼起来,“楚楚,你别这样。你既不喜欢将军府了,就别回去。可是我们的家在那儿,你得随我回金陵的。” “你能不能为我留在杭州?” “楚楚……”薛傲登时为难起来。 柳初妍默然无语,他终究还是爱他的家人胜过爱她。 薛傲见她已噙泪,泫然欲泣,心知她又想到哪儿去了,急忙抚着她的脸颊安慰她:“楚楚,我不是不能为你留在杭州,只是事情未完,我心不安。” “你还有何事?” “楚楚,信王虽负我,可我答应了他母亲,保护他照顾他。如今又是多事之秋,我不能弃他于不顾。” “你都滞留浙江了,不就是抛弃了他?”柳初妍话出口才觉她太冲动,恐惹薛傲不快,果然他闻言便皱了眉,忙改口,“我口无遮拦,你别怪我。” “楚楚,我知晓你心中所想,怎会怪你。不过你确实说得没错,我故意滞留在杭州,避开忠王,就是抛弃了他。我不是个好师傅。” “那你要回金陵?” “暂且不必。要过年了,忠王不会在这种时刻讨不吉利,起码得正月十五后,才会发难。正好,让友琩知道,他既敢试探我,也该坐到独当一面,将来对上忠王,才有胜算。” “可是将军府和武康伯府似乎都没站在他这边。” “楚楚,这个你不必担心。倒是你,是真正被我‘抛弃’了两个月,你别气我,嗯?” “你还有脸说?”柳初妍横他一眼。 可那眼波流转,哪儿像是生气,倒更像是勾引,勾得薛傲两个月未偷荤的心一阵阵地痒了起来,嘿嘿一笑就去咬她的下唇:“楚楚,我想亲亲你,可好?” 柳初妍推开他一些,无奈道:“你亲都亲了,还来求我的批准,是不是太晚了些?” “楚楚,上回你真是吓到我了。可是你也知道,我是个正常的男人,在你面前根本把持不住。谁叫你美丽又诱人,惹人遐想呢。” “是我的错喽?”柳初妍斜觑着他,呵呵而笑。 “不不不,是我的错。”这小祖宗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薛傲是欲哭无泪,不过他就喜欢她这样儿,嗯,他的楚楚就该是这骄傲模样。但是这样下去,他真得熬到大婚啊。可是照他那么算计着,只怕后年还娶不上媳妇。啊,不成,他得想个法子把忠王府给搅乱了,好叫忠王无暇顾及他,让他有空娶媳妇。起码得给他腾出三个月空来,也好让信王准备得更充分。嗯,就这样决定了。 柳初妍看他拧着眉,眼神晦暗,心底里却不知在算计着什么,她的小心肝顿时嘭嘭嘭跳起来。他们许久不见,他想她也是应该,只是得守住底线,她便将脸凑了过去,哼哼着:“只准亲一口,不许乱摸。” “就一口?”以往他还能一口又一口,不时揉揉她的小蛮腰,如今竟只许亲一口,他薛傲真是越活越失败了。 薛傲哭丧着个脸,小眼神眨巴眨巴地看着分外委屈,柳初妍心一软:“好罢,都随你,只是不许做那夜的事儿。” “好。”一颗枣子换成了一大筐,薛傲深觉不亏了,嘿嘿着就蹭过去咬她鼻子,“楚楚,我今天要吃了你。” “你当我是枣子呢?” 二人可真是默契,薛傲正将她比作枣子,她就说自己是枣子了,他便笑得分外得意:“楚楚,你就是我的枣子,还是外边硬内心软的那种。” “那是什么枣子?” “不知道。”薛傲笑着,已经含住了她的唇,辗转吮吸,不叫她发出一个字。 他真是越发霸道,那横扫进来的舌头如攻城一般,扫得柳初妍舌尖发麻,牙床发疼。但是,就在二人亲密接触的缝隙里,有一股甜丝丝的感觉从舌尖一直延伸到脚尖,最后蹿到了全身各处。 她当真要迷醉在他的爱意里了。 渐渐的,他就不老实起来了,吻从唇上挪到鼻端,移到眼睑上,一点点地啄着,痒得她咯咯直笑:“子盛哥哥,别,别亲这儿……” “不亲这儿,那亲这儿。”薛傲趁她不注意,就咬住了她的耳朵,气息越来越热,灌倒柳初妍的耳蜗里,浑身都开始发烫了。 “子盛哥哥,不要,你老是一些。”柳初妍软着声音抗议,推搡着他胸前。 薛傲便随她的意,温柔得含住她的唇,抵着她的舌尖,缠绵悱恻。可不多久,他又朝其他地方攻占,而且这回换了脖子。 这个人得寸进尺的,可如何是好。柳初妍攥了粉拳,在他胸膛上重重捶了三下,却被他握住放在了她的胸口,还来回揉着:“楚楚,我不会越界,可是你别惹我。” 柳初妍知道他说到做到,此刻这房中无人,便是松苓她们,也被她遣下去休息了,这儿当真成了他一手遮天的世界了。 薛傲见她被下注了,在她唇上舔舐一圈,接着,又是一个长长的热吻,听着她声声娇喘,分外快活。 柳初妍的舌根已经疼得不行,在他口中含含糊糊地抗议着,可他越吻越深,她几乎不能呼吸,只能呜咽着,就像一只被蹂躏的小猫。她一只手被他按住,另一只手却还是空闲的,意欲挠他一把好叫他停下,却不料,一探手就伸到了他怀里,摸出一个红色的肚兜来,登时愣住。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抽得我都不想更文了!嗷嗷嗷! 第93章 乌龙 这是个女人的肚兜,难不成薛傲还有其他女人?柳初妍盯着手里的一团红色,俏脸煞白。 薛傲闭着眼正享受得很,忽而感觉到她身子一僵,声息全无,手臂却一直颤抖着,诧异地睁了眼,却见她手里捏着他不小心从她那儿“顺”过来的肚兜,登时心虚不已,略略低眸:“楚楚……” “薛傲,你个混球!”柳初妍下意识要一巴掌扇过去,却被薛傲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手腕。 “楚楚,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薛傲心知她脸皮薄,急忙解释。 “你不是故意的,你是存心的。”柳初妍从他怀中挣出来,一把将肚兜扔在他怀里,避到窗边去,盯着外面瞬间飘然的雪花一阵恍惚。 “楚楚,那边冷,到炉子旁边来。”薛傲疾走几步扯她回来,可柳初妍回头瞪了他一眼,他就吓得松开了手。即便是羞了恼了,她的表现也不该是这样啊,薛傲不禁纳罕。 “楚楚,我晓得,我明白我错了。起先我只是不小心,后来确实是故意的。你别恼我。可好?” “薛傲,你好样的,还有起先后来。看样子不只一个女人啊,你在外面有了女人还来招惹我,声声说非我不娶,你就是这样对我的!”不料,柳初妍越发不能忍,甩手就掷了身旁的花瓶过去。 薛傲一惊,急忙接住花瓶,上去抱住她的腰:“楚楚,什么女人?” “你方才还承认了的,这会儿又来装傻了?”柳初妍怒不可遏,挣扎着踢他,“有了别的女人,还拿肚兜来跟我示威,你真是能耐!” “楚楚,你……”薛傲总算是反应过来了,扶额一笑,可她就要挣开去,忙重新揽住她,压在窗棱上,“楚楚,你误会了。这肚兜不是别人的,是你的,难道你不认得了?” “你骗我,我何时有过红色的肚兜!”柳初妍喜素净的颜色,身上从来没有红色的玩意儿,遑论贴身物件。 怎么可能不是她的,薛傲语气急促:“楚楚,真是你的。就是你及笄那夜,我到你屋里,不小心带出来的。” “及笄那日?”柳初妍纳闷,停止了挣扎,忽而想起,薛怀瑜确是绣了件肚兜送她来着。不过她只试穿了一下,就觉着胸口勒得慌,便换了下来。当时薛傲来得急,她就匆匆忙忙塞到了被子里。后来肚兜不见了,她也没记起来。却不料,这肚兜竟出现在薛傲怀里。 “楚楚,想起来了?”薛傲见她慢慢平静下来,深觉冤枉,哭丧着个脸,“这回你总该信我了,别与我闹,嗯?” 柳初妍却还是脸一横,斜眼瞪他:“你不单会偷窥,偷帕子,连偷肚兜都学会了,你师傅当真是妙手空空吧。” “楚楚……”这是要翻旧账了,薛傲腆着脸贴上去,嘻嘻一笑,“楚楚,我当真不是故意的。当时我不知从何处勾来的,就挂在我背上,秦严他们看到了告诉我,我才知晓。” “秦严他们也看到了?”尽管肚兜太小,柳初妍不会再穿第二次,但她毕竟是私密物,霎时羞得满面通红。 “他们……”薛傲顿了一下,“他们只是说我背上有东西挂着,没看到。”若是叫她知道秦严两个眼力好,早看得一清二楚,岂不是要投河给他看。还是罢了,罢了,撒个谎混过去就好。 “当真没看到?”柳初妍不信,若是让他们看到了,她的脸可往哪儿搁。 “没看到。”薛傲斩钉截铁答道,就差发誓了。 柳初妍决定暂且信他,偏又冷脸问道:“你既是不小心带出去的,为何不还给我?” “我……”薛傲这回是真无法解释了。> “薛傲,你果真够……” “楚楚,楚楚……”薛傲见她忿忿不平,扑上去就拿脸夹蹭她额头,“楚楚,你不知道,那夜你与我闹了别扭,甚至连我的生辰礼都不给。偏我第二天就要来浙江,我心中不平,就拿你一样东西,作个念想。楚楚,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罢。”> 柳初妍不语,扯过他手里的肚兜,仔细看了看,都皱得没形了:“你拿这个做什么了?” “没什么,就塞在怀里,想你了,就拿出来看看。” 柳初妍想起那个场景,浑身鸡皮疙瘩起了一地,却不再闹他了,把肚兜塞到角落里去,领着他走到一个木箱子前,掀开盖子就取出一个红布包裹来递给他。 “这是什么?” “你的生辰礼物。”柳初妍面色平静,声音却轻轻颤着,显见很是紧张。若是他不喜欢可如何是好?这毕竟是她第一回给男人纳鞋子呢,还是连夜赶出来的。那针脚虽还算整齐严密,却也有几针不小心走歪了,若是叫他看了出来,她可就丢脸死了。 薛傲缓缓解开布包,眼前正是一双黑色官靴,花纹精美,手感优良,笑得异常满足。 柳初妍见他笑,瞬间松了口气,却还是解释道:“这是我第一次做男人鞋子,手艺不精,不许嫌弃。” “楚楚,我怎么会嫌弃,你做得这样好,我怎么会嫌弃。”薛傲高兴得抱着她绕起了大圈。 柳初妍绕得头晕,可是只要他开心,她就开心,咯咯笑着。 “子盛哥哥,你先试试,大小可合适。”> “不必试。”薛傲毫不犹豫拒绝了。 “万一小了或者大了,可怎办?” “楚楚,这是你给我做的靴子,还是第一次,我哪儿舍得穿,可得好好收藏着呢。” 柳初妍见他不肯,心急又委屈:“可你脚上这双都旧了。而且一双靴子有什么好收藏的,你若喜欢,我下回再给你做。” > 薛傲不忍心令她失望,点头。 柳初妍便看着他旧鞋换新鞋,一脚套了进去,竟是半分不差,起身走了两圈,简直没有更合脚的了。 薛傲走到她身前,忽而牢牢地抱住了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窝处,闷闷道:“楚楚,你知道吗。这是第一次有人给我做鞋子,第一次。” “你娘亲也没给你做过吗?” “没有,她针线活太差,根本拿不出手,别说鞋子,就是最简单的帕子都没做过。而且她本是我外祖父的独女,是要招赘的,这些手艺不会也没人说,就一直没学。及至最后嫁给我爹,我爹也不计较这个,她就彻底放弃了。所以,别说鞋子,我就是一件小衣裳都没穿过她亲手做的。” “她既不是故意的,你就别怪她了,嗯?” “我小时候以为她不喜欢我,才要把我赶到金家去,还不给我吃不给我穿。等我长大成人,才知道,她也有许多无奈。她当初对我爹一见钟情,可是我爹已有妻子,她不能嫁过去做妾,本也想招赘个老实人就过这一辈子算了。不料,我大哥他母亲难产而死,老天又给了她机会。信国公是不可能入赘的,只能是她嫁过去。可是她一走,金家可就绝后了,她只能与薛府商量着,她嫁过去,生个孩子,过给金府。我爹那时对她没什么感情,只想着我大哥需要人照顾,她愿意嫁过去,还把自己的孩子送走,最好不过,就答应了。” “如此说来,你娘对你爹果真是一往情深。” “没错,她的确是一往情深,为爱痴狂,所以我不怪她。只是我与她,从小就生分,就是现在也亲近不起来。可她终究是我母亲,所以这几年我努力地与她和睦相处。只要她不干涉我,我都会顺着她。” “你说这些话,是想叫我放心,也好缓和我与你母亲之间的关系吧?” “是,我的楚楚最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薛傲笑着点她琼鼻。 “我明白你的用心。虽然她那样埋汰我,可她我的长辈,更是你的母亲,我不会顶撞她,也不会叫你为难。” “楚楚,有这话我就放心了。”薛傲笑着笑着,又开心地咬她嘴唇。 “小姐?”青禾推门闯入,忽而看到柳初妍屋内多出了个男人,大惊失色,“来人,快来人!抓坏……”咦,那个胡子拉碴的好像是薛二爷?他怎么在这儿?他是采花大盗?那小姐岂不是…… > 柳初妍听青禾喊了两句,就愣在了那里,瞪着薛傲,满面疑惑。她却吓得差点腿软,还好薛傲紧紧地扶住了她。 然而,外边的人都已经听到了青禾的叫声,特别是柳翰墨,闻言大惊,一把就推开了黏着他不肯放的刘关雎,一个纵跳就跨过了院墙,直奔柳初妍房间:“姐姐别怕,我来护你。大胆贼……”那贼是薛家二哥?待柳翰墨看清屋内的人,亦怔住了。姐姐和他……他们……他们私底下就……这会儿,他们孤男寡女在屋内……两个人……果真是…… 柳初妍见柳翰墨盯着他们二人,面色凝重,眼神复杂,正要解释就看到刘关雎扛了一根粗木棍进来,直冲薛傲打了下去:“大胆小人,敢欺辱我初妍姐姐,吃我一棍!” 第94章 计划 柳初妍眼看着刘关雎抡着木棍就朝薛傲砸去,那力道,若使到他身上,可不得废掉一条胳膊,当即吓得花容失色,小脸惨白,却忘了薛傲身手可胜过刘关雎百倍。就在她要尖叫的时候,就被薛傲挡到了身后,而刘关雎手中的棍子已经被薛傲一脚踢了出去,拎着脖子就“扔”到了柳翰墨怀里。 柳翰墨未防备,被这一猛冲,嘭一下就摔到了地上。 柳初妍见薛傲毫发无损,自家弟弟看起来却伤着了,反倒刘关雎一脸懵懂,指着薛傲极其不服气,就要骂,却突然看清了来人是谁,尴尬地挠挠脖子:“子盛哥哥,是你啊,我还当是哪儿来的采花贼呢。” “嗯,没错,是我。”薛傲听了她的话,回首看了看柳初妍,他是想采花来着,可是这花儿不给他采啊。 柳初妍收到他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顿时反应过来,指使着闻声奔进来的松苓:“快扶关雎起来,找个大夫给墨儿看看,可伤着哪儿了。”要是伤着哪儿了,她就剥了薛傲的皮。 “姐姐,我没事。”薛傲虽是用扔的手法,可是力道控制得极好,而且在离他很近的地方才松手,所以柳翰墨是真没伤着,见姐姐心急瞪眼,急忙安抚她。 柳初妍一听,可算是放了心,想来薛傲也没那么不知轻重,是她太心急了。 薛傲见此,抬着下巴嘿嘿一笑:“松苓,传晚膳吧。” “是。”松苓闻言,扯了青禾下去,转身就小步跑了。 远远的,柳初妍还能听到青禾惊讶地问松苓薛傲为何在她房中,羞得只绞帕子。 刘关雎心知薛傲是为了柳初妍跑回来的,也不惊讶,只扯了扯薛傲的袖子:“子盛哥哥,你何时回金陵?” > “作何?”薛傲眯眼。 “你回去的话,顺带将我捎回去啊。” “哦,过几日再说。” “过几日是几日?” “过完年再说。” 过完年,那可就是出了正月十五了,刘关雎顿时沮丧起来。她已经在杭州玩腻了,等她回到金陵,金陵的年味早已散尽,那可是无趣透顶。 柳初妍知道薛傲的计划,刘关雎想回金陵,一个月内都不可能,就是出了正月,也得看刘颂贤的意思。但这些薛傲都会安排,用不着她担心,倒是墨儿和她的事情,令她十分纠结。 不过,再过三日就是除夕,她还是不操心这个,准备着好好过个年吧。这可是自从爹娘过世后,她第一回在杭州老家过年,一想起就满心兴奋。 薛傲赶走刘关雎和柳翰墨两个,就看见柳初妍盯着窗外的飘雪发呆,过去勾了她一缕墨发把玩着:“楚楚,在想什么?” 柳初妍拍开他不安分的手就走到窗边,支起一道缝,呜呜的冷风就灌了进来,还夹杂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当即啪嗒一声合上了窗户:“这天儿怎么这样冷?” “你想出门?” 薛傲果真是最了解她的,柳初妍颔首:“年货虽已叫管家备下,可我还是想出去看看,看看有什么好玩好看的。” “这大雪怕是下到除夕也不会停,你若想出去,我陪你一道,只是要穿得暖和些,别冻坏了。” 柳初妍怕冷得很,听他这般说,眉眼俱笑应下:“好,那明日,你陪我去庙里上炷香,再送我去福生珠宝铺看看。” “去庙里上香?可是月老庙?” “薛傲!”柳初妍羞极,“你不贫嘴就浑身难受是吧?” “我就这性子,你受得也得受着,受不得也得受着。却不料,薛傲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就不肯顺着她。 柳初妍确是无奈,摇摇头:“薛二爷,你在此油嘴滑舌地调戏着姑娘,你那帮兄弟可在外冒着冷风打倭寇呢,你不亏心?” > 薛傲摸了摸下巴,故作沉思样,最终嘻嘻一笑:“不亏心。” 柳初妍知道他定是做了妥善安排的,否则不会让自家兄弟在餐风露宿,便不再纠缠他。 “楚楚,我想吃火锅。” “可是晚膳已备好了,你才叫松苓两个传晚膳呢。” “楚楚,我想吃火锅。”薛傲也是心血来潮,却执着得很。 柳初妍看他面目狼狈,身形确实比之前瘦了不少,她还在想着怎么给他补补,也好犒劳犒劳他,既然他要吃火锅,那就换火锅吧,立时叫下人去准备了。 好在一应炊具,家中都有,菜肉也备得齐全,只需在膳堂架上就好了。刘关雎一听要吃火锅,欢呼雀跃,总算是忘了回金陵一事,还赶走了下人,要亲自涮火锅。 柳初妍拿她没辙,只好由着她,却悄悄地给薛傲扔了几个眼神,叫他动手。烧火锅,她可不会,她只会吃。 薛傲明白,看着锅里的油汤沸起来,就赶紧下菜。 柳初妍尝着薛傲亲自涮的菜肉,吃得肚子溜圆,异常满足,倒是柳翰墨一脸苦相。刘关雎不让他亲自动手,还要喂他吃,可她涮的菜能吃么。但是不听她的话,她就摆脸色给你看,柳翰墨只得一切随她,端的是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视死如归模样。 柳初妍感受着屋内热闹的气氛,暗想这样的日子才叫日子,这样的家才叫家,有欢声有笑语,有酸甜有苦辣。 薛傲看柳初妍吃着吃着就沉默了,渐渐地,眼睛里便蒙了一层雾气。望向打闹嬉笑的刘关雎二人,他也觉着这日子实在太美好了。他可得赶紧把楚楚娶回家,好好地给他生个儿子或者女儿,如此,他此生才算圆满。 “楚楚,口水。”薛傲忽而指了指柳初妍嘴边。 “嗯?”柳初妍下意识去抹,却发现什么都没有,薛傲根本就在骗她,瞟他一眼,“你想吃我给你涮的肉吗?” 她涮肉,那还是生肉吧?或者加了“特制调料”?薛傲才不敢吃,连忙摇头,见她眯眼,又转口道:“楚楚,我听说你的鲫鱼汤做得极好,何时做给我吃一回?” “你要喝鲫鱼汤啊……”柳初妍撑着下巴,微微而笑。 “是,我听说楚楚的鲫鱼汤独一无二,天下无双。” “胡说。”柳初妍撇他一眼,嫌他说大话,心里却美得很,“想吃,明日去西湖钓一条鱼来,我给你做。” “钓鱼?”> “是呀,你要喝鲫鱼汤,那鲫鱼必须得挑刚钓上来的才新鲜美味,可不得自己钓鱼。” “买别人刚钓上来的,成不?”这大冷天的,叫他去钓鱼?可柳初妍这样儿不像是玩笑话,薛傲苦着脸。 柳初妍就是要为难他,不过还有一个原因是她想游西湖了,她是不会让柳翰墨和刘关雎大冷天地陪她去的,松苓两个更不会同意她孤身去游西湖,只好扯上薛傲。 薛傲见她眼睛眨呀眨,大致猜到她的意思,点头:“好罢,不过你得同我一起去。” “好。”柳初妍得了他的承诺,欢喜不已,忙叫人去准备,明日就去游西湖,钓鲫鱼。 刘关雎讨厌杭州的湿冷天气,更不爱冷风呼呼的西湖,便是钓鱼也无兴致,就只管涮肉。 柳翰墨才从船上下来,自然也不会去自找苦吃。 不过薛傲是第二日上了船才知道柳初妍晕船,一上去就想吐,偏偏她还要游西湖,只得换了速度缓慢的画舫。可这样儿,待游到鱼儿最多的湖心,都午时了,他何时才能喝上楚楚亲手炖的鲫鱼汤啊。 柳初妍以为自己只怕长期行船,并不怕这西湖的小船的,便没当回事,可没想到还是吐得一塌糊涂,只得临时换了画舫。好在她早带了炊具出来,在船上就能炖汤。 薛傲早看到有小厮背了个箱子随在后头,不知是什么,等看清是炖锅和小火炉,还有一应调料时,心情才明朗了些。他便揽了柳初妍的腰站在船头,看着白茫茫的湖面,偶有几只小船悄悄划过。 “楚楚,杭州果真是人间天堂。” “那你为我留在杭州?”柳初妍旧话重提。 薛傲不置可否,只歪着脑袋思忖片刻,道:“如今的浙江知府是个能人,能文善武,留在杭州实在是委屈他了。” 柳初妍先是一愣,瞬间便懂得了他的意思,满心喜悦,踮起脚尖就亲了他一口。 楚楚主动亲他了?薛傲捂了捂嘴唇,登时喜不自禁,下一刻便扣住她的后脑勺,咬住她的下唇,探了舌尖进去一点点地舔着她牙床。 柳初妍得了他隐晦的承诺,虽然遗憾他不能够在朝堂大展拳脚,但她更愿意看着他云淡风轻,两袖清风,在天高皇帝远的美好地方,逍遥自在。就这样,两个人一起,偶尔游个西湖,偶尔上庙里上炷香,偶尔还能陪她去外边逛上一圈,总好过在腥风血雨,诡谲多变的朝堂战战兢兢过活,还累得家人担忧。 薛傲是答应了她,可是要全身而退,就得好好谋划,他身边的这支军队必须好好利用。他远在杭州,想要控制金陵,那可是比登天还难,他得回金陵。但楚楚她…… “楚楚,我们回金陵完婚好不好?” 第95章 答应 “楚楚,我们回金陵完婚好不好?” 柳初妍沉默片刻,仰头,眼神坚定,满含着期盼与甜蜜,答道:“好。” “今日怎的答应得这样爽快?”薛傲简直喜出望外。 “你爽快,我就爽快。”柳初妍不禁莞尔,却一点一点地戳着他脸颊。 “你是要给我戳个酒窝出来吗?”薛傲随之而笑,捏住她调皮的手指,放到嘴边亲了又亲,简直没完。 柳初妍闹不过他,只好求饶,盯了盯左右的景色,推他胸膛:“子盛哥哥,到湖心了,钓鱼吧。” “你真要我钓?”薛傲没想到,她竟是来真的。 “那是当然,不然我来钓鱼?”柳初妍横他一眼,掰他扣在她腰间的手指,“想喝鲫鱼汤就快去钓鱼,而且钓错了得重新钓。” 薛傲的脸登时就垮了下来:“楚楚,你真忍心?” “你不愿意?” “我愿意。”薛傲心知柳初妍就是最近闲得慌,没人给她捉弄,就捉弄起他来了。可他薛傲是什么人,早有后手,捏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楚楚,是不是只要钓上来鲜活的鲫鱼就行了?” “嗯。”柳初妍不疑有他,瞥他一眼,应道。 “那就好。”薛傲兀自点头,扬声下令,“秦严秦肃,钓鱼了。一定要钓到鲫鱼,钓不到就回军中喝凉水去。” 柳初妍就盯着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二人,惊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秦肃是无所谓,他在军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习惯了。倒是秦严,霎时苦了脸,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舱中一抹曼妙的身影,他还想在她身边多转悠几日的呢。可这大冬天的,二爷非要他们钓鱼,钓不到还得惩罚他们,还有没有天理了。但他再有怨言,也只能往肚子里吞,可怜兮兮地扛着鱼竿和木桶去了船尾。 直到他们一脸不甘心地往船尾去,柳初妍才回过神来:“秦严秦肃何时上的船?我怎么不知道。不对,他们不是在军中吗?何时回来的?” “昨日夜里啊。”薛傲满不在乎道。> “不是要打流寇吗?怎么回来了?” “要过年了,就回来了。”薛傲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流寇怎么办?” “都见阎王去了,还能怎么办?” 柳初妍思忖着他的话,瞬间面色凛然:“你的意思是,你谎报军情?明明倭寇已经剿灭,却对上面说,还有流寇逃窜?” > 薛傲没料到自己竟说漏了嘴,可他早将计划的一部分与她说了,不该这样大惊小怪才对,扶着她的肩膀说道:“你知道我为何这样做。” “我知道,可是谎报军情可是死罪。” “除了你,没人知道我谎报军情。” “那秦严秦肃他们呢?” “他们是我最可靠的部下,不会说出去。”薛傲见她还是不放心,便继续解释道,“我这回带出来的军队,个个都是勇猛精英,早在半个月前就将倭寇剿灭殆尽了。而而这支队伍中实际上有一大半是我的人,我把整个军队分成四小队,打完了就让我的一队亲信继续假扮流寇,好拖延时间。他们都懂得京中局势紧张,支持我的作为,所以你放心。” 柳初妍关心则乱,她就是忍不住要去操心。但她也明白他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事事都有后招,便点了点头:“那便好,只是你一定要小心行事。” “好了,楚楚,别担心,别怕。” “罢了,我不管这事。可是你叫你的部下帮你钓鱼,算怎么回事?” “你方才也说,有新鲜的鲫鱼就好了,可没说一定要我钓上来。”薛傲打定主意做无赖的,端的是一副流氓做派,就叫做“你能拿我怎样”? 柳初妍深深觉得耍无赖,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因为他的脸皮已经厚到用刀都割不破了,瞟他一眼:“那秦严秦肃何时上的船?” “就跟在我们后头上来的。” “那我怎么没瞧见他们?”柳初妍对于秦严秦肃这种上梁不正下梁歪,好样不学专学坏样的行为,分外鄙视,更介意薛傲竟背着她就摆了她一道。她还想看薛傲钓不上鲫鱼的可怜样儿的呢,却被秦严他们给搅黄了,真真是不高兴。 “他们就是被我教坏了,走路无声无息的,所以你没发现。但是你也知道,外边冷,船舱里多暖和。你就大人有大量,饶过他们吧。”薛傲哪里能不明白她那点小九九,开始胡说八道,颠倒黑白,正要绕晕柳初妍时,就听到秦严在船尾欢呼。 “二爷,二爷,我钓到鱼了!” 只是他还没高兴多久,就被松苓一盆冷水浇下去,泼了个透心凉:“你那是鳜鱼,不是鲫鱼。” “那鳜鱼也能做汤呀,不如就用这个吧?”秦严尝试着说服松苓。 “鳜鱼多刺,肉质也比不上鲫鱼。而且这是小姐的意思,你就重新钓吧。”松苓幸灾乐祸地,笑得花枝乱颤,但笑了一阵就觉行为不妥,忙进到船舱里躲了起来。 柳初妍清晰地听到松苓欢喜的话语,若有所思,而后扯了扯薛傲的衣襟:“那个秦严,当真对松苓有意?” “千真万确,他敢来假的,我打断他的腿。”薛傲昂着头,哼哼道。 柳初妍略无语,思忖片刻,就从他怀中挣出来:“果真是个霸道人物,我不与你玩了,我进去找松苓说话。” 薛傲知道,她这是要去解决婢女的终身大事了,便想着去船尾敲打敲打那两个家伙。秦严既已把松苓拿下了,那就让秦肃把青禾也拿下吧,省得下回看见他还咋咋呼呼的。然而,他又想起,青禾才十四呢,柳初妍起码还得再留她一年,不知他可还等得。不过秦肃比秦严小两岁,应当不怕这个。而且有他在这儿镇着,等得也得等着,等不得也得等着。 唔。薛傲这般想着,忽而抹了抹自己光洁的下巴,他好似真的太霸道了呢,不若去问问秦肃的意见罢。 而舱内的松苓被柳初妍那么一提,就羞得整个人都似泛了红光,埋着头话也说不出。 柳初妍却故意拧眉:“你都气成这样了,我也不好再提。既然你于他无意,我就去推了薛二爷的好意。” 松苓明明是害羞来着,怎么到了小姐口中就成了恼怒了,惊诧抬头,见她起身就要去找薛傲,急忙抓住了她的袖子,急急唤道:“小姐,不要。” “不要什么?”柳初妍一直觉着松苓与她不交心,此次一定要趁着机会,彻底将她拉到她这儿来,下回就是薛傲,都使唤不动她。她便仍旧用激将法激她,好叫她说出心里话。 “小姐,奴婢的婚事但凭您做主,无需问过奴婢的。”松苓虽然比柳初妍还长一岁,但脸皮却没她厚,欲言又止,最终偏又绕了回去,还跟什么都没说一个样。 “我是想做主,可是你既不愿意,那我也不能强逼你,我这就去回了他。”柳初妍听此,转身就要出去。 松苓却扯着她的衣摆,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青禾隐约听到里边两个人好似是吵架了,掀开帘子看到松苓跪着,满面通红,便要上去求情,却被柳初妍一个抬手就赶到了另一个房间去看炉子。 松苓见此,头几乎埋到了胸前,许久才嗫嚅道:“小姐,奴婢,奴婢愿意的。” >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奴婢,奴婢说,奴婢愿意。” 柳初妍心想这个丫头不开窍,就是说不出她想听的话,无奈道:“你是愿意,还是盼望?” “奴婢……”松苓一惊,抬头揣摩着柳初妍神色,事实上她早知道了吧,此刻不过是试探她的意思。既如此,不若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小姐,奴婢不是有意背着您的。但是秦大哥他,待我很好,还照顾我的家人,比我那些亲眷都尽心。我很感激他,所以奴婢想着,奴婢应该好好感谢他,奴婢要……” 她说着说着,又结巴起来,听得柳初妍心急不已,脱口而出:“所以你要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松苓一愣,好像是这个词来着,可是这话说出来怎么这样羞人。她平日里看着小姐与薛二爷腻腻歪歪我的时候不觉得,这话要从她嘴里说出来,真是太难了。但柳初妍还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她只得娇娇一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嗯什么?若只是感激之情,我下回还他几个臭钱就是,你何苦搭上自己一辈子。”柳初妍缓缓坐在榻上,慢条斯理道,眼神示意她递上一道茶。今日没能够好好为难薛傲,就为难为难松苓罢,也挺好玩的。咦,不对,她怎么好似也变坏了,难不成是叫薛傲带坏了?这样霸道又坏心,不是薛傲又是谁? 薛傲虽在舱外敲着秦肃脑袋,撮合他与青禾,可耳朵却灵光得很,将柳初妍她们的对话一字不漏都听了过去。哎呀,楚楚也越来越坏了呢,这样欺负她的婢女。可这样儿,松苓不会被她教坏了吧,他身边这个小子可是个傻的,还不是被她牵着鼻子走。到时候,秦严岂不也要听楚楚的话了。不成不成,他得想个法子,还叫松苓都听他的。 秦严见秦肃被薛傲下了“死命令”,正欲落井下石,就听到松苓那欲拒还迎的一声“嗯”,登时一颗心都酥了,对柳初妍是感激之情如滔滔江水滚滚而来,势不可挡。他正高兴呢,忽听松苓从里边出来,抖着声音道:“薛二爷,小姐请你,与秦严大哥进去说话。” “说话?”秦严一个回头,恰对上她娇羞的眼,还有那满面霞光的俏脸。他看上的姑娘,当真是不错,待进去,他可得好好谢谢柳姑娘,悄悄地告诉她几个法子,下回呀,将二爷吃得死死的,嘿嘿。 薛傲自然不知道他的手下因为个姑娘,就把他给卖了,还乐呵呵地想着怎么挖柳初妍的墙角,把她身边的婢女都变成“自己人”。 作者有话要说:表示在后台还是看不到猫猫和草草的评论,回复不了,虐cry…… 第96章 鱼汤 柳初妍不让松苓在旁伺候,她还想悄悄地在外边偷听两句的,但她的脑袋才凑上去,秦严就已经掀了帘子出来,一张脸黑红。他瞧见她时,嘿嘿笑两声,挠了挠脑袋就大步到船尾去钓鱼了。 小姐与他说了什么?可<别说了什么羞死人的话。松苓摸了摸滚烫的脸颊,越发窘迫,不曾想小姐坏起来这样坏,只可惜她现在才意识到。她真想进去与柳初妍解释两句,不过薛傲未出来,她也不好进去打搅,便立在那里,偶尔拿眼睛瞧一瞧秦严挺拔的背影。 秦严能够感觉到她热烈的目光,想要回头,可是怕她害臊,只能强忍着,故作认真地下竿起竿,却连条鳜鱼都钓不上来了。 秦肃伸脚踹了踹秦严的脚踝:“堂哥,柳姑娘给你说媒了吧?” 秦严白他一眼,这不是很明显嘛。而且他的耳朵比他还灵光,肯定全都听过去了,呵呵一声:“二爷给你安排的任务可得好好完成了,而且我看婶婶也着急得很,到处给你物色姑娘。我觉着那青禾也不错,虽然看着稚嫩些,毕竟年纪小,又是在柳姑娘身边长大的,性子品格定不会出差错。” 偷鸡不成蚀把米,套话不成被调戏,秦肃默默撇嘴,不搭理他,却有一抹红光从脸颊飞向了耳根。想想娶媳妇的事情,就觉得好害臊呢。但是他个大老爷们,有什么好害臊的。而且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可怎么娶媳妇。得像二爷那样,厚颜无耻,恬不知耻,阴险狡猾,无赖下流,才能抱得美人归啊。 薛傲只觉着好像有人在骂他,耳朵没来由地发起了火,鼻子也痒,想打喷嚏。可是在楚楚面前,他不好做那难看的事儿,就一直憋着。可是柳初妍就细细看着她手上的金镶玉,头都不抬,这是又怎么了? 柳初妍倒未觉有异,瞧着金丝镶嵌的玉观音,分外感慨。她曾经以为碎玉再不能复原,毕竟有几处都碎成末了,可没想到,薛傲不知找了哪位能工巧匠,竟将一块块碎玉重新拼了起来,怕它再裂开,还拿金丝固定住了,比之原先的样子,更加美妙。就像观音临世,金光普照,慈悲的力量瞬间充满心房。 “楚楚,那玉观音比我好看吗?”薛傲终于忍不住,巴巴地凑上去,揽过她的腰,可怜兮兮道。 “噗,又吃味了。薛傲,你就这点出息?” 什么叫就这点出息?薛傲登时紧紧地捏了柳初妍的腰:“楚楚,你最近胆子越发大了,敢这样编排我?” “我说你什么了?”柳初妍一脸茫然,故<作无辜。 “你……”薛傲看她这个样子,心一软,还觉着是自己错了,根本就拿她没辙,默默叹口气,“没什么,没错,你说得对,我没出息,我跟个玉观音吃什么醋。” “噗,我就与你说句玩笑话,何必这样埋汰自己。况且这玉观音是你送的,我多看几眼还辜负你了?”> “你这张小嘴越发厉害,我说不过你,不说了。”薛傲瞪眼,但是说不过不代表就此认输,趁她未回神就重重地咬了她的唇。 这个人,真是,柳初妍拍着他胸膛,在他含含糊糊道:“你说不过我就咬我,是狗吗?” “没错,我是狗,你有本事咬回来啊。”薛傲扬眉,继续轻咬她下唇。 “你当我不敢?”柳初妍亦扬了眉尾,瞪他一眼,就含住他的唇,小舌溜了进去,扯出他舌尖来,重重咬了一口,又迅速撤回,示威似的盯着他。 “你……”薛傲顿觉自己被挑衅了,嗯哼一声,就整个人覆上去,把她压在榻上,顶开她的唇齿,勾住她湿滑温软的小舌一阵狂吸。 柳初妍的嘴被他堵得严严实实的,呼吸不畅,胸口憋闷,小手乱舞起来,想要打他,可是打他还疼了自己的手,霎时后悔起来,她何苦招惹这个无赖,招惹他,苦的还不是她自己,简直欲哭无泪。 薛傲眼见她鼻翼迅速张缩着,就放开了她微肿的唇,转而捏住她的肩膀,一口咬到了她露出的脖颈上,那肌肤细腻如雪,咬起来更香甜,简直叫人咬了一口还想再咬一口。 柳初妍得了空隙,就大口大口地吸气,也未防备他。待她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掀开了她的衣领,大手居然探进了她的里衣,一只手罩住她胸前,缓缓揉弄着。 薛傲看她清醒了,胸前却因为紧张与羞恼一直大幅度起伏着,嘻嘻一笑,又攻了她口中,纠缠她的舌头,舔她的牙床,听她娇喘微微,整个身子似是在他怀中软成了一滩春水,才坏坏地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道:“叫你气我。” 柳初妍也顾不上他逾矩的行为,她只知道,她再不认错,只怕今天就会被他拆之入腹了。而且这个人脑子里根本没有礼义廉耻的念头,什么事儿做不出来,不若先稳住他,娇娇/吟了一声就按住他不安分的大掌,软糯道:“子盛哥哥,我知道错了,你别恼我,嗯?” 薛傲明明是要好好教训她一番,听她一句酥入骨的“嗯”,就满腔温柔,丢盔弃甲,溃败如潮。 柳初妍见他神色缓和不少,心知她做对了,浅笑嫣然:“子盛哥哥,你这样压着奴家,奴家连话都说不了,腰也疼,求你放开奴家吧。” > “奴家?”不料,不说还好,多说一句,薛傲的眼神瞬间染上了狼一般的光芒,“你从何处学来这样的话?奴家?” “子盛哥哥……”柳初妍微微眯眼,笑得益发窘迫,早知如此就不说了。 “好妹妹,你既自称奴家,那就好好伺候大官人?” 软的不行,她只能来硬的了,柳初妍当即神色一凛,推开他火热的掌心:“薛傲,你的鲫鱼呢?还想不想喝汤了?” 女人的脸果真像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薛傲深有体会,却越发轻佻,挑了她下巴:“好妹妹,哥哥现在不想喝汤,想吃你,成不?”> “不成。”柳初妍意欲从他怀中挣出,可她哪是他的对手,嗯嗯啊啊一阵使力都没能成功。 就在薛傲准备进一步攻占“楚楚妹妹”时,忽听外边两个煞风景的高呼道:“二爷,二爷,我们钓到鲫鱼了,两条!” 薛傲还等着松苓继续泼他们冷水,可是松苓竟也拍手叫好:“好大一条鲫鱼,这鱼活蹦乱跳的,又肥又美,秦大哥果然厉害。” “你说秦大哥,是我还是他?”秦肃故意羞她,嘿嘿笑道。 松苓被他这样打趣,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搁,羞羞一跺脚就跑到舱内去了。可是自家小姐被薛二爷压在榻上动弹不得,似乎在做什么不能看的事,当即捂了眼睛退出去:“小姐,鲫鱼钓上来了,我什么都没看到。” 却不料,她才退了两步,后边就撞上了一个人,便听见哎哟一声,青禾往后倒去,她忙回身去看,却看到青禾摔在秦肃怀中,羞得粉面通红,连话都说不出一句,一跺脚就跑了。 秦肃嘿嘿一声,抓了抓脑袋,也顾不上从他手中逃脱的鲫鱼还在甲板上砰砰跳跃,远远地还问了一句:“青禾姑娘,你没摔着吧?” “吵什么,鱼呢?” 秦肃正欲实施二爷交待的计划,就被薛傲一个瞪眼,余下的话都咽了回去。他后边的秦严忙不迭捉住他那条鲫鱼:“二爷,都在这儿了。” 薛傲一看,这俩小子还有点本事,钓了这样肥美的鲫鱼上来,挑了条好看的,说道:“舱底还有炊具,你们管自去烧吧,别想喝楚楚给我炖的汤。” 秦严两个听松苓说,她们家小姐的鲫鱼汤鲜美无比,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确实想分一杯羹的来着,听薛傲这样吩咐,只好哭丧着个脸,提了鱼去拿炊具,自给自足。 “松苓,你与青禾也一起去吧。这儿有我在就好。”别说秦严两个,松苓她们也别想喝他的楚楚给他做的汤,吩咐道。 松苓哪敢违抗他的命令,去船头那边寻了青禾,就躲了起来。 柳初妍早听见他把松苓几个都赶走了,拿他没辙,摇摇头,摆了小火炉开始烧汤底,见他提着腥味十足的鲫鱼进来,嫌弃地挥了挥:“鱼还未处理呢,得去了腹中脏污,剪去鱼鳍。” 薛傲哪里做过杀鱼这种事情,但他也不愿假手他人,只得端了个水盆拿着刀,去找船夫,准备请教一番。 好不容易清理完毕,等薛傲再回来时,柳初妍的汤底已熬得散出了香气,陶醉地吸了一口,就被柳初妍当白痴似的瞟了一眼。他嘿嘿笑着把鱼递给她,就看她洗手作羹汤。 虽然只是一条鱼而已,薛傲也感受到了其中满满的情意,还有幸福与满足,轻轻说道:“楚楚,我以后随你来杭州,你得天天给我做鲫鱼汤喝。” “那你天天来钓鱼?” “若是日子可以这样静安美好,便是做个钓鱼翁又如何?贤妻在侧,儿女双全,我薛傲此生都圆满了。” “我知晓你心中有一百个对未来的幻想。但当务之急,还是把京中事务处理了。子盛哥哥,我虽知道你有能耐,但涉及朝廷变换,我心里总是不安。待回到金陵,你定要万事小心,别出了差错,毕竟九千岁、忠王,甚至刘将军和一干大臣,都不是好对付的。便是信王,你都得防备着他疑心于你。”> “楚楚,你要做女诸葛吗?”薛傲仍是没个正经。 第97章 除夕 “楚楚,你要做女诸葛吗?”薛傲仍是没个正经。 > 柳初妍不禁无奈,戳了戳他眉心,懒怠与他说话。她知道,他根本不想提这个事,她就是再套他的话,也是不成的,不若放弃。 薛傲笑笑,尽管怕她不高兴,却还是要这样做。柳初妍是个爱操心的,若是告诉她实情,定不肯安安分分地待着。这些事情,他一个人承担就够。而且一个人才能大手大脚去做,完全不受束缚,等到有朝一日成功了,与她分享岂不更美? 柳初妍自然也明白他的心意,他不愿说,她便再也不问,安安静静过日子也挺好。 春节期间,全家团圆,等出了正月,孩子要上学,长辈们各有事忙,杭州又多商人与文人,开春就会外出经商或游学,所以每个人都分外珍惜这喜庆时刻,柳初妍亦然。她已经打算好了,等开春,她就带着关雎回金陵,把柳翰墨留在杭州,再不让他踏足京城一步。那是个吃人的地方,不该是他待的。但是刘关雎属于那里,她此生都逃不开她身上背负的责任,因为她是将军府的女儿。所以长痛不如短痛,现在就分开,好过以后纠纠缠缠,剪不断理还乱。 及至除夕,各家都开始备年夜饭了,府外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刘关雎爱玩,柳翰墨就领着她在院子里点小鞭炮,哔哔卟卟的格外有意思。 柳初妍就站在玉兰树下,笑语嫣然,偶尔一个回眸,看向薛傲,都是满目的柔情与烂漫。 薛傲几乎看得心都酥了,可是秦肃那家伙实在煞风景。他叫他搞定青禾,不是让他当着柳初妍和他的面,调戏人家姑娘的。 偏偏秦肃还看不到他压制的脾气,一步步靠近青禾,谄媚道:“青禾姑娘,你这茶真香。” “这茶是给我们家小姐的。” “哦,这花也好香。”秦肃捏了一点罐中的花草茶。 “这花草茶是小姐亲自采摘,亲自曝晒,还是从金陵带回来的。” “青禾姑娘,你去哪儿呢?” “我,我给小姐和薛二爷送茶。” 青禾年纪小,易害臊,哪里经得他一个大老爷们这么没脸没皮地贫嘴,吓得一点点往柳初妍身边钻。她躲不过他,只好总找借口给柳初妍松东西,现在是茶,待会儿加热水,过会儿给暖炉加点炭,再等会儿就给柳初妍换件披风。 柳初妍知道秦肃意欲何为,看在薛傲的面子上,不与他计较,便是青禾求救的眼神,也全当看不见。 倒是薛傲看不下去了,上前就一脚踹在秦肃小腿上:“兔崽子,到后院挑水去,别在我眼前乱晃。”> “二爷,大冬天的挑什么水,你没见天儿这么冷呢。”秦肃扁着个嘴,歪着个腰,不肯去,“而且柳姑娘有人给挑水,何必我去?” 天是有点冷,薛傲也有些受不住这湿冷气候,搓了搓手:“那就去劈柴,反正别在我眼前晃悠。” 秦肃见他是无半点转圜的余地,撇撇嘴,往后院去了。眼角瞅见秦严和松苓两个眉目传情,默默嫉妒,秦肃悄悄地瞥了青禾一眼,不料她看都不看他,只顾着伺候她的小姐,真是个没良心的丫头。 柳初妍看薛傲直搓手,把暖炉交到他手里:“抱着吧。” “可你……”薛傲话音未落,柳初妍就已转身往回走去,“楚楚,你去哪儿?” 柳初妍回首一笑,未答。 薛傲不禁惊讶,快走几步,追上她,捏住她的小手,暖和又绵软,真正的柔若无骨就是这般了。 蓦地有一张冰冷的手掌贴上来,柳初妍惊得抖了一下,瞪他一眼,却不恼,就随他去。 薛傲随着她回屋,就看着她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大包裹来递给他:“打开瞧瞧。“ “是什么?” “你看了就不就知道。”柳初妍抿唇,忽而脸颊绯红。 这是,在害臊?薛傲嘻嘻一笑,拆开布包,取出一套袍子和靴裤来:“楚楚,送我的?” “嗯。”柳初妍从他手中取过袍子,在他身上比了比,满意得直点头,“你送我一块玉,我送你一套衣裳,值当吧?” “可你这衣裳并不是为回我的礼吧?” “此话怎讲?” “袍子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制成的,你在一个月前就有这心思了吧?” “嘁,不理你了。”柳初妍被他戳破,扭头。 薛傲却还不满足,腆着脸凑过去:“楚楚,我那块玉可是我外祖父送我的,叫我送给我妻子,意义非凡呢。你这套袍子,顶多能说送情郎的,却不是传家宝物。不成,你得送我一件更值当的。” > “薛傲,你别得寸进尺。”柳初妍白他,哼哼着。 “楚楚,我哪敢呐。我只是在想,我送你一块玉做定情信物,你总得还我一件。”薛傲根本不是得寸进尺,而是人心不足。 然而柳初妍被他闹得根本没法反击,信手便将腕上的镯子褪下递给他:“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你要?” 镯子是姑娘家才戴的,薛傲哪能要,撇嘴,披了柳初妍送的袍子:“罢了,我还是试试这袍子吧。新年穿心意,真是不错。” 他自顾自转移话题,柳初妍便不再纠缠他,看他穿好了,一直在她面前打着转,跟讨欢心的狗儿似的,噗嗤一笑:“都说量体裁衣,我不需量体,也能做出合身的袍子来,果真好本事。” “楚楚,你不脸红吗?”薛傲揶揄他,却趁她不备,在她面上重重香了一个。 “喂,卑鄙下流,无赖!”柳初妍当着松苓与青禾的面被他轻薄了,不免气愤,抬手就捶他,却不料被他一把抓住,反而一使劲就带入了怀中。 薛傲一个眼神,松苓就扯着青禾小碎步跑出,关了门。 这两个,到底是她的人,还是薛傲的,柳初妍恨恨瞪着掩上的门。 “楚楚,别看了。此刻,你就是大吼大叫都没人救你。” “薛傲,你又做什么?” “你猜?” > “我怎么猜得着你的流氓心思。” 这眼波流转,如盈盈春水泛过,薛傲心头顿时漾起朵朵涟漪,唔一声就紧紧地搂了她的腰,托住她的臀部往自己怀里一按,埋头咬她的鼻子:“楚楚,你总是勾引我,到今日还不收敛。我忍不住了,这会儿就吃了你。” “喂,你真是狗哇。”柳初妍被咬了鼻子,又被咬了嘴唇和脖子,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咬,他就伸舌头舔她手心,痒痒的湿湿的,忍不住就收了回来,他又咬她耳朵,愤愤道。 “我不是狗,我是一条狼。”薛傲越发不能自制,一个趔趄将她压在柱子上,粉紫色的纱帐垂下来,正好抱住二人的头。在粉色的微光中,薛傲清晰地看到柳初妍粉面飞霞,意欲骂他,又怕惹恼了他,不可收拾,那可怜样儿益发惹人怜惜,“楚楚,我是一条狼,今日就叫你知道狼是怎样吃人的。” “你根本就是色狼。” “没错,我就是条色狼,专吃你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儿。” “薛傲,你再不正经,我不随你回金陵了。”柳初妍无计可施,只得使出杀手锏来。 薛傲怔忪片刻,旋即神色一松:“你不答应,我就捆了你回去,左右都有办法将你带回金陵的,我不怕。” “薛傲,你……” “姐姐,年夜饭都备好了,该开宴了。”正当两个人闹得不可开交时,柳翰墨推开门进来了,盯着薛傲和柳初妍,笑得无辜又磊落。> 这孩子,就是故意的。薛傲无奈,却不得不放开她。罢了,晚上再收拾她,让她总是点火不灭火,他定要叫她知道他的厉害。 “咦,子盛哥哥,你换新袍子啦。”刘关雎随着柳翰墨冲进来的,见柳初妍甩开薛傲就跑了,跟见了鬼似的,盯着薛傲看了一阵,笑着扯了扯他的腰带,“才穿上就想脱掉,未免太心急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况且初妍姐姐还是块硬豆腐,得一点点啃。” “关雎,你从哪儿学来这么些乱七八糟的话。好的不学学坏的,等回到金陵,定叫你娘好好教训你。”薛傲一拍她后脑勺,拖了她往膳堂去。 “子盛哥哥,我这些话可都是你教我的。” “胡说。”> “就是你教我的。若是你将我告到我娘那里,我就说是你教的,哼哼。” “你……”薛傲竟被一个九岁的黄毛丫头摆了一道,心中不平。 刘关雎挣开他的手,转身对他做个鬼脸就跑了。 薛傲盯着她天真浪漫的样子,那跳起的小脚就像只无忧无虑的小鸭子,不禁一阵恍惚。如果她不是生在将军府,该有多好。这样,她就可以一辈子这样天真无邪,而不是注定要背负起整个国家的安全责任。 明天后天,大后天,他的计划可就开始了。关雎,你不要怪我。子盛哥哥不会伤害你,只是要做一件大事,不得不委屈你一阵子。 薛傲至席间,众人都已坐下。因着柳初妍开恩,秦严两兄弟和松苓两个也都上了桌,她也不要下人伺候,就叫小厮丫头还有管事管家有家的回家,没家的就在厨房里摆了一席,共度除夕。 尽管柳初妍气他不正经,可此时,也是笑容满面的,甚至还端了清酒敬他:“子盛哥哥,我敬你。” “二爷,柳姑娘敬你一杯,你可得还三杯呢。”秦严不怕死地说了一句,不料秦肃也起哄,“就是,二爷,柳姑娘女中豪杰,要与你干一杯,你总得三杯回敬她。” 柳初妍也不为他说话,反而笑得眉眼俱弯,就等他喝下三杯。 作者有话要说:刚刚抽了,抽成以前的存稿了……清了一下缓存,总算好了,ORZ…… 第98章 宅子 薛傲瞅了瞅柳初妍,无言以对,只得端起酒杯,仰头灌下。 “还有两杯。”松苓雀跃着起哄,却被他瞪了一眼就缩了头。 秦严见此,急忙安抚她。 柳初妍好笑又好气地拍他胳膊:“我干了,你随意。” 说得好像他刚刚没喝似的,薛傲瞟她一眼,却乖乖地端起了秦肃给他倒的酒,一饮而尽,接着就是第三杯。所幸不是烈酒,薛傲喝了也没甚感觉,倒是柳初妍,一杯下肚,便脸颊绯红,醉眼微醺。 柳初妍浑不自觉,又倒了一杯去敬秦严和秦肃:“你们两个……” 秦严秦肃哪敢让她敬他们,立马起身,也不要人倒酒,径直自斟一杯,豪气饮尽:“柳姑娘,我们兄弟二人敬你,多谢你……” “谢我什么?”柳初妍眯了眯眼,眼见着他们两个面色涨红,侧目瞧了瞧低头的松苓和青禾。 松苓正欲偷偷抬眼瞧一瞧,就撞上了柳初妍的眼神,羞羞一笑,再次埋头,开始扯衣角。 青禾是知道秦严和松苓两个的,早已暗度陈仓,互许终身,而且小姐也默认了。可她,还没到许出去的年纪呢。只是秦肃那个人没个正经的,不知道是不是被秦严给带坏了,日日过来捉弄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偏偏小姐看薛二爷的面子,便是知道她被欺负了也不给做主,真真要气死了。 薛傲看他那两个手下当着柳初妍的面是既干脆又识相,摆明了讨好她好取媳妇的,全然忘了还有他在场,哼哼一声抢过柳初妍的酒杯:“楚楚不能喝酒,我替她喝。” “诶,子盛哥哥,你这就不对了。你替她喝?你是她什么人呀?”刘关雎一脸不乐意,却笑嘻嘻地跟个小贼似的。 柳初妍哪能不知道刘关雎心里那点小九九,不就想套薛傲的话,好臊她么,伸手敲了敲她脑袋:“关雎,要我敬你一杯吗?” “好哇。”不料,刘关雎还真答应了,站起身,不够高,就踏到凳子上,重重地拍了拍胸脯,“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关雎……”薛傲眼睛一眯,拖长了尾音。 刘关雎才不怕他,而且她站在凳子上,比他还高呢,抬了下巴,鼻孔看人。 柳初妍今日兴致好,可也不能让刘关雎的小丫头下了套子,抿唇笑了笑,端端坐正:“关雎,你把薛二爷喝倒了,我就跟你喝。” 把薛傲喝倒?三个刘关雎都不够看的,她斜眼瞅了瞅薛傲,罢了,不捉弄柳初妍了,谁叫她有后台呢。那就,跟小猫玩游戏吧,她笑着摆摆手:“你们一唱一和,尽会欺负我,我不跟你们玩,我找小猫。” 柳初妍还当她有多大的出息,结果碰上薛傲不战自败,转头就找柳翰墨去了,无奈笑笑。可是这酒劲好似有些大呢,那晕晕的感觉上头了。 薛傲见她眸中起雾,就知道她是个一杯倒,将她那杯喝了,抬手叫秦严两个坐下:“坐吧,安分些吃菜,否则我把你们赶到外边去扫雪。” “是。”扫雪可就没有美人看,没有美酒喝了,秦严秦肃才不敢得罪他,应得越发利索。 柳初妍见此,顿觉无趣,盯了一眼薛傲:“不若你与秦严两个猜拳吧,赢了算我的,输了算你的。” “你真是聪明啊。”薛傲哈哈大笑,“楚楚,我今日才知道你如意算盘打得如此精妙。不过,你忘了吗,今日可是除夕。” “除夕就守岁,不找点乐子,如何撑得住。”柳初妍撇嘴,往常都有长辈撑场面,她就靠在一旁打盹,戌时过后吃个鸡,到子时了,打了百子炮后上一炷香,祈福完毕便去睡。而今日,她是这屋子的主人,可没那兴头强撑,反而神情蔫蔫的。 薛傲无奈:“罢了,先吃饱肚子再说,吃完我找个好玩的东西给你。” “什么好玩的?” “吃饱再说。”薛傲给夹了两筷子菜,笑得意味深长。 “有什么好玩的?”刘关雎听见了,登时转过头来。 薛傲伸出手将她的脑袋拨回去,呵呵道:“别多管闲事,否则晚上别想睡安稳觉。” 这人真是,大年夜也不叫人好好玩耍,刘关雎瞪他一眼,可也只是敢瞪他而已,转头继续与柳翰墨玩。 柳初妍看着薛傲的样子不像是骗她,而且前两天他确实神神秘秘地叫秦严他们准备什么来着,难不成真有什么好玩的,她心里惦记着,儿时那种爱玩的天性瞬间回来了,吃了个七分饱就扯薛傲的袖子:“我吃饱了。” 薛傲瞅瞅她碗里的菜,他夹过去的才吃掉一半而已:“都吃完我才带你出去玩。” “吃不下。”柳初妍扁嘴,可是脑子似乎是刹那间捕捉到了两个字,“出去?” 薛傲点头:“嗯,出去。” “可是还得守岁呢。” “不远,就在你家后边,而且有墨儿在这儿镇守,你怕什么?” 柳初妍思忖片刻,颔首:“那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好。” “那我们现在就走。”柳初妍说完便起身,松苓她们随之起来。 “你们几个继续在这儿守着,我去去就回。”柳初妍阻止了她们。 秦严和秦肃是知道的,薛傲巴不得二人独处,才不要他们跟随,便头都没抬,自顾自喝酒。 薛傲从桌上拿了一串葡萄塞到柳初妍手中:“吃些葡萄垫垫肚子。” 吃葡萄垫肚子?松苓与青禾面面相觑,柳初妍也纳闷,却已经被薛傲拉着手腕出去,转过三道回廊,再过两个院子,就是后门。 柳初妍一只手攥着串葡萄,一只手握在他手心里,真真觉得自己跟个孩子似的。而且他说后门,还真就是后门,她跟着他从别人家的小门进去了。但是,为何他有别人家的钥匙? “子盛哥哥,你带我来别人府上做什么?”> “什么别人府上?这是咱们的府第。” “咱们?” “是,我把这儿买下来了。” “你前天就叫秦严他们出来跑了两天,就为这个?” “是,这户人家早年就搬到金陵去了,因为不舍得卖就一直闲置着。但是看我面子,卖给我了。” “为何要看你面子?” “因为原先的主人是我舅舅。” “你舅舅?”原来他说的是金仲恒,金翎的父亲,可买卖合同从这儿送到金陵,都得半个多月, “才两日,你如何买得下来,你是要强抢人家祖宅吧?” 薛傲不置可否,只是领着她穿过水榭,就进了一个大院子,显而易见是原来主人的居处,还叫人打扫过了:“楚楚,你看看这儿,可还喜欢?” “等等,子盛哥哥,我想,你大概是为了讨好我,你为人也向来霸道,但你不能强抢人家祖宅。” “什么叫强抢,是我舅舅送我的。只是我不要他送,给了他钱买下的。不过我们推着推着,最后那钱落入我外祖父手中了。即便如此,也算是我买的。” “这是何时的事情?”反正不可能是这两日。 柳初妍打破砂锅问到底,薛傲有些扛不住,答道:“两个月前。” “你两个月前就打算在杭州扎根了,却一直装作为难的样子,我还一直心里发虚,唯恐惹你不快。原来你早就打算好了,你,你真是好样的……薛傲……”柳初妍发现她再次被骗,一颗心顿时如被打碎的琉璃盏,眼中噙泪。 薛傲哪里想到她会这样敏感,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不过确实是他错了,急忙安抚她:“楚楚,我不是故意的,我先前也只是给自己留条退路而已,如若事情顺利我是不会走着一步的。我真正做决定还是因为你的恳求,我也想让你高高兴兴,安安心心地过日子,所以我答应了你,将来随你到杭州。可我不能住在你府上,不然可就是倒插门的了。所以我叫秦严他们特地过来打扫了,就准备今日告诉你,好叫你高兴。可没想到,我话没说清,累你伤心了。” “你根本就是故意看我愧疚,好让我巴着你对你好。薛傲,你个混球!” “好,好,我是个混球,我错了,还不成?” “不成,你个混球,尽会算计我,欺负我,我不理你了。”柳初妍是说到做到,转身便要走。 “楚楚。”薛傲见此,心里顿时便慌了,快跑几步到她跟前拦住,“楚楚,我真是前几日才做的决定,是因为你才留在杭州的。你看,这就是我们以后住的地方,你看看可还喜欢?你若不喜欢,我们就换个地方,就是住你府上,也行……” 这薛傲,也就只有看她生气时,才会低下他高傲的头颅,他敢气她,她也不叫他好过,柳初妍恨恨道,顺着他的台阶走下来:“那好,我不喜欢,你住我府上,做倒插门的女婿。” 可这儿哪儿是下台阶,根本就是顺着杆儿往上爬,还爬到天上去了,薛傲神情一滞,见她俏脸一沉,连忙抓住她的手:“好好,我做倒插门女婿,只是别让外边知道了。” “不让外边的人知道,如何叫做倒插门女婿?” “可是让人知道了,我多没面子,还有,信国公府的二爷倒插门,叫信国公府的脸面往哪儿搁呢?” “是你自己说的。”柳初妍一跺脚,她今日还就尽情地欺负他了,哼。 这话头绕起来没玩没了了,薛傲挠挠头,按住柳初妍肩头:“楚楚,你随我看看这居处可好,我还没看过呢。” “你又想到什么鬼主意了吧,我是那么好诓骗的?” “你当然不好骗,既然不好骗,随我看看这儿又不少块肉。走,进去看看。”薛傲这是要赶鸭子上架,推着她便往屋内去。 柳初妍拧不过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推门进去,但是就一眼,就一眼而已,她便惊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内容提要的亲们,不敢相信那句话是妍妍说的,是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典型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no zuo no die呀~ 第99章 羞耻 柳初妍一只脚跨进去,呆立一阵又转了出去,看看左右,这确实该是主人居室,屋内怎会有这样大的浴池? “楚楚,怎的了?”薛傲知道会震到她,可这行为也实在好笑了些,忍俊不禁。 柳初妍半晌才回过神来:“这房间原先是居室吧?” “嗯。” “那这浴池?” “原先就有的,不过我叫人稍稍改造了一下。”薛傲又推了她进去,走到近旁将烛火挑亮一些。 “改造?”柳初妍一步步走近,池子周围轻纱拂动,在室内里还冒着热水,浮着朵朵花瓣,看着像梅花,还有香气隐隐传来,沁人心脾。 “嗯,原来的样子太简陋,看着忒无趣,我就叫人改成了这样。” “无趣?”难不成现在这样儿很有趣?柳初妍不禁纳罕,不过看着是挺好的,她蹲下去划了划水,温的,很是舒服。若不是薛傲在这儿,她倒愿意下水去玩玩。这浴池如此之大,够两个人在里面翻滚了。 薛傲见她弯腰玩水,领口敞开,美丽的锁骨若隐若现,原本没有的念头也突然间从脑子里某个角落蹦了出来:“楚楚……” “嗯?”柳初妍正回头,就看到薛傲压迫而来,她猝不及防之下,扑通一声就摔到了池子里,溅起一片水花。 “薛傲!”柳初妍被水糊了一脸,浑身都湿了,偏偏还穿了一身厚重棉服,她掉下去之后堪堪将脑袋露于水上,压根爬不起来,气得真想将薛傲揍扁了。 薛傲却嘻嘻一笑,脱了外袍就跳了下去:“楚楚,别急,我来找你了。” 这人没脸没皮的,根本就是故意将她推下来的,还腆着脸跳下来说找她?柳初妍在他靠近时就泼了他一脸水,可身子沉重,几乎要沉到睡下去,艰难地哼哼着。 “楚楚,你衣裳穿太多了,我替你脱掉两件。”薛傲说着,已自顾自去解她的棉服。 柳初妍动作不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给她脱得只剩下一件中衣,而后便捂着胸口,死都不让他碰一下:“薛傲,你离我远点儿。” “楚楚,这是做什么呢?”薛傲一脸无辜。 “薛傲,你这个色鬼,打的什么主意我还不知道吗?你赶紧出去给我找一套衣裙,否则别想我再理你。” “楚楚,你怎能这样想我。我是那样低劣的人吗?” “你心里暗搓搓地打算,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快给我滚出去。” 薛傲一听,摸了摸下巴,唔一声就一把扑了上去,径自将柳初妍扑倒在水池里,临了临了还说了一句:“既然你这样认为,那我就这样做好了,否则平白背个骂名,多亏啊。” 柳初妍猛地被他压到水下,口中鼻中耳中尽数灌了水,偏偏薛傲又将她扶了起来,瞬间咬住了她的唇,她就是想吐口水都不成。 等薛傲善心大发放开她时,柳初妍早已呛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无力。 “薛傲你个混球,我跟你没完。” 薛傲今日也是玩心大起,没想到将她给惹恼了,但是惹恼了也能哄回来。不过此刻,他一点也不想哄她,因为白色的中衣浸湿便若白透了一般,浅碧色的肚兜便是隔着一层布料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柳初妍低头一看自己,真是又愤又羞,伸手就要推开他。 薛傲却是不可能被一个弱女子给推倒的,见她俏脸绯红,身体里的某个地方就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与亢奋。 硬的不行,柳初妍只能来软的,神色稍缓,娇娇道:“子盛哥哥,你究竟要作何?” “其实,我原先只是想叫你看看这屋子。但此刻,我想看看你。” “看我?”柳初妍心中咯噔一声,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这个胆大包天的,难道今日真要对她…… 薛傲忍了多时了,见她面上忐忑,心中更觉刺激有趣,探手就扯她中衣。 柳初妍怎能叫他得逞,死命捂住,却力气不敌,被他三下两下除去了衣裳,只剩肚兜与亵裤:“薛傲,你!” “楚楚,我真的,只是想看看而已。” “看什么看?你这是故意羞辱我。”柳初妍说着,眼角已沁出大滴的泪珠。 薛傲心想,不若叫她一同探索,那般既能说通她,还有趣些。他放开他,走到池子边上,从袍子里掏出一本册子来。 柳初妍正要逃走,却见她递了一本册子给她,上书“*秘戏图”五个大字:“这是什么?” “你看看。” 柳初妍看他面色一本正经,眼神却带戏谑,可她也好奇得很,忘记哭泣,接了过来,但她只打开一页而已就啪一声合上了:“薛傲!” “楚楚……”薛傲这下是真无辜。 “薛傲,你作何拿这种东西污我的眼睛?你就是吃定我了,所以什么事都敢对我做吧?” “楚楚,楚楚,你别急。”薛傲哪里知道他行为不妥,又惹着她了,急忙抱住她的腰,安抚。 柳初妍半身光裸,滑溜溜地被他抱在怀中,实在气不过,一口就咬在他的肩膀上。 “诶,对了,就是这个姿势。这个姿势叫什么来着?”薛傲跟个好学的徒弟似的,抱着她,就在她背后翻起了那本册子。 “薛傲,你是得什么毛病了?” “楚楚,我只是想着,我们总要成婚的。可我们二人都没经历过,我就找本册子来研究研究,可有些地方看不懂。特别是我不清楚女子身体的构造,所以我就想看看你……”薛傲正说着,接下去的话就被柳初妍一眼给瞪了回去。 “薛傲,你还真是勤奋好学。可你,可你此举,不就是玷污我的清白……” “楚楚,你原先也没有那玩意……” “薛傲!”柳初妍是真气着了,她知道她不是什么贞洁烈女,可话从薛傲口中说出来,就是埋汰她。 “楚楚……”薛傲叫了她一声,忽而沉了脸,敛眸。今日,柳初妍跟吃了炮仗似的,他则跟个愣头青似的,二人都罔顾对方感受,是该好好聊聊。 柳初妍蓦地见他换了张脸,登时屏气,话都不敢多说了。 “楚楚,对不起。”却是薛傲先认错了。 “哦。”柳初妍忐忑地应了。 “楚楚,我还是想看看你。”薛傲说着,绷着脸就扯她肚兜。 柳初妍本还一脸视死如归,死都不能让他得手的,结果被他的表情吓住,就忘了反抗,眼睁睁地看着他脱了她的肚兜,自己胸前两团羞涩地跳到了他面前。 “子盛哥哥……”实在是没有比这更羞的了,而且在薛傲认真严谨的眼神面前,她都没法发飙,因为他真的拿着册子在比对。 薛傲听她可怜兮兮一声哥哥,笑着摸摸她脸颊:“我试试。” “试什么?”柳初妍话音未落,薛傲的头就已埋到她胸前,含住了一颗。这感觉和以前摸摸亲亲好似很不一样呢,他看柳初妍面色,简直鲜红欲滴,紧紧地闭着眼,整个人都快要埋到她怀里去了。他便坏笑着,用牙齿轻轻地咬了一下顶端。 “嗯,别……”柳初妍口中逸出一声令自己都羞耻的呻/吟,双手捂脸,深觉没法见人了。 薛傲偏还拉开了她的手,引诱着:“楚楚,睁开眼,睁开眼看看,你这样儿有多美。” “我不要。” 薛傲听她软软地拒绝了,倏地放开了揽腰的手。 柳初妍察觉自己往水里滑去,便啊一声,睁开了眼,结果她刚睁开眼,就被薛傲捞了回去,眼前便是他光洁壮健的上身,话说他的衣裳何时脱掉的?虽然很羞人,但是她真的好想伸手戳一戳 “楚楚,想要摸一下吗?”薛傲果真是了解她,她只是多看了两眼而已,就懂得她的心思了。 柳初妍下意识要摇头的,薛傲却不给她机会拒绝,她的手指已经触到了他的胸膛,有点软,但是很结实,就像紧绷的鼓面。 “怎样,想不想咬一口?”薛傲一步一步地勾/引她。 “不要。”那种地方怎么能咬,柳初妍暗想,可是方才他就咬她胸前了,她觉着好像有点痛,但是过后又很舒服。而且他的舌头软软的,与自己柔软的地方相碰,那种濡湿绵软的感觉,说不清道明,总之她心里很欢喜,似乎想要他继续深入。 她口是心非,薛傲哪里还看不出来,捏着她的下巴就含住她的唇,辗转吮吸片刻,趁她晕乎乎之际,将自己的胸膛送到她唇边。 柳初妍便若被蛊惑了一般,学着他的姿势,轻轻舔了舔那凸起的一点,好像并没有味道,但是薛傲似乎很是舒畅,发出了长长一声喟叹,在鼓励着她继续进行。她便贝齿轻启,缓缓向下,咬住后轻轻往外扯了扯。 “楚楚,你果真冰雪聪明,对,就是这样。” 柳初妍得了他的夸赞,便至另一边,照着适才的动作又来了一遍。 “楚楚,累了吧。”薛傲笑着,抚过她的发顶,好似把她当成了一只猫。 柳初妍也从其中尝到了乐趣,左右那些礼数也束缚不住薛傲,她更扛不过他,就由着他来,别越过底线就好。可是,那底线是什么?所谓的落红,是怎样来的? 柳初妍不懂,薛傲更不懂,所以他要提前探索。他右手揽着她的腰,斜放在水里,左手便从上边一路寻下去,慢慢地探了进去。据说那儿有道缝,呀,他好像摸到了。> “薛傲,不要!”柳初妍正沉醉在啃啃咬咬的快感中,突然有一根手指闯入了身体里,不由得直起身子,抱住了他的左臂。 第100章 要她 `P`*WXC`P``P`*WXC`P`  “楚楚,不要什么?”薛傲邪邪笑道。 “你,你不要进去。”柳初妍要羞死了,她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进去哪里?”薛傲得逞,手指更加肆/无/忌/惮地在里头转悠,软软的滑滑的,他可从未感受过。而他的楚楚俏脸涨/红,欲/拒/还/迎,惹得他下方某处顶了出来。这样儿,只有他在梦中会见楚楚时才有过。以前,每回他醒来,看到那里的帐/篷都疑惑非常。现下总算知道了,他就是想她了,他只有面对她时,才会这样,那个地方告诉他,他想要进/入她的身/体,去嬉戏,去玩弄。 他还继续追问,柳初妍却是真的臊着了,脑袋埋在他怀中,怎么也不肯出来。 薛傲也不纠/缠,手指却沾上了一股湿/热的液体,不同于池水的温/热感,是黏黏的温温的,他将手指抽出来一看,这个,就是他们所说的那个?他的楚楚的动/情了。 他猛地从她身体里离开,柳初妍身子一震,就睁了眼,悄悄侧头去看,却发现他正盯着手指看。她方才就感觉到那里抑/制不住地流出了一股不知什么玩意,似乎是沾到他手指上了,薛傲正在看的就是吗? 啊,好羞/人。 薛傲察觉到了她的臊意,轻轻一笑,手指捏住她一团柔/软,左右划了两下:“楚楚,你看,这是你的?” “啊,薛傲,你别说了。你看完就放我走,什么都别说。” “楚楚,你不想看看它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吗?”薛傲一本正经的,柳初妍更觉没脸见人,他怎么说得出这种话来,他不要脸她还要呢。 “我不看,我不看。” 柳初妍声声拒绝着,发觉他单手扯掉了她的亵/裤,下意识低头,就看到某个她自己都不敢细看的地方暴/露在了水中,那柔软的毛/发在水中荡漾着荡漾着。 “楚楚,很好玩呢。”薛傲伸手扯住一根细细的丝,捋了捋。 她真的没脸见人了。柳初妍又羞又气,捂了脸。 “楚楚……”薛傲掰开她的手。 柳初妍却不肯放开,只从指缝里瞄他一眼:“薛傲,你看完了没有,看完,看完,我要回去了。” > 薛傲确实是将她全身上下看了干净,但仍觉不够,继续掰她手指:“楚楚,你还没看我呢。” “我不看,我不看。”看他?看他那里吗?要长针眼的吧,柳初妍更不愿意放手。 “楚楚你不看看,新婚夜可怎么办呢?” “不是有你吗?” 薛傲愣了一瞬,笑:“是,是有我。那你不看的话,摸一摸?” “我不……”柳初妍还要拒绝,薛傲却已拉了她的手腕按在了顶起的那个地方。 尽管隔着不料,还在水中,柳初妍却感觉到了那滚/烫硬/挺。她刚刚看到那个册子上,好像就是男人的这个地方,顶住女子那里,然后一进一出,难不成以后这根棍子一样的东西要往她身体里捣吗? 那该多痛啊。 是了,她听说,新婚夜是很痛的,若是男子没有经验,女子会更难受。 没错,薛傲他自己也说,他是没经验的。那她岂不是要痛死? 不成,她不要成亲了,不然新婚夜被痛死,那绝对会成为金陵城,甚至全大顺的笑话。 “薛傲,好痛,我不要嫁给你了。”柳初妍这般想着,脱口而出。 “什么?”薛傲不知她是怎么回事,突然间就说不嫁给他了,难不成是看了他的身材,觉着不满意?不应该啊,他自觉自身线条优美,肌/肉强健,肤/色健康诱/人,就是自己看了也想咬一口,掐一把,楚楚怎能不动心? “我听说成亲好痛的,我看你,你那个,好大,你还什么都不懂,我会痛死的。我不要成亲了……”柳初妍亦不知她是怎样说出如此羞/耻的话来,再次捂脸。 楚楚这是嫌他大?薛傲额上冷汗涔涔,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总不能削了自己吧,那岂不是成太监了? 柳初妍发觉他不说话了,偷偷地瞅他一眼,却见他表情凝滞,眼神痛苦,心里默默地升腾起一股歉意,掐了掐他的腰:“薛傲,我……” “楚楚……”薛傲突然捏住了她的手腕,“楚楚,你是怕新婚夜痛吗?不会的,等我有了经验,绝不会叫你痛的。” “你如何有经验?”他敢去找别的女人?柳初妍眯眼。 薛傲却又笑了:“我就是没有经验,所以要在你身上探索一番,新婚夜好尽情享受一番,你若痛了,我也心疼不是?” 这话头又绕回来了,柳初妍默默无言。 “楚楚,你不是嫌它大嘛,我跟你说,你也不小的。” 这话说得,柳初妍面色已经红成了猪肝色,又看他手指探到了那个地方,滑了两下就换成了两根手指。 一根手指很容易进出,两根却一下子就将那里给充满了。柳初妍难受地闷哼一声:“不舒服,你快,你快……” “好,我快一点……”薛傲得令,快速进出起来。 柳初妍是叫他快出去,他却领会错了,哭笑不得。然而,没多会儿,她就从这样简单的进出中察觉到了异/样的快/感,她好像还有点喜欢上这种感觉了,刺/激而舒服,浑身的肌/肉都紧张地绷着,毛孔却畅快敞开,冒着一丝丝的酥/麻之感。 “嗯,嗯,呃,啊……” “楚楚,喜欢吗?”薛傲见她面色潮/红,口中有一声没一声的吟/哦着,逸/出一个个欢/欣的字眼。 “喜欢。”柳初妍撑着他的手臂,略略直起身子,就看到她被他单手托着浮在水面上,他的手指在那里迅速进出着,带出许多液/体,瞬间就与池水融为一体。而那池水,因为他的动作和她上下起伏的幅度,泛起一池涟漪。 涟漪映衬着室内粉红的轻纱,在烛光掩映下,到处都充满了情/欲的味道。 这种感觉,柳初妍从未有过,却一次就爱上了这种感觉,似乎是上瘾了。 因为她不满足于这样简单的进出,她好想他好好地疼爱她,她好想看看他布料下的那个地方,好想感受一下,如果他进入了她,会是怎样的销/魂滋味。 啊,不好,她竟有了这种想法,她真成了淫/娃/荡/妇了。 薛傲眼见她动/情,白皙的肌/肤泛出了诱/人的粉红色,柔/软的两团在他面前紧张地轻颤着,腹/部若鼓面一般绷地平如织布,而那柔/软的地方在他手指肆/虐之下,已是湿得一塌糊涂,就连她小巧的脚/趾都害/羞地蜷/缩着。 趁她飞上顶峰,一泄如注时,薛傲将手指换成了三根。他能感觉到她肌/肉紧/张地收/缩起来,还有那紧/致感,他真想将自己送上去,送进去,把自己送给她,送给他爱的女人。他的楚楚,实在是太可爱,太诱/人。 “薛傲,薛傲,我受不了了……”柳初妍浑身无力,他却紧追不舍,只能软软地求饶着。 “叫子盛……” “子盛哥哥……” “叫子盛……” “子盛……” 此时的她,对他还不是言听计从,薛傲念头一转:“叫相公。” 柳初妍听此,略有回神,他却突然一下子深入,惊得身子一震:“嘤嗯,相公。” 薛傲第一次听到人这样称呼他,还是他的楚楚,登时整个人都酥/了,那感觉真叫销/魂若春日暖阳照人身:“真好听。再叫一声。” “不要。”柳初妍将脸埋在他肩窝处。 “楚楚,你不叫吗?”薛傲猛地将手指抽出。 他都出去了,还想再威胁她?柳初妍缓缓而笑,脑袋离开他的肩窝,却见他一下子扯掉了遮、羞布,将那直、挺、挺的地方对准了她。他,他,要进来? 薛傲那里早已涨得他难受到极/致,可是怕她不答应,所以一直忍着。但就在刚才,他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就是婚前来一次就怎样,左右他们很快就回京了,回去就成婚。不过他也怕这行为太不负责,所以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如果她不肯叫,他就办了她。如果她愿意叫他一声相公,那就,再说。嗯,这个借口很是不错呢。 柳初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枚红色的物事,顶端还冒着乳、白、色,吓得嘴唇颤抖,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楚楚,叫相公。”薛傲下令。 > 不叫?那他进去了哦。 薛傲迫不及待地托住她的身子,一个挺身,头就进去了一点,因为方才经过疏导,那里湿、润又滑、溜,他很容易地往里面探索进去。 “啊,相公,不要……”他,他,他居然要现在就要了她?柳初妍更为惊怕。薛傲这个人,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忍不住叫道。 不好,楚楚叫他了呢。薛傲低头看看已经进去的小头,难不成他要半途而返?这个,他好不容易才进去的呢,而且现在的楚楚被吓迷糊了,最易欺负。 而且,他再进去,楚楚就能彻底成为他的女人了,因为他已经能感受到那一点阻碍。方才他的手指就是行进到那个地方就折返,因为他知道,万一他冲破那点阻碍,他的楚楚就从女孩成为女人了。 但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好吗?不过他薛傲是什么人,他什么时候在乎过? 可他不在乎,楚楚却是在乎的。 而且,他若不纾、解,只怕对他今后的生活不好。 这可如何是好? 真是两难境地啊。 `P`*WXC`P``P`*WXC`P` 作者有话要说:啊,因为最近作者大姨妈来了,很是荡漾,就喜欢腻腻歪歪的,明天进剧情么么哒~ 第101章 不解 “薛傲,不要……”柳初妍自知她在玩火,她此刻闹成这样都是自找的,却也真的吓坏了。 薛傲听她又叫他全名,愣了一瞬,见她泪盈于睫,若梨花带雨,心中一软,就退了出来:“楚楚,别哭,别哭。” “你别再进来……” “好,我不进来了,别哭。”薛傲替她拭去眼泪,“是我弄痛你了?” 柳初妍缓缓摇头:“不是,但是,薛傲,我怕……” “我知道了。”薛傲为难地瞅瞅自己,只能继续憋着了,尽快把事情完成,回金陵去吧。有些计划,不等刘颂贤了,必须加快进度。 柳初妍正抽泣,生怕他一个念头转过又要闹他,却已经被他抱出浴池,取了干布巾来给她擦身子,而后就从柜子里拿了套浅碧绣裙和袄子给她。她看他绷着脸,就连手臂肌肉都*的,动作僵硬地套衣裳,知晓他也不好受,一步步挪过去扯了扯他的袖子:“子盛哥哥,你,你别恼我。” 薛傲一侧头,淡然而笑,摸了摸她耳后:“我怎么会恼你。是我太混账,今日喝了点酒,色胆包天的,想提前要了你,却没想过,你终究是个清白的姑娘。我不会埋汰你的,等我们回金陵,我就着手准备成亲之事。到时,我们就不必顾忌了。” 又说到成亲了。明明方才还抗拒非常,柳初妍经他这一说,又开始期待起来,羞赧不已。 薛傲替她紧了紧衣领,就将她打横抱起来:“我们回去吧。” 柳初妍抿唇点头,环住了他脖颈,盯着他俊毅的侧脸,若有所思。 说是要守夜的,柳初妍却不小心睡了过去,坐在椅凳上脑袋耷拉着,最后还是薛傲看不下去,不由分说把她送回了房间。 因着喝了几杯酒,柳初妍第二日一直睡到晌午,才被松苓给推醒了:“小姐,小姐,不能再睡了,继续睡下去,便是不醉酒,也要睡醉了。快醒醒……” 柳初妍眼睛睁开一道缝,眼前便是松苓忐忑的脸:“松苓,发生何事了?” 松苓犹豫片刻,方说道:“小姐,关雎小姐和少爷被倭寇给捉走了。薛二爷本不肯让我告诉你,但是奴婢想着,你迟早都得知道的,到时候你恐怕得怪奴婢知情不报,所以干脆就说了。” 柳初妍听此,一扶额,此事,薛傲早与她说了既定计划,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是松苓不知情,她也不能将内情说出来,万一走漏风声可就麻烦大了。 松苓见她神情呆滞,两眼空洞,许久,眼中才冒出两行清泪,慌慌张张地哭了:“怎么就被倭寇捉走了呢?昨夜不还好好的吗?” “昨日夜里,少爷和关雎小姐都喝了酒,下人们高兴,多少也都喝了点。而且大家仗着府上有薛二爷在,都没防备,哪料到就被倭寇给捉了呢。” “薛二爷人呢?” “他今早上接了一封京中急报,叫他把倭寇之事交待知府大人,即日回京呢,可是关雎小姐不见了,刘将军那里不好交代,他就写了份陈情表,叫人快马加鞭送回京了。” “寒冬腊月的,急报送到这里,日夜兼程至少得十天,陈情表再送回去,也是正月十五后了。”柳初妍口中默念着,突然悟了过来,薛傲不是个不负责任、粗心大意的人,他对信王,感情颇深,又得信王生母嘱托,绝不会任由信王一人在京,孤立无援,他更不像他所说的那般云淡风轻。 他昨夜作弄她那般久,恐怕也是故意的,把她累坏了,也就顾不上这许多乱七八糟的事了。而他滞留杭州,绝不是为了拖时间,而是为了赢得足够的时间。 “知府大人处可有消息?”> “知府大人?”松苓一愣,不明所以。 “薛傲在杭州城内的消息为他所知,秦知府定会有所表示,他可说什么了?” “薛二爷确是去找他了,不过是为了关雎小姐的事情,准备叫知府出面,一同寻找。至于知府大人说了什么,我们如何得知?” 柳初妍的父亲与现任知府渊源颇深,她若前去,打探些消息,未必不可,但她怕给薛傲惹麻烦,还是罢了,就在家等消息吧。 “现下,薛二爷在何处?” “大概在知府大人府上吧。” 柳初妍颔首,缓缓起身,洗漱。墨儿和关雎的安危,她不担心,怕只怕,薛傲背着她做了什么事情,偏偏他心里话一句都不与她说。 “秦严秦肃二人呢?” “他们外出追踪关雎小姐和少爷的踪迹了。” “嗯。”柳初妍攥着帕子,立在窗前,听着外面锣鼓喧天,正在庆祝正月初一,大好日子。远远的,不知什么地方摆了戏台子,传来了婉转悠扬的曲辞,却听得她心烦意乱,异常焦躁。 近处,似乎还有谁操着一口听不懂的话,叽里呱啦地,惊得人们四处逃散,还有人在砸桌子凳子。 “青禾,去给我端一碗芦荟羹来,要凉的。” “小姐,这天儿……”青禾迟疑着。 “外边的锣鼓听得我心烦,想喝点凉的汤水好静心,快去。”柳初妍催促着,坐到桌前,低头瞅了瞅薛傲送给她的玉佩。 “小姐,小姐,不好,倭寇来了,快跑!” 青禾前脚刚出去,下一刻就慌慌张张地奔了进来,嚷道。 “倭寇?”薛傲不是说流寇都被杀光了吗?难道薛傲就连此事都在骗她? “小姐,快躲起来。”松苓看到一群衣着怪异的人冲了过来,推搡着柳初妍。 柳初妍也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想逃已经来不及了。 “你就是薛傲那个相好的?”头领的汉话极不标准,柳初妍却是听懂了。这几个确实是东瀛人,而且是冲着薛傲和她来的。她当即将松苓和青禾挡到身后去,轻轻道:“你们两个不要管我,看好时机逃走,赶紧到知府处报信。” 青禾早被吓得呆滞了,瘫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倒是松苓还有些胆子,嗯一声,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装作晕倒的样子。 来人见此,叽里咕噜骂了两句,就挑了柳初妍的下巴,巴嘎巴嘎地哼哼着。 柳初妍早已吓得浑身颤抖,但怕被人看轻了去,硬是撑着,不肯倒下。 头领见此,大手一挥,迅速就有人上来在她后脑勺上重重一击,她就眼前一黑,似乎失去了意识。但是,就在半晕半醒间,有人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柳姑娘,此皆为二爷计划中之事,不必惊怕。只此时,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是薛傲的安排?不是说,只假装掳走刘关雎和柳翰墨吗?为何连她一起绑了?薛傲到底在做什么? 然而,不多久,柳初妍就感觉到她被扔在一个封闭的地方,还左右摇晃,胃中也颠来倒去的,几欲呕吐。她上了船? 这是出海了,还是坐船前往金陵?她没听到海浪声,那细浪翻卷,倒与运河更像。 薛傲在以倭寇劫持的名义,送她回金陵? 他到底在计划着什么? 至饭点时,就有人送来了青菜和白米饭,给她解开了套头的袋子。她想问上两句,可那人说的却是倭人语言,她沟通不能。而且外边看守她的两个,也是倭人,常有闲聊,语气中却颇为茫然。而且,那两人,见她美色绝伦,甚至起了心思,却被什么人给教训了一顿,才消停了。 也就是说,这船上,有倭寇,也有薛傲的人。 这便更令人疑惑了。为何,将这样一船人送到金陵去?> 也不知道,松苓可将消息送到知府那儿了没。但是薛傲既有人在船上,定是知道的。 可秦知府若收到她被劫的消息,会如何做?以他与父亲的交情,绝不会置之不理。 难道他会为了她,沿着运河,追上来?或者,请沿途官府搭救? 她又想起,薛傲说的话,秦知府能文善武,是个能人。他这是利用她,在给秦知府铺路,也在给自己找后路? 柳初妍理不清思绪,却突然间发现,她一点都不了解薛傲。他只把她当成要保护的妹妹,而不是共风雨的妻子。不过,她本也不是他的妻子,确实只是个妹妹罢了。 她心中莫名地泄气起来,倭人去京城要做什么,她不知道。薛傲还故意绑了她,要做什么,她更不知道。 不过,就在柳初妍吃了吐,吐了吃,筋疲力尽,掰着指头数到第十天时,甲板上传来了打杀声,甚至还有鲜血顺着甲板的缝隙流到了她所处的舱底。 薛傲追上来了? 蓦地,眼前的舱门开了,一片白光洒入,耀得柳初妍睁不开眼睛,看不清来人。 “薛傲?”柳初妍挡了挡眼睛,试探叫道。 “薛傲?薛傲个卑鄙小人!迷惑于我。他有心与我决战,我就让他女人死在前头。”那人一把攥住她的头发,就一路把她拖上了甲板。 待柳初妍看清时,才发现,竟是倭人头领,而不是什么薛傲。听他的话,是倭人与薛傲的人打起来了? “薛傲,你女人在此!还不快来受死!” 这倭人头领汉话学得倒不错,柳初妍心中惊怕,却不免想揶揄他的口音两句,好排遣内心愤懑。 “薛傲,你个卑鄙小人,欺骗于我,我让你女人给我的人陪葬!” 倭人头领火冒三丈,大吼着,拔出短刀,搁在柳初妍白皙的脖颈下。此时,柳初妍才真正害怕起来。她身上穿的还是薛傲送她的浅碧色绣裙,难道就要染上一身鲜红了吗? 若薛傲知晓她心中所想,定要说她没出息。柳初妍暗自嘲笑,环顾左右,却没发现薛傲。那这倭人,是对着河水吼叫吗?倒是有一艘船,在后边紧追不舍,然而,船头没有人,她还听到船尾扑通扑通地传来跳水声。 是弃船而逃? 柳初妍正纳闷,就有人从后边跑上来,慌里慌张地禀报,下一刻,倭人头领就放开了她,直奔船尾。 “柳姑娘,柳姑娘。” 有人在叫她。柳初妍闻声转头,就见船头的两个守卫被割了脑袋,一阵血腥之气传来,惹人反胃。 “柳姑娘,二爷准备要撞船了,快随我走。”秦肃见她脚下趔趄着,神情却呆滞,面色惨绿,嘴唇发白,显见受晕船之苦颇深,急忙从船舷处爬上来,说一声得罪就扛起她递给小船上的人,迅速划着船往岸边去。 及至柳初妍上了岸,马上就有人迎了上来:“初妍侄女,叫你受惊了。” “秦伯父。”自从父亲去世后,柳初妍与秦知府不常见面,却还认得他,挨了半个月的惊吓,蓦地看到如父亲一般的人物,哇一声就哭了。 “初妍侄女。”秦知府似乎有些尴尬,却也没法,当女儿似的安抚了她两句,就看到河上两船相撞,倭人落了水,立马叫河中的人用渔网罩了头。还有些没落水的倭人,被前方驶来的船,支起火炮,尽数灭了,真正的一网打尽。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是原来是儿时番外(一),因为章节到100了,所以就把原来的章节往后挪到125章了。要看正文的,只要继续看101章就行,原来订阅过的不需要重复订阅。明天的儿时番外(二)、(三)也会这么往后挪,么么哒。 谢谢土豪kiki的地雷么么哒╭(╯3╰)╮ kikiathena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6 23:58:24 kikiathena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7 13:01:21 kikiathena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7 13:12:02 第104章 儿时番外(一) 五岁还是贪玩的年纪,小楚楚也不例外,她最爱玩荡秋千、捉迷藏、做书签。但是叶子书签很麻烦,只有娘亲做书签时,她才在一旁摆弄几下。所以,她最爱的还是捉迷藏。 可今日这游戏好像有些不一样呢,为何她藏起来这么久,还不见半夏来找她? 半夏是她身边的大丫头,素来鬼灵精怪的,动作这么慢,肯定是有更大的惊喜给她。嗯,一定是这样。小楚楚这样想着,在假山石洞里捂着眼,踹了踹小腿。一颗石子蹦了出去,可是只卟的一声,就被什么人踩住了。 难道是半夏来了? “半夏,你可来了?”小楚楚探出脑袋一看,却不是半夏,而是个精瘦的黑衣人,他蒙着面,脚下踩着她踢出去的小石子,来回滚动着,发出咯呲咯呲的声音,听得她头皮发麻。 小楚楚撑着手站起来,仰头指着他:“你是谁?你为什么踩我家的石子,它在哭呢!” 那人却不肯放过“哭泣”的石子,而是一脚给踢远了,取笑道:“噗,还说你冰雪聪明,小小年纪便是地方上的才女呢,也不过如此,傻子。” “我不是傻子,你才是傻子!你到底是谁!为何在我府里?”小楚楚的高度与他比起来,根本就是一寸见一丈,相差未免太大。她便想往回退两步,爬到假山上与他平视。可她才转身,就被黑衣人抓住腰带拎了起来。 “喂,你做什么!”小楚楚踹着腿,死命挣扎,“你再欺负我,我让爹爹放狗咬你!” “你爹正和人吃酒呢,没空管你,至于那几条狗,再也不会咬人了。”黑衣人兴致很高,拎着她也不嫌重,还与她啰里啰嗦地斗着嘴。 小楚楚愣了一下,发现自己被他拎着绕过后院就拐出了门,登时尖声大喊:“救命啊!救命啊!后院着火了!” “你点子倒挺多。”黑衣人往她嘴里塞了个东西,微微蹙眉,就加快速度离了柳府。 小楚楚依稀听到有人闻声往后院跑来,她还想叫,可是嘴里不知被塞了什么玩意,麻得厉害,根本说不得话。好似与爹爹刑讯犯人时用的麻核有些像,倏而想起拐子拐卖小孩儿时就爱用这个。而且这黑衣人并无有要取她性命的意思,她便意识到,她被拐走了。 她绝对不能被拐走,她要是被拐走了,娘亲会哭,祖母会伤心,爹爹会发怒的。还有弟弟,他那么乖巧可爱,她舍不得离开他呢。 她该怎么做? 她只是个小孩儿,而他是个强壮的臭男人,她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她身上也没有防身的武器,一时也想不到其他跑路的法子。而且黑衣人的速度很快,避人耳目出了两条街之后,几乎是用跑的。只几下子,她便被绕得晕头转向,眼前的景色亦全然陌生。> 不过府里肯定已经知道她丢了,想必爹爹很快就能寻出来,她还是静观其变吧,否则丢了小命就不好了。 小楚楚暗暗想着,安安静静的,放弃了挣扎。 “哟,学乖了?” 黑衣人见她安分守己的,瞟了她一眼,却将她扛在肩膀上,开始飞奔起来。 小楚楚连两边的景色都看不清了,心里开始害怕。 她真的要被拐走了……爹爹怎么还不来?她转头看了看来的方向,竟然是条从未见过也未听过的黄泥路,他们好像已经出城了。 若她被拐出了杭州,只怕爹爹也找不着她了。不成,她必须得自救。 不能说话,就做戏吧。 小楚楚趴在他肩上,悄悄地将嘴里的麻核咳了出来。虽然嘴巴仍旧麻木不能言,但是过上个把时辰应该就能好了。而后,她便伸出小拳头,狠狠地捶自己的嘴角。 嗷呜,好痛。 小楚楚擦了擦嘴角,终于有血出来了,扒着他肩膀的手就松了,往侧边倒去。 “你又玩什么花样?”黑衣人清晰地感觉到她手劲松了,还一直往旁边倒,一把撑住她的腋下,提了起来,瞪她。却见她嘴角流血,翻了白眼,身子一抽一抽的,好似是犯了什么毛病。 “你……”黑衣人心知问她也无用,哎一声便什么也没说,却停了下来。若把她弄死了,他可就什么都拿不到了。如果返回杭州城,只怕更不成。柳睦阳定然发觉女儿丢了,他立马便会被捉住。可这附近荒郊野外的,一时也找不着郎中。 黑衣人纠结片刻,便又启程往前行去。 小楚楚就在他怀里一直抽搐着,可是装得她心肝肺都疼了,他怎么还不放她下来。难道他不顾她死活了么,小楚楚简直欲哭无泪。 而且,黑衣人的速度越发快,几乎能与她所见的闪电相比了。 天渐渐黑下来,她小脸已开始抽筋,不能再装了,却发现黑衣人已经奔入一个小镇子,将她扔到客栈里头就让小二找最好的大夫。 他都有钱给她找大夫,为何还要拐卖她?她听说人贩子是拿小孩儿当牲口养的,任凭打骂,亦不顾人性命。可这人并不绑她,更没虐待她,只防着她喊人。这黑衣人似乎不是为了卖她。既然不卖,为何要拐她? 小楚楚想不通了。 但是不管什么原因,他都是个危险人物,她必须尽快脱身。可是怎样才能支开他呢? 黑衣人极其机警,时刻防着她耍花样。尽管她抽搐得没有下午时剧烈,可她还一直在翻白眼。他哼哼两声走上前去捏了捏她下巴:“小丫头,别跟我耍花样,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小楚楚不敢惹他怀疑,身子开始发抖,手也一甩一甩的,嘴里不能吐血便开始吐唾沫。 她表现得逼真,黑衣人只嘿嘿一笑坐到桌边去:“没想到柳知府的女儿竟有隐疾,呵呵,真是报应。” 小楚楚不知他为何那样说爹爹,但是大夫已经进来给她把脉了。黑衣人便扯了蒙面的布,转而戴了遮面斗笠。他动作极快,小楚楚亦看不清他究竟是何人。 大夫似乎极其奇怪她的病症,正要与黑衣人说,小楚楚便重重地掐住了他的掌心。 黑衣人在大夫身后,加上她还在发抖,并未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小楚楚便在他手心里迅速地划了两个字。 然而大夫并未接收到她的讯息,还当她是发病忍不住,反而将手收了回去,起身道:“大爷,小的医术低劣,诊不出这位小姑娘犯的什么病。但我看她,脸部痉挛,眼睛翻白,只怕是什么急性的大病。大爷还是另请高明吧。” “你不是镇上最好的大夫吗?”黑衣人不信,猛地揪住他衣领,狠狠道。 大夫早就察觉这人不对劲,一身戾气,吓得直哆嗦,抖着嘴唇求饶:“我是这镇上唯一的大夫,最好最差都只有我一个。” 黑衣人眯了眼,大夫当即腿一软就跌在了地上:“大爷您大人有大量,请饶过我吧。” 谅他也不敢欺骗他,黑衣人收了手,将他踹了出去。 小楚楚无奈,只得停止,否则只是浪费力气而已。 黑衣人见她不抽搐了,想来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就没当回事,叫小二准备饭菜。 而屋内横梁上一个小胖子早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那小姑娘似乎是被绑架了,求救不成,连装病都装不下去了。可他自己还在逃命呢,如何能救她。 可这拐卖小姑娘的黑衣人,似乎与跟踪他的极为相像。难道是同一批人?既如此,他可得救她,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此时不救更待何时? > 小胖子身手并不好,这横梁还是好不容易才爬上来的,他也怕被那黑衣人发现,给灭口了,他便犹豫了。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正当小胖子苦恼时,小二敲了敲门:“客官,您的饭菜。” “嗯。”黑衣人去门口端了进来,刚喝了口汤,床上的人就扭着身子开始哼哼了。 “怎么,又开始发病了?”黑衣人噔一声扔下碗,大步跨到她面前。 小胖子看出来她是装的了,可她对他眨眼睛?她发现他了?小胖子抖了两下,她这是跟他求救呢。 小胖子摸了摸腰间,啊呀,还有个好东西,就送给那黑衣人吃好了。而且老天开眼,饭菜就在他左前方一丈远处。小楚楚为了掩护他,开始发出阵阵痛呼。小胖子便扒着横梁挪了几步,将药丸子扔到了汤里。虽然汤只剩下半碗,但是这药很好,无色无味,融地极快,半碗汤也足够了。重又挪回原来的横梁上,躲在柱子后头。幸而他衣裳的颜色与柱子相近,否则便是躲在柱子后头也挡不住他的身躯。 黑衣人听到桌边的动静,瞬间转过身来,只见桌上的杯子咕噜两下,就转着圈掉在了地上碎了。应当是方才不慎碰到,掉下去了。 小楚楚只知道那个胖子哥哥扔了一颗白色的东西进去,猜着他是办好了,就头一歪,闭了眼。 “睡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黑衣人扒开她的眼皮,瞅了两眼,“罢了,就是死了我也不管,这也是你的命。”他自言自语着就管自坐到桌边用饭了。 小胖子早看出他渴得厉害,在横梁上看着他坐下就先端起了汤,见加了料的汤水一滴不剩全进了他肚子里,嘿嘿得意笑了下。 黑衣人忽而听到背后有笑声,猛得转过身去,仰头就看到一个小胖子坐在横梁上,探出了半个头。可他才起身想捉住他时,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他晕倒了?”小楚楚听到咚一声响,从床上坐起,问着横梁上那个人。 “嗯,被药倒了。”小胖子差点被抓到,惊魂未定,在上边又坐了片刻,见他毫无反应才缓缓爬了下去。 小楚楚便吧嗒吧嗒跑到黑衣人身边,戳了戳他额头,半点反应也无,朝小胖子扬了小小的笑脸:“小哥哥,谢谢你。” “不客气。”她的眼睛真是好看,跟天上的星星一般。小胖子觉得自己快要被闪得晕过去了,听她道谢,强装镇定,故作地大气地挥挥手,却因为袖子破碎,一派狼狈难堪。 小楚楚看了看,拉住他的手腕,声音清脆如黄鹂:“小哥哥,你送我回杭州好不好?到了杭州,我让我爹爹送你好多套新衣裳。” “你家住杭州?” “是啊。”小楚楚正想告诉他,她爹爹是谁,却又多了个心眼,万一他心思不纯呢,还是不说了。等到了杭州,找着管城门的,自然能送她回去。至于他,还是见着爹爹了再告诉他真相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是原来的101章的内容,儿时番外(一),因为前面章节到100了,所以就把这一章往后挪啦。要看正文的,只要继续看101章就行,原来订阅过的不需要重复订阅。么么哒。 第105章 儿时番外(二) 小胖子瞧她长睫抖动,嘟着个嘴唇,便是被绑架了也半点不怕,她还能口齿清楚地跟他说话,更是欣赏,嘿嘿一笑:“好,我送你回去,不过这药效只有半个时辰,我们得赶紧走,而且得抄小路。” “好,都听你的。”小楚楚乖乖颔首。 “不过我肚子饿了,我先吃一点东西。”小胖子探手就抓桌上的鸡腿,觉着在这儿吃既麻烦又浪费时间,便将饭捏成团,菜则沥了汤,都倒到一个布袋里,系好挂在小楚楚脖子上。 小楚楚闻着胸前的饭香菜香,肚子便咕咕地叫了起来,尴尬地羞红了小脸,幸而小胖子哥哥并未注意。 “我们走吧。”小胖子去开了门,见左右并无异样,拉着她蹑手蹑脚地下楼去,出了客栈后门便开始飞奔。 这个镇子很偏僻,四周都是山,两个人跑了一段就在林子里迷了路。可他们也不敢去问路,怕打了什么人的眼,徒惹怀疑。 “小哥哥,怎么办,天都黑透了。”林子里黑魆魆的,远远的山里还传来一阵阵野兽的叫声,而且在暗夜里一声比一声清晰。小楚楚再鬼灵精,也禁不住毛骨悚然。 小胖子亦是第一次一个人出门,结果就遇上了居心叵测的人,费尽心思才将那些人甩掉了。可他知道,那些人就在不远处,如果他们出去没多会儿就会被找到。不若在林子里歇息一晚,或许还能与他们错过去。 “小妹妹,我们找个干净的山洞待着,可好?” 小楚楚犹豫地甩了甩手,但是她现在浑身脱力,早跑不动了,眼前的小哥哥也是气喘吁吁,只怕继续走只会累死在路上,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好。” “那我们走吧,趁着月光。”小胖子指了指天上一轮圆月。 小楚楚抬眼看去,愣了一下,蓦地泪盈满眶。 小胖子带着她走了一段路,才听到她轻微的抽泣声,转头关怀问道:“你怎么了?” “我想我娘了。”小楚楚啪嗒啪嗒落着水晶般的泪珠,看得他心疼。 小胖子只好按了她的脑袋,搁在自己胸前:“好了,别哭,有哥哥在呢。明日天亮,哥哥就带你回去找你娘。” 小楚楚明白,这种境况下,便是哭也无计可施,揩了泪水,与他继续前行。 “这儿有个洞!”二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再行一里地,终于找着个能容两人的山洞。小胖子兴奋地扯了她进去,却发现洞内守着一只狼狗,两只眼睛绿油油的,见着他们差点就扑了上来,小胖子吓得抱起她撒腿就跑。 “小哥哥,狼狗没追上来。”小楚楚知道他体力不支,若不是被狼狗吓得,早就倒下了。小楚楚见后方什么都没有,只有忽忽吹过耳畔的风,还有树枝咯吱咯吱随着风摆动的声音,那狼狗也不见踪影,捏了捏他冰冷的耳珠唤道。 “没追上来吗?”小胖子回身看了看,确定无虞,当即软倒在地上,“我这辈子都没跑过这么快,可累垮我了。” “辛苦你了,小胖子哥哥。”小楚楚在他身边坐下,顾不得害怕也顾不得哭泣,从胸前的布袋里取出一个鸡腿给他,“小胖子哥哥,吃完再跑吧。” “还跑?”小胖子吓得差点蹦起来,发觉自己大惊小怪,偏恰好对上她清澈干净的眼眸,羞窘地挠了挠后脑勺,“好罢,吃饱了再跑。” 小楚楚见此,嘻嘻一笑,自己则拿出白米饭,拌着青菜和香菇捏了个小饭团,一点点啃着。 “你怎么只吃素啊?”小胖子吃完第二个小鸡腿后,方意识到。 “哦,小哥哥比较胖,吃得多,我吃青菜就好了。”小楚楚仰起脸,毫不迟疑答道,语气里极尽体贴。 小胖子却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他这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可是他胖吗?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明明是强壮,都是肌肉呢。他捏捏鼓起的肚子还有肉肉的脸<颊,嗯,好像这两个地方是有一点多余的肉。 小楚楚不知他心中在计较些什么,吃饱后又坐了会儿,身子便一阵阵发冷。这秋日的夜风,怎么可以这么冷呢。 “妹妹,你怎么了?”小胖子盯着星星,对于自己离家出走的行为进行了第一千零一次忏悔后,终于发现了瑟瑟发抖的她。 “我冷。” 小胖子皮厚,是没什么感觉。可是这山里湿气重,温度也比外边低,而这妹妹衣裳轻薄,显然也是娇生惯养的,自然不能与他比。他三下两下就脱了外衣下来,罩在她身上。正好,他也休息够了,拽了她起身:“妹妹,能走吧?走走就暖和了。而且,我们最好在戌时前找着能过夜的山洞。” “好。”小楚楚往手心里呵了口气,暖和许多,踩着他的脚印往前。 “这儿有一个。”幸好老天怜悯,不多久,他们就找着了个比之前那个更大的山洞。 小楚楚兴奋不已,拍起了小手:“哥哥你真棒!” 小胖子难为情地抓了抓后脑的头发,却比方才更加机警,这回他找个大石头扔进去,见里边无异样才一步步小心地踩进去。 小楚楚跟在他身后,趁着月光观察一番:“这个好似是农民藏番薯的洞呢,你看那边,还有许多垒着的番薯。” “是了。”小胖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微笑点头,“你渴吗?渴的话,我给你擦一个出来吃。” “可这是人家的番薯,我们不经允许就是小偷。况且,我们已经偷偷住了别人的番薯洞。” 小妹妹的话似乎很对呢,他是正人君子,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能做小偷的,小胖子暗想着,思忖片刻,笑道:“那我们给银子就好了。” “好呀。”小楚楚从来都是不带钱的,期盼地看着他。 小胖子摸了摸腰包,面上笑容却瞬间滞住。 “你也没带银钱?” “哦,无事,我有这个。”小胖子一把摘下脖子上的玉,想放下却明显舍不得。 > 小楚楚看出来了,忙按住他的手心:“小哥哥,你这玉太贵重了,还是用我的耳坠子吧。我的银耳坠小,不值几个钱。用我的。”小楚楚说完,就从耳朵上摘下坠子放在地上,心里合计了一番,去番薯堆里挑了三个不大不小的,塞到小胖子手中:“你两个,我一个。” “好,我擦干净给你吃。”小胖子有吃的,瞬间殷勤起来,身边没有水没有帕子就用袖子和袍脚。 幸而小楚楚也不介意,见泥被擦掉了,也不在意是不是真干净,就啃掉皮吃了起来,只不过嘴里有沙子,得常常吐口水。不过跑了这么久,刚才又吃了饭,番薯还是挺解渴的。 “妹妹,好了吗?”小胖子吃东西的速度比老鼠还快,等她咬完,早拖了稻草来铺了一丈长三尺宽的“床”,“妹妹,吃完就来睡吧。” “好。”小楚楚虽然娇生惯养,可这种场合也是毫不顾忌,大喇喇就躺了下去,发出一声舒心的喟叹,“真是舒服呢。” “舒服就好。”小胖子趴在她身侧,踢了踢脚。 “小哥哥,我叫楚楚,你可以叫我楚楚。” “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舞雪。”小胖子捋了捋她额前的碎发,轻声念道。 “你知道这首诗呀。” “那是自然。”小胖子面上得意,心里却虚得很,他只是恰巧知道而已。若她继续说,他可就答不上来了。 还好,小楚楚不再纠结自己的名字,转而问道:“小哥哥,你叫什么呀?” “我叫郡铖,是我外祖父取的名字。” “哦,我的名字也是我外祖父取的。” “那可真是有缘。”小胖子听着她软糯的声音,默默地有些雀跃。 小楚楚却低头敛眸:“可惜我外祖父已经过世了。他在世时,常教我认字写诗呢。” “你外祖父真好。”小胖子想起自己的外祖父,却真想摇头,他最爱的就是逼他练武,他不练还要打他屁股。他如今都十岁了,他还要打他屁股,多丢脸啊。他便跑回信国公府去了,然而爹娘都不帮他,还将他拎了回去,他才逃了出来。 不过,他都出来这么久了,京里怎么还没动静,反而惹上了那群来历不明的黑衣匪徒。 “郡铖哥哥,你在想什么呢?”小楚楚第一次在野外过夜,睡不着,见他也不想睡,便学他的样儿,转身趴着,捧了脸。 “没什么。”小胖子下意识否认。 小楚楚不信,嘟着嘴抗议。 “唔。”小胖子沉吟半晌,却一埋头,“我不想提了,咱们睡觉吧,明日一早还得赶路呢。” 小楚楚无法,只得应下,翻了个身躲到角落里,闻着洞中浓郁的番薯香,猜着有几个番薯,渐渐迷糊起来。可是洞里有点冷,身下的稻草还硌人,每次小楚楚将入睡时就会突然惊醒,真是难受呢,她实在是睡不着。 “楚楚,你怎的了?” 小胖子一个转身就瞧见她手心里捧着一片薄薄的东西在抹眼泪。 “我想我娘。”小楚楚不再躺着流泪,一个轱辘便坐起身,开始嗯嗯啊啊地哭泣。 小胖子不会安慰小妹妹,扯了扯发顶,便开始转移她的注意力:“你手上这个是什么?” “是书签,我娘亲做的。” “看起来很漂亮很奇怪呢,怎么做的?”小胖子诧异地盯着她,一双眼睛在暗夜中闪亮闪亮的。 小楚楚听他问书签的做法,一时便忘了哭泣。 “我家门前有三棵荷花玉兰,是我娘亲最爱的花儿,我爹爹为了她,特地从很远的地方移过来的。” “你爹爹待你娘真好。” “那当然,我娘当年可是金陵第一美人。”小楚楚不免得意。 “原来你娘也是金陵人啊。”小胖子笑,“都说金陵出美人,果然。” 小楚楚却未注意这句话,一腔热血都扑在了玉兰叶书签上,继续叨叨,开始细致地讲解做法:“玉兰的叶子很大很绿,花儿又白又香,真的跟荷花一样。其他叶子做的书签都太小太软,唯独玉兰叶子又大,脉络又硬,做出来的叶子书签极其好看……” <小胖子很是好奇书签的做法,竟也听得津津有味,将那繁琐的程序记到了心里。还有,小楚楚的娘亲可真是有才呢,性格温柔,为人细致,这样有情趣的人物,难怪能生出俏皮可爱又聪明的小楚楚。 然而,小楚楚说着说着,方才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郡铖哥哥,我想娘亲,我想娘亲。我还想爹爹,想我弟弟,他们一定很担心我。” “好了,不哭,不哭。”小胖子开始扯有的没的,希望她忘了独自在外的事情,可万万没想到她什么事都能联想到她娘亲。常一抽一抽地跟他形容恩爱的爹娘,可爱的弟弟,慈爱的祖母。这样美满的家庭,他真是羡慕。可为何,他家里是那样的呢?> 他明明不会跟哥哥抢东西的,为何大家还要把他赶到金府去呢? 小楚楚从迷蒙的泪眼中看到他伤神,停止了哭泣,扯扯他的小耳朵:“郡铖哥哥,你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我,其实我跟我爹吵架了。”小胖子犹豫一瞬,缓缓说道,“我要回家,他们不让我回家,我就离家出走了。” “你在跟你爹爹怄气?你娘亲肯定会伤心的。”小楚楚只知道,她若不见了,娘亲定会着急担心,眼前这哥哥却不是这样,真是奇怪。而且,他娘还不让他回家,这是怎么回事? 可这些事情,小胖子是不会说的,事实上他也不懂。他明明是薛家的孩子,却姓金,还要叫外祖父为祖父,天天挨打挨骂,不开心。 “郡铖哥哥,我困了呢。”小楚楚哭了一通,此刻安静下来,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倦意,倚在他怀里直打哈欠。 “那就睡吧。”小胖子摸摸她软软的总角,把衣服垫在>她身下,柔柔说道。 小楚楚却已无回应,身子一歪就会周公了,小胖子笑了笑,触触她粉嫩的脸颊,也闭上了眼。 第106章 儿时番外(三) 翌日,向来贪睡的小胖子却早早醒来了,只因为胸口闷得难受,睁眼一看,原来是楚楚趴在他怀里,脑袋就搁在他胸前。她可真漂亮呢,即便是睡着,也让人喜欢,跟外祖母做的布娃娃似的。嗯,她不是易碎的瓷娃娃,是坚强的布娃娃。他喜欢这样的小妹妹。 怀瑾怀瑜两个,一个四岁一个一岁,都还是奶娃娃,半点不好玩。而且他在金府,不能回信国公府,根本就没有妹妹玩。 既然没得玩,那就玩玩这个妹妹吧。 他便划了划她的眉眼,真是好看呢,跟年画上的小姑娘似的,粉嫩又乖巧。还有这一张小嘴,红红的,软软的,樱桃小嘴就是这样的吧? 话说,他好像亲上一亲呢。她还没醒,亲一下不会发现的,嗯。 小胖子这般想着,微微起身,低了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怕惊醒她,只敢碰到就放开,闭上眼等上一会儿,她没反应才又睁眼。如此往复,他简直乐不可支,亲了一下又一下。 小胖子兀自得乐,嘻嘻笑着掐了掐她的鼻子,这鼻子也跟白玉做的似的,白皙又嫩滑。 可是好像他的指甲划到她鼻尖了,小楚楚蹙着眉,拱了拱鼻子,便悠悠醒来。 小楚楚睁眼,发现自己竟钻在小胖子怀里。而他的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他面色通红,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五岁的小人儿并不觉得这姿势逾矩,只担心地扯扯他的袖子:“郡铖哥哥,郡铖哥哥,醒醒。” “唔……”小胖子咋吧着嘴,却还不肯睁眼。 小楚楚想着胖的人嗜睡,还是让他再睡会儿好了,就趴在他怀里玩他的手指头。软软的白白的,手指头能 掰到手背上呢,真好玩。 小胖子知道自己会演戏,可是小楚楚一点感觉也没有,还玩他指头。她是觉得她把他的指头掰成对折了还能睡着么,可是她喜欢玩,那就让她玩好了。而且她低着头,也没看见他睁眼。 小楚楚玩了一阵,发觉小胖子的呼吸声似乎与方才有些不一样了,微微侧头便对上他黑白分明的眼。他咧开嘴对她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煞是好看。 “郡铖哥哥,你醒了。”小楚楚不觉有异,双手撑着他的腿站了起来。 小胖子心想幸好她人小力气也小,否则腿非让她压断不可,憨憨一笑也抬了抬发麻的大腿和手臂,努力爬了起来。 “楚楚,我们再吃两个番薯就上路。” “好。”小楚楚径自去取了番薯来给他擦泥,根本不与他客气。是了,她是女孩子,这些事自然是他做,不过她还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当回报啦。 小胖子亦不介意,吃了番薯后又藏了几个在兜里,就领着她往看得到山的地方去。他们得找个高一点的地方看看,哪儿能看得到水,朝水流动的方向行去,总不会错的。 然而,他们上了山腰,还是看不见河水,只能朝山顶去。 “郡铖哥哥,下边似乎有很大的声响,是野兽吗?”小楚楚早就走得筋疲力尽,巴不得坐下休息会儿,正在她想开口时听到了不对劲的声音,着急问道。 小胖子立在坡上,仔细听了听:“不对,有人声,还有刀剑砍草的声音。这条路我们走走够了,可他们不好走。不好,他们开路上来了。” “是黑衣人?” “是!我们赶紧跑到上面远一点的地方去,得尽快躲起来。” “我们躲树后不行吗?” “不行,他们人多,会一寸寸搜寻的。”小胖子顾不上这许多,拉着她就往上跑。 “郡铖哥哥,他们是什么人呀?” “不知道。” “那是追杀你的还是抓我的?” “或许都有。” “我们这么乖,为什么要抓我们呀?” “我不知道。”小胖子觉着他快要被多话的她给逼疯了,答了这一句之后就再不说话。 但是,他们也被眼前的境况给惊呆了。 失策! 他们竟然挑了个山崖爬上来。 爬到这里,别说躲,就是逃也逃不到哪里去。 “楚楚,前面是山崖,不能走了,我们找另外的小路下山。” 楚楚看看脚下,再看远在百丈外的另一座山,气得差点哭出来,为什么这儿会有山崖?那些黑衣人的动静越来越大了,他们又要从什么地方找另外的小路。 小胖子拽着她想跑,可是黑衣人眨眼就至眼前,一个个全身黑,只露出一双狠戾的眼,心一横,将小楚楚挡在身后,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你们是抓我的!带我走就好,放过她。” “放过她?”似乎是捉小楚楚的那个黑衣人。 小楚楚愣了愣,登时腿脚发抖,她还是逃不过,好想哭。 “楚楚,别怕,有哥哥在呢。”小胖子察觉到她在害怕,颤着声音安慰道。 对面的黑衣人却笑了:“哟,薛景宜的儿子还挺硬气,是个小小男子汉呢。” “不许你叫我爹爹名讳!” > “嘁,我就叫,怎样?”那人执剑指着他喉咙,“小子,父债子还懂不懂?” “什么玩意?什么父债子还?”小胖子确实听不懂,一脸茫然。 黑衣人却不再多话,摇摇头:“不懂啊,那就算了,你去地底下问薛乐轩就知道了。” “又关我祖父什么事!” “唔,你下去就知道了。”黑衣人毫无预兆地上前一步,剑尖已经刺进了他肩窝。 小胖子惊得低了头,他没想到他真的要死在这儿了。 小楚楚见暗红的血液顿时染红了他灰色的袍子,哇一声便哭开了,大声哭喊着还不顾死活去推那个要杀小胖子的黑衣人:“你杀了我哥哥,你还我哥哥,你还我哥哥。” “哟,还真是个傻子。”却是抓她的那个黑衣人,上去抓住她的衣领就悬空拎了起来,“不过你们两个胆子倒是不小,敢演戏,还敢给我下药?” “老三,这个小的还有用,别吓死了她。” “知道了,老大。”叫老三的黑衣人不服气地应了,却掐住了小楚楚的脖子。 “老三,你做什么!” 小楚楚从未尝过窒息的感觉,现在却知道了,真是难受呢,可是为什么还是没人救她,那个老大不是说不能吓死她吗,难道就能杀死她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去见外祖父的时候,突然听到“啊”一声,黑衣人的手突然松了,呼吸瞬间通畅起来。她重重地咳了几下,才发现小胖子不知何时已经从那个黑衣人刀下逃出,将她救了下来。 “楚楚,楚楚,别怕。”小胖子自己肩窝受伤,却顾不上, 抱着她的肩膀给她顺着气。 “哥哥,他要杀你!”小楚楚清楚地看到一个人在小胖子身后要对他下黑手,惊得几乎失声,却被他抱住一个轱辘往后方滚了出去。然而这一滚就打不住了,小胖子也停不下来。 等小楚楚反应过来耳边呼呼的是山崖底的风声时,连叫都不会叫,哭都不会哭了。这山崖,至少得有百丈高吧,他们这是要死了吧? 呜呜,她还不想死呢。她虽然很想念外祖父外祖母,可是她暂时还不想见他们,呜呜。 “嘭——” 呜呜,她的腰好像要断了,但是两个人似乎已经不再下落。她摸了摸身下,有点软有点硬,有点潮有点干,扭头一看,原来两人摔在了草垛上。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可是郡铖哥哥的状况似乎不是很好。他肩窝处的血 在流着,面色惨白,双眼紧闭,好像是晕过去了。 “郡铖哥哥,郡铖哥哥……”小楚楚叫了一声又一声,他只痛呼一声再无回应,无奈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只能靠自己了,小楚楚坐起来看看这个地方,上边的黑衣人肯定以为他们已经死了。但是她不可能拖着小胖子走,因为他太重了,她只能等他醒来一起走。可小胖子受了伤,晕倒了,他们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这儿看起来都是杂草,那有洞吗? 如果有番薯洞就最好了。她这般想着,已经下了草垛去找山洞。 既然是山,那么洞是肯定有的,而小楚楚也很快就找着了一个,只可惜不是番薯洞,而是个普普通通的石洞。不过有个能栖身的地方就不错了。 好不容易将小胖子拖到山洞里,她又去外边搬干草来,准备铺个小床,还好她聪明,一看就会。小楚楚对于自己的心灵手巧分外满意。 令人惊喜的是,山洞外还有一股细细的山泉,只要捡一张大的树叶就能给郡铖哥哥喂好多水。他流了很多血,补些水应当是有用的。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得止血。 幸而她小时候还听外祖父提过几样止血的药草,在医书上看过形状。她出去找了一大圈,找着几样不确定的,和书上的图画不十分像的只能弃用,而另两样确定的,就忍着苦味嚼碎了给他贴上。这儿也没有绷带,只能撕了裙角给他包扎。 好像止住了呢。小楚楚托着腮坐着等了一会儿,见他嘴唇又干又白,猜着他是口渴了,又去接水给他喝。 只是不知道,他何时才能醒来。还有爹爹,能找到这里救她出去吗?她深深地怀疑。 不过眼下并无他法,只能等他醒来一起想办法了。 她就坐着踹踹腿,玩玩他的手指头,饿了就咬半个番薯,渴了就喝山水,这样熬到夜里。 然而,下半夜,小胖子就开始叫冷,身子差点蜷成一个球。小楚楚惊醒后,摸摸他额头,才知是发烧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受伤还发烧,身子又发冷。小楚楚顾不得别的,就脱了自己的衣裳给他盖上。想找条绢帕浸水给他擦额头,却怎么也找不着,裙角也已经撕得差不多了。总不能脱裤子吧,她犹豫良久,慢吞吞地脱了肚兜。左右他也昏迷着,看不到她,无事吧。 小楚楚这样安慰自己,拿着件肚兜来回跑,给他擦拭额头,幸而这崖底比昨日那个林子暖和,跑来跑去身上还热得冒汗,而且郡铖哥哥的烧渐渐退下去了。不过她已经累得不行了,摸着他额头不怎么烫了就倒在他身旁呼呼睡去。 小胖子醒来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看到怀里半裸的一个小女孩,手脚都缠在他身上,似乎是在汲取温暖。她胸前有一只小蝴蝶,粉嫩欲飞。他难以置信地擦擦眼睛,才敢确定那是楚楚。她身上的衣裳都盖在他这儿,撕掉的裙角则包在他肩膀处,她手心里捏着半湿的肚兜。看样子,昨夜他发烧了。可这丫头,半裸着躺在他怀里…… > 小楚楚虽然才五岁,他可十岁了,很多该懂不该懂的都懂了。他看了她身子,是要对她负责的。 可她还这样小。 小胖子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玉,那他就只能将她先定下来,将来再娶她了。而且她还救了他,他该以身相许的。何况,他心里挺喜欢她的。他想着,能跟她盖一张被子过一辈子就兴奋地想唱歌跳舞。他明明不喜欢唱歌跳舞来着,真是被她蛊惑吸引了呢。还有,这小蝴蝶,是胎记吗?真是可爱,像是上天送的礼物。她,也是上天送他的礼物。 “哥哥,你醒啦?”小楚楚因为担心他,睡眠极浅,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胸前,倏地睁眼。 小胖子如触电般,刹那间将手收了回来,呵呵着直挠后脑勺:“啊,是啊,楚楚,你也醒了。” “你没事了吧?不发烧了吧?肩窝那里还疼吗?”小楚楚全然忘了自己还未穿衣裳,抱住他的胳膊关怀问道。 “不疼,不发烧,我都好了。”小胖子又扫了一眼那蝴蝶,将衣裳还给她,“你快穿上衣裳吧。等穿好了,我有话跟你说。” “哦。”小楚楚听话地迅速穿戴完毕,笑嘻嘻地坐在他对面,“郡铖哥哥,我们怎么回杭州呀?” “唔,这个先放放,我有另外一件事跟你说。” “什么?” “这个给你。”小胖子说着,已将玉解了下来,系到她脖子上,“这个算我们的定情信物吧。” “什么是定情信物?” “就是,嗯,刚刚我看了你的身子,我得负责的。” “负责?”小楚楚茫然地眨巴着大眼。 “没错,就是负责,我以后会娶你的。” “你为什么娶我?”小楚楚嘴巴里 问着,却低头看了看胸前,这玉观音真好看,好喜欢。 “因为我看了你的身子。” “哦。”这话题又绕回来了,小楚楚却不再纠缠,只知道她现在肚子好饿,好想回家。 小胖子凝视着一头雾水的她,嘟哝了一句:“还有,因为我,挺喜欢你的。” “嗯,我也喜欢郡铖哥哥。”小楚楚抬头,眉眼弯弯,忽而一侧头,“似乎有人找来了,我听到我爹爹的声音了。” “好像我也听到我爹的声音了。”小胖子扶着她站了起来,带她迅速出了山洞。 “楚楚!” “爹!”小楚楚有了爹爹就忘了他,撒开手就跑。 小胖子看见沉着脸的薛景宜就朝洞里躲了躲,却还是被他拎过去扔给了跟来的护卫。他还想跟楚楚道个别的,可是那些护卫只听薛景宜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将他放到马上,驰出了山谷。 薛景宜与小楚楚的爹不知说了几句什么,也追了上来。 远远的,他就只看到楚楚那一双盈满泪水,不舍又担忧的眼。及至很多年后,他还记得那个场景。 就是那一刻,他打定主意要好好练武,将来好好保护他想保护的楚楚。 作者有话要说:小楚楚和小嗷嗷的番外完毕~~\\\\(≧▽≦)/~啦啦啦~关于胎记的事情,真不是小嗷嗷的错,哈哈~ 至于绑架案和黑衣人的谜,要很多很多年后,才会解开,么么哒~ 谢谢kiki的地雷,╭(╯3╰)╮ kikiathena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02 15:22:27 第102章 金陵 柳初妍也听见了轰一声响,响彻九天,下意识回头去看,才发现,她方才还待着的船已经被撞得支离破碎,就是那倭人头领,也落了水,被人活捉了。 “秦伯父,这是何处?”如果她没猜错,这里离金陵顶多就二十里路,薛傲在天子脚下闹这么一处,其心可昭。 果然,秦知府一声喟叹,神色却光明清朗:“初妍侄女,此处离金陵不远了。” 他为何喟叹?他是看到了未来的路,未来的荣华富贵罢。柳初妍顺着他的眼神看去,那里太阳从厚重的云层中缓缓而出,顿时金光万丈,前方的天空一片明朗,便是河道与行船,都染上了一层金色。 倭人已被尽数剿灭,便是那头领,气急败坏地一直骂人,结果被个血气方刚的小子给一刀斩杀了。那个人,她认得……好像是忠王的人。 秦知府见此,并无多大反应,只是对近旁的人吩咐了一句。没多会儿,柳初妍就看到那小子被绑走了。 不过,这都与她无关。她只想知道,此刻薛傲在何处。他把她抛下,还任由她在倭人船上待了十数天,究竟作何感想,还有之后的计划是什么。 然而,直到她浑浑噩噩地被送回金陵韩府,也没见到薛傲的踪影。倒是秦肃跑过来给她递了个消息,说是最近不管发生何事,都不要管不要问,就当是被倭寇吓傻了。 当时,柳初妍真想一个爆栗砸死秦肃,还就当是吓傻了,她是真快被吓死了,只是一直强撑着罢了。偏偏秦肃怕她怪罪于他,用的还是恳求的语气,她有火发不出,只好将他赶了出去。 “表姐。”正当柳初妍有气无处撒的时候,韩淑微过来了。 “淑微。”柳初妍愤愤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 “表姐,你休息够了吧,话说你回金陵都三天了,怎么都不找我玩?”韩淑微坐在她对面,烦恼地托着腮。 “淑微,二表伯没让你跟着教导嬷嬷学习了?”柳初妍瞧了瞧门外,试探着问道。 “年后就没叫我练了。” “二表伯处没有异状?” “我爹他……”韩淑微说了几个字,蓦地把后边的话咽了下去,转口道,“没有。他能有什么异样。” 柳初妍意欲追问,终究还是没开口,只淡淡叹了口气。 “表姐,你为何径直回了韩府,不去将军府看看吗?” 柳初妍闻言,身子猛得一震,显是惊到了。她回金陵时,脑袋还晕乎乎的,秦知府径直将她送回了韩府,她也没觉着什么。现下想来,是不大对劲。虽说韩府也算她的家,但按理说,她现在是将军府的义女,该先送到将军府去的。可是…… 难道是薛傲的意思?他知道她对将军府心怀芥蒂,所以干脆送她到韩府,眼不见为净。可是她不回将军府,就打听不到关雎和墨儿的消息了。他们两个,不知在何处。还有松苓与青禾,当时看着她被劫走的,听说是坐了船往金陵来了,可这段时间运河上也不太平,不知何时才能平安到达。 “表姐,你怎的了?”韩淑微见她发呆,捏了捏她手臂。 “外间这两日有什么消息没?” “尚无,只是晋王被下狱了。”韩淑微也暗叹一声。 柳初妍随之长叹,忠王与倭寇勾结,将薛傲调离京城,意欲联合将军府逼宫,可没想到被左都御史给发现了。还有秘闻传来,说刘将军于忠王本是一条心的,不知发生了何事,此次故意答应与他联合,却在暗地里给他使绊子。待左都御史从浙江回来,呈上忠王与倭寇勾结的证据,刘将军就把忠王府给包围了。而且薛傲未得皇命,私自回京,本也是杀头的罪,偏他还把这事推到她头上了。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柳初妍都被倭寇抓走了,倭寇又往金陵行来,自然就一路追到了金陵。便是秦知府,也因为倭寇是从浙江逃窜的,加之柳初妍是故人之女,不能置之不理,就一同做了不理智之事。 忠王韬光养晦十几年,好不容易杀了惠王,困住信王,正欲对皇上下手,却不料薛傲回来了,闹出的事情还不小。他有信国公保他,而秦知府又和九千岁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根本没法动他们两个。但是他筹谋这么久,哪里是那么容易被扳倒的,转身就把事情栽赃给了晋王。而倭人已被剿灭得一干二净,那些证据,该藏的藏,该毁的毁,忠王在薛傲进京前就准备好了。晋王是个草包,人笨嘴巴更笨,三下两下就跳进了忠王的陷阱,就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 今日一早,晋王就被下狱了。 薛傲的脾气,柳初妍是知道的,但此时恐怕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晋王含冤入狱,忠王却依旧在外逍遥,只是更加谨慎了。 看样子,薛傲他们暂时是动不了忠王了。只希望,如此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人,尽快伏法。 韩若谷作为投机者,他是最能分辨时机好坏的,难怪处一点动静也无,恐怕还在等。只是不知道他,是在等忠王,还是等信王。 倒是柳初妍,现在快成祸水的代名词了,竟然引得薛傲不顾皇命,一路杀回了金陵,幸而最后的结果还是好的。否则,柳初妍只要一出这个门,就会被唾沫淹死。 那薛傲,还敢叫她装傻,下回她就装傻给他看,哼。 韩淑微觑着她神色,忽而微微一笑:“表姐,我听说,薛二爷已经在准备聘礼了。” “什么?”柳初妍一惊。 “表姐,我倒是觉着,薛二爷当真是为了你才做这些事的。”韩淑微小心翼翼说着,被她瞪了一眼,反倒大了胆子,略略扬了声音,“你瞧,他把金陵搅得鸡飞狗跳的,忠王的计划瞬间被打断,起码半年内都不能……” > “微微!”这些话即便是真的,也不能抬到明面上来说,何况只是臆测,柳初妍对于仍旧不知天高地厚的韩淑微,分外无奈,声音却已带了火气。> “本来就是啊。”韩淑微却不服气,敛眸,轻轻说道,“而且不是我说的,是我爹……” “二表伯?” 韩淑微听此,却瞬间噤声。 “微微,回你房间去,别在这儿打搅妍妍。” “表姐。”柳初妍闻声转头,原来是韩淑静来了。 韩淑微咬了咬唇,却不肯走:“姐姐,表姐,我知道错了,别赶我走。屋里怪闷的,而且还有……” “还有什么?” 韩淑微真想扇自己一巴掌,怎的又差点说漏嘴了,红着脸,匆匆忙忙起身:“我,我回房了。” 柳初妍正欲拉住她细问,就见她小碎步跑走了,生怕她吃了她似的。但是就在那一瞬间,她似乎看到她害羞了。虽然韩淑微就是个娇娇女,平日里也很娇气,可方才那小女儿模样,显然与以前不大一样。难不成,这丫头有心上人了?还,在她房里?不要问她为何会这般想,要知道薛傲就爱爬她的…… 不对…… 有人爬到韩淑微房里去了? 这可不得了了。若那人品德败坏,那岂不是要闹出祸事来。毕竟不是谁都能与薛傲相提并论的,她与他可算是青梅竹马,儿时的情谊发展而来。而且,只要她坚持,薛傲也不能违背她的意愿。 可是,韩淑微这丫头,看着胆大妄为,碰上这种事情恐怕只有缩头的份了。 “妍妍,你在想什么?”> “你可发现淑微有什么不对劲?” “有吗?”韩淑微不禁纳罕,却又缓缓道,“听你这么说,我是觉得她有些不对。不过,自打婚期定下来,我就忙成了陀螺,未注意上她。你看出什么来了?” 柳初妍愣怔一瞬,却摇摇头:“尚无。话说你的婚期定在下个月十五?” “嗯。” “二表伯怎的又看开了?” “我爹他,现在我也看不清了。不过祖母和我娘都怕上面那位,指不定哪天就……”韩淑静指了指天,柳初妍点头示意明白,她才继续说道,“就怕拖太久,万一……那可麻烦大了。” “嗯。”柳初妍也听说,当今万岁,完全是靠无数上好药石,才吊着一口气,而且身子一日差过一日,不知哪天就……难怪,近日京中定亲成亲的人越来越多,事实上大家都在怕。就连薛傲都着手准备求亲之事了。 然而,她深居闺房,身边的两个小丫头又不如松苓和青禾得力,外间的事情都得自己找人打探才知道一些,甚是艰难。 还有,她现下最想的,就是见薛傲一面,可没了松苓,她连个传话的人都找不着。薛傲那厮更是过分,就将她扔下了,至今未来寻她。早知如此,方才,她就不该那般快把秦肃赶出去的,至少得叫他传个话。但是,她好意思叫秦肃传话么? “妍妍,你怎的净发呆,我与你说了十句话,也不见你回两句?”忽然,韩淑静捏了捏她脸颊。 柳初妍这才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表姐,你嫁衣绣好了?” “嫁衣早在年前就已开始准备,绣好了。不然像谨欢妹妹那样,还得找你帮忙呢。” “对了,谨欢姐姐如何了?” “不知,自打她成亲后,她就深居国公府,没跨出半步。听说是信国公身子不好,她必得日日近身照顾,便是回门归宁日,都是单独回去用了餐饭就回府了。” “信国公的毛病,可是因为上次落水落下的?” “应当是吧,不过我听说有谨欢妹妹照顾,最近已好多了。你若担心,便去信国公府瞧上一瞧。” “只怕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从小门悄悄地过去,再悄悄回来,外边的人都不会知道。”韩淑静蓦地想起薛傲,了然于心,笑得意味深长,“不方便就再拖一拖吧,左右也不需要太久,你们就成了同住一府的妯娌了。” 这回,柳初妍倒是顾不上害羞了,心想薛傲果真在准备成亲之事吗?他如此心急,那信王和忠王的事情怎么办? “这几日,信王处可有消息?” “有啊。” “有?” “嗯。先前,因为忠王风头正劲,而且来势汹汹,薛二爷又不在京城,他就躲到了将军府。但这几日,出了勾结倭寇一事,忠王收敛不少。薛二爷又回来了,他便日日往薛府跑,也来过韩府几回。” “哦。”柳初妍轻轻应了一声,“薛二爷又在做什么?” “在准备聘礼呢。” “这个,我听你说过了,还有呢?” “与薛太太大吵了一架。” “怎么会?” “不知,你既好奇,就上府去问呀。” “表姐……”柳初妍拖长了尾音。虽说她不愿意去,可心里还是想去薛府看看的。她果真是越来越矫情了,办事情也拖泥带水的。她怎的就变成这样了,哦,都是薛傲那混球害的。看见他就心烦,看不见他又想念,真正是纠结呀。 “表小姐,表小姐,不好了。” 柳初妍烦得肠子都打结了,忽见云苓急匆匆从外跑进来,连通传都来不及。但是云苓向来稳重,她都这样了,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当即起身上前扶住她:“云苓,表姑婆怎的了?” “不,不是老夫人。是表小姐。老夫人叫表小姐赶紧躲到信国公府去, “为何要躲?”柳初妍疑惑不已。 韩淑静也站了起来,拉过一个随着云苓进来的丫头,轻轻问道:“发生何事了?” “忠王府世子来提亲了。”云苓与那丫头异口同声道。 本该是轻轻告知的话,却因为二人重复的声音,若平地惊雷一般在柳初妍心中炸开了花:“提亲?”> “老夫人知道表小姐不愿意的,可是忠王府世子前来,他们恐怕是挡不住。所以就想让表小姐躲到信国公府去,求信国公帮忙,或许还能躲过。” “妍妍,赶紧走。”韩淑静见她竟然还愣在原地,当即拉起她就穿过小门,往信国公府去,恰碰见准备去看看柳初妍的薛傲。 “薛二爷,不好,忠王府世子来提亲了。祖母叫妍妍到国公府躲一躲,但是躲也不是个办法,还请二爷想个法子。” 薛傲盯着惊慌失措的柳初妍,在韩淑静的搀扶下微微发抖,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登时面色一沉,眼神狠戾:“朱群奕?他敢?”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太抽了!从昨天晚上8点起,我至今没进得了后台!根本更新不了!刚刚晋江还说我登陆频繁,给我锁定,不给登陆了!文下评论留不了,也回复不了,小菊花转啊转的!气死了! 现在也不知道能不能更新出来,看到更新的吱一声~ 还有,以后如果没看到更新,又没看到请假条,那就是晋江作死,作者又更新不了了…… 第103章 求娶 他有何不敢,柳初妍暗想。朱群奕贸然上门,还是以提亲的名头,对于忠王府来说可谓是一箭双雕的好事。成不成,都能给薛傲添堵。若成了,那忠王府与将军府就是姻亲,和韩府的关系也能更上一层楼,毕竟韩家的女儿本就是忠王侧妃了。 只是不知,韩若谷作何感想,忠王侧妃可是他亲妹妹啊。还有表姑婆,她总不能去害自己女儿。可是以韩若谷先前的作为来看,他确是站在信王这边的,不然也不会与信王私下相谈,表姑婆更不会说任由他来。 > 站队之事,若站得对了,做得好了,就是从龙之功,将来飞黄腾达,光耀门楣。但万一有一点差错,那就是掉脑袋的活。 至于今日提亲之事,表姑婆肯定还是为她好的。她若拦不住朱奕群,肯定会把事情推到将军府去。 “楚楚。”薛傲见柳初妍初时一脸茫然惊慌,后来却似是想通了,握住了她的手,“我们去将军府。” “去将军府?”柳初妍暗想,难道他们二人想到一处去了? 薛傲却未答,回头冲秦严两个吼了一声:“叫你们置办的东西怎么样了?” “二爷,还差一大半呢。” 薛傲烦恼扶额,继而一抬眼:“不管了,都抬到将军府去。秦严,你立即去办。” “是,二爷!”秦严明白他的意思,转身便疾奔而出。 “秦肃,你先行赶往将军府,告知老将军我马上就到。” “是!” 韩淑静见薛傲有条不紊地下令安排,略安心:“薛二爷,可有我能帮上忙的?” “韩姑娘,就请你悄悄回府,请韩老夫人到将军府去。” “我懂得了。”韩淑静点头,捏了捏柳初妍的手背,“妍妍,快去将军府吧,尽快将婚事定下来,省得夜长梦多。” 柳初妍未答,目送她离去,侧头看了看薛傲:“你……” “楚楚,我们走吧。”薛傲却不等她说完,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楚楚,你这样抢手,我得立马将你娶过门才好。” “我……”柳初妍深觉这速度忒快了些,可眼下,好像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毕竟薛傲也还没有强到能够与忠王府硬碰硬的程度。 薛傲抱着她进了马车,见她眉眼娇羞,粉唇微撅,微微笑了笑,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楚楚,难道你还不愿意吗?” “我……”柳初妍一时语塞,不曾料前一刻还在担忧忠王世子之事,此刻她就在薛傲怀里了,还与他一道去将军府提亲。说是提亲,实际上就是私定终身,早已板上钉钉的事了。 “楚楚,我等了你那样久,你不能拒绝的。”薛傲伸出食指,刮了刮她脸颊。 “我,我没想过拒绝,只是真的太快了……”柳初妍嗫嚅道。 “那你要我等到何时?猴年马月,白发苍苍?” “不是。”柳初妍心虚摇头。 薛傲淡然一笑,附到她耳边:“我只怕要委屈你了。” “怎会?” “聘礼都未备齐,还有我娘那边也未说通。” “聘礼我倒不在乎,只是你娘……” 薛傲见她烦忧,便捏了捏她下巴,安慰道:“楚楚,不必担忧,我娘那里,我会去说的。不管她同意与否,我都要娶你。而且今后,你也不会与她住在一个屋檐下,她也为难不得你。放心,嗯?” 这一点,柳初妍倒放心得很,默默点头,可是进度如此之快,总有些心慌。 薛傲便埋头含了含她的唇:“楚楚,等着我,我一定尽快娶你过门。” “说得我好像很着急似的。”柳初妍软软瞪他一眼。 “你不着急,我着急,成不?” “嗯。”柳初妍瞥他一眼,自顾自沉思。 薛傲怕她操心太多,便一点点啄她的唇,吻她的眼睛:“楚楚,楚楚,不多久,你就会是我的妻了。” “哦。” 她心不在焉的,薛傲也莫名心慌起来,掰过她的脸,看进她眼底:“楚楚,你在想什么?” “墨儿和关雎眼下在何处?” “他们……”薛傲怔了片刻,“他们还在杭州,打算等京中才平静些,就回来。” “还在杭州?” “是。” “不是说忠王之事了结,就回来的吗?” “是秦肃给你传的话吧,他说得不清楚。忠王与倭寇勾结之事,虽已败露,但他栽赃陷害晋王,现在却又拿你威胁我,你觉得已经了结了吗?“” “那何时才能算真正了结?” “这个难说了。” “那墨儿他们怎么办?” “他们,暂时待在杭州吧。但是你放心,你我成亲之时,我定会叫他们回来,不会错过的。” “嗯。”柳初妍若有所思,良久才呼出一口气来,“子盛哥哥,其实我不想墨儿他回来了。” “因为刘将军?” “一大半的原因是为她。”> “还有呢?” “眼下,京中动乱,满城风雨欲来。我不希望墨儿搅进去,他年纪还小,最重要的还是要增长学识,强身健体,将来才能顶天立地。还有关雎,他们两个如今实在太暧昧了。若继续下去,将来你是叫将军加入柳家,还是墨儿入赘将军府?” “你原先不爱考虑这些的,怎么现在脑子里尽是这些玩意?”薛傲弹了弹她额头,答非所问。 柳初妍知道这是一个两难的话题,即使聪明如薛傲,也难以下决断,所幸不说了。因此,她亦沉默,希望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二爷,到了。” “嗯。” 柳初妍欲起身下去,薛傲却仍旧抱了她:“楚楚,我们就这样。” “别,别……”柳初妍终是害怕大庭广众之下的亲密,怕红颜祸水之上又添一层不贞不洁,推开了他,管自跳了下去。 “姑娘来了。”梅枝收到消息,已得了老将军的吩咐在门口等,远远地看到柳初妍上了台阶,急忙将她领她到自己房中去。 “姑娘,老将军给你备了一套新衣,穿戴好了见客吧。” 柳初妍点头答应,想来不是为了见客才换新衣,而是要给表姑婆和薛傲等人留时间。求亲之事,老将军做主即可,再问一问表姑婆,就算是定下来了。等她再出去见客,便就是待嫁之身了吧。 梅枝早听说忠王世子上门捣乱,薛傲才在聘礼都未备齐的情况下,匆忙提亲,她见柳初妍娇羞之余,更多的还是忧心,就劝了一句:“姑娘且放宽心,老将军会为你做主的。” “嗯。”柳初妍换好衣裙,捋了捋背后的乱发。 “姑娘这一头头发真是好,乌黑发亮,又柔又顺。”梅枝替她梳发,笑着赞道。 柳初妍微微一笑,打开唇脂轻抿一口,鲜红欲滴,方缓缓启唇说道:“梅枝这张嘴果然伶俐,话又好听,叫人心生欢喜。” “姑娘喜欢听,奴婢就多说一些,但愿姑娘能常展笑颜。” 柳初妍见她笑得磊落,跟着笑了片刻,心头的忧愁却未能尽去,反而又拧了眉:“梅枝,你可有关雎的消息?” 梅枝听此,神色登时滞住:“姑娘怎么又问这个?” “关雎是我带到杭州的,却没能好好带回来,我自然担心。现下,京中不平静,杭州也未必安定。我只盼着关雎能尽快回金陵,我也好安心。” “姑娘真是好心肠,你不必忧心,关雎小姐定能快速归来的。” 柳初妍尴尬敛眸,看了看自己白皙若葱的十指。她不是好心肠,甚至因为刘颂贤,对关雎的心思也越发复杂。然而,关雎终究只是个单纯的小丫头,又是跟着她去杭州的,不免挂心。 梅枝说着安慰的话,可自己是一点也不好受,小姐已经被绑走十几天了,却杳无音信。将军和老将军两个人都吊着心,但为免受忠王借题发挥,每一日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还有那薛二爷,说了只是做个样子,却被人钻了空子,真把人给绑走了。如今,还不知在何处,何时才能归来。好在,关雎小姐身边有柳翰墨在。柳公子年纪小,看着也稚嫩,却是聪明绝顶,一身功夫更是好,当能护住小姐的。 柳初妍低头思索一瞬,察觉身后的人不对劲,猛得抬头,果然看到梅枝眼中含泪,鼻头微红,心头咯噔一声:“关雎出什么事了?” “啊,没有。”老将军早吩咐,不能走漏消息,梅枝忙擦了擦眼角的泪,“奴婢是为姑娘高兴呢,奴婢高兴的。” 柳初妍看出她在撒谎,却不再细问,拍拍她的手背:“梅枝,我便是嫁出去,仍旧是将军府的女儿,将来会常回将军府,看祖母的。” “嗯。”梅枝笑着应了,略略扬了声音,“姑娘可要记得自己的话,常回府看望家人。” 她,在强调什么?柳初妍顿时怔住,她似乎还看出了什么,或者说,她知道什么。也是,她是刘老将军身边最得力的人。听说她从五岁起就跟着老将军了,自愿终身不嫁,到如今虽才二十岁出头,在将军府里却算是资历十几年的老人了。 她肯定知道柳家和将军府的纠葛,所以想暗地里敲打她几下。 柳初妍蓦地掐住自己的手背,咬了咬唇。她虽对刘颂贤心生芥蒂,可是老将军是老将军,关雎是关雎,她还是能拎得清的。但愿将来也能够两眼清明,识得真心人,以同样的真心相待吧。她不会成为刘颂贤,也得防着走爹爹的老路。 至于关雎和墨儿,那件事不如就烂在她心底,他们两个,顺其自然吧,毕竟年纪还小呢。 “姑娘。”柳初妍正欲开口,忽听老将军身边的郑嬷嬷笑着走进来,一走到跟前就扶住她的手,高声道喜,“恭喜姑娘,贺喜姑娘。薛家二爷来提亲,老将军对薛二爷是知根知底,知道他上进有礼,品德高尚,为人真挚诚实。还有,韩老夫人也在府上,她见薛二爷来提亲,也说他是人中俊杰,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难得的是品格优良,不同流俗不欺暗室,真正的精金良玉。如此青年才俊,与姑娘正相配,因此老将军和老夫人就一同替姑娘做主答应了。” “多谢郑嬷嬷。”尽管柳初妍已经知道了,却还是臊得满面通红,娇娇埋了头。还有那薛傲,明明是个骄横人物,全没有她们所说的那样好,不知道他听着可心虚? “姑娘可别只顾着害羞,薛二爷不单诚意足,抬了足足十八担聘礼。他还请来了老太爷,真正给足姑娘面子呢。这会儿,金老太爷就在外头,想见姑娘一面。” “金老太爷?”柳初妍不禁纳闷,薛傲这是因为薛太太不肯来,所以求来了金老太爷撑场子么。不过,无论是什么原因,她都该高兴的。毕竟他外祖父坐镇,远比薛太太的话有分量得多。她本来因为薛傲将她扔在船上十几天的缘故,多少有点不高兴,方才又来不及跟他抱怨,便想着过后再算账。此刻一听郑嬷嬷的话,她心中积聚的抑郁之气顿时消散殆尽。 “姑娘高兴,老将军也高兴,快随奴婢出去见礼吧。” “好,有劳嬷嬷带路。”柳初妍起身,梅枝便上前替她理了理裙摆,扶着她出去。 至刘老将军院门外,柳初妍远远就听到了一室的欢声笑语,笑得最得意的自然是薛傲。 “呀,妍妍过来了。”韩老夫人见她进门,当即抬了手臂,唤她过去。 柳初妍便见过老将军,小碎步走到韩老夫人身旁去:“表姑婆。” “妍妍,快见过金老太爷。”刘老将军笑着,指了指坐在右侧的一位老者。 柳初妍知道薛傲也坐在那侧,所以方才是目不斜视进来的,听老将军如此说,便略略抬了头,正要行礼,便惊得呆住了。 “哈哈哈,丫头,你这是不认得老夫了吗?”金老太爷捋了捋长须。 柳初妍不是不认得,而是实在太叫人吃惊了,盯着他仍旧光亮如碗底的头顶:“一,一行大师?” “没错,是我。不过我已还俗,不是什么一行大师了,往后叫我一声外祖父便好。” 一行大师居然还俗了?柳初妍便是得了他的解释,还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不过看他一袭僧袍,换成了藏青色长袍,外套浅金色夹棉袄子,脚上蹬着青黑色绑腿长靴,最耀人眼的是手指上套了三个翡翠扳指,确是一派富贵雍容模样,只是那光头,实在不忍直视。 “妍妍,怎的还愣着,快与你外祖父见礼呀。”韩老夫人忍俊不禁,捏了捏她小臂,出声催促。 柳初妍万分窘迫,可是被韩老夫人催着,只能犹豫着朝金老太爷行礼:“初妍见过,见过金老太爷,愿老太爷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嗯,丫头快起身吧。外祖父啥都不盼,就盼着你将来与子盛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更希望能够快点抱上曾外孙。” 柳初妍听了,越发羞窘,埋头,暗想:这人,当真是一行大师么?他原先那须发飘飘,出尘若仙的模样,难道是假的? 金老太爷明白她一时难以接受,毕竟当初他给她算命,还给她指了贵人,算是开解心结之人,蓦地变成了个俗人,绝对是天差地别。他便不计较,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方瞅了坐在下首的薛傲一眼。这小子,看到柳初妍,眼睛都直了,真是没出息。 薛傲虽将几人的话都听在耳中,眼睛却一直盯着柳初妍看。才多长时间而已,她就换了一套衣裳,浅粉色长裙,祥云做底,上绣淡蓝色玉兰花,外罩一件玉白色袄子,越发衬得她身段婀娜似杨柳。她只薄施粉黛而已,却更显得肌肤吹弹可破,细腻如玉,眉眼娇羞若含春,樱桃小嘴惹人怜。每当她低头抬眸间,他都要深吸一口气,那蹙起的眉峰,微启的红唇,纤细的手指,无不叫人心动。三千发丝束在颈后,发上斜插一支玉兰珠钗,还有一缕墨发垂在脸颊边上,他巴不得自己就是那缕青丝,时常贴着她肌肤,轻扫娥眉。 尽管柳初妍不是第一回见他这样,可当着众人的面,眼神如此□,不加掩饰,她也被羞得别过了脸去。然而,她心底,偏又升腾起一股甜丝丝的蜜意,因为她感受到了他几乎逸出心房的爱意。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更新啦~话说停在这个地方,正好~因为作者又要请假了-- 由于作者走了狗屎运,公务员省考拿了第一名,要准备面试了。面试是下个周六或者周日,尽管狗屎运很强大,但还是要稍稍准备一下,所以作者表示要请假一个星期。面试完,马上就会更新的么么哒~然后保证给大家好好吃肉,尽量日更至完结。 ——安家,2014年4月12日20:13留。 第104章 将才 “找回来?”刘老将军呵呵一声,“就是找回来,我也得溺死了她。”找回来就是一场腥风血雨,是一场不可阻挡的祸事。对于将军府来说,那是不如不存在的一个存在。 柳初妍听她如此言说,略略放了心:“那祖母是何意?” “颂贤又有孕啦。”刘老将军忽而展颜,拍拍她的手背,眼底却不乐观。 “干娘有孕了?”柳初妍吓了一大跳,“初妍竟不知道。” “是啊,算到如今有五个月了,不过肚子小,不显怀。衣裳穿得厚实一些,完全看不出来。祖母和你干娘想着,还是要瞒着些才好,否则扰乱了军心,喜事就变祸事了。”刘老将军叹气。 都五个月了,柳初妍想起前几个月里,刘颂贤确偶有干呕难受之时,不过都说是因为年关将到,吃食多油腻,又因为连着几场酒席下来,吃坏了肚子,所以她也未怀疑。外边也未曾想过,刘颂贤竟有了,毕竟她年纪大了,而且将军府一直是独女单传。就是她,若非刘老将军说得笃定,她也不敢想,不敢信呢。 “是儿是女?”将军之位当是传女不传男的,之前并未有过例外。若是个男娃,就难办了。 “悄悄地找可靠的大夫把过脉了,是个女孩儿。” 柳初妍颔首。难怪一定要将关雎赶走,就是怕她管不住嘴巴往外说吧。而且关雎向来霸道爱吃独食,要是叫她知道,她将有个妹妹,可能会夺走父母的宠爱,还不闹得满城风雨。 刘老将军未见她一脸感慨,兀自叹道:“可惜不是时候啊。” 确实不是时候,京中不稳,她作为大将军,却有了身孕。柳初妍凝眉:“如此,接下来,祖母和干娘做何打算?” “你干爹干娘这几日去玉屏了。” “黄山玉屏?”那可是安徽境内,离金陵路程得有五六日呢,还得是快马加鞭的。 “前天夜里出发的,走的偏僻小道,大概后日能到了。只是黄山险峻,不知能不能找着。” “找谁?况且如此,干娘的身子能受得住吗?就不能吩咐下边的人去找吗?”柳初妍担心不已,连问三下。 刘老将军安慰地捏住她手背:“这个你倒不必忧心,她一直练武,一身功夫早已盖世。只要不伤及腹部,骑马打架都是小事。” 对于柳初妍来说,一个孕妇,特别是高龄孕妇,光是出门就不可思议。但听她如此说,也就信了,毕竟刘颂贤不同于旁人。何况当年,她怀第一个女儿之时,就是在战场上。直到临盆前一个月,才悄悄地躲了起来。如此,应当无碍。 “那干娘去找谁?” “成明德。” “成明德?这名儿好生熟悉。” 刘老将军闻言,抬头瞪大了眼,忽而一拍大腿:“是呀,老身怎么就没想到呢!果然是老糊涂了!” “祖母此话何意?” “你竟忘了,成明德是你舅舅啊!” “舅舅?是了,是我舅舅!”柳初妍如梦初醒,“但是自我上回见他,该有十几年了。我娘说过,我抓周礼时,他还前往杭州看我,给我送了个镯子,就是手上这个。”她捋了袖子上去,给刘老将军看。 “不错不错,这是成氏传家的玉镯,难怪乎先前祖母看着熟悉,原来是成家的东西。” “还有我弟弟出生时,他也托人送了柄宝剑来的。不过宝剑实在贵重,我爹娘就说等弟弟成年时再给他。可惜我爹娘去得早,一直没能交给墨儿,至今还藏在我杭州家中的藏宝阁里。” “如此看来,明德与你家感情很深啊。” “毕竟是我娘的堂哥呢,而且从我曾祖传至我娘这一代,就剩他和我娘。而如今,我娘过世,不曾想,成家就剩他了。当初,曾祖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哪料到,会有这样的落寞境地。”柳初妍不禁含了泪。 “好孩子,不必忧伤。我听说你舅舅隐居在玉屏,还是娶了妻的,该有几个孩子。” “该是有的,我娘在我小时候就常说舅舅家有个比我大三岁的表哥,还要将我嫁过去的。但那时候我还小,就只当是开玩笑的。此刻想来,许也是我娘的愿望呢。”柳初妍说起旧事,嘴上笑着,心底却悲鸣。 “往事一切尽成过眼云烟,妍妍也不必纠结介怀了。只如今,江山社稷需要你舅舅。你干娘虽去相请,但祖母只怕你干娘分量不够,面子不够,人情不够,请不出来啊。” “祖母的意思,是叫初妍去请吗?” “你当是不二人选。”刘将军语气笃定。 “可那时候我还不知事,眼下连舅舅的长相都不记得。后来他便也没再见过我,恐怕相见都不能相识。” “这倒不怕,毕竟是舅舅,待得提起你母亲,就能认得了。而且,你还有这镯子。他不识得人,总识得他给你的玉镯吧。” “哦。”柳初妍迟疑一瞬,为难不已,“可是,我听说,我这舅舅还有个古怪脾性,但凡是沾惹朝堂之事的,概不愿管的。您瞧,当初我爹娘过世,就只是那般,他都不愿出面,还是发书给我表姑婆,叫她全权负责了的。我娘虽不是他亲妹,但到底是他唯一的妹妹了。这般都不愿意沾,我如何请得动他?因此后来,我即使有什么难处苦处,都想不到他。方才,若非祖母提醒,初妍都差点忘了我还有个舅舅了。” “这也确是件难事,但眼下,情况已大不同了。”刘老将军悉心劝着她。 “怎样不同?” “你可知你舅舅为何从金陵迁出,隐居玉屏?” “只听说是我舅公不屑与某些人同流合污,招惹了朝中小人,被人害死,连名声也被玷污了。我舅舅受不得侮辱,偏又改变不了如斯局面,心灰意冷之下就离开了金陵。具体事迹,我爹我娘都不愿与我细说,于是,我也不清楚内里纠葛。” “说得不错,情况大致就是这样。当初,你舅舅是因为对朝堂心生怨恨,上位者又无能,才失望离去。而如今,朝堂不稳,你也瞧出来了。我们需要一个明君,也需要辅佐明君之良材。你曾祖曾是开国三元老之一,你舅舅作为唯一的传人,若回来算是师出有名,顺应民心。眼下境况表面虽平静,但底下早已潜流暗涌,只待一日掀起惊涛骇浪,翻天覆地,变了这青天。你舅舅若能归来,将大有作为,还可为你舅公平反伸冤。” “平反伸冤倒说不上,毕竟舅公的事,明眼人都知道是受人陷害。不过舅舅有大才,能回来辅佐明君,英雄有用武之地,定是愿意的。只是祖母一直说明君,何为明君?”柳初妍本想说“谁是明君”,可此话未免太过大逆不道,便换了个隐晦的说法。 “妍妍,明君与否,各有见地,我等不可妄言。但愿天佑大顺。”刘老将军说着,指头蘸了茶水,在桌上一笔一画写了个半个字。 柳初妍点头,面上努力地维持着平静,心底却翻起了大浪。他们果然还是选了他。如此,薛傲可怎么办? “妍妍,你那未来的外祖父也是大才,当初看破红尘,如今还俗,均是天地造化,命运安排。他说,是你的命数叫他看清了自己,也看清了未来之事。祖母虽不知晓你们之间有怎样的秘密,但祖母知道,你定是愿意相信他,相信他的眼睛的。” “是,我相信。可舅舅之事,也是金老太爷测算的吗?” “他只说将才在江浙,在安徽,在四川,在云贵。” “江浙包括江苏和浙江,云贵包括云南和贵州,这两处不好找吧?” “浙江天堂秦为良,四川天府赵括有,云贵高原池中瑞,安徽黄山成明德,此乃天下公认的四大将才之子。” “原来如此。”柳初妍曾听说过此种说法,但从未将其与天下社稷联想起来。她毕竟还是深闺中的姑娘,不懂时事,暗自感叹。 刘老将叫梅枝出去换热茶,继续说道:“秦为良是同你一道入京的,眼下在九千岁处。赵括有曾是忠王幕僚,日前被召回京。池中瑞原是祖母麾下,因离得远,还在路上。眼下最难办的,还是你舅舅。” “舅舅的事,初妍只能说,尽力。” “这就很好了。” “但方才祖母说的三个人,除了池中瑞,其余二人?” “秦为良虽是九千岁门生,但为人忠良,不是同流合污之人。而且他已答应子盛,为明君效力。” “他既是九千岁门生,肯投诚定有条件吧?” “是,不过这些都不是你我考虑之事。” “那赵括有呢?” “他当初是被忠王赶出去的,早不为忠王所用。此人倒是有些投机取巧,而且精明强干,没好处的事儿不爱做,有点麻烦。但只要给的条件足够,还是很得力的。” “池中瑞是祖母麾下,名声广布云贵,传至中原,初妍也有听说,就无疑问了。” “嗯,你既已解了惑,就不会闹笑话了。” “初妍又不外出与他人言说,怎会闹笑话?” “哈哈,守口如瓶是好事。”刘将军与她相谈一晚,连日积攒的抑郁之气顿去,哈哈一笑,摸了摸她鬓发,“但是你舅舅学识高深,你去相请,学识拼不过,嘴巴辩不过他就罢了,若还答不出世上一二,岂不被笑话?” “祖母原是为这个。”柳初妍撇嘴,她还真是高看了自己。 “妍妍呢,祖母叫颂贤收你为义女,不单是怜惜你,也有私心,你是知道的。” 柳初妍稍稍低头,未答话。 “今日祖母已和你说了这般多,不介意再多说些。祖母的私心有二,一为弥补你家,好叫这心里好受些。”刘老将军捂了捂胸口,“其二,也是看你资质聪颖,为人本分善良,行为端庄大气,品格高尚优良,与关雎这鲁莽的丫头能够互补,许能为将军府做些事,才收你进将军府的。” “祖母之心可理解,不过初妍当不得如此夸奖。” “妍妍当得,怎么当不得?关雎若有你一半,别说一半,要有三分之一,祖母都得笑掉大牙。” “祖母。”柳初妍臊着了,娇娇叫道。 “好了好了,天已晚,去歇息吧。待明日,祖母与金老太爷再商量商量,着手准备送你去黄山。” “好。”这般,柳初妍便告退回房。待回得房中,才想起,她忘了问关雎的事,很是懊悔。哎,罢了罢了,明日再问吧。蓦地又想起薛傲,她的脸开始烧红。眼下,她可是待嫁之身了。 不过过几日,要去安徽。送她的人会是薛傲吗? 作者有话要说:啊~安家归来啦~恢复更新啦~之前真是被熬夜改文给伤着了……之后会尽量保持日更的么么哒~求花花啦~~~~~~~~~~~~╭(╯3╰)╮ 第105章 儿时番外(一) 五岁还是贪玩的年纪,小楚楚也不例外,她最爱玩荡秋千、捉迷藏、做书签。但是叶子书签很麻烦,只有娘亲做书签时,她才在一旁摆弄几下。所以,她最爱的还是捉迷藏。 可今日这游戏好像有些不一样呢,为何她藏起来这么久,还不见半夏来找她? 半夏是她身边的大丫头,素来鬼灵精怪的,动作这么慢,肯定是有更大的惊喜给她。嗯,一定是这样。小楚楚这样想着,在假山石洞里捂着眼,踹了踹小腿。一颗石子蹦了出去,可是只卟的一声,就被什么人踩住了。 难道是半夏来了? “半夏,你可来了?”小楚楚探出脑袋一看,却不是半夏,而是个精瘦的黑衣人,他蒙着面,脚下踩着她踢出去的小石子,来回滚动着,发出咯呲咯呲的声音,听得她头皮发麻。 小楚楚撑着手站起来,仰头指着他:“你是谁?你为什么踩我家的石子,它在哭呢!” 那人却不肯放过“哭泣”的石子,而是一脚给踢远了,取笑道:“噗,还说你冰雪聪明,小小年纪便是地方上的才女呢,也不过如此,傻子。” “我不是傻子,你才是傻子!你到底是谁!为何在我府里?”小楚楚的高度与他比起来,根本就是一寸见一丈,相差未免太大。她便想往回退两步,爬到假山上与他平视。可她才转身,就被黑衣人抓住腰带拎了起来。 “喂,你做什么!”小楚楚踹着腿,死命挣扎,“你再欺负我,我让爹爹放狗咬你!” “你爹正和人吃酒呢,没空管你,至于那几条狗,再也不会咬人了。”黑衣人兴致很高,拎着她也不嫌重,还与她啰里啰嗦地斗着嘴。 小楚楚愣了一下,发现自己被他拎着绕过后院就拐出了门,登时尖声大喊:“救命啊!救命啊!后院着火了!” “你点子倒挺多。”黑衣人往她嘴里塞了个东西,微微蹙眉,就加快速度离了柳府。 小楚楚依稀听到有人闻声往后院跑来,她还想叫,可是嘴里不知被塞了什么玩意,麻得厉害,根本说不得话。好似与爹爹刑讯犯人时用的麻核有些像,倏而想起拐子拐卖小孩儿时就爱用这个。而且这黑衣人并无有要取她性命的意思,她便意识到,她被拐走了。 她绝对不能被拐走,她要是被拐走了,娘亲会哭,祖母会伤心,爹爹会发怒的。还有弟弟,他那么乖巧可爱,她舍不得离开他呢。 她该怎么做? 她只是个小孩儿,而他是个强壮的臭男人,她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她身上也没有防身的武器,一时也想不到其他跑路的法子。而且黑衣人的速度很快,避人耳目出了两条街之后,几乎是用跑的。只几下子,她便被绕得晕头转向,眼前的景色亦全然陌生。> 不过府里肯定已经知道她丢了,想必爹爹很快就能寻出来,她还是静观其变吧,否则丢了小命就不好了。 小楚楚暗暗想着,安安静静的,放弃了挣扎。 “哟,学乖了?” 黑衣人见她安分守己的,瞟了她一眼,却将她扛在肩膀上,开始飞奔起来。 小楚楚连两边的景色都看不清了,心里开始害怕。 她真的要被拐走了……爹爹怎么还不来?她转头看了看来的方向,竟然是条从未见过也未听过的黄泥路,他们好像已经出城了。 若她被拐出了杭州,只怕爹爹也找不着她了。不成,她必须得自救。 不能说话,就做戏吧。 小楚楚趴在他肩上,悄悄地将嘴里的麻核咳了出来。虽然嘴巴仍旧麻木不能言,但是过上个把时辰应该就能好了。而后,她便伸出小拳头,狠狠地捶自己的嘴角。 嗷呜,好痛。 小楚楚擦了擦嘴角,终于有血出来了,扒着他肩膀的手就松了,往侧边倒去。 “你又玩什么花样?”黑衣人清晰地感觉到她手劲松了,还一直往旁边倒,一把撑住她的腋下,提了起来,瞪她。却见她嘴角流血,翻了白眼,身子一抽一抽的,好似是犯了什么毛病。 “你……”黑衣人心知问她也无用,哎一声便什么也没说,却停了下来。若把她弄死了,他可就什么都拿不到了。如果返回杭州城,只怕更不成。柳睦阳定然发觉女儿丢了,他立马便会被捉住。可这附近荒郊野外的,一时也找不着郎中。 黑衣人纠结片刻,便又启程往前行去。 小楚楚就在他怀里一直抽搐着,可是装得她心肝肺都疼了,他怎么还不放她下来。难道他不顾她死活了么,小楚楚简直欲哭无泪。 而且,黑衣人的速度越发快,几乎能与她所见的闪电相比了。 天渐渐黑下来,她小脸已开始抽筋,不能再装了,却发现黑衣人已经奔入一个小镇子,将她扔到客栈里头就让小二找最好的大夫。 他都有钱给她找大夫,为何还要拐卖她?她听说人贩子是拿小孩儿当牲口养的,任凭打骂,亦不顾人性命。可这人并不绑她,更没虐待她,只防着她喊人。这黑衣人似乎不是为了卖她。既然不卖,为何要拐她? 小楚楚想不通了。 但是不管什么原因,他都是个危险人物,她必须尽快脱身。可是怎样才能支开他呢? 黑衣人极其机警,时刻防着她耍花样。尽管她抽搐得没有下午时剧烈,可她还一直在翻白眼。他哼哼两声走上前去捏了捏她下巴:“小丫头,别跟我耍花样,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 小楚楚不敢惹他怀疑,身子开始发抖,手也一甩一甩的,嘴里不能吐血便开始吐唾沫。 她表现得逼真,黑衣人只嘿嘿一笑坐到桌边去:“没想到柳知府的女儿竟有隐疾,呵呵,真是报应。” 小楚楚不知他为何那样说爹爹,但是大夫已经进来给她把脉了。黑衣人便扯了蒙面的布,转而戴了遮面斗笠。他动作极快,小楚楚亦看不清他究竟是何人。 大夫似乎极其奇怪她的病症,正要与黑衣人说,小楚楚便重重地掐住了他的掌心。 黑衣人在大夫身后,加上她还在发抖,并未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小楚楚便在他手心里迅速地划了两个字。 然而大夫并未接收到她的讯息,还当她是发病忍不住,反而将手收了回去,起身道:“大爷,小的医术低劣,诊不出这位小姑娘犯的什么病。但我看她,脸部痉挛,眼睛翻白,只怕是什么急性的大病。大爷还是另请高明吧。” “你不是镇上最好的大夫吗?”黑衣人不信,猛地揪住他衣领,狠狠道。 大夫早就察觉这人不对劲,一身戾气,吓得直哆嗦,抖着嘴唇求饶:“我是这镇上唯一的大夫,最好最差都只有我一个。” 黑衣人眯了眼,大夫当即腿一软就跌在了地上:“大爷您大人有大量,请饶过我吧。” 谅他也不敢欺骗他,黑衣人收了手,将他踹了出去。 小楚楚无奈,只得停止,否则只是浪费力气而已。 黑衣人见她不抽搐了,想来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就没当回事,叫小二准备饭菜。 而屋内横梁上一个小胖子早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那小姑娘似乎是被绑架了,求救不成,连装病都装不下去了。可他自己还在逃命呢,如何能救她。 可这拐卖小姑娘的黑衣人,似乎与跟踪他的极为相像。难道是同一批人?既如此,他可得救她,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此时不救更待何时? > 小胖子身手并不好,这横梁还是好不容易才爬上来的,他也怕被那黑衣人发现,给灭口了,他便犹豫了。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正当小胖子苦恼时,小二敲了敲门:“客官,您的饭菜。” “嗯。”黑衣人去门口端了进来,刚喝了口汤,床上的人就扭着身子开始哼哼了。 “怎么,又开始发病了?”黑衣人噔一声扔下碗,大步跨到她面前。 小胖子看出来她是装的了,可她对他眨眼睛?她发现他了?小胖子抖了两下,她这是跟他求救呢。 小胖子摸了摸腰间,啊呀,还有个好东西,就送给那黑衣人吃好了。而且老天开眼,饭菜就在他左前方一丈远处。小楚楚为了掩护他,开始发出阵阵痛呼。小胖子便扒着横梁挪了几步,将药丸子扔到了汤里。虽然汤只剩下半碗,但是这药很好,无色无味,融地极快,半碗汤也足够了。重又挪回原来的横梁上,躲在柱子后头。幸而他衣裳的颜色与柱子相近,否则便是躲在柱子后头也挡不住他的身躯。 黑衣人听到桌边的动静,瞬间转过身来,只见桌上的杯子咕噜两下,就转着圈掉在了地上碎了。应当是方才不慎碰到,掉下去了。 小楚楚只知道那个胖子哥哥扔了一颗白色的东西进去,猜着他是办好了,就头一歪,闭了眼。 “睡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黑衣人扒开她的眼皮,瞅了两眼,“罢了,就是死了我也不管,这也是你的命。”他自言自语着就管自坐到桌边用饭了。 小胖子早看出他渴得厉害,在横梁上看着他坐下就先端起了汤,见加了料的汤水一滴不剩全进了他肚子里,嘿嘿得意笑了下。 黑衣人忽而听到背后有笑声,猛得转过身去,仰头就看到一个小胖子坐在横梁上,探出了半个头。可他才起身想捉住他时,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他晕倒了?”小楚楚听到咚一声响,从床上坐起,问着横梁上那个人。 “嗯,被药倒了。”小胖子差点被抓到,惊魂未定,在上边又坐了片刻,见他毫无反应才缓缓爬了下去。 小楚楚便吧嗒吧嗒跑到黑衣人身边,戳了戳他额头,半点反应也无,朝小胖子扬了小小的笑脸:“小哥哥,谢谢你。” “不客气。”她的眼睛真是好看,跟天上的星星一般。小胖子觉得自己快要被闪得晕过去了,听她道谢,强装镇定,故作地大气地挥挥手,却因为袖子破碎,一派狼狈难堪。 小楚楚看了看,拉住他的手腕,声音清脆如黄鹂:“小哥哥,你送我回杭州好不好?到了杭州,我让我爹爹送你好多套新衣裳。” “你家住杭州?” “是啊。”小楚楚正想告诉他,她爹爹是谁,却又多了个心眼,万一他心思不纯呢,还是不说了。等到了杭州,找着管城门的,自然能送她回去。至于他,还是见着爹爹了再告诉他真相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是原来的101章的内容,儿时番外(一),因为前面章节到100了,所以就把这一章往后挪啦。要看正文的,只要继续看101章就行,原来订阅过的不需要重复订阅。么么哒。 第106章 儿时番外(二) 小胖子瞧她长睫抖动,嘟着个嘴唇,便是被绑架了也半点不怕,她还能口齿清楚地跟他说话,更是欣赏,嘿嘿一笑:“好,我送你回去,不过这药效只有半个时辰,我们得赶紧走,而且得抄小路。” “好,都听你的。”小楚楚乖乖颔首。 “不过我肚子饿了,我先吃一点东西。”小胖子探手就抓桌上的鸡腿,觉着在这儿吃既麻烦又浪费时间,便将饭捏成团,菜则沥了汤,都倒到一个布袋里,系好挂在小楚楚脖子上。 < 小楚楚闻着胸前的饭香菜香,肚子便咕咕地叫了起来,尴尬地羞红了小脸,幸而小胖子哥哥并未注意。 “我们走吧。”小胖子去开了门,见左右并无异样,拉着她蹑手蹑脚地下楼去,出了客栈后门便开始飞奔。 这个镇子很偏僻,四周都是山,两个人跑了一段就在林子里迷了路。可他们也不敢去问路,怕打了什么人的眼,徒惹怀疑。 “小哥哥,怎么办,天都黑透了。”林子里黑魆魆的,远远的山里还传来一阵阵野兽的叫声,而且在暗夜里一声比一声清晰。小楚楚再鬼灵精,也禁不住毛骨悚然。 小胖子亦是第一次一个人出门,结果就遇上了居心叵测的人,费尽心思才将那些人甩掉了。可他知道,那些人就在不远处,如果他们出去没多会儿就会被找到。不若在林子里歇息一晚,或许还能与他们错过去。 “小妹妹,我们找个干净的山洞待着,可好?” 小楚楚犹豫地甩了甩手,但是她现在浑身脱力,早跑不动了,眼前的小哥哥也是气喘吁吁,只怕继续走只会累死在路上,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好。” “那我们走吧,趁着月光。”小胖子指了指天上一轮圆月。 小楚楚抬眼看去,愣了一下,蓦地泪盈满眶。 小胖子带着她走了一段路,才听到她轻微的抽泣声,转头关怀问道:“你怎么了?” “我想我娘了。”小楚楚啪嗒啪嗒落着水晶般的泪珠,看得他心疼。 小胖子只好按了她的脑袋,搁在自己胸前:“好了,别哭,有哥哥在呢。明日天亮,哥哥就带你回去找你娘。” < 小楚楚明白,这种境况下,便是哭也无计可施,揩了泪水,与他继续前行。 “这儿有个洞!”二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再行一里地,终于找着个能容两人的山洞。小胖子兴奋地扯了她进去,却发现洞内守着一只狼狗,两只眼睛绿油油的,见着他们差点就扑了上来,小胖子吓得抱起她撒腿就跑。 “小哥哥,狼狗没追上来。”小楚楚知道他体力不支,若不是被狼狗吓得,早就倒下了。小楚楚见后方什么都没有,只有忽忽吹过耳畔的风,还有树枝咯吱咯吱随着风摆动的声音,那狼狗也不见踪影,捏了捏他冰冷的耳珠唤道。 “没追上来吗?”小胖子回身看了看,确定无虞,当即软倒在地上,“我这辈子都没跑过这么快,可累垮我了。” “辛苦你了,小胖子哥哥。”小楚楚在他身边坐下,顾不得害怕也顾不得哭泣,从胸前的布袋里取出一个鸡腿给他,“小胖子哥哥,吃完再跑吧。” “还跑?”小胖子吓得差点蹦起来,发觉自己大惊小怪,偏恰好对上她清澈干净的眼眸,羞窘地挠了挠后脑勺,“好罢,吃饱了再跑。” 小楚楚见此,嘻嘻一笑,自己则拿出白米饭,拌着青菜和香菇捏了个小饭团,一点点啃着。 “你怎么只吃素啊?”小胖子吃完第二个小鸡腿后,方意识到。 “哦,小哥哥比较胖,吃得多,我吃青菜就好了。”小楚楚仰起脸,毫不迟疑答道,语气里极尽体贴。 小胖子却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他这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可是他胖吗?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明明是强壮,都是肌肉呢。他捏捏鼓起的肚子还有肉肉的脸<颊,嗯,好像这两个地方是有一点多余的肉。 小楚楚不知他心中在计较些什么,吃饱后又坐了会儿,身子便一阵阵发冷。这秋日的夜风,怎么可以这么冷呢。 “妹妹,你怎么了?”小胖子盯着星星,对于自己离家出走的行为进行了第一千零一次忏悔后,终于发现了瑟瑟发抖的她。 “我冷。” 小胖子皮厚,是没什么感觉。可是这山里湿气重,温度也比外边低,而这妹妹衣裳轻薄,显然也是娇生惯养的,自然不能与他比。他三下两下就脱了外衣下来,罩在她身上。正好,他也休息够了,拽了她起身:“妹妹,能走吧?走走就暖和了。而且,我们最好在戌时前找着能过夜的山洞。” “好。”小楚楚往手心里呵了口气,暖和许多,踩着他的脚印往前。 “这儿有一个。”幸好老天怜悯,不多久,他们就找着了个比之前那个更大的山洞。 小楚楚兴奋不已,拍起了小手:“哥哥你真棒!” < 小胖子难为情地抓了抓后脑的头发,却比方才更加机警,这回他找个大石头扔进去,见里边无异样才一步步小心地踩进去。 小楚楚跟在他身后,趁着月光观察一番:“这个好似是农民藏番薯的洞呢,你看那边,还有许多垒着的番薯。” “是了。”小胖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微笑点头,“你渴吗?渴的话,我给你擦一个出来吃。” “可这是人家的番薯,我们不经允许就是小偷。况且,我们已经偷偷住了别人的番薯洞。” 小妹妹的话似乎很对呢,他是正人君子,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能做小偷的,小胖子暗想着,思忖片刻,笑道:“那我们给银子就好了。” “好呀。”小楚楚从来都是不带钱的,期盼地看着他。 小胖子摸了摸腰包,面上笑容却瞬间滞住。 “你也没带银钱?” “哦,无事,我有这个。”小胖子一把摘下脖子上的玉,想放下却明显舍不得。 > 小楚楚看出来了,忙按住他的手心:“小哥哥,你这玉太贵重了,还是用我的耳坠子吧。我的银耳坠小,不值几个钱。用我的。”小楚楚说完,就从耳朵上摘下坠子放在地上,心里合计了一番,去番薯堆里挑了三个不大不小的,塞到小胖子手中:“你两个,我一个。” “好,我擦干净给你吃。”小胖子有吃的,瞬间殷勤起来,身边没有水没有帕子就用袖子和袍脚。 幸而小楚楚也不介意,见泥被擦掉了,也不在意是不是真干净,就啃掉皮吃了起来,只不过嘴里有沙子,得常常吐口水。不过跑了这么久,刚才又吃了饭,番薯还是挺解渴的。 “妹妹,好了吗?”小胖子吃东西的速度比老鼠还快,等她咬完,早拖了稻草来铺了一丈长三尺宽的“床”,“妹妹,吃完就来睡吧。” “好。”小楚楚虽然娇生惯养,可这种场合也是毫不顾忌,大喇喇就躺了下去,发出一声舒心的喟叹,“真是舒服呢。” “舒服就好。”小胖子趴在她身侧,踢了踢脚。 “小哥哥,我叫楚楚,你可以叫我楚楚。” “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舞雪。”小胖子捋了捋她额前的碎发,轻声念道。 “你知道这首诗呀。” “那是自然。”小胖子面上得意,心里却虚得很,他只是恰巧知道而已。若她继续说,他可就答不上来了。< 还好,小楚楚不再纠结自己的名字,转而问道:“小哥哥,你叫什么呀?” “我叫郡铖,是我外祖父取的名字。” “哦,我的名字也是我外祖父取的。” “那可真是有缘。”小胖子听着她软糯的声音,默默地有些雀跃。 小楚楚却低头敛眸:“可惜我外祖父已经过世了。他在世时,常教我认字写诗呢。” “你外祖父真好。”小胖子想起自己的外祖父,却真想摇头,他最爱的就是逼他练武,他不练还要打他屁股。他如今都十岁了,他还要打他屁股,多丢脸啊。他便跑回信国公府去了,然而爹娘都不帮他,还将他拎了回去,他才逃了出来。 < 不过,他都出来这么久了,京里怎么还没动静,反而惹上了那群来历不明的黑衣匪徒。 “郡铖哥哥,你在想什么呢?”小楚楚第一次在野外过夜,睡不着,见他也不想睡,便学他的样儿,转身趴着,捧了脸。 “没什么。”小胖子下意识否认。 小楚楚不信,嘟着嘴抗议。 “唔。”小胖子沉吟半晌,却一埋头,“我不想提了,咱们睡觉吧,明日一早还得赶路呢。” 小楚楚无法,只得应下,翻了个身躲到角落里,闻着洞中浓郁的番薯香,猜着有几个番薯,渐渐迷糊起来。可是洞里有点冷,身下的稻草还硌人,每次小楚楚将入睡时就会突然惊醒,真是难受呢,她实在是睡不着。 “楚楚,你怎的了?” 小胖子一个转身就瞧见她手心里捧着一片薄薄的东西在抹眼泪。 “我想我娘。”小楚楚不再躺着流泪,一个轱辘便坐起身,开始嗯嗯啊啊地哭泣。 < 小胖子不会安慰小妹妹,扯了扯发顶,便开始转移她的注意力:“你手上这个是什么?” “是书签,我娘亲做的。” “看起来很漂亮很奇怪呢,怎么做的?”小胖子诧异地盯着她,一双眼睛在暗夜中闪亮闪亮的。 小楚楚听他问书签的做法,一时便忘了哭泣。 “我家门前有三棵荷花玉兰,是我娘亲最爱的花儿,我爹爹为了她,特地从很远的地方移过来的。” “你爹爹待你娘真好。” “那当然,我娘当年可是金陵第一美人。”小楚楚不免得意。 “原来你娘也是金陵人啊。”小胖子笑,“都说金陵出美人,果然。” 小楚楚却未注意这句话,一腔热血都扑在了玉兰叶书签上,继续叨叨,开始细致地讲解做法:“玉兰的叶子很大很绿,花儿又白又香,真的跟荷花一样。其他叶子做的书签都太小太软,唯独玉兰叶子又大,脉络又硬,做出来的叶子书签极其好看……” <小胖子很是好奇书签的做法,竟也听得津津有味,将那繁琐的程序记到了心里。还有,小楚楚的娘亲可真是有才呢,性格温柔,为人细致,这样有情趣的人物,难怪能生出俏皮可爱又聪明的小楚楚。 然而,小楚楚说着说着,方才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郡铖哥哥,我想娘亲,我想娘亲。我还想爹爹,想我弟弟,他们一定很担心我。” “好了,不哭,不哭。”小胖子开始扯有的没的,希望她忘了独自在外的事情,可万万没想到她什么事都能联想到她娘亲。常一抽一抽地跟他形容恩爱的爹娘,可爱的弟弟,慈爱的祖母。这样美满的家庭,他真是羡慕。可为何,他家里是那样的呢?> 他明明不会跟哥哥抢东西的,为何大家还要把他赶到金府去呢? 小楚楚从迷蒙的泪眼中看到他伤神,停止了哭泣,扯扯他的小耳朵:“郡铖哥哥,你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我,其实我跟我爹吵架了。”小胖子犹豫一瞬,缓缓说道,“我要回家,他们不让我回家,我就离家出走了。” “你在跟你爹爹怄气?你娘亲肯定会伤心的。”小楚楚只知道,她若不见了,娘亲定会着急担心,眼前这哥哥却不是这样,真是奇怪。而且,他娘还不让他回家,这是怎么回事? 可这些事情,小胖子是不会说的,事实上他也不懂。他明明是薛家的孩子,却姓金,还要叫外祖父为祖父,天天挨打挨骂,不开心。 “郡铖哥哥,我困了呢。”小楚楚哭了一通,此刻安静下来,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倦意,倚在他怀里直打哈欠。 “那就睡吧。”小胖子摸摸她软软的总角,把衣服垫在>她身下,柔柔说道。 小楚楚却已无回应,身子一歪就会周公了,小胖子笑了笑,触触她粉嫩的脸颊,也闭上了眼。 第107章 儿时番外(三) 翌日,向来贪睡的小胖子却早早醒来了,只因为胸口闷得难受,睁眼一看,原来是楚楚趴在他怀里,脑袋就搁在他胸前。她可真漂亮呢,即便是睡着,也让人喜欢,跟外祖母做的布娃娃似的。嗯,她不是易碎的瓷娃娃,是坚强的布娃娃。他喜欢这样的小妹妹。 怀瑾怀瑜两个,一个四岁一个一岁,都还是奶娃娃,半点不好玩。而且他在金府,不能回信国公府,根本就没有妹妹玩。 既然没得玩,那就玩玩这个妹妹吧。 他便划了划她的眉眼,真是好看呢,跟年画上的小姑娘似的,粉嫩又乖巧。还有这一张小嘴,红红的,软软的,樱桃小嘴就是这样的吧? 话说,他好像亲上一亲呢。她还没醒,亲一下不会发现的,嗯。 小胖子这般想着,微微起身,低了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怕惊醒她,只敢碰到就放开,闭上眼等上一会儿,她没反应才又睁眼。如此往复,他简直乐不可支,亲了一下又一下。 小胖子兀自得乐,嘻嘻笑着掐了掐她的鼻子,这鼻子也跟白玉做的似的,白皙又嫩滑。 < 可是好像他的指甲划到她鼻尖了,小楚楚蹙着眉,拱了拱鼻子,便悠悠醒来。 小楚楚睁眼,发现自己竟钻在小胖子怀里。而他的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他面色通红,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五岁的小人儿并不觉得这姿势逾矩,只担心地扯扯他的袖子:“郡铖哥哥,郡铖哥哥,醒醒。” “唔……”小胖子咋吧着嘴,却还不肯睁眼。 小楚楚想着胖的人嗜睡,还是让他再睡会儿好了,就趴在他怀里玩他的手指头。软软的白白的,手指头能 掰到手背上呢,真好玩。 小胖子知道自己会演戏,可是小楚楚一点感觉也没有,还玩他指头。她是觉得她把他的指头掰成对折了还能睡着么,可是她喜欢玩,那就让她玩好了。而且她低着头,也没看见他睁眼。 小楚楚玩了一阵,发觉小胖子的呼吸声似乎与方才有些不一样了,微微侧头便对上他黑白分明的眼。他咧开嘴对她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煞是好看。 “郡铖哥哥,你醒了。”小楚楚不觉有异,双手撑着他的腿站了起来。 小胖子心想幸好她人小力气也小,否则腿非让她压断不可,憨憨一笑也抬了抬发麻的大腿和手臂,努力爬了起来。 “楚楚,我们再吃两个番薯就上路。” “好。”小楚楚径自去取了番薯来给他擦泥,根本不与他客气。是了,她是女孩子,这些事自然是他做,不过她还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当回报啦。 小胖子亦不介意,吃了番薯后又藏了几个在兜里,就领着她往看得到山的地方去。他们得找个高一点的地方看看,哪儿能看得到水,朝水流动的方向行去,总不会错的。 然而,他们上了山腰,还是看不见河水,只能朝山顶去。 “郡铖哥哥,下边似乎有很大的声响,是野兽吗?”小楚楚早就走得筋疲力尽,巴不得坐下休息会儿,正在她想开口时听到了不对劲的声音,着急问道。 小胖子立在坡上,仔细听了听:“不对,有人声,还有刀剑砍草的声音。这条路我们走走够了,可他们不好走。不好,他们开路上来了。” “是黑衣人?” “是!我们赶紧跑到上面远一点的地方去,得尽快躲起来。” “我们躲树后不行吗?”< “不行,他们人多,会一寸寸搜寻的。”小胖子顾不上这许多,拉着她就往上跑。 “郡铖哥哥,他们是什么人呀?” “不知道。” “那是追杀你的还是抓我的?” “或许都有。” “我们这么乖,为什么要抓我们呀?” “我不知道。”小胖子觉着他快要被多话的她给逼疯了,答了这一句之后就再不说话。 但是,他们也被眼前的境况给惊呆了。 失策! 他们竟然挑了个山崖爬上来。 爬到这里,别说躲,就是逃也逃不到哪里去。 “楚楚,前面是山崖,不能走了,我们找另外的小路下山。” 楚楚看看脚下,再看远在百丈外的另一座山,气得差点哭出来,为什么这儿会有山崖?那些黑衣人的动静越来越大了,他们又要从什么地方找另外的小路。 小胖子拽着她想跑,可是黑衣人眨眼就至眼前,一个个全身黑,只露出一双狠戾的眼,心一横,将小楚楚挡在身后,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你们是抓我的!带我走就好,放过她。” “放过她?”似乎是捉小楚楚的那个黑衣人。 小楚楚愣了愣,登时腿脚发抖,她还是逃不过,好想哭。 “楚楚,别怕,有哥哥在呢。”小胖子察觉到她在害怕,颤着声音安慰道。 对面的黑衣人却笑了:“哟,薛景宜的儿子还挺硬气,是个小小男子汉呢。” “不许你叫我爹爹名讳!” > “嘁,我就叫,怎样?”那人执剑指着他喉咙,“小子,父债子还懂不懂?” “什么玩意?什么父债子还?”小胖子确实听不懂,一脸茫然。 黑衣人却不再多话,摇摇头:“不懂啊,那就算了,你去地底下问薛乐轩就知道了。” “又关我祖父什么事!” “唔,你下去就知道了。”黑衣人毫无预兆地上前一步,剑尖已经刺进了他肩窝。 小胖子惊得低了头,他没想到他真的要死在这儿了。 小楚楚见暗红的血液顿时染红了他灰色的袍子,哇一声便哭开了,大声哭喊着还不顾死活去推那个要杀小胖子的黑衣人:“你杀了我哥哥,你还我哥哥,你还我哥哥。” “哟,还真是个傻子。”却是抓她的那个黑衣人,上去抓住她的衣领就悬空拎了起来,“不过你们两个胆子倒是不小,敢演戏,还敢给我下药?” “老三,这个小的还有用,别吓死了她。” “知道了,老大。”叫老三的黑衣人不服气地应了,却掐住了小楚楚的脖子。 “老三,你做什么!” 小楚楚从未尝过窒息的感觉,现在却知道了,真是难受呢,可是为什么还是没人救她,那个老大不是说不能吓死她吗,难道就能杀死她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去见外祖父的时候,突然听到“啊”一声,黑衣人的手突然松了,呼吸瞬间通畅起来。她重重地咳了几下,才发现小胖子不知何时已经从那个黑衣人刀下逃出,将她救了下来。 < “楚楚,楚楚,别怕。”小胖子自己肩窝受伤,却顾不上, 抱着她的肩膀给她顺着气。 “哥哥,他要杀你!”小楚楚清楚地看到一个人在小胖子身后要对他下黑手,惊得几乎失声,却被他抱住一个轱辘往后方滚了出去。然而这一滚就打不住了,小胖子也停不下来。 等小楚楚反应过来耳边呼呼的是山崖底的风声时,连叫都不会叫,哭都不会哭了。这山崖,至少得有百丈高吧,他们这是要死了吧? 呜呜,她还不想死呢。她虽然很想念外祖父外祖母,可是她暂时还不想见他们,呜呜。 “嘭——” 呜呜,她的腰好像要断了,但是两个人似乎已经不再下落。她摸了摸身下,有点软有点硬,有点潮有点干,扭头一看,原来两人摔在了草垛上。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可是郡铖哥哥的状况似乎不是很好。他肩窝处的血 在流着,面色惨白,双眼紧闭,好像是晕过去了。 “郡铖哥哥,郡铖哥哥……”小楚楚叫了一声又一声,他只痛呼一声再无回应,无奈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只能靠自己了,小楚楚坐起来看看这个地方,上边的黑衣人肯定以为他们已经死了。但是她不可能拖着小胖子走,因为他太重了,她只能等他醒来一起走。可小胖子受了伤,晕倒了,他们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这儿看起来都是杂草,那有洞吗? 如果有番薯洞就最好了。她这般想着,已经下了草垛去找山洞。 既然是山,那么洞是肯定有的,而小楚楚也很快就找着了一个,只可惜不是番薯洞,而是个普普通通的石洞。不过有个能栖身的地方就不错了。 好不容易将小胖子拖到山洞里,她又去外边搬干草来,准备铺个小床,还好她聪明,一看就会。小楚楚对于自己的心灵手巧分外满意。 令人惊喜的是,山洞外还有一股细细的山泉,只要捡一张大的树叶就能给郡铖哥哥喂好多水。他流了很多血,补些水应当是有用的。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得止血。 幸而她小时候还听外祖父提过几样止血的药草,在医书上看过形状。她出去找了一大圈,找着几样不确定的,和书上的图画不十分像的只能弃用,而另两样确定的,就忍着苦味嚼碎了给他贴上。这儿也没有绷带,只能撕了裙角给他包扎。 好像止住了呢。小楚楚托着腮坐着等了一会儿,见他嘴唇又干又白,猜着他是口渴了,又去接水给他喝。 只是不知道,他何时才能醒来。还有爹爹,能找到这里救她出去吗?她深深地怀疑。 不过眼下并无他法,只能等他醒来一起想办法了。 她就坐着踹踹腿,玩玩他的手指头,饿了就咬半个番薯,渴了就喝山水,这样熬到夜里。 然而,下半夜,小胖子就开始叫冷,身子差点蜷成一个球。小楚楚惊醒后,摸摸他额头,才知是发烧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受伤还发烧,身子又发冷。小楚楚顾不得别的,就脱了自己的衣裳给他盖上。想找条绢帕浸水给他擦额头,却怎么也找不着,裙角也已经撕得差不多了。总不能脱裤子吧,她犹豫良久,慢吞吞地脱了肚兜。左右他也昏迷着,看不到她,无事吧。 小楚楚这样安慰自己,拿着件肚兜来回跑,给他擦拭额头,幸而这崖底比昨日那个林子暖和,跑来跑去身上还热得冒汗,而且郡铖哥哥的烧渐渐退下去了。不过她已经累得不行了,摸着他额头不怎么烫了就倒在他身旁呼呼睡去。 小胖子醒来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看到怀里半裸的一个小女孩,手脚都缠在他身上,似乎是在汲取温暖。她胸前有一只小蝴蝶,粉嫩欲飞。他难以置信地擦擦眼睛,才敢确定那是楚楚。她身上的衣裳都盖在他这儿,撕掉的裙角则包在他肩膀处,她手心里捏着半湿的肚兜。看样子,昨夜他发烧了。可这丫头,半裸着躺在他怀里…… > 小楚楚虽然才五岁,他可十岁了,很多该懂不该懂的都懂了。他看了她身子,是要对她负责的。 可她还这样小。 小胖子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玉,那他就只能将她先定下来,将来再娶她了。而且她还救了他,他该以身相许的。何况,他心里挺喜欢她的。他想着,能跟她盖一张被子过一辈子就兴奋地想唱歌跳舞。他明明不喜欢唱歌跳舞来着,真是被她蛊惑吸引了呢。还有,这小蝴蝶,是胎记吗?真是可爱,像是上天送的礼物。她,也是上天送他的礼物。 “哥哥,你醒啦?”小楚楚因为担心他,睡眠极浅,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胸前,倏地睁眼。 小胖子如触电般,刹那间将手收了回来,呵呵着直挠后脑勺:“啊,是啊,楚楚,你也醒了。” “你没事了吧?不发烧了吧?肩窝那里还疼吗?”小楚楚全然忘了自己还未穿衣裳,抱住他的胳膊关怀问道。 “不疼,不发烧,我都好了。”小胖子又扫了一眼那蝴蝶,将衣裳还给她,“你快穿上衣裳吧。等穿好了,我有话跟你说。” “哦。”小楚楚听话地迅速穿戴完毕,笑嘻嘻地坐在他对面,“郡铖哥哥,我们怎么回杭州呀?” “唔,这个先放放,我有另外一件事跟你说。” “什么?” “这个给你。”小胖子说着,已将玉解了下来,系到她脖子上,“这个算我们的定情信物吧。” < “什么是定情信物?” “就是,嗯,刚刚我看了你的身子,我得负责的。” “负责?”小楚楚茫然地眨巴着大眼。 “没错,就是负责,我以后会娶你的。” “你为什么娶我?”小楚楚嘴巴里 问着,却低头看了看胸前,这玉观音真好看,好喜欢。 “因为我看了你的身子。” “哦。”这话题又绕回来了,小楚楚却不再纠缠,只知道她现在肚子好饿,好想回家。 小胖子凝视着一头雾水的她,嘟哝了一句:“还有,因为我,挺喜欢你的。” “嗯,我也喜欢郡铖哥哥。”小楚楚抬头,眉眼弯弯,忽而一侧头,“似乎有人找来了,我听到我爹爹的声音了。” “好像我也听到我爹的声音了。”小胖子扶着她站了起来,带她迅速出了山洞。 “楚楚!” “爹!”小楚楚有了爹爹就忘了他,撒开手就跑。< 小胖子看见沉着脸的薛景宜就朝洞里躲了躲,却还是被他拎过去扔给了跟来的护卫。他还想跟楚楚道个别的,可是那些护卫只听薛景宜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将他放到马上,驰出了山谷。 薛景宜与小楚楚的爹不知说了几句什么,也追了上来。 远远的,他就只看到楚楚那一双盈满泪水,不舍又担忧的眼。及至很多年后,他还记得那个场景。 就是那一刻,他打定主意要好好练武,将来好好保护他想保护的楚楚。 作者有话要说:小楚楚和小嗷嗷的番外完毕~~\\\\(≧▽≦)/~啦啦啦~关于胎记的事情,真不是小嗷嗷的错,哈哈~ 至于绑架案和黑衣人的谜,要很多很多年后,才会解开,么么哒~ 谢谢kiki的地雷,╭(╯3╰)╮ kikiathena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02 15:22:27 第105章 夜谈 柳初妍想到金老太爷,饭后还在将军府坐了一阵,不过她不在场,又不知内情,便以为他是在等刘颂贤。如此看来,他并非等谁,而是借此机会与刘老将军商谈。他们会谈什么呢? 金老太爷,也曾上过战场,戍边御敌,是个血性人物。尽管曾看破红尘,出家为僧,但作为大顺子民,注定逃不开该有的义务。何况,他最疼爱的外孙早就身陷狂澜,儿女子孙将来都是逃不过的。 如此,他们谈的无非就是朝堂之事。因为金老太爷一身本事,知天命,晓国运,是个特殊的存在。说是闲谈,但更多的定然是指引、筹谋、落子、收网。 可惜,具体是怎样的,她便不知了,也猜不到。 她毕竟是个姑娘家,涉世不深,想不清这世间许多事,更看不透朝堂的诡谲。罢了,她就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吧。 “姑娘,怎么还不睡呢?”梅枝见她屋内灯亮着,推门而入,“都戌时末了。” 柳初妍未答,见她手上捧着一个布包,叫人接了过来:“梅枝姐姐,这是?” 梅枝将她屋内的人都打发出去方说道:“这是一套夜行衣和斗篷,便于姑娘出门行事。” 柳初妍打开后一看,蹙眉皱鼻。这就送过来了,夜行衣和斗篷的制作少说也要七八天才能做成,那还是最简单的样式。难道祖母早就决定了? 梅枝似乎看出了柳初妍的困惑:“姑娘,这夜行衣是老将军年轻时穿过的,不过也就穿过一回,内里还缝了一层金丝软甲。将军见姑娘的衣裳太打眼,方才特地翻出来,叫奴婢送过来的。姑娘的身形虽不如将军年轻时壮健,但身高差不多,这夜行衣还可收腰收袖子,当不会有差。还有斗篷,本是做了给关雎小姐的,这是她喜欢的样式,料子也极是难得。可关雎小姐年纪还小,一时用不着,就打算先给了姑娘。” “如此。” “姑娘,黄山一行险恶,这夜行衣不过是令姑娘方便隐蔽,但是避人耳目也得防着居心叵测之人。因此,姑娘路上定要小心。” “我知道了。” “姑娘,适才谨欢姑娘叫人带话来,说让姑娘得空时去信国公府坐坐。” “可如今,恐怕不大方便吧?”她和薛傲订了亲,是要避讳的,至少在人前是要的。还有薛太太,应当还不想见着她。 梅枝也想到了,点头:“是,确实不大方便。不过谨欢姑娘这么说,奴婢便顺着她的意思给传个话。去不去,还是姑娘自己做决定。” “嗯。”柳初妍颔首,“那,谨欢姐姐最近过得如何?” “她挺好的,面色比往常更加白皙红润了,还稍稍有了福圆之相。” “难道是有了?”柳初妍猜测道。 “奴婢不知,但由此可见,谨欢姑娘在国公府过得很好,信国公定是疼她的。” “如此。”林谨欢过得好,她就放心了。看来,薛太太并未为难过她。也是,她是薛太太亲自挑的儿媳妇,肯定是顺她的心意的。不似她这般,虽有薛傲力挺,却不得未来婆婆欢心。 “姑娘,这是有烦心事?” “没有。”柳初妍忙摇头,“信国公和薛太太还好吧?” “信国公自去年落了一次水,身子大不如前,但有谨欢姑娘照顾,又去温泉庄养了一个月,好多了。至于薛太太,她一直就是那脾性。” “哦。” “姑娘无事的话,那梅枝这就告退了。” “好。”柳初妍目送她出去,回身将夜行衣和斗篷藏起来,才叫人进来伺候洗漱。可是松苓与青禾不在身边,终究不顺心,便只草草擦了两把就睡下了。信国公和林谨欢都好,只是薛太太的事情打听不出来。哎,有点烦心呐。虽然薛傲说等成亲后就分家,将来也不在一个屋檐下,不打紧的。然而,薛太太终究还是他母亲,她未来的婆婆。即使不必天天侍奉,但起码的孝顺礼数还是要尽的。她不喜欢她,那便是最大的不孝了。薛傲总是叫她置身事外,不要为之烦扰。可她一介俗人,自打出生起就束缚在礼教的框框里,也不是薛傲那懂礼却不遵礼的家伙,免不了要多想的。 这世间,真正豁达的,都不是凡人。 “姑娘?” “梅枝?”梅枝又在外敲门,怎的折回来了?柳初妍纳闷不已,吩咐小丫头开门。 因着屋内点的灯未熄,她就披了件衣裳,往外去。而梅枝已进来了,身后跟着个姑娘,披着件藏青色斗篷,看不到脸,身形却相当熟悉。 “梅枝,淑微来了?” “是,是韩四姑娘。”梅枝语气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担忧。 “淑微?”柳初妍大惊,这大半夜的,是怎么了? 韩淑微听到她一声唤,掀了斗篷,未出声,却已是泪流满面。 “淑微,发生何事了?”柳初妍忙将人带进去,摒退下人。 “姑娘,老将军还在屋里等奴婢回话呢,奴婢告退。”梅枝识相,关紧了门窗,便迅速离去。 柳初妍点头,扶着韩淑微坐到床上,摸着她双手冰凉,递了自己的汤婆子给她。 韩淑微却不要,只是一头扎在她怀里,哭个不停。 “淑微,哎……”柳初妍见劝不住她,只得抚着她的背,叫她哭个够再问话。 难怪都说是水做的女人,韩淑微的泪水都哭了一缸了还不能停歇。夜已深,再哭下去,天亮了也问不出话来,柳初妍一把扶起她,按住她肩头:“微微,究竟发生何事了?” 事实上,韩淑微早哭累了,但哭多了,根本停不下来,还一个劲地打嗝,猛地被她撑起上半身,更是抽搭得厉害。 柳初妍便起身,给她倒了杯冷茶:“先喝了,冷静一下。” 韩淑微一杯冷茶下肚,一个激灵,停止了打嗝,眼泪也瞬间止住了,声音却嘶哑,手指绞着她的衣袖:“表姐,你一定要帮我。” “你不说清楚,表姐如何帮你?” “表姐……”韩淑微面上顿时飞了一抹怪异的绯红色,覆盖在被风吹红的脸蛋上,惹人怀疑。 “怎的?”柳初妍瞪她,这丫头,就是被宠坏了,到如今还跟个孩子似的,“你这是怪表姐没送你及笄礼物吗?”因着韩淑微正月里及笄时,柳初妍不在金陵,没能送上礼物,她自己心里也一直惦记着,所以她故意开了个玩笑,缓了缓气氛。 “表姐,我知晓你那时在倭寇船上,哪会怪你。”柳初妍的话头起得莫名其妙,但语气比先前轻快许多,韩淑微积蓄的悲愤心情被破坏,登时忍不住便笑了。 “那你告诉我,你为何哭泣?” “表姐,我爹爹要把我许出去了。” “许出去?”柳初妍惊讶不已,转念一想,点头,“许出去也是应该的。你已及笄,该择个好人家嫁了。”她嘴上如斯说着,却满腹狐疑。韩若谷看似淡泊名利,实际上对弄权之事极为热衷。按照韩若谷的计划和行动,不是打算把淑微嫁到皇家吗?说得清楚些,就是嫁给信王。之前,他逼着韩淑微学习宫廷礼仪,不就是为的这个。眼下,韩淑微说的许出去,那肯定不是信王了。 “表姐,你说话怎的也这样?姐姐也这么说我,呜呜……”韩淑微说着,又哭起来。 “二表伯可说要把你许给哪户人家?” “他觉着金家大公子好,正叫我娘和金太太谈呢。” “金翎,金大公子?”柳初妍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金翎对她有好感,她是知道的。之前,薛傲为此还吃了不少醋。所幸,金翎知礼,未纠缠过她。可尽管如此,柳初妍仍旧觉得金翎不适合韩淑微,也不适合韩家。但眼下,韩若谷却要选择金翎,真是怪事一件。 “淑微,你可知,表伯为何有此念头?” “就是上回,你在船上,金大公子听说了,很是担心。在我及笄礼的宴席上,悄悄地问了我一句。我爹爹还当他是情不自禁,与我示好,就动了心思。” “这……”竟然还是个乌龙,柳初妍简直无言以对,“那你不和二表伯说清楚吗?” “我说了,但我爹爹说,你是要嫁给薛二爷的。金大公子定要放弃,他瞧着他一表人才,家境殷实,武功学识都属上乘,就一头热,扎了进去。” “表姑婆可知道了?” “她知道,但她向着我爹呢,我的话,半句也不肯听。” “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不要嫁给他。” “为何?” 韩淑微张嘴欲言,却只是张了张嘴,什么话到了喉咙口就咽了下去,双颊比方才更红。 “微微?” “表姐,祖母最愿意听你的话,你帮我去劝劝她,可好?” “可是微微,你不与我说实话,我无法帮你。” “可我说不出口。”韩淑微急得直跺脚,但她一个姑娘家,怎能说那种话。 柳初妍沉默,她不说清楚,她不知内情,就是劝也无从劝起啊。 韩淑微见她板着一张脸,略有怒意,埋头,声如蚊蚋:“表姐,我,表姐,我,我,我……” “说话拖泥带水的,表姐最不喜欢了。你再不说,我可就睡了,不理你了,管你要嫁不嫁。” “表姐,我有心上人了。”韩淑微被她激将法一使,脱口而出。待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捂着脸就扑到了床上,头埋在被子里,怎么也拉不出来。 “有心上人了?”柳初妍又惊又喜,“你先前不是喜欢信国公吗?怎的,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嗯。”韩淑微声音闷闷的,心情却异常愉悦,承认了。 “是谁?是哪家青年才俊,竟得我们微微的青眼了?”柳初妍来了兴致,笑着挠她胳肢窝。 “……”韩淑微紧紧地夹着胳膊,一直笑,却不答话,越发羞臊,头埋得更深。 “若是合适,我去与二表伯说。只要不太跌份,二表伯会答应的,他那么疼你呢。快和我说,是哪家的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人家这么勤劳,居然没人给撒花,只有个小非非理我,还质疑我/(tot)/~~你看,我这不是日更了!╭(╯^╰)╮ 第106章 明白 韩淑微竟然又有心上人了,难得她见过信国公之后,还能看上其他的人。柳初妍是又惊又喜,她不回话,便忍不住扳她肩膀:“你到底看上哪家的公子了?” “表姐,此事,你千万不可对外说。”韩淑微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来,看她一眼,就羞羞埋了头,面色如霞,神情忐忑。 “我知道,我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吗?” “唔,我,表姐,我……”韩淑微犹犹豫豫的,结巴着最终恼了自己,一脑袋又砸在床上,“表姐,我说不出口啦。” 毕竟是个姑娘家,脸皮薄,还是真动了春心,柳初妍拿她没辙,转而说道:“那我问问你,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嘛,霸道,蛮横,无理……”韩淑微说着,缓缓抬了头,一双眼睛晶晶亮,“粗鲁,马虎……” “你喜欢这样的?”便不是信国公那等高洁美妙人物,也不该如此低劣吧,柳初妍简直不敢相信,不确定地问道。 “当然不是了。他呀,其实是个挺好的人。” “怎样?” “虽然霸道,但都是为我好;虽然蛮横,但其实是担心我;虽然无理,但是他身份使然;虽然粗鲁马虎,但也有细心温柔的时候。而且他只有对我才那样温柔体贴……” “你和他,似乎很熟?” “表姐与他也不陌生啊。”韩淑微脱口而出。 “什么?”与她也不陌生?那是哪家的公子?在这金陵城内,柳初妍认识的世家公子,两只手就能数过来,而且韩家兄弟就占了四个,还有薛傲、金翎和周傅允。其他的便是见过,记得脸也对不上名儿。 韩淑微见她异常震惊,神情便小心翼翼起来,缩了缩脖子:“表姐?” “你说的该不会是薛傲吧?”柳初妍忽而脑袋抽了一下,问道。霸道蛮横粗鲁无理,不就是薛傲么? “表姐,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低劣的事儿?” “可我认得的粗鲁家伙拢共也就这一个。” “是吗?”韩淑微对了对手指,低头,“你忘了还有一个,你真的见过的。” 不对,不单薛傲霸道蛮横,还有他那徒弟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是,难道,会是信王吗? “淑微,不是吧?”柳初妍扯着嘴角,眼睛微眯。 韩淑微却点了头。 “竟是信王?你何时与他勾搭上的?” “表姐,你怎的用勾搭这样难听的词儿。我们才不似你们……”韩淑微说着说着噤了声。 “你说什么?” “你,你能与薛二爷那般,为何我们,我们不可以……”韩淑微硬着头皮,极不服气地嘀咕着。 原来还是她将她带坏了么?柳初妍不禁无语。 “你怎么喜欢上他的?明明最初时那样讨厌他。”柳初妍仍是不敢相信。不过她和薛傲也是从讨厌到喜欢,再定情,至如今订亲的。但他们之间有过一段生死之谊,还是悄悄地私定过终身的,毕竟不一样。 “我也说不清。其实表姐你知道吧,我爹爹找嬷嬷教导我,起的就是这门心思。我那时很不喜欢他,甚至讨厌他,恨他,就因为他,爹爹要我起早摸黑地练。但突然有一天,我爹爹不要我练了,我才发现,我其实已经接收了他。而且在你不在金陵的这一个多月里,他又救了我一回。” “这是英雄救美,你要以身相许?” “不算是吧,但好像也是差不多个意思。”韩淑微捧着脸。 “逻辑不通。” “我也不知该怎样说,怎样解释。我只知道,我现在喜欢他了。他这个人吧,表面看起来很不靠谱,可事实上,都是因为他是信王。如果他不是信王,将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年青人。” “好了,我知道你这个又叫情爱冲昏了头脑,不逼你解释了。但是二表伯为何就换了心思?” “不知。” 这丫头真是,什么都不知道,脑袋里就只有情情爱爱的,柳初妍扶额:“那信王呢?” “他?他说……”韩淑微拧着衣角,“他说,他也喜欢我的。” “真的?” “真的,而且一天夜里,他特地跑过来和我说,他想我呢。”韩淑微并不防备她,面对她,也没什么秘密,神情不无得意与欢欣。 “他去你房里了?”柳初妍的关注点却偏了。 “啊,这个……不是啦。其实是那天他救了我,然后我的帕子落在他那儿了。然后,然后,他给我送帕子回来的。然后,就,反正,然后又把我的帕子抢走了……”似乎暴露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了,韩淑微脑子一乱,解释不清,结果越说越乱,倒的话也越来越多。 “然后,然后……你呀,真是学了这么久的礼数规矩全都还给嬷嬷了。若不是当着我的面,早叫二表伯打死你了。” “表姐,我知道你最好了。所以,晚上我才来找你呀。” 姐妹间说着不可与外人道的秘密,韩淑微是心宽了,柳初妍却渐渐皱了眉。韩若谷先是选择了信王,现在却选择金翎,真叫人看不透。但是和韩淑微说这些,她是不懂的,她只知道爹爹逼她嫁人。她暗暗叹了口气,胡乱安抚她几句,一同躺下睡了,打算等明日与韩淑微一同回韩府去,问问表姑婆的意思。 然而,第二天一早,柳初妍就听说韩老夫人出城礼佛去了,没能碰上,猜着或许是为避开她,只得悻悻回将军府去。 “姑娘。” 柳初妍绕过长廊,忽见梅枝站在那头招手,身后是将军府最偏僻的藏书阁。她为何站在此处?是祖母在唤她?她不得而知,摒退婢女,提着裙摆小碎步跑上前。 “梅枝,怎么了?” “姑娘,将军在藏书阁等你。”梅枝请她进门,自己则守在门口。 因着将军府几位女主子都是不爱书的,所以这藏书阁平日里就只有李杜师来往。李杜师不喜欢叫别人动他的书,于是就只派放心的随侍打扫。自打过年起,李杜师忙得焦头烂额,随侍也不得空,这藏书阁便积了薄薄的一层灰。 柳初妍进去时,带动了身边一排的灰,一直走到阁楼最底部,才找到刘老将军:“祖母,您找我?” “嗯,妍妍。我猜着颂贤是请不出你舅舅,所以想着趁早将你送过去。”刘老将军指着桌上的包裹,“夜行衣与斗篷已叫梅枝给你收拾好了,这会儿先换上这粗布衣裳,将首饰也摘了,准备出城吧。” “我一个人走?” “当然不是。还得再等一盏茶时间。” 等一盏茶时间?柳初妍看了看日晷:“等子盛哥哥下朝吗?” “是啊,难得有一日万岁肯上朝。老身也越发看不懂九千岁的意图了,也猜不透万岁的心思。” “许是为了叫大臣们瞧瞧,万岁龙体康健,好稳定民心吧?” “这或许是其一,但不只这一点。”刘老将军感慨着,“妍妍,先去换衣裳吧,他快到了。” 柳初妍明白,刘老将军并不想告诉她实情,不欲她知道太多,便颔首,安静地去里间换了衣裳。 “舅婆。”有人跳窗进来了,是薛傲。柳初妍忙加快了速度。 “子盛,没人瞧见你吧?” “没有。只是我不能送楚楚出城了。” “为何?” “九千岁好似察觉到了将军府的异动,派人监视着所有与将军府有关的官员,我也不例外。还有忠王那边,也派人跟着呢。方才,我好不容易才甩掉尾巴进来,绝不能叫九千岁再发现楚楚的动向。” “那我另外叫人送妍妍出城,自行安排。” “好,我去狮然村等她。汇合地点初步定于狮然村后的小竹林里。” “可行,你且小心离去,待部署好了再出城,绝不能出差错。” “嗯。”薛傲隐约能听到里间的人换衣裳窸窸窣窣的声音,却来不及留恋,就消失在窗外。 等柳初妍出来时,就只看到一扇抖动的窗户,昭示着适才确实有人进来出去过。她愣了一会儿,见刘老将军烦恼地按着额头,上前扶住她胳膊,安定坐于蒲团上:“祖母,接下来怎么办?” “我叫梅枝送你出城,然后你去狮然村等子盛。” “梅枝?” “她懂武,而且只有她,我最放心。” 柳初妍完全没看出来梅枝一个大丫头,居然练武,震惊之余也可理解,颔首应下。 刘老将军按住她手背,语气带着安慰:“子盛这一离去,等事情布置完毕,定然午后了。你就用过午膳再走,祖母顺道叮嘱你一些其他的事儿。” “是。” “你不必担心,有祖母安排,不会出意外的。” “初妍不怕的。” “妍妍真是个好姑娘。”刘老将军欣慰不已,令梅枝准备午膳送过来。 柳初妍是第一回经历这种事,异常忧心。此举无疑是危险的,且风险极大。她嘴上说着不怕,心底却越想越焦灼,午膳也吃不下。 “妍妍,你在怕?” “我不是因为自己怕,而是怕被发现,连累将军府。” “祖母也想过其他的法子,但眼下,别说将军府周围,就连大韩府小韩府周边亦尽是眼线。想着,从明日起,祖母就装作同你一起在这偏僻的藏书阁斋戒七天,连府内人都不叫知道。若光明正大送你出城,就不易掩饰了。” “为何不能说,送我去见表姑婆,然后表姑婆留我在庙中一同礼佛呢?” “庙里也是鱼龙混杂,祖母不放心。如果让九千岁知晓,我们派你做说客,请出成明德,无疑是在给他增加敌手,定会将我们的计划掐死在襁褓里。” “祖母,我想表姑婆定有办法护我的。” “为何?” “您不知,表姑婆曾救过九千岁一命。九千岁此人人品虽低劣,对救命恩人却还是很好的。否则您想想,凭着我那大表伯的本事,早被人踩到地底下去了。就是为报恩,所以九千岁一直很照顾韩府。就连先前奉贤夫人要我和淑微进宫的事儿,也是表姑婆找九千岁摆平的。” “竟有此等事情,我居然不知道,绿娥也未曾说过。” “表姑婆不小心救了个渣滓,心里悔得很,巴不得没人知道呢。我想着,鬼鬼祟祟出城,引人怀疑。还不如就说我出城找表姑婆,而后表姑婆找个借口将我藏起来呢。祖母能劝我去说服舅舅,表姑婆定也是知道,赞同的。因此,她肯定会帮我们。” “听着可行。”刘老将军思忖片刻,“周柏青是最卑鄙的小人,最善刺探,这几日城门更是戒备森严。若是偷偷出去,风险太大。但是祖母不想牵连太多人,更不想将韩家扯进来。若是让九千岁知道韩家已威胁到了他,他也不会手软的。妍妍,你就体谅祖母这点私心吧。” 柳初妍惊愕不已,原来刘老将军想的是这个,点头:“是,是妍妍想岔了。妍妍想着表姑婆能帮我们,或许出城容易些,却没想过,可能会危及他人。” “妍妍,就委屈你了。” “不委屈。”柳初妍摇头,心里却被点得透亮。难怪韩若谷弃信王选金翎,想来是为了不让九千岁忌惮于他,或者是另一种层面上的“表忠心”,这是一种迷惑手段,使得韩府能够更自由一些。 如此,午膳过后,梅枝便也换了粗布衣裳,同柳初妍一道抹黄了脸、脖子和手,卸了首饰,往城门去。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真是抽得让人厌恶啊,难得人家码了这么多字,还不让人更新== 第107章 山路 这是京城南门,是金陵四个城门中守卫最松懈的地方。对于穷人来说,此地却分外难过,因为那一群人都是雁过拔毛的渣滓。但对于将军府来说,对付几个见利忘义的笨蛋并不是难事。 不过城门防卫由周柏青管辖,周柏青又是九千岁的人。因此便是最简单的出城,将军府也格外谨慎,梅枝更是提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午膳过后,暖阳融融。然而城门口的寒风仍旧能刺骨,为显贫苦,柳初妍只套一件粗布衫,冻得整个人瑟瑟发抖。 梅枝虽练过武,身子骨比她好得多,但站在风口处,也是颤得厉害。 “楚楚,等会儿就能回家了,咱们回家生火取暖,再熬一下。”梅枝安慰着柳初妍,转眼已到守卫眼前。 守卫在这儿已经站了半天,也冻得厉害,几乎脸都吹裂了,瞧她们一副穷酸样,就摆了不耐烦的样子,伸出一只手来。 “大人,小女子才送了妹妹去看大夫,银钱都花光了,实在是没有了。等下回,下回,小女子一定多多孝敬。” “刚刚还说回家取暖呢,真没钱会这么悠哉?”守卫抬了下巴,一脸蔑视,从鼻子里喷出气来。 “大人,小女子实在是没有啊。我妹妹她……” “别废话!再废话,我就……”守卫横着脸,作势要打她。 梅枝缩了脑袋,退后一步,顺势将柳初妍推得远些,就看见忠王世子打马从长街那头奔过来。 守卫顾不上她们了,急忙扬手一挥:“快让开,让开。” 柳初妍并不识得朱群奕,听得马蹄得得的声音,便回头去看,好奇地瞪大了眼。 梅枝忙走过去,将柳初妍挡在了身后,低声道:“姑娘,低头。” 柳初妍闻言,慌慌张张低了头,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朱群奕已经看到了她们二人。 朱群奕“吁”一声,紧紧地拉住了马缰,被紧急制住的白马狂躁地在原地仰着前蹄,吓得出城门的百姓跑了不少。 “哟,好一对姐妹花呀。”朱群奕下了马,将马鞭扔给随侍,抹了抹下巴,踱步过来,神情猥琐下流。 柳初妍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明明已经涂黄了,为什么他还是注意到了她? 梅枝万万没想到这关头上会跑出这么个冤家,虽然柳初妍经过乔装变丑不少,但比起普通女子仍是清丽美貌非常。此时此刻,梅枝不禁懊悔起来,早知道就用柳初妍的法子了。那般,至少还能安全地出了城门去。 “这位爷,我妹妹生病了,此刻得赶回家熬药呢,还望大爷行行好,让我们过去吧。” “生病了啊?”朱群奕若有所思,盯着柳初妍,“生病了最好,可以到爷府上去。跟着爷,吃香喝辣,还怕生病?美人儿,跟爷走吧。” 此人身材肥大,偏偏还穿了一身棕色夹黄白色大袄,系在腰上的带子闪着恶俗的光,金箔银片,衬得他更像一坨快要馊掉的肥肉。但他派头不小,定然非富即贵,柳初妍知道,她惹不起,便装作没听到,将头压得更低一些。 “大爷,我妹妹胆子小,不经吓。您……” “有你说话的份吗?”一旁的守卫见朱群奕已经不耐烦地皱了眉,上前喝道,顺势讨好,“世子,您若喜欢,我们兄弟几个帮您送到府上去?” 这是翻了天了,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柳初妍环顾一圈,看周围等待的人均是敛气屏声,更是憋不住心底那一股怒火。 “妹妹。”梅枝见她有异状,慌忙拉住她手腕,“妹妹,这是怎么了?又要发病了?”她说着,就摸她额头。 柳初妍明白,她这是在暗示她,当即便眼白一翻,身子一抽倒在了地上,开始手脚抽搐。 “诶,这是怎么回事?”朱群奕正要吩咐人抓她,便见此情景,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这是?” “大人,我妹妹又犯病了,劳您行行好,让我们回家吧。”梅枝顺势去扯朱群奕的袖子。 朱群奕生怕是什么传染病,急吼吼地甩开她:“滚开,快给我滚!” 守卫见情况不对,急忙上前赶人:“听到了没有,还不快滚?” 实际已成熟,梅枝小心避开守卫胡乱挥舞的拳头,连滚带爬地凑到柳初妍身旁,背起了她,看也不看朱群奕一眼,迅速跑出了城门。 然而,两人不敢掉以轻心,直到跑出三里外,梅枝才放心地放了她下来:“姑娘,怎样?” 柳初妍第一次被人背着这么跑,比五岁那年的逃命还可怕,从她背上下来,就瘫软在地,直按肚子:“骨头都快散架了。” “梅枝是不得已,没顾上姑娘,累姑娘难受了。”梅枝探手给她揉肚子和手臂。 “梅枝,你不必愧疚,我知道事情紧急。方才若非你急中生智,恐怕我就要被那恶心的家伙给抢回去了。” “姑娘不认识他?” “不认识,怎的了?” “那是忠王世子,朱群奕。” “是他?”柳初妍大惊。 “没错,姑娘竟不识得,难怪适才那样大胆。” 柳初妍无言以对,她确实是不知者无畏,尽管猜到对方来头不小,却还是没想到,那就是居心叵测,曾求娶于她的中王世子朱群奕。还好还好,她抚了抚胸脯。 梅枝更没料到,她居然不认识朱群奕,也是后怕。她回头望了望来路,重重地吸气呼气几个来回,给她披上斗篷遮风:“姑娘,咱们走吧。我们必须得在酉时前到达狮然村,否则薛二爷找不到你,会担心着急的。” “他不走这条路?” “他骑马,我们走路,所以只能走山上捷径。小路不宜骑马,因此不是一路的。” “哦。”竟还有这样多的门道,柳初妍第一次体会,应下,跟上她的脚步,走出二里路后上了一座土山。过土山后,便是深山老林。这里树木蓊郁,层林叠嶂,即使在日光照耀下,仍旧一团黑,柳初妍越走越怕,脚也越来越疼。 “姑娘,要不要歇会儿?”毕竟是闺中女儿,身子娇弱,一双脚更是经不得长途跋涉,梅枝发觉她累得气喘吁吁,两只脚忍不住交替着甩动、踩地,却一声不吭,就知她在强撑,扶住她的腰,问道。 “还是不了。”柳初妍摇头,既然决定要走,那就必须得坚持住。 “姑娘,奴婢背你吧。”梅枝弯下了腰。 柳初妍掏出帕子,擦了擦满额头的大汗,见梅枝一脸不忍,弯腰等待,探手扶起她,抿唇笑了笑:“不必了,你方才就背着我跑了三里路,又领着我上山下山,爬了这么长一段,定然也累坏了。” “姑娘,奴婢做惯粗活,这点路算什么。但若累坏了姑娘,之后可就不好赶路了。” “梅枝,不必了。”柳初妍一直靠毅力撑着,一旦停下来就浑身酸痛,站也站不住,偏偏梅枝犟得很,她扶不住她,结果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诶,姑娘。”梅枝登时便吓坏了,想扶她,可惜自己也脱了力,最终人,没扶起来,她也瘫坐在了小道上。 “梅枝,后边还有多少路?” “再过一个小山头。” 柳初妍一听,差点崩溃,怎么走路这样累,这路怎么这么远。 “姑娘,你别慌神。坐着休息一阵,待会儿再起身,可行的。来,先喝点水,吃点点心。”梅枝从包裹里拿出水囊和糕点来递给她。 柳初妍颔首接过,一边吃一边打量周遭环境:“梅枝,眼下是什么时辰了?” “这林子里太黑,奴婢实在看不出来。” “似乎越来越黑了,难道要下雨?”柳初妍扯了扯身上的斗篷,“风这样大,天更冷了。” “许是要下雪呢,话说这都正月二十七了,还要下雪。今年的天气真是看不透。” “确实看不透……”柳初妍说着,然而话音未落,就听到头顶一片窸窸窣窣响。抬头一看,好似真下雪了。 “姑娘,我这,真是乌鸦嘴。”梅枝顾不上这许多,匆匆扯了她起身,“姑娘,趁大雪覆盖了小路前,赶紧走。” “好。”柳初妍艰难站起,揉了揉小腿肚,随着她又上了路。 “姑娘,此处坡陡,一定要小心下坡……”梅枝走在前头开路,一声声叮嘱着。 柳初妍也时刻留神脚下,可这儿实在是难走,正当她在心底里提醒自己注意时,脚下一滑就朝前栽去。她唯恐连累梅枝,探手便将她一把推倒在路边的草丛里,自己却毫无阻碍地滚了下去。 “姑娘!”此处陡坡少说也要百丈远,滚到尽头还不得摔断骨头,梅枝惊得面色煞白,一颗心吊在喉咙口,大声喝喊着,却于事无补。 “楚楚!” 就在柳初妍以为自己要一路滚到底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犹如天神降临。 “楚楚!”薛傲提前到达,等了一阵也不见人影,就寻了过来,结果没走多远便见此一幕,吓得心都揪成了一团,几步飞奔过来将她揽入怀中。可惜她已经滚了好长一段,脸上胳膊上尽是伤,就连斗篷和裤管都刮破了。 “子盛哥哥。”柳初妍欣慰一笑,总算是见到他了,下一刻便眼前一黑,厥了过去。 梅枝见此,三步并成两步,一路滑着跑了下来:“薛二爷,这可如何是好?” “看来今夜不能启程了,我带她去下个镇上寻医,你则去狮然村,住一晚,明日一早再回去。” “可姑娘如此。” “你必须得回将军府,否则老将军明日午后还收不到楚楚平安的消息,就会启动下一步计划。” “是,梅枝懂了。”梅枝看着薛傲怀里的柳初妍,半张脸都是血,身上衣裳褴褛,再没有比这更狼狈更可怜的了,眼中水汽氤氲,“那奴婢就把姑娘交给二爷了,二爷定要好好照顾姑娘。” “我知道了。时间紧迫,我先走一步。”薛傲话音才落,脚下便若生风般,消失在了小路尽头。梅枝寻到小竹林里时,马匹和人都已不见,他比她更心急。姑娘觅得如此良人,她也放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08章 倾诉 待柳初妍醒来时,已是下半夜,她动了动身子,痛得啊一声叫了出来。怎的这样痛?她睁大眼睛望着头顶的灰色床幔。 薛傲忽听床脚吱吱两声,一个激灵便挺直了身子。 柳初妍察觉桌边的动静,才发现薛傲趴在桌上睡过去了:“子盛哥哥。” “楚楚,你醒了。”薛傲忙两步奔到她跟前,“楚楚,怎样了?” 柳初妍拧着眉头,按了按额角,却触到了粘腻的异物。 “楚楚,别碰。”薛傲迅速抓住她手腕,“你脸上擦了药。” 柳初妍愣怔一刻,方想起下午时在山里的遭遇。是了,她不慎从陡坡上滚下,之后便失去了意识。那时摔得浑身都疼,却没料想脸也擦伤了。 她极想问一句她是否毁容了,但见薛傲一脸担心,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薛傲好似看出她在想什么,替她理了理散落到额前的发,安慰道:“楚楚不必忧心,只是破了点皮,过几日便好了。” “嗯。”柳初妍一颗心放下了。尽管她知道薛傲定不会介意她美丑,可对于一个女子来说,特别是待嫁的姑娘,脸面便是一切。 “楚楚,还有哪儿疼?” 柳初妍浑身都隐隐作痛,却怕他太过担心,摇头:“不疼了。” 薛傲知道她在撒谎,但此时此刻也无计可施:“楚楚,你再睡会儿,我们等天亮就起程。” “可我睡不着了。” “那我陪你说会儿话。” “好。”柳初妍自觉地往里侧让了让。 “你不介意了?”薛傲忽而坏坏地笑。 柳初妍白他一眼:“不上来吗?那……” 薛傲不等她说完,身子一跃就上去紧紧揽住了她的腰:“楚楚,这样的美差,我怎会拒绝?” “嘁,色胚。” “楚楚,我们已经定亲了,无需那般忌讳了。” “说起这个,我想起一件事来。” “何事?” “金老太爷为何还俗?” “为了你啊。” “胡说八道。” “楚楚,是真的。” “我不信。” “好罢,若仔细计较起来,确实不是为你。” “这才是实话,那为的是什么?” “为国运。” “说具体些。” “他说,是你影响了国运。” “我?”柳初妍惊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扯到身上伤口,痛得嘶嘶直抽气,“他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楚楚,此事本是你的秘密。但你我是一体的,外祖父也希望我能够知道更多,明白更多,懂得更多,所以就把你的秘密告诉了我。” “你知道了?”他知道她重生而来,他竟知道了。 “楚楚,你不必如此惊怕。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死而复生之事我也听过,只是重活而已,我能理解,能接受的。” “可你不知道,我曾经历了些什么。” “那你告诉我。” “我……”柳初妍说着话,倏地落了泪,身上的伤口似乎比之前更痛,就似上一世的苦痛全都回来,全都叠加起来,痛得她不能呼吸,心底也开始一揪一揪地发疼。 “楚楚,楚楚……”薛傲见此,顿时心慌意乱,“楚楚,好了,不说了。你别哭,别哭,哭得我心都要碎了。” 柳初妍听他这般说,霎时便哭得更厉害了。在这一刻,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从未与人分享过的痛苦和辛酸都有了倾诉的对象。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为了看馨爷的大结局,没来得及码字额~明天补齐好啦~么么哒~ 送你们一张萌哒哒的图~ 第109章 破阵 尽管柳初妍受了伤,薛傲心疼非常,巴不得就此回金陵去,但已经决定了的事不能够反悔,刘颂贤还在黄山等他们,时间却不等人。于是第二日一早,二人还是准时出发了。 若想顺利去黄山,并不是件简单的事儿,何况薛傲和柳初妍皆非常人之相,走大路必会非常打眼。而魏无量眼线遍布,很快就会发现异常。因此二人只能借由小道赶路,还得选几无人烟的地方。 所幸,薛傲对此经验丰富,叫柳初妍坐在自己身前,再挑平稳些的地方走,倒也不会令她太过辛苦。 柳初妍是第一回坐马上,怕得不行,总觉得下一刻就会被马掀倒在地上,所以薛傲劝她在马背上睡会儿,再怎样安慰她说马背上很安全,她都不能闭眼,反而睁大了眼睛,紧紧地回手抱住他的腰,死都不敢放。 薛傲无奈,只得选择快速赶路,好叫她多些时间休息。 柳初妍知晓他的想法,所以这一路过来,她便是再苦再累,也未言说半分。 就这样,二人在三日后进了安徽境内,再赶半日路程,上了黄山。 至玉屏峰脚下,他们再不能骑马,只得步行。 柳初妍看着眼前高耸入云的山峰,峰壁如玉雕,是天然的屏障,不禁后怕。她想起那一日,只是过那么矮一座小山都累得够呛,就此地,该不会今日就殒命在此吧? “楚楚,不要怕,走这边。”薛傲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引她上路。若非他自己都难以走稳,真想抱着她上山。 “楚楚,玉屏峰比起天都与莲花峰,已是个小矮子。你瞧,左边和右边两处高峰,像不像护子的父亲母亲?” “胡说八道。”柳初妍忍不住笑了。 薛傲本就是想叫她宽心,见她笑了,便放心了:“楚楚,你可知我朝曾有一游侠,游黄山所说?” “左天都,右莲花,背倚玉屏楼,两峰秀色,俱手可挽。” “嗯,便是如此奇景了。”薛傲仰头,喟叹一声。 “其实你是记着有这么个人,却不记得他写了什么,叫我背给你听罢。”柳初妍笑着损他。 “楚楚,将来我是你的夫,不可在人前揭我短的。”薛傲撇嘴,撒娇。 薛傲腹中无墨水,几人不知,柳初妍瞟他一眼:“大老爷们还撒娇,要不要脸。 “反正此处也无人,要什么脸?” “所以啊,反正此处也无人,我何曾在人前揭过你的短?” “这就叫挖坑给自己跳,是吧,楚楚?” “这不是你常干的事儿嘛?今日也叫你尝尝这滋味儿。”柳初妍跳他的坑,还少了?“这就叫,小女子报仇,何时都不晚。” “楚楚,你越发坏了。” “随你。” “不错,嗯,妇唱夫随,啊不对,是夫唱妇随。”真是拗口玩意儿,薛傲腹诽。 柳初妍噗嗤一声:“自己学问不到家,还在肚子里怪别人呢。” “楚楚,都说人前不可揭短了。”薛傲板眼。 “此处有人吗?”柳初妍不答应,左右环顾一圈。 “无人,倒是有点冷。”两人已上了半山腰,忽至一风口,柳初妍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急忙将自己的斗篷脱下也给了她。 “子盛哥哥,我无妨的,只是别把你给冻坏了。”柳初妍说着,就要把斗篷还他。 “嘘——”薛傲却竖起耳朵,捂住了她的嘴。 他听到了什么?柳初妍仔细去听,却是什么都没听到,除了呜呜过耳的风声,还是树枝相碰的飒飒声。但薛傲习武,耳朵比常人灵敏百倍,他能听见她却不察也是正常。 “楚楚,我听到了剑出鞘的声音。”薛傲见她疑惑地瞪大了眼,解释道,“但就那一下,之后便再也没有了。” “从何处传来?” “头顶上。” “头顶上?”柳初妍仰头,“上边是一巨石,难道有人在上边?” “肯定有人,只是不知,是不是刘将军他们。” “那我们要怎样上去?” “楚楚,我们已经进了成明德划的圈,需得小心,不可莽撞。” “你的意思是,舅舅在此布了阵?” “是,否则凭他一身本事,能文能武,朝中某些居心叵测的能任由他在此逍遥?” “他既布了阵,我们如何进去?” “楚楚,你瞧见对面那棵树了吗?”薛傲一个转身,遥指远方。 “传说中的迎客松?”柳初妍顺着他指的的方向看去,竟迎客松。她曾在画上见过不下百回,视角有有左有右,有上有下,每一个角度,她都熟悉,因此一眼便认出来了。 “不出意外的话,那便是阵眼。” 柳初妍面上的疑惑,便成了震惊:“我听说,外边的人若要破阵,必须破坏阵眼。” “是,但我们不能破坏阵眼。” “否则会叫天下文人唾骂。” “这便是你舅舅的高明之处了,普通人不会想到,他居然拿最显眼的迎客松做阵眼。即使有人知道了,也不会去破坏迎客松。” “那可如何是好?” “暂时不知。但我知道,刘将军肯定没能见着你舅舅,甚至有可能困在阵中了。” “我们要先去找干爹干娘?” 薛傲按着眉头,沉吟一声:“不成。” “那接下来怎么办?” “我们若贸然入阵,定会被困,到时候可能没找着刘将军,自己也出不来。方才剑出鞘的那一声,普通人是听不到的,会一路往前走,你瞧,那条路绕过一个弯,便往山下去,根本不会发现左边长茅草隐蔽之处,还有一条小道上山。而我等听到剑鞘声的,便是最好的警告。经他提醒,发现此处异样,也要掂量掂量,是否入阵。” “就没有别的路上山了吗?” “上山的路有,还可以一直通到山顶。但想见你舅舅,就只有破阵。” “如此。”柳初妍埋头,满心失落,转了转腕上的玉镯,“难道就是我爹我娘来了,也得破阵吗?” “应当不用吧。”薛傲不确定道,若有所思,忽然捏住她肩膀,“楚楚,你可知你爹娘如何上山?” “不知,我从未跟随来过此地。印象中,我爹爹也只来过一次,还是因为舅舅病了,不能下山,他来给他送药的。” “那你爹爹要见你舅舅,肯定也要入阵,毕竟你舅舅病了,不能给他关掉阵法。” “也就是说,除了破阵之外,还有其他办法?”柳初妍心中一喜。 “不错,其他办法肯定有。只是,你爹爹能用的办法是什么?” “那我便不知了。”柳初妍忆起父亲,不禁悲伤万分,“若爹爹还在世就好了,他定然知道。” “若你爹爹在世,我们便就不需要来请你舅舅了。” “为何?” “你舅舅与你爹爹是师出同门,你不知道?”薛傲惊讶不已。 “哦,这个我知道,只是一时未想到可联系处。” “楚楚,我想,你爹爹肯定有告诉过你,便是不告诉你,定然也提过。你再仔细想想看,那回你爹爹上山,可有何异样之处?” “也没什么异样,就是拿走了我的玉镯,说是好认亲……”柳初妍说着,蓦地顿住,猛地低头,端详着通体翠绿的玉镯。爹爹和舅舅何须认亲,不过是编来骗她罢了。只是她年纪小,好骗,就被糊弄过去了。 “也就是说,这玉镯是关键。”薛傲大喜,“楚楚,可否脱下来,叫我看看。” “喏。” 薛傲取过玉镯,对着天,仔细看了看:“好像内侧有几个字。” “那是成家家训,我爹爹告诉过我。” “什么字?” “谨言慎行。” “谨言慎行?据我所知,成家家训并非这几个字。” “是舅舅离开金陵后定的,为提醒子孙不要重蹈覆辙,谨防走错路。” “原来如此,定是为你舅公。” “嗯。” “楚楚,站在此处,再看不出什么了。既决定来见你舅舅,必得入阵,我们进去吧。” 柳初妍颔首,随着他扒开长茅草,走上了小路。走了一阵,忽见前边百丈悬崖,烟岚环绕,再走一步便要踩空落入深渊,惊叫一声便往后大退三步:“啊!” 薛傲知晓她是被下注了,急忙回身抱住她:“楚楚,只是障眼法而已,不要怕。” “障眼法?” “是。”薛傲取来一根长棍扒开前方的茅草,“你看,这茅草覆盖之处皆是平地,有一条半丈宽的路,踩在茅草上,不会掉下去。” 柳初妍惊魂未定,点头,仍是没缓过神来。 薛傲看了看去路,一把背起她:“楚楚,我背你上去。” “可是……”柳初妍才说了两个字,就捂了脸。每一根茅草都似长在悬崖峭壁之上,只靠根须抓了一点泥土,脚下踩着咯吱咯吱地响,唯恐踏断。再望下去,就是湍急的河流。若他们就这样掉下去,定死无全尸。但薛傲说无碍的,她就信他。可她这心里,总是怕,只能选择逃避。 薛傲听她不出声了,便快走几步,已是出了茅草小道。 “楚楚,第一关过了。” “好。”柳初妍从他背上下来,却是脚软,根本站不住,薛傲只得牢牢地扣住她的腰。 柳初妍便攀在他肩上,支撑着不倒下。 前方是一个陡坡,有三道石阶,皆是人工修建。一道往左,一道往右,还有一道,朝山上延伸一段,便往山下折。 “这是迷惑人心的常用阵法。”薛傲说着,向中间那条走去。 “是走中间那条?” “猜得不错的话,应该是。中间拐弯处,定有阵法。” “舅舅果然高能,若叫他上战场,定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是,而且你舅舅比你爹爹多一个优点。” “什么?” “果决心狠。” “这听着,不像是个优点。” “上战场就需要这样做,朝堂之上也是。你想想,你爹爹,若非不够狠心,不够果决,岂会让黎光栋此等小人钻了空子?” 柳初妍无法辩驳,沉默。 薛傲不多说话,牵着她往中间那条道走去,走到一半时,却忽然地动山摇起来,吓得柳初妍连连惊叫,扑到薛傲怀中,整个人挂在了她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停了一天的电啊!一天啊!再停久一点,你们加点孜然和胡椒粉,就可以吃烤作者了!/(tot)/~~ 今天不停电的话,就双更→_→ 第110章 表哥 “是地震了吗?”柳初妍吓得几乎要哭出来,却怕影响他发挥,强忍着惧怕之意,咬着唇,把眼泪逼了回去,一声都不敢吭。 “不,不是,这是第二重警告。”薛傲一边解释一边抱起她,踩着几处凸起的石块飞跃而上,已是上了顶部,“楚楚,好了,没事了。” 柳初妍睁大眼睛一看,咦一声:“这是方才我们抬头看的巨石?” “是。” “但此处并无人来过的迹象,你瞧那泥土,因为昨夜下过小雨,还是湿的,却没有脚印。” “没错。” “那剑出鞘之声从何处传来?” “尚且不知。”薛傲环顾一圈,拧眉。 柳初妍亦蹙眉,忧心道:“我们方才踏脚之处已成为一堆乱石,原有的石阶都被破坏,甚至连轮廓都认不出来,怎么破阵?” “恐怕我们不能破阵上山了。” “那该怎么办?” 薛傲叹气摇头:“我自认为在军中训练已久,见识也广,更是得了外祖父之真传,但碰上你舅舅,我就只有乱窜的份儿。先前两重阵法,都不过是雕虫小技,拿来逗我罢了。” “只是逗你的阵法都这样高深……”柳初妍心底一阵阵发虚,眼前一片茫然,“子盛哥哥,我该怎么帮你?” 薛傲摆摆手,见她面色发青,嘴唇发白,显是方才吓得不轻,还未缓过来,扶着她在巨石上坐下:“楚楚,饿坏了吧,先用些东西。等吃饱了,我们再想办法。” “好。”柳初妍抬头望了望天,“午时末了。” “我们辰时初上的山,不知不觉,已三个时辰过去了。” “子盛哥哥,不必忧心。你瞧此处,视野广阔,耳目可及之处皆是美景,还有树木随风,鸟儿喳喳的声音,叫人心旷神怡。” “不错,能谓之秀色可餐。” “喂,你个不正经的,又调戏于我。” “楚楚,我不过是说句实话而已,怎的就是调戏了?” “哼,整日没个正经,也不知道,你在人前那副模样到底是怎样装出来的。”柳初妍调侃他,一边咬了手中的大饼一口,就似咬薛傲一大口出气般。 薛傲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笑什么笑。”忽听身后某处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是谁?”薛傲当即防备地站起,将柳初妍护在了身后。 柳初妍亦神色凝滞,紧紧盯着适才声音发出的地方。然而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处凌乱的岩壁,露出了两尺高三尺宽的草皮,因着山水滋润,还流出了细细的黄泥水。 “楚楚,定是你舅舅家里的人。” “听声音,该是个姑娘,而且年纪不大。” “我过去瞧瞧。”薛傲说着,拉着她往草皮上踹,踹了两脚,忽听背后一声哎哟,似乎是被什么给打着了。他便立马用手去抠草皮,不抠还好,结果一抠,整块草皮落了下来,露出一块平整的花岗岩碑石。 “石碑上有个圆环。”柳初妍惊呼。 “把玉镯给我。” “嗯。”柳初妍兴奋不已,眼看着他将玉镯按上去,接下去便是脚下一阵抖动,与先前的地动山摇之感不同,更像是开启机关的震感。 果不其然,没多会儿,岩壁右下方开了个两尺宽三尺高的石洞,恰好容一人弯腰穿过。 薛傲取下玉镯还她,便打头钻了进去,柳初妍牢牢地跟住他脚步,进入山洞。 在外边看起来不过是窄窄的一道岩壁,却不料,进去之后,别有洞天。头顶上挂满了厚重的钟乳石,根根悬在脖颈上,叫人脖子上一阵发凉,唯恐叫这些死物趁了空子。前方有一道极细小的亮光,看起来是从很远的地方漏进来的。 “楚楚,我听到说话声了。” “在说什么?” “他们在商量着封住洞口。” “什么?” “楚楚,我们走快些。”说时迟,那时快,那道细小的亮光已渐渐湮灭,二人眼前登时一片黑暗。 “舅舅!”柳初妍情急之下,高声喊叫,语中带了哭泣之意,还有满心的委屈,“舅舅!” “楚楚,别喊了,他们把洞堵上了,听不到。”薛傲悉心安慰着她,正准备往回走,忽然被封之处的亮光重新漏了进来,更有扩大之势。 “他们又把洞开了。”柳初妍喜极而泣,贴着岩壁,擦过他身子,已是弯腰往前,小步奔跑而上。 出了洞口,眼前便是刺目的白光,柳初妍遮着眼睛反应了一阵才放开,就看到一个眼神关切的中年人,眸中含泪,紧紧地盯着她。他与娘亲,竟有八分相似。 “舅舅。”柳初妍脱口而出。 成明德抬手,想要摸摸她的脸,张嘴欲言,然而只是这样一个动作,最终也还是收了回去,甩了甩袖子:“你来做什么?”话语中充满无奈,还有对自己鲁莽举动的懊悔。 “舅舅既然出现在这儿,定然已经猜到了。”柳初妍刚刚已经粗粗扫了此处一眼,并无人烟,这个洞只是入口,洞口也不是他们居住之地。成明德在洞口等着,初时想要把洞口彻底封闭,最后却心生恻隐,放她进来,不可能不知她来意。 成明德被她一句话呛了回去,越发悔恨,转身便大步流星离开,一边走一边甩袖子:“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呢?” “舅舅。”柳初妍得逞地笑,追上他脚步。 “楚楚,我还在这儿呢。”忽然,薛傲发出了自进洞后第一个声音。 “嗯?”柳初妍闻言转身,就看到薛傲脖子上架着两把剑,被人按在洞口边的崖壁上,“舅舅,他不是坏人。” “来路不明,我怎知他不是坏人。”成明德不理她,继续往前走。 “他是老信国公的二子,名叫薛傲,他母亲是金老太爷的女儿。”柳初妍几步跑上去拉住他袖子,解释道,“他自己,如今也是正二品的左都御史。” “左都御史?”成明德听着她介绍了一堆俱无反应,待听到左都御史时,反而尖着耳朵,来了兴趣。 “是。” 成明德盯着她看了一眼,便从上至下打量了薛傲两回,边看边摇头:“啧啧啧。” “舅舅,怎么了?”柳初妍虽能感受到舅舅对自己的亲近,但从未好好熟悉,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 “算了,放他过来吧。”成明德极其嫌弃般地,又看了薛傲几眼,终于说道。 “老爷,不妥吧?” “没事,故人之子。”成明德语气中,越发嫌弃,走路愈发快。 柳初妍看薛傲跟上了,忙加快脚步,随着他绕了两道弯,便至一石阶下。抬眼望去,竟有百丈之远。 然而,她就只是发愣那一刹那,成明德已踏上石阶,瞬间消失在眼前。 “舅舅!”柳初妍惊得大喊两声,“舅舅!” 跟在身后的两个人,跟看到没见过世面的下里巴人似的,摇了摇头,也踏上石阶消失了。 “子盛哥哥,又是障眼法吗?”柳初妍试探着伸出脚,踩了上去。 “嗯,进步了。”薛傲扶住她,一同踩上去,下一刻身子便前倾往下一栽,摔到一处草垛上。 两个人都没防备石阶踩下去会是空的,都吓得满身是汗,还当成明德要害他们。不过成明德也是有意坑他们,否则不会不提醒。 薛傲扶着她起来,替她拿掉身上沾的枯草,附到她耳边细语:“楚楚,进了他的地盘,这种小阵法肯定更多。从此刻开始,要加倍留心了。” “好。”柳初妍颔首。 “刚刚就是你吧,就是你吧!”忽然,一个*岁的小女孩从一处灌木丛后边蹿出来,拿着手里捋的一把碎叶子就砸薛傲。 碎叶子砸在身上并无感觉,只是这小姑娘说的话叫人疑惑。 “这就是表妹了吧?”柳初妍急忙挡在薛傲身前,呵呵笑着。这小姑娘,虽然与舅舅不十分相像,但一双眼睛,便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 “哼,我可不认你是我表姐。”小表妹撅着嘴,将手里最后一片叶子擦到她衣服上,恨恨地跺地。 “表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告诉你。” “她叫淘气包。”一个约莫十八岁的青年从竹林里追出来,将小表妹拉到身后去,笑着说道。 “我叫雪珂,不叫淘气包。”成雪珂抗议着,一边故意捣蛋,作势要扯他腰带,“成修齐,我要扒了你!” 成修齐忙躲开她魔爪,迅速制住了她,一面向柳初妍问好:“表妹。” “表哥。”柳初妍从未想过,舅舅家竟有这样一位玉树临风的表哥,又有一个和关雎一样顽劣的表妹,“表哥,我们可有何处得罪表妹了?” “没有,是她自己顽皮,跑到传音筒前边偷听你们讲话,还叫你们给发现了。结果,这位公子,大概是一脚踹在了崖壁上的传音筒上,连动了这头,她额上就叫这边的传音筒给戳了。” “哼。”成雪珂狠狠瞪薛傲一眼。 柳初妍这才发现她额头上有一个隆起的小包,擦了薄薄的一层药膏,不知是什么。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离得这么远,他们竟能听到他们说话。是什么传音筒这么厉害,难道就是传说中?江湖上的神器? 成修齐并未解释,而是单手拎了成雪珂起来,说道:“表妹,父亲已先行回去了,母亲备了酒饭,这就随我回去用午膳吧。” “是,多谢表哥带路。” 薛傲则在身后一直打量着成修齐,一身藏蓝袍子,脚踏长靴,气质朴素。然而眉目清明,鼻梁挺拔,双唇不薄不厚,身姿飒爽,显见是难得的青年俊杰。而且整个人就似一股清泉流水,初看温文尔雅,再看品貌非凡,最后看着,竟有惊才绝艳之势,超过大哥薛谈。 “楚楚,你这表哥,很不错啊。” 明明是夸奖的话,但柳初妍听着,怎么这么不走心呢,还略有醋意,瞥他一眼:“我表哥自然是一顶一地好。” 薛傲不禁撇嘴:“我听闻,你娘亲曾说过要将你嫁予他。” 哟,原来点在这儿呢,还真是吃醋了。柳初妍暗笑,简直要憋不住笑意。 “若不是我爹爹不让我哥哥出山,表姐岂会叫你这流氓无赖占了便宜。”前边的成雪珂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嚷嚷着叫道,“好白菜都叫猪给拱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哦,小嗷嗷就这么吃醋惹~ 第111章 相请 好白菜都叫猪给拱了?薛傲听着,极其不乐意。柳初妍确是一棵好白菜,但他可不是猪。回头,他要好好教训她一下。薛傲瞪着成雪珂的背影,捏了捏指节骨。 “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柳初妍哪里还能不懂得他心里那点小九九,敲了敲他手臂,瞟他一眼。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料,薛傲被她戳破,反而毫不掩饰道出了心声。 “你明明是猪,哪里是君子了?”成雪珂被成修齐提着后颈,脚不能着地,便手攀着他肩膀,转过来,朝薛傲做了个鬼脸。 “你才是小猪。”薛傲横她一眼。 “我不是猪,你才是猪。” “你才是。” “诶,子盛哥哥。”这人还真跟个孩童杠上了,柳初妍哭笑不得。 柳初妍不知道他为何就是要去招惹成雪珂,薛傲明白,暂时,她也不会懂。但此刻,他若不听她劝阻,继续胡闹,就会惹人反感,便收了话头。 成雪珂见他不再与她扯嘴皮子,嘿嘿着,得逞般笑了:“你就是猪。” “淘气包。”忽而,成修齐猛地将她放在地上,拍拍她头顶,语气却是宠溺,又无可奈何。 柳初妍止步一看,不注意间,几人已至一座大屋前。说是大屋,实际上由数十座小屋构成,座座落于或方或圆的大石块上,小屋之间有竹梯或石阶连通。显而易见,成明德是找了一处山峰间的低谷,借由地势造了这么一群小屋。高山之上,夏日无高温。低谷之中,冬日无严寒。真是好地方。她万万没想到,在这崖壁背后,竟有这样一处另类洞天。 “表妹,进来吧。”成修齐瞧她站在门外,兀自思索,便是薛傲也光顾着观赏房屋,不肯挪动,“薛公子,还请进屋来叙。” “叙什么叙,吃完饭就送他们走。”成明德坐在桌边,面色凛然,全无方才的亲近。 柳初妍与薛傲对视一眼,顿觉头疼。这老的也跟个孩子似的,变脸却比小孩子还快。 “楚楚,怎么还站着呐,快进来,坐下吃饭。”正当二人尴尬,不知所措时,有人从厨房端了碗热羹出来,是成明德的妻子任氏,一边布菜一边招呼着,“我们这儿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楚楚上桌,这位小爷也一道坐吧。” “舅妈。”柳初妍是第一次见她,却对亲人有着天然的亲近感,霎时便笑了,顺从地坐到了桌边。薛傲毕竟是外人,不敢造次,蹭过去坐到柳初妍身旁。 “你,坐那儿。”成明德筷子戳了戳桌面,指着他对面的位子。 “舅舅,不合适吧?”薛傲神情窘迫。说起来,成明德可是与柳初妍血缘最相近的长辈了,他若坐在他对面,成什么了? “我还不是你舅舅呢。”成明德虽居于深山老林,可对外界之事并非一无所知。而且,昨日,韩老夫人便修书一封告知他,她做主,将他这外甥女许给信国公府的二爷了。信中所描述的青年,正直果敢,品行高洁,为人宽宏大量,谨言慎行,哪里像面前这个赖皮样子。还有,韩老夫人说他位居正二品左都御史,能文能武,最擅带兵布阵,却连他的阵都破不了。如此看来,韩老夫人不是夸大了事实,就是在骗他。不过,平日里,他便对薛家兄弟的事迹有所耳闻。他还当那些故事皆是谣传,此刻亲身体验,才知那些事十有*都是真的。 薛傲向来傲慢,待人没几分好颜色,但面对柳初妍的舅舅,却半点不敢马虎,见他横眉冷竖,语气不忿,忙低眉顺眼道:“舅舅,我与楚楚的婚期已定下了。不日便成亲,我不叫您一声舅舅,便失了晚辈的礼数了。” 成明德不以为然,看柳初妍一眼,伸出筷子搅了搅桌上一盘白菜:“好白菜都叫猪给拱了。” “爹爹,你在说你自己是猪吗?”不料,成明德此举叫成雪珂给误会了,还脱口而出说了句极损的话。 薛傲一听,不禁乐了,却被柳初妍瞪了一眼,忙将笑意憋了回去,忍得很是辛苦。 柳初妍却也在心底笑开了,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难怪雪珂表妹那样说薛傲,原来随的是舅舅这性子。成明德还真是挖坑给自己跳。 “雪珂,怎么这样说话,没大没小的。”任氏一直笑盈盈的,便是桌上气氛叫成明德搅差了,也未曾冷脸。眼下,忽听成雪珂贬损自己父亲,便板了脸,一把扯起她,“都九岁了,还不长记性,不尊老不爱幼,当着你表姐的面儿也不知收敛。去,给我抄弟子规一百遍。” “娘,我还没用膳呢。” “不用吃了,进去。”任氏不心软不妥协,已是将成雪珂关进了屋里,自己也随了进去。 成雪珂虽爱胡闹,但对于严肃苛刻,手段强硬的母亲,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去抄弟子规,临关门前还悻悻地冲薛傲做了个鬼脸。 薛傲耸肩,表示不是他的错。 柳初妍在来的路上,曾想象过,自己的舅舅,舅妈,表哥会是什么样子,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们是这样一家子。他们,与她和爹娘,是完全不一样的相处方式。而成明德,也不是个爱听大道理,能听进话的。她该如何是好? “舅舅,自打初妍满周岁起,便再未相见。初妍敬您一杯。”柳初妍思索片刻,自顾自倒了酒,说道。 “姑娘家,喝什么酒。”成明德筷子一推,已是将酒杯推到了薛傲面前。 “舅舅,子盛敬您一杯。”薛傲立时便懂了,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 倒还算干脆,成明德叫成修齐给他倒酒,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问柳初妍:“表姑身子还好吧?” “挺好的,只是人老了,精力总是不济,易累。” “哦。”成明德明白,她这是故意说得可怜些,好叫他心生不忍,去看韩老夫人呢。他才不上当。 “韩府分家了,舅舅您知晓了吧?” “嗯,听说了,还是他的功劳。”成明德瞥薛傲一眼。 “晚辈不敢居功,这是韩老夫人的意思。”薛傲忙推脱责任。 “若不是你鼓动表弟,又在表姑耳旁吹风,韩府怎么可能分家。”成明德呵呵一笑,“你倒是好本事,年纪轻轻就做了左都御史,还把别人家搅得一团乱。” “舅舅,子盛不过是背靠信国公府,日子过得顺畅些罢了,并没什么本事。” “你知道就好。” “舅舅。”成明德似乎对薛傲有极大的成见,她却不知道为什么,柳初妍不由得担心起来,“舅舅,子盛哥哥虽年纪轻,但一身本事,已是同龄人中的翘楚。去年年底,浙江闹倭寇,便是子盛哥哥剿灭的。” “当我不知道呢,为了打倒忠王,将倭寇引入金陵,害晋王冤死。小勇小谋,害人不浅,真是厉害,果真是人中俊杰。”成明德一脸讥讽之意。 这是从另一个角度,对忠王之事的解读,仔细论起来并无错处,柳初妍无法反驳,闭嘴不言。 “爹,忠王不忠,八年前害死姑父,去年谋杀了惠王,今年又栽赃晋王。其间,双手更是沾染鲜血无数,本就该肃清。薛公子与刘将军等的法子只是浅见了些,初衷是好的。”成修齐见薛傲二人竟无言以对,说道。 “知道浅见,还为他开脱?”成明德的脸色越发难看,很显然他并不喜欢这个话题。 成修齐却没有打住的意思,继续劝说:“爹,薛公子年纪轻,能有如今的作为,已是不易了。” “及不上你。” “爹,儿子一身本事,不及您万分之一,且尚无用武之地,如何与薛公子比拼?” “你想出山?”成明德面色一凛。 “爹爹,不是儿子想出山,而是江山社稷需要您,该出山的是您。” “好儿子,竟为外人当起说客来了。他们二人给你灌了什么*汤?” “爹,表妹与薛公子未曾与儿子说过半句外间之事,只是儿子自己这样认为。” 柳初妍确实没和成修齐交谈过请成明德出山的事,也未料到他居然会劝说自己的父亲出山。 薛傲本想,待他与成明德攀些交情,再行劝说相请事宜,但眼下,成修齐已提及此事,他不便再回避问题,面色正经,抱拳:“舅舅,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成明德毫不犹豫拒绝。 柳初妍见此,急忙打圆场:“舅舅,您用完午膳了吧,那让初妍陪您出去走走可好?” “一个姑娘家,净操心这些,看样子是被教坏了。不成,我得修书一封与表姑,叫她悔婚。你和他这桩婚不成,否则好好一个姑娘,都被带到坑里去了。”成明德说着,便起身,往书房行去。 没想到,成明德竟起了这心思,柳初妍反应不及,瞬时,他便消失在眼前,似乎又用了什么障眼之术。 “表哥,舅舅这是?” “楚楚,他不过是讨厌他罢了。”成修齐瞟薛傲一眼。 “讨厌他?为何要讨厌子盛哥哥?”柳初妍纳罕。 薛傲亦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不知何处得罪了成明德,不单讨厌他,还要拆他姻缘:“还请成兄明示。” “他,其实只是讨厌左都御史。” “这有何区别?” “他讨厌所有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成修齐无可奈何笑。 柳初妍柳眉微蹙,按了按额头,忽而想起一件事来:“是因为舅公吗?” “嗯。”成修齐颔首,“当年,祖父的案子便是交由当时的左都御史处理。不料,左都御史被魏无量收买,伪造证据,构陷祖父,害得祖父冤死狱中,名节被辱。爹爹咽不下这口气,却又无计可施,甚至时刻有性命危险,只好匆匆逃出金陵。便是从那刻起,他就无比讨厌‘左都御史’一职。他认为,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非奸即恶。即便他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左都御史都是坏人,却还是忍不住要这样想。” “如此说来,子盛哥哥可真是无辜又委屈。”柳初妍长叹一口气。成明德这样倔强又顽固,一句话都不肯听她的,还讨厌薛傲,他们怎么可能请得动他。 薛傲听完他一番话,若有所思,忽而身子一震,好似是想到了什么法子,抬眼,双眸清明,跃跃欲试,搭了成修齐肩膀:“成兄,书房在何处?” 第112章 嫁衣 “薛公子有什么好点子?”成修齐兴致高涨。 “成兄,且待我与舅舅相谈一番,再告诉你。” “好罢。”成修齐撬不开他的嘴,便点头,领他前行,一边说道:“薛公子,你与表妹婚期已定,不日便会成为一家人,与我无需如此生分。你大我两岁,叫我修齐便好。” “好,修齐。那你也就叫我子盛吧。哥哥弟弟这些辈分称呼,我是向来不爱去管的。” “也好。”成修齐没有兄弟,平日里也就没有称兄道弟的习惯,听他如此说,乐呵呵同意了。 柳初妍瞧着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俨然一对相见恨晚的好兄弟,心中很是高兴,一边猜着,待会儿等见了舅舅,薛傲会如何劝他,是否能劝得动。不过,现在,薛傲有成修齐助攻,应当会省力许多。 “楚楚。”正当柳初妍准备随着薛傲二人踏进成明德书房时,任氏站在石阶下朝她挥手,招呼着,“楚楚,你随舅妈来。” “这?” “楚楚,舅妈找你,快去吧。”薛傲回身,说道。任氏这是在帮他们,她知道,成明德不喜柳初妍沾惹朝堂之事,若她在场,只怕没几句就要把他们轰出去,省得他们“带坏”她。 柳初妍也懂得了任氏的用意,颔首应下,提着裙摆快速下了石阶:“舅妈。” “楚楚,来。”任氏拉了她的手,笑语晏晏,领着她穿过一道道弯曲的回廊。 “舅妈,雪珂呢?” “在房里抄弟子规呢。” “可她还未用午膳,小心饿坏了。” “楚楚真是好姑娘,如此挂念表妹。但雪珂这丫头,被她爹和哥哥给宠坏了,不教训教训,等回头出了这玉屏山,还不得惹下大祸。所以,舅妈得叫她懂得规矩。” “舅舅答应出山了?”柳初妍大喜,转瞬又苦了脸。前一刻,成明德还教训成修齐和薛傲呢,只怕没那么容易,肯定是她听岔了。 任氏抿唇,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道:“总会答应的。” “是。”柳初妍应下,便安安静静地,不再说话。 “楚楚,婚期定在三月吧?” “是,三月二十三,是金老太爷定的,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日子。” “金老太爷不单武功盖世,一身易学测算本事更是了得,知天命,测国运。有他定日子,我们都放心。” “舅妈识得他?”柳初妍对任氏可谓一无所知,不知道她是何处人,更不知道她叫什么,就连她的姓氏,还是出发前,刘老将军与她提,她才明了。 任氏亦明白,柳初妍作为晚辈,不好直截了当地问她,便主动说了:“舅妈本是金陵人,年轻时仰慕你舅舅,从十三岁起就心心念念要给他做妻子了。但后来成家出了事,你舅舅独自逃出了金陵,我遍寻不着,只得去求金老太爷。那时,他还是一行大师,感于我的真情,便将我带到了你舅舅身边,并为我们寻下此处宝地。我这一住,便是二十年,你瞧,你表哥都十八岁了。” “舅妈竟是金陵人,难怪口音听着耳熟。” “二十多年了,少与外人闲话,更是没回过金陵,朋友亲人自离开那一刻就已选择放弃,难得还有故乡口音。这便是唯一留下的东西了。”任氏感慨道。 “舅妈,待回到金陵,朋友亲人都会回到你身板的。而且,您还有我呢。表姑婆也在京中等着你们。” “嗯,但愿你舅舅那个老顽固能看开。” 柳初妍看得出来,任氏极其怀念故乡,盼望着回到金陵。只是因为成明德与国与君的恩怨,才背井离乡。 “舅妈,你既想回去,也可与舅舅提上一提。” “这就不必了,俗话说嫁鸡随鸡,我便随你舅舅。二十年都过去了,还有什么熬不过去的。” “是。”任氏自己心中有杆秤,柳初妍明白,她连她也劝不动。恰巧二人已至一处小屋前,她便转移了话题:“舅妈,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针线房,你舅舅说做针线伤眼睛,便挑了向阳的一处屋子,单独辟出来给我做针线活的。” “原来如此,舅舅可真疼您。”任氏敞开大门,柳初妍跟着进去,环顾一圈,纺车、绣架、缝纫器具,应有尽有,绣品更是挂满了墙壁,叫人目不暇接。 “你舅舅确是个能疼人的,否则,我也不能安安心心地跟他隐居这么些年。楚楚呀,女人呢,最要紧就是有个好相公。我看薛二爷,仪表堂堂,品行优良,对你也是真情实意,可要把握好了。” “舅妈,我与他,是小时候便有的情意,您无需担心。” “那可不一样,待你成亲后,忙着侍候婆婆,照顾儿女,便知日子有多么难了。到时候,极有可能忙得连丈夫都顾不上。一旦到了这时候,便给了其他女人可乘之机。虽说男子纳妾,天经地义。但若他足够欢喜你,有你一人便足够,也就不会起别的心思,去看别的女人了。” “舅妈,子盛哥哥不是那样的人,不会的。” “诶,楚楚,舅妈与你情况不同,上边没有婆婆,也只生了一儿一女,又是隐居在此。所以,没经历过那些,不能给你更多好的建议,只是将以前从长辈那里听来的话,告诉你一些。你别嫌舅妈啰嗦。” “怎么会呢,舅妈是为我好,我知道的。”难得任氏对自己女儿那样严格,却对她这般关心怜爱,柳初妍越发愿意亲近她,抱了她的手臂,撒娇道,“舅妈带我来针线房,是要指导我做女红吗?” “楚楚,舅妈虽在深山,却不是两耳闭塞,目不见光的。偶尔,我会下山去卖绣品,顺便置办货物,与人闲谈。而且,你舅舅与你表姑婆,也常有通信,你的情况,我们一清二楚。你一身本事,舅妈更是早有耳闻。舅妈却是无人切磋,得叫你好好教我些时新花样,还有更精进的绣法呢。” “舅妈真是过谦了。”柳初妍指着墙壁上挂的一幅山水作品,“单看这行云流水,我便知,舅妈的技艺在我之上。我若敢教舅妈,那就是献丑了。” 任氏不再与她纠缠这个话题,见她很是喜欢她绣的画,略略放了心,走到左边的柜子前边,打开柜门:“楚楚,你婚期将至,却在外奔波,来不及绣嫁衣。因此,舅妈已经给你备好了。你过来看看,可还喜欢?” “舅妈?”柳初妍大喜过望,心中一阵阵感动,眸中眼泪沁出。未曾想,任氏竟亲手给她绣了嫁衣。在这高山之上,要准备一套齐全的嫁衣,非得绣上一年半载不可。她摸着嫁衣的布料,皆是上等,大多数还得是从金陵、杭州乃至苏州找来的。 “舅妈,您早就为我备下了?” “绣了近一年,前些日子刚制好。因着黄山脚下布商太少,都是托人从苏州带来的。这一来一回的,就废了不少时间。当时,舅妈就生怕赶不上你的婚期。好在,还是赶上了。” “舅妈,我何德何能,承受得起您这样的关心爱护。” “楚楚,这也是你舅舅的心意。楚楚幼年丧母,七岁失怙,没有兄弟姐妹帮衬,日子异常艰难,你舅舅本该将你带到身边抚养。他却因为私心,把你推给了韩家表姑。后来,每每听闻你在韩府,日子并不好过,他这心里就一阵阵愧疚。几次,他都要下山去把你带回。可是,金陵对于他来说,是梦魇,是地狱。他才出山门,就会后悔,便放弃了。直至去岁,表姑传信说,你得了刘将军青眼,要认你为义女。将来,你也算有了娘家倚仗,他才彻底放心。舅舅舅妈没什么能给你的,只能给你准备一套嫁衣,好让你出嫁时风风光光,漂漂亮亮的。”任氏说着说着,忆起柳初妍曾经的辛酸经历,不禁落了泪。 她从来没有想过,在遥远的安徽,在这玉屏峰上,有她的亲人,还在惦记着她。他们每时每刻,无不在为她担心。可惜,以前她不知道。现下,她知道了,委屈心酸尽去,心底只有感动,柳初妍哽咽着,抱住了她:“舅妈,你不要伤心。眼下,我不是很好吗?苦尽甘来了。” “是,苦尽甘来了。”任氏笑着,擦干眼泪,展开嫁衣递给她,“楚楚,穿上试试,若尺寸有不合之处,舅妈好尽快改了。” “好。”柳初妍拭去眼泪,捧着嫁衣走到屏风后边去。 “楚楚?”薛傲寻过来了。 他们谈完了?舅舅答应了吗?他们是怎么谈的? 柳初妍不禁纳闷不已,加快了速度。 “楚楚!”柳初妍没应他,薛傲便又唤了一声,“楚楚!” “薛公子。”任氏闻声,开了门出去,又小心翼翼掩上。 她开门关门速度很快,薛傲没看见柳初妍是否在屋里,只得恭恭敬敬作礼,而后问道:“舅妈,我听那两个小僮说,您领着她到这儿来了。楚楚在这儿吗?” “在呢。” “那便是了。既然舅妈与楚楚有话要说,子盛就先告退。”薛傲抱拳便要离去,忽而任氏止住了他。 “薛公子且等会儿。” “嗯?”薛傲顿住脚步。 任氏并未解释她为何拦住他,只是高声问了柳初妍一声“可否好了”,等得了肯定回答,就走过去开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kiki的地雷么么哒~给个晚安吻~最近辛苦了,好好休息哇~ kikiathena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15 18:29:47 kikiathena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15 18:41:47 第113章 嬉笑 任氏为何叫住他?薛傲满心惊讶。待得大门敞开,忽见一红衣女子立于屋内,低头抬眸间,一甩袖,一摇裙,无不充满风情。这是他的楚楚,他的楚楚身着红色嫁衣,正在等着他。 他不是第一回见她,更不是第一次觉得她貌美娉婷,却是第一次领略这般别致的美,这般与众不同。 眼颦似秋水,娇唇如嫩瓣,琼鼻若脂玉,三千发丝简单挽起,一缕垂于胸前,衬得露出的锁骨尽显优美。长袖恰至掌背,露出白皙若葱的纤指。裙幅曳地,如红光轻泄,微风轻轻拂过,竟有一股将随风飘去之感。 他向来觉得红衣太艳,虽热闹喜庆却流于俗气。可是这一身红,披在她身上,便若流水般,衬得她风流韵致,玉颜超群,无人能比。真正的倾国倾城,如宝石,胜冰雪。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焕发的女性魅力,风姿绰约,令人心动。 楚楚动人,只是个简单的夸奖之词,然而此时,用来形容他的楚楚,再合适不过了:“楚楚,难怪你叫楚楚。” 柳初妍未曾料想,她穿上嫁衣,第一个见到的人会是薛傲,满心娇羞,忐忑心慌。然而,他瞪着惊艳的眼,无言许久,居然只说这么一句话,登时便扁了嘴:“不美吗?” “楚楚,用美来形容你,未免太过低俗。楚楚,你是出尘的仙子,清丽明艳,气质雅秀,不带半点凡尘俗气。这嫁衣穿在你身上,便也不似嫁衣,若天衣。我真害怕,你就穿着这一袭天衣离我而去,回到云外九重天。楚楚,我若没了你,会死的。”薛傲疾走两步,已是到了她跟前,紧紧将她拥入怀,语气急促。 “子盛哥哥,我不过是随口一问,你竟夸了这般多,一句比一句肉麻,我会……” “嘘,楚楚——”薛傲突然双指按住她粉唇,“楚楚,不要说话,让我就这样静静地,多看你一会儿。” 柳初妍听此,便沉默着,不说话,眼角瞥见任氏一边笑一边点头,关门出去了。这屋内,是他们二人的世界。 “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绿水本无波,因风皱眉。薛傲一生狂傲,为你敛锋芒,定风波。楚楚,春风十里,不如你。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子盛哥哥……” “叫我子盛,我不要做哥哥,我是你的夫。” “子盛。”柳初妍顺了他意,浅浅而笑,眸中皆是幸福的光,“三生有幸遇上你,红豆未种,相思却已深入骨。幸得生同时,将来日日与君好。” “楚楚,我将守候你一生。” “我便跟随一世。” “楚楚。”听此一言,薛傲便是死都甘愿了。 情到浓处,你侬我侬,屋内,一时旖旎。 待柳初妍喘着粗气从温情中回过神来,已是半下午。屋外悄悄地,开始飘了雪。 “楚楚,将嫁衣换下,我带你出去看雪。” “好。”柳初妍离开他怀抱,又至屏风后,缓缓脱下嫁衣。 薛傲便站在屏风的另一边,看上面,身姿婀娜,动作优美,倩影撩人。还有两个月,她将成为他的妻,他的女人。他将真真正正,光明正大地得到她。他爱她,就要拥她入怀,护她怜她占有她。她是他一个人的。 “好了。”柳初妍收好嫁衣,摸了摸双颊,还是烫的。方才那缠绵温柔,至今仍留在面上,绮丽画面,犹在眼前。 薛傲与她,心知肚明,探手摩挲着她耳垂,浅笑。 “不许笑话我。” “好,不笑。”薛傲说着,笑意便从唇边扩至眼角,笑容更大。 “你还笑。” 薛傲不否认,轻轻地拉了她的手往屋外去,立在雪中,遥望远山。看了一阵,他便领着她往屋后去。 “子盛,雪越发大了。” “嗯。” “你要带我去哪儿?” “就这儿。” 是屋后的一块空地,旁边是一大块菜地,都是成明德种的青菜萝卜还有芥菜,在雪下冒着浓浓的绿意。 “做什么?”难道要种菜吗?这样能讨好舅舅? “做一个你。”薛傲说着,已捋了一团雪,开始滚雪球。 原来是要堆雪人,不曾想,薛傲竟也有小孩子心思。 “子盛,舅舅他,可劝动了?” “一半。” “一半?” “是,他答应出山,但不愿意插手朝堂之事。” “那他出山做什么?” “那是楚楚的面子大,他下山参加婚礼呢。你是他唯一的外甥女,唯一的妹妹的女儿。你出嫁,他自然是要去的,还得坐上主位。” “如此,舅舅当真重情。” “是,他确实是个重情之人。不过还有一事,他已决定,但我觉得,该与你商量。” “何事?” “他准备带走墨儿。” “带走墨儿?” “是。” “为何?” “墨儿是柳家独子,他唯恐墨儿因朝堂之事受害,眼下又无自保能力,因此,他决定,此次下山就带走墨儿。” “这样。听着,也还算个好主意。毕竟墨儿与关雎,哎。若是墨儿答应,我无异议。” “我猜着也是如此,那便无碍了。” “可是墨儿现在在何处,我却不知。” “他……”薛傲迟疑着,未语。 他这副模样,当下,柳初妍便着急起来,心急火燎地扯住了他前襟,俏脸煞白:“墨儿怎么了?” “他无事。” “你骗人。” “楚楚,我何时骗过你?” “你骗我的事儿多了。是不是墨儿出什么事了?” “没有,你多心了。墨儿好好的,此刻,应该已经在去往金陵的路上了。” “真的?” “真的。” “那等我回到金陵就能见到他了?” “是。”等回到金陵,她确实就能见到他了。但她,会疯吧。是他没照顾好他,没保护好他们,被忠王钻了空子。 柳初妍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心虚和忐忑,却不再纠缠,反正等她回到金陵就能知道了,到时再教训他。 她不再追问,薛傲便略略放心,雪人身子已成,开始寻找鼻子与眼睛。 “用这个。”柳初妍捡起两颗黑色圆石,递给他。 “眼睛一大一小,像那只猪。不要,换一个。” “什么?”柳初妍一头雾水,没听懂。 “你不觉着朱群奕的名字,倒过来就是一群猪吗?当真是好名字呢。” “噗——”柳初妍这才懂了,喷笑,“确是好名字,子盛的学问也越发高深了。” “过奖过奖。”薛傲安好眼睛,找不着胡萝卜,便去地里拔了一根白萝卜给雪人插着,覆盖上绿色的萝卜叶,倒挺像一回事。 “楚楚,怎样?” “远观还可,近看便似残疾。” “好罢,此地物少,只能这样了。” “嗯。” “喜欢吗?” “你做的。” “说喜欢。” 这人,硬要叫人表达得这样坦诚,柳初妍无奈笑:“喜欢。” “楚楚,我也喜欢你。”薛傲蹭到她身旁,将自己的手心搓热了,便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小心别冻坏了,这山上,比腊月的金陵更冷。” “嗯。”柳初妍双手温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轻轻地靠在他怀中,头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缓缓道,“那接下去怎么办?” “过几日就请舅舅回金陵,反正忠王一时半会儿也不敢暴动,就放着,我们先处理魏无量。魏无量也是舅舅的仇人,他不会袖手旁观的。等他插手,便会发现,已不能脱身了。到时,有你舅舅,又有秦为良、赵括有和池中瑞,扳倒忠王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算盘。” “你舅舅是个老顽固,只能‘曲线救国’。” “不许你这样说他。” “好好好,楚楚这样护短,我就不说。” “哼,没大没小,目无尊长。” “我向来是个这样的人,你不知?” “真是先生没教好,回头,叫你也抄上一百遍弟子规,好长长记性。” “好啊,楚楚才与舅妈相处一日就想着怎么欺负我了。如此看来,此番上山,我果真是得不偿失呢。” “现下才知道后悔,晚了。” “楚楚,你便可着劲欺负我吧。等我们成亲……” “等我们成亲怎样?”柳初妍柳眉倒竖,瞪眼。 “等我们成亲,我不欺负死你。” “你敢?” “我怎么不敢,我要日日欺负你,叫你腿软得下不了床。”薛傲眯着眼,威胁她。 “你个流/氓,色/胚!”柳初妍立时离了他怀抱,拉开一丈远距离,横他一眼,“下/流/胚,哼。” “明明是你心思不纯,想岔了。怎的,我就成了流/氓了?” “有胆做没胆认。” “楚楚,我还没做呢。不过你放心,我到时候会做得很好的。” “色鬼,不搭理你了。”柳初妍说着,便转身要走,“等我们成亲,非叫你抄上一百遍弟子规不可,哼。” “表姐,弟子规真是好物,就该叫他抄上一千遍。”不知何时,成雪珂竟出现在一棵大树后头。话语中,对薛傲无不埋怨。她被他害得抄了一百遍呢,定要叫他抄上一千遍。 “雪珂,你怎的在此?”柳初妍大惊。她一摸她小手,僵得厉害,显然已经听他们说了很久的话。那方才,她与薛傲,那一番露骨的话,岂不是一字不落全进了她耳朵?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真抽,下半夜才好……作者这么辛苦,你们都不撒朵花,不跟你们好了╭(╯^╰)╮ 第114章 临行 成雪珂见柳初妍双颊嫣红如血,几乎要烧起来,神情中三分懊恼,七分羞意,方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却不肯认错,昂着头扯她斗篷:“爹爹叫我过来叫你的,我们走。” “去做什么?” “吃点心。” “吃点心?” “骗你的。”成雪珂忽而哈哈大笑,眉眼间俱是得逞的喜悦。 柳初妍真是拿她半点办法也无,回头瞅瞅薛傲,他仍立在原地,未跟上,略略低着头,似乎在思索什么。他未察觉到她的注视,兀自神游,神情冷然,僵硬的袍角在寒风中扬起了凛冽的弧度。仿佛就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了他身上无比巨大的能量,他是大顺的肱骨之臣,中流砥柱,年轻官员中,没有比他更能耐的了。然而,大多数人,都只看到他的身世,看到站在他身边的薛谈,立在他身后百年不倒的信国公府。他的能力,不为大多数人所认可,包括舅舅。 “楚楚,怎么了?”薛傲忽然抬起头,望进她眼底,神色温和如暖阳。 他桀骜不驯,狂傲不羁。他本就是这样冷淡的一个人,却因为她,变得温柔,变得温情,如春风和煦。 “楚楚?”薛傲见她不答,脚下一蹬,霎时便到她面前,握住了她的手,“楚楚,怎么了?” 还有成雪珂在这儿,她不能多嘴,柳初妍忙摇头。 薛傲亦看出了她的顾忌,便不再追问,只是与她携手并进。 待行至书房,薛傲自觉离去,成雪珂领着柳初妍进门:“爹爹,我将表姐请来了。” “嗯,好孩子,去找你娘吧。”成明德站在书桌后,疾书狂草,未抬头。 “我也要听。”成雪珂不答应。 成明德无奈,这才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抬头:“好罢,你要听便听。” 成雪珂便乐了,乖乖地坐到窗边去,一边挑檀香灰玩,一边竖起耳朵。 柳初妍看一眼雪珂,又看成明德:“舅舅,您叫我来,何事?” “墨儿的事,子盛与你说了吧?” “是。” “舅舅答应下山,你已知道了,为的是你和你弟弟。” “楚楚明白。” “楚楚,你父亲识人不清,遭小人暗害,想必你也清楚。” “是。” 成明德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是个聪明的姑娘,舅舅无需多说,你亦明白舅舅的意思。” “舅舅要带走墨儿,楚楚无疑义。只是墨儿已经十二岁了,而且不是普通小孩儿,舅舅还得问过他的意思。” “他会听你的。”成明德语气笃定。 柳翰墨确实会听她的,因为她是他唯一的姐姐,他不会叫她失望。但她,也不想逼他。他在外漂泊那么多年,尝尽辛酸苦楚,她不愿他再受苦,不愿违背他的意愿。所以,她将所有的选择权都交给他。 “舅舅,我们姐弟好不容易才相聚。我只想好好地照看他,护他爱他。他想怎么做,我不会干涉。” “你这孩子……”成明德微有愠怒,“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倔呢,跟你娘一样一样的。” 柳初妍不语。 “罢了,到时候我自己问他。想必等他知道柳家与将军府的恩怨,便不会再与刘家那个小泼猴纠缠不清了。” “舅舅,关雎虽顽皮,但不是泼猴。而且,我不希望墨儿知道这件事。” “你怕他伤心?怕他接受不了?” “不只是这样。祖父祖母早已过世,爹娘亦离去,他再不能感受到他们的疼爱,我每每忆及此,便感到一阵阵心酸,巴不得把所有都给他。眼下他好不容易有个年纪相仿的孩子陪伴,又有将军府庇护。刘将军、李大人都疼他,刘老将军待他更是如亲生孙子一般。这是你我不能给他的。我不想破坏。” 成明德霎时沉默,思索良久,方回神,颔首:“好罢,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待舅舅见着他,再议。只是我听说,他先前在杭州被忠王的人掳走,为保护那个小泼猴,断了条腿。现在不知怎样了。” “舅舅你说什么?”柳初妍惊得浑身颤抖,手里忽而使出大力,将绢帕刺啦一声给撕破了,“你说什么?” “子盛未与你说吗?” “他只告诉我,墨儿在回金陵的路上了。” “想来,是不愿你担心,才瞒着你。”成明德这才意识到他说漏了嘴,很是懊悔,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眨眼间,柳初妍已跑出了书房,“擦擦擦”跑在雪地上,溅起了一片黑乎乎的雪水。 “雪珂,快去,拦着你表姐。” 成雪珂得令,忙追上。 “那小子,今日可真死定了。”成明德一面摇头,一面踱步往外去。 薛傲正与成修齐在屋前切磋剑术,恰酣畅淋漓,不可收势之时,柳初妍突然跑了出来,不管不顾地直奔他剑尖,吓得他匆匆收回,一个回旋,却是力道控制不住,将自己给摔在了雪地上。 柳初妍见他倒在雪地上,银白的袍子染了脏污,面上大汗淋淋,脸色却煞白,显然是被她吓的,缓缓地吸了口气,努力地使自己平静下来。 薛傲见她不言不语,只是瞪着他,诧异不已,搭着成修齐递过来的手一步跃起,两步踏到她面前,扳住她肩膀:“楚楚,你作何这样着急?我差点儿伤着你了。” “楚楚?怎么不说话?是吓着了?”薛傲当即心急如焚,“修齐,你不是懂医吗?给她瞧瞧。” “不用了。”柳初妍这才出声,停顿片刻,声音僵冷,“我问你,我弟弟在哪儿?” “在回金陵的路上。” “他为什么这么迟才回金陵?” “因为,因为……”薛傲并不想骗她,但若他说了实话,柳初妍必定要找他拼命,毕竟是他惹出的祸端,他没保护好他和关雎。 “因为什么?”柳初妍心明如镜,知道成明德说的便是真事,可她,不愿意去相信。薛傲明明说了只是藏起来,怎么就叫忠王给掳走了?还断了条腿。断了腿,还能接起来吗?若接不起来,他岂不是落下了残疾,此生都不能圆满?她不敢想。她好不容易将他找回来,还没过几天好日子,他便又受苦受难了。 “子盛,与她说吧。”成修齐忽见成明德缓步踱过来,明白柳初妍为何这副模样,拍了拍薛傲的肩膀,长叹一声。 看来大家都知道了,就她被蒙在鼓里。柳初妍看一眼成修齐,愈发愤懑:“薛傲!” 她又这样叫他了,薛傲立时身子一个激灵:“楚楚……” “不成,我要下山,我要回金陵。”柳初妍明白,她不敢想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她再问,也改变不了事实。她一想到柳翰墨还在去金陵的路上,却断了条腿,无人照料,无人护理,一颗心就揪成了结。 她心急火燎地要下山,可这还下着雪呢,如何行走?薛傲慌忙抱住她,紧紧地扣住她的后脑勺:“楚楚,天下了雪,山路不易行。别没见着墨儿,将自己给伤着了。楚楚,等雪停了,我就带你回金陵。” “我不要,不要!我要马上见着他。”柳初妍已是泪流满面,天寒地冻的,泪流到嘴角,一片冰凉,心亦冰冷,“薛傲,你个混球!他是我弟弟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是,是我的错。我高估了自己,叫忠王钻了空子。” “你认错又有什么用!他断了条腿,腿断了!你知道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腿断了代表什么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柳初妍挣扎着,像一只狂躁的河虾,薛傲无法,手忙脚乱地禁锢住她手脚,好叫她冷静些,别伤人伤己。 “你都知道什么?他的腿断了,这辈子都不能好好走路,不能骑马,不能跑步,甚至连出远门都困难?他还是个孩子啊,如此不堪,你叫他怎么活下去?”柳初妍哭得撕心裂肺,满脑子都是柳翰墨血流如注的断腿画面,还有将来辛酸苦楚的生活。 “楚楚,楚楚,你冷静些。你放心,待明日,我们就下山,我马上带你去见墨儿,可好?” “好了,就断了条腿而已,大喊大叫像什么样?”成明德看不下去,发了话。 柳初妍在长辈面前还是有顾忌的,被他一顿训,立即收了脾气,只剩抽抽搭搭的哭泣声,嘴里却又嘀咕着:“什么叫做只是断了条腿而已,什么叫做……”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带他走。”成明德横着脸,“你还不答应呢,小心再留在金陵,连命都没了。” 原是为这个,柳初妍终于明白,含泪点头:“舅舅,我答应了,答应了。我会劝他,随你走。只是,此刻,我想下山,我要见墨儿。” “哎,好罢,你这丫头,当真拿你没办法。” “可是爹爹,这雪看起来,至少得下两三天呢。而且这山上的雪极难融化,如何下山?”成雪珂皱着小小的眉头,仰视父亲,同时伸了手捏住柳初妍手背,轻轻地安慰着她。表哥有个这样的姐姐,当真是幸福呢。不似她哥哥,整日就知道叫她淘气包,欺负她。她比之前更喜欢这个表姐了。咦,先前,她好像不喜欢她呢。成雪珂想了一阵,蓦地发现自己走神了,才发现成明德已背着手离去。 “爹爹,要连夜铲雪吗?我可不要。”成雪珂高声问道。 成修齐噗一声笑了,摸摸她发顶:“雪珂,不懂就不要丢人现眼了。” “难不成有机关?”成雪珂第一次忘记了反驳他的揶揄。 “父亲在这山上住了二十年,怎么会没有万全之策?” “有机关?” “是,有一条捷径,直通山下,而且没有雪。” “那现在能走吗?”柳初妍心急问道。 “楚楚,你不是要请我爹下山吗?这样着急,我爹是走不了的。” 柳初妍咬着唇,点头:“那明日何时走?” “爹娘得收拾出行用品,我和雪珂也得准备,最早明日午时。” “楚楚,耐心些。”薛傲劝道。 柳初妍瞥他一眼,眸中满是埋怨,哼一声拉走了雪珂:“雪珂,我们去收拾东西,准备明日下山了。” “好。”成雪珂蹦跳着跟了她走,一边回头朝薛傲做鬼脸。 薛傲不以为意,心中却焦灼不已。柳翰墨出了这种事情,楚楚必然怨他。他必须得好好弥补。 “修齐,你可知这天下名医,谁擅长接骨?” “子盛,你这可就问错人了。我在山上,消息闭塞,如何知道。” “哎,罢了,罢了,等下山再问吧。” “子盛,不必忧心。名医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一人会接骨。” “谁?” “我爹。” 薛傲一愣,登时喜出望外:“舅舅便是因为这个,才着急下山吧?” “否则,他才不会这样轻易被劝动。” “好,好,我马上去告诉楚楚。我要叫她放心。” 成修齐目送他离去,暗暗感叹,果然有了心上人就是不同。可惜,他连姑娘的手都没牵过,别说手了,连姑娘都没见过几个。哎,人比人呐。 作者有话要说:想必,现在123言情正站在天台上甩鞭子呢~ 第115章 回京 因为柳翰墨之事,柳初妍坐也不肯坐,站也站不住,便是吃饭睡觉都不安稳,所以成家一家人被她催着提早了半天下山。待得几人通过捷径到山脚下,薛傲方想起一件事来:“舅舅,您可见着刘将军与李大人了?” “唔。”成明德沉吟一声。 “舅舅?”唔是什么意思? 成明德明显感觉到薛傲眼神中的不满,朝成修齐一甩手:“修齐,去开机关,将他们放出来。” “是。”成修齐便转身,飞身迅速上了半山腰,一刻钟之后才回来,“爹,好了。” 柳初妍惊得目瞪口呆:“舅舅把他们关起来了?” “太麻烦了,劝他们回去也不听。”成明德丢下这么句话,兀自上了马,拎起成雪珂置于身前,大喝一声便跑走了。 “楚楚,咱们走吧。”成修齐示意薛傲带她上马。 “可是干娘怀有身孕,你们这样关着她,必定好多天了,此刻定然饿坏了。”柳初妍定在原地,不肯动。 “刘将军有了身孕?”任氏正准备上马,听此,大惊失色,“修齐,快,快去将人扶下来。” 成修齐忙应下,再次上山。 “楚楚,你不是赶着回去见墨儿吗?我们这便走吧。刘将军有李大人和修齐照顾,不会有事的。”薛傲想着,刘颂贤都能在战场上怀孩子,非常人能比。眼下不过是下山而已,小菜一碟,他不担心。反倒是金陵,他离京多日,不知又发生什么大事了,很是着急。 “这……” “楚楚,你先走,快追上你舅舅。我和你表哥与刘将军一道走,顺便照看她。”任氏劝道,一边将一个包裹装到薛傲马上,“这里边是雪珂的衣物,叫她穿得厚实些,别冻坏了。” 见刘颂贤有人照顾,柳初妍方放了心,点头:“好。” 薛傲不等她多话,捞起她上马便得得得跑走了。 几人顺着来路回去,但由于多了成明德与成雪珂,小孩子又分外麻烦些,便比来时多花了两天。待他们到达金陵城外,已是二月初七。 “舅舅,前方有人在等了。你看是谁?”薛傲打跑在前头,瞧见城门口大队人马,翘首以待,朝身后喊道。 成明德闻言,引颈而望:“这是,韩家表姑?” “是。” “多年不见,竟这样老了。”成明德感慨道,加快了速度。 柳初妍本是悄悄地去请人的,却不料回京时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也不知祖母与表姑婆到底是怎么想的。 “表姑婆。”薛傲与成明德同时停下,柳初妍却比他们速度更快,下马就快步跑上前,“表姑婆,您怎么来了?” “等了两天了,终于来了。”韩老夫人一脸欣慰。 “是九千岁发现了?”柳初妍附耳过去,悄声问道。只有这个可能,表姑婆是来保驾护航的。 韩老夫人点头,见成明德一步步稳重上前,眼角的皱纹堆成了堆,笑意满面:“明德。” “表姑。”成明德一声表姑满含感情,已是扑通一声跪下。 “好了,好孩子,起来吧。”韩老夫人示意韩若谷上前扶他。 “我爹都四十五了,怎么还是孩子呢?”成雪珂在旁歪着脑袋,小小的眉头皱成了青虫样。 韩老夫人立时便笑了,招手示意她过去,摸了摸她发顶:“这便是雪珂丫头了。” “我叫雪珂,不是丫头。”成雪珂仰着头,抗议道。 “雪珂,不能没大没小的,要懂得规矩。” “规矩是什么?好玩吗?” “你这丫头。”成明德拿她没辙,掐了掐她后颈,“叫表姑婆。” “咦,这就是表姐口中的表姑婆吗?” “是。” “常与您写信的那个表姑婆?” “是,别问这么多,快叫人。”成明德很是无奈,催促道。 “表姑婆原来长这样啊。”成雪珂笑嘻嘻地,伸出手,踮起脚摸了摸韩老夫人脸颊,“我一直以为是只鹧鸪呢。” 到底是养在山上,没见过外人,所以许多事不懂得,韩老夫人忍俊不禁,哈哈大笑,紧紧搂住她:“哈哈,雪珂果然是活宝,老身许久未这样高兴过了。” 成明德见她笑,便不再强求成雪珂,随之而笑,与韩若愚、韩若谷抱拳问好:“二位表弟。” “表哥,路途遥远,累您劳累了。只是怎么不见表嫂?”韩若谷诧异问道,“还有表侄子呢?” “他们为照顾刘将军,还在后头呢,大概半日后才能到。” “原来如此,那表哥,咱们这就进城吧。” 成明德想起他们兄弟二人已分家,韩老夫人却是住在小韩府的,韩若愚却热情如火,看样子是要邀请他去大韩府,很是为难。 “爹爹,我要与表姑婆坐马车上,不跟你骑马了。我还没坐过这么好的马车呢。”那厢,成雪珂已在云苓的搀扶下,上了韩老夫人的马车,满心兴奋,又好奇又好玩。 成明德见此,顿时松了口气。雪珂跟了韩老夫人去小韩府,他总不能抛下女儿,便欣慰一笑,挥手:“好好,有表姑婆不要亲爹了,去吧,好好照顾表姑婆,别惹祸。爹爹就跟在你后头,都看着呢。” “嘁。”成雪珂做个鬼脸,躲了起来,一边招呼柳初妍,“表姐,快上来,快,快,这垫子可软了。” 柳初妍便转身给薛傲扔了个眼神,搀着韩老夫人,一道上了马车。 韩若愚看着,暗暗叹口气,到马车边上,躬身抱歉,对韩老夫人说:“娘,表嫂和表侄子还在路上呢,儿子在此等他们。” 韩老夫人闻言,掀开帘子,颔首:“好,那你等到了,就带他们到灵慧府上。你也过来,这几日就住你弟弟那儿。” 自韩府分家后,韩祎便去外游学了,韩祯在军中,韩若愚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分外寂寞。好不容易盼来了表哥一家人,结果还被韩若谷带走了,心中不免失落。听韩老夫人如此说,立时便高兴了,连声应下:“好好,好。” 如此,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往小韩府去,城门守卫也不能为难他们。 柳初妍将韩若愚的表情神态均看在眼中,心生恻隐,坐在韩老夫人身旁,轻声道:“表姑婆,要不要给表伯再寻一个?” “你有何想法?” “表伯一个人,子女均不在身边,身边又无孙子绕膝,难免孤独。这孤苦伶仃的,初妍看着都可怜。可他经过如诗、露姿,还有洪氏一事,对女子已生了强烈的戒备之心。不若表姑婆给他找个合适的,不需要美貌能耐,只要能过日子就行。您给他找的,他必不会反对。待日子一长久,两个人磨合得好了,这辈子也就平平安安,稳稳当当过去了。” “嗯,妍妍说得不错,表姑婆也是这样想的。可合适的人,总是难找啊。” “只要留心,终会有的。” “那妍妍平日里也替表姑婆留意留意,这般,我才能心安。” “表姐,你们说的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成雪珂自上马车后,就被云苓身上的香包吸引了注意力,这会儿才发现她们俩一直在说悄悄话。但因为她耳力聪灵,一个字不落全进了她耳朵。 “雪珂丫头,今年几岁了?”韩老夫人笑得慈祥和蔼,开始转移话题。 “九岁了。” “平日里可学了些什么?” “练剑,还有轻功。” “不看书,不学画吗?” “哦,看的。” “什么书?” “孙子大传,史记,资治通鉴。” “看得懂?” “看不懂的,叫我爹爹念啊。” “你爹爹教女,果真与众不同。” “我娘才叫与众不同呢,日日叫我抄弟子规、背诗经,还叫我纺线、绣花。” “这是女子该学的。” “表姐也这样学吗?” 柳初妍点头。她想起她儿时,娘亲也是这样逼着她学这个学那个,可以说更加严格。可是娘亲过世后,便再也没有那种被逼的幸福感了。 “表姐,你怎么不高兴呐?” 柳初妍正要否认,突然马车一个颠簸,已是停了下来:“表姐,表姐,你来……” 是韩淑微的声音,这丫头,怎么到现在还是咋咋呼呼的。柳初妍掀开帘子,韩淑微就推开丫头,伸手来搀她:“表姐,今夜你与我睡。” “表姐要和我睡。” “咦,这是?”韩淑微话音才落,就有人从马车上钻出来,还先柳初妍一步跳了下来,伸手就和她抢柳初妍。 “这是成家表伯的女儿,名叫雪珂。”韩老夫人下来,笑盈盈地牵了成雪珂走,“雪珂今夜与表姑婆睡,表姑婆那里有许多好玩的,全都给你。” “真的?” “真的。” 成雪珂雀跃着,点头。既然如此,那她就不与她抢表姐了。可这表姐,怎的这样抢手啊。 柳初妍听韩老夫人一句话就化解了难题,此刻又是亲人团聚时,喜不自禁:“微微,快进去吧。瞧你,一直站在这儿,手都冻僵了,又红又冷的。” “表姐,昨日才叫冷呢。还有,金陵发生大事了……” “嘘——”柳初妍就猜着京中不会平静,为免隔墙有耳,叫人听见她们非议朝堂,忙捂住她的嘴,提裙快步入府。 第116章 大事 “楚楚。” “嗯?”柳初妍这才发现,她将薛傲忘到脑后去了。但大庭广众之下,他们更该避讳,因此,只稍稍侧过身。 “楚楚,墨儿在将军府。” 柳初妍听此,慌忙放开韩淑微:“那我得回将军府。” “楚楚,等晚些,舅舅与你一道去。”成明德闻声,扭头说道。 “舅舅,我担心。您先在韩府用饭,得空再过去。”柳初妍说着,已下了台阶。可她不能就这样和薛傲走,招呼小厮套辆小的马车,送她去将军府。 “表姐,我也去。”成雪珂见她走了,也不愿留在韩府,快步跑去,钻进了她马车。 “如此,那表姑,我也先去将军府看看墨儿。听说他断了腿,侄子去看看能否医治,腿骨断了可不能拖。” 韩老夫人明白关心则乱,即便强留人也不能安心,便颔首应下:“好罢,快去快回。不过刘老将军已请了太医给他治伤,明德无需太过担忧。” “是。” “子盛,那明德就劳你送过去了。” “好。”薛傲应下,总算有了“名正言顺”与楚楚相处的机会。 顷刻间,几人才到韩府,又心急火燎往将军府去。 将军府早收到消息,姑娘和将军今日会回府,因此,梅枝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虽没见着将军,但柳初妍回来了,想必将军也不远。梅枝不等柳初妍开口,就将他们领到了柳翰墨的忆亲居。 “墨儿!” 柳初妍才入院子,就听到柳翰墨强忍的痛呼声,霎时,眼泪就如瀑布般下来了。 “墨儿!” “姐姐……”柳翰墨一声喊叫,厥了过去。 “不成啊,老将军,他这伤拖得太久,部分骨肉已长在一块儿了。若要接骨,必须重新撕开。”太医满头大汗,很是为难,见柳初妍不管不顾奔到柳翰墨床前,已是哭成了个泪人,越发窘迫,“您也看见了,我方才只是稍稍弄掰了一点,他就厥过去了。若是再强行撕开,恐怕得厥死过去。” “可是断骨不接,他这腿就彻底废了。”刘老将军长杖敲在地上,一声比一声叫人心惊。 成明德听此,一把推开太医,也扑了过去,见柳翰墨左腿骨移位,新肉烂肉混成一团,登时脸色铁青,怒喝:“你们干的好事!” “舅舅,您快救救他呀。”柳初妍哭得声音嘶哑,急切请求道。 “子盛,把他们都请出去,楚楚,你也出去。”成明德开始赶人,“还有你,先端盆干净的清水给我,要温的。再给我找些干净的雪。”他指使着梅枝。 “还有纱布,碘酒,火烛……” 刘老将军亦明白,腿伤紧急,未介意他的粗鲁莽撞,示意梅枝按他说的去做,清了屋内的人。 柳初妍却不肯走,薛傲只得强行将她抱出去。 “楚楚,有舅舅在,不要担心。你在里面哭着喊着,只会累他分心。” “可是墨儿他……” “楚楚,子盛,你们随我来。”刘老将军不等柳初妍哭闹,吩咐道。 薛傲便禁锢住她手脚,抱着她就随了刘老将军,去她院中。 柳初妍哭了一阵,意识到再哭也于事无补,不若清醒些,做点别的事,咬着唇停止了哭泣:“祖母,金陵发生什么大事了?” 刘老将军瞥她一眼,示意他们进屋,叫人关紧了门窗,摒退下人,方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奉贤夫人死了。” “什么?” “怎么死的?”薛傲心急问道。 “万岁赐死。” “万岁赐死?” “是。” “为何?奉贤夫人不是他奶娘吗?他可是将她当做他最大的恩人的。” “是忠王搞的鬼。先前倭寇一事,无人相信是晋王之罪。毕竟那么草包的一个人,又胆小又懦弱,谁会信他竟敢勾结倭寇。忠王亦明白,若不再找个替死鬼,不能平民愤的话,就连万岁都不会信他。恰好,近日万岁身子不适。”刘老将军说着,不自然地夹了夹眼角。皇上不是身子不适,而是已经回天乏力了。 “所以忠王就使法子栽赃奉贤夫人?万岁竟会信他?” “万岁虽愚钝,但大道理还算明白。可是万岁身子不好,奉贤夫人近日又总是逼他与女子同房,好留下龙种。他烦了她了。恰巧,奉贤夫人先前曾与一东瀛人过往甚密,甚至那东瀛人送了她不少宝物。忠王就钻了空子,将倭寇之事栽赃给奉贤夫人。那些证据,我等一看就知是伪造的,万岁亦知,十有*是假的。然而,他既已讨厌一个人,那那个人活着便就是罪。无论奉贤夫人如何辩驳,都只有一个下场。” “如此,万岁不过是借他的手,除掉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不错。但万岁定论,百姓便会相信,以为勾结倭寇的真是奉贤夫人。哎……” “九千岁与奉贤夫人不是对食吗?而且是一条船上的。他会答应?”柳初妍初时震惊不已,此刻方回过神来,问道。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他们还不是正经夫妻。万岁既憎恶她,你还能盼着他为奉贤夫人开脱吗?”刘老将军拍拍她手背,示意她安心。 柳初妍懂得了,只是不曾想,才离开几天而已,奉贤夫人就死了,忠王却洗刷了黑点。 “九千岁处,如今可有异动?” “他已听说我等寻了明德和中瑞回来,但因为奉贤夫人的事,他忙着在万岁面前表忠心,又要给万岁寻灵药续命,尚无精力对付我们。不过以防万一,绿娥还是去城门口等你们了,为免周柏青的人在城门口为难你们。” “这倒还算件好事,只是忠王,越发难对付了。” “不错。所以,子盛,你需得更加小心谨慎。如今已是暴风雨前夜,一不小心,走错棋,就会粉身碎骨。” “子盛懂得。”薛傲并不担心自己,他只怕会波及到柳初妍。如今,她的亲人,全都卷入朝堂风波,无一幸免。若这艘船翻了,她和他们就全完了。 “子盛,你晚间去信王处探一探。他不知你去了安徽,到国公府还有将军府,甚至小韩府,找了你许多回了。” “嗯,那子盛便告退了。楚楚,还有舅舅他们,烦劳老将军照顾。” “妍妍的亲人,便是我的亲人,老身自会照料妥当,你放心。至于妍妍,待成亲那日,老身会将她完好无缺地交到你手上,无需有后顾之忧。” “多谢老将军。”薛傲说完,递了一把贴身匕首给柳初妍,“楚楚,你或许不需要,但你没有利器防身,我心神难宁。收好,别叫人趁了空子。” 柳初妍明白他的顾虑,收下匕首,按照他示意别在了小腿上,并用裙裾遮好了。如此,薛傲方安心离去。 此时此刻,柳初妍比先前任何时候,更能体会到金陵的压抑气氛。百姓尚安乐,朝中却是诡谲万变,稍有不慎,就能变了青天。 风雨欲来。 “妍妍,不必多虑,你便照顾好你弟弟,替祖母看好关雎,就好了。外边,有祖母有你干爹干娘,还有你表姑婆,乃至子盛、信国公府扛着。不会有事的。” “可京中如此,我会不会害了我舅舅?” “你舅舅已做了选择,只是当着你们的面,不愿意承认罢了。他既已回到金陵,而且是大张旗鼓地进城,再多说,或声明是为参加你的婚礼、医治你弟弟的腿,也不会有人信的。他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不会不懂得其中利害。” “如此。” “所以,多想无益,不若过好当下。天塌下来,有人为你顶着。”刘老将军见她因为紧张,额上细汗沁出,额发鬓边已湿,语气一半怜爱一半故作嫌弃,“瞧你,几日未沐浴了吧,都快馊了。一个姑娘家,如此邋遢,如何见人?快去沐浴一番,再去看你弟弟,还有关雎。” “关雎在芷湄园吗?我先去看她,再回房沐浴。” “好罢,知道你担心她,先去看一眼再去收拾自己。不过她还在睡着,小心别惊醒了她,她起床气大,你兜不住的。” “是。”柳初妍便告退,往芷湄园去。 “小姐。” 不料,柳初妍才转过两条回廊,迎面就撞上了小跑而来的两个人,喜出望外:“松苓?青禾?” “小姐回府了也不回房,这是忘了奴婢二人了。”松苓委屈扁嘴,“果真是有了薛二爷,就不要我们了呢。” “松苓姐姐,你不要装了,前一刻还思念得要死要活,等见了小姐却说这话,是故意的吧?”青禾毫不犹豫戳破她。 “哟哟,你这丫头,你不想呀?还说我呢。”松苓不乐意了,伸出手就戳青禾额头。 “小姐,她欺负我。”青禾忙“告状”。 柳初妍见她们二人毫无顾忌地打趣她,揶揄她,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愤意,反而充满了喜悦,忍不住笑出声来,捏住她们的手,上看下看:“还好还好,你们没出事。好像,还胖了点。” “秦严大哥将她保护得好好的,还大鱼大肉天天伺候着,怎么可能不胖。” “喂,秦肃待你比秦严好多了。” 这二人,再互相戏弄下去,柳初妍到晚上都到不了芷湄园,忙阻止她们:“若要玩,回房玩去。我得去看关雎了。” “小姐,只怕不合适吧?”松苓霎时拧眉。 “怎的了?”是关雎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小姐这一身,关雎小姐定会问小姐去做什么了。小姐不能隐瞒,她又是个嘴巴不牢靠的,没一会儿就全都传出去了。” 柳初妍低头看了看自己,虽然换了夜行衣,却是一身劲装,是刘关雎最感兴趣的装扮,确实不妥,忙回房沐浴更衣。待梳洗完毕,再至芷湄园,已是晚膳时刻。 “表姐,你可来了。我饿坏啦。” 不料,柳初妍才进门,成雪珂就扑了上来。她见关雎坐在床上,被子上却散了一堆的玩物,看样子是和雪珂玩了一下午。 是她思虑不周,舅舅在给墨儿治腿伤,自己却被薛傲带走了,后来又回去沐浴更衣,便将雪珂忘在了忆亲居,没找人照看。好在将军府的人心细,将她送到芷湄园。两个同年的姑娘,想必玩得很尽兴。 然而,她看着,关雎似乎不大高兴。一个人坐在床上,埋着头,闷闷不乐的。看见她,头压得更低,嘴巴嵡动着,不知在默念什么。若是往日,她见着她,早跟只鸟儿似的扑上来了。 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翎的地雷,么么哒~希望你那儿的123言情快点顺畅,不要再抽了…… 翎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19 23:06:54 第117章 姐弟 “关雎?”柳初妍示意松苓二人布菜,伺候成雪珂先用膳,自己则向关雎走去,“关雎,看见姐姐来了不高兴吗?” “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突然间,刘关雎大喊两声,整个人钻到了被子里。 这是在装鸵鸟? “表姐,我刚来时告诉她,你回来了,她可高兴了呢。”成雪珂一面啃鸡腿一面含混着说道,“但是不多会儿,就不知道哪根筋抽到了,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柳初妍愈发不解,上前掀开被子,将她拉了出来:“关雎,你做什么?小心别闷坏了。” “被窝里暖和,你不要理我。”刘关雎却不肯,将被子抢回去,又躲了起来。 “怎的了?” “姑娘。”关雎的奶娘龚妈妈闻声,从外面奔进来,悄悄地将柳初妍拉开一些,“姑娘,小姐自觉没脸见你,正闹别扭呢。从听到你回来那一刻起,就紧张兮兮的,生怕你怪她。” “是为墨儿的事?” “是,是因为翰墨少爷,毕竟翰墨少爷是为她受的伤。先前老将军为教训她,将伤情说得很严重,她吓着了。” “原来如此。不过祖母似乎不愿意告诉我墨儿是如何受伤的,因此我还不知。方才我见着关雎这般模样,也没悟过来是为的这个。” “这样。”龚妈妈长叹一声,“姑娘,小姐她不是有心的,而且那种境况下,她年纪又小……但实在是对不住,小姐她已知道错了。奴婢在此,也替小姐向姑娘道声歉。”她说着,便屈膝要跪。 柳初妍急忙扶住她:“罢了,事已至此,我也不能去怪一个九岁的孩子。龚妈妈你是刘府的老人了,又是关雎的奶娘,怎么能向我下跪呢?”柳初妍扭头看向床上,关雎正从指缝里偷偷地看她,见她转头,慌慌忙忙又躲到了被子里。只是关雎如此,龚妈妈竟还要跪地道歉,她到底做了什么? “关雎,你先用饭,我去隔壁看看墨儿。”柳初妍一想到弟弟,就饭也吃不下了,提裙便走。 成雪珂才扒拉了两口饭,见她要走,匆匆塞了一大口菜,扯住她袖子,囫囵咽下去方急急说道:“我也要去看爹爹。半个时辰前,我去看,结果他叫人把我赶出来了。” “是吗?”居然如此之久还未结束,成明德还要将人赶走。柳初妍惊诧不已,加快了步伐。 “姑娘,现在还不能进去。”然而,柳初妍才进院门,留下照应的梅枝就将她拦住了。 “还没好?两个多时辰了吧。”初时被赶出来,眼下又不准进门,柳初妍霎时便心火旺盛起来。 “姑娘,成先生不准任何人进屋,便是老将军也不成,姑娘更是不成。”梅枝瞧她心系弟弟,面上微有愤意,语气不满,继续悉心劝慰道,“成先生医术高明,奴婢方才看着,是差不多了,腿骨已接好,只是还要上药包扎。姑娘且耐心等等,省得进去打搅了成先生,反而不好。” 柳初妍经她轻声细语一劝,犹豫片刻,终于点头:“好罢,那我再等会儿。” 梅枝看她慌忙过来,连个汤婆子也不捧,白皙的纤手已冻得通红,双臂环抱着,脚下轻轻跺着地,显然冷得不行:“姑娘,你先回房吧,或者去关雎小姐处。金陵前日里才下了大雪,这两日融雪了,格外冷,仔细别冻坏了。” “不了……”柳初妍还想说什么,忽见一小厮从屋内端了大盆的血水出来,差点就晕过去,就听他开口了。 “姑娘,梅枝姐姐,成先生说好了。姑娘可以进去看了,只是得小声些。翰墨少爷方才痛醒了,好不容易才睡过去,得好好休息。” 柳初妍听此,来不及应他,就已推门,快速奔了进去,待到床前两丈远处,方缓缓放轻了脚步声:“舅舅,墨儿怎么样了?” “他刚刚醒了一刻钟,又累得睡过去了。” “可说什么了?” “他只让你不要责怪那小泼猴。” “……”柳初妍刹那无言。看来关雎真的惹了很大的祸,墨儿断腿就是她造成的。 成明德瞥她一眼:“楚楚,等墨儿的伤好些,舅舅就带他走。” “好。”柳初妍想着从老将军那里听来的话,暗叹一声,“可是舅舅走得了?” “我要走,没人能拦得住我。”成明德一横脸。 “但是舅舅举家进京,真的还想走吗?” “你……我……”成明德向来嘴快,却第一次结巴了。他被她戳中了心思,无言以对。 “舅舅,我知道您胸怀大志,非池中之鱼,而是该展翅在浩宇的鲲鹏。您无需因为我们姐弟二人又将自己禁锢在深山之中。我爹爹的结果并非偶然,主要原因也不在外部,是他自己识人不清,优柔寡断,偏又偏听偏信。您和我爹爹是完全不一样的人,您不单学富五车,兵法精进,而且杀伐果断,为人公道。您必定能够在朝堂上有一番大作为。您不要有太多顾虑。” “楚楚啊,你年纪虽小,道理却懂得比你表哥还多。”成明德无奈抚额。 柳初妍瞧他满头大汗,恰巧梅枝送了清水进来,便亲自捏了布巾给他递了过去:“舅舅,不是我懂得多,而是我深有体会,有感而发。楚楚爹娘均已过世,不能尽孝,只希望舅舅能够长命百岁,同时也达成自己的志愿。否则,便是活到九十九,舅舅也不会开心的。但是,这种事情,楚楚只能啰嗦地说几句心里话,做决定的还是舅舅您。” 成明德听此,思考一瞬,倏地便笑了,国字脸顿显圆润,僵硬的长须也飘然起来:“楚楚,那日在玉屏,若是你来劝我,恐怕舅舅立马就下山,再不会犹豫了。片刻前,舅舅还遮遮掩掩的,不想叫外人知道我那点‘野心’。现在,听你一席话,舅舅却想叫天下人知道,我要大展拳脚,为大顺做出一番事业来。” “得舅舅此言,楚楚便也就心安了。” “好,好孩子。”成明德从柳翰墨床前站起身,将地方让给柳初妍,“舅舅该去拜见刘老将军了。晌午时,心急鲁莽,匆匆闯进来,不及行礼,此刻再不去,可真僭越了。” “那楚楚领您去。” “不必了,你好好看着墨儿。今夜还要叫人守着,仔细别发了高烧。” “是。” 成明德细细地交待了梅枝一应注意事项,连柳翰墨身边的小厮都叮嘱了三遍,方拎着成雪珂出门去见刘老将军。 “姐姐。” 不料,成明德才出门去,柳翰墨便轻哼一声,睁了眼。 “墨儿?”柳初妍又惊又喜,“怎样,很痛吗?” 柳翰墨忙摇头:“不,不痛。” “你别强忍着,哪里不舒服,和姐姐说,姐姐给你想办法。而且舅舅也在呢,他会医治好你的。” “舅舅?刚刚那位真的是我们的舅舅?”柳翰墨一副“原来他没骗我”的表情。 “是,你从未见过,也无人与你说,因此你不知道。那是我们的舅舅,是娘亲的堂哥。”柳初妍用帕子替她拭去额上的细汗,“墨儿,待你身子好了,姐姐再与你仔细说。此刻,你可得好好休息。我看你痛得筋疲力尽,又是连夜回京的,不若多睡会儿。” “姐姐,我睡不着。” “那,姐姐陪你说会儿话。” “好。” “你饿不饿?” 柳翰墨摇头,打量了她半晌,双眸注视着她眼睛:“姐姐,你好似瘦了很多。” “因为前几日赶往黄山请舅舅,在路上没能好好休息。待过几日,就能养回来了,你放心。” “嗯。” “姐姐,我在回来的路上,听说你已订亲了?” “是,表姑婆与祖母做主的。” “很好,如此,我便就安心了。”柳翰墨闭了闭眼,“子盛哥哥是难得的好人,对姐姐情比金坚,又宽容豁达,体贴疼人。只是姐姐,以后就是别人的了……” “墨儿,过了年了,你已经十二岁了。不多久,你也会成家立业,无需如此感慨。但是无论如何,将来会是什么样,你都是我的弟弟,我都是你的姐姐。血浓于水,亲情不能变。” “嗯。”柳翰墨微微颔首,“那姐姐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姐姐先答应我。”柳翰墨语气急促。 “是为关雎?”她还能猜不到他那点心思,柳初妍表情笃定。 “姐姐已知道了?” “尚且不知,等着你告诉我。” “姐姐既不知,那便不如不知。我不说了。”柳翰墨小心翼翼地征求着她的意见。 “你觉得你不说,能过我这一关?” “那我长话短说。” 柳初妍明白,他并不愿意提及,事实上她也不愿意知道太多,可有些事情,她必须知道,便点头。 “简单来说,就是子盛哥哥将我和关雎藏了起来,对外声称是被倭寇给捉走了。可没想到,叫忠王钻了空子。我和关雎都被忠王抓住了,好威胁干娘。可关雎那性子,你也知道,哪是个愿意受威胁的。忠王便用了许多法子折磨她,甚至还下了致幻药。致幻药药性很大,使人产生幻觉不说,还会在不经意间杀人,甚至自残。我为了保护她,就只能强行将她压制着。可她力气很大,我一时没注意,就叫她得手了。我这腿,便是被她打断的。” “是关雎打断的?”柳初妍腾得起身,她一直以为他是为了保护关雎,被忠王打断的,却万万没想到,是关雎下的毒手。难怪关雎那样自责,老将军、梅枝、龚妈妈都不愿意与她说。就连薛傲,都不肯告诉她,只说,叫她去问柳翰墨。原来,内情如此叫人愤怒。 “姐姐。”柳翰墨急忙伸手抓住她,却不慎碰到了伤处,疼得嘶嘶直抽气,冷汗涔涔,“姐姐,关雎,她也不是故意的。” 柳初妍看他疼成这样,还要为关雎开脱,是又心疼又无奈,唉声叹气。 “姐姐,你不要怪她。姐姐,姐姐。”柳翰墨声声恳求着,“姐姐,关雎她只是个孩子,而且不是有意的。何况,我这条命还是她救的。便是她要拿去,我都毫无怨言。” 柳初妍不能奈他何,这救命之恩大于天,更不能反驳,只得接受了。 柳翰墨瞧她不再追究,登时松了口气,放开了她。 柳初妍本想叫柳翰墨与关雎的纠葛少一些,待京城事毕,甚至要将他们分隔两地,但目前这情况看来,他们之间注定纠缠一生。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但是,她有时候又迷茫,她想要的结果是什么? 如果柳翰墨对关雎产生了特殊的感情,她还能拦着吗? “墨儿,你喜欢关雎吗?”她思考良久,终是问道,就像给他,也给自己,扔了个炸弹。 第118章 思之 柳翰墨初闻这个问题,简直不可思议:“姐姐……” “你只需告诉姐姐,你喜欢关雎吗?”柳初妍的态度简单而粗暴。 “姐姐,她才九岁而已,即便过了年,也就十岁,还是个孩子。” “你不喜欢她?”柳初妍眯了眼。柳翰墨已是一个懂事得人情世故的少年,对关雎情意如此强烈,她不信。 “姐姐,我只当她是妹妹。”柳翰墨说着,撇过头去,紧紧地抿住了双唇。忽见一红色身影立于门边,闻言便恨恨一甩袖子,哭着跑走了,惊得瞪大了眼。关雎何时来到门外的?她竟都听到了,她知道了。 柳初妍顺着他眼神望去,便看到刘关雎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嘭地摔在了地上,已是哇哇大哭。 “关雎!”柳翰墨心急不已,就要下床,奈何腿脚不便,只能暴躁地捶床。 “墨儿!”柳初妍忙阻止他,一面快速跑了出去,“关雎,关雎,可摔着哪儿了?” “你不要碰我!”不料,刘关雎一把将她推开,还不要她扶,坐在地上偏又不肯起来,哭得越发厉害。 “关雎。”见她如此,柳初妍不免心疼。刘关雎年岁虽小,平日里也很是顽皮难管教,心智却比同龄的姑娘都成熟。她对柳翰墨的那份感情,别说她,就连外人都能看得出来。蓦地听到对方说只当她是妹妹,定是会伤心的。可她哭成这副模样,柳初妍又劝不住,还不能帮她骂自己弟弟,只能暗怪自己提的什么破问题,惹出如此大祸。唉…… “关雎,地上凉,你快起来。” 柳初妍再次去扶她,刘关雎却发狠,一个起身就头顶在她肚子上,将她撞了出去:“你不要碰我,你是坏人!肯定是你在小猫面前说我坏话了!” 还好柳初妍对她的无理取闹有所防备,才没被她撞倒在地。可她这样,柳初妍和一个小孩子也说不清,无奈之极,只能失望摇头。 “你个坏人!你不是我姐姐,我不让你住我家了,你给我滚出去!”刘关雎发狠大喝道。 “关雎,你又在闹什么!”是刘老将军闻声过来了,进门便杵着长杖重重地敲石板路,“给你初妍姐姐道歉!” “凭什么要我道歉!她就是个坏人!她在小猫面前说我坏话!她不姓刘,也不是我姐姐!我不喜欢她住在我家里!” 柳初妍自认为对关雎问心无愧,平日里对她的小脾气亦是多有包容,从未红过脸,今日猛地听到这样伤人的话,顿觉委屈又心寒,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小姐。”松苓急忙接住她,待得触到她手臂才发现她身子颤抖,心疼得不得了。 青禾看不下去,悄悄地凑到她耳边说道:“小姐,咱们回小韩府吧,这里的日子没法过了。” “胡言乱语。”刘老将军更是气急,长杖指着她鼻端,“给我跪下!” “我不跪,凭什么叫我跪!到底我是你的孙女,还是她是你的孙女呀?”刘关雎梗着脖子,不肯妥协。 “关雎,你平时顽皮,不懂规矩便就罢了。祖母也觉得你会学好,可今日发生这种事情,你还诋毁你初妍姐姐,你难道不觉得亏心吗?”刘老将军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长杖已不由自主地敲在她肩头,将刘关雎强压着跪了下去,“你初妍姐姐待你有多好,你在外时,她从未过问墨儿怎样,却时常记挂着你,生怕你出了什么意外。待听闻墨儿断了腿,也没想到是你害了他。如今,她定已知道了,你看看她,可有责怪你了?” “可是她当着小猫的面,说我坏话!”刘关雎渐渐心虚起来,然而性子使然,仍是嘴硬。 “发生何事,如此吵闹?”忽然,刘颂贤出现在门口,大喝一声,见刘关雎被刘老将军强迫跪在地上,脸色瞬间便难看起来,“关雎,你又在闹什么?” “柳初妍说我坏话,我不要她住在我府上了!娘,你把她赶出去!” “她说你什么坏话了?”刘颂贤闻言,诧异地盯了柳初妍一眼,她不是这样的人,她很清楚。何况,对象是关雎,柳初妍更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果不其然,刘关雎结巴了:“我……我……她……” 这磕磕巴巴的样儿,刘颂贤一看便明白是自己女儿惹祸,手里提着的剑柄“啪”一下就敲在她臀上:“你在外惹下大祸,不知悔改。等回了家,还要叫你祖母发火,累你姐姐伤心!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进啊!” 顷刻间,刘关雎不仅挨了骂,还挨了打,方才那一点心虚愧疚倏地便转化成了不满与愤怒,仰头,双目通红:“你们都只知道护着她!其实她才是你亲女儿吧!她就是你和那个什么王,当年……” 柳初妍听到“什么王”几个字时,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下一刻便看到刘颂贤一狠心,剑柄“咚”一声敲在她脑后,刘关雎话未说完,就已软软地瘫到了地上。 “关雎!”李杜师一直沉默着,看她如何教训女儿,尽管心疼却不知道不该插手。此时此刻,却再也忍不下去,几步奔上前抱了刘关雎起来,怨恨地瞥了一眼刘颂贤便快速跑走了,一边高喊着叫大夫。 本该是很小的一件事,却因为她闹成这样,柳初妍不免愧疚,刚准备上前向刘颂贤道歉,便被成明德拉住了手臂。 刘颂贤见成明德一脸愤懑,压抑着怒气,暗暗叹口气:“成先生,我教女无方,让你见笑了。初妍,叫你受委屈了。” 柳初妍忙摆手,成明德却往她身前一站,彻底挡住了她。 “呵呵,护国大将军如此,成某一介草莽可担不起。我听说你认了楚楚做义女,那时我未在场,没能表态。眼下看来,也不算太晚。反正你家小泼……小姑娘也不喜欢我这外甥女,还赶人走。我便带走了,不劳你费心。” 两个人就这么杠上了,柳初妍心急如焚,小心翼翼地扯着成明德袖子:“舅舅,您不要这样……” “成先生,关雎不过是一时意气,还请你不要与她一般见识。至于初妍,我既认了她,便是当亲生女儿养的。我知道她受了委屈,自然也会弥补她。” “亲生女儿?呵呵……”成明德一脸讥讽,“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何认她?” 刘颂贤并不是个软捏的人,性子更是刚直,道歉了还要遭他冷嘲热讽,脸上登时便挂不住:“你……” “你什么你,楚楚,我带走了。至于墨儿,等晚些,我会派人过来抬他走。墨儿已经被害得不轻,我可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我外甥女受苦。” “成明德!”成明德简直欺人太甚,刘颂贤的火气腾地便上来了,横眼斜觑着他,“这是将军府,你以为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成明德要走,你拦得住?”成明德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二人硬碰硬,彻底对上了。 火气,在这天寒地冻的院子里,显得分外激烈。无形的硝烟弥漫着,简直是不测之祸 柳初妍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以眼神求助刘老将军,不料她竟无动于衷。再看任氏与成修齐均立在门口处,却站定未动,没有丝毫劝架的意思。就连成雪珂,都被吓得躲到成修齐身边去了,不敢靠近。 尽管成明德气焰嚣张,挑衅于刘颂贤,可她确实拿他没辙,总不能将人囚禁起来,毁了她一世名声。 成明德料她也不敢那么做,招呼着两个两个婢女,领了柳初妍便要走。 “舅舅,我不能走。” “楚楚,你不走,只会有和墨儿一样的下场。而且这儿也不适合墨儿,难道你没看出来?我们将墨儿接回韩府,等他腿伤好转,舅舅就将他转移到适合静养的地方去。到时,还得你照顾他。你走不走?”成明德以柳翰墨之事劝她,语气中不乏威胁与逼迫。 “妍妍呐,你随你舅舅走吧。至于墨儿,祖母会替你们送过去的。”刘老将军终于发话,却是劝她离去。 柳初妍讶然,张大了嘴巴,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楚楚,走吧。”任氏走了过来,挽起她胳膊便往将军府外走去。 一场闹剧,以如斯场面结尾。柳初妍万万没想到,她一句话,闯下如此大祸。 刘颂贤和舅舅都不是能妥协的人,更不会先低头,往后可如何是好?不能和好,便不能一同为大顺效力。不能共事,他们要怎样才能扳倒忠王,还大顺一个和顺康泰的盛世? 晚些时候,柳翰墨也如期被送到小韩府,韩老夫人听闻后,也是无奈地很,将人安置在了韩礼院中。韩四公子十四岁,比柳翰墨大两岁,同为少年,却心细胆大,倒挺适合陪伴他。然而柳初妍还是要日日去探上七八回,才能放心。 只是,自那日离开将军府后,柳翰墨便愈发沉默,闷闷不乐的。柳初妍知晓他是为关雎的事,可她仍旧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劝解他。 至于成明德,把他们姐弟安排好了,就叫人出去物色居处。只两日,就寻到了小韩府后街对面的一处宅邸,买了下来,当夜就住了进去。可他不爱热闹,住进去之后只请韩府两家人吃了一顿。每日除了过来给柳翰墨换药,便没来看过他们。 柳初妍心知成明德初回京,定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不敢打搅他,只能日日守着柳翰墨。 转眼便到二月十五,韩淑静与周傅允的大喜之日。 好不容易有件大喜的事情,柳初妍终于开怀了些。自从上回见到薛傲,已有八天,期间两个人只传了两回信。 然而,便是如此,柳初妍却觉得像过了几年之久,真正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鸿雁传书不能解相思,需得当面诉衷肠。 今日迎亲,薛傲是要陪着周傅允来小韩府的。柳初妍想着这个,便情不自禁,不由得细心梳妆打扮起来。若凑巧,说不定她还能从门缝里偷瞧他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To 小非非、小芒果亲爱滴,我当然爱你们呀~我心可见下图么么哒~怎么爱你们都不嫌多~ 第119章 私会 “小姐今日倒有心情梳妆了,还打扮得这样漂亮。”松苓替她插上珠钗,打趣道,心底却是实实在在的高兴。 青禾见她双颊红润,收了要打腮红的手,嘻嘻一笑:“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说得是,不过此喜事非彼喜事。”松苓挤眼,一边招呼婢子去门口看看迎亲的队伍来了没有。 “你们两个这嘴皮子越发厉害了,你一言我一语的,我快要经受不住了。得早些把你们俩送出去才好。”关于她和薛傲的事,柳初妍对她们两个可算是无丝毫隐瞒,因此并未介意她们一唱一和的,反而转过头来打趣她们,“据我所知,某两个人,可是等急了。” 松苓倒没什么,反正比这更□的话也不是没听过。可对青禾来说,她还是个未成年的姑娘,情感开窍晚,平日里也不会有人和她说这个,忽然被自己家小姐给捅破了,登时便红了脸,默默地退到一旁去了。 “表姐。”正当柳初妍准备出门时,韩淑微忽而快步奔了进来:“表姐,姐姐叫你过去呢。” “迎亲队伍还没来?” “时间未到,还有半个时辰呢。” “是了,是我太心急。”柳初妍看了一眼日晷,方望向她,“表姐唤我何事?” “不知,姐姐不肯说,只叫你赶紧过去。” “好罢,我马上去。”二月的天,还是很冷,柳初妍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迅速往韩淑静处去。 小韩府为韩淑静的婚事准备了两个多月,今日便是将成果呈现的时刻了。 今日虽冷,却无风,空气中洋溢着淡淡的花香。柳初妍穿过垂花门,走过回廊,但见青石板路、长廊椅凳焕然一新,齐整干净,处处张灯结彩,就连树上都挂满了红色绸布,喜气满溢。阖府的人,包括婢子小厮都是一身喜庆,人语声,鼓乐声,比过年还热闹。只可惜现在她还不能去前堂观礼,否则那儿更热闹。 “妍妍,你可来了。”韩淑静早梳妆完毕,就等着周傅允来迎,可时辰未到,未免心焦,看见她进门,忙抬了手。 柳初妍便上前,扶住了她:“表姐,今日你可真美,赛似天仙。” “折腾了几个月,能不体面点吗?”韩淑静笑意盈盈。 “表姐,我夸你一句,你偏往别的上面引。”柳初妍撇嘴。 “那你再仔细夸夸?” “表姐,再过几个时辰,有的是人夸你。说不定,人见着你,会被你美得晕过去呢。”柳初妍促狭地笑。 “妍妍,你真是坏死了。”韩淑静嗔笑,一边扯着她坐下。 这是长谈的架势,柳初妍与她坐一块儿,诧异问道:“表姐,怎的了?” 韩淑静抿唇一笑,将屋内人屏退,就连韩二太太与韩淑微都请了出去,方蹙着好看的眉头,缓缓说道:“妍妍,是关于墨儿表弟的事。先前我觉着这是你和将军府的纠葛,无需插手。可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待我离开这韩府,便难有机会与你闲聊了。所以想着,还是与你说说。你我关系向来融洽和睦,比亲姐妹还亲,表姐也盼着你好。” “表姐,我知道你对我好。将军府的事,我的责任占一大半,可表姑婆不许我出门,我也不能背着舅舅去找干娘,给他难堪。” “我理解你的难处,只是墨儿年纪还小,关雎也小。两个人,将来指不定会怎样呢,你不要操心太多。” “我明白。” “至于表叔和刘将军,我们作为晚辈,不可多言。即便是你的缘故,你最好也不要搅扰其中。刘将军是国之重臣,断不会不懂事情缓急,无故与他……” 她话中有话,柳初妍紧紧地捏住她的手背:“表姐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我……”韩淑静神情顿时滞住,半晌才缓缓叹道,“不知是我太笨,还是你太聪明,就这么叫你察觉了。” “表姐,你知道些什么?”柳初妍语气急促,并不理会她的感叹。 “我也是听我爹说起,才意识到。” “什么,你快说呀。” “你也知道,表叔进京,祖母带着全家人去城门口迎接他,以至于全金陵都知道成太师的玄孙回来了。当初他是因为表叔公蒙冤,无处诉求才离去。此刻回来,不需想也知道为什么。那么他这一回来,站在哪一方便很关键了。”韩淑静的话点到为止,见柳初妍茫然的双眼渐渐清明,便不再说话,只静静地望着她。 “我懂得了。”原来内里有那样多的忌讳,柳初妍点头。是她道行太浅,没看出刘将军与舅舅的计谋。他们是故意闹翻,好叫忠王一派不再忌惮于他,也减轻了信王的压力。 “所以妍妍也不必太过自责。” “嗯,谢谢你,表姐。” “不必谢我。你这么聪明,便是我不告诉你,你也会看明白的。” “表姐高估我了。”柳初妍摇头,尽管得知内情,她还是不能放松,心里的那块石头反而越发沉重。在闺中关了一段时间,她便不知外间形势了,猜不透看不清。 韩淑静见她沉默,轻轻一笑,递了块茶饼给她,已是转移了话题:“妍妍,你很聪明,但表姐想着,偶尔也不需要那么聪明。” “嗯?”柳初妍不解。 韩淑静宠溺地点了点她琼鼻:“薛二爷已经够聪明了,两个人聪明人在一块儿,事情说得太明白,日子就不好过了。” 话虽简单,却是大道理,柳初妍颔首,双眸亮如明珠,嘴角上扬:“是,谨遵教诲。” “你这丫头,跟你说着,又贫了,真是不知是被谁给带坏了。”韩淑静扶额,故作嫌弃。 还能有谁,柳初妍憨笑,但不语。 “三姑娘,时辰快到了。”韩淑静的婢女在外催促道,话音未落,韩二太太已推了门进来。 她一边走一边抹眼泪,一面还埋怨似的瞪韩淑静:“你这孩子,都将离家了,还只顾着姐妹情深,将娘放哪儿去了?” 韩淑静很是无奈,朝柳初妍抱歉一笑,转头说道:“娘,您昨夜已哭了一夜了,再哭,刚擦的粉又要掉了。” “你就知道这个,也不知道,过了今天,你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泼出去的女儿嫁出去的水,你这心里哇,现在就记挂着别人了呢……” “娘,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韩淑微在旁插嘴,见柳初妍手上拿了半个茶饼,自顾自也去拿了一个,咬了一大口。 韩二太太则一手抢过她手里剩下的饼:“闭嘴,将来你也一样,泼出去的水。” “我……”韩淑微不单失了饼,还要挨教训,果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过,这方面,她从来不是韩二太太的对手,认栽 柳初妍对于韩二太太此举,简直哭笑不得。不过为免韩淑微说出什么话来,又惹她哭,她便拉走了她:“微微,周大爷快来了,给二太太和你姐姐留些时间吧。过了今天,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好罢。”韩淑微悄悄地随了她走,一边踮起脚看外头,“好似听到有人叫姑爷来了。” 柳初妍侧耳一听,果真外边已开始放铳,放炮仗,刹那间锣鼓喧天。薛傲应该也来了吧…… “表姐,咱们溜出去看吧。”韩淑微挤眼提议道。 “好。”求之不得,柳初妍当即答应。 不料,才绕过一条回廊,就有人叫住了她:“柳姑娘。” “秦严?你怎的在此?” “柳姑娘。”秦严瞥一眼韩淑微。 韩淑微识趣,继续往前走,一面还叮嘱着柳初妍快些跟上。 “秦严,你是找松苓的?” “不,不……”秦严立时红了脸,他与松苓,虽有柳初妍做媒,可未定情呢,婚事更是八字没一撇。 “子盛叫你找我?” “是。” “他叫你传什么话?”柳初妍满眼期待。 “二爷他请柳姑娘在思楚阁等他,得空时,他会悄悄地过来与姑娘见一面。” 薛傲来找她?他可是来迎亲的,能脱身吗?柳初妍不禁怀疑。 秦严看出了她的疑惑,忙强调:“柳姑娘,二爷是这样说的。” 薛傲既说要来,那必定会来,为免他找不着她,她便等他。柳初妍颔首:“好罢。” 回到念楚阁,便没了前院的热闹,甚至连喧嚣声都听不清了。松苓和青禾两个到底年纪小,有热闹不能看,分外遗憾,何况还是自家三姑娘的婚礼呢。 “你们去前边看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松苓本想拒绝,然而转念一想,或许他们想独处呢,便顺从,拉着青禾跑走了。 一个人时,又是等待的时刻,柳初妍便觉着分外寂寞起来。她仔细听着,外边的锣鼓似乎已经停了。也不知婚礼进行到哪一步了。还有薛傲,他又在做什么呢?她摸了摸胸前的金镶玉,这是他送她的定情信物。 可她只送过他一双靴子,是否还得送点别的呢? “楚楚,楚楚,在想什么呢?”忽然,薛傲从窗户跳了进来,进门便伸手抱她,一面拿额头顶住她额头,撅着嘴就索吻。 “喂,你个色中饿狼,许久不见,你就……唔,唔……”然而,再多的话,都已经被某个霸道的家伙全都吞了下去,不叫她发出多余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123言情太抽了!太抽了!一直刷不进来!就在我要放弃的时候!它善心大发让我刷进来了!然后你们就看到这一章了!╭(╯^╰)╮123言情个变态! 第120章 囚禁 温香软玉抱满怀,你侬我侬缠绵时,薛傲乐而忘返,周傅允完全被他抛到了脑后。 “子盛,你是来迎亲的,可别忘了。”柳初妍腰间被他掐得紧紧的,脑袋更是挪不开,娇娇喘着气提醒他,一面趁着空隙缓一缓气息。 “哦,无事。”薛傲摆摆手,放开一些,双眸注视着她面颊,粉嫩白皙,却瘦了,眼中满含喜气,眉间却带着明显的忧虑,“楚楚,你瘦了,是在为墨儿和舅舅的事忧心吗?” “嗯。” “楚楚,不必担心,有我呢。”薛傲轻声劝慰道。 “你来,就是与我说这个?” “自然不是,这不是几日不见,分外想念,所以趁机来会你嘛?”薛傲点她额头,“楚楚,我是真的想你。” “我也是。”柳初妍定定地望进他眼底,“日日思念,仿若中了相思蛊一般。” “楚楚,再熬一熬,就一个月了。” “嗯。” “只是有一事,我得问过你。” “何事?” “你想从将军府出嫁,还是小韩府?” “舅舅与干娘闹翻了,我暂时恐怕回不了将军府了。” 忠王的事情越发棘手,即便聪明如薛傲,也不能在短期内解决问题,无奈叹气:“那便从小韩府走吧。” “先前表姑婆也问过我这个,不过她也就问问而已,似乎是早就和祖母两个决定了。” “嗯。只不过小韩府才筹备了韩三姑娘的婚礼,中间不停歇地办你的,恐怕不能全心全力。” “此事,本就该由长辈定夺,既然表姑婆决定了,我便无异议了。” “楚楚,你是要嫁给我的。我想给你最好的婚礼,我不能叫你有一丝一毫的委屈。” “能嫁给你,便是天大的幸福了,怎么会委屈呢?”柳初妍理了理他鬓边的发。 “楚楚,先前彩礼的事儿就差点委屈了你,眼下我娘那儿仍旧说不通。我绝不能让你的婚礼再寒碜,糊弄过去。” “子盛……” “楚楚,你无需烦恼。回头,我会和表姑婆商量的,你放心。” 他既如此说了,柳初妍还能说什么,仰起头啄了啄他唇瓣,应下,又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凝眉:“子盛,我听着外边锣鼓又开始了,炮仗声喧天,新娘子肯定上轿了。你快些走吧,小心被人发现了。” “好。”薛傲再不舍,也得顾及周傅允的脸面,贴了贴她额头,快速跳窗离去。 这人总是跳窗,难道没有门吗?柳初妍盯着抖动的窗户,直摇头。忽而脑中一个念头闪过,她却想到了信王。信王与韩淑微两个,不知如何了。还有韩若谷,对他们俩的事情,到底做何感想。 咔擦——咔擦—— 院子里有人,不知是谁踩着树下的枯叶正往她房间行来。难不成是淑微回来了?柳初妍忙开门去看。 “怀瑜?” “初妍姐姐。”薛怀瑜神色窘迫,叫了她一声之后,却开始沉默。 “怀瑜,怎的了,你过来寻我何事?” 薛怀瑜犹豫片刻后,唉声叹气,低着头轻轻说道:“我娘找你。” “薛太太找我?”柳初妍一惊,不禁纳罕,一边心底却有了凉意,手指掐住掌心,紧张地抖了抖。薛傲去迎亲,她是故意挑的这个时候。 “初妍姐姐,我娘有话要与你说,你随我去一趟吧。”薛怀瑜抬头,语气急促。 今日不去,还有来日。该来的总会来,躲不过的。柳初妍暗想,关了门随她走。 薛怀瑜看她答应了,终于松了口气,挽住她胳膊便往小门走去。 待得行至薛太太院门外,薛怀瑜却站定不肯再走:“初妍姐姐,你进去吧。我便不陪你了。” “怀瑜,你在害怕?” “我娘这两日心情异常差,二哥又常与她争吵,就连大哥也不愿与她妥协,越发烦闷,我不敢招惹。” “原来如此。” “初妍姐姐,我虽不知娘亲到底想和你说什么,但大致猜得到。不过,她毕竟是我们的亲娘,是二哥的生身母亲,请初妍姐姐多担待些。” 柳初妍听此,点头,但不语,安慰地拍了拍她手臂,推门进去了。 薛怀瑜担忧不已,替她关上门之后,越想越不踏实,思考一瞬,还是赶紧去寻了大哥大嫂过来吧。否则柳初妍吃了亏,她不被薛傲给骂死才怪。这般想着,她便匆匆跑走了。 时隔三个月,即将面对未来婆婆,柳初妍不免心焦忐忑。然而她才走出几步,脑后便一疼,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眼前便是一支短短的白色蜡烛,烛泪堆满堆,显然已经点了很久。窗外有微光,窗户上映着浅浅的树影,天才蒙蒙亮。这样算起来,她竟是睡了一夜。 柳初妍坐起身,才发现身下是一张木板床,单薄的被子,破旧的枕头,屋内充满了潮湿的霉味。她欲下床,猛地抽动手腕,却看到手腕上绑了粗粗的麻绳,将她整个人禁锢在了床上。 这会是什么地方? 她记得她明明是去找薛太太的,进门后脑袋遭人重击便失去了意识。难不成薛太太反对婚事不成,改为绑架了? 不对,薛太太不会做这种事情。即便她反对她和薛傲的事,也不会绑架她,还将她禁锢在这种地方。 “哟,醒了?”有人推门进来了,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嬷嬷。 “这是什么地方?为何将我囚禁在此?” “这个你就不必知道了。”嬷嬷冷笑一声,往她嘴里塞了个馒头,“这是你今日的口粮,省着点吃。” 柳初妍呸一声将馒头吐了出去,狠狠瞪着她:“你是何人?竟敢囚禁我。天子脚下,知法犯法,你就不怕被杀头吗?” “嘁,天子?这事就是天子叫我做的。”嬷嬷一横眼,伸手就扯了她的玉观音,“这个我拿走了。” 她竟要取走她与薛傲的定情信物,柳初妍当即着急起来,忙放低姿态恳求她:“你要钱要财,我身上的珠宝首饰都给你,只是这个玉观音是我,我哥哥送给我的,请你不要拿走。”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薛傲送给你的。”嬷嬷拿着玉观音对着火烛看了看,啧啧两声,“居然是用碎玉拼的,看来左都御史还是个抠门的。” 她知道薛傲,还知道薛傲的身份,她是故意拿走玉观音的。 柳初妍大惊:“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你就不必知道了。看你年纪轻轻的,摊上这种事也是可怜。”默默故作怜爱,摇着头,将她吐在地上的馒头捡起来扔到她床上,“别再糟蹋了,不然,没等你出去,就被饿死了。” “我便是饿死了,又与你何干?” “与我是无关。” 柳初妍无言以对,环顾一圈,见门留了一道缝,努力地想看清,却被那嬷嬷几步跨过去就关了门。 “你就安安心心在这儿待着吧。这是我们府上最偏僻的角落,你便是叫救命也没人听得到。不如省省力气,乖一点,说不定主人一高兴,还赏你块肉吃。” 喊救命只是下策,却不料连下策都叫这嬷嬷猜到了,柳初妍眯了眼睛:“你到底是什么人!” 嬷嬷不再回答她,将玉观音塞到袖子里便出去,锁了门。 这种感觉与上一世被魏无量囚禁时很像,但又不一样。对方并不是想害她,而是借由她获得一定好处。那个嬷嬷身后必定有主使者,她说天子,难不成是皇上?或者魏无量授意? 不会,事实不会如此简单。万岁身子一日比一日差,她听闻魏无量已打算放弃他,转而投奔忠王。 对了,忠王! 定是忠王,叫人囚禁她,一面又取了她的玉观音去威胁薛傲。 万一薛傲上了他的当,可如何是好?信王怎么办,社稷怎么办? 还有舅舅,干娘,表姑婆和祖母都会被波及。 正当柳初妍脑中念头一个又一个飞过时,忽听院子外头有人问那嬷嬷:“嬷嬷,你袖子里揣的什么?” “没什么,郡主,只是块帕子。” “拿出来我瞧瞧。咦,你这帕子倒是不错,给我吧。” “郡主,这帕子已旧了。郡主若喜欢,奴婢回头给郡主绣一块更漂亮的。” “我就要这一块……” 郡主?如今,全京城也就一位郡主。是她,朱谷雨。囚禁她的,果然是忠王。 谷雨郡主能否利用?柳初妍双眸发亮,似乎看到了希望,然而只有一瞬而已,眼中光芒便黯淡。 恐怕不成。朱谷雨喜欢薛傲,她却与薛傲定了亲。谷雨郡主肯定恨她,巴不得弄死她。别求救不成,先引来了阎罗王。 柳初妍垂头丧气,身子一软,瘫在了床上,听着朱谷雨继续纠缠那嬷嬷。 “嬷嬷,你帕子里包的什么?该不会是偷了什么东西吧?这香茗园虽已废弃多年,但还是有那么一两件被遗弃的宝物的。” “郡主,奴婢不过是看见院子里的梅花长得好,过来收一些梅花瓣,好给郡主做梅花糕罢了。还请郡主不要冤枉奴婢。” “冤枉?我都看到你帕子里包着一块硬硬的东西了,是块玉吧?”朱谷雨不单聪明,眼力也好。 第121章 故事 柳初妍听着朱谷雨与那嬷嬷纠缠许久,最终嬷嬷拗不过她,玉观音还是被她给拿走了。被朱谷雨拿去,总好过被忠王拿着威胁薛傲。只是,嬷嬷不会那么容易放过她,柳初妍暗暗叹口气。 果然,朱谷雨前脚才走,嬷嬷后脚就转回来了。这回,柳初妍不再闹她,而是任由她取走了耳坠子和手镯。 薛傲记得她身上的所有饰物,今日又才见过面,他们拿什么都是一样的。 外边,天渐渐亮起来了,却毫无声息,便是连风声都无。柳初妍蜷在床上,眼睛紧紧地盯着窗上的树影,幻想着那树影瞬间幻化成人影,如天神降临般将她救走。然而几个时辰过去,仍旧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她默默地淌泪,怕自己遭人暗害,又唯恐害了薛傲。 可如此境况下,她无人求助,该怎么办呢? 她忆起上一世魏无量囚禁她时,受尽侮辱,尝尽心酸,最后悄悄地死掉,连个敛尸的人都没有。这一次,虽然没有过多的遭罪,却要连累身边所有人,她倒宁愿无人知晓。若是因为她,而害死了亲朋好友,她便是死都不能谢罪。 “吱呀——”有人轻轻地推开院门进来了。 柳初妍当即一个激灵坐起,那嬷嬷回来了。她肯定带了什么消息,或者又想跟她拿什么东西。她想躲起来,却无处可躲。 “你是什么人?”该是两个护卫的声音,就在她房门口响起。 “我是什么人?”一个年轻女子,哼哼着冷笑。 “啊——唔——”两个护卫已倒地不起,没了声息。 柳初妍登时吓得脸色煞白,咬住下唇,双拳紧握。她这才知道,门口是有人守着的,幸而她未尝试逃走,否则就是做无用功。只是这来的是什么人?是敌是友? “姑娘。”来人迅速进屋,给她解开了捆绑的麻绳。 柳初妍仔细地打量着她,看轮廓根本不知是什么人,不过一身丫头装扮,蒙着脸,应当是这王府中的婢女:“你是何人?为何救我?” “姑娘不必问了,最好是永远不知道。” “这是何意?”柳初妍得了自由,仍是不敢离去,生怕这只是个陷阱。 婢子无奈摇头:“表小姐,快随奴婢走,从后门出去,就一直往前跑。到了尽头,自有人接应你。” 她叫她表小姐,只有韩府的人才会叫她表小姐。 “你是表姑身边的?” “表小姐,你既猜到了,便知奴婢是不会害你的。快走。”婢子领着她,绕了一段僻静无人的回廊,便已至一小门。 “表姑怎么知道我在此处?” “是郡主她,她从杜嬷嬷处得了一块金镶玉,到处嚷嚷,被侧妃娘娘瞧见了,认得原是你戴过的,便问她从何处得来的。郡主没防备,就被套了话。侧妃娘娘叫人私下打探,才知姑娘被囚禁在此,令奴婢过来救你。” “可你会武?” “侧妃娘娘身边的人都会,只是为了保护她,姑娘不必惊怪。快走吧。”婢子将她送到半途,远远地瞧见街巷尽头的马车了,才放开她,“姑娘,快往前跑,上了马车,就吩咐人回将军府。侧妃娘娘还在府中等消息,奴婢得先回去了,否则叫人发现,就不好交待了。” “好,你小心些。替我谢谢表姑。”柳初妍话毕,迅速向马车跑去,待上得马车再回头时,那婢子已消失了。 “快去将军府。” 马车夫闻此,“驾”一声,马车便上路了。 驶出两个街区后,柳初妍吊起的心才放下。万幸,忠王府还有自己人。只是表姑这样帮她,若叫忠王给发现了,不知会是什么下场。她为忠王生了二女一子,夫妻情意不浅。可忠王不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否则也不会去害关雎,不会害惠王和晋王。 她捏着裙子一角,面上冷汗涔涔,听着马车外头细细碎碎的人语声,更是紧张。她掀起车帘一角,望着街上风景,却发现此处情景竟这样陌生。可别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我叫你去将军府,你去哪里?” 马车夫并不回答她,只是加快了速度,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 “喂,你快停下!”柳初妍焦灼万分,伸脚直踹马车夫背后,“你再不停下来,我可叫人了!你……” 话未说完,马车轱辘却颠簸着真停下了。 柳初妍急忙从马车上钻出去,却被眼前景象惊呆了,巴不得立马缩回去。 竟是九千岁府!怎么会是这里,她怎么会来到这里?她居然再次来到了九千岁府,她的梦魇,她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愿意再来的地方。 两个壮汉看到她从马车内钻出,招呼着两个婆子上前便“请”她下马车,入府。 没错,她们是以一种强迫式的语气,请她去九千岁府做客。见她闭口不言,两个婆子便伸手拽了她下来,一人扛头一人扛脚,将她抬了进去。 魏无量把她“请”到这里,而不是抓了她,是为什么? 柳初妍震惊不已,却也猜不透魏无量的心思。 “哟,柳姑娘来了,快请她坐下,倒茶。”魏无量就在府上,而且就在前厅等着她,他早算计好了。 “是。”便有婢子得令,奉了茶上来。 顷刻间,她便从忠王府的阶下囚,成为魏无量的“座上宾”。但面对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变态,柳初妍不敢造次,对他也存了“逆来顺受”的习惯,忐忑地接了茶过来。 “柳姑娘怎么不喝呢?”魏无量眯着眼,干笑。 柳初妍盯着他皮笑肉不笑的脸,手一抖,差点就将茶杯摔出去。 “柳姑娘,我请你过来,只是喝杯茶而已,不要怕。”魏无量劝着她,单从表情看来,当真是无害。 这是个恶魔,杀人无数的恶魔,柳初妍怎能不怕。她万万没想到,表姑安排的人,最后会将她送到九千岁府。她不信表姑会害她,定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若能出得了这儿,她必须将此事告知表姑,叫她留心身边人。 可是她自己尚在牢笼,如何能助别人。柳初妍暗叹口气:“九千岁将民女‘请’来,究竟意欲何为?” “没什么,只是喝杯茶而已,然后和姑娘聊聊天。” “民女惶恐。民女身居闺中,孤陋寡闻,恐怕连九千岁的话都听不懂,遑论聊天。九千岁若无其他事情,还请九千岁放民女回府吧。”柳初妍将姿态放到最低,尽量不触及他痛处,甚至不敢与他对视。 魏无量呵呵一声:“柳姑娘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哪里是孤陋寡闻之人。否则,就不会叫将军府青眼相看,认做义女,又得左都御史死心塌地,非卿不娶。鄙人虽粗俗,却也是知道的坊间传闻的。还听说,柳姑娘的舅舅,也从安徽回来了。鄙人年少进宫时就常听闻,大顺基业可成,成家先祖功劳占一半……你舅公官至礼部尚书,也曾指点过鄙人,算是故交。那时,你舅舅才十五岁而已,却是金陵难得的才俊,名声之盛,胜过如今的薛氏兄弟……” 他话说得圆满,滴水不漏,态度更是前所未见的谦逊虚心,柳初妍听他唠唠叨叨地,不能插话,便沉默,省得多说多错,反而惹他不快。只是从他这话里,她大致听出来了。他这是要借她,与薛傲、将军府,乃至舅舅要好处。 他要拿她,和他们交换条件。 “柳姑娘看来,很不喜欢我这草棚啊。”魏无量抿了一口香茗,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九千岁这府上富丽堂皇,屋内家具是镂刻精细的红木雕成,装饰的屏风、花瓶、古画无一不是出自名家之手。地席以织锦铺成,看绣工,还得是江苏的顶级织娘才能织出如此杰作。园中小桥流水,胜境无穷,气象万千。她上辈子就领略过这胜过皇宫的府第,哪里是草棚。柳初妍冷笑一声。然而,她顾不上嘲笑他欲盖弥彰,便被他接下来的话震得失去了言语能力。 “柳姑娘既不喜欢鄙人的草棚,那便随鄙人去皇宫看看吧。” 他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柳初妍明白,她不能反抗,便安安分分地随了他走。 她也看出来了,现在,他不敢害她,甚至还要求她。毕竟当今万岁已不可能给他更多他想要的。而忠王那般狡猾险恶之人,也不会任由他攫得好处。九千岁和忠王,即便明面上达成一致意见,事实上,私底下,仍是互相防备,甚至要相互陷害。他不如去求薛傲,求信王。他只手遮天这么多年,虽然失去倚仗,但总还是有退路,有能与信王交换的东西。 柳初妍想通了,心便定了下来,但看他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她不怕他了。 “柳姑娘你看,那是德政殿。先皇在世时,鄙人只能仰望。那时候,我这心里啊,就一直盼望着,能上殿,便是让我跪着,跪一天,领略它的风采,我都愿意。待得今上登基,却不喜上朝,就只有鄙人替他去。等我真的踏上了那里,才知道,那并不是一个供以仰望的地方,而是……”他说着,忽然噤了声。 “那是什么?”柳初妍歪着脑袋,脱口而出。 魏无量脸上肥肉一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再多说,转而指着另一处:“前边便是万岁寝宫了,自从他登基,就一直待在那里,几乎不出门。只有信国公来了,他才愿意去御花园里逛逛。柳姑娘必定听说,鄙人与信国公是不对付的。没错,鄙人不喜欢他,非常不喜欢,甚至讨厌他,恨他。因为他有着鄙人最讨厌的美貌,鄙人讨厌一切美丽的事物……” 这一点,柳初妍很清楚,上一世,他就是因为这个讨厌她,虐待她,还拿她试药。她不知他是否因为曾经遭遇了什么,才会有此心疾,可她不敢问。 魏无量继续说着:“但是鄙人不能针对他,因为他对万岁好。只有他,毫无目的地对万岁好。万岁除去我和奉贤之外,只有他可以信任,可以共同游玩,甚至下棋同寝。先皇后于我,有救命之恩。只要是对万岁好的,鄙人都会接受,强迫自己接受。” “皇后救过九千岁?” “是的,初进宫时,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成尚书等人皆称,应当杀了我。所有人,都把我这阉人当成一只随手可碾死的蚂蚁,只有皇后,她求先帝放了我。最后,先帝看在他的面子上,赦免了我。所以,为了她的孩子,我愿肝脑涂地。” 这就是他和成家结下仇怨的原因,一直扶持一个无用昏庸皇帝的原因。柳初妍万万没想到,作为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对当今万岁,却是一片赤诚之心。 说着话,二人已至万岁寝宫。 当今万岁躺在龙床上,柳初妍跪拜后,偷偷地瞥了一眼,一张脸蜡黄,双眼凹陷,浑身都瘦得皮包骨,已是回天乏力之相。 魏无量亲自喂他喝了药,唤柳初妍上前去,叹口气道:“柳姑娘,你看到了吧,万岁没几天了。” “九千岁有灵药,定能为万岁续命。”柳初妍言不由衷。 “九千岁,刘老将军与左都御史来了。”忽然,有人禀报。 “信王没来?” “没有。” “嗯,请他们进来。”魏无量抬手吩咐道,蓦地转头朝柳初妍神秘一笑,“你知道这个办法是谁告诉我的吗?” “谁?”柳初妍更想知道,什么办法。 “是你舅舅。他叫人给我送了封信,告诉我,这个办法,可保万岁流芳百世。而我,能留个全尸。我心动了。所以,忠王也急了。但那些,已不关我事,我只要万岁能留住英伟之名,至于朝堂动荡,百姓安乐,那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他说着,从万岁枕下,抽出一个明黄色物体。 柳初妍一看,竟是圣旨。魏无量今日很是奇怪,先是将她“请”了来,与她说了一大通话,啰里啰嗦的,像在回顾前半生,后又将薛傲他们请来了,眼下又拿出一份圣旨。到底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翎宝贝的地雷么么哒~╭(╯3╰)╮ 翎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25 10:42:22 翎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25 10:45:24 然后你们摸着良心告诉我,你们那里的123言情真的不抽吗?不抽吗?我这里抽了一天一夜了!【绝对不是我人品问题! 这一章还是好不容易刷进来,把内容放进来的…… 如果你看到了这句话,嗯,说明我在抽搐的间隙里终于更新了…… 第122章 迷惑 魏无量并未注意她面上的惊讶之色,自言自语道:“这是一份禅位诏书,万岁的笔迹,我模仿得一模一样,谁都看不出来。至于玉玺,一直在我那里。你舅舅的办法很好。他知道我想要什么,知道我的弱点,比我自己更清楚。才半个月不到,我就屈服了。我拿这个和他们交换,很好。但是我又怕,他们出尔反尔,所以请了你过来,做筹码,还请柳姑娘海涵。” 他话说得囫囵,说着,渐渐眼中便开始淌泪。柳初妍震惊之余,更多的是对成明德的敬佩,真正的兵不血刃,不战而屈人之兵。对魏无量的态度,却越发复杂。她本该恨他,此刻却多了同情。这个人,确实是个坏人,可对万岁来说,是仅有的几个,愿意毫无保留对他好的人,甚至愿意付出性命。她对他,居然生了恻隐之心。 但是,她不该同情他,她应该恨他。想起上一世的遭遇,心里的恨蓦地膨胀起来,巴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她不能因为他三言两语,貌似洗白了自己的黑点,就被他蛊惑。 柳初妍趁他不注意,仔细地端详他的表情,果然,在不经意间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这个人曾陷害她的舅公,害死多少大顺忠良之臣,害得多少百姓流离失所,甚至制造文字狱,诛了人十族。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他曾做过的事,证明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眼下,他做这一切,说这些话,都只是为了自保。他是故意和她说这样一番“肺腑之言”。她差点,就为他所蛊惑。 “楚楚!” 正当柳初妍兀自沉思时,薛傲已进了寝殿,几步跨上前便一把抱住她,上下打量:“楚楚,你没事吧?” 柳初妍缓缓摇头,再次见他,真若做梦一般。冰凉的指尖触及他额角,身子忍不住一个哆嗦。一日而已,却似久违。这感觉,这怀抱,叫她留恋。 “子盛,子盛。”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叫一边流泪。前一刻,她还硬扛着,此刻,却是后怕不已。她怕,她未曾与他有过幸福,便天人永隔。她怕,害他伤心累他难过。生怕再次被分开,她紧紧地环抱住他脖颈,整个人轻轻颤抖着。 然而,薛傲不能任由她留在这里。这皇宫,看似平静,实际潜流暗涌。他若不谨慎,极有可能会害了她,害了所有人。他抱着她哄了一阵,只得狠了狠心将她从怀中拉出:“楚楚,你先随秦严出宫,去将军府等我。” “好。”柳初妍明白,万岁若禅位于信王,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在场,恐怕会带来不便。 薛傲仔细确认了她确实无虞,只是受了点惊吓,方放宽心来,将她推到秦严身边去。 “柳姑娘。”突然,魏无量叫住了她。 柳初妍迈出的脚步霎时顿住:“九千岁有何指教?”有薛傲和祖母护着,缓过神来的她,什么都不怕,侧目瞪他。 魏无量长长地叹了口气,缓步踱到她身前,从袖筒里掏出另一卷圣旨:“这个,劳烦柳姑娘送到成先生府上。” “这是什么?”柳初妍瞥一眼圣旨,登时寒毛直竖,戒备非常。此人狡猾,断不能着了他的道,必须谨慎之上再加小心。 “这是为成老尚书平反的圣旨,你舅舅看到了,会很高兴的。”魏无量欲将圣旨塞到她手中,忽而身后出现一双手将圣旨夺了过去。 “刘老将军?” “祖母。” 刘老将军不言语,径自拆了圣旨,细细看过,才递给柳初妍:“妍妍,没事了。送过去吧。” “是。”有刘老将军确认过,柳初妍便安心了。 “既如此,你今晚便住在明德府上,待过几日再回将军府。” “可是墨儿还在小韩府,我得回去照顾他。” “墨儿有专人照顾,你放心。”刘老将军见她记挂柳翰墨,不肯答应,仅仅劝说两句恐怕不成,很是无奈,招呼她到跟前,附耳过去,轻声说道,“小韩府那边,祖母不放心。这几日住到成府去,听祖母的话。” 难不成是韩若谷出了什么事?柳初妍大惊之下,更多的是茫然。 “去吧。”刘老将军不等她回答,将她交给了秦严,“速去。” “是。”秦严领命,护着柳初妍出了寝殿。 将出门时,柳初妍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今日,不单薛傲和刘老将军,就连他们身边的人,秦肃、梅枝等等,不管是随侍还是护卫,皆一身武装齐整。她抬头望向远方的天空,黑压压一片,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但是在那厚重的云层背后,有一层叫人难以忽视的金边,便若玉观音一般,散发着慈悲的光华。 她再次回首,看着薛傲的背影。那将是她的男人。她希望他能够平安和顺,希望他远离朝堂,希望他们能够离开这诡谲之地,去往安泰之地过平静的日子。可是国家不稳,这块土地上便不会有平静的地方,即便是天堂也会成为地狱。 之前,是她想岔了。 而且,弃信王于不顾,任由江山倾倒,风雨飘零,也不是他。他狂傲,他无礼,他霸道,但是他是一个真实的,有担当的男人,他只做不说。他不是她盼望的样子,却是她喜欢的样子。 所以,她不言语间,便支持了他的做法。 她渺小如蝼蚁,可是大顺,是一个大国,是全部的大顺人团结成的一个家。她不能做什么,甚至什么都不懂,但是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在为明天的繁荣昌盛做斗争。 现在的她,只祈求所有的人平安。 柳初妍望了望天边的乌云,顶着寒风,提着裙裾,在秦严的保护下加快了速度。 至成府,成明德平静地接过圣旨,而后从圣旨的夹层里抽出了一张纸条,呵呵一声笑便把自己关进了书房,独留柳初妍一人惊讶又尴尬。 “表哥,舅舅他?” 成修齐知晓祖父平反,很是高兴,却也只是高兴而已,并未忘形。听得柳初妍问他,当即敛了神情:“父亲早料到魏无量会为祖父洗刷冤屈,好得到父亲的支持,可是父亲不会给他更多了。如今,魏无量能保住全尸,便已是无上的恩惠。他还想活命,就是天大的奢望,绝不可能。” “原来如此。”柳初妍料到魏无量不会那么容易放弃,却没想到圣旨之中藏有玄机,“那表哥,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雪珂与我娘就要请你帮忙照顾了。” 此话隐晦了不只一个层次,柳初妍凝眉:“表哥,我不懂。” “万岁禅位,魏无量必定给自己留了后路,没那么容易认命,去死的。所以,我们得安排一部分人盯着他,不能叫他跑了。万岁活着,他得活着照料他。万岁若驾崩,那他必须殉葬。” “活人殉葬?”此陋习早在前朝就已被废,本朝更是严令禁止活人殉葬。眼下,信王未上位,却要人殉葬。即便魏无量死有余辜,却也不能因此,叫人抓住信王的把柄啊。 “楚楚,殉葬有很多种方式,不一定得昭告天下,强逼他殉葬,也可让他‘自愿’答应的。他得给死去的人偿命。”成修齐笑着,踢了踢脚边的石头。 柳初妍点头:“还有呢?” “魏无量之事倒还简单,麻烦的是忠王。忠王曾与倭寇勾结,与鞑靼又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王妃还是鞑靼公主。他若上位,绝不能心无旁骛地为大顺社稷着想,所以我们选择了信王。既然我等选择了信王,便得为王者鞠躬尽瘁。” “万岁禅位,忠王定会发难。” “为免事情闹大,不可收拾,因此,我们必须在他之前……”成修齐做了个“咔擦”的手势。 成修齐是个俊美的男子,气质温润如水,向来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却做出如此动作,表情阴狠。饶是柳初妍曾见识过比这更怖人的,仍旧毛骨悚然,不由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成修齐看出她的惊怕来,浅浅一笑,身上戾气尽去,唤着躲在院子外头偷听的成雪珂:“淘气包,领你表姐去休息吧。今夜,她与你睡一个屋。” 又叫他给发现了,成雪珂不甘心地撇嘴,推开院门,上前牵了柳初妍:“表姐,你这几日,都与我一块睡吧。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你再被坏人抓走了。我会武功的哟……” 柳初妍听着她唠唠叨叨的,忽然想起薛太太来,不肯走,扭头问成修齐:“表哥,信国公府如何了?” “幸而薛家二姑娘还算懂事,你才进门,就去找信国公了。信国公和他夫人很快便赶了过去,发现你进了院子,却没进薛太太房门,三人一对质,就知道出大事了,立马通知小韩府、子盛,还有我们。那时周家大爷婚礼未完,子盛听说你不见了,心急火燎地赶回去,将薛太太好一顿教训。我们都在场,是第一回见识儿子教训母亲,当真大逆不道。” 薛傲为她,又要为人诟病,柳初妍无奈至极。薛太太定然更讨厌她了。 “后来呢?” “子盛立时知会将军府,猜着是忠王或者魏无量干的好事,便通知忠王府与九千岁府的眼线注意动静。发现你在忠王府后,他们就安排人将你救出来。却不料中途出了差错,你又被劫到忠王府去了。后边的事,你大概知道了,我却不甚清楚。” “如此。”柳初妍颔首。 “楚楚,回屋吧。若表哥猜得不错,待子盛了结了宫中之事,他必会来寻你。瞧你这一身衣裳,虽还干净,却皱得不像样。” “是呀,表姐,我娘方才领着我去小韩府取了许多你的衣物过来,现在就在我房中,快去沐浴更衣吧,顺便去去晦气。” “好。”穿着,柳初妍倒不介意。只是成修齐说薛傲晚间会来看她,她必得收拾好了,不能再叫他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这次断得好吧~ 快要大结局啦,你们可以点番外啦~不过坏人的番外就算了,我向来不喜欢写~ 晚安么么哒~ 第123章 避难 待得柳初妍沐浴完毕,精心梳妆后,却没等来薛傲,反而等到了刘关雎。 因为那日她在将军府侮辱过她,成雪珂气不过,不肯让她进门,就堵在大门口。刘关雎也气性高,不肯低头,不肯多说话,也不肯呼唤她,就僵在那里。 最后,还是柳初妍发现不对劲,出得门去,才知道刘关雎来了。她不过一个十岁的孩童,又被长辈给宠坏了,柳初妍自然不能和她见识,将她领进屋来。 “关雎,你来寻姐姐,何事?” 却不料,刘关雎还是不出声,就巴巴地扯着她袖子,眼泪像珠子似的,一串串挂下来,就如一只被抛弃的猫儿,真是可怜。 见她这般,柳初妍便是有脾气,也变得没脾气,悉心安慰她几句,听着她肚子咕噜响,唤了婢女上晚膳。 刘关雎见着吃的,便两眼放光,不等柳初妍招呼,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关雎,你几日没吃饭了?”柳初妍生怕她噎着,忙替她端了热汤过来,嘱咐她小心些。 刘关雎一边吃一边流泪,还是不肯说话。 柳初妍无奈,只得等她吃晚饭再问。 成雪珂则一直在旁,不满地盯着她,一面朝柳初妍做嘴型。显然,因为那天在将军府的事,她还在怨她,讨厌她。 柳初妍只好摸摸她脸颊,安慰她几句,叫她去找任氏玩会儿。 待得成雪珂离去,刘关雎方停止了流泪,看着她,欲言又止。 “关雎,怎么了?” “姐姐……”刘关雎伸手,再次扯她袖子,一脸的心虚忐忑,“姐姐……” “怎么了?”柳初妍替她拭去泪水。 “姐姐,你还认我这个妹妹吗?”说着,她低下了头去,很是难为情。 “为什么不认你?”柳初妍笑。 “我那样对你,你还认我吗?”刘关雎不敢信。 “你只是对我有了误会,才说了些不走心的话。可是我成为你姐姐,是进行了仪式的,全金陵都知道。我是你姐姐,不是你两句话就能改变的。” “姐姐,那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又没怪你,谈何原谅。好了,既然你知道错了,我也没怪你,就将此事揭过吧。嗯?”柳初妍若将她说的气话记在心上,未免太小肚鸡肠,而刘关雎也低估了她。 尽管柳家和刘家上一辈也有恩怨,可是当她出事的时候,出人出力的还是将军府。就连墨儿,也是将军府庇护才能平安。恩与怨,并非对立。她若因为上一代的恩怨,而罔顾将军府的恩情,她便是这世上最忘恩负义之人。毕竟将军府并未害了柳家人性命,却是实实在在地救了她性命的。这件事,早在她出宫时,就想通了。 刘关雎觑着她神情,双眸清亮如玉,相信她确实没有怨怪于她,放了心。然而,片刻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开始抽抽嗒嗒地哭开了。 她向来倔强,轻易不哭,柳初妍看她如此,很是奇怪:“关雎,姐姐不怪你了,怎么还哭呢?” “姐姐,娘亲她,要给我生个妹妹。” “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姐妹,这不是好事吗?” “可我只想要姐姐,不喜欢妹妹。” 她这是怕妹妹夺走她的宠爱。“关雎,人生来这世上,不是每件事都能如人意的。你不想要妹妹,可是你爹娘,你祖母,都喜欢。而且多个妹妹陪伴,是多么好的事。她出生,也不会夺走过多的宠爱,因为你也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最疼爱的孙女。” “可我娘,现在就已经讨厌我了。” “她不是讨厌你,只是,只是恨铁不成钢……”柳初妍犹豫着,生怕自己说话太重,反惹她不悦。 刘关雎却若有所思,恨铁不成钢……她确实不成材也不成器,她只会闯祸。难怪爹娘都不喜欢她了。 “姐姐,以后小猫会去杭州吗?” “嗯,我们的家在那儿。” “我也去,好吗?” “可你家在这儿,你爹娘、祖母都在这儿,他们不舍得的。” “但是……”刘关雎还想说什么,可脑袋里一想,便收了将到喉咙口的话,“姐姐,我先回府了。” 柳初妍没来得及留她,结果就见她风也似的跑走了,只能叹气。 “楚楚。”正当柳初妍叹气时,任氏进来了,“你和刘小姐谈得如何?” “没事了,只是她未完便跑走,不知要去做什么。”柳初妍忽而想起自己的遭遇,猛地站起身,“不好,关雎一个人在外面,只怕会被居心叵测之人利用。” 任氏也想到了,神情一凛:“楚楚,你别担心,我马上让你表哥去寻她,送回将军府去。”说完,她便走了。 “好。”柳初妍现在自己也不敢私自出门,生怕叫人钻了空子,只能盼着刘关雎不会出事。忠王在她这儿吃了亏,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而且,今后,会更加谨慎,叫人拿不住他的把柄。他若拿关雎威胁刘颂贤,将军府可如何是好。 然而,好的不灵坏的灵。当夜,她便听说成修齐出去没找着她,一直追到将军府,也没听说她回到府上了。 刘老将军与薛傲还在宫中,不知道;刘颂贤则在军中,消息暂时也送不到。只有李杜师一人在府上,急得如炕上的蚂蚁。他知道,关雎定是叫忠王给捉去了,可此时,他只能等待,绝不能轻举妄动。而且万岁禅位,正是关键时刻,他绝不能叫忠王给搅了局。 柳初妍亦是急得快要呕血,又气又恼,她怎么就疏忽了。 “表哥,舅舅还在书房里?”她想去找成明德,可成明德闭门不见,成修齐也拦着她,“他为何不肯见我。”柳初妍急得直跺脚。可是成明德书房是布了机关的,她不敢乱闯。 直至第二日一早,成明德才开了门出来,却是一身的汗味,甚至还有清晨露珠的味道。柳初妍一看,发上还有枯草,他这是夜间外出了? “楚楚,进来说话。”成明德不顾她诧异非常,将她放进去,成修齐随之而入。 “舅舅,您这是?” “此事暂且不提,楚楚心急找我,何事?” “关雎不见了,应当是叫忠王的人给劫走了。” “哦。”成明德满不在乎地应了,端起过夜的冷茶灌了一大口。 “舅舅,关雎是从我这儿出去不见的,眼下祖母和子盛还在宫里,干娘也在军中,干爹定要急死了。” “嗯。”成明德颔首,兀自思索着,似乎并未将她的话听到耳朵里。 “楚楚,你别心急,也别恼。”成修齐见自己父亲没有要开口解决的意思,可柳初妍又急得一直掐帕子,只得先稳住她。 柳初妍怎能不急,若关雎出了意外,她难辞其咎,又如何向将军府交待。 “行了,我先去一趟小韩府。修齐,你去信国公府一趟,提醒他们此事。” “是。” “舅舅!”这人,将军府出了大事,不去将军府,却去小韩府。便是他与刘将军有隙,也不该如此漠不关心。关雎的事不能说大,可也不小,是极可能影响到他们的大事的。 “楚楚,你在府中等。别处不安全,你就待在书房里吧。”成明德恰看见成雪珂在外探头探脑的,唤她过来,“雪珂,你去将你娘找来,告诉她,正是非常时刻,爹爹顾不上你们,却得保证你们安全。让她带你们去别庄,别的,她自会做好。” 成雪珂听得糊里糊涂的,不十分懂,闻言却还是乖乖跑走去寻任氏了。 柳初妍还未来得及再多说两句,成明德便在书房外落了锁,彻底将她关了起来。直至一个一炷香后,任氏才来开了门,她身后还跟着小韩府一众女眷,甚至还有薛太太、信国公夫妇和薛氏姐妹,以及几个提着细软的婢子。 “舅妈,这是?” “外边不安全,我带她们过来躲躲。” 柳初妍往旁边让了让,她们便全都进了书房来。松苓与青禾两个看见她就红了眼睛,蹭到她身边,却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没出声。 任氏叫成雪珂在外落了锁,而后从窗户跳进来,再将窗户反锁好了,才开口说道。 “万岁禅位诏书已颁,就等着信王登位,只怕忠王立马就会发难。我等虽不能帮他们什么,保护好自己便是最好的了。书房下有密道通往别处,请众位随我下密道,到一安全处所。大家不必心焦忐忑,有我在,不会出意外的。”她说完,就开启机关,令几位婢子手执火烛,领着诸位入了密道。 柳初妍让薛家人先走,自己则伺候在韩老夫人身旁:“表姑婆,墨儿呢?” “墨儿腿伤未愈,需得静养,昨夜里,表姑婆便将他送走了。” “去往何处?” “他住的地方很安全,而且你两个表哥在照顾他,不要担心。” 柳初妍明白,韩老夫人若不想说,她如何都撬不开她的嘴的,压低声音道:“表姑婆,我悄悄地问您一句,您认真老实回答我可好?” “何事?” “是不是二表伯出了什么事?”她说着,瞥了走在前方的韩二太太一眼。 “他……”韩老夫人的神情瞬间紧绷起来,“妍妍,你终究还是察觉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码了一万多字,快要大结局啦,~\(≧▽≦)/~啦啦啦~ 你们快点番外啦~不然就再加个小芒果要求的成修齐番外就没有啦~ 第124章 有孕 “他……”韩老夫人的神情瞬间紧绷起来,“妍妍,你终究还是察觉到了。” “表姑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难道二表伯他?” 韩老夫人神情略颓丧,摇摇头:“事实上,不是你二表伯,而是你表姑。哎,老身舍不得,我们一家人都不忍心呐,又有谁会愿意看着自己的亲人遭遇这种事情……” “怎么?”柳初妍听她一声比一声哀恸,愈发心急。 “众人皆知,信王若上位,首先要清理的便是忠王府的人。初时,你二表伯与信王说好,忠王府的人必须死,可你表姑和两个女孩儿得留着。她是韩家的女儿,表姑婆怎能看着自己的女儿、外孙女陪葬。” “表姑婆,表姑可是有三个孩子,您还有个外孙呢……”柳初妍大惊,犹疑着,“难不成那时候,您就放弃了?” “是,男孩儿是注定留不住的。我们都明白,会威胁信王,所以那时就放弃了。” “表姑她知道吗?” “知道,因为忠王勾结倭寇,还私通鞑靼,提出条件,若夺得大宝,必将边塞十城奉上。如此大逆不道,叛国、奸恶之人,哪能让他坐上那个位子。我的女儿是爱国爱家的,明理懂是非,如何能接受,便是自己的丈夫也是不行的。她劝谏不成,只能给我们做了内应,而且答应信王,以此为交换,保住她两个女儿。” “表姑真是深明大义。那这些条件,信王答应了?” “那时候是答应了,可眼下又不肯了。他说,等两个女孩儿长大,也是要嫁人的,万一生了男孩儿呢?外孙欲替外祖父报仇之事,也不鲜见,本朝就有两例。而且两个女孩儿,也未必是省油的灯。” “信王怎可言而无信?” “信王不信……当初子盛就提醒过我们,信王轻易答应的条件,都不能尽信。可是信王话说得满,你二表伯也被他承诺的好处,可预见的荣华富贵迷了眼,没将子盛的话听到耳朵里。如今才知道子盛高瞻远瞩。他早知信王性情,将来必会反悔。哎……” “可表姑若没了孩子,她也就……” “是啊,令她丧子,已是残忍至极,却还要夺走两个女儿。”韩老夫人老泪纵横,脚下一步稳一步虚,已是伤心到极致。 柳初妍怕她伤心过度以致伤了身子,便收了自己的悲愤之情,劝道:“表姑婆,您别伤心,总会有办法的。” “表姑,会有办法的。”任氏不知何时,出现在她们身旁,安慰道,“夫君与修齐会办好的。” “但愿……”韩老夫人与她对视一眼,缓缓颔首。 说着,众人已至密道尽头。 任氏去开了机关,眼前便是一处杂草丛生的山谷。 “这是什么地方?” “我们已出了金陵城,在城外的山上,成家有一处别庄。无人知晓,你们放心。”任氏牵了成雪珂出去,“雪珂,你去外边探探,确定无人,回来报告。” “是!” “以防万一,还是叫雪珂出去看看才好,大家稍待。”任氏回头,对众人解释道。 韩二太太见成雪珂是又聪慧又伶俐,笑着对韩老夫人说道:“娘,您看那孩子,真是惹人喜欢,聪明又听话。” “我们家雪珂实则淘气又顽皮,让二太太笑话了。”任氏闻言,将她的话堵了回去。自打第一天见面起,韩二太太就在觊觎她女儿,想着两家结亲。她家长子韩祁是年前就订亲了,可次子韩礼才十四岁呢,还未成年。这么早就算计她女儿,她才不答应。何况,成雪珂也就个九岁的小孩儿,自己女儿,她还没疼够呢。 韩二太太却是想得很美。成雪珂离及笄还有五年,自己儿子离成年还有四年。到时候,叫儿子等她一年,正合适。而且此次成明德为大顺立下汗马功劳,信王定是要封赏的。不说位列九卿,成家要飞黄腾达,大富大贵是妥妥的。她为儿子说这么一门亲事,定是极好的。 柳初妍观察二人神情,再看韩老夫人,霎时就懂得了,扯扯韩二太太的袖子,一边向她挤眼示意:“表婶,雪珂确实是个很好的孩子,我们都喜欢。你看,她回来了,定是探好路了。待得大家安稳下来,再闲谈罢。” “好。”韩二太太收到她的示意,也察觉了任氏的不乐意,只得点头,心里则继续盘算着。 任氏领着她们出了山谷后,眼前就是一大片光秃秃的梯田,田里堆满了潮湿枯烂的稻草垛子。今年冬天去得迟,前段时间还下了几场大雪,因此,山上无人劳作。放眼望去,这儿除了田就是山,连只鸟儿也没有。再抬头,就看到半山腰处有一座房子,掩映于墨绿色的雪松之后,若隐若现。 “走吧,前边就是别庄。此处除了春夏两季,平日里没人会上这儿来,很安全。”任氏叫成雪珂在前头带路,自己则垫后。 进入别庄后,众人才发现地方并不大,只有几个房间。任氏便安排着柳初妍和林谨欢一同住,韩淑微和薛氏姐妹一起,韩二太太与韩老夫人一道,她则带着成雪珂和薛太太一块儿住。 “这儿本是有两座房子的,可自我夫君离开京城,便无人打理,如此,旁边那座不知何时就塌了。眼下这模样,还是前段时日,我夫君带着修齐,叫上韩家两位侄子还有子盛的两个随侍修整过的。诸位请多担待些。将近午膳时刻,我先去厨房准备,你们都去歇息吧。” 闻此,韩二太太也就随了她去。薛太太左右环顾一圈,蓦地对上柳初妍眼神,很是心虚,躲闪着也跟上了任氏:“我也去。” “初妍姐姐。”待得柳初妍与林谨欢安顿下,薛怀瑾就扯着薛怀瑜过来了,“初妍姐姐,我叫怀瑜过来给你道歉了。昨日之事,她并非故意,也不知情。至于我娘,我不想为她开脱。” 柳初妍点头,觑着她们神色,猛地察觉到了什么,脑中一个念头闪过:“忠王劫持我的事,是薛太太与忠王府勾结?” “这……”薛怀瑾没料到,她竟不知道,还是她不小心漏了出来,往后大退一步,巴不得将话吞回去,可已经来不及了。 难怪薛太太那样心虚,自从进了成府,一眼都不敢看她,柳初妍算是明白了。 “初妍姐姐,我娘已知道错了,而且,我二哥,还有大哥,都已经教训过她了。你想想,她那么要面子的人,被自己儿子给教训了,该多堵心。昨晚上,她也哭了一夜,知道错了。现下,我大哥二哥生她气,不理她了,还有我们姐妹都不愿与她多说话,很是可怜。你看,不如就原谅了她罢……”薛怀瑾嘴上说不为薛太太开脱,可她到底还是做女儿的,不自觉地便为薛太太说好话。 柳初妍差点就被害了性命,蓦然得知居然是薛太太勾结忠王府搞的鬼,怎么可能不怨怪。但是薛怀瑾话说得可怜,她也不能让她没脸,便沉默着没说话。 “怀瑾怀瑜,你们先出去吧。母亲没下过厨房,方才却跟去了。你们去看看,别叫她伤着自己。”林谨欢说道。 等她们都出去了,林谨欢却不开口,反而陪着柳初妍一同沉默着。 “谨欢姐姐,你怎么不说话?”最后,还是柳初妍没忍住,戳了戳她手背,忽而注意力被转移,惊讶地盯着她的脸,“你怎么变胖了?不过,胖些好看。以前的你,真是太瘦了,眼下是福圆之相。看起来像是有了……” “嗯,快两个月了。母亲不让我干活,还日日进补,能不胖吗?”林谨欢笑。 “两个月?”柳初妍又惊又喜,“真的?” “真的。”林谨欢摸了摸肚子,笑得温暖而幸福,“是真的。” “我都没见你恶心呕吐。” “现在症状不明显,听说过段日子就没这么好过了。” “原来如此。”柳初妍恭喜了她几句,便问起薛谈,“信国公如何了?” “身子是比以前好了,偶尔能不要人扶,自己走了。虽然时间不长,但慢慢的,会越来越好。” “真是件大好事,难怪见你一脸满足,轻松无忧。”柳初妍握住她的手。 “嗯。” “那他现在在府上?” “是。虽说身子不十分好,可他作为信国公,总还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而且万岁信任他,有他在,万岁的禅位诏书更令人信服。” “信国公识大体,顾大局,将自己的安危置于身外,令人钦佩。” 林谨欢与她相视一笑,闲谈着,忘了薛太太的事。然而,薛太太终究还是找了来。她虽愚钝,可良心还是有的。若不与她道歉,她心里过不去,这后半辈子,也别想好好过,就连两个儿子,都不会原谅她。 “初妍,我也是被人蒙蔽,才觉着你不好,差点害了你。现下,我已知道错了。子盛当着众人的面就教训了我,就连大爷,待众人离去后,也是说了我一通。先前,你也叫我一声姨妈。以后,我是你婆婆。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罢。” 她避重就轻,只求在人前有面子,柳初妍算是听出来了。不过,经过此事,她相信她也不敢再过多为难她。 就如她对薛傲说的,自小,她就束缚在礼教的框框里。她不可能像薛傲那样肆无忌惮,也不能对长辈口出恶言。尽管心里那口气泄不出去,但她还是要原谅她,起码在人前,是要原谅的。 薛太太得了柳初妍口头上的谅解,一颗心就轻了。想着等离了这儿,与薛谈薛傲说了,便没事了。 “嘭!” “嘭!” “嘭!” 三天后,金陵城内突然传来巨大的爆破声。 “发生何事了?” 别庄在半山腰,她们只需稍微往高处爬一段,便能将金陵城内一览无余。别庄内所有人都跑了出来,爬上去,远远望着爆炸声传来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都不爱我╭(╯^╰)╮ 第125章 大结局(一) 五岁还是贪玩的年纪,小楚楚也不例外,她最爱玩荡秋千、捉迷藏、做书签。但是叶子书签很麻烦,只有娘亲做书签时,她才在一旁摆弄几下。所以,她最爱的还是捉迷藏。 可今日这游戏好像有些不一样呢,为何她藏起来这么久,还不见半夏来找她? 半夏是她身边的大丫头,素来鬼灵精怪的,动作这么慢,肯定是有更大的惊喜给她。嗯,一定是这样。小楚楚这样想着,在假山石洞里捂着眼,踹了踹小腿。一颗石子蹦了出去,可是只卟的一声,就被什么人踩住了。 难道是半夏来了? “半夏,你可来了?”小楚楚探出脑袋一看,却不是半夏,而是个精瘦的黑衣人,他蒙着面,脚下踩着她踢出去的小石子,来回滚动着,发出咯呲咯呲的声音,听得她头皮发麻。 小楚楚撑着手站起来,仰头指着他:“你是谁?你为什么踩我家的石子,它在哭呢!” 那人却不肯放过“哭泣”的石子,而是一脚给踢远了,取笑道:“噗,还说你冰雪聪明,小小年纪便是地方上的才女呢,也不过如此,傻子。” “我不是傻子,你才是傻子!你到底是谁!为何在我府里?”小楚楚的高度与他比起来,根本就是一寸见一丈,相差未免太大。她便想往回退两步,爬到假山上与他平视。可她才转身,就被黑衣人抓住腰带拎了起来。 “喂,你做什么!”小楚楚踹着腿,死命挣扎,“你再欺负我,我让爹爹放狗咬你!” “你爹正和人吃酒呢,没空管你,至于那几条狗,再也不会咬人了。”黑衣人兴致很高,拎着她也不嫌重,还与她啰里啰嗦地斗着嘴。 小楚楚愣了一下,发现自己被他拎着绕过后院就拐出了门,登时尖声大喊:“救命啊!救命啊!后院着火了!” “你点子倒挺多。”黑衣人往她嘴里塞了个东西,微微蹙眉,就加快速度离了柳府。 小楚楚依稀听到有人闻声往后院跑来,她还想叫,可是嘴里不知被塞了什么玩意,麻得厉害,根本说不得话。好似与爹爹刑讯犯人时用的麻核有些像,倏而想起拐子拐卖小孩儿时就爱用这个。而且这黑衣人并无有要取她性命的意思,她便意识到,她被拐走了。 她绝对不能被拐走,她要是被拐走了,娘亲会哭,祖母会伤心,爹爹会发怒的。还有弟弟,他那么乖巧可爱,她舍不得离开他呢。 她该怎么做? 她只是个小孩儿,而他是个强壮的臭男人,她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她身上也没有防身的武器,一时也想不到其他跑路的法子。而且黑衣人的速度很快,避人耳目出了两条街之后,几乎是用跑的。只几下子,她便被绕得晕头转向,眼前的景色亦全然陌生。> 不过府里肯定已经知道她丢了,想必爹爹很快就能寻出来,她还是静观其变吧,否则丢了小命就不好了。 小楚楚暗暗想着,安安静静的,放弃了挣扎。 “哟,学乖了?” 黑衣人见她安分守己的,瞟了她一眼,却将她扛在肩膀上,开始飞奔起来。 小楚楚连两边的景色都看不清了,心里开始害怕。 她真的要被拐走了……爹爹怎么还不来?她转头看了看来的方向,竟然是条从未见过也未听过的黄泥路,他们好像已经出城了。 若她被拐出了杭州,只怕爹爹也找不着她了。不成,她必须得自救。 不能说话,就做戏吧。 小楚楚趴在他肩上,悄悄地将嘴里的麻核咳了出来。虽然嘴巴仍旧麻木不能言,但是过上个把时辰应该就能好了。而后,她便伸出小拳头,狠狠地捶自己的嘴角。 嗷呜,好痛。 小楚楚擦了擦嘴角,终于有血出来了,扒着他肩膀的手就松了,往侧边倒去。 “你又玩什么花样?”黑衣人清晰地感觉到她手劲松了,还一直往旁边倒,一把撑住她的腋下,提了起来,瞪她。却见她嘴角流血,翻了白眼,身子一抽一抽的,好似是犯了什么毛病。 “你……”黑衣人心知问她也无用,哎一声便什么也没说,却停了下来。若把她弄死了,他可就什么都拿不到了。如果返回杭州城,只怕更不成。柳睦阳定然发觉女儿丢了,他立马便会被捉住。可这附近荒郊野外的,一时也找不着郎中。 黑衣人纠结片刻,便又启程往前行去。 小楚楚就在他怀里一直抽搐着,可是装得她心肝肺都疼了,他怎么还不放她下来。难道他不顾她死活了么,小楚楚简直欲哭无泪。 而且,黑衣人的速度越发快,几乎能与她所见的闪电相比了。 天渐渐黑下来,她小脸已开始抽筋,不能再装了,却发现黑衣人已经奔入一个小镇子,将她扔到客栈里头就让小二找最好的大夫。 他都有钱给她找大夫,为何还要拐卖她?她听说人贩子是拿小孩儿当牲口养的,任凭打骂,亦不顾人性命。可这人并不绑她,更没虐待她,只防着她喊人。这黑衣人似乎不是为了卖她。既然不卖,为何要拐她? 小楚楚想不通了。 但是不管什么原因,他都是个危险人物,她必须尽快脱身。可是怎样才能支开他呢? 黑衣人极其机警,时刻防着她耍花样。尽管她抽搐得没有下午时剧烈,可她还一直在翻白眼。他哼哼两声走上前去捏了捏她下巴:“小丫头,别跟我耍花样,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 小楚楚不敢惹他怀疑,身子开始发抖,手也一甩一甩的,嘴里不能吐血便开始吐唾沫。 她表现得逼真,黑衣人只嘿嘿一笑坐到桌边去:“没想到柳知府的女儿竟有隐疾,呵呵,真是报应。” 小楚楚不知他为何那样说爹爹,但是大夫已经进来给她把脉了。黑衣人便扯了蒙面的布,转而戴了遮面斗笠。他动作极快,小楚楚亦看不清他究竟是何人。 大夫似乎极其奇怪她的病症,正要与黑衣人说,小楚楚便重重地掐住了他的掌心。 黑衣人在大夫身后,加上她还在发抖,并未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小楚楚便在他手心里迅速地划了两个字。 然而大夫并未接收到她的讯息,还当她是发病忍不住,反而将手收了回去,起身道:“大爷,小的医术低劣,诊不出这位小姑娘犯的什么病。但我看她,脸部痉挛,眼睛翻白,只怕是什么急性的大病。大爷还是另请高明吧。” “你不是镇上最好的大夫吗?”黑衣人不信,猛地揪住他衣领,狠狠道。 大夫早就察觉这人不对劲,一身戾气,吓得直哆嗦,抖着嘴唇求饶:“我是这镇上唯一的大夫,最好最差都只有我一个。” 黑衣人眯了眼,大夫当即腿一软就跌在了地上:“大爷您大人有大量,请饶过我吧。” 谅他也不敢欺骗他,黑衣人收了手,将他踹了出去。 小楚楚无奈,只得停止,否则只是浪费力气而已。 黑衣人见她不抽搐了,想来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就没当回事,叫小二准备饭菜。 而屋内横梁上一个小胖子早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那小姑娘似乎是被绑架了,求救不成,连装病都装不下去了。可他自己还在逃命呢,如何能救她。 可这拐卖小姑娘的黑衣人,似乎与跟踪他的极为相像。难道是同一批人?既如此,他可得救她,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此时不救更待何时? > 小胖子身手并不好,这横梁还是好不容易才爬上来的,他也怕被那黑衣人发现,给灭口了,他便犹豫了。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正当小胖子苦恼时,小二敲了敲门:“客官,您的饭菜。” “嗯。”黑衣人去门口端了进来,刚喝了口汤,床上的人就扭着身子开始哼哼了。 “怎么,又开始发病了?”黑衣人噔一声扔下碗,大步跨到她面前。 小胖子看出来她是装的了,可她对他眨眼睛?她发现他了?小胖子抖了两下,她这是跟他求救呢。 小胖子摸了摸腰间,啊呀,还有个好东西,就送给那黑衣人吃好了。而且老天开眼,饭菜就在他左前方一丈远处。小楚楚为了掩护他,开始发出阵阵痛呼。小胖子便扒着横梁挪了几步,将药丸子扔到了汤里。虽然汤只剩下半碗,但是这药很好,无色无味,融地极快,半碗汤也足够了。重又挪回原来的横梁上,躲在柱子后头。幸而他衣裳的颜色与柱子相近,否则便是躲在柱子后头也挡不住他的身躯。 黑衣人听到桌边的动静,瞬间转过身来,只见桌上的杯子咕噜两下,就转着圈掉在了地上碎了。应当是方才不慎碰到,掉下去了。 小楚楚只知道那个胖子哥哥扔了一颗白色的东西进去,猜着他是办好了,就头一歪,闭了眼。 “睡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黑衣人扒开她的眼皮,瞅了两眼,“罢了,就是死了我也不管,这也是你的命。”他自言自语着就管自坐到桌边用饭了。 小胖子早看出他渴得厉害,在横梁上看着他坐下就先端起了汤,见加了料的汤水一滴不剩全进了他肚子里,嘿嘿得意笑了下。 黑衣人忽而听到背后有笑声,猛得转过身去,仰头就看到一个小胖子坐在横梁上,探出了半个头。可他才起身想捉住他时,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他晕倒了?”小楚楚听到咚一声响,从床上坐起,问着横梁上那个人。 “嗯,被药倒了。”小胖子差点被抓到,惊魂未定,在上边又坐了片刻,见他毫无反应才缓缓爬了下去。 小楚楚便吧嗒吧嗒跑到黑衣人身边,戳了戳他额头,半点反应也无,朝小胖子扬了小小的笑脸:“小哥哥,谢谢你。” “不客气。”她的眼睛真是好看,跟天上的星星一般。小胖子觉得自己快要被闪得晕过去了,听她道谢,强装镇定,故作地大气地挥挥手,却因为袖子破碎,一派狼狈难堪。 小楚楚看了看,拉住他的手腕,声音清脆如黄鹂:“小哥哥,你送我回杭州好不好?到了杭州,我让我爹爹送你好多套新衣裳。” “你家住杭州?” “是啊。”小楚楚正想告诉他,她爹爹是谁,却又多了个心眼,万一他心思不纯呢,还是不说了。等到了杭州,找着管城门的,自然能送她回去。至于他,还是见着爹爹了再告诉他真相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是原来的101章的内容,儿时番外(一),因为前面章节到100了,所以就把这一章往后挪啦。要看正文的,只要继续看101章就行,原来订阅过的不需要重复订阅。么么哒。 第126章 大结局(二) 小胖子瞧她长睫抖动,嘟着个嘴唇,便是被绑架了也半点不怕,她还能口齿清楚地跟他说话,更是欣赏,嘿嘿一笑:“好,我送你回去,不过这药效只有半个时辰,我们得赶紧走,而且得抄小路。” “好,都听你的。”小楚楚乖乖颔首。 “不过我肚子饿了,我先吃一点东西。”小胖子探手就抓桌上的鸡腿,觉着在这儿吃既麻烦又浪费时间,便将饭捏成团,菜则沥了汤,都倒到一个布袋里,系好挂在小楚楚脖子上。 < 小楚楚闻着胸前的饭香菜香,肚子便咕咕地叫了起来,尴尬地羞红了小脸,幸而小胖子哥哥并未注意。 “我们走吧。”小胖子去开了门,见左右并无异样,拉着她蹑手蹑脚地下楼去,出了客栈后门便开始飞奔。 这个镇子很偏僻,四周都是山,两个人跑了一段就在林子里迷了路。可他们也不敢去问路,怕打了什么人的眼,徒惹怀疑。 “小哥哥,怎么办,天都黑透了。”林子里黑魆魆的,远远的山里还传来一阵阵野兽的叫声,而且在暗夜里一声比一声清晰。小楚楚再鬼灵精,也禁不住毛骨悚然。 小胖子亦是第一次一个人出门,结果就遇上了居心叵测的人,费尽心思才将那些人甩掉了。可他知道,那些人就在不远处,如果他们出去没多会儿就会被找到。不若在林子里歇息一晚,或许还能与他们错过去。 “小妹妹,我们找个干净的山洞待着,可好?” 小楚楚犹豫地甩了甩手,但是她现在浑身脱力,早跑不动了,眼前的小哥哥也是气喘吁吁,只怕继续走只会累死在路上,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好。” “那我们走吧,趁着月光。”小胖子指了指天上一轮圆月。 小楚楚抬眼看去,愣了一下,蓦地泪盈满眶。 小胖子带着她走了一段路,才听到她轻微的抽泣声,转头关怀问道:“你怎么了?” “我想我娘了。”小楚楚啪嗒啪嗒落着水晶般的泪珠,看得他心疼。 小胖子只好按了她的脑袋,搁在自己胸前:“好了,别哭,有哥哥在呢。明日天亮,哥哥就带你回去找你娘。” < 小楚楚明白,这种境况下,便是哭也无计可施,揩了泪水,与他继续前行。 “这儿有个洞!”二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再行一里地,终于找着个能容两人的山洞。小胖子兴奋地扯了她进去,却发现洞内守着一只狼狗,两只眼睛绿油油的,见着他们差点就扑了上来,小胖子吓得抱起她撒腿就跑。 “小哥哥,狼狗没追上来。”小楚楚知道他体力不支,若不是被狼狗吓得,早就倒下了。小楚楚见后方什么都没有,只有忽忽吹过耳畔的风,还有树枝咯吱咯吱随着风摆动的声音,那狼狗也不见踪影,捏了捏他冰冷的耳珠唤道。 “没追上来吗?”小胖子回身看了看,确定无虞,当即软倒在地上,“我这辈子都没跑过这么快,可累垮我了。” “辛苦你了,小胖子哥哥。”小楚楚在他身边坐下,顾不得害怕也顾不得哭泣,从胸前的布袋里取出一个鸡腿给他,“小胖子哥哥,吃完再跑吧。” “还跑?”小胖子吓得差点蹦起来,发觉自己大惊小怪,偏恰好对上她清澈干净的眼眸,羞窘地挠了挠后脑勺,“好罢,吃饱了再跑。” 小楚楚见此,嘻嘻一笑,自己则拿出白米饭,拌着青菜和香菇捏了个小饭团,一点点啃着。 “你怎么只吃素啊?”小胖子吃完第二个小鸡腿后,方意识到。 “哦,小哥哥比较胖,吃得多,我吃青菜就好了。”小楚楚仰起脸,毫不迟疑答道,语气里极尽体贴。 小胖子却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他这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可是他胖吗?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明明是强壮,都是肌肉呢。他捏捏鼓起的肚子还有肉肉的脸<颊,嗯,好像这两个地方是有一点多余的肉。 小楚楚不知他心中在计较些什么,吃饱后又坐了会儿,身子便一阵阵发冷。这秋日的夜风,怎么可以这么冷呢。 “妹妹,你怎么了?”小胖子盯着星星,对于自己离家出走的行为进行了第一千零一次忏悔后,终于发现了瑟瑟发抖的她。 “我冷。” 小胖子皮厚,是没什么感觉。可是这山里湿气重,温度也比外边低,而这妹妹衣裳轻薄,显然也是娇生惯养的,自然不能与他比。他三下两下就脱了外衣下来,罩在她身上。正好,他也休息够了,拽了她起身:“妹妹,能走吧?走走就暖和了。而且,我们最好在戌时前找着能过夜的山洞。” “好。”小楚楚往手心里呵了口气,暖和许多,踩着他的脚印往前。 “这儿有一个。”幸好老天怜悯,不多久,他们就找着了个比之前那个更大的山洞。 小楚楚兴奋不已,拍起了小手:“哥哥你真棒!” < 小胖子难为情地抓了抓后脑的头发,却比方才更加机警,这回他找个大石头扔进去,见里边无异样才一步步小心地踩进去。 小楚楚跟在他身后,趁着月光观察一番:“这个好似是农民藏番薯的洞呢,你看那边,还有许多垒着的番薯。” “是了。”小胖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微笑点头,“你渴吗?渴的话,我给你擦一个出来吃。” “可这是人家的番薯,我们不经允许就是小偷。况且,我们已经偷偷住了别人的番薯洞。” 小妹妹的话似乎很对呢,他是正人君子,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能做小偷的,小胖子暗想着,思忖片刻,笑道:“那我们给银子就好了。” “好呀。”小楚楚从来都是不带钱的,期盼地看着他。 小胖子摸了摸腰包,面上笑容却瞬间滞住。 “你也没带银钱?” “哦,无事,我有这个。”小胖子一把摘下脖子上的玉,想放下却明显舍不得。 > 小楚楚看出来了,忙按住他的手心:“小哥哥,你这玉太贵重了,还是用我的耳坠子吧。我的银耳坠小,不值几个钱。用我的。”小楚楚说完,就从耳朵上摘下坠子放在地上,心里合计了一番,去番薯堆里挑了三个不大不小的,塞到小胖子手中:“你两个,我一个。” “好,我擦干净给你吃。”小胖子有吃的,瞬间殷勤起来,身边没有水没有帕子就用袖子和袍脚。 幸而小楚楚也不介意,见泥被擦掉了,也不在意是不是真干净,就啃掉皮吃了起来,只不过嘴里有沙子,得常常吐口水。不过跑了这么久,刚才又吃了饭,番薯还是挺解渴的。 “妹妹,好了吗?”小胖子吃东西的速度比老鼠还快,等她咬完,早拖了稻草来铺了一丈长三尺宽的“床”,“妹妹,吃完就来睡吧。” “好。”小楚楚虽然娇生惯养,可这种场合也是毫不顾忌,大喇喇就躺了下去,发出一声舒心的喟叹,“真是舒服呢。” “舒服就好。”小胖子趴在她身侧,踢了踢脚。 “小哥哥,我叫楚楚,你可以叫我楚楚。” “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舞雪。”小胖子捋了捋她额前的碎发,轻声念道。 “你知道这首诗呀。” “那是自然。”小胖子面上得意,心里却虚得很,他只是恰巧知道而已。若她继续说,他可就答不上来了。< 还好,小楚楚不再纠结自己的名字,转而问道:“小哥哥,你叫什么呀?” “我叫郡铖,是我外祖父取的名字。” “哦,我的名字也是我外祖父取的。” “那可真是有缘。”小胖子听着她软糯的声音,默默地有些雀跃。 小楚楚却低头敛眸:“可惜我外祖父已经过世了。他在世时,常教我认字写诗呢。” “你外祖父真好。”小胖子想起自己的外祖父,却真想摇头,他最爱的就是逼他练武,他不练还要打他屁股。他如今都十岁了,他还要打他屁股,多丢脸啊。他便跑回信国公府去了,然而爹娘都不帮他,还将他拎了回去,他才逃了出来。 < 不过,他都出来这么久了,京里怎么还没动静,反而惹上了那群来历不明的黑衣匪徒。 “郡铖哥哥,你在想什么呢?”小楚楚第一次在野外过夜,睡不着,见他也不想睡,便学他的样儿,转身趴着,捧了脸。 “没什么。”小胖子下意识否认。 小楚楚不信,嘟着嘴抗议。 “唔。”小胖子沉吟半晌,却一埋头,“我不想提了,咱们睡觉吧,明日一早还得赶路呢。” 小楚楚无法,只得应下,翻了个身躲到角落里,闻着洞中浓郁的番薯香,猜着有几个番薯,渐渐迷糊起来。可是洞里有点冷,身下的稻草还硌人,每次小楚楚将入睡时就会突然惊醒,真是难受呢,她实在是睡不着。 “楚楚,你怎的了?” 小胖子一个转身就瞧见她手心里捧着一片薄薄的东西在抹眼泪。 “我想我娘。”小楚楚不再躺着流泪,一个轱辘便坐起身,开始嗯嗯啊啊地哭泣。 < 小胖子不会安慰小妹妹,扯了扯发顶,便开始转移她的注意力:“你手上这个是什么?” “是书签,我娘亲做的。” “看起来很漂亮很奇怪呢,怎么做的?”小胖子诧异地盯着她,一双眼睛在暗夜中闪亮闪亮的。 小楚楚听他问书签的做法,一时便忘了哭泣。 “我家门前有三棵荷花玉兰,是我娘亲最爱的花儿,我爹爹为了她,特地从很远的地方移过来的。” “你爹爹待你娘真好。” “那当然,我娘当年可是金陵第一美人。”小楚楚不免得意。 “原来你娘也是金陵人啊。”小胖子笑,“都说金陵出美人,果然。” 小楚楚却未注意这句话,一腔热血都扑在了玉兰叶书签上,继续叨叨,开始细致地讲解做法:“玉兰的叶子很大很绿,花儿又白又香,真的跟荷花一样。其他叶子做的书签都太小太软,唯独玉兰叶子又大,脉络又硬,做出来的叶子书签极其好看……” <小胖子很是好奇书签的做法,竟也听得津津有味,将那繁琐的程序记到了心里。还有,小楚楚的娘亲可真是有才呢,性格温柔,为人细致,这样有情趣的人物,难怪能生出俏皮可爱又聪明的小楚楚。 然而,小楚楚说着说着,方才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郡铖哥哥,我想娘亲,我想娘亲。我还想爹爹,想我弟弟,他们一定很担心我。” “好了,不哭,不哭。”小胖子开始扯有的没的,希望她忘了独自在外的事情,可万万没想到她什么事都能联想到她娘亲。常一抽一抽地跟他形容恩爱的爹娘,可爱的弟弟,慈爱的祖母。这样美满的家庭,他真是羡慕。可为何,他家里是那样的呢?> 他明明不会跟哥哥抢东西的,为何大家还要把他赶到金府去呢? 小楚楚从迷蒙的泪眼中看到他伤神,停止了哭泣,扯扯他的小耳朵:“郡铖哥哥,你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我,其实我跟我爹吵架了。”小胖子犹豫一瞬,缓缓说道,“我要回家,他们不让我回家,我就离家出走了。” “你在跟你爹爹怄气?你娘亲肯定会伤心的。”小楚楚只知道,她若不见了,娘亲定会着急担心,眼前这哥哥却不是这样,真是奇怪。而且,他娘还不让他回家,这是怎么回事? 可这些事情,小胖子是不会说的,事实上他也不懂。他明明是薛家的孩子,却姓金,还要叫外祖父为祖父,天天挨打挨骂,不开心。 “郡铖哥哥,我困了呢。”小楚楚哭了一通,此刻安静下来,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倦意,倚在他怀里直打哈欠。 “那就睡吧。”小胖子摸摸她软软的总角,把衣服垫在>她身下,柔柔说道。 小楚楚却已无回应,身子一歪就会周公了,小胖子笑了笑,触触她粉嫩的脸颊,也闭上了眼。 第127章 大结局(三) 薛傲与柳初妍达成一致,便无忧虑了。他猜着万岁不过是试探他,果不其然,第二天,他就命刘老将军为帅,成修齐为副帅,成明德为军师,准备三天后发兵边塞。同时,薛傲病情“加重”,又无成明德妙手,这病一拖就多拖了两个月。 虽然薛傲逃过了,但出军的还是自己最亲近的亲人,柳初妍一颗心吊着,为祖母为舅舅为表哥担忧,一直没能放下。倒是万岁挺上道,在成修齐离京前一晚,下旨赐婚于他与薛家大姑娘怀瑾,待大军凯旋回京便成婚。 薛怀瑾是又喜又忧,喜的是无需经过母亲那一关,她与成修齐的事便成了;忧的是,刀剑无眼,唯恐成修齐在边塞出了什么意外。而且圣上旨意来得迟,她根本没能与成修齐就此事好好谈一番,只能在发兵当天,站在城墙上,远远地望着他的背影垂泪。 “怀瑾,别担心,表哥会回来的。”柳初妍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悉心安慰她,“他还要回来娶你呢。” 薛怀瑾点点头,不语。 “外祖父给你我定了婚期,就在八月十五,只剩几个月了,得好好准备。不过凤冠霞帔是万岁赐下,倒不必着急。”当今万岁很会笼络人心,虽然多疑,但至目前看来,一切都好,只是对薛傲存了防备。万岁与薛傲,颇有一种农夫与蛇的感觉。浅了说是忘恩负义,可深层次来想,不说万岁登基后,便是原先的信王,本也就是那么个人,多疑,却善谋划,在用人方面自有他自己的一套方法。是他们将他想得太单纯,柳初妍暗暗想着。 她想了一阵,发觉薛怀瑾一直盯着她瞧,回过神来:“怀瑾,你若是担心,也可找外祖父算上一算。”她的话不肯信,金老太爷的话总该信了罢。 薛怀瑾听她话说得恳切,一时也忘了害羞,悄声问道:“初妍姐姐,成亲得注意什么?我会不会不够美?”她说着,很是忧心地抚了抚脸颊。 柳初妍噗嗤一笑:“你怎会不够美,你若不够美,便是全金陵也没几个美人了。” “初妍姐姐,你别羞我。”薛怀瑾忽而注意到在旁尖着耳朵偷听的成雪珂、怀瑜和韩淑微,红了脸。 柳初妍快意一笑,将她被风吹乱的额发理得齐整些,继续说道:“至于别的,我也没经验,你,不若去问我淑静表姐。” 柳初妍不过随口一说,薛怀瑾却当了真,扯住她袖子:“那初妍姐姐,过两天,你陪我去找她?” 她这样着急,一颗心颤巍巍地端着,柳初妍亦不忍心:“好罢,我陪你去。”她说着,突然顿了顿,挤眼问道,“只是,你得告诉我,你何时与我表哥看对眼的?” “这个……”薛怀瑾万万没料到她忽然发难问及此,神情窘然。 “我知道,我知道!”成雪珂突然跳起来插话道,“是那天,表姐被忠王劫走那天,我哥哥去了国公府,回来就有点不对劲了……嗯,我记得那天……” 薛怀瑾听此,忆起那一日场景,俏脸倏地一下更红了,扯了扯成雪珂衣襟,稳住她:“雪珂,过会儿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好吃的?什么好吃的?”成雪珂瞬间被转移注意力,张着嘴巴,满眼都是贪吃的小星星,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你想吃什么,我就带你去吃什么。” “哇,嫂子真好。”成雪珂钻在她怀里,兴奋地蹭啊蹭,“我最喜欢你了,比喜欢表姐还喜欢。之前我一直想要我哥哥娶表姐来着,现在我不要啦,只要你天天给我肉吃。” “你喜欢吃肉啊……”薛怀瑾唯恐成雪珂说出更多的羞人话语来,便一直和她扯着无关紧要的话,顺便讨好未来小姑子。 柳初妍亦看出来了,不计较,只是笑着。薛怀瑾能与雪珂处得好,将来舅舅、舅妈、表哥都更放心。 就是薛怀瑜还懵里懵懂的,一直旁敲侧击着关于成修齐与薛怀瑾的一切。不敢想姐姐居然要嫁出去了,姐姐不过是和成修齐说了几句话,就成了别人的媳妇。以后,她就不能和她玩,不能欺负她了。姐姐也不会每日都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来教训她,教训完了自己又在那里哧哧直笑。看姐姐现在这样,心里完全没有她,只有那个成修齐了。 柳初妍就看着薛怀瑜常来寻找薛傲,说着些赌气的话,不开心不高兴,姐姐竟抛弃她了。她与薛傲都和她解释了,她懂是懂了些,可总归是心里不爽快。薛谈成家了,而且即将做父亲,便是薛傲与怀瑾,都将有自己的家庭。薛谈与薛傲还好,反正都在府上,可姐姐就是别人家的了,格外愤懑。 柳初妍知道她心里是明白的,就是那根筋拧不过来。她在薛怀瑾后边做了十几年的跟屁虫呢,姐妹俩感情又特别好,结果姐姐就这么嫁给别人了,便是她,也不大乐意。忽而想起柳翰墨,他心中会不会也这样想? 她与薛傲谈了谈,便回小韩府去找柳翰墨。五个月过去,他的腿伤已痊愈,也能下地走了,只是还得注意着些,不能剧烈跑动。 “墨儿呢?”柳初妍去他院中,结果没找着,当即扯住韩礼来问。 “表弟他一直在屋内啊。”韩礼猛地被她拉住衣袖,窘得话都说不利索,“在里面呢,应该在练字吧。” “我找过了,没有。” “那或许是去后园练剑了,自从他能下床,就开始练剑了,每日都练,不过这几日练得特别勤。” “那我去后园找他。” “妍妍,不必找了。”忽而,韩老夫人杵着长杖过来了,摇头叹气。 柳初妍心中咯噔一声,盯了盯她手上的信。 “这是方才青绵在我门前发现的,他去找关雎了。你回你房中瞧瞧,定然也给你留了一封。” 柳初妍闻此,提裙便跑,果不其然,在屋内发现了柳翰墨留下的信:“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呢!”她气急,差点就摔了手边的茶具。 “小姐,您别生气了。关雎小姐已失踪两个月有余,却杳无音信,就连李大人都没回来。先前他腿疾未愈,不能出门,是无可奈何。后来腿伤好了,您也不准他出门,他只能在后园练剑解闷,心里定是着急上火。因此,他才悄悄地留信走了。”松苓轻声劝道,一边觑着她神色,若不对劲,可就得请薛傲来了。 “可是……” 青禾未等她说完,也急急打断她,劝说:“小姐,少爷不是说了嘛,他在您大婚前定会回来的,他是准备看着您,送您出嫁的。说明,少爷还是有分寸的。要么是他猜着关雎小姐在那儿,确定能带回来。便是找不着,他也是记着您的。” “你们两个……”柳初妍气急败坏,却又觉得她们字字在理,竟无法反驳,泄气不已,将信一甩,“罢了罢了,他也不是个小孩子,我便不管他了。若是我大婚前还不回来,我就……。” 松苓两个看她赌气地撇嘴,最后却还是说不出教训柳翰墨的话,毕竟是亲姐姐啊,心软,便只是笑,一面命人去信国公府将消息传给薛傲。 “表姐?”韩淑微寻过来了。 “是为墨儿的事儿劝我吗?不必了不必了。”柳初妍烦躁摆手,“我都知道了,你快回去罢……” “表姐……”韩淑微见她如此,尴尬地立在门口,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柳初妍愣了一瞬,方清醒过来:“淑微,何事?” 松苓与青禾使了个眼色,便出去了。韩淑微见此,才慢慢地进屋,低着头,看不出是喜是忧。 “淑微?”柳初妍蓦地发现她手心里掐着几张纸,便问道,“是信?” “是。”韩淑微将信递给她,“表姐,你看吧,看完替我烧了。”她说着,眸中一行清泪逸出,已是轻轻哭了出来。 柳初妍顾不得安慰她,便展开捏得皱巴巴的信纸,因为她已经看到了落款,单单一个“琩”字,居然是万岁送来的。她一看,不是诉衷情,而是断情,洋洋洒洒四张纸,将一切都“说清楚”了,登时松了口气。 “万岁也还算有些良心,到底还是给了你一个交待。” 万岁登基当日,就立了一后三妃,她一直以为他给韩淑微留了个位子,吓得一度睡不着觉。便是韩若谷,也是心惊胆战。虽然在最早的时候,他盼望着女儿能进皇家,可是教导嬷嬷教了几个月都没能将韩淑微教导成该有的样子,他便知道女儿根本不适合那里,就歇了这心思。后来,又出了韩琼羽的事,他韩家更不能与皇家成姻亲。伴君如伴虎这话不是说说而已,而且朱友琩多疑善妒,就连薛傲这贵为师尊的都避之不及,何况他这半路投诚的。 皇宫又多尔虞我诈,韩淑微若进了那里,只怕连骨头都不会剩下,还会连累全家人。韩淑微这性子,就该找个善良和顺的男子,宠着她疼着她,而不是时刻都有可能叫她受委屈的九五至尊。 韩淑微垂泪半晌,点头:“表姐,其实我不伤心,但是我就是心里难受。比当初听说信国公与谨欢姐姐有婚约之时还难受,胸口闷闷的,想哭。可是,我真的不伤心……” 韩淑微是不伤心,可万岁这信里看起来,却是莫大的悲痛。只是他意识到,她并不适合他,也不适合皇宫,所以选择了放弃。他从立后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放弃了,但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等他强大了,就能好好保护这个单纯的姑娘。然而,坐在那个位子上越久,他就越觉得有心无力,他根本不能护她周全,保住她最可贵的纯真与善良。与其毁掉她,不如放开她。所以,他思考了两个月,终于决定放手。 柳初妍不知朱友琩是真情还是假意,但淑微与他就这样无疾而终,而且没有伤到淑微,是天大的好事。她将自己的帕子拿去换了她已哭湿的绢帕,去找火烛,一面劝说:“想哭就哭吧,哭完就过去了。” “嗯……”韩淑微一边哭,一边看着她点了火烛将信给烧了,“我早就不喜欢他了,不喜欢了……就是想哭一场,心里憋闷。可我无人诉说,只能找你……” “你记得找我最好,省得把事情闷在心里。”柳初妍倒庆幸她是这样的性子,否则像她一样,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实在过得太累。所幸,有了薛傲,她也有了能够吐露心声的人。 “我听说二太太和金太太还在谈,是吗?” “是吧?”韩淑微也不确定。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心如止水,觉着即使不喜欢他,也再喜欢不上别人了。”韩淑微停止了哭泣,颇有一种看破红尘的意味。 “可你不能不嫁人吧?”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随我爹娘决定罢。” 柳初妍还想说什么,但见她眼底清明,态度明确,确不是先前那个什么都拿不定主意的小姑娘了,便蹙眉点头。 韩淑微很快离去,但是柳初妍思索着,得找个合适的时间与二太太谈谈,否则寻了一门门当户对却不合适的亲事,也是得不偿失。何况,金翎与韩淑微两个,明显对对方都没甚意思。 柳初妍就在这样琐琐碎碎的日子里盼着八月十五,盼着嫁给薛傲的那个花好月圆日,同时看着朱友琩怎样将这个国家带向全新的未来。他年纪不大,性格也不完美,政见能耐却极不错,只是为人确实阴狠。她听说,不过也是从薛傲那里得知的皇家秘辛,就在七月十五那日,万岁没忍住,叫人赐死了天启帝。此事,坊间并不知道,甚至连朝臣都没几人清楚的。 因为天启帝爱做木工,万岁却极不喜欢他那些玩意,叫人全都烧了。结果生命已垂危的天启帝竟生生从床上爬出来,拖着病体去御书房骂他,骂他出生卑微,不过是洗脚婢的儿子,骂他心眼小如针,连几根破烂木头都容不下,骂他忘恩负义,不单抢走了哥哥的皇位还要抢哥哥的心头宝。 朱友琩一怒之下,叫人把他所有的雕刻都收了来,摆在园子里,绑着天启帝上去,便亲自点了火。天启帝本就病弱,初时不过是撑着一口气,结果也没等火着到他身上,就咽了气。曾经的“傻子木匠”皇帝,便这样戏剧性地走完了一生。 天启帝薨逝,魏无量是要殉葬的。然而,等万岁想起来时,魏无量已不见了。 先前万岁只是将他囚在天启帝身边,并未对他怎样,是因为魏无量余党在外,未能尽数清除,想着魏无量忍不住,总会将那批人暴露出来,好慢慢地连根拔起。结果天启帝才死,魏无量就趁机逃了出去,当真不能忍。 柳初妍本就恨魏无量,蓦地听说他逃走,说不定还能苟且偷生,甚至找个好地方颐养天年,几欲呕血。 “楚楚,我带你去个地方。”第一回,薛傲下了床,到思楚阁来找她。 “我不想动。”柳初妍趴在桌子上,懒怠动弹。 薛傲却不容她拒绝,给她披了斗篷,就抱着她起来了。 “楚楚,我不过是迷惑外人,连你也要受我哄骗吗?我的腿早好啦。” “你装得那么像,也不仔细和我说,我怎知你是真好了还是假好了。”柳初妍撇嘴。 “要我裤腿撩上去给你看吗?” “我才不要。”柳初妍不再动弹,任由他抱着她出了园子,飞檐走壁般出了小韩府,穿过无人小巷。 “嗯,现在不看,以后有的是机会看。”薛傲笑。 “流氓。”柳初妍已习惯他时不时冒出的调戏之语,无奈反击。 薛傲只是笑,不再回击,二人又小心翼翼行一段路已出了城。 作者有话要说:原以为今天能把正文完结了,结果最终章越写越长,那就再多一天吧……番外也会写好,慢慢地放上来的。 谢谢kiki的地雷,╭(╯3╰)╮ kikiathena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02 15:22:27 复制粘贴打广告: 某安很快就开新文《你,五行缺我》,走爆笑萌囧风,欢脱~欢脱~再欢脱~网页党可以点下面的图片穿越去收藏啦。手机党就麻烦你们动动纤纤细指搜索一下,或者点“安家”的名字,去作者专栏收藏。╭(╯3╰)╮ 第128章 大结局(四) 柳初妍一看,眼前景象很是熟悉,竟是先前避难的成家别庄的山脚下:“子盛,你带我来此,所为何事?” “待会儿便知道。” 他这样说,柳初妍便不再问,待靠近别庄,她才发现今日气氛分外怪异。秦严秦肃两个站在院子里,除了他们俩,还有二十几个人戒备守在四周。她先前在杭州时就听薛傲介绍过,这些都是他的心腹。如此阵仗,必有大事发生,她一颗心便直打鼓。 薛傲紧紧地握住她手腕,领着她进了屋子,屋内有点暗,他亲手点了火烛。 屋内瞬间亮堂起来,柳初妍却吓得往后倒退三步,惊叫一声:“他为何在此?”是魏无量,没想到,魏无量逃走了,却落在了薛傲手里,五花大绑扔在地上,双手脱臼,浑身是血,便是脸上,都刻了一个又一个十字刀印。 薛傲见她害怕,忙抱住她:“楚楚,我说了为你报仇的。你看他,现在捏在我手心里,你想要他怎么死就怎么死。” 柳初妍这才想起来,她与他诉说她的秘密时,他说了要为她报仇,说了要魏无量不得好死,他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你怎么抓到他的?”柳初妍就怕,万岁若知晓魏无量在薛傲手里,却不肯交回去,会连累他,“万岁可知道了?” “待你报了仇,我自会将他送回去,他还要给先帝殉葬呢。” 魏无量的嘴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听薛傲与柳初妍如此对话,一直啊呜啊呜地挣扎着,薛傲一脚踢到他肚子上,他便消停了。 “楚楚,你想怎样便怎样,他随你处置。” 柳初妍盯着魏无量,牢牢地叮嘱他眼睛,忆起上一世的遭遇,想起她曾咒骂他“不得好死、下地狱”,天未曾收他,他却在她脚下匍匐求饶。只是她不知道该怎样让他不得好死。 “魏无量余党可都剿灭了?” “楚楚,此事不必担忧。” “可是魏无量余党不除,不说万岁,便是你也不能安心吧。他毕竟只手遮天那么多年,满布的眼线,遍布的爪牙。他们若知道是你抓了魏无量,必定会来寻仇。” “不过是乌合之众,楚楚不要怕。”薛傲稳住她,心里却多了思量。魏无量的能耐不容小觑,即使落到他手里,没得好下场,也不能掉以轻心。 柳初妍得了他的安慰,倒是轻松许多:“子盛,有你在,我不会怕。只求你,更谨慎些。否则,我会担心。” “嗯。楚楚,鞭子在这儿,还有刀、剑,你要抽他砍他,都随你。”薛傲应下,下一刻便神色收敛,居然真要她动手。 他毕竟是个男人,不懂女子的诸多心思。柳初妍便是再恨魏无量,她也是下不了手的,何况她就要和薛傲成亲了,不想沾血。 “子盛,还有一个月,我们就要成亲了。我不想见血,不想讨这个晦气。” 薛傲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但确实在理,点头:“好。但是你不杀他,解气吗?” “我便是看着他这样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就已经很解气了。但是这十几年来,因为他而死的人实在太多了,他绝不能得善终。” “那楚楚有什么想法?” 柳初妍思考一瞬,轻启朱唇:“药。” 薛傲便懂得了,恰好之前有属下随去九千岁府抄家时收了所有的药罐子,他便命人马上拿来,全给魏无量灌了下去。 即使已不是彼时彼刻,但柳初妍相信,药还是一样的。果然,不多久,魏无量就开始面色发红,腹中绞痛,痛得整个人都痉挛起来,嗷嗷直叫。比之曾经他给她下药时的效果,竟无太大差别。不过因为药量过大,魏无量很快便痛得厥了过去。 “楚楚,怎样?” “我们走吧,叫人快速交给万岁。”一则朱友琩比薛傲比她残忍得多,魏无量既敢逃跑,朱友琩一定会让他付出更惨痛的代价;二则,她实在不能让薛傲为她冒如此大的风险。 薛傲懂她的意思,交待了手下,便护送她回城。 “楚楚,此事……” “此事,就此揭过了。”柳初妍却不等他说完,便伸出食指,点住了他的唇,“子盛,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再也不会有乌云,不会有坎坷。” “好。”薛傲点头,柳初妍已捧了他的脸,将自己的唇送上去,贴住了他的。不过柳初妍再大胆,也只敢浅尝辄止,不会深入。 薛傲却觉不够,将她抱得更紧些:“楚楚,我想要更多。” “嗯。”柳初妍柔柔地应了他,由着他主动,缠绵悱恻。 七月下旬,刘老将军发了捷报回京,失守的城池收复,鞑靼被打得屁滚尿流,赶出了大顺国土。而且成修齐英勇无比,还抢占了鞑靼三个城池。鞑靼经此一役,至少三年内都不能恢复元气。 不为朝堂羁绊,没有诡谲阴谋,薛傲的日子便格外逍遥,柳初妍则与薛怀瑾一同盼着大军回京。八月初八,秋高气爽,成修齐大军终于凯旋,柳翰墨也如期回京,带了关雎回来。 新帝登基,百废待兴,出征大军得胜回京,又逢薛家迎娶柳氏孤女,得胜将军迎娶信国公府贵女,还是皇上赐婚,城内轰地便热闹了起来。 因此,八月十五当日,整个金陵城都沸腾了。 虽然不见传说中的金陵第一美人之美貌模样,但看看轿子,瞅瞅她陪嫁的几个丫头也是好的。许多有待嫁闺女的世家主母也订了沿街酒楼、旅店的厢房,带着自家女儿孙女躲在上边看俊美公子。 听说那薛傲,自打看上柳氏后,一张冰块似的黑脸便化成了温柔春水,如今看来,也是俊美无俦,风度翩翩佳公子一枚。可惜有主了,不过他还有许多兄弟好友呢,皆是金陵城中有名的俊杰。若见着合适的,回头访一访性情,合一合八字,指不定就是天定的良缘呢。 金翎骑着马跟在薛傲后头,却不大高兴,明明柳初妍是先看上他的,却叫薛傲夺了去。不开心,很不开心。但又听闻,薛傲与柳初妍是幼时便相识,只不过后来两地分离了才一直没见面。他极度质疑这个传闻的真实性,可现在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心心念念的美人,在小韩府等着薛傲,马上就要成为薛傲的妻子了,以后还要为他持家,为他生儿育女。不高兴,很不高兴,却无计可施。 薛傲坐在高头大马上,一身红色,喜气洋溢,得意之色几乎要从嘴角咧到耳根去。他一面朝道贺的人拱手致谢,一面侧头瞥金翎一眼,看出他的不乐意来,明知故问:“表弟,怎的了?” “没什么。” “我听说,舅妈想为你说韩家四姑娘。那是我爱妻的表妹,单纯善良,美丽无双,很是不错。舅妈眼光很高啊。” “那给你啊。”金翎脱口而出。 “可你表哥我,有楚楚一人足矣。”薛傲一脸的欠揍模样。 金翎懒怠理他,这个人,前几日哄着他陪他迎亲,现下又故意气他,算什么事啊。他更不能接受的是,小韩府就在国公府隔壁,为了炫耀或者怎么的,薛傲居然要绕金陵一大圈才去小韩府接新娘。哼,在他伤口上撒盐,混蛋表哥。 周傅允也陪同在旁,听着表兄弟俩抬杠,格外感慨,思索半晌开口道:“子盛,你这样欺负你表弟,小心他抢你新娘子。” “我的新娘,谁都抢不走。”薛傲志得意满,满不在乎地瞥他一眼。 周傅允是说不过他的,无奈摇头直笑,心里却惦记着在小韩府陪伴新娘子的韩淑静。淑静已有了三个月身孕,正是劳累难受的时刻。今日小韩府又吵闹,他可得觑准时机将她带回周府去。否则,要是惊着摔着了,他可得心疼死。不过有若素那丫头守着,应当无碍。 此时此刻的柳初妍,则正坐在小韩府的念楚阁中,与韩老夫人话别。因为她是韩老夫人抚养长大,想着还是从小韩府出嫁,以报答韩老夫人的养育之恩。而且成家要准备成修齐的婚礼,刘颂贤又才生了孩子,她不能给成府与将军府添乱。 “妍妍呐,子盛那孩子,对你真心实意,表姑婆半点不担心。只是我疼了十多年的女娃娃,就这么长大,要嫁人生子,这心里多少有些舍不得。唉……”韩老夫人抹着泪,却又强作欢笑模样。 “表姑婆,我会一直记着你的。而且我就在隔壁,我会常回来看你的。” “傻丫头,嫁了人就不能常回娘家了。而且再过上几日,子盛便要赴杭州上任,表姑婆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韩老夫人说着,竟开始失声痛哭。 柳初妍听此,眼泪哗哗直流,才化的妆只一瞬就花了,吓得松苓几个忙给她补妆。 韩老夫人便不敢再招她哭,出得门去,独自抹泪。 刘老将军是铁血人物,便是做了慈祥祖母,也是不会流泪的,只是握住她的手,静静地说了几句贴心话,而后便交给她一个紫檀木盒子。 “这是什么?”柳初妍意欲打开,刘老将军却不准,按住了她的手。 “初妍呐,祖母没什么能给你的。只有这个,将来或许用得上。待你到了杭州,再交给子盛。切记,未离金陵之前,不要入他的眼。” “为何?” “初妍,做新娘子了,为人妻,为人母了,要懂得有些话能不问就别问,日子能过得安稳舒心些。不过你将远离京城,这些糟心事也就看不见了,祖母放心。只是子盛这孩子,便是远离,心也是放不下的。” 刘老将军点到为止,柳初妍亦不能不识相,颔首应下,叫松苓好好地收了起来。 “表姐。”韩淑微隐约听到门口鞭炮炸起,猜着是迎亲队伍近了,而柳初妍即将跨出小韩府大门,分外不舍,抱住她,默默流泪。 “淑微,我就在隔壁呢,常来找我玩。” “可你就要去杭州了……” 亲人都在金陵,柳初妍也舍不得,可是只有去杭州,对薛傲,对柳翰墨才是最好的,特别是薛傲。 “淑微,不若到时你随我去杭州玩一遭吧。”金翎与韩淑微的事没成,她也没有嫁人的心思,柳初妍想着,不若带她去杭州看看,散散心。而且眼界宽了,心境也不同,或许还有意想不到的缘分呢。 韩淑微巴不得,便拿眼神恳求在旁的母亲。 韩二太太哪里舍得女儿远去杭州,便是散心也不忍,含含糊糊地将柳初妍的话堵了回去。韩淑静见此,命若素上前将失望不已,呜呜直哭的妹妹拉开了,一面叫松苓去扶柳初妍。 柳初妍没法,听声音,薛傲已在外等了,迎亲的唢呐笙箫响成一片,鞭炮声喧天。而且国公府嫁女,成修齐迎亲,就在隔壁,两家的队伍凑一块了,更加热闹。 “姐姐,姐夫来了,准备一下便要走了。”柳翰墨穿戴整齐,出现在门口,唤道,俨然一个小大人。因为肩负送亲的使命,他更是严肃认真,令人觉得好笑,又觉得本该如此。只是刘关雎一直贴在他身边,跟个甩不掉的小猫似的,惹人无奈。 柳初妍由着婆子给她进行最后的补妆工作,检查饰物,盖头蒙上,便被扶出房门。等待时,她并未紧张,然而一出去,心就揪了起来。她就要嫁人了,即将嫁给她心心念念的郡铖哥哥,她爱慕的,她尊敬的,她倾心已久,决定携手一生的男人。 重来一世,万事圆满,上天果然有好生之德。 一颗心颤巍巍的,柳初妍觉着心就要从喉咙口跳出来时,忽然身子腾空,已是叫婆子背了起来,出府,送入轿中。临上轿时,一双温暖的手触了触她手背,她知道是他,温婉而笑。 “子盛。” “楚楚,安心等我。”薛傲悄悄在她耳边留了句话,温情脉脉,惹人耳热。 柳初妍攥了攥袖子,待得回过神来,才发现她已坐上轿子,听外边的声音,薛傲也上马了。许是他又耍宝,抑或身姿潇洒,行为翩翩,引来一阵叫好声。 平日里,他是不爱做那些哗众取宠的花头的,今日看来,真是太高兴了。 因着小韩府与信国公府实在是太近了,所以迎亲队伍又绕了个小圈子,才回到小韩府。 虽然柳初妍未亲身经历过婚礼细节,心底多少有些紧张,但她知道,薛傲就在身边,慢慢地心便定了下来。 薛傲虽有几个爱闹腾的兄弟好友,但他在人前并不十分随和,因此他们只稍稍闹着意思了一下,灌他喝了几碗红酒,就放了他回房。 薛傲本欲重新购置房产作为婚房,可他们只是洞房一夜,没几日就要去杭州,薛太太也不肯答应他另立门户,柳初妍又劝他不必花这冤枉钱,便放弃了。所以婚房是薛傲原本的院子装修而成,地方不大,在照顾他的那段日子里,她几乎天天来,因此柳初妍并不陌生,反而熟悉得像自己家里似的。 离了众人视线,柳初妍就自顾自取了盖头,因为实在是太闷太重了,只叫人在外看着些,薛傲若回来,定要提醒她重新盖上。 “小姐,是不是饿了?”松苓进屋后便没停歇,不多久就出去替她端了碗莲子羹来。 柳初妍寅时就起床,几乎是折腾了一天,除了晌午时,韩老夫人心疼她挨饿,叫她吃了个茶饼,可算是粒米未进,蓦地看见莲子羹,也顾不上什么,端起就喝。 “这是大夫人叫婢子送来的。”松苓悄悄说道,指的是林谨欢。 果然还是成过亲的人懂她,柳初妍笑,却是喝得更快了。 “小姐,您慢些喝,反正姑爷也不会介意的。而且时间还早,姑爷不会这么早回来的。” 薛傲自是不会介意。柳初妍点头,缓了下来。至于外边,大概不闹上一两个时辰,是不会放薛傲回来的。 然而,正当她悠闲得喝尽最后一口时,忽听外边一片混乱,却是薛傲回来了,顿时屋内也乱成了一片,找盖头的找盖头,收拾碗筷的收拾碗筷,还得有人快速给柳初妍补妆。 “怎的回来这样早?”柳初妍匆匆忙忙收拾齐整,坐到床边时,仍旧紧张得浑身直颤。 “怎么,刚嫁进来就嫌弃为夫了?”薛傲不知她们做了什么,但听柳初妍的声音,充满了埋怨与不满,默默有些不爽。今晚不作弄死她,他就不叫薛傲! 柳初妍能够感受到薛傲那浑身生刺的气场,不过,等盖头揭去,万般忐忑的她,对上的却是一双兴奋又温暖的眼,还有逐渐扩大的笑意,他眼中皆是惊艳之光。 “楚楚,你真美。” 听此,柳初妍心中最后那一点窘意也烟消云散了,微微垂首,表情幸福而美好。 “只是这唇脂没涂好。”薛傲忽然揩了揩她嘴唇。 柳初妍神色一滞,这是方才太着急,就忘了补了吗?大婚当夜,她竟然在他面前丢了大脸。啊啊啊,她不要活了,快找条缝儿给她躲起来吧。 薛傲清晰地将她的懊恼与后悔看在眼中,愈发乐呵,埋头,咬住她的唇:“不过这样儿更惹人疼,楚楚,我帮你吃了它罢。” 不等柳初妍回答,薛傲已将柳初妍压倒在床上,几乎是手脚并用,开始行“作弄之事”。 松苓等人见薛傲猴急至此,连合卺酒也不喝,又不敢上去说,急得轻轻跺脚。 “子盛……”柳初妍却是记得的,觑着空隙便一边喘气一边推开他说道,“未合卺。” 哈,他还真是忘了。薛傲略有尴尬之色,端正坐姿,一本正经唤了婢子来,将接下来的程序都行完了,而后便将所有人赶了出去,省得打搅他们。 都说*一刻值千金,薛傲自然不会浪费一分一毫,然而柳初妍一直记得成明德交待的话,他能成亲,却还不能圆房。所以,待得薛傲将她作弄至顶端,就要上弦时,被柳初妍给推了下来。 成明德的嘱咐,他不能不遵守,捉弄她不成,结果闹得自己一夜没睡,就连五指姑娘都不能纾解他的悲哀。但为了下一代,他也只能忍了,一边盘算着,等到了杭州,定要好好犒劳自己。 三日后,柳初妍归宁,至小韩府,又去成府、将军府,归宁与道别便合做了一处。 七日后,薛傲与柳初妍带着柳翰墨,还有关雎、韩淑微一同去了杭州。 至此,一双璧人,天造地设,金玉良缘,佳偶天成,人生美满。滚滚红尘,逍遥自在。 作者有话要说: 安家致谢 这本书到这里就正文完结啦!~\\\\(≧▽≦)/~啦啦啦~虽然命途多舛,中途一度被河蟹,但还算圆满。某安一直在写温暖的故事,以后也会坚持!誓做纯24K的亲妈!还有两个番外,一个嗷嗷妍妍婚后的、一个成修齐的,都会尽量更出来的,不出意外的话,周末会正式地全面地完结,么么哒╭(╯3╰)╮ 在此万分感谢长期大力支持的非上网不可、芒果香、翎、silenceyan、JC、kikiathena、hindhedeaae、四翼草、猫猫、墨色无疆、残夜桑、sqyz、九小姐、慎于言言言言言、安之若素、M、1651428、ldr1209等等朋友(人很多,就不一个个点出来啦,你们要知道,我心里都是有你们的~); 感谢所有买VIP支持正版的读者和收藏某安的晋江作者专栏支持的读者; 也谢谢正在看书的你,谢谢支持。 本书不完美,有诸多不尽人意之处,我心里非常清楚,但是我一直努力,一步一步向前进,一点点进步,也希望成长的路上有你陪伴。 求收藏作者专栏,酱紫,某安开新文时,你们就能及时知道啦。谢谢支持,卖萌给你看(*^__^*) 。 另外,《你,五行缺我》即将开文,走爆笑萌囧风,欢脱~欢脱~再欢脱~网页党可以点下面的图片穿越去收藏啦。手机党就麻烦你们动动纤纤细指搜索一下,或者点“安家”的名字,去作者专栏收藏。╭(╯3╰)╮ 第129章 儿时番外(一) 五岁还是贪玩的年纪,小楚楚也不例外,她最爱玩荡秋千、捉迷藏、做书签。但是叶子书签很麻烦,只有娘亲做书签时,她才在一旁摆弄几下。所以,她最爱的还是捉迷藏。 可今日这游戏好像有些不一样呢,为何她藏起来这么久,还不见半夏来找她? 半夏是她身边的大丫头,素来鬼灵精怪的,动作这么慢,肯定是有更大的惊喜给她。嗯,一定是这样。小楚楚这样想着,在假山石洞里捂着眼,踹了踹小腿。一颗石子蹦了出去,可是只卟的一声,就被什么人踩住了。 难道是半夏来了? “半夏,你可来了?”小楚楚探出脑袋一看,却不是半夏,而是个精瘦的黑衣人,他蒙着面,脚下踩着她踢出去的小石子,来回滚动着,发出咯呲咯呲的声音,听得她头皮发麻。 小楚楚撑着手站起来,仰头指着他:“你是谁?你为什么踩我家的石子,它在哭呢!” 那人却不肯放过“哭泣”的石子,而是一脚给踢远了,取笑道:“噗,还说你冰雪聪明,小小年纪便是地方上的才女呢,也不过如此,傻子。” “我不是傻子,你才是傻子!你到底是谁!为何在我府里?”小楚楚的高度与他比起来,根本就是一寸见一丈,相差未免太大。她便想往回退两步,爬到假山上与他平视。可她才转身,就被黑衣人抓住腰带拎了起来。 “喂,你做什么!”小楚楚踹着腿,死命挣扎,“你再欺负我,我让爹爹放狗咬你!” “你爹正和人吃酒呢,没空管你,至于那几条狗,再也不会咬人了。”黑衣人兴致很高,拎着她也不嫌重,还与她啰里啰嗦地斗着嘴。 小楚楚愣了一下,发现自己被他拎着绕过后院就拐出了门,登时尖声大喊:“救命啊!救命啊!后院着火了!” “你点子倒挺多。”黑衣人往她嘴里塞了个东西,微微蹙眉,就加快速度离了柳府。 小楚楚依稀听到有人闻声往后院跑来,她还想叫,可是嘴里不知被塞了什么玩意,麻得厉害,根本说不得话。好似与爹爹刑讯犯人时用的麻核有些像,倏而想起拐子拐卖小孩儿时就爱用这个。而且这黑衣人并无有要取她性命的意思,她便意识到,她被拐走了。 她绝对不能被拐走,她要是被拐走了,娘亲会哭,祖母会伤心,爹爹会发怒的。还有弟弟,他那么乖巧可爱,她舍不得离开他呢。 她该怎么做? 她只是个小孩儿,而他是个强壮的臭男人,她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她身上也没有防身的武器,一时也想不到其他跑路的法子。而且黑衣人的速度很快,避人耳目出了两条街之后,几乎是用跑的。只几下子,她便被绕得晕头转向,眼前的景色亦全然陌生。 不过府里肯定已经知道她丢了,想必爹爹很快就能寻出来,她还是静观其变吧,否则丢了小命就不好了。 小楚楚暗暗想着,安安静静的,放弃了挣扎。 “哟,学乖了?” 黑衣人见她安分守己的,瞟了她一眼,却将她扛在肩膀上,开始飞奔起来。 小楚楚连两边的景色都看不清了,心里开始害怕。 她真的要被拐走了……爹爹怎么还不来?她转头看了看来的方向,竟然是条从未见过也未听过的黄泥路,他们好像已经出城了。 若她被拐出了杭州,只怕爹爹也找不着她了。不成,她必须得自救。 不能说话,就做戏吧。 小楚楚趴在他肩上,悄悄地将嘴里的麻核咳了出来。虽然嘴巴仍旧麻木不能言,但是过上个把时辰应该就能好了。而后,她便伸出小拳头,狠狠地捶自己的嘴角。 嗷呜,好痛。 小楚楚擦了擦嘴角,终于有血出来了,扒着他肩膀的手就松了,往侧边倒去。 “你又玩什么花样?”黑衣人清晰地感觉到她手劲松了,还一直往旁边倒,一把撑住她的腋下,提了起来,瞪她。却见她嘴角流血,翻了白眼,身子一抽一抽的,好似是犯了什么毛病。 “你……”黑衣人心知问她也无用,哎一声便什么也没说,却停了下来。若把她弄死了,他可就什么都拿不到了。如果返回杭州城,只怕更不成。柳睦阳定然发觉女儿丢了,他立马便会被捉住。可这附近荒郊野外的,一时也找不着郎中。 黑衣人纠结片刻,便又启程往前行去。 小楚楚就在他怀里一直抽搐着,可是装得她心肝肺都疼了,他怎么还不放她下来。难道他不顾她死活了么,小楚楚简直欲哭无泪。 而且,黑衣人的速度越发快,几乎能与她所见的闪电相比了。 天渐渐黑下来,她小脸已开始抽筋,不能再装了,却发现黑衣人已经奔入一个小镇子,将她扔到客栈里头就让小二找最好的大夫。 他都有钱给她找大夫,为何还要拐卖她?她听说人贩子是拿小孩儿当牲口养的,任凭打骂,亦不顾人性命。可这人并不绑她,更没虐待她,只防着她喊人。这黑衣人似乎不是为了卖她。既然不卖,为何要拐她? 小楚楚想不通了。 但是不管什么原因,他都是个危险人物,她必须尽快脱身。可是怎样才能支开他呢? 黑衣人极其机警,时刻防着她耍花样。尽管她抽搐得没有下午时剧烈,可她还一直在翻白眼。他哼哼两声走上前去捏了捏她下巴:“小丫头,别跟我耍花样,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小楚楚不敢惹他怀疑,身子开始发抖,手也一甩一甩的,嘴里不能吐血便开始吐唾沫。 她表现得逼真,黑衣人只嘿嘿一笑坐到桌边去:“没想到柳知府的女儿竟有隐疾,呵呵,真是报应。” 小楚楚不知他为何那样说爹爹,但是大夫已经进来给她把脉了。黑衣人便扯了蒙面的布,转而戴了遮面斗笠。他动作极快,小楚楚亦看不清他究竟是何人。 大夫似乎极其奇怪她的病症,正要与黑衣人说,小楚楚便重重地掐住了他的掌心。 黑衣人在大夫身后,加上她还在发抖,并未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小楚楚便在他手心里迅速地划了两个字。 然而大夫并未接收到她的讯息,还当她是发病忍不住,反而将手收了回去,起身道:“大爷,小的医术低劣,诊不出这位小姑娘犯的什么病。但我看她,脸部痉挛,眼睛翻白,只怕是什么急性的大病。大爷还是另请高明吧。” “你不是镇上最好的大夫吗?”黑衣人不信,猛地揪住他衣领,狠狠道。 大夫早就察觉这人不对劲,一身戾气,吓得直哆嗦,抖着嘴唇求饶:“我是这镇上唯一的大夫,最好最差都只有我一个。” 黑衣人眯了眼,大夫当即腿一软就跌在了地上:“大爷您大人有大量,请饶过我吧。” 谅他也不敢欺骗他,黑衣人收了手,将他踹了出去。 小楚楚无奈,只得停止,否则只是浪费力气而已。 黑衣人见她不抽搐了,想来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就没当回事,叫小二准备饭菜。 而屋内横梁上一个小胖子早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那小姑娘似乎是被绑架了,求救不成,连装病都装不下去了。可他自己还在逃命呢,如何能救她。 可这拐卖小姑娘的黑衣人,似乎与跟踪他的极为相像。难道是同一批人?既如此,他可得救她,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此时不救更待何时? 小胖子身手并不好,这横梁还是好不容易才爬上来的,他也怕被那黑衣人发现,给灭口了,他便犹豫了。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正当小胖子苦恼时,小二敲了敲门:“客官,您的饭菜。” “嗯。”黑衣人去门口端了进来,刚喝了口汤,床上的人就扭着身子开始哼哼了。 “怎么,又开始发病了?”黑衣人噔一声扔下碗,大步跨到她面前。 小胖子看出来她是装的了,可她对他眨眼睛?她发现他了?小胖子抖了两下,她这是跟他求救呢。 小胖子摸了摸腰间,啊呀,还有个好东西,就送给那黑衣人吃好了。而且老天开眼,饭菜就在他左前方一丈远处。小楚楚为了掩护他,开始发出阵阵痛呼。小胖子便扒着横梁挪了几步,将药丸子扔到了汤里。虽然汤只剩下半碗,但是这药很好,无色无味,融地极快,半碗汤也足够了。重又挪回原来的横梁上,躲在柱子后头。幸而他衣裳的颜色与柱子相近,否则便是躲在柱子后头也挡不住他的身躯。 黑衣人听到桌边的动静,瞬间转过身来,只见桌上的杯子咕噜两下,就转着圈掉在了地上碎了。应当是方才不慎碰到,掉下去了。 小楚楚只知道那个胖子哥哥扔了一颗白色的东西进去,猜着他是办好了,就头一歪,闭了眼。 “睡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黑衣人扒开她的眼皮,瞅了两眼,“罢了,就是死了我也不管,这也是你的命。”他自言自语着就管自坐到桌边用饭了。 小胖子早看出他渴得厉害,在横梁上看着他坐下就先端起了汤,见加了料的汤水一滴不剩全进了他肚子里,嘿嘿得意笑了下。 第130章 儿时番外(二) 五岁还是贪玩的年纪,小楚楚也不例外,她最爱玩荡秋千、捉迷藏、做书签。但是叶子书签很麻烦,只有娘亲做书签时,她才在一旁摆弄几下。所以,她最爱的还是捉迷藏。 可今日这游戏好像有些不一样呢,为何她藏起来这么久,还不见半夏来找她? 半夏是她身边的大丫头,素来鬼灵精怪的,动作这么慢,肯定是有更大的惊喜给她。嗯,一定是这样。小楚楚这样想着,在假山石洞里捂着眼,踹了踹小腿。一颗石子蹦了出去,可是只卟的一声,就被什么人踩住了。 难道是半夏来了? “半夏,你可来了?”小楚楚探出脑袋一看,却不是半夏,而是个精瘦的黑衣人,他蒙着面,脚下踩着她踢出去的小石子,来回滚动着,发出咯呲咯呲的声音,听得她头皮发麻。 小楚楚撑着手站起来,仰头指着他:“你是谁?你为什么踩我家的石子,它在哭呢!” 那人却不肯放过“哭泣”的石子,而是一脚给踢远了,取笑道:“噗,还说你冰雪聪明,小小年纪便是地方上的才女呢,也不过如此,傻子。” “我不是傻子,你才是傻子!你到底是谁!为何在我府里?”小楚楚的高度与他比起来,根本就是一寸见一丈,相差未免太大。她便想往回退两步,爬到假山上与他平视。可她才转身,就被黑衣人抓住腰带拎了起来。 “喂,你做什么!”小楚楚踹着腿,死命挣扎,“你再欺负我,我让爹爹放狗咬你!” “你爹正和人吃酒呢,没空管你,至于那几条狗,再也不会咬人了。”黑衣人兴致很高,拎着她也不嫌重,还与她啰里啰嗦地斗着嘴。 小楚楚愣了一下,发现自己被他拎着绕过后院就拐出了门,登时尖声大喊:“救命啊!救命啊!后院着火了!” “你点子倒挺多。”黑衣人往她嘴里塞了个东西,微微蹙眉,就加快速度离了柳府。 小楚楚依稀听到有人闻声往后院跑来,她还想叫,可是嘴里不知被塞了什么玩意,麻得厉害,根本说不得话。好似与爹爹刑讯犯人时用的麻核有些像,倏而想起拐子拐卖小孩儿时就爱用这个。而且这黑衣人并无有要取她性命的意思,她便意识到,她被拐走了。 她绝对不能被拐走,她要是被拐走了,娘亲会哭,祖母会伤心,爹爹会发怒的。还有弟弟,他那么乖巧可爱,她舍不得离开他呢。 她该怎么做? 她只是个小孩儿,而他是个强壮的臭男人,她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她身上也没有防身的武器,一时也想不到其他跑路的法子。而且黑衣人的速度很快,避人耳目出了两条街之后,几乎是用跑的。只几下子,她便被绕得晕头转向,眼前的景色亦全然陌生。 不过府里肯定已经知道她丢了,想必爹爹很快就能寻出来,她还是静观其变吧,否则丢了小命就不好了。 小楚楚暗暗想着,安安静静的,放弃了挣扎。 “哟,学乖了?” 黑衣人见她安分守己的,瞟了她一眼,却将她扛在肩膀上,开始飞奔起来。 小楚楚连两边的景色都看不清了,心里开始害怕。 她真的要被拐走了……爹爹怎么还不来?她转头看了看来的方向,竟然是条从未见过也未听过的黄泥路,他们好像已经出城了。 若她被拐出了杭州,只怕爹爹也找不着她了。不成,她必须得自救。 不能说话,就做戏吧。 小楚楚趴在他肩上,悄悄地将嘴里的麻核咳了出来。虽然嘴巴仍旧麻木不能言,但是过上个把时辰应该就能好了。而后,她便伸出小拳头,狠狠地捶自己的嘴角。 嗷呜,好痛。 小楚楚擦了擦嘴角,终于有血出来了,扒着他肩膀的手就松了,往侧边倒去。 “你又玩什么花样?”黑衣人清晰地感觉到她手劲松了,还一直往旁边倒,一把撑住她的腋下,提了起来,瞪她。却见她嘴角流血,翻了白眼,身子一抽一抽的,好似是犯了什么毛病。 “你……”黑衣人心知问她也无用,哎一声便什么也没说,却停了下来。若把她弄死了,他可就什么都拿不到了。如果返回杭州城,只怕更不成。柳睦阳定然发觉女儿丢了,他立马便会被捉住。可这附近荒郊野外的,一时也找不着郎中。 黑衣人纠结片刻,便又启程往前行去。 小楚楚就在他怀里一直抽搐着,可是装得她心肝肺都疼了,他怎么还不放她下来。难道他不顾她死活了么,小楚楚简直欲哭无泪。 而且,黑衣人的速度越发快,几乎能与她所见的闪电相比了。 天渐渐黑下来,她小脸已开始抽筋,不能再装了,却发现黑衣人已经奔入一个小镇子,将她扔到客栈里头就让小二找最好的大夫。 他都有钱给她找大夫,为何还要拐卖她?她听说人贩子是拿小孩儿当牲口养的,任凭打骂,亦不顾人性命。可这人并不绑她,更没虐待她,只防着她喊人。这黑衣人似乎不是为了卖她。既然不卖,为何要拐她? 小楚楚想不通了。 但是不管什么原因,他都是个危险人物,她必须尽快脱身。可是怎样才能支开他呢? 黑衣人极其机警,时刻防着她耍花样。尽管她抽搐得没有下午时剧烈,可她还一直在翻白眼。他哼哼两声走上前去捏了捏她下巴:“小丫头,别跟我耍花样,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小楚楚不敢惹他怀疑,身子开始发抖,手也一甩一甩的,嘴里不能吐血便开始吐唾沫。 她表现得逼真,黑衣人只嘿嘿一笑坐到桌边去:“没想到柳知府的女儿竟有隐疾,呵呵,真是报应。” 小楚楚不知他为何那样说爹爹,但是大夫已经进来给她把脉了。黑衣人便扯了蒙面的布,转而戴了遮面斗笠。他动作极快,小楚楚亦看不清他究竟是何人。 大夫似乎极其奇怪她的病症,正要与黑衣人说,小楚楚便重重地掐住了他的掌心。 黑衣人在大夫身后,加上她还在发抖,并未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小楚楚便在他手心里迅速地划了两个字。 然而大夫并未接收到她的讯息,还当她是发病忍不住,反而将手收了回去,起身道:“大爷,小的医术低劣,诊不出这位小姑娘犯的什么病。但我看她,脸部痉挛,眼睛翻白,只怕是什么急性的大病。大爷还是另请高明吧。” “你不是镇上最好的大夫吗?”黑衣人不信,猛地揪住他衣领,狠狠道。 大夫早就察觉这人不对劲,一身戾气,吓得直哆嗦,抖着嘴唇求饶:“我是这镇上唯一的大夫,最好最差都只有我一个。” 黑衣人眯了眼,大夫当即腿一软就跌在了地上:“大爷您大人有大量,请饶过我吧。” 谅他也不敢欺骗他,黑衣人收了手,将他踹了出去。 小楚楚无奈,只得停止,否则只是浪费力气而已。 黑衣人见她不抽搐了,想来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就没当回事,叫小二准备饭菜。 而屋内横梁上一个小胖子早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那小姑娘似乎是被绑架了,求救不成,连装病都装不下去了。可他自己还在逃命呢,如何能救她。 可这拐卖小姑娘的黑衣人,似乎与跟踪他的极为相像。难道是同一批人?既如此,他可得救她,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此时不救更待何时? 小胖子身手并不好,这横梁还是好不容易才爬上来的,他也怕被那黑衣人发现,给灭口了,他便犹豫了。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正当小胖子苦恼时,小二敲了敲门:“客官,您的饭菜。” “嗯。”黑衣人去门口端了进来,刚喝了口汤,床上的人就扭着身子开始哼哼了。 “怎么,又开始发病了?”黑衣人噔一声扔下碗,大步跨到她面前。 小胖子看出来她是装的了,可她对他眨眼睛?她发现他了?小胖子抖了两下,她这是跟他求救呢。 小胖子摸了摸腰间,啊呀,还有个好东西,就送给那黑衣人吃好了。而且老天开眼,饭菜就在他左前方一丈远处。小楚楚为了掩护他,开始发出阵阵痛呼。小胖子便扒着横梁挪了几步,将药丸子扔到了汤里。虽然汤只剩下半碗,但是这药很好,无色无味,融地极快,半碗汤也足够了。重又挪回原来的横梁上,躲在柱子后头。幸而他衣裳的颜色与柱子相近,否则便是躲在柱子后头也挡不住他的身躯。 黑衣人听到桌边的动静,瞬间转过身来,只见桌上的杯子咕噜两下,就转着圈掉在了地上碎了。应当是方才不慎碰到,掉下去了。 小楚楚只知道那个胖子哥哥扔了一颗白色的东西进去,猜着他是办好了,就头一歪,闭了眼。 “睡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黑衣人扒开她的眼皮,瞅了两眼,“罢了,就是死了我也不管,这也是你的命。”他自言自语着就管自坐到桌边用饭了。 小胖子早看出他渴得厉害,在横梁上看着他坐下就先端起了汤,见加了料的汤水一滴不剩全进了他肚子里,嘿嘿得意笑了下。 第131章 错误 五岁还是贪玩的年纪,小楚楚也不例外,她最爱玩荡秋千、捉迷藏、做书签。但是叶子书签很麻烦,只有娘亲做书签时,她才在一旁摆弄几下。所以,她最爱的还是捉迷藏。 可今日这游戏好像有些不一样呢,为何她藏起来这么久,还不见半夏来找她? 半夏是她身边的大丫头,素来鬼灵精怪的,动作这么慢,肯定是有更大的惊喜给她。嗯,一定是这样。小楚楚这样想着,在假山石洞里捂着眼,踹了踹小腿。一颗石子蹦了出去,可是只卟的一声,就被什么人踩住了。 难道是半夏来了? “半夏,你可来了?”小楚楚探出脑袋一看,却不是半夏,而是个精瘦的黑衣人,他蒙着面,脚下踩着她踢出去的小石子,来回滚动着,发出咯呲咯呲的声音,听得她头皮发麻。 小楚楚撑着手站起来,仰头指着他:“你是谁?你为什么踩我家的石子,它在哭呢!” 那人却不肯放过“哭泣”的石子,而是一脚给踢远了,取笑道:“噗,还说你冰雪聪明,小小年纪便是地方上的才女呢,也不过如此,傻子。” “我不是傻子,你才是傻子!你到底是谁!为何在我府里?”小楚楚的高度与他比起来,根本就是一寸见一丈,相差未免太大。她便想往回退两步,爬到假山上与他平视。可她才转身,就被黑衣人抓住腰带拎了起来。 “喂,你做什么!”小楚楚踹着腿,死命挣扎,“你再欺负我,我让爹爹放狗咬你!” “你爹正和人吃酒呢,没空管你,至于那几条狗,再也不会咬人了。”黑衣人兴致很高,拎着她也不嫌重,还与她啰里啰嗦地斗着嘴。 小楚楚愣了一下,发现自己被他拎着绕过后院就拐出了门,登时尖声大喊:“救命啊!救命啊!后院着火了!” “你点子倒挺多。”黑衣人往她嘴里塞了个东西,微微蹙眉,就加快速度离了柳府。 小楚楚依稀听到有人闻声往后院跑来,她还想叫,可是嘴里不知被塞了什么玩意,麻得厉害,根本说不得话。好似与爹爹刑讯犯人时用的麻核有些像,倏而想起拐子拐卖小孩儿时就爱用这个。而且这黑衣人并无有要取她性命的意思,她便意识到,她被拐走了。 她绝对不能被拐走,她要是被拐走了,娘亲会哭,祖母会伤心,爹爹会发怒的。还有弟弟,他那么乖巧可爱,她舍不得离开他呢。 她该怎么做? 她只是个小孩儿,而他是个强壮的臭男人,她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她身上也没有防身的武器,一时也想不到其他跑路的法子。而且黑衣人的速度很快,避人耳目出了两条街之后,几乎是用跑的。只几下子,她便被绕得晕头转向,眼前的景色亦全然陌生。 不过府里肯定已经知道她丢了,想必爹爹很快就能寻出来,她还是静观其变吧,否则丢了小命就不好了。 小楚楚暗暗想着,安安静静的,放弃了挣扎。 “哟,学乖了?” 黑衣人见她安分守己的,瞟了她一眼,却将她扛在肩膀上,开始飞奔起来。 小楚楚连两边的景色都看不清了,心里开始害怕。 她真的要被拐走了……爹爹怎么还不来?她转头看了看来的方向,竟然是条从未见过也未听过的黄泥路,他们好像已经出城了。 若她被拐出了杭州,只怕爹爹也找不着她了。不成,她必须得自救。 不能说话,就做戏吧。 小楚楚趴在他肩上,悄悄地将嘴里的麻核咳了出来。虽然嘴巴仍旧麻木不能言,但是过上个把时辰应该就能好了。而后,她便伸出小拳头,狠狠地捶自己的嘴角。 嗷呜,好痛。 小楚楚擦了擦嘴角,终于有血出来了,扒着他肩膀的手就松了,往侧边倒去。 “你又玩什么花样?”黑衣人清晰地感觉到她手劲松了,还一直往旁边倒,一把撑住她的腋下,提了起来,瞪她。却见她嘴角流血,翻了白眼,身子一抽一抽的,好似是犯了什么毛病。 “你……”黑衣人心知问她也无用,哎一声便什么也没说,却停了下来。若把她弄死了,他可就什么都拿不到了。如果返回杭州城,只怕更不成。柳睦阳定然发觉女儿丢了,他立马便会被捉住。可这附近荒郊野外的,一时也找不着郎中。 黑衣人纠结片刻,便又启程往前行去。 小楚楚就在他怀里一直抽搐着,可是装得她心肝肺都疼了,他怎么还不放她下来。难道他不顾她死活了么,小楚楚简直欲哭无泪。 而且,黑衣人的速度越发快,几乎能与她所见的闪电相比了。 天渐渐黑下来,她小脸已开始抽筋,不能再装了,却发现黑衣人已经奔入一个小镇子,将她扔到客栈里头就让小二找最好的大夫。 他都有钱给她找大夫,为何还要拐卖她?她听说人贩子是拿小孩儿当牲口养的,任凭打骂,亦不顾人性命。可这人并不绑她,更没虐待她,只防着她喊人。这黑衣人似乎不是为了卖她。既然不卖,为何要拐她? 小楚楚想不通了。 但是不管什么原因,他都是个危险人物,她必须尽快脱身。可是怎样才能支开他呢? 黑衣人极其机警,时刻防着她耍花样。尽管她抽搐得没有下午时剧烈,可她还一直在翻白眼。他哼哼两声走上前去捏了捏她下巴:“小丫头,别跟我耍花样,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小楚楚不敢惹他怀疑,身子开始发抖,手也一甩一甩的,嘴里不能吐血便开始吐唾沫。 她表现得逼真,黑衣人只嘿嘿一笑坐到桌边去:“没想到柳知府的女儿竟有隐疾,呵呵,真是报应。” 小楚楚不知他为何那样说爹爹,但是大夫已经进来给她把脉了。黑衣人便扯了蒙面的布,转而戴了遮面斗笠。他动作极快,小楚楚亦看不清他究竟是何人。 大夫似乎极其奇怪她的病症,正要与黑衣人说,小楚楚便重重地掐住了他的掌心。 黑衣人在大夫身后,加上她还在发抖,并未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小楚楚便在他手心里迅速地划了两个字。 然而大夫并未接收到她的讯息,还当她是发病忍不住,反而将手收了回去,起身道:“大爷,小的医术低劣,诊不出这位小姑娘犯的什么病。但我看她,脸部痉挛,眼睛翻白,只怕是什么急性的大病。大爷还是另请高明吧。” “你不是镇上最好的大夫吗?”黑衣人不信,猛地揪住他衣领,狠狠道。 大夫早就察觉这人不对劲,一身戾气,吓得直哆嗦,抖着嘴唇求饶:“我是这镇上唯一的大夫,最好最差都只有我一个。” 黑衣人眯了眼,大夫当即腿一软就跌在了地上:“大爷您大人有大量,请饶过我吧。” 谅他也不敢欺骗他,黑衣人收了手,将他踹了出去。 小楚楚无奈,只得停止,否则只是浪费力气而已。 黑衣人见她不抽搐了,想来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就没当回事,叫小二准备饭菜。 而屋内横梁上一个小胖子早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那小姑娘似乎是被绑架了,求救不成,连装病都装不下去了。可他自己还在逃命呢,如何能救她。 可这拐卖小姑娘的黑衣人,似乎与跟踪他的极为相像。难道是同一批人?既如此,他可得救她,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此时不救更待何时? 小胖子身手并不好,这横梁还是好不容易才爬上来的,他也怕被那黑衣人发现,给灭口了,他便犹豫了。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正当小胖子苦恼时,小二敲了敲门:“客官,您的饭菜。” “嗯。”黑衣人去门口端了进来,刚喝了口汤,床上的人就扭着身子开始哼哼了。 “怎么,又开始发病了?”黑衣人噔一声扔下碗,大步跨到她面前。 小胖子看出来她是装的了,可她对他眨眼睛?她发现他了?小胖子抖了两下,她这是跟他求救呢。 小胖子摸了摸腰间,啊呀,还有个好东西,就送给那黑衣人吃好了。而且老天开眼,饭菜就在他左前方一丈远处。小楚楚为了掩护他,开始发出阵阵痛呼。小胖子便扒着横梁挪了几步,将药丸子扔到了汤里。虽然汤只剩下半碗,但是这药很好,无色无味,融地极快,半碗汤也足够了。重又挪回原来的横梁上,躲在柱子后头。幸而他衣裳的颜色与柱子相近,否则便是躲在柱子后头也挡不住他的身躯。 黑衣人听到桌边的动静,瞬间转过身来,只见桌上的杯子咕噜两下,就转着圈掉在了地上碎了。应当是方才不慎碰到,掉下去了。 小楚楚只知道那个胖子哥哥扔了一颗白色的东西进去,猜着他是办好了,就头一歪,闭了眼。 “睡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黑衣人扒开她的眼皮,瞅了两眼,“罢了,就是死了我也不管,这也是你的命。”他自言自语着就管自坐到桌边用饭了。 小胖子早看出他渴得厉害,在横梁上看着他坐下就先端起了汤,见加了料的汤水一滴不剩全进了他肚子里,嘿嘿得意笑了下。 第132章 错误 五岁还是贪玩的年纪,小楚楚也不例外,她最爱玩荡秋千、捉迷藏、做书签。但是叶子书签很麻烦,只有娘亲做书签时,她才在一旁摆弄几下。所以,她最爱的还是捉迷藏。 可今日这游戏好像有些不一样呢,为何她藏起来这么久,还不见半夏来找她? 半夏是她身边的大丫头,素来鬼灵精怪的,动作这么慢,肯定是有更大的惊喜给她。嗯,一定是这样。小楚楚这样想着,在假山石洞里捂着眼,踹了踹小腿。一颗石子蹦了出去,可是只卟的一声,就被什么人踩住了。 难道是半夏来了? “半夏,你可来了?”小楚楚探出脑袋一看,却不是半夏,而是个精瘦的黑衣人,他蒙着面,脚下踩着她踢出去的小石子,来回滚动着,发出咯呲咯呲的声音,听得她头皮发麻。 小楚楚撑着手站起来,仰头指着他:“你是谁?你为什么踩我家的石子,它在哭呢!” 那人却不肯放过“哭泣”的石子,而是一脚给踢远了,取笑道:“噗,还说你冰雪聪明,小小年纪便是地方上的才女呢,也不过如此,傻子。” “我不是傻子,你才是傻子!你到底是谁!为何在我府里?”小楚楚的高度与他比起来,根本就是一寸见一丈,相差未免太大。她便想往回退两步,爬到假山上与他平视。可她才转身,就被黑衣人抓住腰带拎了起来。 “喂,你做什么!”小楚楚踹着腿,死命挣扎,“你再欺负我,我让爹爹放狗咬你!” “你爹正和人吃酒呢,没空管你,至于那几条狗,再也不会咬人了。”黑衣人兴致很高,拎着她也不嫌重,还与她啰里啰嗦地斗着嘴。 小楚楚愣了一下,发现自己被他拎着绕过后院就拐出了门,登时尖声大喊:“救命啊!救命啊!后院着火了!” “你点子倒挺多。”黑衣人往她嘴里塞了个东西,微微蹙眉,就加快速度离了柳府。 小楚楚依稀听到有人闻声往后院跑来,她还想叫,可是嘴里不知被塞了什么玩意,麻得厉害,根本说不得话。好似与爹爹刑讯犯人时用的麻核有些像,倏而想起拐子拐卖小孩儿时就爱用这个。而且这黑衣人并无有要取她性命的意思,她便意识到,她被拐走了。 她绝对不能被拐走,她要是被拐走了,娘亲会哭,祖母会伤心,爹爹会发怒的。还有弟弟,他那么乖巧可爱,她舍不得离开他呢。 她该怎么做? 她只是个小孩儿,而他是个强壮的臭男人,她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她身上也没有防身的武器,一时也想不到其他跑路的法子。而且黑衣人的速度很快,避人耳目出了两条街之后,几乎是用跑的。只几下子,她便被绕得晕头转向,眼前的景色亦全然陌生。 不过府里肯定已经知道她丢了,想必爹爹很快就能寻出来,她还是静观其变吧,否则丢了小命就不好了。 小楚楚暗暗想着,安安静静的,放弃了挣扎。 “哟,学乖了?” 黑衣人见她安分守己的,瞟了她一眼,却将她扛在肩膀上,开始飞奔起来。 小楚楚连两边的景色都看不清了,心里开始害怕。 她真的要被拐走了……爹爹怎么还不来?她转头看了看来的方向,竟然是条从未见过也未听过的黄泥路,他们好像已经出城了。 若她被拐出了杭州,只怕爹爹也找不着她了。不成,她必须得自救。 不能说话,就做戏吧。 小楚楚趴在他肩上,悄悄地将嘴里的麻核咳了出来。虽然嘴巴仍旧麻木不能言,但是过上个把时辰应该就能好了。而后,她便伸出小拳头,狠狠地捶自己的嘴角。 嗷呜,好痛。 小楚楚擦了擦嘴角,终于有血出来了,扒着他肩膀的手就松了,往侧边倒去。 “你又玩什么花样?”黑衣人清晰地感觉到她手劲松了,还一直往旁边倒,一把撑住她的腋下,提了起来,瞪她。却见她嘴角流血,翻了白眼,身子一抽一抽的,好似是犯了什么毛病。 “你……”黑衣人心知问她也无用,哎一声便什么也没说,却停了下来。若把她弄死了,他可就什么都拿不到了。如果返回杭州城,只怕更不成。柳睦阳定然发觉女儿丢了,他立马便会被捉住。可这附近荒郊野外的,一时也找不着郎中。 黑衣人纠结片刻,便又启程往前行去。 小楚楚就在他怀里一直抽搐着,可是装得她心肝肺都疼了,他怎么还不放她下来。难道他不顾她死活了么,小楚楚简直欲哭无泪。 而且,黑衣人的速度越发快,几乎能与她所见的闪电相比了。 天渐渐黑下来,她小脸已开始抽筋,不能再装了,却发现黑衣人已经奔入一个小镇子,将她扔到客栈里头就让小二找最好的大夫。 他都有钱给她找大夫,为何还要拐卖她?她听说人贩子是拿小孩儿当牲口养的,任凭打骂,亦不顾人性命。可这人并不绑她,更没虐待她,只防着她喊人。这黑衣人似乎不是为了卖她。既然不卖,为何要拐她? 小楚楚想不通了。 但是不管什么原因,他都是个危险人物,她必须尽快脱身。可是怎样才能支开他呢? 黑衣人极其机警,时刻防着她耍花样。尽管她抽搐得没有下午时剧烈,可她还一直在翻白眼。他哼哼两声走上前去捏了捏她下巴:“小丫头,别跟我耍花样,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小楚楚不敢惹他怀疑,身子开始发抖,手也一甩一甩的,嘴里不能吐血便开始吐唾沫。 她表现得逼真,黑衣人只嘿嘿一笑坐到桌边去:“没想到柳知府的女儿竟有隐疾,呵呵,真是报应。” 小楚楚不知他为何那样说爹爹,但是大夫已经进来给她把脉了。黑衣人便扯了蒙面的布,转而戴了遮面斗笠。他动作极快,小楚楚亦看不清他究竟是何人。 大夫似乎极其奇怪她的病症,正要与黑衣人说,小楚楚便重重地掐住了他的掌心。 黑衣人在大夫身后,加上她还在发抖,并未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小楚楚便在他手心里迅速地划了两个字。 然而大夫并未接收到她的讯息,还当她是发病忍不住,反而将手收了回去,起身道:“大爷,小的医术低劣,诊不出这位小姑娘犯的什么病。但我看她,脸部痉挛,眼睛翻白,只怕是什么急性的大病。大爷还是另请高明吧。” “你不是镇上最好的大夫吗?”黑衣人不信,猛地揪住他衣领,狠狠道。 大夫早就察觉这人不对劲,一身戾气,吓得直哆嗦,抖着嘴唇求饶:“我是这镇上唯一的大夫,最好最差都只有我一个。” 黑衣人眯了眼,大夫当即腿一软就跌在了地上:“大爷您大人有大量,请饶过我吧。” 谅他也不敢欺骗他,黑衣人收了手,将他踹了出去。 小楚楚无奈,只得停止,否则只是浪费力气而已。 黑衣人见她不抽搐了,想来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就没当回事,叫小二准备饭菜。 而屋内横梁上一个小胖子早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那小姑娘似乎是被绑架了,求救不成,连装病都装不下去了。可他自己还在逃命呢,如何能救她。 可这拐卖小姑娘的黑衣人,似乎与跟踪他的极为相像。难道是同一批人?既如此,他可得救她,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此时不救更待何时? 小胖子身手并不好,这横梁还是好不容易才爬上来的,他也怕被那黑衣人发现,给灭口了,他便犹豫了。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正当小胖子苦恼时,小二敲了敲门:“客官,您的饭菜。” “嗯。”黑衣人去门口端了进来,刚喝了口汤,床上的人就扭着身子开始哼哼了。 “怎么,又开始发病了?”黑衣人噔一声扔下碗,大步跨到她面前。 小胖子看出来她是装的了,可她对他眨眼睛?她发现他了?小胖子抖了两下,她这是跟他求救呢。 小胖子摸了摸腰间,啊呀,还有个好东西,就送给那黑衣人吃好了。而且老天开眼,饭菜就在他左前方一丈远处。小楚楚为了掩护他,开始发出阵阵痛呼。小胖子便扒着横梁挪了几步,将药丸子扔到了汤里。虽然汤只剩下半碗,但是这药很好,无色无味,融地极快,半碗汤也足够了。重又挪回原来的横梁上,躲在柱子后头。幸而他衣裳的颜色与柱子相近,否则便是躲在柱子后头也挡不住他的身躯。 黑衣人听到桌边的动静,瞬间转过身来,只见桌上的杯子咕噜两下,就转着圈掉在了地上碎了。应当是方才不慎碰到,掉下去了。 小楚楚只知道那个胖子哥哥扔了一颗白色的东西进去,猜着他是办好了,就头一歪,闭了眼。 “睡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黑衣人扒开她的眼皮,瞅了两眼,“罢了,就是死了我也不管,这也是你的命。”他自言自语着就管自坐到桌边用饭了。 小胖子早看出他渴得厉害,在横梁上看着他坐下就先端起了汤,见加了料的汤水一滴不剩全进了他肚子里,嘿嘿得意笑了下。 第133章 错误 五岁还是贪玩的年纪,小楚楚也不例外,她最爱玩荡秋千、捉迷藏、做书签。但是叶子书签很麻烦,只有娘亲做书签时,她才在一旁摆弄几下。所以,她最爱的还是捉迷藏。 可今日这游戏好像有些不一样呢,为何她藏起来这么久,还不见半夏来找她? 半夏是她身边的大丫头,素来鬼灵精怪的,动作这么慢,肯定是有更大的惊喜给她。嗯,一定是这样。小楚楚这样想着,在假山石洞里捂着眼,踹了踹小腿。一颗石子蹦了出去,可是只卟的一声,就被什么人踩住了。 难道是半夏来了? “半夏,你可来了?”小楚楚探出脑袋一看,却不是半夏,而是个精瘦的黑衣人,他蒙着面,脚下踩着她踢出去的小石子,来回滚动着,发出咯呲咯呲的声音,听得她头皮发麻。 小楚楚撑着手站起来,仰头指着他:“你是谁?你为什么踩我家的石子,它在哭呢!” 那人却不肯放过“哭泣”的石子,而是一脚给踢远了,取笑道:“噗,还说你冰雪聪明,小小年纪便是地方上的才女呢,也不过如此,傻子。” “我不是傻子,你才是傻子!你到底是谁!为何在我府里?”小楚楚的高度与他比起来,根本就是一寸见一丈,相差未免太大。她便想往回退两步,爬到假山上与他平视。可她才转身,就被黑衣人抓住腰带拎了起来。 “喂,你做什么!”小楚楚踹着腿,死命挣扎,“你再欺负我,我让爹爹放狗咬你!” “你爹正和人吃酒呢,没空管你,至于那几条狗,再也不会咬人了。”黑衣人兴致很高,拎着她也不嫌重,还与她啰里啰嗦地斗着嘴。 小楚楚愣了一下,发现自己被他拎着绕过后院就拐出了门,登时尖声大喊:“救命啊!救命啊!后院着火了!” “你点子倒挺多。”黑衣人往她嘴里塞了个东西,微微蹙眉,就加快速度离了柳府。 小楚楚依稀听到有人闻声往后院跑来,她还想叫,可是嘴里不知被塞了什么玩意,麻得厉害,根本说不得话。好似与爹爹刑讯犯人时用的麻核有些像,倏而想起拐子拐卖小孩儿时就爱用这个。而且这黑衣人并无有要取她性命的意思,她便意识到,她被拐走了。 她绝对不能被拐走,她要是被拐走了,娘亲会哭,祖母会伤心,爹爹会发怒的。还有弟弟,他那么乖巧可爱,她舍不得离开他呢。 她该怎么做? 她只是个小孩儿,而他是个强壮的臭男人,她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她身上也没有防身的武器,一时也想不到其他跑路的法子。而且黑衣人的速度很快,避人耳目出了两条街之后,几乎是用跑的。只几下子,她便被绕得晕头转向,眼前的景色亦全然陌生。 不过府里肯定已经知道她丢了,想必爹爹很快就能寻出来,她还是静观其变吧,否则丢了小命就不好了。 小楚楚暗暗想着,安安静静的,放弃了挣扎。 “哟,学乖了?” 黑衣人见她安分守己的,瞟了她一眼,却将她扛在肩膀上,开始飞奔起来。 小楚楚连两边的景色都看不清了,心里开始害怕。 她真的要被拐走了……爹爹怎么还不来?她转头看了看来的方向,竟然是条从未见过也未听过的黄泥路,他们好像已经出城了。 若她被拐出了杭州,只怕爹爹也找不着她了。不成,她必须得自救。 不能说话,就做戏吧。 小楚楚趴在他肩上,悄悄地将嘴里的麻核咳了出来。虽然嘴巴仍旧麻木不能言,但是过上个把时辰应该就能好了。而后,她便伸出小拳头,狠狠地捶自己的嘴角。 嗷呜,好痛。 小楚楚擦了擦嘴角,终于有血出来了,扒着他肩膀的手就松了,往侧边倒去。 “你又玩什么花样?”黑衣人清晰地感觉到她手劲松了,还一直往旁边倒,一把撑住她的腋下,提了起来,瞪她。却见她嘴角流血,翻了白眼,身子一抽一抽的,好似是犯了什么毛病。 “你……”黑衣人心知问她也无用,哎一声便什么也没说,却停了下来。若把她弄死了,他可就什么都拿不到了。如果返回杭州城,只怕更不成。柳睦阳定然发觉女儿丢了,他立马便会被捉住。可这附近荒郊野外的,一时也找不着郎中。 黑衣人纠结片刻,便又启程往前行去。 小楚楚就在他怀里一直抽搐着,可是装得她心肝肺都疼了,他怎么还不放她下来。难道他不顾她死活了么,小楚楚简直欲哭无泪。 而且,黑衣人的速度越发快,几乎能与她所见的闪电相比了。 天渐渐黑下来,她小脸已开始抽筋,不能再装了,却发现黑衣人已经奔入一个小镇子,将她扔到客栈里头就让小二找最好的大夫。 他都有钱给她找大夫,为何还要拐卖她?她听说人贩子是拿小孩儿当牲口养的,任凭打骂,亦不顾人性命。可这人并不绑她,更没虐待她,只防着她喊人。这黑衣人似乎不是为了卖她。既然不卖,为何要拐她? 小楚楚想不通了。 但是不管什么原因,他都是个危险人物,她必须尽快脱身。可是怎样才能支开他呢? 黑衣人极其机警,时刻防着她耍花样。尽管她抽搐得没有下午时剧烈,可她还一直在翻白眼。他哼哼两声走上前去捏了捏她下巴:“小丫头,别跟我耍花样,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小楚楚不敢惹他怀疑,身子开始发抖,手也一甩一甩的,嘴里不能吐血便开始吐唾沫。 她表现得逼真,黑衣人只嘿嘿一笑坐到桌边去:“没想到柳知府的女儿竟有隐疾,呵呵,真是报应。” 小楚楚不知他为何那样说爹爹,但是大夫已经进来给她把脉了。黑衣人便扯了蒙面的布,转而戴了遮面斗笠。他动作极快,小楚楚亦看不清他究竟是何人。 大夫似乎极其奇怪她的病症,正要与黑衣人说,小楚楚便重重地掐住了他的掌心。 黑衣人在大夫身后,加上她还在发抖,并未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小楚楚便在他手心里迅速地划了两个字。 然而大夫并未接收到她的讯息,还当她是发病忍不住,反而将手收了回去,起身道:“大爷,小的医术低劣,诊不出这位小姑娘犯的什么病。但我看她,脸部痉挛,眼睛翻白,只怕是什么急性的大病。大爷还是另请高明吧。” “你不是镇上最好的大夫吗?”黑衣人不信,猛地揪住他衣领,狠狠道。 大夫早就察觉这人不对劲,一身戾气,吓得直哆嗦,抖着嘴唇求饶:“我是这镇上唯一的大夫,最好最差都只有我一个。” 黑衣人眯了眼,大夫当即腿一软就跌在了地上:“大爷您大人有大量,请饶过我吧。” 谅他也不敢欺骗他,黑衣人收了手,将他踹了出去。 小楚楚无奈,只得停止,否则只是浪费力气而已。 黑衣人见她不抽搐了,想来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就没当回事,叫小二准备饭菜。 而屋内横梁上一个小胖子早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那小姑娘似乎是被绑架了,求救不成,连装病都装不下去了。可他自己还在逃命呢,如何能救她。 可这拐卖小姑娘的黑衣人,似乎与跟踪他的极为相像。难道是同一批人?既如此,他可得救她,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此时不救更待何时? 小胖子身手并不好,这横梁还是好不容易才爬上来的,他也怕被那黑衣人发现,给灭口了,他便犹豫了。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正当小胖子苦恼时,小二敲了敲门:“客官,您的饭菜。” “嗯。”黑衣人去门口端了进来,刚喝了口汤,床上的人就扭着身子开始哼哼了。 “怎么,又开始发病了?”黑衣人噔一声扔下碗,大步跨到她面前。 小胖子看出来她是装的了,可她对他眨眼睛?她发现他了?小胖子抖了两下,她这是跟他求救呢。 小胖子摸了摸腰间,啊呀,还有个好东西,就送给那黑衣人吃好了。而且老天开眼,饭菜就在他左前方一丈远处。小楚楚为了掩护他,开始发出阵阵痛呼。小胖子便扒着横梁挪了几步,将药丸子扔到了汤里。虽然汤只剩下半碗,但是这药很好,无色无味,融地极快,半碗汤也足够了。重又挪回原来的横梁上,躲在柱子后头。幸而他衣裳的颜色与柱子相近,否则便是躲在柱子后头也挡不住他的身躯。 黑衣人听到桌边的动静,瞬间转过身来,只见桌上的杯子咕噜两下,就转着圈掉在了地上碎了。应当是方才不慎碰到,掉下去了。 小楚楚只知道那个胖子哥哥扔了一颗白色的东西进去,猜着他是办好了,就头一歪,闭了眼。 “睡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黑衣人扒开她的眼皮,瞅了两眼,“罢了,就是死了我也不管,这也是你的命。”他自言自语着就管自坐到桌边用饭了。 小胖子早看出他渴得厉害,在横梁上看着他坐下就先端起了汤,见加了料的汤水一滴不剩全进了他肚子里,嘿嘿得意笑了下。 第134章 错误 黑衣人忽而听到背后有笑声,猛得转过身去,仰头就看到一个小胖子坐在横梁上,探出了半个头。可他才起身想捉住他时,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他晕倒了?”小楚楚听到咚一声响,从床上坐起,问着横梁上那个人。 “嗯,被药倒了。”小胖子差点被抓到,惊魂未定,在上边又坐了片刻,见他毫无反应才缓缓爬了下去。 小楚楚便吧嗒吧嗒跑到黑衣人身边,戳了戳他额头,半点反应也无,朝小胖子扬了小小的笑脸:“小哥哥,谢谢你。” “不客气。”她的眼睛真是好看,跟天上的星星一般。小胖子觉得自己快要被闪得晕过去了,听她道谢,强装镇定,故作地大气地挥挥手,却因为袖子破碎,一派狼狈难堪。 小楚楚看了看,拉住他的手腕,声音清脆如黄鹂:“小哥哥,你送我回杭州好不好?到了杭州,我让我爹爹送你好多套新衣裳。” “你家住杭州?” “是啊。”小楚楚正想告诉他,她爹爹是谁,却又多了个心眼,万一他心思不纯呢,还是不说了。等到了杭州,找着管城门的,自然能送她回去。至于他,还是见着爹爹了再告诉他真相罢。 小胖子瞧她长睫抖动,嘟着个嘴唇,便是被绑架了也半点不怕,她还能口齿清楚地跟他说话,更是欣赏,嘿嘿一笑:“好,我送你回去,不过这药效只有半个时辰,我们得赶紧走,而且得抄小路。” “好,都听你的。”小楚楚乖乖颔首。 “不过我肚子饿了,我先吃一点东西。”小胖子探手就抓桌上的鸡腿,觉着在这儿吃既麻烦又浪费时间,便将饭捏成团,菜则沥了汤,都倒到一个布袋里,系好挂在小楚楚脖子上。 小楚楚闻着胸前的饭香菜香,肚子便咕咕地叫了起来,尴尬地羞红了小脸,幸而小胖子哥哥并未注意。 “我们走吧。”小胖子去开了门,见左右并无异样,拉着她蹑手蹑脚地下楼去,出了客栈后门便开始飞奔。 这个镇子很偏僻,四周都是山,两个人跑了一段就在林子里迷了路。可他们也不敢去问路,怕打了什么人的眼,徒惹怀疑。 “小哥哥,怎么办,天都黑透了。”林子里黑魆魆的,远远的山里还传来一阵阵野兽的叫声,而且在暗夜里一声比一声清晰。小楚楚再鬼灵精,也禁不住毛骨悚然。 小胖子亦是第一次一个人出门,结果就遇上了居心叵测的人,费尽心思才将那些人甩掉了。可他知道,那些人就在不远处,如果他们出去没多会儿就会被找到。不若在林子里歇息一晚,或许还能与他们错过去。 “小妹妹,我们找个干净的山洞待着,可好?” 第135章 薛谈番外(上) 自薛谈知事起便知道,自己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但是他从未见过他,只偶尔从争吵的父亲和继母口中得知一二。他比自己小两岁,不过随了他外祖家姓金,名郡铖。 金老太爷很是疼他,将他养得白白胖胖的,脾性更是骄纵非常。不过金老太爷疼他也分时候,据说因为他长得实在是胖,怕他体虚身弱得毛病,便每□□着他练武。从他六岁起,就没睡过懒觉,鸡鸣第一声就得起床扎马步,晚间则念书至戌时才给睡。真正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 他不过是个孩子,还是贪玩嗜睡的年纪,自然受不了外祖父的严苛对待。自他八岁那年发现自己还有个家,便时常跑到信国公府外头哭。由于金家和薛家早有协议,即使继母再心疼,都不能让他进家中来,怕他来了就不愿意回去了。何况,父亲还怕他冒冒失失的,不慎伤着了他。 “少爷,今日金少爷又跑来了呢。”随侍薛竹一边给他扇着风一边说道。 “是吗?”他是个病秧子,瘫坐在太师椅上,语气蔫蔫的。 “这都许多回了,从月初算到今日,该有十次了呢。每回都被挡在外头。” “是金老太爷管得太严了?” “听说金老太爷要将他送到军中去练练,很是不乐意,便总是跑回来。说起来童子军……” 薛谈皱着眉,打断了他:“母亲那儿怎么说?” “太太自然是不忍心,可能有什么办法呢。”对于薛竹来说,金少爷虽是老爷的孩子,却是记在金家的,那便是别人家的孩子,说起话就有了一种坊间闲谈的意味。可话听在薛谈耳朵里,却很不是滋味。 “他现在在何处?” “在府外赖着呢,扒在门口的石狮子上,怎么也不肯下来,嚷嚷着要见太太。这大夏天的,太阳那么大……” “母亲人呢?” “开始时劝了几句,他不听,就回房去了。” “便任由他在门口闹?” “金少爷见太太不肯理他,便不闹了,等老爷下朝呢。” “我去看看。”这时候的薛谈身子骨虽弱,却还能行走,说着便强撑着站了起来。 “少爷,可别……” “别多话。”薛谈瞪他一眼。 虽然少爷还是个十岁的孩子,一身气势却不容小觑,薛竹被他喝了一声便不敢再言语,只是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往门口去。 第一次,薛谈见到了自己的弟弟,趴在石狮子上,已是快睡过去了。确实是个小胖墩,不过因为练武,没有想象中的胖,也没有想象中的白。太阳照在他汗湿的额头上,一片发光。 “你就是郡铖?”薛谈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小腿肚,紧绷绷的,跟鼓面似的。 “你?”小薛傲察觉到有人在动他,瞬间睁大了眼睛,一脸诧异地指着他,忽而又似是悟了过来,“你,是我哥哥吗?” “是吧。”父亲从未与他说过弟弟的事,薛谈尽管确定他是他的弟弟,语气中却有一丝不确定。 “你就是我哥哥。我听说我有个哥哥,长得可俊了,眉如墨画,面若桃瓣,如流华,若金玉。我想象着,我哥哥该长成什么样呢,可一直想不出来。但这会儿见着你了,我便知道,就是你这样的。你是我哥哥。”小薛傲虽胖,手脚却灵活得很,嘿嘿笑着,就从石狮子上跳了下来,抱住他手臂,“哥哥,我热坏了,好渴,你有水吗?” 这个孩子,比他小两岁,个头却比他大,这性子也确实闹腾,却不惹人厌烦,薛谈无奈笑:“我屋子里有冰,随我来吧。” “好。”小薛傲得逞,冲着将他堵在门外的护卫做鬼脸。 “少爷……”薛谈就要把人带进去了,护卫不敢拦,可又怕不能向信国公交待,吞吞吐吐地,“少爷,老爷,还有太太不准他入府。” “闭嘴。”第一回,薛谈任性地教训了下人,瞪着好看的眸珠,“他是我弟弟,这就是他的家,有什么准不准的。” 小薛傲当即便笑了,黏他黏得更紧:“哥哥,你是我哥哥。” “是。”这孩子,就这么件事也高兴得似要蹦起来,薛谈被他的快乐感染,也笑了。 薛竹极少见薛谈笑,大多数时候他都歪在榻上,蹙着眉头,或者一脸忧郁地坐在廊下看风景。今日,他却见他笑了,本还想阻止他,可仔细一想,或许金少爷来了,能让他高兴呢,便收了心思,反而吩咐下边的人都不许再阻拦。 小薛傲坐在薛谈房里,咯吱咯吱地咬着碎冰,吃着冰镇杨梅,一边打量四周:“哥哥,这就是你的房间啊?” “嗯。” “看起来好单调,只有家具和书。” “还应该有什么吗?”薛谈瞅一眼屋内,八宝格里摆满了花瓶、瓷器、玉器,便是墙上,也挂满了古画,这叫只有家具和书,单调? 小薛傲却煞有介事地点头,掰着手指头:“鞭子啊,剑啊,还有匕首,长矛……” “金少爷,我们少爷不玩这些的。”薛竹生怕他带坏薛谈,或者说些令人伤心的话,忙打断他,给他递上一碗酸梅汤。 “哦。”小薛傲却不要酸梅汤,一把推开,盯着薛谈的衣襟若有所思,托着下巴沉默片刻。 薛谈正想说句话教训一下不识相的薛竹,小薛傲却忽而一仰头,一双眼睛若星星般,闪亮发光:“哥哥,以后我住你这儿好不好?我陪你练剑耍鞭子。” 薛谈的身子,连走路都要强撑,练剑耍鞭子简直就是奢望,他方酝酿起的笑意登时便凝滞在嘴角,再也不能展开。 小薛傲觑着,他似乎不大高兴,迟疑着缩了脑袋:“虽然我也练得不是很好,但是陪你玩玩还是够的。只要你留我下来……” “你不喜欢你外祖父吗?” “那个臭老头,最讨厌了。”小薛傲脱口而出。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薛谈无奈地摸摸他头顶:“弟弟,你是金家的孩子,得听外祖父的话,好好孝敬他。” “他若是不逼我学这个学那个,我会好好孝敬他的。”小薛傲嘟囔着,重重地咬口中的碎冰,仿似泄愤一般。 薛谈闻此,突然意识到他根本教育不了只比自己小两岁的弟弟,默默地将手收了回来。 “哥哥,你,怎么了?”小薛傲年纪小,心思却异常敏捷,瞬间便察觉到了他神情的细微变化。 “没什么,你再多吃些,便回家去吧。” “这就是我家。” “你是怎么知道这儿是你家的。” “爹爹和娘过年过节都会来看我的,可每回都骗我,说是外出做生意。爹爹是信国公,又不是商人,做什么生意。后来,我就悄悄地跟在他们后边看,才发现他们住在这儿呢。哥哥,他们住这里,是为了方便照顾你吗?” 原来他不懂。薛谈将大碗里的碎冰全都倒到他碗里,说道:“继续吃吧。” “哥哥,我也可以照顾你的,我想住这儿,好吗?”小薛傲眨巴着眼睛,乞求道。 “你若住在信国公府,你外祖父一个人,会寂寞的。” “他有书有剑陪着呢,若不高兴,让娘给他找个老伴陪着。” 薛谈正想继续劝他,忽听门口响起一声大喝:“胡闹!” “爹!”小薛傲闻声,腾地从位子上蹦起,张着手就奔了上去,全然未被他一张冷脸吓着,看来是习惯了。 薛谈摇摇头,却是继续坐着,但看父亲如何处置。 “谈儿,你怎将他带进来了?”这么个小胖墩飞奔过来就挂他身上,怎么也扒不下来,信国公一个踉跄,差点站不住。好不容易稳住了,小薛傲已经捧着他的脸甜甜地叫了好几声爹了,每一声都带着极其强烈的讨好意味,很是无奈。而且怎么说,这也是他亲子,只得冲着薛谈发脾气。 “爹爹,你别怪哥哥了。是我中暑啦,倒在门口,哥哥不忍心才放我进来的。” “你中暑了?”信国公立时便急了,摸了摸他额头,果然偏凉,一把抱起他就走。 “爹。”薛谈脑中一个念头飞过,忍不住叫住了他。 “怎么?”信国公顿住脚步。 “爹,我很喜欢弟弟,让他常来玩吧。一个月,便是一天两天也好。”薛谈犹疑着,声音越来越小。 信国公听此,眉间皱成了川字,语气中带着纠结:“你身子骨差,需要静养,他太闹腾了。郡铖的事,我与你母亲会商量的。而且此事,还得经金老太爷同意。” 他都这般说了,薛谈也不能强求,颔首:“是。” 尽管父亲并没有当场答应他,但从那天起,弟弟来信国公府的日子便多了起来。不过金老太爷有个条件,就是一个月最多只能来五天,而且这几天也不能贪玩。薛谈既提了这个请求,自然得想个两之策,便提议由他教他学诗文。 小薛傲最叫人头疼的就是不爱学字不爱看书,金老太爷见小薛傲听他的话,犹犹豫豫地应下了。初时,他还会在场盯着。日子久了,他也就放心了,不再在旁监视,但是练武之事却没肯放松。 可对于小薛傲来说,能常回信国公府,见爹娘,看哥哥,偶尔还能玩一下小小的肉团子似的的妹妹,就已经足够了。 薛谈有这么个活泼的弟弟陪伴,生活中多了不少乐趣,亦开朗许多。虽说小薛傲性格骄纵,偶尔也爱胡闹,但从未与他发过脾气。 然而,日渐长大的小薛傲渐渐腻烦了学字背诗,也不再满足于每个月只限量五天的外出时间。终于有一天,他与父亲大吵大闹,被拎着一顿痛打后,悄悄地选择了离家出走。 以往,他与父亲也常有顶撞吵架之时,只是都没有这一次严重,一走就是一个月。 金老太爷摆了卦算了两下就呵呵着收了心思,说什么姻缘在那里,随他去吧。 父亲一听,这才十岁呢,谈什么姻缘,一边感叹着这外祖父不靠谱,一边循着蛛丝马迹南下去找弟弟了。 薛谈低头瞧了瞧越发虚弱的自己,又逢梅雨天气,身子愈加难受,只能在家等待消息。 两个月后,小薛傲终于被找了回来。同时被带回来的,还有杭州的一个男人。他才到金陵,就住进了金家,并且改名改姓,弟弟的名字也被一个小男孩拿走了。后来,他才知道,那男人是金老太爷失散多年的儿子,那他的儿子自然也就是他亲孙了。金家不是独女户,有了自己的子孙,不再需要弟弟过到他们家,不多久便回归薛氏宗族。 小薛傲改了姓,改了名字,并且在信国公府有了自己的园子,自己的下人,又能与爹娘住一块儿,还有哥哥妹妹陪伴,不会再有人逼他学武练字,简直兴奋又得意。不过,南方一行,他的性格倒是沉稳了许多,爱上了种树,做手工。他还日日念着什么楚楚妹妹,将来长大了要娶她做妻子的,生女娃娃男娃娃的,听得薛谈忍俊不禁。 日子过得很快,眨眼便过去。 十五岁的薛傲对心中的“楚楚”妹妹已只剩下一点点印象,要娶人回家的心思却渐涨。可惜,他那时候年纪小,不知道自己去的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楚楚”妹妹姓什么,哪里人,爹爹也不肯告诉他,无处可寻。他便盼着,等十八岁成年了再外出寻找。他十八岁,她十三岁,再养两年,就可以娶回家了。 对于薛傲的这些言论,薛谈都一笑置之。年少时的一个执念罢了,不然又有什么姑娘能在喜新厌旧的薛傲心里占据这么多年。 “大哥,你别笑我,待有一日,你见着了那么个漂亮女娃娃,也会想要娶回家生娃娃的。”薛傲舞着剑,板着脸,一本正经说道。 “可你这样,嘴上说着要人家,脸却青黑青黑的,什么姑娘都被你吓跑了。”薛谈看他将银色的剑舞成了剑花,藏青色的袍子在风中猎猎作响,想起外间的传闻,打趣道。 “那是对外人,我若见着了她,必定将整颗心捧上,怎么会黑脸。至于朝堂上那群人,爹都不愿青眼相看,何况我呢。”薛傲说着说着,似乎是不大高兴,倏一下收了剑,接过下人递上的布巾重重擦了两把,在他身旁坐下,“大哥,你明年就成年了,可以娶妻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叫娘帮你物色物色?” “你前几日才与她争吵,又要去烦她了?”薛谈毫不留情地噎他。 调戏不成被打击,薛傲无语扶额,摆手:“好罢好罢,我不说这个了。只是大哥,若有一日你看上了哪位姑娘,定要与我说。” “与你说做什么?” “我叫爹去提亲啊,不过除了我的楚楚妹妹啊。” “为什么除了楚楚妹妹?”薛谈今日偏喜欢上了这种刺激他的感觉,歪了歪身子,笑道。 “楚楚是我的,你不能觊觎。” “哦,这样啊。坊间常传闻,亲兄弟喜欢上同一女子的故事,恐怕我们也不能例外呢。那怎么办?” “大哥,那不过是些乱七八糟的故事罢了。你再这样说,我可不高兴了。”薛傲却不乐意了,哼一声,便回了自己院子。 薛谈不过是说句玩笑话而已,不料他就生气了,却也万万没想到,随口说的玩笑成了真。他第一次见柳初妍时,并不是在将军府,虽然那是她以为第一次见到他的地方。 第136章 薛谈番外(中) 十八岁的薛傲没能去远方寻找他心目中的姑娘,因为爹为了为他寻找药引,从山崖上摔下,断了一条腿。为了信国公府的荣光,为了代替他这无用的病秧子,他必须担起责任,进入朝堂,为薛氏争得一席之地。 而他,也二十岁了,已是成年,身子积弱,比起以往却好了许多。爹断了腿,他不能坐看薛傲一人奋战,也开始着手处理薛家的一些事,在条件允许时常出门。他也就是在那一年,遇到了豆蔻年华的美丽姑娘。 故事里都说,才子佳人,相遇如画,相知如诗,最终相濡以沫,相敬如宾,携手一生。他与她相遇时,那场景,确实是如画一般。 金陵的七月,暖风融融,月上柳梢时,出门赏景,别有一番风味。 莫愁湖畔,莲花并蒂开,七夕风情,一如往年。 那厢,拜织女,敬魁星,放河灯,热闹非凡。画舫上,有不少世家姑娘随了自家长辈出来游玩,在船上,在老人面前,穿针斗巧。 “少爷,您瞧,那边那位姑娘像不像大姑娘?”忽而,薛竹指着不远处说道。 “怀瑾在府上呢,怎么会是她。”薛谈盯着湖上闪亮的河灯,头也没抬,只是在轮椅上调整了一下坐姿。虽然他已乔装过,可毕竟在府外,得注意形象。 薛竹却不肯消停,继续说道:“少爷,真的很像,您看,她也喜欢团扇。少爷不是要给大姑娘和二姑娘带团扇回去吗?” 薛谈闻言,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一个姑娘站在柳树下,一袭绯色绣裙,身上首饰简单,也没化妆,看侧脸不过十三四岁,却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风流韵致之感。她正与一个小贩说话,似乎是要买团扇。 “过去看看。”鬼使神差间,薛谈竟想过去瞧瞧。 薛竹得令,应下,推着他往前去。 再靠近些,薛谈便听清了她柔和如风的讲话声,动听悦耳:“小哥,我的钱都被我表妹拿走了,好不容易藏了这些。你看,就差两文钱,你就卖给我吧。我表姐特别喜欢团扇,我瞧着你的特别好,就卖给我吧。” 那小贩却没肯答应:“姑娘,我也是吃辛苦饭的,一把团扇就赚那么几文钱。差了两文钱,我孩子就不能吃包子了……姑娘,不如你回家去取一些来……” “差多少,我替她给。”薛谈出声打断,示意薛竹出钱。 柳初妍是寄住在韩家,每个月的月钱由韩大太太拨付,可她经常克扣,韩淑微又爱找她借,她便总是攒不住钱。韩淑静生辰将至,柳初妍想着,送她一套美丽的团扇,可作贺礼。今日好不容易见着质量好、画质优的团扇,怎么的也要买下来。不料,昨日才拿的月钱,就被韩淑微借走一半,不够用了。偏这卖团扇的小哥不肯降价,两个人就僵在了这儿。 猛然间,她听到有人要为她出钱,惊得瞪大了眼。待得她回过神来时,她手里已抱着一套团扇,而卖团扇的小哥已离开,不见身影。她懊恼不已,居然就这么接受了一位陌生人的“帮助”,此刻却别无他法,只得屈膝作礼后说道:“多谢这位公子相助,敢问公子高姓大名,小女子好将余款送到府上。” “区区两文钱而已,何须如此。”薛谈摆手,细细打量她。眉峰微蹙,红唇轻启,肌肤如玉,眼若含春。因为面对的是陌生男子,神色间不乏娇羞与赧然。三千墨发仅简单打理,长长垂于身后,簪了一支成色普通的玉簪。 看气质,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温婉端庄,言语得体。可这身打扮却不像,不能说不体面,只能说比起今日这节日气氛,没有半分的喜气与隆重。许是哪家大户不得主母欢喜的庶女吧,薛谈暗想。 “公子……”柳初妍被他直勾勾的眼看得愈发害臊,神情中略微还有怒意。 薛谈这才意识到她竟盯着她看了许久,忙摆手:“姑娘,某身子不适,唐突了。”他的手指紧紧地抠着轮椅的椅背,心中忐忑不已,连说话也不利索了。 柳初妍想着这人看着不像个坏人,可也不像正经人,就两文钱而已,下回当香油钱捐了罢了,省得惹上不三不四的人,匆匆与他告辞便离去。 薛谈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飘然,出尘,绯红色的身影,渐渐融入到夜色中,变成了一个点。最后,人已不见,却在他心里留下了。他的手还在颤抖,心也在剧烈地跳动着。他知道,他心动了。他对一个素不相识的美丽姑娘,有了那种心思。 他忽然想起薛傲那句话,“你见着了那么个漂亮女娃娃,也会想要娶回家生娃娃的”。此刻,他虽未动娶亲的心思,却生了异样的情愫。若叫他选择,他大概会选这样的吧。温和,淡然,婉约,又带着这个年纪独有的天真与浪漫。 “少爷,您这是?”薛竹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一脸的意味深长。 “没什么。” “少爷,这姑娘,正面看,与大姑娘是半点不像。” “本就不像。”一点也不像,怀瑾虽是他妹妹,可他说句公道话,怀瑾连她一根发丝都及不上。 “是,是,是小的看岔眼了。”薛竹捧着一堆团扇,憨笑。 “怎的买了这么多?”薛谈瞅着他怀里的团扇,拧眉。 “方才不是少爷您见那人辛劳,才叫小的全买下的吗?”薛竹瞪眼,表情诧异。 是吗?薛谈不敢信。不经意间,他居然做了这种事,而且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果然是被那姑娘摄了魂,可惜他嘴笨,连姑娘的芳名也不知。平日里,他也不这样啊。又想起薛傲念起他的楚楚妹妹时那副痴汉样子,薛谈不禁甩了甩脑袋,他该不会和薛傲一样了吧。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薛谈今日怪异得很,薛竹话语间充满了担忧与好奇。 “没什么,回府吧。”所幸,薛竹不十分聪明,看不出他诸般微妙心思。薛谈摆手,吩咐他快速离开这莫愁湖畔,颇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待回府后,薛谈将团扇分给两个妹妹,自己也留了一套,却再次陷入了沉思。那姑娘,看样子年纪不大,还未及笄。慢慢地访一访,看看是哪家的姑娘。若她有意,或许可行呢? “少爷,喝药了。” 薛谈猛地从天马行空中回神,鼻端忽而一阵刺鼻的药味萦绕,蓦地呕了出来,方想起,他是个病秧子,指不定哪天就去了,娶亲只会害了人姑娘,还是收了这心思吧。 如此,如诗般的相遇,便似一幅画卷,浓墨重彩展开,最终却被一泼黑色的药汁给毁了。情窦初开,就被自己残忍地掩埋。 再次相遇,是在将军府的酒宴上,已是两年后。 他第一眼看到她,就认了出来。她长成了个大姑娘,亭亭玉立,比之先前更加美丽卓然。她就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站在那里,都不能掩盖一身光华。 这个时候的他,比以往更能隐藏心思。因此,尽管他已心潮澎湃,却没有半分表现在面上。席上,关雎害得薛傲出丑后,又要他作诗。曾经的他,在这种时候,照例是要客气两句的,最好是能推就推掉。然而为了引她青眼相看,在关雎提出作诗要求时,他没有半分推脱。 她的注意力确实为他所吸引,可惜看他的眼神就像一个陌生人,就如大多数初见他的人一样,没什么区别。他失望不已。 后来,她为关雎做了首诗,才情卓绝,愈发令人倾倒。 薛谈便想着,谁能得她为妻,定是七生七世修来的福缘。他垂首,盯着自己的双腿沉思许久,如果他还是这种状态,那那个人绝不会是他。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早已接受了自己是个病秧子、药罐子的事实,却第一次,因为她,而埋怨上天的不公,痛恨上天开的玩笑。他宁愿不要这一张好皮囊,也要换一副健康的身躯。 在父亲因为为他寻药引而断腿,最终不治过世后,他就放弃了进一步治疗。那天见过她后,他又将医书拾了起来。身子虽弱,但曾经的他,还能行走。好好看书,找到治疗之法,或许能医好腿疾呢。想要娶这样一位姑娘,起码得能走得动,多活二十载吧。 府中人并不知道他为何又愿意医治顽疾,却也没多问。倒是薛太太,为他寻找一位合适的姑娘,简直成了心病。她是个要面子又要里子的人,不能让薛傲娶妻在他前头。而薛傲也成年了,再拖下去,她想抱孙儿都得老了。因此,愈发着急。听闻他重拾医书,院中又开始煎这药煮那药,便到处给他物色对象。 他真想告诉她,为他说韩府的表小姐即可。但他怕,再次唐突了她,便一直忍着。 直到有一天,他听到薛傲对他说:“大哥,楚楚是我的,你不许跟我抢!”他才知道,他随口的玩笑居然成了真事。 他喜欢的姑娘,就是他心心念念十年的楚楚妹妹。 她怎么就成了他的楚楚妹妹?怎么会这样呢? 薛谈不敢相信,可是薛傲那一脸的紧张、兴奋、霸道,告诉他,那是真的。 他并不是个尽职的哥哥,不能为家族承担责任,早早将他推到朝堂那个诡谲恶地之中,以至于将他与楚楚妹妹相遇的时间推迟了两年。幼时,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他多少曾亏待于他。 薛傲对他,却向来恭敬友爱。他或许不是个完美的人,却是他认为的最好的弟弟。他不与他争抢任何东西,任何事物。爹,娘,府中最好的吃穿用,全都是他的。信国公之位也是由他世袭。 “大哥,从小到大,我什么事都让着你,只是楚楚,就是我的,我不会让给你。”他一本正经地宣示着他的占有权。 薛谈想笑一下,笑话他的孩子气,却笑不出来,敛了神情静默片刻就让书僮推着他走了。幸而今日,他带的不是薛竹。否则叫薛竹认了柳初妍出来,让薛傲知道他那份心思,信国公府恐怕要闹翻天。 第137章 薛谈番外(下) 薛谈想笑一下,笑话他的孩子气,却笑不出来,敛了神情静默片刻就让书僮推着他走了。幸而今日,他带的不是薛竹。否则叫薛竹认了柳初妍出来,让薛傲知道他那份心思,信国公府恐怕要闹翻天。 但是,事情怎么会这么凑巧呢? 薛谈苦笑,仰望苍天,无声控诉着上天的不公。难道他生来这世上,就是个玩笑吗? 明明,他也与她相遇,交集甚多。在信国公府,在皇宫,在将军府,他们也曾眼神交汇过。他一直记得在皇宫的那个早上,纤手握在他掌心里,柔若无骨。她就像一只吓坏了的小鸟,瞪着美丽而忐忑的大眼,向他求助,向他表达感激之情。他第一次有了一种被依靠被信赖的成就感,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可惜,好景不长,在他还没幻想够与她生活的美妙日子时,薛傲就将一枚重磅炸弹扔向了他。 她怎么会是他的楚楚妹妹,怎么可能是他的楚楚妹妹?他怎么能,喜欢上弟弟的心上人。 虽然在人前,他是谦谦君子,可他自认为,当遇上非常事件,绝不是良善之人。他也会夺,他也会抢。然而对象是自己的弟弟,他连想都不能想。他轻轻地将那一份情意埋葬,今生都不能提起。而柳初妍,永远不会知道,有一个人,曾经默默地,为她热血沸腾,为她神伤难眠,为她伤心欲绝。 欲绝,他却不能。他是信国公,是薛傲的哥哥,是薛氏一族的顶梁柱。即使他的身躯不堪重负,他仍旧要扛着。 所以,他由着薛太太安排,娶了林谨欢为妻。 林谨欢无疑是美丽的,温婉的,端庄娴淑,甚至从气质上看,与柳初妍有诸多相似之处。但她,终究不是他盼望的那个样子。她倾心于他,他知道,所以她在他面前,总是端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因为他的病,她又总是操心。 薛太太确实为他娶了一个很好的妻子,可惜…… 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他是有妇之夫,而柳初妍则与薛傲相知相爱。甚至,林谨欢很快就有了他的孩子。 薛太太十分惊喜,没想到他竟能使得她怀孕。这样,她便算对得起老信国公,对得起薛家列祖列宗了。 薛谈亦是喜悦的,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也没想到他还有这个能力。而他也不讨厌这个为他孕育骨肉的女子,更早早将她当成了不能舍弃的亲人。从新婚之夜起,他就断了对柳初妍的所有幻想,专心致志对她好。 “夫君,他又踢我了……”自打林谨欢怀了身孕,她的性格倒比先前活泼了。薛太太叫她安心养胎,什么活都不让她干,她每日的乐趣便是时刻注意孩子的动静。 而薛谈,也将陪伴孩子的母亲当成了每日必做的功课。 “谨欢,你说,是男孩还是女孩儿?” “男孩吧,这么皮。”林谨欢牵着他的手,覆在鼓起的肚子上,感受着神奇的小生命,“夫君,感受到了吗?” “嗯。”薛谈笑着点头。他虽会把脉,却一直没有查看过,到底是男是女。他在等待,在期盼,生命给一个惊喜。 “夫君喜欢男孩吗?” “喜欢。”他更喜欢女孩儿,他想要一个像柳初妍那样的女孩儿。但是他,未必有那个福分。而且这孩子,着实闹腾,即使是女孩儿,也养不成柳初妍那样。罢了,还是盼着生个男孩儿吧。薛家的孩子,像薛傲那样比较好,好动,机灵,聪慧,有福。不要像他,永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夫君,你怎么了?”林谨欢见他发呆,神情忐忑担忧。 “无事。”薛谈抬眼,见她额上细汗沁出,招呼薛竹,“薛竹,取扇子来。” “不用了,我不热。” “六月末了,正是盛夏,怎么会不热。你怀着孩子,不能吃冰,让为夫为你打扇吧。”薛谈接过薛竹递上的扇子,宽慰她。 难得他这样体贴,林谨欢安心受了,却盯着他手中的团扇一阵恍惚:“夫君怎会有这样的团扇?看这美人图,还有落款,该是三年前的了。” “嗯?”薛谈动作一滞,这才发现薛竹竟取了当初他与柳初妍一道买的团扇来。 薛竹忙解释道:“爷,您原来那柄扇子前几日不是掉水里去坏了吗,还没修好呢。其余的扇子也都是去年的,旧了。唯独这个,爷放在书房的格子里,还是全新的呢。而且这团扇,美人如云,正配夫人。” “夫君,这团扇有什么不对吗?”林谨欢惊讶于他突变的神情,试探着问道。 “无事,只是团扇面小,风力不够,怕热着了你。”薛谈的语气云淡风轻。 林谨欢却盯着团扇上的落款出了神。前段时日,她去周傅允府上玩,恰看见韩淑静有一套团扇收着摆在八宝格里,落款也是这个,而且样式一模一样。这是三年前的款了,他一直藏着。 而韩淑静告诉她,她那套团扇是柳初妍送她的。 他和柳初妍…… 她未嫁他前,也曾听说,柳初妍与他有过暧昧关系,特别是在皇宫里那段……难道他们…… “谨欢,你怎么了?”薛谈忽然发现林谨欢面色苍白,嘴唇轻轻颤抖着,着急按住她肩膀。 林谨欢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她竟然开始嫉妒柳初妍。可这是不应该的。她与薛傲,是从小时候就有的感情,和薛谈定是误会。她不该怀疑她,只是她不敢彻彻底底相信薛谈。 但,她与薛谈已是夫妻,她是他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尽管他可能不情愿,不愿意接受薛太太的安排,可木已成舟,他们如今是夫妻,而且有了自己的孩子。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孩子似乎安分了许多,他定是感受到了。她不该有那种想法的。 “谨欢,你怎么不说话?”薛谈着急万分,“是哪儿不舒服?快,让我看看。”他说着,便要为她把脉。 林谨欢急忙按住他的手,笑了:“夫君,我没事。只是刚刚那一阵,孩子踢得厉害了。现下,已好了。” 听此,薛谈方放了心,长长地舒了口气,手按住她肚子:“淘气鬼,不许再欺负你娘,小心等你出来,爹爹叫你叔叔打你屁股。” “哈哈,夫君,怎有你这样的爹爹。孩子还没见着,就盘算着叫叔叔打他。” “谁叫他欺负你。”这一刻,薛谈任性得像个孩子。 “好罢,你与孩子一样淘气了。”林谨欢咯咯直笑,因为他的逗趣,瞬间将方才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完全忘到了脑后。 薛谈听着她笑,自己也笑了。 两个月后,林谨欢果然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薛府的金孙,第一个孙子。薛太太乐得合不拢嘴,开始催着薛傲生女儿,她要薛家凑成一个“好”字。 有了孩子,又是个调皮闹腾的男孩,薛谈对柳初妍的心思便渐渐淡了,淡若白水。只在夜深人静时,午夜梦回,他会想起,曾有那样一段不为人知,却充满了期待与酸甜苦辣的感情。 “夫君,这孩子这样闹,给他取个小名叫闹闹,好不好?”林谨欢未出月子,就开始给孩子取小名,从第一天到现在,已取了不下十个。 孩子是好孩子,叫什么名字都好,薛谈点头,一面低头哄着怀里的小肉团子:“滚滚,你现在又有个小名叫闹闹了。” 这是在揶揄她呢,林谨欢不乐意了,撅嘴:“夫君……” “哈哈哈。”薛谈得逞,朗声大笑。 这日子,恬静,美好,妙不可言。人生即便有缺憾,他也该知足了。薛谈大笑过后,便抱着孩子一直笑,轻笑。 男人有了孩子,果然不一样。林谨欢暗想,默默伸手过去握住了他的手指。 薛谈未回神,只是不自觉地回握住了她。因为怀孕,她胖了不少,曾经纤细的手指有了肉,摸起来细腻而光滑,触感极好。他看看孩子,又抬头看她。 二人相视一笑,十指交缠,心与心,似乎瞬间便通了。 即使不能默契地相爱,就这样,静静地相守,也已足够。 作者有话要说:薛谈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