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长安》 第1章 谁有她狠?杀父弑兄 金陵一夜凄冷雨,血色弥漫无人怜。 黎明前的黑暗,刺耳的刀剑碰撞之音,响彻云霄。 “父皇!” 凄厉的喊声,伴着凄厉的雨,弥漫而不散。 大昭最尊贵的弋阳嫡公主——百里长安,负手立在帝王寝殿前,左右是侍卫军,殿下皆是护卫军。 “百里元衡。”她朱唇微启,火红的披风覆在身上,如同骄傲的火凤,居高临下的睨着,被押跪在地上的大皇子,“输了,就得服!” 大雨瓢泼而下,百里元衡眦目欲裂,“贱人,你与你母亲一样,皆是祸国妖孽。一介女流妄图染指朝廷,你才最该死!我今日所做都是为了大昭,牝鸡司晨,将有大祸啊!” “弑君夺位也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大皇兄果真厉害,长安……自愧不如!”袖手解披肩,尊贵的公主拾阶而下。 紫嫣赶紧给主子撑伞,随着百里长安缓缓而下。 娇身颀长,眉宇清冽。 奈何生就女子,否则哪儿有旁人什么事? “百里长安,你该死!” 她弯腰,如玉般的指尖轻轻捏起他的下颚,迫使他不得不抬眸,“我该不该死,大皇兄是看不到了,但你怎么死……我说了算?” “父皇呢?我要见父皇!”百里元衡慌了。 他清晰的看到,来自于她的杀气。 “传,皇上口谕。”她松手,徐徐站直了身子,美眸流盼,扫过被扣跪在地的叛军,温柔轻语,“凡犯上作乱者,一律杀无赦!”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倾城绝艳的女子,能说出如此无情的话语。 用,最温柔的口吻。 刹那间,血色满地,合着那泼天的雨水,漫过了鞋面。 “不,父皇不会杀我的,我是皇长子!”百里元衡挣扎着,“百里长安,是你假传圣旨,我要见父皇!” 百里长安唇角带着笑,眼看着百里元衡挣开束缚,疯似的冲向寝殿。 恰,丞相带着人涌了进来。 “拦住大皇子,别让他伤害父皇!”百里长安面色陡戾,拂开了紫嫣的伞,转身便疾追而去。 见状,所有人都往寝殿方向跑。 百里元衡先进去,其后是百里长安。 等着外头的人进来,只瞧着皇帝倒在地上,弋阳公主跌坐在地,抱着口吐鲜血的皇帝,泪流满面的瞪着被摁下的大皇子。 “百里元衡,你好狠的心。”百里长安厉喝,“竟敢真的弑君!” 丞相——谢晦吾,冲了进来,只瞧着皇帝满嘴是血,以手颤颤巍巍的指着百里元衡,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百里长安哭声不歇,徐徐将脸沉下,眼泪珠儿不断落下,却在旁人未见处,附在帝王耳畔,“父皇放心,外头都是我的人,我会送大皇兄下去陪您!” 帝王骤然睁大眼睛,指尖深深的扣着她的手背,细细的血色应时落下。 “父皇!”百里长安凄声哭着。 谢晦吾冲过来,帝王已无气息。 “皇上……驾崩!” 听得这话,被摁在地上的百里元衡,面如死灰,不敢置信的望着容色倾城的女子,“是你是你,百里长安,一定是你……” “百里元衡弑君夺位,罪该万死。”百里长安抬起流着泪的脸,目色狠戾望着谢如晦,“丞相大人知道该怎么做吧?” 城外,十万精兵整装待发。 谢晦吾身为丞相,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父皇留有遗诏,丞相可按照遗诏办事。”百里长安松开了怀里的帝王,在紫嫣的搀扶下,慢慢悠悠的站起来,以袖拭泪,“大皇子弑君,其罪当诛,理该施以千刀万剐之刑。” 百里元衡无力的瘫软在地,“长安,我是你大皇兄!” “方才拿剑指着我,要杀我祭旗的时候,你可没想过我是你的皇妹!”百里长安拂袖而去,“念兄妹一场,我留你全尸,大皇兄安心的去,这天下……跟你没关系了!” 外头,雨声依旧。 百里长安站在那里,冷眼睨着跪在偏角的男子,美眸微微眯起,掩在袖中的五指蜷握成拳,指关节泛着瘆人的青白。 “主子,要不要……” “让他跪着,谁敢替他求情,就送他去陪先帝!” 音落,她决绝的转身。 大雨之中,那人徐徐抬起了头,死死的盯着她离去的背影…… 第2章 她养的狼崽子 晨光亮,诸事歇。 金陵一夜杀戮起,改朝换代是新君。 大皇子弑君谋反,帝王驾崩,弋阳公主以雷霆之势镇压叛乱,丞相谢晦吾宣读了先帝的遗诏,立继后之子,先帝的十一子——百里元嘉为新帝。 国不可一日无君,新帝择日登基。 春波殿。 小皇帝百里元嘉,缓缓进了殿内。 一同进门的,还有他的母后,先帝的继后李氏。 “皇姐!” 百里长安靠在软榻上,身上寻不着半点血腥气,见着那半大小子过来,绝艳的面上,漾开淡淡的喜色。 乍一眼,何其无害。 看人的时候,一双美眸流转,顾盼生辉,朱唇轻启,连嗓音都是温柔至极,“十一是要当皇帝的人,这样莽莽撞撞,成何体统?” “皇姐!”百里元嘉冲她笑,“他们都说我要当皇帝了,以后……就由我来保护皇姐!” 听得这话,百里长安莞尔一笑,抬眸睨着面色发青的李氏,“好,以后让十一保护皇姐。” “嘉儿,你先出去,母后有些话,要跟你皇姐说。”李青兰开口。 百里元嘉自是不肯,但见着皇姐摇头示意,便只能老老实实的退出去。 屋内,空寂下来。 百里长安行至桌案旁,兀自倒了杯桃花酒,抿唇浅酌,“今年雨水多,这桃花酒还是去年酿的,滋味总归不对,太后娘娘可要尝尝?” “长安。”李青兰面色凝重,“你答应过本宫,事成之后,就会告诉本宫她的下落。” 百里长安咂了一下唇,唇角勾起坏笑,“我答应你的?” “没错!”李青兰一脸的急切。 百里长安“噗嗤”笑出声来,“狸猫换太子,公主换皇子……您如今都是太后娘娘了,还在乎一个丫头的死活?何况,我的话……您怎么敢信呢?”谁人不知,她百里长安的话,是最不能信的。 十句有一句是真,都算她心慈手软…… “可是……” 还不等李青兰开就,劈头盖脸就是一杯酒水泼面。 百里长安捻着手中的帕子,含笑擦着李青兰面上的酒水,“汉武帝时,太子年幼,犹恐外戚擅权而祸乱朝纲,应百官之说,留子……去母。” “公主!”李青兰扑通跪地,浑身抖如筛糠,“我不是这个意思。” 手中的帕子轻轻甩出去,百里长安冷声低笑,“照看好嘉儿,终有一天你们会见面的,若是你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作祟,我会一层层的剐了她,给太后娘娘补身!” “我、我……”李青兰红着眼,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状,百里长安一改冷色,笑盈盈的搀起她,“新帝即将登基,太后娘娘该高兴,来,笑一个。” 李青兰:“……” “笑!” 李青兰哆哆嗦嗦的扯了唇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滚吧!”百里长安依旧靠坐在软榻上,兀自喝着酒。 李青兰软着腿走出了春波殿,面色惨白如纸。 稍瞬,紫嫣进门禀报。 “主子,他方才晕了。” 手中的杯盏一滞,百里长安若有所思的瞧着杯中酒,“把他弄醒,带过来。” “是!”紫嫣行礼。 不多时,面色惨白的男子,脚步虚浮的进了门。 “公主!” 他刚跪地行礼,骤有一只杯盏狠狠的掷在他额头,有血冒出,沿着他清隽的面庞滑至下颚,徐徐滴落在地。 “祁越,谁给你的胆子,敢跟百里元衡搅合在一起?”百里长安音色狠戾,“你是忘了自己的身份,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祁越磕头行礼,任凭额头鲜血直流,“奴才不敢。” “你过来!”她勾勾手指头。 祁越慢慢的爬到了她的脚下,冷不丁被她捏起了下颚,酒水登时灌入他的咽喉,呛得他没命般的伏地咳嗽。 见状,百里长安趁势将他摁在了地毯上。 如玉般的指尖,带着她独有的微凉,轻轻抚过这张俊俏的容脸,音色轻缓而低柔,“阿越,别背叛我,否则,我会杀了你。” 她将他压在底下,俯首便吻上了他的唇,浓郁的酒味在唇齿间蔓延,合着他额头留下的血,沾上彼此的唇…… 第3章 百里长安,你这个毒妇! 桌椅翻到在地,寝殿内一片狼藉。 百里长安瞧着眼前的小狼崽子,发了狠劲、原形毕露的样子,勾唇笑得魅惑邪肆。如玉般的胳膊,圈着他的脖颈,薄汗涔涔的黏腻着。 那副妩媚妖娆的艳丽模样,足以将九天谪仙拉下凡。 临了,她气息奄奄,将脸埋在他怀中,灼热的呼吸,熨烫着他的肌肤,换来阵阵颤栗…… 紫嫣进来的时候,殿内弥漫着浓郁的靡靡之气,面不改色的去开了窗户。 百里长安已更衣完毕,身形笔直而倨傲的立在那里,面上的绯色早已褪却。 狼崽子跪在地上,正为她拉直裙摆的褶子,一脸的麻木与臣服,额头上的血色已经凝结,衬得那张脸愈显苍白,惹人怜爱。 “去找太医,不许留疤!”百里长安捏起他的下颚,如同逗弄心爱的小猫小狗,唇角带着笑,眼底却凉薄得毫无情愫。 祁越行礼,“是!” 百里长安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寝殿。 瞧着主子离去的背影,紫嫣回头看了祁越一眼,“莫要忘了自己的罪臣之身,你的脑袋只是暂时挂在脖子上。别惹主子生气,不然没你的好果子吃!” 语罢,紫嫣出门。 祁越跪在原地,身子渐渐挺得笔直,“罪臣”两个字就像是烙在额角的刺青,擦不去抹不掉,却足以让人背负一生。 其后两日,合宫忙碌。 先帝丧仪,交给礼部督办。 登基大典,丞相亲自操办。 宫里钟鼓响,一声祭先帝,一声敬新皇。 百里长安牵着新帝百里元嘉,缓步走上金殿,走过满朝文武跟前,在众人惊诧和狐疑的目光注视下,抬步上了白玉石,扶着新帝坐在了龙椅上。 “公主?”有朝臣上前行礼,“新帝已经登基,虽然年幼,但有丞相与诸位辅政大人在,必得无恙。公主虽有先帝遗诏,但自古未闻,有女子辅政的道理。” 百里长安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睨着众人,“诸位大人,也是这个意思?” “后宫不得干政!”朝臣继续说,“丞相大人,您倒是说句话啊!” 谢晦吾瞧了百里长安一眼,紧了紧手中的玉圭,“先帝高瞻远瞩,既下遗诏必有深意。如今先帝尸骨未寒,本相岂敢质疑先帝遗诏?” “你这……” 众人面面相觑。 “丞相,牝鸡司晨,国必有灾!我泱泱大昭,岂有让女子摄政辅帝的道理?难道我大昭,没人了吗?”朝臣声嘶力竭。 百里元嘉登时拍案而起,“放肆,你敢骂皇姐!” “皇上!”百里长安行礼,将他重新按坐在龙椅上,柔声哄着,“登基之后,皇上应自称为朕,记住了?” 百里元嘉点点头,“朕记住了!” “乖!”百里长安笑盈盈的看着他,扭头瞧那朝臣,黑糁糁的眸子里,瞬时翻起瘆人的戾气,“质疑先帝遗诏,抗旨不遵,其罪当诛!拖出去,斩!” 殿内,瞬时一片死寂。 待众人回过神来,满殿哗然。 “百里长安,你滥杀朝臣,你是何居心?”朝臣惊呼。 奈何外头的侍卫军已经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把人给摁住。 “毒妇……” 百里长安目色骤冽,“把他的嘴给我堵上,以后谁敢质疑先帝遗诏,对先帝不敬,本公主绝不轻饶。众爱卿,可还有异?” 手起刀落,侍卫军捧着朝臣的项上人头,重新进了金銮殿。 满朝文武,不寒而栗。 殿外,甲胄声起。 众人纷纷转头望去,只见护城军统领,沈小,将,军——沈唯卿,身着甲胄上殿。 沈家长兄驻守边关,手握数十万大军,沈家小,将,军掌控京畿十万大军,守护皇城。 可此时此刻,沈唯卿跪在殿中,高声向百里长安示忠,“启禀长公主,臣率护城军清剿乱贼,拒不弃械者悉数伏诛,贼事已毙,特来向公主复命。” “从今日起,封弋阳长公主、百里长安,为摄政长公主,谁有异议,朕定斩不饶!”百里元嘉起身下旨。 丞相谢晦吾垂眸,毕恭毕敬的行礼,“吾皇圣明,长公主千岁。” 众人心惊胆战的跪地,齐声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摄政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里长安拂袖转身,安坐在凤椅之上,美眸婉转,她等着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第4章 是她,抄了他的家 一声摄政长公主,半壁江山已加身。 红衣妖娆,公主倾城。 公主府内的桃花酒已经温好,紫嫣打了帘子,护着百里长安进门。 沈唯卿将佩剑丢给副将,紧随其后进了暖阁。 百里长安拂袖落座,单手倚在了案头,娇柔的靠在了软垫上,神情不似之前淡漠疏离,“今儿得亏了你,才能镇得住那帮老东西。” 沈唯卿行礼,“长公主对沈家有恩,臣誓死效忠长公主。” “这是公主府,不是金銮殿,坐!”百里长安揉着眉心,“外头多赖你操持,乱贼未除,朝纲不稳,若我不压着这帮老东西,新帝便坐不稳这九五之位。” 沈唯卿坐定,“丞相的城府太深,外头不动声色的,暗地里却保下了大皇子的遗腹子。” “一碗红花的事儿。”百里长安眉眼倦怠,端起杯盏浅呷一口,许是觉得嘴里没滋味,转手又去拿案头的酒壶。 沈唯卿眉心陡蹙,当即摁住了她的手,“你这忙碌起来,定是过午未食,还敢空腹喝酒,不要命了?” “听说你兄长送了几坛西域美酒回来,改日请我喝酒如何?”百里长安眉头舒展,一双狐狸眼,媚得让女子都心颤。 沈唯卿松了手,“只是这点小事,也能上了公主的心头,可见公主的心里也是惦记着沈家的。” “我怕你们沈家,一不留神成了第二个李家!自个辛辛苦苦扶起的,回头还得自个收拾,我嫌累得慌!” 她媚眼含笑,听着像玩笑话,可这内里有几分真假,各自心知肚明。 瞧她撤了手,像是歇了喝酒的心思,沈唯卿眼帘微垂,端起杯盏浅呷了一口,不辨情绪的道了句,“不会有那一天。” “李家那边你且盯着。”百里长安靠在软垫上,眉眼微合上,“累了,你先回去!” 沈唯卿起身,“余孽之事莫忧,有我!” 见着百里长安没吭声,沈唯卿压着脚步声,走出了暖阁。 抬眸望去,不远处的回廊里立着一道身影。 副将——赵献,毕恭毕敬的行礼,“二爷,怎么了?” “祁越?”沈唯卿低语。 赵献点头,“您跟公主进去的时候,卑职就看到他站在那里,一直没走。” “呵!”沈唯卿意味深长的低呵,转身离开。 赵献紧随其后。 待紫嫣进来的时候,百里长安已经躺在了软榻上,眉心紧蹙。 “主子?”紫嫣低声问,“不舒服?” 百里长安音色低哑,“疼。” 紫嫣了悟。 不多时,祁越便进了暖阁。 “谁让你进来的?”百里长安面色铁青,眉心紧蹙。 祁越也不吭声,将双手搓热之后,伸进了她的衣服里,动作娴熟的揉着。 “怕吗?”她问。 祁越垂着眼帘,一副温恭之态,“有公主在,奴才什么都不怕。” “看到今日的大皇子,祁世子是不是想到了……当年的忠勇侯府?”她勾唇笑得邪冷,指尖轻轻抚上他精致的眉眼,“忠勇侯战死沙场,祁家八万大军陷落敌军圈套,无一生还。” 祁越面不改色,轻轻揉着。 “忠勇侯府二百六十八口人,成年男子一律斩首,女子充为军妓,幼童随老弱流放苦寒之地。”她墨色的瞳仁里,满满当当都是他,说出来的话却句句诛心,“祁越,祁家……只剩下你了!” 祁越抬眸看她,面上无悲无喜,“多谢长公主救命之恩。” “恨吗?”她葱白的指尖,轻轻抵在他的心口上,“当年可是我带着人,抄了忠勇侯府呢!” 四目相对,一个心如止水,一个波澜不惊…… 第5章 独闯虎穴 “不恨。” 两个字,透着虚伪。 “假话说多了,别说是我,怕是连你自己都信了。”她勾唇笑得绝艳,指尖停在他的唇上,温柔的摩挲着。 祁越依旧平静,眸中无波无澜。 许是觉得无趣,百里长安收了手,神色淡然的靠在软垫上,倦怠的合上双眸,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由着他不断搓着手,不断替她轻柔。 她不喊停,他就不敢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紫嫣的声响。 “主子!” 百里长安睁开眼,“进来。” “主子!”紫嫣进门行礼,“赫连家的人,日落之前会抵达金陵城外。” 听得这话,百里长安低头睨着跪地的人,“阿越你看,他们就是见不得我好。”祁越跪在那里,看着她的蜀绣鞋面上,那颗东珠蒙了尘,不似早前明亮,“赫连家世代为将,打从立朝开始,便是大昭的中流砥柱,栋梁之材。” “为赫连家说话?”她瞧着是笑,可笑得让人头皮发麻,“你是谁的人?” 祁越捏着帕子,轻轻擦去东珠上的灰尘,“奴才是公主的人。” “大声点。” “奴才……是公主的人!” 百里长安拂袖起身,“滚出去!” “是!” 祁越躬身退出了卧房,目不斜视,恭谨至极。 夕阳西下,日落黄昏。 大军驻扎,营寨守卫森严。 有军士着急的跑进首帐,“将,军,长公主到了。” 赫连应眉心陡蹙,面色然难看到了极点。 这么快就来了? 自大昭立朝,赫连家备沐皇恩,此番是得了帝令,让他们尽快赶回金陵。只可惜来晚了,帝已驾崩,新君即位,是以这会,赫连家的处境很是微妙…… 帝崩成先帝,新君也是君。 赫连应膝下有两子一女,长子——赫连琦,庶子——赫连承,嫡女--赫连玥,但这两个儿子性子截然相反,一个冲动跋扈,一个沉稳隐忍。 “爹!”赫连琦上前,“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杀了妖女。” 赫连应没有吱声。 外头,人已经进了营寨。“爹,先看看情况再说!”赫连承低语。 战场迎敌,最忌贸然出手。 军士围拢,刀剑相向。 百里长安负手而立,身上的大红披风,艳烈妖娆,竟比那火光还要灼目,一身矜贵而独立,骄傲得如同临世的火凤,威压之下,任谁都不敢轻易靠近。 “赫连家就是这么治下的?真是让人刮目相看。”饶是面对赫连应,她的面上亦无半分惧色,美眸流转,不咸不淡的扫过周遭众人。 须臾,她的目光落在赫连家两个儿子身上。 一门三将,皆眉眼舒朗,因着风沙磨砺,行伍杀戮,磨得面轮锐利,目色自带狠戾。偏生得那位庶小子,面容干净,眸光清澈。 “百里长安!”赫连应直呼其名,“你想干什么?” 百里长安抬步走上一旁的石台,火光中,托着明晃晃的圣旨,面无表情的睨着赫连家众人,音色肃冷,“赫连应接旨!跪!”圣旨在前,岂敢抗旨。 “臣,赫连应跪接圣旨!”赫连应率先跪地,身后众军士紧跟着纷纷下跪。 赫连琦咬咬牙,只能跟着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初临帝位,感赫连氏护国之德,拥君之忠,特封戍北大,将,军赫连应为护国公,赐国公邸,良田千顷,明珠千斛,黄金万两,传护国公明日入宫觐见。钦此!”百里长安合起圣旨,“恭喜护国公,谢恩吧!” 赫连应憋着一口气,磕头谢恩,“臣,叩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谁都清楚,这是明升暗贬,得封护国公,必得长住金陵城,天子脚下,臣不可僭越,不可手握重兵,不日就该交付赫连家的兵权。 没了兵的赫连家,便如同拔了牙的老虎,只能成为俎上鱼肉,任百里长安宰割! 赫连应接过圣旨的那一瞬,赫连琦手里的刀已出鞘。 说时迟那时快,寒光乍现。 “主子!”紫嫣疾呼。 百里长安不躲不闪,身形立得笔直…… 第6章 曼陀罗与白月光 百里长安的脖颈,修长而白皙,火光中有血色一点点的渗出,若不是赫连承及时扣住了兄长持刀的手,她已人头落地。 刹那间,耳畔齐刷刷的刀剑出鞘之音。 气氛凝滞,将至冰点。 赫连琦目光狠戾,快速剜了赫连承一眼。 “还是差了一点。”百里长安从始至终,没有挪动分毫,葱白的指尖,捻了点脖颈上的血,“没关系,我站在这里,你们还有机会杀我,切记,这是最后一次机会,错过便是可惜了!” 赫连应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竖子鲁莽,退下!” “爹?”赫连琦不甘心。 赫连应当即夺下了他的手中刀,一脚便踹在了儿子的腿肘处。 这一脚,直接把赫连琦给踹跪在地。 “公主恕罪。”赫连应行礼。 赫连承亦行礼。 “护国公言重,我只是个传旨的?”百里长安指了指身后不远处,“不过,满朝文武和皇上那儿,护国公可要替令公子……求个情!” 那一刻,众人惊觉。 黑压压的暗处,皆蛰着大批的弓箭手,如果她真的人头落地,那么赫连父子三人的万箭穿心……也算罪有应得。 百里长安捻着帕子,轻轻擦着脖子上的血,仿佛伤的不是她自个,“抗旨不遵,杀传谕官,以下犯上,罪同谋反,赫连氏……好大的胆子!” 音落,她已经反手抽出了紫嫣的剑,直指赫连应。 “爹?”赫连承旋即上前,替父挡剑。 剑,架在了赫连承的脖颈上,只差分毫,便会割开他的颈动脉。 剑拔弩张,厮杀一触即发。 死寂。 诡异的死寂。 片刻之后,百里长安笑了,娇媚的笑声惹得人心肝颤,搅得人神魂乱。 “很好。”百里长安反手将剑递给紫嫣,“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岂能因这等小事而埋没良才?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本公主可以不论国法,但这家规……” 赫连应知道,这台阶若是不下,那就真的要冠上抗旨谋逆的罪名,且不论弋阳公主有多招人恨,眼下她是来传旨的,便是皇帝的使臣,文武百官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 “来人!”赫连应一声低喝。 左右瞬时上前。 “爹?”赫连琦没想到,父亲还真的信了这妖女的话。 赫连应沉着脸,“拖下去,打五十军棍!” “是!” 赫连琦被拖下去的时候,满脸的不敢置信,等着挨了打,才真的回过神来,父亲是来真的,是真的打! 听得那闷响和低嚎,百里长安拂袖转身,“明日,我会在宫中设宴,为诸位接风洗尘。” 望着她渐渐走远,赫连承赶紧行至刑凳旁边,蹲下宽慰,“大哥且忍耐,父亲也是无可奈何,这五十军棍不是打给百里长安看的,是为了堵住文武百官的嘴。” “你少说、少说风凉话……滚!”赫连琦疼得说不出话来。 虽然在边关生活,但赫连琦是家中的嫡长子,哪儿吃过这样的苦?一顿军棍下来,屁股上皮开肉绽,浑身被冷汗浸湿。 五十军棍结束,赫连琦如同死鱼一条。 “大哥?”赫连承刚要伸手去搀。 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脸上生生挨了一巴掌。 “放肆!”赫连应冷声训斥,“不长进的玩意,但凡你有承儿这般沉稳,为父何至卑躬屈膝?来人,把他抬回去,若记不住这教训,就别出来丢人现眼!” 说着,赫连应看向小儿子。 “爹,我没事。”赫连承俯首,极尽恭敬。 赫连应满意的点头,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方才亏得你。” 担架上的赫连琦,狠狠咬着牙。 马车边上,祁越一直等着。 见着人回来,他当即伏跪在地,以身为杌,供百里长安登车。 只是,背上久未见动静。 “知道为什么带你来吗?”百里长安幽幽启唇。 扭头望去,恰,月上柳梢头,银辉满人间。 不远处,树下一抹倩影婆娑…… 第7章 你就是个疯子! 风过林稍,窸窣声响。 闷声不响的,是过往……“阿越,好看吗?”百里长安弯腰,凑近了伏跪在地的人,“你站在这里,已经看了很久很久,这份大礼……可还欢喜?” 祁越垂着眼帘,一声不吭。 “主子?”紫嫣瞧了一眼身后的军士。 赫连氏的军士都在不远处盯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百里长安华贵的蜀绣花鞋,踩在了祁越的背上,踩着忠勇侯府的血债,登上了象征至高荣耀的车辇。 “回!” 紫嫣一声喊,仪仗徐徐而去。 祁越站起身来,眼角余光处的倩影犹在,只是……他敛了眉眼,毕恭毕敬的跟着车辇而去,没有回头。 当年,忠勇侯府和赫连将,军,府的婚事,满金陵城,人尽皆知。 可惜,忠勇侯府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赫连家自然不敢再跟祁越有瓜葛,曾经的情分深厚,亦就此斩得干干净净。 公主府。 “跪外头。”百里长安进了卧房。 祁越无声的跪在门外。 “主子?”紫嫣第一时间取了药箱,“奴婢替您上药。” 百里长安没吭声,面色沉冷的躺在了软榻上。 紫嫣上前,仔细的清理伤口,其后上药,“主子,伤口不浅,要不……请太医来看看?” “不碍事。”百里长安揉着眉心,“赫连琦本想杀我,自然下手不轻。不过,莽夫不足惧,充其量就是一把刀,什么时候想折,便可轻易折断。倒是那庶子不容小觑,若不为我所用,来日必为我所忌!” 紫嫣点点头,“也亏得他出手,拦了这一把,要不然双方真的会打起来。” “明日宫宴,替我留心他。” “是!” 脖颈上覆着绷带,瞧着总归不妥。 百里长安随手扯去,丢在了手边,“遮着作甚?且让文武百官好好看清楚,赫连家的笑话。” “主子?”紫嫣有些着急。 伤口不浅,若是再出血…… 百里长安拂袖行至桌案旁,兀自斟酒,软绵绵的靠在了窗棱处,瞧着外头极好的月色,“她还敢回来!” 美人望月,杯酒入腹。 喉间滚烫,心内灼灼。 “主子要善自珍重,这条路不好走,来日方长。”紫嫣行礼。 仿佛是心里憋闷到了极点,百里长安将杯盏丢掷出去,“去温泉池,让他候着。” “是!” 紫嫣颔首,心知公主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惯来如此,日日如此。 轻纱帷幔,温泉水暖。 肤若凝脂,玉臂纤白,所谓冰肌玉骨当如是。 堪为倾城色,不负祸国名。 百里长安一脚便将祁越踹下了台阶,翻滚的水花飞溅,快速将他吞没,祁越一如既往的挣扎着,手忙脚乱的攀着岩壁的龙头,浑身上下湿了个透顶。 “这么多年,还是没学会。”她纵身入水,快速凫水过去。 祁越畏水,唯有在水里,他才会主动攀附她,如同菟丝花一般,紧紧缠着她不放,生怕她把他丢进水里。 湿漉漉的中衣,紧贴在身上,她如玉般的指尖,轻轻拂开他面上的湿发,睁眼看着他的狼狈,笑靥妖娆。 “抱紧点,我带你回岸。” 祁越主动抱紧了她,可她却把他带到水中央,骤然推开他。 “哈哈哈哈……”她在水中笑得花枝乱颤,“阿越又上当了!” 仿佛是惩罚,她眼睁睁的看着他沉入水底,才又把人捞起来,慢慢悠悠的凫到岸边,让他躺在了台阶上,俯首吻上他的唇。 祁越咳嗽着,“你就是个疯子!”外头,骤然响起了刀剑碰撞之音。 “有刺客!” “保护公主!”紫嫣厉声大喝。 纷至沓来的甲胄声和脚步声,让百里长安极是不悦,好看的眉陡然拧起,合着脖子上的血,整个人阴郁得如同幽冥魅姬。 清冷,妖冶。 祁越骤然翻身将她压下,俯唇落在她脖颈上,鲜血的滋味快速在唇齿间弥漫。 他听见她在笑,嗓音里也带着笑意。 “阿越也一样!” 都是疯子…… 第8章 这天下,是她百里长安的 翌日,晨起。 公主府的动静,自然是瞒不住文武百官的,一个个心里期盼着,能天降刺客,将这不要脸的妖女斩杀在府内,却又怕百里长安不死,一旦追究起来,万一牵连自己。 “皇姐没事吧?”百里元嘉坐在赤金龙椅上,满脸焦灼的望着她脖颈上的伤。 百里长安冲着他点了一下头,转而瞧着满殿昂起的脑袋,施施然靠在凤椅上,“昨夜公主府有些闹腾,怕是惊了诸位。” 丞相谢晦吾上前,“听说长公主昨夜遇刺,如今所见,长公主无恙,臣等也放心了。” “运气好,没死!”百里长安放眼众人,将众人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诸位爱卿……很失望?” 音落,满殿死寂。 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开个玩笑,不要紧张。”半晌,百里长安若无其事的笑着,仿佛真的只是在开玩笑,“我还能坐在这儿,说明阎王爷不肯收我,我呢……就是劳碌命啊!” 谢晦吾紧了紧手中的玉圭,半垂着眉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管是谁,胆敢行刺皇姐,朕决不轻饶!”百里元嘉拍案而起。 底下一片附和,悉数跪地磕头,齐声高呼,“皇上息怒!” 恰,侍卫进门。 “启禀皇上、启禀长公主,赫连将,军奉旨入宫,已在殿外等候传召。” 听得这话,满殿文武面面相觑,都知道赫连氏与百里长安不睦,当年因着忠勇侯府的事情,闹得满城沸沸扬扬。 如今齐聚一堂,一个为上一个为臣,定是针尖对麦芒,剑拔弩张在所难免。 “皇姐?”百里元嘉低唤。 “传!” 百里长安一声令下,侍卫转身出了金銮殿。 不多时,赫连应带着赫连承缓步而来。 “臣,赫连应!” “臣子赫连承。” “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里元嘉坐直了身子,高声回了句,“平身!” “谢皇上!” 二人抬头,瞧着高高在上的百里长安,各自瞳仁微缩。 赫连应的面色,瞬时变得极为难看。 有些人即便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却将主上的气势展露得淋漓尽致,即便坐的是凤椅而不是龙椅,竟也是那样的龙威至耀。 盛装端坐,至尊至贵,摄政长公主——百里长安! “皇上为恭迎护国公归来,今夜特在御花园设宴,款待国公府众人,祈愿我大昭海晏河清,将,军无用武,军士无损伤。百姓安居乐业,天下……长安!” 百里长安站起身来,负手立在台阶之上,睥睨众人,且听那众臣跪地行礼,齐声高呼着,“皇上圣明,吾皇万岁。” 后是响过此前的震耳高呼,“长公主千岁千千岁,愿大昭海晏河清,天下长安!” 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尊贵的公主一身锦衣华服,长裙逶迤在地,骄傲得将盛世绽于香肩之上,牵着小皇帝的手,穿过金殿往外走。 文武百官纷跪在两侧,恭送帝王与长公主离朝。 赫连承跪在那里,不动声色的抬了一下眼帘,瞧着那抹迤逦的背影,逆光而去,身形笔直…… 稍瞬,众人起身,纷纷走出金銮殿。 “瞧见了吗?长公主脖颈上的伤。” “可见昨夜的刺客是个厉害的,这么些年还没人能近得了她的身,此番竟在脖颈上拉一口子。” “可惜了!” 可惜,还是差一点。 午门外,东侧。 昨夜的刺客,死则拉来鞭尸,生擒的则伏跪立斩。 刹那间,血色四溅,人头落地。 惊得出宫的文武百官,各个变了脸色,文官腿软,武官生骇,皆目不敢视,慌忙离去。 赫连父子对视一眼,各自倒吸一口冷气。 如果让人知道,百里长安脖颈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恐怕满朝哗然,皇帝必定追究不放,后果将不堪设想…… “亏得你。”赫连应低声说。 赫连承俯首,“为父亲分忧,是承儿的本分。” 心知,这是百里长安……杀鸡儆猴! 第9章 她给的膈应 国公府气势磅礴。 可这原是大皇子、百里元衡的府邸,恢弘气势,俨如太子府邸。 如果不是百里长安,先帝当年已经立了大皇子为太子,这也是为什么,百里元衡临死前这般不甘心的缘故。 煮熟的鸭子飞了,任是谁都不会甘心! “护国公?”刘伞是小皇帝身边的公公,也是永安宫的太监总管,早早的等在了国公府门前,见着赫连应下马,当即上前行礼。 赫连应只觉得心里膈应,“刘公公,这是……” “皇上钦赐府邸,国公爷不喜欢?”刘伞笑得温恭。 当着刘伞的面,赫连应不能直言不喜,但心里膈应,面上不悦,“呵,皇子府变成了国公府,这是长公主的主意吧?” “这是皇上的意思。”刘伞躬身,指了指门前的匾额,“不过那上头的字……倒是长公主亲笔所题。” 在膈应人这件事上,百里长安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将,军,府上的物什早已搬挪至后院,国公爷只管放心,杂家办事,定是妥妥当当,请吧!”刘伞行礼。 赫连应面色沉冷,显然不愿进去。 “爹?”赫连承上前,轻轻搀了父亲一把。 见状,赫连应稍稍回过神来,按捺着怒火往内走去。 处处试探,处处杀机。 百里长安,该死的东西…… 不远处的茶楼雅间,开窗好风景,别的瞧不见,这门口两尊守门狮子却能看的一清二楚。 “赫连应素来傲气,您拿皇子府为赐,真是敲在他的骨头上。”沈唯卿无奈的笑笑,“你此番,怕是要将他气死了。” 百里长安袖手执杯,漫不经心的晃了晃杯中物,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妖妖娆娆的靠在椅背上,“百里元衡谋逆被诛,我让赫连氏住在皇子府,是要他们时刻谨记着,谋逆犯上没有好下场,免得太把自个当回事,忘了这天下姓什么?” 说着,她仰头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见此情形,沈唯卿快速夺了她手里的杯盏,凑到鼻尖轻嗅,“你这……这不是茶!” “我说是,那便是!”她翻个白眼。 沈唯卿蹙眉,“长安……” “行了,就这一回。”她夺回杯盏,轻轻搁在桌案上,“就一杯。” 沈唯卿显然是不信的,“每次都这样说,但每次都是风吹就散,权当糊弄我这傻子。” “嗤……”百里长安被他逗笑了,“果真是个傻子。” 沈唯卿:“……” “知道了知道了。”她有些不耐的侧倚着案头,“不过,今晚宫宴,怕是不能如你所愿,最多……少喝点不喝醉,这总成吧?” 沈唯卿轻叹,她的酒量好,他还真没见她喝醉过。 蓦地,沈唯卿发现百里长安一动不动,目光直勾勾的落在窗外。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他不由的微眯起眸子,小声嘀咕,“没想到,她竟也回来了?” 百里长安拂袖起身,“无趣!” “长安?”沈唯卿一怔,她已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雅间。 金陵街头,美人如玉。 巧笑倩兮,美眸盼兮。 紫岚是昨夜从皇陵赶回来的,此刻正怀中抱剑,阴测测的站在马车旁边,看着赫连玥从街对面走过去。 “干什么?”就在她正欲上前的瞬间,紫嫣快速摁住了她。 紫岚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没有公主的吩咐,不许轻举妄动。”紫嫣沉着脸叮嘱,“她现在是国公府的小姐,别惹祸。” 紫岚不说话,抬眸瞧着自家主子。 “别碰。”百里长安睨着她。 紫岚点头,“嗯!” 很乖…… 第10章 勾魂的狐狸 今晚宫宴。 设宴,御花园。 鼓乐喧嚣,丝竹声声。 歌舞升平,笑声不断,谁能想象,就在不久之前,这里经历过一场朝堂更迭的血腥之祸。 一声“皇上驾到,长公主驾到”,登时百官跪迎。 百里长安牵着小皇帝的手,缓步走过众人跟前,坐在了主位上。 天下两主,一阴一阳。 “众爱卿平身。”百里元嘉坐定,转头去看自家皇姐。 百里长安点了一下头,算是赞许。 众人起身抬眸,小皇帝坐中间,长公主位其左边,太后于其右。 左为尊,右为弱。 可想而知,这身份地位。 赫连应沉着脸,听着那丝竹管弦之音,冷眼睨着眼前的一切,说是为赫连家接风洗尘,可他是半点都不想要这虚以为蛇的宫宴。 倒是赫连承容色平静,处事沉稳而内敛,坐在父亲身边极尽恭谨,面对文武百官的敬酒,更是推让有度,待人以谦。 百里长安晃了晃手中的杯盏,若有所思的瞧着赫连家的少年郎。 赫连承与祁越年岁相仿,但与祁越的出身相比,有着天壤之别。 谁不知道,赫连夫人彪悍,昔年随夫上战场,夫妻二人出生入死,相交脊背。 后于路上救下一孤女,原是良善之举,谁知道在某天夜里,赫连夫人发现这孤女,居然爬上了自家夫君的床,赫连承便是这么来的…… 如此出身,自是遭人诟病。 生下赫连承不到一年,孤女于雨夜暴毙,因为赫连夫人的强势,至死都没给她一个名分。 其后,赫连承由乳母带大,幼时百里长安见过他,瘦弱矮小,任人欺凌而不敢还手,是以这小子一路磕磕绊绊到今日,也实在是不容易。 赫连家的日子,不好过! “皇姐在看什么?”百里元嘉问。 思绪被拉扯回来,百里长安红唇轻启,“我在想,赫连家的小姐至今未有婚配,若是皇上能给个好归宿,未尝不是恩赐。” 听得这话,太后李青兰抬眸,阴阳怪气的开口,“长公主这般,莫不是因为当年之事,仍心存芥蒂?” “心存芥蒂……难道不应该?”百里长安反唇相讥,笑靥依旧。 李青兰被噎了一下,讪讪的闭了嘴。 睚眦必报,是百里长安的本性,这本就是不需要争议的事实。 “我在这儿大家都喝不痛快,诸位慢慢喝。”杯酒入腹,红衣妖娆,百里长安起身,缓步朝着宴外走去。 的确,谁都不会拿小皇帝当回事,但都忌惮着百里长安,如今她一走,底下的群臣自然就活络起来。 “主子?”紫嫣上前搀着,“没事吧?” 百里长安拂开她的手,“让底下人都下去!” 很快,会有人来找她。 “是!”紫嫣不敢多说,推了推死活不走的紫岚,领着人退下。 不多时,便有一道身影出现在鹅卵石小径上。 周遭无烛火,唯有清冷月。 碧波潋滟,泛起的水光洒落周身,如轻纱薄雾,衬得那红衣妖娆,绝艳的人儿坐在芙蓉渠畔,瞧着那冒尖的荷叶盈动,一双皓腿悬于水上,葱嫩的脚丫轻轻点着水面,惹得涟漪阵阵,波光不休。 “好看吗?”百里长安音色戏虐,半倚着身边的石头。 黑影缓步朝着前方行来,其后毕恭毕敬的行礼,“长公主恕罪。” 周遭假山环绕,唯有这儿是个凹槽处,刚好能容两三人。 “赫连承,好看你就靠近点。”百里长安幽幽的叹口气,“不是谁……都有这个命的!” 赫连承没吭声,但脚步却往前挪了挪。 “知道我为何坐在这里吗?”她笑着问。 赫连承心里没底,但…… “公主莫不是在等着臣?” 百里长安伸出手,勾了勾手指头,“靠近点,我就告诉你!” 赫连承:“??” 他刚走进两步,冷不丁被她拽住裤管,登时脚下一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下一刻,她就跟勾魂的狐狸精似的,软绵绵的伏在了他胸前,黑暗中一双美眸散着黑糁糁的幽光,勾魂摄魄。 百里长安知道,赫连承压根没反抗,不然她哪儿来的本事,把一个大男人拽倒在地,可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你看那边!”她吐气如兰,趁势攀上他的身。 顺着百里长安手指的方向,赫连承骇然瞪大了眸子…… 第11章 差点,就是祁哥哥的妻 芙蓉渠对面,是相思亭。 黑漆漆的,立着两个人。 一个遗世独立,一个艳若桃李。 可惜天黑,世人瞧不清楚,这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祁哥哥可还好?”清清亮亮的嗓音里,带着清晰的哭腔,“当年玥儿离开,实在是迫于无奈!”祁越站在台阶下,似乎是刻意与她保持距离,“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奴才就是奴才,又是罪奴之身,与您有着云泥之别。” “祁哥哥还在怪我。”赫连玥嘤嘤啜泣。 祁越转身就走,可还没走两步,就被冲下台阶的赫连玥,自身后抱住。 “祁哥哥……” 祁越当即环顾四周,绷直了身子,掰开她的手,“赫连姑娘……” “我是你的玥儿啊!如果当年没发生那些事,玥儿已经是祁哥哥的妻。”赫连玥泣不成声,握着祁越的手不放,“不管祁哥哥变成什么样子,玥儿就是玥儿,一辈子都是祁哥哥最亲的人!” 许是被给触动,祁越瞧了一眼波光嶙峋的芙蓉渠,反握住她的手,“玥儿,今时不如同往日,你我得保持距离,以免惹祸上身。” “祁哥哥!”赫连玥拭泪,“我知道公主府的日子不好过,你放心,既然此番回来,我必不会再放任你不管。无论如何,我都要救你!” 祁越音色微凉,“她不是你能碰的。” “祁哥哥是不是爱上她了?” 话音刚落,祁越狠狠甩开她的手,转身就走。 “祁哥哥!”赫连玥赶紧把人拦下,哭得梨花带雨,“玥儿只是担心……呜呜呜,担心祁哥哥的心里没了我,爱上了自己的仇人,祁哥哥莫要忘了,当年是她带着人抄了侯府,害了祁伯伯。” 祁越狠狠闭了闭眼,“你的哭声若是把人招来,只怕……” 哭声,戛然而止。 芙蓉渠那头,百里长安单手抵在赫连承的身上,直勾勾的盯着对面,眸色晦暗不明。 赫连承慢慢坐起身来,伸手推开百里长安。 谁知下一刻,她忽然转头睨着他,冷不丁将玉臂搭在了他的肩头,整个人都贴了过来,温热的气息毫无预兆的喷薄在他面上。 刹那间的灼热,让赫连承呼吸一窒,愣是大气不敢出。 “知道为什么让你看这一出好戏吗?” 赫连承陡然回过神,“请长公主明示!” “回去告诉你爹,管好赫连玥,莫要沾了公主府的人,本公主忙于朝政,懒得费心对付她。”百里长安极是不屑的低哼,冰冰凉凉的指尖捏起赫连承的下颚,“否则……我会让她后悔来人世走这遭!” 她打着赤脚,转身离开。 红袖添香,红衣妖娆。 “长公主?”赫连承出声。 百里长安没有止步,头也不回的离开。 岸边,搁着一双绣鞋…… 灯火通明。 忽然间的光亮,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什么人在那?” 侍卫一声喊,提着灯笼快速上前。 “躲起来!”祁越低语。 以赫连玥的能力,压根跑不过侍卫,若是被人抓到她与罪奴在一起,只怕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只能先躲起来。 闻言,赫连玥慌忙提着裙摆,钻进了一旁的灌木林中,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大气不敢出,只祈祷着不被人找到。 等着侍卫赶到,只瞧见站在亭子边上的祁越,二话不说便把人拿下。 祁越被人摁跪在地,膝盖重重落地,疼得他登时出了一身冷汗,“放开我!” “鬼鬼祟祟,黑灯瞎火的站在这里,到底意欲何为?”侍卫环顾四周,“方才这里有说话声,附近肯定还有人,搜!” 祁越当即昂起头,“我是公主府的人,尔敢……” 话音未落,面上便挨了一记耳刮子,祁越满嘴都是血腥味,心里陡然明白了过来,这是什么缘故。 “今日就算是长公主来了,也救不了你!” 刀剑出鞘,侍卫举起了明晃晃的刀。 祁越跪在那里,徐徐合上眼,今晚……怕是真的要见血了。 手起刀落,鲜血飞溅…… 第12章 他只是她的借口 哀嚎声在耳畔响起,祁越幽幽睁开眼,面上沾了血沫子,合着他微白的面色,微光中泛着阴冷之色,他神色平静的抬头,仿佛知道她会来。 紫岚收剑归鞘,乖巧的退回百里长安身边。 那条胳膊连同手中刀一起,跌落在祁越的身侧,边上的侍卫慌忙松了手,忙不迭行礼,“长公主!” “我竟不知道,宫里有这么多腌臜东西!”百里长安负手而立,“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想作我的主?公主府的奴才,也是你们能办的?” 音落瞬间,百里长安拂袖冷戾,“来人!” 身后,甲胄声、脚步声响起,大批的军士快速将此处包围。 “把这些不安分的东西都丢到暴室去,本公主倒要看看,他们有几个脑袋!”说这话的时候,她那一双阴戾的眸子,无温的从祁越身上扫过,停留在边上的灌木丛中,继而头也不回的离开。 紫嫣冷冷的剜了祁越一眼,疾步跟上自家主子。 在场的所有侍卫,悉数被带走。 祁越在原地站了站,终是目不斜视的离开。 暴室内,哀嚎不断。 春波殿。 百里长安斜一眼跪地的祁越,“知道我为什么不动赫连玥吗?” 只要她出手,赫连玥绝对跑不了,过了今夜,赫连玥的名声便是全然废了,甚至于整个护国公府都会变成金陵城的笑话。 放眼天下,以后谁敢再要她? 毕竟,无人敢得罪公主府。 “奴才只是您的一个借口。”祁越垂眉顺目,音色平静,“趁机撤换宫中守军。” 紫嫣眉心微蹙,当即扭头去看自家主子。 “呵呵!”百里长安蹲下,伸手捏起他精致的下颚,意味深长的笑着,“我的阿越,为什么不继续装傻?因为你的玥儿回来了,便生出胆子,觉得有靠山可以对付我?” 她摆摆手,紫嫣推着紫岚出了门。 殿门,合上。 紫岚:“公……” 紫嫣:“嘘!” “赫连玥愚笨不堪,岂能与公主相提并论,公主……不屑对付她。”祁越被她抬着下颚,直视着她的眼睛。 黑糁糁的眸底,无光无亮。 她,不高兴。 “真是……无趣!” 她敛眸松手,起身朝着窗口走去。 烛光葳蕤,一室静谧。 红衣如火,妖冶成魅。 祁越站起身,瞧着红衣妖娆的背影,目色幽深,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但能瞧出来,自己那句话很是讨她欢心。 窗外,烟火盛放。 斑斓的光亮纷纷洒落,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百里长安扬起头,瞧着那盛放又凋谢的花火,眼底的光极是晦暗不明。 她看着外头的光亮,他看着光亮里的她…… 御花园的宫宴结束,群臣出宫离开,宫人们收拾着满地的狼藉。 赫连承早一步回到了宫宴,见着父亲面色不悦的张嘴,当即上前一步,伏在了他耳畔低语两句。 “什么?”赫连应不敢置信的望着他,“当真?” 赫连承颔首,“千真万确。” 放眼望去,赫连应的确没发现女儿的踪迹。 稍瞬,又听得宫里人议论,说是长公主大发雷霆,将一些侍卫送入了暴室,据说是因为府中的奴才之故,具体发生了何事,谁也说不清楚。 因为,当时在场的,如今都在暴室里受刑。 “父亲如今可信?”赫连承问。 赫连应抖了抖嘴唇,瞧着不远处匆匆忙忙跑回来的赫连玥,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直到赫连玥走近了,他这一巴掌早已先行扇了过去,“不知廉耻!” 语罢,赫连应转身离开。 “爹?玥儿,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赫连承疾步就追。 赫连玥被扇倒在地,捂着脸直掉泪,下一刻,她慌忙爬起来,“爹?” 不远处的奴才,一个个窃窃私语,看了一场笑话…… 第13章 后来,百里长安出现了 翌日晨起。 紫嫣进了寝殿,面色略显凝重。 昨晚下半夜,雨疏风骤,百里长安便没回公主府,在春波殿歇了一宿,这会外头还下着雨,稀稀落落的,惹得她没有半分笑脸。 自知主子最厌恶下雨,紫嫣说话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尽量言简意赅,“主子,暴室来的消息,这些是大皇子早年安插在宫里的人。” 一句话,前些日子没清剿干净,留下的祸患。 “哦?”百里长安坐在梳妆镜前,瞧着镜子里的自己,音色淡然而低冷,“是吗?” 紫嫣骇然跪地,“主子?” “罚!” 一个字,紫嫣心惊肉跳,慌忙磕头,“是!” 退出寝殿,紫嫣瞧了紫岚一眼。 “生气?”紫岚说。 紫嫣点头。 下一刻,紫岚转身进了寝殿,扑通就给百里长安跪下。 紫嫣:“……” 百里长安扶额,低低的轻叹。 “起来!”如玉般的指尖,捻着七宝琉璃簪,肆意把玩着。 紫岚跪在那里,身形挺得笔直。 “起……”百里长安无奈的斜了她一眼,“罢了,不罚!” 紫岚当即站起身,老老实实的站在边上。 紫嫣:“……” 百里长安拂袖起身,“真是拿你没办法。” 檐外雨潺潺,娇眉微蹙。 “主子!”紫嫣快速为主子撑伞,缓步朝着暴室方向走去。 雨丝落在伞面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百里长安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沉下来,待行至暴室门前,周身的凌然之气,摄得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公主!”祁越躬身。 百里长安连道眼角余光都没给他,抬步进了暴室。 暴室内。 昨夜的那些侍卫,熬不过的都成了乱葬岗的一员,还没死的,则是血淋淋的挂在木架上,剩下的一些在边上的牢笼里围观。 祁越就是要他们,在等待与惊恐中慢慢煎熬着。 “主子!”紫嫣将软垫搁在椅子上。 百里长安拂袖坐定,随手捻起一旁的常年,肆意的搁在手中把玩。 “这个没用了!”祁越说。 挂在木架上的人已经断了气,解下来的时候,软如一滩烂泥。 “既然没用了,那便……”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瞧着他,“剁碎了当花肥吧!御花园今年的花,开得不够艳丽,想必是花肥不够。” 音落,祁越转头望着牢笼里的幸存者,“自己出来,还是等着被选中?” 所有人的脸色,无一例外的惨白到了极点。 “再不说实话,我不介意把你们的骨头,一寸寸的碾碎!”祁越指了其中一个较为矮小瘦弱的侍卫,“就你吧!出来!” 惊恐袭来,男人吓得双腿发软,被人从囚笼里拖出来。 落地的瞬间,他已经连滚带爬的跪在了百里长安跟前,“公主,公主,奴才、奴才知罪,您给个痛快,给个痛快吧!” 到了这个时候,死……是最轻松不过的。 “百里元衡谋逆造反,死有余辜,尔等追随者理该随他一道赴死。”祁越面无表情的睨着囚笼里的人,“祸及父母妻儿,株连九族,这就是你们想看到的结果吗?” 那时候的他,也是如此这般,如同待宰的羔羊,与侯府众人一道等死。 可后来,百里长安出现了。 于是,他活到了现在…… 每个人都有软肋,身后就是软肋。 “是、是定王!是定王!” 先帝二子,定王——百里元浩,曾被先帝议储,新帝登基之后,驻守封地关州。 第14章 那个,比她还狠的女人 从暴室出来,百里长安的面色发白。 “主子?”紫嫣低唤。 百里长安立在檐下,徐徐摊开掌心,檐角的雨滴在她素白的掌心,顺着修长如玉的指尖,一点一滴的坠落,“这雨……真凉啊!” “主子要仔细身子,这雨水凉,还是别沾染为好。”紫嫣面色担虑。 紫岚二话不说便抽了帕子,扣住百里长安的手,仔细的擦去她掌心的水渍,那动作带着一股子不悦,满满都是孩子气。 百里长安也不恼,由着她去,“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变成这样。” “主子?”紫嫣忙道,“换做是奴婢,亦是甘愿。” 百里长安幽幽吐出一口气,瞧着站在暴室门口的祁越,“那年,也是这样的下雨天,母后让我给她倒杯水,然后把抽屉里锦盒拿给她,她摸了摸我的脑袋,当着我的面打开,吃下了盒子里的红色药丸。” “公主?”紫嫣急了。 百里长安仿佛陷在了窸窣的雨幕里,怎么都醒不过神来。 然后,母后说要休息,让她去找父皇,可她刚进御书房,就听得奴才来报,说是皇后殁了!太医说,母后是中毒身亡,毒药装在锦盒里,就是她……递给母后的! 从那天起,她恨极了下雨。 那么冷,那么可怕的下雨天…… “主子,都过去了!”紫嫣忙劝慰,“您什么都不知情,诚然不怪您。” 百里长安冷笑,“可我恨她,那年我才五岁,她利用我年少无知……让我背负了杀母的罪名,让父皇无可奈何,想追究、想杀人泄愤都不成。她才是真的狠,连亲生女儿都不放过!” “主子!”紫岚和紫嫣双双跪地。 这皇宫里的凄风冷雨,从未停歇…… 祁越缓步走来,毕恭毕敬的行礼,“公主?” “你听到了,是定王!”百里长安转身离开。 祁越在后面跟着,心里很清楚,百里长安从来不是躲避问题的人,她只会越战越勇,斗天斗地,谁都不放过。 “公主想让奴才做什么?”祁越开口。 百里长安笑了,“做什么?阿越,但凡你还是侯府世子,我倒是可以送你去死,挑起侯府与定王的争端。可现在你什么都不是,还有什么……能为我做的?” 祁越沉默。 “去御书房!”百里长安拂袖,徒留下祁越站在原地。 他抬眸,漠然瞧着那抹远去的红衣…… 长公主进了御书房,不多时,便有圣旨到了护国公府。 传旨的,是皇帝身边的刘伞。 “刘公公?”赫连应只觉得手中的圣旨分外烫手,“让犬子去关州送酒,这……” 所谓的酒,不会是毒酒吧? 可这话,赫连应不敢直接问,只能试探着,给刘伞塞了点辛苦银子。 “皇上仁厚,登基之后顾念手足之情,将西域进贡的美酒赏赐定王,国公爷有什么可担心的?”刘伞掂着手中的金元宝,“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好好想一想,到底是大公子去?还是二公子去?” 语罢,刘伞转身就走。 赫连应紧了紧手中的圣旨,转头瞧着众人,继而将目光落在自家夫人身上。 “夫人?”赫连应开口。 王春莹心头忐忑,昨夜出了这档子事,他们早有耳闻,“听说长公主一早进了暴室,出来之后就去了御书房。” 便是这么一会,圣旨就到了护国公府,显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不会是毒酒吧?”赫连玥战战兢兢的开口。 众人面面相觑。 “琦儿伤重,不可能去关州。”王春莹一口回绝,转身就走。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可能让他冒险! 赫连玥是女子,自然也不可能去,赶紧跟在母亲身后跑开,可她忘了,昨夜之事,分明是因为她而起,这祸就是她闯的。 所有人的心头都清楚,却没有一人站出来,承担此事。 圣旨落在了赫连承手中,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毕竟只是个半大小子,一下子担了圣旨,面色瞬时惨白,“爹?” “承儿。”赫连应语重心长的开口,“你兄长受了伤,不可能去关州送酒,此事……便交给你了,你去一趟罢,爹会多派些人随你去关州。” 语罢,赫连应头也不回的离开。 雨声窸窣,赫连承望着手中的圣旨,只觉得遍体生寒…… 第15章 谁也别放过谁 帝王令,莫敢违。 接了圣旨,翌日就得出发,且越快越好。 雨打芭蕉,喧嚣不休。 “沈大人?”紫嫣行礼。 沈唯卿睨了楚英一眼,“在外头等着!” “是!”楚英收伞,立在檐下候着。 紫嫣却有些犹豫,低声叮嘱了两句,“公主心情不好,沈大人留心着!” “我知道!”看了一眼外头的雨,沈唯卿缓步往内走。 他当然知道,她为什么心情不好,青梅竹马的情义,又是救命之恩在前,他对她的事情样样上心,岂敢大意。 正因为什么都知道,所以才冒雨赶来。 沈唯卿进去的时候,卧房内门窗紧闭,满室酒香。 百里长安屈膝缩在软榻上,红衫轻薄,墨发未挽,悉数披散垂落,指尖捻着铜剔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挑着暖炉里的火苗,听得动静的时候,也只是侧过脸瞥了他一眼,目光森冷如狼。 “长安?”沈唯卿坐在她边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百里长安面不改色,“有话就说。” “圣旨赐酒。”沈唯卿唯有这四个字。 闻言,百里长安动作一顿,毫不犹豫的放下了铜剔子,捻起手边的杯盏,将杯中桃花酿一饮而尽,“赐酒是好事,有什么问题?” “让护国公府内讧?”沈唯卿问。 她冷声低哼,勾唇躺在了软榻上。 素手提银壶,薄酒入朱唇。 两靥桃花笑,纵上青云霄。 桃花酿沾了枕巾,湿了衣襟,她终是将银壶放下,如玉般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壶身,圆润的指甲与很银子发出细微的清音。 “你觉得不妥?”她斜眼睨他。 沈唯卿觉得甚好,无任何不妥,“公主此番,不费一兵一卒,就惹得赫连家父子反复,着实是最好不过,但我担心赫连应那家伙太过狡猾,如果他看穿了你的意图……” “即便是看穿了又如何?圣旨当头,你觉得他会冒着抗旨不遵的风险,跑进宫里与我理论?别忘了,他如今是护国公,倍沐皇恩。即便父子二人私下说好了,可你觉得赫连承心里就真的没芥蒂?万一那是毒酒,他便是真真切切的,为赫连家送死!”百里长安晃了晃空银壶,打着赤脚就下了地。 沈唯卿心惊,“我来。” 说着,便取过了她手中的银壶,转身出门。 不多时,便沽了一壶桃花酿归来,心情不好的时候,喝喝酒能让百里长安舒畅,沈唯卿自然也不敢拦着。 “少喝点。”沈唯卿将银壶搁在原处。 百里长安翩然靠在软垫上,瞧了一眼满脸担虑的他,“我心里有数,只是觉得不畅快,所以喝点酒让自己释然一点。” “需要我做什么?”沈唯卿问。 她报之一笑,素手提了银壶,“挑几个精锐、信得过的人,送赫连承去关州,是保护,也是盯梢。我信不过赫连家的人,但我信得过你!” “好!”沈唯卿不多话。 听得这话,百里长安灌了一口酒,软绵绵的伏在了软榻上,“你去安排一下,等他从关州回来,我得好好利用,这位被赫连家丢出的引子。” “放心!”沈唯卿起身。 她无碍,他心安。 “主子如何?”紫嫣低声问。 沈唯卿点了点头,“放心。” 只这两个字,紫嫣便算是放了心,也亏得沈唯卿,每次下雨总要过来看看。 看过了,才放心。 待沈唯卿离开,紫嫣忽然眉心微凝,瞧着那一身玄衣的男子,无声驻在墙角,瞧着静待召唤,可实际上呢? “主子盯着他,他也盯着主子。”紫嫣兀自低语。 谁也别放过谁,仅此而已…… 第16章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雨落芭蕉,惹人烦。 祁越跪在温泉池边,瞧着那人慵懒斜躺,素手提银壶,褪却一身的权势与荣华,她恣意张扬且妖艳。 水声叮咚,尽入咽喉。 桃花酿,满室花香微醺。 薄衫尽湿,紧于身上,勾出那摄魂的妖娆,妖冶得让人挪不开目光。素白如玉的人儿,慵懒的伏在台阶上,凤眸轻佻,眼波流转,“你过来。” 祁越缓步上前,“公主?” “平南侯的幼子,少年英俊,尚未婚配。”她懒洋洋的撑起身子。 祁越仿佛惯了,上前跪在了她面前,由着她柔弱无骨的靠在他怀里。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她于他怀中抬眸看他。 “公主这是什么意思?”祁越问。 她不安分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喉结,惹得他喉间滚动,止不住的咽了口口水,将目光落在她一张一合的唇上,“平南侯府与护国公府,倒也门当户对!” 祁越秒懂,“公主要为赫连小姐指婚?” “舍不得?”她忽然撑起身,温凉的唇瓣,登时落在了他的脖颈上。 刺痛感骤传,祁越狠狠皱起眉头,却也没有挣扎。 唇齿间,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稍瞬,啃噬结束,是那温热的舌,温柔的舔舐着他的伤口。 朱唇染血,妖冶如魅。 百里长安退开些许距离,很是满意的瞧着,落在他脖颈上的咬痕,“留个记号,免得阿越忘了自己的身份。” 齿痕清晰,如同她脖颈上的血痕,殷红夺目。 “奴才,生是公主的人,死是公主的魂,不敢背叛公主。”祁越跪地磕头。 听得这话,百里长安满意一笑,徒手勾起银壶,仰头将银壶内的桃花酿,悉数灌入口中。忽的欺身而上,将祁越压下,薄唇附之,桃花酿顿时渡入他口中。 祁越当即皱眉,却又不得不快速咽下,苍白的面上登时浮起一片绯红。 “跟了我这么多年,这酒量和水性,还是半点都没长进。”她素白的胳膊,抵在他的面颊两侧,将他禁在其中,“若是哪天没我在侧,你不是祸从口出,就会……溺毙!” 祁越唇瓣紧抿,直勾勾的望着正上方的她,不知是酒的缘故,还是这温泉池太过温暖,让他有些眼角发热。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她眼眶发红,笑得酸涩,“唉,该拿你如何是好?” 俯首,落吻。 温泉池水,漾开阵阵涟漪。 满室旖旎,谁解其中滋味? 天光亮的时候,雨停了。 只是,这街上却闹了一出。 夜半雨,将护城河里的东西冲上了岸,三三两两的百姓围观,金陵府的人第一时间去查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是什么怪物?” “好像长了角?” “哎呦,我活了这大半辈子,还真是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金陵府的知府明白事情不妙,当即让人把东西抬了回去,其后提着裙摆,屁颠颠的去了六部衙门,这虽然不是什么命案,可皇朝更替,免不得流言蜚语。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刑部尚书——梁成舒听得此事,当即动身,亲自去了一趟金陵府。 “不知道什么东西?”金陵府知府——沐庆升,边走边解释,“瞧着不是太大,可它有一对角,是在护城河里被冲上来的。” 梁成舒皱起眉头,“当时都有谁在场?” “就附近的百姓,好在晨起人不多,下官察觉不对劲之后,马上疏散百姓,不敢让人逗留,生怕惹出祸来。”沐庆升是在天子脚下当知府,若是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怕也坐不了这位置。 梁成舒进了知府衙门的后院,乍一眼摆在临时棚架里的东西,心下有些惶乱,这东西足足有一人高,即便是黑布盖着,亦能清晰的看到支棱起来的边边角角。 “形状像鱼又像蛇,脑袋上长角!”沐庆升如此形容。 傻子都知道,这般形容意味着什么。 “你是说……”梁成舒小心翼翼的靠近,哑着嗓音下令,“掀!” “是!” 黑布,骤被掀开…… 第17章 有个东西,被冲上岸 这东西身披鳞甲,宛若长蛇,许是因为在水里浸泡了太久,所以腐烂得不成样子,以至于身躯也是断断续续的。 最惹人注目的,当属这一对犄角。 “盖上!”梁成舒心里直打颤,“这什么东西?” 不管是什么东西,一旦出现在金陵城,出现在天子脚下,就不是什么好事,若是闹腾起来,免不得要捅出大篓子。 “大人,这事该如何是好?”沐庆升试探着问。 此事,他做不了主。 万一真的捅出篓子,自己会吃不了兜着走。 “先压着,你派人去巡城,让那些百姓闭嘴。”梁成舒到底是刑部尚书,有些事情拿捏得极为干脆,“本官马上回去上报此事。” 不管这东西是什么,一旦以讹传讹,刚刚稳定下来的朝廷,一定会再度掀起万丈波澜…… 出了府衙大门,梁成舒第一时间去了沈府。 “梁叔?”沈唯卿正从校场晨练回来,连衣裳都还没换,便瞧见了行至府门外的梁成舒,“这是来找我的?” 梁成舒早些年,是刘太傅的门生。 刘太傅,便是沈唯卿的外祖父。 因这缘故,梁成舒与沈父结了情义,其后一个从文一个从武,沈家这么多年起起落落,他都看在眼里。尤其是沈父战死沙场之后,沈家凋零,也亏得梁成舒在朝上扶持力挺。 “进去说!”梁成舒脚下匆忙。 沈唯卿冲着楚英使了个眼色,楚英当即派人查看四周,以确保无虞。 “梁叔,怎么了?”沈唯卿转身倒了杯水。 梁成舒已经坐了下来,抬手接了杯盏,“昨夜因着大雨,有东西被冲上了护城河的岸边,一对犄角,长着蛇身,好似那龙神庙里的东西。” “什么?”沈唯卿蹙眉。 他是行伍之人,不信这等牛鬼神蛇之说,是以从小到大,他都没祭拜过什么佛啊神的。若世间当真有神佛,为何他父亲一生忠正,保家卫国,却战死边关、落个万箭穿身的下场? “先不管那是什么,有百姓看见了,必定流言纷纷。”梁成舒言简意赅,“朝中势力繁杂,我不好明着站公主,可你站在公主这边,我不能让你身陷险境。” 沈唯卿点点头,竖耳倾听,“梁叔?” “你爹当年出征前,把你兄弟二人交付给我,这些年我是看着你们成长的。”梁成舒是真的担心,“我怕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若是冲着小皇帝和长公主去的……” 沈唯卿骤然扬眸,“我明白梁叔的意思了,之前朝廷上就有臣子谏言,谏长公主牝鸡司晨,挟天子以令天下。不管这是不是龙尸,天下人都会把矛头指向长公主,屠龙之罪,祸乱天下。” “是这个理儿!”梁成舒便是明白其中厉害,所以第一时间来找沈唯卿,“你在长公主身边走动,由你提醒她,自是最好不过。” 沈唯卿当即躬身揖礼,“多谢梁叔。” “我现在去找丞相,你去找长公主,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尽快!”梁成舒起身,“我走了!” 沈唯卿送了梁成舒出去,其后赶紧换了身衣裳,直奔公主府。 书房。 “龙?”百里长安搁下手中的笔杆子,合上折子,“你莫不是没睡醒?” 沈唯卿近前,双臂抵在了她的桌案上,“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跟你开玩笑吗?东西在知府衙门,你若不信,大可自己去看。不过你要想清楚,一旦你大摇大摆的去了知府衙门,所有人都会以为……你要有心理准备。” “贼心不改!”百里长安温吞的站起身来,“你猜,这一次会是谁?” 沈唯卿摇头,毫无头绪。 薄唇掀勾,目光飒冷,百里长安大步流星的走出书房。 “真是有趣,那我就跟他们……好好玩玩!” 第18章 要她的命 百里长安见到了那东西,别的也就罢了,这一对犄角做得活灵活现,就跟真的似的。反正,她是不信这些的,但她也知道,外头那些百姓信得厉害。 “你看这东西……”沈唯卿很是无奈,“有什么想法?” 百里长安抱臂,缓步走近,“味很大。” 沈唯卿:“……” “若不是蓄谋已久,还真是说不过去了!”百里长安伸手去摸那对犄角,却被紫岚握住了手腕,不由的眉心微蹙,“不妨事。” 紫岚松开她的手,自己先摸了摸,然后以帕子轻轻擦了擦犄角的一端,这才退到一旁守着。 “手感不错。”百里长安凝眉,“可惜是个死物,要不然屠龙熬汤,定能长生不老,寿与天齐。” 沈唯卿登时哭笑不得,“这个时候,你不生气,还有心思开玩笑?” “天下人骂的是我,我都不生气,你作甚这般表情?”她在棚内绕了一圈,一会看看这个,一会摸摸那个,满脸的好奇。 知府沐庆升凑近了沈唯卿,“沈大人,长公主怎么瞧着……挺高兴的?” “你若能猜透她的心思,便可以去阎王殿排队了。”沈唯卿一本正经的说。 沐庆升:“……” 那算了,不猜! 不猜,不死! “主子!”紫嫣急急忙忙的从外头回来,毕恭毕敬的行礼。 百里长安回过神,缓步朝着檐下走去。 “消息已经传开了,老百姓议论纷纷,说是天将大乱,神龙遇屠。”紫嫣俯首。 有些话她没敢说完,外头百姓传的,比她说的要难听百倍。 “神龙遇屠?呵,倒不如说是我牝鸡司晨,惹来天怒人怨,实乃祸世之罪人,该千刀万剐以赎其罪。”百里长安这话刚说完,沐庆升便跪在了地上。 金陵府流言纷纷,与他这个知府失职,诚也脱不了关系。 “下官该死,未能阻流言蜚语,请长公主恕罪!” 沈唯卿沉默,他倒想知道,她该如何处置? 众怒难犯! 尤其是不久之前,南边水患,北边旱灾,百姓本就怨声载道,今天下易主,长公主摄政,人心更是惶惶,朝堂不稳。 所以这事,很棘手。 “人言可畏。”沈唯卿道,“你要早作准备。” 百里长安把玩着腰间的玉珏,眉眼间漾着阴测测的笑意,“你说,要是这流言蜚语更激烈一些,又会如何呢?” “会要你的命!”沈唯卿如实回答。 听得这话,她唇角的笑意愈发浓烈,弯腰凑近了沐庆升,“听明白了吗?” 沐庆升一脸懵逼,下意识的向沈唯卿投去“求救”的眼神。 听明白什么? “你是说……”沈唯卿不敢置信的望着她,“你疯了吗?” 百里长安掩唇笑得妩媚,“我若是慌了手脚,岂非趁了他们的心意,正中他们的下怀?你所见朗朗乾坤,不过是虚构的太平,那藏匿在暗处的腌臜之事……从未停歇。” “可你想过没有,若是形势控制不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会立刻起来,造你的反,一旦他们得逞,就会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沈唯卿五指蜷握,指关节泛着青白。 只要一想到,她在冒险,可能会因此成为阶下囚,沈唯卿便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心头…… “我若出手压制,或者砌词狡辩,此番便是平息了,那第二次、第三次呢?”百里长安缓步往前走,“打蛇打七寸,他们知道该如何兵不刃血的借刀杀人。” 稀薄的阳光从半空落下,洒与掌心,她立在阳光下,红衣如火,“那我……便如他们的愿,且看他们,能拿我怎样?” 门外,祁越无声伫立,瞧着那人扬起骄傲的下巴,掩不住的光芒万丈…… 第19章 御下以谋,当善制衡 城内的流言蜚语,愈演愈烈。 关于那“龙尸”之事,被有心人传得活灵活现,仿佛是亲眼见过龙腾,亲眼见着百里长安挥剑屠龙,那绘声绘色的画面,就差画个小本子,将画面悉数呈现人前。 “皇姐不怕吗?”百里元嘉满脸担虑。 百里长安坐在软榻上,翻着小皇帝递来的折子。 一本,两本,三本…… “满朝文武都在上奏,说、说的那些污言秽语,皇姐就真的不上心吗?”长公主不急,急死了小皇帝。 百里长安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小皇帝当即挨着她坐下。 “真是个长不大的小屁孩,若是哪天皇姐不在你身边,你怕是会被他们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她笑着说这话,眼睛里掩不住的温柔,不似平素里的妖娆妩媚,光亮鲜艳。 更多的,是对弟弟的眷恋与不舍。 “我不怕!”小家伙插着腰,梗着脖子,“谁敢动皇姐,我就要谁的命!” 无人时,百里元嘉不愿自称为朕,那是对天下人用的称呼,不该用在自己最爱的姐姐身上。 百里长安笑了,艳绝的面上,漾开迷人的温柔缱绻,“傻小子,都是当皇帝的人了,还打打杀杀的?皇姐平素教你的帝王之道,便是如此简单粗暴?” “皇姐说,御下以谋,当善制衡。” 这些他都记得,只是他气不过。 “光记得有什么用?你得会用,皇姐手把手的教你如何处置朝政,不是让你开口就杀人。”百里长安拂袖,瞧着缓缓躺在自己膝上的小皇帝,指尖轻拂他稚嫩的面颊,“杀人这种事,我来。嘉儿便做个干干净净的皇帝,来日长大了,当个万人称颂的明君。” 这祸国的名,有一人担着便是,何苦还要搭上另一个。 她俯首,于他眉心轻轻落吻,“跟着太傅好好学治国之道,来日你执掌大权,天下臣服,皇姐就什么都不怕了。” “嗯!”百里元嘉狠狠点头。 她瞧着他,掩不住的温柔。 记忆里,她原该有个弟弟或者妹妹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出生,就被母后带走了……若是能出生,她也不至如此寂寞。 “皇姐,这些折子怎么办?”百里元嘉问。 百里长安翻着手中的折子,“既然满朝文武都觉得,这是天意示警,我便躲一躲?” “怎么躲?” “我呀,病了!” 百里元嘉眉心拧起,略作沉凝状的瞧着她,“朝政怎么办?” “皇上想怎么办就怎么办。”百里长安拂袖起身,抓起桌案上的白玉竹扇,闲适的轻扇着,“不出几日,他们就得去公主府请我回来。” 百里元嘉咧嘴笑,“当真?” “皇姐什么时候骗过你?”她捏了捏他的脸,“那西域美酒,可还给我留着?” 百里元嘉连连点头,“除了赏赐,送去关州的一部分,其他的都是皇姐的,朕谁也不给,连母后也不可以!” “不枉费我疼你一场,知道皇姐喜欢什么。”百里长安摇着扇子往外走,“酒我带走了,事儿你自己看着办。” “好!” 葡萄美酒夜光杯,琵琶声声暖风吹。 公主府,闭门谢客。 “主子真的打算闭门不出?”紫嫣有些担心,“现如今外头传得纷纷扬扬,若是再不管不问的,怕是要惹出大祸来。” 百里长安摇着白玉竹扇,指了指院子一角的空地,“改明在那边给我搭个小楼,周遭桃李繁茂,夏夜的时候,咱们就在上面赏月看星星,定是凉快得很!” “主子?”紫嫣蹙眉。 百里长安转头,“紫岚,让你办的事儿都办好了?” “是!”紫岚毕恭毕敬的行礼。 白玉竹扇遮面,百里长安懒洋洋的合上眉眼,“如此甚好,我困了,歇会……” 紫嫣:“……” 第20章 三个哭皮匠 城内,流言蜚语四起。 公主府大门紧闭,一时间众说纷纭。 工部尚书——袁林,着急忙慌的进了丞相府。 “袁大人?”管家愣了一下,这是今儿第几位大人了? 还不等他回过神来,袁林已经疾步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管家,这是怎么了?”底下人不明白,往日里只有逢着那些十万火急的事儿,尚书大人们才会来丞相府找人。 可今儿,是什么日子? “户部,工部,礼部……”管家抽了抽唇角,“袁大人,袁大人?我家老爷,今儿有客!” 袁林一顿足,“有什么客?天塌了,也没我的事儿要紧!” 说着,袁林轻车熟路的进了书房的院门,一进去,他就愣在了当场,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在这儿呢? “袁大人?” 袁林紧了紧手中的折子,瞧了一眼连同谢晦吾在内的众人,“常大人,云大人?怎么你们……也在这儿呢?” 听得这话,众人略显尴尬的笑了笑,各自看了看手中的折子,然后意味深长的掂掂。 还能怎么的? 喏,都是一样的。 “原来,大家都一样啊?”袁林抖了抖手里的折子,缓步朝着谢晦吾走去,“丞相大人,您可管管吧,这圣上御批……也不能这样!” 谢晦吾接过了袁林递来的折子,户部尚书——常思阳,礼部尚书——云倾,不约而同的凑过去看了一眼。 下一刻,二人皆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有什么好笑的?”袁林只觉得恼火,“工部的银子本就紧缺,新帝登基之后,酌情修缮了周遭宫殿,还有皇帝的寝殿,海样的银子已经花出去了。有些银子必须得花,这原就是无可厚非之事,可、可这……” 谢晦吾真是又想气又想笑,“给恭房贴金……” “这不是瞎胡闹吗?”袁林活了大把年纪,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听说,有皇帝要对恭房下手的。 不只是对恭房下手,小皇帝还要工部修葺冷宫。 “这冷宫……”两位尚书大人面面相觑,“修起来作甚?” 袁林扶额,“我特意问过皇上,修冷宫作甚?皇上说,那地方清静,要是哪天不当皇帝了,就去冷宫住着,所以得提前修葺,要修得富丽堂皇,堪比庆安宫。” 众人:“……” “丞相大人?”袁林苦不堪言,“小皇帝这不是胡闹吗?” 常思阳苦笑,“你这算什么?小皇帝让刘伞刘公公,领着年轻的小太监,跑户部去了,这会正搅合得户部不得安生呢!”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跑这告状。 “那你呢?”袁林问。 礼部尚书云倾,生得一表人才,平素儒雅至极,这会竟也按捺不住,“几日后便是祭祖大典,按照祖制,新帝刚刚登基,第一年的大典必须隆重而盛大。可、可……可皇上居然嫌烦,否了礼部的折子,我自然是不答应,连上两道折子。” 如此,也就罢了。 “还有后续啊?”袁林有些不祥的预感。 云倾原就是个儒雅书生,饶是当了礼部尚书多年,亦未改一身的书卷气,这会气得面色发青,连唇都在抖,“他居然命人把先帝的灵位……送到了我的府上,说是什么大典就免了,若我非要、非要祭祖,就冲着先帝的灵位,让我祭拜祭拜得了!” 院子里,一片死寂。 “我现在是有家不敢回啊……”云倾气得眼睛都红了。 袁林有些感慨,“原来,皇上对我……手下留情了?” “丞相?” “丞相大人?” 谢晦吾扶额,“既然诸位大人都不敢以下犯上,那本相就去一趟公主府!” 皇帝年虽小,不讲道理,那他就去找个讲道理的。 “这满城风雨,长公主那边怕是不好下手。”三人面面相觑,直勾勾的盯着谢晦吾。 谢晦吾叹口气,扫一眼三人,“要不……你们自个去?” “有劳丞相大人!” 第21章 傻子不好惹 话说出口比较容易,但要做到……还是有些距离的,比如说身高跟墙头的距离。 谢晦吾抬头望着公主府的高墙,眉心狠狠拧起,转头瞧着紫岚,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让本相进去,还把本相带到这来?” 紫岚一本正经的点头。 “本相要见长公主。”谢晦吾掂量着手中的折子,“看清楚了吗?是公务,是朝廷大事,若是耽误了,你担当得起吗?” 紫岚指了指墙头。 “有病!”谢晦吾觉得自己大概也有病,居然跟脑子有问题的人,说这么多的废话。 他掉头就走,径直回到了公主府门前。 可大门紧闭,任凭他怎么敲门,这内里的人就是不开门。 紫岚怀中抱剑,瞧着铩羽而归的谢晦吾。 “我是当朝丞相!”谢晦吾气得伸手自指,“看清楚了吗?” 紫岚点头,指了指墙头。 “开门!”谢晦吾咬着牙。 活到这把年岁,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朝廷上牛鬼神蛇、魑魅魍魉都见过,拗不过长公主身边的这位,脑子有病的一根筋。 谢晦吾磨破了嘴皮子,也没能让紫岚明白,开门放他进去的重要性。 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 紫岚纵身一跃,蹲在了墙头,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睨着他,“主子说,不开!” “我让你开门!” “不开!” “你到底开不开?” “不开!” “开小门?”谢晦吾退了一步。 从后门进去也成。 “不开!” 谢晦吾那叫一个气,“放肆!” “放肆也不开!”紫岚抱剑蹲在墙头,全然不管谢晦吾气急败坏的样子,“主子有命,不!开!哼!” 她都给他指了明路,没有门就爬墙,那么蠢还当丞相,连爬墙都不会,还想进公主府? 蠢货! “你去禀报公主,说本相有要事!”谢晦吾指着她,“听见没有?” 紫岚摇头,没听见。 “哎呦我这……”谢晦吾差点被她给气死。 三斤慌忙上前,赶紧搀了自家相爷一把,“相爷莫气莫气,谁不知道长公主身边的这位,本就是个傻子,您跟她较什么劲儿?” “朝廷大事,岂能耽误?”谢晦吾是个尽职尽责的丞相,怎么能允许小皇帝乱来? 三斤想了想,抬头冲紫岚喊,“除了爬墙,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这话,倒是把紫岚给问住了。 深思熟虑之后,紫岚点点头,快速跳下墙头,带着二人绕到了别处。 下一刻…… 谢晦吾:“??” 三斤:“……” “这是什么?”谢晦吾气得面色发白,唇色发青,伸出去的手都是打着抖的。 三斤喉间滚动,小声低语,“相爷,是狗洞!” “你让本相……”谢晦吾捂着心口,差点原地气死。 紫岚退后两步,哼的一声翻墙回去。 徒留下丞相主仆,面面相觑,气得跳脚。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谢晦吾也算是老油条,朝堂上摸爬滚打,从先帝到现在,什么心思没玩过,奈何……玩不过一个傻子。 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傻子到底在想什么? 无惧无怕,一根筋! 紫岚边走边回头,疾步回了百里长安身边。 “做坏事了?”紫嫣眉心微凝。 紫岚摇头,一脸的乖巧。 “还用问?上次丞相府的马车,在长街上差点撞了她,其后险些打起来。如今我一句不见,她还不得出去戏耍人家一番?”百里长安瞧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捭阖纵横,进退有度。 棋子无声,死生不论。 “那可是丞相!”紫嫣叹气。 紫岚怀中抱剑,哼哼唧唧的别开头。 丞相又如何? 一个不会爬墙的蠢货! “主子?”紫嫣担虑。 指尖的棋子,“吧嗒”落下,百里长安瞧着胜负已定的棋局,“不见!” 第22章 阿越,我要罚你 谢晦吾到底没能进公主府,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无可奈何。百里长安的性子,他还是知道一些的,执拗至极,说一不二。 没奈何,谢晦吾只能让人盯着公主府,只要门一开,就让人把门堵住。 可直到黄昏日落,公主府的大门也没开过一条缝,连带着偏门都关得死死的,可见这一次,百里长安是动了真格的。 夜色沉沉。 后花园内,紫嫣将花灯挂上枝头。 “主子,这样成吗?” 百里长安躺在藤椅上,悠哉悠哉的摇着白玉竹扇,“可以,那边、那边,那边也挂上。” 紫岚纵身一跃,跳上了树梢,将桃花灯悬于枝头。 “这不错,瞧着就像花开一般。”紫嫣扬起头,“你慢点,枝头嫩,别到时候把树丫杈都给踩断了。” 紫岚哼了一声,轻飘飘的落地。 “轻点!”紫嫣将花灯递给她,“别到处乱挂,挨一块不好看,得分散些。难得主子想看花灯,咱得办得漂漂亮亮的!” 紫岚想了想,赞同的点点头。 祁越上前,为百里长安斟酒。 “西域美酒,闻着香甜,但在我看来,还是不如紫嫣酿的桃花酿。”百里长安执杯在手,浅尝入口,“这花灯好看吗?” 祁越俯首,“好看。” “像不像那年的中秋佳节?”她忽然侧过身来,胳膊支棱在方桌上,眸色璀璨,托腮瞧他,“侯府与她下定的光景?” 那一夜的花灯,刺得她眼睛疼。 “不像!” 他嗓音低沉。 闻言,她别开头轻嗤一声,“嘴硬!等着此事罢了,我会让皇上为她赐婚,从此断了你的念头。阿越,我舍不得你,你只能待在我身边,咱们这辈子得相互折磨到死。” 说到这儿,她勾勾手指。 祁越面不改色的躬身近前,却被她的玉臂陡然勾住了脖颈,带着清冷酒香的朱唇,不偏不倚的落在他唇上。 如蜻蜓点水,似小鸡啄米,唇瓣轻擦而过,未有任何的进展,点到为止,浅尝辄止。 她葱白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唇,“我的阿越不老实,私下做了让我不高兴的事,我得罚你!阿越可知道……忠勇侯府的那些旧部,如今在何处?” 祁越掩在袖中的手,微微蜷紧,“不知。” “无妨,我知。” 四个字,让祁越陡然扬起了眉眼,直勾勾的盯着她。 “你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惧。”百里长安微微支起身子,亲吻着他的眼,“这叫我……如何是好啊?” 祁越的心,咯噔下沉。 “我说过,谁都不能把你从我的身边带走!”她如玉般的指尖顺着他衣襟纹路,慢慢的滑落在他的心口位置,“这里只能是我的!” 祁越扑通跪地,身子微躬着,“公主,奴才绝无二心。” “这只是一个警告,再背着我跟勾三搭四的,与人合谋,我不介意让你……哭!”拂袖间,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回屋去吧!” 祁越磕头,“是!” 行至檐下的时候,祁越回头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当下敛神,疾步回房。 踏入房间的瞬间,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桌案上,摆着一个木盒子。 祁越亦步亦趋的往前走,定定的看着木盒子很久。 终于,他鼓起勇气,可是,开盒子的那一瞬,他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眼中含着泪,连带着嗓音都变得干哑无力,“二叔!” 一颗头颅,盛放在内。 双目紧闭,死无全尸。 素手轻摇扇,含笑扑流萤。 笑看今夕事,醉卧花灯丛。 “主子,好看吗?”紫嫣笑问。 百里长安立在树下,眸中流光璀璨,回首间,红衣妖娆,“有我好看?” “主子最好看!”紫岚斩钉截铁的回答。 这答案,不容反驳。 绚烂的烟花在半空炸开,惹得满金陵城的人纷纷驻足观看。 风中,仿佛呼啸着什么声音。 细听着,若禽鸣兽吼…… 第23章 夜半,龙吟 翌日,天色灰蒙。 谢晦吾还是没能见着百里长安,这公主府的大门,从未有过像今日这般,严丝合缝的。 眼见着政务积压,眼见着小皇帝胡闹得没边,甚至那几位尚书大人,焦头烂额的……桩桩件件,皆得不到妥善的处置。 “相爷!”云倾昨夜没回家,这会一大早就蹲在了丞相府门前,“别的事情可以放一放,这祭祖之事岂能耽搁?若是礼部将一切都置办妥当,小皇帝不去,这……” 这让谁去祭? 满朝文武,谁敢越俎代庖?那可是祭皇室的列祖列宗……闹不好,落一个以下犯上的谋逆之罪! “百里长安闭门不见,难不成要本相这把老骨头,爬墙、钻狗洞不成?你们若真的有本事,就合伙拆了公主府的大门。”谢晦吾这会心里还憋屈呢! 拆公主府大门? 不敢、不敢! 给一百个胆子,也没敢。 如今的长公主,可是摄政长公主,加了摄政二字,那便是手握实权的见证,谁敢在老虎头上拔毛?岂非找死! “那这如何是好?”云倾苦着脸,“祖制不可废,若是此番祭祖未能成,下官这礼部尚书怕也做到头了。” 谢晦吾轻叹,“本相也没法子,如今这事……” 话音未落,管家着急忙慌的回来。 “相爷,外头又出事了。” 谢晦吾一个头两个大,“又出什么事了?” “今儿一早,府里人上街,听得那么点流言蜚语,好像不太对劲,老奴就赶紧去听了听,这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管家说得绘声绘色,“说是昨天晚上,有人听到了龙吟。” 谢晦吾:“??” 云倾:“??” 两人大眼瞪小眼,这都什么跟什么? “老奴发誓,绝对没有胡说,如今满大街的人都在说,许是神龙即将降世……”管家这话还没说完,谢晦吾已经大步流星的离开。 云倾面色发白,“以后这话,不准说了!” “是!”管家赶紧行礼。 这话:大有以下犯上,谋逆造反之意。 不知从昨夜、还是晨起,老百姓议论纷纷,说是三更半夜的,听到了龙吟。 “龙吟?” “你是说,昨天夜里那奇怪的声音吧?” “是啊是啊,你也听到了?” “我当是风声,原来是龙吟啊?真的有神龙?” 街头巷尾的,都在说昨夜的怪声,但这“龙吟”二字是怎么传出来的? “那边!”云倾指了指。 有一黄袍老道,持着招牌幡,晃晃悠悠的穿街而过,口中念念有词,“本是九天仙,飞踏青云巅,一朝堕凡尘,转生人间客。春风未敢渡,化作千秋月。龙吟震四海,八方皆来朝……” “这不?”云倾听出来了,“始作俑者吧?” 虽然没有证据,但就凭他念的这几句,就足以把他抓起来。 “造谣生事,抓!”谢晦吾沉着脸。 身后的随侍当即冲去,在巷子内将黄袍老道围住。 百姓慌忙围拢在巷子口,不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道也不着急,一副仙风道骨、早有所料的模样,白发长须,伸手轻抚,“世人无知,不识真身,岂不闻龙为上、蛟为恶,尔等蠢钝,不辨善恶。” “胡说八道什么?”谢晦吾厉喝,“抓起来,严加审问。本相倒要看看,谁在后面造谣生事,祸乱金陵城!” 老道摇头,“朽木不可雕,夏虫不可语冰。识蛟为龙,愚不可及……” 音落瞬间,骤有白烟升起。 刹那间,四下白雾迷茫,让人难辨东西。 “相爷?”三斤赶紧护着自家相爷。 谢晦吾慌忙捂住口鼻,以宽袖煽风驱烟。 等白烟散去,哪儿还有黄袍老道的踪影。 百姓骇然,这是上天示警…… 第24章 我要拿他们祭祖! “妖道!”谢晦吾沉着脸。 回过神来,谢晦吾瞧着云倾,二人对视一眼,各自心中了然,隐约觉得这事……可能跟她有点关系。 可是无凭无据,谁敢多说什么? 他们不信,大有人信。 “搜!”谢晦吾一声令下,全城出动,搜捕妖道。 说也奇怪,这黄袍老道自打巷子里消失之后,竟是找不到半点踪影,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掘地三尺亦不见。 这么一来,满城的流言蜚语,便有了风向的变化。 此前说是长公主屠龙,如今却有上仙降责,不识真身,错将恶蛟作真龙,若是再这般耳聋眼瞎,只怕上苍降罪,其祸非小。 如今,满城搜捕都找不到人,可见这位黄袍老道,果真是九天仙…… 临街客栈。 “务必找到这个老道。”有人孤身独立,冷眸冷心,瞧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好不容易让她成为千夫所指,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坏了主子的计划。” 底下人行礼,“是!” 语罢,疾步离去。 紫岚立在街对面,瞧着有人从客栈里出来,左顾右盼一番之后,疾步朝街头走去,“蠢货。” 放长线,钓大鱼。 果然是背后有人,真真一出好戏。 午后时分,紫岚回了公主府。 “主子。” 百里长安也不着急,将手中书信,递给了棋盘对面的沈唯卿,“有趣得很!” “满金陵城都乱糟糟的,你这厢稳坐府中,我都不知该如何说你?”沈唯卿瞧了一眼书信上的内容,“赫连承是连夜赶路,迫不及待啊?” 百里长安凝眸,棋盘上的黑白交错,生死交锋,大意不得,“连夜赶路是想快些决断,要么早死,要么……便是重生。” “他是个聪明人,肯定会选择后者。”沈唯卿合上书信,一低头,“等等等,等会,等会……” 百里长安未有理睬,“叫……吃!” 刹那间,黑子被杀的片甲不留。 沈唯卿:“……” “这么多年了,一如既往的臭棋。”她一抬手,掌心里的黑子“哗啦啦”落回了棋盒里,这才转头睨了紫岚一眼,“说!” 紫岚行礼,“已经发现了目标。” “盯紧。”百里长安端起手边的杯盏,优雅浅呷,举手投足间,极尽矜贵,“过两日的祭祖大典,我要……拿他们祭祖!” 紫岚颔首,“是!” “你这是找到了猫着的腌臜?”沈唯卿心惊,“足不出户,如何办到?” 听得这话,百里长安拂袖起身,缓步朝着窗口行去。 负手而立,目光远眺。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若是硬碰硬,不是两败俱伤,就是自损八百。 她若只会来硬的,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 城中再闹腾,也影响不到公主府,给那些人一百个胆子,也没人敢往这儿搜,是以再也没有比公主府更安全的地方。 出了门,沈唯卿扫了一眼。 “沈大人这是在找什么?”紫嫣笑问。 沈唯卿眉心微凝,“没见着他……” “病了!”紫嫣言简意赅。 沈唯卿先是一愣,俄而若无其事的离开。 心病。 祁越有心病,无药可医。 百里长安也有心病,名曰天下,又曰祁越。 这两人,不死不休。 昨夜之事过后,由管家出面,将那颗头颅妥善安葬在祁家人的墓地里。 侯府覆亡的时候,背负的是祸天罪名,众人死后皆无人敢收尸,这所谓的墓地,还是前些日子,百里长安着人安置的,收敛的是遗骸,还有些是衣冠冢。 悄悄的,不与人知。 祁越回到百里长安跟前伺候的时候,面色惨白得吓人,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丢了三魂七魄一般,走路的时候,脚下都有些轻飘飘。 “病了?”百里长安斜倚着窗棱,冷飕飕的瞥他一眼,“阿越,我教过你,哪怕是天塌了,亦得喜怒不形于色,否则,下一个该死的就是你!” 祁越跪地行礼,“让公主费心,是奴才的不是,奴才一定谨记公主教诲。” “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可难过的?”剪水秋眸,直勾勾的盯着他,一字一句的吐着冰凉的字眼,“早死!早超生。” 祁越俯首,狠狠的闭了闭眼睛。 这人,无心…… 第25章 抓住了! 不管有心还是没心,她都是百里长安,大昭尊贵的摄政长公主,让人俯首称臣的存在。 “下去!”百里长安掩不住的眼底嫌弃,“这副病怏怏的样子,让我……都舍不得下手了!” 祁越磕头,“是!” 退出去的时候,祁越身子一晃,直接从台阶上滚了下去,脑袋里嗡的一声,眼前一片漆黑,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双眼虽然半睁着,却好半晌没能动弹。 紫嫣双手环胸立在檐下,“没死就起来,公主不在,装模作样的给谁看?” 耳畔听得清晰,身子却有些不听使唤。 “还装死?”紫嫣冷然。 刚要上前,却被紫岚给拦住,冲着紫嫣直摇头,“主子的!” “你……”紫嫣气急。 想想也就算了,紫岚的感情是最直接的,不懂人情世故,但话还是在理的,毕竟是主子的人。 祁越吃力的爬起,身上忽冷忽热得厉害,因着这一摔,额头磕在台阶上,划出了一道血痕,鲜血沿着惨白的面颊缓缓而下。 红白交加,刺目妖冶。 看着他亦步亦趋的背影,紫嫣一口气憋在心口,公主的宏图大业……凭什么因为这样一个白眼狼,一而再再而三的纵了那些人? “他早晚会害死主子!”紫嫣低嗤。 紫岚摇头,冷剑横在身前,“先过我这关!” “傻姑娘。”紫嫣轻叹,终是不再多说什么。 府内还算安生,府外却是闹翻了天。 谣言这东西,一个人说了不算,两个人说才有意思,三个人都这么说,差不多就是真相,如今,满金陵城的人都在说……便成了天意! 天意,难违! 夜里的时候,又是漫天的烟花绽放,只是今儿的烟花有点不太寻常,有人在金陵城的街头,瞧着一条火龙直冲天空,然后消失不见。 夜半时分,又闻龙吟声响。 紫岚是天亮之前回来的,胳膊上被划了一道,好在伤口不深。 “怎么如此不小心?”紫嫣赶紧拽着她回屋,快速给她清理伤口,止血上药。 蓦地,紫嫣神情一顿,瞧着紫岚面上的白色粉末。 “石灰粉。”紫岚回答。 这就难怪了,以紫嫣对她的了解,这丫头虽然现在一根筋,但功夫却是一等一的出挑,放眼整个金陵城,能跟她走几招的,简直屈指可数。 要想对付她,硬碰硬必死,唯有耍阴招。 “这帮该死的东西!” 紫嫣心惊肉跳,赶紧查看她的眼睛,眼角有点油油的,想必是随行暗卫已经用清油帮她洗过了,眼睛虽然有点红,但没什么大碍。 “没瞎!”紫岚回答,睨了一眼窗外,“天快亮了。” 紫嫣了悟,赶紧为她包扎妥当,“你洗洗脸,换身衣裳。” “嗯!”紫岚点头,“别告诉主子。” 紫嫣心神一顿,无奈的看着她,“知道了!” 公主府的地牢里,关进了一批人。 为首的男人断了一臂,断臂处血色斑驳,虽然被及时止血包扎,但断臂之后如同去了半条命,这会气息奄奄的靠在墙角,压根无法动弹。 其他的黑衣男子,全部悬空吊在刑房内,如同挂腊肠一般。 刑房大门一开,风吹得他们轻轻摇晃,血沿着裤管滴落在地,斑斑驳驳。 百里长安缓步入内,眸光流转,施施然的靠坐在椅子上,端详着今儿刚染上的蔻丹,今年的花色好,是她最喜欢的正红色,与身上的红衣交相辉映,与她唇上的艳烈一模一样。 “敢在金陵城作祟,想必都知道后果了。”百里长安幽幽启唇,“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死个痛快,要么……生不如死?” 进了这儿,自尽是不可能的,生不如死才是正解! “百里长安,你这个……毒妇!”断臂的男子匍匐着靠到了牢门前,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因着用力,断臂处血如潮涌。 百里长安也不恼,染着蔻丹的手轻轻指了指,“那对招子……丑!” “是!” “啊……” 第26章 龙尸之谜,破! 凄厉的喊声,响彻整个地牢,震得众人心肝直颤,百里长安一句话便会见血,方才是一对眼珠子,接下来是什么就不好说了。 “主子?”紫嫣低唤。 如果现在就把人弄死了,似乎…… “关州赐酒,还不安分?”百里长安阴鸷的眸,冷然扫过周遭众人,“真是作死拦不住。” 血,一点一滴的落在地上,男人奄奄一息的倒伏在血泊里,“你这个毒妇,早晚、早晚会有报应的,你、你且等着……” “等着又如何?他是什么性子,我比你们清楚,勇莽有余,聪慧不足,这样的人只配做个守成之主。”百里长安勾唇笑得邪肆,“换言之,他若登位必为暴君,我岂能让他祸害大昭天下。” 男人呵笑,“说得好像……自己是明君似的,别忘了,你是个……贱妇之流,何堪大宝,牝鸡司晨,天下大祸。” “放肆!”紫嫣怒喝。 紫岚拔剑。 但是,主子没有开口,二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皇室所有的皇子,都是女人生的,太后生帝王,帝王生皇子。若无女子,何来帝王?难不成,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百里长安别头笑得轻蔑,“知道你们准备的东西,坏在何处吗?” 男人仿佛只剩下一口气。 “那对角……”她幽幽的叹口气,嗓音里带着几分冷笑,“二皇兄十岁生辰那年,父皇猎了一头彩鹿,彼时唯有母后以及父皇的亲随在侧。” 四下静悄悄的,不杀人的时候,她的嗓音总是带着说不清的魅,“母后彼时怀着身孕,视其不祥。父皇遂下令,将鹿肉分赏给诸位王公大臣,鹿角搁在庆安宫的后殿锁着。” 帝为紫微下凡,以龙威压制,饶是不祥……也落不到有孕的皇后身上。 “新帝登基之后,庆安宫的鹿角消失不见。”百里长安满脸嫌弃,“连一副鹿角都舍不得自个裁,关州便是穷到了这地步?可见二皇兄的日子,真是不好过。” 紫嫣蹙眉,“这便是那副鹿角?” “那副鹿角,极像画中的龙角。”百里长安起身,“又因着是彩鹿,犄角生艳,分外好看,我有幸偷偷瞧过,印象深刻。故事讲完了,龙尸之谜破解,你们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吊挂在半空的暗卫,皆是一言不发,显然没料到,诸事都没瞒过公主的眼睛。 “屠龙为先,接下来是不是就该另择良主?”百里长安抚着下颚,兀自揣摩,“名不正言不顺,不是登基之道。你们是不是怀疑,我手里的先帝遗诏……是假的?” 男人满脸是血,但还是努力的抬起头,将脸朝向声音的方向。 “答对了。”巧笑倩兮,美眸盼兮,她满意的抚过圆润的指甲,“再猜猜,真的遗诏藏在哪?” 外头,骤然传来了声响。 “公主,沈大人来了!” 百里长安拂袖转身,“祭祖大典之上,我会让你们死得明明白白!” “长安?”沈唯卿有些着急,也有些兴奋,“如你所料,皇陵有恙。” 听得这话,百里长安白了他一眼,“若是让列祖列宗听到,还以为是我搅得先人不安,回头半夜里来找我算账,我就拉你当替死鬼。” “是是是,是歹人心狠手辣,连死了的人都不放过!”沈唯卿笑着改口,“估计明儿就该群臣跪迎了。” 闻言,她回眸睨了紫嫣一眼,“正装可都备下?别到时候,让我打自己的脸。” “主子只管放心,月前就开始准备了。”紫嫣毕恭毕敬的行礼。 百里长安嫣然一笑,“甚好。” 当夜,丞相府。 “什么?皇陵被盗?”谢晦吾面色骤变,慌忙穿上衣裳往外走,“快快快,快走!” 第27章 跪迎,千岁! 皇陵被盗,这是大事。 朝廷大事,皇家大事。 这事,已经不是满朝文武能担得起了,必须得皇室宗亲处置,可放眼皇室之中,小皇帝无能而好玩,其他的皇子要么被斩尽杀绝,要么驻守各自的城池,哪儿有做得了主的? “只能去请公主了!”谢晦吾扫一眼,议事厅里的百官,“一旦出现纰漏,势必得有人担着,无论是谁,怕都没敢担起这皇家大事吧?” 一个两个,都不是百里一族的人,谁敢担着皇家的事? 嫌命太长! 刹那间,满室寂静。 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得请百里长安出来做主,若是来日有什么差池,那也是这位长公主背锅,与其他人没关系。 但问题的关键是,谁去? 众人面面相觑,百里长安不好惹,谁敢去触霉头? “丞相为百官之首。”梁成舒行礼。 后面的话,自然有人接过去,“下官等……全寄希望于丞相大人了!” “丞相大人!” 众人纷纷行礼。 谢晦吾:“……” 坚决不去爬墙。 坚决不钻狗洞。 “诸位大人有所不知,长公主因着外头那些事,闹得心烦,所以闭门不出,本相纵然有心,怕也进不去公主的大门。”谢晦吾扫一眼众人,有福争着享,有难不能他一个人担,不是吗? 既然大家都拿不定主意,倒不如一起去,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看谁敢跑?! “不如这样吧!”谢晦吾端起了丞相的架子,“大家一起去,人多力量大,许是看在众人的面上,公主会心软。只要长公主愿意出来主持大局,皇陵之事可解,帝王之忧也可解,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事都到了这份上,谁敢摇头,谁就去触霉头。 随大众,才是正解。 “丞相所言极是,吾等愿意追随丞相,恭请长公主出府主持大局。”众人异口同声,算是全票通过。 天还没亮。 公主府门前便聚集了大批的文臣武将,人头攒动,瞧着分外热闹。 “主子?”紫嫣上前。 百里长安衣衫单薄的立在檐下,墨发如缎未绾髻,眉眼澄澈似仙娥,素手捻着栏杆外垂弯的花枝,凑到鼻尖嗅了嗅,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外头的那些动静,她都听到了,只是暂时不打算出去。 “丞相大人带着文武百官,齐聚府门外,恭请主子您入朝主持大局。”紫嫣毕恭毕敬的行礼。 百里长安折花枝在手,斜入鬓间,“好看吗?” “好看!”紫嫣点头。 百里长安瞧了一眼天色,打着哈欠回去,“补个觉,让他们等着吧!” 易得之事,易失去。 难得,才可贵。 “是!” 紫嫣和紫岚老老实实候在卧房外,谢晦吾与文武百官老老实实等在府门外。 眼见着日上三竿,百里长安才慢慢悠悠的起床,“洗漱,更衣。” 今儿的日头晒得厉害,文武百官被晒得面颊通红,一个个止不住的抬袖拭汗,连带着谢晦吾都有些站不住了。 “丞相大人?”梁成舒上前,“都这个时辰了,长公主还没出来,大家都快扛不住了!” 谢晦吾面色青白,“别说是大家,本相也有点……” 正说着话呢! 府门,吱呀打开。 众人瞬时来了精神,齐刷刷的望着府门口。 百里长安红衣妖娆,端着摄政长公主该有的架子,一身矜贵的从内走出,扫一眼台阶下的众人,面色冷冽,“这个时辰,诸位大人不在朝堂议事,跑公主府门口晒太阳?” “公主!”谢晦吾行礼,“事出有因,皇陵被盗,请公主……主持大局。” 他就不信,百里长安什么都不知道! 这女人,贼着呢! “城中现龙尸,谣言四起。诸位大人不都觉得,本公主乃是屠龙罪人,理该万死以随先帝?”百里长安负手而立,“既是如此,何来主持大局之说?诸位,莫不是没睡醒吧?” 谢晦吾梗了一下,下意识的回眸望着众人。 “长公主?”云倾上前,“明日就是祭祖大典,先帝生前,最宠爱的就是您,如今先帝首忌,皇上年幼,是以祭祀之事还有望公主操持。” 百里长安眼角眉梢微挑,面上的冷色渐散,“那……诸位大人的意思呢?” 刹那间,百官跪迎。 “臣等,恭请摄政长公主出府,主持朝局,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28章 至少有一人,对她深信不疑 百里长安重回朝堂,此番不再是众人非议,而是百官跪迎,与上次是截然不同的。 锦衣华服,逶迤在地,一步一顿,行过百官跟前,拂袖间,落座凤椅,与帝比肩。 刹那间,殿内齐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待定,谢晦吾上前行礼,“启禀皇上,长公主,皇陵被盗,立朝以来从未有之,实乃罪大恶极,请皇上与长公主速速下旨,捉拿恶贼,以告慰先祖在天之灵。” “臣等,附议!” 百官跪地,磕头行礼。 百里元嘉没主意,转头望着自家皇姐,眼里满是询问的意思。 “恶贼猖狂,搅扰亡灵,实乃罪无可恕。”百里长安起身,负手立在白玉台阶上,冷眼扫过满殿朝臣,周身威压摄人,“传帝王谕令,着刑部全权查察此事,赐锦衣亲军皇谕随行,若遇拦阻者,格杀勿论!” 刑部尚书梁成舒上前行礼,“臣,接旨!” “既是诸位大人请了我回来,我自是要担起监国摄政之重责大任,不敢有丝毫马虎,若所行偏差有所失,望诸位大人能秉公直谏。”百里长安音色洪亮,不似平素不羁带魅,“先帝所授,护佑我朝,惟愿日月同辉,国祚绵长。” 众人磕头,“臣等,谨记。” 如此,百里长安幽幽吐出一口气。 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既是这次把她请回来了,便再也没有把她逐出朝廷的可能! 算无遗策,不着痕迹…… 下了朝,百里元嘉扯着她的衣袖不放,面上有些慌乱也有担虑,“皇姐这次回来了,便不会再走了吧?” “我一直没走,不是吗?”百里长安牵着他的手,走在长长的宫道上,“皇姐还得陪着嘉儿,一路走到巅峰,让嘉儿接手这大昭天下。” 百里元嘉瞧着她,“可是……” “只要你会用,所有刺向你的刀子,都会变成你的利刃。”百里长安笑得妖娆,眉眼温柔的望他,“嘉儿要学着点。” 百里元嘉连连点头,“是!” “祭祖之事不可废,这是你新登基第一年,要受万民朝拜,得天地拥护,所以明日得小心,切莫出错。”她小声的叮嘱,“刘伞教你的,可都要记得。” 百里元嘉扬唇笑着,“皇姐放心,记着呢!” “你的记性好,皇姐很放心。”百里长安莞尔,“明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怕,皇姐会一直保护你的。” 百里元嘉蹙眉,“是因为皇陵的贼人?还是造谣生事的人?” “他们要的,是嘉儿和我的命!”她目色温柔,如玉般的手,轻轻落在他的肩头,“可惜……没这个本事!” 语罢,百里长安拂袖离去。 “皇上?”刘伞低唤。 百里元嘉愣愣的站在原地,“刘伞,朕觉得皇姐好辛苦。” “长公主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刘伞低声笑道,“她知道您年岁小,百官不会听您的,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女子之身,力压朝堂,帮您镇住文武百官。” 百里元嘉转头看他,“他们都说,皇姐是为了自己的权力,可朕知道不是,不管别人怎么说,朕都只相信皇姐。” 刘伞松了口气,“皇上能这么想,公主肯定很欣慰。” “便是天下人都不信她,朕亦深信不疑。” 风光无二,鲜衣怒马。 哒哒的马蹄声,直奔宫外。 百里长安为首,紫嫣紫岚紧随其后。 刑部、锦衣,奉旨查案。 皇陵内外,戒备森严。 “所幸先帝尚未入陵,陵寝虽然被盗,但其损较轻,甚是严重的应该是妃陵。相较于帝陵,妃陵的看守较为放松,没成想,竟成了贼人的目标。”梁成舒解释。 皇陵空寂,满目寒鸦。 百里长安立在这里,冷眼瞧着眼前的一幕。 松柏森森,林道悠长,别看她现在手握大权,摄政于朝,来日若是死了……连葬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这就是,狗屁祖制! 第29章 你落下的,我捡起 百里长安缓步走在林荫大道上,瞧着路边的镇墓兽,耳畔是守陵军士的汇报,“帝陵守备森严,倒是没什么大碍,就是妃嫔这边……早前的倒是无妨,现如今最严重的应该沈太妃的陵寝。” “在月太妃的旁边?”百里长安顿住脚步。 军士连连点头,“是!” “真是死都不安生。” 这话一出,梁成舒心头微恙,守陵军士可能不知道,但是梁成舒却是清楚,先帝生前颇为宠爱月氏,是以在先帝驾崩,百里长安掌握大权之后,第一时间处理了后宫。 月氏虽然得宠,却无子嗣,但本朝早已废除了殉葬,所以这月妃娘娘原本不必死,但……简而言之,月氏与那些先帝生前较为宠爱的妃子一道,暴毙入葬。 “月太妃的陵寝随葬了不少物什,按照彼时清单,卑职查察清点,已经列好了丢失册子,长公主与诸位大人可随时过目!”军士不敢大意。 皇陵被盗,他们这些看守之人,也会一并受到牵连。 棺椁破损,但并不严重,因为尚未封棺,毕竟朝廷忙于新帝登基和先帝身后事,暂时无暇顾及这些太妃之事。 “这角落里……”梁成舒愣了愣,“贼人可真能找地方,这都找得到?” 百里长安低哼,“若是刻意冲着她来的呢?先帝病重之时,月氏是除了我与太后之外,唯一能接触到先帝之人。” “公主的意思是……”梁成舒面露骇色。 百里长安接过军士递上的丢失名单,一字一句看得清楚明白,看到最后,不由的眉心拧起,面色变得愈发难看。 “公主?”梁成舒接过她递来的清单,倒也没瞧出什么,但他心里可以肯定,这月氏的墓葬里肯定还藏了点别的东西。 先帝的东西? 从皇陵回来,百里长安的面色一直沉得能滴出墨来,梁成舒也不敢多问,着人追踪皇陵外的马蹄印,并且追查这些日子以来,出现在皇陵附近的可疑人。 另外,对于值守的皇陵守官,也作清查。 回到城内,时辰已经不早。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梁大人了。”百里长安留下一句话,抬步回了公主府。 风声萧瑟,院中一片寂静。 百里长安立在后花园的,瞧着树上的花灯,夜里璀璨辉煌,白日里惨淡失色。 “公主?”祁越行礼。 她沉默着站在这里,已经足足一个时辰了,就这么微微仰着头,瞧着墙头的风卷残叶,瞧着枝头的花灯暗淡。 “阿越。”她启唇,音色低沉而沙哑,仿佛带着些许凄伤,“红色……好看吗?” 祁越俯首,“公主最好看。” “娇艳的颜色,血的颜色。”她敛了神,勾唇笑得凉薄,转头看他的时候,美眸冰冷如刃,“活着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找死?我给过机会的。” 祁越抬眸,“公主在说什么?奴才听不懂。” “呵!” 红衣妖娆,华裳逶迤,她款步上前,立在树下托着那盏花灯,忽然间扯断绳索,无声的落在她脚下。 “既不愿高高在上,那就碾落尘泥吧!” 百里长安拂袖而去,头也不回。 祁越眉心微凝,跟在她身边这么久,他当然清楚她那个动作意味着什么,明日的祭祖大典,不只是见血,还会…… “你看什么?”紫嫣很是不悦。 她不是紫岚,想法最直接,主子喜欢的人,就好声好气。 紫嫣是看着主子一步步熬到今日的,很多时候她真想悄悄的弄死祁越,如此一来,主子就可以心无旁骛,便会无坚不摧。 “你想杀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祁越容色无惧,“可你有贼心没贼胆。” 紫嫣低哼,“你最好别让我抓住把柄,否则公主一定会杀了你!” “她不会。” 紫嫣转身就走,“但凡你有点心,就安分点!” 院子里,空了下来。 祁越弯腰捡起了地上的花灯,眉眼恭敬,轻轻拂去上面的落叶和尘泥…… 第30章 百里长安,去死吧! 天还没亮,满城喧嚣。 从下半夜开始,金陵城内外就已经开始热闹。 这热闹会从皇宫往外,一路延伸到太庙,浩浩荡荡的队伍,整整齐齐的仪仗,声势浩大,极尽奢靡。 幼帝与摄政长公主乘坐行辇,及至太庙外,按理说,女子无承继宗庙的可能,自不能踏入内殿。 可现在呢? 百里长安牵着小皇帝的手,一步一台阶,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走向太庙宗祠,身后华裳逶迤,背后的金丝绣凤凰振翅,于阳光之下,华丽万丈,耀眼夺目。 其势,不可挡。 及至台阶上,比肩帝王。 百里长安面无表情,目色沉郁的扫过底下文武,敞袖迎风,与帝王百里元嘉一道,接受百官参拜。 礼部文官,高声唱礼。 “跪!” 膝盖落地,恭敬伏跪。 “拜!” 拜帝主在上,拜佑国先上,拜苍生万福。 “起!” 百官起身。 见状,百里元嘉转头望着自家皇姐,接受跪拜,等于是百官已经接受了百里长安执政之事,默认了她的摄政之位。 百里长安握紧了他的手,低眉看他时,敛尽眸中清冷,依旧温柔如常。 姐弟二人,相视一笑。 睥睨天下,共执江山。 然则下一刻,骤有高喊声响起。 “百里长安,你弑兄夺位,伪造先帝遗诏,如今还有脸站在这里,接受百官朝拜。”刹那间,脚步声四起,甲胄声与兵器碰撞声,响彻整个太庙。 百官哗然,目色皆惊。 谢晦吾当下环顾四周,只瞧着大批的军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包围内殿。 为首是先帝早前的侍卫副统领——赵巍,在先帝驾崩之后,此人便不见踪影,如今才算真的冒了头,只不过这么多人……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谢晦吾上前,厉声呵斥,“此乃太庙,尔等岂敢兵戎相向?!” 身为百官之首,谢晦吾的确有些不服百里长安,但这不代表着,他连自己的职责都忘了,这是太庙,岂可擅闯? 那是对高祖的不敬,大不敬! “还不快把兵刃放下!”文武百官亦是愤慨。 赵巍提着剑,手中托着一样东西,明晃晃的颜色,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方才义愤填膺的百官,突然间静若寒蝉,竟是无一人敢吱声。 “诸位大人可都看清楚了,这是什么?”赵巍冷笑着,“百里长安,你以为你偷天换日,拿一份假遗诏蒙骗世人,就能安枕无忧吗?没想到吧?” 谢晦吾心惊,“此物是从何处寻得?” “先帝高瞻远瞩,早就料到百里长安居心不良,所以早早的写好了遗诏,藏于月妃娘娘手中。先帝驾崩之后,此毒妇为了独揽大权,便伪造先帝遗诏,扶持十一皇子登基,挟天子以令天下。”赵巍高举着遗诏,“月妃娘娘被逼殉葬,临死前将遗诏带入皇陵,以此来护佑我朝天下。” 说到这儿,赵巍一副的感人至深之态。 百里元嘉气急,“你胡说,皇姐手中的遗诏是真的,朕相信皇姐!” “十一皇子不如问问,诸位大人信不信你?信不信她百里长安?”赵巍将遗诏徐徐敞开,“丞相大人,您是先帝的重臣,也是百官之首,您的话……大家应该会相信。” 谢晦吾当即上前查看,一张老脸瞬时乍青乍白。 文武百官也跟着慌了神,开始窃窃私语。 瞧着底下众人,如此神色,百里元嘉差点冲下来,却被百里长安拦住。 “皇上既然相信皇姐,作甚如此生气?”她依旧淡然如常,从容镇定,“皇姐之前教你的,一遇事便都忘了?” 百里元嘉定了定心神,默默的挺直了腰杆,“朕,不生气!” “百里长安,你还有何话可说?”赵巍忽然弯弓上箭,对准了百里长安,“乱臣贼子,当人人得而诛之!诸位大人今儿做个见证,我必手刃此等国贼,以振天纲!” 百官骇然,面色皆变。 只听得“咻”的一声响,冷箭离弦。 箭矢无温,杀气蓬勃。 百里长安,去死吧! 第31章 谁敢动她? 冷箭直逼而来,百里元嘉登时尖叫,“皇姐?” 只听得“咣当”一声响,箭被生生圻断,紫岚纵身落下,冷剑横立身前,“谁敢!” 要想动主子,先从她的尸体上踩过去。 “皇姐?”百里元嘉挡在跟前,“来人,护驾!护驾!今日,谁敢动朕的皇姐,朕就要谁的命!” 对峙之下,刀光乍现。 “丞相,这遗诏……”梁成舒上前。 工部尚书袁林也跟着上前,“到底是不是真的?” 众人都见过先帝的笔迹,但论熟悉程度,还得是丞相谢晦吾,谢晦吾是先帝身边最亲近的人,对于先帝的笔迹还有措辞习惯,才是最熟悉的。 谢晦吾不说话,瞧了瞧赵巍,又看了看台阶上,仍是淡然自若的百里长安,眉心止不住拧起,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遗诏。 “到底是不是?”云倾也急了,“这、这到底……” 到底要信谁? 皇位之事,不可大意。 “事关千秋,丞相……”众人都急了。 谢晦吾抬眸盯着百里长安,心里自有考量。 “赵巍。”百里长安幽然启唇,“定王许了你什么承诺,以至于你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夜闯皇陵盗窃月妃陵寝?” 赵巍面色陡沉,“百里长安,任你巧舌如簧,你伪造先帝遗诏,祸国殃民,你才罪该万死!” “你擅闯太庙,以箭直指,以下犯上,谋逆造反,其罪当诛!”百里长安继续道,“赵巍,这两条罪就足够你死一百次了。” 赵巍其实还是有点发怵的,谁不知道百里长安手段狠辣,若是此番不成功,落在了她的手里,势必生不如死,连带着自己的九族…… 所以此番,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还有!”百里长安忽然笑了,满面嘲讽,“丞相大人应该也看出来了,这份遗诏……是我的手笔。” 谢晦吾紧了紧手中的遗诏,没有吱声,只等着百里长安的后续。 “你说什么?”赵巍心惊,“不可能!这份遗诏才是先帝手谕,上面盖着传国玉玺,乃是正儿八经的帝王令。百里长安,你莫要混淆视听,这就是真的!” 百里长安也不着急,“是真是假,自有定论,倒是你……不管这遗诏是真的还是假的,带兵闯入太庙,罪该万死!” 音落瞬间,屋脊上突然如雨后竹笋一般,蹭蹭蹭的冒出黑压压的脑袋。 耳畔,满是弓弦崩拉之音。 周遭全是弓箭手,弯弓上箭,只等着百里长安一声令下,教那乱臣贼子,乱箭穿心。 “你不如试试,看你的剑快,还是我的箭快?”百里长安笑靥妖娆,眉眼间满是冷蔑之色,“打从蛟龙出水,我就知道你们耐不住了!新帝继位,百官非议,若不趁着这会把人拉下马,一旦新君坐稳了皇位,定王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赵巍的面色,已然全变了,“你、你……” “那对龙角,乃是先帝狩猎所得鹿角,旁人不识,却休想骗过我。”百里长安缓步拾阶而下。 百里元嘉急了,“皇姐别过去,危险!” “以屠龙之名,兴恶名之杀,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百里长安华裳逶迤,“把人带上来!” 音落,紫嫣从偏殿出来。 手一挥,底下人便将此前抓获的所有人等,全部推搡上了百官跟前,一个个血淋淋的,但都还有气,此刻无力的跪在了地上。 五花大绑,宛若俎上之肉,等待宰割。 “这些人造谣生事,弄出龙尸,祸乱金陵城。”百里长安偏头看向赵巍,只瞧着他,面色铁青,手中的弓都在微微轻颤,“造龙尸,盗皇陵,闯太庙,伪遗诏。” 她锐利的眸子,一一掠过众人,无人敢抬头与她直视,皆垂头以待,躬身相候。 见状,赵巍慌了神。 “你们都疯了吗?”赵巍怒喝,“如此毒妇,尔等是想看着她登堂入室,得享宗庙吗?” 谢晦吾深吸一口气,“遗诏是假的,你才是疯子!” “你说什么?”赵巍自然不信。 可谢晦吾却说得振振有词,“本相跟在先帝身边多年,是不是先帝的笔迹,难道还会认错?这不是先帝的笔迹。” “不可能,这是从月妃墓中取出,怎会有假?”赵巍急了。 这等于承认了,盗窃皇陵是他所为,且圣旨上写着,立二皇子百里元皓为君,就说明此事的幕后黑手便是…… 谢晦吾也不知道,该骂赵巍太蠢,还是二皇子实在是太着急? “月妃暴毙之后,其身后事是我让人盯着办的,这棺椁里的随葬也是我放的,你说……怎会有假?”百里长安笑声凌冽,“诸位呢?诸位大人还觉得,本公主假传遗诏,祸乱天下吗?” 谢晦吾当下行礼,“不敢!” 众人纷纷附议,“臣等不敢!” “百里长安!”赵巍气急败坏,丢了弓拿起了剑,“无论如何,今日谁也不能离开太庙。来人,给我……” 音未落,冷箭贯喉而过。 时间仿佛突然定格,鲜血沿着冰冷的箭矢一点一滴的坠落,方才还叫嚣着的人,瞬间砰然倒地。 双目圆睁,气息全无。 “传本公主令。”百里长安冷声厉喝,拂袖转身,拾阶行至百里元嘉身侧,“凡弃械投降者,留;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四下齐喝。 “是!” 百里长安高高在上,俯睨着底下众人,“本公主奉先帝遗诏,辅佐新帝,自知会惹来非议,但先帝之令,岂可抗旨不遵?今日之事,乃罪恶滔天,若不严惩,对不起大昭律法,对不起先帝,对不起列祖列宗。” 谢晦吾垂眸,众人心知,她这是要立威了。 “皇上以为如何?”她转头。 百里元嘉咬着牙,“朕要把这些乱臣贼子,五马分尸!敢谋逆造反,诛!” “传皇上圣谕,关州定王,先帝二皇子百里元皓,谋逆篡位,其罪当诛。着钦差卫队前往关州,押解归朝,其家眷妻女一律随押,不得有误!”百里长安傲然冷立。 既然要杀,就得杀得干干净净,一旦心软,便是养虎为患。 外头,沈唯卿提剑而入。 “报,外头乱局皆以控制,请皇上和长公主放心。” 谢晦吾脊背发寒,这哪儿是祭祖,分明是趁机清除异己,以振声威…… 第32章 先帝啊先帝,您到底想干什么? “祭祀之事,三牲六礼不可或缺,今日闹腾了一番,想必是先祖示警,尔等还需谨记。”百里长安居高临下,音色沉戾,“既有送上门的牲礼,自得谨遵先祖之意。今儿以活祭先祖,万望诸位警醒,来日各司其职,莫贪不义,害人害己。” 百官跪地行礼,“臣等谨遵长公主教诲,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殿外,一声令下。 人头落地,血溅三尺。 太庙内外皆是重兵防守,消息严防死守,以免关州那边的定王,会闻讯而逃。 命令下达的瞬间,沈唯卿的亲信,已经连同百里长安定下的钦差,一通前往关州拿人,务必要将定王捉拿归朝。 太庙礼乐起,祭祖大典依旧进行着,声势浩大,分外隆重。 待大典结束,已经是下午时分。 所有人都疲累不堪,百里元嘉亦是面露倦色。 “皇上累了,先行回宫。”百里长安搀着他上了马车,“这里的事情交给我。” 百里元嘉趴在车窗口,“皇姐莫要太疲累,朝政永远都处理不完,身子要紧。” “有你这句话,皇姐就是累死也值得。”百里长安睨了一眼刘伞,“路上小心。” 刘伞行礼,“是!” 仪仗浩浩荡荡的离开,旗幡随风飘扬。 百里长安立在太庙外头的高台上,瞧着侍卫们正在清理尸体和血迹,暖风拂面……夹杂着浓郁不散的血腥味。 用活人祭先祖,这是本朝头一回。 “长公主可想过,此举虽然能震慑百官,却也能让百官心寒?”谢晦吾还没走,站在台阶下,仰头望着她。 百里长安瞥他一眼,“丞相觉得,我杀人太多,让人心寒?敢问,若是先帝在世,该如何处置这些乱臣贼子?” 谢晦吾一怔。 “你们寒心,只是觉得我是个女人,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若然换做先帝,你们只会拍手叫好,大呼圣上英明,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百里长安低哼,满面嘲讽,“丞相大人昔年入朝为官,初衷是什么?” 谢晦吾:“……” “不记得了?”她指了指不远处的血色,“我生来,不是为了杀人,谁不想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日日逍遥自在的日子?可他们要杀我,难道要我笑着说谢谢?” 谢晦吾行礼,“下官……并非此意。” “丞相年轻的时候,为户部侍郎,昔年南州水患连绵,你不眠不休,日夜为百姓操劳,其后还患上了时疫,险些死在了南州。先帝感念你的尽忠职守,才有你的平步青云。”百里长安目色平静,勾唇笑道,“我相信,那时候的丞相大人,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不是装模作样的老泥鳅!” 谢晦吾登时笑了一下,“长公主说笑了,昔年那点事,着实不足挂齿。” “可我希望丞相大人能记住,不管谁坐在那个位置,您要做的是为百姓出声,而不是为谋私利昧良心,以男女之别论苍生。”百里长安拾阶而下,立在了谢晦吾跟前,“方才,多谢丞相大人的实话实说。” 谢晦吾突然有些释然了,自嘲般笑了笑,“下官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先帝要让长公主辅政?” “这话……我就当你是在夸我!”百里长安缓步往前走,“经此一时,想必能震诸侯,暂时压住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心。” 谢晦吾行礼,“长公主今日一番话,让下官茅塞顿开,宛若醍醐灌顶。只是有句话,老臣还是免不得要提醒长公主。” 百里长安蹙眉,回头看他。 “赫连家的庶子去了关州,您这一声令下,只怕……他是有去无回。”谢晦吾叹口气,“赫连家不会罢休的,长公主要小心。” 闻言,百里长安“噗嗤”笑出声来,“丞相大人多虑了,那小子……估摸着已经提了定王的脑袋,在回金陵城的路上。” 谢晦吾面色骤变,“这……” 所以说,他该担心的不是百里长安,而是赫连家?若是赫连家因此对公主府发难,只怕会落得跟定王一般的下场。 百里长安拂袖而去,谢晦吾身子一晃。 “相爷?”三斤赶紧冲上去,快速把人搀住,“您没事吧?” 谢晦吾捂着心口,面色发青,“没事,没事,没事!”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还没事呢?您脸都绿了。”三斤忙把人搀到一旁的台阶上坐着。 谢晦吾默默的抬袖,“今日的日头太晒,免不得有些心口闷,不妨事!” 他回头望着太庙门口,心里有些莫名的沉甸甸。 “相爷,您看什么呢?”三斤问,“诸位大人都走了,长公主也过去了,您还待着作甚?” 谢晦吾幽幽轻叹,“先帝啊先帝,您到底想干什么?” 三斤:“??” 先帝都入土了,您还问啥呢? 谢晦吾起身,亦步亦趋的往前走,“罢了罢了,都不是省油的灯。” 想必这个时候,赫连家应该也闹了起来。 护国公府。 赫连应抱病未能去太庙祭祖,原就是有所闻风,静待结果,可等来等去,太庙那边安安静静的,着实让人心焦。 “老爷?”王春莹疾步进门,“坏事了。” 赫连应登时从床榻上弹坐起来,“怎么了?百里长安……” “赵巍连同定王谋反,被百里长安识破,人已经毙于太庙,这会朝廷的钦差和大军都已经奔赴关州,只等着擒拿反贼百里元皓。”王春莹拂袖落座,一拳落在了桌案上,“百里长安,真是命大!” 这都弄不死她! “失败了?”赫连应起身走到她面前,“擒贼大军已经出发?” 王春莹点点头,“是!” “那……”赫连应面色骤变。 王春莹端着杯盏的手,陡然一顿,回过神来便知道他想说什么,无外乎是那个野种的死活罢了。 心里憋着一口气,她目色幽怨的盯着赫连应,“老爷若是想派人去救他,我自也无话可说,那毕竟是你的亲生骨肉,但……与我无关!” 语罢,她愤然摔了杯盏,当即转身离去。 “夫人?夫人!” 赫连应只觉得脑瓜子疼。 第33章 我娶你,你嫁吗? 如王春莹所言,赫连承是赫连应的儿子,但不是她生的,与她何干?所以这件事她绝对不会插手,也不会关心。 对她来说,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但凡她心狠手辣一点,在那小贱人怀上孩子的时候,就该让她母子皆亡,如此也可免了现在的麻烦。 “娘?”赫连玥在外行礼。 王春莹缓了缓面色,“你到这儿作甚?今儿不是约了赵大人家的小姐,要出去游湖吗?” “赵姐姐今儿不舒服,所以推了。”赫连玥抿唇,“娘,您跟爹吵架了?” 王春莹没吭声,缓步朝前走。 “是为了二哥哥吧?”赫连玥低声说。 王春莹一记眼刀子剜了过来。 “娘!”赫连玥赶紧拽住她的袖子,娇滴滴的轻唤,“每次您跟爹吵架,都是为了她,以为玥儿什么都不知道吗?” 王春莹拂开她的手,“知道娘心情不好,就不要再在我的面前提他。” “此去关州,山高水长。”赫连玥抿唇,“谁知道路上会出什么事?我听赵姐姐说,前阵子隶州府那边,还出了山贼,烧杀抢掠的,闹得赵伯伯很是头疼。” 隶州府? “娘,隶州府是不是……去关州的必经之路啊?”赫连玥低声问。 王春莹目色陡沉,“玥儿,娘虽然不喜欢赫连承,但娘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手上染血。杀戮太多,终究会有报应,你莫要生出旁的心思,只管好好做你的赫连家小姐便是!” “娘!”赫连玥嘟着小嘴,“娘光会冤枉玥儿的,玥儿只是听哥哥提了那么一嘴,又不是人家想作甚……” 语罢,她一跺脚,跑得没影。 王春莹张了张嘴,忽然间嗓子发涩,愣愣的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 街头,帝王仪仗已过。 赫连玥立在街头,瞧着那尾影,缓步朝着东街走去。 “小姐,流光斋的师傅,是整个金陵城手艺最好的。城内的贵家小姐和妇人,都是去流光斋定做的钗环。”秋雪边走边解释,“奴婢特意打听了,说是流光斋这两日,入了一批血珊瑚还有东珠,个顶个的好。”赫连玥疾步前行,“赵姐姐待我一直不冷不热的,挑一根赠她,想必能让她喜欢我一些。” “小姐,您又何必拘于一个尚书府呢?”秋雪不解。 赫连玥叹口气,“你不懂,她爹……是兵部尚书!” 只是,刚踏入流光斋,她便撞见了熟面孔。 四目相对,周遭寂静。 祁越立在那里,瞧着盘子上的钗环,对于赫连玥的到来,也只是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并无任何的神色变化。 “这血珊瑚是刚来的,艳红如血,这样好的品相着实不多。”掌柜的仔细介绍,“公子觉得如何?” 血珊瑚原就难得,更难得的是雕琢成一朵朵艳丽的桃花。 缠枝桃花满钗环,鬓间颜色胜春光。 “这根簪子真好看。”赫连玥盈步上前,瞧着祁越手里的红珊瑚簪子,“掌柜的,这样的簪子有多少?” 祁越目色微沉,见着她上前,不动声色的往边上退了一步。 “姑娘,我们这流光斋出的簪子,都是独一无二的。”掌柜的解释。 也就是说,这血珊瑚桃花簪,唯有祁越手里的一根。 闻言,赫连玥面露失落之色,抿唇望着眼前祁越。 美眸流转,顾盼生辉,唇瓣微微轻咬,一副欲拒还迎的楚楚之色,让人瞧着心生不舍,足以让人万感怜惜。 赫连玥的美,是柔弱之美,与百里长安的肆意张扬,艳绝天下,是全然不同的。 “祁……”赫连玥顿了顿,有些话不适合在大庭广众说,可装作不相识又太刻意,毕竟她与他曾经有过那么一段。 祁越将银子搁下,“要这个。” “好嘞!”掌柜只管收银子,谁买不是买? 簪子归入簪盒,仔细包裹,小心奉上。 祁越不吭声,收了簪子就走,每个月流光斋上新的时候,他都会来,所以掌柜的也知道这是公主府的人。 他们做生意的,往来都是客,也不管是谁家的,出银子就成,不挑明便可不计身份! 眼见着祁越出了门,赫连玥疾步跟在后面。 巷子。 “在找我?”祁越背靠着墙壁,单腿曲着,冷眼睨着疾步追进来的赫连玥,面上无悲无喜,沉静得瞧不出半分情绪。 赫连玥轻喘着气,美眸微红的望着他,“宫中一别,祁哥哥……还好吗?” “你不如直接问,她有没有罚我。”祁越瞥她一眼。 赫连玥哽咽,“祁哥哥,你没事吧?” “你离我远点,就没事。”祁越抱臂而立,“赫连姑娘与我是云泥之别,以后相逢如同陌路,莫要再哥哥长、哥哥短的,如此对你我都好。” 赫连玥愣住,仿佛全没料到,他会将二人的关系,分割得如此清楚,“祁……为何?” “我娶你,你嫁吗?”祁越突然问。 赫连玥面色瞬白,唇瓣紧咬,美眸含泪,俨然是泫然欲泣之态。 “你不敢,也不愿。”祁越弯腰凑近了她,冷戾的眸子里,酿着瘆人的寒意。 看着他的冷眸,赫连玥陡然打了个寒颤,只觉得他在百里长安身边待久了,有些东西竟与她……如出一辙。 “既是什么都给不了,就离我远点,少在我眼前晃。赫连玥,你已不是当年的玥儿,我也不再是昔年的侯府世子。”他阴测测的盯着她,“收起你那点小心思。” 赫连玥登时落下泪来,“祁哥哥是因为那天夜里的事情,对玥儿有所责怪?怪玥儿没能救你?” “救我?凭你?”祁越瞧着手中的簪盒,“赫连姑娘,你大概对自己的身份有所误解吧?” 赫连玥:“……” “没能人左右她。”祁越转身,“你爹都做不到的事情,你何来的勇气,夸夸其谈?” 赫连玥拭泪,“祁哥哥,我是真的想帮你呀!” “你现在追出来,是真的想帮我?还是想要我手里的簪子?”祁越回眸,目色幽幽。 赫连玥绞着手里的帕子,“我想……” 第34章 阿越,抱我 “如果祁哥哥遇见了难处,可来国公府寻我,我一定会竭尽全力。”赫连玥立在那里,目光灼灼的望着祁越。 满面诚恳,言语恳切。 合着她那张五官精致,分外单纯清澈,只一眼,便让人觉得心内缭乱,这样一个眼巴巴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呵!”祁越转身就走。 赫连玥紧了紧袖中手,死死盯着祁越的背影。 蓦地,祁越顿住脚步。 赫连玥瞬时一脸紧张,下意识的张了张嘴。 然则,祁越只是止步,却没有回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唇角勾起冷冽的弧度,大步流星的离开。 这一次,是真的走了。 “小姐,他走了!”秋雪低声说。 赫连玥面色稍缓,幽幽吐出一口气,“倒是可惜了。” 回到流光斋,赫连玥重新挑拣了一番,却是再也挑不着如那枚桃花簪一般的好品相。 最好的,已经被挑走了…… “姑娘,您觉得这个如何?虽然不似之前那根,但这枚簪子也不错。”掌柜的将另一根血珊瑚簪子递上,“虽然是珊瑚珠,但连笼成花,东珠点缀,亦是极好极华贵的。” 看过了最好的,看其他的自然无感。 “小姐,这颗东珠倒是圆润。”秋雪忙道。 赫连玥点点头,“行吧,就这个!” 掌柜赶紧把簪子包起来,毕恭毕敬的递了出去。 待赫连玥一走,后堂幽幽的走出一个人来。 掌柜赶紧行礼,“您放心,一切都照着您说的办,她绝对没有起疑。” “很好!” 黄昏时分,阴云密布。 眼见着,是要下雨了。 太庙一事过后,金陵城内加强了戒备,街上有军士来回巡逻,时不时的抓人,时不时的闹腾。 直到夜黑见雨,这喧闹声才算渐渐的淡下。 百里长安倚在软榻上,双目紧闭,面色微白,周遭的药碗里,黑漆漆的汤药都已经凉透了,凄风冷雨从窗外而入,撩起屋内帷幔翻飞。 祁越进门,快速合上了窗户。 待走到软榻前,乍一眼百里长安的面色,当下凝眉,“公主?” 他连喊两声,百里长安都没有回应。 “公主?”祁越当即起身。 腕上颓然一紧,百里长安幽幽的睁开双目,眸中布满血丝,“阿越,我难受。” “奴才给您揉揉。”祁越重新蹲下。 掌心搓热,替她温揉。 “今日我在太庙九死一生,你却与她巷中私会,阿越……”她闭着眼,气息孱弱,“阿越、阿越……” 她一声声喊着他的名字,声音软软的,可让人听着,越听越心惊胆战。 “公主?”祁越抬眸,“不是私会,是拒人千里,再无下次。” 百里长安似乎并不怎么相信,“你让我太失望了,从明日起禁足院中,不许出去。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让她断了心思,你再回来伺候!” “是!” 百里长安说什么,那便是什么。 祁越,从不拒绝。 毕恭毕敬的跪着,毕恭毕敬的揉着,毕恭毕敬的应声…… “阿越,抱我!” 祁越目色一滞,起身将她抱起,缓步朝着床榻走去。 “祁越。”她甚少直呼其名,“你怕死吗?” 祁越俯首,“若无公主,奴才已经是个死人。” “那你怕不怕,我死……”她躺在床榻上,身上薄衫清凉,身段婀娜至绝,葱白的指尖,轻轻抵在祁越的心口处,音色撩人。 祁越敛眸,“公主千岁。” “哈哈哈哈……”她忽然笑了,陡然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拽到了自己跟前,朱唇轻轻落在他的唇上,如蜻蜓点水,浅尝辄止,“阿越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连我杀了你的二叔,你可以抛诸脑后,真是不容易啊!” 祁越一动不动,“只要公主高兴,奴才的命都是您的……” “那簪子,我很喜欢。”她勾唇笑得妖娆,“上来。” 祁越深吸一口气,终是爬上了她的床…… 外头,凄风冷雨。 枕边,有枝可依。 下半夜的时候,雨停了。 昨天夜里,她要得狠,祁越只能比她更狠,才能压得住她。 有时候,他也想不明白,一个女人怎么能这么狠? 好似,怎么都喂不饱似的…… “公主呢?”祁越穿好衣裳出门。 这府内除了紫嫣,倒也没人敢跟他甩脸子,得益于百里长安的偏执,她的东西或者人,没有玩腻之前,谁都不能碰。 长公主的逆鳞,碰不得! “上朝去了!” 祁越扶额,昏天黑地的,倒是忘了这一茬,她如今是摄政长公主了,上朝都有个时辰,不是想恣意便能恣意的。 蓦地,他隔着一墙,听得有人咬耳朵。 “听说西边最近有时疫,闹得挺凶的,我有亲眷从那边回来,说是快要吓死了。” “时疫?那还得了?” “先帝在世的时候,就已经着人去督办,奈何先帝驾崩及至如今,朝廷上一直忙于新帝登基和先帝的身后事,这时疫就没人再提了。” “如此,岂非时疫横行?” “谁知呢?反正千万不要去西边,据说那边的百姓都已经开始逃散,希望这时疫不要传到金陵城,要不然……” “嘘,这话可不敢说。” “呸呸呸,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脚步声渐起,有人渐渐走远。 祁越缓步上前,时疫之事不可小觑,父亲在世的时候曾经提及,二十多年前的大昭,也曾闹过一场时疫,据说浮尸千里,惨绝人寰。 可后来,时疫又是怎么消失的呢? 父亲不曾提过,如今也无法得知。 百里长安在朝堂上大发雷霆,她很少这样失态,但是这一次,却是当场处决了两个官吏,惊得满朝文武,瑟瑟发抖,跪地不敢吱声。 “报喜不报忧,该杀!”手中的折子,狠狠甩出去,百里长安眦目欲裂,“那可是时疫,一人沾染全家死绝。一旦散播出去,不知要死多少无辜百姓!” 第35章 呸,臭男人! “长公主所言极是,是老臣疏忽,老臣该死!”谢晦吾率先跪地行礼,“老臣愿意承担罪责,请长公主给老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百里长安睨了一眼被吓着的百里元嘉,他大概从来没见过,皇姐如此暴怒的样子。 拍案而起,青筋不止。 “丞相……”百里长安勾勾手,示意他起来,“此事从长计议,本公主今儿把话撂这儿,以后谁敢蒙蔽圣听,凡有查察者,依律处置,决不轻饶。诸位身居庙堂,理该清楚耽误国事之害,官者小事一桩,百姓宛若天崩。” 百官磕头,“臣等谨记。” 朝上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多时候确实不好拿主意,等着下了朝,百里长安行至偏殿,丞相谢晦吾也跟着进了门。 “长公主?” 百里长安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先帝在世时,着太医院院判凌昌,参知政事左玉堂,文华殿大学士罗盛等人,辅佐广陵府众,诊治时疫,以平民心,免于民乱。”谢晦吾徐徐坐定,“以当时广陵府上奏的折子来看,时疫只是小范围的出现,并无大碍。” 百里长安也相信,当时应该只是小范围的时疫,要不然…… “先帝在位时,历经时疫,当知晓时疫之害,必不会掉以轻心。”百里长安转头看他,“如此安排,应该颇有深意。” 谢晦吾颔首,“这几位大人,都是当年时疫的历经之人,也就是说,先帝派他们过去,着实是稳妥之计。凌院判医术精湛,当年也是他与一些江湖郎中,合力诊治时疫,让时疫得到控制。” “那为何这一次不成?”百里长安不解。 谢晦吾也不清楚,“广陵府地处偏僻,此番起了时疫,按理说很容易控制。” 毕竟,偏僻。 只要控制出入要道,将时疫控制在广陵府境地,其后加以诊治病患,或者是处理了染上时疫的尸体,循序渐进的话,如今也该有起色。 可现在,不止没有气色,广陵府的时疫还开始朝着周边蔓延,眼见着是要到隶州府了。 “要么,没控制住进出要道,要么……”百里长安裹了裹后槽牙。 谢晦吾心下一顿,“长公主的意思是,故意为之?” “不知道此番时疫,和当年是不是一样?”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睨着他。 谢晦吾明白她的意思,“老臣自然会查清楚。” “那就有劳了。” 待谢晦吾离开,紫嫣缓步上前,“主子,您信他吗?” “以前不太相信,但是现在……马马虎虎吧!”她拂袖执起杯盏,“这人很是迂腐,如父皇所说的那样,他只是单纯的瞧不上女子,但这一点都不妨碍他的为官之道。” 紫嫣不懂。 “人是好人,官也是好官。”百里长安言简意赅,“只是……呸,臭男人!” 紫嫣:“……” 了悟! “皇姐?”百里元嘉屁颠颠的进门,“皇姐,时疫是不是很可怕?” 百里长安笑着招手,瞧着这小人精跑到自个跟前,一脸焦灼的盯着她,“皇上莫怕,这世上之人世上之事,都是一物降一物,否则哪儿还有活人?一场时疫一场屠,不过是物竞天择!” 当然,也可能是人祸。 天灾不可避,人祸最可恨。 “我只要皇姐平平安安就是。”百里元嘉将平安符塞进了百里长安的手里,“幼时病重,长姐跪在佛前替我求了平安符。” 这个平安符他一直随身带着,如同皇姐的心意。 “嘉儿贴身收着,皇姐不需要这个。”百里长安不信神不信邪。 若是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真的可以庇佑一切,那当年她跪在佛前苦苦祈求,为何佛祖都没能让母后活过来? “幼时长姐护我,如今该换我护着皇姐。”百里元嘉如她固执。 百里长安点头,“好,皇姐收下了,太傅应该到了吧?” “是!”百里元嘉撇撇嘴,无奈的退出偏殿。 功课不可废,既是坐在这个位置上,必有自己的承担,他若能早日担起这江山社稷,皇姐便能早些卸下这些烦心事。 瞧着掌心里的平安符,百里长安有些哭笑不得,默默收入袖中。 “主子?”紫嫣轻唤。 百里长安回过神来,“这两日我且在春波殿里住着,暂时不会去了。” “是!”紫嫣行礼。 春波殿的后院,除了桃树就是蒲公英。 现在这个季节,桃花早已谢尽,蒲公英却是开满了黄色的花,立在檐下望去,绿莹莹的一片之中,黄色分外耀眼。 这原是野草,按理说应该拔除,但先皇后薨逝,百里长安便再也不许任何人动这里一分一毫,旁的不要,只许桃花开,只许蒲公英。 “母后生前最常做的一件事,便是盯着蒲公英飞。”百里长安至今不理解,为什么母后那么喜欢看蒲公英。 虽然不理解,但她终是也以这种方式,惦念着那些得不到的东西。 “主子,寝殿收拾妥当了。” 紫嫣行礼,话到了嘴边又有些犹豫。 “主子!”紫岚上前。 百里长安瞥她一眼,“先备着。” “主子放心。”紫岚虽然脑子一根筋,但办事分外仔细,甚少有所纰漏。 闻言,百里长安点点头,缓步朝着寝殿走去。 寝殿内所有的东西,都是旧时模样,书架上的木箱子也还在。 箱子上了锁,内里收着一些既无关紧要,又舍不得丢掉的东西。 接连两日,百里长安都没有回去,一直在宫里住着,祁越因着禁足令,连院子都出不了,只能老实待着。 “公主什么时候回来?”祁越问。 底下人将水桶放下,“宫里没有消息,咱也不敢问,公子是有急事?” “这两日外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祁越凝眉。 比如说,时疫? “似乎是因为时疫?”底下人试探着问。 祁越点点头,兀自嘀咕,“想来朝廷很快会派人出去。” “那是朝廷的事儿,公子担什么心?”底下人笑了笑,“这热水就放这儿了,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祁越颔首,“多谢。” 他坐在那里,目色沉沉,瞧着那冒着氤氲雾气的热水,一点点的冷下去…… 第36章 她,一肚子坏水 时疫之事,广陵府那边已经来了消息,百里长安的心情仿佛不错,于宫中的校场跑了一圈马,策马弯弓,箭无虚发。 “我倒是真的忘了,公主的箭法是极好的。”紫嫣立在棚子里,瞧着那一抹张扬而耀眼的红色,止不住的赞叹。 紫岚转头看她,“公主骑射,大昭第一。” “虽然有点夸张,但对女子来说,的确算得上第一了。”紫嫣最喜欢公主策马的样子,意气风发,那样的肆意张扬。 不受任何羁绊,目空一切,睥睨天下。 打小,百里长安就随着先帝狩猎,弓马骑射,都是先帝所授。 谢晦吾跟着百里元嘉过来的时候,不由的愣了愣,不是没见过百里长安恣意的样子,但是谢晦吾是文官,如今这般场面……却是头一回见。 “皇姐是朕最佩服的女子。”百里元嘉负手而立,“丞相大人,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吧?” 谢晦吾回过神来,毕恭毕敬的行礼,“皇上所言极是,长公主巾帼不让须眉。” “丞相信不信?若是哪天,国之将需,朝无勇将,皇姐会策马亲征?”百里元嘉朝前走去。 谢晦吾挺直了脊背,瞧着百里长安策马弯弓,箭无虚发,正中靶心,高高策马在上的样子,真真是不输先帝诸皇子。 若她不是个女儿身,以先帝对她的宠爱,还有她自己的才干与能力,立为储君也不为过。 思及此处,谢晦吾幽幽轻叹,自嘲般笑了笑。 “皇姐!”百里元嘉一声喊。 百里长安勒住马缰,不瞬转回,待翻身下马,随手将角弓丢给了紫岚,接过紫嫣递来的帕子,慢条斯理的拭汗,朝着百里元嘉走去。 “丞相也在?”百里长安顿住脚步。 谢晦吾行礼,“长公主好箭法。” “先帝所授,岂敢不专?”她将帕子丢给紫嫣,接过底下人递来的杯盏,喝着水朝阴凉处走去,“昨儿太傅与我说,皇上这两日功课做得极好。” 百里元嘉忙道,“可有奖励?” “你想要什么奖励?”她知道,他想要什么。 百里元嘉挠挠头,“朕想让皇姐,陪朕出宫玩一日。” “皇上……”谢晦吾心惊,“眼下金陵城时局不稳,外头乱象丛生,可不敢轻易出宫。” 历经两次兵变,金陵城的确不太平。 “也不是不可以。”百里长安道,“但有个条件,不知道皇上答不答应呢?” 百里元嘉一口应承,“朕什么都答应。” “丞相同行?” 谢晦吾愕然:“??” “一切我说了算。”百里长安放下手中杯盏。 眼见着皇帝投来的恳求目光,谢晦吾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愣是被生生咽回去,毕恭毕敬的行礼,“是!” “男儿一诺千金,两位莫要后悔。”百里长安勾唇笑得邪性。 有那么一瞬,谢晦吾后悔了。 百里长安一肚子坏水,只怕此事没那么简单,可话都说出去了,覆水难收,岂有言而无信的道理? 罢了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百里长安瞧着这一笑一愁的二人,悠哉悠哉的别开头,既然是答应了,自然得好好的筹备,安全问题她来负责,但是其他嘛……就看她心情咯。 从校场回来,公主府那边就来了人,说是那位病了。 “我又不会看病,病了就找大夫。”百里长安抬步进了寝殿,“眼下这天气不冷也不热,怎么就病了呢?” 紫嫣已经提前让人备好了热水,随时可伺候公主沐浴。 “大夫说,许是睡觉的时候开着窗,所以后半夜冻着了。”底下人回答。 紫嫣瞪了对方一眼,低声喝斥,“既是已经找了大夫,便是没什么大碍。主子日理万机,哪儿有空理睬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 见着百里长安没吭声,底下人赶紧行礼退下。 “主子?”紫嫣回过神来,自觉有些僭越。 慢条斯理的褪下外衣,百里长安回看她一眼,“若是旁人说这些话,怕是早就死了八百回,但你跟紫岚于我而言是不同的,你们自小跟在我身边。哪怕天塌了,你们也会给我撑着!” “这是奴婢的分内之事。”紫嫣、紫岚赶紧行礼。 轻纱慢褪,百里长安缓缓没入浴桶之中。 水雾氤氲,若隐若现。 美人入浴,冰肌玉骨。 “只有一点,你二人且记住。”葱白的指尖,漾开水波潋滟,涟漪阵阵,嗓音却是那样的凉薄,“莫感情用事,以免关心则乱!” 高处不胜寒,越是站在上面,越得小心翼翼,一旦行差踏错,必定万劫不复,摔得面目全非。 “是!” “是!” 紫嫣上前侍浴。 “他既已禁足,不管出什么幺蛾子,都不要放他出来。”百里长安合上眼眸,浴桶终不如自家的温泉池来得舒服。 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是!” 是以,宫里仍是没动静,百里长安依旧没有回府。 翌日晨起,百里元嘉便兴冲冲的跑到了春波殿。 皇姐说了,今日要带他出宫玩,何其难得?! “一言九鼎,不许反悔。”百里长安再三确定。 百里元嘉笑得合不拢嘴,两排小白牙彰显了他内心深处的激动,以及无可遏制的喜悦。 只是下一刻…… “皇、皇姐?”百里元嘉一脸懵逼的望着自家皇姐,“你说要带我出去玩的,就、就这样啊?这、这怎么玩?” 百里长安坏坏的笑着,伸手捏了捏小皇帝的脸,“方才可问过了,嘉儿再三确定要出宫。既是君无戏言,皇姐也是一言九鼎,那可不得听皇姐安排吗?” “皇姐?”百里元嘉眨着眼,小声嘟哝着,“那丞相大人呢?” 百里长安连骨头缝里都淬着坏水,“当然也是一样的,嘉儿是不是有点期待了呢?” 百里元嘉:“……” 第37章 老乞丐带着小乞丐 一辆马车,直奔城外。 待出了城,于四下无人之处,马车快速在林中停下。 紫嫣和紫岚皆坐在车前,这会已经下车,在车轱辘边上候着。 最先下来的,是百里长安。 其后…… “不是要出宫玩吗?这都出城了,皇姐很是干脆的满足了你所有的心思。”百里长安负手而立,目光戏虐的瞧着车门处,“还不下来?” 车内,传出嗡嗡的声响。 “皇姐……” 百里长安勾唇浅笑,“怎么,要皇姐抱你下来?这都多大了,还要皇姐抱抱?下来,赶紧的,要不然天都黑了。” 稍瞬,马车内总算有了动静。 先是露出个脑袋,其后是上半身。 “皇姐?”百里元嘉瞧着自己这一身破破烂烂,原本干净利落的发髻,被弄得蓬头垢面的,极为拘谨的抠着衣角,双目直勾勾的盯着脚尖。 破破烂烂的布鞋,也不知道皇姐是从哪儿找来的,脚趾头都露出大半在外,这般打扮……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像……丧家犬。”百里元嘉小声嘟囔。 百里长安被他这副窘迫的模样给逗笑了,“你不是要出宫吗?皇姐已经满足你了,不是吗?” “可是……”百里元嘉撇撇嘴,“这、这出宫也不需要这般模样吧?” 闻言,她努努嘴,示意他转身。 乍一眼身后的某人,百里元嘉实在没憋住,登时笑出声来,“哈哈哈哈……丞相、丞相……哈哈哈哈哈……” 一老一少,一个衣衫褴褛,一个蓬头垢面。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这这成何体统?”谢晦吾这辈子没如此无语过,“老臣好歹也是当朝丞相,百官之首,长公主此举有失大体,老夫、老夫……” 脸都被丢光了! “放心吧,你们二位这般如此,怕是亲娘来了,都认不出。”百里长安负手而立,笑盈盈的瞧着他们,“皇上都这般模样了,身为当朝丞相,难道不该誓死追随?” 谢晦吾:“……” 老臣心里苦啊! “皇上要出宫玩,那就好好玩。”百里长安转身,从马车的后边拿出两样东西。 一根拄杖,一个破碗。 谢晦吾:“……” 还来? 百里元嘉:“……” 不要啦! “既然已经乔装易容,那就好好的度过这美好的一天。”百里长安指了指前面,“暗卫都会跟着,两位只管放心。” 谢晦吾握着拐杖直跺脚,“长公主,这、这也太过分了!” “身为君主,身为百官之首,广开言路是必要的,但有时候看到的听到的,远不如自己亲身经历来得更仔细。”百里长安转身离开,“还望丞相能带着皇上,好好受这一课,来日有个爱民如子的帝王,那也是您这位老丞相的辅佐之功。” 谢晦吾:“……” 现在拒绝,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百里长安连借口,都替他想好了…… 一老一少,面面相觑。 小皇帝年虽小,虽然有些尴尬和窘迫,但心里还是很好奇的,“那朕……不是,那我是不是可以叫你老伯?” 谢晦吾心头直颤:“……” 皇上,老臣不敢啊! 马车,快速离开。 紫岚觉得好玩,紫嫣却不这么觉得,“主子,广陵府的时疫闹得厉害,南边亦是水患不歇,就这样把皇上和丞相大人丢在这里,真的没事吗?” “帝不知民为何物,来日如何担天下?”百里长安靠在车窗边上,轻轻揉着胃部,隐隐有些疼,但也不是太难受。 马车没有回城,只是寻了个僻静处停着。 暗卫悉数派出去,想必这一日定是多姿多彩,有趣至极。 金陵城有不少难民,都是前些时候从南边跑过来的,先帝生前还有不少朝臣上奏,说是难民齐聚天子脚下,有碍于颜面,理该驱而逐之。 若是负隅顽抗者,则落罪流放! 看着碍眼,嫌脏嫌乱嫌恶心,那便都赶出去,大抵是这个意思…… 这个提议,谢晦吾也请过。 当时是为了一朝的颜面考虑,好歹也是天子脚下,若是难民太多,实在是易损一朝脸面,但他也没做得这么绝,倒也是提过赈灾之事。 后来难民没怎么闹事,所以这事也就放下了。 毕竟,不会哭的孩子,冷了饿了自己受着…… 但是现在…… “老伯,我的碗、碗……”百里元嘉惊呼。 这一口破碗还被他们给抢走了??? “别追别追!”谢晦吾赶紧拦住皇帝,“穷寇莫追,万一伤着您可怎么好?” 百里元嘉直跺脚,“那我们还有什么?” 谢晦吾紧了紧手中的拄杖,好像什么都没了…… 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 到了晌午,二人饿得眼冒金星,百里长安没给他们留一个铜板,是以这会连个馒头都吃不上。 远远的,有人蹲在地上找什么。 凑近了才知道,他们在挖草根吃,那一片荒地都让他们给扒拉完了,吃两口草,再去边上的溪水里灌两口水。 “边上已经没有了,草根比树皮好吃。”边上的人递给百里元嘉一根草,“吃下面的,上面的叶子有些发苦发涩,不好入口。” 百里元嘉讪讪的接过,瞧着他们黑漆漆的手,顿觉五内翻滚,险些呕出来,转头直愣愣的盯着谢晦吾。 一时间,谢晦吾面上刺辣辣的,仿佛生生挨了一巴掌。 饶是如此,这一片草皮还是被掀了个底朝天。 难民是没闹事,却也快活不下去了,吃树皮和草根,终究不能是饥不果腹。 忽然间,有人哭了一嗓子。 百里元嘉登时拽住了谢晦吾的袖子,面露惊恐之色。 那边的妇人,浑身脏秽,却死死抱着怀中骨瘦嶙峋的孩子,哭得死去活来,声声喊着“我的儿”,哀嚎声不歇……“是……饿死的吗?”百里元嘉战战兢兢的问,“为什么不吃饭,为什么要吃草和树皮,为什么会饿死?朝廷为什么不管他们?他们……没有家了吗?” 谢晦吾喉间滚动,愣是答不上半句…… 第38章 何不食肉糜? 及至黄昏日落,百里长安才来接人,先是把谢晦吾送回丞相府,毕竟这般模样的丞相,若是让熟人瞧见,来日必定有损斯文。 至于百里元嘉,百里长安将他带去了金陵城最好的客栈,让他好好的沐浴更衣一番。 “皇上似乎很沉默?”紫嫣低声说。 百里长安笑而不语,有效果才会沉默,若是没心没肺的,应该嫌人死得不够多不够惨。 待百里元嘉干干净净的出来,百里长安弯腰瞧他,“见识过了外面的天地,晚上……皇姐带你去看看,什么叫纸醉金迷?” “皇姐?”百里元嘉的心情不太好。 瞧得出来,他年岁虽小,但并不是无情之人,对于外头的难民之事,并非无动于衷。 “若无差别,你则能与民同哀,与民同乐?”百里长安牵着他的手,“走吧!” 金陵城最大的酒楼。 临街的雅间,能清晰的瞧见街上的繁华,灯火璀璨,喧闹不休。 “酒足饭饱,可有什么想说的?”百里长安斜倚窗棂,素手执杯,笑盈盈的瞧着外头,“这里没有外人,嘉儿什么都可以说。” 百里元嘉趴在窗口,瞧着外头的热闹,“外头的人都饿死了,但是城内的人还在喝酒唱曲,还在找乐子。” “人的喜怒哀乐,不一定能互通。”百里长安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有些人,生来尊贵,有些人,却连到这世间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嘉儿,你是一国之君,不管外头的人怎么说,都不要轻易让自己的判断被影响。” 百里元嘉点头,“皇姐是让我不要听信谣言,莫要人云亦云。” “三人成虎,烁口成金。”百里长安摸摸他的小脸,“吃饱喝足,皇姐带你消消食。” 姐弟二人,缓步走在街边。 街上人头攒动,街边灯火辉煌。 小贩仍是吆喝着,货郎挑着担走街串巷,街边的铺子有人在争执,花街柳巷的姑娘,笑着挥动着手中的帕子,娇滴滴的喊着大爷。 百里长安将一根糖葫芦递给他,“带回宫里去,有时候觉得自己太辛苦,就想想这糖葫芦,想想城外的百姓。” “嗯!”百里元嘉小心翼翼的接过,“皇姐,你不怕吗?” 怕? “怕把你养成了一位明君,掉过头来就杀掉了皇姐?” 旁人不懂他的心思,她还能不明白吗?可既然这么做了,自然是什么都考虑到了。 “嗯!”百里元嘉点点头。 隔着灯火,她伸手摸摸他的小脑袋,“真的到了那一天,皇姐死也瞑目了。” “皇姐,之前有人说,是你杀……”百里元嘉顿了顿。 话到了嘴边,又被他生生咽回去。 “送皇上回去!”百里长安睨了紫岚一眼,“不得有误。” 紫岚行礼,“是!” 话已至此,百里元嘉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紧了紧手中的糖葫芦,跟在紫岚身后离开。 “主子?”紫嫣上前。 百里长安面色微凛,“看样子,太后娘娘最近日子太清闲了。” “奴婢明白!”紫嫣行礼。 红衣妖娆,拂袖而去。 今夜,百里长安还是没回公主府。 翌日晨起,亦未出现在朝堂上。 折子送到了谢晦吾手上,百官问起,他也是讳莫如深,次数多了,便也没人再敢多问什么,毕竟他们这位长公主,素来不按常理出牌。 策马疾驰。 快马加鞭。 广陵府这一带,群山环绕,百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虽然不富裕,但也饿不死,毕竟有山有水就有温饱。 只是现如今,一场时疫闹得死伤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连带着临近广陵府的南林府,亦是人心惶惶,严防死守,生怕沾了时疫的难民,会不声不响的逃进城内,到时候连累府城百姓。 客栈。 连日赶路,人困马乏。 好在今夜可以宿在客栈,无需在露宿山野林中。 紫嫣去备了热水,“主子今夜好好洗个澡,舒舒服服的睡一觉,这已经是南林府,再过去便是广陵府的地界,不急于一时。” 百里长安一身玄衣,发髻高束,俨然是个俊俏的后生,此刻神情专注的盯着桌案上的地形图。 “主子?”紫岚低声轻唤,“该歇息了。” 百里长安回过神来,“明日先在府城内转一圈,你们多看多听,莫要惹祸。” “是!” “是!” 南林府靠近广陵府,在这里探消息,自然是最好不过。 “奴婢这就去通知城外的人,不许轻举妄动。”紫岚行礼。 百里长安点点头,在地图上指了一条路,“到时候,我们从这条路走,此处村落较多,应能看到更多的境况。” “其实,主子大可不必亲自来广陵府,时疫非同小可,若……后果不堪设想!”紫嫣满脸担虑。 百里长安倒是没这么多的顾虑,于她而言,这场时疫可能不是时疫,若真的如她所料,人心坏到了这样的程度,她若不来这一趟,一旦时疫传播开来,便是大罗神仙都难了。 但愿,她是错的…… “主子莫忧,天佑大昭。”紫嫣笑着往浴桶里添热水。 这话百里长安爱听。 天佑,大昭…… 第39章 把她关进大牢 夜里,还算安生。 南林府戒备森严,多半是因为广陵府的时疫,街上到处都是巡逻的军士和府衙的衙役,所以百里长安进城的时候,也是经了诸多盘问。 翌日晨起,坐在街边的小摊上。 百里长安搅着碗里的山粉糊,目光时不时的落在路人身上,瞧着倒是没什么异样。 不瞬,紫嫣和紫岚转回。 “这东西挺好吃的。”百里长安嚼着嘴里的糯米小丸子,“边吃边说。” “是!” “是!” 伙计又上了两碗山粉糊,新鲜滚烫,香甜爽滑,糯而不黏。 “打探过了,南林府这边暂时没有出现时疫,据说是因为知府觉得不对劲,第一时间下令围城,所以城内暂时还算安稳。”紫嫣解释。 紫岚点头,“南林府的知府,李进。” 听得这话,百里长安挑了一下眉,“那个被父皇贬斥的,文渊阁……李进?” “嗯!”紫岚颔首。 百里长安咬着汤匙,若有所思的皱起眉头,“难怪这南林府如临大敌,戒备森严,原来是李进!我这光顾着广陵府,倒是没仔细留心南林府。” “早前在朝堂上,李进对先帝宠爱您之事,颇为不满,当初便是上谏您策马长街伤人之事,才被先帝贬出金陵城,到了这偏角。”紫嫣有些迟疑,“主子,还是早点走吧!” 李进认得百里长安,若是让他知道她在城内,定然会暴露行踪。 “还有呢?”百里长安搅着碗里的山粉糊,“就这些吗?” 紫嫣垂眸。 “奴婢知道。”紫岚抿唇,“奴婢……进府衙了。” 紫嫣愕然抬头,“不是让你别进去吗?” 紫岚:“不怕!” 紫嫣:“……” “那些人在议论,好像说广陵府的南边有个葫芦谷,时疫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紫岚低声说,“最开始染病的是进山谷采药的人,出来之后就疯疯癫癫,村里人没防备,还以为遇见了邪风。” 百里长安凝眸,“山谷?” “嗯!”紫岚点头,“疯子被抬回了村,时疫就开始在村子里蔓延开来,借着便一发不可收拾的散了出去。” 闻言,紫嫣有些不解,“那……可有人进去山谷看过?” 紫岚摇摇头。 要么,进不去。 要么,人去谷空。 “这山谷一定有古怪。”紫嫣吃着碗里的山粉糊。 百里长安裹了裹后槽牙,“疯癫?” 疯了,是因为药物所致,还是真的被吓疯了? “大夫没瞧过那些疯子吗?”百里长安问。 紫岚摇头,“那些人没说。” 能听到的,只有这么多。 “时隔这么久,这些疯子又是第一批被传染时疫之人,只怕已经死了。”百里长安叹口气,一下子食欲全无,“死无对证,又能奈何?” 紫嫣倒不这么认为,“如果真的是因毒而死,只要尸骨还在,肯定还有线索。” 第一批感染的,莫名其妙死了,应该不至于被烧尸。 其后,接二连三出现症状,众人才会疑心是时疫,才会上报官府,继而采取该有的错失。 “想来,尸体还在?”紫岚道。 百里长安沉默。 未必! 如果是天灾,那尸体可能还在。 如果是人祸,尸体就是铁证,那些有心人肯定会一早就焚毁证据。 若不然,先帝在世时就下令处置时疫,为何到了现在还未能控制,反而愈发往外扩散?可见事情没那么乐观。 “先回客栈。”百里长安起身。 紫岚旋即站起,紫嫣搁下饭钱,随百里长安回去。 只是,三人刚到客栈门口,便有大批的衙役将其团团围住。 “你们干什么?”紫嫣厉喝。 紫岚挡在自家主子跟前,目色沉凝,周身杀气腾然。 “官爷,就是他们!”有个猥琐的男人上前指认,“昨天夜里,就是这三人从巷子里过去。” 这话说得百里长安是一头雾水,紫岚和紫嫣亦是面面相觑。 什么昨天夜里? 什么巷子? 她们三个天黑前入城不假,但是进了城之后只在街边的酒楼里吃过饭,过巷子也是回客栈的必经之路,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做。 “三位是外乡来的?”为首的应该是捕头,一双冷眸上下打量着百里长安,倒是真没见过如此俊俏的白面后生,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杀人的人。 然则,人不可貌相,岂可武断?! “外乡来的又怎么了?”紫嫣低哼,“外乡人就不能经过这儿?” 捕头摇头,“这倒不是,只是昨天夜里巷子里死了一个人,有人看见是三个人所为,其后那三人进了这客栈。” “三个人?”紫嫣低哼,“所以只要凑够三个人,就是凶手?” 这话问得,捕头哑口无言。 “看清楚脸了?”百里长安问。 猥琐男弓背哈腰,眼神闪烁,“反正……反正就是你们,穿黑衣服的三个人。” 不巧,百里长安出门一身玄袍,紫嫣和紫岚亦如此,恰好是穿黑衣服的三个人。 “这天底下穿黑衣服的多了去,难道都是凶手?”紫嫣冷嘲热讽,“查都没查清楚,就跑这儿抓人?死者是谁?杀人动机是什么?致命原因为何?” 一连数个问题,问得对方是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少说废话,都带走!”捕头说不出话来,反正有可疑就全部带走,站在这里与人对峙,委实太过丢人,带走再说。 百里长安幽幽启唇,“希望你别后悔。” 谁能想到,来了一趟南林府,居然……走不了了?! 呵,李进啊李进,你便是如此治下? 当初的豪情壮志,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主子?”紫嫣一愣,见着百里长安转身就跟着走了,当下摁住蠢蠢欲动的紫岚,“别乱来,看主子行事。” 紫岚握剑的手,徐徐放手,点头跟在自家主子身后。 这是百里长安第一次进大牢,四下恶臭难忍,周遭嘈杂不休,狱卒拿着鞭子,砰砰砰的敲着木栅栏,让众囚保持安静。 百里长安立在牢门后,极是不悦的闭了闭眼眸,吵得她耳蜗疼! 第40章 完了,问题大了 “岂有此理,竟是连问都不问,直接把咱关进大牢?”紫嫣黑着脸,“该不是这位李大人,公报私仇吧?” 还真别说,的确有这种可能。 紫岚褪了外衣,覆在木板床上,“主子?” “吵得人脑仁疼。”百里长安坐定,“若是蓄意为之,想必很快就会来见我,急什么?” 不着急!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闻言,紫岚和紫嫣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坐在凳子上。 主子怎么说,她们就怎么做。 不远处的狱卒,眉心紧皱的转身。 “不吵不闹的,瞧着不好对付。”狱卒压低了声音,如实跟捕头禀报,“朱捕头,是不是抓错人了?” 朱捕头白了他一眼,“有些事不该问的别问,只管照做就是。” “是!”狱卒颔首。 想来,不是知府大人吩咐的,就是赖师爷的意思。 “先关个半天再说。”朱捕头转身就走。 行至衙门后院,有人负手而立,似乎是在等人。 见状,朱捕头疾步上前,躬身行礼,“师爷,人都抓了,此刻就在大牢里,按照您的吩咐,先关个半天再说。” “很好!”赖昊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件事,没告诉知府大人吧?” 朱捕头赶紧摇头,“知府大人只知道城中有人被杀,咱们是去抓嫌疑之人,倒是没过问其他,想必这会是在停尸房,与仵作在一处商议案情。” “嗯!”赖昊点点头,“大牢那边关照一下,不许任何人碰他们。” 朱捕头显然不太明白,“抓而不动?” “别碰,别沾,别说话。”赖昊叮嘱,“记住了,千万不要靠近他们,也不要跟他们说任何狠话多余的话,要不然……会印堂发黑,死全家的!” 朱捕头:“……” 这么厉害? 赖昊转身就走,朱捕头赶紧一路小跑回了大牢,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千万不要沾了那三人,免得大祸临头死全家。 停尸房。 城内的确是死了人,尸体也的确是在那条巷子里发现的,死的是个男子,瞧着衣衫整洁完好,身上并无任何的抵触伤。 “查问了周遭的人,都说不认识此人。”李进年过半百,五官端正,周身难掩读书人该有的书卷气,未染朝堂的酸臭,眉眼间自生凌然之气,“应该是外乡来的。” 仵作点点头,“瞧着伤口的模样,应该是较短的利刃,比如说匕首之类,且对方应该懂得功夫,或者懂得医理,这一刀直中心脏,不偏不倚。” “什么人,这般心狠手辣?”李进沉着脸,“若不是深仇大恨,都说不过去了。” 仵作倒不这么认为,“大人您看这里!” 在死者的后肩位置,有块伤口,大概指尖大小,血淋淋的,瞧着像是被剥了皮一般? “这是什么?”李进一怔。 仵作解释,“此处应该有什么东西,比如说刺青或者烙印,以及象征身份的特征之类,看伤口的愈合,应该是死后为之,被人胡乱切下皮片。” “死后被剥去了一块皮?”李进一脸茫然,“为了遮掩身份吗?那何不划破脸,不是更简单明了吗?” 划脸多快,刷刷刷几下就成了。 切这点皮,多费事? “看这伤口的大小,就这么点点,确实费事。”仵作也觉得奇怪,“大人,尸体的附近可有发现什么皮肉?” 若是能找到,丢弃的皮肉,兴许就能知道,这死者的后肩位置,到底有什么东西? “这倒没注意。”李进三步并作两步出门,低声跟衙役嘱咐了两句。 衙役行礼,当即带着人离开。 既然要找,那就事不宜迟。 待转回,李进又看了看尸体,“这肩头怎么还有点……凹痕?” “是!”仵作颔首,“左右双肩都有,很是细致的凹痕,应该是长期背着背篓之类的东西,且这些东西还是有些分量。” 李进点点头,转而又问,“可还有其他的什么线索?比如说,身份推断?” “这人身上什么都没带,就是靴子里藏了一把短刃,大概是防身之用。”仵作指了指盘子里的死者遗物,“都是日常所需,街上随处可买,没什么可稀罕的线索。” 李进有些失望。 “不过,这人双手的虎口长满了茧子,掌心有硬皮,卑职原以为是常年策马所致,但仔细检查了他的双足,发现并无踩踏马镫留下的痕迹,是以推翻了卑职的想法。”仵作继续道,“后来,卑职在死者的指甲缝里,发现了一些痕迹。” 闻言,李进目色发亮,“什么痕迹?” “您看,这些粉末状的东西,都是卑职从他指甲缝里刮下来的,瞧着像是泥土,还有一些草植枝叶,甚至于有些是牢牢的粘在指甲缝里的。” 也就是说,有些东西压根刮不下来。 “死者的指甲有不同程度的磨损,像是刮拉造成。”仵作握住死者的手腕,以便知府能清晰的看清楚,死者指甲的情况。 李进其实也不太明白,仵作到底想表面什么意思,只是仔细的瞧了瞧。 “卑职的意思其实很简单,死者可能是个采药之人,或者是樵夫之类,行走山林间。”仵作低声开口,“但不知道为何,会被人杀死在城中巷子里?”衣衫整洁干净,可见是进城之前换过,但身上的特征,却是瞒不过的。 若是平素也就罢了,眼下这境况,一听到是采药的或者樵夫,李进忽然有些坐不住了,“这人不会是广陵府那边逃过来吧?” 闻言,仵作心惊,“外表无其他痕迹,但如果……可能要剖开才知轻重。” “本府让人继续在外追查,你这边抓紧一些。”李进心里有些慌,心知时疫的厉害。 如果这人果真是广陵府逃出来的,被杀死在这里,那这问题可就大了…… “是!”仵作行礼。 李进面色铁青的出门,恰好赖昊已经行至外头。 “你马上去各个城门口盘问一番,看看是不是有人见过他,哦不,让人出城问问,特别是广陵府方向。”李进呼吸微促,“要快!” 一听广陵府,赖昊面色骤变,“大人的意思是……” 坏了! 第41章 来得有点晚 出城之事,赖昊全权负责,人一忙起来就容易忘事,比如说大牢里那三位的事,出了城之后,赖昊就全都抛诸脑后了。 等着李进不经意间听人提起,登时愣了愣,“凶手?” 他这案子还没查清楚呢,怎么就抓住了凶手? “什么时候抓的?”李进边问边往大牢走去。 衙役自知说漏了嘴,但大人既已经说起来,自然得如实禀报,“一大早就抓了,还是朱捕头亲自去抓的。” 听得这话,李进大骂一句,“糊涂!案子都没查清楚,死的是谁都不知道,充其量是可疑之人,询问两句也就算了,居然还给弄大牢里去了?大牢是他朱家的,说关就给关了?” 混账东西,这要是让朝廷的人知道,不知要闯出什么祸来。 “朱捕头!”衙役一声喊。 恰转弯经过的朱捕头,登时探出头来,面色瞬白。 完了…… “姓朱的,你到底在干什么?”李进沉着脸,“往日不见你如此胡闹,此番倒是肆意,竟是把人直接关进了大牢,知不知道该当何罪?” 朱捕头赶紧上前行礼,“大人恕罪,这也不是卑职的本意,是、是师爷……” “赖昊?” “嗯!” 李进深吸一口气,“胡闹!还不赶紧随本府,去给人道歉,万一人家闹起来,回头闹出南林府,你们得吃不了兜着走,扒了这层皮都不够。” “是是是!”朱捕头赶紧跟在后面。 大牢。 天都快黑了,才等到外头着急忙慌的脚步声,百里长安伸个懒腰。 火光缭乱,脚步声纷至沓来。 待人影立在了牢门外头,紫岚和紫嫣旋即站起身来。 “李进,你来得有点晚。” 百里长安一开口,李进陡然抬眸,慌忙近前两步,脸色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速度,惨白到了极点。 这下才是真的完了,惹谁不好,惹了这位要命的祖宗?! “快开牢门!” 回过神来,李进赶紧让人打开牢门,进去的那一刻,他险些腿软失了仪态。 “怎么,不认识了?”百里长安坐在那里,岿然不动,一双美眸酝着幽幽凉色,“需要重新认识一下吗?” 李进扑通跪在地上,“长公主恕罪,臣治下不严……公主千岁千千岁。” 他这一跪,把外头所有人都给吓得三魂去了七魄,谁能想到这一不留神,把当朝摄政长公主给关进了大牢? “好得很!”百里长安徐徐起身,“地方倒是不小,就是有点可惜,晌午的时候连顿牢饭都没吃上。” 李进真是死的心都有,有泪都哭不出来。 这位小祖宗是先帝的掌珠,当初便是得罪了她,李进才被贬斥至此,如今……别说是项上人头,只怕九族难保。 赖昊啊赖昊,你小子今儿真是闯大祸了! “长公主恕罪!”除了磕头,李进真当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百里长安行至他面前,弯腰瞧着跪地的李进,“换个词。” 李进:“……” 换? 求饶的话,他只会这一句。 文人风骨,有时候不值一钱,但有时候却比命都重要,要不然当年他也不会离开金陵城,被发至此处当个地方官。 “此事乃是下官失职,请长公主降罪。”李进磕头。 百里长安直起腰,鼻尖轻哼一声,缓步走出了大牢。 紫岚和紫嫣对视一眼,紧随主子身后。 这倒是把李进给弄懵了,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猜不透百里长安的心思,想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人?”朱捕头上前,赶紧把人搀起来,“长公主走了!” 闻言,李进慌忙往外去。 没走两步,李进又看了朱捕头一眼,“去找赖师爷,让他能躲就躲,不要出来!” “可这事……”朱捕头着急。 李进“欸”了一声,“照做!” “是!”朱捕头撒腿就跑。 李进出了大牢,疾追百里长安而去。 穿过长廊,穿过后院,穿过后堂,坐在了王法大堂上。 百里长安拂袖坐在主位,脑门上顶着那块“明镜高悬”的牌匾,左右都是“肃静”、“公正”的牌场,瞧着倒是庄严肃穆。 惊堂木一拍,李进重新跪在了堂上。 “李大人,你可知罪?”百里长安靠在太师椅上,一双大长腿架在案头,捻着惊堂木搁在掌心里把玩,全然玩世不恭之态。 周遭天色昏暗,唯有门前灯盏微亮,落在堂内,透着诡异的气氛,足以让人心惊胆战。 “臣知罪,请长公主责罚。”李进磕头,“此事发生在府衙,诸事皆由臣一力承担,臣决无怨言。只是,眼下南林府有命案在前,人命关天,还望长公主莫要因此而牵扯旁人,误了此事。” 百里长安原本以为是公报私仇,如今看来,还真是有人命案子呢? “继续说。”她知道,不让他把话说完,他是不会甘心的。 读书人,迂腐。 但李进,迂腐之外多了几分实诚,狡辩的言语若有道理,也是能让人心服口服的。 “若是寻常人命案也就罢了,偏偏死的可能是、是采药或者樵夫,且是外乡来的,仵作验尸之后,发现此人身上似有什么身份标记被人剜去,只怕……”李进寻思着,百里长安能出现在这里,多半是跟广陵府的时疫有关。 若是她冲着时疫来的,那这件事兴许能触动她,换赖昊一命。 “采药人?”百里长安手上的动作一滞,若有所思的转头看他,“身上有标记?” 李进连连点头,“是,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起来说话!”她随手将惊堂木丢在案头,幽幽的吐出一口气。 没想到,在南林府也撞上了? 呵,可见真不是天灾。 这厢刚说完话,赖昊就闯了进来。 紫岚目色陡沉,陡然身跃,冷剑随即出鞘。 李进厉声惊呼,“不要!” 第42章 我这人,脾气不太好 锋利的剑刃,紧贴在赖昊的脖颈上,只差分毫就能让他血溅当场。 耳畔,“笃”的一声响,是百里长安的指尖,轻轻瞧着桌案的声音。 只一声,剑刃停驻,未有近前分毫。 “长公主?”李进磕头,“一切都是臣之过,是臣治下不严,赖师爷还年轻,有些事情分不清轻重,只是听吩咐办事,请长公主明察!” 百里长安瞧着他,“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是你的意思,只要杀了你,这件事便可就此揭过。” 听得这话,赖昊急了,“是我一人的主意,跟大人没关系。” “抢着去死?”紫岚眯起危险的眸。 只要她稍稍用力,赖昊就会当场毙命。 “紫岚!”紫嫣看懂了自家主子的意思,“眼下还不是要命的时候,回来!” 紫岚蹙眉,旋即收剑归鞘。 紫岚的意思,多半也是主子的意思。 李进止不住抬袖拭汗,赖昊腿一软,登时跪在了地上,大堂内安静得只剩下二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虽然骨气不错,但都是读书人,哪儿有不怕的道理?! “脑袋先记着,查清楚这件事,否则……”百里长安扶着桌案起身,“不只是你们的脑袋,包括你们的九族,听明白了吗?” “是!” “是!” 她一袭玄袍,合着那骨子里与生俱来的矜贵,一步一顿走下来。 负手立在二人跟前的时候,威压无上,自生王者之气。此番威压摄人,竟让跪地的二人,心头发怵,不敢抬头直视。 “两天之内,我要一个明确的答案。”百里长安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别想着蒙混过关,想来你们也都知道,我这人脾气不好!” 比如说…… 她忽然毫无预兆的踹向赖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赖昊是全无防备,冷不丁被她这厚底靴踹了出去,如同破布一般身子倒滑,脊背狠狠撞在了边上的廊柱上。 一声闷哼,剧烈的疼痛让赖昊,连喊都喊不出来。 李进跪在那里,面色煞白,张了张嘴,愣是没敢出声。 “你也想来一下?”百里长安冷睨着李进。 李进慌忙伏跪,再不敢抬头。 “哼!”百里长安拂袖而去,头也不回。 这一脚只是前菜,如果不好好办差,那就不是一脚那么简单,她都说了,自己是个睚眦必报之人,把她关在大牢里,摘了他们脑袋都是轻的。 厢房。 “主子?”紫岚蹙眉。 紫嫣已经开始整理床铺。 “出门在外,将就。”百里长安扫一眼周遭,兀自推开了后窗。 外头夜色漆黑,有夜鸟立于墙头,止不住鸣叫。 “这地方……”紫岚上前。 百里长安侧过脸看她,“沿途走来,可见富丽堂皇之处?” 紫岚摇头。 “可见奢靡之风?” 紫岚还是摇头。 “如此,我便原谅他了。”百里长安半倚着窗棱,葱白的指尖,轻轻瞧着窗棱,发出细微的敲击声响,“若见浮华,我必要他好看。” 紫岚不懂。 “山高皇帝远。”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开口,“这句话,能断百姓生死。瞧不见的地方,更容易藏污纳垢,更需要稳妥之人,杀之容易,换之难。” 紫岚转头看着紫嫣,她不懂,但是紫嫣能明白。 否则,刚才紫嫣也不会拦住紫岚。 “主子的意思是,看他们表现,再决定如何惩罚。”紫嫣解释。 如此,紫岚便明白了,“哦!” “你呀,别动不动的杀人。”紫嫣叹口气,“若是人人都知道咱们有两把刷子,只会更加防着,对主子无益。咱们跟着主子得学会藏拙,主子开口才能动,明白吗?” 紫岚点点头,“哦。” 她又不是傻子,她能听懂! “如果真是采药人,只怕南林府很快会变成第二个广陵府。”这才是百里长安最担心之处,她初来乍到,很多事情还得让李进他们去办。 个人荣辱,与满城百姓相比,着实微不足道,那一脚便也算是出了她这口气。 只是,紫嫣刚铺好床,百里长安还来不及褪下外衣,外头便传来了动静。 “臣派出去的人,已经发现了死者的来路。”李进在门外行礼,“请长公主……” 话音未落,房门骤开。 “继续说!”百里长安跨出房门,衣衫完整,容色肃冷。 李进直起身,“赖师爷派去的人,沿途打听,总算有人认出,此人的确是从广陵府方向来的,据说当时神色慌张,躲在牛车里。” “躲?”百里长安蹙眉,“为何要躲躲藏藏?” 李进解释,“车夫已经找到,据车夫称述,当时他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直问什么时候能进城,好像后面有人追着似的。” “问过原因吗?” “问过,但是未答,只让车夫赶紧进城,说是要进城投奔亲戚。” 说到这儿,赖昊半弯着腰,缓步行来,一张脸苍白得甚是厉害,“长公主,大人!卑职已经查过了,城内无人认得此人,所以寻亲这说辞应该是假的。” “不是寻亲,是来避难的。”百里长安裹了裹后槽牙,“山谷里出来的……采药人!” 逃出来的,肯定是知道点什么,所以被灭口。 “仵作那边说,此人无时疫症状,想来没有染上时疫。但奇怪的是,此人内脏有些许腐败迹象,且骨血隐隐发黑,应该是生前不止一次的,被人试毒所致。”赖昊继续道。 闻言,紫嫣和紫岚对视一眼。 “试毒?”紫嫣眯起眸子,“主子,可能是药人。” 逃跑的药人。 不能被抓回去,自然只能杀掉。 “广陵府!”百里长安负手而立,面色冷戾,“到底想干什么?” 李进与赖昊对视一眼,“可还有别的消息?” “暂时……” 朱捕头疾步跑来,高声疾呼,“大人,大人,有发现……” 第43章 你们,都别想跑! 漆黑的巷子里,火光缭乱。 外头有大批的衙役堵着,以防闲杂人等靠近。 “这!”朱捕头蹲在地上,指了指墙角的位置,“像是什么刮痕之类的,之前咱们只顾着抬走尸体,搜查周围是否有死者的遗物,全然没注意到墙角的刮痕。” 这条巷子是去客栈的必经之路,百里长安之前走过,当时…… “主子,当时好像是有人蹲在那里。”紫嫣恍惚间,好似看到过墙角有人影,但不确定是否就是死者。 当时巷子很黑,唯有外头街边的光亮辉映,未免出事,漆黑处不逗留,便赶紧离开,倒也没怎么留意那黑影。 “是!”紫岚也点头。 百里长安皱了皱眉头,弯腰瞧着那刮痕,“这是什么东西?” “像是个记号?”朱捕头挠挠头,“又像是字,写得跟狗爬一样。” 这话刚说完,朱捕头赶紧垂眸。 “长公主恕罪,卑职……” 百里长安摆摆手,示意他闪一边去,兀自蹲在正前方,瞧着这字不像字的记号,“这会不会是什么特殊的标记,只有干这一行的人……才能看懂?” 闻言,李进当即拍了一下朱捕头的肩膀,“去找几个采药人,看看是否有人能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嘞!”朱捕头撒腿就跑。 想了想,李进又道,“阿昊,你赶紧把这印记画下来,记住了,千万不能弄错。” “是!”赖昊颔首。 既是师爷,纸与炭笔自是随身带着的。 闻言,百里长安让开了身,兀自在这巷子里慢慢悠悠的走这。 李进陪在身边,紫嫣和紫岚跟在后面。 “就这么一条几尺巷,进出应该有人看得见才对。”百里长安蹙眉,“问过吗?都没人瞧见。” 李进点头,“唯一见过的,就是那个……指证您的人。” “给他二十大板。”她不高兴,“往重了打,若是轻了……你来补。” 敢指她杀人,这二十大板都是轻的。 “是!”李进讪讪的点头,转头睨了一眼衙役,“二十大板,狠狠的打!” 衙役行礼,转身就走。 “杀了人,会去哪?”百里长安走出了巷子,瞧着长街发愣,“前面是什么地方?后面是什么地方?” 李进急忙解释,“前面是您之前住的客栈,后面……是一个染布坊,这条并不是主街,是以没什么要紧的人家。” 的确,前面是客栈,客栈才是临街的主街道。 “当时没见着身后有人跟着进来。”百里长安仔细回忆,“如果住客栈,应该有人看见,出去这条街,也会被人瞧见。” 思及此处,百里长安缓步朝着街尾走去。 “出事是在夜里,因为广陵府的事情,城门口戒备森严,夜里绝对不可能放人出去,所以这人当时应该还在城内。”李进紧随其后,“天还没亮,城门还没开,就有人发现了巷子里的尸体,臣当时就下令,加强城门口戒备。” 他没敢说的是,因着赖昊抓了长公主进大牢,干脆将城门关上了,免得消息走漏,到时候更是灾祸连连。 “你的意思,他跑不出去?”百里长安回头睨了他一眼。 李进想了想,“大概没能出去。” 可不敢说得太死,免得打脸的时候,丢半条命…… “客栈里都搜遍了。”李进继续到道,“暂时没发现什么可疑人,此外挨家挨户都问过一遍,暂时也没有什么陌生人出没的消息。” 要么那人在城中有落脚点,要么乔装躲避。 “这是个小染坊,平素就没什么人。这小染坊的掌柜前些时候离开了南林府,说是去南方学新的染布手艺去了,一时半会不会回来。”李进介绍,“咱们的人,白日里搜过一遍,没发现异常。” 大门紧闭,门上挂着锁。 “紫岚!” 百里长安一开口,紫岚就拔了发簪上前,三下五除二打开了锁扣。 李进:“……” “主子!”紫岚开门。 小染坊内,黑漆漆的。 衙役快速包围了小染坊,以确保安全。 李进跟在百里长安的身后进去,瞧着挂在架子上的布匹,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白日里瞧着倒也还好,夜里风一吹,竟有种莫名的诡异与阴森之感。 小染坊内,空无一人,唯有风吹着布片肆意翻飞,时不时发出呼啦啦的声响,偶尔也有夜鸟惊飞,无处落脚。 突然间,“咻”的一声响。 紫岚骤然出剑,寒光乍现。 刹那间,冷箭被圻断在地,再抬头,紫岚已经纵身追去。 紫嫣当即出剑,只身挡在百里长安身前,锐利的眸子快速扫过周遭。 “来人,来人!有刺客!”李进疾呼。 门口的衙役旋即进来,整个院子登时被火光照亮。 明晃晃的光亮,刺得百里长安半眯起眸子,直勾勾盯着屋脊上被紫岚拦下的人,说时迟那时快,紫岚一剑斩断对方的胳膊,直接把人踹下。 屋瓦被碾得哗哗作响,那人落地的瞬间,一口鲜血匍出唇,捂着血流如注的断臂,发出痛苦的哀嚎。 “抓起来!”李进厉喝。 衙役当即上前,把人揪起。 然则下一刻,百里长安目色陡沉,陡然蹲下来,狠狠扯开了黑衣人的衣襟。 刹那间果露在火光底下的大面积溃烂,让紫嫣失声惊呼,慌忙将愣住的百里长安拽离一段距离,“主子小心!” 百里长安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一双美眸瞬时冷至冰点。 “这是……”李进喉间滚动,面色瞬白。 四下,一片死寂。 倒是那黑衣人,哀嚎过后,发出了无力的笑声,“你们……你们一个、一个都别想跑!谁都跑不了!” 紫岚:“主子?” 紫嫣:“主子?” “传我令,让门口的衙役去找大夫和仵作过来,其他人……关闭染坊大门,一个都不许踏出大门半步!”百里长安将银牙咬得咯咯作响,“违令者,杀无赦!” 李进陡然愣住,倒是真没想到,百里长安居然会…… “长公主?”李进心头微颤。 “把他绑起来!”百里长安往后退两步,目光狠戾如刃,“立刻、马上照办!” “是!” 第44章 蓝,代表什么? 事情,忽然变得分外棘手,连百里长安都没料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坐在花坛边上,百里长安显得很是沉默。 以至于李进都跟着提心吊胆,一时间不知该说点什么?那溃烂的伤处,他都看见了,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可他也没有别的法子,也不知道还能做点什么? 黑衣人因着失血过多,已经失去意识。 不过上了药,还被包扎止血,死不了。 外头传来了动静,仵作和年长的大夫是同时从衙门过来的,跨入门槛的瞬间,身后的大门应时合上。 两人对视了一眼,已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头,当即上前行礼。 “什么都不必多说,先看看那人。”李进沉着脸,“记得……小心点,可能是时疫。” 最后那句话,李进说得很轻很轻。 仵作与老大夫皆是一怔,其后不约而同的望着不远处的男子,难怪门一开就关上,原来是有这一层的缘故在内。 两人一前一后的上前,一个看活人,一个看死人,从生到死,俨然齐全。 “是毒。”老大夫凝眉。 仵作点头,从随身的箱子里,取出了小刀和木片,自腐败处刮下些许烂肉,“且看看是什么毒物所致?若只是中毒而非时疫,大家就都安全了。” “是!”老大夫赞同,仔细为男人把脉,“脉象很是虚弱。” 仵作行至光亮处,仔细瞧着木片上的烂肉,其后开始捣鼓着,且试试看这东西到底有多毒? “长公主?”李进行礼,这一时半会的,估计也没个答案,他这心里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此事原是南林府之事,没想到竟是连累了长公主。” 如果不是赖昊将其关进大牢,估计百里长安这会早就出了城门,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以李大人的意思,出了这南林府就不算连累?”百里长安慢条斯理的捋着袖子,不似之前这般面色沉凝。 李进一怔,“臣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南林府真的爆发了时疫,又当如何?”她问。 李进垂眸,“臣当竭尽全力,与南林府的百姓共患难。” “先帝遗诏,着本公主辅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百里长安起身,“所有人都是大昭的子民,何来的连累之说?出了南林府,仍是大昭,我终是大昭的摄政长公主!” 李进毕恭毕敬的心里,此番是真的心悦诚服。 不远处,仵作与老大夫交换了一下意见,其后朝着二人走来。 “大人!”仵作行礼,“我们二人方才商议了一下,觉得这人身上的溃烂痕迹,像时疫但又不是时疫,应该是中毒所致。” 闻言,李进松了半口气,当即急问,“什么毒?” “这暂时没个结论。”二人皆是摇头,“我两的意见一致,这不是一种毒,而是经过数种或者十几种,搅合在一起的毒。” 李进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数种十数种的?” “卑职的意思是,这人试毒无数次,以至于余毒种种,难以分辨,溃烂只是毒发的表现。”仵作解释,“这种毒发很接近于时疫,但又不同与时疫,时疫是会传染的,毒发不会!” 老大夫忙道,“话是这么说,但我两方才仔细观察了一番,觉得这种毒如果再发展下去,说不定也会变成时疫的一种。” “你是说,具备传染的能力?”李进总算是听明白了。 老大夫点点头。 “雏形。”百里长安缓步朝着男子走去,“这么得意,还口出狂言,说明了一个问题。” 李进疾步上前,“什么问题?” “他们快成功了。”她阴测测的开口,“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时疫会彻底蔓延开来,因为那不是真的时疫,而是人为导致的毒发。” 李进面色发白,转头瞧着仵作与老大夫,二人同时点头,对此表示赞同。 “事情棘手了。”百里长安蹲下来,瞧着男人的胸口溃烂处,转而你了紫岚一眼,“把他翻个身,看看他的后肩位置。” 紫岚旋即上前,二话不说便将晕死的男人翻了个身。 紫嫣上前一扒拉,果真瞧见了男人后肩位置的印记,“主子?” “这……”李进骇然,“蓝?我原以为是什么标记,怎么是个字呢?可,为什么是蓝?” 有什么特殊意义? “主子,这好生奇怪。”紫嫣也想不明白。 百里长安之前也觉得,是胎记印记标记,就是没想到,会是一个字? “蓝?”她百思不得其解,“有什么特殊意义?他是蓝,那……死的那个又是什么?” 李进摸着下巴,这谜不好猜,压根没有方向可言,唯一庆幸的是,这不是时疫,要不然这小染坊里进来的人,全都别想出去了。 他知道,刚才的百里长安,也是做了这样的打算…… “皮未必能找到,毕竟就这么点大,吞了或者烧了毁了,都是有可能的。”李进有些无奈,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乐观。 朱捕头从外头回来,身后跟着两个人,“大人,卑职找到了两个采药人,并且带着他们去看过了那些痕迹。” “是吗?”李进欣喜,“可能看懂?” 两个采药人上前行礼,“大致可以,咱们上山采药,每个人都有特殊的标记,但是关于危险与避让,还是基本一致的。” “危险?”李进心下陡沉。 采药人点头,“对,那上面的大概意思是,山谷,危险。” 至于是什么山谷,许是来不及刮痕就已经被人追上,又或者是没胆子随便刮…… “葫芦谷。”百里长安微眯起眸子,“广陵府!” 话音刚落,耳畔骤然响起了弓弦崩拉声。 刹那间,紫岚冷剑出鞘,狠狠劈断了袭来的暗箭。 可,还是晚了一步。 “主子?” “长公主!” 第45章 点绛唇 冷箭,是挡住了。 可谁都没想到,冷箭中空,内蕴毒针。 在紫岚圻断冷箭的瞬间,箭中毒针登时齐发,饶是紫岚和紫嫣瞬挽剑花,也未能全数防备。 毒针叮叮当当落地,或殃及周遭衙役,哀嚎声起,四下有鲜血飞溅。 火把散落在地,李进因着赖昊和朱捕头的扑闪,避开一劫,毕竟那冷箭原就是冲着百里长安而来,是以方向都在她跟前。 “长公主!” “主子?” 紫嫣慌忙搀着百里长安坐在了台阶上,当即拔下了她腿上的毒针,撕开主子的裤管,只瞧着伤处流出的黑血,二话不说往百里长安嘴里塞了解毒丸,其后便覆唇吸出毒血。 “主子!”紫岚防备。 李进呼吸微促,“快,保护长公主!”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等着回过神来,赖昊当即带人去追刺客,朱捕头则领着人将内外重新搜个遍。 大批的巡城军,快速朝着小染坊围拢而来,将此处包围得水泄不通。 “立刻搜捕全城!”李进下令,“不许放过一个可疑之人!” 敢在他眼前,对长公主下手,若是长公主有什么闪失……这是要整个南林府的百姓,一起为之陪葬吗? 简直可恨! “主子?”紫嫣心急,快速拭去唇角的血渍,气息微乱的候着。 吸出毒血只是皮毛,紫岚以内力为百里长安逼毒,才是重中之重。 百里长安面色发青,唇上发黑,若不是紫嫣、紫岚反应够快,只怕她早已和地上那些人一般,毙命当场。 仵作命大,奈何老大夫没能幸免,只落得满地狼藉。 “长公主?”李进呼吸微促,立在边上焦灼的等着。 蓦地,百里长安身子一歪,登时匍出一口黑血,一张脸瞬时煞白如纸。 “长公主?”李进慌忙上前搀了一把。 百里长安喘着气,抬起沉重的眼皮睨了李进一眼,“我命硬,阎王爷不敢收。” “先回去再说。”李进忙道。 紫岚二话不说就把主子抱起,大步流星的朝着外头走去。 “收拾一下,等长公主清醒了,许是还会过来查看。围住这里,不许任何人进入。”瞧着归来的赖昊,李进咬牙吩咐。 赖昊了悟,“放心!” 府衙。 厢房。 灯火通明。 大夫来了一茬又一茬,浓郁的药味弥漫不去。 “如何?”李进忙问。 这可是城中最好的大夫。 “放心,性命无忧。”大夫忙解释,“只是这毒甚是狠辣,若要祛除余毒,所需时日,非一朝一夕之功。在余毒清除之前,恐生各种意外症状,请大人提醒贵人,莫要惊慌,实属正常。” 李进白了一张脸,“什么叫,意外症状?” “不好说!” 望着大夫离去的背影,李进喉间滚动,慌忙转身进了屋。 百里长安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 所有事宜,皆由紫嫣处置。 紫岚怀中抱剑,立在床头位置,不许任何人靠近,饶是李进也不行,经此一时,她心里憋着一股气,见谁都似贼! “李大人。”紫嫣瞧了一眼紫岚,将李进拦在了门口,“您暂时别过去了,诸事皆待主子醒来再说。外头的事情,还望李大人多加费心!” 李进喉间滚动,“此事……” “主子公私分明,李大人若是真跟此事无关,大可不必战战兢兢。”紫嫣知道他在想什么,毕竟是百里长安的亲信,很多习性都是随了主子。 李进一怔。 “去忙吧!”紫嫣不多说,转身回屋,合上房门。 瞧着紧闭的房门,李进神色凝重,早前在金陵城的时候,这位闯祸的祖宗是最不好惹的,恣意张扬而嚣张狂妄,奈何谁也不敢拿她怎样。 “大人?”朱捕头上前。 李进回过神来,“如何?” “师爷带着人搜捕全城,没有任何动静,卑职在墙头发现了一个脚印,不知道是不是,便让人拓了下来。”朱捕头解释,“仵作说,是个成年男子的脚印,从脚印和落脚点的力道来看,身高约莫七尺有余,身形矫健。” 李进点点头,“无论如何……找!” 刺杀长公主,若是没个交代,别说百里长安……若是传回金陵城,只怕朝廷都放不过他,包括南林府所有的人,都会因此受到牵连。 “还有那毒针。”朱捕头边走边道,“这毒甚烈且不常见,炼制起来甚是麻烦,所需药材更是少见,如果不是长公主福大命大,有解毒丹随身,只怕……” 李进问,“到底是什么毒?” “江湖上的东西,点绛唇。”朱捕头忙道,“卑职询问过不少江湖朋友,他们都说这东西寻常不可有,也不知道那刺客是从何处寻来的?” 李进蹙眉,“名字倒是挺好听的,但毒性太烈,着实不是好东西。循着这东西,能不能找到幕后黑手?” “是!”朱捕头颔首。 这一查,从夜里查到了天亮,满大街都是巡逻的军士,到处都是衙役,愣是没找到刺客的蛛丝马迹。 凶手凶手没找到,刺客刺客又跑了,李进是一个头两个大。 更要命的是,天一亮,厢房那边又传来了坏消息。 于是乎,府衙里的人都看到了一幅奇怪的画面,知府大人提着裙摆,跑得鞋子都飞起,还是拼了命的往厢房跑去。 一个个都是目瞪口呆,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 临近厢房,李进才停下来,扶着廊柱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额头上的汗珠子止不住渗出,饶是如此,还是两股战战的朝前走去。 百里长安的房间,门窗紧闭,内里陡然传来了哗然巨响。 李进心头一紧,“长公主?” “滚!都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主子?” “主子!” 第46章 她的先见之明 百里长安倒伏在地,面色狠戾,目光如刃的望着进门的李进,“滚出去!” “长公主?”李进心惊肉跳,但还是赶紧冲了过去,“快,快把长公主扶起来。” 书生自有书生的迂腐,在某些事情上,仍是不敢越矩。 紫嫣和紫岚赶紧上前,一左一右的搀扶着。 百里长安被扶到了软榻上,可这双腿却…… “长公主?”李进目瞪口呆。 他可算是瞧出来了,长公主的双腿好像不能动?哦不,不是不能动,而是软弱无力,仿佛废了一般,否则也不至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主子?”紫岚和紫嫣双双跪在地上,“请主子息怒!” 百里长安靠着软垫,伸手抚着自己的腿,突然间发了狠的锤下去,“狗东西,混账东西,该死的东西!” “主子?”紫岚咬着牙,“奴婢一定……” 还不等紫岚把话说完,百里长安业已下令,“传令下去,谁敢乱嚼舌根,就给我拔了他的舌头,这只是暂时的,只是暂时的。” “是!” 李进转头去看紫嫣,既是长公主身边的人,想必早就将昨夜大夫的话,全盘告知,只是……寻常人尚且接受不了忽然残废之事,何况是百里长安这样一个要强之人。 “长公主?”待百里长安稍稍镇定下来,李进才敢缓步上前,“是臣无能,未能保护好长公主,未能抓住刺客,才……” 百里长安沉着脸,“我要听的是这些吗?李进,我百里长安想杀人,不需要任何的借口,可杀人有用吗?杀了你能换回我双腿,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臣该死!”李进跪地行礼。 葱白的指尖,轻轻抚着自己的双腿,百里长安狠狠闭了闭眼,“没找到凶手,没抓住刺客,跑这儿作甚?滚出去!” “李大人,出去吧!”紫嫣开口。 李进磕头,“是!” 出了门,李进才发现自己的脊背已经汗涔涔的。 紫嫣出门,与李进一道立在檐下,“长公主之事,请李大人抓紧,不管是凶手还是刺客,总归要给长公主一个交代!” “本府知道。”李进点头。 紫嫣回眸看了一眼房门,“先帝在世,主子便是掌珠,哪儿受过这样的苦楚?抓紧点,否则她若做点什么过激之事,怕是无人能拦。” 李进一怔,心下惶恐。 “顺便,准备一辆木轮车,以备不时之需。”紫嫣躬身,转而回房。 房门重新合上,李进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栏杆处。 “大人?”赖昊压着脚步声上前。 李进吓了一跳,“作甚?” “有消息了。”赖昊低声说,俄而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这……” 李进招招手,勉力起身,与赖昊行至角门僻静处,“什么消息?” “昨天夜里,长公主不是吩咐咱们,打了秃三一顿吗?谁知道,竟是从秃三的嘴里,打出了点名堂。这小子虽然是诬陷长公主,但也的确是看到有人进出巷子,可能就是凶手。”赖昊低声解释。 李进听得这话,自然是耐不住,“还不赶紧带本府过去。” “等您过去,这都什么时候了?”赖昊示意他不要紧张,“地方已经找到了,可惜人去楼空,但还是留下了一些线索。” 李进刚燃起的希望,登时又被掐了半截,“在什么地方?” “抱月楼。” 李进皱起眉头,“那是什么地方?” “大人日日忙于公务,自然不晓得这地方。”赖昊有些不好意思,“风花雪月无人问,且向东街寻花柳。” 李进:“……” “大人?”赖昊低声询问,“您还要……过去看看吗?” 李进深吸一口气,“身正不怕影子斜,本府是去查案,又不是去……赶紧走!” “要跟夫人打声招呼吗?”赖昊又问。 李进烦他,“如今愈发的话多,婆婆妈妈的,这是公门又不是家,你是本府的师爷,本府是知府大人。” “是!”赖昊揉揉鼻尖,“到时候家里问起来,您可别把黑锅又甩我脑门上。” 李进:“……” “好了好了,不说了,去就去!”赖昊赶紧在前面带路。 抱月楼。 本就是花楼。 这会姑娘们都被赶到了后院里待着,没有官家的吩咐,任何人不许探头探脑。 “秃三说了,人当时出了这巷子就去了进了抱月楼的后巷,从后巷窜到了这屋子。”赖昊把李进领到了二楼的雅间,“这屋子是花魁娘子——东珠姑娘的。” 东珠的美名,李进倒是听过,据说是弹得一手好琴。 “问过吗?”李进问。 赖昊点头,“问过了,东珠姑娘当时正在大堂里弹琴,屋子里空着,所以有没有来人,着实不清楚。好在,这屋子是东珠姑娘一人所有,没经她同意,任何人不许轻易碰触屋子里的东西。” 说着,赖昊指了指窗外的半个脚印,“您看这里。” “的确是有人翻窗而入。”李进点头,若有所思的沉吟,“染坊外头有脚印,此处也有,难道真的是同一个人?既杀人灭口,又行刺长公主?仵作说,应是男子。” 赖昊两手一摊,“但凡是个雄的,都在后院待着,挨个查过去了,都没什么可疑之处。” “那这脚印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杀了人之后,跑花楼里捧场子,这怎么说也、也太不像话了!”李进摆摆手,“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可是,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大人也觉得不对劲了?”赖昊忽然笑了笑,瞧了一眼门口方向,又趴在窗口看了看,“问题,还是出在这个脚印上。” 李进狐疑,“脚印怎么了?” “大人,那天没下雨,巷子里干燥得很,就算有脚印留下,也不会这么清晰,是个人都能瞧出来,这大脚是个男子。”赖昊指了指脚印位置,“而且……朱捕头,准备好了吗?” 朱捕头站在巷子里,仰头喊了声,“可以了吗?” “来!”赖昊回应。 李进:“??” “看仔细了!”朱捕头一声喊,登时纵身而起。 第47章 东珠姑娘 李进站在窗口边边上,清楚的看着朱捕头以最快的方式窜上了窗户,翻进了屋子,然后立在了他面前。 “大人看清楚了吗?”朱捕头瞪着眼睛问,“要是还没看清楚,卑职再来一回。” 李进瞧了瞧赖昊,又看了看朱捕头,隐约明白了些许,难怪赖昊方才说有问题,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大人?”朱捕头轻唤,“还要再来一遍吗?” 李进摆摆手,“不用了,本府已经看得清楚,知道你们是什么意思了。脚印是后来挂上去的,也就是说,是刻意留下的。” “此前没下过雨,自然留不住脚印,但凡有脚印,也绝对不可能只有这么一星半点的脚印。”赖昊解释,“大人,这是故意的。” 李进叹口气,“也就是说,我们都被误导了?可本府总觉得,既是出现在这里,想必总有缘故,瞧着这脚印尚算新鲜,并不像是隔了太久。” “卑职也正有此意。”赖昊点头,“脚印新鲜,会不会是因为,当时自己也没留意被人察觉,如今咱们包围了抱月楼,以至于无奈之下,才弄了这么个脚印。” 朱捕头忙道,“混淆视听,觉得是外来的人翻墙而入,而非抱月楼里的人所为。” 要不怎么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呢? “如此说来,问题还是出在抱月楼。”李进打量着周遭,缓步朝着梳妆台走去,及至梳妆台前,徐徐顿住脚步,仔细的查看着桌案上的东西。 朱捕头与赖昊凑过来,“大人,您看什么呢?” “没什么,就随便看看!”李进拿起了桌案上的胭脂,“这胭脂……倒是不错,回头走的时候,记得帮本府问一下,哪儿买的?” 朱捕头愕然,“大人,您要用胭脂?” “啧!”赖昊推搡了他一下,“是不是傻?” 朱捕头恍然大悟,“哦哦哦,夫人,夫人!” 李进放下胭脂盒,缓步朝着外头走去。 见状,赖昊与朱捕头紧随其后。 这屋子里早就被人搜过了,但凡有任何可疑之处,定然会被搜出来,可惜什么都没有,都是一些女儿家必用的东西。 “哎呦官爷,我们这儿怎么可能会有凶手?咱们敞开门做生意的,哪儿会干这等杀人勾当,您可千万要查清楚,万不能冤了咱们。要不然,咱们以后还怎么做生意?”老妈子心急上火。 一帮姑娘或衣衫不整,或打着哈欠,又或者歪歪扭扭的斜站着,满后院的叽叽喳喳声,让人听着耳蜗疼。 “行了行了,别吵了!”朱捕头一声吼。 院子里的声音,这才逐渐减弱,最终归于平静。 “东珠姑娘的外窗上有个脚印,这件事可能需要一个解释吧?”赖昊开口,“若是没个答案,那只能辛苦大家,都跟着一起连累受罪。” 听得这话,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东珠身上。 东珠是抱月楼的花魁,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得身娇貌美,整个南林府城内,谁人不知东珠姑娘的美名?多少公子哥,趋之若鹜,想做她的入幕之宾。 只可惜,东珠姑娘性子孤傲,自然不会轻易委身于人。 越是如此,越是让人惦记。 “大人的意思是,是我杀了人?”东珠冷笑两声,伸出一双纤纤玉手,“就凭我这双手,描眉倒也罢了,舞刀弄枪的……知府大人可真是抬举我。” 赖昊瞧着她,眉心拧起,这姑娘看着瘦弱,确实也不太像会杀人的样子。 “大人?”朱捕头蹙眉。 李进幽然吐出一口气,“本府身为知府,既然城中出了人命案,自是要查清楚,诸位也不希望有杀人行凶者,在城内晃荡吧?今儿是他人,谁知道明日会不会轮到自己?” “你们也别担心,大人明察秋毫,绝对不会冤了任何人。”赖昊接过话茬。 李进负手而立,缓步从众人跟前走过,“这院子里人太多,问起话来,实在是嘈杂,这样吧,朱捕头,每三人一组,分开询问。” 朱捕头了悟,“得嘞!” 一人回答,两人心慌,三人猜忌。 三人行,必有一个急不可耐。 院子里,很快就空寂了下来。 李进负手而立,幽然轻叹,“但愿能有人,说两句实话,哪怕不是实话,来几句有用的也成,总好过白忙活一场。” 正说着话,外头来报,说是长公主来了。 李进心惊,赶紧出门相迎。 百里长安坐在木轮车上,紫嫣打着伞,紫岚推着车,这会已经到了抱月楼门前。 “长公主!”李进与众人一道行礼。 百里长安不吱声,瞧了一眼门前的两排灯笼,自然晓得这是什么地方。 “长公主,您怎么来了?”李进上前,“这、这地方……” 百里长安轻呵,“抱月楼?倒是个好名字。” 孤身坐着木轮车,素白的面上,全无此前的歇斯底里与愤怒,相反的,仍是平素的倨傲不屑,恣意无双。 紫岚推着百里长安进去,一股子浓郁的脂粉味,熏得她极是不悦的蹙起了眉头,别开头便打了个喷嚏。 “主子?”紫嫣收伞。 百里长安摆摆手,捻着帕子轻轻掩着鼻尖,“不妨事。” “李大人?”紫嫣开口,“如何?” 李进忙将情况说了一遍,“三人一组正在询问,且看能不能有收获?” “那个叫什么……”百里长安顿了顿,“那间屋子的主人,让她过来见我。” 李进转头望着赖昊。 “是!”赖昊行礼退下。 不多时,东珠跟在赖昊身后,缓步上前。 “长公主,人到了!”赖昊行礼。 百里长安瞧着眼前的美人,手肘抵在了木扶手上,指尖轻轻压着太阳穴,“你就是东珠?” “民女东珠,叩见长公主!”东珠跪地行礼。 百里长安勾唇,“生得倒是貌美,人如其名,宛若东珠。” “民女蒲柳之姿,怎敢污了长公主的眼睛。”东珠磕头。 听得这话,百里长安笑了,明明倾城绝艳,可眼底却浮着薄冰,漾着瘆人的凉薄之色,“我这人最恨别人骗我,知道我是如何处置那些说谎之人吗?” “拔掉舌头,剥皮拆骨。”紫嫣接话,眯起眸子。 百里长安勾唇,“听到了?” 东珠羽睫轻垂,掩着眸中神色,叫人难窥究竟。 第48章 火烧抱月楼 “民女不敢撒谎。”东珠磕头。 乍一眼,倒也是挺乖顺的。 可百里长安素来喜欢“鸡蛋里挑骨头”,所以…… “你有没有撒谎,我一眼就能看出来。”百里长安靠在木轮车上,就这么悠哉悠哉的瞧着她,“你在这里多久了?” 东珠磕头回答,“回长公主的话,自十岁进了这抱月楼,便一直到现在。” “数年之久,想来也是有些感情了。”百里长安幽幽吐出一口气,“这抱月楼应如你母家,虽然诸多怨怼,也有过逃离之感,但总有人能让你牵肠挂肚吧?” 这话听得李进莫名其妙,不是太明白她的意思。 谁知下一刻,外头忽然冲进十数个男子,齐刷刷的分立百里长安身后。 “长公主!” 李进了悟,是公主府的亲随。 “紫嫣。”百里长安说这话的时候,目光邪冷的落在东珠身上,“我瞧着外头的灯笼分外不顺眼,不如一把火烧了吧?” 紫嫣行礼,当即领着半数的亲随往后院而去。 “长公主?”李进有些心慌。 百里长安可不似面上这般和善,她原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一旦下手绝不留情,是以李进怕她做出过激之事。 心有天下不假,手段毒辣也是真! “起火了?”赖昊心惊,刚要去后院,却被公主府的亲随拦住。 葱白如玉的指尖,轻轻揉着眉心,百里长安嗓音嗡嗡的,“既是有疑,又查不出真凶,那就一个都别放过。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人!” 最后那一句话一出,在场众人顿觉遍体生寒,面色皆变。 后院,起火。 火势熊熊,以至于热浪翻滚,直扑前堂而来。 隔着那一道门,隐约可见刺眼的红光,伴随着扑面而来的浓烟滚滚。 “长公主?”李进扑通跪地,“事情还没查清楚,切不可滥杀无辜!” 紫岚低喝,“放肆!” “无辜?”百里长安目光阴鸷的盯着他,直看得李进脊背发毛,“窝藏凶犯,理该同罪,刺杀当朝摄政长公主,其罪当诛。饶是赔上整个抱月楼的人,也抵不过本公主的一双腿!动手!” 李进骇然,面色瞬白。 后院,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跪地求饶声,以及嚎啕大哭声。 痛苦与惊恐的声音,是骗不了人的。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等着他们都死了,本公主再杀你。”百里长安勾唇笑得邪冷,阴狠的眸子里,漾着冰冷的戾气,“是不是很有趣?要不,让你亲眼看看,他们被推进火海的样子?” 东珠红着眼,“长公主滥杀无辜,就不怕夜半时分,冤魂索命吗?” “杀的人多了,别说是冤魂索命,饶是阎王爷都得忌你三分,没听过一句话吗?恶鬼……怕恶人。”她笑得倾城绝艳,笑盈盈的问东珠,“这声音好听吗?” 所有人听得汗毛直立,唯有百里长安在笑。 焚烧过后的皮肉烧焦臭味,不断的从后院涌出,百里长安只是捻着帕子,轻轻抵了鼻尖,对此不为所动。 李进没忍住,疯似的夺门而出,趴在门外一阵干呕,只要一想到这后院在焚活人,想到那画面,他就五内翻滚。 还以为她可敬可佩,没想到,仍是那个杀人如麻,草菅人命的妖女毒妇! “长公主好狠的心!”东珠咬着牙,“那都是活人,您滥杀无辜,就不怕有报应吗?” 百里长安被她逗笑了,“报应这种事,死人是看不见的,我只要还能喘气,报应就是别人的。好好感受一下,来自于相处了数年之久的,宛若亲人的……呼救声。” “百里长安!” 刹那间,寒光乍现,匕首骤然直逼百里长安面门。 “主子!” 匕首,在距离百里长安面门毫厘之处停下,其后便是咣当一声落地,鲜血喷溅,幸紫岚挡在跟前,半点血色皆未沾其身。 百里长安依旧保持着斜倚的姿势,仿佛全然不受其慑,淡然从容之态,如同旁观者,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长公主!” 朱捕头和赖昊惊呼。 李进软着腿站在门口,瞧着眼前这一幕,脸色更加难看。 长剑惯出了东珠的胳膊,其后紫岚抽剑,腕上一抖,剑花骤起,立断其手筋脚筋。 方才还面露狰狞的东珠,此刻如同一滩烂泥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俨然死鱼一般,只剩下鲜血不断的从手脚处涌出,于身子底下逐渐汇拢成血塘。 紫岚面无表情的收剑归鞘,紫嫣疾步从后院回来。 “主子?” 百里长安直起身,略显倦怠的揉了揉后颈,“灭火。” “是!”紫嫣行礼。 不瞬,浓烟更重。 耳畔是水扑火堆,发出的噼里啪啦声响。 见状,赖昊和朱捕头疾步冲向后院,公主府的亲随倒是没再拦着。 到了后院,二人皆是傻了眼,全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紫嫣冷眼横着二人,“看到了,滚吧!” 自家主子做事,从来不走寻常路,被人误解也从不多解释,紫嫣心里都清楚,所以方才没拦着他们过来,要不然…… “把柴薪都撤了。”紫嫣吩咐,“不许留半点明火。” 底下人行礼,“是!” 从后院回来,赖昊和朱捕头的脸色变得很是奇怪,李进瞧着这二人,心里也是直打鼓,不晓得后院到底是什么情况? 可这里,离不开人。 “没想到,真的是你?”李进瞧着倒在血泊里的东珠,“你这、这是为何?为何要杀人,为何要行刺?” 百里长安一个眼神,紫岚会意上前,拂袖便撕下了东珠的假皮面。 惊得李进登时后退一步,“这……” “花楼里的姑娘,我见得多了。”百里长安轻嗤,“待在花楼里这么多年,你却是连个眼神都没学会,又是如何当得这花魁娘子的?” 这媚眼勾魂的功夫,还不如她呢…… 第49章 春风不度诡门关 东珠被提溜起来,手筋脚筋被断,整个人软绵绵得使不上半点气力,想跑是不可能了,除非有人来救她。 若有人来救,等于自投罗网。 百里长安,求之不得! “朱捕头!”李进使了个眼色。 朱捕头当即上前,以帕子轻轻捏起地上的匕首,转而递给了身边衙役,“马上送回府衙,交给仵作做对比,看看是不是……杀人的那把刀子。” “是!”衙役行礼,捧着匕首赶紧出门。 东珠歪着脑袋,面色惨白如纸,因着伤重而冷汗涔涔,全然不似之前的奴颜婢膝,看向百里长安的时候,目色狰狞,满是怨毒。 “这不是东珠。”老妈子浑身灰烬,跟在紫嫣身后出来,赶紧跪地磕头,“长公主,这不是东珠,不是她!” 既不是,那她所行之事都跟抱月楼没关系。 只有撇清干系,大家才能保全性命活下来。 “长公主,这的确不是东珠姑娘。”朱捕头和赖昊纷纷行礼。 百里长安知道,他们这是怕极了她……真的杀光抱月楼的人,赶紧给她台阶下,不惜一切的保全这些人。 指尖,轻轻抚过覆在膝上的薄毯,百里长安半垂着眼帘,嗓音里有些嗡嗡的,“可本公主这双腿的债,总归要有人还吧?” 刹那间,众人皆惊,四下一片死寂。 “百里长安……”东珠奄奄一息的开口,“你会有报应的。” 百里长安轻笑,眉眼如画,笑靥妖娆,“说了多少遍都记不住,报应这种事,死人是瞧不见的,比如你……抱月楼,东珠姑娘!” “哈哈哈……百里长安,你不就是想知道我是谁吗?”她笑得凛冽,“遍地修罗无人问,春风不度鬼门关。” 她陡然凝眉,却被紫嫣第一时间卸了下巴。 “想自尽?”紫嫣摇头,“没那么容易。” 这些把戏,她们见得多了。 “把人带回去。”百里长安低低的咳嗽了几声,眉心微凝,隐约好似不太舒服,“走!” 紫岚推着木轮车,离开抱月楼。 主子有令,奴才从命。 女子被带走,徒留下惶惶不安的众人。 “大人?”赖昊低声轻唤,“现在怎么办?” 李进如释重负,拍了一下赖昊的肩膀,“你且收拾残局,朱捕头,找一找东珠姑娘的下落,若还活着,多半会说出点什么。” “是!” “是!” 直到后来,李进才知道,后院的确被放了一把火,哭声是真的,惨叫声也真的,一帮人被围困在火堆之中。 柴薪堆砌围拢成圈,这些人都在火堆里挣扎着,虽然有皮肉之伤,但都是因为惊吓所致,并无大碍。 百里长安,没想杀人。 火是真的,哭是真的,隔着一道门,善恶被当场扭曲。 李进暗自寻思着,金陵城的那些事,是否也是因为这样,其后被以讹传讹,终是让百里长安成就了一身骂名,污名加身不予释,天道自在自在心。 刑房外。 “李大人似乎早就怀疑她了?”进门之前,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睨着李进。 李进见着瞒不过,当下躬身应道,“回长公主的话,的确有所怀疑。南林府距离金陵城甚远,但也不是全无客商经过,可偏那么巧,臣在她的梳妆台上,发现了一盒胭脂。” “胭脂?”她倒是没想着,李进竟是因为一盒胭脂对东珠起疑。 李进颔首,“那胭脂是金陵城独有,惊鸿坊的胭脂,非重金不可得。” “惊鸿坊的胭脂,都是独一无二的,且专门定制。”百里长安知道这些,“金陵城的贵妇和小姐们,会将仔细的喜好告知,其后等着掌柜专门定制香味和印花,再三调制至满意后,才会验收。” 是以,独一无二。 “臣瞧着,那胭脂成色尚新,应该是近日的。”李进垂眸,“近日时疫盛行,进出城门口都是严加盘查,臣每日都会盘问底下人,关于城内城外的情况,是以多多少少还是了解城中之事的。” 这东西不可能插上翅膀飞过来,而东珠也不可能跑去金陵城。 唯有一种情况,城内有人进来,且不为官府所知,与东珠有所联系。 “没想到,东珠竟是他人假冒的。”李进行礼,“是臣不察,以至于让贼人偷偷混入了城中,害得长公主差点……” 百里长安斜倚着木轮车,“行了,多余的话就不必说。” 车轱辘碾着石板进了刑房,那女子被挂在了刑架上,唇上被布条勒着,无碍于她声带的发音,但想咬舌自尽是绝无可能。 “齿缝里的毒都被掰了出来。”紫嫣行礼,“业已交给大夫查验,暂不知道是什么毒。” 百里长安斜眼瞧着血淋淋的人,幽然吐出一口气,“为了自己的主子,如此不惜生死,倒也是条汉子。” “妖女!” 听得这一句妖女,百里长安不怒反笑,“春风不度鬼门关,春风阁的人。” 女子陡然扬眸,转而又别开了视线。 李进愣了愣,“春风阁?” 倒是听过那么一耳朵,好像是朱捕头跟人闲聊的时候说起过,江湖上的一个什么组织,听说里面的人,神出鬼没的,全然猜不到背后是什么人。 没想到,竟会出现在这里? 还……刺杀长公主? 不对,先是杀了采药人。 “是你们弄出了时疫?”李进愤然,“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女子死死盯着百里长安,一言不发。 “看样子,不上大刑是不会招供了。”紫嫣瞧了一眼边上的烙铁。 下一刻,痛苦的呜咽,刺鼻的皮焦肉烂味儿,在刑房内快速蔓延开来。 任凭大刑加身,她都没再吐出半个字,眼见着再打下去就要死了,百里长安兴致缺缺的离开刑房。 “臣无能。”李进跟在其后。 百里长安转头看他,美眸中流光流转,“春风阁的人,被抓之后不是自戕就是至死不吐半个字,这是他们的规矩,跟你有没有本事,全无关系。” “长公主……如此了解?”李进诧异。 她神色幽冷的靠在木轮车上,鼻间一声低哼,再无言语。 李进站在那里,瞧着木轮车渐行渐远,幽幽的轻叹,肉眼所见善非善,耳闻所恶许非恶,“真是个奇女子!” 第50章 灭口 关于春风阁的事情,百里长安知道得不少,但都是零散的,因为春风阁的人,藏得太深太深,着实难解。 “没想到在这南林府,居然还能碰到春风阁的人?”紫嫣着实没想到,暗地里也是吃了一惊。 紫岚倒是无惧,“来一个,杀一个!” 紫嫣白了她一眼。 “春风不度鬼门关。”百里长安坐在木轮车上,徐徐摊开掌心,瞧着光亮落在自己的掌心,有点暖,又有点凉,“云……不渡!” 紫嫣眉心微凝,“主子莫忧,早晚会将这些人铲除干净!” “罢了!”百里长安回过神来,“南林府事了,也该走了!” 闻言,紫岚心惊,“主子,你的……” 话音未落,紫嫣狠狠瞪了她一眼:莫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是!”紫嫣行礼,“奴婢这就去收拾行囊,随时准备出发。” 不管主子变成什么样,都是她们的主子,主子有令,奴才从命。 是夜,无星无月。 李进倒是没想到,百里长安这么快就决定要走。 “这刑房里还没问出个所以然,长公主现在就走?”李进满面愧疚,“是臣办事不力,臣有罪,请长公主降罚。” 百里长安临窗而坐,转头瞧着外头的荷池,虽说无星无月,但檐下烛光甚好,昏黄之中含着波光嶙峋,风吹荷叶尖儿摇晃,倒也是极好的景色。 “坐吧。” 听得这话,李进一怔,显然是没反应过来。 “没听懂我的话?”百里长安端起杯盏。 李进赶紧行礼,谢恩入座,战战兢兢的坐在她对面。 “春风阁的人交给你,基本上是不可能问出什么来。”她轻轻放下杯盏,言语间满是肯定的口吻,“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他们那点尿性……呵!” 李进心惊,“如此说来,春风阁行刺长公主,不是一回两回了?” “那又如何?杀不死我,便只能等着被我杀。”百里长安全然不在意这些,“宵小之辈,不足挂齿,李大人应担心的,是时疫之事。” 闻言,李进认真的点头,“仵作确认,这女子所用的匕首,便是杀死采药人的凶器,可见这女子原是冲着采药人来的,其后发现长公主现身城中,这才又起了杀意。” “嗯。”百里长安后来细想过,的确是有些巧合。 春风阁做事仔细,很少有纰漏,此番却有些怪异,想必是临时起意。毕竟,小染坊留下的脚印是真,抱月楼留下的脚印是后添的,可惜是画蛇添足。 “长公主……”李进犹豫了一下,“回金陵城?” 百里长安不温不火的睨了他一眼。 惊得李进赶紧行礼解释,“臣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长公主的身子。” “李进,当初在金陵城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她还记得,他是怎么被贬到这不毛之地,怎么从京里的官变成了地方的官,“当年在先帝跟前,坦言直谏的时候,可是义正辞严,毫无畏惧,怎么这会却是怂了?” 李进先是一愣,俄而老脸一红,“长公主若说是怂,那就是怂,我李进此生,自问俯仰无愧,唯独对您……” “见着我的手段,只觉得我百里长安阴狠毒辣,嚣张狂妄。如今瞧了一眼背后,忽然明白自己目光肤浅,只见其表未见其内,心内愧疚。”她将人心摸得透透的。 一番话,说得李进哑口无言,自惭形秽。 “愧疚也好,敬佩也罢,带着这份心,好好打理南林府,谁说只有天子脚下的,才算重臣?”百里长安端起杯盏,优雅浅呷。 矜贵无双的摄政长公主,深谙用人之道,深知恩威并济的道理。 “南林府有你,我很放心。”百里长安笑了一下,倾城绝艳的面上,漾开欣慰的笑容,“若是广陵府需要驰援,还望李大人能随时准备。” 李进诧异,“长公主还要去广陵府?” 这双腿…… 他原是以为,即便她心中系着时疫之事,但因着身子不适,还是得尽快赶回金陵城诊治的,毕竟谁都害怕一辈子不利于行。 何况,她还是个女子。 “去不得?”百里长安凝眉。 李进摇头,倒不是去不得,而是…… “天底下,哪个女子不爱美?”李进一语双关的说。 百里长安是谁,岂会听不出他这意思,“本公主天生貌美,大昭谁人不知?独占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太久,总归得给别人一个机会吧?” 李进:“……” “李大人不觉得我美吗?”她极是不悦的瞥他,周身微凉。 见状,李进赶紧摆手,“非也非也,长公主貌美,天下皆知,只是……只是还是头一回有人,自己宣之于口的。” “本公主有如此容色,自然有这般自信。”她倒是厚脸皮。 李进笑得有些尴尬。 不只是美,还又傲又娇。 这厢还没说完话,外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不瞬,紫嫣将朱捕头领了进来。 “长公主,大人,牢里的那个……”朱捕头面色铁青,“死了。” 李进骇然,“怎么死的?” “毒死的。” 李进旋即转头去看百里长安,却见着她丝毫不意外,面上平静得,就像是听到了御花园死了一条鱼似的,全无波澜。 “长公主,臣先去处理。”李进行礼。 百里长安点点头,倒也没说什么,甚至不提去大牢看看,好像此事已经无关紧要。 待李进一走,紫岚和紫嫣顺势进门。 “收拾收拾。”百里长安道,“明日出发。” 二人对视一眼,毕恭毕敬的行礼。 “是!” 大牢内,那女子已经死去多时。 仵作正在初验,“大人,点绛唇。” 李进差点没站住,“什么?!” “想来,是灭口无疑。”朱捕头低声说。 进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搜过她的身,压根不可能藏有毒药,且受刑之后她早已不能动弹,自然不是自尽…… 第51章 有间客栈 “大人,现下如何?”赖昊低声询问。 李进沉默良久,“长公主的意思,似乎是早就料到了,压根就没打算追究。” “长公主这是放过他们,还是放过您啊?”赖昊这意思,与李进所想一致。 李进苦笑两声,“至少弄清楚了,先帝为何独宠于她,为何临终前还将天下交给她,除了女儿身,她挑不出半点错漏,着实让人钦佩。” “抱月楼一事,怕是会招来非议吧?”赖昊说。 李进点点头,“非议是免不得,饶是咱们去澄清,无亲眼所见,众皆不服,解释也无用。以讹传讹,她便成了穷凶极恶之徒。罢了!” “那这……”朱捕头指了指地上的尸体。 李进道,“先存义庄,若是来日所需,说不定还能有点用处。” “是!”朱捕头点头,“那卑职着仵作和义庄的人,弄点手段,好生维持,能存多久便存多久。当然,也会着人盯着!” 若是有人来收尸,一并拿下。 只是…… 机会不大! “长公主明日离开。”出了大牢,李进缓步行于长廊,“本府记得你与朱捕头二人,认识不少江湖人?” 赖昊颔首,“当年江湖浪荡,其后跟着大人。大人从不问及卑职过往,今儿为何突然有此一问?” “此去广陵府凶险万分,已遇行刺之事,本府心中不安,想让你与朱捕头寻一些江湖人,于长公主身后跟着。”李进低声吩咐,“她所带皆是内卫,于金陵城倒也罢了,出门在外免不得会吃暗亏,所以本府想着……” 赖昊明白,“长公主心高气傲,怕是不愿大人插手她的事情,如此倒是极好,江湖人不隶属于朝廷,谁也管不着他们。” “本府正是这意思。”李进点头。 赖昊行礼,“卑职这就与朱捕头商量,请大人放心。” “有劳了。”李进拱拱手。 赖昊笑了笑,“长公主只给了卑职一脚,没有计较大牢之事,算是放了卑职一马,此事权当是还了这条命吧!” 此去广陵府,山路崎岖,若无人跟着,李进的确不放心。 何况,现在出了春风阁杀采药人之事,他这心里就跟猫抓一样难受,若是那些腌臜东西还跟着她,若是她有所损伤,新帝年幼…… 夜色沉沉,无星无月。 然则,等着天光亮,李进再去百里长安的院子,已是人去楼空。 李进愣了愣,“为何没人禀报?” “长公主下令,天亮之前不许起身。”打从百里长安离开那一刻跪起,院子里的奴才便都跪在地上,“谁敢起身,杀无赦。” 所以,院门一关上,便无人敢跑出去报信。 李进无奈的扶额,瞧着这极好的天色,略有些哭笑不得,“这恣意潇洒之事,倒的确是她的做派。” 不管他人如何看法,只要她想做,就一定会去做,管他天亮不亮,管他什么身份不身份,她只要结果。 “大人?”赖昊蹙眉,“人都走了,怎么办?” 李进负手而立,拂袖散了院子里的奴才,“虽然走了,但未必走远,你知道该怎么办。” “是!”赖昊颔首,转身就走。 这个时候去追,就算追不着……但朝着广陵府的方向追去,应该错不了,大不了到时候在广陵府多护着点。 广陵府那个地方,才是真的不毛之地,高山纵横,林木茂密,走哪都是郁郁葱葱的一片,若没有熟人带路,很是容易迷失在山道上。 且因着时疫之事,出了不少恶从单边生的人,半道上那么些不知死活、不安分的东西…… 南林府的事情,告一段落,也不算是告一段落,毕竟春风阁的人死了,就目前情况来说,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但死者的尸体还在,所以还得继续寻找死者的家属,让人把尸体领回去妥善安葬。 出城的时候,天色灰蒙。 如今,天已大亮。 马车停在山间路边,紫岚去灌水,一干随行皆坐在树荫底下休息。 “主子?”紫岚进了马车,将药丸递过去,“先吃药吧!” 百里长安坐在榻上,小四方桌上铺着地形图,从标记的路线来看,过了这个山头再往前走,基本上没有什么村庄可言。 若是行官道也就罢了,尚有三两个小村庄,但他们走的是小路,是以方圆百里之内寥无人烟,必得极为小心。 “吩咐下去,检查干粮和水,若无恙再前行。”百里长安接过药丸,和水吞咽,指尖轻轻指着标注着葫芦谷的位置,“这地方很隐秘,山道绕行,林密茂密,若无向导,未必能找得到。” 紫嫣凝眉,“奴婢明白,只是……主子,咱们为什么不先去广陵府府城?院判他们都在府城,想必会给咱们找个妥善的向导!” “我这前脚进了南林府,后脚就被关进大牢,如此教训还不够吗?”百里长安合上地形图,“治疫如此之久,尚无成效,说明他们也是举步维艰。未必不知葫芦谷,只怕早就身不由己。” 紫嫣骇然,“主子的意思是,他们已经……” “保住性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葱白的指尖,轻轻揉着眉心,“不是只有咱们才知道放长线钓大鱼的,他们也懂!” 紫嫣的面色已然全变了,想劝一劝自家主子,先行回金陵城,可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 主子执拗,谁都改不了她的决定! 罢了! 休息了一会,马队继续前行。 眼见着山中细雨纷纷,却见着一座客栈独立。 “还以为今夜要露宿林中,没想到竟有片瓦遮头?”紫嫣瞧着眼前的客栈,目色沉凝,“主子,奴婢有些心里不踏实。” 但是外头下着雨,主子身上余毒未清,若是住在外头…… “紫嫣,你进去看看。” “是!” 第52章 谁躲在暗处? 乡野客栈,不是什么好地方,但现在下了毛毛雨,也没别的地方可去,要么露宿林中要么住在客栈。 “诸位都住在回廊打头那几间,楼梯口那几间客房,已经有客官住下了。”伙计提着灯笼,在前面领路。 紫岚推着木轮车,紫嫣领着人谨慎随行。 “这位爷……”伙计刚要开口,却被百里长安一记眼刀子,生生把话咽了回去,“诸位好好休息,小的这就去准备热水。” 说着,逃也似的跑了。 推开房门,浓郁的腐朽霉味,迎面而来。 百里长安眉心微凝,倒也没多说什么,出门在外,不似宫里这般养尊处优,该将就的就得将就,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主子?”紫岚松开手,第一时间拿起帕子去擦拭周遭。 紫嫣心细,转身安排底下人住下。 待事毕,伙计已经提着热水回来。 “住在那边的都是什么人?”紫嫣问。 伙计忙道,“咱们这客栈,往来都是客商和江湖人,往前走是广陵府,往后走是南林府,往边上走是扈阳府。往来皆是客,咱也不敢多问。客官稍作休息,待会就可以吃饭了!” 说着,伙计放下热水,赶紧退了出去。 这地方,沐浴是不可能了,但是休息一晚还是可以的。 紫岚原想开窗,可细雨婆娑,不断往内飘,便又将窗户合上了。 主子不喜雨! “主子,先将就一晚上吧!”紫嫣铺床。 紫岚怀中抱剑出了门,这是她的习惯,到一个地方,先把四周都走一圈,如此才能放心。 “让伙计把饭菜送上来。”百里长安吩咐。 她腿脚不方便,不想上下楼梯的跑。 “是!”紫嫣颔首。 紫岚没回来之前,她不会离开主子身边半步,只吩咐了门外的亲随去跟厨房说一声。 绵绵细雨,淅淅沥沥,不断的敲打着窗。窸窣之声不绝于耳,不断的从屋瓦落下,吵得百里长安心烦。 “主子,喝点水。”紫嫣倒了杯水。 百里长安扶额,不予理睬。 夜里的时候,她压根没动筷子,早早的上了床榻。 紫岚和紫嫣坐在桌案旁,一个休息一个睁眼守着,两人轮换着来。 外头,凄风冷雨,风吹林梢呼啦作响。 山中的夜,凉得厉害。 蓦地,紫岚陡然直起身。 紫嫣正在翻着广陵志,着实惊了一下,压着声音低低的问,“怎么了?” 紫岚的目光落在房梁上,继而盯着房门口。 见状,紫嫣收好广陵志,摸到了手边的长剑。 紫岚点了一下头,轻轻的站起身来,朝着窗口走去。 虚开一条缝,且待外头动静。 紫嫣的注意力则落在床榻上,若无动静自然最好,千万别吵醒主子;若有动静,她必得第一时间保护自家主子。 稍瞬,紫岚压着脚步声出了门,约莫是瞧见了什么。 下意识的,紫嫣握紧手中剑,退到了百里长安的床边站着,饶是天塌了都不会再挪开半步。 院中,似乎有动静。 好像是……吵闹声? 主子最不喜欢的就是底下人吵闹,紫嫣心下一紧,睁眼瞧着百里长安翻身坐起。 “主子恕罪。”紫嫣行礼。 百里长安有些头疼,面色自好看不到哪儿去,但她也知道,这个时候怨不得身边的人,出门在外,终是身不由己。 “怎么回事?”她声音沙哑,透着难掩的疲惫。 紫嫣摇头,“紫岚出去看情况,暂时还没回来。” 横竖睡不着了,百里长安干脆掀开被褥起身。 “主子不睡了?” “嗯。” 哪儿还能睡得着,这雨声这吵闹声,让她很是厌烦。 紫岚快速回房,“主子?” “怎么回事?”百里长安问。 紫岚面露难色,“都死了。” “什么叫都死了?”紫嫣不明白。 紫岚的发髻上,肩头,都还沾着外头的凄雨,面色铁青,“掌柜和伙计,乃至于那几个江湖人,全部被杀。” “不是你?”紫嫣愣了愣。 紫岚摇头,“主子吩咐,不许惹事。” 所以,她不会轻易动手。 木轮车碾着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客栈的大堂内,掌柜和伙计,以及那些江湖人,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血色弥漫,浓郁的血腥味随风飘荡,满大堂都是令人作呕的气味。 百里长安坐在木轮车上,眉心紧蹙。 “一开始是因为争吵,好像是起了内讧。”紫岚是第一时间出来看情况的,“奴婢不愿惹事,所以就去找掌柜和伙计,打算问问情况,可二人不见踪影,奴婢生怕有诈,就在周围转了一圈。” 谁知道…… “奴婢转了一圈回来之后,这些人已经都死了。”紫岚垂眸,“奴婢查看过尸体,都是乱刃所为,想必是自相残杀。心惊之下,便赶紧回去禀报,谁知道……” 紫嫣诧异,“也就是说,当时压根就没有掌柜和伙计的尸体?” “没有!”紫岚很肯定的回答。 等着她把自家主子请下来,掌柜和伙计的尸体,便已经出现在这里,所以紫岚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 “主子,此地不宜久留。”紫嫣心慌,“咱们赶紧走。” 紫岚亦正有此意,“主子,走吧!” 百里长安睨着掌柜和伙计的尸体,“这二人也是乱刃而死吗?” “倒不是。”紫岚摇头,“奴婢查看过,是一剑穿胸而死。”车轮碾着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百里长安坐在木轮车上,绕着大堂转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停驻在门口位置。 “外面没有半点血迹。”她单手抵在木扶手上,葱白的指尖轻轻揉着太阳穴,“说明这些人压根就没踏出去半步,连带着掌柜和伙计,也是一柄死在这里。” 有喷溅血迹,有滴落的血迹,唯独没有拖拽留下的血痕…… 阴鸷的眸底,翻涌着瘆人的冷戾,百里长安冷然扫过周遭,“搜!” “是!” 第53章 救命! 整个客栈,被翻了个底朝天,连个犄角旮旯都没放过,但就是没有任何痕迹可寻。 “主子,楼上没有!” “主子,楼下也没有!” 紫岚和紫嫣自然是仔细的,可饶是这样,也没发现任何的痕迹,真真是活见鬼了! “主子?”紫嫣心里的不安愈发厉害,“走吧!” 这里不安全,谁知道那双眼睛如今藏在何处?江湖人是被乱刃所杀,而掌柜和伙计则是一剑毙命,对方是谁,到底有多少人,着实不可知。 一折腾,外头天已蒙蒙亮,如果再不走,让后来赶路的人瞧见报了官,这笔烂账又得算在公主府的头上。 “走!”百里长安自知不能再纠缠。 没找到人,便当死心罢! 收拾行囊,快速离开。 车队,疾行而去。 待人走后,有暗影悄无声息的立在客栈门前,听着那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远。 天,渐亮。 昨夜有雨,今日晴空万里。 数人策马而来,翻身下马,朝着客栈内走去。 “也不知道能不能追上,这一路疾驰的,着实累死了!掌柜的,店小二,上一壶好茶,来几样小菜,哥们几个……” 话音未落,众人皆惊。 地上满是血色,瞧着好像刚经历过一场厮杀。 “血迹干涸,应该是昨天夜里的吧?”有人矮身查看,“这么多血,要么死得不少,要么动了酷刑。” 但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事。 “找找看。”为首的开口。 数人赶紧分头去找,竟在厨房内,找到了垒砌在柴堆后面的尸体。 “这些好像是江湖人?”为首的凝眉,“瞧着不像是官府的人,也不像是百姓,这些奇形怪状的兵刃,显然不是一般人有的,” 蓦地,又有人喊着,“快来,掌柜和伙计在这呢!” 这客栈他们不是头一回来,是以认得掌柜和伙计,要不然不会一进门就吆喝,谁曾想这掌柜和伙计早已被人杀死,尸体丢在了后院的水井之中。 “瞧着掌柜和伙计的死状,像是比那些人死得更早。” 闻言,为首的心里陡沉,“去一个人回南林府,知会昊子一声,就说……路上出了点事,只怕此行凶险,未必能安全赶到广陵府。” “好!” 真是邪了门了! “走!” 谁也不敢再久留,她已经被人盯上了,且就在她后面跟着,随时准备出手,他们得尽快赶上,要不然,还不知会出什么事呢! 策马疾驰,一个追着一个跑…… 阳光甚烈,灼灼大地。 到了晌午时分,人累马乏,停下休息。 “主子?”紫嫣提着水袋进门,“喝点水。” 百里长安的脸色不太好,许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这会整个人都有些蔫蔫的,瞧着兴致不高,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的压着眉心,略作思忖状。 “主子?”紫嫣低唤。 百里长安愣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 “主子?”紫嫣蹙眉。 她甚少见着主子,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是走神了? “哦!”百里长安直起身,接过了水袋,默默的喝了口水,“紫嫣,你有没有发觉……” 紫嫣不解,等着她的后话。 可她却忽然打住,没有再往下说,只是摇了摇头,“罢了。” 紫嫣:“??” 接过水袋,紫嫣不敢多问,行了礼便退出马车。 “主子可好?”紫岚问。 紫嫣点头,然后又摇头,“主子心情不好,瞧着有些不太对劲。” “何处不对劲?”紫岚不解。 紫嫣想了想,“主子在犹豫。” 紫岚:“??” 犹豫什么? “主子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果断决绝,唯有这一次,我觉得主子是察觉到了是谁在背后动手,但她犹豫了。”紫嫣到底是跟着主子长大的,一辈子都跟着主子转,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主子身上。 是以,她说的话,是有可信度的。 “犹豫了……”紫岚是一根筋,当然想不明白,“怀疑谁?祁越?” 紫嫣瞪了她一眼,“别跟我提这个人的名字。” 紫岚撇撇嘴。 不远处,有动静。 所有亲随登时起身,纷纷围拢在马车周围,以防不测。 “我去看看!”紫岚持剑上前,“看好主子!” 紫嫣快速坐在了车头,随时准备动手。 有衣衫褴褛的男子,从远处跌跌撞撞的跑来,嘴里不断的喊着“救命”二字,身后跟着一帮凶神恶煞之人,穷追不舍。 紫岚不懂怜悯为何物,转身就回到车前,“没什么事,不管。” “走!”紫嫣也不想多管闲事。 主子的事,才是大事。 不过是一介草民,如同草芥,何足挂齿。 若主子什么事都要管,天下繁杂事多,如何管得过来? 车队徐徐前行,乃至于那人倒在了车前哭喊求救,众人皆是目不斜视,继续前行。 “救命,救救我,救救我……”男人哭着喊着,“救命,救命……” 追上来的人,对着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原就是衣衫褴褛,原就是体力不支,这会更是哀嚎声渐弱…… “吵得耳朵疼。”百里长安合上眼眸。 紫岚眉心陡蹙,“主子?” “让他们闭嘴。” “是!” 紫嫣手一抬,马队骤停。 紧接着,哀嚎声消失了…… “再敢开口,就割了你们的舌头。”紫岚下手,不是踹断了肋骨,就是踢断了鼻梁,打断了腿,可她就是不许他们出声,“吵着我家主子,是想去见阎王爷?” 衣衫褴褛的男子,吃力的爬行,匍匐在紫岚脚下,“救、救救命,他们在、在屠、屠村……” 第54章 空无一人 人,被带到了百里长安面前,方才还凶神恶煞的一帮人,这会成了待宰的羔羊,一个个面露惧色,瞧着那车门慢慢敞开,瞧着那张倾城绝艳的脸,逐渐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俊俏无双的少年郎,生得唇红齿白,五官精致,可那种不怒自威的威压,摄得人脊背发凉。 尤其是那双眼睛,阴冷无温,如一潭死水,更似九幽冥狱,黑糁糁的没有半点光亮和波澜。 伤者被抬到路边,亲随正在上药诊治。 百里长安斜倚着榻边,极是不悦的瞧着他们,“说。” “说什么?”为首的男人,生得虎背熊腰,愣是挺起最后一股硬气,“我劝你们最好少管闲事,要不然没你们好果子吃。” 话音刚落,顿时一声惨叫,惊起树梢野鸟齐飞。 呼啦啦的声响过后,是痛苦的哀嚎,脚脖子上血流如注,已然腿骨分离。 紫岚收剑归鞘,面无表情的开口,“没有好果子,那就把树砍了!” 这下子,所有人都慌了,断然没想到,竟是遇见了硬茬。 “你……饶命饶命!”一帮人全部跪地磕头,这下是真的被吓着了。 紫嫣冷笑低哼,“最好说实话,要不然咱有千万种办法,让你们生不如死。” “没有,他胡说的,他胡说的,那个村子已经被时疫传染,早晚是个死,我们只是、只是去抢点粮食,绝对没有屠村,绝对没有!”众人连连磕头。 百里长安勾唇,嫌恶的别开眼睛,“你们说谎的样子……真丑!” “污了主子的眼睛,该死!”紫岚握紧了手中剑。 胆小的,直接吓晕了过去。 稍微胆子大点的,这会尿了裤子,浑身抖如筛糠。 “你呀,话还没问清楚,就把人给吓死了。”紫嫣低声嗔怪,“你这剑不沾血不归,可千万别出鞘,就这么几个脑袋,一眨眼的功夫都给嚯嚯完了。” 紫岚睨一眼跪地的人,“不动脑袋就成,身上的胳膊腿多得是。” 一听这话,七尺男儿哭嚎如丧考妣,“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说,我说,是知府、是知府大人要剿了所有染上时疫的村落,所以……” “放肆!”紫嫣呵斥,“知府大人为广陵府的守官,岂会如此草菅人命,尔等编造谣言,也该想想清楚。” 可所有人都在跪地求饶,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谁敢再说假话? “胡说,胡说……”伤者被抬到了马车前,吃力的咬着牙,撑起了身子,“我们没有染、染上时疫,是他们要……要杀、杀凌大夫……灭口……” 冷眸骤扬,百里长安徐徐坐直了身子,“凌大夫?” “凌大夫是我们的活菩萨,他、他……” “喂?喂!”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晕死过去。 “伤得太重。”紫岚解释,“怕是一时半会的醒不了。” 百里长安低声轻呵,“这广陵府的水,还真够浑的,留一个在前领路,其他人都绑起来,给我带上!我倒要看看,这魑魅魍魉的戏法,该如何落幕?” “是!” 一路行来,林木茂密。 没走多远,有牛车倒边,应该是方才那人逃出来所为,只是没想到半路上,车轱辘裂开了,于是乎就出现了之前那一幕。 行至三岔路口,左拐进小道。 偏僻的小路,进出得十分小心谨慎,切不可大意。 “就在前面。”领路的男人战战兢兢的开口。 男人被一根绳索绑着,身后跟着两人,任凭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跑得比剑还快,只能乖乖听命。 前面有个路标,偌大的石头上刻着“云里村”三个字。 若不是外人领路,还真是很难找到这犄角旮旯里的小村庄,说是云里雾里,倒也不为过。 两侧青山相对仗,中有繁茂绿成堆。 云里村便是坐落在两山中间的山谷处,进出就一条泥路,好在路面不似外头泥泞,越往里走越是平整,路边有良田有果树,瞧着像是自给自足的小世界。 “景色倒是不错。”百里长安掀开车窗帘子,打眼瞧着外头的景致,“若无乱事,是个世外桃源。” 马车继续前行,又行了好一段路,徐徐慢下来。 这会,是真的到了村口。 牌坊伫立,层层叠叠。 一道一信仰,一门一尊崇。 过了牌坊,才算是进了村。 “怎么如此安静?”紫嫣抬手。 车队立刻停下,不敢再继续前行。 “等着!”紫岚领着两人,缓步上前。 乍一眼,屋舍不少,一条小溪穿村而过,屋舍皆是围绕溪边而建,台阶埠头皆置备,门前屋后有踏板。看得出来这个村子里的人很是齐心,分外团结。 此处是广陵府与南林府的交界地,情况有些复杂…… 四下,静悄悄的。 紫嫣有些着急,左顾右盼的,再看自家主子,好似一点都不着急。 想来也是,都到门口了,着急作甚? 不多时,紫岚着急忙慌的跑出来,“主子,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尸体呢?”紫嫣忙问。 紫岚摇头,“也没有。” 紫嫣:“……” 偌大的村子,空无一人,何其诡异。 百里长安坐在木轮车上,紫岚推着她,缓缓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发出咕噜噜的清音脆响。 路两侧皆是民居,门对门,墙对墙,小溪穿堂过。 外墙惹青苔,墙头倒挂枝。 有风树梢头,轻吹起涟漪。 “若是哪日朝廷容不下我,我便来这样的地方隐世而居,安静祥和,倒是真不错。”百里长安瞧了一眼虚掩的房门。 紫岚会意,轻推着她进了屋。 屋内,阴瘆瘆的。 不知是穿堂风过,还是外头溪水映人的缘故? “奴婢领着人走了一圈,瞧着没什么打斗的痕迹,不知道谁说的才是真的?”紫岚推着百里长安从前屋朝着后院而去。 蓦地,脚步一顿…… 第55章 跟她比狠? 紫嫣站在门口的时候,显然心神一震,面色骤变。 百里长安的脸色黑沉到了极点,冷眼瞧着自己的一宿,挂在了桌角的倒刺上。 “主子?”紫嫣快速冲过来,忙不迭将挂在桌角木刺上的袖口解下,“主子恕罪,是奴婢不察,主子……” 百里长安原还黑着脸,这会忽然云开雾散,如玉般的指尖轻轻抚过了桌角的倒刺。 “主子小心!”紫岚惊呼。 指尖骤然微疼,百里长安快速收了手,瞧着指尖那一点殷红,眉心逐渐舒展开来,“紫岚,你说错了。” 紫岚扑通跪地,“奴婢该死!” “不是你该死,而是造下这等杀孽之人……该死!”她似笑非笑的睨着指尖的血珠子,“谁说没有搏斗过的痕迹,这不就有了吗?” 闻言,紫嫣当下弯腰,蹲在地上歪头瞧着。 在桌子底下有一刀划痕,划痕之重,几乎将整个桌角都劈开,但又被人重新合拢钉住,合着屋内的昏暗,若不细看,压根就瞧不见这等破绽。 “利器痕迹。”紫嫣眯起危险的眸子。 紫岚愕然,伸手摸了摸痕迹,“果然是!” “可见,不是人消失了,而是出了事。”紫嫣起身,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所有的搏斗之处都被刻意的抹去,所以一眼看去,好像是空无一人,可实际上呢?” 紫岚了悟,“出事了!” “去找!”百里长安下令。 紫岚行礼,“是!” 有了方向之后,找起痕迹来就容易得多,村子里每家每户,多多少少都有痕迹,有些桌椅板凳被劈开,又被重新装订。 有些廊柱划痕,要么被遮掩,要么被刻意抚平,但在细寻之下,悉数暴露。 百里长安坐在木轮车上,停在了云里村的祠堂外头,此处一片空旷,无杂草无乱痕,可见平素里一直有人收拾。 敬祖之族,分外勤勉。 “主子!”紫岚带着人回来,“多多少少,都有痕迹,在那些痕迹的遮掩下,奴婢找到了血迹。有些血迹能被冲刷干净,擦拭干净,但有些深入木质之中,没那么容易抹去。” 所以,还是能找到的。 “还有什么可说的?”百里长安瞧着被丢成一堆的男人,“我这人不喜欢说废话,也不喜欢听废话,说错一个字,我就剁了你们!” 男人们都醒了,这会想装晕也不成了,因为边上已经有人开始挖坑。他们若是再不说实话,宰了再埋,死了也没人知道。 百里长安可不是在开玩笑,她说要杀,那就一定会动手…… 方才那个被剁了脚的,这会就挂在树梢上,血止不住的坠落,可一时半会又死不了,有一下没一下的喘着气,睁着一双不甘的眸子,连“救命”都没力气喊。 “好汉饶命。”有人忍不住了,“真的是府衙、是知府大人下的令,说是有人行巫蛊之术,哄骗百姓,肆意造谣生事,甚至于……时疫就是他带来的。此人是恶魔投生,罪大恶极,若不杀了他,只怕整个广陵府的人都难逃一劫。” 这话说得紫嫣,心里发寒,“有人?是什么人?凌大夫是谁?” 伤者昏迷之前说的那句话,是问题的关键。 “就是这个姓凌的,就是他!”有人疾呼,“我们只负责抓人,至于这村子里的事情,真的跟我们没关系。好汉明鉴,我们当时接到的命令是守住村口,不要放一人逃离,所以有人跑出来,我们就急着去追人了……” 至于村子里的事情,他们属实不知。 “主子,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说谎话。”紫嫣俯首低语。 百里长安倚着木轮车,手肘抵在扶手上,指尖轻轻摁着太阳穴,瞧着是不像说谎,可是…… 知府? 她脑子里浮现出李进的模样,同样是知府,李进算是尽职尽责,为民做主的好知府,可这广陵府的知府……果真混账到了这地步? 百里长安有点脑仁疼,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如果知府衙门出了问题,那么她这长公主还真得费些心思,要不然他们大概会把她,弄死在这里! 呵! “主子?”紫嫣有些犹豫,“恐怕村子里的人,凶多吉少。” 百里长安斜了她一眼,“有话直说。” “主子,赶紧走吧!”紫嫣跪地行礼,“他们能做得这般细致缜密,说明此事不可让外人得知,此番咱们闯入已经犯了他们的大忌,如果再不走,怕是走不了了!” 紫岚心头一紧,“主子?” “你们觉得,咱们还能出去吗?”百里长安幽幽的望着二人,勾唇笑得邪冷,“从咱们踏入这云里村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被人盯上了。” 紫嫣:“……” 紫岚:“……” “痕迹没处理干净,是因为时间不够。”百里长安托腮瞧着跪地求饶的男人们,“那,为什么时间不够呢?” 紫岚紧了紧手中剑,“因为咱们闯进来了。” “答对了!”她笑着指了指挂在树上的男人,“是他,把那些人震住了,估计这会正马不停蹄的回去,跟主子汇报情况,等着处置咱们呢!” 走,是不可能的事。 因为他们,多半是被包围了。 出去,是死。 不出,也是死。 “主子……”紫嫣面色发青。 百里长安揉着眉心,“累了,找个干净宽敞点的地方,先休息一会。既然走不了,那就不走了,满村子里溜达一圈,看看什么能用的能使的,都找回来。” “是!”紫嫣行礼。 紫岚裹了裹后槽牙,领着半数亲随,快速离开。 离开的时候,紫嫣回头看了一眼挂在树梢上的男人,“剁了他另外一条腿。” 既是要震慑,那就震得干脆点! 这种屠村之人,纵然没有亲自动手,亦是助纣为虐之徒,原就罪大恶极,自不必怜悯。 “是!” 凄厉的惨叫声,骤然响起,惊得林间野鸟齐飞。 鲜血一点一滴的坠落,于寂静之中,发出“吧嗒”、“吧嗒”的闷响。 肉眼可见,触目惊心! 阴暗处,有人汗毛直立,有人目瞪口呆,更有人咬牙切齿…… 第56章 反派死于话多 临东边的屋子,干净又宽敞,倒是极为不错。 前屋后院,收拾得干干净净。 “主子?”紫嫣满脸的担虑。 百里长安倒是没那么悲观,寻了个最干净最宽敞的房间,“便是这里罢!” “是!” “是!” 虽说屋子还算干净,但以防万一,紫嫣还是动手收拾了一番。 窗外景色怡人,院中的枫树长得极好,眼下绿意叠嶂,等着到了秋日,必定是红叶胜过火,好看极了。 “可惜没有酒。”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勾唇。 待屋子收拾妥当,紫嫣留下,紫岚出门。 紫岚领着人,进进出出的忙碌着。 夜色浓沉,斜阳晚照。 “若是没有这等腌臜事,这村里的百姓,许是会坐在前门屋后,摇着蒲扇乘凉吧?”百里长安坐在木轮车上,轻摇着手中的蒲扇。 这扇子是屋子主人的,以棕榈叶为扇面,轻轻扇风的时候,隐约有些青草香,闻着倒是很清新,不似她此前用惯的白玉竹扇。 “主子放心,都准备好了。”紫岚俯首。 外头,鸟语虫鸣。 百里长安勾唇浅笑,目色阴冷的望着院墙。 那就,等着吧! 上半夜,安然无恙。 下半夜,未闻鸟语不见虫鸣。 院子里,安静得连风声都停了。 数名亲随在檐下立着,数人在屋顶上的守着,但凡底下有动静,皆能第一时间察觉。 突然间,有暗影翩然落在墙头。 屋瓦上骤然响起了碾压声,于这寂静的暗夜里劈啪作响,分外刺耳。 “你们是什么人?”紫岚立在檐下。 周遭火光骤起,亲随快速将这十多人围拢在院中,刺眼的光亮,将整个院子照得宛如白昼,一切皆可看得分明。 “多管闲事者,杀!” 为首的黑衣人,持着明晃晃的钢刀,身后众人,皆是目露凶光,可见今夜是非要嗜血不可,双方总得死一方。 “滥杀无辜,该死!”紫岚冷哼。 虽然紫岚也不是什么好人,可她不会轻易动手,杀的必定是恶人,只是手段凌厉了点,跟着百里长安,她若不心狠手辣,如何能帮着主子,镇住那些魑魅魍魉?! 屋内,响起了车轱辘的声音。 房门打开,百里长安坐在木轮车上,拢了拢盖在腿上的毯子,勾唇笑看着院中的黑衣人,“知府衙门的人?” 听得这话,院中的黑衣人眯起了眸子,似乎是在审视着百里长安,以确定她的真实身份。 “卓!全!” 刹那间,黑衣人各自僵直,全然没想到,一个唇红齿白坐在木轮车上的残废,居然能直接唤出这两个字。 “呵,不好好当他的广陵府知府,居然这么想死!”百里长安单手抵着俯首,斜靠在木轮车上,唇角微微扬起轻蔑的冷笑,“我倒是不介意成全他,包括你们这帮废物。” “一个残废,大言不惭!” 对方一开口,紫岚差点没提剑劈了他,好在紫嫣拦得及时。 “在等着援兵吧?”百里长安继续说着,“就你们这些人没把握动我,可若不出手,回头不好交代。” 所以,得过过场子,摆摆样子,拖延时间。 对方目色陡骇,显然不敢置信。 “云里村的人,是不是你们杀的?”百里长安直入主题。 黑衣人冷哼,既然都被看穿了,还有什么可藏着掖着? 他们,就是在等援军。 反正此时此刻,谁也别跑,谁也动不了对方,若是真的打起来,那就是两败俱伤,谁也落不了好处。 “是又如何?” 紫嫣切齿,真是可恶,居然敢屠村?! “尸体呢?”百里长安唇角的笑,逐渐冷却。 对方突然就笑了,“你可真是菩萨心肠,自己都是泥塑木雕,还管尸体在哪?” “别让我问第二次。”她不高兴了。 紫岚和紫嫣对视一眼,各自握紧手中剑。 “剁碎了,喂狗!”为首的黑衣人冷笑,“林中多豺狼野兽,饿着呢!包括你们,今晚谁也别想跑。” 百里长安坐直了身子,“知不知道,你会怎么死?” 男人一怔。 “死于话多。” 音落瞬间,紫岚骤然出手。 刹那间,寒光陡现,直逼男人咽喉。若不是男人极速后退,冷不丁抓了身边人挡剑,只怕已经做了紫岚的剑下亡魂。 鲜血迸溅,紫岚不恋战,出手即回,依旧落回原位。 “你……给我杀!” 动手,自然是免不得,但这院中多机关。 紫岚也不是白忙活的,刹那间手一挥,亲随登时退后。 黑衣人陡然心惊,已经为时太晚…… 第57章 臣来迟 黑暗中,有呼啦声响起,伴随着锐利的惨叫声,于这样寂静的夜里,像是来自于九幽地狱的冥曲,惊悚而又刺耳。 锐利的竹箭贯穿咽喉,鲜血喷溅。 连带着筷子都被削尖了脑袋,成了最锐利的存在,且不管准心有多少,黑灯瞎火的,扎一个是一个,胜在量多。 紫岚提着剑,缓步走上前。 这厢还没出手,对方就伤亡过半,胜负既定。 “你们……使诈!”对方倒是想撤,可外头全是亲随。 进无路,退无门。 “都穿上这一身黑皮了,自然是兵不厌诈。”紫嫣冷笑,“可惜了,等不到你们的援军。” 男人咬着牙,狠狠拔出扎在腿上的筷子,捂着血淋淋的伤口,与身后仅存的两人一起,退到了墙角位置,“未必!” “是吗?”紫岚冷剑直指。 没有主子的吩咐,她不能动手,得留活口,要不然……她岂会听他废话嚣张。 “你们的暗器用了一回,已经没有第二次了。”男人满手是血,“可我们的人,已经到了!” 刹那间,外头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 “抢功失败,真丢人。”紫岚轻嗤,持着剑缓步退回百里长安身边。 众亲随快速撤退,以院子为忠心,将百里长安围拢在内,誓死保护自家的主子,冷剑在手,横眉冷对不速之客。 火光,未歇。 数十名黑衣人,将小院团团围住,乌泱泱的一片,未见利刃寒光凛冽。 “都到齐了吗?”百里长安慢条斯理的捋着毯子上的褶子,“要是还没到齐,我便再等等,免得一番话来来回回的嚼……烦!” 有一人缓步而出,可见是首领。 但见其目光锐利,冷然直视百里长安,似乎是在揣测她的身份,“你是什么人?” “多管闲事的人。”百里长安压了压眉心,面上极不耐烦,“要么说清楚,要么直接动手,费那么多话,天都快亮了。” 紫岚二话不说,当即出手。 耽误主子休息,该死! 紫嫣皱眉,这丫头…… 对方没想到,紫岚会突然发难,这会连废话都来不及说,只能出手相迎,也难怪他们如此嚣张,这些人比之方才那群黑衣人,功夫更甚。 紫岚跟对方交手,便也感觉出来了,这些人武功路数分外诡邪,不像是行伍出身,也就说……这些人不是府衙的人,可能是府衙另外调配的江湖人,又或者是特殊培植的暗卫杀手之类。 探清楚了对方的武功路数,紫岚不再迟疑,手起刀落,斩了一名黑衣人。 敢动她家主子? 杀! “主子?”紫嫣紧了紧手中剑。 百里长安幽然吐出一口气,“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却原来是一帮废物,难为我还特意准备了一番。呵,差点大材小用了!” “是!”紫嫣颔首,“左不过,这些人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 百里长安面色微沉,“废物。” 这帮废物,也就是对付对付手无寸铁的百姓,遇见她公主府的人,还不是砍瓜切菜? 当然,这可能只是小部分。 主力压根没拿她当回事,只以为遇见了好管闲事的过路人,于是乎才弄了这么点人,若是真的要杀她,一旦倾巢而出,那可有些吃力了! “杀了他们,主子重重有赏!” 黑衣人一声令下,赏金在前,拼命在后。 “主子……”百里长安睨了紫嫣一眼,“你猜,他主子是不是卓全?” 紫嫣想了想,“不好说,没证据。” “那就留活口。”这句话从谁嘴里说出来的,就留谁的命。 至于其他人…… 话音刚落,村子外头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 紫岚登时抽身回到百里长安身侧,锐利的眸子狠狠剜过周遭,连带着紫嫣也跟着紧张起来,她很确定这不是自己人。 “哈哈哈哈,你们死定了!” 黑衣人狂放而恣意,宛若胜利者一般,好似已经看到了最后的结局。 “要死也是你先死!”如果不是主子有令,紫嫣必定第一时间取他脑袋。 马蹄声骤歇,脚步声旋即响起。火光冲天之中,大批的人影朝着小院围拢而来,紧接着便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小院团团包围。 紫岚和紫嫣目不转睛的望着院门口方向,眸光飒冷。 大批的军士涌入,一个个身穿甲胄,面色肃冷。 “好大的架势!”紫嫣切齿。 谁知,黑衣人还来不及高兴,瞬时被人军士围拢在墙角。 “负隅顽抗者,杀!”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影。 日夜兼程,马不停蹄。 “可算是赶上了!”李进提着马鞭,喘着气,只瞥了一眼墙角的黑衣人,便越过人群,疾步冲到了百里长安面前。 下一刻,李进跪地行礼,“臣来迟,还望长公主恕罪。” 百里长安倒是有点意外,但又好似预料之中,唇角微微勾起,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李大人来得很及时,不晚!” 闻言,李进如释重负的起身,转头冷睨被困在一隅之地的黑衣人,“把这帮恶徒拿下!” “是!” 紫岚与紫嫣老老实实的立在主子身侧,冷眼看着一切。 时局逆转,方才还恣意猖狂,此刻却成了丧家之犬,双拳难敌四手,黑衣人原就负伤在身,快速被摁在了地上。 “留活口!”李进忙道。 朱捕头手下留情,刀子在距离对方脖颈毫厘之处,堪堪停住,反手便是刀背相袭,将最后一人拿下。 “长公主,逆贼皆已拿下,请长公主处置!”李进躬身行礼。 听得“长公主”三个字,黑衣人已然心神震荡,如今见着大批军士围拢,当即明白……这是真的,眼前这唇红齿白的少年人,便是金陵城的摄政长公主。 活口都被摁跪在地,齐刷刷的跪成一排。 火光缭乱,遮脸布被扯下,露出一张张惶恐至极的脸。 百里长安勾唇,“说!” 第58章 跟她讲仁义?可笑! 虽然面对着当朝长公主,可这些人仍是硬骨头,跪地之时仍是拒不吐实。 “还敢嘴硬?”紫岚上前。 见状,百里长安睨了紫嫣一眼。 紫嫣会意,缓步朝着李进走去,“李大人。” “姑娘请说。”李进自知,长公主身边的两个亲随,言语行径皆可代表长公主,自也恭敬万分。 紫嫣瞧一眼周围,“烦劳李大人把人带出去,只需要半个时辰即可。” 李进不明所以。 “有些事情,怕是不方便让太多人瞧见。”紫嫣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清楚,如果李进还不识趣,便真当是榆木脑袋了。 李进点点头,冲着百里长安躬身揖礼,手一挥便领着众人退了出去。 院门,当即落锁。 “大人?”朱捕头上前,“您说这长公主想做什么?这神神秘秘的?若然是问供,也没必要这般谨慎小心,防贼一般防着咱们。咱们好歹千里迢迢赶来救人,连眼皮子都没合一下,这也……” 李进皱起眉头,“你懂什么?长公主做事,自然有她的道理所在,再废话,小心自个的舌头,到时候可别哭着求本府救你。” 朱捕头讪讪的闭了嘴,舌头要紧! 下一刻,院墙内陡然传来了起来的惨叫声,那尖锐刺耳的声响,听得墙外众人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瞬时汗毛直立。 朱捕头冷不丁打了个激灵,默默的往李进身边靠了靠,“大人,这……” “现在知道,为什么让咱们出来了吧?”李进低低的开口。 朱捕头喉间滚动,“知、知道了!” 院内。 为首那黑衣人,如同腊肉一般被挂在树下,有一亲随手持钢刀,将剐下来的肉,塞进了跪地的黑衣人嘴里。 “吃!” 那一瞬间的鲜血弥漫,足以让人五内翻滚,狂呕不止。 挂在那里的人,被堵住了嘴,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自己被剐,等待这千刀万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结局。 等待,是最煎熬的惩罚。 “这才哪到哪儿?”紫岚怀中抱剑,上前瞧着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公主府的暗卫,都是训练有素之人,没个三五千刀的,不会要人命,放心吧……暂时死不了!” 挂在那里的人,登时浑身抖如筛糠,现在的疼痛算什么,待会……疼的时间还长着呢! “哦,还有你们,不要着急,喂饱了之后,就轮到你们了!”紫岚阴测测的笑着,“没亲眼见过千刀万剐之刑吧?如今,真是有福了!好好看着,睁大眼睛看着,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见到这么血淋淋的事情。” 紫嫣冷笑,“现在不说也没关系,半个时辰的时间,足够了!”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但百里长安是什么人,一个个都是心知肚明,臭名昭著的长公主,骄纵任性,杀人不眨眼,是个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之人。 她若动手,自不是开玩笑。 “本公主的耐心有限。”百里长安斜倚着木轮车,一脸的百无聊赖,“半个时辰的时间,多一刻都不成。你们自己想清楚!” 还没剐上两片,就已经有人忍不住了。 这凄厉的哀嚎,听着就够疼了,再睁眼看着,张嘴吃着,谁能受得住? “如果说实话,是不是可以饶过我们?” 不想死,只能用来交换。 紫岚刚要开口,却听得百里长安幽幽启唇,“好啊!” “长公主一言九鼎,驷马难追!”对方迫不及待的押注。 美眸微抬,巧笑倩兮,顾盼生辉。 百里长安妖娆浅笑,“如今,该说了吧!” “是知府、知府衙门下的追杀令,要将一个姓凌的老头斩尽杀绝。据说这姓凌的是个大夫,好像是金陵城来的,此人手里拿捏着什么把柄!”黑衣人战战兢兢的开口。 这个时候,能说多少说多少,只要能活着就行。 “知府衙门……”百里长安犹豫了一下,“知府直接下令?” 男人摇头,“不不不,是一个师爷模样的人,把我们这些人纠集起来的,咱们倒是真的没见过知府大人下令。” 也就是说,卓全未必自己参与,但手底下人办事,到底跟他脱不了干系。 “师爷?”百里长安冷着脸,“你们所言当真?” 黑衣人连连点头,“当真!” “到时候可还认得出?”百里长安又问。 这话,倒是把众人给难住了。 好半晌,他们才纷纷点头。 百里长安笑得凉凉的,绝色倾城的面上,漾着清晰的狠戾,“撒谎的时候,记得带上脑子,一时间拐不过弯来,是会死人的!” 这帮人压根就没见过这所谓的师爷,但能说出这话来,说明他们的确是知道有这么个人。 看样子问题的关键,还是在那个……惨叫连连的男人身上。 “滋味如何?”紫岚撤了那人嘴里的布团,忽然间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见过那个师爷吗?嗯?” 男人仿佛还剩下一口气,这会连咬舌自尽的气力都没了,耷拉着眼皮瞧人,“饶、饶……” “长公主问话,从来没有不答之人。”紫岚轻呵,“自己想死倒也罢了,可想过心心念念之人?牵肠挂肚之人?诛九族之事,从不嫌人多。” 男人吃力的点了一下头,他是他们的首领,受命而来,自然是知道下命令之人是谁。 “那就留下他,其余的人……”百里长安揉着眉心,“可以散场了。” 刹那间,哀嚎遍地。 “长公主,长公主饶命,长公主一言九鼎,不是说过……” 话音未落,人头落地。 仅存的活口被解下来,交由亲随快速包扎伤口,抹上最好的金疮药。“长公主……”男人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她不是答应过,要饶了他们? “跟豺狼虎豹讲仁义,谈承诺?到底是你们蠢,还是我蠢?”百里长安尾音拖长,极是嫌恶的别开目光。 真是可笑! 第59章 她,等着他 留下可用的,去掉累赘。 李进再进来的时候,院子里早已没了任何动静,该死的死,该留的留,无谓与这些人客气。 “长公主!”李进行礼。 紫岚推着木轮车,终是停在了院中。 百里长安坐在那里,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淡然自若之态,以至于让李进觉得,即便自己没有及时赶到,被围拢的公主府众人,亦是胜券在握。 她,从来不会让人,轻易看出破绽。 “此番多亏了李大人及时赶到。”百里长安拢了拢覆在腿上的毯子,“要不然,我怕是真的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李进躬身,“长公主吉人自有天相。” “紫岚!”百里长安一开口,紫岚了悟。 村子里的人的确是出了事,但并非全部,据那人交代,有不少人跑进了山里,其后杀手便悉数追进了山中,这也是跑来围剿百里长安的人,并不算太多的缘故。 因为大部分的主力,都还在山中对着逃离的无辜百姓,赶尽杀绝…… “尸体都在后山的山洞内,他们原想等着杀死所有人,然后以山洞为埋尸之处,奈何被我打断。让朱捕头跟着紫岚,先将尸体送回村中再说。” 李进留意到,百里长安说这话的时候,面色凝沉,眸中隐隐透着一股凌厉。 “是!”李进行礼。 尸体很快被带回了村子,就搁在祠堂外头的空地上。 时近清晨,黎明微光,晨曦微凉。 瞧着一具具尸体被抬到平阔处,原本活生生的人,在这村子里安逸平静的生活,却因为某些人的自私自利,顷刻间毁灭了一切。 李进站在那里,瞧一眼身边眼眶猩红的朱捕头,无力的闭了闭眼,幽幽叹了口气。 “真是混账至极。”朱捕头有些哽咽,“卑职入公门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如此惨状。大人不知道,突然进到山洞的时候,瞧着那些个横七竖八的尸体,被丢成一团,瞧着那血糊得到处都是,迎面而来的血腥味……” 他当时就吐了,连带着身后一起进去的人,都跟着跑出山洞,一刻都不愿再留。后来,他们是蒙住了口鼻,才敢踏入那个人间炼狱般的山洞。 直到现在,说起这事,朱捕头这心里就恨得牙根痒痒。 “行了。”李进摇摇头,“别说了。” 不必朱捕头形容,只看一眼空地上,那些面目全非的尸体,就可知道当时的惨状。 突如其来的屠戮,百姓措手不及,甚至于来不及反抗,还来不及喊出声来,就被那帮畜生乱刀砍死,老弱妇孺,鸡犬不留。 住在山下的,跑得快一些。 年岁轻的,脚程快一点。 但,也仅仅是少数…… 他们现在也不知道,到底还有多少人活着,山中幸存的百姓……如今身在何处?是否逃过一劫?而那些人是否还在穷追不舍? “事不宜迟,长公主,臣这就派人进山去搜寻百姓的踪迹,务必要保全这些人。”李进行礼。 百里长安瞧了他一眼,“这个村子的位置很是特殊,广陵府与南林府的交界地,你是南林府的知府,管不了广陵府的事情。” “臣……”李进哑然,无奈的一声叹。 朱捕头急了,“长公主,难道就不管了吗?” “放肆!”紫嫣低喝,“你这是在质问长公主吗?” 朱捕头面色一白,当即行礼,“卑职该死。” “臣,的确管不了广陵府之事,但如果……臣愿意卸下这身官袍,是不是就可以管了?”李进这性子,一如当年。 百里长安忽然笑了一下。 “长公主?”李进不解。 娇俏的人儿,就这么满脸嫌弃的瞧着他,继而轻嗤了一声,“当年便是如此急性子,跑到先帝面前告本公主的黑状,如今还是这般,真是半分都没有改变。可见当年,先帝下手轻了,贬到这南林府算什么,应该让你流放边疆,免得委屈了你这无处安放的侠义心肠。” “臣该死!”李进扑通跪地。 朱捕头愕然,“长公主恕罪。” “你是该死,朝廷委任的官吏,岂是你说不当就不当的?你把朝廷的委任状当什么了?李进,这种话别让我听到第二次,不然我摘的就不是你的乌纱帽,而是你的脑袋!”百里长安冷声低喝。 李进面色发白,“臣,谨记。” “你一个南林府的知府,是管不了这广陵府的事情,可没说本公主管不了!”百里长安轻哼,“天都亮了,那位知府大人,应该也得了消息……知道我在这里!” 李进骇然抬头,“他……” “你觉得,他敢不敢对我下手?”百里长安笑问。 瞧着她那阴测测的笑,李进面色发白,思虑再三,还是摇了摇头,“按理说,他应该没这么大的胆子!” “那你猜猜看,他会做什么?” 百里长安这话可把李进给问住了,会……做什么呢? “算了,你们不是一类人,自然猜不到他心里想什么。”百里长安半倚着木轮车,目光飒冷的瞧着满地的尸体。 亲随上前复命,“回长公主,总共有一百零三具尸体,男女老少,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都未能幸免。” “这帮畜生!”朱捕头低声咒骂。 百里长安幽然吐出一口气,“好得很!” “报!”亲随骤然上前行礼,“村外头来了很多人,像是官府的人。” 百里长安瞧了紫岚一眼,紫岚从怀中取出一面令牌,递给了李进。 “带着你的人,都进山找。”百里长安眯起危险的眸子,“如遇拦阻,杀无赦!” 李进毕恭毕敬的接过令牌,却犹豫了一下,“可是……” “你不是说,他还没这个胆子动我?”百里长安靠在木轮车上,勾唇笑得娇娆妩媚,“我便在这里等着他,也让他看看,自己造了什么孽?” 李进直起身,“只怕他在来时,就已经杀人灭口,做好了嫁祸的准备。” “是吗?”百里长安轻笑,“那真是太好了,省得我挨个算账。” 李进:“……” 这话好像,也有点道理?! 第60章 吓不死他? 李进领着人快速进了山,临走前还不忘让人带着那个受伤之人,毕竟活口不能留在百里长安身边,她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行。 待众人离去,百里长安仍是坐在木轮车上,唯一不同的是,底下人开始搭建简易棚子。 日头出来了,总不能让这些人曝尸荒野吧? 终是,村口有了动静。 “长公主!”底下人行礼,“广陵府知府在村口求见。” 百里长安听着,这村口村口的,听着可真是拗口,似乎是失了自己的身份。 “让他一个人进来。” “是!” 卓全是卓剑文的儿子,当年先帝时期,广陵府有疫,卓剑文日夜操劳,与百姓共进退,是出了名的清官好官。 因为操劳过度,卓剑文在瘟疫过后没多久,就积劳成疾,一病不起。 先帝感念卓剑文对广陵府的贡献,特给予恩赐,将身为进士的卓全凭空提拔,顶替了他父亲的广陵府知府之位,一直到了现在。 这卓全没什么大本事,但是当个守成之主应该还可以,毕竟其父留下的种种功绩,足以让他在广陵府过得逍遥自在。 当然,人心不足又是另一种说法。 卓全年纪较轻,比之李进还小上几岁,也就是四十出头的样子,这会穿着官袍,就这么弓着腰,一路小跑的冲到了百里长安跟前。 瞧着他这副卑躬屈膝的模样,百里长安目色微暗的瞥了紫嫣一眼。 “臣,广陵府知府卓全,叩见长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卓全跪地行礼,目不敢斜视。 当然,他也不敢斜视。 靠近的那一刻,百里长安已经发现了,卓全的面色全变了,以至于不敢抬头去看棚子里的尸体,只管低着头往前走。 “卓大人来得有点晚啊!”百里长安坐在阴凉处,也不喊他起来,只抵在木轮车的扶手上,嗓音凉凉的,“这人都死绝了,你才过来,是来收尸的吗?嗯?” 她尾音拖长,惊得卓全跪地微颤,“长、长公主恕罪,臣……” “认得那些尸体吗?”百里长安不温不火问。 卓全喉间滚动,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认得,还是不认得?”百里长安换了个坐姿,瞥眼看他,“回答!” 卓全当即摇头,“臣,不识。” “不识?”百里长安不怒反笑,“那就去挨个认一认,到底是自己管辖境内的百姓,是你的子民,你身为知府,怎么能连自己的亲人都不认得?紫岚!” 紫岚上前,“是!” 卓全浑身微颤,“臣……” “挨个看过去,好好看。”百里长安眯起危险的眸子,“本公主有的是时间,等着你的答复!” 卓全已然快哭了,奈何紫岚提着剑在边上盯着,两个亲随则左右跟着,尸体一排排的列着,血色模糊,甚至于有些尚死不瞑目。 “主子?”紫嫣低声道,“怕是要吓死了。” 百里长安掩唇轻笑,“不怕杀人,却怕尸体?” “他是怕自己,也变成尸体。”紫嫣回答。 这答案,百里长安很是满意。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百里长安靠在木轮车上,“让他好好的看,代价……开始了!” 一圈走下来,卓全已经快哭了。 等着回到了百里长安面前,卓全腿软的跪在地上,“长公主?” “认不认得?”百里长安喝了口水,捻着帕子请拭唇边。 卓全慌乱的摆手,“不、不认得!” “哦,不认得?”百里长安叹口气,“虽不认得,那倒是可惜了,死了连个名字都没人记得。不过没关系,知府大人身为父母官,理该妥善安葬这些人。” 卓全连连磕头,“臣明白,请长公主放心。” 语罢,卓全起身就走。 安葬这些人光靠他是不行的,得让外头的人进来才行。 “从始至终,你都没问过一句,这些人是谁杀的?”身后,传来百里长安幽幽的低音,“知府大人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是谁杀了他们?” 卓全心头咯噔一声,“臣不知。” “不知?”百里长安低呵,“还是说,卓大人觉得,这些人都是我杀的?” 卓全吓得再次跪地,“臣不敢!” “杀我的人,都在那边的树下挂着,本公主等着他们晒干了,再剁碎了喂狗,免得沾了自己的一身血。”百里长安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幽幽开口,“卓大人,知府衙门里,可有养狗?我怕浪费了这样的好东西,不如……喂你的狗啊!” 卓全面色瞬白,“长、长、长公主,臣……臣没有狗。” “哦,没有就没有吧!”百里长安满脸嫌弃,“你吓成这样作甚?本公主有没有说,把你晒干了剁碎喂狗,你慌什么?” 卓全红着眼,嗓音里带着哭腔,“臣、臣没有。” “把你的人都叫进来吧!好生安葬他们,免得这些人死不瞑目,半夜里摁不住棺材板,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去了!” 百里长安这话一说完,卓全差点起不来,好半晌才站起来,哆哆嗦嗦的朝着外头走去。 紫嫣想笑,看给人吓得…… “这么不经吓,还能如此丧尽天良,倒也难为他了。”百里长安眯起危险的眸子,“广陵府的水,很深啊!” 紫嫣愣住,“主子的意思是,这件事也许不是他?” “不管是不是,他都罪责难逃!” 不多时,卓全领着人进来,快速的在边上找了块空地,开始刨坑埋尸。 百里长安指尖托腮,留意着卓全带进来的人,终是将目光落在一个穿着灰袍的少年人身上。 乍一眼,应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可指挥起边上的人来,却是一副老成之态,好似……早就习以为常? 第61章 抬起头我看看 “主子?”紫嫣看出来了,主子心里生疑。 百里长安回过神来,勾唇望着紫嫣笑,“又让你看出来了。” “奴婢该死。”紫嫣俯首。 百里长安不动声色,揉了揉酸疼的脖颈,“你说我这双腿,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只要主子想。”紫嫣低声回答。 百里长安笑了笑,“是啊,只要我想,这天底下的少年郎,但凡生得貌美,我瞧着都是满心欢喜。漂亮的东西,谁不喜欢呢?” “奴婢明白!”紫嫣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灰袍男子。 卓全上前行礼,“长公主,此番所需费时,您身子矜贵,要不然……臣先带您去馆驿如何?” “去了馆驿,不就都知道我在你这了?”百里长安伸手压了压眉心,“你确定要广而告之?若是来日我在广陵府出了什么事,这笔账可都得算在你的头上!” 卓全骇然,“臣、臣不敢!” “去你的府邸,给我腾出个干净的院子。”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开口,“你明知道,我是因何而来,就该晓得我要见的人……是谁?” 卓全紧了紧袖中手,“臣,明白!” “明白就照做,我不喜欢多话的人。” 她只下令,不解答。 “是!”卓全颔首。 百里长安留了两个人盯着,谁造的孽谁处置,这是最简单的道理,她不愿留下,只是不想再看见那些惨状。 出了村子的时候,百里长安没有回头,只是闭了闭眼,心里烦躁得想杀人。 “吩咐下去,不许敛尸。”卓全低声叮嘱。 林子里的那些尸体,不能动,那是长公主挂在那里以儆效尤的,谁收尸……谁就离死期不远了。 “是!”底下人颔首。 车队,快速离开云里村。 紫嫣回头看了一眼,但愿李大人他们,能找到幸存的百姓,还有……凌院判。 此去广陵府府城,有两日行程。 这说明什么? 卓全一直在附近,所以闻讯而来的时候,会如此及时。 可他为什么在附近? 大概是得了凌昌就在附近的消息,赶着来杀人灭口。 若非兹事体大,谁愿意这般兴师动众,亲自动手?可,到底是什么大事,需要卓全亲自盯着,着实需要斟酌…… 夜里的时候,车队停在了一个小镇。 卓全包下了客栈,四下左右都是军士围拢,防守严密。 “长公主,此处简陋,您且将就。”卓全行礼。 百里长安瞧了一眼桌案上的菜式,捻着筷子略显嫌弃的挑了挑,“就这些东西,着实入不了我的口,广陵府就没什么好吃的东西?” “这……”卓全犹豫了一下,“广陵府地处偏僻,百姓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自然是比不上金陵城的富庶,是以……着实没什么可吃的。” 百里长安搁下筷子,音色沉冷,“你们自己将就,本公主生来矜贵,可不是用来将就的。” “长公主?”卓全顿了顿,“要不然,臣让人给您重新做。” 百里长安瞥他一眼,身子斜倚着桌案,“吃什么,我倒是真的没什么兴致,只是这长夜满满的,还真是让人有点……寂寞呢!” 卓全:“??” “我瞧着,卓大人身边那少年郎,生得貌美,也不知是什么人?”百里长安的指尖,轻轻划过茶盏的沿口,勾唇笑得娇魅。 卓全愕然,显然没料到,百里长安会忽然有此一说,登时愣了愣,不知该作何回答。 “怎么,舍不得?”她的面色,旋即沉了下来。 卓全慌忙行礼,“臣不敢,只是、只是臣这位师爷年岁较轻,怕万一不懂事,冲撞了长公主,到时候惹长公主生气。” “在我这里,生不生气的……看脸!”百里长安摆摆手,“让他进来,我瞧瞧。” 卓全喉间滚动,讪讪的行礼退下。 “主子,您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紫嫣笑道。 百里长安瞧着桌案上的菜,目色沉冷,“得让他猜不着,他才会小心翼翼。若都猜到了,我这脑袋都不知道挂在谁家门口才合适!” “只是,主子觉得这年轻人……担得起这么多事吗?”紫嫣有些怀疑。 百里长安伸手捻起桌案上的一枚果子,“酸不酸,甜不甜,啃一口不就知道了?他有几斤几两,我得亲自掂掂。” “是!” 不多时,卓全便领着那少年人进来了,二人毕恭毕敬的冲着百里长安行礼。 百里长安勾唇笑得邪魅,“来,抬起头我看看!” 闻言,少年人紧了紧袖中手,徐徐抬起头来…… 第62章 装得挺像那么回事 少年人,眉清目秀,肤色白净,乍一眼瞧着,可半点都不像是什么师爷,倒像是教坊司的名伶,又或者是梨园的花旦,明明是个男儿身,却生得我见犹怜之态。 不知是真实性子,还是故意的矫揉造作?! “叫什么?”百里长安问。 男子行礼,轻声答了一句,“卑职明霖。” “名伶?”百里长安竟是被逗笑了。 她这心里想着名伶,他竟真的叫名伶? “长公主,卑职是明白的明,雨霖铃的霖!”知百里长安误会,他忙不迭红着耳根解释,好似生怕她错了主意似的。 “倒是个好名字。”百里长安拂袖,徐徐坐直了身子,“长得好,名字也好听,当个师爷似乎是有些委屈你了!你可有什么长处?” 听得这话,明霖忙到,“卑职只是个师爷。” 言外之意,他的能力只能当个师爷。 “师爷不师爷的,在我这里没什么要紧。纵然你做个知府,也不过是换身皮罢了,没什么要紧的。”百里长安懒洋洋的打个哈欠,“这些日子,就在我跟前伺候吧!” 听得这话,明霖骤然抬头,看了百里长安一眼之后,便将目光落在了知府卓全身上。 卓全什么都没说,这种事情已经轮不到他做主了,谁不知道长公主百里长安的府上,不知养了多少面首,当年先帝在世时,尚且不曾苛责,现如今她已经是摄政长公主了,更加无人敢提。 “卓大人下去休息吧!”百里长安揉着肩膀,“明霖留下。” 卓全行礼,“是!” 临走前,他还不忘以眼神安抚明霖,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必须得顺着长公主的心意。 紫嫣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别开目光,全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 卓全一走,房门便被合上。 “长公主?”明霖身形微颤,“卑、卑职……” 百里长安瞧着他,倾城绝艳的面上,漾开浅浅的笑意,瞧着好似宠溺,分外温柔,可眼底的光仍是惯有的凉,摄得人不敢抬头直视,“会揉肩吗?” “嗯?”明霖一怔。 百里长安指了指自己的肩膀,“揉一揉,总会吧?若是不会,我就让人教你。” “卑职、卑职会!”明霖行礼。 百里长安笑了,长睫遮着美眸,烛光洒落周身,映照着她整个人都有些明媚光亮,美艳至极,让人无可抵挡。 紫嫣让开两步,瞧着明霖上前,双手有些发颤的触到了百里长安的肩膀。 这可是长公主的双肩,不是谁都可以轻易触碰的,荣耀至极,也危险至极,若惹得她不高兴,云里村林中的那些杀手,便是他明霖的下场。 “力道不够重,没吃饭吗?”百里长安轻叹。 闻言,明霖赶紧加重了些许力道。 温热的指尖触到那滑如凝脂的肌肤,足以让人心猿意马,让人想入非非,尤其是站在背后的角度,可以清晰的看到,百里长安光滑白皙的长颈,恍惚间,隐隐偷着女儿香。 “揉得很舒服。”百里长安嗓音沙哑,“明霖啊明霖,你可真是个人才。” 明霖敛眸,当即收起不该有的心思,“多谢长公主夸赞,卑职愧不敢当。” “夸你,你便受着。”百里长安忽然伸手,温凉的掌心,轻轻覆在他灼烫的手背上,微微侧过脸来瞧着他,眉眼间带着勾魂摄魄的魅惑,“本公主,喜欢你这样有本事的人。” 明霖呼吸一窒,除了说一句,“谢长公主!” 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好了!”百里长安晃了晃脑袋,“好多了,你先下去吧!” 明霖赶紧松手,弯腰便想揖礼,却被百里长安陡然拦住。 她修长如玉的手,轻轻塞进了他的掌心里,乍一眼,好似他不小心握住了她的手,烫得他连退两步,险些站不稳。 瞧着他这般不经逗的模样,百里长安当即笑出声来,“你这人,真有趣!” “长公主……”明霖一脸的不知所措。 百里长安托腮瞧他,“行了,不逗你了,下去休息吧!改明儿我若是再肩膀疼,就找你来伺候,你可不许躲着我,听明白了吗?” “是!”明霖行礼,“伺候长公主,是卑职的福分。” 百里长安笑了笑,“这屋里没外人,以后无需动不动行礼,我这人不拘小节,没那么多规矩,你呀……自然点,别那么拘束,知道了吗?” “是!”明霖快速退出了房间。 人一走,门一关,百里长安的面色旋即沉了下来。 “主子?”紫嫣低唤。 百里长安轻哼,捻着帕子轻轻擦着自己的肩膀,“你觉得他是真的,还是装的?” “这……”紫嫣想了想,“奴婢不知。” 在男人这方面,紫嫣还真是半点经验都没有。 “装得挺像那么回事的。” 帕子,被嫌弃的丢在地上,百里长安鼻尖轻哼,跟她玩心眼,这小子……还嫩了点! “主子的意思是……”紫嫣骇然。 说句实话,她是真的没瞧触来,这明霖的破绽之处。 “明霖!”百里长安眯起危险的眸子,“这广陵府的事情,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一个师爷的心思,比那位知府大人,多得多!” 紫嫣垂眸,不敢多语。 后院。 卓全一把拽住前来的明霖,“长公主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明霖摇头,“不过还是要小心,长公主的眼睛太毒,心思实在是诡谲莫测,让人猜不透,看不明白。” 卓全当然知道,“她一介女流之辈,能到这地步,岂能是简单的角色?只怕她知道太多,到时候恐怕很难挽回局面,这可如何使好?” “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第63章 对方什么货色,她就什么脸色 一路上,倒也顺遂。 百里长安除了偶尔让明霖来伺候,倒也没别的什么要求,日常饮食当以苛刻待之,真真是摆足了长公主的架子,压根就不给任何人面子。 在这一点上,与外界传言相符。 长公主百里长安,骄纵恣意,狂浪无德…… “这一路行来,似乎都没什么人啊?”眼见着是要到广陵府城了,百里长安却不愿再前行,而是停在了城外歇着。 说实话,这一路上竟然都没碰见几个活人。 “车队避开了村镇。”卓全忙解释,“眼下广陵府时疫未减,臣怕长公主受惊,只能避开人群,请长公主见谅。” 百里长安立在土坡上,瞧着天边渐渐沉下去的日头,夕阳晚照,艳红如血。 “时疫……”她兀自琢磨着这两个字,幽幽的转头望着卓全,“广陵府治理时疫已经有一段日子,连带着朝中数位大臣都奔赴广陵府。” 提到这儿,卓全面色微紧,“臣该死,请长公主恕罪。” “一帮废物,竟是无半点气色,朝廷养你们何用?”百里长安侧过脸,目色阴鸷的盯着卓全,“你是广陵府的知府,当年你爹在任时,可不似你这般无能!” 卓全扑通跪地,“长公主教训得是,臣、臣一定、一定……” “滚远点,别扰了本公主赏夕阳的心情。”百里长安举目远眺,“这么美的夕阳,可不是经常能看到的。” 她身形笔直,瞧着那一轮落日,目色冷凝到了极点,风吹着衣袂蹁跹,拍在身上猎猎作响。 卓全战战兢兢的退下,立在明霖身侧,“长公主喜怒无常,让人难以捉摸。” 明霖不吭声,似是默认了卓全的说法。 这个女人时刻保持微笑,眼底却冷得让人心惊,着实叫人揣摩不出她的心思,分明立在阳光之下,眼底的阴翳却是那样的摄人心魄。 夜里。 营帐被风吹得呼啦作响。 城内,早已准备就绪。 “主子?”紫嫣铺好了床榻。 紫岚眉心微凝,瞧着有些出神的主子,“主子?” “嗯?”百里长安堪堪回过神来,重新审视着手中的地形图,有些东西得烂熟于心,来日若是遇见什么事,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紫岚和紫嫣对视一眼,默然不语。 “等着城内收拾妥当,才不至于逼得他们狗急跳墙,时疫之事当抓紧,无谓因为这些腌臜之人,耽误我的大事。” 她是来处置时疫之事,可不是贸贸然来送死。 那种仗着身份就肆无忌惮,自以为是正义的化身,然后死无全尸的事情,她百里长安不屑去做,她只做有把握的事情。 至于手段嘛…… 成王败寇,管他什么手段,赢了再说! “是!” “是!” 紫岚与紫嫣隐约明白,自家主子为何一路上摆足了架子,与在南林府几乎是判若两人。 对方是什么货色,她就给什么脸色。 这才是百里长安的本色! 晨起,卓全和明霖早已在外头候着。 可百里长安呢? 慢慢悠悠的梳妆,慢慢悠悠的准备。 既已经挑明了身份,自然无需再着男装,只管好好的打扮便是。 发髻轻挽,簪八宝琉璃簪,一身红衣娇娆,衬得那张倾城绝艳的容脸,愈发的勾魂摄魄,像极了林中转生的狐狸成精,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端坐在木轮车上,百里长安拢了拢腿上的毯子,抬眸瞧着眼前一亮的二人。 玄衣少年,貌美公主。 转瞬间,夺人心魄。 “走吧!”百里长安漫不经心的开口。 卓全与明霖双双行礼。 广陵府的府城,与南林府还是有些区别的。 这么一看,谁清谁浊,一目了然。 街道上虽然有百姓,但都远远的站着,未敢近前半分,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着疲惫与畏惧,不似南林府这般自由,瞧着百姓安居乐业的样子。 “长公主!”卓全毕恭毕敬的将百里长安,迎进了自己的府邸。 百里长安坐在木轮车上,瞧了一眼立在府门口,带着满府奴才相迎的女子。 这女子,乍一眼瞧着有些眼熟。 “妾身恭迎长公主。” 女子行礼,众人悉数跪地,纷纷磕头。 “这是内子,长公主这边请!”卓全俯首。 不得不说,这卓府……与百里长安想象中的清简,偌大的卓府华丽至极,瞧着压根不像是广陵府该有的架势,倒像是金陵城一品大员的府上。 紫岚和紫嫣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院子早就收拾好了。”卓全忙道,“长公主只管安心入住,若有什么缺失,臣一定竭力补上,请长公主放心。” 院子很是精致。 过了圆拱门,便是一池绿荷,放眼望去,满院草植花卉。 此刻,繁花正茂,美不胜收。 长长的回廊,清幽简长。 花灯悬下,竹帘半卷。 有风迎面来,撩人心扉动。 “此处甚好。”百里长安很是满意。 见状,卓全面色稍缓,“只要长公主满意,臣便放心了。” “行了,你先去通知一番,着广陵府所有治疫官吏,包括金陵城来的这几位,前来见我。”百里长安幽然转头,目色沉冷,“记住了,一个都不能少。” 卓全喉间滚动,当即毕恭毕敬的揖礼,“臣……明白!” “下去吧!”百里长安敛眸。 卓全立在原地,目送百里长安渐行渐远的背影,面色已然全变了。 “老爷?”明姬近前,“长公主……似乎不好伺候。” 卓全沉着脸,转头吩咐,“我让你准备的事儿,可都准备妥当了?” “您只管放心,明姬办事,什么时候让您失望过?”明姬笑盈盈的望着他,“老爷出门一趟也辛苦了,这传人之事都是小事,让明霖去办即可,您先好好休息,沐浴更衣再说。” 卓全点点头,“依你。” 第64章 恩威并施,喜怒无常 院子内,杵着不少奴才。 百里长安睨了紫嫣一眼,紫嫣了悟,快速出了门。 “所有人,都下去!”紫嫣冷然,“长公主身边,不需要陌生人伺候,一个不留!” 亲随会意,快速将所有的奴才和丫鬟,赶出了院子。 其后,亲随分两批。 一批守住所有的进出门,一批守在百里长安的屋舍旁边。 “主子。”紫嫣转回,“妥了。” 百里长安坐在木轮车上,瞧着摆在架子上的那些青瓷玉器,各式摆件,“凌院判出现在云里村,你说他们会,能给我变出第二个凌院判吗?” “是真是假,一看便知!”在这方面,紫岚是高手。 乔装易容,骗不过她的眼睛。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百里长安便等着看,他们要怎么收场? 紫嫣去准备了热水,百里长安总算可以舒舒服服的沐浴一番。 一个半时辰之后,外头来了信儿,说是人已经在花厅里候着,只等着长公主前往。 “一个不少?”百里长安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捻起案头的胭脂盒,凑到了鼻尖轻嗅,香味倒是颇为清新,色泽艳若桃李,倒是挺顺她的心意。 只可惜,她不喜欢这种累赘之物。 天生丽质,何须画蛇添足。 “是!”底下人毕恭毕敬的回答。 那边,是这么说的。 “下去吧!”紫嫣开口。 底下人快速退下。 “听到了?”百里长安笑了笑。 紫嫣颔首,为其簪上琉璃簪,“是!真是难为了他们,还要费心圆这个谎,在主子面前搭台子唱戏。” “那就好好看戏,别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好意。” “是!” 花厅。 百里长安坐着木轮车进来的时候,众人纷纷起身,皆投以诧异的目光,没想到长公主百里长安,会以这样的姿态过来。 “长公主?” 参政知事左玉堂,是见过百里长安的,彼时她还不是长公主,是个恣意的公主殿下,得帝王宠爱,快意人生。 如今这般模样,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一时不慎,着了道。”百里长安瞧着他,“左大人不必如此讶异。” 听她这般风淡云轻的口吻,左玉堂还真是有点吃惊。 要知道,百里长安是个睚眦必报之人,如今有人把她的腿弄成这样,她竟没有歇斯底里,反而如此坦然? “是!”左玉堂行礼。 百里长安睨了一眼花厅里的众人,除了这三位金陵城来的臣子,其他全都是广陵府的人,自然都是生面孔。 目光逡巡了一番,最终落在了太医院院判,凌昌的身上。 “都坐吧!” 紫岚推着百里长安进了花厅,其后毕恭毕敬的退到一旁,与紫嫣一左一右伺候着,神色冷肃,不苟言笑。 “臣等,叩见长公主,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重新跪地,行叩拜大礼,以敬摄政二字。 百里长安冷眼扫过众人,“我出现在这里,诸位似乎一点都不诧异?” 他们诧异的,是她这双腿,却不是诧异她的行踪,不是很奇怪吗? 闻言,众人皆默。 “臣该死,是臣提前派人通知了诸位大人。”卓全赶紧磕头,“泄露了长公主的行踪,请长公主恕罪。” 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抵着下颚,百里长安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我不过是顺嘴一说,诸位这么紧张作甚?在我眼里,你们都是治疫的功臣。” 说这话的时候,她唇角带着笑,目光却凉凉是扫过每个人的脸。 “臣等,不敢!” 百里长安笑出声来,清音绕耳,她斜靠在木轮车上,恣意把玩着腰间的玉珏,“不敢什么?不敢邀功?还是不敢认罪?” 最后那两个字,可真是将所有人都吓得脸色发白,不知所措。 花厅内,一片死寂。 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怎么都不说话?”百里长安叹口气,语气稍缓,“治疫之事,刻不容缓,诸位都是朝廷肱骨,这一言不发的算怎么回事?” 众人,依旧沉默。 “卓大人,你身为广陵府的知府,未尽守官之责,以至于广陵府时疫蔓延良久,仍未得到控制,该当何罪?”百里长安慢条斯理的开口。 话音刚落,卓全连连磕头,“臣该死,此番时疫以昔年不同,来势汹汹,着实是……” “这么说……是本公主的不是,不该如此不体恤,不该责问诸位,理该由着诸位缓缓图之,是这个意思吗?”百里长安低哼,眸光如刃,狠狠剜过众人,“尔等,好大的胆子!” 刹那间,众人磕头,“臣等失职,请长公主恕罪。” “凌院判!”百里长安低喝。 凌昌磕头,“臣在!” “你身为太医院院判,既知此番时疫与昔年不同,为何不上报朝廷,如此延误时机,可知该当何罪?”她一副兴师问罪之态。 骇得众人不敢抬头直视,皆伏跪不起。 “臣该死,实在是忙于治疫,未能得空及时上报,但臣等在广陵府,一直恪尽职守,未敢懈怠半分,请长公主明察。”凌昌战战兢兢的回答。 百里长安低哼,“未敢懈怠?一路行来未见病患,连个死人骨头都没瞧见,你们确定不是在诓我?” “长公主若是不信,大可去城外查看。”卓全忙道,“城外已经颇见成效,只是一时半会药材不济,未能悉数分发到所有百姓手中。疫区已经分开诊治,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只要长公主给予足够的时间,假以时日必定能清除时疫。” 这话一出,百里长安旋即笑了,仿佛刚才那个疾言厉色之人,并非是她本尊。 “既是如此,我便放心了!”她笑得无害,满脸温和,“诸位快起来,跪久了……膝盖疼。” 喜怒无常,瞬息万变。 众人心里发怵,起身面面相觑。 第65章 把他,送我房里 众人战战兢兢的起身,对于百里长安的喜怒无常,无从揣测,只能见机行事,见风使舵,见招拆招。 在她这里,没有规律可言,全凭自己的心情。 询问了一番治疫之事,众人仿佛早就对好了话,一个个说得滴水不漏,百里长安自然挑不出错漏之处,只说明日就出城看看情况。 来都来了,自然要亲眼目睹,才能安心…… 今夜。 卓府后花园设宴,为百里长安接风洗尘。 “宴无好宴。”紫岚哼哼两声。 鸿门宴! “带你去好吃好喝,还堵不住你的嘴?”紫嫣白了她一眼,“心里知道就成了,莫要说出来,免得乱了主子的心情。” 紫岚撇撇嘴,没有再多说什么。 外头,有脚步声传来。 “听声音,应该是个女子。”紫嫣说。 果然,亲随进门行礼。 “主子,知府大人的夫人来请。” 紫嫣与紫岚对视一眼,便是门口相迎的那位。 “让她进来!”百里长安坐在梳妆镜前,百无聊赖的用簪子,轻轻戳着胭脂盒里的胭脂,瞧着那艳丽之色被一点点的搅乱,神情愈发凝沉。 “是!” 明姬一身青衣,恭敬的进了门,行至百里长安面前,“妾身叩见长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明霖是你什么人?”百里长安手上的动作一顿。 明姬愕然,“长公主……” “回答!”紫嫣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明姬深吸一口气,“回长公主的话,明师爷是、是妾身的弟弟。” “难怪第一眼看你的时候,有些眼熟。”百里长安冲她招招手。 见状,明姬起身上前,“长……” 话音未落,百里长安手中的簪子,已经插在了她的发髻上,上好的白玉簪子,顶端雕一朵半开半合的玉兰花,清新雅致至极。 “很好看。” 明姬的心,狠狠颤了颤,不敢吱声。 “还愣着干什么?”紫嫣冷声低喝,“长公主赏赐,当谢恩!” 明姬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磕头谢恩,“多谢长公主赏赐,后花园的宴席已经准备妥当,恭请长公主赴宴。” “知道了,下去吧!”百里长安敛眸,面无表情的合上了胭脂盒。 明姬行礼,快速退出了房间。 人一走,紫岚就哼哼了两声。 “舍不得?”百里长安望着她笑。 紫岚用不到那些簪子,但她见不得别人得了自家主子的东西,就跟占了主子便宜似的,是以心里不痛快。 “嗯!”紫岚点点头。 百里长安笑靥温和,“放心吧,你跟紫嫣的嫁妆,我都攒着呢!” 紫岚:“……” 紫嫣:“……” 二人扑通跪地,皆满脸的不喜。 后花园。 宴席已开,盛宴正盛。 丝竹管弦声声,歌舞升平不休。 百里长安入主位,端起酒盏凑到了鼻尖轻嗅,“诸位可自便,莫要因我而拘束,既是接风洗尘,自当快乐无双,若是连笑声都没有,这席不吃也罢!” “是!” “是!” 杯酒入腹,百里长安咂了一下舌尖,“没想到,在广陵府还能喝着这桃花酒,诚然不易。” “只要是长公主所需,咱一定会竭尽全力。”卓全躬身。 百里长安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将她的喜好都摸清楚,的确不容易,可见…… 一群少年郎踩着整齐的步子,快速迎上。 白色的面具,遮去了容脸,唯有那阳刚有力的身段,让人臆想非非。 “广陵府的舞姬……”百里长安顿了顿,眸中微光流转,“不错呀,卓大人!” 卓全笑得有些激动,“长公主高兴就好。” 舞姿刚柔并济,为首之人手持木剑,以阴柔的舞姿,将一柄木剑舞得生风,极为精准的踩着节拍。 百里长安单手抵在木轮车的扶手上,指尖托腮,若有所思的盯着他。 白色的面具,彻底的掩去容颜,瞧不清楚是何模样,只是那双眸子,于火光中熠熠生辉,如冰如刃,无温微凉。 幽邃如墨,似深渊万丈…… “他。”百里长安转头望着卓全,“送我房里来。” 卓全先是一愣,俄而大喜过望,“是!” “跳得极好。”她又补充了一句。 指尖轻勾着杯盏,酌一口桃花酿,唇齿留香。 美景,美酒,美人,人生快意如斯…… 紫岚和紫嫣对视一眼,默不作声的打量着席上的所有人。 不多时,百里长安便回了院中。 宴席无趣,独饮无趣。 “奴婢看清楚了。”紫嫣低语,“左大人沾了酒,凌院判亦如此,唯有那位一直没吭声的罗大学士,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未曾动筷,也不曾沾酒。” 百里长安眉心微凝,“罗盛?” “是!”紫嫣颔首,“一动不动,面色不善。” 百里长安若有所思的靠在木轮车上,由着紫岚继续推行,“当时在花厅里,他也是这般神色,一言不发,仿佛是个局外人。” “明明是先帝委派,为何会是这般模样?”紫嫣不明白。 百里长安没吭声,文华殿大学士罗盛,乃是个饱学之士,贯古通今,虽是个读书人,却也是个有真才实干之人,办事颇懂得灵机应变,要不然先帝不会派他来此。 昔年治疫,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此番,是怎么了? 除非…… 这厢还没回过神来,回廊尽处业已立了一白衣男子。 风吹檐下花灯摇晃,那斑斑驳驳的光影,洒了他一身,落在他洁白的面具之上,衬得他如谪如仙般清雅,衣袂蹁跹随风摇曳,极好的身姿于风中若隐若现。 “倒真是积极得很。”百里长安幽幽启唇。 紫嫣凝眉。 “奴婢去打发了他!”紫岚愤愤。 百里长安却是笑了,“既然都送上门来了,哪儿有拒人千里的道理?” “主子?”紫岚心惊。 主子不是只喜欢,那个人? 紫嫣却微微展眉,这样也好…… 第66章 无名,污名 夜色浓沉,烛光葳蕤。 一道山水锦绣屏风,隔着内外,帷幔轻遮,满室水雾氤氲,隐隐散着清幽雅香。如玉般的指尖轻轻拨弄着温水,撩起水声潺潺。 水雾之中,美人无双。 含英咀华,不食人间烟火。 顾盼流连,回眸便是惊心。 “主子?”紫嫣上前。 红袖添香,薄纱轻覆。 百里长安拢了拢身上的薄纱,坐在木轮车上,出了屏风,瞥一眼跪在地上的白衣面具男子,便被紫岚抱到了软榻上。 斜倚软榻,她如同魅惑人心的妖,眼波流转的睨着他,轻轻的勾了勾指头,“你过来!” 微光中,美人如璞玉雕琢般,寻不着半点瑕疵。 白衣男子缓步近前,毕恭毕敬的跪在软榻前。 她伸手摘下了他的面具,指尖轻挑着他精致的下颚,目中掠过几不可见的狠戾,转瞬消弭无踪,“这双眼睛……好看。” “谢长公主夸奖。”男子垂眸。 百里长安撤了手,“叫什么?” “无名。” 无名? 她却是笑了,“人有趣,名也有趣,可愿意伺候本公主身侧?” “这是奴才的荣幸,谢长公主垂爱。”无名磕头行礼。 百里长安别开头,“你这皮面做得极好,也不知是谁的手笔,你说我要是追究起来,会死多少人呢?一帮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真是……” “公主恕罪!”他跪在那里,未有抬头。 百里长安斜倚着软榻,“关都关不住你,是不是要打断你的腿,你才会安分守己?阿越,你不乖哦!” “祁越?” 紫嫣骇然,还以为,主子转了性子,终是没再盯着那人不放,可谁知道…… 在这方面,紫岚的反应是最快的,二话不说便拽着紫嫣退出了房间。 紫嫣心里不痛快,奈何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她知道,主子永远都不可能动他。 祁越刚要伸手去撕皮面,却被百里长安扣住了手腕。 “别动!”她笑盈盈的望着他,眼底翻涌着瘆人的冷意,“这张脸瞧着顺眼,让本公主尝尝,别的男人是什么滋味……也是极好的!” 祁越抬眸看她,不语。 “这是对阿越的惩罚。”她俯首吻上他的唇,“今夜,你是无名。” 祁越眉心微凝,“公主?” “你的眉眼,你的习惯,你的声音,甚至于你的身段、背影,都烙在我的心头,我一眼就能认出来。”她的指尖,摩挲着他的唇瓣,玩味般笑得嘲讽,“饶是阿越化成灰……我也认得!” 祁越低哼了一声,“多谢长公主抬爱。” “拦都拦不住你,这件事回去再算账。”她衣衫半解,香肩如玉,精致的锁骨漾着诱人的弧度,一双勾魂的眸子,轻飘飘的拂过他面上。 指尖沿着他的脖颈,徐徐而下,抵在了心口上,又滑到了心口下,其后一路向南。 蓦地,祁越一声闷哼,眉心狠狠拧起。 “哎呀,抓到了!” 室内的烛火,狠狠的摇曳了一下。 光影斑驳,满室靡靡。 昏暗中,祁越低哼,脖颈被狠狠的咬了一口。 她的力道永远都掐算得极准,可留痕而不出血。 与她为人处世一般,即便失控亦是保持在自己的理智范围内,她要她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绝不能偏离分毫。 人进了院子,却没有出去,这意味着什么,是个人都清楚。 明姬瞧了明霖一眼,“可见这长公主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食色……性也,别说是金陵城的人,饶是满天下的人,谁不知道早在先帝之时,她便豢养面首无数。” “饶是如此,也不可大意。”明霖眉心微凝,若有所思的瞧着高高的院墙,“你当知晓,内外都是公主府的人,咱们所听到的未必是真,还得眼见为实的好。” 明姬掩唇笑得娇媚,“怎么,还要进去看看,才能甘心?阿霖莫不是看上了她?也难怪,虽然喜怒无常,臭名昭著,可这张脸、这身段,着实跟个妖孽似的,这天底下的男人但凡多看她两眼,都得陷进去!” “你胡言乱语什么?”明霖转身就走。 明姬紧随其后,“我有说错吗?她若不是生在皇家,若不是尊贵的公主,这天底下的男人定然会为她打破头,不得她……誓不罢休。” 奈何她身份尊贵,纵然倾城国色,谁敢觊觎? “阿霖,你当记住我们的身份,理该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明姬音色沉沉的开口,“我只是在提醒你,莫要因美而误事。百里长安是这世上最毒的存在,见血封喉,沾者必死!” 明霖顿住脚步,面色黢冷的望着她,“有这功夫教训我,还不如管好自己,免得到时候乱子出在枕边,主子问责下来,你九条命都不够!” “哼!”明姬低哼,拂袖而去。 明霖深吸一口气,目色沉冷的睨着墙头,终是消失在暗夜之中。 不怕你阴晴不定,不怕你贪婪好色,只怕你无坚不摧,毫无软肋。 只要你有所图,必为他人所图。 晨起,微光。 院子里,光亮万丈。 有稀稀落落的光亮,从窗口泄进来,斑斑驳驳的撒在了窗台上,让整个屋子都变得亮堂起来,桌案上燃尽的红烛,寂静而无声。 “醒了?”百里长安单手抵着太阳穴,目色惺忪,指尖轻点他的鼻尖,“这样闷着,会不会把你的脸闷坏了?嗯?” 晨起的嗓音嗡嗡的,撩得人心都是软软的。 “公主想让它坏,它便保不住。”他说的是实话。 这个人,这条命,都是她的。 “我……如何舍得?”她抚过他的胸膛,瞧着身上的那些疤痕,目色晦暗不明,“阿越变成了无名,无名是陌生男子。我原就所剩无几的名声里,又得添一笔无名墨色,这笔账……得从你身上讨回来。懂?” 祁越翻身。 “遵命!” 第67章 一群魑魅魍魉 直到午后时分,百里长安才懒洋洋的起身。 “主子!”紫嫣进来的时候,祁越立在一旁,为百里长安描眉,止不住眸色暗了一下,“卓大人已经在外头等候多时。” 百里长安拂开祁越的手,瞧了瞧镜子的人,容光焕发,精神状态很不错,“等就等着吧,反正他也不愿意出城。” 紫嫣没吭声。 “好了,让他准备……出城!” 话音刚落,祁越眼神微暗,“现在出城,天黑之前怕是回不了。” “回不来才有趣,要不然速去速回的,是想累死我吗?”她揉了揉后颈,幽幽吐出一口气。 紫嫣没吭声,行了礼便退出房间。 外头。 卓全早早的候着,见着紫嫣出来,赶紧笑颜迎上,“姑娘,长公主怎么说?今儿是不是……不出城了?” “长公主既已下令,卓大人照办就是。”紫嫣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的睨着他,“今夜多半是回不来了,还望卓大人另行安排,莫要出岔子。” 听得这话,卓全面色一紧,“今夜在城外?” “怎么,你敢质疑长公主?”紫嫣低哼。 卓全赶紧摇头,“非也非也,只是担心长公主的安全罢了!不妨事,下官这就去安排,姑娘只管回了长公主,请她放心。” “有卓大人这句话,长公主没什么可不放心的。”紫嫣勾唇,“看在卓大人如此尽职尽责的份上,我给您提个醒。” 卓全拱手,“姑娘但说无妨。” “长公主不喜欢多话的人,不要问为什么,只管照做就成。”紫嫣温馨提示,“不然,是会掉脑袋的。” 卓全一怔,转而连连点头,“下官明白。” 深吸一口气,紫嫣转身就走。 眼见着紫嫣离去,明霖沉着脸,“不过是个婢女,这架势竟与主子一般。” “婢女也不全是一样的,公主府的婢女,自高人一头。”卓全挺直了腰杆,“你去置办一番,今夜就宿在城外的杏园里。” 明霖行礼,“是!” 杏园那头,这要知会一声便罢了。 要担心的是百里长安手底下的人,少一个都不成,可出了城之后,人多眼杂,万一跑那么一两个,还真是不好找呢! 车队,浩浩荡荡的出城。 前拥后呼的,完全不像是去查看治疫结果,倒像是公主出游,氛围拉到满。 广陵府多密林,是以景色秀丽,诚然山明水秀之处。 放眼望去,满目郁郁葱葱,遍地花团锦簇。 只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好地方,竟是有时疫蔓延,以至于百姓苦不堪言。 “怎么还把他也给带出来了?”卓全不解。 明霖策马,瞧了一眼马车的方向,“许是喜欢吧?一夜风花雪月,尚未到厌恶的程度。” “碍事。”卓全轻叹。 明霖笑了笑,“大人不觉得,这样挺好吗?” “好?”卓全蹙眉,“只要不误事,不乱说话,倒也是极好的,怕就怕这阴沟里出来的腌臜东西,在长公主面前乱嚼舌根,到时候……” 明霖轻哼,“他家里人的命,都在咱的手里捏着呢!” “这倒也是。”卓全点点头,经此提醒,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只要他能哄得长公主高兴,于咱们都是有所裨益的。” 明霖没吭声。 车队停在山道上,从这儿往下看,能瞧见山脚下的村落。 数个村落,一目了然。 以山为障,田埂纵横。 有炊烟袅袅升起,放眼望去,好一派祥和宁静之态。 “长公主您看,其实治疫早有成效,这府城附近的百姓其实早就痊愈了,只是边远一些的地方,咱们暂时还没有全然解决,正在缓缓图之。”卓全解释。 百里长安坐在木轮车上,风吹得她青丝飞扬,美眸微挑,目色略显凌厉,“我自己有眼睛,有耳朵,会看会听。” “是,臣该死,臣不该多嘴!”卓全赶紧行礼,毕恭毕敬的退到一旁,转而冲着祁越使了个眼色。 如今的祁越,顶着别人的身份,自然要看卓全的脸色。 “长公主?”祁越上前。 百里长安偏头看他,唇角撤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若是时疫得治,本公主就带你回金陵城去,你可愿?” “伺候长公主,是奴才的福分。”祁越行礼。 她眸光流转,当着众人的面握住了祁越的手,着实扎眼得很。 不远处,诸位大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对于长公主的行径,众人早就听说过,但没亲眼见过,可现在……亲眼看到了,果真是荒盈的女子,着实是女子之耻,国之大耻。 心里这么想的,但是面上却都摆出喜闻乐见的神色。 唯有金陵城来的那位罗大学士,始终沉着脸,瞧着这一幕的时候,干脆转身朝着林中走去,眼不见为净。 林中溪边。 罗盛坐定,已经是年过半百的年岁,还能有多少日子呢? 只是,心有不甘,力有不逮。 取出随身的牛皮袋,往嘴里灌了口酒,罗盛幽幽的叹口气,举目望着溪水涟漪,于这落日之中泛起波光嶙峋。 “罗大学士随身带酒的习惯,一如在金陵城时,半点都没改变。” 有声音自身后传来。 罗盛慌忙转身,“是……你?!” 第68章 不去唱戏,真可惜! 明霖站了站,瞧着这位罗大学士进了林子,然后又出来,期间并无任何异样,便逐渐放下心来。 车队停了一会,便又继续往山下行去。 山脚下的村落,瞧着简朴至极。 这让百里长安想起了云里村,原也该这般平静,可最后却落得满村屠戮的下场,“云里村的事儿,可有继续追查?” 突如其来的问题,砸得卓全有些懵,一时间还真是答不上来。 倒是边上的明霖反应快,当即躬身行礼,“回长公主的话,云里村之事乃是山匪所为,因着时疫之故,有不良之人落草为寇,行屠戮之事,幸得长公主出手,逮住了这些贼人。” “是是是!”卓全赶紧附和,“亏得长公主出手,否则咱们还在满山搜捕这些贼人,此等歹毒草寇实在是可恶至极。该杀!” 百里长安瞧着这一唱一和的二人,意味深长的勾唇,“落草为寇,山匪横行,可见这广陵府不只是时疫伤人,还有伤心呢!” 卓全:“……” 大批的军士驻扎在村外,唯有随官跟着百里长安进了村子。 这是附近一带最大的村落,放眼望去,不少茅屋草舍,或独立或连成排,瞧着一片祥和宁静之态,尤其是黄昏日落之时。 炊烟袅袅升起,得草屋茅舍几间。 得三两老者依门,拄杖眺望谁归? 村长和里正在前面领路,瞧着分外恭敬热情。 百里长安睨了紫嫣一眼,紫嫣便点点头,与边上的妇人询问了两句,便跟着妇人一道离去。 “她这是……”卓全担虑。 紫岚横了他一眼,“人有三急,卓大人难道只进不出?” 卓全:“……” 不瞬,妇人被打晕。 紫嫣左顾右盼一番,悄无声息的离开。 想盯着她? 可笑! 这村子很大,昏暗中显得分外宁静,哦不,是太过宁静,耳畔有鸟语虫鸣声,却没见着说话的声音,还有人活动的痕迹,仿佛所有的动静,仅限于村子主路那边。 紫嫣翻身进了篱笆院,瞧着屋内点着灯,但是压根没什么动静,着实有些奇怪。当即压着脚步声,立在窗外头,透过虚掩的窗户缝隙往内瞧。 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怎么会没人呢? 想了想,紫嫣转身就走。 第二家,没人。 第三家,没人。 第四家,还是没人…… 紫嫣站在窗外,若有所思的瞧着屋内的光亮,这种情形让她想起了云里村,什么都在,但是人不在,因为都死绝了。 “该不会又被屠村了吧?”紫嫣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 桌案上染着油灯,屋子里有些凌乱,桌椅板凳被胡乱的推到一旁,像是有过挣扎,又像是匆忙离开,这点跟云里村不太相似。 被褥叠着,床褥是凉的。 桌案上的水壶里还有水,但是案台上灰尘密布。 所谓的炊烟袅袅,是因为有人往灶台里塞了点柴薪,锅被烧得血红,内里却什么都没有,只是空烧罢了。 “假的?”紫嫣裹了裹后槽牙,“敢骗主子,这帮该死的东西!” 蓦地,紫嫣陡然转头。 屋后隐约有动静? 待紫嫣疾步追去,屋后的林子里恍惚有什么掠过,但一瞬即逝,因为陌生之处,不敢轻举妄动,紫嫣没有去追,而是就此折返,快速回百里长安的身边去。 这村子里,处处都是假象,可见有人蓄意为之,图谋不轨,她必须得守在主子身边,以确保主子的安全。 村中倒是没什么异常,村长和里正将百里长安请到了村长家中,瞧着算是村中的富户,有门有庭,不似别家的篱笆院。 百里长安也不进去,“我就是过来看看而已,赏一赏风土人情,瞧一瞧百姓之居,既是都好好的,我便也放心了。” “既是如此,臣这就送长公主去杏园下榻。”卓全行礼。 见着百里长安眉心一沉,明霖急忙解释,“杏园距离此处不远,景色雅致,长公主只管放心。” “如此,甚好!” 紫嫣悄无声息的回到百里长安身边,随行杏园。 杏园。 门前屋后全是杏树,眼下这季节,杏子挂满枝头,只是尚未成熟,瞧着硕果累累,却是能看不能吃。 “着实是个好地方。”百里长安坐在木轮车上,瞧着满院子的硕果累累,鼻尖轻嗅,隐约能嗅到杏子清香,夹杂着让人舌尖冒酸水的滋味。 卓全大喜,“长公主喜欢便好。” “都下去吧!”百里长安瞧了一眼祁越,“他留下伺候就成,你们爱干嘛,干嘛去,不要在我这碍眼。” 卓全冲着祁越使了个眼色,“好生伺候。” “是!”祁越俯首。 卓全行了礼,赶紧退出了小院。 外头,众人皆在。 “都各自去休息吧!”卓全深吸一口气,“长公主甚喜。” 众人如释重负,纷纷散去。 “罗大人。”卓全喊了一声。 罗盛站在原地,回头斜眼看他,目中满是冷蔑之色,“卓大人有何指教?” “没什么,只是担心罗大人憋坏了。”卓全笑了笑,“毕竟这一路上,也没见着罗大人跟长公主开口说话,所以……” 罗盛冷笑两声,“心里巴不得我变成哑巴,还非得装得如此关怀备至,我是该说你虚伪呢?还是说你蠢,非要凑到别人跟前找骂才痛快?” “你!”卓全顿时变了脸色。 罗盛冷眼睨着他,“卓全,事情不要做得太绝,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是公平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罗大人一番话,如醍醐灌顶。”卓全深吸一口气,“只是,道理归道理,识时务者才是俊杰,还望罗大人说话之前能想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该心里有底才是!” 罗盛拂袖而去。 卓全负手而立,冷眼睨着罗盛的背影。 虎落平阳,还敢嚣张恣意?! 呵! 树梢。 紫岚无声无息的蹲着,止不住嗤冷勾唇。 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不去梨园当戏子,还真是可惜了! 蓦地,她忽然凝眉,放眼瞧着不远处的杏园深处…… 第69章 你也得有这个命! 回到房中,紫岚有些闷闷的。 百里长安半倚着窗台,瞧着手中的密信,只瞥了紫岚一眼,便晓得这丫头心中所想,“不说话,也不怕把自己憋死?” “主子,奴婢不敢肯定。”紫岚皱了皱眉,“方才那杏园的后面,好像有人。” 但主子说过,于不熟悉之处,不可贸然行动,免得人没抓住,自己倒是成了别人的口中食。 恰,紫嫣端着甜汤进门。 “你也有这样的感觉?”紫嫣躬身将甜汤放下,“主子,此前在村子里的时候,奴婢恍惚也瞧见了人影,但没敢追。” 百里长安转头望着二人,“都看见了?” “嗯!” “嗯!” 指尖轻柔的合上密信,若有所思的敲着,发出了笃笃笃的低响。 好半晌,百里长安才浅浅勾唇,“说明有人跟在后面,且……并非官府之人。” “会是谁呢?”紫岚问。 紫嫣想了想,“会不会是附近的百姓?” 闻言,百里长安慵懒斜倚窗棱,就这么笑盈盈的望着她。 “主子……这样看着奴婢作甚?”紫嫣赶紧行礼。 百里长安示意她不要紧张,“你们二人打小就跟着我,一个粗中有细,一个心思缜密,有你们在侧,我倒是省了不少心。” “主子?”紫岚蹙眉,“奴婢不明白。” 百里长安指了指紫嫣,“你告诉她,都看到了什么?” “是!”紫嫣颔首,“奴婢发现,那个村落里压根就没人,所谓的村民也不知是从哪儿调来的,瞧着万家灯火,可屋子里空无一人,压根就没有生活的痕迹。且桌案上尘埃不少,可见人去屋空已久,此番只是有心人,刻意要做给公主看的假象!” 紫岚了悟,“治疫有成的假象?” “没错。”紫嫣点点头,“那个村子里早就没人了,不知道附近的村落,是不是也这样?如果真是如此,那只能说明,他们已经将府城周边的村落全部控制,全部清空,不知意欲何为?” 紫岚想起了云里村,忽然间面色变了变,“不会……都被屠了吧?” 音落,百里长安目色陡戾。 “竖子若敢,我必活剐了他!” 室内一片静谧。 退出房间,紫嫣问紫岚,“他呢?” “走了!”紫岚知道,她问的是谁。 紫嫣急了,“为何放他走?万一他从中作梗,闹出点事情来,岂非害了主子?” “主子心里清楚,你又何必如此着急。”紫岚不明白,“他若是要害主子,还能活到今日,主子早就一刀结果了他。” 紫嫣扶额,“你这个傻子,主子若是能下得去手,我又何必如此担心?以后别掉以轻心,终是隔着血海深仇,他现在摇尾乞怜,谁知道来日……是不是反咬一口的白眼狼?” “哦!”紫岚抿唇,“可是,主子喜欢。” 主子喜欢的,她都护着。 “罢了!”紫嫣叹口气,如今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 若敢对付主子,饶是违背主子命令,她也得宰了这白眼狼,免得主子越陷越深。 须知,此时此刻。 明霖负手冷立,驻足祁越跟前,“吴明,你当知晓自己的身份。” “是!”祁越行礼。 明霖转头看他,倒是没瞧出什么异常,“你母亲和长姐,没什么大碍,但你若敢轻举妄动,可就不一定了。在长公主身边待着,需谨言慎行,有些话不该说的,就给我乖乖闭嘴,管好你的舌头,就是保住你母亲和长姐的性命!” “是!”祁越垂眉顺目。 明霖深吸一口气,“长公主从村中出来之后,可有异常?” “没有!”祁越回答。 明霖有些不相信,若有所思的盯着他,“果真?” “是!”祁越眸色微转,“长公主没有起疑,至少在我面前,没有半点怀疑的意思。明师爷也清楚,长公主不同于常人,她的心思岂是寻常人可以探知。” 这是大实话。 明霖与百里长安打过交道,自然晓得这女人表面上笑靥如花,明眸善睐,实则心狠手辣,连骨头缝里都是黑的。 这样一个人,又岂会对刚刚近身的陌生男子,轻易表露心声? “罢了!”明霖眸色一滞,忽然间伸手别了一下祁越的下颚。 祁越头一撇,正好露出脖颈上,那清晰无比的咬痕。 “这是……”明霖音色低沉。 祁越拢了拢衣襟,故作羞愤状,“长公主咬的。” 听得这话,明霖的指尖轻轻抚过他脖颈上的咬痕,“长公主这癖好,还真是耐人寻味。吴明,你倒是很能耐,能哄得长公主如此欢心。” “我……”祁越低哼,“师爷以为,这是我自愿的?” 明霖挑了一下眉头,兀自冷笑,“长公主喜欢你,但也只是暂时的,谁不知道公主府的后院,面首无数。趁着她还没腻了你,好好哄着她,让她早点离开广陵府,要不然……你就等着给你母亲收尸吧!” “是!”祁越转身就走。 蓦地,他忽然顿住脚步,若有所思的回头望着明霖。 “作甚?”明霖蹙眉。 祁越忽然勾起唇角,意味深长的问了句,“听说之前,长公主一眼就看中了明师爷?” “你想说什么?”明霖不屑的低哼。 祁越裹了裹后槽牙,“长公主虽然喜新厌旧,德行有亏,诚也是世上最美的女子,倾城国色,明艳动人,明师爷就没有半点动心?” “滚!”明霖目露戾色。 祁越点点头,“那倒是真的可惜了。” “可惜什么?” “食髓知味。” 四个字,意味深长。 明霖站在原地,瞧着祁越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回廊尽处,周遭暗色笼罩,将他吞没于夜幕之中。 好半晌,他才幽幽的吐出一句,“你也得有命才行!” 第70章 十岁 祁越回来的时候,百里长安已经歇在了床榻上,枕着软靠垫,手中翻着黄册子,也不知道看的什么? “公主!”祁越行礼。 紫嫣“咔擦”一声剪了烛心,让烛火更亮堂一些,瞧着祁越回来,默默的放下了手中的剪子,行礼退出了房间。 厌恶归厌恶,主子的喜好最重要。 出了门,紫嫣面色沉沉。 “这不是,回来了吗?”紫岚说。 紫嫣白了她一眼,“还不如不回来呢!” 紫岚摇头,“主子会伤心的。” 她见不得主子伤心。 紫嫣:“……” 算了,回来就好! 房内。 百里长安素手翻着册子,这发黄的书册似乎是有些年头了,翻动起来发出嗖嗖的声响,隐隐还有些发霉的气息,瞧着她那动作,也是分外小心。 “广陵府地处偏僻,既不是什么要塞,也不是什么军机重地,所以先帝当年让卓家的儿子继任这广陵府知府,卓家多多少少是带着怨气的。”百里长安连头也没抬一下。 祁越仍是跪在那里,保持着躬身姿态,她没开口,他就不能起来。 “当年的事情,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说是犒赏,其实也是惩罚。”百里长安打了个哈欠,“先帝对于卓家,其实是有些……” 祁越蹙眉。 “你去哪了?”百里长安弯腰伏在了床边,指尖轻轻勾起他的下颚,她生得美,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带着天生的魅,勾人得很,“是不是瞧见了小姑娘,迈不开步子?” 祁越仰着头,虽然面容陌生,但眼神却是那样的平静如常,“师爷找我。” “明霖?”百里长安收了手,显然对这个人颇有几分思量。 祁越点头。 “你过来!”她瞧了一眼身边的位置。 祁越坐在床边,她便柔柔软软的靠了过来,就伏在他的腿上,像极了魅惑人心的妖孽,修长如玉的指尖,极不安分的在在他腿上画着圈圈,“都说什么了?” “让奴才老实一点。”祁越如实回答。 百里长安冷笑,“让你老实点?他这师爷当得,架子可真够大的!” “这张脸的主人,其母亲和长姐都在他们的手里捏着。”祁越开口。 她扬起头,枕着他的腿,就这么仰望着他,“想让我救人?” “奴才不敢。” 他低眉看她。 “阿越心软,见谁都想救。”她如玉般的胳膊圈着他,迫使他不得不低头,以至于唇瓣几乎贴在了她的唇上,“阿越什么时候,能救救我呀?” 她亲了亲他的唇,笑得跟个勾魂的妖精似的。 “公主……想做什么?”祁越凝眉。 百里长安的心思,九曲十八弯,不是谁想猜就能猜得到的。 “想做了你,可又舍不得。”她翻个身,回到了床榻上躺着,“真是难为死我了,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祁越欺身,“那就请公主,别放过奴才,不死……不休!” “甚好!” 屋内,烛光葳蕤。 屋外,魅影如梭。 “你去看看。”紫嫣守在门口,“记住了,穷寇莫追。” 紫岚颔首,“主子……” “我会寸步不离,天塌了也不会挪动半步。”紫嫣回答。 紫岚纵身而去。 杏园后面的那一片都是杏林,如今早就过了杏花开的季节,如今满是杏子挂枝头,是以行走之间必须小心谨慎,否则枝头杏子落地,就会暴露踪迹。 紫岚走得很小心,尽量避开那些垂下的枝条。 蓦地,她顿住脚步。 紫岚紧了紧手中剑,纵身一跃,脚尖轻点,已经越过了杏树林,稳稳的落在了一棵松树上,俯首瞧着底下,果真有黑影快速穿过。 这人对此处似乎很熟悉,从村中到此处,居然可以畅行无阻,甚至于避开府衙那帮废物。 由此可见,这人应该是生活在附近? 是百姓? 是刺客? 紫岚裹了裹后槽牙,此番不把你逮着,我把脑袋拧下来给主子当球踢! 身轻如燕,翩然如鬼魅,悄无声息的落下,悄无声息的跃行,这影子能做到的事情,她紫岚都能做到。 长公主身边的第一暗卫,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呀,是夺命的刀! 突然间,冷剑出鞘。 寒光乍现,以最无声无息的方式,落在了那人的脖颈上。 黑暗中,刃口划开了脖颈最薄弱的皮肤,有血色逐渐涌出。 “不想死就站着别动。”紫岚可不会心慈手软,“要不然,我保证你这脑袋,会挂在杏树上。” 影子一动不动,显然是怕了。 “知道害怕就老实点。”紫岚轻呵,“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若是敢撒谎……照样弄死你!” 影子不动。 紫岚:“??” 蓦地,她愣住。 哭、哭了? 哎呦,居然还哭了? “苦肉计?”紫岚不信,“你闭嘴!” 影子:“呜呜呜……” 紫岚:“??” 还哭? 终于,紫岚发现不对劲了。 黑影站在石头上,才堪堪到自己下颚位置,也就是说…… “还是个孩子?”紫岚默默的往前凑了一下,“你多大?” 黑影:“十岁。” 紫岚:“……” 敢情她溜了一圈,是在逗她玩呢? 这还是个孩子啊! 收剑归鞘,紫岚沉着脸,“以后别跑这种地方玩,不然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是不是那个……”黑影低低的开口,“大官身边的人?” 紫岚顿住脚步,“大官?” “就是那个坐在木轮车上的姐姐。”他怯懦的开口。 紫岚回眸看他,“你想干什么?” “我、我能……能告状吗?” “……” 第71章 冬生,冬天生的 偏房内。 紫嫣瞧着这小屁孩,转头看了看紫岚,“就是他?” “嗯!”紫岚点头。 这小子脖子上的剑痕还在,错不了,就是她方才用剑划拉的。 “差点送他去见阎王爷。”紫岚指了指孩子脖子上的血痕。 紫嫣深吸一口气,“你去门口盯着,免得主子喊人的时候,咱们都在这儿待着,未能及时听到。” “嗯!”紫岚走出房门,在回廊里站着。 紫嫣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孩子,屁大点的孩子,瘦得连骨头都瞧得一清二楚,颇有些皮包骨头之意,面颊凹陷,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叫什么?”紫嫣问。 十岁的孩子扑通一声就给紫嫣跪下了,“那姐姐说,可以告状,我就跟着她进来了,我叫冬生,娘是冬日生的我,所以叫冬生。” 瞧着他那副紧张的模样,紫嫣下意识的摸了摸下巴,兴许是自己太过于严肃? “冬生。”紫嫣想了想,“你要告什么状?” 冬生老老实实的跪在那里,“娘和爹都丢了,我和姐姐也走散了,都是因为府衙的人……” “屠村?”紫嫣问。 冬生不明白屠村是什么意思,眨了眨眼睛,“什么?” “杀了你爹娘?”紫嫣解释。 冬生急忙摇头,“不是不是,爹娘肯定没死,但是都被抓走了。他们说,村子里有时疫,且这时疫会传染,所以就把爹娘都抓走了。当时我与姐姐被爹娘藏起来,躲在了缸子里才躲过一劫,出来之后姐姐去找爹娘,就再也没回来。” 说到最后,十岁的孩子呜咽着抹眼泪。 “男儿大丈夫,哭哭啼啼的作甚?”紫嫣最厌恶男人掉眼泪,“没听过一句话,男儿有泪不轻弹?” 冬生愣了愣,许是怕紫嫣沉冷的面色,默默的抿唇,眨着一双大眼睛,怯懦的瞧着她。 “一路从村子跟到这儿?”紫嫣问。 冬生点点头。 “浪荡多久了?”紫嫣又问。 冬生回答,“大半个月了吧!” “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紫嫣揉着眉心。 冬生低低的开口,“半个多月前,官军闯入了村子,将该抓的都走抓走了,说是因为时疫,其他的我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上溪村和下溪村都是一样的,全都空了!” 他都去看过,错不了。 “既然空了,为什么不去拿点吃的?”紫嫣将桌案上的一叠糕点递给他。 冬生不敢接,慎慎的瞧着她。 “要杀你,方才她一剑就能刎了你的脖子,何必等到现在。”紫嫣双手环胸,极是不屑的别开头,小屁孩还挺谨慎。 冬生小心翼翼的捧起糕点,往嘴里塞了一点。 下一刻,狼吞虎咽,恨不能把盘子都舔干净,他实在是太饿了,饿了很久很久。 “在你们、你们来之前……”他满嘴都是糕点碎屑,因着吃得太快,有些噎食,“村子附近一直有人守着,我、我进不去。” 紫嫣嫌恶的蹙眉,“那边有水。” 闻言,冬生赶紧去喝水。 他颤着手,给自己倒了满杯,然后狠狠灌了两口水,红着脸和脖子,将最后那点糕点咽了下去,好不顾忌的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嘴,一脸的餍足之态。 “真好吃,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紫嫣没吭声。 “姐姐?” 眼见着紫嫣转身就走,冬生有些着急,生怕她不管他了。 “老实待着。”紫嫣头也不回。 房门合上,冬生瞧了瞧四下,默默的寻了个墙角蹲着。 好歹,今晚不用餐风露宿,有个住的地方了。 这几个人,瞧着像是好人…… “问清楚了?”紫岚忙上前。 紫嫣沉着脸,“村子早就空了,半个多月前,村民全部被带走,不知去向。” “时疫?”紫岚问。 紫嫣这会倒是不肯定,瞧着这小子的样子,压根不像是染了时疫,纯粹只是饿的,“染了时疫的人,活不过半个月,你看这孩子,像是病人吗?” “不像!”紫岚摇头,“大半夜,跑得还挺快。” 这样子,哪儿像是染了时疫的? 紫嫣想着,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只是,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被带走……”紫岚挠挠头,“杀掉了?” 紫嫣不知道,面色愈显凝重。 房内,隐约有了动静。 祁越出门,瞧了一眼立在檐下的二人,“进去吧!” 闻言,二人对视一眼,先后进了门。 祁越就在回廊里坐着,若有所思的瞧着虚掩的房门。 如实汇报过后,紫嫣和紫岚垂着头,静静等着百里长安下令。 “让他进来。” 紫岚出去领人,紫嫣留在房内伺候。 稍瞬,冬生便被领到了百里长安面前。 “怎么跟个小鸡仔似的?”百里长安满脸嫌弃,“瘦得都快飘了。” 冬生的眼底写满了惧色,之前远远瞧着还没那么害怕,如今就在跟前,百里长安那一身由内之外的威压,摄得他喘不上气来,身子几乎缩成一团。 “我又不吃人,你抖什么?”百里长安半倚着软垫。 冬生还是害怕,跪在地上都在抖。 “算了!”百里长安扶额,“给他找一身合适的衣裳,先藏起来。” 紫嫣行礼,“是!” “你是……好人?”冬生小心翼翼的开口。 百里长安忽然被他逗笑了,勾唇笑得凉凉的,连带着眼神都变得邪冷,“我不是好人,会杀人,也会吃人,你……怕不怕?” 冬生:“……” 怕! “男子汉大丈夫,这么胆小?”她满脸嘲讽,“真是废物!” 冬生红着眼,“那你会救我爹娘,还有叔叔伯伯们吗?” “都像你这样废物,不救也罢!” 话音刚落,屁大点的孩子赶紧拉直了衣角,抹去了眼角的泪,眼神里满是期许的盯着百里长安,“我不抖,也不哭,更不怕你了,你会救吗?” 百里长安瞧着他,没来由的一阵心烦,这样热烈的眼神满是期许,让她很不痛快,“滚出去!” 冬生瘪瘪嘴,没有动弹,也不敢哭。 蓦地,紫嫣快速回来。 “主子,卓大人在院外求见,说是杏园闹刺客!”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神直勾勾落在冬生身上。 冬生面色惨白,身子抖如筛糠…… 第72章 疯批美人 瞧着那孩子抖如筛糠,百里长安不悦的拧起眉头,“瞧着心烦,搁一边去!” “是!”紫嫣让冬生站起来,在边上候着。 小家伙吓得面色惨白,原就是瘦骨嶙峋,这会更是缩成一团,看着倒是怪可怜的,“姐姐,他们是不是要……要把我喂狼?” 百里长安眉心陡蹙,音色狠戾,“谁说要拿你喂狼?” “他、他们……” 紫嫣当即捂住了孩子的嘴,别说了! 主子,生气了! “让他滚进来。”百里长安冷然。 紫嫣行礼,“是!” 出去的时候,紫岚瞧了一眼她的脸色,隐约明白了些许,主子生气了…… 哼,主子生气,紫岚也生气! “卓大人!”紫嫣面无表情的行礼,“长公主召见。” 听得这话,卓全赶紧跟在后面。 蓦地,紫嫣转头睨了后面的明霖一眼,想了想,终也没拦着。 卓全进了门,明霖犹豫了一下。 “不进去?”紫岚冷嘲热讽。 紫嫣回眸,目色微冷。 思虑再三,明霖还是站在了外头,一动不动守着。 紫嫣睨了紫岚一眼,紫岚合门的动作稍稍一顿,便收了手,任由房门虚掩着,以明霖这个角度,虽然看不到里面的动静,但是能听到里面的声音。 “给长公主请安!”卓全行礼。 说是请安,可这眼神却飘向了冬生。 百里长安看得真真的,心里不痛快,脸上就更不痛快了,“卓大人这大半夜不睡觉,跑本公主这院子里来消食?” “臣不敢!”卓全赶紧行礼,“只是杏园有些动静,似有外人闯入,恐为刺客,臣担心长公主受惊,是以赶紧来给长公主请安。” 百里长安轻哼,“近前说话。” “是!”卓全近前。 百里长安转头看着冬生,“耳朵聋了?” “过去!”紫嫣推搡了冬生一把。 冬生抖着腿,差点没摔倒,踉踉跄跄的行至床前,一张小脸惨白到了极点。 “卓大人!”百里长安陡然捏起冬生的下颚,“看清楚了,你们说的外人闯入,恐为刺客,可是他吗?” 卓全想说两句,谁知刚要开口,愣是被百里长安肃杀的目光,给生生逼了回去。 “是吗?”百里长安眯着眸子问。 卓全赶紧行礼,“回长公主的话,这就是个孩子,怕是、怕是当不了刺客!” “当不了刺客?”百里长安松了手。 冬生吃痛,眼睛里蓄着泪,却也没敢哭出来,只小心翼翼的往紫嫣身边挪了挪步子,越看越觉得这漂亮姐姐好吓人。 那是一双像狼一样眼睛,仿佛要吃人一般! “是!”卓全战战兢兢的应声。 百里长安冷笑两声,“你们是不是觉得,离了金陵城,本公主便什么都不是了?觉得我虎落平阳,就该被你们这帮恶犬相欺?” “臣不敢!”卓全吓得不轻,扑通就跪在了地上。 冬生愕然僵在原地,在他的印象里,这些人冲进村子里,那副耀武扬威,肆意横行的模样,可现在到了这吓人的姐姐面前,居然…… 他不知道长公主是什么? 但想来,公主应该是很尊贵的身份。 “不敢!”百里长安忽然笑得魅惑众生,嗓音清脆而温婉,“是吗?” 下一刻,她骤然抬手。 一记响亮的耳刮子,狠狠的刮在了卓全的脸色。 卓全登时被扇懵了,耳朵里嗡嗡作响,身子晃了晃,好半晌才堪堪跪住,“长、长公主……” “再敢因为这等小事,不分时候的打扰本公主,仔细你的脑袋!”百里长安目色狠戾,仿佛是赌气一般低喝,“这小子我留下了,他若是少一根头发,我都算在你头上,你自己看着办!” 卓全连连磕头,“是是是,臣明白,臣这就退下!” “滚!” 百里长安拂袖,卓全便是连滚带爬的跑出了房间。 外头,明霖面色微白。 卓全与明霖视线碰撞,转身就走了。 “现在知道,为什么不拦着你了吧?”紫嫣出现在门口。 明霖面色微紧,拱手揖礼,当即离开。 “哼,就这么个东西,也敢肖想主子!”紫岚翻白眼。 紫嫣深吸一口气,“不知死活的东西,用这些入不得台面的招数,来搜院子!” “呸,找死!”紫岚怀中抱剑。 亲随奉了一套衣物上前,紫嫣伸手接过,快速转回房内。 “主子!” 百里长安指了指瑟瑟发抖的小东西,“让他去沐浴更衣,脏兮兮的,瞧着就碍眼。” “是!”紫嫣行礼。 待人都退下,百里长安略显头疼的靠在软垫上,指尖轻柔的摁着眉心。 龙潭虎穴,不狠不行。 这若是金陵城,她必定大刀阔斧,可这不是广陵府,她就得恩威并施,把手段都用上,免得镇不住这帮魑魅魍魉。 天将亮时,百里长安让紫岚把窗户打开,兀自眯起眸子打盹。 偏房。 “这样,可以吗?”冬生紧张的扯着衣角。 他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虽然有些宽敞,但这是新衣服啊,过年的时候也没这样好过,内心深处的激动可想而知。 “还成吧!”紫嫣瞧着他这胆小怕事的模样,想不明白是怎么活到今日的,“就你这怂样,还想找爹娘和姐姐?” 冬生面色一紧,“我……” “夜里跑林子,不怕吗?”紫嫣问。 冬生点点头,“怕,可是更怕见不到爹娘和姐姐了!” “倒是有几分情义。”紫嫣幽然吐出一口气,“对主子要说实话,她最恨别人骗她,明白吗?” 冬生眼神畏惧,“会杀了我吗?” “你若说实话,她不会杀你。”紫嫣低眉看他,“男儿大丈夫,把腰杆挺直,她不喜欢懦弱之人。” 冬生讪讪的点头,“知道了!” “还有一桩事要提醒你,在她面前,你要自称奴……”话到了嘴边,紫嫣又把最后一个字咽回去了,“算了!” 他还是个孩子! 天亮之后,杏园内的大夫,都急急忙忙聚拢而来。 听说,长公主病了…… 第73章 冒牌货 官吏都在院门外候着,没有百里长安开口,谁敢擅自闯入? 唯有卓全领着明霖,以及金陵城来的这三位,战战兢兢的进了院子,候在百里长安的房门外。 见着大夫出来,几人赶紧围拢上去。 “如何?”卓全忙问。 大夫拭汗,“诸位大人放心,长公主只是然了风寒,需要静养罢了,其他的并无大碍。” “风寒?”卓全愣了愣。 大夫颔首,“许是长公主夜里贪凉,忘了关窗,这两日晨起天凉,最是容易冻着。” 闻言,卓全睨了明霖一眼。 明霖会意。 屋内传来动静,众人赶紧进了屋。 唯有明霖,紧追着大夫身后,及至转角处,见着四下无人,这才喊住了大夫。 “刘大夫?” 大夫停步揖礼,“师爷?” “刘大夫,长公主真的只是风寒?还是说……”明霖目不转睛的望着他。 这大夫是府衙特别安置的,是他们的自己人,自不会说假话。 “师爷多虑了,长公主的确是受了风寒,此刻身子有些发热,老夫已经拟好了方子,这会就赶着去抓药呢!” 明霖点点头,“务必要好好诊治,长公主的康健,不可大意。” “是!”大夫行礼。 望着大夫离去的背影,明霖目色微沉。 可见,是真的病了! 病了好,病了……就不会瞎折腾了。 房内。 百里长安靠在了软垫上,面上漾着清晰的病容,瞧着整个人都是恹恹的,不似平素的刚硬恣意,病娇美人,少了锐利多了柔和。 她往那一躺,便是世间最娇柔的存在。 美人蹙眉,叫人生怜。 “长公主?” 众人纷纷行礼。 美眸微睁,长睫如精致的小扇,轻轻擅动,眸光流转,因着身上微微起热,生两靥绯红,娇弱如风中桃李花。 “免了!”她气息奄奄,“病来如山倒,倒是真没想到,竟会如此突然。” 卓全近前,“长公主放心,治疫之事绝不放松,咱们一定会继续治疫,长公主且安心休养,杏园内外皆有重兵守卫,在长公主痊愈之前,绝对无人打扰。” “如此甚好。”百里长安低低的咳嗽两声,“凌院判。” 这一声喊,屋子里登时静若寒蝉。 凌昌战战兢兢的上前,“长公主!” “我乃大昭公主之身,自与寻常百姓不同,你既是太医院的院判,由你来给本公主看诊,是最好不过的。”百里长安揉着眉心,“寻常大夫……我不放心!” 言外之意,只要他。 凌昌喉间滚动,“臣……” “院判大人离开金陵城一段时日,莫不是连老本行都忘了吧?”紫嫣冷笑两声,“院判大人,您这犹犹豫豫的样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凌昌扑通跪地,“臣不敢,臣只是担心长公主的身子,别无他想,请长公主恕罪!” “给长公主看诊,是你的福分。”紫嫣低喝,冷眸扫过周遭众人,“诸位觉得呢?” 众人纷纷行礼,“是!” “凌院判留下,其他人都回去,哦,左大人和罗大学士留下。”百里长安嗓音里透着烦躁。 如此情景,众人若不还懂得进退,便是真的傻子。 卓全退出去的时候,若有所思的睨了凌昌一眼,但终是没敢开口。 “院判大人!”紫嫣行礼,“请吧!” 百里长安慢条斯理的捋起了袖口,露出了一截皓腕,“广陵府地处偏僻,我自然不信这里的乡野大夫,烦劳凌院判了。” “臣不敢!”凌昌上前,像模像样给百里长安探脉。 屋内,静悄悄的。 罗盛与左玉堂分立两旁,皆目不转睛的瞧着这一幕。 “如何?”紫嫣问。 凌昌忙道,“长公主身子康健,只是偶染风寒,着实没什么大碍,只要好生将养着,过段时间便可痊愈。” “如此,就请凌院判开方子吧!”紫嫣指了指桌案。 案头,笔墨纸砚早已准备妥当。 凌昌的神色变了变,在众人的注视下,缓步朝着桌案走去。 “墨都研好了,凌院判,请!”紫嫣毕恭毕敬的立在一旁,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 凌昌深吸一口气,终是捻起了笔杆子,转头睨了紫嫣一眼。 “怎么了?”紫嫣笑问,“凌院判是怕广陵府偏僻,找不到您要的药材,所以不敢下笔?您只管放心,长公主出行,自然也随带不少珍贵药材,您只管下方子,其他的交给咱们便是。” 凌昌点点头,笔尖蘸墨,慢慢悠悠的写了一副方子。 “姑娘!”凌昌将方子递上。 紫嫣笑了笑,“多谢凌院判,待长公主过目之后,奴婢就让人按方抓药。” “是!”凌昌点点头,唇角扯出一抹微颤的笑。 紫嫣拿着方子递给了百里长安,“主子。” “凌院判辛苦了!”百里长安慢条斯理的将方子折起,转手递给了紫嫣,“去抓药吧,凌院判的方子,自是错不了。” 凌昌行礼。 紫嫣恭敬的接过,“是!” 百里长安笑了笑,“我这厢病了,很多事情怕是没法亲力亲为,还得劳烦三位,继续主持治疫之事,莫要让我失望才是。” “是!” 三人纷纷行礼。 “广陵府之事,三位可有什么……私下里想说的?”她意味深长的开口。 三个人的神色变化,无一例外都落在了她的眼底。 “臣,未有隐瞒。”左玉堂先行礼。 其后是凌昌,最后是罗盛。 百里长安低头笑了一下,“如此甚好,都下去吧!本公主累了!” “是!” 凌昌与左玉堂转身就走,罗盛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如何?”瞧着三人离去的背影,紫岚忙问。 紫嫣晃了晃手中的方子,“甘草。” “主子不可沾甘草,果然是个赝品!”紫岚低哼,“蠢货!” 第74章 明明都没病 紫嫣转回房间的时候,百里长安正倚着软垫,瞧着手里的白纸黑字。 “主子?”紫嫣行礼。 百里长安叹口气,“一个有了二心、起了贪念,一个无可奈何、忍气吞声,一个不知去向、生死难料。” “主子放心,早晚是要算账的。”紫嫣近前低语。 百里长安将手中信递给她,“烧了,别留下痕迹。” “是!”紫嫣毕恭毕敬的接过。 纸张焚烧过后的灰烬,被她轻轻一挥,当即随风扬散,消弭无踪。 “我先眯一会,待那小子洗漱干净,吃饱喝足之后,带来见我。” “是!” 紫嫣行礼退出,刚合上房门,抬眼便瞧见了回廊尽处的祁越。 “主子歇了。”紫岚拦着门前。 祁越面不改色,“找到葫芦谷的位置了。” 紫岚:“……” “那也不能进去。”紫嫣双手环胸,冷冷的别开头,“等主子睡醒了再说。” 祁越不吭声,习以为常的在外候着,他的耐心素来是最足的。 其实百里长安睡得并不安稳,毕竟也是真的受了冷风吹,的确染了风寒,身子困倦实属正常,但心里揣着事的人,哪儿能真的睡着? 闭上眼睛,脑子里浑浑噩噩。 一会是幼时祁越带着她爬出宫墙放风筝的场景,一会又是侯府传出,他要跟赫连玥定亲的消息,满大街议论纷纷的景象。 她策马疾驰,疯似的跑在长街上,马鞭抽得噼啪作响…… 画面一转,父皇抱着她去摘枝头的桃花,她年岁小,肉乎乎的小手抓住桃枝轻摇,那纷纷扬扬的花瓣落了父皇满脸。 父皇笑着抱紧她,由着她将折下的花枝,斜插在他的鬓边,全然没有帝王该有的冷肃与威严,俨然是个慈父。 可是一转头,母后站在那里,阴测测的眼神,吓得她登时打了个寒颤…… “母后!” 一声惊呼,百里长安登时坐了起来,额头上满是细密的冷汗。 “主子?”紫嫣率先冲了进来,神色慌张,“主子?” 百里长安面色惨白,抬眸瞧着闯进来的三人,身上的寒凉未褪,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森冷,冻得她仍是打了个寒颤。 “主子?”紫嫣倒了杯温水递上。 百里长安揉着眉心,“不妨事,只是做噩梦了而已。” 喝了口水定定神,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唯有她自己心里清楚,那么多道坎,其实她一道都没迈过去。 她的坎,都是靠拆的。 “那孩子呢?”百里长安问。 紫嫣行礼,“奴婢这就去带来。” 见状,紫岚退守门外。 “葫芦谷的位置,已经找到了。”祁越行礼,“可随时派人前往。” 百里长安揉着眉心,“甚好。” “公主要亲自去?”他的嗓音低沉。 她抬眸看他,这副垂眉顺目之下,将一颗心藏得极深,谁也瞧不见,谁也摸不到,深得……连他自己都忘了,还有心的存在。 面具待久了会摘不下来,骗着骗着,便连自己都相信了! “想截杀?”她问。 祁越躬身,“奴才不敢!” 她勾勾手指,他便近至床前。 她亲了亲他的唇,灼热的呼吸烫得他微微凝眉。 “公主?”祁越凝眉,当即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果然,起热了。 她原体寒,稍微有点起热都能察觉得到。 “待会吃了药就没事了。”百里长安拂开他的手,瞧了一眼进门的紫嫣和冬生。 那孩子,还是怯弱得很。 见着百里长安,仍是身形紧绷,好似一只小刺猬,蜷起了身子竖起了刺,这模样让她分外不痛快,“站直了!” 冬生小心翼翼的挺直了脊背。 “认得葫芦谷吗?”百里长安问。 冬生想了想,“早前跟着爹爹去过一回,我记性很好,去了一次就不会忘记。” “不要说废话。”紫嫣提醒。 冬生眨了眨眼睛,慎慎的点头,“哦!” “知道时疫吗?”百里长安又问。 冬生点头,“知道。” 这会学乖了,回答要言简意赅。 “说说你知道的。”百里长安靠在软垫上,脑袋有些昏沉沉的。 那两个村子,没人了……自然没有具体而确切的,关于时疫的具体消息,外面那些虚以为蛇的东西,不会说实话,而能说实话的,百里长安一个都见不到。 哦不,只剩下眼前这个。 “瘟疫……”冬生努力回忆,“那时,爹爹刚赶集回来,说是有人在传,哪个地方出了瘟疫,一时间大家都很慌张,村长派了不少人守住了村子的进出口,不许人随便进出村子,去哪都得先与村里人打招呼,确定无恙才肯放行,就是怕有人把瘟疫带回来。” 百里长安凝眉,“此举甚好。” “爹说,村长让人在外头探情况,如果不对劲,就把路给堵死,大家田地里都有口吃的,若是相互扶持,至少能熬过今年。”冬生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何事? 紫嫣诧异,“若是如此,你们村不该有时疫蔓延才是。” “本来就没有啊!”冬生瞧着众人,一脸的茫然,“村里一直很安静,大家都过得好好的,出事之前,牛牛还使坏,给我摘了野李子,酸得我直掉眼泪,最后被我姐姐撵得满村子跑,当时大家都在,笑得可高兴了。” 紫嫣骇然望着自家主子,这情况怎么不对劲呢? “你是说,压根没有时疫?”百里长安目色陡戾。 冬生面色微白,讪讪的点点头,“我觉得,没有!” 大家都在笑,怎么看都不像是染了瘟疫啊! “那他们抓你爹娘想作甚?”紫嫣不明白。 冬生也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大家明明都没有病,都好好的,可是官军一来,就说大家染了瘟疫,然后全都给带走了,一个都没留下呢!”冬生想哭,但瞧着漂亮姐姐狼一般狠戾的目光,愣是把眼泪给憋了回去。 百里长安垂着头,狠狠的闭了闭眼,“该死的东西!” 第75章 把她盯死了 百里长安忽然间的狠戾,让冬生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往紫嫣身边靠去。 见状,紫嫣眉心微拧,示意他挺直腰杆。 冬生呼吸微促,小心翼翼的挺直了脊背,没敢再挪动分毫。 “主子?”紫嫣行礼,“接下来……” 百里长安伸手揉着眉心,“照计划办事。” “是!” 紫嫣走的时候,顺道将冬生也带了出去。 “你跟他好好说清楚,要留心什么?”紫嫣望着紫岚,“我去准备相关事宜。” 紫岚颔首,怀中抱剑,居高临下的睨着冬生,“小屁孩,你现在归我管了。” “我、我叫冬生。” 紫岚翻个白眼,继而阴测测的威吓,“在我这里,你叫天生都没用,我让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如果敢坏我家主子的大事,我就拿你喂狼。听明白了吗?” 冬生:“……” “哼!”紫岚弯腰,“回答问题的时候,要出声,不然……我就让你当哑巴!” 冬生颤了颤,这个姐姐也好可怕! “知道了。” 紫岚别开头,哼哼两声,“路上不许发生声音,主子没让你回答,你就当自己是哑巴,没让你走,就算是天塌了也不能挪动一步,不然我就剁了你的胳膊和腿。” 冬生:“……” 瞧着他微红的眼,紫岚轻嗤,“行了,反正少说话别乱跑就是。” 真是没用,这么不惊吓。 “还有,主子最厌恶男人哭。”紫岚恶狠狠的盯着他,“如果你敢在主子面前哭,我就剜了你的眼睛,听明白了吗?” 冬生瘪着嘴,狠狠点头。 记住了!记住了! 房内。 祁越瞧着面色苍白的百里长安,“做噩梦。” “杀过那么多人,饶是你忠勇侯府的冤魂,也不会放过我。”她勾唇笑得无谓,“可惜,恶鬼怕恶人,我这样的人,鬼神都不敢欺,让阿越失望了!” 祁越瞧着她,“你的腿……” “中毒所致,不利于行。”百里长安偏头看他,“我身上还有什么地方,是你没看过的?我好不好,你还不清楚?” 祁越瞧过她腿上的伤,不利于行是初期,后来只是那条受伤的腿暂时无法动弹。 可她,装得太好。 以至于,谁都瞧不出端倪。 “公主还是别去了。”祁越行礼。 百里长安忽然笑了,魅惑众生的面上,漾开难掩的悦色,“阿越在担心我?” “公主身系江山社稷。”祁越俯首。 她幽幽轻叹,“让你哄哄我,为什么就那么难呢?” 祁越跪在那里。 “罢了。”她兴致缺缺,面色旋即沉下。祁越抬眸,“公主?” “滚!” 他知道,她决定的事情,素来没有转圜的余地,若是把她惹毛了,真当什么都做得出来。 “是!”祁越行礼,毕恭毕敬的退出了房间。 房门合上。 百里长安狠狠皱眉,伸手摁了摁胃部,额头上有薄汗微微渗出,她咬着牙蜷着身子,从始至终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美眸猩红,直勾勾的盯着门口方向,有些事……谁都无法替代! 足足半个时辰,冷汗浸泡,面色惨白。 须臾,仿佛终于缓过劲来,百里长安无力的躺平,目光迟滞的仰望着上方。 屋内静悄悄的,屋外四目相对。 紫嫣防祁越,如同防贼一般,连看他的眼神都冷冰冰得厉害,“我不管你带着什么心思,跑出公主府跑到这儿来,你若是敢伤害主子,我必定不会手下留情。” “与其防着我,还不如留心府外的人。”祁越立在檐下,“广陵府的水很深,有些人藏在看不见的地方,做着杀人不眨眼的勾当。所谓时疫,更可怕的是人心。” 紫嫣低哼,“少跟我扯这些大道理,我只知道,最危险的就是身边的人,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主子不与你计较,那是主子仁慈,我们可没那么好骗。” 祁越不吭声。 “好了!”紫岚拦了一下。 紫嫣瞪她一眼,“妇人之仁。” 风吹,檐下灯笼随风摇曳。 杏园内,安静如斯。 外头,卓全让众人都散去。 “如何?”卓全问。 四下无人,马车挡住了所有视线。 凌昌行礼,“大人放心,长公主似乎是信了。” “似乎?”卓全凝眉。 明霖在侧沉着脸,“这两个字,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方子应该不成问题,毕竟只是风寒咳嗽而已。”凌昌若有所思的回答,“按理说是看不出什么的,都是照着你们给的方子背下来的。” 风寒咳嗽、腹泻痢疾、安神定心、外伤外敷……统共几个方子,哪怕是错漏了一两味,只要大致方向对,一般人压根看不出来。 百里长安不是大夫,肯定也瞧不出什么。 但,她太聪明。 是以,谁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瞒天过海。 “进出杏园的大夫,都是我们的人。”明霖开口,“就算方子有问题,也不会告诉百里长安。” 卓全松了口气,“葫芦谷那边,可得抓紧了!” “放心!”明霖颔首,“只要拖延的时间足够,等到一切成定局,饶是百里长安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力挽狂澜。” 卓全点点头,“加强杏园外头的守卫,务必把她给我盯死了!” “是!” 第76章 公主府的奴才,也不好惹! 可百里长安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连带着她身边的奴才,亦如此。 “这是干什么?”紫岚听得来报,说是大批的军士,团团包围了杏园,便与紫嫣一道出来查看。 眼前乌泱泱的一片,里三层外三层,广陵府的军士将小小一座杏园,包围得水泄不通,知道的是来保护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有什么朝廷钦犯呢! “明师爷。”紫嫣沉着脸,“你们是要软禁长公主?” 明霖上前,“不敢,只是奉知府大人之命,保护长公主。” “保护?”紫嫣扫一眼周围,“你干脆在园子外头挖一条护城河得了,自己耳聋眼瞎,便觉得旁人都是如此?” 明霖面不改色,“姑娘此言差矣,杏园不似城内,此处位置偏僻,万一遇见什么事,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长公主就是天,长公主就是地,你想反了天还是想震了地?”紫岚不善言辞,是以这事得紫嫣出面,“明师爷最好把人撤了,否则长公主知晓,只怕你性命不保!” 明霖站在台阶下,瞧着立在正门口的二人,不由的拧起了眉头。 “不撤?”紫嫣眯起危险的眸子。 瞧着他们这般阵势,这是要将自家主子禁在此处,真真是狗胆包天。 “紫岚。”紫嫣一声喊。 紫岚冷剑出鞘,“我数三声,马上撤离,否则我就别怪我剑下无情。若不信,可试试,看谁的命更硬!” “知府大人也是为了长公主着想,没有别的意思。”明霖转身离开,“围起来。” 可他们都忘了,百里长安恣意张狂,她的心腹……亦如是。 刹那间,血色飞溅。 明霖骇然转身,全然没料到,紫岚不是说说而已,她是……认真的。 持剑就杀,砍瓜切菜,凡上前一步者,格杀勿论! “今日谁敢冒犯长公主,杀!”紫嫣下令。 亲随蜂拥而出,以紫岚为首,持剑相向,已然有不是军士倒在血泊中,以至于众人当即后退,愣是没敢再上前。 长公主不好惹,公主府的奴才,也不好惹。 “你们……”明霖这话还没说完,紫岚染血的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紫嫣勾唇冷笑,“不过是个师爷而已,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长公主的面前叫嚣?!好好做你的师爷,别太把自己当回事,要不然……咱们会让你,好好的认清事实!” 剑,已经割开了明霖的肌肤。 浅浅的一道血痕,冰冷彻骨的感觉,顿时蔓延周身。 “别以为我们是虚张声势吓唬你。”紫岚呵笑,“公主府的奴才,也是会吃人的!” 紫嫣转头,睨了紫岚一眼。 紫岚收剑归鞘,重新领着亲随立在了杏园门前。 明霖面色惨白的立在那里,脖颈上的血细细流着,快速滴落在衣襟上,一片血色殷红。 “全部撤了!”紫嫣冷喝,“再敢不经长公主同意,往杏园周遭安插人手,你们就等着脑袋搬家吧!关门!” 大门,重重合上。 底下人战战兢兢的上前,“师爷,现在怎么办?” 明霖狠狠闭了闭眼,伸手摸了摸脖颈,满手都是血,“还能如何?” 望着地上的尸体,明霖相信,这两个可恶的女人,会说到做到,会杀人不眨眼。 “撤?”底下人问。 明霖死死盯着紧闭的大门,极不甘心的吐出一个字,“撤!” 必须得撤,否则都别想回去。 外头,脚步声响起,其后渐行渐远。 紫岚与紫嫣立在墙下,各自松了口气。 说实话,她们也不想把局面弄得太僵,但是这种情况下,不杀几个人是没办法镇住这帮地头蛇的,这杏园外头绝对不能驻军。 倒不是怕了他们,而是不想有任何的万一。 “走了!”紫岚说。 紫嫣点点头,瞧了瞧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我瞧着那师爷,不会死心的。” “那就杀了他。”紫岚握紧手中剑。 紫嫣赶紧拦着,“你莫乱来,他是知府的心腹,兴许这些事情都是他在背后捣鬼,一旦失踪或者死了,他背后那些人,肯定会狗急跳墙。” “哦!”紫岚叹口气。 不能让主子,身陷险境。 “眼下他们不敢再靠近杏园,这是最好不过的事情。”紫嫣转身往回走,“已经通知了后援,咱们今夜就可以离开,你莫生事。” 紫岚撇撇嘴,“哦!” 远远的,祁越还守在百里长安的房间外头。 “主子喜欢。”紫岚睨着紫嫣,“你莫再欺负他。” 紫嫣凝眉,“这叫欺负?” “嗯!”紫岚老实的点头。 紫嫣白了她一眼,“我这叫丑话说在前头,免得他打错了主意,到时候危及主子。” “主子信他。”紫岚说。 紫嫣:“……” 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一根筋就是一根筋! “门口?”祁越开口。 紫嫣压根没搭理他,疾步进了房间。 “无事。”紫岚回答。 祁越点点头,“我去收拾东西。” “嗯!” 紫岚守在门口,寸步不离。 “主子!”紫嫣行礼,“知府派人包围杏园,现已逼退,请您放心。” 百里长安懒洋洋的斜倚着床柱,“卓全这狗东西,等着事了,我定剐了他!” “是!”紫嫣俯首,“一切准备就绪,待夜深人静,即刻出发。” 百里长安点头,“先让那个小东西离开,免得叽叽歪歪、哭哭啼啼,坏了我的计划!” “奴婢明白!”紫嫣退出房间。 等着夜深人静,杏园内外一片死寂。 忽然间,不远处的村落起火,原蛰伏在林中的明霖登时心惊,快速领着人直奔村落而去。 有暗影纷纷窜入杏园,其后又归于死寂。 马蹄声,响彻林中。 夜鸟振翅,呼啦齐飞…… 第77章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快马疾驰,消失无踪。 夜色沉沉,无星无月。 眼见着天都快亮了,马队才停下来。 密林深处。 “主子!”紫嫣刚要伸手,却被祁越抢先一步。 祁越将百里长安抱下了马,让她坐在石头上歇着。 紫岚翻身,将冬生抱下来。 “去葫芦谷?”冬生这会才明白,为什么他们之前一直问及,葫芦谷的事情,看样子是要去葫芦谷。 只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去葫芦谷? 难道说,爹娘都在葫芦谷? 那么长姐呢? “不是让你少问吗?”紫岚低斥。 冬生有点委屈,来的路上他可是半句都没敢问,如今停下来了,他才敢开口。 “心里知道就成了。”瞧着他一脸委屈的模样,紫岚别开头,幽幽的叹口气,“累了就去那边坐会,困了就眯会,待会我会叫你!” 冬生点点头,缓步行至边上,老老实实的坐在盘结的树根上,眯着眼休息。 这是他第一次骑马,其实心里还是很激动的,只是一想起爹娘生死未卜,心里便很不是滋味,脑子里都有些浑浑噩噩的。 探子已经先行去探路,百里长安坐在石头上,翻看着手中的地形图,从这里到葫芦谷的位置,应该还有两日的路程。 如果,路上没意外的话…… “主子!”探子着急忙慌的回来,“往前走有关卡。” 关卡? 紫嫣不解,“此处不是什么要道,边上是官道,咱们走的是小道,离葫芦谷少说还有一两日的路程,在这里设关卡作甚?” 防着人进山? “是防人逃离。”祁越开口。 百里长安也是这么认为的,“我总觉得,这帮狼子野心的东西,办的是丧心病狂的恶事。阿越,你猜一猜,他们想干什么?” “奴才,猜不到。”祁越蹲在她面前,眉心微微蹙了一下。 如玉般的指尖,轻轻抚平了他的蹙眉,“阿越不要皱眉,我会心疼。” “长公主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祁越还是了解她的。 百里长安的心思,藏在最深处,她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做,在她眼里,诸事皆有可能,万事皆可成真。 先帝将她的棱角保护得很好,从未磨平过锐利,让她既能保护自己,又能斩杀对手…… “先帝的寝殿内,收录着一本邪书,听说是从无妄之国传来的,上面记载着一些邪术,我幼时偷偷看过,倒不觉得是邪术,而是障眼法加上一些令人发指的毒功。”百里长安轻哼,“你能想象,上面记载了什么吗?” 这点,祁越是真的想象不到。 他曾为世子,也算是博览群书,可所学皆是为臣之道,其他的旁门左道,着实不曾涉猎,更不是她有机会,接触到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想不到?”她勾唇笑得邪冷,“阿越果然还是善良的,没敢往人心险恶处想,如果你见过那些东西,想来不会再有仁慈可言。” 祁越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沉默不语。 休息了半晌,重新启程。 关卡罢了,绕过去便是,只要不惊动他们,便不成问题。 只是,所需费时。 等着绕过关卡,费了小半天的时间。 既得知沿途有关卡,百里长安便让探子先行,有异动随时禀报,随时绕路走,尽量避开村落和镇子。 眼见着,是要到葫芦谷附近了,马队终于停下来。 今夜,宿在暗香镇。 镇子上,有两家客栈。 一家,位于闹市。 一家,位置偏僻。 百里长安入住临街客栈,与祁越俨然是夫妻模样。“这是附近一带最大的镇子。”祁越将人抱进了房间,轻轻的搁在了床榻上,“只是,为何要这般明目张胆?” 百里长安坐在了床边,抖了抖衣摆,捋直了褶子,“人多才热闹,这里能听到很多,你想听到的事情。” “太冒险。”祁越倒了杯水。 她知道这是在冒险,可一路走来,哪步是例外? 何处不冒险? “好玩啊!”她勾唇笑得魅惑,“如果时疫不是时疫,你说……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祁越若有所思的瞧着她,“长公主是想问,明师爷是什么人吧?” “你的答案呢?”她问。 他想了想,“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不是,那就是权!瞧着明霖的样子,还有说话的口吻,不像是儿女情长之人。” 不为财,不为色,自然也不是为名。 那可能就是…… 祁越忽然沉默,瞧她的眼神都变了。 “阿越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不怕我受不了……现在就吃了你?”她笑盈盈的望着他,不管身处何地,不管身处何境,她永远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个人。 祁越微微别开视线。 下一刻,紫嫣快速进门。 “主子?” 祁越起身,退至一旁。 “主子?”紫嫣行礼,“听到一些消息,说是前些时候,有不少商队经过此处,每次都是来一大批人。有人认出来,有几张熟面孔!” 听得这话,百里长安转头望着祁越,“现在,明白了吧?” 祁越心头一紧。 “葫芦谷……怕是要成人间炼狱了。”她眯起危险的眸,幽幽轻叹。 祁越试探着问,“如此,你还要去?” “如果,能为我所用呢?”她阴测测的笑着,“会不会又是另一番局面?” 祁越眉心陡蹙,“如果不能为你所用?或者被人捷足先登呢?” “那葫芦谷将不复存在。”百里长安很是直白的告诉他,“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宁可毁掉,绝不拱手相让!” 如他,如天下。 同理! 祁越:“……” 好半晌,祁越回过神来,幽幽启唇,“你其实早就猜到了,葫芦谷里有什么东西,是吗?” 羽睫微扬,百里长安眸色幽邃的注视着他,“阿越知道得太多了,可怎么办呢?要不要,灭你的口?” 第78章 喝酒喝死的 灭口?“长公主这话,说过多回了。”祁越面不改色,“不知什么时候能兑现?” 百里长安细细的想着,“多半是腻了的时候。” “那奴才就等着,长公主腻了的时候,杀了奴才灭口!”祁越行礼。 百里长安勾唇笑得凉凉的,目不转睛的望着他,“好!” 夜色沉沉。 临街的客栈,免不得沾了街头的热闹。 朦胧的光从外头渗进来,斑斑驳驳的,有月有灯。 百里长安临窗坐着,指尖轻勾着酒壶,兀自斟满酒杯,乡野间的酒不似公主府的醇厚回甘,入口略涩,嗓子眼里跟火烧似的。 “主子?”紫嫣端着一叠花生米和酱牛肉上前,“这乡野地方,没什么好东西,您也不能空腹喝酒,先将就着吧!” 百里长安倒是半点都不在意,“还记得那年,我们几个偷了宫里的御酒,跑到郊野林子里,有沈家那小子,有阿越,还有二哥三哥,以及五哥。” 那么多皇子混在一起,唯有她一个小丫头,走哪都跟着,偏还是他们的头。 “主子?”紫嫣愣住。 主子已经很久没有提起过以前的事情了,今儿这是……喝多了? 可也不对啊! 主子的酒量,无人能比。 大概,是有些触景生情吧? “二哥的箭法最好,打了一只兔子和野山鸡。三哥虽然身子不好,但特别心细能照顾人,被山里的野蜂追得满地跑。五哥不爱说话,但特别能喝酒,是唯一一个,可以跟我喝到最后的人!”百里长安瞧着底下的万家灯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紫嫣张了张嘴,想拦着,终是没敢开口。 “紫嫣……”百里长安低低的笑着。 紫嫣满脸心疼,“主子?” “回不去了。”她轻声说。 紫嫣沉默。 晃了晃手中的杯盏,百里长安兀自苦笑,“到了这份上,什么都不作数了,除了紧握在手中的权力,我什么都没了,来日还会失去更多。” “不管发生何事,奴婢和紫岚都会跟着主子,一辈子都陪在主子身边。”紫嫣跪地行礼,“绝无二心。” 百里长安笑了笑,“我知道你们不会背叛我,起来吧!” “是!”紫嫣起身。 门外,紫岚敲门。 稍瞬,入。 “主子!”紫岚行礼。 百里长安半倚着窗台,目光浅浅的望着她,“说!” “奴婢找了人,打听了一下葫芦谷的事情。”紫岚近前低语,“说是葫芦谷出事,是大概一年前的事。” 紫嫣愕然,“一年前,那么早?” “对!”紫岚点头,“一年前,有人在悬崖下面,发现了第一具采药人的尸体,县衙来人把尸体带回去查验,仵作说是摔死的。” 百里长安听出来了,“第一具?” “原本,采药人出事也是常有的事情,并不稀奇,但没想到的是,从那以后就接二连三的,有采药人发生意外。”正因为如此,所以紫岚方才说,第一具。 因为后面,有第二具,第三具…… 紫嫣狐疑,“接二连三的死人,就没有人起疑吗?” “有!”紫岚点头,“那些采药人,都是死于意外,但是身上却多多少少有点中毒的迹象,可这毒又不致命,不是致死原因。县令大人觉得不太对劲,就将案子上报到府衙,可那位知府大人却一句怪力乱神,把案宗给驳了回去。” 紫嫣沉着脸,“知府还真是……” “县令何在?”百里长安问。 紫岚犹豫了一下。 “问你话呢!”紫嫣蹙眉。 紫岚压低了声音,“死了。” 紫嫣:“……” “死了?”百里长安瞧一眼手中的酒盏,沉着脸将酒一饮而尽,“怎么死的?” 紫岚有点讪讪的神色,小声嘀咕着,“说是喝酒……喝死的。” 四下,陡然一片死寂。 紫嫣这下明白了,紫岚方才为什么犹豫了一下。 二人不敢抬头,皆垂着眉眼躬身而立。 百里长安瞧着手中的杯盏,再看了看眼前的二人,搁下杯盏别开头,瞧着窗外的万家灯火,“这乡野间的酒,还真是够烈的。连县令都给喝死了?!” “奴婢该死!”紫岚扑通跪地。 百里长安轻哼,“我倒要看看,什么酒……这样烈?现在的梧桐县,县令是何人?” “没有县令,只有师爷代县令。”祁越从外头走进来。 三人抬眸瞧他,瞧着他这般模样,想必没少打听。 “县令姓王,于梧桐县百姓而言,也算是个好县令,虽然没什么功绩,但为人还算正直。那天夜里,是县令的长孙满周岁,府上摆了宴席,可等到宴席结束,大家才发现县令不见了,等找到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祁越言简意赅,说了大概。 百里长安瞧着他,“然后呢?” “一身酒气,无外伤。”祁越回答。 紫嫣和紫岚对视一眼,各自沉默。 连仵作都这么说,百姓自然也是这么以为的,毕竟县令平素身康体健的,除了爱喝酒,没别的什么毛病。 “怎么会这么巧?”紫嫣不信,“死得太蹊跷。” 百里长安瞧一眼桌案上的酒盏,“你去了县衙?” “是!”祁越行礼,“翻看了尸格,但是没发现异样。尸格上面写得很是简单,压根瞧不出什么,但是在县衙的时候,奴才发现有人盯着师爷。” 羽睫陡然扬起,百里长安托腮睨着他,“盯着代县令?” “是!”祁越点头,“一举一动,紧盯不舍。” 紫嫣面色沉沉,“这里不安全,主子,要不要……” “走了就安全吗?”百里长安兀自倒了杯酒,目色阴鸷的举杯,“酒就在这里,我倒要看看,谁有这本事,用酒杀人?” 祁越垂眸,“要见师爷?” “追杀凌院判,冒充朝廷命官,欺君罔上,杀县令,乱天下。”她阴测测的开口,“我岂能饶了他们!让他来见我。” “是!” 第79章 来龙去脉 师爷姓高,单名一个壬。 高壬毕恭毕敬的行礼,身子有些轻颤,着实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长公主,毕竟也没听到过风声,说是长公主要来。 “卑职叩见长公主!”高壬磕头。 声音,有点哽咽。 百里长安身上沾了酒味,这会正拨弄着花瓶里的话,修剪得极美的指甲,在花瓣上抠出一点点痕迹,瞧着倒是有趣。 她也不看他,极是专注的做自己的事情,压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没听得回应,高壬跪在那里微颤了一下,“卑职该死!” “既知道该死,就该长话短说,把梧桐县的事情说清楚!”紫嫣居高临下的睨着他,“若说错半个字,今日便让你有来无回。” 高壬伏跪在地,“卑职明白,卑职一定照实说。只是,卑职要从何处说起?” “就从你们发现采药人的尸体说起。”祁越在旁提醒。 高壬稍微直起了脊背,“那差不多是一年前的事情,有人在葫芦谷外头的悬崖边上,发现了一具尸体,瞧着衣着打扮,应该是进山采药的。后来经过走访证实,的确是附近的采药人,散落一地的草药和挂在崖壁上的绳索,都足以证明这一点。” 见着众人没吭声,高壬继续开口,“从尸体上留下的痕迹,还有带回来的那些物什,都证明是失足落下悬崖。仵作验证过,都是摔跌伤,可见是意外所致。” “意外致死?”百里长安终于有了反应,剪刀在手,“咔擦”剪了旁逸斜出的花枝,勾魂的眸子里,漾开凉薄的阴戾。 显然,她不信。 “仵作验尸,的确是意外致死。”高壬忙解释,“但是仵作还有发现,说是临死前曾经中过毒,这些毒至死都残存在体内。但仵作也说了,残存的毒素不是致命原因,致命的还是摔跌伤。” 又是一剪刀下去,花枝“吧嗒”落在了桌案上。 百里长安慢悠悠的搁下剪子,捻着修剪下来的花枝,面色沉冷的盯着他,“后来呢?” “一开始,咱们觉得这可能是意外,采药人多数会自己试药,身上有毒倒也没什么奇怪。可后来,又有了第二具第三具尸体,虽然不是在同一个位置,但死状都极为相似,且身上的毒几乎都是一样的,只是毒性的强弱区别。”高壬解释。 听得这话,紫岚有些好奇了,“什么毒?” “仵作也说不清楚,只说这毒分外诡异,既不会当场致命,又不能轻易的被排出体外。”高壬也是满脸的狐疑,“之前咱们取了一点死者身上的毒,在兔子身上试过,所以卑职绝没有欺瞒长公主的意思。” 百里长安也相信,都到了这个时候,他没有欺瞒的必要。 “后来呢?”紫嫣问。 高壬敛眸,满面惶然,“开始的时候,是十天半月的发现一具尸体,可到了后来……基本上三两日就有一具尸体。即便都是摔跌伤,县令大人也不再相信这是意外,哪怕没有证据,也加强戒备,派了不少人绕着山脚下巡逻。” 很显然,效果不明显。 但凡有证据,他们早就去捉拿凶手了。 “可谁知道,凶手没抓到,却把县令大人的命都给赔进去了。”说到这儿,高壬红着眼眶,止不住的哽咽。 紫嫣瞧了紫岚一眼,两人各自心头微沉。 广陵府的水,很深,得小心! “县令又如何?”百里长安知道,他是有心要把她往这方面引,她也没戳破,毕竟县令之死,也是他们要追查的事情。 高壬忽然狠狠的磕头,额头触在地上,发出清晰的闷响,待直起身的时候,血漫额心,“请长公主,为县令大人做主!” 百里长安目色沉冷的搁下手中花枝,“你是说,县令之死?” “长公主,县令大人是被杀的,他不是百姓口中所言,喝酒喝死的。”高壬带着哭腔,“卑职是县令大人的学生,早些年是大人给了卑职盘缠,上金陵城赶考,才有了功名在身。卑职知道大人的酒量,也知道他那段时间身子不好,已然不怎么喝酒,不可能醉酒而死。” 说到这儿,高壬狠狠拭去眼角的泪,“而且在大人死后没多久,卑职与仵作悄悄的查验了大人的尸体,虽然身上别处无外伤,但面颊上有指痕。” “面颊上?”紫岚想了想,伸手捏住自己的下巴,“这样?” 高壬点点头。 “捏着下巴,灌酒。”紫嫣了悟。 高壬哽咽,“对!” “这就难怪了。”百里长安闭了闭眼,“你这些话,为何之前不说,为何不越级上请?为何留待梧桐县不作为?” 高壬满脸苦涩,“不是卑职不说,是不敢啊!县令大人下葬之后的第二天夜里,家里的儿媳和小孙儿在街上……丢了。” “丢了?”紫岚不解,“什么意思?” 祁越倒是明白了,“被人掳走。” “县令大人是卑职的恩师,无论如何,卑职都不能让王家的人出事。”高壬垂着眼,“之后,县衙里发生了奇怪的事,卑职知道,定是有人在盯着卑职,若轻举妄动,只怕王家的人……” 可是,他暗中找遍了各个地方,也没找到他们在哪? “大人的仇要报,但是活着的人更重要。”高壬嗓音闷闷的,“如果不是这位公子提到了长公主,卑职是断然不敢冒死前来的,恐伤及王家人的性命。” 百里长安算是了解,来龙去脉,这广陵府让这帮狗东西给弄得,乌烟瘴气,人命在他们眼里宛若草芥。 今日连县令都敢杀,来日是不是也敢弑君? 卓全,明霖,还有那黑手。 呵,真是好样的! “真是无法无天!”祁越瞧着她,目色晦暗不明…… 第80章 你该不会以为,我要杀她吧? “长公主?”高壬跪在那里,眼巴巴的望着沉默良久的百里长安,这是他最后的希望,如果连长公主都做不到这些事,那……可就真的没希望了。 百里长安捻着花枝,斜插入鬓,“累了,你先回去!” 高壬还想开口,却被祁越一个眼神制止。 “奴才送他回去。”祁越行礼。 高壬只得磕头,若不是祁越帮忙,他此刻还他人的监视之中,哪儿能出来告状? 出了门,高壬神情黯然,一言不发。 “很失望,觉得跟想象中的长公主不太一样?”祁越送高壬上了马车,马车缓缓行进在长街上。 车轱辘碾着青石板,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合着那吱呀吱呀声,略显沉闷。 “公子……”高壬有些犹豫,“长公主真的可以力挽狂澜吗?” 祁越目色幽沉,“在你们看来,长公主只手遮天,做这些事情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对吗?” 高壬不吭声。 “如果长公主死在这里,可有人知晓?”祁越问。 高壬愕然,“这……” “如果长公主死了,大昭会如何?”祁越又问。 高壬这会是一个字都答不上来了,他很清楚,这两个问题有多致命。 “你答不上来,是因为你没想过,她是冒了多大的危险,才能出现在这里。”祁越勾唇冷笑,“若她死在这里,就是第二个县令大人,金陵城那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高壬抬头看他,目不转睛。 “很难想象吧?刀尖儿上的人。”祁越叹口气,“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她可以派兵踏平广陵府,却无法保证能让一切归于平静。” 如果葫芦谷里真的藏着那些秘密,如果秘密泄露,后果不堪设想。谁也无法预料,会不会被有心人利用,到时候…… “未免狗急跳墙,还望高师爷能忍耐。”祁越的意思很明显,这件事不能声张,要不然死的可能不止这些人。 高壬思虑再三,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公子的意思,对方可能是干什么大事?谋、谋反?” “又或者,更怕的事。”祁越幽幽的望着他,“狗急跳墙之后,所谓时疫……将一发不可收拾,想必你也看到这些吧?” 高壬点点头,“明白!” “你放心,盯着你的人暂时被引开,只要你安然回去,就不会有任何问题。”祁越瞧了瞧外头,“这件事交给我,你只管好好当你的师爷。” 高壬望着他,“公子,长公主的安危……” “长公主自然有她的法子和考量,这就不是你该思虑的事情了。”马车停下,祁越敛眸,“高师爷,小心!” 高壬躬身揖礼,“还未敢问,公子大名?” 总不能一口一个公子的叫着吧? “我姓,祁。” 高壬陡然一怔。 素闻长公主身边,有一位祁公子,乃是先忠勇侯府的世子,只可惜忠勇侯府被株,且是长公主一手所做下的孽事,可如今…… “祁?”高壬喉间滚动。 祁越勾唇,“你该不会以为,我要杀她吧?” 高壬,就是这么认为的。 “她即便要死,也得死在金陵城,而不是在别处。”祁越下了马车。 高壬心头砰砰乱跳,面色微白的下了车,也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但隐约觉得,祁公子应该、暂时、可能,不会伤害长公主吧? 是,这个意思吧? 第81章 他不信她 马车渐行渐远,高壬面色犹豫,此番到底是冒险行之,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法子,回过神来赶紧回了县衙内。 如今,便等着消息罢了! 客栈内。 祁越回转,毕恭毕敬的复命。 “主子?”紫岚和紫嫣面面相觑,心里到底是有些犹豫的。 梧桐县情况复杂,广陵府污浊遍地,若要在此处挣一片青天,何其艰难,毕竟长公主的势力都在金陵城。 远水救不了近火,强龙压不住地头蛇! “怕我死在这里?”百里长安坐在梳妆镜前,瞧着镜子里的自己。 鬓边花娇艳,素面两靥娇。 轻声唤郎君,且看谁更俏? “奴婢不敢!” 紫岚和紫嫣纷纷行礼。 “紫岚,你去找人。”百里长安捻下鬓边的娇花,随手搁在案头,音色微冷的下令,“紫嫣,你去安排葫芦谷之事,先探路。” 紫岚行礼,“是!” 紫嫣自知拦不住,行礼之后,冲着祁越使了个眼色,便慢慢的退出了房间。 房门合上,祁越上前。 “紫嫣想让奴才劝您。”祁越开口。 百里长安伸出胳膊,“那你要如何劝?” 默契这种事,是日久天长所致,无关情与爱。 祁越将百里长安打横抱起,缓步朝着床榻行去,待到了床前,又轻轻的将她搁在床边位置,他知道,她心里揣着事,压根睡不着。 “以色而劝,怕是不成。”祁越蹲在她跟前,仰头瞧着那张绝艳倾城的容脸,“长公主决定的事情,无人能改。” 百里长安低头望着他,眸中晦暗不明。 他仰头瞧她,分明是明眸璀璨,可这眼底的平静和幽邃,却是谁都无法企及的地方,饶是他……即便她纵容他、放任他、甚至于力保他,但她对他还是保留了最后的阴暗处。 封锁的匣子里,是她至死都不可能对第二人吐露的秘密。 “你终是愈发了解我。”她如玉般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的面庞,似笑非笑的在他唇上轻啄了一口,“我知道,你不会让我死在这里。” 祁越面不改色,“长公主身份尊贵。” “若我要死,也该是谢罪坟前。”她以指腹摩挲着他的唇瓣,嗓音里带着瘆人的讽笑,“若死在旁人手里,哪儿对得起你忠勇侯府的这么多冤魂?阿越,也会不甘心吧?” 祁越俯首,不语。 “葫芦谷的东西,我势在必得。”这才是她的最终目的,“阿越可不要有别的心思,要不然,你就不能提着我的项上人头,以祭祁家的列祖列宗了!” 祁越行礼,“奴才明白。” “但愿你是真的明白!” ………… 翌日。 晨光熹微。 紫岚率先回来禀报,虽然没找到人,但已经有了下落,“奴婢跟着那些鬼鬼祟祟的人,在郊外发现了一个小庄子,为免打草惊蛇,奴婢先行回来汇报!” “庄子?”百里长安蹙眉,“雏形?” 紫岚颔首,“已然是明哨,外头有人巡逻,内里暂不知情。” 不能打草惊蛇,得听从主子分派任务。 “主子!”紫嫣进门,“路已探明,只待探子将路线图绘出,便可酌情行事。” 拢了拢身上的衣襟,百里长安坐在木轮车上,目色沉凝的瞧着二人,“杏园那边瞒不了多久,此番得尽早结束。先弄清楚庄子里的事情,若是人在里面倒也罢了,若是不在……” “主子,您也不一定……非要趟这趟浑水。”紫嫣低语,“县令已死,如今的关键是葫芦谷。” 拿下葫芦谷,便可处置卓全等人,到时候再着人彻查县令之死,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到了那时候,县令家眷都死了。”祁越站在边上,不温不火的开口,“又或者,更丧心病狂一些,死的不止县令的家眷。” 紫嫣裹了裹后槽牙,让他劝着主子莫要冒险,结果他却是火上浇油,真是气人! “人心这东西,得之不易,失去却只是一句话的事儿。”百里长安掖了掖腿上的薄毯,“以后这话不必说了。” 紫嫣行礼,偷摸着剜了祁越一眼,她就知道这人不安好心,跟在主子身边伺机而动,早晚会要了主子的命,可…… 主子惯着,又能如何? “你何必惹主子不悦?” 出了门,紫岚怀中抱剑,转头望着紫嫣。 “我就是看不惯他哄骗主子冒险。”紫嫣沉着脸。 对此,紫岚倒不这么认为,“主子的心思高深莫测,且从来不被他人左右,你觉得他能有多大本事,可以哄骗主子?能揉进主子眼里的,肯定不是沙子。” “我瞧着,你也好骗。”紫嫣抬步就走。 紫岚:“……” 摸了摸自个的脸,若有所思的皱起眉头。 好骗? 呵,她紫岚可不是那么好骗的,要骗她,得先赢过她手里的剑! 屋子里,安静下来。 祁越立在一旁,瞧着面无表情的百里长安,“公主的脸色不太好。” 昨夜还算尚可,今日却是面色苍白,他倒是真的忘了,出来的时候,她风寒未愈,这一路奔波,也未曾服药,确也难为她了。 “公主?”祁越蹲下来,若有所思的瞧着她。 百里长安半倚着木轮车,侧过脸睨了他一眼,“阿越,我难受。” 祁越:“……” 身上有点温热,不是太烫。 “奴才去给您请大夫。”祁越当即将她抱回了床榻上,“您别动。” 百里长安闭上眼眸,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样。 见状,祁越快速转身离开。 可刚走到门口,他忽然意识到,事情似乎不太对头。 下一刻,祁越撒腿就跑。 待重新闯入房间,他赫然愣在当场。 “以为我又是在做戏。”床榻上,百里长安幽幽启唇,睁眼瞧着床顶,“阿越到底是不信我,觉得我又在骗你。” 祁越赶紧行礼,“奴才不敢。” 她闭上眼,沉默不语,似乎是对他很失望。 “奴才去请大夫。”祁越躬身退出房间。 其实冲进去的时候,他就有些后悔了,但内心深处的不信任,让他无法克制自己,只想时时刻刻盯着她。 脚步声渐行渐远,百里长安坐起身来,目色微沉的盯着窗口位置…… 第82章 谁也别想,盯着她! 祁越快速领着大夫回来,床榻上的百里长安,似乎是睡着了,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眉心陡蹙,祁越快速上前,第一时间扣住了她的腕脉。 “回来了?”百里长安幽幽的睁开眼睛,惺忪之态,让人不忍。 祁越点点头,转头睨了大夫一眼。 大夫上前诊脉,确定她风寒未愈,此番确有反复之态,得安心静养,不可再吹风受凉,否则风寒反复,最是伤身。 “是!”祁越颔首。 送走大夫,祁越再回来的时候,百里长安好似又睡着了。 大夫说,药里放了点安神之物,能让她好好休息,是以接下来这些日子,吃过药之后,因为身子虚弱和药效,她会反反复复的出现昏睡状态,不必紧张。 百里长安睡着了,祁越便在边上守着,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午后时分,紫岚和紫嫣回来。 二人进屋看了一眼,便继续在外头守着。 祁越心里狐疑,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觉得有点怪,说不出的怪…… 晌午过后,百里长安醒了一会,待吃过午饭用了药,又开始昏睡。 瞧着她一整日都躺在床榻上,祁越莫名心慌。 是夜。 无星无月。 庄子外头,严防死守。 庄子内里,不知情形。 “便是这里?”紫嫣问。 紫岚点点头,“是!” “小心点!”紫嫣低语,“莫要露了行迹。” 紫岚白了她一眼,“想抓到我,下辈子吧!” 音落瞬间,身轻如燕,消失得无影无踪。 庄子里,戒备更加森严。 一道黑影在檐上飞蹿,悄无声息的落在暗处,蛰伏着等待机会。 稍瞬,有人快速进了一间屋子,其后消失不见。 屋内黑漆漆的,无光无亮。 紫岚沉着脸,方才分明看到人进来了,怎么但确实没看见有人出去,所以说那人应该还在这里,多半是下了密道。 找密道这种事,难不住她。 书架上的瓷瓶可以移动,转瞬间便露出了一个缺口,果然是密道入口。 内里,隐约能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紫岚快速进入,这密道并不深,许是压根没想到会有人闯入,一路上没什么守备。 拐个弯,可见光亮。 紫岚驻足,徐徐探出头去,瞧见了一个个囚笼,明火微亮,有人窝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放眼望去,这地方关了不少人,可见应该是老巢无疑。 明哨,暗哨? 呵! 转身,出密道。 密道的门,重新合上。 紫岚深吸一口气,瞧了一眼桌上的烛台,取出了怀中的火折子,将烛台点上,其后甩手便丢在了帷幔上。 刹那间,火油倾覆,火光四起。 “哼!”紫岚纵身一跃,稳稳落在了檐角。 火光起,四下动。 喧嚣声,好热闹。 紫嫣在外头,瞧着墙内的火光冲天,当下勾唇冷笑,“这火光真是好看。” 烧吧! “有人闯入!” “快,搜!” “搜!” 庄子里,脚步声迭起。 救火的救火,搜人的搜人。 当然,密室里藏着那么多秘密,一旦被焚烧,后果将不堪设想。 秘密的卷宗被烧,是祸。 被囚的人被烧死,也是祸。 紫嫣按兵不动,蛰伏在暗处,着人紧盯着各个门口。 蓦地,亲随汇报,有人出来了! “机会来了!”紫嫣当即起身,“跟上。” “是!” 从庄子里跑出来两人,策马疾驰,直奔而去。 殊不知身后,早已有人紧跟不舍。 等着他们发现,已经为时太晚,一转头的功夫就被人从马背上打落下来,直挺挺的摔在了地上,冷剑直接架在了脖子上。 “不好意思。”紫嫣策马在上,“你们……跑不了了!带走!” “是!” 二人被堵住了嘴,快速塞进了麻袋里,直接挂在了马背上。 下一刻,哒哒的马蹄声,朝着密林深处而去。 破败的城隍庙内。 火光葳蕤。 外头,黑衣林立。 内里,倩影婆娑。 “主子!”紫嫣行礼。 两个麻袋丢在地上,内里传出低低的闷响。 百里长安立在台阶上,慢慢悠悠的转过身来,“有收获?” “如主子所料,找到人之后,打草必有蛇。”紫嫣回答,“这两个人应该是去报信的,只可惜半路上被咱们逮回来了。” 麻袋被解开,露出两个男子。 一个两个,目露惊惧之色,显然没料到这竟然是个局。瞧着眼前唇红齿白的少年人,二人显然一怔,一时间没想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人? “主子!” 亲随将二人搜了一遍,身上搜出了一块令牌。上有诡异的纹路雕饰,如家族图腾一般,青铜为质,分量不轻。 “令牌。”百里长安伸手接过,“进谷令?” 二人急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可知道我们是谁?” “这两个问题,可以下去问阎王爷。”百里长安摩挲着手中的令牌,“我想,阎王爷会很乐意回答。不过在那之前,你们得吃点苦头!” 二人愣住。 “吊起来!”紫嫣一声令下。 二人旋即被布条勒住了嘴,于院中的石柱上吊了起来。 百里长安负手而立,美眸含笑,“怕了?怕就对了!落在我手里的,就没一个不怕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剔肉!”紫嫣低喝,“碎骨!” 先从十指开始,先从一人开始。 这二人原是硬气得很,可是没过多久……都哭了! 光秃秃的十根指骨,没有一点余肉,该是怎样的痛苦与折磨,一个痛苦哀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个看着直接吓尿了,即便被吊着亦是抖得不成样子。 若能晕厥也就罢了,偏偏……他没几乎晕厥。 “看清楚了?”紫嫣捏着那人的下巴,“下场就是这样,你若想死个痛快,最好有问必答,要不然,你会比他更惨。我保证,从你的……脚趾头开始,如何?” 七尺男儿,哭得那叫一个凄惨,惊恐得忘了思想,只剩下本能的点头。 “你们是去葫芦谷?”百里长安问。 男人连连点头。 “这块令牌,能进?” 男人又点头。 “葫芦谷的主人是谁?”百里长安眯起危险的眸子,紧了紧手中的青铜令。 男人泪流满面的盯着她,不知是答不上来,还是不敢回答? “想死吗?”紫嫣低喝。 男人眼神飘忽,冷汗合着泪止不住的往下淌…… 第83章 她,见到了他 谁也不想死,谁都想活。 可若是注定活不了,那就……求个痛快! “真的,不知道!”男人含糊不清的回答。 瞧着他这般模样,最多是个管事的,若是不知情确也情有可原。 “男的女的?”百里长安摩挲着掌心里的青铜令。 男人想了想,“男的。” “哦!”她抬步离开,此番是全然离了木轮车,瞧着并无异样。 男人急了,开始不断的挣扎着,奈何力有不逮,完全起不到作用,只将手腕勒得血肉模糊,亦是无法挣脱。 “如何进谷?”紫嫣沉着脸。 男人呼吸急促,“放了我……” 边上,传来闷闷的哀嚎声。 滚烫的血,飞溅在他脸上,灼得人浑身剧颤。 “或者,你可以换个要求。”紫嫣拔剑出鞘。 明晃晃的剑,冰冷的剑锋,火光中满是戾气。 “拿着令牌进谷,口令是……冥渊。”男人直勾勾的瞧着紫嫣手中的剑,那一刻,他恨不能死在剑下。 可惜,紫嫣没让他如愿。 冥渊这两个字,对紫嫣来说并不陌生,之前有所耳闻,据说是什么江湖门派,但朝廷是朝廷,江湖上的乌合之众着实不足挂齿。 “回头腾出手来,好好清理清理。”百里长安瞧着手中令牌,“等紫岚回来,我们即刻出发。” 紫嫣行礼,“是!” 该问的,问清楚。 该做的,提前准备!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紫岚翻墙而入,“主子,奴婢来复命。” 事,成! “很好!”百里长安立在檐下,“准备一下,出发。” “是!” “是!” 夜色沉沉,伸手不见五指。 院子里的火光,早已熄灭,满院子的血腥味,逐渐被风吹散。 哒哒的马蹄声,惊起夜鸟齐飞。 葫芦谷。 令牌在手,畅通无阻。 此处地形特殊,易守难攻。 进出只有一个路口,只要守住了这个路口,谁也进不去,谁也出不来。 路口呈一线天之状,两边山壁可埋伏,仰头望去,悬崖峭壁,若乱石落下,必定埋尸当场,绝无生还之能。 “庄子起火?”守卫面面相觑,其后派一人在前领路,带着三人朝着谷内走去,“此事得赶紧禀报宗主。” 庄子里,关押着很多要紧之人。 且,还藏着其他的秘密。 前方,竹楼。 “宗主今夜有客,你们得先等一等。”领路的顿住脚步,手中的火把,那明晃晃的火光,刺得人眼睛疼。 紫嫣覆着皮面,平静的开口,清晰的男儿磁音,“有客?这大晚上的,还能是什么人?难道是府城来人?” “不是!”领路的摇头,“不是府城来的,黑衣黑面的,谁知道是什么人?你们莫要多问,在这里等着便罢了,想来会宗主得空,必定会召见。” 紫嫣又道,“庄子的事,非同小可!” “宗主没有召见,谁敢擅闯?”领路的摇头,“在这儿等着,我去那边打个招呼。” 三人站在原地,瞧着领路的上前打招呼。 不多时,他便回来了,“等着召见吧!” 语罢,他刚要转身回谷口,骤听得骨头被捏断的咔擦声,身子便如同一滩烂泥似的,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处理赶紧!”百里长安开口。 紫岚颔首,当即将尸体藏起,其后悄摸着朝谷口而去。解决谷口那些人,让亲随进入山谷,这才是解决所有难题的关键。 “宗主召见。” 听说庄子被烧,内里的人自然是耐不住的。 这便是百里长安的目的,得有个引子,能让他们心慌,让他们着急,但又不至于失控,如此自己才能有机可乘。 紫嫣跟在百里长安身后,跟着领路人进了竹楼。 竹楼。 外三层里三层,清一色黑衣蒙面的人。 放眼望去,倒真像是阎王地府来的,一个个身带怨气,凝了满山谷的阴气。 风过鬓间,寒气渗人。 竹楼分为前后院,过了回廊去后院,入目可见山壁林立,怪石嶙峋。 有一道身影立在岩壁下,百里长安过来的时候,正好瞧见有人缓步离开,背影模糊。 但是,瞧这身高和体魄,应是男子无疑。 这,就是宗主的客人? “宗主!”紫嫣率先开口,“庄子出事了。” 被称为宗主的男子,身段颀长,一身黑衣,面上覆着一张鬼面,于这样晦暗不明的夜里,显得分外诡异瘆人。 “一群废物!”男人低喝,“连个庄子都看不住!” 紫嫣垂眸,百里长安不语。 “到底是什么人干的?”男人问。 紫嫣忙道,“不知是谁,搜遍了整个庄子,也没见着人,但绝对不是底下人不小心,应是此人武功奇高,恐怕是江湖上的高手。” 撇开朝廷不谈,江湖上好管闲事的人多得是。 “高手?”宗主显然是愣怔了一下,多半是在想,到底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对手? 紫嫣上前低语,“火势太大,按照宗主早前的预留计划,若遇危险,先把人转移出去,一面到时候连个把柄都没了。” “给我查清楚,到底是谁干的?”宗主冷哼,“山谷里的事情不能耽搁,庄子里的人和东西,也不能有所闪失,否则上面追究下来,大家都得死!” 百里长安心头微沉,上面? “是!”紫嫣行礼。 宗主瞧了二人一眼,“回去吧!若再有动静,即刻来报!” “是!” 二人行礼,缓缓往后退,沿着原路往外走。 不远处,暗影匿于漆黑之处,一双黑洞洞的眸子,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百里长安的背影,仿佛若有所思,眼底翻涌着清晰的冷戾之色。 回廊里,灯笼微光,风吹摇曳。 那斑驳的光影,温柔的洒在她身上,将背影拉得颀长…… 及至走出了竹楼,百里长安徐徐松开蜷起的拳头,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仍未消除! 第84章 药人 行至外头,暗处无人。 百里长安停下脚步,若有所思的回头望去。 “主子,您在看什么呢?”紫嫣忙问,“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百里长安敛眸,“方才不是瞧见了一个人的背影?” 紫嫣回想着,诚然。 “主子是觉得,那个人有可能是真正的幕后之人?”紫嫣隐约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又或者是真正的宗主。” 弄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其实一点都不奇怪,毕竟她们也经常这么干! “不管是不是,只要出现过,来日围剿之时……绝不放过!”百里长安的意思何其明显,这葫芦谷的人,来日必定一个不留。 紫嫣颔首,“是!” 已然进来了,自然不可能就这样出去,但凡暗卫能做的,百里长安都不需要自己亲自去做,可这件事不同寻常,消息不可泄露分毫,且这东西…… 百里长安,势在必得! 容不得,丝毫闪失! 左右无人留心,紫嫣在前面领路,百里长安快速跟在其后,二人小心翼翼的绕过周遭,从一旁的小道窜入。 一路朝前,避开守卫。 隐匿暗处,蛰伏以待。 一片崖壁,多个洞窟。 内有光亮透出,外头守备森严。 紫嫣带着百里长安蛰于灌木丛中,可清晰的看到那山洞内,有人影晃动,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嗅到淡淡的药味。 风吹不散,弥漫不去。 “应该就在那里面。”紫嫣说。 百里长安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几个洞窟,细细的数了数,统共有八个,这八个之中肯定不全是炼药处,她们没有时间挨个去搜寻,最好是一击必中。 “八个洞窟。”百里长安定了定心神,“你觉得会是哪个?” 紫嫣:“……” 若是连主子都无法肯定,那她更是猜不着。 八个,挨个找过去都天亮了,何况她们没有机会挨个找过去,这可如何是好? 难道要等谷外有了动静,再行动作? 可…… 只怕他们宁可玉石俱焚,也不会留下祸患。 “一模一样。”百里长安是聪慧,可聪慧也得有迹可循才是,眼前这八个洞窟,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连门口的守卫,都是高矮胖瘦,挑得极为匀称。 哦,不只是守卫。 连门口的一草一木,都是一模一样的,要么一根草没有,要么都是同样的标配。 有那么一瞬,百里长安觉得,这似乎就是专门对付来寻洞之人,让人难辩东西,除非是运气使然,否则不可能一击即中。 “主子?”紫嫣有些担心,“这可如何是好?” 选那个? 选那个都不合适。 “走!” 二人又往前靠了靠,以便瞧得更清楚一些。 蓦地,百里长安凝眉。 有人抱着一堆柴薪,进了左边第二个山洞,可见那边是炼药炉,想必是看守最为严密的,一旦开始炼药,中途不可停下,是以最为谨慎小心。 “药人房,炼药炉,药材库。”百里长安凝眸,“想个办法,进炼药的山洞。” 外头有人看守,内里却不然。 有些东西,是不能随随便便的让人瞧见的,否则人人都能瞧见,人人都能拿到,那就不是秘密,且会酿成灾祸。 办法也不是没有,比如说那两个出来挪柴薪的人。 山洞内免不得潮湿,所以柴薪搁在露天位置,以便白日里晾晒。 两人靠近柴薪的时候,紫嫣已经出手,一手一个,快速撂倒,拖拽至柴堆后面。 “换衣服!” “是!” 两人出,两人回。 无任何不妥。 进了山洞,百里长安才知道,洞口不大,内里却是宽敞至极,统共两个炼炉,左右共八个人看着,两个抱柴的粗使奴才,两个盯着炼炉的药童。 环顾四周,未见医者或者毒人。 洞内浓郁的药味,不是谁都能忍受得了的,熏得紫嫣脑瓜子疼,但必须忍耐,万一露了马脚,定会危及主子的安全。 “放下吧!”药童上前,“这一锅快好了。” 说着,另一个药童惊呼,“快来,出来了!” 听得这话,药童旋即转回,快速朝着炼炉而去。 四个脑袋齐刷刷的盯着出炉的丹药,眉眼间凝着清晰的悦色。 “出来了出来了!” “不知道这一次成不成?” “不管成不成,赶紧让药人试药,若是真的可成,立刻通知师父。” 百里长安与紫嫣对视一眼,各自按捺,瞧着药童小心翼翼的将炼炉里的药丸取出,仔细搁在了锦盒内。 这药,需要药人拿命去试。 且,各种体质,对应的药效不同,要想得到成功,就得花费更多的心思,找到更多的药人。 男女老少,皆可成药。 如百里长安所料,炼药炉边上的山洞,关押着几个药人。 但紫嫣没想到的是,所见竟是这般触目惊心的场景。 铁索声声,锢人在石壁上。 室内,统共六个人,分为男女两列,各自为女童,女子,老妪;男童,男子,老翁。 紫嫣僵直了脊背,转头瞧着目色沉冷的百里长安,心知主子喜怒无常,只是为了遮掩内心的情绪波动,向来不轻易将情绪流露在外。 可是这一次…… 那孩子,瞧着不过六七岁的样子,被铁锁固定在石壁上,扭着身子挣扎,却又无法挣开,只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眸,瞧着门口的方向。 百里长安裹了裹后槽牙,佛……也有三把火! 第85章 谁都不服,就服泥! “你们两个,掰开他的嘴,把药灌下去。”药童指了指百里长安和紫嫣。 紫嫣瞧着搁在小方桌上的锦盒,边上放着茶几,方才瞧着那孩子惊恐的模样,这样的情况定然不是第一次了。 在他们之前,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遭逢毒手。 药丸握在手中,沉甸甸的,百里长安沉着脸,缓步朝着那孩子走去。 孩子被吓得都哭不出声来,直勾勾的盯着百里长安手里的药丸,惨白而消瘦的面颊,让她想起了冬生那孩子。 如果冬生没有跑掉,这会被拴在石壁上的,应该便是他了吧! “呜呜呜……”孩子已然哭不出来,嗓子里发出如小兽一般惊恐的呜咽,他颤抖着,不知所措的扫过眼前的人。 药丸到了嘴边,却以最快的速度滑入了百里长安的袖中。 紫嫣当即往孩子的嘴里灌水,动作一气呵成。 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那两个药童站在后面,压根没注意到百里长安的动作,自然不晓得药丸已经被她没收。 孩子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慌乱而无措…… 边上的男人,倒是将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已然意识到了什么,有那么一瞬,眼底翻涌起泪眼朦胧的希望。 等着喂完了药,两个药童将一支香插在了香炉里,“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再来细看不迟,你们再去弄点柴,很快要继续第二炉的丹药了。” 百里长安和紫嫣行礼,快速退出了山洞,慢悠悠的朝着柴堆走去。 然则,刚走到柴堆附近,便听得有人高声喊着,“立刻彻查周围,有外人闯入!” 刹那间,心头咯噔乱跳。 紫嫣扭头望着百里长安,“定是尸体被发现了。” “走!”百里长安当下决定。 山洞门口的守卫已经翻倍,这就意味着她们不可能再回山洞,手里的药丸应该还没成功,但若是带回去,多半能有点用处。 眼下,安全第一。 来时的路上,已经有大批的黑衣人聚集,想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情急之下,二人当即绕道山壁那头,沿着一条狭窄的小径避开搜捕。 葫芦谷,顾名思义,状如葫芦,进出唯一。 沿着山壁绕道走,还是可以绕回原来的入口位置,好过满林子满山野的乱跑,横冲直撞。 只是,她们对这葫芦谷到底还是知之甚少。 一脚踩下去的时候,紫嫣已经急了,“主子别过来!” 话音未落,百里长安已经陷在了泥中。 两人面面相觑,登时不敢动弹。 谁都没料到,葫芦谷居然还有这样的泥淖地,俨如沼泽,脚踩下去,整个人都在快速下陷。 “主子别动!”紫嫣疾呼,“越是挣扎,下陷越快。” 百里长安张开双臂,平静的站在那里,脚下根本没底,身子在慢慢的往下沉,若是挣扎,只怕陷得更快。 等泥淖没过胸口,人就会窒息,在窒息之前,找不到法子离开,仍旧难逃一死! “该死的东西。”百里长安切齿。 真是千算万算,没算到居然栽在泥坑里,她自诩事事了然于心,运筹帷幄,可到底没算过老天爷,给她安排了这么一个大劫…… “快,那边有动静!” “快!” “在那!” 呼喊声响起,脚步声响起。 紫嫣急了。 “别动。”百里长安瞧着泥淖淹到胸口以下,忙不迭制止了紫嫣的挣扎,“别动!” 紫嫣见着主子陷落,自然是着急,这一动便陷得更快,已然到了肩膀位置。 “在这里!” 一支黑衣人赶到,手持钢刀,目不转睛的盯着陷在泥潭里的两个人,这会倒是一点都不着急了,毕竟掉进去了……哪儿还有本事出来? 功夫再高,落在泥潭里也只能等死,这东西卡着人往下拽,宛若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人拽下深渊,而脚下又垫不住脚,轻功都使不上。 “哈哈哈,没用了!” “只能等死了!” “看你们往哪儿跑?” 紫嫣红着眼,“是奴婢不好,连累了主子!” 四下原本黑漆漆的,百里长安的确什么法子都想不出来,可这会人来了,他们手中的火把将周遭照亮,倒是让她寻到了一线生机。 “紫嫣,能摸到你边上的藤蔓吗?”百里长安在下陷。 紫嫣转头,果然瞧见了身边的藤蔓。 藤蔓有些距离,未必能够到,且,够藤蔓的时候,身子不能大幅度的扭动,泥已经到了肩头,再陷下……就只有死! “奴婢试试!” 紫嫣咬着牙,哪怕是自己沉下去,也得让主子逃出生天,她便是抱着必死之心,小心翼翼的伸出手。 一下,两下,三下…… 冰冷的泥已经淹到了下巴,紫嫣的指尖终于够到了藤蔓。 指骨用力勾拽,羽睫骤扬。 紫嫣飞出淤泥的瞬间,另一手快速扣住了百里长安的胳膊,力道之大,摧枯拉朽,当即越出泥潭带出泥花,飞溅得到处都是。 站在边上嘲笑的黑衣人,登时愣在了当场。 下一刻,众人举刀自两侧疾扑。 “主子小心!”紫嫣将百里长安推到一旁,甩开手中的藤蔓便纵身迎上。 百里长安浑身是泥,这辈子都没如此狼狈过。 刚抖去袖口的泥巴,黑衣人便已经冲了上来…… 第86章 全都找到了! 黑衣人蜂拥而上,直扑百里长安而去。 然则还没近身,身后骤然剑花四溅。 紫岚持剑而立,“杀!” 敢动她主子,杀无赦! 血色弥漫,紫岚和紫嫣心意相通,对付这些人自然不用多说。 “你为何不在谷口守着?”紫嫣忙问。 紫岚一剑劈了近前的黑衣人,“妥了。” 主子交代的事情,她哪件没办好?既已妥当,自然要回来随在主子身侧,保护主子的安全,如今也亏得她回来得及时。 “我殿后,你带主子走。”紫岚别头看她。 紫嫣不犹豫,当即护着百里长安往前跑。 稍瞬,紫岚追上。 三人一口气跑出去甚远,只是这葫芦谷的地形特殊,这绕了一圈居然也没能跑出去,但仔细看着,似乎已经不在原地,倒也没有兜圈子的意思。 “这是什么地方?”紫岚环顾四周。 一个小凹槽之地,内里乱石嶙峋,如同石柱一般高耸入云,于这样黑漆漆的夜里,瞧着分外诡异可怖。 脚下蔓草丛生,入目皆是怪石。 三人误入,不知前程,难辨东西。 “主子?”紫岚褪下外衣,披在了百里长安身上。 从泥潭出来,如今风一吹,自是冷得瑟瑟发抖。 紫嫣也就罢了,毕竟是习武之人,可百里长安不不一样,一则是主子,二则余毒未清,经不得如此。 百里长安没有拒绝,将外层沾了厚重泥的衣裳褪去,穿上了紫岚的外衣。 身后,脚步声接踵而至。 三人匿于石柱之后,紫岚和紫嫣已经做好了放手一搏的准备。 谁知道…… “干什么呢?这地方也是你们能随意闯入的?”突如其来的厉喝,将脚步声生生屏在外头,“是活腻了吗?” 闻言,百里长安蹙眉。 这是……什么地方? “有外人闯入!” “那就去别的地方搜,能进这里的只有药人,难道你们都想成为药人?”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当了药人只有死路一条,但凡还有点脑子,都不想成为药人。 药人,是这葫芦谷里最可怕的存在。 耳畔传来痛苦的哀嚎,于风中消散,可那一星半点的、时断时续的声音,足以让人心惊肉跳,汗毛直立。 百里长安登时循声扭头,声音是从另一根石柱后面传来的。 而刚才说话的人,声音传出去甚远,似乎是站在高处,也就是说,如果她们轻举妄动,都会被人逮个正着? “主子?”紫岚指了指。 顺着紫岚手指的方向,百里长安总算看见了那个模糊的一团,会动……应该是人影没错了。 是以,三人环顾四周,小心翼翼的往侧边退去。 猫着腰,匿于蔓草丛中,从这边石柱偷摸着转移到了另一边的石柱,然后快速钻进一条小道,摸着石壁往前走。 哀嚎声时不时的飘进耳朵里,让人脊背发凉,心里发怵。 蓦地,前方有光亮,三人旋即顿住脚步。 “奴婢去看看!”紫岚探路。 不多时,紫岚转回。 “前面什么动静?”紫嫣问。 紫岚欲言又止。 “说!”百里长安不喜废话。 紫岚压低了声音,“主子,前面如同人间炼狱。” 此言一出,百里长安疾步朝前走去,再无半分逗留的意思。 果然,入目皆炼狱,人间不值得。 伏在乱石堆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底下的空地上,男女老少,蜷在乱石丛中,瑟瑟发抖,如同在石洞内所见的情形一般。 “药人!”百里长安自问不是什么好人,双手染过血腥,不知沾了多少条人命,可她没想过,会用这样的方式对付一帮手无寸铁的百姓。 紫嫣明白了,“这十里八乡被带走的百姓,估计都在这儿了。” “草菅人命?”紫岚转头望着自家主子。 底下有火光,羸弱的光亮微微洒落于上方。 三人立在乱石堆中,将底下看得一清二楚。 百里长安的指尖微蜷,目色狠戾的盯着底下。 有妇人抱着孩童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有青壮年因为反抗而被鞭子狠狠抽打着,更有老者被推搡在地,被人拳打脚踢,连爬都爬不起来。 紫岚说,这是人间炼狱。 诚然,如是! “估计冬生的爹娘,也在下面。”紫嫣道,“之所以远远的提人,是怕哪天这尸体出现在附近,被人认出来。” 隔着一段距离,被认出来的概率要小很多。 “可恶!”紫岚切齿,“居然找这么多的药人,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捏造时疫,借此名正言顺的把百姓带走,将他们充作药人,以此来蒙蔽朝廷,骗过百姓……到底想干什么? “呵呵,还能干什么?”百里长安回过神来,“无外乎是想得到药炉里的东西,试药是真,毒也是真,若是这毒真的被他们炼出来了,接下来死的人会更多。” 紫岚和紫嫣,齐刷刷扭头,盯着自家主子。 “像时疫又不似时疫,查不出源头,一传十十传百,到时候整个大昭都会被瘟疫占据,一旦敌国入侵,大昭无兵可用,无人可挡,终将亡国。”百里长安狠狠闭了闭眼。 紫嫣愤然,“好歹毒的心思。” “以大昭的百姓性命为底,炼药对付咱们大昭?”紫岚气鼓鼓,“可恶!” 百里长安望着底下的百姓,目色幽深,“以彼之矛,攻彼之盾?那么……” 第87章 逼她现身 招数不在于多,只要管用就成,比如说“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招数。 百里长安瞧了瞧自个手心里的药丸,“这东西,还没成功吧?” “如此恶毒,定然成不了。”紫岚低哼。 百里长安若有所思,眉眼沉沉,既然是没成功的药,留在手里也是没用的,倒不如……她转头望着底下的百姓,那些在火光中挣扎的瑟瑟发抖,就像是萦绕在心头的魔障,若不清除,彻夜难安。 “紫岚!” 紫岚行礼。 “拿着这个,知道该做什么吧?”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开口。 紫岚颔首,“拿不到解药,至少也得祸害一片人,这谷中无辜之人都在底下,上面的……没一个是无辜的。” “明白就好!”百里长安深吸一口气,“自己小心。” 紫岚颔首,转头望着紫嫣。 “放心!”紫嫣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舍了命也不能舍了主子。” 紫岚这才放心,纵身消失在夜色中。 风过,无声。 蔓草随风摇曳,于这样的夜色之中,让这乱石堆愈发诡异而阴森。 百里长安望着底下的百姓,那些黑衣人手持长鞭短棍,压根就没把这些百姓当人,一个个凶神恶煞,全然忘了自己也是个人。 当然,现在已经不是人了! “主子?”紫嫣低唤,“您累了吧?” 百里长安不觉得累,但是腿疼。 那些话不是骗祁越的,她腿上的伤的确还在,余毒未清,伤口仍是隐隐发黑,可见这东西着实阴狠霸道,若没有解药,靠着其他药物慢慢祛毒,的确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扶着石头坐下,百里长安慢慢捋起了裤管。 紫嫣蹲在其跟前,以火折子观之。 伤口微微鼓起,应该是方才在泥潭里,被脏秽侵入,所以有所感染所致,毕竟那泥潭脏到了极点,进入毒伤便如同火上浇油,一发不可收拾。 “主子?”紫嫣骇然。 百里长安自然知道,腿上的变化,她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放血。” 两个字,让紫嫣哑然。 “肿胀积水,腿部麻痹。”百里长安瞧着她,“动手!” 紫嫣喉间滚动,终是点点头,从泥潭逃脱的时候,手里夺了刀,这会正好派上用场,“主子,忍住!” 以火折子,烘烤刃口,其后割开肿胀处,刹那间污血横流。 百里长安狠狠闭了闭眼,一声不吭。 紫嫣的动作很快,手脚极为麻利。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紫岚便回来了,怀里揣着两身衣服,“从他们身上剥下来的,主子和紫嫣赶紧去换换。” 夜里风大,泥巴干了也会冷。 换了衣裳,紫嫣只觉得身上痛快了不少。 “主子?”紫岚察觉到了,主子走路的时候有点颤。 紫嫣蹙眉,“放了淤血。” 紫岚:“……” “你把药放哪儿了?”百里长安问。 紫岚瞧着自家主子,满脸的心疼,“放在那个狗屁宗主的茶水里,看着他喝了我才回来的。” 紫嫣:“……” “只一个?”百里长安看她。 紫岚摇头,“奴婢还找到了他们的休息之处,放了半数。” “真是活该!”紫嫣低语。 紫岚哼哼两声,“早知道他们伤着主子,奴婢肯定下得更狠。” “谷口如何?”紫嫣问。 紫岚点头,“只待主子下令。” 蓦地,底下似乎有了动静。 “主子?”紫嫣低唤。 三人旋即转头,死死盯着底下的动静。 有一黑衣人,似乎是首领,缓步朝着中间走去。 正中间是个台子,靠木架搭起,黑衣人踩着木阶梯走上了木台,一双眼睛扫过周遭,其后抬头瞧着上方的怪石。 “他们想干什么?”紫嫣骇然。 百里长安心里隐约不妙,只怕是…… “他!”黑衣人手一指,“不知道阁下是谁,但既然闯入了葫芦谷,想必是冲着这些人来的吧?既是菩萨心肠,那就该做菩萨该做的事……普度众生啊!” 音落,手起刀落,鲜血飞溅。 刹那间,惊叫声四起。 惊恐,对死亡的恐惧,弥漫不散。 紫嫣切齿,紫岚死死盯着自家主子,可不敢让主子出去冒险。 老者被砍毙当场,接下来是一个妇人。 百里长安没有现身,只目不转睛的盯着。 妇人失声尖叫,哭着求饶,“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话音未落,血溅当场。 百里长安狠狠的闭上眼,修长的指尖死死抠着石面,殷红之色徐徐渗出。 “娘……娘……” 孩子的哭声,让百里长安陡然身形一僵,目色狠戾。 “主子!”紫嫣急了,当下提醒,“还没找到您想要的东西,您现在若是现身,可就真的没机会了!” 紫岚也急了,“主子别冲动。” 底下的黑衣人还在喊,“再不出来,这孩子可就没命了!” 男女老少,跪地哭求,求着“别杀我”,喊着“不要杀我的孩子”,哭声喊声,凄厉声,声声不断绝…… 百里长安自问是个心狠之人,可听着那孩子的哭声,她想起了瘦骨嶙峋的冬生,就这么跪在地上巴巴的求她。 他们有什么错? 不过是想活着而已! 生活再难,也只是想合家团聚,图一个平平安安。 “紫岚。”百里长安开口。 紫岚摇头,“奴婢不走。” “你该知道,要做什么。”百里长安站起身来。 不管什么时候,长公主的气势不能丢,哪怕覆着假皮面,哪怕不能坦露身份,她百里长安还是那个高不可攀之人。 “主子……” “去!” 紫岚是拗不过主子的,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主子身份尊贵,他们终究只是贱民,岂能与您相提并论!”紫嫣红着眼。 百里长安捋了捋鬓发,“只要是大昭的子民,便够了!” 火光中,尊贵的大昭长公主,缓步走出…… 第88章 她的三寸不烂之舌 一身黑衣,覆着假皮面,长公主不是朝廷上的长公主,而是最寻常不过的闯入者。 可这周身的气势,却不是谁都能替代,她缓步往前走,威压摄人,幽邃的瞳仁里无光无亮,只落于一人身上。 一时间,周围一片死寂,无人出声。 哭声停了,喊声停了,连带着那些拿鞭子的人,也跟着下意识的往边上靠,无人敢轻易靠近,只都直勾勾的盯着她。 “你是什么人?”为首的黑衣人,冷然呵问。 百里长安没搭理他,弯腰将地上的孩子浮起,眉心微蹙的掸去孩子身上的灰尘,“不许哭,找你娘去!” 孩子回过神来,撒丫子跑回母亲身边,母子二人紧紧抱在一起,各自瑟瑟发抖。 百里长安冷然立在那里,瞧了瞧围拢上来的黑衣人,又看了看虎视眈眈的首领,“这么热闹,大晚上的扰人清梦,真是该死啊!” “你说什么?”首领显然没明白。 百里长安缓步走上木台阶,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在了木架台子上,冷眼扫过周围,眸色阴鸷无温,“你们在这里多久了?” 众人:“??” 隐约觉得,不对劲?! “一年前?还是更久?”百里长安负手而立,瞧了一眼东方位置,天还没亮,时辰还早,“不如我来猜猜。” 众人:“……” “两年前,番邦大乱,诸国混战。”百里长安幽幽启唇,“楼兰深陷战乱之中,求助于大漠中最强大的月国,两国联手平小国,蚕食大国,将目标落在了大昭身上!” 百姓面面相觑,只知这可能是邻国之祸,但对于百里长安所言,着实一知半解,听不太明白。 可他们听不明白,不代表有些人也不明白。 为首的黑衣人,眯起了危险的眸子,手中剑徐徐出鞘,火光中寒戾迸溅。 “怎么,我说错了吗?”百里长安勾唇,阴测测的笑着,“你们拿我大昭百姓炼药,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荼毒我大昭,让我大昭万千子民都成为你们的奴隶?一旦你们的药有所成,毒就会成为可怕的瘟疫。到时候,解药在你们手里,而我大昭百姓要么死,要么为奴。” 听得这话,黑衣人握紧了手中剑,“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们在干什么?”百里长安低哼,居高临下的睨着众人,“我大昭外御番国,庇周遭小国,护江山万里,保百姓安居乐业,素以仁义治天下,岂容尔等蛮夷在我大昭的土地上,为非作歹,屠戮百姓!” 黑衣人急了,“杀了她!” 原本,他只想生擒,但是她知道了那么多秘密,只能死! “谁敢!”紫岚提着刀,目光狠戾。 誓与主子,共生死! 百里长安笑了,刺耳的笑声里夹杂着清晰的嘲讽,一时间竟无人敢轻易上前,呵住了所有人,“是恼羞成怒?还是黔驴技穷?” “你……”黑衣人切齿。 她立在那里,分明相貌平平,分明无任何长处,甚至于不似什么武功卓绝之人,可眼神锐利得让人不敢靠近,“你们是月国的还是楼兰的?又或者,无……妄?” 那两个字一处,黑衣人陡然瞪大眼睛。 百里长安了悟,“哦,原来如此。” 黑衣人:“……” “想知道我是谁?”百里长安瞧了一眼翘首以待的百姓。 黑衣人持剑冷对,“不管你是谁,今日都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东方,微亮。 那细弱的光亮,就像是希望一般,让人瞧着很是痛快。 百里长安掩唇浅笑,“我若是你,可能不会这么想。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抓了我,可以借此要挟大昭的朝廷?” 众人皆惊。 “要挟朝廷?”黑衣人愣住了,原本想杀了这人了事,没成想竟是逮了一条大鱼?上下一打量,原就觉得此人气宇不凡,如今听得这话,还真是得考虑一番。 瞧着有人快速离开,紫嫣若有所思的瞧了自家主子一眼,可见是去报信了。 百里长安睨着天边的微光,从未觉得,熬个天亮如此艰难……这一次,可真是靠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续命! 以天亮为令,可屠万物。 只是现在,真是煎熬! “我是长公主身边的人,你觉得我够不够分量?”百里长安轻哼,“你们勾结广陵府的知府卓全,将这些百姓以感染瘟疫之名,圈在此处,充作药人,一旦朝廷查起来,谁都别想跑!” 连卓全的名字都喊出来了,可见这人身份不俗,许是真的…… “统领,瞧着像那么回事。” “统领,该不会真的是朝廷的人吧?” 黑衣人犹豫,“快一年了,都没人查起这事,连朝廷派来的人都被咱们制服,又怎么可能会突然冒出长公主的人?” “许是被盯上了?那个太医,不是跑了吗?” 底下人这么一提醒,黑衣人陡然盯着百里长安,“难道真是长公主的人?” “素闻长公主心狠手辣,她手底下的人,肯定也是如此!”底下人忙道,“说不定葫芦谷外头,已经重兵埋伏,咱们……” 四下,一片死寂。 百里长安在赌,堵他们的犹豫不决,想来过了这么久,也该有点动静了吧? 果不其然,有人着急忙慌的跑来,伏在了黑衣人的耳畔低语。 至于他们说了什么,百里长安已猜到了七七八八…… 好戏,开始了! 第89章 她最擅长骗人 “宗主之事,是你们下的手?”黑衣人眯起危险的眸子。 百里长安两手一摊,“你瞧着我这副样子,能靠近你们宗主吗?” 显然,不像。 但她身后的紫嫣,倒是符合这个可能。 “带走!” 带走就带走,百里长安几乎没有反抗,与紫嫣一道,就这么跟在他们的身后,前后“簇拥”的,倒也热闹得很。 她走的时候,所有百姓都睁着一双眼睛,巴巴的看着她。 眼神里,有一种名唤“希望”的东西…… “主子?”紫嫣有些担心。 百里长安瞧了瞧东方的天色,再等等,再拖延一会就成了,“跟着吧!” “是!” 主子在哪,紫嫣就在哪。 哪怕是死,紫嫣亦不悔。 还是那个小竹楼,不过这一次不是在后院,而是在二楼的房间里。 看得出来,是个卧房。 之前还高冷恣意的宗主,这会居然坐在床边位置,面具虽然没摘下来,可弯腰捂着心口的动作,足以证明他此时此刻的虚弱。 百里长安进了屋子,若无其事的坐了下来。 众人:“??” 她坐在凳子上,瞧着倚在床边的宗主,眼神里满是嘲讽,“我道你有天大的本事,既然能瞒天过海,又能手眼通天。没想到,也是个废物!” “你!”宗主咬着牙,“你到底是什么人?” 百里长安倒了杯水,紫嫣一颗心旋即提起。 这水…… “我是什么人,显然很清楚了,若非如此,也不至于用这样的法子逼我现身。”百里长安葱白的指尖,从杯口划过,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她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让室内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说是朝廷的人,却是一点都不着急;说是江湖人,但又不像是武功卓绝,没那么大的本事,委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们都出去!”宗主沉着脸。 方才跟进来的黑衣人,悉数退到了门外,一个个面面相觑,隐约觉得事情不简单。 哦不,是这人身份不简单。 “水里的东西,是你!”他一开口,百里长安的动作便稍稍一滞。 她转头看他,毫不避讳的点头,“吃了解药?” 解药自然是必备的,两个炼丹炉,一炉出毒,另一炉就得是解药,否则万一误伤,就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如此这般,也是为了节约时间。 “你们想杀我,还嫩了点!”宗主徐徐站起身来,“长!公!主!” 百里长安抬了一下眼帘,倒是半点都不诧异,反而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倒是一旁的紫嫣,心头咯噔一声,愈发握紧了手中的刀。 这是,被认出来了? 可是?? “你若不喊出这三个字,我倒是觉得,可能是自己多疑了,许是乌合之众,许是暴利为之,又或者是心存谋逆。可你喊出了这三个字,倒是证实了我的疑虑!”百里长安斜了他一眼,倒是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朝廷里……有人?” 四下,陡然一片死寂。 紫嫣骇然抬头,不敢置信的瞧着眼前人。 有人? 里应外合的那种? “百里……长安!”宗主站起身来,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百里长安托腮看他,“底下人应该跟你汇报过,拿下我,可以要挟朝廷。” 这是大实话! “只不过,这话是之前说的,现在似乎……不太作数了!我这人说话做事,向来是此一时彼一时,不抓住机会就再也没机会了。”她瞧着外头的细微光亮,“你看,天都要亮了。” 宗主愣住,显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派人埋伏在外?” 大概谁都没料到,大昭的长公主会出现在这里吧? “那么吃惊作甚?”百里长安笑得凉凉的,“我说自己是长公主,你便信了?我若说外头陈兵百万,你是不是也会信?” “你!” 百里长安起身,“说什么都信,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不管你是谁,今日都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宗主目色狠戾,“抓住了你,哪怕外头陈兵百万,怕也……不敢动吧?” 她想了想,的确如此。 “只是,你得有这本事。”百里长安听得外头急促的脚步声,站在原地不动。 黑衣人进门急报,说是谷中有不少人中毒,且毒性猛烈,情况紧急。 “你们……”宗主咬着牙,杀心已起。 百里长安双手环胸,“他们和你一样,有点倒霉而已!” “我杀……” 话音未落,外头又来一波人。 “宗主,药库起火。” 听得这话,宗主险些站不住,“快救火,快!” “来不及了!”百里长安伸手压了压眉心,“解药丢了,秘药也丢了。” 这“秘药”二字,让他骇然绷直了身子,“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百里长安指尖动作一顿,勾唇笑得邪冷,“我说我是猜的,是骗你来着,你信不信?” 宗主看着她,只觉得这人嘴里没半句实话。 “看吧,说实话你也不信。”百里长安低头一笑,“我仔细的想了想,你那位客人……多半是我认识的,说不定已经认出我来了,所以才有了屠戮百姓引我出来的法子。” 宗主喉间滚动,直勾勾的盯着她。 百里长安心头咯噔一声,目色愈发冷冽,果然…… 突然间,紫嫣疾扑。 “主子!” 第90章 女人的嘴,骗人的诡 紫嫣的动作极快,冷箭扎在木柱上,扎在了木门上,那叮叮咚咚的声响,带着瘆人的闷音,刺耳至极。 百里长安刚回过神,紫嫣已经抱着她在地上滚了个圈,这会已落在了角落里。 墙角位置,刚好能抵过乱箭。 外头,哀嚎遍地。 天光亮,乱箭齐发。 这原就是设定好的事情,只是百里长安没想到,居然会如此不顾她的安危? “有叛徒。”紫嫣咬着牙。 诚然,但凡是公主府忠诚的暗卫,绝对不会在没有得到明令之前,没确定主子是否安全之前,胡乱放箭。 这只能说明,有人……想要百里长安死! 突如其来的乱箭齐发,把宗主也给弄懵了,若不是他功夫好,这会已经被扎成了刺猬,等着他冲出去,才发现自己手底下的人,都成了刺猬。 再想冲出去,已经为时太晚。 放眼望去,谷口方向已经有人杀了过来,大批的弓箭手随走随伏,弯弓上箭,谁敢轻举妄动,谁便会成为下一只刺猬。 好好的一个葫芦谷,如今成了刺猬窝。 没死的黑衣人,悉数跟随宗主回到房间,二话不说便扑向了百里长安。 “主子小心!”紫嫣提剑而上。 百里长安瞧了一眼不远处的宗主,又看了看外头的动静,忽然间踩着凳子翻出了窗户。 等紫嫣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冷剑,架在了百里长安的脖颈上。 “别动!”宗主沉着脸,立在了她身后,“让他们都停手,否则我要你的命。” 紫嫣气急,“主子?” 百里长安眉心微蹙,“让他们都停手。” “是!”紫嫣低头的时候兀自想了想,隐约明白了些许,当即冲着底下的弓箭手厉喝,“都住手,主子若有闪失,尔等提头来见!” 音落,众人皆定,不敢轻举妄动。 百里长安的眸,快速掠过周遭众人,瞧着似乎没什么异常,难道是自己多虑,只是有人开了个不怎么好的头? 但,她可不是善男信女。 “居然真的是长公主!”宗主呼吸微促,众黑衣人快速围拢在侧,挟持着百里长安缓步往后退去。 紫嫣提刀跟着,外头的人对峙着没有动弹,这会全都处于观望状态。 一步一退,及至后院的石壁。 百里长安凝眉,这地方昨天晚上来过,当时他跟一个人在一处,不知道那人是谁,但她清晰的感觉到那人锐利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 “宗主是要把我埋在这?”百里长安笑得凉凉的,“可惜没提前挖好坑,我这条命还是舍不得丢在这里。” 宗主沉着脸,“既然是长公主大驾光临,那就得好好利用,也不枉费长公主千里迢迢的来一趟,不是吗?” “你们是大昭的人,还是番邦的人?”百里长安问。 宗主冷笑,挟着她继续往后退,“反正不是长公主的人。” “那是自然,我可请不起这么多能人异士,敢炼秘药之人,必定是颇有才学,不知道是从何处而来,若是我百里长安侥幸不死,兴许可以重用一二。”她全然没有惧意,哪怕脖颈上架着脖子,也如同聊家常一般。 每个人都神情紧绷,她却是闲庭信步,淡然如旧。 “重用?”这大概是他听到的最可笑的笑话,“你们大昭的人,虚伪至极,这几句话谁人会信?” 音落瞬间,百里长安骤觉眼前一黑。 倒不是晕倒,也不是昏厥,而是…… 四下阴冷至极,宗主已经将她拖拽进了一条黝黑的密道。 无光无亮,百里长安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阴冷的地方,让她身上的汗毛根根立起,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都到了这地方,就剩下你我,干脆把你的刀子挪开,反正我也跑不了!”百里长安顿住脚步,“若我想跑,你随时能杀了我,不是吗?” 话的确如此,可百里长安太狡猾。 宗主摸不清楚她到底想干什么,但……他还是挪开了剑,黑暗中与百里长安面面相对,“长公主是故意跟着我进来的。” “我是疯了吗?把自己的命交到你的手里?”百里长安摇摇头,“若不是你拿刀子逼着我,我哪儿能沦落至此呢!” 宗主沉默。 “没什么要问我的?”既然她问不出话来,那就让他说。 言多必失,这是铁打的定律。 “长公主为何跑到这儿来的?”宗主还是不敢相信,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居然让人闯进来了,而且毫无还手之力。 百里长安只有两个字,“闲的。” “你……”宗主咬着牙,“往前走!” 百里长安也听话,继续往前走,“这密道似乎是新的,墙上的凿痕还在,青苔甚少,只是这匠人的手艺不太好。” “哼,只要能跑就行。”宗主冷笑,“这条密道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刚刚才修好,竟真的派上了用场。” 百里长安:记下! “我若是没记错,你们二皇子断了腿,是个残废吧?” 她这话刚开口,宗主就急了,“胡说,二皇子的腿……” 气氛,陡然凝滞。 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点点的开裂,一点点的露出了缝隙。 “哦!”百里长安点点头,“月国的人。” 宗主冷剑直指,“你不要命了?” “你不敢杀我。”她缓步朝前走,“我若死在这里,月国和大昭就会开战,但凡你们有胜算,都不需要像鼹鼠一样躲躲藏藏。你们跟楼兰交好,可是楼兰邪术,能摄人心魄,你们不敢交心……防着呢!” 相互提防,怎算联盟? “不如这样吧!”百里长安头也不回,“我们结盟如何?” 脚步陡然顿住,宗主愕然,“你说什么?” “跟谁结盟不是结盟?”百里长安回眸一笑,“楼兰能给的,我也能给。而我能给的,楼兰给不了!” 第91章 这不是挟持,这是密谈 若是寻常女子,承诺也就是柴米油盐,再姣好的身躯,也只是一副皮囊罢了! 可百里长安不一样,她可是大昭的摄政长公主。 “本公主一句话,大昭可以跟月国开战,也可以议和。”百里长安负手而立,口吻里没有半分戏虐与嘲讽之意。 相反的,音色冷静至极,颇具威慑。 “你……” “既是月国派来的,想必在自己的母国也是颇得主君重用,若非信任之人,是绝对不能担此重任的。”百里长安立在黑暗中。 风从鬓间过,墨发轻摇。 “你可以转达我的话,给你们的月国主君,就说我大昭愿意与月国修好,两国缔结盟约。你不必急着拒绝我,我百里长安不在意这点个人荣辱,大昭百姓需要安稳,你月国的百姓同样也不需要战火屠戮,不是吗?”她字字句句,都扎他心头上。 宗主沉默了。 “你们为什么卖命,不就是为了月国百姓吗?难道说,只是单纯的不怕死,单纯的想来送死?”百里长安继续道,“身为月国的臣子,但凡你有心,都希望民富国强,都希望天下长安。至于一统天下,傻子都知道诸国之争,一统何其难?” 语罢,她继续往前走。 “我不知道,那个人许了你什么条件,但你若是够聪明,就该知道在大昭境内……”她勾唇低哼,“我,说了算!” 这是大实话,傻子都知道的事实。 “百里长安,你可言出必践?”宗主问。 百里长安低低的笑着,“这句话,你该问你的盟友,他给的承诺……能作数吗?” 宗主愣住。 “我给你时间考虑,你若是考虑清楚了,此番失败自无人计较,毕竟你促成了两国议和。若是你不想,可以要挟我,借此逃出生天。”她缓步往前走。 身后的脚步声,不远不近的跟着。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他脚步声的愈发沉重。 他,动摇了! 毕竟,身处异国他乡,心内所怀希望,只是以身报国。只要是为了自己的国,生死都能置之度外。 “我知道,月国这些年瞧着强盛,实则内乱不断,尤其是主君生病之后,大皇子摄政,二皇子被暗害,三皇子则联络群臣,桩桩件件就不需要我多说了,你心里清楚就是!”百里长安满是嘲讽,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就不怕……回不去吗?” 宗主站定,“你什么意思?” “成王败寇,还需要我多说?”她摇摇头,“一旦变了天,你们这些在外头的人,要么联络不到上面,要么回去就会被伏诛,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这是事实。 “没点功勋在身,来日换了君主,你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她阴测测的开口,“不是吗?” 密道内,一片死寂。 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是慢慢的往前走。 百里长安有的是耐心,所以不在乎他什么时候回答。 秘药,她势在必得。 这条命,她自然也舍不得。 若是楼兰,她倒是没把握,可现在是月国的人……先帝在世的时候,就一直跟她提起月国之事,所以她心里都记着呢! 关外番邦诸国,能排得上名号的,也就是那么几个大国。 可外头有个不成文的定律,绿洲在谁的手里,谁就能强盛无极,月国这些年虽然强盛,但绿洲的面积在减少,所以百里长安听到对方是月国的人,便松了一口气。 扩张,是为了生存。 但是楼兰也是大漠之国,两国合作不假,瓜分绿洲却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月国不可能真的从楼兰的手里,弄到好处,可大昭就不一样了,中原物阜民丰,地广物博,是番邦诸国觊觎之处。 虽觊觎,却不可能与大昭兵戎相见,实打实的抗衡。 宗主心里应该很清楚,自己背后的国,到底有几斤几两…… 眼见着前方无路,百里长安顿住脚步,“没路了。” “长公主?”宗主立在门后拱拱手,“之前多有得罪,但是……” 百里长安笑了笑,“民如草芥,本公主高居庙堂,又岂会真的在意那些百姓的死活?只是借着这个名头,进谷内一求真假!早前就收到密报,说是月国的细作进了广陵府,要不然,你以为我这千里迢迢,真是闲得慌?” “这……” 百里长安拍拍他的肩膀,“促成两国议和,你功不可没,可留名青史。于月国而言,有大昭为依靠,国力会更上一层楼。于大昭而言,月国乃是番邦大国,互通贸易之后,更利于国力富强,你好我好的事情,何必要兵戎相见呢?” 听听,这一番诓的,填满了异国他乡的爱国之子的心胸。 若是回到自己的国家,不再望月相故里,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长公主,请!”宗主开了石门。 外头,早已有人等候。 瞧着周遭境况,似乎是已经出了葫芦谷。 百里长安瞧着这帮黑衣人,看着这些马匹,心里也清楚,宗主虽然动摇了,但还是留了个心眼,比如说……不管她怎么哄,他都没有把那位“客人”的秘密说出来。 那应该是扎在朝廷里的一根刺,也是宗主最后的秘密。 “长公主,请吧!”宗主让人牵来一匹马。 百里长安眉心微蹙,眼睛就被黑布蒙上,“这是要带我去哪?” “去一个好地方!” 第92章 滚了 去一个好地方? 无外乎,是带她见宗主上面的人。 对于这一点认知,百里长安还是挺高兴的,坐在马背上握紧了马缰,由着他们牵着马带她离开,如果能见到上面的人,很有可能打破他们现在维持的状态。 那个“客人”的计划,多半是要彻底落空了。 只是这一次,百里长安失算了。 忽然间的马鸣声,让她陡然僵直了脊背。 下一刻,马受惊了…… 耳畔传来宗主的惊呼,“长公主?” 马儿撒腿就跑,百里长安第一时间勒紧了马缰,但无济于事,耳边的风呼啸而过,颠簸的马背让她腾不出手来扯开遮眼布。 黑漆漆的世界里,慌乱一片。 等着跑出去甚远,她终于得了机会扯下遮眼布,这才惊觉四下的变化。 马蹄声声,后面的黑衣人穷追不舍。 前面,山路陡峭。 百里长安心惊,这要是跟那些人对峙也就罢了,她倒是无所畏惧,可这山道……人是不可能与天与地相抗衡的。 勒紧马缰,她努力维稳。 可这马还是不受控制,马屁股上被箭矢划出的血痕,让这匹马彻底的失控…… “长公主!”宗主在后面疾追。 百里长安咬着牙,“我制不住这马……” 蓦地,马忽然前倾。 百里长安骇然心惊,身子已经被摔了出去。 “长公主!” 冷箭,嗖嗖而至! ………… 葫芦谷。 紫嫣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密道的入口,气得直骂娘。 “岂有此理!”紫嫣咬牙切齿,一转头便问,“紫岚呢?” 众人摇头,都没瞧见。 “姑娘。”底下人行礼,“百姓全部解救,贼人全部伏诛,伤者业已控制,只等着主子一声令下,予以处置。” 紫嫣回过神来,“简直岂有此理!” 主子已经失踪了,砸墙砸壁都来不及,实在是可恶! “出去追!”紫嫣咬着牙,“既然这边没有,那就绕道去外头,但凡发现蛛丝马迹,即刻来报,不得有误!” “是!” 谷内,谷外,彻查行踪。 马蹄声声,只字不提长公主失踪一事,如今要做的,只是找人……别的不管,找到人再说。 只要主子无恙,一切都会无恙。 可是,紫嫣这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主子不会出事吧? 紫岚,是不是去找人了? 这会人在何处? 会不会,遇到了危险? 事实是,若不是宗主纵身而起,接住百里长安落地一个驴打滚,只怕这箭已经贯了她的身,让她毙命当场。 瞧着扎在树身上的箭,百里长安瞳仁骤缩,再回头时,宗主已经将她扶起,推给了身后的众人,冷剑在手,切齿冷立。 这些人穷追不舍,杀气腾腾,显然是要置人于死地。 “看样子,今日是要咱们都死在这里了。”百里长安捡起了地上剑,“不死不休。” 宗主转头看她,“会是什么人?” “灭口的人。”她冷笑,“心里有数罢!” 那一瞬,她瞧见他面具底下的眼睛,晦暗不明。 大批的杀手冲了上来,双方正式交手。 百里长安快速窜到了树后,估算着这个时候,百姓应该得救了吧?紫岚和紫嫣,不知道能不能循着踪迹赶来。 紫嫣兴许不能,但是紫岚肯定可以。 小妮子素来追踪有术,武功奇高…… 百里长安没吭声,只等着他们最后的胜负。 双方交手,胜负难料。 宗主忽然扣住了百里长安的手腕,“走!” 百里长安:得,输了! 打不过才跑,但凡有机会能赢,肯定不会跑。 既如此,那就跑。 不跑,会死! 荒草丛生,蔓草疯长。 百里长安跟着宗主没命的跑,后面那帮杀手没命的追,那股子凶神恶煞之劲,自是要灭口,不死不休。 宗主已经被砍伤,这会背上鲜血淋漓,应该是着了暗道,这会寡不敌众,显然力有不逮。 突然间,冷箭直逼百里长安而来。 她清晰的看到,林中那人黑衣蒙面,手持弯弓…… “长公主!” 耳畔,有风呼啸。 百里长安觉得自己就跟车轱辘一样,从坡上咕噜噜的沿着斜坡,不断的往下滚,脑子里浑浊一片,视线里一片模糊不清,全然瞧不清楚、想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她不知道自己滚了多久,意识全然模糊,在最后的那一刻,恍惚间好似看到了一双黑靴,其后是一个人影。 有人在她耳畔留了一句话,低哑微沉,仿佛是遗言,很重要很重要的一句话,但后来,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须臾,她已经被人抱起! 第93章 乖,叫夫君! 马蹄声声,林中野鸟齐飞。 紫嫣急匆匆的下马,循着痕迹找过来,却只看到,满地的尸体,脚下的马蹄印,还有山坡上踩滑的痕迹。 “姑娘!” 暗卫一声喊,紫嫣旋即跑过去。 “这里的草有碾压过的痕迹。” 紫嫣顺着暗卫手指的方向望去,坡道很是倾斜,也就是说,如果人滑下去,肯定是在底下,但这一路上不少山石凸起,若是…… 不敢想,不敢想! “下!”紫嫣沿着山坡,慢慢的往下的挪动。 到了底下的时候,她只看到满地的血迹,并未见着尸体。 没有那宗主的尸体,也没有自家主子的,这不是什么好消息,但也不算坏消息,至少还有活着的希望,不是吗? “姑娘,四下都找遍了,没有主子。” 暗卫回复。 不管是活着的,还是尸体,都没有。 “继续找!”紫嫣下令,“无论如何,生要见人,死……” 主子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死的! 可是,任凭他们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着百里长安的的踪迹,真是奇了怪了。 “姑娘!” 紫嫣心惊,疾步跑过去。 在三岔路口位置,有肉眼可见的血迹,沿着血迹走,是一条小溪。 “这里!” 紫嫣彻底慌了神,难道是主子…… 可等她赶到的时候,却是神情一震,这根本不是主子,看衣着打扮,应该是那个宗主。 此刻,宗主被泡在水里,任凭溪水冲刷,一动不动。脸上的面具已经被人一刀劈开,半片丢在岸边,半片不知所踪,应该已经顺水逐流而去。 没了面具,不代表能露出真容,他的那张脸早就被人用刀子划花,此刻满面刀痕,斑驳瘆人,压根无法辨别容貌。 “死了!”暗卫探了探他的脖颈。 宗主的尸体被打捞上来,致命伤应该是劈开面具那一刀,几乎劈开了他半张脸,深可见骨。面上的划痕都是死后造成,属于死后伤。 “他死在这里,那主子呢?”底下人问。 紫嫣也想知道,主子呢?主子在哪? “既然尸体在这,主子应该也在附近,找!”紫嫣提着剑,沿着溪边找寻。 无论如何,都要把主子找回来。 ………… 竹林深深,篱笆小院。 风吹林声,曲径通幽。 窸窸窣窣的声响,惊醒了竹床之上,安睡的美人。 “哎呦,这姑娘生得可真好看。” “啧啧啧,老婆子活了这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诶,她伤得如何?” “大夫说,伤得不轻,但都是皮外伤,唯一要紧的是后脑勺这个位置,似乎是磕着了!如果能醒来,慢慢养着也就没什么大碍,若是运气不好……” 忽然间,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哟,姑娘醒了呀!” 百里长安站在门口,眼神迟滞的瞧着院中众人。 这三姑六婆的,说完话都有些愣愣的,一双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她,姑娘是生得好,方圆百里也瞧不见这样精致的美人,可这姑娘的眼神也是真的不太对。 “姑娘?”老婆子上前,“你没事吧?” 百里长安站在那里,一脸的茫然,“你们都是谁?” “哦,不是哑巴也不是傻子,还好还好!”妇人松了口气,“你觉得如何?” 百里长安晃了晃脑袋,葱白的指尖轻轻摁着太阳穴,“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到底发生何事?” 众人面面相觑。 “我……我……”她狠狠皱眉,“我……是谁?” 众人:“……” 后脑勺好疼,身子都有些摇摇晃晃,百里长安眼神迷离的瞧着周遭,忽然间身子一软,登时往前扑去。 下一刻,她已跌入温暖的怀抱。 “小心!”磁重的男儿之音,在头顶上响起。 百里长安骤然抬头,显然有些愣怔,却已被人打横抱起,径直抱回了屋。 好事的妇人当即凑在了门口张望,“陈公子,她没事吧?” “多谢诸位关心,内子需要休息,请诸位婆姨先回去吧!”男子拱拱手。 见状,妇人窃窃私语,转身离开。 躺在床榻上的百里长安,面色惨白如纸,脑袋上绑着染血的绷带,浑身上下疼得使不上劲,如同枝头凋零的花,仿佛风一吹就会当即散了去。 “你……是谁?”她问。 他望着她笑,仔细的为她掖好被角,“夫人受了伤,大夫说脑袋里有淤血,得吃上些许日子,化开了淤血便能恢复如常。” “夫人?”她娇眉微蹙,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眉眼间少了朝堂上的不怒自威,多了几分女儿家的柔软与软糯,真真是娇滴滴的绝色尤物。 眼前人眉清目秀,看她的时候,眼睛里有光,嗓音里满是温柔,“是!” “你……是谁?”她问。 他坐在床边,将她冰凉的柔荑裹在掌心里暖着,“你的夫君,陈戊。” 她定定的看着他,“那我呢?我叫什么?” “你呀,叫无衣。”他握紧她的手,“回来的路上马车倾翻,你被摔了出去,所以伤到了头,一时间想不起来之前的事情,不过没关系,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百里长安看着他,好似相信了,又好似压根不信,长长的羽睫随风轻煽,再无言语。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陈……戊?”她思索着,沉默着。 他却忽然凑近了她,勾唇笑得坏坏的,“我好久没听到夫人喊我夫君了,夫人现在能不能喊一声听听?” 她骤然扬眸看他,唇瓣微动。 “夫人?”他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啄了一口,明亮的眸子里满当当都是她,磁重的声音,在她耳畔萦绕,“乖,叫我……夫君。” 她抿唇,神使鬼差的低唤了一声,“夫……夫、夫君!” 唇上骤然一暖,是他给的奖励。 “乖!” 第94章 识时务者,可能不是俊杰 对于“夫君”这两个字,百里长安总觉得别扭,但是喊了一回之后,第二回第三回,竟也轻车熟路了。 虽然脑子里一片空白,但不代表她变成了傻子,与生俱来的敏锐感与聪慧,那是谁都拿不走的东西,悄悄的存在骨子里。 许是因为吃药的关系,百里长安晚饭吃得少,陈戊离开了院子,不知道去哪。 百里长安起身,纵然脑子昏昏沉沉,但无碍于她的行走,只是得走慢一点,一瘸一拐的慢慢走才行。 黄昏日落,小村子特别宁静。 百里长安不往人堆里扎,朝着边上走,立在了转角处,听着三姑六婆的坐在树下乘凉嚼舌根。 “听见了吗?这陈公子喊她夫人。” “之前可没说是夫人。” “不过,孤男寡女的,能一起进出,不是夫妻又是什么?” “别是私奔的吧?” 听得这话,百里长安默默拧起了眉头。 私奔?? “瞧那姑娘虽然不太记得前事,但看着与寻常不一样。” “好像有点贵气的。” 气质这东西,是谁都无法模仿的,刻在骨子里的教养,不管什么时候都无法剥夺。 百里长安不吱声,就这么静静的站着,等着天色彻底暗了,人都已散去,她才慢慢悠悠的转身,却险些被吓一跳。 “你……” 陈戊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安静得像根木头。 “身子不好,就不要到处走。”陈戊上前将她抱起,缓步往回走。 百里长安没有挣扎,她的确是累得慌,脚下发虚,身子发软,实在也是没力气回去了。 “如果我不跟着,你是不是就走出去了?”陈戊问。 可怀里的人却安静的闭着眼,老老实实的靠在他肩头,呼吸均匀,好似睡着了? 罢了。 回到房间,陈戊动作小心的将人放在床榻上。 坐在床边,为她掖好被子,瞧着双目紧闭的人,容色苍白,却是极为少见的安静如斯,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她也有这样安静的时候。 安静,美好。 倾城,无双。 指尖轻轻抚过她精致的面颊,陈戊的面上漾着清晰的贪婪,多看一眼都觉得激动不已,眼底掩不住的颤栗。 若不是大夫说,身上外伤不少,尤其是后脑勺的位置,切不可情绪激动…… “阿戊?”她虚弱的开口,徐徐睁开眼,“我想……喝水。” 陈戊当即起身,转身去倒了杯水。 “小心点!”他扶着她坐起来。 百里长安奄奄一息,靠在他怀里的时候,身子有些轻微的颤抖,喝了两口水却冷不丁被呛到,惊得陈戊慌忙搁下杯盏,赶紧捋着她的脊背,“你慢点!” “我……难受。”她无力的靠在他怀中,“忽冷忽热的,好难受。” 一听这话,陈戊就急了,“什么?” “我……”百里长安脑袋一歪,业已晕厥。 这可把陈戊给急坏了,当下出了门。 篱笆院外头,陈戊一抬头,便有暗影从树上落下。 “马上去找大夫!” “是!” 深吸一口气,陈戊立在原地,转头望着房门口的光亮,确实没想到她会伤得这么重。 屋内。 百里长安直勾勾的盯着床顶,幽幽的闭上眼,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大夫来给她瞧病了吧? 果不其然,一盏茶过后,陈戊带着一名老大夫,着急忙慌的进了屋子。 “大夫,如何?”陈戊问。 大夫诊脉,眉心拧起,瞧了瞧百里长安脑袋上的绷带,血色微染,“应是伤口的缘故,加上吹了风,恐沾风寒。夫人今夜可能会有些烧,但若是仔细照料着,应该没什么大碍。” 还是那句话,不要让她情绪太激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百里长安静静的听着,一双眼睛美而无神,瞧着好似倦怠、虚弱到了极点。 “是!”陈戊让大夫留了药,便送人出去。 百里长安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不说话也不翻身,如同咸鱼一般。 见状,陈戊便安心留在外头煎药。 “无衣,你好好睡。”陈戊时不时的进来看她一眼,但她多数时候,瞧着像是强撑着,不肯睡过去,楚楚之态让人瞧着分外心疼,“我在外头守着。” 长睫如同小扇子一般,半垂着,她主动握住他的手,嗓音里透着娇软与奄奄,“夫君,我会不会醒不过来?” “所以你不敢睡?”陈戊问。 她无力的眨一下眼睛,“会不会就这么睡过去了?会不会……” “不会!”陈戊很是肯定的告诉她,“只要有我在,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夫君一定会护你周全,你闭上眼睛休息,等着药煎好了我再叫你。” 说着,他仔细为她掖好被角,这会别说是碰她,沾都不敢沾她,毕竟这白瓷娃娃易碎,实在是太娇弱。 待陈戊离开,百里长安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此番,是真的可以闭上眼,好好睡一觉了…… 脑子里,有些浑浑噩噩的。 恍惚间,她好似听到有人在喊她,离得有些距离,她深陷迷雾之中,只瞧见那模糊的身影远远的站着。 冷不丁,有一群孩子跑过去,笑声刺耳…… “阿梓姐姐,等等我,长安追不上了!” “长安要快点哦,不然追不上越哥哥了!” “百里长安,越哥哥是我的,你去死吧!” 羽睫骤然扬起,美眸冷冽,周身杀气腾然,却在门口传来动静的瞬间,悄无声息的敛尽眸中冷冽,转而换上盈盈泪光,如同受伤的小鹿,满目惊慌失措。 第95章 编,你继续编 “怎么了?”陈戊上前,“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还是伤口又疼了?” 百里长安泪眼盈盈的望着他,“做噩梦了。” “哦。”陈戊松了口气,“不怕,夫君会陪着你的。” 她挣扎着撑起身子,文文弱弱的伏在他膝上,嗓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我梦到被人追杀,好可怕,他们要杀我……” “别担心,我会一直都陪着你。”陈戊对此很受用,轻轻抚过苍白的面颊,将她散落的鬓发,拨弄至耳后,“噩梦都是相反的。” 百里长安半垂着眉眼,瞧着何其温顺可人,哪儿还有之前高高在上的凌厉,“夫君会一直陪着我吗?” “会!”陈戊斩钉截铁的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守在你身边,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无衣是我的夫人,我们是夫妻啊!” 她不吭声,仿佛是累极了,羽睫抖了抖,便慢慢的合上了眼睛。 陈戊无法脱身,只能一直在床边坐着,老老实实的陪着。至少,在她熟睡之前,他是不可能离开她身边半步的。 外头,夜色浓沉。 到了下半夜的时候,陈戊估计她是真的睡熟了,这才有了机会脱身。 外头的药,连药罐子都煎糊了,可见是真的不中用了,得重新来过。 陈戊叹口气,瞧着破罐子发愣。 外头,脚步声渐行渐远。 百里长安徐徐睁开眼,转头瞧了一眼窗外的光亮,长长吐出一口气。 天亮之后,陈戊又回来了。 百里长安已经起身,靠在了枕头上,整个人还是病怏怏的状态,转头看他的时候,小脸仍是煞白如纸。 “好点吗?”陈戊将早饭搁在了桌案上,温柔的坐在床前,握住了百里长安的手,“今日觉得如何?” 百里长安指了指自己的脑门,“还是头疼,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闻言,陈戊仿佛是松了口气,可面上仍是摆出那副无比关心的模样,“伤得太重,大夫都说了需要好好将养一段时间,你莫要轻易触碰伤口,等过些时日便会没事了。” “嗯!”百里长安点点头,垂着眼帘的模样,像极了乖顺的小媳妇,“夫君,我们是什么时候成亲的?” 陈戊一怔。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夫君可多与我说说。”她抬头看他的时候,眼睛里带着些许笑意,瞧着何其无害,“若你多说说,兴许我能记起来。没有过去的人,真的是好痛苦!” 陈戊深吸一口气,眼眸望向别处,仿佛是在想着,该怎么开口才是。 “夫君?”她主动握住了他的手,“为什么不说?是不是夫君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所以说不出来了?” 陈戊忙摇头,“不是不是,实在是大夫叮嘱了,不能让你情绪激动,我怕说多了,到时候你一高兴或者难过,又或者……” “我保证不激动。”她定定的看着他,满脸的诚恳与期待。 陈戊:“……” “夫君?”她娇滴滴的喊着。 陈戊喉间滚动,轻轻的揽她入怀,“好,那我就与你说说,咱们之间的事情。你与我,乃是指腹为婚,幼时便是青梅竹马。” 百里长安:“……” “后来,爹娘作证,你便嫁给了我,咱们夫妻和睦,甚至美好。”陈戊继续说。 百里长安定定的看着他,“真的?” 第96章 我怕看不到你,怎么死! “真的!”陈戊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诚挚与认真,压根不像是在说谎。 不得不说,人的有些情绪是可以装出来的,而且只要你装得足够认真,就不会让人看出端倪,估计连自己都能骗过去。 百里长安点点头,安安静静的伏在他膝上,温顺而无害的模样,着实让人沉迷。 “那你多说一点,我听着呢!”她伏在那里,指尖轻轻抠着他的掌心,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 陈戊默默的别开视线,她如日月,不敢直视。 “好!”他嗓音低沉,仿佛是在克制着什么,想来也是,这世上有多少柳下惠?怀中那娇滴滴的小狐狸,谁见着不得咽口水? 可大夫说的很清楚,如果她受了刺激,别说是以后,眼下都过不去…… 她可能,会死? 又或者,重伤。 “我们青梅竹马?”她的嗓音原就清亮,早前朝堂之争,以声恫吓,自然要威严无上,免不得锐利至极。 可现在,她温温软软,低低的轻轻的,如鸿羽拂过,撩得人心猿意马,没办法集中精神,恨不能将这小妖精拆骨入腹。 “是!”陈戊回答,“我是瞧着你出生的,从你一出生,我们两家便定了亲,其后我便看着你长大,直到成亲。” 言简意赅,却耐人寻味。 百里长安瞧着他,笑得温温柔柔,“如此这般,我岂非吃亏?” 听得这话,陈戊不怒反笑。 这,才像她。 忘掉过往,不代表换个芯。 她,还是她。 百里长安低低的咳嗽着,仿佛是有些痛苦,冷不丁皱起眉头。 “怎么了?”陈戊赶紧将她躺平在床榻上,“难受了?” 她乖顺的点点头,满脸委屈的看他,“头疼。” “那就不说了,好好休息,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陈戊为她掖好被子,“你乖乖的,躺着别动。” 百里长安眨了眨眼睛,低低的“嗯”了一声。 不多时,陈戊端着药进来。 喝了药之后,百里长安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外头,陈戊无声的驻足,听得屋内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转头朝着外头走去。 竹林之中,陈戊负手而立。 身后,有黑衣人行礼。 “主子。” “那边如何?” 听得这话,黑衣人犹豫了一下,音色低沉的回答,“回主子的话,葫芦谷那边被一锅端,百姓全部被带走,药人全部被扣下,至于那些月国人……不知去向。” 所谓的不知去向,其实很大程度上,是落在了公主府的手里。 “不过,请主子放心,所有痕迹皆被抹去,公主府的人绝对查不到咱们的头上。”黑衣人忙不迭解释,生怕主子动怒,到时候这雷霆之怒势必要落在自己的身上。 陈戊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东西丢了,还能再找回来,命丢了……可就真的找不回来了。” “属下该死!” 陈戊狠狠闭了闭眼,“盯着他们。” “是!”黑衣人行礼,但又慎慎的补充了一句,“主子,那接下来咱们该做什么?” 陈戊睁开眼,忽然间笑了,回头看他的时候,眼睛里绽着狼一样的光芒,“药人,不能留。” “属下明白!”黑衣人俯首。 除了药人,还有一桩事…… 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捻起一片竹叶,陈戊幽然吐出一口气,“好事不能全让公主府占了,这么轻轻松松的就成了百姓供奉的对象,是不是太可气了?” “主子的意思是?”黑衣人愣了愣。 陈戊拨弄着手中的竹叶,“公主府的污名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再泼点脏水想必也不成问题,她不能干干净净的,她得深陷泥淖,才对得起这摄政之名。” “属下……明白!”黑衣人行礼。 陈戊手一挥,黑衣人旋即纵身而去。 风吹竹林梢,落叶嗖嗖响。 陈戊回去的时候,百里长安坐在门槛上,半低着头,指尖捻着一根小棍,也不知道在拨弄什么。 “无衣?” 听得动静,她陡然抬头,“夫君,你去哪了?” “你不是好好睡着吗?”陈戊疾步上前,忙不迭将人揽入怀中,“怎么就起来了呢?” 百里长安哽咽,“一闭上眼睛就做噩梦,实在是睡不着,不敢睡。睁开眼,你又不在身边,我害怕……” “不怕!”陈戊牵着她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我只是出去看看,中午弄点好吃的,给你补一补,竹林里有不少竹鼠,可又担心你害怕,想了想便弄了个陷阱,回头逮两只野鸡给你熬鸡汤。” 美人垂泪,眼巴巴的瞅着他,“那你别离开太久,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害怕。” “那我带着你去。”陈戊道,“走哪都带着你,可好?” 百里长安点点头,“别把我一个人丢下。” “好!”他伸手,轻轻将她鬓边的青丝,拨弄至耳后,眉眼温柔的在她眉心落吻,“夫人要乖乖的,林中危险。” 她眨着眼睛看他,嗓音软软的回答,“都听夫君的。” 这一声“夫君”唤得陈戊心猿意马,止不住将人往怀里揽,奈何她身子不佳,着实没办法……要不然是个男人都会把持不住。 约莫到了晌午时分,陈戊还真的带她去了林子,路上走得分外小心,时不时的还搀着她。 以至于路过的村民都觉得,他们真是夫妻,相亲相爱,和睦至极。 “你在这里坐着。”陈戊将她搀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我去看看前面的陷阱。” 百里长安含笑落座,“那你不要走远,我怕我看不到你。” “好!”陈戊颔首。 前面不远处,果真有个陷阱,还真的夹住了一只野鸡。 百里长安含笑望着他的背影,风吹光影斑驳,从林稍落下,如同魅影肆意,落在她的眼底,成了瘆人的阴鸷。 她斜倚着身边的树干,勾唇笑得邪冷。 陈戊提着野鸡转身,乍见着她这副姿态,登时心神一震,下意识的微眯起了眸子。 四目相对,风吹鬓发。 一个在笑,一个发寒…… 第97章 埋了你 那一瞬,来自于习武之人的敏锐触觉,让陈戊明白,自己可能上当了?又或者是,她想起来了,且有了十足的把握,可以保证她自身安全,所以不屑再在他面前装模作样。 事实如此,毋庸置疑。 百里长安保持着斜倚的姿势,唇角的笑意越发浓烈,她瞧着他丢了手里的野鸡,然后站在那里掸去了掌心里的尘泥和落叶,那表情似无奈又似自嘲。 “丢了作甚?不是说,要给我熬鸡汤吗?”她幽幽轻叹,瞧了一眼周遭的竹木森森,眉眼间凝着淡淡的愁虑,“难不成,要饿死我?” 陈戊站在那里,也不往她跟前凑,只是问了句,“什么时候恢复的?” “你以为是说书先生的话本子,这世上哪儿有这么多的失忆?只是一时间脑袋磕着了,想不起来而已,睡一觉就醒了。”她坐直了身子,唇角的笑逐渐消失,“你编的谎,差点让我感动了呢!好夫君!” 陈戊低头笑了,“我还以为,真的可以……确实是忘了,长公主聪慧过人,哪儿是随随便便的人,都能拿捏得住,倒是我高估了自己。夫人这是故意的?” “我瞧着这片林子不错。”百里长安扶着石头,慢慢悠悠的站起来,身上有伤是真的,但她要他死……也是真的! 陈戊环顾四周。 “很适合……埋了你!”百里长安目光阴鸷,“风水之地,临死前挑一挑,也算是全了你的不杀之恩。” 陈戊敛眸,“我没打算杀你。” “那真是不巧了,我没打算放过你!” 音落,紫岚领着数名暗卫,自树梢落下。 “主子!”紫岚退至百里长安身边。 暗卫包围了陈戊,刀剑相向,杀气腾腾。 “你真的要杀我?”陈戊问,“这两日我自问没有亏待过你,虽然……骗了你。” 百里长安转身就走,“那就够了!” 她呀,最恨别人骗她。 “杀了他!”紫岚低喝。 暗卫旋即动手。 然则…… 风影摇,光影动。 风吹林稍,嗖嗖作响。 紫岚旋即护着百里长安退到一旁,冷剑出鞘,目色狠戾。 “如果不是长公主打破了这局面,其实你我这样相处下来,也没什么关系,不是吗?”陈戊瞧了一眼身后的黑衣人。 百里长安笑了,“你防着我,我防着你,还真是不错呢!” “今日,怕是不能如长公主所愿,埋在这里了!”陈戊的目光越过紫岚,落在了百里长安身上,“说不定,该留下来的是长公主您啊!” 紫岚冷喝,“放肆!” “当陈夫人不好吗?”他望着她,“可惜了!” 刹那间,双方交手。 林中,刀光剑影。 “主子先走。”紫岚低喝。 百里长安往后退去,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林子。 紫岚冷剑在手,势要拿下这陈戊这恶贼。 可她没想到,这假皮假面的男人,武功奇高,她自诩功夫不弱,在整个金陵城都找不到几个能过她三招的。 “你到底是谁?”隔着一张皮面,分不清楚真容,紫岚气急,“觊觎长公主,罪该万死。” 说是觊觎,都是给了颜面。 在紫岚的心里,这天底下没有人能配得上她家主子,只有主子喜不喜欢而已! “去问阎王爷吧!”陈戊一拍手,密林深处,四面八方,陡然冒出了不少人。 这些人,都是一身的村民打扮,可拿起剑的时候……就已经不是村民了。 紫岚心头一紧,暗道:不好! 百里长安出了林子,日头晒得她有些眩晕,所以她只能放慢脚步,缓步朝着村口方向走去,林子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她已经无瑕顾及,只要自己还活着,什么都还来得及。 不远处,有村民经过。 百里长安立在角落里,微微定了定神。 她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发现有人坐在村口的树下一动不动,瞧着村外也看着村内,这样子可不像是坐在树下乘凉。 村口这条路,不能走! 深吸一口气,百里长安从边上绕道走,不能走主路,那就走小路,虽然不知道这条泥泞的小路能不能走出去,但必须避开所有人的视线。 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陈戊的同伙? 哦对了,她连陈戊是谁都不知道,名字是假的,人是假的,身份也是假的,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真的? 可这条小路实在是难走,凹凸不平,狭窄难行,一走一滑,好不容易过了小路,却是到了三岔路口,顿时把百里长安给弄懵了。 长公主把持朝政,运筹帷幄,用人精妙,可她无法对付这些绕脚的藤蔓,不知名的野山刺,刮得她身上血色斑驳,手背上都被划得血淋淋。 “真是岂有此理。”百里长安何时吃过这苦头,裙摆上沾了不知名的荆棘球,走得异常艰难。 好在,上天庇佑。 这条路到底是摸准了,绕过前面的土坡,就可以离开村子。 哪知,她刚走出村子,身后便传来了动静。 “欸,陈夫人?” 一听这话,百里长安头都不回,撒腿就跑。 身后,脚步声响起。 百里长安腿上有伤,脑袋上也有伤,哪儿能跑太快,这里不是山道就是树林,跑山道会被抓住,跑林子里,还能躲一躲。 脑袋晕晕乎乎的,一跑起来便分不清楚东南西北,百里长安一瘸一拐的钻进了林子里,情急之下躲在了长满青苔的石头后面。 村民们追进来的时候,这里早已没了人影,只能分散去找。 百里长安无力的瘫软在地,一手撑在地面上,一手捂着脑袋,针扎一般的疼痛让她站不起身,压根没办法继续跑。 还有腿上的伤,此刻已经溢出血来,动辄疼痛难忍! 眼前的草木开始旋转,她面色惨白的扬起头,瞧着逐渐暗下来的天空。低头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努力保持着清醒,不让自己晕过去。 蓦地,一双黑靴落在了自己的视线里,踩断了枯枝,发出了咯吱声响,顺着黑靴往上看,是那张令人厌恶的容脸…… 第98章 醋 “紫……紫岚……”百里长安浑身发软,无力的靠在了石壁上,即便虚弱至极,目光仍是不减锐利。 陈戊勾唇,“双拳难敌四手,她的功夫是高,可车轮战……她孤身一人,也得费些力气。” 说着,他弯腰想要把人抱起来。 然则下一刻,寒光乍现。 若不是陈戊躲闪及时,只怕这一枚柳叶镖,真真要扎穿他的咽喉。 百里长安眉心陡蹙,瞧着落在自己脚边的柳叶镖,旋即顺着来源看去,只瞧着自己的头顶上方,有人立在石头上,居高临下的睨着陈戊。 逆光里,只有人影,不见人面。 可是,有些人即便不言不语,即便只是往那里一站,饶是化成灰,她都认得出来…… “收起你的脏手!” 只这一句话,已然惹怒了陈戊。 二话不说,双方动手。 百里长安动不了,脑袋上的绷带业已泛着殷红,隐隐有了出血的痕迹,头晕目眩,让她只能虚弱的靠在那里。 视线模糊之中,两道身影相互厮杀,打得难舍难分。 耳畔,落叶嗖嗖响。 血色飞溅,陈戊纵身而起,当即消失在林中。 落了下风还不走? 再来两下,怕是真的走不成了。 “长公主?” 熟悉的声音响起,百里长安面色惨白,无力的抬手,摸着那人的面颊。 凉凉的,不似平素温暖。 “还是被阿越发现了。”她无力的笑着,终是眼一闭,沉沉的昏睡过去。 祁越当即把人打横抱起,由着她轻靠在自己肩头,低眉看了一眼,清隽的面上漾开瘆人的凉薄之色,“百里长安,你又骗我。” 是了,被骗了一回又一回。 客栈里的人,压根就不是她,所以只会装睡…… 百里长安昏迷了,身上起了热。 这会,人靠坐在树下。 凉风习习,沾了水的帕子,轻轻擦拭着她的额头与唇瓣,让她能舒服一些。 祁越蹲在了溪边,瞧着双目紧闭的人,面色始终平静如常,瞧不出来任何的情绪变化,只是一味的帮她擦着掌心和额头,专注得仿佛在做什么了不得之事。 “出来吧!”祁越开口。 紫嫣慢慢悠悠的从树后走出来。 “你想看看我,会不会趁机杀了她?”祁越又不是傻子,紫岚就在附近,那么紫嫣肯定会第一时间赶到。 这两姐妹之间的默契配合,以及对百里长安的忠心,祁越心知肚明。 “你该庆幸,自己没有动手。”紫嫣疾步走向百里长安。 天色不早,现在赶路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尤其是百里长安伤得不轻,且……伤在头部,这问题可大可小,岂能大意?! “她是为了葫芦谷的百姓而来,杀了她与杀手无寸铁的百姓有什么区别?”祁越将人抱起,“既是来了,找个干净点的地方,先帮她治伤。” 紫嫣没有纠缠,什么事都比不上主子的安全来得要紧。 随便找了个农家,屋子里的人早就跑了。 “把主子放下!”紫嫣已经将床榻掸干净,“大夫马上就到!” 这乡野之地,要找好大夫不容易,但治外伤应该还过得去…… 外头,戒备森严。 “我找遍了,没发现。”紫岚咬着牙,“跑得还真快,竟然真的跑没影了!岂有此理,下次莫被我逮着,否则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祁越一言不发的照料着百里长安,倒是让紫嫣都插不上手。 “那人武功在你之上?”紫嫣不解。 紫岚摇头,“不,若是与我明刀明枪,未必是我对手,可这小子会使诈,毒功甚是厉害,一不留神就会着了他的道。” “毒功?”紫嫣一怔。 紫岚点点头,“没错,而且出手的时候出其不意,让人防不胜防。” 这才是真的要命! “这人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功夫路数特别邪门。”紫岚怀中抱剑,“倒是很庆幸,他没对主子下手。” 那小子身上的毒,随随便便一种,都能让她们的主子,死上几回。 祁越的眸色暗了暗,若有所思的瞧着床榻上百里长安。 “没对主子下手,未必是手下留情,但绝对是别有用心。”紫嫣蹙眉,“你当时可听到什么?” 紫岚是一根筋,对着主子和紫嫣自然不会有隐瞒,“我听到主子喊夫君。” “啪”的一声响,祁越将帕子丢在了水盆中,端起脸盆往外走,“我去换水。” 紫岚:“??” 紫嫣低哼。 “夫君?”紫嫣深吸一口气,“多半是要挟主子,主子身边没人,所以无奈而为之。” 紫岚点点头,“反正下次若见着,定要那人狗命!” 紫嫣近至床前,为百里长安掖了掖被角,伸手探着她的额头,再这样烧下去,只怕人都会烧坏了,“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来?” 第99章 她不喊疼,他疼 夜色沉沉。 祁越独守,紫嫣被紫岚拦在了外头,一脸怨念的坐在檐下。 “你有什么可生气的?”紫岚撇撇嘴,“主子喜欢。” 紫嫣瞪了她一眼,“你这一根筋,脑袋让门夹了,回头他把主子吃干抹净,你哭都没地方。” “主子和他……”紫岚虽然是一根筋,但又不是傻子,不由的小声嘀咕,“不是早就吃上了吗?” 紫嫣气不打一处来,“你……” “好啦好啦,主子病着呢!”紫岚忙道,“高兴就好。” 紫嫣张了张嘴,终是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这地方我都查过了。”紫紫岚开口,“原是个寻常村落,但昨天夜里,本村的百姓都被驱逐出村子,他们自个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也就是说,早前是村民,后来便成了陈戊的人。 “那些人呢?”紫嫣言归正传。 紫岚摇头,“打起来的时候就跑了,可能是早就计划好的,所以没抓着人。” 要么死了,要么跑了。 总归,不许被抓住。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紫嫣诧异,“抓住了主子,没有威胁朝廷,也没有杀了主子,只是养在身边,还照顾着主子……” 紫岚挠挠头,“喜欢主子呗!” 闻言,紫嫣白了她一眼。 “那最直接的答案,不就是喜欢吗?”在紫岚看来,人分两种,喜欢和不喜欢。 紫嫣捂着脸,“你别说话,我不想听!” “一会问问问,一会又不让我说话。”紫岚哼哼两声,“你可比主子还要喜怒无常。” 紫嫣:“……” 让她别说话,她还来劲了??? 算了,还是自己闭嘴吧! “你放心,我肯定好好查清楚,这些人的来历。”紫岚怀中抱剑,往门口探了探,“主子说了,要埋了他,那就得埋了他。” 紫嫣转头看她,“埋了?” “嗯!”紫岚点头,“主子亲口说的,埋了!” 紫嫣松了口气,“那便是说,主子也不认识他,如此倒是好办,格杀勿论便是,到时候若是逢着,不必多费思量。” “那是自然。”紫岚点点头,“主子亲口说的,自然错不了!” 屋内。 祁越目不转睛的盯着,睡得昏昏沉沉的百里长安。 方才大夫说了,伤口二次开裂,淤血堵塞,有化脓的危险,是以这几日必须得小心谨慎,切莫大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蓦地,羽睫微颤。 祁越心神一震,下意识的绷直了身子,不敢置信的瞧着她。 百里长安徐徐睁开眼,仿佛是梦魇了一般,墨色的瞳仁里,翻涌着惊惧之色。看向祁越的时候,眼底无光无亮。 “别怕。”祁越握住了她的手。 百里长安眼底的暗色渐渐退去,存于骨子里的警惕性,让她即便在病中,亦无法真的放下心来。 这些年,祁越一直陪在她身边。 在外人看来,忠勇侯府与她有着血海深仇,按理说不该如此不设防,可偏偏只有祁越在的时候,她才能真的安心休息。 用百里长安自己的话来说,早晚是要死的,与其死在别人的手里,倒不如死在他祁越的手中,如此这般,倒算是还了这笔血债。 可她明明知道,为了那些还活着的祁家人,祁越根本不可能动她…… “我在!”祁越又道。 百里长安闭上眼睛,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你在,就好。” 闭上眼的那一刻,她紧紧握着他的手。 人在虚弱的时候,给予的信任,都是发自本能。 她信任他,毫无保留…… 祁越一声不吭,瞧着她又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从始至终她都不曾喊过半句疼,仿佛伤是别人的,仿佛是个局外人。 “换做寻常姑娘,早该哭着喊疼了!”他拧了帕子,换去她额头上的帕子,继而仔细的擦拭着她手背。 原本白皙如玉的手背,因着山中荆棘,此刻布满了细密的血痕。 伤口不深,但瞧着瘆人。 这伤口,等着痊愈的时候,定会奇痒难耐,怕是要吃苦头了…… 紫嫣提着热水进来的时候,只瞧着祁越神情专注的为主子上药,以指尖温热,云开膏药,一点点的捻上伤处,连细微的伤口也不放过。 “主子醒了?”紫嫣问。 祁越头也不抬,“没有。” 神志不清,醒了等于没醒,那就算是没醒。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紫嫣放下水壶,目不转睛的盯着祁越的背影,话语中的疑虑,可想而知。 祁越捻着膏药,为百里长安上药,嗓音有些低沉,“发现被骗了,自然就想到了葫芦谷,一路赶过来,凑巧罢了!” “凑巧?”紫嫣不是紫岚,才不信他这鬼话,“你觉得我会信?” 祁越倒是无所谓,“不管你信不信,如今救她的都是我。” 紫嫣凝眉,目色沉冷,“你最好别耍花样,别让我知道你在背后作祟,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这话,你该冲着那些人说。”祁越幽幽转头睨着他,“如果你怀疑我,现在就可以杀了我,剑在那,你不必犹豫。” 紫嫣裹了裹后槽牙,他明知道,主子醒转之前,她不敢动他…… “好自为之!”紫嫣抬步往外走。 哪知,刚到门口,便见着底下人急忙跑进院子。 “姑娘?”暗卫行礼,“村外有大批人马围拢而来,但……不是咱们的人!” 紫岚与紫嫣当即对视一眼,“你照顾主子,我去看看!” 语罢,紫岚抬步就走。 紫嫣立在檐下,目色狠戾的下令,“保护主子!” “何事?”祁越出现在门口。 紫嫣横了他一眼,“回去,守住主子,寸步不离!” 祁越的眉心蹙了蹙,瞧着村口方向的火光,心下陡沉,当即合上房门,回转百里长安身边。 事已至此,不管是谁,胆敢对主子不利,都得死! 不过,大批人马? 紫嫣心下凝重,既不是公主府的人,难不成是…… 第100章 屋内的人说,滚! 不瞬,紫岚疾步回转。 “如何?”紫嫣忙问。 紫岚的脸色不太好,若不是主子昏迷,她也不用如此担虑,“猜到了吧?” “这帮乱臣贼子!”紫嫣切齿。 紫岚忙道,“对方人多,咱们只能先撤回山上。” “若不是之前都分散找主子,一时间无法调动集结,何至于如此被动!”紫嫣睨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主子如今昏迷不醒,断然不能让他们见着主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说不定,会趁着主子伤重,要主子的性命! “先带主子进山吧!”紫岚道。 紫嫣点头,疾步进门,“马上收拾,进山!” “卓全的人?”祁越问。 紫嫣沉着脸,“少废话,走!” 但是紫岚镇不住这些人,是以紫嫣不能走,得拖住这些人,给主子争取时间,眼下能指望的就只有祁越了。 祁越不废话,用被褥将百里长安一裹,便领着人朝着山上去了。 一行暗卫守着祁越,随行进山。 不多时,村口的光亮终是快速而来,抵达小院外头。 当然,卓全可没这么蠢。 来的是高师爷,但他是从马车上下来的,落地的瞬间,第一时间看向紫岚和紫嫣,那眼神里带着那么点意味深长。 高壬负手而立,“尔等好大的胆子,竟敢屠村!” “屠村?”紫岚差点被逗笑了,转头看着紫嫣。 紫嫣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吭声,接下来看自己行事。 如此,紫岚缄默不语。 “屠村?”紫嫣站在台阶上,冷眼睨着装模作样的高壬,“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屠村?身为公门之人,言无实据,肆意诬陷,乃是罪加一等!” 高壬顿了顿,转头睨马车一眼,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咱们接到密报,说是此处有贼人为祸,尔等休要狡辩,都给我带回县衙再说!” “一个小小的县衙,怕是装不下咱们这尊大佛!”紫嫣双手环胸,“不管你是谁,今儿这里面的贵人,你们怕是……动不得!” 三个字,动不得。 刀剑齐出,暗卫围拢。 谁敢轻举妄动,定然剑下无情。 双方僵持,交战一触即发。 紫嫣冲着紫岚使了个眼色,紫岚了悟。 说时迟那时快,紫岚纵身而起,出剑瞬间,整个马车的车顶盖都被掀了个底朝天,露出了坐在马车内的人。 紫岚旋身回落,瞧着马车内的人,勾唇笑得凉凉的,“都是熟人了,还用得着装腔作势吗?躲躲藏藏这种伎俩,在这里不管用。” 可不是,一剑劈下去,什么都露出来了。 “黄鼠狼露出尾巴了!”紫嫣冷笑,“明师爷,这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还坐在那里作甚,不下来叙叙旧吗?” 明霖慢条斯理的从马车上下来,“跟两位姑娘开个玩笑罢了,还望姑娘莫要在意!” “咱们有什么可在意的?”紫嫣缓步走下台阶,“左不过是奴才罢了,说到底也是卖命的东西,连人的资格都算不上。” 明霖沉着脸,其实来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会有此一朝,所以车顶盖被掀开的时候,他面上只是稍稍讶异了一下,并无其他神色。 但是,紫嫣这一番话,却让他心里直打鼓。 奴才的底气,是主子给的。 不是说,百里长安受伤了吗? 可这两个狗奴才,何以还如此嚣张? 难道,消息有误? “姑娘言重了,我等前来只是为了保护长公主,没成想竟是闹了误会。”明霖不敢近前。 尤其是防着,那个叫紫岚的奴婢! 这女子武功奇高,非寻常人可敌,自己若是贸贸然出手,只怕会先死一步! “误会?”紫嫣双手环胸,瞧了瞧周遭的火光,“带着这么多人围堵,也叫误会?你是当咱们没眼睛,还是当长公主是傻子,就这么好糊弄?” 明霖的目光落在了紧闭的房门处,心里盘思着,这两个丫头堵在门口,瞧着这阵仗是在拖延,难不成长公主快不行了? 又或者…… “我要见长公主!”明霖开口。 紫岚轻哼,徐徐退到了门口位置,“你不是来抓屠村的凶手?怎么,这么快就改口了?长公主身份尊贵,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到底是不让见,还是长公主压根就不在里面?”明霖扫一眼二人,想从二人的脸上,瞧出些许端倪。 可不管是紫岚还是紫嫣,都是见过世面之人,又岂会被他这三言两语给唬住?这世上之人何其多,但不是谁都有资格站在百里长安身边的! “来人!”明霖一声令下。 众人快速围拢上前,火光摇曳,刺得人眼睛疼。 紫岚和紫嫣目色沉沉,与众暗卫一道,护在房门外头。 高壬心颤,这可如何是好? 眼下的局面,不好收拾,他帮谁都不合适…… 忽然间,屋内有杯盏狠狠从窗口掷出。 紧接着,便是一声“滚”。 “奴婢该死!” 紫岚和紫嫣顿时跪地,慌忙冲着房门口行礼。 见状,高壬反应快,当即招呼一声,“快,叩见长公主!” 一时间,众人懵逼,待反应过来,皆随波逐流的跪地磕头,齐声高呼,“叩见长公主!” 明霖:“……” 扫一眼跪地的众人,明霖终不敢鹤立鸡群,默默的伏跪在地。 第101章 传我令,下山! 只要不明情况,就不会轻举妄动,内里传来的动静似乎已经搅乱了所有人的判断。 明霖行了礼之后,只能老老实实的在院子外头守着。 但凡屋内露出端倪,他都可以尽快采取行动。 紫嫣和紫岚对视一眼,默默的守在了门口,眼下的局势不利,她们只能等,只要主子有所好转,只要主子能恢复清醒,就不怕这帮腌臜东西。 只是,这样被盯着,想要出去找人是不可能,这个时候出去无疑是告诉明霖,屋内有情况…… 双方皆按兵不动,且看谁先熬不住。 山上。 暗卫快速搭建了临时简易的棚子,伐木为床,铺上褥子,周遭以厚厚的带叶树丫为屏障,挡去了瘆人的山风。 百里长安躺在床褥上,双目紧闭,仿佛压根没有要醒转的意思。 “去弄点水!”祁越吩咐。 山溪里的水,有点凉,稍微放一放才行。 “时刻留意山下的动静。”祁越下令,“此外,马上设置临时陷阱,不得大意。” 若是百里长安出事,那可了不得。 “是!” “是!” 分头行动,各自办差。 祁越只守着百里长安,寸步不离。 山里的夜,风凉入骨。 四下,黑沉得厉害。 好在有一面石壁遮挡,燃了篝火在侧。 跳跃的光影落在她苍白的面容上,略略沾了些许微红,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分外柔和,不似清醒时的锐利与冷戾。 原该是这样的,娇贵的公主,单纯可人。 后来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呢? 祁越将柴枝丢进了火堆里,眉眼间凝着淡淡的冷色,大概是皇后娘娘薨逝之后,一尸两命,但是举朝震惊。 因为这事,先帝曾一蹶不振,杀尽了皇后宫里的所有人,一时间血色满皇宫。 那时候,她在哪? 祁越不记得了,因为压根见不到她。 人人都说,是她见过先皇后之后,皇后娘娘才薨逝的,所以…… 一声火花炸响,将祁越的思绪牵扯回来,他拧了帕子,更换了她额头的帕子,又探了探她的额头,好像是退了些。 “退烧了。”祁越松了口气,“快点好起来,要不然……” 谁也没办法收拾这残局! “百姓都等着感激你呢!”祁越抬眸,若有所思的瞧着不远处的林子,恍惚间好似听到了些许动静,“你们看好长公主,我过去一下。” 暗卫颔首,守在周围。 谁也不知道他进去作甚,只知道过了一会之后,祁越提着一只野山鸡出来,另一只手里,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野蜂蜜。 暗卫对视一眼,想起上山的时候,挂在里边树上的蜂窝,眉心微微拧起。 但是,主子还没清醒,谁也不敢多说什么,眼下需要有人主持大局。 天将亮的时候,第一道晨光从山那头升起,慢慢的掠过树梢,稀稀落落的从树梢落下,一点点的照亮整片林子。 百里长安眉心微拧,先闻到香味,再睁开眼睛。 转头,凝眉。 “想来,还是这东西管用。”祁越瞧着架子上的两只烤鸡,“公主觉得如何?” 百里长安只觉得浑身酥软,精疲力竭过后的乏力,让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甚少生病,此番若不是因着外伤……无力的眨了眨眼。 祁越上前,轻轻的将人搀坐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心下莫名一紧,温软的身子,倚在怀中,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睡了一觉。”她终于清醒过来。 山林里的晨风,带着瘆人的凉意,抚过面颊的时候,脑子都被冻得一激灵。 百里长安是个聪明人,只瞧一眼周围的境况,便可知晓自己的处境,“看样子,有人是趁我病……想要我命?!” “如今公主苏醒,自然无恙。”祁越探了探她的额头。 烧退了,只是昨夜出了一身汗,这会身子凉得厉害,得让她吃点东西,补补体力,否则这山风一吹,伤势未愈又得加重风寒。 “烤鸡啊?”她说的淡淡的,可眼神里的光却愈发冷冽,“你知道的,我不吃这东西。” 祁越的眼神暗了暗。 “幼时我那般渴望母后能抱抱我,可惜母后连个笑脸都不愿给我。”她勾唇笑得凉薄,转瞬间又恢复了长公主该有的倨傲,永远的孤冷骄傲,那样的不可一世,“现在,我不需要了!” 祁越垂了眼帘,“奴才该死。” “阿越。”她仰头看他,伸手抚过他的面颊,许是因着日夜兼程的赶来,未能修整面容,下颚处泛着些许胡渣子。 她如玉般的指尖,轻轻触摸着他的胡渣,有些扎手,但分外真实,“又被阿越发现了,想来阿越心里的账本上,又得给我记上一笔!” 说着,她竟是扬唇笑了。 倾城绝艳的面容,泛着令人心疼的苍白。 “奴才该死,没有保护好公主。”祁越松开她,于床前毕恭毕敬的行礼。 百里长安掀开被褥下了床,负手冷立,美眸无温的掠过周遭。 见状,众人纷纷下跪行礼。 “长公主千岁!” 百里长安沉着脸,拂袖间踹翻了架子上的烤鸡,嗓子里发出低冷的嘲讽,“该死的东西,敢在我这里耍心思,真当我死了不成?发信号,下山!” “是!” 第102章 造她的反? 山上如何,紫嫣和紫岚暂时已经有心无力。 眼下最要紧的,是不能让明霖闯入房间。 黎明前夕,明霖已经忍耐不住。 瞧着周围的虎视眈眈,紫岚冷剑横立身前,“你们想干什么?” “想反了不成?”紫嫣冷喝,“不知道里面是谁吗?” 明霖上前两步,“咱们得了密报,长公主如今尚在金陵城,也不知你们身后房内的这位,到底是真是假?的确是本尊?还是说……” “放肆,你敢质疑长公主的身份!”若不是情况不宜,依着紫岚那暴脾气,势必要一剑劈了他,“明霖,明师爷,谁给你的胆子?” 明霖倒是无所畏惧,村外的大军已经集结完毕,只要打着捉拿假公主的名号,以最快的速度剿灭这院子里的所有人,到时候就是死无对证。 “长公主?”明霖冷笑,“那你们倒是让她出来,能吗?” 屋子里,早就没了动静。 正是因为如此,明霖才敢如此肆意嚣张。 百里长安是什么性子,怎么可能受此大辱? 除非,她不能动弹,伤重难愈。 要么,她压根就不在里面。 但不管是哪一种,对明霖来说都是好事,杀不了百里长安,杀了眼前这两人也是极好的,断了百里长安的左膀右臂,亦是大功一件。 “长公主身份尊贵,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紫岚冷然,“惊扰了长公主休息,你们有几个脑袋?还不给我退下!” 明霖手一挥,军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了屋舍。 如果真的动手,紫岚和紫嫣未必有胜算,这么多人…… “擒贼先擒王?”紫岚道。 紫嫣紧了紧手中剑,眼下没有别的法子了,似乎只能放手一搏,可是…… 院墙外头,齐刷刷弯弓上箭的弓箭手,足以在她们动手的那一刻,将所有人都射成筛子,且她们意思,这帮人肯定会从后面山道上山。 一旦上山,后果不堪设想。 “想杀了我?”明霖冷笑,“倒也无妨,毕竟我一死,你们也得跟着死,且看看到底谁还能帮你们拖延时间?” 紫嫣与紫岚对视一眼,杀了明霖,大家都得死,但不杀他……只能跟他扯嘴皮子,拖延时间,不知道主子现在如何? 但愿祁越,不会落井下石。 双方僵持着,明霖的眼神愈发焦灼,他已经等不及了。 “要么你们自己开门,要么我就先杀了你们,再去找她。”明霖立在原地,勾唇笑得冷蔑,“弓箭手的箭,可不会留情啊!” 不只是弓箭手,还有外头那些动静。 尘烟浮起,显然是大军集结。 甲胄声,脚步声,由远及近。 小小的村庄,已经被大批的军士占领,很快……这里就会与世隔绝,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被外人知晓。 “这可真是个杀人灭口的好地方!”紫嫣冷嘲。 紫岚握紧手中剑,“到了劈他的时候,你别跟我抢。” 紫嫣:“……” 脑子里,就这点想法? “我要把他剁成肉酱!”紫岚裹了裹后槽牙。 紫嫣敛眸,“知道了!” 不跟你抢! 杀人这种事,有什么可抢的? 主子不喜欢血腥味,所以很多时候,紫嫣都不会亲自动手,免得一不留神沾了血色,惹来主子不悦。 “来人!”明霖一声令下,大批的军士朝着内里靠近。 刀剑齐出,那阵势可想而知。 “大胆!”紫岚厉喝。 可现在,两个女子已经压不住这帮豺狼虎豹,眼见着包围圈越缩越小,眼见着这些人似乎要将他们吞而分食…… 双方战事,一触即发。 对方虽然想杀了紫嫣和紫岚,可也惧于这二人,毕竟是公主府身边的人,不是随随便便都能动的,若不是……若是此番不死,来日死的就是他们。 但若是此番死了,万一长公主追究起来…… 一想到百里长安的手段,众人皆是心里发怵,是以上前的时候,两腿都是战战兢兢的,动手不动手的,都是主子一句话,可…… “放箭!”明霖陡然下令。 弓箭手齐刷刷弯弓上箭,谁知下一刻,房门骤开,暗卫陡然从屋内冲出来。 “长公主在此。”祁越纵身跃出房门,持剑落于院中,登时一声怒喝,“谁敢放肆?” 刹那间,所有人都愣住。 “还不放下兵刃,想造反吗?”紫嫣顺势怒喝。 明霖疾呼,“别信他,给我放箭!” “竖子尔敢?”祁越冷剑直指。 一步一声响,缓步出房门。 粗衣麻布,瑕不掩瑜。 倾城国色,艳绝天下。 “明霖明师爷!”音色清亮,拂袖间顿生不怒自威之色,美眸流转,冷飕飕的剜过周遭众人,百里长安居高临下,负手立在台阶之上,一身威压无人能敌。 她眉眼含笑,可笑不达眼底。 立于暗处,比暗夜更可怕。 “我还真不知道,一个府衙的师爷,竟有能力调动广陵府的守军?虎符何来?大权何来?今儿能调动守军,明日是不是就能杀上皇城?”百里长安尾音拖长,锐目扫过众人,“那你们呢?也想跟着他,造本公主的反吗?” 音落瞬间,兵刃纷纷落地,众人慌忙磕头行礼,“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103章 她尽力了! “长公主?!”明霖是真的没想到,百里长安居然会从屋内出来,更没想到的是,她居然安然无恙,瞧着压根没什么损伤。 刹那间,紫岚出手。 “紫岚!”紫嫣低喝。 这一声低喝,紫岚已经出鞘的剑,登时掉了个头,旋身背于身后,转而用脚踹在了明霖的腿肘处。 明霖登时惊呼,身子骤然前倾,膝盖重重落地,已然被紫岚摁跪在地。 “尔等,还想跟着他一起造反吗?”紫嫣厉喝,“如此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跟着他是要夷灭九族的!” 百里长安拾阶而下,“弃械投降者,既往不咎,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话都说到这儿了,如果还想动手,那只能是自寻死路。 下一刻,百里长安冷然捏起了明霖的下颚。 有紫岚在,她什么都不担心。 但凡明霖敢动手,紫岚一定会第一时间剁下他的脑袋。 明霖不得不抬头望她,眼神里满是不甘,可他没办法,紫岚的剑搁在他的脖颈上,哪怕没有出鞘,沉重的力道也压得他压根无法起身。 “在广陵府的时候,你就已经动了杀心,奈何没这个能力。如今领了这么多人,是想拿本公主的脑袋,向你的主子交差?”百里长安笑得凉凉的,“很可惜,你失败了!” 明霖垂下眼帘,似乎是不敢看她。 那张脸,美得太具攻击性。 “昨天夜里,你若是冲进去,可能现在跪在地上的,就该是我了!”百里长安力道微沉,指腹上的微凉,瘆得他身子微颤,“卓全没有亲自来,没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小舅子,跪在地上等死的样子,让我很失望!” 明霖骇然,目色惊惧。 “原来你也会怕死啊!”百里长安松了手,徐徐站直了身子,“从你领兵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在作死的路上一去不返了。” 明霖挣扎了一下,奈何被紫岚压得死死的。 “外头那些军士,都是广陵府的守军吧?”百里长安这话刚说完,祁越便上前将明霖身上的虎符搜了出来。 祁越毕恭毕敬的行礼,将虎符双手奉上。 “虎符如今在我的手里,你说……”百里长安把玩着手中的虎符,“我能不能让他们调头,去捉拿卓全呢?” 明霖咬着牙,不过是棋差一着,谁知竟落得满盘皆输的下场,他岂能甘心? 说是不甘心,其实心里也有过犹豫,便是这一犹豫,让他错失了良机,所以说这世上的红颜祸水,多数还是有些影响的。 “没关系,你们会见面的!”百里长安缓步朝着檐下走去。 紫嫣恰当时机的搀了一把,心里其实也捏了一把冷汗,主子腿上有伤,身上有伤,青丝轻垂而未挽,瞧着是晨起未梳妆的模样,可实际上呢? 主子这是为了掩伤,如果让人瞧出主子受了重伤,后果将不堪设想。 百里长安进了屋,还没走两步,登时瘫软在地。 “主子?”紫嫣低唤,赶紧把人抱起,送到了床榻上靠着,“主子?” 百里长安的额头,布着细密的冷汗,靠在床柱上狠狠的皱了皱眉头,“不妨事,就是有点吃力罢了,稳住外头才是重中之重。让人去看看,咱们的人到哪儿了?” “主子放心。”紫嫣心里有数,“奴婢一定会盯着。” 危机还没解除,谁知道外头是不是有卓全的人,继续待命?眼下,只有拖延时间,等着自己的人赶到,才能快速稳定大局。 祁越动手快,抬步就出了院子,朝着村外走去,百里长安撑不住太久,头上有伤,腿上有伤,方才能不露痕迹,已经是尽力了。 接下来,就等着他收拾完外头的那些军士,稳住军心再说,至于会不会还有后援,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小子。”紫岚冷眼睨着跪地的明霖,“你今日落在我的手里,是你咎由自取,等着事情结束,我让你知道,公主府是如何处置不听话的狗奴才?” 明霖垂着头,脊背却挺得笔直,可见愤恨与不甘。 周遭安静了下来,谁也不知道村口会发生什么事? 等着祁越赶到村口的时候,却见着有人已经与这些军士,呈对峙之态,为首的是悄悄溜退至村口的高壬高师爷。 此前是迫于无奈,如今是职责所在。 高壬身后是县衙里的衙役,以及杂役等人,梧桐县不是大地方,调拨不了太多的人,只能动用县衙里的全部人手。 肉眼可见,蚍蜉撼树。 “都给我住手!”祁越怒喝,“长公主有令,放下兵器,谁敢再造次,便以谋反之罪论处,抄家灭门,株连九族!” 众人皆惊。 高壬小心翼翼的退到了祁越身侧,“公子?” “放心吧,长公主无恙。”祁越扫一眼众人,“师爷明霖被抓,如今已经摁在了长公主跟前,尔等若还敢跟着他谋反,只怕会牵连家中九族,若不想死,立刻弃械投降!” 众人面面相觑。 “还愣着做什么?”高壬登时一声喊,“长公主乃是摄政之主,千岁之身,尔等身为国之将士,岂敢以下犯上?还不速速放下兵刃,以免连累家中!” 闻言,众人纷纷跪地,高呼,“长公主千岁千千岁!” 不远处,尘烟飞扬,马蹄声震耳欲聋,由远及近…… 第104章 陈戊的意思 所有人都愣住,不知道来者何人? 高壬紧了紧袖中的手,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眼见着大批人马即将赶到,却不知道到底是谁的人? 如果是明霖的人,那这情况可就真的是……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 “不管是谁的人,今日敢动长公主,都得死!”祁越冷剑在手,缓步朝前走去。 尘烟过后,马蹄声渐歇。 为首的军士翻身下马,缓步朝着祁越行来。 那一刻,高壬快速上前,“公子?” “别紧张!”祁越抬手,“自己人!” 卓全能借着虎符调动守军,但也只是小部分,而主军则岿然不动,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调动的,需要赤金谕令,需要帝王圣旨。 “长公主何在?”为首的军士,沉着脸冷问。 祁越侧开身子,“请跟我来!” 高壬愣了愣,但显然已经清楚,这是长公主的人。 眼下,时局已定。 饶是卓全来了,也掀不起大浪来。 军士到了小院外头,纷纷跪地行礼,没有长公主的谕令,谁也不敢轻易踏入院中,只老老实实的在外头候着。 “公主!”祁越进屋行礼。 百里长安已经缓过劲来,腿上的伤重新包扎处理,发髻轻挽,后脑上的伤口也被重新包扎,好在并未二次出血,也算幸运。 “人来了!”祁越俯首。 百里长安徐徐起身,在紫嫣的搀扶下,缓步朝外走去。 待她立在檐下,瞧着一眼黑压压的众人,一个个都跪在那里,烈日之下宛若泥塑木雕,谁也不敢抬头,谁也不敢吱声。 “本公主来了一趟广陵府,原是为了瘟疫而来,想着百姓艰难,体恤百姓艰苦,谁知道竟是有人草菅人命,拿活人试药。”百里长安负手而立,睨着被五花大绑的明霖,“若是有人,拿你们的家中亲眷去试药,你们作何感想?” 众人沉默。 “我不求你们能共情,至少得有点人性吧?”百里长安拾阶而下,“生而为人,都不容易!你们都有父母亲族,都有妻儿老小,穿上这一身甲胄披上这一层皮,是为了保卫家国,不是为了屠戮手无寸铁的百姓!” 她站在院子里,周身沐浴着阳光,哪怕脑门上绷带缠绕,哪怕一瘸一拐,亦是贵不可言,无人可及。 “看看你们自己,看看这乌烟瘴气的广陵府,都被你们弄成什么样了?”百里长安真真是恨铁不成钢,“今日,你们肯弃械投降,我便不与你们计较,但希望诸位能记住,自己的职责所在。莫要寒了人心,莫要对不起家中的父母妻儿。” 紫嫣行礼,“主子,此地简陋,还是先回县衙再说吧?” 回到县衙,先行看诊治伤,等着伤情稳定之后,再去府城收拾卓全那厮不迟。 “赵将,军。”百里长安开口。 主军守将上前,快速行礼,“长公主请吩咐。” “本公主命令你,即刻启程前往府衙,捉拿知府卓全,连同他身边的家眷奴才,还有府城内所有的官吏,一并扣押,等我回城处置。”百里长安下令,“立刻出发,不得有误!” 赵将,军得令,“臣,领命!” 手一挥,率军而去。 “紫岚。”百里长安又道。 紫岚毕恭毕敬的行礼,“奴婢在!” “搜村。”百里长安环顾四周,“莫要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紫岚得令,“是!” 其后,由高壬得令,将明霖的亲随一并扣押,待会县衙好好审讯。 这件事,到此为止。 马车上,百里长安斜倚着榻,就这么好整以暇的瞧着祁越。 “阿越很聪明。”她低低的开口,“猜到了?” 祁越面色沉静,抬眸瞧着她,“他是想取代奴才,是真的觊觎公主,并非只是说说而已。” “那你倒是说说看。”百里长安拢了拢身上的薄毯。 腿上有伤,身子虚弱,分感寒凉,仿佛有冷气嗖嗖的往骨头缝里钻,明明已经过了春寒之时,却还是觉得遍体生寒。 女子失了血气,果真是难受得紧。 “陈公子,无衣,可不就是祁吗?”祁越俯首,“他想取代奴才在您身边的位置。” 百里长安笑得嘲讽,“那你觉得,他会是谁呢?” 祁越答不上来。 “冥渊?”她张了张嘴,吐出两个字来,“是什么意思?” 祁越眉心陡蹙,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冥渊?” “冥渊的宗主,是月国的人,事情败露之后又被杀。”百里长安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阿越,我记得你祁家当年,似乎也跟月国的人,往来密切啊!” 祁越当即磕头,“奴才不敢!” “不敢?”百里长安揉着眉心,“可怎么就,如此凑巧呢?” 第105章 诡异的笑 有些事,无解。 祁越不是个会解释的人,只是跪在那里一动不动,面对百里长安的质疑,连句多话都没有。 “阿越。”修长的指尖,轻轻捏着祁越的下颚,百里长安目色温柔,“我无心疑你,若不是你,这条命怕是还得落在别人手里。” 祁越行礼,“公主千岁。” “罢了!”她指了指身边的位置。 祁越起身,恭敬的坐在她身侧,由着她斜躺在他怀中,合眼休息。 “有阿越在,我便什么都不怕,终是能安安心心的睡一觉。”她闭上眼睛,音色低沉而难掩虚弱,“我知道,阿越就算是想杀我,也该是在你爹墓前,要不然……没法跟祁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她终是最了解他,一如他那般了解她。 “公主睡吧。”祁越低低的开口,“奴才会守着您!” 守着,她这条命。 百里长安合着眼眸,一动不动,稍瞬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马车,缓缓前行。 紫嫣跟在边上,紫岚则盯着囚车里的明霖。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跟公主府的人较量?”紫岚冷笑,“等回到了县衙,我第一个宰了你,还有你那个不知死活的姐姐和姐夫。” 明霖瞧着她,一言不发。 成王败寇,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跟他废什么话?”紫嫣缓缓策马,跟在了囚车边上,“一个死人而已。” 敢跟公主府动手,在她们看来,的确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们莫要嚣张。”明霖冷笑,“早晚有你们哭的时候。” 紫岚被逗笑了,“哎呦喂,死人还能倔?要不,把你身后的人,拉出来溜溜,跟我过两招,看我不剁了他脑袋当球踢?” 明霖恶狠狠的瞪着她们,然则不多时,又低头笑了一下。 这笑容,让紫嫣陡然眉心蹙起,心头警铃大作,隐约觉得不对劲。 “你笑什么?”紫岚沉着脸。 明霖只是看着她,笑而不答。 只是这笑容分外阴森可怖,让人瞧着心内不安。 “你觉得他在想什么?”紫岚策马转回。 紫嫣沉着脸,“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紫岚不解,“他带来的人都已经被抓住,咱们的人都在这儿,他还能掀起什么浪来?难不成,插上翅膀飞了?” 紫嫣素来谨慎,不似她这般乐观,“你别忘了,那人跑了!” 陈戊! 这是个隐形的陷阱,不知道藏身何处,随时都会冒出头来。 闻言,紫岚哑然。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闭了嘴。 不管这明霖是不是故弄玄虚,到底是广陵府的地界,必须得小心谨慎,切不可粗心大意,免得一失足成千古恨,阴沟里翻了船。 马车,一路上倒是安稳。 待停在了县衙门前,众人静默着驻足,无一人敢上前打扰。 除非,百里长安自己醒了,否则谁敢搅扰长公主休息? 百里长安睡眠浅,若不是因为病痛,很少会放松警惕,自从开始沾染朝廷大权,她就没有真正舒心过。 高处,不胜寒! “到了?”百里长安幽幽的睁开眼。 祁越扶着她坐起身来,“可有好些?” 她没回他,站起身来,拢了拢衣衫便朝着外头走去。 祁越不做声,缓步跟在其后。 长公主一出,众生皆跪。 县衙有些破落,但比起外头倒是清静,后院的厢房亦还算干净。 “长公主?”高壬行礼,“地方简陋,请您见谅。” 百里长安是见人下菜碟,早前在广陵府,非奢靡不许,在这梧桐县,倒是可以将就。 “不妨事,干净利落便是。”百里长安进了院子。 院子不大,收拾得挺干净的。 屋子里不大,还算挺整洁,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物什皆算齐全。 “是!”高壬行礼,“那……” 百里长安睨了他一眼,知道他想说什么,“那人就不用管了,我自会处理。” “是!” 如此,高壬便不必多问。 这些事情,已经不是他一个县衙师爷能置喙的。 退出院子,高壬转头望着祁越。 “人已经被找回来了,亏得长公主身边的紫岚姑娘。”祁越低声开口,瞧了一眼周遭,确定无人盯着,又继续道,“如今都在安全的地方,暂时没有送回王家,但你只管放心。” 高壬毕恭毕敬的躬身揖礼,“多谢公子!” “你该谢谢长公主。”祁越顿了顿,“算了,还是放在心里便是,她从来不需要别人的感激,只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情。” 高壬愣了愣,“公子?” “行了,心愿已了,好好办差。”祁越不多说,转身进了院子。 高壬如释重负,王家的孙儿没事了,那恩师在天之灵也可以稍有安慰。 只是这笔血债还没讨回,他终是不甘心的。 杀人,偿命! 县衙内外,重兵防守。 有大夫进了院子,为百里长安看诊。 大夫有点年岁,是县内最好的外伤大夫,进了门之后仔细的检查了百里长安的脑后伤,再然后是腿伤。 “其实后脑勺的伤只要好好养着,多吃点活血化瘀的药,便也就罢了!”大夫皱眉,“问题是这腿伤的伤,余毒未清,如今因着脏秽渗入而红肿发脓,怕是不太好。” 紫岚冷然,“什么叫不太好。” 紫嫣当即摁住她,“大夫,有话直说。” 第106章 百里长安,好戏在后头! “恕老夫直言。”大夫躬身揖礼,“长公主这伤即便愈合,也会留下疤痕和病灶,来日若是逢着刮风下雨,恐怕会不利于行。” 百里长安生得美,美人就不该留这样丑陋的疤痕。 腿上那一块伤口,溃烂得足足有巴掌那么大,若是留下这么大面积的疤痕,真真是白玉微瑕,且若是不利于行,以后如何在朝廷上立足? 一个,瘸腿的摄政长公主?! “疤痕无所谓。”百里长安退而求其次,“这条腿必须保得住!” 大夫行礼,“老夫会尽力,只是梧桐县地处偏僻,有些药材不可得,怕是会延误治疗,长公主还是得去府城为上。” “行了,开药吧!”紫嫣道。 大夫退出房间。 屋内,寂静一片。 稍瞬,紫岚忍不住了,“主子,早点回金陵城去吧!您的腿要紧,不宜拖延,其他的都先放一放罢!” “我这条腿啊,若是折在这里,你说这广陵府的百姓,能不能把我这条腿供起来?”百里长安打着趣,瞧着腿上的伤,“说不定日夜受香火,还能成个仙什么的?” 紫岚红着眼,委屈巴巴的瞧着自家主子。 这就是说,不回去? 可主子的腿…… “别说了,去抓药。”紫嫣回转,将药方递给紫岚,“情况特殊,你亲自盯着,切不可让人钻了空子。” 紫岚点点头,拿着药方往外走。 既然主子暂时不回去,那就得留心点,从抓药到煎药,都不能假手于人,必须得亲自盯着,免得被人钻了空子。 待抓了药,行至小厨房的时候,紫岚忽然顿了顿,隐约有些狐疑之色。 窗户的窗台上,落着脚印,瞧着像是什么动物的脚印。 “这么脏兮兮的?”紫岚凝眉。 好在,药罐子都是现成的,洗干净便也罢了。 回到院内,紫岚便将药炉搁在檐下转弯处,隔着一段距离,但能清晰的盯着门口的动静,又不会让药罐子离开自己的视线。 “走吧!”百里长安慢慢放下裤管。 反正这条腿,包扎来包扎去,都是一样的。 只是药,得喝,她还不想变成瘸子。 “主子?”紫嫣想拦着,奈何主子的决定,不是谁都能改变的。 大牢内。 明霖已经被挂在了刑架上,暗卫对他动了手。 百里长安进来的时候,暗卫刚用冷水将晕死过去的明霖泼醒,此刻他奄奄一息的,瞧着分外狼狈,哪儿还有在院外咄咄逼人的样子。 “主子!”紫嫣挪来了太师椅。 百里长安拂袖落座,就这么瞧着挂在那里的明霖,“不想说点什么?” “百里长安,你这个毒妇!”明霖低声冷笑,“你想让我说什么?呵,还有什么可说的?于你而言,为了权势,什么都可以牺牲,什么都做得出来,不是吗?” 说着,他喘口气,冷眼睨着这周遭众人。 “你们效忠她,殊不知早晚有一天,都会成为被舍弃的那枚棋子。”明霖咬牙切齿,“你们都看清楚,别被她这张脸迷惑了!” 百里长安不吭声,只是唇角带笑,瞧着他垂死挣扎。 “你们都傻了吗?”明霖低喝,“效忠这样的人,早晚会被她剥皮拆骨!” 紫嫣嗤冷,“说别人的时候,先看看自己,你好得了哪儿去?与人为棋,死都不知道自己死的,还好意思在这里嘴上放刁?” “冥渊。”百里长安只说了两个字。 四下,陡然一片死寂。 百里长安勾唇笑得凉薄,慢条斯理的捋着袖口褶子,“你在等他们来救你?” “百里长安,你以为你赢了吗?”明霖低头冷笑,“你以为躲进了县衙,你就安全了吗?我告诉你,这只是个开始,一切都还没有结束呢!” 他音色诡异,透着一股子阴森之态。 百里长安倒是不在意,可紫嫣听着不是滋味,长公主何时受过这样的威胁?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紫嫣冷然,“你是冥渊的人?” 冥渊这两个字,如同魔咒,也是一种禁忌。 百里长安瞧着明霖面颊一紧,似有咬牙状,“触到了逆鳞?你是宗主?还是冥帝啊?要不然,只是个供人差遣的小喽啰。” “主子,您看他这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样子,像是能管事的吗?当个小喽啰都是抬举他了,此番兵不刃血的就被拿下,可见也就这点本事了!”紫嫣冷嘲热讽。 明霖咬着牙,不说话。 “葫芦谷,是你们在作祟,将那些百姓送给冥渊的宗主,让他们炼制毒药,借此行谋逆之事。”百里长安半倚着椅背,“那时候我在云里村,遇见了刺客,其实就是你们为了灭口,而屠戮百姓,灭了整整一个村的人。” 明霖抬眸看她,似乎没料到,她竟然什么都知道。 “金陵城来的三个钦差,一个成了你们的人,一个不得不闭上嘴巴,还有一个管不住嘴巴的,被你们一路追杀至云里村。”百里长安偏头瞧他,“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吧?” 明霖深吸一口气,“知道又如何?你有证据吗?这是广陵府,不是金陵城,百里长安啊百里长安,你还以为自己是那个高高在上,可以呼风唤雨的摄政长公主吗?” “只要找到凌昌,你们要什么证据……我都有!”她勾唇笑得魅惑众生,“不管是广陵府还是金陵城,只要你脚踩着大昭的土地,就得遵循大昭的律法。若是谋逆犯上,本公主定能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明霖蹙眉,“凌昌……” “怎么,你以为你们弄出来的那个冒牌货,能骗得过主子的眼睛?”紫嫣满脸嘲讽,“呵,什么东西,也敢往主子跟前凑?” 明霖挣扎着,身上的铁索发出噼里啪啦的撞击音…… “百里长安,你别得意,好戏在后头呢!” 第107章 明霖的底气 瞧着这疯疯癫癫的人,紫嫣勾唇笑得嘲讽,“自己都是俎上鱼肉了,还要嘴上放刁。主子,他说的话不能信!” “不是不能信,而是他太自信了。”百里长安拂袖起身,“明霖,你是个聪明人,可你知道聪明人的弱点是什么吗?” 明霖蹙眉看她。 “聪明反被聪明误。”倾城绝艳的面上,漾开浅浅的笑意,那样的魅惑众生,那样的妩媚无双,“你把话说早了!” 百里长安在笑,笑得明霖心里发怵,隐约觉得……输的好像是自己。 “你以为派人去了广陵府城,就能抓住他?”血水沿着明霖的面颊,止不住的滴落在地。 紫嫣心头一紧,难道是有人已经通风报信?又或者,早早的做好了逃离的准备,所以派去捉拿卓全的人,会无功而返? “主子?”紫嫣急了,“要不……” 百里长安盯着明霖,锐利的眸子仿佛能窥透一切,“卓全跑不了,相反的,他一定会主动送上门来,都不需要本公主亲自动手。明霖,你算计了那么多,唯独算计不过人心的自私。” 明霖似乎不太明白。 “咱们打个赌。”她负手而立,瞧了一眼门口方向,“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明霖:“……” “我赌……你先死!”她拂袖而出。 明霖咬着牙,“百里长安,你不得好死!” “啪”的一声脆响,紫嫣这一巴掌打得明霖耳蜗嗡嗡作响,牙都被打掉了一颗。 他“呸”的一声,吐出一颗牙来,满嘴血淋淋的瞧着她,眦目欲裂之态,恨不能食肉寝皮,宰了眼前的紫嫣。 “这一巴掌,真是痛快!”紫嫣晃了晃自己的手腕,“想打你很久了,这一巴掌是替我家主子打的,打你的出言不逊,打你的狂妄自大。明霖,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家主子叫板?乱臣贼子,理该乱刃分尸!” 明霖低低的笑着,“那我就等着,你们跪地求饶的那一天。” “好!”紫嫣冷笑,“等着吧!” 等死吧! 原本,紫嫣头也不回的走出大牢。 外头天气不太好,瞧着有些乌云密布的。 百里长安立在檐下,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出来的紫嫣,“痛快了?” “不痛快!”紫嫣行礼,“奴婢觉得把他剁了才痛快呢!” 百里长安摇摇头,幽幽的叹了口气,“不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咱们在这梧桐县里待着,他们就能找到目标,到时候集体出动。” “主子?”紫嫣顿了顿,“为了安全,您还是先走吧!这里交给奴婢打点,奴婢一定会吸住他们的目光,拖延时间,解决他们。” 百里长安笑了,“你觉得我们进来了,还出得去吗?卓全不是傻子,明霖的底气哪儿来的,还需要多说吗?这外头,保不齐已经成了铁桶之势,我想出去……除非杀光那一圈,又或者插上翅膀飞出去。” “那就杀出去!”紫嫣愤然,“敢围攻长公主,都是些犯上作乱的东西!” 百里长安却摇了摇头,“那是我大昭的军士,也是大昭的百姓,怎么能死在我的手里?他们的职责是保家卫国,而不是被人利用,自相残杀!” 所以,她暂且忍了! 只是,她也不会放任不管,既然决心面对,就得好好收拾一帮蠹虫,从脑袋上捋起…… 第108章 欲壑难填,卷土重来 如百里长安所料,夜里的时候,整个县衙都陷在死寂一般的安静中。 别说是底下人,饶是紫嫣和紫岚亦是心中不安。 如同上了刑场的死囚,只等着最后那一刀落下,可偏偏,刽子手高高举起了刀,愣是没有落下的意思,只是在消耗死囚的耐心。 “你说,会如何?”紫岚低声问,“为什么还不来呢?” 紫嫣示意她好好煎药,“主子的腿,比什么都重要,横竖事情都已经是这般模样,只管等着最后的刀子吧!” 想来这一次,能一并收拾干净! 一点点的收拾,不如大张旗鼓的一锅端…… 紫岚捏着蒲扇,轻轻的扇着风,药罐子里的药散着浓郁的味儿,弥漫得到处都是。 “谁敢动主子,我就要谁的命!” 听得这话,紫嫣转头看她,“别老挂在嘴上,不吉利!” “嗯?”紫岚顿了顿。 紫嫣深吸一口气,“主子会一生顺遂,大吉大利。” 听得这话,紫岚紧了紧手中的蒲扇,想想也是有道理的。 蓦地,紫岚忽然转头,神色冷然的扫过周遭。 “怎么了?”紫嫣正打算回屋,乍见着紫岚这般神色,旋即冷了眉眼。 紫岚缓步朝前走两步,“好像有东西,速度很快!” 闻言,紫嫣陡然警惕起来,“来人。” 底下人快速行礼,“姑娘?” “加派人手,巡卫周遭。”紫嫣下令。 众人行礼,当即退出院子。 外头,脚步声响起。 “你盯着药罐子,切莫让人钻了空子。”紫嫣叮嘱。 紫岚点点头,人若离开,罐子里的药便连同罐子一起作废,这便是她们的规矩。 “我进去守着!”紫嫣旋即进门。 百里长安还没睡,这会正坐在临窗的位置,指尖捻着一枚白子,迟迟没有落下。 “主子!”紫嫣行礼。 百里长安头也不抬,一双眼睛直勾勾的落在棋盘上,神情分外专注。 见状,紫嫣瞧了瞧坐在对面的祁越,到嘴的话终是生生咽了回去。 “落子无悔。”祁越道。 百里长安神情未改,落子的瞬间,抬眸看了他一眼,“阿越,我告诉过你,有些话不要言之过早,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祁越眉心陡蹙,默默的落下棋子。 黑白交锋,无声的战局。 谁能想到,到了最后的时刻,祁越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终是一步之差……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主子?”紫嫣这才重新开口。 百里长安慢条斯理的收起棋子,哗啦啦落入棋盒之中,胜负已定,结局自明,“有动静了,是吗?” “是!”紫嫣颔首。 百里长安倒也不着急,“那就让他们再动一动,免得我挨个去找,麻烦!” “是!”紫嫣了悟。 百里长安转头,透过窗户的缝隙,瞧着院子里的光亮,“你看,今晚无星无月,可真是杀人放火的好时机啊!若换做是我,我也喜欢挑这样的好日子。” 祁越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瞧着那阴暗的天空。 傍晚的时候飘过零星的小雨,虽然后面停了,但夜色愈发浓重,夜风习习,乌云浓重,压得夜空一丝光亮都寻不着。 “主子,您去歇会吧?”紫嫣低低的开口。 百里长安没吭声,仍是坐在窗口位置,仿佛是在等着什么。 “你先出去吧!”祁越道。 紫嫣没办法,只能行礼退出了房间。 外头,乌云密布。 今晚的夜色确实有点不讨人喜欢,黑糁糁的,让人瞧着心烦。 “如何?”紫岚凑过来,低声问。 紫嫣摇摇头,主子不下令,她们什么都做不了。 “罢了!”紫岚叹口气,“那便守着吧!主子素来成竹在胸,反正消息已经送出去了,如今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毕竟,得等着去府衙的那帮军士,折返回来才有机会翻盘。 如果真的跟外头的人动手,胜算不大,毕竟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若然真的动手,会有点后劲不足。 “若是沈大人在……”紫嫣敛眸。 如果沈唯卿在,肯定能领着人把这帮腌臜东西,都老老实实的收拾个遍。 “问题是,他不在!人都不在这,提他有什么用,还不如指望屋里的那位呢!好歹昨天夜里,也是他……”瞧着紫嫣横来的眼刀子,紫岚摇着蒲扇,“算了,我还是先煎药吧!” 吃了药,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紫嫣没吭声,默默的拔剑,瞧了一眼锋利的剑锋。 其后,收剑归鞘。 外头到底还是有了动静,刹那间,寒光冷冽,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后院厢房外的军士。 捂住口鼻,脖子上哗啦一下,一刀毙命。 悄无声息的放下尸体,悄无声息的蛰伏在院墙外头。 忽然间的窸窣声,惊了屋内的高壬,几乎是本能的反应,高壬快速吹熄了桌案上的烛火,从窗口翻出去。 惊弓之鸟,不管什么时候都先保全性命,其后是长公主的命。 高壬很清楚,如果真的出点什么事,只要长公主还活着,一切就能逆转,所有的所有,都还有机会重来。 但如果百里长安死在这里,那这一切……可都玩完了!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为百里长安陪葬,说是陪葬,很大程度上也是杀人灭口,卓全不会放过这里的所有人,定然会一个不剩。 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外头,骤然灯火通明。 明晃晃的火把,以最快的速度,将整个县衙团团围住,马蹄声马鸣声,不绝于耳。 百姓关门落锁,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 但他们都清楚,今夜的梧桐县,怕是要变天…… 山雨欲来风满楼,贪婪无休壑难填。 “都给我围起来!” 火光明灭中,一声厉喝,纷至沓来的脚步声,齐刷刷的出现在院墙外头。黑压压的人影,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这里包围得水泄不通。 紫岚端着汤药,面色凝滞的立在檐下。 “你先进去!”紫嫣沉着脸,横剑身前,缓步行至院中,冷然盯着院门口。 火光中,有熟悉的身影缓步而来…… 第109章 不扒你一层皮,我就不叫百里长安 “知府大人,好闲适啊!”紫嫣挡在院中,亲随齐刷刷的跟在后面,形成一堵人墙。 卓全到底还是现身了,这会就站在门口位置,迎着光亮走来。 身后的明霖,已经包扎完毕,这会被人搀着,缓步行至光亮处,“没想到吧?我也出来了。” “怎么没想到?”紫嫣冷笑,“主子留你性命,便已经算到了这一步,你以为你是怎么出来的?你的命,是主子留着的!” 明霖扯了扯唇角,面上血色犹在,身上戾气不减,“你家主子?她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我劝你还是放下剑的好,要不然这墙头的弓箭,会直接要了你们的命!” “弓箭手假意投诚,等的就是这一天?里应外合,等着我们露出所有的底,再被你们一锅端,是这个意思吧?”紫嫣如今算是明白了,他那诡异的笑容是什么意思。 玩心计呢! 怕百里长安藏着什么杀手锏不拿出来,所以就耍了这么一招苦肉计,等着百里长安到了县衙,该出的手都出完了,再由卓全出手,将所有人一锅端起。 “狡兔三窟,本府也怕啊!”卓全阴测测的开口,“不过现在,倒是没什么可怕了,长公主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外头已经被本府全权控制,而你们就剩下这点歪瓜裂枣,还能掀起什么浪来?” 紫嫣低哼,“是吗?你确定,我们就这么点人?” 卓全犹豫了一下。 屋内。 百里长安将药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快速在口腔里蔓延。 “来。” 祁越将蜜枣递上。 含在嘴里,并不能快速化解满嘴的苦涩滋味,只能稍稍缓和一下,没那么难受,只是令人作呕的滋味,还是让百里长安狠狠的闭了闭眼。 “主子?”紫岚瞧了一眼门口。 外头的动静已经不需要用言语表述,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 “很热闹。”百里长安缓了缓心神,徐徐站起身来。 祁越伸手,却被她轻轻拂开。 挺直腰杆,缓步朝前走,她还是那个端着仪态的矜贵长公主,高高在上,目空一切。 “看来,卓知府是长了翅膀,要不然怎么一夜之间就从府城飞到了这穷乡僻壤呢?” 门开,百里长安站在门口。 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得肆意摇晃。 斑驳的光影,稀稀落落的撒满周身,矜贵无双的摄政长公主,负手冷立台阶之上,以睥睨之态,扫过周遭众人,冷声呵斥,“放肆!” 紫嫣领着人跪地行礼,“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几乎是下意识的腿软,若不是卓全一声吼,只怕院子里的其他人,早就跟着跪下了。 “她是假冒的!都给本府看清楚!”卓全厉喝,“一个冒牌的东西,也敢在这里耀武扬威,真是恬不知耻!” 紫岚气急,但瞧了一眼周围的弓箭手,又默默的收了手。 “假冒?”百里长安倒巴不得自己是假冒的,冒牌货可以少操点心,多看看热闹,真是要多舒坦有多舒坦。 奈何,如假包换,操定了这心。 “长公主身份贵重,岂能如草莽一般在这里寄居?你说你是长公主,可有证据?”卓全冷笑,仿佛早就料到了什么。 明霖手一拍,登时有两个身影被拽了出来。 一个是坐在木轮车上的“百里长安”,瞧着她这般一动不动的样子,显然已经受制于人,口不能言,手不能动。 另一个,是红着眼睛的冬生。 百里长安来葫芦谷的时候,刻意没带上他,原就是想让他避开,没成想还是棋差一着,让他身陷险境。 冬生被五花大绑,嘴上塞着布团,这会除了“呜呜”声音,什么也喊不出来。 小家伙睁着一双大眼睛,骨瘦如柴的身子被绳索勒着,仿佛只剩下一副骨架,可他却还是使劲的想往前拱,然后冲着百里长安直摇头。 他想让她跑,快跑,不要管他…… “看清楚了吗?”卓全问。 百里长安没吭声。 紫岚气得发抖。 “卓知府这是玩偷龙转凤的戏码?”紫嫣冷笑,“不觉得可笑吗?在正主面前,藏都藏不住的假,还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明霖睨着冬生,“所以,你们连这孩子的性命也不管了?” “一条贱命罢了,如何能跟长公主相提并论?”紫嫣厉喝,“卓全,你若还执迷不悟,仔细回头无岸!” 回头? 卓全是不会回头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能回头吗? “来人!”卓全深吸一口气,“拿下这假冒长公主的恶贼,若遇反抗,当即格杀!” 紫岚厉喝,“谁敢?!” “长公主就在这儿,你说谁敢?”明霖睨了一眼,坐在木轮车上的人,“长公主最恨被人欺骗,不是吗?” 这是拿百里长安的话,砸她的脚趾头呢! “好得很!”百里长安点点头,低头笑了一下。 明霖心头一紧,当即与卓全对视一眼,“大人,眼下情况不宜再耽搁,若是像上次那样,再被人包圆了,咱们可就真的没了退路。” 所以,必须得速战速决,对付百里长安的时候,绝对不能有任何的犹豫。 “拿下!”卓全下令。 弓箭手齐刷刷上弓,纷纷瞄准了院中的公主府亲随。 “既然你们执意如此,那就容我问最后一句。”百里长安瞧着二人,“尔等可是我大昭子民?” 明霖冷笑,“死到临头还要问这等废话?” “你呢?卓全!”百里长安似乎有点执拗。 卓全眉心微凝,瞧了一眼明霖,转而冷声回答,“我是大昭的人又如何?是你们先对不起我卓家,非要把我卓家的后人,都摁死在这穷乡僻壤里……呵,你们不义,就莫要怪我心狠手辣!” 可见,怨气不小。 外头,明姬沉着脸,无声站着,静待消息。 却听得百里长安朗声大笑,嗓音里满满都是嘲讽之色,“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这点本事,别说是知府,让你当个县令都是抬举。卓全啊卓全,吃了几年官粮,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敢草菅人命,犯上作乱?!今日不扒你一层皮,我就不叫百里长安!” 第110章 反杀 卓全被一个女人指着鼻子骂,自然是勃然大怒,“你莫猖狂,如今你已经是瓮中之鳖,还大放厥词,也不怕人笑话。” “你的神射手,都是早前放下弓箭的那一批吗?”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揉着眉心,百里长安一脸的愁容。 卓全不吭声。 明霖轻哼,“你还想说什么?已经是强弩之末,若是束手就擒,还能留你一条活路。” “癞蛤蟆打哈欠,你好大的口气!”紫岚冷然,“活路?谁给谁留活路还不一定呢!” 明霖倒是不在意,“放下手中兵刃,否则我就杀了这小子!” 刀子,架在了冬生的脖颈上。 冬生转头,狠狠瞪着明霖。 有些人,看上去凶巴巴的,却为了救人而不顾一切。 有些人,看上去和善至极,却为了一己私利、草菅人命。 “看什么,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明霖冷笑,“小子,你有今日都是因为她!” 他以手指着百里长安,勾唇笑得邪冷。 百里长安负手而立,瞧着眼前的恣意猖狂,她自认为这般恣意之人,天下独独自己一份,没想到还有人竟比自己还要嚣张。 真是,可笑! 她像是看跳梁小丑一般,看着这些耀武扬威的人,有那么一瞬,又觉得他们分外可悲,胜负还没定论,就已经忙着想办庆功宴了。 “你的人,能放下弓箭一次,就能放下第二次。”百里长安手一挥。 院门忽然合上,砰的一声响,惊了所有人。 明姬在外头,登时惊了。 下一刻,她骇然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人惊惧之事…… “你……”卓全转头瞧着明霖,“这是怎么回事?” 明霖也是愣了愣,按理说不会出这样的纰漏,可不知道为何,面对百里长安的淡定自若,他所有的伪装都出现了松动。 仿佛藏匿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随时等待着土崩瓦解…… “你们能设局,难道我就不会?”她百里长安,可是连手足都杀的人,朝廷大权尚且能紧握在手,何况这等宵小之辈,如此龌龊的伎俩。 明霖第一反应是提起了剑,下意识的环顾周遭。 “弓箭手的箭,只对准乱臣贼子,本公主是摄政长公主,自然不会是他们的目标所在。”百里长安笑得凉凉的,缓步拾阶而下,“你们要清楚,这是大昭的天下,伏在墙头的军士都是大昭的军士。他们的职责是保家卫国,不是助纣为虐!” 卓全急了,可是现在,似乎什么都来不及了,什么都晚了。 百里长安永远保持微笑,笑得妩媚无双,可谁都猜不到她心中所想,城府之深,岂是他们能猜得? 现如今,成败渐现端倪。 “来人!”卓全疾呼。 可是,没人回应他。 “放箭!”卓全大喊。 墙头的弓箭手,依旧保持着弯弓上箭的姿态,就是没有放箭,始终没有放箭。 百里长安还在笑,阴测测的笑着,“放……箭!”音落瞬间,冷箭嗖嗖的从耳畔掠过。 杀的,不是公主府的人。 而是…… 卓全和明霖带进院中,战战兢兢的想要逃离的军士,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墙外看不到墙内发生何事,只听得哀嚎声起,刀剑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 夜鸟齐飞,惊破苍穹。 紫岚趁机出剑,不过……她奉的是救人的令,而不是杀人,要不然她一定如之前所言,先拧下明霖的脑袋当球踢。 一把揪住冬生,紫岚纵身一跃,回到了檐下立着。 拂袖间,断了冬生身上的绳索。 “没事吧?”紫岚问。 冬生红着眼,快速摘了嘴上的布团,狠狠点头。 第111章 猫捉老鼠,玩! 瞬间失去了人质,明霖心里是慌乱的,比他更慌乱的是卓全。 原本的胜券在握,忽然间成了弱势,墙头的弓箭手纷纷倒戈,将院中卓全的亲随,明霖的心腹诛杀得一干二净。 瞧着满地的尸体,那些散落在脚下的兵刃,卓全一时间没站稳,冷不丁往后退,直接跌坐在台阶上,火光缭乱之中,面色惨白无光。 明霖默默的提起剑,到了这个时候,似乎什么都来不及了,“倒是真的没想到,长公主不愧是长公主,料事如神,运筹帷幄。” “你以为摄政二字,是儿戏?”百里长安摇摇头,“明霖,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这人心术不正,既然知道了,还不加以防范?呵,我是嫌命太长?” 明霖狠狠闭了闭眼,下一刻,手起剑落,鲜血飞溅。 百里长安面色不改,瞧着毙命在木轮车上的假公主,幽幽的叹了口气,“这是要鱼死网破了?” “从你们动用弓箭手的那一刻开始,你们就输了。”祁越冷然立在一旁。 百里长安出来的时候,带了暗卫,更带了精锐的神射手,一直跟在身后,悄无声息的。 村子里出来之后,早前的那些弓箭手都被暗暗扣下,如今墙头趴着的,都是公主府的精锐,这件事是祁越去办的,未经过紫岚和紫嫣的手,所以祁越才能安心与百里长安对弈。 早就知道结果,何必惊慌失措?! 外头的弓箭手统领,不过是覆了皮面的暗卫,卓全和明霖太急于成功,以至于对方一跪下行礼,他们就大意了。 “跪在你眼前的,未必是臣服,可能是蛰伏。”祁越阴测测的开口,“你们急于求成,心急吃了热豆腐,输得不冤!” 明霖咬着牙,身上的伤……都白挨了。 谁能想到,临了临了的,还是输得功亏一篑。 “百里长安!”卓全切齿,目中恨意阑珊,“你们这些上位者,哪里懂得我这十年寒窗苦读的辛苦,我好不容易走出了广陵府,你们一句话,让我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百里长安就知道,他这一身怨气来源于先帝。 “可见,我方才说的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她说了,他的才能不足以在金陵城立足,饶是非要留着,在金陵城也只是闲赋在职,当不得大用。 如此,倒是真的白费了寒窗苦读。 “呵呵,这破地方!”卓全环顾四周,“你可知我有多恨?什么都没有,穷得叮当响,瞧着风光的知府,可实际上呢?还不如你们的一顿饭。” 祁越拧起了眉头,“金陵城虽然是天子脚下,但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你辜负了你爹的期望,抹去了他对广陵府百姓的贡献。” “那是他蠢!”卓全才不屑什么百姓的歌功颂德。 他要的是荣华富贵,要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向往的是金陵城的纸醉金迷。 不是在这里,当个该死的地方官,一辈子都只能囿于此处……正是因为如此,贪婪与欲望结合,一发不可收拾! “你爹九泉之下,怕是死不瞑目了。”祁越幽然吐出一口气。 卓全瞧着周遭,都这样了,还能如何? 似乎,只有退出去,才有机会吧? 思及此处,卓全与明霖对视一眼,默默的往后退。 紫岚心下一动,却见着紫嫣眼神示意,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长公主都站在这儿,还能让这两货跑了不成? 不过是猫捉老鼠,闹着玩罢了! 百里长安就站在那里,也不开声,瞧着二人忽然掉头冲出了院门,直奔外头,瞧着那背影,倒像是逃出生天了似的。 可是,谁能逃得出她的手掌心呢? “主子?”紫岚有点着急。 百里长安横了她一眼,“跟你说过多少遍,做事不要着急,两个人加起来四条腿,四条腿的东西,可不就是牲畜吗?命啊,长不了!” 紫岚蹙眉,握着剑柄的手,徐徐松来。 “猫捉老鼠,得让老鼠先跑一会。”紫嫣提醒她。 紫岚想了想,“也是,这两王八蛋一直跟咱们兜圈子玩,咱也玩他们一回,反正这条命都记上了,绝对没跑!” “知道就好!”紫嫣担心自家主子的腿,“主子,您还是别久站,仔细腿。” 百里长安转头瞧着一旁的冬生,小家伙直勾勾的盯着木轮车上的假公主,瞧着地上的那些尸体,脸色惨白惨白。 “吓着了?”她居高临下的问。 冬生讪讪的回过神来,“没、没有!” “呵!”她低声轻笑,“撒谎都不会?” 冬生摇摇头,“一开始是真的怕,可见到你们的时候,我就不怕了。我知道,你们是好人!” “好人?”百里长安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两个人。 世人都骂她毒妇,可没人说她是好人呢! “他们是坏人,所以坏人要对付的,肯定是好人。”冬生很肯定的回答,“你是好人。” 百里长安转头笑了。 “你笑得真好看。”冬生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眼前的人,不笑的时候怪吓人的,可一笑起来,真是好看极了,是他见过的笑得最好看的人…… “你……”紫嫣刚要拦着,却见着紫岚用手指,冷不丁刮了孩子的鼻子一下。 冬生:“??” “臭小子,主子是咱们大昭第一美人,你小子现在才知道夸,是不是太晚了?不过,算你眼睛没瞎,我家主子不是你这小子可以肖想的!”紫岚插着腰。 冬生吃痛的摸着鼻子,“是真的好看嘛!” 孩子不撒谎,说的是心里话,比那些虚伪的夸奖要实在得多。 百里长安勾了勾唇角,抬眸瞧着院门口方向,“应该……跑得差不多远了吧?” “差不多了!”祁越行礼。 第112章 冤有头,债有主 外头。 灯火晦暗,风吹着光影到处飘。 卓全和明霖提着剑,快速奔跑在县衙的回廊里,一门心思想往外冲,在梧桐县城外的五里地处,还有他们的人马埋伏着,只要他们能汇合,就一定可以保全性命,可以卷土重来。 只是…… “我姐姐呢?”明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之前明姬分明是在院墙外头等着,他们出来得太着急,以至于一时间没有留心到这个问题,可现在想起来,似乎是很不对劲。 “对啊,人呢?你姐呢?”卓全愣住。 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恍惚间好似意识到了什么,皆极为默契的转身望去。 身后,连个影子都没有。 他们跑了这么久,居然没人追出来? 方才出来的时候,院子外头已经没人了,不知道是撤了还是被杀了,空荡得让人惊惧,而现在一路跑来,亦是…… “人呢?”明霖心惊胆战的环顾四周,“为什么没有人?” 偌大的县衙,唯有冷风吹,唯有林梢动,唯有夜鸟悲鸣。 空无一人! 诡异的气氛,让二人愈显狼狈,最初的气急败坏,被这无尽的黑夜吞没,剩下的是心中的惊悚,无边无尽的安静,静得让人心乱如麻。 心,彻底乱了。 “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卓全呼吸微促,“怎么会这样?” 明霖切齿,“一定是百里长安有在捣鬼,我们出去再说!” “好!” 卓全点点头,喉间滚动。 话是这么说的,可心里的不安与惶恐,就像是藤蔓一般紧紧的缠绕着,让人窒息得喘不上来,心跳加速,遍体生寒。 拐个弯,一道白影骤然从眼前飘过,其后便是一具黑衣人的尸体,被重重的丢下。 从天而降的尸体,惊得卓全连声惊呼。 “这……”明霖瞪大眼睛。 灯笼火光,未曾熄灭。 百里长安就是想让他们看清楚,他们的退路在哪? 一具、两具、三具…… 走两步丢一具尸体下来,像是下了一场腥风血雨,鼻间嗅到的血腥味愈发浓烈,让卓全连声尖叫,到了最后连手中剑都拿不住了。 “咣当”一声响,卓全的心理防线几近崩溃。 他们有多少暗卫闯进来,就有多少具尸体落在他身侧,不偏不倚,眼见着要砸到,又被他们躲开,在躲闪中惊恐,在闪避中预见自己的下场。 这是怎样的折磨? 卓全到底是个读书人,这会哪儿还能站得起来,满脑子都是修罗炼狱,满目都是尸体和鲜血,平素不怕杀人,如今却信极了鬼神之说。 “起来!”明霖努力的将卓全从地上拽起。 他与卓全不同,哪怕心里颤抖,也得撑到最后,但凡有一点希望,都不能放弃。 二人相互搀扶着,如同吃醉了酒一般,跌跌撞撞的朝着外头冲去,手上抖得连剑都握不住,可即便如此,还是让他们走到了县衙门口。 “只要出去,我们就能活!”明霖的声音都在颤抖,“你听,外面的马鸣声,我们可以离开了!站起来,撑住!” 卓全可不能死在这里,广陵府的知府大人,若是真的天塌了,还得他来撑着。 只是,明霖没想到,之前还如此强硬的人,这会怂得跟软脚虾一般,被一路上的尸体给吓得魂不附体。 明霖几乎是连拖带拽的把人给弄出了县衙,可外头…… 门一开,火光缭乱。 明姬腕上绑着绳索,被挂在了门前的木架上,如同一面旗子似的,随风飘荡着。 可她还活着,脚筋被挑断,鲜血沿着赤脚,不断的滴落在地,奈何嘴上堵着布团,只能挣扎着发出无力的呜呜声。 卓全一屁股跌坐在门槛上,这下已经不是面色苍白的问题,而是……死亡的阴影铺天盖地,已然到了顶峰。 “姐姐?”明霖眦目欲裂。 可是……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高壬怒然直指,“尔等草菅人命,为了那点私欲,居然将无辜的百姓,以瘟疫之名送入葫芦谷,对其大行牲畜之事!你们可是父母官,竟是这般丧心病狂,简直是猪狗不如!” 明霖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明姬的脚。 血,不断的往下坠。 她,耷拉着脑袋,显然快要承受不住了。 “看到自己人受伤,你会心疼难受,那他们呢?这些无辜百姓的家眷呢?你残害他们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们也是有血有肉,有父母有子女?”高壬红着眼,眦目欲裂,“你们还杀了县令王大人,伪造成醉酒而死之态,简直可恼可恨可杀!” 在高壬的身后,全梧桐县的百姓,都自发来了县衙,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这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个个拿着锄头、耙子、菜刀、砍刀…… 凡是家里能拿得顺手的东西,都拎在手里,一个个愤怒至极,失去亲人的痛苦,让所有人众志成城,恨不能将这两人食肉寝皮,挫骨扬灰! “长公主为了解救百姓,只身闯入葫芦谷,不顾自身安危,此乃大德大义,是我们梧桐县的福气,可你们居然丧心病狂,还跑来杀人放火!”高壬只叹自己是个书生,不会舞刀弄剑,否则定要亲手宰了他们。 一听这话,百姓群情激奋,“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有人高声喊着,“保护长公主!长公主千岁!” “杀死这些畜生!” “打死他们!” “保护长公主!” 人声鼎沸,一浪高过一浪。 明霖从未想过,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画面,布衣褴褛的百姓,高举着那些农具,一个个怒目圆睁,疯子似的,要冲过来,恨不能将自己撕成碎片。 那种无法遏制的仇恨,与怨毒,让卓全的心理防线全部崩盘…… “不、不是我,不是我……”卓全慌乱的抱头,“不是我!” 百姓哪管这些,尤其是刚从葫芦谷死里逃生的百姓,这会更是疯似的冲过去,棍棒铁器,如雨点般落在了明霖身上,饶是你功夫再好,亦是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这不是四手,这是众怒…… 第113章 她的权术 场面一度混乱,群情激奋,哪儿还能拦得住。 高壬喊了两句,奈何这会大家都恨死了卓全和明霖,恨不能将这二人剁碎了,哪儿还能听得见他微薄的喊声? 直到…… “长公主!” 这三个字一出,比什么话都好使。 百里长安立在门后,从黑暗中走出,缓步迈过门槛,站在了门口位置。 “快,快给大恩人行礼。” “长公主千岁!” “快给长公主磕头!” 百姓们纷纷放下手中的东西,齐刷刷的跪了一地,那一刻,长公主千岁千千岁的喊声,震彻云霄。 “都起来吧!”百里长安倒是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这赶得及赶不及的,看样子都来了,瞧着好生热闹。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免了不少事儿。 无需动用军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知道这叫什么吗?”百里长安端庄而优雅,矜贵世无双,“民心所向。” 卓全被打得满脸是血,明霖原就身上有伤,此番更是伤上加伤,倒在地上压根爬不起来,只满脸是血的睁着眼,极为不甘心的盯着她。 “你爹所求的东西,和你所求的截然不同,所以这结果也是不一样的。”百里长安偏头看向卓全,“可惜,你不懂。” 卓全无力的瘫在那里,衣衫褴褛,浑身血色斑驳。 “诸位!”百里长安开口,“广陵府之事,本公主一定会严惩不贷,如今大家的气儿也出了,接下来是不是可以把他交给我了?” 众人面面相觑。 去捉拿卓全的人,半道上早已折返,卓全所见的抽调人马离开,只是一个假象,如今那些人已经包围了卓全的残余,想必这会已经得手。 但是,得手之后再返回,的确有些费时。 这便是百里长安,拖一拖时间的缘故,想着让百姓也帮上忙,出出气之后,更加对她这位长公主心悦诚服,对于这偏僻之处,民心所向才是重中之重。 靠官来治,兴许能有一时之安,但官员调度,不可能毫无差错,若是再有差池……这个时候,就需要百姓来治理他们自己的故土,以民治民。 百里长安这也是没办法,为了收拢民心,有些手段是必不可少的。 “谨遵长公主吩咐!”高壬率先跪地行礼。 闻言,百姓纷纷跪地,重新行礼,“谨遵长公主吩咐。” 民打官,原就是犯上,若是真的追究起来,罪名不轻。但长公主却征询了所有人的意见,对于百姓来说,简直是受宠若惊,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气也出了,仇……交给长公主报,也是合情合理。 “来人!”百里长安开口,“把这几个罪魁祸首都给我抓起来,待明日带回金陵城。” 百姓仰头看着,光亮之中的长公主,一身玄衣,容颜倾城,真真是九天仙下凡,这是来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神啊! 每个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也都牢牢的记住了这位长公主的音容笑貌。 大恩大德,当立庙供奉。 “诸位放心,我一定秉公处置,绝不徇私偏袒,绝不枉纵恶人,定会还死去的无辜百姓,还诸位一个公道!”百里长安高声道,“大昭只要有我在,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百姓感激涕零,纷纷磕头,“多谢长公主!” “带走!”百里长安拂袖转身。 祁越瞧着外头乌泱泱的人群,忽然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 她玩得一手好权术,将人心吃得死死的…… 第114章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百里长安立在王法大堂的院前,站在昏暗处,瞧着大堂上高悬的匾额。 明镜高悬。 “长公主!”高壬行礼。 百里长安目不斜视,“知道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高壬颔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大人在世的时候,一直耳提面命,虽然梧桐县地处偏僻,做不了什么大事,但身在其位必须谋其政,哪怕是芝麻小官,也得遵循自己的良心。” 百里长安低头一笑,“见过了众怒,想必你更能体会,你家大人生前说过的话。” “是!”高壬点点头。 百里长安往前走,因着腿上有伤,走得很慢,可不管什么时候,身上矜贵不减,“好好当你的代县令,在朝廷调拨官吏之前,这里的事情交由你全权处置。” “谢长公主!”高壬毕恭毕敬的行礼。 回到院中。 紫岚跃跃相去宰人,却被紫嫣死死的摁住,“都到了这个时候,还着急什么?煮熟的鸭子,能再飞了吗?” “一想起他绞尽脑汁要对付主子,我这心里就气。”紫岚哼哼两声。 紫嫣叹口气,“主子腿上有伤,吃了药得好好休息,你可以去看着他们,但千万不要宰了他们,回头还得等主子的令。” “让我……看着?”紫岚真怕自己忍不住。 紫嫣偏头看她,将蒲扇塞进她怀里,“要么,好好的煎你的药!” 紫岚:“……” 能看不能宰,那还是算了,她煎药罢了! 房内。 百里长安瞧了瞧自己的腿上的绷带,虽然有点疼,但她还算仔细,伤口没有崩开,“城外的人收拾完了,记得给我报个信。” “是!”祁越行礼。 她抬眸看他,“难道没想过,趁机杀了我?只要后援不济,我就能死在他们手里。” “公主不是说吗?在奴才看来,您属于金陵城,哪怕是死,也得死在金陵城,这等腌臜偏僻之地,配不上您的身份。”祁越跪地。 百里长安被他逗笑了,指尖轻轻的捏起他的下颚,“说得真好,我爱听。” “长公主好好休息。”祁越面无表情的开口。 她微凉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面颊,眼神里带着清晰的不舍,“去做你的事,我这儿不需要人伺候。” 反正,她这条命只有老天爷能收走,其他人……想都别想! 祁越出了门,紫嫣转头睨他。 “还算有点良心。” 祁越不语,抬步就走。 “城外到底什么情况?”紫嫣问,“为什么长公主让你去做?” 祁越顿住脚步,没有回头,“因为你们目标太明显,身为长公主的贴身婢女,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们,唯有我……” 悄无声息。 紫嫣还想说点什么,耳畔突然起风。 紫岚摇着蒲扇,“其实他说的也没错,就我两,不管走哪,脑门上都贴着公主府三个字,干啥都被人盯着,确实不合适做这些事。” “煎你的药!”紫嫣守在门口。 紫岚撇撇嘴,“跟你说实话,你又生气,反正宰了他……你才高兴呗?” “你!”紫嫣白了她一眼。 紫岚晃了晃手中的蒲扇,“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他办差办得极好,主子心里也高兴,这不是两全其美吗?难道要他背叛主子,惹主子生气,你才觉得好受点?” “行了,我错了行吗?”紫嫣老老实实的守在门口。 紫岚摇着扇子,慢慢悠悠的回到了药炉前面,“我不想煎药,我只想宰了他们……” 紫嫣:“……” 夜色沉沉。 翌日晨起,百里长安已经收拾妥当,重新包扎了腿上的伤,吃过早饭吃过药,妥妥的启程,得先去广陵府府城,等着收拾剩下的那个混账东西。 外头有些吵闹。 “怎么回事?”紫嫣出门,转头看着紫岚。 紫岚将药包都放进一个包袱,兀自背在身上,不让药包离开视线半步,听得这话,不由的抬头望去,“方才有人说,外头聚了好多百姓,说是要来送主子的。” “这么大张旗鼓的?”紫嫣着人去门口查看,兀自转身。 紫岚只觉得热闹,摆摆手,让底下人把炉子和药罐收起来,以便路上可以继续煎药。 “主子,可能是百姓。”紫嫣回答。 百里长安一身玄衣,暗纹缕襟,玉冠束发,简单而不失矜贵,清冷而极尽优雅。 “这要是让金陵城的文武百官听到,许是又得骂我妖魅惑众了!”她笑得妖娆,起身的时候抽了一支案头瓷瓶里的小叶木槿花。 穷乡僻壤的,这一瓶花还是野生野长的,后山的矮坡上到处都是,开着玫红色的小花,瞧着小巧玲珑,倒也分外可爱。 没什么香味,但好养活。 “主子!”紫岚在外行礼。 紫嫣想了想,低声问,“主子是要出去跟百姓道别吗?” “从后门走。”百里长安瞧着手中的花,“人心有个惯性,得不到的是最好的,事事如愿,就没什么可稀罕了!” 长在野地里的花,娇艳绽放,得成片成片才算壮观。但是到手之后,你会发现花儿很快枯萎,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所以,有些东西只可远观,只能肖想,千万别得到……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百里长安缓步往外走,“给他们留点遗憾,才能日日记在心里。” 紫嫣行礼,“是!” 县衙的人开道,从偏门离开,直到他们出了城门,县衙门口的百姓才知道,那位救苦救难的长公主,早就已经走了。 等着百姓追到了城门口,哪儿还有百里长安的踪影,百姓最终也没能见着她,所有的印象都留在昨天夜里,火光中的惊鸿一瞥,惊为天人…… 高壬站在城门口方向,瞧着蜂拥而出的百姓,唇角止不住微扬,“只要得百姓爱戴,真心为大昭,即便是女子又如何?多少男儿尚且不及!” 第115章 把他找回来了 车队离开梧桐县,快速朝着广陵府的府城而去。 府衙。 “左大人,您这是要赶着去哪呢?”罗盛插着腰,堵在了院门口位置。 参政知事左玉堂,这会已经隐约听到了风声,卷起了自个的细软,让人在后院备好了马匹,到底想干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罗大学士?”左玉堂喉间滚动,瞧了一眼身后的家奴,立在檐下思忖着,要怎么打发这老匹夫? 一个儒生出身的大学士,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何况还一把年纪了,老顽固一个,不知道还有几年活头。 “左大人!”罗盛就堵在门口不走,“您这收拾包袱,是打算去哪啊?回金陵城吗?哈,既要回去,怎么也不通知老夫,不知会凌院判呢?一人独行,多没意思。” 左玉堂不想跟他废话,如果这老东西再敢拦着,直接做掉了事。 “罗大学士这厢伺候着长公主,尽心尽力的,哪儿有空跟着我到处跑?”左玉堂深吸一口气,“我只是担心深陷疫区的百姓,打算去查看一番罢了!” 罗盛差点被他给逗笑了,“早不去,晚不去,这会去?” 傻子才会相信呢! “怎么,还要跟罗大学士商议吗?您这副身子骨,老胳膊老腿的,怕也走不远吧?”左玉堂摆摆手,“罗大学士还是在府衙里老实待着,等我的好消息罢了!” 好消息? 罗盛勾唇,瞧着某人大摇大摆的走出院门。 “大人?”底下人低语,“这怕是……” 要跑路吧? “知道就好了,不必说出来。”罗盛缓步朝外走去。 出去之后,只瞧见了左玉堂匆忙逃离的背影,跑得那叫一个快,好似屁股后面有狼会咬人似的。 “跑得可真够快的!”罗盛自言自语,“做事不积极,跑路第一名。” 底下人发笑,“大人,咱不拦着吗?” “他有句话说得很对。”罗盛叹口气。 底下人不解,“哪句?” “我这老胳膊老腿,哪经得起他的折腾,回头用力一推,老夫人都没了……还拦个屁啊?”罗盛深吸一口气,“长公主交代过,别拦着,让他跑!给他一次机会。” 底下人心惊,“那要是跑没了呢?” “没了?这么大活人,能没了?”罗盛摇摇头,“没不了,他的根在金陵城,估计是抄小道,赶回金陵城去了。” 只不过,放虎归山,可不是什么好事。 其实罗盛也闹不清楚,百里长安那小妮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猜不透,猜不透! “等着吧!”罗盛转身往另一方向走去。 屋子里。 那位假冒的凌院判,被绑得严严实实的。 “现如今,卓全不在府中,那位师爷也不在,连最后那点希望……今日也跑了。”罗盛摇摇头,之前抑郁不得,如今倒是豁然开朗,“您这位假冒的凌院判,只能委屈一下,留在这里当个替罪羊,回头要杀要剐的,可得受着点。” 听得这话,凌院判瞪大眼睛,奈何嘴巴被塞着,只能拼命摇头,发出低哑的呜呜呜声。 “求我没用。”罗盛摆摆手,“我就是个大学士,充其量是个讲道理的老头子,你们干的那些腌臜是,不归我管。” 人都是怕死的,到了这会自然是求生。 罗盛叹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跟着知府那混账东西,为非作歹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替那些无辜的百姓求一求?现在,求也晚咯!” 凌院判红着眼,满是泪。 晚了,完了…… 罗盛掐着手指头算,应该就是这两日了吧? 百里长安那丫头,动作很快,最不喜欢拖拖拉拉的,既决定要收拾,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不会给卓全任何反应的机会。 “大人?”外头一声喊,“知府来了。” 这一声喊,吓得罗盛差点咬着自个的舌头,连忙出去问,“谁?” “李大人,李知府。” 罗盛:“??” “南林府的,知府大人。”底下人解释。 罗盛捂着心口,老脸微白,“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不知道你家大人我一把年纪了,经不起吓?回头被你吓出个好歹,真是……做鬼都不放过你!” 底下人:“……” 那人家李进,的确是知府啊! 隔壁的…… “李大人?”罗盛在后院里,见着了李进。 卓全前脚刚走,百里长安留在府城的人,后脚就控制了府衙,这会倒是没什么大碍,但未免有差池,还是应该小心为上。 “罗大学士?”李进拱手。 在金陵城的时候,倒是见过一面,不过这么多年了,两人亦是不敢轻易认。 确认过了之后,两人各自松了口气,都不是什么武将出身,免不得有点迂腐有点谨慎,没敢大刀阔斧。 “我是奉长公主之命,来送人的。”李进低低的开口,小心的环顾四周,“这里……” 罗盛压低了声音,“放心,府衙如今是老夫在做主,为免意外,咱们小心点就是,大致上来说,问题不大。” “那就好!长公主料事如神,我也就放心了。”李进瞧了朱捕头一眼,“把人带进来。” 朱捕头拱手揖礼,快速退下。 不多时,便有一老者被搀了进来,白须白发,走起路来有点佝偻,这人半低着头,瞧不清楚容貌。 罗盛定睛望去,微微猫下了腰,“这是……” 好熟悉的身影? 难道是…… “凌院判?”罗盛试探着喊了声。 老者抬头,面颊消瘦,已然脱相。 “凌院判!”罗盛赶紧上前,“他们把你找回来了?怎么会、会变成这样?” 李进忙道,“说来话长,我们找到凌院判的时候,他被挂在树上的网兜里,差点被追来的凶手得逞,亏得云里村的百姓拼死相救,给咱们争取了时间,这才能救下凌院判。” 只是,这般年岁还被追杀,免不得耗费体力和精神,原本花白的头发,此番早已白如雪。 “这帮该死的东西!”罗盛红着眼,咬着牙,赶紧搀起了凌昌,“受苦了!” 凌昌浑身颤抖,老泪纵横,愣是说不出话来。 “你放心,长公主来了!”罗盛拍着他的手背,“此番定将他们,一并了账!” 第116章 她,又回来了! 凌昌受了不少伤,这会看人的眼神都是有点飘忽的,待被人扶下去休息之后,李进才幽幽的叹了口气。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浑身烧得滚烫,当时还下着雨,那场景可想而知。”李进跟在罗盛的身后,无奈的摇头,面上满是痛心之色,“这些人,丧心病狂至极。” 罗盛到了这个年岁,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听过,可还是难掩心中愤怒,“这帮混账东西,不千刀万剐,都对不起那么多无辜之人。” “云里村被屠戮,百姓的尸体垒成一摞,血流成河。”李进狠狠抿了一下唇,愤怒二字,清晰的写满容脸,“然则这些人,浑然不知道悔过,在被长公主撞破之后,还生了灭口之心,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罗盛一巴掌拍在木柱上,“真是气煞人也!” “长公主派我上山找人,留下对付卓全他们,这才给我们争取了救人的时间。”李进解释,“我找到人之后,也不敢贸贸然下山,先行在山上养着,等着凌院判确实有所好转,才敢带着他下山。” 罗盛拍了拍李进的肩膀,“辛苦你了。” “倒是没什么辛苦的,就是觉得天道不公,好人怎么就……偏受磨难呢?”李进嗓子里酸涩得厉害,眼眶都有些湿润。 罗盛叹口气,“当时我染了风寒,没法同行,便与凌院判决定,分头行动,由我拖住人,他偷偷离开回金陵城去,不管是找先帝还是找公主,反正一定要把这事公之于众。可谁知道他这一走就没声了,我这厢也不敢轻举妄动。” 谁能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凌院判离开府城之后,卓全他们就已经察觉到了,连夜派人追杀,表面上和和气气的治疫,实际上……”李进摇摇头,“真是该死!” 罗盛忙道,“不着急,人快回来了,你先去休息,等着长公主发落便是!” “是!”李进躬身揖礼。 待李进走后,罗盛捡起地上的石头,就砸在了荷花池里,顿时惊起了涟漪阵阵,水花无数。 “气煞老夫!”罗盛抖着手,“这都是什么事?是人干的吗?” 底下人赶紧宽慰,“哎呦老大人,您可悠着点,小心身子,仔细身子!” 罗盛插着腰,“没想到,人心险恶至此,倒是让老夫……大开眼界了!等着长公主回来,老夫倒要亲眼看着,他们怎么血债血偿的!” 百里长安的马队走得快,毕竟速战速决,才是她的行事作风。 策马加鞭,日夜兼程。 晌午时分,烈日当头。 罗盛领着众人站在城门口候着,“怎么还没来呢?” “昨夜收到的消息,说是晌午能到,肯定错不了!”李进忙道,“别急。” 罗盛一怔,“哎哎哎,来了来了!” 尘烟漫天,可不是马队嘛! “来了!”李进欣喜至极。 马车停下的时候,外头乌泱泱的跪了一地的人。 百里长安自车内走出来,立在车边,瞧了一眼众人,玄衣如墨,眉眼微冷,“都起来吧!” “谢长公主,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里长安缓步朝着罗盛走去,“罗大人,如何?” “放心!”罗盛只两个字。 蓦地,百里长安眉心微蹙,瞧着立在一旁,行销骨瘦的凌昌,顿时瞳仁微缩,“你是……” “长公主!”凌昌扑通跪地,“是老臣无用,老臣差点连累了长公主!” 百里长安赶紧把人搀起来,仔细打量着,“老大人……受苦了!” “都别站着了,先回府衙吧!”罗盛忙道。 “走!” 第117章 算总账 府衙。 百里长安的腿不太方便,是以她走得很慢,罗盛和凌昌瞧出来了,不由的对视一眼,各自蹙起了眉头。 李进知道缘故,但没想着这么久了,这伤怎么反而有点加重的趋势? 待百里长安坐定,凌昌扑通就跪在了地上,“老臣无能,有负先帝重望,还连累长公主……老臣该死啊!” 闻言,罗盛跪地行礼,“老臣愧疚,请长公主治罪!” “相比起那没骨气的,你们两个老头子算是挺硬气了,不算晚节不保。”百里长安摆摆手,“起来吧!” 罗盛起身,凌昌却是跪地不起。 李进说了,长公主是因为他才进的云里村,差点死在了云里村,这件事……他凌昌罪责难逃,实在是心内愧疚。 “刚夸你骨头你,怎么还腿软了?”百里长安睨了紫嫣一眼。 紫嫣上前,弯腰搀起了凌昌,“长公主马不停蹄的赶来,可不是等着您跪地不起的,这广陵府的事儿还没完,凌院判难道不想看看,什么叫善恶有报?” 凌昌愣了愣。 “长公主?”罗盛上前,“按照您的吩咐,抓的抓,放的放。” 百里长安笑了笑,“很好,要给广陵府的百姓一个交代,也得给朝廷一个交代,可有时候,百姓好交代,朝廷……却是难啊!” 那左玉堂的背后,可是先帝五子,现如今的隋王百里元琮的人,在朝廷上亦有不少人,若是真的闹起来,吃亏的还是她百里长安。 为什么? 因为她是女人,因为她顶着牝鸡司晨的污名,所以她才不会那么蠢,蠢到给他们留个把柄,留个清君侧之名。 凌昌是院判,很多事情自然不清楚,但罗盛是大学士,文官有文官的心思,自然明白百里长安的顾虑。 “把人都带上来吧!”百里长安一开口。 软椅落在檐下,百里长安拂袖落座。 血淋淋的两个人,如同一堆烂泥似的,被人丢在了院中,这会连爬都爬不起来。 “你们两个畜生!”罗盛是个文人,可这会也忍不住要骂人,“卓全啊卓全,你爹乃是广陵府人人称颂的清官,可到了你这儿,怎么就糟践成这样?” 卓全只剩下半条命,被丢在地上,干脆就躺下了,邋遢得如同乞丐一般狼狈,听得这话,也只是扯了扯唇角,已然到了破罐子破摔的地步。 “糟践?”卓全冷笑,躺在那里笑得凛冽。 蓦地,笑声戛然而止,他转头望着百里长安,眼神里满是死气。 “你们自己干了什么,想必不需要解释了。”百里长安勾唇,“卓全,明霖,你们二人狼狈为奸,以瘟疫之名祸害百姓,欺上瞒下,滥杀无辜。其后,大行谋逆之事,实乃罄竹难书。如此,尔等可还有什么要辩解的?” 她百里长安是个讲道理的人,怎么可能独断专行呢?所以,也得给人一个申辩的机会。 “你说我无能,可我一心向往金陵城,却被你们送了回来,继承什么知府之位!呵,但凡是个爵位,我也就无话可说,可这不过是个知府,要什么没什么,我十年寒窗,换来的竟然是一成不变,我怎能不恨?”卓全咬牙切齿。 面对百姓的时候,吓得腿软,可眼下没什么人,他倒好像又活了。 活得满心仇恨,活得愤恨不公。 “朝廷委你重任,乃是看在你爹的份上,你觉得在朝为官才是好的,可你这样的品行,若真的任由你在朝,只怕为非作歹,更是令人发指。”罗盛怒然直指。 卓全呸了一声,他哪儿稀罕。 荣华富贵迷人眼,权势地位乱人心。 “那么你呢?”百里长安望着明霖。 明霖伤得重,毕竟此前受过刑,后来又挨了百姓一顿打,所以这会更是虚弱得很,躺在地上如同一条死鱼,连蹦跶的力气都没了。 “百里长安!”他喊着她的名字。 仅凭这四个字,她便知道了,他是冲着自己来的。 “冥渊。”她勾唇,艳丽的面上,漾开会心的笑意,“我懂!” 明霖低低的哼笑着,“你以为,你赢了吗?” 他虚弱无力,声音很轻。 可即便如此,百里长安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说,“这只是个开始,从今往后你会日日悬心,因为会有一双眼睛,永远都盯着你,一直跟着你,直到你死的那天!” “你胡说八道什么?”罗盛厉喝。 明霖无力的闭上嘴,已然说不出话来。 见状,罗盛瞧了瞧凌昌,“凌院判,你给看看,别让他死了。” “好!”凌昌上前把脉,半晌过后,转头冲着百里长安道,“是伤得不轻,但死嘛……还是需要点时间和力气的。” 也就是说,明霖暂时死不了。 “不死就成。”罗盛松了口气,“回头还得押解回金陵城,免得有些人得意太久,忘了自己欠下的债!” 凌昌点点头,“问题不大。” 只是…… 凌昌有些犹豫,显然是心里有些不甘。 “这般神色作甚?”罗盛问,“是因为没瞧见那位吗?” 助纣为虐的那位! “凌院判似乎有点失望啊!”百里长安靠在软椅上,“不妨事,看看那是谁?” 紫岚怀中抱剑,身后的人快速将一个麻袋丢在地上,只见着咕噜噜一下,这麻袋就打着滚的,滚到了院子里。 见状,紫岚不温不火的踢了一脚,让它能滚得更远些。 麻袋内,有声音传来。 听上去闷闷的,显然也带着吃痛。 “还能叫唤?”紫岚啧啧啧的摇头,“骨头倒也够硬,不知道外头的野狗能不能啃得下去?” 罗盛与凌昌对视一眼,罗盛倒是心里明白,但是凌昌不懂,不知道到底发生何事? “紫岚。”紫嫣低唤。 只听得咣当一声响,谁也没见着紫岚的剑出鞘,寒光过后,麻袋的扎口被切断,露出了一个脑袋,只是这人满面脏秽,好生狼狈。 凌昌瞪着眼睛,审视了半天,才将信将疑的望着一旁的罗盛,“是、是姓左的那个?” “除了他,谁还能这么磕碜?”罗盛抖了抖衣裳,一脸嫌弃。 第118章 压根没打算,让他们活 凌昌是气愤的,自己九死一生,皆是拜他们所赐,如今仇人见面,自然是分外眼红,尤其是想到云里村的无辜村民,被无情的屠戮,他自己又是个大夫,内心深处的愧疚与痛苦,可想而知! 治病救人一辈子,临了临了的,竟然让那么多人,因为自己而死。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你这个混账东西!”凌昌抖着手就想冲上去,被罗盛一把拽住,当下就急了,“你拽着我作甚?” 罗盛瞧了瞧百里长安的方向,“这不,有做主的人,你急什么?” 说着,他伏在凌昌耳畔低语,“她百里长安的手段,不比你的强?你可省省吧,就你这副身子骨,好好养着就成了,剩下的交给她,肯定能让这厮生不如死。” 凌昌想了想,的确,长公主的手段那是人尽皆知,自己这点力气,对于左玉堂而言,如同挠痒痒,着实没什么用处。 罢了! “左玉堂,左大人!”百里长安幽幽的开口,“您这是打哪儿来呢?巡山呢?还是打猎呢?这满头的树丫杈,身上满是落叶,可真是……别有一番风情呢!” 左玉堂被嘟着嘴,这会五花大绑的坐在麻袋里面,呼吸微促的瞧着高高在上的百里长安。 “呜呜呜……” 紫嫣一抬手,紫岚便扯掉了左玉堂嘴里的布团。 “长公主?”左玉堂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百里长安笑了,娇媚无双的倚在软椅上,“不错,眼睛还没瞎,还认得我。” “你们这是……”他低眉瞧着自己身上的绳索,“臣虽然治疫不力,却也用不着这般吧?长公主,若是让朝臣知晓,您这样绑着臣下,区别对待,怕是要落人口实。” 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摁了摁眉心。 “区别对待?” 这四个字,不就是影射罗盛和凌昌吗? “区别?”凌昌冷哼,气不打一处来,“左大人说的,可是人与畜生的区别?” 左玉堂的脑子里快速想着,该怎么把话圆回去?但凡有证据,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偷偷摸摸的,把他给带回来。 既然是空口白牙,想必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你在想,我让人偷偷摸摸的把你带回来,肯定是因为手上没有证据,所以你得想个法子,在本公主这里活出一条路。等着你回到了金陵城,再同我算账!”百里长安含笑望他,“是这个意思吧?嗯?” 她尾音拖长,笑声如银铃般清脆,美眸流转,满是讥诮之色。 一时间,左玉堂语塞。 “看样子,长公主是猜中了他的心思。”罗盛冷笑,“左大人,您可真倒霉,还没来得及想好说辞,就已经到了这地步。” 可见,文人有笔如刀,骂人的时候也不会嘴软。 “百里长安,你无凭无据,听信小人直言,对臣下妄动私刑,天理王法何在?”左玉堂其实心里也没底,只求着百里长安还能秉公处理,将他带回金陵城。 哪怕交给刑部,交给大理寺,交给谁都成,只要回到金陵城…… “我方才就问过你了,可知道为什么偷偷摸摸的,把你塞进麻袋里带回来吗?”百里长安徐徐起身,缓步朝着左玉堂走去。 腿上有点疼,可这心里却是痛快的,她从来没想过,要刻意当个好人,只想随心而为,但报应这种事,总是来得爽快至极。 左玉堂被她这么一问,显然是愣住了。 这个问题…… 别说是他,饶是凌昌也不明白。 倒是罗盛,约莫能猜到百里长安的心思,小姑娘家家的,出身皇家,乃是先帝一手教授,心狠手辣不在话下。 别看她整日笑嘻嘻的,其实心里毒着呢,所以说,叫她毒妇,其实不算冤枉,只是,她的毒……有点耐人寻味。“没想明白?”百里长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勾唇笑得凉凉的,转而望向倒地的卓全和明霖,“那你们二位呢?可想明白了?” 看着这三人的表情,显然谁都没明白。 百里长安笑了笑,“那真是可惜了,一个两个三个,三个臭皮匠加在一起,没成了诸葛亮,倒是成了名副其实的一群蠢猪。” 三人皆是恨极了眼前的女子,高高在上,明艳绝世,老天爷不公平,给了她足以让世人艳羡的一切。 “没瞧见,这不是王法大堂吗?”百里长安嗤笑,“现在,懂了吗?” 现在,懂了。 凌昌不敢置信的望着罗盛,这可是要动用私刑? “你、你想在这里杀了我们?”卓全率先明白了,“百里长安,你怎么敢?” 左玉堂也急了,“你擅杀朝廷命官,你就不怕世人非议?不怕满朝文武对你口诛笔伐?百里长安,你不能这么做?罗大学士,你可是大学士,难道大昭的律法全忘了?怎么敢由着她一个女人,在这里颐指气使?她霸占朝政,牝鸡司晨……” 话还没说完,紫岚已经听不下去了,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的扇在左玉堂的脸色。 左玉堂没防备,登时扑摔在地,因为绑着绳索,此法倒地甚是狼狈,嘴巴一撇,竟是从嘴里吐出两颗牙来。 满嘴,血淋淋。 “闭上你的臭嘴!”紫岚冷然,“再敢乱说话,就割了你的舌头。” 紫嫣上前,“这就是你的不对,临死前还不让人把话说完?” 紫岚想了想,“倒也是!” “原本,我也想着带你们回去受审,可一旦此事公开,大昭民心浮动,天下何以为安?你们身居庙堂,却干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若然广而告之,以后百姓谁还会相信朝廷?”百里长安深吸一口气,“所以,得委屈诸位了!” 三人不敢置信的瞪着她。 “留个全尸,是本公主的恩赐。死在这里,就当是你们……以死谢罪了!”她阴测测的望着三人,“黄泉路上可要小心咯,那些无辜之人的冤魂,说不定在路上等着你们呢!” 凌昌有些心惊,“长公主,若是杀了他们,百官势必会非议您……” “凌院判忘了?”她指尖轻柔的抚过面颊,笑得比花儿还娇艳,“我可是……毒妇啊!” 凌昌:“……” 罗盛窃笑。 第119章 长公主饶命 “如今我倒是有点为难,该用什么方式,让你们离开这人世间呢?”百里长安好生为难,“是五马分尸,还是千刀万剐呢?” 罗盛挑了一下眉头,小妮子果然心狠手辣。 “要不,本公主翻一翻史册,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刑罚。”百里长安幽幽轻叹,转头瞥一眼幸灾乐祸的罗盛,“罗大学士。” 罗盛心头咯噔一声:坏了,小妮子要使坏! “长公主?”罗盛行礼,这怎么就轮到自己头上了呢? 百里长安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盈盈的瞧着他,一脸的坏笑,“罗大学士饱读诗书,想必也该发挥点用处了。” “老臣……老臣是个读书人……圣人曰……”罗盛喉间滚动。 果真是毒妇。 “嗯?”百里长安笑看他,“本公主学识浅薄,书到用时方恨少,不如请罗大学士给本公主指条路,要怎么对付他们?” 罗盛瞧了瞧百里长安,又看了看这倒地的三人,冷汗出了一身,这是往他脑门上扣黑锅,怕是落不得好。 “老臣无能!”罗盛心惊肉跳。 这主意可不敢出,要不然,这把柄可就落在她手里了。 “你不是无能,你是不敢!”百里长安又看了凌昌一眼,“凌院判以为呢?” 凌昌行礼,“老臣……老臣是个太医,老臣……” “你们这两个人啊!”百里长安幽幽叹口气,“他们欺辱你们的时候,你们咬牙切齿,如今等着你们反杀了,这会却怂了。可知道,这算是纵容,纵容等同于助纣为虐!” 凌昌垂眸,悄摸着看了罗盛一眼。 罗盛哪儿敢多说什么,可是……可是也真的恨! “你们呢!”百里长安瞧着他们,“记住自己现在说过的话,一个是圣人为上,一个是治病救人,以后就好好的,照着自己说过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人。” 说着,她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睨着这三人。 “这三个人,交给本公主处置。”百里长安目色狠戾,“不能光明正大的死,只能悄悄的,死在对方的手里。紫岚!” 紫岚可算是等到了,“主子?” “那么兴奋作甚?”百里长安蹙眉。 紫嫣捂脸。 紫岚嘿嘿笑着,“奴婢高兴,终于可以宰了这几个王八犊子,早前在梧桐县的时候,奴婢就已经手痒难耐了。” 没成想,主子是想一窝端。 “留下这个,其他的,交给你!”百里长安睨了明霖一眼。 明霖虽然也该死,但眼下还不能死,所以得留着,冥渊的事情还得从他身上下手呢! 至于卓全和左玉堂,可以走了! 紫岚一剑捅进了卓全的身子,刹那间鲜血喷溅。 看得罗盛手脚发抖,凌昌亦是往后退了两步,两个人一把年纪了,着实没怎么见过这样的场景,毕竟都是宫里出来的。 可想着,这二人也是罪有应得! 卓全不甘心的瞪大眼睛,砰然倒地。 “不不不,别杀我,别杀我!”左玉堂急了,“长公主饶命,长公主饶命,臣、臣有秘密要说,关于隋王殿下的,长公主饶命啊!” 紫岚的剑,停在了半空。 隋王? 这可是好大的消息呢! 罗盛与凌昌面面相觑,这怎么又冒出个隋王来? 广陵府之疫,到底掺杂了多少秘密和势力在其中呢? 第120章 入伙 提到隋王的时候,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明霖扯了扯唇角,一副欠揍至极的模样,“长公主,好像遇见了难题……” “是吗?”百里长安可不这么认为,“隋王又如何?敢把隋王扯进来?这件事不管落在谁的头上,那都是民心尽失的存在,我那五皇兄,可没那么蠢!” 说这话的时候,她一双眸子就这么凉飕飕的睨着左玉堂,“你说隋王,便是隋王?左大人的求生欲,有点发挥失常。” 左玉堂此番只想求生,哪儿还顾得了她眼中的质疑,“真的真的,你信我,你信我。长公主应该清楚,先帝之时,隋王也是被议储的皇子之一,谁知先帝驾崩得突然,隋王来不及赶回来,倒是便宜了十一皇子和您。” “这倒是实话。”罗盛还是知道点这些的。 闻言,左玉堂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隋王怀恨在心,在金陵城里安置了不少明哨暗哨,只为了随时刺探你的动静。” 百里长安静静的听着,一旁的紫嫣听得面色凝重,止不住与紫岚对视一眼。 紫岚:全都该死! 紫嫣:这次站你! “明哨?暗哨?”百里长安幽幽吐出一口气,“真是不省心。” 天下太平不好吗? 非要闹这一出。 “长公主!”罗盛行礼上前,压低了声音,“虽说隋王之事,对长公主甚是有利,但……此人能背叛隋王,便也能背叛长公主,是以他的话不可轻信,不能全信。” 百里长安挑了一下眉头,似笑非笑的睨着这老头,“罗大学士是担心我?” 罗盛:“……” 这,当她是毒妇罢! “五皇兄这人的性子,我又不是不清楚,生性内敛而沉稳,即便有所城府,但也不会将这么要紧的事情,交付在这等小人身上。”百里长安摇摇头,“恐怕……明面上是隋王,背地里是定王吧?” 左玉堂陡然扬眸,喉间滚动。 “罗大学士的眼睛可真毒,瞧,这就露馅了。”百里长安巧笑嫣然,“嘴里没半句实话,真是让人生气!好了,机会……用完了!” 紫岚骤然出剑,顿时鲜血飞溅。 “你、你就这样杀了他?”罗盛愕然。 百里长安陡然转头看他,“嗯?” “我、我的意思是……他既是定王的人,说不定还能问出点什么。”罗盛被她这么一瞧,登时有点心虚,下意识的往凌昌身边靠了靠,“你就这样杀了他,岂非浪费?” 百里长安勾唇,不温不火的转身,缓步朝着檐下走去,“生死关头还会说谎的人,你觉得他的话能有几分可信度?” “这……”罗盛顿了顿。 紫嫣笑道,“罗大人,他临死都不愿供出定王,可见是死忠,对于这样的人,自然是要成全其一片忠心,让他早早的下去,给他家主子铺路。您说,是不是?” 罗盛与凌昌对视一眼,好像是有点道理。 “所以,他该死。”紫岚捻着帕子,将剑上的血擦尽。 左玉堂躺在血泊里,睁着一双不甘的眼,无力的抖了抖唇,终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染血的帕子,轻飘飘的落地,不偏不倚,刚好覆在了左玉堂的面上,将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百里长安头也不回的进了屋,剩下的事情,底下人会妥善处置,她自不用多费心。 她一走,凌昌讪讪的抓着罗盛往外走。 出了院门,他才低声问道,“长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罗盛蹙眉。 凌昌指了指院内,“当着咱们的面,处置了他们?她就不怕,不怕咱们说出去啊?” “她救了你,对不对?”罗盛问。 凌昌点点头,“对。” “那你会出卖她吗?”罗盛又问。 凌昌想了想,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挑不出出卖她的理由,到底还是摇了摇头,“她……杀得好,杀得该!” “那不就成了!”罗盛两手一摊,“她干得好,干得漂亮,做了你我都没勇气做,也不敢做的事情。说实话,方才……我还真想亲自动手来着,真是可恨啊!” 凌昌点点头,“云里村那么多百姓,因为我一人而无辜惨死,我也想给他们报仇,只是担心这样一来,到时候朝廷上定然掀起轩然大波,万一问起来,你我……你我如何自处?怕是不好回答。” “她敢让你看,就说明已经拉你下水了,你还想着独善其身?”罗盛笑着叹口气,“你可别忘了,人人都称她一声毒妇,她便是什么都不怕。” 凌昌先是一愣,俄而便笑出声来,“你这话说的,若是让长公主听着,怕不是得拧下你的脑袋,可要慎言啊!” “你瞧着她那副样子,会在意别人议论她?哪怕你当着她的面说,她心情好还听得美滋滋的,若是心情不好,那就算你倒霉,下辈子避着她点。”罗盛想着,那小妮子如此的恣意张扬,性子到底是随了谁的? 先帝? 先皇后? 有先帝的果断,先皇后的无情? “当着你我的面杀人,咱两便也算是同伙了吧?”凌昌仿佛是重新确定一下。 罗盛点头,给了他一个标准答案,“是!” “哦!”凌昌如释重负的松口气,“那先回去休息吧!” 总算,可以放心了! “你这是等着入伙呢?”罗盛问。 凌昌消瘦的面上,漾开几分释然的笑意,“倒不是,只是觉得很多时候,耳朵听到的和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实。” 闻言,罗盛睨了他一眼。 “罗大人也是这样的心思吧?”凌昌缓步往前走。 罗盛点点头,“有点诧异,有点吃惊,最后还有点惊喜。” “看样子,咱们是一样的心思。”凌昌长长吐出一口气,“除了女儿身,挑不出什么毛病。” 罗盛蹙起眉头,“活到这般年岁了,就不必如此迂腐,这天下谁坐不是坐,关键还得看百姓,若是百姓安居乐业……又何妨呢?” 凌昌顿了顿,好像……有点道理! 第121章 他怎么来了? 待这两老头一走,紫嫣便让人合上了院门。 “如何处置?”紫岚问。 紫嫣瞧了瞧明霖,“先把他送回公主府!” 这人,得留着。 “你们现在不杀了我,早晚会后悔!”明霖气息奄奄。 紫嫣从腰间取出一个瓷瓶,打内里倒出一枚药丸,快速塞进了明霖的嘴里,硬生生让他吞咽下去。 “你给我、给我吃了什么?”明霖止不住咳嗽。 可咽下去的东西,哪儿这么容易咳出来? “软筋散。”紫岚怀中抱剑,就这么凉飕飕的俯睨着他,“而且这药效是最强劲的,也就是说,这接下来的一个月,你会瞬身乏力,别说是喊救命,连自尽都没力气。” 紫嫣收起瓷瓶,“保管你活得比谁都长。” “你们……”明霖只觉得天旋地转,“为什么不杀了我?” 紫岚白他一眼,“主子不让你死,你就死不了!他们两个,主子不让活,那就活不了,这么简单的道理,还需要废话?” “卓大人治疫期间,玩忽职守,贩卖朝廷拨入的药材,以次充好,延误治疫时机,最该万死。”紫嫣瞧着死去的卓全,“东窗事发之后,自尽于府邸。” 至于左玉堂嘛…… “他呢?”紫岚问。 紫嫣双手环胸,“这就简单多了,杀人灭口嘛!” “哦!”紫岚点点头,“明白!就是有点不忿,明明是恶人,却要披上一张羊皮。” 紫嫣深吸一口气,“羊皮狼皮有什么关系,反正是去了阎王殿,这辈子都没机会为自己申辩,如此也算是报应。” “倒也是!”紫岚一拍手,登时有暗卫从墙头蹿下,不瞬便将尸体抬走。 至于伪装,那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今儿得散出去点流言蜚语,明日再行坐实,如此便算齐全。 “把院子收拾赶紧!”紫嫣吩咐。 紫岚颔首,“放心。” 屋内。 百里长安捋起裤管,瞧着腿上的绷带,“这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痊愈,行走不便可真是烦人得很。” “待凌院判身子好些,让他重新开药。”祁越慢慢悠悠的,放下她的裤管,“别看了。” 百里长安幽然吐出一口气,“我若是瘸了,怕是要辛苦阿越了。” “伺候公主,是奴才的本分。”他垂着眉眼,转身去倒了杯水,毕恭毕敬的奉上,“以后,奴才就是您的腿。” 她瞧着他笑,媚眼如丝,指尖轻轻勾着他的袖口,一寸寸的绞着,他的手一点点的被拽到她的面前,终被她轻轻握住。 “此番阿越救了我,可想过要问我要什么?”她不提“赏赐”二字,美眸顾盼,满面温柔的瞧着他,“只要阿越开口,但凡我能做到的……都给!” 祁越瞧着她,好半晌没有说话。 “是不相信,还是不敢相信?”她松了手,半倚着软榻软枕,目色凉凉的望着他。 祁越跪地行礼,“这是奴才的本分,不敢邀功。” “若,是我要给呢?”她修长如玉的指尖,冷不丁捏起他消瘦的下颚,迫使他不得不抬头看她,“哪怕你想要一官半职……也无妨!” 祁越瞧着她,“公主言不由衷的样子,很美。” 看,这人永远都是那样清醒。 “太聪明的人,活不长。”她撤了手,幽然叹口气。 祁越垂眸,“若然太蠢,没资格伺候公主。” “此番做得很好,我很满意。”百里长安揉着眉心,瞧着倒像是累极了,“先下去休息吧!等过了明日,一切就此了结,咱们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回金陵城去了!” 来广陵府府城的路上,百里长安已经书信金陵城,想必很快就会有继任的知府,赶来广陵府上任,这里的一切很快就会回归正轨。 祁越行礼,快速退出了房间。 事情,到此为止。 卓府上下,早前就已经被控制,卓全“畏罪自尽”之后,满门皆擒,悉数押解金陵城,先百里长安一步离开府城。 一路上,百姓义愤填膺,气愤不已。 百姓手里的臭鸡蛋、烂菜叶,丝毫不落,悉数砸在卓家人的身上,恨不能将这帮人食肉寝皮、碎尸万段。 百里长安站在酒肆的雅间,推开窗户正好能看到街道上的场景。 “咎由自取!”紫岚愤愤。 紫嫣低哼,“确也活该,只是便宜了卓全。” “卓全必须死,贪财好色乃是人性,总好过蓄意为之,故意屠戮百姓,让朝廷失了民心。”百里长安拂袖落座。 百姓容易接受,那些司空见惯之事,所以她便寻了个“司空见惯”的理由,私下处置了卓全,尽管这背后可能会牵扯更大,但…… 新朝初立,若是将后面的根都拔出来,百里长安自问没有这样的能力,让大昭再经历一次兵戈之祸。 伤筋动骨,不如当机立断! 待来日,大昭缓过劲来,她有能力处置任何人,便无需如此隐忍。 “如今百姓对朝廷,自是感恩戴德,对于长公主亦是奉若神祇。”紫岚笑道,“主子,这算不算民心所向?” 百里长安转头看她,“谁说你是一根筋,听听,这小嘴是愈发会说话了!” 闻言,紫岚嘿嘿笑着,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略显得意的冲着紫嫣使眼色。 紫嫣:“……” “随时启程。”百里长安端起杯盏,轻轻吹开杯中浮沫,浅呷一口,“你们早点准备。” “是!” “是!” 紫岚行了礼,快速退下,留紫嫣在屋内伺候着。 然则,还没过多久,紫岚便急匆匆的跑了回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紫嫣蹙眉,不解的望着她,“不是让你去盯着吗?回头路上有什么缺失,岂非耽误功夫?” 紫岚摇摇头,“他来了。” “他?”紫嫣愣了愣,“谁?” 身后,有人快速上前,一阵风似的进了房间。 紫嫣:“……” 他怎么来了? 第122章 我想护在你身前 “长安!” 急促的脚步声,熟悉的声音,直到人都走到了百里长安跟前,她才慢慢放下手中杯盏,略带着狐疑的打量着眼前的人,“你……” “长安?”沈唯卿急促的上前,“你伤着何处?” 百里长安瞧着眼前人,听得他略显紊乱的呼吸,意味深长的牵起唇角,“消息来得这么快,脚程亦是够快。” 沈唯卿顿了一下,继而垂下眼帘,躬身揖礼,“长公主。” “从金陵而来,知我伤势,沈唯卿,你本事不小啊,敢派人盯着我!”百里长安斜眼睨他,“擅自窥探长公主行迹,可知该当何罪?” 沈唯卿俯首,“臣该死,臣不该私自盯着长公主窥探,请长公主恕罪。” 门口,紫岚和紫嫣面面相觑,愣是没敢吭声。 雅阁内,寂静无声。 好半晌,百里长安挥挥手,紫嫣和紫岚默默的立在门外,关上了房门。 “坐吧!”她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沈唯卿徐徐坐定,瞧着她修长的指尖,勾了小茶壶,掀开他跟前的杯盏盖,滚水入杯,漾开热气氤氲。 “乡野地方没什么好茶,将就着罢了!”她垂着眼帘。 淡雅薄雾之中,他瞧不清楚她的真实容色,只用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仿佛长久未见,思之甚深。 “若是换做旁人,敢这般肆无忌惮的盯着我瞧,别说是眼珠子,怕是脑袋都得被拧下来。”她淡然搁下小茶壶,终是羽睫微扬,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沈唯卿这才垂下眼帘,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公主府内一直没见着人,便猜测我来了广陵府。”不等他开口,百里长安兀自言语,“可又怕自己猜错了,回头惹我不快,毕竟我最恨别人疑心。” 沈唯卿默默端起了杯盏,“我……” “后来你的探子来了广陵府,发现我坐着木轮车,便第一时间将消息通知了你。”百里长安端起杯盏浅呷,“于是乎,你就抛下一切,迫不及待的来了广陵府?” 语罢,她抬眸,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这……”沈唯卿顿了顿,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默默的低头饮茶,以饰太平。 百里长安低哼,“沈唯卿,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废物?离开了金陵城,便是什么都做不了?还是说,你觉得没了你,我便什么都不是?” “臣不敢!”沈唯卿赶紧起身行礼。 她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我知道你不敢,可你这样的表现,只能说明如此。行了,我就是这么一说,你我是生死之交,不必如此拘着。若是换做旁人,我还不屑说这些呢!” “我知道,你不爱解释。”沈唯卿直起身,“所以我担心你,毕竟新朝初立,新帝难当大任,一切希望都在你的身上,你若有什么闪失……” 百里长安示意他坐下说话,“若无十足的把握,你以为我会来这?” “这倒也是。”沈唯卿点点头,“只是,我仍觉得太冒险了,广陵府地处偏僻,你这人生地不熟的,贸贸然闯进来,万一出点什么事?” 她抬眸看他,“听到了外头的那些事?” “嗯,关于卓全,还有左大人之事。”沈唯卿叹口气,“你说说,这些事若是……那可如何是好?还好你没事,只是你的腿?” 说到这儿,他犹豫了一下。 百里长安瞧了瞧自己的腿,“如你所见,腿还在。” 沈唯卿:“……” “放心吧,我能有什么事?紫岚和紫嫣都在,随行的暗卫护着,他们能耐我何?若真的折在这广陵府,那也是我运气不好,老天爷寻思着要收我了。”她勾唇笑得艳丽,“何况……我这背后,不还有你吗?” 沈唯卿瞧着她,一脸的哭笑不得,“我是最后的退路。” “自然。”她一本正经的点头。 可沈唯卿似乎不太满意这样的答案,徐徐将头偏向一旁,音色低低的开口,“我倒是希望,自己能成为你的先锋,能挡在你跟前,而不是站在你背后。” 百里长安眉心微凝,好整以暇的望着他,“七尺男儿,竟是这般的多愁善感,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呢!看样子,是时候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沈唯卿心头咯噔一声,隐约觉得他有些不怀好意。 她笑盈盈的看着他,“太傅家中的小孙女,听说是个妙人,容貌清丽,秀外慧中,且是个才女,想必……” “算了!”还不等百里长安说完,沈唯卿便打断了她的话,“眼下时局不稳,若是有什么动静,我还指着替你冲锋陷阵,摆平那些腌臜事呢!” 百里长安瞧着他,隐约明白了他的心思,端起杯盏浅呷一口,终是拂袖起身,缓步朝着外头走去。 见状,沈唯卿起身,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腿。 及至行至门口位置,百里长安才慢慢悠悠的回头看他,“有没有瘸,可都看清楚了?” 沈唯卿:“……”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走!”她白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 沈唯卿登时笑了,当即跟上。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祁越在马车旁候着,见着百里长安过来,旋即伸手去搀她上车,谁知手刚伸出去,就被人抢了先。 “我来!”沈唯卿扶着百里长安的手,“你仔细脚下。” 祁越指尖微垂,慢慢的收回了手…… 第123章 朋友的界限 车门合上。 祁越站在原地,瞧着马车渐行渐远,掩盖在袖中的手,微微蜷握成拳。 “你还愣着作甚?”紫岚怀中抱剑。 祁越转头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往前走。 “东西都收拾好了,如今就等着回程。”紫岚跟在他身侧,“他还真能蹭主子的马车不成?” 祁越一言不发。 “欸?”紫岚蹙眉,“说句话。” 祁越顿住脚步,“身份悬殊,有什么可说?” “主子喜欢你。”紫岚瞧着他,“你为何就不能像沈小,将,军这般,好歹说几句会哄人的话,至少多点表示,主子会很高兴。” 只要主子高兴,紫岚什么都愿意做。 祁越敛眸,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唉!”紫岚立在原地,幽然叹口气,止不住的摇头,“真是一块木头,总说我一根筋,我瞧着这厮比我还少根筋。” 翻个白眼,没救! 府衙。 紫岚早已让人收拾好了一切,紫嫣在百里长安下车的那一刻,便从沈唯卿的手中,把自家主子接了过来。 沈唯卿手上一空,若有所思的瞧着百里长安的背影。 自嘲般笑笑,抬步跟上。 “你在这广陵府,大刀阔斧一般断了卓家的根基,倒是半点都没留情面。”沈唯卿跟着百里长安进了屋,蹙眉打量着四下,“我原以为冲着卓全他父亲的面上,你会……” 百里长安轻呵,“手下留情,他也配?” “沈大人可能不清楚,这卓全面上一套背后一套,甚至于以下犯上,纠集造反,差点杀……” “紫嫣!” 还不等紫嫣说完,百里长安已经打断了她的话。 她素来不喜欢解释,何况这事她已经决心压下,断然没有再多说的必要,毕竟内外口径必须一致,知道这件事真相的人,越少越好。 “奴婢多嘴,主子恕罪!”紫嫣当即跪地行礼。 百里长安摆摆手,“出去!” “是!”紫嫣面色微紧,当即退出了房门。 拂袖坐在梳妆镜前,百里长安瞧着镜子里的自己,眉眼精致,哪怕在广陵府风吹日晒了这么久,除了发梢略显干枯之外,其他的真是半点都没变。 可见,老天爷还是眷顾她的。 “仍是倾城国色,未有半分改变。”沈唯卿站在她身后。 她如玉般的指尖,轻轻卷着鬓边的散发,不温不火的白了他一眼,“天下哪个女子不爱美?左不过是这世上有比美貌更要紧的事情,让她心甘情愿舍了这一身的娇羞美艳,但凡心无旁骛,便可独自美丽。” “长安所言,倒是颇有些道理。”沈唯卿捻起案头的发簪。 谁知下一刻,她却伸手取过,未让他簪髻。 “别拿我试手,以后试你的沈夫人去。”她卸下步摇,以简簪斜入发髻,毕竟要赶路,那些个花里胡哨的都得摘下来。 待外头准备妥当,届时换一身衣裳即可出发。 沈唯卿蹙起眉头,“小气。” “这是为你好,免得来日沈夫人怨我。”她仔细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女人的嫉妒心,远胜过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我可不想给自己树敌。” 沈唯卿双手环胸,“你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为我考虑了?” “不好吗?”她拂袖起身,转身瞧着立在身侧的沈唯卿,“我思来想去,金陵城的大好男儿,到了你这个年岁,早就成亲生子,你兄长在边关娶妻生子,留下你在金陵城无人操持,我若不提着心,怎么对得起你的父兄?” 沈唯卿轻哼一声,“终身大事,还是不劳烦长公主费心,我这厢……这厢自有打算。” “打算?说来听听,你到底什么打算?”百里长安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 沈唯卿别开头,不愿对上她的眸,“我……” “若你不喜欢太傅家的小孙女,我瞧着大理寺卿府上的五姑娘,亦是个精致的妙人,早前先帝在世时,宫中盛宴,我倒也见过。”她这口吻,是半点都不像是开玩笑。 沈唯卿转身就走,“我都不要,你自个留着罢!” 百里长安眼角眉梢微挑,笑得娇娆妩媚,看着他气急败坏离去的背影,如玉般的指尖,一圈圈的绕着青丝,目色深邃。 “主子?”紫嫣上前,“您这是和沈大人吵架了?” 百里长安绞着青丝的动作,稍稍一滞,“你瞧着,像是吵架的样子?” “您不像,但这沈大人,倒是有几分气急败坏,如同被您气坏了一般。”紫嫣如实回答。 听得这话,百里长安嫣然浅笑,“这哪儿是气急败坏,分明是娇羞。” 紫嫣:“……” 娇羞? 沈大人甩袖子的幅度,大得连蚊子苍蝇都不敢近身,可一点都不像是娇羞哦! 不过,主子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临了,百里长安淡然浅笑,“更衣!” “是!” 可这还没转身,天空一记炸雷,隐约有乌云慢慢挪过来。 “看样子,得再等等!”百里长安有些不悦,抬眸瞧了瞧天边的乌云,“卷地风起,山雨欲来,怕是一时难休。” 紫嫣凝眉不语,若有所思的低头,瞧着自家主子的腿…… 第124章 成了她的梦魇 雨,很快落下。 沈唯卿进了凌昌的房间,面色有些黑沉。 “沈大人?”罗盛正在边上,帮着大夫,为凌昌包扎伤口。 沈唯卿蹙眉,“这是……” “没什么大碍!”凌昌摇摇头,“年纪大了,伤好得慢,这么久了还是有点斑斑驳驳的,瞧着有点吓人。” 沈唯卿在边上坐定,“是卓全?” “以后别在我两跟前,提那混账东西的名字,我听着耳朵疼,想着就恶心。”罗盛极是不屑的轻哼两声,“混账东西仗着父亲的积德行善,得了这知府的官衔,却又嫌不足,非要做那高枝上的鸟,这不……如今成了脚底板的蚂蚱,该!” 沈唯卿沉着脸,幽然吐出一口气,“是真的……畏罪自尽?” “沈大人不信?”罗盛用剪子,剪断了绷带,仔细的捋平了结口。 凌昌慢慢的捋好衣襟,穿好衣裳,“信不信的……自在人心,反正这事早晚是个死,畏罪自尽倒是便宜他了。” 虽说人死为大,可他到底是没资格,替那些冤死的百姓去原谅,幸存者能做的,就是送这猪狗不如的东西,下去见他们。 “长公主的腿……”沈唯卿到底还是落在了正题上。 说起这个,罗盛和凌昌面面相觑。 大夫收拾了药箱,揖礼退出了房间。 “谁干的?”沈唯卿问。 罗盛摇头,“长公主不说,咱们也没敢问。” “我之前想给长公主诊脉,可长公主说我这身子太虚弱,让我先将养着,让城内的大夫先给看着。”凌昌叹口气,“长公主性子倔,她决定的事情谁能改变?” 这是事实。 “不让看?”沈唯卿陡然站起身来,“不让看你就真的不给看了吗?她如今是摄政长公主,掌大昭天下,若是真的有什么闪失,你们吃罪得起吗?” 罗盛:这小子有点疯。 凌昌:好大的火气…… “她如此爱美,若是真的不利于行,来日谁人承其怒火?”沈唯卿想了想,又重新坐了回去,神色凝重,“她的腿,到底是什么情况?” 罗盛喘口气,“老夫私底下问过大夫了,长公主的腿原是中毒所致,其后伤口有所好转,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沾了什么污浊,所以二次溃烂流脓,这才导致伤口恶化。” 闻言,沈唯卿沉默。 “沈大人?”凌昌开口,“长公主的伤其实好好养着,是可以恢复的,只是需要时间,但这广陵府地处偏僻,很多药材不足,是以就算老夫看诊,也是巧妇难为啊!” 沈唯卿知道他们的意思,“所以就目前为止,她的伤势暂无定论?” 大夫瞧了不少,但都是寻常大夫,每个大夫的说法和看法都不一样,是以百里长安的伤势究竟如何,着实没人说得清楚。 单单看外表伤痕,她的伤诚然没什么大碍,只是寻常的二次开裂与感染。 “这意思不是已经很明显?”罗盛反唇相问,“沈大人,你这火气那么盛,怕是连日赶路辛苦了,要不要让凌院判给您把把脉,开点安神汤?” 沈唯卿蹙眉瞧着这两老头,头也不回的离开。 “这小子的脾气,怪得厉害。”罗盛摇摇头,“果然是跟百里长安相处久了,那喜怒无常的毛病,学了个十足十。” 语罢,他回头望着凌昌。 只瞧着凌昌有些愣神,眉头紧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想什么呢?”罗盛问,“我同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 凌昌愣了愣,“嗯?你说什么?” “你不会是被他们伤着脑袋了吧?”罗盛忙问,“难不成与百里长安一般,磕着头了?” 凌昌白了他一眼,“我只是觉得,你有句话说对了。” “什么话?”罗盛不解。 自己方才说了那么多话,还真是不记得是哪一句。 “你说,他火气大。”凌昌拢了拢衣襟,幽幽叹了口气。 罗盛是个大学士,可他不是大夫,那一句火气大也就是随口一说,哪儿能当真呢?不过,这小子的确是毛躁得很! “那又如何?”罗盛不解。 凌昌没说话。 “哎呦你个闷葫芦,你倒是说啊!”罗盛有些着急,“你我现在是过命的交情,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凌昌转头,低低的开了口,“我瞧着他颧骨青赤,恐有外伤在身。” “外伤?”罗盛一怔,“不过,习武之人,有点外伤也是正常的。” 凌昌点点头,“瞧着他那行走的姿态,似乎无碍于行,想来也没什么大碍,应该伤势不重,如此这般我也不便多说,所以方才闭口不谈。” “嗯。”罗盛点点头,意味深长的摸了摸下巴,“有伤在身……” 凌昌转头看他,“怎么,有想法?”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怪怪的感觉,但说不上来什么缘故。”罗盛摇摇头,“算了,反正要回去了,无谓多惹麻烦。” 凌昌颔首,“是!” 外头的雨,倒是越下越大了。 偌大的雨点落在屋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吵得百里长安睡得万分不安稳。 恍惚间,她好似又回到了那个林间小屋,那个叫陈戊的男子端着药,笑靥瘆人的坐在床边,温柔至极的唤她一声,“无衣,吾妻!” 羽睫骤然扬起,百里长安幡然坐起,涔涔冷汗沿着苍白的面颊,止不住落下…… 第125章 争宠? 紫嫣就在旁边守着,乍见着百里长安惊坐起,慌忙去倒了杯水,“主子,做噩梦了?” “嗯!”修长的手伸入发髻中,百里长安单膝曲着,神情微滞的接过紫嫣递来的杯盏,喝了口水定定神,可梦里的情形太过真实,以至于让她醒转之后,亦是脑海里挥之不去。 紫嫣接过杯盏,“主子,时辰还早,您再歇会吧?” “祁越呢?”百里长安睡不着。 紫嫣瞧了瞧外头,“方才还在,这会走开了一下。” “等他回来,让他来见我。” “是!” 见着紫嫣出来,紫岚赶紧上前,“主子没事吧?” “不妨事,做梦了。”紫嫣言简意赅,瞧了瞧四下,“他还没回来?” 紫岚点头,“多半是上茅房去了?怎么,主子要见他?” “嗯!”紫嫣这话刚说完,紫岚就没影了。 见状,紫嫣无奈的扶额,真是拿她没办法。 然则奇怪的是,紫岚没能在茅房附近找到人,“真是奇了怪了,难不成掉坑里了?” 大雨哗哗下着,檐角的雨水如幕帘一般。 挡着内外,掀起薄雾。 祁越瞧着眼前的沈唯卿,毕恭毕敬的行礼。 “祁越!”沈唯卿眼疾手快,阻了他的行礼,“你我不必如此。” 祁越站直了身子,“沈大人如今身份尊贵,祁越只是一介罪奴,身份悬殊,自有云泥之别,虽提及往日,却不可同日而语。” “祁越,你非要这样吗?”沈唯卿凝眉。 祁越往后退了一步,“是事实如此,沈大人心中知晓,又何必……” “行了!”沈唯卿叹口气,“你若执意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但我只能告诉你,打小的情义不是说丢就能丢的。” 祁越不为所动,一如既往的沉默。 瞧着他面无表情的模样,沈唯卿扶额,“进屋说话。” 站在这回廊里,到底不是个事。 可他进了门,祁越仍是站在外头。 “进来!”沈唯卿蹙眉。 祁越在外头行礼,“沈大人有话不妨直说,奴才身份卑微,不便进去,且时辰不早了,奴才还得尽快赶回长公主身边伺候。” “伺候?”沈唯卿站在门内,瞧着立在门外的祁越,“你还好意思说伺候,她如今伤着腿,难道不是你伺候不周的缘故吗?” 祁越的眉眼挑了一下,算是彻底明白了他的意思:兴师问罪。 “长公主受伤,奴才罪该万死。”祁越俯首,“只是,这件事说来复杂,不似沈大人所见这般,具体之事,沈大人还是问长公主为好,奴才不便议论主子。” 说着,他转身就走。 “她伤到了腿,你就一点都不心疼吗?”沈唯卿冷声厉喝,“祁越,她对你这么好,你就真的不想说点什么?” 祁越顿住脚步,徐徐转过身来,侧脸看着他,“依着沈大人的意思,奴才应该痛哭流涕?”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唯卿别开头。 祁越冷笑,“当年忠勇侯府是怎么没了的,需要奴才提醒沈大人吗?奴才就是奴才,做好奴才的本分便是,至于其他……” “祁越。”沈唯卿顿了顿,“用你的心去看,她对你从未变过,别伤害她。” 祁越没吭声。 “如果你真的如此决绝,就不要、不要再……”沈唯卿犹豫着,仿佛难以启齿,喉间微微滚动,扭头看向别处。 祁越低低的呵笑着,“这话,沈大人应该去跟长公主说,而不是在这里,与奴才多说废话。奴才这条命从来身不由己,遑论今时今日。另外,沈大人这不远千里的跋涉而来,到底是什么居心,您心里清楚得很!” “你什么意思?”沈唯卿蹙眉。 祁越捋着自己的袖口褶子,“她那么聪明,这世上就没有她看不明白的事情,岂会看不懂你这点心思?可沈大人不妨好好想清楚,对于你……她是否保持着最后的界限?既知如此,就该清楚,有些事情是不会有回应的,何必呢!” 沈唯卿哑然,“你……” “沈大人常日在她身边,应该很清楚她的性子,也该明白公主府的规矩,有些话以后莫要再问,若是让她知晓,只怕以后再也不会信你。”祁越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沈大人,好自为之!” 语罢,祁越头也不回的离开。 沈唯卿站在那里,目不转视的瞧着他离去的背影。 当年的祁世子,如今的公主府家奴,即便是深陷泥淖,依旧将脊背挺得笔直,可在她面前卑躬屈膝,亦能在她背后站直身躯。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 怕是连祁越自己,都分不清楚了吧……面具待久了,就真的再也摘不下来了!远处,紫岚眯起眸子,兀自揣摩着。 方才他们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以她这一根筋的想法是,沈唯卿想从祁越身上探知,她家主子的腿部伤情,可祁越守口如瓶,咬死不说。 这是公主府的规矩,是谁都不能违背的,祁越这么做也没什么错漏。 但是…… 紫岚挠挠头,总觉得他们说的话之中,隐隐有点别的意思,可她素来思想简单,怎么想也没想明白到底是个什么事? “难道是在争宠?”她摸了摸自个的下巴。 第126章 坏她好事! 争不争宠的,紫岚弄不清楚,反正她是一根筋,多一点都考虑不到,只能是原话原听,好在她不是个多嘴饶舌之人,到了耳朵里的话,素来不会轻易往外说,自然也没什么大碍。 纵身一跃,回到了屋前。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紫嫣蹙眉,“他先你一步。” 紫岚点点头,“我知道,我瞧见了。” “他在干什么?”紫嫣眯起危险的眸子。 紫岚怀中抱剑,“蹲个茅房而已,你这么大惊小怪作甚?他一个大活人,难道还能被茅房给吞了不成?咦,岂非好臭!” “你……”紫嫣略显无奈的看着她,“你少来这一套,他到底跟主子隔着血海深仇,很多事情必须得你我盯着,主子心软下不去手,你我自不必如此。” 紫岚白了她一眼,“主子比你聪明,看得比你清楚,若是主子真的发现了他偷摸着背叛,肯定不会放过他的,我相信主子!” “那你是不相信我?”紫嫣问。 紫岚撇撇嘴,“好姐姐……” “罢了,懒得跟你贫嘴。”紫嫣深吸一口气,“咱们当奴婢的,性命与前程都系在主子一人身上,主子荣耀便是你我荣耀,主子若是有难,你我就得豁出命去!” 紫岚点头,“这话你说过多回,我耳朵都长茧子了。” “你是我至亲,主子是我至敬之人,我不希望你们因为心慈手软,而……而覆辙重蹈。”最后四个字,她说得很轻。 紫岚面色微紧,“当初之事,跟你没关系……” 她就知道,姐姐的心里依旧惦念着那事,哪怕隔了这么久,依旧不曾放下。 “罢了,不说这些,好好守着!”紫嫣叹口气,“我瞧着这雨,一时半会的怕是停不了。” 紫岚瞧了瞧,“是有点这意思。” 屋内。 祁越守在床前,瞧着面色微白的人儿,脑子里回荡着沈唯卿说过的那些话,有没有动过心,对于他们二人的关系来说,其实压根不重要了。 身份悬殊,云泥之别,早就注定了,结局不可能是话本子里一般,什么良辰美景,什么如花美眷? “阿越。”微凉的手,忽然就覆了上来。 祁越陡然回过神来,瞧着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柔荑,低声唤了句,“公主?” “阿越。”百里长安翻个身,长长的羽睫轻轻扬起,一双美眸就这么睡意惺忪的盯着他,床头灯散着羸弱的光亮,星星点点,斑驳洒于周身。 祁越凑近了瞧她,隐约能看到她眼角的晶莹,合着她精致无双的五官,如同受惊的小鹿,满脸的无辜与委屈。 若不是知道她惯来善于伪装,只怕祁越也会被她骗过去,这样一张脸,能骗尽天下男人。 可偏偏她高居庙堂,紧握朝廷大权,不屑这等勾人的手段,只听得外头流言蜚语,说什么长公主面首无数,实际上,不过是为了展露软肋与弱处。 完美无缺的人,最容易被人忌惮。 是以,你得有缺点。 哪怕没有,也得让人相信……你有! 你贪婪好色,你冷漠无情,你心狠手辣,你没有一点长处,你今日所得皆是靠着与生俱来的身份,靠着天生的优越,而不是你自己的本事! “奴才守着您。”祁越俯首。 百里长安徐徐勾唇,冷不丁胳膊支棱着,半撑着身子看他,狐媚眼睛漾开浅浅涟漪,修长如玉的指尖陡然勾起他的衣襟,“去见谁了?” “没有!”祁越俯首,“只是走开了一下。” 她听得外头的雨,心里烦躁得很,急切的想找他来平一平心里的火气,面上在笑,内里却凉薄得厉害,“你听,那么大的雨……” “公主?”祁越打断了她的话,“都过去了。” 百里长安忽然笑了,“你说,死去的人都会在哪里?还能见着吗?不都说有冤魂索命吗?可到我这儿,怎么就不灵了呢?” “公主?”祁越凝眉,“生死有命。” 四个字,似乎是天底下最廉价的安慰,偏偏最无力反驳。 人不能跟命争,不是吗? “上来。”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祁越习以为常,上了她的床榻。 柔弱无骨的人当即伏在了他胸口,温热的呼吸盘桓在他耳畔,陡然间,她咬住了他的耳垂,嗓子里发出一声浅笑低吟。 “这么多年了,阿越还是那样娇羞可人。”她如玉般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唇瓣,终是俯身吻了上去。 软糯的唇,落在他滚动的喉结上,一双手不安分的探进了他的衣襟。 祁越喉间滚动,骤然间翻身,将她稳稳压住,“这种事情,应该是奴才来做,公主不必亲自动手。” “阿越真是越来越懂得我的心思。”她仰头望他,美眸勾魂,“那就请阿越,别手下留情。” “奴才,遵命。” 外头,雨声哗然。 唯有用心头的暖,才能平过往的怨。 只是,谁都没想到,这份暖没能进行到底…… 帷幔外头,紫嫣行礼,“主子,押解卓家众人,回金陵城的军士来报,半道遇截,卓家的人逃得逃,死的死,眼下正在搜山。” 葱白的手,登时撩开了帷幔,露出了百里长安那张,冷戾无温的脸,“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人。” “是!” 会是谁干的? 第127章 肯定出事了 外头大雨瓢泼,百里长安自然不会现在就去,毕竟人都丢了,她去了……难道要她满山头的找人? 既然现在去了也没什么用,那又何必如此着急。 大批的军士派出去,务必将私逃的朝廷钦犯捉拿归案,毕竟这广陵府的案子还没了结,若是让人犯先行跑了,岂非白忙活一场。 可说来也奇怪,明明跑出去没多久,这满山的军士居然找不到跑路的卓家人。 “真是活见鬼了!”罗盛是最着急的那个,万一卓家的人在外头乱说话,回头折腾出卓全的死因,这事情可就不好收拾了。 凌昌虽然身子还没痊愈,可这会也是主动请缨。 广陵府的事情,原就是先帝派遣他们三个去办,最后死了一个左玉堂,眼见着事情结束了,又出这幺蛾子,凌昌哪儿还能坐得住。 押解入金陵走的是官道,且行程并不快,所以罗盛和凌昌坐着马车也就赶到了,眼见着是到晌午,仍是毫无动静,二人自然是急不可耐。 府城下雨,这里可没有下雨。 放眼望去,到处绿荫葱葱。 “跑进了这片林中,怎么就不见了呢?”罗盛插着腰,左右瞧着,转而望着眼前来汇报的押解统领,“当时他们往哪儿跑的?” 统领回答,“就前面这片林子,虽说是跑了,可身上带着枷锁呢!按理说,根本跑不远,这会没瞧见枷锁,也没瞧见人影,翻过前面那个土坡,就没有人影了。” “走!”凌昌指了指,“我们慢慢走过去。” 罗盛点点头,搀了凌昌一把,转而冲统领道,“让大家继续找,这要是真的把人给弄丢了,回头都得完蛋。” 这是大实话。 “是!”统领行礼,自然不敢停下找人的脚步,否则长公主怪罪起来,一个两个的,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罗盛与凌昌缓步往前走,瞧着眼前这些林木,又看看周围。 “这也不像是能藏身的地方。”凌昌喘着气。 罗盛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二人都是文人,没走两步便已经气喘吁吁,等着到了土坡那边,业已大汗淋漓,腿软得说不出话来,一屁股坐在了山坡的石头上。 “你说,我两这般年岁了,爬个山都是气喘吁吁的,他们当中也有不少上了年纪的,怎么就这么大的劲儿呢?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凌昌拭汗。 此番广陵府一行,着实让他肾虚体乏,等着回去之后,定要好好将养着才行。 “跑一会也就算了,毕竟是生死关头,可能人的潜力无限,但毕竟是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插上翅膀,跑得没影了呢?”罗盛还是不相信。 你看看,这漫山遍野都是军士,到处搜寻,也不至于一点痕迹都没有吧? “可有什么马蹄印,或者是车轮印什么的?”罗盛问。 统领回答,“有,前面那条小路上有马蹄印,我们的人当时就去追了,可追到一半发现是只是行路的客商,对整个马队进行了搜寻,总共一辆马车,十来个家丁,带不走卓家这么多人,所以我们当时就把人放了。” “这就奇了怪了。”罗盛想不明白,怎么就消失了呢? 这卓家的人,会邪术不成? “难道钻地底下去了?”凌昌之前在云里村的时候,是从祠堂里的地道里逃往山上的,因为老百姓都是手无寸铁,若是逢着人祸,自然是没办法抵抗,只能想尽办法逃离。 所谓逃离,要么逃走,要么离开对方的视线,躲起来。 “地……底下?”罗盛跺跺脚,“总不能掘地三尺吧?” 这么大一片地方,难道要一寸寸的找过去? 统领嘴角微抽,这什么馊主意? 难道这些卓家的人,还真能打地洞不成? “要不,试试?”罗盛转头望着凌昌。 凌昌有些犹豫,“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风过无声,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半晌过后,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众人的注意力瞬时被吸引过去,登时翘首望去。 “这里有个洞!” 洞? 哎呦,洞倒是可以藏人。 “走!”罗盛搀着凌昌,亦步亦趋的往前走。 统领走得飞快,直奔山洞。 洞口很是隐蔽,青苔遮挡,枯柴为掩,若不细看,肯定看不得如此清楚。再看这个地方的位置,距离囚犯被劫的位置,不远不近,若是要藏在这里,倒也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洞内一片漆黑,什么都瞧不清楚。 火光缭乱,统领拿着火把缓步往内走。 前面,两个军士探路。 后面,罗盛和凌昌紧随其后。 “这山洞应该是自然形成的,不过,外头的掩体……倒像是故意弄出来的。”凌昌环顾四周,山洞虽有青苔,但是分外干燥,没见着什么水渍。 罗盛缓步往前走,伸手摸了摸石壁,“很是干燥,只是……好像有股味。” “味儿?”凌昌点点头,“我进来就闻到了,是有股味。” 罗盛蹙眉,“这山洞内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前面就是尽头,若有门,门内若有空间。 火光摇曳,终于到了门前,两个先进去的军士险些吓一跳,“大人?” 罗盛登时闻到了什么烧焦味,“什么味儿?” “好像是什么烧着了?”凌昌说。 闻言,统领循声抬头,骤然瞪大眼睛,“快,快跑!快出去!” 刹那间,众人没命似的往外跑。 “快跑!”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偌大的尘烟快速窜起,乱石如同雨点般飞溅,噼里啪啦的到处都是血迹,以及刺耳的呻吟…… 百里长安刚下马车,骇然扬眸望着轰鸣声的方向,陡然厉喝,“快,快过去!” 出事了! 肯定出事了! 第128章 差点被活埋 乱石齐飞,傻子都知道……出事了! 而且是,出了大事! 百里长安沉着脸,缓步朝前走去。 率先冲过去的,是沈唯卿,一阵风似的冲到了尘烟漫起之地,顿时愣了愣,其后瞧着满目狼藉,堪堪回过神来。 “这是……”下一刻,沈唯卿一声怒喝,“还愣着作甚?救人!” 一声令下,身后的众人当即蜂拥上前,搬石头的搬石头,抬人的抬人…… 谁能想到,一声炸响,整个山洞竟因此而坍塌彻底,从山洞内跑出来的人,被石块砸伤,而没能跑出来的,则是生生的砸死在了山洞内。 放眼望去,满地血色斑驳。 石头上,林木间,草地上,到处是血…… “罗大学士?”沈唯卿一掌推开了硕大的石头,瞧着底下露出的一双手,登时睁大眼睛,“来人,他们在这。” 这一声喊,当即把众人给招来,所有人齐心协力,搬开了数块大石头。 “罗大学士?” “罗大人?” 众人都在喊。 不多时,隐约有了动静。 “活、活着呢!” 百里长安是被祁越抱过来的,光靠着她自己走,还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呢! “还活着!”百里长安落地,紫嫣当即搀住她,“快,搬开这些石头,要小心,切莫导致二次滚落,快!” 动作必须快,这罗盛和凌昌二人,都是一把年纪了,若是磕着碰着,回头都是致命的,所以必须得尽快处置。 众人默默的抬起了石头,继而一起用力,连祁越和沈唯卿,也是捋起了袖中上前,以最快的速度,将压在上面的巨石挪开。 方才山洞坍塌的时候,罗盛与凌昌运气好,被统领狠狠推出去,刚好卡在了乱石落下的三角地带,这一空档便成了他们活命的机会。 是以,等着石头搬开,二人便可以从内里出来,除了一些乱石碎屑的飞溅伤,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颇为狼狈。 “如何?”紫嫣忙问。 紫岚已经拿着金疮药和止血散上前,“帮你们包扎一下。” 脸上的伤不致命,但在流血。 身上的伤也不致命,但年岁大了,痊愈的机会太小。 “如何?”百里长安亦是关慰。 二人齐刷刷的摇头,罗盛的脖子上被刮开了一道口子,紫岚赶紧动手止血,为其缠上了绷带。 凌昌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胳膊被撞了一下,这会有点淤青,既没伤着骨头,也没有脱臼。 “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坍塌了。”罗盛喘口气。 凌昌犹豫了一下,坐在树根上发愣,“不对,不对,是硝石。” “什么?”罗盛一愣,“什么硝石?” 凌昌转头看他,“之前进去的时候,你不是一直说,闻着有股味,但又不知道是什么味儿吗?我现在想明白了,是硝石的味道!” “我知道了,火把,是我们进去的时候,火把不慎触碰到了硝石,所以点燃了早早就藏匿在山洞中的硝石,以至于差点把我们都给活埋了!”罗盛气急,“真是该死!” 凌昌刚要开口,却听得那头的军士有了新的发现。 “在这里,他们都在这里!大人,长公主,找到了,都找到了!” 刹那间,罗盛捂着脖颈,快速起身,“找到了?是卓家的人吗?” “去看看!” 百里长安面色铁青,隐约能猜到,发生了何事…… 第129章 都死了 “把石块全部清干净。”百里长安沉着脸,冷然立在那里,“我便要看看,他们到底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紫岚行礼,“是!” 众人应声动手,快速清理着乱石。 山洞被炸坍塌,外头的石块较大,越往内里越是细碎,且伴随着污血和一些碎肉,越往前越能清楚的发现,事情的真相是如此的鲜血淋漓。 “找到了……”军士忽然哑然,不知道该如何言语,该怎么形容眼前所见到的事实,隔了半晌才结结巴巴的说了几个字,“残、残肢?” 百里长安起身往前,却被祁越拦了一下。 “奴才过去便是,莫要污了公主的眼。”祁越行礼。 百里长安拂开他的手,迈着沉稳的步子往前走,“什么没见过,还怕这些?” 皇朝更替都经历了,兵变弑兄都做了,哪儿还会在乎什么脏秽?既然那帮宵小之辈要跟她玩,那她就得看看,他们有多大的能耐?! 残肢断片被慢慢的挪出了乱石堆,有些面目全非,有些运气好,还能落得不全尸。 但很显然,这便是真相了。 罗盛趴在树后,扶着树干拼命的呕,晨起吃的那些东西,这会早就吐了个干净,连昨天晚上的也没放过,到了最后只剩下黄疸水,满嘴的苦涩。 “怎么会……”罗盛面色惨白。 凌昌是院判,虽然五内翻滚,但好歹也是见过各种血淋淋的伤口,倒也没有像罗盛这般厉害,只是这心里免不得有些难受,“虽然对卓全的恶行,深恶痛绝,也觉得他该死,可……” 可卓家的人,也不全是这样。 卓夫人当年跟着夫君治理广陵府,也算是个好人,只是年岁大了,便也不再管事,由着儿孙辈胡作非为,才落得如此下场。 谁想到,竟会埋身荒野,死无全尸…… “就算是报应罢!”罗盛面色惨白。 凌昌扶着他坐下,“你在这里歇着,我过去看看。” “唉,别勉强。”罗盛叮嘱。 凌昌点点头,缓步朝前走去,硝石爆炸的位置,应该就是他们之前见着的,偌大的空间位置,门后的位置。 当时里面似乎有很多人影,因着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所以当时他们都没仔细看,如今细想着,里面应该都是尸体。 “当时,应该都死了。”凌昌低声说。 百里长安扭头看他。 “臣等进去的时候,里面很安静,压根就听不到任何声音,若然是活的,总归要有呼吸声吧?这么多人围拢在一起,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凌昌解释,“可当时除了空气中弥漫的硝石味道,什么都没有。” 百里长安沉着脸,“都死了?” “应该都死了。”凌昌道,“因为当时,咱们都来不及反应,便瞧见火把上的火,已经燃烧到了引线,以至于那光亮直冲硝石堆而去。” 大家转身就跑,哪儿还顾得上其他?饶是这样拼命的跑,亦是差点没跑出来,险些被活埋。 “该死的东西!”百里长安低斥。 凌昌行礼,“臣等该死,竟是闹出了这么大的失误,以至于酿成今日这样的局面,请长公主治罪!” “你们自己都九死一生,我还能疑心你们里通外合吗?”百里长安睨了紫嫣一眼。 紫嫣挥手,毕恭毕敬的将凌昌搀起,“凌院判,快快请起!” “这帮腌臜东西,为什么要杀光卓家的人?”百里长安寻思着,“难道说,卓家的人捏着什么秘密?以至于,非死不可!” 祁越瞧着眼前的场景,看着被抬出来的尸体,有些被乱石砸得不成人形,早已看不清楚谁是谁? “又或者,是要帮着某人逃离?”祁越低声开口。 百里长安想了想,这也是有些道理的。 “按人头计算。”她转头望着紫岚,“一个都不能少。” 紫岚行礼,“是!” 沈唯卿招呼了一声,在边上辟出了一块空地,铺上粗布,以盛尸。 渐渐的,粗布被鲜血浸湿。 按照百里长安所说的,一个都不能少,以头颅为计算。 “少了一个。”紫岚仔细的数了数,反复的来回了数遍,还是少了一个,“主子,少了一个!” 但,不知道少了谁。 “如此看来,此事只能交给仵作。”沈唯卿满头是汗,喘着气回来,却又不敢靠得太近,毕竟他这一身的血腥味,身上也沾了不少血色,“长安,你先回车上去,这里交给我便是。” 百里长安扫一眼粗布上的尸体,眉眼间凝着化不开的狠戾,“少一个……” “算来算去,的确少了一个,至于是谁,可能真的要请仵作来验一验,才能清楚少的是谁。”紫岚解释,“不过,以奴婢愚见,少的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吧?” 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总不可能少个无关紧要之人,兴许是……当家的,或者即将当家的? 卓全已死,明霖被扣下,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唯一可能的,是卓全那个妾身的长子,那孩子因着生母早逝,一直养在卓老夫人膝下,卓家出事之后一并被押解随行。 “卓家的长子吧?”紫岚兀自揣摩。 百里长安不吭声,没有确切的证据,断不可轻易下定论。 “查!”紫嫣道。 紫岚点点头,着人去找仵作,得尽快处理这些东西。 好在,不一定要回府城,可先在附近的县衙里找仵作过来,暂解决这些事情。 百里长安环顾四周,也不急着走,倒是行至罗盛身边,“我想听听罗大学士的见解。” “其实吧……”罗盛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瞧一眼周遭众人。 百里长安瞧了紫嫣一眼,紫嫣会意,当即让众人退下。 祁越随之退下,与紫嫣一道,不远不近的站着,以确保百里长安的安全。 “可以说了。”百里长安开口。 罗盛扶着树干起身,缓步朝前走了两步,近至百里长安跟前,“若然是为救人,没必要灭口,悄摸着把人带走就算了,可这兴师动众的,倒不像是在救人。” “那像什么?”百里长安问。 罗盛想了想,只吐出两个字,“警告!” 第130章 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吗? 百里长安对这两个字无感,毕竟这世上能警告她的人,屈指可数,着实没什么可放心上的,但罗盛不是那种信口雌黄之人,所言必定有多根据。 “愿闻其详。”她瞧了一眼他苍白的面色,转身朝着马车方向走去。 见状,罗盛缓步跟上。 这地方血腥味太重,他着实受不了,百里长安是个聪明人,早就瞧出来他那点小心思,干脆带着他走远点,让他能好好说话。 “老臣只有一句话,若是长公主要救人,可会如此?”罗盛这话一出口,陡然迎上了百里长安阴深深的眸子,当即心头一窒。 毒妇沉着脸,眼神里凝着刀。 “臣的意思是,若想瞒天过海,本可以用更好的办法,而不是这样一锅端,且应该留下活口,让人瞧见山洞内的情况,如此才能让人相信,卓家的人都死绝了,更好的保护那个逃走的人。”罗盛一番话,合情合理。 百里长安也不是傻子,从他开口的那一刻,便也想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长公主以为呢?”罗盛低声问。 这个老年智囊虽然迂腐,有时候还轴得跟驴一样,但总体来说,还是很有用处的。 读的书多,旁观的事儿多,确有好处。 见着百里长安不说话,罗盛又继续道,“长公主一开始的时候,满脸愤怒,可现在却是平静得像个局外人,可见长公主心里很清楚,这压根不是什么金蝉脱壳,这就是屠戮。” 很纯粹的,杀! “知道太多的人,没什么好下场。”百里长安瞥他一眼,继续往前走,“继续说。” 罗盛瞧着她这副淡然之态,不由的心里感慨,如此气魄堪当大任,纵然不是帝王之才,也足以位居人臣。 在他吐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她却是这般的面不改色。 “如果真的让我们见到了尸体,其后并无发生任何事,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一场报复,可能是复仇,毕竟卓全丧尽天良,屠了那么多无辜百姓,总有侠义之士要出手。”罗盛继续道,“可我们一进去山洞就被炸塌,压根不让我们看清楚里面的情况,还要杀了我们……” 这就说不过去了。 只能说明,那些凶手不只是冲着卓家来的,还是冲着朝廷来的。 “如果进去的是长公主您,或者您身边的人……”罗盛顿了顿。 百里长安顿住脚步,幽幽吐出一口气,“你的意思是,冲我来的?” “是不是冲着您来的,老臣不敢肯定。”罗盛摇摇头,“但老臣肯定,他们这么做,绝对不是为了救人。” 只是为了杀光卓家的人,然后营造出,卓家有人逃出生天的假象…… 且这假象,信与不信,都不重要。 “信,最好,不信也无妨。”罗盛继续道,“反正目的就是杀人,老臣估计,这杀人的手法,可能是为了不让人瞧出来,杀人的功夫、兵器或者是其他的痕迹。” 百里长安阴测测的睨着他,“隐藏凶手的真实身份?” “老臣可没这么说,老臣只是觉得这件事很是蹊跷,值得怀疑。”罗盛是个大学士,既不是仵作,也不是衙门的捕头,哪儿有能力断案?! 话,只能点到而止。 百里长安那么聪明,他说一句,她便已经猜到了下一句,是以压根不用多说什么。 “罢了!”百里长安回头望着山洞处,众人还在忙碌着,但很显然,已经没有活口了,“一夜之间,杀光所有的卓家人,不可能是一人为之。” 这话好似提醒了罗盛,他猛然间想起了之前押送卓家的军士统领,说过的那一番话。 “难道是那支商队?”罗盛狐疑的眯起了眸子,略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百里长安。 百里长安蹙眉,“什么商队?” 是以,罗盛将之前统领说过的话,重新复述了一遍。 “祁越!”百里长安低喝。 祁越当即行礼,“奴才明白!” 道上,早已没了商队的痕迹,军士沿途去追,倒也没指望能追上,只是试图探清楚这些商队是不是真实存在。 还是说,拐个弯就消失了? 事实证明,商队是存在的,但拐个弯消失了……也是真的。 祁越没有往前追,而是转身往后退。 既然前面断了线索,那就从后面开始,人不可能凭空出现,那就看看是从哪儿开始出现的? 果然,在距离事发地一段距离之处,军士发现了马车的车辙印,且看着这车辙印的深浅,应该是马车停在此地有一段时间了。 这就说明,他们之前早就在这里等着,待押解的队伍经过,再行劫囚之事,灭卓家满门。 蓦地,祁越蹲下身,瞧着地上的马蹄印,若有所思的拧起了眉头。 这马蹄印…… “去拿笔墨和白纸过来。” 祁越蹲在地上,幽幽吐出一口气,仔细的观察着地上的马蹄印,等着底下人拿来了笔墨和白纸,他便开始小心的描摹,务求大小与花纹样式,跟地上的一模一样的。 地上的马蹄印是带不走的,但是拓印下来的却可以送到百里长安的面前,在某些的方面,他承认……真的比不上她的见多识广。 周遭没有别的痕迹,只有这些车辙印和马蹄印,一番搜寻无果,也只能如此。 众人撤回,祁越立在原地,默默的收起描摹下来的纸张,塞进了怀中。 刚迈开步子,身后突然传来异动。 睨一眼远去的军士,祁越慢慢的转过身来,不出所料的,见到了那个从树上落下的人,不是陈戊,是…… “阿越,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吗?居然还敢帮着她!你忘了祁家是怎么覆亡的?忘了祁家的祖宗祠堂是怎么被她一把火烧个干净?忘了你爹是怎么死的了吗?” 第131章 光的背面,是黑暗 四目相对,风过耳鬓。 蔓草轻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祁越!” 祁越回过神来,“是你们做的?” 无人回应。 “祁琛,是不是你?”祁越加重了语气,目光不善。 明明都是祁家的人,却是生来不同,一个身处光亮,一个生于黑暗。后来一场大火,一场浩劫,光亮坠入黑夜,黑夜永匿黑暗。 “哈哈哈哈,是不是我有什么要紧的吗?”祁琛冷笑连连,“反正她没死,你照样是只护着她的狗。” 祁越掌心凝力,“你可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后果?”祁琛瞧着他那副样子,到底是自己年长几岁,纵然没有兄弟情分,但都是祁家的人,少一个就少一分力量,不到万不得已,他暂时不想动眼前这杂碎,“后果是她死了,你就解脱了,祁家便可以东山再起。” 提到祁家的时候,祁越瞳仁骤缩,“东山再起?凭你?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之子,也配在这里大放厥词?” “难道要凭你不成?”祁琛冷笑,“最后一个支持你的人,都死了,你还有什么呢?” 眉睫骤然扬起,祁越狠狠闭了闭眼,“我就知道,是你杀的……” “知道又如何?”祁琛负手而立,“祁越,你要想清楚,到底要不要救剩下的那些人,要么杀了她,要么永远当一条狗,让祁家背负罪名。” 哪知他这话刚说完,祁越陡然出手,“我一个都不选。” 要选,也是先杀了他! 手足相残不是好事,但对于祁越来说,却是必须做的事,有些理由无法用言语解释,但就是这么个理儿! “杂碎!”祁琛的功夫,阴狠毒辣。 与祁越不一样。 祁越从小受祁家的家教所致,一身功夫都是正儿八经的师父传授,而祁琛不一样,一个婢女私生的外室,素来不被祁家人承认,在混入祁家之后,私下里偷学祁家的功夫。 但偷来的,始终不全。 既不全,那就得弥补。 祁琛能做的,就是用一些旁门左道来弥补,这一身功夫的不全,所以自成一派阴毒的功夫。 “杀了你,我便是祁家最后的公子。”祁琛一掌袭去。 祁越纵身跃起,轻巧避开,反手便是一掌。 “没想到,当了这么多年的狗奴才,还能有这般功夫,百里长安那个蠢货,居然没废了你的功夫。”祁琛冷笑。 祁越唇线紧抿,目色陡戾,“该废的是你!” 掌风相对,双方登时退开几步。 原本离去的军士,此番已经拼命的往回跑。 祁琛勾唇笑得凉凉的,目光阴沉的望着祁越,身后有数名黑衣人,从边上的林中冲出来,立在他的左右两侧。 “等死吧!杂碎!”祁琛忽然笑得凛冽,纵身一跃,窜上了树梢,与那些黑衣人一道,几个落点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祁越站在原地,手一挥,“穷寇莫追。” 众人止步。 掩在袖中的手,徐徐蜷握成拳头,祁越裹了裹后槽牙,面色青得厉害。 谁能想到在这地方,居然能碰到祁琛! “走!”祁越转身就走。 众人都是跟着祁越出来的,自然是要听从祁越的吩咐,他说撤,他们自然也得跟着回去。 至于这里发生的事情,只要祁越不说,谁都不敢多说。 马车内。 祁越行礼,毕恭毕敬的将拓印了马蹄铁的描图奉上,搁在了小方桌上,“这个印记,是在来路上找到的,奴才瞧着与往日的不太一样,仿佛是特意定制的。” “这马蹄铁的印记,果真拓印下来的?”百里长安伸手捻起,仔细的看了看,不由的蹙起了眉头,神色略显沉冷。 祁越颔首,“是!大小没错,花纹……因为地面干燥,留下来的纹路并不是太清晰,奴才只能描这些。公主若是不信,奴才可以带您过去看看。” “不用了。”她方才走走停停那么久,腿上隐隐作痛,“我相信你。” 祁越敛眸,“公主认得这马蹄铁?” “当年,西域进贡了一批宝马,虽然不是汗血宝马,却也是极好的品种,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百里长安问。 这件事当年祁家经手,祁越经常跟在父亲身边,自然是知道的。 “是!”祁越点点头。 百里长安将纸张放下,“回金陵城的时候,你可以去查一查那批失踪的马。” 祁越陡然抬眸,“是那批失踪的西域马?” “那些马在调拨至校场的路上,忽然受惊而四散奔逃,最后只找回来两匹马,其余的皆不知所踪。”百里长安徐徐后仰,靠在了软榻上,“彼时见着那些马,先帝很高兴,就让人特意定制了一批马蹄铁,上面的花纹是先帝亲手所绘。” 这事……祁越真的不知道,但百里长安所言必定是真。 “不必奇怪,这事没人知道,因为父皇绘图的时候,只有我在旁边看着。”百里长安眯起危险的眸子,“马蹄铁用的材质是极好的,除非你边关踏马,否则寻常用途,用个几年或者十几年的不成问题。”祁越点点头。 “最后抓回来的一匹马,先帝原想将其用作种马,但没过几日,便被人毒死,还为此处死了所有的马夫。”百里长安瞧着他,“这批西域马就这么消失了。” 可她没想到,这么多年去过来,竟然有冒头的痕迹?! 真是怪哉! “如此说来,当年的偷马贼,可能跟这次的事情有关?还是巧合呢?”祁越有些迷糊。 百里长安不说话,只是凝眉瞧着图纸上的描画,怎么会跟当年的偷马贼扯上关系呢?还真是有点扑朔迷离啊! 蓦地,紫嫣进来行礼,伏在了百里长安的耳畔低语两句。 百里长安的面色旋即变了,拂袖示意紫嫣下去,兀自坐了起来,面色沉得厉害,“你方才遇见谁了?” 第132章 他有毒 祁越伏跪在地,一声不吭。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有些事情根本瞒不过百里长安,也没打算瞒着,至于她什么时候知道,他亦不必多费心。 总有人,会把这件事送进她的耳朵里。 “祁家那个野种。”百里长安低哼两声,“这厮还敢找上你,可真是手足情深啊!” 祁越不吭声,心知她这是生气了。 “阿越就不想说点什么?”她沉着脸。 祁越磕头,“奴才与他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百里长安幽然吐出一口气,“一句话就打发了我,阿越可真是愈发本事了!” 临了,她眼一闭,不愿再与他多说半句。 “滚出去!” 祁越自知多说无益,行了礼便退出了马车。 紫嫣转头看他,“别以为你动那些小心思,主子会不知道。” “知道又如何?”祁越倒是没什么感觉,毕竟这件事也是瞒不住她的,知道也只是早晚的问题,何况她压根找不到祁琛。 祁琛走的旁门左道,练的不知道什么诡异功夫,能抓住他的人少之又少。 “若你敢跟他们联手对付主子,我第一个杀了你。”紫嫣可不是开玩笑。 对于祁越这个祸害,紫嫣是真的、真的想动手,想了很久很久…… “那你最好问过公主的意思,免得擅作主张,最后还得给我陪葬。”祁越拂袖转身,朝着溪边走去。 紫嫣低哼两声,这厮早晚是个祸害,此前跟赫连家的人纠缠不清,如今还跟祁家的人重新勾结在一起,也只有主子能容忍这样明目张胆的背叛。 即便主子能容忍,她也得盯着点,万一真的到了某个关键时候,她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拼了一死,跟祁越同归于尽。 溪边。 左右无人,祁越扶着岸边的石头坐下,无力的喘口气,转而在溪边的乱石堆里翻找了一番,从中挑出一片极薄而边角锐利的石片。 摊开右手,掌心里一团漆黑。 锋利的石片划破了掌心,登时有漆黑的血色缓缓涌出,祁越快速将流血的手掌探入水中,以溪水略显湍急的流速,冲洗伤口的污浊。 所幸发现的第一时间,他便以内力护住了心脉,这才让他在百里长安面前,一直保持着平静无恙的姿态。 毒血的涌出,让他紊乱的呼吸,逐渐趋于平静。 只是,血液的流逝也起了负面作用,让他有些脑子浑浊,视线模模糊糊的,身子软得不成样子,似乎只要一闭眼,便会就此晕死过去。 祁越死撑着,“果真是愈发狠毒了。” 但他知道,祁琛没想杀他,只是这厮时不时的出来给他添堵,不过是想逼着百里长安杀了他罢了,因为祁家还有活着的人,还有那些父亲的旧部,都在暗处虎视眈眈。 祁琛如果杀了祁越,他这辈子都别想再走到光亮处。 唯有让百里长安杀了祁越,才算是名正言顺,到时候祁琛就可以借着为他这世子爷报仇的名号,行自私自利之事。 祁越扯了扯唇角,“祁家竟也能出这样的腌臜东西……” 凉风习习,掌心的毒不断涌出。 溪边,偶有白色的鱼儿翻起,一动不动的弃尸石头缝隙里。 百里长安站在车轱辘边上,瞧着不远处的身影,不,不是身影,从这个位置看去,只能看到……祁越背靠着石头,背对着马车位置,只露出那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百里长安站在那里看了好半晌,都没见着他动弹,便隐约明白了这意思。 “主子?”紫嫣开口,“要不要过去看看?” 百里长安幽然吐出一口气,敛眸望着山洞坍塌的位置,“留心那边便是。” “是!”紫嫣不再多言。 祁越的死活,她才不管呢! 石洞那边,清理之事进行得分外迅速,因着时辰不早,便也临时就地安营扎寨。 到了夜里的时候,仵作查验完毕,尸体零碎的拼凑着,数来数去都是少了一个脑袋,这就验证了紫岚之前说的,可能跑了一人。 “少了一个!”仵作低声说,“但尸体都是面目全非,有些甚至于被砸得稀巴烂,所以很难辨别到底谁是谁,不过卑职可以肯定一件事,丢的是个孩子。” 百里长安的眉睫陡然扬起,“什么意思?” “成年人的头颅和孩童有着本质的区别,卑职查验过所有人能找到的头颅,发现缺了一个孩子的,就是这名单上写的那位卓家的小公子。”仵作毕恭毕敬的行礼。 百里长安揉着眉心,“倒是比我更心狠手辣。” “下去吧!”罗盛道,“继续你的活。” 仵作行礼,“是!” 等着仵作退出了营帐,罗盛转头望着面色微白的百里长安,“长公主是觉得,那孩子死了,还、还被……” “人心之恶,不在于面,而在于心。”百里长安偏头看他,“有什么可奇怪的?就当是从流放,变成了斩首罢了!明日启程,罗大人去休息吧!” 罗盛也不知该说什么,行了礼便退出了营帐。 凌昌在外头站着,与沈唯卿说话,见着罗盛出来,当即迎上。 “长公主怎么说?”凌昌问。 罗盛摇摇头,“她还能怎么说?事情都发生了,又不可能让人活过来。她说明日启程,该散就散吧!” “这里……不管了?”凌昌低声问。 罗盛不吭声。 沈唯卿瞧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诶,你跟这小子说什么呢?”罗盛拽过凌昌。 凌昌瞧了一眼沈唯卿离去的背影,低声开口,“还不是为了长公主的腿伤,上着心呢!这会就已经叮嘱我,回去之后务必要仔细看诊,然后及时通知他。” “你答应了?”罗盛问。 凌昌岂敢答应,“长公主那脾气,我敢答应吗?没她允许,我若泄露消息,脖子上这东西就得跟着搬家!” “我瞧着这小子目的不纯,以后别跟他说太多,免得言多必失。”罗盛小声叮嘱。 凌昌点点头,“嗯!” 第133章 那小子,是个没脑子的 外头,安静下来。 紫嫣铺好了床榻,伺候着百里长安洗漱完毕之后,退出了营帐。 “你看什么呢?”紫嫣问。 紫岚摇摇头,“主子没说让他进去伺候?” “他,谁?”紫嫣蹙眉,转而明白了。 紫岚愕然,“没说?” “没有。”紫嫣立在帐子外头,“你莫要多事,主子心烦,这件事若是传到朝廷,八成又得是主子的不是。” 紫岚不解,“这又不是主子做的,关主子什么事?” “杀人灭口,或者是泄愤。”紫嫣叹口气,“反正不是好话。” 紫岚哼哼两声,这倒也不是胡说,她们在百里长安身边伺候,早已司空见惯。 夜里,林中风起。 那呼呼的响声,如鬼神呜咽。 翌日晨起,诸事皆定。 所有的尸体等物,皆交由县衙的仵作带回去,沈唯卿下令,派人护送至义庄,待百里长安回了金陵城之后,着刑部郎官专程来督办此事。 她该回金陵城去了,不该再在这里久留…… 马车上。 祁越在旁伺候着,面色泛着青白,恭敬而沉默。 “阿越。”她眉眼含笑,勾勾手指,“过来。” 祁越行礼,毕恭毕敬的上前。 “抱我!”她说。 他坐在软榻边上,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紧拥在怀。 “夜里风大,我睡不安稳,如今倒是无妨,你陪我睡会。”她窝在他怀里。 羽睫微垂,声音细弱,合着她这张精致的容脸,示弱得恰当好处,既不让人觉得做作,又足以心生怜惜。 “好!”祁越拥着她。 偌大的马车,宽敞的软榻,他拥着她躺在那里,位置刚刚好。 她侧躺着,由着他从背后将她圈在怀中,以他胳膊为枕,以他怀抱为炉,暖了身也暖了心,自觉得心中分外踏实。 眼睛破开一条缝隙,她不动声色的瞧了一眼他手上的绷带,音若蚊蝇般的道了句,“傻子!” 祁越低眉看她,只瞧着她双目紧闭,容色平静。轻轻吐出一口气,他垂头与她面颊紧贴,愈发将她抱紧。 怀里的人,眉眼舒展,安然入睡。 马车外,沈唯卿策马相随。 “沈大人这是作甚?”紫岚策马上前。 沈唯卿时不时的瞧着窗口,这让她心里很不高兴,谁都不许窥探她的主子,哪怕是沈唯卿也不行。 “车内没动静,万一长安……” 不等沈唯卿说完,紫岚已经打断他的话,“主子昨夜没休息好,今儿难得路上平稳,可以好好的补个觉,沈大人可不要打错了主意,扰了主子休息。” “我自然不会搅了长安休息,只是有些担心她罢了。”沈唯卿深吸一口气,“紫岚,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成见?怎么出来了一趟,好似有点不一样了?” 紫岚笑了笑,“沈大人多虑了,紫岚只是个奴婢,不敢对主子有成见,只是此番主子吃了不少罪,奴婢这心里头难受得紧。如今事情办妥,主子安然,奴婢只想让主子舒服一些。您也知道的,金陵城多得是人,盯着主子,若主子不养好身子……” “我明白!”沈唯卿点点头,“我出来的时候,和赫连家大公子打了一架,估计这会,赫连承也该回来了。两兄弟联手,长安怕是……不好收拾!” 紫岚不解,“赫连家的?” “赫连承,要回来了!”沈唯卿幽幽的开口,“这小子可比赫连琦要精明得多,若是帮手也就罢了,若是对手……这金陵城又得风起云涌一番。” 护国公府的事,不容小觑。 别忘了,赫连应的手里,还握着一支大军,若是他撕破脸皮,局面将一发不可收拾,必须得小心应对。 紫岚可不管这些,“反正,主子的身子要紧,其他的……等回去再说!” 沈唯卿裹了裹后槽牙,摸了摸上胳膊的位置,“那小子下手是真的狠,可见……是个没脑子的,不是他自家兄弟的对手!” 第134章 骗骗老人 紫岚自然听不太懂深意,但一旁始终不言语的紫嫣,却是听得一清二楚,隐约明白了沈唯卿的意思。 对于赫连承,百里长安一直抱着拉拢的态度,所以紫嫣亦是分外留意其人,如今听得沈唯卿这般言说,心中更是警惕了几分。 队伍,继续朝前走去。 百里长安这一觉睡得极是安稳,一直到了日落时分,才堪堪醒转。 “醒了?”祁越还在身侧。 胳膊被她枕得发麻,但却舍不得挪开半分,由着她肆意妄为,爱怎么翻身就怎么翻身,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她面向他,窝在他怀里,刚刚睡醒的人儿,睡意惺忪的抬眸,瞧着像是粘人的猫儿,看了他一眼之后,又懒洋洋的垂下眼帘,黑鸦羽一般的长睫在下眼睑处,落着斑驳的剪影。 慵懒而矜贵,乖顺而温和。 如此无害,这般柔软。 好半晌,怀里人终于挪动了身子,如玉般的大长腿就这么架在了他的身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仿佛是餍足至极。 “阿越,什么时辰了?”她嗓音嗡嗡的。 这口吻,像极了最亲密之人的日常。 “日落西山,时辰不早了。”祁越音色低柔。 百里长安这才清醒些许,“果然,只有在阿越身边,才能睡得如此安稳。” 他瞧了一眼她的大长腿,若有所思的盯着她腿上的绷带,真是个妖孽,受了伤也不安分,着实让人无可奈何! 扶着百里长安起身,祁越行了礼便退出了马车。 不多时,紫嫣进来伺候。 因着百里长安腿上带伤,所以不易走得太快,得随时顾忌她的伤势。 安营扎寨,避开人群。 官道边上的空地,火光缭乱。 “长公主就不担心吗?”罗盛坐在帐内。 百里长安翻看着送来的折子,瞧了瞧最近堆积之事,不由的眉心蹙起,“担心什么?” “您在公主府落个假的,这会现身此处,到时候再回金陵城,这不是戏耍文武百官吗?”罗盛晃了晃手中的折子。 百里长安勾唇,“所以呢?” “这都有人……参奏你了。”罗盛诧异。 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还是她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朝政掌握在我手里,你觉得我有什么可怕的?”百里长安反问,“就算公主府的长公主是假,谁能奈我何?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也可以说……现在的我,是假冒的!” 罗盛:“……” “公主府的是真公主,现在在你跟前的,是假公主。”百里长安大笔一挥,在折子上批注,其后快速合上,转手搁在一旁。 紫嫣快速收拢着,分门别类,按照轻重缓急排布。 “这倒是个办法。”罗盛瞧了瞧她递来的第二本折子,“这是……” 百里长安勾唇,“没想到吧,参奏完了我,还有参奏你们几个的。哦不,确切的说,是参奏你跟凌院判。” 罗盛喉间微动,瞧着折子上说的那些罪名:玩忽职守,懈怠无能,中饱私囊…… 如此种种,皆是欲加之罪。 “简直是岂有此理,当初广陵府出了时疫,一个两个都唯恐避之不及,满朝文武无人应声,老臣这才挺身而出。”罗盛气急,“可谁知道,竟落了这么个下场,还敢说我跟卓全合谋?合谋……合谋至于落得如此狼狈吗?” 凌昌可是差点,连命都丢了! 简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这么点小事,犯得着如此盛怒?”百里长安满脸嘲讽,“这里多得是弹劾参奏的折子,若我如你这般,怕是早就随了先帝而去,活生生气死了。” 罗盛叹口气,“这摄政长公主,真是不好当啊!” “所以,罗大学士不想让我早点卸下这重担?我毕竟是个女子,不是吗?”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开口。 罗盛心头一紧,怎么觉得她这话里…… 一准没好事! “长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罗盛小心翼翼的问。 第135章 他的另一种偏执 回过神来的罗盛,忽然闭口不语,好歹也是吃了这么多年的饭,不能就这样被小丫头给套路了,否则传出去,他这老脸往哪儿搁? “长公主。”罗盛幽幽叹口气,一副倦怠至极,垂垂老矣的神色,“老臣老咯,再也经不起什么波折了,您就放过老臣吧!” 百里长安搁下笔杆子,就这么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罗盛:“??” 小妮子心里,还憋着坏呢? “长公主。”罗盛语重心长,“我大昭才德兼备之人,多不胜数,老臣这般年岁实在是不堪重用,不如酌情提拔新的一辈,说不定……” 百里长安还是不说话,一双美眸阴测测的盯着他。 这眼神,看得罗盛心里直打鼓,隐约觉得脊背发凉……只怕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唉!”罗盛叹气,“长公主直言便是。” 百里长安这才重新拿起了笔杆子,笔尖蘸墨,重新批着手上的折子,“宫里虽然有太傅,可我忽然觉得,不曾走出过金陵城的太傅,不能算是好太傅。” “嗯?”罗盛一怔。 她继续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长公主这是……”罗盛有些犹豫。 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笑着,“大学士是个空衔,太傅也是个空衔,反正都是空的,想来也没什么区别,换换位置,做点更有用的事情……罗大学士以为如何?” “这是要让老臣,教授皇上?”罗盛徐徐起身,赶紧躬身揖礼。 她点点头,这次倒也没有兜圈子,“罗大学士不只是博闻强记,学识广博,更重要的是,我相信你是吃过老百姓的苦,受过朝廷上的窝囊气,所以很清楚很明白,要怎么让一个未开智的孩子,逐渐成长为明君。” “老臣惶恐!”罗盛扑通跪地。 百里长安徐徐起身,紫嫣躬身退到一旁。 “罗盛,我丑话说在前头,辅佐帝王的时候,不要掺杂个人感情,不要左右他的决定,你能做的就是正确引导。我不介意你用什么手段,也不介意你心狠手辣,只一点得记住,不要让他变成一个蠢货,任人宰割而大谈什么孝义。”百里长安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睨着罗盛。 罗盛磕头,“老臣明白!” “我希望你是真的明白,而不是嘴上说说。”百里长安深吸一口气,“他是冷宫里走出来的,不需要世人怜悯,也不必怜悯世人,要的只是握住大权,撑起大昭。” 罗盛敛眸。 只听得百里长安最后补充一句,“功过得失身后名,那是死后才会刻入墓中的东西,活着的人,不需要那些。” “是!”罗盛磕头。 百里长安亲自弯腰,将人搀起,“希望罗太傅不要辜负了本公主的一番用心,有些话我不会再说第二次,但……你若做不到,我照样会杀了你。” “老臣明白!”罗盛郑重其事的回答。 她摆摆手,“那就先回去吧!等着回到了金陵城,我会让皇帝一道圣旨,到时候你就做你罗太傅,好好的替我教导皇帝,我也省省心,可以心无旁骛的处理朝政。” 若是换做以前,罗盛肯定是要骂几句:牝鸡司晨。 毕竟这男子当道的世道,总归要随波逐流一番。 可现在,他忽然觉得…… “老臣,领命!”罗盛毕恭毕敬的行礼。 这一次,是真的心悦诚服。 凌昌在帐子外头等着,见着他出来,赶紧迎上去,“怎么了,没为难你吧?是因为卓家的事情吗?要回金陵城了,所以威胁一番?” “没有。”罗盛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定定的站在原地。 凌昌:“??” 这表情,不对头啊! “那到底是怎么了?”凌昌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回到金陵城之后,那些人问起来,自己要做点什么?说点什么?又或者是,长公主有什么交代? 好半晌,罗盛才幽幽的吐出一口气,“原来眼睛和耳朵也会骗人。” 凌昌:“……” “行了!”罗盛拍拍他的肩膀,“回去说。” 凌昌点头。 沈唯卿站在树下,眉心微蹙,瞧着二人交头接耳的离开,不由的将视线落在帐门处,也不知道她跟罗盛说了什么? 一转身,祁越站在暗处。 “你站了多久?”沈唯卿问。 祁越缓步上前,“沈大人站了多久,奴才就站了多久。” “你盯着我?”沈唯卿蹙眉。 显然,不悦。 “大人这话说错了,奴才不是盯着你,是守着长公主的帐子。”祁越与他擦肩而过。 沈唯卿瞧着他的背影,纵然深陷泥淖,亦将脊背挺得笔直,唯有在她面前,才会折下腰来,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偏执? “大人?”底下人轻唤。 沈唯卿回过神来,“有时候还真是羡慕他。” 虽然卑微如尘泥,却能光明正大的站在那个位置…… “楚副将回来了!”底下人行礼。 沈唯卿转身就走,楚英来了,那就说明赫连承已经进了金陵城。 进了帐子,楚英已经在等他。 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从金陵城赶来。 “大人!”楚英行礼,“赫连承回来了,还生擒了定王。” 沈唯卿一怔,“抓住了?” “嗯!”楚英点点头,“卑职也没想到,这赫连承还真是有点本事,据说早就料到定王会跑,还没等着后援赶到,他就在酒里下药,拿下了定王。” 沈唯卿沉默不语,难怪百里长安会挑中他。 这小子,的确有两把刷子。 “大人,您说定王被擒,是好事还是坏事?”楚英是看着赫连承回城的,所以第一时间赶来报信,“若是死在外头也就罢了,这一回来,长公主不得又……” 沈唯卿目色沉沉,缄默不语。 第136章 最后的宁静 “大人?”见着沈唯卿不说话,楚英心里也没底。 沈唯卿回过神来,“这件事我做不了主,还是得让长安自己来决定。” “是!”楚英不敢多说什么。 定王之事若不处置妥当,来日百里长安又得落一个弑兄的罪名。 沈唯卿去而复返,紫岚不解。 方才,她是瞧见了沈唯卿与祁越,二人的擦肩而过。至于他们说了什么,不在紫岚的好奇范围之内。 “沈大人?”紫岚不解,“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沈唯卿指了指内里,“没人吧?” “只有主子和紫嫣。”紫岚解释,“要不,奴婢给您通传一声?” 沈唯卿点点头,“好!” 紫岚快速进了帐子,不多时便出来了,“进去吧!” 闻言,沈唯卿睨了祁越一眼,大步流星的进了帐子。 “这么着急忙慌的,是金陵城出事了?”百里长安岂会不知,是以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继续翻着手上的折子。 后半夜,这些折子都得连夜送回去,必须第一时间送到御书房,所以她忙得很,哪儿有功夫多说废话。 “是!”沈唯卿上前。 紫嫣行礼,款步退出了帐子。 见着紫嫣出来,祁越眉眼微垂,漠然立在一旁,神情微冷。 “赫连承回来了。”百里长安听得紫岚来报,说是沈唯卿着急忙慌的来找,她便心里盘算了一番,多多少少有了几分猜测。 沈唯卿点头,捋起了袖子,替代了紫嫣方才做的事情,站在她身边替她研墨,“不只是赫连承回来了,这小子命大不说,还把定王也给抓了回来。” 笔尖的黑墨,陡然落在了纸上。 一圈圈的墨晕,在纸上逐渐化开。 百里长安幽然叹了口气,徐徐将手中的笔杆子搁下,转头望着他,“到底是我失算了,原以为派出人去,意外什么的,能免了我这一点骂名,可谁曾想……天不从人愿,我到底还得担起这罪过。” 说到这儿,她摊开自己的掌心,若有所思的瞧着。 “你看我这双手,沾了多少人的血,有至亲骨肉,也有无辜的人。”她扯了扯唇角,艳绝的面上,漾开无奈的苍白,“可我不能回头,必须得往前走,哪怕满地白骨,我也得踩着往上爬。” 沈唯卿喉间滚动,放下手中的墨条,“长安?” “赫连家给我出了一道难题。”百里长安负手而立,“赫连承……这是回敬了我一军。” 沈唯卿点头,“我就知道这小子城府极深,当初就不该……” “他能从定王手里逃脱,其后又反客为主抓了定王,自不是简单的角色,其实这样也好,我探过他的底,也该轮到他来试试我了。”百里长安缓步行至案旁,兀自倒了杯水,“很公平!” 沈唯卿上前,“可是,他毕竟是赫连家的人。” “赫连应畏惧其妻,赫连夫人骨子里是厌恶赫连承的,毕竟自己有儿子有女儿,怎么能容忍丈夫厚待一个孽子。”百里长安轻哼,“别看这小子一副好欺负的软弱模样,实则……懂得隐忍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她就不信,赫连承会甘于为奴。 庶子永远是庶子,若不脱离赫连家,他永远都没有机会抬头挺胸。 “那……”沈唯卿顿了顿,“该怎么做?” 百里长安双手环胸,绝艳的面上,漾开狐媚的笑靥,葳蕤烛光下,像极了成精的狐狸,那样的勾魂摄魄,“这一招,我接了!”沈唯卿蹙眉。 “这小子既然想玩,那我就陪他好好玩。”如玉般的指尖,轻轻卷着垂落的青丝,指尖上一寸黑一寸白,尤为鲜明,“免得露了锋芒,哭都找不到肩膀依靠。” 沈唯卿瞧着她,“还是要小心。” “好了,你先回去吧!”百里长安拂袖转身,“待回了金陵城,我便好好的会会他。少不谙事,总得有人教!” 沈唯卿幽然叹口气,“好!” 瞧着他一步三回头的样子,百里长安忍不住笑了一下,“怎么,还想赖着不走?改明回了金陵城,还是先解决你的事儿吧!” 沈唯卿:“……” 见着沈唯卿出来,紫嫣旋即转身回了帐子。 “主子?”紫嫣行礼。 百里长安没有吭声,面色沉冷如冰。 赫连承,你可真是好样的,还把定王给她带回来了…… “没让二皇兄死在外头,真是可惜了。” 好半晌,她才低低的吐出这么一句。 “定王?”紫嫣了悟。 百里长安不再说什么,照样若无其事的批着折子,天亮之前让人快马加鞭的,将批好的折子送回金陵城去。 一直到天亮,祁越才见到了百里长安。 她一夜未眠,眼下略显乌青。 洗漱完毕,吃过早饭,队伍便重新启程。 一如之前那般,百里长安上了车便窝在祁越的怀里,睡得昏昏沉沉的,可见昨天夜里她心事重,每次都是这样的,心事重就必须在他身边才能闭上眼睛。 她那样多疑的性子,对谁都放不下戒心,唯独对他……交付脊背。 可她明知道,他们之间啊,隔着血海深仇! 祁越瞧着怀里的人,长长的睫毛垂落着,随着他的呼吸而轻轻的抖动,素白的面上没有半分血色,不知是不是太累的缘故? 侧颜如玉,美人如花。 搁在她腰间的胳膊,微微收拢,将她整个人以弧形的姿态,紧贴在自己的怀里,他的下颚抵在她的肩头,鼻尖慢慢都是她脖颈间的淡雅香气,若即若离。 闭上眼,想起那年的桃花纷飞,那个穿着红色小裙子的人儿,兴匆匆的从拱桥那边跑过来,边跑边喊着:阿越哥哥…… 那声音,传出去很远,很远! 怀里的人,徐徐扬起了唇角,翻个身便将双臂探入他的腋下,习以为常的与他紧拥,以这样的姿势,宣告主权。 祁越抱紧了她,两个人像两条即将渴死的鱼,仿佛视彼此为救赎,可偏偏又隔着深沟大壑,连那一层窗户纸都没敢撕破…… 等回到金陵城,就不会再有这样安静的时候了! 第137章 打她的脸 一路上倒也安静,除了这些小插曲便也没别的事儿。 金陵城。 城内城外,一切如常。 百里长安提前下了马车,并没有随军入城,而是轻车简行,便衣进城。 轻纱斗笠,玄衣如墨。 紫岚和紫嫣跟在身侧,祁越则提前回公主府安排一切事宜。 罗盛和凌昌先行回宫复命,对于百里长安的行踪,皆讳莫如深,对外只字不提。 “这金陵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久违的熟悉感,这是生她养她之处,天子脚下,天之娇女,“离开了这么久,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紫岚环顾四周,“那主子以后,多逛逛。” 闻言,百里长安笑了,抬步进了茶楼雅间。 坐在熟悉的地方,瞧着外头熟悉的场景,这心里也跟着舒畅不少,等着酒菜上桌,百里长安饮一杯酒,顿觉得身心舒畅。 连日来的疲惫,仿佛一扫而光。 街头。 有点闹腾。 沈唯卿跟百里长安是前后脚回的城,回来之后便先回府洗漱,换了身衣服出来,谁知道这会,竟又遇见了冤家对头。 紫岚和紫嫣探着头,瞧着窗户底下的场景,当即面面相觑。 “沈大人。”赫连琦冷笑两声,“没想到还能在这儿碰着你!” 楚英正欲上前,被沈唯卿一个眼神制止。 “怎么,这条街是赫连家的?”沈唯卿瞧了瞧赫连琦,转而将目光落在他身后。 赫连玥一袭白衣如莲,盈盈立于风中,微光里眉眼如画,瞧着一副羸弱的姿态,尤其是这会,躲在自家兄长的身后,一双眼眸露着惊慌之色,唇瓣微咬,仿佛吓得不轻。 沈唯卿勾唇:做作! “这倒不是。”赫连琦双手环胸,一副瞧不上沈唯卿的模样,“只是这段时间没见着沈大人,还以为你躲起来了,毕竟当日吃了亏,这众目睽睽之下,对不起你这沈家的名声。” 听得这话,楚英再也按捺不住。 “若不是你们耍诈,突然用暗器,大人怎么可能受伤?” 楼上,百里长安默默的搁下了手中杯盏,抬眸瞧着紫岚和紫嫣。 紫嫣不吱声,站在原地不动。 紫岚快速行礼,退出了雅间。 “沈大人好歹也是个带兵之人,怎么不懂兵不厌诈的道理?”赫连琦混不在意,“不管是什么手段,只要能赢便罢,不是吗?” 沈唯卿懒得与他计较,“最好如此,毕竟这手段二字,能害人也能害己。” “你!”赫连琦正欲上前。 下一刻,赫连玥赶紧拽住了他。 “哥哥!”赫连玥小心翼翼的开口,“你仔细自己的伤。” 赫连琦知道,这是自家妹妹,给他一个台阶下呢! 既然如此,便到此为止。 “习武之人,这点皮外伤又算得了什么?”赫连琦负手而立,“只是眼下,小爷还有事,暂时不跟你计较,来日抽个空,可真的得跟沈大人好好切磋一番。” 沈唯卿立在原地,“奉陪到底!” 谁都清楚,赫连琦的意思。 无外乎是因为,沈唯卿帮着百里长安,而赫连琦不敢对付百里长安,只能找沈唯卿的晦气,毕竟沈家虽然也是武将出身,但比起赫连一族,到底是逊色不少。 尤其是沈家,如今只剩下两兄弟,且是仗着百里长安的扶持,才慢慢的东山再起,有了今时今日的。 在赫连琦看来,自己赫连一族的荣耀,皆是战场上的军功得来,与吃软饭的沈家,简直是天上地下,岂能混为一谈。 自,瞧不上他。 “看样子,还是打得轻了。”百里长安饮一口杯中酒,长睫微微半垂着,艳丽的唇角微勾,“下次,得用点力。” 紫嫣颔首,“赫连家太猖狂,实在是欺人太甚!” 当街对付沈唯卿,叫嚣成这样,不是打公主府的脸,又是什么? “以后,记得提醒我,莫要手下留情。”百里长安放下手中杯盏,若无其事的笑了笑。 紫嫣行礼,“奴婢谨记!” 恰,沈唯卿进门…… 第138章 赢不了 “着急忙慌的作甚?”百里长安兀自斟酒,“紫嫣,上茶。” 沈唯卿坐定,“不用了!” 取了一酒盏,斟上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这样喝酒容易醉。”百里长安捻着筷子,往他跟前的碟子里搁了一块米糕,“垫垫肚子再喝,自己的酒量,心里没数吗?” 他跟她不一样,到底也不是千杯不醉之人! “瞧见了?”沈唯卿放下杯盏,面色有些犹豫。 百里长安指了指跟前的米糕,“刚出的新花样,不是太甜,味道适中,正好入口。太甜容易腻,回头还得解腻,麻烦!” 闻言,沈唯卿心中有数,不再多说什么。 “金陵城的热闹从不断绝,又不是今日才有,又不是今日便罢了,莫要在意便罢!”她扭头望去,赫连琦与赫连玥已经走远。 看着赫连琦的背影,还真是有点……碍眼呢! “这小子功夫不弱。”沈唯卿意味深长的开口,“来日可得小心点。” 对此,紫嫣不以为然。 “你试过了?”百里长安托腮笑问。 沈唯卿吃了一口糕点,“不太甜,正好。” “还输了。”她别开头,一脸嫌弃,“真丢人。” 沈唯卿嚼着嘴里的糕点,默默拭去了唇角的糕点碎屑,“谁说我输了?只是被暗算而已,若不是他出阴招,我至于嘛?” “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可丢人的。”她白了他一眼,“下回赢他就是。” 沈唯卿将剩下的糕点,悉数塞进嘴里,如同要活吞了那小子一般,嚼得津津有味,“下回?下回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我非得打得他满地找牙不可!” 百里长安瞧着他那副模样,忽然有些哭笑不得,“难怪人家说,男人啊……至死是少年。” “咳咳咳……”沈唯卿登时一顿咳嗽。 见状,百里长安倒了杯水递过去,“说你几句,还咳上了?” “是、是糕点好吃。”沈唯卿喝了两口水,缓了缓劲儿。 百里长安轻嗤,“好吃就多吃两块,又没人跟你抢。” “不是你给的,不好吃。”他倒是理直气壮。 闻言,百里长安噗嗤笑出声来,真是跟孩子一样,生气的时候还要耍脾气。 “真是拿你没办法。”她捻着筷子夹了一块糕点。 然则下一刻,他的手便覆在了碟子上,默默的张开了嘴。 百里长安眉心微拧,筷子停滞在半空,一旁的紫嫣当即低头垂眸,未敢直视。 罢了。 她又能如何呢? “好吃吗?”她将糕点喂进他的嘴里。 沈唯卿笑了,略有些得意。 百里长安轻哼,“吃完就回去,好好的办差,这金陵城的风阿雨的,到底是要来了。回头被人瞧见,我便罢了,横竖后院都是男人,你却是个未成亲的,以后别做这么幼稚之事。若是让沈家的列祖列宗知道,我耽误了你的后半生,大半夜得不安生。” “沈家皆忠,岂敢冒犯长公主。”沈唯卿喝了口水,餍足的起身,“那我先走了。” 她点点头,目送他离去的背影。 “主子?”紫嫣顿了顿,“沈大人似乎……” 百里长安敛了目光,倒是不以为然,“跟个病人计较什么?他心里知道,难得撒娇了一回,我与他是自小的情义,有些话不必说清楚,却是各自心里明白。” “是奴婢多心了。”紫嫣俯首。 喝上两盏水酒,松一松身上的筋骨,百里长安终是起身,缓步朝着楼下走去。 只是,有些人就是阴魂不散。 瞧着立在眼前的赫连玥,百里长安挑了一下眼角。 小妮子毕恭毕敬的行礼,瞧着倒是恭顺得很,既没有赫连家的骄傲自大,也没有居功自傲的无礼,若是百里长安计较什么,倒显得她这长公主小家子气。 “臣女叩见长公主!”赫连玥盈盈施礼,音色浅浅。 百里长安勾唇,与她的端庄优雅比起来,自己这厢刚回城,哪怕在雅间坐了坐,也是有些狼狈在身,倦怠眉眼间。 玉冠束发,玄衣如墨。 与眼前人的清新靓丽,简直是两个极端。 紫嫣裹了裹后槽牙:这是故意的! 紫岚低哼:同意。 “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赫连姑娘可真会挑地方,精准无误的朝我跟前送。”百里长安的目光,从她鬓边的钗环处掠过,唇角微勾,带着清晰的嘲讽。 有些东西,看破就行了,说不说破的……不重要。 赫连玥起身,“恰与兄长经过,没想到在这儿也能碰着长公主,此前听说公主病了,如今瞧着是大好了,臣女亦觉欣慰。” “我这病,乃是旧疾。”百里长安缓步朝前走,突然弯腰凑近。 惊得赫连玥呼吸一窒,陡然连退数步,一张脸登时变得微白。 “哼!” 紫嫣和紫岚登时笑出声来,胆子这么小,还敢往主子跟前凑,是嫌夜里梦少,赶着要做噩梦呢?吓不死她! “一般情况下,旧疾难犯,除非遇见了病根。”百里长安直起身,“这病根扎久了,终究不利,来日定是要斩草除根才好。赫连姑娘有心,本公主……记下了!” 赫连玥紧了紧手中的帕子,“长公主无恙,自是最好的。” “今儿天气不好,但愿赫连姑娘心口如一,免得待会打雷下雨的,容易……偏!”百里长安眉眼精致,掩唇浅笑,“开个玩笑,莫上心。朝政繁忙,本公主就不陪赫连姑娘斗嘴皮子了,有这功夫还是早点准备的好,十里红妆,好生热闹!” 语罢,百里长安拂袖而去。 红衣张扬,墨裳威严。 骨子里出来的东西,不是谁都能学得会的,有些人,即便什么都不做,只要往那儿一战,便已经赢了! 赫连玥沉着脸,抿唇拔下了发髻上的簪子。 灰蒙蒙的天空,珊瑚血色,却覆不过百里长安的绝世妖娆…… 第139章 她最喜欢,貌美的少年郎 “主子,她就是存心膈应您。”紫岚哼哼两声。 她是一根筋,自然没注意到什么簪子不簪子的,但方才紫嫣提醒她了,所以紫岚才回过神来,可惜后知后觉,要不然她当场就会给赫连玥好看! “知道是存心膈应,你还这副样子,可见她也是成功了。”百里长安瞥她一眼。 紫岚:“……” 紫嫣掩唇轻笑,“行了,就她那点伎俩,对主子而言还谈不上膈应,分明是跳梁小丑,你别抬举她了。” “倒也是!”紫岚挠挠额角。 公主府。 “温泉池已经准备妥当。”祁越行礼。 百里长安揉揉酸疼的脖颈,“侍浴吧!” “是!”祁越俯首。 衣衫尽褪,温泉池水洗凝脂。 倾城国色,冰肌玉骨。 屏风遮掩,帷幔轻摇。 薄雾氤氲之下,百里长安半倚着很白玉石阶,一双玉足白若藕根,漫不经心的挑着水花,溅起涟漪无数。 “总算是回来了,还是家里舒服。”她转头瞧他。 祁越岸边,毕恭毕敬的托着干净的衣裳。 这人畏水,素来不靠近水边,除非是她强制,否则没办法让他主动…… 今儿事儿多,她也没工夫跟他逗趣,要不然定是要拉他下水,她呀,就是见不得他这干干净净的模样,总想把他弄脏,让他与她一般深陷泥淖。 可等着他深陷泥淖,她又舍不得了! “公主身上有伤。”祁越适时提醒。 百里长安瞧着自己腿上的伤,“这以后怕是要留疤了,真是丑!阿越,过来。” “是!”祁越放下衣衫,快速上前。 她张开双臂,躺在那里仰望着他,朱唇轻启,如娇似弱的开口,“抱我!” 祁越弯腰,快速将她抱起。 晶莹剔透的水珠,从她身上滑落,湿了他的衣裳,也让他喉间滚动,未敢低头直视,只能抬眸瞧着正前方的软榻。 毯子早已铺就,他轻轻的将人放下,弯腰上前,伸手欲用毯子将她裹起,手腕陡然被她握住。 “奴才替公主上药。”祁越抬眸看她。 她一双勾魂的眸,绽着流光,默默的抬起了腿,就架在他的肩头,笔直而皓白的光亮,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 “好,那就……上药吧!”她笑得像只成了精的狐狸,“阿越要轻点,不要弄疼我。” 祁越俯首,“是!” 外头,传来紫嫣的声音。 “主子,丞相大人与赫连二公子求见。” 祁越不为所动,指尖晕开膏药,一点点的擦着她腿上的伤,动作轻柔而缓慢,似乎早就司空见惯。 “丞相一把年纪了,见着这样的场景怕是不适,未免他吓出个好歹,让他先回去。着赫连家的小子,在外殿候着。”百里长安抬眸望着祁越,“阿越以为呢?” 祁越俯首,“奴才眼里,只有公主。” “真乖。”她微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下颚。 屏风外头。 赫连承默然伫立,眉心紧蹙,“长公主呢?” “公主刚刚沐浴完毕,这会应该在更衣。”紫嫣立在一旁,“这儿没什么外人,赫连公子有话可直言不讳。” 屏风那头,传来了百里长安的笑声。 赫连承的眉心陡然拧起,奉命来摸摸底,看看百里长安对于处置定王的态度,可没想到竟是在温泉池这样的地方。 难怪方才进来的时候,丞相谢晦吾那眼神…… 坐在凳子上,赫连承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 “长公主?”赫连承开口。 百里长安抬眸,瞧了一眼屏风上的身影,眉眼含笑的望着祁越,“你猜,他能不能听到?又得利用一下阿越,阿越可不要生气哦!” “奴才这条命,都是公主的。”祁越俯首。 百里长安笑了,笑得意味深长。 “赫连小将真是好本事,竟是连定王也能生擒,想必此行必定非常凶险,拼了命才能回到金陵城吧?”百里长安瞧着祁越的手。 骨节分明的手,连包扎伤口的动作都是那样的娴熟,干净利落,好看极了! “长公主夸赞,臣愧不敢受。”赫连承起身行礼,“定王违抗圣旨,谋逆造反,实乃罪大恶极,臣只是尽了一个臣子的本分。” 百里长安瞧着腿上的绷带,目色微沉。 “赫连小将真是大昭的好男儿,此番立了这么大的功,本公主定会好好嘉奖。”她坐起身来。 祁越手脚麻利的为她更衣,褪却那一袭如墨衣裳,换上她惯有的张扬艳丽。 红衣如血,耀眼夺目。 青丝如墨,未挽恣意。 脚步声响起,赫连承还保持着躬身的姿态,忽然觉得手心意乱,那微凉的指尖陡然勾了一下他的掌心,惊得他登时退后一步,下意识的缩回手。 倒不是没经过男女之事,只是事发突然,他是真的有点措手不及。 耳畔,响起了百里长安略带揶揄的笑声,“没想到,赫连家的二公子,竟还是个生涩的君子。是本公主唐突了,本公主与你致歉。” “臣不敢!”赫连承定了定心神。 百里长安拂袖坐定,祁越就在身边站着。 见状,赫连承眉心蹙了一下。 “别拘着了,都说了这里没外人,不需要那么多的规矩。”百里长安瞧了紫嫣一眼,“紫嫣,怎么还不奉茶?” 紫嫣行礼,“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去!” “长公主,臣此番前来,是为了……” 还不等赫连承说完话,百里长安就打断了他,“既是来了,那就坐坐在走,有话慢慢说,不着急!” 语罢,她笑靥如花,音色缱绻,“本公主,最喜欢与赫连小将这般,有德有才有能,又生得貌美的少年郎……说说话!” 赫连承:“……” 这话听着倒是没什么,谁人不知长公主百里长安,后院面首无数,是个荒淫无度的毒妇,可心里又隐约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太对劲。 第140章 别想干干净净的出去 赫连承这一坐,就足足坐了大半个时辰,且百里长安所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之事,全然不涉及朝政。 一时间,赫连承也摸不清楚,百里长安到底要做什么? “赫连公子此番立了大功,为朝廷除却逆贼,不知可有什么所求?”百里长安若有所思的笑问。 赫连承回过神来,“臣是大昭的臣子,为国尽忠,乃是臣子的本分,不求恩赐。” “倒是个懂事的!”百里长安眉眼含笑,一身红衣妖娆,“本公主最是欣赏如赫连公子这般,有勇有谋之人。既是如此,这定王之事我自有主张,赫连公子先回去吧!” 赫连承行礼,“臣告退!” 来的时候,就没打算从她嘴里听到什么实话,所以即便一无所获,赫连承依旧是淡定自若。 “对了!”百里长安忽然开口,“赫连公子来日若是遇见了难处,可来公主府找我,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 闻言,赫连承半信半疑的离开。 虽不知百里长安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也算是一个承诺。 承诺这东西,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便是一诺千金,若是没了利用价值,便是狗屁不是。 待送走了赫连承,紫嫣重新回转,“主子,他是来探口风的。” “我知道。”百里长安缓步往外走。 立在檐下,外头风起。 天色灰蒙蒙的,可见是要下雨了,不是她喜欢的天气,却有着她必须做的事情。 “他来得满腹城府,但进了我这公主府,就别想再干干净净的离开。我这公主府,可不是谁都能进的,若不留下点东西,实在是对不起他这一番赤忱之心。”她扬起头,脖颈修长而白皙。 身后的祁越,默默的抬头看她,清楚的名阿比,她这么说的缘故。 只是这一时半会,就足以让赫连承身败名裂。 哦不,不能说是身败名裂,还没到这程度,只是酌情的染了点不该有的灰色。 百里长安是故意的,祁越知道,也没有拦着,这对她有利,亦能在未来的某一天,护她几分罢? “走吧!”百里长安缓步往前走,“去会会我那位好皇兄,之前在金陵城掀起腥风血雨,这会也该去验收成果了。” 紫嫣行礼,“是!” 天牢。 重地。 “单独关押,似乎很是惬意啊!”百里长安立在外头。 隔着一道栅栏,却是生死两重天,更要紧的是,一个还是高高在上,一个已经碾落尘泥,显然不能同日而语。 分明都是帝王之子,可最后的结局却是大相径庭,不免叫人唏嘘。 “二皇兄这迫不及待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死去的大皇兄。”百里长安负手而立,“你就不能再等等?大皇兄与你不睦,这么急着追他作甚?” 百里元浩冷笑,“我原以为,你只是误伤,可后来才知道,你是真的想要这个位置。百里长安,父皇生前如此宠爱你,谁知道竟养了这么一只白眼狼,你挟天子以令诸侯,一介女流之辈登上九五之堂,你牝鸡司晨祸乱天下,你罪该万死!” “一下子给我罗列了这么多条罪名,啧啧啧……”百里长安摇摇头,“可真是吓坏我了!二皇兄,自古无情帝王家,在咱们这里,只有成王败寇,没有手足之情,不是吗?” 百里元浩咬着牙,“百里长安,你这个毒妇!” 听听听听,亲兄弟也骂她了…… 第141章 所谓了解,还不如一个孩子 “这话,天下人都说了多回,我呀……都听腻了!”百里长安不以为意,笑得依旧那样娇娆妩媚,“不如,二哥哥换个词儿。” 软椅轻放,百里长安拂袖落座,就这么笑盈盈的、好整以暇的望着他。 “你真以为自己赢了吗?”百里元皓冷笑,“这天底下的事情,永远都没有定数,你眼前所见的,未必是真,但来日刀兵加身、不得好死……肯定是真的!” 百里长安被他逗笑了,“是吗?不知道,二哥哥在天之灵,能不能看见呢?” “哼!”百里元皓眯起眸子,目光狠戾,恨不能将她剥皮拆骨,食肉寝皮。 这眼神,她在大皇兄死的时候,是亲眼见过的,如今又轮到了二皇兄,可真是…… “大哥哥走的时候,也如你这般。”百里长安幽幽的吐出一口气,指尖轻揉着眉心,“你说,你们为什么不能安分守己呢?明明父皇已经下了遗诏,你们却还要徒生妄念,最后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 百里元皓勾唇笑得冷冽,“是你太贪心,是你一心想要谋夺大昭的江山,百里长安,你觉得自己能等上皇位吗?” “我从来没想过当皇帝,是你们自己贪婪无度,却还要打着清君侧之名,成全自己的野心。”百里长安阴测测的盯着他,“若是大哥哥登基,你难道就不会反了?” 百里元皓:“……” “你不会?不,你还是要反。”百里长安轻嗤,“本性如此,若是坦然承认,我还敬你几分,非要弄那么多虚伪的借口作甚?” 百里元皓低哼一声,终是没有答出话来。 “所以说,今日不管谁坐在这个位置上,只要不是二哥哥自个登基,都会有这生死抉择的一天,我只是让这一天提前来了而已。”百里长安斜睨他一眼,“二哥哥提前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心有不甘,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百里元皓盯着她,“你已经杀了大皇兄,还要杀我吗?长安,弑兄这种事,一次就好,再来一次的话,可就真的洗不干净了。” “饶是不杀你,我这一身的污浊……难道就洗得干净吗?”百里长安摇摇头,清醒得让人心疼,“我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我也明白这双手,从握住权力的那一刻开始,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百里元皓忽然拧起了眉头,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二哥哥是自己说呢?还是等着我查清楚,再送你下去见父皇和大哥哥?”百里长安笑靥如花,眉眼狡黠。 那一刻,她仿佛仍是当年那个,紧跟在他们哥几个身后,屁颠颠喊着,不带着她就要去父皇面前告状的小丫头。 百里元皓有些分神,须臾便醒过神来,“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从龙尸开是,到妃陵被盗,二哥哥做的事情不少,但我相信肯定还有别的。这宫里的侍卫军都被清查了一遍,你的人自然都已经不复存在,那么剩下的,可能就是别的人。”百里长安仍在笑,眉眼低垂,“二哥哥就算是死,也不会再说实话了。” 百里元皓不得不承认,“你把人心吃得透透的。” “父皇亲授,不敢不仔细。”她认真的回答。 在这点上,百里元皓是认可的,她自小就跟着父皇,比所有的皇子和公主都要得宠,在父皇跟前,她俨然是……小皇帝。 “有时候,真的很羡慕嫉妒你。”百里元皓望着她,“明明只是一位公主,可父皇偏心偏爱偏执,把什么都给了你,除了皇太女的身份,你什么都有了。凭什么?我们才是他的儿子。” 百里长安不吱声。 外头,骤然传来了声响。 紫岚疾步醒来,“主子,皇上来了。” 听得这话,百里长安挑了一下眉,徐徐站起身来。 “皇姐!”百里元嘉兴冲冲的跑进来。 众人行礼。 “臣叩见皇上。”百里长安俯身。 百里元嘉急了,“皇姐莫要如此,我……你们都下去吧!” 身后的人,纷纷行礼。 周遭只留下紫嫣一人伺候,其余的都被紫岚带走,退到外头候着。 “二皇兄。”百里元嘉开口,“你谋逆造反,可知错了?” 这话问得百里长安忍俊不禁,转头笑了一下,继而抬眸望着有些愣怔的百里元皓。 “臣没有谋逆。”百里元皓全然不把一个孩子放在眼里,“是长公主诬陷臣,难道皇上都看不出来吗?” 百里元嘉面色骤冷,“皇姐不会冤枉你。” “是吗?”百里元皓抬头。 百里长安无奈的皱了一下眉头,“皇上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二皇兄莫要砌词狡辩了,这件事我会交由三司会审。既是赫连家的公子擒你归来,自以他为主事,坐实二皇兄的罪名。您放心,不会太久,很快……就过去了!” “百里长安,当着皇帝的面,你也敢颠倒黑白?”百里元皓紧抓着木栅栏,“真当毒妇!” 百里元嘉气急,“不许你骂皇姐!” “皇姐?呵,你看她那样子,像是把你当弟弟?你只是个傀儡,是她手里的牵线木偶,今儿她能杀了她的兄长,明日就能杀了你!”百里元皓死死盯着他。 小皇帝愣了一下,许是被他眼神里的怨毒之色给激得,顿时打了个激灵。 一旁的紫嫣却是听得心焦,若是任由定王蛊惑下去,万一小皇帝起了别的心思,那还得了? 可百里长安不解释,就这么好整以暇的瞧着,看定王的眼神,就跟看跳梁小丑似的,带着揶揄的笑意。 “看我如今的下场,难道你还不明白了,她早晚会把先帝的皇子,全部杀光,包括你!”百里元皓恶狠狠的瞪着小皇帝。 许是回过神来了,百里元嘉咬牙切齿,“不会!皇姐会杀光你们,但就是不会杀朕,你们谁都不了解她,却非要用自己的恶毒去揣测她,你们……真的该死!这一次,不是皇姐要杀你,是朕要杀了你!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可是下一刻,百里长安的手,却落在了他的肩头。 “阿姐?”小皇帝抬头。 百里长安笑了笑,“跟你说过的,都忘了?把手收回去,这种事……让阿姐来!” 第142章 让他记住,她的付出 百里元嘉定定的望着眼前的人,眉眼间凝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静,须臾,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默默的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以袖掩之,滴血不沾。 “百里长安,你还真是有两把刷子,连个孩子都不放过,念着他年岁小,将他骗得这般死心塌地。”百里元皓低头讽笑,“倒是小看你了!” 百里长安瞧了小皇帝一眼,“先出去吧!” “可是……”百里元嘉犹豫。 她冲他嫣然一笑,“陪你用午膳。” “好!”百里元嘉欣喜若狂,“阿姐答应了,可不能食言。” 百里长安摸摸他的小脑袋,郑重其事的点头。 小皇帝出去了,紫嫣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知道为什么吗?”百里长安的目光还落在门口方向。 百里元皓没吭声。 “他是不被承认的存在,明明是十一皇子,就因为他母亲在冷宫生下他,被太仪阁认定为不祥。当年的你们,可没担心过他会不会死,会被谁杀死。”百里长安回头望他,“既如此,你现在说的这些话,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百里元皓哑口无言,面上漾着土灰色。 “谋逆之罪是什么结果,二哥哥心里清楚,到此为止吧!”百里长安往后退了两步,“这江山社稷,会有人替父皇守住。” 百里元皓盯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好照顾定王。”百里长安拂袖转身。 紫嫣行礼,“是!” “长安!”百里元皓忽然低唤。 她顿住脚步,徐徐侧身看他。 “可免定王府众人一死吗?”百里元皓抬眸看他,神情微暗。 瞧着他自知难逃一死的表情,百里长安摇摇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从定王殿下设计想杀我那天开始,就已经没有活路了。” 语罢,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小九?” 一声喊。 百里长安迈开的步子,陡然一颤,脊背紧跟着僵直。 “小九。”百里元皓深吸一口气,“怡儿是你幼时的玩伴,未出阁时待你如亲姐妹,与你形影不离,你……下得了手吗?” 百里长安敛眸,“二哥哥谋反的时候,她劝过你吗?” 百里元皓:“……” “那就是了。”百里长安再没有回头。 瞧着她离去的背影,百里元皓苦笑着垂下头,“父皇,你睁眼看看吧,你挑选的人,你的九公主,要覆了整个大昭皇室。” 下一刻,百里元皓扑通跪地,“父皇,父皇啊……我大昭要亡了!” 外头。 雨丝飘荡。 “下雨了。”百里长安沉着脸。 细雨绵绵,落在掌心内,凉意阵阵。 “主子?”紫嫣低语,“您……” 百里长安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想问我,为什么方才任由他在皇帝面前,大放厥词?” “嗯!”紫嫣点点头。 紫岚陡然握紧了手中剑,“那厮乱说话?” “皇帝年纪小,是最受不住耳旁风的。”百里长安缓步往前走,“所以,得让他多听听,听得多了,就成了陈词滥调,不耐烦的存在。” 紫嫣一怔,好像……是这个理儿! “那些话不堪入耳,得让他习惯。”百里长安回了春波殿。 春波殿后面的蒲公英早就散了,这会只剩下绿荫一片,放眼望去,桃树郁郁葱葱的,结了小果,瞧着倒是挺喜庆的。 烟雨蒙蒙之中,倒是别有一番景致。 “主子?”紫嫣低唤。 百里长安立在檐下,瞧着后院竖起来的小竹楼,眉眼间凝着淡淡的笑意,“倒是不错。” “即便主子不在宫中,亦是按照主子的图纸和要求所建,未敢有分毫的大意。”紫岚解释。 回来的时候,她就重新检查了一番春波殿,确定内外无恙,才敢松一口气,尤其是这小竹楼,此前主子特意吩咐,她当然要死盯着不放。 “很好!”百里长安很满意。 紫嫣倒是不担心这些,而是担心天牢里的定王,满朝文武如今都议论纷纷,没个定论,若是主子真的杀了定王…… “主子?”紫嫣垂眸,“您就不担心吗?” 百里长安扯了扯唇角,“他必死无疑,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谋逆造反,其罪当诛,还有什么争议?不过是夹杂了人心私欲的利用,所以各自拉扯着,五皇兄的人想要借我的手杀了二皇兄,二皇兄的人则想留个脑袋东山再起。” 当然,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纯粹是看不惯女人当权。 “那您……”紫嫣叹口气。 明知道此事棘手,怎么还如此闲适? “总有人耐不住,我又何必着急。”她立在檐下,瞧着探入的枝丫,修长的指尖轻轻微拧,指甲盖大小的小桃便被拧下来,捏在了掌心里,“优秀的猎人,得耐得住寂寞,沉得住气,狠得下心。” 紫嫣与紫岚,毕恭毕敬的行礼。 永安宫。 午膳都是百里长安喜欢的菜式,百里元嘉一身常服,兴奋的坐在那里等着。 “吃顿饭而已,这么高兴作甚?”百里长安坐定。 小皇帝眉开眼笑,“许久不见阿姐了,我想阿姐。” “阿姐替你平了广陵府之事,你该更高兴才是。”她往他的碗里夹菜,“多吃点,快快长大,以后阿姐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陪你吃饭,不必再东奔西跑。” 小皇帝抿唇,低低的开口,“阿姐的腿伤……能让我看看吗?” 百里长安早就知道,他跟凌昌打听过她的伤。 “会吓着你。”她说。 百里元嘉默默的等着。 “真拿你没办法。”她弯腰。 当着他的面,轻轻的捋起了裤管,露出了腿上的伤,没有绷带绑缚,唯有丑陋的疤痕,于洁白的的肌肤上,猩红外露,分显狰狞可怖。 她似笑非笑的勾唇,看着小皇帝瞳仁骤缩,不敢置信的盯着她的伤…… 第143章 是姐弟情深,也是利用 “很丑,是吗?”百里长安慢悠悠的放下了裤管,遮住了腿上的伤处,“我瞧着也是丑,太医说,怕是要留疤了。” 闻言,百里元嘉陡然抬头看她,“要留疤?” “伤口太深了,差点见骨。”她仍是保持微笑,“这条腿没废,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小皇帝哽咽了一下,“都是为了我。” “也是为了大昭。”百里长安摇摇头,“如果我不走这一趟,嘉儿可知道会有多少人死于非命?你可知,那广陵府的知府卓全,做下了何等丧尽天良的事情?” 百里元嘉摇摇头,“不知。” “那阿姐就跟你好好说说,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藏着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她幽然轻叹,眉眼间凝着化不开的愁虑。 这广陵府的事情一说,百里元嘉听得脸都白了。 他出身冷宫,其后虽然备享荣耀,但真的没出去见过天地,纵知道人情冷暖,却没想到人心竟还能狠戾到这种地步。 “时疫是假的?”百里元嘉定定的看着她。 百里长安点头。 “他们还差点杀了凌院判?还差点杀了阿姐?”小皇帝觉得这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内心深处的暴怒,“他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这话倒是把百里长安逗笑了,“嘉儿应该清楚,有些人你不能跟他们将王法,他们只能以暴制暴,臣服于强者。当时我若是输了,今儿应该是被棺椁抬回来。” “混账!”百里元嘉拍案而起,“该死,该杀!” 百里长安点点手,示意他不要这么激动,“嘉儿,阿姐再教你一件事,喜怒不形于色,莫要轻易被人察觉你的情绪。” 百里元嘉一怔。 “身为帝王,理该诸事皆受,而不是激动难耐。”百里长安温声教导,“不过此行,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阿姐给你又找了个好太傅。” 百里元嘉想了想,“罗大学士?” “以后要尊师重道,他能教你很多东西。”百里长安叮嘱,“莫要与他对着来,好好听着,明白吗?” 这点,百里元嘉就不明白了,“阿姐为什么如此相信他呢?” “因为这些日子的相处,阿姐很清楚他是个能为百姓做主的人,体恤民间疾苦之人,必定能教导阿姐的嘉儿,成为一代明君。父皇在世的时候说过,一代帝王若能怜悯百姓疾苦,即便无所作为,身后亦是明君在身。”百里长安往他碗里夹菜。 百里元嘉想了想,“我虽然听不太懂,但只要是阿姐说的,肯定没错。” “乖!”百里长安摸摸他的小脑袋,“好好的听太傅所教,来日执掌朝政,让阿姐多休息,阿姐这条腿以后不利于行,刮风下雨的都成老毛病,可就指着你给点好日子咯!” 听得这话,百里元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阿姐……” “好好吃饭,待会……阿姐再把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你。”百里长安笑靥如花,目光温柔。 百里元嘉连连点头,“我最喜欢听阿姐讲故事了。” “阿姐,只跟嘉儿讲。” 紫嫣在旁边伺候着,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有些事,的确有必要让皇帝知道…… 唯有姐弟情深,才能无坚不摧。 外头。 太后一身华服,领着人过来,听说百里长安在这,便紧赶着过来了…… 第144章 没工夫陪她耍花招 李青兰进来的时候,带着几分焦灼,视线落在百里长安身上时,当即恢复如常,示意底下的奴才都退下。 殿内,无外人。 唯有紫嫣和刘伞二人,在旁伺候着。 “母后!”百里元嘉行礼。 百里长安立在那里,将李氏的所有表情尽收眼底,那一掠而过的焦灼,心中略显狐疑,不知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长公主也在啊!”李青兰瞧了瞧桌案上的菜,“哀家来得不是时候。” 百里元嘉忙摇头,“母后来得正好,朕与皇姐也刚开始用膳,来人,再备一副碗筷,朕与母后和皇姐……” “不用了!” 不等他说完,李青兰已经极是大度的摇头,“哀家只是过来看看皇帝,免得你又贪玩,不爱准时用膳,伤及龙体。” “母后请放心,朕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百里元嘉揖礼。 这一副母子情深的画面,仿佛带着刻意,但又让人挑不出错漏。百里长安站在那边,不以为意的勾唇,这么点小伎俩,她着实不屑得很! “如此甚好。”李青兰瞧了百里长安一眼,“既然有长公主陪着用膳,哀家便放心了,这就先回去了。” 百里长安率先一步,“太后既然来了,那就陪着嘉儿好好吃饭,我这厢政务繁忙,着实也腾不出空来,就有劳太后娘娘妥为照顾。嘉儿,皇姐来日再陪你!” 知道定王之事,定然惹皇姐烦心,百里元嘉也没拦着,当即乖顺的点头。 “走!”百里长安拂袖而去。 紫嫣行礼,疾步跟上。 待人一走,李青兰瞥了刘伞一眼,“下去吧,哀家陪皇帝用膳,不需要外人在场。” 刘伞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毕恭毕敬的行礼退下。 “嘉儿。”李青兰坐定。 百里元嘉面色微恙,“母后有话要说?” 她退开刘伞,他就知道,母后心里肯定揣着事儿,阿姐说了,要喜怒不形于色,不能太过表达自己的情绪,免得被人猜透了吃透了,最后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嘉儿怎么与母后如此生分?”李青兰轻叹,“是觉得母后这个当娘的,不称职,让嘉儿失望了是吗?” 百里元嘉起身揖礼,“儿臣不敢,只是儿臣如今是帝王,皇姐说……” “皇姐说皇姐说皇姐说,嘉儿,你是皇帝,身为一国之君,怎么能一直的偏听偏信,你得有自己的主意,有自己的决定。”李青兰忽然提了音量。 百里元嘉一怔,眉心陡然蹙起。 许是意识到自己过分了,李青兰当即别开头,略显心虚的避开视线,“哀家并非是针对长公主,若无她,便没有你我母子的今日。哀家只是觉得,长公主太辛苦,嘉儿得快点长大,才能帮长公主处理朝政,也免得她如此忧心。” “是!”百里元嘉点头。 李青兰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嘉儿,母后是你的母亲,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怎么可能害你呢?你我是至亲骨肉,这天底下谁都会背叛你,可母后不会,母后会拼尽一切的护着你!” “嗯!”百里元嘉坐定。 见状,李青兰如释重负的笑了笑,“想起当年你与母后在冷宫过的苦日子,咱们娘两相依为命,只有彼此。” “母后,再也不会有那日子了。”百里元嘉道,“儿臣已经是皇帝,皇帝是不会住在冷宫的。” 李青兰点点头,一脸的倦怠之相,“皇帝又如何,在母后的眼里,你永远是我的儿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百里元嘉不说话。 “嘉儿,不管外头如何,外人怎样,你我母子可不能离心,当年冷宫这样凄苦的日子都过来了,如今更得相互依存。”李青兰意味深长的开口,“莫要叫人钻了空子,离间了我们母子。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嘉儿,哪怕豁出命去……” 不等她说完,百里元嘉已经打断了她的话,“母后,不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时辰不早了,太傅那边八成又要找人了,此番皇姐给朕另寻了个太傅,朕得先去见见,就不陪母后说话了。” “好,好!”李青兰略有些失落。 目送皇帝转身的背影,李青兰眸光沉沉。 哼! 宫道。 紫嫣面色微沉,“主子分明知道,她就是故意的,为何不当着皇上的面,拆穿了她?” “她虽然贵为太后,却也可怜,无依无靠的,只能抓紧皇帝。”百里长安缓步走在宫道上,指尖摩挲着腰间悬着的玉珏,“可皇帝的心在我这儿,她抓不住……只能不断的出现在皇帝面前,诉说着母子情深的话。” 紫嫣点点头,“那您不担心吗?万一说得多了,皇上当了真。” “当真?”百里长安顿住脚步,转身问她,“你愿意让人一直揭伤疤,提你入暗卫营之后的事情吗?问你杀了多少人,问你吃过多少生肉,问你感受如何,可还记得?” 紫嫣:“……” “人心如此,这种事情只能自己刻骨铭心,但绝对不允许有人,对你时时刻刻提醒。不堪的过往与伤疤,必须掩埋黄土之下,铸上华丽的丰碑,立在心里便罢。”百里长安继续往前走,“谁都不喜欢被人戳心窝子,越是至亲,越显至毒。” 紫嫣恍然大悟,“主子所言极是。” “越是至亲骨肉,越知根知底,越不能提那些事情,否则比旁人更可恶。对旁人是厌恶,可置之不理,但对至亲就该是又爱又恨!”百里长安笑靥如花,“太后越如此,皇帝只会更疏远。” 细雨绵绵,紫嫣仔细撑伞。 百里长安如今一门心思,要处置定王之事,面对朝中诸多纷争,没工夫陪太后耍花招,让太后自个玩去罢! 第145章 老泥鳅,滑溜溜 丞相谢晦吾在偏殿等着,见着百里长安过来,赶紧站起身来。 “长公主!” 百里长安示意他坐下,“也没什么人,不必如此拘礼,坐下说话。” “是!”谢晦吾行礼。 宫人快速上前奉茶,其后毕恭毕敬的退下。 紫嫣和紫岚在外头候着,以免闲杂人等靠近。 “定王被抓,文武百官议论纷纷,明日金殿上,少不得要吵成一锅粥。”谢晦吾叹口气,抬眸望着百里长安,“长公主可想好要如何应对?” 百里长安就知道,他是来探口风的。 别看谢晦吾此番口吻,像是真的要帮着她一般,可实际上呢?等到了朝堂上,这老滑头只会保持中立,到时候连个屁都不会放,压根不会真的站边。 “我这厢也觉得头疼得很。”百里长安端起杯盏,故作愁恼的饮茶,“满朝文武原就对我有意见,如今再加上定王之事,怕是真的要联手吃了我。” 谢晦吾端着杯盏的手,稍稍一滞,忙不迭笑着宽慰,“长公主多虑了,再怎么样,您也是摄政长公主,哪儿能真的对您动手。只是定王乃是先帝二子,先帝在世时议储之一,倒也还算才干,但这不足以抹去他谋逆造反的事实。” “宗庙一事,百官有目共睹,听丞相大人这么一说,我这心里也就踏实了。”百里长安笑了笑。 谢晦吾一愣。 得,先帝养的狐狸崽子。 “谋反之事,是罪证确凿,只待定王签字画押。”谢晦吾又加了一条。 说这话的时候,他不动声色的睨了百里长安一眼,可在她脸上,瞧不出任何的情绪变化,小妮子永远保持着一个公主该有的矜贵优雅。 “这事就不必丞相大人费心了,三司会审之后,自会定下他的罪责。”百里长安放下手中杯盏,“只要文武大臣不要偏帮着,这事就不会有太大的争议。” 谢晦吾点点头,瞧着她心意已决,大概已经了解百里元皓的下场。 “皇上那边……” “皇上自然有太傅教授,是非黑白,总会明白。” 听得这话,谢晦吾还能说什么? 罢了,罢了! 小妮子下手,比他预料的要快准狠,几乎没任何的犹豫,倒是有先帝当年的风范,在诸多皇子皇女之中,眼前这位……是最像先帝的。 门外。 紫岚凑近,“你说,丞相会不会给主子出难题?” “难题不至于,打探口风倒是真的。”紫嫣回答。 紫岚点点头,“哦!” 反正她也不懂,只要不是为难主子,就不是什么大事。 “这雨,真是烦人。”紫嫣若有所思的开口。 这话倒是把紫岚给逗笑了,“我也不喜这雨。” 凡是主子不喜的,她都不喜。 瞧着她傻乎乎的样子,紫嫣有些哭笑不得。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百里长安率先从殿内出来,其后是谢晦吾。 “恭送长公主。”谢晦吾躬身揖礼。 百里长安头也不回的离开,徒留下谢晦吾不紧不慢的迈出殿门。 “大人?”三斤上前,“没事吧?” 谢晦吾挺直了腰杆,幽幽叹口气,“能有什么事?你真以为她会吃人?小丫头片子而已,说句不好听的,本相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 “是!”三斤笑了笑,“那咱们这是回府?” 谢晦吾摇摇头,“你不是说,他在丞相府吗?” “嗯?”三斤不解。 谢晦吾往前走,“让车夫绕金陵城跑圈,多跑两圈,晚点再回去。” 三斤:“??” 可是可是,护国公在府上等着你…… 但三斤终究只是个奴才,主子怎么说,就怎么做罢了! 马车沿着金陵城不断的兜圈,直兜得绵绵细雨,成了倾盆大雨。 大雨哗哗下着,敲打着马车的顶棚噼里啪啦作响。 “大人,还兜吗?”三斤坐在车前,转头问。 谢晦吾叹口气,“再转两圈。” “是!”三斤颔首,冲着车夫点头,“继续继续。” 兜圈子…… 沈唯卿站在酒楼的二楼窗口,双手环胸睨着底下的动静,好巧不巧,他们的马车方才正好停在下面。 “好像是丞相身边的那位。”楚英摸着下巴,“这里面坐着的,该不会是丞相吧?” 沈唯卿想了想,“就算是丞相如何,他的性子摆在那里,自然是谁都不得罪,素来保持中立,见风使舵。用一句话形容咱们这位丞相,能力是有,立场不定!” 楚英笑了,“大人所言极是。” “在这儿兜圈子,估摸着是府上有人吧?”沈唯卿蹙起眉头。 楚英了悟,“卑职这就去探探。” “嗯!”沈唯卿应声。 楚英行礼,快速离去。 外头,一会大雨倾盆,一会又是细雨绵绵。 沈唯卿出了雅间,坐在大堂内。 店小二快速上了酒菜,“客官,这可是西域客商刚送来的美酒,您要尝尝?” “西域的?”沈唯卿眉心一蹙,旋即应下,“上吧!” “好嘞!” 西域美酒,若是滋味不错,回头可以带她来尝尝。 这厢刚坐定,便见着一熟悉的身影进门。 赫连家的人,还真有点阴魂不散的意思。 “小姐,听说这儿的素菜和点心做得极好。”秋雪笑道,“您和赵姑娘肯定会喜欢。” 赫连玥笑着坐定,转头瞧着身边的女子,“姐姐,我初来乍到,有赖于姐姐照顾。” 见状,沈唯卿眉心陡蹙。 这位赵姑娘,他还真是认得。 兵部尚书赵靖的女儿,沈唯卿手握沈家军,与兵部常有交道,自然也是见过赵婉婉。 只是未婚男女,授受不亲,往日里见着也都是避而远之,免得旁人说闲话,所以谈不上相熟,只是单纯的认得。 “你放心,这金陵城我熟,玥儿妹妹只要跟着我便是,爹说了,要我好好照顾你。”赵婉婉笑着扶鬓。 沈唯卿的眉心,微蹙了一下…… 第146章 她怕是有什么大病吧? “呵!”沈唯卿低头冷笑,“蠢货!” 下一刻,那赵婉婉似乎也发现了沈唯卿,当下眼前一亮,“沈大哥?” 沈唯卿:“……” 他不想答应,可这大堂内人多,就算不给赵婉婉面子,也得给她爹面子。 “好巧!”沈唯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原还觉得滋味不错,如今倒是不觉得那么舒坦了。 赵婉婉快速起身,朝着沈唯卿走来。 沈唯卿:“……” 赫连玥:“……” 这个时候,两人倒是同心同德,皆是露出了诧异之色,其后是满脸的拒绝。 可赵婉婉却不这么认为,只觉得沈唯卿多半是不好意思,毕竟他是公主府的人,而赫连玥则是护国公府的人,显然是政见不合,所以不愿意多打交道。 “沈大哥。”赵婉婉浅浅行礼,一副小女儿模样,看向沈唯卿的时候,眼底满是温柔之色,连带着唇角都弯得恰当好处,“你怎么今儿也得空,在这儿喝酒呢?” 沈唯卿总不好说,他也不想在这里碰着她们吧? “闲来无事。”沈唯卿扯了个由头,搪塞了一番,“婉儿既然有事,不必管我。” 赵婉婉却是坐了下来,“听说此前沈大哥出城去了……”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沈唯卿放下杯盏。 赵婉婉眉心微凝,倒是没想到沈唯卿这般不给面子,转头看了一眼赫连玥,略显尴尬。 “沈大哥惯来不是这么冷漠,今儿是因为心情不好?”赵婉婉低声询问,“是遇见了什么难处吗?” 楚英刚踏进门,冷不丁又缩了回去,趴在了门口位置张望了一眼。 哎呦我的老天爷,怎么是赵姑娘? 自家大人在这方面素来有些冷漠,除了对长公主和颜悦色,对其他女子向来是冷着脸的,是以这赵姑娘嘛……也没在大人跟前得过好处。 但说来也奇怪,即便是如此,赵姑娘看大人的眼神,依旧是热烈得灼人。 啧啧啧…… “这位……”店小二走过来。 楚英白了他一眼,“去去去,别说话!” 店小二:“??” 您搁这儿看戏呢? 那桌一公子一姑娘,旁边还立着一个,难不成是什么风,流韵事? “沈大哥?”赵婉婉又喊了声。 沈唯卿已经放下了银子,“小二,收账!” 说着,他起身就走。 赵婉婉旋即追了出去,这可把赫连玥给看懵了。 “小姐?”秋雪诧异,“这赵姑娘对您的时候,都没这么热情过,怎么见着他,如此穷追不舍的?莫不是……” 赫连玥深吸一口气,“我瞧着她方才那眼神,怕是怪我来着。” “怪您作甚?”秋雪不解。 赫连玥缓步往外走,“我是赫连家的人,他是公主府的人,这不是死对头吗?如今赵姐姐和我在一起,沈大人估计是误会了,所以赵姐姐急着去解释。” “如此,倒也说得通。”秋雪点点头。 门外。 赵婉婉已经追上了沈唯卿,“沈大哥可是怪我,与赫连家的人在一起?” 沈唯卿:“??” “我……”赵婉婉有些着急,绞着帕子红着脸。 沈唯卿蹙眉,“你同我解释作甚?我又不是你的谁,你愿跟谁在一起便在一起,与我何干?” 虽说是相熟,却也没到管天管地的地步吧? “不是的,我、我……”赵婉婉直接舌头打结,说话都结巴了,“我与赫连姑娘,是、是不打不相识,我、我……” 沈唯卿眉心紧锁,这姑娘怕是有什么大病吧? 第147章 装什么贞洁烈女 许是瞧出来了,眼前的沈唯卿神色微恙,赵婉婉如同斗败的公鸡一般,偃旗息鼓的垂下头,“对不起沈大哥,我、我胡言乱语的,怕是吓着你了。” “不妨事!”沈唯卿的胆子倒是没这么小,也没吓着,只是觉得她此番甚是怪异,但他没打算与她计较。 说到底,朝廷上的事,一码归一码。 赵婉婉毕竟是个女子,他堂堂七尺男儿,还真的能跟弱女子计较? “告辞!”沈唯卿剜了楚英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 楚英讪讪的缩了一下脖子,赶紧撑伞跟上,“大人,伞,伞……” 外头,下着雨呢! 好半晌,赫连玥都没敢吱声,直到沈唯卿走远了,她才敢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低低的开口,“赵姐姐,你没事吧?” “啊?”赵婉婉似乎还陷在方才的情绪里,被赫连玥一喊,这才回过神来,“什么事?我吗?我、我没事!” 说着,她讪讪的回了屋内。 瞧着她这副略显失落的模样,赫连玥也不是傻子,方才的事情一联想,便明白了大概。 “沈大人可真是一表人才,仪表堂堂。”赫连玥坐定,动作优雅的给赵婉婉倒了杯水,“赵姐姐好眼光。” 闻言,赵婉婉止不住唇角微杨,“玥儿妹妹也这么觉得?” “是啊!”赫连玥顺势笑道,“我初来金陵城的时候,便听得街头的百姓都在议论,说是沈家的小,将,军,生得仪表堂堂,且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如今见着,果真是名不虚传,赵姐姐真是好眼光啊!” 赵婉婉登时红了脸,笑得腼腆至极,“你、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好眼光,什么……” “赵姐姐还想瞒我不成?方才你看沈大人那眼神,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我与赵姐姐一见如故,心意相通,若是还不能看明白,真是白交这朋友了!”赫连玥笑着看她。 那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看得赵婉婉是真的难为了。 “好了,莫要再取笑我。”赵婉婉也有自己的难处。 沈唯卿对她一直不冷不热的,她一个姑娘家又不好意思直接凑到他跟前,难得路上逢着,却也没机会说上话,这心里……懊着呢! “不是取笑,是高兴。”赫连玥轻轻拍着她的手背,“为姐姐找到良人而高兴,我瞧着沈大人极好,若是姐姐真的能嫁给沈大人,想必余生喜乐无忧。” 话是这么说的,可现实却是那么遥远,又该如何去嫁呢? 沈唯卿,可是长公主的重臣。 “不要着急。”赫连玥低声说,“这要沈大人还没有定亲没有娶妻,都还有机会,赵姐姐切莫操之过急。” 赵婉婉颔首,这倒是事情。 一顿饭下来,赫连玥便将赵婉婉的小女儿心思,套了个干干净净。 等着送了赵婉婉回去,赫连玥只觉得浑身舒畅。 “去买点云香糕回去,娘近来心情不大好,我哄哄她。”赫连玥转身就走。 秋雪撑着伞,紧随其侧,“是!” 这金陵城的长街,饶是下了雨亦别有一番滋味。 立在铺子前面,赫连玥端着姿态等着,秋雪进门去买云香糕。 突然间,门前台阶下站了一人。 男子目色发亮的瞧着她,唇角挂着别有深意的笑,神色略带悦色,“哟,这是谁家的小娘子,生得这般好看?” “小公子,这可不敢招惹,国公府家的小姐。”随从赶紧劝着。 国公府家? “哪个国公府?”男人蹙眉。 随从忙解释,“就是赫连家。” 听得这话,男子恍然大悟,“哦,赫连玥。” “是啊!”随从点头,“赫连姑娘身份尊贵,家里父兄手握兵权,可不敢轻易招惹。” 谁知男子却不乐意了,“怎么着,你觉得我平南侯府是个野路子,不值一提是吗?” “奴才不敢!”随从慌忙行礼。 赫连玥凝眉,瞧着男人一步一步的走上台阶,兀自朝着边上挪了挪。 她一挪,他一近。 仿佛,就是冲着她来的。 “你是何人,想作甚?”赫连玥极是不悦的凝眉,口吻不善,“离我远点。” 男子双手环胸,“我是谁?这金陵城怕是没人不认识我吧?告诉他,小爷是谁!” “这位是平南侯府的小公子。”随从躬身,谁也不敢得罪。 赫连玥这才明白,眼前这位是金陵城的纨绔之一,不着调的平南侯府小公子——赵世欢。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赫连玥沉着脸,转头看了一眼门内。 秋雪,还没出来。 “谁人不知赫连姑娘芳名啊!”赵世欢笑盈盈的上前,“今日一见,赫连姑娘果真是美艳不可方物。” 赫连玥眉心紧蹙,“赵公子请自重。” “自重?”赵世欢可不乐意听这两个字,“赫连姑娘是不是对这两个字,有什么误解?比如说早些年,赫连家退了忠勇侯府的亲事,当时……” 赫连玥当即呼吸微促,“你、你闭嘴!” “怎么,你们赫连家敢做不敢当?当年忠勇侯府出事,赫连家可是第一个撇清干系的。”赵世欢最瞧不上的,就是那些自命清高之人。 不就是一副臭皮囊,有什么可得意的? 敢做不敢当,才是真的狗。 “小姐?”秋雪拎着油纸包出来。 乍见着此情此景,秋雪登时一怔,赶紧跑过来护在了赫连玥的身前。 “哼!”越是这样,赵世欢越来了兴致,“哟哟哟,又来个小美人,这赫连家都是舞刀弄剑的主,没想到竟也有这般水灵的姑娘,真让小爷意外啊!” 说到情深处,他竟忽然伸手,摸了一把秋雪的脸。 吓得秋雪登时尖叫,脸色全变了,“你干什么?” “小爷碰你,是你的福气,大惊小怪的作甚?”赵世欢白了她一眼,“真是晦气!” 赫连玥不愿再纠缠,“秋雪,我们走!” “是,小姐!”秋雪赶紧撑伞。 谁知下一刻,赵世欢却不依不饶的扣住了赫连玥的腕,“怎么,祁家那小子碰得,小爷就碰不得?装什么忠洁烈女!” 这话刚说完,赫连玥便愣住了,“祁哥哥……” 第148章 他嫌脏 祁越撑着伞,他保证,自己不是存心要听的,只是不小心经过这里……如果知道,他们在这里拉拉扯扯,打死他也不会从这条道走。 “哟,说曹操,曹操就到?”赵世欢没有松手,仍是拽着赫连玥不放。 祁越瞧了一眼二人,眼神淡淡的,雨打着油纸伞,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脚下溅起涟漪,再站着不动,怕是要湿了鞋袜。 思及此处,祁越抬步就走。 “祁哥哥?”赫连玥显然没料到,祁越竟是如此的狠心,就这么目不转瞬的离开。 她陡然挣扎着,赵世欢还真是没料到,竟被她挣开了。 “祁哥哥!”赫连玥直接冲进雨里,冲进了祁越的伞下。 祁越:“……” 赵世欢:“??” “不是你看到的那样。”赫连玥哽咽了一下,“我没有。” 祁越眉心微凝,“伸手!” 赫连玥不解。 “伸出手。”祁越说。 赫连玥照做,讪讪的伸出手,“祁哥哥,你想作甚?” 如今的祁越,是越发的不喜欢多话,只见他将手中伞柄塞进赫连玥手里,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退出伞下,立在了雨中,恭敬的冲着赫连玥躬身,“得罪了,奴才告退!” 语罢,祁越转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雨势不弱,雨帘薄幕。 赫连玥撑着伞站在雨里,瞧着祁越消失在转角处,脊背挺得笔直,脚下走得飞快,甚至于没有回头多看她一眼。 仿佛宫里那一面,便是最后的决绝。 终是,再也回不去了吧? “哟,我还以为硬气了,可以背着公主府那头,情深绵绵,没想到……”赵世欢双手环胸,啧啧啧的直摇头,“到底是我高估了你们之间的感情。” 赫连玥瞥他一眼,撑着伞离开。 秋雪松了口气,赶紧跟上。 赵世欢站在那里,吊儿郎当的瞧着赫连玥离去的背影,勾唇笑得邪邪的,“虽然长得不错,但是性子烈了点。” “公子,您又何必招惹国公府的人?这赫连家的人,都不是简单的角色,尤其是赫连家的女人,听说那位赫连夫人,更是母老虎一般的人物,要不然,这国公爷如此战功赫赫,为何后院连个妾室都没有?”随从低声说。 赵世欢转头看他,“你姓朱,但不是猪,朱贵,你敢威吓我,是不是想死?” “奴才该死!”朱贵行礼。 赵世欢一脚踹过去,直接把人踹得四脚朝天,“小爷心里没数吗?那母老虎,呵,母老虎又如何?不还是闹出个庶子?有本事长命百岁,否则她只要一闭眼,那老东西隔天就得给她气活!” 他不信,这世上有不偷腥的猫! “不过,祁家这小子还真是有点意思。”赵世欢挑了一下眉眼,“这两个人的感情,倒也有趣得很,若是长公主知道,会不会更有趣点?” 朱贵的冷汗涔涔而下,“公子,可不敢将事儿,惹到长公主头上,那可是真要命的主啊!” “废话,我就这么一说。”赵世欢白了他一眼,“你真以为我是傻子?左不过朝廷上有人谈起平南侯府的婚事,竟是莫名的将我与赫连玥扯在一起,我不得出来亲自见见,免得白担了这名声。” 朱贵俯首不敢多言,公子说什么都是对的…… 雨,哗啦啦的下着。 祁越进了一间铺子,但是赫连玥只瞧见他进去,没看到他出来,不由的眉心陡蹙,站在街对面好半晌。 “小姐,雨下得大了,还是赶紧走吧!”秋雪低低的开口。 赫连玥不信邪,抬步就往铺子里去。 香料铺子,有道偏门。 赫连玥进去一问才知道,祁越从正门进去,直接从偏门走了,所以…… “他在躲着我。”赫连玥扬起头,紧了紧手中伞,“不过……他心里还是有我的。” 若非如此,为何将伞留给她呢? “小姐,你们已经是云泥之别,别想了。”秋雪低声劝慰,“早些年有忠勇侯府在,他还算是人中龙凤,可现在别说是您了,寻常百姓人家的姑娘,都不敢沾他分毫。” 一则是因为罪奴的身份,二则是因为长公主的缘故。 谁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这不是找死吗?! “我只是不甘心罢了,总归是喜欢了那么多年,眼见着是要终成眷属了,盼着他回头了,却突然间成了如今的模样。”赫连玥撑着伞,缓步往回走,“秋雪,你不懂。” 秋雪抿唇,她是不懂,可她明白一个道理,这祁公子如今是最危险的存在,不是本身危险,而是他身后的那个她……会吃人! 回到护国公府,赫连玥抖了抖伞面上的雨水,小心翼翼的将伞交给秋雪,“好好收着,改明儿还得还回去的。” “是!”秋雪毕恭毕敬的接过。 赫连玥提着糕点,去主院寻自家母亲。 可还没进门的,就被赫连琦拦下。 “哥哥这是作甚?”赫连玥不解,“我买了云香糕,娘最是喜欢吃,若是凉了怕是不好吃。” 赫连琦推搡着她行至一旁,“让你别进去,你就别进去,不知道里面闹起来了?” “闹?”赫连玥不解,“为何?” 赫连琦坐在栏杆处,双手环胸的叹口气,“还不是那个野种闹的。” “野……”赫连玥顿了顿,这话太难听,她终是说不出口,“是二哥?” 赫连琦白了她一眼,“你我才是至亲兄妹,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他算什么东西,也配你喊他一声二哥?吃里扒外的东西,如今有点能力了,就敢在爹娘面前甩脸子,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这话说得赫连玥是云里雾里,“什么喂不熟?什么吃里扒外?哥哥把话说清楚,我这听得稀里糊涂的。” “不就是抓了定王吗?”赫连琦冷笑,“那位摄政长公主赏赐了他一座宅子,还将房契地契以及各种金银财帛都送进门来了,这不是耀武扬威,又是什么?” 赫连玥一惊,“这……这也算是好事吧?” “好个屁,他这般荣耀,那我的脸往哪儿搁?娘的脸往哪儿搁?”赫连琦气得哼哧哼哧的,“没死在关州,算他运气好,回来就得给我夹着尾巴做人,谁知尚且今日如此,来日不得骑在我头上?” 狗杂碎,你休想! 第149章 最毒妇人心 赫连玥被自家兄长这么一怼,面上有些讪讪的,“哥哥所言极是,可眼下这光景,他的确是为朝廷立功,抓住了谋逆之人,若是父亲母亲因此而争执,对他有所鄙夷成见,一旦传出去,对母亲和兄长的名声有碍。” “名声?”赫连琦冷笑,“名声有实权重要吗?若是那小子能暴毙,这名声不要也罢!” 赫连玥坐定,“哥哥!” “别叫我哥哥,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亏我平日里这般待你,真是没良心。”赫连琦别开头,“我瞧着,你跟父亲都是向着他的。” 赫连玥扯了扯自家兄长的袖子,“哥哥,好哥哥,你才是我的哥哥,他终究不是咱们一母同胞的兄弟。” 这话,说得赫连琦还算舒坦。 “我这么说,也是为了哥哥着想。”赫连玥低声宽慰,“您也不想想,他现在还是咱们国公府的庶子,这荣耀也有咱们的一半,若是真的他独立门户,来日这份荣耀可就没咱们什么事了。” 赫连琦摆摆手,“不稀罕。” “哥哥,护国公府是你的,可他那些东西,却不属于你,你就甘心吗?”赫连玥低声说着,免得隔墙有耳,“把他东西都占为己有,哥哥自个的还捏在手里,难道不痛快吗?” 听得这话,赫连琦心神一震,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家妹妹。 “哥,你想清楚!”赫连玥小心的提醒,“不要再这么冲动,这可不是边关,不是虎符在谁手里,谁就能说了算的。上面那位长公主,可是时时刻刻盯着咱们呢!若是咱们真的把二哥踢出去了,岂非正好顺遂了她的心意?” 赫连琦陡然站起身来,面色凝沉,“你这么说,还真是有点道理。” “哥哥,你想啊,若是二哥投靠了长公主,那就是咱们最大的绊脚石。”赫连玥可不想让百里长安占便宜,“他对咱们知根知底,若真的动起手来,你可有把握?” 赫连琦:“……” “既然如此,还不如留在身边,咱护国公府不缺一副碗筷,但也不能多一把刀子。”赫连玥提醒,“所以哥哥一定要劝着娘亲,千万不能再跟二哥生气了。荣耀是满门的,不是二哥一个人的,咱可不能让二哥独吞了!” 赫连琦点点头,“这倒是有点道理,玥儿真是长大了,着实不一样了!” “哥!”赫连玥面色微红,“我这不是,为了你们着想吗?再说了,哥哥是我的亲哥哥,若是哥哥有来日,我也有好处,来日能跟着享福。” 赫连琦笑着拍着她的肩膀,“放心吧,有哥在,谁敢给你气受,哥就揍谁!” “那我进去了!”赫连玥低声道。 赫连琦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别胡思乱想了,咱们要沉稳。”赫连玥笑盈盈的进了门。 赫连琦立在哪里,兀自的摸着下巴,“自打宫里回来,好像真的不太一样了,是受了刺激?爱而不得的力量?” 谁知道呢! 赫连玥推开了门,两老还在争执。 吵架声忽然停下,赫连玥也不搭理他们,兀自将糕点搁在了桌案上,笑盈盈的打开,瞬时云香糕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 “如此香甜滋味,爹娘可要尝尝?”赫连玥笑着捻了一片云香糕,送到了母亲的嘴边,“娘,吃点甜的,心情也会变好哦!” 赫连应夫妇,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小丫头想做什么? 第150章 骨子里的恨 虽然不知道赫连玥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既然把云香糕递过来了,王春莹也没有拒绝的道理,自家闺女递的,该吃的吃。 “母亲,好吃吗?”赫连玥笑问。 王春莹点点头,转头望着一旁的赫连应。 “玥儿,你可知道爹娘在做什么?”赫连应蹙起眉头,“没大没小,没规矩,就这么闯进来?” 赫连玥将云香糕递到了赫连应的唇边,“爹也尝尝。” “你到底做什么?”赫连应接过。 赫连玥笑了笑,“我只是不想让爹娘吵架,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多好,为何让外人看笑话呢?” “你不懂。”王春莹叹口气,牵着赫连玥的手,“你爹这老糊涂,好事总往别人身上搁,对你和你哥哥,素来是……” “你胡言乱语什么?”对此,赫连应及不赞同,“当初是谁说琦儿身上有伤,不能领旨的?如今承儿落了机会,得了这般荣耀,你就开始推卸责任,怪在我身上?” 不提还好,一提到这事,王春莹就气不打一处来,“早知道那野东西都能办成的差事,哪怕是我自个去,也好过便宜了外人。” “娘!”赫连玥轻笑,“那是二哥哥,不是外人。” 王春莹先是一愣,俄而甩开了赫连玥的手,“怎么,连你都要吃里扒外?” “娘,二哥哥好歹也是爹生的,纵然没爬过您的肚子,可也是相处了这么多年,养只狗也该有感情了。”赫连玥低声宽慰,“何况这份荣耀如今是属于国公府的,不属于二哥哥一人,不是吗?” 王春莹刚要开口,忽然心神一震,隐约明白了女儿的意思。 属于,国公府? “还是玥儿明事理,不愧是我赫连家的女儿。”赫连应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在这个家里,还是有人懂点道理的,不是吗? “算了算了。”王春莹摆摆手,“事情都发生了,再争执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说着,她抬步往外走。 “快去!”赫连应示意女儿,“劝劝。” 赫连玥笑着行礼,“爹放心。” 如此,赫连应才算心里踏实,到底是有人站在自己这边,想必如此一来,这母老虎可以消停了,否则再这样闹下去,定是要让外人看他笑话的。 这不是边关,这是金陵城,是天子脚下,外头不知道有多少亲朋好友,多少朝廷百官,都盯着他赫连应呢! 不过,他到底是没敢帮着赫连承说话。 此时此刻,赫连承跪在宗祠内,瞧着这一排排的灵位,脑子里盘旋着王春莹那一句话,让你去跪祖宗祠堂,是给你脸。 脸? 上面这么多灵位,却没有他母亲的位置…… 这便是脸吗? 公主府。 傍晚雨停,这会檐角还滴着水,落在芭蕉叶上,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清脆而极具规律,与寂静的黄昏,添了几分响动,倒也没那么让人讨厌。 百里长安立在窗前,听得紫岚的汇报,唇角微微勾起。 “如主子所料,这府邸一送,赏赐一堆,该眼红的就得眼红。”紫嫣笑道,“打起来才好,这里面乱糟糟,就没心思在朝上对付主子了。” 百里长安半倚着窗棱,修长的指尖轻轻敲着,发出“笃笃笃”的轻响,“眼红了好,眼红才能心黑,心黑才能手毒。” “是!”紫岚点头,“这会,二公子还跪在祠堂里呢!” 祠堂? 百里长安笑了。 “主子,您笑什么?”紫岚不解。 紫嫣解释,“你个傻丫头,那赫连承是庶子,可他母亲连个位分都没有,死后自然不能入祠堂,让他跪祠堂等于是羞辱,越跪心越恨。” “原来如此。”紫岚恍然大悟。 百里长安瞧着紫嫣,“你这话倒是真的提醒我了,为人子女的,若是不能为故去的先人做点什么,弥补昔年的缺憾,还真是……不孝啊!” “只要国公夫人活着一日,赫连承的母亲就别想入祠堂。”紫嫣道。 百里长安幽然轻叹,“真是可怜呢!” “一座宅邸就让他们闹成这样,主子要是……”紫岚摸了摸下巴,“那不得吃人呢?” 吃人? 百里长安想想就有趣,都不用她出手,他们就闹成了这样,这要是真的给点什么实际的,只怕整个国公府都吵翻天。 王春莹那个母老虎,在边关的时候嚣张跋扈惯了,真以为这金陵城还是边关呢? “冥渊那边,可有消息?”百里长安转了话茬,缓步朝着桌案走去。 紫岚垂着头,“奴婢该死,那些人神出鬼没的,自打广陵府出事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奴婢一定会加派人手,请主子放心。” “不着急,这是金陵城,再闹也不敢闹到这儿来。”百里长安倒也没有责怪的意思,“上次的事儿,怎么着?” 上次? 紫岚了悟,“上次是赫连琦与沈大人,因为您……” 紫嫣眉心微挑:“??” “赫连琦对您不满,恰好让沈大人听到,沈大人便狠狠的教训了他。只是没想到,临了的时候,让赫连琦给暗算了。”紫岚指了指胳膊,“这儿中了暗器,好在无毒。” 毒是不敢下的,光天化日之下,擅杀朝廷命官……死! “早晚拧下他的脑袋。”紫岚哼哼。 百里长安不怒反笑,“急什么?这样的人,还不好对付?我巴不得,国公府都是这样没脑子的莽夫,如此便不必我费那么多心思了。” “倒也是。”紫岚若有所思的点头。 紫嫣无奈的看她,“想事情多用用脑子,别动不动拧脑袋,万一拧错了,你怎么按回去?” “那就……那就让他等下辈子呗!”紫岚小声的嘀咕。 紫嫣轻嗤。 外头,传来了声响。 “主子,平南侯府来人了。” 听得这话,紫嫣和紫岚面面相觑。 真是稀客啊! “街上闹了一场,可不得来探探消息吗?如今国公府炙手可热,平南侯府也想拉拢巴结,求不到丞相,自然得来求我了。”百里长安还不知道,这些老家伙的心思? 呵,瞧着是明面上的迂腐,实则是骨子里的算计。 “花厅,奉茶。” “是!” 第151章 赢,就对了 花厅。 百里长安进来的时候,平南侯——赵惠当下站起。 “长公主!” 百里长安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这又不是朝堂,侯爷不必如此拘礼,您昔年跟着父皇南征北战,幼时还抱过我,说起来也算是长安的长辈。” “长公主如此,老臣倒是……”赵惠坐定,“倒是有些愧受。” 彼时百里长安理政,赵惠谁也没站,保持中立,摇摆不定。 所以,他说愧受是有道理的。 “老侯爷素不登门,今儿过来是有急事?还是难事?”百里长安拂袖坐定,优雅的端起杯盏,却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赵惠知道这丫头心思多,想必读多多少少能猜到,他此行的来意。 外头都在传,说是她有意让平南侯府与国公府联姻。 此前,赵惠只当是一阵风。 可今儿底下人来报,说是小公子和国公府的小姐,在街上拉拉扯扯的。 赵惠心里一紧,有门! 昔年先帝在世时,赵惠随其左右,征战杀伐,这才得了世袭的侯爵地位,可刀剑无眼,因为伤及要害,差点死在了战场,赵惠不得不卸下兵权。 平南侯府今时不同往日,但侯爵之位世袭,且有先帝所赐免死铁券,添了不少底气,这可是其他王公贵族都不曾有过的殊荣。 赵惠膝下有三个儿子,长子为原配所生,惯来病弱,一直缠绵病榻,长年累月的吃药维持,次子是妾生,为庶子。 其后是幼子赵世欢,乃是原配死后续弦所生。 要说,最得宠的便是这赵世欢。 虽然是续弦,但到底是正妻,是为嫡子,来日这侯府世子之位,十有八九是落他身上的,但这小子纨绔不堪,于金陵城中吃喝嫖赌样样会,好事不干,坏事没少干。 “长公主?”赵惠摸了摸手边的杯盏,“老臣今儿前来,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也非什么急事。老臣都这般年岁了,心里所想只是怡孙之乐。” 百里长安慢悠悠放下手中杯盏,也难为她,一早就放出消息。 “老侯爷说这话,倒是让我想起了先帝。”百里长安叹口气,“父皇走得突然,至死没能立太子,自然也没机会见着皇长孙,所以我特别能理解,老侯爷此刻的心思。年岁上来了,所思所想只是为了儿女。” 赵惠连连点头,“老臣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想来跟长公主商议一番,看能不能请皇上赐婚?” “赐婚?”百里长安故作深沉,“老侯爷这是看中了谁家的姑娘?我若是没记错,老侯爷家中三子,长子已经成亲,这赐婚的圣旨是为了二公子,还是小公子啊?” 赵惠也清楚,她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免得到时候国公府拒婚,丢了她的颜面。 所以,她等他开口,权当这事是他自己的主意。 “老二自小便有主张,他的亲事他自己做主,老臣愁的是幼子。”赵惠叹口气,一副愁死老父亲的神色,“幼子不谙世事,素来胡闹,老臣想找个能管得住他的人。” 百里长安呷一口杯中茶,明知故问,“不知老侯爷看中的,是谁家的姑娘?” “国公府。” 这三个字一出,百里长安的杯盏停在半空,一双美眸趋冷,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赵惠,面色陡然沉到了极点,“侯爷不是在开玩笑吧?” “长公主觉得,我家欢儿配不上国公府的小姐?”赵惠眉心拧起。 百里长安勾起唇角,轻叹着放下手中杯盏,“倒不是配得上,配不上的问题,只是男欢女爱,总归要两情相悦。” “长公主如何知道,他们二人不是相互欢喜呢?”赵惠反问。 百里长安低头一笑,“赫连姑娘刚回金陵城,与小公子……” “长公主不相信一见如故?”赵惠问,“一见钟情?” 百里长安:“……” 紫岚:这老家伙可真能吹! 紫嫣:若能吹到儿媳,也不亏。 所谓一见钟情,还不是见色起意? “呵!”百里长安轻呵,“侯爷知道得可真多,倒是我这厢迂腐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戏码,真是厉害!” 赵惠继续道,“老臣也不是造谣之人,想来街上也有不少人瞧见,这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老臣年纪大了,既然儿女都欢喜,不如就成全罢了!” “老侯爷所言极是,只是这事可不敢偏听偏信,万一人家姑娘不是这么想的,赫连家闹起来,谁都不好收拾。”百里长安笑了笑,瞧着他渐变的脸色,压低了声音道,“不如这样吧?我先帮着问问,若是赫连家愿意,岂非皆大欢喜?” 赵惠登时眼前一亮,“长公主?” “不成?”她问。 赵惠赶紧起身揖礼,“多谢长公主。” “丑话说在前面,若是那边不答应,这事就当没发生过,我这厢只能愧对老侯爷了。”百里长安满脸为难,“当然,如果是两情相悦,自然是最好不过,我会请旨赐婚,到时候老侯爷别忘了请我喝杯喜酒啊!” 赵惠如释重负,“好!那就有劳长公主了!” “紫嫣,送送老侯爷。”百里长安开口。 紫嫣行礼。 长长的回廊里,紫嫣意味深长的笑道,“老侯爷可真是给我家主子出了个难题。” “这话是从何说起?”赵惠明知故问。 紫嫣无奈,“您明知道赫连家的人,对主子成见颇深,上次去军营,那赫连家的长子差点没削了主子的脑袋,若不是主子命大……” “这……”赵惠骇然。 这还真是没听说。 “此前主子脖子上有道伤,便是出自他们的手笔。”紫嫣解释,“后来出了刺客一事,主子便就此遮掩过去,免得到时候百官议论,算是维护了国公府的颜面。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不领情,在外头败坏主子的名声,真是气人!” 听得这话,赵惠面色讪讪,说不出半句话来。 送走了赵惠,紫嫣掉头就往回走。 “主子,走了!”紫嫣行礼,“该说的话,奴婢都说了。” 紫岚不太明白,“主子,平南侯府无权无势的,你何必费这么大的心思?” “好歹是个侯爵,我不管他有几斤几两,只要别站在护国公府那边。”百里长安拂袖起身,“我要满朝文武,或保持中立,或站在我这边。” 第152章 请二公子 待用过了晚膳,百里长安换上一身常服。 坐在梳妆镜前,她睨了一眼身后的祁越,“若是让你随我去一趟国公府,你觉得如何?” “奴才誓死追随长公主。”祁越行礼。 鬓边,斜簪耀眼。 烛光中,血珊瑚色泽如血,与她这一身的嫣红,相得益彰,交相辉映,愈衬得她肤白如雪,娇艳无双。 美眸轻抬,眸光流转。 长睫如羽扇,顾盼自生辉。 “甚好。”百里长安拂袖起身。 因着腿上的伤,她走得并不快,光影摇动,斑斑驳驳的落了一身。 祁越跟在后面,瞧着光影里的人,身段婀娜,背影修长。 红色艳丽,张扬无双。 如她,似她。 待百里长安上了马车,紫岚翻身上马,紫嫣坐在车前,转头睨了一眼身侧的祁越。 “知道要去做什么吧?”紫嫣开口。 祁越敛眸,不语。 “哼,可别闹出什么旧情未了之事。”紫嫣冷声警告,“坏了主子的名声。” 祁越转头睨她,目色微沉。 “这是警告。”紫嫣无惧,“若敢伤了主子的心,仔细你的皮!” 一个罪奴,遭逢灭门之罪,若不是主子拼了命的庇护,为他在先帝跟前挨了打,他以为自己能活到今时今日?不知感激的东西。 当然,宫中知道这些事的人都死绝了,所以知道实情的就她们几个,只要闭嘴不提,便不会有人知晓。 主子有令,提便杀! “何必呢?”祁越只三个字。 紫嫣一怔,“呵!” 国公府。 这个时辰,百里长安登门拜谒,惹得府内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各自心中揣测,却也没个底。 “莫不是,为了定王的事情?”王春莹开口。 赫连应沉默不语。 “不管是为了什么,反正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赫连琦双手环胸,“听说白日里,平南侯进了一趟公主府。” 说这话的时候,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落在了赫连玥身上。 赫连玥以手自指,“为我而来?” “早前朝上就有人议论,说是国公府与平南侯府门当户对……” 还不等赫连琦说完,赫连玥已经噘着嘴上前。 “娘,你看哥哥……”赫连玥环住了王春莹的胳膊,“你看看他嘛!胡言乱语的,真气人!” 赫连琦一怔,“哎哎哎,我只是实话实说,可没有造谣生事的意思,不信的话,你们问爹,爹,是不是有这事?” “嗯!”赫连应点点头,瞧了一眼母女二人,“确有其事。” 赫连玥:“……” 王春莹手一挥,“休想!他平南侯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年轻时候跟着先帝出征,尚有几分情义和功勋,这才得了世袭爵位,手里要人没人,要权没权,有什么资格高攀咱们赫连家?” 想都别想! 她的女儿,当配这世上最优秀,最好的男儿,岂是这些腌臜东西可以沾染? “哼!赵惠那个老糊涂,果真是异想天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王春莹开口就骂,“我可警告你们,别让那厮打玥儿的主意,否则我饶不了你们!” 赫连应没吭声,赫连琦讪讪的闭嘴。 不多时,外头便来了人。 “既是来了,就该相迎。”赫连应上前。 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这是金陵城,不比外头,不能给人留有把柄。 “你们去罢!”王春莹拽着赫连玥去了后堂,“我可不稀罕见那贱人。” 赫连应:“……” “爹?”赫连琦蹙眉。 赫连应摆摆手,“走吧!” 他还能如何? 又不能打,又不能骂,只能随她罢! 门口。 赫连应拱手,“长公主!” “国公爷不比如此客气,我这突然造访,没有耽误你们什么事吧?”百里长安笑着进门。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玩的都是一套的聊斋,你笑我便笑,各自假脸谱,且看谁的道行更高,仅此而已。 “请!”赫连应毕竟是家主。 既然没有闭门谢客,自然没有慢待的道理。 “我不是第一次来,对此倒也熟悉得很。”百里长安缓步走在长廊里。 明艳的红衣,让人刺眼,也让人想起了,早前在这国公府内,发生的事情,那时候的国公府,还不是国公府…… 谁能想到,时移世易,物是人非。 赫连父子对视一眼。 “这是个好地方。”百里长安轻车熟路的进了花厅,进出如入自家门庭,“怎么……只见着大公子,没见二公子?” 这话一问,二人这才想起来,赫连承这会仍跪在祠堂里。 当下,面面相觑,容色讪讪。 “怎么,还把人藏起来了?”百里长安掩唇轻笑,“国公爷可真是小气,这二公子长得一表人才,你便如此舍不得让他见客?” 赫连应定了定心神,“承儿因着定王之事,一路奔波,免不得身子不济,感染了风寒,怕是不便见客。” “染了风寒?”百里长安若有所思的凝眉,“二公子立下如此功劳,既是病了,我自该探望,还望国公爷领路。” 赫连琦忙道,“长公主乃是天之娇女,身份尊贵,若是因此而沾染了风寒,怕是不合适。” “既然是天之娇女,自然有上天庇护,大公子放心便是。”百里长安负手而立,冷眼扫过二人,“莫不是……当中另有内情?还是说,二公子出了什么事?” 四下一片死寂。 “紫岚!”百里长安开口,“你且看看,能不能请到二公子?” 紫岚当即行礼,“是!” “不必了!” 外头,忽然一声响。 赫连承从外头走进来,面色微白,瞧着有些狼狈,行礼的时候身子有些僵硬,可见是被人匆匆忙忙的“请”回来的。 “臣,叩见长公主。”他躬身揖礼,音色虚弱。 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瞧了一眼赫连应,缓步走到了赫连承跟前,锐利的眸子掠过他周身,“瞧着是有点疲累。” 后堂内,王春莹与赫连玥对视一眼。 所幸她们反应快,要不然…… 第153章 她最喜欢兴风作浪 百里长安又不是傻子,连紫嫣和紫岚都看得出来的事情,岂能瞒得过她的眼睛,但这是赫连家的家务事,她一个外人着实不好插手。 “我道二公子常年在军中,是个身康体健的,没成想竟是如此娇弱。”百里长安轻轻拍着他的手背,“不过没关系,金陵城有的是好大夫,若是实在要紧,宫里的太医亦可为二公子诊治。” 赫连承当即躬身,“谢长公主,臣不妨事,可能是初来金陵城,有些水土不服,再加上此去关州连夜奔波,所以才会病来如山倒。只要将养一些时日,定然无恙,谢长公主关怀!” “关怀是应该的,毕竟二公子为朝廷擒住了乱贼,实乃功不可没。”百里长安拂袖落座,“来,过来坐,都别站着了,我可不想仰着脖子说话。” 众人纷纷行礼,各自落座。 紫嫣瞧出来了,主子说这些话的时候,赫连应倒是没什么表情,但是这赫连琦嘛……满脸的不屑一顾。 这神色,可真是有趣极了! 须知,嫉妒这东西,只要是人都会有,就看能不能加以利用。 “长公主此行,是为臣而来?”赫连承言语得体,口吻极为尊敬。 想来也是,如果不是百里长安的到来,他此刻还在祠堂里跪着,没吃没喝的,还要受尽羞辱与践踏。 如此这般,亲人还不如外人。 “想着过来看看。”百里长安道,“给你赏赐了宅子,也没见着你收拾,怕二公子对我有什么不满意,没成想你竟是病着,倒是我这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赫连承赶紧起身谢礼,“臣不敢,臣属实身子不适,并非对长公主不满。” “不必这般拘礼。”百里长安端起杯盏浅呷,“你既病着,那便好好养病,等着病好了,再去看看不迟。紫嫣!” 紫嫣旋即上前,“奴婢在!” “你且去宫里仔细挑一挑,酌情安置,先行收拾,来日二公子想过去小住,也好有个安静的地方。”百里长安笑着吩咐。 这意思,让赫连应和赫连琦心里一紧,百里长安这是明面上的偏帮着赫连承,拉拢他。 如此,也算是对赫连家的警告。 动他赫连承,就是与公主府作对。 “是!”紫嫣行礼。 赫连承心里没底,“多谢长公主!” 这事,是不能拒绝的。 “国公府家大业大的,国公爷就两个儿子,倒是有点可惜了。”百里长安起身,“听说国公府后院的花园里,种了不少昙花,可否让我一见?” 听得这话,赫连应陡然目色沉冷。 赫连琦倒是没反应过来,“公主府没有昙花?还是御花园……” “闭嘴!”赫连应低喝。 赫连琦:“??” 瞧着这父子二人,祁越默默的别开头。 赫连应也算是老谋深算,谁曾想竟生了这么个蠢货,想来也是溺爱的缘故,以至于连百里长安的话外之音都没听出来。 “长公主,这边请!”赫连应沉着脸。 百里长安缓步往前走,赫连应在侧,两子在后。 赫连琦狠狠的剜了赫连承一眼,眼神极为不善。 离开的时候,祁越若有所思的瞧了一眼后堂位置,眸光微转,隐约明白了什么。 后院。 所谓的昙花,早些年就在,兄弟姐妹几个早些年也曾坐在花架下面,喝酒聊天,风花雪月,其乐融融。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似乎是大家都长大了,朝廷开始议储之后。 议储,就意味着立太子。 先帝诸子,谁不想当皇帝? 可要当皇帝,就得先当太子。 太子之位,只有一个。 “长公主,这个时候还不到昙花开的时辰,怕是见不着花开。”赫连承说。 赫连应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自然不知道花开的时辰。 而赫连琦呢? 他只懂得舞刀弄剑,只会逞凶斗狠,对于这些花花草草,压根没有耐心。 “二公子粗中有细,国公爷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百里长安负手而立,“不过,诸位都是从边关回来的,我瞧着只有国公夫人,似乎没瞧见姨娘啊?” 这话一出口,赫连琦登时怒了,“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赫连家没有妾室,我爹只有我娘一位夫人,长公主可别把什么阿猫阿狗都塞进我赫连家。” 赫连承身子陡然僵直,掩在袖中的手,止不住蜷握成拳。 “琦儿,不许无礼!”赫连应看了赫连承一眼,到底也是自己儿子,总归是要顾着点,“长公主莫怪,犬子耿直,出口无状,实非有心。” 孩子大了,要脸。 “在朝为官,行伍行军,没心没肺……才是真的可怕,国公爷觉得呢?”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开口。 赫连应:“……” “不好意思啊二公子。”百里长安幽幽吐出一口气,“多有得罪,提了不该提的。” 赫连承没吭声,只毕恭毕敬的行礼。 这么多年,他连提……都没敢提,只当自己是野孩子,可今儿百里长安说了他憋了多年,却一直不敢说的话。 他的母亲,至死都没个名分。 “我原想着,二公子此番擒贼有功,平乱大功,与皇上和丞相商议,是不是封赏二公子的母亲,如今看来……”百里长安摇摇头,拂袖离去。 只留下一段,欲说还休的半截话! 祁越站在廊柱后,没有靠太近,自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他知道,她素来不喜欢昙花,只觉得花期太短,惹她嫌弃。 看花,只是名头。 搅起浪花,才是真的! “祁哥哥?” 身后一声喊,赫连玥小心翼翼的走出来。 祁越行礼。 “祁哥哥与她一道前来,是真的想把我嫁给……平南侯府那个纨绔子弟吗?”赫连玥哽咽。 第154章 脑子清醒的男人 祁越瞧着眼前的人,目色平静而神色冷淡,“这话,您还是去问长公主吧!” “祁哥哥?”赫连玥泫然欲泣,“你变了。” 祁越蹙眉,“变了?” “以前祁哥哥不会对我冷言冷语,不会对我不理不睬。”赫连玥其实想知道,百里长安是不是已经决定下旨了? 如果是下旨赐婚,那自己若是抗旨,这里面的事儿可就大了! 但如果还没下旨,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赫连姑娘似乎对奴才有什么误解。”许是觉得她靠得太近,祁越往后退了两步,“奴才惯来如此,您刚从边关回来,自是不知甚多。” 赫连玥捻着帕子,眉心紧蹙,“祁哥哥也想让玥儿嫁人?” “男婚女嫁,天经地义。”祁越行礼,“若是没什么事,奴才先行告退,免得底下人误会,奴才卑贱之躯倒也罢了,怕就怕您这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也得跟着倒霉。” 赫连玥一听这话,心里顿觉得不妙。 难道说,百里长安真的让皇帝下旨,让赵世欢那个腌臜东西……娶她? “祁哥哥,我不想嫁入平南侯府,你帮帮我。”赫连玥急了。 赵世欢那个纨绔,压根就不是良人,她赫连玥打死也不会嫁给他。 “帮?”祁越觉得自己可能听了最大的笑话,“奴才身份卑贱,怕是爱莫能助!” 说着,他行礼就走。 谁知下一刻,赫连玥陡然冲上来,冷不丁就拽住了他的袖口,“祁哥哥?” 除了祁越,这世上没人能让百里长安改变主意,他是百里长安生命力,唯一一个,倾尽一切想留住的人…… 祁越的眸,陡然狠戾无温。 惊得赫连玥如同被针扎了一下,快速撤了手,下意识的紧了紧手中的帕子,心里砰砰乱跳,不知自己是哪儿触了他的逆鳞? 方才还好好的,这会突然变脸,着实让她未曾料到。 “忠勇侯府出事的时候,你在哪?”祁越问。 赫连玥:“……” “刀子架在我脖子上的时候,你又在哪?”祁越继续问。 赫连玥面色惨白。 “祁家满门株连,九族皆灭的时候,赫连姑娘……帮过我吗?”祁越眯起危险的眸子,弯腰凑近了她,目光灼灼如刃,寸寸剜着她。 这张满脸无辜的容脸,瞧着好生虚伪,倒不如百里长安,坏得坦坦荡荡,恶得光明正大,爱憎分明,从不拖泥带水。 “祁哥哥?”赫连玥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祁越的怨气。 “赫连姑娘如今是国公府的小姐,奴才一介罪奴,以后还是少私下见面,免得让人误会,到时候……国公府连坐!”祁越直起身,冷然睨着她,“还有,身为女子理该矜持,别动手动脚的,让人瞧着不检点。” 语罢,祁越转身就走。 “祁越!”赫连玥低喝,“你、你为何要如此折辱我?” 骂她不检点? 难道那百里长安就是矜持、检点的女子?百里长安的放浪形骸,天下人尽皆知,如此这般,他还不是…… “如此这般,赫连姑娘以后……应该不会再靠近奴才了吧?”祁越定住脚步,幽幽回眸看她,“这点骨气,赫连家的人还是要有的。” 赫连玥哑然。 “烦劳姑娘以后谨言慎行,莫再在奴才的身上,打探公主府的消息。你既不是傻子,也莫把别人当成傻子。”祁越音色低沉。 他原就是个沉稳之人,其后经过这么多事,又是日夜跟在百里长安身边,早就生出了七窍玲珑心,若还是看不透想不透,怕是已经死了千百回。 “祁越!”赫连玥咬着牙,“我原以为你是不同的,没想到竟也会被她这副皮囊蛊惑,真真是我看错你了。” 祁越行礼,“多谢赫连姑娘抬爱,既已经是看错,以后可得一直错下去。奴才谢过姑娘!” 语罢,他大步流星的离去。 赫连玥狠狠掷下帕子,“百里长安,你个妖妇!” 出了国公府。 百里长安已经上了马车,紫岚撤了杌子,坐在了车头。 见状,祁越边走边褪下外衣,不动声色的坐在车头,随手将外衣丢掷出去…… 第155章 探过你口风了? 赫连玥是真的没料到,祁越如此绝情,回去之后好一通脾气。 待百里长安走后,赫连琦咬着牙,狠狠剜了赫连承一眼。 “爹?”赫连琦开口,“若是娘知道,百里长安提及了某些事情,怕是会生气。” 赫连应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赫连琦,“你先回去吧!这件事,别跟你娘说,我自有主张。” “爹?” “回去!” 赫连琦到底拗不过老爹,只能恨恨的拂袖而去。 “爹!”赫连承行礼。 赫连应负手而行,“我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但承儿啊,有些事情不是爹不愿意松口,而是爹也无能为力,只能靠你自己去争取了。” “爹,承儿都明白!”赫连承紧随其后,慢慢的跟着。 许是意识到,儿子腿上还有伤,毕竟这一通跪下来,膝盖怕是受不住,赫连应便也放慢了脚步,算是展现了一下微薄的父爱。 “你母亲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们。”赫连应顿住脚步,“希望你别因此怨恨父亲,为父也是身不由己。” 赫连承躬身揖礼,“承儿都听父亲的,绝无怨言。只是,夫人和长兄……” “你莫理睬他们,好好办你的差事,你的荣耀也是我国公府的荣耀,当爹的自然希望儿子有出息。”赫连应拍拍他的肩膀,“只不过有一点需要记住,百里长安可不是表面上所见的这般简单,她可不是妇人之仁的废物。” 百里长安,是个心狠手辣的毒妇! “承儿都明白,父亲放心便是。”赫连承极是恭敬。 如此,赫连应才松了口气,“行了,下去好好休息吧!” “是!”赫连承也没有多话,得了父亲的宽宥,转身就往自个的院子行去。 人一走,赫连应的面色就沉了下来。 不可否认,这个儿子的确很优秀,远胜过长子赫连琦,但越是如此,越得谨慎处理,赫连承羽翼渐丰,若不加以控制,万一以后脱离了掌心…… 对国公府而言,既是灭顶之灾,也是大祸将至。 狼嘛,当狗养着,看家护院倒也罢了,但如果生出了野性,那就只能除之而后快了! 公主府。 “主子只字不提婚事,不怕平南侯到时候追问起来,您不好交代吗?”紫嫣不解。 百里长安不以为意,“我是没提,可我进去了,不是吗?你觉得赫连家会主动提起,我进府的目的吗?他们巴不得把赫连承雪藏,恨不能让他碌碌无为,又岂会让他有出头之日。” 尤其是今夜,她提及了赫连承的母亲…… 赫连应心里愧疚,但碍于正妻的嚣张跋扈,未敢言语。 王春莹更是恨极了,只当赫连承是耻辱。 而赫连琦呢? 国公府的嫡长子,岂会允许一个庶子爬到自己的头上,若是来日功勋不休,怕是连世子之位都保不住。 “只要有利益纠葛,我这一去,能让赫连承处于两难之地,到时候整个国公府的人都会逼迫他。他除了依附公主府,没有第二条路可选!”百里长安勾唇笑得娇娆,“我等着他。” 只字不提婚事又如何? 进去是事实,出来之后没成事,也是事实。这事传到了平南侯的耳朵里,就成了国公府的嚣张倨傲,狗眼看人低…… “那婚事……”紫岚顿了顿。 百里长安顿住脚步,目色幽幽的盯着祁越,“想来,应该是探过你的口风了,不是吗?” “公主是故意,带着奴才进府的。”祁越眉心微凝。 她笑得坏坏的,目色邪魅,“要不然,怎么能让你们见上面,一诉衷肠?” 第156章 他默默收拾残局 瞧着她笑,祁越便什么都明白了。 算无遗策长公主,说出来的话,早已分不清楚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探过了?”如玉般的指尖,轻轻戳着祁越的心口位置,“看样子,阿越不是很开心,是你那个玥儿小心肝,没让你满意?嗯?” 紫嫣手一挥,众人旋即退下。 见状,紫岚极是知情识趣的转身离开。 “奴才此身,只属于公主。”祁越低眉瞧着她不安分的手。 这答案,她很满意,“哪怕是骗骗我,我也觉得极好,只要阿越还愿意哄我,我便……” 如玉般的胳膊,忽然勾住他的脖子,身子轻轻跃起。 祁越极是默契的伸手,正好将人抱住。 她稳稳的落在他怀里,仰头瞧着那张俊俏无双的容脸,“阿越可要抱稳了,我这人既矫情又坏脾气,若是磕着碰着摔着,我呀……是会哭的!哭给阿越看。” “是!”祁越抱着她,缓步朝着主院走去。 至于祁越对赫连玥说了什么,又或者他们做了什么,她是半句都没有多问,仿佛已经料到了一切,只管着魅惑眼前人。 她的阿越,其实是个坏脾气,又是个冷性子,赫连玥伤他一次,他就冷一分,第二次,再冷,到了第三次啊…… 可就再也没机会了! 男人的心,其实比女人狠,抽离的速度远胜过女人,他们会毫不留情…… 祁越轻轻的将百里长安,放在了软榻上,第一反应是去看她的腿。 “腿伤已经好了,只是以后得留疤,丑死了!”她拂开他的手,极是不悦的别开头,“罢了,你先出去。” 祁越瞧着她,终是低低的应声,行礼退出。 乍见着他这么快出来,紫岚还是有些诧异的,忙不迭上前,“主子不高兴?” “嗯。”祁越点头。 但究竟是为了腿上的疤,还是因为他,那就不好说了。 “算了,你下去吧!”紫岚叹口气。 紫嫣没吭声,既是主子让他出来,许是今夜不会再召他进去,离开也好,毕竟她瞧他甚是碍眼。 待祁越一走,紫岚便扯了扯紫嫣的袖子,“我知道,主子为什么不高兴。” “你又知道?”紫嫣可不信她。 紫岚连连点头,“我自然是知道,这不是今夜提到了婚事吗?” “婚事又如何?”紫嫣白了她一眼,“你莫要胡说八道,若是让主子知道,免不得要训斥。” 紫岚压低了声音,“世间女子,都有婚嫁的机会,全看愿不愿意,唯有主子……没机会。” 穷尽一生,百里长安大概都没机会,穿上那艳丽华贵的嫁衣,嫁给心爱的少年郎,她被禁锢在那高高在上的金椅上,如同受了诅咒一般,此生不得自由。 “以后莫提这事。”紫嫣快速捂住她的嘴,慌忙警告,“听明白了吗?” 紫岚睁着眼,狠狠点头。 如此,紫嫣面色发白的松了手,“主子不容易,莫要与外人一般,戳主子的心肝,旁人也就罢了,你我二人断不可伤了主子的心。” “嗯!”紫岚颔首,“我知道了。” 紫嫣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主子心里苦,但从来不说,你我就别添堵了。” 紫岚:“哦!” 不远处,祁越立在廊柱后,眉眼微垂,不知在想什么? 稍瞬,他快速转身离开,回屋便换上了夜行衣。 夜色沉沉,风过无声。 小小的四合院,安静得落针可闻。 “没想到,你竟能找到这儿来?” 黑暗中,有人款步而出。 祁越冷剑出鞘,“要么死,要么滚。” “阿越还是那么的……妇人之仁。”祁琛立在了檐下,抱臂冷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你觉得,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祁越当然知道,暗卫是不可能轻易找到他的落脚点,唯一的可能便是自我暴露。 “那又如何?” 祁琛被他逗笑了,“那又如何?我的好弟弟,你居然会蠢笨至此,什么叫那又如何?没看明白吗?这是一个圈套,我就等着你往这儿扑呢!” “杀了我?”祁越瞧着从黑暗中走出的人影。 一个两个,逐渐围拢过来…… “杀了你,祁家不会承认我。你得死在百里长安手里,祁家剩下的人,才能万众一心的拥护我,为祁家出头,为你和老头子他们报仇。”祁琛可没那么蠢,“我不杀你,但你也别想在我这里,讨得一丝一毫的好处!” 祁越面无表情,安静得如一潭死水。 “我最恨的……就是你这副表情。”祁琛咬着牙,“永远端着架子,永远那么讨厌。” 宠辱不惊,从容镇定,仿佛生就尊贵,永远都是侯府世子的模样,那样的高不可攀,那样的不可一世。 祁琛嫉妒得想发疯,凭什么他已经深陷泥淖,还能这般骄傲? “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祁家人骨子里的骄傲,是哪儿来的!”祁越冷剑直指,骤然出手。 祁琛咬着牙,“拦住他!记住了,别弄死,弄死可就没意思了!” 他留着祁越,还有用呢! “这一次,我倒要看看,百里长安那个妖妇,要怎么才能保住你?”祁琛发疯似的笑着,笑声尖锐刺耳,“祁越,你上当了,哈哈哈哈……” 祁越不改容色,冷剑在手,毫不留情。 敢跟他作对的,都不是祁家人。 既不是自己人,何必手下留情? 许是受了百里长安的影响,如今的祁越,越发的心硬如铁,早就不似当年的优柔寡断,与仁慈在胸。 你仁慈的时候,世间万物未待你以诚。 相反,当你无所畏惧,横扫无忌之时,天下皆温柔。 耳畔骤有寒风起,祁越身子瞬偏,一道寒光自眼前掠过,暗器狠狠的扎进了一旁的木柱…… 第157章 醉酒,不是犯错的借口 祁越眉心陡蹙,目光骤冷。 果然是个野路子,素来暗箭伤人,行旁门左道之术,哪配当他祁家的人! 一次不成,再来一次。 在对付祁越的路上,祁琛果真是不遗余力。 “那东西在哪?”祁越纵身一跃,直逼祁琛而去。 祁琛当即往后退,“不如你猜猜看,看能不能猜到,我藏在了何处?” “你杀了二叔,这笔账先算!”祁越发了狠,自不会善罢甘休,剑已出鞘,断没有轻易收回的道理,必得见血方归。 青锋剑破开对方的咽喉,刹那间鲜血飞溅,拂袖间逼退袭来之人,转身避开冷戾暗镖。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 行云流水,快如闪电。 “没想到,公主府这么多年的折辱,竟没让你消损半分,反而让你功力大增!”祁琛冷嘲热讽,“看样子,你把那妖妇伺候得极好。” 腕上一抖,剑花崩裂。 祁越面色骤冷,“该死!” “怎么,还不能提她了?”祁琛仿佛是在故意激怒他,“她覆了忠勇侯府,杀光了祁家的人,你还护着她?祁越,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吗?” 祁越像疯了似的扑过来,冷剑狠狠劈开挡路的黑衣人。 剑锋直指,誓要将眼前人斩杀当场。 祁琛也看出来了,他这次是发了狠的,当即转身进了屋。 见状,祁越纵身一跃,飞身入户。 门窗骤闭,四下漆黑一片。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屋子里,似乎只剩下了祁越一人的呼吸。 天罗地网,龙潭虎穴。 “祁越!” 黑暗中,声音幽然。 祁越握紧手中剑,“你想怎样?” “今日引你前来,你以为我是为了杀你吗?那你就错了!”祁琛的声音在屋内飘荡,“现在是不是觉得脚下发软?酥骨香是个好东西,能让你乖乖听话。” 祁越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如果你跟定王勾结,意欲图谋不轨,参与了此次谋反,你说百里长安那个毒妇还能保得住你吗?啊?”祁琛笑得诡异,“权力还是你,她会如何选择?用你的猪脑子想一想,也该明白!” 百里长安能坐在这个位置上,自然是靠着心狠手辣,绝对不会儿女情长,所以在权力和祁越之间,她一定选择前者。 “原来如此。”祁越算是弄清楚了,祁琛的意思,“可见,那东西不在你手里。” 祁琛的声音,陡然消失。 “哼!”祁越低头冷笑,“白忙活一场,没意思。” 音落瞬间,屋梁上纷纷落下黑影,直扑祁越而来。 黑暗中,祁琛骤然出手。 他素来不喜欢光明正大,能偷摸着出手,为什么要将自己暴露在光亮之中,对他这种人而言,所有的光亮都是危险所在。 黑暗,才是他的遮幕。 胳膊上一阵刺痛,祁越陡然旋身,踹开袭来的黑衣人,持剑破窗而出。 祁琛有备而来,东西不在这里,没必要纠缠。 “别让他跑了!”祁琛急了。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只要祁越今日逃出,明日这宅子就彻底废了,甚至于整个金陵城的明哨暗哨,都会被掀个底朝天。 他好不容易引了祁越出来,好不容易让他中了酥骨香,怎么可能这般轻易的让他逃走? 祁越必须死,只有他死了,祁家藏在暗处的老东西们,才会承认他的存在,也才会把祁家的至宝交给他,让他成为祁家的家主。 所有人往外追,但只是眨眼间的功夫,祁越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人呢?”祁琛杀气腾腾,“给我找,务必把他带回来。” 他瞧了一眼天色,目光沉冷。 天亮之前,必须把人带回来,要不然…… 虽然当时快速屏住呼吸,但祁越还是吸入了些许酥骨香,凭着一股子韧劲跑出来,可胳膊上伤得不轻,止不住的鲜血直流。 血呈暗色,应是淬了毒。 但这毒,不至于要命。 祁琛没想杀他,只想擒他,然后借着百里长安的手,让他死于众目睽睽之下,又或者拿他引出祁氏一族的老者,还有父亲的旧部…… “呵!”祁越咬咬牙,“盘算得可真够好的。” 要杀他?呵,也不看看他祁琛有几斤几两,一个旁门左道的野路子,也想在他头上作威作福?真是不知死活。 捂着血淋淋的胳膊,祁越缓步往前走,眼前的景物渐渐的恍惚起来,酥骨香起效了,让他双腿发软,眼前发昏。 勉力撑起身子,祁越瞧了一眼不远处的光亮,咬着牙便跌跌撞撞的冲了过去。 酒香四溢,浅尝辄止。 “大人?”楚英蹙眉,“行了吧?再喝,可就喝醉了。” 沈唯卿面色绯红,瞧了一眼摆满桌子的酒盏,一半已经空了,还剩下的一半在烛光里漾着微光,鼻间满满都是酒香味。 “之前我亲手酿的果酒呢?”沈唯卿揉着眉心。 他的酒量不太好,毕竟行伍之人,需保持足够的清醒头脑,又加上此前沈家遭逢大难,哪儿有功夫花天酒地? 酒量,一半天生,一半是练出来的。 “这几杯都是。”楚英忙道,“大人,还喝呢?” 沈唯卿挑了一下眉眼,“喝过了,才敢递给她。” “大人?”楚英叹口气。 他就知道,自家大人这尿性,肯定是不听劝的,这么多酒混着喝,回头喝出毛病来怎么办?所以,他早早的让人去了公主府,务必请了长公主过来。 除了百里长安,谁也劝不住沈唯卿。 几杯酒下毒,沈唯卿是真的醉了,天旋地转的那种,百里长安进来的时候,恰好瞧见某人晃晃悠悠的起身,扭着秧歌步朝着内屋走去。 边走还边甩手,叫嚣着,“我没醉,别扶我!” 紫嫣:“……” 紫岚:“……” 屋内,骤然传出一声响,仿佛是摔倒了? 百里长安抬步就往内走,“别闹了,我送你回去。” 谁知下一刻,她陡然僵在当场,眉心突突直跳…… 第158章 活着就好 两个俊俏的少年郎,一个面色惨白,一个面颊绯红,一个压着一个的躺在地板上。 祁越觉得自己很冤,若不是中了酥骨香,何至于被个醉汉压在地上轻薄,且这人还挣扎了两下,因着酒劲,愣是没能从他身上起来。 楚英觉得,自家大人也有点冤,不就是喝个酒嘛,何至于连清白都喝没了……更关键的是,大人还挣扎了。 挣扎的最终结果是,一脑门栽在了祁越的怀里。 这结果,就有点、有点那什么…… 紫岚瞧着自家主子,哎呀,主子的脸都绿了! “这叫什么事?”紫嫣扶额。 百里长安狠狠闭了闭眼,“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拉开!” “是!” 看完了热闹,得干活。 总不能让这两人,一直躺在地上,你挣扎一下,我挣扎一下,最后越粘越牢,最后谁也没能挣开谁。 楚英与紫岚快速上前,拽起了醉醺醺的沈唯卿,二话不说就给扶到了一旁的床榻上。 等着二人回过神,百里长安已经蹲下来,扶起了祁越。 这会,她倒是觉察到了不同。 祁越胳膊上满是血,面色惨白得厉害,被她扶坐起来的时候,整个人软得不成样子,就这么轻飘飘的靠在了她的肩头。 “主子?”紫嫣扣住了祁越的腕脉,“真气乱窜,似有隐毒。” 闻言,百里长安睨了一眼他的伤口。 紫嫣了悟,当下撕开了祁越的衣袖,登时愣住,“血色异常,怕是有毒。” “不成器的东西。”百里长安咬着牙,低声呵斥,“就这么一会功夫,还带了一身伤回来。” 敢动她的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紫岚紫嫣,把他带回去。”百里长安的脸色,黑沉至极,“吩咐暗卫,沿着血迹往回找,若遇见抵抗,格杀勿论。” 敢下毒,自然是下了狠手,她岂能放过! “是!” “是!” 楚英急了,“长公主,那、那我家大人……” “让他好好醒醒酒。”百里长安拂袖而去。 楚英:“……” 好、好嘞! 黑漆漆的长街上,顿时多了不少人,快速游走。 百里长安顾不得其他,带着受伤的祁越快速回府,眼下救人要紧,免得耽误了救治……后果不堪设想。 “如何?”她低声问。 祁越的嗓子里如同火烧火燎一般,酥骨香让他浑身酥软,压根说不出话来,只能疲倦的睁着眼,神情迟滞的盯着她。 “说不出话来?”百里长安了悟。 人,回了主院。 大夫进来的时候,祁越已经陷入昏迷状态,整个人冷汗如雨,瞧着不太好。 “好似中毒了!”紫嫣解释,“应该是胳膊上的伤,被人淬了毒所致。” 大夫颔首,不管是什么毒,先行保命要紧,这解毒丸先护心脉,再行疗伤不迟。 “伤口虽然深,但深不见骨,倒是无恙。”大夫解释,“这毒,也不是剧毒,只是能让人提不上气来,可见对方没想要他的命,如同他所中的酥骨香一般,都是控制人的玩意。” 紫嫣一怔,“你说,酥骨香?” “是!”大夫点点头,“老夫应该没有判断错误,是酥骨香无疑。” 紫嫣转头瞧着自家主子,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这酥骨香当初还是…… “人没事就好!”百里长安敛眸,“活着就成!” 第159章 他还能上天不成? 祁琛压根就没打算杀了祁越,所以祁越性命无虞,只是暂时陷入了昏迷之中。 “主子?”紫岚上前,“那酥骨香……” 百里长安回过神来,拂袖行至窗前位置站着,面色凝沉。 紫岚正欲继续开口,却被紫嫣一把拽住。 “莫招惹主子忧心,去办事吧!”紫嫣以眼神示意。 紫岚瞧了瞧自家主子的面色,终是讪讪的闭了嘴,行礼退出了房间。 暗卫已经沿着血迹的方向,快速往回找,搜至小院附近。 紫岚赶到的时候,暗卫已经进了院子。 “就是这里!”暗卫低声说。 紫岚可不管这些,提着剑便跃进了小院,“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一路的牛鬼神蛇,敢在金陵城动手?给我搜!” “是!” 众暗卫快速分散开来,各个房间,前后院,无一疏漏。 院子里的地面上全是水,夜里的时候瞧不清楚是水渍还是血渍,自然无法确定任何事情,但是屋内就不一样了。 “姑娘!” 屋内一声喊,紫岚当即进门。 外面的东西可以快速摆正修复,可屋内……门窗破损,木柱上的刀剑划痕,还有窗户纸上飞溅而起的血色,一时间无法替换干净,到底还是留下了痕迹。 “当时这里应该发生了很激烈的打斗,有人破窗而出,或者是破窗而入。”暗卫解释,“会不会就是……” 紫岚在感情上,脑子一根筋,但是办起事来,却是极为聪慧,若非如此,也不能在百里长安身边待这么久。 公是公,私是私。 长公主身边,没有废物! “酥骨香。”紫岚的指尖,捻了一下墙角的灰尘,“他们是怎么搞到这东西的?内廷禁用,大昭境内,按理说除了密阁的人,怎么可能……” 难道说,是密阁的人背叛了皇室? 紫岚站起身来,瞧着周遭。 明晃晃的火光之中,紫岚眉心紧蹙,如果主子知道,定然会忧心忡忡。 “给我继续搜!”紫岚沉着脸,“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痕迹。” “是!” 蓦地,紫岚眯起了危险的眸子,轻轻招手。 暗卫当即举着火把上前,火光照亮了木柱上的血色。 一个扎痕,应该是有什么东西扎进了木柱,其后又被撤走,但血色却没能遮掩,但火光里,这血色很是浅薄。 也就是说…… 银针试探,略有发黑,可见血色有毒。 不,不是血色有毒,而是扎在这木柱里的东西有毒,导致血色淬毒。 “暗器。”紫岚眯起眸子,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找一找,有没有什么暗器之类的?” “是!” 院子里被处理过,但当时情况慌乱,祁琛原以为胜券在握,没成想祁越的功夫超出他所预料,是以慌乱之中逃离。 花坛里的暗器,闪着烁烁寒光。 “姑娘!” 暗卫捻着帕子,毕恭毕敬的呈上暗器。 “继续找!”紫岚合上帕子,收了暗器,转身朝着外头走去。 这里已经没人了,留下的只是痕迹,但即便如此,也不能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刚跨出院门,紫岚陡然顿住脚步,突然间身形一晃,动作快如闪电,如同鬼魅一般,捏住了躲在墙角的男人脖颈。 刹那间,匿在周边的男人撒腿就跑。 “还想跑?” 紫岚拂袖甩开手中的男人,力道之大,直接将人摔晕了过去,飞身踏云,耳畔冷风掠过,已落在了那两个男子的跟前。 反手便是一掌,直接将二人震飞出去。 “抓起来!”紫岚低喝,脚下飞旋,冷剑脱手而出,直逼半空而去。 屋顶檐角位置,暗影骤起,一脚踹偏了飞来的剑。 “哼!”紫岚飞身而起。 剑归在手,拂袖生风。 祁琛没想到,百里长安会让紫岚督办此事,一时间恨得咬牙切齿,他祁越不过生得一副好皮囊,何以落魄至此,还有这么多人护着他? 彼时,祁越一跑,他们刚追到酒馆附近,就发现了百里长安的痕迹,当即决定撤离,可还是晚了。 百里长安出动了大批的暗卫,暗卫不似官军,速度之快,触觉敏锐,让祁琛没敢动弹,只能蛰伏在暗处,伺机而动。 谁知,竟没瞒过紫岚的眼睛。 “藏头露尾的狗东西,找到你了!”紫岚可不是好对付的,身为百里长安身边第一暗卫,功夫之高,可想而知。 祁琛黑衣蒙面,咬牙迎上。 然则,他很快就发现,硬碰硬是不成的,紫岚功夫阴狠毒辣,与祁越的名门正派,截然不同,这女人就是个疯子,不管什么路数,只要能赢就成。 她会,不择手段! 主子说了,好功夫就是用来制敌杀人的。 一道寒光掠过,紫岚冷剑劈过,只听得“叮”的一声响,暗镖碰撞剑刃,愣是被她一招反弹回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扎进了祁琛的胸口。 力道之重,穿胸而过。 若不是祁琛稍稍一偏,此番定已毙命当场,心口穿洞。 “偏了?”紫岚哼哼两声。 居然偏了? 岂有此理! 小姑奶奶,否高兴! 祁琛当即捂住伤处,面色瞬白。 自己的镖,有毒! 身后的死士旋即扑上,将祁琛挡在身后,趁着这空隙,祁琛快速取出随身的瓷瓶,倒出一枚解药往嘴里塞,速度吞咽。 待咽下之后,惊觉死士压根拦不住紫岚,忽然脑子一转,祁琛冷不丁将瓷瓶丢了出去,“待我毁了这解药,祁越必死无疑!” “解药?”紫岚眼睛一亮。 下一刻,紫岚纵身而起,快速伸手接住了即将落地的瓷瓶,稳稳的拿捏在手,当下欣喜,“接住了!” 祁越没事,主子便不会伤心。 趁着这功夫,祁琛窜入黑暗之中。 夜幕为遮,几个落点便消失在众人面前,不管死士能不能跑掉,自己跑了再说,一旦落在百里长安手里,就凭他伤了祁越,百里长安绝不会放过自己。 死倒是不怕,怕就怕……生不如死! 那个毒妇,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马上把这个交给主子!”紫岚旋即将瓶子递给暗卫,“我去追!” 暗卫快速接过,“是!” 紫岚提剑就追,她便不信了,这狗东西还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上天不成?! 第160章 我说了,她是我的 别的地方,紫岚没把握,可这是金陵城,她最熟悉的地方,若是这样都还让人跑了,着实让主子和姐姐笑话。 祁琛自然知道,自己磕上了一个瘟神。 别人也就罢了,百里长安身边那两个妖女,是最可怕的存在,死缠烂打,不死不休,以至于他跑出去甚远,还能感觉到身后的戾气不减。 哪怕自己给自己解了毒,但是一时间真气溃散,还是让祁琛甚是心慌,若是这样跑下去,必定是跑不远,早晚会被那妖女抓住。 “你们朝那边去。”祁琛瞧着跟上的死卫。 死卫一走,他便朝着反方向,跌跌撞撞的离去。 胸口的血,止不住往外涌,自指缝间深处,一点一滴的落在地上,即便他再小心谨慎,也控制不了血液的流动。 可紫岚不是那么骗的,翩然从天而降,冷眼睨着脚下的血迹,唇角扬起坏笑,“躲起来?呵,我看你躲到哪儿?别被我抓住,要不然我先卸了你双腿,再卸你胳膊。” 祁琛无力的靠在转角黑暗处,他必须尽快找个地方疗伤,尽快离开这里,否则……真的要死在这死女人的手里了! 可,他能去哪? 下一刻,肩膀陡然一沉,有人已经摁在了他肩头。 紫岚诧异,血迹到了跟前,怎么就没了呢? “不可能啊!”紫岚愣住,“怎么追到这儿就不见了?” 奇了怪了! 这是一条巷子,直接出去就是街道,难道跑街上去了? 思及此处,紫岚大步流星的往前追去,如果真的上了街,眼下这黑灯瞎火的,百姓都闭门不出,应该还是挺容易找的。 可是,紫岚找了一圈,居然没找到人? “给我一条条街的找,每个巷子都搜过去,应该就在附近。”紫岚手一挥,暗卫旋即分散开来,四下找寻。 她就不信了,找不到他! 黑灯瞎火。 院门紧闭,两人立在门后。 “运气好,逃过一劫。”陈戊缓步行至院中,这地方位于小酒馆边上,也就是说,紫岚再怎么想,也不会想到这儿。 祁琛无力的瘫软在台阶上,“你倒是出现得很及时。” “我便是知道,就你这三瓜两枣的,压根成不了事,若不是我,今日你已经落在公主府的手里,百里长安折磨人的手段,不需要我多说什么吧?”陈戊勾唇冷笑。 祁琛瞧着他,“你还是在打她的主意?” “那又如何?”陈戊立在那里,神色邪冷,“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女子罢了!血肉之躯,又不是真的天神下凡,总归有落单的时候。” 祁琛就不明白了,“为什么非是她不可?一个毒妇,有什么好?” 这话刚说完,只听得黑暗中“啪”的一声脆响。 祁琛始料不及,猝不及防的被陈戊一巴掌甩得,直接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拂袖转身,冷然驻足,陈戊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睨着翻滚在地祁琛。 “哇”的一口血喷涌在地,祁琛伏在地上,压根没气力爬起来,眼下体内真气溃散,以至于他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祁琛血淋淋的伏在地上,“你……” “都知道我势在必得了,你还敢出言不逊,不是打我的脸吗?祁琛,你的命是我救的,现在捏在我的掌心里。”陈戊弯腰望他,“以后,放聪明点!” 祁琛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陈!戊!你到底是谁?到底想干什么?” “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了,助你夺得祁家的家主之位,我要你祁家至宝中的一样即可。事成之后,百里长安是我的,祁越的命是你的。”陈戊直起身,“祁琛,我知你素走旁门左道,但你那些招数在我这里不中用,你狠……我会比你更狠。” 祁琛愣是没敢再多说半句,默默的垂下眼帘。 “自己爬进屋子里去,这儿……很安全。”陈戊转身开门出去。 不多时,暗处冒出了几个人影。 祁琛咬着牙,求生的欲望让他不得不听从陈戊的吩咐,一步步的爬向屋子。 当然,他失血过多,压根爬不到屋子,半道上就晕倒了。至于后来怎样,已经全然不知,自然会有人处置。 外头,不断有脚步声响起。 紫岚就奇了怪了,居然真的没找到人? “还真的飞了?”紫岚直跺脚,“煮熟的鸭子,还能这样?” 气死了! 真是气煞也! “紫岚姑娘?”楚英愕然。 紫岚一怔,“楚副将,你不在上面照顾沈大人,出来作甚?” “哦,军中有事。”楚英指了指刚走开的军士,“大人醉得不轻,我只能下来处置,这会就得回去了,免得大人身边没人伺候。” 紫岚想了想,之前祁越都能进沈唯卿的屋子,这会是不是也能有点意外什么的?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我也上去看看。”紫岚抬步就走。 楚英愣了愣,但念着沈唯卿与公主府的关系,便也没有多想,上去看看就看看吧,许是担心自家大人的状况,到时候不好回了长公主罢? 屋内。 “欸?”楚英愣住,“我家大人呢?” 紫岚目色陡沉,“屋子里没人?” 当即转身出门,拽住行来的伙计,“可有看到沈大人?” “沈大人刚才去茅房的方向了!”伙计指了指前面,“我瞧着他跌跌撞撞的,还想扶一把,被他给推开了,所以就由着他自个去了。” 闻言,紫岚率先往前跑。 楚英见状,赶紧紧随而去。 茅房在后院,二人急忙跑去。 “里面没有!”楚英从茅房内出来,“不知道去哪了?” 紫岚若有所思的瞧着楚英,眼神凌厉。 “你这是什么眼神?”楚英不解,“喝醉酒了乱跑,这不是正常吗?找就得了呗!” 语罢,楚英扯着嗓子喊,“大人?大人?在哪呢?” “嗯……” 第161章 与你何干? 茅房后面的林子里,传来了哼哼唧唧的响声。 紫岚和楚英探头望去,只瞧着林中倒伏着一个人影,隐约好似…… “哎呦,大人?”楚英撒丫子往前冲,“大人?” 紫岚:“……” 默默的蹙眉,默默的捏了鼻子,往后退两步。 果然,喝醉酒的男人便不算是个男人,连人都快算不上了,又是轻薄又是倒在林中,这般模样哪儿像是平日里的沈大人? 若是让主子瞧见,怕是…… “大人?”楚英把倒在林中,一身狼狈的沈唯卿搀了出来,“您怎么进了这林子?” 沈唯卿揉着脖颈,“我就出来上个茅房,谁知道怎么回事?” “可见是醉得不轻。”楚英直摇头,“以后还是少喝酒罢!您这酒量不好,回头再让长公主瞧见了,免不得要嫌弃你。” 沈唯卿一怔,晃了晃沉重的脑袋,“长安……” 蓦地,他好似有点诧异,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紫岚。 “沈大人!”紫岚行礼。 沈唯卿愕然,慌忙向她身后看去,“长安不在吧?” “主子不在。”紫岚如实回答。 如此这般,沈唯卿才算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还好不在,要不然,丢人丢大发了。 “沈大人无恙,奴婢告退!”紫岚还有要事在身,自然不能在这里耽搁。 沈唯卿摆摆手,“去吧!” 等着紫岚转身离开,楚英便将人扶回了房间。 “大人,您怎么会在林子里呢?”楚英问。 沈唯卿指了指脖子后面,“没瞧见吗?应该是挨了人一闷棍,被人打晕了,你立刻搜查整个酒馆,看看这段时间有谁进出后院。” “打晕了?”楚英骇然,“是!卑职这就去!” 敢偷袭他家大人? 该死的东西! 楚英转身就走,沈唯卿坐在床边,眉心紧蹙的揉着后颈位置,“混账东西,敢偷袭……最好别落在我手里!” 这酒馆也不是什么个人之处,人来人往也是常事,但是进出后院的……确也没有。 “大人!”不多时,楚英便来回话,“这段时间进出后院的,只有您一人。” 沈唯卿陡然抬眸,“什么?” 总不能自己打晕自己吧? 方才紫岚在场,他不忍这点小事都让百里长安担心,所以没有说实话,可这会,沈唯卿是真的有点绷不住了。 没人? “大人?”楚英低低的开口,“莫不是您醉糊涂了?” 喝醉了,很多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比如说:幻觉?! “不可能!”沈唯卿很肯定,当时后院肯定还有人,“我总不能反手打晕自己吧?” 楚英:“……” 也可能不是打晕,是您摔晕了。 但这话,可不敢说出口,免得大人把他脑袋拧下来。 “算了。”沈唯卿揉着眉心,起身往外走,“回府。” 楚英点点头,这儿到底不安全,还是赶紧回家为好。 长街上,楚英搀着沈唯卿往前走。 蓦地,沈唯卿冷不丁站住脚步,瞧着立在街边某人。 对方先开了口,“沈大人?” 沈唯卿眯起眸子,拂开了楚英的手,缓步朝他走去,“二公子?你怎么在这?” “闲来无事,出来走走。”赫连承面色平静,打量了沈唯卿一眼,“好大的酒气,沈大人喝醉了?” 沈唯卿蹙眉,负手而立,“与你何干?” 第162章 有些谣言,只是谣言 只这一句话,便足以证明,沈唯卿在对待赫连承的问题上,态度明确。 厌恶! 不善! “沈大人喝醉了,还这么大的火气?”赫连承拾阶而下,“不知道在下是哪儿做得不对,让沈大人如此厌恶?” 沈唯卿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他为难百里长安的缘故。 当然,赫连承也不是傻子,不过是明知故问罢了,他知道沈唯卿与百里长安的关系,当然也明白沈唯卿为什么这般神色,毕竟他可把定王给带回来,让百里长安接了这么个烫手山芋。 “赫连承,这黑灯瞎火的,你怎么在这?”沈唯卿打了个酒嗝,难受得直皱眉头。 赫连承站在那里,瞧了瞧楚英,又看了看周遭,“怎么,金陵城宵禁?” 这倒没有。 “哼!”沈唯卿上下打量着他,“没伤着?” 赫连承一怔。 “难得你那兄长舍得放过你。”沈唯卿双手环胸,“真是难得!” 听得这话,赫连承眉心陡蹙。 “你哥哥赫连琦的手段,挺狠的。”沈唯卿颇有些幸灾乐祸,毕竟赫连琦那德行,他可是很清楚的。 自个,还挨了一暗镖呢! “听说沈大人吃过亏。”赫连承勾唇坏笑。 四目相对,二人针尖对麦芒。 瞧着赫连承这般模样,沈唯卿颇为不爽,自己那点伤倒是成了他们口中的笑话?也怪当时人太多,街头百姓都瞧着。 说来说去,只怪自己失策,竟是如此大意,全然没料到赫连家也会出这样的卑鄙小人。 “没想到啊,赫连家会有这样卑劣的小人,倒是我高看了赫连氏。”沈唯卿极是痛心疾首的摇头,满脸鄙夷,“不知道赫连二公子,是否也秉承了赫连家的好德行,喜欢暗箭伤人?又或者是,背地里搞小动作!” 赫连承勾唇,“自古以来,成王败寇,上了战场,那都是兵不厌诈之事,沈大人有空多读点兵书,免得来日再吃亏上当。此番伤得轻,说说笑笑也就过来,来日若是伤得不轻,真是会要命!” “呵呵,多谢二公子提醒,不知道你家长兄若是听闻此事,会作何感想呢?”沈唯卿叹口气,“免不得要挨揍吧?哦,挨一人揍可能不舒坦,赫连夫人若是下手,多半能更舒坦一些。不知道到了那一日,可有人为你求情?” 沈唯卿笑得凉凉的,真是哪儿疼就往哪儿戳。 这赫连承素来淡定自若,天塌不惊,唯有一处软肋,那便是出身。他的出身卑贱,足以让人诟病,是以不提还好,一提只能又急又气又无奈。 当年的事情,谁都不知内情,所听到的也只是以讹传讹,换言之,是赫连家想让人听到的,是赫连夫人王春莹想让人知晓的事实。 可实际上呢? 把自己养大的乳母,悄悄的告诉过他,事实并非如此,是赫连应趁着醉酒占有了赫连承的母亲,得到之后还悄悄的养起来,打算是养为外室的。 毕竟,赫连应惧内,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实。 没想到的事,东窗事发,王春莹知晓此事,带着人闯进了院子,若不是当时母亲的月份大了,若是闹下去,必定一尸两命。 彼时,赫连家的老太太还活着。 赫连家没有妾,赫连应只有赫连琦一个儿子,老太太希望多子多孙,实在看不过眼,便亲自出面,保下了赫连承母子。 乳母说,生产的时候有点怪异,那产婆是王春莹派来的。 再后来,母亲血崩…… 外人听到的那些东西,都是向着赫连家的,无外乎是抹黑一个孤女,在外人眼里,赫连承的母亲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可为何大家都没想过,一个孤女无权无势,明知道主母嚣张跋扈,怎么敢靠近赫连应? “二公子像是感慨良多啊!”沈唯卿负手而立,“这黑灯瞎火的,还是早点回去吧,赫连家丢了谁都会有人找,若是丢了你呀……收尸都没人。” 语罢,沈唯卿头也不回的离去。 赫连承立在原地,一动不动,面色凝沉的望着沈唯卿离去的方向,“沈!唯!卿!” “公子!”戴扬回来,乍一眼自家公子立在那里一动不动,默默的拭去额头的汗珠子,“公子这是怎么了?” 赫连承回过神来,面色沉沉的看了他一眼,未有言语。 “公子?”戴扬不解,“没事吧?” 赫连承摇摇头,“没事,就是觉得这夜……太长了点。” 戴扬:“??” 夜太长? 这夜……不一直这么长吗? “公子,卑职方才见着沈大人过去了。”戴扬说。 赫连承点点头,“我也见到了。” “他是长公主的亲信,公子以后可得小心。”戴扬低声道,“外头有人传,说是这位沈大人,跟长公主不清不楚的,经常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赫连承脚下一顿,“闭嘴。” 戴扬:“……” “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许多嘴饶舌,免得隔墙有耳,到时候连累我。”赫连承冷声呵斥,“记住了吗?” 戴扬行礼,“卑职记住了。” “沈唯卿如何,跟咱们没关系,如今要盯紧的是公主府。”赫连承的指尖轻搓着指关节,“百里长安,才是重中之重。” 戴扬颔首,“卑职明白!只是,大公子和夫人那边,多半会盯着您不放,他们怕您功成名就,也怕您脱离赫连家,都指着喝您的血,吃您的肉呢!” “呵。”赫连承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左侧,默默的转过身来,瞧着那个方向笑了一下,“到底还是,回来了!” 戴扬不解其意,只毕恭毕敬的跟在其侧。 只是,二人没想到,刚踏入国公府,冷不丁一道寒光袭来。 若不是赫连承反应快,只怕这一剑得穿胸而过。饶是如此,还是在赫连承的胳膊上割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登时涌出。 戴扬慌忙上前,“公子?大公子,你做什么?” “吃里扒外的东西!”赫连琦咬着牙,“大晚上的,跟人接头,出卖赫连家的消息,以为瞒得过我的眼睛吗?” 赫连承捂着胳膊上伤,血不断的从指缝间涌出,“胡言乱语什么?什么接头?什么出卖?” 第163章 狗咬狗,一嘴毛 赫连琦不依不饶,“我可是亲眼所见,你大晚上的出门,和沈唯卿二人在街角相谈甚欢,不知道在密谋什么。” 冷剑直指,剑刃沾血。 “大公子,你莫要太过分。”戴扬挡在了赫连承跟前,“二公子不过是碰巧遇见了沈唯卿,没有大公子所言的这般不堪。” 赫连琦可不相信,“我亲眼所见,还想骗我?” “吵什么?”赫连应冷声厉喝。 管家来报,说是大公子和二公子在门口起了争执。 话说得委婉,但实际上的状况,赫连应却是心中有数,毕竟两个儿子是什么性子,当爹的能不知道吗? 赫连琦:小事化大,逞凶斗狠。 赫连承:大事化小,息事宁人。 这两个人碰撞在一处,还能有好事吗? “琦儿?”乍见着赫连承胳膊上的伤,赫连应登时沉了脸,“你做的?” 赫连琦手中还握着剑,傻子都知道答案。 “爹……”赫连琦犹豫了一下,“这小子吃里扒外,跟公主府的人勾结,我身为兄长自然是要教训他的。” 听得这话,赫连应眉头陡然拧起,“你大晚上的不睡,跑出去……” “爹!”赫连承行礼,“承儿不敢,也没有这个心思,是大哥误会了。” 不等父亲吭声,赫连琦冷然发笑,“不敢?你如今得百官夸赞,得百里长安赞赏,人家大晚上的跑到这儿给你说情,你一句轻飘飘的误会,就想把所有的事情都翻篇吗?我告诉你,没那么便宜的事情!” “你给我闭嘴!”赫连应低喝,“吵吵嚷嚷的,像什么话?” 赫连琦:“……” 母亲不在,父亲便如此偏帮着这杂碎? “父亲容禀!”赫连承行礼,“承儿只是去了医馆,回来的时候碰到了沈唯卿,没成想大哥竟然派人跟踪我,便误以为我与沈大人……” 说到这儿,赫连承冲着赫连琦行礼,“惹大哥误会,还请大哥见谅。” “爹,你别信他,他就是跟沈唯卿勾结,跟百里长安的那毒妇是一伙的。”赫连琦一想到,百里长安偏帮着这厮,心里便来气,冷不丁一脚踹向赫连承,“他……” 还不等赫连琦说完,面上骤然挨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四下陡然安静下来。 赫连承被踹得踉跄,所幸被戴扬搀住。 赫连琦却没那么幸运,被父亲一巴掌扇得撞在了门面上,砰的一声巨响,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愣是捂着脸,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琦儿?”王春莹夺门而出,“琦儿?” 赫连琦捂着脸,“娘?” “你个老不死的!”王春莹反手便是一巴掌,扇在了赫连应的脸色。 那一刻…… “娘!”赫连玥尖叫。 王春莹的手,登时抖了抖。 她没想这样,真的没想…… 只是,反应过激,习惯性的还手。 毕竟儿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见着儿子被欺负,自然是要护犊的,但她是真的、真的没想动手,没想给这一巴掌。 赫连应已然是这般年岁,又是位居高位,本就是高高在上之人,平日里众人便私下窃窃,说是惧内怕老婆,让他很是没脸。 如今,王春莹居然当着儿女的面,直接给他来了这么一下。 这简直是触了他的逆鳞,再窝囊的男人,也会有最后的底线和尊严。 “爹?”赫连玥刚要上前。 赫连应怒然拂袖,“承儿,走!” “是!”赫连承冲着王春莹行礼,抬步疾追父亲而去。 王春莹瞧着自己的手,心内懊悔至极,怎么就、就动手了呢? “娘?”赫连玥面色铁青,“你怎么能跟爹动手呢?” 王春莹强势惯了,不愿在儿女面前低头,“他敢动你们,我就敢跟他动手,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他还能反了天不成?” “娘?”赫连琦这会也觉得,好像有点过火了,“这么一来,不是正把爹推到野种那边吗?” 听得这话,王春莹气急,“还不是怨你,若不是你惹的事,我何至于跟他动手?以后都给我安分点,别再给我惹事!不就是个野种吗?当年没弄死他,只是看在老太婆的面上,如今老太婆都死了,还有谁能护着他?” 赫连琦凝眉,与自家妹子对视一眼,终是没有多说什么。 母亲的脾气,他们都心知肚明,越说越来气,越说越来劲,还是别说了罢! “我倒要看看!”王春莹咬着牙,“他还能真的偏帮着那野种?” 赫连玥急了,“娘,爹这会正在气头上,他……” “不用你管。”王春莹拂袖而去,“当年要要不是我王家扶持,他赫连应能有今天?不定还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要饭呢!蹬鼻子上脸,老东西!” 赫连玥瞧着母亲离去的背影,无奈的扶额,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娘年纪大了,愈发的不听劝,哥哥也是的,为什么还要这么冲动呢?” “我只想着,宰了他。”赫连琦摸着唇角的血。 父亲这一巴掌,打得可真够狠的。 “哥哥?”赫连玥搀着他往门内走,“让阿周给你煮个鸡蛋,滚一滚,否则明日淤青,定会让人看笑话。” 赫连琦裹了裹后槽牙,“玥儿,你说他真的没有吗?” “没有什么?”赫连玥问。 赫连琦蹙眉。 “哥哥何必急于一时,那都是迟早的事情。”赫连玥叹气,“除非爹一味的偏帮他,扶他登上国公府世子之位,否则他肯定是要找靠山的。可是,有娘在,这世子之位只能是哥哥你的,所以他没这个机会,也没这个命!” 赫连琦瞧着自家妹妹,“倒是愈发的聪慧了。” “娘亲只管盯着爹,哥哥行事冲动,那玥儿可不得多为兄长费心吗?若是让外人得了便宜,对玥儿也没好处。咱们,才是至亲手足!”赫连玥笑道。 赫连琦点点头,“你放心,有哥哥在,谁也不能欺负你。这国公府,还是咱们兄妹的,绝对不会便宜了外人!” “嗯!”赫连玥笑得眉眼弯弯。 亲哥哥到底是亲哥哥,野种始终是野种! 若是国公府落在赫连承的手里,可就真的没她好果子吃了…… 第164章 不是他 紫岚没找到人,如同斗败的公鸡,黑着脸回了公主府。 “你居然把人跟丢了?”紫嫣不敢置信。 紫岚扑通一声跪在了自己主子跟前,瘪着嘴一言不发,也不为自己解释。 “起来吧!”百里长安瞧着她这副模样,真真是哭笑不得,“我还不知道你吗?以你的能力,若不是对方使诈,能跑得出你的手掌心?” 显然,不能。 “可是,人跟丢了事实上。”紫岚素来一根筋。 成就是成,输就是输,没什么可解释的。 “说明了一个问题。”百里长安示意她起来。 紫岚垂着头,紫嫣无奈上前,赶紧把人搀起来。 “我不起来。” “你还想让主子为你低头?” 紫嫣一声低喝,紫岚默默的站了起来。 “这金陵城内,有他的接应。”百里长安托腮瞧着跟前的棋盘。 黑白交纵,生杀一念。 紫岚眉心紧蹙,“主子?” “你没想到,他会有人接应。”百里长安往棋盒里摸了一枚棋子,若有所思的捏在指尖把玩,“这很正常,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紫岚哼哼两声,“下次,绝对不会让他跑了。” “放心吧,还会有下次的。”百里长安指尖一顿,旋即落子。 只听得“吧嗒”一声响,棋子落盘。 “主子的意思是……”紫嫣听出来了,“他还会送上门?” 百里长安目光阴鸷,“难道不是吗?他没杀祁越,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生擒!” 闻言,紫岚和紫嫣面面相觑。 “生擒?”紫嫣似乎想到了什么,“利用价值?” 百里长安叹口气,“祁家还有一些人,逃过了一劫,流落在外头不知所踪,若是将这些人都拉拢起来,以祁家在大昭的威望,想必自成一股势力。” “抓住祁越,然后造反?”紫嫣低声嘀咕。 紫岚愕然,“那这么说,祁越是站在主子这边的。” 紫嫣:“??” 这丫头,今日的脑子反应这么快? “是吗?”百里长安忽然笑了一下。 紫岚连连点头,“伤成这样,说明是反抗过了,不愿意受人挟制,那既然是不愿跟着祁家的人走,自然是跟着主子走的。” 逻辑上,似乎也说得通。 百里长安托腮看她,“今儿怎么如此聪慧?” “是、是吗?”紫岚挠挠额角,嘿嘿的笑着。 紫嫣:真是个傻子! “主子,奴婢还去看了一眼沈大人!”紫岚忽然道,“怕之前的事情重演,万一有人再闯进去,沈大人醉得不省人事,那可如何是好?可沈大人居然不在房中,出现在后院的林子里,倒是颇为奇怪。” 百里长安默默的直起身子,“你是说,人丢的时候,沈唯卿也丢了?” “当时连楚英都没找着人。”紫岚解释,“不是奴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只是奴婢觉得,但凡靠近主子的,都得小心仔细,切不可粗心大意。” 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也得仔细。 主子是紫岚的天,断然不可出事。 “主子?”紫嫣上前,“这沈大人此前受了伤,说是赫连琦下的手,虽然得到了证实,但紫岚说过,当时那个挟持您的人也……” 诸多巧合凑在一起,就显得有些罪证确凿了,不是吗? “你们是觉得,我连最亲近的人都认不出来吗?”百里长安瞧了二人一眼。 紫岚与紫嫣双双垂头,快速行礼,“奴婢不敢。” “不是他。”百里长安摇头,“他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本事,但是……” 第165章 可能,想断她一臂 “但是什么?”紫岚和紫嫣齐声问。 百里长安陷入了沉思,“事情太过巧合,悉数落于一人,若不是沈唯卿,那便是另一种目的,太过刻意的……除掉他。” “主子的意思是,有人想引起您的怀疑,借着您的手,杀了沈大人?”紫嫣率先反应过来。 紫岚还在懵懂之中,乍听的这样的解释,愕然僵在了当场,“这……” 这可能吗? “其实也不难理解,沈大人是主子的左膀右臂,若是除掉了沈大人,等于断了主子一臂,如此一来,到时候对付主子的时候,便愈发容易了些。”紫嫣倒吸一口冷气,“好歹毒的心思。” 紫岚瞪大眼睛,“真是可恶,差点上当了!” “实情如何,谁也说不准。”百里长安捻着棋子,继续左右手博弈,“单纯只是猜测罢了,仅凭胳膊上的伤,不足以确定任何事情。朝中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切记妄下定论!” 紫嫣与紫岚对视一眼,双双行礼,“是!” “接下来留心沈唯卿。”百里长安开口。 紫岚不解,“为何还要盯着他?” “你是不是傻?”紫嫣低嗤,“如果再有巧合发生在沈大人身上,就足以说明,这都是刻意为之,且……只要盯着沈大人,兴许就能找到幕后黑手。” 紫岚顿了顿,“陈戊?” “这陈戊到底是谁,有待查察,但如果所有巧合再度发生在沈大人身上,说明陈戊肯定就在附近,并且一直盯着沈大人和主子的一举一动。”紫嫣解释。 百里长安点点头,“是这个理儿。” 紫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略显羞愧的挠挠头,她终是想不了紫嫣这般周全,出刀出人都可以,出脑子……有点水。 “主子,那这事要跟沈大人……打声招呼吗?”紫岚低声问。 话得问仔细,免得自己这猪脑子,又办错事。 “暂时不必。”百里长安摆手,“他素来担心我,关心则乱,免不得要闹出事来。” 紫岚颔首,“奴婢明白了!” 说话间,外头来报,说是祁越醒了。 耳畔,一阵风。 百里长安已经脚底生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唉!”紫嫣直叹气。 紫岚笑了笑,“醒了是好事,你叹气作甚?” “唉!”紫嫣转头看她,狠狠叹了口气。 这一口气,是冲她去的。 一根筋就是一根筋,气死个人了! 屋内。 祁越虚弱的睁着眼,大夫已经探完了脉,这会正满意的点点头,“这解药好使,等着吃上两副药,剩下的余毒就能清干净。只是这酥骨香后劲十足,没个三五日怕是不能行动自如。” “多谢大夫!”祁越奄奄一息。 百里长安进了门,方才的话,都听到了,“那就有劳大夫,仔细留心着。” “是!”大夫行礼,快速退出屋子。 拂袖落座床前,百里长安瞧着面白如纸的祁越,“真是愈发的不中用,这金陵城好歹也是你自小长大地方,居然如此狼狈,平素不好好习武,一味的抖机灵,如今可吃了大亏。” “让公主笑话了。”祁越垂眸,挣扎着几欲起身,“奴才该死。” 百里长安将他摁了回去,仔细的为他掖了掖被角,“跟你说了多少次,出门在外,打不过就跑,又不丢人,非要这么犟,倔得跟驴一样,怎么教都教不会。” “是!”祁越无力的躺在那里。 百里长安叹口气,“是祁琛。” 祁越:“……”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祁家那点腌臜事?”百里长安慢条斯理的捋着袖口褶子,“不过是个野路子,谁曾想祁家覆亡之后,反倒是成全了他那点野心。只可惜了,野路子毕竟是野路子,登不上大雅之堂,只会躲在背后暗箭伤人!” 说到这儿,百里长安忽然目色微凛,“你手下留情了?” “没有。”祁越毫不犹豫的回答。 百里长安定定的看着他,好半晌才很敛了目光,轻飘飘的瞧着窗口方向,“你若是敢手下留情,我就扒了你的皮,横竖死在别人手里,不如死在我手里,还落得一个心里痛快!” “是!”祁越应声。 对于祁琛,他没什么可手下留情的。 “下次别那么蠢,都已经是这副模样,还听得风声就巴巴的赶去送死,我若是你,带人包围他,一举剿灭罢了!不管是要人还是要东西,装进兜里慢慢找,总好过落地上一个个的捡起来吧?”百里长安起身。 祁越忽然笑了一下,“谨遵公主教诲。” “早些回来伺候。”她拂袖而去。 祁越躺在那里,自然无法起身恭送。 紫嫣紧随而出,紫岚却是留了半步。 “主子为了你,连夜出动全部暗卫,这会小院都给端了,只是我们去晚了,但受我一剑,纵然跑了,这短时间内是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你好生养着,早些回去伺候,免得主子夜里又不安枕,又不愿喝那些安神汤。”紫岚小声开口,“毕竟,是药三分毒嘛!” 祁越瞳仁骤缩,“出动了全部暗卫?” “主子素来不愿与你多解释,你心里可得念着主子的好,切记,莫要负了她。”紫岚哼哼两声,“不然我一定杀了你。” 语罢,紫岚小跑出门。 祁越勉力撑起身子,伏在了床沿位置,若有所思的瞧着门口方向。 上次出动全部暗卫是什么时候呢? 哦,是他第一次逃跑的时候……倔强如他,自尊如他,也曾逃出过金陵城,却被某些势力一路追杀,最后还是公主府的暗卫把他救了回来。 祁越幽幽吐出一口气……翌日,宫内。 下了朝,百里长安去见百里元嘉。 “不似之前太傅的严厉,所言并非书上之事,还有些太傅的所见所闻。”百里元嘉笑着夸赞,“太傅还与我提及了月氏与楼兰,还有北境之国,说起那些人那些事,真真是有趣极了。阿姐可真是有眼光,竟是寻了这么个有趣的老头。” 百里长安笑了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嘉儿行不了万里路,阿姐就给你找一个,读过万卷书,又行过万里路的。” “甚好!”百里元嘉欣喜。 蓦地,紫嫣进来,伏在她耳畔低语。 百里长安的眉心皱了皱,“她怎么想起,觐见太后?” 第166章 戳她软肋 “阿姐,怎么了?”百里元嘉低声问。 百里长安起身,“还能是什么事?无外乎是因为朝堂上的事情。阿姐去处理一下,你吃完饭好好休息,若有急事,让刘公公来寻我便是。” “是!”百里元嘉点头,“阿姐慢些,仔细自己的腿。” 百里长安满是欣慰,“嘉儿长大了。” 语罢,她转身离开。 “刘伞。”百里元嘉开口。 刘伞上前,“皇上?” “你说,阿姐什么时候能停下来多陪陪朕?”百里元嘉默默的推开了手边的糕点,食之无味,如同嚼蜡。 刘伞瞧了一眼百里长安离去的背影,无奈的笑了笑,“皇上,长公主累啊!” 闻言,百里元嘉转头看他,小脸微沉。 “长公主是个女子,跻身朝堂,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针对长公主,暗地里做些小动作。”刘伞低低的开口,“长公主若不防着点,只怕是要被人敲骨吸髓,死无全尸了。” 刘伞一番话,让百里元嘉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这个道理,小小年纪的帝王心知肚明,可他无能力为,自己年岁还小,就算有心亲政也没人会听他的。 以目前的情况而言,他只是个傀儡…… 在别人看来,他是百里长安的傀儡;可在百里元嘉看来,是阿姐在替他扫清障碍。 只是,阿姐太累了! 后宫。 王春莹今儿带着赫连玥进了宫,这会就在太后宫里待着。 后院的荷池里,绿油油的一片。 风吹莲叶成漪,绿浪连波。 “臣妇回朝这么久,未能及时觐见太后,请太后娘娘降罪!”王春莹磕头行礼。 赫连玥忙不迭跟着行礼,“给太后娘娘请安。” 对于王春莹,太后李氏其实没多大感觉,毕竟自己的太后之位是百里长安扶上来的,若是跟赫连家的人太近,无外乎是打百里长安的脸。 若是惹怒了百里长安,太后自个也讨不了好,是以无谓为了赫连家,得罪公主府。 “无妨。”李青兰抬手,“都起来吧!” 王春莹携着赫连玥起身,“谢太后娘娘。” 见着太后兴致缺缺,意兴阑珊的样子,王春莹瞧了赫连玥一眼。 “太后娘娘。”赫连玥上前行礼,毕恭毕敬的从秋雪手中接过锦盒,呈递太后跟前,“臣女听说太后娘娘近来眼疾犯了,见不得刺眼的光亮,便私下搜寻,终是寻了一样好物,敬献给太后娘娘。” 听得这话,李青兰眉心陡蹙,“好物?” 心里,有些好奇。 这宫里什么东西没有,还需要从宫外弄点好东西回来? “何物?”李青兰瞧了一眼边上的奴才。 太监赶紧伸手接过,呈递至太后跟前,徐徐打开了锦盒的盖子。 突然间的光亮,让李青兰顿时愣在当场。 “这是……” 赫连玥上前解释,“南海夜明珠。” 偌大的也明知,静静的摆放在锦盒之中。 青天白日,光亮暗淡。 但若是搁在暗处,必定是光亮柔和而甚美无双。 “这宫里也没见着如此好东西。”李青兰感慨,“真是难为了国公府,哀家便收下了。” 赫连玥行礼,“能得太后欢心,是臣女的福分。” “甚好,甚好!”李青兰很是满意。 送礼这东西,讲求用心。 这颗夜明珠,算是送到了李青兰的心坎上。 昔年在冷宫的时候,受尽凌辱,对于这些身外物自是颇为追崇,深知无权无势无钱的滋味,如今一朝在上,自然要牢牢捏住这些东西。 什么身外物? 关键的时候,能吃饱穿暖,能让你不受欺负。 “太后娘娘喜欢就好!”王春莹与女儿对视一眼。 当然,李青兰也知道,东西不是白拿的,这宫里所有的东西,都存在一个等价交换的道理,你拿了多少就得吐出来多少。 只是,她不知道这赫连母女,想从自己讨得什么东西呢? 她虽然贵为太后,可实际上却什么都没有,连凤印都还在百里长安手里捏着…… “你们想求什么?”李青兰低声问。 王春莹上前行礼,“太后娘娘多虑了,臣妇随夫出征在外,甚少回朝,如今既然回来了,自然是要在金陵城扎根。以后,免不得要叨扰太后娘娘!” “哀家在这宫里亦是百无聊赖,国公夫人闲来无事,可多来宫中走走,正好陪哀家解解闷。”李青兰面露笑容,缓步往前走。 赫连母女,紧随其后。 “多谢太后,臣妇一定会常来宫里看望太后娘娘。”王春莹笑了笑,“太后娘娘母仪天下,是金陵城众贵家女子的典范,臣妇是个粗人,若有失仪之处,还望太后娘娘多加提点。” 李青兰已经很少听到,这般恭维的话,毕竟人人都知道皇帝是傀儡,更无人真的将她这太后放在眼里。 赫连家已封国公,如今这国公夫人都对自己恭维有加,李青兰心里的戒备,自是放了不少。 “国公夫人客气了。”李青兰进了亭子。 凉风习习,心中舒畅。 “太后娘娘贵为帝母,臣妇等理该恭敬。”王春莹笑道,“若不是太后娘娘教养皇上,又怎得新君临位?太后娘娘于朝廷社稷,功不可没。” 一番马屁拍下来,李青兰志得意满,看这母女二人亦是愈发的顺眼起来。 在这深宫里,她左右无人,想要办的事儿,一样都成不了,如今有送上门来的机会,又岂会轻易放过? 若是能拉拢国公府,兴许以后还能帮着她,摆脱百里长安的掣肘。 “国公夫人所言,深得哀家之心。”李青兰笑了笑,“令嫒生得貌美如斯,来日,哀家定要给挑个称心如意的好男儿?” 赫连玥当下行礼,“臣女谢太后娘娘!” 看着赫连玥,李青兰忽然面露悲伤,若是自己当年不是一念之差,兴许…… 见状,赫连玥瞧了自己母亲一眼。 第167章 人狂必有祸 博得了太后的好感之后,以后事情就容易多了。 但诸事,不能操之过急。 母女二人出了宫门,走在宫道上。 赫连玥笑道,“娘,你觉得太后娘娘……如何?” “身居宫闱之中,受百里长安掌控,如今有了这么好的机会,定然是想挣脱而出的。”王春莹冷笑,“咱给她这个机会,且看她能不能抓得住?若是能和咱们合作,以后里应外合,便是极好的。” 赫连玥点点头,“我只是有点担心,万一她拗不过百里长安……” “她肯定拗不过。”王春莹笑道,“她呀,只能用来对付皇帝,皇帝是百里长安的软肋。只要咱们拿捏住天子,还怕她百里长安不成?” 赫连玥满脸笑容,“还是母亲厉害,竟是想到了这一层。” “她百里长安在朝廷上,自然有人对付,可这后宫定然是无暇顾及,咱们只要好好的拿捏住她这个软肋,说不定来日……”王春莹顿了顿,“能在她的后背上,狠狠捅一刀!” 赫连玥垂下眼帘,唇角扬着得意的弧度。 如此,甚好。 只要百里长安死了,一切都好说。 蓦地,脚步一顿,二人齐刷刷站在了原地。 百里长安捻着白玉竹扇,不紧不慢的走过来,“两位这急急忙忙的,是赶着出宫呢?” “长公主!”赫连玥行礼。 王春莹瞧了女儿一眼,不情不愿的行礼。 “不多待一会?”百里长安走近,“太后娘娘孤身一人在宫里,着实是无聊得很,若是两位能时常进宫陪陪太后,兴许能让太后高兴一点。” 王春莹眉心陡蹙,“长公主所言极是,咱们以后定然时常入宫。” “那感情好。”百里长安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笑着,“也让太后娘娘留心着,看有哪家王公贵族子弟,与赫连姑娘匹配,到时候请太后娘娘赐婚,本公主也会适当添上一把,彼时风光送嫁,以显朝廷对国公府的褒奖。” 赫连玥红着眼,咬唇望着自家母亲。 “长公主这话说得,我家玥儿清白之身,待嫁闺阁,有些东西可不敢挂在嘴边。”王春莹在府中蛮横惯了,又最是见不惯百里长安,自然不将她放在眼里,“不似长公主这边,什么话都敢说出口,半点女儿家的矜持与廉耻都没了。” 紫岚差点拔剑。 紫嫣当即摁住她的手,冲着王春莹低喝一声,“放肆,你敢对长公主无礼?” “长公主恕罪,臣妇乃是行伍出身,自然是没那么多规矩。”王春莹行礼,“话糙理不糙,言语之间若有得罪,还望长公主大人大量,海涵包容。国公府对朝廷忠心耿耿,有目共睹,想必长公主也不会为难咱们吧?” 百里长安的舌,轻轻舐过后槽牙,“那是自然,该说的不该说的,能说的不能说的,夫人都说完了,我这厢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到底是行伍之人,出刀快,让人……猝不及防!” “那是自然,战场上刀剑无眼,以命相博,长公主身居内宫,自然不会明白。”王春莹趾高气扬的回答。 百里长安点点头,“所言极是,极是!” “主子?”紫岚恨得切齿。 当着主子的面,如此言语,真是该死! “没什么事,就早点出宫吧!”百里长安轻摇小扇,“府中事多,小心梳理,不是谁都跟我这般好脾气的。” 王春莹没听明白,但一刻都不想再多看她一眼,当即拂袖而去。 “好生嚣张!”紫岚切齿。 百里长安勾唇笑着,“有热闹看了,嚣张就嚣张吧!” 紫岚不解,“热闹?” 第168章 昨夜丢里子,今天丢面子 热闹这种事情,可有可无,毕竟只要不落在自己身上,充当的只是看客罢了。但对于国公府而言,这热闹可就有点意思了。 刀子搁在自己的跟前晃悠,换谁都会心惊胆战,换谁都会深恶痛绝。 国公府门前。 王春莹和赫连玥刚下马车,便瞧见了门前的人。 “这是谁的人?”赫连玥愣住。 母女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也没闹明白个所以然来。 只瞧着门前,百姓围观,似乎是之前出过什么事?又或者是现下,有什么事,只是事儿挪到了府中,未在府门外罢了! “怎么回事?”王春莹下了马车,低声问门童,“这些都是什么人?” 门童不敢大声喧哗,行礼之后便小声解释,“回夫人的话,这些都是平南侯府的人。” 平南侯府? 一听这话,赫连玥先急了,“娘?” “放心放心!”王春莹赶紧安抚,“娘就你这么个宝贝女儿,还能让你吃这哑巴亏?凭他平南侯府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跟咱们国公府攀亲?” 如此,赫连玥面色稍缓,“娘可一定要坚守,切莫松口,否则女儿的终身幸福,怕是真的要折在他们手里了。” “说来也奇怪,百里长安那个毒妇都没说什么,怎么赵惠这老东西,还敢登门?”王春莹只觉得奇了怪了,这老东西为何如此没脸没皮,也不撒泡尿照照,他儿子那个德行。 想娶她女儿? 配吗?! “说不定,是长公主又在背后做了什么。”赫连玥低声说。 这不说还好,一说就如同火上浇油,王春莹的脾气登时就起来了。 “我倒要看看,他能没脸没皮到什么程度!” “娘?娘你等等我!” 门外,百姓都在窃窃私语。 “听说此前,赫连家的姑娘,跟侯府家的小公子,在街头私会,被人当场抓住,所以这平南侯才登门说亲。” “侯府家的小公子,那可是个混不吝啊!” “嘘嘘嘘,不要命了?回头拆了你的骨头。” “饶是混不吝又如何?这赫连家的姑娘,不也退过亲吗?” 这话一出,又得旧事重提,当年赫连家与祁家的那场婚事,毕竟这退亲是真,这是万万抵赖不得的! 平南侯府的马车来了好几辆,后面那几辆马车,叠装着不少东西,若不是初次登门,怕是要以为这是来下聘来了。 花厅。 平南侯赵惠,带着自家儿子赵世欢坐在花厅内,正与赫连应说着什么。 赫连琦立在外头,瞧着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见着母亲回来,当即疾步迎上去,“娘,你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怕是连玥儿都保不住了。” “哥?”听得这话,赫连玥率先急了。 王春莹毫不犹豫,大步流星的往内走。 她一进门,花厅内陡然安静下来。 赫连应眉心陡蹙,赵家父子当即对视一眼。 对于这母老虎,谁人心中不发怵? “平南侯今儿这么有空,竟是上门喝茶来了?乍一眼外头的景象,还以为你这是要来干仗的。”王春莹落座。 赫连应紧了紧手中杯盏,面色旋即沉了下来。 那一巴掌的气,还没消呢! “国公夫人说笑了,这清平盛世,又是天子脚下,干什么仗?”赵惠知道,王春莹不好惹,但昨夜百里长安进了一趟国公府,却没给他回话,他这心里就憋了一口气。 先帝去了,可他赵惠的世袭侯爵还在,若是如此作罢,免不得要在百官面前矮一截,到时候整个侯府都会沦为别人的笑柄。 长公主来了一趟,竟也没个答案,他倒要看看这赫连应,有多大的排场? 方才,双方还算客气。 可这会,王春莹一进门,气压骤低,赵惠便明白了问题的关键在哪? “欢儿,去见过国公夫人。”赵惠道。 赵世欢旋即起身,只是还来不及揖礼,就听得王春莹手一挥,“不必了!” 闻言,赫连应当即蹙眉。 男人之间的情面,终于女子不同,朝堂沉浮,哪怕再不对付,明面上的应付还是需要维持的,可到了王春莹这儿,是丝毫都没给平南侯面子。 虽说是驳了平南侯的面子,实则也是打了赫连应的脸。 一家之主,竟是连个话语权都没有,若然传到了朝堂上,他这国公爷还怎么做人?怎么有脸面对朝堂同僚? 此前在边关也就罢了,王春莹冲锋陷阵,随夫出征,的确值得三军敬佩。 可如今,不需要她冲锋陷阵了,她还颐指气使…… “我赫连家跟赵家素来没什么关系,平日也没什么往来,繁文缛节什么的,就免了吧!”王春莹落座,转头横了赫连应一眼,又继续道,“不知道平南侯与赵公子前来,所为何事啊?” 闻言,赵惠抬眸望着赫连玥。 这一眼看得,赫连玥心惊肉跳,赶紧往母亲身后躲了躲。 还真别说,这赫连家的姑娘的确生得水灵,难怪自家儿子心动,瞧着这娇娇弱弱的模样,若是入了平南侯府,定是个能拿捏的,不似她母亲这般,活脱脱一只母老虎。 “平南侯,眼珠子别掉出来。”王春莹极是不悦。 赫连应幽然吐出一口气,“行了。” “行什么行?我说不行就不行!”在这件事上,王春莹是咬死不松口,绝对没有转圜的余地,“玥儿如今贵为国公府千金,身份尤为尊贵,可不是谁都能轻易冒犯的。” 冒犯? 这两个字,触得赵世欢变了脸色。 赵惠更是一张老脸无处放,登时站起身来,“国公夫人好大的架势。” “架势不架势的,另外两说,毕竟国公府的门槛搁在这儿,不是谁都有资格踏入的。”王春莹方才在宫里,怼得百里长安“哑口无言”,以至于这会还颇为忘形,未能恢复清醒。 赵惠原就是个空有虚衔,而无实权的侯爷,王春莹岂会把他放在眼里。 她可是,连百里长安都没放在眼里! “你!”赵惠愤然,“好大的口气!你这国公府的门槛,真是比宫门还高啊,本侯被允自由进出皇宫,没想到却进不了你这国公府?既如此,告辞!” 赵世欢一愣,“爹?” “走!”赵惠拂袖而去。 赵世欢躬身揖礼,故作有礼,“告辞!” 第169章 白切黑 赫连应旋即起身,抬步朝外走去。 “你今日敢去送,就别怪我与你算账。”王春莹手中的杯盏,砰的一下搁在桌案上,“自己的女儿不心疼,你倒是心疼别人家的儿子,赵家跟你有什么关系?他们要糟践你的女儿,你还眼巴巴的凑上去,尽是胳膊肘往外拐。” 赫连玥赶紧拦了一下,“娘,别说了。” “怎么,还不让人说了?”王春莹拂袖便摔了杯盏。 花厅内骤然传出声响,赫连琦赶紧冲了进来。 “娘?”赫连琦一怔。 赫连应的脸色,从未有过的黑沉。 夫妻多年,每次意见不合的时候,王春莹都会压他一头,非要认个输赢,还必须让他认错,哪怕她是错的,也必须他来服软。 以前倒也罢了,可到了这般年岁,又从三军统帅到了国公爷的位置,再让这女人骑在头上,他此生算是真正的窝囊至死…… “王春莹,你别太过分!”赫连应怒然直指,“这是金陵城,不是边关,注意自己的言行,别以为这还是在军中,是你可以颐指气使的地方!” 王春莹突然有点懵,赫连应憋了一辈子,没想到这会竟是硬气了,还是在她以为,需要一致对外的时候。 “哼!”赫连应拂袖而去。 王春莹陡然回过神,“赫连应,你个老糊涂,我跟你没完!” “娘?” “娘?” 赫连玥和赫连琦赶紧拦着自家母亲,这暴脾气谁见着不得惧她三分? “这老匹夫,回了金陵城倒是把自个摆高台上了?也不想想,是谁陪着他在边关风餐露宿,谁跟着他出征吃苦?当年要不是我王家,他还不定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要饭呢!”王春莹咬着牙。 赫连玥蹙眉,“娘,别说了!” “娘,这都过去的事儿了,您就别提了!”赫连琦也赶紧劝着,“爹如今是国公爷,您总提他以前的事儿,不是打他脸吗?男人要脸面,您就在外人面前,给他点颜面,这不是边关,传出去要闹笑话的。” 王春莹低哼,指着两人的脑袋一顿戳,“你们两个不成器的东西,我这么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如果那野种上位,还有你什么事?若是你爹真的应了这门亲,玥儿你下半辈子怕是要生不如死。” 二人双双沉默,母亲的盘算是半点都没错。 有些人就是这样,心里满打满算,都是为了自家人,可这嘴皮子不饶人,哪怕为家里人做尽一切,亦不得半点好处,谁都不会领她的情。 府门外。 赫连承送了平南侯父子出去,临走的时候,赵世欢仔细的打量着这位二公子。 “都说国公府的二公子仪表堂堂,文武双全,生擒定王,不动声色便平了关州之祸。”赵世欢一副吊儿郎当的神色,“如今见着,果真是比那位,眼高于顶的大公子,要顺眼得多!” 赫连承立在那里,报之一笑,“其实赵公子未必属意玥儿,不是吗?” 一下子被戳穿了,赵世欢眉心皱起,转而低笑了一声,“二公子这话说得,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啊?我这厢,遵从父母之命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那是自然。”赫连承点点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理该遵从。只是有些事情可不能拿来作赌注,十赌九输,输惨了……是要出事的。” 闻言,赵世欢面色陡沉。 “你如何知道?”赵世欢不解。 赫连承笑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是侯爷知道,此番丢了颜面,是因为赵公子与诸多世家公子之间的赌约,不知道会有多失望?” “你……”赵世欢顿了顿,神色略显慌张,“你还知道什么?” 赫连承垂眸笑道,“大家年纪相仿,按理说都是同龄人,应该好好相处,不必因为门第而剑拔弩张。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反正这会丢的是侯府的脸面,跟我也没多大关系,不是吗?” “你的意思是?”赵世欢不解。 赫连承拱手,“多个朋友,总好过多个敌人。只是劳烦赵公子,以后见着舍妹多走两步,尽量避着点,未出阁的姑娘,名节最为重要。” “你放心,经此一事,就算我还想招惹,我家那老头子也得拦着我了。”赵世欢低笑两声,“二公子是个有趣的人,来日若是得空,可来春风馆戏耍,我可为你引荐金陵子弟。” 赫连承报之一笑,“多谢。不送。” 目送赵世欢离去的背影,赫连承幽然吐出一口气。 “公子,您何必跟这种人打交道,有失身份。”戴扬蹙眉。 赫连承直起身子,转身往门内走去,“咱们刚回金陵城,诸事皆无所接触,这金陵城的公子爷,自成一派,不是谁都能混迹其中的。虽然都是纨绔子弟,可你也得知道,多少纨绔子弟,都是老爷子的心头肉?” 若不是家中骄纵,怎么能当纨绔子弟? 爹娘的偏爱,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戴扬若有所悟的点头,好像……是这个道理! 书房。 赫连承行礼,“父亲放心,承儿已经送走了平南侯父子,且宽慰了赵公子,想必只要赵公子不计较,这平南侯纵然心里有气,也不会太过记恨父亲。” “若他们三个,有你半分懂事,能替为夫分忧,也不至于如此。”赫连应只觉得疲惫。 赫连承奉茶,“父亲莫忧,承儿会一直站在父亲这边,坚定的支持父亲的所有决定。” “承儿。”赫连应接过杯盏,满脸愧疚的看着这个儿子,“是爹对不住你,这些年……” “爹?”赫连承笑了笑,“承儿长大了,可以为爹分忧,其他的话,咱就不说了。父子之间,没那么多嫌隙,可不敢让人看笑话。” 一番话,说得赫连应那叫一个心里舒畅。 这家里到底还是有人,能站在他的角度上,维护他颜面的…… 第170章 浪里白花 “承儿懂事,为父甚是欣慰。”赫连应轻轻的拍着儿子的肩膀,“琦儿做事鲁莽冲动,但凡有你半分懂事内敛,为父都不至于愁成这样。” 赫连承垂眸,庶子就是庶子,做得再好也只是庶子。 “父亲放心,承儿一定会好好的帮扶兄长,与兄长守望相助,绝对不会让人欺了自家人。”赫连承岂会不知,父亲心中所想。 赫连应点点头,“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说的,是朝廷封上,他被王春莹责罚之事。 “承儿不觉得委屈,都是自家人,关键时候不还是得靠着我们自己吗?”赫连承低低的开口,“承儿只是担心,咱们若是内乱,会让外人占了便宜,看了笑话。” 赫连应一声长叹,终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但赫连承看得出来,父亲心中已有嫌隙,做某些决定,那是早晚的事情…… 出了书房。 赫连承挺直腰杆,大步流星的离开。 “公子,没事吧?”戴扬问。 赫连承勾唇,笑而不语。 府门外头。 紫岚看完了热闹,屁颠颠的回了公主府。 “热闹看完了?”百里长安坐在后院的竹楼上,手中翻着这两日的折子,眼皮子抬了一下,“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真是个不知收敛的丫头。” 紫岚笑嘻嘻的凑上来,“主子,他们吵起来了。奴婢倒是没想到,平南侯还真的敢去国公府,这不是自己打嘴巴子吗?” “现在知道,平南侯府的软肋是什么了吗?”百里长安问。 紫岚点点头,“赵世欢。” “拿住他,便罢了!这人性子冲动,又争强好胜,对付他只需要一个赌约就可以。”紫嫣在旁研墨,笑着回答,“没脑子就是没脑子。” 百里长安捻着笔杆子,兀自批注,也不理会二人的聒噪,仿佛习以为常。 “如今这么一闹,平南侯和国公府做不成亲家,以后这国公府的名声也算是就此败坏,怕是没多少人敢再同赫连家,真的亲近交好。”紫嫣继续道,“国公府的门槛高,寻常人还真是不敢踏进。” 紫岚点点头,“百姓也都是窃窃私语,说的也是类似的话。” “平南侯虽然没什么实权,可侯府在金陵城扎根这么多年,所谓的人脉远胜于赫连家,平南侯的继夫人又是个大嘴巴,到时候整个金陵城的达官贵人,都知道这国公府的小姐,傲不可攀,是个眼高于顶的货色。”紫嫣笑得凉凉的。 紫岚点点头,“她那样风骚的性子,边关多年还不忘翻浪花,活该有此,算是成全了她这浪里白花。” “好了。”百里长安听得腻了,“别吵吵。” 二人齐刷刷行礼,“是!” 底下,有人来报。 “主子,丞相大人来了。” 百里长安手中的笔杆子一顿,不由的眉心拧起,“谢晦吾……” “多半是为了定王之事。”紫嫣道。 百里长安想起今日朝堂上,谢晦吾那心思,有点偏向于保下定王,眸色便止不住暗了暗,“他不知是来探口风的,还是来求情的?” “定王谋逆,该死!”紫岚说。 百里长安摇摇头,“可定王也算是文武双全,保下他,总好过见我理政。” 到底,还是见不惯女子为政。 紫嫣与紫岚面面相觑,垂眸不语。 第171章 谁让他,招惹她呢? 谢晦吾被请到了书房,等了许久,才见着百里长安款款而来,当即起身相迎,“长公主?” “丞相有事不在宫中商议,怎么想起来我这公主府来了?”百里长安拂袖落座。 紫嫣旋即奉茶。 “宫中人多口杂,终是不方便多说什么。”谢晦吾叹口气,“老臣为何过府,其实长公主心里都清清楚楚。” 她是什么人,谢晦吾还不清楚吗? 先帝深谋远虑,选出的摄政之人,能是简单的角色? 狐狸窝里出来的狐狸,不可小觑! “来为定王求情的?”百里长安问。 谢晦吾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满朝文武,议论纷纷,长公主若是执意要杀,恐叫人以为,您是为了皇位之争,而公报私仇。” “这么说来,丞相还是为我着想?”百里长安浅呷杯中茶,“倒是误会了。” 谢晦吾摆摆手,“老臣不敢说,完全于公,到底也是存了点私心。眼下朝堂逐渐稳定,时局渐明,若是再有波澜,恐伤国之根本。” “丞相为国为民,我这厢甚是感动,只是按照大昭律法,谋逆造反本就该株连九族,三司会审,证据确凿,容不得他抵赖。”百里长安放下手中杯盏,“若是如此,都能免于一死,让百姓如何看待皇室?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我大昭律法?” 谢晦吾哑然。 “丞相,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睨着他,“难道说,到了我皇家,这一切就都不作数了?” 谢晦吾张了张嘴,“可是定王……” “我知道,丞相惜才。二皇兄文武双全,当年父皇还在,便是颇为器重,年年狩猎,二皇兄都拔得头筹。”百里长安仿佛陷在了回忆里,“那时候的二皇兄,人品贵重,文武全才,比大皇兄更得父皇青眼。” 谢晦吾半垂着眉眼,帝王的这几个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从最初的蹦蹦跳跳,到最后的魑魅魍魉,各自肚肠。 皇位之争,素来残酷,也……从来没有无辜之说。 “我打小便喜欢跟着诸位兄长,宫里宫外的到处跑。诸位皇兄对我颇为照顾,父皇为此还训斥过多回,总说外头不安全,我却还是不知死活。”百里长安扶着桌案,徐徐站起身来,“丞相,本公主不是无情之人,杀的不是你们的定王,是我的二哥哥啊!” 谢晦吾哑然。 “那是我的兄长,我的二哥哥。”百里长安立在窗口位置,“他当年猎的第一只狐狸,做了我大氅的毛领子,我珍藏至今,现在……还在库房的衣架子上挂着,日日有人打理。” 谢晦吾垂了一下眼帘,“既如此,长公主何必非要置他于死地?” “他是个好兄长,但是不会良臣。”百里长安回眸看他,“谋逆之罪,其罪当诛,这是铁打的规矩,谁也不能破。” 谢晦吾凝眉。 “不过,丞相此番倒是勾起了我心中的回忆,定王之罪,且容我再三思量,明日早朝再论。”百里长安的指尖,轻轻敲着窗棱,发出细微的笃笃声。 直到出了书房,谢晦吾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来了个寂寞??? 话,都让百里长安说了? “相爷?”三斤低低的开口,“您劝了?” 谢晦吾摇头,“没来得及开口,话都让她说完了。” “那长公主答应了,要饶定王一命?”三斤又问。 谢晦吾:“……” 说了吗? 等于没说。 “相爷,您怎么了?”见着谢晦吾愣怔,三斤挠挠额角,实在是不解,“您什么都没说,却把事儿给办成了?” 谢晦吾站在马车边上,盼着车前扶手,愣是好半晌才红了红老脸,若有所思的瞧着周遭,目光逡巡着,仿佛是在找什么。 “相爷,您找什么?”三斤问。 谢晦吾苦笑着叹气,最后幽幽的望着公主府的门楣。 “相爷,您看什么呢?”三斤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谢晦吾揉着眉心,“小丫头片子,心思这么深沉?我倒是小看她了,哦不,是我老了,这天下到底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相爷每次都这么说。”三斤无奈的摇摇头。 谢晦吾一个脑瓜崩敲在他脑门上,“最近水喝多了?” 三斤吃痛。 马车,快速离去。 有不少人在公主府外张望,其后快速各回个府报信。 沈府。 梁成舒从后门进去,有些行色匆匆。 “梁叔怎么这般着急?”沈唯卿青锋剑在手,四下剑风凌厉,树梢黄叶嗖嗖落下,剑锋掠过,登时四分五裂。 反收剑归鞘,沈唯卿出了一身汗,“怎么不说话?” “丞相刚从公主府出来。”梁成舒低低的开口,接过楚英手里的帕子,递给了沈唯卿,“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沈唯卿躬身揖礼,毕恭毕敬的接过帕子,擦了擦额头和脖颈上的汗珠子,“您是说,丞相是为了定王之事?” “如此清楚,还不够明白吗?”梁成舒道,“丞相素来怀柔,所以这定王之事……” 沈唯卿擦汗的动作稍稍一顿,“丞相是去求情。” “以你对她的了解,会成吗?”梁成舒问。 沈唯卿摸着下巴,仔细的想了想,“应该不成。” 闻言,梁成舒沉默了片刻,便随在沈唯卿身侧,缓步朝着卧房走去。 当着梁成舒的面,沈唯卿自然不能做褪衣这样的失仪之事,“长安这人,性子倔强,你越是求她,她越会杀了定王。当然,我怀疑她压根就没给丞相说话的机会!” “什么意思?”梁成舒不解。 沈唯卿笑了笑,“百里长安,摄政长公主,她能走到今时今日,若是耳根子软,心肠软,估计早就做了红颜枯骨,不知死在那个角落里了。丞相大概也没料到,自己的一切,兴许也在她的算计之中吧?” “你的意思是,丞相上当了?”梁成舒愕然。 沈唯卿将帕子丢在桌案上,“上不上当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在文武百官的眼里,不管长安接下来做什么决定,都跟丞相有关!定王是生是死,丞相府这口锅,都背定了!” 谁让谢晦吾,招惹她百里长安呢! 第172章 突然催婚? “梁叔?”沈唯卿问,“你对于定王是何种态度呢?活,还是死?” 梁成舒叹口气,“摒弃你的关系,我对此保持中立,但你如今偏向于公主府,我自然得为你们兄弟考虑,定王与公主府已经结仇,也就是说,若是此次定王不死,来日卷土重来,死的就是百里长安……包括你!” “旁人都觉得百里长安心狠,可谁也没有站在她的位置,替她考虑过。”沈唯卿沉着脸,捻着帕子轻轻擦着锋利的剑刃。 刃口倒寒,冷光瑟瑟。 青锋剑倒映着人脸,那样的凄寒冷冽。 “你……”梁成舒叹口气,瞧着这小子好半晌,临了幽幽轻叹,“贤侄啊,听梁叔一声劝,离百里长安远点吧!” 沈唯卿“咣当”一声,冷剑归鞘,颇为不解的望着梁成舒,“梁叔,旁人不理解也就罢了,您该最清楚的!当初沈家罹难,被定为叛国之罪,若不是百里长安以死相谏,先帝压根不会手下留情,让我们兄弟二人,有机会为自己平凡。” 帝王无错,活着的时候很少有平凡之事。 你若平反,君威何在? 可偏偏,因为百里长安,先帝破例了。 这件事是百里长安一手办的,找罪证,平罪臣,救出真正的奸细,还了沈家一个清白。 当然,很大原因还是因为,沈家彼时只剩下两个儿子,其他人死的死,逃的逃,已经没有来日可言,对皇权也构不成威胁。 饶是平反,也掀不起大浪来…… “先帝知晓,我与兄长纵然还有父亲的旧部在手,亦不似从前那般,沈家败落了,所谓的功高盖主,都成了前尘过往。”沈唯卿幽然吐出一口气,仔细瞧着手中剑,“因为如此,先帝才得心安。” 梁成舒点头,“我知道,所以这些年你一直站在百里长安身边,我只是劝诫,也不曾真的拦着你。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哪儿知道疼为何物?” “兄长领兵边关,留我在金陵城,又何尝不是想保全兄弟二人,免先帝忌惮?”沈唯卿苦笑着,“怕先帝哪天又看不顺眼了,斩草除根。” 分开,就没那么容易杀了。 杀一个,另一个必反。 杀边关的,天子脚下就反了;杀金陵城的,边关会屯兵自重,引敌入关,照样反。 鉴于此,迫不得已之下,两兄弟只能分开…… 这,还是百里长安出的主意。 事实证明,自此后,沈家再无祸事。 “我知道,我都懂!”梁成舒当年也是无奈,想救却没能力,彼时的他还不是尚书,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言官,连为沈家求情的资格都没有。 那时候,只有百里长安一人站了出来。 “梁叔。”沈唯卿敛了神色,兀自笑道,“我这条命是她的,哪怕天塌了,也得先给她顶着,要伤她先得踏着我的尸骨。” 梁成舒面色一变,“呸呸呸,童言无忌,说什么浑话?梁叔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觉得,你总跟在他身边,耽误你找媳妇。” 沈唯卿:“……” 一旁的楚英,眉心跳了跳,默默的往门口挪去。 哎呦,一言不合又开始了…… “梁叔?”沈唯卿当下一顿,这话题走得太快,他有点没跟上,“这男欢女爱之事,得讲求个缘分。” 梁成舒手一指,“那他呢?” 楚英:“??” 关我什么事? “梁尚书,这跟卑职有什么关系?”楚英这厢还没来得及挪到门口。 沈唯卿也愣了愣,“这跟楚英有什么关系?” “一个不成亲,一个不成器,两个凑一起,不就是杵着一对木头桩子吗?”梁成舒气急,“我瞧着,是这府邸的风水不好,回头找个相士过来看看。” 沈唯卿:“……” 楚英:“……” “沈家,必须开枝散叶。”梁成舒低咳两声,面色凝重的瞧着沈唯卿,“你爹娘不在了,我岂能看着你这样颓废下去。” 沈唯卿眼角眉梢微挑,“颓……废?” “梁尚书?”楚英不解,“我家大人这样,也不算是颓废吧?” 梁成舒不依不饶,“这还不算颓废?你看看金陵子弟,到了他这样年岁的,哪个不是儿女绕膝,且不说妻妾成群,好歹弄个妻吧?一个,也成啊!” “梁叔?”沈唯卿好生无奈,“这不是提及丞相的事情,您怎么突然又提到、提到我的婚事?” 梁成舒叹口气,“梁叔年纪大了,怕来日下去了,没脸见你爹娘。他们活着的时候,我救不了他们,他们去了,我又没看好他们的儿子,我这心里愧啊!” 沈唯卿默默的喝了杯水,左耳进,右耳出…… “尚书大人?”楚英忽然开口,“六部衙门最近没什么事?” 梁成舒原还在喋喋不休,听得这话,陡然心神一震,是了……忙着呢! “算了!”梁成舒摆摆手,“回头你爹娘忌日的时候,我得好好跟二老说说,让他们好歹给你托个梦。” 楚英小声嘀咕,“您这催得还不够,还得烦劳二老来催,怪吓人的?” “唉你……” “梁叔梁叔。”沈唯卿赶紧推搡着梁成舒往外走,“我这厢沐浴更衣,马上去一趟公主府,探探她的口风。” 梁成舒憋着一口气,“公务要紧,梁叔跟你说的事,你也得抓紧点,这金陵城的好姑娘多得是,再不济,我让长公主赐婚,给你挑个金尊玉贵的名门淑女。” 直到把梁成舒送出了偏门,沈唯卿和楚英齐刷刷的松了口气。 “呼……” “呼……” 真惨。 “大人?”楚英低声道,“卑职觉得,您的确得找个人,要不然这梁尚书,来一回提一回,来一回提一回。您瞅瞅,这会连卑职都给捎上了,什么两根木头杵一块,卑职这心情,可真是比上坟都沉重!” 沈唯卿狠狠剜了他一眼,“还说!没玩了是吗?更衣!” “哦!” 第173章 谁都替代不了谁 对于沈唯卿的到来,百里长安倒是半点都不诧异。 “你既来了,说明不少人都有了这般猜测。”百里长安坐在后院的树下,懒洋洋的躺在摇椅上,勾着指尖提了银壶斟酒,“有趣吗?” 沈唯卿坐定,“长安,你答应了?” “我答不答应不重要,重要都是,百官心里所想的,不就是想给他们自个留后路吗?回头清理了我,便又有了诸多选择。”百里长安浅酌。 沈唯卿蹙眉,冷不丁握住了她的手腕,“腿伤未愈,太医不是叮嘱过,不能喝酒吗?” 说着,他反手去夺她的杯盏。 百里长安眼疾手快,旋即偷一低,便已经咬住了杯口,二话不说便将杯中剩下的酒,喝得一干二净。 沈唯卿:“……” 空杯在手,又有何用? “唉!”他一声叹,“在劝酒这事上,就没成功过。” 百里长安悠哉悠哉的躺在摇椅上,“人生苦短,何必死脑筋呢?喝点酒又如何?还真能让我废了?” “总归要好好保重自身。”沈唯卿将空杯搁在了桌案上,提了银壶给自己斟上。 百里长安一怔,当即坐起身来,“你可莫要再吃醉了,到时候在我这公主府发酒疯,仔细我将你丢街上去。” “你不是说,酒量靠练?”他嗤之以鼻。 饶是喝醉了,她还真能给他丢街上? 信她才怪! 不远处,祁越扶着廊柱站着。 “看到了吗?”紫嫣道,“他能做的,你做不了。” 祁越倒不这么认为,“我能做的,他也做不了。” 紫岚在旁窃笑,这话诚然有理。 许是察觉到了目光所在,百里长安偏头看了一眼,但神色未有变化,仍是懒洋洋的,“还有什么事吗?” “急着赶我走?”沈唯卿轻嗤,满脸不屑,“我这厢可是来送消息的,爱听不听。” 百里长安瞥他一眼,“看给你能的,有话就说。” “国公府闹了一场,很是热闹。”沈唯卿道,“赫连承……有意示好。” 闻言,百里长安笑靥如花。 偏角阴凉处的合欢开得极好,风一吹,纷纷扬扬的落下,落到桌案上,她反手便轻捏在指尖,瞧着那一抹粉白,眉眼间凝着淡淡的释然之色。 “人总是要往上爬的,这国公府虽然就两个儿子,可嫡庶有别,他不往上爬,就只能成为赫连琦的垫脚石。”她勾唇,“聪明人,总有聪明人的活法。” 沈唯卿点点头,“所幸这赵世欢耳根子软,又经不起激。” “也算是主动送了一条路。”百里长安把玩着手中的合欢花,“回头再给他介绍点王公子弟,既然身出金陵城,总要多点人脉才行,好不好用是两说,比赫连琦强上些许就成。” 沈唯卿自是明白这道理,“放心吧!” “此外,那些事情可有眉目?”百里长安徐徐坐起身来,随手将合欢花丢了出去,勾起银壶往嘴里灌了两口酒。 沈唯卿拦阻不及,“你……” “陈戊。”她忽然开口。 沈唯卿顿了顿,“嗯?” 百里长安若有所思的望着他,“陈戊?” “查无此人。”沈唯卿道,“当时便无所痕迹,如今更是不见踪影,不过……关于冥渊,我倒是有了新的发现。”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目光微沉,“什么发现?” 第174章 他就看着,坚决不走! “如果我说,冥渊跟祁家有关,你信不信?”沈唯卿说这话的时候,若有所思的抬眸,瞧了一眼不远处祁越。 只要涉及祁家的事情,百里长安都会变得分外敏感,在这件事情上,多半也是一样的,所以沈唯卿压根就没抱太大的希望。 “祁家与他没关系。”百里长安幽幽启唇,“他是阿越,只是公主府的阿越,跟谁都无关。” 诚然,阿越就是阿越,祁越早就死了…… “你既如此说了,那我就没什么可顾忌的。”沈唯卿执杯在手,“这件事说来也巧了,那天我与楚英见了探子,还没出巷子,便听得隔墙有耳。” 百里长安抬眸看他,“冥渊的人,进了金陵城?” “你说巧吗?偏偏让我听到了,我还去抓了,结果……这些人是真的狠。对别人很,对自己也够狠,眼见着是要生擒,不知弄了什么邪术,顷刻间自焚而死。”沈唯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句实话,若不是你,我怕是也没敢吭声,万一说错了,还以为我与他们是一伙的。” 百里长安一怔,“你说什么?自焚?” “既忽然间嘴里冒了一股青烟,然后整个人都烧了起来。”沈唯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要不是当时我反应快,只怕要连同一起被灼伤。” 他这一口酒,多少带着点怨气。 百里长安眉心微沉,面色冷冽,“尸体成灰?” “未免人心惶惶,我自然不敢多说,当下就离开了院子。”沈唯卿开口,“我出来的时候还撞见了赫连承,真当晦气!” 她抬眸,“赫连承发现了?” “那倒没有。”沈唯卿摇头,“我岂能与他说实话,不过是冷嘲热讽一番,借此将事儿掩了过去。回了沈府之后,我便着人去盯着院子,只是可惜了,直到现在也没人再靠近那院子,线索到这儿就断了。” 百里长安以掌心盖住杯口,“行了,就你那点酒量,还敢喝?醉在茅房的时候,可别来找我。” 听得这话,沈唯卿面色讪讪。 “这点丢人的事儿,紫岚也说?” 百里长安鄙夷的横了他一眼,“你都干得出来,还怕她说?这事,我能叨叨你大半年,回头等你成了亲,定要与新妇好好细说,来日你若得子嗣,还得一代代的传下去,这才有趣呢!” 沈唯卿:“……” 百里长安,算你狠! 这点糗事,还能叨成传承? “冥渊入内,可见这金陵城……愈发的不太平了。”百里长安叹口气,扶着桌案,徐徐站起身来。 负手立于树下,抬眸望着盈落的合欢花,眉眼间凝着凉色,却无人能解,唯有沉默以待,唯剩寂静无声。 “我……”沈唯卿上前,“是我办事不力,但凡当时第一时间制住,便可留下活口,到时候一番审问,说不定现在已经抓住人了。” 闻言,她回眸看他,敛眸平静,“我倒是很庆幸,你慢了一步。这茫茫天地间,泱泱大昭,能入我心者少之又少,身边唯有你这么个生死之交,若是你也有个好歹,来日我若烦闷,能与何人说?” 沈唯卿报之一笑,“如此说来,我还是挺要紧的。” “那是自然。”百里长安白了他一眼,“你可是手握重兵的沈小,将,军,没你可怎么成?” 沈唯卿叹口气。 这关系,总归还是旁了点。 “听说前两日……”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勾唇,“在酒楼里,有位姑娘与你颇为亲昵。” 沈唯卿:“??” “倒不是派人跟着你,正好管家上街瞧见,觉得稀罕就多看了两眼。”百里长安一脸的打趣,“需不需要……帮忙?” 沈唯卿先是没反应过后,其后了悟,当下伸手,“打住!长公主定要手下留情,千万千万不要插手此事。” “哦!”百里长安眼角眉梢微挑,唇角的笑意愈发浓烈。 沈唯卿蹙眉,“这是什么表情?” “既然你要自己解决,我当然不会插手。”百里长安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小姑娘家家的,满腔儿女心,你若是看中了,便好生对待,莫要辜负了人家。若是需要帮忙,只管开口,我定许你金陵城盛宴,满城欢喜。” 沈唯卿:“……” 一双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她。 百里长安揉着眉心,“作甚这样瞧着我?” “以后莫要再拿这种事情同我玩笑。”沈唯卿对着她的时候,甚少有过这样肃冷的样子,“你当知晓,我对那些娇滴滴的女子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 还不待她开口,沈唯卿扭头就走,浑然一副气大了的样子。 “这是……”紫嫣愣住。 修长的指尖,轻轻揉着眉心,百里长安无奈的摇头,“惹他生气了。” “这可真是稀罕事。”紫嫣笑道,“往日里不管主子说什么,沈大人都不会生气,主子此番是戳他痛处了?” 痛处? 百里长安想了想,“那赵家的姑娘,如何?” “奴婢去打听过了,兵部尚书家的女儿,性子有点骄傲任性,相貌倒是不错。”紫嫣如实回答,“具体如何,多半是要接触才知道。不过,这女子跟国公府走得近,所以……” 说到这儿,紫嫣犹豫了。 “国公府?”百里长安如今听到这三个字,就脑瓜子嗡嗡的,“又跟赫连家扯上了关系?” 她抬步,朝着檐下走去。 祁越还站在那里,面色苍白至极,虽然已经下地,只是身上仍旧乏力,勉力才能堪堪站住,整个人单薄得,仿佛能被风吹散。 “身子还没好,起来作甚?”百里长安不悦。 早就看他站在这儿,原以为他站站就走,谁知竟是站到了现在也不肯走。 “奴才叩见公主。”他跪地行礼。 百里长安冷不丁弯腰,指尖轻轻捏起他的下颚,迫使他不得不抬眸看她。 朱唇微勾,似笑非笑,她如同街头那些混不吝的纨绔,眸中满是戏谑之色,说出来的话都带着秋天的颜色,“莫不是憋得紧,难受了?” 第175章 阿越是我的 听得这话,紫岚拽了紫嫣一把,二人双双行礼退下。 “起来!”百里长安开口。 祁越倒是想起来,只是身子疲软无力,压根无法独立起身,所幸被百里长安搀了一把,他所有的气力几乎压在了她身上。 对此,百里长安倒不觉得什么,只是身形一晃,便扶住了他。 “公主?”祁越蹙眉。 百里长安扶着他往回走,“走。” 屋内。 祁越扶着床边坐下,再抬头,却是唇上一暖。 百里长安弯着腰,迷人的美眸漾着狐狸般的勾人之色,她点到为止,舌尖从唇上掠过,如同尝到了滋味一般,甚是好滋味。 “数日未曾尝过,着实想念得紧。”百里长安仍是弯着腰,将那张绝艳无双的容脸,凑到了他面前。 她一袭红衣妖娆,惊艳得如同临世的妖,绝艳得像极了祸世的孽。 这样的人,若是搁在其他朝代,定然是个宠冠六宫的存在,可偏偏她生在大昭,手握大昭的实权,一跃而上成了大昭最尊贵的女人。 “怎么,看了这么多年,还看得这样痴?”她如玉般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唇瓣,“若是再盯着看,我可真要以为,阿越爱上我了。明知道,阿越是不可能爱上祸族的仇人,可这心里还是有点念想,这可如何是好?” 她嗓音魅惑,指尖顺着他的下颚徐徐向南。 停下的时候,祁越止不住闷哼了一声。 声音不大,低低的,浅浅的…… 百里长安对此表示满意,忽然间便将他摁下。 祁越手脚无力,这会只能直挺挺的躺在床榻上,瞧着伏在自己怀里的人,眉心微微拧起,“公主,奴才……” “方才是来盯梢的?”她问,“见着我与唯卿在一起,所以心里不痛快了?” 祁越没吭声。 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这人素来如此,沉默而无趣得很。 “身上没力气,也敢往外走,真不怕……”她不安分的手,在他身上游走,指尖轻挑开他的腰带,微微凉凉的触感与灼热的肌肤,瞬时紧贴在一起。 祁越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公主?” 现在,是白天。 窗外,光亮刺眼。 她整个人如同菟丝花一般,攀在他胸前,以目光一寸寸的凌迟着他,从外至内,仿佛要将他看得透彻,可最后又成了放浪形骸的模样。 “阿越不能动弹了,这可怎么好?”她吐气如兰,伏在他耳畔低语,那低低柔柔的声音,就像是勾魂的刀,一寸寸的剜着他。 祁越屏住呼吸,这世上有几人是柳下惠? 至少,他不是。 他这具身子,早就习惯了她的触碰,无可抵抗。 “以往,都是阿越卖力,不如今日换着来,阿越……听我的?”她咬着他的脖颈软肉,让他陡然蜷起了袖中手,下意识的身子僵直。 百里长安笑得娇媚,“阿越这副模样,真是让我……好想欺负。阿越要乖乖的,让本公主好好疼疼你,这辈子你都逃不开我,只能是我的。” 阿越,阿越…… 她一声声,一遍遍的喊着他的名字。 祁越觉得,她可能快疯了吧? 疯狂如斯,癫狂至此。 祁越被折腾得不轻,此前他做过的事情,如今都被她一一折返在他身上,像是难得的报复一般,她肆无忌惮的笑着,肆意的将他摆成各种姿势,以至于到了最后,祁越已经分不清楚,到底谁更痛快? 又或者,是两只刺猬,用最无奈的方式相互拥抱,锐刺是这辈子都跨不过去的深沟大壑,拥抱必见血,拔刺则丧命……百里长安没了气力,瘫软在侧的时候,如常往他怀里拱了拱。 唯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像个寻常女子一般,在自己喜欢的地方,寻求内心深处的安全感,而不是处处防备,时刻警惕。 “阿越不在身边,我睡不着。”闭上眼睛时,她亲了亲他的心口位置。 祁越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颚轻轻抵在她的发心,任由她凌乱的发铺散开来,黏在他身上,散在枕边。 刺猬的拥抱,软肋的相互依存。 “睡吧!”他说,“奴才会一直守着公主。”这话有几分真假,谁也不愿多想。 毕竟眼前的情景,只适合这样的温柔存在…… 屋内,靡靡之气幽散。 屋外,阳光正好。 梦里,是昔年幼时的意气风发,鲜衣怒马。 “二哥哥,那是我的!五哥哥,你看二哥哥……” “好了好了,都是小九的,都给你,行不行?” “哼!” 狩猎场上,那么多的猎物,兄妹二人偏看中了同一只兔子,一人一箭射出去,双双中招,可最后呢? 百里长安不依,提着兔子就跑,被二皇子百里元皓揪着腰带,拎在了半空。 小胳膊小腿四处踢踏,愣是没能挣脱开来。 最后还是五皇子——百里元琮,冲了过来,慌忙将小丫头解救在怀,“二哥莫要过了,小九年岁小,给她只兔子又能如何?小九莫难受,五哥哥的鹿都给你。” “我不,这是我的兔子,就是我的,我要带回去给阿越哥哥。”百里长安拎着沉甸甸的兔子,撅着小嘴,哼哼唧唧的不服输。 百里元皓皱眉,“分明是我先射中的。” “就是我的。”百里长安不服气。 大眼瞪小眼,双方不相让。 “到了父皇跟前,二哥怕也赢不了。”百里元琮道,“小九的箭法是父皇亲授,这兔子自然是她的。” 那一刻,百里长安瞧见了兄长恨恨的眼神。 小丫头心里缩了缩,她答应了阿越哥哥,要带猎物回去给他看的,怎么能食言? 那些猎物跑太快,她着实一只也得不了,唯有这只兔子,方才有片刻的愣神,这才给了她机会,所以她绝对不会放过。 想了想,她抱着兔子就跑。 哪知下一刻,耳畔传来了五哥刺耳的尖叫,“小九!” 骤然睁眼,百里长安骇然坐起,浑身冷汗…… 第176章 他活,她必死 祁越就在身侧,在百里长安坐起来的瞬间,他的眼眸便死死的盯着她。 好半晌,相顾无言。 须臾,祁越撑起身子,轻轻的将百里长安揽入怀中。 “阿越?”她将脸埋在他怀里,不让他看见她此刻的狼狈,“我做噩梦了。” 即便她不说,他也明白。 “定王之事,公主压力非常。”祁越当然明白,她肩上扛着的重任有多沉,外人所见的长公主嚣张跋扈,专横擅权,可实际上呢? 谁不想当个娇滴滴的小女子? 谁不想有人疼有人爱? 谁愿意跻身朝廷,跟一帮大老爷们争权夺势? “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一旦活着离开,死的就该是我了。”百里长安徐徐坐直身子,无力的靠在床壁处,沁凉的触感,让她倍感清醒。 回过神来,她勾唇笑得艳烈,一双摄魂夺魄的眸子,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祁越,“阿越觉得,他该不该死呢?” “凡是与公主为敌的,都该死。”祁越垂眸。 她不说话,就这么盯着他,一瞬不瞬。 下一刻,她忽然抬手,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落在他面上。 突然间的变脸,谁都猝不及防。 祁越却是不吭声,挨了打也只是默默的爬起来,连捂脸的动作都没有,老老实实的跪在了床榻上,“奴才该死,惹公主动怒。” “做不到的事情,以后就别说了。”她的掌心发烫,可见这一巴掌有多重,“阿越,你有没有骗我,我看得出来。” 语罢,她捻了床边的外衣,拂袖而去。 门开了,冷风倒灌。 祁越坐在床边,单边面颊微微红肿,唇角有血溢出,嘴里满是咸腥味,她下手不轻,这一把掌打得他耳朵都在嗡嗡作响。 她为什么生气,为什么说那句话,其实想想也就明白了,是因为那件事…… 温泉池内。 百里长安将自身泡在水中,紫嫣在池壁上跪着伺候,随时听候吩咐。 “我又梦到了幼时。”百里长安躺在白玉台阶上,微微合上双眼,“不过是一只兔子,他差点拿箭射死我。” 紫嫣的羽睫骤然扬起,唇瓣紧抿,“他该死!” “如果不是五哥哥,我非死即伤。”百里长安至今还记得,幼时的惊心动魄,那种童年阴影,这辈子都忘不掉,“虽然回宫之后,被父皇和他母妃训斥,被禁足被惩罚,没敢再对我不逊,但是……这心里的箭留下了疤,就再也去不掉了。” 紫嫣深吸一口气,“这样的人留不得,主子切莫心软。” 幼时便心狠手辣,还能指望他以后手下留情? 不可能。 “他若登基为帝,父皇的子嗣都得死。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多半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百里长安睁开眼,目色微红,“他呀,比我狠!” 紫嫣点点头,“主子放心,奴婢……” “欸!”百里长安支棱着身子看她,“他不能死在金陵城。” 紫嫣蹙眉。 “放了他。”百里长安深吸一口气,“乱世用重典,可眼下新帝已经登基,就没必要再见血,我这厢得开始好好的清洗血迹。” 她瞧着自己的这双手,总不能一直脏给别人看吧? “主子?”紫嫣有些不解。 百里长安勾唇浅笑,“我会允他活着离开金陵城,其他的,就看他自己的命数吧!老天爷要收人,谁还能跟阎王爷抢人呢?” “主子所言极是。”紫嫣行礼。 百里长安幽幽的吐出一口气…… 第177章 谁还不会演戏? 晨光未起,宫道昏聩。 百里长安与小皇帝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奴才在前提着宫灯,身后跟着长长的仪仗。 “皇姐真的是想放了二皇兄吗?”百里元嘉低声问。 昨天夜里,母后来了他寝殿,说了好多话,无外乎是关于定王之事。 用李青兰的原话来说,定王毕竟是皇家子弟,一个大皇子已经让百里长安背负了弑兄的骂名,若是再杀定王,这一身的污名怕是再也洗不干净了。 旁的也就罢了,偏李青兰抓住了小皇帝的心里,他怎么忍心让自己最敬爱的皇姐,再背上这样的骂名? “是谁与嘉儿说了什么?”百里长安笑问。 百里元嘉垂着眼帘,神情有些犹豫。 “嘉儿!”百里长安蹲下来,仰头望着他,“不管别人说什么,嘉儿自己的心里,要有一杆秤,不能被别人左右。寻常人闭一闭眼,只是天黑与天亮区别,可帝王若是蒙上了眼睛,定会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百里元嘉陡然扬眸,“皇姐,朕不是……” “嘉儿。”百里长安握住他的手,眉眼含笑,微光中仍是那样的温和从容,“你不必跟我解释,皇姐永远都是相信你的。别人兴许带着旁的心思,但是嘉儿,是真的关心皇姐。” 百里元嘉连连点头,“嗯。” “皇姐知道该怎么做,嘉儿别担心。”她站起身来,重新牵起了小皇帝的手,“到了朝堂上,切莫因为朝臣的三言两语,就生了怒意,必须得静观其变,身为帝王……忍耐是必须的。” 百里元嘉冲她笑,“这些话,罗太傅都说过,朕一直记着呢!太傅还说,朝堂上的东西不能只用眼睛看,不能只用耳朵听,还得用心好好想,看这些老油条们说的是正话还是反话?” “嘉儿真聪明。”百里长安欣慰的笑着,“那就好好听着、看着,仔细想着!” 姐弟二人上了朝,百里长安是主场,百里元嘉当听众。 关于定王之事,众说纷纭。 沈唯卿站在那里,听着众人聒噪,一个两个的都想着要释了定王,转头瞧着坐在凤椅上的百里长安,心里倒是分外踏实。 上朝之前,公主府的人就跟他打过招呼了,让他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做,只管看着便是。 于是乎,沈唯卿就成了旁观者,瞧着一副副虚伪的嘴脸,他极是嫌恶的别开头,却无意间与对面的赫连应打了个照面。 沈唯卿:晦气! “皇上!”赫连应行礼,“定王是犬子擒拿回朝,臣说句不偏不倚的公道话,虽定王有过在先,但终究也是情有可原。” 说这话的时候,他抬眸瞧着百里长安。 所谓的情有可原,自然是指她牝鸡司晨。 百里元嘉紧了紧袖中手,但没有多说,仍是绷直了脊背,老老实实的坐着。 “皇上?”赫连应又道,“先帝诸子,凋零至此,若先帝在天有灵,必定也是痛心疾首。臣以为,定王虽然有罪,但先帝在世,亦是颇有功业,算是功过相抵。” 这话倒是把沈唯卿给逗笑了,“功过相抵?谋逆之罪,竟然也能用这个词儿,国公爷真是好才情,什么词儿捡着都能用一用。” “竖子无状,岂知缘由?”赫连应冷哼,“当年老夫征战沙场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又怎么知道先帝对诸子的爱护之情。先帝疼爱定王,这也是众人有目共睹之事,难不成本国公还能造谣不成?若沈大人不信,不若夜深人静的时候,下去问问你爹。” 沈唯卿不得不感慨,这老匹夫的嘴巴真毒,媳妇身上使不出劲儿来,就往外使,一肚子的气全都撒在外头。 “国公爷好似什么都知道,连先帝怎么想的,都摸得门儿清,莫不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先帝给托的梦?国公爷真是忠臣良将,三句不离先帝,怎么不见你当初为先帝去守陵呢?”沈唯卿低笑两声。 冷嘲热讽,谁不会? “放肆!”赫连应大怒。 一旁的罗盛赶紧摁着人,“息怒息怒,国公爷息怒,跟个晚辈计较什么呢?您得先帝重用,挂念先帝也是理所当然,沈大人不知内情,年岁尚轻,哪儿能懂得这些?” “哼!”赫连应拂袖,徐徐别过身,懒得多看沈唯卿一眼。 罗盛松了口气,转头看了看丞相谢晦吾。 这局面有点瘆人。 罗盛:好歹是丞相,说两句吧? 谢晦吾:说什么? 罗盛:…… 谢晦吾绷直了脊背,怀里抱着玉圭,假装自己是金殿内的盘龙柱。 “众爱卿以为呢?”百里长安开口。 方才还议论纷纷的众人,此番骤然安静下来。 金銮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百里长安锐利的眸子,快速从众人的面上掠过,一个个垂眉顺目,毕恭毕敬的躬身行礼,瞧着还真是和顺得很。 不知道的,以为她是众心所向。 看明白了,才懂什么叫暗潮涌动。 魑魅魍魉,尽在眼前。 “都是与国公爷一样的心思?”百里长安徐徐起身,华贵的锦衣逶迤在地,她高居在上,睥睨着底下众人。 只要她的人不站出来,沈唯卿不站出来,中立的依旧中立,力保定王的一派自然会胜出。 “怎么,都不说话?”百里长安负手而立,故作无奈的叹口气,“可见,这定王颇得人心,本公主与皇上,自也不好拂了大家的意。心之所向,不可逆之!” 赫连应眉心微凝,徐徐抬眸望着百里长安。 这就,松口了? 难道是…… 赫连应目色微恙的望着谢晦吾,一脸的了悟之色。 “定王之罪,交由刑部定论,依着诸位爱卿的意思,留其性命。”百里长安沉着脸,仿佛极为不悦,但又极力隐忍,“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这点……诸位爱卿没有异议吧?” 音落,众人扑通扑通跪地,齐声高呼,“长公主英明,皇上万岁万万岁,长公主千岁千千岁。” 百里长安裹了裹后槽牙,搞定! 第178章 原物奉还,就此了断 一声退朝,百官皆出。 百里长安率先带着百里元嘉离开,沈唯卿走得慢,不屑与这些人虚以为蛇。 “丞相。”赫连应开口。 谢晦吾在青石台阶上立定,转头瞧着上前的赫连应,眉心微微拧起,方才在朝堂上,他就觉得这赫连应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 “国公爷有话说?”谢晦吾明知故问。 赫连应上前,“亏得丞相,否则定王怕是死定了。” 谢晦吾脑瓜子嗡的一下,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百里长安啊百里长安,你可真是害苦我了。 心里这么想,面上还得过得去。 “本相什么都没做,国公爷这话,倒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谢晦吾摆摆手,“要说定王这条命,亏得国公爷在朝廷上力保,否则长公主哪儿有这么容易松口?” 赫连应蹙眉,听他这意思,似乎也不是真的想保定王性命。 “咱们同朝为官这么多年,无需如此客套,此番定王能活下来,都是出了力的。”赫连应旋即笑道,“改日若是得空,当与丞相小酌几杯,回金陵城这么久,倒也没有抽出时间,与故人叙叙旧。” 谢晦吾还能如何? 人家都开口,还能拒绝不成? 瞧着他离开的背影,谢晦吾双手交叉,默默的抱紧怀中的玉圭,无奈的站在那里。 身边有人驻足,罗盛的声音响起,“丞相大人脸色不太好,似乎是被算计了?不知是因为何来你家,还是长公主呢?” “罗大学士……哦不,现在是罗太傅。”谢晦吾瞧着他,“有何高见?” 罗盛叹口气,“丞相大人在某些大问题上,素来保持着两不相帮的态度,谁知道这一次,到底还是防不胜防的栽了!” 谢晦吾:“……” 拆底的? “听闻罗太傅在广陵府的时候,与长公主同处事,关系匪浅。”谢晦吾缓步往前走,“在离开金陵城之前,罗太傅对她的态度,可不是如此。” 谢晦吾这话一出,罗盛旋即笑了,“此一时彼一时。” “这么说来,罗太傅有所感悟?”谢晦吾拾阶而上,走在回廊里。 罗盛道,“丞相大人也知道,我这人不好管闲事,外人所见,迂腐之人。与众人一般,在此之前对于这位公主,自生厌恶。” “广陵府一趟,让你改观?”谢晦吾问。 罗盛转头问,“敢问丞相大人,十年寒窗,金榜题名,为的是什么?” “这……”谢晦吾顿了顿。 罗盛勾唇,“丞相的位置坐久了,您怕是真的烙在这位置上,而忘了自己是怎么走上去的。十年寒窗,功名及第,原是为了百姓谋福祉,为了实现自己为国为民的理想。” 谢晦吾有点晃神,一时间沉默以对,未有言语。 “可是,荣华富贵久了,便渐渐的忘了本来样子。”罗盛意味深长的笑着,“丞相大人,您说是不是?” 谢晦吾苦笑,沉着脸往前走。 “广陵府时疫能平,长公主功不可没。”罗盛道,“旁人不知真假公主,丞相应该很清楚,虽不说破,可有些功劳不能就此略过。边关征战是功,坐守江山也是功!” 谢晦吾顿住脚步,“罗太傅是来当说客的?” “我都这般年岁了,当什么说客?有什么好处?就算你与百里长安联手,于我而言,我还是空有虚衔的太傅,无权无势,不是吗?”罗盛摇摇头,兀自离去,“富贵迷人眼,已忘昔年颜,悲哀!” 谢晦吾:“……” 天牢。 百里长安缓步而行,直挺挺的立在天牢门前。 内里,百里元皓勾唇笑得轻蔑,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仿佛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很显然,今儿的朝堂之争,仍是我。” “二哥哥好本事,人在大牢里,还能牵动朝堂,让那么多文武百官都为你求情,连谋逆之罪都能一一揭过。”她手一挥。 狱卒快速开了牢门,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都下去吧!”紫嫣开口。 众人行礼,快速退下。 紫岚紧跟着百里长安,可不敢放任她一人与百里元皓独处,哪怕百里元皓此刻镣铐加身,瞧着无法动弹。 “这叫人心。”百里元皓目光冷蔑,“百里长安,你位居摄政,可有尝过被人认可的滋味?饶是高高在上,亦不得人心,又有什么用呢?一旦你落于下风,多得是人啖肉饮血,将你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百里长安平静如常,面无波澜。 “而你呢?”百里元皓继续道,“有本事杀光他们吗?你敢让满朝文武,都死于非命吗?百里长安,你不敢!再杀,大昭的朝廷可就没人了……” 百里长安低头嗤笑,“二皇兄都这样了,还操着这么多的心,可见是真心想要坐在那个位置上,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好了。” “如果不是你,现在坐在皇位上的就是我!”百里元皓冷笑,“十一压根不是我的对手,若非你想扶持傀儡,这皇位怎么都轮不到他!再不济……还有老五,哪有你什么事?” 紫岚咬着牙,如此狂妄之人,恨不能一剑劈了。 “世间没有如果。”百里长安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那眼神直勾勾的,看得百里元皓心里发毛,脊背发凉,也不知道她到底在看什么? “是吗?”百里元皓坐在木板床上,即便是镣铐加身,亦不改脊背挺直,一身的倨傲冷肃,“小九,有时候不要太倔,你毕竟是个女子,是女子就该温柔,要不然活该没人疼爱!” 百里长安从袖中取出一个盒子,轻轻的搁在桌案上。 “那我就在这里祝二哥,长命……百岁。” 语罢,她转身就走。 话不投机半句多,既是冥顽不灵,就不必再说。 百里元皓蹙眉,瞧了瞧百里长安离去的背影,又将目光落在盒子上,他缓步上前,极是小心的挑开了盖子。 内里的东西,让他心神一震,旋即拧起了眉头、 一枚明晃晃的箭簇,锐口依旧锋利无比,犹似当年…… 第179章 他没机会了 有了百里长安的承诺,刑部那边自然是从轻发落,定案的时候亦是往生处落,没敢下死手,毕竟梁成舒也没敢得罪任何一方。 好在百里长安松了口,这事就好办多了。 定王被发配兰山关,其府中奴才一律发卖,女眷悉数充作军妓,至此定王一脉悉数被发落殆尽,定王府没落。 百里元皓出狱那天,是百里长安亲自去接的。 兄妹二人曾经富贵至极,也算是有过手足情的时候。 如今一个站在阳光下,一个站在阴暗里,一个富贵加身,一个落魄至此,狼狈不堪。 “此一时彼一时。”百里元皓冷笑,“但愿长公主以后能永享荣华富贵,可千万千万,别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要不然啊……会有更多人,落井下石,等着看你怎么死!” 紫岚低喝,“放肆!” 百里长安抬手,示意身边人不必如此,“强弩之末,说这些话的时候,是不是挺伤心的?毕竟,我锦衣在身,你囚服未褪。” “哼,且看你得意到什么时候?”百里元皓冷笑两声。 百里长安侧过身,“走吧,送二哥哥一程。” 送? 百里元皓还真是半点都不稀罕,可他心里也堵着气,出去之后便是天高海阔,早晚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真的到了那一天,便是百里长安的死期。 “二哥哥好好看看吧!”百里长安送他出城,左右侍卫军退开百姓,四下安静无声。 百里元皓一身囚服,坐在百里长安的马车内,瞧着车窗外的一景一物,看着熟悉的场景,想着未知的命运,真真是百感交集。 “此去兰山关,山高水长。”百里长安依旧保持微笑,“万望二哥哥一路顺遂,好好保重自身,我会在这金陵城里,好好的打理朝政,兀自坐拥天下。二哥哥不必挂念,这大昭的江山社稷有我便罢!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百里元皓瞧着她虚伪的嘴脸,“老天爷给了你一副好皮囊,却没能给你一副好心肠,你如此歹毒,就不怕有朝一日遭天谴吗?” “自古帝王,谁不是脚踩着累累白骨,哪个不是手刃手足?兄弟阋墙之事,身为皇室之人,理该习以为常。”百里长安面不改色,“如果今日不是我坐在这里,而是二哥哥……你肯定会杀了我,绝对不会放我出城,不是吗?” 百里元皓不可否认,他想杀了百里长安,且……如果真的是他赢了,百里长安的下场必定是千刀万剐,死无全尸。 他,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所以在这点上,他不得不承认,皇家儿女,的确无心。 皇位,才是唯一追求。 城门口。 百里长安率先下车,转头望着慢悠悠下来的百里元皓,“就送到这儿了,就这样吧!” “小九?”百里元皓拖着脚镣往前走,“你会后悔吗?” 百里长安细想着,“得看什么事吧?在二哥哥这件事上,我不会后悔,谋反之罪,理该按照律法严惩,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很好!”百里元皓点点头,勾唇笑得冷蔑,“希望你永远都不会后悔,自己今日的决定。” 百里长安瞧着他,知道他那点意思。 不过,他没机会了。 “一路顺风。”百里长安低低的说。 有风掠过,将声音撕裂,至此消弭半空。 第180章 吃瓜三人组 这一走,多半是永远都见不到了,从此后山高海阔,再无相见之期。 百里长安站在那里,若有所思的瞧着远方,瞧着那浩浩荡荡的队伍,缓缓离开,终是化作尘烟万丈,消失在视线里。 “主子?”紫岚上前,“人都走远了,走吧!” 百里长安看着她,唇角微微勾起,“看不到了,再多看一眼,以后也没机会了。” “主子?”紫嫣蹙眉,“风大。” 城门口的风,的确有些狂野,除非她衣袂翻飞,鬓发缭乱。 “紫嫣。”百里长安徐徐伸出手,站在高高的墙头,瞧着远处的尘烟,任凭那光亮落在掌心里,看得见却握不住,“我身边的人,会越来越少。” 紫嫣行礼,“奴婢们会永远守在主子的身边,不离不弃,永不叛离。” “有你们真好。”这话,是发自内心的。 百里长安幽幽的吐出一口气,“喝酒去。” “喝酒?”紫岚一怔,“主子,您的身子……” 百里长安不以为然,“定王之事已解决,难不成还不许我喝两杯?走吧!” 心情好,喝酒。 心情不好,也得喝。 “酒是个好东西。”百里长安拂袖而去,“解忧愁,舒坦。” 雅间。 百里长安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眉心微微拧起,转头瞧着刚搬了一坛酒的伙计,“这酒跟平日里不太一样。” “长公主,这酒可不就是当初沈大人亲手酿的吗?”伙计笑道,“那天夜里,沈大人在此处试酒,还大醉了一场呢!” 百里长安执着杯盏的手,于半空稍稍停滞,其后徐徐扬起唇角,“滋味甚好。” “下去吧!”紫嫣开口。 伙计行了礼,快速退出雅间。 “倒也……不错。”百里长安瞧了紫嫣一眼,“虽然不及你的手艺,但能做到如此,着实也是尽力了。” 紫岚道,“便是那夜,沈大人喝得烂醉,其后倒伏在了后院。” “难为他了,这点酒量也敢试酒。”百里长安浅呷一口,淡淡然的望向窗外,“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出发了吧?” 紫岚颔首,“主子放心。” “我自然是放心的。”她这话刚说完,便瞧见了街头的动静,“哟,又有热闹看?” 紫岚探头,紫嫣蹙眉。 赫连玥倒是真的没想到,这青天白日里,也能撞到……他。 赵世欢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偏头瞧着眼前的赫连玥,继而看了一眼脚上的糕点碎屑,“赫连姑娘平素骄傲惯了,走路的时候也不长眼睛。” “你这人说话好生无礼。”秋雪急了,“小姐只是不慎罢了,着实不是故意的,你何必这般冷嘲热讽的?” 冷嘲热讽? 赵世欢上次打赌输了,虽然赔的银子不多,其后又在赌场上赢了更多,但这心里始终憋了一口气,也足以证实了那些公子哥们说的话。 国公府高不可攀,瞧不上他平南侯府。 这话,让他很是不爽。 从小含着金钥匙出生,要什么有什么,哪儿吃过这样的亏,受过这样的羞辱,想他连父亲都搬出来了,亲自登上国公府大门,竟还是被拒之千里。 想到这儿,赵世欢唇角的笑意更甚,“连个丫头说话都这么尖酸刻薄,可见你们国公府,还真是傲气得很!到底是谁无礼,还需要多说吗?需要小爷拽着你们去见官?” 见官是笑话,毕竟一个是侯府一个是国公府,知府大人可没这胆子掺合其中,只不过这么一闹腾,丢的是赫连玥的脸。 至于赵世欢…… 他要什么脸? 金陵城里逍遥自在,谁不知道平南侯府的小公子是个混不吝,这脸面不脸面的,早就无关紧要,是以光脚的不怕穿鞋。 赫连玥面色一紧,“婢女无状,冲撞了赵公子,还望赵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能海涵包容,今儿之事错在我。不如这样吧,我赔您一双靴子。” “赔?”赵世欢缓步近前,“你觉得我平南侯府,连双靴子都买不起吗?” 赫连玥赶紧退后两步,“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呵!”赵世欢瞧着她那副样子,宛若他像虎狼一般,心里的恶趣味旋即起来,突然伸手,在她的脸上摸了一把。 这一举动,别说是赫连玥,饶是百里长安也没料到,登时三人面面相觑。 “你……”赫连玥红了眼。 秋雪慌忙拦在自家小姐跟前,“你……放肆!” “放肆?”赵世欢的心里,总算是舒坦了不少,多少算是出了口气,“既然姑娘如此言语,可就要将这个词坐实了!” 话音未落,秋雪刚要护送自家小姐离开,却被朱贵拦住了去路。 下一刻,赵世欢哈哈大笑着上前。 “啪”的一声脆响,赫连玥忍无可忍,一巴掌狠狠扇了过去。 笑声戛然而止,原本驻足观望的百姓,登时都愣住了。 哎呦,这可真是稀罕事。 赵家小子在金陵城横行霸道多少年了,谁见着不得掉头走,今儿竟是出了这样的好事?这一巴掌下去,可真是好看极了! “公子?”朱贵咋舌。 公子哪儿吃过这样的亏,何曾挨过打,今日真是…… “赫连玥!”赵世欢回过神来,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 赫连玥抬步就走,却被人拽住了胳膊,两厢撕扯。 “大街上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紫嫣冷嘲热讽。 紫岚得可带劲了,“这赵家公子,可真是个宝!主子主子,快看,那边又来人了。” 这厢一撕扯,国公府那边自然是得了信。 来的,是赫连琦。 “坐下。”百里长安将桌案上的那碟瓜子往前推了推,又倒了两杯水,“一个个挤挤挨挨在窗口,像什么样子?” 她可以喝酒,但底下人必须保持清醒,自然不能让她们沾酒。 只是,嗑瓜子可不得口干舌燥吗? 喝点水,解解渴。 “主子?” “坐下!” “是!” 主仆三人,嗑着瓜子,吃着茶喝着酒,美滋滋的看热闹。 百里长安今日心情好,处置了定王之事,又看了一出小女儿家的热闹,真真是一刻都没闲着。 哎呦,打起来了…… 第181章 勾魂的人,销魂的酒 赫连琦和赵世欢动了手,哦不,确切的说,应该是赫连琦揍了赵世欢,而且下手不轻,揍得赵世欢满头包。 瞧着这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紫岚和紫嫣各自摇头。 “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何止啊,这算是死仇。” 百里长安的目光却没有落在此处,而是凉凉的望着站在街角的某人,“赫连承。” 三个字,让紫岚和紫嫣齐刷刷抬眸望去。 果真,街角的位置,站着一动不动的赫连承,而这厮不知是否有所感应,正好抬眸望上来,目光所至,正好是窗口位置。 百里长安凝眉,低眉喝口酒的功夫,再抬头,已经没了赫连承的身影。 “人呢?”紫嫣一怔。 紫岚想了想,“主子,要找吗?” “多半是要来了。”百里长安淡淡的开口,放下手中杯盏没多一会,赫连承便来了。 果然。 见状,紫岚和紫嫣便也不再看热闹,纷纷起身立在一旁,冷眼瞧着进得雅间行礼的赫连承,各自揣测着,他到底想做什么? “长公主!”赫连承行礼。 百里长安瞧了一眼他的神色,“紫岚,你出去!” “是!”紫岚行礼,退至门外守着。 紫嫣在雅间内伺候着,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轻易的让人靠近主子,或者让主子落单,这是公主府的规矩。 何况他们对赫连承,压根不了解…… “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逢着长公主。”赫连承瞧了一眼紫嫣。 他也不是傻子,自然瞧得出来,百里长安在防着他。 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外头不知有多少人,眼巴巴的等着她死,她若是连这点戒心都没有,恐怕早就死了千百回。 “是巧合还是意料之中,你心里有数。”百里长安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赫连承先是一愣,俄而自嘲般笑笑,“在长公主面前,着实是班门弄斧了。” “知道就好!”百里长安幽然吐出一口气,“紫嫣,奉茶。” “是!” 紫嫣毕恭毕敬的奉茶,毕恭毕敬的退到一旁。 “臣还以为,长公主送了定王之后,会即刻回宫,毕竟这些日子朝务繁忙,月氏那边蠢蠢欲动,连带着楼兰都有所入侵的迹象。番邦不稳,边关不稳,实乃大祸!”赫连承端起杯盏,浅尝一口便轻轻搁下。 俊眉微蹙,似乎不甚满意。 “边关动乱,不还有你们这些文臣武将吗?尤其是国公府。”百里长安捻了一枚枣子,搁在掌心里把玩着,脑子里却在想着,她的阿越这会是否好些? 他这厢身子未愈,她还那般折腾他,如今想想还真是有点理亏…… 见着百里长安没吭声,好似心不在焉的模样,赫连承的眉心微微拧起,“长公主身子不适?” “赫连承。”百里长安不动声色的回过神来,“想清楚了吗?” 突然间的话题转变,让赫连承心神一震,但转念一想,什么事能瞒得过百里长安的眼睛,若她没点本事,如何能稳坐摄政之位? “长公主目光如炬,臣自愧不如。”赫连承起身揖礼,“只是臣有个要求。” 百里长安晃着手中的银壶,长睫如小扇子一般垂着,于精致的面上打着斑驳的剪影,因着吃了酒的缘故,面上微微泛着些许光亮,合着窗外泻落的金芒,愈发如妖似孽。 这样的人,你摸不准,吃不透。 你只能兀自揣摩,小心翼翼的摸索着,让人从最初的小心翼翼,到最后的心生征服,何况还是这样的人间尤物。 “说。”百里长安其实也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心未必慈,手软是真的。 “父亲毕竟是父亲,年岁上来了,总归希望他能安享晚年。”赫连承幽幽的轻叹,“这些年虽然不好过,但也没亏待我。” 这话说得,百里长安别开头笑了一下,“你说出来的话,自己相信吗?” “说着说着,自己也就信了。”赫连承回答。 百里长安给他倒了一杯酒,“可能需要点,酒后吐真言什么的,你说呢?” 如玉般的指尖,轻轻落在赫连承的手背上,勾魂摄魄的眸子,带着微醺的朦胧,“二公子在战场上骁勇善战,不知道这酒量如何?” 赫连承面上一紧,下意识的喉间滚动,很低眉瞧着落在手背上的柔荑,葱白的指尖带着微凉之感,在他的肌肤上徐徐游走。 听说,公主府的后院,面首无数。 听说,先帝在世时,赐公主面首。 听说,公主生性好淫,府中夜夜笙歌。 听说…… “不会喝酒?”百里长安突然笑出声来,拂袖间捻起杯盏,一饮而尽。 杯酒入喉,杯盏落案,她扶着桌案徐徐站起身来,红衣妖娆,妩媚无双,弯腰凑近了赫连承的耳畔,低低的吐出两个字,“无趣!” 语罢,红袖拂风,转身离开。 赫连承坐在那里,直到人都走远了,还没回过神来。 须臾,戴扬低唤。 “公子?” 赫连承瞧了瞧自己的手背,徐徐转头望着窗外。 一袭红衣的女子,缓缓登上马车。 马车,扬长而去。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那样的薄情,仿佛方才的勾魂摄魄,不过是春梦一场。 梦醒了,诸事皆消散。 “好得很。”赫连承伸手捏起银壶,仰头将银壶里的酒一饮而尽。 酒入喉,灼烫着魂灵。 “好酒。”赫连承低声说。 戴扬蹙眉,“什么酒?” “不管是什么酒,只要能入口就算是自己的。”赫连承起身,缓步朝着外头走去,“走吧,回去收拾烂摊子。” 戴扬趴在窗口看了看,街头早已没了动静,赵世欢也被抬了回去,这烂摊子恐怕不好收拾,闹腾得紧了,夫人若是颠倒黑白,公子又得吃亏…… 但,还是得回去。 百里长安刚下马车,便止不住打了个喷嚏。 “主子?”紫嫣一怔,“紫岚,请大夫。” 百里长安摆摆手,“无恙,只是……哈欠!” 下一刻,她眸色陡沉,锐利的目光快速环顾四周,身形微转,极是不悦的掩鼻,“问问门童,方才都有谁出现在这里?哈欠……” 第182章 杀光就是了 公主府的侍卫和门童,自然都是有所要求的,哪怕是没靠近大门,若有经过必得注意,不可大意。 直到回了主院好一会,百里长安才缓过劲来。 紫嫣赶紧去倒水,着实是心内不安,“主子,要不……奴婢去请大夫?” “不妨事!”百里长安摆摆手。 确实也没什么大碍,只是打了一路的喷嚏,鼻子不太舒服罢了。 祁越来的时候,百里长安躺在院中的摇椅上,瞧着有点倦怠。 “丁香?”祁越低声开口。 百里长安摇着团扇,身上散着淡淡的酒味,“是。当初在南林府的时候,出过一次事儿,所以对这味儿分外仔细,没想到在金陵城竟也嗅到了,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刻意呢?” 祁越沉默,掩在袖中的手微微蜷握,目光静静的落在她的腿上。 腿上虽然愈合,可如她所料,这疤痕着实消退不了,瞧着尚有些瘆人,不知道痊愈之后,是否会浅淡一些? “主子!”紫岚疾步行来。 摇椅一顿,百里长安坐了起来,手中的团扇轻轻搁在了膝头,“说。” “公主府门外,不许陌生人久留,这是规矩。何况,也没什么人敢轻易在公主府外逗留,但是在咱们回来之前,有一辆马车经过,车内有东西掉出来,其后车夫便下车捡东西。”紫岚毕恭毕敬,如实汇报,“但是……” 但是,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应该也不至于留下太大的味儿吧? 不过,事无绝对,紫岚不敢轻易下定论。 “还有呢?”百里长安对这些不感兴趣。 紫岚摇头,“除此之外,并无可疑人经过,也没什么人逗留,唯有着一辆马车。” “马车……”百里长安眉心微凝。 紫岚颔首,“如果真是车夫的缘故,那必定是沾了车主人身上的味儿。” “这两日留心公主府周遭。”百里长安吩咐,“若有可疑人等,宁可错杀,绝不放过,一律给我抓起来。” 紫岚行礼,“是!” 待紫岚退下,紫嫣瞧了祁越一眼,亦跟着默默靠边站。 “阿越觉得,会是谁呢?”百里长安抬眸看他。 祁越躬身揖礼,眸色微敛,“其实公主心里有数。” 下一刻,团扇轻轻落在他的手背上,百里长安似笑非笑,目色沉冷的盯着他,“如果是祁家的人呢?杀,还是留?” 祁越俯首,没有吭声。 “阿越舍不得了?”百里长安裹了裹后槽牙,徐徐站起身来,“春风阁是什么东西,阿越心里很清楚吧?” 祁越瞧着她,“公主……” “祁……琛。”两个字,冷冰冰的从她嘴里吐出来,“是不是?” 祁越仍是一言不发。 百里长安突然抬手,一记响亮的耳光子,狠狠扇在了祁越的面上,“混账东西,妇人之仁!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野路子,也配让你心慈手软?忠勇侯府的人,早就死得差不多了,占了个姓氏便得你如此忠心,你便是如此活腻了?” “奴才该死!”祁越跪地行礼。 百里长安拂袖而去,“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有些事已经不是你私底下就可以解决的小事,事关大昭天下安稳,我不会坐视不理。阿越,你最好别让我知道,你也参与其中,不然那我就杀了你,让你先入公主陵!” 祁越仍是跪在那里,瞧着百里长安离去的背影,目色晦暗不明。 “你以为你做的腌臜事情,主子都不知道吗?”紫嫣阴阳怪气的冷笑,“祁越,主子只是舍不得杀你而已,若是攒够了失望,你也就离死期不远了。” 祁越默默的站起身来,“你在公主面前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做过?你为什么早有预料,逃出金陵城赶往广陵府?为什么如此巧合,又救下主子?为何祁家的人还能在金陵城自由活动?”他是主子唯一的软肋,也是紫嫣的眼中钉,“若不是你,她会无坚不摧。” 祁越不以为意,“可她还是舍不得,饶是你费劲唇舌,也只得惩罚罢了!我既是她的软肋,你就该客气点。” 紫嫣:“……” “有些事情,别太自信。”祁越缓步离开,“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 紫嫣站在那里,瞧着祁越的背影,“可眼睛看不到的,亦足以让人心惊胆战,既如此,为什么不先除之而后快?” “主子舍不得,你莫要乱来。”紫岚上前,“主子不喜欢底下人,擅作主张。还是好好查一查,这丁香的主人是谁吧?” 紫嫣敛眸,“春风阁?祁家?杀光便是了!” 紫岚:“……” 第183章 救他的人,来了? 紫岚无奈的叹气,在对待祁家的问题上,紫嫣始终保持着“斩草除根”的执着,没有别的缘故,单纯的是担心主子受害。 祁越日夜都跟在主子身边,以正常人的眼光来看,这就是个随时会出鞘的利刃,时刻威胁着主子的生命。 可紫岚知道,若真的要出手,祁越早就出手了…… 既然此前没出手,至今没出手,必定是有无法出手的缘故,而这个缘故定是在主子身上,以至于不管主子如何对他,他都会继续隐忍下去。 直到,这个缘故消失…… 翌日晨起,平南侯亲自找上门,跟国公府闹了一架。 因着儿女之事而闹腾,朝廷自然不管,百姓纯属看热闹,百里长安也就是听听罢了,权当是茶余饭后的笑话。 平南侯护短,国公府傲娇,这两凑在一起还能有好事?到最后,不过是一个丢脸,一个丢人,谁也别想好。 这几日,金陵城全是看笑话看热闹的。 “国公夫人又带着赫连玥进宫了。”紫嫣说。 紫岚撇撇嘴,“无外乎是去吹太后的耳旁风,多半是觉得定王之事,太后功不可没,便觉得太后诚然有点本事,所以牢牢的攀附下这棵大树。” 说这话的时候,紫岚的面色要多嘲讽有多嘲讽。 虽为太后,帝之母后,人前母仪天下,风光无二,可说到底只是个深宫妇人,李青兰自个都是受制于人,何来的干政之能? “你们莫要太不近人情。”百里长安批着手中的折子,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毕竟要给人希望,不能一棍子打死,长日漫漫,无聊至极,总要走动起来才能打发。” 闻言,紫岚笑道,“干脆累死她们罢了,省得碍眼。” “若是累死了,国公府怕是又要添几个子嗣,还不得乐死那老匹夫?”紫嫣专心研墨。 百里长安登时笑出声来,“你呀!” “奴婢可没说错,现在外头谁不知道,国公夫人是母老虎,国公爷挨了打,还怂得跟草包似的,就差让说书先生,拍着惊堂木,满金陵城的说笑话呢!”紫嫣放下墨条,笑着去沏茶。 殿内,茶香氤氲。 “甚好。”百里长安合上手中的折子,“赫连家手握大军,部下忠心耿耿,无从挑剔,只能让他们自相争斗,才能分散手中的权力,继而溃不成军。” 紫嫣点点头,恭敬的奉茶,“主子批了一日的折子,累了吧?歇会?” “南边水患严重,堤坝摇摇欲坠,到我这里的折子,已经延误了数日,如今还不知是什么模样?连日来大雨,堤坝若被冲毁,只怕是……”百里长安幽幽的叹口气,端起杯盏呷一口清茶。 紫嫣沉默。 紫岚叹气。 “千里堤坝毁于蚁穴。”百里长安翻着折子,“昨日怎么没有折子上来?” 紫嫣一怔,当即找寻。 见状,紫岚亦是翻找着案头的折子。 可三人将桌案上的折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昨日的水患折子。 “没有。”紫岚蹙眉。 紫嫣亦是抱着一摞的折子摇头,“奴婢这里也没有。” 百里长安手里这份,还是前两日的折子,“这些日子忙于定王之事,倒是真的忽略了南边水患,没成想竟是让人钻了空子。” “主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紫岚没明白。 紫嫣倒是明白了,“主子的意思是,南边水患肯定比折子上所写的严重,有人许是查出了什么,嗅出了什么,所以压下了折子,以粉饰太平。” “折子要经六部衙门,谢晦吾当年治理过南边水患,按理说不会这么做。”百里长安放下手中的折子,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紫嫣想了想,“会不会是……压根就没能呈递?” “半道上拦截了吗?”紫岚自言自语。 二人齐刷刷扭头看她,各自面色难看。 “奴婢、奴婢便是随口一说。”紫岚讪讪的闭嘴。 还真别说,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南边的折子已经传不上来了,有人专门在路上拦截消息,若真的到了这一步,只能说明南边会死很多人,不管是官吏还是百姓,只要危及到了根部,就会被斩草除根,免得来日朝廷察觉,再派出人深究…… 到了那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主子?”紫嫣自知,主子素来以大事为重,可前些时候刚从广陵府回来,身子将将调理得差不多了,若是再出去…… 南边不比广陵府,水患所到之处,皆是民不聊生。 满目疮痍,山河泣泪。 天灾不比人祸,人祸许能避祸,可天灾……若是出点什么意外,真的是连尸骨都找不回来。 “主子?”紫岚忙道,“派个人去看看吧?” 只要不是主子出行,别的都成。 “先探探底。”紫嫣亦是绕着弯的劝着,“当初水患,先帝派了不少人去治理,所行皆是丞相亲自挑的,按理说都是有经验之臣,若是真的有动静,即便折子不到,也该有其他的应对方法。” 百里长安没吭声,呷一口杯中茶,神情沉冷。 紫嫣与紫岚对视一眼,各自提着心,主子可千万千万,别再打南边的心思了,水患往往伴随着瘟疫和民心动乱,若是主子真的去了,还不定要出什么大乱子? “定王那边盯紧点。”百里长安放下手中杯盏,“我要尽快收到消息,明白吗?” 紫岚行礼,“主子放心,就是这一两日的时间。” “那就好!”百里长安眸光阴鸷,“我不想……夜长梦多!” 紫岚了悟,“是!” 已经到了这地步,煮熟的鸭子绝对不能飞了,所以必须得抓紧点,确保万无一失。 夜色沉沉。 风声鹤唳。 押解定王的队伍正停在路边休息,此去兰山关,路途遥远,那里本就是不毛之地,越往那边走,越是荒无人烟。 蓦地,周遭有细微的窸窣声响起。 坐在囚车里的百里元皓陡然惊醒,一双锐利的眸子快速环顾四周,唇角微微扬起,“来了!” 救他的人,来了…… 第184章 剁碎了,喂狼 四下出现了不安的动乱,到处可见冒头的黑衣人。 从林子里,从山坡后面,大片的涌现,像极了暗夜里的勾魂使者,几乎是毫不废话的直扑向囚车。 至于一同押解的其他人,当下四处逃窜,这个时候不跑更待何时? 虽说跑了也是逃犯,回头会被朝廷喝通缉。 可是去了兰山关,更是死路一条,谁不知道兰山关乃是苦寒之地,这一路上山高险峻的,环境恶劣,谁知道还有没有这个命呢? 这个时候,谁也顾不得什么,撒丫子没命的跑。 运气好的,跑出去了。 运气不好的,死与乱刃之下。 朝廷的押解军士,宁可杀死囚犯也不会让囚犯跑了,这是规矩。所以,在囚犯逃跑的那一刻,已经跟黑衣人成了一伙,自然是必死无疑。 场面乱做一团,为首的官军厉喝,“别让犯人跑了!” 敢劫囚,必死。 囚车周遭的军士被斩杀,锁扣被一刀破开,“王爷!” 一声喊,百里元皓当即钻出了囚车,快速伸出手。 黑衣人手起刀落,当即劈断了百里元皓的镣铐,还了他一个自由身。 如此,百里元皓欣喜若狂,在金陵城的大牢里,在押送兰山关的囚车里,他简直憋屈到了极致,终于恢复了自由,当然是要大开杀戒。 弯腰,拾刀。 百里元皓一身杀气,目光狠戾,“给本王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这些人,见识过他最狼狈的样子,自然是不能留。 何况,他也怕他们活着回去报信,到时候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唯有斩尽杀绝,杀人灭口,才能永绝后患。 到了这地步,没必要心慈手软。 “是!” “是!” 定王一声令下,黑衣人更是不遗余力的斩杀,官军自知不敌,丢失了犯人是死罪,可死在这里也是个死,干脆就跑吧! 夜色黑沉,杀机四伏。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风吹不散。 “王爷,那这些人呢?”眼见着官军死的死,跑的跑,剩下的囚犯自然也松了口气。 他们都是定王的族亲,按理说也会得到庇护,如此便是有了活下去的机会,不必再四下奔逃,只管跟着定王便是。 百里元皓瞧了一眼周围,再看了看自己,一身囚服,若是带着这些人,只怕很快会被官军追上,到时候又是功亏一篑。 “王爷?”底下人有开口。 这会,是眼巴巴的等着他下决定。 要带这么多人走,很显然是不现实的,这是逃难又不是出去游玩,人越多,自己跑掉的机会越小。 所以…… “杀!”百里元皓狠狠闭了闭眼。 黑暗中,尖叫声此起彼伏。 谁能想到呢? 自己没死于朝廷之手,最后死于百里元皓的手中。 血色弥漫,比之方才更新血腥惨烈。 方才是为了活命,现在是为了灭口…… 杀光了自己人之后,百里元皓下令,“再检查一遍,务必死干净,不留活口。” “是!” 众人应和,当下挨个查看过去,确定所有人都死了,这才回来复命。 “王爷,全死了,无一幸存。” 这是很确切的回答,全死了,而且死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至此,百里元皓才算松了口气,“死得好,死得干净,只有这样才不会拖了本王的脚步。诸位安心的去吧,本王会为你们报仇的!” 语罢,他幽然转身。 谁知下一刻,忽然胸口一凉。 百里元皓不敢置信的低头,瞧着自背后而入,穿胸而过的剑刃,有血沿着剑尖一点一滴的坠落,于黑暗中泛着瘆人的寒芒。 “你、你们……” 拔剑,冷立。 众黑衣人立在原地不动,有人影不紧不慢的从树后走出来,“百里元皓,我是真的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狠,连自己人都不放过。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他们是死在你手里,跟我可没半点关系,毕竟这命令是你自个下的。” “你、你是……”百里元皓捂着血淋淋的胸口,登时跪在地上,已然无力起身。 血流如注,他伸手捂着,却挡不住这鲜血,从指缝间不断的涌出滴落……如同他自己的性命,一点一滴的流逝。 这一次,保不住了! “你不会真的以为,这些人是你的暗卫吧?”黑影笑得凉凉的,“不好意思,你的人先一步被杀得干干净净,这会连尸体都被野狗野狼啃得差不多了,哪儿能出现在这里。这些,都是我的人,要你命的人!” 百里元皓扑通倒伏在地,不甘心的睁着眼,“你是、是沈……沈……” “我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得死。”黑色的靴子,踩在了百里元皓的胸口,“不能死在金陵城,只能曝尸荒野。不过你放心,这消息不会传出去的,因为知情的都被你杀光了,接下来,会有人替你去兰山关的!” 百里元皓死死拽着他的裤管,“毒妇……” “皇家只有成王败寇,哪儿有什么毒妇不毒妇的,若是换做你,恐怕做得更绝,压根不会让她活着走出金陵城。至少你现在,已经离开了金陵城,不是吗?” 脚下用力,百里元皓只剩下一口气,“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她!” “孤魂野鬼,怕是连回金陵城的路都找不到。”嘲讽的笑声,低低的传出,“定王殿下,一路走好,不……送!” 音落瞬间,胸骨尽断。 百里元皓沉沉的闭上眼,再无声息…… 男人直起腰,手一拍,林子内走出一人,身形相貌与百里元皓一模一样。 “此去兰山关,兀自小心,不要露出马脚。”男人嫌弃的瞧着地上的百里元皓,“否则,杀!” “是!” 底下人顿了顿,“大人,那这尸体……” “剁碎了,喂狼。” “是!” 第185章 他懂她 夜色沉沉,血腥味逐渐散去。 冷风呼啸而过,地上的人死得透透的。 翌日,晨曦微光。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又好似彻底结束了。 官军赶到的时候,幸存的押解官吏已经扣下了受伤的“定王”百里元皓,其后搜查周遭,未见任何动静。 地上横七竖八的,到处都是尸体。 定王府的人,死得干干净净,还有几具黑衣人的尸体,以及押解官军的尸体。 处理这些,是当地县衙的事儿,且要及时上报,但这些都不能耽误押解的行程,主要的是百里元皓,只要罪魁祸首还在,这一趟就还得继续。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金陵城,折子过六部,过丞相,落在百里长安的手里。 今日,雨。 百里长安站在檐下,瞧着檐外淅淅沥沥的雨,眉眼间凝着淡淡的凉薄之色,掌心里捏着那本折子,唇角下压,足见不悦之色。 她讨厌下雨,厌恶这淅淅沥沥的声音,像极了母后走的那天…… 如今,走的是百里元皓。 “主子放心,死得干干净净。”紫岚低声开口,“沈大人说了,连尸骨都没留下,绝对出不了问题。” 百里长安将折子递给了紫嫣,摊开掌心,有雨滴落在掌心里,凉凉的,明明已经到了夏日,却还是觉得遍体生寒,“我不后悔,他若活着,我们这些人都得死。” 包括,新帝。 “是!”紫嫣点点头。 百里长安幽然吐出一口气,“死了好,死得干净,天下太平。” 不远处,沈唯卿缓步醒来。 “你们先下去吧!”百里长安道。 紫岚与紫嫣行礼,毕恭毕敬的退下。 周遭无人,沈唯卿笑着喊了声,“长安。” “一路辛苦。”她望着他笑,只是笑不达眼底。 他知道,她厌恶下雨,不高兴是正常的。 “只要是值得的,辛苦一点也无妨。”沈唯卿回答,“以后就少了一重威胁,短期内,你可以安枕无忧。” 话是这么说,可他发现她眼底的冷色,始终未能融化分毫。 “你……”沈唯卿顿了顿,“不舒服吗?” 百里长安摇摇头,“没什么。” “南边水患之事?”沈唯卿猜测。 到底是共事多年,一块长大的,她的心思……他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 广陵府的时疫解决了,可南边的水患还在继续,那边连日下雨,河道淤塞,堤坝崩溃,若是再任由其下去,恐生瘟疫。 水患的最终结果,往往都伴随着瘟疫,因为病死的人太多,饿死的人太多,到处都是腐烂生菌的环境,虚弱的百姓沾了这些东西,不生病才怪。 瘟疫这东西,一旦蔓延开来,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广陵府时疫,百里长安要亲自去解决的原因,怕就怕瘟疫蔓延,到时候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整个大昭,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但凡外族入侵,绝无还手之力…… “要不,我去看看?”沈唯卿知道,这话有点不合时宜。 毕竟,她身边离不开人。 可他也怕,怕她再度离开金陵城,再度冒险。 “与其等你冒险,不如我替你去。”沈唯卿郑重其事,“我去吧!” 百里长安抬眸看他,眉心微凝…… 第186章 一介罪奴,不能服众 “你……作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沈唯卿低头,兀自打量了自己一番,瞧着也没什么异样,不由的重新抬眸看她,“不相信我?” 百里长安摇摇头,缓步往前走。 长长的回廊里,她裙摆逶迤在地,华贵的罗裙沾了水渍,漾着淡淡的泥色。 沈唯卿便跟在她身后,若有所思的瞧着她的背影,“长安?” “我不是不信你。”她顿住脚步,却没有转身,“金陵城需要你守着。” 听得这话,沈唯卿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拦在她跟前,“长安,南边水患不似广陵府这般简单,水患所衍生的祸患,远远胜过单一的时疫,你身子娇弱,且腿上的伤刚刚有所好转,哪里能去得?这事要么派遣钦差前往,要么交给我,别无选择。” “南边水患,打从先帝未驾崩之前,便已有之。”百里长安抬眸看他,“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恐生蠹虫,祸乱其中。钦差是可以派出去,但未必能有效,强龙压不住地头蛇,这道理很是浅显易懂。” 沈唯卿点点头,“我知道,所以交给我便是。” “我说了,金陵城需要你替我守着。”百里长安拂开他,继续往前走,“眼下城内,势力错杂,虽然赫连家和平南侯府最近闹得厉害,可也仅仅只是小儿女间的笑话,于国公府的势力无碍。” 沈唯卿敛眸,“你故意的。” 百里长安低头一笑,眼底泛着冷冽之色,“凡事三思而后行,我走到今日的地步,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但凡行差踏错,必定万劫不复。” “我知道。”沈唯卿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不管她要做什么,他都会无条件的去做,只要她开口,饶是让他豁出命去,他都愿意。 过了圆拱门,紫岚快速撑伞。 楚英忙不迭给自家大人撑伞,随着缓步前行。 这大昭的皇宫,红墙绿瓦,乍一眼何其的富丽堂皇,乃是人间富贵地,可唯有生活在这里,才能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 吃人不吐骨头,脚下遍地尸骸。 夜里鬼哭狼嚎,成日勾心斗角。 累了不敢退半步,身后无路万丈崖。 春波殿。 百里长安于屏风后褪却外衣,换了被雨水打湿的鞋袜,待更了常服出来,沈唯卿已经临窗而坐,含笑等着她。 风雨在外,暖阁内温度恰好。 紫嫣奉上瓜果点心,紫岚和楚英则候在外头。 沈唯卿转头,瞧着一旁恭敬沏茶的祁越,又看了看百里长安。 “他爱在哪在哪。”百里长安回应。 至此,沈唯卿便也没多说什么。 祁越倒是恭谨,待奉茶完毕之后,兀自候在百里长安身侧。 沈唯卿:还不走?祁越:不走。 “南边的折子断了。”百里长安端起杯盏,吹开杯中浮沫,优雅浅呷,“我不认为是意外,十有八九是人为。” 沈唯卿凝眉,“多半是出了大事,又不敢让上面知道,便开始私底下摆平,等着真的摆不平了,彻底的天下大乱。” “最怕生出霍乱而不上报。”这是百里长安最担心的。 水患来了,治便是了! 但若是霍乱传播,瘟疫蔓延,可就不是治……就能解决的事情,劳民伤财不说,还会死很多人。 国以民为本,这一伤筋动骨,势必会削弱大昭的国力。等到了那一天,民无可入行伍者,国无可军士可用,那将是怎样可怕的后果?“昔年也是南边水患,丞相谢晦吾亲自前往南边治水,足足两年才得以平息水患带来的后患,可想而知,这件事宜早不宜迟。”百里长安放下手中杯盏。 沈唯卿当然知道,宜早不宜迟,可这件事必须得派遣稳妥的人去办,至于谁……这得好生斟酌。 “谢晦吾年岁上来了,如今又是丞相之尊,让他去南边治理水患,显然是不合适的。”沈唯卿当然知晓其中厉害,“若是丞相出事,免不得又是朝堂震动。” 百里长安转头望着祁越,“当年祁家,也曾参与了此事。” “是!”祁越恭敬的行礼。 沈唯卿不解,“你该不会是想让他去吧?” “当年忠勇侯与谢晦吾奉命治理水患,其成绩是有目共睹之事。”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勾唇,笑盈盈的瞧着祁越,“不知道阿越,知道多少呢?” 沈唯卿沉默。 “水患平息之后,父亲与丞相大人,曾著以治水之篇,奴才幼时熟读,烂熟于心,只是此乃表面文章,唯有实践过分毫,不知是否可行。”祁越心里也没底。 那些事情都是长辈们所行,祁越彼时年幼,还真是没参与过,但如他所言,那篇治水之文,他的确烂熟于心。 只可惜,后来忠勇侯府被查抄,那些与祁家有关的任何东西,都被付诸一炬,哪怕此前有所存遗,此番早已悄悄焚毁,恐被牵连其中。 “手稿被焚毁,誊本也不曾存世,回头你背出来。”百里长安顿了顿,抬眸望着沈唯卿,“如此,你可还满意?” 沈唯卿叹口气,“我若还是阻止,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了,毕竟大事为上,天下为重。” “阿越?”百里长安眉眼暗笑,兀自将手伸过去。 祁越躬身,双手捧起。 “明日,我会让文华殿拟旨,许你为钦差,督办南兆九州水患一事。”她意味深长的握住他的手,音色沉沉如刃,“你可莫要让我失望啊!” 祁越跪地行礼,“奴才领命。” “一介罪奴,怕是不能服众。”沈唯卿这话没错。 祁越虽然是忠勇侯府的公子,可侯府昔年覆灭,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曾经的金尊玉贵,如今的卑贱如泥,都是有目共睹的。 现在,让一个罪奴担起这样的大事,谁人心中不慌乱,私底下无不猜忌,公主府此行到底意欲何为? 是为了重新扶持祁家? 不可能,祁家是百里长安一手所覆,血海深仇,无可横跨。 更大的可能性,是祁越蛊惑了百里长安,哄得她释权与他,其后便是祸乱天下,以达到为祁家复仇的目的…… “悠悠之口,积毁销骨。”沈唯卿目色沉冷。 祁越抬眸望他,四目相对,各自肚肠…… 第187章 还是有人,站在她这边的 “唯卿,你似乎……”百里长安顿了顿,“还没弄清楚状况。” 沈唯卿一怔,“什么?” “我是谁?”百里长安忽然凑了过去,一双美眸绽放寒光,她勾唇笑得阴冷,“长公主前面加上两个字,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闹着玩的吗?” 沈唯卿神情微滞,转而瞧了瞧祁越,恍惚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是我多虑了。”沈唯卿端起杯盏浅呷,“你既已经下定决心,不管做什么决定,我都会站在你背后,你只管放手去做。” 四目相对,百里长安眸中冷冽渐散,终是化作似水温柔。 “唯卿,谢谢你。”这话是真诚的,没有半点其他情愫。 沈唯卿有点无奈,唇角扬起一抹苦笑,“你我之间,什么时候……也需要这一声谢了?” “听说赵家那位姑娘,追你追得紧,时常徘徊在沈府门外?”她忽然话锋一转,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 以至于沈唯卿方才还无奈苦笑,这会愣怔当场,不知该如何作答。 “看样子,是真的。”百里长安低头笑着,忽然间指尖轻勾着他的下颚,“娇滴滴的小姑娘,虽然有点性子,但总归也是尚书家的女儿,莫要太冷淡,许是相处相处,便也喜欢上了。” 沈唯卿拂开她的手,一脸的不耐烦,“军中还有要务,告辞。” 语罢,他连头也没回,黑着脸就走。 百里长安无奈的摇头,只管瞧着他离去的背影。若不来这么一出,只怕他要赖着方才的事儿上,死盯着不放。 “他不喜欢。”祁越说。 百里长安又岂会不知,只不过…… “世上男儿女子千千万,若是人人都要一见钟情,哪来这么多的孤男寡女?”百里长安白了他一眼,“见着世间万般好,独独眷恋一绝色,有几人能坚持到底的?” 祁越沉默不语。 “许是哪天,瞧见了人间绝色,我就把阿越抛诸脑后了。”她扶着桌案慢慢站起身来,缓步行至房门口,“这雨……可真讨厌。” 紫岚和紫嫣在外头行礼,各自对视,莫不敢言。 雨,一直下。 淅淅沥沥,到处都是湿哒哒的。 楚英发现了,自家大人从公主府回来之后,那叫一个脾气暴躁,惹得军中无人敢言,皆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又惹来大人一顿臭骂。 大雨,直到傍晚方歇。 罗盛连夜进了春波殿,进门的时候,裹挟着一身的水汽。 “太傅这着急忙慌的作甚?”百里长安正坐在窗边修剪花枝。 今年的百合培育得极好,她尤喜欢这样艳烈的红色,捻着剪子修去多余的叶片,让烛光里的美艳更耀眼夺目。 “这个?”罗盛将圣旨搁在了桌案上。 她让文华殿拟旨,罗盛当时还真是愣怔了一下。 “祁家只剩下他一人,太傅还有什么可担心的?”百里长安勾唇笑着,艳绝的面上,漾着无所谓的神情,“纵然给他泼天的权势,他还能翻了天去?” 罗盛倒不是针对祁越,而是担心百里长安,“老臣知道您的用意,治水之事,当年祁家有份参与,且做得极好,老臣担心的是您啊!” “我?”百里长安先是一愣,俄而露出几分欣慰的笑意,“老大人这是吃醉酒,犯糊涂了?我这厢有什么可担心的?” 罗盛叹口气,“老臣原是不想入宫,可一想到明日圣旨公布,到时候百官哗然,定然要指长公主滥用职权,一介罪奴,岂可担任钦差之职?” “那又如何?本公主用人唯贤,祁家当年治水有功,那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百里长安“咔擦”一声,剪去了旁逸斜出的枝条,一双眼眸只落在眼前的花枝上,似乎压根没往心里去。 可罗盛急了,“你这样,颇有为祁家平反之意。” 这,才是重中之重。 百里长安手中的剪子,稍稍顿在了半空,终是徐徐放了下来,搁在了桌案上,“先帝下旨,查抄忠勇侯府,灭祁家满门,我若是现在为祁家平反,别说百官不答应,皇室众人也不会答应。我这一闹腾,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您知道就好!”罗盛担心的便是如此,“历经广陵府之事,老臣相信长公主之心,可满朝文武,又有几人能体会?长公主,三思而行啊!” 百里长安抬眸看他,“若我执意如此呢?” “这、这……”罗盛卡顿了半天,没能接下话茬。 若是执意如此,执意如此…… 还能怎样? 罗盛幽幽的叹口气,“罢了,老臣言尽于此,长公主自有考量,多说无益。” “还得多谢老大人。”百里长安报之一笑,“这些事情,我自有主张,唯一放不下的是新帝。新帝年幼,彼时长于冷宫,性格上颇有缺陷,还望太傅大人能多多帮扶,予以导正。” 罗盛行礼,“老臣定然不负长公主所望,好好教导皇上。” “谨防耳旁风。”百里长安低声叮嘱。 罗盛一怔:“??” 稍瞬,他便明白了。 “哦,太后娘娘!”罗盛点点头。 百里长安也不解释,“没什么事,就早点出宫吧!” “是!”罗盛躬身揖礼。 待人出去之后,紫岚止不住道,“这老头还挺可爱的。” 紫嫣忍俊不禁。 “难为他,特意跑一趟。”百里长安转着花瓶,瞧着自个修剪的花枝,“好看吗?” 紫嫣颔首,“剪去主子不需要的,留下主子喜欢的,真真是好看极了!” 百里长安笑了笑,那是自然。 檐外,滴滴答答。 宫道上,凌昌拦住了罗盛。 “这个时辰,你怎么在宫里?”凌昌不解,“是出了什么急事?” 罗盛拽着他行至一旁,“长公主近况如何?” “还、还成。”凌昌愣了愣,“怎么了?” 罗盛兀自沉吟,摸着下巴思忖,“我还以为伤得不轻,蔓延至脑,要不然怎么……” 凌昌:“……” 你才脑子有问题! 第188章 红烛半截 “闭上你这糟老头子的乌鸦嘴!”凌昌愤愤,“长公主好着呢!再敢诅咒涨工资,我跟你没完!” 他这条命,是百里长安从广陵府捡回来的,心里对长公主的敬重,无法用言语形容,自然容不得罗盛这般猜测。 “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罗盛叹口气。 凌昌拂袖,“说也不行!” “得得得,你说的对。”罗盛摆摆手,“是我脑子不清楚,是我乱说话,长公主好着呢!” 凌昌这才罢休,“说说吧,怎么回事,这大晚上的在宫里折腾?” “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居然要提拔祁越,委任祁越为钦差,去南边治水。”罗盛缓步朝前走去,毕竟不能在宫里耽搁太久。 凌昌今夜是值守太医,刚从太后那边请了脉回来,这会倒是没什么事,能陪着走一走。 “长公主与他的情义自不必多说,就事而论,当年祁家治水有功,让祁越接着去南边治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作为旁观者,凌昌觉得长公主此番没错。 罗盛顿住脚步,“事儿是没错,但人错了,他是罪奴,昔年祁家满门被诛,还是长公主亲自去办的差,这事儿若是落在了祁越的头上,你觉得文武百官会如何猜想?祁越在公主府伺候,免不得要担了祸水之名。” 凌昌:“……” “名声倒也罢了,怕就怕这祁越万一真的在南边干出点什么事来,满朝文武,当年可没少在祁家落难的时候,落井下石啊!”罗盛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一旦祁越起来了,长公主再扶两把,你猜……会有多少人胆战心惊啊?” 怕被报复! “这……”凌昌顿了顿,“身正不怕影子斜,既做过了,自当承担。” 罗盛摇头,“要是不想承担呢?” 凌昌讪讪的抿唇。 “最好的办法,是让祁越永远为奴。”罗盛道,“只有这样,祁家没有翻身的可能,当年出过力的那些人,才能安枕无忧。” 凌昌愤愤,“南边水患严重,不亚于广陵府时疫,若是人人都这般自私自利,岂非置南兆九州的百姓于不顾?” “都这么想,广陵府何至于如此?”罗盛摇摇头,“算了,我先出宫,长公主已经定下的事儿,是不会更改的,咱们也是白担心。” 凌昌站在原地,瞧着罗盛远去的背影,幽幽的轻叹一声。 长公主…… 长公主的身子,的确不太好。 春波殿。 凌昌来给百里长安请脉,紫岚和紫嫣在旁边守着。 “你们先下去吧!”百里长安道,“我与凌院判说两句。” 二人行礼,快速退出寝殿。 “长公主?”凌昌眉心微凝,凑近了低语,“好多了。” 百里长安如释重负,“那就好。” “只是,这始终不是长远之计,眼下只有臣一人知晓,倒也罢了,万一哪日真的发作起来,知晓的人多了,恐危及长公主周全。”凌昌满脸忧虑。 百里长安抬眸看他,“你也知道,密阁乃是先帝一手所创,随着先帝的驾崩,密阁消失无踪,至今不知隐匿何处,我也是遍寻不着。既如此便罢了,利用仅剩的时间,做我想做的事情!” 凌昌扑通跪地,“是老臣无能。” “这同你有关系?”百里长安端起杯盏浅呷,“起来吧!怨不得你。” 凌昌心中有愧,“长公主……” “说不定我运气好,找到了密阁呢?”百里长安忽然笑了,“凌院判,你说呢?” 凌昌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高兴点,要不然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快不行了。”百里长安冷声提醒,“若是让我听到了不该听的,我会找你算账,到时候可别怪我无情。” 凌昌起身,面色沉沉,“老臣明白!” “本公主身子好着呢!”百里长安继续道,“无需凌院判担心。” 凌昌揖礼,毕恭毕敬的回答,“长公主的腿伤愈合得极好,臣一定会尽量配置膏药,去您的伤疤,免您忧心。” “这就对了!”百里长安放下杯盏,“太后没事吧?” 夜里,太后传召太医,她也是知道的。 “只是夜不成寐,心神不宁罢了。”凌昌如实回答,“老臣给太后娘娘开了几服安神汤,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百里长安点点头,“仔细着。” “是!”凌昌颔首。 待人出去之后,百里长安默默推开了手边的杯盏,茶喝得她嘴里没滋没味的,着实不如案头的一杯酒来得畅快。 银壶斟酒,酒香四溢。 入喉甘烈,正得滋味。 她扬唇笑得绝艳,斜眼睨着案头的烛火,已燃半截,所剩无几…… 第189章 百里长安,你怕了吗? 翌日晨起,百里长安难得起晚了。 “怎么还没起来?”紫岚问。 紫嫣蹙眉,心下有些愁虑,“昨夜要了点酒,多半还醉着吧?” 可现在,似乎真的有点晚了? 祁越来回已经数次,房门一直紧闭着,这在往日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百里长安这些年一直规矩自律,勤谨于公,甚少有这样懈怠的时候。 三人面面相觑,紫嫣和紫岚想着冲进去,奈何祁越快一步。 百里长安躺在床榻上,身上有些许余热,单薄的寝衣早已被冷汗大事,这会双目紧闭,唇瓣紧咬,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情况? “主子?”紫岚冲到床前,“主子?” 紫嫣呼吸微促,第一反应拽住了紫岚,“去找凌院判,立刻、马上、快!” “好!”紫岚夺门而出。 紫嫣慌忙转身,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祁越已经端了水盆过来。 湿帕子,一遍遍的擦拭着百里长安的面颊、脖颈、手心,祁越的动作极快,且分外熟练干脆,面色沉冷得能滴出水来。 “主子?”紫嫣去倒了杯水过来,搁在床头凳上,只要主子能醒转,喝点水便可缓过劲来。 可现在,她连喊两声,主子都没有醒转的意思。 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此番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 床边有祁越伺候着,紫嫣转身朝着桌案走去,案头还摆着空荡荡银壶,内里的酒早已被百里长安喝得一点不剩。 紫嫣提起银壶,凭空晃了晃,想着能倒出一点一滴也好。 奈何,失望了。 “按理说,用了银壶,不太可能有毒。”祁越开口。 他知道紫嫣在想什么,多半以为百里长安是中毒所致,可据祁越观察,百里长安容色苍白,唇瓣苍白,虽然瞧着虚弱,但一点都不像是中毒所致。 简而言之,言而简之,这是病态而不是中毒。 紫嫣当然知道,用银壶本就是为了放人下毒,在银壶内下毒的可能性很小,但这一点都不妨碍,做其他的手脚。 稍瞬,外头哗啦声响。 紫嫣旋即往门口走,谁知刚到门口,跟前一阵风过。 “快,给主子瞧病!”紫岚将肩头的人,快速放下。 紫嫣:“……” 祁越:“……” 刚落地的瞬间,凌昌面色惨白,腿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愣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天晓得这丫头是个不要命的,二话不说抓起了药箱,直接把他扛在肩头,像极了扛沙包一般,飞檐走壁,又蹦又跳,最后直接从那么高的屋顶落下。 凌昌这会手脚打颤,牙齿都在上下打架。 要死了! 要死了! “凌院判?”祁越赶紧把人搀起来。 凌昌哆嗦着回过神来,“欸,我、我这一把年纪的,还要飞檐走壁,哪儿……哪儿吃得消哦?哎呦我、我……” “少废话,赶紧看看主子!”紫岚就差出剑了。 凌昌摸着额头的冷汗,这样的野丫头,回头有谁敢要?也就是长公主仁慈,还能留在身边用至今日。 吓死了,魂都要吓掉了。 “喝口水!”祁越递水。 凌昌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这才稍稍定下心神,赶紧给百里长安瞧病。 “怎么样?”紫岚着急。 紫嫣拽了她一把,“嘘,别说话。” 好半晌,凌昌松了手。 “如何?”祁越问。 凌昌松了口气,“酒多伤身,又因着受了凉,所以才会夜里起热,昏睡不醒。不打紧的,老夫开两副药,内服外沐,再佐以施针,马上把这寒气排出来。” “有劳凌院判!”紫嫣拱手,“紫岚,马上让人抓药。” 紫岚颔首,“好!” 凌院判心有余悸,“可不敢再飞檐走壁了。” 紫岚:“……” 胆小鬼! 紫嫣想着,多半是昨日风雨交加,主子湿了鞋袜,刚刚养好的身子,受不得寒,又加上夜里贪酒,便成了这般模样。 看样子,以后得仔细着主子的酒,可不敢让她再随便贪酒。 百里长安被泡在浴桶之中,祁越蹲在她身后,由着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头,原本苍白的容脸,此刻被氤氲雾气,熏得两靥绯红。 她安安静静的歪着脑袋,温烫的额头,贴在他的脖颈出。 那个位置,正好是颈动脉。 最重要的位置,要命的位置,与她紧贴着。 祁越不吭声,只是时不时的伸手,试探着水温。 凌院判说了,得保持水温,泡足半个时辰才行,所以他不敢大意。 说来也巧,原是要宣读圣旨,压着文武百官同意,让祁越去南边治水,可现在这么一闹腾,小皇帝势必压不住文武百官。 圣旨是必读的,天还没亮就按照她的吩咐,送到了皇帝的手里,也不知道现在,金銮殿那边是什么情况? 炸了锅? 还是闹得欢? 祁越瞧着歪靠在自己身上的人,她是故意的?还是巧合?毕竟这一道圣旨下去,祁家可能要卷土重来,东山再起了…… 百里长安,你怕吗? 紫嫣提着药汤进来,探了探水温,便朝着内里又添了些许。 刚要开口,却听得外头一阵动乱,不由的眉心紧蹙,“看护主子,我去看看!” 外头,乱糟糟的。 第190章 抗旨不遵者,杀无赦! 春波殿的宫门外,谢晦吾与不少臣子齐聚在外。 小皇帝百里元嘉犹豫再三,还是带着刘伞进了宫门,旁人倒是可以拦着,但是对于皇帝,饶是紫岚和紫嫣也没敢拦,何况宫人。 “皇姐呢?”百里元嘉着急忙慌的走进来。 今儿早朝上,百里元嘉左等右等,也没等到百里长安出现,心里有些慌,原是以为皇姐为了试探他,想考一考他独立处事的能力。 可谁知道,圣旨一下,满朝沸腾。 闹腾了半天也没见着百里长安过来,百里元嘉便慌了神,所以赶紧过来看看,毕竟他压根镇不住满朝文武。 “主子……”紫岚和紫嫣面面相觑。 百里元嘉愣住,撒丫子往内跑。 这二人如此犹豫,必定是出事了。 思及此处,他哪里还敢犹豫,可劲的往内冲,但在到门口的时候,被紫嫣拦下了。 “皇上,主子在泡药浴,您暂时不能进去。” 药浴? 一听这个词儿,百里元嘉的脸色全变了,“皇姐怎么了?” “染了风寒,暂时还昏睡着。”紫嫣低声解释,“皇上莫要声张,凌院判已经来看过了,主子很快就会醒转。” 说着,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宫门口方向。 百里元嘉知道轻重,当即点点头,“好!那朕就在外头候着,看谁敢闯进来?!” “多谢皇上!”紫嫣和紫岚双双行礼。 外头,仍是闹哄哄的。 见不着百里长安不说,皇帝进去之后也没出来,这事着实是有点诡异了! 好半晌,屋内才有了动静。 百里长安徐徐睁开眼,陡然间愣了愣,没想到自己竟然是在浴桶里苏醒的,登时有点愣怔,显然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醒了?”祁越慢慢的将她扶正,让她能坐稳,“可有好些?” 百里长安很快就清醒过来,“我这是怎么了?” 难道说…… “凌院判说,是风寒侵体,夜里又贪酒,所以才会短暂昏睡。”祁越解释,“现下觉得如何?可清醒些?” 百里长安伸手,压了压眉心,兀自点点头,“我没事了。” “没事就好。” 祁越松开她,快速去取了毯子。 不过片刻,百里长安便已经更衣出门,出现在了门口。 “阿姐?”百里元嘉慌忙迎上去,快速打量着百里长安,“长姐觉得如何?可有好些?” 百里长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皇姐无恙。”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了宫门口方向,迎面风来,原本被热气熏红的面颊,此番已经恢复了微白之色。 她挺直了脊背,不急不缓的朝着宫门口行去。 宫道上,文武百官议论纷纷。 百里长安往宫门前一战,冷眸横扫,登时鸦雀无声。 四下,落针可闻。 纵然面色惨白,纵然身子虚弱,可这长公主的架势不能丢,骨子里与生俱来的矜贵清冷,不是谁都可以比拟的。 百里长安鼻尖一声冷哼,“方才不是还很热闹吗?怎么,本公主一出来,都成了哑巴?!” 众人面面相觑,须臾便都将目光落在了丞相谢晦吾身上。 “长公主!”谢晦吾上前行礼,“臣等聚集于此,是为了今日朝堂上的那道圣旨,圣上年幼,许是多有不周之虑。” 不周之虑? 百里长安勾唇,“那道圣旨,是本公主与皇上一起下的决定,诸位质疑皇上,质疑本公主,是想抗旨不遵吗?” “臣等不敢!”众人纷纷行礼。 百里长安低哼,“不敢?我瞧着你们一个个盛气凌人的,是欺负帝王年幼,想要造反!” “长公主恕罪,臣等惶恐!”群臣惊呼。 华贵的长裙逶迤在地,百里长安拾阶而下,缓步行至众人跟前,拂袖间红袖添香,周身威压在上,任是谢晦吾亦不敢抬眸直视。 百里长安狠起来,连亲兄弟都杀,何况是臣子…… 谢晦吾知道,小妮子平素好说话,但脾气不好,一旦惹毛了她,她会立刻翻脸无情,六亲不认,到时候必定血溅三尺。 “本公主与皇上决定的事情,谁还有异议?”百里长安负手而立,“不妨……站出来。” 谢晦吾与祁家,昔年治水为伴,也算是有所交情,所以在这件事上,虽然诧异吃惊反对,但也没有极力阻止,所以到了这个时候,便保持了缄默。 察言观色的本事,他还是有的。 百里长安,动了杀机…… “长公主!”到底还是有人不怕死的,比如说是国公府之流。 赫连一族回朝之后,拉拢了不少大臣,这些事情,百里长安心知肚明,但朝廷需要制衡,不能谢家一人独大,所以她暗地里也是默许这件事发生的。 “祁越乃是一介罪奴,当年祁家获罪而覆,如今您启用罪奴,莫不是想为祁家平反,想要指责先帝之过?此乃大不孝!” 这话一出,众人愈发垂着头。 百里长安勾唇笑看,“一个六部主事,言辞凿凿,指责本公主大不孝,这以下犯上……丞相大人觉得,该如何处置啊?” “臣……”谢晦吾躬身,心下思索,该如何说才能更圆滑一些。 谁知下一刻,众人骤然尖叫。 寒光乍现,热血沸腾,一颗头颅咕噜噜的滚到众人面前,吓得文官尖叫、武官急避,所有人的脸色瞬时全变了。 百里长安瞧了一眼手中染血的刀,“我说了,这是圣谕!抗旨不遵者,杀无赦!” 冷眸横扫,倾城绝艳的面上,漾开温柔浅笑,百里长安反手将剑归鞘,一旁的侍卫险些手抖,却是面色全白。 “吓着诸位大人了?那么现在,还有人想试试抗旨的滋味吗?嗯?”她尾音拖长,缓步朝着宫门口走去,“若是没有,就散了吧!本公主,乏了……” 身后,文武百官战战兢兢的行礼。 “臣等,告退!” 第191章 定了 谢晦吾抬眸,瞧了一眼百里长安的背影,又看了看快速上前的侍卫,拖尸体的拖尸体,清理地面的清理地面。 速度很快,眨眼的功夫,地上除了一滩水渍,再无其他。 只是,空气里依旧弥漫着浓郁不散的血腥味,昭示着方才之事的惨烈。 梁成舒上前,“丞相大人。” “梁尚书。”谢晦吾回过神来,“到底是见血了。” 梁成舒表示无奈,“其实相爷也是清楚的吧?” “什么?”谢晦吾蹙眉。 瞧着他这副装模作样之态,梁成舒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相爷明知道长公主那脾气,对于文武百官的闹腾,听之任之,由着他们去找长公主的麻烦,这不是让大家送死吗?” “梁尚书这话说的……”谢晦吾叹口气,“好似本相是个草菅人命的恶人一般?梁尚书不也瞧见了,拦不住!但凡能拦得住,你不也得帮着拦吗?” 梁成舒低头一笑,“丞相大人所言极是,拦不住。” 要死的,拦不住。 语罢,梁成舒拱拱手,转身离开。 谢晦吾最后瞧了一眼地上的水渍,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待人都离开,紫岚才从门后退了回来,“关门!” 暂时,别放人进来。 主子身子不好,暂且需要静养。 “主子?”紫嫣搀着百里长安,回到了寝殿。 百里元嘉赶紧倒了杯水过来,“阿姐?” “放心吧!”百里长安面色苍白,额角有薄汗微微渗出,可见这一趟有点疲累,所幸她极力撑住,不至于倒下,“圣旨既下,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 喝了口水,百里长安抬眸望着小皇帝。 “嗯!”百里元嘉点头,“我知道阿姐的意思,君无戏言,不可轻下决定,也不可以轻易收回成命。” 百里长安放下手中杯盏,伸手摸了摸他的面颊,“知道就好!” “阿姐,他们……”百里元嘉有点担心,“明日不会再重提了吧?” 百里长安点点头,“放心,有阿姐在,他们不敢再提,这件事到此为止。” “那就好!”小家伙松了口气,“阿姐是不是累极了?我已经让人准备了药膳,待会就会送来,到时候阿姐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今日的折子就不批了吧?” 百里长安被他逗笑了,“嘉儿可知道,外头有多少人,还吃不上饭吗?” “不吃饭,就喝粥吧!”百里元嘉想着,吃不上饭,那就喝粥,反正在冷宫里,他也是这么过来的,不是吗? 百里长安瞧着他,“难民是如何过活的,你不是都见过了吗?粮食都没有,如何还有米粥可吃?树皮草根,观音土,实在不行只能卖儿鬻女,到了最后易子而食。” 闻言,百里元嘉面色微变,“易子而食……” “嘉儿要做个好皇帝,以后言行举止,三思而后行,阿姐替你处置那些腌臜东西,你替阿姐守住大昭的万里河山,如此可好?”百里长安眉眼含笑。 小皇帝郑重其事的点头,“好!” “乖,回去吧!”百里长安捋着衣摆的折子,“阿姐累了,歇会。” 百里元嘉瞧着她这般模样,好生心疼,可自身无能,有能如何呢?只能眼看着,尊敬的阿姐日渐消瘦,疲惫不堪的应付朝臣,日以继夜的批阅折子,操心着天下大事。 而这些疲累,原是要落在他身上的…… 待百里元嘉走后,百里长安便让人去准备了一番,转头冲祁越开口,“去找顺心顺手的,你自己挑,阿越,别让我失望。” 祁越毕恭毕敬的行礼,“是!” 她看着他,目色晦暗不明,张了张嘴,可话到了嘴边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第192章 光明正大的争 有些话似乎已经不必多说,隔在两人中间的深沟大壑,是永远都无法跨越的。 “下去吧!”百里长安说。 祁越行礼,连一句多话都没有。 待人退下之后,紫岚和紫嫣面面相觑,各自心头微恙。 “主子?”紫嫣还是那番说辞,“若是他此番真的治水有功,做出了成绩,来日怕是不能再伺候在您跟前,您舍得?” 百里长安勾唇,一副混不在乎的模样,“真以为我猜不透,你肚子里的那点小心思?” “奴婢该死!”紫嫣扑通跪地,赶紧磕头。 百里长安由着她跪,眉眼间的颜色微微冷淡下来,“我说过,你与紫岚是我的心腹,若是连你们都要对我动心思,我要你们何用?” “奴婢不敢!”紫岚扑通跪地,“奴婢誓死效忠主子。” 她知道,这二人没有异心,但她决不允许她们在自己面前,过多的隐藏情绪和心思,看不穿的奴才……她百里长安不会用。 “奴婢该死,请主子恕罪。”紫嫣伏跪在地,“奴婢只是怕,这祁家与您原就隔着血海深仇,若是祁家东山再起,万一伤及主子,奴婢……” 百里长安徐徐行至后窗位置,伸手推开了窗户。 昨儿个下过雨,今儿天气凉爽,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青草味。 凉风习习万物新,满目苍翠谁念远? “畏首畏尾,如何成器?” 她负手而立,举目远眺,风过鬓间,青丝拂动。 紫岚和紫嫣跪在其后,仰头望着自家主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主子似乎日渐消瘦,风吹着衣袂蹁跹,锦衣愈发宽敞起来。 “只要他能绝了南兆九州的水患,纵然是祁家东山再起又能如何?只要效忠大昭皇室,效忠帝王,保大昭天下太平,我这条命便也值得。”百里长安勾唇笑得艳烈。 紫嫣哽咽,“主子?” “前提是,他得有这个本事。”百里长安突然转身,“你们觉得,我一定会输?” 紫岚仰头,“主子只会赢。” “那就对了。”百里长安示意二人起来,“祁越是我亲手扶起来的,来日他有几斤几两,也得我说了算。” 二人徐徐起身,毕恭毕敬的行礼,“主子所言极是。” “因着广陵府一事,涉及了月氏和楼兰,所以楼兰那边肯定会尽快行动,而月氏只要表现出一点抗拒的意思,双方就会撕破脸。”百里长安负手而立,“要么楼兰开战,要么月氏议和,总归逃不开这两者之间。” 但不管是哪一种,都需要有人于朝中主事。 “主子,外头有风,您刚有些好转,还是别站在窗口了。”紫岚的话是这么说的,人也是这么做的,二话不说就合上了窗户,“不能吹风!” 百里长安倒也不在意,这丫头素来直来直往的,做这样的事情倒也不是头一回,她早已习惯。 宫道上。 沈唯卿双手环胸,贴墙斜靠着,见着祁越从春波殿出来,脑袋一歪,便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恭喜恭喜啊!” 对此,祁越倒是没多大表情,抬步朝前走去。 “不说两句?”沈唯卿站直了身子,伸手拦住了他。 祁越顿住脚步,若有所思的瞧着他,“嫉妒?” 两个字,便足以让沈唯卿变了脸色。 “让开。”祁越面不改色。 沈唯卿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瞧着他,四目相对,各自肚肠。 “你可想过,她为什么这么做?”沈唯卿开口。 祁越刚迈开步子,又生生顿住,转头瞧着好整以暇的沈唯卿,“你该去问她。” 便是这一句话,倒是把沈唯卿给逗笑了,他忽然一脸释然的神色,用祁越方才的口吻,回敬了他两个字,“嫉妒?” 四目相对,火光对闪电。 他日夜相守,他无话不谈。 他为奴卑贱,他生死之交。 “南兆九州水患遍地,这些年一直在修堤坝,可每次到了雨季,该崩塌的还是会崩塌。”沈唯卿说的这些,祁越都懂,“知道为什么吧?” 祁越沉默不语。 “那边扎根的地头蛇,是不会允许任何人,轻易来堵了这样的肥缺。”沈唯卿负手而立,皮笑肉不笑的望着他,“你现在过去,无疑是掉进了虎狼窝,知道这样,还要坚持吗?” 祁越抬眸看她,“你会为她死吗?” 沈唯卿当下愣住,倒不是怕死,而是没想到祁越会突然问这么一句,让他有点意外,有点措手不及,“死过多回了。” 为了百里长安,他沈唯卿上刀山下火海,连宫变这等掉脑袋的事儿都做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死不死的,对他来说早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她。 “那你觉得,我怕死吗?”祁越问。 沈唯卿瞧着他,目色幽邃,他当然知道,祁越不怕死,一个从鬼门关走了多回的人,又怎么会怕死呢? 祁越将脊背挺得笔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好,好得很!”沈唯卿随手将一个东西丢给他,“那就好好的去一趟,好好的回来吧,免得到时候还得让她去接你,丢脸也就算了,若是丢了命……我倒是乐于见成,只是不忍她伤心。” 祁越瞧着手里的物件,是一块玉珏,不,确切的说,是一半的玉珏,另外这一半不知道在谁的手里,多半是个信物。 “为什么帮我?”祁越问。 从一开始,沈唯卿其实并不待见他,甚至于有的时候,还给他使绊子,但说句实话,沈唯卿从来没下过死手,这让人很是疑惑不解。 “你若要死,也该死在她手里,能让她彻底死心。”沈唯卿转头看他,“你若是死于他人手里,她必定勃然大怒,最后肝肠寸断,再也忘不了你。我可不想让这种事情发生,帮你……就等于是帮她,让她多欠我一分。再者,瞧着你心内嫉妒,我也就舒坦了!” 祁越:“……” “南兆九州漕运都御史林清轩,与我父亲生前是生死之交,拿着这东西找他,他会帮你!但愿,能护住你这条狗命!”沈唯卿头也不回的离开。 祁越紧了紧手中的半块玉珏,目色微沉。 第193章 这么心狠手辣的女人,真不多见! “大人?”楚英叹口气,“卑职不明白,您哪怕不帮忙不出手,长公主也不会怪你,你说你何苦来哉?” 沈唯卿朝着春波殿走去,今日他没上朝,可事后才知道她也没去,且一帮文臣武将的闹到了春波殿,惹得她生气动手。 这会,正好去看看…… “你懂什么?”沈唯卿缓步朝前走,“尊重自己的对手,就等于尊重自己,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忠勇侯府当年风光无二的时候,也曾帮过沈家,就凭忠勇侯当年在金殿上,为沈家仗义执言,我就不能让他死在南兆九州。” 楚英撇撇嘴,“卑职是真的不能理解。” “你不理解的事儿多了,也不差这么一桩。”沈唯卿进了春波殿,宫门口的侍卫瞧了一眼,并未拦阻,只是一跑着去禀报紫岚和紫嫣。 对于沈唯卿,那是与祁越一般的存在,谁也不会轻易拦阻…… 寝殿内。 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味,沈唯卿陡然顿住脚步,若有所思的转头,望着一旁的紫嫣,“病了?” 紫嫣抿唇不语。 “这还用问?”紫岚诧异。 用鼻子闻都知道的事情,还需要用嘴说? 闻言,沈唯卿三步并做两步入内。 百里长安皱着眉头,将空药碗放下,满脸写着不悦,还不待她抹去唇角的苦涩滋味,便瞧见了风风火火进来的沈唯卿,“你若早片刻来,这苦哈哈的汤药,倒是可以替我喝半碗,让我少吃点苦。” “哪儿不舒服?”沈唯卿当即凑上前,仔细的打量着百里长安。 蓦地,他将目光落在她的腿上。 “欸!”百里长安抬手,“不是腿伤的缘故,纯粹就是风寒而已。” 沈唯卿狐疑,“果真?” “凌院判都来看过两回了,难道还有假?”百里长安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下好好说话,别这一惊一乍的。” 沈唯卿坐定,紫嫣快速奉茶。 “我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风寒,晨起的时候有点头晕脑胀的,所以没去上早朝,谁知让这帮老滑头们揪着不放,找着机会便无的放矢,让我好好的收拾了一顿。”百里长安言简意赅的说,“倒也难为你,时常偷懒不上朝,今儿倒是巴巴赶来。” 沈唯卿端起杯盏,浅呷一口,“自打广陵府回来,你这副身子骨着实差了许多,不如这些日子跟我入军,好好锻炼锻炼?” 这话,倒是把百里长安逗笑了。 “你是想让我当你的兵?”她白了他一眼,唇角扬起,笑得跟成了精的狐狸似的,带着一丝轻佻与魅惑,“就不怕我一不高兴,把你手底下的兵迷得团团转,一个个跟勾了魂似的,来日皆不服你管束?” 沈唯卿放下杯盏,“我看谁敢?” “敢不敢的,还不是我说了算?”她笑得娇娆妩媚,眉眼间都晕着寻常不可见的笑意,想来是真的心情不错。 沈唯卿眉心微凝,“你真的决定了?” “圣旨已下,断然没有转圜的余地。”她神色坦然,转头望着窗口位置。 外头的光亮,从窗户的缝隙里漏进来,虚掩的窗户,挡不住外头的阳光,就如同挡不住那些想走的人。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站在你背后。”沈唯卿继续喝着茶,全然不将这些事往心里去,“我对你没别的要求,只求你无悔,我便无怨。” 她嫌弃的白了他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生出了多大的情根呢!这话以后莫说,免得你未来的夫人心生芥蒂。” “自个都没嫁人,一门心思担心着沈家绝后。”沈唯卿摇摇头,“有这闲工夫,还是养好自身,留着性命看我什么时候成亲生子。” 百里长安笑着,“那是自然,我可是千岁千千岁。” 沈唯卿点点头,“嗯,千岁长安。” 派遣钦差卫队前往南兆九州之事,很快便排上了日程,祁越的动作极快,又有圣旨在手,百里长安在后,谁人敢拦? 人手都挑选妥当,公主府的暗卫虽然会盯着他,但也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因为这些人对命令的服从程度,远胜过任何人。 其次,是关于南兆九州的地形图,还有这些年治水留下的所有文献,包括当年治水的人,有些已经亡故,但所在亦是有之,祁越必须挨个走过去。 没有万全准备,去了南兆九州,恐怕……难逃一死! 祁越开始忙碌起来,百里长安也由着他,挑了个能搭上手的奴才,跟在他边上伺候着。 金陵城内,人人都在说,长公主为了忠勇侯府那位罪奴,挥刀杀了朝臣之事。 出了胭脂铺,赫连玥瞧着身边的赵婉婉。 “我当是以讹传讹,没想到竟是真的?”赫连玥故作诧异,一脸的不敢置信,“真的当众杀了朝臣?” 赵婉婉点头,“我爹就是这么说的,杀的还是兵部郎中,当时长公主下手极重,连脑袋都被砍了下来,吓得文武百官都变了脸色。” “脑袋都掉了?”赫连玥瞪大眼睛,“真真是心狠手辣。” 赵婉婉捂着心口,“诚然,当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连我爹回来,脸都是青的。” 一番话,说得好像自己亲眼所见似的。 “女子能这般狠辣,诚也不多见。”赫连玥瞧着手中的胭脂盒。 缎面绣着精致的缠枝牡丹,分外典雅华贵,这是铺子里新出的胭脂,色泽殷红而香气宜人,如百花清香一般。 “前阵子的丁香盒子,倒也不错,可惜出得少,我这厢刚反应过来,就已经缺货了。”赵婉婉叹口气,“要不然,我定要留一盒给你,据说香气淡雅,能留香整日而不衰,你定会喜欢。” 赫连玥笑了笑,“不妨事,以后还有机会。” “那是自然。”赵婉婉点头。 蓦地,她忽然神色一变,撒腿就跑了出去。 赫连玥:“??” 第194章 软刀子杀人 赵婉婉跑出去,无外乎是见着了熟人,而且还是心心念念的熟人。 说起来,赵家也是书香门第,赵婉婉的外祖,乃是开国功臣,获封侯爵与封地,只是后来人丁调拨,到了后来只剩下她母亲,爵位和封地便成了同族人的囊中之物。 叔伯兄弟占了位置之后,便没什么往来,这番荣耀虽然还在,但实际上也已经跟赵婉婉的母亲没什么关系。 “沈大哥?”赵婉婉笑着追上。 沈唯卿一怔,旋即变了脸色,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逢着她,真真是怕什么偏来什么…… “你这是刚从宫里回来?”赵婉婉笑问。 沈唯卿点头,“是。” 他跟兵部还得打交道,自然不能将事儿做得太绝,可他不喜欢这姑娘,对于不喜欢的人,不管做什么都是做的,哪怕只是正常呼吸……都觉得不胜其烦。 “近日变天,沈大哥这般忙碌,怕是顾不上自身,可得好好仔细着。”赵婉婉纯属没话找话,毕竟她一个姑娘家,与沈唯卿哪有什么共同话题。 难道要跟他说,今儿胭脂甚好?明儿流光斋上新? 显然不对。 “我爹说,最近因为南边的水患,惹得朝堂上议论纷纷,想来沈大哥亦是烦恼至极。”她其实知道,沈家是依附着长公主的,可实在是没话,只能挑他感兴趣的说。 沈唯卿转头看她,“婉儿居然也知道这些事情?” 闻言,赵婉婉连连点头,“父兄为此发愁,我自是知道些许,可父亲也说了,南兆九州多草寇,朝廷要想派人去治水,恐怕得吃点苦头。现如今长公主让一个罪奴去治水,满金陵城的百姓都议论纷纷的。” “满金陵城的百姓?”沈唯卿冷哼,“谁敢质疑长公主的决定?凭他们也配?” 说这话的时候,他瞧了一眼站在街边的赫连玥。 赫连玥被沈唯卿的眼神一撇,登时有点局促,总觉得不怀好意,心里不怎么踏实,毕竟在她眼里,沈唯卿就是百里长安养的一只狗。 关键是,这只狗……很凶! 当然,不管什么时候,赫连玥都得维持她身娇体弱的人设,人前人后都得如此。 “沈大哥?”赵婉婉也察觉到了,沈唯卿似乎是在看赫连玥,“你怎么了?沈大哥不喜欢我与玥儿往来?” 沈唯卿的舌尖从后槽牙处掠过,直接说不喜欢,好像有点太刻意了吧? 要知道,能活到今时今日,他沈唯卿靠的不是鲁莽与冲动,也不是全然依靠百里长安,脑子是个好东西,得日日随身带着,才能平安顺遂。 沈唯卿偏头看向赵婉婉,“婉儿与谁交往,同我没关系,这是你个人私事。左不过今儿忽然觉得,这赫连姑娘真真是生得貌美,难怪当年惹这么多人惦记,连带着祁家也跟着入了魔似的。” 这话说得赵婉婉面色微变,一时间竟搭不上话来,不由自主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街边的赫连玥。 说实话,赫连玥生得貌美,若是与赵婉婉在一处,着实更胜一筹。 “我还有事,告辞。”沈唯卿抬步就走。 赵婉婉还没反应过来,沈唯卿已经大步流星的离开。 “赵姐姐?”见着沈唯卿走了,赫连玥这才上前,“金城所致,金石为开,沈大人早晚会知道赵姐姐的好处,定然会有所回应,莫要着急。” 赵婉婉仔细端详着赫连玥,眉心微微拧起。 “怎、怎么了?”赫连玥摸了摸自己的脸,“莫不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赵婉婉兀自轻叹,“有时候,我还挺羡慕玥儿妹妹的。” “羡慕我?”赫连玥愣住。 方才隔着距离,也不知道这沈唯卿到底对赵婉婉说了什么?怎么这会,她一惊一乍,古古怪怪的? “玥儿妹妹长得真好看。”赵婉婉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若是有你这般,定是要高兴坏了。” 赫连玥:“??” “我累了。”赵婉婉撇撇嘴,“你自己回去吧!” 说着,赵婉婉抬步就走。 赫连玥愣在原地,是真的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这赵婉婉抽的哪门子的疯? 方才不还是兴奋至极,怎么一下子变成这样? “小姐?”秋雪不明白,“这赵姑娘是怎么了?” 赫连玥想了想,“多半与姓沈的有关,从公主府出来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十有八九说了什么,反正不是好话。” “这赵姑娘竟也听他挑唆?”秋雪有些气恼。 赫连玥抚着手中的胭脂盒,“她原就是个没主意没脑子的,你还指望她能明辨是非?放心吧,这只是暂时的,她受了我这么多好处,定然还是要回来找我的。” “是!”秋雪连连点头。 如今,赫连玥要担心的是祁越。 此番去南兆九州,恐怕是凶多吉少吧?也不知道百里长安存的什么心思,是有意要送走他,还是找个由头扶持祁家呢? 若是祁家能东山再起,那…… 赫连玥轻呵,若是祁家真的能东山再起,祁哥哥再次掌握大权,于百里长安的背后捅上一刀子,肯定很痛快! “走!”赫连玥疾步往前走。 祁哥哥,你可千万不要心软啊! 第195章 脏了他的衣服 祁越是真的没想到,在这犄角旮旯里还能逢着赫连玥,瞳仁微缩,却也没有开口。身边的人被派出去了,这会并不在自己身边,算是落单的时候。 “祁哥哥?”赫连玥眼眶微红,款步行至祁越跟前。 祁越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身子稍稍侧开,给她让路。 “祁哥哥?”赫连玥就站在他面前,偏不信他对她已无半点情愫,曾经的画面历历在目,纵然分开多年,可……可有句话说得好,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得而复失,更甚! 但,祁越却没有半分骚动之感。 相反的,他冷静得可怕,看赫连玥的眼神里,没有半点涟漪可寻,更要紧的是,他给她让路,俨然是要跟她划清界限。 “我知道,祁哥哥很想抓住这次机会。”赫连玥紧了紧袖中的帕子,“没关系,我可以等,等着祁哥哥回来。” 祁越面无表情的看她,“赫连姑娘还是别等了,无用。” “祁哥哥,若非当年……你我已经是……” 还不等赫连玥说完,祁越冷不丁往后退了一步,“你只记得当年两家的婚事,可还记得我跪在将,军,府,冒雨跪求之事?” 赫连玥登时白了一张脸。 “以前不提,总觉得赫连姑娘心中多少有点愧疚,定与你父母兄长不同,如今瞧着,倒也没什么不同。自私自利的人,总记得自己那点恩,挟恩图报,忘了别人曾经的苦难,反复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而不自知。”祁越一番话,说得决绝。 赫连玥登时落下泪来,却也是哑口无言,说不出半句话来。 “大雨瓢泼,我跪在那里的时候,你在哪?”祁越问,“我被丢进牢笼,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赫连家已经上请帝王,准备举家离开金陵城,奔赴边关!” 他顿了顿,一双眸子如同冷冽的刀刃,狠狠剜过她的脸,毫不吝啬对她的冷蔑之情,“赫连姑娘可有过挣扎?” “我、我求过爹娘的,可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先帝下令满门抄斩,长公主亲自带兵围剿忠勇侯府,我纵然有心也无力啊!”赫连玥嘤嘤啜泣,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祁越勾唇笑得阴冷,“你替我挨过刀子吗?抹过脖子?吃过毒药吗?” 赫连玥愣住,“什、什么?” “你连替我去死都不敢,谈什么欢喜?说什么夫妻情义?”祁越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嘴上说说,谁不会啊?可真的要拿出点实际行动,是人是鬼,一眼就看出来了。” 赫连玥泣不成声,“祁哥哥怎么能这样想我?我跪在父母跟前,磕头求着,可他们不答应,还把我绑起来,带到了边关,我几番想讨回来,都被爹娘抓住关起来,你以为我不想救你吗?” 她声声啜泣,哭得那叫一个委屈。 “磕得头破血流的是我,受尽刑罚的也是我,你委屈什么?”祁越抬步就走,“既是家中不允,赫连姑娘就该与我保持距离,一介罪奴之身,不值得您再花心思,免得污了你国公府的门庭!” 赫连玥突然就拽住了他的胳膊,“祁哥哥这么言说,可是为了百里长安?” “长公主名讳,岂是你能直呼?”他冷冷的拂开她的手,“若有下次,可就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轻纵!” 赫连玥愣住,“你为了她,要拿我?” “大昭律法严明,我拿你作甚?”他冷眼扫她,“赫连姑娘金尊玉贵,想必不知道律法为何物,有空对向你父母长兄讨教,免得来日惹下大祸。” 赫连玥捻着帕子拭泪,乖顺的冲着他行礼,“祁哥哥所言极是,玥儿一定谨记在心。只是此番,玥儿是真心实意的担心祁哥哥,南兆九州乃是凶险之地,流寇横行,祁哥哥此去必定是九死一生啊!长公主如此,怕是留不得你了!” “你想说什么?”祁越沉着脸。 赫连玥继续道,“玥儿只是提醒祁哥哥,务必小心谨慎,莫要大意,中了他人的圈套。” “我如今只剩下这条命,还有什么可大意的?”他反问。 赫连玥急了,“祁哥哥乃是祁家最后的希望,若是连你都没了,那祁家就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此番去南兆九州,凶险万分,但如果祁哥哥能抓住机会,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说这话的时候,她哭过的眸子泛着清晰的猩红之色,连带着鼻尖都是红红的,一副身娇体弱之态,何其楚楚可人。 “祁哥哥若是需要助力,只管开口。”赫连玥神情诚挚,“此番,我定不会再让祁哥哥重蹈覆辙,哪怕是拼上整个国公府,我也在所不惜。” 说到最后,赫连玥忽然扑进他怀里。 祁越心下一震,当即往边上撤,奈何边上就是墙角,着实被堵了个严实,怀中一暖,眉心陡蹙,他下意识的想拂开她。 赫连玥抱着他的腰,哭得那叫一个声泪俱下…… “不想死,就离我远点!”祁越终于推开她,“不要脏我的衣服。” 语罢,他低眉瞧着衣服上水渍,面色陡然黑沉下来,第一反应便是褪了这外衣,当着赫连玥的面随手丢在地上,头也不回的离开。 瞧着祁越决绝离去的背影,秋雪真为自家小姐感到不值,“小姐,您都这样委曲求全了,他倒好,竟还摆起了世子爷的谱?莫不是忘了,现如今只是个罪奴?” “别说了。”赫连玥若有所思的瞧着地上的衣衫,“可见他是铁了心,真的要去南兆九州。” 秋雪点头,“圣旨已下,断然没有抗旨的道理。” “那……”赫连玥举止轻柔的,拭去面上的泪痕,“说不定,真的是个机会。”秋雪心惊,“小姐,您想做什么?” 第196章 唉 赫连玥想做什么,秋雪不知道,但祁越做了什么,百里长安都清楚。 他的一言一行,从来逃不开她的眼睛,尤其是在这金陵城内。 “这两日颇为忙碌,感觉如何?”百里长安坐在书房内,手边的折子堆积成山,说这话的时候,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仿佛是在闲话家常。 祁越行礼,“奴才不会让公主失望。” “我从来没对你失望过。”她笔尖蘸墨,兀自批着折子,“阿越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儿。” 祁越温顺垂眸,未有言语。 “我让管家给你置办了几身衣裳,去那边的时候不要丢了我公主府的脸面。”她合上手中的折子,随手又拿起了一份,眉心旋即拧起,幽幽的轻叹搁下,“自己看看吧!” 国公府上的折子,上面写着要让赫连琦随钦差卫队,前往南兆九州治水,言辞恳切,好似真的发自肺腑,为国为民一般。 可实际上呢? “你觉得如何?”百里长安搁下手中的笔杆子,“说说你的看法。” 祁越揖礼,“奴才以为,赫连承在定王一事上立功,于赫连家而言,算是一种震撼,庶子的功劳盖过了嫡长子,来日如何……着实伤脑筋。” “嫡庶有别,赫连家那悍妇,是不会允许赫连承,压自己儿子一筹的。”百里长安勾唇笑得嘲讽,“可真是一出好戏。” 外人瞧着固若金汤,兄友弟恭。 实际上呢? 尔虞我诈,争权夺势。 “奴才戴罪之身,此去南兆九州,是容易拿捏的存在。”祁越继续道,“若是真的治水有功,赫连琦身为国公府的嫡长子,必定是功劳冠上,且比之当初的赫连承之功,有过之而无不及。” 百里长安看到那折子,就明白了国公府的打算。 抢功! 就算没有功,南兆九州远在万里之遥,他们也能捏出点功劳,加在赫连琦的头上。 至于祁越嘛,一介罪奴,所说的话谁能信?即便百里长安相信,那也是因为,祁越是公主府的奴才,偏听偏信而已。 又或者,让祁越死在南兆九州。 死人,是没办法开口说实话的! “若我不答应,当如何?”百里长安问。 祁越当然知道,这事是不可能拒绝的,“那就说明,长公主让奴才此行,必定有所图谋,乃是阴谋所致,饶是最后奴才治水成功,也会被人诟病。” “所以,他得跟着你。”百里长安叹口气,伸手揉着眉心,“这就有点头疼了,那小子的性子焦躁而鲁莽,让人厌烦得很。” 祁越行礼,“奴才无惧。” “那就好。”她起身走到桌案前,斜倚着桌角靠着,“阿越。” 祁越上前。 “她抱你了。”如玉般的胳膊,轻轻落在他的肩头,冷不丁勾住他的脖颈,仰头瞧着近在咫尺的容脸,“阿越的心里,有什么感觉?” 祁越垂眸看她,偏头吻上她的唇,“公主千岁,奴才绝无二心。” 温凉的指尖,不安分的在他衣襟处游走,其后顺流而下,勾住了他的腰带,将他往自个身前拽,两人瞬时贴得亲密无间。 “真的?” 她仰头伏在他耳畔,吐气如兰间,嗓音带着勾魂的喑哑。 修长的腿微微提起,顺势挂在了他腰间。 祁越顺势而为,扣住了她的腿,另一手则牢牢的贴在她后腰位置,让她能站得稳当,也能让彼此贴得更近。 可是更近的后果,便是天雷地火,欲罢不能…… 她知道,他其实恨极了她,是她把他拖进这万丈深渊,让他万劫不复…… 可那又怎样呢? 祁越是真的狠,仿佛是因为要走了的缘故,又或者是为了报她上次的趁虚而入。 即便如此,她还是在笑,大昭最尊贵的长公主…… 骄傲如她,世所无双。 百里长安沉沉的睡着,发髻因着浸了汗渍,紧贴在她的面上,两靥如花殷红,双目紧闭,长睫如同黑鸦羽一般覆着下眼睑,整个人如同白瓷做的精致娃娃。 冷到骨子里,傲到骨子里,若非要折她……唯有玉石俱焚! 祁越覆着外衣,问紫岚要了一盆水,坐在床边,仔细的为百里长安清理身子,她素来睡得不踏实,此番是真的累极了。 但即便如此,昏昏沉沉的时候,仍睁开了惺忪的眸子看了一眼。 他说,“是我,睡吧!” 她合上眼,松了口气,“是你,就好……” 第197章 她的担忧,甚少挂在嘴上 百里长安沉沉睡着,祁越仔细的为她擦拭了一遍,其后坐在床边,静静的审视着她良久,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就这样静静的坐着,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是大昭最尊贵的女子,高高在上,可现在,是要他动动手,她就会从这世上彻底消失,生与死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这些年,她给过他无数次机会,但他从未动过手。 以前动过念头,后来…… 祁越起身,缓步离开。 身后的人,羽睫微动,始终没有要睁眼的意思。 百里长安再睁开眼的时候,天都黑了,四下安静得只剩下案台的烛火,哔哔啵啵的声响。 寂静,却非无声。 “主子?”紫嫣听得动静,赶紧进门伺候。 百里长安揉了揉眉心,“都什么时辰了?” 还不等紫嫣开口,她便已经掀开被褥下了床榻,哪知脚下一软,若不是紫嫣搀扶得及时,只怕已经扑在地上。 “主子?”这可把紫嫣吓得不轻。 百里长安自个都愣了愣,“没、没事。” 到底是他折腾得太狠,以至于她睡了一觉,也没缓过神来,所以说在某些方面,男人永远都是占尽优势的。 “主子!”紫嫣赶紧将自家主子搀回床边坐着,“您是不是饿了,奴婢这就让人给你备膳,您多少吃点,就能好受一些。” 百里长安点点头,“好!” 紫嫣转身去了门口,吩咐了紫岚一声,便又赶紧回到主子跟前伺候,忙不迭倒了杯水,“主子,喝口水。” “他在作甚?”百里长安问。 紫嫣垂了一下眼帘,“回主子的话,出来之后就去了丞相府,有您的谕令在手,相府自然无人敢拦着。” “谢晦吾参与当年的治水之事,由他陈述事实,对祁越有好处,只是这老匹夫能不能说实话,就看他有几分良心了。”百里长安喝了口水,眉心微凝。 紫嫣见不得她这般愁容,低声宽慰,“主子何须如此担忧,既是给了他机会,他自该珍惜,也不枉费主子那一刀,替他背了这样的污名。” “那一刀是为他,也是为我自己。”百里长安徐徐站起身来,走起路来有点腿疼,好在还能忍受,“满朝文武,多半是嚣张跋扈,总觉得我再怎么铁腕,也断然不敢轻易拿朝臣开刀。我正好借着此事,狠狠的去一去他们的威风,杀一杀他们的锐气。” 紫嫣点点头。 紫岚带着人,送了膳食进门。 “主子,您饿了吧?”紫岚笑道,“都是您爱吃的。” 百里长安瞧着满桌子的菜,“你们两个坐吧,陪我吃点。” 紫嫣和紫岚对视一眼,双双行礼,“奴婢不敢!” 尊卑有别。 “也许以后,就只剩下你们二人陪着我了。”百里长安容色平静,眸色略有些晦暗不明,“终究只剩下你们了。” “主子?” “主子?” 百里长安低头一笑,“当然,如果他有命活着回来,那就是两说。” 如此,紫岚和紫嫣坐定。 但,没有主子吩咐,谁也不敢动筷子。 “陪我吃一顿吧。”百里长安拿起了银箸,“四下无人,不必守着规矩。” 横竖,她也不守规矩。 但凡守规矩,也不至于把自己送到这个位置…… 一顿饭,吃得寂静无声。 外头,月明星稀。 丞相府。 祁越瞧着眼前的谢晦吾,这人到底是有所隐瞒的,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提及当年治水之事,一句话有半句是假。 真假参半,真真假假。 “你爹当年着实不赖,在治水方面颇有成效,很多主意都是他自个拿的,本相只是予以辅助,所以你若问及细节,本相怕是帮不了你。”谢晦吾满脸的懊悔,“早知道,就留下他那些著书,也许还能为你所用。” 祁越点点头,起身揖礼,“即便如此,丞相亦是帮了奴才不少忙,这份恩情,祁越铭记在心。” “奴才……”谢晦吾抓住了两个关键词,“怎么,她还没给你身份?” 第198章 能欺他的,只有她 谢晦吾说完这话,目光便落在了祁越的脸色,视线逡巡着,多半是想从他的身上探得一星半点的情绪变化。 眼前的祁越,就像是高岭冰山,无悲无喜,冰冷无温。清隽的面上,没有任何的属于人的情绪波动,仿佛对那些污言秽语,早就习以为常。 以前的祁越,可不是这样的。 谢晦吾端起杯盏,幽幽的叹了口气。 “奴才不敢揣测长公主的心思,既是主子有令,奴才自当遵命,不求富贵荣华,功名利禄。”祁越不温不火的说着,“丞相大人能不吝赐教,于奴才说这么多,奴才心生感激,来日若得机会,必定以报今日之德。” 语罢,祁越躬身揖礼。 “倒是本相忘了,你如今的性子不比以往。”谢晦吾叹口气,“祁越,你好歹也是祁家的人。” 祁越直起身,“前程过往。” 四个字,早已是前世今生。 “罢了!”谢晦吾摆摆手。 祁越行礼,“告辞。” 三斤瞧了瞧祁越离去的背影,终是有些不解,“相爷,您真的不想帮他?” “帮了,等于帮长公主,不帮,等于害了南兆九州的百姓,那你说本相是帮……还是不帮呢?”谢晦吾一番绕口令。 三斤听得头晕脑胀,摸着脑瓜子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那到底是帮还是不帮?” “本相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到底在其位,必须得谋其政。百里长安有句话说得很对,当年本相也曾抱着家国天下的理想,入朝为官,为民请命。”谢晦吾想起当年的意气风发。 不由的感慨,岁月不饶人。 一眨眼的功夫,已经位列人臣,位居高阁。 可是,高处不胜寒啊! “当年南兆九州治水,本相亲眼所见,遍地流民,满目饿殍。”谢晦吾摇摇头,“如今祁家又出男儿,前往南兆九州治水,子承父业……理该予以支持。可外头多少双眼睛盯着丞相府,本相若是说了实话,这小子怕是活不到南兆九州。” 三斤骇然,“相爷的意思是,他会有危险?” “当年本相与祁家,处置了不少蠹虫,但毕竟是根深蒂固,很难全力拔除,最后也只是做到了表面的平静,所修建的堤坝,都是日夜盯着,最后才没有偷工减料,能持续这么多年。”谢晦吾目色幽沉,“但毕竟得罪了很多人,这么多年过去了……” 说到这儿,谢晦吾顿了顿,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奴才明白了,您其实也不想让他去?”三斤恍然大悟,“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谢晦吾苦笑,“祁家的男儿,倔驴一样,怎么可能会听劝呢?他要去,谁也拦不住,尤其是现在的身份,若是能在那边出个头,来日便能摆脱罪奴的身份。” 只有这样,祁越才有机会…… 摆脱奴籍,重新做人。 来日如何,尚未可知。 “可是……”三斤犹豫,“您不是说,那边很危险吗?这要出头,得冒着生命危险,祁家如今就剩下这么一根独苗,万一有什么闪失,岂非绝户?” 谢晦吾笑了笑,“祁家的儿郎啊!他爹,就是这么个玩意,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他拆墙继续撞。本相瞧着,这小子,也是一个德行!罢了罢了,回头本相修书一封,且让人留心点,别到时候折在南兆九州,难逃赫连家的毒手。” “赫连家?”三斤骇然。 谢晦吾转身往屋内走,“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事办得越好……赫连家越不会放过他!要不然,你以为赫连琦跟着作甚?那混账东西,就是一门心思去捡漏的!” 真以为他瞧不出来,赫连应那点心思? 养了个不成器的儿子,可不得各种荣耀都往儿子身上加吗? 谢晦吾身为丞相,岂会不懂当中的龃龉。 临了,谢晦吾骂了一句,“老匹夫!” 三斤:“……” 丞相大人甚少有这般气到口不择言的时候,今儿倒是……真的气急! 祁越并未多加逗留,虽然猜不透谢晦吾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来日还得依仗这位丞相大人,自也不敢过于得罪。 只是没想到,回去的路上,却逢着了厌恶的某人。 “哟,我竟不知,一介罪奴也有这咸鱼翻身的一天。”赫连琦双手环胸,挡在了祁越跟前。 想当初,这位忠勇侯府的世子爷,可是金陵城炙手可热的少年郎,在赫连琦看来,那就是摆架子,装清高。 奈何当时的侯府,位高权重,赫连家虽然掌了兵权,却也不似今日这般风光荣耀,自然不敢轻易得罪,何况当时家里也打算让赫连玥与祁家联姻。 可后来,祁家满门被诛,时局终于有所逆转。 赫连家趁势而起,成了如今的国公府之尊。 “大公子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祁越抬步就走。 谁知,赫连琦手一拦,“来日去南兆九州,还得盼着世子爷……多帮忙呢!” 这话说得要多讽刺有多讽刺,甚至于直戳祁越的心肝。 他,早已不是什么世子…… “怎么不说话?”赫连琦咄咄逼人,笑得嘲讽,“是担心我会抢了你的风头?世子爷只管放心,念在你我之前的情分上,路上定会好好照顾你,不会让你吃亏。” 祁越瞧着他,“世子出门,只带这一人,不怕……不安全?” 赫连琦身后,只跟着亲信——万鹏,着实没旁人了。 “这可是天子脚下,谁敢动我?带一人足以,不似世子爷,都成了罪奴还这般架势,前呼后拥的,让人瞧着……还以为是侯府当年呢?”赫连琦趾高气扬。 祁越低头,“那就好。” 赫连琦不解,“说什么混话,好什么好?” “大公子莫急!”祁越手一挥,伸手的暗卫旋即冲上去,将赫连琦围住,“你马上就知道了!” 赫连琦:“!!” 第199章 送上门挨打 赫连琦是真的真的没想到,祁越的身份变了,可他这骨子里的脾气,是真的一点都没变。 公主府的暗卫素来不怕死,只听吩咐办事。 暗卫围拢,第一时间控制万鹏,其后便传来了沉重的闷哼…… “祁……越!”赫连琦眦目欲裂,“你敢!” 可此时此刻,他如同那活王八一样,躺在地上压根无法动弹,祁越的突然发难,将他压制得死死的,这会趴在地上死命的挣扎……但无用。 祁越脚踩在他背上,俯下身瞧着地上的人,“敢不敢的不是你说了算。” “祁越!”赫连琦咬牙切齿,“国公府不会放过你!” 祁越脑袋一歪,“先过了公主府这关。” 语罢,他抬脚离开。 “公子?”万鹏赶紧把自家公子搀起来,“公子没事吧?” 赫连琦气得直哆嗦,“滚!废物一个!” 可若是真的论就起来,自己也是废物一个,毕竟万鹏被突然拿下的时候,赫连琦自己也被祁越打趴在地。 “混账东西,居然敢对我动手?”赫连琦狠狠拭去唇角的血渍,“祁越,我们走着瞧!” 不就是一个公主府吗? 他倒要看看,百里长安那个毒妇能嚣张到何时? 一个女流之辈,妄图染指朝堂,不过是一时嚣张,等到来日……来日公主府失势,他定要将祁越与百里长安这毒妇,碎尸万段,以报今日之仇。 “公子?”万鹏低低的开口,“要不要将今日之事告知老爷和夫人?” 话音刚落,赫连琦反手便给了他一巴掌,“你还嫌我今日不够丢人吗?” 纵然是夜里,这条街没什么人,但没什么人不代表完全没人,已然有人瞧见了这里在打架,若是他因为此事而兴师问罪,百里长安那边肯定会将事情闹大。 祁越也就罢了,一介罪奴,哪儿还有什么尊严和名声,可他赫连琦被罪奴骑在头上,传出去还怎么做人? 整个金陵城的人,乃至于全天下的人,都会嘲笑他赫连琦无能,到时候岂非平白便宜了赫连承? 赫连琦,还没蠢到这个地步…… “走!”赫连琦摸了摸唇角的淤青,祁越这混账东西,都说打人不打脸,可这厮偏偏只打脸,好家伙……连眼角都被揍得乌青。 明日母亲问起来,还不知要如何回答? 不远处,赫连承双手环胸,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色。 “公子?”戴扬笑道,“这可真是一出好戏,还没离开金陵城,还没到南兆九州呢,两个人就先打起来了,到时候真的去了,还不得自相残杀?” 赫连承敛眸,“百里长安将他护得极好。” “公子说笑了,听说祁越成日伺候在长公主跟前,若是惹了长公主不悦,还会受罚,与寻常奴才并无异样。”戴扬摇头,“这般如此,也算是护?” 赫连承转身离开,“那你说,他打人的底气是哪儿来的?” 戴扬一愣,答不上来。 “有些事,不能用眼睛去看,得用心去看。”赫连承幽然轻叹,目色沉冷如月。 戴扬旋即跟上,“公子,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赫连承稍稍一顿,未有作答。 关于祁越动手的事情,暗卫自然会如实汇报。 百里长安倒不觉得稀奇,一旁紫嫣却是小声嘀咕了,“国公府怕是要闹腾。” “那倒未必。”百里长安瞧着边关送来的文牒,“没有人比祁越更适合去南兆九州,毕竟一介罪奴,来日若是问罪,亦是情理之中。但若是换别的人来,治水不成要落罪,还得费些功夫!” 紫嫣凝眉,“这倒也是。” “赫连琦这个蠢货。”紫岚低声,“这个节骨眼上,还敢挑衅公主府的人,真是活腻歪了。” 百里长安被她逗笑了,“莫与莽夫争长短,免教秀才遇到兵。” “主子,他这样蠢笨,到时候去了南兆九州,岂非是累赘?”紫岚满脸鄙夷,“便是这样的蠢货都能治水,那奴婢岂非能上天?” 紫嫣无奈,“少贫嘴,眼下不还没离开金陵城吗?” “凡事都有两面。”百里长安合上手中的文牒,“这件事,也许是个契机。” 二人齐刷刷转头望着主子,颇为不解。 何为契机? “把二人打一架的消息传出去,顺便找几个人证,没有人证也得弄出个人证来,街头巷尾的好好传一传。”百里长安徐徐站起身来,“总要知道二人的矛盾所在,来日若是阿越出事,我也好……秋后算账!” 若是能活着回来倒也罢了,若不能……不管是不是赫连家做的手脚,都必须让他们来背。利用一切可利用之处。可利用之人,是她百里长安的习惯。 哪怕是到了那天,自个身死……也得死得有价值,不是吗?物尽其用,人尽其能,才能对得起这人世走一遭。 “是!”紫岚了悟,转身离开。 紫嫣有点委屈,“主子这样费尽心思,他却未必领情,甚至于未必知晓。” “我百里长安做事全凭本心,何须他人领情,无谓他人知晓。”这才是百里长安,骄傲到骨子里。 紫嫣行礼,未再多言。 翌日晨起,街头巷尾流言纷纷,不少百姓将这些事当茶余饭后的笑话,毕竟堂堂国公府大公子,与公主府的罪奴打架,尤为自降身份。 再者,昔年姻亲,落难时没见着施以援手,反而执意退婚,远走边关。如今还仗势欺人,落井下石,可见国公府出来的,真不是好东西。 一传十,十传百,沸沸扬扬…… 赫连应一巴掌扇在儿子脸上,“你好端端去招惹他作甚?他已经是你的垫脚石,你还凑上去找不痛快?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蠢的儿子?给我滚去祠堂跪着,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踏出半步。” 王春莹倒是想劝,可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这一次她是真的有点无力…… 第200章 偏心是没有道理的 儿子不成器,当娘最是又急又气,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一次,赫连琦是真的辜负了她的心,辜负了她的筹谋,若是事情闹大了,朝廷上有人给国公府下绊子,以赫连琦与祁越不和为借口,让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那可就真的…… 即便跪在祠堂里,赫连琦也不认错,是祁越欺人太甚,是祁越打了他,最后错的人居然成了自己? 这让心高气傲的人,怎么可能低头! “你看看他!”赫连应气不打一处来,真真是恨铁不成钢,“已然为他筹谋妥当,最后还给你出这么大的篓子,真是气煞人也!” 王春莹冷眼横他,“还不是怪你?” “怪我?”赫连应差点被这逻辑给弄懵了,“他这般鲁莽无知,如今还怪我?” 王春莹哼哼两声,“你自己不中用,却要逼着儿子飞,不怪你怪谁?若不是奈何不了百里长安,何至于让她一介毒妇,凌驾于朝臣之上,为所欲为?” “你!”赫连应咬着牙,“妇人之见。” 王春莹别开头,“我可告诉你,这件事势在必行,若是琦儿没了这机会,我跟你没完!” 语罢,她大步流星的离开。 这可把赫连应气得不轻,“真是个悍妇!” “爹?”赫连承须臾才进门,让戴扬守在外头看着。 赫连应摆摆手,“不成器的东西,真是无法无天,烂泥扶不上墙。” “其实那事我也瞧见了,是大哥挑衅祁越在先,但先动手的是祁越。”赫连承毕恭毕敬的行礼,“父亲莫要生气,大哥没有您想象中的这般鲁莽。” 赫连应一怔,“你都看到了?” “是!”赫连承点点头,“未免事情闹大,所以我才敢上去。何况大哥要脸,若是让他知道,我当时在场,怕是要吃了我。” 赫连应冷着脸,“他敢!你爹我还没死呢,轮不到他猖狂。” “爹,我说出来是不想让爹误会大哥。”赫连承满脸的诚恳,“虽然大哥挑衅不对,但是大哥真的没有动手,是公主府那位仗势欺人。” 赫连应轻轻拍着儿子的肩膀,“你呀,就是太老实了,太实诚,这事就烂在肚子里吧!” “爹不为大哥正名吗?”赫连承故作讶异。 赫连应负手而立,“傻孩子,这件事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若是再闹一闹……百里长安是不会改变主意的,祁越此行必去,但琦儿就不一定了!” “承儿明白了,差点伤了大哥!”赫连承躬身揖礼,“是承儿不好。” 赫连应笑了笑,“在爹看来,还是承儿最贴心,最懂事,诸事都为家里人着想,不想那些人,一味地只想着自己痛快,全然不顾及大局。” “有爹这句话,承儿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赫连承笑得温和。 赫连应也知道,委屈了自己这个小儿子,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主母悍妒,他又惧内…… “那大哥他……”赫连承低低的问,“是不是不用跪祠堂了?” 赫连应有点心软,“这事是我冤了他,不过……罢了,让他先跪着,离开金陵城之前,杀杀锐气,免得到了南兆九州,又作天作地的不好收拾。你莫要告诉夫人,免得到时候不好收场!” “是!”赫连承颔首。 退出房门,赫连承唇角的笑渐渐消失无踪。 虽然都是儿子,但处境却是截然不同。 赫连应让他隐下此事,无外乎是想让赫连琦得功而归,到时候压自己这个庶子一头,可又不把话说白,一脸的为自己好的神色。 所谓的疼爱,不过是自私自利的借口…… “公子?”戴扬上前,“如何?” 赫连承叹口气,“不出所料。” 戴扬愣了愣,也跟着叹气,“卑职还以为,经此一事之后,国公爷会把这个机会让给您,毕竟比起大公子,您更沉稳更有筹谋,更适合去南边治水。谁曾想,竟还是这样的结果?” “嫡子,到底是不一样的。”赫连承缓步往前走,“出身是永远都改变不了的东西!” 除非,掀了这国公府…… 第201章 出发 当然,以赫连承现在的本事,是不可能对国公府做什么的,一旦没了国公府这个靠山庇护,他便什么都不是。 时机需要等待,等着他能在朝廷上有立足之地,等着他有能力自立门户,那这国公府可就没什么看头了,毕竟这赫连琦既鲁莽又蠢笨,实在是不足为惧。 赫连琦担不起国公府的重担,来日不配成为自己的对手。 蓦地,戴扬喊了声,“公子?” 赫连承回过神来,瞧着立在院中的人,不由的眉心微凝。 “有人瞧见,她也去找他了。”戴扬低声说。 赫连承转头看他,“然后呢?” “然后拎着一件衣服回来。”戴扬解释。 赫连承眯了眯眸子,倒也没多说什么,若无其事的上前。 “二哥?”赫连玥最是嘴甜,瞧着谁都不得罪,一脸的单纯无害。 可赫连承知道,这丫头如今跟兵部尚书的女儿走得很近,这意味着什么,不必言说心自明,所谓的单纯无害,只是装给别人看罢了! 明面上一声二哥,实际上她也瞧不上他。 父母长兄如此,耳濡目染的,还能指望淤泥里生出一朵干干净净的白莲? 当然,赫连承心里知道,面上也得过得去。 “你怎么在这呢?”赫连承问。 赫连玥眼角微红,“听得父亲罚了大哥,觉得有点难受,所以在这儿站了站,二哥这是去劝父亲了?” “嗯。”赫连承点头,“国公府的公子岂能让一介罪奴欺负了去?奈何父亲自有主张,说多了怕是连我都罚,我自然也没敢多说。” 赫连玥垂着眼帘,恭敬行礼,“多谢二哥,为大哥解围。” “手足之间何须如此见外?”赫连承叹口气,“玥儿脸色不好,可得好好休息。” 赫连玥颔首,转身离开。 “公子?”戴扬有点诧异,“您提及了罪奴二字,她竟也没反应?” 赫连承讽笑,“很奇怪吗?” “不是说,有点纠缠不休的意思吗?”戴扬还真是猜不透女人的心思。 赫连承摇摇头,“那你就错了,这大宅子里的人,没一个是有心的,都是一群自私自利的,哪儿会真的在意或者是欢喜某人?这里,冷得跟冰窖一样。” 戴扬:“……” 好半晌,戴扬才道,“公子和他们不一样。” 不一样吗? 赫连承想了想,的确是有点不一样的。 毕竟,所求不一样。 行程已经敲定,钦差卫队明日就会出发,前往南兆九州治水,祁越手持圣旨,虽为罪奴之身,却是代天巡狩,以其为主。 赫连琦为副使,辅佐祁越前往南兆九州。 虽然赫连琦心有不甘,可到底也是跪了一天一夜的祠堂,这心里头的火气到底是压下去了不少,是以还是老老实实的跟着。 临走前,王春莹那是一个千交代王嘱咐,可千万千万不要再无缘无故的发脾气,凡事都等到治水结束之后,一并秋后算账。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千万不能……功亏一篑! 因此,赫连琦只能……忍! 出行的时候,百里长安立在城门口送行。 “放阿越出去,也不知是好是坏?”她一身红衣如火,倒不像是长公主,而像是送夫君出征的娇妻,明眸皓齿,娇艳无双。 祁越敛眸,“是好是坏,全凭公主。” “阿越可不要让我失望。”她握住他的手,“南兆九州的百姓性命,都捏在你的手里,此行务必小心谨慎,莫要着人圈套。若是真的逢着一些人一些事,特殊情况特殊处置。” 祁越眉心陡蹙。 美眸流转,浅笑盈盈。 娇艳而尊贵的长公主,徐徐往后退了一步,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朱唇微启,“祝阿越万事无忧,早日归来。我在金陵城等你!” “谢公主!”祁越毕恭毕敬的拱手揖礼。 百里长安站在墙头,目送祁越登上马车,瞧着队伍缓步而去。 “主子,墙头风大,他们都走远了,咱也赶紧回去吧?”紫嫣担心主子的身子,毕竟此前风寒昏迷,可不敢再吃风受凉。 百里长安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紫嫣,你说人这一辈子,要离别多少次才能习惯?” 紫嫣想了想,“只要心里有情,怕是多少次都不会习惯的。” “这话说得极好。”百里长安幽然转身,风吹着衣袂蹁跹,“他这一走,再回来的时候,也许就不是我的阿越了。” 紫嫣顿了顿,“主子是怕他就此不受控制了?” “他从来就不在我的控制之内,何来的不受控制?”百里长安拾阶而下。 高高的城门楼,一阶阶台阶。 她一身红衣从上至下,优雅矜贵,将骨子里的骄傲都尽展人前,所行之处,军士齐刷刷的躬身行礼,未敢直视。 此行原就不是百官送行,事罢已然散去,唯有国公府的那几位,还在城门口一步三回头的,舍不得赫连琦的千里跋涉。 百里长安站在那里,瞧着赫连应面色沉凝的上前行礼。 “长公主千岁!” 王春莹纵然心有不甘,还是得跟着随礼。 “国公爷和夫人不必如此,大公子前往南兆九州治水,功于社稷,不管成与不成,都是我大昭的忠臣良将。”百里长安说着场面话,“人既然都走了,诸位也该回去了。” 赫连应转身就走,嫌弃之色可想而知。 王春莹上下打量着百里长安,不屑的勾了勾唇角,那神情自然要多鄙夷有多鄙夷,打心里觉得百里长安此举,是为她儿子做嫁衣。 若不是紫嫣摁了一把,紫岚真的会提着剑,当场劈了这不长眼的东西。 “国公夫人对大公子报以重望?”百里长安开口。 王春莹敛了鄙夷,假意恭敬,“长公主说笑了,琦儿到底是臣妇身上掉下来的肉,臣妇自然是盼着儿子好。” 百里长安点点头,“有个盼头挺好,那就……盼着吧!” 语罢,她转身。 王春莹愣了愣,总觉得百里长安话中有话,“玥儿,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 “娘?”赫连玥想了想,“只怕她早已料到,要给大哥使绊子呢!” 王春莹眯起眸子,“她敢!” “摄政长公主,还有什么不敢的?”赫连玥挽起母亲的胳膊,“大哥是国公府的希望,断然不能有所损伤,娘定要让人留心!” 第202章 她曾跪在雨里 边上,赫连承冷眼旁观,瞧着这母女二人渐行渐远。 “公子?”戴扬蹙眉,“这二人倒是真的艺高人胆大,竟敢私底下盘算着,要对付长公主?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人,长公主是谁?” 一个能坐在新帝身边,奉先帝遗诏辅政的女人,能是简单的角色?! “找死拦不住。”赫连承懒得搭理二人,“自作聪明!” 不吃点苦头,是拦不住她们作死的脚步。 “夫人和小姐日常进宫,去太后宫里就跟回自个后院似的,早晚得让长公主挑出毛病来。”戴扬继续道。 赫连承蹙眉,“还在走?” “是呢!”戴扬连连点头,“日常一趟,瞧着是请安问候,但是三个女人一台戏,谁知道这背后唱的什么呢?” 赫连承扶额,仿佛有些头疼,“早晚得死宫里,罢了,罢了!” 他连道两个罢了,显然是不想多管这桩事。 “卑职是怕这二人,到时候连累您。”戴扬的担心不无道理,就目前情况而言,赫连承和国公府是连成一体的。 除非那天,赫连承可以自立门户。 “不怕。”赫连承早有打算,“百里长安会对付她们的,到时候哭的只能是她们。” 提起百里长安的时候,赫连承眼角带笑,若有所思的瞧着远去的红衣。 那一袭红衣也不急着回公主府,而是上了小酒馆的雅间,不知是心情不好,还是心情大好的缘故,让店小二上了一壶酒。 “主子?”紫嫣面色都变了,“您的身子……” 百里长安倚在窗台,下巴抵在胳膊上,就这么怅然若失的望着底下的长街,“以后这长夜漫漫,我若是冷了可怎么办呢?” “主子,人都还没走远,您就开始想他了呀?”紫岚凝眉,给自家主子沏了一杯茶,“这不是还有奴婢二人吗?您要是冷了,奴婢给您添火,要是饿了,奴婢给您备膳,保管伺候得妥妥当当。” 百里长安被她逗笑了,回头看她的时候,眼底缀着流光,“你这丫头,早晚给你许出去,让你再也不能蹦跶。” “奴婢才不走,奴婢生死都得跟着主子。”紫岚撇撇嘴,“赶都不走。” 伙计上了一桌子的菜,提了一壶酒。 “傻丫头。”百里长安提着银壶,兀自斟酒一杯,“我已经批了边关的折子,月氏那边会悄悄派人过来,到时候你们留心金陵城附近。” 紫岚不解,“为何要悄悄的?” “月氏和楼兰暂时不能撕破脸。”百里长安道,“你防着人家,人家也得防着你,万一协议不成,不得给自己留条退路?” 紫岚点点头,这倒是! “上次唯卿提及的焦尸之事,你们可有结果?”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捏着杯盏,凑到唇边浅酌。 紫嫣成日跟着,自然知之甚少,但紫岚掌管内外消息,自是晓得居多。 “沈大人当时就查过了,这院子的主人早些年就举家搬迁,所以派人去寻了原主,原主对此并不知情,可见这些人是后来闯入的。”紫岚开口,“这般精准无误的,闯入无人的院子,若说没有熟人带路,或者没有踩点,是绝对不可能的。” 百里长安凝眉,“有内应。” “沈大人在查内应,未免节外生枝,奴婢便没有插手,免得到时候被人察觉到多股势力再追查,真若隐匿起来,便不好收拾了。”紫岚如实汇报,“虽然奴婢没有插手,但奴婢一直盯着,未敢放松警惕。” 百里长安点点头,“交给你,我放心。” “是!”紫岚行礼。 杯酒入喉,百里长安百无聊赖的伏在窗口位置,像极了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那时候的她,有父皇的宠爱,满金陵城都能横着走。 谁不知道,皇城里的弋阳公主,是皇帝捧在手心里的宝儿,谁招惹了她都没有好下场。 公主生得美,如先皇后那般,倾国倾城。 公主手段狠,惩罚奴才的时候,毫不留情。 嚣张跋扈,疯批无上。 当然,也无忧无虑。 不管什么事,父皇都会依着她,除了……忠勇侯府之事。 父皇说,侯府里通外敌,罪证确凿,满朝文武谁敢多说半句,一律按照同罪论处,抄家灭族,绝不手软。 百里长安跪在御书房门前,大雨瓢泼,她恨极了下雨,可又不得不淋在雨里,只求父皇能够看在她这般狼狈的份上,能够心软。 可父皇没有心软,只给了她两个选择。 要么滚回春波殿,继续当她高高在上的小公主;要么亲自待人去抄了祁家,他留下祁越一条命,从此为罪奴,交给她处置。前者,祁家斩草除根。 后者,祁越能活…… “我从未后悔。”百里长安端着杯盏,瞧着外头的光亮。 日光从上方落下,撒于杯沿,照亮了杯中酒,那盈盈水光,如同镀了一层金色,倒映在她眼中,漾着潋滟精芒。 “主子?”紫嫣低唤。 杯酒入喉,百里长安回眸嫣然,“父皇说,我不该囿于儿女之情,他还说……若我是个男儿,这九五之位都是我的。可我想要的,从来不是这至高无上的权力!” “主子?”紫岚当然知道,主子没醉。 以主子的酒量,别说是一壶酒,再来个十壶又如何? 千杯不醉。 “但既然坐在了这个位置上,我必……当仁不让!”她勾唇笑得艳绝,柔弱无骨的倚在窗台,瞧着底下街头的百姓。 芸芸众生,她为上。 娇滴滴的小公主做得,独揽大权的摄政长公主……她也做得! 蓦地,百里长安凝眉,“那个人……” 紫岚和紫嫣当即探出头去,只瞧着一青衣男子从街头走过,行至巷子口的时候,忽然转头看了一眼窗口位置,快速闪入巷中。 百里长安陡然眯起了眸子,“好似有点熟悉?” “奴婢去追。”紫岚纵身飞出窗户。 第203章 无衣吾妻 紫岚的速度自然是极快的,从窗口跳下来的时候,百姓慌乱的散开,她身形一闪便追进了巷子里。 见状,紫嫣一颗心快速悬起,“主子,您怀疑他是谁?” “只是瞧着身影很是熟悉,但具体是谁还不清楚。”百里长安只是有所直觉而已,倒也不是真的认出了什么人。 紫嫣点点头,情况不明之下,不能轻举妄动。 紫岚前脚追过去,身后的侍卫,后脚就跟了过来。 可跑出了巷子也没见着人,她的速度那么快,除非对方与她功夫不相上下,或者在她之上,否则不可能这么轻易的逃开。 “你们往前面搜,你们几个注意周围。”紫岚冷着脸下令。 侍卫行礼,当即分头行动。 两遍都是院墙,侍卫从墙头跃下,惊得众人失声尖叫。 往前是街道,退后也是街道。 这条巷子并不长,但有几个拐弯,所以在拐弯的时候,容易形成盲区,如果在这里消失,倒是极好的选择。 可这几个转角处,侍卫都已经翻墙入院查看过,没有什么异常。都是寻常铺子,院子里的人也都表示,没见过什么陌生人进来。 紫岚从巷子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回到这边,确定没什么遗留,这才快速折返回了小酒馆。 “主子!”紫岚扑通跪地,“奴婢无能,没追到人。” 紫嫣诧异,“连你都没追到?” “可见……”百里长安揉着眉心,“功夫与你不相上下,或者是在你之上。” 紫岚垂眸,“奴婢该死。” “起来吧!”百里长安起身往外走,“去看看。” 巷子里除了侍卫,再无旁人。 百里长安缓步往前走,侍卫已经彻查过了,没发现任何的异样,两边的院子也都彻查过了,没找到可疑的痕迹。 好好一个大活人,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凭空消失…… “从头走到尾,都没有任何的痕迹可寻。”紫岚也觉得奇了怪了。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可以做到这样的消失无踪呢? “紫岚?”百里长安开口,“你能做到吗?” 紫岚一愣,“主子的意思是,消失无踪?” “嗯!” 紫岚想了想,“应该可以,但有点狼狈,毕竟当时距离很近,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着实有点难度。若是跑出去一段距离,倒是可以试着消失!” “所以,他是怎么做到的?”紫嫣亦觉得不可思议。 蓦地,百里长安顿住脚步。 “这是……”紫嫣骇然。 继而,愤怒。 墙上赫然刻着几个字:无衣,吾妻。“不对啊!”紫岚疾步上前,伸手摸了摸墙上的字,是用指剑刻上去的,“之前没有!” 此言一出,紫嫣当即横剑身前,“主子,这里不安全,您快出去吧!” “方才没有?”百里长安问。 紫岚很是肯定告诉她,“绝对没有,奴婢可以拿项上人头保证。” “那就是你离开之后,那人从某个地方钻出来了,避开了侍卫,刻下了这行字。”百里长安缓步近前,瞧着墙上的四个字,陷入了沉思。 半晌,齿缝间蹦出两个字,“陈戊!” “这该死的东西,竟是还没死!”紫嫣恨得咬牙切齿,“最好别被抓到,否则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百里长安转身往外走,没走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 墙上的字,真刺眼! “给我擦干净点!”百里长安拂袖而去。 “是!” 紫嫣清楚,主子这是生气了! 主子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巡防军翻倍,开始满大街的巡逻,若是遇见可疑人,必定上前盘问。 沈唯卿进了公主府,行色匆匆。 “怎么回事?听说你遇袭了?”沈唯卿打不进门,一双眼眸直勾勾的盯着百里长安,“伤着了?是何人所为?” 百里长安转头吩咐了紫岚两句,紫岚行礼退下。 如此,她才看了沈唯卿一眼,示意他坐下。 “怎么了?”沈唯卿有些着急,“到底怎么回事?” 百里长安摇头,“没有遇袭,但……有个糟心的东西出现了!” “糟心的东西?”沈唯卿不解,转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我正在校场练兵,听得底下人来报,说是长公主动怒,赶紧过来看看。” 百里长安瞧着他这猴急的模样,止不住别头笑了一下,“没什么大事,纯粹是我被人耍了一通,心里不高兴罢了!这些年,但凡同我挑衅的,都没有好结果,此番亦是如此。” “不管发生何事,都有我!”沈唯卿道,“这件事交给我来办,你只管放心,谁敢在金陵城动你,我必定不会放过他。对了,还有便是上次的焦尸之事,我有了些许线索,明日兴许要出城一趟,你自己当心点。” 百里长安蹙眉,“出城?去哪?” “城外五十里,有个叫景村的地方,哪儿有个王六子,据说事发之前经常进出那个院子,可能跟这事有关。”沈唯卿解释,“我不放心交给底下人,自己去看看,少则两日,多则三四日,我定然能回来。” 百里长安幽然轻叹,“自个小心。” “放心,歪瓜裂枣的动不了我,我还得活着回来护你呢!”沈唯卿放下手中杯盏,“你既无恙,我先去告辞了,谁敢惹你,我定要他好看!” 她嫣然一笑,绝艳无双。 沈唯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百里长安却有些担心,“城外五十里,景村,王六子?” “紫嫣!” 紫嫣旋即进门,“主子?” “你去找几个脚步轻的,到时候跟着唯卿出城,如果情况不对,立刻飞鸽传书。”百里长安不放心。 消息来得太容易,未必是好事,但若是置之不理,万一错失良机,悔之晚矣! “是!”紫嫣行礼,旋即出门。 第204章 没找到 夜里,百里长安睡不安稳。 一会是被水冲走的祁越,一会是浑身是血的沈唯卿,是以到了下半夜的时候,百里长安干脆起了身,在窗口站了一夜。 紫嫣无奈,知道劝不动,只能一块陪着。 紫岚回来的时候,当下愣了愣,“怎么了?” “主子心里揣着事,夜里睡不安枕。”紫嫣解释,“你那边情况如何,可有查到什么东西?” 紫岚点点头,“还真别说,的确有点痕迹,之前没能发现,后来我在这墙根底下,发现了一些痕迹。可能当时我太急,所以真的忽略了很多,江湖上有一种邪门的功夫,如同障眼法一般,能在眨眼间的功夫,消弭无踪。” “这么邪门?”紫嫣不敢置信。 紫岚点点头,“这种邪门的功夫,只传亲传弟子,且藏之甚深,寻常人连他们的底都摸不着。而且这种功夫,只适合在阴暗处适用,若是真的到了光亮处,可就未必能排得上用处,除非真的功力身后,足以……以假乱真。” 闻言,紫嫣面色铁青,“若是真的遇见了,那该如何是好?” “这就难说了,且看你是不是耳聪目明,是不是能分辨真假,破功的最直接办法,就是杀!”紫岚摸着下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紫嫣点点头,“记住了!” “主子?”紫岚开口,“需要奴婢继续查下去吗?” 百里长安转头望她,她们方才的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有困难?” “是有点。”紫岚颔首,“这些人隐匿暗处,就跟藏在地底下的鼹鼠一般,寻常不可见,江湖上也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不过,奴婢在江湖上行走,倒也认识一些奇人异事,若是委托他们细查,兴许会有结果,但所需费时……得等!” 百里长安倒也不着急,“人都在边上了,还有什么可着急的,等便是了!这些人,如果能为我所用,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你们说呢?” 紫嫣眼前一亮,“这倒是!” “那奴婢就把消息送出去。”紫岚行礼。 百里长安拂袖转回桌案前,兀自倒了杯水,外头有微光从东方泄下,今儿会是个艳阳天。 喝一口杯中水,脑子清醒几分。 “更衣,上朝!” “是!” ………… 城门口。 沈唯卿策马出城,离开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隐约有点心里不安。 “大人?”楚英低唤,“怎么了?” 沈唯卿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今儿这天气不错。” 闻言,楚英仰头瞧了瞧这天色,是不错。 但大人说的话,有点不太对头,总觉得好像要出点什么事似的,略有些怪异,不过楚英并未作太多思想,横竖大人在哪他在哪,跟着便是。 出了城,直奔城外五十里的景村。 沈唯卿所言不虚,从金陵城去景村,路上马不停蹄的,便也得耗一日时光,来回少说也得两天,若是再耽搁一下,三五日都是正常。 “大人?”天黑之后,队伍停下来休息,楚英往回走了一阵,又策马回来,这是为了防止有人跟着自己,所以杀了个回马枪。 沈唯卿坐在树下,底下人已经堆起了火堆,寻了点活物搁在上面熏烤着。 “如何?”沈唯卿问。 楚英忙道,“一切正常,倒是没见着什么异样。” 也就是说,后面没人跟着。 “歇着吧!”沈唯卿往火堆里丢了一根枯柴,“休息两个时辰,继续赶路。” 大概明天天亮之前,能赶到景村。 “是!”楚英颔首,当即坐下。 待吃了一顿,各自好好闭眼歇息。 两个时辰之后,队伍再次出发。 只是他们刚走没多久,便有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火堆边上。瞧着散落在地的骨头,还有被土壤掩埋的火堆,仍是冒着一缕缕烟雾,气味略有些刺鼻。 天亮之前,黎明前的黑暗。 “大人,前面就是景村。”楚英指了指前面。 群山连绵,山脚下有个小村落。 景村,便是在这儿。 晨起的百姓,早早下地,这会已经在不远处的地里干起了农活,村子里传来鸡鸣狗吠之音,不绝于耳。 这样一个宁静的小村,乍一眼瞧着,也没什么异常。 “卑职打听过了,这人在最顶边的山脚下住着,因着平素喜欢偷鸡摸狗,所以村里的人都不喜欢他,将他赶到那边边上。”楚英解释。 沈唯卿等人到了村口,便翻身下马,牵着马缰往内走。 这村子不太大,但因着在山脚,这梯田状的小路,一圈圈一层层的走着,不适合策马前行,只能缓缓步行。 且眼下天还没亮,四下灰突突的,得时刻留心脚下。 “大人,是不是在那边?”楚英指了指山脚下的位置。 一颗大树底下,立着两间茅屋,粗糙的竹篱笆围拢着,隐约好似……就是这个地方。 “找个人问问!”沈唯卿道,“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楚英颔首,当下转身去问。 下地的百姓不少,见着外乡人来找王六子,当下一脸唾弃,“定是又在外头惹了祸事吧?这小子一闯祸就往山里跑,你们估计找不到他。” “往山里跑?”楚英愣住。 农人道,“那山脚下两间茅屋是他的,人在不在家就不知道了,这几日没见着动静,若是没有,你们只能上山去找他了。” “多谢!”楚英颔首,回头又问,“那……山上……” 农人摇头,“这就不好说了,到处是山,谁知道他往哪儿钻?不过山上没什么吃食,还有一些野兽,估计待不了几天。” “多谢!”楚英拱拱手,转身去回了沈唯卿。 一行人,快速包围了茅屋。 如农人所言,王六子早跑了,屋内没有人…… 第205章 抓住了? 屋子里光线不好,昏暗无比,四下较为狭窄。 “穷得叮当响。”楚英满脸嫌弃的打开柜子,下一刻陡然扬起灰尘,被呛得止不住咳嗽起来,“这么大的灰?” 沈唯卿瞧着桌案上的灯盏,指尖轻轻擦了一下桌案,积灰严重。 要么是王六子很久没回来了,要么是他懒得可以。 “大人,人不在。”底下人搜寻了一遍,屋里屋外的,全部都找过了。 没有。 沈唯卿站在床边,床褥没有折叠,乱糟糟的耷拉在床榻上,伸手摸了摸,却有些许余温…… “人应该刚走没多久。”沈唯卿环顾四周,“去找找,看他是从哪条路进山的?” 不是说,这人一闯祸就往山上跑吗? 那应该是进山了。 沈唯卿亲自检查了屋子里的所有东西,粮食还在,连带着枕头底下的银子都还没来得及拿走,柜子里的衣服被随意翻过。 “应该是匆忙离开的,没来得及带口粮和衣服。”沈唯卿目色沉冷,“看他能躲到什么时候?” 人是从后山的一条小道上跑的,晨起有雾,略留下了模糊的脚印,草地上的踩踏痕迹还算新鲜,应该是有人刚从这里跑过去。 但是,林中无路,地上满是厚重的落叶积累,又加上连日来不曾下雨,根本不辨东西,无法查证这人的去向。 “找有水的地方。”沈唯卿下令。 什么都没带,就逃进了山,若是连口水都喝不上,他必定是要死在这林中,是以,找有水的地方便罢了。 留两人看着茅屋,其他人上山,如此安排最是稳妥不过。 林子里很是昏暗,四下瞧不真切,但人在昏暗的情况下,听觉和嗅觉却变得极为灵敏,所以沈唯卿故意放慢脚步,不会离开山口太远。 虽说这王六子是逃进了山中,可他什么都不带,自然跑不远,若然在山中迷路,他孤身一人还不得喂狼? 野兽这些东西,昼伏夜出的,白日里尽量躲着,夜里才会出来觅食。只要林中有吃的喝的,它们会尽量远离人群,毕竟人怕兽,兽也怕人…… “大人?”楚英蹙眉,“您说这小子会躲在哪儿呢?” 这林子那么大,他们又是人生地不熟的,贸贸然闯进来,其实比王六子更危险。 “他比我们更熟悉地形。”沈唯卿环顾四周,“肯定是他在暗,我们在明,所以得把人引出来,要不然永远都找不到他。” 楚英点头,“那该如何是好?” 引出来? 这要怎么引? 林子那么大,谁知道他在哪呢? “大人!”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底下人忽然喊出声来。 前面不远处,有一条小溪。 溪水潺潺,水光潋滟。 这条小溪穿林而过,水势很缓,溪水清可见底,两侧青苔覆盖,林木未遮,眼光下波光嶙峋的,景色甚是怡人。 “就这儿吧!”沈唯卿道,“坐下来休息!” 楚英手一挥,底下人当下查看周围地形,确定安全,这才回来禀报。 “弄点吃的。”沈唯卿下令。 底下人快速行礼,转身离开。 所行,皆是精锐。 林中有夜鸟野鸡,但行于空而停于林稍,若不是功夫极好,压根不能捕获。 不多时,两只野鸡便被丢在了河边。 一番洗剥干净之后,便可架在火堆上炙烤。 蓦地,远处传来了些许杂音。 沈唯卿当下起身,“有动静?” “是!”楚英手一挥,当下领着众人,朝着那声音的方向跑去。 溪水潺潺,烤肉熏香。 石壁处,青苔被撩开,有人偷摸着探出头来,许是确定了四下无人,稍瞬便慢慢悠悠的从山洞内走出来…… 沈唯卿带着楚英等人,已经跑开了一段距离,然后心照不宣的停下脚步,继而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压着脚步声往回走。 一行人唇角带着笑,呈围拢之势,慢慢的将那个蹲在火架之前的人,围拢起来。 王六子,这一次看你还往哪跑? 谁知…… 第206章 都死了 即便咋自己被包围的前提下,这王六子居然也是不慌不忙的,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微微扬起头,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 “王六子!”楚英一声喊,“这下跑不了吧?” 王六子手里拿着鸡腿,嘴里还美滋滋的嚼着,唇角还带着清晰的油花,听得楚英这一声厉喝,他也没有半分变化,仍是仰着头,睁着一双眼睛,以目光逡巡着众人。 “大人?”楚英有点心里发怵,这人的眼神怎么有点阴森森的,“卑职怎么觉得,他有点傻里傻气的?莫非是个傻子?” 可探子的密报,也没说王六子是个傻子啊! “装疯卖傻?”沈唯卿可不相信,这厮是个傻子。 王六子徐徐站起身来,继续啃着他手里的鸡腿,“好吃……” 楚英心里一顿叫苦不迭,哎呀,真是个傻子? 可转念一想,不对! “不对啊!”楚英凝眉,“傻子不会跑,也不会躲得这么严实,更不可能满村里的偷鸡摸狗,惹人嫌!” 沈唯卿瞥他一眼,“现在才想明白,是不是有点太晚?” 楚英:后知后觉! “把他给我带回去!”沈唯卿一声令下,众人慢慢的朝着围拢在靠拢。 王六子总算是吃完了手里的烤鸡腿,慢慢悠悠的伸个懒腰,“你们可真是够慢的,我都睡了一觉,你们才出现在村口,真是一点都不着急啊?就不怕我真的跑了?” “果然不傻!”楚英道。 沈唯卿眯起危险的眸子,“你不是王六子。” 话音落,楚英登时拔剑,“抓住他!” 若这人不是王六子,就说明……危险! 必须,速战速决。 可现在,似乎有点不太一样了! 王六子忽然出手,速度之快,快如闪电,直接撂倒了一名随扈,紧接着便夺了对方的手中剑,冷然直逼沈唯卿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沈唯卿拂袖而出,反手便推开了他的手中剑。 双方一交手,便知道对方几斤几两。 沈唯卿明显感觉到,对方功夫不弱,好在他也没有展露真实实力,不过是使出了五成的内力,不过有一点很奇怪,这人招招致命,步步紧逼,仿佛这次的主要目的,便是…… 眉心陡蹙,沈唯卿纵身退开两步。 楚英顺势而上,冷剑回迎,跟着沈唯卿这么多年,大人心里在想什么,他隐约有所察觉,只怕这是假冒的王六子,且……直冲大人而来。 思及此处,楚英心中警铃大作。 “大人!”等着楚英反应过来,事情似乎已经朝着不可逆转的方向而去。 一道明光乍然迸溅于半空,好似某些信号,约莫是要收网了。 “大人!”楚英疾呼,“此地不宜久了,快撤!” 沈唯卿也是如此,他已经能清晰的感觉到,来自于周遭的危险,林深处、四面八方的,有黑影浮动,脚步声迭起,快速的朝着这边聚拢而来。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才是瓮中之鳖,方才只是个圈套,以至于这下子要栽在这圈套里了。 “大人,走啊!”楚英缠住了王六子,“这里交给卑职,你快走!” 沈唯卿不是个拖延的人,事情不对头,先行撤离再说,傻子才会硬碰硬,毕竟这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如果死在这里,还会有谁知晓呢? 可,还是晚了一步。 确切的说,不是晚了一步,而是他们人数太多,终究是被包围在内。 “该死的东西!”楚英气急。 沈唯卿倒是不慌不乱,冷剑在手,与众暗卫退到一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要你命的人!”王六子拧断了其中一名亲随的脖颈,阴测测的笑着,行至沈唯卿跟前,“这个答案,满意吗?” 沈唯卿自然是不满意的,“受何人指使?” “你们在查什么,不是很清楚了吗?”王六子冷笑两声,“这还需要我多说吗?沈……大人!沈唯卿,沈大人!长公主百里长安身边,最忠心耿耿的狗。只要杀了你,便如同断了她的左膀右臂,真真是最好不过了!” 沈唯卿眯起危险的眸子,“春风阁的人?还是冥渊的人?” “这就不好说了。”王六子勾唇笑了,一双眼珠子,直勾勾的在沈唯卿身上打量着,多半是想着,提他哪部分回去复命,更能得上方的欢心? 沈唯卿冷笑,“是谁的人,抓住你再说。” “是吗?”王六子一脸欣喜,“你已经是这样了,还能作困兽之斗?有意思,可真是有意思!我还以为百里长安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是榆木脑袋,只知道杀人呢!” 沈唯卿瞧着他,“看样子,是春风阁的人。” 闻言,对方陡然变了脸色,突然间发难。 沈唯卿早就防着他了,既然已经出手,断然没有后退的道理。 高手对决,生死难料。 一瞬间,狂风大作,摧枯拉朽。 落叶翻飞,风声呼啸。 对方来数众多,成铁桶之势,将沈唯卿等人团团围住,打算是以车轮战,耗尽所有人的力气,其后……大有生擒之意? “大人?”楚英的背上挨了一刀,“这些人怎么怪怪的?” 沈唯卿也发现了,这些人面无表情,砍了一刀两刀的,居然连眼神都变一下,仿佛就是泥塑木雕,又好似…… “傀儡?”这两个字,他只在书上见过。 现实之中,他也没见过,只是隐约觉得,眼前的情形似乎有点像。 这些人只听从王六子的吩咐,从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其次是面部表情迟滞,眼神呆滞,除非砍下脑袋,否则会一直不断的往上扑。 如此情形,不免叫人费猜疑。 当然,这样的情况下,沈唯卿带来的人,很快就被杀得所剩无几。 如今身后,只剩下楚英还有两名亲随,其他人都死了…… 第207章 她,为他殿后 “真是可惜了。”王六子瞧着手中剑,“要卸胳膊卸腿了!” 说时迟那时快,楚英纵身而起,“卸你奶奶个腿!” 沈唯卿腕上一抖,瞬时剑花迸溅,直逼杀手而去,当即击退迎上来的众人,反手便是一剑劈开,解决了一人。 转身瞬间,沈唯卿飞身落在楚英身侧,扣着他的肩头便把他强行撤了下来,兀自迎上王六子,“这里交给我!” “是!”楚英不敌王六子。 这该死的东西,不知道是练的什么邪门功夫,压根瞧不清楚武功路数,阴狠毒辣至极,专攻人的下门功夫。 “正好!”王六子冷剑直劈沈唯卿。 刹那间,林中有暗箭齐发。 方才还围拢在楚英周围的黑衣人,瞬时纷纷倒地,在他们站起来之前,楚英眼疾手快,与那剩下的两名亲随,手起剑落,狠狠斩下对方的脑袋。 以绝,后患! 王六子面色全变,倒是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怎么会这样?” 沈唯卿冷笑,面上满是血污之色,“你以为,就你懂得引蛇出洞?这点伎俩,不过是平日里玩腻的东西。今日拿不下你,我就不是沈唯卿!” 黑衣死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暗箭袭来,死士防不胜防,最后都被楚英等三人,当场斩首毙命。 冷剑狠狠贯了王六子的胸口,拔出来的瞬间,鲜血飞溅,其后便是嘶吼声,伴随着王六子的胳膊,如同破布一般被狠狠剔了出去。 沈唯卿垂着胳膊,鲜血沿着剑刃缓缓从剑尖滴落,无声无息的滴入厚厚的落叶层中。 “现在,是谁卸了谁的胳膊腿?”沈唯卿居高临下的睨着,倒在血泊中的王六子。 挨了这么两剑,王六子连爬起来的气力都没了,右手还握着剑,连同被一起“躺”在落叶堆上面,瞧着何其可怜,又何其痛快。 “沈唯卿!”王六子刚要开口,身子却被一股巨力狠狠的震了出去。 身子狠狠撞在了树干上,落地瞬间,一口鲜血匍出唇,他几乎没来得及多说两句,就已经歪头晕厥过去。 如此,甚好。 沈唯卿深吸一口气,转身瞧着楚英等人。 “大人!” “大人!” “大人!” 三人皆还活着,虽然不同程度的受伤,但所幸无恙。 “都还好吗?”沈唯卿问。 三人纷纷行礼,“卑职没事。” “把他弄回去。”沈唯卿指了指地上的王六子,“别让他死了,仔细他齿缝的东西。” 楚英行礼,“是!只是……” 说这话的时候,楚英下意识的回眸,瞧了一眼林深处。 “这还没瞧出来吗?”沈唯卿瞧着地上的暗箭,“公主府的箭手。” 楚英愕然,“长公主?她是不不信任您?” “她算到了我有危险,所以让人跟着我,不是不信任,而是不放心。”沈唯卿微扬起唇角,“她永远都是那么小心翼翼。” 楚英点头,率先上前将王六子的伤口包扎止血,其后将他带出了林子。 到了山口,时辰已然不早。 回到茅屋,各自包扎伤口,王六子还差一口气,如今也算是个半死人。 活不了,也死不成。 沈唯卿的胳膊上被划了一道口子,好在伤口不深,并不致命。 “死不了!”楚英道,“这小子的命还算挺大,不过,早晚得弄死他,这狗东西敢算计咱们,绝不能轻饶。” 可惜王六子身上带伤,要不然一定能把人带回去,交给长公主处置! 以长公主的手段,定然能问出点东西来…… 一番忙碌下来,外头天色已暗。 沈唯卿断然没有傻到,在这茅屋里等着王六子醒来的道理,而是带着人回到村中,寻了个空置的柴房,与众人一道躲在其中。 着一人,在王六子的屋外看着,且待是不是还会有人前来;另一人,则快速去县城找人,务必及时带人过来! 眼下,柴房里唯有沈唯卿和楚英,以及昏迷不醒的王六子。 “伤得不轻,但咱们的金疮药都是极好的,暂时能保全他性命。断了一臂,这一身的功夫算是彻底废了,好在齿缝的毒已经被清除,就算醒来也无法自尽。”楚英将水袋递给沈唯卿,“大人,喝点水吧!” 沈唯卿靠坐在柴堆前,冷眼睨着昏迷的王六子,“身上真的没东西?” “什么都没有。”楚英摇头。 沈唯卿接过水袋,面色凝沉的喝了口水。 方才楚英已经将王六子身上搜了个遍,没发现一丝一毫的,能证明身份,或者可以传递消息的东西。 说他是春风阁,也只是沈唯卿的猜测罢了! “大人,这里怕是不安全。”楚英起身,站在窗口张望了一番。 沈唯卿头一偏,靠在了柴垛上,“公主府很快就会收到消息,只要县衙来人,就可以撑到公主府的后援。” 他,都算计好了。 一如她,为他算计…… “在此之前,其实卑职心里总有点……不服气。长公主是女子,大人好歹是男儿,又执掌兵权,何以屈居于下?长公主摄政,卑职等私下里不服。”楚英挠挠头,“但后来,长公主步步为营,所思所量非寻常人比,心中芥蒂便也渐渐放下。” 沈唯卿白了他一眼,“知道为什么吗?” “嗯?”楚英不解。 沈唯卿幽然吐出一口气,“为天下者,乃为大义,世当从之,不足为奇。” 第208章 来者不善 上半夜的时候,还算是太平,倒也没什么动静。 可是到了下半夜的时候,外头却隐约有些一样。 楚英旋即起身,一旁合眼小憩的沈唯卿陡然睁开眼睛,“怎么了?” “大人,好像有动静?” 其实楚英也分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动静,但习武之人敏锐的听觉,隐约可见窸窣声,说不好是什么缘故,但就是有点怪异。 尤其是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沈唯卿压着脚步声,行至窗口位置,冷眼瞧着外头的动静,灯火已熄,村民差不多都已经睡下,瞧着一片祥和之态。 然则,如楚英所言,的确有些异常。 比如说去县衙找人的亲随,至今没有回来,而县衙距离此处……策马前行,无需几个时辰,但现在仍没有消息。 要么出事了,要么…… 沈唯卿瞧了一眼仍在昏迷的王六子,“看好他,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大人,还是让卑职去探路吧!”楚英担心。 沈唯卿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功夫不如我,若然外头出事,去了也是白送性命,与其如此,倒不如我去!” “大人……”楚英还是不放心。 沈唯卿却已经快速开门出去。 外头,漆黑一片。 整个景村,陷在一片死寂之中。 夜半野鸟悲鸣,虫鸣声声。 沈唯卿快速穿行在夜幕中,轻飘飘的落在了茅屋外头。 “大……” “嘘!” 不等对方开口,沈唯卿已经制止。 茅屋外头隐约有人影浮动,窸窸窣窣的,然后便钻进了茅屋内。 显然,这人在屋内没找到什么,快速出了茅屋。 四下别无旁人,瞧着好似没有后援? 说时迟那时快,沈唯卿骤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持剑而出。 刀光剑影,寒光迸溅。 对方显然没想到,这里还有人埋伏,有些措手不及,以至于背后被狠狠划开一道口子,登时鲜血直流。 若不是沈唯卿此前亦是有伤在身,此番肯定轻而易举的,就把人拿下了。 奈何…… 亲随几欲上前,奈何高手过招,他压根插不上手,只能静观其变。 沈唯卿能作为百里长安的左膀右臂,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尽管费了点功夫,但还是将人拿下,快速摁在了地上。 冷剑横立脖颈前,沈唯卿居高临下,“别动,要不然可就得要命了!” 男人显然愣了一下,“你觉得,你……” 嗓子眼里,登时有什么东西滑进去,男人陡然睁大眼睛。 “你给我吃了什么?” “好东西!” 沈唯卿冷笑着,瞧着男人忽然喘不上气来,紧接着便是痛苦的扬起头,可劲的捂着脖子,张嘴大口大口的呼吸。 趁着这机会,亲随疾步冲上去,快速扣住了那人的下巴。 齿缝,无毒。 “大人,没有!”亲随回答。 沈唯卿蹙眉,“难道不是同一批人?” 不管是不是,先带回去再说。 这人浑身发软,已然没有挣扎的余地,被亲随扛了回去。 沈唯卿则兀自进了茅屋,他倒要看看,这人进去是想干什么?找什么东西?还是说,设置什么机关暗器之类? 点起案台上仅剩的小半根蜡烛,沈唯卿站在屋内稍稍适应了一番,其后才开始环顾周遭,这屋内的确是被人翻找过,床褥和枕头都被丢在地上。 其次是柜子,柜子里的衣服也被翻落在地,连带着柜门都是半敞着。 沈唯卿近前,若有所思的瞧着柜子的凌乱,“他到底在找什么?” 蓦地,他陡然吹熄了蜡烛,纵身出了窗户。 脚步声,接踵而至。 听这脚步声,人数不少,且因着杂音,沈唯卿可辨出冷兵器的声响。一个个都带着兵刃,真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把这屋子内外都给我包严实了,不许放走一人!” 黑暗中,有人高声喊。 沈唯卿目色陡沉,适应了黑暗之后,便隐约可见这些人手中的佩刀…… 第209章 他们的主子是谁? 眼前众人,皆是便衣而来,压根不辩身份,但这些佩刀却出卖了他们,这一个个的都是县衙的人,是官府的人。 沈唯卿终是明白了,百里长安当初去了广陵府,是以怎样的心情,处理那些腌臜不堪之事? 痛心疾首的同时,也恨得咬牙切齿! 一帮狗东西,吃里扒外的,领着朝廷的俸禄,干着卖主求荣的事情,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真是该死至极! 长安啊长安,你只管放心,既是我亲眼瞧见了,必定替你收拾干净了,再回去与你详说,免得到时候污了你的眼睛,脏了你的手。 沈唯卿握紧了手中剑,既然都脏了,那就不要罢! 然则下一刻,竟有第二批人快速赶到,与之汇合。 如此一来,沈唯卿即将出鞘的剑又被生生摁了回去,这第二批来人到底是谁,跟县衙的人勾结,是不是……幕后黑手? 春风阁的人? 云不渡? 沈唯卿脑子有点乱,若是长安在这里,必定一猜一个准,他嘛……动手可以,动脑着实有点脑瓜子嗡嗡的。 这些人将茅屋内外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搜到他们想要的人和东西,其后交头接耳的一番议论,干脆放了把火,将茅屋烧得干净。 “没找到东西。”黑衣人开口,“可见不在这里。” 县衙有人低低的轻叹,“可惜了。” “那个人呢?”黑衣人又问。 “在这呢!” 说着,沈唯卿手底下的人,被丢在地上。 五花大绑,动弹不得。 “沈唯卿的人,公主府的人。”黑衣人幽幽开口,“那个春风阁的人,被你们藏在了何处?说出来,给你个痛快,要不然……” 亲随啐了一口血沫子,“呸!我绝对不会出卖大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皱一皱眉头,就不是个男人!” “好得很!”黑衣人擦去面上的血沫子,“嘴硬!” 厚底黑靴陡然踩在了亲随的胸口,黑森森的夜里,能清晰的听到骨头被踩断的声音,断的是肋骨,压迫的是胸腔,每呼吸一口气,就如同千刀万剐。 亲随疼得浑身哆嗦,已然说不出话来。 沈唯卿死死握紧手中剑,若不是自己现在孤身一人,势单力薄,定是要把这帮碎渣碾成齑粉,原地扬了! “还不肯说?”黑衣人居高临下的睨着他,“没关系,横竖人跑不远,不是藏在村子里,就该是村子外头,反正就是这么点路,他们身上带伤,能跑哪儿去呢?” 听得这话,县衙的人连连点头。 “没错,肯定没跑远!” “先搜村。”黑衣人环顾四周,“这景村不大,搜一搜应该会有所收获,把村民都集中在祠堂外头,挨个盘问过去,总会有线索的。沈唯卿死不死的,我不关心,我要那个春风阁的人!” 沈唯卿就觉得奇怪了,为什么要春风阁的人? 这些人,不是来杀自己的吗? 杀了他,等于重创了百里长安。 只听得那人又继续道,“找到春风阁的人,杀了沈唯卿,那就是双喜临门,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找,若是成了……主子必定重重有赏!” 沈唯卿眯起眸子,他们的主子……是谁? 等等,他们要搜村了? 那柴房里的人,会不会被找到? 思及此处,沈唯卿小心翼翼的往后撤,不管怎样,先保住那个王六子,带回去再说…… 第210章 死鸭子嘴硬 沈唯卿悄无声息的退下来,且不管对方是谁,眼下不是动手的好时候。 柴房。 “大人?”楚英总算是松了口气,“您可算是回来了,如何?” 沈唯卿瞧着躺在地上的王六子,以及毫无气力的黑衣人,“带上他们,进山!” 只怕村口早就有人,想要逃出去没那么容易,但如果进山的话……倒是还能有些许活命的机会,毕竟百里长安差来的人,如今多半躲在山中。 他们没跟着出来,应该是百里长安叮嘱过,不许干扰沈唯卿的决定,不许出现在他面前,但是现在,沈唯卿需要他们来救命! “是!”楚英背起了王六子,而另一名亲随这快速扛起了浑身无力的黑衣人。 沈唯卿出去瞧了一眼,确定周遭无人,这才领着他们快速离开。 不远处,火光潋滟。 “他们烧了屋子?”楚英诧异。 沈唯卿没吭声,这个时候不能有分毫的犹豫,否则便是万劫不复。 “大人?”楚英有点心惊,“这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吗?怎么瞧着,有点不太一样呢?” 沈唯卿看了一眼昏迷的王六子,“这小子也倒霉,咱们被他算计的同时,他自个也被盯上了,这能怪得了谁?” “这……”楚英诧异,“这小子可真是个瘟神。” 悄悄进山,循着原来的路,回到那溪边位置。 “我记得,他是从山洞里冒出来的。”沈唯卿轻轻拂开青苔帘子,果然见着内里一片漆黑,有空间尚存。 楚英惊喜,“大人,可以躲一躲了。” 山洞内,火光升起。 楚英和亲随分别看守一人,而沈唯卿则出了山洞,回来的时候拎着一只野兔。 山洞距离溪水不远,所以不必担心喝水的问题,只要能填填肚子,就可以撑到天亮,到底是县衙的人,若是青天白日也敢肆意妄为,此处距离金陵城那么近,早晚是要出事的。 所以,这些人只配昼伏夜出,藏如鼹鼠。 “有点烧。”楚英说。 王六子伤得不轻,所以起热是最正常不过的。 眼下能问出点话来的,是另一个人。 遮脸布早就被扯下,此番他躺在那里,浑身乏力,饶是能开口说话,却也是气息奄奄,声音孱弱如蚊蝇。 “你找的东西,和他们找的一样?”沈唯卿坐在边上。 如此这般,也不算是严刑逼供,但毒是沈唯卿下的,又算是动了点手段。 男人气息奄奄,不吭声。 “不好好说话,可见这舌头也是不要了!”楚英冷然,“要试试看分筋错骨的滋味吗?呵,我倒要看看,你能死鸭子嘴硬到什么时候?” 男人还是不说话,下一刻,陡然被楚英捏住了下颚,迫使他不得不抬眸,死死的盯着眼前众人。 “我可以把你身上的骨头,一根根的抽出来,你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沈唯卿捻着一根小竹棍,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漫不经心的在地上写写画画的,“说不说在你,但有没有命死扛到最后,就得看我的本事了!” 音落,男人咬着牙,仿佛是笃定主意,坚决不开口。 “很好,我沈唯卿平生最敬佩的就是硬骨头的人,你如此这般,我倒是心有不忍,不过……”沈唯卿手中的枝条,咯嘣一声折断,“我甚是喜欢,掰折硬骨头!” 火光缭乱,昏暗中,忽然听得骨头掰折的声音。 楚英早已做好准备,快速捂住了那人的嘴。 “疼归疼,您可别喊出声,出声就没意思了,得忍着,把这口气咽下去,免得一口气上不来,阎王爷那边还不好交代呢!”楚英冷笑两声。 沈唯卿的分筋错骨,可是精心练过的,毕竟他们这样的人,多少要面临顽固不化之人,要想撬开对方的嘴,免不得要用点特殊的手段。 “不疼吧?”沈唯卿笑问,“我下手轻,不像天牢或者刑房里的酷吏,粗手粗脚的,弄得人鬼哭狼嚎。一条腿试过了,另一条腿是不是也得试试?” 男人咬着牙,浑身哆嗦,他现在是真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其实压根也没力气喊出声来,沈唯卿的要几乎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体内的真气亦被搅得溃散至极。 想跑,不可能。 想喊,没力气。 连最简单的咬舌自尽,也是不可能…… 软如一滩烂泥,可神志却分外清楚,想要晕倒都不可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对自己下手,除了忍受只有忍受。 又是一声闷响,双腿皆被脱骨,男人疼得想打滚,可他连打滚的力气都没有…… 你试过浑身酸疼,却无力翻身的滋味吗?全身如同浸入醋缸里,如同醉骨一般,酸涩到了骨子里,让你生不如死! “春风阁的人?冥渊的人?又或者,月氏?”沈唯卿直勾勾的盯着他。 男人疼得浑身是汗,却还是在苦苦支撑着。 “大人,这厮嘴巴硬得很,居然不肯说。”楚英道,“实在不行,卑职活剐了他。反正留着没什么用了,杀也罢!” 沈唯卿笑着叹口气,“活剐了,岂非太便宜他?留着,活着,才是煎熬。这世上,死是最简单的,活着才是艰难!” “大人所言极是。”楚英戳了戳对方脱骨的痛处。 无力而凄惨的叫声,在山洞内回旋。 “啧啧啧!”楚英直摇头,“叫得真难听,好歹也是习武之人,竟是连这点忍耐能力都没有?丢不丢人?这还只是双腿,还没错到胳膊,还没错全身呢!” 沈唯卿起身,火堆上架着的烤兔子,已经散着浓郁的香味,外焦里嫩,已然可以入口。 “听了那么久的好戏,不打算开口说点什么?”沈唯卿幽幽的启唇,从怀中掏出匕首,用力扒下来一个兔腿,“滋味不错,想试试吗?” 听得这话,楚英的目光登时落在了边上。 王六子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瞧着没什么动静,但听得自家大人这般开口,亲随当即警惕起来,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下一刻,王六子徐徐睁开眼…… 第211章 所以,和县衙勾结的是谁? 王六子无力的眨了一下眼睛,断了一臂,又挨了一剑,现在的他跟那个黑衣人,没什么区别,同样的力有不逮,同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沈大人果然是观察入微。”王六子无力的扯了扯唇角,声音低弱至极,“居然被发现了……” 沈唯卿将兔子腿递给楚英,其后是亲随。 “谢大人!” “谢大人!” 最后是沈唯卿自个,其实兔肉有点柴,这样咬着有点干,但遭逢险境,能吃饱就成,补充体力才是重中之重。 “内息是骗不了人的,尤其是你现在这种情况,身不由己。”沈唯卿啃着个兔子腿,“想好要怎么交代吗?” 王六子躺在那里,“你可以杀了我。” “杀你就不会拖到现在,我不想杀你,但有的是人要找你,要杀你。”沈唯卿嚼着嘴里的兔肉,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干脆静下心来想清楚,接下来的路该怎么做? 王六子一怔,之前他昏迷了,很多事情自然不知。 “你的茅屋都被人烧得干干净净,可知道为什么?”沈唯卿问。 王六子转头盯着他,沉默不语。 “你藏了什么东西,惹得这么多人惦记,一个两个的算计你?”沈唯卿想了想,“你想杀我,可没想到,那么多人跟在你后面,等着杀你吧?” 王六子显然是真的没想到,自己的身后居然还跟着人? “是……什么人?”王六子问。 沈唯卿凑近了笑问,“想知道啊?求我!” 之前,他不是一直这样玩世不恭吗?想着要卸了自己的胳膊和腿,如今该换沈唯卿闹着玩,让他闹心! “你……”王六子无力的喘着气。 沈唯卿低哼,“春风阁的,可是被县衙的人追杀,还惹来了另一帮人,是冥渊还是其他人,又或者是你们春风阁自己人,要灭你的口……你想过吗?” 王六子没想过,他在这里待着,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收到了消息,知道沈唯卿会来,所以故意在这里等着,原就是冲着沈唯卿这条命来的。 可他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你如何肯定,我就是春风阁的人?”王六子终于正了颜色,开始直视眼前的沈唯卿。 沈唯卿冷笑,“这还需要多说什么吗?冥渊有异族,以你的五官和身形来看,不是异族,且你非杀我不可,又跟金陵城的焦尸有关,若不是春风阁的人,我倒是真的不信了!” “春风阁……”王六子兀自呢喃着。 沈唯卿勾唇,“别告诉我,你伤重失忆了,要不然我可得帮着你好好的回忆回忆。” 王六子狠狠闭了闭眼,“他又是谁?” “现在,是我在问你,而不是你在问我。”沈唯卿瞧了那男人一眼,“不过这个,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一些,他呀……也是来找你的,但运气不好落了单,就栽在我手里了!” 王六子一怔,“什么?” “他不是来杀你的,但是来要你的,并且要你手里的东西。”沈唯卿意味深长的笑着,“这么解释,应该很清楚了吧?” 王六子冷笑,“我手里可什么都没有,原还想拿你的命去换点什么,谁知道自己的命都栽你手里了,还能有什么呢?” “你有什么,我不知道。”沈唯卿摇摇头,“但我相信,他们会知道的,很快会找上你,然后我也就知道了。” 王六子没吭声。 “春风阁,云不渡,你说……他们能保得住你吗?”沈唯卿问。 王六子知道,谁也保不住他,也没可能保住他,他死定了…… “落在我手里,你没好下场,落在他们的手里,你……大概会更惨一些。”沈唯卿笑得凉凉的,“要不要试试看啊?” 王六子闭上眼睛,虚弱得说不出话来。 不需要试,他知道自己的结果。 “你呢?”楚英拍了拍那人的面颊,“还没疼够?可见这胳膊也得卸了才行。” 闷闷的痛苦低嚎,在山洞内游离,听得人毛骨悚然,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阁主说了,只要拿回东西……”男人无力的开口,“以后金陵城的事儿,都交给我来主持,我便是金陵城的掌事。” 闻言,沈唯卿瞧着王六子,“现在的掌事,是你吧?” 王六子眨了一下眼,没有说话。 “看样子,要变天咯!”沈唯卿将骨头丢在地上,拿着匕首,又开始慢悠悠的剔肉。 见状,亲随赶紧上前代其劳。 “吃点?”沈唯卿将一片肉递到了王六子的嘴边,“有力气才能逃跑,要是不明不白的死在那些人手里,那可真是冤死!” 王六子苦笑,“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他们是冲着什么来的?沈唯卿,其实你心里已经猜到了,偏要等着我自己说,不就是想要我投诚吗?” 不杀他,也是因为尚有价值。 “骨头硬,没办法,只能慢慢磨。”沈唯卿吃着肉,“我不着急,横竖带你们回金陵城,便算是大功告成,可以跟长公主复命了!” 王六子凝眉,“那个院子里的人消失了……” “确切的说,是烧死了。”沈唯卿阴测测的笑着,“一张嘴,一缕烟,噗的一声,烧得乌漆嘛黑,以最快的速度成为灰烬,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之前,我以为是邪术,如今瞧着这般阵仗,想必是什么毒物吧?” 王六子抿唇,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沈唯卿。 “这东西,还是头一回付诸实践吧?”沈唯卿起身,徐徐伸了个懒腰,“春风阁的人想要,因为怕你占为己有,到时候生出二心,所以在你失败之后,他们便派了这么个东西过来取,顺便杀人灭口。” 王六子面色发白。 “我现在对你一点都不好奇,反而是和县衙勾结的那些人……”沈唯卿瞧着那些人的阵仗,还有出行的时候某些特征,隐约觉得不像是寻常江湖人。 倒像是…… 第212章 云不渡是谁? 王六子盯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样子,你知道得也不多嘛!”沈唯卿满脸的鄙夷,“我还以为到了你这样的程度,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的,如今看着,倒是真的没有半点价值。” 王六子也不知在想什么,竟是好半晌的沉默不语。 “你在想,就算自己没了价值,那手里的东西也该能换得自己性命。”沈唯卿摇头,“可是你得清楚,若我杀了你,这东西就会随着你而长埋地下,远比得到更划算。” 王六子咬了咬牙,“你真的不想知道?” “你威胁不了我。”沈唯卿摇摇头。 王六子显然也有所考量,但他的考量肯定和沈唯卿不一样,毕竟立场不同,所需不同,“我有那方子。” “我要的不是方子。”沈唯卿勾唇,眼里满是邪肆,“我要的是春风阁所有人的命,你给得起吗?” 王六子一怔,“所有人?” “祁家余孽,难道不该死吗?”沈唯卿幽幽的冷笑,“只有铲除了余孽,长公主才能安然无恙,才能高高兴兴的活着。” 没了祁家余孽,祁家也就不能东山再起,以后祁越没了依仗,只能单枪匹马,不足为据。 王六子别开头。 “你以为春风阁有多正义吗?祁家是因为长公主而覆灭,可为什么覆灭?难道就没想过原因?没有先帝之令,你觉得他们是怎么死的?”沈唯卿摇摇头,“长安护住了侯府唯一的血脉,你们不知感激,还要暗杀她,呵……” 沈唯卿裹了裹后槽牙,“什么叫狼心狗肺,这便是了!祁家,没一个好东西!” “你放屁!”王六子低喝。 沈唯卿望着他,“云不渡是谁?” “不知道!”王六子回答得干脆。 沈唯卿注视着他,瞧着是不太知道的样子,这一句未必是假话。 “那么你呢?”楚英问。 男人疼得浑身哆嗦,仍是死咬着牙关不说,于是乎……又是一阵闷痛的低嚎,伴随着更加惨痛的颤抖。 “我、我真的不知道……”男人终于开口。 楚英望着自家大人,“这话能信吗?” 沈唯卿想了想,“还是有点可信的,毕竟云不渡可不是谁都能见着的!也许,这人就在身边,又或者,确实在身边。” “说清楚。”楚英狠狠戳着对方的痛处。 那种全身酸痛到骨子里的痛苦,让男人浑身颤栗,已经没办法说出话来,脖颈处青筋凸起,浑身抖如筛糠。 “说!”楚英低喝。 男人浑身是汗,“我只是、只是来拿方子的,其他的事情真的、真的不知道……” “都是要当金陵城掌事的人了,还能什么都不知道,倒也是厉害。”楚英才不相信他的这些鬼话,“再不老实交代,就该扒皮拆骨了!若不信,我便先从你的脚上开始,这脚皮薄是薄了点,但还是能剥下来的。” 男人骇然瞪大眼,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不要,不要……我我受命于公子,是公子让我来的,是公子!” “祁越?”沈唯卿问。 男人摇头,“不是……” “祁琛。”沈唯卿呵笑,“好家伙,又是这狗东西!那么你呢?” 王六子狠狠闭了闭眼,“方子在我手里,但我有个要求,只要你能答应我这个要求,我可以、可以答应交给你……” 外头,骤有异动。 楚英眼疾手快,当下熄了篝火…… 第213章 谁也别想活着下山 山洞内的所有人,瞬时屏住呼吸,谁也不敢吱声,毕竟外头是敌是友尚未可知,若是一不小心招来了灾祸,这里的一个两个,都别想活着离开。 沈唯卿示意楚英和亲随,看好王六子和那个黑衣人。 四下,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 沈唯卿立在洞口,外头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他的心陡然下沉。 脚步声凌乱,人数不少。 按照时辰推断,距离天亮最多还有一两个时辰,如果不能熬过去,只怕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所以必须保持警醒,无论如何都要等到天亮。 金陵城附近,官军是不敢屠村的,否则会当即问罪县衙众人,岂非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背? 所以,忍! 小不忍则乱大谋,忍到天亮,什么都成了。 “这个山洞,还有谁知道?”沈唯卿问。 王六子喘着气,“无人!” 这洞是临时发现的,他不曾告诉任何人。附近的村民,若是经常进山,些许是知道些许,如若不然,很难找到这个地方。 四下,恢复了安静。 脚步声,渐行渐远。 “好像走了!”楚英说。 沈唯卿却没那么乐观,若然真的是行伍之人,兵不厌诈这四个字,将会贯穿所有,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撤离,谨防有诈,万一杀个回马枪…… 众人保持安静,老老实实的待在山洞内,连沈唯卿都没有探头出去查看。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那些人又回来了。 “这火堆都在这,人会去哪?” 黑暗中,有人发出了疑问。 沈唯卿这才想起,白日里留在溪边的火堆残痕,难怪这些人去而复返,倒是真的忽略了这一点,没想到差点因小失大,暴露行迹。 “火堆可能是之前留下的,又或者其他人?” 毕竟这林子又不是他沈唯卿的,谁都可以进来,自然谁都可能留下火堆。 “罢了!走!” 脚步声,再度渐行渐远。 沈唯卿想着,这一次,应该没事了吧?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敢出去,若是孤身一人,他倒是无畏无惧,可身后还有两个伤员,必须得派人盯着,自己若是离开……万一出点什么事,岂非功亏一篑? 是以,沈唯卿只能守着他们,一直到外头有了些许光亮。 天,渐渐的亮了。 晨曦微光,林中渐渐亮堂起来,不远处的溪水泛着潋滟水光,一扫夜里的阴森可怖。 沈唯卿示意他们先别出来,兀自出去查看情况。 清晨的林子里,泛着一丝丝阴凉,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青草味,淡淡的阳光铺了一层,让人心情愉悦的同时,也渐渐的放下了警惕。 沈唯卿站在溪边位置,瞧了一眼地上的火堆,锐利的眸子快速扫过周遭,一时间还真是没发现什么异样。 林子里,甚是安静。 这些人要么走远了,要么藏得严实,总不能这么倒霉,一直围在附近没走吧? “大人?”楚英出来。 沈唯卿回过神来,“把人背上,走!” “是!”楚英颔首,当即钻了回去。 一个继续扛着,一个背着。 王六子昏昏沉沉的,伤得这么重,想要偷袭也是不可能了,要不然先死的是他自己。而另一个,总算是疼晕过去了。 不过这晕厥不会太长久,他肯定要再……疼醒过来的。 手脚都被分筋错骨,这痛楚可想而知! 沈唯卿在前,楚英等人跟在后面。 眼见着是要下山了,谁知到底还是没能跑出去。 这些人,居然就在山道口等着! “我就知道,你们得走这条道。”为首的黑衣人,目色阴狠的盯着沈唯卿,“毕竟人生地不熟的,想要离开这山林可不敢乱走,得中规中矩的离开。” 沈唯卿冷剑在手,挡在了众人跟前,扫一眼从树后冒出来的,黑压压的腌臜东西,面色愈发沉冷,“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等你快死的时候,我再告诉你不迟。”为首的黑衣人也不废话,手一挥,当即下令,“杀了他们,留下那个断臂的!” 王六子愣住了,怎么冲着他来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也下令了,要杀沈唯卿,不是吗? 看这样子,显然是知道沈唯卿是谁,但即便如此还是照杀不误,说明他们根本不惧怕公主府,又或者,本就是百里长安的敌人! “撤!”沈唯卿回望着楚英。 楚英犹豫了一下,背着王六子就跑,心知这些人是冲着王六子来的,只要王六子还在自己手里,他们的注意力就会落在自己身上。 只要分散注意力,沈大人就有机会跑出去…… 沈唯卿没那么多闲工夫,跟他们纠缠,所谓擒贼先擒王,自然是先冲着那黑衣人而去,拿下了他,还怕这些跳梁小丑吗? 对方倒是没想着,沈唯卿会这么果断决绝,直接就冲着他来了,当即让人上前,“拦住他,杀了他!” “杀我?”沈唯卿冷笑,“那得看你本事!” 他从血海而来,身上背负多少杀孽,手中冤魂无数,想要杀他……得有这本事才行! 刹那间,周遭黑衣人被悉数震退。 沈唯卿直逼黑衣人而去,然则……寒光乍现,竟是暗器飞出,若不是他当即撇了一下,让那暗器擦着肩头而过,只怕脖颈都得被他拉一口子。 “兵不厌诈啊,沈大人!” 这三个字一出,沈唯卿陡然眯起了危险的眸子,果真是有意思得很……又是内贼! 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直扑众人而去。 沈唯卿咬着牙,瞧着亲随已经扛不住了,楚英亦是疲于应付,不得不快速撤回二人身边,冷剑横扫,踹飞了围拢而来的黑衣人。 拂袖间,青锋染血,目色狠戾。 “今儿,你们谁都别想活着下山!”为首的黑衣人笑得好生得意,“杀了沈唯卿,我要拿他的人头……盛酒庆功!” 楚英眦目欲裂,“尔敢!” “杀!” 音落瞬间,甲胄声骤起,冷箭呼啸而过,如同巨石落水,哗然巨响过后,打破了现有的局势。 有低冷邪笑,幽幽响起。 “好大的口气!” 第214章 想过,娶而待之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四下陡然安静下来。 不,确切的说,是惶恐让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以至于这一时半会的,没办法反应过来。 大批的军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力,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里三层外三层,弯弓上箭,所有的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 “长安?”沈唯卿立在原地,有些惊喜又有些不敢置信。 他知道,有人跟着自己。 可没想到,她会亲自来…… “我的要求很简单,弃械投降者,可活命!”百里长安坐在高高的马背上,一手提着马鞭,一手捏着马缰,面上满是讥诮,“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众军士异口同声,“是!” 当然,众人皆是不信邪,一门心思想要突围而出。 不试一试,自然是不死心的。 黑衣人如同困兽一般挣扎,然则哪抵得过千军万马,万箭穿心。 凌空而起的黑衣人,被箭射中之后从半空坠落,如同折翅膀鸟,纷纷落地,场面一度失控,略显滑稽可笑。 黑衣人顿时折损了大半的有生力量,眼见着包围圈越缩越小,有人几欲弃械投降,有人尚存几分侥幸。 “紫岚!” 百里长安一声低喝,身后的紫岚陡然飞身而起,直扑为首的黑衣人。 见状,沈唯卿转头护着楚英等,快速退到边上。 紫嫣早已做好准备,悄无声息的便将人接应了过去,快速挪到一旁,继而派人好生看着,免得再着了他人的道。 如此,紫岚便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方才还嚣张如斯的黑衣人,此刻已然如同斗败的公鸡,四下成铁桶之势,让他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尤其是面对这紫岚。 紫岚是武痴,与沈唯卿不一样,她只要赢! 不管什么功夫,她都能融会贯通,以最快的速度抢占先机,让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手起剑落,若不是百里长安喊了一句“留人”,紫岚差点就卸了对方的胳膊,继而旋身一脚,直接将对方踹飞出去。 身子如同破败的枯叶蝶,狠狠的撞在了树上,其后重重落地。落下的瞬间,业已被军士摁住,快速拿下。 所有的事情皆是一气呵成,百里长安带出来的人,早就见惯了这样的场面,自是训练有素。 见着头目都被拿下,底下的黑衣人更是乱成了一团,最后不得不弃械投降,乖乖的束手就缚,徒留下满地的血色。 百里长安翻身下马,缓步行至沈唯卿跟前,“当时宫变,也未见着你如此狼狈,此番倒是有点好看。” 沈唯卿瞧着自身,“尽管狼狈,却还活着,倒也不算丢人。” “还能走?”百里长安问。 沈唯卿收剑归鞘,“你还能背我不成?” “想得美!”她转身就走,“跟上。” 沈唯卿忽然笑出声来,“好!” 下了山,日头更是艳烈。 茅屋附近的树下,百里长安负手而立,冷眼瞧着被烧得一干二净的茅屋。 “是他们做的?”百里长安问。 沈唯卿点头,“是!” “还真是……”她故意顿了顿,目光落在跪地的黑衣人身上,“看把你给能的,都敢放火少屋子了?” 沈唯卿勾唇,遮脸布下,一张平平无奇的容脸,倒也不相识,但总觉得这人身上没有匪气,相反的,是行伍之人该有的那种硬朗。 “长安?”沈唯卿走到边上。 百里长安转身跟过去,“发现了什么?” “他们跟县衙的人勾结。”沈唯卿方才扫了一遍,没发现县衙的人,也就是说县衙的人早就回去了,留下这帮人断后。 百里长安眉心微蹙,“县衙?” “我亲眼所见。”沈唯卿解释,“瞧着好似很熟稔,不像是泛泛之交。他们有预谋,有计划,几乎是用一种无法言语的默契,在做这件事,杀了我,夺春风阁的方子。” 百里长安抬眸看他,“什么方子?” “自焚的方子。”沈唯卿压低了声音,“那些人被抓之前,自焚而死,是因为服食了某种药,方子就在那个王六子身上,所以昨天夜里的所有人,都是冲他来的,包括那个被我分筋错骨之人。” 百里长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个,应该不是县衙的人吧?” “不是,是春风阁派来灭口,取方子的。”沈唯卿摇头。 百里长安点点头,“如此说来,这方子还没大量的产出,金陵城的院子,应该只是暂时用作试药的,可惜被你发现了。” 一下子端了试药的院子,所以方子就没能递到春风阁的总坛手里,于是乎对方派人来取,又怕方子已经外泄,干脆杀人灭口。 “消息走漏,诸多势力都跟着来了。”沈唯卿接过话茬,“我怀疑这些人,是行伍之人,但不知是谁的人?” 一听行伍之人,百里长安的脸色旋即沉了下来,狠狠的闭了闭眼,幽幽叹了一口气。 “没了大皇兄,杀了二皇兄,若是再牵扯其他朝臣或者是皇嗣……”百里长安苦笑两声,忽然间有些踌躇,“唯卿,你说他们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过日子呢?天下太平不好吗?” 沈唯卿瞧着她忽然生出疲惫之色,面上有些担虑,眸中满是心疼之色,“至高无上的权力,生杀在握,那才是世人所追求的梦。” “那你呢?”百里长安问,“有没有想过,杀了我,取而代之?” 沈唯卿想了想,“想过。” 娶,而待之。 只是可惜,他不够资格。 高高在上的一轮明月,只能仰望,只能守护,不可亵渎。 百里长安笑笑,“就你那怂样,怕是十个都不够死的。” “唉!”他笑着打趣,掩了心中的怅然,“也就想想,不然紫岚那丫头,现下就得要我命。” 紫嫣行礼,“主子,是否动手?” “我要实话。” “是!” 第215章 逼供 要实话还不简单,紫岚和紫嫣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跟着主子久了,心知主子的处境,但凡有半点妇人之仁,脑门上的那刀子,就得狠狠的剁下来,谁都跑不了。 既如此,何心软? “银针刺穴,如同酥骨。”紫嫣深吸一口气,“这法子还是太医院的太医教的,学得不好,莫要见怪,若是扎偏了,可能会更疼一些。” 紫岚笑道,“习武之人,怕什么疼啊?” “倒也是!”紫嫣点点头。 可针偏了,那是真的疼,疼到骨子里的疼。 男人疼得龇牙咧嘴,额头的冷汗扑簌簌的往下掉,浑身上下仿佛泡在了水里,钻心刺骨的疼,可手脚被掣肘,悬于树下,压根动弹不得。 “五官狰狞,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紫岚摸着下巴,“可惜这不是金陵城,但凡在府上,我倒是可以抽了他的骨头,当着他的面,为他做一把骨笛!” 紫嫣瞧着她,“前阵子不是喜欢剥皮,这会怎么想起抽骨来了?” “腻了,换个法子找乐。”紫岚两手一摊,满脸的无奈,“横竖闲来无事,闹着玩罢了!这些年做骨的手艺生疏了,如今得捡起来,许久没遇见莹白如玉的好骨头了,倒是惦念得紧。” 听得这些话,男人的面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抽骨?! “别担心,我虽然手艺生疏了,但绝对下手快准狠,不会让你太痛苦。”紫岚白了他一眼,反手便抽出了自己的短刃。 寒光利刃,在男人的肚皮上晃悠一圈。 “哎呦,从哪儿开始呢?肋骨?一根两根?”紫岚兀自踌躇。 紫嫣道,“不如从最底下这根开始。” “倒也不是不行!”紫岚凝眉。 男人急了,这下是真的急了。 “别,别,我说,我说!” 紫岚蹙眉,“哎呦,你就这样说了,那我怎么办?我这手艺还没发挥出来,你就弃械投降,这可不成。” “我说,是关州,是定王……我是定王的人。”男人哭丧着脸,“王爷被流放之后,我等旧部憎恨公主府,想为王爷报仇,所以、所以……” 百里长安不远不近的站着,背对着他们瞧着从树梢落下的光亮,掌心摊开,那羸弱的金色锋芒,就这么落满掌心。 可瞧,不可掬。 看得见,摸不着。 “定王已经被流放,你们不去兰山关,跑这儿来瞎折腾。”百里长安徐徐收了手,连头都没回,放眼瞧着远方,“不知道的,以为你们忠心耿耿,知道的……只当你们是真的愚不可及。” 沈唯卿怀中抱剑,“跟县衙勾结,也是为了定王?编瞎话的时候,就能动动脑子?真以为人人都是脑袋朝下长的?” “所以说啊,还是得抽了这根硬骨头,才得实话!”紫岚的刀子慢慢悠悠的抵在了男人的腹腔,“从这儿往上,剖开,可取骨。” 男人瞧着那血一点一滴的渗出,登时面白如纸,身子抖如筛糠,“不不不,我说,我说,别抽,别抽!” “再不说实话,可就真的要抽咯!”紫岚阴测测的笑着。 男人吓得直接尿了裤子,“我说,是……” “咻”的一声刺耳声响,沈唯卿的第一反应是快速张开双臂,将百里长安护在怀中,让她脊背贴在树干处,以他自身脊背为遮挡。 “主子?” “主子!” 四下,登时乱声…… 第216章 第一回合 紫嫣急扑过来,紫岚则旋身纵起,直扑冷箭袭来的方向。 待回过神来,百里长安第一反应是拨开沈唯卿,目不转睛的望着黑衣人被悬挂的方向。 很好,一箭穿心。 好,好得很! 杀人灭口! 黑衣人悬在那里,一箭穿心,脑袋都已经耷拉下来,可见是真的不行了。 “主子?”紫嫣忙不迭打量着自己主子。 还好,还好,无恙。 “说清楚。”百里长安揪着黑衣人的衣襟,“你为他们舍生忘死,他们却要杀人灭口,你甘心吗?说出来,我送他们下去见你!” 黑衣人只抬了一下眼帘,便没了气息。 “混账东西!”百里长安勃然大怒。 若不是沈唯卿拦着,只怕她真的会把这人碎尸万段。 草丛中,早已没了动静。 地上,徒留下踩踏过的痕迹,再无其他。 紫岚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往一旁的屋舍处走了走,仔细瞧着地上的痕迹,脚印在屋舍跟前消失,后面是一片竹林。 竹林里有厚厚的落叶层,这就意味着,就算紫岚进去追,也未必能寻到痕迹。 即便如此,紫岚亦没有放松警惕,进去便进去,敢在主子眼皮子底下放冷箭,若没个结果,如何能跟主子交代? 思及此处,紫岚持剑进了竹林。 竹林茂密,暗影疏离。 四下冷风瑟瑟,穿过林木,越过树梢,吹落竹叶簌簌落下。 紫岚目光锐利,谨慎的环顾四周,忽然间冷剑出鞘,狠狠劈开了眼前的竹子,树梢陡然落下一道黑影。 可还没等到黑影落地,咻然间又没了踪影。 紫岚心惊,视线于四下逡巡。 地上没有,树上也没有。 人,就好像是钻进了土里,遁入了竹中,消失得不留痕迹。 这一刻,紫岚仿佛已猜到。 “紫岚!” 紫嫣在外头喊了一声。 “别进来。”紫岚低喝。 这种情况下,人越多,气息越乱,越容易着道。 紫嫣愕然心惊。 连紫岚都觉得棘手的对手,那可真就是…… 下一刻,紫嫣掉头就走,直接回了百里长安跟前。 “紫岚呢?”沈唯卿忙问,眼见着百里长安的脸色,已然出现了变化,心知大事不好,“出了何事?” 紫嫣忙解释,“紫岚在那边林中,不许奴婢靠近,怕是遇见了棘手之事,为了安全起见,请主子马上离开,此处不宜久留!” “长安,先走吧!”沈唯卿忙道,“留在这里只会让紫嫣和紫岚分心,不如先出了村子再说。这人敢灭口,便是有恃无恐,有备而来,断不可大意!” 紫嫣连连点头,“奴婢也是这个意思,请沈大人护送主子马上离开,此处交给奴婢与紫岚。” “长安?”沈唯卿急了。 百里长安瞧了一眼二人,拂袖便走。 倒不是怕死,而是担心拖了紫嫣和紫岚的后腿,以至于二人不能放手一搏,束手束脚,反而落了下风。 没有顾虑,以紫岚和紫嫣的功夫,必定能快速擒住贼人! “你快去帮紫岚。”沈唯卿丢下一句话,当下随百里长安而去。 紫嫣深吸一口气,领着剩下的人,直奔竹林而去,但是到了竹林外头,她也没进去,而是打了个手势,吩咐众人等距离排开,围拢在竹林外头。 “不管是人还是野物,当即格杀!” “是!” 紫岚瞧着手背上的血痕,目色殷红,神出鬼没的东西,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居然就消失不见了,明明就在眼前,可你怎么都抓不住他。 果然是邪门功夫! “我倒要看看,是你快,还是我更快!”紫岚握紧手中剑,徐徐闭上眼睛。 既然眼睛不够快,那就用心眼去看。 五官集中在一处,风过留息,雁过留痕,感官是不会骗人的,习武之人的敏锐直觉亦如此,只要她能静下心来,就一定能找到藏在暗处的鬼影子。 这腌臜东西,借着竹林幽深,藏匿自身。 可他藏不住气息,还有迫不及待的狩猎狂喜…… 风卷落叶,林稍嗖嗖。 忽然间,鬓边发随风起,紫岚忽然睁眼,冷剑骤然脱手而出,刹那间一声闷响,伴随着半空中的血色喷溅。 一道黑影被牢牢的扎钉在树干上,鲜血直流…… 紫岚幽幽吐出一口气,“不好意思,抓到你了!死耗子!” 见状,紫嫣当即冲了进去。 “紫岚?” 紫岚瞧了瞧正前方,“抓住了,不过……” 可能死了! 毕竟出手的时候,就没打算留情,这样的时候,只能先下手,不管死不死的先拿下,要不然一犹豫,死的就是紫岚。 “死了!”紫嫣探了探对方的颈动脉。 紫岚觉得可惜,“不能让主子高兴,真是可惜。” “你没事,主子就会很高兴。”紫嫣让人过来,把尸体取下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紫岚瞧着她,继而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附近就一个,要不然还能逮着一个。果真是不能说,一说一个准,这等邪门功夫,如今都送上门来了!” “便是你之前提过的那个,什么什么诡异的邪门歪道?”紫嫣问。 紫岚点点头,“若不是迫不得已,多半也不会出手,奈何既已出手,便注定了将有一死,如今是白天,想要隐匿自身实属困难。” 闻言,紫嫣抬头,瞧了瞧着稀稀落落的光亮。 诚然,要想在白天藏匿自身,没有绝对有利的环境,那是绝对不行的。 “早晚是个祸患。”紫嫣啐了一口,“回去罢,莫要让主子等急了。” 紫岚点点头,嫌弃的捻着帕子,擦去了剑刃上的血迹,“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定凑一双。” 眼下,百里长安已经出了村子。 大批的军士都聚拢在景村外,将百里长安团团护在正中,村中百姓不敢张望,皆小心翼翼的躲在家中,生怕殃及池鱼。 “主子!” 紫岚与紫嫣已经归来。 “奴婢无能,未留活口。”紫岚跪地行礼。 百里长安松了口气,弯腰将她搀起,“你没事,便是最好。” “此人身怀邪门功夫,便是奴婢此前提过的,能藏匿自身的那种。”紫岚低声开口。 百里长安眉心微凝,“竟是如此……” “主子,那接下来该怎么办?”紫嫣问。 百里长安瞧了一眼麻袋,“能开口的,又不是只有他们……” 第217章 有钱就是理 县衙。 突然间大批的军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整座县衙,内外进出的门全部重兵防守,这阵势之大,惊得附近的百姓当下四散奔逃,未敢停留分毫。 百里长安翻身下马,默默的在台阶上站了站。 沈唯卿先是一愣,俄而便拧起了眉头,“怎么样?” “无妨!”百里长安挺直腰杆,不紧不慢的朝着门内走去。 县衙内的所有人,都聚拢在大堂外的院子里,一个个面露惶然之色,瞧着围拢在周遭的军士,愣是没敢吱声。 百里长安立在台阶上,不温不火的扫一眼众人,淡淡然的问了句,“都在这儿了吗?” “县大人还在后面。”紫岚解释。 百里长安也不恼,慢条斯理的捋着袖子,从众人跟前掠过,一张张惊慌失措的容脸,一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你们昨天夜里,都待在县衙里吗?”百里长安问。 众人面面相觑,无一人敢吱声。 紫嫣登时怒喝,“长公主问话,谁敢不答?” 一听是长公主,众人扑通扑通的跪下,这会倒是真的怕极了,毕竟谁不知道长公主百里长安,是个心狠手辣的主,说不定还会吃人呢! “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惶恐。 百里长安反手便抽出了随行侍卫的佩刀,“你们猜,我这第一刀,会落在谁的脑门上?你?还是你?” 冰冷的刀刃,轻轻刮过人脸,带来寒栗阵阵。 “长公主饶命,长公主饶命!” 所有人都在瑟瑟发抖,一个个皆是变了脸色,这跟昨天夜里,沈唯卿见着的嚣张模样,真真是截然不同。 “那就说实话。”百里长安再问了一遍,“昨天夜里,你们都在这儿吗?” 到底还是有胆大的,当下喊了出来,“是是是,我们都在这儿!” “哦……”百里长安尾音拖长,眉眼含笑,“早这么实诚,不就没事了吗?” 闻言,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没事了,没事…… 然则下一刻,尖叫声登时响彻整个县衙。 紫岚手起剑落,登时削下了方才那人的脑袋,血淋淋的头颅滚落在地,所有人瞬时变了脸色,吓得失声尖叫。 恰县令——钱理,被人从后院带过来,立在回廊里的他,登时抖了抖,连带着脸都白了,整个人都变得战战兢兢起来。 “下官不知长公主驾到,有失远迎,请、请长公主恕罪!”钱理赶紧跪地行礼,眼角余光瞥见那一抹血色时,掩在袖中的手,亦止不住的颤抖。 百里长安手中的刀子,突然落在了钱理的肩头,刀面轻轻拍了一下他的面颊,肉眼可见的,钱理绷直了身子,僵在当场。 “怕了?”她勾唇。 一袭墨裳,唇上依旧艳丽,姣好的面上漾开阴测测的笑意,像极了勾魂妖孽,说这话的时候,她嗓音温柔,全然没有高高在上的威压。 钱理浑身抖如筛糠,“下官、下官不知什么时候惹长公主动怒,请长公主恕罪!” “不知道啊?”百里长安温柔浅笑,眼尾微扬,何其艳绝,“没关系,本公主会好好与你解释,只是县令大人可一定要竖起耳朵,仔细的听清楚!” 钱理赶紧磕头,“下官、下官遵命!” “知道他为什么死吗?”百里长安瞧了一眼不远处的血色。 钱理:“……” “沈大人,你跟好好说道说道,免得他还心存侥幸。”百里长安反手刀归鞘,转身回到了檐下。 紫嫣已经命人抬了一张太师椅过来,毕恭毕敬的立在一旁伺候。 拂袖落座,百里长安慵懒的斜倚着,目不转睛的打量着自己的指甲,周身矜贵而优雅,明明主宰一切,却又好似置身事外,俨然一个局外人。 “昨天夜里,县衙里有人去了景村。”沈唯卿的掌心,轻轻摩挲着剑柄,“很不巧,让我认出来了,所以呢……” 钱理骤然抬头,“什么景村?” “县令大人别着急,我这话还没说完呢!”沈唯卿勾唇冷笑,“景村的山边茅屋,不是你们放的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吗?” 满院子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我当时就在旁边,这一个两个的,可都看得清清楚楚。县令大人,可有什么要说的?”沈唯卿居高临下的睨着他。 钱理面色惨白,赶紧磕头,“下官、下官不察,着实不知此事,请大人请长公主给下官一个机会,下官一定查清楚,是谁在祸害百姓,定会给两位一个交代。” “啧啧啧。”沈唯卿摇头,“真是看不出来,县令大人还是个爱民如子的清官啊!” 钱理哆哆嗦嗦的回答,“下官、下官身为父母官,自然是要、要为民做主的,请大人放心,下官一定秉公处理,绝对不会徇私包庇。” “是吗?”沈唯卿轻嗤。 回廊里,有军士急匆匆的跑来,其后是几个大箱子被抬了上来,瞧着军士们额角的汗,足见这几个箱子的分量。 乍见着这一幕,钱理的脸已经白得不能再白,身子已然摇摇欲坠,想必是真的快扛不住了,几欲阻止却没有胆子,一旦站起……他相信沈唯卿手里的刀,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劈下他的脑袋。 “看样子,县令大人囤了不少好东西。”百里长安捻着玉片,慢条斯理的搓着指甲,眼皮子微抬,勾唇笑得艳烈,“倒是打开让我看看,到底都是些什么?能比脖子上的脑袋,更金贵?” 紫岚低喝,“打开。” 军士旋即挨个打开箱子,金灿灿,明晃晃,不是金银珠宝,就是绫罗绸缎,阳光下甚是亮眼,让人瞧着好生艳羡,真真是华光万丈,富贵至极! 第218章 一群死鸭子 “我倒是真没想到,这小小一个县令,居然能囤如此财富。”百里长安徐徐起身,缓步拾阶而下,负手立在木箱前,伸手便掬起一捧珍珠,“珠圆玉润,虽然及不上公主府的物什,于百姓而言,确是好东西!” 紫嫣蹲下,伸手掂量着金条,“分量十足。” “那就请县令大人,好好说清楚,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百里长安勾唇笑得森冷,“要不然,本公主这刀子怕是要饮血了。” 钱理瑟瑟发抖,“这、这不是下官的,长公主明鉴,长公主明鉴!” “不是你的?”紫嫣差点被他给逗笑了,“难不成还是咱们栽赃陷害你?长公主出门一趟,还不忘带着这么多的金银珠宝,跑这儿陷害你一个县令?猪脑子也不至于蠢成这样!” 钱理慌乱至极,“不不不,下官的意思是,这是下官的一位朋友,放在下官府邸的东西,下官从未打开看过,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所以这些东西都跟下官没关系,请长公主明察!” “哟,理由还编得挺顺溜。”沈唯卿眉心微蹙,“这是早就想好的说辞吧?” 钱理连连磕头,“长公主明鉴,下官实属冤枉,下官什么都没做,在场的、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下官从未贪赃枉法,也不曾苛待百姓!” “那昨夜,是我眼瞎?”沈唯卿挑了一下眉梢。 钱理:“……” 百里长安笑了,眸中满是嘲讽讥诮之色,“我身边可不要瞎了眼的,免得误了我的大事。” “那就请县令大人,把我这双眼睛……还回来。”沈唯卿忽然冷剑出鞘。 尖锐刺耳的喊声,惊得满院子的人,登时面露惧色,所有人都始料不及,断然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且手段凌厉,生生划瞎了钱理一只眼睛。 “不好意思,偏了!”沈唯卿冷着脸,“这对招子,应该都取了才是,留你一只眼,都算是我手抖!” 钱理捂着受伤的眼睛,满脸都是血,倒在地上翻滚,疼得那叫一个龇牙咧嘴,哀嚎声声,不绝于耳。 “别着急,好歹得问清楚。”百里长安嗓音里带了几分嗔怪,“到时候别说是一对招子,饶是这条命……都归你!” 沈唯卿收剑归鞘,“甚好!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样,我定要让他尝尝,扒皮拆骨的滋味。” “好,都随你。”百里长安捡起箱中的手持,这包了浆的菩提珠子,盘得极好极润,真是个能入眼的好东西,“我只要结果,至于过程如何,你们自己看着办。” 她捻着手持,眉眼温柔的扫过跪地的众人,一个个瑟瑟发抖,各自惶然不知所措。 蓦地,有血淋淋的东西,被丢在了院子里。 “长公主,这人想从后门跑出去通风报信,被咱们当场给抓了!”军士毕恭毕敬的行礼,“还有一个跑了,楚大人已经去跟了。” 紫岚单脚踩在了对方的胸口,“知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换言之,你想怎么死?” “那边有个水缸,去胳膊去腿丢进去。”紫嫣轻描淡写的开口,“灌醋,醉一醉这硬骨头,到时候就好说了!” 紫岚旋即抽剑,在男人的胳膊上比划了一下,“好主意,你去找醋,这胳膊腿嘛……交给我便是,保准剩个光杆的。” “好!”紫嫣抬步朝着那边的大水缸走去。 紫岚举起了手中剑,说时迟那时快,血淋淋的男人登时尖叫。 “不要,我说,我说!” 钱理颤得更厉害了,说……说出来还了得?他想扑上去,谁知却被沈唯卿一脚踹扑在地上,整个人紧贴在地面,被沈唯卿踩得死死的,压根动弹不得。 “急什么,还没轮到你呢!”沈唯卿居高临下,“钱大人,清者自清,你得忍耐一些,可莫要冲动行事。” 钱理其实是想开口说点什么的,奈何已经到了这地步,似乎说什么都没用了…… “是,是钱大人,钱大人让我们出城,去通知城外的钱家庄。” 钱理面色惨白,受制于人,还能说什么呢? 挣扎无用。 辩解苍白。 “钱家庄?”百里长安睨了紫岚一眼。 紫岚当即行礼,“奴婢这就去。” 说着,转身便带着人往外走。 “放心吧,楚英既已经去追,想必肯定围住了这钱家庄,一个都别想跑。”沈唯卿冷飕飕的笑着,“钱大人,您可知道……钱家庄里都有谁?” 钱理浑身轻颤,“下官、下官……不知!” “我知道!”沈唯卿笑道,“一群死鸭子!” 嘴硬! 第219章 箱子里是什么? 钱理的确是最后的挣扎,毕竟都到了这个时候,他想跑也跑不了,钱家庄那边一旦被查获,便是什么都完了。 钱家庄。 楚英是跟着人过来的,手一挥,便让隔了一段距离的军士上前,“包围这里,一只苍蝇都不要放出去。” “是!” 一声令下,大批的军士顿时包围了钱家庄,把守住各个出口。 楚英是谨慎之人,倒也不会贸贸然往前冲,待把庄子围困住之后,“马上回去报信,将这里的情况告诉大人。” “是!” 底下人行礼,撒腿就跑。 楚英幽然吐出一口气,瞧着眼前偌大的庄子,“你们且留在这里,我先去探探情况,等我号令再动手。” “是!” 语罢,楚英纵身一跃,悄摸着便飞上了墙头,轻飘飘的落在了院子里。 四下略有些异动,大概是因为那人来送消息的缘故,让庄子里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一个个奴才都跟着面露异色。 前院人不多,楚英想着,人应该都是在后院。 思及此处,他纵身跃上屋脊,悄摸着朝着后院奔去,继而一个倒挂金钩,钻进了檐下的空隙,悄然将自身藏匿其中。 待确定周遭无人察觉,楚英才悄悄的松了口气,眯起眸子瞧着前方。 房间内,有动静。 恍惚间,传出了说话的声音。 楚英悄摸着环顾四周,默默的附耳天窗。 “官军?” “是,大批的官军包围了县衙,为首的好像是金陵城来的。” 此处距离金陵城不远,若是金陵城来人,倒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但奇怪的是,居然包围了县衙,这就让人有点心惊了。 “是谁的人?” “可能是公主府?” 楚英判断,说话的应该是跑出来报信的人,但当时县衙内一片混乱,出事之初,钱理便让人跑出去报信,是以他也不知道,来的到底是谁。 横竖,是金陵城来的官军…… “昨天夜里,钱大人带着底下众多弟兄去了景村,为的不就是……可惜没找到人,但已经留了那些人守株待兔,想必是这事败露,所以招来了灾祸!”报信之人低声说。 听得这话,楚英眉心紧蹙。 好家伙,总算逮着了……这一次,看你们还往哪儿跑?! “既是被发现了,那就赶紧转移吧!”说话的应该是这庄子里的庄主,很是无奈的口气,大概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且这么快就失去了这座庄子。 报信的继续道,“早晚会回来的。” “那是自然。”男人点点头,“我马上吩咐下去,所有人收拾东西,先将库房里的带走,其他的到时候再说!你便不必回去了,县大人那边若是无恙,定然会去找我们,若是脱不了身,只能是各自逃命罢!” 这话的确有理,报信的点点头。 现在回去,无疑是自投罗网,所以不能回去! “走吧!”庄主转身往外走。 楚英伏在檐下,一动不动。 瞧着二人着急忙慌的出来,楚英猜测,这是要去收拾东西跑路了,不过……库房里有什么东西呢?是金银财宝,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私底下的黑货? 思及此处,楚英有悄摸着跟上。 反正都进来了,自然是要查清楚,这些人到底在做什么?又或者,背后还有什么人?真正的主谋是谁? 一想到昨天夜里的惊心动魄,晨起差点死在林子里,楚英心里恨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好家伙,这一次不一网打尽,都对不起自己的九死一生。 楚英伏在库房的屋脊上,瞧着一帮人来来回回的跑,从内里搬出一箱一箱的东西,然后快速装车,动作有些凌乱,毕竟是临时突发,着实措手不及。 这些是什么东西? “是什么?”一道低音骤在耳畔响起,惊得楚英登时变了脸色,所幸被紫岚捂住了嘴,这才没有暴露行迹。 楚英摇摇头,紫岚松开手,蹲在那里仔细瞧着。 这一箱箱的东西,莫不是与钱理府上搜出来的东西一样?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蓦地,隐约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从箱子一角落下。 大概是太过匆忙凌乱,以至于箱子没有遮掩妥当,这会露出了一道口子,倾翻了些许东西,洒落在了地面上。 有人登时厉声呵斥,“小心点,这要是弄坏了,小心你们的脑袋!” 闻言,楚英和紫岚面面相觑。 什么东西,这么宝贝? 黑乎乎的,也不像是金银珠宝,而且这么多箱子,足足有七八辆马车,甚至于还没有装满的意思,这不是怪异得很吗? “我在这里盯着!”紫岚开口,“你去把人带进来。” 楚英颔首,“好,你自己小心点。” “放心。”紫岚瞧了一眼下面。 这么几个宵小之辈,奈何不了她。 深吸一口气,楚英纵身而去,不过片刻,外头便开始闹腾了,大批的军士呈蜂拥之势,快速朝着庄子内涌入。 或破门而入,或蹿墙而入,刀刃碰撞之音,嘶喊声,响成一片,乱作一团…… 后院里的人,慌里慌张的推着车子往外跑,横竖一切都来不及了,能带走多少算多少,当即跑得所剩无几。 趁着这个机会,紫岚纵身一跃,翩然从屋脊落下。瞧一眼脚边黑漆漆的东西,她徐徐蹲下,指尖轻捻了些许粉末,凑到鼻尖轻嗅。 下一刻,紫岚顿时变了脸色,不敢置信的瞧着手中的粉末。 须臾,她快速站直了身子,瞧着库房的大门。 这里面是…… “什么人?” 回廊里,有庄子里的守卫,持着刀剑冲了过来,直扑紫岚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紫岚冷剑出鞘,反手便是几朵剑花,没有半分迟疑,剜了几人的脖子,青锋染血,她毫不犹豫的冲进了库房…… 第220章 炸塌了 忽然间的巨响,即便是隔着距离,也能感受到耳膜的震撼。 百里长安的一颗心顿时揪起,“怎么回事?” 这么大的动静? “那个方向……”紫嫣瞧着尘烟弥漫的方向。 城外? 是城外! 百里长安紧了紧袖中手,面色已然黑沉到了极点,“把他带上,去看看!” “是!”紫嫣行礼。 钱理被拖拽而起,县衙里的其他人被牢牢的看住,百里长安翻身上马,连沈唯卿在喊什么都没听到,径直策马而去。 “长安?长安!”沈唯卿上马疾追,“莫慌,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 百里长安面色虽然凝重,但没有半点慌乱之色,她只是想知道,紫岚有没有事?这么大的动静,定然是什么东西炸了,若是…… 从始至终,她一言不发,沉默以对。 钱家庄被炸得面目全非,半个庄子塌陷得不成样子。 “紫岚?”紫嫣面色惶然,转头看着木然从马背上翻下的百里长安,当即拦住了她,“主子,交给奴婢吧!” 沈唯卿也愣了,“楚英?楚英你给我滚出来!” 四下,乱糟糟的。 军士伤的伤,死的死,连带着庄子里的人,也都是死伤惨重。 “怎么回事?”沈唯卿揪起军士衣襟,“怎么会这样?” 军士满脸灰尘,刚从内里跑出来,“不、不知道,忽然间后院就炸了,到处都是尘烟,到处都塌陷了,什么都乱了套。” 好在,外头还有军士驻扎,并未全部冲进去,否则场面会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楚英呢?紫岚呢?”沈唯卿厉声问。 军士连连摇头,“事发突然,谁都没注意到,他们在哪,当时大家都在交手,后院忽然就炸了,什么都乱了套。” “岂有此理!”沈唯卿拂开了军士。 说来说去就这么两句,问了也是白搭。 “长安你莫进来,我先去看看!”沈唯卿往内冲,“紫嫣,看着你家主子,别让她进来。” “是!” 紫嫣心里清楚,这里面的太危险,万一二次坍塌,可不是闹着玩的,主子身份矜贵,断然不能进去冒险。 可主子心系紫岚,是以…… “主子!”紫嫣行礼,拦住了百里长安的脚步,“里面太危险了,您还是别进去的好。” 百里长安抬眸看她,面色平静,“你觉得,我会如此冲动?” “奴婢……”紫嫣顿了顿。 百里长安神情沉冷,目色如刃,“本公主就在这里等着,我相信以紫岚的功夫,肯定会没事,她呀……素来机灵。” “是!”紫嫣眼角微红,心里酸涩。 半个山庄都坍塌了,若是运气好在外头,倒也罢了,可若是就在后院,只怕是凶多吉少,但心里总归要存有希望。 有希望,才能活。 “大人!” 忽然有个黑乎乎的东西窜了出来,惊得紫嫣当下抬脚。 “等会!”百里长安赶紧拦着。 紫嫣心惊,幸及时收脚。 “是楚英!”百里长安开口。 紫嫣:“……” “长公主?”楚英扑通跪地,也顾不得蓬头垢面,满脸碳灰,黑乎乎的就跪在了百里长安跟前,“卑职该死,惊着长公主了!” 百里长安忙问,“紫岚呢?” “在呢在呢!”楚英别开头,嗓子里的干哑,惹得他止不住咳嗽,“卑职当时冲进去的时候,那些人已经点燃了引线,紫岚姑娘一掌便将卑职推出了库房。” 说到这儿,他又止不住咳嗽。 “后来呢?”紫嫣忙问。 楚英缓过劲儿来,“卑职被推出来的时候,瞧见紫岚姑娘从窗口窜出去了,所以卑职觉得,紫岚姑娘应该没事。” 闻言,百里长安沉默。 紫岚应该没事,但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引线?”百里长安望着他,“什么引线?” 说起这个,楚英那叫一个气,“长公主有所不知,这帮狗东西居然在库房里存了大量的硝石和火药,之前已经挪了好几大车出去,剩下的眼见着带不走,居然直接点燃。若不是少了那几车的量,饶是紫岚姑娘功夫再好,怕也没办法逃脱。” “你先起来。”百里长安道,“说说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楚英颔首,“算是两败俱伤的,他们也没占着便宜,但卑职出来的时候,没见着钱家庄的庄主,不知道是不是趁乱跑了?” “你立刻待人在附近搜,不许放过一人。”百里长安冷然下令,“听明白了吗?” 楚英行礼,“是!” “紫岚没事就好。”紫嫣松了口气,“主子,她估计是去追人了。” 紫岚那性子,倔得厉害,敢在她眼皮子底下玩这花样,她若不抓住那庄主,怕是做梦都得跳脚,所以这会肯定在追落水狗。 事实,诚然如此。 紫岚一脚踹飞了马背上的人,旋身落在树梢。牲畜果真是牲畜,甩了主人也未曾停下分毫。 “敢跟姑奶奶玩阴的,不弄死你,我就不配跟在主子身边。”紫岚冷剑出鞘,“呵,你的火药呢?你的硝石呢?” 男人吃力的爬起来,扶着树干站起,“百里长安的狗,牙齿真是利得狠,我倒要看看,你能啃几根骨头?” 紫岚勾唇,“那就试试!” 第221章 这条命,归我了 男人咬牙切齿,瞧着一身狼狈,却始终穷追不舍的紫岚,“真是不明白,百里长安那毒妇到底有什么好,让你这样死心塌地的跟着她?” “本来还想留你个全尸。”紫岚冷剑直指,“现在看来,是我太仁慈了,你这样的人,就该死无全尸。” 男人彻底撕了皮面,“冥顽不灵。” 他其实瞧出来了,爆炸虽然没让紫岚丧命,但她已受内伤,强大的爆破力,震得她真气涣散,内力不稳。 如果真的交手,紫岚未必占上风。 但…… 瞧着她眼底的冷倔,男人心生退意,眼神往周边扫了一下,寻思着该往哪儿跑。可这地方,树木三三两两,压根无法藏身。 这就意味着,他除了硬碰硬,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紫岚骤然发难,男人不得不出手,袖中双刀既出,速度极快。 刀剑碰撞,火花迸溅。 突然间,男人身形骤失。 紫岚心神一震,陡然明白男人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还真是有两把刷子!” 不过…… “天还没黑,你就想当鬼?”紫岚提着剑环顾四周,“有没有问过阎王爷,看他答不答应?” 说时迟那时快,紫岚突然转身,狠狠劈了一剑。 刹那间,半空中鲜血直流。 男人骤然落地,胸口被劈开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他惊慌失措的捂着伤处,面色惨白的倒伏在地,手脚并用的往树边爬去。 “你、你……” 紫岚提着剑,体内真气乱窜,但这无碍于她出手的速度,只是力道不似之前,要不然这一剑,足够将眼前这人,劈成两截。 “不好意思,手抖!”紫岚直勾勾的盯着他,“这一剑也是想让你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你这功夫虽然俊俏,可惜周遭不适用,天没黑,你也没有黑衣遮面,且这功夫是不能见血的。” 见血,就露了破绽。 身形可隐,血迹藏不住…… 当然,除非功力深厚至斯。 可惜眼前人的功力,还没到全力隐遁的地步。 “你……你……”男人这会靠在树干上,死死的捂着伤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如同濒死的鱼,做着垂死挣扎的梦。 紫岚步步逼近,“第一次看不透,第二次也该学乖了,交过手……自然就会摸到门道,你们准备硝石和火药到底想干什么?” 这里是距离金陵城最近的地方,在这里大批量的囤积这等危险之物,其心可诛! 紫岚虽然是一根筋,但又不是傻子,虽然猜不了完全,但多多少少还是能猜到些许的,若是这大剂量的东西,用在主子身上…… 自己这般功夫,尚且内劲动荡,差点跑不出来,若是主子…… 不敢想! 她是真的心有余悸。 “你不如猜猜看!”男人气息奄奄。 紫岚提着剑,“不说也不打紧,这条命……归我了!”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男人在激怒她。 人,不到最后一刻,是坚决不会自我了断的,总想着还能活下去,谁也不想死,毕竟贪生怕死的是本能,万一、万一有人救他呢? 命运这种事,谁知道呢! 可惜,他等来的不是救他的人,而是……紫嫣。 紫嫣领着人跑来,人未至声先至,“紫岚,留活口!” 见状,男人便知大势已去,当下心灰意冷,捡起地上的刀刃,朝着自己的脖颈而去…… 第222章 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不过这一次,可没那么容易了。 紫岚一脚过去,男人手里的刀登时脱手而出,狠狠扎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等他再回过神来,脖颈上已经挨了一记手刀。 “废物!” 紫岚直接将人劈晕了,免得他再逼逼赖赖,做出一些让她厌恶的事情。 “紫岚!”紫嫣松了口气,“还好!” 紫岚轻哼两声,“上回是没防备,才让人灭口,这回可没那么容易了!此番,我定要撬开他的嘴,一雪前耻!” 紫嫣无奈的笑笑,“什么耻不耻的,说得这般难听,人抓住了就好,主子跟前有个交代。” “上次让主子失望,便是咱们当奴才的耻辱。”紫岚哼哼两声,“把腌臜东西抬回去,请主子处置!” 紫嫣手一挥,身后的人当即上前,快速将晕死过去的男人抬起。 钱家庄。 坍塌了大半,但前院还算保存完好,只是有点摇摇欲坠。 前院的空地上,百里长安负手立在台阶上,冷眼瞧着一个个被押到自个跟前,伏跪在地,瑟瑟发抖的庄中奴才。 尸体则另外放置,每一具尸体都必须经过二次确认,免得让活口跑出去。 公主府办差,素无遗漏。 “长安?”沈唯卿从内里回来,“死伤最多的还是庄子里的人,咱们的人当时都在外头,还来不及冲进来。显然是临时想着点火,以期同归于尽,没想到被紫岚坏了计划!我让人沿着车辙印去追,应该很快就能追回来。” 百里长安敛眸,“硝石,火药?你说,他们想干什么?” 这问题问得,沈唯卿不敢思想。 “杀我?还是覆了整个金陵城?”百里长安继续问,神色平静得让人脊背发凉,“这些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要权还是要财?” 一连几个问题,沈唯卿是一个都答不上来。 “人心之恶,难以想见。”百里长安幽幽启唇,“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沈唯卿眉心微蹙,“之前说是定王……” “你信吗?”百里长安问。 沈唯卿摇头,“我自己办的差,哪儿能拆自个的台?” “那不就成了。”百里长安嗤之以鼻,“找个替死鬼,这等小伎俩,还有谁不会?定王流放,他们若是真的想要东山再起,得先救人再图其他。你看着庄子里的动静,像是缓缓图之的意思吗?” 沈唯卿环顾四周,“倒像是孤注一掷。” “不是定王的余孽。”百里长安缓步朝着院中走去,“一个两个的,脊背挺得再笔直又有什么用?该说的时候,就得说,如此才能争一个痛快。我百里长安素来最讲道理,不到逼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让你们死无全尸的!” 她音色浅浅,唇角笑意淡然,一副温柔无方的姿态。 可她越是如此,越让人心惊胆战。 谁不知道,长公主百里长安,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哪儿是这么好说话的? “主子!”紫岚疾步行来,近前便跪地,“钱家庄的庄主带到。” 此话一落,众人登时愣住。 连自个的庄主都被抓住了,他们还倔强个什么劲儿呢? “想自尽呢!”紫嫣解释,“被紫岚打晕了,伤得不轻,但不致命。” 百里长安瞧了瞧昏死过去的男人,又看了看满院子的人,“那就……好好问问吧!” “是!”紫嫣行礼,当即一挥手,“就地取材,上刑!” 众人皆惊。 公主府出来的人,可不是心慈手软之辈,既是要审讯,除却寻常的刑罚,总得有所变数,不能一成不变。 不管是什么刑罚,能问出实话的,就是好招数! “架火。”紫嫣下令。 偌大的空地上,夜色瘆人。 周遭火光缭乱,大批的军士围拢在庄子外头,此番饶是一只蚊子也别想进来,更谈不上杀人灭口之事。 “我倒要看看,此番还有谁能救你?”紫岚瞧着被绑在木架上的男人,“当然,你也放心,没人能闯进来,自也不会有人能……灭你的口。你得好好受着,尝尝公主府的大刑!” 男人挣扎着,可嘴里绑着布带,压根无法开口说话,只能激动的挣扎着,发出呜咽的声响。 “瞧见了吗?”紫岚指了指边上,“你们不是喜欢玩火吗?咱们,这就成全你们!” 男人惊恐的睁大眼睛,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便是了! 果然外头所说的都是真的,落在百里长安的手里,真的会生不如死…… 有人被绑在了铁架子上,四肢都缠绕着沾了火油的布条,但身子却被一桶水泼得湿漉漉,冷水沿着发髻止不住的往下坠。 “这叫遍地开花。”紫岚笑着解释,“庄主可要看好了,牢牢的记在心里。公主府的好东西,可不是谁都能见着的,你呀,有眼福了!” 说着,她转头,“这人嘴最硬,想必骨头更硬,那就从腿开始吧!卸了这条腿,就能矮一截,仰头看人的时候,才知道自个的骨头有多贱,动手!” 刺鼻的焦炭气息,伴随着火光中歇斯底里的惨叫,那尖锐的声音划破苍穹,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瑟瑟发抖,皆慌乱至极。 火光起,声声嚎…… “哎呦,腿糊了。”紫岚瞧着身边的人,“漆黑的夜里,有这样一束光,庄主功不可没,毕竟人是你的。庄主莫怕,还早着呢!这才一条腿,接下来还有两条胳膊一条腿,火光会更亮堂。” 男人的精神,在火光二次燃起,惨叫声二次响起之时,彻底的崩溃了…… “呜呜呜……呜呜呜……” 他想说话,可挣扎,眼底的惊恐已然出卖了他。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紫岚没解开他的封口布,而是转头望着跪在地上的人,“想一想,下一个会是谁?是你?是你?还是他?” 被她指到的那几人,登时眼一翻,当场晕死过去。 其他人瑟瑟发抖,惊恐到了极点。 “都不说话?想试试?”紫岚笑得凉凉的,“那就……” “我说,我说,我说!” “我也说,我也说!” 第223章 天边月非心上月,身边人即心上人 瞧着众人争先恐后的样子,紫岚笑盈盈的回头,“现在,满意了吗?等他们都说完了,你可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没有价值,会生不如死,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清楚!” 底下人纷纷开口,但他们知道的并不多,只笑得这硝石都是花了重金从远处运来的,至于是谁出的银子,谁想的主意,他们着实不知。 奴才知道的事情太有限,他们只知道自己看见的、听见的东西。 “钱大人?”百里长安坐在椅子上,徐徐侧身,支棱在椅扶手上,托腮瞧着被关在囚车里钱理,唇角浅浅勾起,“他们说了你想说的事情,你可怎么办才好?” 钱理面如死灰,他哪儿知道还能怎么办? 方才焚烧的那一幕,不远处被绑缚的庄主,时刻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经,他的状态亦处于崩溃之中,脑子早已无法作想,浑浊一片。 “以奴婢所见,钱大人似乎什么都不必时候了。”紫嫣在旁搭话,“该说的,这些人都说了,再不行还有那位庄主,想必庄主深明大义,会比钱大人早一步开口。” 钱理瑟瑟发抖,死死抓着囚车的木栅栏,“长、长公主……” “公主府的刑罚,没有撬不开的嘴!”紫嫣冷飕飕的开口,“钱大人,这颗脑袋要不要,全在你自己。” 钱理狠狠磕头,“长公主,长公主,下官只是贪财,这些事情真的跟下官没有半点关系。当初他们找上我,只是说、说要在钱家庄里囤积什么东西,让县衙确保钱家庄的安全,仅此而已啊!” “就这么点事,跟你们打个招呼,便要赠你这么多银钱?你当我们是傻子?”紫嫣差点被他给气笑了,“瞎编的时候,过过脑子,别以为过了舌头,就能让人信以为真。” 沈唯卿也笑了,“是啊,确保钱家庄的安全,顺带着连夜带人,去景村围剿我,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钱理:“……” “哟,说不出话来了?”楚英冷笑两声,一想起自己差点被活埋,真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在景村的那股子威风劲上哪儿去了?”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想死。 “主子,晕了。”紫岚回转。 那位钱庄主已经晕死过去了,这会伤口二次开裂,瞧着是有些不太好。 “我乏了。”百里长安慢悠悠起身,“这里交给你们。” “是!” “是!” 沈唯卿起身,陪着百里长安走出了庄子。 这庄子被震得不成样子,自然不敢贸贸然入住,只能在外头搭建临时帐篷,好在军士都在这,自然是安全的。 进了帐子,沈唯卿给她倒了杯水。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沈唯卿问。 百里长安拂袖落下,接过杯盏浅呷,“我若在场,他们必定觉得不好糊弄,我若不在场,紫岚和紫嫣能自由发挥,效果许是更快。” “不是定王,会是谁?”这是沈唯卿现在最关心的事情。 百里长安想了想,“先帝诸子,谁都有可能,何况还有那么多的乱臣贼子,没有线索,无凭无据的,说谁都不合适。” “这是自然,无凭无据不能心口胡诌,但是你也得清楚,此处距离金陵城不过百里,也就意味着,若是他们真的对金陵城有所图,或者对你有所举措,一旦事成……可就真的是灭顶之灾。”沈唯卿想起那塌陷的库房。 库房已经不能称之为库房,塌陷得不成样子,木梁、泥沙、椽头洒落得到处都是,被烧焦被掩埋的痕迹,何其触目惊心。 沈唯卿只要一想起,便觉心有余悸。 “你很紧张。”百里长安若有所思的望着他。 沈唯卿顿了顿,事实如此,但面上终是不好承认,“你是摄政长公主,是我的生死之交,难道不应该担心你吗?” “该!应该的。”百里长安点点头,“先问出事儿来再说。” 沈唯卿目不转睛的瞧着她,“长安,你心里是不是已有猜测?” “没有。”百里长安放下手中杯盏。 许是觉得帐子里太烦闷,她沉默着走出了帐子,孤身立在清冷的月光之下,徐徐扬起头瞧着那一轮明月。 沈唯卿立在那里,瞧着那一袭墨裳与夜色融为一处,偏生得明月皎洁,清辉映人,将那身影拉得颀长。 天地失色,万籁俱寂。 这样的月色之下,愈显得她消瘦而孤独…… 沈唯卿瞧着她的背影,心头微动,低眉看了看她的影子,徐徐走到她身侧,与她比肩而立,身后的两道身影,浅浅的胶着。 “不管发生什么事,总归还有我。”沈唯卿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远方。 百里长安扯了扯唇角,“这话说了多回,耳朵都长茧子了。” “怕长公主贵人事忙,左耳进右耳出,所以累就累点,多说即便,说得长公主耳朵都长茧子,然后牢牢的记在心里,这辈子都忘不掉!”沈唯卿悠悠开口。 听得这话,百里长安忍俊不禁,“什么时候学会这油腔滑调?但凡真的有本事,也不至于孤身一人至今。我瞧着那赵家的姑娘聒噪得紧,大有非君不嫁的意思,若是……” “百里长安!”沈唯卿忽然直呼其名。 百里长安幽幽的望他一眼,还生气了? “天下未平,你心未安。”沈唯卿意识到自己口吻有点凝重,徐徐放缓了语气,“你不还没成亲吗?我着什么急?回头你的天下还需要我,到时候披甲出征,你也不怕我这后院走水。” 百里长安一怔,头一回答不上话来。 “看吧!”沈唯卿望着她,笑得温柔,“你也管不了这事,不是吗?” 百里长安幽然轻叹,“是我耽误你了。” “来日天下太平,记得负责便是。”沈唯卿言语轻松,“提前叮嘱一句,不要乱点鸳鸯谱,免得耽误了人家姑娘,也害了我。” 百里长安就不明白了,“又不是毒蛇猛兽,至于怕成这样?” “纵九天之仙,非我心上,不慕婵娟。” 百里长安:“……” 第224章 耍小聪明 百里长安不再言语,但闲聊着能舒缓心情,倒让她平静不少。 不多时,紫嫣疾步行来。 “主子!” 百里长安回眸看她,“如何?” “奴婢跟紫岚唱了一出戏,把他们二人凑到了一起,看能不狗咬狗,弄出点有用的东西。”紫岚解释,“这会,紫岚已经盯着了。” 百里长安睨了沈唯卿一眼,“看热闹?” “美人相邀,岂有拒绝之理?”沈唯卿跟上。 黑漆漆的角落。 钱理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钱庄主则被绑在树干上,嘴上的布条松缓些许,能开口说话,但无法咬舌自尽。 确定钱庄主还活着,守卫便退开一旁,听声音,应该是去小解了。 不远处的鞭子,正狠狠的甩在那些嘴硬的奴才身上,一声声鞭响,一声声哀嚎,时时刻刻刺激着人的耳膜,让人打心里发怵。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钱庄主含糊不清的开口,“这就扛不住了?” 钱理气不打一处来,奈何被绑得严严实实,压根无法动弹,只能吃力的躺在地上,睁着一双乌眼珠,狠狠的瞪着庄主,“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们拉我下水,我当我的县令逍遥自在,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自己贪财,怪得了谁?”钱庄主嗤笑。 因着嘴上的布条,说话的时候,嘴角的涎沫止不住的滴落,以至于他的话都有些含糊不清的,但这一点都不影响二人的死磕。 “是吗?”钱理冷笑,“如果我把事情都捅出去,你说你跟我,谁先死?” 钱庄主倒是一点都不怕死,“死对我来说是解脱,但对你来说可就不一定了,钱理,你一点都不想死,你还念着你的县令之位呢!” “是了,你不怕死,毕竟你们这样的人怎么会怕死呢?不过,我有的是法子,让长公主相信我,然后让你生不如死。”钱理喘着气,“勾结和出卖,原本就是同一个词。” 卑鄙的代名词。 不管是哪个,都是用来保命的。 “出卖?”钱庄主倒是不信他有这个胆子,“你可知道出卖的后果是什么?一旦被上面知道,你会死得更惨。” 钱理没吭声,就这么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钱庄子面色陡沉。 钱理躺在那里,幽幽的开口,“上面……你若是死了,上面还能管得了那么多?还不是我说什么就算什么?只要我一口咬定,谁都不会知道你是怎么死的,也不会知道,是我出卖了你!” “你……”钱庄主忽然好似意识到了什么,想要再开口,却是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了。 钱理勾唇,“怎么不说了?继续说啊!上面,你打算让上面哪一位来对付我?只要长公主信我,我便还是县令,谁也拿我没辙!” 不远处,百里长安转头瞧着沈唯卿。 “投诚。”沈唯卿就两个字。 紫岚和紫嫣对视一眼,这钱理的话,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到底是沉浮过的人,不似钱庄主那般,血流多了,脑子也瘪了,没想到被人当了垫脚石。 “让钱理来见我!”百里长安临走前丢下一句话。 紫嫣行礼,“是!” “这人说话可信吗?”紫岚表示怀疑。 紫嫣摇头,“不可信,但总比一句都没有,要好上一些!放人!” “好!” 第225章 他才是主谋 钱理被带到了百里长安跟前,身上的绳索已经被解开,但脚脖子上挂了铁索,免得他忽然发难,防不胜防。 “长公主?”钱理赶紧磕头。 帐外风声呼啸,帐内倒是安静得很。 百里长安坐在桌案前,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中的杯盏,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只淡淡然的问了句,“这般,可如你所愿?” 钱理愕然抬头。 “怎么,你以为你这点小伎俩,能骗得过长公主?”沈唯卿只觉得可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许是觉得厌烦,沈唯卿轻嗤一声往外走,不屑与这样的宵小之辈为伍。 瞧着他这副性子耿直的模样,百里长安浅浅勾唇,终是将目光落在了钱理身上,“你不蠢,你只是坏,坏到了骨子里。” 钱理心神一颤,赶紧磕头,“长公主恕罪。” “换个词。”百里长安兀自倒了杯水,那口吻就好似在说,晚上吃什么,闲适而随和,仿佛没有任何脾气。 可紫嫣却心知肚明,主子越平静,这心里越不高兴…… “下官、下官愿意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钱理低低的开口,“下官愿意坦白交代。” 百里长安不吱声,喜怒不形于色,目光平静却凉薄瘆人。 “月前,钱庄主找上了下官,说是有笔买卖要跟下官谈一谈。下官原是不答应的,毕竟食朝廷俸禄,岂敢行那官商勾结之事,可……”钱理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钱庄主抬了几个箱子进府,下官的内人是个见钱眼开的,早早的就收了下来,下官、下官……” 紫嫣勾唇,这可真是个好借口。 惧内? 内人贪财? 听听,他原是想拒绝的,是被迫同流合污…… “说重点!”紫嫣在边上提醒,她可不想让这等蠢言笨语,污了主子的耳朵,浪费主子的时间,“再废话,仔细你的皮!” 钱理赶紧磕头,伸手拭去额头的冷汗,“是是是,当时那钱虎说是请官府作保,保证钱家庄的安全,且给他们出一封文牒,以确保他们这一路所押送的东西,皆是官府所用,而非私人所有。” 紫嫣眉心陡蹙,“难怪这么多的硝石和火药能运送到这儿,原来是你的手笔!” “下官该死!”钱理喉间滚动,“当时,下官压根不知道,他们运的是火药和硝石,等着大批的东西运到了山庄,下官派人查察才知晓是这些……已经来不及了。” 那意思是,他是后知后觉,是被坑了,而非主动…… “如此说来,你竟是个无辜的?”百里长安对于他这番说辞,着实有点佩服,竟是把他自个摘得一干二净的。 钱理又道,“下官不敢说无辜,下官该死,下官听信小人之言,险些害了长公主,酿成如此灾祸,下官愧对朝廷,愧对长公主!” 这说来说去的,就是不提到正点上。 “你只是错信之罪吗?”紫嫣有点生气。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可钱理也不敢再揽更多罪责,否则必死无疑,这点他还是很清楚的,“下官、下官有罪!” “说完了?”百里长安问。 钱理伏跪在地,不敢抬头。 帐子外头。 楚英有点担心,“大人,您说长公主会相信他说的那一套狗屁道理吗?” “你都说了,是狗屁道理。”沈唯卿瞥他一眼。 楚英挠挠头,“倒也是!” “长安会收拾他的。”沈唯卿朝着前方走去,“其实问题的关键,可能还在那个庄主身上。” 楚英想想也是,嘴硬如斯,想要找个突破口,还真是一点困难,不由的心内暗啐一口:这帮该死的东西! “钱理。”百里长安开口,“你猜我信不信?” 钱理一顿,“下官不敢揣测长公主的心意。” “不敢?”百里长安呷一口杯中水,“我瞧着,你狗胆包天,欺上瞒下,什么都敢!” 钱理没吭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既然你没话说了,那就轮到我来说,你好好听清楚。”修长如玉的指尖,从杯口拂过,浅浅的绕了一圈,“你当他们没眼睛,便当本公主也是瞎的,一番话说得好像自己多委屈,全然是被人所害的嘴脸。” 紫嫣眉心微凝,转头望着自家主子。 “我见得多了。”她指尖沾了点水,在桌案上写了个“冤”字,“你知道冤字是什么意思吗?” 钱理面色发白,“下官……请长公主赐教。” “于百姓而言,那是不堪其重,枭首埋黄土,不得出头。可于你而言,那就是丢冠免职,抱首入棺。”百里长安笑得凉凉的,“什么叫抱首入棺?懂吗?” 钱理浑身微颤。 “抱着自己的脑袋,进棺材。”紫嫣冷笑。 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斩首示众! 身首分离! “你可以解释,自己是因为起了贪念,却不是因为背叛大昭背叛帝王,但你无法解释,知法犯法,该当何罪?”百里长安徐徐起身,“我给过你机会,是你没说实话,那就怪不得我了!” 钱理狠狠磕头,“长公主,长公主明鉴,下官所言,句句属实,下官、下官没那个胆子犯上作乱,请长公主恕罪啊!” “你不招,自然会有人招。”百里长安居高临下的睨着他,“钱虎是个莽夫,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昨天夜里去围杀沈唯卿的也不是钱家庄的人,而是你的人啊,钱大人!” 钱理骇然抬头,张了张嘴,愣是吐不出半句话。 谎言被撕碎,便露出了狰狞的面孔…… “言多必失,那么多人,总有几个是会说实话的。”百里长安轻描淡写几句话,让他的心里防线全部崩溃,“钱虎是你的刀,你才是这些事的主谋。狐狸披上了假皮,装模作样久了,真以为自己是个人?别人抓不住你的尾巴,不代表……我也抓不住!” 语罢,她笑靥温柔,眉眼含笑。 “钱大人,愿赌服输……要认栽!” 刹那间,寒光迸溅…… 第226章 去头策反 帐子内忽然传来动静,以至于外头的守卫,慌忙往内冲。 只是冲进来的时候,只发现钱理躺在地上,他手中的短刃被紫嫣反握,倒刺进他的胸腔,此刻鲜血弥漫,不断往外涌。 “刺伤长公主,该死!”紫嫣低喝,将短刃往他的胸腔里,再递了几分。 钱理睁着眼,鲜血不断的从口中涌出。 “都下去吧!”百里长安分毫未伤,立在一旁开口。 守卫行礼,纷纷退出。 楚英蠢蠢欲动,却被沈唯卿一个眼神制止,“人都退出来了,你进去作甚?” “可……”楚英顿了顿,终是打消了念头。 沈唯卿站在外头,静静的瞧着紧闭的帐门,“她知道该怎么做!” 不管做什么,他都支持。 瞧着倒伏在血泊中的钱理,百里长安徐徐蹲下来,“知道自己为什么必须死吗?” 此言一出,钱理算是明白了,从一开始,百里长安就没打算让他活,所以不管他有没有说实话,只是死得是否体面的问题。 他,必死! 钱理满嘴是血,一双眼睛不甘的睁着,可不甘心又能怎样?刀子进了身子,伤口不会自动消失,鲜血的流逝,会让他逐渐死去。 是的,紫嫣这一刀,不是致命死穴。 但,却足以让他血流不止。 “失血而亡是一个过程。”百里长安瞧着他,“在这个过程里,你动不了,挣扎不了,但脑子却还算清醒,能让你清醒的死去。” 钱理浑身冰冷。 “在你临死前,告诉你一个秘密,定王死了,我亲自派人做的。”百里长安哑着嗓子开口,“你们不是他的人。” 钱理:“……”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没相信过那些话?! “可你们把事儿都引到他身上,说明这笔账有点烂。”百里长安继续道,“春风阁不收,冥渊不收,如今定王也拒绝背黑锅,那剩下的……我思来想去,也只有他了。” 她唇角带笑,目光却锐利如刃。 “毒、毒妇……”钱理一张嘴,嗓子眼里的血水便咕咚咕咚往外冒,让他整张脸都陷在了血水弥漫之中,烛光昏暗,分外狰狞可怖。 百里长安听得“毒妇”这两个字,忽然就笑了。 只听得钱理拼着最后一口气,吐着血沫子骂人,“牝鸡司晨,弑兄夺位,你、你不得好死……” “好了,我知道你是谁的人了。”百里长安笑着起身,“你安心的去,不日……我便会让你的妻儿老小,九族亲眷都下去陪你。既是要当那身先士卒的车,就得有万劫不复的觉悟!” 语罢,她嫌恶的捻着帕子,抵了抵鼻尖。 血腥味太重,她不喜欢。 “主子放心。”紫嫣的刀子,彻底抵穿了钱理的胸口,“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藏着特制的短刃吗?你跟钱虎说那些话,不就是想靠近主子,借机行刺吗?主子给你机会,现在皆如你所愿,钱大人……可满意?” 钱理脑袋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紫嫣徐徐起身,“没用的废物。” 敢算计她主子,就这点伎俩? 呵! 百里长安缓步走出了帐子,瞧了瞧立在树下,一身漆黑的沈唯卿,若是寻常,她身边稍有风吹草动,他必定第一时间冲过来。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 她便知道,这小子八成是猜到了…… 两人远远相望,谁也没开口,却是各自心照不宣。 今夜的月色,真冷。 紫岚双手环胸,冷眼睨着被绑在树干上的钱虎,“庄主还不打算说吗?脑袋都没了,还想做垂死挣扎?是觉得胳膊腿太多,想锯掉几条?” 听得这话,男人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变成了无可救药的垮塌。 “听到动静了吗?”紫岚又道,“你的上面,死定了。” 这话一处,钱虎总算是有了反应,“我、我就是个管事,那些事情其实和我没、没多大关系,我、我……” “早就看出来了。”紫岚白了他一眼,“要不然方才被带走的,是你而不是他。” 不多时,帐子那边有什么东西被抬了出来。 “看见了吗?”紫岚问,“死了!” 钱虎瞳仁骤缩,“我、我……” “主谋都死了,你还在死扛什么呢?”紫岚冷笑,“难道是觉得,还会有人来救你吗?天一亮,你们这些人都会被送往金陵城,到了金陵城会有什么下场,不需要我再提醒你了吧?这条命要或者不要,全看你自己。” 半晌过后,钱虎被解下来,无力的倒伏在地上。 他原就身上有伤,此番被喂了一颗药,浑身疲软无力,只剩下说话和喘气的劲儿,毫无还手之力,“我们既不是春风阁的人,也不是冥渊的人,但我们受命于冥渊,是他们花了重金请来的,算起来只是个帮手,所以并不知道太多关于冥渊之事。” 言外之意,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紫岚摸着下巴,“这说法倒是新鲜,原来冥渊这么财大气粗?真是难得,难得!” 来日若是端了冥渊的老巢,岂非富可敌国? “知道钱理为什么死吗?”百里长安问。 钱虎顿了顿,垂下头。 “他说谎,被主子看出来的了。”紫嫣接过话茬,“所以,你想死?可惜了,主子若不让你死,你就死不了,像你现在这种情况,咱们可以让你始终清醒的,看着自己被剥皮拆骨,直到鲜血流尽的那一刻。” 钱虎骇然抬头,“不、不不不,我不是……” “不是什么?”紫岚反唇相讥,“不是撒谎?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再不说实话,我可就要动刀子开膛破肚了!” 钱虎连爬起来的气力都没有,“我们不是大昭的人,是、是异族,所我方才没敢说实话,是怕你们、怕你们……” “无妄之国吗?邪术?”百里长安勾唇笑得邪冷,“我等的,就是你的这句话,你们还有多少人在附近?” 钱虎瞪大眼睛,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那么……拿我的钱,是不是也可以替我消灾?”她眉眼温柔,绝艳的面上,漾开真挚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心狠手辣的女子,非她本尊。 钱虎一时间看得呆了…… 第227章 这人不能留 百里长安也不是傻子,就这三言两语的,钱虎会投靠她,那才是真的有鬼呢! “你可以考虑一下。”百里长安继续道。 说话是一门艺术,只要你说得够真挚,明明那么假的一件事,听着也像是真的……以假乱真,便足够了。 “你真的……不杀我?”钱虎问。 瞧着他满脸狐疑之态,百里长安慢条斯理的捋着袖口褶子,“我只问你一句,这大昭天下,现在是谁在做主?” 钱虎愕然,僵在当场。 “主子是摄政长公主,这还需要怀疑吗?”紫嫣望着钱虎,“你再蠢,也应该很清楚,谁才是一言九鼎之人?” 钱虎徐徐垂下眼帘,这的确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大昭在我手里,谁说了都不算。”百里长安冷笑,“你若是将希望寄在那些乱臣贼子的身上,今日之事,会一直发生,直到你们的人都死绝了为止。” 闻言,钱虎喉间滚动,“我……” “你们有自己的传承,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信仰,可想过,找个有用点的靠山?”百里长安循循善诱,“楼兰、月氏、无妄之国,关外大漠,诸多小国都在苟延残喘,若是能得中原扶助,想必能活得更长久一点,不至于亡国灭种。” 钱虎苦笑两声,“亡国灭种,现在又有什么区别吗?” “难道不想复国?”百里长安居高临下的睨着他,“甘为刀刃,让自己的子孙后代,都成为别人的刀子,垫脚石,流血流泪却没有栖身之地?” 钱虎张了张嘴。 “你们的功夫,我领教过。”紫岚道,“其实……若可以自立门户的话,想要灭亡没那么容易,但关键是,在你们足够强大之前,得有人愿意护着你们。” 紫嫣接过话茬,“与大昭的长公主作对,便是与大昭朝廷作对,这辈子都没有庇护的可能,那些乱臣贼子,早晚是个死,回头朝廷追究起来,你们就是大昭的落水狗。” 两人一唱一和,言语衔接得天衣无缝。 钱虎无力的倒在那里,睁眼瞧着面无表情的百里长安。 人人都道,长公主百里长安心狠手辣,诡计多端,是个不能相信之人,这人素来工于心计…… “不相信我?”百里长安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没关系,我给你时间,要不要投诚是你的事情,能不能留你性命,是我的本事。” 紫嫣道,“主子,这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若是不能为您所用,不如杀了了事。这样的人,江湖上多得是,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主子爱才。”紫岚道,“素来不轻易杀能人异士,只要他愿意投诚,什么无望也能变成有希望,但关键是,有的人得识时务。知道哪棵树能上,哪棵树不能上!” 挂着绳索的树,只能一脖子吊死。 但若是做了窝的树,则能躲风避雨…… “好好考虑清楚,天亮之前,我要你的答案!”百里长安转身离开,“送他去帐子里休息,我也乏了!” 紫嫣与紫岚双双行礼,“是!” 钱虎咬着牙,一时间纠结万分,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百里长安? 更不知道,她到底哪句话是真? 哪句话是假? 又或者,没一句真话…… “你,真的要用他?”沈唯卿提着心,“他动过杀心,不能留!” 百里长安勾唇浅笑,“然后呢?” 第228章 这药,不能吃多 沈唯卿愣了愣,这还有什么然后? “杀了一个,还有第二个,第三第四个……”百里长安幽然吐出一口气,“你能杀几个?” 沈唯卿张了张嘴,愣是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担心我。”百里长安缓步走在夜色朦胧之中,“可你也该明白,谁都护不住谁一辈子,那就把劣势转化为优势。” 沈唯卿望着她,恍惚间好似明白了什么,神情略显落寞,“你……” “淡然点,生死总有天定,活着的每一日,都是赚的。”百里长安拂袖而去。 沈唯卿站在原地,有些不太理解,这话是从何说起? “生死总有天定?”沈唯卿兀自琢磨,“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楚英上前,“大人,是不是长公主的伤……” 沈唯卿这才想起,百里长安腿上的伤。 难道说,伤势有恙? “别声张。”沈唯卿低声吩咐,“等回去之后,我去太医院看看。” 楚英旋即行礼,“是!” 夜色沉沉,帐子内的血腥味早已被风吹散。 百里长安站在窗口位置,睡意全无。 “主子,歇一歇吧?”紫嫣上前,“时辰不早了,明儿还得应付外头那些事儿,您得好好的养精蓄锐才行。” 百里长安对此置若罔闻,自顾自的问了句,“到哪儿了?” 紫嫣先是一愣,俄而恍然大悟,“约莫到吴城了吧?” 问的,应该是他吧?! “吴城……”百里长安眯了眯眸子,“赫连家那小子,多半是要给他添堵了……” 事实,诚然如此。 即便不在眼前,百里长安对于他的周遭境况,亦是了若指掌。 吴城。 一觉睡醒,院子外头便传来了喧嚣声。 祁越立在檐下,瞧着手底下的人着急忙慌的跑来,“大人,那赫连公子他……” “又闯祸了?”祁越问,一脸的不足为奇之态。 想来亦是,这一路上,赫连琦可没少给他添堵,不是这儿停一下,就是那边歇一会,权当此番是游山玩水,真真是不亦乐乎。 “昨天夜里,赫连公子歇、歇在了笑忘楼。”底下人低低的说,“陈副使已经过去了,那边似乎是……不太好的样子。”祁越眉心微蹙,“什么叫不太好的样子?” 说这话的时候,祁越已经抬步往外走。 “好像是那姑娘不行了。”底下人继续开口。 祁越脚步一顿,“荒唐!” 他原是没明白,笑忘楼是什么地方,如今听得“姑娘”二字,登时明白了大概,身为国公府的大公子,居然在行路途中,还不忘裤裆里的事情,不是胡闹不是荒唐,又是什么? “知府呢?”祁越问。 “已经先一步,随陈副使过去了。”底下人回答。 笑忘楼。 门口站着一人,身形立得笔直,目光灼灼的望着过来的马车,待车子停稳当,他便大步流星的迎了上去,“大人!” “陈副使,里面如何?”祁越下了马车。 还不待陈副使回答,内里的打砸巨响,已经证明了一切。 陈副使是百里长安调拨,随行伺候的人,祁越知道他会往金陵城传递消息,但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且治水之事若无百里长安撑着,他着实寸步难行。 “大夫来过了,还有一口气,人还没死呢!”陈副使单名一个濯,是为陈濯,为人小心谨慎,处事还算周全。 祁越虽做不到十足十的深信不疑,但对于他的办事能力,却还是信得过的。 “到底怎么回事?”祁越缓步往二楼走去。 陈濯瞧了瞧周遭,让跟着的人往后退了几步,这才压着嗓门低低的开口,“吃了太多那些不该吃的东西,所以差点没醒过来。” 祁越陡然顿住脚步,不敢置信的望着陈濯。 “大夫说的。”陈濯赶紧解释,“可不是卑职瞎编乱造。” 祁越当然知道,陈濯不会胡言乱语。 这厮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提起此事还耳根子微红……“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陈濯又道,“偏偏在那丽珠姑娘的脸颊,出现了淤青痕迹,昨天夜里还闹出了大动静。是以,晨起发现不对劲的时候,老妈子第一时间去了知府衙门报官……” 说到这儿,陈濯叹口气,有点说不下去了,若是因为此事而耽搁了行程,可就闹得有点难看了! 毕竟,他们是来公干的,这还没到南兆九州,就先折在路上,怎么说都有点说不过去。 “先看看情况再说。”祁越原就寡言少语,如今更是面色沉冷。 上了二楼,远远便瞧见楼梯口那个房间,碎了一地的瓷器,还有各种杂乱之物,被随意丢弃在地。 “那个房间便是!”陈濯解释。 祁越沉着脸上前,刚到门口,内里骤然砸出一个杯盏。身子一撇,杯盏于身后的木门上,狠狠砸得粉碎,碎片登时洒落一地。 屋内,顿时万籁俱寂。 赫连琦坐在凳子上,一脸的吊儿郎当,全然不把这事当回事,翘着二郎腿冷睨祁越,“怎么,你这是打算借题发挥,落井下石?” 祁越不吱声,进门瞧着被军士摁压在地上的老妈子,还有报信的护院,微微抬了一下手。 “撒开!”陈濯旋即上前。 老妈子和护院当即得了自由,脸色惨白的跪在了祁越跟前,“大人啊,你可得为丽珠姑娘做主啊,咱们虽然身在风尘,可咱也是人,也是条命啊!” 说到这儿,老妈子哭得那叫一个惨烈。 祁越行至床前,大夫这会还在施针,可这姑娘双目紧闭,压根就没有要苏醒的意思,瞧着她面色发青的样子,只怕是凶多吉少。 “服食了过量的药。”大夫低声解释,“若是晌午时分还不能苏醒,只怕是凶多吉少。老夫只能尽量施针以助,能不能扛过来,听天由命吧?” 祁越幽然吐出一口气,转头望着全不在意的赫连琦,“赫连公子,好本事!” “祁越,你少阴阳怪气。”赫连琦冷笑,“药是她自己拿出来,自己吃下去的,跟我没关系,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们都是你的人!” 陈濯裹了裹后槽牙,见过不要脸的,但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这锅甩得比灶王爷的脸都黑…… 第229章 她往他身边塞的人,不简单! “若是要拦阻,早在金陵城的时候,赫连公子就没有出行的机会。”祁越这话不假,若是百里长安拦阻,赫连琦压根没机会出来。 当时,势都造到那个份上,只要百里长安一句话…… “你!”赫连琦恼怒,显然是对当日之事,耿耿于怀。 那一顿揍,他可都还记着呢!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只是现下,还没有找到机会罢了。 “你说她是自己把药吃下去的,那面颊上的指痕是怎么回事?”祁越问。 赫连琦愣了愣,竟是有些答不上来,好半晌才道,“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横竖不是我做的,这样的女人,本公子还犯不上动那点手段。” 在金陵城的时候,国公府的名号和声誉搁在那儿,若是真的做了点什么,赫连应必定会一顿毒打,若是做得太过,王春莹也不会饶了他。 可这不是金陵城! 出了金陵城,他赫连琦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自可以放飞自我,潇洒恣意。 “既然犯不上,总得有个解释。”祁越瞧了一眼跪地的老妈子,面色未改。 老妈子泣泪两行,“丽珠姑娘是咱们笑忘楼的花魁娘子,这要是出了事,我这笑忘楼可怎么办?大人啊,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知府大人觉得,这件事该如何处置?”祁越问。 吴城的知府一直站在边上,从始至终都像个旁观者,没有多说半句,俨然空气一般。 乍听得祁越开口,知府赶紧上前,“钦差大人,这事……这是下官也插不上手,您二位都是金陵城来的,是前往南兆九州治水的钦差。” 言外之意,你们自己解决。 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 瞧着他这一推二四六的样子,陈濯心里发笑,这知府大人还真是个和稀泥的好手,谁也不得罪,连带着辖地的案子也不管。 “知府大人,这是在您的辖地。”陈濯提醒,“有些事是不是得担起来?” 知府赶紧道,“下官该死,请钦差大人恕罪。” 得,还是这副死样子! “那就花上半日,等着姑娘醒来再说。”祁越也不多话,近至床前,仔细的瞧了瞧丽珠面上的痕迹,其后扫一眼这雅间,“陈副使。” 陈濯行礼,“在!” “把无关人等,全部清出去。”祁越冷着脸。 陈濯了悟,“是!” 老妈子和护院被赶了出去,在隔壁的房间里待着,派人看守整个笑忘楼,守住所有的出入口,不许任何人踏出笑忘楼。 “你想干什么?”赫连琦起身,“就为了这么一个人,你想耽误行程?别忘了,圣旨上可都立了军令状,若是耽误了南兆九州的治水大事,小心你我脑袋搬家!” 祁越坐定,不语。 “赫连公子现在才想起来,脑袋会搬家之事,会不会太晚了点?”陈濯在旁冷嘲热讽,“早知道如此,何必当初啊!” 赫连琦勃然大怒,“放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颐指气使?说白了,你们不过是百里长安的两只狗,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耀武扬威?” “赫连公子别忘了,大人手持圣旨,不管有没有官职在身,那都是主持大局,受命于天之人。”陈濯沉着脸,勾唇冷蔑,“再者,我这再不济,也是与您齐名的钦差副使。出身不如您尊贵,可在这钦差卫队里,咱是同一官阶。” 谁看不起谁呢? 百里长安虽然没拦着赫连琦,可也没让他占到便宜,国公府自认为理亏,所以在百里长安多委任一名副使随行之时,未敢多提意见。 她知道,祁越压不住赫连琦,所以就找了个可以与赫连琦持平的,二比一的状态下,胜算会更大一些。 陈濯此人,祁越知道得不多,但晓得能被百里长安挑出来的人,必定出挑,有其过人之处。 事实,诚然如此。 陈濯敢怼赫连琦,自然是有敢怼的背景。 “陈濯。”赫连琦咬着牙,“你算什么副使,冲着公主府摇尾乞怜,求来的官阶,算个什么东西?你可知我国公府的满门荣耀,都是靠着战场上,拼死搏杀换来的!” 陈濯歪头看他,“你如何知道,我这官阶是求来的?你有你的满门荣耀,我也有我的无上荣光,只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你得意什么劲儿?” “你……”赫连琦一怔。 陈濯怀中抱剑,“谁瞧不上谁,还不一定呢!” 屋子里,安静下来。 不知道赫连琦是忌惮,还是出于别的考量,此番倒是没有再折腾,许是在考量着,这名不见经传的陈濯,到底是什么人? 此前在金陵城,不曾听过,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副将,转而当了钦差副使,竟是口吻狂妄至此……难不成还真是什么大人物? 可若是大人物,也不至于毫无动静?! 赫连琦没想明白,但又怕自己今日之事,闹回了金陵城,到时候不可收拾,便只能安分下来,冷眼瞧着床榻上的女人。 祁越瞧了陈濯一眼,陈濯会意,缓步出了门。 偏房内。 陈濯瞧一眼老妈子和护院,“那些药是哪儿来的?” “咱们这地方,原就是做的这生意,自然是……”老妈子瞧了瞧护院,各自面上尴尬,“原就是有的。” 陈濯又问,“那丽珠姑娘手里,有多少药?” “每个姑娘手里只有两颗,毕竟多了怕出事。”老妈子赶紧解释,“一般恩客,多数是用不着这东西,笑忘楼的姑娘也甚少服食,毕竟这东西对身子不大好,不是长久之计,只偶尔身子不适的时候,才会……” 听得这话,陈濯转身出门,冲着随行的亲随吩咐,“把所有人都叫到大堂,拿上纸笔记下药丸的数量,必须精准无误。” “是!” 陈濯方才私下里问过大夫,这药虽然有害身子,但若不吃得过量,是绝对不会这样疯癫无状,其后口吐白沫,昏迷不醒的。 现在,老妈子说每人手里两颗,那就说明两颗不算过量…… 既如此,又何来的过量?且这赫连琦心高气傲,不像是会为了这点事,扯谎否认。 何况,公主说了,要相信祁越的判断。陈濯想了想,“那便信他!” 第230章 冤枉啊! 一番彻查下来,唯有一名女子手中,药丸全无。 “东霞姑娘?”陈濯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女子,“谁吃的?” 那娇滴滴美人,指了指自个,“我自个吃的,这几日不是身子不大好吗?奈何那刘大官人非要进来,我也是没法子,只好自个吃了一颗,另一颗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是吗?”陈濯笑了笑,“不打紧,找一找就知道了。” 找? 一听这话,东霞愣了愣,“这东西还能找?” “你怕是不知道吧?”陈濯解释,“妈妈说了,这东西虽然瞧着一样,但实际上不一样,每个丸子上都刻着字呢!” 东霞眉心微蹙,“什么字?” “这可就不能说了,等着把大家的药都找出来,就知道了!”陈濯卖了个关子,瞧着本子上记录的,让众人把手里的药都拿出来,分别搁在了各自的碟子里。 每个人都不少,唯有东霞少了两颗药。 哪怕是一颗吃了,另一颗也该在啊…… “所以呢?东霞姑娘?”陈濯若有所思的望着她。 东霞眨了眨眼睛,“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那丽珠姑娘吃了药成了这般模样,感情还是我逼的不成?这药,大家都有,谁都没吃就我吃了,难不成是我害了她不成?我要吐出来,再喂她?” “你少胡说八道!”妈妈低低的骂了一句,“大人可不敢得罪。” 回头牵连整个笑忘楼,那可如何是好? 没瞧见,知府大人在边上盯着? 还有楼上那两位,都是惹不起的主…… “我说错了吗?”东霞白了陈濯一眼。 陈濯瞧着手中的药丸,“这些药都是有编号的,少的唯有你这两颗,所以就断了号,跟妈妈房间里的账册单子上,对不上!” 闻言,东霞心神一震,“编号?” 她当即扭头去看老妈子,没想到老妈子还真是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是!” 听得这话,东霞面色微变。 “大夫说了,两颗丹药不至于变成这样,丽珠姑娘绝对服食了双倍以上的药。”陈濯指了指楼上,“我在房间里,瞧见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说香炉里的东西……” 味儿不对,一进去他就闻出来了。 “你胡言乱语什么?”东霞冷着脸,“想要找替罪羔羊,何须废话?” 陈濯怀中抱剑,“我祖上呢,跟大夫这事有点沾边,大夫看活人,我祖上看死人,所以知道那么一星半点的岐黄之道。” 东霞眯起眸子,一脸的恼怒之色。 “香炉里的东西,许是能让人神志不清,丽珠姑娘脸上的痕迹,也不像是男人留下的,不如东霞姑娘去试一试,兴许能对得上号。”陈濯笑盈盈的看着她,“姑娘意下如何?” 东霞没吭声。 “两颗药丸,一个香炉,就能让丽珠姑娘死得无声无息,哦不,是死在赫连公子的手上,不知东霞姑娘是不是这样的打算呢?”陈濯兀自揣摩着,“就是不知道,你是冲着人来的,还是冲着事儿来的?” 听得这话,周遭的军士二话不说便将东霞团团围住。 “敢对钦差下手,东霞姑娘这是借了谁的胆子呢?”陈濯还是比较好奇的,一个姑娘家哪儿来的这般谋略,哪儿来的这般胆魄? 对朝廷的人下手,而且还敢杀人? “你如何断定就是我?”东霞扑通跪下,“知府大人,冤枉啊!” 知府蹙眉…… 第231章 你到底是谁? 陈濯转头瞧着知府,知府当即开口,“此事交由大人全权做主。” “大人?您可是吴城的知府大人啊!”东霞显然是不死心的,这件事交给陈濯全权处置,岂非意味着将她也交了出去? 陈濯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睨着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需要多解释什么吗?东霞姑娘,你是自个说呢?还是我再找点证据,然后严刑逼供?” “严刑逼供?”东霞抬眸,泪眼朦胧的望着知府,“大人,您听听,这是要冤死奴家啊!当着您的面尚且如此,这要是真的落在他们的手里,还不得吃了奴家啊?大人,您得为奴家做主……” 知府叹口气,“你还是老实交代吧!” “大人,奴家真的冤枉……”东霞抵死不认。 陈濯没工夫在这里瞎扯,他们这厢急着赶路,自然是要速战速决的,“那就请东霞姑娘上楼,拿您的手指头跟丽珠姑娘脸上的印痕,比一比!” 东霞眉心微蹙。 “不是叫屈吗?”陈濯弯腰含笑,“给你机会证明自己的清白,你还不乐意了?” 听得这话,知府上前,“那就去一趟吧!” “我……”东霞犹豫。 老妈子顿了顿,“东霞,这丽珠之事,该不会真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吧?平素丽珠待你不薄,拿你当姐妹一般,你可不敢这么没心肝啊!” 一番话,说得边上的姑娘们都开始议论纷纷。 “来人!”陈濯一声喊。 左右随行,当即上前行礼,“大人!” “带上她,去二楼。”陈濯挑了一下眉头。 东霞骤然起身,“不必了,我自己会走!” 说着,她兀自起身,缓步朝着二楼走去,一步一台阶,一步一楼梯。 陈濯在后面瞧着,脚步略显沉重,耳畔传来木质楼梯的吱呀吱呀声,响得有些刺耳,又极具规律性。 到了二楼雅间门前,东霞顿住了脚步。 “进去吧!”陈濯率先进门。 东霞深吸一口气,缓步进了门。 祁越抬眸,与陈濯对视一眼,心中略有所悟。 赫连琦亦是眯起了眸子,“搞什么名堂?把她带来作甚?” 陌生女子,虽然有几分姿色,但眼下这种情形,赫连琦还真是没心思做点别的什么事情,对东霞兴致缺缺。 “这位姑娘不肯说实话,只好带过来,请两位大人掌掌眼。”陈濯意味深长的开口,“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赫连琦面色沉沉,徐徐站起身来,“就这?” 一个女流之辈,能有什么本事? 赫连琦毕竟是将门虎子,往人前一战,便足见阳刚之气,不似祁越这般,原就生得肤白貌美,如今因着赶路而略显憔悴,愈如奶油小生般娇美,瞧着似乎颇好拿捏。 “大人?”东霞跪在了下来,“奴家冤枉!” 却因着陈濯在前挡了一下,无法靠近祁越。 “那就说说看,你冤在哪?”祁越不温不火的开口,只瞥了她一眼,便淡淡然的将目光挪到了别处。 听得这话,东霞当即嘤嘤啜泣,“奴家、奴家没有伤害丽珠姐姐的理由,奴家是冤枉……” 话音未落,寒光乍现。 果真是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到底还是出手了。 陈濯早有准备,但没想到还是出了点意外,比如说这东霞掌心里的粉末骤然洒出,以至于陈濯第一反应是躲闪。 这一躲就躲出了问题,白色的粉末直冲祁越而去…… “大人!”陈濯惊呼。 说时迟那时快,祁越骤然拂袖,顷刻间将白色的粉末,以原路返回的姿态,拂回了东霞的面上,反手便将杯盏丢掷而出,狠狠砸中东霞的肩头。 只听得东霞一声闷哼,伴随着身子骤然后仰,重重的摔在地上。 祁越下手不轻,但不致命,琵琶骨重创,以至于东霞冷不丁的没反应过来,等着缓过神来,已经被人死死的摁在了地上,浑然动弹不得。 东霞显然没料到,祁越竟是最不好对付的,在她的意识里,她已经挑了个瞧着最弱的一个,没想到看走了眼。 “果然,你的目标是钦差大人。”陈濯如释重负,“这丽珠姑娘不过是个引子,是为了吸引大人来此险的引子罢了!” 赫连琦愣住了,敢情自己是个圈,被人套出了? “可惜,你打错了主意。”陈濯让人把东霞提溜起来,缓步上前,冷不丁撕下了东霞的假皮,一张平平无奇的容脸,可见非东霞本尊,“让老妈子进来。” “是!” 老妈子进了门,生生吓了一跳,“你是何人?” “不是东霞姑娘?”陈濯问。 老妈子摇头,“不是,未曾见过。” “下去吧!”陈濯摆摆手,“所以,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赫连琦默默的坐下来,显然没想到,居然会被人这样算计,原以为的一时兴起,成了别人眼中的机会。 “想趁机拦阻钦差卫队,阻挠南兆九州治水,其心可诛。”陈濯躬身,冲着祁越揖礼,“请大人处置。” 祁越徐徐起身,冷眼睨着眼前的女子,“好生询问,莫要放过一人。” “是!”陈濯颔首,手一挥便让人将这女子带了下去,“注意点,别让她有机会寻死。” 众人得令,“是!” 等人一走,陈濯松了口气,“这也算是给了一个叫” 丽珠之事与赫连琦没关系,那就不会耽误行程。 但,这件事终是因赫连琦而起,最后的锅还是得落在赫连琦身上,哪怕是源于被人算计,也算是他惹来的灾祸。 赫连琦有些恼怒,却又理亏,当下拂袖而去。 如此,陈濯与祁越对视一眼,各自在心里松了口气。 “收拾收拾,出发。”祁越道。 陈濯行礼,“是!” “陈副使。”祁越又道,“是她的意思?” 陈濯笑了笑,“这可不是长公主安排的,纯属撞瞎,不过这样也好,钦差卫队那么多人,总归要让众人看清楚,到底谁才可靠。如此一来,那些摇摆不定的,多半是要重新站队了,对大人有利而无害!” “你到底是谁?” 第232章 送他一臂膀 “陈濯。” 两个字,解释一切。 祁越没有追究下去,他方才之所以按捺不动,只是想看看陈濯到底有多大本事,多少能耐?事实证明,百里长安没有看走眼。 这人虽然年轻,但处事老练,为人十分谨慎。 瞧着陈濯离去的背影,祁越缓步跟上。 在东霞的床底下,府衙的人找到了一具女尸,经过笑忘楼内所有人的辨认,死的是东霞本人无疑,且瞧着尸体状况,应该昨夜时分。 如此可见,赫连琦前脚刚进门,后脚就被人盯上了,其后在香炉里下了药,趁着他与丽珠颠鸾倒凤,神志不清之后,将药塞进了丽珠的嘴里。 府衙。 “知府的管辖之处,竟能闹出这样的事情,不知该当何罪?”赫连琦冷着脸,这件事必须压下去,得为自己找回点声威,要不然此去南兆九州…… 知府战战兢兢的行礼,这事其实真的不怪他。 笑忘楼,是赫连琦自己要进去的。 丽珠姑娘,是赫连琦自己找去的。 连带着出了事之后,知府也不曾插手分毫,将这些事悉数交给钦差卫队处置,从始至终没多说半句不满的话。 如今,赫连琦一番兴师问罪,知府是真的有点冤…… “下官该死!”知府喉间滚动,“不知这笑忘楼,怎么会突然冒出陌生女子,险些伤了诸位大人,是、是下官不察,下官该死!” 赫连琦不依不饶,“你是该死,居然让人混进去,差点伤了我!待我回到金陵城,且看你……” “哎哎哎。”陈濯打断了赫连琦的话,“知府的确有错,但说到底,也是赫连副使给了别人可乘之机,不是吗?” 赫连琦目光冷冽,“你敢指责我?男欢女爱,本就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也得看在什么时候?阎王殿前瞎蹦跶,就是自己找死。”陈濯可不跟他客气,“赫连副使要想闹事,切莫带上我与大人,免得到时候回了金陵城,还得与你一道受责罚。是以,还请知府大人做个见证,修书一封送回金陵城。” 赫连琦愣住。 祁越不吱声,倒是没想到陈濯竟是连赫连琦都敢直怼,可见他的身份不简单,只是……纵观金陵城这么多王家子弟,姓陈的家族之中,似乎也没见着敢直怼国公府的。 所以,陈濯到底是谁? “这……”知府有点不知所措。 祁越负手而立,淡然开口,“让你写你就写,不想落自己的头上,就如实陈述。” “是!”知府行礼,转身就走。 这下,赫连琦不干了,他原就是想威吓知府一顿,让知府把这事给咽下去,谁知道被陈濯这么一拨弄,反而小事化大,捅回了金陵城。 若然传到朝堂,他赫连琦治水途中,耽于逸乐,于花柳之地,寻欢作乐,于国公府于他赫连琦自己,都是有害无利。 成为笑话不说,还会受到朝廷追责! 只当祁越是个罪奴,有屁不敢放,谁知百里长安那个贱人,居然给祁越弄了这么个帮手?也不知这陈濯,到底是什么出身? “你们……”赫连琦咬牙切齿。 陈濯怀中抱剑,“赫连副使,以后可要安分守己啊!这种事,有一不可有二,否则半路上被传召回朝,怕是要笑掉大牙的。” “百里长安从哪儿弄来这么一只,牙尖嘴利的狗?”赫连琦满脸鄙夷,“还真让人刮目相看!” 陈濯也不恼,“我终于知道,长公主为什么要让我跟着来了。我不是什么狗,但是呢,还得提醒赫连副使一句,我祖上拿的是屠刀……杀猪的!” 赫连琦:“……” 祁越差点被逗笑了,这人真是越发有趣了。 “有病!”赫连琦转身就走。 祁越转头望着陈濯,“戏耍很有趣?” “总不能吃亏吧?”陈濯道,“我爹说了,吃什么都不能吃亏,宁可丢命绝不丢人。” 祁越凝眉,“你爹?” “卑职这就去准备启程之事。”陈濯行礼,转身就走。 祁越立在原地,瞧着陈濯的背影,心下还是有点迷茫,没猜到他究竟是谁的儿子?百里长安能将此人安置在他身侧,随行治水,如今看来,颇有深意。 特意克制赫连琦? 知府还真的修书一封,递给了陈濯,其后陈濯便派了可信之人,将这封信送了出去。 “知府大人。”陈濯勾勾手指,拽着知府行至僻静处,“最好再给我照样多写几份,我随行带着,备用。” 知府:备用? “瞧得出来,你对赫连琦也没什么好感,不然怎么会一直不作为?”陈濯挑了一下眉头,“这一路,我得治治他!免得到了南兆九州,这小子肆意妄为,害了无辜的百姓。” 闻言,知府旋即拱手,“要多少份都没问题,稍待!” 瞧着知府离去的背影,陈濯裹了裹后槽牙,兀自摸着下巴,难怪长公主不放心,这赫连琦行事乖张放肆,为人自私自利,可不得一路收拾过去嘛?! 不过,祁越是罪奴之身,来日若是出了差池,这笔账是不是得算在自己头上? 可转念一想,陈濯又笑了。 百里长安是谁,这么明显的布局,不是摆明了要赫连琦那个愣头青,当这黑锅城的城主?是了,犯不着自个背黑锅,回头都推给赫连琦便是。 谁还不是千年的狐狸呢? 走着瞧! 队伍,重新出发。 那位假冒的东霞姑娘,被装在囚车里,一道出发行进,等着什么时候问出话来了,就可以临时送回金陵城,交到百里长安手里。 陈濯时不时的回头望着,瞧着囚车里还算平静,便也没有吭声。 风吹着车窗帘子,祁越瞧着外头的人,“作甚?不放心?” “只是觉得奇怪。”陈濯凑近了车窗,“既要杀人,为什么送个女子过来,且没有后援救她?出现得这么及时,是不是说明……后面还有人跟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的?还是临时起意?” 祁越瞧着他,“陈副使这么多问题,怕是无解。” “卑职觉得,还有后招。”陈濯凝眉,“她太安静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祁越勾唇,不语。 第233章 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诚然,太安静不是好事,要么放弃挣扎,已经死心,要么另有图谋,小心按捺。 “仔细盯着,若有后招也好,省得一直悬心,不如一网打尽。”祁越瞧了瞧后面,意味深长的与陈濯交换了眼神。 陈濯颔首,“是!” “不过……”祁越犹豫了一下。 陈濯知道他的意思,“您放心,那边已经处置妥当了,至少这几日内,他会很安分守己,绝对不敢再造次。” “你倒是个胆大的。”祁越眉心微凝。 陈濯想了想,惯来跟死人打交道,胆子不大可不成,“卑职不是说了吗?卑职的祖上是杀猪的,屠夫百无禁忌,自然什么都不怕。” 对此,祁越可不信。 屠夫? 杀猪的? 赫连琦蠢笨如猪,他祁越可不是。 但是,陈濯这么一提,倒是让祁越想起了一个人来,不知道是不是,但总觉得可能有点关系,毕竟百里长安的性子,他还算了解。 不趁手的人,不要。 不放心的人,不用。 至于,赫连琦为什么能安分守己,祁越没有多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方式,不管用干什么手段,只要能达成目的,那就是好事。 然则,对于赫连琦那张臭脸,祁越倒是乐于见成。 赫连琦瞧着手中的书信,知府大人亲笔,将笑忘楼的事情写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这要是送到了金陵城,自己沦为笑柄也就算了,被朝廷追责……那才是重中之重。 原是来建功立业的,谁知竟惹了这样一身骚。 怪得了谁? 车队,继续朝前行去。 只要不下雨,行程就不可中断,毕竟治水是大事,岂能沿途耽搁? 半夜时分,车队放慢速度,从山间官道穿过。 突然间,马声嘶鸣。 众人皆惊,一时间警惕的环顾四周。 只瞧着夜鸟齐飞,黑暗中有风声呼啸而过,听着诡异,瞧着诡异,但未见可疑踪迹,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野兽经过,所以才会来了这么一出。 陈濯若有所思的盯着周围,目色沉沉如刃,隐约觉得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太对劲,但他不敢声张,只能让队伍加快速度,过了这一段路再说。 “停!”赫连琦忽然喊出声来,从马车里钻出来,“我去解个手。” 陈濯沉着脸,这地方黑漆漆的,其实不适合停车,要是有点什么事,真的是防不胜防,“赫连副使不能忍一忍吗?等着过了山头,那边就没什么林木遮挡,安全得多。” “我纵横疆场,杀敌无数,还怕这幽深老林不成?”赫连琦可不信邪,“你若是怕,自个先走,少拿那些东西糊弄我。” 他自顾自的朝着树后走去,全然不把陈濯的话放在心上。 “不用管他。”祁越道,“等便是了。” 陈濯无奈的点点头,这小子安分是安分了,但还是时不时的添堵,不知道是来治水的,还是来泄洪的? 与这样的人共事,真是倒了血霉。 过了半晌,赫连琦晃晃悠悠的回来,瞧着没什么大碍,哼哼唧唧的爬上马车,继续做他的春秋大梦。 “出发!”陈濯一声喊,队伍继续前行。 但不知道为何,陈濯总觉得哪儿不太一样了,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儿不一样,就是觉得心里怪怪的。 转头去看来时的路,除了黑漆漆的一片,似乎什么都没有,难道是自己多疑了? 殊不知,待他们的队伍行过之后,有暗影从树后行处,无声无息的立在那里,瞧着马队离去的方向…… 第234章 哄她 队伍继续朝前走,一直到过了山腰也没什么异常,陈濯这才渐渐的放下心来,想必是自己担心过头,着实是多虑了吧? 下了山,天色渐亮,队伍停驻在山脚下歇息。 祁越下了车,瞧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陈濯,“陈副使去歇会吧?” “不打紧。”陈濯瞧着那边的囚车,“一动不动的,瞧着好像没什么动静。” 祁越缓步朝着囚车走去,待行至囚车之前,低眉看了一眼被困在车内女子。 “一直没有开口,从始至终都是这副死样子。”陈濯解释,“不管怎么问都是这般模样。” 祁越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好半晌才收回视线,转头望着陈濯,“知道春风阁吗?” 此言一出,囚车内的人几不可见的蹙了一下眉头。 “这倒是听说过。”陈濯摸了摸自个的下巴,兀自思忖着,“听说是个江湖上的乌合之众,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朝廷为此还出过不少人,但一直没能抓住人。” 顿了顿,陈濯诧异的瞧着车内的女人,愕然绕着车外走了两圈。 “大人,你的意思是……她?”陈濯很是诧异,“这春风阁,难道都是女人?” 祁越没吭声。 陈濯又道,“真是瞧不出来,一帮女子联起手来,要对付朝廷,你们是跟朝廷有仇,还是跟南兆九州的百姓有仇?” 女人不说话,狠狠剜了他一眼。 “哎呦,还敢瞪我?”陈濯满脸鄙夷,“你可知道,若是咱们耽误了治水,这南兆九州要死多少人?洪水冲垮堤坝,上游到下游,村庄村落将会不复存在,就因为你们这样自私自利的行为,以至于生灵涂炭……” 说到这儿,陈濯咬咬牙,“真想剖开你的心肝,看看你这心是不是黑的?” 女人顿了顿,显然没意识到那么多,可陈濯一番话,说得她眼神闪烁。 “你只知道完成任务,杀人了事,但你知不知道,若是大人身故,治水不能成行,会天下大乱?哦对了,你们这样的人,就巴巴的等着天下大乱吧?”陈濯呵笑连连,“都是女子,长公主一心为天下谋福祉,你却做着为祸天下的恶事,真是给你们女子丢人!” 女人喉间滚动,“你闭嘴!” “怎么,怼不过就让人闭嘴,你就这么点本事?”陈濯嗤之以鼻,“等到了南兆九州,你信不信我把你丢给灾民,看他们会不会活剥了你?!” 女人身形微颤,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内心仅存的一线良知,让她存了几分愧疚? “怕是说再多也无用,无心之人,终是无心。”祁越转身离开。 陈濯满脸鄙夷,最后打量着女子一眼,“死之前,也该让人知道,你叫什么吧?” 女人垂着眼帘,“东霞。” “呵!”陈濯转身就走。 没半句实话。 女人瞧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仍是没有吱声,只是眼底略有微恙,似有盈光浮动,这该死的世道,谁也不是天生就想杀人的。 谁家女子,不想闺阁浅步,十指不沾阳春水? 可惜,不是谁都有那个命的…… “赫连副使倒是安静。”经过马车的时候,陈濯故意停顿了一下,朝着窗口瞧了瞧,可惜没瞧见内里的动静。 难道说,自个这书信,还真的有镇宅辟邪的作用? 这獠牙滋长的公子爷,真的就镇住了? 不过,陈濯并未多想太多,只要赫连琦不作死,能让钦差卫队平安抵达南兆九州,便是谢天谢地,再无所求了! 祁越立在马车边上,抬眸瞧着东边冉冉升起的日头,眉心微微拧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想什么? 想着,金陵城那边是什么情况? 不管是春风阁还是冥渊,死心不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晨起的光,林中的风。 凉意习习,沁凉入骨。 百里长安小憩了片刻,晨起的时候与沈唯卿立在山巅。 “极美的日出,这些年光顾着争权夺势,倒是真的忽略了,人间极好的美景。”百里长安转头望他,“来日若是放下一切,再回头去看,也不知还有什么东西,是值得眷恋的?倒也可惜。” 沈唯卿瞧着她,“于我而言,你便是最美的风景,倒是没什么可惜的。” “可见还没睡醒,说了一嘴的浑话。”她扬唇浅笑,瞧着那金色的晨光洒满了掌心,衬得修长如玉的五指愈显玲珑剔透,晶莹无双。 沈唯卿权当是在打趣,应景的伸个懒腰,“也不知那厮考虑得如何?”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百里长安全然不着急,“晾一晾才会好。” 沈唯卿想了想,是这个理儿。 “主子!”紫嫣行礼,“晨起天凉,您仔细身子,早膳业已准备妥当,待您用过早膳之后,再行处置那人不迟。” 百里长安转身,若有所思的瞧着帐子的方向,“他昨夜什么反应?” “瞧着很挣扎。”紫嫣说,“紫岚一直盯着,说是昨夜辗转反侧的,嘴里还不断的嘀嘀咕咕,只是听不清楚他在嘀咕什么?” 毕竟,也没敢靠太近。 主子说了,要给他足够的时间。 “主子,要去提人吗?”紫嫣低声询问。 百里长安摇头,“不着急,先晾着他。等用了早膳,先派人送他去金陵城,也无需告诉他,我去做什么,只叫他等着便是!” “是!”紫嫣行礼,心头了悟。 语罢,百里长安睨了沈唯卿一眼,“走吧!” 沈唯卿颔首,旋即跟上。 野林子里的早膳,自然是粗糙而简单,左不过紫嫣和紫岚有心,抓了些野味,偶尔尝着便图个新鲜,倒也不计较滋味。 百里长安吃得不多,沈唯卿看得眉心都皱了起来。 碗里,多了片烤肉。 百里长安一怔,“我吃……” “前些日子,我在后院里翻出了母亲在世时,亲手酿的梅子酒,听说当年先皇后也颇为喜欢,你要不要尝尝?”沈唯卿笑问。 百里长安白了他一眼,默默的将碗里的肉,夹进嘴里,“但愿,你不是在哄我。” “多吃点。”他冲她笑,又往她碗里夹菜,“好东西不多,只得一坛!” 第235章 不像读书人的手 县衙。 大堂。 百里长安端坐在上,瞧着底下黑压压的一片,眼神不由的冷了几分,“纵然无高官厚禄在身,可既然穿上了公门的衣裳,就该明白自身的职责所在。” 底下众人惶恐不安,一遍遍的磕头,一遍遍的唤着长公主千岁,却也没了别的话可说。 罪证确凿,县令钱理的尸体就在边上搁着,已然到了这个地步,还能如何?似乎已经没了转圜的余地,只能期盼着长公主能手下留情,莫要牵连家里。 “我是个讲道理的。”修长如玉的指尖,把玩着手心里的惊堂木,百里长安眼角眉梢微挑,惊尘绝艳的面上,漾开娇俏的笑,“说出点有用的,换你们自个的脑袋,这很公平。” 大堂内,瞬时安静下来。 “当然,若是无用,那便回到牢里待着,到时候该怎么处置就这么处置。”她话音一转,陡然冷若霜寒,锐利的眸子狠狠剜过众人,“大昭的律法不是摆设,身为公门中人,自己会落得什么下场,诸位应是心知肚明。” 紫嫣在旁低喝,“钱理已死,尔等还有什么可犹豫的?难不成,都想随了这位县令大人而去,与他陪葬?” “若然如此。”紫岚瞬间拔剑,周身杀气腾腾,“那就成全了你们的大义,送你们下去见他。” 临了,紫嫣还不忘补充一句,“包括,你们的妻儿老小,九族在内!” 刺杀长公主,无疑是谋逆造反,即便是诛九族,朝堂之上,也无人敢有什么异议。 “都是乡里乡亲的,想必连根儿都在这。”沈唯卿叹口气,“我相信你们是受了钱理的蛊惑,一时不察才会做出谋逆犯上之事。” 听得这话,人群中有人赶紧附和。 “大人所言极是,我等都是受了钱大人的蒙骗,他、他也没说来的是您啊!”捕头率先开了口,“当时只说是来了贼人,让我等去捕杀贼人,仅此而已啊!” 紫嫣冷笑,“既是如此,为何之前不说,这会倒是有了解释?” “说了……长公主怕也不信啊!”底下人低低的开口,“何况钱大人一直说,自己在朝中有人,咱们人微言轻,哪儿敢轻易得罪?” 听得这话,沈唯卿旋即转头望着百里长安,他知道她对这话感兴趣。 果不其然,百里长安手上的动作稍稍一滞,眉眼间的笑意陡然消失无踪,她斜倚着座椅,淡淡然的转头望着说话之人,眼神凌厉如刃,“朝中有人?” 呵。 一声呵笑,是从嗓子眼里散出来的冷冽,凉薄得瘆人,仿佛让人血液冻结,唇角轻勾,周身散开的凛冽之气,让整个大堂噤若寒蝉,无人敢答。 “你们倒是给本公主说说看,他钱理在朝中到底有什么人?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还是位极人臣的盛世显贵?”百里长安扫过堂内跪地的众人,“说啊!怎么都不说了?” 谁敢说? 到了这个时候,一个两个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哪儿还敢多说半句? 紫嫣冷笑,“这朝中显贵,也不知显贵至何种地步?奴婢也想瞧瞧,长长见识,开开眼。” “有机会的。”百里长安随手将惊堂木丢了出去。 骤然一声巨响,惊得在场的众人慌忙磕头,连连齐呼,“长公主恕罪,长公主饶命!” “我知道,坐在这个位置上,不知有多少人红了眼眶,黑了心肠。”她仍是那副慵懒至极的模样,“可那又如何?今日冠上摄政二字的是我百里长安,生杀在握的也是我百里长安,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大昭天下在谁的手里!” 众人战战兢兢,高呼着长公主千岁,却是再也没敢造次。 “都听清楚了吗?”紫嫣一声高喝,“要不要脑袋,全看你们自个。” 已然到了这地步,谁人不惧? 一道屏风,一张软塌。 百里长安卧于软榻,身上覆着一张薄毯,昨夜未能安枕,这会倒是心里舒坦了不少,尤其是听得外头,一个个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细说着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 有主簿在边上记事,详细的记录下来,其后落印盖掌。 紫岚在旁擦着手中剑,时不时的抬头看众人一眼,哪个若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说瞎话或者做点小动作,会直接被她拎出去。 沈唯卿在外头候着,今儿的阳光甚好,落在身上有点暖洋洋的。 “大人似乎心情不错。”楚英上前。 沈唯卿回过神来,“钱理的尸体安置好了?” “粗木棺材收敛尸身,问题不大。”楚英道,“不过……卑职瞧着有点怪怪的,这钱理听说是探花郎出身,其后因为什么缘故才被贬出金陵城,最后做了地方官?” 沈唯卿没明白,“这有什么问题?” 来之前,不都查清楚了吗? 钱理是先帝正元三年的探花郎,原本前程不错,但因着得罪了京中贵人,其后当值之时出了差池,这才被贬出了金陵城,好在此处距离金陵城不远,倒也不算太苦。 “是探花郎,不是武状元吧?”楚英挠挠额头。 沈唯卿抬脚就踹过去,惊得楚英连蹦带跳的躲开。 “有话就说,再吞吞吐吐的,送你进宫当内侍。”沈唯卿最烦说话说半截,没有一脚将他踹飞,那都是客气的。 楚英赶紧闪身,“大人饶命,卑职九代单传呢!” “说!” “那钱理的手掌心,满是老茧,卑职瞧着不像是读书人的手,倒像是……”楚英晃了晃自己的手,“咱的手。” 习武之人,常年舞刀弄剑,自然是满手老茧,可读书人不一样,那些个文人雅士,素来以清贵自居,怎么可能伤了舞文弄墨的手? 沈唯卿撒腿就跑,楚英拔腿就追。 “大人?大人!” 第236章 通知长公主,事情有变! 沈唯卿进了县衙后院,简易的粗木棺材停在偏僻的一角,他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打开!” 看守的愣了愣,瞧了一眼楚英。 “还愣着作甚,大人让你打开,你只管打开。”楚英忙帮着动手,“打开打开!” 棺材盖被掀开,钱理躺在内里,身上的血衣已经被换下,因着失血过多的缘故,所以死后尸斑不重,只是面色发情发黑得厉害。 眼下这天气,还没到腐败的程度,棺材内放了点药包,倒也没什么味儿。 “大人,您看!”楚英扣住钱理的腕部衣裳,将他的手抬了起来,以便自家大人能清楚的看清楚,钱理手掌心的茧子,“左右手都是一样的。” 沈唯卿定睛一看,诚然如此,的确是厚重的茧子,瞧着就不像是读书人的手。 “大人?”楚英放下这只手,又抬起了那只手。 果然,两只手都是一样的。 “这的确不像是读书人的手。”沈唯卿这会也心中存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英又道,“卑职还特意问过县衙里的人,钱理离开金陵城之后,是否开始习武,所有人都说没瞧见钱大人动武,所以卑职想着,这练功之事可不是一朝一夕可成,从基础做起,少说也得几年。” 若是一天两天的没人发现也就算了,这一年两年的,数年之久都没人发现,这显然不现实的,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心中隐约各自猜测。 “他……”沈唯卿蹙眉。 楚英伸手去摸了摸钱理的脸,“没有。” 这就意味着,钱理还是钱理,不是假皮假面的假人。 可这满手的茧子,又作何论断? “走!”沈唯卿转身就走,“记得派人看好尸身。” 楚英颔首,“卑职明白!” 书房内,有钱理的亲笔,毕竟是县令,得时刻处理县衙内的公文,留下不少墨宝。 师爷被拎到了跟前,战战兢兢的指着角落里的那几份公文,“这是大人最近处理的公文,若是大人还需要其他的,卑职下就去找。” “不必了!”沈唯卿当即上前,将之前的和现在的一对比,发现字迹明显不对。 楚英是个大老粗,也一眼瞧出来字迹不对,“这不是一个人写的吧?” “怎么回事?”沈唯卿问。 师爷回答,“大人半年前手受伤,所以一直用的左手写字,字迹不同也没什么不正常吧?这件事,大家都知道。” 左手,右手? “钱理身上有什么特征?”沈唯卿问。 师爷想了想,“特征?大人的背上有个胎记。” “你找上钱家的人,最好是跟钱理亲近之人,跟我来!”沈唯卿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他觉得,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不多时,师爷便带着捕头,还有几个钱家的老家奴跟了上来。 妇人多嘴,只知道哭,这事还没定论,暂且不便让太多人知道,而这几个老家奴,都是看着钱理长大的,后来又跟着伺候钱理多年,打理府中多年的,最是熟悉钱理。 “看清楚,这是不是你们家的老爷?”楚英指了指棺材里的钱理。 后背没有胎记,但是有一块疤,像是被挖去了一块肉似的。 “位置是对的,但怎么会是一块疤而不是胎记呢?”师爷不明白。 一个嬷嬷两个老奴上前,仔细的看了看,人死了和活着的时候,多数是有点不一样的,但也差不到哪儿去。 “是他吗?”沈唯卿问。 三人点点头,俄而对视一眼,又有点不太肯定。 “他这小半年,有没有异样?”沈唯卿问。 说起这个,老嬷嬷有话说,“我是老爷的乳母,看着他长大的,说是有什么异样,那就是这小半年不爱回府了,夫人催了多回也没用,说是公务繁忙。” 师爷连连点头,“这小半年,大人都在县衙住着居多,很少回家里去,咱们只当他与夫人是闹脾气了。之前大人要纳妾,夫人不同意,两人吵了一架,就因为这事,大人便不爱回去了!” “是这事。”老奴点点头,“当时咱们都还劝过,但老爷执意如此,夫人也不肯低头,所以这小半年谁也不搭理谁,只在大日子的时候,才碰个面,夫妻一场,弄得比陌生人还不如!” 沈唯卿问,“除了背后的胎记,可还有别的特征?” “小时候淘,跑出去烩红薯,结果烧着了衣角,腰部这儿烫了好大一块疤!”老嬷嬷忙道。 沈唯卿又问,“还有其他吗?” 众人摇头。 “比如痣什么的?”楚英添了一句嘴。 老嬷嬷忙道,“脚底心有一颗痣。” “还有吗?” “没了!” 沈唯卿摆摆手,这几人便退到了院子外头,老老实实的待着。 楚英与人解开了钱理的衣裳,的确见到了腰间的烫疤,但没见着脚底心的痣,“这烫疤也不像是幼时留下的吧?” 瞧着,像是近期的。 “让仵作过来。” “是!” 事实证明,沈唯卿是对的,后背上的伤疤和腰间的烫伤,都是新的。 按照仵作的说法,看愈合的程度应该都是近期的,不超过一年,这与老嬷嬷说的幼时留下伤疤,是极为不符的现实。 脚底心没有痣,也没有去痣的痕迹,可见这是真的没有…… 如此这般,说明了什么呢? “他不是钱理。”沈唯卿面色铁青,瞧着外头明晃晃的日头,“但为什么会长得一样呢?” 若非长相相似或者一模一样,如何能骗过身边的人? 易容,也不至于将皮面烙在脸上吧? 蓦地,沈唯卿好似想起什么,疾步冲出院外,冷声问钱家的老家奴,“钱理有没有孪生兄弟,或者是长相类似的亲表兄弟,堂兄弟之类?” 众人面面相觑,忽然间,老家奴好似想起了什么。 “还真别说,有!” 沈唯卿的一颗心,陡然下沉,“楚英,立刻去通知长公主,事情有变……” 楚英面色一紧,旋即行礼,“卑职这就去!” 可真是活见鬼了! 第237章 不是他,而是他! 百里长安也是真的没想到,居然还能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一次是她真的失算了,原以为是钱理贪赃枉法,又或者是勾结了什么人,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现在看来,做这些事情的,可能不是真正的钱理本人。 “所以说,事情又回到了起点?”百里长安瞧着棺材里的人,“这不是钱理,那钱理做的事情就不能算在钱理的头上,那么这人到底是谁?” 沈唯卿瞧了楚英一眼,楚英旋即将钱家的老仆人都带了过来。 众人赶紧磕头行礼,高呼长公主千岁。 “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百里长安没心思在这里扯什么规矩,她现在只想知道,躺在棺材里的人,到底是谁? 老家奴道,“钱家人丁凋敝,本就没多少正出与旁系,到了大人这一辈,几乎就没几个人了,钱家老太爷有个兄弟,早些年瞧着钱家家道中落,便不与咱来往,后来渐渐的就断了联系。那位宗伯有个儿子,与我家老爷长得很相似。” 叔伯兄弟,长得相似也是正常的,没什么可奇怪。 “不是说,早些年就不联络了吗?”楚英不解,“幼时相似,长大了也相似吗?” 老家奴继续道,“后来见过一回,那时候宗伯身子不济,家中产业凋零,据说是被人做了套,所以亏得倾家荡产,来借钱的。彼时老太爷已经过世,老夫人带着咱家大人吃了不少苦头,心里有气,直接给打发了去。” “那后来呢?”楚英追问。 老家奴摇摇头,“后来就没见着了,那是老奴最后一次见着那位公子,乍一眼真的与我家大人一模一样,但若是仔细看,还是有些区别的,当然,也得贴身的人方能瞧得出来,要不然很难分辨。” 说到这儿,老嬷嬷还不忘插一嘴,“连说话的声音都是一样的,当时老奴都吓了一跳,所幸是知道的,老夫人没有双生子。” “叫什么?”沈唯卿问。 众人面面相觑,年岁大了,有些事着实是记不太清楚了。 “好像是叫什么钱池?”老嬷嬷犹豫着。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致点头。 “没错,是叫钱池。” 所以,死的这个可能不是钱理,而是钱理的堂兄弟,钱池……那么问题来了,既然这钱理是假的,真的钱理去哪了? “钱池?”百里长安眯起危险的眸子,“他们私下可有走动?” 老奴们赶紧摇头,“没有,绝对没有。我家大人心高气傲,且对老夫人那是言听计从,孝心至极,绝对不会违背老夫人的意思,去跟钱池私底下接触。” “那钱池有没有可能,主动找上你家大人?”沈唯卿反其道而行。 这话一出口,三人皆有些发愣。 “按理说不太可能。”老家奴道,“那钱池瞧着眼神特别吓人,多半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连我家大人都说了,以后若是逢着就走远点,这人瞧着心术不正的样子。” 听得这话,百里长安的一颗心逐渐下沉,“你们发现自家大人不回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是说,具体的那天,或者是从什么地方回来之后?” 此言一出,沈唯卿便知道了她的意思。 找人? 找钱理! “你们都仔细想清楚。”紫嫣音色沉冷。 三人各自思忖,稍瞬之后,是老嬷嬷先开口了,“好像是那天,大人从、从城外回来,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就结识了一位姑娘,回来的时候非要纳妾。” “对对对,就是那天。”老家奴想了想,“好像是城外出了案子,当时捕头跟着呢!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那女子长得跟个妖精似的,瞧着就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老嬷嬷点头,“夫人自然是不同意的,老夫人也不答应,当天夜里就吵了一架,那是大人第一次违拗老夫人的心意,老夫人为此还病了!” “可大人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非要纳妾,即便是老夫人病了,也没改变大人的心意。不过,闹得这么厉害,纳妾是不可能了,那姑娘不知道怎么的,也就知难而退,但大人至此很少回到府中,双方就一直这么僵持着。”老家奴解释。 百里长安瞧着这三人,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可见问题应该出在当日。 “一贯孝顺的儿子,忽然间违拗母亲的心意,只怕……”沈唯卿顾自沉吟。 只怕当时回来的,已经不是钱理本人了…… “捕头何在?”百里长安冷问。 楚英拱手揖礼,“马上带到!” 第238章 案中案 城外。 捕头带路,心头忐忑。 “当时是城外出了贼匪,截杀了一支商队,后来查出了贼匪的下落,大人带着我们出去擒拿贼人,当时很多人都在,大人还因此受了伤。”捕头解释,“咱们都以为大人是怕家里人担心,所以才想了个纳妾的法子,用来遮掩。” 楚英有些感悟,“所以,家里人以为纳妾而闹脾气,不闻不问。府衙的人以为是受伤不忍家中担心,更是不敢置喙。这小子可以啊!两边瞒着,滴水不漏。” 一番话,说得沈唯卿的脸色都变了。 “当时都没发现异常吗?”沈唯卿问。 捕头把人领到了当时的林间路上,“当时就是在这里,双方交手,那些贼匪是从前面那个破庙里出来,被咱们躲在这里伏击的。大人挨了一刀,我们就把他送到了庙里包扎,其后大人让咱们去处理贼匪的事情,他一人在庙里歇着。” 闻言,百里长安大步流星的朝着破庙走去。 一间最是简单不过的破庙,寻常至极,也没什么异常,但紫岚和紫嫣可不敢大意,小心谨慎的环顾四周。 “当时大人就坐在这里。”捕头指了指院门前的台阶,“咱们都在外头,清点贼匪的尸体,所以没注意庙里有什么动静?” 百里长安环顾四周,这庙有些年头了,因着无人供奉,风吹日晒的,早已破败不堪,连挂在正殿的经幡都是破破烂烂的,风一吹到处都是灰尘。 四下蔓草丛生,长的地方齐腰高,入目所见,皆是苔痕青青。 “紫岚。”百里长安一开口,紫岚便行了礼。 “奴婢明白!” 沈唯卿睨了楚英一眼,楚英旋即转身。 破庙分为前后殿,前殿一眼望到了尽头,后殿倒是有点复杂,屋舍有点多,蔓草有点长,边上还有一块空地,应该是早些年的菜园子。 “我去那边屋子里找,你上这头。”楚英道。 紫岚颔首,二人分头去找。 屋舍内倒是没什么异常,都是空置之处,脏兮兮得厉害,压根不像是有人活动过的痕迹,一番检查下来,没有任何的痕迹可言。 百里长安在台阶上站了站,这里早就没什么痕迹了,数月之前的事情,未必还能找到什么线索,无外乎是尽力搏一搏罢了。 蓦地,紫嫣弯腰,“这里是不是有过血迹?” 有点黑色的痕迹,是不是血迹不一定。 “大人当时受伤了,有血迹并不奇怪。”捕头解释,“当时我们也是在这里,给大人包扎的伤口,伤口不浅,于大人这样的读书人来说,小半月抬不起手拿笔呢!” 沈唯卿凝眉,“就因为这样,钱理后来一直是左手写字?” “对啊!”捕头点头,“伤的是右胳膊,可不得左手写字吗?” 闻言,百里长安与沈唯卿交换了一下眼神。 二人缓步朝着后面走去,此前还有日头,此番竟是乌云密布,瞧着灰蒙蒙的,仿佛是要下雨了,着实不是什么好兆头。 “大人!” “主子!” 忽然间两声喊,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这里这里!”楚英指了指菜园子。 沈唯卿蹙眉,“怎么回事?” “卑职与紫岚找遍了整个破庙,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但是这里……”楚英环顾四周,“我两一致认为,有点问题。您看着附近的杂草都是凌乱无章,长得稀稀拉拉的,但是这里面的杂草,长得那叫一个茂盛均匀。” 闻言,沈唯卿心下已经,当即走进了菜园子。 百里长安刚要迈腿,却听得沈唯卿一声低喝。 “你别进来!” 她愣了愣,默默的站在了原地,没有再靠近。 紫嫣心头咯噔一声,怕是不太好了…… “刨开看看。”沈唯卿道。 若这底下真的埋着钱理的尸体,这数月之久,怕是早就腐败不堪,但因着这腐败,以至于这一片的杂草长势旺盛,倒也是合情合理。 身后的军士快速挖开了土层,在刨下一个坑之后,果真从内里挖出了一块骨头。 当下,众人皆惊。 捕头吓得不轻,“长公主,这事跟咱们可一点关系都没有,大人的生死……我这、这……” 唉,只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尸体很快就被抬了出来,搁在一旁的石板之上。 冷风过,臭气熏天。 百里长安的脸色,已然难看到了极点,以眼角余光横了捕头一眼,“且去认认,是不是钱理?” “是!”捕头战战兢兢的上前,瞧着早就白骨化的尸体,转头便吐得稀里哗啦。 第239章 下面还有一具 说实话,捕头和跟着的一行人,都不太认可,这便是钱理钱大人的尸体,总觉得不太相似,尤其是这衣裳。 “钱大人当时所穿,虽然不是官服,但我记得应该是蓝色的。”捕头努力回忆着,“这衣裳埋在土里,也不至于变成黄色吧?” 瞧着,也不像是中衣啊! 这人的中衣是白色的,内里都穿着呢! “不是钱理?”楚英就纳闷了,“那是谁?” 这到底死了多少人? 坑里味道很重,哪怕尸体被挖出来了,内里的味儿一时半会也散不了,站在边上被风吹着,都让人几欲作呕。 “一刀入骨。”紫岚在边上瞧着,“连脊骨都砍断了,应该是刀刃伤致死。” 沈唯卿眉心紧蹙,“会不会是那些贼匪?” 闻言,捕头赶紧上前,“还真别说,当时跑了一个,我们至今没抓住人。” “不会就是他吧?”紫岚诧异。 时隔数月早已面目全非,谁知道这人是谁?四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要查起来也未见得有人证,何况这破庙早已荒废,连个敲木鱼的都没有,鬼都瞧不见几个。 “不确定。”捕头摇摇头,“尸体当时都带回去了,活着的就跑了一个,后来一直没找到,几乎是没有踪迹可寻。” 是不是,就难说了…… “若不是钱理,那又会是谁呢?”楚英不解,“你确定当时,钱大人不是这身衣裳?” 捕头摇头,“绝对不是,当时大人出行的时候,穿着夫人新做的那身衣裳,受了伤之后,大人还一直叹气,说是回去得被夫人叨叨。这事,我都记得真真的,绝对错不了!” “那这人到底是谁呢?”楚英挠挠头。 这可真是愁人啊! 蓦地,坑边的衙役似乎有所发现,“大人,这边好像还有点不对!” 闻言,众人赶紧围拢过去。 “蛆虫?”楚英白了那人一眼,“有死人的地方,自然是有蛆虫的,这有什么不对的?大惊小怪的,吓我一跳。” 但是…… “这蛆虫不应该是在上面吗?”紫岚道,“围拢在尸身附近,周围这一圈,方才扒拉的时候已经去了一层,可这瞧着像是从底下钻出来的。” 楚英定睛一看,好像是从底下钻出来的。 “继续扒开看看。”紫岚吩咐。 “是!” 众人继续拿起工具,继续刨坑,往下刨,一个劲的刨。 终于,在底下更深处,好似挖到了什么东西。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保持了缄默。 百里长安缓步近前,沈唯卿几欲拦阻,却被她轻轻拂开,她捻着帕子抵着口鼻,执意上前近至坑前。 “好像是……”底下人惊了,“尸体?” 的确,挖出了一根骨头。 白骨化的尸体,第二具尸体,就埋在之前那具尸体的下面,仿佛是可以为了掩人耳目,所以尸下埋尸。 “挖出来!”百里长安眯起危险的眸子,音色狠戾。 如果,这真的是钱理的话,杀死朝廷命官,简直罪无可恕! “长安,你莫……”沈唯卿的话到了嘴边,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宽慰了,事实就摆在眼前,不是吗? 第二具尸体被挖了出来,奇怪的是,不着片缕,压根就没有衣衫痕迹,应该是赤身被埋,且因着上面那具尸体的缘故,底下这尸体腐败程度更甚,已然是全无腐肉,彻底的白骨化…… 第240章 这里有个洞 白骨哀,谁人怜? 百里长安瞧着那一副白骨,眉眼间凝着化不开的冷凝,有那么一瞬,她倒是希望事情简简单单的,不需要那么多波折,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可事实证明,她想要的简单,真的好难…… “大人?”楚英低低的开口,“卑职瞧着,这可能真的是钱理……钱县令。” 要不然,为何要扒光这尸体的衣裳,让他光着埋入地下?唯一的解释便是,他的衣裳被人扒走了,为的就是假冒他的身份,以混淆尸体,不让人瞧出真假。 沈唯卿其实也知道,这多半是真相了,可这事…… “长安?”沈唯卿转头看她,“你怎么看?” 百里长安深吸一口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如果死的真的是钱理,我可恕钱家无罪,也可免了县衙众人之过。” 她的话撂在这儿,自然是作数的。 “先把尸骨弄回去,立刻找仵作。”沈唯卿吩咐楚英。 楚英颔首,“卑职明白,交给卑职便是。” 这事不能假手于人,事关重大,得亲近的人去操办,免得再出任何乱子。 “搜一搜附近,看还有没有什么痕迹?”百里长安拂袖而去。 众人行礼,“是!” 紫岚刚要开口,却被紫嫣拦住。 “你让衙役带着,在附近转两圈来,看是不是有人见过钱池在附近活动。”紫嫣低声吩咐,“主子这里交给我便是。” 紫岚想了想,真相比什么都重要,只有让真相大白天下,主子才能高兴。 “好!”紫岚颔首,转身找了捕头,“你且带路,在附近找找看,若是有路过的百姓之类,且留着问几句话,县令和钱池长得一般无二,总归有人见过吧?” 捕头想了想,“距离此处二十里地,有个小村庄,若是钱池早有准备的话,应该是蛰伏在附近,那……” “走吧!”紫岚道。 捕头连连点头,“是!” 长公主说了,如果死的是县令大人,说明是贼人登堂入室,他们只是识人不明而已,不算大罪,如此可免去家人牵连。 思及此处,捕头和衙役都不敢耽搁,事关身家性命,得全力以赴。 “你们跟着自家大人这么久,都没发现异常?”路上,紫岚颇为不解,“日夜相处之人,竟也没有任何迹象?” 捕头想了想,“大人一直温厚,所以咱们对大人从没有提防过什么,大人说什么咱就做什么,且大人平素一直照顾咱们,这……这谁能想到换了个芯儿呢?” “吃喝拉撒上,也没有异常?”紫岚问。 捕头摇头,倒是一旁的衙役开口了。 “有,大人以前不爱吃鱼,后来这位就吃上了。” 听得这话,捕头连连点头,“对对对,大人不会吐刺,那天中午还被鱼刺卡了一回,去的时候还发誓,说是再也不吃鱼了。” “鱼刺?”紫岚一顿,“去个人,跟楚英说一声,仵作验尸的时候,兴许能派上用场。” “是!” 一人撒丫子往回跑,反正有紫岚在,这些人纯属带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 “后来回去的那天,厨子不知情,又给做了鱼,我瞧着大人还吃得挺欢实的,以为大人那根鱼刺咽下去了,所以不服输的跟鱼较劲呢!”捕头继续道。 紫岚沉着脸,“快走吧!” “是!” 村子不大,站在村口能看到村尾。 人也不多,站在村口这块,一眼看到边儿。 “让村长出来。”紫岚开口,转头望着捕头,“这一带你们较熟,你们去问。” 捕头会意,毕竟金陵城出来的,有些事情不方便插手,也不便袒露身份,还是县衙的人出面,较得百姓之心。 免得,没人敢说实话…… 紫岚走后,百里长安一直保持着沉默,就站在破庙门前,瞧着那条道,面色沉冷得厉害。 “长安?”沈唯卿上前。 百里长安回过神来,“谁能想到,天子脚下,还能出这样的事情?金陵城距此几十里地,竟然连杀数人,还运送大批的硝石火药,这是想干什么,你我都是心知肚明的。” “天下之大,非你一双腿能走得过来。朝政之繁,非你一颗心便能左右干净。”沈唯卿偏头望她,“死的是个县令,可你如临大敌。” 百里长安低哼,“天子脚下,我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你说我是有多蠢,一门心思想着那些触不可及的地方,却忘了灯下黑的道理?” 山高皇帝远也就罢了,可是……是不是哪天,这些人打到了皇城外头,她才后知后觉?想到这儿,她脊背发凉,恨不能将这些腌臜东西,碎尸万段! “还有我。”沈唯卿道,“以是我不察的缘故。” 百里长安转头睨着他,“你知道的,我是什么意思?” 沈唯卿先是一愣,俄而便渐渐的明白了,“你是说……” “唯卿,眼下金陵城还算太平,百官逐渐安分,所以我需要的不再是明刀明枪。”她缓步往前走,一身玄裳将她衬得愈发沉冷,“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沈唯卿颔首,“我明白。” “等你筹备妥当了,再来报我。”百里长安吩咐。 沈唯卿深吸一口气,“好!” 有些事情,着实不能耽误了,得尽快筹备起来,否则像今日之事,将会源源不断而来,到时候打得她措手不及,可就真的为时太晚。 紫嫣在旁边候着,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这件事能不能善了? 这个钱池的背后,又有多少人? 忽然间,有人高喊了一声。 百里长安陡然转身,当即抬步而去,紫嫣疾步跟上。 在距离破庙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地洞,若不是年头久了,上面的盖板因着日晒雨淋的发生了碎裂,怕是谁也找不到这地方。 “里面是什么?”百里长安问。 军士已经小心翼翼的放绳下去,传回来的声音都是嗡嗡的,“回长公主的话,里面好大一个洞,但是瞧不清楚有什么?” 好大一个洞? “像是有人住过。”军士回答,“有烧过火的痕迹,还有吃剩下的,一些动物骨头。” 紫嫣上前,“主子,奴婢下去看看!” “小心点。”百里长安叮嘱。 紫嫣接过绳索,“奴婢明白!” 第241章 这东西,她好像见过…… 紫嫣被放了下去,举着火把在山洞内晃了晃,这里面透着一股子霉味,可见山洞的透气性不好,算是半封闭状态。 若是全封闭,火把未必能燃烧得这么旺盛。 “姑娘?”军士道,“您看这儿。” 紫嫣上前,瞧着地上燃烧殆尽的火堆,伸手摸了摸,早就没温度了,可见是以前留下的。 火堆的边上还有不少骨头,从骨头的粗细,还有上面残存的皮肉来看,应该是吃剩下的野鸡野兔子等小型野物的残骸。 “这里应该有人待过一段时间。”军士道,“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人?” 钱池吗? 紫嫣环顾四周,这还真是说不好,但……这个地方如此隐秘,若非熟悉附近地形之人,压根不可能找到这地洞。 难道说这些年,钱池一直在附近活动? 又或者,是他的同伙在附近? 钱家庄的人? 按理说不太可能,钱虎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一门心思都扑在了硝石和火药上,也就是说,他只是个路引,忙着做大事,哪儿有空在这里待着? 紫嫣在山洞里走了一圈,没有发现别的,但很肯定,这里有人住过,且住了好长一段时间。 “如何?”瞧着紫嫣上来,沈唯卿忙问。 紫嫣摇摇头,“里面什么都没有,但是奴婢可以肯定,有人在这里面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生活痕迹很重,但是近期应该没人进去,那些日常用物,皆已蒙尘。” “这个地方……”百里长安环顾四周,“住在这里?” 沈唯卿犹豫着,“会不会是钱池?” “不好说。”百里长安不敢肯定。 紫嫣好似想起了什么,“哦对了,主子,奴婢在下面的石壁上,发现了一些划痕,确切的说,像是什么印记或者什么来着。奴婢才疏学浅,不知那是什么东西?” 闻言,百里长安心神一震。 地洞内。 四下黑漆漆的,火光缭乱,刺得人眼睛疼。 百里长安站在那面石壁之前,瞧着火光中照亮的那些字符,条条杠杠的,就跟鬼画符似的,瞧不明白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玩意?”沈唯卿凑近了瞧,临了还不忘伸手去抚了抚,“这好像不是用利器划出的东西,倒像是用内劲化剑所为。” “内劲?”紫嫣愣住,急忙上前,“方才匆忙一瞥,没瞧明白,如今沈大人这么一说,主子……好像真的是内劲所为。” 百里长安一直不说话,众人齐刷刷的扭头看她。 “长安?”沈唯卿低唤,“你怎么了?” 百里长安转头睨着身后的军士,“你们都出去。” “是!” 众人行礼,当即退出地洞,在外头静候着。 “怎么了?”沈唯卿不明白,“你发现了什么?” 百里长安如同失了神一般,缓步上前,指尖轻轻拂过这些划痕,“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些东西,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你见过?”沈唯卿诧异。 不应该啊! 她所见过的,他应该也有印象才是,可瞧着石壁上的划痕,沈唯卿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在哪儿瞧见过? “有点印象,但印象不深。”百里长安眉心紧蹙,“你该明白,这可能发生在何时?” 不只是沈唯卿明白,紫嫣也瞬时了悟。 主子的记性惯来是极好的,虽不说过目不忘,但遇见过的见到的东西,肯定会记得,除非……是先皇后薨逝那些年。 那时候,主子沉浸在自责之中,记忆紊乱。 太医说,主子是因为打击太大,自责太深,所以对很多事情的记忆,都会发生错乱,甚至于可能忘掉一些事情,分不清楚是真是假。 这是心病,无药可医的心病…… “应该就是那些年见到过吧?”百里长安低低的开口,“只是,记忆不深或者是紊乱,让我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有点印象,但印象不深,应该是匆忙一瞥的缘故? 是在母后的宫里? 还是父皇的书房? 又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绝对在宫里见过…… “宫里?”百里长安顿了顿,“答案肯定在宫里。” 沈唯卿道,“紫嫣,送你家主子上去,我找人把这些拓印下来,先带回去再说。” “是!”紫嫣颔首,“主子,先上去吧!” 百里长安颔首,“好!” 蓦地,她脚步一顿,“那白灿灿的是什么?” 白灿灿? 黑暗中,有些发白的东西。 凑近了看,才知道是绷带,掩于土层之中,只露出了一角,奈何百里长安眼睛好,这黑漆漆的也能瞧出异常。 紫嫣用树枝扒拉了一下,勾着绷带提了起来,“好像是有血。” 上面沾着黑乎乎的颜色,应该是鲜血没错。 “莫不是在这里养伤?”紫嫣陡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有人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生活了一段时间,应该是伤得不轻,所以在这里疗伤。 如此,便说得过去了。 这地方隐秘,在这里疗伤是最好不过的。 且上面是一片野林子,除了野兽出没,没有别的东西,寻常百姓不会在附近停留,最近的也就是旁边那条道,偶有行路人经过。 “让人把这里给我挖个遍。”百里长安缓步朝着洞口方向行去,“我倒要看看,他在这里都干了点什么?” “是!” 坑洞内憋屈得慌,外头的空气新鲜,百里长安最厌恶的便是那样窒息的环境,哪怕深陷泥淖,她也渴望外头的光亮。 只是今儿的光亮不甚满意,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了,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山雨袭来?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紫岚归来,倒也有所收获,据说村里说,当时的确在附近见过县令大人,但县令穿着便衣,百姓怕耽误大人的事儿,都没敢吭声。 “基本可以确定,当时出现在这附近的,应该是钱池,他在这里转悠了很久,一门心思找机会替代钱县令。后来,钱大人受伤,钱池终于有了机会。”紫岚如实汇报。 天空一记炸雷,百里长安狠狠闭了闭眼…… 第242章 死因 下雨之前,所有人回了城,回到了县衙。 前脚进门,后脚便大雨瓢泼而下。 “还好赶回来了。”紫岚如释重负。 所幸所幸,没让主子淋着雨,毕竟主子原就不喜雨,若是再淋着,怕是得动怒…… 只是,即便如此,百里长安也未见着有多高兴,冷着脸站在窗口位置,周身散着无温的寒气,目光狠戾的望着外头的倾盆大雨。 “沈大人?”紫嫣端着茶,“要不您去劝劝?” 眼下这种情况,不管是紫嫣还是紫岚,都是劝不动的,若是没发生什么事还好,偏偏…… “给我吧!”沈唯卿接过杯盏,缓步进门。 房门合上,进屋的风便小了不少。 百里长安不用回头也知道,来的是谁,“你不必说了。” “我什么都没说。”沈唯卿将杯盏递上,“他们只当你是在生气,毕竟事情出在天子脚下,我却知道你是在想那些划痕。” 想起了划痕,便想起了她的母后。 想起了先皇后,便想起了先皇后的死…… 那是她永远都跨不过去的坎儿,是她母亲留给她的伤疤,动辄鲜血淋漓。 “宫里出的东西,都是心里的坎。”沈唯卿苦笑两声,“劝不住,不劝。” 百里长安伸手接过杯盏,转身朝着桌案走去,“我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来,这些东西是在哪儿瞧见的。你可知道,我心里害怕!” “我知道。”沈唯卿随她坐定,“记不得,说明这东西的出现,不是什么好事,你所见过的痕迹,可能是你痛苦的来源。长安,要不算了吧?” 百里长安呷一口杯中水,“如何算?” “既然不是好事,那就放过。”沈唯卿道,“放下过往,放过自己,横竖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左不过是有人在这坑洞内养过伤,与钱理的案子……兴许没什么关系。” 仅此,而已! “我知道。”她又不是傻子,“但是我过不了心里这关,你莫要再说,不然朋友也没得做。” 沈唯卿兀自倒了杯水,“那便不说了,只陪着你坐坐,如此……不会赶我走吧?外头下着雨,我可怕打雷了。” 百里长安:“……” 真能扯! 不多时,楚英来汇报情况。 “死的……的确是钱县令。”楚英低低的开口。 百里长安面色平静,没有说话。 “继续说。”沈唯卿道。 楚英叹口气,“死得有点惨烈,颈骨骨折,肋骨断了一根,仵作说,手段有点狠辣,掐但没掐死,而是慢慢的窒息而死。” “什么?”沈唯卿一怔,“慢慢的窒息而死?” 楚英颔首,“仵作说,这种杀人手法很是残忍,先掐断你的喉珠,让你不能嘶喊不能开口,其后打断你的肋骨,以精准的手段让肋骨扎进肺部,继而导致肺部充血窒息,让人慢慢的死去。” 所以,钱理是窒息而死的,但也是被打死的。 “可见钱池,是真的恨极了钱理。”楚英叹口气,“下手这么狠辣,应该是蓄谋已久。” 他,就是在那里等着钱理,慢慢折磨死了钱理,然后取而代之。 “狗东西!”沈唯卿低嗤,“杀人手段如此狠辣。” 楚英慌忙取出一样东西,递给了沈唯卿,“这个是衙役在埋尸地点找到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请大人和长公主过目!” 第243章 发的誓多了,怕打雷 百里长安瞧着楚英递上的帕子,帕子里裹着一个类似于种子一般的块状物。 “此乃何物?”百里长安没明白。 沈唯卿若不是坐着,此刻定是一脚过去,将这说话说半截的踹飞出去,“好好说话,再这般卖关子,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长公主容禀,仵作说这好像是什么种子,应该是不慎被带入的,但不知道为何,埋了这么久也没见着发芽。”楚英急忙解释。 沈唯卿指了指桌案,让楚英将东西放下。 楚英赶紧上前,毕恭毕敬的将帕子连同物什一道,搁在了桌案上,然后小心翼翼的退到一旁站着,“卑职还特意问过一些农人,都说不知道这是什么种子,瞧着蒜不像是蒜,薯不像薯,许是什么花苗之类?” 反正,他一个大老粗,是瞧不出来这是什么玩意。 “这是什么东西?”沈唯卿也看不明白,“带兵打仗我倒是能出谋划策,这种地啊……可真是难为我了,要不带回去,让花房的人瞧瞧?” 百里长安瞧了瞧,“没见着发芽。” “肯定不能啊,数月之久,又是在露天,阳光雨露半点不少,腐尸为伴亦没有发芽,不知道是不是个死物?”楚英挠挠头。 也许,只是瞧着像种子,实际上……就是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东西?! “先带回去吧!”百里长安道,“兴许是巧合。” 要不然,埋尸的时候,怎么可能弄个种子进去? 或者,是不小心? “是!”楚英小心翼翼的收起,“反正附近的百姓也说不上来,这是什么?不当吃不当喝的。” 沈唯卿白了他一眼,“废什么话,拿下去便是了,以后这没根没据的东西,少往长公主跟前凑,查清楚了再说。” “是!” 楚英行礼,毕恭毕敬的退下。 门外,紫岚怀中抱剑,笑盈盈的瞧着他,“我就知道,你得挨骂。” “挨骂你还让我送?”楚英愤愤。 紫岚一脸的理所当然,“废话,骂你总好过骂我吧?反正又不是我挨骂。” “你……”楚英哼哼两声。 算了,好男不跟女斗。 “不过,这东西……”紫岚满脸嫌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花?五谷杂粮?还是什么藤啊树苗什么的?” 楚英摇头,打量着帕子里的东西,“跟着钱理的尸体埋在一起,那就先带着呗!说不定,哪天能遇见个识货的,淘出宝来。” “这还能宝?不知名的烂物什,还沾了尸水和驱虫的光。”紫岚摇摇头。 楚英轻嗤,“洗过了,干净的。” “味儿还在呢!” “你……” 算了算了,楚英哼哼唧唧的离开。 现如今,百里长安的注意力都在拓印下来的划痕上面,至于其他的东西,她着实没这么上心,钱理之死其实已经大半明了。 钱池为了霸占其身份,与钱家庄勾结,名正言顺运送硝石和火药,所以干下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主子,钱虎松口了。” 紫岚急急忙忙的进门,面上挂着欣喜之色。 见着百里长安不为所动,紫岚瞧了一眼紫嫣。 “主子?”紫嫣低语。 杯盏轻轻放下,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睨了紫嫣一眼,“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奴婢……明白!”紫嫣聪慧,脑子一转就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当下行礼退出房间。 紫岚:“??” 待二人离开,沈唯卿瞧了百里长安一眼,见着她面色依旧沉冷,心里轻叹。 “没什么事就回去休息吧!”她眼神淡淡的,瞧着虚掩的窗口。 疾风骤雨,将窗外的树刮得稀里哗啦的,风雨裹挟着叶片和尘泥,悉数卷至窗棂,偶有落地,亦被重新卷起,再度落下。 屋子里,凉飕飕的…… “没什么事,就想让你也陪陪我。”他淡淡然的回答,“我说了,我怕打雷。” 她转头看他。 沈唯卿一本正经的解释,“发的誓多了,有什么可奇怪的?” 百里长安:“你赢了!” 外头,风雨交加。 后院。 钱虎伏在屋子的一角,见着门口的光亮一闪,当下心头大喜,想要匍匐过去,奈何力有不逮,只能无力的靠在墙角。 可进来的不是百里长安,而是她身边的两个随婢。 眼睛里的光,骤然暗下。 “没见着我家主子,心里很失望?”紫嫣直挺挺的站在钱虎跟前,“不想说话?” 见着他唇瓣紧抿,面色晦暗的样子,紫岚冷笑两声,“你想见主子,也得拿出点诚意来,一句你要见就能见的,主子还算哪门子的摄政长公主?” “你们故意的。”钱虎无力的喘着气。 紫嫣徐徐蹲下来,以平视的状态凝视着他,“你也故意的,不是吗?明知道钱理是钱池,一声不吭的等着,待钱池动了手,结果……失败了,你为了保命才愿意合作。” 钱虎望着她,眼神闪烁了一下。 “跟主子玩心眼,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几斤几两?”紫岚在旁搭腔,“你那点花样,都是主子以前玩剩下的。” 钱虎面色讪然,“我……” “既然你没有诚意,何来的资格,怨主子不讲信用?”紫嫣勾唇嗤笑,“钱虎,主子给过你机会,你若再不珍惜,那就只能下去陪钱池了。” 钱虎张了张嘴,“你们……都查清楚了?” “就这点伎俩,还需要费多久?”紫岚满脸鄙夷,“我可告诉你,再不说实话,或者是不愿合作,等待你的可就不是软筋散这么简单,我保证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钱虎:“……” “欸。”紫嫣假模假样的训斥,“怎么说话呢?主子交代了,要好好说,不能疾言厉色,可别吓着了他,免得到时候吓死了,可怎么跟主子交代?” 紫岚撇撇嘴,“吓死了,我就把他剁碎了喂狗,若觉得太残忍,那就按照钱池的法子,埋在地里当花肥罢了!” 钱虎喉间滚动,“你们、你们莫要唬我,我若不是诚心合作,早就、就……” “早就一头撞死了?”紫岚眨着眼睛,笑嘻嘻的问,“你倒是撞一个我看看?” 钱虎咬着唇,“你们就不想知道,这些东西运到钱家庄,是要作甚吗?” 第244章 答案在宫里 “就你聪明,我们都是傻子?”紫岚忍不住想怼人,“这么多的东西搁在这儿,有什么用途,还需要解释?钱虎,你若真的有诚意,就说出点能用的东西,废话就咽回去,咱们没空陪你兜圈子。” 虽然紫岚不聪明,可她跟着百里长安,什么没见过? 见得多了,自然能分辨。 “金陵城,不是那么好进的。”紫嫣一语中的,“你们一定成不了,你若不信,大可试试。” 闻言,钱虎陡然瞪大眸子。 瞧着眼前眉眼含笑的二人,钱虎陡然意识到,这似乎是个圈套?不,可能是个局,自己早就身在局中,所以…… “你们为何不杀我?我可不相信,百里长安留着我,是真的想招安。”钱虎无力的靠在那里,现在的他,除了正常呼吸,已经跟活死人没区别。 气力全无,浑身乏力。 别说是离开这里,便是自尽都成问题。 “因为还需要你啊!”紫岚笑道,“你说,自然会有人说,只要消息不断,就一定还有后来之人,想来那些人也怕你说出点什么,毕竟你死了是损失,但你活着……却是威胁。” 威胁到附近,所有人的安全。 “原来如此。”钱虎点点头,须臾笑了一下,“好划算,留我一口气,能钓漏网之鱼。” 紫嫣瞧着他,“金陵城没了这些火药和硝石,等于失去了进城的价值,趁着这个时候,长公主还没派大军过来,他们定然会出手,把这些东西拿回去,再杀了你以绝后患。” 说到这儿,紫岚亦是蹲了下来,两个小姑娘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他。 “好了,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紫岚笑问,“自尽是不可能,没有主子的允许,你死不了,但是从今以后,谁都不会再信你。你就算是想回去,也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早晚也是个死!” 杀人诛心,莫过如此。 “钱虎。”紫嫣正色,“主子看重你,所以留着你,但公主府不留无用之人。我知道,你不是大昭人士,你兴许有你的信仰和执着,但是被人放弃的时候,你就该为自己考虑了。有些东西,别人能给的,我家主子同样能给。” 钱虎犹豫了,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从此以后,可以换个身份,好好过。”紫嫣意味深长的开口,“以你的能力,当个小喽啰实在是可惜了,荣华富贵不动心,功名利禄难道也不要了吗?” 钱虎喉间滚动,“我……” “认得这个吗?”紫嫣将一卷纸从袖中取出,在钱虎跟前晃了一下,然后快速收回袖中,“看清楚了吗?” 说实话,钱虎没看清楚,但隐约能看到是什么东西。 “你们怎么会有这个?”钱虎急了。 让他归顺都没这么着急,给他瞧了一眼这东西,他竟是急不可耐。 这倒是出乎紫嫣和紫岚的预料,原本只是试一试,谁也没把这东西和钱虎扯在一起,换言之,只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反正都出现在这里,干脆试一试。 谁知道,这一试还真是试出祸来了。 紫岚和紫嫣都愣了,她们是真的真的没打算,在钱虎这里掏出点什么来,所以方才就是按照惯例,走个过场。 哪知道…… “我都说了,这世上没有长公主不知道的事情。”紫嫣敛了神色。 紫岚旋即回过神,极为配合的冷笑,“就这么点东西,多大点事,至于这么惊讶吗?这只是冰山一角,主子知道的东西还多着呢!” 瞧着钱虎眼底的光亮,逐渐暗淡下去,紫嫣知道,他动心了,可能是因为方才那一瞥,他看到了什么内容,又或者是别的什么缘故。 “好好考虑清楚,这是最后一次机会。”紫嫣起身,这事得尽快跟主子汇报,让主子拿主意才行。 语罢,紫嫣没有逗留,转身便往外走。 紫岚心中有数,徐徐起身,冷眼睨着沉默的钱虎,“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大实话。 出了门,二人对视一眼,各自沉着脸,疾步去找百里长安。 百里长安倒是真的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跟钱虎有关系? “他真的这么说?”沈唯卿吃了一惊,“莫非那个在地洞里养伤的人,跟钱虎相识?又或者,就是被钱家庄的人打伤?” 百里长安不吭声,事情怎么突然变得复杂? 死了一个钱理,查出一个钱池,其后是地洞……只是,这样一个地洞,到底要牵扯出多少东西? “这上面是不是真的写了什么东西?”沈唯卿瞧着拓印下的痕迹,可这左一撇右一撇的,他看得脑瓜子嗡嗡的,着实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玩意? 如玉般的指尖,轻轻抚过白纸上的痕迹,百里长安面色凝重,嗓音里透着耐人寻味的眷恋,可眸光却是那样的凉薄,“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沈唯卿问。 她轻笑,转头看他之时,浑身冷意瘆人,“无妄之灾。” 四个字,让沈唯卿登时变了脸色。 “你的意思是,这些东西可能是无妄之国的文字?”沈唯卿仔细的端详。 可…… 看得再仔细也没用,他又不识这些。 “大人,您又看不懂,盯着看也看不出花来啊!”紫岚尽说大实话。 沈唯卿:“……” 看不懂,难道就不看了? 记住总成吧? 记不住全篇,记住一两个符号也是好的,万一哪天用得上呢? “我仍是不记得在哪儿见过,但我基本上可以确定,应该去哪找答案了。”百里长安幽幽的喘口气,“先帝和母后之间,定藏着一个大秘密,这兴许是母后恨毒了先帝,以死惩罚所有人的原因。” 屋内,静若寒蝉。 此事牵扯到了先皇后…… 第245章 我爹是个杀猪的 “好啊,好得很!”百里长安幽幽吐出一口气,“我曾以为的岁月静好,却原来长满了蛆虫,真相埋藏其中,早就腐烂得不成样子。” 沈唯卿于心不忍,“长安?” “我没事。”她低低的冷笑,“习惯就好,你们都下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闻言,沈唯卿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你好好休息。” 屋内,安静了下来。 百里长安一人立在窗前,她开着窗,掌心朝上,感受着疾风骤雨落在掌心的沁凉,毛孔骤然收缩,汗毛根根立起。 “母后。”她嗓音干哑,“到底是为什么?为何这样恨我?” 恨她的出生? 还是恨她的父皇? 亦或是,都恨着! “为什么呢?”这么多年过去了,百里长安始终没想明白,都说天底下无不是的父母,可为什么她的母后要这样对她? 死于她手,成为她一辈子的梦魇,让她愧疚一辈子,记在心里一辈子…… 这是,诛心啊! 无人能回答她,母后早就薨逝,如今已是白骨一副,黄土掩埋,可这恨却被留了下来,以至于时至今日,百里长安都陷在那样的惊恐与自责之中。 风雨交加。 长夜漫漫。 远离金陵城的地方,倒是月明星稀,夜色极好。 祁越站在帐子前面,今夜有点心绪不宁,莫名的心里压抑,说不上来是什么缘故,只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总觉得有事发生。 “大人?”陈濯起夜归来,乍见着祁越站在帐子前面,眼巴巴的瞧着远方天际,不由的猫着腰凑了过来,“大人,您会看星象?” 祁越回过神,“不会。” “那您这是赏月呢?”陈濯看了看夜色,“今儿的月倒是不错,就是这荒郊野外的,赏月有点不合时宜。” 但凡有美酒,倒也不至于觉得此处阴森。 “就是站一站罢了!”祁越敛眸,“你怎么还没睡?” 陈濯笑道,“习惯了。” “习惯半夜起来?”祁越问。 陈濯点点头,“总归是睡不安稳。” “陈副使是个有故事的人。”祁越其实也看出来了,这小子有点名堂在身,“不知可否说句实话,到底是什么人?” 陈濯瞧着他这一脸的求知欲,幽幽的吐出一口气,“我说我祖上杀猪的,你不信,我说我素来与死人为伍,大人恐怕还是不信。” “若我信呢?”祁越问。 陈濯一怔,“这也信?” “我一介罪奴都能站在这里,领着钦差卫队去南兆九州治水,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比这更离谱的?”祁越倒是没那么迂腐。 世间事,素来是事在人为。 “我说的是实话。”陈濯还是这些词儿,“我爹如今操刀只杀猪,以前是杀人的。后来遇见了事,就带着我回了老家,在老家安顿下来,因着我这性子,实在不喜与活人打交道,便在衙门里求了个一官半职,与死人打交道。” 祁越了悟,“仵作。” “说是仵作,其实也不算仵作,反正打打下手,管着义庄,仅此而已。”陈濯言简意赅,似乎不怎么想提起这些事,“遇见长公主之前,我比你还惨,遇见长公主之后,我忽然明白她当初为何救我了。” 祁越:“??” “同病相怜,也许是我这般狼狈,让她想起了你。”陈濯笑了笑,“托了大人您的福啊!” 祁越:“……” 第246章 一唱一和,他有问题 祁越瞧着陈濯,总觉得他这话里话外的,多少有点骂人的意思,可通篇下来又没找着半个脏字,是以这骂人之事便不成立。 “大人这是什么眼神?”陈濯还是那副笑嘻嘻的神色,“莫不是又以为,卑职这是在开玩笑吧?赫连副使不信,您也不信?” 祁越敛眸,低头笑了一下,“倒不是,只是觉得陈副使说话很有趣。” “有趣?”陈濯点点头,“这话倒是与长公主说的一样。” 祁越瞧着他,“时辰不早了,再去歇会吧!明日翻山越岭的,再接下来便是水路,得做好十全的准备,若有闪失,你我都承担不起。” “是!”陈濯躬身揖礼,转身就走。 瞧着陈濯离去的背影,祁越隐约便明白了些许,百里长安幼时甚少离开金陵城,只在忠勇侯府覆灭之后,时常担了先帝之令,出城办差。 至于办的什么差事,倒是没多少人知道……彼时还有流言蜚语,说是先帝这般器重弋阳公主,隐约有立其为皇太女的意思。 “下狱?”祁越琢磨着,良久之后,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长鸣州,苟城,陈家? 那可是个了不得的家族,可后来却悄无声息,销声匿迹,只是因为先帝答应了,绝不叨扰,听说当年先帝中毒,太医束手无策,还是陈家夫人以命换命,才有了先帝余下的十数年。 可自那以后,陈家便从金陵城消失了…… 据说,陈家夫妻恩爱两不疑,因为中年丧妻,心灰意冷,不要任何赏赐,也要带着儿子归乡,帝王下令,不许任何人去叨扰陈家。 “如果真的是陈绝的儿子,那倒是……是该天不怕地不怕的。”祁越回过神来,目色沉沉的望着陈濯离去的方向。 陈家有功于社稷,有恩于皇家,的确有恣意的资本,怼国公府亦是名正言顺。 不过,陈濯说的那些事,祁越不知真假。 父亲在世的时候,提过陈家,但只说陈家那老头脾气古怪,性子固执,幼时为先帝伴读,这辈子没少跟先帝抬杠,两人比亲兄弟还亲,是过命的交情。 最是无情帝王家,能让先帝交付脊背之人,定然是个正直而忠心之辈,所以祁越对于陈濯,亦放下了心头巨石。 有其父必有其子,老子什么样,这儿子……估计也是这德行,看他怼赫连琦,便可论证。 晨光熹微,金色的光芒洒满天地间。 陈濯已经准备妥当,精神抖擞的翻身上马,瞧了一眼钻进马车的赫连琦,眉心微微拧起,有片刻的愣神。 “怎么了?”祁越问。 陈濯回眸,“大人,你有没有觉得赫连副使这几日都有点怪异?” “安静?”祁越自然有所察觉。 陈濯点头,“我这两封书信,应该也没这么大的震慑力吧?瞧着他那老实巴交的模样,就差把脑袋缩进龟壳里了。” 闻言,祁越扶着车轱辘的手,微微收紧,“我去看看。” “欸!”陈濯一怔,“讨骂?他本就瞧您不顺眼,您还过去?还是让卑职去看看吧!” 祁越勾唇,“你没我见效快。” 陈濯:“……” 这倒是。 比起陈濯,赫连琦更抵触祁越,所以让祁越出马是正确的选择。 可奇怪的是,这一次的赫连琦竟然没多大的反应,睁眼瞧了二人,鼻间一声低哼,“怎么,两位这是要与我同车而行?不好意思,我不喜欢。” 陈濯转头望着祁越:我说不对吧? 祁越心头微恙:确实! “赫连公子没什么事吧?”祁越开口。 赫连琦冷笑,“你是巴不得我死呀?” “不敢!”祁越敛眸。 陈濯上下仔细的两者赫连琦,转而笑道,“赫连副使若是觉得烦闷,可策马同行。” “我的事,轮不到你们置喙,滚出去。”赫连琦斜靠在榻上,一脸的不屑一顾。 瞧着这般模样,祁越和陈濯退出了马车。 稍瞬,队伍启程。 马车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陈濯弃马乘车,“瞧见了吧?我就说,不对劲,不对头吧?” “嗯!”祁越点点头,然后闷声不响。 的确不对头。 赫连琦是什么人? 国公府的嫡长子,边关磨砺出的莽撞之人,素来凭性子做事,什么时候学会隐忍至此?哪怕是有吴城之事在前,可也不至于一下子改了性子。 “见着你,不吼不叫,连毛都不立了。”陈濯摇头,“问题大了!” 祁越想的是,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思来想去,隐约有个大概的方向,却没有确切的答案。 “陈副使?”祁越开口。 陈濯瞧了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知道大人的意思,您放心。” “有你这句话,我没什么可不放心的。”祁越报之一笑。 陈濯掀开车窗,往外瞧了一眼,确定外面没什么动静,这才快速钻出了马车,翻身上马,策马随行。 等着车队停下来休息的时候,陈濯暂时离开了一下。 随扈在边上候着,主仆二人仔细的立在林中。 “绕道回去,然后原路跟随,大概是当初半山腰的时候,这位赫连公子出了点事,你们仔细找一找,应该会有蛛丝马迹可寻。”陈濯低声吩咐。 随扈行礼,“卑职明白。” “另外,叮嘱那边看好赫连琦,这小子有问题,断然不能再大意了。”陈濯怀中抱剑,面色略显凝重,“消息要尽快汇报长公主,免得瞒出大祸来。” 到时候百里长安措手不及,那可就糟了…… “是!” 陈濯左右顾看,“去办吧!” “是!” 待人走后,陈濯背倚着树干,幽幽的吐出一口气,人心之恶难以预料,应付起来委实累人,也不知道那位公主殿下,是怎么有勇气,一腔孤勇的面对这些、看不见的血雨腥风? 第247章 杀死她 在林中兀自站了好一会,陈濯这才转身往外走去。 一抬眼,祁越站在路边位置,就这么好整以暇的望着他,倒像是在望风一般,瞧着若无其事,实则小心谨慎。 “大人?”陈濯行礼。 祁越敛眸,“办好了?” 陈濯先是一愣,俄而觉得没什么可瞒着,当下点头应声,“是!” 见状,祁越不再多说什么,缓步朝着队伍而去。 “大人就不想问点什么?”陈濯笑盈盈的开口。 祁越兀自笑了笑,“这差事原就是她力压群臣得来的,让她知晓进展,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有什么可问的?再者,就算不是你,也会有别人往回传信,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你知我知。” “大人活得还真是通透。”陈濯紧跟着祁越,离开了林子。出去的时候,扫一眼周遭,竟是没瞧见赫连琦的踪影,这厮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祁越瞧出他的心思,示意他不要紧张,自然是有人跟着,一个大活人,还真能让他丢了不成? 约莫过了半晌,赫连琦才慢慢悠悠的回来,转头瞥一眼陈濯和祁越,兀自上了马车,仍是没有多话,像极了安分守己的好大儿。 见状,祁越与陈濯对视一眼,皆保持了沉默。 既是要演戏,那便演到底,看看最后熬不住的……到底是谁?! 晴空忽然一声炸雷,祁越陡然愣了一下,转身瞧着金陵城的方向,眉心紧蹙。 “怎么了?”陈濯问。 祁越摇摇头,只是这心里头有些莫名的不安,金陵城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想来也是,她那样聪慧之人,放眼朝堂,能与之抗衡之人,几乎是少之又少,除非使阴招,否则想要动她,是万万不可能之事。 惟愿金陵无烟雨,一碧万里皆晴空。 然则,事不从人愿。 下雨依旧下着,过了一夜也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百里长安的面色,几乎可以用沉冷如墨来形容,黑到极点冷到了极点,浑身上下透着难掩的阴戾之气。 负手立于檐下,瞧着外头浓重的雨幕,百里长安狠狠闭了闭眼。 耳畔,是紫嫣的声音,“钱家的人都已经安置妥当,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搬离此处,再不提起此事。” “此事会交由刑部处理,其后深究钱池的背后之人,除了钱大人府上,钱家其余族亲,凡与钱池一族有过关联的,皆会细查。”沈唯卿接过话茬,“长安,此间事了,回金陵城去吧?” 百里长安没吱声,这里的事情其实已经了结得差不多了。 钱理是钱池所杀,钱池已死。 钱家庄的人都被一网打尽,剩下的零散则交给沈唯卿的人去追捕。 反正王六子已经抓到,钱虎也在手中,此行并不算输,把他们弄回公主府便算是大功告成,接下来就该是问讯。 进了公主府的地牢,就没有撬不开的嘴,问不出的真话…… “安排吧!”百里长安摊开掌心。 沁凉的雨水,滴落在掌心,那么凉那么冷,但她喜欢这样冷飕飕的感觉,浑身血液冰冷,紧跟着心寒,渐渐的就不会抱有希望。 一个人,没有那么重的执念,就不会有太多痛苦,自然不会觉得疼,此后……所向披靡! “是!”紫嫣行礼。 马车都安排妥当,县衙里的衙役都毕恭毕敬的候在门口,过不了多久,将会有新任知县到任,眼下交由师爷酌情处置县衙内务。 此处距离金陵城不远,委任状与新任知县很快就会到任,倒也不必担心太多…… “你的脑袋是暂时寄在你的脖子上,若是再敢为非作歹,不辨是非,你知道后果。”百里长安目光飒冷,周身寒戾。 师爷赶紧行礼,“卑职明白,请长公主放心。” “走!”百里长安进了马车,未再停留。 马车扬长而去,大批的军士快速跟随,纷纷撤离了县衙,终是没入这疾风骤雨之中。 百里长安一去数日,金陵城内亦是有所动作。 马车陷在了泥淖中,车轱辘卡得死死的,百里长安不得不下了马车,预备策马进城。 夜色沉沉,风雨交加。 原计划是彻夜赶路,谁知竟出了这样的乱子。 蓑衣斗笠,百里长安策马在前。 突然间,冷箭直逼。 “长安!”沈唯卿在侧疾呼。 锐利的箭矢划破雨幕,于黑暗中绽着瘆人的寒光。 紫岚飞身而起,拂袖便很打偏了袭来的冷箭,反手握住第二枝冷箭,以最快的速度,反向回掷而去。 有闷响声,自两侧林中响起。 “主子小心!”紫嫣冷喝,“请沈大人护送主子离开。” 紫岚忙道,“这里交给奴婢!” “大人,快走!”楚英疾呼。 沈唯卿护着百里长安,毫不犹豫的穿过林子,直奔金陵城方向。 马队在后面紧随,紫岚和楚英阻路,紫嫣殿后扫尾,将林中黑衣人堵在路上,只要拦下这些人,沈唯卿护着百里长安便可畅通无阻。 “你先走。”紫岚低喝。 紫嫣瞧她,“你能应付吗?” “什么大风大雨没见过?”紫岚冷剑在手,狠狠劈开袭来的黑衣人,“你去追主子,免得再出什么乱子,主子的安全才是第一位。” 紫嫣颔首,“楚副将。” “放心!”楚英回答。 紫嫣翻身上马,“你们小心。” 音落,策马疾驰而去。 大雨倾盆,四下黑漆漆得瘆人,隔着雨幕,各处都是视线盲区,人的警惕性再高,也碍于五官的限制。 忽然间的陷坑,拦阻了前方道路。 百里长安骇然心惊,马前蹄已经落空,身子顿时毫不受控的朝前扑去。 “长安!”沈唯卿飞身而起,几个落点便扣住了百里长安的腰肢,借着陷坑一角的石块,踩踏飞旋回落地面。 百里长安一颗心,砰砰乱跳,差一点就摔进了坑中。 而在她之前疾行的那些军士,便没这么幸运,落下的瞬间,被底下的木尖刺扎穿了,皆是当场毙命,满坑血尸。 沈唯卿用力的将百里长安圈在怀中,冷剑横至身前,目光冷戾的掠过雨幕,快速扫过周遭。 蓄谋已久,杀机四伏…… 第248章 这是把夫君记在心里了吗? “呵,这里才是主战。”百里长安回过神来,“咱们都被耍了。” 从沈唯卿出城那天开始,一切就在紧锣密鼓的布局之中,以沈唯卿为饵,诱百里长安出城,等她一出城,便在回城的路上布满了陷阱,势必让她再也回不了金陵城。 “是我害了你。”沈唯卿咬着牙。 百里长安倒不这么认为,“兴许是铲除他们最好的机会,这么多人,想必是将所有的力量都铺上了,只要这一次让我逃过一劫,他们就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你放心,我会全力以赴。”沈唯卿握紧手中剑,雨中大声厉喝,“众将士听命,所有人靠拢,保护长公主!” 众人悉数拔剑,登时将百里长安包围在圈内,一致对外。 “杀!” 黑暗中,有人下达了命令。 百里长安立在人群中,电闪雷鸣之中,有人倒下,有人惨死,刀光剑影,寒光利利,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随着风雨起,随着风雨落,经久不散…… 忽然间,一道寒光直逼沈唯卿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沈唯卿纵身而起,持剑相迎,交手的那一刻,他隐约感觉到了对方的内力浑厚,且这是抱着必杀之心而来。 对方,想要他死! “你到底是什么人?”沈唯卿咬着牙。 这狗东西,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招招狠厉,步步逼近,那种发了狠的劲儿,真是让人恨得咬牙切齿。 “陈戊!”百里长安忽然开口。 黑暗中,有人在笑,笑声阴森。 “很是难得,长公主到底是认出来了,这是把夫君记在心里了吗?” 百里长安只是试了一试,没成想,竟换来对方这般调笑,顿觉周身寒凉,伸手便取下了护卫的弓箭,弯弓上箭。 黑暗中,视线不好,她保持着弯弓的姿势没有出手。 高手对决,难分伯仲,交在一处,难分敌友,若是她贸贸然出手,必定会伤及沈唯卿,便是帮了倒忙,害了沈唯卿…… 陈戊自然也瞧见了,那一直冷箭始终在对准他,是以随时保持着躲闪的姿势,想让沈唯卿当这个替死鬼。 可沈唯卿也不是傻子,他知道百里长安的箭法有对准,只要一箭,只要一箭,就能让陈戊折损大半,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偏偏,谁也没能算计过谁,三方如此僵持着…… 忽然间,天空有火光燃起,一支支火羽箭从天而降。 沾了火油的火羽箭,落地忽然成了一片火海,饶是大雨瓢泼,也未能浇熄这火光,刺眼的光亮让人睁不开眼睛,火花飞溅,陡然间沾了衣角,顿时哀嚎遍地。 这种无差别的突袭,让百里长安都愣了,她原以为这种情况下,物伤其类,好歹也是自己人,不可能下这样的死手。 可她终究低估了陈戊的疯狂,这就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连他们自己人都不放过,任凭羽箭射杀,敌友不分。 沈唯卿的腿上,狠狠挨了一箭,再回过神的时候,陈戊的剑劈头盖脸而下。 刹那间,百里长安冷箭离弦。 只听得“咚”的一声响,若不是陈戊以剑身相抵,只怕是要贯喉而出,殒命当场,却也是趁着这空档,沈唯卿翻身一个驴打滚,堪堪避开了杀招。 容不得他喘息,沈唯卿重新站起,可腿上的箭伤,扯着皮肉连着筋,让他一个踉跄单跪在地,脊背上的冷汗登时而出。 “长安!” “长公主!” 第249章 吾妻无衣,待我娶你 周遭骤被一股巨力震飞,唯有百里长安尚立在和那里,几乎成了明亮亮的箭靶子。 她倒是想跑来着,可手脚再灵活,也比不上这轻功来得快准狠,以至于她刚转身,肩上陡然一沉,身子骇然被人提起。 “长安!” “主子!” 紫嫣在后面策马狂奔,她是亲眼看着主子被人挟起,紧接着消失在雨幕之中,又急又气,持着剑便狠狠劈开了挡在马前的黑衣人。 “主子!” 沈唯卿快她一步,翻身上马的瞬间,持剑劈断了腿上的冷箭,策马疾追而去,心里又懊又恼,又急又气,差一点,真的就是差一点…… 可是,差一点还是晚了一步,到底没能截住百里长安,也不知道陈戊会把人带到哪儿去?这厮素来对百里长安不怀好意,这要是单独相处,会有什么后果? 沈唯卿不敢想,如果百里长安真的出了事,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耳畔,风雨交加,呼啸而过。 百里长安不知道睡了多久,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天朗气清,早已不是昨夜的倾盆大雨,身上的衣服竟被人换过,且换上了她最不喜欢的清浅之色。 往日里,素爱红装,出门着墨。 可现在呢? 花里胡哨,娇艳粉嫩。 梳妆镜内,素白里衣,浅粉色的轻纱覆外,活脱脱一个娇艳明媚的小姑娘,若不是眸色冷戾,谁能将她与高高在上的摄政长公主联想在一处? 梳妆台上,妆盒微敞,内里摆满了精致的发钗发簪,连带着鬓簪皆是小女儿家之物,桃花娇艳梨花白,缠枝的莲花开并蒂。 眉心紧蹙,百里长安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这可不是那偏僻山村的小屋,也不是什么林间茅屋,相反的,她觉得这倒似谁家的深宅大院。 只是,每走一步都觉得气喘,隐约好似缓不过劲一般,难受得紧。 好不容易走到了门口,百里长安已经腿软得不行,扶着门框的时候,额角已然有薄汗渗出,她轻轻的捂了捂心口位置,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挪动。 可仔细感受,又好似没有,许是自己多疑罢了?! “姑娘可算醒了!”有丫鬟从回廊尽处跑来,眉眼含笑的凑到了百里长安跟前,“您怎么出来了?外头风大,仔细您的身子,快回去歇着吧!” 说着,伸手去搀百里长安,却被百里长安躲开。 小丫头愣了愣,“姑娘?” “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百里长安谨慎的盯着她。 小丫头当下行礼,“奴婢石榴,是公子让奴婢来伺候您的。姑娘,您感染了风寒,已经睡了足足两日,这两日一直都是奴婢在照顾您。” “两日?”百里长安心头咯噔一声。 完了,这两日寻不到她,沈唯卿他们一定急疯了,紫嫣和紫岚势必会把那附近一带,翻个底朝天,文武百官若知晓她失踪,还不定要得闹成什么样?! 诸多势力,蠢蠢欲动。 她不能留在这里,趁着陈戊不在,她必须离开此处…… 可刚迈出门槛,登时腿软跪地,若不是石榴赶紧搀了一把,只怕她已经扑在了地上,脊背上登时出了一层汗。 这会,连百里长安自个都惊着了,怎么回事? 软筋散? 可也不对,软筋散那东西又不是没玩过,按理说不似如此,要知道,若是软筋散,她压根走不出这屋子。 “公子?”石榴刚行礼。 便觉得眼前一道风掠过,自家公子已经将姑娘抱起,当下躬身在侧,不敢吱声。 “陈戊!”百里长安认得这张脸,厌恶至极,怎么可能不认得呢? 可她知道,这绝对不是真容。 假皮假面,假模假样。 身子骤被打横抱起,百里长安伸手便去摸她的脸,谁知下一刻,身子骇然失重,被他丢了出去,她这一颗心瞬时悬于半空,待心落回肚子里,人也被他重新接住,轻轻的搁在了床褥上。 “夫人调皮,为夫自然也要回应。” 她的动作,始终没他快。 没能撕下他的皮面,倒是被他吓得一激灵,百里长安到底还是吃亏了,想来也是她自找的,父皇让她习武防身,她不当回事,耽于逸乐,只喜欢弓马骑射。 但凡现在会个一招半式,也不至于受制于人,毫无还手之力…… 百里长安拂开他的手,气喘吁吁的瞪着他,可她很清楚,现在不似之前,之前他没有防备,所以她能假装失忆,但现在不行,他不信她。 她身边无人,求助无门。 “你下去吧!”陈戊转头,冲着石榴吩咐。 石榴行礼,毕恭毕敬的退下。 “这是我的地方,不似上次那般,你怕是出不去了。”陈戊报之一笑,“我之前就说过,无衣吾妻,咱们来日方长。” 正因为如此,这一次他便真的不着急了。 毕竟,人都搁在眼皮子底下呢! “陈戊,你到底是什么人?”百里长安靠在床柱处,面色还算平静。 出不去,还能发飙不成? 撒泼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问题的关键是软肋。 她得找到陈戊的弱点,最好能一击必中,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等过两日,我与你成亲。”陈戊凑近了她,“此后,你便不会再问这样的问题。” 蓦地,他再度将她抱起,摁坐在梳妆台上。 镜子里倒映着两个人的容脸,百里长安冷色冷眸,陈戊却是笑容满面,目光灼灼的盯着她,满是势在必得之意。 她闹不清楚,到底是在哪儿惹了这么个阎王爷? 若是他要杀她,她倒是能理解,毕竟自己双手染满血腥,杀过的人不少,要找她报仇的人,如过江之鲫,数都数不清楚。 可陈戊要娶她? 这让百里长安真的是,怎么都想不明白,是在何年何月、何处招惹的桃花债? “你在想,我为什么非要娶你?”她一愣神,倒叫陈戊看出了她的心思,他也不恼,只是眼神里难掩失落,温热的指尖摩挲着她的面颊,一遍又一遍。 他说,“你不记得也没关系,我记得就行。” 百里长安沉着脸,记得什么? 第250章 想困住她?做梦! 百里长安其实还是没明白,这人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假名假面假身份,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人功夫是真的,手眼通天也是真的。 那么,他到底是谁呢? “你是我认识的人?”百里长安努力的回想着,可记忆里一片空白,怎么都没搜到有关于陈戊之事。 如果真当这般,那能解释的便只有一点:他出现在她母后薨逝之前! 一如她对那些文字的模糊印象,因着年少时受了太大的刺激,以至于记忆紊乱,分不清楚现实与幻境,也忘掉了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 可陈戊这么一说,她便觉得,这人应该在自己身边出现过,且不止一次的出现过…… 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 “我是你的余生。”陈戊顾左右而言他,“你的下半辈子,都将属于我。” 百里长安真是被他给气笑了,“你觉得你能守得住我?” 真是笑话! “你能出现在这里,不就是说明了一切吗?”陈戊瞧着镜子里人,眉眼温柔,伸手捻着玉篦子,轻轻的为她梳头挽发。 百里长安坐着不动,这些事情她的确不在行,素来都是紫嫣和紫岚帮着打理,以她的能力,只够一把抓。 “无衣……” “我是百里长安!” 陈戊顿了顿,兀自开口,“你不喜欢这个名字,无妨,那我以后叫你安儿可好?” “放肆!”她低斥。 不得不说,陈戊虽然放肆,但他手巧,居然真的为她挽起了发髻,不似她平素的端庄凌厉,倒像是大家闺秀般娇美。 “小家子气。”百里长安嫌弃。 陈戊却好像很满意,“高高在上太过凌厉,如此这般,才像这个年纪该有。” “这个年纪?”百里长安正当华年,说起来也跟金陵城那些待字闺中的女子,没什么区别,若她不是高高在上…… 可命中注定,她不是寻常女子。 大权在握,岂能儿女情长?! “生如夏花的年岁,理该绽放于枝头,像花儿一样灿烂,而不是成日把自己困锁在囚笼里,不是红就是黑的,没了少女该有的明媚。”陈戊将粉色的桃花簪,轻轻别在她发髻上。 一点明珠绕鬓边,两侧轻垂明月珰。 弯眉懒画娇无双,一点朱唇惹人尝。 “看,安儿真美。”陈戊由衷感慨。 这不是恭维,是现实,大实话。 百里长安是大昭最尊贵的弋阳公主,也是人尽皆知的第一美人,放眼宫闱放眼天下,无出其右,只是碍于她的身份,无人敢亵渎罢了。 这样的容色,不管放在哪里,都注定是个惹人注目的存在…… “来日穿上喜服就更好看了。”陈戊笑靥温柔,“安儿不妨给予点期待,第一次穿嫁衣,总归得兴奋点。” 百里长安可一点都不兴奋,她只想弄死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狗男人。 “如果能沾点血,染一染这嫁衣,我倒是可以成全你。”百里长安幽幽的开口,“陈戊,你可知道,外头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陈戊顿了顿,没说话。 “所有人都在找我,你确定能藏得住我?”她勾唇笑得冷艳,“别到时候,连这最后的巢穴都被端得底朝天。我等着看你,变成丧家犬的样子!” 陈戊自其后圈住她的双肩,将下颚抵在她的肩头,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镜子里的人,“安儿可真是让我伤心,不过没关系,这才是真性情,我喜欢!” “你是个疯子。”她冷脸嗤鼻。 陈戊偏头,温热的呼吸,悉数喷薄在她颈项间,近距离的瞧着她极美的侧颜,“为了安儿而疯狂,值得!如果哪天我真的不行了,我一定会带你一起走,这辈子……你都别想甩开我。” 有些人偏执成魔,陈戊就是这种人。 “我让人进来好好伺候你,身上的毒不会让你手脚发软,但会让你没有气力逃跑,仅此而已。”他意味深长的笑着,在她的脖颈处轻轻落吻,“你跑不了。” 百里长安坐着不动,要不是为了让他得逞让他滚,以她的性子,定是要狠狠给他一巴掌。 如她所愿,陈戊得逞,转身离开。 不多时,石榴让人端着饭菜进门。 “姑娘饿了吧?”石榴笑着让人将饭菜放下,兀自为其布碗筷,“您赶紧用饭吧!” 百里长安徐徐起身,缓步走到桌案前,双手抵在桌上看着,一桌子的菜,竟都是她喜欢吃的?这陈戊还真是……神通广大得很! 势力渗透至此,为何她此前不曾察觉? 除非,是她身边的人。 遥想此前,陈戊有意误导,想要借着她的手,铲除沈唯卿,奈何她对沈唯卿深信不疑,让他未能得逞。 “呵!”她冷笑,不语。 石榴诧异,“姑娘不喜欢?不妨事,若您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奴婢一定会吩咐厨房给您重新做。您是公子的贵客,不可怠慢!” “不妨事!”百里长安坐定,“你下去吧,我不喜欢吃饭的时候,有人在边上看着。” 石榴为难,“姑娘?” “滚出去。”百里长安面色黢冷,周身威压瘆人。 石榴喉间滚动,慌忙行礼,“是!” 待石榴离开,百里长安若有所思的瞧着桌案上的饭菜,连她的喜好都摸得这样清楚,陈戊啊陈戊,你可真是个人才! 不过没关系,凡事总有两面,谁说她被困于一隅,就束手无策?若她这般不中用,这大昭的天下又岂会落在她的手里! 外头,陈戊瞧了一眼退出来的石榴。 “她吃了吗?” 石榴行礼,“姑娘说,用饭的时候不想让人在旁伺候,想来是应该会吃的。” “她不会亏待自己。”陈戊很肯定的开口,“但她也不会坐以待毙!” 有这样的人长伴一生,想必会很有趣吧?! 陈戊勾唇,转身离开。 外头,出奇的平静…… 第251章 什么都有人惦记 没错,外头很平静,甚至于无人知晓长公主失踪之事。 在金陵城的人看来,长公主策马回城,已经回到了公主府,且诸事皆无异样。 “公主府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沈唯卿黑着脸,“务必稳住朝堂,不要让人看出来。” 紫嫣颔首,“你且安心去找主子,这里交给奴婢便是,也不是头一遭,奴婢知道该怎么办,这府中不乏替代,都是精心择选的,不会有任何问题。” “好!”沈唯卿瞧了紫岚一眼,转身就走。 此后,他安顿好了沈家军,先行交代军务,再与紫岚分别去找百里长安,哪怕是掘地三尺,也得把人找回来。 紫岚率先出城,沈唯卿其后。 “沈大人?” 身后一声喊,沈唯卿旋即转身。 没成想这个时候,还能遇见赫连家的人? “赫连承?”沈唯卿紧了紧手中的缰绳。 牵马过街,真是巧了。 “你这是要出城?”赫连承缓步上前。 沈唯卿上下打量着他,嗓子眼里发出一声低呵,“这似乎不归赫连公子管吧?怎么,你也想出城?还是说,赫连公子想较量较量?” 若不是担心赫连承坏事,又怕暴露了百里长安的不在金陵城的事实,沈唯卿才懒得搭理他,尤其是这个档口上。 但凡赫连琦在金陵城,沈唯卿倒是能多说两句,好歹挑拨挑拨他们兄弟的关系,也算有点成就感,可现在……沈大人没空! “沈大人哪来这么大的火气?”赫连承挑了一下眉眼,“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满金陵城的人,都瞧见了百里长安出城,如今瞧着沈唯卿这般模样,很难不让人怀疑,但怀疑只是怀疑,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 “赫连承,与其在这里与我废话,还不如好好想清楚,等着赫连琦回来,你该如何自处吧?”沈唯卿皮笑肉不笑,“我可是听说了,赫连家那位夫人,在打你那宅子的主意。” 赫连承面色微紧,可见此言不虚。 “这宅子是赏赐,是福也是祸。”沈唯卿笑盈盈的凑过去,“你有的,赫连琦也该有,要不然怎么对得起赫连夫人的悍妇之名?” 语罢,沈唯卿牵着马,慢慢悠悠的朝着前面走去。 赫连承站在那里,兀自裹了裹后槽牙。 “公子?”戴扬有些愤愤不平,“夫人着实过分。” 回过神来,赫连承幽幽吐出一口气,“过不过分的,也相处这么多年了,还没习惯吗?她素来见不得我好,但凡我有的,必须让给大哥,毕竟他才是赫连家的嫡子,而我……” 出身如此,怎配持有? “可公子也是正儿八经的赫连家血脉,那宅子和内里的一应物什,都是您在定王手底下拿命换来的。”戴扬气急,“他们什么都没做,当初去关州的时候,恨不能多得远远的,甚至于,巴不得您死在那里!” 赫连承岂会不知,嗓音低沉的笑着,“再苛待,我也长大了,已经不似从前了。” “这倒是。”戴扬点点头。 一抬头,赫连玥立在不远处,瞧着那模样,似乎是在等人? “玥儿?”赫连承上前,“你怎么在这?” 赫连玥一愣,倒是没想着会在这里逢着赫连承,当下扬唇浅笑,“二哥,你怎么也在这?” “这话不是我先问的你?”赫连承环顾四周,“一人?” 赫连玥连连摇头,“方才与赵姐姐在一处,可这会她跑了。” 说着,她抬眸望着前方。 赫连承眉心微凝,“追人去了?” “嗯!”赫连玥点点头,无奈的笑笑,继而欲言又止的望着他,半晌过后才开口,“我先回家,二哥呢?” 赫连承想了想,“一起。” “二哥总是独来独往的,来了金陵城也没交个朋友?”赫连玥瞧了瞧四下,除了戴扬,没瞧见他身边有旁人。 赫连承听着她这试探的口吻,微微勾唇,“我毕竟是庶子,越是天子脚下,越重视门阀嫡庶,横竖国公府有大哥继承,我便也不操心,闲来无事就回军中练练,与哥几个喝酒吃肉,岂非痛快?” “二哥想得透彻。”赫连玥笑道,“什么时候,二哥带我去你那宅子逛逛?在这金陵城,除了国公府,我还没逛过其他宅子呢?” 赫连承不以为意,“随时可以,说起来我也还没去看过,只在外头瞧了瞧,总觉得跟做梦似的。既是玥儿想看,捡日不如撞日,这就带你去看看罢!” “好啊!”赫连玥连连点头。 这宅子是朝廷赏赐,但其实是百里长安赏的,碍于赫连家与公主府的关系,赫连承委实不敢进来,怕到时候惹怒了王春莹,回头又在父亲那边告黑状。 如今,有了赫连玥作伴,自然是最好不过。 宅子里有日常洒扫奴才,都是公主府那头挑的,据说是宫里出来的,人不多,就两个丫鬟,两个奴才,一个管家一个嬷嬷,还有厨房两个。 见着赫连承进门,管家一愣,旋即毕恭毕敬的行礼,“大人。” “我只是赫连家的二公子,当不得大人二字。”赫连承说这话的时候,转头看了赫连玥一眼,“玥儿,四处走走!” 赫连玥满脸兴奋,“好!” “公子?”管家在后面跟着,“可要收拾房间,准备午饭?” 既是已经来了,得准备妥当。 赫连承意味深长的瞧了管家一眼,自知这是百里长安的人,亦是来监视他的,但面上未有撕破脸,自然得维持现下的太平。 “不必,我带玥儿逛一圈就走。”赫连承负手走在前面,“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打理偌大的宅子,真是辛苦你了。” 管家躬身,“老奴的分内之事。” 赫连承低呵一声,瞧着赫连玥一间间屋子逛过去,倒不像是逛宅子,而是给自己选房间…… 第252章 人性之贪 其实,戴扬也看出来了,赫连玥分明是抱着目的来的,压根不是纯粹的逛园子,估计回去之后,得跟夫人汇报吧? 这,兴许是任务。 戴扬转头望着自家公子,但想了想,公子那么聪明的人,又岂会看不明白呢? 左不过是,由着罢了! “公子?”戴扬低低的开口。 赫连承瞥他一眼,“憋着。” 戴扬:“……” 好吧,憋着! 只是口不能言,心里有点憋屈! “二哥,你这宅子可真够大的,可见皇上对你器重,想来不日还会有更多的赏赐。”赫连玥扯着赫连承的袖口,“二哥,好二哥,你带我去看看,宫里给的那些赏赐吧?” 赫连承眸光温柔的笑着,“怎么,想要啊?” “二哥!”赫连玥撇撇嘴,“这些日子与诸位姐姐结交,费了不少银钱,你也知道,娘亲小气,我这都快揭不开锅了。” 赫连承抽回手,依旧是那般儒雅温和之态,“跟着来吧!” 宫里挪来的赏赐,这会都在库房里防着,赫连承没回来过,自然也没动过,怎么来的就怎么搁着,一样不少。 管家用钥匙打开了库房大门,躬身立在外头,也不多说。 “进来吧!”赫连承笑了笑,“自己挑。” 赫连玥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只是这些年一直在边关待着,所以能得到的好东西并不多,毕竟边关苦寒且多蛮夷,她一个姑娘家不可能时常在外,日常困锁宅院。 现在,乍一眼这么多好东西,着实有些迷了眼。 国公府的东西不少,可母亲说,那些东西都会留着,等到她出嫁的时候作为嫁妆取出,所以赫连玥也不敢去打那些东西的主意。 嫁妆越是丰厚,来日十里红妆更是壮观,里子面子都在那儿,她当然得牢牢守着! “这么多?”赫连玥属实没想到,百里长安这么大方,将这么多的好东西都挪进了宅子,赏赐于赫连承。 难怪母亲再三叮嘱,让她看住赫连承,说他手里的东西,原该属于赫连家,理该拿回来! 赫连玥有些激动,缓步踏入了库房,瞧着成盘的金银元宝,望着摆在架子上的金樽玉瓶,指尖捻起圆润光亮的珍珠,转头行至摆案前。 案台上,放着一个个锦盒。 缎面锦绣,瞧着分外贵重。 修长的簪盒里,放着一枚羊脂白玉簪,雕着栩栩如生的玉兰花开,触手生温,莹润细腻,真真是上好的物件。 白玉飘翠镯,七宝琉璃钗,点翠斜鬓簪…… 瞧着,都是女儿家欢喜之物。 看得赫连玥那叫一个心花怒放,恨不能将这里的一切都搬回去,最好一人独占,要不然落在娘的手里,自己怕是毛都捞不着半分。 瞧着赫连玥面上的神色,从欢喜到了迟疑,赫连承便知道她起了私心。 是人,都有私心。 小姑娘家家的,对于这些珠玉钗环素来没有抗拒之力,赫连玥亦是如此,小心翼翼的瞧着那枚缀七彩宝石缠金丝玉簪,顶端那枚偌大的东珠,简直是明晃晃的诱惑。 赫连承瞧着她眼神里的惊艳之色,伸手便接过那枚宝簪。 “二哥?”赫连玥一愣。 却见着赫连承打量了一下手中的宝簪,在赫连玥诧异的眼神注视下,簪在了她的发髻上,“很衬玥儿。” “二哥这是要赠我?”赫连玥不敢置信。 赫连承勾唇笑道,“宝剑赠英雄,宝簪可不得赠美人嘛?玥儿生得美,发髻上却这样素净,到了待嫁的年纪,理该有点像样的头面。” “谢谢二哥。”赫连玥伸手,摸了摸发髻上的簪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赫连承笑道,“喜欢吗?” “喜欢。”赫连玥满心欢喜。 赫连承浑不吝啬,将边上的白玉镯也套在了赫连玥的腕上,“这也是你的了。” “二哥?”赫连玥一怔。 赫连承一脸的不在意,“这库房里,你看上什么就只管拿,横竖我也不回来住,这些东西搁着也是沾灰,你拿着用倒也是极好的。” “谢谢二哥。”赫连玥一时间还真是有点心生愧疚。 她是奉母亲之命来盯着他的,想要的是整座宅子和库房,可临了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终究也是有心之人。 “从进来到现在,一直说着谢谢,你倒是真的难为我了。”赫连承打趣儿,“我在这里,你怕是不自在,我出去等你,你自己挑着喜欢的拿。” 说着,他真的转身出了门。 赫连玥愣了愣,下意识的紧了紧袖中手,这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 外头,管家仍是老老实实的候着,从始至终没有抬眸多看一眼,仿佛只是个木头桩子,只听吩咐办事。 赫连承出了门,目色幽然的看了他一眼,勾唇笑得凉薄…… 第253章 最好的挑拨,是捧杀! 赫连承站在檐下,也不管赫连玥在内里挑挑拣拣的,只是放眼瞧着屋顶檐角。 “还真是有脸了。”戴扬小声的嘀咕。 赫连承转头睨着他,还是那两个字,“憋着。” “是!”戴扬委屈。 回头看了看库房大门,想想就更委屈了,替自家公子委屈。 这好不容易才能得了这么多的赏赐,谁曾想竟是白白便宜了别人,到时候还落不了好,说不定还会各种刁难嫌弃。 这些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戴扬都看在眼里。 “公子?” “憋着!” “憋不住!” “继续憋!” 戴扬叹口气,“卑职都快成缩头乌龟了。” “回头你也去挑拣。”赫连承道,“我给你攒这点,到时候让你风风光光的娶媳妇。” 戴扬先是一愣,俄而直挠头,“公子……” “你早晚是要娶媳妇的。”赫连承毫不避讳,“怎么着,还想跟我孤寡在一处?你乐意,我还不乐意呢!” 戴扬轻嗤,“那也得您先来,卑职是一点都不着急。” 说话间,赫连玥从内里走出,袖中藏了点东西,耳坠亦是换了一副,手中则拿着两个锦盒,瞧着应该是玉佩或者镯子之类。 管他是什么,反正赫连承开口了,自然是要送的。 “二哥?”赫连玥面颊绯红,“我……” 赫连承不以为意,“拿着吧!” “嗯!”赫连玥连连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赫连承反问,“不继续逛园子了?” “眼见着是快午饭了,怕娘亲在家担心。”赫连玥福了福身子,“二哥一道回吗?” 赫连承摇头,“军中尚有要务,我得先回去一趟,中午就不回去了,你赶紧回吧,路上小心点便是。” “是!”赫连玥笑靥浅浅,转身离开。 瞧着这主仆二人离去的背影,赫连承眯了眯眸子,转头望着管家,“清点一下,看缺了什么,少了什么。” “是!”管家行礼,转身进了库房。 四下无人,戴扬叹口气,“瞧着她藏着掖着的模样,多半捡了不少。” “回去之后是不是她的,还不一定呢!”赫连承勾唇冷笑,“你以为她拿到手了,便属于她自己?她得继续藏着掖着,否则落不到她手里。” 戴扬愣怔,“夫人不至于跟自己的女儿抢东西吧?” “女儿是要紧,可赫连琦有多少本事,王春莹心里清楚得,若是不守着点家财,到时候可没多少东西,能落在她儿子手里。”赫连承太了解王春莹。 这妇人鼠目寸光,又彪悍善妒,只知道守财和敛财,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 赫连玥是她的女儿不错,但对王春莹来说,女儿都是要嫁人的,若是添作嫁妆,以后都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那她还较什么劲儿? “女儿和儿子,到底是有区别的。”赫连承冷笑两声,沿着长廊缓步前行,“今日,我带你逛园子,给你择个好院子,反正……你也是个没家的人。” 闻言,戴扬挠挠头。 他是孤儿,被赫连承捡回去,自然是没有家的人,但他跟赫连承又不一样,赫连承有爹有家,但过得比他这个孤儿还要不如。 因为不能恣意,因为没有自由,还得被人欺负。 “好啊!”戴扬笑了笑,“就怕回头卑职娶了媳妇,公子还是孤身一人,委实有点伤人啊!” 赫连承皱着眉头,将他上下一打量,“你最好挑个有镜子的房间,镜子越多越好。” 戴扬:“……” 公子,不带这么磕碜人的! 事实诚然如赫连承所料,赫连玥原以为母亲再怎样,到了她手里的东西,自然不会再拿走,可谁知王春莹一眼就看见了她发髻上的宝簪,心下了然。 这丫头怕是已经去过宅子,试探着询问了两句,赫连玥没有防备,老老实实的说了个仔细,哪成想…… 国公府今日有点闹腾。 据说,小姐顶撞了夫人,夫人罚了小姐闭门思过。 具体事情如何,只有主院里伺候的人知道,旁人一概不知,这母女二人的事情,连带着国公爷都没敢过问,奴才们更是不敢吱声。 唯有赫连承与戴扬知道,这背后的弯弯绕绕…… 只是,心里知道便罢了,嘴上可不敢多问,免得惹火上身,到时候惹来一身骚。 今夜月色不错,皎洁如白练。 百里长安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一边摇着团扇,一边听着风声,瞧着好生惬意,俨然当这是自己的公主府,全然没有挣扎的痕迹。 连一旁的石榴都觉得诧异,之前抵触,冷眼冷脸摆着,生人勿进,可现在看着,倒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石榴看不懂,也不敢吱声。 瞧了一眼进门的那人,当下上前行礼,“公子!” “如何?”陈戊问。 石榴犹豫了片刻,低声道,“不哭不闹不折腾,吃过晚饭之后就歇在院子里,什么事都没发生,什么话都没说。” 连句苛责都没有…… 陈戊眯了眯眸子,猜不透百里长安的心里在想什么,只摆摆手,示意石榴退下。 院子里安静下来,唯有摇椅“吱呀”、“吱呀”的唱着,皎洁的银辉洒落周身,衬得那摇椅上美人如圭如玉。 含英咀华,不食人间烟火。风过林梢,耳畔窸窣作响…… 第254章 望而不得的滋味 陈戊就站在那里,瞧着百里长安紧闭双目,闲然自得的模样,止不住扬起唇角,仿佛她已经成了这里的女主人,仿佛她已经是他的妻。 明媒正娶的妻,养在家中的娇儿。 “看够了吗?”百里长安幽幽的睁开眼。 原还悠然自得,此番只剩下满脸的厌恶与嫌弃,她毫不遮掩对他的不喜,连头发丝都是厌恶他的样子。 “瞧着你躺着不动,倒也没敢打扰。”陈戊缓步上前。 百里长安才不屑他这番说辞,“那就该在院门外头候着,该滚出去,而不是站在这里。” 虚情假意,假模假样,她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也不是哄一哄就会眉开眼笑的小姑娘,这点辨识力还是有的。 陈戊坐定,就挨着她坐着,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一双眼珠子,贪婪的在她身上游走,“累了?” “纯粹是懒得理你。”她毫不避讳,继续合眼休息。 毕竟跑不出去,干脆眼不见为净。 见状,陈戊接过她手中的团扇,轻轻的为她摇着,眉眼间满是温柔缱绻,可是……连真容都不敢表露之人,有什么真心可言呢? 百里长安闭着眼,“我到底什么时候见过你?” “忘了便忘了,就当是重新开始。”陈戊淡然浅笑,“安儿若是累了,我便抱你进去,院子里毕竟有点凉,万一受了寒可怎么好?” 百里长安翻个身,背对着他,“聒噪!” “既不爱听,那便不说罢!”他继续摇着团扇,瞧着她这曼妙婀娜的身段,下意识的喉间滚动,“金陵城安静得很,你猜他们会不会找到你?” 百里长安徐徐睁开眼,瞧着眼前的漆黑,“那得他们本事,反正你又不会放我出去,不是吗?” “我不会放过你的,安儿,我们得成亲。”陈戊坐在她身后,瞧着她的身影发愣,“东西都开始置办了,我要让你当最美的娘子。” 百里长安差点被他逗笑了,“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说这种大话,别到时候白布换红布,惹人笑话就好。” “你放心,我会盯着你的。”陈戊起身,在她面颊轻轻落吻,“天凉了,我抱你进去。” 语罢,也不管百里长安答不答应,直接弯腰把人抱起,大步流星的朝着房内走去,然后轻轻的将百里长安放在床榻上。 做完这些事,陈戊并没打算离开,只双手抵在她的面颊两侧,居高临下的盯着她,那眼神灼热万分,傻子也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想要我?”她笑。 笑靥魅惑,勾魂摄魄。 陈戊深吸一口气,“安儿,我们早晚是夫妻……” “公主府的后院,多得是面首,要我教你如何伺候也不难。”她伸手,如玉般的指尖,轻轻戳着他的心口位置,其后抚上他的喉结。 她知道,他防着呢! 陈戊不会让她有机会掀了他的假皮面,所以她也没打算激怒他,毕竟夜深人静的时候,女子是弱势…… 若是他真的做点什么,她压根无力挣扎。 “想试试吗?”她勾唇笑得艳烈,清晰的瞧见他喉间的滚动,覆唇在他颈项间,“你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在叫嚣着,想要我!只是可惜了,我……身子不便!” 语罢,她忽然笑出声来,笑得那样大声,眼角眉梢满是风情,却又满是嘲讽。 陈戊骤然变了脸色,隐约瞧见了床褥上的血色,眉心狠狠蹙起…… 第255章 装箱带走 瞧着陈戊瞬息万变的脸色,百里长安笑得愈发恣意,那清澈的笑声,带着清晰的嘲讽还有玩世不恭,仿佛他之于她只是个玩物而已。 “安儿好似什么都料到了?”陈戊还能如何,人都在眼皮底下,也不急于一时。 毕竟,若是弄坏了她的身子,来日可如何是好? “有趣吗?”她笑问。 陈戊起身点头,眉眼含情,“很有趣,我与安儿……来日方长!” “那就拭目以待。”她随手将被褥扯过,慵懒的遮住自身,“只是到时候,你可别后悔,招惹了我的代价……我怕你付不起。” 陈戊站在床边看她,“这条命给你要不要?” “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百里长安懒洋洋的靠在软垫上,“我百里长安是谁?这世上有的是人,为我豁出命去。” 这是大实话,陈戊心知肚明。 长公主一句话,伏尸百万又如何? “好。”陈戊点点头,“安儿真是伤极了人心,你总是知道,要怎么诛心才够狠辣。” 百里长安瞧着他,“你自找的,我哪有不成全的道理?” 至此,陈戊答不上话来了,只是这样眉眼温和的瞧着她,眼底掠过一丝无奈,但又渐渐的消弭无踪。 百里长安懒得理他,翻个身背对着他。 稍瞬,陈戊起身。 不多时,石榴进门,取了月事带回来。 “姑娘,您可有哪儿不舒服?”石榴问。 百里长安没吭声。 “若是您不舒服,奴婢去给您熬一碗姜汤,您……” “别麻烦事儿了,把东西留下,你出去。”百里长安的嗓音嗡嗡的,听着好似不太舒服。 石榴也不敢耽搁,将东西留下便退出了卧房。 “如何?”陈戊问。 石榴如实回答。 “罢了。”陈戊深吸一口气,“好生照顾她,我明日再来。” 石榴行礼,“那奴婢去熬一碗姜汤搁着,万一姑娘不舒服,又不愿开口,那可就真的折磨了。” “去吧!”陈戊拂袖而去。 百里长安身份特殊,所以这院子内外压根没什么人看着,知道的人越多越危险,毕竟公主府的势力浸透,谁知道自己的身边,有没有朝廷的探子? 高墙高,百里长安不会功夫,翻不出去。 院门口守着四个高手,她也打不出去。 伺候在侧的人,一个就够了,她不喜欢太多的陌生容脸靠近,否则……她会很生气,更加排斥周边人的靠近。 何况现在,她来了月事,身子更加不便,在陈戊看来,孤身一人的百里长安,就如同拔了牙的老虎,压根掀不起大浪来。 所以,他很放心。 烛光葳蕤,百里长安转身,瞧了瞧桌案上的月事带,浅浅勾唇。 放松警惕了不是? 呵,蠢货。 天光亮的时候,石榴进了门。 屋内,空空如也。 “姑娘?” 后窗开着,边上搁着一张凳子,台上落着半个脚印。 石榴顿觉头皮发麻,登时跳出了窗外,在墙角那颗树上,瞧见了挂在枝头的月事带,墙上还落在两个脚尖印子。 屋子里没有利器,没有布条,百里长安是不可能撕开床单,且动作太大,声音嘈杂,容易惹人注意,所以她居然用上了月事带? 这是石榴断然没想到的事情,当下飞上墙头。 落下的瞬间,门口的两个守卫冲了过来,见着是石榴,不由的心下一紧,“怎么是你?” “姑娘从这儿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逃走的。”石榴面色发白,“门口留一人,其他人赶紧去找!若是找不回来,咱们都别想活。” 公子肯定不会放过他们,到时候…… 听得这话,门口留一人,其他人赶紧满宅子的找人。 百里长安从石榴的房间出来,她算好了石榴去厨房的时辰,然后布置了一切,进了石榴的屋子,如今听得动静,才换上石榴的衣裳从屋内出来。 门口还留着一人,她走到那棵树下,方才石榴演示了一遍,怎么爬墙才能以最快速度窜过去。 百里长安是不会功夫,可她学得快! 坐在墙头的时候,她仔细看了看,周遭没什么人,大概是陈戊为了保密,怕泄露她的行踪,所以连身边人都不信,只派了少数几人看着她。 是了,天底下的人大概都会觉得,她百里长安没了人手,就是个废物,什么都做不了…… 陈戊也是这么认为的! 从墙头下来,百里长安在墙角站了站,疾步朝着前方跑去。 先辨东南西北,再定逃离方向。 这宅子不小,跑出去一段路之后,百里长安惊觉凉风习习,隐约有水汽扑面而来。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她也顾不得其他,只身一人的长公主,落魄得让人无奈,只能一门心思的往前跑。 转个弯,前面摆着不少木箱子。 百里长安一咬牙,掀开木箱子便蹲了进去。待箱子快速合上,她捂住了口鼻,小心翼翼的蜷缩起身子,没敢吱声,生怕外头的人发现。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的脚步声纷至沓来。 百里长安:“……” 要么被发现,要么死在箱子里。 除此之外,没有第二种可能。 她百里长安绝对不会跟陈戊成亲,那厮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碰她?成为她的夫君? 呵! 蓦地,身子晃了一下,若不是她捂着口鼻,扶着箱子内角,只怕已经被撞出了声音。 箱子被人抬起来了,然后便是晃动。 这种悬空的晃动,让人觉得天旋地转,如同巨浪中颠簸一般,让她软了腿,压根没了挣扎的力气,伏在箱子底部,紧闭着双眼,大气不敢出。 “人呢?”石榴急得跺脚。 瞧了一眼忙碌在码头上的长工,石榴犹豫再三,没敢过去,只能气急败坏的往回走,继续满宅子的找人。 箱子被人抬走了,不知道会抬往何处,因着悬空的晃动,让百里长安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第256章 梦里,有人喊他的名字 浮浮沉沉,晃晃悠悠。 百里长安是被晃晕的,最后又是被晃醒的,四下一片漆黑,她刚要起身,登时额角触及了硬物,疼得她龇牙咧嘴,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在箱子里。 是了,她跑了,跑进了箱子里,但不知道箱子被抬到了何处? 眉心微凝,百里长安咬着牙,轻轻推动箱盖。 箱子没有上锁,但是扣了扣子,所以得多推动几下,才能推开箱子,这么大的动静,外头都没有反应,可见真的没人。 好半晌,百里长安浑身是汗的从箱子里出来,身子一晃,差点扑了一踉跄,双腿如同针扎一般,疼得她龇牙咧嘴。 蹲太久了,实在是没办法动作,只能扶着一旁的木柱,静静的站上许久,缓解身上的麻木。 “这是什么地方?” 她喘着粗气,环顾四周,入眼皆是木头箱子,一个个如出一辙,一模一样,但是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便成了问题。 百里长安蹙眉,转身瞧着边上的木箱子,伸手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 内里,搁着木头桩子。 百里长安:“??” 这是作甚? 雕刻木? 她伸手捡起,捧在手心里有点潮湿,颇为分量。 可这,能作甚? 打开其他箱子,无一例外,都是半湿不湿的木头桩子,难怪她在箱子里有所晃动,这些人也没察觉异常。 重新将箱子盖好,百里长安心下狐疑,亦步亦趋的朝着一旁的窗口走去。 狭小的木窗被轻轻推开,外头的水汽登时迎面而来。 哗然水声,惊得百里长安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天晓得,她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如同五雷轰顶,整个人都是懵的。 怎么回事? 她在船上? 所以陈戊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装那么多箱的木头,是要送往何处? 百里长安不敢动弹,因为她透过舱门的门缝,看见了船头的那些守卫,若是自己现在出去,一定会被逮个正着,唯一的机会便是旁边的小窗。 但这是货船,底下是船舱,上面是守卫,除了这里,根本就没有藏人的地方。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此刻真的是饥饿难耐,若是这会下水,只怕也没力气游到岸边吧?这江面之宽,不似温泉,水性再好也是冒险。 若是死在这里,可有人会知晓? 百里长安不敢冒险,只能继续在货仓里待着。 只要他们不卸货,基本情况下是不会来这里的,所以百里长安必须保持体力,看准机会,等着船只即将靠岸之时,再下水不迟。 呼吸微促,饥肠辘辘,她这辈子没试过挨饿的滋味,此番尝得刻骨铭心。 无力,发软。 不知道是那残存的药性,还是因为饥饿…… 百里长安揉着胃部,靠在窗口位置,隐约想起了那个人,往日在她难受的时候,他总会伸手替她揉着,搓热掌心,动作柔和而舒服。 可现在呢?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多半是快进入南兆九州的地界了吧? 也不知多了多久,外头天色渐暗,水光泛着凉意,从窗户的缝隙里渗进来,百里长安是被冻醒的,一睁眼便是饥肠辘辘的滋味,嗓子眼里都直冒酸水,真是难受到了极点。 船只似乎慢了下来,百里长安陡然醒过神来,下意识的脑子清醒,竖耳听着外头的动静。 船头有人在说话,似乎是在安排人手。 趁着这机会,她小心翼翼的从偏窗钻了出去,所幸她身量纤纤,勉强钻出了这狭窄的窗户,若是男儿铁定是不可能为之。 出了窗户,站在船舷边,百里长安左顾右盼,确定没人发现,小心翼翼的攀着船舷钻进了水里。 不能跳,不能响水花,否则会惊动船头的人,一旦惊动了他们,自己肯定跑不了,被送回陈戊手里也就罢了,怕只怕这帮眼瞎的狗东西不认识她,回头一刀子结果了她。 这死的可就真的冤了! 入夜之后的江水,是真的冷,冷得人瑟瑟发抖,冷得人直打寒颤。 百里长安在水里狠狠哆嗦了一下,不敢再过多犹豫,赶紧朝着岸边的水草地凫过去,其后便钻进了水草从中。 漫长的芦苇群,与黑暗一处,将她遮掩得严严实实,未曾被人发现。 她泡在水里,与冰冷为伍,整个人冻得面色发青唇色发紫,但仍是不敢动弹,孤身一人在外,岂敢恣意?! 不多时,船只靠岸。 不少人开始搬运箱子,这些装着木头的箱子被快速搬上了码头,然后码头上的那些人,则将另一些箱子装回了船上。 百里长安看不懂他们在做什么,但直觉认为,这些箱子里的东西肯定有问题,就冲这些人是陈戊的手下,便不会有好事。 他们的动作很快,似乎是怕被人发现,所以眨眼间的功夫,船只便又继续往前开,而那些码头上的人,则快速装运箱子,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也亏得他们走得快,否则百里长安真的要泡死在水里,上岸的时候,她已经精疲力竭,身上的肌肤都被水泡皱了,趴在那台阶上愣是连爬都爬不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视线里一片漆黑,她想着,若是自个死在这里,那可怎么好? 大昭怎么办? 祁越怎么办? 好多事,都还没来得及做…… “姑娘?姑娘?” 恍惚间,好似有人在耳畔喊着什么,百里长安努力的睁开眼,可入目所见皆是一片漆黑。她是真的又累又饿,实在是扛不住了…… “我……”她张了张嘴,“饿……” 天,真黑,也是真的冷。 寒凉入骨,不知生死。 夜深人静,野鸟齐飞。 祁越骤然从噩梦中惊醒,只觉得心口闷得难受,仿佛喘不上气来,伸手去摸额头,只摸到了一头的冷汗。 梦里,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一遍遍,一声声…… 第257章 你昨儿烧了一夜 半夜惊醒,祁越彻底没了睡意,干脆起身走出了房间。 进了南兆九州之后,不是阴雨天气,就是阴霾厚重,不见晴天,也难怪水灾如此之盛,着实是天公不作美。 民生凋敝,时不时见难民成堆。 河道淤塞,堤坝年久失修,这都不是一朝一夕所成,必定是长年累月的蠹虫侵蚀,才会导致这样的局面发生。 “大人?”见着祁越出来,院中的陈濯一震。 祁越瞧着他,“你这是还没睡?还是睡不着?” “睡不着。”陈濯如实回答,“一路走来,瞧得人心都发慌,哪儿还能安枕。” 祁越敛眸,“可见,也是个忧国忧民的。” “来这儿可不就是忧国忧民吗?”陈濯叹口气,“卑职没想到,灾情这么严重,见过了金陵城的繁华,一路行来的衰败,如今看着这民不聊生的一幕,着实是感慨万千。” 有人纸醉金迷,有人食不果腹。 有人富贵无双,有人低贱如泥。 看尽世间万千,解不开这人间愁…… “这还只是开始。”祁越道,“等着到了南兆的位置,瞧见了南江的周遭景象,估计更让人心惊胆战。” 陈濯点点头,“真应该让那些高高在上,只知道争权夺势的人,来看看这里的场景,免得说话如放屁,一字都不中用。” 祁越没说话,心里却是认可他这说法。 “大人早点休息吧!”陈濯道,“明日还得转陆路了。” 刚下水路,今晚好好的透口气,明日则策马前行,不用再受风浪颠簸之苦。 进了南兆九州的地界之后,他们走得不快,几乎可以用慢悠悠来形容,毕竟得体察民情,得从灾情最严重的地方下手。 沿边城镇倒是没什么大碍,纵然有水患,也能自我消化,但靠近南江的城镇,却没那么幸运了,灾患连绵,苦不堪言…… “对了,金陵城可有消息?”祁越问。 他这两日都没收到金陵城的消息,心里委实不放心得很。 “我也没收到。”陈濯说的是实话,“怎么了?” 祁越摇摇头,“无事。” 只是,心里不安罢了! 梦里那一声声呼喊,总觉得像是在警示着什么…… 百里长安,莫不是出事了? 转念一想,百里长安有紫岚和紫嫣寸步不离,还有沈唯卿这样护着,想必不应该出事。 纵然自我安慰,祁越还是一夜无眠,愣是在院中站到了天亮。 今日,依旧阴云密布。 简易的屋舍,粗糙的床布,入目所见,桌椅板凳皆旧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头霉烂味,刺得人鼻子都不舒服。 “这是哪里?”百里长安坐起身来,揉了揉眉心,身上有点凉津津的,手脚还是有些发软,不是太舒服。 有人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东西,“你醒了?” 一个面色蜡黄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粗衣麻布,瞧着还算干净,只是瘦得跟麻杆似的,一双眼睛突兀的厉害。 “这是什么地方?”百里长安问。 小姑娘忙笑道,“这儿是我家,你是我爹娘救回来的,当时伏在码头那边,眼见着是要被水冲走了,爹娘不忍心,就把你带回来了!” 说着,她赶紧将手里的东西递上去。 一碗野菜汤,瞧着清汤寡水的,让人难以下咽。 “家里没什么可吃的,这些野菜还是昨儿好不容易得来的,你且吃着吧!”小姑娘喉间滚动,咽了咽口水,“你昨儿夜里,烧了一夜,如今赶紧吃着,身子要紧。” 百里长安眉心紧蹙…… 第258章 这世道,真黑啊! 烧了一夜? 百里长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难怪身上汗津津的,又忽冷忽热,原是昨夜高烧,这可真是命大,要不然没熬过去,那她这长公主真算是英年早逝。 “姑娘?”小丫头低低的轻唤,“没事吧?” 百里长安摇摇头,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碗,哪怕是清汤寡水,也得喝上两口,别跟自己的命较劲,毕竟只有一条。 粗茶淡饭也就罢了,问题是什么滋味都没有,还粗糙得难以下咽,可见文人雅士口中的平淡生活,未必适合所有人。 至少,不适合她百里长安。 好不容易吃下去半碗,百里长安实在是扛不住了,忍着腹腔内翻滚的滋味,将剩下的半碗递了回去,“给你吧!” 小丫头不解,“不吃了吗?” “你吃吧!”百里长安摇头,“我刚醒来,浑身难受,实在是吃不下,再吃怕是要吐了,免不得浪费你们的心意,就这样罢了!” 小丫头满脸欣喜,着实是欢喜得很,将碗端到一旁,咕咚咕咚的喝了个底朝天,连一点野菜渣渣都没留下,仿佛是饿得慌,颇有些饥不择食的错觉。 百里长安愣愣的瞧着,“你多久没吃饭了?” “饭?”小丫头不解,“什么饭?” 闻言,百里长安默默的掀开被褥,坐在床边半晌没吭声。 “姑娘,你觉得怎样?”小丫头放下手中的碗,一脸餍足的望着她。 百里长安深吸一口气,“我没什么大碍,今日的救命之恩,来日必定报答,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丫头,丫头就是的名字,今年十六了。”小丫头笑嘻嘻的回答。 百里长安一愣,“十六?” 紫嫣和紫岚比这丫头年长两岁,可瞧着简直是天差地别,这丫头就像是没长开的芽儿,矮小瘦弱,瞧着最多十一二岁的样子。 “真的真的。”小丫头连连点头,“左不过家里穷,爹娘只生了我一人,所以……” 这话还没说完,外头便传来了动静。 小丫头哧溜跑了出去,百里长安身子不适,慢慢悠悠的往外走,也不出去,只是在门后面站着,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如今落魄至此,得尽快跟金陵城联系才行,可水里一番浸泡,什么都没了,是以此事不能着急。 另外,她得先确定此处安全,并无陈戊或者其他人的势力掺杂,否则还没传出消息,她就得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里。 “王员外?”小丫头怯生生的喊着,“爹娘不在,您是不是改日再来?” 一听这话,对方就笑了,“不在?那也没问题,反正我们就是冲着你来的。欠我王某人的钱,什么时候还啊?” “爹娘不在。”小丫头还是这句话,下意识的往后退。 透过门缝,百里长安清晰的瞧见了对方的来势汹汹,三个壮汉已然将小丫头围住,意图已经十分明显。 瞧着眼前这一幕,小丫头面色发白,身子止不住的轻颤,扑通就给那肥头大耳的王员外跪下,“王员外,等我爹娘回来,肯定会还钱的,您再宽候两天,求您了!” “不行,一推二,二推四的,都似你们这样,我还怎么养一大家子的人,吃什么喝什么?既然没钱还,那就用人还吧!带走!”王员外一声吼。 这三个壮汉登时上前,两人左右挟起了丫头,直接把人悬空提起,拎着就往外走。 “站住!” 百里长安迈出门槛,她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但心知丫头这一走,不是逼良为娼,就是被人糟践,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饶是不施粉黛,纵然粗衣麻布,可百里长安的出现,着实让所有人眼前一亮,断然没想到,竟然还能瞧见这样的人间绝色。 “哟!”王员外看得眼睛都直了,伸手便推开了挡路的家奴,直愣愣的站在台阶下,瞧着冷然立于台阶上的美人,“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仙女,竟藏得这样深?” 丫头急了,“这不是我家的,你们别打她的主意,她跟我们家没关系,只是个路人,进来讨水喝的,你们别动她。” 小丫头年纪小,可是非对错还是分得清的。 百里长安想了想,倒也没白费她站出来的这份心思,“你们想干什么?” 说着,她缓步拾阶而下。 “姑娘不是本地的吧?”王员外巴巴的凑上来,“何方人士?姓甚名谁?” 瞧着他垂涎欲滴的模样,百里长安没来由一阵恶心,这要是在金陵城,她一准让人拧下他的脑袋,悬于城门口示众。 敢觊觎她,且这般垂涎,该死! “不是说了吗?路过。”她轻描淡写,转身行至壮汉跟前,“撒手!” 闻言,三人面面相觑,终是撒开了小丫头。 “没事吧?”百里长安低声问。 小丫头流着泪,眼眶红红的,像极了温良的小兔子,可怜兮兮,委屈巴巴,“姑娘,你不该出来的,他们不是好人。”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出来,否则你这辈子都完了。”百里长安挡在她跟前,漠然望着跟前众人。 王员外诧异,瞧着粗衣麻布,却难掩一身贵气,且看惊世绝艳,眸中傲气凌人,这样的女子恐怕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 难道,是某个达官贵人府上的贵妾? 又或者,是千金小姐? 百里长安骨子里的凌人之气,透着摄人的威压,即便未着锦衣玉服,亦觉生人勿近,惹得周遭众人,愣是没敢吱声。 “你到底是什么人?”王员外试探着问,心里有点悻悻的,不敢靠太近。 百里长安的眼神太冷,冷得让人不敢直视。 “路人。”她朱唇微启,“他们欠你多少银子?” 王员外冷笑,“一百两。” “不对不对。”小丫头急了,“分明就借了一吊钱,怎么可能变成一百两,你胡诌。” 王员外冷声呵斥,“你懂个屁,不懂什么叫钱生钱吗?一吊钱在你们手里,那就是一吊钱,可在我的手里滚上一滚,呵呵,我说一百两那就是一百两!” “你、你这不是欺负人吗?”小丫头急得直掉泪,“一百两,就算把我们全家都卖了,也不够一百两啊!” 穷人的命哪儿叫命,不值钱…… “一吊钱变成一百两,这买卖可真是黑得很!”百里长安嘲讽。 第259章 她知道,怎么拿住一个人的心 “姑娘这是要替他们还债吗?”王员外的眼睛都直了,这要是拿这姑娘换那个干瘪四季豆,自己委实赚大发了。 且不说要不要把她送到花楼里,只这容色,若是纳为己用,倒也不失为美事一桩。 美人当前,差个借口而已! “我瞧着你这副模样,是想让我替了这债。”男人是什么心思,百里长安一眼就看穿了,左不过她并不打算拒绝,与其什么都没有,倒不如先找个地方,好好吃喝一顿,她是真的快饿死了。 王员外瞧着她嫣然一笑的模样,只觉得魂儿都快沾她身上了,“你……” “萍水相逢的,我为何要应了你呢?”百里长安紧握着丫头的手,“就凭你仗势欺人?凭你心狠手辣?” 王员外一怔,“那……那就只能把这丫头带走抵债。” “我若非要护着她呢?”百里长安问。 王员外勾唇笑着猥琐,“那就不好意思,请姑娘一道回去。” 一开始不能表明意图,免得吓跑了美人,这样的标致的人儿,方圆百里都寻不到第二个,他可不想错过这样的美色。 “姑娘你快走!”丫头抹着泪,抖得厉害。 左右的大汉当即上前,却被百里长安一个眼神给怵住,狐疑再三,将目光落在自家的的员外身上。 “好。”百里长安深吸一口气,“我跟你们一起走。” 王员外大喜,“好啊!那就请姑娘,一起去一趟吧!” “姑娘?”小丫头抽抽搭搭。 百里长安轻拍着她的手背,转身往前走,“跟上。” 已然到了这地步,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往前走,就对了! 进了王家。 王员外还真是没苛待二人,寻了个僻静的院子,让百里长安带着丫头在里面待着。 “怎么着,这是要养起来?”百里长安优雅坐定,眉眼无温,“不把我们卖到花楼里换银子了?这笔买卖,你也不怕亏了?” 王员外坐定,“我这人做买卖,还没亏过,姑娘若是不信,大可试试。” “试什么?”百里长安忽然笑了一下。 美人一笑,勾魂摄魄。 “试一试,留下来。”王员外将贪这一字,写在了面上。 百里长安瞧了一眼身边的人,小丫头还在发抖,显然是怕极了,万一被送到花楼,到时候可就真的得死在里面,且以最惨烈的方式。 “我饿了。”百里长安开口。 小丫头:“??” 王员外大喜过望,“好,我马上让人给你送吃的喝的,只要你能留下来,这些东西都是你的。” “好,等我吃饱了再说。”百里长安兀自倒了杯水,“另外,准备点热水,给我来一身衣裳。” 身上的衣裳湿了干,干了湿,又加上昨夜一身汗,着实是黏腻不舒服,再不洗个澡换身衣裳,只怕都要泡臭了。 “好,都依你!”王员外起身,“我这就让人去安排。” 待他一走,丫头目瞪口呆的望着百里长安,“姑娘,你真的打算留下来?” “饿吗?”百里长安问。 小丫头点点头。 “你给我一碗野菜汤,我还你一桌,可算公平?”百里长安冲她笑。 小丫头哑然。 这可不叫公平,而是自个占了大便宜了。 热水先到,百里长安进了屏风后面,让丫头在外头守着。 换下一身皱巴巴的脏衣服,沐浴更衣之后,百里长安墨发及腰,从屏风后环顾走出,一身青衣山谷幽兰,清新素雅,合着她精致的眉眼,宛若婵娟。 丫头看得都有点愣了,须臾才道,“姑娘可真好看,比我见过的都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不当吃不当穿的。”百里长安淡然坐定,“脑子和心思,才是立身根本。” 丫头听得不太明白,但总觉得这么好看的人,说出来的话必定也是对的,当即笑道,“姑娘这么好看,可是谁家的千金小姐?” “长得好看的,便该出身富贵吗?”百里长安反问。 丫头哑然,答不上话来。 门外,王员外听着这话,心里隐约有了底儿,多半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女子,保不齐是谁家出逃的贵妾。 如此姿色,不管身处何地,都是个祸患,哦不,都是个让人争抢的存在。 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王员外瞧了一眼身后的丫鬟们。 丫鬟当即端着饭菜进门,依次铺满了桌案。 丫头看着眼睛都亮了,一时间肚子里叽里咕噜的,可见是真的饿了,可又不敢吱声,只转头望着身边的百里长安。 “姑娘,好吃好喝。”王员外上下打量着百里长安。 这身衣裳落在她身上,剪裁合体,衬得她身段婀娜,纤秾合度,与她这一身的清冷孤傲交相辉映,真真是妙哉妙哉! “吃完再说。”百里长安不屑理他,瞧了一眼手边的筷子,“换银箸,我用不惯别的。” 王员外一愣,这排场还真不是…… “好,换!” 底下人之前不明白,自家员外爷怎么忽然改了性子,然则见过百里长安的,都在第一时间明白了其中缘故。 如此妙人,怎不心甘情愿? 银箸是防人下毒,百里长安惯来仔细,除非是在外头,没有这样的条件。 “吃吧!”百里长安给丫头夹菜。 丫头拿着筷子,有点不敢下嘴,满桌子的菜肴,都是她想过却没吃过的,甚至于有些是她不认识的菜,只瞧着好看,闻着好香。 “吃!”百里长安瞧着她。 小丫头抖着手,默默的扒了一口米饭,“原来这就是米饭的滋味?” 一出生就穷困潦倒,吃过最好吃的,是米粥。 可现在,白米饭,白面馒头,还有满桌子的菜…… 一口下去之后,小丫头再也忍不住了,吃得那叫一个狼吞虎咽。 王员外在边上观察,从始至终,百里长安目不斜视,不管是吃还是喝,始终保持着优雅的姿势,未有半点声响,心里的狐疑愈甚,对百里长安的好奇更甚…… 她到底是什么人? 百里长安放下银箸,端起杯盏浅呷,“去年的龙井,将就!” 好奇吗? 好奇就对了! 只要生出这份好奇,她就能拿捏住,然后…… 第260章 让她做妾 “你好似……”王员外顿了顿,“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 百里长安慢悠悠的搁下手中杯盏,瞧着吃得肚皮圆滚滚,不断的打嗝,还想往嘴里塞东西的丫头,默默的伸出手,摁住了丫头拿筷子的手。 “别吃了。”她眉心微凝,“来日方长,又不是最后一顿,那么着急作甚?吃饱就够,吃撑就没必要了。” 丫头满嘴油花,眼里有泪花,因着嘴里含着饭菜,她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的咀嚼着。 富人一顿饭,穷人半年粮。 可眼下,不止半年粮。 “放下筷子。”百里长安道。 丫头很是听话,再不舍得也依言放下了筷子,接过百里长安递来的帕子,默默的擦拭唇角,偷偷的打饱嗝儿。 “王员外。”她转头,算是正式切入话题,“直来直往,实话实说吧,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王员外笑道,“我瞧着姑娘眉目清爽,想来与你有缘。” “有缘?”百里长安莞尔一笑,嫣然无双,嗓音里透着丝丝魅惑,“男女之间若说缘分,那是要当夫妻的。王员外这是看中了我?不知是娶我为妻呢?还是纳我为妾?” 停妻再娶是不可能,毕竟到了他这个年纪,儿女都长大,停妻再娶不合适。 “虽说是妾室,但也是爱妾。”王员外摩挲着手,“在我这,好吃好喝,绫罗绸缎,肯定不会亏待你。” 百里长安别开头,“我这人脾气不好,受不了半点委屈。王员外口说无凭,怕是不能让人信服,我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有些东西看得比寻常女子清楚。” “这……” 见着王员外犹豫,百里长安又道,“我要穿嫁衣,行嫁礼,至于你如何操办,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嫁衣不成问题,但是嫁礼……”王员外犹豫。 百里长安道,“腾个雅致的院子,或者另择庄子便是,横竖我孤身一人,你怎么折腾是你的事情,旁人该有的,我也要有,不能亏待了我。” “好!”这倒是不成问题。 妾礼罢了,回头糊弄糊弄也就成了。 “我自个上街择物,你派人跟着我,银钱方面你自己看着办。”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的将鬓边散发别至耳后,一双勾魂的眸子,就这么轻飘飘的落在王员外身上。 稍瞬,她起身往外走。 “你去哪?”王员外忙问。 “吃饱了,消消食,丫头跟上……” “欸!” 王员外摸了摸自个的下巴,瞧着前方那婀娜的身段,连带着她转头时露出的侧颜,修长白皙的脖颈,都成了致命的诱惑。 喉间滚动,他转头望着身边的家奴,“跟上,看看她想要什么?” “是!” 百里长安慢慢悠悠的出了庄子,身边跟着丫头,后面跟着王家的家奴。 “姑娘,咱们这是要去哪?”丫头心惊胆战的,“他们都跟着呢!” 百里长安也不着急,“什么都别问,该吃吃,该喝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现在,你且带着我,在这里逛一逛,我得买点行头,顺便熟悉熟悉这里的街道。” “是!”丫头点点头。 百里长安进了成衣铺子,给丫头挑了一身衣裳,又给自己挑了两身,一身红一身黑,转头冲着随行之人勾勾手,“给钱!” 王家的家奴各自面面相觑,着实没见过这样的,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不仅如此,她还挑了两枚簪子,一对耳坠,一个镯子……只要是看中的,都往回拿,花钱毫不手软。 毕竟,这些东西……都是她的盘缠啊! 第261章 潇洒姐,走人! 当然,为美人买单,王员外还是乐意的。 尤其是见着美人容色倾城的立在阳光下,发髻上的珠翠迎风摇曳,那样的倾城国色,那样的惹人注目,让他生出了金屋藏娇的冲动。 这样的容色,是不该暴露于天底下的,若是让人觊觎,恐怕会惹来灾祸。 毕竟,自古红颜多祸水,不可不防! “好看吗?”百里长安转头问。 唇角含笑,眉眼媚态。 倒不是她故意如此,而是生来妩媚娇娆。 “好看!”王员外想握她的手,她却轻飘飘的避开,转而将指尖抵在了他的心口上。 百里长安又不是傻子,他那点心思写满了眼睛,谁都看得出来,“急什么?我可不是那些个三两银钱就能到手的女人。男人啊,越是容易到手越不会珍惜,不让你出点血,不让你知道肉疼,你就不知道代价是什么。” “怎么会呢?”王员外低头一笑,“有如此绝色,又岂会生出旁的心思?” 百里长安拂袖转身,“鲍参翅肚吃多了,偶尔也想吃吃路边的金疙瘩,不是吗?我累了,想休息,王员外请回!什么时候置办妥当了,我再穿上那一身嫁衣出门,否则别再来打扰我。” 语罢,她回头莞尔一笑,“懂?” “好!”王员外点头。 百里长安进了屋,丫头快速合上了房门。 今日买的东西,都在桌案上摆着,还有王员外让人送来的,大包小包,层层叠叠的,数不尽数。 “姑娘,这么多的东西?”丫头睁着一双眼睛。 百里长安浑然不为所动,瞧着她这发凉的眸子,幽幽叹口气,“小姑娘家家的,不要把所有的喜好都摆在脸上,让人看笑话是其次,让人知道你的喜好,便是致命之事。” 小丫头自然是听不懂,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还不明白吗?”百里长安随手打开了簪盒,内里的白玉簪子,触手莹润,是个好物件,但在公主府的案头上,这种东西算是最不入眼的。 简而言之,太过平常。 “不明白。”小丫头摇摇头。 百里长安将白玉簪子,斜插入其鬓,“挺好看的,带着吧!” “姑娘,这太贵重了。”小丫头又惊又喜,但因着害怕,伸手便想取下。 百里长安摇摇头,“不必拿下来,送你了就是你的,饶是他来了也没用,这是我的东西,就该我说了算。丫头,遇见你们是我命大;遇见我,是你运气好。” “是!”丫头连连点头,笑得眉眼弯弯,“多谢姑娘。” 百里长安瞧了一眼门口方向,其后目色沉冷,“这些东西,能装包袱的,都给我收拾起来。不能装包袱里的,都给我拆开摆起来。” “嗯?”丫头不解。 百里长安瞧着她,“不懂?” “哦,懂!”丫头似懂非懂,当下转身去办。 百里长安只负责动嘴皮子,这些事情素来也是紫岚和紫嫣处置,虽然这丫头笨笨的,但差遣起来还算顺手。 毕竟,也没什么可信之人。 小丫头一边动手,一边感慨,这些东西她一辈子都没机会见着,如今瞧着真是三生有幸,时不时的摸一摸,时不时的捧在掌心看。 一旁的百里长安淡淡然瞥一眼,其后便将目光挪开,甚至于懒得多看两眼。 人与人的差别,从一出生就注定了。 外头,起风了。 因着靠近江边,这里的夜透着一阵阵寒意。 城内还算安静,但是城外码头却是热闹至极,尤其是半夜,时常有船舶停下休息,有些甚至于上岸吃点东西,或者是休息片刻,是以岸边有些商贩,彻夜不眠的点着灯,候着那些上岸的船夫。 人影晃动,暗夜为幕。 “带上这些东西,远走高飞。”百里长安将一个小盒子塞给丫头,瞧了一眼不远处的两人,“从此以后隐姓埋名,不要露财,不要贪财,不要沾沾自喜,以前怎么过日子,以后照样怎么过,这些东西能保你们余生喜乐无忧。” 丫头点点头,抱紧了怀中的盒子,“那姑娘……你怎么办?” “我?”百里长安深吸一口气,“这你就不用管了,走吧!” 丫头转身朝着爹娘走去,“姑娘,保重。” “但愿,不是害了你。”百里长安低低的开口。 若是能保持本心,这些银子足够他们一家安度余生,不受困扰,但如果生出了贪念,银子便是惹祸的刺头,到时候分崩离析,家不成家。 有些人是可以共患难的,但绝对不能共富贵,人性如此…… 拢了拢身上的包袱,百里长安抬步朝着另一艘客船而去,这会不走,更待何时? 明天的天一亮,王家就会发现,她不见了,连同那些银子和珠宝钗环一起消失了,到时候一报官,这事就闹大了。 所幸她早有准备,给丫头的都是现成的金银,不是什么钗环首饰。 银子嘛,长得都一样,哪儿认得出是谁的? 但是金银钗环不一样,这些东西偶尔有工匠的专属标志,买的人不知情,一旦被查获,很容易暴露行踪。 百里长安不怕暴露行踪,她现在只想去府城,唯有到了府城,她才能联系到自己的人,如此一来这些东西就算被官府追获,也没人敢拿她怎样。 这条客船是进府城的,水路较快且太平,陆路颠簸且山道众多,容易出事。 百里长安轻纱遮面,进了客舱,合上房门之后又在门口站了站,确定外头没人盯着,这才将包袱搁在木板床上,转身推开了偏窗,瞧着外头的水光潋滟。 江上夜景,点点星光。 两岸青青柳,随风点点愁。 百里长安瞧了一眼不远处的人群,好像是追来了? 不过没关系,踏板已经收回,船只已经启程,乘风破浪沿江去,自在逍遥长公主。 岸上人群骚动,可见是在询问过路的商船,在确定是不是见过她? “蠢货!”百里长安坐在窗边,单手托腮,瞧着远处黑压压的人群。 白日里外出采买,只是为了熟悉出逃路径,买的东西,如今都是她的盘缠,这王员外,真真是为她做嫁衣…… 第262章 共沐一场雨 百里长安原以为,自己此前也坐过船,此番水路而行,应该没多大问题,可没料到前几日伤了身子,此番身子虚弱,于是乎船行没多久,遇见了风浪扑船,竟是开始晕船了。 头晕目眩,吃不下睡不着,脑瓜子就针扎似的,耳畔都是嗡嗡声,五脏六腑都在倒腾,吐得连苦胆水都出来了。 此前就身子虚弱,此番更是面色惨白,整个人在烛光下几近透明之色,怕是来一阵风就会被当场吹走。 百里长安坐在地上,抱着屋内的木柱,迎着偏窗吹进来的风,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想睡又睡不着,头疼得厉害。 果然,人在虚弱的时候不要挑战平素不常做之事。 “早知道,哪怕是走路,我也、也不坐船了……”她耷拉着脑袋,坐在地上紧抱着木柱。 这般狼狈不堪,确也少见,饶是紫嫣和紫岚在她身边多年,怕也没见过她这般模样,真真是遭罪到了极点。 许是实在太累了,百里长安抱着木柱睡了一会。 没过多久,船只陡然晃动了一下,百里长安瞬时惊醒,当下睁开眼,环顾四周,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见着无恙,她便又闭上眼睛,必须得保持体力,好好休息,不然的话,她怕是撑不到府城。 人在落魄的时候,往往会回想起曾经的过往。 闭上眼睛,她想起了当年屠戮侯府的场景,破开了侯府大门,身后的军士蜂拥而入,见人就杀,尖叫声,哀嚎声,伴随着浓郁的腥味,弥漫在整个侯府上空。 她提着剑朝着后院走去,曾经熟悉的面孔,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她去了佛堂,以一己之力挡住了所有人。 弋阳公主有令,谁敢不从? 紫嫣和紫岚挡在跟前,冷剑在手,护卫主子。 百里长安转身推开了佛堂的大门,见到了她尊敬之人,祁家的老夫人,年迈的老祖宗,此番依旧神情淡然的跪在蒲团上,敲着木鱼念着经,手中的佛串子一刻都没停下,仍是慢悠悠的捻动着。 她站在那里,瞧着祁老夫人的背影,心虚的握紧了手中剑。 自母后离开之后,祁老夫人心疼她,待她极好,在祁家没人敢动她,祁越偶尔不顺她的心意,都会被祁老夫人训罚。 那时候她是笃定主意,要违背父皇的旨意,留下祁老夫人的。 可后来…… 船只再次剧烈摇晃,百里长安顿时从梦中惊醒,愈发的精神恍惚,之前吐得厉害,这会睡了两觉,饥肠辘辘之感分外难受。 桌案上摆着方才船夫送来的饭菜,已经冷透了,可这个时候岂敢饿着? 百里长安勉力爬起来,胡乱的扒了几口饭,只是这冷饭冷菜,真是难以下咽……她很难想象,南兆九州这些遭受水患的难民,要怎么样才能活下来的? 深吸一口气,她努力的往嘴里塞,不吃过他们的苦,如何知道心里的苦? 如那小丫头一般,别说是这些饭菜,饶是米粥都是奢侈,一年到头清汤寡水的,难怪长不高长不大,难怪瘦得跟麻杆似的。 百里长安终是将桌案上的饭菜,吃得一点不剩,放下筷子的时候,她若有所思的瞧着窗外。 起身行至窗口,将虚掩的窗户彻底推开。 光亮终于漏了进来,水汽扑面而来,让百里长安脑子清醒不少,她双手撑在窗棱处,瞧着岸边的青山倒转,明明是大好河山,可不远处的乌云密布,昭示着天下未平之态。 正想着,外头瞬时落下大雨。 大雨瓢泼,雨声哗然。 偌大的玉珠敲打着江面,不多时便浮起了薄薄的水雾,将四周的景物悉数笼在薄雾之中,如梦似幻,瞧着好不真切。 百里长安第一次知道,原来下雨不全是多愁善感,离开了金陵城之后,所见皆是天下,天下无奇不有。 囿于一隅,所见皆偏。 踏出方寸间,方知天地宽。 走出客房,船头站着不少人,船尾倒是安静,百里长安便站在这位置,迎风破浪见多了,扬长而去倒是头一遭见。 雨落连珠,凝于掌心。 “阿越你看,我没生气。”她低低的开口,感受着掌心里的凉,瞧着远方山水,“这大昭的山山水水,真好。” 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刚进入南兆九州的地界,只是还在边远徘徊,最严重的水患之地,应该是南江下游。 百里长安之前翻看地形图,进入南兆九州地界之后,要么走山路要么走水路,因着水患之故,中途必定波折万分,不可能像之前那般一路畅通。 若是运气不好,中途还会遇见拦阻…… 事实如此,每行一处,祁越都会派人去查看附近的库坝、水堤。 若只是这般简单也就罢了,偏偏当地的里保里正都会有所拦阻,连带着县衙的人都跟着鬼鬼祟祟的,瞧着热情款待,实则根本不说实话。 外头,大雨哗然。 钦差卫队今夜住在县衙内,四下唯有风雨声。 祁越与陈濯对视一眼,瞧着满桌的好酒好菜,各自心中凛然,外面百姓陷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却在这里大鱼大肉的,想想都觉得心寒。 “年年清淤,年年洪灾。”县令叹口气,“大人该知道,这天要下雨,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咱能做的都做了,您看这外头哗哗的,但凡能补天,下官一定第一个往前冲!” 祁越转头看他…… 第263章 想抗旨吗? 话说得很漂亮,但是做的事却是那样的可笑。 外头大风大雨的,内里酒肉穿肠;九州境内,百姓多灾难,食不果腹;奈何衙门八字开,内里逍遥又自在…… 望着这一桌子的才,祁越是真的难以下咽。 不只是祁越,陈濯也是如此。 “大人。”陈濯起身,“卑职吃不下,先行告退了!” 祁越点头,陈濯转身就走。 倒是一旁的赫连琦冷笑了两声,“这个时候装什么清高?该吃吃,该喝喝,都到了人家的地盘上,还耍什么脾气?” “大人,请!”县令赶紧敬酒。 祁越起身,“你们慢慢吃,我不太舒服,先回房了。” 语罢,祁越大步流星的离开,没有回头多看一眼。 仿佛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出了门,外头大雨瓢泼,听得人心内烦躁。 “你竟也吃不下?”陈濯站在檐下,转头瞧着一道出来的祁越,“我原以为大人在公主府待久了,什么都见过,什么都试过,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慈悲心肠?” 祁越负手而立,“慈悲心肠和出身没关系,何况我不是慈悲,只是不想变成别人的盘中餐,今日吃的是鸿门宴,来日上的就是他人的餐桌。” “话有点深奥。”陈濯笑了笑,“不过卑职相信大人所言,有些东西还真不是肉眼所能见着。” 祁越瞧着外头的雨,眉心皱成了“川”字,“最讨厌下雨。” “南兆九州,之所以水患泛滥,一则是因为下雨太过,二则是因为河道淤塞和堤坝的缘故。”陈濯转头瞧着一旁的外墙,“什么声音?” 祁越循声望去,想了想,便赶紧过去看看。 二人撑着伞,循声从偏门出去。 墙外头,蜷着不少人,一个个躲在树下,瞧着浑身湿透,且都是面露惊恐之色,尤其是在见到了祁越之后。 二人的身后,还跟着军士,所以…… “军爷,军爷,我们就是躲躲雨,这就走,这就走!” 所有人都起身想跑,奈何身子虚弱,跑的时候东倒西歪的,瞧着很是狼狈不堪,一个个满身泥泞,手中只有破败的雨布,还有一些带叶的枝条,仅此避雨。 “站住!”祁越一声喊。 身后的军士,当即把众人包围。 所有人,战战兢兢。 不瞬,祁越已经带着他们进了后院,屋瓦遮头,热水在手。 “去拿几身衣裳,每个人都换换,别着凉了!”祁越开口,“屋内的炉子燃起,火挑旺一些,别让人冻着。” 陈濯当即去办,谁知刚出门,就瞧见了急急忙忙赶来的县令,还有身后的赫连琦。 “你们去弄几身衣裳,这里交给我。”谁也拦不住他们,唯有陈濯还有点分量。 县令一来,陈濯便伸了手。 “大人?”县令忙道,“听闻乱民扰了大人的,所以下官赶紧过来看看,可有惊着?” 陈濯皮笑肉不笑,“县令大人放心,没惊着,但是呢……雨淋着了,有点心寒而已,您不好好吃着饭,跑这儿来干什么?也想跟着暖暖身,喝点热水管饱?” “下官、下官……” 县令转头去看赫连琦。 “闪开!”赫连琦上前。 陈濯怀中抱剑,勾唇冷笑,“赫连副使,里面那位手里拿着圣旨呢!您是想抗旨不遵呢?还是想较量较量?” “一只狗而已,也敢在这里犬吠不休?”赫连琦伸手去推陈濯。 陈濯身子一闪,安稳避开,仍是挡在门口…… 第264章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双方对峙着,陈濯倒是一点都不着急,毕竟堵在门口的是他,着急进门的是他们,所以自个就老老实实的杵着便罢。 “闪开!”赫连琦还是这两个字。 陈濯摇摇头,“副使就是副使,这屋子里的是手持圣旨之人,不知道两位有几个脑袋,能磕破这张圣旨呢?” 磕破? 县令是不敢的,转头看向了赫连琦。 方才,赫连琦已经出手了,但陈濯一闪,他便已经意识到了陈濯功夫不弱,自己若是硬碰硬,未必能占到便宜,哪怕是真的打赢了,也落不了好处。 “二比一的对局,赫连副使应该知道结果了吧?”陈濯怀中抱剑,“当然,你若是真的想再试试,这院子里虽然下着雨,但还是宽敞,咱们可以比划比划,点到为止!” 赫连琦没吭声,县令也不敢吱声。 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听着外头的动静。 祁越不为所动,只是静静的观察着,瞧着众人的神情,一个个面露恐惧之色,可见平素没少吃苦头,这里面应该有事。 他是故意的,故意把人带进来。 因为祁越很清楚,人一旦进了县衙,那边就会第一时间知晓,赶紧就过来了,这便有了门外的事情,也是为了让众人安心,到时候能说出点实话来。 “来人!”陈濯头一偏,“请两位离开院子,大人要休息了,闲人勿扰。” 手底下跟着的,都是公主府特派的亲随,只能是祁越和陈濯调动,当即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是!”县令拱手揖礼,转身就走。 再待下去,怕是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只是临了的,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回头看了房门一眼,奈何房门紧闭,什么都看不见。 这一幕正好落在陈濯的眼里,他这人心思快,当下了悟。多半是这厮,怕屋内的人说出什么来,所以这般不放心。 “赫连副使还不走?”陈濯笑脸相迎。 赫连琦裹了裹后槽牙,转身离开。 待二人一走,陈濯面上的笑意渐散,“物以类聚,坏就坏一窝,走哪都能闻着味。” “大人!”底下人抱着一摞的衣裳回来。 陈濯伸手接过,“给我吧!” 转而有吩咐门口的人,看好门户,将院门关上,不许任何人进来。 “大人!”陈濯抱着衣裳,推门而入。 祁越回过神,“大家把湿衣服换下来,搁在边上罢了!”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还真的能领到一身衣裳? “屋子里虽然暖和,但湿衣服穿在身上,免得要惹风寒,诸位赶紧把湿衣服换下来吧!”陈濯解释,“这是大人的一片心意。” 音落,众人当下跪地行礼,“多谢青天大老爷。” “不必如此!”祁越赶紧将为首的年长者搀起,“去里屋换吧!” 众人一人领一套衣裳,纷纷进了里屋。 待人进去之后,陈濯凑了上来,与祁越打了个眼神,冲着门口努努嘴,“搞定了。” “我听到了。”祁越神色幽冷,“待会见机行事。” 陈濯颔首。 不多时,里屋的众人便纷纷走了出来,又是磕头又是谢礼。 衣裳有些不太合适,但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恩赐。 “我让人准备了一些吃的,诸位吃点东西暖暖身子。”祁越说。 说话间,外头的人已经拎着食盒进了门。 东西不多,但因着厨房之前刚做过饭菜,所以什么都有,白面馒头搁了一竹篾箩,菜肴虽然不是大鱼大肉的,但都干干净净,至少是有滋有味。 见状,众人不敢动弹。 “吃吧!”陈濯道,“这是大人的心意。” 众人先是一愣,其后便着急忙慌的坐下,争先恐后的去夺了馒头,瞧着像是饿极了,一个个狼吞虎咽的,场景很是触目惊心。 祁越站在那里,岿然不动,好似在想着什么。 陈濯转头看他,目光里透着几分探究,只瞧着这人容色清隽,可这面上眼里,平静得宛若一潭死水,这般沉稳从容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 转念一想,又觉得是对的。 现今的祁越,早就不是昔年那个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忠勇侯府世子爷了,侯府覆亡,他沦为罪奴之身,早就将昔日荣耀磨得一干二净。 只是,陈濯不知他在公主府的这些日子,是否连同傲骨一同折了去? 待众人吃上半晌,祁越开口,“诸位都是这儿附近的乡民?” “大人问话,需答!”陈濯在旁附和。 嘴边都吃着馒头了,哪儿有停下来的道理,一个两个的,都多久没吃饱过了?这可能是最后一顿饱饭,且……还有那么多的馒头,那么多的菜肴。 舍不得! 舍不得! 富人一顿饭,穷人半年粮,甚至于可能是半生粮,饿狼见着食哪有不吃的道理? 众人各自对视了一眼,比起饿死,还不如当个饱死鬼。 “是!”其中一人回答,“我们都是附近的乡民,前阵子闹了灾,家里的田地都淹了,屋舍都被冲走了,眼下虽然水退了些,可又下了雨,实在是无处可去,听说有钦差自金陵城而来,我们就想着、想着……” 另一人接过话茬,“想着县太爷肯定会好生招待,到时候有点剩菜剩饭的,兴许还能捞口吃的,就在县衙外头待着等候。” “原来如此。”祁越敛眸,“水患如此严重,县衙可做了什么?是否予以安抚,县令是否巡视妥当?为何一下雨就遭灾,可有什么说头?” 他没提河道清淤与堤坝之事,只是问了局,可有说头? “县令去过一趟,但走一圈就没人了。”稍微年轻点的,这会是真的气不过,饿了这么多年,真是生不如死,“他呀,也不管咱老百姓死活,照样好吃好喝的,反正死的不是他的家人,与他有什么干系?只要保住自己的乌纱帽,照样荣华富贵不缺。” 边上的人,用手肘寸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 “怎么,还不让说了?咱们现在吃大人的,穿大人的,那狗屁县太爷干了点什么?凡是人事,他半点不干,还不让人说两句了?”少年人气急,狠狠咬一口手中的白面馒头。 陈濯勾唇笑了一下,转头望着祁越…… 第265章 淹死? “不着急,慢慢吃!”祁越给那人倒了杯水,免得他又吃又说的,到时候噎着。 少年人感激涕零,“多谢大人!” “你叫什么?”祁越问。 少年人忙道,“小人叫柱子。” “我姓祁。”祁越开口,算是正式的自我介绍,“此番乃是奉皇明而来,只为了消除水患,为了让大家都能好好过日子。我与县令不一样,所以诸位对我不必太多过防范,我既是来了此处,能为大家做的,自然是要尽心尽力。” 柱子点点头,“所以大人是想让我们都说实话,说实情?” “是这个意思。”陈濯在旁边搭腔,“诸位应该明白,如果你们都藏着掖着,那大人一走,你们继续陷在水深火热之中,到时候可就真的没人能为你们做主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不是平素被吓破了胆子,所以这会有点畏首畏尾的,默默啃着手中的馒头,没敢说话。 “你们不说,我来说!”柱子梗着脖子。 什么叫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便是了。 “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们有些拖家带口的,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反正早就活够了!”柱子哽咽了一下,默默抬手拭泪,“我的父母和妹妹,都被水冲走了,这会连个尸体都找不到,我还有什么可瞒着的?” 陈濯心酸了一下,谁都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可又能如何? 若然是天灾也就罢了,那是老天爷要收人。 可若是人祸,那就罪无可恕! “前些年的时候,水患还没那么严重,这两年愈发的厉害,当时我爹娘还说,年年清淤年年堵,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柱子开口。 话茬打开了,那些人自然也耐不住。 “还能是什么缘故,朝廷每年都给拨银子清淤,装模作样的打发人,大头都落在了那些人手里,咱们小老百姓又能如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巴巴的等死。”其中一人叹口气,“不只是咱们这一地,别的地方,也是如此。” 闻言,祁越端着杯盏的手,稍稍一滞,“都这样?” 说起这个,满座皆黯然,各自皆神伤。 “诸位都是深受水患毒害的人,想来也知道,若是水患不除,以后年年逢着雨季,年年都得洪水泛滥,你们也不想自己的儿女,以及子孙后代,都受这样的苦楚,其后穷困潦倒一辈子吧?”陈濯动之以理,晓之以情。 柱子抹着泪,哭腔浓重,“年年洪灾,年年都会死人,一到下雨天,人人都害怕,就怕连着下雨,到时候淹了庄稼,影响收成。没被大水冲走,倒是先饿死了!” “唉,谁说不是呢?哪个不想过安生日子?”众人纷纷应和。 陈濯趁势开口,“那你们就更该说实话,外头已经有人看着,今日在这里说的话,绝对不会有人知道,出了门之后大家就管好自己的舌头,无凭无证,到时候县令也奈何不得你们!” 闻言,众人似乎心动了。 这下子,纷纷开了口。 见状,陈濯当即取了笔墨纸砚,在旁边记录。 祁越从容坐定,细细的听着每个人的阐述,这水患之事,不能急于一时,但是赈灾一事,必须得尽快施行,越快越好。 外头大雨依旧,好似压根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这一场雨,下得人心惊。 百里长安一觉睡醒,外头还在下雨,这会便有些烦恼了。 船停在了码头休息,船家去岸边采买补给,据说是今天半夜就能到府城外的码头,要不是因为下雨,今儿就该到了。 下雨,船行江面遇打头风,所以浪大缓行,视线不佳,不敢走得太快。尤其是夜里,更是慢慢悠悠的晃,谁也不敢拿整船人的性命开玩笑。 百里长安仍是站在船尾位置,虽然身子好转了不少,但脑袋昏沉的感觉依旧没有减轻,这儿有风但不大,只是水汽很重,吹得人浑身上下凉飕飕的。 她拢了拢身上的外衣,眉心皱得生紧。 船舷边上有人站着,嘀嘀咕咕的好似在说起什么,百里长安原就不是好管闲事之人,所以没打算听墙角。 只是突然间,听他们提及了钦差之事,冷不丁站住了脚步,眸色陡沉。 “听说了吗?朝廷派了钦差去治水,南兆九州的水患,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治的,千万别落得一个跟上一次钦差那样的下场。” “上次?” “先帝还在世的时候,时常来钦差,走走过场也就罢了,若是真的要做点什么事,这山高皇帝远的,你猜……有几分胜算?” “胜算?上次是那个钦差是怎么死的,南兆九州的人谁不知道?” “淹死的呗。” “说是淹死的,可到底实情如何,又有几人知晓?别忘了,当初那个钦差,进了九州府,至于做了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唉……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停不停的,看老天爷呗!” 百里长安无心再听,二人的言语到此为止,冷风拂面,只觉得面上湿哒哒的,浑身都跟着黏腻起来,着实不舒服。 她往后退了两步,若有所思的瞧着岸边树,若是就这样回去,对金陵城来说是个交代,但是…… 掩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百里长安眉心紧蹙,幽然吐出一口气,“淹死……” 第266章 找到她了! 回到客舱内,百里长安神情微沉,她是知道那事的,不过那时候自己没当回事,因为有先帝操持着朝政,她忙着争权夺势。 南兆九州的情况,她的确无瑕顾及,也没心思过问,只听说那位钦差是个新人,后来莫名其妙的落水淹死了。 死在南兆九州,后来尸体被送回来,先帝还给予了恩赐。 “淹死的?”百里长安顿了顿。 那人是淹死的没错,但当时她也有所听闻,说是这里面有所内幕。 当时那官船行进得好好的,忽然被什么东西磕了一下,导致了船舱漏水,其后官船倾覆,以至于死伤无数。 其中,包括了年轻的钦差大人。 后来有人说,那船破的地方有点诡异,怎么个诡异法呢? 不像是触礁,倒像是被凿破的。 但究竟如何,已经无从得知。 事发之后,船只残骸被拖拽到了江边,当天夜里便有天火落下,将船只烧得一干二净,后来知道这件事的人便少之又少。 不是死了,就是离奇失踪。 尤其是当初,跟着去了南兆九州的官吏…… “真是拿你没办法!”百里长安闭了闭眼。 船只继续前行,到了夜里的时候忽然停了一下,因着晃动,百里长安从睡梦中惊醒,原以为是快进府城了,所以要慢下速度。 哪知道,是有另一艘靠近。 那艘不是客船,瞧着船头立着的一个个壮汉,显然不像是拦路的水寇,倒像是来追逃的…… “完了!”百里长安心下咯噔一声,当下抓起了包袱,牢牢的绑缚在身上,二话不说便清理了屋子里的痕迹,然后钻出了偏窗。 夜色浓重,水雾蓬勃。 夜里的江水冷得彻骨,可是没办法,百里长安必须下水,否则被抓住,别说是去府城,便是回金陵城都难。 抓住了绳索下水,百里长安默默的泡在水中,瞧着那些壮汉正在船上搜寻着,转头便看见了站在船头的那人。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动作,可不就是王员外嘛? 大概是陆路没追到人,就想着她会坐船离开,而她这般矜贵骄傲之人,必定不会带着银子去乡野之地,必定是去府城置换车马行头。 这么一想,倒是理所当然了。 百里长安咬咬牙,转头望着江边的距离,实在是距离太宽,她背着那么重的东西,没把握可以游到岸边,水性再好,大晚上的泡在冰冷的江水之中,万一腿部抽筋的话…… 后果,不堪设想。 攀紧了绳索,没入水中。 百里长安能听到上面在说话,的确是在找她。 “可见过一个这么高的,长得极美的女子?许是女扮男装,但身上肯定带了不少银子,定然是神情慌张。” “没见过!” 挨个问过去,但是船夫却隐约有印象,可没敢多说,毕竟来的不是官府的人,想必不是什么逃犯,多半是逃奴或者是逃妾,在外行商之人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搜了整条船,没有找到他们要找的人,这些人自然就回了自己的船。 百里长安哆哆嗦嗦的从水里爬出来,在船行的那一刻,拼尽全力爬上了船舷,趁着旁人未注意,一头扎进了窗户,钻回了自己的房间。 只是这么一来,原就虚弱的她,因着泡了水,连夜发起了高烧…… 第267章 这个时候,还有心思玩? 百里长安浑浑噩噩的,本就晕船,此番更是孱弱得连爬起来的气力都没有,奄奄一息的倒在床榻上,以至于船只停下来的时候,她仍是未能爬起来。 江面上的船只,素来是绕着江面前行,有些船家便是吃住都在船上,以船为家,只要你出得起银子,可沿江而行,无论何处。 “姑娘,我让人扶着你下船去找大夫吧?”船家也担心,万一这姑娘在船上出事,说句不好听的,万一死在船上,那得多晦气? 百里长安却是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这样吧,你们帮我请个大夫回来。” 这也不是个办法,毕竟她这般模样,只怕是连路都不好走,倒也麻烦。 不多时,大夫进了船舱。 虽说是寻常风寒,若不小心照看着,回头必定酿成大祸,百里长安唯一的优势便是年轻。 大夫开了药,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船。 百里长安出了点银钱,让船夫帮着煎药,足足三五日,总算脑子清醒起来,仿佛是鬼门关走了一遭,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她原就生得貌美,如今因着憔悴,敛尽了初时的冷傲之气,平添了惹人怜爱的处处之色,往镜子前一站,那就是我见犹怜的人间尤物。 船只终于停下,百里长安软着腿走下了船,孤身站在码头上,周遭笼着清冷的月色,那样显瘦那样单薄,仿佛风一吹就会当场消散。 地面还是湿的,可见不久之前还下过雨,难得今夜有月色,明日兴许是个好天气。 深吸一口气,百里长安终于转身,亦步亦趋的离开,她得赶紧找个客栈安顿下来,先洗洗澡,再好好的吃顿饭,缓一缓…… 晨起。 今儿难得是个晴好天气,久违的阳光照耀在身上,一扫连日来的阴霾不展。 连日来,陈濯领着人走访了县城附近的大大小小村庄,有些人讳莫如深,有些人不敢言语,绝大多数……怨声载道。 “这些年,朝廷拨了不少银子用于河道清淤,用与修筑堤坝,可临了临了的,这帮王八羔子,愣是什么都没做,结果导致了水患来袭,百姓流离失所。”陈濯拿出册子,“就拿今年来说,这是卑职清理出来的册子。” 祁越伸手接过,仔细的翻阅着上面的记录,“清淤克扣。” “从人数,时日,还有工钱来算,压根就没达到朝廷拨款时的要求。”陈濯解释,“这就意味着,有人中饱私囊,纳为己用。” 祁越点头,“这两日,我已经让县令去准备县衙的账册了。” 说是准备,其实也是让对方有时间去转移点什么,当然……明里不干扰,暗中且调查,自己若不开这个口,如何能打草惊蛇呢? 在这南兆九州,他们两眼一抹黑,若纯粹靠走访调查,只怕是要生生累死在这里,唯有让那些腌臜东西都动起来,才能有机会找到蛛丝马迹。 如此一来,方能顺藤摸瓜…… “每年几万两的清淤和修筑堤坝,临了只花了近万两而已,剩下的都进了某些人的腰包。若是一两次也就罢了,可这景象绝非一朝一夕,必定是长年累月所成。”陈濯叹口气,“由此可见,这些人不知侵吞了多少。” 祁越翻着册子,一张脸愈发的黑沉,“昨天夜里,探子从县衙内弄了两本账册出来,与你走访记录的相差无几,另一本账册上,记载着县衙这些年的礼尚往来。” “如此说来,应该有一本送礼名单才是。”陈濯反应快,当即了悟。 祁越浅浅勾唇,“藏得太好,不在县衙。” “那会在哪呢?”陈濯诧异。 祁越也想知道,名单在哪?如果不在这里,应该是在府城? “难道是在九州府?”陈濯摸着下巴思忖。 祁越沉着脸,“九州府的知府不是省油的灯,你没瞧见咱在这驻扎了这么久,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吗?” “也不是全无动静,只是丢人现眼而已。”陈濯瞧了一眼县衙周遭,“躲躲藏藏,鬼鬼祟祟,如同见不得光的鼹鼠一般,藏在那地底下最肮脏的地方。” 祁越将册子递还给他,缓步朝着外头走去。 “收好!”陈濯将册子递给亲随,兀自跟在祁越身后。 县令的母亲一直病着,这几日都是早晚来问候,其后不见人影,事实究竟如何,那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走!”祁越翻身上马。 身后,随扈跟上。 出了城直奔河堤附近,今儿天气好,很多东西能看得清楚,前两日出现缺口的堤坝,此番可以仔细的看看。 瞧着一行人离去的背影,赫连琦挑了一下眉眼,若有所思的勾唇冷笑。 “大人?”县令在旁行礼,“真的放任不管吗?” 赫连琦转头看他,“你觉得以你的能力,能管得了吗?还是说,你觉得自己拼尽全力,可以跟他们死磕?知府都没吭声,你说你这么积极作甚?” “下官只是、只是担心。”县令面色微白,“这二人一直没闲着,到处走访着村镇,有不少百姓已经开始相信他们的,长此下去,只怕是要惹出大祸来。” 万一真的掏出点什么,那还得了? 虽然赫连琦眼见着是站在自己这边,可事实上呢? 人家是赫连家的公子,也就是说,若然真的出了事,背后还有金陵城国公府为他撑腰,可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呢? 死的时候没人拉一把,活着的时候背黑锅? 县令也是真的怕呀,贪赃枉法的时候只想着荣华富贵,如今眼见着要出事了,总算想起了自己的身家性命,满门老小…… “长此下去?”赫连琦冷笑,“你觉得他们还能长多久?” 县令一怔,“大人的意思是?” “他不会让他们活太久的。”赫连琦手一挥,底下人当即牵着马上前。 稍瞬,赫连琦翻身上马,目色沉冷的睨着底下的县令,“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让人跟上?” 县令愣了愣,“要追他们?” “今儿天气好,小爷要好好玩,你来领路!” 县令:“??” 这个时候,还有心思玩? 第268章 哦,都不在 村长带着里正在河堤边收拾烂摊子,因着水患,时不时将枯木杂草冲出,堵塞河道,是以得组织村民,赶紧将这些杂物都清理干净。 唯有这样,在下次大雨来临之时,能保证泄洪河道的通畅。 当然,前提是这大雨的雨量,不至于洪水泛滥。 祁越和陈濯的到来,让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活计,各自眺望着,其后面面相觑,虽然知晓二人的身份,但是此前也有钦差来过,不过是做点官面文章,走走过场罢了! 这就导致百姓见着金陵城来的钦差,亦是热情度不高,相反的,抵触情绪滋长。 在百姓的眼里,恨不能这些人神通广大,开口便能治水,闭口便可安民,上可入天,下可遁地,无所不能。 但现实是,钦差也是人,做事得讲证据,得循序渐进。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若只是单纯的修筑堤坝,河床清淤,以及安抚民心,赈济灾民,待他们离开之后,来年雨季照样还会覆辙重蹈,纯粹的治标不治本。 “两位大人?”村长和里正赶紧上前行礼。 祁越和陈濯也不多话,只是去了前两日,出现缺口的堤坝位置。 “堵上了。”村长说,“暂时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祁越上前,仔细的瞧着这缺口位置,“这是第几次了?” “不算上之前,今年统共三次了。”村长如实回答。 陈濯眉心微蹙,“都是同一个位置?” “那倒不是,但多数是这一片。”村长朝前指了指,“所以大雨来临的时候,咱们多数也守在这个位置附近。” 陈濯上前查看,以剑鞘轻轻的戳了戳缺口附近的土块,当下拧起了眉头,“这能堵得住?” 不过是砂石和碎石混合,稍稍予以堵漏,连黏土都没掺合多少,充其量只是个防水的堤坝,而不是防洪之用。 “之前那边好像不是这样的土质。”陈濯蹙眉,“到了这一块就成了渣一般的东西,倒是有点奇怪。” 祁越问,“还有什么地方,经常出现这种状况?” “再往前。”村长说。 祁越深吸一口气,“带我过去。” “是!”村长颔首,当即领着人过去。 却不想,身边那些村民,颇有些不满之意。 “成日看这个看那个的,也没见着做出点什么事来,一天到晚的装模作样,真不知道从金陵城跑这儿来作甚?纯粹是看热闹,凑人数吗?” 里正目色陡沉,“胡言乱语什么?好好干活。” “我有说错吗?”对方不依不饶,“你看看他们这一身的干净利落,再看看咱们,累死累活的,最后连庄稼都淹了,接下来还不知要怎么过活。他们倒好,什么都不做,光知道动嘴皮子,让人瞧着就来气。” 里正刚要开口,却听得村长厉喝,“你说够了么有?还不赶紧干活,是嫌今儿天气太好,想着再淋雨吗?” “村长,你没看他们来这儿,纯粹就是走走过场,戏弄咱们,做那些个门面功夫给上面的人看吗?咱们的死活,他们能管吗?会管吗?到时候还不是拍拍屁股走人?既然如此,何必多费口舌。”那人义愤填膺,将铲子狠狠的插进了土里。 那股子怨气,隔着大老远都能感觉得到。 “你!”村长气急,“你不要命,难道连全家老小的命都不要了?趁早闭嘴,免得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 可这话,丝毫没让对方消气,反而惹来了众怒。 在场所有人,几乎都是这么想的,当即围拢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历经家园破碎,历经生离死别,众人心里的那把怒火,自然会熊熊燃烧,此刻能冷静下来才怪。 “诸位,诸位!”陈濯上前。 可谁也不想听他们解释,一个个义愤填膺,怒色难减,“还是趁早滚回去吧,少在这里碍手碍脚,帮不上忙还帮倒忙。” “你们……”陈濯正欲开口。 谁知,祁越拦住了他,以眼神示意他莫要冲动。 “大人?”陈濯蹙眉,面色略显焦灼。 祁越捋起了袖子,露出了精壮的小臂,弯腰将堵塞在河道边上的枯木拽起,费力的拖离河道,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半句言语。 众人:“……” 村长与里正面面相觑,隐约有些闹不明白,这位大人到底想做什么?瞧着好似与以往的钦差不太一样,但二人也没敢贸贸然的开口,毕竟钦差一走,自个的身家性命可就难保了。 钦差可走,百姓难挪! “大人?”陈濯愣怔。 祁越低头干活,“少废话,做事。” “这……”陈濯蹙眉,想了想便将手中剑搁在了马背上,捋起了袖子,跟在祁越身侧干活,“都别愣着了,干活!” 既是大人的意思,那便……干就完了! 众人面面相觑,方才还义愤填膺,这会倒是安静下来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没再多说什么,眼下清理河堤要紧,别的事都可押后再议。 村长在边上跟着,瞧着祁越不像是做戏的样子,一举一动诚然是在干实事,不由的心里微恙,但也没敢多说,总不能因为对方捋了袖子,便能以命相托吧?! 顶着大太阳,一行人干得热火朝天…… 不远处,有人藏身树后,将这一切都尽收眼里,未敢放过分毫。 只是,谁也闹不明白,如今来的这位钦差大人,到底想干什么呢? 晌午时分,阳光渐弱。 午后,又起风了。 风刮得窗户噼里啪啦的,惊醒了床榻上的百里长安,下意识的揉了揉眉心,喊了声,“紫嫣?” 屋内,空空如也。 凉风拂过,没有紫嫣也没有紫岚,无人应她。 百里长安坐在床榻上,神情略略迟滞了一下。 哦,都不在啊…… 第269章 管好自己的舌头 百里长安起身,因着前阵子的折腾,这会仍是身子虚弱,下床的时候在床边站了好半晌,才稍稍缓过神来,转而穿好衣裳坐在了镜台前。 镜子里的人,面色惨白,神容憔悴,纵然经过了昨夜的休整,看上去比昨日状态好得多,但身子的亏空,一时半会是不可能补回来的。 摸了摸自己的脸,百里长安幽幽吐出一口气,只要能活着,诸事皆有机会,只不过现在她没时间在这里悲春悯秋。 悉数一番,百里长安便找来了伙计。 不多时,有一陌生面孔被请进了房间…… 昨天夜里,县衙大火,至于是什么原因,便没人能说得清楚了,有说是因为钦差大人不慎打翻了烛台所致,是真是假外人无从知晓,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起火的位置正好在钦差的院子里! 街头百姓三三两两的站站,私底下议论不休,但也没敢往台面上戳,毕竟有些事情无凭无据,谁也没瞧见,哪儿敢下定论。 百里长安覆着一张陌生的容脸,因着身段颀长,一身墨色长袍,俨然是个清秀的少年郎,只是少年郎目色沉冷而锐利,周身散着生人勿近之气。 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碗里的面团,她转头瞧了一眼县衙的门口,外头戒备森严,内里更不必言说。她如今不比往日,紫嫣紫岚都不在身侧,沈唯卿亦没有跟着,是以诸事不能逞强。 “说是伤着了?” “多半是吧!” “唉,不知道伤势如何,可别又……” “嘘,不要命了?这话也敢说?” 给了饭钱,百里长安转身就走,不作任何的逗留。 县衙内。 县令焦灼的在门外徘徊,门口皆是公主府的亲随,自然不许他与赫连琦进去,但昨夜众目睽睽,众人都瞧得清楚,祁越被压在了木梁之下,大火覆了脊背。 如果不是陈濯,只怕是要死在大火之中…… 奈何这县城内专治烫伤的大夫,昨夜出了城,并不在医馆,是以只能寻了城内最好的大夫来治,奈何这烫伤药擦了上去,亦是没多大作用。 此刻,人已陷入昏迷之中。 “大夫怎么还没到?”陈濯黑着脸,行至门口,冲着县令便是冷声呵斥,“你们是想杀了大人不成?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的。” 县令赶紧行礼,“大人恕罪,人早就派出去,这会应该是在回来的路上,要不、要不……下官亲自去接?” “我告诉你,如果大人有什么闪失,你有十个脑袋都赔不起!”陈濯咬牙切齿。 赫连琦就在边上瞧着,眼见着陈濯这般模样,寻思着应该是差不多了,这祁越定然是伤得不轻,哪怕不致死,最近这段时间,怕也无能为力。 烧伤的痛处远胜于任何外伤,那种灼烫渗入肌理,能让人日日承受煎熬,却又无能为力,即便伤势好转,定也会留下刻骨伤疤,若无上好良药,终难消痕。 “是是是,下官这就去。”县令着急忙慌的往外走。 然则没走两步,便瞧见衙役领着人进了院子,赫然是那位治烫伤的大夫。 “来了来了!”县令转身,“大夫来了。” 大夫领着身边的徒弟,快速进了门,疾步行至病床前,乍见着伏在床榻上的人,脊背上满是烧烫伤痕迹,不由的心神一震,“竟是如此严重?” “如何?能治?”县令忙问。 陈濯冷着脸,“县令大人还是先出去为好,这儿不需要太多人候着。” 已然见到了祁越背上的伤,县令心头松了口气,赔笑着退出了卧房,默默的在外头站着,与赫连琦对视了一眼。 赫连琦缓步行至一旁,见着四下无人,这才开口问道,“怎么样?” “浑身是伤,伤势严重。”八个字,县令说得斩钉截铁。 毕竟,亲眼所见。 赫连琦不自觉的勾起唇角,“呵,一介罪奴而已,纵然真的死在了这里,除了那位长公主,谁还会在意?” 一介罪奴的死活,于朝廷而言……无足轻重! 甚至于,很多人还眼巴巴的,等着这罪奴身死,毕竟当年的忠勇侯府,也是得罪了不少人,在这南兆九州的地界,更是如此。 所以祁越若是死在南兆九州,在百官眼里,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打打马虎眼也就过去了,谁还会真的深究内里? “大人所言极是。”县令如释重负。 既然国公府的都开口了,自然也就没什么可说了。 “盯着点屋里的情况。”赫连琦冷着脸,“我可不想让这事儿,再生枝节。” 县令行礼,“是是是,下官明白。” 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赫连琦大步流星的离去。 “都给我盯紧点。”县令转而冲着衙役低喝。 众人连连点头。 想了想,县令松了口气,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当下疾步离开,这会还有更要紧的事情,等着他去做呢! 虚掩的窗口,陈濯冷然伫立,瞧着外头那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鼻间止不住一声低哼。 好戏,开场了! “你们二人,这些日子就在这儿待着,管好自己的舌头,明白吗?”陈濯冷眼扫过屋内的二人,话语中带着清晰的威胁之意。 大夫瑟瑟发抖,携徒行礼,“是是是,草民知晓!” 第270章 我揍你大爷! 屋内,陈濯派了两人守着,自己则转身离开了屋子,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去办。须知,蛇已经出洞口,狐狸已经露出了尾巴,他哪里还能坐得住…… 县令动作快,第一时间坐上了马车,滴溜溜的滚出了城。 城外。 十里坡。 陈濯蹲在蔓草从中,瞧着底下的动静,“真是能挑地方,捡了个乱坟岗当接头的地方,可见干坏事的人,真是鬼神不忌。” 他这会算是瞧清楚了,跟县令街头的是个中年男子,一身灰袍,斗笠在上,瞧不清楚容脸,但看他走路时下盘稳当,又手中持剑,可见是个练家子。 在其身后,未见任何人,可见是只身赴约。 县令巴巴的凑上去,可见是在陈述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尤其是钦差大人受重伤之事,看他这副唾沫横飞,隔着一段距离,陈濯都能想象出他口中那活灵活现的场景。 不去当说书的,果真是可惜! “果真?”男子问。 县令连连点头,“昨夜大夫进门,束手无策,其后是城内专门的火烫伤大夫去看的诊,本官当时也进去了,亲眼所见,绝对错不了。” “如此,倒是免了不少手脚。”男子敛眸,“放心吧,我会汇报主子,你先回去。” 闻言,县令犹豫了一下,“那……那本官接下来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必做,尽好你的地主之谊,该做什么做什么。”男子转身朝马匹走去,“府城很快会有人过来。” 县令颔首,“好!” 语罢,快速坐上马车往回赶。 陈濯没吭声,仍是躲在原位。 底下人低唤了一声,却被他抬手示意,让众人安分下来,莫要轻举妄动,这好戏刚开场,急着吃席作甚? 众人屏住呼吸,未敢多言。 不多时,便见着有人从一棵树后慢慢走出来。 赫连琦立在乱坟岗,瞧了瞧县令离去的方向,其后又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毋庸置疑的,县令看到是回城了,但是那个男人嘛…… “去跟着!”赫连琦下令,“莫要打草惊蛇。” 身边的亲随当下行礼,“是!” 赫连琦本身是不可能离开的,毕竟他是钦差副使,还得跟在祁越身边,不能离开太久,免得惹人怀疑。 待底下的人都走完了,陈濯才领着人下来,“你们几个去跟着,让赫连家的人当出头鸟,若是他们没被发现,则兵分两路,一路盯着他们,一路盯着背后之人。” “是!” 亲随疾步离开。 陈濯怀中抱剑,若有所思的站在坟堆边上,眉心微微拧起,“在这种地方,做这样丧心病狂的交易,也不怕午夜梦回,被冤魂索命?” 此番南兆九州的水患,不知死了多少人,放眼望去,何处无冤魂?饶是这般,竖子还敢在乱坟岗上谈腌臜事情,着实是狗胆包天! “呵。”陈濯转身,“撤!” 这才是第一步,接下来定还有好戏看。 果不其然,陈濯只身跟上了赫连琦,眼见着这小子回城之后,拐个弯进了一条后巷,忙不迭跟了上去。 只见着赫连琦七拐八拐,其后站在一道木门前面,好一番左顾右盼之后,快速推了木门进去。 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快速合上。 陈濯瞧了瞧周遭,默然记下了位置,其后压着脚步声落在了木门前,这是什么地方?怎么瞧着这赫连琦对此处,比谁都熟悉? 难道说…… 陈濯思忖着,八成是大人的预言要成真了。 院子里,空无一人。 陈濯扯了扯唇角,他还没蠢到贸贸然闯进去了事,毕竟这肉眼所见无人,并不意味着真的没人,有些人藏身暗处,防不胜防。 从后院入,轻飘飘落在屋顶。 陈濯悄无声息的蹲在檐角,其后慢慢掀开了一角瓦片细看,那人背对着赫连琦站着,因着屋内昏暗,是男是女都瞧不清楚,更何况其他。 从始至终,那人都只背对着赫连琦,而赫连琦则显得分外毕恭毕敬,躬身揖礼之后,便开始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 屋上风大,听不清底下的聒噪。 陈濯只能看见,赫连琦又是揖礼又是指手画脚的,大概是汇报情况?横竖不是什么好话,多半也是诅咒祁越早死的意思。 不多时,那人终于有了要转身的意思。 陈濯绷紧了身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底下,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何妨妖孽,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作妖? 那人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书信,转手递给了赫连琦,“这是公子给你的,看完焚之,照做便是。” “是!”赫连琦双手接过,赶紧拆阅。 须臾,书信丢入火盆之中,顿时被蓝色火苗吞没,烧得一干二净。 陈濯:可惜了! “请公子放心。”赫连琦行礼。 那人终于转身,“若非公子对你放心,此番大事岂会落在你的身上,好好办好此次差事,来日又你的好处。” “是!”赫连琦揖礼,“若没什么事,那我先走了。” “去吧!” 赫连琦快速离开,只留了那人立足原地,在其面上,戴着一副鬼面,除了露出的黑洞洞双眸,压根瞧不出真实容貌。 陈濯:我揍你大爷! 第271章 留心那个少年郎 没能见着那人真容,陈濯是有点气恼的,好在未有打草惊蛇,便悄无声息的退去。 大人说了,等弄清楚这些人的真实意图,弄明白身后的黑手是谁,否则一旦线索中断,怕是再难后续。 赫连琦出来之后也不急着回县衙,而是满大街的闲逛,仿佛对祁越的事情,压根不上心,教老百姓见着,也颇有几分狐疑,不知这帮钦差到底想做什么? 想了想,陈濯抱剑迎上,挡住了赫连琦的去路。“赫连副使好生惬意。”陈濯冷嘲热讽,“大人都成了这副模样,你倒是还有心思逛大街?原是来南兆九州治水,可如今瞧着,赫连副使似乎是来逛大街的。” 赫连琦勾唇冷笑,“当你忠心耿耿的狗不好吗?偏要跑到小爷跟前找骂,是嫌命太长了?小爷憋了这么久,乐呵乐呵又能怎样?” “不怎么样。”陈濯白了他一眼,“就是这么一说罢了!” 赫连琦抬步就走,“如此,便滚回那罪奴的身边,少在这里犬吠不休,惹人生厌。虽说你手里有我的把柄,但不意味着,你能拿捏我一辈子!小爷是国公府的大公子,就算哪天真的闹起来,你能奈我何?” “是奈何不得。”陈濯转头看他,“但能不能活着回金陵城,应该和赫连副使有关了吧?” 赫连琦浑不在意,“你能不能活着回去,小爷不知道,但小爷肯定可以,有这闲工夫还是多操心操心自个吧!别到时候有命来,没命回!” 瞧着赫连琦得意洋洋,离去的背影,陈濯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显然周围的百姓都瞧见了,二人起的冲突,一旦传了出去,便会知晓他们与赫连琦不是一类人。 唯有这样,来日才能降低,被人钻空子的风险…… 回过神来,陈濯当即朝着县衙跑去。 出来这么久,也不知道大人如何? 屋内。 祁越即便闭着眼睛,也能明显的察觉到一双眸子的灼灼注视,从师徒二人进来之后开始,这种感觉便愈演愈烈。 “两位若是闲来无事,可以帮忙煎药。” 祁越双目紧闭,只能听得那声音清亮,其后便响起了扇风的声音,多半是亲随不愿假手他人,是以拿着蒲扇亲自在门口煎药。 大夫已经回医馆去取膏药,另外重新配置烫伤药,期间有亲随陪着去,以免中途再生枝节。 房门敞着,外头的人能时刻盯着屋内的动静,所以并不算失职。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让祁越的一颗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隐约觉得…… 耳畔,忽然传来了低哑的声音。 “大人的伤势没什么大概,只是皮外伤,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师父去拿药也只是装模作样罢了,眼下无人,您不必装了。” 祁越幽幽的睁开眼睛,面无表情的瞧着坐在床边,拿着湿帕子一遍遍擦拭他掌心的少年郎。 “摸够了?”他开口。 少年郎瞧了他一眼,脸不红气不喘,很是淡定握住他另一只手,继续以湿帕子擦拭着,一副无事发生之态。 “大人若不想被人看出来,还是别动怒的好,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毕竟您现在是个病人,重伤昏迷,目不能睁,口不能言,手不能动,身不能行。” 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子。 祁越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临了就这么盯着少年郎的脸,一瞬不瞬的看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濯回来的时候,乍见着亲随守在外头煎药,当下心头一惊,疾步进了门。 屋内极为平静的一幕,在陈濯看来,隐隐透着诡异。 “你先出去吧!”陈濯开口,“若是有事我会叫你。” 少年郎起身揖礼,毕恭毕敬的退出房间。 房门快速合上,陈濯坐在了床边。 “大人,你没事吧?” 陈濯原是想问,那人没对您做什么吧?可转念一想,这话有点不太妥当,眼瞧着是个毛都没长齐全的臭小子,在祁越面前,能干出点什么事来? 何况,外头有人守着呢! “你是希望我有事,还是希望我没事?”祁越翻身坐起。 背上凉飕飕的,想来是这些膏药的药性太烈,以至于方才陈濯推门进来的时候,祁越顿时打了个寒颤,这会身上的汗毛都还没歇下,仍是根根立着。 陈濯一顿,瞧着他裹了裹被子,当下笑道,“听大人这话的意思,在卑职进来之前,您这是发生了什么?” “你确定这大夫师徒可信?”祁越问。 陈濯显然犹豫了,“没查出这大夫与县令有所勾结,应是寻常人无疑,且这大夫平素里救死扶伤的,于百姓口中乃是个济世活人的存在,按理说不可能有什么闪失。” 事发之前,陈濯可是私底下将城中的大夫的底,挨个摸了个遍,那些跟县衙往来密切的,一律排除在外,最后才甄选出了这么个烫伤大夫。 祁越这么一问,陈濯还真是有点自我怀疑了。 “大人是觉得,这二人有所不妥?难道是他们做了什么?”陈濯当即紧张起来,“要不,卑职立刻将他们……” “不必了!” 还不等陈濯说完,祁越已经轻飘飘的阻止了他。 陈濯:“??” “我瞧着那少年人行事不俗,你多盯着点。”祁越意味深长的开口。 陈濯摸了摸自个的下巴,低低的应了声,“欸!” 第272章 他是最熟悉的 祁越没有开口言明,陈濯也没有多问,想着应该问题不大,要不然祁越早就下令赶人了,又不是真的受了伤,完全没必要留着无关紧要的人在身边。 但听他这语气,应该是要留人,是以这里面应该有点内情,但无关周全。 “事情如何?”祁越问。 回过神来,陈濯便将此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了祁越,显然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是以祁越也没什么惊诧之色。 待陈濯从屋内出来,只瞧见那小徒弟正坐在小凳子上,摇着蒲扇在煎药。 “叫什么名字?”陈濯问。 少年人行礼,“草民……水来。” “水来?”陈濯摇头,“这名字不好,南兆九州原就水患严重,你这还水来……为何不叫天晴呢?” 少年人眉心皱了一下,“所以大人为什么姓陈呢?” “这还有什么说法吗?”陈濯被反将了一军,登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水来笑了一下,“既是父母赐名,何来的缘由可说?” 陈濯:“……” 年纪不大,嘴皮子挺溜。 罢了! 大人说了,仔细盯着便是,此番就不与其计较了。 “好好煎药。”陈濯叮嘱,“仔细内里,莫要出了乱子。” 水来行礼,“是!” 临走前,陈濯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这少年人,生得还算过得去,衣着也是干干净净,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看在眼里,心中有点不得劲?! 陈濯没有多想,转身就走,想来大人这么安排,自有主张。 待煎好了药,水来便端了药碗朝着内里走去,因着亲随亲自看着煎药,且进屋之前也用银针试过,确定汤药内无毒,便也没有多加拦阻。 “大人,该喝药了。” 房门虚掩着,水来将汤药搁在了床头凳上,淡淡然坐在了床边位置,作势要搀起祁越,瞧着那模样,像是真的想要喂他吃药。 祁越慢悠悠的坐了起来,就这么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其后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的眼睛。 “大人这样看着我作甚?”水来一脸的不解,“可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祁越幽然叹口气,还是没说话。 “大人,该吃药了。”水来将汤药往前递了递,“或者放一放?” 祁越别开头,忽然嗤笑了一声,“放了多少黄连?” 水来:“……” “还是说,巴豆之类的?”祁越掀开了被褥。 水来裹了裹后槽牙,“大人便是如此思虑?我若要害你,岂敢这般光明正大,外头站着那么多人,还不得活剥了我?” “腿上的伤好了?”他问。 水来一怔。 “紫嫣和紫岚知道你在这吗?”祁越又问。 水来忽然低头笑了一下。 “身为摄政长公主,不远万里跑到这儿,还装成什么药童小徒儿,不觉得有失身份吗?”祁越无奈的下了床榻,说完这话就冲着她躬身揖礼,“奴才给主子请安。” 水来叹口气,眉心微蹙。 见她不语,祁越直起身,“太冒险了。” “怎么认出来的?” “气息。” “……” 睡在枕边多年的人,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何况她并未刻意伪装,毕竟伪装之事,她并不擅长,所以失败也不奇怪。 “从头到脚,身上的所有特征,乃至于一丝气息,奴才对您,都是最熟悉不过……” 第273章 原来大人,好这一口? 四目相对,有些话似乎已经不必多说,默契这种东西,平素看不见,但有时候却特别管用,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乃至于说话的口吻,身上的气息,都存在心间。 不需要太多的解释,直觉是最好的证明。 “欸!”瞧着她伸手的那一刻,祁越握住了她的手腕,“就这样吧!安全第一。” 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偏偏是她,身份特殊,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他要尽量将危险降到最低,其后派人送她回金陵城。 南兆九州乃是龙潭虎穴,不适合她来,以她的能力和身份,理该坐镇金陵城…… “还算不赖,没有让我失望。”百里长安拂开他的手,端起一旁的汤药,慢条斯理的倒在了盆栽内,“我原打算给你两日,若是两天之内都认不出来,待你回了金陵城,我必定与你好好算账。” 祁越低头一笑,“让公主失望了,没到两日。” “说明我没有白疼你。”她拿起空碗,慢慢悠悠的搁在桌案上。 屋子里,弥漫着浓郁不散的中药味,有点熏人。 百里长挑眉看了他一眼,“这计策是谁想出来的?” “无奈之举。”祁越开口。 他想的。 百里长安敛眸,别开头冷笑,“若不是我拦着那大夫,与他一道进来,你觉得自己能装多久?” 听闻县衙大火,钦差被烧伤,她第一时间就去了医馆,这才知道城内有一大夫,专治烧烫伤,是以她便早早的出了城,在城门外头拦住了那大夫。 以徒儿的身份,跟着大夫进城、进了县衙,这才到了祁越的身边,第一眼看到那伤势,她着实吓了一跳,可她对他的熟悉程度,不亚于他。 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她都无比清楚…… “能引蛇出洞便罢!”祁越道。 百里长安淡然坐定,“蛇肯定是能出洞,但你也得有命在,受了伤万一死在这里,你觉得县令有这个胆子留你吗?你留不住,自然是有人要留,想必过不了多久,府衙那边就该有动静了。” “公主的意思是……” “叫我水来。”她白了他一眼。 祁越:“……” 这名字,是真的不怎么样。 可后来转念一想,倒也没什么问题,意图很明确,就是冲着治水而来,也是冲着他来的。 “或者,叫我阿来。”她弯腰凑近了他耳畔低语,“只要开口,我一定来。” 祁越的眉心,俨然皱成了川字,“阿来。” “乖!”她冷不丁在他唇上啄了一口,指尖轻捏着他精致的下颚,“眼下你身上带伤,委实不方便,等回到了金陵城,我定会好好的……疼疼你。” 祁越:“……” 瞧着这张假皮面,明明是清秀的少年郎,可是一开口便是满嘴的纨绔味儿,仿佛那逛花楼的公子哥,脑子里装着风花雪月。 “阿来还是先看清楚状况再说,这是南兆九州,不是金陵城。”祁越提醒她,“若是真的闹起来,谁都救不了咱们。” 百里长安负手而立,“事先说明,我是逃出来的。” 祁越:“??” “当然,也不是纯粹的逃。”百里长安叹口气,“陈戊找上门,所以……” 陈戊? 一听这两个字,祁越眼底的光亮骤熄,抬眸看向百里长安的时候,眉心皱得生紧,“他又打你的主意?伤哪儿了?” “倒是没伤着。”百里长安确实没怎么伤着,但是当中的磨难着实非同一般,又是船又是泡水,还被那劳什子的员外爷追着跑。 她这辈子,都没像此番这般狼狈过…… “陈戊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祁越与那厮打过交道,自然晓得陈戊的手段,“怕是设计良久,才能让你中计。” 百里长安敛眸,“城府之深,着实厉害。估计现在,紫嫣和紫岚正在满金陵城的找我,却独独没料到,我来了南兆九州。” “我会让人知会她们。”祁越知道她的意思。 百里长安点头,“就她们二人知晓便罢了,想必现在的金陵城,已有傀儡主持大局,暂时不会因为我的失踪而乱。” 她这人做事,向来谨慎小心。 音落,四下寂静无声。 祁越抬眸瞧着眼前的人,依稀觉得她好似瘦了,不,是真的瘦了,肉眼可见瘦了一圈,想来这一路上没少吃苦头。 何况,只身一人从陈戊的手里逃出来,必定是身无分文,且狼狈不堪。高高在上的长公主,金尊玉贵的千金之躯,哪儿尝过这样的人间疾苦…… “何故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她淡定自若的倒了杯水,兀自喝茶,“与其担心我,还不如担心你自己,陈戊抓不住我,说不定会来找你的麻烦。山高皇帝远,你若死在南兆九州,我可救不了你!” 祁越敛眸,“奴才会谨记公主的教训,务必小心谨慎,保全自身,安然回到金陵城。” “很好!”不安分的指尖,沿着他的脖颈,慢慢的停留在他的胸口,不轻不重的画着圈圈,勾魂摄魄的眸子,毫不避讳的在他身上逡巡。 祁越瞧了一眼门口方向,意有所指。 青天白日,若是有人闯进来,瞧见这场景,不知该作何感想? “怕了?”她偏头靠在他的肩上,薄唇抵在他的脖颈处,温热的呼吸喷薄,灼烫着他脖颈的肌肤,让他下意识的绷紧了身子。 百里长安最喜欢他这副骄矜的模样,让人很想……狠狠的欺负他。 “好歹也是钦差大人,这般胆小如鼠,如何成大器?”她的唇,忽然贴在了他的脖颈上,冷不丁张嘴。 祁越本能反应,快速转头,却不防备她的骤然迎上。 唇齿相濡,气息胶着。 房门忽然被推开,陈濯疾步进门,“大人……大、大……” 眼皮子跳,眼皮子跳,眼皮子跳完心口跳,心口跳心口跳,心口跳完……陈濯直跳脚,天晓得他这是见证了啥? 大人和那个少年郎?? 陈濯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瞬时呼吸停窒,僵在当场,一双眼珠子瞪得斗大正圆,嘴里能塞下个鸡蛋…… 第274章 长公主,能屈能伸 百里长安率先回过神来,慢悠悠的站起身来,取了案上的空碗,缓步朝着外头走去,仿佛是个没事人一样,与陈濯擦肩而过。 陈濯:“??” 这就走了? “关门!”祁越躺了回去。 面上,无悲无喜。 陈濯默默的合上房门,压着脚步靠近床前,想了想,还是保持了一定距离,只探头低声问了局,“大人,您没事吧?” 连男人都不放过,是不是得保持点距离? 一抬头,祁越目光森冷的盯着他。 陈濯:“……” 想也不行? “你靠近点。” “……” 瞧着某人迈的一小步,祁越狠狠闭了闭眼,伸手扶额,“过来!” “大人?”陈濯讪讪的开口,“卑职、卑职对男人不感兴趣,您只管放心,那什么水来的,卑职一定替您盯着点,绝对不会让人沾了他。” 祁越登时坐起身来,真是活人被他气死,死人都能被他气活,“你好歹也是公主府指派,怎么就这么蠢?” 陈濯:“??” 这么说还不成? “罢了!”祁越想想也就算了,毕竟有谁能与他这般,同百里长安如此亲近?认不出来,似乎也是好事。 陈濯的眉心跳了跳,若有所思的瞧着门口方向,忽然间好似想起了什么,一双眼睛赫然瞪得斗大,满脸的不敢置信。 “大人的意思是……”陈濯指了指门口,然后指了指上方,“该不会是,家里来的吧?” 祁越不吭声。 陈濯面色骤变,当即坐在了床边位置,“真的?” “还能有假?”祁越揉着眉心,“保护她。” 陈濯低低的应了声,“是,卑职知道,只是、只是这也太、太儿戏了,南兆九州是什么地方,她怎么敢一个人来?纵然是放心不下你,也不至于拼了这条命吧?大昭天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并非特意来此,也不是冲着我来的,单纯是落单。”祁越解释了两句,“有人在后面追着她,她流落至此,暂时回不了金陵城。” 陈濯面色一紧,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当下正色行礼,“大人放心,卑职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护着长公主周全。” “嘘!”祁越示意,警惕的环顾四周,“小心隔墙有耳,她现在是水来。” “水来……”陈濯差点笑出声来,“这名字可真是土得掉渣。” 祁越无奈的白了他一眼,“她耳朵灵得很,你小心秋后算账。” 陈濯:“……” 闭嘴,不说! “出去吧!”祁越道,“小心点。” 陈濯颔首,“只是,卑职……要不要装不认识?” “她是水来。”祁越意味深长的开口。 陈濯了悟,“懂了!” 那就装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出了门,陈濯目不斜视的离开。 百里长安:“……” 装得可真刻意。 蒲扇轻摇,她便坐在房门外,初来此处,理该多看多听,才能尽快的了解实情。 晚饭时分。 县令来了一趟,吩咐底下人给祁越送了点米粥,意思是探望,实则是想看个究竟,奈何房门口的守卫压根不会让他靠近分毫。 想了想,县令将注意力落在了百里长安身上,“你过来。” “是!”百里长安摇着蒲扇,缓步跟在县令身后,她倒要看看这腌臜东西,想怎么从她嘴里套话? 县令顿住脚步,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所幸四下无人,“本官问你,里面的伤势如何?” “大人为何不自己去看?”百里长安一句话,便将他堵得半死。 县令咬着牙,“本官问话,你且如实回答,少说那些没用的废话。” “哦!”百里长安蒲扇轻摇,“回县令大人的话,里面伤得不轻,用了师父的药之后,还是处于半昏迷的状态,时不时的睁开眼,但又不像是完全清醒。大人,我这么回答,你可还满意?” 县令幽幽吐出一口气,“半昏迷状态?” “是!”百里长安点点头,“大人要是不信,只管自己进去看看。” 县令:“……” 但凡他进得去,何必在这里跟他说废话。 “还有呢?”县令的脸色已然沉得厉害,仿若她再不说实话,便会亲手拧断她的脖子,“照实说便是。” 百里长安顿了顿,“还有?还有什么?现如今吃药都得靠喂,连话都说不了,只会昏迷着哼哼唧唧的,还能有什么以后?背上那么大的一块烧伤,没个小半年是不可能好起来的,若是不好生养着,来日必定落下病根。” “如此严重。”县令小声嘀咕。 百里长安眼珠子一转,“可不是嘛,这好好一个人,烧着烫着,都得疼上一阵子,何况整个脊背烫成这样,能保全性命已经是老天爷开眼,也亏得这位大人年轻力壮,要不然……纵然师父的膏药再好,怕也神仙难救。” “好了。”县令负手而立,“好生照顾着,别告诉大人,说我寻过你问话,免得多生枝节,明白吗?要是敢多嘴饶舌,仔细你的脑袋。” 百里长安赶紧躬身,“是。” 目送县令大摇大摆离去的背影,百里长安幽然眯起眸子,这狗东西是眼巴巴的等着祁越死啊?! 呵…… 一转头,赫连琦站在回廊里,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百里长安心下陡沉,自己方才应该没露馅吧?思及此处,百里长安继续摆尽了小人物的唯唯诺诺,拾阶而上,朝着赫连琦走去。 在她即将越过赫连琦身边时,这厮忽然开了口。 “站住!” 百里长安捏紧了手中的蒲扇,当下躬身行礼,“这位大人,有事?” “你与他说了什么?”赫连琦转头,阴测测的盯着她,“嗯?” 百里长安一脸无辜,周身散着满满的傻里傻气,“大人,我可没乱说话,里面那位的确是伤势严重,仍是半昏迷状态。” 闻言,赫连琦勾唇冷笑,“行了,回去吧!” “是!”百里长安揖礼,赶紧走人。 好险,还以为被认出来了。 赫连琦目色微沉的盯着她的背影,眉心蹙起…… 第275章 奥斯卡得主 如百里长安所料,到了傍晚时分,府城那边居然来了人,说是来接钦差大人的。 听得这消息,陈濯一张脸瞬时垮下来,已然难看到了极点,“这个时候来接人,是怕大人伤得不够重,让他再颠一颠吗?” 县令一脸为难的看着陈濯,“大人,知府大人也是一番好意,听闻钦差卫队在此停留数日,自是有所担心,钦差受伤之事,知府大人并不知情。” “你是说,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陈濯怀中抱剑,“呵,好赖话都让你们说了,还真是不给人留活路!” 县令赶紧揖礼,“下官不敢,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呵!”陈濯冷笑连连,“你们这一个两个的,揣着什么心思,以为我不知道吗?这件事,没得商量,除非大人苏醒,点头同样,否则……” 冷剑横立身前,陈濯目色森冷。 这意思,何其明显。 除非,从他尸体上踏过去…… “这……”县令急了,“钦差大人昏迷不醒,这哪儿能点头呢?” 陈濯转身就走,“那就等着吧!” 闻言,县令僵在当场,转头望着赫连琦。 赫连琦没说话,只睁眼看着陈濯离去的背影,也不知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大人?”县令巴巴的望着赫连琦。 赫连琦这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看我有什么用,这两位是爷,凡事得他们自个做主,我说了不算。” 大实话。 可现在这种情况,总不能一直僵持着吧? 县令急得团团转,只能去祁越的院子外头转悠,只盼着他能点个头。 屋内。 陈濯幽然轻叹,“真是没想到,竟是这般心狠手辣,这不是要大人的命吗?” “要命还是其次。”百里长安摇着蒲扇,“要紧的是他想知道,你们到底拿捏了多少把柄在手,这才是关键。” 要命作甚? 不当吃不当穿的。 对他们而言,祁越的命不值钱。 换言之,这里所有人的命,都不值钱…… 陈濯看了看祁越,又看了看百里长安,没敢吱声。 “不说话,便当什么都不知道?”百里长安白了陈濯一眼,“既是认出来了,就不必装模作样的,惹人厌烦。” 陈濯刚要行礼,却听得百里长安又道,“出了金陵城,该免的礼数便都免了,你这骨子里又不是守规矩的人,何必如此委屈自己?!” 屋子里,一片沉寂。 半晌过后,陈濯叹了口气,“长公主把话都说完了,还让人说什么?” “说不出来就闭嘴。”她瞧了瞧门口的方向,“好好听着,也算全了你的福分。” 陈濯:“……” 这怼人的毛病,还真是走哪都随身带着! 落魄至此,死也不改。 “公主的意思是,入城?”祁越抬眸。 百里长安幽然吐出一口气,颇有些感悟,“人家都来请君了,你还不入瓮,怎么对得起那一桌子的鸿门宴。现如今我倒是想得明白,不管要做什么,总得先吃饱了再说。” “长公主这是饿坏了?”陈濯凑近了问。 听得这话,百里长安转头,阴测测的睨着他,“倒是有点想念你爹做的菜,尤其是那道红烧肉和竹鞭炒肉。” 陈濯顿时抖三抖,讪讪的咽了口口水。 祁越在旁蹙眉,隐约能听出点异样。 “今晚吃点药,明日晨起便出发!”百里长安摇着蒲扇出门。 待人走出了房间,陈濯才稍稍松了口气。 “果真是彪悍得很。” 祁越望她。 “卑职不是说您。”陈濯赶紧解释。 祁越:“……” “大人,那这……”陈濯指了指外头。 祁越拢了拢身上的被褥,“照她说的做便是,后半夜的时候喊一声,便说是我醒了,想来能轻易的遮掩过去。” “是!”陈濯颔首。 只是,此番去府城,怕是会有些凶险,真的带上长公主,岂非更危险? 陈濯是真的愁,离家时,父亲可说了,谨遵长公主吩咐,保护长公主,若是长公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有所闪失…… 思及此处,陈濯摸了摸自个的屁股。 那老头,是真敢下死手! 下半夜的时候,县衙内有些乱糟糟的。 据说是钦差大人苏醒了,只是烧伤严重,还下不了床,但人总算是清醒了不少,虚弱归虚弱,好歹能开口说话了。 县令被允进门,瞧着面色惨白的祁越,不由的瞳仁骤缩,低低的喊了声,“大人?” “有话就说。”陈濯在旁低喝。 县令顿了顿,忙不迭开口,“知府大人不知您伤重,见您停留在此数日,已经连夜派人来接您进府城,此刻人就在外头,大人可要……可要动身前往?” “知府?”祁越嗓音沙哑,“来接我?” 县令连连点头,眼巴巴的瞅着祁越。 祁越虚弱无力的眨了一下眼,“我这般身子,怕是……” “让大夫随行跟着,护送您去府城。”县令忙不迭开口,生怕晚一步,祁越就后悔了,“下官一定会让人路上小心,且慢缓行,您看这样……可成?” 祁越虽在病中,可一双眸子还算凌厉,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县令半晌。 这眼神,看得县令毛骨悚然,有些不知所措。 临了,他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那个字。 “好!” 第276章 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 虽然祁越松了口,但还是有些要求的,比如说带着大夫和水来一起上路,免得路上有什么闪失,哭都来不及。 出于安全考虑,这是最好的选择,是以谁也没有拒绝,百里长安便得以名正言顺的随钦差卫队入府城。 一路上,还算顺遂。 因着祁越的“伤势”严重,所以路上走得很慢,时不时的停下来歇息,好在今天夜里能宿在一个小镇上,倒也不算餐风露宿。 镇子上就一家客栈,靠近山脚位置,门前两盏大红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瞧着有点阴森森的,让人浑身不舒服。 百里长安眉心微凝,转头瞧着陈濯。 “方圆几十里,就这么一家客栈,若是错过了,可就真的没地方歇着了。”领路的是知府衙门特派的捕头。 姓尚,单名一个勇。 瞧着他一副粗莽的样子,倒不像是能耍心眼的。 “罢了!”陈濯瞧了一眼周遭,在所有人眼里,祁越身上有伤,不适合露宿外头,客栈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若是自己执意要走,岂非惹人怀疑?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客栈。 钦差卫队驻在客栈附近的空地上,亲随跟着进入客栈,祁越是伏在担架上被抬进去的,百里长安与老大夫紧跟在侧。 说是客栈,瞧着倒像是祠堂一般,黑漆漆的,安静得只剩下山风呼啸。 有人提着灯笼从后院而来,身影瘦如麻杆,逐渐从暗处走到了光亮,出现在众人跟前,尖嘴猴腮的,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在众人身上转悠,“诸位是要住店,还是打尖儿?” “今天夜里,客栈我们包了。”尚勇上前,眸子扫过周围,“不许再接待其他人,若是此前有客人,让他们待在房间里不许出来,听明白了吗?” 伙计一怔,“这是……” “府衙办差,照办就是!”尚勇取出令牌,“不会少你一文钱。” 伙计接过银子,连连点头,“是是是,诸位官爷楼上请。” “我家大人身上有伤,不适合上楼。”陈濯却止步不前,“在一楼寻个干净点的屋子便是。” 伙计瞧了一眼伏在担架上,双目紧闭的祁越,当下了悟,“有有有,这边请。” 其后,提着灯笼,领着众人进去。 没走两步,便扯了嗓门高喊,“掌柜的,来客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其后都在瞧着周遭,也不知这掌柜的在何处? 不多时,便有一道倩影出现在二楼的窗口位置,有人娇娆的坐在窗台上,一身红衣妖娆,于这样昏暗之处,如同绽放在暗夜里的曼珠沙华,妖冶至极。 “掌柜的,来客了。”伙计又喊了声。 女人嗑着瓜子,“还愣着干什么,让老二和老三去帮忙,这两个懒虫也不知死哪儿去了?安置好了官爷之后,四下找找。” “是!”伙计点点头。 陈濯仔细打量着周围,与百里长安交换了一下眼神,各自提高警惕,不敢大意分毫,这地方很是诡异,不得不防。 进了房,祁越安安静静的躺在床榻上。 “安排下去,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陈濯睨了尚勇一眼。 尚勇知道他的意思,当下点点头,“放心吧,交给我!” 交给他? 陈濯能放心才怪! 不过,明面上得过得去,所以陈濯没有多说什么,只留了百里长安在屋内伺候着,将大夫安置在隔壁房间。 百里长安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目色沉沉如刃,“这地方不太平。” “瞧出来了。”陈濯点点头,“尤其是那个掌柜的。” 说起这个,百里长安忽然勾唇,笑得凉凉的,“长得不错,身材也不错,瞧着那股子模样,应该很不错。” 三个不错一出口,床榻上的祁越,默默拧起了眉头。 “不错?”陈濯摸着下巴,“没看清楚。” 闻言,百里长安目光幽幽的盯着他。 那眼神,瞧得陈濯心里发虚,冷不丁喉间滚动,默默地倒了杯水,兀自喝着以掩饰尴尬,“长公主这样看着、看着卑职,作、作甚?是卑职脸上有什么?” “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吧!”百里长安开口。 “噗……咳咳咳……”陈濯呛得眼泪都出来了,抖着手将杯盏放下,“长、长公主,你这……” 百里长安笑了,眉眼间带着清晰的戏谑之色,“都一把年岁了,别是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吧?陈濯,你说说你这般如此,陈家如何能绵延子嗣?你可是陈家的独苗啊!” “这、这……”陈濯七尺男儿,此番也是面红耳赤,愣是答不上半句话来。 百里长安立在窗口位置,“看样子,今晚兴许不太平。” 院子里,有零星的脚步声响起…… 第277章 想,放长线 陈濯正了容色,立在窗口位置,听着外头的动静,“您放心,就算是拼了这条命,卑职也会护您周全,绝不让宵小之辈伤了你。” “既然敢出现在这里,你当我会怕了他们?”生死于她而言,压根算不得什么,她只是有些感慨,南兆九州如同大昭的另一个小朝廷,此处龙蛇混杂,竟是无人能管。 天高皇帝远,着实不好管束,但既然来了,那就豁出命去,也得将南兆的山海平了…… 听着外头的动静,陈濯站在窗口一动不动。 百里长安则缓步行至床前,坐在了床边上,“怨我吗?” 怨她,让他来这样的凶险之地。 “不怨。”祁越开口,“为国效力乃是祁家的本分,纵然祁家不复存在,但祁家的祖训还在,只要祁家还有一人活着,就绝不会背弃祖宗规矩。” 陈濯眉心微凝,他知道祁越说出这话,需要多大的勇气。 祁家,亡于朝廷,覆于百里。 正是眼前这人,带着军士杀光了祁家的人…… “呵。” 百里长安只低笑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外头,漆黑一片。 风吹着回廊里的灯笼肆意摇晃,斑驳的光影落满了院子,原就靠近山边,树荫森森,此番更是添了几分阴森诡异之色。 山风呼啸而过,吹着林梢,吹着蔓草,吹得人心都有些莫名躁动…… “各位官爷!”伙计上前,身后跟着一人,手中端着托盘,上头摆着一碗碗粉圆子,飘着那么一星半点的干桂花,滋味香甜而清新。 众人对视一眼,没有作答。 “宵夜。”伙计笑着让身后人,将托盘放下,“诸位赶路辛苦,这是那位捕头大人吩咐的,说是犒劳诸位,吃饱喝足了,明日能好好赶路。” 见着所有人都如同木桩子一般杵着,浑然不为所动,伙计便摆摆手,放下碗筷之后,拿着托盘离开,“诸位慢用,咱们明日再来收碗筷。” 说着,也不管他们吃不吃,放下东西便走。 身为公主府的随扈,没有主子的允许是不能擅离职守的,所以这一碗宵夜没人会动它,毕竟没有主子的吩咐,谁敢动弹? 万一出事,谁能担责? 陈濯站在门口位置,外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他知道手底下的人不会动这些宵夜,但是外头的人可就不一定了。 钦差卫队,大部分还是军士为主,公主府的亲随只是一小部分,若是…… “卑职去看看。”陈濯道。 百里长安颔首,“小心点。” 大堂内。 众人都在吃宵夜,入目便是那位尚捕头,吃得热火朝天的,随行带来的知府衙门众人,也跟着美滋滋的吃着。 陈濯扫一眼众人,目色微敛。 “陈大人!”尚勇上前,“不吃点宵夜吗?一路上辛苦了,也没怎么吃喝,这会吃点,明儿赶路的时候有力气。” 陈濯瞧了一眼他碗里的东西,“我不吃这个。” “哈,原来如此。”尚勇点点头,“到底是金陵城来的,着实吃不惯粗糙之物。” 陈濯不解释,不想多费唇舌,转身朝着外头走去。 “大人?”底下人凑上来。 陈濯疾步朝外走,“宵夜是不是也送到了帐中?” “是!” 陈濯心头一顿,眉心微拧,当即一路小跑。 只是,到底晚了一步。 等他赶到的时候,帐中的这些军士多数已经吃完了,这会正在清理空碗,交给客栈的一个伙计,应该就是掌柜口中的老二或者老三,又或者是其他人。 “大人,好像来不及了!”底下人说。 陈濯自个都瞧见了,还用得着旁人提醒? “没吃的,就不许吃了。”陈濯低声吩咐。 底下人了悟,当下分散开来,去了各个帐中,没吃完的不许吃了,吃完就算了。将众人分为三波,没吃完的盯着吃完的,没吃的……守住整个营寨。 安排好这些事情之后,陈濯转身回了客栈,若是今夜真的要发生点什么事,他得牢牢的守住屋子里的祁越和百里长安。 来的时候就看过了,方圆几十里荒无人烟,就这么一座小镇,就这么一家客栈。 夜色深沉,镇子上很安静,隔着不远,但没能听着半点声音,仿佛是一片空城,连鸟语虫鸣都消失了,安静得让人不安。 “大人?”底下人轻唤。 陈濯回过神来,敛了眸底的忧虑之色,“没事。” 进门,关门。 “大部分人都吃了。”陈濯开口,神色沉冷,“如果真的有问题,那今夜可能要出事。长公主,您得有心里准备。” 百里长安坐定,神色从容,淡然自若,“再大的场面都见过,还怕这等宵小之辈?” 奈何紫岚和紫嫣不在,要不然就更热闹了。 “对了,那宵夜……好吃吗?”百里长安忽然问。 陈濯:“??” “有点饿。”百里长安喝了口水,幽幽的叹口气。 陈濯登时转头,满脸狐疑的望着祁越。 “去镇子上转转吧!”祁越说。 陈濯先是一愣,俄而便明白了祁越的意思,当下躬身揖礼,“卑职明白,这就去。” 待人走后,祁越眉眼微垂,“公主把人支开,想做什么?” “想……放长线啊!” 第278章 空镇 陈濯前脚刚走,有人后脚便出现在了院子里。 红衣妖娆,这客栈的掌柜生得一副好面孔,更得一副好身段,即便深陷黑暗,依旧能尽显妖娆之色。 她站在阴暗处,背靠着墙角的树,就这么嗑着瓜子,一股子闲适之态,瞧着好似真的闲得发慌,嗑着瓜子打发时间。 “掌柜的!”伙计上前。 女人笑了笑,“做宵夜的时候,怎么也不记得给我来一碗?你们这帮废物,光顾着自个吃,真是没良心。” “那宵夜做得好吃,可你素来不吃,又有什么办法?”伙计笑了笑,“掌柜的,还得一个多时辰呢!要不,您去睡会,这儿我来盯着。” 女人啐一口瓜子壳,“得了吧!你们办事,我不放心。” “反正就是盯梢,谁盯不是盯?那个姓陈的去了镇上,多半是不放心咱们客栈里的东西,自个去找吃的呢!”伙计抓了一把她手里的瓜子,“掌柜的,你说那姓陈的是不是怀疑了什么?” 女人手上的动作一顿,“怀疑?还有有什么用?没有证据之前,怀疑就是脑子抽了,自己胡思乱想,仅此而已。” 外头,有点动静。 但是,动静不大。 女人继续嗑着瓜子,继续盯着房门,“这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是那个大夫的徒儿。” “哦,等他出来再说。” “好!” 镇上。 站在街头的时候,陈濯一度以为,自己可能是走错了地方,哪有镇子这么安静的?从头望到脚,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之前进来的时候,好似还有点人,可这会呢? 一个人都没了…… 街边的人家和铺子,瞧着点了灯火,但是没有一点动静,安静得就跟死绝了似的,空气里弥漫着诡异的气息。 陈濯身后跟着两人,三人小心翼翼的走在长街上。 青石板,发出低低的声响,回荡着三人的脚步声。 “大人,怎么这么安静呢?”一人低声问。 陈濯不语,紧了紧手中的剑。 “这样的小镇,还有宵禁?”另一人不解。 陈濯并不认为,这是所谓的宵禁,只怕是出了什么变故吧? “去一个人,看看。”陈濯下令。 一人行礼,当即离开。 飞身窜入一个院中,空寂无人,四下连个动静都没有,推开屋舍房门,里面空空如也,但是桌案上却点着灯,瞧着好像是有人一般。 亲随愣了愣,当下转回。 这情况,不太对头。 “大人,屋子里都没人,但是蜡烛点着,瞧着像是有人。”亲随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属下觉得,这里面怕是大有问题吧!” 这穷乡僻壤的,百姓并不富裕,谁家出门还不熄蜡烛的? 哪怕是一根蜡烛,也可能是家里攒了许久,才能得来的光亮,怎么舍得这样浪费呢? “再去别的地方看看!”陈濯转身,随便推开了一户人家。 屋子里,点着灯。 屋里屋外,没有人…… “大人,没有人!” “大人,这边也没有!” 陈濯呼吸微促,下意识的脊背发凉,“这镇子上的人,都怎么了?” “大人,是不是出事了?否则,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话音刚落,外头陡然传来了脚步声,像是……奔跑的声音? “谁?”陈濯登时夺门而出,循声去追。 身后的亲随,亦是快速跟随。 三人跑了出去,七拐八拐的,竟是寻到了一个巷道的转角处。 这是一条,死巷…… 第279章 请卿入瓮 “怎么回事?”两个亲随都有些慌了神,各自觉得脊背发凉,慌忙转头去看自家大人。 黑暗中,陈濯面色沉冷,目不转睛的瞧着正前方。 怎么忽然就,没路了呢? 那方才,脚步声去哪了? “大人?” “大人?” 陈濯没理睬二人,而是缓步朝着前面走去,袖中的手默默抚上了剑柄,做好了随时出剑的准备,他倒要看看,究竟是哪儿冒出来的牛鬼神蛇,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作祟? “大人?”亲随瞧着此情此景,各自冷剑出鞘,随时准备动手。 墙面,冰凉。 陈濯摸了摸正前方的墙,这的确是一条死巷,伸手摸了摸,并无任何的异常,难道是自己想太多了吗? “这是死巷,那方才的动静是从哪儿传来的?”陈濯环顾四周,“且,是从哪儿消失的?” 二人纷纷上前,摸了摸周围的墙壁,也都没发现任何的异常。 陈濯神情沉冷的转头,瞧着自己来时的路,外头就是街道,这么短的距离,对方是怎么做到忽然消失无踪的? “大人,莫不是窜到边上去了?”亲随瞧了瞧墙头。 巷子的墙并不高,要窜过去,也不是没可能。 三人窜到墙头,各自散开。 不多时,重聚于街头。 “大人,没有人。” “大人,那边也没有。” 陈濯也没找到人,“整个镇子,仿佛是空了一般,咱们进来的时候还有人,这会竟是半点踪迹都没有,简直是诡异至极。” “大人,要不先回去吧?” 陈濯也不敢再犹豫,当下转身往回走,“走!” 这说不定就是个圈套,进了这地方再想出去,怕是已经不易,但既然发现了问题,自然要尽快去解决,不能再耽搁下去。 然则,三人还没走两步,骤听得身后又动静。 陈濯顿时冷剑出鞘,拂袖转身,刹那间,只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 ………… 许是因为客栈在山脚下的缘故,距离镇上较远,是以镇上的动静,压根传不到客栈,是以客栈内外仍是安静如常。 百里长安端着水盆出了房间,左右瞧了瞧,若无其事的离开。 不远处,红衣掌柜笑靥如花。 “瞧,这不就是机会来了吗?” 伙计蹙眉,“还是要谨慎点为好,听说这人原是有点功夫的,虽说有伤在身,但万一有所变故,怕是措手不及。” “一个废人罢了,被火烧成这样,还指望他能爬起来作甚?”掌柜的啐一口瓜子皮,将最后一颗瓜子嗑尽,恣意的掸掸手,“不过是进去看看,等着确定了再说。” 伙计想了想,也是该探探虚实,毕竟时辰还早,暂时不便动手,但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东西呢?”女人伸手。 伙计转身离开,不多时递了一盒膏药,“成吗?会让你进去吗?” “不管成不成的,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女人把玩着手中的药盂,不紧不慢的往前走。 见状,伙计默默的站在原地,蹙眉瞧着她的背影,成与不成,待观后续。 “站住!”门口的守卫低喝,将女人拦下,“大人的房间,不许闲杂人靠近。” 女人笑着晃了晃手中的膏药,“这东西是治疗火烫伤最好的,我原是一番好心,纯属一番好意,若是诸位官爷不信,可叫大夫出来看看,若是这东西不中用,那便不送也罢!” 听得这话,众人面面相觑。 大人身上带伤,这是毋庸置疑之事,且大人伤势严重,这也是众人担忧之事,思来想去,若是有药能快速见效,未尝不是好事。 “等着!” 隔壁房间就住着大夫,所以只需让大夫过来瞧瞧便是。 膏药,的确是好膏药。 大夫瞧了瞧,很是实诚的点头。 “进去吧!”守卫刚开口,便见着百里长安回来了,“水来,掌柜的说有上好的烫伤膏药,要送与大人。” 百里长安端着水盆,“师父怎么说?” “可成。”大夫点头。 百里长安上下打量着掌柜,“那进来吧!” 语罢,她率先往内走。 方才借着倒水的功夫,她瞧了一眼大堂那边,众人有点昏昏欲睡,但瞧着还算清醒,是以这时辰还不到,对方无论如何都不会先动手。 进了门,百里长安将水盆搁在架子上,“你先把膏药放在桌案上,待我为大人擦拭身子之后,再上药不迟。这药膏,果真好用?” “自然!”女人毫不犹豫的开口。 百里长安拧了湿帕子,“掌柜一介女流之辈,能撑起这么大一家客栈,可真是了不得。” “都是为了生计,有什么办法呢?”她一身红衣,妖娆万千的坐在烛光中,“我一个女人,若是没这点营生,如何能活下来?” 百里长安坐在床边位置,握住祁越的手腕,轻轻擦拭着他的手心和手背,“这世道总归是如此,不管是男是女,总要拼尽全力才能活下来。” 闻言,女人一怔。 “不知掌柜如何称呼?”百里长安满脸恭敬。 女人深吸一口气,“我姓南。” “南掌柜。”百里长安报之一笑,“我瞧着这客栈落在此处年份不少,想必祖祖辈辈都困守此处,掌柜没想着出去看看?” 女人笑着东拉西扯,“出去?出去靠什么活着?没有一技之长,什么都不成。” 百里长安看出来了,这是在拖延时间呢! 不过没关系,自己只是个看热闹的。 “掌柜这膏药,也是祖传的?”百里长安笑着起身,去重新换洗帕子。 女人神色微敛,似乎是听出来了什么,在百里长安起身之后,将目光落在床榻上的祁越身上,止不住微眯起眸子…… 百里长安背后长眼,早就知道她是冲着祁越来的,所以便站在水盆那边,又是泡纱布,又是洗帕子,唇角扬着笑,“待会怕是要央掌柜帮忙,替大人翻个身,不知掌柜可有空?” 四下,一片寂静,唯剩下烛花时不时炸响。 半晌过后,终于听到了女人的回应。 “自然。” 第280章 她犹豫了 事实上,若百里长安不开口,南珍也会找个借口留下来。 只是在百里长安开口的那一刻,南珍还是犹豫了,总觉得喜悦来得太突然,实在不太真切,所以她故意犹豫了一下,以示自己的非刻意。 “那就,多谢南掌柜了。”百里长安转身回到床前,“大人伤得不轻,这一路上颠簸,还不知会如何呢?” 南珍近前,瞧着祁越面色惨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由的眉心拧起。 瞧着这般模样,绝对是伤势严重,想必路上再颠簸颠簸,必定小命休已,似乎已经不需要旁人出手了。 这一刻,南珍有所犹豫。 “这伤得这般严重,怎么还要在路上颠簸?”南珍随口一问。 百里长安幽幽叹口气,“南掌柜不是说,世人难活吗?大人便是冲着你这句话,来的南兆九州,为的是这数万万的百姓。” “这……”南珍顿了顿,“你这话说得太深奥,着实难懂。” 百里长安把玩着手中的帕子,“南兆九州深陷水患之中,长久以往,民不聊生,世人难活,大人顶着生死之危,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不知道该说他无知无畏呢?还是说他大仁大义?” 南珍没说话。 “南掌柜既然是祖祖辈辈生活在此处,外头的水深火热也该看在眼里。”百里长安继续道,“水患连绵,何尝不是上位者不作为,甚至于中饱私囊的结果,大人敢出现在这里,南掌柜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南珍面色稍便,神色稍动,唇角的笑渐渐散去,“意味着什么?” “他在挑衅整个南兆九州的上位者。”百里长安阴测测的开口,“一人独挑,死生不论,只为给南兆九州的百姓,杀出一条血路。让后代子孙,能平平安安的活在这一片土地上,让南江成为南兆九州的母亲河,而不是祸水涛涛。” 南珍掩在袖中的手,微微蜷起,默默的扶着桌案起身,“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因为我是大夫啊。”百里长安笑道,“我是看着大人来此,看着他倒下的。那场大火,摆明了是有人要杀他,可大人没死,照样爬起来继续往前走。南掌柜,你们开客栈的,应该遇见过不少江湖人,可有见过这样的仁义?” 南珍苦笑,“你这小郎君好口才,真是让人无可辩驳。” “陈述事实,不需要口才。”百里长安笑了笑,“南掌柜不是也认同了,我的说法吗?” 南珍没说话。 “我是穷苦出身,跟着师父出诊,见过百姓疾苦,看尽生老病死。”百里长安哀叹,可眼神却是那样的平静淡然,“只愿这世间的生离死别,能少一些再少一些,百姓能过太平的日子。” 南珍点点头,“你说的是,这世道太难。如果真的有人,能帮南兆九州的百姓一把,倒真的是南兆九州之福。这里的百姓,过得太苦了……” “如此,就更得仰仗大人了。”百里长安压低了声音,悄悄开口,“听说这位是长公主跟前的人,想必惩治那些腌臜东西,更是得心应手,更能大刀阔斧。” 南珍似乎有些心虚,“那什么,我想起后院还有事,就先走了。” “这就走了?”百里长安瞧着她,“那……罢了,我找外头的守卫大哥帮忙换药。” 南珍点点头,转身往外走,及至门口时,又顿住了脚步,若有所思的回头望着百里长安,“你为何要同我说这些?” “我觉得掌柜是个好人,来日若是入了府城,也不知能否活着出来,所以……”百里长安叹口气,“总不能死得不明不白,什么都不留下吧?能有一人记着,那也是好的。” 南珍张了张嘴,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神闪烁着离开。 她走得飞快,连头都没回…… 百里长安站在门口位置,唇角的笑渐渐消弭无踪。 稍瞬,她合上房门,转头望着睁开眼的祁越。 “如此夸赞,大人可还满意?” 祁越坐起身来,“多谢公主夸赞,奴才愧不敢当。” “她还算是个人。”百里长安坐定,兀自把玩着那一盂膏药,“至少不算是彻彻底底的恶人,心中尚有良善。” 听得这话,祁越不由的眯了一下眸子,“你从来不信,人性本善。” “恶事做多了,想行善事,不是很正常吗?”她打开了药盂,凑近了嗅一嗅,香味甚异,可见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别开头,狠狠打了个喷嚏。 祁越旋即起身,二话不说便合上了她手中的药盂,“不知道自己的身子状况,不能接触某些东西吗?” 百里长安揉了揉鼻尖,“香味甚异。” “她未必能受你感化。”祁越将药盂搁在桌案上,“你怕是白费唇舌。” 她却笑着摇头,“男人和女人的思维,终究是不一样的,我瞧着她虽然妖娆妩媚,可眉眼间凝着沧桑,方才接过药盂的时候,我瞧着她手上有不少浅淡的疤,应是自小并不顺遂,又或者是吃过生活的苦,否则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你觉得,她会收手?”祁越问。 百里长安并不这么认为,“受命于人,如何收手,只是让她有所犹豫而已。生死当头,任何的犹豫都是一线生机!” 在把弄人心之事上,百里长安素来算无遗漏,一个都不放过…… “她犹豫了。”百里长安偏头看他,伸开双臂,轻轻抱住了他的腰肢,将面颊埋在他的怀中,温热的呼吸穿过薄薄的衣衫,不断的灼烫在他腹部的肌肤。 祁越面色不改,伸手轻轻抚上她的发髻,喉间微微滚动,“公主可知道,我方才最怕的是什么吗?” 羽睫微扬,她知而不语。 “若她,在你背后出手……” 第281章 赶紧动手吧! “怕我死在她手里?”百里长安伏在他怀里,嗓音都是嗡嗡的,“不是还有你吗?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可是阿越,我相信你啊!” 祁越的眉心,狠狠皱了皱。 外头,忽然传来了异样的动静。 祁越目色陡沉,下意识的推开了百里长安,缓步行至窗口位置,透过虚掩的窗户缝隙,瞧着外头的动静。 “别看了,药效到了。”百里长安拿起药盂,在他跟前晃了晃,“动手了。” 祁越不说话。 诚然,如此。 “动手是迟早的事情,早点解决掉你,就早点太平,这南兆九州的腌臜东西,盘根错节,当年被你爹和谢晦吾拔过一回,可没想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如今更是变本加厉。”百里长安叹口气,神色微凌,“我让你来,其实也是有私心的。” 祁越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他们恨祁家的人,尤其是奴才。” “祁家最后的根。”百里长安揉着眉心,“没机会杀了你爹,那就杀了你,也算是报了当年的仇,所以他们会不遗余力,出动所有的力量对付你。” 祁越低眉,“奴才……才是真的饵。” “你不亏。”她勾唇笑得艳绝,“那些人都是当年给你爹使过绊子的,又或者是在忠勇侯府之事上,多多少少动过手脚的,我这是在给你机会。” 别告诉她,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 她只知道,有仇不报,非君子! “多谢公主。”祁越躬身揖礼。 百里长安起身,“谢可不是只用嘴巴说说的,我要阿越的谢礼,阿越可别让我失望啊!” “什么谢礼?”祁越凝眉。 她慢条斯理的捋着袖子,“南兆九州,贪枉之人的脑袋。我要摆满整个城门口子,悬于城门口,既震慑南兆九州,也要威慑朝堂内外。阿越,能做到吗?” “凡有不法者,诛!”祁越俯首。 她笑着看他,可这笑……不达眼底。 彼此都知晓,此番南兆九州之行,许是拿命在往前扑。 外头,响起了刺耳的动静。 那是冷兵器碰撞之音,是双方交手的动静,但很大程度上,都是对方在赶尽杀绝,而不是钦差卫队在厮杀。 那一碗碗的宵夜下去,只怕能活下来的人,少之又少吧! 祁越躺了回去,外头的人冲进来之时,只有百里长安一人坐在床前,仍是慢慢的擦拭着他的手心手背。 “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截杀钦差,是真的不把大昭的朝廷放在眼里?不把王法律条放在眼里了吗?”百里长安幽幽启唇,“南掌柜,我当你是侠义之人,没成想也是个穷凶极恶的,竟置南兆九州的万民于不顾。” 南珍在前,握着剑的手微微收紧,“外头已经全部被我们控制,你们没路可逃了,不如这样吧,临死之前还有什么愿望,且说一说,但凡我能做到的,我便全了你们这遗愿。” “愿天下长安,愿百姓无忧。原山河无恙,愿海晏河清。”百里长安抬眸望她,“你能做到吗?” 南珍:“……” 不能! “你做不到。”百里长安勾唇冷笑,“所以,南掌柜不要轻易的许下承诺,不然发的誓言多了,会天打雷劈的。” 伙计上前,“掌柜的,跟他费什么话,这二人反正是要杀的,赶紧动手吧!” 第282章 现在,够热闹了吗? 看得出来,南珍犹豫了,提着剑的手始终垂着,没有要提起来的意思,她站在那里,若有所思的盯着百里长安,然后将目光停留在床榻上。 杀人很简单,一刀下去,就成了下辈子的事儿。 可要留人却是难比登天,尤其是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人看着,那么多刀子架在脖子上,南珍得有几条命,才能留下祁越? 很显然,太难! “掌柜的?”伙计低喝。 “老大?” 两声喊,让南珍回过神来,只是眼底仍是带着清晰的犹豫。 “人之初性本善,你们今日所为,乃是与整个南兆九州的百姓为敌,可要想好了!”百里长安徐徐站起身来,面上毫无畏惧之色,“与天下为敌,与百姓为敌,你们自认为有这样的能力吗?” 伙计冷笑,“你放屁,戴了一顶乌纱帽,便觉得高人一等?什么百姓为敌,不就是一条命吗?哪儿来这么多的稀罕?” “南兆九州百姓深陷水患之中,你们杀了大人,如同覆灭了他们的希望。”百里长安双手环胸,“让他们深陷绝望,你们自然是百姓公敌。” 伙计一怔,南珍的面色亦变了变。 “我知道,你们也是听命于人,但我想着既然在世为人,总归要有点人性吧?若是忘了自己是个人,何苦走这人间一遭?”百里长安冷笑两声,“诸位,现在还来得及,只要你们放下屠刀,就等于给南兆九州的百姓,留了一条活路。” 这话,原是无可厚非。 可总有人是死心眼的。 “老大,你若不愿意动手,那就我们来!”底下人忍不住了,明晃晃的剑在手,再不下刀子,万一生出变故,岂非夜长梦多? 伙计也急了,“掌柜的,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下一回就没那么容易了!” 百里长安没说话,就这么盯着南珍,同为女子,她还是希望南珍能够悬崖勒马的,这大概是同性之间的怜惜吧! 同为持剑人,戎装覆红装。 心中多不舍,万般皆无奈。 “抱歉了!”南珍提起了剑,冷剑直指百里长安,“今日你们必须死,我也没办法。” 百里长安挑眉,“你们是谁的人?冥渊?还是春风阁?又或者是朝廷上,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给你们编排的戏码?” “你为何知道这么多?”南珍诧异。 他不就是个大夫吗? “你不是大夫?”伙计愣住。 百里长安笑了,“我是大夫,但我不治病,我治……人!你们冲进来的时候,是不是没遇见什么拦阻?” 众人面面相觑,各自心头微恙。 “方才若是动手,你们便赢了,但是现在……”百里长安摇摇头,“屋子里还剩下你们几个人,不知道有没有本事,能杀出重围,给自己挣一条血路呢?” 南珍音色陡沉,“什么意思?” “犹豫会致命,这句话没听过?”百里长安瞧了一眼床榻。 祁越缓缓坐起身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掀开被褥下了床,就站在百里长安身边,浑然一个没事人,哪儿有伤势严重的痕迹?! “你装的?”所有人都愣了。 南珍面色铁青,已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个圈套,他们中计了! “你们……”南珍当即回头看了一眼房门的方向,“你们都是装的!” 祁越自枕头底下抽出冷剑,寒光冷戾,目色飒冷,“不如此,怎么能引出你们这些跳梁小丑?真以为看不穿你们那些伎俩?那一碗宵夜有人吃了,有人没吃,知道为什么吗?” “迷惑。”南珍咬着牙,“你们……” 祁越往前一步,挡在了百里长安跟前,牢牢的将她护在身后,毕竟刀剑无眼,可不敢让她有所损伤。 “那又如何?”伙计道,“我们已经控制了所有人。” 祁越偏头看向窗外,“府衙的人,跟你们是一伙的。若不是他们先下口,如何能取得旁人信任,吃下那一碗带了蒙汗药的宵夜。” 迷晕,是为了营造被乱民袭击的假象,继而将此事遮掩过去。 若然毒死,不能服众。 “没机会了!”百里长安道,“贼人死于话多,恶人毙于犹豫,你们便是!” 伙计恍然大悟,“你们在拖延时间?” “知道得有点晚。”祁越一手握剑,一手握她。 十指紧扣,百里长安转头看他,心安。 “杀了他们!” “杀!” 一手握着性命,一手握着天下。 祁越目色沉冷,一柄冷剑在手,飞溅而起的血色,未能沾她半分,纵知晓她满手鲜血,临了也不愿让她在自己面前,沾上分毫污秽。 她呀,可是尊贵的小公主,那么爱干净,容不得分毫污浊…… 腰间颓然一紧,祁越抱着她纵身而起,以脊背撞开了窗户,落地的瞬间,将她往怀里更紧了紧,免她受伤。 反手间又是一剑拂袖,,狠狠取了贼人性命。 百里长安全然不慌,与他十指紧扣,唇角依旧带着笑意,冷眼瞧着飞扑而出的南珍等人,“哎呀,又追出来了,真是烦人得很!” “等着!”祁越松开她的手。 百里长安不慌不忙的坐在花坛上,含笑望着交手的双方,他们没发现周围已经没人了,整个院子就剩下他们几个,如同耍猴戏一般,又像是纯粹的看热闹。 “周围怎么没动静了?”终于有人发现不对劲了。 南珍被祁越一剑穿了胸口,若不是身边伙计反应快,当下替她挡了一剑,只怕已经死于祁越手中。 此刻,鲜血淋漓。 南珍面色惨白,死死捂着胸口,鲜血从指缝间渗出,不断的滴落在地,一番交手,身边只剩下这么几个人,其他的人早就倒地毙命。 而祁越呢? 依旧安然立于原地,挡在百里长安跟前,冷剑在手,面不改色。 “谁说没动静?”百里长安偏头望着众人,慢悠悠的举起双手。 只听得“啪啪”两声击掌,墙头、屋顶,瞬时冒出黑乎乎的身影,满院冷光瑟瑟,屋顶黑影斑驳,映着那冷剑寒光,将整个院子围成铁通之势…… 她嫣然浅笑,“现在,够热闹了吗?” 第283章 杀一个捕头,又算什么? 这下,已经不是“热闹”二字可以形容。 所有人都傻了眼,不知在何时已经成了瓮中之鳖,且已经没了任何退路可言,除了降便是死。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设局的?”南珍始终不明白,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怎么忽然就成了这样?自己分明没露什么马脚,也不曾有什么疏漏,怎么就输了呢? 饶是要死,她也想死得明明白白。 “我出门的时候。”百里长安勾唇,“没想到吧?” 南珍一愣,陡然想起她端着脸盆出去了一会,彼时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祁越的身上,谁会想到大夫的徒儿,居然趁着这个空档,出去安排了这么一出大戏。 “我绕过后堂,看到了大堂里的场景,便吩咐了公主府的亲随,安排了这一切,外头你们所见的钦差卫队吃宵夜,自己人没吃,你们的人也没吃。倒也谢谢你们,顺道替咱们钦差大人,清理了军中细作。”百里长安负手而立,言语间淡然从容。 南珍愕然,“什么?!” “钦差卫队良莠不齐,好些都是各方势力塞进来的眼线,私底下跟南兆九州这边有联系。”祁越冷剑横立身前,“若不来这么一出,怎么能分辨好赖,以便于来日行动?” 南珍恨得咬牙切齿,“你们……诓我?” “你若不行恶,诓你也没好处。”百里长安摇头,周遭的军士逐渐靠拢,只需要一声令下,就能拿下这些人,“有因才有果,你怨不得人。” 南珍哑然,伤处的血不断往外涌,让她身形摇晃,已然无法站立。 身边的伙计们全部往外冲,想着能杀出一条血路,可还没闯出去,已经被斩杀得一干二净,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孤家寡人,没救了。”百里长安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南珍持剑的手在发抖,“你是谁?” 这绝对不是药童那么简单! 这少年人,必定是大有来头。 “你猜!”百里长安转头望着祁越,“我去看看外面,这里交给你,要怜香惜玉,还是斩尽杀绝……你是钦差大人,你说了算。” 语罢,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纵然身边无人又如何? 只要有一线机会,只要带着脑子,又有何惧? 祁越冷剑直指,冷眼睨着南珍,“她给过你机会,你也曾犹豫过。” “她……到底是谁?”南珍勉力撑着身子,握紧手中剑,眸色猩红如困兽。 没有答案,也不会有答案。 百里长安的身份,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大堂。 百里长安坐在那里,单手托腮,瞧着被一盆水泼醒的尚勇。“你们,你们怎么回事?”尚勇正欲挣扎,却发现自己被绳索困得严严实实,其他人还处于昏迷之中,但也都被绑得结结实实的。 桌案上,摆着一碗宵夜。 “醒了?”百里长安捻起汤匙,有一下没一下的搅拌着碗里的汤圆子,“这宵夜是不是挺好吃的?” 说着,她往嘴里勺了一粒糯米粉圆子。 “嗯,挺好吃,难怪尚捕头吃得津津有味的。”百里长安满意的笑了,眉眼弯弯的瞧着他,“还要不要再来点?” 尚勇呼吸微促,“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在做什么?快松开我,松开!” “联手贼寇,截杀钦差大人,尚捕头可知道是什么罪名吗?”百里长安搅着碗里的粉圆子,“要我详细与你解说?” 尚勇咬着牙,抵死不认,“我是奉了知府大人之命,前来护送钦差大人进府城养伤,你们、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百里长安细嚼慢咽,若有所思的揉着眉心,“可能真的是误会,客栈的伙计招供,是你们与他们一道联手,要截杀钦差的呀!” 尚勇面色瞬白,惶然环顾四周,“什么?” “别看了,人都被抓住了,都在后院关着呢!”她又往嘴里塞了一枚粉圆子,“熬不过刑罚,该说的不该说活的,都吐了个干净,你们……跑不了!” 尚勇登时颤了起来,“不、不可能的,钦差大人呢?大人?我要见钦差大人,我要见钦差大人,我们冤枉!” “夜宵里放了药,打算把所有人迷晕了,再造成被乱民截杀的假象,其后便可以向朝廷上报,说是钦差大人死于乱民手中,将治理水患和赈灾之事,草草了结。”百里长安低头吃着,懒得抬头看他,“纪鸣德的如意算盘,金陵城都听得到。” 尚勇瑟瑟发抖,眼眸瞪得斗大,没想到她居然直呼知府大人的名讳,不由的脸色煞白,“你、你怎么会、会知道那么多?” 怎么会知道那么多? 纪鸣德的调任状,还是她亲眼看着,父皇落的玉玺印,特别予以委任的,居然还问她怎么知道的? 当初先帝怎么说来着? 哦,纪鸣德乃是南兆九州人士,其祖祖辈辈都在南兆九州任职,纪家乃是大氏,这就意味着不可轻易撼动,历经整治之后,得给纪家一点甜头,否则必乱。 事实证明,纪鸣德任命的前几年还是不错的,安安稳稳的为了民生着想,但后来…… “我怎么知道的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们输了。”百里长安喝了口汤,登时蹙起了眉头,转头冲着身边的亲随道,“桂花糖太多,腻。” 亲随俯首行礼,未敢吱声。 大人吩咐过,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不得违抗,否则以军法论处! “不吃了!”她胃不好,吃多了糯粉圆子不消化,免不得会难受,“尚勇,与什么遗言赶紧说,一刻钟之后,送你上路。” 她说得轻描淡写,好像是在问他,晚饭吃得可好? 可听在尚勇的耳里,宛若晴天霹雳,惊骇失措,“不不不,我是公门中人,你们怎么敢?” “你钦差都敢杀,我杀一个捕头……又算得了什么?” 第284章 换,撤 尚勇的脸色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黑沉到了极点,绝望到了极点,他知道眼前这人不是随口一说,而是真的要杀他。 不只是杀他,还有他带来的所有人,一个不留……他们这些人是奉命而来,所以都知道真相如何,自然一个都不能留下。 “别杀我,别杀我。”尚勇磕头,“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儿女,别杀我,别杀我!” 百里长安不是仁善之辈,若是人人磕头,人人求饶,便能得了宽恕,那这天下得乱成什么样子?犯了错,就得有惩罚。 有些惩罚只是皮肉伤,而另外一些惩罚,则应该是死路一条。 “晚了!”百里长安缓步朝着外头走去,这个时候得去收拾外面的事了,按照时辰推算,应该也差不多了。 院门外头,陈濯着急忙慌的回来。 “如何?”百里长安问。 陈濯原是想拱手揖礼,可一瞧着周遭还有人在,便站直了抱拳相待,“已经在来的路上,等着咱们离开之后。” “好!”百里长安点点头。 大堂内,传来了刺耳的声音。 陈濯一颗心,顿时紧了紧。 “没什么,只是贼人动了手而已。”百里长安连头也不回,“收拾一下,该准备的准备,该出发的出发,此地不宜久留。” 陈濯颔首,“整个镇子上的人,都被临时驱逐出了镇子,军士已经包围了周遭,顺带剿灭了贼人,按照您的意思,搜刮出了不少衣裳。” “换。”百里长安沉着脸,“撤!” 两个字,便是布局。 从进来的时候他们就察觉到了异常,陈濯去探了探,果真藏着很多猫腻,被发现了之后便让众军士入内,围而不捕。 等着客栈有了动静,这才紧跟着出手,所以事发之时,陈濯没能赶回来。 双管齐下,方见成效! “马上去办!”陈濯冲着身后的亲随,冷声吩咐,“动作要快!” “是!” 换上搜罗而来的百姓衣裳,其后悄无声息的离开此处,这才是他们最后的目的。既然对方要出阴招损招,那么就得见招拆招。 百里长安站在黑暗中,瞧着黑压压的夜空,无光无亮的,真是让人心寒,南兆九州的百姓陷落在这样的漆黑之中,怎不让人绝望? 她狠狠闭了闭眼,如果此番自己没来,会是什么场景? 可既然来了,那她就不会轻易的回去……不铲除这些腌臜东西,她岂能甘心! “没事吧?”祁越立在她身后。 百里长安回过神来,“又不是没杀过人,此番没有亲自动手,已然是对自己的手下留情,能有什么事?倒是你,为什么一开始不直接对百姓阐明身份?你当知晓,祁家在南兆九州的威望。” “你莫不是忘了,奴才是罪奴之身,若是此番失败,凡是与奴才太近之人,都会受到株连。”他面色平静,说出来的话却是那样的诛心。 是啊,他是罪奴。 百里长安不吱声,罪奴之事昭告天下,那是先帝造的孽,也是她造的孽…… “大人,都收拾妥当了,这女子怎么办?”底下人忙问。 南珍还没死,留着一口气被捆绑成粽子,只是伤势颇重,这会已然陷入昏迷之中。 “要不要留?”祁越问。 百里长安目色微沉,幽幽吐出一口气,“留!” 第285章 他是恩公之子 祁越其实很清楚,百里长安不是心慈手软的人,知府衙门那边的人,说杀就杀了,但偏偏留了一个南珍,这里面怕是有点名堂。 但百里长安不说,他便不问,在这南兆九州的地界,若是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只怕是挨不过眼前的生关死劫。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陈濯重新来报,“大人,办完了。” “按照既定计划,每一队都只认自己的队长,众人按照计划赶到府城,路上若有变数,则执行第二计划。”祁越下令,“明白了吗?” 陈濯颔首,“是!” “再有一会,就可以走了。”祁越说。 百里长安立在树下,把玩着指尖的落叶,目色幽深的望着前方,谁也不知道她此时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听得祁越开口,她敛神回眸,看他时眉眼含笑,全然不似方才的阴森冷戾,连回答的嗓音都是浅淡而温柔,“好,都听你的。” 祁越不语。 一盏茶的时辰过后,钦差卫队逐渐散开,穿着搜罗来的百姓衣裳,佯装成百姓朝着府城而去。 众人分批次离开,悄无声息,不动声色。 等着众人离去,落下那些被乱刃的尸体,以及身后的一把火。 火势不大,因着下过雨,所以这客栈到处都是湿哒哒的,从马厩那边开始烧,要蔓延很久才能烧到主屋,有的是时间缓冲。 当然,这火兴许会灭,但也无所谓,只是装装样子而已…… 这里的火光会引来周围的动静,那些被驱逐出镇子的百姓,会第一时间看到,犹如一种信号,谁也不愿意见着自己的屋舍毁于一旦。 “走!”祁越背上包袱。 百里长安瞧着他这陌生的皮面,极是嫌弃的伸手摸了摸,“比我的还丑。” 祁越:“……” “真难看。”她别开头,“莫要靠近我。” 祁越扶额,“你终贪我这张脸。” “那你就错了,我还馋你这副身子。”百里长安瞥他一眼,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祁越:“……” 如狼似虎! “跟上!”陈濯睨了一眼身后众人,将目光落在了南珍身上。 南珍的伤口已被包扎,这会正昏迷不醒的伏在亲随的脊背上,被人背着走。 陈濯其实不太明白,百里长安为什么要留着她,这南珍是客栈的掌柜,说起来也是此番的贼头,留着她上路,万一半道上出什么事,谁人担待得起? “大人?”陈濯低声开口,“长公主为何要留着她?这女人是祸害。” 祁越想了想,“许是留个人证,到时候与知府衙门对质吧?” “这样啊?”陈濯想了想,似乎也有点道理。 可是…… “别废话了,赶紧走,要不然等到天亮,什么都来不及了。”祁越疾步往前走。 一小队人,逐渐消失在黑暗中,隐没了身形…… 纪鸣德不是想让他们死吗? 百里长安偏不让他如愿,她要诈个尸是给他看,要不然这生活得多无趣啊?! 天亮时分。 附近的百姓从山头下来,先是各回各家,发现没什么丢失,再去找寻火光的来源处,纷纷聚拢于客栈附近,瞧着被烧了半边的客栈,皆是目瞪口呆。 周遭发现了钦差卫队的尸体,客栈内还有公门之人的尸体,百姓头皮发麻,哪儿敢轻易进去,纷纷在门外驻足观望。 这种事得报官,让县衙的人来处置。 可县衙距离此处有些剧烈,一来一回的也得好些时辰,是以大家都只能等着,什么都不敢动,什么都不敢碰。 稍微胆子大一些的,刚走到院子门口,就被浓郁的血腥味给熏了出来,再也不敢踏入…… “哎哎哎,那边好像来人了。”有人惊呼。 果不其然,不远处有不少人赶了过来,有牛车、驴车,板车上载着不少人,倒是有些熟面孔。 “哎呦,这不是老赵啊?” 牛车上,有人下来,急匆匆的朝着客栈跑来,乍见着此情此景,登时愣住了,“钦差大人呢?你们可看到钦差大人了?” 众人纷纷摇头。 “老赵?”里正上前,“你怎么来了?” 都是乡里乡亲的,多少都认识点,偶尔还有走动,自然知道就是附近的百姓,这老赵可不就是邻村的村长吗? “王头,你在这呢?正好,赶紧看看,钦差大人身在何处啊?”老赵着急忙慌的,“大家快找找,找找!” 里正赶紧把人拉住,“这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敢?” “你可知道钦差大人是谁吗?”老赵问。 里正道,“据说是个年轻人。” “祁大人。”老赵道。 里正点头,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我昨儿才知道,这可是祁老侯爷的独养儿子。”老赵含着泪,“忠勇侯府的根啊!” 这一听,里正愣了,转头便慌乱的冲众人道,“快,快找找,找钦差大人,哎呦,不认识的话,找到穿官服的就成!那什么,年轻的,大官,死活不论。” 当然,活着的是最好的。 “当年老侯爷在南兆九州治水,那都是咱的大恩人,谁能知道这会来的,居然是他儿子。”老赵红着眼,“县衙也没说道,咱都不知道,只觉得是个年轻人,不能挑不能扛的,一准是走走过场,谁曾想恩人之子就在跟前,咱、咱也没认出来啊!” 里正喘着气,“别说了,找人要紧,实在找不到,咱就去县衙闹,县衙不成就去府衙。” 当年金陵城之事,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什么忙都帮不上,如今祁家人来了南兆九州,来了他们的地方,可不得豁出命去保着? “若是在自个的家里,都护不住老侯爷最后的根,那咱们也算是白活了。”老赵哽咽。 里正点头,“找,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得给他刨出来!” 一声招呼,双方百姓都开始找人,翻天覆地的找,客栈里没有就去后山找,后山没有就去林子里找,反正能找的地方都给找遍。 “哎哎哎,县衙的人!”人群中,有人惊呼。 里正拽了老赵一把,“来得这么快?” “咱们是提前收到消息,连夜赶路。”老赵也奇怪,“你们报官这么及时?” 里正甩开他的手,“咱报官,飞也飞不了这么快,除非他们跟你们一样,提前得了消息,要不然……” 话一出口,二人愣住…… 第286章 留下赫连扒皮 有些事情,不需要言明,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清楚,毕竟都活到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弯弯绕绕能蒙过去? 县令亲自带着人赶到,快速包围了客栈附近,将百姓全部驱逐离开。 众人也没有再逗留,跟县衙的人对着干,没有任何的好处,不但救不了老侯爷的儿子,还会把自己无辜搭进去,实在是不划算。 “先回去再说吧!”里正拽了老赵一把,“大家,都先回家。” 这事,得从长计议。 傻子都晓得,此事没那么简单,必定是有预谋…… “要坏事了!”老赵叹口气。 县令进门,乍见着满堂的死尸,面色瞬白,差点在边上扶着廊柱吐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战战兢兢的瞄了一眼堂内的情景。 “罢了!”县令摆摆手,“你们清理一下,将人数报于本官,记住了,一定要找到钦差大人,和两位副使。” “是!” “是!” 众人开始找寻。 蓦地,有人高呼一声,“大人!” 县令愣住,“尸体找到了?” “不是,这里……” 在客栈的地窖内,传出了异样的动静,衙役和军士都围拢在上方,谁也不敢吱声,毕竟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东西,万一见血可就不大好了。 “怎么回事?”县令忙问。 众人摇头,“有呜呜声,不知道是什么动物?又或者是毒蛇猛兽?反正,不太正常。” “打开打开!”县令沉着脸,“下去个人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胆大的举着火把,腰间拴着绳索,慢慢的落下了地窖。 上方,一片死寂。 众人屏住呼吸,听着底下的动静,目不转睛的瞧着地窖口。 终于,内里传来了动静。 “大人,大人,是赫连副使!” 县令登时汗毛直立,“什么?” 赫连琦? 赫连琦为何会在地窖内? “快,快把本官放下去!快!” 县令被慢悠悠的放下了地窖,火光中,总算是看清楚了内里的场景,只见着赫连琦被剥得只剩下贴身的亵裤,赤条条的绑在木柱山,嘴巴也被堵得严严实实的,这会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响。 “这这这……”县令愣住了,回过神来,赶紧拔了赫连琦嘴上的布团,“副使大人,您怎么会在这?” 赫连琦被松绑,许是绑的时间太久,落地的时候登时瘫跪在地,面色瞬白如纸,“该死的东西,居然敢偷袭我。” 说着,他无力的抬起手,揉了揉颈后的位置。 功夫再高,也怕闷棍。 这一闷棍下去,真是昏天黑地的,便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您怎么会……”县令战战兢兢的问,“您不是和钦差大人在一起吗?怎么您一个在这?大人他在哪呢?” 赫连琦稍稍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县令的时候,目光略有些凝滞,“我被丢在这里,八成也是他们的意思。你问我,我问谁?” 费了好大的劲儿,赫连琦总算是回到了上面,刚刚站定便愣在当场,“怎么回事?” “昨天夜里,钦差卫队住在这里,谁知道到了后半夜,贼人便闯了进来,截杀钦差卫队。”这件事,县令只能简而言之,一概而过。 赫连琦虽然表明了态度,是站在他们这边,但毕竟是金陵城来的,又是国公府的大公子,人心隔肚皮,有些事不该他知道的,就不能轻易开口。 当然,县令也不会傻到去得罪国公府,一旦惹毛了赫连家,对谁都没好处…… “难怪后来闹腾得这么厉害。”他当时昏昏沉沉的,隐约能听到外头的动静,但具体是什么事情,还真是不清楚。 县令心头一紧,“大人都听到了?” “听到,但听得不是太清楚。”赫连琦眉心紧蹙,“脑袋昏昏沉沉的,不知道发生什么时候,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便是你们下来的时候。” 如此一来,县令松了口气,没听到什么就最好,能免去很大的麻烦。 “大人,这里不安全了。”县令低低的开口,“下官现在就派人护送您去府城,您先过去,这里交给下官处置便是。” 赫连琦先是一愣,俄而冷着脸问,“祁越他们人呢?” “钦差大人不知所踪,连带着陈副使也是下落不明。”县令忙道,“眼下大家都在找人,所以没办法顾及您,请您先去府城。” 赫连琦眯起危险的眸子,“一帮废物,这是让人跑了?那钦差卫队呢?他带着那么多人跑,就没人察觉吗?” “这……”县令垂眸。 赫连琦跌跌撞撞的往外走,浑身麻木,走一步都跟针扎一般疼,外头的光亮刺得他睁不开眼睛,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府衙的人?”瞧着被挪出去摆在院中的尸体,赫连琦神情微震,“怎么可能?” 下一刻,赫连琦陡然揪起县令的衣襟,目光飒冷,“我问你,钦差卫队呢?” “留下的都在外头,全部都已经死了。”县令垂眸,不敢与其直视。 赫连琦拂袖便将门口的桌子掀翻,“混账东西!” “大人恕罪!”县令扑通跪地,“下官该死,没能保护好钦差大人。” 赫连琦呼吸微促,祁越与陈濯这两条泥鳅,原就滑得很,现在人海茫茫的,上哪儿去找?一旦他们真的在南兆九州搅起风云,只怕…… “大人?”县令瑟瑟的开口。 赫连琦揉着眉心,“废话少说,马上给我备马,我要去府城。他们跑得再远,早晚也得回到府城,见知府大人,我便在知府衙门……等着他们!” “是!”县令领命,“来人,备马!” 祁越、陈濯,我们走着瞧! 不远处,有百姓探头探脑的,瞧着一队人马疾驰而去,不由的面面相觑,隐约觉得事情不妙…… 第287章 懂? “这怕是有点名堂吧?”老赵开口。 得了乡亲的汇报,里正幽幽的叹口气,“当年就是排除万难,没想到今日又是如此,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想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 难也就罢了,好不容易来个钦差大人,最后的最后,竟还是落得如此下场,若不是祁越他们福大命大,只怕是不能活着走出客栈。 一想到这些,众人都是义愤填膺。 “人肯定还活着,说不定是去了府城。”老赵开口,“要不,咱们兵分两路,一路去找大人他们,一路则在这盯着他们,一路跟着他们。” 里正想了想,这倒是个主意。 “那就这样了。”老赵道。 里正点点头,“分头行动吧,务必要保全老侯爷最后的根,我这厢跟四里八乡的都知会一声,也让大家好好的留意,城内城外的都要仔细。” “好!” 分头行动,各自救人。 祁越是来赈灾,是来治水的,那他们……便护着他,犹如当年忠勇侯府拼了命,护着他们这些老百姓,在滔天的洪水之中,将他们一个个捞起来一般。 多年的恩情铭记于心,虽然所尽的力道不足一提,但绵薄之力也是力量…… 府城。 祁越领着人进城,因乔装易容,并未惹人注意,且周围就这么点人,城内的军士还在等着钦差卫队的到来。 小小的四合院,一切安置妥当。 “这屋子不错。”百里长安开口,“我就这间。” 祁越环顾四周,“委屈公主了。” “还算挺干净的,不算委屈。”百里长安捻着帕子,轻轻擦拭着桌案,“没什么灰尘,应该是常有人打扫,又或者是居住罢?” 陈濯从外头进来,“此处原是有人居住,不过近段时间不在府城罢了,所以卑职囤了这屋子,既不惹人注意,收拾起来也不会太费劲。” “如此甚好。”百里长安点点头,“府衙那边没动静吗?” 按理说,这都是算计好的,也该有所动静才是,客栈那边死了这么多人,这纪鸣德不可能无动于衷。 当然,也可能是耐性好,按捺得住。 “公主对纪鸣德此人,了解吗?”祁越问。 说起这个,百里长安止不住勾唇,“这人啊,四个字形容,有辱斯文。” 祁越:“……” 陈濯:“……” “我有幸在金陵城的时候见过他,瞧着一派清风朗月之态,没成想骨子里也跟他爹和他家的祖辈一般,是个烂到根儿的人。”百里长安轻哼。 祁越擦拭干净凳子,轻轻的搁在了她身旁。 “这人才高八斗,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百里长安拂袖坐定,“清风朗月,才华出众,能言善辩,正儿八经的伪君子。” 陈濯蹙眉,“还是头一回听见,伪君子都有正儿八经的。” “有些伪君子,只是伪一时,耐不住性子就会暴露野蛮本性,可他不一样……”百里长安眼角眉梢微挑,“先帝在世时曾经说过,此人聪慧有余,但若是行了恶事,后果将不堪设想。” 陈濯敛眸,“既是如此,先帝何苦让他回来?这不是平添灾祸吗?” “因为忠勇侯府和谢晦吾,在南兆九州得罪的人太多了,若没有人镇得住这蠢蠢欲动的反骨,南兆九州就会反!”百里长安目色狠戾,“懂?” 第288章 会哭的孩子有饭吃? 陈濯无话可说,倒是真的没想太多,然则这也正好印证了一个问题:南兆九州之险,犹如龙潭虎穴,入者九死一生。 “看样子,很难全身而退了。”好半晌,陈濯才幽幽的叹了口气,“长公主,若是卑职死在这里,可否得朝廷抚恤?” 百里长安幽幽的望着他,“自己的爹自己孝顺,别指望旁人。不沾亲不带故,你以为花点银子,能买到真心?” 陈濯面色一紧,被戳穿的尴尬,真是无以言表。 “活着吧!”祁越轻轻拍着陈濯的肩膀。 陈濯:废话! 谁不想好好活着? 问题是,这南兆九州张着血盆大口呢! “这只是开始。”百里长安瞧了二人一眼,“拿到了县衙的账册,还得去找府衙的证据,纪鸣德此人甚是小心谨慎,但我也相信,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相信别人的,所以有些罪证若无销毁,必定存留在他的手里。” 陈濯想着,“纪家?” “不一定。”祁越摇头,“纪鸣德既是个疑心深重之人,绝对不会放在人多的地方,且纪家原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他不会那么蠢。” 陈濯摸着下巴,“府衙也不太现实,虽然重兵防守,但是人越多越不安全,与纪家是一个道理,那他会将所有的罪证放在哪儿呢?随身背着?” 不可能! “从县衙的账册来看,这些年朝廷拨到南兆九州的清淤与修堤款项,都是被逐级吞没,一点点的分刮出去。年年如此,次次如此,真正用于百姓身上的,少之又少。”百里长安负手而立,“银子进出都有账目,分拨出去也有记录。” 账册,是关键。 但是府衙里的账册应该是明账圆满,暗账藏匿,所以问题的关键是这暗账在谁的手里? 其次,这么多的银子进出,不可能没人看到,府衙的人三缄其口,不敢多说,但百姓总有看见吧?一次两次没看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全是眼瞎之人? “先走访百姓看看。”祁越道,“咱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务必要仔细当心。” 陈濯颔首,“放心。” 三人必须一处,毕竟百里长安的安全胜过一切。 待收拾好了一切,吩咐底下人各自离开,祁越便带着百里长安和陈濯,走出了客栈。 不管外头如何多灾多难,府城内外倒是依旧繁盛无比。 人都是自私的,自个的一亩三分地,可不得好好耕耘?若是破破烂烂,自个住着也不舒服,当然得护得好好的。 至于出了这府城…… 生死由天,各安天命。 十里长街,人头攒动。 三人在临街转角处的面馆坐下,伙计甩着汗巾上前,“三位客官,来碗面?” “三碗面。”祁越开口。 伙计当即高声喊,“三碗面。” “好嘞!” 话刚说完,伙计便打量了三人一眼,“诸位这是过路的客商?瞧着面生,不像是本地的。” “从这儿过。”陈濯开口应声,“歇歇脚。” 伙计连连点头赔笑,“原来如此。” “伙计,这附近有什么好去处,既是歇歇脚,自然也得领略一下此地的风土人情。”陈濯笑着倒了两杯水,递给了百里长安和祁越,继而捏了个杯子在手,若无其事的环顾四周。 伙计想了想,“附近的好去处倒是不少,但近来是雨季,南江那边水势不稳,若是诸位真的要出城去玩,可得仔细了。咱们这九州府还算太平,外头就不一定了!” “咱们这走南闯北的,什么场面没见过,倒是不惧这些,横竖不会久留,也就是四下里逛逛而已。”陈濯浑不在意的开口。 伙计笑着点头,一眼便瞧见了不远处军士。 纷至沓来的脚步声,伴随着凌乱的甲胄碰撞之音,百里长安与祁越对视了一眼,俄而蹙眉瞧着街面上的动静。 “这是怎么了?”陈濯问。 伙计转身去端了一碗面上来,搁在了桌案上,“还能怎么了?多半又是出乱子了,城内瞧着太平,可城外时不时的闹腾。” “为什么?”陈濯明知故问。 伙计又去端了两碗面回来,“还能为什么?饿的呗!这大水一冲,什么吃的喝的都没了,有些甚至于连住的地都没了,能不闹吗?横竖一条命,还不如豁出去闹,说不定能给家里人得口饭吃。” “闹起来就有饭吃?”祁越漫不经心的开口,“那大家都闹罢了,不就人人都有饭吃了吗?” 伙计轻嗤,满脸嘲讽的瞧着跑过去的军士,“那得看你,闹得有多凶?若是只是不痛不痒的,府衙自然不管,回头还得被抓起来,要是闹得太凶也不行,万一府衙下的死手,可不就白闹腾?还得丢了命,不值当!” “你倒是经验丰富。”陈濯打着趣。 伙计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客官见笑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前阵子闹得最凶的,这会还在大牢里关着呢!说是,明日斩首示众呢!” “康子,说什么闲话呢?还不过来帮忙!”掌柜的在那边喊。 伙计赶紧应声离开,“欸,来了!” 他这一走,桌案上的三人登时沉默了下来。 斩首示众? “倒是愈发有趣了。”百里长安往自己的碗里扒了点酸豆角,转手递给祁越,“虽说知晓必定会乱,但朝廷一直没收到奏报,没成想竟都是如此处置干净,难怪一点风声都没传到金陵城。” 祁越伴着酸豆角,抬眸扫了一眼周围,“都被斩尽杀绝,灭了口,还怎么传到金陵城?这倒是最快捷简便的法子。” 杀光,了事。 “好一个纪鸣德。”百里长安吃了一口面,滋味还不错。 只是,心里不是滋味。 尤其是看到对面乞讨的小丫头,蓬头垢面,满身污浊,气息奄奄的蜷在墙角,破碗里连一粒米都没有,唇瓣干裂着,一双眼睛时而睁开时而闭上,好像快不行了…… 第289章 别说三天,活剐都随你 顺着百里长安的目光望去,祁越也瞧见了那个小女孩,不由的蹙起了眉头。 周遭有军士巡逻,时不时的打眼前经过,但无一人对此施以援手,皆是视若无睹,置若罔闻,浑然没放在眼里。 看样子,已经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要不要去看看?”陈濯问。 祁越转头望着百里长安,却见着她慢条斯理的吃着面,全然没有要插手的意思,便摇了一下头,示意陈濯别轻举妄动。 “该死的东西!”陈濯暗骂一声,不敢再抬头多看,可这心里就跟猫爪子挠了似的,抓心挠肺,真是难受至极。 这该死的纪鸣德,来日若是落在自己的手上,他定要让这厮先饿上三天! 不尝民间疾苦,怎知百姓之忧? 吃上两口面,陈濯实在是有些吃不下了,抬头望去,那小姑娘已经倒在了地上,全身无力的伸着手,似乎是想求得路人一丝怜悯,可没有一人愿意为她停留。 陈濯咬咬牙,想起身,却被百里长安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难道看着她死吗?”陈濯低声问。 那还是个孩子啊! “坐着。”祁越沉着脸。 陈濯沉沉的垂着眼帘,满脑子都是那孩子凄惨无助的模样,濒临绝望的眼神,许是多年以后,仍会出现在梦魇之中,挥之不去。 “伙计。”祁越将饭钱放在桌角,带着二人离开。 陈濯走的时候,还止不住回头望,心里不是滋味。 “东家,为什么不救?”陈濯不解。 祁越深吸一口气,“你看看前面。” 街边有不少乞丐,金陵城也有乞丐,所以不足为奇。 但是在幽深的巷子口,偶有一两个气息奄奄的孩子,不是靠在墙角就是倒伏在角落里,同样的干瘪如骷髅,瘦骨如柴,凄凄惨惨的丢在那里,仿佛随时会死。 “想知道为什么吗?”百里长安勾唇冷笑,满面嘲讽。 祁越环顾四周,旋即从一条巷子里拐了进去。 见状,陈濯赶紧跟上。 绕了一圈之后,祁越止步,示意陈濯自己去看。 陈濯:“??” 他瞧了瞧祁越,又看了看百里长安,默默的朝前走了两步,骤然瞳仁放大,不敢置信的瞧着前方的场景。 几个男人怀中抱剑,立在角落里,皆是背对着陈濯站着,一个个都死盯着巷子口那个,奄奄一息的小乞丐。 下一刻,陈濯退了回来,无声无息,无话可说。 “走吧!”祁越转身。 百里长安吐出一口气,“饵罢了!” 不是不救,是救不了。 只要现在他们出去,纪鸣德就会知道他们在哪,到时候什么都晚了,在客栈里布置好的一切棋局,会因为一时的不忍而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救一人?还是救所有人?总归是要有人牺牲的。”百里长安目色沉沉,“放心吧,会有清算的那一天。” 陈濯目色微红,“这该死的狗东西,等到了那一日,我要让他饿三天。” “别说三天,活剐都随你。”百里长安开口。 长公主一言九鼎,决不食言。 “走吧!”祁越低声叮嘱,“跟紧点。” 这个时候,客栈那边的消息应该还没进城,纪鸣德吃不准他们在哪,所以早早的提防着,便在城内密布陷阱。 “可见,是怕死。”陈濯啐了一口。 三人缓步走在街道上,瞧着不远处的府衙门口,偌大的鸣冤鼓摆在那里,红得刺眼,何其讽刺。 “堂堂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陈濯低嗤,“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百里长安负手而立,“这鸣冤鼓摆着有些年头了,也不知道响过几回?” “没命敲。”祁越答。 不远处,有哒哒的马蹄声响起。 三人旋即回避,接下来的时间,绕城一圈,至少得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免得真有什么事,连门路都摸不着,跑都跑不出去,那才是真的糟心。 到了黄昏时分,三人慢慢悠悠的回了客栈,让店小二将饭菜送到房内。 待用了晚饭,关起门来绘制九州府的地形图,虽说无法精细到一街一巷,但大致的线路必须清楚,来日若是闹起来,许是能派上用场。 一直到了后半夜,屋子里的灯盏还散着羸弱的光亮。 百里长安是被一阵嘈杂之音吵醒的,坐起身的时候,面色黢黑,满脸不悦。 “怎么回事?”她扶额。 这若是在公主府,她定要拧下外面那些人的脑袋! “好像是府衙那边?”祁越开口。 陈濯已经大步出门,应是去打探消息。 外头,乱糟糟的。 “那是什么?”百里长安眯起眸子,立在祁越的身侧。 祁越神情凝重,“好像是打起来了。” 听得这话,百里长安心下一惊,下意识的想起了白日里,面摊伙计说的那些话。 “难道是……” 二人对视一眼,各自心中了然。 不多时,客栈的掌柜来敲门。 “掌柜的?”祁越开门,“有事吗?” 掌柜忙道,“知道诸位都被吵醒了,鄙人特意过来知会一声,万望诸位切莫轻易出门,不要多管闲事,免得惹火上身。” “出了何事,这乱糟糟的,让人听着心中难安。”祁越故作不悦,面色沉得厉害。 掌柜四下张望,赶紧跨步进门,“诸位是外乡来的,想必不会多说什么,跟你们说也无妨,这府衙今夜有人劫囚,这不,在街上闹起来,明日怕是不安生。诸位,这九州府不太平,早点走吧!” “劫囚?”祁越故作诧异,“你是说……” 掌柜摆摆手,不欲多说,“别多问了,天亮之前不要出门,不管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装作不知道,早点办完差事,早点离开罢!” 语罢,掌柜快速出门。 房门合上,祁越与百里长安四目相对。 劫囚? 陈濯伏在屋脊上,瞧着底下的战况,犹豫了一下,回望着客栈方向,长公主和大人都不在,是不是意味着,此番可以自己做主? 下一刻,他抽出了袖中的遮脸布…… 第290章 陈大侠 一帮府衙的衙役,不断的围拢着一群人,这些人穿着黑衣,却是连遮脸布都不曾有一块,可见是早就入了府衙的名单。 陈濯仔细的观察过了,这些人会功夫,但都是野路子,瞧着下盘不稳当的样子,应该是个生手,都是些习武防身之人,并不是用于实战。 比起府衙的人,的确是高低立现。 陈濯想帮他们,一则是因为,瞧出来他们是百姓,那样的慌乱无措,那样的无力抵抗,于心不忍;二则是因为再不跑,不远处的军士就该赶到了,到时候一个都跑不了。 知府纪鸣德不是好人,那恶人追杀的……必定是好人,若是连好人都不救,自己来这南兆九州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为了成全恶人? 他不是善人,但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遮脸,飞身。 落地的瞬间,陈濯冷声厉喝,“赶紧走,这里交给我!” 音落,众人心神一震,“大侠?” “走!”陈濯怒喝。 “走!” “走!” 众人你搀着我,我搀着你,快速朝着城门口跑去,只留下陈濯一人,挡住了来袭的衙役。 “你是何人?可知道劫囚是死罪?”衙役自然不满。 想起了彼时的尚勇,陈濯便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尚勇敢截杀钦差,定是受命于纪鸣德,所以这府衙众人,自是同流合污,沆瀣一气。 此刻不杀,更待何时? 冷剑出鞘,沾血方归…… 陈濯动手极快,在军士赶到之前,快速撤离了原地。 “本大爷不陪你们玩了!”音落,纵身一跃,消失在黑暗中。 几个落点,翻身回了客栈,从窗户入,悄无声息的回到房间,快速换下染血的衣裳,转而递给了亲随,吩咐处理干净,便急忙去了祁越和百里长安的房间复命。 “大人。”陈濯喘着气。 祁越抬眸看他,“插手了?” 陈濯:“……” 自己这还没开口呢! 百里长安轻嗤,“白日里就按捺不住,如今天黑,还不得好好的干一票?那些个百姓怎么可能逃出府衙的包围?若无人帮忙,打死也没人信!陈大侠,这拔刀相助的滋味,可好?” “长公主……”陈濯讪讪的笑着,“这不是,看不过去吗?” 百里长安叹口气,“陈家的人,永远都是硬骨头,罢了,帮了也好,让他们有点事做,总好过日夜盯着咱们。” “卑职也是这么系那个的。”陈濯近前,“这些应该都是百姓,瞧着功夫路子很野,压根不像是正儿八经的习武出身,多半是被逼的。” 祁越敛眸,“看出来了。” 若不是被逼到那份上,谁不想过安生日子? “这些人朝着城外跑了。”陈濯想了想,“城门口应该有同伙。” 祁越眼角眉梢微挑,“你想说明什么?” “九州府内,也未见得都是纪鸣德的人,还有那么些敢怒不敢言,但内心深处有所触动的人。”陈濯想了想,“也叫墙头草?” 百里长安轻嗤,“墙头草?也许是其他势力呢?” 陈濯:“……” “纪家在九州府扎根太久了,总有人忌惮,也有人想要贪这一个大饼。油水都让纪鸣德捞走了,你觉得有些人,会甘心吗?”百里长安摇头,“换做是我,总得使绊子,看准机会夺了这九州府,与其让别人分你一杯羹,还不如自己独占鳌头!” 陈濯愕然,“有道理,要不然这些百姓如何能从府衙跑出来?这是要搞事啊!” 第291章 她的附加条件 对于这南兆九州的情况,只要摸一摸就能隐约知道大概,毕竟悠悠众口,向来不会放过任何人,哪怕是纪鸣德,也有自己害怕的人或者事。 林家,便是纪家的死敌。 双方在这南兆九州的地盘上,你看不惯我,我又干不掉你,就这样僵持了很多年,直到现在,双方也没达成过任何和平协议。 “林家掌管着南兆九州所有的漕运码头,这对于纪家来说,简直就是致命一击,南江水患不断,但南江漕运却是最大的盈利所在。”百里长安勾唇笑得嘲冷,“双方都在拼命的拉扯着朝中大臣,一个两个都以为我不知道!” 陈濯凝眉,“那咱们该怎么做?” “虽然纪鸣德想让咱们死,但咱也不能相信林家。”祁越开口,“都是一丘之貉,谁能好得过谁呢?都不过是想利用这次的契机,压住对方一头罢了。” 百里长安点头,“如果真的触及到了利益,他们定会私下里联手,一致对外。毕竟这南兆九州若是落在别人的手里,那他们可就什么都不是了。” “有道理。”陈濯有点脑瓜子疼,“既要挑拨离间,又不能让他们感觉到危险而联手,事情很是艰难啊!” 祁越敛眸,“若非如此,你当为何满朝文武,无人敢来南兆九州?” 山高皇帝远,死都不知道怎么是的。 比如说,之前的那些钦差…… “东家!”外头的亲随开口。 天已经微微亮,众人这才意识到,又是新的开始。 “何事?”陈濯出门。 亲随低低的说了一句,行礼退下。 房门合上,陈濯眉心微蹙的转回,“赫连琦入城了,天一亮就进来了,此刻人已经在府衙,应该和纪鸣德碰头了。” “这下,又可以凑一窝了。”百里长安伸个懒腰,“真是一桩桩好戏,接连不断啊!” 祁越瞧着她,“你再睡一会,等着睡饱了,咱们出城。” 如今他们要找到那些逃离的百姓,既然是跑出了城,自然是在外头找踪迹,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不必了!”百里长安哪儿还有睡意,“吃过早饭,带点干粮和水,走吧!” 祁越明白她的意思,转头示下陈濯。 “是!”陈濯行礼,当下退出房间去准备。 昨夜闹了一场,今日的九州府,颇有些戒备森严的意思,巡逻的军士亦是人数翻倍,城门口的盘查更是严苛了不少。 好在,百里长安他们并未带任何异样的东西,守军检查了一番之后,便让人出了城。 然则没走多远,祁越忽然拽着百里长安行至一旁,三人混迹在出城的人群里。 不远处,尘烟弥漫。 县令带着人,浩浩荡荡的进城…… 待尘烟过后,三人这才冒头,各自打了个眼色,不再理睬城门口的动静,疾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免得被人疑心。 九州府,毕竟是纪鸣德的地盘…… 晌午时分,三人坐在河堤边休息。 从此处望去,不远处有个村落,能隐约瞧见炊烟,至于村落大小,便不得而知了。 “吃点东西。”陈濯解开包袱,取出内里的烙饼,一人一个分发,一屁股坐在了石头上,“一路走来,都没什么村子,连个人影都没有。” 其实另一条路人多,想必有很多的村落,但祁越和百里长安却选择了另一条路。 人烟稀少,未见村落。 “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是得府衙重视,不太容易闹事。”祁越开口,眺望着不远处的炊烟,“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越是困苦,越是难熬。” 陈濯点头,“是这个理儿。” “这一带没什么人,但也没有官军,不是吗?”百里长安掰着烙饼,慢悠悠的塞进嘴里,“你看这条南江,仍是从此处穿过,到了这个弯道便略显狭窄形势,而不远处的村落在山谷,若是下大雨,必定第一个淹了他们。” 陈濯:“……” “他们的日子不好过,肯定是要出来求生的。”百里长安继续道,“当然,也可以搬到山上,你看这附近的山,光秃秃的,都是石壁和乱石,住倒是没什么问题,搭个茅屋也就罢了!可生活呢?总不能住下,就不吃不喝了吧?上下山的路途遥远,大部分的时日都浪费在露宿,还不得饿死?” 所以,要么搬出来,要么淹死在里面。 可若是要整个村子搬出来,必须在府衙登记在册,否则会被当作流民处置,哪日查无此人,出了什么事情,是会祸延子孙的。 “唉!”陈濯一声长叹,“瞧着有炊烟,应该还有人住着。” 祁越啃着烙饼,“待会过去看看。” “好!”陈濯点点头。 风过林梢,呼啦作响。 百里长安徐徐抬头,瞧着不远处的炊烟,“你说,他们在吃什么呢?” 陈濯:“……” 祁越:“……” 这问题不好猜,着实猜不到。 “草根,树皮?野菜?”百里长安掰了一小块烙饼,塞进了嘴里,“能比我这烙饼好吃吗?” 陈濯想了想,“肯定不能!” “我有幸吃过一回野菜汤。”百里长安幽幽开口,“没滋没味还粗糙,是真的难吃,喝口汤都嫌味儿重。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反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难下咽的东西,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祁越道,“只是为了活着而已。” 多少人为了活着,拼尽全力,忍尽不能忍之事,可多少人挥霍着生命,纸醉金迷,穷奢极欲,甚至于到死的那一刻,都没想过为了什么而活着? “呵呵!”百里长安低头,转头望着陈濯,“饿三天的基础上,加草根树皮野菜汤,如何?” 陈濯点头,“成!” 第292章 陈大侠的场 这小村庄是真的小,肉眼可见的小,一眼就望到了边,几户人家都数得清楚,还有些破落的屋舍,多半是已经无人居住。 “你们是什么人?”有妇人拦在了跟前,身后跟着一老妪。 百里长安瞧着眼前这两个女人,一个比一个憔悴,一个比一个沧桑,说话的时候大喘气,好像是有气无力似的,眼神迟滞而麻木,足见虚弱至极。 “方便进去说话吗?”祁越问。 简陋的茅屋。 外面院子里站着不少人,百里长安和祁越、陈濯等三人,围桌而坐。 妇人提着水壶,倒了三碗水,算是全了礼数。 “乡野地方,也没什么可招待的,三位喝点水吧!”妇人沉着脸,显然也不是很高兴,转而头瞧着从门口进来的老者,“村长。” 老者年事已高,白发苍苍,手里拄着杖,温吞的走进来,“三位客人为何来到这儿?” “路过!”陈濯开口。 显然,这解释无法说服众人。 “村长,坐!”妇人给老者挪了凳子。 老者冷笑两声,“咱们这穷山沟里,还能飞进三位贵客,真是稀罕啊!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咱们也很少出去,不怎么与外头接触,你们不走正道走小道,一句路过就想解释一切,只怕是不能够。” “你觉得我们是官府的人?”百里长安瞧着跟前的碗。 陶碗缺了一口,瞧着很是陈旧,放眼望去更是满目狼藉。 四下,陡然安静下来。 连带着门口张望的人,也跟着沉默,一双双眼睛,都直勾勾的盯着屋内三人。 “村长希望我们是府衙的人?还是朝廷的人?又或者是……多管闲事的路人?”百里长安摁住了陈濯的手,“你爹没告诉过你,出门在外,不要乱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陈濯:“……” 赶紧放下碗,转头去看倒水的夫人,只见这妇人面色微紧,下意识的退到了房门口,神色慌张的看了一眼门外众人。 “不必如此麻烦,你们若是不想留客,我们走便是!”祁越起身。 村长犹豫了一下,“你们不是官府的人?” “你见过出行就三人的衙役?是吃饱了撑的,还是闲得发慌?”百里长安白了他们一眼,端起陶碗,将碗中的水倾倒在地。 众人皆惊,各自沉默。 在众人慌乱的目光注视下,百里长安起身,缓步朝着灶台走去。 “欸,你……”妇人有些着急,却是拦阻不及。 百里长安已经掀开了锅盖,当下眉心紧蹙,直勾勾的瞧着锅里绿油油的东西,说不清楚是叶子还是草。 香味,甚异。 “这是什么?”百里长安问。 妇人面色发白,看了村长一眼,见着老者没动静,便讪讪的开口,“盲菜。” 一种随处可见,倔强生长的野菜,入口苦涩至极,气味亦是熏人。 百里长安凝眉,忍着难闻的味儿,兀自拿起边上的破碗,给自己勺了一点点。 “水来?”祁越急了。 陈濯也是着急,“东家,那玩意不能吃!” “大家都是人,有什么不一样?”百里长安忍着臭味,往嘴里送了一口。 然则,下一刻。 “呕……” 百里长安几乎是夺门而出,蹲在台阶下就开始呕,方才吃下去那点烙饼和水,这会吐得一干二净,真真是半点都不剩。 饶是如此,亦无法去了满嘴的苦涩滋味,以至于到了最后,她一屁股坐在木台阶上,满脸是泪的抽抽。 此前饿吐,如今熏吐,苦吐…… 这南兆九州,真不是活人该来的地方。 饿着进来,吐着出去。 “没事吧?”祁越目色焦灼,“如何?” 百里长安摆摆手,说话都有气无力,“没事!” “要不……”陈濯递了个烙饼。 百里长安:“……” “漱漱口吧!”妇人端着水过来,“这水是干净的。” 百里长安顺手接过,有气无力的漱漱口,“真难吃,你们都是怎么下嘴的?” “快饿死的时候,就不在乎什么滋味了,只要无毒……就能吃。”妇人回答。 祁越搀着百里长安起身,“舒服点了吗?” “把干粮都拿出来!”百里长安睨了陈濯一眼。 陈濯会意,他们带的干粮并不少,怕就怕半路遇见饥饿难耐的,能救一个是一个,能给一口是一口。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面色发青的同时,喉间滚动。 “分了吧!”祁越道。 陈濯颔首,转头望着村长,“虽然不多,但总归要平分才好,就交给村长您了!” “这……”老者有些激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陈濯道,“烦劳村长了。” “好,好!” 一番忙碌下来,时间已经不早,村长让人去收拾了一间干净的屋子,到时候让三人住下。 “趁着天还没黑,大家都在,不如与咱们说说,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百里长安开口,“以至于你们见着外人,就敢下药?” 听得这话,满院子的人都在叹气。 村长坐在首位,百里长安等三人坐在中间,周遭围着一圈的百姓,妇人带着孩子在外头观望,没敢靠得太近,还有人守在了村口附近,免得再有意外。 “这村里怎么都剩下老弱妇孺?”陈濯诧异,“青壮年呢?” 的确,放眼望去,没见着什么青壮年,连毛头小子都没瞧见,乳臭未干的奶娃娃,以及垂暮之年的老者,倒是不少…… “这……”村长犹豫了一下。 百里长安深吸一口气,“该不会,昨夜劫囚的……” 众人骇然绷直了身子,一个个面面相觑,仿佛都吃了一惊。 说实话,百里长安就是试一试罢了,她是真的没想太多。 “陈大侠,你的场。”祁越道。 陈濯:“……” 众人:“??” “那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也是人之常情嘛!”陈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要是被人出卖,回头官府抓我的时候,东家可得为我做主啊!” 百里长安,“好说,好说!” 村长默默的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着陈濯,有些话就在嘴边,几欲脱口而出,可又好似有什么犹豫,紧张得手中拄杖都在抖动…… 第293章 不知道,是不是杀了人? 瞧着老村长如此神色,百里长安的眉心突突跳,唇角的笑亦跟着逐渐消失无踪,转而瞧着身边的祁越。 这下子,没跑了。 “是村子里的人?”祁越问。 村长深吸一口气,“进屋说吧!” 这院子里,到底人太多了,实在也不太平…… 妇人带着孩子,在院子里玩耍,其余人则在附近转悠着,以防闲杂人靠近,免得隔墙有耳,毕竟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事关整个村子的安危。 房门合上,妇人将案头仅存的一点蜡烛点上,兀自坐在了窗口的位置,仔细的留心着周围的动静,算是望风。 “诸位不是寻常的过客,也不是什么真正的侠客吧?”村长发问。 祁越和陈濯不敢吱声,转头瞧着百里长安。 “外头的动静,诸位应该也清楚吧?”百里长安开口,“关于朝廷派遣了钦差卫队,前来南兆九州治水赈灾。” 村长冷不丁站起来,“什么,你们是……” “嘘!”百里长安勾唇笑得温柔,“咱们不是钦差大人,村长不要紧张,也不要因此有所顾忌。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咱们跟府衙那帮人,绝对不是一伙的。” 村长默默的坐了回去,紧了紧手中的拄杖,“你们的意思是,调查府衙……还有知府大人?” “村长是个聪明人,咱就敞开天窗说亮话,已经到了这地步,进是搏一搏,退可能多活几年,但也只是几年而已。如今的南兆九州,已经是千疮百孔,民不聊生,南江从最初的衣食父母,变成了罪魁祸首,这里面何尝不是人祸之故。”百里长安叹口气。 村长连连点头,“你说得对,大家也是想着给儿孙后代留条活路,才会去府衙那边求告,想着能将这弯道扩一扩,实在不行,请府衙出面,清理河道淤泥,到时候起水也能免于水患。可谁知道,府衙那边不问青红皂白,认为我们是在闹事。” “就把人抓了?”陈濯不敢置信,“这一抓,就要砍头?” 村长摆手,“咱们这村子的人,多多少少会点功夫,原是用来习武强身的,没成想脾气上来了,就跟府衙的人打了起来,打伤了不少衙役。这就把知府大人给惹急了,说是刁民闹事,且蛊惑人心,直接给抓了丢进大牢。” 说起这个,边上的妇人默默的拭泪,“我当家的,就是这样进去的,当时男人死活不说,自己是哪个村的,咱们这地方偏僻,大半年不见得出去一趟,跟附近的村落也不怎么联系,倒是没人认得。可我当时就在边上,看得真真的,没敢吱声……” “唉!”村长一声长叹,“根生家的急忙跑回来报信,等着我过去的时候,那边说他杀了人,得一命偿一命啊!” 百里长安凝眉,“杀了谁?衙役?” “许是失手打死的吧?”村长也不肯定,“当时我不在场,根生家的婆娘也没瞧清楚。” 妇人忙道,“当时乱成一团,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救不了人,只能赶紧跑回来报信,压根没瞧清楚,有没有伤着人。” “那他们现在跑了,没回来吗?”陈濯忙问,“我是瞧着他们出城的,不可能不回来。”村长与妇人对视了一眼,不语。 “连你当家的都说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杀人,是吗?”祁越已经瞧出了问题所在。 妇人抿唇,不语。 “当时被抓的人多吗?”百里长安换了个话茬。 妇人摇头,“不多,咱们村就一起去的三个人,但是在那之前,府衙已经抓了不少人了。都是因为在府衙门前闹事,还有别的什么事吧?” “说是水匪。”村长解释。 水匪? 三人面面相觑。 “这一路走来,没见着水匪啊?”陈濯诧异,“这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水匪?” 村长摇头,“不清楚。” “反正府衙对于水匪之事,看得极严。”妇人道,“在城内听到一些流言蜚语,说是前阵子也抓了不少水匪,原本是定于今日在菜市口斩首示众的。” 谁知,昨夜便出了劫囚这一档子的事。 “劫囚的是你们村的人?”百里长安问。 村长不敢吱声。 妇人亦是讳莫如深。 “如果是,人应该回来了,如果不是,那就要出大乱子。”百里长安幽幽的叹口气,“我说这话可不是空口白牙,你们应该心里清楚,与府衙作对是什么下场。” 二人面色瞬白,忽然间纷纷跪地,“大人?大人救命啊!大人!咱们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实在是……” “快起来!”陈濯骇然。 第294章 有人苟延残喘,有人歌舞升平 陈濯可见不得长者跪,赶紧把人搀起来,“我爹说了,长者跪地,是要折寿的,村长可别为难我了。” “这……”村长战战兢兢,抬眸望着陈濯,其后又看了看百里长安。 他也算是明白了,这位“东家”才是三人之中的主子,也就是说,她的意见才是重中之重,才是一锤定音。 凡事,都得看她的意思。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而已。”百里长安瞧着二人,示意他们坐下,不要那么紧张,“有些忙不是谁都可以帮,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敲定,南兆九州是纪家的天下,我们只要出手帮忙,就等于跟纪家为敌。” 这后果,用脚趾头想都该知道。 “我知道。”村长点点头,“我都知道,正因为如此,即便根生他们出了事,我也没敢出去求援,怕就怕会连累旁人。虽然咱的命轻贱,可谁的命不是命呢?诸位若是不愿施以援手,能理解。” 百里长安瞧着他,“以退为进这招,不必搁在我跟前,见惯了,不稀罕。” 村长神情一震,讪讪的闭了嘴。 “我说了,咱不是钦差,村长不必说这些,也不用拿激将法对付咱们。”百里长安启唇,一双幽邃的眸子,好似能看穿一切,“咱们要的是实话,是坦诚,我最恨别人在我眼皮子底下,玩心眼,耍小聪明。” 哪怕是倚老卖老,也不行! “阁下……到底是什么人?”村长有些心惊胆战,这人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明白了,“你们……” 百里长安的指尖,笃笃笃的轻瞧着案头,一副淡然不上心的模样,“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能把这事给你们摆平了,不就成了吗?” “那是,那是!”村长连连点头。 祁越道,“劫囚是死罪。” 村长垂眸,妇人磕头,“可我家男人,也是被逼无奈啊!这一下雨就淹了村子,想要挪个地也得不到府衙的恩准,想清淤又没有这个能力,要么充当流民,从此四海为家,要么只能去府衙求条活路,可是……” 陈濯于心不忍,但这事他还真的做不了主,的确得百里长安点头才行。 祁越转头望着百里长安,面色沉静。 “要想救人也不是没办法。”百里长安终于开口,“你们得把事情的起因和经过,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包括这阵子南兆九州发生的一些事情,还有根生他们的下落。” 她故意顿了顿,瞧了瞧二人的神色,“能做到吗?” 两人对视一眼,显然是在犹豫。 “我这人很讲公婆,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百里长安起身,“要不然,等你们商量好了再说?明日,我们就会回府城,过几日便会离开。” 村长低声道,“根生家的,你……怎么想的?” “村长,横也是死,竖也是死啊!”若不是昨夜闹腾,她男人今儿就在断头台上,还用得着多想吗? 语罢,妇人毕恭毕敬的行礼,“三位,我愿意说,绝不隐瞒。” 百里长安重新坐了回去,既然有人愿意开口,那听听又何妨?反正今夜是不回去了,权当是打发时间罢。 祁越其实不太能明白,她到底想做什么? 不应该从林家入手吗? 为什么从这么个村子入手? 百姓虽然无辜,但百姓帮不上他们什么忙…… 府城。 府衙。 赫连琦瞧着满桌子的鲍参翅肚,各种山珍海味,一时间还真是有点晃神,“外头都快饿死了,没想到这府衙内却是这般光景,着实让人感慨。知府大人,您这一桌子的菜,外头的百姓能撑多久?” 纪鸣德瞧了县令一眼,此前就已经听得县令汇报,是以对这位赫连琦心里有底,只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开口,是以……赫连琦到底是站在南兆九州这边,还是钦差这边? 有待商榷,得再看看。 “百姓自然有他们自己的活法。”纪鸣德端起杯盏,“钦差副使来此一趟,下官略备薄酒,还望大人莫要嫌弃。南兆九州水患迭起,着实有点头疼,朝廷能派钦差赶到,实在是纪某的荣幸,岂能亏待了诸位。” 赫连琦端起杯盏,“没下毒吧?” 纪鸣德:“……” 乍见着纪鸣德面色一紧,赫连琦忽然笑了两声,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好酒!我这人爱开玩笑,纪大人可不要在意才好!” “岂敢,岂敢!”纪鸣德讪讪的饮酒,“副使大人能赏脸,乃是下官的福分,来来来,吃菜,吃菜!” 赫连琦捻起筷子,瞧着好似没什么异样。 一旁的纪鸣德又看了县令一眼,县令默默的点头,那意思何其明显。 对此,赫连琦尽收眼底,唇角带着笑,夹菜的动作也是半刻都没停下来,好像全然不在意外头的流言蜚语,也不在意什么民生民情。 他呀,就是来这儿走一圈的…… “来人!”纪鸣德一拍手,“上来吧!” 音落瞬间,院前的空地上,登时有彩灯亮起。 翩然间,美人如玉。 恍恍惚惚,香气弥漫。 歌舞升平,丝竹声声,好一派祥和之景…… 第295章 姑奶奶不吃你这一套 何其讽刺,城外垂死挣扎,城内歌舞升平,尽展岁月静好,上苍果真是不公平的,有些人连活下去都是奢望,而有些人则高高在上。 赫连琦端着杯盏,瞧着眼前这一片花花绿绿,斑斓的花灯随风摇曳,落下迷人的光影,落在那些歌舞姬的身上,衬得一个个身段婀娜,一个个花枝招展。 “副使大人莫要介怀。”纪鸣德开口,“下官这是为了她们一口饭吃,也是在救她们的命,否则这样的光年里,这些弱女子怕是都得饿死了。” 赫连琦半带着醉意,就这么好整以暇的睨着他,“知府大人所言极是,若是没了生意,这些个弱女子可怎么活啊?” “下官正是此意。”纪鸣德俯首。 赫连琦勾唇笑得凉薄,“我瞧着,这一个个两个的,消瘦如斯,可见平日里没少吃苦头,不如这样吧,挑个最可怜的,送到我房间去,小爷会好好的疼疼她,来一趟不容易,我呀,最是见不得百姓受苦。” “是!”纪鸣德颔首,冲着底下人示意。 底下人当即会意,赶紧去办。 这花楼里的姑娘,一个个都是极好的,但最出挑的自然是花魁娘子,赶紧的把人送进客房,这可是极好的时机。 酒足饭饱思淫欲,自古逍遥不是仙。 是,纨绔。 送走了赫连琦,纪鸣德立在檐下,转头望着县令,“你确定他真的会站在咱们这一边吗?” “应该没问题的,客栈出事的时候,赫连琦被关在了地窖里,连衣服都被扒得干净,想必是钦差大人做的。”县令回答,“赫连琦身为国公府的公子爷,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纪鸣德点点头,“此前就听说过,这国公府的大公子,是个没脑子的莽夫,如今看来的确如此。贪婪好色,还不知收敛!” “这样的人,才好驾驭。”县令低声开口。 纪鸣德叹口气,缓步走在长廊里,他不过三十有余,瞧着却有种过了半生的沉稳与冷寂,“林家掌握漕运码头,着实盯得紧,若是再不破了这口子,早晚是要起更大的冲突。” 一山难容二虎,这是最简单的道理。 “林家跟金陵城的那些人,相从甚密,咱们想扳倒林家着实没那么容易。”县令在旁跟从,“这国公府是新起之秀,又是手握兵权,连当朝摄政长公主都忌惮至极,若是能拉拢国公府,说不定能破了咱们的僵局。” 纪鸣德顿住脚步,“赫连家与百里长安不对付,此前就因为忠勇侯府的事情,赫连家不得不离开金陵城,远赴边关戍守,算是吃尽了苦头,但也从这苦头中尝到了甜头。赫连应的确有统帅三军的能力,但生的儿子嘛……可就不怎么样了!” “下官也瞧出来了,这赫连琦可不就是个草包吗?”县令赔笑,“这也好,大人可以轻易拿捏,到时候拿他对付钦差,也就容易多了。” 纪鸣德揉着眉心,“抓紧点,宁可死了,也不能让祁越等人落在林家的手里。还有,趁着这功夫,本府会让师爷和主簿抓紧,将库房里的银子清算干净,到时候把各县的账簿都收回来,重新核对过去,免留祸患。” “是!”县令行礼。 纪鸣德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良清风,此番事了,本府会为你举荐,到时候升官发财……前途无量啊!” “多谢知府大人提携!”县令赶紧行礼,喜不自禁。 得知府提携,来日如何,还真是不好说…… 至少,有盼头了不是? 夜风习习。 提灯前行。 梨园内。 一片冷寂,空荡荡的如同鬼屋似的,但偏偏有花旦踩着小碎步,甩着优美的水袖,饶是未开唱腔,亦是将女子的娇美展现得淋漓尽致。 纪鸣德抬手,身后的人悉数在门外止步,唯他一人缓步前行,堂而皇之的坐在了首位,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瞧着台上的女子。 旋身立定,女子止步,瞧了一眼底下的人,浓墨重彩的面上亦不免神色流动,她顿了顿,忽然转身就往后台走去。 “秋心。”纪鸣德站起身。 唤作秋心的女子,顿住了脚步,徐徐转身瞧着台下的人,“知府大人不去忙着治理水患,赈济受灾的百姓,大晚上的竟还在此处溜达,真是难得。” 听得这冷嘲热讽之音,纪鸣德也不恼,“心里有点烦躁,来看看你。” “看我?”秋心冷笑,“我有什么可看的?一对眼睛一个鼻子,看来看去都是这个样子,哪儿比得上花楼里的莺莺燕燕,百花争艳。” 语罢,她拂袖而去。 “离秋心,你给我站住!”纪鸣德低喝,旋即从沿边的台阶上台,挡在了她面前,“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每次都是夹枪带棍的对我,你心里就那么好受?” 离秋心当下笑了,“那可真的要让大人失望了,民女的心里舒坦得很。大人要是没什么事,我这便去休息,明儿还得出城唱戏呢!” “你明日出城?”纪鸣德登时握住她的手腕。 离秋心眉眼陡沉,反手便拂开了他的桎梏,“男女授受不亲,还望知府大人……自重!” “离秋心!”纪鸣德低喝,“好好说话。” 可她偏不让他如愿,“不能!闪开!” “离秋心!”纪鸣德咬着牙,“你信不信,我……” 她陡然回眸,狠狠剜了他一眼,“信不信什么?杀了我牢中的父亲?还是杀了我年幼的弟弟?又或者将我贩卖为奴?纪鸣德,有种你就说到做到,该杀的杀,该剁的剁,不然就别在我跟前瞎嚷嚷。姑奶奶是看着你,摸着屎尿长大的,不吃你这一套!” “你!” 第296章 神女与襄王的故事 瞧着纪鸣德那副模样,离秋心勾了勾唇角,极是不屑的离开,连头也没回。 “大人?”行风上前,“离姑娘走了!” 纪鸣德回过神,“废话,本府眼睛没瞎。” 行风:“……” 心有点瞎,毕竟人家姑娘脸上的排斥,已经写得明明白白。 “大人?”行风刚要开口,只见着纪鸣德已经大步流星的离开。 后台位置,离秋心已经卸去了脸上的妆容,瞧着推门而入的不速之客,镜子里的人顿时面色凝沉,目光飒冷,“这是更衣室,知府大人还是别进来的好。” “进来又如何?”纪鸣德问。 离秋心起身,“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有别吗?知府大人苦读圣贤书,却是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想必都是读到了狗肚子里。” “你骂够了没有?”纪鸣德问。 镜子里的人,素面朝天,却依旧清丽脱俗,柳眉细化,浅笑俨然,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 “不够。”离秋心起身,将边上的戏服挂在架子上,转身朝着外头走去。 纪鸣德不依不饶,“秋心?” “我要回家,那破落地方,不适合您这镶了金的脚。”离秋心白了他一眼,“别跟着了,免得让人瞧见,我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纪鸣德跟在后面,“整个九州府的人,谁不知道你离秋心是我的……” “闭嘴!” 一声低喝,纪鸣德讪讪的抿唇。 “姑奶奶不乐意听,可以吗?”离秋心大步流星的离开。 纪鸣德:“……” 姑奶奶不好哄。 当然,也哄不好。 幽然轻叹,纪鸣德站在那里,瞧着她远去的背影,神情有些黯然。 “大人?”行风上前,“天色不早了,离姑娘是该回去休息了。” 纪鸣德狠狠剜了他一眼,“还用得着你说?!” 行风:“……” 好吧,但凡逢着离姑娘的事,大人总是暴躁的,一点就着! 罢了罢了,闭嘴便是。 “听说最近林家的人找过她?”纪鸣德问。 行风当下回过神,“是!” “然后呢?”纪鸣德不悦。 行风诧异的望着自家大人,“大人,离姑娘那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那一通骂是谁都跑不了的,直接把林家的人,骂得那叫一个狗血淋头。” “哼!”听得这话,纪鸣德有些得意,“这倒是她的性子,谁敢惹她,她就跳脚给谁看,林家这帮狗东西,也敢招惹她?改明儿,给他们一点教训。” 行风:“……” 冲冠一怒为红颜吗? 不过,这话可不敢明着说,心里知道就好。 “回去吧!”纪鸣德转身离开。 待人一走,离秋心从转角处出来,目色幽沉的瞧着他离去的方向,这九州府就像是一座牢狱,她想逃却逃不出去,若不是父亲在大牢里,她早就带着年幼的弟弟跑了。 哦不,也不是没跑过,只是没成功而已。 整个南兆九州,密布纪鸣德的眼线,还没跑多远就被抓回来了,弟弟因此还中了…… 罢了! “纪鸣德,你最好别落在我手里。”小妮子咬着牙,“新账旧账,我早晚要与你算个清楚明白!哼!” 纪府。 婀娜的倩影快速迎上来,声音温柔的喊了声,“夫君回来了!桃儿,快备热水,快……” “不必了!”纪鸣德拂袖转身,“公务繁忙,我在书房睡。” 身后的人,黯然站在回廊里,久久回不过神来…… 第297章 一个巴掌,也很响 “夫人?”边上的丫头低低的唤着,“夜凉了,您还是回房休息吧!” 事到如今,还能如何呢? 饶是站在这里成了望夫石,也换不回那人的一个回眸…… 书房。 行风到底有些看不过眼,“大人,夫人她……” “有事说事。”纪鸣德最不愿听到的,就是“夫人”二字。 行风敛眸,“无事。” “那就滚出去!”纪鸣德拂袖落座。 书房里长年摆着一张软榻,自家知府大人,长年住在这里,从未与夫人同房过,换言之,也就是新婚之夜住在了新房内,其他时候都是在书房里度过的。 在行风看来,夫人虽然有点小脾气小性子,但对自家大人确实是没话说,这么多年了一门心思的盼着大人能回心转意。 行风行礼,讪讪的退出了房间。 外头,小家伙睡意惺忪的站着,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公子?”行风心惊,“您怎么在这呢?” 纪粱道,“母亲让我来给父亲送吃的。” “那您赶紧进去吧!”行风伸手,想替他接过食盒,却被纪粱躲开。 纪粱提着食盒往内走,“母亲说了,要我亲自交到父亲的手里。” 行风有些难受,知府大人对夫人凉薄,对孩子也是没什么好感,且平日里也不跟孩子太亲近,明明是两父子,却淡漠得跟陌生人一般。 “父亲!”纪粱行礼。 纪鸣德瞧了他一眼,“作甚?” “母亲让粱儿来给您送点心。”纪粱提着食盒过去。 纪鸣德却没让他靠近,“放在那边的桌子上便罢了,与你说了多少回,书房重地不许随意踏入。以后,别来了!” 纪粱紧了紧手中的食盒,默默的走到了桌案旁,轻轻放下,“父亲……” “出去!”纪鸣德嗓音低沉,已然不悦。 纪粱行礼,“是!” 行风有些难受,公子还是个孩子,不过才六岁,就被父亲这样嫌恶,心里怕是要难受至极了吧?其实夫人也是,明知道大人不喜公子,自己遭了罪便罢,为何还要让公子也承受一遍? “公子早点回去休息吧!”行风劝慰,“东西送到便是了!” 纪粱抬头看他,“你说,父亲为什么不喜欢我?是因为他不喜欢母亲的缘故吗?” “公子莫要胡思乱想,实在是大人最近公务繁忙,您没瞧见府衙那边彻夜点灯,一直没有消停吗?”行风很是庆幸,现如今有钦差卫队的事情挡着。 至少,是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哦!”纪粱有些失落的离开。 回到主院,柳翩翩瞧着失落而归的儿子,掩不住眸底的晦暗,转身便回了房间,重重的合上了房门。 “母亲?”纪粱张了张嘴。 房门紧闭,娘也生气了…… 可他好像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大家都生他的气呢? 以前如此,现在如此,以后会不会也这样? 食盒一直放在桌案上,从始至终,纪鸣德都没有触碰的欲望,压根连看都不看一眼,不知是防得紧,还是厌恶得很? 晨起。 山里的黎明来得晚,但是来得极美。 今儿出了太阳,笼在薄雾里的山村,被落下的晨曦微光逐渐驱散,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青草香,夹杂着不知名的花香。 百里长安站在茅檐下,瞧着远处的山间迷雾,听着山后的瀑布声,偶有炊烟袅袅升起,分明有声有色,可又好似极为安静,让浮躁的心紧跟着平静下来。 “山间晨凉,仔细身子。”祁越将外衣覆在她肩头。 百里长安徐徐转头看他,目色平静如水,不似前些时候的阴晴不定,“岁月静好,不外如是。不走出金陵城,都不知道天地广阔,何为日月乾坤?” “天下不都在脚下吗?”祁越回答。 百里长安笑而不语。 在金陵城里,她见到的听到的,都是折子上或者是密探传递的消息,不似现在这样,亲眼所见,亲身经历,这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活在纸上的东西,和眼前活灵活现的存在,是两码事! “如果他们能安居乐业,能在这里繁衍后嗣,长长久久的活着,该多好?”她低低的开口。 言语间满是欣羡,何尝不是一种希望。 “你能做到的。”祁越缓步朝前走。 陈濯正在篱笆院外头,与村里人说着什么。 “怎么了?”祁越问。 陈濯回头,瞧了一眼村民离去的背影,“村长让他来通知咱们,说是城里有所动静,让诸位今儿小心点。” “城里动静?”祁越当下转头望着百里长安。 百里长安缓步走来,“纪鸣德又开始折腾了?” “多半是赫连琦出的主意吧?”祁越道,“城内没见着人,就开始城外找,料定咱们就在附近,只要挨个去找闹过事的村镇或者百姓,想必就能有所收获。” 百里长安双手环胸,“这倒是极好的法子,毕竟要体察民情,必须从这些人的身上下手。” “所以咱们得走,免得连累众人。”祁越挑眉。 百里长安点点头,“收拾东西,走人。” 反正该说的,昨天夜里村长和根生媳妇都说清楚了,陈濯记了半本册子,且让二人签字画押,算是人证。 “走!”陈濯动作麻利,拎起包袱就走。 妇人有些舍不得,“三位真的能为我们做主吗?” “不管谁问起,一律咬死不知。”百里长安叮嘱,“记住了吗?” 妇人点头,“记住了!” “也叮嘱村里其他人,管好他们的孩子,否则说漏了嘴是要出人命的。”百里长安倒是不怕成年人乱说,而是怕孩子说漏嘴,毕竟有孩子看见了他们三个陌生人进村…… 妇人郑重其事,“是!” 攸关性命,不敢大意。 三人疾步离开,至于去何处,未留只言片语…… 第298章 乱坟岗里葬着谁? 祁越带着百里长安和陈濯离开了村落,缓步行在山间小道上,着实有点孤寂,这四下阴森森的,除了山就树,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歇会吧!”百里长安道,“连只鸟都瞧不见,真是晦气。” 及至晌午时分,三人还是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只觉得这地方实在不是人待的,若是到了夜里,能把人活生生的吓死。 不远处,有零星的石碑竖着。 祁越眉心微蹙,默默的挡在了百里长安的身侧,免得她瞧见这不该瞧的东西。 “别挡了,我都瞧见了。”百里长安白了他一眼,“不就是乱葬岗吗?又不是到了南兆九州才有这种地方,皇宫的后山那边,多得是凌乱的白骨。” 祁越敛眸。 陈濯顺势望去,忽然微猫着腰,眯起了眸子,“谁说连鸟都瞧不见,那有个鸟人呢!” 百里长安:“??” “别胡说。”祁越低斥。 什么鸟人? 分明是个少年人,约莫十多岁的光景,跪在那里好像是埋着什么? 一捧黄土两行泪,一声爹来一声娘。 少年人跪在地上,用黄土在自己跟前垒了一个小土坡,然后捡来了一些石头,凌乱的搭在上头,好似是做记号,眼眶红得厉害,却也只是默默的流泪。 百里长安站在树后,瞧着眼前的场景,不由的眉心紧蹙。 南兆九州水患严重,这种事情不在少数,想必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父母丧子,幼童失怙,老无所依,幼无所养。 “这种事情,日日都会有。”陈濯开口,“只要纪家还在南兆九州为非作歹,不拿百姓当人,生离死别,永不止息。” 百里长安敛眸,不语。 许是察觉到了动静,少年陡然起身,神情戒备的望着身后,起身的时候,抓起了地上的一截枝条,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三个不速之客。 “你们是什么人?”少年冷声厉喝。 祁越上前一步,瞧着衣衫褴褛的少年,看着他眼底翻涌的倔强和恨意,止不住皱起眉头,低声反问一句,“你是什么人?” “我……”少年打量着三人,“你们不是官府的。” 陈濯低眉看了看自个,“你见过官府的人,背着包袱到处走?” “既不是,那没事了。”少年转身就走。 陈濯纵身一跃,登时拦住了少年的去路。 “你们想干什么?”少年急了,像极了被惹毛的小兽,“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陈濯伸手便扣住了他划拉的枝条,“啧啧啧,就你这身无半两肉的,咬你还嫌硌着牙,谁稀罕你这条小命?” 少年气急,“你……” “你什么你?”陈濯轻而易举的夺了枝条,丢在地上,“左不过是迷路了,找你问个路而已,小小年纪就如此嚣张,以后是不是要窜天?” 听得陈濯提及“迷路”二字,少年气焰稍减,若有所思的瞧着这三人,“你们迷路了?” “走来走去,连个人影都见不着。”祁越道,“你能带我们出去吗?” 少年点点头,“可以。” “自己身在泥泞,还不忘对旁人施以援手,这南兆九州啊……还有救。”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勾唇。 少年听不懂,便也没多问,“那你们跟着我,我带你们出去!” “好!”陈濯点头。 这片林子很大,若不跟着熟门熟路的走,还真是容易迷失其中,七拐八拐的,好不容易瞧见了前面的茅屋,三人各自对视一眼,纷纷驻足。 “你们从那边走,继续往前就是主路。”少年指了指前面,“从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会有个分岔路口,往左就是进城的路,到时候你们可以问路人。” 百里长安却没听他这聒噪介绍,而是朝着茅屋走去。 “哎哎哎,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跟你说话呢!”少年急了,拦在了篱笆院前,挡住了木门,“你们不能进去。” 百里长安偏头望着内里,“你家?” “对!” “讨碗水喝。” 少年:“……” 好像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似乎不能拒绝…… “不给?”百里长安双手环胸。 陈濯轻嗤,“你说你这家徒四壁的,老鼠洞里的老鼠都哭了,还怕咱们打劫你不成?” 少年小声嘟哝,“你这人说话怎么那么毒呢?舌头上长刺似的,扎得人反应不过来,竟还觉得有点道理。”“实话实说!”陈濯跟在他身后进门。 少年道,“说好了,喝口水就走,我这不欢迎外人。” “你叫什么?”百里长安问。 少年瞧着他们,好半晌才扭捏的开口,“吕杰,你们可以叫我阿杰。” 说着,他进屋倒水。 百里长安站在门口,瞧着内里黑漆漆的一片,桌案上连个蜡烛头都没有,也不知道在这小屁孩在林中住着,大晚上的要怎么挨过去? “夜里的时候没蜡烛,会害怕吧?”百里长安开口。 吕杰顿了顿,倒了三碗水,放在了桌案上,“我爹是采药的,会给人治病,他告诉我,只要心里没鬼就什么都不怕。” “胆子不小。”百里长安点头,“你方才在做什么?” 许是问到了痛处,少年人忽然面色发白的走出了屋子,双手抱胸立在檐下,神色沉冷的别开头,瞧着倒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百里长安端起陶碗,浅浅的尝一口,“山里的水,真甜。” 吕杰不吭声。 “你的亲人?”百里长安问,“不会是你爹吧?” 吕杰忽然红了眼,“你胡说,我爹没死,我爹一定还活着!他只是、只是不知道在哪儿而已,但肯定还活着,一定还会回来找我的!” 陈濯与祁越对视一眼,这孩子有点故事。 “你爹丢了?”陈濯问。 吕杰瞧着三人,“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喝完水,马上离开我家,我不想再看到你们!我要在这里,等我爹回来,他一定会回来的。” “那乱坟岗里……”百里长安顿了顿。 话有点残忍,但真相也很重要。 吕杰默默拭泪,唇瓣抖得厉害…… 第299章 撒谎的小人精 那乱葬岗里,埋着他年幼的妹妹,就在前天夜里因为高烧不退,所以没了……尸体在家里停了一天一夜,彻底的冷透了,凉透了。 吕杰没等到妹妹活过来,终究是死了心,自爹走后,妹妹也走了,他便真的成了不像孤儿的孤儿。 “抱歉。”陈濯难得正色。 吕杰摇摇头,“又不是你们害的,不需要你们的抱歉。我现在只想找到爹,只想让那些恶人遭到报应!” “这话有点意思。”百里长安瞧着他,“是有人害的?” 祁越眉心微凝,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采药,会点医术,被迫害,莫不是得了什么天材地宝,所以被人惦记上了吧?” 吕杰愕然,“你怎么知道?” “果然。”祁越负手而立,幽然叹口气。 陈濯不解,“这穷乡僻壤的,有什么好东西?” “自然是有的。”吕杰指着远处的高山,“看到了吗?在那座山里面,有很多珍稀的药材,但是里面也有很多毒蛇猛兽,所以进去不容易,出来更不容易。” 陈濯眯起眸子,瞧着迷雾缭绕的高山,“那里?” “嗯。我爹有幸闯进过一次,带了一颗大灵芝回来。”吕杰撇撇嘴,“也就是因为这些东西,最后被人惦记上了。那天夜里,一帮人闯入了我家,爹我了保护我与妹妹,就让我们躲在了地窖里,自己把人引开,从此再无音讯。” 百里长安回到屋内,“所以,东西会藏在哪儿呢?” “你干什么?”吕杰愤愤。 百里长安双手环胸,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屋内,“就这么点地方,要藏个东西恐怕很难,你爹该不会揣在身上吧?” “要你管!”吕杰别开头。 百里长安又道,“为了这么点东西杀人,似乎有点不符合常理,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别的,所以被灭口的吧?” “你才被灭口呢!”吕杰歇斯底里,“我爹一定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 百里长安白了他一眼,“我又没说他死了,你激动个什么劲儿?诸事皆有可能,只有往坏处想,来日所得皆是惊喜。” 小家伙张了张嘴,愣是吐不出半句话来。 这……好像有点道理?! “那座山兴许有秘密,但更大的秘密可能在你爹的心里,只是没告诉你,用什么灵芝遮掩过去罢了!”百里长安缓步往外走,“这地方你最好别待着,你爹若是没死,他们一定会到处找人,若是真的死了,就会回来找你。” 吕杰愣住。 “跟我们走吧!”百里长安道,“反正你认路,给你点银子,你带路,我们保护你,权当是雇你了,如何?” 吕杰回望着自家,有些舍不得,眸中满是犹豫之色。 “爱跟不跟。”百里长安没再停留,他们可没时间在这里耗着,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少年郎,“机会给你了,看你如何选择。” 吕杰当即上前,“我收拾一下,锁门。” “等你!”百里长安走出了院子。 祁越不解,“怎么想起来,带个孩子在身边?” “臭小子撒谎,他知道那山里有什么。”百里长安瞥他一眼,“说话的时候,袖子里的手一直在做小动作,编瞎话的时候,眼神都是飘忽的,可见平素是个老实的孩子。” 平时不怎么撒谎的人,一撒谎就心慌,不像她……撒谎跟吃饭一样寻常,嘴里没半句实话,半真半假的,任凭旁人猜测,亦是揣不透她。 第300章 想找到他们?做梦! “带着吧,说不定哪天就用到了。”百里长安回眸看了一眼小茅屋,“这地方不安全,臭小子早晚会落在别人的手里。” 祁越没吭声,对于百里长安所言,他倒是没什么意见,只不过有时候也会想着,她下一步到底要做什么? 百里长安从不做无用功,她应该是知道点什么,所以才会…… 吕杰的速度倒是不慢,毕竟这破屋子里也没什么东西可带走的,就几身衣服,一些日常所需之物,整理起来就一个小包袱。 “可以了?”陈濯问。 吕杰点点头,“嗯,就这么多。” “好。”百里长安拂袖往前走。 众人旋即跟上。 穿过林子,找到主道,吕杰对这一带着实很熟悉,哪怕是穿林子的时候,也没有分毫的犹豫,熟的就跟自家后园子似的。 用吕杰自己的话来说,他是在这附近长大的,打小就穿梭在林子里,闭着眼睛也能跑出去,所以绝对不会迷路。 不仅如此,他还教百里长安,如何辨别方向,介绍这附近一带的所有路标痕迹。 “这么热情,不怕失了我这金主,到时候没银子赚,饿死自个?”百里长安打趣。 吕杰倒是浑不在意,“我才不稀罕你的银子,教你们认路,是因为觉得你们可能是好人,若是无辜的陷在这里,我怕爹爹以后回来,会训斥我。爹素来以治病救人为己任,他说过,不能害人,也不能见死不救。” “那你听过一句话吗?”百里长安问,“好人不长命,恶人活千年。” 吕杰陡然顿住脚步,瞪着眼睛,盯着百里长安。 “实话不中听,但你如果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了,趁早打消找你爹的心思。”百里长安弯腰凑近了他,目色锐利如刃,“虽然年纪不大,但你现在是孤家寡人,明白我的意思吗?” 吕杰忽然一怔,满面迷茫。 “受不得刺激,就守不住秘密。耐不住性子,就抓不住猎物,明白吗?”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开口。 陈濯将掌心搭在吕杰的肩头,“听她的,错不了。” “你再教我,怎么做事?”吕杰低声询问。 祁越轻哼,“她在教你怎么做人,连人都做不好,还谈什么做事?走吧!” 一行人离开了林子,朝着回城的方向走去。 “是进城吗?”吕杰问。 陈濯想了想,“得添点吃的喝的,不急于一时。” 昨儿赫连琦入城,这城内肯定已经搜过一遍,纪鸣德没能在城内找到人,想必今儿会派人出城找,所以现在回去还算安全。 让纪鸣德的鹰犬,漫山遍野的找人去吧! 进了城,回到客栈。 百里长安先去洗个澡,祁越则是安排人手。 陈濯去置办饭食,瞧着身边这面黄肌瘦的孩子,随手塞给他一个馒头,“饿吗?” “不饿!”吕杰摇头。 可这话敢刚说完,肚子便不争气的叫了起来,这叽里咕噜的响声,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听得清楚。 “你的肚子告诉我,你又说谎了。”陈濯将馒头塞进他手里,“以后没必要的谎,不要再说了,吃!” 吕杰紧握着手中的馒头,当即狼吞虎咽。 陈濯:“……” 这还叫不饿? “你慢点,回头噎死了还得半夜找我索命。”陈濯轻嗤。 吕杰嘿嘿的笑着,少年人第一次展露笑颜,只因一个陌生人愿意给他一个馒头。 陈濯有点感慨,府衙内大鱼大肉,那些上位者鲍参翅肚不断,可底下的百姓却是面黄肌瘦,路有冻死骨,这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外头,有些动静。 陈濯回过神来,拍了拍吕杰的肩膀,示意他不要乱走,当下抬步朝着门外走去。 伙计在客栈门口张望,见着陈濯出来,旋即露出满脸不屑的表情。 “客官还是别看了,就是个纨绔子弟而已。”伙计轻嗤。 陈濯打眼一看,哟,老熟人。 赫连琦! 祁越站在楼上的窗口位置,也瞧见了街头的动静,只见着赫连琦大摇大摆的走在街头,身后跟着一溜的府衙随扈,那阵势不像是来治水的,倒像是来微服私访,与民同乐的。 “这是什么人?”吕杰钻出头来。 陈濯拍着他的脑袋,“少管闲事,免得祸从口出。” “唉!”伙计直摇头,“昨天夜里,府衙那边大吃大喝的,听说满桌子的好东西,连花楼里的姑娘都被带走了,就是为了伺候这位钦差大人。” 钦差大人? 赫连琦? 凭他也配! “真不知道朝廷派钦差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纯粹就是走过场吗?还是说,金陵城缺吃少喝的,跑咱这儿好好吃一顿?”伙计直摇头,满脸失望的离开。 吕杰也有些愤愤,可话到了嘴边,又想起了百里长安的那些话,生生将愤怒之情咽了回去。 “走吧!”陈濯转身。 吕杰默默跟着。 饭菜被端进了屋,百里长安一身舒爽的坐在那里,瞧着唇角还沾着馒头碎屑的吕杰,不由的勾了一下唇角。 见状,吕杰忙不迭伸手,摸了摸自个的脸。 “回头我让他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陈濯忙道。 百里长安摇头,“这样挺好,对他来说,太过干净反而不安全,脏兮兮的孩子像乞丐,更能让人放松警惕。” 陈濯蹙眉。 吕杰不解。 “看样子是饵。”祁越开口,“一个在外面找,一个在城内晃悠,双方联手,好一出引蛇出洞的大戏。” 百里长安搅拌着碗中的米粥,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不打紧,咱们也给他唱一出,光有两个丑角怎么能算一台戏呢?刀枪剑戟,都得跟上才行!” 语罢,她扫了众人一眼,“一个两个的都愣着作甚,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折腾。” “是!” 第301章 她的火上浇油 待吃过了饭,百里长安在客栈里打个盹,祁越守在一旁,陈濯则带着人出去了。 “你们到底是谁?”吕杰问。 祁越正在捻着帕子,轻轻擦着手中佩剑,剑身光亮无比,刃口锋利无比,泛着利利寒光,仿佛随时都要饮血。 听得这话,祁越手上的动作稍稍一顿,登时扬起了眉睫,“你希望我们是谁?” “我希望你们是从天上来的,这样就可以让这里少一点水患,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吕杰坐在桌案旁,托腮瞧着祁越。 天上来的? 祁越瞧了一眼床榻上,安然沉睡的百里长安。 这位,才是天之骄子啊! “好日子。”祁越敛眸,继续擦着手中剑,“人人都想过好日子,可好日子不是空口白牙就能得到的,得靠着自己的努力。” 吕杰点点头,“我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太难了,什么都没有,怎么做得到呢?” “看准时机吧!”祁越本就不是话多之人,自然不会与一个小家伙多费唇舌。 吕杰凑上来,“你的功夫是不是很好?” 祁越:“??” “能教教我吗?”吕杰问。 祁越瞧着他,“你要习武?” “习武就能锄强扶弱,可以保护自己想护着的人。”吕杰信誓旦旦。 祁越并不认为,习武便能护住一切,“等到此间事了,好好去读书,又或者去医馆好好学医,或才高八斗,位居人臣,或治病救人,妙手回春。唯有这两者,能普度众生,能救万万众!” “我……”吕杰犹豫着。 祁越收剑归鞘,“不要为了一人私欲,去行逞强之事,习武之人,更得学会忍耐。” “你说的话,与我爹说的很相似。”吕杰开口,“爹也是这么教我的。” 外头,有动静。 祁越起身往外走。 陈濯在外头候着,眉眼间凝着清晰的焦灼之色,“如你所料,到底还是出事了。” “果然……”祁越敛眸,“赝品就是赝品,再怎么假装也成不了真的。” 陈濯颔首,“你且放心,人已经派出去了,只要还活着,肯定能找到。” “应该就在附近。”祁越瞧了一眼陈濯,“毕竟离得太远,万一出了事可就不好办了!靠得近了,万一真的有什么事,还能暂时替换。” 陈濯想了想,“是这个理儿。” “就在附近找找吧!”祁越道。 陈濯颔首,“是!”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百里长安伸个懒腰起身。 “喝点水,醒醒神。”祁越坐在床边递水。 百里长安揉了揉眉心,“信送出去了?” “是!”祁越颔首。 她这才接过杯盏,慢条斯理的饮一口,“赫连琦入城,这么大的动静,林家都没有动弹,倒也真是忍得住。不过没关系,我给他们添一把火,让整个九州府都跟着热闹起来。” “放心,如你所愿。”祁越接过她递回的杯盏。 吕杰在边上听着,隐约觉得他们说的话,有点深奥,但多半是跟府衙那边有关系,张了张嘴,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街头,熙熙攘攘。 街头巷尾的小乞丐还在,一个个仍是处于濒死的状态,但都不全是原来的那一批人,至于原来的去了何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哒哒的马蹄声,从城外而来。 为首的浓眉阔目,策马疾驰。 其后,跟着一辆华丽的马车。 “来人了。”祁越道。 百里长安点头,冷然不语。 马车停在了府衙门前,有一中年男子缓步从车上走下来,站在府衙门前的台阶上,冷眼睨着敞开的府衙大门。 “林大人?”门口的衙役,认得这位漕运都御使,赶紧行礼,转身便冲着内里跑去,“卑职这就去找知府大人!” 漕运都御史,林清轩。 林家和纪家,算是南兆九州的两个巨霸,一个陆上,一个水上,水火不容,各不相让。 当然,同朝为官,明面上还是得过得去的。 不管做什么事,都得有个出师之名,不能肆意动手,这是规矩,也是彼此之间斗了那么多年的默契所在。 听得汇报,纪鸣德缓步走出了书房,“他带了多少人?” “只有亲随王胜,没瞧见别的人。”衙役汇报,“不过,林大人的马车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不知道车上是什么人?” 闻言,纪鸣德与行风对视一眼。 “大人,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行风低语。 纪鸣德当然知道,林清轩这头老狐狸,肯定是有备而来。 林家在这南兆九州的地盘上,一门心思想要独大,想扳倒纪家,昨天夜里赫连琦入城,林清轩没能及时赶到,那么今日…… “去看看!”纪鸣德加快了脚步。 花厅。 林清轩淡然饮茶,眉眼间凝着淡淡的笑意,“纪大人这是宿醉刚醒吗?倒是本官的不是,青天白日的,搅扰了你的好梦。” “林大人真是爱开玩笑,您都说了是青天白日,我这厢睡的什么觉?做的什么黄粱美梦?”纪鸣德皮笑肉不笑,拂袖落座。 底下人不敢吱声,毕恭毕敬的奉茶,毕恭毕敬的退下。 “跟谁开玩笑,也不敢跟你这知府大人开玩笑,钦差卫队在此,国公府的公子在此,本官岂敢啊?”林清轩阴阳怪气的笑着。 纪鸣德慢悠悠的端起杯盏,“林大人太谦虚了,让本府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 “是吗?”林清轩低笑两声,“知府大人的胆子这么小?那待会要是出点什么事,可别把您给吓着,回头吓出个好歹,本官这罪过可就大了。” 纪鸣德放下杯盏,目色幽幽的盯着他,“林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坐稳了,听好了!”林清轩转头看了一眼王胜,“去,把人带上来,请知府大人掌掌眼,顺便问问知府大人,此事该如何处置?” 王胜行礼,“是!” 纪鸣德心头微恙,目色沉冷的盯着院门口的方向。 不知这林清轩,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不多时,一群血淋淋的男子,如同串起的蚂蚱一般,被丢在了院中,一个个低声哀嚎,吃痛的直呜呜。 纪鸣德的眉心,狠狠皱了皱…… 第302章 她说,说点好听的 在衙门内,闹这么一出,纪鸣德这个知府大人,能乐意才怪。 当下,甩脸子。 “林大人这是什么意思?”纪鸣德拂袖起身,“闹事也不该是这个闹法吧?这是知府衙门,不是你的漕运码头!” 林清轩不慌不忙,“那就让他们自己说说看,都干了点什么,请知府大人给评评理,这事要如何处置?” 王胜上前一步,“日前,这些人在漕运码头为所欲为,打压雇工,还劫走了货船,闹得码头无法正常营生,出现了纰漏,险些殃及运送朝廷之物。” 听得这话,纪鸣德便隐约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敢情,是来泼脏水的…… “怎么,问出口供了?”纪鸣德冷笑,“是本府派人所为?” 林清轩淡淡的笑着,“本官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事情既然发生了,总归要查一查不是?人都在这儿,纪大人可以自己问问。” “你们都招供了?是本府让你们做的?”纪鸣德缓步上前,负手立在台阶上,冷然睨着底下众人,“回答!” 众人面面相觑,其后争先恐后的磕头,“大人,救命啊,大人,咱们都是奉了您的命,才会去做下这样的事情,大人可不能不管咱们啊!” “听听!”纪鸣德冷笑,“可真是熟练得很,这词真够耳熟能详,好像在哪听过似的。林大人,你以为呢?” 林清轩依旧淡然饮茶,“本官自是不信,以纪大人的品行,想必做不出这样的蠢事,但既然对方开口了,本官自然要把人送到跟前对质,让知府大人自个狡辩,哦不,是申辩,免得误会了好人。” “那就多谢林大人这份,千里送人头的好心。”纪鸣德皮笑肉不笑,“我纪鸣德一定会铭记在心,若是查出来这是底下人作祟,肯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林清轩放下杯盏,这才慢慢悠悠的站起身来,“如此,本官就可以放心的回去了,要不然手底下的一个个都不好说话,闹起来也是不好收场。有纪大人这句话,本官……心满意足。” “好走,不送!”纪鸣德裹了裹后槽牙。 林清轩报之一笑,“告辞!” 表面客气到了极点,实际上却刀光剑影。 “哦,对了。”林清轩好似想起了什么,没走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本官进城之前,瞧见城外起了大火,据说是什么员外的府上,也不知这会有没有事?” 若说此前,纪鸣德还能淡然处置,但是这会,脸色已然全变了,连眼神都变得凌厉无比,看向林清轩时,如同刀刃一般。 “留步,不必送。”林清轩大步流星的离开。 纪鸣德陡然转头望着行风,“马上出城,务必把她安全带回来。” “是!”行风知道,在这件事上,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否则的话,大人会……疯! 林清轩前脚刚走,行风后脚就出了城。 府衙外头。 百里长安双手环胸,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可惜了,没能亲眼瞧见,这针尖对麦芒的场面,想必很有趣。” “你在,他们闹不起来。”祁越一针见血。 百里长安瞥他一眼,“说点好听的。” “是你闹他们。” “……” 陈濯在旁默默扶额,好像是这个道理! 第303章 长得不太像爹 “欸,出来了!”陈濯道。 这林清轩刚走没多久,纪鸣德的亲随行风,便从偏门离开,带着一队人马,也不知道是要做甚?看他出行的方向,应该是城门口罢? “出城了?”百里长安凝眉。 祁越望了陈濯一眼,陈濯颔首,当下离开。 “咱们要做点什么?”吕杰有些小激动,瞧着他们这般模样,定然是真心实意要对付知府衙门,能与这些坏人对抗的,必定是好人。 百里长安低眉看他,“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我、我想帮忙!”吕杰目色明亮。 百里长安一巴掌拍他脑门上,“毛都没长长,吃饭长个不长脑,过两年再说罢!” 语罢,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你……”吕杰气急,“她骂人。” 祁越斜了他一眼,“没带脏字,就不算骂人。” 吕杰:“……” 倒是忘了,他们是一伙的! 好半晌,吕杰才回过神来,挠挠头跟上二人,反正他得跟着,看样子,他们是有本事的,说不定真的能帮他找到爹。 “东家。”陈濯急吼吼的回来,“好戏好戏。” 祁越瞥他一眼,“说人话。” “原来这知府大人,也不是全然没有软肋,比如说梨园里的一个戏子,叫什么离秋心的,二人原是青梅竹马。当年纪鸣德秋试赴考,得中三甲,原是要以此回来娶亲,可谁知道闹了一处,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姑娘被人捉……”说到这儿,陈濯瞥了吕杰一眼。 有孩子在这儿,说这些似乎有点不太好。 “沉塘。”这两个字出口,傻子也该知道是什么缘故。 百里长安眉心陡蹙,“这是要棒打鸳鸯?” “大概是这个意思,横竖无人知晓内情。”陈濯言简意赅,“反正当时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在少数,随便找个人问问,都应该知道这件事。” 百里长安点头,“继续说。” “不过这个姑娘命大,居然没死,被人救了,后来带着家里人逃出了九州府。”陈濯继续道,“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可后来纪鸣德回来了,且担任了这南兆九州的知府,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把那女子给找回来了。” 祁越的脑子里,只冒出四个字,“阴魂不散。” 百里长安顿了顿,没再开口。 “其后,这女子便继续住在梨园,再也没有离开过。”陈濯所打听到的,暂时就这么一些,“不过,纪鸣德是成了亲的,听说这些年跟他的夫人一直是貌合神离。” 百里长安挑了一下眉眼,“原来是真爱啊?” “差不多就是一些风月事,估计这会林清轩是拿这女子对付纪鸣德。”陈濯兀自思忖,“梨园里的戏子,这会好像是出城了。” 祁越瞧着某人一脸坏笑的模样,“是要去凑热闹吗?” “我凑什么热闹,那姑娘又不是我的女人。”百里长安轻嗤,“何况,纪鸣德不是没出城吗?咱这出去作甚?” 城外都是知府衙门的人,为了看热闹而自投罗网,她傻不傻呀? “东家,接下来怎么办?”陈濯问。 百里长安偏头望着祁越,“你觉得呢?” “纪鸣德肯定会查,漕运码头之事。”祁越开口,“咱既然把锅甩给了他,就不能看这锅落地,抛来抛去的才有意思。” 百里长安望着陈濯,“赫连琦在哪?” “林清轩应该去找人了吧?来一趟,不可能不见他。”陈濯道,“估计这会,应该也有人盯着赫连琦?” 赫连琦没那么蠢,这个时候还敢堂而皇之的跟林清轩见面,要知道在这九州府,到底是纪鸣德说了算,出了九州府再论林清轩。 要做两面倒,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引知府衙门的人,去找赫连琦。”百里长安把玩着腰间的穗子,“吃纪鸣德的,喝纪鸣德的,还有什么话,是他纪鸣德不能听的?” 陈濯报之一笑,“是!” 要找赫连琦不难,这厮虽然狡猾,但是相较起来,陈濯的功夫胜他一筹,问题的关键是,得让知府衙门的人,悄无声息的出现,然后正好撞见赫连琦与林清轩碰头。 说过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让人误会就成了! 街边的面人摊,百里长安左手拿着面团,右手拿这锉刀,按照小贩教授的办法,一点点的描刻着,神情专注至极。 “她要这样到什么时候?”吕杰问。 祁越双手环胸,背靠着墙壁站着,“什么时候放弃便是。” “那要多久?”吕杰追问。 祁越没吭声。 这得百里长安乐意,否则谁也不能强迫她。 街头,有军士快速奔向城门口方向。 脚步声从百里长安的身后掠过,亦没能惊扰她半分,她只低着头,神情专注的做着自己手里的事情,仿佛外界之事与她毫无关系。 吕杰有些紧张,却也只能老实待在祁越身边,未敢动弹,直到军士都过去了,才小心翼翼的张望了一眼。 不多时,吕杰绷直了身子,瞧着街对面的人。 “认识?”祁越问。 吕杰点头,然后又摇头,“是纪家的人,那个孩子是纪家的小公子,仗着纪家的威风,满大街的干坏事,以前欺负过我爹。” 所以,他又点头又摇头的。 “小公子啊?”祁越睁眼看着,“长得不太像他爹,但是听你这么一说,想必是这性子随父。” 蓦地,纪粱似乎瞧见了面人摊,领着人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 吕杰登时心头一紧,刚要上前提醒百里长安,却被摁住了肩膀。 祁越低眉看他,摇了一下头,示意他莫要轻举妄动。 “你这个面人倒是做得挺好看的。”纪粱站在百里长安身侧。 一旁的小贩面色发青,谁也不敢招惹这纪家的小霸王,生怕惹火上身,可这会想跑,似乎已经来不及…… 百里长安没抬头。 “喂,小爷跟你说话,你聋了?”纪粱很不高兴。 百里长安仍是专心致志,只当他是空气。 “喂!”纪粱气急,“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在说话?” 身后的纪家家奴,登时将摊子团团围住…… 第304章 谁敢批她的命格? 百里长安抬头,不温不火的睨了众人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纪粱身上,她就这么阴测测的瞧着他,勾唇笑得邪冷,“你叫我?嗯?” 不知为何,纪粱只觉得一股寒意陡然从脊背窜起,登时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站直了身子。 这人的眼神很可怕,是那种极为阴森的寒凉,仿佛午夜的风,不经意的抚过你的脊背,让人不寒而栗。 “你、你……”纪粱忽然哑然失语,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百里长安瞧着手中的面人,“你喜欢这个?” 纪粱没吭声。 “我吓着你了?别怕,我有影子的。”百里长安幽幽轻笑,“你看,影子不是在脚下吗?” 纪粱当下低头,瞧见了百里长安脚下的影子,登时愣了愣,隐约觉得,自己好似被她牵着鼻子走了,“瞧着面生。” “我是被大水冲来的。”百里长安嗓音暗哑,“你信不信?” 纪粱旋即摇头,“不信。” “相见就是缘分,这个送你?”百里长安将手中的面人递过去,“孔雀未开屏,到底是差了点鲜活之色。” 她做的是个孔雀,色泽极为鲜艳,可惜孔雀就是孔雀,永远都成不了凤凰。 “你在巴结我?”纪粱毫不客气的接过。 百里长安低低的笑着,凑近了纪粱的耳畔,不知道说了什么,竟惹得这位混世魔王,忽然就愣在了原地。 下一刻,纪粱转身就跑。 瞧着纪粱飞奔而去的背影,吕杰骇然僵在当场,“他、他怎么跑了?” “这不是很正常吗?小孩子,总有点脾气。”祁越上前,“你的面人丢了。” 百里长安将银子搁在摊子上,瞧了一眼面色发白的小贩,“银子放这儿了,赶紧收拾收拾撤了吧,今日就别做生意了。” “是是是!”商贩回过神来,赶紧收拾东西。 吕杰不解,“东家,你跟他说了什么?他吓成这样?” “真是让人头疼。”百里长安转身离开,“孩子这么好骗,陌生人的话也敢相信?” 吕杰:“……” 怎么觉得这话,有点指桑骂槐呢? “你戳他软肋?”祁越还是了解百里长安的,知道她定是耍了手段。 百里长安慢条斯理的捋着袖子,瞧了一眼不远处的算命摊子,兀自沉吟,“我只是告诉他,让他赶紧回家跟他母亲说一声,外面那位有了身孕,纪夫人的位置要保不住了!” “怎么会这样?”吕杰愕然。 她回头望着吕杰,“是呀?寻常人家的孩子,会生气会争辩,可他呀,却连争辩一句都没有,说明这孩子,是个不得父母疼爱的小可怜,只想得父母的注目,不惜一切。” 吕杰:“……” 祁越眉心微蹙,“他只是个孩子。” “我又没杀人放火,孩子又怎么了?”百里长安轻嗤,满脸鄙夷,“孩子不会杀人放火,不会横行乡里,不会欺负老弱妇孺?世上只分善恶,不论年纪。” 祁越顿了顿,没有说话。 “有道理。”吕杰点头表示认可,“可是,若他回去之后发现你骗他,会如何?” 百里长安低头看他,“我骗你,你会如何?” “揍你。” “那不就得了。” “……” 须臾,百里长安已经走到了算命摊子跟前,仔细瞧着他身后的招牌,勾唇笑得邪邪的,“我忽然有个极为有趣的想法。” “不许冒险。”祁越果断拒绝。 百里长安瞥他一眼,“进了这南兆九州,不冒险也难,何况你不是已经传书了吗?想必这会也快到了,他们……会很快的!” “我来!”祁越知道她想干什么。 百里长安摇头,“你像讨债的,不像算命先生。” 语罢,她意味深长的望着算面的老先生。 “公子可要算卦?”老者问。 百里长安上下打量着他,“会测字吗?” “请!”老者将笔杆子递给她。 百里长安笔力虬劲,只一个“安”字便写得铿锵有力,“测吧!” “安?”老者抚着长须,瞧了瞧手中的字,又看了看眼前的人,幽幽的轻叹一声,“公子可否写您的生辰八字?” 百里长安不以为意,她只是想知道,寻常算命先生都是怎么营生的,免得到时候自己露馅,提笔便写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这……”老者掐指算了算,忽然满脸为难的打量着眼前人。 百里长安别开头嗤笑,“有话就说,这般吞吞吐吐的作甚?” “如此,那老夫可就直言了,公子就当是笑话听,可信可不信。”老者捻起笔杆子,将“安”字分拆成上下两部分,口中念念有词,“看似有家却无家,底下有女独自撑。命中富贵万人羡,不舍执念难善终!” 羽睫陡然扬起,百里长安的裹了裹后槽牙。 “胡说八道什么?”祁越上前,“什么难善终?” 老者赶紧道歉,“老夫只是按照这字,再瞧公子的面相,还有您周身气质,才有此推断,此前就说了,可信可不信。” “你……”祁越还想说点什么,却被百里长安拦住。 她什么没听过,更难听的话都烂熟于心,这点咒怕什么? “就只是这些?”百里长安问。 老者问,“是否可以摸一摸您的手骨?” 祁越的眉心皱得生紧,若不是街头人多,他真的想砸了这个算命摊子,说的什么狗屁东西?这般诅咒之言,委实不堪入耳! 他呀,很少有动怒的时候,这次例外。 “好!”百里长安伸出右手。 老者眉心紧皱,仔细的摸着百里长安的手骨,瞧着她的掌纹,左右翻看,最后面色发白的看着她,只道了一句,“万般皆执,放下即可。” “你不去当和尚、当道士,做那清修之人,着实可惜。”百里长安收回手,将银钱放下,“看得这般通透,不还是蝇营狗苟,为碎银几两?” 语罢,她转身离开。 老者瞧着她离去的背影,抖着手拾起了案头的银钱,犹豫了半晌,匆匆忙忙的收拾摊子离开…… 第305章 捉进了花楼 “生气了?”祁越追了上来。 百里长安倒是没那么容易生气,“一年到头,听过的诅咒之言早已数不清,若真的要生气,怕是早就英年早逝了。我只是觉得,有点委屈而已!” 许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流露,她旋即敛了神色,黯然的眸子里,漾开一丝轻蔑与不屑,“瞧得出来,算命就得会胡诌,这三两下的功夫,换个人都会。” “你这是要接了他的摊子?”祁越恰当的转移了话题。 百里长安笑而不语。 做个招牌不难,寻常幡子便可,又不是真的要摆什么算命摊子,凑合一下反而更显真实,太过刻意着实没必要。 客栈。 “当时赫连琦的脸色,可谓难看到了极点。”陈濯汇报,笑得蔫坏,“他原以为绕了一圈,与林清轩在花楼里碰头,避开了知府衙门的人,谁知道衙门的人就在隔壁坐着呢!虽然听不到多少,毕竟那样嘈杂的环境,但是隔墙有耳,着实也吓了他们一跳。” 百里长安淡然饮茶,“该!” “这么一来,赫连琦便算是里外不是人,在林清轩跟前没多少分量,在纪鸣德跟前又失去了信任,这钦差副使着实不好当。”陈濯幸灾乐祸的笑着。 百里长安敛眸,“城外呢?” “城外起火,不过,跟那姑娘没关系,只是一户人家的家中起火。”陈濯解释。 可百里长安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这林清轩应该是拿那姑娘,威胁了纪鸣德,要不然纪鸣德身边的人,不会这么着急忙慌的出城。” “谁都知道那姑娘的存在,所谓威胁,大概也习以为常了。”陈濯回答,继而环顾四周,“对了,大人呢?” 百里长安揉了揉眉心,“帮我去拿东西了。” “哦!”陈濯不再多问,长公主自有盘算,他只需要照做便是。 她放下杯盏,徐徐起身立在窗口位置,按照行程推断,金陵城应该早就收到了消息,派人过来了,不是今夜就是明日,只要路上没什么差错,第一批应该可以赶到。 只要自己手边有人,便什么都不必担忧了…… 但愿,能快一些! 后巷位置。 祁越的胳膊上,搭着一块布,上面似乎写了什么,但因为折叠而瞧不清楚,一手则提着一个杆子架,“事情办得如何?” “公子放心。”对面的男人,毕恭毕敬的行礼,“一切都在您的计划之中。” 祁越转头看了一眼客栈的方向,“莫要惊动任何人,悄悄的。” “是!”男人近前一步,“咱们一直很小心,绝不会露出马脚,如果一切准备就绪……” 祁越幽然吐出一口气,“事情没办成,就别说什么大话,我只相信事实,不讲如果。” “是!”男人俯首。 祁越转身,若无其事的抖了抖胳膊上的白布,一言不发的离开。 身后,男人快速钻出巷子,混入人群之中,消失无踪。 进了客栈,上了楼,祁越将手中的白布和杆子搁在了桌案上,“你且看看,如此可好?” “我瞧瞧。”百里长安铺开了白布,上面清晰的写着,“铁口直断”四个字,“倒是不赖,且是粗旧布,看着就不像是刚做的。” 布上有点脏兮兮的,带着灰尘和些许脏污,着实妙哉…… 第306章 行骗?那是她的老本行! 瞧着这东西,陈濯挠挠头,“这是要作甚?” “入纪家的通行令。”百里长安晃了晃手中的幡,其后瞧了一眼陈濯,“你这副样子,瞧着就不像是能骗人的。” 陈濯:“……” 照了照镜子,“我这一脸的老实巴交,着实不像是骗子。” “那你看我,像吗?”百里长安问。 陈濯低声问,“要说实话吗?” “说!” “像!” 一旁的吕杰连连点头,当即附和了一句,“像!” “待会你们会觉得,更像!”百里长安扫一眼众人,“都出去吧!” 祁越率先往外走,陈濯领着吕杰跟在后面。 一帮人被关在了门外,等着百里长安更衣,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也没想明白,待会出现在自己跟前的百里长安,会是什么模样? “要算命啊?”陈濯问。 祁越点头。 “摆摊啊?”陈濯又问。 祁越摇头。 “去骗人?”陈濯眨着眼。 祁越瞥他一眼,“小心你的脑袋。” 陈濯:“……” 算了,不问了。 知道得越多,死的越快。 这道理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通用的,都是对的!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房门打开,百里长安从内里出来,一袭灰色的袍子穿在身上,发髻挽起,鬓边两缕发,随风翩然。 陈濯的眼皮子跳了一下,然后狠狠皱起眉头。 祁越倒是没什么反应,惯来镇定自若。 “哇!”吕杰绕着百里长安走了一圈,继而仰头瞧着她手里的招牌,“果然是跟街上的好相似,如果不是知道实情的话,真的会拿你当算命先生哦。” 百里长安幽然吐出一口气,“可见,是能以假乱真的。” “能!”吕杰点头,“至少我瞧着是对的。” 百里长安挺直了腰杆,单手负后,“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该有人来抓我了,哦不,是请我,你们到时候可别太想我。” “纪家的人?”陈濯问。 百里长安轻嗤,“这一身不能从这儿下去,只能从窗户下去,自巷子离开。你们也收拾一下,换个客栈罢!” “是!” “是!” 吕杰以手自指,“那我呢?” “你自然是要跟着咱们。”陈濯在他脑门上一个暴栗,“要不然把你丢在街上,还不定得被谁捡了去呢!” 吕杰翻个白眼,“我又不是东西,还能被人捡走?” 祁越陡然拦住百里长安的腰肢,快速蹿下了窗户,稳稳的落在后巷位置,“你真的可以吗?纪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龙潭虎穴,进去之后恐怕很难保全其身。” “放心吧!”百里长安抬步往外走,“等我的消息。” 蓦地,身后传来了祁越的低唤,“长安。” 脚步一顿,百里长安转身看他,“怎么,舍不得我了?” “小心。”祁越面色沉静。 百里长安定定的望着他,四目相对,各自神色微恙,很多时候彼此都心照不宣,明知道隔着沟壑万千,却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都知道,动辄粉身碎骨。 都明白,最后那一层窗户纸一旦捅破,便是真的万劫不复了…… “知道了!”她淡淡然的丢下一句话,没有再回头。 祁越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瞧着她离去的背影,有那么一瞬,他想过上前拦住她,不让她去冒这个风险,可转念又将这想法压了下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所在,他又能拦住她几次呢? 这,本来就是属于她的天下呀! 百里长安出了巷子,就拿着自己的招牌在街上闲逛,她很清楚纪家的人过不了多久,就会来抓她,然后带她进纪家。 当然,得悄悄的带着进去。 一则身份特殊,二则事关那姑娘…… 果不其然,才半个多时辰,纪粱就带着人找到了百里长安。 睨一眼她这一身打扮,瞧着她手里的招牌,小家伙显然愣了一下,方才还怒气未消的容脸,这会忽然有点战战兢兢的意思。 “走吧!”百里长安低眉看他。 这下,轮到纪粱不明白了,“你、你知道我会来抓你?” “不认识字吗?”百里长安晃了晃手中的幡子,“这招牌上四个字,可以让你身边的奴才,替你读一读,若是能读个明白,你也不至于问我这句话。” 纪粱有点心慌,“你是不是会算?” “被你娘骂了一顿。”百里长安勾唇看他,“你气不过,所以来抓我,想让我去你娘跟前做个证,说明那些话不是出自你的口,而是我说的!” 她低低的笑着,嗓音沙哑而带着蛊惑之能,“想不想得你娘欢心?嗯?” “你、你这人……”纪粱被她逗得一愣一愣的,“怎么什么都知道?” 百里长安徐徐蹲下来,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她的眼神太毒,以至于孩子不敢直视,下意识的别开头,不去看她,“你想知道,爹为什么不喜欢你,娘为何要骂你?为什么你是纪家的孩子,却活得像个外人。” “你别再胡说。”纪粱咬着牙,“不然我杀了你。” 百里长安低头一笑,“你不会杀了我,相反的,你会把我带到你娘跟前,让我替你说话,哄你娘开心。你娘开心,你就开心……那你想不想,让你爹和你娘在一起啊?” “爹和娘本来就在一起。”纪粱轻嗤。 百里长安敛眸,“是吗?可我算到的,不是这样。” 纪粱:“……” “走吧!”百里长安缓步往前走,仿佛他们不是来抓她的,而是来请她入府的,“记得从偏门进去,免得给你娘惹麻烦,她会不高兴的。” 纪粱:“……” 这人,好可怕哦! 但,纪粱还真是照做了,带着百里长安从偏门进去,心里有些忐忑,小脸微微青白,显然还在犹豫着什么…… 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笑着,“别怕,你娘会夸你。” “真的?”纪粱忐忑。 她眉眼含笑,“拭目以待?” 第307章 只是个点头的事儿 这是百里长安第一次见到纪粱的母亲,纪家的女主人——林翩翩。 第一眼看上去,这是个秀外慧中,贤良淑德的女人,只是这女人的眼神不对劲,带着清晰的怨恨,哦不,应该是凌厉。 是因为长年累月的不满和积怨,让她的眼神不似寻常女子这般澄澈,看人的时候,多少带了点尖酸刻薄。 在宫里的时候,很容易发现一个人身上带着锐利,比如说斜眼看人的眼神,唇角下压的弧度,还有不经意绷直的脊背。 “知府夫人。”百里长安躬身揖礼。 纪粱旋即上前,“母亲,就是她说的。” “是你说的?”林翩翩冷眼睨着百里长安,转而将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招牌上,“走街串巷,妖言惑众。” 百里长安笑道,“是不是妖言惑众,夫人其实心里很清楚,就在不久之前,有人着急忙慌的出城,为的是什么,夫人比谁都明白。” “你怎么知道?”林翩翩目色陡沉,“你到底是什么人?” 百里长安扬唇浅笑,“俗世一闲人,红尘一俗人。做了清心寡欲之人,干脆管一管这世间的不平事,仅此而已!” “废话一堆。”林翩翩别开头,“你可知道就你这些话,我能让你牢底坐穿,让你一辈子不见天日?” 百里长安站直了身子,“心里还是有点怕的,只是一味地自欺欺人,总觉得能熬到最后,可是真的能熬吗?一年两年可以,十年八年也可以,一辈子呢?” “来人!”林翩翩目色陡沉,显然百里长安这些话,戳中了她的软肋,将她此生最不堪的秘密,悉数展露在光亮之下。 她觉得受到了羞辱,绝对不愿承认这些事情的存在! “你能等,孩子呢?”百里长安问。 林翩翩一愣,登时看向纪粱。 “不管这个孩子怎么来的,总归姓纪吧?”百里长安慢悠悠的在栏杆处坐下,“就凭这个,您就有资格,在纪家的列祖列宗跟前磕头。而外面那个,永远都只能是个戏子!” 林翩翩喜欢这两个字,“戏子!” “表自无情,戏子无义。”百里长安瞥她一眼,“甘心吗?” 林翩翩睨了一眼周围,让贴身丫鬟领着人退下,上下仔细的打量着百里长安,隐约觉得这人有点名堂在身,“你果真是个算命的?” “我是个好管闲事的。”百里长安压低了声音,阴测测的开口,“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最恨的就是妾和外室。” 在这点上,林翩翩表示赞同,旋即神色稍缓。 “明媒正娶,不敌心头旧爱。贤妻良母,不如妖艳贱货。”百里长安叹口气,“这世道总归有几个行侠仗义之人,不是吗?” 林翩翩缓步走近,“你为何哄骗我儿?” “我没骗他,这话是我说的,只不过现如今没有发生,不代表以后会发生。”百里长安斜眼看她,“离人心上秋,夫君枕边愁。那是扎在男人心里的一根刺,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心里越惦记。唾手可得有什么意思?夫人觉得呢?” 林翩翩没吭声。 “母亲?”纪粱上前。 百里长安瞧着他,“眉眼挺括,灵气逼人,是个很聪明的孩子,若是妥善教导,来日必为人上之人。你为纪粱,可为朝廷脊梁,公子可愿成为朝廷的肱骨之臣?” “母亲?”纪粱愣住。 林翩翩眉心陡蹙,倒不是对这话有多大感触,而是寻常算命先生压根就不敢说这话,且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朝廷脊梁,肱股之臣? “你莫不是金陵城来的?”林翩翩诧异。 百里长安似是而非的笑着,“我都说了,处处无家处处家。夫人若是愿意听我一言,我倒是可以帮一帮你,但你若是不愿意,咱也不强求,毕竟天下不平事多了,我哪儿管得过来啊!” “你为何帮我?只是因为看不惯?”林翩翩狐疑的望着她。 百里长安起身,“感同身受,同命相连吧!我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若不是吃过这苦头,何至于见着小公子,便心生怜惜,想要帮一把呢?彼时年幼,也曾想要有人帮我,可惜了……” “原来你也……”林翩翩顿了顿,“罢了,那你说说看,你要如何帮我?” 百里长安问,“夫人最希望的,莫过于知府大人的回心转意,可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想必夫人也很清楚这个道理。所以夫人,您可以退而求其次啊!” “怎么个退而求其次?”林翩翩不解。 百里长安慢条斯理的捋着袖口褶子,“比如说,断了外头的干系,又比如说,知府大人不得不回到您的身边。” “这两个条件,都不可能实现。”林翩翩摇头,“外头是青梅竹马,知府是一人独大,我有什么本事能做到这两点?你莫不是在诓我。” 百里长安瞧着她,“那你是想要第一种,还是第二种?” “什么?”林翩翩不解。 百里长安压低了声音,“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您可不要太贪心,得一样一样的来。” “我要第二种。”林翩翩低声开口,嗓音里带着几分颤。 百里长安点点头,“我若是能做到呢?”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只要你开口,我都可以双手奉上。”林翩翩许下重诺。 对此,百里长安摇摇头,“这些身外物,对我来说都不值一提。” “那你要什么?”林翩翩急了。 她是真的想要纪鸣德,回到自己的身边,哦不,应该是来到自己的身边,虽然是夫妻,他却从未正眼瞧过她,何来的回到之说? 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笑着,“事成之后,问夫人要一样东西,还望夫人能舍得。” “要什么?”林翩翩思来想去,不知她要什么? 百里长安笑得温厚,“先卖个关子,横竖这东西也不止你一人有,大家都有,所以夫人不必担心,只是个点头的事儿。” “好!” 第308章 父子都是一样的 百里长安住了下来,被安置在后院,这事儿谁都不许提,谁也不许过问。 在纪家,谁都知道这位纪夫人不是什么好脾气,虽说府内是纪鸣德当家做主,但其实这位纪大人从来不管府中闲杂事,一切交由纪夫人处理。 早些年的时候,有些不知死活的东西,想着要爬上纪鸣德的床,都被这位看似温柔的纪夫人,丢出了府门,后来有人在破庙里瞧见了女疯子。 当然,也有河边女尸。 所以说,这位纪夫人手里并不干净…… 百里长安落座,纪粱缓步进门。 “没想到,母亲真的留下你了。”纪粱是真的有些诧异,“她素来不信这些。” 百里长安兀自倒杯水,淡然饮茶,“可她想为自己搏一把,因为她很清楚,她动不了你父亲的软肋,且若是逼得太急了,让外头的有了身孕,就什么都晚了。” 人都有自己最害怕的东西,身居高阁也不例外。只要抓住了人心最黑暗的一面,就不怕对方不上套。 “真的会有这一天吗?”纪粱站在那里,略有些黯然失神。 百里长安轻轻放下手中杯盏,“如果不及时制止,会!” “那要怎么办?”纪粱不解。 她弯腰看他的眼睛,小家伙以退为进,明明揣着一肚子的坏水,却还要装得单纯可爱的委屈模样,真是太难为这孩子了,“外面那位,压根不想入府,否则不会这么多年没动静。” “你怎么知道?”纪粱别开头,显然不认可她这话。 百里长安笑了,“我当然知道,要不然你现在,早就有弟弟妹妹了。梨园是什么地方,但凡她想要跟着知府大人,就不会在那地方厮混,所以啊……这就是机会。你不想要弟弟妹妹,那你就去当她的孩子。” “什么?”纪粱面色陡怒,“你让我认贼作母?” 百里长安别过头,指尖从杯口掠过,发出低哑的声响,她的音色淡淡的,仿佛说着旁人之事,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你不妨去你母亲跟前,毛遂自荐,看她会不会抱抱你,最后夸夸你?” 纪粱:“……” 有些事情,还真是说不好。 纪粱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母亲真的蹲下来,抱了抱他,还嗓音哽咽的说,这些年委屈他了。 孩子毕竟是孩子,揣着一肚子坏水,却也想不了那么周全,没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最后他还是决定照做。 能得母亲欢心,是他最想做的事情,缺爱的孩子,一辈子都在追求存在感! 让纪粱没想到的是,百里长安出的主意,不只是让他讨了母亲欢心,还见到了父亲……且,在父亲不敢排斥的氛围里,近距离的站在父亲跟前。 离秋心知道,这是林翩翩的儿子,可小家伙眼巴巴的望着她,让她没办法狠下心肠。 “疼。”纪粱是从墙头摔下来的,当时就摔得半昏厥状态。 吓得梨园里的人都跟着一愣一愣的,赶紧把人抱回了房间,还给请了大夫,所幸没什么大碍,只是摔伤了腿,膝盖上、掌心里,满满都是擦痕,瞧着血淋淋的。 “别动。”离秋心捻着帕子,轻轻的擦去纪粱掌心里的尘泥,“忍着点。” 底下人赶紧去纪家报信,谁也不敢轻易沾了这麻烦,免得纪家追究起来,谁也脱不了干系。 “疼!”纪粱只管叫疼。 百里长安说了,示弱便罢! 孩子,就该有娇弱的一面,要童真,要单纯,要让人信以为真…… “疼还爬墙头,怎么不摔死你?”离秋心顿了顿,“罢了,与你一个孩子计较什么?忍着点,很快就好。” 原本,纪鸣德就在路上。 梨园的人刚出门,就撞上了策马而来的纪鸣德,还来不及汇报,纪鸣德便已经闯了进来,火急火燎的冲进了屋。 彼时,离秋心正捧着药盂准备上药,乍见着纪鸣德闯进来,当下拧起了眉头,极是不悦的瞪着他。 “你怎么在这?”纪鸣德冷声低喝。 屋内众人赶紧退出去,没敢再继续待着。 “你还好意思问,自己的儿子自己照顾。”离秋心旋即站起,将药盂往他手里一塞,“给他上药罢!” 纪鸣德刚要开口,却见着她娇眉紧蹙,一双眼睛瞪得好似要吃人,只得默默坐定,极是不情愿的打开了药盂。 那一刻,他看到了纪粱眼底的不敢置信。 从他出生到现在,父亲从未与他亲近,甚至于很是排斥,一年到头,连话都说不上几句,何况是这样近距离的相处。 而且,父亲还亲自为他上药? 这是不是意味着,那个算命的……真的很灵?! 什么都算准了?! “以后,不许再来这里。”纪鸣德合上药盂。 离秋心将绷带递上。 纪鸣德:“??” “不会就闪开。”她一脸的不耐烦。 纪鸣德默默的起身,实在是一脸的不愿意,不想碰触这孩子。 “当爹也没爹个样子,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长大的。”离秋心仔细的为孩子缠上绷带,低声叮嘱,“这两日不要沾水,少吃辛辣刺激的东西。” 纪粱低低的问,“我不想让娘担心,可以来这儿换药吗?” 离秋心:“??” 果然,父子一体,都是这样蹬鼻子上脸…… 第309章 都在她的棋盘里 “我送他过来。”纪鸣德开口。 离秋心如同看傻子一样,瞧着这父子二人,“我不欠你们的,你们的事情别牵扯到我,既然现在都没事了,趁早离开。” 语罢,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纪鸣德旋即追了出去,扔下纪粱一人。 好在,这梨园里的人不敢怠慢纪粱,赶紧凑了上去。 “公子,咱们这就送您回去吧?” 纪粱瞧着掌心里的痕迹,唇角的笑意渐渐消失,虽然心里不高兴,但总算还是有了收获,不是吗?如此这般,回去之后也能跟母亲有个交代。 回廊里。 “秋心?” 离秋心压根不想搭理纪鸣德,疾步朝前走,却被纪鸣德拽住了手腕,险些一个踉跄栽倒在地,登时怒嗔,“作甚?” 她狠狠甩开他的手,一脸不悦的瞪着他。 “抱歉。”纪鸣德瞧着她青白的面色,“差点摔着你了。” 离秋心揉着被拽疼的手腕,“有话说话,有事说事,没话没事赶紧走,这里不欢迎你,莫要在这里碍人眼。” 瞧着她软硬不吃的模样,纪鸣德面露苦涩,“便是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了?” “纪鸣德,你们纪家做了什么事,不需要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撕开伤疤给你看吧?”离秋心捋起额头,被额发遮掩的地方,露出一小块疤痕,“这里曾经刺了一个淫字,是谁的手笔,要我提醒你吗?” 纪鸣德不语,满脸愧疚的瞧着她。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不接受任何的道歉,也不原谅所有的伤害。”离秋心冷眼望着他,“你我之间的结局,早在我被沉塘那天就已经注定了,除却生死,你我已经无话可说。” 纪鸣德深吸一口气,“也许有一天,你会谅解我所有的一切,不会那么恨我。” “不可能。”离秋心摇头,“你知道的脾气,一旦下定决心,便没有转圜的余地。纪大人,以后别再来了,带着你的人滚出梨园,就当是给你我留最后一点颜面。” 闻言,她拂袖而去。 “我改天再来。”他落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离秋心顿住脚步,回眸瞧着他逃也似的背影,这人是聋子瞎子还是傻子,听不懂人话吗?转念一想,只得轻叹一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是南兆九州,她逃不出去,父亲还在大牢里,幼弟还在纪鸣德的手里,她就算不怕死,也敢拿他们的性命做赌。 不是所有人,都像纪家人这般冷血无情…… 事已至此,再凶悍又有什么用? 该来的,还是要来。 纪粱是跟在纪鸣德身后回去的,虽然路上没什么话,但能一前一后跟着,已经是稀罕事,是以进了府门之后,底下人赶紧去跟林翩翩汇报。 “一起回来的?”林翩翩有些不敢置信。 底下人连连点头,“错不了,咱们都是亲眼瞧见的,只不过,小公子一瘸一拐的,好似受了伤,具体不知是什么缘故。” 有纪鸣德在,谁也不敢上前追问,只能等纪粱回来再说。 纪粱进门的时候,林翩翩第一时间迎上去,关怀备至…… 后院。 祁越坐在窗口位置,双手环胸,背倚着窗棱,目光平静如水,“如你所料,梨园那边挺热闹,想必他们对你的信任,会更上一层楼。” “不过是一些小把戏而已。”百里长安坐在那里,左右手博弈,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言语间好一派云淡风轻之态,“他们当真也就罢了,何至于你也跟着夸两句?” 金陵城的小把戏,早就见怪不怪。 “接下来如何?”祁越问。 修长如玉的指尖,捏着洁白的棋子,美眸微转,轻飘飘的瞥他一眼,“陷入情网的知府大人,一门心思要夺爱的知府夫人,意图不明的外室,只要他们一直搅合着,纪鸣德就没心思处置钦差卫队之事,也腾不出手对付任何人。” 不只是钦差卫队,不只是林清轩,任何人……纪鸣德都无心应付。 “人就一颗心,你却要这让这颗心分成数瓣,他不输才怪。”百里长安淡然落子,“让陈濯挑拨漕运与知府衙门的利害,你则找一找,这收拢上来的账册都落在了何处?另外,留心一些冤假错案,越惨烈越好,来日都是推波助澜的众怒。” 祁越颔首,“放心。” “纪鸣德太狡猾,林清轩更是老狐狸,他们现在唯一失败的,是没找到你的下落。”百里长安阴测测的提醒,“若是知道你在九州府,绝不会让你活着离开。” 祁越转头看她,“若是他们知道你是谁,别说是九州府了,多让你喘口气……都算我输。” 她轻飘飘的白了他一眼,略带娇嗔的哼哼了两声。 “自己小心。”临了,祁越低低的丢下一句话,纵身消失在夜幕之中。 百里长安捏着棋子,半晌没有落下,须臾才唇角微勾,慢悠悠的落了棋子,“这局棋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就是不知道你纪鸣德,能撑几步?” 内忧外患,能死得更快! 外头,传来了家奴的声音。 “先生,夫人有请。” 第310章 起风了 百里长安去了前院,这一次,林翩翩的态度显然好了很多,不似之前这般半信半疑,亦放下了姿态,这会桌案上摆了一些酒菜,瞧着倒是颇为慎重。 “夫人想问,下一步该怎么走?”百里长安瞧着桌案上的酒菜,倒也没拿自个当外人,缓步朝前走去,淡然落座,“饭菜尚可,这酒就不喝了。花酿不过数年之久,未历十年寒霜,不够滋味。” 林翩翩愕然,当下转身,“去重新换一壶酒。” “是!” 不多时,底下人重新提了一壶酒回来。 百里长安神情淡然,她只是试了一试,林翩翩如此重视,以后对她的依赖会日益加深。 这这真是应了那句话:只要手腕耍得好,没有女人骗不倒。 “先生好谋划。”一杯酒下肚,林翩翩开了口,“我做了那么多事,都没你这三招两式来得管用。你不如与我说说,接下来要怎么做更好?” 百里长安杯酒入腹,“夫人不要着急,知府大人如此聪慧之人,你若接二连三的动手,岂非惹他疑心,招来他的不悦,这只能适得其反。” 林翩翩一顿,是这个道理。 “那该如何是好?”她神色微暗。 百里长安含笑望她,“静待时机。”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林翩翩有些着急。 百里长安将酒倒满酒杯,“夫人都等了那么多年,还在乎这一日两日的?我不会在这里久留,自然也不会让这件事耽搁太久,所以你只管放心便是。” “你……”林翩翩一顿,“你很快就会离开?” 百里长安侧脸看她,“事成之后消失无踪,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林翩翩不语,是好事。 谁也不希望,留着什么把柄…… “小公子受了伤,夫人可要仔细照料,男人暂时不是你的,但孩子总归是你的。”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笑着,“小公子很匆忙,只要夫人精心教导……” 林翩翩陡然抬眸。 “孩子年纪小,但是已经能分辨好赖,夫人以为呢?”百里长安适当的提醒,“只要小公子好好的,这就是一根刺,扎在他们之间。” 林翩翩隐约好似明白了什么,扶着桌案徐徐站起身,“你是说……” “嫡长子。” 那一瞬,林翩翩好似豁然开朗,心里最后那点愁绪,都被抚平得干干净净。 “没错,嫡长子!”林翩翩欣喜,“是这个理儿。” 百里长安音色蛊惑,“夫人只顾着与外头撕扯,却忘了自己手里捏着最大的筹码,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好时光。夫人啊,这急性子的毛病,得改改!孩子慢慢教,男人也是这样,您得耐着性子来,上了纪家族谱的儿郎,难道不比外头的野花草更有意义?” “纪家……”林翩翩点头。 外头,月色正好。 “得到纪家承认的孩子,您已经赢了。”百里长安慢条斯理的吃着菜,“若是哪天真的不成了,这纪家的主母位置,老夫人的位置,不也是您的?夫人啊,您捏着这么一副好牌,怎么还这样着急,这般自我轻贱,想不明白呢?” 一番宽慰,说得林翩翩是眉眼舒展,心情愉悦到了极致。 林翩翩从来没像今夜这般高兴过,如今想想,真当是愚蠢,分明早就胜券在握,却始终将目光盯在纪鸣德身上,以至于错失了多少翻身的机会。 百里长安一番话,几乎是彻底的激起了她的斗志,让她尝到了胜利的喜悦…… 酒足饭饱之后,百里长安便回了后院。 这种事情,得让林翩翩自个去想,越想越激动,越想越迫不及待。人在急于求成的时候,会不顾一切,不惜一切代价! 合上房门,百里长安漠然无声的立在门后,原本醉意朦胧的神色,登时变得清醒无比,那些似醉非醉的话,听起来才像真的。 她这千杯不醉的酒量,就凭林翩翩这一壶酒,还真能放倒她? 笑话! 如她所料,林翩翩此番倒是真的高兴,想着那算命先生满脸醉意,口不择言的说着胡话的样子,心想着酒后吐真言,应可作真。 上苍垂怜,总算有人可以帮她一把,把她拉出这深渊沼泽。 “离秋心!”林翩翩深吸一口气,“总算是有人可以站出来,替我收拾你了!” 是了,她收拾不了离秋心,因为纪鸣德不允,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机会来了,机会来了…… 夜色沉沉。 有暗影浮动,自墙外窜入,悄无声息的潜入了府院内。 屋内屋外,安静得只剩下风吹过墙头的声音,一声声,逐渐撕开了夜的沉寂,此后这南兆九州,将陷入暗涛汹涌之中,不复昔日的虚假太平…… 第311章 这南兆九州的天,就这么高 翌日晨起,百里长安神清气爽,悄无声息的就靠近了纪鸣德的身边,真是太没成就感了。 听说这一大早的,纪粱那个小子,就被纪鸣德提溜着,带去了梨园,至于目的何在,就不必多解释了。 街边小摊。 百里长安一人独坐,温吞的吃着阳春面,虽说没有宫内御厨这般好手艺,但吃多了鲍参翅肚,偶尔吃吃清粥小菜,也是极好的。 何况,尝过饥饿的滋味之后,百里长安对吃的东西,还真是越来越没要求了。 人,只有失去之后才会知道,曾经拥有的美好。 “东家!”陈濯悄无声息的落座。 百里长安低头吃面,没有吭声。 “伙计,一碗阳春面。”陈濯高声喊。 伙计应声,赶紧上了一碗面。 街边桌子少,拼桌是常有的事情,自然也不会惹人怀疑。 “林清轩已经回去了。”陈濯道,“此刻,大人也让人去给林府送信,让他知晓钦差卫队就在附近的消息。” 虽然很冒险,但必须搅局。 这南兆九州的水太深,横竖看不清楚,干脆浑水摸鱼! “自己小心。”百里长安低声说着,吹了吹碗里的汤水,“诸事抓紧。” 陈濯颔首,“放心。” “吕杰呢?”她又问。 陈濯吃了一口面,低头道,“他去办差了,有些事情他比较顺手,且不易被人察觉。我让人跟着他,一路相随保护。” “知道了。”百里长安深吸一口气,抬眸环顾四周。 陈濯不再多言,吃完面就走。 百里长安仍是慢条斯理的,瞧了一眼跟前的饭钱,默默的吐出一口气。 不多时,有一少年人坐在了百里长安的身侧。 “主子。” 羽睫微扬,百里长安勾唇浅笑,终是侧过脸,“好生俊俏的后生。” ………… 街头,有点乱糟糟的。 据说是有人行刺钦差副使,以至于副使受了伤,这会被着急忙慌的送回了知府衙门,至于伤势如何,那便不得而知了。 “受了伤?”陈濯一怔,“大哥,怎么会有人敢行刺钦差呢?” 身边的男子冷笑两声,“行刺钦差又如何?又不是第一次,做什么大惊小怪的?只要人不死,都能回金陵城交差。” “可这是钦差啊!”陈濯故作惊讶。 男子叹口气,“钦差又怎样,上一个淹死在水里,前一个连骨头渣都没找到,连人带马车翻下悬崖的,谁知道这一次又怎么了?” “什么?”陈濯摸了摸下巴,“这么可怕?看样子,这钦差不好当。” 男子转头看他,“兄弟,不是钦差不好当,是人心难料。若想活得好,就得同流合污,若想死在这里,只管挺直腰杆。这南兆九州的天,就这么高,你敢长高个,不得削下半边脑袋吗?是不是这个理儿?” “好像是这个理儿。”陈濯点点头。 男子摆摆手,随着看热闹的一起散了,“行了,知道就成了,赶紧散了吧!” 这种热闹看得多了,容易心寒。 陈濯站在原地,“这是谁的人呢?” 当然,还有前几次钦差出事,这里面搁着大事呢! 淹死的那个,后来送回了金陵城,但是一应证物都还在府衙放着,有些是在义庄里,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纪鸣德心大,又或者他故意为之,只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 若真的是被杀,理该消灭证物,这么做…… 陈濯环顾四周,当下转身离开,也许可以从义庄下手! 第312章 陈濯,危险! 义庄这个地方,落再偏僻的一角,毕竟义庄很是晦气,往来收那些不知名的尸体,甚是骇然,为百姓所不喜。 陈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藏匿在林中的义庄,四下荒芜,唯有这一片高墙竖起,墙头风吹草动,瞧着便透着一股子阴森森的感觉。 “总算找到了!”陈濯瞧了一眼四下,见着无人留心,疾步上前。 义庄的大门虚掩着,进了院子便嗅到了浓烈的檀香味。 每个义庄基本上都差不多,所以陈濯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停尸房,快速推门而入。 经幡因着推门的动作,止不住的左右摇晃,翩然随风起,乍一眼,还真是让人怵得慌,所幸他这厢也是见惯了,快速将门重新合上。 屋内的光线一起一落,吹得烛火忽明忽暗,差点熄灭。 陈濯锐利的眸子,迅速扫过四周,尸体都在这里没错,当初一些证物也都是保存在了义庄,并未收入衙门内。 据说是因为一些东西暂时还无法确定,是否跟案子有关,所以就无法纳入知府衙门的证据库房之中,这也是规矩所致,倒没什么争议。 今日义庄里的人似乎不在,许是出去办事了,又或者…… 陈濯趁机将周遭翻了个底朝天,试图在内里找出东西的锁在。 蓦地,一个落锁的房间出现在他面前。 周遭绕一圈,陈濯发现这屋子没有窗户,也就是说,必须得破门而入,这锁用的是上好的精铁所制,寻常刀剑怕是斩不断,这门瞧着是木门,但是内里却用的铁水浇筑。 “难道要我拆屋子吗?”陈濯裹了裹后槽牙。 外头忽然响起了脚步声,还有数人说话的声音。 陈濯心下一惊,旋即飞身上了房梁,悄然蛰伏。 来的是守灵人,还有几个壮汉,一行在义庄内嘀咕着。 “这些东西早前不是让保存吗?如今怎么想起来,要销毁?”守灵人许是嫌弃麻烦,从腰间解下了钥匙串,絮絮叨叨的说着,打开了那道上了锁的大门,“东西都在里面。” 陈濯愕然,这是要给他机会不成? 房门打开,陈濯目不转睛的盯着门口,里面传来了动静,好像是翻找拖拽木箱子之类的声音,与地面摩擦得咯吱咯吱的。 半晌过后,东西被两个壮汉抬了出来。 “东西都在里面了吗?”壮汉问。 守灵人快速关上房门,重新落好门锁,“当初都放在这箱子里,你们抬走吧!” “好!”壮汉点头,当下抬着箱子离开。 见状,陈濯心内着急? 守灵人跟着出去的时候,陈濯快速飞身落下,瞧了一眼边上的窗户,当即翻窗而出。 这地方原就荒芜,周遭有树木参天。 陈濯落在树上,瞧着这些壮汉抬着木箱往一旁的山道走去,即刻尾随而去。 箱子里的东西,他势在必得! 等到了林道深处,陈濯以巾怕遮脸,登时拦在路前。 “什么人?”壮汉低喝。 陈濯不废话,目光落在箱子上,为免夜长梦多,且防止被人听出声音,以及看出端倪,速战速决是最好的法子。 说时迟那时快,陈濯当即动手。 手起剑落,不过半晌时光,已经解决了这几个壮汉。 收剑归鞘,陈濯疾步上前,当下弯腰打开了箱子,刹那间一道白烟直冲面门,饶是陈濯急忙屏住呼吸,已是为时太晚。 少量的白烟吸入,已让他身子发软,登时单膝跪地,若非剑鞘入地,死死撑着,只怕这会已经倒下。 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陈濯咬着牙根,“是圈套!” 箱子里,只有一堆乱石。 大概是他们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这箱子里压根没有放置什么证据,而是单纯的石块,以及毒物。 耳畔传来凌乱的脚步声,陈濯眯起危险的眸子,冷然环顾四周,只见着密林深处,不断有暗影窜出,以最快的速度奔袭而来。 许是还有所忌惮,这些人并未靠得太近,只是单纯的将他围困在内,随时准备着,伺机而动。 “这可不是什么软筋散,迷魂散,这是毒!”为首那人就站在陈濯的正对面,目色冷蔑的盯着陈濯,“纵然你及时护住了心脉又如何?提不起真气,动不了手,你就是废物一个,只能任人宰割。” 陈濯咬着牙,丹田处宛若针刺一般,果真是半点真气都提不上来,额头的冷汗登时涔涔而下,难不成自己今日,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他知道,这些人在拖延时间,自己只是暂时护住心脉,若是毒入骨髓,那可就是……神仙难救! 要么搏一搏,杀出一条血路。 要么继续等,等着他们动手…… “你们是谁的人?”陈濯吃力的站起身来,冷剑直指,“这是你们早就设计好的?” 为首的冷笑两声,“现在想明白,是不是太晚了点?不管咱们是谁的人,你这厢举动都是在为钦差卫队办事,咱就容不下你。” “想杀我,也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命!”陈濯即刻出剑。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开袭来那人的脖颈,瞬时鲜血喷溅。 见状,众人皆怒,齐拥而上。 陈濯只觉得眼前模糊,肩头挨了一剑,登时鲜血直流,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松懈分毫,只要还保存一丝理智,就必须杀出一条血路。 当然,如果不能活着离开,杀一个算一个,杀一双都是赚! 冷剑寒光,杀机四伏。 这密林深处,刀光剑影。 冷兵器的碰撞之音,惊得野鸟齐飞,浓郁的血腥味在这林中快速蔓延开来,传出去甚远…… 突然间,陈濯神情恍惚,握剑的手颓然一软,待回过神来,骤见冷剑直指眉心而来,只差分毫便可贯穿颅脑,让他毙于当场。 再想抵挡,似乎为时已晚…… 第313章 我会回来找你的!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一道寒光以破风之势而来。 刹那间,平地卷风。 一柄冷剑狠狠挑开了对方的杀招,有人快速扣住了陈濯的肩膀,直接将他扳离原来的位置,旋身便是一脚直接踹飞那人。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 速度之快,快如闪电。 “该死的东西!”来人一声低喝,将陈濯推开。 反手便是一剑,锋利的剑锋划开咽喉,鲜血喷溅却未曾沾身分毫,却干净利落的了结了数人性命。 “带他走,这里交给我。” “好!” 音落瞬间,陈濯只觉得身上一轻,其后便陷入了昏昏沉沉之中。 眼前,黑乎乎的。 耳畔,风呼呼的。 再后来,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眼见着陈濯被带走,黑衣人飞身离开了包围圈,甫一挥手,瞬时冷箭齐发。 刺耳的哀嚎声,响彻山林间。 箭,全都射在下盘,这就意味着,中箭之后,人不会当场死去,甚至于压根不致命,只要不拔出箭,就能苟延残喘好一阵子。 为首的黑衣人,拖着剑身,慢慢悠悠的走到这些人的跟前,扫一眼地面上横七竖八,哀嚎不断的众人,黑色的遮脸布下,一双眼眸冷若霜寒。 “把这几个给我带回去,其他人都挂起来。”黑衣人开口,“拔……箭!” “是!” 弓箭手的速度很快,当下将重伤的那几个挂在了树上,箭矢是有倒刺的,如果硬生生拔出来,会连皮带肉扯下,一根箭就是一份痛。 而这些人的腿上不只是一支箭,那哀嚎声伴随着鲜血飞溅,吓坏了幸存的那几个活口,他们想喊想叫,却发现嗓子眼里如同堵了一团棉花,压根无力出声。 人害怕到了极点,是喊不出声音来的。 “带走!” 挂在树下的人,肯定是活不了,这么多的血,定然是会失血而亡的,而且这浓郁的血腥味,很快就招来一些豺狼虎豹的觊觎。 到了那个时候,场面一定很壮观,若真的还有一口气,只怕恨不能早早的死了算了…… 陈濯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四下黑乎乎的,唯有桌案上一盏豆灯,发出羸弱的微光,因着各处缝隙里漏进来的风,这点光亮斑驳得让人眼花缭乱,根本难辨屋内景象。 陈濯刚刚苏醒,整个都是懵的,身上一点气力都没有,丹田处仍是提不起真气,但总算还活着,便是不幸中的万幸。 “醒了。”一个男人走进来,将一碗药搁在了床边位置,“是我家主人把你带回来的,这药能祛除你体内的余毒,喝了吧!” 陈濯抖着手,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你倒是一点都不疑心。”男人瞧了一眼空碗。 陈濯无奈的苦笑两声,“若要杀我,何必救我?在我昏迷的时候,你们大可下手,一了百了,还干净利落。” “脑子很清楚,可见毒未伤着脑子。”男人端起空碗,“好好休息,明日天一亮就该恢复得差不多了,到时候你可自行离去。” 陈濯蹙眉看他,“你家主人呢?” “谢就不必了,我家主人不喜欢那些虚伪的东西。”男人抬步往外走,“这里很安全,你只管放心便是。” 陈濯伏在床边,瞧着男人头也不回的背影,目色微沉。 主人? 记忆倒灌,恍惚间,他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事情,这些人似乎颇有来头,为首之人功夫奇高,下手果断而狠辣,一旦出手便不留余地。 脑子里搜索了一遍,似乎没找到有关于这人的迹象,那此番纯属自己运气好? 不相识吗? “喝了吗?”暗处,有人立在树后。 方才送药的男子毕恭毕敬的行礼,“是!按照您的吩咐,留了两个在屋外头守着,确保今夜能安然度过,可还要做点什么?” “不用!”暗影转身离去,“我们还有更要紧的事情,没工夫在这里耽搁!” “是!” 等着陈濯吃力的走出房间,扶着门框站定的时候,外头早已没了动静,对方来无影去无踪的,的确无法判断是谁。 但唯一能肯定的,不是纪鸣德的人,毕竟这个圈套,原就是为了对付钦差卫队之人。 乍听的底下人失手,一个都没回来,纪鸣德不敢置信的望着行风。 “你不是说,派出去的都是得力干将,都是什么狗屁精锐,一个两个都是干什么吃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纪鸣德已然气得口不择言,俨然可以用暴跳如雷来形容。 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能把人诱出来,可现在呢?打草惊蛇,对方肯定成了惊弓之鸟,再也不会轻易现身。 “卑职该死!”行风跪地不敢抬头。 纪鸣德扶额,“最后交手的地方,在何处?” “您……要去看看?”行风顿了顿,“底下人只说没回来,具体在何处,暂时还没找到,但去义庄就那么几条路,应该很快就会有下落。” 纪鸣德转身往外走,“还愣着作甚,出发!” 他倒要看看,对方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能在这南兆九州的地盘上,干出怎样惊天动地之事? 一行人快速策马离开,哒哒的马蹄声踏破了夜的沉静。 祁越立在街边,瞧着策马而去的纪鸣德等人,眉心陡然蹙起,隐约好似察觉了什么……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明晃晃的火把亮起,惨绝人寰的一幕落在了火光中,刹那间,所有的尖叫都成了苍白无力,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曾见过这样的画面。 满地都是残肢断臂,还有一些则半吊子挂在树下,到处都是血淋淋的,豺狼将尸体拖拽得到处都是,夜风吹过,血腥味冲得人五内翻滚。 纪鸣德赶到的第一时间,转身便吐了个死去活来,饶是行风这样的习武之人,亦是面色铁青,险些拿不住手中剑。 纵然驱散了豺狼,脑子里依旧能想象到那个画面,对方得有多心狠手辣,才能做到这样惨无人道之事? 哦不,应该说,对方的心狠手辣,远胜于纪鸣德,所以……这绝对、绝对是个难缠,且无法对付的对手! 树干上,清晰的用鲜血写了几个字:纪鸣德,我会回来找你的! 第314章 肯定在附近 这一行血字,别说是纪鸣德,饶是在场的所有人见着,都足以心惊胆战,足以吓得魂飞魄散。 “我会回来找你?”纪鸣德面色惨白,慌忙环顾四周,“谁?会是谁?” 行风手一挥,“都别愣着了,赶紧四下搜捕。” “是!” “是!” 众人旋即分散开来,在附近的林子里找寻着对方的踪迹。 奇怪的是,这些人来无影去无踪,所有的痕迹似乎都被人为的抹去,抹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没留下,连带着那些被拔下来的箭,都是一根不剩。 唯留下树干上,一些清晰的扎痕。 “大人?”行风以指尖摩挲着,心细的丈量和比对,“这些痕迹,好像是弓箭?” 纪鸣德因为此前吐得干净,以及其后被吓的,这会走路都有些腿软,战战兢兢的上前查看,瞧着行风指尖所指的痕迹,“弓箭?” “对。”行风点头,“卑职方才查看过死尸的伤口,虽然多少都有野兽撕咬的痕迹,但是留下的伤痕也是不少,无一例外,都是一致的。” 纪鸣德转头看他,“你的意思是,这附近藏着一支队伍?一支神箭手?” “卑职不知道,但是卑职敢肯定,这些人身上的伤,都是被冷箭所致,其后死亡的原因,多半也是因为这些箭的倒刺。”行风走到一具尸体跟前,这具尸体还算完好,只是缺少了上半截的一部分。 下半截的伤口,几乎还是完好无缺的。 “您看这个位置,连皮带肉的,应该是中箭之后,被人生生拔出所致。”行风低声解释,仔细的留心自家大人的面色,生怕大人再度吓着。 生生拔出? 听得这四个字,纪鸣德脸色更加惨白,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整个人都有些慌乱无措,下意识的走到了行风的身后,招呼左右上前,务必保护好自己。 “这些人心狠手辣,手段令人发指。”行风补充了一句,“居然连皮带肉的扯下冷箭,难怪这些人都活不下来。” 冷箭伤若不处理妥当,压根没办法痊愈,若是射中了要害,一旦血崩,必定是死路一条。 而这些人呢? “不知道他们临死前,都在想什么?”纪鸣德兀自低吟了一句,“行风,你说,这会是谁干的?” 行风摇摇头,自己心里也没底,“大人,会不会是林清轩的人?毕竟不久之前,他们还送来了一帮奴才,瞧着是找您要个说法,可实际上呢?何尝不是威胁!” “应该是不会林清轩的人。”纪鸣德的脑子里有些浑浑噩噩的,“林清轩的人若是出现在这里,肯定不会放过那人,可你看这儿,可有陌生人的痕迹?” 行风犹豫了,“亲卫的首领说了,没见着陌生人的尸体,所以那个人应该还活着。” “没见着尸体,肯定是还活着,但是怎么跑出去的呢?”纪鸣德问。 行风顿了顿,“咱们的人,功夫不弱,肯定不会放过他,而且这箱子里是有迷雾毒烟,按理说不可能自行逃脱,难道是有后援不成?” “继续搜!”纪鸣德咬着牙,“这人肯定还在附近,肯定跑不远。” 中了毒,必须得解毒。 若是要走远,必定来不及解毒,所以…… “是!”行风颔首。 钦差! 呵呵,最好别落在他们的手里,否则…… 第315章 差点埋林子里 林子里来了人,消息自然第一时间落在了对方的手里。 暗影浮动,有人就站在树梢上,冷眼睨着底下纷乱的人群,瞧着一个个不知死活的样子,还真是滑稽可笑道了极点。 当然,更可笑的是,他们居然还想去找陈濯? 待人都分散着去搜捕,黑衣人如同鬼魅一般从树上飘落下来,冷眼睨着树干上的血字,“这都没把人吓着,可见这纪鸣德坏事干了一箩筐,已然到了百毒不侵的程度。” “那现在怎么办?”底下人问。 瞧着不远处的光亮,黑衣人阴测测的笑着,“主子说了,陪他们玩玩,能不插手就不插手,唯有置身事外,才能掌控全局?这份来之不易的功劳,咱就不必跟着争了,得给钦差卫队一些机会。” “是!” 这些人是不可能找到陈濯的,所以便由着他们去吧! 事实如此。 纪鸣德带着人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任何的踪迹,这些人就像是会飞檐走壁,会飞天遁地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半个脚印子都没留下。 “真是奇了怪了,居然一点痕迹都没有?”行风也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那么多的冷箭痕迹,不可能是单独行动。” 这就是说,这林子里曾经来过一批人,一批人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能有如此动作之人,必定是大有来头,背后之人要么实力雄厚,要么心思诡谲。”纪鸣德立在黑暗中,冷眼瞧着远处的火光缭乱,“难道说,祁越已经集结了人马?不对,一个罪奴罢了,至今还没摆脱奴籍,怎么可能有人,敢听命于他?” 纵然祁越真的来了,应该也不敢做这些事情。 这般堂而皇之的威胁他,不是自己找死吗? “大人,这里太过诡异了,您还是先走吧?”行风忙道,“卑职再继续搜一搜。” 纪鸣德偏不信这个邪,“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还想干什么?我不走,就在这里待着,你们继续搜!” “是!” 一通找寻,什么痕迹都没有。 只是在天亮之前,收到了义庄的消息。 守灵人被杀,尸体悬于房梁之下,至于那间屋子里的东西,被搬得一件不剩,连个蚂蚁窝都没给他们留下。 纪鸣德带着人站在义庄门外,瞧着停尸房的大门上写着清晰的字:二! “二?”纪鸣德眯起危险的眸子,算上林子里那一次,这的确是第二次了,当下愤怒至极,“该死的东西!” 行风从内里出来,“大人,屋舍都被半空了,里面什么东西都没留下。” 虽说是个圈套,但是这屋子里的东西,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涌出的,而且当初发生的事情太多,一些东西杂七杂八的被归拢在一处,至于搁在了何处,其实谁也说不清楚,只管收拢了便是。 反正,不会有人敢来南兆九州深究,这就导致了南兆九州的所有人,皆是刚愎自用,狂妄自大之辈。 “混账东西!”纪鸣德瞧了一眼东方的鱼肚白,这才抬步进了房门。 之前那屋子里,空空如也…… “大人,是不是声东击西?”行风回过神来,“让咱们的注意力都在林子里,然后跑这儿拿到了钥匙开了门。” 守灵人是自己人,也就是说,无论如何都不会出卖纪鸣德,但门锁是被打开的,就说明对方动了手段,迫使守灵人说出了秘密。 “到底是怎么回事?”纪鸣德一个头两个大,“先把尸体解下来,看得人脑瓜子疼。” 行风行礼,“是!解下来!” 然则,守灵人的尸体刚被解下…… “啊啊啊啊!” 凄厉的尖叫声,带着瘆人的惊悚意味,响彻整个义庄,惊起野鸟齐飞…… 行风手一抖,差点连剑握不住。 尸体被解下的瞬间,所有的棺材盖全部被掀开,内里的尸体登时齐刷刷的立起来,那种场景,让人无法用言语形容。 震撼? 不,是惊悚。 毛骨悚然的惊悚,让人汗毛直立的恐怖。 “大人?大人!” 所有人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停尸房,疯似的直冲外头,纪鸣德则是眼前一黑,当场就晕了过去,所幸行风还算忠心,拖着人就跟着跑。 这一口气,足足跑出了二里地。 等着回过神来,众人一个个面色发青,两腿抖得再也跑不了路…… 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只记得,诈尸了?! “你们马上回府衙,调拨人手,包围义庄。”行风喘着气,拖着昏迷的纪鸣德,着实也是跑不动了,“快!” “是!” 是以一大早的,满城的百姓都瞧见府衙那边,有了大动静,军士和衙役齐刷刷的出发,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这么大的动静?”祁越站在街边,慢条斯理的吃着面条,眼皮子抬了一下,便往碗里扒拉着酸豆角。 他记得,她似乎很喜欢这样的口味。 真当是山珍海味吃多了,偶尔尝尝这些寻常之物,也是极为爽口。 没多久,边上一暗。 陈濯面色发白的坐在他边上,“伙计,一碗面。” “好嘞客官,一碗面,马上到!”祁越回过神,“脸色不好,受伤了?” “差点埋林子里。”他喝了口水,“绝了我老陈家的根!” 祁越吹了吹滚烫的面条,“别胡说。” “我可是九代单传。”陈濯轻嗤,放下了手中杯盏,“要是出了事,我家老祖宗会哭的!” 祁越吃了一口面,低头低语,“还能拿祖宗开玩笑,说明伤势不重。” “是中毒。”陈濯说。 伙计端了一碗面上来,“客官,您的面,请慢用。” 陈濯抵了抵筷子,低头吃着面,“活着的感觉真好,差点真的回不来了。纪鸣德连同义庄那边的人,给我设了圈套,我全然没防备,被他们暗算了!” “记下这笔账。”祁越沉着脸,“总要讨回来的。” 陈濯嚼着嘴里的面条,抬眸瞧着四下,“还得加倍!” “后来呢?”祁越问。 陈濯忙道,“有人救了我,替我去毒,但没留姓名,似乎是冲着纪鸣德来的,下手干净利落。” 祁越拿着筷子的手,稍稍一顿,若有所思的拧起眉头…… 第316章 最是了解,枕边人! “怎么了?”陈濯瞧出他的愣怔,“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祁越低头吃着面,“先吃吧!” 陈濯:“??” 这厮藏着事儿。 “是昨夜出事了吗?”待吃完了面,二人行至巷子里,陈濯才慢悠悠的开口,“为何府衙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祁越摇头,“不是,应该是外头。” “外头?”陈濯愣住,“不至于吧?我这刚回来,路上没发现什么异常。” 二人对视一眼,各自眉心紧蹙。 “你先去休息,养养精气神再说。”祁越转身就走,“我去看看。” “欸,我……” 还不等陈濯开口,祁越已经一溜烟似的钻进了人群里。 陈濯不解,“跑这么快作甚?我又不会拦着你!这般火急火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老相好来了呢!” 祁越其实只想证实一件事,但这件事,最好先别惊动陈濯,所以才会跑得这么快。 只要跟着府衙的人,就一定可以找到答案! 义庄外头,重兵防守。 这么多人围拢着一个义庄,阵势可以用滑稽可笑来形容,即便如此,所有人仍不敢放松警惕,好似这里面随时会蹦出点什么似的? 纪鸣德面色惨白的醒转,此番就在树下靠坐着,他要知道,这义庄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被吓了一趟之后,又不敢亲自冲进去,只能在这里等候。 “大人?”行风这会才稍稍心安。 人多了,总归胆子大一些。 “冲!冲进去!”纪鸣德下令,“我倒要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 行风领命,“是!” 冲百年冲,他也想知道,这里面都有什么? 可一帮人冲进去之后,皆是愣了愣,都没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停尸房内,一切如旧。 尸体还立在那里,但也只是单纯的立着,棺材盖横七竖八的丢在地上,与事发当时的场景一致,这就意味着,自他们跑出去之后,这里依旧保持着原样。 原样是什么意思? 没有诈尸,也没有那些怪力乱神之说。 行风愣了愣,没先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尤其是当他看到光亮处,那一缕缕的黑线,登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之前天色灰蒙,哪怕东方出现了鱼肚白,这屋子里依旧是阴森昏暗,大家被这么一吓,自然是屁滚尿流的跑了。 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些半空中悬浮着的黑线。 “黑线?”行风慌忙出去禀报。 不多时,纪鸣德进来。 黑线一断,这些立着的尸体,纷纷倒下。 从始至终,棺材盖被掀开,尸体立起来,全都是因为这些从房梁穿过的黑线在作祟,因为棺材晦气,所有人经过的时候都会尽量避开,走边上宽敞之处,谁也不会靠近棺材群。 正是因为如此,加上夜色黑沉,所以…… “居然就这样被摆了一道!”纪鸣德气得一刀劈在棺材板上,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能将对方生吞活剥了。 可现实是,他哪儿知道对方在哪呢? 人都找不到,撒气也没地! “大人?”行风也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跟着大人这么多年,他好真的从未见过,大人吃这样的亏,大亏! 纪鸣德颤颤巍巍的往外走,若不是行风搀扶得及时,真真要气得再度晕在地上。 “奇耻大辱!”纪鸣德狠狠闭了闭眼,“没想到,南兆九州竟出现了这样的一号人物,耍心思居然耍到这份上,着实是有些本事的。” 行风担虑的瞧着自家大人,“大人?” “大人!”底下人汇报,“这些尸体都是原来的,没什么异常,只是……” 只是,守灵人的尸体,有些异常。 行风当下转身回去查察,伸手摸了摸尸体,整个人顿时脊背发凉,惊出了一身冷汗,“全身骨骼断裂,无一处完好。” 如此折磨,难怪会招供。 任谁也受不了这分筋错骨,骨骼寸寸断裂的痛楚。 “这不止需要心狠手辣,也要功夫高强,才能做到这般干净利落,骨断而皮未损,保持尸身完好。”行风解释。 空气仿佛凝滞,四下安静得落针可闻。 “不管是谁,查!”纪鸣德怒不可遏。 行风行礼,“是!” “还有,封锁消息。”纪鸣德咬着牙,“此事不得泄露,若是让林家那边知晓,必定后患无穷。万一借题发挥,这件事便会真假难辨,反而便宜了那些贼人。” 行风颔首,“卑职明白。” “行风,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你莫要让我失望才好。”纪鸣德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行风毕恭毕敬的揖礼,“卑职定不辜负大人所望。” “走!” “是!” 祁越在远处瞧着,这帮人在义庄里进进出出的,好似什么都没发现,什么都没查出来,最后还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 呵,蠢。 虽说是人撤了,但是暗哨还在,所以祁越没有打算进义庄一探究竟,要知道纪鸣德没查出什么来,自己进去也未必能有收获。 思及此处,祁越转身去了林中。 林子附近亦是有人蛰伏,祁越不动声色的落在树梢,就这么冷眼睨着底下的动静,这些人是奉命守在这里。 守株待兔是最蠢笨的办法,可见纪鸣德是有点黔驴技穷的前兆。 满地都是血色,还有一些野兽在刨食,画面有点血腥,但这才是现实,不管是人还是动物,总归逃不脱弱肉强食的结果。 祁越用一枚小石子便引开了看守的人,轻飘飘的落在了树下,冷眸快速扫过周遭,终是将目光落在那一行血字之上。 他缓步上前,指尖抚过树干上清晰的箭痕。 这么多的箭痕? 眉心陡然蹙得生紧,稍瞬,他笑了。 “原来如此。” 这般阵仗,这般大手笔,原来如此啊…… 第317章 得不到和放不下 想明白一件事,其实是很容易的,毕竟谁也不是傻子。 祁越在原地站了站,在那些人回来之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衙门内这么大的动静,林翩翩有点心惊胆战,站在了院中良久没有动弹,好半晌才开口问及情况,知晓是什么林中有人被杀,一颗心徐徐放下。 还好,是公务。 “先生?”林翩翩瞧着被请进来的百里长安,“眼下大人公务繁忙,您的计划大概要延迟了。” 百里长安可不这么认为,“延迟?夫人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知府大人没信心?” “只是对时局没信心罢了。”林翩翩轻叹一声,缓步走到边上的回廊里坐着。 见状,百里长安缓步跟上。 “钦差卫队在九州府活动,如今不是这事就是那事,大人忙得焦头烂额,恐怕没心思风花雪月,我这厢若是再……似乎是有些不识趣。”林翩翩瞧着外头的景色,目色微微迟滞。 百里长安却是巴不得他们闹起来,让纪鸣德无暇顾及政务,但是明面上,还是得有所顾忌的,免得漏了马脚。 “夫人处处为知府大人着想,着实是大人的福气。”百里长安顺着毛捋,“既是如此,咱们可以先缓缓,毕竟来日方长。” 她心里很清楚,林翩翩是着急的。 缓一缓? 她这都缓了多少年了? 再缓,怕是要人老色衰了。 百里长安镇定自若,林翩翩反而有点吃了一惊,怎么也不劝着自个呢? “先生?”林翩翩道,“有什么法子能速达?” 百里长安摇摇头,“夫人当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知府大人与那外室纠缠不是一日两日,之所以一直没有斩断,是因为得不到。人生所有的痛苦,都源于两个原因,得不到和放不下。” 林翩翩一愣。 “偏偏,知府大人两样都占了。” “……” 这话一出,林翩翩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开口。 无法辩驳的结论! “夫人要想赢回知府大人的心,有耐心的同时,也得尽快!人生匆匆,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百里长安循循善诱,“您觉得呢?” 林翩翩点点头,如今是愈发赞同她的话,“诚然如此,我只是想要保全自身和孩子,仅此而已罢了。” “夫人此举无可厚非,为了自己,为了孩子,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百里长安叹口气,“小公子逐渐长大,很多事情其实心里都清楚,夫人得尽早的处置妥当,免得来日孩子心里有了什么,您可真是后悔都来不及。” 林翩翩其实并不在意,纪粱的心里有什么,毕竟自己生这个孩子,原也是为了留住纪鸣德的心,若是这孩子不能留住夫君,那么对她而言……孩子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夫人夫人!”外头有人着急忙慌的跑来。 小丫鬟满脸的惊慌失措,跑起路来也是有点莽撞。 “作甚这般慌张,委实没规矩!”林翩翩训斥,“贵客面前,着实丢人!” 百里长安笑而不语,这是又要中招了? “夫人,大人他……”小丫鬟结结巴巴,“大人……” 林翩翩骤然起身,“有话就说清楚,结结巴巴的算怎么回事?” “大人去了梨园,说是今儿都不回来了。”小丫鬟面色发白,“哦不,是说最近都不回来了。” 听得这话,林翩翩瞬时面色剧变,“你说什么?!” 第318章 她要,诛心! 一听说纪鸣德最近这段时间都不回来了,林翩翩整个人都是懵的,其后是愤怒,无法言说的愤怒,她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此时此刻,内心深处的癫狂,只能用一遍遍的来回走动,来宣泄内心深处的恨意。 那是她的夫君,是三媒六聘,是行过夫妻大礼的夫君。 可就是这一个,生命里最重要的男人,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瞧过她,甚至很少踏入她的房间,若是细究起来,只有新婚那一夜,他才在她的房间里留宿到了天亮。 “夫人?”百里长安蹙眉。 林翩翩的眼睛红得吓人,大概是这辈子也没有遭受过,如此羞辱。 这林家在南兆九州算是大户,说起来,还与林清轩一脉有点沾亲带故的,虽然是旁支,但是林翩翩的母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富庶人家,哪儿受过这样的羞辱? “你下去!”林翩翩瞧着身边的丫鬟。 丫鬟战战兢兢的行礼,当下退了下去,没敢再在原地逗留。 “你也想笑话我是吗?”林翩翩哽咽着,别开头,将双手握得生紧,身子都有些轻微的颤抖,“呵呵,什么知府夫人,不过是外人瞧见的风光罢了。” 实际上呢? 她连自己夫君的心都抓不住,算哪门子的夫人? “不多时,整个九州府都会知道,我林翩翩是个废物,连枕边人都抓不住。”林翩翩扬起头,倔强的不想让眼泪流下来,“我知道,这是我自轻自贱,自作自受,是我死活要嫁给他的,可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百里长安想起了祁越,“喜欢一个人没错,夫人也没错,他只是不喜欢你而已。” 一针见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笑吧笑吧,这些年我丢的脸还不够吗?”林翩翩狠狠拭去眼角的泪,将牙根咬得咯咯作响,“她离秋心再好,不还是进不了纪家的大门吗?只要老夫人还活着,纪家就没有她的一席之地,她这辈子都只能待在梨园里,迎来送往。” 百里长安幽然吐出一口气,瞧着林翩翩那股子倔强劲儿,真的想问一句,不悔? 可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左不过,自己在这中间,夹着几分清醒罢了! 男人和女人对待感情是不一样的,男人要的是理智,女人要的……只是这个人。 “这样也挺好的。”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开口,“既然都挑明了,那夫人干脆大度点,把人迎入府中,做个妾室吧?” 林翩翩面色瞬变,“你胡说什么?我让你留下来,不是给大人纳妾的。” “那位姑娘心高气傲,不知道是不是能甘心为妾?”百里长安摸着下巴,兀自思忖着,“若是不愿意,想必得大闹一场吧?” 林翩翩张了张嘴,登时愣在当场。 “妾,永远是妾,一旦入府得对您三跪九叩,晨昏定省,这有什么不好?而且夫人不是说,纪家的老夫人不会答应她进门吗?那就让老夫人和大人闹去吧!”百里长安勾唇笑得凉薄,“夫人在旁看戏,不是更自在吗?” 林翩翩面色稍缓,坐在栏杆处,眉心紧蹙,“你是说……” “知府大人吃准了您不敢轻举妄动,可纪老夫人是他母亲,你觉得母子之间……”百里长安循循善诱,“可以斗个法。” 林翩翩思忖着,似乎是这个道理。 “既然当初,知府大人是奉母亲之命娶你,说明大鱼吃小鱼,小鱼吃小米,一个受制于一个,夫人以为呢?”百里长安负手而立。 林翩翩想起当初那些事情,诚然都是纪家的老夫人一手操持,连带着离秋心沉塘,还有纪鸣德娶她之事,亦是因为老夫人的决定。 “夫人既博了一个大度的名声,又能让梨园那边气得跳脚,继而争执不休,想必知府大人也待不住几日。”百里长安摩挲着指关节,有些人的傲气是可以凌驾一切的,但有些人的傲气……不值一提。 不分场合的傲气,只会成为被人眼里的任性,再有理也是无礼。 “我明白你的意思。”林翩翩起身,目色微转,“既然是要小住,总归要保全人家姑娘的名声,退一步讲,她不要脸,纪家还丢不起这个人。” 百里长安勾唇,笑而不语。 “我这就让人去办,顺便让整个九州府的人都知道,纪家要纳她为妾。”林翩翩忽然有些小激动了。 若是老夫人知道,定不会善罢甘休。 若是离秋心知道,定会与纪鸣德闹腾。 若是九州府的人都知道了,势必要在背后骂离秋心不知检点,恬不知耻…… 所有人都会开骂,唯有林翩翩躲过一劫,反而大度能容,是个委曲求全的正妻形象,如同孤儿寡母一般,惹人同情。 流言蜚语,原就是要命的刀。 刀刀致命,句句诛心。 回到后院,回到房间。 百里长安慢条斯理的合上房门,睨了一眼从窗口翻入的黑影,“如何?” “回主子的话,纪鸣德吓得六神无主,被咱们耍得团团转。”黑影如实汇报,“想必这个时候,必定是怕得要死。” 百里长安拂袖落座,瞧着棋盘里还没下完的棋,悠哉悠哉的捋着袖子,捻起了一枚棋子,“不是怕得要死,是怕有人要死。” 这不,紧赶着去护着他的心肝宝贝了? 软肋这东西,果真是要不得。 尤其是,位高权重。 “主子这是何意?”黑影不明白。 只听得“咯噔”一声响,手中的棋子已经落定,百里长安抬了眼帘,轻飘飘的斜睨一眼,“只是没想到,纪家分明已经烂透了根,怎么还冒出个痴情种来?” “主子,接下来该怎么做?”黑影低声问。 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揉着眉心,美眸流转,直勾勾的盯着棋盘上的棋子,黑白交锋,未见硝弥漫,却是杀机四伏,“诛!心!” 杀人不过头点地,有什么意思呢? 诛心,才好玩。 纪家在这九州府逍遥自在的日子,快结束了…… 第319章 杀猪家的八卦濯 纪家的事情,本就是一团糟,就算没有百里长安插手,早晚也会乱成一团,她只是让这一局面提前罢了。 “这南兆九州在纪家的治理之下,早就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只是表面上仍维持着最初的平静而已。”百里长安又落下一子,“世家争权,奸商横行,鱼肉百姓,民不聊生。” 黑影立在一旁,静静的听着,“主子,纪鸣德这样的人,不配为父母官。” “配不配的,不是咱说了算,老百姓说了也不算,得整个九州府答应了才算。众多世家,还有那些富户乡绅,如果联起手来……没个镇得住他们的人,这九州府还得乱,甚至于更乱!”百里长安叹口气,转头瞧着窗外,“当年父皇为什么会授予纪鸣德知府之位,无外乎也是担心这一点。” 黑影沉默不语。 这些事情,是主子们的事,不是自己这个奴才能明白的。 “让消息散得更猛烈一些。”百里长安下令,“明白吗?” 黑影行礼,“是!” “另外,祁越那边如何?”说这话的时候,百里长安的捏着棋子的手,不自觉的用力。 黑影忙道,“来无影去无踪,偶尔几次现身,都是在调查此前留下的大案重案,以及百姓口中的冤假错案,时常与陈濯碰面,其他的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 “好!”百里长安落子,“下去吧!” “是!” 音落瞬间,人去无踪。 百里长安捻着棋子,若有所思的瞧着窗外的景色,表情略显凝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墙之隔,祁越默然伫立。 须臾,他转身离开。 满九州府的流言蜚语,充斥在街头巷尾,每个人都说梨园离姑娘的事情。 陈濯啃着排骨,默不作声的站在转角处,听着百姓议论纷纷,说什么知府大人要纳妾了,还是纪夫人亲自提的。 这一切事情的根源,乃是纪大人的夜不归宿,还有迷途不知返。 “听说,是要在梨园小住,所以纪夫人没办法,这才松口答应,要纳了离姑娘回去。” “原来如此。” “这离姑娘若是做了纪家的妾,可不得回去住?如此一来,纪家不丢人,纪夫人也算是给众人一个交代。” “别一口一个离姑娘,谁不知道那小浪蹄子之前做过的事情。” “你还真别说,若没有两把刷子,怎么可将知府大人迷得三魂五道的,这都不愿回家了呢!” “呵,沉塘不死,真是命硬。” “是命好,这不,眼见着又要飞上枝头了。” “啧啧啧,最是可怜纪夫人,好好一个大家闺秀,竟是输给这么个小浪蹄子,说起来,真是有点委屈呢!” “哪怕生了小公子,也比不上外头的骚浪贱啊!” 陈濯嘬了一口骨髓,将骨头丢给脚边觊觎已久的野狗,慢悠悠的转身离开,这纪家的热闹,可真是越来越好看了,冷不丁的,竟然又闹了一出纳妾的戏码? 呵,这么一来,都用不着他们给纪鸣德添乱,纪家便已经够乱了。 有趣! “大人!”转个弯,陈濯瞧着立在巷子内的祁越,当即上前,“您怎么在这?” 祁越转头看他,沉默不语。 “这是什么眼神?”陈濯不解,“您这样看着卑职作甚?卑职刚听完热闹回来,什么都没做!” 祁越敛眸,许是确定了什么事,只淡淡的提了句,“纳妾之事?” “大人也知道了?”陈濯裹了裹后槽牙,“不得不说,纪鸣德这事办得委实不地道,防着家里明媒正娶的妻子不管,儿子也不要了,一门心思扑在外头的女人身上,名副其实的负心汉。” 祁越瞥他一眼,缓步往前走,“你别忘了,她现在在纪家后院待着呢!” 陈濯先是一愣,俄而好似醍醐灌顶一般,猛地醒过神来,“大人的意思是……” “推波助澜不过是三言两语的功劳。”祁越还不了解百里长安吗?她这人,若要玩弄人心,简直是信手拈来,毫不费力吹灰之力,“有她在,纪家就别想安生,纪鸣德更别想腾出手来对付你我。” 陈濯:“……” 倒是真的把长公主给忘了! “这是长公主的主意?”陈濯的眉心跳了跳。 祁越不吭声。 陈濯:好吧!是她! “你那边查得如何?”祁越问。 陈濯忙道,“东西都被送出去了,待我喘口气,马上就出发,到时候整理完毕便可。只是,这些东西到底是谁送的?” “你没想明白?”祁越问。 陈濯摇头,“这九州府境内,有如此通天之力,除了林清轩,卑职一时间真的想不出第二个人。大人,您可有方向?” 祁越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看样子,你是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么?”陈濯不解。 祁越面无表情,目色沉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虎口夺你?你没回去看过?” “卑职只是有些怀疑……”陈濯顿了顿,“但是不敢肯定。” 祁越勾唇,目色凉薄的盯着他,“你可以放胆子猜。” 陈濯:“……” 该不会是…… “看样子,猜到了。”祁越抬步往前走,“以后放聪明点,眼光放远点,在她身边办差,你若学不会随机应变,学不会猜想,怕是早晚得被她算计至死。” 陈濯的眉心,狠狠皱了皱。 这话说得,好像她是毒蛇猛兽一般? “大人吃过亏?大亏?”陈濯忽然凑上去。 祁越:让他放开胆子猜,不是让他放开胆子幻想。 “什么样的大亏?”陈濯兀自琢磨着,一脸好奇的盯着祁越,“莫不是……” 祁越长长吐出一口气,“好好办你的差,废话真多!” “哎哎哎,大人,有什么不能说的?为什么不能说?大人?大人……” “闭嘴!” 第320章 她的心理阴影 因为外头的流言蜚语,离秋心是真的想把纪鸣德赶出去,奈何人家是知府大人,就算赶出了房间,也赶不出梨园。 纪鸣德就在隔壁的屋子里住着,且似乎打定主意要在这里办公,完全没拿她的愤怒当回事,这股子一意孤行劲儿,任谁都无可奈何。 “大人?”行风有些担心,“离姑娘不高兴,您又何必……” 纪鸣德立在窗口位置,幽然吐出一口气,“本府何尝不知,她不愿见着本府,但是林子里的事情让本府心有余悸。” 到了这会,行风总算是明白了自家大人的担心所在,“您是怕……” “呵,没办法,只能守着她。”纪鸣德低眉苦笑。 行风知道,自家大人这是怕对方,对离秋心下手,所以才会住在梨园里,虽说也带了点近水楼台的意思,但更大程度上,还是为了离秋心的安全着想。 “可夫人误会了。”行风道,“您不解释的话,万一捅到了老夫人那里,只怕是不好收场。大人,老夫人不喜欢离姑娘,您得有心理准备!” 听得这话,纪鸣德面色陡沉。 “老夫人”这三个字,对纪鸣德来说,如同魔咒一般可怕而憎恶,“莫要提她。” 不提,不代表不存在。 纳妾的消息刚传出来,纪家那边就有了动静,老夫人让人催纪鸣德回府,这意思何其明显,不言自喻。 “还是回去吧!”离秋心双手环胸,立在了檐下,“我这里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知府大人,您就别害我了,一次两次就够,三次五次的,我这条命还不够您折腾的。” 纪鸣德望着她,没有吭声。 行风倒是想解释两句,可自家大人不说话,他也没敢多说,怕最后说多错多…… “还不走?”离秋心冷着脸。 纪鸣德倒是不想走,但老夫人那头的确是个问题。 “你母亲亲自下手,沉我的塘,现如今你还要纳妾,以为她是吃素的吗?”离秋心觉得,他若是再不走,自己怕是要按捺不住袖子里的刀了,“纪鸣德,别逼我动手。” 纪鸣德望着她,“我知道,这件事是纪家对不住你。” “两条人命,知道就好。”离秋心背过身去,“滚出去,以后别再来了!” 纪鸣德瞧着她的背影,“我只是想保护你。” “那年你也是这么说的,可后来你做到了吗?”离秋心冷笑,眼底微红,“你做不到,却还要许诺,纪鸣德,你不觉得很可笑吗?每次都说要保护我,可我所有的伤害,不都是你带来的吗?” 纪鸣德沉默。 “你说你会护着我,于是我被沉塘,差点死在那里,最后一命换一命,用我孩子的性命,换了我这条贱命。”离秋心缓步离开,“其后你又找到我,说会护着我,可最后呢?我娘死在公堂上,我爹下了大牢,我的弟弟被你捏在手心里。” 说完,离秋心转头看他,“你还有什么资格出现在我面前?你出去问问,发生这么多事,到底是谁恬不知耻?” “是我。”纪鸣德垂眸,“对不住你。” 离秋心可没打算原谅,“一句对不住,便想一了百了吗?纪鸣德,你若真的觉得愧疚,那便一辈子都不要出现在我跟前。哦不,是你们纪家人,这辈子都不要来碍我的眼。” “这一次不一样。”纪鸣德开口。 离秋心冷笑,“你所谓的不一样,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趁早,滚!”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动静。 拄杖落地的声音,如同魔音绕耳一般,顿时直冲离秋心的心头,让她瞬时汗毛直立,面色骤然全变了,她永远都忘不了这个声音…… 第321章 把这个贱人的尸体,丢下悬崖 生命里总有一些人,带着瘆人的凉,刺骨的疼,狠狠的扎进你的骨头里,让你闻之心惊胆战,毛骨悚然。 眼下的离秋心,便是如此。 那拄杖声,一声声的,仿佛是踩在了离秋心的心头,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一步三退,直到脊背都贴在了冰凉的墙壁上,才发现已经无路可退。 这一幕落在了纪鸣德的眼里,墨色的瞳仁里翻涌着难掩的愤怒和痛苦。 “你莫怕!”纪鸣德刚要上前。 却被一声低喝,止住了脚步。 “老二。”纪老夫人一声低喝,纪鸣德如同被绑缚了腿脚,登时止步不前,不敢再多说什么,“过来!” 纪鸣德如同泥塑木雕一般,麻木的转头看向自己的祖母。 纪家人丁单薄,纪老夫人就一个儿子,可这个儿子不争气啊,有明媒正娶的妻子不要,偏要中意一个花楼女子。 这等伤风败俗的女子,是不允许入纪家的。 正因为如此,纪老夫人便动了点手段,让外面那女人消失在九州府,然后给儿子儿媳来了点东西,这才有了纪家的长子。 可纪老夫人没想到的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早晚是要出事的,纪家的人明明双手沾满了血腥,却在儿女之事上,执拗得让人咬牙切齿。 自己的夫君如此,自己的儿子也是如此…… 当得知那女人还活着,自己的计谋成功是因为被儿子偷天换日,她整个人都愤怒了,可愤怒之余,更多的是羞耻,因为外面那个女人也生了一个孩子。 “过来!”见着纪鸣德站着不动,纪老夫人登时面黑如墨。 纪鸣德缓步朝着纪老夫人走去,毕恭毕敬行礼,“祖母。” “你还知道我是你的祖母,这是什么地方,是你一个知府大人可以常住的?老二,你太让我失望了!”纪老夫人转身,“出来!” 这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得先回去再说。 纪鸣德回头看了一眼,窝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离秋心,终是抬步离开。 院子里,终于安生下来。 边上的人逐渐围拢上来,低低的喊了声,“离姑娘?” 离秋心骇然回过神,撒丫子就跑,惊慌失措的冲进了房间,手忙脚乱的关上房门,一股脑钻就能了被窝内,瑟瑟发抖的不肯多说半句。 离开了梨园,纪鸣德跟在纪老夫人的身后,回了纪家。 门庭森森,四下无温。 祖宗祠堂内,纪老夫人让他跪下。 “对着纪家的列祖列宗磕头。”纪老夫人沉着脸,抬眸瞧着一个个灵位,目色沉沉如刃。 纪鸣德跪地行礼,倒是真的顺从,而是习惯了。 “你可知你错在哪儿?”纪老夫人冷问。 纪鸣德抬眸,瞧着父亲的灵位,瞧着大夫人的灵位,两个灵位摆在一起,明明还有空余,却死活腾不出巴掌大的地方,安置那个可怜的女人。 “请祖母赐教。” 纪老夫人一怔,“你真以为自己当了多年的知府,便可以挺直腰杆傲气了?老二,这是纪家的天下,是纪家的九州府,只要我还活着,就容不得你们造次,坏了纪家的名声。” “名声?”纪鸣德指着灵位,“就因为这个吗?你觉得外头的百姓,有几个愿意看到纪家的灵位,完好无损的摆在这里?祖母,您老了!” 纪老夫人勃然大怒,“你是在咒我死吗?” “孙儿不敢。”纪鸣德跪在那里,“只是觉得有点可笑罢了,这些个不吭声的东西,在你们看来竟是所谓的荣耀和名声的象征。活人,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纪老夫人目光狠戾,“老二,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为了那么个野路子,不知廉耻的女人,你居然敢违拗我的意思?” “不知廉耻?”纪鸣德忽然笑了,“这四个字是怎么来的,祖母应该比谁都清楚。她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不曾伤天害理,不曾做过恶事,只是因为与我两情相悦,就落得如此下场,祖母啊祖母,你问问在座的列祖列宗,到底是谁不知廉耻?” 纪老夫人勃然大怒,拄杖狠狠的落在了纪鸣德的身上,敲得纪鸣德冷不丁身子前倾,倒伏在地上。 下一刻,他又撑起身子,重新跪直了。 “你放肆!”纪老夫人怒喝,“这就是你对祖母的态度吗?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纪鸣德裹了裹后槽牙,口腔里有点血腥味,“祖母,孙儿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何况您都做得,为何容不得旁人说实话?沉塘的时候,她肚子里怀着的,是您的曾孙,是我的孩子,敢问祖母,当时您可曾手下留情?” “混账东西!”纪老夫人又是一杖落下。 纪鸣德这次有了防备,双手支撑着,未曾被打趴下,而是稍稍身子一震,不曾歪曲分毫,“祖母说的是,我是个混账东西,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保不住,算哪门子的知府?哦不,我连个男人都算不得,充其量就是个畜生而已。” “纪鸣德,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如何走到今日的?”纪老夫人怒喝。 纪鸣德目色猩红,“若不是长子夭折,祖母会留下我这个孽种吗?” 纪老夫人骇然身形一震,“你……” “那个薄命的孩子死得早,父亲为了带我与母亲离开,驱车逃离您的追捕,不慎落下悬崖,爹娘为了护住我,死死的将我抱在其中,他们的血……溅了我一脸。”纪鸣德徐徐站起身来,目色猩红的望着她,笑得阴森可怖。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儿!这儿,还有这儿!都是血!我是被人从血水中拖出来的,当时他们还死死的保持着,紧拥着我的姿势,为我留了一线生机。可祖母还记得,自己当时做了什么吗?” 许是眼前的纪鸣德太过骇人,纪老夫人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纪鸣德从来没有忤逆过她,但是今日,似乎有点癫狂过头了…… “祖母说,把这个贱人的尸体,丢下悬崖,我要让她被豺狼野狗啃食,我要让她尸骨无存,永世不得超生!” 字字句句,宛若刻骨。 一字不差…… 第322章 她,留不得了 “这些话,是祖母亲口说的,祖母应该不会忘记吧?孙儿复述得一字不差,对不对?”纪鸣德斜眼看她,笑得比邪祟更可怕,“我是亲眼看到那一幕的,尸骨无存,尸骨无存啊!” 活着不能在一起,死了也不能在一起。 “一个葬在了纪家的祖坟,一个连骨头渣都找不到,祖母果然心狠。”纪鸣德用最温柔的口吻,陈述着最凉薄的事实,“比起我现在,还真是不如祖母的万中之一。” 纪老夫人别开头,拄杖的手微微的颤抖着,“你、你……” “祖母放心,我说这些并不是要责怪追究的意思,只是想告诉祖母一个事实,上梁不正下梁歪,我这都是跟爹学的,您就算打断了我的腿,我还是纪家的人,纪家骨子里的东西是没办法改变的。”纪鸣德重新跪下,给祖宗磕头,“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给你们磕头了!” 纪老夫人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瞧着跪地的纪鸣德,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许是生出了逃离的冲动,纪老夫人忽然转身,“你就给我在这里跪着吧!纳妾之事,想都别想,我是绝对不会让那个女人,踏进我纪家的大门半步!” 纪鸣德跪在那里,眉眼间凝着冷色,听得那熟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可这心里头的东西,也跟着越来越冷…… 出了门,纪老夫人瞧见了外头的林翩翩。 对于这个孙媳妇,纪老夫人其实并不怎么满意,一则觉得性子太软,二则实在是没半点手段,连个男人的心都握不住。 “祖母。”林翩翩行礼。 纪老夫人拄着杖往前走,“你说你,嫁给他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般不懂事?” “孙媳知错。”林翩翩紧随其后,“只是,夫君早就心有所属,所以……” 纪老夫人沉着脸,“心有所属这四个字,不该出现在纪家的男人身上,你身为纪家的孙媳妇的,担负着纪家的门楣,绵延子嗣,但是你看看你现在,都做了点什么事?” “孙媳……”林翩翩垂眸。 纪老夫人顿住脚步,转头狠狠完了她一眼,“你不知道收拢夫君的心,却想着给夫君纳妾,还是那样的出身,那样的女子。林翩翩,你是不是真的昏了头了?” “孙媳知错了!”林翩翩磕头。 纪老夫人拄杖在手,提起又放下,想起了方才纪鸣德那副神色,隐约有点忌惮,“知错知错,你光知道错有什么用?还不如回去好好想清楚,要怎么做,才能挽回他的心?” “祖母?”林翩翩泣泪两行,“孙媳也想赢回夫君的心,可是夫君……夫君都要住到梨园去了,孙媳也是没办法。既然留不住,那只能请回来,孙媳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 闻言,纪老夫人眉心微凝。 如果从理智的层面来说,这么做的确是无可厚非的,甚至于是个好办法,男人嘛……越是得不到越是蠢蠢欲动,若是真的得到了,兴许就没那么在意了。 思及此处,纪老夫人觉得,眼前的林翩翩也不全然是没救,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脑子的,“先起来吧!” “是!”林翩翩抹着眼泪起身,“祖母,梨园那位是什么手段,您也是知道的。早些年都没能斩断,如今更是纠缠不休,那位之所以还留在九州府,无外乎是因为牢里的人,若是……” 纪老夫人低哼,“想都别想,就算是死,他也得给我死在牢里。一个野女人罢了,还真以为能有多大的本事,能威胁到纪家吗?罢了,你也是受委屈,粱儿如何?” “粱儿如今安心受教,与先生一道读书识字,很是用功。这些事情,孙媳没敢让粱儿知晓。”林翩翩毕恭毕敬的回答。 纪老夫人点头,“这些事情就不必让他知道了,孩子年岁还小,无需掺合其中,只要好好读书,多光耀我纪家门楣便是。” “是!”林翩翩颔首。 纪老夫人放慢了脚步,示意林翩翩跟上。 “这些日子,钦差卫队在九州府内神出鬼没的,老二这心里乱糟糟,你也得让他省心,这纳妾便不必再提,但是外头的流言蜚语可不能断。”纪老夫人意味深长的开口,“明白我的意思吗?” 林翩翩先是一愣,俄而想起了百里长安的话,当下了悟,“是。” 流言蜚语始终是流言蜚语,传得越真越好,时间长了,流言蜚语不攻自破,且……会让离秋心再度成为笑柄。 毕竟,传了那么久,却始终未能踏入纪家大门半步,可不就是个笑话吗? “光一个粱儿是远远不够的,纪家人丁单薄,如今到了你这一辈,可得抓把劲儿,别到时候又让人钻了空子,弄个庶子或者外室出来,到时候就没粱儿什么事了。”纪老夫人意味深长的警告。 林翩翩颔首,“孙媳谨记。” “纪家老宅那边来人了,这两日我会过去一趟,跟宗亲们解释这些事,你务必看好他。”纪老夫人面色凝重的开口,“那帮家伙可不是好惹的,一个两个都盯着咱们不放,若是有所闪失,怕是要脱一层皮。” 林翩翩心下一惊,当即行礼,“孙媳明白。” “等过了这风头,那女人……留不得了!” 第323章 谁也不能,动我的人 留不得是真的,毕竟林翩翩想让离秋心死,也不是一日两日,只是没机会而已。 现如今有了老夫人开口,自然是如虎添翼,甚好甚好。 后院。 “老夫人开了口,夫人这下可以放心了。”百里长安捻着糕饼喂鱼,“即便不出手,也有人收拾残局了。” 林翩翩点头,“只是,我仍是有点担心,万一大人那边……” “大人不是在祠堂里吗?肯定是跪着他的列祖列宗。”百里长安瞧着底下围拢的锦鲤,眉眼含笑,“夫人,胆子放大一些,要不然如何能稳坐夫人之位?老夫人不是说了吗?别让人钻空子,万一人家真的珠胎暗结,可就是第二个……知府大人了!” 林翩翩面色骤变,“我……”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夫人可不能心软。”百里长安低声提醒,“您的命,儿子的命,将来您母家的前程和性命,都在手心里攥着呢!如果那边得势,您若是……呵,不是我危言耸听,这秋后算账之事,谁都说不准,您说是不是?” 林翩翩点点头,俨然是被百里长安洗脑了一般,对她言听计从。 “夫人现如今要做的,就是多去梨园走动,多送点东西,将这流言蜚语坐半实。”百里长安盯着她,“以她现在的身份,应是骄纵而厌恶知府大人,到时候再闹一些,男人嘛……吃不到嘴里的都会惯着,等着得到了就不会再珍惜。” 林翩翩敛眸,“是这个理儿。” “夫人知道该怎么做了吧?”百里长安笑道。 林翩翩点头,“我知道了,先生好好休息,我会好好的给她落实了。” 瞧着林翩翩离去的背影,百里长安将掌心里的糕点碎屑,轻轻拍进了水里,满意的看着锦鲤抢食的场景,真是好看极了。 “你在教她内斗。”祁越无声无息的出现。 百里长安转身看他,“有什么不妥吗?这纪家,没有一个是无辜的,横竖都是要死的,临死前被利用一场,也不枉费来人间走一遭。” “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刀刀不见血。”祁越开口,瞧着不愿散去的锦鲤,止不住拧起了眉头,“就不怕她察觉吗?” 百里长安拂袖坐在亭子里,“依你之见,我一个算命的能有什么目的呢?” 祁越不语。 “既然你说不出来我的目的,自然也不会疑心我,不是吗?”百里长安剥着核桃,“阿越,你来这儿,不是想看女人斗来斗去的吧?” 祁越望着她,“紫岚和紫嫣来了?” “看到了?”百里长安低头一笑,指尖剥的有些疼,转手便将核桃递给他。 祁越默契的接过,快速剥好了核桃肉,搁在了她跟前的小碟子里,“林子里那些事情,是奉你之命而为之,除了公主府的人,我想不出来,还有谁能有这般狠辣的手段,做出这等血淋淋之事。” “吓唬吓唬他们而已。”百里长安吃着核桃肉,“谁让他们,敢动钦差卫队,敢动我的人?既然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自然要……收拾收拾,这些个乱咬人的狗。” 祁越继续剥着核桃,“是你救了陈濯。” “我都说了,谁也不能动我的人。”百里长安托腮看他,“阿越……也是!” 祁越面不改色,将核桃仁递给她,“是!” 第324章 还有更可怕的 “阿越这么乖?”百里长安嚼着嘴里的核桃肉,眉眼间凝着淡淡的凉意,“我怎么那么不相信呢?阿越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祁越俯首,认真的将剩下的两个核桃剥了,“奴才只想赶紧将此事办了,回金陵城复命。” “等此间事了,我让你摆脱奴籍。”百里长安慢条斯理的开口,“下去吧!” 祁越将核桃肉搁在小碟子上,转身瞬间,越墙而出,消失在墙头位置。 他向来谨慎,想必早就摸清楚了门路。 百里长安低眉瞧着碟子里的核桃肉,墨色的瞳仁里,凝着浅薄的凉意,抬眸瞬间,消弭无踪,她慢悠悠的将核桃仁塞进嘴里,俄而又端起了碟子,行至水边。 “主子!”身后传来低唤。 百里长安没有回头,只将碟子里的核桃肉,悉数倾倒在水里,引得锦鲤争抢夺食,“说!” “有关于纪家在南兆九州的根系,已盘查得七七八八,但是没有发现密阁之人的踪迹。”黑影俯首行礼,“是奴婢办事不利,请主子责罚。” 百里长安倒是不恼,将空碟子一并丢入水中,“没发现啊?” “是!” 她扬起头,瞧着灰蒙蒙的天色,“那就继续找,就算把整个南兆九州都翻个底朝天,也得给我找到点蛛丝马迹。他们既然出现过,就一定会有痕迹可寻!这南兆九州,若无要紧之物,绝对不会惹来密阁的注意。” “是!” 稍瞬,百里长安转身进屋。 房门合上,黑影犹豫了片刻,“主子不信祁越。” “何以见得?”百里长安拂袖坐定,随手翻着边上的话本子,好一副闲适之态。 黑影垂眸,躬身揖礼。 “他有事瞒着我。”百里长安翻着书页,寂静的屋子里,发出了窸窣的清音,“心里揣着点东西,想要藏着掖着,又吞吞吐吐的。” 黑影抬头,“主子的意思是,他也在找什么?” “找什么呢?”百里长安抬眸看她一眼。 见状,黑影当即行礼,“奴婢这就去查。” “嗯!” 音落,人去无踪。 百里长安温吞的翻着手中书册,可实际上呢?她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隐约觉得有些事情怕是要脱离自己的掌控了。 祁越是个没心的人,百里长安也是如此,两个勾心斗角的人凑在一起,其实从一开始就可以看到结果。 大家,谁也别想有好结局…… “可那又如何呢?”百里长安想起了父皇临终前的那些话。 父皇说,国师游历天下之前,留下两句话,一句是给祁越的,一句是给她百里长安的。 天道不可逆,情深不可寿。 谁知道呢? 反正父皇那意思,她与祁越,谁都不能死得太早,为了这大昭天下,得彼此纠缠着,直到紫微星渐亮,最后独揽天际。 话不中听,但就是这么个理儿。 回过神来,手中的话本子轻飘飘的落在了桌案上,都是一些撕心裂肺的爱情故事,让人看着倒胃口,哪儿来这么多的情深义重? 她呀,见惯了宫里的凉薄,朝臣的嘴脸,这心自然也就冷了…… “阿越。”她低低的唤着,“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 祁越想干的事多了,只是他这人性子阴狠,惯来以面上的温润来遮掩一切,任谁都不会瞧见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林边小路,陈濯瞧着匆忙跑回来的吕杰,“如何?” “人在前面的破庙里。”吕杰忙道,“但是大家都是偷偷来的,所以你不能耽误太久,免得被人发现,给大家带来灾祸。” 陈濯摸着他的小脑袋,“办事能力不错,走!” “嗯!”吕杰点点头。 破庙内。 有三两人鬼鬼祟祟的探头,左顾右盼一番,确定没什么人盯着,这才哆哆嗦嗦的回来,满院子的徘徊,显然很是焦灼。 吕杰率先跑进来,“东家,在这里。” 一听这话,众人齐刷刷的抬头。 陈濯疾步进门,“诸位,久等了!” “你是……”三人之中,有一人较为年长,约莫年过半旬,鬓边斑白,见着陈濯的时候,还不忘拱手回礼。 陈濯环顾四周,从袖中取出了令牌。 “钦差?” 见状,三人慌忙跪地。 “哎哎哎!”陈濯赶紧把人搀起来,“我一人来此,就是为了遮掩身份,三位不必如此,还是长话短说,将你们知道的事情,都一一告知于我。时间紧迫,诸位抓紧!” 三人连连点头。 “我叫钱丰,是府衙里被辞退的师爷。前几年河道清淤,府衙交派给我的任务,便是让周遭百姓出工,所以那些银钱和账册,算是从我手里过了大半,但是我后来发现,朝廷拨下来的银子,和府衙所出的银子完全对不上账目,他们从中克扣了不止半数。”钱丰开口。 陈濯忙问,“那些账册可还在?” “账册都被府衙收走了,但我当时发现不对之后,悄悄的誊写了一份,如今被我藏起来了。”钱丰忙道,“只等着有朝一日朝廷来人,能将此事上报朝廷。九州的百姓苦,再这样下去,真的快活不下去了。” 陈濯点头,“放心,大人一定会秉公处置。那你呢?” “哦,小人名唤刘修,不是什么师爷,是长工,此前在纪家旁支的刘氏铺子里做活,那刘氏铺子卖的便是修筑堤坝所需之物。”刘修开口,“有一次,我发现他们居然在合谋侵吞朝廷的银两,将那些修筑堤坝的材料,以次充好卖入府衙,从中赚取暴利。” 说到这儿,刘修一声叹,“那些东西,就是稻草和木屑,用浆糊和碎石,随便和一下,若是小风小雨的也就罢了,若是逢着狂风暴雨,逢着河水暴涨,压根就不顶用。这事府衙有份,咱就是个小老百姓,哪儿敢说实话?” 陈濯面色黑沉,“克扣清淤银两,也就是说,糊弄几下就完了,压根没有好好的进行河道清淤。其后还以次充好,随便修筑堤坝,补充缺口,以至于堤坝不能抵御洪灾。” “还有更可怕的!” 第325章 我还要,带你去金陵城呢! 听得这话,陈濯只觉得心都凉了。 还有更可怕的? “在下游礼,是上游溪水村的人,溪水村在半山腰位置,可偏偏这个位置,沾了多少人命。府衙有不少军士驻扎在上,咱们这个村的人,俨然成了傀儡,进出不自由,所有人都被掌控其中。”游礼开口,“我是逃出来的。” 宁可淹死在下面,也不要被控制在上。 “这是为何?”陈濯不明白,“上游有什么吗?溪水村,藏着什么宝贝?” 游礼开口,“溪水村上方有个水库,我们村子里的人,全都是靠着这水库生活,原本水库有自己的疏渠,刮风下雨也不怕积水,可现在府衙堵塞了这些疏渠,也就是说……若水库彻底掘开堤坝,将会淹没整个九州府。”陈濯面色瞬白,“什么?!” “这件事,没什么人知道,因为村里的人都被控制了,谁敢逃跑,必死无疑。”游礼瞧了一眼刘修,“我与刘大哥是旧时,从山壁那边爬下来的,暂时躲在刘大哥的家里。这事……咱也不敢说,只能忍着,若不是钱师爷找到我们,我们是绝对不会多说半句的。”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哪怕是活着艰难,亦是……好死不如赖活着! “他们这是想干什么?”陈濯紧握着手中剑。 吕杰道,“这些人怕是不是要一起死吧?” 都说童言无忌,可这会的童言……着实让人心惊胆战,什么叫一起死?同归于尽?带着整个九州府的百姓?城内城外的百姓? 这得死多少人? “你们的水库有多大?”陈濯战战兢兢的问。 游礼想了想,“挺大的,我们祖祖辈辈都在那边上长大,水很深,从来没有人游到过中心岛,只听老一辈说,以前山谷是有人住的,后来水慢慢的满了上来,就再也没人住,想必……水深难料,如果决堤的话,淹了九州府不成问题,边上的州县也得遭殃。” 钱丰接过话茬,“不只是这个问题,眼下南江泛滥,如果决堤的话,周遭那些水库和堤坝,本就不堪重负,在冲刷之下,都会跟着决堤,如此一来,南兆九州会成为人间炼狱,到时候……” “因为一己私欲,所以要让整个南兆九州陪葬?”陈濯不敢想,到底有多大的恶意,怎样的心狠手辣,才能做到这般无情? 钱丰继续道,“若不是如此,我们也不会站出来,毕竟这可都是要命的事情,若是被人探知,只怕我们的家眷都得跟着丧命!” “诸位放心,只要你所言句句属实,接下来我会安排人,送你们的家眷离开南兆九州。”陈濯知道,唯有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才能有更多的人站出来。 这件事知道的人,肯定不在少数,但是无人敢零头。 如今,只有让他们三个作为领头羊站出来,才有机会对峙知府衙门,只要南兆九州的百姓齐心,纪家就会成为落水狗,到时候连根拔除。 众怒难犯,这才是大忌。 “果真?”三人面面相觑。 陈濯郑重其事的点头,“放心,钦差大人会为你们做主,为南兆九州的所有百姓做主,此番定要将南兆九州的水患,终了于此!” “如此……”钱丰毕恭毕敬的行礼,“我替南兆九州所有的百姓,谢过钦差大人!” 陈濯瞧着他们,心里沉甸甸的。 “真的可以吗?”吕杰跟着陈濯出门,“东家,哦不,大人,真的可以救大家吗?” 陈濯低眉看他,“想救人吗?” “想!”吕杰毫不犹豫的回答,“大家都太苦了,爹说,若是有人能救大家于水火,功德无量。大人,您是钦差大人,肯定可以将坏人抓起来。我妹妹,也不会白死!” 陈濯深吸一口气,“其实情况没那么乐观,你还小,兴许不知道内里的风浪有多大。如果我告诉你,弄不好就会死,你还会这么兴奋吗?” “会死?”吕杰顿了顿,目不转睛的望着他,“你的意思是,会和我妹妹一样,永远的闭上眼睛,埋在乱葬岗?” 陈濯点头,“怕吗?” “怕!”吕杰点头,“谁不怕死啊?可我知道,越怕越不能躲避,爹说了,男儿大丈夫,要顶天立地。” 陈濯深吸一口气,“真是个好孩子,若人人都与你一样,何愁我大昭百姓,没有好日子过?” “接下来要怎么做?”吕杰低声问,眼巴巴的瞧着他。 见着这半大小子,浑身是胆的模样,陈濯有点感慨,有点难受,“我会马上安排,派人送他们的家眷离开,然后孤注一掷,你愿意帮我吗?” “嗯!”吕杰郑重其事的揖礼,“但凭大人吩咐!” 陈濯摸摸他的小脑袋,“后生可畏。” “大人,以后我就跟着你吧!”吕杰扯住他的袖子,“我一定好好办事,不会给你丢脸的。” 陈濯弯腰凑近了他,“行啊,若是此番差事办得好,我就带你回金陵城,到时候管你吃喝拉撒,你就跟着我走南闯北的,怎么样?” “一言为定!” “君子一诺!” 既然有了方向,自然也就好办,送人离开九州府其实不难,只要不惊动府衙那边就差不多了,但速度必须要快,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这些无关之人就得完全撤离。 陈濯的速度也快,把人都撤离之后,派人将这三人保护起来,接着便让吕杰与暗卫一道,跟着钱丰去取账册。 “那你去哪?”吕杰问。 陈濯深吸一口气,“我要去溪水村看看,如果幸运的话,兴许还能有点意外收获。这件事必须得落实,否则来日他们决堤,会连累整个九州府的无辜百姓。” “小心!”吕杰忙道,“要平安回来。” 陈濯笑道,“当然,我还要带着你去金陵城呢!” “嗯!” 第326章 舌,是不见血的刀 陈濯按照游礼给的图纸,循着溪水村的方向找去,他倒要看看这水库到底有多大,水有多深?而府衙的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至于九州府,有长公主和钦差大人在,应该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尤其是,长公主! 长公主百里长安,是个不好惹的角色,算无遗漏,心狠手辣。 今儿梨园唱的是孟姜女哭长城,那一声声哀哀戚戚,倒是情真意切的很,不知道的,还以为哭的是戏子自己呢! 一曲罢,曲终人散。 百里长安还坐在前排位置,瞧着空荡荡的戏台,环顾散场的人群,终是四下安静,再无声响。 “看官,散了!”伙计提醒,“明儿再来吧!” 百里长安徐徐站起身来,“离姑娘在吗?” “找离姑娘的人多了,您不是第一个,但是离姑娘有规矩,谁也不见。”伙计笑着摇头,提着水壶往后台走去。 百里长安笑了笑,“红颜薄命,难道她就不想好好活下去吗?” “哎哎哎,你这人说话太不中听,什么叫红颜薄命?离姑娘如今还活得好好的呢!”伙计沉着脸,“莫要再胡说八道,仔细赶你出去。” 百里长安也不恼,“也许,她愿意见我呢?” “痴人说梦。”伙计大步流星的离开。 百里长安重新落座,端着手边的杯盏,慢条斯理的呷一口,眉眼温和的瞧着戏台子,“三两步千山万水,一转身前世今生。” 听得伙计说,前面有个疯子,絮絮叨叨什么红颜薄命,离秋心也没当回事,卸了妆之后便换上了常服,打算出去置办点物什。 难得纪鸣德被带走,自己又得了清静,自然是心情舒畅不少。 可谁知道,一出去便瞧见了看席上还坐着一人,不由的眉心陡蹙。 这人容色寻常,但气质不俗,饶是什么都没做,往哪儿一坐亦有种无法言说的矜贵之气,叫人不敢轻易靠近。 “离姑娘。”百里长安放下手中杯盏,淡淡然的开口,“要不要说两句?” 离秋心回过神来,“不好意思,没空。” “外头流言蜚语如此之盛,离姑娘还敢出去?”百里长安勾唇,“就不怕旁人吃了你?” 离秋心低哼,不予作答。 “知府大人是走了,可你想过没有,他为什么要住在梨园?”百里长安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恣意的捋着袖口的褶子,尾音拖长,“嗯?” 离秋心一愣,陡然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你好似什么都知道?” “我这厢能掐会算,你信不信?”百里长安笑了笑,眼角眉梢微挑,目色幽邃的盯着她,“你呀,要有难了!” 离秋心面色瞬变,但稍瞬又冷静了下来,“我此生多灾多难,又不是第一次有难,你说破天去,也不过是这两句话而已。” “我的意思是,这一次又是从你身边人开始。”她偏头看着离秋心,“比如说,你牢中的父亲,又比如说,你那落在知府大人手里的弟弟。” 这两人,是离秋心的软肋。 “你到底想说什么?”离秋心眦目欲裂。 谁都不能,拿她的父亲和弟弟说事,她什么都可以忍受,唯独这二人……不能有任何的损伤。 “外头谣言四起,纪家已经起了杀心。”百里长安目光凉薄。 那眼神,看得离秋心实在是……心惊胆战,“你、你这话当真?” 第327章 她的血,滴在酒盏里 瞧着她面上的惶恐之色,百里长安浅浅勾唇,倒不是心生怜惜的缘故,这世上可怜之人多了,若是每个人都要给予怜悯,一颗心哪儿够用。 “你到底是什么人?”离秋心上前。 百里长安望着她,没有开口。 “请跟我来。”半晌过后,离秋心松了口,领着她去了后院。 后院。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那么多?”离秋心实在是没忍住,“你说的这些话,可有凭证?” 百里长安负手而立,冷然伫立在原地,“你爹也算是个人物,纪家那样的势力,也敢在人前站出来,指着纪家一顿骂,骂得那叫一个痛快淋漓。” “你……” 离秋心红了眼,父亲和纪家的恩怨,由来已久。 当然,昔年并非如此。 昔年的纪家和离家,也算是关系匪浅,可后来之所以闹成这样,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纪鸣德的生母之故。 纪家老爷和离秋心的父亲,是一起长大的发小,当初纪家老爷出事,也有离家的一份功劳,比如说那辆马车,就是离家提供的,还有出城也是离家的人作为掩护。 可是谁都没想到,最后马车倾翻了,纪家老爷和纪鸣德的生母,都死在那场大雨之中,以至于离家和纪家也跟着闹翻了。 因为这件事,离秋心父女对纪鸣德一直心存愧疚,但对纪家老夫人却是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她派人一直追着不放,何至于马车滑落悬崖? 何况,还让那女子落得个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连个全尸都不给留…… 这般心狠手辣,让离秋心的父亲恨得咬牙切齿,为自己的弟兄感到不值。 后来,有人在背后运作,离家……家道中落,一次意外之中,离秋心的父亲失手打伤了人,其后被判入狱。 离秋心则是因为怀了身孕,被人揪出,在纪家老夫人的操持下,施以沉塘之罚,好在离秋心被人所救,命大没死,但肚子里的孩子却死在了水里。 回忆抽离,离秋心面色惨白的望着眼前之人,总觉得这人与众不同,“你想做什么?” “我帮你救父亲和兄弟,你把自己这条命给我,如何?”百里长安弯腰凑近了她,明明在笑,可笑得让人心惊胆战。 离秋心抿唇,心头微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条命,换两条命,很划算。”百里长安直起身,“考虑清楚再答复我。” 离秋心问,“我为何要相信你?你凭什么以为,自己有这样的能力?三两句话,就想要我的命,你觉得会相信你吗?” “要诚意是吗?”百里长安敛眸低笑,“今夜大牢起火,不知离姑娘受不受得住?” 羽睫陡然扬起,离秋心骇然僵在当场,却见着百里长安抬步离去。 “你站住!”离秋心惊呼,“我、我若是答应了,要去哪儿找你?” 百里长安笑而不语,头也不回。 “喂?”离秋心急了。 可她到底是没把握的,这是南兆九州,是纪家人的地盘,要从纪家的眼皮子底下,把自己的父亲和弟弟救出来,简直难比登天。 何况,还要平安送出去…… 不是没跑过,而是压根没跑出去,逃到了天边仍是逃不出纪家的手掌心,犹如温水煮青蛙,时间久了,次数多了,离秋心便再也没了出逃的勇气。 出了梨园,百里长安并未走远,而是进了不远处的小酒馆。 别看这小酒馆地方不大,可这酿的酒却是入口绵柔,干冽至极,甚得百里长安的欢心。 一壶酒,一叠肉,些许花生米。 斟满酒杯,浅酌浅饮。 稍瞬,有少年郎坐在了百里长安的身边,“主子。” “说。”百里长安端起酒盏,凑到了鼻尖轻嗅,长久不曾痛饮,这会倒是馋得厉害,杯酒入腹,嗓子眼里的灼烧感,时刻提醒着自己,这才是活着。 少年郎低声开口,“那三人已经送到了吕杰跟着,这会陈大人应该是见着了,接下来肯定是要去找溪水村了。只是,溪水村情况复杂,陈大人未必能全身而退。” “那就看他自个的本事了。”百里长安晃了晃杯中酒,“人各有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吧!” 少年郎颔首,“是!” “纪家的人齐聚宗祠,正好可以一网打尽。”百里长安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这人,素来不喜欢讲道理,也不喜欢拐弯抹角,该怎么做……应该知道吧?” 少年郎点点头,“是!” “林清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表面上比纪家仁义道德一些,但骨子里也都是烂透了,踹了纪家之后扶持林家,照样是个烂摊子。”百里长安指尖轻捻,去了花生紫皮,“得好好想清楚,到时候该让谁担起这南兆九州的大任。” 少年郎先是一愣,俄而陡然扬眸,“主子的意思是……” “反正总得有人,得为此付出点代价吧!”百里长安放下手中杯盏,“世间事世间人,原就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最后成王败寇而已!” 少年郎环顾四周,“奴婢这就去办。” “小心点,今夜大牢起火。” “是!” 风过鬓间,凉意倍增。 百里长安提着酒壶,斟满酒杯,眉眼间凝着淡淡的凉意,捏着杯盏的手,略略收紧,手背上青筋微起,仿佛是在隐忍着什么。 薄唇触碰着杯口,却不慎有一抹殷红滴落。 清澈杯中酒,淡淡殷红色。 谁知其中味,此生皆荒唐。 喉间滚动,百里长安扬起头,将杯中酒连同那一滴血一起,一饮而尽。 抬眸瞧着四下,无人留心,一如寻常。 三杯两盏淡酒入喉,胸腔里那股子堵塞味儿,渐渐的散了不少,她徐徐松开握着杯盏的手,只是这指关节,仍是止不住的泛着青白。 她坐在那里好半晌没有挪动,一直到了一壶酒喝尽,这才温吞的扶着桌案,颤颤巍巍的站起来,须臾过后,随手放下酒钱,挺直腰杆走出了小酒馆。 街头依旧热闹,车轱辘碾着青石板,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渐行渐远…… 第328章 她,咬了他一口 百里长安缓步朝着纪家走去,只是她身份特殊,可不敢光明正大的走在大街上,只能缓步穿过巷子,尽量避开不必要的麻烦。 当然,更要紧的是她这会觉得身子不太舒服,扶着墙捂着胸口,缓步往前走着。 须臾过后,终是贴墙滑坐在地。 百里长安倒也不着急,也不是头一回了,着实没什么可担心的,只要缓一缓就好,休息一下便是,干脆就靠着墙根坐着,闭眼小憩。 蓦地,有暗影笼于周遭。 百里长安陡然抬眸,一道暗影自上而下,将她悉数笼于其中,乍见着立在跟前的人,一颗心险些跳出嗓子眼。 “怎么了?”祁越蹲下来。 百里长安摇摇头,“没事,就是走累了,想歇会。” “神色不太好。”祁越将她从地上搀起,“若是不舒服,我带你去看大夫。” 她忽然笑了,如玉般的胳膊缠上他的脖颈,整个人都贴了上去,“你是怕我死了?还是怕我死不了?” “喝酒了。”他低头,清晰的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酒味。 这人似乎真的特别得上天眷顾,寻常人的酒臭味,到了她身上似乎就成了淡淡的酒香,若即若离,若有似无,让人欲罢不能。 “喝了。”她如实回答。 吐气如兰,媚眼如丝。 有些人太过熟悉,哪怕是换了一张脸,亦是毫无障碍,不管是她还是他,在彼此面前早就不是一张脸的距离。 “这是南兆九州,是纪鸣德的地盘,公主怎么敢?”祁越将她抵在了墙壁上,忽然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百里长安一愣,在她的记忆里,他甚少有这样主动的时候,尤其是这个吻,霸道而狠辣,有种要将她拆骨入腹的狠戾。 唇齿间溢出些许血腥味,她咬在了他的唇上,眼角眉梢带着勾人的笑意。 “奴才失礼了。”祁越开口。 她松了口,“阿越不管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多谢公主赞赏。”他的指腹,轻轻拂去她唇上的血色,“要回去吗?” 百里长安推开了他,“自然,好不容易进了纪家,怎么能就这样,轻而易举的退出来呢?我还得让他们闹腾,折腾,可劲的自相残杀呢!赫连琦那边如何?” “放心。”祁越退开两步,“赫连琦借着养伤的名义,老老实实的待在府衙内,但他不安分,早晚是要有动作的,之所以按捺不动,多半是在等后援。” 因为钦差卫队在野客栈里遭逢大劫,赫连琦的人被斩杀得所剩无几,这会算是孤家寡人,的确应该等待后援,要不然……孤掌难鸣。 “她醒了吗?”百里长安捋着衣襟。 她口中的她,自然是指…… “人是醒了,伤势也有所好转,但是一句不说,一字不提,所以暂时还押着。”祁越解释,“你若是要见,随时可以。” 百里长安想了想,“天黑之后。” “是!” 她拂袖而去,他驻足原地,瞧着渐行渐远的背影。 下一刻,他回转小酒馆。 “的确是要了一壶酒,没留心有没有人找他。”伙计回答,“当时进来的时候,是一个人,出去的时候也是一个人。” 祁越将一锭银子搁在案头,“期间呢?” “期间大堂里没什么人,小的便去后院里忙活了,走开了一会,没留心。”伙计眼巴巴的瞅着案头的银子。 祁越沉着脸,“喝的什么酒?” “喏,南江春。”伙计赶紧去提了一壶酒过来,“这酒烈得很,却也是咱九州府最出名的酒,年年都往金陵城送,只是今年水患较之往年更严重些,酒产不高,所以送得少。客官,您这是……” 祁越回过神来,“不要与人提起,我来问过这些。” 说着,他转身就走。 伙计收了银子,自然是兴高采烈的。 有钱拿,谁不高兴? 只是,这人为何要问这些呢? “真是个怪人。” 祁越离开了小酒馆,行至街边站着,瞧着街头的人来人往,陷入了沉思。 金陵城,南江春,小酒馆? 不知道为何,祁越总觉得这里面有点问题,百里长安虽说是被迫来的南兆九州,但来了之后似乎是有所发现,所以留了下来…… 可是,她发现了什么呢? 来去始终一人,不是紫岚就是紫嫣,可这二人素来一起行动,不会分开。之所以落单,必定是有人受了百里长安之令,奉命去查什么? 百里长安,到底想干什么? 纪家因为纪鸣德纳妾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更多的是同情林翩翩。 身为纪家的夫人,却是这样的卑微,哪怕诞下了子嗣,也没能换得丈夫的回心转意,着实是可悲可泣,唯一能抓住的,也不过是个纪夫人的虚名罢了! 一进院子,百里长安便知道,来人了。 “夫人?” 林翩翩从屋内走出来,身边跟着小脸微白的纪粱。 “先生这是去哪儿了?我在这里等了好久,都没见着先生回来。”林翩翩狐疑的望着他。 百里长安打了个酒嗝,摸着廊柱坐在了栏杆处,“出去小酌了一番。” 酒味,是不会骗人的。 她会喝酒,林翩翩亲眼见过。 “没成想,先生是个酒疯子,时时刻刻念着喝酒?”林翩翩有些不高兴,“府内外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先生都不知道吗?” 百里长安又打了个酒嗝,“知府大人被罚跪祠堂,夫人这是心疼了?” “老夫人回了宗亲那边,我怕……”林翩翩是担心纪家易主,万一这家主换了个人,到时候自己还争个什么劲? 百里长安笑道,“想让知府大人出来啊?” “嗯。”林翩翩毫不避讳的表明自己的立场,“我想让他出来,万一纪家那帮老头子起了旁的心思,只怕纪家会变天,到时候还有我们娘两什么事?” 百里长安揉着眉心,仿佛有些头疼,淡淡然的道了句,“晚上好好睡觉,明天一早起来,他就出来了。” “果真?”林翩翩诧异。 百里长安阴测测的勾唇,“天意如此,到时候请夫人,莫要大惊小怪,只当什么都不知。” “好!” 第329章 莫非是她? 夜里。 一片死寂。 地窖内,百里长安拂袖落座,就这么淡淡然的瞧着,被铁索固定在床榻上的人。 “醒了?” 南珍瞧着她,沉默不语。 “他们说了,你从醒来之后就一直没开口说话,是不知该说什么?还是笃定了我们不杀你,所以闭嘴不谈?”百里长安低头笑了笑,“南掌柜,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性子。红衣妖娆,性子张扬!” 南珍因为伤势太重,一路昏睡至此,是以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但猜想……应该是九州府。 “不说话?”百里长安叹口气。 底下人奉茶,祁越就站在她身侧,“此前也是如此,问什么都不开口。” “不说也无妨,那就听我说。”百里长安端起杯盏,轻轻吹开杯中浮沫,浅呷一口杯中茶,“九州府瞧着还算繁华,可实际上早就烂透了,城外的百姓流离失所,每年因为水患而死的人,不下千人,你可知道这千人意味着什么?” 南珍抬眸看她,仍是不语。 “孩子没了父母,爹娘救不了儿女,长者孤寡一人,幼着失怙无辜,到处都是哀嚎与惨叫,你肉眼所见便是人间炼狱。”百里长安言语平静,口吻里没有半分波澜。 可越是这样,说出来的话,越是让人抓心挠肺,揪心不已。 “你觉得你只是奉命行事,可你信不信,我若是把你放出去,让百姓知道你做了什么?让你的亲人或者是族人知道你干了什么缺德事,你会是什么后果?”百里长安阴测测的开口,“众怒难犯,他们恨不能吃你肉,喝你血。” 南珍瞳仁骤缩,死死的盯着她…… “若你是孤儿,那你也该知道,孤儿要拼了命才能长大,没有爹娘照顾,没有亲族照拂,旁人轻而易举能做到的事情,你需要怎样的拼命才能得到?”百里长安放下手中杯盏,“南掌柜,江湖险恶,也只是险恶一人,你此番险恶,却是要害死所有南兆九州的百姓。” 南珍急了,“我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这个意思?”百里长安冷声呵斥,“你干的就不是人事,还敢砌词狡辩?南掌柜,人活一世,不需要你悲天悯人,但也得像个人吧!” 南珍红了眼眶,“对不起。” “在客栈的时候,我便瞧出来了,你跟他们不愿意。他们眼里只有杀戮,而你眼里尚存温柔,说明你此生不易,也说明你没有泯灭良知。”百里长安起身,缓步走到她跟前,“这也是留下你的原因。” 祁越紧了紧袖中手,女人之间果然好说话一些。 “你们都下去吧!”百里长安回眸望着祁越,“我跟她好好谈谈。” 祁越不放心,眉心微蹙了一下。 “我不会有事。”她平静如水。 祁越敛眸,转身就走。 地窖内,安静下来。 “你不怕我?”南珍问。 百里长安坐在床边的位置,“我其实挺敬佩你的,身为女子,得一身好功夫,甘于提起刀剑杀人。” “杀人不是好事。”南珍道。 百里长安点头,“但若杀的是恶人,那便是好事。” “你以为你说这些,我便会告诉你?”南珍别开头。 下一刻,百里长安陡然捏起她精致的下颚,迫使南珍不得不转头,迎上自己的眸,“南掌柜何以不敢看我?是觉得已经心生背叛?还是想守住最后那点倔强?你想说,但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你不是什么医者。”南珍眯起眸子。 百里长安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面颊,笑得眉眼温柔,“我不是说过吗?南掌柜,我不治病,我治人……” 想起那些人对她的态度,南珍好似意识到了什么,陡然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百里长安。 莫非是…… “想清楚,要不要做一回人?”百里长安松了手,“又或者,留你个尸骨无存。” 羽睫骤扬,南珍喉间滚动,似有犹豫。 第330章 我,找到你了 “你就不担心吗?”南珍问,“若我此刻开口,所言皆虚,来日陷你们于死地,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人心善变,谁都吃不准,来日如何。 百里长安瞧着她,面色平静的可怕,“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若是真有那天,代价自理。” “你倒是浑然不惧。”南珍瞧着她,忽然有种莫名的心安。 百里长安瞧着她,“那你觉得,该如何?难道我一边用你,一边防着你,既担心你说假话,又怕你不开口?人啊,把自己弄得那么累作甚?” “我想,我大概知道你是谁了。”南珍意味深长的开口,“能得钦差卫队如此护着,又这般顺从,且具如此胆魄之人,大概只有她。” 百里长安要的是结果,不是这样的废话,“那么,你的选择呢?” “既然你都不怕,我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南珍烂命一条,愿意跟你赌一赌。”南珍面色微白,但神情却带着令人满意的镇定。 百里长安喜欢这样的女子,淡定从容,不管输赢都不改本来模样。 这样的人,若你能驯服她,她就会从狼变成狗,成为你最忠诚的出鞘之剑…… 祁越在外头候着,见着人出来,旋即迎上去,“如何?” “先晾着。”百里长安缓步往前走,“等她伤势好转再说。” 祁越敛眸,“是!” “不必送。”她微顿住脚步,示意他不必跟着。 祁越愣了一下,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目送百里长安消失在黑暗的尽头。有那么一瞬,他觉察到了她口吻中的疏离,但一时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长街上,百里长安缓步走着。 算了算时辰,眼下还早,约莫还得一两个时辰才能闹气来,便在街头寻了个铺子,要了一碗山粉糊,撒一点花生碎,轻轻搅一搅,热气腾腾而起。 百里长安坐在那里,瞧着人来人往的街头,城外百姓流离失所,城内不改旧时模样,真真是两个世界。 一道城门,生在里面,死在外面…… 蓦地,身侧多了个人。 百里长安并不在意,低眉搅着碗里热乎乎的山粉糊胡,这样的东西,她吃过一次就喜欢,大概是甜而不腻的缘故,尤其是里面的小圆子,合着那花生碎,软糯适中。 合口味的东西,怎么吃都喜欢。 给了银钱之后,百里长安起身离开,走的时候才注意到,合桌之人的模样,是个鬓发斑白的老者,只是手背光滑,显然…… 回过神来,百里长安疾步离开。 不管这人是谁,想来自己这张脸足以瞒过所有人,只是没走两步,她忽然打了个喷嚏,顿时警觉起来。 四下,并无任何异常。 未免节外生枝,百里长安转个弯,便钻进了巷子里,陡然转身回看,确定身后没人跟着,这才一溜烟小跑,从偏门进了纪家府邸。 黑暗中,有低哑的声音回荡着。 “找到了……” 进了门,百里长安故意在门后站了许久,未见着人进来,也没听着外头有脚步声,稍稍松了口气,莫不是自己太过多疑,所以疑神疑鬼了? 回到房门,合上房门。 百里长安的一颗心,仍未放下。 “主子!”黑影自窗外而入。 百里长安心内稍安,“准备妥当了?” “是!”黑影颔首,“纪家那边有点棘手,怕是会让主子失望。” 这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纪家在这九州府扎根太久,不管是人力物力还是其他方面,经过这数十年的修缮,早已坚不可摧,仅仅是靠着她带来的这点人,就想连根拔起,只能说是……冒险而已。 但显然,现在不适合冒险。 “那便刻意些。”百里长安兀自倒了杯水,“知道该怎么做吧?” 黑影颔首,“是!” “对了。”百里长安转头看她,“最近九州府内,是否有别的动静?比如说,春风阁的人?又或者,冥渊的人?” 黑影愕然,“暂时没有发现,主子遇见了?” “倒是没有,只是心里觉得不安,隐约觉得不太对头。”百里长安放下手中杯盏,“下去吧!” “是!” 合上窗户的那一刻,百里长安狠狠闭了闭眼,若有所思的瞧着案头的烛台。 烛火明灭,火光葳蕤。 夜半时分,忽然一记炸雷,陡然间劈开了屋檐,瞬时火光四起。 府衙内乱作一团,天牢大火…… 这场大火,一直到了天亮时分,才被彻底的扑灭,好在并未造成人员伤亡,不管是狱卒还是囚犯,皆是转移得及时。 只是这么一来,身为知府大人的纪鸣德,自然得站出来主持大局,否则这样的局面,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大人,是天火!”衙役回答,“当时所有人都听到,并且瞧见了。一记炸雷劈开了檐角,然后有火光落在了大牢内,不巧正好点燃了大牢里的干稻草,这才引发了大火。” 大牢内的稻草是必备的,毕竟不可能每个牢房都搁置木板床之类,有些只是暂时羁押,便只需要以稻草铺地便可打发。 可谁知道,这一场天火来得这么巧…… “天火?”纪鸣德满脸写着不信,“怎么会这么巧,刚好落在了干草上?” 行风从屋顶下来,躬身揖礼,“大人,这檐角的确是被外力击碎,而且有烧焦的痕迹,多半真的是……雷劈的?” 想来,也不会有人这般无聊,弄了这么大的动静,只为了放火烧大牢吧? “也许不是雷劈的,也不是为了烧大牢。”纪鸣德眯了眯眸子。 行风不解,“那是为何?” “为了烧死大牢里的某个人。”纪鸣德裹了裹后槽牙,转头冷问,“他在哪?” 第331章 撞破了 大牢里的人没事,此番被烧的并不是死囚这一块,所以扑火的时候,只消让人看着便是,倒也没什么大碍。 离望春一身囚衣,躺在木板床上一动不动,背对着外头,仿佛之前的热闹,都与他没有半分干系。 “叔父。”纪鸣德开口。 离望春没动弹,好似睡着了一般,安静得让人心惊胆战。 “叔父?”纪鸣德又喊了声。 离望春拢了拢身上的被褥,算是回应。 见状,纪鸣德松了口气,“叔父没事便是最好的。” “我没死,让你们都失望了。”离望春哼笑两声,“哦不,是我还没死,对你们很失望。” 纪鸣德垂了一下眼帘,“秋心还在外头等着您,您可不能有事,我也不会让您有事,此番是意外,您莫要多想。” “这年头,意外多了去,又不是第一次了。”离望春仍是背对着外面,“没什么事,知府大人还是赶紧走吧,这是死牢,您可不是什么死刑犯,站在这儿太煞风景,草民心里亦是慌得紧。” 行风有点不悦,“离老爷,我家大人是真的担心您,您又何必……” “现如今的纪家,没一个好东西,我也不是什么离老爷了,现如今是个等候问斩的老东西,担不起你们这份关心。”离望春还是没转身,言语间满是冷蔑与不屑。 行风正欲继续开口,却被纪鸣德拦住。 两家犹如水火,早已不是三言两语能化解,自然也无需再多说什么,只要人没事就好,其他的便都可以放一放。 行风知晓,自家大人这么紧张离望春,无外乎是因为离秋心,可…… 如离望春所言,这种意外早就不是一次两次了。 放眼望去,说是死牢,却是桌椅板凳齐全,牢房内更是干干净净,周遭的死囚则是分外安静,显然也是早就安排好的。 纪鸣德能这般尽心尽力,可见离望春之特殊。 “叔父无恙,我就放心了,告辞!”纪鸣德揖礼,这才放心的走出了死牢,“务必要盯着点,莫要再有第二次。” 行风颔首,“卑职明白。” 在所有人看来,这次是意外,是天灾。 可在纪鸣德的眼里,这是不是天灾,这绝对是意外,是纪老夫人那边要动手了,大概是因为流言蜚语的缘故,她要真的断了他与离秋心之间的可能。 而这关键,就在离望春身上。 如果离秋心的父亲,死在了大牢里,这笔账就得算在纪鸣德的身上,隔着杀父之仇,谁还能若无其事的相亲相爱,相知相守呢? 出了大牢,纪鸣德狠狠的闭了闭眼,心里凉薄至极。 听得衙门失火,林翩翩的一颗心瞬时紧了紧,旋即想起了百里长安的叮嘱,原是已经起身,又默默的躺了回去,权当什么都不知道。 这件事,可不敢出头。 若是掺合其中,定会惹来大人的反感…… 既然如此,那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林翩翩直接去了后院,却发现后院房门紧闭,底下人说,先生一直在屋内睡觉,压根还没起来。 “等先生起来,及时通知我。”林翩翩心下着急,留下一句话便去了衙门。 衙门大火,百姓议论纷纷。 这么大的动静,自是满城皆知,尤其是这件事还充满了神奇色彩。 事关天火,许是天意示警,许是上苍降罚。 “不仅如此,听说纪家宗祠那边也出了乱子。” “哎呦,这是怎么了?” “听说一晚上闹腾的,虽然不知道内里发生了什么事,但里面噼里啪啦的,肯定是出了事。” 边上一个个,都竖起耳朵听着,皆是好奇至极,想着是不是纪家作恶太多,是以终于遭了报应,有了天罚。 街上闹哄哄的,全都是说着这些事情,关于纪家的流言蜚语,很快便把纳妾之事给遮掩了过去。 赫连琦立在街头,听得这些事情,只觉得桌上的包子都不香了,原以为纪家是棵大树,可没想到树大招风。 看样子,之前的选择是对的,的确该跟林家合作。 奈何现在,自己被纪家的人盯得死死的,压根没机会去跟林清轩的人接触,是以……得想个办法脱身才行。 怪只怪祁越那个混账东西,客栈一战,隐匿了整支钦差卫队,将二心之人铲除得所剩无几,以至于赫连琦压根找不到祁越的踪迹,连带着自己身边,亦是没了可用之人。 吃过早饭,赫连琦在街头晃荡,转身进了医馆。 毕竟,他有伤在身,是以进医馆也没什么可疑,且这医馆就在街边,正对着街面,一眼就能看到里面,是以跟着的人都在外头候着。 然则过了半晌,内里也没见着人出来,等着底下人再追进去看,早已没了赫连琦的踪影。 人丢了,只能四下找寻。 赫连琦伏在屋顶,冷眼睨着街头如同没头苍蝇一般的家奴,转身蹿下,消失在巷道内。 林荫处。 赫连琦已经汇报完毕,静待对方回复。 “既然纪家没什么用,那就去找林清轩,想必他对国公府的势力,会很感兴趣。” 赫连琦行礼,“是!” 音落,转身。 出了林子,赫连琦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谁知…… “国公府的公子,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卑躬屈膝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影,熟悉的……人! 赫连琦陡然蹙眉,当下掌心凝力,心中杀机已起,“祁!越!” 第332章 她的身体,有点不对劲 赫连琦是千算万算,始终没算到,会在这里逢着祁越。 哦不,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在这里,被祁越撞了个正着,毕竟此番见不得人的,似乎不是祁越,而是赫连琦自己。 “想杀我?”祁越立在树下,瞧着那声音消失的方向,“当然,若想拖延时间,也不是不可以,以你的功夫,可以和我过几招。” 赫连琦眯起危险的眸子,脸上掠过一闪即逝的恼羞成怒,大概是被猜中了心思,登时有些咬牙切齿,“祁越,你找死!” “谁死还不一定!”祁越目色陡沉。 双方交手,赫连琦终是高估了自己,被祁越一掌击飞的瞬间,他咬着牙扶着树干,“都是钦差,我为国公府长公子,尔敢真的杀了我不成?” “钦差不假,大公子也不假,问题的关键是,你是赫连琦吗?”祁越仍是那副气定神闲之态,一双眼眸,仿佛早已看穿了一切,“摸摸自己的脸皮,是不是快掉下来了?” 赫连琦几乎是条件反射,去摸自己的脸。 那一瞬,赫连琦愣了,“你……” “我如何知道?”祁越慢条斯理的捋着袖子,“与其问我为何知道,还不如问我,为什么现在才动手,嗯?” 赫连琦咬着牙,“祁越,你到底做了什么?” “从你披上这层假皮开始,我就知道你做了什么。”祁越负手而立,“你不是赫连琦,却占了赫连琦的身份,为所欲为。你说,若是国公府知晓你都做了什么,会不会对你们赶尽杀绝?” 显然,事情已经彻底败露,剩下的只有两条路。 一,杀了祁越。 二,跑! 打不过就跑,这是最正常不过的选择。 “你赢不了我。”祁越勾唇,已经看穿了对方的把戏,“要么束手就缚,要么我亲自动手,总归是跑不出这二者之一。” 想跑? 不可能。 今日有他祁越在,这人插上翅膀也飞不上天。 “那就试试看!” 事到如今,只能拼了。 可他没想到,祁越下手这么狠,生生折断了他的胳膊不说,旋身便是一脚,直接将人踹飞了出去,落地的瞬间,万籁俱寂。 祁越缓步上前,神情依旧沉冷,瞧着倒伏在地的人,拂袖间便撕下了对方的皮面,露出了本来面目,“人已经找到了,所以现在你没用了。” 男人陡然抬头,不敢置信的望着祁越,“你说……什么?” “明知道你是假的,还留着你,你以为是闹着玩吗?”祁越直起身,瞧着快速围拢上来的暗卫,弯腰凑近了手下败将,“是为了稳住你们啊,蠢货!” 如今人找到了,且已经救回来,自然是打草惊蛇无疑。 打草惊蛇的最终结果,是蛇已经醒了,若不打七寸,就会被蛇咬,是以必须先下手为强。 “带走!”祁越一声令下,男人被提溜起来,快速绑缚,堵住了嘴巴塞进麻袋里。 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 待马车走远,祁越缓步走到,之前出声的地方,低声轻哼。 功夫不弱,轻功极好。 “想跑?” 呵! 瞧了瞧天色,似乎……又要下雨了! 果然,晨起还有微光,如今已经起了大风。 百里长安狠狠晃了晃脑袋,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不知是不是因为夜里吹了风,所以染了风寒的缘故? 起来之后才知道,林翩翩已经来找过她了,只是她一直没能起来,所以林翩翩便也没有继续等着,只能先行离开。 “我居然睡得这么沉?”百里长安揉着太阳穴,抬眸扫一眼屋内周遭。 丫鬟低低的问,“先生没事吧?” “没事,去给打一盆水,再弄点吃的。”百里长安起身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扶了一下床柱,身子有些莫名的虚软,着实像是病了一般。 难道是昨夜喝了酒的缘故? 各种猜测满心头,竟也不知是为何? 待丫鬟退下之后,百里长安绕着屋子走了一圈,继而停留在桌案前,打开了案头的香炉。 香炉里有香灰,但是这香炉是冷的,从她住进这屋子里开始,就一直没有焚香的习惯,所以这香炉里的灰烬都是先前留下的。 她将香灰倒出,捻一点在指尖,凑到鼻尖轻嗅,是最寻常的檀香,并无任何的异常。 “难道真是我多疑了?”百里长安寻一片纸,将香灰裹起,塞进了腰间,待夜里来人的时候,且让人细瞧再说。 外头,丫鬟已经端着水盆进门。 洗了个脸,百里长安才算稍稍清醒,吃早饭的时候,她便已经想好,要如何跟林翩翩谈及昨夜之事。 天火是天灾,她只是未卜先知罢了,与她本人没有任何关系…… 百里长安来的时候,林翩翩很是敬重,没想到府内竟然藏着这样的能人,居然能掐会算,难怪一开始便如此笃定。 “先生好本事。”林翩翩满脸希冀,“竟是能推算出昨夜的天火之灾。” 百里长安敛眸,“推演之术,不足挂齿。不过,能得夫人信重,才是山人之幸!” “先生既然能推演,可否算一算,我何时才能赢回夫君的心?”林翩翩已经急不可耐。 第333章 纪家的秘密 林翩翩如此着急,倒是出乎百里长安的意外,毕竟此前她还算沉稳至极,如今却这般迫不及待,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这是怎么了?”百里长安不解,“夫人素来不慌不忙,沉稳镇定,您不是这么急于求成之人,莫不是遇见了什么难处?” 林翩翩有些犹豫,“我、我也只是担心你说的那些事成真罢了!” 担心外室有孕? 这是个理由,但绝对不是林翩翩此刻的理由。 “不瞒夫人,推演之事虽然也不难,但是甚耗费精力,窥探天机,是要折寿的。”百里长安轻飘飘的推诿过去,“若夫人没个正经的理由,我这厢可不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林翩翩一愣,倒是没想到,竟是还有这一层缘由,当下面色微变,“那就是说,先生不会帮我了?” “夫人,我可是一直都在帮您,若您逼得太紧,要我性命,那这事可就不好说了。”百里长安又不是软柿子,纵然是个冒牌货,也得有点性子。 要不然人人以为你好欺负,任谁都会压你一筹。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翩翩自觉言语过激,当下有点后悔,“我只是想着,既然你能掐会算,是不是也会算出……” 她忽然一顿,仿佛是有所隐瞒,讪讪的将到嘴的话又憋了回去。 百里长安警觉,但没有追问,心里很清楚,这是只能到此为止,不该问的就不能问,免得惹人反感,“夫人不要着急,事情得慢慢来,横竖氛围已经烘托到这儿了,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倒也是。”林翩翩点头,“既如此……罢了!” 瞧着林翩翩转身离去的背影,百里长安微眯起眸子,转头瞧着檐外。 绵绵细雨,还真是让人讨厌得紧! 她呀,最讨厌下雨。 这南兆九州的百姓,也最讨厌下雨,最是厌烦这滴滴答答的感觉。 往日的时候,陈濯觉得下雨虽然不讨人喜欢,但也不至于厌恶,毕竟雨天除了不好辨别死亡原因,倒是没别的坏处,偶尔还能成为偷懒的理由。 可是现在,他是真的不太高兴了,尤其是一脚陷在烂泥里,从鞋袜到裤管,彻彻底底的湿了个干干净净。 拔出腿的时候,那一坨与你沾在了裤管上,让叫上的靴子都变得沉重万分。 “真是讨厌啊!”陈濯直摇头,“爹,这就是你给我找的好差事,费靴!” 金陵城买的新靴子,一趟南兆九州,算是全废了?! “欸。”陈濯嫌弃的抖着腿,一个纵身跳到了树底下,擦烂泥的同时,权当避雨。 山里的雨,说下就下,且下得还不小。 所幸陈濯出发之前就有所准备,背后带着个斗笠,此番正好派上用场。 溪水村这地方,说好找也好找,往山里走就是;说不好找,也不好找,山那么大,谁知道窝在哪座山里? 雨水充沛,林木茂盛。 陈濯走了很久,总算是有了眉目。 远远的,有炊烟袅袅升起…… 找到了! 沿途记号,想必自己的后援很快就会赶到附近,所以没必要太担心。之所以不让路探进来,只是不想耗费有生力量,能用的都尽量留给祁越。 还没到村口,陈濯隔着一段距离,便已经瞧见了可疑的动静,比如说不像村民的村民,在村口附近巡逻。 这村子又不是守着矿藏,这般谨慎……倒是印证了游礼说的话,这村子早就被官军占据,已经成了屠戮的工具。 “该死的东西!”陈濯伏在树干上,瞧着村子里的动静。 能在外面走动的的,都是军士,而不是百姓,不知道百姓此刻在何处? 陈濯瞧了半晌,也没瞧见真正的村民,那方才这些炊烟是谁弄的?是这些军士?还是说百姓都被集结在一处? 不管什么时候,都得以百姓为先,不可擅作主张,以免牵连无辜。 陈濯悄摸着下了树,村子里快速行走,冷不丁窜进了一户人家。 屋子里,空空如也。 这让陈濯的一颗心旋即提起,也不知这些百姓是不是还活着? 如果…… 陈濯不敢想,若是屠村,该是怎样的惨绝人寰之景? 好在,事情没有败露之前,这些人并未狗急跳墙,陈濯在村子里走了个圈,才在祠堂里找到了被围困的百姓。 这些百姓一日三餐都被聚集在祠堂内,所有的食物都被官军收走,如此便意味着,没有官军的允许,百姓连饭都吃不上,压根没气力离开溪水村,难怪游礼是“逃”出去的。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 雨声哗然,遮去了异样的动静,掩去了陈濯的脚步声…… 第334章 南江春,挺好喝 因着白日里这些军士,巡逻监视得极为严格,似乎这里真的成了最后的关隘,也是九州府最后的退路所在。 陈濯大致计算了一下,这溪水村内驻扎多少多军,其后开始朝着水库的方向而去,他得看清楚,水库那头又有多少人守着。 现实总是让人脑瓜子疼,比如这水库边上,密密麻麻驻扎的营帐……若不是纪鸣德搬不走这水库,只怕邪念一处,要连水库一起端走了吧?! 回过神来,陈濯只能按兵不动,静待时机。 雨,越下越大。 街头的行人都少了许多,来往皆是行色匆匆。 纪鸣德此番倒是没有继续住在梨园,因着大牢失火的缘故,这厢没脸去见离秋心,只好在纪家待着。 大雨倾盆而下,一柄油纸伞缓缓挪于巷中。 有白衣如莲,盛放于伞下。 “先生好算计,居然算到了天火降临。”离秋心不知道,该说这人运气好,还是真的有点本事,但是到了这个地步,她内心里还是期盼着,能够解脱的。 自己与纪鸣德纠缠了太久,纪家和离家从世交成了世仇,离秋心累极了,她真的不愿意再因为自己,而让无辜的人搅合进来。 爹和弟弟,满城百姓,都比自己重要…… “你是想解脱呢?还是想……赢?”百里长安撑着伞。 离秋心摇头,“我不想赢,也不想输,赢了没意义,输了会死。” “想得很明白。”百里长安紧了紧手中青竹伞柄,“离姑娘,你清醒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很好,希望姑娘可以坚持本心。” 离秋心眉心微凝,“你真的只是算命先生吗?” “要救你爹吗?”百里长安问。 离秋心抿唇,“你能做到?” “我要一样东西,你若可以做到,我便救。”百里长安勾唇,“包括你的弟弟,彼时你生死不论,他们则可以逃出生天。离开金陵城之后,海阔天空,再也不必陷在这样的泥淖之中难以自拔!” 离秋心没有犹豫,“你做到,我做到。” “好!”百里长安缓步往前走,终是行至她面前,偏头低语了两句。 豆大的雨点落在了伞面上,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 “能做到吗?”百里长安问。 离秋心点头,“能!”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百里长安忽然有点怀疑了,所谓的真情到了最后,还剩下什么,“你要知道,一旦迈开这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而你跟他,将会成为死仇,再也不可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如此你还愿意?”离秋心转身就走,“等我的消息,你最好也做个准备。” “离姑娘,小心!”百里长安转身。 人啊,总有欲望。 只要抓住了欲望,什么都好说。 雨泠泠而下,湿了鞋袜。 百里长安撑着伞站在街头的位置,瞧着街头的动静,又看了看晦暗的天空,下了雨便什么都变得模糊起来。 还是那个小酒馆,还是那个位置。 伙计热忱的迎上来,“客官,您来了!” “南江春。”百里长安坐定。 伙计赶紧提着一壶酒上前,“还是老样子?” “是!”百里长安点头。 几样小菜,一壶酒,老样子。 百里长安坐在那里,端着杯盏浅酌,瞧着外头的雨,听着外头大雨潺潺,的确是难得的岁月静好。 小酒馆里没什么人,毕竟这下雨天的,谁会跑这儿来喝酒? 百里长安就一个坐在那里,还是原来位置,一个人,一壶酒,坐到了入夜。 可即便入夜,这小酒馆里还是没什么人,三三两两的来过,又三三两两的撤了,以至于到了最后,仍是百里长安一人。 “客官?”伙计上前,“您这是……” 百里长安瞧着外头的雨中灯火,又瞧了瞧桌案上的烛盏,“没人了吗?” “没了,就您一人,今儿下雨生意不好。客官,要不您早点走?”伙计笑呵呵的低声问,“明儿再来?” 百里长安的酒壶里早就空了,如今舍不得的是杯盏里的半杯酒,“真的没了吗?” 伙计一怔,“客官,您为何还是问这句话?是没人了,您看看,这大堂里就您一个人。” “后院呢?”百里长安问。 伙计笑道,“后院也就是咱们几个伙计和掌柜的,没别人了,您这是怎么?” “我就是想知道,这里除了咱们,还有谁呢?”百里长安端起杯盏,将最后一口酒一饮而尽,“你没说实话,我便多问了一遍。” 伙计的笑,逐渐凝结在唇边,“客官说笑了,今儿打烊了,您明儿再来吧!” 说着,伙计开始收拾桌案上的碗碟。 “还是没说实话。”百里长安摇摇头,“关门吧!” 伙计:“??”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耳畔骤然传来关门声,紧接着便是噼里啪啦的一阵,门窗紧闭,瞬时将外头的雨声隔绝在外。 一瞬间的功夫,这小酒馆似乎就成了密闭的空间。 伙计面色骤变,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可瞧着立在门窗边上的黑衣人,没敢轻举妄动,“你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你到底是何人?” “何人?”百里长安仍是坐在那里,指尖轻轻把玩着筷子,“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不是?” 伙计抿唇,“小人不懂,客官您这是……” “南江春……挺好的!” 第335章 她是酒疯子 原是一壶酒,谁知竟成了夺命的刀。 后院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合着那醉人的酒香,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伙计转身就被摁住,倒伏在地上压根无法动弹,三下五除二就被人提溜起来,捆绑着推入后院,一路上跌跌撞撞的,面色煞白如纸。 百里长安立在后院位置,冷眼瞧着跪在地上的众人,目光平静如水。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掌柜被摁跪在地,“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何以如此?” 何以如此? “紫嫣,你来告诉他,何以如此?”百里长安不愿多费唇舌,如今下着雨,她可不想沾了身子,兀自坐在栏杆处,静待结果。 黑影扯下遮脸布,露出本来面目。 “是!”紫嫣行礼。 院中,大雨瓢泼。 紫嫣覆着蓑衣,缓步行至掌柜跟前,弯腰吐出两个字,“密阁。” 只两个字,足以让人心惊胆战。 掌柜一脸迷茫,“什么密阁?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还在装傻充愣不是?”紫嫣直起身,忽然拔剑指向了边上的一名小工,“密阁的人,嘴硬得狠,可惜再硬也胜不过我这手中剑!” 小工哭着求饶,“掌柜,救命,救救我,掌柜的,我不想死啊……”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草菅人命,就不怕官府通缉?”掌柜急了,嗓音里都带着颤,“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让你们这样对付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无辜之人?我听不懂你们什么密阁不密阁的,我只是个卖酒的……你们、你们放过我们吧!” 说到最后,掌柜已经哭了。 所有人都在求饶,大雨中哭声连绵。 “聒噪!”百里长安极是不悦的拧眉。 刹那间,鲜血飞溅。 哭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愣住了,好似压根没想到,百里长安真的会杀人。 紫嫣手起剑落,方才还哭哭啼啼的小工,此番已经身首异处,直挺挺的倒在了血泊中。 大雨冲刷,血色喷涌,让周遭的水渍悉数成了血渍,殷红的血水合着雨水,不断的漫过众人的鞋面,渗入膝盖处衣料,让所有人都愣在了那里,竟是再也不敢哭喊出声。 一句聒噪,一条人命。 他们终是相信,眼前这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 “还不说实话?”紫嫣握着剑,剑刃上的血被雨水冲刷,快速自剑尖坠落地面,“都想跟他一样的下场吗?” 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我们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什么密阁!”大雨中,掌柜连嗓音都在颤抖,几乎带着哭腔,“我只是个卖酒的生意人,真的跟什么密阁没关系,诸位好汉,你们是不是找错了仇家,我……” 紫嫣提剑,第二颗脑袋,继续落地…… “还不说实话。”紫嫣可不想让主子等太久。 掌柜闭上了嘴,身边还剩下两个伙计,怕是再多说一句,连最后两人也保不住。 “姑娘,在房间的密室里找到的。” 暗卫毕恭毕敬的将烧得只剩下一角的纸张地上,上面还留着些许字迹,隐约可判断是药名,若只是一张两张也就罢了,偏偏火盆里的灰烬重叠,可见是焚的药册或者是成摞的方子。 除了医馆,谁会有这么多的药方? 其次,医书就更没必要焚烧了,而且火盆里灰烬是新的,可见是刚刚烧毁不久。 “解释?”紫嫣开口。 掌柜闭口不谈,方才还有些瑟瑟发抖,这会只剩下了死一般的沉默。 “姑娘!”又有暗卫上前,“这药鼎是在后巷子里发现的,应该是跑的时候落下,出逃者还在追捕之中。” 小小的药鼎不大,足够一人抱在怀中,可见平素炼制丹药,也是小心谨慎,不敢用大剂量,一则怕被人发现,二则要精确到极致。 “一个卖酒的,这是作甚?泡药酒啊?”紫嫣勾唇冷笑,“还是说,这酒里有点别的东西,以至于你们想草菅人命?” 事已至此,再多的解释也是苍白无力的。 事实胜于雄辩! “他们在哪?”百里长安终于开口,“别让我问第二遍。” 掌柜忽然笑了,“金陵城来的。” “阎王殿来的。”百里长安冲他笑。 掌柜点点头,“我确实没想到,居然会被发现?只是因为一壶酒吗?南江春又不是只有我一家可卖,南兆九州的地界,多得是这样的小酒馆。” “我是闻着味来的。”百里长安嗅了嗅自个的袖子,这会袖口上还沾着淡淡的酒味,“大概是你运气不好,碰到了我这样的酒疯子。金陵城有不少南江春,但有一家却是例外,城东富盛酒楼里的南江春,便是你这儿送出去的吧?” 大雨倾盆,掌柜面上的错愕是再也遮掩不住,他愣愣的盯着眼前之人,唇瓣抖了抖,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以此传递消息,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百里长安低眉轻叹,“若不是遇见了酒疯子,你们这一招还真是极好的。” 寻常人,压根就猜不到。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紫嫣低哼,“说,你们的总窝点,在何处?” 掌柜的扬起头,悠悠然吐出一口气,“请你们放了我身边的人,他们确实不知内情,以为这只是个小酒馆罢了!” “两条人命!”百里长安皱了一下眉,“你这孽造得可大了去,若是再搭上两个……” 掌柜的急了,“他们是真的不知道。” “他们知不知道,我不关心。”百里长安掠过雨幕盯着他,唇角的弧度逐渐消失,“我只关心,你知不知道?嗯?” 她尾音拖长,负手立于台阶上。 如王者睥睨,手握生杀。 掌柜咬着牙不吭声,任由大雨冲刷,凉意遍布全身,冻得瑟瑟发抖…… 第336章 她被人轻薄 “我不喜欢磨磨唧唧的。”百里长安慢悠悠的转身,“时间不多,抓紧吧!” 有些人是受不住刑罚,是会开口吐实的;但有些人,就算熬得只剩下了一层皮,而已不会说半句实话。 眼前这人便是如此,也许到了最后,还是不会开口的。 手起剑落,又是一人倒下。 鲜血飞溅在掌柜的脸上,剩下的只有满目猩红与憎恶。 “还剩下最后一个。”紫嫣提剑,冷然直指,“说,还是不说?” 整个小酒馆已经被搅得天翻地覆,所行暗卫皆是训练有素,这小酒馆里有什么东西,自然是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能找的、能翻的,早就掘地三尺,压根藏不住! 现在剩下的,便是他们嘴里的东西,要么说,要么死! “你们是长公主的人!”掌柜终于开口。 最后的剑,架在了伙计的脖颈上。 百里长安就站门帘处,掀开这道帘子就可以去前堂,只是这会,她倒是有些好奇了,不知这人还能说出什么来? “百里长安的命,在密阁的手里。”掌柜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今日谁也跑不出这里,谁都活不了。” 大雨哗哗而下,打在斗笠上,打湿了蓑衣。 紫嫣的剑始终悬着,只待最后的歃血而归。 “看样子,是不会开口了。”百里长安幽然轻叹,“密阁的人,各个都是铁铮铮的汉子,从一开始就被没籍入宫,只忠于主子一人。” 掌柜盯着她,隐约好似发现了什么,“长公主的命,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即便没有密阁,也会有其他的人,要取百里长安的命!” 紫嫣恨意阑珊,“你再敢胡说半句,仔细我要你脑袋!” “脑袋?”掌柜冷笑两声,“入了密阁的人,都是不要命的,要不然这么多年,长公主为什么一直没能找到密阁的总巢所在,这么一算的话,长公主似乎……” “闭嘴!”百里长安陡然转身,“你觉得我们能找到你,那么密阁的总巢在哪儿,还会远吗?” 掌柜定定的望着她,忽然眯起了眸子,“你是百里长安?” 音落瞬间,他忽然发狂。 那一刻,周围的暗卫压根制不住他。 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腰间软剑急出,直取一暗卫性命。 “主子先走!”紫嫣旋即迎上。 百里长安没有逗留,紫嫣会处理好这里的一切,且不留任何的痕迹。 大雨瓢泼,后院杀机四伏。 再后来,什么动静都没了。 百里长安带着一身酒气回了纪家,身上未沾半点血腥,倒是衣角沾了不少雨水,想来是方才走得太急,让风雨刮着。 “夫人说,先生若是回来,请您过去一趟。”丫鬟开口。 百里长安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待我更衣之后。” “是!” 也不知这林翩翩作甚,难不成又想让她掐算?驴也不敢这么使唤,真当她是天选之子,事事皆在掌心? 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百里长安甫一抬头,瞧着桌案上的香炉,缓步行至案前,伸手探了探香炉外壁,仍是凉薄无温,应该没人动过。 内里,灰烬如常。 所以之前,是自己多疑了? 深吸一口气,百里长安转身离去。 只是,她委实没想到,林翩翩竟是喝了点酒,这会有点醉意阑珊之态,面颊绯红如三月桃花,整个人都半依在案头,抬眸看人的时候,眼神迷离而带几分醉笑。 “夫人?”百里长安一怔。 这是作甚? 只瞧着林翩翩打了个酒嗝,冲她招招手,“先生来了,坐!” 丫鬟行礼,纷纷退下。 毕竟此前也是如此,夫人素来有交代,不许有外人在场。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百里长安上前,却没有落座,心里隐约能明白些许,多半又是因为纪鸣德与离秋心之事。 是了,她与离秋心做了交易,那么此时此刻,离秋心应是已经动手。 “他呀……”林翩翩打了个酒嗝,兀自倒了一杯酒,扶着桌案晃晃悠悠的起身,“又走了!马不停蹄的走,匆匆忙忙的走,只要那小贱人一句话,他几乎是随叫随到!呵,到底将我这个夫人置于何地?我、我才是他纪鸣德的夫人,明媒正娶的夫人!” 百里长安瞧着她,倒也不劝,只是干坐着,毕竟女人的嫉妒心搁在那儿,谁都劝不住,多说几句都是火上浇油。 “夫人?”百里长安开口,“稍安勿躁。” 林翩翩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什么稍安勿躁?我还如何稍安勿躁?我愿意为他做尽一切,那个小贱人能为他做什么?” 音落,林翩翩的手忽然搭在了百里长安的肩头,冷不丁将头靠了过来,满嘴的酒味直扑百里长安的面门。 百里长安极是不悦的凝眉,下意识的想拂开林翩翩的手,谁知她却就势身子一软,直接坐在了百里长安的怀里。 那一刻,脑瓜子嗡的一声炸开。 她,最恨别人随意触碰自己的身子。 比如,现在! 哪怕,是个女人! “夫人喝醉了!”百里长安作势要推开。 林翩翩不知是醉得不轻,还是以酒壮胆,忽然就捧起了百里长安的脸…… 百里长安:“!!” 第337章 不怕别的,就怕那个疯子! 百里长安冷不丁站起身,林翩翩原就是喝了酒,身子软得不成样子,当即被掀翻在地,一屁股摔了个四脚朝天。 “夫人喝醉了!”百里长安抖了抖身上的衣裳,整理衣襟,“还是早些休息吧!” 林翩翩摔在地上的那一刻,倒是清醒了不少,吃痛得低吟,干脆就翻个身,侧躺在地上,“连你、你都嫌弃我!” 百里长安:“……” 说到情深处,林翩翩居然开始嘤嘤啜泣,那模样好似吃了多大的亏,受了多大的委屈,好似百里长安轻薄了她一般。 “夫人?”百里长安咬着牙蹲下来,“摔疼了吧?” 林翩翩忽然掩面抽泣,“一个如此,两个如此,你们都觉得那小贱人胜过我,她能讨人欢心,能得人所爱。我这心里的苦,又有几人能知晓?打从成亲,他就没有碰过我,独守空房的滋味,谁又能明白?” 独守空房? 百里长安的眉心突突跳,“没碰过?” 那便是奇了怪了,既然是没碰过,那这孩子是哪儿来的? 纪粱? 百里长安此前打听过,纪粱的确是林翩翩所生,要不然也过不了纪家老夫人那一关,但问题的关键是,母亲是对了,父亲……不详? 难怪此前林翩翩,有点欲言又止的意味,一直试探着她,看她能不能掐算出其他,原来是藏了这么一手? 这倒是极好,你若不爱我,我便让你纪家改名换姓? 仿佛意识到说漏了嘴,林翩翩伏在地上嘤嘤啜泣,没有再多说半句。 “夫人先起来吧,外头下了雨,屋子里到底是潮冷的。”百里长安轻轻的将人搀起,扶坐在软榻上,“凡事不可太过着急,既然是被叫走的,总归有个缘故,不可能平白无故就去了那边。知府大人是个聪明人,跪一次祠堂便罢,断然不敢再罚跪祠堂,他受得起,那位可受不起!” 林翩翩哭声骤歇,“你是说……” “纪老夫人可不是好惹的,第一回倒也罢了,若是再来一回……动不了知府大人,但要动她离秋心,却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恐怕会剥了她的皮。”百里长安递了帕子,“夫人切莫心焦,也不要心灰意冷,这才到哪儿?” 林翩翩以帕拭泪,醉醺醺的靠在软榻上,“如此,就请先生多费心,切莫让那小贱人有孕,要不然……” 要不然一个亲生的,一个非亲生,输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百里长安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林翩翩如此执念于离秋心的肚子,原来问题的关键在纪粱! 纪粱,不是纪鸣德的骨肉…… 这件事,纪鸣德应该心知肚明,否则不会对孩子如此冷淡,但为什么能忍受至今,一声不吭的当这绿帽乌龟,着实叫人猜不透。 男人,不都很在意血脉之事? 怎么到了纪鸣德这儿,有点不按常理出牌? “夫人放心,我会留心的。”百里长安瞧了一眼桌案上的酒菜,“喝酒伤身,夫人少喝点。” 林翩翩点点头,轻轻的将鬓边发拨至耳后,面颊微红。 百里长安的眉心跳了跳,揖礼退出了房间。 出了门,百里长安狠狠打了个喷嚏,面色旋即冷了下来,回去便换了身衣裳,真真是晦气至极。 若是个俊俏小生也就罢了,她这厢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奈何是个少妇,还是喝醉了酒自个凑上来的,委实不是她那碟菜。 蓦地,百里长安重新捡起地上的衣裳,凑到了鼻尖轻嗅。 冷不丁的,一个喷嚏。 羽睫骤然扬起,美眸森冷无温。 百里长安隐约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随手将衣裳丢在一旁,继而在屋子里转悠,以鼻尖轻嗅门窗附近,尤其是窗口位置。 今儿有雨,窗口沾了水渍,瞧着并无任何的异常,风雨中夹杂着青草与泥土的气息,没有其他痕迹。 蓦地,百里长安弯腰,捡起了窗下的半截草叶,肉眼所见似乎和外头的草坪有点相似,至少不是屋子周围之物,也不是屋内的盆景所有。 有人进来过?! 这个意识,让百里长安心下一紧,她与林翩翩说过,在她留宿期间,在没有她允许的情况下,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她的房间,也不需要任何人清扫。 林翩翩应允过,所以…… 要么是林翩翩授意,要么是另有其人。 如果是前者,倒是没什么奇怪,人都有疑心,她在这屋子里也没留下什么可疑的痕迹与物件,搜也无妨。 但若是后者…… 百里长安瞬时倒吸一口冷气,不久之前遭遇过的事情,让她惊出了一身冷汗,不怕别的,就怕那个疯子! 第338章 真睡?假睡? 回过神来,百里长安快速合上了窗户,且不管是不是那疯子来了,眼下事情不能半途而废。 既来了南兆九州,就得把这事给办踏实了! 百里长安想了想,便将凳子搁在了门后,其上放了一张白纸,一个杯子,杯子里倒满水,其后滴上两滴墨。 只要有人敢动这门,就会被她发现。 临睡前,她也会在窗户后面,弄上这么一杯墨水,如果真的有人悄然潜入……那昨夜的昏昏沉沉,便不是因为受凉风寒所致。 百里长安有点忐忑,和衣而睡,想起连日来发生的事情,听着外头令人烦躁的雨声,即便闭着眼也是眉心紧皱。 白日里的茉莉香味,那似乎就是……脑瓜子有点昏昏沉沉,不知道是不是淋了雨的缘故,屋内烛火葳蕤,正当好眠。 夜深人静,有人睡意正浓,有人辗转难眠。 纪家祠堂忽然遭了雷劈,陡然间塌陷了大半个屋顶,以至于大晚上的,闹得沸沸扬扬的,毕竟是祖宗祠堂,得赶紧护住那些灵位牌子,先行挪到偏殿。 挪完之后,还得尽快修葺。 之前闹了一场,如今又来一场,这纪家之事显得愈发诡异起来,纪家人觉得是有人要祸害纪家,而外人觉得这是纪家要遭报应的前兆。 屋内。 呼吸均匀,安静得只剩下烛花偶尔炸开的声响。 哔哔,啵啵。 有暗影无声无息的端坐床前,瞧着双目紧闭的百里长安,俯身吻上她的唇,哪怕是蜻蜓点水,亦是餍足至极。 百里长安双目紧闭,任凭他恣意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终于找到了。”两臂支在她的面颊两侧,他就这么近距离的盯着床榻上的人,目光灼灼如火,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没成想,竟是到了此处。你是冲着他来的?你担心他?不惜以身犯险?” 呵,他的长公主啊!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找到你。”他低眉笑着,又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你以为就那点小把戏,便可以拦得住我?长安,你不乖,不过没关系,我很快就会把你带回去的,我们继续成亲。” 眼下是不行,他一人是拦不住祁越的,也拦不住她手底下的那些人。要想把百里长安带走,还是得费点功夫,得……不择手段! 瞧了一眼窗口的白纸,早已墨色浸染。 不过,这点小把戏对他而言,只是有趣罢了,完全挡不住他的脚步。 “长安要乖一点,等我处理完了这九州府之事,我就带你走。”他吻上她的唇,那滋味着实让人眷恋,可这种事似乎只能在她沉睡的时候,才能进行。 醒着的百里长安,那是发了狠的狼崽子,是绝对不会允许他靠近半分,否则这尖牙如同利刺,一定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好在,来日方长…… 窗户悄然打开,其后又悄然合上。 白纸已换,空杯有点墨,有细绳从屋顶垂落,水自满杯,一切安然如常,没有半点异常,仿佛无人来过。 只是,屋中烛火摇曳,光亮明灭不定…… 百里长安徐徐睁开眼,转头瞧着桌案上的烛台,一双眸子绽着幽幽冷光,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那火光。 须臾,她重新合上眼眸,掩在被窝底下的手,微微蜷握成拳,面上却如同不曾醒转一般,继续安睡。 第339章 美人一夜,永不落空 今夜,注定是个不寻常之夜。 这也是纪鸣德,在离家出事之后,头一回进了离秋心的房间,最近距离的靠近她,以平和的方式,而非以往的剑拔弩张。 纪鸣德不是被离秋心叫来的,毕竟这也太过刻意,是梨园的人,担心离秋心出事,所以马不停蹄的去找纪鸣德。 今夜大雨倾盆,那年湖水冰冷。 彻骨的寒意,彻骨的凉,从上至下没过口鼻,淹没全身,席卷而来的是对死亡的恐惧,不曾溺水之人是无法想象,那几秒钟的绝望。 离秋心蜷成一团,就缩在墙角。 屋内很黑,又因着雨夜,没有半点光亮,突然进来的时候,纪鸣德还真是没找到离秋心的踪迹,直到适应了屋内的光亮,才在角落里找到她的身影。 那么小小的一团,蜷缩得如同竖起浑身锐刺的刺猬。 她如同惊弓之鸟,对于他的脚步声,亦是吓得瑟瑟发抖,恨不能将自身嵌进墙缝里,把自个彻彻底底的藏起来。 可事实,终是不能如她所愿。 纪鸣德蹲下来,伸手想抱住她,却被她尖叫着撇开。 “别碰我,别碰我,放过我……” 外头,行风叹口气,驱散了所有人,兀自退下。 “别怕别怕!”纪鸣德死死的把人抱进了怀里,任凭她挣扎嘶吼,都不曾松手,哪怕胳膊上狠狠的挨了一口,哪怕鲜血直流。 这是他欠她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放过我,放过我……” 她哭着挣扎着,那样的无助,仿佛回到了当年,他进金陵城赶考,她一人留在九州府,被人拿住的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所有的恶意都一人承受。 谁能救救她? 谁可以救救她? 无人。 因为没人会为了她,得罪纪家…… “我在,我在!”纪鸣德红着眼,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秋心,是我,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是我,是我纪鸣德,是我!” 离秋心仍是挣扎,仿佛压根听不到他说话,直到最后真的累了,才沉沉的伏在他怀里,因着哭得太凶,已然嗓音沙哑。 至此,纪鸣德才稍稍松了口气,弯腰将人抱起来,轻轻的放在了床榻上。 气息奄奄的离秋心,因着挣扎太甚,如今浑身是汗,发髻紧贴在面上,连带身上的衣衫亦是汗津津的。 “你别怕,我点灯。”纪鸣德点灯。 屋子里,总算恢复了光亮。 因着突如其来的光亮,离秋心陡然皱起了眉头,快速闭上了眼睛。 纪鸣德让将水盆端了过来,拧了帕子,轻轻擦拭着离秋心的面颊,将她散乱的青丝拨开,微光里的人儿,面色苍白得厉害,让人瞧着心疼。 “别怕。”纪鸣德低低的开口,“以后我都在,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不会再留你一人,生也好,死也罢!” 离秋心睁着一双眼睛看他,眼神有点发直,好半晌她才咬着唇呜咽了一句,“你为什么……才来啊?” “对不起!”纪鸣德抱紧了她,“是我回来晚了。” 原是冲着未来去的,谁知道回来之后却没了未来。 这是什么样的世道? “孩子……”她嗓音沙哑,“没了。” 瞧着她如同陷落在回忆里,满脸痛苦的模样,纪鸣德红了眼眶,“我们还会有以后的。” 以后吗? 离秋心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不会有了,再也不会有了,他没了……” “秋心。”纪鸣德抱紧了她。 可是,他已无话可说,真的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也许什么都不必说了,事实证明,结局早已注定。 下一刻,离秋心忽然扬起头,吻上了他的唇,仿佛是带着不甘心,却又那样的浑身轻颤,眼角的泪不断滑落。 “别怕。”纪鸣德已然不管不顾。 只要她愿意迈出这一步,剩下的路,他来! 不管她要什么,他都愿意给,穷尽一生,穷极一切,不择手段的给予,那是他的光啊,生命里最后一点光亮。 哪怕是舍了命,也得护住的光亮。 外头狂风骤雨,屋内一室旖旎。 烛火葳蕤,是两个不甘的灵魂,纠缠半生的结果,从年幼相识,青梅竹马,到最后的分崩离析,深仇大恨,中间隔着多少岁月流逝。 如果真的要结束,那便趁着最后的时光,狠狠的放纵一回。 兴许,真的没有以后了…… 雨停,晨起。 纪鸣德瞧着枕边熟睡的人,只觉得此生足矣,轻轻的将人揽入怀中,餍足的闭上眼眸,昨夜的疯狂是他压抑了多年的结果,也不知是否弄疼了她? 天都大亮,怀里的人仍是安睡着。 纪鸣德无奈的笑笑,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仔细的为她掖好被角,便悄悄的起身离开。 今日,是个好天气。 雨过天晴,晴空万里。 “大人?”行风在外行礼。 纪鸣德舒坦的伸了个懒腰,“别让人打搅她,让她好好睡着罢!” “是!”行风颔首,当即吩咐底下人。 可见,昨夜是累着这位离姑娘了。 旁人不知道,行风却是心知肚明,大人这些年心心念念的,也就是这么一位心尖尖,如果不是当年的事情,那么现在的纪夫人应该就是离秋心。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的孩子早该长大成人,早该…… 如今,只剩下了一声叹息。 待人走后,屋子里重归于寂静。 离秋心徐徐睁开眼,仰头瞧着床顶,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从枕头底下取出了一个盒子,眉心微蹙的坐了起来。 拢了拢身上的被褥,握紧手中的盒子,她转头瞧着房门口的方向,心上一片寒凉…… 有些人,注定是要错过的。 一旦错过,便再也回不来了。 如同,她……与他。 回过神来,离秋心快速取了衣裳,遮去了身上的斑驳痕迹,她得尽快完成承诺,然后送爹和弟弟离开九州府,走得越远越好。 第340章 她心里的那个人 百里长安坐在街边的铺子里,大早上的吃一碗馄饨,如寻常百姓一般过活,忽然有点感慨,真当是平淡是真。 身边有人坐下,其后桌子底下便伸来一只手。 百里长安不动声色,收了那东西搁在了袖中,面不改色的吃着碗里的馄饨。 “希望你说到做到。”离秋心低声开口。 百里长安幽然吐出一口气,“后悔吗?” “只要家人平安,死亦无悔。”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瞧着她离去的背影,百里长安唇角微勾,“死亦无悔?硬气!” 人一走,少年郎便坐在了她身侧,“主子。” “东西收好,准备行动。”百里长安将盒子递过去。 “是!” 环顾四周,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动静,只不过这种平静是暂时的,过不了多久,这九州府就该乱了,乱得人心惶惶,乱得心惊肉跳。 “紫岚回来了吗?”百里长安问。 少年郎颔首,“在溪水村回来的路上。” “布置妥当之后,让她来见我。”百里长安将饭钱搁下,起身离开。 “是!” 忽然间,街头乱糟糟起来,府衙的人围拢在小酒馆外头,周围有百姓议论纷纷,一个个面露惶恐之色。 “这是怎么回事?” “说是昨晚有点闹腾,其后一大早的,后巷有血迹蔓延,就赶紧报了官,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有血?” “是啊,是啊!这不,官府的人过来看看,这多事之秋,只怕是要出乱子了!” “哎呦,话可不敢乱说,先看看再说。” 百里长安就站在街对面,冷眼瞧着府衙的人,用担架将一具具覆着白布的尸体抬出来,其后下令封锁了小酒馆,开始彻查此事。 这一幕,落在百姓眼里,简直就跟炸了雷一般。 先是天牢降下天火,烧了半个衙门;其后是纪家宗祠挨雷劈,直接塌了大半;现在是雨夜小酒馆,惨遭灭门。 这等诡异而邪门之事,莫不是上天降罚? “天啊,全死了?” 百姓都吓得不轻,尤其是担架晃动,陡然露出尸体的脑袋,登时炸开了锅一般,四下陡然一片死寂,惹得一个个,谁也不敢再吱声。 何止是死了,还是身首异处的那种…… 别说是百姓,饶是衙役也跟着变了脸色,公门办差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杀人这么利索的,一刀两断,比菜市口的刽子手还要干净利落。 不仅如此,整个小酒馆压根寻不着半点可疑的痕迹,除了血迹还是血迹,尸体横七竖八的倒伏在后院位置,除了他们自己的脚印,再无其他痕迹。 太干净,反而可疑。 但……可疑归可疑,什么痕迹都没有,如何查证? 祁越站在那里,瞧着百里长安转身离开的背影,目色幽邃而沉冷,待回过神来,瞧了一眼小酒馆的门口,不由的紧了紧袖中手。 拐个弯,行至巷中。 “公子,冥渊的人出现了。”有黑影立在其后。 祁越负手而立,目色平静,“我知道。” “小酒馆那边,是长公主下的手。”黑影继续说。 祁越还是那句话,“我知道。” “公子不担心吗?”黑影有些犹豫,“冥渊和春风阁那边,死盯着长公主不放,瞧着小酒馆的动静,必定能察觉这是长公主的手笔,若是……” 祁越幽幽侧过脸,“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是!” 冷眸无温,祁越瞧着巷子口,脑子里是方才小酒馆门口的动静,“办好自己的差事,再敢多嘴饶舌,知道后果!” “是!” 人走后,祁越仍是站在原地,指腹摩挲着指骨,面上依旧沉冷无温。 约莫过了半晌,有人立在身后,躬身揖礼。 “钦差大人,久违了。” 眉睫微扬,祁越温吞的转过身,“客气!” ………… 白日里,百姓都在议论着,关于小酒馆的灭门惨案,其他的倒也没什么事。 纪鸣德不放心,夜里的时候仍是去了梨园。 因着还没得到消息和回复,离秋心未敢把他赶出去,虽然有些扭捏,但没有拒绝,便算是一种默许。 夜幕沉沉。 紫岚自窗外窜入,风尘仆仆。 “主子!” 百里长安临窗而坐,转头望她,“来得很及时。” “溪水村那边已经安排好了,若是陈大人能制住也就罢了,若是不能,弓箭手会助他一臂之力,夺下这溪水村的主动权。”紫岚如实汇报。 百里长安捻着棋子,瞧着棋盘上的黑白交锋,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复。 “主子?”紫岚近前,“您怎么了?” 只听得“咯噔”一声,棋子落下,百里长安凝眉幽然,“你猜,是冥渊的人先找到我,还是春风阁的先下手?” 紫岚:“……” 这可不好猜。 但是…… “奴婢会先下手。”紫岚紧了紧手中剑。 谁敢动她的主子,她就要谁的命! “很好。”百里长安勾勾手指头。 紫岚旋即凑了上去,附耳听着。 这九州府的事儿,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就像是一锅粥,各种材料都往里面加,一旦添柴加火,到时候都能一锅炖熟,一了百了! “奴婢明白!”紫岚行礼,快速自窗口而出。 怎么来的,就怎么走。 百里长安瞧着棋盘里的棋子,莫名有些心头不踏实,转头瞧着紧闭的窗户,眉心微微拧起,恍惚间,想起了一些零碎的东西。 比如说,那个时常匿在黑暗中的影子,总是那样的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得让人心疼。 每次被父皇逼着读书识字的时候,他总会悄悄的躲在房梁下盯着她,偶尔还会在茶水里,放上一两片花瓣。 梨花尽了,桃花红,空谷幽兰出自他。 到了冬日的时候,第一朵梅花会准时出现在她的枕边,淡淡的幽香,溢满寝殿。 可后来,再也有人会那样对她。 她的阿越…… “阿越。”她瞧着桌案上的光亮,缓缓伸出手,仿佛已将光亮握于掌心,“我不后悔。” 第341章 活捉陈戊 黑夜中,有人潜入了书房,恰好今夜的纪鸣德并不在,这位常年住在书房里的知府大人,如今贪恋女色,似乎已经到了疯魔的状态。 只要离秋心给个笑脸,他便可以不顾一切…… 黑暗能遮掩一切,但终究是挡不住光明的。等到了明日,晨曦微光会撕裂一切黑暗,这南兆九州的黑暗,也该是时候彻底结束了。 床边的人刚坐下,便惊觉床榻上空无一人。 “陈戊!” 一声低唤,熟悉至极。 陈戊旋即转身,瞧着缓步从床柱后面走过来的身影,一步一动,直到出现在他面前。 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是那个尊贵无双的长公主,即便覆着旁人的皮面,即便一身布衣,只要她愿意挺直腰杆,谁也挡不住这不怒自威的天家之气。 “我的长安,果然是最聪慧的,居然瞒不住你。”陈戊站在那里。 屋子里没有光,但是窗外有月光。 那斑驳的微光稀稀落落的,从窗户的缝隙里漏进来,让屋子里有了些许光亮,照着他的容脸,也映衬着她的眸。 美眸森冷,无温凉薄。 对于陈戊此人,她厌恶至极,自然不会有半分情愫。 “所以呢?”百里长安拂袖坐在桌案旁,“你想偷偷摸摸到什么时候?陈戊,今儿是你自投罗网,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呢?” 陈戊瞧着她,“不若你应了我,与我成亲,做我夫人,那就不必偷偷摸摸了,可以光明正大,不知长安意下如何?” “你可真敢想。”百里长安冷笑两声,“本公主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捧着,这么明目张胆肖想于我的,你可知道痴心妄想的结果是什么吗?” 陈戊当然明白,只是他没打算放过她,纵然知道周遭可能都是埋伏,但……来都来了,搏不搏都得拼命,干脆就发狠点。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得狠。 肉就在跟前,狼……岂有不吃的道理?! “你的人就在附近。”陈戊环顾四周,“只是……长安觉得,是你的人下手快,还是我这近距离的下手更快?” 百里长安侧过脸看他,勾唇笑得微恙,“要不……试试?” 四目相对,隔着幽暗的窗外月光,如同死敌一般,若不斗个你死我活,谁都不会善罢甘休。 “陈戊。”百里长安倒了杯水,目色沉冷的盯着他,“是什么样的理由,让你对我这般穷追不舍,明知道是死局,也要往里闯?” 她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也没做过什么善事,不会成为什么人的心头朱砂痣,这陈戊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一直与在成亲这件事上,死拽着不放,呈不死不休之势。 人都有好奇,百里长安亦是如此。 如果知道了她与陈戊之间的纠葛,兴许就能知道,陈戊的真实身份。 可陈戊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百里长安的打算,即便到了这一刻,他也没打算把事情挑明,只是含笑望着她,“等到成了亲,你不就知道了?”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宁可什么都不知道,也要送你下地狱。” 音落瞬间,房梁上忽然落下一道黑影。 寒光迸溅,青锋剑既出,必定歃血而归。 冷剑直抵眉心,却被陈戊偏巧躲开,不过旋身瞬间,已经直扑窗口而去。 来的是紫岚,陈戊没有把握。 但,他可以跑。 纵身一跃,黑暗便是最好的遮掩,飞身而起,直奔墙头。 “想跑?”紫岚可不是好惹的,既盯上了他,断然没有让他逃离的可能,敢欺辱自家主子,不死何为? 偌大的动静,自然会惊动府中其他人。 大批的护院和家奴,快速朝着后院而来。 百里长安也不着急,之前便吩咐了紫岚,务必要缠住陈戊,不必下死手,因为她留着陈戊暂时还有用。 紫岚下手快准狠,既然主子说是缠住他,那便让他重创不致命,如此便罢! 不瞬,陈戊也发现了,紫岚没有对他下死手,冷剑贯过他的肩头的同时,他反手给了紫岚一掌,各自退开几步。 陈戊捂着伤处,几欲而去,哪知腿上一麻,月色迷蒙之中,有一枚银针扎在了腿肚子上,让她顿时失去了挣扎的气力。 手脚发麻,一口真气没提上来,陈戊冷不丁抬头,紫岚一个旋腿便将他狠狠踹飞出去。 陈戊如同沙包一样被人丢出,狠狠撞在墙上,重重落地,张嘴便是一口血喷涌在地,紫岚这一脚着实不轻,也是那枚银针的功效,否则他绝对不会受此重创。 “在这里!”纪家的护院高声大喊。 紫岚反手剑归鞘,悄无声息的隐匿在黑暗中…… 第342章 她把他,送进了大牢 陈戊从地上爬起来的第一时间,狠狠拂去腿上的银针,方才那么一犹豫,才会让他吃这么大的亏,可惜还是晚了。 护院一拥而上,快速将陈戊摁在了地上。 当着百里长安的面,陈戊没有挣扎,只是抬眸瞧着立在檐下的百里长安,眼神分外复杂,但他也只是看了看他,没有任何的狡辩砌词。 「先生?」林翩翩吓得不轻,赶紧上前查看,「怎么会这样?」 百里长安依旧衣衫整洁,仍是淡然自若,在林翩翩看来,仿佛是早就料到了有此一劫,是以才会这般不慌不忙。 「不妨事。」百里长安目光平静,「此人夜入府邸,恰好被我撞见,只怕不是什么好人,夫人还是将此人押送府衙大牢为好。」 林翩翩先是一愣,俄而会意的点头,「我明白。」 「我想,知府大人会很高兴,夫人助他一臂之力。」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开口。 这让林翩翩心头一喜,「先生的意思是……」 「天机不可泄露。」百里长安一句话,生生堵住了林翩翩的嘴。 至此,林翩翩只能不再多问,转而吩咐底下人,将陈戊押送府衙,交给知府衙门处置。 乍听得府中来人,说是抓住了一个闯入府邸的贼人,纪鸣德登时警觉,当下从梨园赶回来,生怕有变。 瞧着纪鸣德离去的背影,离秋心不由的心头一紧,免不得担虑,是不是露馅了? 可没得到百里长安的回复,离秋心不敢妄下决断,只能耐下心来,继续等着,说不定是自己想太多,说不定父亲和弟弟已经离开…… 今夜,风大。纪鸣德急匆匆的赶到,路上之时,有人汇报,说是似有人闯入了书房,但是没抓住人,至于为什么有人闯入了书房,书房内丢了什么,倒是无人知晓。 书房重地,知府大人不许任何人擅入。 往日里,也就是知府纪鸣德,还有亲随行风能进入,连县衙来人,亦得得到允准,才能踏入书房之内。 「行风。」纪鸣德转头。 行风颔首,「卑职明白!」 进了书房,行风便从纪鸣德的手中接过钥匙,打开了密道大门,其后快速进入密道,再由幽深的甬道往内走,行至一道石门前。 以钥匙打开石门,进入密室。 转动密室墙壁上的灯盏,即可打开这面墙。 下一刻,行风愣住了。 这面墙的后面,原是摆着一个木箱子,这箱子里装载着那么多年一来,所有县衙和府衙关于朝廷银两拨发的花费记录,以及剩余的去处,这是暗账,全部的暗账。 箱子不翼而飞,只留下地面上的印记,证明箱子曾经的存在…… 丢了! 「完了!」行风行头咯噔一声,撒腿就往外跑。 出了密道,行风扑通就跪在了自家大人跟前,面色瞬白。 即便行风什么都不用说,纪鸣德也知道发生了何事,如今看来,诸事皆休…… 「大人,装载着暗账的箱子不见了!」行风慌乱至极,连嗓音都带着颤,「全都不见了。」 纪鸣德面色铁青,一双眼眸黑沉到了极点,「都不见了?」 「是,连同箱子一道被盗。」行风垂头,「卑职看管不利,请大人责罚。」 纪鸣德站在原地,好半晌没有说话。 一句看管不利,就可以让箱子回来吗? 那些暗账一旦出现在钦差的手里,这纪家连同整个九州府的关系网,都会被连根拔起,一网打尽,到时候利益最大化的,应该就是林家。 林清轩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大人?」林行疾呼,「这可如何是好?」 纪鸣德回过神来,「去大牢。」 「是!」 每天都会检查的东西,不可能隔了一阵才发现失踪,所以……必定是刚刚丢的,而方才府内抓住了人,说明那个人可能就是偷盗的同伙。 「无论如何,都要撬开他的嘴!」qs 「是!」 潜入府邸,偷入书房。 必有所图! 陈戊被绑缚在木架上,这会倒是还没动手,毕竟没有上头的吩咐,没人敢轻易动用酷刑,九州府的情况复杂,万一误伤自己人,那便不大好了。 是以,没有知府大人的吩咐,众人只能观望,看好犯人。 「大人!」 「大人!」 纪鸣德疾步进了刑房大门,冷眼睨着挂在木架上的陈戊,目色无温,「便是他吗?」 「就是他!」狱卒回答,「夫人亲自下令,让人送过来的,这肩头的伤并非咱们下的手,送来的时候便带着,想必擒他的时候费了不少气力。」 纪鸣德近前两步,行风忙拦着。 「大人小心,此人难擒,说明是会手脚功夫的。」 纪鸣德顿住脚步,微眯起眸子,上下打量着陈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须臾,他负手冷问,「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本官的府邸?」 陈戊勾唇看他,目不斜视的回应着他,「知府大人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咱们此前见过的,您怎么忘了呢?」 见过? 听得这话,纪鸣德更是眉心紧蹙,面色愈发的凝重,「在什么地方见过?」 「金陵城!」 只三个字,足以让在场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行风心惊:金陵城?他莫不是钦差? 为您提供大神蓝家三少的《天下长安》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342章 她把他,送进了大牢免费阅读. 第343章 斩,陈戊 “你是从金陵城来的?”纪鸣德到底是怕出事,手一挥,便让底下人退下,只留了行风在侧,免得再生意外。 陈戊盯着他,“我们见过的,知府大人。” 可纪鸣德仔细瞧着他,反复看了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你莫不是在诓本官,本官怎么不记得,此前见过你?” “是吗?”陈戊敛眸,“那是知府大人您,贵人多忘事。” 纪鸣德可不吃这一套,“你少跟本官扯那些有的没的,本官问你,是不是你夜盗书房?” “盗?”陈戊忽然心头一紧,这才明白百里长安,为何要把他送进大牢,感情是要让纪鸣德来对付他?! 不,百里长安那性子,所行必有深意,绝对不是这般简单。 她想干什么? “说,东西在哪?”行风低喝。 陈戊眯起眸子,“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撬开他的嘴。”纪鸣德已经没了耐心,要知道那些东西关系着那么多条人命,如果不尽快找回来,一旦被转送到金陵城,可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纪鸣德已然确定,对方是在糊弄自己,假装什么认识不认识的,为的只是逃脱刑责,是以此刻压根不与陈戊客气。 沾了辣椒水的鞭子,狠狠抽在陈戊的身上,那种钻心的疼,快速深入肌理,让他登时打了个寒颤,但习武之人在忍耐方面,着实不惧。 若是往日,这小小的府衙大牢又如何能困得住他?! 奈何,那跟银针让他真气溃散,若不是以最后的内息护住心脉,压根撑不下去。 百里长安这是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护住心脉抵御针毒,但必死于大牢酷刑,要么强行运气逃离,其后毒发身亡。 横竖,都是死! 她呀,是真的要他死,但又想将那窃盗之事扣在他的头上,其后转移纪鸣德的注意力,以便于她手底下的人,将东西转移出九州府。 一石数鸟,算无遗漏。 长安啊长安,你可真是……好得很,真不愧是他看中的女人! 够狠,够绝! “大人?”行风紧了紧手中的鞭子。 眼见着将陈戊抽得浑身血淋淋的,也没见他哼哼两声,便知晓这一招怕是不行,得换个招数,再者继续这样下去,万一把人打死……可就什么线索都没了。 “你的同伙在哪?”纪鸣德冷问。 陈戊一声不吭,唇角带笑,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 “冥顽不灵!”纪鸣德冷喝,“继续用刑,直到招供为止!” “是!” 一番折腾下来,已经是天将亮时分,外头凉意阵阵。 “大人?”行风有些着急,“人已经派出去了,满城搜寻,只说是府内丢了东西,但这动静肯定会惹来林家的注目,还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钦差卫队。” 纪鸣德狠狠闭了闭眼,“天亮之后,若他受尽酷刑还不肯招供,午时三刻便是他的死期。行风,明白本官的意思吗?” “大人的意思是……”行风愣了愣,“引蛇出洞?” 纪鸣德眯起危险的眸子,“既然不肯说,那就引出来。” “卑职明白,卑职这就去办!” 说是不可能说的,陈戊是谁,岂能认输! 纪鸣德缓步行在长廊里,风吹着檐下的灯笼肆意摇晃,一颗心沉了又沉,胸腔里像是堵了一口气,咽不下吐不出,憋闷得难受。 蓦地,腿上一紧。 纪粱忽然抱住了他的腿,仰头瞧着自己的父亲,“爹。” 纪鸣德如同被针扎一般,下意识的疾退,掩不住面上的厌恶之色。 奈何纪粱没站稳,登时扑了个狗啃泥,一声尖叫过后,磕得嘴皮子破裂,满嘴都是血,瞧着甚是瘆人。 “公子?”行风快速跑过来。 只是走开一阵,没成想竟是出了这样的事情。 “公子?”行风急忙将人搀起,乍见着纪粱满嘴的血,当下愣了愣,“大人?” 纪鸣德虽然不喜欢纪粱,但明面上还是得过得去,“带他去找大夫。” “是!”行风当即抱起纪粱,快速离开。 纪鸣德扶额,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一前一后发生这么多的事情,着实让他有点应接不暇,免不得心乱如麻。 回到偏房,纪鸣德倒头就睡,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问。 直到天都大亮,他才幽幽醒转。 “大人,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外头传来家奴的声音,纪鸣德裹了裹后槽牙,“知道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是真的心力交瘁。 开门的瞬间,外头的光亮刺得他睁不开眼,有那么一瞬的晃神。 “大人?”行风在外头行礼,“您没事吧?” 纪鸣德揉着眉心,“无碍,准备得如何?” “卑职已经办妥。”行风低声开口,“哦,公子也没事,大夫说,就是磕破了嘴皮子,很快就会痊愈。” 前面那句,是纪鸣德想知道的。 后面那句,纪鸣德压根不关心。 今日虽然不是晴空万里,但只要不下雨,都是好天气。 百里长安立在门口位置,紫岚匿于门后。 四下无人,安静无声。 “如主子所料,陈戊被丢进大牢,好一顿收拾。”紫岚只觉得解气,这可比杀了他,要痛快得多,“行风让人埋伏在菜市口附近,还放出消息,贴出了告示,捉拿窃盗府衙的贼人同伙,于今日的午时三刻,处斩陈戊!” 百里长安摩挲着指关节,目色平静的望着外头,“纪鸣德也不算太蠢,还知道……引蛇出洞!” “主子,咱要怎么做?”紫岚问。 百里长安勾唇,眸色魅惑,“看戏。” 一条大鱼放出去,引出来的兴许是各路人马,这戏可真是好看极了,说不定还会有意外收获,她很想知道,到底会有多少人窝在陈戊的身后? “是!” 第344章 劫法场 关于陈戊,百里长安有诸多猜想,但没得到证实,猜想也仅仅只是猜想罢了,还是得用事实说话才行。 府衙张贴的公告,惹来满城的非议,大家都议论着,到底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纪家也就罢了,偏还是纪鸣德府上,这不是茅厕里打灯,自个找死吗? “贼人?偷窃?”百姓自然是不信的。 离秋心站在人群中,眉眼间凝着冷色,八成又是纪家为了遮掩什么事,搞出来的花样,当年对付她的时候,对付父亲的时候,不也是这般模样吗? 先弄个名头,再光明正大的害人。 “唉,听说是个年轻人。” “落在纪家的手里,还能讨得了好吗?” “不知道究竟盗了什么东西,以至于要将人处斩?” 只有穷凶极恶,罪大恶极的逃犯,或者是匪盗,因着早有刑部批文,抓住之后才会当场处斩。当然,还有另一种情况,无需上报直接处斩,那就是……只手遮天。 唯有只手遮天之人,才能肆意滥杀,而令众人敢怒不敢言。 “金银财帛?” “许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离秋心陡然扬眸,隐约好似明白了什么,下意识的想起了自己干过的那些事,难不成是那些钥匙,所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心头一紧,离秋心转身就走。 百里长安知道她会来找人,于是乎早就在巷子里等着她,瞧着她满脸的惊慌失措,还有眸中的迷茫之色,百里长安忽然笑了。 “后悔了?” 瞧着菜市口那般动静,多半是心里有了异样。 “我只是想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离秋心望着她。 百里长安睨了一眼她来时的方向,“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会死人?”离秋心骇然,面色瞬白如纸。 百里长安缓步行至她面前,就这么凉飕飕的望着她,“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平白无故的,因果报应,报应不爽。” “你们要他的命。”离秋心喉间滚动。 百里长安没吭声,与她比肩而立。 “你们要杀了他。”这句话,离秋心说得极为肯定。 百里长安低哼了两声,带着清晰的嘲讽之色,“晚了。” “我没有后悔。”离秋心转头看她,“不管你们是出于什么原因,复仇也好,为了大义也罢,纪家在南兆九州造的孽,足够他死一百次。” 百里长安倒是没想到,她会这般狠心,还以为离秋心会舍不得,没想到…… “如果不是纪家,我也不会沦落到这般下场。”所以,她不后悔,“所谓的情分早就在沉塘的那一刻,消散得无影无踪了。你不必担心我会出卖你,但你答应我的事情,必须做到!” 百里长安点头,“人已经找到了,很快就会离开九州府。” 听得这话,离秋心眼眶发红,“真的?” “真的。”百里长安拂袖而去。 她来,只是想让离秋心得以安心,别到时候傻乎乎的冲到斩台上,坏了自己的好事。 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离秋心喜极而泣,这么多年过去了,终于有了盼头看到了希望,终于可以离开这个,祸害了她半生的地方。 她要离开这里,远远的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到九州府…… 菜市口那边,诸事安排妥当,只等着陈戊的同伙,被一网打尽。 “去把人提来。”眼见着时辰差不多了,纪鸣德睨了行风一眼。 行风颔首,转身就走。 陈戊被动了大刑,这会浑身血淋淋的,脑袋耷拉着,血水沿着面颊止不住的滑落,被人直接拖进了囚车里。 车轱辘碾着青石板,发出低低的声响。 百里长安站在那里,瞧着囚车从自己跟前驶过,眉心微微拧起,恰陈戊抬头,沾了血色的目光,就这么与她碰撞在一起。 饶是是如此,他面上的假皮也未曾松懈分毫。 紫岚和紫嫣说,江湖上有一种易容之术,除非用特质的药水清洗,否则只能剜了这层皮,想来陈戊便是用的这种法子。 人被拖到了台上,瞧着那股子软泥般的模样,百里长安眉心蹙起,隐约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 “主子?”少年郎立在侧后方。 百里长安没吭声,目不转睛的望着台上。 “大胆贼人,窃盗府衙要宗,实乃罪无可恕。”纪鸣德冷然低喝,“当斩不饶。” 陈戊被押跪在斩台上,目光越过人群,仍是落在百里长安的身上,阳光下浑身血色斑驳,可唇角依旧带着笑。 这笑,让百里长安分感不安。 “走!”想了想,她转身就走。 陈戊的目光太灼热,让她心内险恶,不想再多看一眼。 她刚转身,后头便传来了纪鸣德的声音,“验明正身,斩。” “是!” 若是那些人放弃了陈戊,没来救他,若是他真的死了,百里长安也不亏,至少是了了一桩心事,免于令人厌恶的纠缠。 “小心!” 耳畔骤然一声低喝,少年郎快速将百里长安扑在地上,一抬头,冷箭嗖嗖的扎在木柱上,人群中登时爆发一阵哀嚎与刺耳尖叫。 百姓乱成一团,相互踩踏…… 第345章 都是冲着她来的 “主子!” 紫岚冲了出来,快速护着百里长安退入身后的铺子里,门窗上“噼里啪啦”的扎着冷箭,场面一度乱成一团。 “紫嫣。”百里长安定了定心神。 少年郎持剑在手,“主子?” “仔细外面,别让人跑了。”有紫岚在侧,她自然无需担心。 少年郎颔首,快速冲了出去。 “主子?”紫岚抬脚便掀翻了桌子,让百里长安躲在桌子后面,免得被乱箭所伤,“躲在这里别出去。” 外头,不安全。 乱箭过后,便是厮杀。 方才还在看热闹的百姓,有半数是伪装的,此番从各处抽出早已藏好的刀刃,蜂拥而上,直奔刑台。 可见,是冲着陈戊去的。 纪鸣德冷喝,“抓住他们,死活不论!” “是!”行风高声喊。 大批的军士和衙役,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眼见着将此处团团围住,大有不死不休之势,既是死生不论,那便放开胆子厮杀。 杀一个,算一个…… 外头局势渐稳,百里长安探出头来,当下立在了窗口位置,瞧着易容的紫嫣,直冲陈戊而去,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陈戊活着离开。 原本,他就是个饵。 忽然间,身后涌出一批陌生面孔,二话不说,直冲百里长安而来。 “主子躲起来!”紫岚持剑便迎。 这帮东西压根不是她的对手,纵然再来一批又如何? 可落在百里长安的眼里,隐约觉得此事不对,明明陈戊才是饵,为何会有人冲着自己而来?除非她的身份暴露,又或者是……以人为棋,殊不知自落棋局? “紫岚,撤!”百里长安顿悟。 话音刚落,不远处又冒出一批军士,这一次不是冲着台上的陈戊去的,而是……直奔百里长安而来。 因着谨慎,此番处斩陈戊,百里长安并未安排羽箭队,而是让他们在城外接应,若是有事也好留个有生力量,不至于被一网成擒。 谁知…… “主子?”紫岚心惊,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百里长安直奔偏门而去,“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紫岚:“!!” 一声长哨而起,隐匿在附近的暗卫登时现身。 无论如何,先保护主子。 即便暗卫人数不多,但有紫岚在,确保百里长安无恙,定是没什么问题,除非……遇见了强敌,迫使紫岚分身乏术。 “保护主子撤离!”紫岚冷喝,“我殿后。” 眼前这人功夫极高,紫岚不欲纠缠,奈何无法脱身,只能以一己之力拦住他们,着暗卫护送百里长安离开。 不远处,陈戊含笑望着百里长安离去的背影,拐过巷子口,她已彻底消失不见。 死士提起刀,劈断了陈戊的镣铐。 拂袖提剑,陈戊飞身而出。 “陈戊!”紫嫣低喝。 陈戊却置若罔闻,纵身而去。 “混账东西!”紫嫣气急,一脚踹飞了袭来的死士,飞身疾追而去。 场面乱成一团,诸多变故,惹得纪鸣德有点自顾不暇。 “怎么回事?”纪鸣德咬牙,被行风与众军士护着,快速退到一旁,“这都是些什么人?” 行风也吓了一跳,“似乎是好几股力量,且不是同一伙。” “无论什么人,都给本官带回去!”纪鸣德转身就走。 这样的场面,不适合他在场,他只适合……善后。 “是!” 可他一转身,便瞧见了不远处,策马而来的队伍,当下了悟,自己似乎也被人当成了枪使,而这个人就是最后的赢家。 “林清轩!”纪鸣德裹了裹后槽牙。 林清轩翻身下马,大手一挥,“都给我抓起来,一律带走!” “林清轩,这可不是漕运码头。”纪鸣德冷着脸,“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带兵而来,怎么着,想要鸠占鹊巢不成?” 林清轩提着马鞭,缓步行至纪鸣德跟前,“咱可没有这个意思,左不过是想让九州府恢复平静,这等乱臣贼子,当人人得而诛之。肃清乱贼,保护百姓又不是你纪鸣德一人之责,我林清轩总归要出一份力,免得到时候金陵城怪罪下来,我这可是冤得慌!” “林大人可真是巧舌如簧。”纪鸣德冷着脸,“这里有本府在便是,无需林大人插手。” 林清轩挑眉,“知府大人是怕本官,抢了你的功劳?放心,一些跳梁小丑罢了,本官是不会跟你抢功劳的,这些个人抓住了,入的还是知府衙门的大牢,本官只是尽一份心力罢了!” “是吗?”纪鸣德是不会相信林清轩的,而且这次的事情,只怕是有人早早的通风报信,否则林清轩不会来得这么及时。 可是,会是谁呢? “纪大人。”林清轩近前,目光微沉的望着他,压低了声音开口,“还是先顾好自己吧!这九州府里,来了一位大人物,只怕是倾尽你我之力,也未能对付得了。” 眉心陡然拧起,纪鸣德狐疑的望着他,“你说什么?” “金陵城的大人物。”林清轩裹了裹后槽牙,“一直在九州府,你我……都是她的盘中餐,可笑咱还在内斗,她已经先下手为强了!” 纪鸣德愣在当场。 “九州府,要变天!” 第346章 怎么是你?! 一句话,让纪鸣德陡然意识到了什么,目色陡沉,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林清轩。 “怎么,还以为我在骗你?”林清轩瞧着凌乱的场面,“人肯定不在这里了,与其在这里纠缠,还不如分头去找,抓住这些宵小之辈有什么用?” 纪鸣德拂袖转身,“行风!” “是!”行风了悟。 只是,走出去一段距离之后,行风免不得问了句,“大人,林清轩真的可信?” “如果是别的事情也就罢了,但这件事,林清轩绝对不敢撒谎。”纪鸣德嘴角微扬,忽然苦笑了一声,“金陵城的大人物,现如今的金陵城还有什么大人物呢?无外乎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掌权者。” 掌权者? 行风顿了顿,忽然间扬眸,“大人的意思是,是那位、那位摄政长公主?” “除了她,还能有谁?”纪鸣德顿住脚步,“这摄政长公主,早些年在金陵城的时候,本官远远的看过一眼,也听过有关于她的事情。” 行风点头,“卑职也略有耳闻,据说是个心狠手辣的主,想来也是,能弑兄夺位,扶持新帝登基,一个女子居然把持朝政,若是没那点手段,又如何能做到这些?” “光靠心狠手辣,就能把持朝政,你以为文武百官是吃素的?”纪鸣德缓步往前走,面色沉冷至极,“若无足以镇住百官的能力,女子何以为尊?文武百官对她屈服,定不是因为心狠手辣,世人对她最大的误解,大概就是心狠手辣。” 行风愣住,“大人对这位长公主,似乎颇为赞赏?” “吩咐下去,若是抓到可疑人,立刻把人带回来,不得怠慢。”纪鸣德没有过多解释,“必须得抓紧,在林清轩之前找到她。” 行风行礼,“卑职明白!” 既然人来了九州府,肯定还没出城,方才那么乱,她肯定是躲起来了。 这些日子,她藏身何处呢? 纪鸣德沉着脸,只要一想起林清轩方才的神色,只觉得憋了一肚子里的火气,自己的身边肯定有林清轩的人,要不然消息怎么会去得如此及时? 要不然,林清轩怎么会对九州府内的事情,这般了若指掌? 外头闹得厉害,百里长安一时间也无法转回纪家,毕竟陈戊生死不明,若是自己现在回去,等于是自投罗网。 紫岚和紫嫣暂时不在身边,百里长安身边只剩下最后一名暗卫,所有的有生力量都在城外待命,为的就是藏匿行踪。 毕竟九州府的陌生人太多,肯定会被纪鸣德和林清轩察觉。 拐个弯,百里长安推开一间屋子的房门,快速走了进去,也不知道身后境况如何,横竖先躲起来再说。 这是一座四合院,大门是虚掩着,百里长安进来之后,暗卫快速合上房门,紧随其后。 周遭都是屋舍,百里长安从正门进,朝着偏门而去,她方才瞧过了,从这儿过去便是另一条街,既快速又方便。 当然,前提是没人拦着。 而这四合院,似乎…… 没人? 大概都去看热闹了? 可刚走到回廊,还没走到后院,一道黑影骤然从边上掠过。 “什么人?”暗卫低喝,持剑护着百里长安,“主子,快走!” 百里长安撒腿就跑,一刻都不敢停留。 长长的回廊里,只听得厚底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嗒嗒”声响,耳畔有风呼啸而过,她已经顾不得其他。 蓦地,身后所有的动静消失了。 百里长安驻足木门前,眉睫陡然拧起,那虚掩的门缝外头,一双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她,眸光锐利如狼,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往后退了一步,百里长安呼吸微促,下意识的握紧了藏匿在袖中的短刃。 门外,有人。 回过神来,百里长安掉头往回跑。 然则一转身,一道黑影陡然拦住了她的去路,羽睫骤然扬起。 “是你?!” ………… 城墙上,紫嫣到底是拦住了陈戊。 饶是受了伤,陈戊依旧身形敏捷,飞身蹿下了墙头。 守城的官军当下去追,可一眨眼的功夫,二人便消失了踪迹,放眼望去,城外的林子里,风过树梢,叶落嗖嗖,哪儿有二人的身影。 “陈戊!”紫嫣纵身一跃,到底是拦住了陈戊,“还想往哪儿跑?” 陈戊似乎也不急着走,“跑?你怎么知道是我想跑,而不是我领着你跑?你是长安身边的人,我原不想与你为难,可你实在是逼人太甚,就怪不了我了!” 话音刚落,周遭陡然出现一群黑衣人,登时将四下围了个水泄不通。 “谁要谁的命,还不一定呢!”陈戊有伤在身,方才运功逃离,此刻毒已经在体内翻涌,若不赶紧离开,运功逼毒,只怕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正因为知道如此,所以紫嫣才会穷追不舍,她很清楚,只要他不停下来,就会一路跑进阎王殿,到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就凭这三两个歪瓜裂枣,也想拦住我?”紫嫣冷剑在手,万事无惧。 陈戊嗓子眼里满是咸腥味,“那你只管试试。” 说时迟那时快,陈戊飞身而去。 “咻”的一声,半空陡然炸开巨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身形一晃,陈戊骇然低头,只见着一支冷箭直挺挺的贯了自己的胸口…… 第347章 她没死,但…… 突如其来的杀招,让陈戊傻了眼,胸口的凉意昭示着死亡的到来,他身形一晃,继而被人一把接住,紧接着便是飞身而起。 「哼!」紫嫣低喝,「这样还想跑?」 羽箭精准无误的射杀乱贼,紫嫣当下脱身,疾追陈戊而去。 主子说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见到尸体,都不算成功,这是公主府的规矩,紫嫣可不敢忘记。 然则这一路循着血迹追赶,到了林深处却忽然不见踪影,委实奇也怪也。 「该死的东西!」紫嫣提着剑。 怎么会消失了呢? 地上的血迹凭空消失了?! 说明,陈戊还有后援,还有人接应,这是给他自个设了几层保障呢?不过那一箭正中心口,想必就算被救走,也是活不成了。 没见着尸体,没能把陈戊鞭尸,紫嫣着实是不甘心。 「你们继续追。」紫嫣吩咐追上来的暗卫,「我去见主子。」 「是!」. 「是!」 陈戊伤重,饶是暗卫也足以将其毙命,着实不足为惧,眼下主子的安全最为重要,得尽快跟紫岚汇合,保证主子的安全。 思及此处,紫嫣毫不犹豫的回城。 她的速度快,趁着城门口动乱之际,几个落点便避开了人群,闪身回了城中,吩咐城外的人好生待着,随时等候接应。 只是,她没想到,主子丢了…… 紫岚满九州府的找人,明明就是从这儿进去的,可只到了暗卫的尸体,主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怎么能离开主子身边呢?」紫嫣气急败坏,「若是那两个狗东西在此暗算主子,你可知道后果如何?」 虽然知道,紫岚不是故意弄丢主子,可紫嫣还是又急又气。 「如果主子有事,我定以死相陪。」紫岚转身就走。 紫嫣旋即跟上,「没头苍蝇一样乱跑,能找到主子才怪,主子最后消失的地方在哪?」 「那个四合院。」紫岚道,「暗卫的尸体就是在那里发现的。」 百里长安的脚印,出现在后院偏门的位置,其后便没了踪迹…… 四合院? 说起来,紫岚功夫好,紫嫣心思细,这二人各有长处,是以紫岚发现不了的事情,紫嫣倒是可以寻的一二线索。 「接下来,听我的。」紫嫣吩咐。 紫岚点头,「只要能找会主子,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脚印面朝木门,可又背对着木门,说明外面的人进来了。」紫嫣抬头,「你去墙头看看,必定是有人窜进来了。」 紫岚旋即上了墙头,「没有痕迹。」 「脚不落地,好功夫。」紫嫣站在了百里长安当时的位置,背对着木门站着,「如果被杀,此刻有血,这儿是鹅卵石小道,边上是草皮,擦洗是不可能完全清理赶紧的,除非……斩草除根。」 紫岚落地,回到紫嫣身边,「你是说,主子没事?是被掳走了?」 「主子站在门口的时候,应该发现了什么,所以转身就跑,但被人拦住了……」紫嫣想了想,「周围找找看,就这附近。以主子的心思,多多少少会留下点线索,不至于完全被动。」 紫岚点头,当下弯腰,与紫嫣分头找寻痕迹。 鹅卵石小道上没什么痕迹可寻,但是杂草堆里却隐约有了点迹象。 「这是什么?」紫岚忽然开口,「是主子留下的吗?」 闻言,紫嫣当即跑过来,「我看看!」 为您提供大神蓝家三少的《天下长安》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347章 她没死,但……免费阅读. 第348章 囚她 是半片断甲,瞧着粗细、大小、长短,应该是小拇指上的。 “主子的指甲。”紫嫣眯起危险的眸子。 在此后百里长安的事儿上,紫岚不如紫嫣仔细,自然瞧不出个所以然。 “主子的双手素来是我在打理,主子失踪之前,我刚替主子修了指甲。”紫嫣瞧着掌心里的指甲片,断口是被生生掰断的。 主子不喜留指甲,唯留小拇指,且只留左手小拇指。 “这指甲断口瞧着还算新鲜。”紫岚指了指位置,“架在草皮上,尚未沾泥,定是如你所说,是主子所留。” 紫嫣环顾四周,“人应该是在这里被带走的。” “四下没有痕迹,对方武功奇高。”紫岚窜上了屋顶,“没有多余的痕迹,人数不多,所以未见凌乱之迹。” 紫嫣握紧手中的指甲片,“主子没有挣扎。” 闻言,紫岚落下,“这可如何是好?” “城外都是我们的人,按理说不可能有机会逃出去。”紫嫣眯起眸子,“人可能还在城内,一则要躲避知府衙门的人,二则要躲避林清轩的人,最要紧的还是躲避咱们。” 紫岚双手环胸,面色沉重,“那他们能躲避的地方应是少之又少。” “客栈是不可能,茶楼酒肆都会被翻个底朝天。”紫嫣踱步,照着主子的思维,仔细的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百姓家中必定是藏不了身的,一则条件不够,二则容易暴露。” 能在九州府内劫人,必定是有自己的巢穴或者避处,且在九州府待了有一阵子,否则不会如此胆大妄为,劫走当朝摄政长公主。 “目的何在呢?”紫嫣凝眉。 紫岚脱口而出,“威胁朝廷。” “有可能,但必定不全是。”紫嫣走出了四合院,回头看了一眼,“找!” 无论如何,都要将主子找回来。 “对了,祁越呢?”紫嫣问。 紫岚摇头,“此前主子吩咐我,跟着陈濯,务必护着他去溪水村查找罪证,倒是没让我留意祁越。你在九州府,难道未曾留意?” “祁越此人阴狠狡诈。”紫嫣顿了顿,“罢了,多说无益,分头行动。” 临走前,紫岚还不忘拽住她的手,反复叮嘱两句,“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伤他,不然主子回来以后会心疼的。” “你倒是替他着想,也不知这白眼狼此刻在哪儿风,流快活呢!”紫嫣转身就走。 紫岚:“……” 伤了也就算了,且留性命便是! 城内,乱作一团。 劫法场的贼人死伤过半,所幸亦有活口留存,只是这留存的活口多数落入了林清轩的手里,且自此开始,林清轩的人正满大街的找人,挨家挨户的搜寻百里长安的下落。 “如何?”纪鸣德问。 行风摇头,“没有任何的踪迹,四下都搜遍了,挨家挨户,满大街的找,愣是什么痕迹都没有,而且卑职还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纪鸣德心头一沉,只觉得情况不妙。 果然,只听得行风压低了声音开口,“赫连琦失踪了。” 此前漏夜出行,其后再未归来。 “什么?”纪鸣德呼吸一窒。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行又遇打头风。 “自从遇刺之后,便一直躲着不见人,后来出了门,底下人原是想跟着,但都跟丢了,还以为又去找林清轩了,可……直到方才也没见着赫连琦的踪影。”行风只觉得大事不妙,“卑职想着,该不会是……也、也出事了吧?” 纪鸣德狠狠的闭了闭眼,“这些事情,与林清轩到底有没有关系?” “暂时没发现。”行风垂眸。 这下好了,百里长安没找到,还丢了个国公府公子…… “找,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本官找回来,且必须得在林清轩之前!”如果迟了,别说百里长安,怕是赫连琦……都得死在林清轩的手里。 相比起来,纪鸣德只觉得,林清轩比自己狠多了。 林家一直取纪家而代之,是以但凡有所机会,一定会咬死不撒嘴…… 殊不知,此刻林清轩也在找百里长安,眼见着是到嘴的鸭子,谁知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飞的无影无踪,这让他如何能甘心?! 一直找到了夜里,谁都没能找到百里长安的踪迹,府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然则他们掘地三尺,竟连根毛都寻不着。 属实,怪哉。 夜色沉沉,四下伸手不见五指。 百里长安醒来的时候,便是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分不清楚东南西北,周围连半点光亮都没有,人在黑暗中容易失衡,以至于她刚坐起来,就狠狠的摔了个跟斗,似乎是从床榻上翻滚了下来。 落地时屁股上的剧痛,让她下意识的低哼了一声,伸手只摸到冰冷的地板。 有点潮湿,再无其他! “这是什么地方?”她坐在原地好半晌,直到缓解了疼痛,才小心翼翼的站起来。 四周黑沉得可怕,连缝隙里的光亮都没有,以至于她站在原地都有些摇摇晃晃,双手伸直往前,慢慢的摸索着朝一个方向走去。 须臾,终于碰到了墙壁。 墙壁嘲冷,但总算给了她一点心安,可以依着墙壁稳稳的站立。 待稍微适应了些许,她便开始摸着墙壁往前走,可走了半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兜了个圈子,没摸到门也没摸到窗。 饶是牢笼也该有门窗,但是这里只有冰凉的石墙,再无其他。 难道,是地窖? 她扬起头,瞧着头顶上方的黑暗。 如果是地窖,那就不好办了,她不是紫岚和紫嫣,不会功夫的下场,便是连夺门而出的能力都没有。 但对方没杀她,说明留着她有用。 “来人?有没有人?”她扬起头喊了两声。 黑暗中,唯有自己的声音在徘徊,那种诡异的死寂,足以将人逼疯…… 蓦地,头顶上传来铁索的拖拽之音。 有人来了?! 第349章 他要大昭天下 羸弱的光亮从给上方落下,百里长安下意识的以手遮挡着视线,那锐利的光芒让她极为不适。 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听觉会变得特别灵敏,她听见有脚步声落在自己的面前,其后一步一顿的走到了近距离的位置。 稍瞬,百里长安终于睁开眼睛,定睛望着眼前的男人。 昏暗中,男人长身如玉。 “阿越。”她启唇。 男人不说话,容颜可以骗人,但是感觉应该不会骗人的。 “阿越?”她又喊了一声。 男人弯腰凑近了她,忽的将额头抵在了她的额头,两人额头相抵,可感觉与祁越却是不一样的,他带给百里长安的感觉,似乎是…… “不,你是阿越,你是真的阿越。”百里长安徐徐伸出手,掌心贴在了他的面上,陌生的脸,瞧着生疏,可这眼神,还有这声音……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男人握住她的手,“你的阿越死了。” 四个字,登时如同一盆冷水,将百里长安浇了个透心凉,刹那间什么都醒了。 梦醒了,人也醒了。 她靠在石壁上,站直了身子,眼里的光逐渐冷了下去,终是成了最后的寡冷之态,如平素这般冷静自持,不复方才的情动失态。 “忠勇侯府的余孽?”百里长安回过神来,转头冷笑两声,“真是不巧,落在仇人的手里了,你打算如何?把我千刀万剐,还是碎尸万段?” 男人立在那里,目色邪得瘆人,“若要千刀万剐,也不必等到现在,方才就可以,长公主怕是不清楚,自己现如今的处境吧?” “我如何能不知?把我囚在这里,无外乎是想威胁朝廷,又或者是想拿到我手里的兵权。”头顶有了光亮,百里长安便也能站得笔直,不至于失去平衡。 男人低笑两声,转身朝着一旁的桌案走去,抬手间便燃起了桌案上的烛台。 羸弱的光亮,让百里长安终于看清楚了周围的一切。 是地窖没错,周围都是石壁,上方才是进出口位置,要想出去,就得上去,可脚下距离地面太高了,她纵然拼尽全力跳跃,亦是连沿壁都碰不着,是以光靠她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出去的。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份上,那就敞开天窗说亮话。”百里长安缓步行至桌案前,拂袖落座。 饶是身陷囹圄,亦不改清贵之色。 “长公主打算破罐子破摔了?”男人坐定。 百里长安偏头看他,“为何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倒也极好。”男人点点头,双手摁在了百里长安的肩头,身子弯腰前倾,面颊几乎相贴,彼此都能清晰的感觉到,来自于对方的面颊温度,“那我可得好好想清楚,借着这个机会,能从长公主的手里,拿到点什么东西?” 百里长安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你的声音,真的很像他。” “一个死了那么多年的影子,亏得长公主日夜惦记着,不知是他的福分,还是长公主的命中劫数呢?”他呵笑两声,“为了一个影子,找了一个替身,让忠勇侯府的世子明明是个罪奴,却得您多年爱护,为祁家留了一条根。” 百里长安抬眸,面上无悲无喜,她就这么容色无温的盯着桌案上的烛火,“祁家的人?春风阁的?你跟祁琛是一伙的?” “你为什么不说,我跟祁越是一伙的?”他忽然笑了。 听得这话,百里长安呵笑两声,“因为……你、不、配!” “祁家的世子爷,身份矜贵,自然不是我等旁支可以比得上。”男人低低的笑着,“只是,越是见着长公主倔强如斯,我这心里越是生出几分征服之感,你说会不会有一天,长公主哭着,跪着求我呢?” 百里长安不语,唇角带着冷蔑的讽笑。 “沈唯卿手里的兵符,是长公主所赠的吧?”男人伏在她耳畔低语。 羽睫骤然扬起,百里长安终是转头看他。 面面相觑,只差毫厘之距。 鼻尖抵着鼻尖,呼吸喷薄在面上,只差一点就能唇齿相濡。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檀香味,隐约夹杂着纸张焚烧过后的气息,若隐若现的,气息十分浅薄,依稀好似……庙宇? 这是在寺庙之中的地窖? “想要虎符?”百里长安启唇。 男人瞧着近在咫尺的容脸,微光中模糊得只剩下五官,唯一清晰的便是温热的呼吸,让人心猿意马,想入非非。 “或许,长公主可以想得更大胆一些。”他的指尖从她面上抚过,最后停留在她饱满的唇上,“比如说,大昭天下!” 百里长安笑了,“好大的胃口,你也不怕把自己撑死?这么多年,想要大昭天下的人不在少数,但最后都去了阎王殿报道,不知道你在黄泉路上,排的第几号啊?” “若是真的输了,走的那天……我一定让长公主,排在我前面。”他音色蛊惑,从身后以胳膊圈住了她的双肩,将下颚抵在她的肩头,“到了那时候,我一定会先杀了你。” 百里长安不拒绝,也不回应,权当自己是个木头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敢问长公主,九州府的账册……在哪?”他尾音拖长,“嗯?” 百里长安眼角眉梢微挑,“怎么,想先从九州府下手?” “这不是可以捡现成的吗?”他笑着回答,覆着假皮的容脸,在微光中显得分外苍白,那声音低幽沉冷,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凉薄至极,“还请长公主,把账册交出来。” 百里长安深吸一口气,“要不,我通知他们,让他们拿东西来换我?顺便,要你的命!” “真是个冷血的女人。”男人直起身,缓步朝光亮处走去,“既然账册真的在你手里,那就好办了,还请长公主在这里多待些时日,我会让人好好的招待你!” 百里长安冷笑,“云不渡?” 男人脚步微滞,嗓子里发出一声呵笑,纵身越出了地窖口。 入口骤闭,光亮骤失…… 第350章 吃不吃美人计? 虽然头顶的光亮消失了,但是地窖内烛火还在,这羸弱的光亮,足以让百里长安觉得心安。 心安,才能想个法子,离开这里。 「云不渡?」百里长安眯起眸子。 云不渡和春风阁是极有渊源的,但是此人神秘莫测,方才人家也说了,是旁支。既是旁支,便只能算是半个祁家人…… 相比起来,还不如祁琛呢! 祁琛是正儿八经的外室,而这位云不渡嘛,既然出现了,自然是有他出现的理由。 这是要先拿下南兆九州? 百里长安托腮,寻思着这南兆九州是不是还有什么不为人知之事,从先帝之时开始,便对这里颇有些忌惮,莫不是藏着什么东西? 且看这云不渡,似乎也是想从这里下手? 这宫内宫外的消息,按理说都瞒不过她的眼睛,怎么偏偏在这南兆九州的地界上,摔了一次又一次的跟斗? 蓦地,上头的光亮再度出现。 这一次,是饭菜香气先传来。 云不渡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食盒,默默的搁在了她的面前,「吃点东西,免得长公主脑子里空空的,想不出来要如何对付我。」 百里长安勾唇,「吃不吃美人计?」 「你可以试试。」 「苦肉计呢?」 「不喜欢。」 「哦,还是美人计管用。」 四目相对,隔着微弱的火光,各自肚肠。 「先吃饭吧!」云不渡将饭菜一一摆开,递给她一双筷子。 百里长安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目光凌厉的盯着他。 「无毒。」他说。 她轻呵,不语。 「你还得在这儿住好长一段时间,若不吃点东西,如何能熬得下去?」云不渡端起了饭碗,往碗里夹菜,默默的递到她面前,「这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长公主压根出不去,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对你下毒?若是一不留神药量过重,岂非得不偿失?」 百里长安瞧了瞧他碗里的饭菜,「喂我。」 云不渡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如此,忽然别开头笑了一下。 「美人计。」她说。 云不渡点点头,「挺好!」 一顿饭,他亲手喂的。 外头,光亮如常。 从地窖里出来,云不渡立在地窖口,瞧着底下人的将地窖重新关闭,随手便将食盒递给了身边的人,二话不说转身离去。 耳畔,梵音阵阵。 鼻尖,淡淡檀香。 佛门净地,后院无人。 此处是厢房,后面是紫竹林,再往后便是后山位置,林木茂密,听说这林子容易迷失,是以立碑为戒,免得不知情之人误入林中,惹出祸来。 佛祖面前,心诚则灵。 身后,有人行礼。 「尊上?」 「让他们把账册交出来。」云不渡毕恭毕敬的上香,「取半数丢给林清轩。」 底下人行礼,「是!」 尊上处事,自有道理,底下人不敢多问,也不敢多说。 不多时,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尊上?」祁琛出现在后。 云不渡掸了掸袖口的烟尘,「我都说了,进这等庄严之地,得焚香沐浴,尔等一身血腥,不怕佛祖生气吗?」 祁琛:「……」 摆什么架子? 不过是个旁支,得了祁家那些老东西的重视,以至于拿着鸡毛当令箭,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迟早有一天,他祁琛会得了整个祁家的珍宝,到时候先拧下这厮的脑袋…… 为您提供大神蓝家三少的《天下长安》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350章 吃不吃美人计?免费阅读. 第351章 他才是春风阁的老大 云不渡一开口,祁琛站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虽然心里愤愤不平,但实际上他奈何不了云不渡,不管是个人实力还是背后势力,云不渡皆碾压于他。 “下次……”祁琛俯首行礼,“不敢了。” 如此,云不渡才慢悠悠的转身,长身如玉,立在那里冷眼睨着眼前的人,“说吧!” “消息已经送出去了,想必公主府的人,很快就会联系咱们。”祁琛其实是想说,什么时候能要了百里长安的命? 但转念一想,云不渡素来不怎么管事,但一旦出手,必不喜他人置喙,那些个多嘴饶舌的,早些年都成了剑下亡魂,坟头草都比人高了。 “祁琛。”云不渡幽幽开口,掌心里挂着佛串子,骨节分明的手,慢悠悠的捻着佛珠,淡雅的檀香味,四下弥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收起你那点小心思,要不然……我不介意让你死在九州府。听明白了吗?” 祁琛面色骤变,当下行礼,“是!” “滚。” 祁琛慌忙退出了佛殿,快速离开。 及至出了佛堂外,他才稍稍回过神来,冷风拂面,方惊觉掌心里湿漉漉的,竟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尊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祁琛回头望着自己的亲信。 石旭也不知道,云不渡为什么会突然来了九州府,“之前没听说,尊上要来九州府,不一直在边关待着吗?难道说,是有什么变动?” “他来得太蹊跷。”祁琛咬着牙,“不是说,城中发现了百里长安的踪迹?” 石旭点头,“亲随在这儿,人应该也错不了,但纪鸣德和林清轩把整个九州府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人,不知道究竟是出了意外,还是已经离开了九州府?” “既然能拿东西来交换,说明公主府的人也没找到百里长安那贱人。”祁琛是临时受命,刚踏入九州府,就被召到了此处,是以他对九州府的情况没那么了解,尤其是近况。 石旭点头,“那人会在哪呢?” “不是在尊上手里,就是暂时躲起来了。”祁琛若有所思的望着大雄宝殿的正大门,朱漆木门,恢弘而庄严,谁能想到春风阁最大的秘密,就藏在这里呢?! 石旭紧跟着祁越,拾阶而下。 佛门三十阶,步步成业,阶阶似障。 “会是什么东西呢?”石旭很不明白。 祁琛也不知道,转头望着走出来的某人,默默的敛了心神。 云不渡身边有几个心腹,这些人对他唯命是从,所以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谁都不许打听,否则就是跟春风阁为敌。 没有云不渡,他祁琛就是春风阁。 有了云不渡,他祁琛便是蝼蚁…… “照做便是,少说少问。”祁琛抬步就走。 台阶上,青龙冷然伫立,他便是负责此次交接之事的人,也是云不渡的亲信。 对于祁琛,云不渡从不相信。 奈何他不便现身人前,不便事事亲力亲为,只能允祁琛狐假虎威,闹便闹吧,只要最后的结果是一致便罢,横竖祁琛不会蠢到跟朝廷合作,不会出卖春风阁。 如此,足矣! 青龙转回,“尊上不该信他,此人居心叵测。” “不是信,是给他个出头的机会。”云不渡翻着手中的佛经,“对付公主府之事,向来是他经手,交给他是最好不过。” 青龙垂眸,“他杀了二爷。” “是吗?”云不渡捻着佛串子抬头。 青龙面色大骇,扑通跪地,“青龙多嘴,请尊上恕罪。” “知道多嘴,就改改这毛病!”云不渡瞧了一眼手边的杯盏,指尖轻沾,忽然间一道凌光破窗而出。 刹那间,有闷哼在外响起。 青龙面色一紧,旋即起身往外走。 “处理干净。”云不渡温吞的开口,转身朝着后殿走去。 青龙立在门口,毕恭毕敬的行礼,“是!” 没成想,这等戒备森严之处,还有苍蝇飞进来,真真是了不得。 死的是个小沙弥,气劲入水,以水为刃,贯额而死,出血极少,是以只要妥善处理尸体,便是神不知鬼不觉。四合院内。 紫嫣只身前来,“我来了,人呢?” 周围,一片死寂。 “给我出来!”紫嫣缓步走在空无一人的长廊里,“出来!” 不多时,大批的黑衣人从房间里窜出,快速将紫嫣包围其中,刀剑相向,寒光冷厉。 祁琛不紧不慢的走出,“好久不见。” 紫嫣眯起眸子,“又是你?看样子,上次给的教训还不够!早知道是你,就该让紫岚过来见你,以此提醒,免得你好了伤疤忘了疼!” “莫要猖狂,如今投鼠忌器的是你。”祁琛冷笑两声,“纵然你有能力跑出去,但若是百里长安出事,想来……” 紫嫣握紧手中剑,“主子在哪?” 祁琛:百里长安果然出了事,难道真的在云不渡的手里? “想要保全百里长安的命,就把你们手里的东西交出来。”祁琛怀中抱剑,偏头看着紫嫣。 此前在金陵城吃了大亏,这会他要扳回一局,挽回颜面,否则在春风阁众人面前,还如何能发号施令,让人信服? “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守信用?”紫嫣才不信他,“祁琛,你这人烂透了,我若是就这样信了你,便是无药可救。” 祁琛深吸一口气,“是吗?” 青龙覆着遮脸布,从后面的屋子里走出来,拂袖间便将一样东西甩给紫嫣。 紫嫣眉心陡蹙,玉佩? 她日夜跟着主子,对主子的东西太熟悉了…… “现在,信了吗?”青龙问。 紫嫣握紧手中的玉佩,“人呢?” “不在这。”青龙回答,“东西呢?” 紫嫣收好玉佩,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一手交人,一手交物。” 祁琛:这是什么? 册子? 账册?! 祁琛的眼睛,登时亮了,原来云不渡打的这个主意?! 第352章 为主子而死,是奴才的荣幸 双方僵持着,四下空气凝滞。 这场局面,傻子都能看得出来,紫嫣处于下风,毕竟二对一的局面,若换做紫岚,兴许还有赢得机会。 但是紫嫣……在功夫造诣上,紫嫣不如紫岚,对付祁琛已经有点吃力,再加上一个青龙,更是必败无疑。 “人要服输,否则的话……”祁琛冷笑,“会死!” 紫嫣瞧着二人,“死的是你们,又不是我。” “交出来。”青龙眯起眸子,要不是担心紫嫣会销毁账册,他才懒得跟紫嫣废话,“马上!” 紫嫣掐算着时辰,“你们防着我,我也防着你们,自投罗网的事情不适合我,若是让主子知道,我干了这样的蠢事,主子会毫不犹豫的杀了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人,不配留在公主府!” 音落瞬间,外头响起了异样的脚步声。 “官军来了。” 一声喊,众人旋即高度警惕起来。 “来不及了!”紫嫣勾唇笑得邪冷,“你们暴露了。” 祁琛倒是真的没想到,紫嫣居然会通知了官府,“是你!” “要么银货两讫,要么同归于尽,方才你们有机会的,现在……”紫嫣忽然将手中的册子甩出去。 青龙神情一震,祁琛当下抬头。 二人几乎是同时飞身而起,纷纷去抢那本册子。 趁此机会,紫嫣跃上了屋檐,姑奶奶懒得陪你们玩! 一人一半,握住了册子,祁琛倒是想夺过来,奈何青龙目光陡戾,惊得祁琛不得不松手,退后了一步。 该死,暴露了自己的野心…… “琛公子可得管好自己,若是让尊上知道你的手脚不干净,怕是要泡缸子了!”青龙快速将册子塞进了怀里,“撤!” 外头,军士已经冲了进来。 “在那里,快!” 青龙纵身而起,跑得飞快,身后众人齐刷刷越过街头,朝着巷子里跑去。 其后,官军紧追不舍。 不只是紧追不舍,周遭的官军亦闻讯赶来,快速朝着众人围拢而来,呈围捕之势,势要将众人一网成擒。 “你们殿后,我先走!”青龙陡然顿住脚步。 祁琛:“……” 这是让他把人引开? “明白?”青龙低问。 祁琛颔首,“好!” 掉头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速度极快,动静极大,当下将所有的官军都引开,以便于青龙能顺利回到寺庙。 紫岚伏在屋顶,瞧着青龙飞身而起,几个落点便消失在正前方,不由的浅浅勾唇,就这么点伎俩,也想逃出她的手掌心? 想得美! 九州府算是彻底的热闹了,一群人抓一帮人,就像围网捕鱼一般,百姓鸡飞狗跳,官军惊心动魄,祁琛亦是心力交瘁。 原以为来九州府能寻着好处,谁知道,自己是来当鱼饵的,四处逗着府衙里的蠢货,满大街乱窜…… 眼见着青龙进了寺庙,紫岚心头一紧。 庙? 是了,客栈茶楼酒肆,什么地方都找过了,偏偏没想过这庙宇。 难道春风阁的人把主子藏在庙里? 眼前这座寺庙颇具规模,如果没人带路,一时半会的根本找不到人,甚至于逛个全乎都成问题,着实是藏人的好地方。 主子,会在哪呢? 青龙进了寺庙之后,便消失了。 紫岚很确定,人没有出来,因为她在外面待了一会,没看到青龙现身,想必这庙里的确有点名堂。 其次,她不进去,是怕打草惊蛇,万一主子真的在他们手里,这帮穷凶极恶之人,定然会对主子动手,所以没摸清楚这里的底细之前,紫岚不敢轻举妄动。 确定青龙没出来之后,紫岚悄摸着落地,轻飘飘的站在了围墙边上,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 周遭梵音阵阵,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还有镪纸焚烧的痕迹,外观瞧着,的确是最寻常不过的寺庙。 前殿还有不少香客,熙熙攘攘的,或焚香祷祝,或诚心跪拜,小沙弥坐在殿内颂唱着,和老僧拿着扫帚打理着院内的落叶。 一切,祥和。 紫岚可不相信这些,混迹在香客之中,转身消失在回廊的尽处。 前面是香客进香的地方,后面是留宿的厢房,小沙弥来来回回的忙碌着,紫岚小心的探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样,有三三两两的香客留宿,都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 紫岚眉心微凝,将目光落在了后山位置。 一道铁门,阻拦了厢房与后山的去路。 这后面,会是什么? 主子会不会在里面? 地窖。 百里长安已经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云不渡走后,她便回到了床榻上睡着,瞧着好似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睡得很是踏实。 “长公主竟还睡得着?”云不渡从上方落下。 身上,依旧是淡淡的檀香味,手里,仍是捻着佛串子。 “这黑灯瞎火的,不正适合睡觉?”百里长安翻身坐起,“怎么,要换地方了?” 云不渡没吭声。 “也是,你们这点伎俩瞒不过我的人。”百里长安站起身来,负手立在他跟前,“这么快就被找到,我对春风阁还真是有点失望。” 云不渡捻着佛串子,“长公主说的是,的确有点失望。不过,长公主不妨猜一猜,此番跟来的是谁?” 百里长安凝眉。 “听说长公主身边有两个得力心腹,二人自小伴着你长大,与你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云不渡近前,弯腰凑近了她,嗓音略有些沙哑,口吻却冷得瘆人,“知道我方才念的什么经吗?” 掩在袖中的手,陡然蜷握成拳,百里长安眯了眯眸子,“你找死!” “提前超度,应该……问题不大吧!毕竟是个奴才,如此这般也算是厚待。”云不渡勾唇笑得邪肆,幽邃的瞳仁里,无光无亮,“为主子而死,是奴才的荣幸,她……死得其所。” 百里长安眦目,“云不渡!” 下一刻,她骤觉身子一软。 云不渡恰当时机的钳住她纤细的腰肢,旋即将人打横抱起…… 第353章 祁越,你就是一只白眼狼! 紫岚毕竟是公主府最好的暗卫,虽然没头没脑的闯进来,但还是找到了蛛丝马迹。 这道铁门的后面,果然另有空间。 这座佛殿分外庄严,瞧着应是不对外头的的香客开放的,是以周遭没什么人,连小沙弥都未曾见着。 人,肯定不可能堂而皇之的摆在殿内。 后面有个院子,有柴房、有厨房、也有厢房。 紫岚小心翼翼的四下游走,忽然在厨房后面发现了一个入口,四下无人看守,委实怪哉怪哉。 厨房里的炉子上,还温着水,灶台上还有剩菜剩饭,温度未凉,这里的人应该是刚走没多久,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撤离得有些着急忙慌的。 东西都还在,人却不在了,那主子岂非也…… 紫岚顾不得其他,当下进了小道。 小道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往前走了没一会,便出了洞,竟是上了后山? 出口处没多远,有一个铁索绑缚的铁板,铁索的另一端连接在树干上,似乎是为了防止底下的人跑出来? “主子?”紫岚大喜过望。 四下没什么动静,也没瞧见什么人,紫岚二话不说便拔剑,劈断了锁着铁索的锁扣,只听得“咣当”一声响,锁扣被生生劈断。 “主子!” 紫岚掀开了铁板,快速一跃而下…… ………… 九州府的长街上,百信议论纷纷,说是西山佛寺的后山起火,原因不明,附近的百姓只听得一声巨响,仿佛是什么倒塌了一般,又像是一记炸雷。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谁也说不清楚,皆是听说听说又听说。 祁越立在街头,转头瞧着边上的紫嫣,“你没和紫岚在一起?” “你不会以为,那帮宵小之辈,能伤得了她吧?”对于紫岚的功夫,紫嫣素来是自信的,她可是公主府最好的暗卫,也是跟着主子多年,最忠心护主的暗卫。 祁越瞧着街头奔窜的官军,“你觉得这些是宵小之辈吗?” “难道不是?”紫嫣负手而立,换了一张皮面,又是另一副容脸,“就凭纪鸣德和林清轩这两个奸佞小人……” 祁越却不这么认为,“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你想说什么?”紫嫣蹙眉。 祁越原就是话不多之人,自也不愿多解释,转身就朝前走去。 见状,紫嫣旋即跟上。 远远的,官军在处理后山坍塌之事,据说是陷下去了一个坑洞,坑洞内发现有血迹,但因着乱石砸成堆,所以暂时没能清理干净。 眼下纪鸣德和林清轩的注意力,都在抓百里长安这件事上,哪儿有心思查看什么坑洞坍塌之事,所以只要没什么苦主来诉求,这事权当是只天灾罢了。 “这儿有血迹!” 此话一出,不远处的紫嫣陡然瞪大眸子,不敢置信的转头望着祁越。 “你当知晓,对方能掳走公主,必定也能设下圈套。紫岚是功夫好,可她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她的主子!”祁越不温不火的开口,“她原就是一根筋,为了公主可以不惜一切。” 紫嫣的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彻底的冷了下去。 不远处的官军还在骂骂咧咧的搬石头,许是觉得厌烦,左看看右看看,喊了两声“有没有人”之后,极是不耐烦的离开。 人一走,紫嫣便疯似的冲了上去。 塌陷的地方面积很大,足足垮塌了一大片,要想徒手挖掘,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紫嫣似不敢确定,紫岚是否在内,冲着底下喊了两声“紫岚”,没听着任何的支吾声,旋即抬眸望着祁越,“还愣着作甚?还不帮忙?” “这么严重的塌陷,必定是硝石所为,如果是紫岚,想来凶多吉少。”祁越永远是那般冷静理智,即便是生死之事,亦是神色寡冷,面无悲喜之色,“以你我之力,根本不可能就地挖掘。” 紫嫣怒然,“你想说什么?” “交给底下人办。”祁越回答,“我们还有更要紧的事情。” 紫嫣愤然出手,一掌直劈祁越而去,“说的是人话吗?祁越,你就是一只喂不熟的白眼狼,枉紫岚时常为你开脱,真正该死之人是你!” “与其在这里与我缠斗,不如赶紧去叫人。”祁越不愿纠缠,“我只想找到公主,其他的一概不管!” 音落,纵身而起。 紫嫣恨恨的立在原地,“祁越,我们走着瞧!” 回眸望着满地的乱石,紫嫣神容慌张,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紫岚?紫岚?” 第354章 生当同枕,死当同穴 事实上,祁越并未走远,只是立在树后远远的瞧着。 他就那样无声无息的站着,看着紫嫣发疯似的刨坑,看着她咬着牙喊着紫岚的名字,双手因为搬挪石头而鲜血淋漓。 稍瞬,他匿了身形,悄然离去…… 九州府,算是彻底的乱了套。 纪鸣德找不到百里长安,林翩翩找不到先生,离秋心亦意识到了不对劲,满城都是官府的人,似乎是在找人,但…… 寻了个机会,离秋心找上了纪鸣德。 “发生了何事?” 她只想知道,他们要找的人,是不是那个算命先生?她更关心的是,如果官府的人真的在找那个算明显是,那么自己父亲和弟弟,又该如何脱身? 脑子里浑浊一片,她只想离开九州府,满脑子都是带着父亲和弟弟远走高飞的念头…… “你怎么来了?”纪鸣德很是诧异。 离秋心对他很是抗拒,饶是现在有所缓和,但也没到她主动送上门的地步,所以这会,他心中存疑,隐约觉得事情不对头。 她,有事瞒着他。 不过纪鸣德并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生怕把人给吓走了,难得她也会来找他,即便是利用,哪怕是试探,也是好兆头。 “我瞧着街上乱糟糟的,又是什么塌陷,又是抓人的,心里有点慌。”离秋心略显局促的站在那里,抬眸瞧着纪鸣德,“我爹……我爹和弟弟没事吧?” 纪鸣德心头松懈些许,原来是冲着她父亲和弟弟来的。 “不打紧,他们很好。”纪鸣德回答,“你只管放心便是。” 离秋心眸色暗了暗,“那就好!” 说着,她转身就走。 既然人还在,说明那算命先生没有动手,那么……她还有什么可问的? “秋心。”纪鸣德喊了声。 离秋心一怔,“嗯?” “你……”纪鸣德瞧着她,“你来找我,只是担心你爹和弟弟,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说?” 离秋心凝眉看着他,陡然意识到,纪鸣德似乎是起疑了? “你是知府大人,有什么可担心的?”她讪讪的开口,“唯有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才会日夜担心,生怕哪天便小命不保了!” 纪鸣德旋即握住她的手,“不会有那么一天,我说过,一定会护着你的!”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护着我吗?”离秋心追问。 瞧着她眼中一闪而逝的迫切,纪鸣德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护着你,还记得少时的承诺吗?生当同枕死当同穴,不管生死,你我都会在一起。” 伏在纪鸣德的怀里,耳畔是他的承诺,离秋心忽然回到了年少的时候,两情相悦之时,彼此相拥着对月起誓,那样的真挚与热烈。 说好的,永不相负。 可后来的后来,终究抵不过门户之争,变得面目全非。 “秋心。”纪鸣德抱紧了她,嗓音有些暗哑,仿佛带着莫名的情绪,“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相信我,不管你要如何,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眉睫骤然扬起,仿佛有些害怕,离秋心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下意识的推开了他,“好了,若是让人瞧见了,又得说闲话。” 语罢,离秋心转身就走。 “秋心。”纪鸣德低唤。 离秋心转身看他,“什么?” “晚上我去找你。” “……” 离秋心没有回答,头也不回的离去。 她没有拒绝,对纪鸣德来说,便是一种默许,他这心里自然是高兴至极,哪怕有些事情无可逆转,但只要还有机会…… 不远处,林翩翩裹了裹后槽牙,恨不得将手里的帕子绞碎。 可她又能如何呢? “娘?”纪粱在旁瑟瑟发抖,显然是吓得不轻。 算命先生没回来,便无人能安抚林翩翩,是以纪粱不敢多说什么,只敢低低的喊一声,怕极了母亲会生气。 林翩翩回过神来,眼神里掩不住的厌恶。 可厌恶之余,又想起了百里长安之前的叮嘱,只能生生按捺住翻涌的嫌恶,“娘没事,粱儿得记住今日之耻。” “是!”纪粱躬身揖礼。 林翩翩深吸一口气,“你去老夫人那里走一趟,多哄哄她高兴,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上,就没人能抢走你爹,你永远是纪家的嫡长子,饶是外室猖狂,也不过是个贱人贱种,掀不起大浪来。” 话说得没错,但内中苦楚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所谓宽慰,也仅仅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是!”纪粱点点头。 母亲说什么,便是什么,只要母亲不打他骂他,别不要他…… “先生还没回来吗?”林翩翩问。 底下人摇头,“没见着回来,走的时候很匆忙,什么东西都没带走,大概是有急事要办,外头这么乱,兴许是耽搁了。” “他神机妙算,想必是能算得准的。”林翩翩小声嘀咕,“肯定会回来的,他答应过我的。” 可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没安全感。 来得匆忙,去得无声…… 敛了神色,林翩翩失魂落魄的离开。 “大人?”行风开口,“离姑娘似乎心事重重的。” 素来不上门,今儿却主动来寻,肯定有心事。 “哪怕是天塌了,本官也会给她顶着。”纪鸣德拂袖转身,朝着书房走去,“东西可有找到?” 行风有些犹豫。 “说!”纪鸣德沉着脸。 行风低低的开口,“探子查到,林大人那边神神秘秘的,似乎得了什么东西,正悄摸着让人护送出城。卑职已经着人去盯着,若是发现异常,半路当截!” “林清轩!”纪鸣德眯起危险的眸子,“果然是他!突然出现在菜市口,转而开始搜寻长公主,桩桩件件,若说不是早有人通风报信,倒是真的活见鬼了!” 行风颔首,“已有眉目,大概今天夜里就能露馅!” 圈套已设,只等愿者上钩…… 第355章 谁利用谁,还不一定呢! 要抓内鬼其实不难,只要放出消息便是,内鬼一定会按捺不住,跑出去通风报信,但眼下得等,安安心心的等着,不能操之过急。 知府衙门那边动作不断,林清轩自然也按捺不住,因为菜市口之事,他便住在了自己落在九州府的宅邸内。 “这赫连琦到底搞什么鬼?”林清轩负手而立,“居然玩消失?” 王胜行礼,“大人?” “还没找到吗?”林清轩问。 王胜摇头,“知府衙门也在找人,据说赫连琦出了知府衙门,其后便失去了踪影,直到现在也没回去。” “真失踪了?”林清轩诧异。 王胜颔首,“卑职特意问过了,大牢里也没有,说明不是纪家把人藏起来了,这人应该真的不见了,但究竟是出了意外,还是被人所获,便不得而知了。” “不会是落在了祁越的手里吧?”林清轩眯了眯眸子。 王胜先是一愣,俄而了悟,“这倒是有可能,祁家和国公府原就纠葛颇深,双方因着当年之事心存芥蒂。如今祁越虽为钦差,但是尚未摆脱罪奴的身份,而赫连琦是国公府的长子,如今山高皇帝远,在远离金陵城的地方杀了赫连琦,这黑锅必定是要落在,知府衙门的头上。” “祁越……”林清轩顿了顿,“罢了,没有证据的事情,多思无益。” 这是事实,没有证据,什么都不好说。 “是!”王胜颔首。 刚说完,便有人落在了院中。 “钦差大人?”林清轩睨了王胜一眼。 王胜旋即行礼,快速退下,出了院门便嘱咐外头的人,看好门户,不许任何人靠近院子半步,违令者杀无赦。 “林大人客气了,唤我名字便是。”祁越揖礼,“祁越如今还是罪奴,您是漕运都御使,又得您关照,说起来是我这厢失礼了。” 林清轩满脸慈笑,“既是钦差,哪怕是罪奴又如何?皇命在身,那便是天命予授,咱们这些当臣子的,岂敢抗旨啊?” “林大人说笑了。”祁越深吸一口气,“我此番前来,是想问一问,可找到人了?” 林清轩叹口气,“我搜遍了全城,没有发现长公主的下落,怕只怕已经落在了纪鸣德的手里。你也知道,纪鸣德此人心狠手辣,若是长公主落在他的手里,只怕凶多吉少!” “长公主不能出事,否则大昭朝廷会乱。”祁越神色凝重,“既是如此,那便要早作决定,营救长公主,迟则生变!” 林清轩点点头,“只要你一句话,我的人随时准备着,定然会配合你。” “好!”祁越颔首,转而又犹豫了一下,看林清轩的眼神里,透着几分迟疑。 林清轩知道他有疑虑,“我与沈家乃是至交,沈家那小子如今效忠公主府,你又带着他的信物,无论如何我都得助你一臂之力。我在九州府多年,对这里的事情较为了解,岂能让你们这些晚辈吃亏?” “多谢林大人!”祁越揖礼。 林清轩一脸的正义凛然,“你只管放心去做,只要有我林清轩在,料他纪鸣德也掀不起大浪来!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若能寻会长公主,必不忘林大人的大恩大德!”祁越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林清轩报之一笑,“后生可畏啊!” “今夜,知府衙门似乎有动作,林大人要小心。”临走前,祁越还不忘提了个醒。 闻言,林清轩面色一怔,“多谢。” 祁越走后,王胜又赶紧回来了。 “大人?”王胜狐疑,“他没怀疑您吧?” 林清轩幽然吐出一口气,“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以为在公主府待了几年,会有所不同,没成想也是个蠢货。三两句话,就唬得他一愣一愣的,掉头就对付纪鸣德去了。” “他去对付纪鸣德了?”王胜大喜过望,“这蠢货,果真是好使唤得很。” 林清轩冷着脸,“盯着点,狗咬狗的场面肯定很有趣,咱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让纪家从九州府的地界消失。由钦差出面,等同于朝廷出手,覆了纪家也是名正言顺!” “是!”王胜点点头,“这下,总算是可以铲除大人您,心中的隐患了。” 说起这个,林清轩还真是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只要铲除了纪鸣德,这九州府的地界里,就再也没有人,能跟本官抗衡。” 到了那时候,山高皇帝远,而他林清轩……则是九州为王,好不痛快! “卑职提前恭喜大人!”王胜笑盈盈的行礼。 林清轩负手而立,“那就且看今夜,这小子会给本官带来什么惊喜?祁越啊祁越,你可别让我失望!” 第356章 女人影响你的速度? 外头是白是黑,百里长安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的世界是黑的。 之前是在地窖,这会倒不是地窖,但门窗被钉死,外头多半是覆了棉被之类的,否则不至于这般安静。 安静,仿佛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除了正门的门缝能透进来一丝凉风,什么都没有。 屋子里,桌椅板凳样样俱全,连架子上的瓷器玉瓶都是摆得端端正正,桌案上一尘不染,床榻上的褥子、帷幔都是新的。 哦不,是这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新的。 临窗而坐,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撩着棋盒里的棋子,美眸流转,淡淡然的盯着桌案上的棋盘,黑白交锋,这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门锁有了松动,外头有人开锁,其后推门而入。 百里长安不为所动,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目光始终落在棋盘上,指尖捻着棋子,神情平静而淡然,“决定不留我了?是杀还是剐?” “长公主这是被关疯了?”云不渡合上房门,缓步行至百里长安跟前,徐徐坐定。 棋盘上,白子被逼到了绝路,只差最后一击必杀。 “若我是疯子,第一时间应该弄死你。”百里长安不温不火的瞥他一眼,“你既然当我的对手,就该略知我的脾气,不拉个垫背的,黄泉路上……如何能甘心?” 云不渡摸了一枚棋子,“咯嘣”一声落在了棋盘上,“胜负已分。” “未必吧!”百里长安单手揉着太阳穴,两指间还夹着棋子,“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放弃,说不定会绝处逢生呢?” 云不渡抬眸看她,“外头都在找你,翻天覆地的,纪鸣德和林清轩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你。长公主,如今可明白自己的处境了?” “这话该我问你,钦差卫队和我的人都在找我,你可明白自己的处境?”百里长安尾音拖长,媚眼如丝。 艳绝无双的面上,漾开惑人的魅色,眼角眉梢微挑,眸色随光流转,如水波潋滟,似勾魂摄魄,诚然便是那美人计的见证。 微凉的指尖,徐徐抵在他的下颚,冷不丁轻挑,迫使对面的人,不得不微抬着下颚瞧她,露出那性感的喉结,止不住滚动了一下。 云不渡没有抗拒,微眯起眸子盯着眼前的人,“狐媚之术?” “狐狸精的存在,是有缘由的。男人征服天下不可控,所以上天便创造了狐狸精,为的便是征服这些失控的男人。”她勾唇笑得邪魅,一双狐狸眼绽着迷人的花色,“虽说比不得我这后院的人,但好歹也算清秀,不如跟我回去,逗我高兴陪我玩,让我好好疼你……” 云不渡长睫微垂,瞧着那不安分的指尖,从他的下颚慢慢挪至喉间,整个人欺在桌案上,就这么一点点的朝着他挪过来。 “长公主可能要失望了。”云不渡冷淡的拂开她的手,瞧着近在咫尺的容脸,“这张脸的确倾城绝艳,可惜啊……我不喜欢与人分享,若是哪天愿意困守一隅,那倒是可成。” 语罢,他淡淡然的站起身来。 “来一趟,不是单纯的想跟我下棋吧?”她可不相信他是闲得慌,干脆身子一侧,便靠在了窗棱上,好整以暇的瞧着他。 云不渡望着她,目色平静得可怕,“过了今夜,九州府就会变天,长公主虽然不能亲眼所见,但可以听得到!你的人,会跟纪家的人……互相残杀!” “你自己蠢,别牵扯上我的人。”紫嫣和紫岚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她知道她们有几斤几两,知道她们的行事作风。 所以啊,没有亲眼所见的事情,百里长安压根不会相信。 “你不信?”云不渡偏头看他。 百里长安翻个身站起身,妖娆浅笑,“信?信你还不如信我的脚趾头,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让我信?云不渡,骗小姑娘只需要一张嘴,骗本公主……” 她如玉般的指尖,轻轻抵在了他的心口上。姣好的面容,漾着魅惑众生的娇艳,眼底却翻涌着清晰的嘲讽之色,“要用心!” 骗谁不好,骗她?! “这世上只有我骗人,没有人可以骗我。”红唇微启,她音色狠戾,“凡是骗我的,都得死!今日你若不杀我,待我出去,你可就没机会开口求饶了。” 云不渡瞧着她的指尖,默默的覆手在她的手背上,“长公主抬爱,我一定铭记在心,在你杀我之前,一定让你死个痛快。” “记得,别伤我的脸。”她撤了手,“女人的脸,伤不得!” 云不渡勾唇,“好!” 明明是刀光剑影,却将话语怼得那般温柔似水,缱绻万千,不知道的,还以为何其亲密。 “旁边就是知府衙门?”百里长安转身回坐。 云不渡不吭声。 “看不见,得听得见。”她重新落子,“一子错,满盘皆落索。一子活,逆风可翻盘。” 云不渡瞧着棋盘上的棋子,“长公主好谋算。” “没办法,杀的人多了,总要防着点。”百里长安慢条斯理的收起棋子,哗啦啦的收回棋盒里,“你呢?你杀过多少人?” 云不渡抬眸看她,没有说话。 “杀便杀了,如此遮遮掩掩算怎么回事?连坦然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吗?男儿大丈夫,当顶天立地,可别是……连个女子都不如。”百里长安嫌弃的打量着他,“可有婚配啊?” 云不渡:“??” “年方几何?” “……” 百里长安轻嗤,“怎么,还是个孤家寡人?啧,看样子,祁家是要绝种了,从此以后,忠勇侯府真当灰飞烟灭。连个种都不留,是担心女人影响你的手速?” “长公主这是说的什么话?”云不渡竟是怼不出半句话来,“你不是也没嫁人吗?” 百里长安嫌弃,“男人影响我的判断力,他们只配出现在床上,不配站在我身边。” 云不渡:“……” “挑起了纪家和林家的恩怨吗?”百里长安忽然转了话茬。 “是!” 话音刚落,云不渡身形一僵…… 第357章 疯狗一般 四目相对,云不渡显然是愣了一下,但所有的情绪只是一掠而过,倒是没有过多的懊恼或者愤怒之色。 “长公主果真不好对付。”云不渡回过神来,忽然笑了一下,“看样子,以后可得小心了。” 百里长安瞥他一眼,“这话说得,好像你我之间真的有以后似的。” 一句话,堵得云不渡说不出话来。 “没什么事就先出去吧!”百里长安得了自己想要的消息,自然也不屑再与他纠缠太多。 云不渡低呵,“利用完就丢?” “果子吃完了,不可不得丢了?你见过连皮带核一起吃的?”百里长安淡淡然的反驳,“出去吧!” 云不渡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外走。 “对了!”百里长安又道,“顺便把门锁上,免得阿猫阿狗都能闯进来,你知道的,我这人唯一的长处是发脾气,到时候弄出人命,可别怪我下手太重!” 云不渡站在昏暗处,忽然三步并做两步的走回来,冷不丁将人摁在了窗棱上,“长公主似乎忘了这是我的地盘,什么时候轮到你颐指气使?” “我……” 话未出口,剧烈的疼痛自肩胛袭来。 百里长安吃痛的捶着身前的人,“云!不!渡!” 彻骨的疼,从肩头传来,有黏腻的感觉在肩头蔓延,温热的唇灼烫着她的肌肤,锐利的齿啃噬着她的皮肉。 稍瞬,云不渡餍足的直起身,瞧着疼得捂了肩膀,蜷缩成一团的百里长安。 唇上沾着血,是她的。 齿间染着血,也是她的。 “你这个疯子!”百里长安疼得脸都白了,无力的抬起手,瞧着掌心里的血,继而捻了帕子,重新捂住了伤口。 肩头伤处,咬痕清晰,血色弥漫…… “长公主如此气魄,我这疯子自然也得沾点气儿,免得您对我太失望。”云不渡的舌,将唇边的血舐去,勾唇笑得邪冷,“留个记号,哪怕来日真的死在了长公主手里,也叫您此生难安,一辈子忘不了。” 语罢,云不渡拂袖而去。 百里长安疼得满头大汗,无力的倒在那里,脖颈处青筋微起,恨得咬牙切齿,可这会她是真的没力气挣扎。 被咬了一口? 呵,这种待遇还真是前所未有。 这厮下口真是没有半点留情,下的是死口,差点没把她肩头整块肉咬下来,是以刺辣辣的疼,蔓延周身,让她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疼,疼得人浑身发颤。 “你给我等着!”百里长安咬牙切齿。 若有来日,她必定要将云不渡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可现在…… “嗤……” 疼死个人了! 不过,自己被困在府衙的边上,是不是意味着,若有人能发现此处的端倪,到时候就能救她出去?但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要怎么才能获救? 云不渡太聪明,太敏感,在对方赶到之前就跑,是以她的人根本无法追踪,自己想出去……还真是有点难,得找准机会! 长廊幽深,灯火昏暗。 风吹着檐下的灯笼肆意摇晃,落着斑驳的光影。 白虎上前行礼,“尊上,青龙上当了,账册是假的。” “意料之中。”云不渡抬手拈花,“百里长安的心腹,岂是无脑之辈,是青龙大意了,让他去领罚。” 白虎颔首,“是!” “朱雀呢?” 听得这二字,白虎面色微恙,俯首行礼,“还没回来。” “待她回来,让她来见我。”拂袖间,他已经迈步离开。 白虎垂着眼帘,“是!” 他心里清楚,尊上不高兴了,便会有人倒霉…… 但眼下,最倒霉的似乎是祁琛。 身边的随从都被分散开来,但九州府就这么大,自己还是没能跑出官军的追赶,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到处乱窜,好不狼狈。 贴墙站着,祁琛狠狠闭了闭眼,“该死的贱人,该死的青龙,来日我若得势,一定让你们死无全尸。” 一墙之隔,纷乱的脚步声快速掠过。 祁琛做贼心虚,纵身而起,快速离开,得重新寻个地方藏起来,暂时不能回去,免得暴露了位置,到时候云不渡那厮追责起来,可真就没完没了了…… 然则,他刚落在一间屋外,陡然听得屋内有动静。 恍惚间,似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祁琛眉心陡蹙,“这声音?” 好像是…… 眉心微凝,祁琛小心翼翼的藏身窗外,左顾右盼一番,确定四下安全,这才松了口气,将注意力落在屋内。 指尖沾沫,破开了窗户纸,透过那细小的洞口,瞧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容…… 第358章 只问你,要不要跟我走? 身材高挑的女子,背对着窗户位置站着,瞧不清楚容貌,但一身红衣于烛光下分外刺眼,艳红如血,宛若临世的魔。 谁能想象那样一个妙龄女子,是个冷血无情之人?冷剑在手,鲜血沿着剑刃徐徐滴落在地,于这样寂静的夜里,发出了低沉的闷响。 滴答,滴答,滴答…… “这张皮面,让人看着可真是……谁?”她骤然转身。 黑巾蒙面,唯有一双眼睛露在外头,美眸流转,冷则冷矣,美艳绝伦。有那么一瞬,这眼睛着实有点熟悉…… 祁琛转身就走,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而且这女魔头性子阴狠毒辣,早前在春风阁的时候,他就有所耳闻,只是这女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所以压根没人近身。 还有个传闻,据说这是云不渡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在春风阁内无人敢招惹…… 没成想,竟然出现在这里? 想来也是,云不渡都在这里,这女魔头自然也会在附近,他身边的四大护法素来是神出鬼没,形影不离的。 祁琛可不敢招惹这女人,听说这女人很喜欢扒皮,万一被她撞见,只怕自己的狗皮不保! 好在夜色沉沉,那女魔头没发现他,身后的军士似乎也不见了。 幸好幸好,逃出生天。 今夜最忙碌的,应该就是知府衙门。 后院。 瞧着跪在地上的衙役,纪鸣德的脸色黑沉如墨,宛若能滴出水来,“就是他?” “林清轩安排进来的探子,这封信便是从他的身上搜出来的。”行风毕恭毕敬的将手中书信递上去,“请大人阅览。” 纪鸣德愤然接过书信,诚然是与林清轩通风报信的密函,可见眼前之人的确是林清轩的爪牙没错,“该死的东西,居然把手伸到了这里!” 伸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真当他纪鸣德是软包子,这般好欺负吗? “大人,如何处置?”行风问。 纪鸣德冷笑两声,“大刑伺候,问出点东西,留一口气,送回他的宅子,本官倒要看看,他作何解释?” “是!”行风手一挥,底下人旋即上前,将人拖了下去。 衙役倒是想挣扎,奈何五花大绑,嘴被塞得严严实实的,除了发出支支吾吾的声响,什么都做不到,在公门当差久了,他自然知道纪鸣德的手段。 奈何此刻生死已定,由不得他…… “彻查整个府衙。”纪鸣德下令,“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行风颔首,“卑职明白,这就……什么人?” 话音未落,便见着有黑影忽然窜过了房顶,速度之快,一闪而过。 “保护大人!”行风留下一句话,已经飞身去追那人。 刹那间,整个府衙乱成一团。 有刺客闯入,不知意欲何为,必须尽快抓捕。 “混账东西,真当知府衙门是什么地方?”纪鸣德恨得咬牙切齿,“林清轩啊林清轩,老虎不发威,你真以为我是病猫?” 本想相安无事,谁知对方不依不饶,既是如此,那就撕破脸,谁也别想好过……那些账册不知所踪,八成与林清轩有关,反正都是个死,还不如一拍两散。 黑影在前面跑,行风在后面追,再然后,是大批的军士穷追不舍。 一瞬间,夜里的九州府又热闹了起来。 “别让他跑了!” “快追快追!” 这凌乱的脚步声,刺耳的喊声,响彻夜空,惊了满城百姓,漆黑的街道上,大批的军士蜂拥而过,惹得百姓心惊,合门不敢出,缩头不敢探。 离秋心在梨园门口站了站,只觉得心惊肉跳,慌忙回到屋内。 哪知她刚进门,脖颈上传来一阵恶寒,寒光冷厉的剑刃,架在她的脖颈上,只要稍稍动一动,便会身首异处。 “你、你是什么人?”离秋心战战兢兢的转身,瞧着立在黑暗中的黑衣人,“你想杀我?” 黑衣人低声笑着,嗓音冰凉,“要想杀你,你压根没机会开口说话,现在立刻收拾东西,我送你出城。” “你是先生?”离秋心愕然。 黑衣人收剑归鞘,“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跟你爹和弟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我马上收拾东西!”离秋心的动作很快。 更确切的说,是她早有准备,随时准备离开,所以东西都是早前收拾好的,如今只要拎着便可。 “但是,外头有知府衙门的人……”离秋心内心深处的激动,可想而知,既紧张又害怕,生怕美梦破碎,又成了空欢喜异常。 黑衣人怀中抱剑,“我只问你,要不要跟我走?” “走,啊……” 呼啦一声响,人已如箭离弦,瞬时飞出了窗户。 “闭嘴!” 第359章 两虎相争,谁也不客气 耳畔有风掠过,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离秋心已经被人带上了屋顶,那轻飘飘的感觉,失重的惊悚,让她根本无法思考,只能死死的捂住嘴巴,免得不慎发出动静,惊扰了底下的官军。 看着那官军行进的方向,隐约好似林清轩的宅子。 “出了城之后别回头,林中有一辆马车,有多远走多远。”黑衣人仔细交代,“记住了吗?” 离秋心狠狠点头,“记住了!” “抱紧!” “是!” 不管这九州府会发生什么天翻地覆的改变,都跟她没关系了,她只想远离九州府,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再也不沾染这等腌臜之事。 至于纪鸣德…… 有些缘分纠缠了太久,便成了孽缘,如今也该是到了斩断的时候。 林清轩是真的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人闯进来,且是纪家的人,一个两个的怒目圆睁,好似他们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是以此番被逮个正着。 事实上,林清轩的确有些心虚,但明面上还是得摆足了架势。 “放肆,尔等擅闯本官府邸,意欲何为啊?”林清轩咬牙切齿,“都给本官滚出去!” 人都进来了,哪儿有滚出去的道理。 火光缭乱,双方僵持着,战事一触即发。 “林大人!”纪鸣德从人群后面,缓步走出,缭乱的火光倒映在他的面上,让眼中的狠戾变得更加清晰,“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血淋淋的人,被丢在了林清轩的跟前。 王胜心头一紧,当下扭头望着自家大人。 主仆二人眼神一交汇,林清轩便明白了这意思,倒是没想到,手底下人这般没用,这就被抓住了? 蠢货! 真是蠢货! “这人不陌生吧?”纪鸣德负手而立,“林大人不清楚,身边的人应该很清楚,送了这么个东西进我知府衙门,时时刻刻为你们打探消息,可真是费心得很!” 林清轩深吸一口气,“本官听不懂纪大人的意思,这人既是知府衙门的人,那便是你的人,这空口白牙的诬陷,一点都不好玩。” “该说的都说清楚了,若是林大人还是如此固执,死活不肯承认的话,可就别怪本官不念同朝为官的旧情,到时候磕着碰着的,您得多担待!”纪鸣德的脸色沉得厉害,可见这一次是动真格的,压根就不是走走过场而已。 林清轩虽然也带了人,可他很清楚这是九州府,说白了,他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蹦跶,如果不按照人家的规矩来,只怕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纪鸣德,什么都干得出来…… “纪鸣德,你这是要撕破脸?”林清轩知道,此刻只有咬死不松口,才能有一线生机,“本官好歹也是漕运都御使,你敢!” 纪鸣德默默的拔出剑,“把账册交出来,否则……你会知道我敢不敢!” 那些账册,是所有的证据所在,南兆九州依附于纪家的官吏的身家性命所在,如果不拿回来,到时候一个都跑不了。 已然到了这豁出去的地步,跟刀架在脖子上也没什么区别,是以纪鸣德是真的会发疯。 “账册?”林清轩当下扭头,冲着王胜使了眼色。 王胜心领神会,当下往后退了两步,两侧的亲随当即上前,遮去了他的动作,免得让旁人惊觉。 可这一幕,还是落在了行风的眼里。 “大人?”行风低唤。 纪鸣德以眼神示意,行风会意,亦悄摸着退下去。 那个箱子在林清轩的房间里防着,里面的确是放着账册,当时林清轩还翻看过,但因为这是九州府地界,未免引人怀疑,他们正打算找个机会把这些弄出去。 但城门口戒严,尤其是林清轩的人,更是逃不过纪鸣德的眼睛…… “你们,马上把这个……” 还不等王胜差遣身边的人,外头便已经传来了异样的响动。 行风直接带着人闯了进来,这会就在外头,与林家的护卫对峙着,风吹着灯火摇曳,缭乱的火光落在双方的脸色,各自凝重,各自杀气不掩。 一战难免,必得血流成河! “你们敢擅闯?”王胜心虚,但无碍于嗓门大,“这是林大人的府邸,擅闯官宅,不要命了?” 越心虚,越大声。 “把东西交出来,我们即刻就走。”行风不甘示弱,“王胜,都到了这地步了,想必也没什么可挣扎,外面都是我们的人,你们就这点歪瓜裂枣,能护住什么?还不如好好的保护林大人,省了这些没必要的气力。” 王胜冷剑在手,“如果大人有所闪失,我看纪鸣德如何跟朝廷交代?别忘了,钦差卫队还没找到,兴许就在附近看着,等着抓你们的把柄!” “把柄?”行风冷笑,“都这样了,还怕留什么把柄?” 把柄算什么? 账册才是证据。 “行风,你可要想清楚,若是跟错了主子,做错了事,来日搭上的便是身家性命,还不如……”王胜扫一眼周遭,寡不敌众的情况下,不知道能不能策反呢? 行风真是被他逗笑了,“少废话,给我往里冲!” “是!” “行风!”王胜厉喝。 行风纵身而起,废话少说,手底下见功夫,成者为王败者寇,瞬时兵刃碰撞,刀光剑影,四下乱成一团,整个宅邸陷入了鲜血飞溅之中。 火光中,哀嚎声、厮杀声、刀剑碰撞之音,各种交杂着,不绝于耳,谁都没想到,纪林两家的厮杀来得这么快,让人猝不及防。 夜风呼啸,夜凉如水。远处的屋顶,有一道黑影默默的坐在那里,冷眼瞧着发生的一切,任由风吹着墨色的衣袂,呼啦作响…… “是时候……该结束了!” 第360章 想,杀了她 这是纪家和林家,第一次大规模的撕破脸,且动了刀子见了血,双方也没有要退缩的意思,彼此交手的时候,皆是下了死手。 须知,账册一旦落在林清轩的手里,纪家离死就不远了,所以横也是死,竖也是死! 九州府内,百姓闭户不出,谁也不敢探头…… 纪家。 林翩翩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焦灼的搓着手,在屋内来回的走动。 “夫人?”外头的丫鬟着急忙慌的跑来,“那边打起来了,听说死了好多人。” 林翩翩心惊肉跳,“先生回来了吗?” “没有,先生一直没回来。”丫鬟摇头。 林翩翩面色发白,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纪鸣德带着人提着剑,找上了林清轩的麻烦,也就是说,这两家以后就是死敌了。 “怎么一直没回来呢?”林翩翩心里着急,难道是因为自己当日,那过于轻佻的举动,所以吓着先生,以至于先生落荒而逃? 四下,沉静至极。 林翩翩瞧着今晚的夜色,冷风拂面,只觉得周身发寒,“撕破脸了,也就是说,纪家和林家真的成了仇敌,那……” 她想起了自己,虽然是林家的旁支,但只要自己姓林,纪鸣德看到自己,就免不得心塞,以后的日子肯定更加难过。 思及此处,林翩翩恨从中来,自己努力了那么多年,最后的最后,还是这样一无所有吗? 她不甘心。 “夫人?夫人您去哪?” 林翩翩点了几个身强力壮的护院,“跟我走!” 底下人不明所以,但既然是夫人的命令,自然也不会违抗,当下跟着林翩翩的往外走。 众人原以为,她是去帮助自家夫君的,可没想到,最后的最后,居然是去梨园,这就让人有些费解了,难道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解决了梨园里的这位? “夫人?这是……” 众人心惊胆战,这可是大人的心尖尖,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可如何跟大人交代?何况,大人那脾气,只怕谁都落不了好。 “人呢?”林翩翩是真的豁出去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在意的?林家和纪家撕破脸,自己以后的处境可想而知,说不定回过头来,纪鸣德就会休了她。 她不好过,离秋心也休想! 纵然知道自己的结局如此,她也不会让离秋心和纪鸣德双宿双飞,恩爱白头。 可奇怪的是,搜遍了整个梨园,都没找到离秋心的踪迹。 “夫人,屋子里没人!”底下人汇报。 幸好幸好,人已经走了。 “不在?”林翩翩急了,难道是纪鸣德把人藏起来了,所以没在梨园,“人呢?” 梨园里的其他人,此刻皆战战兢兢的立在院中,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离秋心是偷偷走的,所以他们真的不知道离秋心的下落。 “给我打!”林翩翩就不信了,这么多人都护着她,一个两个的都不肯说实话? 谁也不敢对付离秋心,但是院中的戏子们,就没这么幸运了,毕竟是知府夫人下的令,谁敢违抗,当下走上去便是一顿乱棍。 这些戏子平日里温顺,皆是细皮嫩肉的,哪儿经得起这般折磨,被一顿乱棍打懵了,有些武生倒是带了点功夫,趁人不备夺门而出。 “别让人跑了,给我追回来!”林翩翩急了,“快点!” 这要是给纪鸣德通风报信,她林翩翩还能有命在? 纪鸣德是什么脾气,她心知肚明…… 可人跑出去了,哪儿是这么容易追回来的。 “岂有此理!”林翩翩扫一眼倒伏在院中的众人,已然面容扭曲至狰狞,“你们这些下九流的玩意,就是因为你们,才让我成了这般模样,我岂能饶了你们!” 反正都已经到了这地步,似乎没了退路,索性将心一横,大家都别想好过。 “既然没找到人,暂且放过你们!”林翩翩眯了眯眸子,瞧了一眼院子角落里堆砌的酒坛子,“回去吧!” 底下人如释重负,打一顿倒是没什么,只要别出人命……戏子罢了,命不值钱。 林翩翩率先走在前面,家奴悉数跟在后面,快速离开了梨园。 只是谁都没想到,就在他们走了没多久,梨园忽然起了一把大火,刹那间火势不可挡,熊熊烈火以疯狂之势,席卷整个梨园。 原本雅致至极的梨园,如今成了一片火海,附近的百姓快速拎着水桶来救火,只瞧着大火似乎是从院中燃起的,就在戏台子的前面,桌椅板凳被火烧得噼里啪啦的,风一吹,更是火光燎起数丈高。 这么大的火,根本无法扑灭,耳畔只传来火海中,歇斯底里的哀嚎,痛苦的尖叫,那是梨园里的人被大火困在火海里,活活烧死的声音…… 惨叫声,惊得在场的所有人汗毛直立,头皮发麻。 火势熊熊,烧红了半边天,似真的要将九州府的天,烧出一个窟窿来,那样的不死不休,以整个梨园里的性命为祭! 这样的火光,饶是出了城也能瞧得清楚,离秋心站在马车边上,呆若木鸡的瞧着火光的方向。 “这是怎么了?” 第361章 他们都输了 离望春安置好睡着的幼子,从马车上探出头来,“心儿,干什么呢?还不赶紧走?” “爹?”离秋心只觉得心里有些不安,“我总觉得城里好像出事了?” 离望春叹口气,蹲在了车前,“丫头,你是不是对他还心存希冀呢?” “没有。”离秋心第一反应是否定。 四下,忽然安静下来。 半晌过后,离望春一声长叹,“唉,孽缘啊!这事也怪不了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若不是爹做错了决定,也不会连累你们二人。” “爹?”离秋心蹙眉,“这事怪不了您,只嫩该说是纪家的人,太心狠手辣,连自己人都不放过,您也同样是被他们所害。” 离望春又是一声叹,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离开了九州府,以后便不会再回来了吧? 应该吧…… 这一场大火,是终结,也是重生。 如同别院里一幕,林清轩自知不敌,转身就跑,恰王胜从后院逃回来,没命的杀出一条血路,与林清轩汇合。.. “大人!” 王胜狼狈不堪,身上挨了一刀,这会血流不止,但即便如此,也得先逃出去再说。 “大人,快跑!”王胜急了,“这纪鸣德疯了,他这是真的要杀了咱们,怕是要灭口。” 到了这会,林清轩算是明白了,纪鸣德这是破罐子破摔,已经到了彻底疯魔的状态,所以这会不能再有任何的犹豫。 “混账东西!”林清轩咬牙切齿,“纪鸣德你个王八蛋!” 骂人不管用,还是两腿比较好使,能跑多远跑多远。 于是乎,王胜拽着林清轩,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府邸的偏门,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委实谈不上什么文人风姿。 想来也是,人命关天的时候,谁都得跑,哪个敢不怕死呢? 后面,大批的人穷追不舍,林清轩虽然是带着人进城的,但这毕竟是纪家的天下,所以没敢带太多人,大部分的军士都在城外驻扎,这会除非逃出城,否则没有生路可寻。 山高皇帝远,便是最好的借口。 “纪鸣德,你敢擅杀朝廷重臣!”林清轩终于爬上了马背,撒丫子就往城门口冲去,“你就不怕朝廷追究下来,要你纪家满门吗?” 纪鸣德却是穷追不舍,“那也要你,有命在!” 果然,林清轩还是被包围了,别说是跑到城门口,连城门口都还没瞧见,就已经被人团团围住,动弹不得。 “你们、你们……”林清轩身边只剩下一个王胜,还有几个奴仆,其他的都死得干干净净。 周围,都是纪家的人。 “大人,账册只找到了一部分。”行风气喘吁吁的赶上来。 那个箱子里,上面一层是真的账册,下面全是空白纸,都是假的…… 一听这话,纪鸣德更是恼火不已,“看样子,其他的都被他们送出去了,所以只留下这些当幌子,真是该死!林清轩,该死!” “大人?”行风有些着急,“这可如何是好?那些账册上都有名录,如果被送到朝廷,只怕是……只怕纪家不保,整个九州府都得跟着牵连进去。” 纪鸣德瞧着被人群包围的林清轩,“纪家的人都被清理干净,只剩下他们林家的,可真是好盘算啊!” “是这个理儿!”行风点头,“那这……” 纪鸣德提着剑,缓步走向人群。 人群里让出一条路来,林清轩狼狈不堪,瞧着人群中走出来的纪鸣德,下意识的绷直了身子,输人不能输面子。 “纪鸣德!”林清轩咬着牙,“你赶紧把人撤了,本官乃是漕运都御使,没有朝廷旨意,尔敢动我,便是死罪!” 纪鸣德瞧着他,“死在九州府的钦差都不止一个了,还(本章未完!) 第361章 他们都输了 在乎多你一个暴毙的林大人吗?林清轩,这些年你也没少吃好处,可你就是喂不饱的狼,吞了那么多还不甘心,非得要跟纪家撕破脸面。” “呵,也是,这九州府是你纪家的地界,杀了那么多的朝廷命官都没被人发现,何况其他。”林清轩冷着脸,“但是,你今日若敢动我,只怕死期不远!” 纪鸣德瞧着他这般猖狂,不由的笑出声来,“你还指望自己的援军吗?城门关闭,你的人进不来,到时候怎么死的,还不是由我说了算?这里都是我的人,谁敢多说半句?林清轩,你千错万错,不该将主意打到纪家的头上!账册,在哪?” “想知道,就放了我!”林清轩环顾四周,想着能不能闯出个生路。 可惜,势如铁桶,哪儿有生路可寻? “跑不出去了!”纪鸣德冷着脸,“本官不想见血,容易留下痕迹,不如……” 林清轩面色瞬白,凌乱的发随风飘动,整个人颓败如公鸡,“你、你要毒死我?” “来人,送林大人一程!”纪鸣德转身。 林清轩提着剑,“谁敢!” “林大人,得罪了!”行风接过底下人递来的小瓷瓶,“上好的鹤顶红,见血封喉,您尝尝鲜如何?” 王胜浑身颤抖,“大人?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林清轩已然无计可施,成王败寇,输的人只有死。 可他,不想死。 突然间,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轻飘飘的拦住了行风的去路。 “擅杀朝廷命官,纪鸣德,你好大的胆子!” 第361章 他们都输了 第362章 鱼塘主收网 乍见着眼前这陌生面孔,纪鸣德自然是愣了一下,毕竟得好好想清楚,到底在哪儿见过他?事实证明,他没见过这人。 稍瞬,假皮面被撕下,露出了祁越的真容。 到了这一刻,纪鸣德才算是明白了,到底是什么人,能说出这样的话? “钦差。”纪鸣德眉心陡蹙。 行风愣住了,“大人?” “祁越!”瞧着对方没有否认,纪鸣德算是彻底明白了,祁越早就找上了林清轩,所以林家才敢带兵入城,才敢住在九州府内,“原来,是有人撑腰了啊!” 祁越冷然伫立,单手捏着一卷圣旨,冷眸狠狠掠过周遭众人,“受命而来,天命所归,圣旨在手,尔等跪迎!” 刹那间,众人伏跪在地,高呼皇上万岁。 圣旨都请出来了,谁还敢明目张胆的抗旨不遵? 抗旨,那是要掉脑袋的…… “臣等,接旨!”纪鸣德跪地。 祁越冷哼两声,“纪大人,您方才在做什么呢?” 纪鸣德:“……” “当街杀人啊?”祁越徐徐走到纪鸣德跟前,弯腰凑近了他,“杀的还是朝廷命官,可真是要命了!” 纪鸣德眉心微凝,沉冷的面上出现了一丝裂痕,可见对于性命,还是珍而重之的,“钦差大人可知,是林大人先动的手?带兵入城,与知府衙门抗衡,下官这是忍无可忍,只能还手!大人可以认为,是下官下手太重,但您不能将杀朝廷命官的罪责,扣在下官的头上。” 毕竟,林清轩还活着呢! “依着纪大人的意思,只要林大人没死,便什么罪都不成立。”祁越瞧着手中的圣旨,“是这个意思吗?” 纪鸣德行礼,“是!” “好一个坦坦荡荡。”祁越挑了一下眉头,“那么林大人呢?是不是也得给个理由或者借口呢?您为何带兵入城,为何要挑衅府衙?” 林清轩当即揖礼,“下官不敢,纯属造谣。” 八个字,算是对一切的解释。 只是这解释,何其苍白无力。 “造谣?”纪鸣德冷笑,“别院里被杀死的那些衙役,难道都是凭空捏造的?林大人啊林大人,八个字就害死了这么多人,您这孽造得可真够大的!” 林清轩咬着牙,“钦差大人亲眼所见,是你纪鸣德追杀我,此事容不得你抵赖。擅杀朝廷命官,其罪当诛!请钦差大人,严惩恶徒!” 听听,这言辞恳切的,好像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过错方确定是纪鸣德无疑。 可事实如何? 各自,心知肚明。 “一个巴掌拍不响。”祁越忽然反水,着实出乎林清轩的意料,“林大人是不是也得解释一下,自己做了什么不可饶恕之事,以至于纪大人拼着诛九族的危险,也得追杀你至此啊?” 此话一出,纪鸣德宛若瞧见了希望,“大人,林清轩贪赃枉法,贩卖私盐,其罪不可恕。下官正是因为知道了太多,丧尽天良之事,所以才会痛下杀手,为九州府百姓除害!” “这是污蔑,钦差大人明鉴!”林清轩当即反驳,“下官勤勤恳恳,始终将百姓放在心间,从未做过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没做过的事情,就算是脑袋落地,我也不会承认的!” 祁越瞧着纪鸣德,“你可有证据?” “大人!”纪鸣德挺直了脊背,“自然是有的!” 祁越挑眉看了一眼林清轩,“林大人,这你当如何解释?我一直以为,你是忠正廉明之臣,没想到……你辜负了皇上的重望,辜负了长公主对你的信重。” “我没有!”林清轩岂能承认。 身上背负的那些东西,桩桩件件,但凡拿出来一件,都足以让他人头落地。 “铁证如山,是断然不可能抵赖的。(本章未完!) 第362章 鱼塘主收网 ”纪鸣德冷哼,“大人,证据就在知府衙门,只要大人随下官去衙门,下官将一一为您呈上。” 祁越轻呵,“好啊,那就请林大人一并走一遭。” “林大人,请吧!”行风做了个手势。 事到如今,林清轩是赶鸭子上架,不去也得去! 一场闹剧,从厮杀回到了王法大堂。 说起来还真是讽刺,九州府最大的两个官,当着百姓的面,持械斗殴,非要论个你死我活,以至于血流成河。 何其猖狂,无人敢拦着。 谁曾想,金陵城来的钦差大人,忽然从天而降,顺势将双方一锅端了…… “他们好像称他……钦差大人?” “哎呦,快去通知老赵,通知大家,祁家儿郎找到了!” “是!” 第362章 鱼塘主收网 第363章 最爽还得窝里反 知府衙门。 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这是百姓口中的,纪家衙门。 在这里,什么是非对错都不要紧,只要你有权有势,什么都可以,是以门前鼓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敲响过它了。 祁越坐在主位,冷眼瞧着底下,分坐两旁的纪鸣德和林清轩。 “钦差大人,您怎么孤身一人呢?”纪鸣德率先开口。 林清轩是知道一些的,所以这般试探性的问题,便也没必要开口多问。 “孤身一人,才能深入虎穴啊!”祁越不温不火的铺开纸张,收拾着略显凌乱的桌案,指尖沾了灰尘,眉心旋即拧起,可见着地方已经很久没用过了。 想来也是,九州府地界,谁敢在纪家的头上动土? “大人说笑了。”纪鸣德深吸一口气,抬眸瞧着对面的林清轩。 气氛忽然尴尬起来,一个两个的,都带着自个的心思,揣摩着如何让对方死无葬身之地。 “说说吧,怎么回事?”祁越瞧了一眼二人,“是自己把证据拿出来?还是让我提着圣旨去查?两位考虑清楚。” 考虑清楚:两虎相争,必有一死! “钦差大人方才不是亲眼所见吗?九州府的知府大人,纪鸣德,追杀于我,若不是大人及时赶到,只怕已经身首异处。”林清轩冷笑两声。 好歹也跟祁越之前打过招呼,他想着祁越多半也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要不然不会冒险救下自己。更要紧的是,祁越当初找上自己,拿的是沈家给的信物。 “纪大人?”祁越捻着帕子,慢悠悠的擦着手中的惊堂木,“众目睽睽,罪证确凿。是以,纪大人方才有所解释,但空口无凭,得拿出证据证明,方能让人信服。” 林清轩裹了裹后槽牙,自问做事还算谨慎,按理说不太可能有,太大的把柄落在纪鸣德的手里,他能拿出手的,多半也是那些小东西。 小东西,不致命。 “呵,纪鸣德,你污蔑朝廷命官,罪加一等!”林清轩坐在那里,勾唇冷笑。 瞧着他面上的嘲讽之色,纪鸣德浑不在意,转头睨了一眼行风,“去大牢里提人,顺便将那些个东西都拿出来吧!免得让林大人看轻了咱们,明白吗?” “是!”行风颔首,当下退出了大堂。 不多时,行风便从大牢里,拎了几个人出来。 这几个人一出来,林清轩的面色旋即全变了,下意识的握紧了椅子扶手,几近咬牙切齿的盯着纪鸣德。 “看样子,林大人认识!”祁越轻笑,“纪大人这是,要挟吗?” 纪鸣德笑了笑,“大人这话说得,太过偏心偏信,既然林大人认得,不如您问问林大人,这都是什么人?他们都干了点什么?还有便是……” “还有什么?”祁越问。 纪鸣德敛眸,“林大人,您说呢?” “本官岂会认识这等……” “林大人!”还不等林清轩否认,跪地的数人当下急了,“大人,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林清轩拍案而起,“放肆!” “林大人,咱们哥几个为了您,日日伪装水匪,独占南江,以便于您能自由贩卖私盐,您可不能过河拆桥,置咱们哥几个不顾啊!”这是要命的活计,若是没个保障,人头落地都是轻的,怕就怕千刀万剐,连累全族。 林清轩面如猪肝色,“混账东西,本官乃是漕运都御使,岂会与你们这些水匪草寇为伍?诬陷朝廷命官,其罪当诛!” “林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纪鸣德不温不火的开口,“利用完了就翻脸无情,可真是不地道。这几个都是奉命为之的水匪,若是没个出处,只怕是要死在这里了!当然,本官还查清楚了他们家眷何处,是以……” 祁越挑了一下(本章未完!) 第363章 最爽还得窝里反 眼皮,意味深长的望着林清轩。 便是这一个眼神,让林清轩知道事情不妙,官匪勾结,这是要出大乱子的,且以他觉得祁越的意思,是不能让这些人吐实。 只要死无对证,那这件事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毕竟祁越是钦差,遮掩遮掩也就罢了! “纪大人!”林清轩义正辞严的低喝,“你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纪鸣德不甚在意,“威胁?有吗?我只是实话实说,他们也是如实交代,怎么就成了威胁?林大人,您当知晓,身正不怕影子斜啊!” “我可不认识这些人,他们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林清轩拂袖,“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简直笑话!” 纪鸣德冷笑两声,“看样子,林大人是要放弃这些棋子了。” “什么棋子不棋子,水匪草寇祸害百姓,这些年朝廷剿匪不断,正愁找不到他们,如今纪大人一出手便是生擒一窝,算是为民除害,实乃天大的好事。”林清轩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这等贼人,还是早早处置了事。”.. 当初与这些水匪勾结,也只是口头上的承诺,实际上真的没有什么书面协议,这就意味着对方就算反水,而已只是空口白牙的诬陷。 抵死不认,能奈如何?! 一听林清轩不认账,且让知府衙门早些了结了他们,这几人自然是耐不住了,玩命的时候抱着侥幸,要命的时候……可真的要命了! “林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你打算见死不救?” 第363章 最爽还得窝里反 第364章 邪里邪气,世子爷 “放肆,你可知攀咬朝廷命官,是死罪?”林清轩低喝,目光肃杀。 见着他已然有了杀意,这些水匪本就是亡命之徒,在牢里又受了刑罚,如今家眷都在纪鸣德的手里,自然是要孤注一掷的。 反正活不了,那就谁都别想活。 堂上坐着的不是钦差吗? 那就让钦差来论是非,定死罪! 要死,一起死! “钦差大人!”众人磕头行礼,“就是这个伪君子,是他唆使我们在南江的江面上打杀劫船,弄得人心惶惶,夜不敢行船。其后以官府巡查为名,让他手底下的人能光明正大的,运送私盐在面上,所得收益皆有我们的一份。” 林清轩忽然拔剑,“胡说……” “欸!”行风骤然挡在前面,“林大人,别玩不起啊,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吗?这般恼羞成怒,是怕他们说出更惊心动魄的真相吗?” 林清轩眦目欲裂,“你们这是诬陷,构陷本官!” “是不是构陷,等着他们说完,不就知道了吗?”纪鸣德不温不火的开口。 林清轩咬着牙,奈何身边只有一个王胜,说白了,除了指望祁越,他是真的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可祁越一直不说话,似乎是有些动摇了,这要是真的站在了纪鸣德那边…… 林清轩不敢想! “继续说!”纪鸣德开口。 水匪又道,“虽说当初是口头承诺,给的银子也都是现成的,但是……咱们也都留了点把柄,比如说每次的交易地点,还有劫船的位置,以及林大人给的好处多少。咱们不识字,但是记账却也不是太难,若是大人真的需要证据,我们可以上交,但……大人必须得放了我们。” “放肆!”祁越一声惊堂木,惊得众人冷不丁一震,“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王法大堂,上面挂着明镜高悬的匾额,难不成要做那不堪入目的肮脏之事?!”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难辨祁越的喜怒,不知他到底是帮着谁的? “小人不敢。”众水匪磕头,“只是、只是想求个公道罢了,咱们顶多是帮凶,论罪当从轻。真正的主犯是林清轩林大人,如果大人真的要追究,也该是先从他身上下手,我等、我等只是听他吩咐办事,着实算不得罪大恶极。” 听得这话,林清轩急了,“钦差大人……” “林大人,您还有什么话可说吗?”祁越问。 林清轩哑然失语,但凡身边还有人,倒是能拼一拼,可现在……只有一个王胜,俨然是困兽之斗,拿什么跟人斗? “把东西都交上来。”祁越道,“我也想看看,林大人到底做了多少,丧尽天良之事。” 纪鸣德敛眸,“行风。” “是!” 东西早就备好了,换言之,那是随时准备着,只待有朝一日,狠狠的锤死林清轩,毕竟是死对头,弄死他才是最好的结果。 不瞬,一个木匣子放在了桌案上,摆在了祁越的面前。 祁越伸手翻了翻,“林大人,您这事儿做得可真是不地道,林林总总的加在一起,怕是九条命都不够啊!” “钦差大人!”林清轩面色发白,这个时候他是真的怕了,怕祁越站纪鸣德这边。 如此一来,纪鸣德便能光明正大的弄死他! 罪证确凿,死有余辜。 这八个字,如同魔咒一般,萦绕心头不去…… “林大人似乎已经没办法替自己开脱了,那便……当堂羁押,等着我查清楚了再行定罪。”祁越转头望着纪鸣德,“纪大人以为如何?” 纪鸣德拱手,“全凭钦差大人做主。” “大人?”王胜急了。 纪鸣德勾唇笑得凛冽,缓步行至林清轩跟前,“来人,把林大人请下去,先行羁押大牢(本章未完!) 第364章 邪里邪气,世子爷 ,等查明真相之后再行论处,眼下可不敢怠慢,好生伺候!” “是!” 林清轩倒是想挣扎,奈何这会挣扎起来,也只是让自己更丢人罢了,孤立无援,如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待林清轩和王胜被带走,祁越将一双大长腿翘在了桌案上,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中的笔杆子,乍一看,这姿态还真是有点眼熟,像极了高高在上的那位。 “算完了林清轩,是不是该算一算,纪大人您的事儿了?”祁越幽幽的启唇,眸中寒光凛冽,带着瘆人的寒意。 他这话一出口,纪鸣德僵在唇边的笑意,终是敛了个干干净净。 原本还想跟祁越套个近乎,没成想这白净小生,竟是个不怕死的东西,在公主府伺候的罪奴,连审时度势的能力都没有? “钦差大人这是什么意思?”纪鸣德慢悠悠的坐回原位,抬眸瞧着上头的祁越。 少年郎一身的玩世不恭,眉眼间满是浪荡之色,连笑起来的样子,都是那样的邪里邪气,若不是忠勇侯府遭逢劫难,此刻的祁越,应是金陵城最耀眼的少年郎。新 矜贵无双,世子爷! “林清轩之事,人证物证确凿,那么纪大人之事……是不是也该如此论处呢?”祁越偏头看他,勾唇笑得邪邪的,“我这人最讲道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绝对……不偏不倚。” 行风握紧了手中剑,转头望着自家大人,随时准备出手。 浪荡小儿,罪奴之身。 在世人眼里,低贱至极,命若草芥…… 第364章 邪里邪气,世子爷 第365章 别跟他讲规矩,这不是公主府 为钻石过200加更1 “钦差大人这话说得,真是让人不解,我这清白做人的,能有什么事?”纪鸣德回望着祁越,只觉得这少年郎一身邪气,与探子汇报的懦弱胆小,沉默寡言……简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有那么一瞬,纪鸣德觉得眼前的祁越,是不是换了个芯子?又或者,是别人假冒的,而非真正的罪奴祁越。 看他方才那副沉稳老练之态,着实也不像是胆小懦弱的样子。 “清白?”祁越笑出声来,笑声里掺杂着清晰的嘲讽,“倾尽南江水,也洗不去纪大人身上的污浊,何来的清白之说?何况,纪大人的清白不值钱,又不是那花楼女子,还指着清白得一笔钱财。”新 纪鸣德面色陡沉,“钦差大人如此羞辱我,意欲何为?”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告诉你,账册在我手里。”祁越仍是翘着腿,全然不拿这些当回事,也不去看纪鸣德脸色的震惊之色,“纪大人找林清轩麻烦,不就是为了账册吗?可惜了,找错了人。” 说完,他慵懒的伸个懒腰,揉了揉酸疼的脖颈。 “这王府大堂的椅子,硬得硌人,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坐的。”祁越放下大长腿,终是站了起来。 少年郎长身如玉,哪怕已经被衙役包围,亦是面不改色,笑靥如旧。 “纪大人这是要对我下手了?”祁越负手而立。 纪鸣德深吸一口气,“我只是想好好招待钦差大人而已,没别的意思,您可莫要会错了意,误会了我的一番好心!” “好心?还是包藏祸心,纪大人心里清楚。”祁越挑了一下眉头,“知道为什么我身边无人,单枪匹马进府衙吗?” 纪鸣德一怔。 行风心头有些慌。 “若非单枪匹马,纪大人如何能掌握大局,处置林清轩呢?”祁越在笑,可这笑意却不达眼底,反而透着森森寒意,“我这是给你机会,让你放开手,大胆的处置!” 纪鸣德深吸一口气,瞧着眼前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冷蔑轻笑,“你以为你这三言两语的,我就会相信?这是九州府,不是金陵城,纵然你是钦差又如何?没有的事,你就算是说破了天,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账册已经送出了城。”祁越叹口气,“哎,不知道纪大人的马能不能日行万里,追得上?” 纪鸣德:“……” “追不回来,可就死定了。”祁越笑着挑了一下眉头,“当然,你还有另一个选择,安心认罪,我送你去金陵城,把账册还给你。” 行风:“……” 这不是让大人自己去金陵城认罪? “祁越,你已经不是忠勇侯府的世子了,当年长公主覆了你侯府,你就不恨吗?”纪鸣德煞有其事的看着他。 祁越没说话。 “在公主府这么多年,日子不好过吧?”纪鸣德继续道,“身为罪奴,人人可欺,卑贱如泥,可这一切都是朝廷之故,你就一点都没想着报仇?想你爹忠勇侯,征战沙场,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先帝还不是说杀就杀?” 祁越斜眼睨着他,面上笑意渐散,“你想说什么?” “九州府山高皇帝远,但距离南蛮之地较近,朝廷不得不维系此处的太平,每年都得拨银子修筑堤坝和河道清淤,这才是重中之重。”纪鸣德瞧着他,“你就不想摆脱罪奴的身份,光明正大的站在人前,重拾你祁家世子的矜贵?你甘心一辈子在公主府,当个苟延残喘的罪奴吗?” 祁越面无波澜,眼神平静的望着纪鸣德。 一时间,纪鸣德还真是吃不准,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眼下便是好机会。”纪鸣德意味深长的开口,“除去了林清轩,这漕运都御使的位置可不就空出来了吗?到时候,我上奏朝廷,多加运转,让你钻这空子……” 说到这儿,纪(本章未完!) 第365章 别跟他讲规矩,这不是公主府 鸣德故意顿了顿。 祁越笑了笑,“原来打的这个主意?” “不好吗?”纪鸣德在等他点头。 祁越不置可否,缓步朝着外头走去。 见状,纪鸣德缓步跟在侧,“与其剑拔弩张,不如联手合作。” “纪大人下一句话,莫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祁越立在了台阶上,“我若是不识时务,今儿怕是不能活着走出知府衙门了吧?” 纪鸣德没吭声,可见,的确是这样。 “还是那个问题,知道为什么我一人前来吗?”祁越负手而立。 纪鸣德瞧了行风一眼,行风会意,当下转身离开。 既然都这么问了,那就去查一查,免得……再生枝节。 “纪大人不必麻烦,我的人都在外面,已经将知府衙门,团团包围了。”祁越勾唇,阴鸷的眸底,倒映着灯笼的微光,“你们……跑不了了!” 纪鸣德目色陡沉,“祁越,你真以为凭你那么点人,便能……” 脖颈一凉,一柄短刃已经落在了纪鸣德的脖颈上,夜色中,寒芒乍现,令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是措手不及。 行风急忙跑回来,却是为时已晚。 “如果,是这样呢?”祁越眉眼含笑,继而扫一眼围拢上来的众人,嗓音轻柔的开口,“都……别……动,要不然我手一抖,送你们的知府大人,去见纪家的列祖列宗!” 行风又急又气,“大人?!” 第365章 别跟他讲规矩,这不是公主府 第366章 祁越,玩死他们! 纪鸣德倒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钦差大人真的要考虑清楚,这刀子一下去,死的可不是我一人,你也跑不了!” “这就不劳烦纪大人担心了,我既然能单枪匹马出现在这里,便无惧你那些歪瓜裂枣,让他们只管上便是。”祁越伏在他耳畔,阴测测的笑着,那笑容倒是在某个节点,与某人如出一辙,“要不要试试?” 纪鸣德没吭声。 祁越却是心知肚明,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哪儿舍得死啊! 所以,纪鸣德更怕死。 气氛凝滞,所有人都不敢上前,直勾勾的盯着祁越和纪鸣德,心里都很清楚,若是纪鸣德死了,来日若是清算起来,他们这些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只要纪鸣德活着,那么冤有头债有主,来日朝廷追究,也是枪打出头鸟,先清算纪家……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不敢先蹦跶。 “纪大人。”祁越笑了笑,“好像没人敢豁出命去救你啊!” 纪鸣德不怒反笑,“那就僵持着吧!这是九州府,不是金陵城,我能处置林清轩,自然也可以让钦差大人,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九州府的地界上。” “是!”祁越点点头,表示肯定,“但前提是,你得有命在,烦劳纪大人跟我走一趟吧!” 说着,他挟持着纪鸣德往外走。 “大人?”行风焦灼,却不敢轻易近前。 脖颈上有丝丝凉意,亦有一点点濡湿的感觉,蔓延至衣襟,纪鸣德有理由相信,祁越这小子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什么都干得出来。 想来也是,公主府出来的罪奴,能是心慈手软之辈? 那些年的煎熬和痛苦,早就将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磋磨成了心狠手辣的阎王,只是正主在不敢造,这不是公主府,那他祁越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周遭一圈人,死死的围着祁越和纪鸣德。 可没人敢上前,怕祁越真的杀了纪鸣德。 知府衙门的外头,大批的军士围拢。 “你跑不了。”纪鸣德道,“这么多人,你能杀几个?” 祁越极是好看的眉眼,微微挑了一下,“杀你一个就够了,纪大人一人,能顶九州所有,我此行也不算亏,反正是个罪奴,这条贱命谁爱收谁收,横竖……不亏!” 站在知府衙门的台阶上,祁越扫一眼明晃晃的火把,看着那一张张略显紧张的容脸,“纪鸣德违抗圣旨,擅杀朝廷命官,中饱私囊,贪墨官银,桩桩件件都是死路一条。” 闻言,众人面色更紧。 火光缭乱,祁越在一些人的眼底,瞧见了犹豫与惊恐。 世人,谁不怕死? 再多的银子,也得有命花……才算自己的! “尔等还有大好前程,若是弃暗投明,本钦差可一律不计。你们可要想清楚,是跟着纪鸣德造反?还是给自己一条活路?”祁越冷声厉喝,“现在放下刀剑,顺于朝廷,我可以替你们向朝廷请命,从轻发落。” 行风冷喝,“别相信他的话,一旦让他活着离开九州府,你们的家眷,乃至于九族都会落罪,到了那一天,说什么都晚了!” “我可以保证。”祁越道。 纪鸣德嗤笑两声,“拿什么保证?你如今是弱势,处于下风,所有的话都只是识时务而已,并非出自真心。” “谁说我处于下风?不过是给你们机会罢了!”祁越无奈的叹口气,“冥顽不灵,是要付出代价的。” 纪鸣德浑然不惧,“那就僵持着吧,且看最后谁笑到最后。” “纪大人倒是一点都不怕死,脖子都在我的刀口上,还能如此谈笑风生,不改气度。”祁越忽然压低了声音,“不知道,纪大人可有软肋啊?” 纪鸣德眉睫陡扬,但这神色也只是稍稍一瞬,其后又恢复了淡然自若之态(本章未完!) 第366章 祁越,玩死他们! ,“你这是要动我的家眷?纪家的人,可不是谁想动就能动的。”.. “那是自然,只有天雷才能动嘛!”祁越地笑着,笑声中满是嘲讽之色,“不过这纪家之外的那位,怕是没这么幸运了,不知道纪大人,能护她多久?” 纪鸣德面色陡沉,“你找死!” “呵,生气了?”祁越收了手。 行风都愣了,这是…… “你把她怎样了?”纪鸣德目色肃杀,“祁越,你找死!” 祁越唇角一勾,“你不妨猜猜看,猜中她归你,猜不中的话,啪,消失……” “行风!”纪鸣德急了,“马上派人去梨园!” 祁越打量着手中的短刃,淡淡然的丢下一句,“来不及了,梨园大火,这会连骨头渣子都未必能寻着半分。劝一句,烧点纸得了,黄泉路上还赶得及收银子。” “我杀了你……” 还不等纪鸣德拔剑,外边骤然响起了乱糟糟的脚步声。紧接着,不远处便传来了喧闹声,黑压压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是?”行风始料未及,“是钦差卫队?” 不对,不对,这些不是钦差卫队,好像是…… “大人,好像是城中百姓。”行风愣住,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见着满城百姓,手持农具、器皿、刀具,横竖家里能拿得出手的,悉数抓在手里,老者甚至于拄着扁担都跟着来了。 场面浩浩荡荡,于这样漆黑的夜里,颇有种冤魂压城的阴森之感…… 第366章 祁越,玩死他们! 第367章 敢动我,第一个死的就是她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是木楞的,包括纪鸣德,包括祁越。 祁越也没想到,会见着这样的场面,四面八方如同潮水涌来的百姓,一个个带着愤怒,分明脚步凌乱,却又是那样群情激奋。 “这是怎么回事?”纪鸣德转头望着行风。 行风也懵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当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等着回过神来,周遭已经被百姓包围。 军士虽然都手持刀剑,可面对这些百姓,还是有些犹豫的。 谁无父母妻儿,谁无家眷九族? 谁知道,自己的父母妻儿,是不是在其中? 万一伤着,悔之晚矣。 “放了钦差大人!”老赵从人群中走出来。 一道出来的,还有那位里正,二人喘着气,可见是有些紧张,毕竟他们聚众闹事,若是真的被抓起来,知府衙门里的刑罚,足够他们下半辈子,吃不了兜着走。 “原来,是冲着你来的。”纪鸣德恍然大悟,忽然笑了,“钦差大人,不想看着这些无辜的人,为你陪葬吧?” 祁越的脸色徐徐沉了下来,倒是没多说什么。 此生凋零,前半生荣耀万千,如今碾落尘泥,早已没了当年的风光,没想到…… “你们可知道,他是谁?”纪鸣德望着底下的百姓,“祁家的人,你们也敢护短?别说是今儿顶着钦差的名头,来日即便去了奴籍,他祖上也是犯上作乱的主,被先帝抄家灭门之人。你们敢跟祁家的人搅合在一起,是活腻了吗?” 祁家,是大昭最低贱的存在。 “他现在是钦差,那就跟祁家没关系!”说这话,老赵也是冒着杀头的危险,可都到这一步了,退缩也是个死,“钦差来南兆九州,是为了治水和赈灾,是为了我们这些人能免于水患,后代子孙能平平安安的活着。”.. 纪鸣德眯起眸子。 “知府大人,您担任知府多年,试问……您做了什么?”里正开口,“睁眼看看吧,您辖区的百姓已经快要活不下去了,您的荣华富贵沾着百姓的血,午夜梦回的时候,你就不怕冤魂索命吗?水患不断,多少人流离失所,饿死在路边,知府大人,您睁眼看看吧!” 城内虚伪的繁华,城外夜鸟哀鸣,民不聊生…… “来人,把这些聚众闹事的,给本官抓起来!”纪鸣德厉喝。 祁越冷哼,“知府大人似乎忘了,我这金陵城来的钦差,还在这儿站着呢!” “你?”纪鸣德压根没把他放眼里。 祁越懒洋洋的瞥他一眼,“轻视自己的对手,等于自掘坟墓。我倒是觉得他们说的一点都没错,你一个知府,目光短浅,还不如寻常百姓看得清楚,可见这九州府的天,得有多黑?好在,天快亮了。” “知府大人,连年水患,庄稼颗粒无收,大家都快活不下去了。”老赵言辞恳切,“若是再不治理南江,任由水患泛滥……” “放肆!”还不等他说完,纪鸣德大手一挥,“抓起来!” 衙役旋即上前,百姓群情激奋。 谁知下一刻,骤有一直冷箭,狠狠扎在了衙役身上。那两个衙役,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已经直挺挺的倒伏在地上。 刹那间,纪鸣德面色瞬变。 “我都说了,让他们把话说完,把话说完,为什么不听呢?”祁越满脸懊恼,阴鸷的眸底翻涌着不悦,“都给我站好了,谁敢再不听话,我就要谁的命。” 语罢,他纵身一跃,落在了门前石狮上,身子歪斜的靠着石狮子,以指尖点了点老赵的方向,“继续说!” 这一幕,惊了所有人。 “因为水患,家园被冲毁,屋舍建了一次又一次,泡水之后大家都病了,乡亲们没钱看病,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村落荒废,人也越来越少。”老赵(本章未完!) 第367章 敢动我,第一个死的就是她 哽咽,“大人只顾着城内的繁华,什么时候能睁眼看看,沿江的百姓……苦啊!” 那一句苦,惹得身后众人,皆是红了眼眶,默默拭泪。 百姓苦,苦不堪言。 护不住家园,守不住妻儿老小,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有个坟头都是好的,更有甚者,弃尸荒野,无人收尸,任由野兽野鸟啃噬……纵然如此,朝廷仍是不作为,知府衙门依旧贪墨银两,那些个连成一起的,只知道自己吃喝玩乐,完全不顾及百姓的死活。 百姓,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但凡有一点可能,谁都不愿出现在这里。”老赵磕头,“大人,求您开开眼,体恤百姓,给咱们一条活路吧!” 人心贪婪,欲壑难填。 “看样子,知府大人……没有心。”祁越叹口气,施施然靠在石狮上,“既是如此,纪鸣德,你是自己去大牢里待着,还是我送你进去?嗯?” 他尾音拖长,偏头看向纪鸣德的时候,唇角还挂着笑。 “你没机会了。”纪鸣德冷着脸,“就凭他们,也想造我的反?祁越,你会不会太天真了点?不知道在哪儿埋着几个暗卫,想让我以此忌惮?” 四下,安静得只剩下火把的燃烧声,哔哔啵啵的。 “呵……你不敢杀我,要不然早就动手了。今日我若死在这里,长公主那边,必因你而受牵连。”纪鸣德到底是摸爬滚打了多年,怎么会不知,祁越迟迟不动手的缘故,“别忘了,你是百里长安推上来的,你的一言一行,皆受命于长公主!你若轻举妄动,第一个死的就是她。” 冷风呼啸而过,夹杂着南江的寒风,明明不是寒凉之季,却让人遍体生寒,不寒而栗。 百姓面面相觑,心内躁动不安。 军士五内惶恐,不知何去何从。 祁越就这么平静的看着他,眼神逐渐冰冷…… 第367章 敢动我,第一个死的就是她 地368章 两极反转 如纪鸣德所言,祁越唯一的顾虑……还真的是公主府,他是百里长安推上来的,当时顶着文武百官的压力,哪怕跟整个朝廷为敌。 今日祁越杀了纪鸣德,明日百里长安就会成为朝廷公敌。 百官不会在意纪鸣德干了多少缺德事,他们只知道,他是南兆九州的知府,祁越是百里长安的罪奴,仗着公主府的委实,在九州府擅杀朝廷命官。 所谓的出师之名,所谓的名正言顺弹劾,便是源于此,不管理由,只见私欲。 “钦差大人,从一开始你就输了。”纪鸣德眯起眸子。 他是在什么时候看穿的呢? 哦,是从林清轩的身上,看到了祁越的投鼠忌器。 如果今时今日,祁越是世子的身份,而不是公主府的罪奴,那么纪鸣德还真的会因此顾忌三分,毕竟忠勇侯府当年那般威望,谁敢轻易得罪。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时移世易,物是人非。”八个字,是纪鸣德给的冷嘲热讽。 祁越依旧靠在石狮上,仰头瞧着今儿的夜色,无星无月,委实不如金陵城的星空好看。 “你既知我是罪奴,就该明白我与公主府的恩怨,她送我来这儿,我为何还要顾虑她的死活?纪大人,你觉得呢?”祁越音色低冷,“我一介罪奴,你跟我谈什么良心?”.. 纪鸣德神情一震,紧接着便有人着急忙慌的跑来。 不知道说了什么,以至于纪鸣德面色瞬白,不敢置信的瞪着祁越,“梨园的事,是你……” “后院起火,与我无关!”他也回敬八个字。 纪鸣德僵在当场。 梨园被烧,死伤无数…… 脑子里,空白一片。 “大人?”行风急了,“大人您没事吧?” 纪鸣德面色惨白,这怎么能算没事呢? 事大了,冷风从心口处贯过,冷得他直哆嗦,好像被人生生挖了一块,疼得鲜血淋漓,可又喊不出声来。 无声的痛苦,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所有人,放下兵刃。”祁越站在石狮上,居高临下的睨着众人,“弃暗投明,既往不咎,否则的话,一律以同罪论处!” 老赵和里正对视一眼,忙不迭规劝。 “诸位军爷也是拖家带口的,难道自个不要命,连带着妻儿老小的命也都不要了吗?钦差大人说了,既往不咎,现在还来得及!”众人苦口婆心的。 场面一度乱作一团。 劝的人多了,多多少少也会有人听进去,其后只要有一个放下手中剑,边上的蝴蝶效应,就会悉数产生。 当第一柄剑落在地上时,行风出手了。 且,见血。 见的是行风的血,落的是行风的剑。 冷箭贯穿了他的胳膊,硬生生的拦阻了他的行径,以至于当时所有人都愣了,再回过神来,是凌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或屋顶奔来,或破窗而出,或夺门而出,朝着知府衙门奔袭而来。 弓箭手自暗处现身,弯弓上箭,时刻取命。 金陵城的钦差卫队,重现知府衙门之外,将这里包围得水泄不通,冷剑在手,弯弓待命,随时准备缉拿贼子。 突如其来的反转,让纪鸣德彻底慌了神,他是真的没想到,祁越还有后招,且这后招让他措手不及,以至于所有军士,噼里啪啦的放下了手中剑,全部受降。 “大人?”行风胳膊上还扎着箭,血淋淋的退回到纪鸣德身边,“他们有备而来,咱们、咱们好像输了。” 的确,眼下的局面逆转,纪鸣德没了胜算。 “走!”纪鸣德下意识的往府衙内退去。 行风不敢再犹豫了,这个时候已经算是穷途末路,如果还不跑,只怕真的要被下大狱,真(本章未完!) 地368章 两极反转 的就没有退路了。 “大人!”钦差卫队的统领上前,“他们……” 祁越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他们交给我!”纵身一跃,轻飘飘的从石狮上落下,“你们处理好这里,待人去纪家,莫留下漏网之鱼。” “是!” 祁越瞧了一眼百姓,转身离去。 局面被控制,衙役们此前作威作福,如今连个屁都不敢放,只能老老实实的弃械投降,等待发落。 长街上,纪鸣德宛若丧家之犬,行风只能跟着跑。 黑漆漆的夜里,黑漆漆的长街。 赢的引吭高歌,输的狼狈不堪。 梨园大火已经被扑灭,尸体已经面目全非,那么多的尸体乱搭成堆,完全没办法分开,也不知谁是谁,只能留在原地,冒着缕缕青烟。 这种情况,一般都会等府衙的人来了,再行处置,百姓岂敢动弹。 纪鸣德慌乱无措的冲进来,所有人当下四散,不敢靠近。 “秋、秋心?” 无人应他,唯风尔…… 地368章 两极反转 第369章 他疯了 为钻石过200加更2 他的秋心,不在这里。 是生是死,无从知晓。 祁越坐在屋顶,瞧着纪鸣德疯似的在火灾堆里找寻着,大概是不相信离秋心已经死了,所以翻遍了所有的角落。 别的地方都没有尸体,唯有这院子里的一堆,烧得都黏在一处,分都分不开,不知谁是谁的焦炭尸体。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的!”纪鸣德像个疯子一样,捂着脑袋嘶吼着。 有那么一瞬,祁越觉得他似乎也不是那么无情,那么贪婪,至少心内有一角还是暖的,还是热的,但也只暖一人。 “大人?大人!”行风慌了,眼下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先顾着保命吗?一个女人罢了,风光时倒是可以任性,可现在是人命关天,若是再这样纠缠下去,只怕是连命都得搭上。 纪鸣德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林翩翩!” 没错,祁越提醒过他。 后院起火,后院…… 除了林翩翩,还能有谁? 如同疯了一般,纪鸣德提着剑就往纪家去了。 行风愣了:“??” 这个时候,还要如此疯狂吗? 行风不想死,若是之前倒也罢了,还能挣扎一番,可现在,钦差卫队已经出现,林清轩下狱,而纪家已经被控制,再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不行,不行! 眼见着纪鸣德走远,行风掉头就跑。 他要出城,唯有离开九州府,才能活…… 可他还没走两步,眼前骤然暗影飘落。 “去哪?” 行风大骇…… 哪儿,也去不了!…… 纪府。 林翩翩已经收拾好了细软,衙门那边的动静,她已经知道了,这个时候再不走,只怕是要被纪家牵连,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娘?”纪粱心惊胆战,不知道母亲这是要作甚? 林翩翩横了他一眼,懒得搭理,背着包袱就往外冲,带着孩子只会拖累她逃离的脚步,到时候想藏身都没地。 所以,她没打算带走纪粱。 这孩子既然姓纪,那就该跟纪家同生共死,与她林翩翩又有什么关系? 然则刚走到院中,林翩翩便吓得花容失色,面色惨白。 乱糟糟的纪府,墙外满是纷乱的脚步声,还有尖叫声,却有一人浑身浸着斑驳的血迹,提着剑,凶神恶煞的堵在院门口,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 “大、大人?”林翩翩舌头打结,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尤其是见着纪鸣德手里,那柄染血的剑。 寒光利利的剑刃上,有血一点一滴的往下坠,那场景要多瘆人有多瘆人。 “林翩翩,是不是你?”纪鸣德一步一顿的朝着她走去,面色黑沉得可怕,仿佛要活剥了她,“梨园……是不是你?” 林翩翩两腿直哆嗦,撒腿就往外冲。 然而,害怕中的她,哪儿还能跑得快,两腿一抖就崴了一下,冷剑登时劈在了她腿上,刹那间鲜血淋漓。. 此时此刻的纪鸣德,好似得了失心疯一般,俨然不死不休之态。 杀人放火的时候,林翩翩是真的一点都不怕,只觉得畅快淋漓,但是这会她是真的怕了,因为眼前的纪鸣德——是疯的! “大人?”林翩翩急了,“大人大人,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没做。” 纪鸣德岂会信她,“梨园大火,你跟我说,跟你没关系?林翩翩,谎话说多了,连自己都觉得真诚。这没多年过去了,你这爱撒谎的毛病,还是一点都没改。” “我没有撒谎,大人,我、我只是想活命,您放我一条生路,大人……”林翩翩哭哭啼啼,“看在我这些年伺候你的份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放过我吧!” 她腿上挨了一剑(本章未完!) 第369章 他疯了 ,这会已经鲜血淋漓,想要跑只能等着纪鸣德的善心,否则,门就在那,她没命出门。 “梨园大火。”纪鸣德目色猩红,“他们都招了,是你干的!” 林翩翩泪流满面,眸中满是惊恐之色,“大人?没有,没有……我没有伤她,您也知道的,我不敢,我不敢的!谁不知道,她是你的心尖尖,我怎么敢动她?” 可纪鸣德已经不相信她了,相比起来,祁越的话更可信。因为他知道,没有人比林翩翩,更想让离秋心死。 “是你!”纪鸣德眦目欲裂,“你怎么敢?!” 一剑过去的时候,林翩翩身子一撇,剑刺偏了,贯入胳膊。 林翩翩,没死。 但,疼得要死。 她也顾不得这血淋淋的伤势,连滚带爬的朝着门口爬墙,“救命,救命啊……救救我……” 平素院子内外那么多奴才,今儿却无人敢拦。 “娘!” 第369章 他疯了 第370章 我既身在地狱 纪老夫人出现在院门口,那神色仿佛要吃人,虽然纪家现在乱成一团,可是在这位威严而狠辣的老太太面前,谁也不敢造次。 身边的老嬷嬷,当下上前,几欲将扑上去的纪粱拦住。 谁知下一刻,纪鸣德的剑已经架在了纪粱的脖颈上,这可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蒙了,更加确定纪鸣德这是得了失心疯,怕是连人都认不得。 这个时候,谁敢上前谁就是傻子。 “你、你干什么?放下剑!”纪老夫人抖着手。 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担心害怕?新 “我知道,你看我没用了,想着除了我,便扶着这孩子做纪家未来的家主。可惜了,老夫人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纪家要完了!”纪鸣德忽然笑了,笑得那般狠戾,可眼睛里满是绝望之色,“这孩子,留不得!” 纪老夫人急了,“纪鸣德,你是不是疯了,虎毒不食子,你竟是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放过?” “亲骨肉?”纪鸣德一怔。 林翩翩浑身是血的匍匐在地,“母亲,他、他疯了,救救我,救救粱儿,他可是纪家最后的血脉,救救我们……” “说这话的时候,也不怕闪了舌头,我压根没碰过你,这纪家的骨肉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纪鸣德瞧着老夫人的脸。 嗯,瞬息万变。 从最初的紧张,到现在的迷茫不解,其后好似回过味来了,一双眸子冷飕飕的盯着血泊中的林翩翩,已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他就是、他就是,那次你喝醉了酒……”林翩翩几欲争辩。 却听得纪鸣德嗓音无温的开口,“是你喝醉了,拉着门外的乞丐当成是我,一夜春宵之后,才有了纪粱。要不是留着这个孩子,能制住这老婆子的心思,你以为我会让这孽种长大吗?” 纪老夫人面色铁青,“林翩翩,此话可是当真?” 林翩翩不敢吱声,失血太多,让她意识产生了游离,整个人都恹恹的,视线变得愈发模糊,可她是真的想活,真的想要活下去啊…… “你这个贱妇!”纪老夫人掉头就走。 林翩翩急了,“救救我,救救我……” “事情戳破,第一个要你死的,就是她。”纪鸣德勾唇冷笑,宛若临世的恶鬼,“这就是纪家,冷血无情,你没有价值了,就该死!” 林翩翩吐着血,“我、我没杀她,梨园、梨园的火是我放的,但是、但是她不在、不在梨园,我可以对天发誓,真的!” “她在哪?”纪鸣德冷然。 纪粱瑟瑟发抖,“爹……” “你闭嘴!”纪鸣德已经顾不上纪粱,一把将林翩翩从地上揪起,“人呢?她人呢?” 林翩翩面色惨白,气息奄奄,“你想见她,就放了、放了我……我、我提前把她带走了,所以她还活着,没、没死在大火之中。但如果、如果我死了,她肯定……肯定活不成,那个地方没人知道,她被关起来,没有水和粮食,不出数日就会活活饿死。放过我,我就带你……” 话音未落,冷剑已经刺穿了她的身子。 那一刻,林翩翩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知道梨园大火,是你放的……就够了!”纪鸣德杀气腾腾,“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不管秋心是不是还活着,我都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 纪粱撕心裂肺的喊出声来,“娘……” 许是见着母亲被杀,所以孩子本能的想要推开纪鸣德,可杀红了眼的纪鸣德,面对着这样一个野种,又怎么可能会手下留情呢? 孩子咬在他的手背上,疼痛袭来的瞬间,他一脚便将孩子踹了出去。 力道之大,孱弱的孩子在地上滑行,登时滑入了一旁的鱼池里,刹那间,咕咚咕咚声音,水花四溅,因着年岁太小(本章未完!) 第370章 我既身在地狱 ,便是连救命都喊不出来…… 纪鸣德提着剑,红着眼睛往外走,见人就杀,浑身上下已然鲜血淋漓,分不清楚到底是谁的血?那副见神杀神之态,让人见之悚然。 “你、你干什么?”纪老夫人被拦住了去路,“你是不是疯了?” 纪鸣德瞧着周围的护院,“识趣的都给我滚。” 在纪家还没被抄家之前,纪鸣德仍是纪家的家主,谁敢多说半句?何况外头已经闹起来了,听说钦差卫队包围了知府衙门,再看眼前的纪鸣德,如此疯癫无状,只怕纪家这次真的要完。 听得纪鸣德如此言语,众人当下夹着尾巴跑路。 只留下了纪老夫人一人,连带着身边的嬷嬷和奴才,都跟着屁滚尿流的跑了。 “你、你想作甚?”纪老夫人拄着杖,步步后退。 纪鸣德瞧着手中剑,看着剑上血,满面血污如魔,“你也有怕的时候?自己当年做过什么,还需要我提醒你吗?因果报应,欠了命……总归是要还的。” “我好歹也养了你这么多年,你这是要恩将仇报吗?”纪老夫人咬着牙,“纪鸣德,你、你放下剑,有话好好说。” 纪鸣德笑得疯癫,眼角满是泪,“你害死我爹娘的时候,有想过好好说?你让我娘弃尸荒野,尸骨无存的时候,有想过好好说?你还得离家,家破人亡,我心爱之人险些溺死水中,害死我未出世的孩子,那个时候……你怎么不想着好好说?” 人啊,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是永远都无法感同身受的。 “你、你想……啊……”还不等纪老夫人开口,纪鸣德忽然薅着她的发髻,直接将她拖到了院中,摁在了水缸里。 “我……不……不要……救……” 纪鸣德笑得疯癫,“溺水的滋味如何?是不是很享受?你这么喜欢把人沉塘,那你现在就给我好好受着!” 纪老夫人到了这个年纪,哪儿经得起这般折腾,又是那样心高气傲之人,三两下便晕了过去。 可纪鸣德还是没有罢休,他已经疯了,离秋心可能死在了大火里,钦差卫队包围了知府衙门,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他什么都没了。 我既身在地狱,那便……谁都别想好过! 第370章 我既身在地狱 第371章 谁都没资格,替谁原谅 纪老夫人被拖行,再睁开的时候,是因为疼痛,脊背上刺辣辣的,整个人都是懵的,直到凛冽的夜风吹得她打了个哆嗦,这才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高高的假山石上,纪鸣德蹲在地上瞧着她,“纪家完了,你不是口口声声纪家的颜面,纪家的威望,纪家的南兆九州吗?现在我成全你,让你跟纪家共存亡。” “你、你想干什么?你这个逆子,孽种、孽种啊……”纪老夫人是悔不当初,当然,她也知道自己今日,多半是在劫难逃了,自然也没什么可顾忌的,“当初我就该把你,连同那***一起丢下悬崖,让你们被野狗野狼啃食。” 纪鸣德眦目欲裂,“现在后悔啊?来不及了!老天爷有眼,让你一生无后而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所幸啊……你还活着,我还有机会等到这一天。现在,该来第二种惩罚了!” 他徐徐站起身来,就站在高高的假山石上,冷眼瞧着底下的高度,“你知道,摔死是什么滋味吗?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纪老夫人!” 纪老夫人骤然面色剧变,“你、你……啊……” 凄厉的惨叫声,伴随着重物落地的闷响,鲜血迸溅,场面好不血腥。 纪鸣德站在上方,瞧着底下的纪老夫人。 很好,还能喘气呢?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好人不长命,恶人活千年,现在你知道自己是好是坏了吧?”纪鸣德下了假山,站在纪老夫人身侧。 这假山到底不够高,摔下来也只是让她摔个半死,这不……还没死呢! “老骨头挺硬朗的,要是靠这熬,还真是不知道,先熬死你还是先熬死了我自己。”纪鸣德抓起了她的脚脖子,重新将她拖回假山上方。 老婆子已经到了这个年纪,摔下假山让内脏出血,俨然强弩之末,只要放任不管,她也会慢慢死去的。 可纪鸣德不答应,他就要摔死她,像当初她摔了他母亲的遗体时,那般的狠辣糟践,视若烂泥烂肉。 “我看你能撑几次。”纪鸣德抬起腿。 纪老夫人挪动唇瓣,发出虚弱的声音,“杀、杀了我……” 如此折磨,还不如一刀两断来得痛快。 “等着,第二轮。”他一抬脚。 那老婆子就跟烂肉一般,被踹了下去,又是一声闷响,唯一不同的是,没了闷哼没了***,因为她已经喊不出来了。 一息尚存,将死未死…… “还没死呢?”纪鸣德真是被她给逗笑了,“果然是老不死的。” 他站在那里,瞧着脚下宛若烂泥一堆的纪老夫人,不知道有多少人的性命折在她的手里,包括他的父母,他未出世的孩子,连带离家也差点…… “你拿离家的人要挟我,好得意啊!”纪鸣德的脚,轻飘飘的踩在她的头上,然后徐徐扬起头,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仿佛只有这样,胸腔里憋闷了多年的怨气,才能悉数排解而出。 不远处,火光缭乱。 他知道那是钦差卫队,他也明白,纪家完了…… 屋顶上,祁越冷眼瞧着这一切。 从始至终,他都在,但他没有拦阻。 纪鸣德杀了纪家的人,对他来说是好事,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就解决了那么多人,有什么不好?再者,纪鸣德说的那些话,祁越都听到了。 谁都没资格替别人原谅,自己的仇自己报,何况……纪家没有好人! 既如此,祁越何必现身。 自己的债,自己还…… 钦差卫队赶到的时候,纪老夫人还有一口气,但也跟死无异,祁越轻飘飘的从屋顶落下,冷眼瞧着束手就缚的纪鸣德。 “我原以为,你去了梨园之后,会逃出城。”祁越好整以暇的瞧着他,“没想到,你竟然回了纪家。” 纪鸣德浑(本章未完!) 第371章 谁都没资格,替谁原谅 身血污,神情有些溃散,“若无她,此生怕是没什么意义了,跑与不跑又有什么要紧呢?” “一个女人罢了,如此重要?”祁越问。 纪鸣德面无表情的望着他,“她在哪,家就在哪,没有家了……还能去哪?” 祁越顿了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 卫队首领旋即将纪鸣德带离,当天夜里,整个纪家被查抄,一个都别想跑! 一夜之间,九州府名门,从云端跌落成泥。 天色,渐亮。 知府衙门的动静,闹腾了一晚上,又是喊又是打杀,听不清楚那些话语,但是能感受到凌乱的躁动。. 百里长安倚着窗棱听了一夜,热闹是真的,眼底下的乌青也是真的…… 第371章 谁都没资格,替谁原谅 第372章 她会……憋气 云不渡进来的时候,正好瞧见倚着窗台的人,不由的放慢了脚步,站在那里静静的望着她。 “进来了又不说话,当个瓷瓶就杵在边上,莫要挡在路上。”百里长安冷眼睨着他,“你可真是个杀人诛心的好手。” 云不渡缓步朝着她走来,“这话是从何说起?” “喝了这杯水,我再告诉你!”她倒了一杯水。 云不渡坐在她对面,若有所思的瞧着杯中水。 “下毒了。”她说。 云不渡端起杯盏,仰头一饮而尽,“说。” 狐媚的人儿,勾起了销魂的唇,精致的眉眼漾开摄人的魅,起身行至他身侧,双手落在他肩头,弯腰凑到他耳畔,温柔低语,“无可奉告!” 四个字,便随最好的解释。 云不渡忽然低头笑了一下,“原来如此,诛心的滋味,还真是不好受!” “以后这样的热闹,只管带着我去,我保证一句话不说,老老实实的看热闹。”她回到原位,百无聊赖的望着外头,“我呀,最喜欢看热闹,尤其是见血的热闹。” 云不渡顿了顿,“府衙那边已经被钦差卫队都收拾干净了,诸事皆已了。” “春风阁不是要账册吗?”百里长安偏头看他,“怎么,没找到?想来也是,这么容易就能得到的东西,肯定是假的。” 云不渡望着她,“账册不在九州府。” “账册在不在九州府,我不清楚,但我这人在这儿,你就该知足。”她徐徐起身,打着哈欠朝着软榻走去,“听了一夜的墙角,困得很,睡会。” 说着,她直挺挺的躺在了软榻上,伸手拦过一旁的探子为自己遮掩,合眼休息。 云不渡若有所思的望着她,起身为她掖了掖毯子,“那你好好休息,等你睡醒了,我再来。” 语罢,他睨了一眼桌案上的香炉。 香气袅袅,一室淡雅。 门开了,又合上。 百里长安瞧着桌案上的香炉,眉心微凝,又默默的合上了眉眼。 门外,云不渡站了站,片刻之后,确定屋内没有动静,这才抬步往外走。 青龙已经在回廊里等着,“尊上,没有找到账册。林清轩那里拿到的账册,皆属皮毛,根本没什么大用。想来主要的那些,早就被转移了。” 这是毋庸置疑的,百里长安不是省油的灯,她身边的人更是如此。 “那两个呢?”云不渡问。新 青龙摇头,“之前在寺庙后山,后来就消失了,不知道是死是活,但一直没出现。” 闻言,云不渡眉心蹙得生紧。 “咱会防着的。”青龙俯首。 云不渡抬步就走,行色匆匆,“派人看好她。” “是!” 屋内的人,早晚是个祸患。 但遵嘱不许人动她,那就暂时不能动,毕竟是朝廷的长公主,留着她比杀了她更有用。 “青龙。”一声低音。 青龙旋即转身,“你来这儿作甚?” “听说尊上带了个女人回来。”白日里一身黑衣,仍是轻纱遮面,青丝束起,发髻上的银簪,绽着晃眼的明亮。青龙抬眸看她,“朱雀,她跟寻常女子不一样,你莫要惹事,那是尊上亲自带回来的人,谁都不能动。” “我又没想怎么的,你这么紧张作甚?”她转身瞧着紧闭的房门,“尊上没说别的?” 青龙没吭声。 “无趣得很。”她转身就走。 见着人离开,青龙这才松了口气。 屋内。 朱雀无声无息的从窗户进来,那些个暗卫死士再怎么着,也不可能拦得住她。他们四个的功夫各有长短,朱雀善于易容和轻功,是以来无影去无踪。 软榻上的人,睡(本章未完!) 第372章 她会……憋气 得很是安稳,呼吸均匀。 蓦地,朱雀陡然蹙起眉头,登时以掌心摁住了香炉。 该死的东西,居然在屋内焚***香! 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且…… 身子陡然一软,屋子里门窗紧闭,是以这浓度足以让人吸一口便昏昏欲睡,朱雀这会也顾不得其他,怎么来的就怎么滚出去,否则被人发现晕倒在屋内,怕是真的要惹尊上动怒。 视线略显模糊,朱雀纵身跃出了窗户。 下一刻,身后陡然传来了杯盏落地的声音。 周遭的暗卫登时探出头来,朱雀可不想被人看见,自己因为中药而昏迷的样子,当下软着腿跃出墙。 身后,暗卫紧随。 软榻上,百里长安徐徐睁开眼,快速坐了起来。 帕子沾了水,捂住口鼻冲到窗口,狠狠的呼吸外头的新鲜空气,就这点伎俩便想对付她?呵,真以为她是软柿子,如此好拿捏?! 窗外,黑影微闪。 百里长安骤然抬头…… 第372章 她会……憋气 第373章 自己破自己 百里长安失踪了,等着底下人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 窗户开着,屋子没人。 那股子香味儿被风吹得淡了许多,但屋子里仍是残存效,是以青龙进门的第一时间,捂着口鼻,用茶水熄灭香炉的东西。 “这么多人不住一个,你们干什么吃的?”想起云不渡的交代,青龙是真的又急又气。 人丢了,只怕尊上非得宰了他不可! 是寻常女子也就罢了,偏偏是最有价值的女人。 “找!”青龙喝。 一帮废物,酒囊饭袋。 等尊上回来,还不知该如何跟尊上代,真真完蛋了…… “当时有个人影……”底下人瑟瑟发抖的禀,“咱们都去追那人了。” 青龙咬着牙,“那么,人呢?” “没、没追上。” 所以呢? 了等于没说。 “但这人似乎没跑远,是消失在了院子里。”下人小声的说。 这就意味着,他们追的人,可能就是院子里的,但不知道是谁,毕竟没抓住,便是空口白牙,毫无证据。 听得这话,青龙心神一震。 “院子里?” “是!” 难道是朱雀吗? 这话还真是不好说,毕竟朱雀那样张扬的性子,若真的做出点什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思此,龙掉头就走。 然则,朱雀房门闭。 “朱雀?” 屋内,无人作答。 “雀,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依旧,寂静一片。 青龙不不顾的推门入,乍见着屋内水雾氤氲,屏风后身影影影绰绰,惊得青龙慌忙跳出了窗,“抱歉抱歉,不知道你在沐浴!” 屋内,还是安静至极。 “朱雀?”青龙低低的喊着。 一心砰砰乱跳,终是自己不好,贸贸然的闯进了她的房间,以至于……依着这景象,多半是靠着浴桶睡着了吧? 既然在屋内睡着,那黑影必定不是她,倒是自己不好,竟会疑心于。 思及此处,青掉头就走…… 事实上,朱雀真的睡着了。 回来的时候,她便吩咐底准备沐浴,但因着知晓了百里长安的存在,临时改变主意去见她,谁知中了药,逃回屋之后,朱雀二话不说便钻进了浴桶内。 饶是如此,亦没解开药效,让她毫无知觉的昏睡了过去,所以青龙闯进来时候,朱雀是真的全然不知情。.. 足足睡了两个时辰,百里长才幽幽的醒转,抬眸便是紫嫣焦灼的目光。 见着主子醒转,紫嫣喜极而泣,“主子!”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百里长安伸个懒腰,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到是自己人可靠,若是换做旁人,怕是我死在哪儿都无人知晓。” 紫嫣拭泪,转身去倒了杯水回来,“主子,喝点水。” “大家都还好吗?”百里长安问。 紫嫣连连点头,“按照的吩咐,紫岚诈死,婢消失,从明转暗。 “那就好。”百里长安喝了口水,“知府衙门边如何?” 紫嫣想了想,“衙门那边,已经交钦差卫队全权掌控,奴婢是您的人,所以没现身人前,免得暴露您的具体行踪。” “做得很好。”百里长安掀开了褥。 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好好睡一觉。 “热水已经备下,主子可要沐浴?”紫嫣忙问。 百里长安揉了揉脖颈,“好!” “奴婢是真的没想到,您居然就在知府衙门的边上,一墙之隔……”这是紫嫣没料到的事情(本章未完!) 第373章 自己破自己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千算万算,没算到灯下黑。 泡在温水之中,浑身舒畅,先前所有的疲惫与怠,悉数一扫而光。 “主子,要跟他……说一声吗?”紫嫣声问。 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谁,百长安心里清楚,“暂时不必。” “是!紫嫣俯首。 九州府的境况,一夜之间了下来,大头皆丢入了大牢之中,虽说当下是好事,但纪家的残余势力,以及林家的军士,一部分在内一部分在城外。 双方虎视眈眈,若是钦差卫队敢动手,免得要闹一场,所以局面虽然稳定,但本质的问题其实根没有解决。 抓而不,未免动乱…… 待沐浴更衣完毕,百里长安有种在世为人的错觉,没有假皮不需要穿那些粗糙的衣裳,一身锦衣玉服,墨发及腰轻垂。 桌案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紫嫣立在一侧,仔细的为主子布菜。 “主子!” 外头,传来低响。 紫嫣礼,快速退出房间。 稍瞬,嫣面色凝重的转回,“主子?” “他搞不定。”无需紫口,百里长安已经猜到,她要说么。 紫嫣面色讪然,“主子料事如神。” 第373章 自己破自己 第374章 他已经是个废人了 “他的身份,便是最大的诟病,想立功也得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奈何我没成全他,饶是他力压九州府,也平不了南兆九州众官与富户乡绅之怒。”百里长安喝了口鸡汤,“有点腻。” 紫嫣当即俯身,“奴婢再滤一遍,到底不是专供,不比宫里。” 百里长安知晓,是以没有苛责,只是太腻,免不得有点倒胃口。 “待会准备一下。”百里长安裹了裹后槽牙,“陈濯那边也该有动静了。” 紫嫣颔首,“主子放心,您回来之后,紫岚第一时间过去了,以她的身手和脚程,应是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那就好。”百里长安若有所思的瞧着窗外。 暗卫疾步进门,“主子……” “没抓到人。”百里长安回过神,偏头望他。 暗卫心惊胆战,慌忙磕头,“奴才该死,赶到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奴才无能,请主子降罪!” “意料之中。”对此,百里长安似乎没什么兴趣,“早就没人了,要不然我如何能出来?” 紫嫣有些不明所以,“主子的意思是,他们随时准备撤离,前脚发现您丢了,后脚便跑了?可当时咱们的人已经在附近盯着,按理说……” “他能抓我,自然早有准备。”百里长安放下手中的碗筷。 紫嫣蹙眉,面露担虑之色,“主子,您……” “不是太舒服。”百里长安摆摆手,自打泡水发烧,其后饿了几顿,她的肠胃便一直不太舒服,是以着实吃不了多少。 紫嫣急了,“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回来。”百里长安低声喝斥,“不必。” 紫嫣为难,“可是……” 罢了,主子执拗,谁都无法改变其主意。 知府衙门那边,业已有所动静。 因着百姓的参与,老赵和里正进了知府衙门,毕恭毕敬的冲着祁越行礼。 祁越仍是一身便衣,毕竟无官无职,不过是一道圣旨的区别罢了,着实也算不得什么钦差大人,是以面对行礼,他自理亏。 “多谢诸位施以援手,祁越感激不尽。”祁越赶紧将二人搀起。 一道进来的,还有昨夜的不少百姓。 “昨天夜里,有些话不好在人前说,但如今这里也没旁人,自然不必遮遮掩掩。”老赵开口,“咱们这些人早些年身受侯爷大恩,侯府出事的时候,咱们也帮不上忙,如今难得见着您,自当尽绵薄之力。” 祁越倒是真的没想到,时隔多年,居然还有人急着祁家的好? “多谢!”祁越揖礼。 众人可不敢当,赶紧回礼,“大人客气了。” “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给我罢,诸位各回各家,昨夜之事莫要往身上担。”祁越意味深长的叮嘱,“纪家和林家,于南兆九州扎根太久,昨夜虽然皆已擒获,但是后续……会很棘手,诸位不该被牵连其中。” 众人面面相觑。 小老百姓,明如草芥,掺合在内里,的确只有死路一条。 “多谢了。”祁越报之一笑,“诸位已经尽力,祁越心领了。” 老赵和里正对视一眼,“若是大人还有什么需要咱们帮忙的,只管言说,要铲除南兆九州的毒瘤,也唯有依靠大人您了!若是换个人来,可能……南兆九州的未来,寄希望于大人,请大人务必保重自身。” 语罢,众人行礼告退。 待人走后,祁越转身朝着大牢走去。 现如今,林清轩和纪鸣德都在大牢里待着。 大牢内外,钦差卫队,重兵防守。 从昨夜开始,林清轩一直破骂不休,而纪鸣德则恰恰相反,沉默得好似空气一般,身上血衣如旧,斑驳未减。 祁越站在牢门外头,林清轩登时扑了上来,“你这个骗子。” “骗子?”祁越负手而立,“林大人骗过的人还少吗?九州府的人,天下的人,不都被您这一身的虚伪,骗得鲜血淋漓吗?” 林清轩站在来门内,冷眼睨着他,“纵然身陷囹圄,你也不敢动我。” “我知道,你儿子领着大军在城外守着呢!如果我敢开堂问审,大军就会踏破城门,包围知府衙门,让整个九州府血流成河。”祁越都知道。 林清轩满脸冷蔑,“现在,后悔了吧?” “后悔没让纪鸣德杀了你?”祁越知道他的意思,“比起一刀两断,我更希望见着林大人出现在菜市口,于百姓面前认罪伏法。” 林清轩轻嗤,“你没机会。” “有没有机会,不是你说了算。”祁越瞧了一眼对面牢房里的纪鸣德,“您得学着点纪大人,保持沉默,兴许还能留住自己的性命。” 林清轩极是不屑,“他已经是个废人了,为了一个女人……哈哈哈哈哈,废物!” 纪鸣德却是连头也没抬一下,蜷缩在墙角位置,眼皮子耷拉着,整个人像是丢了三魂七魄似的,俨然是烂泥一堆。 “至少他心里还有情义,不只是金黄银白和权力。”祁越目光阴鸷的盯着林清轩,“不像林大人,眼里心里只有富贵荣华。” 林清轩反问,“男人追名逐利,有错吗?” “踏着无辜百姓的尸骨,难道没错?”祁越瞥他一眼,何其嘲讽。 “草芥而已,死又何妨!” 第375章 祁越,你就甘心吗? 想来也是,早已习惯了鱼肉百姓,又怎么会在意百姓的死活呢?如同韭菜一般,爱割几茬便几茬,何曾动过一丝一毫的同情之心。 祁越点点头,“所言在理。” “祁越,你原该富贵荣华,却因为先帝而落得如此下场,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不甘心吗?”林清轩到底是老狐狸,有些话句句诛心,“若非先帝,你现在还是侯府世子,鲜衣怒马,恣意逍遥。” 祁越忽然来了点兴致,垂死挣扎是什么模样?不知死活是何等境况? 喏,眼前便是。 “你想说什么?”祁越双手环胸,偏头看着他,一副吊儿郎当,混不在意的模样,“林大人,你这是在策反啊!” 林清轩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这哪儿是策反,只不过是实话实说,想必你也是思量再三,才会来了这南兆九州。此处离金陵城万里之遥,若是你能在此有所建树,能囤积属于自己的力量,想必来日必有大用。” 见着祁越不说话,林清轩心中大喜过望,可见……有门! “你也不想一辈子受制于人,一辈子当个罪奴吧?”林清轩这话,着实是狠毒到了极点。 罪奴是什么身份? 世人最不齿的存在,比贱民更低贱,因为背负着罪责,一辈子都挣不开这罪名的束缚,连带着子孙后代都会承袭这样的痛苦和折辱。 世世代代,永世为奴。 死生不得主,卑贱如尘泥。 “祁越,你可是祁家的独苗啊,忠勇侯府的来日,都在你一人的身上,你总归要搏一搏吧?就这么坐以待毙,怎么对得起你爹的生前名?”林清轩言辞恳切,一副恨铁不成钢之态。 祁越瞧着他,不言不语。 一瞬间,林清轩倒是猜不透,这小子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年轻轻的,生得一副好皮囊,却有着八百个心眼,做什么事都老谋深算之态,着实让人心内惶恐,脊背发凉。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林清轩问。 祁越回过神来,幽幽的叹了口气,“现如今的局面,不是我怎么想的,而是已成定局,谁都无力改变现状。你看,纪大人不就是乖顺得多了吗?” “他!”林清轩一副看不上的样子,“我从来没拿他当成真正的对手,一个为了女人要死要活的东西,怎配坐在这知府的位置,手握南兆九州的大权?” 祁越挑了一下眉头,“需要我提醒林大人一下,您是怎么进来的吗?” 林清轩:“……” 有被侮辱到! “林大人就没什么别的,要跟我说的吗?比如说,您与水匪二三事?又比如说,您囤的那些私盐都放在哪儿了?”祁越其实也清楚,林清轩的儿子就在城外,他是死活不会说真话的。 但他来都来了,总要问两句吧?! “祁越,好好考虑清楚,我说的这些。”林清轩不怒反笑,那模样,好似祁越已经答应与他合作了一般,何其自信满满。 祁越没吭声,自知问不出什么,慢慢悠悠的朝着外面走去。 “百里长安还在城内,是吗?”身后,林清轩阴测测的开口。 祁越顿住脚步,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他,“林大人这话何意?” “这么好的机会,你若是不抓紧,以后可就真的没有翻身的机会了。”林清轩意味深长的开口,话语中透着一股子阴森之气,“想清楚,这是九州府,如果真的出了事,那也是他纪鸣德下的手,与你我没有半点关系。” 祁越深吸一口气,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身后,林清轩还在喋喋不休的蛊惑。 “大人,您说他会答应吗?”王胜低声问。 林清轩勾了勾唇角,“这要他还是个男人,就不该忘了忠勇侯府的仇恨,一定会答应的。” “可是……”王胜犹豫着,“听说他已经爬上了长公主的床。” 林清轩转头望着蜷缩在角落里的纪鸣德,“总不至于,也是个废物吧?” 大牢外头。 今儿天气不错,少有的天朗气清,一望无云。 祁越站在外头,瞧着明朗的天空,眉眼间凝着淡淡的凉色,有些话还是挺伤人的,这会心里还闷闷的难受。 奈何,林清轩所言,亦是事实…… “大人,出事了!”底下人忽然来报,说是城门口那边起了争执。 说是争气,无外乎两军对垒,相持不下。 钦差卫队,漕运的人对峙着。 一个要进去,一个不许进去。 一个要救人,一个要杀人。 本身就是立场不同,到了这会更是剑拔弩张,恨不得杀了对方。 祁越赶到的时候,城门口的局面业已很紧张,对方以林清轩的儿子为首,趾高气扬的坐在马背上,那气势……仿佛要踏破城池一般。 “大胆!”卫队首领低喝,“你们这是要擅闯吗?” 祁越却拦住了他,瞧了瞧马背上的男子,跟林清轩长得很像,是他亲儿子没错了,“人既然来了,何必拦着呢?再说了,拦不住。” “可是,大人……” 祁越拍拍他的肩膀,“放他们进去。” “是!” 钦差大人都开口了,谁还能多说什么? 进去就进去吧! 兴许,钦差大人另有打算吧…… “算你识相!”男子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睨着祁越,“你就是那个罪奴?” 祁越挑了一下眉,没有吭声。 “呵,等我迎了我爹出来,再与你论长短!”语罢,他低哼两声,马鞭高高扬起,重重落下,继而策马前行,身后的军士旋即跟上。 瞧着远去的背影,祁越眯了眯眸子,“老子说话不中听,儿子也是一个德行,果真是父子一心呢!” “大人,就这样放了他们进去,怕是要闯天牢的。”底下人心知此事,好不容易把人弄进去,这就给带出来了,之前的努力岂非白费? 祁越偏头看他,“劫囚……是死罪!” 众人陡然回神…… 第376章 看谁更狠?! 便是祁越这一句话,已然表明了一切,既是请君入瓮,那这瓮自然也得好好修一修,定叫人有进无出。 知府衙门外头的钦差卫队,与林家的军士对峙着,双方谁也不肯相让。 没有钦差大人的命令,若是让这些人闯入了知府衙门,进大牢把囚犯带走,那么今日所有人,都得跟着落罪。 同罪论处,律法难容。 “闪开!”真的要动手,林家的人还是有点心虚的。 不到最后那一刻,断然不可真的动手,否则便是明目张胆的与朝廷对峙,一旦消息泄露,若朝廷真的把心一横,林家真的会万劫不复。 祁越没有回来,是以钦差卫队不肯放行,林家亦不敢真的动手,双方就在知府衙门外头对峙着。 百姓远远的瞧着,没敢靠近却也时刻留心着,府衙周遭的动静。 眼见着天都快黑了,僵持的状态仍没有半分缓解,别说是双方的状态,饶是边上的看客,都觉得有点按捺不住了。 百里长安立在酒楼的雅间,瞧着窗外那场景,若有所思的晃了晃手中的酒盏,齿间留香,绵柔顺口,虽比不得金陵城,却也是一等一的好酒。 “主子?”紫嫣在旁伺候着,“等着天一黑,怕是要打起来了。” 百里长安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小子不定在哪儿等着呢!” “等着林家的人闯府衙,大牢里劫囚?”紫嫣自然明白这意思。 晚风悠悠,街头的光亮逐渐升起。 夜幕降临,昏暗无边。 知府衙门的动静,牵扯着满城百姓的心,这一瞬间的变天,是他们这些命如草芥之人,断然无法承受的。 凡有动静,先死百姓。 最无辜的,便是他们。 “纪鸣德自有账册为上,但纪家与他的恩怨纠葛,是个关键,倒也不着急与他定罪。倒是这林清轩,狡猾而心狠手辣,若是不能一击必中,势必要卷土重来。”百里长安回到桌案前,将空杯盏轻轻搁下,“必须得有个,永绝后患的法子。” 且,名正言顺。 劫囚,是眼下最好的理由。 所有人都在等着林家劫囚,可林家那小子迟迟没有动静,城门口急急火火的,到了府衙门前却是安静如鸡,显然是父子二人早就说好的,若然林清轩出事,必有稳妥后招以待。 “这林家父子果真刁钻狡猾。”紫嫣恨恨。 百里长安单手抵着太阳穴,另一手耷拉在腿上,指尖轻轻敲着,“又或者,他们是在等着纪鸣德的大招。” “纪鸣德?”紫嫣顿了顿,“水淹九州府?” 百里长安没吭声,紫岚方才来了信,说是情况有些复杂,说是这帮狗东西,将硝石早早的埋在了水库附近,但具体都在哪些方位,被擒的军士抵死不说。 当然,这是其一。 更要紧的是这纪鸣德的安排,这老谋深算的狐狸,似乎早就打定了主意,迟早要毁了这九州府,未将所有的消息都集中于一人。 这就意味着,除非抓了所有人,挨个严刑拷打问过去,才有可能得到确切的,全部的硝石埋藏地点。 当然,若是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将半个山头,沿着水库边沿一寸寸的挖过去,掘地三尺的话,还是有机会搜出全部的硝石的。 但,所需费时。 等着找到,怕是什么都晚了。 只要有一处硝石埋藏之处炸开,山洪就再也控制不住,从上至下,整个九州府都会成为汪洋大海,所有的百姓将为纪家陪葬…… “问题的关键,还是在纪鸣德的身上。”紫嫣这会也没辙,主子和奴才之间都会有所约定,是以就算弄死了纪鸣德也没用。 死令之所以为死令,是因为不死不休。 “天黑了。”百里长安低低的开口。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紫嫣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幽幽的轻叹一声。 要么不惜一切弄死九州府的两大蠹虫,赔上全城的百姓;要么投鼠忌器,屈从之下,就此偃旗息鼓。 夜色沉沉,多少人提了一颗心,等着黑暗的降临。 大牢内。 林清轩在笑,笑得好生得意,宛若一个胜利者,“你这钦差当得似乎也不怎么样,现如今是不是被逼得进退两难呢?” “林大人觉得,您这儿子到底敢不敢闯知府衙门,带头劫狱呢?”祁越冷眼瞧着他,外面的局势,他看得一清二楚。 当然,看一天了,傻子都该明白了。 “敢不敢的,还得看钦差大人的意思。”林清轩站在牢门内,目色幽幽的盯着他,带着势在必得的狠戾,“要么合作,要么死!” 祁越勾唇,“到底是谁死,还不一定呢!我猜猜,林公子一时半会不敢攻进来,若是真的动了手,必定直奔大牢而来,我若是心狠一些,让这大牢成为人间炼狱,不知道林公子……能不能担起林大人身后的,家族大业呢?” “你什么意思?”林清轩一怔。 祁越慢条斯理的捋着袖子,“意思很简单,去父留子,子承父业。或许,跟林公子合作,会更有意思,林大人以为如何?” 林清轩骤然变了脸色,倒是真没想到,他竟是抱着这样的心思,一时间竟答不出话来…… 第377章 祁越,拖住他! 祁越阴鸷的眸底,翻涌着凛冽的寒意,“林大人,我若是你……宁死道友不死贫道。” “你……”林清轩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一时间气得浑身发抖。 祁越指了指牢门口的方向,“我与你一块等着,这么有趣的事情,总不能让林大人一人观赏,得大家一起看热闹,那才算是热闹。” “祁越,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着离开南兆九州了。”林清轩这会才清晰的意识到,祁越软硬不吃,是一根难啃的骨头,在他身上不存在威逼利诱,学得跟那女人一般模样,阴狠毒辣而诡诈。 这样的人,除非心甘情愿,否则是不会真心屈居人下的。他会不择手段,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你不是口口声声罪奴吗?既是罪奴,自然命不值钱。”祁越让人挪了一张凳子在大牢门口,“我在这儿给林大人守坟,林大人趁这机会想清楚,遗言……要怎么交代?” “祁越!混账东西!” 林清轩气得暴跳如雷,奈何却始终无法挣开牢笼。 倒是对面的纪鸣德,好似隐隐回过神来,忽然就笑了,笑声嘲讽至极。 “你笑什么?”林清轩怒色。 纪鸣德歪头靠在墙头上,“我笑你,没有那么大的脸,非要装大头,如今亲手将人头奉上,真是蠢笨至极,比驴还不如呢!” “你又好得了哪儿去?如果不是你中了他的计,我又如何会被关在这里?”林清轩恨得咬牙切齿,“现如今倒是会说风凉话了,有本事你倒是出去啊!” 纪鸣德也不恼,“我不出去,我就在这里等着!” “等着?等什么?等阎王爷收你命?”林清轩在牢内转悠了两圈,“都已经是落水狗了,还有脸在这里嘲讽?我可是听说了,你连自己的妻儿老小都杀了个干净,呵……比起我,你更可悲!孤家寡人一个!” 纪鸣德不后悔,杀了林翩翩母子还有老夫人。 “他们都该死。”纪鸣德阴测测的望着林清轩。 骗他,害他,欺他。 如今,杀之。 这是他多年的心愿,终于、终于孤注一掷,做到了! “哼,蠢货!”林清轩自是瞧不上他。 自己好歹还有儿子在外头,很快就可以出去了,不像纪鸣德,连老夫人都杀了,看谁还会来救他?! “我等着看,最后谁才是真的蠢……”纪鸣德合上眼睛,不再言语,“你们都得付出代价。” 祁越就坐在大牢门口,且瞧着知府衙门那边,听着那杂乱的动静。 不瞬,卫队急急忙忙的赶来。 “大人,他们进来了!” 祁越点点头,这本就是安排好的事儿,让他们进来,让他们闯牢房,然后等着收网,“做好准备,可能是一场恶战。” “是!” 一切准备就绪,脚步声和甲胄声便从前方传来,如祁越预想中的那般,眨眼间的功夫,林家那位公子,便已经冲到了大牢外头,与狱卒衙役对峙着。 “哟,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林煌冷笑,“我当你怎么没在衙门口候着,没想到竟躲在这里,怎么着,想拦我?” 祁越坐在凳子上,一手拿着锉刀,一手拿着半成的木簪子,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拦得住才叫拦。” 拦不住,是找死。 “知道就好!”林煌瞧着他,心里隐约有点不安,“你把我爹怎么了?” 祁越吹了吹手上的木屑,“还在牢里待着,能怎么样?还是说,林公子想对你爹做点什么,借此夺了林家的大权?” “你放屁!”林煌这话一出口,冷不丁自个也愣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盯着眼前的祁越。 祁越淡然自若的坐在那里,仔细的锉着手中的木簪子,“林公子不想抓住这样的好机会?若是没了林清轩,你就是林家的家主。” “你目的何在?”林煌问。 祁越吹了吹木簪上的木屑,“你得林家,我得九州府,听得懂吗?” “你……”林煌瞧了瞧身后,很明显是在犹豫。 祁越知道,林煌身后站着的都是林清轩的人,所以这小子在犹豫。 当然,祁越也没打算他会应允,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陈濯的消息说得很清楚,无论如何都得拖住局面,至少在硝石全部被清理之前,得保持原状,静待最后的结果…… “林公子,不若好好考虑一番。”祁越抬眸看了他一眼。 林煌没吭声,倒是身后的林清轩旧部忍不住了。 “公子莫要听他蛊惑,大人就在里面,若是再耽搁下去,还不定要出什么乱子。”旧部疾呼,“公子,大人对您寄予厚望,您可不能让他失望啊!” 林煌挺直了腰杆,“你们当我是什么人?岂会因为这小子的三言两语,便放弃了父亲,与这等奸诈小人联手算计父亲?呵,我只是想弄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罢了!” 祁越勾唇,这小子……是有点舌头在身上的。“要么你自己让开,让我们进去把人带走,要么就等着我们,踏着你的尸体进去。”林煌眯起危险的眸子,周身杀气腾然,“想清楚!” 第378章 他说,快了 钦差卫队齐聚祁越身后,耳畔齐刷刷的刀剑出鞘之音,双方再度对峙。 “看样子,今儿不沾血,是进不了这府衙大牢了。”林煌已经拔剑。 祁越仍是坐在凳子上,神情专注的雕着手中的木簪子,“林公子可得想清楚,今日持剑进了大牢,便如同劫囚,大昭律法,劫囚者当与囚同罪论处。你爹犯了什么罪,你心里清楚得很,如今要为了他搭上自己,值得吗?” “一句话,让还是不让?”林煌冷剑直指。 祁越又问,“让,等于同罪。不让,兵刃相见。” “是这个理儿!”林煌冷笑,“所以呢?钦差大人,您是不想活着走出南兆九州了?” 听得这话,祁越忽然笑出声来,“活着走出南兆九州?” 众人被他这一声笑,给惊了惊,一时间竟无人说话,都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大概是没想到,他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吧? “从我受命于朝廷的那一天开始,这一天就已经注定了,活着走出去,那是我的运气,若是死在这里,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祁越吹一吹木屑,瞧着初具模形的桃花簪子,眉眼间凝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有点满意。 林煌倒是没想着,祁越竟是这般淡然自若,一时间还真是下不了决心,可牢门口就在前方,若不踏着尸体过去,父亲势必出不了大牢。 别瞧着林家旧部一个个忠心耿耿的,事实上,若是父亲一死,他林煌根本压不住这些人,林家在南兆九州的势力,定然会被分刮得一干二净。 林煌自认为有所能力,但不足以镇全场。 “你真的不让?”林煌咬着牙。 祁越幽然吐出一口气,“有本事的进去,没本事的等着,兴许明天、后天、大后天,又或者某个时刻,我突然想通了,让你进去了?” “你在耍我!”林煌咬牙切齿。 那一瞬间,祁越笑了,“耍你就耍你,当了傻子还非得亲口承认,你也是个人才!” “给我杀!”林煌已经按捺不住。 再拖延下去,确实不是个法子,只能……速战速决。 迟则生变,夜长梦多。 钦差卫队旋即出手,但出手归出手,祁越之前交代过,留条路,放他们进去。若不进去,这一出好戏如何能完美落幕呢? 事实是,林煌没有让祁越失望。 林家这位公子爷,提着剑,志得意满的进了大牢,“爹?” “在这!”林清轩欣喜,总算是等来了救兵,也不枉费他在这大牢里,安分了这么久。好歹,毫发无损的出去了! 林煌上前,“爹,伤着没?” “不妨事。”林清轩抬眸望着对面牢里的纪鸣德,“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纪鸣德耷拉着脑袋,靠再墙壁上,蜷在黑暗中阴测测的笑着,“都到齐了呀?” “呵,还在发疯。”林清轩嗤冷。 林煌急了,“爹,先出去再说吧?此地不宜久了。” 大牢多晦气,早走早好。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还没踏出大牢,一直冷箭便落在牢门口。 箭羽沾了火光,明晃晃的光亮,惊了林清轩父子。 “这是怎么回事?”林清轩愣了愣。 林煌亦是不明所以。 一抬头,墙头伏着黑压压的一圈,弯弓上箭,箭上捆着火油,随时准备将大牢内外,烧成灰烬。一旦燃烧,林家的所有人,一个都跑不了。 “不好意思,进去容易出来难。”雕好的木簪,斜插入发髻,祁越把玩着手中的锉刀,“这下子,不想一网成擒都难了。” 林清轩上前一步,“祁越,我林家在南兆九州,也算是名门望族,有漕运码头在,你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有望,难道就真的不想翻身吗?当一辈子罪奴,你便如此心甘情愿?那妖女杀光了忠勇侯府的人,是你的死仇,你就真的不想杀了她,为祁家报仇雪恨?” 字字诛心,句句带血。 “摄政长公主又如何?”林煌继续道,“说是钦差,却连个身份都没给你,可见她对你也不是那么重情,在她眼里,你跟她后院的面首没什么两样。罪奴永远是罪奴,还不如听我爹的,跟咱们林家合作,这南兆九州的大权……足以让你翻身做主。” 父子二人蛊惑人心的本事不小,连一旁的钦差卫队首领,也跟着心惊,生怕祁越真的错了主意,到时候一步错,步步错。 “说够了吗?”祁越呵笑两声,“进去的时候我就说过,劫囚是死罪,你们非不信,非要硬闯,大昭律法当前,我爱莫能助啊!眼下,除了留下尸体,你们什么都做不了。” 林清轩睨了王胜一眼,不多时,王胜便闯进了纪鸣德的牢房,将人拽了出来。 冷剑架在纪鸣德的脖颈上,原本意气风发的知府大人,此刻颓败得如同枯木一般,眼神里透着绝望的灰败。 “咱们是劫囚了,可他没有吧?纪鸣德还没问审,知府大人的官衔还在他身上,若是因为我们这些劫囚者,伤及了知府大人,大昭律法又该如何处置你们这些人?”林清轩瞧了一眼纪鸣德。 如此落魄,哪儿还有当初知府大人的威严所在? 呵,为了一个女人?! 蠢货! 纪鸣德却笑了,灰败的目光扫过所有人,轻飘飘的道了一句,“快了!” 第379章 想要我的命?来,我在这儿 林清轩只当纪鸣德是疯了,为了一个女人而疯了。 可祁越知道他在说什么,那意思何其明显,多半是指山上的事情,但他不能多说什么,只能隐忍着,暂时不能惹毛纪鸣德。 “放开他!”祁越开口。 林清轩宛若抓住了祁越的死穴,岂肯就这样放手,死死的揪着纪鸣德不放,“识趣的就让我们走,要不然……” 劫囚可死,那是因为大昭律法所定。 但如林清轩所言,纪鸣德如今还没被贬,知府的名头还在他身上挂着,如果因此而伤及纪鸣德,的确是罪责一桩。 “让,还是不让?”林煌眦目,“祁越,你若不想死,就滚远点。钦差又如何,我们林家碾死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般容易,在这南兆九州,你的命……只是笑话一场。” 林清轩还是那句话,“你若与我们合作,抓住百里长安,杀了她……我便可以帮你在南兆九州,东山再起,扶你忠勇侯府重临世间。祁越,考虑清楚,为了你的未来,你祁家的东山再起,我是你最好的选择!” “本公主怎么不知,你林清轩的身份竟凌驾于我之上,连摄政之位都瞧不上眼,你一个漕运都指挥使,是黄金造的?还是嵌了一身的珠翠宝玉?” 夜色中,陡然响起的清亮之音,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与冷冽。 那一刻,所有人都愣了。 祁越倒是没什么情绪波动,敛了眸底色,淡淡然的立在一旁候着。 这是众人第一次见着百里长安的真容,当然,纪鸣德和林清轩除外,早前在金陵城的时候,都是见过的,只是时隔多年,再次见着,免不得有些陌生。 惊艳天下的女子,容颜倾城,一身矜贵。 百里长安眉眼凛冽,孤傲冷冽之色,威压万千,所行之处,众人纷纷行跪拜大礼,不敢抬头直视。 这是属于摄政长公主的尊荣,无上的光耀。 与生俱来的东西,是谁都无法比拟,无法模仿的…… “林清轩,林大人!”百里长安终是行至院中,“多年不见,您这一身的谦逊都成了缀满烂臭的腐肉,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林清轩面色微白,“你、你……” “满城追杀本公主,如今人就在你跟前,你倒是没胆子认了?”百里长安负手而立,阴鸷的眸子,狠狠剜过大牢附近的林家军士,“尔等受命于朝廷,乃是天子的军士,什么时候成了林家的人?还不速速放下兵刃,是想要株连九族吗?” 众人皆惊,这才回过神来。 可是…… 他们听命于林清轩太久,所以要放下剑还真是不容易。但,摄政长公主在此,天威难犯,若是违抗,如同抗旨不遵,是要株连九族的! “还不放下?”紫嫣怒喝,“敢对着长公主拔剑,你们想死不成?” 说时迟那时快,紫嫣忽然抬手。 冷不丁一阵箭雨,瞬时射杀了最外一批的林家军士。 “还想死吗?”紫嫣低喝。 百里长安勾唇笑得冷艳,火光中的绝艳美人,美则美矣,妖娆得像极了狐狸,却也带着勾魂摄魄的毒,足以让人见血封喉。 “林大人方才说,要杀了我?”百里长安低低的呵笑,“怎么不说话了?人在这儿?你的刀为何架在知府大人的脖颈上?这,算不算弄错了地方?来,本公主的脖子,在这儿呢!” 第380章 有她百里长安,谁都跑不了 百里长安说得轻描淡写,旁人听得心惊胆战,要杀摄政长公主?这可是以下犯上的死罪,其罪当诛连九族,千刀万剐。 奈何,长公主本尊……还亲耳朵听到了。 罪无可恕,罪该万死。 “百里长安!”林清轩其实瞧不上百里长安,总觉得小丫头片子,凭什么坐在这高高的摄政之位上?一介女流之辈,妄图染指朝堂,实乃牝鸡司晨,冒天下之大不韪。 百里长安笑得娇娆,一瞬间,竟是让林煌都晃了神。 美色当前,谁不心动? 但是…… 林清轩狠狠剜了儿子一眼,让林煌快速回过神来,没敢再继续盯着看。 “林大人身为九州府的漕运都御史,知法犯法,贪赃枉法,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呢?”百里长安偏头看了祁越一眼。 祁越俯首,没有言语。 “你一个女人,凌驾于朝堂之上,玩弄权术,把持朝政,就不怕天下人骂你吗?挟天子以令诸侯。”林清轩深吸一口气,慢慢平复心内的激荡,“百里长安,这是九州府,不是金陵城。” 百里长安不以为意,“我知道,所以……我把人带来了,让林大人看看,九州府与金陵城有什么不一样?” “自然是不同的。”林煌开口。 百里长安扫一眼周围众人,“那我便让他们变成一样。” “你……”林清轩低喝,“毒妇!” “这两个字都听腻了,换个词。”百里长安缓步上前。 祁越登时拦住她,“公主小心。” “他欺负你了。”百里长安冷不丁上前两步,近距离的站在他面前,鼻尖轻嗅着他脖颈上的气息,带着他的体温,透着丝丝蛊惑。 祁越不吭声。 “我都听到了。”如玉般的指尖,轻轻抵在他的心口位置,“别担心,我替你出气,定让他们付出代价。” 祁越俯首揖礼,“谢公主。” 她的掌心,落在他温暖的手背上,一冷一热,相互胶着,“我的人,只有我能欺辱,旁人若敢染指,我便要他人头落地。” 冷冽的目光,无温的落在林清轩身上。 “百里长安,你该不会以为,咱们真的拿你没办法吧?”林清轩冷笑,“人可不只是这么点,外头还有我们的人,待会冲进来的时候,你可别哭着求饶啊!” 百里长安缓步朝着他们走去,“这话还是留着去阎王殿说吧!我瞧着,纪大人比你更有把握,让整个九州府的人,一同为他的爱情陪葬。” 纪鸣德陡然扬起眉眼,须臾哼笑了一声,“长公主不愧是长公主。” “我知道,林清轩追杀我,是真的要我死,但你纪大人并不是这么想的。”百里长安站在台阶下,隔着人群瞧着纪鸣德,“你没打算杀我。” 林清轩阴测测的睨着纪鸣德,“没想到,你还留了一手。” “就冲着纪大人这份心意,在天塌之前,我也送了你一份大礼。”百里长安勾出笑得魅惑,“纪大人不如猜猜看,这份大礼是什么?” 林清轩急了,“纪鸣德,你该不会真的相信这女人的鬼话吧?她巧舌如簧,逼着你我反目成仇,看看你我现今的狼狈,何尝不是中了她的计!” “你说什么?”纪鸣德却不屑听从林清轩的蛊惑,灰败的眸子,逐渐漾开些许亮色,“你、你是说……” 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笑着,没有正面回答。 但是,纪鸣德心中隐约明白了些许,忽然低头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林清轩冷着脸,“纪鸣德,她可是百里长安,弑兄夺位,把持朝政的百里长安!你怎么敢相信这毒妇之言?” 纪鸣德知道,林清轩在努力的拉他进阵营,要不然……他出不了这知府衙门的大门。 “林清轩,你自己不行别拽着我,我跟你不一样。”纪鸣德冷笑两声,“我有的,你这辈子都不会有。” 林清轩咬着牙,“别忘了,你的命还在我的手里。” “不打紧,我要跟这座城一起下地狱,多多益善。”纪鸣德笑得凛冽,“林清轩,知道吗?你快死了。” 林清轩瞧着他这疯疯癫癫的样子,只觉得晦气,“纪鸣德,你可真是无药可救。” “林清轩。”百里长安负手而立,“要么弃械投降,要么今日我端了这天牢,直接埋了你,你自己选!” 外头,传来了动静。 如林清轩所言,他的确还有后招。 “大人,城门口方向涌入大批的军士,钦差卫队拦阻不及,眼下已经朝着知府衙门而来,大有包围衙门之势。”底下人急忙禀报,可见也是吓得不轻。 林清轩笑了,扬着得意的笑脸,“我都说了,今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长公主,你输了!” “是吗?”百里长安不以为意的摇头,“听得脚步声便知道是你林家的军士?林大人这双耳朵,是从野林子里偷来的吧?南兆九州的地界上,又不是只有你林家,才出得起这人。” 林清轩一怔。 “你?”林清轩好似意识到了什么,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大门口的方向。 林煌心惊,“爹,咱们进来的时候都安排好了,一旦闯出了知府衙门,城门外的人马上开始攻城,按理说是不可能有任何差池的,您莫要听她恫吓。” “不对。”林清轩环顾四周,“不对劲!” 百里长安瞧着他们那副“死鸭子嘴硬”的神情,“现在求饶,似乎也来不及了,要不你们换个方式,别求饶了……自刎谢罪吧?!” “你放屁!”林清轩押着纪鸣德往前走,“你们都给我让开,要不然……” 要不然,如何? 百里长安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她其实挺想知道,禁止的炸坝的口令是什么?但若是真的被逼到了这个份上,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大批的军士涌入,院内又添了黑压压的一波人,为首那人疾步朝着百里长安走去,及至跟前,吧嗒跪地行军礼,“南兆九州驻军统帅——刘拾,叩见摄政长公主,奉长公主之名,前来擒拿叛贼,公主千岁千千岁!” 第381章 论,审讯的技巧 祁越眉心陡蹙,虽然知道她一出现必定是十拿九稳,倒是没想着,她还留了这么一手,也不知道这一招是先帝留的,还是她自己培植的势力? 若是她自己所为,那这些日子,自己的一举一动岂非…… “起来吧!”百里长安瞧了一眼祁越,俄而将目光落在林清轩身上,“林大人,死心了吗?” 她如玉般的指尖轻轻一指,笑得温柔至极,嗓音都柔和得能掐出水来,“乖,你那刀子……挪开,免得伤了纪大人,罪加一等!” 林清轩面色发白,林煌已是两股战战。 “启禀长公主,城外所有的林家军士,全部被控制,负隅顽抗者皆一律格杀,请长公主放心!”刘拾毕恭毕敬的开口。 百里长安笑了笑,“都听到了吗?” “你们……”林清轩已然到了绝境。 四下不是弓箭手,就是钦差卫队,如今又来了一波刘拾的大军,里三层外三层,插上翅膀也飞不出这知府衙门的大牢了。 “我一声令下,你们就会被射成筛子。”百里长安依旧笑靥如何,“林清轩,机会给过你,是你自己没有好好珍惜,所以也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你自己狂妄自大。把剑放下!” 最后那四个字一出,耳畔骤然有风声掠过。 只听得“咣当”一声响,纪鸣德脖颈上的剑应声落地。 再回过神来,紫岚的剑已经抵在了林清轩的脖颈上,只差毫厘就可以直取他的性命,之所以手下留情,不过是主子没下死令罢了。 “长公主饶命!” 林煌是第一个跪地求饶的,到了这地步已经没了退路,若还要负隅顽抗,只会死得更惨,他不想死,但若真的必死,也只能是……求个痛快。 “混账!”林清轩咬牙切齿。 可自己都是受制于人,还有什么办法可寻? “长公主恕罪!”林清轩被擒,连带着身侧的旧部,纷纷弃械投降,跪地行礼磕头,“长公主饶命,我们都是受了林清轩的蛊惑,才会、才会劫囚,请长公主明鉴!” 林清轩愕然,“你们……”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本就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 “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百里长安拂袖转身,“都给我抓起来,让知府大人随我来。” “是!” 身后哀嚎求饶声一片,可到了这地步,不能求活,只能求个全尸,又或者免家中妻儿老小之祸。 可惜,律法当前。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一瞬间,乱糟糟的局面得了控制。 从始至终,祁越都没多说什么,临了临了的,紫嫣狠狠剜了他一眼,骂了句“废物”,终是随着主子离去。 紫岚收剑归鞘,眉心微凝的瞧着他,“紫嫣是担心主子,所以你别往心里去。” “多谢!”祁越点头。 紫岚抬步就走,但没走两步又回头看了他一眼,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还有事?”祁越问。 紫岚问,“他们说的那些话……” “奴才伺候主子,自该忠心,不敢有二心。”祁越知道她的意思,“若是三言两语便会动摇,只怕主子早就动手了,哪儿会留我到今日?” 紫岚深吸一口气,“我虽是向着你的,但若是你敢背叛主子,我第一个不饶你。” “好!”祁越回答。 紫岚抬步就走,她是真的担心百里长安。 书房内。 百里长安靠在了椅子上,随手翻着桌案上的书册,百无聊赖的拨弄着笔架,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兀自把玩着,全然没把纪鸣德当一回事。 紫嫣立在边上,紫岚挡在桌案前,纪鸣德戴着镣铐,纵然有心也无力。 “长公主不想问点什么?”纪鸣德终是没忍住。 百里长安手上的动作稍稍一顿,“你觉得,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自然是有。”纪鸣德心知肚明。 闻言,她极是好看的眉眼,微微挑了一下,“你既如此清楚,那就说点,我不知道的事。” “呵,长公主觉得……我会说吗?”纪鸣德坐了下来,一副人之将死,天塌不惊之态。 紫嫣眯起危险的眸子,“你若不开口,咱们有的是法子,让你张嘴。” “大刑伺候又如何?”纪鸣德无惧,“长公主觉得我会说吗?” 百里长安瞧着即将冲上去的紫嫣,伸手轻拨,示意她退下。 紫嫣紧了紧袖中手,终是毕恭毕敬的退到一边,不再言语。 “纪鸣德,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单独拎过来吗?”百里长安问。 纪鸣德瞧着她,“长公主不必与我说什么仁义道德,走到今日的地步,我纪鸣德心里若有一丝良知,都不是这样的下场。” 言外之意,他不会听她半句蛊惑。 之前在大牢,纯粹是看不惯林清轩。 “没了良知,总不能连心都没了吧?”百里长安徐徐起身,“也不知道是谁,得知梨园大火,疯似的杀了自己的夫人和孩子,连纪家的老夫人都没放过,活生生的摔死了她呢!” 纪鸣德眉睫陡扬,愣是没再多说半句。 “铁石心肠的人,不会是这样的下场。”百里长安阴测测的勾唇,“人若无情,必将无坚不摧,什么林清轩,什么纪家,乃至于梨园和离家,早就杀干净了,何必留到现在?” 纪鸣德就这么愣愣的盯着她,“你……” “你恨纪家,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报仇,甚至于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同归于尽!”百里长安瞧着他,“可你又舍不得,因为人世间还有你最大的牵挂,那个为你沉塘为你丢过孩子的女人。” 提到离秋心的时候,纪鸣德面上的淡然自若,登时土崩瓦解。 “她还活着,我把她送走了,现在与离家父子在一起。”百里长安说,“没让你的夫人,伤着她分毫。” 室内,陡然安静下来。 隔了许久,纪鸣德才起身揖礼,“多谢长公主!” 第382章 你不仁,我不义 “谢这个字,可不是用来说的。”百里长安的目的很简单,她要他的实话,要他说出来解决死令的秘密。 事实上,纪鸣德也知道她的意思,可他呀…… “长公主可知道,我为何要这么做?”纪鸣德站直了问。 百里长安叹口气,“你恨这座城,恨这里的所有人,是禁锢也是噩梦,所以你要摧毁自己的噩梦,哪怕是死,也要死得干干净净的。” “所以,长公主能坐在摄政的位置,也是有缘故的。”纪鸣德笑了笑,“万事了然于心,世事洞察,慧眼如炬。” 百里长安摇头,“人心难测,哪儿能世事洞悉?不过是比寻常人,多了几分谨慎小心,多了几分贪生怕死而已。站得高,摔得更疼,不得不防啊!” “高处不胜寒。”纪鸣德瞧着她,“长公主,还来得及。” 百里长安瞧着他。 “现在离开九州府,朝着南边的高处跑,还来得及。”纪鸣德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并不想放弃自己的初衷,原定的计划,他还是想要让整座城,为自己陪葬。 但是,他放过百里长安。 “杀了我,陪葬的人更多,这有什么不好?”百里长安挑眉看他。 纪鸣德摇头,“我要的是九州府的人,不是长公主的命,早些年在金陵城的时候,先帝传召,我有幸听得先帝口中的长公主,何其聪慧过人。先帝说,若是长公主为男儿,这皇位这天下,都该是您的!” 百里长安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可后来,先帝又说,是女子又如何?只要天下长安,那便是仁德之君,朝臣看的是皇子公主,可百姓要的,却是温饱安宁。”纪鸣德想起那些年岁,“当年也曾意气风发,也想鲜衣怒马的过一回,可最后还是回到了这污浊之地。” 那一年,他高中三甲。 那一年,他失去了离秋心,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失去了所有的自由,还有……人生。 “如长公主所言,我恨这个地方,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让这里所有人的陪葬。”纪鸣德冷笑两声,“在发现那个地方的时候,我便意识到了,这是最好的机会,只要山洪倾泻,一切都会成为水中月,从人间消失。” 百里长安坐定,兀自倒了杯水,“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正在努力的,想要活下去?可是因为瘟疫,水患,活着都成了奢望?而你呢?草菅人命,视百姓如无物,如何对得起当年先帝的重托。” “我连自己都管不好了,还能管得了先帝的重托吗?”纪鸣德摇头,“长公主真是高看我了,现如今的我,只想让这仇恨来得更猛烈一些,你可以杀了我,但我绝对不会终止,山顶的计划。” 百里长安喝了口水,“如果我说,你输了呢?” “怎么,长公主还真的掘地三尺,找到了硝石不成?”纪鸣德才不相信,所需费时,这么短的时间,就算他们发现了,也来不及主意挖掘。 堤坝只要溃开一个口子,这洪水就再也拦不住了…… “你爱离秋心。”百里长安瞧着她,“她心地仁善,不愿看着南兆九州成为汪洋大海,所以啊,她也恨你,恨到……要破了你的梦,让你懊悔痛苦一生。” 纪鸣德愣了,“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她……又被我请回来了!”百里长安邪邪的勾唇,笑得那样娇柔妩媚,“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让纪大人失望了!” 纪鸣德骇然瞪大眼睛,“什么!” 第383章 她安排了人,收拾他 “我是的这么清楚,纪大人还没听明白?”百里长安呷一口杯中水,面上沉稳至极,“既然纪大人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那不如带着她一起走吧!” 纪鸣德咬着牙,“你……” “哦,听说这两日离姑娘食欲不振,不知道是路上地颠簸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吃不下,睡不着,动不动的就干呕。”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望着他,“你说,是不是要悲剧重演了?覆辙重蹈的那一天,你与离姑娘到底……谁先扛不住呢?” 纪鸣德想冲上来,却被紫嫣紫岚一左一右摁在了凳子上,“你别动她,你别碰她!” “纪鸣德,我不是什么好人,这件事你们心里都清楚,所以啊,别让我一再的强调,毕竟谁不想当个好人,这坏人当得太嚣张,容易招来苍蝇。”百里长安满脸嫌弃的摆摆手。 纪鸣德挣扎着,“秋心跟这些事情都没关系,她是无辜的,长公主明明都知道,为何还要把她搅进来?” “因为她是你的病根,而你是九州府的毒,我若要拔毒,可不得对你的病根下手吗?”百里长安白了他一眼,“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我多说?” 纪鸣德说不出话来,他知道,百里长安做得出来。 “为了全城百姓,为了九州府,你知道的。”她冲他笑,“牺牲一个女子,换那么多条命,我呀,做得出来!” 纪鸣德狠狠闭了闭眼,“你又在诓我,你肯定在……” 话音未落,百里长安击掌。 房门微敞,有一道倩影缓步进门。 见着她的瞬间,纪鸣德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整个一透心凉,完全无法思考,耳边嗡嗡作响,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 崩溃? 绝望? 还是感动? 百感交集,生死之约。 “为什么要回来?既然走了,那就走得远远的,为什么还要回来!”纪鸣德歇斯底里。 离秋心从进来之后,冲着百里长安行了礼,便一直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望着镣铐加身的纪鸣德,面色平静得吓人。 “因为你在这儿啊!”她笑得温和。 一句“你在这”让纪鸣德瞬时破防,七尺男儿,被刀架在脖子上没有哭,杀了妻儿老小也没哭,甚至于沦为阶下囚他也无所谓。 可这一会,他跪在离秋心的面前,攀着她的罗裙,泪流满面,肆意的宣泄着内心深处的痛苦。 离秋心站在那里,伸手抚上他的发髻,“憋了那么多年,也该哭出来了。以前如何,皆是过往,以后如何,我都陪你。” 百里长安转身往外走,紫岚和紫嫣见状,亦没有多说什么,紧随着主子的脚步往外。 “主子?”紫岚有点耐不住,“他会说实话吗?” 紫嫣道,“只要装得够像离秋心,就一定会骗过纪鸣德。” “那就是离秋心。”百里长安瞥了紫嫣一眼。 紫嫣不敢置信,“不是已经送走了?” “她,真的回来了。”百里长安站在檐下,回望着紧闭的房门,“人有时候很奇怪,靠近的时候相互伤害,分开了又觉得生不如死;活着的时候死鸭子嘴硬,只有到了最后那一刻,才明白彼此的珍贵。” 只是,那时候什么都晚了。 但,正因为有所遗憾,才觉得活出了意义…… “不知道该夸她情深呢?还是蠢?”紫嫣不知该说什么,毕竟当初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从纪鸣德的眼皮子底下弄出去的。 没想到,她转头就跑了回来。 “主子,她真的有孕了?”紫岚低低的问。 瞧着这位好奇宝宝,眼睛晶亮,大概是对孩子有所怜惜。 百里长安轻嗤,“种子发芽还得要一阵,他们才多久?你当。(本章未完!) 第383章 她安排了人,收拾他 她的肚子是什么,我不过是诓了纪鸣德,多一点筹码惹他心软罢了,怎么连你都信了?” “那……”紫岚挠挠头,“奴婢就是觉得,孩子有点可怜。” 百里长安白了她一眼,“离秋心知道自己的处境,她失去过一个孩子,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再痛一次的,所以她……” 当然,这么短的时间,纵然有种子,它也来不及发芽。 百里长安,胡诌的…… 反正她这人嘴里,十句有一句是真话,便已经算是极好。 “让他们互诉衷肠罢了!”百里长安抬步往外走,“紫岚你盯着。” 紫嫣有些不放心,“主子,还是奴婢盯着吧?外头不安生,紫岚跟着您……放心!” “以前不安生,如今都安生了。”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瞧着周遭,“把人撤了,有离秋心在,他翻不出天去,也不敢当着她的面杀人。” 紫嫣:“??” 但,既是主子开口,紫嫣自得照做。 “是!” 紫岚留下,紫嫣一步三回头的跟在百里长安身后,徐徐离开了院子。 现在,该去收拾那帮腌臜东西了。 谋逆造反,罪该万死! 对于谋逆之人,百里长安素来不会心慈手软,该动手的时候绝不多说二话,所以这会,刑房里哭声漫天,那哀嚎声隔着牢门都传出去甚远。 外头的人听得,皆是心惊胆战,面色皆变。 林清轩落不了好,但他到底是有官衔在身,所谓刑不上大夫,祁越暂时给他体面,但是他儿子林煌,可就没那么舒坦了。 闯府衙的是他,劫囚的也是他,最后挟持纪鸣德的还是他,桩桩件件都是死罪,所以重刑加身,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林煌被悬在木架上,浑身血淋淋的,见着人进来的时候,气息奄奄的抬起头,张嘴便吐出一句,“长公主饶命……” “现在求饶,未免太晚了点。@精华\/书阁*首发更新~~”百里长安拂袖落座,“闯府衙的时候,闯死牢的时候,可想过这一天?嗯?” 她尾音拖长,笑靥轻魅……。 第383章 她安排了人,收拾他 第384章 他的簪子,入她云鬓 林煌已经说不出话来,嘴里只剩下血沫子,整个人如同挂腊肠一般,随风摇曳着,全然脱力,现在的他跟死鱼没什么区别。 “林家已经被抄了,是我派人过去的。关于你们贩卖私盐之事,很快就会搜罗起证据,到时候随本公主一道回金陵城。”百里长安坐在那里,优雅的瞧着自个的指甲。 这些日子狼狈不堪,出金陵城之前修剪得极好的指甲,此番早已不堪入目,只能拿着玉片慢慢的磨着,且让自己瞧着舒坦些。 “百里长安!”林清轩披头散发的被绑在刑架上,虽然没动刑,可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也算是一种折磨。@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风光了一辈子,没想到最后竟是翻了船…… “晚节不保的滋味,不好受吧?”百里长安叹口气,“何必呢?蝇营狗苟,为了碎银几两,图个温饱安乐,不好吗?没有那个富贵命,非要做那人上人,老天爷都看不过眼,派我亲自来收你。” 林清轩啐了一口,“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毒妇,满朝文武对你避如蛇蝎,天下百姓如何议论你,你心里没数吗?” “可我还是坐在了摄政长公主的位置上?而你呢?断头台上留你命,从此林家成孤坟。”百里长安仔细的磋磨着指甲,极为惬意的轻吹着,“诛九族是没跑了,哪怕没有谋逆造反,你知法犯法,贩卖私盐,鱼肉百姓,贪墨渎职。”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罢了,罄竹难书,何必多费唇舌?” 一句话,你死定了! “纪鸣德留有后招,百里长安,你是不是也快了?”林清轩忽然想起了在大牢,纪鸣德一直嘀嘀咕咕说的那些话,什么等一等,什么快了? 反正自己跑不了,那大家都别想跑。 要死,一起死! 有个长公主陪葬,黄泉路上想必也不会孤单寂寞了…… “让你失望了。”百里长安偏头看他,“我找到了纪鸣德的软肋,于是他把什么都说了,所以现在该死的,就只剩下你这个老可怜了。” 语罢,她俏生生的笑着,掩唇娇媚。 林清轩的面色,瞬时乍青乍白,“你、你……” 下一刻,百里长安摆摆手。 紫嫣会意,让所有人快速退下。 刑房内,只剩下了林家父子,还有被打晕过去的林家旧部。 四下,安静得唯有血滴落在地面的声音。 吧嗒,吧嗒,吧嗒…… “我知道,你林清轩与朝中不少文臣武将都有些关系。”百里长安眉眼微沉,阴测测的睨着他,似乎已经猜中了他的想法,“这些年,你贩卖私盐所得钱财,有不少是用于打点金陵城官吏的,我知道,我都知道!” 林清轩没有吭声,不知道这女人到底还想说点什么? “你们的罪证,我都会留着,比起杀人,我更喜欢诛心。”百里长安摊开五指,仔细的瞧着磨搓得圆润的指甲,优雅的吹了口气,“杀人有什么意思?又脏又臭,还血呼啦的,但是见着你这般气得要死又杀不掉我的样子,我这口气呀……顺了!” 林清轩眦目欲裂,“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不是说……我是毒妇吗?”百里长安幽幽轻叹,“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所以才会有此误会,不过没关系,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语罢,她慢悠悠的起身,“不说的话,可就真的没机会说了,林大人,你确定不跟本公主交代一下遗言?” “呵,百里长安,你少在那里装神弄鬼,若是能杀我,何必等到现在?满朝文武的非议,你擅杀大臣,擅离金陵城,擅自调动兵马,桩桩件件都能让你变成祸国的妖孽。一介女流,玩弄权术,牝鸡司晨,人人得而诛之!”林清轩吐着冰冷的诅咒。 瞧着他目色猩红的样子,百里长安摇摇头,“那就这样罢!” 。(本章未完!) 第384章 他的簪子,入她云鬓 听得这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林清轩眉心皱了皱,显然觉得她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仿佛她知道了什么? 林清轩瞧着那远去的背影,眉眼间凝着淡淡的疑色,“百里长安……” 出了大牢。 祁越在外头候着,毕恭毕敬的行礼,“公主!” “这件事办得极好,一个都没跑。”百里长安修长如玉的指尖,忽然挑起了他的下颚,迫使他抬头望她,“阿越……真好。” 祁越行礼,“多谢公主夸赞。” “有些事情,我不说破,是想给你留个机会,你自己要懂得分寸,莫要得寸进尺。”百里长安收了手,冷然睨着跪地的祁越,“让你来南兆九州,是来立功的,得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否则你一辈子都是罪奴。阿越,我心疼你啊!” 祁越抬眸望着她,“奴才明白。” “你明白最好,就怕你揣着明白装糊涂。”百里长安深吸一口气,“背地里与林清轩做的那些事,虽说是诱他出手,但你心里到底有几分真假,自个清楚。” 祁越磕头,“奴才不敢,公主千金贵体,岂敢有所损伤?奴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诱林清轩与纪鸣德互相残杀,以此来削弱彼此的实力,进而助公主达成所愿,平九州府之乱。” 他言辞恳切,听着倒是没有半分弄虚作假的意思。 百里长安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掌心轻轻落在他的发髻上,指尖摩挲着他发髻上的木簪,“有点粗糙,却也极好。” 音落,她已取了他的簪子,入了自己的云鬓。 “如何?”她问。 紫嫣俯首,不敢言语。 木簪子,配不上摄政长公主的身份。 可百里长安喜欢,“以后,别做这样无用之事,你我相安无事……有什么不好?” 这世上原就没有谁取代谁的道理,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_o_m 第384章 他的簪子,入她云鬓 第385章 逃不出她的算计 百里长安走了,好半晌,祁越才回过神来,伸手摸了摸发髻,唇角微勾。 “主子?”紫嫣低唤,“如果真的怀疑他,其实您可以……” 可以永绝后患的,毕竟主子的眼里揉不得沙子,早点处理了祁越,无论是对朝堂还是对公主而言,都是最好的结果。 但是紫嫣也明白,主子是不可能下手的…… 那一刻,紫嫣有点恨铁不成钢,又分外无可奈何。 “以后这话不必说,我不需要你来教我做事。”百里长安冷着脸。 她还不知道紫嫣的心思吗? 若不是她跟了自己多年,若不是明白紫嫣没有恶意…… 罢了。 今儿的天色不太好,灰蒙蒙的,瞧着像是要下雨,但又强撑着,风卷残云,扯得那树梢呼啦作响,窸窸窣窣的声响吵得人耳蜗疼。 风大,一旦火势起,必定一发不可收拾。 “这风啊……”百里长安立在檐下,徐徐伸出手,“可真够大的,吹着吹着,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值得吗?” 紫嫣幽幽叹口气。 半个时辰过后,府衙大火。 火势一发不可收拾,大有摧枯拉朽之势,所行之处,皆是呼啦作响,大火熊熊,仿佛要吞噬一切,于这样的大火之中救火,无疑是杯水车薪,眼睁睁看着木质结构的屋舍,被火舌吞没。 风,刮得人耳朵疼。 那火,灼得人眼睛疼,火烧火燎的,浓烟滚滚。 “我知道,你不是自愿回来的。”纪鸣德与离秋心一道蜷缩在角落里,相依相拥,“是因为百里长安的威胁,所以你迫不得已……” 许是因为浓烟的摄入,离秋心的面色变得分外苍白,止不住咳嗽着,却轻飘飘的依偎在他怀里,“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舒心的为自己活过,不必计较那些过往,放下那些恩怨,只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你曾答应,要娶我为妻的,可还记得?” “我从未忘记。”他死死的抱紧了她。 离秋心咳嗽着,“可你娶了别人。” “我从未碰她,从来没有别人,只有你。”纪鸣德深吸一口气。 镣铐,是紫岚解的。 火,是离秋心放的。 “这恩怨背负,我太累了。”她伏在他怀里,“就这样吧!好不好?不要牵扯别人,只你我二人,黄泉路上走完这一遭,下辈子我们还在一起。” 纪鸣德泪流满面,“好!我已经告诉她了,如何打破死令,你只管放心便是,不会有旁人,黄泉路上只你我,相约不喝孟婆汤。” “你真的……”离秋心扬起头,满脸是泪的看着他,“真的不走吗?你现在逃,兴许还有活着的机会。” 纪鸣德摇摇头,“你在这儿,我哪儿都不去。” 这话,也是她说的。 “我……咳咳咳……” 浓烟滚滚,终是快要撑不住了。 那火光灼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可紧握的手,仍是不舍得分开。 “来!”纪鸣德扶着她跪地,“我与卿卿定来生。” 一拜天地,日久长。 二拜高堂,尽天伦。 夫妻交拜礼既成,不负卿卿不负君。 合衾酒,交杯饮。 卿卿泪眼望,君心满怜惜。 一饮尽,断今生。 “夫人。” “夫君。” 紧紧相拥,虽无嫁衣如火,却有漫天火光为祝,全城皆望,权当庆贺。 百里长安就在院门外头站着,看着火光中相拥的两个身影,看着他们被吞没的一瞬间,屋舍坍塌,尽付灰烬。 “只能,下辈子了。”百里长安低声祝福,“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 这个位置,是距离大牢最近的偏房。 眼下是顺风顺火,那烧红半边天的火,无情得就像是来自地狱的冥火,大有吞噬一切的妖冶,从这头扑到了那头。 紫嫣忽然明白了,主子为什么撤了所有的看守,独让紫岚守着。 紫岚是一根筋,见不得这样的痴男怨女,十有八九会帮一把,便是这帮一把,足以让纪鸣德彻底软了心。 要么,吐真话。 要么,死! 不管哪一种,纪鸣德都逃不出百里长安的算计。 紫嫣望着大牢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家主子淡然的神色,心下了悟…… 第386章 她若索命,谁都跑不了 大火燃起的时候,众人纷纷救火,是以谁都没有注意到,刑房里的动静。 当然,也未必没有注意,只是有些事情,不该他们管的,哪怕是瞧见了也只能当个睁眼瞎,何况救火的都是百里长安的人。 浓烟滚滚,快速从门缝里,天窗处涌入。 刑房内,所有人都在咳嗽。 林煌是被烟熏醒的,转头望着挣扎的林清轩,虚弱的喊了声,“爹……” “废物。”林清轩急了,“要不是你成事不足,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但凡思虑周全,死的必定是百里长安。” 林煌不吭声,父母之爱,有时候也是自私的,看心情的,以前他不管做了什么,父亲多少还是偏爱的,可现在生死关头,所谓的父亲见着自己浑身血淋淋的,连句安慰都没了。 只有责怪,唯有责怪。 “你们也都别愣着了!”林清轩彻底的慌了神,“百里长安是要烧死我们。”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开始挣扎,这要是真的烧死在这里,那得多冤? 当然,大火起,多半是熏死的。 好在刑房这地方,密封特别好,毕竟要隔音,所以浓烟从天窗涌入居多,但天窗较高,是以涌入得浓烟还没那么多。 众人可视度不减,能清晰的看到那烟雾的涌入,这个时候不挣扎,想必就没机会了。 所以…… 众人都在挣扎。 当然,还是有人挣开了束缚,当下解开了众人的绳索。 林煌被解下来的时候,心里松了口气,还以为自己真的有希望了,被两人左右搀着往外冲,想着能冲出去,活一条命。 谁知道,终究是自己天真了。 席卷而来的火蛇,在开门的瞬间,快速涌入了房间,近在门口的人,顿时被大火灼身,当下满地打滚,以期扑灭身上的火苗。 门开的时候,涌入的不只是大火,那高温炙烤着整个刑房,内里如同一个火炉,一个烧磁窑,将所有人困在内里。 浓烟,大火。 高温,灼烧。 哀嚎声,此起彼伏。 林煌倒伏在地,大火灼烧着身上的伤处,让他疼得已然喊不出声来,转头望着自己的父亲。 只见着林清轩将边上的水桶,从头浇下,将自身淋了个湿透,然后不顾一切的想要往外冲,以期活下去。 可林煌知道,百里长安要他们死在这里,就没有人能活着走出这里,一切的一切都是无用功,反正……自己是跑不了。 林清轩偏不信这个邪,可刚冲到门口就被大火给扑了回来,一下子跌到在地。 刑房内的浓烟,已经愈发浓烈。 林清轩的那些旧部都已经倒下,唯有林清轩还在苦苦的挣扎着,想要爬出去,想要活命,他还没活够呢,还想…… 剧烈的咳嗽,让他再也没力气挣扎,抬头望着刺眼的火光。 隔着火海,他似乎瞧见了一人身影,貌似是她身边的人,若无其事的站在那里,好似在盯着他,大概是奉命来看他死的。 林清轩不甘心的闭上眼,明明可以活的,哪怕去了金陵城受审,他早些年留下的退路,也足以保全他的性命,可是、可是…… 百里长安压根没给他,去金陵城受审的机会。 大火侵吞了一切,整个九州府的人都亲眼瞧见了,知府衙门的这场熊熊烈火,如同那一夜的梨园大火,烧红了半边天,仿佛要将苍穹都捅个窟窿。 短短数日,数场大火,死伤无数。 似乎是上苍要用特定的方式,来平息九州百姓的心中怒火,平息南江泛滥的潮湿与腐烂,将这片浸泡在水中太久的土地,烧得干净,烧出一片红红火火。 百里长安站在不远处,瞧着大火吞噬了大半个天牢,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想着多半是没机会了,毕竟这么大的火…… 不多时,紫嫣快速转回,毕恭毕敬的行礼,“主子,他们一个都没跑出来。” “这么大的火,铜皮铁骨也得烧熔半边,哪儿能跑得出来?”百里长安徐徐伸出手,如玉般的胳膊在夜色中分外雪白,掌心有风拂过,吹得衣袂猎猎作响。 她逆风而站,感受着来自于耳畔的呼啸夜风。 逆风,顺风。 有时候,便变成生与死的区别。 百里长安收回手,“等大火扑灭,记得把尸体给我弄干净点,我这眼里……进不了太脏的东西,明白吗?” “是!”紫嫣行礼。 语罢,百里长安拂袖转身。 火势太大,灼得人面颊发烫,让人眼睛疼,既已经得了想要的答案,自然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回去喝酒罢! 小酒馆里的人都没了,但酒馆还在,后院里的酒都成了她一人的独占。 四下寂静无声,百里长安领着紫嫣出了门,谁也没打招呼,一人坐在小酒馆里。 黑漆漆的,唯有一盏豆灯。 无人打扰,可小酌至天亮。 淡淡的酒香,快速在大堂内弥漫开来,原本还算有点人气的小酒馆,自从被灭之后,便得阴森可怖。 百姓之中还流传着,和小酒馆闹鬼的事情,说是大晚上的还能听得酒馆里有人活动的声音,偶尔还有说话声,但等着人爬墙头去看,却什么都瞧不见。 酒馆里的东西,一切如旧。 如此这般,传得绘声绘色,好不惊心动魄…… “唉!”端着杯盏,百里长安幽幽吐出一口气,眉眼间凝着淡淡的愁色,烛光里的美眸,漾着平素不可见的忧虑。 谁说高高在上的摄政长公主没有心事? 只是,她的心事,是谁都无法解决的。 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若有所思的瞧着烛火,掌心轻轻贴在心口处,用力的压了压,面色微白的垂下头。 良久,才重新抬头,呼吸微促的提起了酒壶,牛饮一般将壶中酒喝得一干二净…… 第387章 不安分的东西 酒入喉,面色稍缓,不似方才的苍白。 百里长安狠狠闭了闭眼,终是放下了酒壶,幽幽吐了一口气。 “主子!”紫嫣在旁行礼,“祁越来了。” 百里长安没吭声,紫嫣了悟,行礼退下。 不多时,祁越便出现在光亮里,冷不丁摁住了她持杯的手,“公主?” “来劝酒的?”百里长安挑眉瞧了他一眼。 祁越松了手,“奴才不敢,奴才只是觉得公主身子不大好,酒喝多了胃疼,此处大夫不济,不如宫中太医,公主怕是会难受。” “是吗?”百里长安握住了他的手。 冷热胶着,她扬起头瞧着烛光里的人,少年郎面如冠玉,清隽无双,立在光亮之中,因着光影斑驳,将这一身的清冷孤傲,映得清亮无比。 在她面前,他素来是这样清冷的性子,如天边月,人间清辉。 可望,不可得。 祁越的目光落在她的云鬓上,出门在外,百里长安不喜欢琳琅满翠头,喜欢素雅干净,但所佩之物必定贵重,唯有那一枝木簪,与这些金玉钗环搁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坐下吧!”百里长安让他挨着自己坐下,“紫嫣,再给我来一壶酒。” 紫嫣犹豫,“主子……” “上酒。” “是!” 紫嫣担心自家主子的身子,可她到底是奴才,拗不过主子的意思,只能照做。 “陪我喝两杯。”百里长安为祁越斟酒,“离天亮还早着呢!” 祁越俯首,不再劝她。 这小酒馆里的生死,已经隔了许久,但四下无人的时候,还真是有点脊背发凉的感觉,但杯酒入腹,人的胆子也会跟着大起来。 “看到了?”百里长安问。 祁越点头,“嗯。” “不想说点什么?”她问。 祁越想了想,“他们该死。” “世上该死之人多了,哪儿死得过来?”百里长安苦笑两声,“只是他们运气不好,遇见的是我而已。” 之前那么多位钦差,不都是有来无回吗? 哦,也有回去的。 只不过,能活着离开南兆九州的,多数是同流合污的缘故,倒也没什么可稀罕的,稀罕的是那些死去之人。 死的,都是忠臣。 百里长安回过神来,若有所思的望着祁越,“如果我没有来,你当如何处置这些人?以身殉职,还是同流合污?” 她没打算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开口。 “既是奉命而来,必定要完成公主给的任务,否则奴才没脸回去见您。”祁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眉心狠狠皱了皱。 百里长安别开头,轻声笑了一笑。 “公主不信?”他放下杯盏。 她摇头,“我信,阿越那性子烈得很,我自然是见识过的,哪儿能不信?纪鸣德和林清轩,一个阴沉狡诈,一个心狠手辣,各有各的本事,却也各有各的短处。一个用情至深,一个急功近利,这便是死穴。” “奴才知道。”祁越俯首。 如玉般的指尖轻勾着酒壶,百里长安为祁越斟酒,“我失踪的这段时间,你可有想我?” 祁越徐徐抬头,一言不发的望着眼前人。 四目相对,隔着烛火明灭。 谁也看不懂谁,眼中无情愫,眸中无流转,平静得宛若一潭死水,在这场生死局中,谁先低头尚未可知。 一个两个,都是骄傲至极,心比天高。 “公主身份尊贵,不管什么时候,奴才的心里都会惦记着公主的安全。”祁越毕恭毕敬的回答,这话半点也没错。 的确,身份有别。 他一个当奴才的,岂敢僭越! 但,百里长安可不是善茬,撩拨这种事情,可谓得心应手。 她站起身,徐徐绕到他身后,以双臂圈住他宽厚的肩膀,将下颚抵在他的肩头,偏头瞧着近在咫尺的侧脸,温热的呼吸悉数喷薄在他耳畔,“阿越得永远保持这也的冷漠疏离,要不然,我得到得太过容易,怕是会腻了。” “奴才,谨记。”祁越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百里长安笑着在他耳垂上亲了一口,“阿越真乖,我最喜欢阿越这般爱答不理的样子,就像是泥塑木雕,冰冷如碑刻一般。” 胳膊徐徐收紧,她合上眼眸垂下头,鼻尖轻嗅着他身上的气息,俄而才抬起头,瞧着桌案上明灭不定的烛火,眸中的疑虑渐淡。 “失踪的那段时间,最想念的……便是阿越身上的气息。”她吻上他脖颈,轻轻吮起一点皮肉,带着一点点的刺痛,但又足以让人心猿意马,“阿越要好好的补偿我。” 祁越扬眸,终是别过头瞧她。 近在咫尺的距离,她在笑,他目色迷离。 唇齿相濡,他单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一手圈住了她的腰肢。 百里长安顺势坐在他的膝上,窝在他的怀里,彼此回应着。 紫嫣垂眸,悄然退去。 大堂内,唯有轻微的声响,如那烛火摇曳般,斑驳迷人眼。 一吻罢,四目相对。 百里长安面颊绯红,指尖落在他的胸口,不安分的画着圈圈,魅惑的眸子翻涌着无边欲念,似有情愫,转瞬间又消弭无踪。 下一刻,祁越忽然将她抱坐在桌案上,狠狠的吻上她的唇。 低哑的呜咽,伴随着木质的吱吾声,此起彼伏,难舍难分…… 九州府的天,终是亮了。 火,烧了一夜。 晨起风凉,大火终熄。 火场里,接二连三的抬出一些焦炭,分不清楚谁是谁,只能根据当时的位置辨别大致的身份,横竖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半边大牢都烧塌了,林清轩等人,无一生还。 必死! 百姓围在知府衙门外头张望,一个个议论纷纷的,都想知道最终的结果,简而言之,都盼着里面的人死呢! 百里长安走出小酒馆的时候,脚步冷不丁踉跄了一下,所幸被祁越圈住了腰,方堪堪站稳……她瞪了他一眼,趁势在某处掐了一把,低声笑骂了一句。 “不安分的东西!” “奴才知罪!” 祁越面不改色,低眉顺目…… 第388章 死在一起 百里长安有点腿疼,好在她这人擅长隐藏情绪,自然不会让人轻易瞧出来。 马车停在了府衙门前,人还没进去,她便闻到了浓郁的烟臭味。想来也是,烧了一晚上,杂七杂八的,什么味儿都有。 “长公主!”底下人来汇报,“尸体都找到了。” 百里长安只走到了大牢外头,立在坍塌的墙垣边上,大火灼烧,连围墙都坍塌了大半,可见这火势之烈,血肉之躯肯定更加面目全非。 “其中两具尸体是交缠在一起的。” 这话一出口,百里长安便转头望了过去。 白色的担架,白色的覆尸布,仵作在边上清点、清理着,做着初步验证,其次再吩咐旁人抬去停尸房。 百里长安脚步微沉,行至那副担架边上,“便是他们吗?” “是!”仵作行礼。 百里长安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盯着那担架,“掀开。” “可是……”仵作顿了顿,“长公主恕罪,焦尸素来不怎么好看,怕是会吓着您!” 百里长安还是那句话,“掀开。” 谁都拗不过她,她若想做,必会做到。 祁越弯腰,亲自掀开了覆尸布。 黑漆漆的两副焦炭尸,瞧不清楚容貌,甚至于连尸体都只剩下一点点的骨架,大火灼热,水分早已蒸发,哪儿还能有完整的尸体。 可便是如此,也能清晰的瞧清楚,这二人临死之前的姿势。 相拥想抱,紧紧的贴在一起,面颊相贴,心口相贴,如同连生的婴孩一般,看似两个人,却像极了一个人。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将彼此,都融进骨子里。 “主子?”紫嫣低声开口。 这大概就是纪鸣德和离秋心了,相拥在一起,不离不弃。 “世间凉薄,已经很少能见着,如此情深之人了。”百里长安睨了一眼紫嫣,“待事情解决之后,妥善将他们安葬了吧!” 紫嫣行礼,“是!” “那些都是大牢里抬出来的。”仵作解释。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百里长安瞧见了一副副白色的担架。 同样的,覆着白色的尸布。 “验明身份。”她只看了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去。 无情无义之徒,没什么可看的,实在是无趣得很,死了就死了,阎王殿前,自然会有冤魂索他们的债。 阳间的债,阴间得还。 下阿鼻地狱,还是油锅刀山,自有他们的去处…… 她要做的,就让让阳间的债一一算清楚,比如说纪家老宅里的那些人,助纣为虐的畜生,以及林家的余孽,一个两个的都别想跑。 百里长安出手,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不过是一日光景,这些人悉数被抓了个干净,哪怕跑出了九州府,也没能跑出她的手掌心,大牢里容不下他们,那就在府衙外头的空地上晒着。 木架一根,绳索一根。 头顶烈日,脚踩着被洪水浸泡过的大地,被百姓丢烂菜叶,丢臭鸡蛋的时候,他们的脸上色彩缤纷,真是好看极了。 “干坏事的时候,不想着后果,如今被抓了,一个两个倒是后悔了。”紫嫣极是不屑。 百里长安低哼,“这哪儿是后悔啊?单纯的,贪生怕死而已,若有下次,他们还敢这么做,你信不信?” “信!”紫嫣点头。 不远处,马蹄声声。 有人策马疾驰,直奔知府衙门而来。 紫嫣探了探头,“好像是他们回来了?” 第389章 她呀,其实更喜欢自由 马蹄声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马背上的身影所吸引,举目望去,只瞧着陈濯策马疾驰而来,其后翻身跃下马背,径直行至百里长安跟前,扑通下跪行了大礼,“陈濯不负长公主所望,不辱使命,特来复命,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快起来。”百里长安三步并做两步上前,亲自弯腰将人搀起,“瞧着你这般模样,我便知晓你定是成了,此番免于祸患,你功不可没。” 陈濯满身疲惫,风尘仆仆,脸上溢满笑容,是那种如释重负的笑,“长公主放心,死令解除,所有人都被驱逐下山,因着人数不少,多半是要明后两天才能赶回来。至于那些伤人害命之物,不日就可清除完毕。” “好,很好!”百里长安甚是欣慰,“想来也是累了,下去歇息,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处置。” 陈濯行礼,“是!” 瞧着碧蓝色的天空,百里长安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的时候,心头的一块巨石总算落了地,如今这般,算是彻底的保全了九州府所有的百姓。 去了两个毒瘤,解除了最后的祸患,这南兆九州的天空,只会越来越蓝,百姓以后的日子,亦会越来越好。 从此无惧骤风雨,上有天,下有地,手中有伞,身后有家。 “主子可算是缓过劲儿来了。”紫嫣绷了这么多天的神经,总算是可以松一松,实在是不容易,毕竟纪鸣德和林清轩,委实毒辣得很。 铲除这两人,着实费工夫…… “既然铲除了拦路虎,接下来就该好好治一治,这南兆九州的病根病灶。”百里长安既然来了,总不能杀两个人就回去。 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会传回金陵城,所以得做点什么,来日能堵住这帮老顽固的嘴,免得一个两个有开始弹劾进谏,花样百出! “明日起,征召百姓为工,清淤河渠,疏通河道,修筑堤坝,重建围栏。”百里长安转头望着祁越,“交给你。” 祁越知道她的意思,“是!” 音落,百里长安转身就走。 紫嫣有点愤愤不平,“主子,这么好的机会,您怎么让他一个人得了。” “要不,让你去?”百里长安瞧着心情不错。 紫嫣赶紧行礼,“奴婢不敢。” “咱们,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她瞧了瞧这天色,浅浅勾唇,神采飞扬,好似逢着了什么大好事。 紫嫣不明所以,这一次还真是猜不着,主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直到…… 进了屋。 瞧着主子换上粗衣麻布,看着她学了平民百姓那般,束发之后以头巾裹着发髻,继而将面上弄得灰突突的,掩了那倾城容色。 紫嫣的眉心突突跳,不敢置信的眨着眼,“主、主子?” “像不像寻常百姓人家的妇人?”百里长安问。 紫嫣连连点头,“像,像极了!” “以后多半没机会了,趁着现在,多走走吧!”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裳,粗衣麻布,裹着金尊玉贵的身子,其实多少有点不配,但她却乐在其中。 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换了一身粗衣麻布,学了寻常百姓,大摇大摆的走在人群里。没有趾高气扬,也没有前呼后拥,唯有淡然自若,连空气都是自由的。 那曾经是她渴望的东西,后来却成了奢望的存在。 “主……那什么……”紫嫣有点语无伦次,摸了摸身上的粗布,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紫岚倒是正常得多,跟着陈濯回来之后,休息了一会便屁颠颠的换上了衣裳,跟着百里长安出了门,唯一不习惯的是,放下了手中剑,徒留下袖中短刃防身。 “难道有机会,可以跟我平起平坐,还这般拘谨作甚?”百里长安白了她一眼,“其实你比我大,我叫你一声姐姐也当得。” 紫嫣差点给百里长安跪下,面色瞬白如之,眼神里满是慌张。 “好了,开你玩笑罢了!”百里长安知道,自己若敢真的喊,紫嫣就敢一头撞死。 根深蒂固的东西,烙印在骨子里,非死不休。 不远处,祁越皱着眉头。 陈濯低声问,“不拦着?” “她高兴就好。”话是这么说,可他这眉头拧得能挤死一只苍蝇,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们离去的背影。 陈濯双手环胸,“长公主啃下了最难啃的骨头,将肉都留给大人您了。” 闻言,祁越转头看他。 “纪鸣德为人谨慎,若不是那个女子,他兴许没有任何破绽,但长公主让他破了,甚至于溃不成军,甘愿赴死。林清轩更是如此,借着纪鸣德的手,对付林清轩,可你只能拿下他,仅此而已。”陈濯看得清楚。 祁越动不了他们两个人,遑论直取性命。 “一旦押解回金陵城,因着南兆九州的势力,文武百官权衡利弊,必定会争议不休,到时候要杀要留,会成为朝廷一大难题。”陈濯叹口气,“他们不死,这南兆九州会打回原形,百姓不会记得你这位钦差大人的好。” 语罢,陈濯转头看他,“现在让大人亲自招工,不是让你收拢民心吗?民心聚,功劳卓著,到时候摆脱奴籍,大人的来日……无可限量。” 祁越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待陈濯说完,才幽幽启唇,“你说这么多,到底还想说什么?” “其实大人心里很清楚,压根不需要卑职多说。”陈濯挠挠额角,“卑职素来心直口快,见不得那些昧良心的事情,就当卑职多管闲事吧!长公主之心,日月可昭,还望大人莫要辜负才好。” 语罢,陈濯毕恭毕敬的行礼,转身离开。 祁越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心里,何尝不知? 再回头,早已没了她的身影…… 九州的风,夹杂着自由的气息,吹动鬓边的发,乱了谁的心? 第390章 爹啊,回不去咯! 招工之事,倒是不难,九州府如今多得是无家可归的人,多得是可用之人,除却老弱病残,只要年轻力壮的都可以上前一试。 唯一比较精细的活,是清淤,必须要训练有素或者是水性极好的水鬼,才能下水作业,一般人是接不了这活计的。 这个时候,老赵和里正就派上了用场。 谁家儿郎惯水性,谁家男儿善凫水,这些人知道得门儿清。 百里长安白日里出去闲逛,或蹿在田埂里,被青蛙和蛤蟆追得面色发青,幸被紫嫣一团烂泥给压在底下,夜里才会回到府衙休息。 如此这般,乐此不疲。 今儿阳光灿烂,三人坐在堤坝边上,听着百姓议论着九州府近来发生的事情。 当然,免不得提及她这位长公主。 百姓其实没怎么见过她,一则先前易容改貌,二则后来都是前呼后拥,非官军压根不认识这张脸,百姓都是远观。 隔得远了,百姓便只能瞧见一抹红罗裙,确定是个女子。 “可见,传言不真,谁说这位长公主心狠手辣来着?若不是她,此番怕是整个钦差卫队都得搭进去。” “可不是嘛,听说当时已经打起来了,还是长公主出手震住了局面。” “我那远方亲戚说了,林家的人直接杀进了大牢,钦差都挡不住,连连败退,最后长公主调兵镇压,喏,那天夜里那么多军士闯入城中,就是长公主的人。” “哎呦,长公主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总算是看到青天了。” “哎,这几日怎么没见着动静了?” “没瞧着,府衙那边贴着告示,钦差大人正在派工,估计是长公主下的令,只要这南江清淤修道,巩固堤坝,以后咱就有好日子过了。” 百里长安坐在边上听着,啃着手里的干粮,瞧着日晒风吹,略有些发皱的手背肌肤,上面一句话,可定百姓生死。 为上者不易,百姓更不易。 南江的江面上,开始热闹起来,纤夫拉着大船沿江而行,不断有水鬼下去,其后又快速上来,江底淤泥是极好的肥料,若是使用得当,来年便会多上一片肥沃的土地。 历经水患多年,百废待兴。 但一想到,来年的好日子,百姓几乎是铆足了劲的做,日夜不休,轮班办差。 南江沿岸,呼声震天。 灯火通明,长夜如昼。 站在山坡上的亭子里,百里长安负手而立,眺望着江边的火光,一条条火龙,日夜不息,“这便是南兆九州,未来的希望所在。” 众志成城,何愁没有来日。 “亏得长公主。”陈濯行礼。 百里长安转头看他,“此番也亏得你,救了九州府的百姓,可有什么心愿?” “您这一开口,卑职这心里就咯噔了一声。”陈濯皱了皱眉。 百里长安旋即笑了,“这话说得,好像我要吃人似的,你有如此功劳,我还能亏待你不成?说吧,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长公主还不如换个方式,干脆点。”陈濯又不是三岁的孩子,“来的时候,爹说了,皇室之人多诡诈,尤其是身居高阁之人,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百里长安轻嗤,“这算是夸我呢?还是骂我?” 一听这话,边上的紫嫣登时蹙眉,当下转头看了一眼紫岚,生怕小妮子冲动,会上前踹陈濯一脚。 好在,紫岚还算冷静。 “这是实话。”陈濯怀中抱剑,“长公主这个时候找我,而不是去找钦差大人,可见这份赏赐还得要我点头才行。卑职不是傻子,离开父亲之时,曾与父亲许诺,定当谨记家训,为百姓谋福祉,不避不闪,竭尽全力。” 百里长安偏头看他,“没给你爹丢脸,对得起陈老这一身的忠正之名,陈家的恩德,我百里长安铭记在心。若你有什么要求,只管开口!” “惟愿天下长安。”陈濯毕恭毕敬的行礼。 昏暗中,唯闻斩钉截铁。 “离开之前,我会让你暂替知府一职,等回到了金陵城,便请皇上拟制,你只管候旨便是。”百里长安拂袖转身,“你所愿,即我所愿,但愿你我……都能如愿以偿。” 陈濯仍是躬着身,“谢摄政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凉风习习,南江边上的震呼声还在继续。 陈濯直起身,负手望着那一片灯火明灭,不自觉的勾起了唇角,“天下长安啊……” 有长安,何尝不天下? 有天下,自当长安。 还记得离开苟城的时候,父亲说的那番话。 父亲说,此女非常人,颇有先帝年轻时候的风范,手段凌厉,心比天高,若是行正道便好生辅助,若是……便当及时抽身。 “爹,儿此番是抽不了身咯。”陈濯迎着风苦笑两声。 留下来咯…… 南兆九州是个烂摊子,交给谁都不合适,因为野心这东西是不可控的,未免重蹈覆辙,百里长安终是决定,让陈濯来担了这重责大任。 “主子,他尚未正式入朝,一来便捡了这么大的便宜,只怕满朝文武都会上谏。”紫嫣忧心忡忡,“您真的要这么做吗?” 每次,都得挑战满朝文武。 在百官眼里,她百里长安就是个妖妇,把持朝政,恣意妄为,未经严审而擅杀官吏,兴苛政而遍布眼线,无恶不作,罄竹难书。她凭一己喜怒任命或者罢免官吏,无视朝纲律法,将自身凌驾于皇权之上,虽为摄政,却宛若帝君临朝,以一己之言,替百官之谏。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我若是不这么做,可得千古美名?”百里长安口吻轻松,反唇相问。 紫嫣一顿,没有做声。 紫岚接过话茬,“不能!那帮老顽固打心里觉得,主子不是好人,所以不管主子做什么,在他们眼里都能鸡蛋挑骨头。” “所以啊,我为什么要顾及他们的喜怒?”百里长安低声讽笑,“一帮老东西,成日叽叽歪歪,有本事就杀了我,没本事就只能闭嘴!” 呵,惯的。 第391章 她本就是疯批 南兆九州的治水之事,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从府库和纪、林两家搜出的金银财帛,堆积成山。 百姓饥不果腹,他们却大鱼大肉,银子便是从这刮出来的,如今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算是最好的结果。 当然,还有一些事情急需解决。 比如说,粮食的问题。 来的时候,钦差卫队是带了赈灾粮的,但并不多,毕竟大昭新帝刚刚登基,国库内的东西还得守着一些,尤其是边关战乱不断,若是都拿来赈灾了,到时候边关的将士,军粮告急,死的人会更多! 掌权者不能因一时不忍,而罔顾大局。 因着纪家之事,城中不少人被牵连,而所牵连者,不是富商巨贾,就是地方乡绅,或者……有些功名在身。 当初官军冲进了纪家的老宅,将那些个还在密谋的众人一网成擒,但终归也不知道该如何安置?大牢被焚烧了半边,自然放不下太多的人,穷凶极恶的倒是可以塞进去,而这些光动嘴皮子就危害百姓的,得另行处置。 长公主说了,暂且善待。 如今,这些人便是战战兢兢的跪在了百里长安跟前,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唇瓣发青,怕极了眼前之人。 世人皆知,百里长安心狠手辣,是个出了名的毒妇,一句话就能让他们人头落地。 “你们都是纪家,还有林家的宗亲,以及旁支,平素里受他们的庇佑,在南兆九州里也算是横行一霸,做了不少让人唾骂之事。”百里长安高坐在上,随手翻着一张张状纸,“知道这些什么吗?白纸黑字的,看得本公主眼睛疼……心更疼。” 众人瑟瑟发抖,赶紧磕头,“长公主恕罪,长公主饶命……” 除了这两句话,他们只想赶紧撇清,与本家的关系,哪怕改名换姓也好,胜过身首异处的结局,毕竟谁都不想死。 “我知道,你们这一个两个的,很多时候也是形势所迫。”百里长安还在翻着状纸,手边的桌案上摆着一个木箱子,状纸便是从内里取出来的,“这么多张状纸,也不知道能买多少条人命?” 紫岚上前行礼,又奉上一沓,“主子,这是新呈上来的,外头的主簿和先生们,笔墨都快写干了,实在是来不及写,可见这帮人平素没干好事,光顾着吃人了。” “又这么多啊!”百里长安皱了皱眉头,“真是造孽。” 众人更加惊骇,仿佛已经瞧见了,架在自己脖颈上的刀。 “一张状纸一份血诉,尔等犯下杀孽,按照大昭的律法,理该一命偿一命,可我这人,最讲道理,最不喜欢见血,免得脏了双手。”百里长安将状纸放进了木箱子里,如玉般的指尖,轻轻瞧着箱盖,“你们以及外头那些人,是不是都觉得,银子和权势能解决所有问题?” 紫嫣与紫岚对视一眼,心内不明。 祁越立在后窗位置,听得她这话,隐约明白了这意思,不自觉的勾起唇角,果真是釜底抽薪,明纵暗杀。 “那也简单,我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百里长安皮笑肉不笑的,美眸流转,施施然斜靠在椅扶手上,指尖仍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木箱子。 众人听得那“笃笃”声,一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有些甚至于跪都跪不住,身形摇摇欲坠,吓得魂儿都快没了。 “拿银子或者是粮食,来赎回你们的罪状。”百里长安偏头看着众人,魅惑众生的面上,漾开勾魂摄魄的坏笑,“既然能用银子解决,何必打打杀杀,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忽然间好似生出了活下去的希望。 “既然大家都不说话,那我就当你们……默认。”百里长安拂袖起身,“应了便得做到,我呀,是最讲道理的,你们做到了,我就会放了你们,绝不会牵连无辜。怎么样?舍了银子保性命,这买卖不亏吧?” 没有人敢反驳,因为反驳就是死。 百里长安,只对她自个……讲道理。 “紫嫣。”百里长安勾勾手,“从第一张开始。” 紫嫣行礼,“是!” 虽说能用银子买命,可他们都吃不准,自己的银子够不够买这条命,比如说,那位叫纪春的富户,光强抢民女就已经三张状纸了,再加上还害死了人命,一条人命翻一番,从百两开始。 其后,侵占良田,侵吞他人财产,草菅人命,夺人妻子…… 紫嫣读着读着,语气愈发的咬牙切齿,恨不能将状纸砸在他脑门上,真是白费了这张人皮,竟也有脸来这世间活一遭,真是禽兽不如。 “清算的银子不够呢!”紫岚翻着账册,“主子,怎么办?” 百里长安捻着玉片,神情专注的磨搓着指甲,“罚没家产,拖出去……斩!” “是!”紫岚冷喝,“来人,拖出去,斩!” 既然银子不够,那就拿命来凑。 众人哗然,有几个已经吓得晕死过去,纪春被拖出去的时候,面如死灰,嘴里不断喊着长公主饶命,却被死死摁在院中…… 斩立决! 人头奉上,鲜血淋漓。 百里长安抬头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摆摆手,“拿下去,挂在城门口示众。” 蓦地,她转头冲着众人扬唇,笑靥温柔。 “下一位!” 第392章 反正,我不是好人 院子里,浓郁的血腥味弥漫不散,底下人手中提着桶,随时等着冲刷地面的血色,那阵势足以证明,百里长安的心狠手辣。 视人命为草芥,全无仁慈之心。 接连拉出去两个,都因为资不抵状,被斩杀在外头,满堂恶人瑟瑟发抖,吓晕的吓晕,腿软的腿软,瘫倒的瘫倒,横竖没一个能跪得住的。 渐渐的,哭声响起。 百里长安眉心微蹙,“聒噪!” 紫岚的剑,“咣当”一声出鞘,“还没轮到,就哭哭啼啼的,当初害人性命,荼毒百姓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百姓的家中亦是这般痛苦?活该你们有今日,若再敢污了主子的耳朵,扰了主子的心情,当心身上这层皮!” 她可不是开玩笑的,这柄剑不知道吞了多少人的性命,不在乎眼前这一个两个! 哭声骤歇,等死的滋味真当不好受。 “其实你们心里都清楚,自己有多少银子多少粮食,也很明白自己作奸犯科,够不够偿还?与其在这里诚惶诚恐的等死,不如就痛快点,趁着外头的状子还没来得及,逐一递上来,自己痛快点赎身。”百里长安用了“赎身”二字,可谓嘲讽至极。 花楼里的姑娘,尚且还讲个江湖道义,眼前这些人,吃人不吐骨头,连最基本的一撇一捺都不配。 “本公主可没时间在这里,陪你们叽叽歪歪的。”百里长安拂袖起身,转身叮嘱一旁的钦差卫队首领,“方才都看明白了?” 首领行礼,“是!” “照办。”如玉般的指尖,隔空指了指众人,她俏生生的笑着,“一个都别放过。” 首领当即点头,“卑职明白!” “好了,不陪你们完了。”她浅步盈盈的走出门,及至门口,嫌恶的捻着帕子掩住口鼻,“嗯,味儿真重!” 紫嫣笑道,“待会更重,所以主子还是早些离开为好,免得沾了这些个腌臜东西的秽物。” “走吧!”百里长安大步流星的离开。 换上粗衣麻布,换上头巾,三人绕到巷子口,瞧着府衙墙外,排成长龙的队伍,虽然瞧着壮观,甚至于可以用“好热闹”来形容。 可在百里长安看来,真是让人心酸。 “何其滑稽可笑。”百里长安面色僵冷,“如果不是纪家和林家的倒台,你说他们造的孽,是否会怨气冲天?” 紫岚瞧着这长龙,“还说呢,都快排到城门口了,这么多人吃了亏受了难,也亏得这两个缺德鬼死得早,要不然千刀万剐都不够分着吃的。” “这话很对。”百里长安点头,“如今的骨头渣子,灌汤都喂不饱受他们毒害的百姓。下场活该,与人无尤。” 紫嫣有点担心,“主子,今儿还去踩田埂?” “金陵城没有的,这儿有,好好珍惜这里的日子。”百里长安抬步往前走,“回去之后又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再也没有如此放纵自由的日子了。” 金陵城的放纵和自由,是基于权势之上,而这里的自由,是因为没人认识她,也没人在乎她是不是长公主。 雪白的足,落在脏兮兮的泥巴上,不用再谨遵宫闱里的规矩,免去那些繁文缛节,脚底下软绵绵的,时不时还会因为硌着脚,而吃痛的蜷起脚趾头。 “主子,您小心点。”紫岚小心搀着,“可莫要伤着脚底心,会疼。” 百里长安站在荒废的农田中央,放眼望去,满是杂草与乱石,这些都是因为洪水泛滥之后,庄稼悉数淹死,杂草才会因此丛生,河中的泥水翻涌至良田,便成了如今的满目疮痍之态。 “丰年来的时候,这里会布满庄稼,风一吹,沉重的稻穗或者是麦穗,迎风摇曳着,百姓会站在田埂上,与人笑着打招呼,说着今年不愁饭吃,又或者是家中眼见着添了一口,仍是有盼头。”百里长安站在那里,“男人下地,女人织麻,男耕女织!” 这样好的场景,就像是说书先生描述的那样,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 父皇说,老百姓的要求其实很低很低,吃饱穿暖有个窝,老婆孩子热炕头,他们就不会造反。 可偏偏这么简单的事情,会有无数的贪官污吏,拼了命的拦着,因为百姓吃饱了,他们就没了晋升的机会,所以就有了酷吏,其后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手里的权力越大,承担的责任越大。 “主子说的,真好。”紫岚不会那些弯弯绕绕的夸人,但她知道,主子肯定是对的,“有了这样的好日子,大家就都安分了,主子也不会那么累。” 百里长安笑了,“说得真好,我喜欢。” 紫岚吃吃的笑着,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等此间事了,南兆九州会逐渐富庶起来,这里土地肥沃,水泽临近,若是百姓都能好好种粮食,会为朝廷的赋税银子和边关粮草供给,提供一份保障。”百里长安有点心疼。 田地荒废了那么多年,饿死了那么多人,若是早些年父皇可以狠下心来,当那恶人…… 先帝到底是自私的,有些不为人知的私心,宁可看着百姓死,也不愿因着自己而招致九州府动乱,坏了自己的圣誉! “反正我不是好人,那这恶人……就让我来当!” 第393章 别爱我,没结果 其实好人难当,恶人反而痛快,只要你照着自己的心意去做,不管不顾,你就是恶人,这世道对恶人的标准很低,对好人的要求却是高得很,稍有不慎便是白转黑。 所以啊,百里长安只想当个恶人,那种吃力不讨好的“好人”形象,不适合她这种,受不了气的人! 玩够了,就在堤坝边上坐着,瞧着所有人热火朝天的干活。 凉风习习,南江水浸泡着白嫩的双脚,洗去脚间的泥巴,这样的恣意与舒坦,是金陵城给不了的畅快淋漓。 蓦地,百里长安眉心微蹙,若有所思的瞧着江面行过船只。 那是一艘客船,船头站着不少人。 原是最寻常不过之事,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这心里隐约有点不安,好似那船上有人正盯着自己瞧似的。 “主子可是冷了?”紫嫣忙不迭取出帕子,轻轻擦干净百里长安脚上的水渍,“您都起鸡皮疙瘩了,还是别吹风好的。” 万一冻着,那可如何是好? “主子,江边风大,还是走吧!”紫岚忙跟着劝。 百里长安点头,穿好鞋袜离开。 不远处便是码头,客船会暂时停靠,会有人上下,人来人往的,着实也不是久留之地。 “这清淤之事,没个一两月怕是成不了。”紫嫣解释,“主子是不是早些回金陵城?这里既是交给了陈大人,想必陈大人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百里长安叹口气,“我就知道,你们得劝着。” “主子……”紫嫣凝眉。 百里长安脚步微顿,“是该走了,金陵城那帮老家伙应该已经察觉,事情闹得这么大,他们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知。我得在风雨将至之前,摁住他们不安分的脑袋,免得刀子太重,提着太累。” 紫嫣和紫岚对视一眼,不敢多语。 不过,离开之前,还有一些事情得妥善处置。 比如说,小酒馆地窖里的南珍。 “觉得如何?”百里长安问。 这些日子,南珍被允许每日出去一个时辰,其他时间都地窖里待着养伤,伤处已经养得七七八八,但尚未痊愈。 “我都听到了。”南珍开口。 百里长安偏头看她,给她倒了杯水,“流言蜚语,不必放在心上,养伤要紧。” “你真的不怕我跑了?”南珍接过她递来的杯盏,“我毕竟不是你身边的人,跑了还是轻的,万一杀了你,或者是出卖你,你哭都来不及。” 百里长安点点头,“确实。” “那你不怕吗?”南珍喝着水。 百里长安问,“若我在杯中下毒,你还敢喝?” “我不过烂命一条,权当早前死在了客栈。”南珍坦然回答。 听得这话,百里长安笑了笑,“你若想杀我,大可不必等到现在,那日在客栈你已经犹豫了,只要有一人活着,将消息送回春风阁,你就是春风阁的叛徒,除了和我合作,没有第二条生路可寻。” “不愧是长公主,算无遗策。”南珍放下手中杯盏,“不过,我仔细想过了,从一个坑跳到另一个坑,似乎也没什么大问题。” 百里长安瞧着她,笑而不语。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忽然这般坦然?”此前尚且有点犹豫不决,有点小心翼翼,可现在的南珍,却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 百里长安挑了一下眉眼,“愿闻其详。” “百姓说,长公主凭着一己之力,铲除了南兆九州最大的祸患,其后又广开言路,请百姓有冤诉冤,将一颗颗头颅悬于城门口,为百姓出了一口累积多年的恶气。”南珍忽然笑了一下,“这样的手段,放眼满朝文武,没几个敢做敢当吧?” 百里长安喝了口水,“就因为这些?” “若不是恶吏当道,导致家中变故,我幼年失怙,才会沦落至此,拿剑只是想保护自己,并不是为了杀人。”她直勾勾的盯着百里长安,“逢着你之前,我只知道完成任务,现在……我大概知道,你身边那两个,为什么如此忠心的跟着你?” 有时候,忠心不一定是命令所致,而是心甘情愿,所作所为,身边的人看得最清楚。 “我不是好人,满天下都在骂我是毒妇。”百里长安笑着起身,“跟着我,不会有好下场。” 南珍点头,“所幸,我亦是毒妇。” “收拾一下,过两日出发。”百里长安留下一句话,抬步往外走。 南珍顿了顿,“欸……” “还有事?”百里长安回眸望她。 南珍深吸一口气,“他执念很深,不会放过你,你当处处小心,除了你身边那两个丫头,谁也不要信,尤其是男人!” 这话倒是让百里长安生出了几分迟疑之色,隐约觉得南珍知道点什么,但又好似不太肯定,想必这里面的关窍,南珍会自己去弄清楚。 但是在此之前,她还是要提醒百里长安一句,虽然无凭无据的,可她到底是春风阁出来的,多少有点感觉。 “我的意思是……男人不可靠,比女人更会骗人。”南珍顿了顿,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春风阁的人善易容,寻常不可察觉,你若是有个好歹,我就是丧家之犬,所以得先保住你的命才行!” 百里长安勾唇坏笑,“这般谨慎,可别是爱上我了。” 语罢,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第394章 她不屑,那些小账 从小酒馆出来,百里长安瞧了瞧外头的天色,“还真是有点舍不得这里了。” “是奴婢无能。”紫嫣与紫岚纷纷行礼,“不能为主子分忧。” 百里长安却是笑了,“同你们有什么关系,这不过是……姜还是老的辣,仅此而已!” 哪天青出于蓝,兴许就赢了。 回到府衙,天色不早。 门前、墙下,百姓还在排队写着诉状,纪、林两家欠下的累累血债,只怕是万死难还,百姓终于有机会可以出这口恶气,岂会轻易放过他们。 写的是诉状,来日到了朝堂上,就是堵住百官之口的封嘴布。 谁敢再叽叽歪歪,百里长安就把他的脑袋,与这些诉状搁一起,让他的九族入纪、林两家的祖坟,免得污了他们自个的祖宗。 “主子,进去吧!”紫嫣低声道,“外头风大。” 百里长安站在人群里,不为所动。 蓦地,忽有一人径直走到了百里长安跟前,上下仔细的打量着百里长安许久,终是低低的喊了声,“姐姐?” 百里长安先是一愣,俄而忽然就认出来了,“你们怎么没走?” “真的是你!”丫头欣喜若狂。 百里长安叹口气,“我不是给你银子了吗?为何还要回来?” 见状,丫头快上前。 紫岚当下拦住她,“有话直说,别过来。” 不管是谁,但凡陌生容脸,不可靠主子太近,一面危及主子的周全,哪怕主子相识,在紫岚看来,都是危险所在。 丫头愣了愣,讪讪的开口,指了指排队的人群,“我就是来、来这儿写诉状的,说是可以伸冤,所以想着……” “那你好好写。”百里长安道,“会有人替你做主的。” 丫头点点头,“那你呢?” “我?”百里长安想起了那个王员外,他们当时不知道她的身份,还痴心妄想的,想要纳她为妾,如今回想起来,还真是可笑至极。 丫头盯着她,“你差点被逼迫,难道不去告诉吗?” “我就不必了。”百里长安负手而立,“我若一纸诉状,死的就不是一个两个,这些申冤报仇的机会,还是留给你们罢!” 丫头不明所以,但还是毕恭毕敬的冲着百里长安行礼,“当日多亏了姑娘出手相助,要不然我们全家就都完了。” “去排队吧!”百里长安道,“好好说说,这些年的苦楚。” 丫头点点头,瞧着她转身离开,眉心微微蹙起。 蓦地,她忽然神情微恙,若有所思的瞧着不远处探头探脑的人,心里迟疑了片刻。 百里长安进去的时候,恰好撞见了陈濯摸吕杰的脑袋,这一大一小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小家伙的脸上有失落,但转瞬又高兴起来。 “小孩子的快乐真是简单,写在脸上就对了。”她缓步走过去。 陈濯赶紧行礼,“长公主。” 吕杰有些局促,忙不迭跪地磕头,“长公主。” 他如今才知道,原先貌不惊人的东家,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陈大人说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林家和纪家的那些人……都是她杀的。 吕杰又惊又喜,但又惶恐万分。 杀人不眨眼的好人,也是很吓人的…… “起来吧!”百里长安坐在回廊里,“说什么呢?” 吕杰顿了顿,转头望着陈濯。 “这小子没地去了,所以想收个徒儿留在身边。”陈濯毕恭毕敬的回答,“此番能查察纪、林两家所犯累累罪行,吕杰功不可没。” 百里长安当然知道,吕杰年纪虽小,但也是个能扛事的,若是能加以妥善引导,来日又是一良臣。 不说良臣,至少会是个好人吧? “不错。”百里长安点头,冲着吕杰招招手,“你过来。” 吕杰往前走了两步,战战兢兢的站在百里长安跟前,“喜欢读书吗?” “喜欢。”吕杰点头。 百里长安又问,“读书和医者,选一个?” “我想当个大夫,和我爹一样。”吕杰低声开口,说话的时候还不忘转头,望着陈濯,生怕自己说错话。 百里长安笑了一下,“那就一边读书,一边学医,做和饱读诗书的好大夫。” 吕杰愣了愣。 “好好跟着陈濯,他能教你很多东西。”百里长安拍了拍吕杰的肩膀,“男儿大丈夫,理该见见世面,更该心怀天下,大昭需要后生力量,需要你们这样的好孩子。” 这,才是未来。 “是!”吕杰行礼。 百里长安睨了陈濯一眼,“有点事要跟你交代。” “你先下去吧!”陈濯道。 吕杰颔首,行礼退下。 第395章 长公主,可真够无情 待吕杰走后,百里长安使了个眼色,紫嫣和紫岚当下行礼,退避三舍。 “坐下说。”她眉眼温和。 很难得,有这样平静的时候,亦师亦友,不似君臣,没有任何的架子,好似也没有隔阂。 “长公主有什么要交代的?”陈濯淡然坐定。 百里长安半倚着栏杆,慵懒闲适的瞧着院子里的景致,“我走之后,这南兆九州的大权便交付与你,若是逢着什么难事,可与驻军统帅刘拾商议。本公主会留下一道懿旨,盖上摄政印,待回朝之后再请皇帝下一道圣旨。” 双重保险,确保无虞。 “谢长公主!”陈濯赶紧起身谢礼。 百里长安指了指,“坐下,不需要如此拘礼,与你说这些,不想让外头的人知道,这两道旨意一道明一道暗。帝王为明,我为暗,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是!”陈濯心里清楚。 百里长安的处境其实也难,摄政长公主的懿旨不能大过圣旨,所以圣旨在明。但总有人瞧不上小皇帝,总觉得幼帝可欺,未必真的将他放在眼里,是以又留下一道密旨。 不怕皇帝,怕不怕百里长安? “皇帝做不了的主,我来做。”她偏头看着他,“但光亮的明面,总要做的,帝王理该是个圣明之君,来日你若真当有所建树,那也是帝王之功。” 与她没关系。 “长公主此举,大有退隐之意啊!”陈濯皱眉。 她白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捋着袖口,“话说得如此直白,也不怕我把你脑袋拧下来。” “随时可以。”陈濯倒也不惧。 百里长安叹口气,“我便是欣赏你与你爹的这股子倔劲儿,不惹事也不怕事,南兆九州需要硬茬,把你这块硬骨头丢在这里喂狼,就算磕不死这群野狼,也能让他们掉几颗牙。” “长公主可真是心狠手辣。”陈濯瞧了瞧自个,虽说没什么玉树临风之态,爹老说他是憨态,但也不至于磕碜得像根硬骨头吧? 百里长安不以为意,“怕吗?” “怕。”陈濯道,“我可是家中独苗,单传呢!” 闻言,百里长安想了想,“回去之后给你挑个媳妇,在你死之前,给你陈家多留几根苗。” 陈濯:“……” 我真是,谢谢您嘞! “等着筹足了粮食和银两,你就可以大展拳脚了。”百里长安继续道,“别客气,好好动用你手里的权力,该杀的杀,该留的留。” 陈濯瞧着她,“长公主树了所有的敌,是为了让我没机会同流合污?” “世间诸多诱惑,多少人不是自愿进染缸的?可最后结果,不还是一样染了色,再也没机会清白余生。我呀,这是为了你爹的名声着想,免得清白一身的老人家,临了临了,被独子气死。”她振振有词。 陈濯:“我可真是谢谢您嘞,给我安排了那么多明枪暗箭。” “不必谢我,好生活着罢!”她笑得像极了狐狸。 断了他的后路,还等着他谢恩,诚然不是寻常人能做得出来。 百里长安大刀阔斧,整个南兆九州的巨贾富户,以及乡绅富豪,都被得罪得干净,知道陈濯是她留下的人,只有较劲的份,没有谄媚投靠的可能。 釜底抽薪,不过如此。 “要是不幸以身相殉,烦劳长公主替我照顾我爹。”陈濯嫌弃的瞥她一眼。 百里长安啐了一口,“放屁!” “啧啧啧,长公主可真是无情之人。”陈濯直摇头。 百里长安不以为意,“那又不是我爹,我伺候个什么劲儿,谁的爹谁照顾,与我何干?话已至此,接下来的路便是你自己走,我委实什么都帮不上了。” 金陵城远在千里、万里之遥,一旦回朝,便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诸事的确只能陈濯自己解决,百里长安的提醒,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长公主放心,陈濯一定会守住自己的性命,守住南兆九州。”陈濯起身,毕恭毕敬的行礼。 百里长安坐在那里,眉眼含笑的望着他,“愈发有你爹当年的风范了,先帝在世的时候说过,你爹当年也是一人独挑大梁,逢着那些个硬茬更是提着刀便上。” “如今那把刀正在案板上,剁着猪骨头呢!”陈濯自嘲般笑笑。 百里长安也跟着笑,恣意的拂袖而去,“待天下太平,跻身市井又何妨?天家富贵迷人眼,滔天权势乱人心,不如三两银钱换酒喝,大醉一场梦周公。” 陈濯站在那里,瞧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双手环胸,笑得惬意。 还记得爹说的那句:可惜了! 她若是个男儿身,定叫大昭换天下。 夜色沉沉。 今夜,无星无月。 大晚上的,紫岚疾步进门。 “主子,百姓来报,说是……梨园闹鬼。” 百里长安捏在手中的杯盏,稍稍一颤,娇眉旋即拧起,“你再说一遍。” “梨园……有动静。”紫岚换了个词。 紫嫣拽过紫岚,低声询问,“当真?” “嗯!”紫岚点头,“说是有两日了。” 梨园的人都被烧死了,那里如今是一片废墟,附近的百姓都不敢轻易靠近,毕竟当初这些戏子死得太惨,让人想着便瘆得慌。 “主子?”紫岚低低的开口,“陈大人和祁越都过去了。” 百里长安勾唇,“看热闹去!” 第396章 守株待……好大兔 横竖要走了,闲来无事,凑个热闹也是好的。 有紫嫣和紫岚在,百里长安倒是不需要带太多人,几个随扈便罢了,提两盏灯笼照亮,走在安静的长街上。 “大家都在夸赞主子。”紫岚絮叨了两句,“奴婢听得可顺耳了。” 百里长安斜她一眼,“骂我的时候呢?” “那时候……奴婢只想拔剑。”紫岚如实回答。 紫嫣叹口气,“沉不住气的东西。” “奴婢就是见不得旁人,编排主子。”紫岚哼哼两声,忽然顿住脚步,陡然转身瞧着身侧,下意识的紧了紧手中剑。 紫嫣当下警觉,提着灯笼上前一步,仔细的护在百里长安身边,近身保护。 “怎么了?”百里长安问。 紫岚眉心微凝,瞧了一眼身后的亲随。 “是!”两名亲随旋即冲进了一旁的巷子。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百里长安瞧着那黑漆漆的巷子,目光狠戾。 不多时,两名亲随快速转回。 “主子,并无异样。” 百里长安睨了紫岚一眼,“你去看看。” “是!”紫岚颔首。 不让紫岚亲眼看看,百里长安是不会放心的,她生性多疑,所信之人不多,唯有三三两两。 紫岚持剑进了巷子里,巷子里漆黑一片,方才她隐约察觉这里有人影闪过。 一闪而逝,从墙头掠过。 但…… 紫岚从巷子里出来,面上有点气馁,“主子……” “没找到就没找到吧,没有不是正好?”百里长安继续往前走,“凡是要杀我的,都会死在你剑下,你何虑,我何忧?” 紫岚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儿。” “走吧!”紫嫣瞧着她,“多疑是好事,但若是查不出来,也不要钻牛角尖,徒惹主子不悦,主子心思重,你若是再给他添了烦恼,我可不饶你。” 紫岚嘿嘿干笑两声,“知道了知道了。” 幽暗处,黑影无声无息的伫立。 梨园那边,夜鸟虫鸣不断。 陈濯在前,祁越在后。 二人分别带着人,守在这梨园附近一带,将周遭悉数围拢,若说此次处置纪、林两家还有什么漏网之鱼,当属县令良清风。 这厮似乎早就有所反应,在人去县衙捉拿的时候,早已逃之夭夭,连家里人都不管不顾,只身消失得无影无踪。 据底下人说,自从他离开九州府,回到县衙,便开始夜里惊厥,其后称病不出门,将自己关在房间内,连饭菜都是底下人送到门口的。 简而言之,言而简之。 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跑的,自然也不知道他的下落,连他的家里人,亦是没听到任何风声,可见这厮薄情寡义至何种地步。 留下家人为饵,助自己逃离…… 可惜,他根本不可能跑远,整个九州府都已经动了起来,到处张贴着良清风的画像,除非他离开南兆九州,否则跑不了多久。 “大人,您觉得这里面……”底下人有点耐不住。 陈濯做了个“嘘”的禁声动作,“别说话。” 梨园曾经是离秋心的一切,她被困在这方寸之地不得自由,但正因为如此,所以纪鸣德的很多秘密,可能都会藏在这里。 纪鸣德贪墨了那么多的钱财,从府内搜出的,与账目之上的有所差池,进出间少了很大一笔。 一开始,祁越和陈濯都没有猜到,这钱用在了何处?直到梨园开始闹鬼,二人这才隐约明白了些许,也许…… 良清风跟在纪鸣德的身侧,鞍前马后,算是心腹,连至亲的生死都可以不顾,但为了银子和权势,肯定会不惜一切。 蓦地,梨园一角传来了些许动静。 窸窣声音是从院中的那口枯井传来的,冷风抚过,每个人的脊背都是凉飕飕的,这样寂静的夜里,入目皆是漆黑一片,合着这声音和夜鸟悲鸣,足以让人毛骨悚然。 陈濯环顾四周,示意众人不要动,兀自纵身一跃,快速跳上了树梢,居高临下的望着那口枯井。 可惜,夜太黑,四下也被烧得黑乎乎的,瞧不清楚枯井里有什么。 不远处,祁越亦是飞身屋脊上,低眉瞧着枯井,想要一探究竟。 过了片刻,枯井内有微光闪烁,好似有人点了灯,恍惚可见一道身影,这要是搁在百姓眼里,可不就是闹鬼嘛! 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枯井里噼里啪啦的一顿,谁不吓得魂飞魄散? 陈濯踮起脚尖,伸长脖子。 哎呦喂,这是挖宝呢? 祁越飞身而起,轻飘飘的落地,无声无息的立在枯井边上。 见状,陈濯亦是落下,二人探着头,瞧着内里那位挥汗如雨的县令大人,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财宝挖不到,这干得……那叫一个起劲。 陈濯怀中抱剑,摸了摸自个的鼻尖,冲着阴暗处招招手。 所有人都压着脚步声,蹑手蹑脚的围拢过来,其后小心翼翼的守在边上,一个个私下里窃笑,就等着枯井里的大忙人,挖到宝之后,出来透透气…… 祁越指了指枯井,然后打了个手势:没意思,我先走。 陈濯无声的点头,拍了拍胸脯:交给我。 这年头,谁还不会守株待兔呢?! 第397章 差一点,就抓住她了 枯井里的人,可能是真的挖到宝了,躲在里面就开始兴奋的哼哧,完全没想过,自己有没有这个命,花这笔银子。 陈濯与众人,就在上面等着,反正今夜没事干,有个免费的劳动力替他们挖宝贝,真真是极好不过的。 今晚,可真是惬意。 但百里长安却不这么认为,眼见着是快到梨园了,她的那种直觉竟也跟着回来了,如紫岚所言,似乎有人跟着。 “主子,回去吧!”紫嫣道,“怕是不太平。” 四下安静得落针可闻,黑暗中一片死寂。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说,这一次会是什么动静呢?”百里长安负手而立,“抓我?还是杀了我?” 紫嫣想了想,“南兆九州有太多的人,想要主子的性命,所以这事还真是说不好,但奴婢和紫岚一定会保护主子,寸步不离。” “谁敢动主子,奴婢就要谁的命!”紫岚冷剑在手,锐利的眸子快速掠过周遭。 下一刻,她忽然纵身而起。 显然,有人暴露了。 黑暗中,魅影婆娑。 “主子当心!”紫嫣护着百里长安快速退后。 那人功夫不弱,轻功更是出神入化,借着亲随手里的灯笼火光,百里长安瞧着那人的身形,隐约好似个女子。 女子…… 蓦地,她想起了一个人。 云不渡的院子里,有个女子,对百里长安心存好奇,所以她悄悄的潜入,不知道是什么企图,横竖不是好意。 正是借助了她的缘故,百里长安才能逃出生天…… “是她!”百里长安认出来了,“是春风阁的人。” 紫岚了悟,“明白!” “紫嫣,你去帮忙。”百里长安立在亲随的包围圈内,“要活的。” 紫嫣拔剑就上,“奴婢明白!” 二对一,十足十的把握。 要拿一人,轻而易举。 然则,就在紫岚把人摁住的瞬间,忽然有寒光闪过,若不是紫岚当下一撇,这暗器怕是已经穿了她的咽喉,速度之快,力道之狠,很少有人能避开。 正是她这一撇,让朱雀有了逃生的机会,登时挣脱了紫岚的束缚,反手便是一剑直逼紫岚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紫嫣飞身便是一脚,直接僵人踹出去,那身影便如同破布一般,狠狠砸在墙上,落地一声闷哼。 百里长安心头一紧,事情发生得太快,一切都是电光石火间的速度,再回过神来,寒光直逼自己的眉心。 “主子!” 紫岚第一反应是扑向主子。 杀人或者擒贼,远没有主子的安全重要。 主子,才是她的天。 “主子!”紫嫣疾呼。 刹那间的功夫,亲随持剑去挡,可那一枚暗器,凝着厚重的内劲,直接圻断了亲随的刀刃,贯穿了他的胸膛,仍是直冲百里长安而去。 腰间颓然一紧,百里长安只觉得身子一轻,已然被祁越抱住,飞身落在了别处,避开了生死大劫。 差一点,她就莫名其妙的死了,没想到这南兆九州,竟是藏龙卧虎,还有如此能人!此人能过紫岚和紫岚,还有如此内劲,实在可怕。 “公主?”祁越音色微促,“没事吧?” 百里长安手心有点凉,脊背更是出了一身冷汗,说不怕是骗人的,但她能控制情绪确实是真的,是以面上没多大的情绪波动。 “区区毛贼,有何惧哉?”她拂袖推开他,“搜!” “是!” 紫嫣和紫岚上前,回头已经不见了朱雀踪迹,恨得直跺脚。 差一点,真的只是差一点,她们就抓住她了! 那个出手相助之人,肯定是春风阁的人,没想到春风阁会在南兆九州,派了这么多能人,是以春风阁不除,谁能心安? “主子?”紫岚着急忙慌的上前。 紫嫣也吓得不轻,脸都白了,“如何?” “不妨事。”百里长安裹了裹后槽牙,转头望着祁越,“你为何在这里?” 不是说,在梨园抓鬼吗? 为何会只身出现在这里? 如此巧合? 第398章 她,是谁送回来的? 百里长安本就疑心深重,瞧着祁越的眼神都变了,她都如此了,何况是向来看不惯祁越的紫嫣,就差将剑架在他脖子上逼问了。 “是你!”若是眼神可以杀人,紫嫣定要将祁越千刀万剐,绝不让他有喘息的机会,“要不然为何来得如此巧合?” 亲随去追了暗器来源方向,压根就没找到人,惶恐而归。 当然,使这暗器之人,内劲如此浑厚高深,若是真当要离开,别说是这些亲随,饶是紫嫣和紫岚亲自去追人,都未必能抓住。 没找到人,才是意料之中。 “公主明鉴。”祁越行礼,“奴才刚从梨园回来,那边的是已经处置妥当,是良清风在找寻纪鸣德留下的东西,所以奴才打算回府衙跟您禀报,谁知半道上恰好逢着此事。” 正是他的恰好出现,才救了百里长安一命,纵然疑心也不能寒了心,毕竟救人是事实。 “罢了!”百里长安这会也没心思再去梨园。 紫嫣自然不信,“说得轻巧。” “欸。”紫岚拿着暗器回来,“这东西瞧着有点眼熟,是不是?” 此前交过手的,比如说……陈戊! “这厮也在?”紫嫣一怔,但转念一想,“兴许是冥渊的人?” 百里长安眉心拧起,“有毒?” “没有。”紫岚摇头。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对于陈戊,百里长安是真的厌恶到了咬牙切齿。 恨倒是谈不上,毕竟也没什么感情,何来的仇恨,只是厌恶,憎恶到了极点的那种,她这人原就最厌恶别人没经过同意,轻易触碰自己,何况……不止一次。 百里长安头也不回的离开,只要有陈戊的地方,她一刻都不想留,将他碎尸万段,都不足以平她腹内翻滚的厌恶之感。 “主子?” 紫岚疾步追去。 祁越刚迈步,却被紫嫣拦住。 “作甚?”祁越面无表情。 紫嫣可不像主子和紫岚这般好说话,对于祁越有着莫大的包容,“你那点伎俩,能哄得主子高兴,但不足以让主子失去理智,若是哪天主子发现了你的小动作,第一个要你命的,就是她。” “所以,你在担心什么?”祁越反唇相讥。 紫嫣裹了裹后槽牙,“你最好安分守己,别被我抓住把柄。” “好。”祁越抬步就走。 紫嫣面色黑沉,早晚有一天,她会替主子铲除这个祸患,免得来日误了主子的大业。 这一次,朱雀伤得不轻。 还是青龙把人搀回来的,黑漆漆的地方,唯有一盏豆灯燃着,倒映着朱雀惨白的面容,瞧着像是虚弱到了极点。 紫嫣和紫岚出手不轻,换言之,原就是抱着必杀之心,肯定不会手下留情,尤其是紫岚。 百里长安让紫嫣留活口,但在紫岚看来,所谓的活口,留个能喘气的口子,便算是活口,至于断手断脚,或者是残废,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活口嘛…… “哇”的一张嘴,朱雀满嘴是血,无力的瘫软在地。 青龙心惊,“朱雀!” 当下将人打横抱起,快速放在了一旁的床榻上,这种情况下,得尽快为朱雀疗伤,否则真的要出大事。 旁人不知其厉害,但是他们几个护法却深知,朱雀对于尊上的重要,平素磕着碰着,都会让尊上沉脸愈杀人,如今伤得这么重,恐怕…… “朱雀?朱雀!”青龙疾步上前,奈何朱雀已经昏迷不醒,“完了!” 门外,有黑影闪现。 “白虎,你赶紧看看。”青龙忙不迭开口,“伤得太重了,要是……” 白虎一声不吭,坐在了床边的位置,伸手扣住了朱雀的腕脉,半副面具下的面色,凝重到了极点,“这是要废了她。” 对方下手,果真厉害得紧。 “要是尊上知道……”青龙犹豫了一下,面露惶色。 白虎又不是傻子,这要是被尊上知道,他们几个都落不了好,“她自己跑回来的?” “不是,是被人送回来的。”青龙解释,但又觉得用词不够标准,特意补上一句,“确切的说,是被人丢回来的。” 白虎一怔,“??” “人丢在最近的巷子口,以她当时的状态,根本不可能自己走回来,只能是被人丢回来!”青龙解释,“不知道是不是玄武,这小子成日神出鬼没的,许是他出手也未定。” 白虎没吭声,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倒了一枚药丸塞进了朱雀的口中。 见着她已经吞咽而下,这才起身往外走,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药箱,不慌不忙的从内里取出针包。 “我替她疗伤,你去外头看着,若是尊上回来,仔细解释。”白虎开口,“莫要让尊上着急动怒,否则我们都得跟着受罚。” 青龙点头,“别伤着脸。” 所有人都知道,尊上很是看重朱雀这张脸,别的也能过去,发发火就好,但若是伤了脸…… “我又不是傻子,治内伤用得着往脸上扎针?”白虎瞪了他一眼。 门外汉,还敢指挥他办事? “我就是这么一说。”青龙讪讪的退出去。 回回受气包,回回都是他。 不过,朱雀到底是谁送回来的呢? 白虎坐在床前,瞧着这张明艳绝尘的容脸,眉心微微拧起,临了临了的,也只是幽然叹口气,救人之事终不可迟疑…… 第399章 阿越被推到了 待施针完毕,白虎松了口气,暂时稳定了伤势,只要好生养着,过些日子就能恢复过来,左不过这过程有点痛苦。 “差一点,筋脉尽断。”见着青龙进来,白虎如是开口,“所幸被送回得及时,要不然以后就是个废人。” 青龙瞧着他,“那现在,没事了吧?” “嗯!暂时没事,具体还得看她的恢复情况。”白虎收拾了针包,其后去开药,“尊上没回来吗?” 青龙面色一紧,下意识的揉了揉肩膀,“在前面呢!” 见状,白虎稍稍一怔,“伤着了?” “习惯了,挨了一掌,好在尊上没动内劲,要不然……”青龙瞧了一眼昏迷的朱雀,“我也得爬着回来。” 对他们四个,尊上惯来手下留情,但是手底下的人就倒霉了。 “知道了。”白虎往外走,“我去回禀,你且看着她。” 青龙颔首,“明白!” 云不渡坐在漆黑的房间内,周遭无光无亮,安静得出乎寻常,诡异得令人心内发怵。 “尊上!”白虎赶紧行礼。 云不渡低呵两声,不语。 “朱雀的伤势已经稳住,未伤及脸面与身躯,皆属内伤。”白虎如实汇报,“伤及肺腑,需要将养一阵,这段时间断然不可动用内劲。” 这就意味着,她绝对不能再出任务。 所幸春风阁里,除了尊上,无人敢给朱雀派遣任务,只要尊上心中知晓此事,不予为难,朱雀便能消失一段时间。 “封住她的内劲。”云不渡忽然开口。 白虎骇然抬头,“尊上?”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想来朱雀此番,是真的触怒了尊上。 “照做!” 两个字,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白虎赶紧行礼,“是!” 尊上如今正在气头上,白虎哪儿敢多问什么,照做便是,否则自己也得挨一顿揍,哪怕不用内劲,尊上的巴掌亦是够他疼几天…… 今夕药贵,省点用! 不过,白虎也是真的很好奇,朱雀这次到底做了什么? 伤得这么重? 还惹了尊上动怒? ………… 府衙。 祁越自打回来,便被罚跪在院中,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百里长安怀疑他,但又没有确凿的证据,为了消除内心深处的愤懑,干脆就罚跪,往日里都是如此,怀疑他便折磨他。 他早已经习惯,自然也不会反抗。 瞧着他挺直的脊背,紫岚眉心微蹙的回头,望着微敞的房门,可能涉及到了陈戊,主子心里不痛快,这是最正常不过的。 只是,可惜了祁越,救了主子也得受罚。 “你不许心软。”紫嫣从内里走出来。 紫岚偏头看她,“我没有。” “主子刚刚睡着,不许打扰。”紫嫣小心翼翼的合上了房门,“他不是很有本事吗?能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救主子一命,那就让他跪在这里守着主子,权当是尽心。” 紫岚叹口气。 “你有意见?”紫嫣蹙眉。 紫岚联手一摊,“是你对他有意见,我只要主子安全,别的一概不管。” “那就最好!”紫嫣双手抱臂,冷眼瞧着跪在台阶下的祁越,“主子罚你,你可有怨言?” 祁越腰杆笔直,“没有。” “当奴才,就该有当奴才的觉悟,别以为与别人多了点不同,就真拿自己当半个主子。”紫嫣冷声低喝,“好好反省反省,尽一尽自己当奴才的本分。” 祁越垂着眼帘,一言不发。 等着陈濯抓了“兔子”回来,听得这消息的时候,委实愣了一下。 “看好他。”陈濯满脸嫌弃的转头,睨着浑身脏兮兮的良清风,“明日等长公主醒来再审。” “是!” 人被带下去,连同那些被挖出来的金银财帛,还有一些良清风来不及挖的,已经交由军士代劳,这会正在枯井底下,热火朝天的挖宝。 大概,明日可见。 “陈大人!”紫岚纵身一跃,拦住了进院门的陈濯,“别过去的好。” 陈濯指了指院中的祁越,“怎么了这事?我才离开这么一会,怎么就……” “主子下的令,谁都不能违抗。”紫岚是一根筋,可她也知道,这个时候谁都不能替祁越求情,否则主子会生气。 主子一生气,大家都得跟着倒霉。 陈濯:“我想……” 紫岚:“不,你不想。” 陈濯扶额。 “回去!”紫岚挑了一下眉。 陈濯张了张嘴,一口气憋在了嗓子眼里,愣是咽不下吐不出。 院门关闭的瞬间,陈濯挠挠额角,自己好像进去了,又好像没进去,似乎是说了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说。 果然,爹说的没错,世间最是熬人情与爱,罢了,这终究是别人的情爱,与自己着实是搭不上边。 谁的情是守,谁的爱谁受…… 无外乎四个字:你情我愿! 晨起,曦光。 院子里照得光亮,一片明朗之色。 百里长安坐在梳妆镜前,瞧着镜子里的自己,眼下略显乌青,无奈的叹口气,“让他进来。” “是!”紫岚抬步就走。 紫嫣张了张嘴,倒也没敢有异议。 祁越一瘸一拐的进门,缓步行至百里长安身侧,动作娴熟的为她绾发描眉。 视线,落在那根木簪上。 她瞧着镜子里的他,看着他目光一瞬的变化,忽然邪笑着勾唇,“你们都出去。” “是!” 紫岚与紫嫣行礼,毕恭毕敬的退出房间。 房门合上,屋内安静至极。 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捻起那枚木簪子,于指尖肆意把玩着,她一双媚眼轻佻,“看得出来,很喜欢。” 祁越不吭声,捻着玉篦子为她梳理如墨青丝。 “阿越。”她音色魅惑,忽然扣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拽到了身侧,仰起绝艳的容脸,笑得像极了惑人心魄的妖精,“生气了?” 祁越躬身,“奴才不敢。” 簪子,忽然递到了他的唇边。 喉间滚动,祁越微微启唇,如她所愿,叼住了木簪子,如鹿般清澈的眸子,徐徐抬望着她,剑眉不自觉的拧起。 下一刻,她突然将他摁在了梳妆台上。 彻夜的伏跪,让他双膝肿胀生疼,只需轻轻一推,便可将他推到,不费吹灰之力…… “阿越被推倒,那我就要,干坏事了……” 第400章 谁更无情? 屋子里发生何事,紫岚和紫嫣心知肚明,往外头退了两步,等在了院中,这是在公主府就养成的默契与习惯。 陈濯不明所以,刚走到院门口,又被紫岚给拦住。 “第二回了。”陈濯叹口气,偏头无奈的瞧着她。 紫岚也没办法,“谁让你回回都来得不巧?” “长公主……” “忙!” 陈濯狠狠皱眉。 一个字,就想打发他? 陈濯:“我想……” 紫岚:“你不想。” 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陈濯一口气憋在了胸腔里,如同吞了棉花一般,嗓子眼里堵得慌,“什么意思?” “不送。”紫岚言简意赅。 陈濯舔了舔唇,往日里也没见着她这般不近人情,今儿这是怎么了? 思及此处,他的目光掠过紫岚,瞧着远处的屋舍,只瞧着房门紧闭,院子里只剩个紫嫣,再无旁人在侧伺候。 这情形,倒是有点奇怪哈…… “钦差大人……在里面?”陈濯试探着问。 紫岚怀中抱剑,偏头望着他,一副“你再敢多问,我就拧下你脑袋”的表情,“我瞧着,你这双眼珠子不错。” 陈濯眉心突突的跳,“看也不行?” “要不我两比划比划?”紫岚努努嘴,示意他出去过两招。 陈濯:“好男不跟女斗。” 其实,打不过。 “哼!”紫岚知道他的斤两,“嘴上放刁?赶紧出去,免得我出手。” 若真的丢他出去,那他这位未来的九州府知府大人,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陈濯多少带点情绪,哼哧哼哧的往外走,及至院门外,又回头看了紫岚一眼,瞧着小妮子斜倚着门框,下意识的裹了裹后槽牙。 “师父?”吕杰开口。 陈濯回过神来,“师父给你上一课,惹谁都不要惹女人,尤其是母老虎。” 吕杰:“……” “会吃人的。” 吕杰:好凶! 师徒二人絮絮叨叨的离开,紫岚依旧守在院门口,瞧着这一大一小,明目张胆的说自己坏话,极是不屑的翻个白眼。 还能如何? 打又打不过,只能骂骂咧咧。 屋子里,弥漫着旖旎之气。 青丝沾了香汗,黏糊糊的沾在颈项间,惹得百里长安不是太痛快,可瞧着躺在床榻上,勉力起身的少年郎,她这口气终是顺了下去。 薄衫轻拢,覆着冰肌玉骨,百里长安胳膊支棱着,托着脑袋瞧着祁越,终是伸手将他嘴上的木簪取下来,于指尖轻轻转动了一圈,“阿越倒是乖顺。” 祁越这才有了说话的机会,不似方才的哼哼唧唧,与隐忍的闷响,“公主赐,不敢违。” “你若一直这么乖,不就可以少受点罪了吗?”她瞧着手中的木簪子,“这簪子雕得很用心,比铺子里那些花里胡哨的好多了。” 祁越跪在床榻上行礼,“多谢公主夸赞。” 她嫣然浅笑,轻纱滑落,露出了粉嫩的香肩,勾魂的眸子里尚有情与欲未褪,翻涌着淡淡的涟漪。 指尖轻勾,摩挲着他的下颚,动作轻佻而微撩,像极了那勾栏院的恩客,打量着眼前之物。 祁越抬眸看她,只瞧着她面颊绯色未散,诚然是成了精的妖孽。 自打出了金陵城,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般酣畅淋漓,不顾一切了,彼此都压抑着内心深处的东西,将虚伪的冰冷摆在面上。 似乎是怕极了,生怕率先沦陷…… 这场无声的争斗,谁先爱谁先输,毕竟……皇家无情,帝王无情,浸泡在这样的尔虞我诈之中,动情必死,只论成王败寇。 百里长安翻个身,背对着他,“准备热水,让她们进来吧!” “是!”祁越行礼,兀自穿好衣裳。 仿佛是习以为常,出去的时候,目不斜视,照常吩咐。 紫嫣瞧了他一眼,还是那一记冷哼,“紫岚,来看着!” “哦!”紫岚屁颠颠的回来。 紫嫣转身就走,主子吩咐,必不敢耽搁。 沐浴更衣,一切恢复如常,连最后那一点波澜都被热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第401章 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晌午的光亮,有点刺眼。 百里长安摇着团扇,悠哉悠哉的站在假山上,凉风习习,这个位置能瞧见整个知府衙门的全貌,看衙役来来去去,看众人忙忙碌碌,看外头的百姓喜笑颜开。 “今日清点了查封的银子,多多少少的,都可以按照诉状所言,一一分发出去,百姓说,比过年还高兴呢!”紫嫣在旁边言语,掩不住唇角的笑,“主子真是九州府百姓的福星。” 百里长安不以为意,“我原也不是为了百姓,纯粹是瞧不惯这两人,一个个贪婪成性,将朝廷拨发的银子都吞进了肚子。他们吃饱了,我吃什么呀?” 她满脸嫌弃,惹得紫嫣眉开眼笑。 “主子,东西都收拾好了,午后便可启程。”紫岚上前行礼。 百里长安摇着团扇,瞧着极好的日头,眉眼间凝着淡淡的笑意,“再也没有赤脚踩田埂的日子了,回到金陵城,所剩下的便是尔虞我诈,争权夺势。” “主子……”紫岚顿了顿。 百里长安徐徐转身,逆光中的人儿,美得不像话,一袭红衣如火,映着身后的灼灼烈日,如梦似幻……不似人间客。 “慌什么?”她嗓音低柔,“你家主子我,捏着大权呢!” 紫岚瞧着她,“那咱就可着后院,弄个菜园子给您踩踩。” 这话把紫嫣逗得哭笑不得,那个时候,哪儿还有功夫去踩泥巴?那些个文臣武将,一天不闹出幺蛾子,便算是好的。 一低头,祁越站在院墙外头,也不知在看着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百里长安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怎么来了?” “谁?”紫岚旋即上前,“主子……” “去把她带来!”百里长安摇着团扇进了亭子。 紫岚快速下了假山,不多时便将人带了过来。 祁越跟在后面,眉眼间凝着几分担虑。 “不必跟着了!”紫岚道,“主子说了,只见她。” 祁越点头,“有事叫我。” “好!”紫岚瞧了一眼丫头,“上去吧!” 小丫头毕竟是没见过世面,此番进府衙亦是战战兢兢,听得紫岚这么说,愈发用力的绞着衣摆,连带着面色都变得苍白起来。 “怕什么,主子又不会吃人。”紫岚在前面领路,“别忘了,你这条小命还是主子给的。” 丫头点点头,战战兢兢的跟在了紫岚的身后,进了亭子。 “民女叩见长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爹娘说了,见着长公主得大礼跪拜,得磕头。 百里长安摇着团扇,“起来吧,怎么想起来府衙走一遭?” “我……民女……”丫头有点犹豫,结结巴巴犹如舌头打结一般,“不是故意要打扰长公主,是、是因为……” 百里长安指了指位置,“你我是过命的交情,不必如此拘礼,此处也没别人,坐下说,不管说什么,我都恕你无罪。” 说着,还让紫嫣给她倒了杯水。 “不要着急。”紫嫣道,“长公主就在这儿,有话慢慢说。” 丫头呼吸微促,扶着桌案抖着腿坐下,默默的捧起了杯盏,“那我就随便说了。” “嗯!”百里长安点头。 丫头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道,“听人说,昨天夜里长公主遇袭,我、我觉得有些事情是不是有点巧合,所以想着……” “你知道什么?”百里长安紧了紧手中的团扇,已然意识到了些许问题。 丫头忙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昨儿个跟公主分开的时候,瞧见了一女子,好似盯着您,当时没在意,想着街头人多,许是凑巧罢了,大家对长公主都是颇为好奇,定然也没什么恶意。可昨夜,您遇袭,我、我想起那人的眼神有点凶巴巴的……” “什么样的女子?”紫岚忙问。 这也许是个突破口。 “身高和长公主差不多,身形也相似。”丫头盯着眼前的百里长安,“我、我这么说,是不是冒犯了长公主?” 紫岚刚要开口,百里长安一个眼神过去,愣是让她把话咽了回去。 “丫头。”百里长安笑着望她。 丫头起身,快速行至她身侧,“我是不是……不该这么形容?” “不,你说得很对,说得也很好。”百里长安笑着握住她的手,“但你这么说,我也抓不住人,你得告诉我,她有什么特征?比如说眼角有颗痣,又或者嘴眼歪斜,缺胳膊断腿之类,你总得给我方向才是。” 掌心里热乎乎的,心里也热乎乎的,丫头满心满肺的感动。 这可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如此平易近人,完全没有千岁的架子,以至于丫头眼眶都热了,恨不能对着百里长安掏心挖肺。 “后颈这个位置,好像受了伤,瞧着刺了个什么花。”那人转身的时候,丫头看了一眼,风吹发髻,露出了后颈的位置。 一闪而逝,所以她没看清楚刺的什么,依稀好似一朵花。 “花?”紫岚挠挠头,“什么花?” 丫头摇摇头。 “后颈……”紫嫣面色微变,当下转头去看自家主子。 百里长安依旧淡然自若,慢悠悠的摇着团扇,笑靥温柔的问,“还有吗?” 丫头有点沮丧,“没有了。” “紫岚,你跟着丫头去那日她出现过的位置,看看当日是否还有人留意。”百里长安偏头望着紫岚,意味深长的挑了一下眉。 紫岚颔首,“姑娘,领路吧!” “去吧!”百里长安拍了拍丫头的手背,“看你的了。” 丫头连连点头。 瞧着二人离去的方向,百里长安唇角的笑,渐渐消弭无踪,转瞬间,已是冷色凝绝,“后颈?呵……” “主子?”紫嫣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丫头说,跟您的身形相似,如今连后颈的位置都是一般无二,莫不是……” 第402章 此生,有三次夹道相送 “这件事,不许外传。”百里长安喝了口水,淡淡然的站起身来,“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弄个赝品出来? 到底是恶心谁呢? 她百里长安若是这么容易就被人取代了,便也不会坐在今日的位置上,赝品终究是赝品,永远都成不了真。 紫岚跟着丫头,急急忙忙的离开了府衙。 陈濯脚步一顿,“这是怎么了?” 如此着急? “师父,我去看看?”吕杰问。 陈濯点头,“去看看,别打扰人家办事。” “知道!” 吕杰撒腿就跑。 瞧一眼不远处的祁越,陈濯慢悠悠的靠近,“大人,你一直在这儿待着呢?”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祁越还不知道他。 陈濯嘿嘿一笑,“大人多虑了,卑职只是……” 祁越一记眼刀子甩过来,陈濯讪讪的闭了嘴。 “长公主午后便会离开,以后这九州府的事情,便交给你了。”祁越神情肃穆,“伤筋动骨,这里的差事不好当,余下的那些人,会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 陈濯笑盈盈的瞧着他,“回去之后,大人记得在长公主面前,多替我说说好话,来年拨银子修堤坝和清淤的时候,多捎带点。” “你倒是真能开口。”祁越难得有点表情,嫌弃得不行,“这是要走纪鸣德和林清轩的老路?” 陈濯叹口气,“穷则生恶,富则生贪,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小心你的皮。”祁越打着趣。 他当然知道,陈濯那性子,当不了贪的,要不然百里长安不会重用他,更不会将南兆九州交给陈濯。 她这人,虽然疑心重。 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按照既定计划,人已经在送往金陵城的路上。”陈濯站在原地,一改方才的玩世不恭,生出几分不舍,“此地一为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 祁越瞧着他,“有缘再见。” “这话说得可真够糊弄人的。”陈濯无奈的笑笑,“长公主待你截然不同,我也算是看出来了,大人莫要辜负她的心意。” 祁越的眉心,几不可见的蹙了一下,“你怎知,是我辜负她?” “男人嘛,大度点。”陈濯瞧着他这副冷冰冰的样子,“不管是什么身份的女子,总归想要个温暖的怀抱。” 祁越抬步就走。 “欸。”陈濯低唤,“祝大人一路顺风,此后鹏程万里,前程似锦。” 祁越顿了顿脚步,其后头也不回。 “真是个倔脾气。”陈濯双手环胸,“笑一笑就那么难?” 事实是,真挺难。 这两人凑一起,彼此都猜不着对方心里所想,想必以后的路……难上加难。 紫岚终是一无所获,这本就在百里长安的意料之中,即便一开始不小心,其后也会妥善处理,否则春风阁不至于藏匿这么多年。 百里长安只是有点可惜,线索到此为止了,嘱咐丫头两句保重,百里长安便已经准备出发,离开南兆九州回金陵城去。 她是困在笼子里的鸟,不配当那翱翔的鹰隼,早已折断了飞翔的翅膀……躲不开的宿命,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只是,百里长安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逢着这样夹道欢送的场景。 整个九州府的百姓,不约而同的走上街头,提着鸡蛋和一些杂粮干果之类的,纷纷的往后面的马车里塞。 官军都愣了,一个个都没处理过这样的事情,瞧着百姓那高涨的热情,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陈濯赶紧派人上前制止,可衙役们也没见过这场面,险些被这些干粮杂粮和纷涌投喂的物什,淹在马车上,场面一度混乱…… 好不容易到了城门口位置,城外还有四面八方涌来相送的百姓,有些甚至于还捋着袖子,挽着裤管,刚从江边赶回来,连手里的活计都来不及放下。 这般状况,想要出去怕是有点难。 百里长安从马车内出来,端着那一身的荣华站在车头位置,瞧着四下黑压压的人群。 想想,真是讽刺。 金陵城人人喊着毒妇,九州府齐声高呼千岁。 “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听听,这震耳欲聋的呼喊声。 所有人伏跪在地,诚挚磕头。 “大家……”百里长安忽然哽咽了一下,转而又扬着明媚的笑,“多谢大家美意,这些东西我都收下。于你们而言,我做了一件好事,但于我而言只是分内之事,无有功劳可言。今日一别,多半是没机会再见了,望诸位齐心协力,帮扶陈大人一起治理南江,永绝水患。” 众人纷纷磕头,“谨遵长公主谕令。” “都让开吧!”陈濯立在车前,“莫要耽误了长公主的行程。” 音落,所有人继续磕头,其后纷纷让路。 人群让开一条道,所有人分立两旁,目送百里长安的车队,浩浩荡荡的离开。 未见来时风光,只见去时尘烟。 幽然不见车马,红颜一去不归。 陈濯站在城门口,与众百姓一道瞧着那消失的尘烟,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待百姓都散去,吕杰才扯了扯陈濯的袖子。 “师父?”吕杰皱着眉,“那个姑娘说……” 陈濯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有些事有些人,只可独一无二,她不会有事的!” “师父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她是百里长安啊!” 第403章 祁越,你喜欢什么? 车队浩浩荡荡的朝着金陵城而去,一如来时,浩浩荡荡的钦差卫队。 百里长安回头看过一眼,翻过山岭,早已瞧不清楚来时的路,再也不见九州府,到了夜里的时候,车队停在林中休息。 安营扎寨,月色正好。 “主子?”紫嫣端着饭菜进门的时候,百里长安正立在窗口的位置,瞧着外头的月色,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百里长安回过神来,“没胃口。” “主子,您素来肠胃不好,多少得吃点,要不然如何能扛得住呢?回金陵城路途遥远,一路颠簸辛苦,您得保重自身。”紫嫣担虑至极。 百里长安取了披风,覆在了肩头。 见状,紫嫣赶紧上前,为其系好飘带,“主子要出门?” “月色这么好,出去走走。” 她踏月而来,一身素白的披风,与月色融为一体。 祁越站在崖边的位置,掌心里捻着一片叶子,幽幽吹着小曲,见着人来,当下愣了愣,微微站直了身子面向她。 “这曲子,是他教你的?”百里长安的语气不善。 祁越行礼,“回公主的话,不是。” “呵!”她极是不屑的轻嗤,与他比肩而立,“要回去了,想过要问我要什么赏赐吗?” 祁越俯首,“奴才生是公主的人,死是公主的魂,没什么可求的,惟愿守在公主身边,护公主平安罢了。” “话说得好听,骨子里大概也想让我死吧!”百里长安身上的披风,被崖边的冷风吹得猎猎作响,“忠勇侯府,到底是覆于我手。” 祁越转头望她,很难得的犯上了一次,“敢问长公主,我爹真有谋反之意吗?” “如果我说有,你会觉得他该死吗?”百里长安会望着他。 四目相对,冷风过境。 谁也没说话,却能清晰的感觉到情绪的流转,他们之间的沟壑,是生死是家族而不仅仅是个人恩怨。 “那是你爹,所以你答不上来。”百里长安面朝着月亮,瞧着那一轮明月挂在半空,徐徐伸出手,接不住月亮,握不住月光,但却能感觉到月凉如水,“如果是我,我会杀了仇人,先报了家族的血仇,再考虑个人情仇。” 祁越没吭声,与她比肩而立。 “祁越。”百里长安忽然凑近了他,鼻尖轻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可惜了,没有任何异常,“你喜欢丁香吗?” 祁越摇头,如实回答,“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她问,“只要你说出来,我能成全你。” 祁越定定的望着她,沉默不语。 “还是老样子,一不高兴就不说话。”她懒洋洋的转身,“无趣得很。” 祁越紧随其后。 “我想吃你做的烤鸡。”她忽然回眸。 祁越一愣,毕恭毕敬的行礼,“是!” “我等你。”她留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 祁越站在原地,瞧着她被拉长的身影,月光下那么纤长显瘦又孤独,可有些人啊,你能触碰她的背影,却无法触碰…… 蓦地,祁越眸色陡沉,锐利的目光狠狠掠过周遭。 不远处的林中,有暗影浮动。 “谁?”祁越纵身而起,直奔而去。 不远处,紫嫣第一时间护住了自家主子。 “紫岚!”百里长安下令。 紫岚了悟,“奴婢明白!” 既然出现了,那就一个都别想跑…… 第404章 阿祁 林子里的暗影,移动速度很快,这似乎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如此迅猛的身手,非寻常人可比,连带着紫岚都暗暗吃了一惊。 习武多年,也不是没遇见过高手,但是如此身手,委实少之又少,彼时交手,着实是一番恶战难逃。 但奇怪的是,对方似乎只是奔逃,压根没有要交手的意思,三个人你追我逐,祁越与那人始终隔了一段距离,而紫岚便在祁越身后。 等到了山道上的时候,黑影一瞬即逝,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呢?”紫岚持剑立在原地。 祁越环顾四周,着实也没见着人影。 “如此身手,非寻常人。”祁越眉心微蹙,“别是调虎离山?” 紫岚瞧了他一眼,“你先回去,务必要护住主子,这里交给我。” 祁越一怔。 “若是留你一人,主子必定生疑。”紫岚不愿看到他们争执,她到底是与紫嫣不一样的,“你若不想主子罚你,现在便回去。” 祁越拱手,“多谢!” 见着人走了,紫岚松了口气,冷着脸踱步在林中,一路跑到这儿,肯定是有原因的,要么是调虎离山,要么就是设好了陷阱。 在所有人眼里,紫岚是个一根筋,她确也想得简单,只觉得若是祁越出事,主子必定难过,她见不得主子伤心难过。 如果这里有陷阱,以她的能力,多半还是可以挣脱的。 所谓艺高人胆大,多半如此。 四下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蓦地,夜鸟悲鸣。 百里长安陡然抬眸,瞧着夜鸟齐刷刷的飞起,呼啦啦的往另一个山头而去。 祁越回转,“人跑了。” “跑了?”紫嫣刚要说点什么,忽然心头一惊,“紫岚呢?” 祁越俯首,“继续追。” “找!”百里长安心里隐约有点不对劲,总觉得这人似乎是要把他们引到何处似的,面色沉冷到了极点。 紫嫣也顾不得其他,旋即点兵点将。 明晃晃的火把,在林中穿梭。 紫嫣与祁越,一左一右护着百里长安,缓步朝前走去。 “方才便是在这里。”祁越回到了原来的位置,“黑影忽然消失,不知所踪。” 百里长安环顾四周,放眼望去都是林木,瞧着并无任何的特殊之处,“紫嫣,找找看,紫岚不会跟着消失。” “是!”紫嫣知道紫岚的习惯,若是真的到了分叉口,必定会留下点痕迹,但这痕迹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看得明白,自然只有她亲自去找。 可奇怪的是,往前一段路之后,所有的痕迹都消失了,莫名其妙的不见了踪迹。 “竹林。”紫嫣道,“紫岚似乎是进去了,但是……里面没有发现踪迹,附近也没有她留下的标记,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风过竹林梢,发出刺耳的窸窣声响。 百里长安冷着脸,站在竹林外头,“会是冥渊的人吗?” 一直以来,陈戊穷追不舍。 这人就是个疯子,十足十的疯子,对百里长安由着势在必得的执念,谁也不知道他这执念来源于何处,却都明白其中的可怕。 之前被擒,差一点就宰了他,虽然没能弄死他,但他毕竟伤了,不可能这么快就出现,且紫嫣与陈戊交过手,他们都知道陈戊的功夫底子。 “应该不是陈戊。”祁越几乎是肯定,“他的功夫不至于如此高深莫测。” 那么,会是谁? “主子,还是没有!”紫嫣已经派人在竹林里搜了一遍。 没有,就是没有。 竹林茂密,但仅有竹林,再无其他。 为了谨慎期间,紫嫣还特意绕着竹林的入口处,走了好几圈,除了一个标记,再无其他,而这个标记意味着,紫岚进了林子,但……失去了踪迹。 “给我搜!”百里长安心里没底。 紫岚是一根筋,但她在做事方面却是小心谨慎至极,虽然莽撞但不是无脑,既然留了标记,必定是找到了痕迹。 火光缭乱,竹林被照亮,就这么一寸寸的搜过去,肉眼可见的,将林子都翻了个底朝天,竟还是没有任何的痕迹可寻。 百里长安咬着牙,别的也就罢了,紫岚和紫嫣不能折在这里,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们是她的羽翼,也是她的命。 “怎么可能消失?”百里长安转头望着祁越。 祁越行礼,“奴才没有撒谎。” 他的确没有指错路,当时黑影便是在这儿消失不见的,且紫岚的标记也出现在这里,的确不是他的缘故。 “那么,人呢?”百里长安低声冷问。 祁越也想知道,人呢? 蓦地,他好似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的瞧着眼前的林子。 林子? 竹林? “这竹林有问题。”祁越面色骤变,“公主马上离开这里。” 百里长安已经踏入了竹林,听得这话,显然心神一震,还不待她反应过来,只瞧着不远处有什么白茫茫的东西过来了。 如烟似雾,很快便笼罩在了整个竹林之中,让人难辨东西,不知身在何处? “紫嫣?紫嫣?” 百里长安连喊两声,快速挥动袖子,试图拂开眼前的迷雾,可试了几次之后,她意识到这是徒劳无功之事。 视线受损的时候,人就会失去平衡,容易站不稳。 百里长安扶着竹子,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她不确定周遭是不是布有陷阱,更不确定自己走的下一步,是否就是深渊? 站在原地不动,想要要走哪一步,才是重中之重。 “祁越?”百里长安又喊了一声。 紫嫣没动静,祁越却有了回应。 迷雾之中,有人靠近。 腕上骤然一暖,祁越已然出现在身侧,伸手握住了她的皓腕,“这里太危险,跟我走。” 音落,不由分说的牵着她往前走。 “阿祁?”她忽然开口,音色平静的喊了一声。 第405章 最熟悉的人,怎么可能认错? 还不等对方反应过来,百里长安袖中的短刃,已经狠狠的扎了过去,几乎是没有任何的犹豫可言,速度快得惊人。 祁越躲闪不及,肩头被狠狠扎了一刀,若不是临了他偏了一下身子,百里长安定会扎进他的脖子里,让他当场毙命。 “公主这是作甚?”祁越心惊。 百里长安握着短刃,已经往后退了两步,“你能问出这个问题,就该明白为什么?装模样也不像,可真是失败。” “长公主果真聪明绝顶,难怪啊……”被戳穿之后,假祁越站在原地,捂着血淋淋的肩头,笑得阴森可怖,“不好对付是真的,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对付。” 百里长安上下打量着他,“冥渊的人?” 肯定不是春风阁,毕竟春风阁与她打过太多交道,她多多少少知道他们的处事风格,唯有冥渊的人,不择手段。 昔日能拿活人炼药,如今就能设下这生死迷局。 目的一样,拿下大昭。 “长公主好眼力。” 这等于是承认。 “没想到,追到这儿来了?怎么着,是为陈戊报仇来的?”百里长安在拖延时间,不知道此时此刻,紫嫣和紫岚乃至于真正的祁越,都在何处? 假祁越盯着她,“既然长公主都猜到了,那不如委屈一下,随我走一遭吧!” “要想带我走,是不是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命呢?”百里长安慢条斯理的将短刃归鞘,于他面前晃了晃,“没忘记吧?我扎了你一刀!” 对方却是丝毫不惧,“长公主身边的人,一个都不在,纵然有短刃在手有能如何呢?仍是插翅难飞,逃不出咱们的手掌心。” “飞,不一定要用翅膀。”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瞧着他,“做鬼的时候,便可。” 音落瞬间,对方显然觉得到了不太对劲。 “是不是觉得肩膀麻木,胳膊抬不起来了,哦不,最先感触到的,应该是嘴里发涩,舌尖发苦,唇瓣发麻。”百里长安又晃了晃她手里的短刃,“还不明白?” 若说之前不明白,倒也是情有可原,但是这会还不明白,那就是真的蠢笨至极了。 “你……”男人张了张嘴,眉心狠狠皱起。 百里长安满脸嫌弃的往后退,“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有那么多闲工夫,跟你在这里多说废话?蠢货!” 她是在拖延时间,等着毒发而已! 刃口早已淬毒,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轻易出手,免得技术不娴熟,最后伤到了自个,那就划不来了。 “你……”男人想追,奈何刚一迈腿,便已经扑在了地上,“别、跑……” 百里长安勾唇,“我最恨别人顶着这张脸骗我。” 语罢,她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白雾弥漫,百里长安小心翼翼的走在竹林中,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可一时间她又说不出来,何处怪异? “紫嫣?” “紫岚?” “祁越?” 三人,不见踪迹。 林子里,迷雾困顿,兜兜转转。 祁越立在原地,迷雾起的时候,他下意识的想去抓百里长安的手,然则却扑了空,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周遭的一切皆已消失不见。 “公主?” 没人回他。 “长安?” 还是无人应答。 祁越深吸一口气,压着脚步声,缓步朝前走去。 恍惚间,有人影立在不远处。 百里长安背靠着竹子站着,目光焦灼的望着四下,见着祁越过来,旋即扬起了唇角,“阿越?” “公主!”祁越三步并做两步上前。 然则,还没走两步,他便停了下来。 “阿越?”百里长安当下朝他走来。 祁越往后退了两步,“公主止步。” “你、你怎么了?”百里长安定定的望着他,“阿越,你怎么了?” 祁越望着她,目光凌厉如刃,“一点都不像。” 此言一出,对方显然愣了愣,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仿佛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嗫嚅了半晌才冷着嗓音问,“阿越这是作甚?疯了不成?” “她身上所有的特征,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走路的姿势,看人的眼神,乃至于周身气质……”祁越目光狠戾,“她对着我,口吻从不会犹豫。” 音落瞬间,寒光乍现。 软剑自腰间出鞘,刹那间血色弥漫。 不过是一瞬的功夫,假人已经倒地,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周遭白雾皆被鲜血染红,漾着浓郁的血腥味。 瞧着血泊里的人,祁越缓步上前,伸手撕下了女子的假皮面,于掌心之中将假皮碾成齑粉,“你也配!” 从尸体身上搜出了一个瓷瓶,祁越眉心微凝,内里似乎没什么东西,摇了摇好似是水样,打开了盖子拂了一下。 顿时,一股清明直冲天灵盖。 再回过神来,四下的白雾好似消失了大半。 祁越赫然明白,瘴气致幻,所以周遭众人才会突然间消失无踪,之所以把人引到这儿,是因为这竹林四面环山,刚好处于凹陷地,一旦投入了毒雾,雾气不容易被风吹散。 风从树梢走,落不了底下,人就一直陷在幻觉之中,无法辨别真假,如同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毒瘴气!”祁越站起身来,抬眸愈发清楚,可以瞧见一帮黑衣人行走于林中,手起剑落,斩杀军士。 军士被毒瘴气迷得晕晕乎乎,几乎没有还手之力,黑衣人如同砍瓜切菜一般,鲜血染满竹林,却无任何的惊呼声。 沉浸在幻境中的人,不会觉得痛苦,所见皆是所想,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人头落地…… 祁越没有任何的犹豫,飞身便踹飞了黑衣人,手起剑落,目光在竹林里穿梭,火光中,找寻着百里长安的身影。她在哪? 放眼望去,暂时未见,倒是瞧见了恍惚还手的紫嫣。 紫嫣几乎是凭着本能还手,想来已经中了毒瘴气,所以心神有点恍惚,但她毕竟是练家子,发现不对劲之后,便屏住了呼吸,尽量保存了最后一丝理智。 猛然间,一股刺鼻的气味直冲天灵盖,模糊的视线陡然变得清晰起来。 紫嫣赫然打了个寒颤,骤见祁越一剑劈了袭来的黑衣人,反手将她推至一旁树下。 “去找她!” 回过神来,紫嫣恍然扫过周遭境况,登时提剑便跑…… 坏了,主子! 第406章 她在沟里 紫嫣顾不得其他,谁都比不得主子要紧,哪怕是丢了自己的命,也不能丢了主子的命,只是这一路跑过来,始终未见着百里长安的踪迹。 “主子?”紫嫣开始慌了。 明明白雾来袭的时候,主子就在身边,自己在竹林里跑了这么一会,怎么可能找不到人呢? 主子呢? 不只是主子,连带着紫岚也不见踪迹。 之前是神志不清,所以瞧不清楚周遭的境况,可是现在自己已经清醒了,为什么还是没找到紫岚和主子? 下意识的,紫嫣顿住脚步,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 主子说,逢着境况不明的时候,停下来好好想一想,哪儿有弊端?何处有疏漏?但凡有所异常,必定是破绽所在。 思及此处,紫嫣眯起了危险的眸子,捡起了地上的火把,站在原地绕了个圈子,视线仔细的扫过周遭。 此处地形凹陷,是以雨水充沛,阳光反而没那么好,地势有点坑洼,因着此前雨水过多的缘故,脚下至今还有些湿漉漉的。 当然,仅仅只是湿漉漉,还不到泥潭深陷的地步…… “主子?” 恍惚间,百里长安好似听到有人在喊她。 “主子?” 没错没错,是紫嫣的声音。 “紫嫣!”百里长安高声喊着,“紫嫣,我在这里。” 紫嫣是真的愣了,火把在眼前晃荡,明明听得清楚,是主子的声音没错,为什么没瞧见人呢?主子呢? “主子?”紫嫣高声喊着,“主子,您出个声,在哪儿呢?主子!” 百里长安亦是愣住,明明这声音就在附近,为什么瞧不见踪影,而且四下黑漆漆的,伸手摸着似乎是什么泥墙一般?软软绵绵,湿乎乎的。 难道自己是在什么坑洞内? 想了想,百里长安扬起头,“紫嫣?紫岚?” 紫嫣终于发现了,声音似乎是从前方传来的,不由的持着火把缓慢靠近。 下一刻,前面忽然出现了断层,若不是紫嫣及时顿住脚步,只怕是要一头栽下去,一颗心砰砰乱跳,委实有些瘆人。 “主子?”紫嫣冲着底下喊。 火把的光亮照不到底下,这断层坑不浅,紫嫣只能凭着声音去感知底下的动静。 “我在这里!”百里长安高呼。 紫嫣欣喜若狂,“主子,您别动,奴婢这就找个法子下来。” 这断层坑也不知道有多深,紫嫣可不敢贸贸然下去,要不然人没救上来,还得搭上自个,谁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是以,确保自己的安全,就等于确保主子的安全。 “你小心点。”百里长安看不清楚上面的情况,只能听得声音从上面传来,周围都是黑漆漆的,她自己都闹不明白,到底是怎么走到这儿来的? 紫嫣快速去找藤蔓,再抬头,不远处的祁越,已经斩杀了最后一名黑衣人,此番正眉心紧蹙的在思虑着什么,好似有所怀疑。 “公主呢?”祁越飞奔而来。 紫嫣已经扯下了几根藤蔓,快速搓成一条,“在底下,你且在上面留意,我下去救人。” “我来!”祁越收剑归鞘,伸手便扣住了藤蔓,“你在上面盯着。” 紫嫣自然是不放心的,可祁越的速度比她快,几乎是没有任何的犹豫,便已经抓着藤蔓下了深沟,很快便只剩下火把的一点光亮。 无奈之下,紫嫣只能立在树边,死死的盯着底下的动静,“主子,祁越下来了,您当心着点!主子?” 奇怪的是,下面忽然没声了…… “主子?” 紫嫣心慌,连喊两声。 底下,安静得让人头皮发麻…… 第407章 气氛有点暧昧,又有点诡异 底下,漆黑一片,再无任何的回音。 那一刻,紫嫣有些后悔了,方才就不该让祁越下去,明知道他与主子之间隔着深仇大恨,怎么能让主子在这样的境况下,与祁越独处呢? 后援还没到,紫嫣纵然担心到了极点,也不敢轻易下去,万一藤蔓被人破坏,岂非耽误时间,何况……谁也无法预料,那些人会不会二次扑来? “主子?”她只能一遍遍的喊着。 黑暗,能吞没一切。 比如说现在,百里长安厌恶极了这样的感觉,伸手不见五指,触摸到的都是湿乎乎的泥墙,就这么一条狭窄的小道,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来的? 前为何? 后为何? 失去掌控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 仰头望去,唯见着一点光亮,那应该就是紫嫣,但那点光亮压根落不到底下,周遭还是黑漆漆的,让她想起了雨夜里的昏暗,心内生起莫名的烦躁。 蓦地,耳畔有奇怪的声音传来。 窸窸窣窣的,不知道是什么动静? “谁?” 她眉心紧蹙。 那动静停了一下,然后又继续。 “什么人?”百里长安握紧了袖中的短刃,随时准备出手,循着那声音的来处望去,下意识的竖起耳朵。 突然间,好似一阵风拂过面颊。 微弱的视线,恍惚瞧见了…… 百里长安扶着墙,小心翼翼的上前,骤然发现了一个洞口,内里有风吹出,夹杂着潺潺的水声,应是有山溪或者暗河之类。 有风,便是活口,可见出口。 扶着泥墙站在洞口位置,百里长安犹豫了一下,难道自己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这个山洞?可她当时神志不清,真的一点都不记得,自己是从哪儿过来的。 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出现在这里,肯定是有人把她领过来的,趁着她意识不清的时候,但……那个人呢? 羽睫骤然扬起,好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百里长安骇然转头。 突然有人,狠狠的推了她一把。 百里长安还来不及喊出声来,身子已经被推进了洞内。 身后,传来祁越的疾呼。 “公主!” 百里长安只觉得脚下一空,所有的嗓音都卡在了咽喉,突然的下坠,让她瞬时脑子一片空白,只是……预期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温暖的怀抱,紧紧的包围着她,落地的那一瞬闷哼,是真实而压抑的证明。 水声潺潺,凉风依旧。 “祁越?”她嗓音低哑的喊他的名字。 耳畔,传来他略显无力的回应。 “在……” 好半晌,她不敢挪动,怕他是不是伤着了? “伤着了吗?”她问。 祁越没回答,但抱着她的胳膊依旧没松开,不知道是没缓过劲来,还是真的伤得不轻? “阿越?”她低低的喊着。 须臾,箍着她的双臂徐徐张开,他到底是松开了她。 百里长安得了自由,当下转身查看祁越的伤势。 黑暗中,她只知道自己落下,被他紧紧抱住,其后一起落地,至于地面是什么境况,她是真的真的不清楚。 但是,从祁越这一声闷哼,以及好半晌没缓过劲的状态来看,他应该伤得不轻。 “祁越?”百里长安在黑暗中扶了他一把,“如何?” 祁越低低的回了声,“无恙。” 不远处,还跌落着即将熄灭的火把,是祁越下来的时候顺带的,事发突然,他持着火把就扑了过来,倒也是亏得这点光亮,让百里长安找回了些许安全感。 人在黑暗中难以自处,会暴躁且没有安全感,唯有这一点火苗,让人趋之若鹜,心安至此。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世间俗人追寻白月光的缘由吧?一点光,燃于黑暗,随时会熄灭,才会显得分外珍贵。 可惜,人人都忘了,光的价值仅仅只是照亮,所谓的情感寄托,都只是人心作祟。 “我看看。”百里长安解开了祁越的腰带,只瞧着他背上斑驳纵横,都是被地上的乱石磕出来的,淤血成片,皆没有破皮。 等淤痕散去,这些伤就会消失,连个疤都不会留下。 “外伤可见,但是内伤……”百里长安担虑的瞧着他,“你觉得如何?” 祁越一张嘴,唇角冷不丁溢出血来,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百里长安:“……” 身上什么都没带,哪儿能为他疗伤呢? “奴才无恙,公主莫要担心。”祁越敛眸,挣扎着站起身来。 百里长安赶紧搀了一把,瞧着他站在那里,摇摇欲坠之态,心里多少有点不忍,目光碰触的瞬间,她蹙眉别开了头,举着火把扫过周遭。 “既然受了伤,就别勉强。”百里长安举着火把,“我四处看看,你在这里别动。” “公主?” 她顿住脚步,“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闻言,祁越俯首,“听公主的。” “那就别动。”百里长安缓步走开,但没走两步,她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仿佛是解释一般,补了一句,“我不会走远的,尽量在你的视线范围内。” 祁越点点头,没有吭声,目不转睛的望着她的背影。 火光明灭,身影纤长。 百里长安亦步亦趋的走在乱石中,一会摸摸石壁,一会扶着岩石,昏暗之中,扬着骄傲的下巴,瞧着上方的漆黑。 她适应着黑暗,他适应着她。 稍瞬,百里长安转回,眉目森冷的开口,“没找到出口,但不远处这条暗溪,兴许会是个突破口,要不要试试?” “公主在哪,奴才就在哪。”祁越行礼,“奴才会保护公主。” 百里长安将火把递给他,眉眼凝沉,“没有外人在场,不必假惺惺的表忠心,走吧!” “是!”祁越也不多说,一手持着火把,一手……被她搀着。 火光中的两人,出奇的沉默。 “奴才没看清楚那个人。”祁越终是开口。 百里长安应了声,“有没有看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出去,人得往前看。” 看清楚又如何?摔下来的时候,那人早已不知所踪,所以追究这个问题一点意义都没有,出去才是正解。 她,永远是那么理智且清醒,倨傲的长公主,从不给她自己,一丝一毫的示弱机会…… 第408章 她记忆里的,窃花少年 百里长安搀着祁越,亦步亦趋的往外走去,四下除了水声和风声,再无旁的声响。 走了一会,仍是没见着洞口,百里长安干脆搀着祁越坐下。 “不走了?”祁越问。 百里长安将火把插在石缝里,“等天亮吧!” 天一亮,紫嫣就会派人下来找他们。 只要人在附近,不要走远,就不可能找不到他们,没头苍蝇似的乱走反而更危险,倒不如原地不动为好。 祁越坐在石头上,瞧着她颤颤巍巍的朝着边上的小溪走去。 这洞窟应该是天然溶洞之类,至少人工开凿的迹象很浅,自然痕迹较多,边上的说小溪,其实也不算小溪,水深只没过鞋面,浅得连鱼虾都养不活,但青苔却是长得极好。 阴冷,潮湿。 百里长安挽起袖子,双手捧起一点水,往嘴里凑了凑,回头看向祁越的时候,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左右查看,大概是在找什么。 可惜,这左右都是乱石,她想装点水也难。 祁越方才吐了血,显然是有内伤在身,百里长安可不敢冒这个风险,尤其是现在,他已开始盘膝预备疗伤。 想了想,她弯腰将裙摆系在腿上,免得拖拽碍着行走。 其后,她深吸一口气,弯腰掬一捧凉水在手,转身就朝着祁越跑去,脚下踉跄,指缝间的水不断的往下滴落。 祁越的眉心狠狠拧起,瞧着昏暗中的身影,急急忙忙的奔向他…… 这一次,是真的向他奔来。 “张嘴!” 祁越没有任何的犹豫,凉水在她的掌心被温热,滴落在他嘴里,为数不多,却能解一时干渴,他仰着头,顺着她的指尖,她的掌心,她的皓腕……终是将目光落在她精致的眉眼处。 百里长安便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凝滞,不由的浅勾起唇角,低眉瞧着自己湿漉漉的掌心,“阿越,好喝吗?” “公主赐,自然是最好的。”他回答。 她忽然弯腰,将唇抵在了他的唇瓣上,舌尖轻勾,“果然,极好。” 四目相对,火光明灭。 祁越仰着头瞧她,微白的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唯有掩在袖中的手,微微蜷握成拳,指关节泛着无声的青白。 “我忽然在想,他们把我弄进来的目的是什么?”她伸手,钳起他精致的下颚,“该不会是给我机会,让我与你独处生情吧?阿越,你觉得呢?” 祁越望着她,“许是想让公主杀了我。” “可明明知道啊,我怎么可能杀了阿越?”她勾唇笑得邪冷,指尖轻轻拭去他唇角的血色,“我疼阿越还来不及呢!” 祁越不吭声,永远是那样淡漠。 “杀了阿越,有什么好处?”她淡然撤了手,拂袖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捻着帕子擦拭着掌心里的水渍,偏头不去看他。 祁越转头望她,“公主了无牵挂,必定所向披靡。” 手上的动作一顿,百里长安侧过脸瞧他,眸色阴鸷,“我已万人之上。” “却,一人之下。”他回答。 四目相对,一个平静如水,一个戾气凌然。 “凭你这话,我可以让你死一百次。”百里长安敛了眸色,淡去面上冷意,“祁越,你祁家可真是死心不改,这个时候还惦记着谋反之事?” 祁越的瞳仁微缩,终是不再言语。 “这话,别让我听见第二次。”这是警告,也是命令。 祁越俯首,“是!” 百里长安到底是个坐不住的,祁越疗伤的时候,她便起身四下走动,摸了摸四下的岩壁,站在中间感受着风吹来的方向。 按理说,有风就有出口,逆风而行,应该就能找到出路。 “公主坐着别动,奴才四下找找出口。”缓过劲来,祁越便开始找出口。 他也不敢走远,免得再生枝节。 这些人,显然是冲着百里长安来的,他当然不敢丢下她一人…… “山洞,水声。”百里长安坐在那里,脑子里有点嗡嗡的声响,隐约好似想起了什么,目光灼灼的盯着祁越离去的方向,“阿……” 阿越? 阿祁…… 她有点倦怠,靠在石头上微合着眉眼,恍惚间,好似瞧见了那少年郎从墙头蹿下的样子,一言不发的,塞给她一枝墙外的桃花。 他的肩头,还落着粉色的花瓣,连发髻上也是。 她笑盈盈的接过,转手插在了窗口的花瓶里,每日一枝桃花,眼见着都快要过完花开的季节,连花瓣都已经开始凋零。 “下一次,怕是再也没有这样娇艳的颜色。”她倚在窗口笑问,“阿祁,下次要石榴花,最好要红艳艳的。” 他点点头,听得外头的动静,拢了拢遮脸布,打了“我走了”的手语,纵身而去。 一瞬来,一瞬去。 从无言语,寂静无声。 从来,都是她一人说话。 窗口的花瓶,日日都有新鲜的花枝,应着时节而生,今日是迎春,明日多一枝杏花,其后又是桃花……花花不重样,样样皆欢喜。 最后那一枝花是什么呢? 百里长安靠在石头上,紧盯着祁越的背影,心口有点闷闷的难受,不由得伸手紧捂着,记性越发的不太好,那些陈年往事,好似渐渐的……都不太能记得了! 那年窃花墙头的少年,在她的记忆里日渐模糊。 耳畔,恍惚有声,急促呼喊。 “公主?长安!” 第409章 祁越,有疑 记忆停留在被黑暗吞没的那一刻,再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稀薄的光从洞口落进来,略微的刺眼。 眯了眯眸子,等着适应了外头的光亮,百里长安才慢慢悠悠的站起身来,覆在身上的外衣滑落……是祁越的。 祁越? 百里长安晃了晃脑袋,一时间分不清楚这到底是幻境还是现实?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为何忽然间失去了意识? 缓过劲来,百里长安缓缓站起身来,朝着光亮处走去。 这是个悬崖壁的洞口,外头就是万丈深渊,也就是说,这不是仅仅只是个口,而不能由此出,光亮甚好,风景怡人。 只是…… “为何会受伤?”百里长安对此全无印象。 祁越身上有血,胳膊上缠着染血的绷带,分不清楚是他自己的,还是旁人的? “醒了?”祁越面色惨白的靠在石头上,“不碍事,只是与人交手罢了,奴才既无恙,死的自然是他们。” 他们? 百里长安站在那里,回头瞧着身后的黑暗处,“你动手了?” “是!”祁越点点头,嗓音分外虚弱,“就在公主昏迷之后,他们便都出来了,所幸奴才护住了公主,把他们全杀了。” 百里长安蹲下来,“你伤势如何?” “天亮了。”祁越望着她,“紫嫣应该已经派人下来,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这儿来?纵然一时间找不到也无妨,公主暂时是安全的。” 百里长安凝眉,“你守了一夜?” 祁越不吭声。 事实,显而易见。 百里长安瞧着他,忽然神情略显烦躁,立在洞口位置,举目远望。 山高水长,风吹万里。 “不知道紫岚如何了?”她低低的开口。 祁越靠坐在地上,虚弱的捂着胳膊上的伤,于她而言,他终是比不得紫嫣和紫岚…… 援军已经到了。 紫嫣让军士取了绳索,从上方慢慢下来,落在了深沟里。 可军士前后都找遍了,也没找到百里长安的踪迹。 在他们下来之前,这里只有两个人的脚印:一个是百里长安的,一个是祁越的,再无其他。 “脚印是在这里消失的?”紫嫣摸索着泥墙,“主子的脚印……” 紫嫣环顾四周,将耳朵贴在了墙上,示意军士高声喊。 刹那间,喊声震耳欲聋。 “公主?公主?” 紫嫣凝眉,为何没回应呢? “继续喊!”紫嫣就不信了,人还能插上翅膀飞了? 只要还在附近,就一定能把人喊出来。 “公主?” “公主您在哪?” “公主……” 脚印是在泥墙边上消失的,紫嫣想了想,忽然拔出了匕首,“给我刨!” 若是这里有问题,肯定能刨出点东西。 事实证明,这样的法子也是可行的,毕竟石门嵌在泥墙里,刨去了外头的泥层,里面的痕迹便会逐渐显露于外。 “给我推开!”紫嫣下令。 众人齐心协力,在没有找到机关的前提下,硬生生的破开了这道石门。 火把燃起,能清晰的看到内里的断层,这是一个溶洞,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黑漆漆的。 “你们几个守在这里,你们几个随我下去,我会沿途留记号,等上面的人下来之后,立刻跟上!”紫嫣快速做出决策。 “是!” “是!” 紫嫣领着人进去,火光摇曳,逆风而行。 主子不喜欢黑漆漆的地方,自然会朝着光亮走去,是以只要迎着风,应该就可以找到主子的踪迹。 “姑娘?”没走多远,有军士忽然喊出声来,“这里。” 紫嫣心下一惊,慌忙上前。 只瞧着黑漆漆的一个浅洞内,丢着几具尸体,皆是死于薄翼剑下,伤口纤细如发丝,非寻常剑刃所谓。 “是祁越杀的。”她知道,祁越的软剑薄如蝉翼,杀人之后便是如此伤口,“主子肯定在附近,你们马上分开去找,有任何动静,立刻高喊。” “是!” 容不得耽搁,众人旋即分散开来。 紫嫣蹲在那里,边上的军士拿着火把,往前凑了凑,以便于她能看得仔细一些。 “这些是什么东西?” 死者的指甲缝里,有点蓝绿色的粉末,不知为何物? 第410章 祁越杀的三个人 这是什么东西? 紫嫣没闹明白,但想着兴许哪天会用得着呢?既然是祁越杀的人,那祁越必定在附近,与主子在一处,要不然不至于见血。 用发簪将这些粉末,从死人的指甲盖里剔出,紫嫣将其收拢于帕子里,回头带去让太医去看看,以便心里有数,以防来日。 收好帕子,紫嫣仔细的检查尸体,心里隐约有点怪异。 右手茧子居多,左手却颇为干净,其次是这些人的身上,隐约能嗅着一些药味,说不上来是什么药,反正是太医院惯有的气味,且这些人的衣衫并不是粗制滥造,瞧着还算干净整洁,不似寻常的杀手或者暗卫死士之类。 那些人,衣着皆以轻便为主,粗衣麻布太过粗糙,褶子部位容易凸起,若是逢着藏身,一不留神容易挂着别处,暴露自身。 所以初步判断,这些人可能不是暗卫或者死士之类。 死的一共是三个,一个是直接被抹了脖子,应该是近距离的短刃交接。 第二个,暗器贯穿脖颈,从伤口的尘粉来看,应该是凌利的石头之类,脖颈处还嵌着一些碎石尖之类的细微物,应是从后面被击杀。 第三个就有点奇怪了,这人胳膊上受了一剑,另一手满是鲜血,指缝间的血色早已凝固,应是受伤之后捂着伤口所致。 他,是被直接掐断了脖子而死,脖颈上留着清晰的指痕。 这就意味着,当时的祁越应该是抓住了他,且留了活口的,但不知道为何,最后还是动了杀念,生生捏断了他的咽喉。 “为何不留活口?”紫嫣愣了愣,转头吩咐,“看好这三具尸体,待会都带回去。” 底下人行礼,“是!” 她倒要看看,祁越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姑娘?” 外头一声喊,紫嫣当即回过神来,撒腿就往外跑。 “如何?找到主子了吗?” 底下人快速行礼,“那边发现了血迹,多半是公主……” 还不等人说完,紫嫣直接往前冲,心头忐忑得李海,发现了血迹……血迹?但愿不是主子的血,但愿主子安然无恙。 沿着血迹,一帮人快速往前,一直往前。 紫嫣脚下飞快,奈何洞内漆黑一片,再快也不敢随便乱走,免得错了方向,到时候真当耽误。 “主子!”紫嫣疾呼。 前方见着光亮,紫嫣已经迫不及待。 听得动静的时候,百里长安正蹲在水边喝水,当下站起身来。 光亮在侧,紫嫣在前。 “主子!” 紫嫣疯似的冲过来,在她即将跪地的瞬间,被百里长安一把搀住,“这地方,就不必行礼了,磕碜得慌。” “主子?”紫嫣慌忙打量着自家主子,“奴婢瞧着那边有血迹,主子伤着哪儿了?” 百里长安摇头,“没伤着,那血是祁越的。” 听得这话,紫嫣总算是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没事。”百里长安转头望着颤颤巍巍站起来的祁越,“就好。”祁越逆光而立,面朝着她,也不知道是何表情,只是静默得厉害,一言不发的,光落在背后衬得那他身形颀长而又分外消瘦。 “可以出去了。”她说。 祁越毕恭毕敬的行礼,“是!” “搜一下这里。”临走之前,百里长安冷声吩咐,冲着紫嫣使了个眼色。 紫嫣会意,“奴婢明白!” “紫岚呢?” 听得这话,紫嫣垂下眼帘,“奴婢该死!” 想来也是,紫岚是什么性子? 若是知道百里长安深陷山洞之中,必定是不管不顾的往前冲,第一个跑到她跟前来迎她,但现在只有紫嫣没有紫岚,可见紫岚并不在这里。 换言之…… “还没找到她?”百里长安沉着脸。 紫嫣点点头,“奴婢会继续找的。” 既然就是在这个山头消失的,那便在这里找寻罢,总归可以找到的,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直到回了竹林,百里长安才算彻底的醒过神来,没想到一夜之间,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这些毒瘴气是从何处飘来?什么时候下的手?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 诸多的疑问萦绕心头,未有答案。 百里长安转头望着祁越,只瞧着他面色苍白,身形有些摇摇欲坠,一夜煎熬,伤重失血,眼见着是快熬不住了。 “送他回去。” “是!” 祁越抬头,“奴才……” “回去。”这是她的命令。 祁越定定的看着她半晌,忽然沉沉的闭上眼。 “祁越!” 林间,野鸟齐飞。 尸体都被带了回去,这会就齐齐展展的被垒在一处,等着百里长安下令处置,黑衣蒙面,去了遮脸布,掰开下颚未见舌,皆是死士无疑。 “处心积虑的在这里设伏,必定是有所图。”百里长安蹲下地上,瞧着眼前的尸体,“他们的目的,似乎不是要我的命。” 如果要杀她,她可能早就死在了毒瘴气之中,毕竟那个时候她防范最弱,是最好的杀她机会。但那个假冒祁越的人,压根就没有杀她的打算,而是想把她带走。 带走? 是把她带进山洞里? 那山洞里有什么? 当时她昏迷了,祁越说受到了突袭,他也的确是受了伤,但百里长安没见着杀手,自然也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何事? 祁越一番话,便是全部的真相? 百里长安犹豫了,瞧着眼前的死士尸体,眉心拧成了川字,依稀觉得可能是祁越隐瞒了什么? 蓦地,天空忽然一记炸响,隐约好似信号。 “紫岚?!” 没错,是紫岚的消息。 紫嫣急忙跑回来,“主子,是紫岚的消息,是紫岚!” “去把她带回来!”百里长安仰望着天空,“小心点。” “是!” 紫岚还活着,只是隔着一段距离,不知道她是如何越过众人的耳目,去了那个位置? 难道,也是因为地道?山洞之类? 百里长安心里有点不安,这地方瞧着平平无奇,可是……藏了太多的秘密! 紫嫣带着人,直奔信号的发出地。 紫岚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了这地方,等她醒过神来的时候,对方的刀刃只差毫厘便劈在了自己的面门上,亏得自己命大,也亏得平素没有怠慢练功,内力浑厚…… 第411章 她,劈了一夜的石头 紫岚以最快的速度恢复清醒,转眼便解决了周遭的死士,只是在解决之后,她发现了这里的异常,周遭黑漆漆的,像是在什么山洞内。 山洞内,阴森诡异。 原是想快速转回,可忽然间又觉得不对劲,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一个山洞呢?更奇怪的是这些出现在这里的死士,说是死士,更像是护卫之类。 保护着什么? 到底是百里长安身边的人,跟着百里长安久了,纵然没吃过猪肉也学会了猪跑,对于周遭的事物的敏感度远胜于寻常。 主子身边有紫嫣和祁越,暂时是安全的,但若是自己不能将所有的祸患铲除在最初的状态,万一危及到了主子…… 思及此处,紫岚持剑往山洞内走去。 彼时,她并不知道这个山洞与百里长安身处的山洞,是背道而驰的。 黑漆漆的山洞内,有水声潺潺,越往里面走,越有种毛骨悚然的阴森之感。 蓦地,紫岚顿住脚步,稍稍探出头去,便瞧见了一个诡异的内洞,这个山洞不大,瞧着不像是人工开凿的,应是天然形成。 山洞内空无一人,地上有些散落的东西。 火折子微弱的光亮,不足以照亮周遭,紫岚只能瞧见零星的物什,从地上捡起来细瞧着,像是草木之类的东西,凑到鼻尖轻嗅,隐约是药材。 紫岚一度怀疑,这里可能是某些人疗伤之处,而自己的到来,恰好打扰到了对方,以至于对方慌忙撤离,地上撒了不少药材。 墙角的位置的确有摆放过桌案的痕迹,还算平整的泥地上,落着四角印记,可不就是桌案吗? 但是…… 偏角里的灰烬,又让紫岚陷入了沉思。 她原就不善于动脑,瞧着这些东西,着实是摸不着头脑,好半晌都没想明白,这里烧了什么东西?难道是疗伤之时发觉饿了,又烤了点东西吃? 紫岚想不明白,只拿着火折子,将这山洞走了个遍,墙壁上有些奇奇怪怪的符文,好像在哪儿见过,奈何书到用时方恨少,她把眼珠都瞪出来了,也没看出个子丑寅卯。 她懊恼的挠挠后颈,这种东西估计只有主子或者紫嫣,才能看得懂…… “这都什么狗屁东西?”紫岚满脸嫌弃,几欲转身往外走,外头忽有巨石落下,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将洞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紫岚暗骂一句,想将巨石推开。 奈何这巨石刚好卡在门外的凹槽处,压根不是那么好推开的,除非用内劲一点点的震碎这巨石,要么另凿开生路离开。 可这山洞位置奇特,深藏山窟内,凿路则要打通半座山,她可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么多的时间,徒手凿山。 如今,只能将最后的希望落在这块巨石上,徒手劈石? 倒不是不可以,只是得防着山洞坍塌,否则石头没劈开,自己先被活埋,毕竟是血肉之躯,又不是铜皮铁骨,经不起这乱石崩塌的砸压。 “狗东西,等我出去……”她恨恨的咬着牙。 傻子都该明白,这是被人设计了…… 对方不要她命,但要困住她,换言之,可能是在拖延时间对付她家主子,亦或者别的图谋,横竖不是好事。 但有一点,对方十分忌惮紫岚…… 于是乎这一夜,紫岚都在劈巨石,一点点的劈开,还不能震塌山洞,与她而言,这等细致活,简直与绣花等同痛苦。 直到差不多天亮了,紫岚终是一掌过去,将最后半边的巨石震飞出去,顺利走出了山洞,气得牙根痒痒想吃人。 可她找遍了附近一带,再无任何死士的踪迹,不知道是全部撤离了,还是从一开始就已经撤离,那些留在洞口的人,只是引她进来的饵料。 “紫岚!”紫嫣惊呼,“怎么样?” 紫岚气呼呼的冲过去,“主子呢?” “主子无恙,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昨天夜里发生那么多事,我还以为、还以为你……”紫嫣狠狠的抱住了她,“以后再敢吓唬我,便不理你了。” 紫岚心头的怒气,登时消散了大半,“我被人困住了,方才脱困,这不赶紧给了消息,昨夜到底发生何事?” “回去再说。”紫嫣牵着她的手,转身就走。 紫岚却拦住了她,“我觉得那个山洞好生奇怪,你且着人护着,待回了主子之后再做定夺。” “奇怪的山洞?”紫嫣诧异,“怎么你也困在山洞里?” 主子困在洞内也就算,紫岚竟也困在其中? “不知道哪个狗东西,用巨石堵了洞口,害得我一晚上都在劈石头,还不敢用力,怕劲儿太大,回头把山洞震塌了,将我活埋其中。”紫岚气得哼哧哼哧,“到时候,你们怕是连我的尸体都找不到。” 紫嫣:“……” 劈了一晚上的石头? “没瞧见人?”紫嫣问。 紫岚摇头,“杀了几个黑衣人之后,便进了洞内,其后再没见着活物。” 紫嫣愣了愣,若有所思的蹙起了眉头。 “先回去见主子吧!”紫岚抬步就走。 紫嫣吩咐底下人,看住山洞,不管有什么问题,先回了主子再说…… 昨夜的事情,实在太诡异! 第412章 她相信,不是他 紫嫣回去的时候,百里长安正在帐子里,候在祁越的床边。 祁越伤得不轻,坠落伤加上后来的外伤,让他身子起热,这会躺在床榻上昏昏沉沉的,浑然不知今夕是何夕。 “主子?”紫嫣领着紫岚上前行礼。 百里长安拧了湿帕子,换去了祁越额头的帕子,“回来就好,没事就好。” “是奴婢无能,让主子担心了。”紫岚磕头。 百里长安瞧着她,“没伤着就好,起来吧!” “是!”紫岚起身,“主子,奴婢是被人困住了,所以没能回来。” 说着,便将昨夜之事说得一清二楚。 这倒是出乎百里长安的意外,“我原以为你是晕了,或者是伤重之类,没想到竟是被困住?可是,困住你作甚?” “不知!”紫岚脑回路浅,哪儿想得了这么深层的道理,“横竖尸体带回来了,主子聪慧,想必能从中发现异常。” 百里长安以帕子,擦去了祁越手背上的淤塞,继而起身为其掖好被角,这才压着脚步声,缓步朝着外头走去。 见状,紫岚和紫嫣旋即跟上。 帐子外头。 确定这样的距离,不至于惊扰帐子里的祁越休息,百里长安才慢慢悠悠的顿住脚步,转头瞧着紫嫣和紫岚,“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奴婢只是觉得,诸事巧合,未免太过巧合。”紫嫣不知该如何说起。 巧合二字,似乎已经无法形容昨夜发生的诸多事情。 “比如说,主子为何会被人推进了山洞里,可咱们在山洞外头只发现您和祁越二人的脚印,再无旁人。”紫嫣娓娓道来,不敢对百里长安有所隐瞒,“其后是在山洞内,那被杀的三个人,奇奇怪怪的,尸体已经被带回来了,到时候主子可亲自查看。” 说起这个,紫岚也有话说,“奴婢逢着的那些死士,亦是奇奇怪怪的,对方居然没想杀奴婢,只是将奴婢困住,让奴婢劈了一夜的石头,岂非怪哉?” “你们说来说起的,无外乎觉得出了细作,而这个细作就是祁越。”百里长安开门见山,将紫嫣没敢说出口的话,堂而皇之的说了个清楚明白。 紫嫣垂着眼帘,“奴婢只是有些怀疑罢了,毕竟所有的事情,都有不合理的解释,且这些解释皆出自于他。” “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百里长安不是那种脑子发热的人,别说是紫嫣和紫岚,饶是她自个都怀疑过祁越。 可方才军医说了,祁越是真的内伤严重,且外伤还淬了毒,也就是说,对方是真的想杀了他,他也真的差点死了。 若这是苦肉计,那这苦肉计委实有点生命危险。 “主子信了奴婢?”紫嫣欣喜。 百里长安负手而立,“我什么时候不信你们?” 她们,是她一手培养,也是跟着她到今时今日的,最亲近的人,若是连她们都不能信,那百里长安也不知道,还能相信谁了? “祁越……”紫嫣顿了顿。 百里长安摇头,“这一次,真的不是他。” “主子!”紫嫣将帕子递上,“在山洞的尸体指甲上,刮下来的东西,这不蓝不绿的粉末,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百里长安一怔,“尸体上的?” “对!”紫嫣点点头,“奴婢不识,想让军医或者回宫的时候,请太医院的人看看。” 百里长安也没见过这些东西,自然吃不准这是什么东西,“先带回去吧!” 这里人多眼杂,暂且不必深究。 “主子,奴婢被困住的那个山洞,亦是奇奇怪怪的,山洞内好似有字迹,如同上次您所见的那些诡异的鬼画符。”紫岚如实描述。 百里长安的眉睫陡然扬起,“你说什么?!” “真的真的,奴婢亲眼所见。”紫岚忙道,“这洞内还洒落了一些药草,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且在奴婢被困之前,应是有人刚刚撤离,且走得很是匆忙。” “带我去看看!” 第413章 心心念念,是长安 又是熟悉的标记,合着上次已经两次打照面了,却连对方是谁都猜不透,果真是让人……意外啊!这种地方,也能逢着这样的事情? “主子?”紫岚低唤。 百里长安近前,紫嫣的火把便也往前凑了凑,以便主子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这是新刻上去的。”百里长安目色幽幽,“是以这里很多痕迹,应该都是后期特意留下的。” 紫嫣眉心紧蹙,“那这……” “既是特意留下的痕迹,便莫要辜负了才是,将这些痕迹都收敛收敛,该带走的带走,该拓印的拓印。”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开口,“懂?” 紫嫣行礼,“奴婢明白!” 回到竹林的时候,百里长安若有所思的站了站,“他们是如何动手的?这么大的林子,要怎么才能做到万无一失呢?” “这不是密室,要在这里放毒,着实有点本事。”紫岚环顾四周,“大概是因为这地势的缘故?四面环山,中间深凹,所以不管毒瘴气从哪个方向过来,都足以在这里停留很久。而人一旦误入毒瘴气之内,只消片刻就会沉迷其中,这便是他们的底气所在!” 百里长安点点头,“找到投放处了吗?” “没有!”紫嫣摇头,“突然间漫出来,四面八方皆有可能,周围因着痕迹凌乱,已然找不出他们的投放之处。” 毕竟是荒郊野外,又不熟悉附近一带的地势,寻不着痕迹是意料之中。 “走吧!”她不能再耽搁了。 金陵城那边,还都等着她回去主持大局,暂且放过这些人,但查察之事不可停,她想知道留下这些标记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那些人跟母后…… 回过神来,百里长安沉着脸,头也不回的离开。 营寨已经收拾妥当,随时准备出发。 祁越被人抬进了马车内,这会还躺在软榻上昏睡着。 “出发!” 百里长安留了人继续查察,至于能不能查出什么,全看天意,该来的终究会来,命中注定的事情,谁也跑不了…… 车队,浩浩荡荡的离开。 紫岚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依稀还觉得心口憋闷,总觉得昨夜之事……尚有不少未完的因果,别的也就罢了,怕就怕威胁到主子的周全。 可,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她想不明白,紫嫣也想不明白。 昨夜明明出了事,又好似什么事都没有,这种感觉可真是奇怪…… 车队,渐行渐远。 好在自此后,一路上还算太平,并未再生枝节。 祁越是在第二天苏醒的,烧退了,面色惨白如纸,看着分外憔悴。 “刚好紫嫣弄了点野菇,熬了点粥。”百里长安坐在边上,放下手中的信函,端起了方桌上的小碗,轻轻搅动了两下,“吃点吧!” 祁越勉力撑起身子,轻轻捂了捂胳膊上的伤。 “别动。”她坐在了软榻边,“阿越躺着便好,我喂你。” 祁越靠在软垫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事儿都过去了,很快就会回到金陵城。”她吹了吹汤匙里的米粥,眉眼温柔,“如此,便不会有人再对我动手,你可以好好养伤,张嘴。” 祁越张嘴吃了一口粥,“奴才可以……” “我说过多回,阿越要乖一点,别惹我不高兴。”她又喂了一口,“我若不高兴,会有很多人跟着倒霉。” 祁越眉睫轻扬,毕恭毕敬的颔首,“奴才明白。” “明白就好,乖乖的,喝粥吃药,好好休息。”说着,她腾出手为他掖了掖毯子,“等回到了金陵城,我再好好疼你。” 祁越沉默不语,乖顺的喝粥、吃药、休息。 如她所愿,没有丝毫反抗。 马车内,静悄悄的。 夜里,驻在馆驿。 半夜时分,外头响起了马蹄声。 紫岚第一时间冲出去,紫嫣紧护在百里长安身侧。 今夜,月色正好。 明月当空照,有马队疾驰而来。 为首那人如风般焦灼,不待马儿停下,便已经飞身跃下了马背,一阵风似的拨开了挡路的人,那般火急火燎之态,仿佛是天塌了一般。 直到…… 抱紧她。 “谢天谢地,长安无恙。” 百里长安站在原地不懂,唇角微微勾起,伸手轻拍着他的脊背,似安抚又似无奈,“我这不是好好的,如此紧张作甚?好歹也是沈家小,将,军,怎得这般放肆无状,也不怕人笑话?” “长安!”沈唯卿愈发抱紧了她,似要将她融入骨血之中,“我差点以为你……” 百里长安徐徐推开了他,“不是谁都有资格,收我这条命的。” “紫嫣离开金陵城的时候,我便知道他们找到你了,可谁也不愿通知我,我便晓得你想让我镇住金陵城,不许我轻举妄动。”他一身风尘仆仆,终于露出了些许疲惫之态,“赫连琦被送回国公府,我便第一时间出城来找你。” 百里长安瞧着他这般模样,说狼狈是真的狼狈,连发髻都是乱的,可见这一路上没少折腾。 “怕你出事,我一路上跑死了三匹马。”他盯着她,“可算是见着了,没事就好。” 最后那一句话,沈唯卿说得很轻,却带着如释重负的释然……别的都不重要,她安然无恙,便好。 风影摇动,光影斑驳。 百里长安伸手,轻轻捋直他褶乱的衣襟,眉眼淡然如常,“如今见着了,也该放心,待会去洗个澡,吃点东西,今夜好好睡一觉,明日一起回金陵城。紫嫣?” “奴婢明白!”紫嫣行礼,当下去安置房间和一应事宜。 百里长安面色稍缓,“你赶紧去吧,我先回房休息。” “长安?”沈唯卿张了张嘴。 她转身欲走,听得这话,驻足侧身瞧他,“还有事?” 沈唯卿定定的瞧着她,口吻温和的道了句,“明天见。” “好!”百里长安抬步就走。 一抬头,祁越默然伫立在转角处…… 第414章 甩他一巴掌 祁越的面色依旧不太好,不知道是因为伤势未愈,还是心情不好的缘故,百里长安过来的时候,他依旧是毕恭毕敬之态。 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跟着进来。”她说。 祁越睨了一眼沈唯卿,垂眸跟着百里长安,进了她的房间。 “沈大人别看了。”紫嫣道,“此番也亏得他救了主子。” 沈唯卿眉心微凝,“说说,怎么回事?” “请!”紫嫣在前领路。 沈唯卿旋即跟上,他也想知道这一路,百里长安到底遭遇了什么? 月凉如水。 长夜漫漫。 天还没亮,沈唯卿已经坐在了院子里。 “沈大人这么早?”紫岚收剑归鞘。 她惯来早起练剑,没想到这一大早的,就见着了坐在院中发愣的沈唯卿,想着是不是昨夜紫嫣说了太多,以至于让他过于紧张? “睡不着。”沈唯卿回过神来,“想着她吃了那么多的苦,这心里不是滋味。” 紫岚眉心微凝,“主子是吃了不少的苦头,但主子都没喊疼,沈大人何必庸人自扰?主子不在乎皮肉之苦,沈大人应该很清楚这点才是。” “正是因为清楚,所以心里不是滋味,她最难的时候,我未能陪在身边。”沈唯卿无奈的苦笑两声,“你说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命中注定这四个字?” 紫岚怀中抱剑,“奴婢不信那些,奴婢只信主子。” 主子说什么,那便是什么。 主子高兴,她便高兴,仅此而已。 简简单单,纯粹至极。 “那些个混账东西。”沈唯卿裹了裹后槽牙,“早晚得剁了。” 这话,紫岚爱听,“算奴婢一份。” “说什么呢?”紫嫣行来,冲着沈唯卿行礼,“沈大人。” 沈唯卿瞧了瞧虚掩的房门,“她醒了?” “并非金陵城,不在公主府,主子素来不会睡太久。”紫嫣解释,“主子已经起来了,待梳洗完毕之后,沈大人再去见不迟。” 语罢,紫嫣兀自去办差。 百里长安坐在梳妆镜前,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晨起倦意未褪,带着惺忪的慵懒,分明什么都没做,却是另有一番风情。 她不由的想起了自己的母后,惯来清冷如天边月,冷艳至极。 祁越捻着玉篦子,轻轻打理着她的如墨青丝,面色平静。 瞧着他这般模样,倒是真当印证了那句话:爱不爱一个人,眼睛会说话,有些东西会争先恐后的夺眶而出,而有些东西则搅动风云,亦不会涌现半分。 “长安!”沈唯卿自外头进来。 百里长安陡然回过神来,却见着人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祁越站在原地未动,动作麻利的为她绾发,恭谨而虔诚,不敢有丝毫的疏漏,连带着上簪的动作,亦是那样的小心翼翼。 “这木簪有什么好看的?”沈唯卿蹙眉,“我瞧着玉簪更清雅贵重。” 百里长安瞥他一眼,“你懂什么?” 沈唯卿叹口气,“唉,如今倒是嫌我大老粗了。” “等回到了金陵城,我便叫你知道,木簪为何物?”她白了他一眼,自他手中夺回木簪子,“成日东奔西跑的,也不是个事儿,总归得要置办起来。” 沈唯卿靠在梳妆台边上,双手环胸,一副浑然不明白的样子,“置办什么?” “回去便知道了。”百里长安也不说穿,瞧着镜子里的自己,转而将目光落在祁越身上。 镜子里的他,容色清隽,面色苍白。 “你先下去!”她回眸。 祁越行礼,毕恭毕敬的退下,并未多说什么。 “有话说?”等着祁越出了门,百里长安徐徐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罗裙,神情淡然的瞥他一眼,“我可不喜欢你吞吞吐吐的样子,有话就说,不说就出去。” 沈唯卿敛了面上的玩世不恭,“我不信你没怀疑过他,为什么又打消了疑虑?长安,你从来不是感情用事的人。” “证据呢?”百里长安问。 沈唯卿站直了身子,“你办事,还需要证据吗?” 以前不需要,现在也不需要,只是她舍不得而已。 “你只是舍不得他而已。”沈唯卿叹口气,“长安,你说过,上位者不能有感情羁绊,可自从新帝登基以来,你感情用事已经不止一次了。” 美眸陡戾,杀气腾然。 百里长安周身凛冽,“沈唯卿,你越界了。” “臣该死!”沈唯卿毕恭毕敬的行礼,“但这些话,臣早就想说了,昨天夜里想了一夜,饶是知道会惹怒你,臣亦不得不言。长公主,您莫要忘了自己的处境,满朝文武还有赫连氏等人,都在虎视眈眈的盯着朝堂,随时等着啖你的肉,喝你的血!” 百里长安忽然抬手,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 紫嫣正带着人准备上早膳,乍见着这一幕,当下领着人退出了房间,默默的守在了外头。 “怎么回事?”紫嫣问。 紫岚连连摇头,默默的捂了一下面颊。 谁知道这一大早的,沈唯卿发的什么疯,惹了主子动怒,招了这么大一嘴巴子?! “他素来是个知分寸之人,今儿这是怎么了?”紫嫣诧异,满心狐疑的望着不远处的祁越。 祁越还是站在那里,周身淡漠,眉眼淡然。 “八成,跟他有关?”紫嫣裹了裹后槽牙。 紫岚挠挠头,十万个为什么? 怎么又牵扯上祁越了? 第415章 两人闹翻了? 屋外,静悄悄的。 屋内,又何尝不是呢? 百里长安没吭声,沈唯卿裹了裹后槽牙,嘴里隐隐有点血腥味,可见她这一巴掌的确是用了不少力道。 “抱歉。”百里长安徐徐转过身去,“没控制好力道,下手重了点。” 沈唯卿幽然轻叹,“我倒是不介意,你将力气用在我身上,只是……” 他顿了顿,有些话卡在嗓子眼里,不知道该怎么说? “出去吧!”她背对着他,“收拾收拾,回金陵城。” 沈唯卿站在那里,摸了摸滚烫的面颊,“百里长安,你有没有心?” “咱们是一道长大的,我有没有心,你还不清楚吗?”她侧过脸看他,“有什么话,等回到了金陵城再说。” 沈唯卿扬起头,长长吐出一口气,“早晚有一天,你怕是要死在他手里,长安啊长安,意气用事是要付出代价的。明知道他有可疑之处,还要将人留在身边,你也不怕膈应?” 语罢,沈唯卿转身离开。 百里长安没吭声,拂袖坐下,面色凝沉。 于是乎,这一日,所有人都瞧见了沈大人面上的巴掌印。 初始瞧不太清楚,其后五指印鲜明,到了午后才开始消退,持续了一日…… 当天夜里,百里长安没有让祁越在跟前伺候。 底下人隐约能猜到,其中的缘故,但谁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这是主子们的事情,左不过该传出去的消息,是半点都瞒不住的。 金陵城。 “百里长安。”谢晦吾叹口气,“可真是厉害,不声不响的就去了南兆九州,还处置了林清轩和纪鸣德,收拾了沆瀣一气的众人。” 听得这话,三斤愣了愣,“相爷,您这是夸她呢?还是骂她?” “没听出来,本相是在夸她?”谢晦吾白了他一眼,“放眼满朝文武,敢去南兆九州趟这趟浑水的,能有几个?” 三斤点点头,“听探子来报,说是当时情况分外危急,几番下来,让钦差卫队差点全军覆没呢!这下倒好,长公主一战成名!” “她原就不是什么碌碌无为之人,何来的一战成名?”谢晦吾缓步往前走,“就算不战,她也有名,还是天下之名。” 三斤瞧了瞧前面,“这国公爷漏夜来访,也不知道揣的什么心思?” 眼见着长公主要回来了,赫连应大半夜的来丞相府,可不是心里有鬼吗? 不见不合适,毕竟人家都上门来了。 但是见吧…… 谢晦吾这心里,也着实是膈应得慌。 “去看看,他到底想搞什么名堂?”谢晦吾虽然不支持百里长安,女子登堂,但也不喜欢赫连应这些个莽夫。 一则因为当年忠勇侯府的事情,二则是因为赫连应那不成器的儿子。能背信弃义之人,你还指望他做出什么好事来?怕是祖孙三代,都出不了好苗子。 毕竟,根烂了。 “丞相大人!”赫连应拱拱手。 谢晦吾是文官,自然是礼数周全,“国公爷不必客气,快坐!” 底下人早已奉茶,见着自家相爷来了,又赶紧敬上一杯。 “都下去吧!”三斤领着人退下。 花厅内,独独剩下谢晦吾与赫连应,各自肚肠。 “国公爷大晚上的,这是来本相这儿消食呢?”谢晦吾打着趣,端起杯盏浅呷。 赫连应知道谢晦吾是只老狐狸,可如今的境况,不得不硬着头皮前来,“犬子……” “欸!”还不等他开口,谢晦吾已经出声制止,“赫连公子回来的消息,满金陵城都传遍了,老夫可没这本事,力挽狂澜啊!” 当然,更不想掺合在这里面,吃力不讨好。 第416章 你还怪我? 谢晦吾一口回绝,着实出乎赫连应的预料,他原以为,这老狐狸再怎么着,也得给几分薄面,谁知道自己这一口就被拒绝的干净利落。 赫连应的一口气憋在心口上,愣是喘了好半天也没喘出来,就这么手中端着杯盏,老半天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这丞相府的茶,有点烫手! “国公爷。”谢晦吾语重心长的说道,“老夫也知道,为人父母不好当,可有时候既是做了爹娘,就得让孩子学会自己承担责任,护不住一辈子,就别让他一辈子都缩在壳儿里。” 赫连应原本是想来,跟谢晦吾套个近乎的,顺便从谢晦吾的嘴里,探探满朝文武的口风,对于这一次百里长安大闹九州府之事,是否能推波助澜一番。 可没想到,什么都来不及说,还被谢晦吾训了一顿。 赫连应这内心深处,真是…… 好半晌,赫连应才回过神来,但面色难看到了极点,握着杯盏喝了口水,生生压下了嗓子眼里的愤愤之意,“丞相大人说得是,这些个事,都是我这当爹的不尽职,没能教育好孩子,以至于如今成了整个金陵城的笑话。” “笑话倒不至于。”谢晦吾瞧着他,“本相就是觉得,国公爷不该来丞相府,而是坦诚一些,在长公主回朝之时,去找长公主言明原委,毕竟人孰无过?只要能改,善莫大焉。” 赫连琦是被人抬回来的,大张旗鼓的那种。 听得送他回来的钦差护卫道,赫连公子半路就被人劫走了,是长公主和钦差大人,拼尽全力,才把人给救回来的。 不仅如此,还有一位假冒的赫连公子,一直跟着钦差卫队去了南兆九州,为此没少给这次的行动惹祸,还差点危及长公主性命。 这些话,是在国公府门前说的,满大街的百姓都凑热闹一般的围拢过来,于是乎全金陵城的百姓都知道了,国公府的大公子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自己拖了后腿不说,还差点把长公主和钦差给拖死了…… “所幸长公主力挽狂澜。”谢晦吾笑道,“所以依着长公主的宽容大度,多半是可以翻篇的,只要国公爷和大公子能服个软。长公主若是真的要计较,想必也不会让人送大公子回来,南兆九州危机重重,这要是出点什么意外的,国公爷……也没法子不是?” 赫连应这下,连水都喝不下了,“丞相所言极是,我这厢府中还有事,告辞!” 话不投机,半句多! “本相送送你。”谢晦吾一脸的热情好客之态,全然没有拒人千里之意。 赫连应:“……” 气饱了! 瞧着拂袖离开的赫连应,谢晦吾双手交叉入袖,就这么在府门前站了半晌。 “相爷,人家都走了,您还看什么呢?”三斤问。 谢晦吾白了他一眼,“本相得看着他走远点,再走远点,才能放心!这等晦气之事,也敢送上门来,本相心里不舒坦。” “是有点晦气!”三斤忙道,“满金陵城的百姓都知道,他赫连大公子是个烂泥扶不上墙,听说这会还躺在府上躺着呢!” 谢晦吾想了想,“废了?” “那倒不至于。”三斤往前凑了凑,冲着自家相爷低声解释,“大夫说,是什么蒙汗药之类的迷魂之物,用得有点多,所以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这等情况,少说得要个十天半月的,才能真的缓过劲来。待缓过劲来了,还得静养一段时间,毕竟躺太久了,骨头都硬了!” 谢晦吾点点头,心头了然,“难怪这么着急找人,这是怕长公主回来再一顿罚,会要了他儿子的命,想着赶紧拉拢一些人,回头在朝上帮着说好话呢!” “保命!”三斤明白了。 谢晦吾插着手,慢慢悠悠的往回走,“这两日盯着点,看他们都去找谁了?一个都不许漏,给本相都记下来。” “相爷,您这是要……”三斤有点担心。 谢晦吾瞧着他,“你家相爷,是这么落井下石的人吗?” “瞧着有点像。”三斤如实回答。 谢晦吾一巴掌敲在他脑门上,“混账东西,瞎了你的狗眼,你看本相手上有石头吗?本相,是拿笔杆子的人!” 语罢,他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三斤揉着吃痛的脑瓜子,龇牙咧嘴的轻嗤,“笔杆子杀人,更疼!” 石头砸身上,最多砸一窟窿。 笔杆子落纸上,才是真的杀人不见血…… 当然,谢晦吾还没心狠手辣到这地步。 国公府门前。 见着赫连应杀气腾腾的回来,王春莹赶紧迎上,“如何?” “如何个屁!”赫连应气急败坏的朝着主院走去,“我早就说过,谢晦吾那个老狐狸,又精又狗,琦儿的事闹得这么大,他肯定不会帮忙,你非不信,非要让我去触霉头,这下好了……” 王春莹骇然,“他不愿意帮忙?” “不愿意?呵,连话都没让我说完,一杯茶就打发了老子!”赫连应那叫一个怒火中烧,“我好歹也是个国公爷啊,他谢晦吾是个什么东西?虽然是辅政,也不过是一张嘴皮子的事儿,居然、居然敢这般目中无人!” 王春莹急了,“他可是百官之首啊!” “呵,百官之首?话不让我说完,还给老子训了一顿,话里话外说我教子无方,我……”赫连应一摆手,狠狠砸碎了手边的假山石,“谢晦吾这个老东西!” 王春莹面色发白,瞧着愤怒的赫连应,一时间说不上话来,临了临了的,才咬着牙低吐了一句,“还不是怪你?平素趾高气扬的,浑然不把这些文官放眼里,出了事连个肯为你说话的人都没有!” 赫连应抖着手自指,“你、你还怪我?” 第417章 心肠歹毒,是会遗传的 “怎么,难道不是你……”还不等王春莹说完,赫连玥急急忙忙的冲了出来,赶紧将母亲的下半句话拦下。 “娘!” 争吵声,戛然而止。 “娘!”赫连玥急了,“兄长之事既已经发生,理该想想该如何摆平,而不是先起内讧。爹,丞相惯来是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如今百里长安得势,他怎么敢为了咱们,得罪公主府?” 赫连应叹口气,转头望着王春莹,“玥儿都比你明白。” “我……” 还不等王春莹反驳,赫连玥又道,“依我看,这件事不好处置,毕竟国公府门楣搁在哪儿,不管是谁都得有所考量。倒不如,找一个大家都没那么忌惮的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赫连应暂时没明白。 别说是他,王春莹也不懂,“玥儿,你在说什么呢?” “爹,娘,我的意思是……二哥!”赫连玥压低了声音,意味深长的望着二人。 一时间,二人缄默,面面相觑。 还真别说,这话的确有点道理。 赫连应进出,必定落入他人的视线,被旁人盯着,但如果是赫连承的话……似乎就方便得多,且赫连承的身份是庶子,一则没有继承国公府的希望,二则他如今得长公主赏赐,也算是入了文武百官的眼。 由赫连承出面去求情,这效果自然是远胜过赫连应。 “二哥的大宅子,还有那些上次,都来源于公主府,明面上是皇上赏赐,可皇帝年幼,哪儿懂得这么多,还不是百里长安的意思?”赫连玥继续道,“现如今家中有难,想来二哥也是愿意帮忙的吧?” 王春莹冷哼一声,“谅他也不敢不帮,毕竟是国公府的事情,若没了国公府的庇护,他一个赫连家的庶子,能有什么用处?纵然是得了赏赐又如何?生是赫连家的人,死也是赫连家的鬼,这辈子都脱不了赫连庶子之名。” “你给我闭嘴!”赫连应有些不乐意了。 虽说是事实,但连来的观察,还有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让赫连应对赫连承寄予了不少厚望,尤其是赫连琦被抬回来之后。 对王春莹而言,赫连琦是亲子是嫡子,但对于赫连应来说,他可不只一个儿子…… 夫妻二人的嫌隙,便是由此而生。 “难道我说错了吗?”王春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贱人的儿子,骑在自己的头上。 自己的儿子再废物,那也是自己生的。 赫连承算什么东西?贱人生的野种,若不是她宽宏大量,连活下来的机会都没有,他若不知感恩,还敢骑在自己的头上,简直是找死! “娘?”赫连玥急了,“眼下是解决大哥的事情,你这般如此,难道真的想让大哥死吗?” 一句话,生生堵住了王春莹的嘴。 罢了,为了儿子。 忍! “玥儿,依你之见,你想如何?”赫连应虽然赞同女儿的说法,但是……他拉不下这张老脸,不想对赫连承开口。 眼下,只有女儿能说得上话。 “我知道,爹娘对二哥颇有点成见,想必是不愿意去找二哥言说的。”赫连玥倒也乖巧,“女儿愿意将功折罪,去找二哥好好说说。” 赫连应:求之不得。 王春莹:哼! “爹娘放心,我一定会说服二哥的。”赫连玥行礼,“就算是跪,也得跪求着二哥答应,不会让大哥有事。” 赫连应满脸的欣慰,“玥儿有心了,此事便交给你!” “是!”赫连玥颔首。 语罢,赫连应大摇大摆的离开。 王春莹狠狠闭了闭眼,“玥儿,那个贱种……” “娘!”赫连玥轻轻挽起母亲的胳膊,笑声宽慰,“您怎么就这般沉不住气呢?爹如今正在气头上,您跟他赌气,不是正好给别人的儿子,腾出空位吗?大哥还在昏睡,已然是这般境地,若再没了父亲的庇护,您让大哥如何自保?” 王春莹张了张嘴,愣是说不出半句话来,原是要拂开她的手,如今也变成了轻拍她的手背,面色凝重的一声长叹。 “娘。”赫连玥搀着她往主院而去,“您想啊,这件事您插不上手,爹也烦躁到了极点,如今甩给二哥,不正好你与爹都轻松了吗?” 王春莹喊了声,“傻姑娘,这不是给他出人头地的机会吗?让他为国公府出头,不等于告诉外头的人,他赫连承……得你爹承认,早晚会压你兄长一头。别忘了,琦儿与你才是至亲兄妹,他赫连承只是个野种罢了!” “娘说的我都明白。”赫连玥低声宽慰,“这事他若是办成,就当是救了大哥一命,若是办不成,那他以后在国公府永远抬不起头,且在外头的人眼里,便是个十足的草包,没用的废物。” 王春莹陡然顿住脚步,登时眼睛发亮,“嗤……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娘,您现在心里好受点了吗?”赫连玥笑问。 王春莹点点头,“放心吧,娘这一次听你的!” “嗯!”赫连玥松了口气。 “但是……” 王春莹这大喘气,让赫连玥的眼睛都直了。 “以后莫要做傻事,与那祁家的小子保持距离。”王春莹瞧着她,眼神里带着些许心疼,“娘知道你是真心喜欢,可他早就被百里长安玩烂了,这样的腌臜货色,配不上你国公府嫡女的身份。娘以后,会给你挑个好的,你莫要再为他做蠢事。” 赫连玥垂眸,不语。 “这一次,如果不是娘在城外把你拦回来,你这背着包袱的……不就是想跟他一起去南兆九州吗?”王春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意。 赫连玥面色发白,紧咬着唇瓣,“娘……” “好了好了,娘不再提了。”王春莹叹口气,“好在这件事没人知道,是娘亲自去拦了你,但绝对没有下次了,知道吗?” 赫连玥红着眼,默默的点头。 墙头,戴扬裹了裹后槽牙。 呸,这两到底是什么东西? 又想算计公子…… 第418章 一家子戏精 在赫连玥去找自家公子之前,戴扬快速转回,屁颠颠的回了赫连承跟前。 拢了拢身上的衣裳,赫连承深吸一口气,面色略显苍白,“这么着急忙慌的作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火烧眉毛了。” “公子啊,比火烧眉毛更要紧,哦不,这是更要命!”戴扬将听到的话,一五一十的转述,“卑职可是半句添油加醋都没有,这都是原话。” 赫连承倒是没多大的反应,合上了外衣便走到了桌案前,慢慢悠悠的倒了杯水,“就这些?” “就这些!”戴扬点点头,“公子,这些还不够?他们这是拿您当猴耍,要您的命呢!那大公子是个什么德行,一个两个的心知肚明,但即便如此,他们还要护着他,非得牺牲您,让您当大公子的垫脚石。” 说到这儿,戴扬便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么多年了,早该习惯的。”赫连承喝着水,“你这般义愤填膺作甚?” 戴扬愤愤不平,“卑职就是看不顺眼。” “不顺眼,也过了那么多年了。”赫连承坐定,“你如今心里不痛快,是觉得你家公子我,已经今非昔比,没成想还是入不了他们的眼,还得乖乖的被他们利用。” 戴扬顿了顿,良久才讪讪的点头,“您如今不是当日的孩童,可以任人欺辱,咱们有皇上有长公主做主,各种赏赐都在府邸里搁着,但这些人却都跟瞎了眼一样的,一个两个的仍是不拿您当回事。反而是大公子那样的废物,被他们捧在手心里,跟个眼珠子似的……” 他,不服! “没什么不服气的。”赫连承道,“我终究不是夫人亲生,瞧不上我也是正常的事情。” 戴扬抿唇,这倒是。 “但是……”赫连承放下手中杯盏,“早晚的事。” 这句话,戴扬倒是听不明白了。 什么叫,早晚的事? “好了,待会她过来的时候,你权当不知。”赫连承转头叮嘱戴扬,“把你脸上的表情收一收,若是真的看不过眼,就在外头待着,不要进来便罢了,其他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 戴扬行礼,“卑职明白!” 不多时,赫连玥还真的来了。 来的时候,抹着眼泪,瞧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抽抽搭搭的,看得戴扬恨不能往她脑门上泼一盆冷水,且教她醒醒脑,好好做个人。 奈何…… “这是怎么了?”戴扬明知故问,“卑职这就去叫公子!” 赫连玥眼巴巴的望着他,“二哥可还醒着?” “还醒着呢!”戴扬忙道,“这两日风雨交加的,公子的旧疾犯了,夜里睡得不踏实,这会刚吃了药,还在缓缓劲儿呢!” 赫连玥心下大喜,“那我进去找二哥说会话。” 戴扬想拦着,可瞧着她这副虚伪之色,便觉得心里来气,想着自个没勇气能保持平静,便只做了个请的手势,乖乖的站在台阶上,权当是眼不见为净。 “二哥?”赫连玥屁颠颠的进门。 进了门,还不忘捻着帕子擦眼泪,说话的时候,满带着哭腔,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模样,烛光下分外娇楚动人,真真是我见犹怜。 “玥儿这是怎么了?”赫连承拢了拢身上的外衣,坐在窗边翻着书册,一脸的倦怠之色,好似真当旧疾犯了,身子不太痛快一般,说话都有几分虚弱之感,“咳咳咳,快坐吧!” 第419章 没人疼的时候,自己疼自己 “二哥这是病了?”眼见为实,赫连玥是真的没想到,赫连承居然真的病着,瞧着这副病怏怏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竟有些说不出口了。 赫连承摆摆手,示意她坐下说话,别开头低咳了两声,“老毛病了,早些年跟着爹在战场上留下的旧疾,这么多年了,逢着刮风下雨的还是时不时疼痛男人,好在明日是个好天气。” 说着,他意味深长的瞧了一眼虚掩的窗户。 前两日,金陵城风雨不歇。 今夜,月色当头。 “二哥真是辛苦。”赫连玥低眉,思索着该如何跟赫连承开口,毕竟他病着,若是让他带病去求人,不管成败,这事儿都落不到赫连承的头上。 这叫什么呢? 一山还有一山高,算人者必被人恒算之。 “辛苦也是应该的,为了赫连家,为了朝廷,若不豁出命去,如何能挣得功勋?”赫连承无奈的叹口气,温吞的给赫连玥倒了杯水,“大晚上不睡觉,眼眶还是红红的,这是哭过了?” 见着赫连承终于瞧见了,终于问起了,赫连玥是真的差点哭出来,“二哥,你救救大哥好不好?大哥他……” “大夫怎么说?”赫连承放下书册,低低的咳嗽着,“大哥的病,严重吗?” 赫连玥摇摇头,捻着帕子拭泪,“大哥的病倒是无妨,大夫说是药吃得多了,多耗一耗便罢,可大哥此番是被人抬着送回来的,满金陵城都知道。” 说到这儿,赫连玥眼巴巴的望着赫连承,有些话点到为止。她当然知道,以赫连承的聪明,可以猜到她没说完的下半截话。 果不其然…… “我知道。”赫连承瞧她的时候,止不住轻叹一口气,“满金陵城的人都知晓此事,应是长公主给的惩罚。” 赫连玥的一颗心旋即高高悬起,目不转睛的瞧着赫连承,“二哥?” “玥儿想说什么?”这一次,赫连承没接招。 赫连玥抿唇,呼吸微促的开口,“大哥这般如此,国公府的声誉还有未来,都寄托于二哥身上,二哥……您可不能坐视不理啊!” “玥儿?”赫连承无奈的叹口气,“你瞧着二哥如今的模样,还能为国公府做点什么吗?兄长出事,理该父亲和夫人出面,我一个国公府的庶子,能做得了什么事呢?玥儿莫要害了我,我这厢旧伤未愈,可不想再添新伤了。” 赫连玥是真的没想到,赫连承会拒绝她,以往她说什么,赫连承都会答应的,哪怕她要去他的新宅子里拿那些赏赐之物,他也是二话不说就任她挑选。 可是这一次…… “二哥莫要这么说,你是国公府的一份子,是爹的亲儿子,怎么能如此妄自菲薄呢?庶子又如何?在玥儿心里,二哥就是二哥,这是永远都改变不了的事实。”赫连玥说得情真意切,若不是早早的就知道了她那份心思,怕是谁都会被她骗过去。 赫连承笑了笑,兀自倒了杯水喝着,淡淡然的道了句,“有玥儿这句话,二哥便是死也觉得值得了。” “二哥?”赫连玥忙问,“那大哥的事情……” 赫连承仿佛颇为受用,她这一口一个二哥的喊着,“既是一家人,自然是不分你我,要施以援手的,总不能真的让外人,瞧了咱们国公府的笑话。” “二哥所言极是。”赫连玥连连点头,感动得泪眼朦胧,“方才二哥不是问,我为何红着眼来吗?父亲去了一趟丞相府,结果碰壁而归,我心疼父亲,所以……二哥,此番所有的希望都在你的身上了。” 赫连承低咳着点头,“你只管放心,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至于成功与否,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我就知道,二哥最好了。”赫连玥喜笑颜开,“那我先回去告诉爹这个好消息。” 赫连承点点头,面上依旧维持着虚弱的微笑,“时辰不早了,是该回去好好歇着了。” “是!”赫连玥行礼,快速离开。 她一走,戴扬便气吼吼的进了门。 “公子?”戴扬哼哼两声,“她……” 赫连承面上的笑意,终是敛了个一干二净,“走了?” “是!”戴扬点点头,“阳奉阴违,虚情假意的东西。” 赫连承不以为意,漫不经心的翻着手中的兵书,“既然知道了,那便压在心里,莫要宣之于口,免得祸从口出。” “可是她……” 还不等戴扬开口,赫连承一记眼刀子甩过来,震得戴扬讪讪的闭了嘴,将没说完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不说,便不说罢! 反正事实摆在那里! “她转头就会找她母亲,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赫连承又翻了一页,“心知肚明的事情,最适合装傻充愣。” 戴扬愣了愣。 “她是国公府唯一的嫡姑娘,有骄傲和撒谎的资本。”赫连承抬眸瞧了一眼,明灭不定的烛火,“但所有的前提,都建立在国公府荣耀不衰之上。” 戴扬陡然心神一震,好似明白了什么,“公子所言极是。” “这世上所有的荣耀都是有代价的。”赫连承敛了眉眼,低低的咳嗽两声。 戴扬快速行礼退下,不多时便将汤药端了进来。 “公子还是先喝药吧!”戴扬忙道,“身子要紧。” 赫连承倒也没耽搁,虽然厌恶这些苦哈哈的东西,但……没人疼的时候,就得好好的疼自己,才能对得起年少时吃过的苦,换来余生的欢喜。 端起汤药,一饮而尽。 赫连承狠狠的闭了闭眼,眉心已然拧成了“川”字,“真苦啊!” “以后就不会了。”戴扬接过空药碗。 赫连承点点头,“长公主即将回朝,有些事情也该置办起来了。” “沈家那位跑得快,如今应是到了长公主跟前。”戴扬有些不屑,“也不知会不会胡言乱语些什么?” 赫连承端着杯盏,徐徐转头望着窗外,唇角轻勾…… 第420章 赫连冤种——灭火器 明日就会进城,城内应该都已经收到了消息,想必自会有一番热闹。 “主子早些歇息吧!”紫嫣端了热水进门,“待回到了金陵城,怕是又得劳心劳神的,再没有这样的舒坦日子了。” 这一路上虽然舟车劳顿,但很大程度上,也是心内舒坦轻松,没有那么多的折子,也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 “今夜的星星……亮得可真好啊!”百里长安转头便瞧见了,立在馆驿院中的两人。 一个是祁越,一个是沈唯卿。 原也是一道长大的,侯府世子和沈家儿郎,虽不对付,但也有少年情。 亭子里,黑白交锋。 案头,灯盏昏聩。 “不在屋内下棋,跑这儿吹风。”紫嫣凝眉,“男人的心思,果真是不好猜。” 百里长安也不过去,就这么不远不近的看着,“多半是下了赌注,幼时便是如此,如今身份悬殊,却还是改不了这争强斗胜的毛病。” “赌注?”紫嫣凝眉。 别是拿自家主子当赌注吧? “主子,您觉得谁会赢?”紫岚兴致勃勃。 紫嫣道,“下棋又不是看面相,哪儿能随口一说?” “祁越。”百里长安却给了明确的答案。 紫嫣:“……” “奴婢也这么觉得。”紫岚笑道,“那沈大人是个臭棋篓子,压根不是对手,下棋与要他命没什么两样,哪儿能赢得了?” 紫嫣白了她一眼:就你话多! “沈唯卿赢不了。”百里长安很是肯定的开口,“不管多少次,都是一样的。” 下棋靠的是脑子,用的是心思,算的是人性,在这方面……沈唯卿没有半点胜算,全然及不上祁越的算计。 馆驿外头,有动静。 “奴婢去看看!”紫岚行礼,转身离开。 不多时,着急忙慌的回来。 “主子,赫连家的人来了。”紫岚低声解释。 紫嫣眉心陡蹙,“不在城内等着,跑这儿来?不知道那么多人盯着吗?身为赫连家的人,也敢往这儿凑?” “为了赫连琦的事,总有人得当这替死鬼吧?”百里长安拂袖转身,“带进来。” “是!” 暖阁。 百里长安斜倚着案台,眉眼含笑的望着进门的赫连承,“一阵子没见,赫连公子清减了不少,莫不是国公府苛待你了?” 说着,她指尖轻勾,撩了一枚核桃在手里把玩着。 赫连承毕恭毕敬的行礼,“长公主安然无恙,臣便放心了。” “你是来看看,我死了没有?”百里长安满脸嫌弃的睨着他,“赫连家的事儿,你确定要掺合?嗯?” 她尾音拖长,毫不留情的戳穿了他的假面。 赫连承仍是保持着躬身揖礼的姿态,眉睫微垂,“长公主心如明镜,臣……无话可说。” “过来!”如玉般的指尖,轻勾着,明媚的眸子里,漾着烛光明灭。 赫连承往前走了两步,及至百里长安跟前。 下一刻,她忽然揪住了他的衣襟,冷不丁将人拽了过来。 毫厘之距,近在咫尺。 “赫连应没告诉你,求人……得有求人的态度?”她温热的呼吸,喷薄在他耳畔,音色缱绻而低撩,“赫连公子觉得呢?” 赫连承身子微微绷直,却也没敢动弹,只喉间滚动,“臣……” “耳朵尖红了呀?”她笑得像极了狐狸成精,眉眼间凝着清晰的戏谑之色,指尖轻轻的抚过他的宽厚的肩膀,终是落在了他的脖颈处。 指尖微凉,他脖颈肌肤滚烫,忽然间的冷热交替,瘆得他登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长公主恕罪,臣、臣的兄长……”赫连承垂了一下眼帘,“兄长无能,请长公主恕罪。” 百里长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颈项,来来回回,温温柔柔,就像是抚摸着爱宠一般,神情缱绻而慵懒,“恕罪啊?那你打算,让我如何恕他?” “臣……”赫连承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百里长安的手,僵在了半空,指尖一空,面上的神色瞬时都冷了下来,“回去吧!紫嫣,送客!” “是!”紫嫣旋即从外头进来,毕恭毕敬的冲着赫连承行礼,“公子,请!” 赫连承站在那里,面色铁青,若有所思的盯着百里长安瞧了许久,终是折身跪地,“兄长有罪,臣愿意代替兄长承罚,请长公主宽宥。” 紫嫣站在边上,眉心微微拧起。 “下去吧!”百里长安使了个眼色。 紫嫣颔首,快速退出。 外头,沈唯卿和祁越双双伫立回廊,却被紫岚拦下。 有紫岚在,谁也别想擅自进房。 “紫嫣?”沈唯卿疾步上前。 紫嫣行礼,“主子自有打算,请沈大人莫要插手此事。” 虽然她对沈唯卿较为看好,但一码归一码,主子的事才是要紧的事,谁都不能大过主子去! “好!”沈唯卿面色凝重,若有所思的立在原地,只待着内里的结果,转头望着祁越,却见着祁越面色淡然,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这般镇定自若,仿佛司空见惯,又好似……什么都知道! 屋内。 赫连承依旧跪在地上,百里长安没让他起来,他便不可能起身。 “赫连琦做了什么事,不需要我提醒你吧?”百里长安把玩着手中的核桃,连道眼角余光都没有给他。 赫连承颔首,“知道。” “既知道,还敢来求情,赫连承啊赫连承,你可真是对得起本公主对你的提拔!”音落瞬间,她手里的核桃,狠狠砸在了他的面上。 赫连承狠狠一闭眼,不避不闪不躲,生生挨了一记砸。 她的力道不轻,纵然赫连承是个男子,仍是被她砸得面颊微红,所幸未落在眼睛上,否则定是要吃苦头的。 “臣该死!”赫连承磕头。 百里长安低呵,音色狠戾的质问,“让你来、你就来,到时候他们要你去死,你是不是也得提头来见?” “臣与赫连琦并无多少情义,可……父亲始终是父亲,臣不忍心看见父亲为此忧虑。”赫连承伏跪在地,“请长公主宽恕。” 百里长安裹了裹后槽牙,“好,好得很,赫连承,我今儿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能消了我这心头火?” 第421章 嗤,阿越轻点 房门紧闭。 屋内发生何事,屋外自然无人知晓,毕竟隔着门,还有紫岚和紫嫣守着,闲杂人压根无法靠近。 沈唯卿的面色不太好,转头看了淡然自若的祁越一眼。 “没有半点不痛快?”沈唯卿问。 祁越偏头看他,“你输了。” 他说,是棋局。 沈唯卿:“……” 果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有时候真不知道她看中你什么了?”沈唯卿叹口气,“都是一块长大的,到底哪儿不一样呢?许是太容易得到的,自不会珍惜罢。” 祁越目色阴鸷,“她从未想过,要得到你。” 沈唯卿:“……” 行了,话不投机……半个字都嫌多。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目光凌厉。 “他两不会看对眼吧?”紫岚小声嘀咕。 紫嫣:“??” 她如同看傻子一般,看着紫岚,这是跟着陈濯相处久了,脑子里钻了说书先生,什么想法都敢往里头装?! “这要是看对眼了,主子该如何是好?”紫岚愁容满面。 紫嫣扶额,“你清醒点,这两货没打起来就不错了,还什么对眼不对眼?没瞧出来,这是对头不是对眼。” “是吗?”紫岚撇撇嘴,“哦!” 屋内,静悄悄的。 这都过去大半个时辰了,也没见着人出来,别说是沈唯卿了,饶是紫嫣和紫岚,都觉得有点奇怪。 主子是有后院的人,但后院里那些花花绿绿,都是拿来充当挡箭牌的,真正有点事的也只有祁越一人。 是以,紫岚和紫嫣可不相信,主子会沉迷于美色。 赫连承是生得不错,一表人才,玉树临风的,但还不到倾国倾城的地步,论容貌……百里长安自个就是倾城之色。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心里忐忑,想着是不是要冲进去看看呢? “不会出事吧?”紫岚心急。 紫嫣也没把握,眼下这种情况,谁都说不好。 思及此处,紫岚抬步就想往内冲,谁知房门却突然从内里打开。 紫嫣当下拽了紫岚一把,二人神色微恙的站在门口,与赫连承大眼瞪小眼的望着,一时间竟是谁也没有说话。 场面,有点尴尬。 气氛,有点诡异。 临了临了的,还是沈唯卿快步上前,冷眼睨着赫连承,将他上下仔细的打量了一遍,“你到底跟长公主说了什么?” “我与长公主说了什么,似乎不必跟沈大人交代吧?”赫连承抬步往外走。 沈唯卿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你若不把话说清楚,今日……”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陡然一滞。 “呵!”赫连承低呵两声,头也不回的离开。 沈唯卿站在原地,面色微微铁青,但很快就回过神来,跨步进了房门,“长安,为什么?” “什么?”她坐在软榻上,闲适的拢了拢衣襟,捻着镜子,瞧着自己微红的唇瓣,眉心微微拧起,似乎有所不悦。 饶是沈唯卿进门,百里长安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仍是仔细的瞧着镜子里的自己。 铜镜里的人,面容娇俏。 百里长安伸手,往自个的脖子上揪了揪,终是因为疼痛而止了手,极是无奈的轻叹一声,“罢了,让阿越进来。” “长安?”沈唯卿蹲在软榻前,“你到底在做什么?” 百里长安放下镜子,“这么清楚明白的事儿,还需要多问?你先出去吧,我这会还有事儿忙着呢!” “我……”不等沈唯卿说完,百里长安已经翻个身,背对着他。 不瞬,祁越进门。 沈唯卿苦笑两声,待行至门外,却听得屋内传来了低低的娇羞声。 “嗤,阿越……轻点!” 第422章 真是,亲娘 赫连承是连夜赶回去的,毕竟不可能跟百里长安一道回金陵城,这等于落人话柄。 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明面上还是得走走样子。 只是…… 国公府门前。 灯盏摇曳,羸弱的光亮中,王春莹和赫连承比肩立在台阶上。 赫连承刚从马背上下来,便瞧见了这二人微恙的神色。 “二哥,你怎么才回来?”赫连玥笑盈盈的迎上去,刚走到赫连承身边的时候,忽然眼神一滞,显然是神色不太对,“二、二哥,你……” 赫连玥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脸上的神色显然有点不对劲,虽然是未出阁的姑娘,但也不是全然不懂,毕竟早些年她曾被议亲,眼见着是要跟祁越成亲的。 有些东西,她接触过,只是没亲身体验罢了! “哦,蚊子咬的。”赫连承拢了拢衣襟,试图用衣领将斑驳的痕迹掩去。 可他越是如此,越有些欲盖弥彰之意。 王春莹可都看见了,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冷眼睨着边上变了脸色的赫连应,贱人生的野种,也是随了那股子贱皮贱肉。 到头来却是忘了,赫连承是为了谁,才会半夜孤身去找百里长安? 这,就是人性。 喂不熟的白眼狼,你就别指望有一日会良心发现。 心都没有,还谈什么狗屁良心? “你这是怎么回事?”赫连应沉着脸。 赫连承行礼,“爹,我没事。” 许是觉得站在门口说这些事儿多有不妥,是以赫连应还是敛了神色,“跟我进来。” “是!” 赫连承紧随其后。 “你家公子……”王春莹望着戴扬,“干了什么?” 戴扬憋着一口气,冲着王春莹行礼,“回夫人的话,公子去收拾烂摊子,这不……身上沾了烂菜叶,被蚊子追着咬。” “你……” 王春莹正欲发难,却被赫连玥一把搀住了胳膊,“娘,眼下得问问大哥的事儿,您在门口着急也没用啊!” 听得这话,王春莹不得不压了这一腔怒火,回头再收拾这狗奴才。 瞧着母女二人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戴扬眼睛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这对贼母女分明是有求于人,还这般趾高气扬的,真是可笑至极! 书房内。 赫连承毕恭毕敬的行礼,“父亲。” “你到底怎么回事?”赫连应瞧着他,眉心都快拧到了一处,“我可没让你,做出那等伤风败俗之事。百里长安是什么货色,你心知肚明,若是你真的……我赫连家丢不起这个人!” 这话,让人听得心寒。 伤风败俗? 丢人? 他若不去找百里长安,就不会丢人了。 可他为什么去找百里长安呢? 赫连应难道忘了,赫连承是为了他那不成器的长子,才会去找他口中伤风败俗的货色? 自私的人,一辈子都改不了吃屎的毛病! “爹只管放心,承儿什么都没做。”赫连承低声回答,“只是去跪求长公主,莫要惩罚大哥,若是有什么过错,只管让承儿来受。” 说到这儿,赫连承毕恭毕敬的跪地,默默的解开了上衣。 赫连应先是一愣,其后瞳仁骤缩,“承儿?” “爹放心,承儿无恙。”赫连承伏跪在地。 赫连应忙不迭上前,慌忙将外衣拢起,“承儿受苦了,是爹误会你了,你莫要在意,爹也只是担心你,怕你受不住那女人的诱惑,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承儿知道父亲的心意,绝对不会丢了国公府的颜面。”赫连承言辞恳切。 刚拢住衣裳,还来不及穿好,王春莹便已经踏入了房间,一眼便瞧见了赫连承胸口的红痕,嗓子眼里登时发出一声冷笑,“还真是……” “你给我闭嘴!”赫连应低喝,“说够了没有?承儿是为了谁,才出城去找百里长安的?你心里没数吗?” 王春莹登时愣了,半晌没反应过来,“你……你?” “承儿辛苦,回去歇着吧!”赫连应道,“你已经尽力了,其后是福是祸,且看琦儿自己的造化罢了!” 赫连承行礼,“是,承儿告退。” 语罢,赫连承转身就走。 谁知却被王春莹一把拽住了胳膊,“既是国公府的一份子,岂有兀自抽身的道理?琦儿若是受罚吃苦,你也别想独善其身,既是兄弟,便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你说够了没有?”赫连应出奇的愤怒,偏帮着赫连承,“承儿已经受了责罚,你还想怎样?自己教不好儿子,还在这里颐指气使,说那些个废话?承儿,你下去。” 赫连承拂开王春莹的手,躬身揖礼,快速离开。 “赫连应,你是不是疯了?当着他的面训斥我?”王春莹气急,“我是你的发妻,琦儿是你的儿子,我教不好儿子,难道你就没有原因吗?子不教,父之过!” 赫连应委实不屑,再与妇人论长短,转身就坐在了椅子上,全然没有要搭理的意思。 “赫连应,你这是什么表情?”王春莹指着外头,“赫连承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儿,你倒是能忍气吞声,琦儿被人暗害,你竟是半句话都没有,依我看,你是又惦念着那个死女人了吧?怎么,现在想起她的好处了?” 赫连应拍案而起,“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赫连应,别以为我看不清你心里的算盘,你不就是觉得,那贱种比琦儿好,想着要将家业都交给那贱种吗?我告诉你,只要我王春莹活着一日,你想都别想!”王春莹咬牙切齿。 赫连应实在是疲于应付,“不可理喻!” “我……” “娘!”眼见着王春莹不依不饶,赫连玥赶紧出声制止,“您到底是想救大哥?还是想害死大哥?如今能在长公主跟前说上话的,就只有二哥,难不成您想跪在百里长安,替大哥磕头求饶,您拉得下这个脸吗?” 王春莹哑然失语。 “不是你,就是爹,总得有人跪在百里长安跟前。”赫连玥这会倒是脑子清楚至极,“现在有人替您替大哥跪下了,您还在计较什么?” 王春莹咬着牙,却是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玥儿都比你脑子清楚!”赫连应极是嫌恶的别开头,不愿再多看她一眼。 第423章 在他身上留痕迹 书房里会闹成什么样,赫连承可没心思管,也不屑去管,横竖他已经尽力,至于结果如何,谁的债谁去背,跟他有什么关系? “公子。”戴扬上前,“卑职真当看不了这样的嘴脸,还不如在军营里自在!” 赫连承回了自己的房间,“以后这话少说。” “是!”戴扬点头,快速合上房门,“公子进出城门,想必很多人都会瞧见,此前您求过那么多大人,一个两个原就盯着咱们,明日定会流言蜚语满天飞。” 赫连承坐定,兀自倒了杯水,“国公府的脸面,早就丢得干净,又不是到了我这儿,才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是!”戴扬点头。 蓦地,好似想起了什么,赫连承转头睨了戴扬一眼,“给我弄个镜子。” “嗯?”戴扬先是一愣,其后才反应过来,“卑职这就去。” 不多时,戴扬弄了个镜子回来。 “你先去休息吧!”赫连承正褪了外衣,挂在了木架上,“明日估计会闹腾,怕是这几日都不会太安生。” 戴扬了悟,“是!” 待戴扬走后,赫连承褪去了中衣,露出了精壮的上半身,镜子里所照之处,皆是红痕斑驳,从脖子到胸口,真是一点都没放过。 不仅如此,胸口那几道指甲痕,鲜血淋漓的,皆是拜百里长安所赐。 赫连应之前看到的,是赫连承脊背上的那些血痕,是鞭子所为,血淋淋的鞭痕足以证明他所承受的那些苦楚。 这些伤连戴扬都没瞧见,那小子只看到自家公子脖颈上的红痕,没料到公子的身上还遍布这样的血色伤痕。 长公主赐,不敢辞,也不敢擅自愈合太快…… 这是百里长安的原话,她要在他身上,留下属于她的痕迹,让他不药……自愈。 如此结果,便是留疤。 但是,没人可以拒绝长公主的命令,赫连承亦是,只能照办! 赫连承默默的放下手中镜子,无奈的吐了口气,换下染血的中衣,翻身躺在了床榻上,睁眼闭眼都是百里长安那一脸的邪魅冷笑。 她说,疼吗?疼也得给我忍着。 于是乎,赫连承还真的没喊一声,只有低哑的闷响,透着丝丝诱惑。 天,渐渐亮。 晨曦微光,满城动荡。 谁也不知道长公主什么时候离开的金陵城,但都知道她去了南兆九州,惩处了两大恶吏,还了九州府百姓一个太平。 听说,长公主命人在九州府重修堤坝,大兴民生。 听说,长公主命人在九州府开了库房,清淤疏浚。 听说,长公主命人在九州府广开粮仓,赈济百姓。 听说、听说…… 百里元嘉第一个出现在城门口,翘首期盼着,满脸的迫不及待,眼巴巴的望着渐行渐近的车队,恨不能插上翅膀飞过去。 “是皇姐!是皇姐!” 瞧着小皇帝那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太后李氏满脸黑沉,若不是碍于满朝文武,她必定是训斥两句,成何体统?! 可现在…… 百里长安回来了,她不能再恣意妄为,刚舒坦没多久的心口,又开始憋闷起来,这意味着她刚到手的权力和帝王信任,还没捂热就得重新交出去。 “皇姐!” 百里长安一下马车,百里元嘉便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在她伸手的瞬间,主动搀了她一把。 “皇上?”百里长安报之一笑,下车之后,毕恭毕敬的行礼,“臣擅自离开金陵城,未能与皇上商议,请皇上降罪!” 百里元嘉搀起她,眉眼间凝着兴奋之色,“皇姐忧国忧民,为了百姓不顾生死前往南兆九州治水,朕与百官岂有怪罪之理?皇姐一路辛苦,速速随朕回宫,朕要对皇姐和钦差论功行赏。今夜在宫中设宴,为皇姐接风洗尘。” “多谢皇上!”百里长安行礼。 刹那间,文武百官齐声高呼,“臣等恭迎摄政长公主回朝,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姓夹道跪地,恭迎百里长安进城。 一旁,赫连应领着国公府众人,沉默着不敢吭声,帝王说是要论功行赏,可过错方又该如何是好呢? 赫连琦被抬回来,这…… 百里元嘉牵着百里长安的手,缓步走进了金銮殿。 金殿巍峨,却是太后李氏跨不进去的地方。 分明都是女子,一个位极人臣,受百官顶礼膜拜,一个困守后宫,纵然儿子坐在那位置上,也分不了自己半分生杀。 不甘,不服。 李氏握紧了袖中的拳头,站在金殿外头,瞧着百里长安身形笔直的进去,不多时,里面便响起了文武百官的齐声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摄政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与帝齐名,高呼千岁。 “太后娘娘?”王春莹轻叹一声,“您莫恼,这日子还长着呢!皇上虽然是九五之尊,但到底是您肚子里爬出来的,待长大一些,便会明白太后娘娘的好。他会明白这生杀大权,不能落在一个外人手里。” 李氏狠狠闭了闭眼,“国公夫人所言极是,走吧!” 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站着,那就先回后宫。 朝议,得好一会呢! 百里长安坐在了凤椅上,放眼扫过底下伏跪的众人。 耳畔,是百里元嘉清亮的嗓音,“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谢长公主!” 百里长安勾唇,目光凉凉的望着赫连应,意味深长的低笑一声…… 第424章 她要为他正名 满朝文武,如今倒是安分,一个两个都当了缩头乌龟,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瞧着还真是乖顺得很。 可百里长安心里清楚,这哪里安分了?一个两个的,只是没猜出来她想干什么,都在翘首以待罢了,毕竟南兆九州治水这么大的功劳,那是谁也占不了天恩。 “皇姐?”百里元嘉率先开了口,“此番南兆九州,治水辛苦了,朕也不知该赏赐皇姐什么?毕竟,皇姐什么都有了。” 如帝王所言,百里长安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缺,所以这赏赐不赏赐的,她也不放在心上。 但是…… “皇上?”她淡淡然的开口,“与其赏赐我,还不如赏赐此行的钦差卫队,以祁越为首,陈濯为辅,理该重重有赏。” 丝毫不提,赫连琦。 “那是自然的。”百里元嘉也觉得,理该重重有赏,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想来诸位爱卿也是这么想的,对吗?”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不自觉的将注意力落在了赫连应的身上。 “皇上。”百里长安嗓音轻缓,“臣想求个赏,为祁越免了罪奴之身,不知皇上是否应允?” 百里元嘉对这些事完全没有概念,只要是皇姐想要的,他都愿意双手奉上,自然是连连点头,毫不犹豫的便应承下来。 “皇上?” 底下,百官议论纷纷。 开口的是兵部尚书赵靖,“皇上,长公主,可知祁越为何为罪奴之身?” 小皇帝愣了愣,转头望着自家皇姐。 “赵大人的意思是……抗旨?”百里长安把玩着腰间的玉珏,“皇帝都答应了,赵大人却站住来制止,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不能让本公主和皇帝信服,你该知道后果。” 惹怒了小皇帝倒是无妨,但是招惹了她百里长安,她脾气不好,若是真的额不高兴了,那是要吃人的! “臣以为,祁家乃是罪大恶极,逆贼生前犯上作乱,意图谋反,纵然有功于朝廷,亦不能泯于罪责,不可轻纵。”赵靖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磕头,“请皇上、长公主三思!” 话音刚落,满朝文武纷纷跪地行礼,齐声高呼,“请皇上、长公主三思!” “你们……”百里元嘉气急,“这是在逼朕!” “臣等不敢。” 百里长安也不着急,负手立在金殿之上,冷笑着扫过底下众人,“彼时,本公主与皇上商议,派人去南兆九州治水的时候,诸位可不是这么齐心协力的,今儿倒是难得的意见一致,众志成城啊!” 众人伏跪在地,悄摸着睨着周遭旁人。 金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现如今,南兆九州趋于安稳,你们的心思倒是又开始活络了。赏赐个金银珠宝算怎么回事?公主府不缺那些东西。”百里长安拾阶而下,“缺的是脸面。” 说到这,她的脚步停驻在了赫连应的跟前。 当然,仅仅是稍稍一顿,她便又缓步朝前走去,“丞相大人觉得,我这要求……过分了吗?” 谢晦吾是个人精,听得百里长安都指名道姓了,自然无法再躲避,躬身回道,“老臣以为,南兆九州之功,功在社稷,利于万民,来日必定史书记载,名垂千古。只是到了史官的手里,多多少少是有点遗憾的,长公主此举只是想来日的史册……好看一些罢了!” 说白了,这是于公,不是于私。 听听,读书人就是不一样,给她找的理由都是那样的冠冕堂皇,不是为了祁越,而是为了大昭的史册记载。 这可是大事! 身后千古,名不可废。 “说得好!”百里长安笑了笑,“名声这东西,能活命也能要命,国公爷觉得呢?” 赫连应陡然抬眸,眯起眸子望她,心里略有些忐忑。 有关于赫连琦的事情,就像是一根刺,卡在他这老父亲的心里,不敢贸贸然开口,又实在看不惯百里长安的傲慢恣意。 “老臣以为……”赫连应咬着牙,想起了赫连承身上的伤痕,“长公主此举,无伤大雅。” 第425章 恭喜!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显然没料到一向与公主府不睦的国公爷,居然松口了?这是要默许了祁越去了奴籍? 去了奴籍意味着什么,众人心知肚明。 百里长安是那样的护着祁越,只要祁越有了机会,一定会青云直上,何况此前祁家的残余势力还在暗处蠢蠢欲动的,一旦有了领头羊,结果会大不一样。 忠勇侯府于大昭而言,扎根其中,根深蒂固,即便当日掀翻了天,也没办法将祁家真正的赶尽杀绝。 有些渊源,是斩不断的。 百里长安瞧着目瞪口呆的众人,目光愈发的温柔,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好事,连带着唇角都止不住扬起。 到了这会,傻子也该知道这是为何?! 赫连承连夜出城,其后悄悄回来…… “赵爱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百里长安尾音拖长,“嗯?” 赵靖如同一口鸟粪塞进了嘴里,咽不下吐不出,恶心到了极点,原本以为自己跟国公府也算是站在一处,没想到临了临了的,自己竟然成了小丑。 “臣……”赵靖顿了顿,“臣无话可说。” 已经没人敢出头了,他这兵部尚书只能偃旗息鼓,否则以百里长安的性子和手段,定然是要拿他开刀的。 这个时候再不下台阶,怕是连皮都得被百里长安扒下来。 “哦,都没意见了是吧?”百里长安瞧着众人,“还有没有谁,想要站出来,与我说两句呢?嗯?趁着现在,我还能心平气和的,跟诸位好好聊个天。” 这下子,谁还敢往前送? 谢晦吾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与百里长安是一副模样,果真是越到了上面,心态越是相似,淡然自若,镇定无双。 “都不愿站出来,那皇上可就要下旨了,一旦下旨便是天意,诸位若是再有意见,或者是让我听到了那些个不堪入耳的议论声。”百里长安负手而立,“就别怪本公主没给过你们机会。” 冷戾的眸子,无温的扫过周遭众人。 “诸位,都听明白了吗?”她阴测测的开口。 众人旋即跪地行礼,“臣等,明白!” “明白就好。”百里长安一人独立,瞧着跪了一地的黑压压众人,“我这人很讲道理,但也有点脾气,大家明白自然最好,若是不明白,私下里也可以找我解惑。” 说这话的时候,她站在了赫连应的跟前。 那意味,何其明显。 “皇姐放心,朕会下旨逐个赏赐,尤其是此番功臣,朕一定重重有赏。”百里元嘉站在台阶上,笑盈盈的瞧着底下众人,其后与百里长安对望。 姐弟二人,各自伫立。 文武百官,悉数臣服于脚下。 殿内暗潮涌动。 殿外天朗气清。 祁越是罪奴之身,连靠近金殿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站在宫墙外头候着。 一旁,紫岚眉心微凝。 “此番,多半是要恭喜的。”紫岚开口,“主子送你去南兆九州,不是让你去死,而是想让你建功立业,摆脱罪奴的身份。” 紫岚不似紫嫣,她喜欢将话说清楚。 比如说主子的心思,主子的用心良苦。 人长一张嘴,就是用来说话的,若是有嘴不说,万一误会了……得多难受? “我没误会。”祁越淡淡然开口。 紫岚抱胸而立,“不管你有没有误会,我总归是要替主子说两句的,不管你爱不爱听,也不管你想不想听,我护我的主子,你冷你的肠子。” 祁越抬眸看她。 “我知道,这样的身份跟着主子,你心里多少有点憋屈,从高处跌落的滋味,我没试过,但我能想象。”紫岚瞧了一眼宫门口的方向,内里还没有动静,但应该也快了。 祁越深吸一口气,“你不必多说,我心里知晓便是。” “既如此,我便不再说了,横竖话已说尽。”紫岚敛眸,“你待主子好,主子喜欢你,我便也会护着你,但若是哪天你敢背叛主子,负了主子这颗心,我纵是粉身碎骨也不会放过你。”祁越点头,只应了一个字,“好!” 很快的,内里便传来了动静。 下朝了。 喧嚣热闹声中,满朝文武朝着外头走俩。 祁越与紫岚站在墙角位置,不敢碍了文武百官的路,只是在瞧见赫连应时,二人不约而同的抬眸,各自面色微凛。 “呵!”赫连应只觉得可笑,到底还是让他探出了头,重新站了起来,“果然,只要肯放下身段,以色侍人,着实会有翻身的机会。” 听得他这冷嘲热讽,紫岚眯了眯眸子。 祁越倒是一脸的淡然,早已习惯了这些刺耳的话语,毕恭毕敬的行礼,“国公爷。” “哼!”赫连应甩袖而去,“倒是真小看了你!” 祁越无感,依旧站在原地。 “你莫理他,他吃了哑巴亏。”谢晦吾缓步上前,依旧是双手交叉入袖的闲适模样,“百里长安算计了他,他应该也想明白了,所以才会恼羞成怒。” 祁越行礼,“丞相大人。” “恭喜啊!”谢晦吾瞧着他,嗓音淡淡的,辨不出情绪,“出了奴籍,来日可追。” 祁越的面色依旧平静如水,仿佛是置身事外之人,对于奴籍全然不在意。 见状,谢晦吾缓步离开。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看不懂咯! 一个两个,城府深深…… 第426章 她们,不配当她对手 待文武百官都走完了,也没见着百里长安出来,紫岚微微绷直了身子,想了想便不大乐意继续等着,抬步就朝着宫门口走去。 紫岚与紫嫣不一样,她素来心直口快,所以不太乐意出现在文武百官的面前,故而与祁越一道在宫墙外候着。 “主子?”紫岚愣了愣,以目光扫了一圈,也没瞧见百里长安的身影。 问过了底下人,这才晓得,百里长安与小皇帝一道走了,并未从正大门出去。 “怎么会走了呢?”紫岚愣了愣,旋即出去告知祁越,“你可知道,主子为什么不理你?” 祁越瞧着她,没有说话。 “我问你话呢?”紫岚猜不到主子的心思,自然也不明白,为什么主子不走正门? 往日里,可不是这样的。 “不知。”祁越抬步就走。 紫岚还是没想明白,只觉得今儿的主子,有点怪怪的? 是不是在朝堂上吃了亏? 可转念一想也不对啊,方才老丞相不是说了? 赫连家吃了亏,那就是主子没吃亏。 没吃亏,怎么会生气呢? 紫岚挠挠额角,可真是不好猜,回头她得写个信问问陈濯,怎么才能猜得到主子的心思? 御花园。 百里元嘉已经太久没见着皇姐,这会兴奋得无与伦比,死拽着百里长安的手不放,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盯着她,“皇姐此番回来,再也不许走了。”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可有好好听从太傅的话?”百里长安笑问。 半大小子了,这会却还是一脸的稚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有!”百里元嘉连连点头,“太傅教得极好,天文地理,各种小故事都有,我听着甚是入迷,太傅也说我天资聪颖,学得极快。” 百里长安欣慰的笑了笑,“如此甚好。” “皇姐去了南兆九州,也不同我打个招呼,彼时得到消息的时候,生生吓了我一条,好在太傅说了,皇姐是为了天下,怕随钦差卫队出行会招来危险,所以才会悄悄离开。”百里元嘉抿唇,“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吃不好睡不好,只盼着皇姐早些回来。” 对于百里元嘉,她心里其实有些愧疚,一开始是怕他脱离掌控,所以加深了他对自己的依赖,故意为之。 可后来他登基了,她便想着慢慢的松手,皇帝得有皇帝的样子,终究是要长大的,若是一贯的依赖,如何能成为杀伐决断的帝王? 明君,就该有自己的主见,不能耳根子软,否则会受人谄媚,成为昏庸无能之辈。 人云亦云,那是妇人之见!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百里长安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髻,“好似长高了一些。” 听得这话,百里元嘉旋即站起身来,“如何?” “嗯,是长高了一点。”百里长安笑着看他,“都是个半大小子了,再过些时候,应该可以临朝亲政了。” 百里元嘉瞧着她,兴奋至极,“阿姐……阿姐,这是在夸我?” “夸你长大了,也懂事了,能让我放心。”百里长安笑着握住他的手,“好了,终究是个帝王,不可在奴才跟前失礼。” 百里元嘉点点头,刚要坐下,便见着太后李氏缓步行来。 “十一今儿的功课是不是没做完?”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开口。 小皇帝刚要开口否认,却见着身边的刘伞使了个眼色。 “是!”百里元嘉点点头,极是不舍的瞧着她,“那我先回御书房,等着今夜接风宴的时候,再与皇姐好好喝一杯!” 百里长安点头,目送小皇帝离去的背影。 唇角的笑,在背影消失的那一刻,亦跟着消弭无踪。 “长公主。”李青兰坐定。 百里长安端起杯盏,慢条斯理的浅呷,“太后娘娘见着我这囫囵个的回来,似乎不太高兴啊!” “哀家岂敢。”李青兰坐定,“哀家还盼着长公主哪日心情好转,能跟哀家说几句体己话,哀家只愿长公主,千岁长安。” 百里长安放下杯盏,瞧着她那张虚伪的面孔,细纹已经爬上了眼角,多年的冷宫磋磨,让昔年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成了如今的衰败模样。 只不过,后宫之中没什么输赢可言,只论……谁活得长久。 “说得真好听,那么……”百里长安顿了顿,“太后娘娘找到人了吗?” 闻言,李青兰陡然抬眸,瞳仁骤缩。 “别那么紧张啊!”百里长安放下手中杯盏,眼角眉梢微挑,满脸的邪魅浅笑,“我就是这么随口一问,太后娘娘怕什么呀?您可是,帝王生母,太后娘娘!” 李青兰抖了抖手,下意识去握紧了拳头,“哀家……” “国公府那两位,刚回金陵城没几个月,就凭她们那点手段,也配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作祟?”她忽然拂袖。 杯盏“砰”的落地,登时碎得四分五裂,水花四溅。 所幸紫嫣在太后出现的第一时间,将底下人都散了,是以此刻除了太后身边的贴身宫婢,没人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李青兰,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怎么从冷宫里出来的?又是如何坐在太后的位置上?我能把你送上去,也能留子去母,听明白了吗?”百里长安面色肃冷,眸中杀机毕现。 李青兰险些跪下,若不是身边的宫婢赶紧搀了一把,只怕已经瘫软,“长公主……” “是摄政长公主。”百里长安有意提醒她,“有些话我不想一直重复,还望太后娘娘能脑子清醒的做人,别犯糊涂。” 李青兰抿唇,“哀家、哀家知道。” “李家多的是活着的人,想来留在太后娘娘心上的,不止那个丫头。”百里长安横了她一眼。 李青兰身形晃了晃,终是抖着腿离开,心里清楚,百里长安可不是吓唬她,把她惹急了,真的会拿她李家下手…… “主子?”紫嫣上前,“她也太不知好歹了!” 百里长安深吸一口气,“不知好歹的人多了去,不差她一个。” 言外之意,她暂时不想动后宫。 “罗太傅来了。”紫嫣低声提醒。 百里长安转头,只瞧着罗盛疾步匆匆的行来…… 第427章 让毒素慢慢累积 “长公主!”罗盛走得有点着急,这会略有些气息微喘,行礼的时候脸色略有些发白。 百里长安搀了他一把,“这儿没外人,不必如此剧烈,坐吧!” “谢长公主。”罗盛上下打量着百里长安,“没事就好,没事最好!” 百里长安坐定,“我这一走数月,金陵城内应是出了不少的事吧?” “倒也还好。”罗盛如实回答,“老臣一直守在皇上身边,一则是为了皇上的安全,二则为了皇上的功课,谨记长公主的教诲,不敢有丝毫的懈怠马虎。” 百里长安点头,“辛苦了。” 罗盛摇摇头,“辛苦说不上,只是……” 说到这儿,罗盛环顾四周,似乎是有所忌惮。 “有紫嫣在,你大可放心。”百里长安明白,他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有所顾虑,“只管放心大胆的说便是!” 闻言,罗盛小心翼翼的上前,凑近了百里长安,“长公主没发现,皇上面色不太好吗?” 眉睫陡然扬起,百里长安方才便发觉了异常,左不过她没往深处想,只当是百里元嘉知晓她回来了,所以昨夜没睡好,情绪太过激动的缘故。 可听得罗盛这么一开口,百里长安的脸色全变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之前倒是没觉得,就在长公主回来之前的那几天,皇上吐了一次,太医说是肠胃不适导致。”罗盛摇摇头,“老臣觉得不太对,但又担心真的有点什么事,您不在金陵城,皇上怕是无人能护。” 如果再加上有心人的作祟,只怕金陵城会乱成一团。 罗盛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让金陵城和皇帝陷入危险之中,是以便悄悄的压下了此事。 “老臣怕被有人在暗处,对皇上动手,但又没有证据,如果真的动了手,怕是要闹出乱子,所以跟凌院判一道,悄悄的给皇上弄了点迷香,继而通过刘公公,为皇上探脉。”罗盛详细的说了说当日的事。 一则是怕百里长安不信,必须说得清楚;二则怕皇帝真的有事,到时候百里长安怪在自己的身上。 “凌院判当时就觉得情况不太对,有人对皇上动了手脚。”罗盛小声的说,“发现这事之后,您也不在金陵城,没人给皇上做主,老臣与凌院判人微言轻,两个老头子也没别的法子,只能一边给皇上解毒,一边查清楚毒物的来源。” 百里长安的面色,已然黑沉到了极点,她才走了多久,就有人敢对皇帝下手?qδ 呵,其心可诛。 “查到毒物的来源了吗?”她想知道,这些个东西,是怎么进入到百里元嘉的身体里的? 吃进去的? 吸入的? 还是别的什么? 伤口之类的渗入? “没有。”罗盛摇头,“查遍了皇上吃的喝的,就是没发现有毒的东西。” 百里长安这下是真的紧张了,“怎么会?” “长公主别着急啊,老臣还没说完呢!”罗盛继续道,“老臣与凌院判一合计,既然一样一样的查,查不出异常,那会不会跟当初一样,是混着用呢?” 百里长安目色狠戾,默默的捏紧了袖中拳头,“然后呢?” “然后就真的被我们给找到了!”罗盛干笑两声,“房间里的香料,合着茶水,还有平日里的饮食,三者缺一不可。一点点的渗入皇上的身子里,神不知鬼不觉,让毒素慢慢的累积!” 百里长安拍案而起,“混账东西!” 她甚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这次是例外…… 第428章 祁哥哥,为何不理我? 罗盛毕恭毕敬的揖礼,未敢再多说什么,总得等她先冷静下来再说吧? 稍瞬,百里长安狠狠闭了闭眼,很快就调整了心绪,轻轻的搀了罗盛一把,“很抱歉,我吓着你了。” “长公主忧心皇上,臣不敢当这一声抱歉。”罗盛直起身,“事,就是这么个事,老臣不敢遮着掩着,是以长公主回来之后,当即上前禀报,也请长公主放心,有凌院判在,皇上出不了事儿。” 这就是说,皇帝身上的毒,业已被控制。 “只是这件事非同小可。”罗盛有些犹豫,“不知……是否对皇上如实告知?” 不然,便是欺君之罪。 百里长安瞧了他一眼,“这件事,我来说。” “好!”罗盛颔首,“长公主无恙,皇上亦还好,这大昭天下就乱不了。” 至少,目前来说还算太平。 “蠢蠢欲动的野心,一个两个都摁不住,眼见着是要迫不及待的冒头了。”百里长安苦笑两声,“这大昭的掌权者,不好当啊!” 罗盛点点头,“但凡长公主是个男儿……” 若她是个男儿,可以名正言顺的坐在那个位置上,何须如此麻烦? “鸡蛋里尚且能挑骨头,是男儿又能如何?堵不住的悠悠之口,道不尽的尔虞我诈。”百里长安负手而立,“这件事,你与凌院判多费心,莫要叫外人知道,尤其是太后那边。” 罗盛倒吸一口冷气,“长公主是怀疑太后?” “没有证据,怀疑始终是怀疑。”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望着他。 罗盛点点头,“长公主的意思是,让老臣去查?” “你是太傅,又成日跟着皇帝在一起,交给你去查,自然是不会惹人怀疑。皇帝被人下毒,这件事非同小可,没有查清楚真相之前,不能让人知道。”百里长安冷声叮嘱,“记住了吗?” 罗盛是个聪明人,当然明白百里长安的意思,“请长公主放心,臣一定会守口如瓶,小心谨慎的查清楚。” “那就好。”百里长安有些脑瓜子疼,“回去告诉凌院判一声,今夜我会去找他,让他务必支开身边的人。” 罗盛颔首,“老臣明白,老臣告退!” 瞧着罗盛离去的背影,百里长安伸手揉了揉眉心,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心里有点压抑,没想到自己走了才这么一阵,就有人敢对皇帝下手了。 其实她不太相信,是太后做的,毕竟太后之所以为太后,是因为她的儿子当了皇帝。 如果皇帝不是皇帝,那太后也将不是太后。 李青兰没这么蠢! “主子是不是怀疑赫连家的人?”紫嫣到底是跟着百里长安久了,很多事儿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前段时间,往来宫中最频繁的,便是赫连家的这对贼母女。” 正是因为如此,想来对皇帝下手也该是最有机会的。 靠近皇帝,才能动手。 “那两个女人,没这么好的脑子,做不了如此细致的活计。”百里长安摇摇头,“这应该不是她们的主意,纵然真是她们下的手,也只是被人当成了棋子。” 紫嫣想了想,也对,那两个女人有什么本事?连当主子的对手都没资格,又怎么可能想得出来,毒死皇帝这一步棋呢? 那么,是谁呢? 不是太后,不是赫连家的人…… 百里长安一时间也没头绪,毕竟她也没想过,会有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对皇帝动手…… “那皇上……”紫嫣有些犹豫,“您真的要告诉他吗?” 百里长安有自己的考量,小皇帝还算是仁善之辈,压根不会想到有人要杀他,只觉得有她这位皇姐护着,便会安然无恙。 可现在看来,得让皇帝明白何为生存法则! “去办个事。”百里长安偏头,在紫嫣耳畔低语了一阵,“记住了吗?” 紫嫣颔首,“是!” “去吧!”百里长安重新落座。 见着紫岚赶来,紫嫣这才放心的去办差事。 “主子!”紫岚行礼。 百里长安瞧了她一眼,“满宫里走了一遍?感觉如何?” “没瞧出来什么变化,倒是太后的宫里,多了几棵树而已。”紫岚瞧得仔细,“都在后院里种着呢!” 百里长安剜了她一眼,“什么时候,学得跟陈濯一般的卖关子?” “嘿嘿……”紫岚赶紧赔笑,“终是什么都瞒不住主子,那几棵树下面埋着您送的奴才,据说是一天夜里,那几个奴才忽然就失了踪,两个埋在树下,一个丢在井里。” 丢在水井里的,自然早早的被人发现,已经捞了出来,至于另两个…… “她也不怕夜半鬼敲门?!”百里长安满脸嫌恶,“这样的馊主意,才像是那对母女,干得出来的事儿。” 紫岚:“……” 果然,够馊。 “准备一下,今夜宫宴结束之后,去找凌院判。”百里长安吩咐。 紫岚点点头,“奴婢明白!” 今日,必定是热闹的。 长公主的接风宴,皇帝要犒劳钦差卫队。 现如今的祁越,摆脱了罪奴的身份,但还是跟在百里长安的身侧,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模式,即便是这样的大好事,也没换来他面上的分毫笑意。 一贯的淡漠疏离,生人勿近。 “祁哥哥!” 祁越陡然顿住脚步,前面不远处就是春波殿,寻常人是不会轻易往这个方向去的,除非……是故意等在这里的。 然,祁越没有止步。 “祁哥哥!”颤音带着哭腔,一道倩影快速冲到了祁越跟前,生生将他拦了下来。 美人落泪,梨花带雨,苍白的小脸上,挂满了羸弱的娇楚,抬眸间满是情愫溢出,恨不能用这一星半点的好,吞没眼前这凉薄之人。 “祁哥哥为何不理我?” 第429章 我知道祁哥哥的秘密 祁越身形笔直,虽然不似当年锦衣玉服,但周身气质不减,一如当年的孤傲难攀,对于赫连玥的靠近,几乎是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 赫连玥一怔,“祁哥哥在怕我?” 不该怕吗? 彼时她刚回来,在宫里碰头,差点要了他的命,这种事情,只可一不可二,何况,百里长安的心眼那么小,小到…… 祁越唇角微勾,“赫连姑娘说笑了,您又不是吃人的猛兽,奴才何惧之有?只是敬您是国公府小姐,奴才不敢僭越,仅此而已!” “祁哥哥去了南兆九州,我原也是想跟着去的,可走到城门口又被爹娘拦了下来。”赫连玥默默拭泪,“祁哥哥可知道,我此番是真的鼓足了勇气?奈何不能成行,不能陪着祁哥哥生死与共。” 这一点,祁越倒是真的没想到。 赫连玥居然有勇气,要跟着他去南兆九州? 当然,赫连家一个个都心思不纯,他祁越又不是傻子,会傻乎乎的相信她的真心真情。 昔年无人拉一把,如今不需墙头草。 “奉命而为,赫连姑娘何必为难自己呢?”祁越抬步想要越过她。 可赫连玥却开始嘤嘤啜泣,伸手便握住了他的手腕,“祁哥哥是不信我吗?祁哥哥,我是真的想陪着建功立业的,你不要不理我,我、我……” 祁越的眉心都快拧到一起了,极是嫌恶的瞧着自己腕上的手,面色铁青的拂开她,“赫连姑娘请自重,这是皇宫,若是让人瞧见,于姑娘的名节有碍。未出阁的姑娘,还是保持点矜持的好!” “祁哥哥?”赫连玥仰头望他,面上还挂着泪,“如果当年不是……” “莫提当年。”还不等她说完,祁越已经冷冷的打断了她的话,“赫连姑娘莫不是忘了,当初赫连家是因何离开金陵城?” 赫连玥的面色,登时白了几分。 “既然都记得,那便到此为止吧!”祁越冷眼瞧着她,“昔年承诺已成灰,故人早已不复颜。何须骄矜日日醒,断壁残垣切莫提。” 赫连玥站在那里,瞧着祁越头也不回的离开。 心神略有些恍惚,她忽然笑了一下。 “祁哥哥是觉得,我越来越不像你心里的那个人了吗?”赫连玥幽幽启唇。 祁越微微顿住脚步,脊背已经挺直,他侧过连,目色无温的望着她,“你想说什么?”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祁哥哥的秘密。”赫连玥优雅的抬起手,慢慢擦去了面上泪,扬起单纯无辜的楚楚笑容,“祁哥哥不也是因为这个秘密,所以要娶我吗?虽然后来没能与祁哥哥成亲,可祁哥哥对我……” 祁越站在那里,低声呵笑,“玥儿真是越发的聪慧,做了国公府的嫡女,果然是不一样了。” “祁哥哥,我是真的喜欢你呀。”赫连玥走到他跟前,仰头瞧着那张清隽无双的容脸,“这么多年,你的心里就没有……哪怕是一点的欢喜吗?” 祁越不说话,沉默得犹如泥塑木雕,更多的是周身霜冷。 冷漠,疏离。 “祁哥哥?”赫连玥仍是盯着他,目光一瞬不瞬。 祁越忽然笑了一下,满是嘲讽之意,“喜欢不喜欢的,你心里没数吗?赫连姑娘是个聪明人,有些话应该也不需要说得太过直白。” “祁哥哥就不担心吗?”赫连玥这会是真的哭不出来了,“若是让她知道,你心里藏着一个人,而我只是你的挡箭牌,她会不会吃了你?” 祁越瞧着眼前的赫连玥,小姑娘还是跟以前那样“天真”得很,有点脑子但不多,“得知你的存在,那样的明目张胆,她也未曾杀了我,你觉得一个藏在角落里的黑影,能威胁到她什么?比起摸不着的影子,赫连姑娘似乎更该死。” 赫连玥:“……” “不要再在我的身上花费心思。”祁越言简意赅,“身份卑微,无以为报,莫念!” 语罢,他终是扬长而去。 赫连玥站在那里,瞧着祁越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徐徐吐出一口气,神情黯淡的靠在冰凉的宫墙上。 秋雪眉心微蹙,想上前劝两句,又生怕找了小姐的晦气,回头自己又得挨骂。 好半晌,赫连玥才回过神来,挺直了脊背往回走。 “小姐?”秋雪这才上前迎了迎。 赫连玥冷笑两声,“你说,他在百里长安面前,也是这般傲气吗?” “自然不能。”秋雪摇头,“奴才始终是奴才,饶是爬上了主子的床,还是改不了奴才的命。” 赫连玥顿住脚步,眉心微凝。 顺着自家小姐的目光望去,秋雪瞧见了迎面而来的沈唯卿,下意识的心头一怵。 谁不知道,这位爷可是长公主的得力干将,别看他仪表堂堂的,生得一派风,流之姿,可过他手里的人命,数都数不清,心狠手辣得厉害。 “呵!”沈唯卿瞧了一眼赫连玥,“虽说没什么人围观,可到底也是国公府的嫡女,与外男拉拉扯扯的,真不知道这国公府的教养出自何处啊?” 楚英在旁笑道,“大人怎么忘了,国公爷是边关回来的,国公夫人亦是个厉害的,谁不知道这国公一家,都是能动手的。” 言外之意,国公夫人是个母老虎,自然教不出矜持姑娘。 “倒也是!”沈唯卿可都看见了,不要脸的东西死拽着祁越的手不放,还哭哭啼啼的,“这脸上泪都还没擦干净,不知道的还以为……吃了多大的亏呢!” 赫连玥瞧着他,眉心微微拧起,沈唯卿惯来不会这么多话,此番倒是有点意味深长,“你想说什么?” “赫连姑娘有空在这里勾勾搭搭,还不如好好在国公府待着。”沈唯卿笑得嘲讽,“待嫁!” 羽睫陡然扬起,赫连玥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你胡说八道什么?” “这可不是胡说。”楚英双手环胸,“侯府的人已经进宫请赐,赫连姑娘的好事……近咯!” 话音刚落,赫连玥撒腿就跑。 不,不可能! 这不可能! 第430章 需要牺牲她 赫连玥是万万没想到,早前与平南侯府闹得这么不欢而散,这会竟然被平南侯幼子求娶,说是晴天霹雳也不为过。 这消息,太瘆人,也太……匪夷所思。 “爹?娘?”赫连玥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二人,面色泛着异样的苍白,“你们为何不说话?” 她着急忙慌的从宫里跑回来,只想求个答案。 王春莹没说话,坐在上头喝着茶。 “爹?”赫连玥望着自家父亲,“这事是不是真的?” 朝上肯定有所议论,否则不会突然冒出这样的事情,所以这一切,定然都是有所预料的,且都是打过招呼的。 可是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跟她提过只言片语。 “你们为什么不说话?为何不说话?”赫连玥这会倒是有点疯狂了,毕竟她对赵世欢的厌恶,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 王春莹放下手中杯盏,将目光落在了赫连应的身上,面露难色。 “娘?”赫连玥冲上前,“他们说的不是真的,对吗?” 王春莹为难的望着自家女儿,“玥儿,你当知晓,娘是最疼你的,从小到大,娘什么都愿意给你,让你尊享荣华,可是……” 她顿了顿,又看向了赫连应。 “玥儿啊!”赫连应叹口气,“你当知晓现如今家中的处境,爹暂时不能跟公主府撕破脸皮,现如今祁越那边还摆脱了奴籍,若是再让他东山再起,那么咱们国公府以后的日子,恐怕会举步维艰,所以有时候,做出相应的让步和牺牲,是有所必要的。” 简而言之,言而简之,作为赫连家的人,理该为国公府尽一份心力。 赫连玥忽然笑了,笑得冷冽而咬牙切齿,“什么时候,爹娘的荣耀,国公府的荣耀,需要拿我的婚事来凑数了?” “为了我,你牺牲一下又如何?”赫连琦一瘸一拐的进门。 赫连玥登时愣住,“什么?” “长公主有令,要么你嫁人,断了你与祁越的念头,要么我去蹲大牢,接受此番惩罚。”赫连琦冷笑两声,“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的道理,不需要我多说吧?” 赫连玥登时红了眼,“大哥,你可是我的亲兄长,为了你的事,我到处奔波,结果却换来你这般相待,大哥啊大哥,你真是个狼心狗肺的!” “放肆!”赫连琦这会还有点虚弱,说话的时候底气不足,喘着气冲着赫连玥低喝,“我是你兄长,上座是你爹娘,你怎敢如此放肆无礼?” 放肆无礼? 他们都要把她卖了,她还得乖乖的行礼谢恩吗? “我不答应!”赫连玥是打死都不会嫁去侯府的。 那赵世欢是个什么东西,她心里清楚得很,若是就这样嫁过去,她不得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啊? 不行,绝对不行! 何况,她有她自己想要的幸福,想追求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将余生浪费在平南侯府。 那地方是个死旮旯,进去了,这辈子都没有出头的希望。 “二哥呢?”赫连玥忽然想起来,不是还有赫连承吗? 赫连承此前跟长公主求过请,此番为何没见着人影? “那个废物啊?”赫连琦冷笑两声,“替我挨了刑杖,这会还在房间里躺着呢!玥儿,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他在百里长安心里,有那么点分量吧?醒醒吧!他算个什么东西!” 赫连玥咬着牙,“你能站在这里说话,不也是靠着他这个东西吗?” “赫连玥!”赫连琦大怒。 第431章 让她坐以待毙?不可能! 这一声喊,倒是让赫连玥忽然就冷静了下来,扫一眼屋内的众人,看着每个人脸上缤纷的神色,她恍惚间好似明白了什么。 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在你以为自己是一家人的时候,他们早早的谋算好了你的价值。 “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愿意,当如何收场?又或者是,我出了什么事,侯府问你们要人的时候,你们交不出人。”赫连玥发了狠。 这下,屋内的三人都愣了愣,目光齐刷刷的落在她身上。 “不必如此诧异,爹娘和兄长是什么样的人,我便也是如此,大家都是一家人,当然得同心同德不是吗?”赫连玥在旁边坐下,“你们可以自私自利的牺牲我的幸福,那我也可以自私自利的,毁了这国公府。” 赫连应拍案而起,“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赫连玥冷笑两声,“做自己顺心的事,是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承担后果,就像你们现在编排我的人生,是一样的道理。” 自私自利嘛,谁还不会呢? “玥儿,莫要胡说。”王春莹叹口气,缓步朝着她走去,“你终究是娘的女儿,娘岂会害你?可若是国公府没了,你便什么都不是了,别说现在这一身锦衣玉服,满头珠翠,只怕连活下去都难。娘知道你不喜欢赵世欢,但他们已经答应了,你若是过去,便将侯府大权交付于你。” 赫连玥抬眸望她,“这话,娘亲信吗?” 且不说侯府与他们之前闹得这么厉害,饶是没有任何的龃龉,侯府是什么地方,轮到她一个国公府的女儿,嫁过去当家做主? 赵家父子,不是省油的灯。 何况,这个时候放下芥蒂要娶她,若说没有私心,或者是私底下的交易,赫连玥打死都不信,她是有点天真,但不是真的只会“添枕”。 “玥儿?”王春莹到底也是真的疼她的,毕竟就这么一儿一女,实在是赫连承不顶用,原以为可以免除刑罚,没想到只是免死…… 纵然是摆在台面上,百里长安也不敢杀了赫连琦,所以这免死,完全就是百里长安在戏弄他们国公府。 奈何,满朝文武和全城百姓都知,赫连琦被抬回来的事实,上头要责罚,着实是名正言顺。 王春莹不想让赫连琦,落在百里长安手里,只能出此下策,答应这桩荒唐事…… “娘?”赫连玥自问,对母亲毕恭毕敬,对于家中之事尽心尽力,可没想到还是落得如此下场,喊了一声娘便笑了,“到底是我高攀了,国公府夫人……怎么可能真心拿我当女儿呢?” 王春莹叹口气,“玥儿是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娘岂有不疼你的道理?这是眼下的权宜之计,等过了这道坎,百里长安没了借口……” “可我一辈子,也就毁了。”赫连玥没接她的话茬。 王春莹抿唇,眉心微凝,显然对女儿的反抗很是不悦。 “玥儿,你素来是个乖巧的孩子。”王春莹似乎耐心用尽,“此番为何这般执拗?” 那是因为,刀子没落在自己身上。 可现在,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傻子才会继续装乖卖巧。 “百里长安若是要爹纳妾,娘为了兄长和国公府,是不是也会答应?”赫连玥冷问。 话音刚落,王春莹陡然抬手,瞬时一个巴掌落在了她面上。 “混账东西,说的什么胡话?” 然下一刻,王春莹自个都愣了。 她怎么就…… 动手了呢? “玥……” 赫连玥站起身来,捂着脸流着泪,“所以啊,娘只会让别人做到,自己是绝不答应的,这就是人性,好得很!” 她抬步就走。 “拦住她!”赫连应沉着脸,“成亲之前,就不必出门了。” 赫连玥陡然转头,不敢置信的望着他,“爹要禁我的足?” “总归是要办事的,不能再让人挑着错漏之处,留在府内好好的学习礼数,置办点东西。”赫连应瞧了王春莹一眼,“夫人好好教一教,免得到时候丢人现眼,让人笑我国公府没有教养。” 赫连应拂袖而去,赫连琦亦步亦趋的往外走。 “兄长满意了?”赫连玥问。 赫连琦转头看她,“你终是我最疼爱的妹妹,我也不可能真的让你吃苦受罪,待你嫁过去之后,若是他们敢欺负你,兄长第一个不饶。玥儿放心,只要有国公府在,侯府就奈何不了你,娘家是你永远的坚强后盾。” “是吗?”赫连玥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种没脸没皮的事,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义正辞严,仿佛他真是那个呵护妹妹的好兄长。 可明明,是他们把她推进火坑的…… “当然!”赫连琦头也不回的离开。 赫连玥捂着脸,瞧着面露愧疚,不敢与自己对视的王春莹,“娘是不是也想这么劝我?呵,刀子落在自己的身上,才知道以前的拼命维护,有多愚蠢。” “玥儿莫要这般想,琦儿说的也没错,不管你嫁给谁,都得有娘家为依靠才能幸福,只要国公府在,他侯府自然不敢对你怎样。”王春莹伸手,想要抚摸她受伤的面颊。 赫连玥快速避开,眼神警惕,如避蛇蝎。 “玥儿乖一些,回房去休息吧!”王春莹瞧了一眼秋雪,“好好伺候主子,若有闪失,唯你是问!” 秋雪立在门口,战战兢兢的行礼,“是!” 赫连玥被禁足自己的院中,之前还在宫里装模作样,这会却成了待宰的羔羊,落差之大,连她自己都觉得跟做梦似的。 “小姐?”秋雪剥了鸡蛋,在赫连玥的面上轻轻滚着。 赫连玥吃痛,“嗤……轻点。” “是!”秋雪抖着手。 赫连玥咬着牙,“我不会坐以待毙的。” “小姐,您、您想作甚?” 第432章 跟她玩花样?嫩着呢! 赫连玥素来不是个安分的,都欺负到她头上了,还让她当缩头乌龟,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何况让她嫁给赵世欢那个混账东西,她是宁死都不会答应的。 “你找个机会,给二哥递个消息。”赫连玥意味深长的开口。 赫连玥被禁足,但秋雪还是可以自由活动的,毕竟国公府的嫡女,总归需要置办嫁妆,且日常饮食起居不能被苛待。 “是!”秋雪行礼。 当奴才的,只有从命的份。 家里的闹腾,自然会传到赫连承的耳朵里。 “听说被禁足,关起来了。”戴扬端着汤药进门。 赫连承吃痛的扶着床柱坐起身来,“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赫连家就这么一位嫡长子,又岂能眼巴巴的看着赫连琦出事。随钦差卫队去南兆九州,是他们自个推上去的,想着要让儿子建功立业,以承继世子之位。” “谁知道啊,偷鸡不成蚀把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戴扬将汤药递上,“公子先喝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委屈公子了。” 赫连承仰头,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这算得了什么?何况,长公主放水了。” “嗯?”戴扬一怔。 赫连承轻嗤,“打是真的,伤得半真半假。” 他是被宫里人送回来的,趴在担架上,从偏门进来,然后府中所有人都瞧见了,是以这段时间,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他,让他替国公府出头。 百里长安是赐了杖刑,但是行刑的人都是老手,知道下手几分力道,打哪儿看着严重,实则将养几日便能大好,所以这伤真假参半,并没有结结实实的落下。 “但还是委屈了公子,替那位受了这伤。”戴扬想想就觉得憋屈,“要是落在他身上……” 赫连承放下空碗,“若是落他身上,百里长安能让他下半辈子,再也站不起来。” “这倒是!”戴扬点头。 长公主那性子,若是落她手里,绝对让你没有下次机会。 “小姑娘很快就会来找我了。”赫连承瞧了他一眼,“知道该怎么做吧?” 戴扬点头,“知道,公子交代过,卑职一定会照办。” “那就好!”赫连承松了口气,重新躺了回去,“累了,歇会。” 戴扬行礼,“卑职会看好门户的。” 出了门,戴扬环规四周,小心翼翼的合上房门。 如赫连承所料,没过一会就有人来给戴扬递了条,说是赫连玥有事相商。 戴扬二话不说,将手中的纸条揉成团,随手丢在了一旁。 公子说了,不能让人轻易得逞。 第一步,先吊着! 那便…… 吊着吧! 夜里。 御花园华灯初上,恍如白昼。 欢笑声,喧闹声,整个皇宫都沸腾了。 百里长安待在春波殿内,指尖捻着棋子,瞧着棋盘上的黑白交锋,纵外头人声鼎沸,亦无碍室内静好,“怕是要和局了。” “公主谦让。”祁越瞧了一眼棋盘。 百里长安的棋,下得极好,先帝在世时,亦是夸赞有加,道是满太学堂的少傅、太傅等人加起来,也不及一个九公主。 “让你赢,你必须得赢。”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开口,“阿越得乖乖听话才是。” 祁越,落子。 她要和局,那必须得和局。 外头,鼓乐声声。 “主子,皇上来了!”紫岚进门。 闻言,祁越起身,快速退到了一旁。 皇帝自然是来接百里长安,一道赴宴的。 今晚是接风洗尘宴,也是犒劳钦差卫队众人,拼死在南兆九州治水的功劳,是以不可耽误。 “皇姐!”百里元嘉兴奋的进门,“时辰差不多了,该赴宴了。” 百里长安拢了拢身上的华裳,抬眸瞧着笑盈盈的小皇帝,“还没进门就大声嚷嚷的,成何体统?” “朕今日高兴。”屋内还有外人,百里元嘉自然是要端着点架子,这是百里长安定下的规矩。 百里长安端着长公主的架子,仔细的为他束冠,“皇上登基时日不短了,理该愈发的稳重才是,免得让奴才们看了笑话。” “是!”百里元嘉颔首,“朕会记着皇姐的话。” 百里长安牵着他的手,“如此,同去。” “嗯!” 有皇姐在,他便觉得心安。 一声“皇上驾到,长公主驾到”响起,文武百官悉数跪地行礼。 端坐在上,百里长安扫一眼归席的众人,在国公府这边,唯有王春莹和赫连应,两个人的脸色黑沉得跟锅底灰似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如此,百里长安便放心了。 他们越不好过,她便好过了…… 百里元嘉高声喊了句,“开席。” 刘伞拂尘一挥,丝竹管弦继续,歌舞升平,好一副太平盛世之态。 谁能想到,不久之前,这座宫里曾面临着腥风血雨,皇朝更替之惨烈?谁又能想起,南兆九州的百姓,苦苦挣扎的痛苦? 人们所看到的,只有近距离的悲欢喜乐,身处繁华之时,谁还会想起旁人的惨绝人寰。 自己的欢喜都来不及分享,谁还管你哭不哭? 百里长安勾起了银壶,兀自斟酒,仰头一饮而尽,“这金陵城的酒,比起南兆九州的南江春,竟是略逊一筹。” “皇姐喜欢,朕命人就派人去南兆九州。”百里元嘉忙道。 百里长安笑了笑,端着杯盏瞧着边上的太后李氏,“太后娘娘觉得,这酒如何?” “哀家不胜酒力,不似长公主这般。”李青兰端的是茶,“尝不出这酒的好赖。” 百里长安点点头,瞧着百里元嘉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眸,陡然沉得厉害,目光肃杀的掠过底下众人,修长如玉的手,紧握着手中酒盏,因为太用力,指关节处泛着瘆人的青白之色…… 第433章 这东西不像是大昭的 “太后娘娘不胜酒力没关系,这一杯两杯的喝不死人,只会让人喝醉。”百里长安眉眼温柔,唇角扬起一抹浅笑,莞尔嫣然,“喝醉了也没关系,只要别认错了人就行。” 李青兰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握着杯盏的手都有点轻轻的颤。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这个道理她清楚得很,可偏偏……又犯了百里长安的忌讳。 “怎么会?”李青兰闭了嘴,再也不敢多说什么,甚至于不敢将目光落在百里长安身上,生怕再被瞧出点什么。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 推杯换盏间,酒过三巡。 百里长安喝着酒,默不作声的瞧着宴席上的欢笑面孔,千人千面,看不尽的波云诡谲,人心难测。 “主子?”一壶酒尽,紫嫣皱眉劝着。 百里长安晃了晃空荡荡的银壶,“真是不经喝,还没尝出味儿来,便已饮尽?” “主子喝了不少了。”紫嫣忙道,“仔细身子。” 百里长安是半点醉意都没有,可看人的眼神却是那样轻飘飘的,一眼风情,万种在身,含笑似嗔,自有绝色无人抵。 有些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最耀眼的存在。 “主子。”紫岚转回。 主仆二人交换个眼神,百里长安便起身离席。 对此,百官习以为常。 这位长公主,打从先帝时期便是恣意至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先帝都不曾多说个半句,现如今大权在握,更是无人敢多说半句。 百里元嘉抬了一眼,倒也想跟着走,却被刘伞劝住。 “皇上,宫宴还没结束,您和长公主若是都走了,只怕这庆功接风的……有所不妥。”刘伞低低的说着,“长公主必定是有急事耽搁,您是不是再坐坐?镇一镇宫席?” 百里元嘉无奈,悻悻的端起边上果酒,浅浅的喝了两口。 见状,刘伞紧了紧手中的拂尘,面色如常的扫一眼底下众人,所幸,无人留意…… 春波殿。 凌昌从后门入,快速进了暖阁。 “长公主。”凌昌毕恭毕敬的行礼。 百里长安示意他不要拘谨,“随便坐。” “谢长公主!”凌昌颔首,坐定,“罗太傅将该说的,都已经说清楚了,臣知道长公主要问的是什么,请长公主放心,皇上身子无恙,臣有把握让他恢复如初,不留半点余毒。” 百里长安捻着玉片,慢条斯理的磋磨着圆润的指甲,“我知道你有把握,所以我并不打算问皇上之事,这宫里有你和罗太傅,我很放心。” “多谢长公主!”凌昌起身行礼,“那长公主……” 百里长安顿了一下,“我在南兆九州,遇见了密阁的人,只可惜,他们到死也没说实话,我除了落几具尸体,什么都没能掏出来。” 说到这儿,她自嘲般笑了笑,“凌院判是不是也觉得,我这长公主看似风光,实则愈发无用?” “长公主?”凌昌神色微滞,继而神情肯定的行礼,“在老臣心里,长公主比那外头那些,满口仁义的伪君子,好上千百倍,世人不懂长公主,是他们眼瞎心盲。” 听得这话,百里长安兀自笑了,“这话听得像是夸我,又像是在骂我,不过我今儿心情好……罢了!给你看样东西,紫嫣。” “是!”紫嫣快速上前。 帕子上,沾了点蓝紫色的粉末,这会有点粘附在帕子上,乃是时日长久的缘故,毕竟是揣了一路。 “大人。”紫嫣瞧着他,“您看看吧!” 凌昌上前,眉心微微拧起。 “哦,有点味儿。”紫嫣忙解释,“是从死人的指甲盖里刮下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瞧着肯定好物什,您仔细着,莫要轻易碰触。” 凌昌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瞧着这帕子上的东西,“死人的指甲盖里……” “那些人行刺主子,被杀之后留下的。”紫嫣又道。 凌昌坐了下来,从袖中取出了随身携带的针包,轻轻的挑起些许在针尖上,就着跟前的烛火,仔细的打量着。 “不着急。”百里长安道,“可以拿回去好好看仔细,莫要伤着自个便是,现如今这宫里的人,我都不怎么相信,唯有你……” 凌昌仔细的收起了帕子,“长公主放心,臣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不过……臣得提醒一句,这东西瞧着不像是大昭的东西。” “好!”百里长安点点头,“稍后,紫嫣会将一些细微的线索,悉数整理起来,全权交付与你手中,你只管放手去查。” 凌昌冲着紫嫣道了句,“有劳了。” “大人客气。”紫嫣行礼。 这话刚说完,外头便有些闹腾,好像是出了什么事,凌昌顿时变了脸色。 “你回去吧!”百里长安不慌不忙的往外走。 凌昌则揣着帕子,快速冲着后门走去。 “主子!”紫岚行礼,“宫宴那边出事了。” 百里长安瞧了她一眼,心照不宣的往宫宴方向行去,只瞧着烟火还在头顶绽放,想来这事发生得很突然。 以至于,众人始料不及。 事实,的确如此。 小皇帝百里元嘉,忽然倒在了宫宴上,双目紧闭,口吐鲜血,怎么叫都叫不醒。 刹那间,宫宴乱了套。 有人高呼“护驾”,有人则静观其变,还有人偷笑…… 第434章 治不好,抬着出去! 乱糟糟的宫宴,终是因为百里长安的到来,从最初的混乱,快速成了鸦雀无声,静默不敢动弹。 “都愣着作甚?”百里长安周身杀气腾然,转身冲着紫嫣吩咐,“把皇上送回寝宫,立刻传召太医,今夜在御花园众人,一个都不许走,等着皇上醒来之后,本公主亲自盘问。” 紫嫣颔首,“是!” 刹那间,大批的军士将御花园团团围住,文武百官惊慌失措,满园子的奴才更是吓的瑟瑟发抖,如果皇帝有什么三长两短,只怕今夜在场的众人,都会为皇帝陪葬。 这种事,百里长安干得出来! “长公主这是何意?”赫连应低喝。 百里长安回头看他,目光狠戾如刃,饶是征战沙场多年的赫连应,亦被这眼神震得生生怵了一下,“皇上为何会在宫宴上吐血,诸位心知肚明,本公主不愿与你们废话,只想让皇上安然无恙,想必诸位也是一样的心思。” 若然不一样,那便有犯上作乱的弑君之嫌。 “在场众人皆有嫌疑,要想清清白白的出去,那就安安分分的待着!”百里长安补充一句,“本公主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会放过一个恶人,都听明白了吗?” 刹那间,众人伏跪在地,“臣等,遵命。” “哼!”百里长安拂袖而去。 事已至此,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当什么出头鸟,谁出头谁就得死,毒害帝王,这是要诛九族的死罪! 百里长安是谁? 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是以,谁都不想成为,被百里长安“错杀”的那个人…… 御花园被侍卫包围,消息不为外泄。 百里长安站在宫墙外,意味深长的看了沈唯卿一眼,“看住了,一个都不许跑。” “放心,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沈唯卿承诺。 百里长安幽然吐出一口气,“那就好,让他们乱去吧!先关个两天,分别派人通知家里,就说是宫宴延续,任何人不许叨扰,不许打探消息,让他们都等着,谁敢违抗本公主的意思,就按以下犯上论处,九族同罪。” “是!”沈唯卿行礼。 回头看了一眼御花园的方向,百里长安头也不回的离开。 有沈唯卿在,这里自能安然无恙。 帝王寝殿内,太医云集。 太后李氏面色发白,身子都有些轻微的颤抖,站在一旁连坐都坐不住,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床榻上的百里元嘉。 虽说不怎么喜欢这个孩子,憎恶这孩子总偏向于百里长安,可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养了这么多年,饶是养只狗也该有点感情了。 “如何?”李青兰面色发白。 太医赶紧跪地行礼,“回天后娘娘的话,皇上、皇上这是……这是中毒所致。” 一听这话,李青兰身子一晃。 若不是身边的奴才搀扶得及时,只怕已经一头栽倒在地。 “中毒?怎么会中毒呢?”李青兰不知道问题出在何处,但隐约觉得可能跟赫连家有关。 但,她没有证据。 这段时间皇帝不是在御书房,就是来她宫里,往来唯有赫连母女,这二人心思不纯,李青兰都是知道的,但偏偏纵容二人自由出入宫廷。 一则是因为宫廷委实寂寞,二则也是想给自己找个依靠,毕竟国公府与百里长安不对付,若是哪天百里长安…… 可现在,说什么都不成了。 如果皇帝出了事,那自己这个太后就再也不是太后,别说什么依靠不依靠的,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 “混账东西。”百里长安自外而来,音色狠戾,“一个两个伺候皇上,竟是这般的不当心,让皇上沾上了这样不干净的东西。” 一听这话,殿内外伺候的奴才登 时吓得脸都白了,纷纷跪地磕头,高呼,“长公主饶命,长公主饶命。” “紫嫣!”百里长安睨了紫嫣一眼。 紫嫣颔首,手一挥,身后的军士当即上前,将寝殿内外所有伺候的奴才,全部都带了下去,紧接着便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换上一批人。 既然不中用,那就换掉。 有了不干净的手脚,必当及时斩断。 百里长安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手里沾过的血,连她自己都数不清楚,当然不会在乎这些人命,若是皇帝出事,死的人……会更多! 当然,皇帝肯定不会出事。 “长公主放心,皇上中毒时间尚浅,只要救治及时,不会有性命之忧。”太医纷纷伏跪在帝王的床前。 说话的时候,一个两个提着一颗心,总觉得颈后凉飕飕的。 “我要皇上安然无恙。”百里长安扫一眼众人,“能做到吗?” “能!” “能!” 闻言,百里长安拂袖落座,紫岚在侧倒了杯水地上。 只听得百里长安呷一口水,淡淡然的开口,“诸位好好治,皇上什么时候醒了,你们什么时候再踏出这道门。” 门口的守卫,刀已出鞘,随时等候饮血。 治得好,活着出去。 治不好,抬着出去。 寝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祁越站在檐下,瞧了一眼寝殿门口的动静,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也知道百里长安想做什么…… 第435章 他想说,他能为她做很多事 夜色沉沉,真不是个好天气。 寝殿内的动静不大,有紫嫣和紫岚在,想必也没什么事,左不过……外头就不一样了,百里长安的大刀阔斧,会逼得某些腌臜东西,狗急跳墙。 祁越不紧不慢的走到了皇帝寝宫的一处院墙下,就贴墙靠着,边上便是矮脚假山,他慢条斯理的剥着核桃,最近伤脑,多半是要补补的。 太医说,这个好使。 他将剥好的核桃肉,小心的放进瓷盒里,神情专注至极。 大批的官军,如今都在御花园那边,连带着沈唯卿亦是如此,是以皇帝寝宫这边虽然也有侍卫保护,但多数是宫里的侍卫,而不是百里长安或者沈唯卿的心腹。 蓦地,他手上的动作稍稍一顿。 默默的将坚果盒子盖上,转而将一旁的瓷罐子,轻轻的挪到了平整处,确保不会轻易倾翻,这才转头瞧着暗处,“来都来了,不殊死一搏,怎么对得起你们的处心积虑?” 话音刚落,寒光毕现。 祁越的动作极快,拂袖便扣住了对方的手腕,旋身便是一掌。 统共十多人,两人缠住祁越,其他人则直奔皇帝寝宫方向。 然则,祁越既然动手,自然不会让他们有机会逃脱,手起剑落,斩下一人透露,旋身便是冷剑脱手,直中那人后背。 下手,快、准、狠! 等着紫岚带着人赶到的时候,着实是愣了一下。 祁越慢悠悠的端起了坚果盒子,走进了亭子里,继续剥着他的核桃肉,“一个不少,两个活口,可以带走了!” “你如何知道……”紫岚吩咐底下人,把尸体抬下去,活口送进了刑房,她是真的好奇,不知道祁越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祁越瞧了一眼那墙角,“皇上的寝宫防守还算严密,公主下令封锁内外,那些人自然不可能从正门偏门入,而这个位置因着那块假山挡路的缘故,甚少有人从这边经过,我若是贼人,自然挑能进来的地方。” 这,便是盲区。 “你……似乎什么都知道?”紫岚狐疑的望着他。 祁越剥着核桃,“沈大人封锁御花园,公主封锁皇上的寝宫,自然是要抓人,若不闹出点动静,如何能自证清白?只有这边动静越大,御花园那边的嫌疑越小,何况……难得长公主和皇上都聚在一起了,若是能一并解决,倒也不失为好法子。” 说着,他抬头看着她,“与其在这里问我这么多废话,不如回去守着她。” 紫岚一顿,“什么意思?” “声东击西,没看出来?”他将最后一颗核桃肉剥好,轻轻的放进了瓷罐子里,捧在手里抬步就走,“走吧!” 紫岚:“……” 有点懵! “还不走?”祁越捧着那瓷罐子,缓步朝着寝殿走去。 紫岚回过神来,疾步朝前。 到了跟前,紫岚总算明白了祁越的意思。 外头一批,这里也是一批,所谓的里应外合,便是如此罢? 侍卫倒伏在地,面目全非,显然是对方用了毒的缘故,瞧着一个两个痛苦呻吟,紫岚的火气登时就上来了。 “该死的东西!” 祁越倒是平静得很,穿过回廊,穿过人群,目不斜视。 不远处,紫嫣带着侍卫,死死守住门窗,一脚便踹飞了袭来的黑衣人。侍卫持伞阻挡,奈何那些毒粉随风飘散,总有不经意的时候。 “蠢货。”祁越忽然破窗而入。 内里,诸位太医慌乱无措,聚在外殿窃窃私语,却不敢出去,也不敢进内殿。 祁越进来的时候,众人吓了一跳,脸都白了。 瞧一眼众人,祁越抬步进了内殿。 内里,茶香四溢。 小皇帝依旧躺在床榻上,但面色却是肉眼可见的恢复过来,可见已经没什么大碍。 “公主!”祁越将瓷罐子搁在桌案上,毕恭毕敬的行礼。 百里长安倒是一点都不着急,外头乱糟糟的,好似跟她没有关系,她翻着书册,瞧了一眼桌案上的瓷罐子,“我可不吃沾了血的东西。” “不曾。”他淡然开口。 她放下书册,打开了瓷罐子。 内里的核桃肉都是完好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倾巢而出。”祁越说。 百里长安捻了一枚核桃肉,塞进了嘴里,“皇帝一倒下,他们就得活络起来,反正被发现了,干脆鱼死网破。” 鱼死是可能,网破……没机会。 她会收网,勒死这群不知死活的无脚东西……“这网……破不了。”祁越行礼,转身往外走去。 百里长安捻着那核桃肉,“今夜过后,你便不是罪奴,以后也不必做这样的事情,我的阿越终于自由了。” 祁越背对着她站着,身形微微挺直,终是回眸望向她。 可她低着头,长长的羽睫遮去了眼底的光亮,不明情绪,不知所想…… 第436章 哎呦,掉了一颗 祁越终是走了出去,外头乱成一团,好在有紫岚、紫嫣,局面很快就被控制。 许是觉察到了无望,这些黑衣人开始往外跑。 大门似乎特意敞开着,就是为了方便他们的出行,任由他们跑出去,然后……四周都是侍卫,到处被夹击,如同乱窜的老鼠一般,只能朝着既定的轨道,朝着御花园而去。 “主子!”紫嫣进门。 百里长安捻着一枚核桃仁,若有所思的僵着,听得动静,才慢悠悠的塞进嘴里,盖上了瓷罐子,敛尽面上神色,“说。” “按照主子的计划,他们应该快到御花园了。”紫嫣行礼。 若不是主子要留人,神射手一定会将他们扎成刺猬,哪儿能允许他们,在这里肆意妄为,一帮蠢货,还自以为成功在望,殊不知都在她家主子的算计之中。 “很好!”百里长安瞧了一眼床榻上的小皇帝,缓步走到龙榻前,仔细的为百里元嘉掖好被子,握了握他逐渐回温的手,“应该还有一两个时辰,等他醒来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紫嫣瞧了一眼双目紧闭的小皇帝,毕恭毕敬的行礼,“是!” “今日这一课,他会铭记在心。”百里长安拂袖转身。 出了寝殿,直奔御花园。 一路上,血腥味有点重,好在这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身为玩老鼠的猫,百里长安还是挺有耐心的。 御花园内,乱作一团。 御花园外,刀剑碰撞之音响起。 这个时候,谁都不敢站出来,因为一旦站出来,只能是九族皆灭,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躲在人群里便是了,与众人一般装作害怕至极的样子。 “人没出来,但是进去了。”沈唯卿汇报。 百里长安点点头,“要的便是这个效果,只进不出。” “这样……能引出幕后之人吗?”沈唯卿有点不敢肯定。 百里长安勾唇,“你会拿自己的九族开玩笑吗?” 显然,不能。 “不能。”沈唯卿如实回答。 百里长安缓步往内走,“所以啊,幕后黑手也懂的这个道理,是不会站出来的,但人既然要死,总归得死在主子跟前,才能让主子有所忌惮吧?我不能白白浪费了震慑百官的机会,也得让人知道,什么叫白费心机,免得以后一而再,再而三的拿皇帝下手。” “是!”沈唯卿点头,“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百里长安立在人群里,文武百官快速朝着她靠拢而来,一个个惊慌失措,一个个不敢置信。 侍卫军将剩下的几个黑衣人围拢在内,也不急着杀死,刀子砍在身上,也都是尽量避开了死穴和要害,场面有点血腥。 文官有些作呕,武官亦是心惊。 百里长安的手段,他们都是亲眼见过的,如今又重新温习了一遍,真是刻骨铭心啊…… “敢在宫里动手,那就得死在宫里,回头当了这御花园的花肥,让这满园的花,开得更好跟艳丽一些。”百里长安负手而立,“诸位大人觉得,本公主这么做,可还妥当?” 谁敢参奏? 谁敢上谏? 谁敢,说一个不字? “慢慢来。”她又道,“这一刀一个的多无趣,难得逢着这样的热闹,让这一场庆功宴,更添几分红火,给诸位大人助助兴!” 文武百官魂都快掉了,有人战战兢兢,有人心虚至极…… “哎呦,脑袋掉了一颗!”百里长安蹙眉,“啧,可惜了!” 众人瑟瑟发抖…… 第437章 围网捕鱼,染血的布条 美眸流转,百里长安扫一眼众人,目光停留在赫连应,以及兵部尚书赵靖的脸上,仿佛是有所了然于心,继而又敛了眉眼瞧着前方。 黑衣人浑身血淋淋的,瞧着好生瘆人,一个两个的终是体力不支,直挺挺的倒伏在地上。 “留活口!” 在他们倒下的瞬间,百里长安开口。 几个活口,挣扎在血泊中,瞧着人鬼莫辨,浓郁的血腥味快速弥漫开来,让人五内翻滚,几欲作呕。 “留着他们。”百里长安开口,“好好审,务必给我问出点东西来,都听明白了吗?” 众人悉数行礼,“是!” “诸位大人吓着了吧?”百里长安忽然转身,目光凉薄的扫过周遭众人,继而将注意力落在赫连应的身上,“没关系,可以重新回到宴上,好好的喝几杯,压压惊!” 语罢,她拂袖而去。 “长公主?”谢晦吾身为百官之首,自然是要多说两句的,“这是为何?” 百里长安顿住脚步,“丞相大人问的是什么?为何会有刺客?” “老臣的意思是,您这是要把诸位大人一起关在这里?”谢晦吾是嘴替,替满朝文武问这句话,也是甩锅。 百里长安知道谢晦吾的意思,他不想把自个搅合进去,所以想让众人都知道,眼下是她百里长安当了这恶人。 行吧,这世道总有恶人和好人之分。 既然谢晦吾要当好人,那她百里长安便坐实了这恶人之名,“丞相大人方才都看到了,有刺客闯入宫禁,对皇上下毒,意欲不轨。眼下既然抓住了此刻,自然是要好好审问,烦劳诸位大人在这里待着,等着刺客吐出点东西,诸位再离开不迟。” 演了一出戏,就是为了让他们安分守己,她可没打算放他们出去。 “皇上还没苏醒,为了确保消息不泄露,只能委屈诸位了。”百里长安拂袖而去,“丞相大人可要替本公主,安抚好诸位,切莫惹我不悦。” 紫嫣瞧了一眼众人,“主子素来是个公事公办之人,既然下了令,便不会心慈手软,希望诸位爱惜自己的脑袋,念着家中的父母妻儿。” 瞧着一行人大摇大摆的离开,赫连应愤然,“什么东西?一个丫鬟也敢拿着鸡毛当令箭,果真是又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狗奴才!” “国公爷息怒。”谢晦吾转头充了老好人,“事已至此,稍安勿躁,既然大家都是问心无愧,纵然那些刺客吐出点什么,想必也牵连不到诸位。长公主虽然心狠手辣,但在王法律条前,想必也不敢擅杀朝臣。” 赫连应刚要开口,便听得一旁刑部尚书、梁成舒开了口,“丞相大人所言极是,下官也觉得长公主此举,多半是为了保护咱们,也是为了我大昭着想,若是消息泄露,皇上昏迷不醒,必定会引起满城恐慌。” “是这个意思。”谢晦吾点点头,“满城百姓若是知晓,此事,又或者为外族所知,必定会惹来灾祸。不过是一两日罢了,诸位稍待便是,为了我大昭的安稳与太平,忍一忍吧!” 说着,谢晦吾转身进了亭子里。 看样子,是想老老实实的候着。 百官之首都这么说了,底下人谁敢轻易带头闹起来?尤其是文官这边,有了领头羊,自然是照做便是。 只是,武官这边就有些难受了。 动手? 视为谋逆。 等着? 没这个耐心。 “国公爷?”赵靖上前。 赫连应睨了一眼亭子里的谢晦吾,愤愤的拂袖,行至一旁的假山边上坐着,面色黑沉得仿佛要吃饭一般。 可实际上,他也不想出这个头。 现在这种情况,谁出头谁就是主谋,傻子才往百里长安手里……送人头! 外头。 百里长安站了站,确定里面都安分了,目色幽幽的睨了一眼沈唯卿,“看好了。” “知道。”沈唯卿会意,“那皇上……” 百里长安把玩着腰间的玉珏,“没什么大碍,左不过需要点时间恢复,是以先看住他们,防止他们以各种手段往外头传递消息。” “我明白!”沈唯卿颔首。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严加防守,定叫他们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百里长安转身就走,这宫里的琐事繁多,得一样一样的好生梳理,免得让人钻了空子,御花园这边只要沈唯卿看得严实点,便没什么问题。 她这刚走没多久,楚英便抓着一只鸽子凑了过来,“大人!” “刚抓的?”沈唯卿问。 楚英有点小得意,“那是自然,卑职一箭射过去,它休想飞出这皇城。” 不但飞不出去,还把鸽命都给搭上了。 “呵!”沈唯卿嗤冷,“果真是有细作。” 鸽子腿上系着一根线,上头绑着一卷小条。 解下来才发现,应该是布条,多半是临时从衣服上撕扯下来的,很是纤细,上面没有一个字,只有一滴血。 “这是什么意思?”楚英不解,“大人,染血?” 沈唯卿皱起眉头,若有所思的瞧着上面的血迹,“见血?” “应该是这个意思吧?”楚英挠挠头,这么深奥的问题,他一个大老粗着实是想不明白,内里的弯弯绕绕。 沈唯卿其实也不太肯定,毕竟有些事情的确不好胡猜猜,万一猜错了方向,可就不太好了,容易延误时机。 “你把这个送去交给长公主。”沈唯卿将布条递给楚英,“要快,马上去。” 楚英颔首,“是!” 这种深奥的问题,还是交给聪明人来办得好! 见着楚英送来的东西,百里长安坐在百里元嘉的床边,好半晌没说话,也不知她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主子?”紫嫣低低的喊着,“这是不是失败的意思?” 第438章 毒,是她下的 “主子?”见着百里长安似乎在发愣,紫嫣又低低的喊了声。 百里长安倒是不在意这布条上的意思,示意将紫嫣将东西放下便是,“总还有第二第三条的,等着吧!” 消息不可能只单独送,为了确保消息真的能送到上方的人手里,这样的东西会接二连三而来,是以不要妄下决断。 总归,看看再说。 如百里长安所料,每过半个时辰,便有一张带血的布条送来。 “三条了。”紫嫣蹙眉,将三条搁在一处,并排列开,“布条的料子都是不一样的,第一条较为粗糙,其后两条稍微好一些,但也不是什么贵重的料子。” 百里长安只是淡淡然瞧一眼,“送不出去,对方已经知道了结果,所以……外头接应的早就跑了,唯有困兽还在挣扎着,想等着外头的救援。” “这就是说,咱们就算把消息放出去,对方也不会有任何的反应。”紫嫣眉心微蹙。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百里长安才这般淡然自若。 反正外头的鱼已经跑了,那就对付落网的便是,抓不住落网之鱼,也得好好敲打一番,免得他们得意忘形,到时候更明目张胆。 “嗯……” 床榻上忽然传来痛苦的呻吟,打断了二人的话。 百里长安旋即回过神来,“皇上?嘉儿?” “皇姐……”百里元嘉徐徐睁开双眼,瞧着近在咫尺的百里长安,忽然红了眼眶,想哭却是没力气哭出来,任凭眼泪从眼角滑落。 百里长安捻着帕子,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哭什么?傻小子,有皇姐在,还真能让你有事吗?好了好了,别哭了!” 说着,百里长安转头睨了紫嫣一眼。 “奴婢这就去请太医过来看看。”紫嫣行礼退下。 皇帝醒了,自然是要让太医进来重新看诊。 “阿姐,我差点、差点就……”百里元嘉抽搭了一下。 见状,百里长安回头睨了一眼门帘方向,轻轻捂住了他的嘴,“太医快来了,身为帝王,不可这般脆弱,让人看了笑话。皇姐一直都在你身边,饶是天塌了也有我顶着,此番定要给你讨回公道,你得尽快好起来。” “嗯!”百里元嘉点点头,面色惨白的躺在那里。 百里长安刚替他擦去面上的泪,太医便鱼贯而入,毕恭毕敬的行礼。 “都别耽搁,给皇上看看。”百里长安起身,让开了身子。 太医一个个上前,仔细的为皇帝诊脉。 唯有控制了体内的毒,皇帝才能苏醒,是以此番便可以证明,此前的用药是对的,只要继续用药,便可清除余毒。 “如何?”百里长安问。 众人赶紧行礼,“启禀长公主,皇上的毒控制住了,只要再斟酌用药,就能排出余毒,如此便可安然无恙。” “照做。”百里长安摆摆手。 太医行礼退下,抓药的抓药,煎药的煎药,各忙各的。 “都听到了?”百里长安重新坐在床边,轻轻握了握百里元嘉的手,“你没事了,也不会有事,皇姐一直守着你呢!” 百里元嘉红着眼,“到底是谁,要害我?” “皇姐也想知道,是谁想要害你?”百里长安叹口气,“平素就没什么异常吗?” 百里元嘉摇摇头,“皇姐离开金陵城之后,我一直乖乖的待在宫里,不是在御书房与太傅学功课,便是在母后那边……” 说到这儿,百里元嘉忽然顿了顿。 瞧着他眼神里的迟疑之色,百里长安故作轻松的掠过,“放心吧,不管是谁要害你,皇姐都不会放过,眼下你得先顾着身子,好好吃药,好好养身子。” “嗯!”百里元嘉累极了,说了几句话便已经撑不住。 百里长安仔细的为他掖好被角,想来小皇帝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太傅是不可能对他下手的,那么最有可能的应该是太后。 尤其是现在,他一睁开眼,只见百里长安,未见太后的身影,这里面的问题…… 要么是他的皇姐查到了什么,所以不许太后靠近;要么是太后压根不在意他的死活,所以压根没打算来看他。 不管是哪一种,对一个孩子来说,他的母亲不爱他不疼他,甚至于可能暗害他,都足以让他留下心理阴影,从此不愿再轻易靠近,将心事托付。 更有甚者,会影响到一个孩子对这个世界的美好认可,此后疑心甚重,再也不敢轻易相信别人,毕竟他连自己的母亲都不信…… “主子!”紫嫣在外头行礼。 百里长安瞧着心情不错,缓步踏出了殿门,宫灯斑驳落着剪影,将她的身影拉得颀长,“以后,他不会再轻易相信太后,李青兰别想再利用他。当然,他也会变得跟我一样,多疑至极,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这是很悲哀的一件事,但对于皇家儿女来说,却是必备的生存技能。 良善存不了皇家,温厚活不久皇朝。 帝王若无铁腕,便会被人轻易拿捏。 如何能震慑满朝文武? 如何能撑起江山社稷? 毒是百里长安自个下的,分量掐得很准,不会让小皇帝出事,但瞧着很是瘆人,也借着这个机会,让宫里蠢蠢欲动的人,收到错误的信号,提前动手。 这些人没有完整的计划,提前动手,便会错漏百出,直接被百里长安一网打尽…… “嘉儿如何?”李青兰忽然从转角处冒出来。 若不是紫嫣拦阻及时,只怕已经扑到了百里长安身上。 瞧着这风韵犹存的太后娘娘,白了一张脸,连说话的语气都是那样慌乱,百里长安不自觉的笑出声来,“这个时候才想起儿子,是不是晚了点?”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青兰下意识的身子往后缩。 百里长安拂袖,紫嫣旋即退到一旁。 “我什么意思,太后娘娘心里很清楚。”百里长安忽然揪住她的衣襟,吓得她失声尖叫,却换来冷声厉喝,“闭嘴!” 声音,戛然而止。 李青兰浑身轻颤,“你、你要做什么?” 第439章 你回来了? “怕什么,太后娘娘?”百里长安音色低沉,面上无悲无喜,“这皇宫大内的,多少双眼睛看着,你还真以为我能吃了你不成?” 李青兰的脸色更是白了几分,“放、放手……” “放手?”百里长安瞧着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若是我不放,你当如何?” 如何? 李青兰什么都不敢,哪儿敢如何? “记住了,这世上没有我百里长安不敢做的事情,但你李青兰不敢做的事……可就多了去。”百里长安松了手,“不要以卵击石,你会死得很惨。” 许是她忽然松手的缘故,李青兰一时站不稳,冷不得往后仰,若不是及时抓住了栏杆,以最狼狈的姿势跌坐在栏杆处,只怕这会已经摔得四脚朝天。 “皇上那边,你就不必过去了。”百里长安居高临下的睨着她,“我会让人好好照顾着,无需太后亲力亲为。” 李青兰骇然抬眸,“你这是要软禁皇上?” “皇上身子不适,需要静养,何来的软禁之说?倒是太后娘娘,事发之后不知道去了哪儿,现在才着急忙慌的赶来,倒是……可疑得很啊!”百里长安似笑非笑的睨着她,“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后娘娘,第一时间去通风报信了呢!” 李青兰眼神躲闪,颤抖得厉害。 “来人,送太后娘娘回宫。”百里长安拂袖而去。 李青兰是拗不过百里长安的,只能照办,没了百里长安的允许,她无法再靠近皇帝身边半步,靠在小皇帝看来,这是皇姐在防着他的母后。 其意味,不言而喻。 百里长安有点疲累,虽说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但总归是劳心劳神,回到春波殿的时候,脚下都有些虚浮无力。 “主子,奴婢替您松一松。”紫嫣担虑的瞧着她。 主子操心天下,操心帝王,操心所有事,唯独没把她自己的身子放在要紧的地方,总归是亏待自己,这是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众人皆知,长公主摄政天下,生死在握,心狠手辣,却不知,这天下是她用心狠手辣震住的,若无这一身的骂名,何来的大昭安稳如此? 百里长安目色沉沉的靠在软榻上,紫嫣小心翼翼的替她揉着肩膀。 “让祁越进来。” 这话一出,紫嫣登时愣了愣,“主子?” 但,紫嫣不能违抗命令。 不多时,祁越便进了寝殿。 殿内,温暖如春。 百里长安倚在软榻上,双目紧闭,瞧着仿佛是累极了。 “公主?”祁越靠近。 她幽幽的睁开双眸,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仿佛是在看他,又好似越过他在看另一个人,眼神里带着几分迷茫,几分黯然。 “公主?”祁越低唤,徐徐蹲在了软榻跟前,与她目光平视。 百里长安伸手,轻轻抚上他的面颊,“你回来了?” “公主发烧了?”祁越愣住。 她掌心滚烫,显然是不太正常的,不知是什么缘故,近来的身子愈发的不对劲,好像很虚弱,又好像查不出问题。 太医院的太医都请过平安脉,未有任何人提出异议,不是吗? “公主?”祁越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却被她一把扣住了手腕,眼神里带着几分盈盈泪光,“你回来了?” 还是,那句话。 祁越微蹙起眉头,喉间滚动,“是我!” 第440章 阿祁和阿越的区别 两个字,忽然让百里长安安静了下来,她睁着一双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祁越,掌心仍是贴在他的面上,似乎是在探究着他话中有几分真假? “发烧了。”祁越转身就走。 衣角颓然一紧,竟被她死死的攥着,“别去。” 外头有些乱糟糟的,若是让人得知长公主病倒了,着实无益于局势的安稳。 “你病了。”祁越耐着性子,声音低柔的开口。 百里长安仍是攥着他的衣角,伏在软榻上不吭声,只是这呼吸略显得沉重,可见是真的不太舒服。 在外,无人可见她虚弱至极的模样。 唯有此刻,她好似精疲力竭,彻底的瘫软在软榻上,连带着发髻都松散下来,带着纯粹的脆弱。 “我不走。”祁越轻轻拂开她的手,转身去吩咐了紫嫣一声,继而端了连盆回来,就在软榻边上坐着,仔细的为她擦了擦身子,以温水降温。 其后,将冷帕子敷在百里长安的额头,小心翼翼的照顾着。 紫嫣自然晓得此事的轻重,悄摸着让紫岚去请了凌昌过来。 “怎么回事?”半个时辰后,凌昌气喘吁吁的提着药箱跑来,身边未带一人,“之前瞧着好好的,老夫倒也没瞧出有别的什么症状,怎么忽然就病倒了?” 紫岚推搡了一下,“废话少说,进去便是。” “请!”紫嫣不多话。 紫岚守在外头,紫嫣领着人进去。 “我来瞧瞧。”凌昌将药箱搁在了桌案上,取出脉诊便坐在了软榻边上。 祁越当即给他腾了地方,默然伫立在一旁候着。 “还不说实话?”紫嫣有点气恼。 祁越温声解释,“事罢回寝殿,躺下之后便开始说胡话,一摸额头滚烫,十有八九是因为连日来的舟车劳顿,其后又逢着宫宴之祸,闹得心力交瘁所致。” “着实。”凌昌点点头,“身子空得厉害,脉象虚浮至极。” 祁越想了想,又解释了两句,“此前在南兆九州的时候,她是被劫过去的,其后泡水逃离,高烧不退,得人搭救才得以脱身。之后在九州府,又是那样的不眠不休,忙着跟林家和纪家夺权,想必是掏空了身体底子。” “嗯!”凌昌点点头。 紫嫣道,“来的路上,主子吃过一些固元的药,想必撑了一会,这会药效都消耗殆尽了,这才显露出来。” “莫急,,莫急。”凌昌瞧了一眼二人,“我先开个方子,放她这高热先降下来,待人清醒过来再论其他。” 高烧是会出大事的,不能耽搁。 身子虚,则可以慢慢进补,不急于一时。 “好!”紫嫣点点头。 百里长安的面颊浮起异样的微红,双眸紧闭,方才那样盛气凌人的长公主,说倒下便倒下了,着实让人心疼。 她若不撑着,大昭又靠谁来撑呢? 紫嫣得了药方,着紫岚去抓药,务必要避开众人,尽量小心谨慎,最好是混在皇帝的药之中,免得单独拎出来被人瞧出端倪。 长公主倒下,这件事不能泄露,免得外头的人又生出旁的心思…… 祁越寸步不离的守着,其他事情皆交给紫嫣去筹办,毕竟她是百里长安的心腹,有她在外头肆无忌惮,才不会给人胡乱揣测的机会。 “阿祁……”耳畔,传来百里长安的呢喃之声。 祁越拧帕子的动作稍稍一顿,眉心狠狠皱了皱,迟滞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替她换去了额头的帕子,重新覆上冷帕,“真是个没心肝的。” “阿祁。”她又喊了一声。 祁越略显烦躁,默默的别开头去,舌尖抵着后槽牙,面色沉得厉害。 须臾,他终是回眸瞧着她。 眼见着她即将张嘴,他忽然俯身吻上,堵住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那两个字,“叫阿越。” 许是半梦半醒,又或者是她额头的凉,让她稍稍醒过神来,瞧着他半晌过后,呐呐的喊了声,“阿越?” “乖。”祁越学了她的口吻。 百里长安闭了眼,烧得云里雾里的,哪儿还分得清楚现实与梦境,躺在软榻上,如同没了骨头一般,又像是——睡美人。 见状,祁越摸了摸她的手掌心,灼热依旧。 下一刻,他抬眸瞧着寝殿大门的方向,听着外头的动静,确定暂时不会有人进来,默默的摸上了百里长安的腕脉。 清隽的面上,逐渐浮现一丝凝色,继而连目色都变得沉冷。 稍瞬,他起身。 抬眸看了一眼寝殿大门方向,见着无恙,轻轻拨开了百里长安的衣襟,仔细瞧着她的心口位置,素白的肌肤上,不知是不是因为高热的缘故,略有些血色纹路呈现,如同一张蜘蛛网,清晰可见血管纹路。 祁越眦目欲裂,指尖抚上去的瞬间,止不住打着颤。 外头,忽然传来脚步声。 祁越当下敛眸,快速拢好百里长安的衣襟,重新回到原位,再度拧起了湿帕子。 “把主子扶起来。”紫嫣端着药进门,“凌院判说了,先吃药,等出了汗之后,人稍稍清醒一些,再泡个药浴。” 祁越擦了手起身,小心翼翼的将百里长安扶坐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扶好了。”紫嫣轻轻搅拌着碗里的汤药,寝殿内瞬时弥漫开浓郁的药味。 汤药,一勺又一勺,紫嫣小心翼翼的给百里长安喂药,半碗药下去,百里长安额头便有细汗渗出,只是人尚未清醒。 待一碗药喝完,祁越小心的将百里长安放下。 “我去准备药浴。”紫嫣紧了紧手中的空药碗,“你且看好主子,若敢耍小聪明,我定不会放过你的。” 祁越瞧着她,“若我要动手,她不会活到现在。” 便如同……若她要杀他,他早就死了。 “最好如此。”紫嫣转身就走。 祁越回眸望着软榻上的人,目色沉如深渊,莫测异常…… 第441章 瞒过沈唯卿 半晌过后,百里长安幽幽醒转,仿佛是大梦初醒,眼神里还带着几分迷惘,看向祁越的时候,都有些愣愣的出神。 “公主?”祁越低唤,“好些吗?” 百里长安缓过劲来,如玉般的指尖,轻轻揉着太阳穴,“我怎么了?” 可见,是真的醒了。 “身子太过虚透,是以起了高热。”祁越仔细的将她搀起,将软垫塞在她背后,让她能靠坐得舒服一些,“觉得如何?” 百里长安想了想,似乎是死了一回,然后又活了过来。 “来的是凌院判,不会泄露消息。”祁越知道她在犹豫什么,“紫嫣正在准备药浴,凌院判交代了,吃了药苏醒之后,请公主去药浴里泡着,能尽快恢复过来。” 百里长安松了口气,这倒是极好,否则让外头的人知道她病倒了,还不定要作什么幺蛾子。 “公主,药浴已经准备妥当。”紫嫣行礼。 内里的浴桶里,药香弥漫。 祁越弯腰将百里长安打横抱起,缓步朝着屏风后面走去,现如今知道百里长安病倒的人,越少越好,是以处处都需要紫嫣和祁越亲力亲为。 “我自己来。”百里长安站定,刚拂开祁越,便是身形一晃,险些脚软栽进浴桶里。 所幸,被祁越拦腰抱住。 “主子?”紫嫣慌忙放下衣裳,“这个时候,还是要小心为上。” 百里长安不禁有些感慨,真是病来如山倒,毫无预兆,措手不及。 祁越走出了屏风,紫嫣小心的退去了主子的衣裳,扶着人进了浴桶里,其后仔细的在旁边伺候着,不敢有丝毫分心。 “主子?”瞧着百里长安昏昏欲睡的模样,紫嫣甚是担虑,“如果有什么不舒服,您定是要开口,千万别忍着。凌院判说了,这药浴略有些刺激,兴许会有些难受。” 百里长安低低的应声,“不打紧,你且盯着外头的动静便是,我这里无需担心,这副身子是何状态,我心里清楚得很。” “是!”紫嫣颔首。 顿了顿,百里长安又道,“那些拓印下来的东西,可都放好了?” “主子放心,没人会知道这些。”紫嫣压低了声音,小声汇报,“奴婢将上次所得,和这次所拓印下来的,一并收拢在了御书房内,没人会留心这些,到时候主子可一并处置。” 如此,百里长安总算松了口气。 “主子,您说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人?”紫嫣一想起那些东西,便觉得心内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要应在这上头,“这些东西,总像是冲着您来的,可咱又寻不着缘由。” 没头没脑的事情,才是真的让人心内不安。 “饶是如此又如何,既已经发生,总不可躲避,我百里长安怕过谁?怕过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不过是一条命,哪次不是赌命啊?”百里长安依在桶沿,虚弱的扬起头,长长吐出一口气。 泡了一刻钟左右,脑子才算彻底的情形过来,不似方才的浑浑噩噩。 舒坦…… 因着不能泡太久,百里长安慢悠悠的从浴桶里出来,“可算是缓过劲来了。” “主子此番病得突然。”紫嫣有些担心,“待此事过后,请太医好好看看吧?” 百里长安倒是不着急,伸手捂了捂心口位置,“不过是有些累了而已,没什么大碍,眼下事务繁多,若然有所耽搁,只怕是留有祸患。” “是!”紫嫣刚搀着百里长安出去,便听得外头传来了动静。 沈唯卿站在殿门外,瞧着拦着他不让进的紫岚,不由的满心狐疑,“你拦我?” “是!”紫岚点头。 沈唯卿不敢置信,以手自指,“我啊?你拦我?” “是,拦的就是你!”紫岚理直气壮,“主子在沐浴,奴婢自然是要拦着你的。” 沈唯卿眉心微蹙,瞧了瞧这个时辰,天色暗淡,若是沐浴安寝倒也罢了,可外头这么多事,百里长安怎么忽然想起来要沐浴了呢? 而且……沈唯卿轻轻嗅了嗅,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味,似乎是从寝殿内透出来的,显然是不太正常的。 “怎么有股药味?”沈唯卿问。 紫岚轻嗤,“喝点安神汤又怎么了?” “现在喝安神汤?”沈唯卿心头隐约明白,百里长安怕是出事了。 紫岚不是拦他,而是谁来都拦。 “祁越在里面?”沈唯卿问。 紫岚一顿,刚要回答,却见着殿门“吱呀”一声打开,沈唯卿从内里走了出来,就这么直挺挺的站在了沈唯卿面前。 这下,什么都不用说了。 “长安到底如何了?”沈唯卿冷着脸,目光无温的扫过紫岚,终是落在了祁越的身上,这药味就是从寝殿内传出来的,百里长安不是受伤就是病了。 祁越跨步出门,重新合上了寝殿大门,“旧疾犯了,这会吃了药,刚刚有所好转。如此,你还要进去打扰她吗?” “旧疾?”沈唯卿一怔,“胃疾?” 祁越点头,“是!” 紫岚默默的松了口气,自己怎么就没想着,主子的旧疾呢? “宴席上贪杯,回来就开始疼,怕消息泄露,惹来不必要的猜疑,所以请了凌院判悄悄诊治,吃了药便出了一身汗,有所好转之后便沐浴了一番。”祁越的回答,无懈可击。 沈唯卿倒是知道她这毛病,往日里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每次她喝酒,他都要拦一拦,怕的便是她的胃疾。 分明胃不好,偏又贪杯…… “如今好些?”沈唯卿问。 祁越颔首,“疼累了,眯一会。” “好吧!”至此,沈唯卿不再纠缠,往后退了两步,若有所思的看着祁越,终是将手中的一小卷布条递给了紫岚,“待长安醒转,交给她。” 这是刚刚截获的消息,宫里的内应迟迟收不到外头的回复,真的急了…… “好!”紫岚伸手接过,心下松了口气。 沈唯卿又道,“另外还有一桩事……” 第442章 她要看着它,变成灰烬 紫岚刚放下的心,一下子有提到了嗓子眼,“还有什么事?” “底下人从御花园里捡着半截木簪子,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沈唯卿沉着脸,“上面刻着阿九两个字。” 眉睫陡然扬起,紫岚慌忙伸手接过,“阿九?” 别说是紫岚,饶是祁越,也跟着愣了愣。 “许是有人故意在传送什么消息,但既然落在我手里了,我自然要交到长安的手里,让她过目的。”沈唯卿有些犹豫,“阿九是……” 紫岚忙道,“这件事,奴婢会转达,请沈大人先行回去吧!” “好!”沈唯卿瞧了祁越一眼,“你如今不是罪奴了,还需要在这里待着吗?” 祁越敛眸,“纵然摆脱了罪奴的身份,但仍是公主府的人,自然要在旁伺候,除非哪日公主驱奴才出府,方可作数。” 否则,他永远是公主府的人。 “呵!”御花园那边离不开人,沈唯卿不能久留,只能拂袖而去。 祁越立在原地,瞧着紫岚手里的断簪,徐徐伸出手,“给我。” “你要作甚?”紫岚虽然偏向于祁越,但她不会背叛百里长安,所以这东西是必须交到主子手里,不可被人损坏。 祁越面色平静,“看一眼。” “就一眼。”紫岚递上。 嗯,就一眼。 一眼,就看明白了。 阿九? “阿九……”指腹轻轻摩挲着,簪子上的两个字,略有些模糊,可见是有些年头了,祁越忽然低头笑了一声,“果真是阴魂不散啊!” 紫岚小心翼翼的问了句,“这簪子……” “她知道。”祁越将簪子递了回去,“她会处置的。” 紫岚犹豫了片刻,终是推门而入。 祁越立在檐下,瞧着被风吹动的宫灯,烛火葳蕤,光亮斑驳,他摊开掌心,任由那光亮落在手心里,明明瞧得那样分明,蜷起指尖却怎么都握不住。 待进了门,紫岚便犹豫了。 “主子?”紫岚先是将消息递上,“沈大人送了御花园那边的消息过来,请您过目。” 百里长安如今舒坦了不少,正坐在窗边的位置,淡然饮茶,“无外乎是里面的人着急了,外头的人迟迟没动静,看不看都是一样的。” “是!”紫岚点点头。 百里长安眉心微凝,“还有事?” “这个……”紫岚将半截木簪子递上,眼皮子都不敢抬一下,“沈大人说,是底下人从御花园里捡来的,不知是谁丢的,原也没什么大碍,只是上头刻着阿九二字,所以才……” 说到这儿,紫岚讪讪的闭了嘴。 “放肆。”紫嫣低喝。 阿九这二字,岂是她们能说的? 那是主子的小名,因为排行第九,所以小名阿九。 长公主百里长安,小名阿九,非人人能喊,若不是尊贵无双,若非至亲至情,谁敢说这两个字呢? 还刻在簪子上? 简直是放肆至极,该死至极。 烛光里,百里长安面色发白,目色略有些猩红,恍惚间好似有泪光盈动。 如玉般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半截木簪子,摩挲着那两个字,仿佛想起了那个从墙头跃下的男子,眉眼间竟不自觉的扬起了笑意。 可这笑意,何其酸涩。 “御花园捡的?”她嗓音沙哑,转头望着紫岚。 紫岚点点头,“沈大人是这么说的。” “呵……”百里长安扬起头,长长吐出一口气,“你们为什么没捡着?倒是让旁人,轻易捡着了半截?那另外半截呢?” 紫岚摇摇头。 “人都死了,还留着这东西……是想祸害谁呢?”她忽然将簪子丢在了地上,“烧了,给我烧干净点!” 紫嫣快速捡起来,“是!” 火盆里的火苗,登时蹿了起来。 那根木簪子,就躺在火盆里,躺在火炭上,被莹蓝色的火光包围着,渐渐的吞没,渐渐的烧成了木炭的一部分。 百里长安坐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看着,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要看着它变成灰烬…… 第443章 要落他头上? 炭盆里的火苗,哔哔啵啵的炸开花火,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味,那是檀香,是木檀簪子被焚烧过后留下的香味。 淡淡的,浅浅的,风一吹就散了…… “主子?”紫嫣低低的轻唤。 百里长安回过神来,漫不经心的敛了眉眼,拂袖间重新端起了杯盏,淡然自若的饮茶,“把灰烬倒了,我不想再闻到这屋子里的檀香味。” “是!”紫嫣瞧了紫岚一眼。 紫岚当下将炭盆抱起,快速朝着外头走去。 祁越上前,乍见着火盆里的灰烬,先是一愣,俄而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紫岚,“这东西,是公主烧的?” “是!”紫岚点点头,“毫不犹豫的丢进了火盆里,眼见着是烧得一点都不剩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见着主子取了祁越的发簪,也见着主子将木簪斜入鬓间,但里面的弯弯绕绕,她的确知道得不多,想来紫嫣知晓,但这会紫嫣在内里伺候,她也没机会多问。 “倒了吧!”祁越不多解释。 紫岚有些索然无味,一个两个都是这般模样,着实无趣得很,但大家都不说,她目前只能照吩咐办事,不能再行其他。 瞧着紫岚离去的背影,祁越目色微黯。 烧了? 她居然烧了? 这倒是出乎祁越的意料,让他全然没想到。 寝殿内,有淡淡的檀香味透出,想来很快就会被风吹散。 眼见天都亮了,文武百官还在御花园里待着,疲惫之余更多的是焦灼,一个两个的都在期盼着审讯的结果,期待着能快速解禁回家。 可直到天都大亮,只瞧着宫女和侍卫端着早饭进来,在早前的席子上铺开。 众人面面相觑,心内愈发忐忑不安。 “丞相大人,长公主这是什么意思?”底下人耐不住,凑到了谢晦吾跟前低语,“要把咱关到什么时候?” 谢晦吾重新落座,瞧着桌案上的早饭,眉心微微拧起,“本相也不知道,长公主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又饿又累是真的,先填饱肚子再说。” 语罢,他毫不犹豫的吃起了早饭。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耐不住五脏庙的咕噜声,默默的回到原座,吃着自己的份额,时不时的扭头望着周遭。 但愿,不是断头饭…… “相爷?”三斤有点担虑,“咱待在宫里不出去,怕是夫人和公子都得担心坏了,这、这真的没事吗?” 门口的守卫说了,长公主有令,任何消息不得外送,免得有人通风报信,泄露此事。 “眼下这种情况,只有等到皇帝醒了,咱们才能有一线生机,要不然满座文武都有毒害皇帝的嫌疑。”谢晦吾将一个馒头递给他,“填填肚子,这日子还有得熬呢!” 三斤行礼,“谢相爷。” “皇帝这会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谢晦吾面露担虑之色,嘴里如同嚼蜡,若不是需要体力撑着,他哪儿吃得下? 放眼望去,众人又何尝不是? 一个两个,哪有心思吃饭? 可不吃又不成,万一有点事,怎么撑得到出去? 边上,梁成舒瞧了一眼众人,眉心微微拧起,他倒是不怕出不去,只怕是这里的一帮人,有那么几个是不怀好意的,到时候挑唆挑唆,免不得要将怒火搁在百里长安身上。 可这会,他也吃不准,毒杀皇帝之事,到底有多少人知情?多少人在推波助澜?还有多少人参与其中? “国公爷?”众人上前,“这要待到什么时候?” 赫连应的火气经过一夜的囤积,已然到了顶点,他这辈子征战沙场,什么伤没受过?什么苦头没吃过?但这般被人羞辱,委实是头一遭。 恨啊,恨得咬牙切齿,纵然是心头啐一口“贱人”,却因着赫连琦的缘故,不得不矮百里长安一截。 “只要问心无愧,不怕她玩花样。”赫连应愤然坐下。 瞧着桌案上的早饭,更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蓦地,外头有人进来,瞧着好像是个太监。 “似乎是皇帝身边的人?”赵靖眯了眯眸子,“刘伞?刘公公?” 没错,是皇帝身便的内监总管。 “诸位大人。”刘伞行礼,面色略显铁青,“奴才过来是想告诉诸位大人一声,太医院那边传来消息,皇上的病势稳住了,只是这一时半会的还得静观其变,等着太医排出余毒,才能彻底好转。” 如此,众人如释重负。 谢晦吾上前,“刘公公可知,皇上所中何毒,到底是怎么中的毒?” “太医说,皇上中的毒并非宫里所有,乃是宫外弄进来的,且被下在了饭菜之中,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刘伞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快速掠过众人,最后停留在赫连应的面上,“这些日子,皇上除了待在御书房,便只往来太后娘娘宫里。” 赫连应心头一紧,掩在袖中的手登时蜷握成拳,这意思已然很明显。 “这件事说来也复杂,又加上这么多人埋伏宫中,意欲行刺。”刘伞直摇头,“杂家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 谢晦吾点点头,“公公好好照顾皇上,咱们在这儿一切安好,既然长公主要让咱们自证清白,咱们清者自清。” “丞相大人深明大义,实乃大昭之福。”刘伞行礼,“那奴才先行告退,若再有消息,一定前来告知,请诸位稍安勿躁。” 语罢,刘伞大摇大摆的离开。 赫连应这会有点脊背发凉,尤其是刘伞方才那个眼神,隐隐有种“意味深长”的感觉。 太后宫里? 这些日子一来,自家夫人和女儿,一直与太后比较亲厚,往来都是在太后宫里,如果百里长安借此大做文章,那这毒害帝王之名,岂非要落到他国公府的头上? 赫连应的面色,瞬时全变了…… 第444章 给您十个胆子,您也不敢 瞧着渐渐变了脸色的国公爷,梁成舒与谢晦吾对视一眼,一个是中立,一个是保沈派,两个人虽然不是一个阵营的,但都是朝廷上摸爬滚打的老人了,稍稍一对视便隐约明白了内里的问题所在。 国公府,有问题。 “国公爷?”谢晦吾到底是不方便开口的,梁成舒身为刑部尚书,由他开口是最妥当不过的,“我听说这段时间,国公夫人和小姐往来太后宫中较为频繁,不知国公爷可有什么消息,能否悄悄透露一下?” 这话一出,等于是把赫连家置于刀尖上。 众人纷纷转头,一时间齐刷刷的将目光落在赫连应身上。 “梁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赫连应冷笑两声,“我赫连家忠心耿耿,在边关为大昭为皇上出生入死,难道还会做这等万世唾弃之事?” 梁成舒赶紧摆摆手,“非也非也,我怎么能是这样的想法呢?左不过是随口一问,着实是想知道一些太后宫里事儿。你也知道的,咱们都是外臣,饶是要进后宫,也得得传召才可踏入,否则哪儿能知道这些呢?” “老夫不知。”赫连应别开头,面色沉得李海。 一句不知,根本不能服众。 所有人的心思,这会都开始活跃起来。 真的是国公府动了手? 还是长公主针对国公府? 皆有可能。 “不知?”梁成舒叹口气,“那便只能继续等着消息了,长公主的手段,我倒是见识过的,想必问出个子丑寅卯,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话一出,有人隐约耐不住,开始频频朝着院墙门口张望着。 “清者自清。”赫连应自知说多错多,从现在开始,只有闭嘴不谈,才能保全自身,否则这弑君的罪名一旦落下,赫连家真的会被夷灭九族。 蓦地,外头忽然来一群人,二话不说的朝着云倾走去。 自胜任礼部尚书,云倾自认为恭敬有余,做事皆为公,从来没有存过私心,可这会……倒是有点让人心里发毛。 “我?”云倾一怔。 侍卫一挥手,“别愣着了,请吧!” 众人瞪大眼睛,一个个大气不敢出,只瞧着之侍卫将云倾带走。 云大人走的时候,面色发白,身子微微勾起,好似有点轻微的颤抖,行至门口的时候还止不住踉跄了一下,差点摔个狗啃泥,所幸被身边的人侍卫搀了一把。 “怎么会是他呢?”众人议论纷纷。 这下子,连谢晦吾都有点诧异了,百里长安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出了御书房,云倾便被带到了宫道上。 “好了,可以走了。”侍卫转身就走。 云倾愕然,“稍待,稍等,等等等等……” “云大人,还有事?”侍卫问。 云倾以手自指,“本官可以走了?” “是啊!”侍卫点头,很是肯定的回答。 可不对啊! 云倾满脸的迷茫,“你们把本官给放了,长公主那边……” “就是长公主下的令,要不然云大人以为,自己是怎么出来的?”侍卫瞧着他,“行了,大人赶紧回家去吧,记住别乱说话便是。” 云倾还如梦中,仍是不太相信,“不审问吗?” “云大人?”李海上前。 云倾赶紧迎上,“就这样放本官走了,那御花园里的……” “大人,您还是顾好自个吧!”李海笑了笑,“长公主说了,云大人虽然迂腐,下笔如刀,可若真的让您舞刀弄剑,或者是杀人,给您十个胆子您也不敢啊!” 云倾:“……” 骂他呢?! “您呢适合拿笔杆,不适合那些个染血的事儿,所以这儿没您的事儿,您趁早该回家回家,该睡觉睡觉,攒攒精气神,明儿好上朝。”李海摆摆手,底下人快速退下。 云倾面上有点挂不住,人到中年,被人骂“缩头乌龟”的时候,免不得有点气愤。 “长公主说的?”云倾问。 李海点头,“长公主说了,让您在里面待着,回头肯定跟您那史官好友叨叨一阵,不知道又得搜罗出多少本子,还是趁早让您离开为好。” 云倾:“……” 好半晌,云倾皱着眉头,呐呐的道了句,“我怎么觉得,她连王大人一块骂上了?” 嫌他们两个时常叨叨? “骂您都是轻的,您要是觉得不痛快,可自己去长公主跟前说两句,我保证,您能舒坦着出宫。”李海嘿嘿一笑。 云倾才不那么傻,百里长安那是什么性子,往她跟前凑,不是老寿星吃砒霜? 活得不耐烦了! “行了,走就走,回家睡觉去。”云倾转身就走。 李海笑了笑,“云大人定要守口如瓶,莫要辜负了长公主的信重。” “知道了知道了。”云倾疾步离开。 瞧着他离去的方向,李海默默的翻了个白眼,这哪儿是出宫的方向,分明是朝着书库方向走去了,十有八九又去跟王大人叨叨,这两人凑一起,全金陵城的说书先生,都得甘拜下风。 第一个出来了,自然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这就像是拔萝卜一般,每隔一个时辰拔一颗萝卜,留剩下的萝卜继续待在坑里瑟瑟发抖,不知下一个会是谁? 当然,不是所有的萝卜都能平安回家,有些一出来就被送进了刑房,严刑拷打,大刑伺候…… 第445章 气得多吃了半碗饭 梁成舒被请出来的时候,也是懵得不行,全然没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扪心自问,对于皇帝中毒之事,全然不知,自然也是问心无愧的。 “大人莫要担心。”楚英亲自把人接出来,“长公主没有疑心之意,只是深感大人您的为人,放您回家罢了。” 梁成舒愕然,“是因为你家沈大人的缘故?” “自然不是。”楚英连连摆手,“大人您也是知道的,我家大人虽然在长公主跟前能说得上话,可长公主是什么人?若是您当真有所嫌疑,纵然我家大人说破了嘴皮子,长公主也不会放了您。” 这是大实话,百里长安公私分明,不会因为三言两语而改主意。 “那倒也是。”梁成舒点点头,转而问及楚英,“你家大人在何处?” 楚英就知道,梁成舒出来之后,是要寻自家大人的,赶紧在前领路,“大人如今在水榭等着,大人可以自行过去。” “好!”梁成舒疾步跟在楚英身后。 沈唯卿等在水榭里,他知道梁成舒会出来,是以便在这里候着。 果真,没过片刻,楚英便把人带过来了。 “梁叔?”沈唯卿上前揖礼,“没事吧?” 梁成舒点点头,“不过是在御花园里留了一晚上,没什么大碍。现如今外头的局势如何?皇上如何?” “放心吧,有长公主在,这大昭……乱不了!”沈唯卿也不敢说太多,只能一语带过。 梁成舒是个聪明人,宫里到处都是百里长安的眼线,所以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说得太清楚为好,如此这般已经心中了然。 “那就好!”梁成舒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只是皇上中毒,必须得严查,绝对不能有任何的纰漏,我瞧着长公主的意思,是不是国公府……” “梁叔?” 还不等梁成舒说完,沈唯卿已经打断了他的话,“有些事情还是别说得太明白为好,到底手握兵权,不是个能随便掀了的主,所以留几分薄面,等着来日真当罪证确凿,再行论处。” “也是。”梁成舒点点头,“我瞧着他今日忍得厉害,多半是有点心虚的。” 沈唯卿眉心微凝,“在诸位大人被封御花园之时,仍有不少消息不断的往外送。” 闻言,梁成舒愣住,“果真?” “嗯!”沈唯卿郑重其事的点头。 这事,作不得假。 梁成舒仔细的回忆着,在御花园里的情景,将极有可能送消息的名单写下,悉数交到了沈唯卿的手里,“彼时也曾留意,但终究瞧不太清楚,只能是尽力而为。” “有梁叔的尽力而为,我这办差可就容易多了。”沈唯卿揖礼,“梁叔先出宫休息吧,这里的事交给我便是。” 梁成舒点点头,“自己小心。” “是!”沈唯卿转头,“楚英,送梁叔出宫。” “是!” 待梁成舒走后,沈唯卿便将名单交到了百里长安的手里,该抓的抓,该放的放,一个时辰抽一人,诡异的气氛在御花园内蔓延。 到了晌午时分,一个个家里都没见着人,自然是着急的。 然,长公主有令,众家眷又不敢在宫门口聚集,只能焦灼的打听消息。 云倾自然不必担心,这会还在书库跟史官王大人叨叨,什么时候出去还不一定呢! 梁成舒就有点头疼了,睡了一觉起来,这厢还在吃午饭的,便见着登门的王春莹,气得当场多吃了半碗饭。 “国公夫人来我这儿没用,宫里的事儿,不归我管。”梁成舒吃饱喝足,这会换了身衣裳,打算去六部衙门待着。 王春莹这会有求于人,免不得放下了身段,“昨夜我临时有事,进了宫又出来了,是以不知宫内究竟发生何事,梁大人既然是从宫里出来的,想必详知内情。” “国公夫人此言差矣,从宫里出来的,也未必知道内情。”梁成舒抖了抖身上的衣衫,“我这厢还有公务在身,国公夫人若是真的担心,可回家等着,这宫门总归是要有人进出的,早晚的问题。” 王春莹被堵了一嘴,憋得脸都青了。 奈何她与梁家,平素就没交情,此番过来,也纯粹是无可奈何之举,被怼了一通,真正是有气没处撒。 没办法,人家都下逐客令了,再不走也不是个事。 灰头土脸的从两颊退出来,王春莹愤愤的往回走,昨天夜里唯有侯府的人没去赴宴,听说是平南侯病了,所以才没有进宫。 思来想去的,似乎也只能去侯府碰碰运气,说不定能说动赵家的人进宫,一探究竟。 百里长安再心狠手辣,赵家的免死令在手,总归要给几分薄面的。 “真是该死。”王春莹咬着牙,若不是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她哪儿用得着这般触霉头? 怪只怪,赫连承那个小贱种…… 赫连承? 王春莹忽然眉心蹙起,“怎么把他给忘了呢?” 这下,赫连承真当是垂死病中惊拽起,睁眼一看王泼妇…… “夫人?”戴扬慌忙拂开王春莹,“公子还带着伤呢!” 王春莹急了,“你爹进宫,至今未归,生死难料,你还有心思躺着?还不赶紧起来,进宫去探探消息?” “那夫人怎么不去?”戴扬转头就问。 王春莹:“……” 往来宫禁的次数多了,百里长安必定生疑,此前她不在金陵城也就罢了,现如今回来了,王春莹再往里面凑,不怕被百里长安,拆了这一身的老骨头? “快起来。”王春莹别开头,“赶紧进宫去,看看你爹到底怎么回事?若是他在宫里出事,你也别想落好。” 赫连承眉心微蹙,一张脸苍白至极。 这就是求人的态度? 呵…… “夫人这是……”赫连承低咳两声,“心虚?” 第446章 她发出了,古怪的声音 心虚? 王春莹是永远都不会承认自己“心虚”的,毕竟坏事干得多了,不管承认哪一件,都足以让她成为被道德谴责的一方。 避免这种事情发生的最好方式,就是死不承认。 “赫连承,你爹不在,你这是想反了不成?”明面上,王春莹不会为难他,但是背地里没少给他使脸色,小时候还曾苛待,为的就是让赫连承能“早逝”。 可现实是,赫连承命硬如斯,居然还是活到了现在。 “夫人是没瞧见,我这一身的伤吗?”赫连承问,“伤也就罢了,那么夫人可还记得,这一身的伤是为了谁吗?若夫人执意如此,我倒是可以进宫一趟,长公主那边倒也能给我几分眼角余光,只是到时候大哥会如何……那就不一定了。” 王春莹愣住,“你……” “大哥只是禁足府中,尚未被提到刑部或者宫中,幸赖我这一身的伤。”赫连承勉力坐起来,面色苍白的低咳,“若是长公主知晓,我二度入宫,只怕是新账旧账一并算。夫人别忘了,南兆九州之行,长公主可都亲眼所见,亲身所历。” 王春莹犹豫了。 “要父亲还是要大哥,夫人自己决定。”赫连承将这烫手的山芋,丢回她手里。 王春莹终是舍不得儿子,掉头就往外走。跨出房门的时候,许是存了一丝怨念,当下吩咐左右,“看好房门,不许二公子踏出房门半步。” “是!” 外头一声应答,气得戴扬想杀人。 “回来!”赫连承低喝。 戴扬抖着手,指着外头,“这、这是看二公子出不了门,把您也给禁了足,真是、真是气煞人也!” 所谓毒妇,当如是。 “如此正好,清静。”赫连承躺了回去,“除了一身的蛮力,她还真是没有半分可取之处,倒也极好,反而成全了我。” 戴扬不解,“公子,此话何解?” “你过来!”赫连承勾勾手指。 戴扬旋即迎上。 不多时,眉开眼笑,乐得跟大过年似的。 ………… 王春莹出了门,实在是没法子,只能去找赫连玥,关于此前交付太后的东西,一向都是赫连玥亲手办的,是以她也不知道赫连玥到底置办到了什么程度? 谁知她推开了赫连玥的房间,里面竟是空空如也。 “玥儿?”王春莹愣了愣,当下喊了两声。 屋子里有回音,是她自己的。 “玥儿?”王春莹急了,满屋子找人,“玥儿?你别躲起来,是娘啊,娘来看你了,玥儿?玥儿?” 好半晌,王春莹才反应过来,赫连玥不见了。 女儿,丢了! “玥儿?”王春莹夺门而出。 院门外有人守着,按理说赫连玥是不可能跑出去的。 “小姐人呢?”王春莹厉喝。 守卫面面相觑,皆是一脸懵逼,“小姐没出来啊!” “那人呢?”王春莹急了。 这个节骨眼,赫连玥跑了,万一这烈性的丫头跑出了金陵城,跑得无影无踪了,那该如何是好? “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去找!”王春莹怒斥,“一帮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要你们何用?找不到小姐,你们都别回来了!” 王春莹被闹得焦头烂额,一个接一个的出事,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先是赫连琦被抬回来,紧接着赫连玥的婚事,现在连赫连应都被困在宫中,桩桩件件的,似乎是有人冲着国公府来的。 王春莹眉心紧蹙,虽然是将门之女,这些年又被赫连应惯得愈发没脑子,但到了关键时候,还是能稍稍镇得住的。 “难道是有人在对付国公府?”王春莹想了想,“定是百里长安个毒妇!” 纵然有其他势力掺杂,首当其冲也该是百里长安。 回过神来,王春莹揉了揉眉心,暂且只能按捺,先把赫连玥找回来再说,至于宫里的情况……只要赫连家手握兵权,料那百里毒妇也不敢下死手。 只是,赫连玥去哪儿了? 秋雪被五花大绑,丢在了角落里,双眼绑着遮眼布,以至于她根本分辨不清楚,这里到底是哪儿?耳畔,唯有凌乱的脚步声。 嘴里塞着布团,她发不出声音,只能偶尔发出支支吾吾的声响,希望有人能回应她一下。 奈何,没人理她。 秋雪努力的回忆着,此前发生的事情,小姐迟迟没能收到二公子递的消息,生气的爬了窗户,其后让她引开了后门的守卫。 小姐前脚跑出去,秋雪后脚便也跟着去了,谁知刚出后门,顿觉颈后一凉,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人五花大绑的丢在这里。 是以,秋雪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呜呜呜……”秋雪摇摇头,想知道有没有能理她一下? 眼前漆黑一片,耳畔凌乱无章,这样的感觉很可怕,让你无所适从。并非无知无畏,无知……有时候更让人害怕。 突然间,好像有什么熟悉的声音响起。 秋雪愣了愣,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隐约可辨是小姐的声音,只是这声音有点怪怪的,让人听得鸡皮疙瘩都起唉了。 “呜呜呜……”秋雪发出低哑的声响,试图招来赫连玥的回应。 然而,那个声音还在继续,压根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第447章 猜,她怎么了? 秋雪不是傻子,一开始没听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等到了后面,便逐渐面红耳赤起来,渐渐的也就明白了归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她没办法,现在如今的自己,也是俎上鱼肉,被绑得结结实实的。 耳畔,充盈着古怪的声响,此起彼伏的,让人听得心肝直颤。 秋雪越发往墙角挪了挪,谁知下一刻,忽然被人揪了起来,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登时一个倒栽葱,被人扛在了肩头。 倒栽葱的滋味不好受,血液一股脑的往天灵盖冲,连带着脑子都跟着浑浊起来,完全无法思考,嘴巴被堵住,呼吸变急促。 在秋雪即将窒息的前一刻,她终于被人放了下来,倒伏在了柔软的床褥上。 身上骤然一凉,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秋雪彻底慌了,她不断的摇头,不断的发出支支吾吾的声响,奈何已经是俎上鱼肉,无力挣扎。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嘴上的布团被人取下,秋雪终于喊出声来,“不要……” 赫连玥只觉得耳畔,忽然炸开了花。 那一刻,她默默的咬紧了唇瓣,却忽然被人翻了个面,方才就经历过的事情,此番倒带重来,疼得她泪如雨下,却始终不敢发出声响,只从齿缝间泄露了些许低哑呜咽。 一声声,细微的,带着哭腔的动静,像极了呜咽的猫儿,挠着人心,也让人……欲罢不能! 屋子里,香气燎然,淡淡悠扬。 帷幔轻摇,红帐春暖。 国公府的人,翻天覆地的找赫连玥,可不管他们怎么找,始终寻不着赫连玥的踪迹,一个大活人,一个闺阁小姐,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人间蒸发了。 宫里的人,还在挨个的往外出。 出的不多,一次一个。 御花园里的奴才,有不少进了刑房,死在里面的也不少,毕竟大刑之下免不得有伤亡。 百里元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时分,不似之前蔫蔫的,这会倒是清醒了不少。 “哎呦皇上,您可算是醒了!”刘伞赶紧上前,转头便吩咐身边人,“快去通知长公主。” “是!” 说话间,刘伞已经将小皇帝搀坐起来,将软垫子塞在了他的背后,继而快速去倒了杯水过来,小心翼翼的递上,“皇上觉得如何?” 百里元嘉喝了口水,干涸的嗓子总算滋润了些许,他靠坐在那里,目光略显迟滞的环顾四周,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长公主一直守着您,谁知自个病倒了,高热不退,晕倒在春波殿里。宫里瞒着这消息,生怕被有心人知晓,到时候又对皇上您下手。”刘伞轻叹着,“皇上,您现在觉得好些吗?” 百里元嘉又喝了口水,“皇姐病倒了?” “可不是嘛,人都烧糊涂了,还心心念念着皇上的安全,饶是如此也不敢传太医,生怕走漏了消息。”刘伞接过杯盏,毕恭毕敬的退到一旁,“现在皇上醒了,长公主定是高兴极了。” 一听这话,百里元嘉掀开被褥就想下床,却被刘伞慌忙摁住。 “皇上皇上,使不得!”刘伞急了,“长公主拼尽全力,不顾自身都要护着您,若是得知您这般不爱惜自身,刚刚好转就下床,非得着急不可!皇上,不可下床。” 百里元嘉面色焦灼,“可是皇姐病了,朕总得去看看!” “嘉儿!”外头有声音传来,百里长安疾步进门,三步并作两步,行至床榻边上,紧握着小皇帝的手,“太医呢?太医在哪?” 太医着急忙慌的从外头进来,还来不及行礼便被百里长安呵止,“都别行礼了,赶紧看看。” 直到太医确定,皇帝无恙,只要再养几日,清除余毒便没什么大碍,在场的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可算是熬过了这一关。 “没事了没事了!”百里长安笑着握紧小皇帝的手,“这下,我总算可以放心了。” 百里元嘉红着眼眶,“皇姐病了。” “不打紧,已经吃过药了。”百里长安替他掖了掖被角,“只要嘉儿能好起来,皇姐吃再多的苦,都是值得的。” 百里元嘉瞧了一眼门口方向,继而又将目光收回,重新落在百里长安身上。 这一个眼神,足以证明了孩子心性,他在等人。 可惜,等不到。 “嘉儿好好养着,皇姐可以放心的去收拾,那些伤害嘉儿之人。”百里长安轻轻拍着他的手背,示意他放心。 百里元嘉的一颗心瞬时提起,“皇姐……” “怎么了?”百里长安笑问。 小皇帝面色讪然,欲言又止。 万一、万一是母后呢? “不管是谁,敢伤害嘉儿,皇姐都不会放过!”百里长安居高临下的睨着他,“嘉儿放心。” 百里元嘉蜷起袖中手,面色愈发苍白。 第448章 她不想,第三次弑兄 其实百里元嘉在想什么,百里长安都知道,只是不愿意挑明罢了,她料定这小子也不敢直说,免得真当惹怒了她,到时候太后不死也得死。 “嘉儿。”临走前,百里长安极是无奈的望着他,“此番中毒,虽说是意外,但也是你平素大意的缘故,当记住这次的教训,来日不可再掉以轻心。” 百里元嘉点点头,“嘉儿都记住了。” “越是难防身边人。”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开口,“所谓背叛,便是从身边的人开始的,嘉儿已经不小了,该明白皇姐的意思。” 百里元嘉张了张嘴,定定的望着她,好半晌没有开口说话。 “皇上?”见着百里长安离开,刘伞低低的轻叹一声,“您是在担心太后娘娘吧?” 百里元嘉当下愣了愣,“朕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不是皇上表现得太明显,而是太后娘娘自个表现得……”刘伞无奈的轻叹,“昨儿个皇上中毒倒下,太后娘娘不是第一时间跟着过来,而是先回了一趟寝宫,至于去做什么,老奴实在不知,但老奴亲眼瞧着,长公主并非如此。” 百里元嘉闭了闭眼,“你是说……母后先回了寝宫?” “是啊!”刘伞点头,“等着太后回来,长公主已经下令封锁了宫门,自然是不允许她进来。当时老奴远远瞧着,长公主对着太后娘娘,发了好一通脾气,可见是真的把长公主给气着了!” 百里元嘉僵在原地,“皇姐好生气?” “嗯!”刘伞继续道,“太后娘娘出言责怪,长公主那性子,您也是知道的……” 百里元嘉哼哼两声,“此事与皇姐何干?” “谁说不是呢?长公主千里跋涉,从南兆九州回来,都还没好好休息,就遇见了这事,急火攻心之下便倒下了,太后不理解还予以责怪,老奴瞧着,也为长公主叫屈。”刘伞行礼,“老奴去给您端药,您先歇会。” 百里元嘉没说话,细细的品着刘伞的话外之音。 有些事情,他心里都知道,只是……那毕竟是他的母后啊! 外头。 太后李青兰焦灼的迎上百里长安,“长公主圈禁皇上,到底意欲何为?” “圈禁?”百里长安细细琢磨着这两个字,“太后娘娘这话说得,本公主这么不记得,下过这样的命令?” 李青兰愤然,“哀家要见皇上。” “我可没拦着你。”百里长安拂袖而去。 见状,李青兰疾步往内走。 这一次,侍卫没有拦着。 但,刚到皇帝寝宫外头,就被刘伞拦下。 皇帝有令,谁也不见。 李青兰登时懵了,不知道百里长安到底对小皇帝说了什么,以至于……皇帝连她这个母后都不愿见了? “太后娘娘莫着急,皇上如今身子虚弱,等着他有所好转,必定会见您的。”刘伞端着药进门,顺便关上了寝殿大门。 李青兰吃了个闭门羹,站在门外好半晌没回过神…… 刑房内。 浓郁的血腥味,让百里长安止不住皱起了眉头。 “公主!”祁越行礼。 百里长安捻着帕子,轻轻抵着鼻尖,“味甚重。” “抓了不少人,倒是没多大收获。”祁越如实回答,“请长公主恕罪。” 百里长安瞧了他一眼,默默的行至僻静处。 “别的也就罢了,在宫外的一处庭院内,搜到了些许关于隋王的东西。”祁越压低了声音,从怀中掏出了点东西,默默的递给了百里长安。 周遭,无人察觉。 紫嫣和紫岚在不远处挡着,没人会知道。 “逆贼。”她低嗤。 祁越又道,“那些人聚集在一处宅院内,以某个图纹为信,相互传递消息,借此了解宫中境况,所幸公主府有不少您的身替,在您离开金陵城的初始,未被他们发觉,否则这祸事,定然是一发不可收拾。” 因为忌惮百里长安,所以迟迟没有动手。 后来得知百里长安不在金陵城,他们便对皇帝下了手…… 百里长安扬起头,狠狠闭了闭眼,她已经杀了两个兄长了,弑兄两次,实在是不想再来一次,自小长大的情谊,怎么就经不起这天家富贵的迷惑呢? 一个两个的,都死盯着皇位不放? 这个位置,可真是天下剧毒的存在! “继续审。”百里长安下令,“务必,给我问出点东西来。” 祁越行礼,“是!” 百里长安缓步行过众人跟前,一个两个都是血淋淋的,瞧不清楚本来面目,有些是奴才,有些是官吏。 食君之禄,为君添堵,真是好样的! 冷室内,百里长安静坐其中,等着审讯的结果。 紫嫣和紫岚在屋内候着,瞧着百里长安将一样东西搁在桌案上,不由的对视一眼,各自心中狐疑。 “主子,这是什么?”紫岚心直口快。 紫嫣没多问,上前细细的看了两眼,隐约好似明白了什么,“单州独有的九色锦?” “单州?”紫岚显然没反应过来。 单州…… 蓦地,她忽然就明白了。 “单州,隋王?”紫岚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皇上被人下毒,跟隋王有关?” 她原以为,是赫连家捣鬼,没想到竟与隋王扯上了关系? “贼心不死,意图天下。”百里长安幽然轻叹。 八个字,便是解释。 第449章 她一张嘴,先发制人 只是,有一点是说不通的,这九色锦虽说是单州独有,但并非有多名贵,而是这东西只能在单州本土才能养蚕织锦,去了别的地方,这颜色便不似如此靓丽。 可能是受了气候或者是水土的缘故,是以这东西只能单州本土产出,虽说是珍贵,但到底不如苏绣蜀锦,宫里也有不少,但惯来只用于赏赐,贵家终是用的蜀锦居多,以显示身份尊贵。 “许是有所误会?”紫嫣蹙眉,“这东西也不是单州独有。” 百里长安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凡罪证确凿,她此刻都不是站在这里保持沉默。 隋王是先帝五子,是百里长安较为欢喜的五哥,一帮皇子公主,打小就喜欢乱窜,翻墙爬狗洞,偷鸡摸狗的,什么没干过? 当然,挨打最多的也是这位五皇子。 替百里长安背黑锅最多的,也是这位五皇子。 可惜后来五皇子的生母犯了错被先帝赐死,所以五皇子被送到了单州,其后封了隋王,那单州就成了他的封地,无召不得回朝。 回过神来,百里长安幽然轻叹,“我倒宁愿这只是个误会,多年不见,人都是会变的,自从他去了单州,便甚少再有消息,还不如与三哥来得有存在感。” “是!”紫嫣点点头。 百里长安瞧着二人一眼,“继续审着,若是真的事关单州,务必将消息压下,不许走漏半分。” “是”! “是!” 御花园内。 百里长安缓步进门,方才还满园耷拉的脑袋,登时一个个竖起来,紧接着便像是发怒的公鸡,纷纷的围拢上来。 围拢归围拢,百里长安身边跟着这么多人,长公主的架子一端,谁敢造次? “长公主!”以谢晦吾为首,毕恭毕敬的行礼。 百里长安缓步朝前,长裙逶迤,华贵的艳丽罗裙,绽放着百鸟朝凤,漾着威严不可犯的气势,走过人前,走到人前。 拂袖转身,百里长安立在亭内,冷眼扫过底下的众人。 “委屈诸位了,在这御花园里担惊受怕了一夜。”百里长安皮笑肉不笑,“但诸位都是肱股之臣,忠于大昭,为了皇上的安全,想必诸位都是自愿的,是吧?” 谢晦吾皱了皱眉,小妮子生得一张好嘴。 反客为主?! 若不承认自愿,岂非是背叛大昭?枉顾帝王之安? 这样的罪名,谁都承担不起。 是以…… “臣等,心甘情愿。”众人纷纷行礼,斩钉截铁的回答。 薄唇微扬,百里长安表示,很满意。 “诸位大人如此体谅,如此大义,我百里长安甚是欣慰,大昭有诸位这等忠臣良将,何愁国不强盛?何愁天下不平?”百里长安负手而立,“皇上遇刺一事,交付刑部、大理寺和宫中亲卫查察,不管是谁,一律以国法论处。” 登时,众人再度行礼,“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昨夜委屈诸位,今日出宫之前,我会酌情给予补偿,以慰诸位的忠心耿耿。”百里长安半垂着眼帘,“但有一点,还望诸位谨记。” 众人心头微凛,各自屏吸不敢吭声。 “谁敢乱嚼舌头,便与刺客同罪。”百里长安阴测测的开口,目光狠戾,“都听明白了吗?” “谨遵长公主吩咐。” 百里长安这才敛了神色,又恢复了最初的淡然温和之色,“既是如此,那便挨个离开御花园,各自回家去吧!” “是!” 瞧着众人纷纷朝着门口行去,百里长安拂袖落座亭中。 她知道,有些人还是会不甘心的。 比如说,谢晦吾。 又比如说,赫连应。 其他人,都是静观其变的墙头草,不到最后那一刻,是绝对不会、也不敢轻易站队的。 谢晦吾上前,“长公主,皇上如何?” “人已经醒了,只是身子很虚弱,太医说得静养,待排出余毒,便可安然无恙。”百里长安叹口气,“丞相也知道,皇上年岁尚轻,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免不得会害怕至极,我还得去安抚。” 谢晦吾点点头,“皇上无恙,天佑大昭。” “自然。”百里长安道,“天选之子,自当无恙。朝政之事,烦劳丞相多多操持,我这厢可能腾不出手,有劳了!” 谢晦吾揖礼,“不敢,这是臣分内之事。” “那就好。”百里长安点头,“回去吧,免得家里人着急。” 谢晦吾颔首,临走前又了问句,“那些被带走的……” “丞相得空,可去刑房提人。”百里长安兀自倒了杯水。 谢晦吾赶紧摆手,“老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告退。” 目送谢晦吾离去的背影,百里长安瞥一眼,仍站在原地的赫连应,“国公爷夫人满大街的找人,国公爷还不走?” 第450章 不是我干的! “长公主此举,似乎颇有深意。”赫连应上前,“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百里长安呷一口杯中水,淡然斜他一眼,嗓音里带着娇媚的揶揄,“我怕什么?我怕人头落地啊,国公爷!” “呵!”赫连应冷笑两声,“长公主说笑,你一声令下,禁了满朝文武的足,生杀在握,正春风得意呢!试问,这天底下,谁还敢要你的脑袋?” 百里长安放下手中杯盏,“说得也是,若非国公爷提醒,我倒是真的忘了,自己还有这般本事,看样子我有几斤几两,国公爷比我自己都清楚呢!” “你少阴阳怪气。”赫连应冷笑,“百里长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觉得自己去了一南兆九州,金陵城的众臣有所按捺不住,便借着这个机会,给众臣一个下马威!” 百里长安没吭声,好整以暇的望着他。 “国公爷还是趁早出宫吧,国公府大乱,国公夫人满大街的找人呢!”紫嫣在旁讽笑,“回去得晚了,怕是要跪搓衣板了。” 金陵城内,谁不知道国公夫人彪悍,国公爷……惧内! 赫连应眉心微凝,显然意识到,百里长安这不是在开玩笑,国公府可能真的出事了? 难道说,她腾出一夜的时间,就是为了对付国公府? 心下一紧,赫连应掉头就走。 “可算是走了。”紫岚满脸鄙夷,“这老匹夫说话真难听。” 紫嫣瞧了她一眼,眉心皱了皱,“别给主子惹麻烦。” “哦!”紫岚讪讪的闭嘴。 百里长安倒是不甚在意,“说的是实话,确实难听。” 紫嫣:“……” “赫连玥的事情……”百里长安转头望着二人。 紫嫣当即摇头,紫岚亦是连连摆手。 “不是奴婢干的。” “也不是奴婢做的。” 二人争先恐后的否认。 主子面前,她们不会撒谎。 百里长安顿了顿,“赫连承?” “许是他。”紫嫣道,“没有主子的吩咐,咱是不敢随便动国公府的人,若是主子要动她,想必也不会等到今日,所以咱也实在没这个必要。” 紫岚连连点头,“没必要,没必要!” 主子不下令,她可不敢惹这么大的祸。 指尖轻揉着太阳穴,百里长安眉心微凝,“若真的是赫连承,倒也难为他了,捡着这么好的机会,悄无声息的下手。” “可是,对付赫连玥其实没什么必要。”紫嫣眉心微凝,“她既当不了国公府的世子,也做不了侯府的主,只是那张脸尚算明媚,着实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百里长安的那些手段,才不屑用在赫连玥身上。 草包美人,谁稀罕对付她? “可能是纯粹的恶心她。”紫岚想得比较直接,“只是不喜欢罢了?” 紫嫣:“……” 好像,说得通。 “不管如何,那都是赫连家的事情,跟我没什么关系。”百里长安拂袖起身,“我现在只想知道,皇帝体内的毒,到底出自谁手?” 太后? 没那么蠢。 御膳房那边查过了,基本上没什么问题,厨子和厨娘都审了一遍,也没发现异常,为了安全起见,百里长安便悉数换了一波人。 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放心…… “主子放心,终会抓住的。”紫岚劝慰。 百里长安回过神,一言不发的往外走。 紫嫣和紫岚面面相觑,各自缄默。 主子心情不好,这可如何是好? 一出去,沈唯卿急匆匆的走来。 底下人在场,他自然要全了礼数,“长公主。” “说吧!”百里长安一抬手,底下人瞬时退避三舍,远远跟着,不敢再靠近。 沈唯卿道,“宫外的宅院已经被搜了个底朝天,实在是没什么特殊的线索遗留,但我去问过了城门口,据说是前段时间的确有单州口音的商队,进了金陵城,且人数不少。” “商队?”百里长安蹙眉。 沈唯卿点头,继续解释,“说是后来又出去了一些人,究竟来去多少,不得而知。” 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太多,不可能日日都盯着,只会留意特殊之处。 单州这地方较为特殊,半数贫瘠,半数富饶,因着单州那边山脊较多,还有不少矿藏,朝廷有不少军队驻扎在矿藏附近,以至于周遭的百姓都靠着这些矿藏而活,白日劳作辛苦,但工钱比其他地方较高。 不仅如此,单州的异族较多,各个部落都各行其道,经常会有持械斗殴之事发生。 许是因为矿藏的缘故,单州的人只要还有一口气,还有一口饭,便不愿背井离乡,是以单州那边的人,很少外出经商。 “单州的商队?”百里长安顿住脚步,“去查他们的落脚点。” 沈唯卿忙道,“查过了,但是……” “丢了?”百里长安斜睨他一眼。 沈唯卿点头。 “你放心,我会继续跟。”沈唯卿若有所思的瞧着她,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百里长安不愿多说什么,抬步就往前走。 “长安?” 脚步一顿,百里长安背对着他站着。 “你……”沈唯卿张了张嘴,“仔细身子,别太累着。” 百里长安应了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 然,行至宫道拐角处,她忽然驻足,目光冷戾的环顾四周…… 第451章 阿越,可真无情 “主子?”紫嫣当即发现了问题所在,快速查看四下,“紫岚!” 紫岚反应极快,当即纵身而起,跃上了高墙,站在这里,可以清晰的看清楚周遭的境况。 放眼望去,除了行走的宫人和侍卫,别无其他。 “主子?”紫岚落地,“没有异常。” 百里长安的面色却没有半分缓解,相反的,她觉得糟糕透了,“是丁香味。” “春风阁?”紫嫣如临大敌,“紫岚!” 紫岚领着人,当下将周围搜了个底朝天,紫嫣护送着百里长安,快速回了春波殿。 “主子放心,奴婢必定护您周全。”紫嫣对于春风阁,亦是深恶痛绝。 这时不时冒出来的狗东西,着实如同附骨之疽,让人恶心到了极点。 “务必给我查清楚。”百里长安狠狠闭了闭眼,气得有点胃疼,这一路上,吃过春风阁和冥渊多少亏。 一想起晕船的滋味,想起祁琛那恶心人的脸,她便五内翻滚,几欲作呕。 “去把祁越叫来。” 听得这话,紫嫣瞧了一眼主子发白的面色,当下行礼退出了寝殿。 不多时,祁越便赶了过来。 来的时候,已然换了身衣裳。 百里长安的寝殿,不允许带着血腥味。 寝殿内。 安静如斯。 美人依榻,眉头紧锁。 瞧她羽睫如扇,看她冰肌玉骨,似那檐上雪,又似天边月,都落人间。 “你来了?”她幽幽的睁开双眸,“阿越,我疼。” 祁越便是知道,昨夜这么一闹,定然是要胃疼的。 往日里好好养着,尚且时不时的犯了,昨夜又是喝酒又是高烧又是泡药浴的,能撑下这么长时间也是奇迹。 他倒是没多话,坐在了软榻边上,搓热了掌心,轻轻替她揉着,动作娴熟而老练,已然练习过千万遍,可不是熟能生巧嘛! 软榻上的人,渐渐的靠在了他怀里。 闭上眼的时候,她是慵懒的猫儿,瞧着温顺至极,敛尽了身上的锐刺,收起了瘆人的利爪,堪堪露出了些许小女儿家的姿态。 祁越瞧着她,面色平常,目光平静。 分明是死敌,但在这一刻却是出奇的和谐,仿佛是故友,又似至亲至爱。 他的掌心温热,熨烫着她的肌肤,让她觉得很是舒坦,堵在胸腔里的那口气,就此烟消云散。 “宫里,有春风阁的人。”她闭着眼睛开口。 祁越仍是面不改色的,替她揉着,“不曾与奴才……” “还叫奴才?”百里长安忽然睁开眼,冷不丁伸手勾住他的衣襟,拽得他身子微弯,刚好凑了下来,朱唇在他的唇角轻啄了一口,“阿越已经不是罪奴了,等此番事了,我给你个差事,以后要自我称臣,听明白了吗?” 祁越低眉瞧她,怀里的人,面颊依旧苍白,深邃的眸底无光无亮。 明明说着最温柔的话语,听着像是宠溺,可实际上呢? 她没有心。 唯有,处处试探。 从开口的第一句话到现在,全部都是假的。 假模假样,假仁假义。 “是!”祁越俯首。 百里长安仰头瞧着他,那张清隽无双的容脸,平静得不起半分波澜,眼睛里满满当当都是她的容脸,至于心内如何,那就不知道了…… “赫连玥出事了。”她说。 祁越面无表情,对此浑然不在意,平静得出奇。 “你不去看看?”她伸手,抚上他微凉的面颊,以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唇瓣,“祁哥哥这般冷漠无情,可真是伤了玥儿的心啊!” 祁越仍是替她揉着,“若是公主下令,倒是可成。” “我又不是傻子,这个时候还敢往上凑?”她舒了一口气,觉得有所缓和,慢悠悠的握住了他的手,“倒是阿越,真是愈发的无情,旧情人都失了踪,还有心思与我在这里……纠缠!” 话音刚落,如玉般的胳膊,忽然圈住了他的脖颈。 祁越低头便吻上了她的唇,已然是轻车熟路,自然不需要什么技巧,福至心灵便罢,默契程度早已不言而喻。 虽然立场不同,性子不同,行事风格不同,但是在这件事上,两人是出奇的默契,仿佛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外头,紫岚将整个皇宫都搜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可疑人,只能领着人在宫内晃悠,万一瞎猫碰着死耗子呢? 相较之下,紫嫣便显得聪明多了。 冷宫一角。 南珍蹙眉,“你是说,有春风阁的人?” “你觉得,他们会躲在哪儿?”紫嫣问。 南珍伤势未愈,被安置冷宫养伤,倒也清静,没想到居然听得这样的消息,“你们未必能找到他们,但……我可以!” 第452章 抱在怀里的,才是自己的 紫嫣瞧着她,心里隐约有些不放心,“你确定可以吗?” “你们都绝了我的后路,我已经没路走了,除了跟着长公主,还能如何?”南珍两手一摊,缓步走出房门,“春风阁其实分两个派别,虽然都是一家,但到底是不同的,祁琛充其量只是个代阁主,真正的阁主是云不渡。” 紫嫣点头,“这些我们都知道。” “祁琛是个幌子,他一门心思想要光复祁家,得到祁家那些长辈的首肯。哦,那些长辈,便是长公主没杀尽的余孽,藏于暗处,连我们都不知道,他们到底藏在哪儿?”南珍摇摇头,“大概只有云不渡知晓罢?” 紫嫣只觉得可惜,原来南珍也不知道那些。 “云不渡这人,神出鬼没的,又不以真容示人,所以除了他身边那四个护法,谁也找不到他。”南珍双手环胸,依栏而斜立,“云不渡是祁家那些老东西,唯一承认的春风阁阁主。但他是不是祁家的人,我便不知道了!” 紫嫣敛眸,“如果不是祁家的人,如何能掌管春风阁?” “那可不一定。”南珍一袭红衣,“祁家是开国之家,忠勇侯府覆灭之后,不少旁支逃离,以至于偌大的祁家分崩离析,其后才有了春风阁从幕后走到台前。” 这春风阁原就是祁家的消息网所在,为先帝所忌惮。 原以为,春风阁会随着忠勇侯府的覆灭而消失,谁曾想,适得其反,反而让春风阁彻底成了反朝廷的主力。 “据说云不渡的功夫,高深莫测,凌驾于众人之上,但很少有人见过他出手。”南珍冷笑,“见过的,都成了死人。” 紫嫣眉心微凝,“那你要如何找出这些人?” “如果人真的在宫里,我自然是有办法引出来的。”南珍揉着胸口位置。 当初这一剑,伤及命脉,以至于她虽然伤势好转,却只能恢复半数的功力,若是强行动手,硬碰硬的话,必定是要吃大亏的。 正因为如此,百里长安才安排她住在冷宫一角。 独门独院,干净利落,着几个心腹在边上伺候着,没人会留心此处。 “拿你自个去引吗?”紫嫣问,负手望她,“我可不敢拿你的性命开玩笑,主子那边还想留着你呢!” 南珍幽幽的喘口气,“我这厢还有利用价值,她的确舍不得我死,我瞧着这皇宫大内好生稀罕,也不想死。” “那就好。”紫嫣敛眸,“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南珍瞧了她一眼,“不如将紫岚借给我,毕竟……我怕死!” “我会转达,一切交由主子决定。”紫嫣可不敢随便做决定,万一出什么事,主子那边会措手不及。 南珍不吭声,瞧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幽幽的叹了口气。 “这世上的女人难,坐在高位上的女人……更难!”南珍指尖轻柔着太阳穴,面上的笑意渐失,皇宫里的春风阁门人,会藏在何处? 呵,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做了那清扫皇宫之人。 当然,既然已经站队,那就意味着她得露一手,否则如何能立足?百里长安身边,不留无用之人,她可不想成为那颗弃子。 紫嫣回来的时候,寝殿的大门仍是合着。 一抬头,沈唯卿立在不远处。 “沈大人!”紫嫣上前把人拦下。 沈唯卿一怔,“又拦我?” “不方便。”紫嫣行礼。 三个字,让沈唯卿面色微变,当下便明白了缘由所在,倒不是没见过,只是……他抬眸望着寝殿大门方向,目色沉沉。 “他在里面?”沈唯卿音色微哑。 紫嫣应了声,没有后话。 祁越,在里面。 人累了,便容易安枕,如同百里长安现在这般,呼吸均匀,就蜷在祁越的怀里,青丝凌乱覆红颜,娇柔无声自上心。 祁越的手,虚虚的搭在她的腰间,下颚抵在她的发心处。 两只刺猬在沉睡的时候,以最坦诚的方式相处。 许是觉得不舒服,她嘤咛了一声,翻个身便背对着他。 祁越垂着眼帘,胳膊依旧落在她的腰间,仍是虚虚的揽着她,轻轻的将她重归于怀,以胸膛暖着她的脊背,温度从后心入,缓缓的蔓延至四肢百骸。 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拨开她散落面庞的青丝,他凝眸盯着她良久,久得连呼吸都好似停了。 须臾,重新合上双眸。 饶是外头有动静又如何? 只要她还在睡着,紫嫣就不敢放人进来。 室内,温暖如春。 门外,坐立不安。 紫嫣瞧着几番站起,几番落座的沈唯卿,眉心微微拧起,“沈大人这是怎么了?以前可没见着您这般没耐心。” “紫岚满宫里找人,你说我如何坐得住?”沈唯卿叹口气,“紫岚虽然没明说在找什么人,但我知道,长安让她去找的必定不是寻常人,若不是行刺帝王的刺客,便是纠缠甚深的春风阁和冥渊。” 紫嫣没吭声,全对! 但,她不会承认。 主子没开口,她得保持缄默。 “所以,到底是谁?”沈唯卿问。 紫嫣行礼。 你问你的,我……不答。 沈唯卿蹙眉,口吻略有些气恼,“她竟与我生分至此?便是因为我上次多说了两句,便真当生气了?” 紫嫣的眉心,狠狠皱了皱,“沈大人多虑,主子不是这个意思。” “那她是什么意思?” “……” 第453章 看给他气得…… 紫嫣觉得,不能跟泡在醋缸里的人,解释太多,毕竟到处都是酸臭味,你解释了也没用,浪费唇舌罢了。 这个时候,要是紫岚在就好了,那一根筋肯定能…… “气死我了!”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紫嫣松了口气,“找不到便罢了,这气急败坏的作甚?” “沈大人!”紫岚行礼,“您在这儿作甚?” 沈唯卿刚要开口,却听得紫岚又道,“主子定在休息,沈大人还是待会再来罢,这宫里的桩桩件件都落在主子身上,免不得会有点焦躁。这么多年的情意,主子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 “罢了。”沈唯卿一屁股坐下,“我等着她。” 紫嫣冲着紫岚使了个眼色,二人不说话,默契的守在殿门外。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寝殿内总算又了动静。 百里长安心事重,是以睡眠浅,即便是安睡也只是一小会。 不过,率先走出寝殿的是祁越,门一开,外头三双眼睛齐刷刷的落在他身上。 “主子醒了?”紫岚问。 祁越点头,瞧了一眼站在檐下的沈唯卿,伸手拢了拢衣襟。 “我进去看看!”紫嫣瞧着祁越脖颈上的红痕,默默的敛眸进寝殿。 沈唯卿缓步上前,“刑房那边……” “该怎样就怎样。”祁越拱手揖礼,转身离开,“沈大人不必费心。” 如今,他已不是罪奴之身。 来日,必定飞黄腾达。 沈唯卿站在那里,瞧着祁越的背影,眉心紧蹙。 宫内,有祁越。 宫外,沈唯卿。 明明分工明确,可总有点不甘心,明明舍身相护,拼了命的是自己,但最后好似什么都没得到,眼见着流沙逝于掌心,怎么都握不住。 紫嫣出来的时候,冲着沈唯卿行礼,“主子已经起来了,沈大人可以……” 还不等她说完,沈唯卿已经跨步进门。 方才折腾得狠,百里长安唇上的咬痕还未褪,虽然面色如常,但屋子里的气息是骗不了人的,她身上尚未散去的柔媚也是骗不了人的。 斜倚着窗案,百里长安侧过脸看他,“宫外有消息了?” “找到了一个落脚点。”沈唯卿开口,“抓住了一个人,其他的尚未有结果。” 百里长安眉心微蹙,端起手边的杯盏,淡淡的浅呷一口,“人呢?” “在宫外悄悄藏着,不敢展露人前,也不敢带进宫里来。”沈唯卿这话也是有道理的,这人一旦露面,到时候可就藏不住了。 一则会打草惊蛇,二则容易被人灭口。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甚好。”百里长安放下杯盏,“送去公主府,我待会就回去。” 沈唯卿颔首,“知道了。” 语罢,他转身就走。 “欸?” 身后一声喊,沈唯卿当即顿住脚步,“前太傅的女儿不喜欢,换个人如何?我听说兵部尚书的女儿,对你很是青睐,那姑娘我倒也是见过,生得方正小巧,着实不赖。” “长公主这是要忙着赐婚吗?”沈唯卿冷着脸,“终身大事,我便是连自己做主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百里长安:“……” “不劳费心,我沈唯卿纵然是孤寡一生,也是自己的选择。”他气呼呼的往外走,将衣袖摆得哗啦生风。 百里长安僵在原地。 稍瞬,紫岚探头,“主子,那、那什么生气了。” “许是害羞。”百里长安回过神来,“我给他说媒呢!” 紫嫣:“??” 主子这是真的要把人往外推? “说的谁家姑娘?”紫岚巴巴的凑上来,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这么生气,别是兵部尚书家的吧?” 百里长安裹了裹后槽牙,好整以暇的望着她。 “真的是啊!”紫岚幸灾乐祸的笑着,“难怪吃瘪了。” 紫嫣低斥,“行了,你就别添乱了。主子,要收拾东西出宫吗?” “嗯!”百里长安起身。 临走前,百里长安去看了看小皇帝,见着他愈发好转,这才放心离开。 “听刘公公说,太后来过了,只是皇上的反应颇为冷淡,所以太后坐了坐就离开了。”紫嫣边走边汇报,“皇上对太后,似乎已经失望到了极点,且已生疑心。” 百里长安敛眸,“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免得来日我不在宫中,这女人吹耳旁风,蛊惑了小皇帝。我得先防范于未然,横竖已经中了毒,干脆撕得血淋淋的,让人措手不及,亦是敲山震虎。” “是!”紫嫣颔首,搀着百里长安上了马车。 马车出了宫门,直奔公主府。 乍见着自家大人气呼呼的出来,楚英的眉心跳了跳,心道大事不好…… “大人?”楚英小心翼翼的上前,“您没事吧?” 沈唯卿沉着脸,“你瞧我的样子,像是有事吗?” 楚英:像! 可咱不敢明说。 “不像!”楚英违心的回答。 沈唯卿狠狠剜了他一眼,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楚英:“……” 这也不行? 翻身上马,沈唯卿策马疾驰,楚英慌忙跟在后面,心中满是不解。 平素里,多温和一个人,怎么被气成这样? 街头。 闹哄哄的。 沈唯卿只能慢行,转头便瞧见那寻欢阁闹得厉害。 “大人,是国公府的人!”楚英一眼就认出,“国公府的人,为何包围寻欢阁?” 沈唯卿勒住马缰,停驻原地,且看个热闹。 底下,骤然传来娇滴滴的喊声,“沈大哥?” 第454章 我打死你个小畜生 沈唯卿只觉得脑瓜子都炸了,他可没忘记,自己是因为什么,而气呼呼的离开皇宫,气呼呼的出现在这里。 谁曾想…… 赵婉婉站在马下,仰着头笑盈盈的望着他,「沈大哥,你怎么在这呢?」 楚英默默的扶额:造孽啊! 要是大人知道会在这里遇见你,肯定是打死也不愿出现在这里。 「怎么回事?」沈唯卿虽然是个武将,却不是个滥发脾气之人,往日里也算是个温润的男儿,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冲着赵婉婉撒气,「国公府的人在做什么?」 赵婉婉摇头,「我也是刚到这儿,昨夜帮着寻了一晚上的玥儿,今儿听说国公府带人包围了寻欢阁,便赶紧来看看。」 闻言,沈唯卿自觉事情不小,当即翻身下马。 身后的随扈接过马缰,等在街边,静候吩咐。 沈唯卿带着楚英往前走,此时此刻,寻欢阁门前已经围拢了不少百姓,一个个交头接耳,一个个议论纷纷的。 「到底怎么回事?」楚英转头问百姓。 老百姓对于官家之事颇感兴趣,这会正在议论着。 「听说这国公府的姑娘一夜未归。」 「哎呦,什么一夜不归,是跑这寻欢阁,寻欢作乐来了,这不,国公夫人亲自来逮人了!」 「啧啧啧,不得了啊,不得了,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般放浪无羁,以后谁家好男儿,还敢娶她过门?」 楚英听得这话,眼睛都瞪大了,一脸好事八卦的问,「你们都亲眼看到的?」 「你这人问得奇怪,这种事情还用得着亲眼看?里面都传疯了,说是这位赫连姑娘房门紧闭,里面热闹着呢!」 好似,亲眼看见似的。 「说得跟真的似的。」楚英小声嘀咕,转头一看,「大人?」 身侧,早已没了沈唯卿的踪影。 心下一紧,楚英便明白了这意思,二话不说就拦住了,拨开百姓找人的赵婉婉,「赵姑娘可曾看见我家大人?」 「不是跟你在一起吗?」赵婉婉愕然,「我看着你们一起挤进来的。」 楚英一拍大腿,「坏了,走散了!」 「什么?」赵婉婉环顾四周,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到处都是挤挤挨挨的百姓,放眼望去人头攒动,哪儿还能找到人? 楚英忙道,「别愣着了,赶紧找吧!」 「好!」赵婉婉想着,沈大哥是不是进寻欢阁了? 可瞧着寻欢阁这么多人守着,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又不可能飞进去看个究竟,要不然,让楚英带着自己进去? 沈大哥身边的人,都是一等一的练家子。 当下转头去找楚英,「楚……」 人呢? 赵婉婉气得跺脚,这主仆二人,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她又不是吃人的老虎,犯得着如此这般?气煞人也! 雅间内。 满地狼藉,浓郁的气息,经久不散。 初初冲进来的时候,王春莹自己都是愣的,作为过来人,她很清楚这屋子里发生过什么事情,满地都是凌乱的衣衫,小衣还挂在凳子上。 王春莹脚下有点发软,若不是身边的嬷嬷搀住她,只怕这会已经瘫软在地。. 天晓得,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的老天爷啊!」王春莹是刚刚得了消息,门童来报,说是有人看到了赫连玥出现在寻欢阁附近,所以才带着人过来的。 彼时,赫连应刚回府,脚都还没踏进府门,就被王春莹领着来了这寻欢阁。 寻欢阁,顾名思义,便是寻欢作乐的地方。 这里男男女女皆是骚气十足,一个两个都是花钱买乐子的,往来不少达官贵人家的子女,都在这里厮混。 是以,来了这里的人,都没什么好名声。 纨绔,放浪。 赫连应和王春莹是真的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女儿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实在是…… 「有伤风化!」赫连应咬着牙,在门口候着,「你进去,把人带出来!」 说这话的时候,赫连应拂袖而去,就等在大堂内。 毕竟是男儿,不适合…… 王春莹站在屋内,略显局促,但还是缓步朝着内屋走去。 只见着红帐春宵,不堪入目…… 王春莹狠狠的闭了闭眼,极力的稳定心神,其后好似下定决心,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冲上去,二话不说就掀开了红罗帐。 那一刻,心凉如水。 哇凉哇凉的,真是死的心都有。 「简直是,不知羞耻!」王春莹气得左顾右盼,登时瞧见了搁在窗边的鸡毛掸子,疯似的冲上去抓在手中,回到床前便高高举起,「我打死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小畜生!」 第455章 丢人现眼! 疼痛来袭,惊了床榻上的两个人。 赫连玥是真的精疲力竭,纵然是睁开眼了,奈何浑身乏力,身子酸疼得根本爬不起来,耳畔嘈杂的声音让她有种不切实际的错觉。 好像是在做梦? 可做梦,怎么会梦到浑身酸软的程度? 噩梦? 喊声还在继续,男儿尖锐的喊叫声,惊得外头的赫连应都跟着变了脸色,登时眯起了危险的眸子。 身侧的亲随得令,在男人跑出房间的瞬间,快速将人擒住,一个麻袋便从头套下,紧接着便束口勒住,对着麻袋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直到麻袋里的人没了动静,也不管是死还是晕,亲随当即扛起了麻袋往后院走去。一辆青布马车就在后院搁着,将人丢在马车里,到时候另行处置。 “起来!”王春莹捡起了地上的衣裳,随手砸在了赫连玥的面上。 这一刻,赫连玥总算是彻底清醒了。 陌生的房间,入眼所见皆是陌生。 唯一熟悉的,便是立在床前,面色黑得可以杀人的母亲。 “娘?”这一开口,赫连玥惊觉自己的嗓子,不知何时竟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当下面露惊恐的望着自家母亲,“这是什么地方?” 身上酸疼至极,低眉望去,满是斑斑驳驳,她连抬手捡衣服的气力都没有。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腥臭味。 赫连玥方才是迷糊了,可这会……傻子也该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了一片,“怎么会这样?” 吃力的撑起身子,赫连玥以衣裳死死的捂着胸口,想要遮蔽全身,奈何力有不逮,摇摇欲坠的身子,仿佛是易碎的瓷娃娃。 只消片刻,便能支离破碎。 “怎么会这样?”赫连玥浑身都是刺辣辣的疼,尤其是腿,登时泪眼迷离,“娘?” 王春莹咬着牙,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你可真是要气死我了!还不快穿上?!” “我……”赫连玥整个人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最后还是王春莹带来的嬷嬷,手脚麻利的为赫连玥穿好衣裳,扶着她站起来。 赫连玥浑身发软,双腿根本无法站立,若不是两侧的嬷嬷挟着她,只怕已经瘫软在地。 可见,昨夜闹得有多厉害。 “丢人现眼!”王春莹气急败坏的往外走。 赫连玥面色惨白,到底是嬷嬷力气大一些,直接将人背了出去。 毕竟,一左一右的搀着走,着实有点……尴尬,还是直接背着,将外衣往脑门上一套,遮脸而行较为妥当。 马车停在后巷,赫连玥直接被送走。 “哎呦国公府,咱们可真的不知道,这便国公府的小姐,若然知道,给咱们十个胆子,咱也不该让她这么玩。”老妈子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简直就是炸了锅。 赫连应拍案而起,“放肆,你说的什么屁话?” “我警告你,再敢胡言乱语,仔细你这一身的皮!”王春莹忽然拔剑,横立在老妈子的脖颈上,“我赫连家的女儿,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肯定是你们动了手脚!是不是?说!” 赫连应也觉得,自己的女儿不会这么做,偏向于王春莹的说法,定然是被人动了手脚,才会如此这般。 “没有没有。”老妈子赶紧跪地行礼,“国公爷,夫人啊,咱们是开门做生意的,可不敢这么做,要是被人告到官府,定然会吃不了兜着走。两位若是不信,可自己去查,咱们绝对不敢做这样的勾当。” 无凭无据的,若是国公府抄了这寻欢阁,只怕会惹来非议。 当然,惹来非议是小,这寻欢阁可不是寻常的花楼。 一则,背后是教坊司,那是朝廷所管制。 二则,往来寻芳阁的,都是那些达官贵人,背后多多少少是有所依仗的,如是事情闹大了,朝堂之上免得会招来众怒。 三则,事关赫连玥的名声,国公府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闹大了对国公府,对赫连玥没有半分好处。 总结起来只有三个字:哑巴亏! “国公爷,夫人啊!”老妈子又道,“夜里是小姐自个过来的,瞧着好像是喝了酒,有点醉醺醺的,喊着什么哥哥、哥哥的,非要让咱们给找几个俊俏的后生。” 说到这儿,老妈子轻叹,“给找一个还不够,还得左拥右抱,原本咱也是不同意的,小姑娘家家的,谁知道是不是一时兴起,万一酒醒了反悔,闹腾起来也是费事。谁知道,小姐拿出了银子,咱是开门做生意的,有钱好说话。” 合情合理,没有错漏之处。 这是寻欢阁,有钱就寻欢作乐,天经地义。 负责搜寻房间的亲随回来,冲着赫连应摇摇头,以眼神示意,楼上无恙。 如此,赫连应面色更黑了。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要不然……”赫连应低喝,“后果自负。” 老妈子连连磕头,“是是是,民妇不敢说谎,句句属实。” “走!”赫连应抬步出门。 王春莹咬着牙,若不是牵扯甚大,关系到女儿的名节,她真想一把火烧了这该死的地方,烧得干干净净。 二楼角落里,沈唯卿漠然伫立,将一切尽收眼底。 这可,真是一出好戏啊…… 第456章 男人,也是需要哄的 待国公府的人都撤了,沈唯卿悄摸着进了房间。 房间内,一片狼藉,几乎可以用“疯狂”来形容。 一夜疯狂催花开,不知怜惜娇娇儿。 别的也就罢了,什么痕迹都没有,唯有这香炉…… 香炉内,很干净,里面的香灰似乎被人提前倒了,大概是怕被人瞧出什么,所以才会这般小心谨慎。 这便是最大的异常,最不同寻常之处。 沈唯卿以指关节,轻轻抵了抵鼻尖,满屋子的腥臭味,的确有点难闻,在外头的脚步声响起之时,他已经纵身越出了窗户。 “大人!”楚英早早的在外头接应。 沈唯卿眉心微蹙。 “放心,赵姑娘没跟着。”楚英忙解释,他到底是跟着多年,多多少少知道点,自家大人的心思。 闻言,沈唯卿稍稍松了口气,“那就好。” “大人,这里面闹什么呢?”楚英边走边问,紧随其后,“瞧着好生热闹。” 沈唯卿想了想,这该如何解释呢? “事关重大。”沈唯卿缓步朝着街对面走去,“一言难尽。” 楚英:“??” 这八个字,有点名堂。 但是……猜不透! “去公主府!”沈唯卿翻身上马。 楚英旋即跟上,“是!” 公主府。 百里长安早已归来,此刻人在刑房里待着。 瞧着被抓回来的两人,百里长安面无表情,一道帷幔轻遮,她淡然安坐,惬意饮茶,无动于帷幔那头的哀嚎声。 “主子,沈大人来了!”紫岚行礼。 百里长安放下手中杯盏,“备茶。” “是!”紫嫣行礼。 沈唯卿从外头进来,习以为常的坐在她对面,不似方才离宫时的怒气冲冲,此番倒是平静如常,神色温和,“国公府大闹寻欢阁,看了一出好戏,所以耽误了回来的时辰。” “寻欢阁?”百里长安端着杯盏的手,稍稍一滞,“赫连玥被人丢在了寻欢阁?” 沈唯卿一怔,“你如何知道?难道是你……” “你觉得是我?”百里长安凝眉。 沈唯卿这才反应过来,“倒是忘了,她还不屑让你费心。” “倒是个狠人,竟是把人丢在寻欢阁。”百里长安道,“据说,进了寻欢阁的人,没一个能囫囵个的出来。” 紫嫣奉茶。 沈唯卿点头,垂眸饮茶,“屋子里乱糟糟的,不用说也知道昨夜有多疯狂,床榻上有血,囫囵个是不可能了。国公府把人悄悄带了回去,到底顾念着女儿的名声,没敢把事情闹得太大,何况这寻欢阁原是隶属于教坊司的,闹大了对他们只有坏处。” “如此一来,侯府那头又得闹翻天了,吵到宫里来。”百里长安一想起平南侯府那爷俩,闹腾的模样,就有点发愁。 倒不是多忌讳,毕竟侯府也没什么实权,纯粹只是泼妇骂街似的,吵得她的脑瓜子疼。 “我替你挡。”沈唯卿抬眸看她。 百里长安羽睫微扬,娇俏的面上漾开一丝笑意,薄唇轻勾,“你替我挡着?算了吧,沈家的名声要紧,无谓为了国公府,不值得!” 不划算! 外头,哀嚎声继续。 百里长安转头望去,隔着帷幔也能瞧见那模糊的血色,只是免了那股子血腥味罢了,“已经半个时辰了,你猜,他们能撑多久?” “最多不超过一个时辰。”沈唯卿回答。 入了这里的人,要么一个时辰之内开口,要么一个时辰之后暴毙。 “等一个时辰,也是怪累人的。”她放下手中杯盏,身子斜倚着桌案,漫不经心的捻了一枚核桃,在指尖把玩着。 见状,沈唯卿兀自摸了一颗核桃,动作麻利的剥着核桃仁,将盛着核桃仁的小碟子,推到了百里长安的跟前。 百里长安的眉心皱了皱,若有所思的抬眸看他,“不生气了?” 听得这话,沈唯卿手上的动作稍稍一顿。 “行了,以后你的婚姻大事,我再也不操心了。”她捻着核桃仁,往嘴里送,“你爱怎样便怎样吧,横竖别让沈家绝嗣便罢。” 沈唯卿继续剥着核桃,“不必你费心,这样的事情我心里有数,长安只管好自己便是,这等小事何须惦念。” 听得他这阴阳怪气的口吻,百里长安险些笑出声来,“行了行了,你最厉害,你说了算。” 如此,沈唯卿才低头笑了一下。 男人嘛! 至死是少年。 也是,需要人哄的。 “主子!”紫岚掀开帷幔,从内里走出来,“招供了。” 闻言,百里长安睨了沈唯卿一眼,“猜得很对。” 沈唯卿:惯来如此。 紫嫣掀开帷幔,在前领路。 两个人被打得不成人形,浑身上下几乎没一处好地,鲜血沿着衣袖沿着裤管,止不住的滴落在底下的盆中里,瞧着何其瘆人可怖。 因着愿意招供,这会已经被吊了参汤,提了一口气。 血色模糊的视线里,一袭红衣妖娆如异世妖莲绽放,瞧不清楚模样,却能感受到来自于红衣的邪冷之气。 “既然愿意开口,那便……好好说。”百里长安负手而立,冷眼望着眼前的二人。 一个较瘦,一个较高。 开口的是高个子,张嘴便是求饶,拔了牙的嘴,满是鲜血与血涎,牵扯着银丝带血滴落地面,“别、别打了……我们是、是单州来的!” 第457章 是他,又不是他 单州? 单州这两个字还是有点分量的,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毕竟身份地位搁在那里,但在百里长安这里,还真是算不得什么。 「五哥让你们来的?」百里长安偏头望着二人,眼底平静至极。 二人没吭声。 「不说话是吗?」紫岚低喝,「又想继续动刑了吗?」 瘦子忙道,「不是五、不是他……」 「不不不,是他,是他!」高个子忙开口。 这二人说话,牛头不对马嘴,一个说不是,一个说是,这里面还真是有点名堂了。 「到底是,还是不是?」紫嫣都有点脑瓜子嗡嗡的,猜不透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了,一个承认一个不承认,难道是两股力量? 看着也不像啊! 「是,也不是。」瘦子满嘴吐着血泡泡。 高个子点点头,无力的喘着气,「是隋王府下的令,但不是隋王下的令。」 这些,沈唯卿也有点难受了。 一会这个,一个那个的,这二人别是被打傻了吧? 「不是隋王下的令?」百里长安倒是能抓住重点。 二人不约而同的点头,显然是认可了这一句,不是隋王的令,但是……的确是隋王府出的令,那就是说,隋王府里还有人,能越过隋王,对底下人直接下达命令。 「谁?」百里长安问。 二人摇头,「不知道。」 「主子,他们这就是逗咱玩呢!」紫岚气得拔剑,差点没削了这二人。 百里长安沉着脸,缓步行至一旁,漠然背对着二人,「是隋王妃?」 「不知道。」二人还是这个答案。 紫岚气急,「再不说实话,就剁了你们的胳膊腿,让你们变成烧火棍。」 「紫岚!」百里长安抬手,「听他们说。」 瘦子道,「是隋王令到了,也是隋王府出的密信,但上面没有隋王的贴身印戳,所以我们都知道这不是隋王下的令,但……令出隋王府,至于是谁下的令,咱们这些探子一概不敢过问。」 这就是事实的真相。 「我们收到的命令,是来金陵城配合宫内作为,毒杀皇帝。」高个子接过话茬,「理应外合,接应宫内的兄弟,功成身退。」 沈唯卿蹙眉,「那最后,为何先撤了?」 「有人送了消息,说是宫内有变,让我们及时撤离。」瘦子垂着眼帘,嗓音里满是虚弱,「所以大部分的兄弟已经撤离了,只剩下我们这些殿后的还在金陵城,结果就被你们给抓住了。」 难怪那个院子,人去楼空,原来是早有人送信? 「谁送到消息?」百里长安问。 二人摇头,似乎根本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连谁送的消息都不晓得,就敢随便后撤,也不怕坑死宫里的那些人?」紫岚可不信这一套。 纵然她是一根筋,也知道不能轻信别人,尤其是这种大事之上。 「来的时候,咱们就被告知,这金陵城会有咱们的一个暗哨点,要听内里的人调遣,当时密信上盖着私印,所以……」瘦子知道他们要问什么,「密信已经烧了!」 紫岚到了嘴边的话,愣是被生生咽了回去。 得了,不用问了。 烧没了…… 「什么样的印记?」紫嫣倒是留意到了这点。 两人对视一眼,显然有点犹豫。 「胳膊腿都保不住了,还敢有所隐瞒?」紫嫣冷笑两声,「要不要再试试这刑房里的,其他刑罚呢?保管你们,回味无穷。」 二人顿时慌了,「我们说,我们说,是一只老鹰的标记。」 百里长安骤然抬眸,羽睫微微扬起,转头看着二人的时候,下意识的问了句,「果真?」 「真的真的,都这个时候了,我们不敢再撒谎,是真的,是真的!」二人已然带着哭腔,可见所言不假。 老鹰…… 「我若是没记错,当年五皇子离金,曾经赠予你一只鹰隼,只可惜后来年岁大了,鹰隼便逐渐老去,再也飞不起来了。」沈唯卿转头望着百里长安。 她没说话,只是沉默着,微微蜷起袖中手…… 第458章 沈茶茶 「长安!」沈唯卿微微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思绪从回忆里拉扯回来,「不管以前如何,不管以后如何,终究是有难关要过,不需要太苛待自己,有些事情……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这话的确不假,有些东西着实是强求不得。 「只是有点感慨罢了,谁知道这是不是苦肉计呢?」百里长安苦笑两声,「说到底,我也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的人,怎么可能会被这一星半点的情分牵扯着,羁绊不前呢?」 旁人兴许会顾念旧情,可她百里长安不会,又不是没杀过手足,都连杀两个了,还在乎加上第三个吗? 「我知道你不会手下留情。」沈唯卿徐徐松开手,「但我也明白,不到万不得已,你是不想再动隋王府了。」 百里长安抬眸望着他,抿唇不语。 事实如此,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否则她是真的不想再动隋王府一分一毫,仅剩下的那一点点童年,她终是想留着的…… 但如果他们真的逼她到了那个境地,就别怪她手下无情! 「让他们吐实。」百里长安转头望着紫岚。 紫岚行礼,「是!」 语罢,百里长安抬步就走,她不想再在这里待着了,有些事情还是交给紫嫣和紫岚处置为好,她得找个地方让自己冷静冷静。 当自己情绪不稳的时候,坚决不能做任何的决定,否则来日……容易后悔。 百里长安,绝对不会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长安!」沈唯卿追了出来。 九曲廊桥,湖光潋滟。 百里长安冷然伫立,一袭红衣妖娆艳烈,她幽然吐出一口气,「里面血腥味太重,我不喜欢,仅此而已。」 「我知道。」沈唯卿立在她身侧,与他比肩而立,「不管什么时候,长安都是最理智最清醒的那个人,哪怕是天塌了,她也会用一身的骄傲撑起。」 百里长安被他逗笑了,「惯会哄我的。」 「不是哄你,而是……」沈唯卿转头望她,目光灼灼,「陪着你多年,太了解你在想什么。」 百里长安回望着他,可挚友可至亲,唯独不会是挚爱,「你知道得太多了,不怕哪天我灭你的口啊?」 「灭口的时候,记得提前说一声,毕竟你不喜欢血腥味。」沈唯卿笑意温柔。 百里长安顿了顿,敛眸望着被风吹起涟漪的湖面,迎面的风吹动人心,也足以安抚人心,不至于那般焦躁不安,「如果真的是隋王府,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永远坚定的站在你身边。」沈唯卿负手而立,如她这般望着湖面,神情何其相似。 都说两个人相处久了,很多动作、神态乃至于言语和处事方式,都会出奇的一致,如今看来倒似真的。 紫嫣远远的站着,拦住了急于上前的紫岚,「让主子和他说会话,静一静吧!」 「可是这……」紫岚拿着供词,有些犹豫。 但,紫嫣不肯放手,紫岚只能就此作罢。 「其实沈大人对主子的心思,你我都看得出来,相较之下,还真是唯有他能与主子站在一起。」紫嫣低声说着,「若是哪天真的出了什么事,我相信……沈大人宁可舍了命,也会护主子周全。」 紫岚撇撇嘴,「祁越也可以。」 「别提那个没心肝的。」紫嫣满脸鄙夷,「纵然摆脱了罪奴的身份,他也没资格跟主子站在一起,且……心怀不轨,就是一头喂不熟的白眼狼。」 紫岚不赞同,「当初在南兆九州的时候,他也是护过主子的。」 「哼。」紫嫣冷嗤,「那 是他自觉不是主子的对手,不得不依附于主子,以摆脱罪奴的身份,此人居心叵测,早晚是个祸害。」 紫岚不善言辞,只能哼哼唧唧的表示抗议。 「真是阴魂不散,说谁谁到。」紫嫣咬咬牙。 紫岚一怔,转头便瞧见了立在对面的祁越,这厮是从宫里出来的,直奔公主府,难道是春风阁有消息了?又或者是刑房里的那些人,吐了实话? 她刚要开口,却被紫嫣一把拽住,「闭嘴。」 紫岚:「??」 「让你别说话你就别说话。」紫嫣低斥,「这事交给主子自行处置。」 紫岚眉心紧蹙,可主子背对着祁越,背后又没长眼睛,这怎么处置?但她无谓为了这样的事情,跟紫嫣起争执,只能保持缄默。 祁越站在那里,面色平静的瞧着,站在九曲桥上的二人,风光潋滟,红衣蹁跹,如同绽放在阳光底下的盛世牡丹,象征着大昭最富贵的天家存在。 波光潋滟,于裙摆落着斑驳的光影,她将脊背挺得笔直,盈盈束腰,不过一握,斜鬓的金步摇随风轻轻摇曳,略有些清音缭乱。 身边那人,长身如玉,一袭墨色的官服,极是干净利落。 这二人往那一站,于外人看来倒是极为登对,但在祁越看来,却有些碍眼,哦不,不是有些碍眼,而是极为碍眼。 形影不离,信任至极。 这八个字,便是百里长安与沈唯卿的关系写照。 于她而言,能够比肩而立,交付脊背的人,非沈唯卿莫属…… 许是身后的目光太过炽烈,以至于百里长安下意识的侧过脸,瞧了一眼身后,竟发现祁越就站在湖对面,一瞬不瞬的盯着这里。 她徐徐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站着,隔着水波潋滟,明明瞧不清楚他脸上的情绪变化,看不清楚他眼底的神色,可她总觉得他好似不太高兴了。 「怎么了?」沈唯卿跟着转身。 一转身才知道,原来祁越来了,不知道站在那里看了他们多久? 「宫里大概来消息了。」百里长安抬步就走。 沈唯卿没有拦着,公事要紧,「欸?」 「什么?」她顿住脚步,回眸瞧他。 沈唯卿笑着摇头,轻轻将她斜鬓上的步摇扶正,指尖轻柔的将鬓发别至耳后,「不管发生何事,我都支持你。」 「这话说过千回,记住了!」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岸边,祁越将一切尽收眼底…… 第459章 心口疼,不是病 百里长安缓步走到亭中坐着,祁越于外行礼。 「过来。」她拂袖倚着石台,笑盈盈的望着他。 祁越近前,毕恭毕敬行礼,「公主!」 「你们都下去吧!」 音落,紫嫣和紫岚面面相觑,当即行礼。 这是公主府,自然是安全的。 只是,沈唯卿立在原地半晌,不太乐意离开。 「沈大人?」紫岚低唤。 沈唯卿转身就走,终是没有再逗留。 至此,亭子内外,只剩下了百里长安与祁越二人。 「坐吧!」她瞧着他面上沉冷,兀自倒了两杯水,「宫里有消息了?」 祁越坐定,「刑房那边已经有所松口,十有八九与单州有关,只不过,都不是上线,所以知道的并不多,得了死令办差,再无其他可用的消息。不过,他们说金陵城内有跟上面联络接头的人,这人身份不俗,应该是统管整个金陵城的。」 「我知道。」百里长安将杯盏挪到他跟前,幽然吐出一口气,「以鹰为符,金陵城所有的暗探都归他调遣。」 祁越抬眸看她,「公主知道?」 「不如这样,我将此事全权交给你来处置,单独给你立个千机阁,由你负责处理朝廷上那些特殊事情。刑部做不了的,你去做,大理寺做不了的,也交给你做,阿越觉得如何?」百里长安眉眼含笑,仔细的瞧着刚染好的蔻丹的指甲。 修剪得圆润,色泽清新,不似之前在南兆九州时,脏兮兮的狼狈。 「千机阁?」祁越倒是真没想到,百里长安会来这么一出,「公主不怕吗?」 百里长安斜了他一眼,「怕你图谋不轨,怕你据为己有,还是怕你……造反?」 最后两个字出,祁越旋即起身行礼,「奴才不敢。」 「阿越不是奴才了。」百里长安抬眸望他,「阿越会变成我的得力干将,成为我的左膀右臂,也会是最锋利的刀子。」 祁越跪在那里,没有吭声,他很清楚百里长安的用意。 忠勇侯府原是因为「谋逆」而被满门抄斩,如今他成了朝廷的鹰爪,百里长安手里的刀,以往那些对侯府尚有几分希冀的人,都会就此偃旗息鼓。 那么他祁越,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哦不,唯有公主府可依。 她给了他一双翅膀,但又折断了他的双腿,这便是代价。 「阿越不愿?」百里长安陡然捏起他的下颚,迫使他不得不抬头望她,目色沉冷如刃,「还是说,阿越想步你爹的后尘?」 祁越磕头,「谨遵长公主吩咐。」 「哼!」百里长安拂袖起身,「朝廷是容不下你的,谁也不会容忍忠勇侯府的复苏,来分一杯羹。大权在握的时候,不管谁伸出的手,都会被狠狠斩断!」 祁越垂着眼帘,「是!」 「千机阁的阁主,只听命于我,不需要理睬任何人,可独立办差,任何人不得置喙。」百里长安负手而立,「这是我给你的权力,也是压力,若是你敢有二心……你该知道,我会如何对你?」 祁越磕头,「是。」 「祁越,你别让我失望。」百里长安居高临下的睨着他,「别想着背叛我,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祁越徐徐扬起头,「公主为何那么肯定,奴才一定会背叛你?」 「你在南兆九州做过什么,需要我提醒你吗?」百里长安弯腰,在他眉心轻轻落吻,「你在纠结旧部,已然联络上了些许,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祁越望着她,目色平静。 「不过 ,我不在意。」百里长安说的是实话,「你招揽的人越多,我越高兴,这些人都将成为你手里的刀刃,为我所用。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祁越颔首,「是!」 「好好的办差,少不了你的好处。」百里长安转身往外走,「以后要见阿越,可就没这么容易了,我的阿越终是要飞走了。」 祁越侧过身瞧着她的背影,眸光深邃。 只可惜,她没有回头。 风吹着衣袂蹁跹,百里长安面色微白,脚下略显沉重,只觉得心口钻心的疼,可她不想被人瞧出来,仍是挺直了脊背。 沈唯卿那句话说对了,就算天塌了,也折不断她的骄傲。 当朝摄政长公主,一身傲骨,自出生便是高不可攀的存在,来日若是死了,也是要带着这一身的骄傲盖棺。 走出拱门,百里长安顿了顿,当下捂住了生疼的心口,额角的冷汗涔涔而下……深吸一口气,她挺直了脊背,扶着墙继续往前走。 「主子?」紫嫣和紫岚旋即迎上。 二人登时愣住,慌忙左右搀起了百里长安。 「无事。」百里长安狠狠闭了闭眼,「待会去把凌昌请来,悄悄的,别让人知道。」 紫嫣睨了紫岚一眼,紫岚会意,「奴婢明白,」 「主子,先回房休息吧!」紫嫣搀着百里长安离开,紫岚掉头进宫。 事不宜迟,不宜耽搁。 凌昌其实也正准备去找百里长安,没想到紫岚率先找上门来了,当下收拾了药箱,上了紫岚准备的马车。 「你是说,心口疼?」凌昌惶然。 紫岚点头,「老头,主子到底是什么病?」 「心口疼……」凌昌迟疑了,面色微恙。 第460章 我还有多久? 「那什么……」紫岚知道,有些事情自己不该打听,可瞧着凌昌这般神色,她这心七上八下的,饶是逢着高手也没这般紧张过,「我家主子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凌昌抬眸看她,「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就是有点担心罢了,若是时不时的心悸心痛或者是出现别的症状,又查不出来问题,那就是大问题了。」 「探不出病吗?」紫岚紧张得面色都变了,「那若是持续这样,会怎样?会死吗?」 她不敢想,若是主子出事…… 「说不好!」凌昌摇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消息一旦泄露,长公主必定置身险境,一定会出事。」 紫岚一顿,讪讪的闭了嘴。 关于主子的事情,她是半个字都不会泄露。 「这件事情,你们两姐妹心里有数就成了,千万不要泄露半分。」凌昌叮嘱。 百里长安之前说了,不许告诉任何人,但凌昌想着,最近这种情况频发,如果连紫岚和紫嫣都瞒着,一旦出了问题,百里长安便会孤立无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思来想去,凌昌觉得,还是有必要知会姐妹二人一声。 这病,寻常大夫压根探不出脉象,所以……无法对症下药,自然没办法诊治。 「是!」紫岚连连点头,「你只管放心为主子诊治,我一定只字不言。」 凌昌松了口气。 入了公主府,进了主院。 此刻的百里长安已经缓过劲来,斜靠在软榻上,瞧着倒是没什么异常,除了脸色苍白。 「主子?」紫岚行礼。 凌昌旋即上前行礼,「长公主?」 「来了?」百里长安瞧了他一眼,「坐吧。」 紫嫣挪来了凳子,毕恭毕敬的在旁边候着。 「你们都下去。」 这话一出,紫嫣愣了愣。 「是!」紫岚反应快,当下拽着紫嫣往外走。 紫嫣:「??」 直到房门合上,紫嫣还在愣怔,「你作甚?」 「主子让出门,就赶紧出来,没瞧见主子身子不舒服,赶紧让老头瞧瞧,早治早好。」紫岚理直气壮。 紫嫣蹙眉,「没想到你还有这般通透的时候。」 「那是自然。」紫岚双手环胸,「好歹也跟着主子多年,总归要看着学会点。」 紫嫣翻个白眼: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屋内。 凌昌为百里长安把脉,面色愈发凝重,「长公主一直以酒克制?」 「难受的时候,疼的时候,喝点酒就没那么难受了。」百里长安倒是浑不在意,「酒是个好东西,喝上两口,你便觉得这日子没那么难熬,便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凌昌叹口气,「长公主胃不好,不能贪杯啊!」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百里长安望着他,「在南兆九州的时候,我逢着了密阁里的人,可惜,没一句实话,我便将他们都杀了。」 无用之人,便不必留着! 「他们不会说实话的。」这点,凌昌很肯定,「要不然长公主也不至于拖到今时今日,只是老臣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出现在南兆九州?」 百里长安笑了,「没想到吧?别说是你,我也很意外。」 「确实没想到。」凌昌凝眉。 她勾唇,「想来也是,那地方朝廷甚少能插得上手,若是把人放在那里,的确是个好去处,至少我是想不到的。父皇终究是父皇,老谋深算,让人……甘拜下风。」 「长公主?」凌昌有点犹豫。 百里长安偏头看他,「我还有多久?」 凌昌一怔…… 第461章 谁让你盯着公主府的? “长公主只管放心,就算是拼了老臣这条命,也得跟阎王爷抢人。”凌昌毕恭毕敬的行礼,“大昭不能没有长公主。” 百里长安忽然笑了,“此前的时候,你们这帮老臣最反对的不就是我?今儿这是怎么了,我若是真当死了,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满朝文武盼着我死的人,比你想的要多得多。” “满朝文武如何,臣不知道,但臣只想拼尽全力让长公主活着,有您一日,大昭百姓就有好日子过。老臣是个太医,是个大夫,做不了那肱骨栋梁,但老臣知道,何为大慈大悲。小善救一人,大慈方可活千万计。”凌昌俯首。 百里长安拢了拢身上的薄毯,就这么好整以暇的望着他,“这天底下所有的善恶,都跟我没关系,我只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老臣会给您重新换药,制成药丸,方便您随身带着,如虽然不能治本,但可以暂时治标,让您不至于用酒来压制痛楚。”凌昌低声开口,“另外,老臣跟紫岚提了一嘴,您这样不是个事儿,还是得让身边的人知道。” 百里长安蹙眉,“你告诉了紫岚。” “没说实话,只让她警醒着。”凌昌解释。 闻言,百里长安没吭声。 “病势有严重的趋势,您的身边不能离开人。”凌昌又道,“紫岚和紫嫣跟着您多年,是您的心腹,能相信的也只有她们姐妹二人。” 百里长安点点头,“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罢!” “还是得尽快找到密阁的人。”凌昌直起身,面色凝重。 对于这点,百里长安表示赞同,可是……密阁的人藏得太深了,自从先帝走后,所有人都隐匿无踪,她散出了所有的暗探,也没寻到踪迹,此番在南兆九州,亦是误打误撞才能碰着一二。 待凌昌出来,紫嫣率先迎上去,“凌院判?” “这是药方,先吃上两日,过两日我将炼制好的丹药送来,此前的不中用了,全部换做现在的,长公主的药,最好不要一成不变,这也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凌昌历过生死大劫之后,人也学会了变通。 药若是一成不变,容易被人做手脚,若是时常在换,即便是做手脚,也只是暂时的,对百里长安来说,的确是利大于弊。 而且,病势不同,药必须时常调整。 “好!”紫嫣将药方递给紫岚,“快去。” 紫岚不敢犹豫,主子的汤药是不能假手于人的,必须她亲自去抓药,亲自去煎药,以确保安全。 “凌院判?”紫嫣犹豫了一下。 凌昌知道她的意思,“暂时没太大的问题,但也只是暂时的,紫嫣姑娘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但又不太明白。”紫嫣眉心紧蹙,“奴婢只想知道,主子会有事吗?” 凌昌想了想,“只要我活着,有半数的把握,能让她多活几年,如果机缘巧合,说不定就能康复如初。” 如果,能抓住密阁的人…… “好!”紫嫣行礼,“有您这些话,奴婢没什么不放心的。” 凌昌点头,“记住了,她身边不能没有人,时刻注意着,她胃不好,可若是难受了,还是免不得以酒来压制,你们尽量劝着点。” “是!”紫嫣颔首。 待凌昌离开,紫嫣转身进了屋内。 “主子?”见着百里长安正出神的望着窗口方向,紫嫣当即倒了杯水递上,“现下觉得如何?” 百里长安瞧着她,“怕吗?” “奴婢……”紫嫣犹豫了。 见状,百里长安呷一口杯中水,“没什么可怕的,我所做过的事情,经历过的东西,远胜过寻常人千倍万倍,没什么可遗憾的。我这一辈子,享过至尊荣华,受过万人唾骂,也算是赚够了!” “主子?”紫嫣红了眼眶。 百里长安伸手,摸了摸紫嫣的面颊,忽然笑了笑,“只是我若是就这么走了,你们可怎么办呢?跟着我这么多年,受过气,吃过苦,忍过罚,临了什么都没得到,紫嫣……” “奴婢心甘情愿!”紫嫣扑通跪地。 百里长安敛眸,“起来!” “主子?”紫嫣拭泪,“只要您能好起来,哪怕要奴婢的命,奴婢也在所不惜。” 百里长安摇头,“要你的命作甚?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便如同我这条命,若我不愿给,阎王爷也得掂量三分。别担心,暂时不会有事,此事不许外泄半分!” “是!”紫嫣知道轻重。 长公主生病的消息一旦传了出去,朝上那些居心叵测之人,此前可以佯装太平,此后必定蠢蠢欲动,再也无法压制。 公主府外。 祁越冷然伫立,瞧着凌昌登上了马车,快速离开,不由的微微拧起了眉心,这后门甚少有人进出,若是从此处进府,只能说明她…… 深吸一口气,祁越悄然离开。 现如今的他,已经摆脱了罪奴的身份,虽然还是住在公主府,但相信过不了多久,百里长安就会让他离开。 千机阁一旦成立,他与她日夜相处的机会就会少之又少,到时候还不知会如何呢? 巷子里。 祁越背靠着冰凉的墙壁,转头瞧着低头,匆忙从那头进来的陌生男子,一身粗衣麻布,瞧着没什么特殊之处。 但,一抬头瞧着祁越站在那里,男人陡然愣了一下,下意识转身就想跑。 身形一晃,祁越已经纵身落在他跟前,快速钳住了他的脖颈,“谁让你盯着公主府的?” “你……”男人快速抽出袖中短刃。 祁越手一松,身子轻松撇开,反手便扣住了那人持刃的手腕,陡然一记扫腿,直接将人摁在了地上,“说!” 对方陡然拂袖,白色的粉末登时弥漫半空。 说时迟那时快,祁越疾退两步,堪堪避开粉末。 然下一刻,男人刚爬起来,还没跑两步,忽然直挺挺的倒下。 祁越骤然转头…… 新 第462章 伤风败俗 倒地的男子,脖颈处有鲜血渗出,祁越转身就追,只瞧着那道黑影越过长街,钻进了另一条巷道,快速消失无踪。 祁越紧随其后,穷追不舍。 两人你追我赶,对方的功夫不弱,当然,眼下仅限于轻功不弱,祁越紧随其后竟也只能和他保持最初的距离。 拐个弯,那人窜进了小树林中。 林中光线昏暗,一时间视线无法适应,让祁越有片刻的迟疑,便是这一刻的迟疑,让他错失了良机,对方消失在林中,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咬咬牙,祁越只能转回。 等他回去的时候,巷子里的尸体已经被人发现,百姓不敢围拢太近,只敢在巷子口张望着,祁越自然也不会傻到凑上去看热闹。 府衙的人快速进了巷子,尸体被翻了个面,脖颈上的暗器甚是清楚明白。 「血呈暗色,恐怕是这暗器上有毒。」衙役忙道。qδ 祁越眉心紧蹙,暗器有毒……对方善用毒?用毒也是一门学会,不是谁的暗器都可以淬毒的,若然是误伤自己,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站在那里,瞧着衙役搜遍了死者的全身,一无所获的摇头,心知线索到这儿基本是断了,当下转身离开。 虽然人死了线索断了,但也有好处,至少,不会有人知道凌昌来过公主府,不是吗? 街头,有点热闹。 好像是那位二世祖,又开始闹腾了。 毕竟,国公府一大早包围了寻欢阁,傻子都该猜到里面肯定有事,国公府无外乎两位公子一位小姐,昨天夜里,国公府的人满大街找赫连玥,那么…… 「呸,真是晦气。」赵世欢啐一口,「还以为是什么贞洁烈女,谁知道竟也是个破鞋,寻常姑娘家谁会去寻欢阁?她倒好,待了整整一夜。」 这话,朱贵可不敢接。 「我倒要看看,国公府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赵世欢大摇大摆的朝着国公府而去。 闹了一场,现在满大街的人,谁不在看国公府的笑话? 「公子,要不然……」朱贵低低的开口,「算了吧?闹得这么厉害,回头娶进门都是笑话,趁着圣旨还没下,不如让老侯爷去找长公主,两家的婚事就此作罢!」 赵世欢白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这里面有什么名堂,还需要我多说吗?国公府就这么一个女儿,到时候与我侯府成了姻亲,我便可入赫连家的军中,若是能谋个一官半职,来日那老东西死了,剩下的东西还不得……」 「可您别忘了,他还有两个儿子呢!」朱贵低声提醒。 赵世欢是半点都不怕,「赫连琦是个废物,如今闹成这样,不就是因为他吗?至于那赫连承,更是不足为惧,只要有国公夫人的一日,这上不了台面的庶子,就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 「那他们会放心您吗?」朱贵小声问。 赵世欢勾唇,「有长公主在,有皇上支持,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倒是,大实话! 当然,做做梦也是挺好…… 趴在国公府的后墙头,赵世欢睁大眼睛瞧着院内的动静,实在是瞧不出什么,转头便瞧见了一旁的树干。 二人偷摸着跳进了国公府,蹑手蹑脚的摸到了后窗底下。 围墙外头,祁越瞧了一眼脚下,被打晕的国公府守卫,又抬头看了看国公府的墙头,头也不回的离开。 等下一批守卫换班,最少还有一个时辰…… 院子内外,守卫和奴才都被清空,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赫连玥面色惨白的瘫软在地上,这会连哭的勇气都没了,半垂着头,如同活死 人一般,整个人略显麻木。 「伤风败俗!」赫连应冷然低喝,「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为父平素如何教导你?一定要洁身自好,身为女子更要矜持自爱,你纵然不想嫁入侯府,也不该如此糟践自己!」 糟践? 一听这两个字,赫连玥幽幽的抬头,神情麻木的扫过眼前二人,「是你们先糟践的我,不经过我的同意,那我来补大哥留下的祸缺,嫁给赵世欢那个纨绔子弟!」 「混账东西!」王春莹实在是气不过,抬手便是一巴掌落下,狠狠扇在了赫连玥的面上,「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爹娘还会害你不成?我们都是为你好!」 赫连玥差点被他们给气笑了,「为我好?母亲这话到底是怎么说出口的?到底是为我好,还是为了你那好儿子,你心里清楚!」 「放肆!」赫连应拍案而起,「反了你了,敢这么跟你母亲说话?」 赫连玥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现如今的我,没了利用价值,所以让你们二位失望了吧?侯府的人如果知道,我成了这般模样,想必原先答应过你们的事情,都会就此作废。不如让我猜猜,他们答应了你们什么?」 王春莹眉心陡蹙,总觉得经此一事,赫连玥似乎不太对头。 「是不是与侯府联手,答应扶起赵世欢那个纨绔子弟,然后借用他们的免死金牌,在危急时刻,保全大哥的性命?」赫连玥这会倒是彻底清醒了。 赫连应没吭声,王春莹张了张嘴,亦是吐不出半句话。 「你们拿我去换大哥的前程,却还要指责我,为什么不乖乖充当棋子?」赫连玥现在才惊觉,自己的爹娘有多可怕,「只允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这个意思吧?」 赫连应瞧着王春莹:看你生的好女儿! 王春莹瞪他一眼:难道不是你的女儿? 「老爷,夫人,秋雪找到了!」 外头一声喊,二人旋即起身。 赫连玥不愿开口,说不清楚昨夜的事情,但是秋雪可以,虽然事情已经发生,但还是要弄清楚,到底是谁放了赫连玥出去?又是谁把她送到了寻欢阁。 毕竟,一个闺阁小姐,是不可能轻易逃出国公府,也不可能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寻欢阁…… 第463章 国公府丑闻,是谁下的手? 「秋雪?」骤听得秋雪被找回来的瞬间,赫连玥的面色业已难看到了极点,若是旁人也就罢了,若是秋雪…… 恍惚间,赫连玥似乎想起了什么,那个模糊的嘤咛声,似乎是秋雪,可当时她自己都是迷迷糊糊的,所以真的不敢肯定,到底是不是她? 如果,是秋雪? 赫连玥不敢肯定,她是否真的听到了什么? 门口有黑影晃动,紧接着便有一人被推搡而入。 秋雪一个踉跄便扑倒在地,抬头的时候,眼神都是哆嗦的,看看赫连玥,又看看坐在上头的赫连应夫妇,仿佛是慌乱到了极点。 「你这就贱婢好大的胆子,让你看着小姐照顾小姐,居然带着小姐跑出去,还闹出了这样的大祸!」王春莹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的女儿,终究是下不去死手的,但是丫鬟可以,她恨不能将秋雪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知道王春莹那脾气,秋雪整个人抖如筛糠,「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奴婢、奴婢没有、没有唆使小姐离开国公府,奴婢一直劝小姐来着,真的真的,小姐……小姐您可一定要为奴婢作证啊!」 的确,秋雪是一直劝说赫连玥,确实没有唆使过赫连玥离开国公府。 但…… 事情还是发生了,所有人都需要宣泄的出口。 高高在上的主子,自然是要将卑贱的奴才,狠狠踩在脚下,才能彰显自己的身份,以及……发泄心中的愤恨。 「哼!」赫连玥冷笑,别开头不说话。 秋雪跪在那里,连带着身子都开始发软,说话的声音都有些语无伦次,「奴婢、奴婢冤枉,奴婢真的什么都没做,是、是小姐要……」 「要什么?」赫连玥冷笑,「不妨实话告诉你们,是二哥骗着我出府的,那你们是不是先杀了他?先杀了二哥,再把我卖给侯府,成全大哥,这么一来你们的目的都达到了。娘,您是不是这么想的?要不,我成全你?」 王春莹其实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若是能趁机弄死赫连承,断了身边这老东西的念想,自然是最好不过,可是…… 从赫连玥嘴里说出来,这事似乎就有些变味了。 「你胡言乱语什么?」王春莹有点心虚。 赫连玥瞧着沉默不语的父亲,「爹,您就两个儿子,要不……牺牲一个?趁着这个机会,弄死有用的,留下那个废物?」 「放肆!」王春莹怒喝,「赫连玥,那是你亲哥哥!」 赫连玥梗着脖子,「这个时候想起来是我亲哥哥了,卖我的时候怎么忘了,我是自家人?娘,人在做天在看,兄长如此,何尝不是被你惯坏的缘故?若真的要追究起来,你才是把兄长养成废物的,罪魁祸首!」 「你!」王春莹抬起手。 赫连玥无惧,「要么打死我算了,要么就忍了这口气,毕竟这副残躯还得留着送去侯府,让人糟践呢!」 王春莹呼吸微促,好半晌都没能落下手,终是狠狠剜了秋雪一眼,「把这个贱婢,拖出去乱棍打死!」 「夫人?夫人!」秋雪哭着求饶,「跟奴婢没关系,真的与奴婢无关,奴婢当时刚出后门,就被人打晕了,再醒来已经被人五花大绑,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 赫连应一抬头,示意奴才慢动手,「你是说,有人打晕了你们?」 「是是是!」秋雪连连点头,「奴婢醒来的时候,被捆绑着,眼睛嘴巴都被蒙着,只能听得一些杂乱的声音。」 说这话的时候,秋雪眼神闪烁。 赫连玥忽然发现,秋雪的脖颈处隐约有点奇怪,冷不丁伸手扯开了她的衣襟,骤见斑驳一片,与自己身上的红痕,几乎是一般无二。 那一刻,赫连玥愣住了…… 别说是赫连玥,饶是赫连应与王春莹,也跟着傻眼了。 带走二人的幕后黑手,委实太过心狠手辣,不只是赫连玥,连赫连玥身边的丫鬟都没放过…… 第464章 被当事人抓包?! 赫连应的脸色,真真是难看到熬了极点,转头看向王春莹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懵,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王春莹也懵了,没想到主仆二人竟都是一样的遭遇,回过神来,登时问底下人,“在哪找到这贱婢的?” 底下人忙回答,“回夫人的话,是在寻欢阁的后巷里。” 这话一出,王春莹真真是脑瓜子都嗡嗡的,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要这样羞辱他们国公府? 慢着,王春莹眉心陡蹙。 “我知道,我知道,一定是那个逆子!”王春莹扭头看着赫连应,“一定是他!” 赫连应这下是真的不能忍了,不成器的长子,丢人现眼的女儿,已然让他这老脸都没地方搁了,到了文武百官面前,他是真的抬不起头。 现如今,还剩个全心全意为了国公府的赫连承,王春莹却还要…… “你自己生的不成器,就想着把他也拉下水?”赫连应一手直指,嗓音里都带着难掩的愤怒和颤抖,“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已经变成什么模样了?” 王春莹不依不饶,“除了他,这满国公府上下,还有谁巴不得琦儿出事?巴不得玥儿出糗?你倒是护着他,却不知这就是一只白眼狼,来日反咬你一口的时候,你可别哭着求饶!” “越说越不像话!”赫连应咬着牙,“你是要整个国公府的人,都为你的任性陪葬吗?王春莹我可告诉你,这是国公府,不是你可以肆意胡来的地方!” 王春莹刚要开口破骂,却听得赫连玥低笑了两声,“没错,就是赫连承,是他派人送消息给我,说是在外面接应我,我才会离开国公府。” 室内,一片死寂。 “我说什么来着?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王春莹恶狠狠的瞪着赫连应,“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赫连应望着这母女二人,只觉得她们都疯了,当事情得不到处理的时候,就开始攀咬别人,将无辜的人拖下水。 呵,真是可笑。 他赫连应自问也是英明一世之人,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些东西? “他现如今还躺在那里,为了琦儿的事情挨了打,你身为当家主母,不知道感恩善待他也就罢了,还将他往坭坑里踩。忘恩负义,当如是!”赫连应拂袖而去,“我不管了,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哪日上头降下罚罪,谁的祸谁去当。” 王春莹急了,“赫连应,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不管了?这样的烂摊子,你不管谁来管?这是国公府,你是国公爷!” 奈何,赫连应压根没有回头,他对王春莹的耐心,对这个家的耐心,已经彻底消耗殆尽。 “你这不成器的东西。”王春莹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这么一来,谁还敢要你?” 赫连玥抬眸看她,“所以,娘亲也打算放弃我了?毕竟我如今的模样,侯府是脑子磕门上了,才会答应让我过门。你们的交易,破灭了,大哥的免死令……没戏了!” “你!”王春莹气不打一处来,“他是你亲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对他?来日你若成亲嫁人,若无依仗,就你这性子,还不得被人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赫连玥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她,有那么一瞬,整个人都是懵的,“都这个时候了,您还想着拿我去换赫连琦?真是我的母亲!滚出去!滚出去!” 那一瞬,赫连玥是真的发了狂。 她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戾气,忽然站起身来,疯似的将桌子椅子掀翻,连带着一旁的花瓶瓷盏都掼碎在地。 满屋子,一片狼藉。 “你疯了!”王春莹惊慌,“赫连玥……” 赫连玥不管不顾,连带着帷幔都撕扯下来。 “疯了,疯了!”王春莹咬着牙,“快,快把她摁住,快摁住她!” 院子内外,乱成一团。 后窗位置,传来了低低的窃笑声。 “谁?谁在那里?”王春莹急了。 赫连玥被两个嬷嬷摁住,这会浑然动弹不得,只直勾勾的盯着后窗位置。 赵世欢与朱贵来不及跑路,当下被逮了个正着。 这下,轮到王春莹傻眼了。 彻底的,傻了眼! “我可都看到了!”赵世欢冷笑,“还都听到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不怀好意的眼神,从赫连玥的身上掠过,唇角的笑意更加浓烈。 “赵公子?”王春莹面色发白,这个时候,真是巴不得赫连应还在这儿,至少能挡一挡,要不然也不至于这般心慌。 坏事了,真的是坏事了! “你们打算拿一只破鞋来打发我?”赵世欢如同看到了苍蝇一般,极是厌恶的打量着赫连玥,嗓子里透着轻蔑的冷笑,“真是欺我侯府无人了吗?什么东西,都敢往我这儿塞!” 王春莹说不出话来,毕竟他说的是事实,若是旁人,她铁定一棍子下去,把人灭口了再说,可现在…… “呵!”赵世欢转身就走,“不必送了!国公夫人还是好好想清楚,该怎么跟我爹说这件事吧!他老人家,可是最要颜面的!” 王春莹面色惨白,无力的瘫坐在凳子上。 完了…… 全完了! 新 第465章 奈何儿子不够多! 赫连应说不管,还真是就不管了,任由着王春莹和赫连玥折腾,哪怕得知了赵世欢的事情,他也没有多过问两句,这种事情横竖是遮不住的,只能……顺其自然! 关于赫连琦的事情,其实赫连应很清楚,若是自己狠得下心,百里长安能奈他如何?大不了是惩罚赫连琦,或者是让他没有出头之日。 但对于赫连应来说,他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赫连琦不中用,这是人人都看得见的事情,容不得赫连应反驳。 「公子?」戴扬着急忙慌的进门,「国公爷来了。」 赫连承眉心微蹙,旋即放下手中的书册,拢了拢肩头的外衣,徐徐站起身来,「他怎么来了?」 「瞧着方向,应是从小姐那边出来的。」戴扬一直留意着赫连玥与王春莹那边动静,可不敢有分毫的大意,「不知道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赫连承倒是没想这么多,「我又没做亏心事,他兴师问罪作甚?」 「您是没做,可难保他们那边不会诬陷您!」戴扬轻哼,「这种事情也不是头一回了。」 赫连承瞧了他一眼,「以后莫说这样的话。」 「是!」戴扬讪讪的闭了嘴。 祸从口出,有些话的确要谨慎。 「父亲!」赫连承行礼。 赫连应行至院中,瞧着这儿子面色惨白,身形单薄的立在门口行礼,当即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受了伤就该好好养着,出来作甚?」 「听得父亲进了院子,我自然是要出来相迎的。」赫连承报之一笑,「这是为人子女的本分,何况只是打了几十军棍,承儿还受得住!」 赫连应打量着他,「瘦了。」 瘦不瘦的,戴扬不知道,他只晓得自家公子委屈,府内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情,哪件不是赫连琦惹出来的?最后背黑锅受罚的,都是他家公子。 「无恙。」赫连承低低的咳嗽两声,跟在他身后进门。 赫连应坐定,「坐!」 「是!」 赫连承坐下来的时候,略有些吃力,瞧得出来身上的伤的确严重。 见着案头摆着的书册,赫连应眉心微蹙,随手拿起来,「都这样了,还不忘看书呢?这兵书,是上回我给你的吧?」 「是!」赫连承颔首,「趁着养伤,多看看多学习,平素忙着军中来回,倒也没这么多时间,确实是因祸得福了。」 一个好学上进,谦谦儒雅。 一个乖张暴戾,不思进取。 两个都是赫连应的儿子,可放在一起比较,真是高低立现,几乎没有任何的可比性,实在是可笑至极。 赫连应瞧着这个儿子,容貌随了他母亲,比赫连琦俊俏出挑,又因着沾了书卷气,更显出几分沉稳与镇静,颇有世家公子的贵气。 只可惜,是个庶子。 当然,庶子也可以有机会改变人生,比如说……平妻之子。 眼下只能是想想罢了,暂时不可能付诸实践。 国公府家大业大,赫连应也想多几个选择,奈何逢着王春莹这样的泼妇,他也是实在没办法,可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任由王春莹作死下去,只怕赫连一族都得被她弄得灭族为止。 思及此处,赫连应便将注意力放在了赫连承身上。 「你既然欢喜,改日我就让人多送些过来,待你身子好些,你也可以自己去挑选。」赫连应开口。 戴扬奉茶,毕恭毕敬的在边上候着。 「多谢父亲!」赫连承欲起身行礼。 却被赫连应摆摆手制止,「父子之间,何来这么多的礼数,这儿又没有外人,你便自然一些, 莫要拘谨。」. 「是!」赫连承坐了回去。 赫连应瞧着他,「玥儿的事情,你可知晓?」 「府内闹得这么大动静,想不知道也难。」赫连承知道,这是试探,「只是我很不明白,玥儿不是个胡闹之人,若没有把握,是不会轻易离开国公府的。再者,她也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会相信旁人的人,所以这件事……怕只怕有人做局。父亲,三思!」 赫连应想起了王春莹的指责,只觉得愈发的心寒,「你倒是为他们说话。」 「承儿只是实事求是罢了,玥儿不是莽撞之人,她虽然有点任性,但她知道自己要什么,自己在做什么,所以这件事绝对不是出自她的本意,肯定是被人陷害。」赫连承叹气,「父亲一定要明察,还玥儿一个公道。」 赫连应没吭声。 「爹,玥儿没事吧?」赫连承低声问,「我这病着,也不好过去看她,不知她如何了?往日里,也就是玥儿,对我关怀有加,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委实心里有愧。」 赫连应叹口气,呷一口水,淡淡然的望着他,「你倒是宅心仁厚。」 「都是自家兄妹,应该的。」赫连承别开头,低咳两声。 赫连应点点头,「好了,你好好养伤,我先回去了!」 「是!」赫连承起身。 临到门前,赫连应忽然转头问他,「你没给玥儿递消息吧?」 「什么消息?」赫连承问,「父亲在说什么?」 赫连应目光幽深的瞧着他,好半晌才摆摆手,大步流星的离开,「好好养着吧!」 眼见着人都走远了,戴扬才敢开口,「公子,国公爷这是什么意思?」 「他在试探我。」赫连承拢了拢身上的外衣,「怀疑我跟玥儿出事有关,但又没有证据,所以才会如此言语,说到底,他在权衡利弊罢了!」 戴扬点点头,「如此说来,国公爷现在是偏向于公子了?」 「儿子不中用,女儿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失望透顶,所以他开始为自己找退路了。」赫连承冷笑两声,徐徐转身回房,「他没办法,只要有王春莹一日,就没有国公府的将来可言,除非他有更多的选择,更多的儿子……」 但,王春莹绝对不会给他,放种子的机会! 「听说侯府那位……刚刚离开!」戴扬小声开口,「估计都听见,都看见了!」 赫连承笑了,「那就更有趣了!」 国公府出了这样的事情,外头必定严防死守,这二人没什么手脚功夫,是不可能自己进来的。 所以,问题来了,是谁放他进来的呢? 第466章 对付男人的,还得是女人 白日里闹了这么大的笑话,夜里的时候,百里长安便躺在了后院的摇椅上,兀自舒坦的摇着团扇,听得紫嫣和紫岚絮絮叨叨的声音,只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也是极好。 「原就不是什么正经姑娘,如今这么一来,可就更难看了。」紫岚捻着火折子,将树上的花灯一盏接一盏的点亮,「说来也是活该,闹得这么难看,以后看谁还敢娶她?」 紫嫣在旁边沏了杯花茶,仔细的合上罐子,「这件事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专门针对赫连玥和国公府,要不然也不至于惹出这么大的祸来。那赫连玥虽然不要脸,但也不至于脑子都不要了。」 「紫嫣这话说得没错。」百里长安摇着团扇,「赫连玥这人虽然没有大智慧,但有点小聪明,虽然偶尔任性,但大多数还是以国公府为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绝对不是她的本意。」 听得这话,紫岚愣住,「主子的意思是,有人陷害赫连玥?」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紫嫣白了她一眼,转而捻起木盒子里的坚果,仔细的剥着硬壳,「只要是个女子,都不会轻易的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纵然她不愿意嫁给平南侯府那位,也不至于这般糟践自己。」 百里长安笑着斜了她一眼,「句句都说在点子上。」 「所以此事,权当是笑话看,反正跟咱们半点关系都没有。」紫岚笑着点灯,纵身飞上了枝头,弯腰抵了火折子在灯笼里。 紫嫣倒不这么认为,「咱们自认为没有任何相干,但赫连应那边,未必这么认为,他们肯定会觉得,是咱们在作祟。」 「这等污水,也敢随便往主子头上泼?」紫岚哼哼两声,落地便撇嘴,「看给他能的,来日若有机会,必定要扒了他的头盖骨。」 闻言,百里长安笑出声来。 外头,管家行来。 「主子!」管家毕恭毕敬的奉上纸条,「这是外头来的消息,那位的。」 百里长安坐起身来,伸手接过。 因着点亮了花灯的缘故,院子里还算通明,倒也无碍于光现,瞧着字里行间的轻蔑,百里长安略有些想笑。 「主子这是怎么了?」紫嫣不解,「逢着好事?」 管家行礼退下。 百里长安转身将纸条递给她,「你自己看。」 「是!」紫嫣毕恭毕敬的接过。 紫岚当即凑过来,扒拉着瞧了瞧。 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想笑。 「这是儿子不够多,心里憋得慌,奈何又怕家里的母老虎,所以矛盾得满屋子打转呢?」紫嫣笑着将纸条递回百里长安。 瞧着这张纸条,百里长安挑了一下眉眼,「既然如此,那你且安排一下。」 「主子?」紫岚有点担心,「那母老虎可凶了,这美人计怕是不成,你八成是要白忙活了,看看那二公子的娘亲,她到底是怎么死的,现如今也不好说了!」 百里长安瞧着她,又看了看紫嫣,「你觉得呢?」 「傻姑娘!」紫嫣笑道,「谁让你明着往国公府里送,这不是送人头吗?咱啊,就在外头添砖加瓦,在外面喜上眉梢就行了,等着瓜熟蒂落,一切都已经晚了。」 百里长安勾唇,「对付男人最好的方式,是女人本身,虽然卑劣,但是好使,所谓兵不厌诈,管他什么美人计还是苦肉计,好用就行!」 计策不在多,在管用! 「那倒是!」紫岚点点头。 第467章 谁还没点,六亲不认在身? 团扇轻摇,花灯璀璨。 “只一壶。”紫嫣直勾勾的瞧着自家主子。 百里长安瞧了瞧她,又看了看边上的紫岚,“真当是小气,我都瞧见了,底下埋了不少呢!” “埋着便埋着罢了,主子不能多喝。”紫岚梗着脖子,“凌院判可交代了,您身子不好,这酒得适量,只能解解馋,这一壶……奴婢都嫌多,要不然就一杯?” 手里的团扇“吧嗒”丢在案头,百里长安娇嗔着低嗤,“要不然,你们杀了我得了!” “那不能!”紫岚缩了缩脖子,“解解馋还是要的。” 紫嫣斟一杯酒,“解馋归解馋,可得慢慢喝,不能如牛饮水一般豪饮。” “唉!”百里长安端起杯盏,轻嗅浅尝,“真不如在南兆九州的时候,想喝多少喝多少,说起来,那南江春还真是滋味甚好,如今甚是想念!” 紫嫣默然不语,紫岚哼哼唧唧,只盯着那杯酒。 “真是欠了你们。”百里长安将杯酒一饮而尽,干脆躺了回去。 摇椅“吱呀吱呀”的响着,她躺在那里了,觉得有些无趣,可心里是暖的,这世上能真心真意,仔细的关心她,甚至于拿命怼她的,也就是眼前这二人。 面上她是主子,私底下可以没大没小,因为有些话,主子是听不到的,唯有朋友之间,才有发自内心的忠言逆耳。 “主子,您说这国公府的兵权,什么时候能收回来?”紫岚捻着团扇,替百里长安轻扇着,“奴婢瞧着他们就觉得膈应,总觉得烦人,什么时候眼不见为净才好。” 百里长安睁着眼,幽然轻叹,“别看国公府现在闹得厉害,若不将赫连应的威信打压下去,你连根都摸不到。” “那个国公夫人可真是个祸害,教不好儿子,也教不好女儿。”紫岚继续道。 紫嫣却笑了,“你得高兴,有个搅屎棍在这其中,只要这姓王的一直闹腾,国公府将永无宁日,时间久了,分崩离析。那国公府的背后,不只是赫连家,还有一个王家。” “当年,赫连应就是靠着王春莹的母家,才能起家,才能平步青云。”百里长安裹了裹后槽牙,齿缝间的酒香犹存,“要不是这样,赫连应何至于被一个女人压得死死的?他要面子,怕人说他忘恩负义,当初庶子之事,也是因为这样……” 说到这儿,百里长安顿了顿。 “那是个恶毒的女人!”紫嫣补充一句。 紫岚了悟,“原来如此。” “要他手里的兵权,得让他下放大权,其后一点点的分,分到最后他就再也掀不起大浪来了。”百里长安端起杯盏。 紫嫣默默的斟酒,“主子喝慢些。” “唉!”百里长安一声叹,“等着哪日国公府倒下了,可得管我喝两壶,听见没?” 紫嫣与紫岚对视一眼,终是扭捏的点点头。 “行吧,就等着扳倒国公府了。”百里长安叹口气,“到时候得好好喝一场,权当是庆功罢!” 紫岚想了想,“等着姓王那女人知道,自家的夫君在外头有女人,还有了孩子,估摸着能拆了他骨头吧?” “此前依仗王家也就罢了,如今赫连应是国公爷,满朝文武都等着看国公府的笑话,他若是再任由王春莹肆意妄为,这辈子就真的没出息了。赫连琦不中用了,赫连玥也废了,剩下一个赫连承……赫连应也怕啊!”百里长安眯了眯眸子。 紫岚不解,“怕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紫嫣叹口气,“怕儿子羽翼丰满,要了老子的命。” 紫岚恍然大悟,“原来是怕赫连承夺权,到时候自己下场凄惨,毕竟是心里有愧,当年赫连承的母亲又是那样的死状。” “是这个道理。”百里长安点点头,“赫连承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但如果有更多选择,赫连应那老狐狸,贼精得很,绝对不会选赫连承。” 自私的人,手握大权,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超过自己,越过自己。 哪怕是亲儿子,也不行! 帝王家如此,高门大宅里也是一样的道理…… “如此说来,赫连承怕是早晚得弄死他。”紫岚说。 紫嫣想了想,“应该会吧!毕竟,都是一家子的自私鬼,谁还没点六亲不认在身上呢?” 待一壶酒喝完,紫嫣和紫岚,便是连酒杯都抱走了,一滴都没给百里长安剩下,防她喝酒……防得死死的。 百里长安无奈,身边有这两个管家婆,以后要喝点酒,可就真的得偷偷的,实在是难咯……打小养在身边的姑娘,一个比一个倔! 祁越回来的时候,百里长安已经躺在了摇椅上睡着了。 “去!”紫岚努努嘴。 祁越颔首,抬步往前走,小心翼翼的弯腰将人抱在怀里,转身朝着房间走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似乎……越来越轻了? 屋内灯火葳蕤,昏黄的光洒满周身。 百里长安期间睁了一眼,见着是祁越,便又徐徐闭上了眼,往他怀里靠了靠,被轻轻放在床榻上的时候,她也只是翻了个身,没了其他动静。 祁越弯腰,仔细的为她褪去鞋袜,为她掖好被子,确定屋内没什么异样,这才压着脚步声退出了房间。 紫岚,立在门外。 “单州那边的事情……”祁越开口。 紫岚点头,“主子心里都清楚,不过,宫里那些人……” “知道的不多,毕竟他们的活动范围只是皇宫,所以知道的也仅限于宫闱之事,外头的境况确实一概不知。”祁越瞧了一眼虚掩的房门,“若是早知外头的动静,他们也不会贸贸然动手,这有好处也坏处,好处是死就死他们一片,坏处便是……只是死他们一片。” 新 第468章 赐婚 “倒也是。”紫岚点头,“接的是任务,生死都是一条命,完成任务就能功成身退,否则就死在里面,说白了……纯粹被牺牲的一批人。” 祁越点头,“有人盯着公主府,我刚要抓住人,就被杀了,另一个趁机跑了,我没追上。” “什么人?”紫岚忙问。 祁越摇头,“我这么晚才回来,就是等着府衙那边的消息,尸体还在府衙的停尸房,中了淬毒的暗器,沾必死!死者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形容陌生,不知道出自谁家?” “居然窥探公主府,简直是活腻了。”紫岚眯了眯眸子,“这件事你只管放心,但凡有第二次,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会把人掘出来。” 一抬头,紫嫣就在边上站着,“什么尸体?” “窥探公主府的人,被暗器所杀,尸体在府衙。”紫岚解释。 紫嫣转身就走。 “不必去了。”祁越开口,自袖中掏出一块帕子,上头摆着一枚暗器,“销魂针。” 紫嫣顿住脚步,旋即接过帕子,仔细的瞧着上面的销魂针,面色略显凝重,“这东西不曾见过的,紫岚,你可见过?” 她日日都跟在百里长安身边,外头的那些东西,还真是不知太多,但是紫岚不一样,紫岚时常受任出门办差,对江湖上的一些事情都颇为熟知。 “我看看!”紫岚伸手接过,“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金陵城呢?” 紫嫣一怔,“见过?” “是见过。”紫岚很是肯定,“还跟对方交过手,差点吃过这暗亏呢!这销魂针淬了剧毒,见血封喉,要命得很!” 紫嫣蹙眉,转头望着祁越。 “你是说,这人你见过?”祁越眉心微蹙,“什么人?” 紫岚摇头,“这人功夫奇高,当时黑衣蒙面,还是我去礼州办差的时候,遇见的硬茬,当时他差点伤了我,但他自己也没落得好处,我将他震下悬崖,估计非死即伤。没想到,他命硬如此,竟还没死呢?” “礼州?”紫嫣想了想,“就是你带了伤回来的那次?” 紫岚点头,“没错,就是这小子,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 “礼州,顾家通敌之事?”祁越记得这事。 那时候闹得沸沸扬扬的,顾家乃是簪缨世家,但在其府中搜出了通敌的罪证,一时间朝廷上议论纷纷,有人说顾家乃为帝师出身,其后世代辅佐帝王,主持太学堂,教导王公贵族之子,是不可能通敌的。 但也有人落井下石,说是亲眼见着顾家,曾派人数次远赴边关,意图不轨。 帝王之策,必定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是以在议论纷纷之中,顾家一夜大火,全家人都死于大火之中,无一生还,鸡犬不留。 至于到底是什么缘故,没人敢追问,连带着礼州府的府衙,也都是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权当是天火降灾,好生收敛了顾家众人的尸体,悉数葬于一处。 此事,到此终了。 当然,也有人怀疑过,是先帝下的手,但没有证据,谁敢以下犯上,污蔑先帝? 三人莫名的安静下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一言不发,显然都很清楚当初在礼州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家的事情,是紫岚去办的。 “我很肯定,顾家没有一个活口。”紫岚是不会手下留情的,老弱妇孺又如何?他们不死,死的就是她,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无辜,唯有弱肉强食。 紫嫣点头,“如此说来,不是顾家余孽。” “顾家乃是文臣出身,按理说也不会有那样高深功夫的后人。”祁越瞧着那枚销魂针,“会不会是,当年之事……并非是冤了他们?” 音落,紫嫣和紫岚双双盯着他。 这话的意思是…… “我追了他一路,这人的轻功奇高,总觉得有点不太像大昭的路数。”祁越凝眉,望着紫岚。 紫岚点头,“你这一说,还真是有点可能,他功夫很邪门,我原以为是哪个邪门歪道的路子,如今你提得,倒还真是……” “通敌!”紫嫣倒吸一口冷气,“西域?楼兰?” 祁越摇头,“这事只有先帝和公主知晓,到底是通了哪个国,回头得问问才知道。” “这不是难事,回头问主子便是。”紫岚不以为意。 如果真的是通敌,那就不算是冤了顾家,他们也算是死有余辜。出卖自己的国,背叛自己的君主,死不足惜! 三人沉默了一会,其后留下紫嫣和紫岚,祁越则连夜进宫。 宫里,应该也有点线索。 当年这些事,卷宗被禁,匿于幽暗之中,现在去找,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瞧着祁越离去的背影,紫嫣有点担心,“去换防。” “知道!”紫岚点点头,“这厮若敢再出现,此番我定要拧下他的脑袋当球踢。上次没死,这一次铁定不会让他再有机会喘气!” 紫嫣沉着脸,“绝对不能再放过这个祸害,否则还不定要惹出多大的事儿来,务必要保证主子的安全,不可有分毫大意!” “是!”紫岚转身就走。 紫嫣推门而入,以确保百里长安的周全。 这厮既然出现了,以他的功夫,绝对可以出入公主府,所以必须贴身保护主子,免除意外。 一夜之间,公主府的防守增加了一倍,原先的暗卫暗桩亦是重新调整。 外头瞧着,一切如常。 实则内里,严防死守。 天未亮,百官朝。 百里元嘉如今还在养着,唯有百里长安这位摄政长公主,端坐在上,居高临下的睨着底下众人,休整了一日的文武百官,这会见着她都还有点心里发怵。 “国公爷今儿这是……”百里长安立在白玉台阶上,慢条斯理的捋着袖口的褶子,“病了?” 谢晦吾上前行礼,“国公爷告假,病了!” “哦,病得可真不是时候。”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满朝文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心照不宣。 国公府出了这么大的丑闻,他们若是赫连应,也是没脸上朝,没脸见人的…… “我与皇帝原还商量着,给国公府赐婚,这人没到齐……”百里长安睨了一眼刘伞手中的圣旨,“不知丞相大人,可愿代为走一趟?” 谢晦吾:“……” 欸,真有点晦气! 新 第469章 谁也别想,白占便宜! 满朝文武都在,谢晦吾也不好当场拒绝,毕竟百里长安阴晴不定,谁知道她会不会突然发作,借题发挥? 「老臣,领旨。」谢晦吾行礼,「只是眼下这等境况,赐婚是不是……」 赫连玥出了什么事,他们都是略有耳闻,虽然没亲眼所见,但谣言猛于虎,哪个冤大头敢接这烂摊子? 「这赐婚就当是冲喜了。」百里长安拢了拢双手,交叉入袖,「我知道诸位的意思,无外乎是觉得国公府刚出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有伤风化,不管赐婚的对方是谁,都是极为侮辱人的事情。但,我相信国公爷的人品,相信这样的人教出来的女儿,不是伤风败俗之人。」 众人面面相觑,谁不知道你百里长安,和国公府不对付,如今说这话,不是下套是什么? 这个套,谁也不敢上。 百里长安的圈套,笑里藏刀,刀刀夺人性命…….五 谁敢?! 「怎么,诸位不这么认为吗?」百里长安缓步走下白玉石阶,「我还以为大家都分外钦佩国公爷,都想着……嗤,却原来私底下都不相信他?」 众人面色一变,赶紧行礼。 这不是挑拨离间吗? 奈何,无人敢答。 老油条皆是心知肚明,但谁也不敢当出头鸟。 连一贯和国公府走得最近的兵部尚书赵靖,如今也是当了缩头乌龟,压根不敢出气,免得被百里长安当成了发泄的出口。 「也难怪,长街上传得沸沸扬扬,我亦有所耳闻。」百里长安立在殿中央,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锐利的眸子快速掠过殿上众人,「清者自清,我在这节骨眼上赐婚,是为国公府力证清白!」 假装力证清白,实则落井下石。 谢晦吾挑了挑眉头,这丫头可真够狠的,着实有先帝的风范! 满朝文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国公府之事便算是就此揭过……剩下的,便是帝王遇刺之事,以及各地呈献的折子,诸多大事小事。 对于这位长公主的处事能力,谢晦吾倒是没半点可挑的,唯独以女子的身份,跻身朝堂,是百里长安此生唯一的败笔。 待下了朝,百里长安也不急着走。 偏殿里坐一会,喝喝茶,等着该来之人。 不多时,便见着谢晦吾缓步进门。 「长公主?」谢晦吾行礼。 百里长安瞧了他一眼,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茶都沏好了,丞相大人不必客气。」 「是!」谢晦吾半点都不意外,徐徐落座,「此番赐婚,怕是和侯府说好的吧?只是,老侯爷那性子,按理说是最要面子的,当初还跟国公府闹得这么厉害,已然是撕破脸的程度,如今怎么又答应了赐婚?」 国公府那边,怕是巴不得让女儿出嫁,免除流言蜚语,但平南侯府愿意接手,倒是让人意外。 「自然是觉得国公府的女儿好,才会答应的。」百里长安呷一口杯中水,「毕竟是国公府,又不是寻常人家,对侯府的来日,也是有所助益的。」 平南侯府已经没落,最后连个能撑得起的人都没有,平南侯自然也希望有个人,能扶侯府一把。 于是乎,希望就落在了联姻之上。 赵惠不是傻子,眼下光景,只是权衡利弊之下做出的让步罢了! 「事发突然,赫连玥的事情,是谁都没料到的,但圣旨已下,断然没有回旋的余地。」百里长安放下手中杯盏,瞧着默然不语的谢晦吾,不由的微微一笑,「丞相大人,似乎另有想法?」 谢晦吾当下俯首,「老臣不敢,只是想起那平南侯,当年也算是一号人物,没想到老了老了,竟有些晚节不保之意。为了扶持后辈,连名声都不顾了!」 赫连玥如今的名声,进谁家的门,谁就得污了祖宗祠堂。 「所以,并非是正妻之礼。」百里长安幽幽笑着,「丞相大人没看圣旨吗?」 谢晦吾一怔,天地良心,他是真的没看,只想着赐婚,总不能让国公府的嫡女当妾吧? 「皇上许了赵世欢平南侯府世子之位,让赫连玥当世子侧妃,这么一说,地位不低,但又不占正妻之位,简直就是两全其美。」百里长安笑盈盈的望他,「丞相觉得呢?」 谢晦吾张了张嘴,愣是说不出话来。 抬了赵世欢的身份,等于抬了赫连玥的身份。 可抬了之后又踩一脚,并非是世子妃,而是世子侧妃。 如此一来,及时挡了外头的流言蜚语,毕竟一个妾室,怎样的名声都不要紧,又不是正儿八经的世子妃,其次也没让国公府占到半点便宜。 「长公主此举……」谢晦吾竖起大拇指,「实在是高!」 百里长安倾城浅笑,「谬赞,不敢当!」 第470章 她用一杯茶的时间,搞定两个! 瞧着眼前这张倾城绝艳的面孔,看着百里长安浅笑妖娆的模样,谢晦吾忽然明白,先帝当年为何执着于先皇后了? 可惜啊可惜,先皇后无心朝政,但凡跟眼前这人一般,醉心权力之争,只怕这天下早就换了一番光景。 “长公主已经和赵侯爷说好了?”谢晦吾端起杯盏。 百里长安淡淡呷一口茶,“没有。” 谢晦吾差点一口水喷她脸上,憋得脸都红了,好半晌才狐疑的重复一句,“没有?” “对,此前是说得不错,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这赫连玥满身流言蜚语,我这厢估计还得哄一哄赵惠这老小子。”百里长安放下杯盏,“要不,丞相大人受累,帮着去说说?” 谢晦吾连连摆手,“老臣能去宣旨,已经是胆战心惊,这要是再去劝,这天下人怕不是要骂死老臣?这等好事,还是长公主亲自去办的好,老臣就不掺合了!” 语罢,谢晦吾忙不迭起身行礼,“老臣告退!” “慢走,不送!”百里长安也就是说说而已。 她还不清楚谢晦吾这样的老狐狸? 当说客? 嗤,这样的屎盆子,他才不会往自个身上揽呢! 眼见着谢晦吾出去,平南侯赵惠沉着脸走了进来,“百里长安,你这是什么意思?” “紫嫣,给平南侯沏茶。”百里长安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紫嫣行礼,撤了谢晦吾那杯水,快速退下。 见状,赵惠只能按捺内心的愤怒,沉默着坐下来,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 待紫嫣奉茶,百里长安才淡淡然的开口,“赵侯爷此前是求着我赐婚的,这话可对?” “对!”赵惠忍了一口气。 百里长安瞧了一眼他憋屈的脸色,又问了句,“是否为了你儿子?” 赵惠一顿。 “那么现在,侯爷就不想为你儿子做点事了?”百里长安笑了笑。 赵惠沉着脸,“此前这赫连家的姑娘,还算是个清白之人,可现在满大街都在说,她……这不是让本侯的儿子当冤大头吗?” “皇上会下旨,赵世欢便是侯府世子,尊享天家给予的荣耀,其后是世子纳妾,行侧妃礼,也算是喜上加喜。”百里长安瞧着他,“如此安排,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赵惠正欲开口,忽然顿了顿,“你说什么?什么侧妃?” “既然不是清白之身,自然是没资格做世子妃的,这简单的道理,不需要侯爷多说,我都是偏向你的。圣旨不可改,但可以添添减减,不是吗?”百里长安半倚着椅背扶手,“如果这样,侯爷还不满意,那我可就真的没办法了。” 赵惠徐徐站起身来,不敢置信的望着百里长安,脑子里飞快旋转,一下子信息太多,让他有点消化不良。 “等会!”赵惠揉了揉眉心,“你的意思是,妾?让赫连玥做欢儿的妾室?” 百里长安娇眉微蹙,“我说得还不够清楚?世子,侧妃。” 四个字,便是圣旨上的全部内容。 “哈。”赵惠忽然笑出声来,“侧妃?那倒是无妨,不耽误我儿来日的好姻缘。只是这么一来,赫连应会答应吗?他可不像本侯这般,好说话!” 百里长安笑了笑,“那就不需要侯爷担心了,这圣旨既然是我与皇上一道下的,皇帝如今病着,这等重责大任可不就得……我来办?” “哈哈哈,好!”赵惠松了口气,是真的没想到,这百里长安竟然还有这般本事,都说牝鸡司晨要不得,可如今瞧着倒是让他……有点喜出望外。 百里长安瞧了他一眼,“我没让侯爷失望吧?” “那是自然!”赵惠点头。 百里长安低头一笑,“那侯爷也别让我失望。” “你放心,我平南侯府永远都会站长公主这一边,绝不反悔。”赵惠毕恭毕敬的揖礼,“既如此,那本侯先回去了,这就去等着长公主的好消息。” 百里长安瞧了一眼杯中水,已然见底。 喝一杯茶水的时间,搞定了两个老家伙,真是难得! “主子?”紫嫣上前,“这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接下来还有个赫连应,也是个难缠的恶鬼,您确定他会答应吗?” 百里长安单手抵在太阳穴,若有所思的瞧着前方,“赫连玥都这样了,他若还捏着不放,只怕王春莹得闹得鸡犬不宁。眼下,只要侯府还愿意接纳赫连玥,只要世子还没有世子妃,一切都还是有希望的。” 希望,是百里长安给的。 给了双方希望,自己坐在幕后冷眼瞧着。 “这么一想,倒也是的。”紫嫣点点头,“只要还有希望,侧妃又如何?只要这赫连玥够聪明,来日就能坐在世子妃的位置上,尤其是……母凭子贵。” 百里长安拂袖起身,“所以啊,这事就有趣多了,各怀心思,委曲求全,瞧着都没吃亏,可又没占着便宜。国公府和侯府凑在了一起,以后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姻亲了!” “一个儿子,一个女婿,儿子不中用,女婿是纨绔,但总归是自家人。”紫嫣道,“哪怕扶不起,也得扶着!” 百里长安缓步往外走,“比起太过能干的赫连承,赫连应更喜欢没脑子的,毕竟没脑子的人好控制,一眼就看明白了。太能干的,最后都会取而代之!” 赫连应正值壮年,岂能就这样放下手中大权? 他呀,野心还大着呢! 一个国公爷算什么? 呵,他的手他的心,早就伸到了金陵城外…… 百里长安立在殿门前,瞧着长阶之下的状况,放眼红墙绿瓦的富丽堂皇,风吹衣袂猎猎作响,扬起鬓边散发。 周身荣华,贵不可及。 只是,这四四方的宫墙,真烦人! 祁越立在转角处,若有所思的瞧着她的背影…… 新 第471章 别让她死了 关于赫连玥做妾的事情,王春莹一开始是不答应的,毕竟也就这么一个女儿,但圣旨当前,她只能按捺着,隐忍不发。 「国公爷?」谢晦吾坐在了病床前,「身子如何?」 赫连应面色微白,靠在软垫处,一脸的憔悴之态,「年纪上来了,病来如山倒,真是防都防不住啊!说到底,是家门不幸……气的!」 「国公爷一定要保重自身啊!」谢晦吾叹口气,「虽说国公府出了不少事情,但只要国公爷无恙,这事就能过去,何况不还有个二公子吗?老夫瞧着,这二公子沉熟稳重,倒也是不错的孩子。」 赫连应低咳两声,点点头,「承儿是个好孩子,我对他颇有些亏欠,只是这孩子素来不善言辞,好多话都憋在肚子里,儿大不由爹啊!」 「国公爷到底还是有福气的,眼下圣旨以下,就等着养好身子,大办宴席吧!」谢晦吾笑道,「满朝文武,都等着喝国公府的喜酒呢!」 赫连应深吸一口气,拱拱手,「多谢丞相走这一遭。」 「虽说是侧妃,可世子没有正妃,所以这侧妃也就是世子爷身边唯一的女人。」谢晦吾意味深长的开口,「国公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赫连应眉心微凝,稍稍迟滞了一下。 「衙门还有事,老夫先告辞了。」谢晦吾起身。 赫连应低咳两声,「承儿。」 赫连承当即从外头进来,「丞相大人?」 「送一送。」赫连应有气无力的开口。 赫连承颔首,「是!」 谢晦吾缓步往外走,赫连承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小贱种。」王春莹立在檐下,咬牙切齿的低语。 方才他们说的话,她在外头都听得仔细,不得不说,谢晦吾说的还是有点道理的,若是玥儿能争气一些,那么这妾与正妻也没什么两样。 毕竟,赵世欢身边没有别的女人,有名有份的就只有赫连玥一人。 长廊里。 谢晦吾走在前面,「二公子的伤,可有好些?」 「劳丞相大人惦记,习武之人,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呢?」赫连承俯首,「晚辈的伤势不打紧,这不,已经能下床活动。」 谢晦吾点点头,满面赞赏,「到底是年轻人,底子好。」 「是!」赫连承报之一笑。 谢晦吾缓步往前走,「你爹那性子有些古怪,这也不能怪她,国公夫人是个厉害的角色,你这些年定也吃过不少苦头,晓得她的厉害,便多体谅你爹的难处罢!」 「为人子女的,岂敢埋怨父亲。」赫连承低声回答,「教养之恩,大过于天。」 谢晦吾立在府门外头,侧过身瞧着赫连承,「虽说养育之恩大于天,但总归要学会变通,有些东西自己不去争取,就别管天道不公。」 「晚辈受教!」赫连承毕恭毕敬的揖礼。 谢晦吾拂袖上了马车,终是渐行渐远。 「公子?」戴扬这才敢上前,快速搀了赫连承一把,「小心背上的伤。」 赫连承摆摆手,「没事。」 「这长公主也真是奇怪,小姐都这样了,她怎么还敢赐婚?就怕赵侯爷闹翻了天?不怕咱国公爷以为,她这是羞辱讽刺?」戴扬不明白。 赫连承缓步往回走,「她下如此决定,自然是有把握,若是赵侯爷要闹,早就该闹起来了,你看外头……像是会闹腾的样子吗?」 戴扬一怔,倒是不像。 「等着看吧!」赫连承幽然吐出一口气,「这事,能成!」 戴扬眉心紧蹙,「小姐不会答应的,她原就是因为这门婚事,才出了这样的事情,如果折腾了半天还得嫁给赵家那位,只怕是……」 「以前还能挣扎一下,现在已经是这般模样,自然由不得她。」赫连承瞧了一眼不远处干枯的那棵树,「国公府不会留一个败坏门风的人,让人笑话。」 他爹,是最好面子的。 赫连应不会留着赫连玥的,别说是侯府侧妃,便是阿猫阿狗,他也会犹豫再三的……嫁出去! 「其实小姐也挺可怜的。」戴扬有点惋惜。 那赵世欢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纨绔子弟,成日游手好闲,留恋烟花之地……如今是以为家族缘故而收了赫连玥,只怕来日定会欺负她。 当然,关起门来的事情,谁又能知晓呢? 「接旨的时候脸都青了,你让人留意着,莫要让她……寻了短见。」赫连承意味深长的开口,温声叮嘱,「她必须活着!」 要不然,赫连玥一死,就剩个没用的赫连琦,王春莹还不得死死的盯着自己,那得多烦人呢? 「是!」 第472章 女人的嘴,骗人的诡 如赫连承所料,赫连玥当天夜里便悬了梁,奈何没死成,脖子刚挂上绳索的那一刻,就被人解了下来,现如今被好生安置着。 王春莹自然是要***,一晚上都守在赫连玥的屋子里,将屋子里所有的锐器都收了个干净,好一番的苦口婆心。 国公府,一夜的鸡飞狗跳。 天还没亮,赫连应就爬起来上朝去了,他得探探百里长安的底儿,想知道这毒妇到底在想什么?这一道圣旨下来,真是让人有点吃不消。 「主子。」紫岚在外头行礼,「皇上那边……」 百里长安拢了拢衣襟,「没事,让他歇着吧!」 「是!」紫岚颔首,「皇上也是这个意思。」 百里长安知道这小家伙,不怎么喜欢上朝,奈何身为君王,哪有不上朝的道理,硬着头皮也得跟上。 「让他好好休息,下了朝我再去看他。」 「是!」 是以,文武百官乍见着赫连应入朝时,都有点诧异,还以为这病假得多拖延几日,没成想今儿就爬起来了? 可见,昨儿的圣旨不止清神醒脑,还治百病。 「很难得,国公爷病愈了。」百里长安拂袖落座。 文武百官悉数跪地,齐声高呼长公主千岁。 「老臣昨儿身子不爽,今日有所高转,不敢耽误大事,便拖着病体上朝,若有失礼之处,请长公主莫要怪罪。」赫连应已经给足了忍耐。 百里长安笑了笑,「不妨事,来人,赐座!国公爷如此忠君爱国,本公主也不能亏待了国之栋梁,尔等都是肱股之臣,亦当皆如此,以国公爷为标榜。」 「臣等,谨遵长公主教诲。」众人行礼。 赫连应面色讪然,却还是忍了一口气,默默坐下来。 没办法,现在家中一团糟,外头都在看国公府的笑话,他若再生出幺蛾子,还不知这百里长安要找什么理由治他。Z.br> 他,绝对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听说前阵子,礼州那边出了奇景。」百里长安斜倚着凤椅,「说是什么凤鸣西山,有七彩云霞相迎,奇人异事更是迭出不穷。」 说到这儿,她锐利的眸子,不温不火的扫过底下众人,「诸位可有听说?」 「礼州?」谢晦吾一思忖,默默的绷直了脊背,揣紧了怀中的玉圭。 哎呦喂,礼州这地方原是山清水秀,养生的好去处,可后来出了顾家的事,那地方就被认为不祥之地,其后有不少人挪出了礼州。 时日长久,礼州便日渐荒废贫瘠。 人少了,自然也就穷了。 山林多荒废,野兽横行,时常下山危害百姓,连带着田地里的庄稼,也跟着糟践了不少,知府衙门那边出过重金悬赏,奈何捕一阵也只是好一阵。 尤其是野猪这种生物,真真是一茬又一茬,一窝还有一窝,百姓谈猪色变,恨之欲绝…… 「臣等不曾听说。」谢晦吾回绝。 百里长安挑了一下眉眼,「哦,那可能是道听途说!」 「臣倒是听说了。」赵靖开口,「左不过,谁也没亲眼见过,能不能当真还是两说,长公主忽然问起这些,莫不是觉得这凤鸣西山,是有什么说道吗?」 百里长安揉着眉心,「说道倒是没有,传言却是不少,有人重提顾家之事,还一纸诉状告到了我手里,我这心里揣着疑问,就听得外头有人说什么凤鸣西山,这可就有点意思了!诸位以为呢?」 「顾家?」 「怎么回事?」 顾家当初被灭门,大家心里都有疑问,但又略显清楚,所以缄口不言,可现在百里长安突然重提顾家之事,免不得让人疑心。 心虚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心虚的! 「顾家的事儿,当年是个谜,一夜之间大火燎然,让顾家满门无一生还。」百里长安打量着自己圆润的指甲,「我也想知道,这到底是天罚呢?还是人为?不知道诸位爱卿,可有什么想法?」 赫连应蹙眉,「诉状?」 第473章 挖坑小能手 「是啊,诉状。」百里长安瞧着底下众人,「都说顾家的人都死绝了,那这突然冒出来的诉状,又是谁的手笔呢?是诸位之中,有人要替顾家鸣不平,还是说,有人在故弄玄虚,故意的在遮掩什么?嗯?」 满殿文武,噤若寒蝉。 放眼望去,无一人敢抬头。 众人皆是沉默着,顾家当初涉及到了通敌之罪,虽然最后因着灭门之祸而不了了之,但这不代表,当年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如果翻旧账,这通敌之事就会重新论就,到时候牵连到自身,可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这一个两个的,谁敢往这污水坑里凑? 何况现在的礼州,似乎也没什么好东西了,那地方早些年还算是人杰地灵,富庶之地,现在早就没了昔年的光景,听说顾家人没了之后,城内时不时的闹鬼。 虽然都是道听途说,但……空穴来风,不无缘由。 「怎么都不说话了?」百里长安居高临下,「这是知道呢?还是不知道?朝廷养了这么大一帮人,难道都是来金殿凑人头,凑热闹的。」 对于这件事,梁成舒也不敢吭声,当初顾家出事的时候,他还不是刑部尚书,还没调任到这个位置,对于顾家的事情也只是听说而已。 顾家一夜灭门,大火之后什么都不复存在,很多东西都不在刑部的库房里,被宫里收走了…… 「先帝处置之事,长公主何必旧事重提呢!」赫连应低低的咳嗽着。 他这一开口,底下人便也三三两两的开始附和。 想来也是,这都隔了多少年了,早就不复当年光景,还要旧事重提做什么?何况顾家的人都死绝了,重提也没任何的意义。 「照着国公爷这么说,我收到的诉状,是有心人的蓄意为之?」百里长安瞧着赫连应,「不知道国公爷,可有什么高见?」 众人登时将目光,齐刷刷的落在赫连应身上。 谢晦吾挑了一下眉头,顾家的事本来就是一笔烂账,谁插手谁得染一手的黑,虽然不知道百里长安为何好端端的提起顾家,但这里面肯定有点名堂。 未探明情况之前,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是顺嘴一说,长公主太看得起老臣了。」赫连应低低的咳嗽着,「那顾家的人都死了那么多年,忽然闹这么一出,换谁的心里不怵得慌?这是死人活了,还是活人作祟,谁又能知道呢?」 至少,在赫连应看来,十有八九是百里长安的自导自演,不知道她又在谋算什么。要不然,顾家的人都化成灰了,还能爬起来写诉状? 扯什么犊子? 「到也不难,我会专门派人去查清楚。」百里长安勾唇浅笑,「只是到了那时候,还望诸位莫要吭声,也别给我背地里做手脚,如今是你们不吭气、不反对的,都记住了吗?」 众人愕然心惊。 百里长安要重启顾家之事? 那一刻,谢晦吾陡然明白,小妮子又给满朝文武挖坑。.. 一个两个没吭声就算是默认,算是把丑话说在前头,若到时候谁敢再出幺蛾子,满朝文武都可各自作证,便是与百里长安挑明了对着干。 「臣等,谨记!」谢晦吾行礼。 丞相带头行礼,众人即便心里不忿,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先行礼再说。 赫连应的脸色不太好,总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 下了朝,百里长安也没理睬众人,径直去了皇帝宫里。 「长公主!」罗盛行礼。 百里长安瞧了他一眼,「怎么不进去?在门口站着作甚?」 「皇上正在服药。」罗盛笑了笑,「估计是药太苦, 这会有点不太高兴。」 百里长安示意他等等,兀自抬步进门。 寝殿内,弥漫着浓郁的药味。 百里元嘉沉着脸,瞧着桌案上的汤药,眉心都快皱到一处,一旁的刘伞无奈的规劝。 「皇上,太医说了,得好好的再多吃几服药,才能将余毒彻底排出,其后再养养,才能将连日来的亏空弥补回来,免留病灶。」刘伞端起汤药,「虽然有点苦,但老奴给您准备了蜜饯,您看……」 百里元嘉不吭声。 「怎么,嘉儿又不吃药了?」百里长安缓步走过去,「皇姐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全都忘了?」 百里元嘉嘟嘟着嘴,「皇姐,这药太苦了,我不想喝了!何况你看我现在,身子好着呢,哪儿有太医说的那么严重?」 「病在体内,肉眼不可得。」百里长安端起汤药,这黑乎乎的东西,其实她也不愿意沾染分毫,但人不能讳疾忌医,「喝了药,我陪你说会话。」 百里元嘉眉心紧蹙,「可不可以,不喝?」 「那要不然,我喝两口,剩下的交给嘉儿?」百里长安笑了笑。 紫嫣急了,「主子,您自个身子还没痊愈,岂可乱服药,万一有什么闪失……」 「不用不用。」百里元嘉忙不迭端起药碗,兀自喝了个干净。 药实在是太苦,哭得他小脸都快皱到了一起,忙不迭往嘴里塞了几颗蜜饯,这才眉心舒展,稍稍有所好转。 「嘉儿,好好活着才是一切的基本。你现在能身康体健,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得的,有些人连活着都需要拼尽全力。」如玉般的指尖,轻轻抚过少年郎稚嫩的面庞,百里长安扬唇浅笑,「嘉儿得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 百里元嘉点点头,「是,谨记皇姐教诲。」 「外头暂时有皇姐盯着,倒也没什么事,但嘉儿得快些好起来,临朝听政才是帝王本分。」百里长安与他一并坐下。 百里元嘉眉心微拧,「皇姐,那个给我下毒的人,到底是谁?」 「你听到了什么?」百里长安抬眸睨了刘伞一眼。 吓得刘伞扑通跪地,赶紧磕头,「长公主明鉴,老奴什么都没说!」 第474章 故人所赠?多谢! 瞧着刘伞这般模样,百里元嘉慌忙解释,“没有没有,不是刘伞说的,跟刘伞没关系,皇姐莫要误会。” “吓成这样作甚,我又没说要怎样。”百里长安摆摆手,“起来吧,没什么大事,皇上跟前不必如此惊慌。” 刘伞行礼起身,“谢长公主。” “嘉儿别听外头胡言乱语的,有些事情,皇姐自个都没个数,那些人还能比皇姐更知道这些?”百里长安笑了笑,“嘉儿信皇姐,不是吗?” 百里元嘉点点头,“嗯,我信皇姐。” “那便是了,交给皇姐处置。”百里长安轻轻拍着他的手背,“皇姐还能让你吃亏不成?” 百里元嘉瞧着她,好帮手没说话。 “有什么要说的吗?”百里长安一眼就看出来了,臭小子心里揣着事,其实还是想弄清楚,刺客的事情,毕竟谁都怕死。 刺客不清理干净,帝王就没有安全可言。 “我会不会有危险?”百里元嘉低声问。 百里长安瞧了刘伞一眼,刘伞行礼,与紫嫣快速退出了寝殿。 “不会。”百里长安回答,“只要嘉儿平日里小心谨慎,就没什么大碍,只是这段时间,嘉儿要快些好起来,跟着太傅好好学,如何处理朝政。” 百里元嘉心里不安,隐约能感觉到了异样,“皇姐,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怎么会这样想?”百里长安摸摸他脑袋,“皇姐永远都守着嘉儿,活着如此,死了也是,所以嘉儿不必担心。” 百里元嘉紧握住百里长安的手,“不管发生何事,我都希望皇姐能好好的,我只要皇姐活着,什么大权什么朝政,我都不在乎。” “傻小子。”百里长安苦笑,“但凡你离开这个位置,我两都得死,所以别说这样的傻话,明白吗?你能做的,就是快点长大,担起这大昭天下,让皇姐别那么操心,等你大权在握,皇姐就成日吃吃喝喝的,你说好不好?” 百里元嘉红这眼眶,“嗯!” “乖一点。”百里长安幽然轻叹。 四下无人,百里元嘉凑上来,低低的问了声,“皇姐,这件事是不是很棘手,太傅说要皇帝死,无外乎是两点,要么扶人登基,要么自己登基。不管是哪一种,我都只想到了一种可能!” “罗盛这个老家伙。”百里长安似笑非笑,“嘉儿吓着了?” 百里元嘉摇头,“不怕,又不是第一次了,只要有皇姐在,嘉儿心里安稳得很,只是我也希望皇姐能跟我透个底,让我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蒙在鼓里。” “好!”百里长安点头,“我给你透个底,单州。” 百里元嘉顿了顿,“单州,那就是隋王……五……五哥……” “是他。”百里长安苦笑,“现在,还想知道吗?” 百里元嘉沉默着,有些真相撕开来,就是血淋淋的一幕,要接受还是需要一定的承受能力的。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相信皇姐,都坚定的站在皇姐这边。”百里元嘉目光坚定,“哪怕皇姐要杀人,我也愿意递刀子,若皇姐下不去手……我来!” 百里长安笑了,伸手摸摸他的脸,“小屁孩,好好吃药吧!连药都不敢下嘴,还敢说杀人?谁给你的胆子?行了,皇姐还有事,你好好养着,早点帮皇姐分担朝政。” “是!” 从寝殿出来,百里长安面上的笑意顿时消弭无踪,罗盛不动声色的跟上。 “其实长公主也是想让皇上知道的,但有些话长公主说了便会变了味道。”罗盛上前一步,“这事,长公主瞒得很好,没人告诉我,是我自己猜的。” 百里长安顿住脚步,转头望着他,“你如何猜到的?” “皇上不是已经告诉您了吗?”罗盛瞧着她。 百里长安低头笑了两声,“太傅大人越发的聪明伶俐了。” “这个词,有点骂人的意思。”罗盛蹙眉,一脸的老大不情愿。 百里长安瞧着他吃瘪的模样,心情略有所好转,“你是个聪明人,猜到就猜到,我也相信你忠君爱国,不会做出背叛家国君主之事,来日帝王跟前,还有劳太傅多多提点,莫要让这孩子失了分寸。帝王当正骨,才能镇天下。” 若是走了歪路,那便是昏君,最终的结果只是倾尽天下。 “是!”罗盛揖礼。 百里长安瞧着他,“但愿有一天,他能跟你一样双目通透,看得清楚。” “皇上被您保护得太好了,此番中毒让他谨慎了不少,臣会时常敲打,让他明白一些道理。”罗盛意味深长的开口,“长公主只管放心便是。” 百里长安捋着袖口褶子,“我没什么不放心的,接下来这段时间,好好守着皇帝。” “长公主开始查顾家的事情了?”罗盛挑了眉眼。 百里长安一愣,“你知道什么?” “朝堂上,众人只当您是一时心情,可老臣知道,这是早晚的事情。”罗盛从袖中取出几封书信,毕恭毕敬的递上,“这些东西,老臣留着无用,但对长公主可能有点助益。” 百里长安伸手接过,“这些……你是从何处得来?” “权当是故人所赠。”罗盛言简意赅。 百里长安没有多问,只收了信件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待人都走了,罗盛瞧着转角方向,“如何?” “多谢!” 新 第475章 八卦二人组 拿着那些书信,百里长安去了一趟库房,其实在走的过程中,她就已经看过了这些书信,信纸泛黄,很多都是当年留下的东西,要拿到这些东西,所需费时。 「主子?」紫嫣瞧出来了,主子的脸色不太好,「这是怎么了?罗太傅说了什么?还是皇上他……」 除了这些事情,紫嫣想不出其他。 「没什么。」百里长安揉着眉心,「只是有些事情似乎是出乎我的意料,你说一个人会有几副面孔呢?」 紫嫣:「??」 「不管旁人有几副面孔,奴婢只有一副面孔,只忠心于主子。」紫岚脱口而出。 百里长安笑了笑,「知道了,知道了!」 「主子,您是不是为了顾家的事情发愁?」紫嫣其实也知道,自打紫岚提及了礼州那人之后,主子便将顾家之事放在了心头,「其实顾家的人都死光了,很多事情查出来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紫岚点头,见着四下无人,悄摸着开口,「奴婢亲自办的,错不了,一个都没跑了,名单上的人全部都在府内,确定全部死亡。」 先帝下的屠杀死令,自然不可能放过一人,怎么可能有活口呢? 「长公主!」王远帆行礼。 百里长安只睨了他一眼,便抬步跨入了库门,「我自己待着就行了,你在外头候着!」 「是!」王远帆也不敢多问,默默的退出来。 不远处,云倾招招手。 「长公主在里面,你先回去吧,今夜寻你喝酒。」王远帆提着摆子,猫着腰,压着脚步声窜到云倾跟前,「我瞧着她这一时半会走不了。」 云倾问,「她来干什么?」 「你是礼部尚书,上朝的是你,问我我哪儿知道?」王远帆白了他一眼。 云倾「哦」了一声,「知道了,是为了顾家的事儿。」 「什么顾家?」王远帆登时眼睛发亮,当下拿出了袖中的炭笔和白纸,这随身携带的毛病,乃是职业病,改不了。.. 云倾:「……」 「说啊!」王远帆望他,一脸的期许。 云倾默默的摁住他的炭笔,「你要我命是不是?连人带脑袋都送你可好?长公主现在人在里面,要是知道我跟你在这儿说道,你还记下来了……咔,我这九族性命都让你霍霍完了。」 「这……」王远帆想了想,好像是有点道理。 行吧,那就收了这行头。 「这样可以说了吧?」王远帆叹口气。 云倾叹口气,「礼州,顾家。」 「死了八百年了,还提呢?」王远帆双手环胸,「说是没有罪证,但当初桩桩件件全部都是指向他们,这有什么可抵赖的?当年我还在御前办差,先帝那性子宁可错杀绝不放过,但对于顾家,他是真的下了狠心的。」 云倾当下扒拉他胳膊,「怎么说?怎么说?」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王远帆郑重其事的开口。 云倾一脸得知大秘密的惊喜,「原来如此。」 「顾家要是没干那点事,估计也不会遭天谴。」王远帆道,「奈何是帝师,要我说……到底还是先帝仁慈了,没有灭九族,这顾家丧于大火之后,先帝便没再追究,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云倾点点头,「有道理。」 「长公主是来查顾家的事儿?」王远帆询问。 云倾想了想,「应该是吧!」 毕竟,她朝政繁忙,平素哪有功夫往书库里凑,唯有书库里那个密室…… 「顾家的事,其实说迷糊也不迷糊,说清楚又不清楚,要插起来倒也不容易。」王远帆瞧着书库的大门,「长公主这时候想起来查顾家,是不是有别的什么缘故?要不然,怎么跟一帮死人过不去?你说呢?」 云倾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但是没瞧见公主府有其他的变数啊!」 「那肯定是在你瞧不见的地方!」王远帆一本正经的解释。 云倾一顿,「这金陵城,还有我不知道的小道消息?」 第476章 让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王远帆满脸嫌弃的瞧着云倾,「你好歹是个礼部尚书,说这话的时候也不怕被人笑话?小道消息与你有何关系?大气点。」 「你不也津津乐道吗?」云倾满脸的不忿,「这个时候嫌我小家子气了?」 王远帆瞧了瞧库房的门口,「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守着便是。」 「行!」有百里长安在,云倾也不敢久留,那小丫头片子了不是好惹的,眼睛毒辣不说,嘴上也不饶人,若是招惹她不高兴,到时候能扒你三层皮。 云倾转身就跑,毫不留恋。 「跑得还真快!」王远帆直摇头,「没义气的东西,客气一下都不会,说跑就跑!」 话是这么说,但是王远帆还是得盯着书库内里,也不知道这百里长安到底抽的哪门子风,要开始从顾家下手? 书库内,有密室。 这地方,百里长安能进去,当朝帝王才能进出。 王远帆虽然负责守着书库,但他只是负责修撰库书,整理书库,以及协助史官记录帝王日常,其后予以整理修缮。 「长公主呢?」王远帆一愣。 紫岚立在书架前面,挡住了王远帆的去路。 「下去了?」王远帆了悟。 紫岚不说话,只负责挡住王远帆。 「这是认真的?」王远帆偏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紫嫣,「顾家是出了什么幺蛾子吗?还是说,有人又开始拿顾家大做文章?要不然,长公主这无端端的,为何提起顾家?」 人都死绝了,隔了十多年的,再多说这些事情,真的全然没意义。 除非是帝王之事,牵扯到了顾家旧事,要不然……百里长安那性子,无利不起早,怎么可能来这儿走一遭? 「王大人要是没什么事,就出去等着吧!」紫岚开口,「这儿有奴婢姐妹二人守着便是,公主稍后便出来。」 王远帆点点头,「长公主,找得到东西吗?」 「主子天资聪颖,什么都一点即通。」紫岚双手环胸,「就不劳烦王大人费心了。」 王远帆自然也不愿凑百里长安的热闹,纯粹只是好奇而已,「好!那本官就在外头等着,外头等着!」 他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看着紫岚嘴角直抽抽。 瞧着多大度,实际上呢? 她们还不清楚吗? 有事没事的,跟那位礼部尚书叽叽歪歪,私下里不知道议论什么,那些个小道消息,有的没的,都能落在他们手里。 街市上流转的那些狗屁野史,也有这位王大人的功劳! 王远帆走到了门口,又想掉头回来,却见着紫岚默默的捋起了袖子,直勾勾的盯着他,捏起了她精致的小拳头。 「走走走!」王远帆跨出了房门。 那小拳头只是单纯的瞧着小,等着一拳过来的时候,可就不觉得小了……保管日月同辉,极致酸爽! 「这家伙嘴巴太碎。」紫嫣说。 紫岚点头,「要不是主子惜才,定是要将他痛打一顿。」 别看他嘴碎,当年可是拔得头筹,先帝钦点的金科状元,才情都是数一数二的,那时候风光无限少年郎,只为了年少时那点忠君爱国的梦想。: 可后来出了点事,意志消沉,不问朝政……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改日看不过眼的时候,套个麻袋给揍一顿。」紫岚嘿嘿笑着。 紫嫣白了她一眼,「莫要胡来,他有笔如刀,到时候给你著书立传,你可别哭!」 紫岚:「……」 没意思! 打不过就写小文章,呸,狗男人! 密室。 四面八方全部是嵌入是石壁内的书架,琳琅满目的孤本和珍贵书册,在这些书册之中,夹杂着一些规律,所谓的规律,便是皇家的一些秘辛。 这些东西,是不能让人瞧见的,但又不可以损毁,尚需留待以后查察。 百里长安立在一道书架前,仰头瞧着最上方,伸手便挪过了一旁的木台阶,拎着裙摆,小心翼翼的往上爬。 待行至第三层,她伸手拨开了厚重的书册,从内取出一套书册,打开最外头的束页,可见内里中空,摆着一个油纸袋。 坐在木台阶上,百里长安快速打开了油纸袋,里面「礼州」二字清晰可见。 是了,错不了。 「怎么就这点?」百里长安抱着油纸袋,小心翼翼的下了木台阶,坐在了石桌前。 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快速打开油纸袋。 内里摆放着一些零碎的东西,应该是当年收集的,最要紧的东西,既有保留价值,又不可为外人道也。 一封书信,看上面的落款,竟是顾家的家主,也就是顾老太傅亲笔,是送往关外的,但是没写收信人是谁,只说是请对方务必安排妥当,他们要及时出关,请对方接应。 「没有收信人?」百里长安觉得奇怪,这样一封信寄出去,没有收信人的话,会交由谁来取呢? 是以,她仔细的查看了这封信,从信封到信纸,哪怕是墨汁都查看仔细,竟也没有瞧出来半分异常。 仿佛,就是简单的书信。 随手书写! 其次,是一个琉璃瓶,能清晰的看到内里的黄沙。 百里长安伸手晃荡了一下,沙子因为瓶口的密封塞子,内里仍是干净至极,没有半分潮湿的感觉,打开来,也能从内倒出。 想了想,她又将倒出来的沙子,重新倒回瓶子里。 毕竟是证物,不可丢失损毁,得确保原样。 一封书信? 一瓶沙子? 接下来是一个盒子,盒子没有上锁,里面摆着一枚印鉴,以青铜为底,分量不轻,应是下了十足十的料。 看上去,应该是私印,毕竟太傅的官印不是这样的,百里长安见过,当然知晓。 只是,这上头雕琢的纹饰,怎么那么眼熟呢? 在哪见过? 蓦地,她「咻」的站起身来,「冥渊的青铜令?」 不对,不是冥渊的青铜令,只是两者相似而已,这是…… 第477章 钥匙呢?随葬了! 如果这东西和冥渊有关,形状相似,足以说明,先帝当年连审都不必审,直接让公主府的暗卫,覆了顾家,是有更深层的缘故。 比如说,在关外接应顾家的人是谁? 又比如说,顾家通的是什么敌? 还有,这瓶子里的沙子是什么东西? 这私印到底是老太傅的,还是别人所赠的信物呢? 那么多的问题,加在一起,似乎有点含沙射影的意味,让百里长安意识到这事情并非那么简单,脑子里有些嗡嗡作响,隐约好似有点疼痛。 「母后?」 除了这一点,百里长安实在是想不出其他来了,能让父皇如临大敌的,似乎也只有母后一人。 「无妄之国吗?」百里长安环顾周遭,又推动了木台阶,在密室内缓步走着,待将木台阶固定,她又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往上爬。 只是这一次,没那么幸运了。 爬到了上面,伸手去摸原来的旧位置,拿出的书册好似跟记忆里的相差无二,但是这本书是真的,里面没有空间,也就是说,早前放在这里的东西,已经不在了。 「怎么会没有呢?」百里长安诧异。 早前好似就放在这里的,怎么会没了呢? 这里,除了先帝和自己,是不可能有人能随便进来的,饶是百里元嘉也不曾进来过,而王远帆不敢轻易动这里的东西,除非是先帝下令?中文網 「有人动了这里东西?」百里长安眯起危险的眸子,「父皇?」 是父皇?! 肯定是父皇。 父皇为什么要动那本册子呢? 那本册子上面记载着一些关于无妄之国的东西,于父皇而言,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东西,怎么会如此重视? 没有,上面这一排都没有。 百里长安心下微惊,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 放眼望去,似乎都没有记忆里的东西,好似那东西已经不再收藏在这里,父皇再一次将东西挪了位置,藏起来了。 以前,是在他的寝殿,后来挪到御书房,再后来便是书库,现在……又会藏在何处呢? 若是真的不愿让人瞧见,只要毁去便是,何须藏来藏去,怕只怕是父皇自己舍不得,所以只能藏起来。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百里长安拢了拢桌案上的油纸袋。 既然这里没有,那就先出去再说,想必等她弄清楚了顾家之事,这无妄之国的秘密,也会跟着揭露,到了那时候,便是什么都遮不住了。 紫岚和紫嫣正等着焦灼,终于见着百里长安从底下密室里出来,当下迎上去。 「主子?」紫岚松了口气。 百里长安将油纸袋掩在袖中,「没人进来吧?」 「主子放心,除了那个好管闲事的,没人敢进来。」紫岚轻嗤。 百里长安瞧了一眼库房门口的方向,不由的低哼了一声,「没事,走吧!」 「是!」 书库门外。 王远帆当即迎上来,「长公主!」 「就当我没来过,听明白了吗?」百里长安横了他一眼。 王远帆赶紧行礼,「是!」 「光嘴巴上应答是没用的,得记在心里。」百里长安阴测测的睨着他,「要不然,我不介意送你你去军营,让你体验一下行伍生活。」 王远帆:「……」 「走!」百里长安扬长而去。 待她走出去一段距离,云倾才压着脚步声,蹑手蹑脚的回来,「哎呦哎呦,怎么回事?我瞧着她的脸色不太好。」 一抬头,云倾愣了愣。 「哟,你的脸色也不太好。」 王远帆默默的取出炭笔和纸,「长之劣,胁文臣,不堪入耳。」 云倾:「??」 「哼!」王远帆转身。 云倾眉心微蹙,「这话有点深意,她骂你还是揍你了?」 「威胁我!」王远帆道。 云倾轻嗤,「我还以为多大的点事,小时候你不爱吃饭,你娘还要揍你屁股呢,这算哪门子的威胁?」 「她又不是我娘,怎么能相提并论?」王远帆可不吃这一套。 云倾负手而立,「她现在是摄政长公主,天下万民都是她的子民,怎么不算娘?有时候,你且下笔轻点,姑娘家家的要当家做主,不是你看见的那么容易,在你看不到的背后,她比谁都玩命。这天家富贵,不是那么好享的!」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王远帆轻嗤,「跟我一起背后骂人的是谁?」 云倾不以为意,「人是会变的,尤其是亲眼所见之后,你不得不承认,她除了性别能让人诟病,所行之事若是换做男儿身,哪样不是名正言顺,理直气壮的?」 「这……」王远帆搭不上来,梗着脖子半晌没理他。 话是有道理的,只是这事儿…… 一时半会,需要消化。 出了书库,百里长安的倒是不急着回春波殿,也不去看皇帝,反而绕个圈,去了先皇后宫里。 早前的凤栖梧桐,如今的宫门紧锁。 宫门上的匾额已经被拆了,先帝亲自下的令,自打先皇后死后,他便封锁了这座宫殿,让人将匾额都卸了去。 「这钥匙也不知道在哪?」紫嫣蹙眉。 百里长安幽然浅叹,「父皇走的时候,随葬了。」 紫嫣:「……」 紫岚:「……」 连钥匙都不放过? 这到底是爱得疯魔,还是恨得切齿? 第478章 偏执到疯狂的爱 没有钥匙便没有钥匙吧,蹿墙入也是可以的,反正每次都这样,又不是头一回了! 正宫门的匾额没了,但是寝殿的匾额还在。 百里长安神色黯然的抬头,自打进了这里,脑瓜子就有点嗡嗡的,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多半是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开始蓬勃往外涌的缘故。 「以前最爱来的就是这里,最怕的也是这里。」百里长安缓步往内走,一切照旧,只是早已不是昔年光景,「从小,我便知晓,母后不喜欢我。」 紫岚和紫嫣对视一眼,各自沉默着不敢多说什么。 「不过也没关系,我知道她不只是不喜欢我,这满皇宫里的一切,她都不喜欢。」百里长安苦笑,「见着父皇的时候,她也从来不笑,见着谁都摆着脸,可有时候我瞧瞧的趴在窗口,却能瞧见她对着那翱翔的鹰隼展露笑颜。」 后来,她才明白,那是自由。 母后不疼她,父皇便加倍疼她,有时候她甚至觉得,父皇是在跟母后赌气,自己就成了赌气的出气口。 「我有时候会觉得,她是在等什么?等人,或者是机会。」百里长安眉心紧蹙,「可后来,等不到了!」 紫岚不解,「其实有时候奴婢也有所怀疑……」 这话还没说完,紫嫣便拽了她一把,示意她别说了。 「说吧,这里没外人。」百里长安伸手,轻轻抚过冰冷的床褥。 这里是有人清扫的,哪怕先帝去了,但寝殿内外的奴才还是原来那一批,老老实实的做事,紧闭嘴巴做人。 「奴婢是觉得,先皇后的母家,也就是您的外祖家其实挺奇怪的。」紫岚低声道,「奴婢在外行走,见过不少凉薄人家,但若是家里出了个能光宗耀祖的,哪怕再不喜欢,也会尽力的逢迎讨好。」 这话是真的没错,再不喜欢,那也是权势的巅峰。 「虽然奴婢不知道,他们如何对待先皇后,但奴婢记得,当时先皇后去世,他们好像……都没来看过您,也没有任何的表示。」紫岚不解,「先皇后走了,可主子您还在,只要先帝的恩宠不减,您对他们来说,还是有价值的。」 百里长安瞧了她一眼,忽然觉得…… 「谁还敢说你是一根筋呢?」百里长安瞧了紫嫣一眼,「你呀,就是喜欢憋着,倒不如紫岚来得痛快。我平素也会责罚你们,但说到底,你们才是我最亲近的人,陪着我长大,陪着我经历皇朝更迭,陪着我沐风栉雨。」 这世上,没有比紫嫣和紫岚,与她最亲近最可信之人。 「您看,就是两个奴才,主子也觉得亲近,何况是至亲血脉。」紫岚想了想,「奴婢觉得,这本身就有点问题。」 紫嫣叹口气,唇瓣微抿。 「有话就直说。」百里长安瞧着她。 紫嫣行礼,「主子,奴婢其实与紫岚是一样的想法,只是奴婢倒不觉得是先皇后的母家凉薄,相反的,奴婢觉得是先帝的缘故。这话可能大不敬,但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百里长安翻个身,躺在了床褥上,梦里多少次都想让母后搂着她睡,可最后都没能成功,因为母后压根就不愿意见到她,「兴许,那压根不是母家。」 紫岚:「??」 紫嫣:「??」 瞧着二人满脸疑问的面庞,百里长安苦笑,「难道不是吗?母后风华绝代,那姿色那容颜,冠绝六宫,眉眼间带着一股子异域风情,那种惊艳的夺魄之美,本身就不像是大昭人士,只是接近于大昭罢了!」 其实她照镜子的时候,亦是多多少少,能瞧见母后当年的风采,只是相较于母后那独树一帜的绝美,百里长安更柔和一些,大概是 因为先帝的遗传。 「主子……」紫岚还没反应过来,紫嫣却惊恐的瞪大眼睛,「您是说、说先皇后是……关外人士?或许还是楼兰?或者是您当时说的,无妄之国?」 说到最后,紫嫣声音孱弱,几乎都带着颤抖。 紫岚瞪大眼睛,「不至于吧?」 「不管是不是的,总归是有点问题的。」百里长安起身,这寝殿内的一切,若是自然损坏,就会重新补上,母后不在了,父皇也不曾懈怠过,可见这心里头还是记挂得很。 果然,得不到的是最好的。 母后一尸两命,死在了父皇最爱她的那年,也是她处于颜值巅峰的时候……这样的遗憾,自然是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记得母后去世之后,父皇就让他们去了琉璃州。」百里长安道,「那地方山明水秀的,似乎就是在……」 紫嫣提醒,「礼州附近。」 「对!」百里长安点点头,「礼州附近。」 紫岚诧异,「那这,不就是凑一块去了吗?顾家被覆,是因为通敌,但到现在都没人知道,通的哪门子敌?但这是先帝下的令,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其后是先皇后的母家,被迁居到了琉璃州,距离礼州不远,那地方虽然山明水秀,但着实是个小地方,僻静得很,大有与世隔绝之意。」紫嫣接过话茬。 两人一对视,各自心头泠然。新 再联想到顾老太傅写的那封书信,莫不是出关相迎的是外祖家的人? 不对,如果是这样,父皇早就覆了外祖一族。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百里长安也有点猜不透了,心里沉甸甸的,说不上来该如何猜想,「父皇究竟想隐瞒什么?」 诡异的符文,奇怪的图腾,无人收的信件,尘封的私印,还有那一瓶沙子……桩桩件件,都与先皇后有关。 「许是想藏着先皇后的身世,大概是真的爱极了她。」紫嫣低低的说,「主子,您或许是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百里长安挑了一下眉,这倒是有点…… 「就单纯的喜欢,想把人留下。」紫岚眨了眨眼睛,「就这么简单,不就得了呗?」 百里长安:「……」 有点道理! 她一直觉得,父皇可能是想得到什么,比如说什么大秘密,或者是宝藏,又或者是什么神奇的力量之类。 毕竟,男人对那些东西是真的感兴趣。 尤其帝王,崇尚至高的权力。 唯独没想过,父皇是单纯的喜欢,爱母后这个人,疯狂的占有、至死困锁…… 第479章 他去过的,花街柳巷 情爱这种事情,对皇家而言,是一种奢侈,虽然父皇兴许对母后很是偏执,但对于后宫的妃嫔,却是要多无情有多无情,不管有没有子嗣,但凡触及宫规,从来没有手下留情过。 这就是百里长安,为什么不往情深处去想的缘故。 她曾亲眼见过,因为打碎了父皇的杯盏,被拉下去杖毙的妃嫔,也见过因说错一句话,就被罚入刑房的贵人,还有因为各种原因,连位分都还没得到,就已经消失在后宫的女子。 百里长安始终觉得,父皇是无情的。 自古无情帝王家,毕竟都是这么说的,谁又能想到,最后的最后,最深情最疯狂的那个,可能就是外人口中最冷漠无情的人。 「爱?」百里长安顿了顿,「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紫嫣和紫岚对视一眼,一时间也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毕竟皇家多纷争,很多事情无法用常人的思维去考虑。 百里长安在寝殿内转悠,自从母后去世,她一直不敢轻易靠近这里,踏入便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头疼难忍。 现如今,亦是如此。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样模模糊糊的,睁眼便瞧不真切,扶着案头一角,她白了一张脸,眉心紧蹙的环顾四周。 人啊,果然都是有病的。 心里的病,身上的病…… 「主子?」紫嫣快速上前,「要不,咱先出去吧?」 百里长安坐在了椅子上,这是母后早些年坐过的地方,现如今早已没了母后留下的气息,虽然东西都还在,但不一样了,真的早就不一样了…… 「主子?」紫岚瞧着百里长安难受的模样,止不住担虑,「咱出去吧?」 伸手,打开抽屉。 这些抽屉里,藏着一些字帖和画帖,再无其他,想必母后去世之后,父皇着重清理过,一些有用的或者别有意思的东西,早就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 父皇是那样谨慎小心,算无遗策之人…… 「什么都没有了。」百里长安吃力的扬起头,「什么都没了。」 早前在父皇的寝殿,她也翻找过,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母后的痕迹,连跟着父皇多年的太监总管都说了,先帝预感自己不久于人世,便将所有想带走的东西,都列了清单,提前送入了陵寝之中。 帝王规格的随葬是一回事,他自己想要带走的又是另外一回事。想带走的,可能藏在谁都不知道的地方,而不是在琳琅满目的随葬品之中…… 当时,她没想太多,毕竟母后走了那么多年。 现如今想来,所有的东西应该都被父皇带进了棺椁,带进了陵寝,不死不休。 「兴许,都在皇陵!」百里长安勉力站起身来。 紫岚赶紧搀了一把,「主子?」 「没事!」百里长安拂开她,抬步往外走,「不打紧。」 紫岚想了想,「要不然,奴婢去盗皇……呜!」 话还没说完,紫嫣忙不迭捂住了她的嘴,「祖宗,你可真敢什么都往外说?主子,紫岚脑子不好使,不是有心……」 「你让我去掘我爹的坟?」百里长安瞪了紫岚一眼。 紫岚扑通跪地,「奴婢该死,口无遮拦,请主子恕罪。」 「罢了!」百里长安摆摆手,「起来吧,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在外头口无遮拦的,我可保不住你。」 紫岚行礼,「是!」 「我从来不知道,父皇对母后的执念这么深。」百里长安走在长长的回廊里,凉风习习,心里却如同堵了一团棉花,压抑得让人喘不上气来,「礼州之事,必须查清楚,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少事 情瞒着我?」 紫岚和紫嫣双双行礼,「是!」 礼州,琉璃州,都在那一块地方,若是真的要弄清楚这些事情,免不得要远赴礼州,又或者派得力干将前往。 主子心思沉,又是个多疑的性子,寻常人压根信不过。 出了宫墙,百里长安在墙下又站了许久,其后扬起头瞧着天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有鸽子呼啦啦从天空飞过,从这头的檐角飞起,齐刷刷的飞到了另一头,发出了嗡嗡嗡的巨响,震动翅膀的声音,是那样嘈杂而又整齐。 「主子,看什么呢?」紫岚问。 百里长安苦笑,「没有鹰隼了。」 「早就没了。」紫嫣回答,「很多年前还有那么一两只,会在半空盘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再也没出现过了。」 百里长安点点头,「谁都没有在意的事情,消失了也没人知道。」 三人缓步离开,回了春波殿。 沈唯卿早早的候着,见着百里长安回来,当下迎上去,「面色不太好,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 「不打紧,就是有点累了。」百里长安落座,「紫嫣,备茶。」 紫嫣行礼,「是!」 沈唯卿坐定,「我在宫外查了一圈,没有找到他们口中的上峰,不知道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不知道藏了多少年?藏得有多深?」 「从五哥离开之前,喜欢去的那几个地方查起。」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开口,「包括他去过的那些,花街柳巷。」 沈唯卿眉心陡蹙,花街柳巷…… 第480章 行了,别说了! 沈唯卿了悟,「蓄谋已久,所以早就安排了人,一开始就扎在了金陵城内,是以他就算离开了金陵城,也不会有所影响。」 「他是因为母妃犯错,所以被父皇贬黜,到了单州这个地方。」百里长安叹口气,嗓音里带了几分惋惜,「他这人啊,原是性子活泼得很,本就不是太过稳重之人,后来娶了个皇子妃,才稍稍安稳下来。」 说到这儿,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看了沈唯卿一眼。 「我知道了。」沈唯卿点点头,「看样子,不只是隋王的踪迹需要查清楚,连他那位隋王妃也得好好查一查。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位隋王妃,是江都林家的人吧?」 百里长安点头,「是。」 「江都林家,先祖的时候盛极一时,后来到了先帝时期,被生生打压下去,但因着开国有功,先帝打了一把掌,便给了一颗甜枣,让林家嫡女嫁了当时还是五皇子的隋王。」沈唯卿还记得那个林家嫡女,「生得还算貌美,但品行……」 说到这儿,沈唯卿稍稍犹豫了一下。 百里长安抬眸看他,「似乎是知道点什么?」 虽说她消息灵通,但也不是什么都知晓,毕竟有些女儿家的事情,她的确没那么多心思去纠缠,五皇子成亲的时候,她在干什么呢? 哦,替父皇处理朝政。 父皇手把手的教她,该如何处理朝政,该怎样面对文武百官,那些个叽叽喳喳的老臣,都有什么把柄和软肋。 彼时,她忙着学习,哪儿有心思去关心什么皇子妃不皇子妃的。 何况江都林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没什么好权势在手,简而言之,实在是没什么可拿得出手,让人惦记的。 「爱说不说。」百里长安白了他一眼。 沈唯卿凑过去,「真的想知道?」 「要不,我这后院的……你挑一个?」她嗓音低柔,笑靥如花。 沈唯卿登时打了个恶寒,「算了,无福消受。」 「呵!」她轻嗤,满脸鄙夷。 沈唯卿正了正身形,恰好紫嫣上前奉茶,当下接过杯盏,指尖捻了杯盖轻轻吹动浮沫,「听说林家的姑娘,原有欢喜之人,哦不,也不说是欢喜之人,而是单纯的欢喜少年郎君,尤其是长得俊俏的少年郎。」 「像你这样的,够入她的眼吗?」百里长安皱着眉头。 沈唯卿有点不高兴,「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这样的有什么不好?她瞧不上我,我还瞧不上她呢!就是个不要脸的东西,在外头不知道处了多少相好的,见着那俊俏的就往上扑,要不是远在江都,有祖宗福荫庇佑,这皇子妃的位置,哪儿轮得到她?」 「哟,竟还是个玩得花的?」百里长安有些感慨,「比我还能玩!」 沈唯卿瞧着她,「你左不过是冲门面,做给外头的人瞧瞧罢了,人家可是真的上,跟你可不一样呢!」 「就这样,也能当五哥的正妻,难怪他心里怨恨。」百里长安呷一口清茶,「换做是我,我这心里也不痛快,若是有机会,必定要出一口恶气。」 沈唯卿点点头,「当时五皇子要成亲,江都那边的林家,便将消息悉数压下,巧了,我彼时正好在江都办差,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了个大概,而且也亲眼瞧见了一些好事。不过,五皇子成亲与我何干,所以这些事便没必要多说,是吧?」 「这么有趣的事儿,怎么也不早点告诉我?」百里长安满脸嫌弃,「你该晓得,我最是喜欢这等风花雪月之事,竟也不知道分享,真是白拿你当朋友了!」 沈唯卿呷一口茶,幽然浅叹,「你说说,你自己当时在做什么?忙得连人影都见不着,外头都在传,先帝要立你为皇 太女,文武百官都在翘首以待,我哪儿敢靠你太近?」 「这么自觉?」她放下手中杯盏,「还有什么消息,是你知道,而我不知道的?」 沈唯卿想了想,「大概就是这些,毕竟与我无关痛痒之事,我何必要太过费心呢?」 「林家?」百里长安徐徐起身,缓步行至窗口立着,「这林家原也是书香门第,开国之臣,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东西呢?」 沈唯卿瞧着她的身影,扯了扯唇角,「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人吃五谷杂粮,所经历之事不同,那心境和行为处事,自然与上有异。要不这么说,懒娘生勤儿,慈母多败儿?」 「说得那么头头是道的,也没见着成个家。」百里长安倚在窗口位置,眼帘轻抬,就这么似笑非笑的侧睨着他。 沈唯卿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暗淡下去,「你怕我妨碍祁越,是吗?」 「哪儿能啊?」她敛了眉眼,瞧着外头,「左不过是希望身边的人,都能有所归宿,过得幸福一些,真心话,也是大实话。」 沈唯卿眉心微蹙,「你怎么了?」 总觉得这话,怪怪的。 「昔年有术士批命,说我命格太硬,天煞孤星转世,凡是太过靠近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百里长安音色缥缈,「父皇母后如此,我的皇兄皇姐们如此,连带紫岚都……」 沈唯卿冷不丁站起来,「别说了!」 第481章 怎么办,舍不得阿越! 「作甚这般在意紧张?」百里长安瞧了他一眼,「不过是昔年的流言蜚语罢了,我觉得心里有疙瘩,你又不是天煞孤星,只要与我保持距离便是。」 沈唯卿站在那里,「那祁越呢?」 「祁越?」她忽然笑了,「你难道忘了,祁家是怎么没的吗?忠勇侯府,是我带着人抄的家,灭的门,这还不够吗?他这条命早就被阎王爷收走了,不是吗?」 沈唯卿没吭声,这话也没错,祁越的命早就是阎王爷的,满朝文武都知道,他是祁家人,若不是百里长安留着他的命,他压根活不到今日。 「祁家灭门了。」百里长安提醒他,「掀不起大浪来了。」 沈唯卿瞧着她,「这话你自己信吗?」 「哄你的。」她嫣然浅笑,「你也信?」 沈唯卿瞧着她这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真话假话一块说,让人分不清楚是真是假,就像瞧不清楚,她是真的在笑,还是装模作样? 这人,永远都是那副娇娇柔柔的模样,可做起事来又是雷厉风行,手段凌厉。 有时候,沈唯卿是真的不清楚,她到底想干什么? 「长安。」沈唯卿低唤。 「嗯?」 她应声,那一点响声带着些许缥缈,明明就在眼前,又好似伸手便会消失,那样的不真实,不切实际。 「有一天,会累吗?」沈唯卿低声问。 百里长安想着,没有那一天了,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还是个未知数呢! 「长安?」沈唯卿又喊了声,「如果真的到那一天,可以第一个先想到我吗?如同那天金銮殿之事,让我第一个站在你身后。」 百里长安笑了,「想得美,那样的事情我可不想再有第二次了,惊心动魄,一次就够了,不是吗?」 沈唯卿想了想,「也对,只要你安全便罢了!」 「林家的事情,交给你,我要尽快知道消息。」百里长安言归正传,「如果不是五哥,那就可能是他的好王妃,还有江都林家……」 当初被先帝折腾得去了半条命,虽然驻守江都,但最后什么实权都没了,肚子里肯定憋着火气呢! 一个能作死的王妃,一个不安分的母家,连在一起就是作死拦不住! 「放心,交给我!」沈唯卿转身就走,及至门口,忽然有掉头回来,「你要去礼州?」 百里长安双手环胸,「谁说我要去礼州?」 「我觉得你会。」他盯着她,「去的时候,记得通知我,我与你一道去,切莫再单独行动,免得让人有机可乘。」 百里长安不屑,「我才不去那鸟不生蛋的地方。」 「最好如此。」沈唯卿这才快速离开。 紫嫣行礼,「不是奴婢说的,肯定也不是紫岚说的。」 「你两都在我跟前,我自然晓得不是你们说的,他自个心里也没底,就这么随口一说罢了。」百里长安没当回事,「沈唯卿能作此猜想,想必会有很多人在礼州等着我吧?」 紫嫣一怔,「主子的意思是……」 「把消息放出去。」百里长安瞧她一眼,笑问,「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紫嫣眉心微拧,「漏网之鱼。」 「那就把他抓回来。」百里长安眨了个媚眼,「剥了他……炖鱼汤!」 紫嫣颔首,「奴婢明白!」 想来,主子将这件事交给紫岚去办,最为稳妥不过。 「让祁越来见我。」百里长安下令。 紫嫣的脚都迈出去了,止不住顿了一下,须臾才反应过来,「主子这是……」 「怎么 ?」 紫嫣急忙摇头,「奴婢这就去。」 她原以为,此事交给紫岚去办,想必是最稳妥不过,可没想到,主子会让祁越进来,让祁越插手这件事。 这厮原就图谋不轨,若是再让他日益膨胀,那么……紫嫣不敢想象,这厮以后会不会掉转头来,对付主子? 「这是什么表情?」紫岚不解,「主子骂你了?」 紫嫣摇头,「让祁越来一趟。」 「哦!」紫岚掉头就走,没走两步便回头看她,「你不高兴,是因为主子要见祁越?」 紫嫣瞪了她一眼,「还不快去?待会主子等急了!」 「哦!」 一提主子,紫岚便不会再有任何的犹豫。 不多时,祁越便进了门。 见着祁越进门,紫嫣的面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你作甚这样的表情?」紫岚愈发不明白了,「他与主子在一处,又不是一日两日,你又不是头一次见着。」 紫嫣沉着脸,「主子兴许是想让他,去礼州罢?」 「礼州?」紫岚诧异,「代替主子去礼州吗?」 紫嫣点头。 「去就去呗!」紫岚道,「又不是干坏事,那么担心作甚?」 紫嫣扶额,「你懂什么?」.五 「我怎么就不懂了?」紫岚不以为意,「主子做任何决定,自然有她的考量,姐姐,你虽然聪明,可你想的未必就是主子所想,主子就是主子,我们当奴婢的,只管遵循主子的意思便是!」 紫嫣僵在原地,好像……有点道理。 「不管主子要做什么,我都觉得是对的。」紫岚斩钉截铁。 紫嫣沉默不语。 殿内。 祁越瞧着立在窗口,身形单薄的身影,眉心微微拧起,「窗口风凉,公主仔细身子。」 「阿越要是走了,我该多么寂寞啊?」她转身背靠在窗棱上,言笑晏晏的瞧着他,嗓音里满是迷人的魅惑,「怎么办?舍不得阿越!」 第482章 就该让他去礼州,吃点苦头! 祁越仔细一琢磨,便明白了百里长安的意思,她这人心思重,很多事情都搁在心里头,说出来的话……经常是反话。 不舍得是假的,时不时的撩拨人心是真的。 在她心里,不舍得的东西和人……太少! 「今日,允许你以下犯上,如何?」她弯腰,凑到了他跟前,「阿越……」 话音未落,祁越忽然将她摁在了墙壁上。 冰凉的触感陡然从脊背袭来,冷不丁的传到了心口上,惹得人汗毛直立,以至于百里长安下意识的身子绷直,一下子伸手圈住了他的脖颈。 「凉……」 音落,腰间颓然一紧,祁越抱着她的腰肢,快速调了个。 他的脊背紧贴在冰凉的墙壁上,她伏在他温暖的胸膛处,所有的动作都是一气呵成,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 百里长安仰头望着他,忽然笑了,「阿越怎么就信了呢?」 「公主说什么,奴才便信什么?」他不温不火的回答,一双手仍是掐着她嫌隙的腰肢,掌心灼烫得厉害。 百里长安摇头,「已经不是奴才了,说着说着又说漏了嘴,该罚!」 她踮起脚尖,忽然咬住了他脖颈上的皮肉。 祁越登时闭上眼,由着她肆意妄为。 所幸,她也只是恶作剧一般,轻咬一口,便再无进一步的举动,便放开了他,「阿越若是在外头遇见了心仪的女子,温柔端庄,贤良淑德,不知会不会……」 「不会。」祁越面无表情。 她低头,伏在他怀里笑着,如玉般的指尖于他胸口,极是不安分的画着圈圈,「阿越最好说到做到,若是哪天让我瞧见了,或者是抓住,我就……」 说到这儿,她仰头在他下颚处啄了一口。 手,一路南下。 「阉了你!」 祁越喉间一紧,嗓音沙哑的应了句,「好!」 「阿越一言,驷马难追。」她松了手,「若违此誓,祁家无后而终。」 祁越骤然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如公主所愿,必定谨守承诺!」 「那便,替我去一趟礼州吧!」 「是!」 殿外。 紫嫣和紫岚依旧守着,方才还晴空万里,这会已有些阴云密布的意味,风雨将至,防不胜防,总觉得今儿会有点事情发生。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祁越才从屋内出来,仍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淡漠之态,走的时候只叮嘱关好殿门,莫要让人惊扰了长公主休息。. 紫岚趴在殿门口听听,没听见内里的动静,主子似乎是睡得很沉? 细雨绵绵,这雨多半是要下一夜的。 直到夜幕沉沉,周遭都彻底黑了下来,寝殿内才传出动静。 「醒了!」紫嫣当即进门。 百里长安侧躺在床榻上,神情有点迟滞,脖颈处略有红痕,瞧着累极了,「什么时辰了?」 「主子,已经天黑了。」紫嫣瞧了一眼殿门方向,「外头在下雨呢!」 百里长安一怔,「下雨了?」 「是啊!」紫嫣点头,「祁越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了。」 百里长安揉着眉心,吃力的撑起身子,靠在了床柱上,「这小子真是玩命,此番倒像是会一去不回似的,往死里折腾,我都快散架了!」 「主子,您没事吧?」紫嫣有些担心,「要不,奴婢去请太医……」 百里长安摆摆手,「这种事找太医,你是嫌我这后院还不够冷清呢?回头阿猫阿狗都得往后面塞,罢了罢了!」 「是!」紫嫣颔首。 掀开被褥,她下床的时候略一踉跄,所幸被紫嫣搀住,咬牙啐了一口,「真狠!就该让他去礼州,吃点苦头!」 第483章 想想都激动 出了皇宫,百里长安没有回公主府,而是坐在护城河边,凉风习习的,红衣在夜色中带着一种勾魂的魅色,瞧着暗沉又好似偷偷绽放,宛若盛放在忘川河畔的彼岸花。 百里长安静静的坐着,瞧着河对面的万家灯火,明灯千盏,斑驳的光亮倒映在河面上,漾开涟漪阵阵,波光嶙峋之中极尽岁月静好。 “主子这是怎么了?”紫岚不解,“这儿风大,主子也不怕吹了风,回头又难受了。” 紫嫣瞧着自家主子的背影,幽然轻叹一声,“说不定是舍不得了。” “舍不得?”紫岚想起了祁越。 紫嫣想了想,应该不是因为祁越吧?毕竟让祁越去礼州,是主子自己下的决定,她原本有更好的选择,比如说让沈唯卿去。 但主子这么做,应该是别有原因。 是什么原因呢? 主子的心思,实在是猜不透。 百里长安坐在那里,瞧着有爹娘牵着孩子走过河堤,笑声欢悦无比,隔着护城河瞧不清楚他们的神色,但却能感受到来自于他们的喜悦。 人的悲欢喜乐,有时候是可以相互感染的。 “主子?”紫岚凑近了低唤,“这里风大,您身子不大好,要不,咱先回去吧?” 百里长安眉心舒展,倒是没什么不高兴,“你说,我什么时候能这样静静的,欣赏夜景欣赏美景,而不是一门心思的想着,要如何才能保住这些夜景和美景?” “等皇上长大。”紫岚脱口而出。 百里长安顿时笑出声来,“你这人……尽说大实话。” “等皇上长大了,主子就可以放下这些烦心事,带着咱姐妹二人,看大昭的好山好水,兴许咱们还可以找个僻静处,就种种地,种种花,养养鸡鸭什么的。”紫岚笑道,“奴婢也想知道,要是咱们离开了金陵城,还能做点什么?” 紫嫣立在后面,不温不火的白了她一眼,“你才种地呢!咱就是吃吃喝喝,到处走走也就算了,主子有那么多银子,又花不完,老倒腾那些脏兮兮的泥巴作甚?主子,您说呢?” “行啊!”百里长安幽然吐出一口气,“算是意见一致,你们以后就跟着我吃喝玩乐,反正有的是银子,还怕没地方去吗?” 紫嫣点点头,紫岚跟着笑,“奴婢就知道,主子最好!” “走吧!”百里长安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紫嫣上前,轻轻搀了一把,“主子,您怎么忽然想起来,要在这里坐一坐呢?” “就是想体会一下,寻常人的夜是什么样的?”百里长安道,“可惜,好像没机会了。” 紫嫣心头一紧,“主子?” “回府。” 紫岚轻轻扯了扯紫嫣的衣袖,“主子这是怎么了?是因为病吗?那凌院判不是说,主子的病没什么大碍吗?只要他在,就一定会治好主子的。” “那,治好了吗?”紫嫣问。 紫岚哑然。 “没治好之前,承诺都是假的。”紫嫣快速跟上。 紫岚顿了顿,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剑,一张脸瞬时垮塌下来。 这是什么意思? 主子的病,已经严重到可能会危及性命,随时都会…… 紫岚回头瞧着河对面的万家灯火,所以主子才会突然这么欣羡,最寻常的幸福? 公主府。 一切如常,万事照旧。 紫嫣提着灯盏走在前面,檐下的宫灯随风摇曳,落着光影斑驳。 “祁越回来清点了人数,只要主子一声令下,他便随时可以出发。”管家在边上跟着,小声的汇报着府内的情况。 百里长安点头,“我知道了。” “马厩里的马都已经清点妥当,只是不知什么时候用得上?”管家低声询问。 听得这话,百里长安瞧了一眼外头的细雨绵绵,方才在护城河边雨歇,一回到公主府便又开始丝丝绵绵不断。 “很快就能用上,不出两日。”百里长安给的是明确的答复。 管家行礼,“奴才明白了,奴才告退。” “主子的意思是,千机阁?”紫嫣明白主子的意思。 百里长安斜了她一眼,“知道那么多,小心被灭口。” “奴婢该死!”紫嫣俯首。 百里长安缓步朝着主院走去,“明日,千机阁之名就会传遍金陵城,我会让祁越担任千机阁首任阁主,他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去礼州。” “主子不是说,放出消息,是为了……”紫嫣忽然就不明白了,放出消息不就是为了钓大鱼吗?可让祁越光明正大的去,如何能钓大鱼呢? 百里长安笑了,“你以为那条鱼是蠢鱼吗?放出去的消息,说信就信?总归要让他亲眼看见,他才会逐渐相信。” 谁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两个本性多疑,那点流言蜚语虽然能够以假乱真,但要真的当真,还是需要一步步来,不能急于求成。 不管是陈戊还是云不渡,这二人功夫奇高,又脑子活络,如果不能一步步的设下圈套,他们压根不会中计。 百里长安瞧了一眼二人,“姓陈的躲起来了,谁也找不到他,只能让他自己出来,而云不渡也是一样的情况。” “可如果两个人都赶到了礼州,会不会碰面呢?”紫嫣忽然有所期待了,“这二人有没有可能,打一架?” 紫岚笑道,“那敢情好,一个打死一个打残,咱过去最后收拾一顿,不就一并了账了吗?” “你当是炒菜呢?一锅端。”紫嫣深吸一口气,“如果真的打起来,倒也罢了,怕就怕二人如果想不开,万一联手的话……” 紫岚的笑,登时凝结在唇边。 这…… 联手? “那就把他们的手打断!”紫岚咬咬牙,“没了手,看他们怎么联。” 百里长安扫一眼二人,“行了,没影的事儿少胡思乱想,紫嫣泡茶,紫岚研墨,今夜怕是不得安枕了。” “是!” “是!” 新 第484章 如今,是属于她的 千机阁之事,原就是看个时机,先帝之时便有意愿,是以存留了不少积蓄的力量,满朝文武多多少少是有所感知的,只是先帝当时没有明确表示,要成立亲卫锦衣之事。 但是到了百里长安这儿,便成了名正言顺之事。 一纸圣谕,谁敢抗旨? 此事一出,满朝文武皆哗然。 谢晦吾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纵然朝上有人反对百里长安,却也是无补于事,毕竟圣旨在那,你还真能造反不成? “丞相大人?”下了朝,云倾紧跟着谢晦吾。 谢晦吾也没止步,转头睨了他一眼,“云尚书与本相可不同路。” “丞相大人。”云倾赔笑,“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下官有点好奇,为什么今日朝堂上,诸位大人都有所非议,您却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呢?身为百官之首,难道您就不打算说点什么?” 谢晦吾叹口气,放慢了脚步,以便于云倾跟上,“说什么呢?说本相也反对长公主成立千机阁,不允许长公主做这样耸人听闻的事情?本相说了,长公主会听吗?” “不会!”云倾很肯定的摇头。 长公主那是什么脾气,能听才怪。 “那不就结了吗?长公主那性子,你说也白搭,那还不如不说。”谢晦吾淡然开口,“何况,早在先帝的时候,就同本相商议过此事,长公主是先帝一手教导,女承父业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云倾一怔,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先帝高瞻远瞩,所行必有深意。”谢晦吾瞧了一眼云倾,“云尚书心如明镜,很多时候看得真切,还需要在这里试探本相吗?” 突然被人戳穿,云倾有点尴尬,面上讪讪的笑了笑,“那什么……相爷才是真的高瞻远瞩,下官只是心里有些不安罢了,今日朝堂之上,国公爷连同众武将串文章,以后怕是要动手脚。” “赫连应的心思,已经够清楚了,云尚书都瞧出来了,也就不必多说了。这事儿不好解决,国公府手里的兵权一日没有卸下,长公主的心头之患,便不可能挖得干净。”谢晦吾摇摇头,“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云倾眉头微蹙,这个问题,他跟王远帆私下里也提起过,只是…… “长公主唯一输的是女儿身,若是换做先帝,又或者皇子之身,岂能容得一介臣子以下犯上,于枕畔酣睡?”谢晦吾扬长而去,“本相对长公主的决定,没有任何的意见。为人臣子,当忠君爱国,当鞠躬尽瘁。” 云倾默默的摸着下巴,以前的时候,谢晦吾对百里长安明显不悦,可自从百里长安回来……没错,自南兆九州之事完结,谢晦吾对百里长安几乎是言听计从。 “谁说只有女人心海底针?男人心,照样是海底针。”云倾自言自语,抬眸瞧了一眼不远处,三三两两聚拢的武将。 一个两个的,跟随着赫连应,连那位兵部尚书也不例外。 梁成舒上前,“热闹吧?” “是挺热闹的。”云倾负手而立,“也风光。” 梁成舒笑了笑,“风光是风光了,可儿女不争气,能风光到何时?人前风光,人后呢?他家那位夫人可厉害着,如今满金陵城的人,谁不是在窃窃私语,提及这位彪悍的国公夫人?” “还好还好,我这孤家寡人的,没有这样的担心和麻烦,不然……”云倾直摇头,“打死也不要这样的悍妇。” 这已经不是泼妇二字可以形容了,简直就是悍妇!彪悍而善妒,教育不好子女不说,还盲目护短,连庶子都不放过,为人尖酸刻薄至极…… “唉!”梁成舒直摇头,“说起这事,倒是颇为同情,这位国公爷啊!” 瞧着梁成舒的背影,云倾由衷感慨,这位国公爷还真的挺可怜的,表面风光,实则一屋子的烂疮疤,捂都捂不住。 紫岚远远的站着,偏头看着南珍,“瞧见了吗?” “瞧见了!”南珍点头,“就是对付他?” 紫岚笑了笑,“主子说了,教坊司那边,你随便挑,寻欢阁那边,你也可以挑,给你个魅色坊,到时候好好的操办着。反正这伤,一时半会也好不利索,干脆就慢慢养,慢慢做事,也免得你闲得发毛。” “好得很!”南珍望着她,“你且告诉主子,我不会放她失望的。” 紫岚点头,“待会我就送你出去,魅色坊已经选好了位置,到时候你改头换面的,便会有新的身份,新的人生。做点有意义的事情,远胜过为非作歹,为虎作伥。” “南兆九州的事情,我心里清楚。”南珍低头苦笑,“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反悔,会背叛她,本身就是孤女,没什么负罪感,虽然进了春风阁,但春风阁于我而言,也只是个容身之所罢了!” 紫岚瞧着她,“希望你真的能帮上主子,只要是主子想护着的人,我必定是护着的,你且收拾一下,待会我来冷宫接你出去。” “好!”南珍点头。 紫岚转身就走,南珍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 这四四方方的地方,瞧着就让人憋屈,让人窒息,也不知道百里长安是怎么忍得住的?难怪说宫里的人脾气大,换做是谁都得脾气见长。 睁眼是墙,闭眼是墙。 开口是规矩,闭口也是规矩。 换谁,不得疯? “难怪当皇帝的,都脾气古怪,喜怒无常,不疯都是谢天谢地了!”南珍低声絮叨着,抬步朝着冷宫走去。 还是快点收拾收拾,出宫去吧,她是一刻都不想再在这里待着了! 好在,紫岚的动作很快,很快便送了南珍出宫。 魅色坊的位置选得极好,早些年便是花楼,如今是属于南珍的了…… 新 第485章 祁大人 魅色坊的匾额还没挂上去,这会前门还关着,马车是从后巷子里进去的。 「这地方还不赖吧?」紫岚笑问,「主子亲自挑的,可见对你的重视,等你挑好了苗子,咱们再开业营生。」 南珍站在楼梯口,瞧着安静的大堂,「以后会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吧!」 「那是自然。」紫岚推开了楼梯口的后窗,「瞧见没有,那边那个位置,就是寻欢阁。」 特意隔开了一条街,各做个的生意,各寻各的乐子,互不干扰,毫无影响。 「放心吧!」南珍笑了笑,「眼下这生活,我倒是过得比在春风阁,舒坦得多了,至少做的是有意义的事情,而不是盲目的杀人。」 紫岚瞧了她一眼,「我晓得,好多人其实都觉得主子恶毒,甚至于满朝文武都觉得主子一介女流之辈,不配坐在朝堂之上,他们瞧不起女人,但又畏惧主子的权势。我偏不信了,女子怎么了?南兆九州这些个狗东西,都是男儿,他们给百姓带去了什么?」 「是这个理儿。」南珍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示意她莫要如此生气,「我行走江湖多年,那些个狗男人,一个两个都瞧不起女人,可又想让女人生孩子,一边让她做贤妻良母,一边又眷恋红尘风月,好事都让他们占尽了!」 紫岚点点头,「你可一定要帮着主子,莫要背叛主子,主子最恨的就是背叛。」 「放心吧,我不会的。」南珍立在窗口位置,「以前不知道为什么活着,就浑浑噩噩的,现在忽然想起来了,该为死去的爹娘做点什么吧?」 紫岚诧异,「你爹娘?你不是孤女吗?」 「那我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呀!」南珍一身红衣,笑得妖娆,可眼底却微微泛红,「罢了,不说这些,你只管记着,我也是有心之人便罢!人待我以诚,我必回之赤心。」 紫岚颔首,「我现在带你去挑人,走吧!」 「好!」南珍报之一笑。 这魅色坊,也该好好开起来了。 紫岚忙着魅色坊的事情,紫嫣则跟在百里长安身侧,瞧着她对祁越下令,给与他至高无上的权力,让他成了千机阁的第一任阁主。 「这金印是先帝留下的。」百里长安瞧着紫嫣手上的托盘,上头摆着一枚印鉴,「先帝原就打算组建千机阁,只是后来因为桩桩件件的突发之事,耽误了下来,现如今落到了我的手里,还望阿越别让我失望。」 金印,是权力,也是责任。 「虽然名头不好听,公主府的鹰犬,但终归也是能伤人的,总好过拔了牙的老虎,可任人宰割,阿越以为呢?」百里长安捻起金印。 赤金为体,纂小字「千机」,缕祥云暗纹。 其上,麒麟为证。 东西不大,日常印鉴大小。 但,权力不小。 公主府组建的暗卫亲军,以及宫中的侍卫,都可由其挑选入千机阁,自成锦衣亲军,出门可便宜行事,各州府县不得予以拦阻,当全力配合。 「谢公主恩典。」祁越磕头行礼,毕恭毕敬的接过金印和圣旨。 百里长安瞧着他一身锦衣,恍惚间又好似想起了当年的光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鲜衣怒马的世子爷。 有人高高在上,有人碾落尘泥。 有人艳烈无双,有人不见天日。 区别何止一点点…… 「以后,阿越就是阁主了,外头得称你一声祁大人,相比起以前的世子爷三个字,似乎是逊色了不少。」百里长安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睨着他,「好在,再也不是罪奴了。」 祁越行礼,「是!」 「阿越高兴吗?」她问。 祁越垂着眼帘,面上无悲无喜,「公主赐,不敢辞。」 「很好。」她缓步朝着外头走去,「回忠勇侯府去吧,以后……那又是你的地盘了!」 虽然,忠勇侯府再不复早年风光,匾额上也成了「千机府」三个字,但到底还是物归原主了……. 祁越一身锦衣,破开封条,走过长长的回廊,瞧着满目破败,蔓草丛生。 家? 家…… 第486章 祁越,你别欺负她 “千机府?”祁越终于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多少年没回来了,除了蔓草丛生,什么都没改变。 当然,也不可能有所改变。 自从忠勇侯府覆灭,这里变成了极为不祥的存在,谁敢轻易靠近这里?谁也不愿意跟祁家沾染上丝毫关系。 当年如此,其后多年亦是如此。 祁越扬起头,幽幽的吐出一口气,“回来了!” 故土重游,这滋味真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充斥在脑海里的,都是那些染了血色的画面,交替着曾经的快乐。 有爹娘有家人,奴仆追着他满院子跑,欢声笑语充斥着整个侯府…… 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的过去。 那些通敌的书信,被人从父亲的书房里搜出来的那一刻,所有的事情就像是脱缰的野马,再也无法控制。 至于那些书信,上面的字迹,祁越也见过,的确是父亲的笔迹,可父亲从小教导,不可背弃君王,不可背叛家国,连带着祁家的祖训都是如此,那为何…… 没有答案。 父亲至死,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那些书信出现得太过诡异,且太过及时…… 推开陈旧的木门,只听得“吱呀”一声响,伴随着灰尘嗖嗖的从头顶落下,紧接着便是满目蜘蛛网,倒像是哪个妖精的洞府,全然不见当初的富贵模样。 那些因为抄家而被掀翻在地的桌椅板凳,现如今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保持着军士撤离时的原样,连带着被扯落的帷幔,也安静的蜷缩在墙角,一如往昔。 祁越弯腰,将地上的凳子扶起,伸手拂开了边上的蜘蛛网。 “大人!”外头有人行礼。 祁越转头望去,瞧着是个管家模样。 “老奴是长公主派来的,以后操持千机府的闲杂事务,长公主说了,等您从礼州回来之后,这里的一切都会恢复如常,之所以现在一动不动,是想让您心里有个比较。”管家行礼。 祁越没吭声,这的确是鲜明的对比,富贵荣华和满目荒凉,人生巅峰与狼藉不堪。 “大人放心便是!”管家仍是那般温和的模样。 百里长安派来的人,自然是信得过的,所谓的信得过,也只是能力上的信得过,她挑的人,办事能力一等一的好。 “我没什么可不放心的。”祁越缓步走出了房门,站在檐下瞧着齐腰的蔓草,连带着屋顶上都满是乱七八糟的杂草,甚至于有所破败,无人修葺。 但以后,都会恢复如常。 屋舍可恢复,东西可重新归置修补,回不去的,是那些死去的人! 偌大的忠勇侯府,以后只剩下他一个人,不,很早以前,就只剩下他一人了,只是苟延残喘活到了今日罢! 当年之事,他必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也不枉费忍辱负重多年。他始终不相信,父亲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大人?”管家紧随其后,“一切照旧吗?” 祁越顿住脚步,“长公主怎么说,自然就怎么做。” “是!”管家止步。 祁越大步流星的离开,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这千机府暂时还不能住人,不过,等他从礼州回来,便是彻底的热闹了。 坐在街边的铺子里,祁越要了一碗面,却听得耳畔传来隔壁桌的议论声。 “这么说,长公主可能要去礼州?” “好端端的,忽然要开始查当年顾家的事情,这多少有点莫名其妙。” “说是有人替顾家递了诉状。” “这顾家不是通敌吗?” “嘘!” “难道是冤枉的?” “不管是不是冤枉的,当年大火灭门本身就是悬案,至今也没查出来凶手是谁,礼州也因为这件事,逐渐的不复昔年风光,换做是谁都想知道真相。” 祁越吹了吹碗里的面,瞧了一眼案头的酸豆,默默的往碗里扒拉了些许,之前在南兆九州的时候,百里长安便是这么吃的。 只是…… “唔?”好看的剑眉陡然皱起,祁越愣愣的瞧着碗里的面。 这,怎一个酸字了得?! 祁越无奈的叹口气,自己作的死,自己收拾。 “这么说来,长公主是盯上了礼州顾家的事。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别的什么?” “谁知道呢?反正都是天家的事,咱哪儿猜得了这么多?吃面吃面!” 祁越酸得面色都变了,好在历经多年,他已然不似当年这般恣意,什么都可以忍耐,自然无惧这等酸涩滋味。 一碗饭下肚,祁越觉得满嘴都是酸涩滋味,放下饭钱便离开了铺子。 “多谢客官,客官下回再来!” 不远处,沈唯卿站在街边,似乎是在等着他。 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寻了护城河边的僻静地,立在杨柳树下,比肩而立。 算不得敌人,毕竟在外人看来,他们都是百里长安的走狗与鹰犬,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但内心里却都谁也不服谁,一如年少时候那般。 “恭喜。”沈唯卿转头。 祁越瞧着涟漪阵阵的河面,不温不火的应了句,“口说无凭。” 沈唯卿:“……” 杨柳随风,摇曳生姿。 “别蹬鼻子上脸啊!”沈唯卿负手而立,满脸嫌弃。 祁越转头看他,“自找的。” “哎你……”沈唯卿裹了裹后槽牙,狠狠拂袖。 这人别看表面冷冰冰的,实际上尖酸刻薄得很,当年就是如此,得理不饶人,一张嘴皮子愣是怼得谁也没办法。 “这些年在她面前装得可真好。”沈唯卿怀中抱剑,轻嗤冷笑。 祁越目色平静,“你怎知是装的?” “你那性子,原就不是能屈居与人的,这些年倒也是委屈你了,好在守得云开见月明,不枉费你讨好她这么久。”沈唯卿的眉心狠狠皱了皱。 祁越忽然低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沈唯卿问。 祁越转身,“你懂个屁!” “祁越,你又知她多少?她逢着难处的时候,你什么都帮不了。”沈唯卿望着他的背影,“祁越,看在一起长大的份上,别欺辱她。” 祁越回眸,“她不是你能肖想的。” “你亦然!” 四目相对,剑拔弩张。 新 第487章 巴不得他死在礼州 这二人剑拔弩张也不是头一回,年少时便是如此,谁也瞧不上谁。 沈唯卿嫌祁越太过骄傲,而祁越嫌沈唯卿太过死板,这二人在所有的事情上,几乎都是不对付的,一碰面不是吵架就是打架。 直到,侯府覆灭之后。 那以后到了现在位置,二人都没再打过架,沈唯卿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也不会做那等落井下石的事情,何况在某些问题上,二人还是颇为默契的。 比如说,侯府通敌…… 沈唯卿其实压根不信,忠勇侯府会通敌,否则先帝下令的时候,忠勇侯不会束手待毙,理该早早的带着旧部做挣扎。 当年的忠勇侯府,旧部众多,且忠勇侯在百姓心中颇有威望甚深,谁也不相信他会通敌,只要他振臂一呼,必定能一呼百应…… 可是,他什么都没做,沉默着赴死,乍一眼,倒像是引咎自责,甘愿伏法,然则多年过去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好似愈发的不对劲。 “此去礼州,当小心谨慎。”沈唯卿叮嘱两句。 祁越瞧着他,“上次南兆九州之行,也亏得你的信物,让林清轩更信任了我几分。” “我可没打算害你,就你这歪瓜裂枣的,不值得我出手对付。”沈唯卿偏头看着他。 现如今,他沈唯卿才是手握实权之人,祁越不过是因为百里长安一句话,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千机阁阁主身份。 来日若是触怒了百里长安,她一句话,照样能让祁越一无所有! “我知道。”祁越抬步离开。 沈唯卿眉心紧蹙,“知道就完了?连句谢谢都没有?” “与你说什么谢?”他扯了扯唇角,轻嗤两声,“还是那句话,少在她身上打主意,她的心思不会放在你身上。” 这一开口,沈唯卿就不乐意了,“这事可不是你说了算。” “她要的是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你给得了吗?”祁越拂袖而去。 一句话,堵得沈唯卿死死的,张了张嘴,愣是吐不出半句话来。 好半晌过后,他才咬着牙啐一口,“你怎知我给不了?改日我便给她打个天下,且看你再如何言语?呵,连兵都没带过,也敢口出狂言。” 远处,楚英默默啃着手中的油饼,瞧着祁越离开,瞧着自家大人狠狠掰折了一根柳枝丫。 “生气了?”楚英狠狠皱眉。 这又是说了什么呢? 如此生气,十有八九……事关长公主。 将最后一口油饼塞进嘴里,楚英压着脚步,慢慢的走过去,“大人,没事吧?” “没事!”沈唯卿瞧了一眼脚下的柳枝,头也不回的离开。 楚英也不敢多问,既然大人说没事,那便是没事罢? “我让你办的事,如何?”沈唯卿问。 楚英忙道,“人已经去了江都,很快就会有确切的消息,另外一批则事先前往礼州,免得此行有所意外。” “真是巴不得,让他死在礼州。”沈唯卿哼哼唧唧的离开。 楚英捻着袖口擦了一把嘴,小声嘀咕,“上次他去南兆九州,您也是这么说的,最后还不是巴巴的送上了信物?嘴硬心软。” 每次都这样,哪次都不例外。 街面上,关于顾家的流言蜚语,此起彼伏,百姓都在议论纷纷,谁都猜不透,这背后到底有什么事?但,空穴来风,不无缘由。 除了顾家,还有国公府的事,为金陵城百姓津津乐道。 热闹一茬接着一茬,金陵城的百姓真是一刻都没闲着…… 当天夜里,祁越便点了人,摸黑离开了金陵城。 “主子,祁越已经出发了。”紫嫣行礼。 百里长安坐在书房内,伸手翻着折子,捻着笔杆子的手没有半分犹豫之意,神色冷肃的落笔批折,“知道了。” “还有魅色坊那边,南珍办得很好,东西都收拾起来了,人也挑得精细,招牌都挂出去了,随时都可以开门营生。”紫嫣如实汇报。 百里长安抬眸,“紫岚呢?” “哦,还在魅色坊呢!”紫嫣忙回答,转身去沏茶,“难得主子交给她这样细致的任务,她自然是要办得妥帖一些。往日里,多半是打打杀杀的,还真当没有过这样时候。” 百里长安细想着,好像真是如此。 “你与她一文一武,都是我的左膀右臂,同样重要。”她笔尖蘸墨,继续批着折子,“这两日关于顾家和千机阁的折子,一道接着一道,看的我脑瓜子疼。” 紫嫣奉茶,“主子要仔细身子,凌院判不是说了吗?您不能太累着,何况眼下众多事情交织在一起,您分身乏术,更得顾着自身。” “礼州,琉璃州,江都林家,单州隋王府,再加上国公府和无妄之国。”百里长安伸手扶额,眉心紧蹙,“斩不断,理不清。” 这么多事情交织在一起,瞧着毫无头绪,各不相通,可若是仔细想想,还是有点关联在其中的,只是百里长安还没找到关键的问题所在。 曾经只出现在古籍上的“无妄之国”是否还存在? 如此还存在,为什么这些鬼画符似的东西,会出现在大昭境内? 且,是近期才出现。 那么以前为何没有出现? 因为先帝? 新 第488章 揍了她一顿 想不清楚的事情太多,冷静下来也想不明白,因为没有证据也没有痕迹可寻,靠着臆测容易走偏了路子,所以百里长安不会轻下决断。 想法存于心中,只是想法;若宣之于口,就会变成一种执念,连带着身边人,都会被带进阴沟里。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想法,而误导了紫嫣和紫岚,唯有想法多样化,才能有更准确的答案。 紫岚回来的时候,紫嫣正端着燕窝站在门口。 “这般兴奋,可是做好了准备?”紫嫣笑问。 紫岚笑嘻嘻的进门,见着百里长安便赶紧行礼,“主子,南珍说了,明日就可营生,一切准备就绪,另外……咱们今夜还有个意外收获。” “意外收获?”紫嫣诧异,小心的将燕窝搁在案头,“主子,您先别管她,自个要紧,燕窝还是得趁热。” 凉了,腥味重,主子便不会再入口。 一晚上批折子,若不好生养着,身子如何能支撑得住? “说吧!”百里长安放下手中笔杆子,揉了揉生疼的皓腕,捻起了汤匙轻轻搅着磁重里的燕窝,“我倒想知道,你们究竟有什么意外收获?” 紫岚瞧了一眼窗口方向,紫嫣当即心领神会,左右查看完了所有的门窗,确定四下安全,这才冲着紫岚点点头。 “夜里回来的时候,咱们碰见了一熟人。”紫岚笑了笑,“主子猜猜看,到底是谁?” 紫嫣是想不明白的,毕竟熟人那么多,谁知道是哪个王八犊子? “想不出来吧?”紫岚双手环胸,略有些小得意。 百里长安瞧了瞧她这神色,又想起了南珍的身份,眉心微凝,半晌过后又逐渐舒展开来,“动手了吗?” “自然是动手了。”要不然,她能这么得意吗? 百里长安又问,“抓住人了吗?” 这话一出,紫岚有点小失落,“那什么……” “没抓住?”紫嫣忍不住笑出声来,“没抓住你有什么可说的?两个抓一个,都抓不住人,你说说你……” 百里长安幽然吐出一口气,“南珍刚来金陵城,不认识太多人,想必与你所见的熟人,是春风阁的人吧?若是祁琛,你必定不是这样的神色,只会恨恨的,没能把人弄死,所以肯定不会是祁琛!” “主子……”紫岚顿了顿。 百里长安喝着燕窝,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那我继续往下猜,应该是个女子吧?你为我出气儿了,所以才会这么高兴!” “那什么……”紫岚撇撇嘴,“主子好似什么都知道。” 紫嫣打岔,“主子如此聪慧,有什么瞧不明白的?你赶紧说,别卖关子。” “是朱雀吧!”百里长安抬眸,放下了手中的瓷盅和汤匙。 紫岚骇然僵在当场,“主子,您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她可没心思在外头闲逛,这厢去了南兆九州,囤积的折子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哪儿有功夫在外面闲逛,“可我瞧着你这副模样,又听你说人跑了,便晓得你没有下死手。” 紫嫣急了,“你怎么不杀了她?” “因为这丫头想着,要替我出气,先把对方打半死再说,谁知道,对方脚下快,打成重伤还能跑得没影,于是乎两人撒丫子追,也没追到人。”百里长安还不知道紫岚那点小心思? 紫岚挠挠头,“奴婢当时就想着,主子提过,她对您不怀好意,但最后还是因为她,您才逃过一劫,就想着先揍一顿,然后把她带回来见您,谁知道……” 谁知道,失算了! 紫嫣恨铁不成刚,“你!” 新 第489章 她没地方跑了 瞧着这二人如此模样,百里长安真真有些哭笑不得,「行了行了,那女人是春风阁的顶尖儿,不是寻常人可以对付。朱雀是云不渡一手教出来的,这一次必定是毫无防备,才会让你们钻了空子,要不然……」 「这女人?」紫嫣凝眉,「主子,既然人出现在了金陵城,是不是意味着,那个云不渡也跟过来了?还是说,他们在金陵城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紫岚撇撇嘴,「本来就是阴沟里的老鼠,还指望她做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吗?那肯定是不可告人的,不是对付主子,就是对付朝廷,反正都一样。」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门齐全。」百里长安兀自琢磨着,「云不渡这人……」 紫嫣道,「主子是怀疑了什么?」 「一个陈戊,一个云不渡,都是批着假皮的假人。」紫岚想了想,「不过,朱雀是真的,揍她的时候,她还愣了一下呢!不过这一愣,倒是让奴婢瞧出来了,她好像带了伤!」 朱雀的轻功,那是一等一的好,不是谁都可以追得上的,但是……带了伤? 之前在南兆九州的时候,百里长安没发现朱雀身上有伤,或者是异样? 纵然是被算计,那也只是迷香罢了,能让人昏睡,而不会让人受伤,所以这朱雀带伤,应该是离开南兆九州之后的事情?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确定吗?」百里长安问。 紫岚点点头,「南珍也可以作证,当时她好像做了个捂胸口的动作,但奴婢有没有出手,心里是清楚的,所以这伤绝对不是奴婢的缘故。」 「那会是谁呢?」紫嫣诧异,「不过,不管是谁,这样好的机会,主子……咱是不是得做点什么?千万别放过她?」 百里长安瞧着她,「知道就好!」 既然是自投罗网,到了金陵城的地界,可就由不得她了。 「奴婢明白了!」紫嫣行礼,当下端起了空瓷盅,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紫岚想了想,「能找到吗?」 「此前因着南珍的缘故,清算了金陵城能,肉眼所见的明桩,那些瞧不见的暗桩……」百里长安重新提笔。 紫岚上前研墨,「每个人堂口的主事,都不清楚其他堂口的事情,明桩是摆在明面上的,但是暗桩只有上面的人方知晓,所以南珍不清楚金陵城的春风阁暗桩。」 「借着这次机会,可以理一理了。」百里长安翻开折子,入目便是上谏千机阁的事儿,声泪俱下的,提及前朝覆亡的缘由。 前朝覆亡,与帝王滥用私权,组建的亲军凌驾于万人之上,摄于众臣之上,以至于到了最后,民怨沸腾,百官整日存于惶恐之中。 天下人心浮动,自然无法安然,其后便有人揭竿而起,一举覆灭了前朝,换来了数年的诸王割据一方,战火延绵不休。 说的话是有道理的,但百里长安……不听!不听! 驳了折子,百里长安的心情不太好,反对的人多了,自然是不高兴的,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分感孤独。 「主子?」紫岚有些担心,「奴婢给你倒茶。」 百里长安仰靠在椅子上,倦怠的伸手扶额,「你说,为什么那么多人,反对女人坐在高位?」 「无外乎,是怕所有女人都有样学样呗!」紫岚脱口而出。 百里长安一顿,一根筋说话最是直接,但也最是……现实! 「有道理。」她瞧了紫岚一眼,「那你觉得该怎么做呢?」 紫岚奉茶,「越是反对主子,主子越得坚持,要不然他们都会以为,主子也觉得自己错了,才会改正错误,若是没错, 为什么不坚持呢?」 「好姑娘。」百里长安笑了,「说得很好。」 紫岚笑着,「能哄主子开心,奴婢便心满意足了。」 「继续研墨吧!」百里长安重新捻起笔杆子,「这帮老臣越是反对,我越不能低头认输,若是真的认了输,皇帝也会输,整个大昭皇室都输了。」 紫岚点点头,「主子所言极是。」 「谢晦吾如今倒是学乖了,剩下的便是一个赫连应,国公府那边让南珍抓紧办,明日营生,明天夜里我会让人把他带进去。」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开口,「给我好好伺候他,务必……让他食髓知味!明白吗?」 紫岚旋即行礼,「是!」 南珍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保证让国公府……鸡飞狗跳! 外头,夜色黑沉。 瞧着军士匆忙从街头掠过,南珍默默的合上了窗户,想来紫岚回去说了一嘴,公主府这会满大街在搜人。 倒也不奇怪,朱雀这样的危险人物,早点抓到为好,毕竟谁都不能保证,下一次,她会出现在街头,还是公主府的墙头? 不过,揍了这一顿还是挺舒坦的。 朱雀可是云不渡的人,那可是春风阁最顶尖的主,没想到今儿竟也会落得如此下场,不知是不是跟云不渡闹翻了的缘故? 这样的人,也会跟云不渡闹翻吗? 但愿,能及时抓住朱雀,要不然……女人狠起来,是很吓人的! 外头闹腾成这样,自然瞒不住国公府和各处势力的眼睛,但谁也不知道百里长安在闹什么?这动静像是在抓贼?! 拐角处,有人呼吸微促的紧贴着墙壁伫立,转头瞧着外头的动静,冷眸愈发深沉,有血沿着袖管不断的滴落在地,无声无息。 冲出去,一定会被发现。 躲? 这地方压根没法躲,挨家挨户的搜,还是会被发现。 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血仍是止不住的往下淌,双拳难敌四手,只怕是这一次,真的在劫难逃了吧? 蓦地,颈后陡然一凉…… 第490章 他想在她身上,得到什么? 「方才明明听到这里有动静的,怎么没人?」军士诧异。 一帮人冲进巷子里,从这头冲到了那头,然后又从那边搜回了这边,除了地上留下的血色,其他的什么都没发现。 「地上有血,人应该跑不远!搜!」 「是!」 可他们把附近一带都搜遍了,也没找到这个失血过多之人,明明就在附近,但毫无踪迹,简直是怪异至极。 朱雀再度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屋子里,屋舍简单而整洁,四下不算精致,但还算干净利落,胳膊上的伤也被包扎妥当,身上的内伤亦被安抚下来。 是谁打晕了她? 谁救了她? 「醒了?」乍听的这熟悉的声音,朱雀登时坐起身来,当即伸手去摸自己的脸。 好在,皮面还在。 「醒了就把药喝了,你伤得不轻。」 朱雀掀开被褥,刚要下床却因着扯动了伤口,不得不坐回原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脊背上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祁!琛!」朱雀咬着牙。 她才不会轻易的,喝下祁琛给的东西,这小子是什么心思,她心里很清楚,绝对不会轻易的放松警惕。 哪怕,此刻是他救了她。 「何必呢?」祁琛坐在那里,将汤药碗搁在一旁,「你若不吃药的话,这内伤外伤一大堆的,怕是真的要出事的。」 见着朱雀目光警惕的模样,祁琛眉心微蹙,默默的端起了汤药碗,送到了嘴里灌了一口,「现在呢?」 朱雀仍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你这防范心还真够强大的,我都这样了,你还不信我?」祁琛幽然轻叹,「但凡我真的想对你做点什么,你如今都不可能完好无损的坐在这里,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就可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朱雀才不信他的鬼话连篇,「祁琛,你是什么身份,怀着怎样的心思,当我不知道吗?旁人也就罢了,我若是还信你,可就真的蠢到无可救药。」 「你若非要这么说,把人想得这么坏,那我也没办法了!」祁琛起身,「药放在这里,你若是想好起来,那就喝了它,若是想死,那就死远点,别到时候阁主算起账来,又要算到我的头上。」 朱雀坐在那里,「你救了我,想要什么?」 「要?」祁琛低咳两声,「我自己都是九死一生,从南兆九州跑回来的,还有什么可要的?要这条命,要自己好好活着!」 朱雀眉心紧蹙,「祁琛,你少说这些屁话,我既然问了,那自然是让你开口便是。」 「我说了,举手之劳,你为何不信?」祁琛冷笑两声,「非要我说,我救你是图你美貌,图你讨好云不渡?还是图你染我一身血?」 朱雀不说话。 祁琛立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只是不想看你被官军抓住,免得暴露了春风阁在金陵城的暗桩,仅此罢了!你若非要把这次的事情,与什么救命之恩牵扯在一起,那我也无话可说,你便记着这恩情,来日还我也成。」 闻言,四目相对,谁也没再多说什么。 朱雀对祁琛所有的印象,都来源于底下人的汇报,毕竟这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数次落败于百里长安,都是底下人说的,朱雀自身很少接触。 她,与其他三位,只跟着云不渡。 「药凉了。」祁琛抬步往外走,「你喝不喝随你,只是奉劝一句,现在出去很不明智,满大街都是军士,我想……百里长安这一次掘地三尺,多半是冲着你来的。」 朱雀问:「为何打晕我?」 「让你喝药,你都 成这般模样,我若是直接把你带回来……可能吗?」祁琛轻嗤,「我可不想暴露人前,不想与你一样,成为过街老鼠。此处还算安全,你且歇着吧!」 他说的,也是有些道理的。 朱雀是不会轻易跟着祁琛走的,就像是这碗药,到了最后她也没喝,不敢入口。 走出去甚远,祁琛立定脚步,若有所思的瞧着紧闭的房门,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朱雀也不是傻子,这个地方的确还算安全,至少就目前来看,比出去要安全得多,她身上带伤,不可以轻易踏出房门。 虽然不吃药,但还是得兀自疗伤,让自己快些好起来,要不然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下场。 屋内,静悄悄的。 天微亮,紫嫣铩羽而归,面色不佳。 「没找到人?」紫岚问。 紫嫣点点头,「主子呢?」 「天还没亮的时候眯了一会,这会多半要起来上朝去了。」紫岚如实回答,「主子休息前说过,没找到是正常的,让你不必放心上,如果云不渡的人都能随便找到,那春风阁早就没存在的必要,早就被咱们一锅端了!」 紫嫣凝眉,「主子说的?」 「要不然呢?你以为是我说的?」紫岚摇摇头,「我可不敢假传主子的话。」 紫嫣敛眸,她也清楚,紫岚不敢这么做,这话必定是主子说的,可她心里不甘,「明明就在金陵城,军士也发现了巷子里有血迹,可就是找不到人,真是气煞人也!」.. 「血迹?」紫岚兀自摸着下巴,「受伤还不轻呢?那肯定不是自己走,多半是被人带走的。」 紫嫣点头,「我也知道,肯定是被人带走,但奇了怪了,就是找不到人,挨家挨户的搜,也没搜出个所以然来。」 「暗桩。」紫岚眨着眼,「肯定是春风阁的暗桩,八成藏在了地窖里?密室里?又或者别的什么,暗阁内?这些地方,很难一眼就看出来,搜不到也正常。」 屋内,传来了百里长安的声音。 「主子醒了,该上朝了!」 「嗯!」 第491章 可疑的院子 朝堂上,争来吵去的,无外乎还是千机阁的事情。 可百里长安一言不发,就看着他们争执,时间久了,这些文臣武将也觉得烦腻无趣,便也没有再继续多说什么。 毕竟是早朝,不可能揪着一件事情喋喋不休,天下大事那么多,怎么可能只关心一个千机阁呢? 这个时候,谢晦吾就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很是妥帖的将事情的矛盾转移,不动声色的,悄悄的,没有惹人怀疑的…… 赫连应今日倒是安生,想起昨夜的事情,对百里长安尚存疑虑。 直到下朝,也没多说几句。 台阶上,赫连应故意与谢晦吾比肩而行。 「丞相大人可听到昨天夜里的动静?」赫连应试探着问。 一旁的梁成舒心下一紧,默默的放缓了脚步,落在了二人身后。 见状,云倾也跟着慢了两步,耳朵竖得跟兔子一样…… 「动静?」谢晦吾倒吸一口冷气,「昨天夜里怎么了?」 赫连应:装,继续装! 梁成舒:真……百官之首! 云倾:当之无愧百官之首! 「老夫的意思是,昨天夜里满大街的搜什么人,挨家挨户的翻找,可是闹得很厉害呢!」赫连应负手而立,「长公主不知道抽的哪门子疯!」 谢晦吾顿了顿,满脸疑惑的瞧着他,「有这事?本相年岁上来了,夜里倒头就睡,还真是不知道这些,家里人也没跟本相提起,还真是不知道。」 赫连应:还装?! 「长公主派人搜城?」谢晦吾摸着长须,「可是丢了什么人?还是丢了什么东西?闹贼?」 赫连应低头一笑,眸中满是嘲讽之色,「老夫还以为,丞相什么都知道呢?却原来,也是这般什么都不清楚,那便罢了!」 「本相成日不是待在六部,就是上朝议事,哪儿有功夫关心大街上的事情?」谢晦吾笑了笑,满脸的坦然之色,「若是国公爷真的有心想知道,不如亲自去问长公主,想必长公主也会如实告知。」 赫连应瞧着他,「你确定,百里长安会如实告知?」 「国公爷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能?」谢晦吾皮笑肉不笑。 赫连应:信你才有鬼! 瞧着赫连应拂袖而去的背影,谢晦吾长长吐出一口气,立在原地如释重负,转头睨着身后竖起耳朵的二人,「听够了?」 梁成舒低咳两声,「刑部尚有要务未处理,下官先走。」 「我这这礼部也有事!」云倾拱手,转身就跑。 谢晦吾皱了皱眉,瞧了一眼周遭那些个百官,谁还不是个吃瓜的群众呢?一个两个的,都竖着耳朵呢! 不过,谢晦吾也觉得奇怪,百里长安昨天夜里到底在干什么? 「主子?」紫嫣扭头望着自家主子。 百里长安立在廊下,瞧着百官离去的背影,「放心吧,他不会与赫连应同流合污的。原就是赫连应瞧不上这些文弱书生,就算是刻意靠近,也只是装模作样,谢晦吾那个老狐狸,岂会看不出来这点心思?」 你没带诚意,我岂能与你交心? 大家,本就不是一路人! 「是!」紫嫣颔首。 今天夜里,会很热闹的。 别看赫连应现在猖狂,等着来日鸡飞狗跳的时候,可就猖狂不起来了咯…… 「长安!」沈唯卿疾步走来。 百里长安回头看他,「这着急忙慌的,是有好消息了?」 「没错。」沈唯卿颔首,「发现了一处可疑的院子,可能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 百里长安掉头就走,「那还愣着作甚?」 「马上!」沈唯卿当即跟上。 紫嫣心里有点忐忑,不知道为何,有点莫名……不安? 百里长安换了身衣裳,轻装简行的出了宫,带着人跟在沈唯卿的身后,去了那座可疑的院子,是个很简单的四合院,不管往哪儿一搁,都是稀松平常,不足为奇。 「就这?」百里长安问。 沈唯卿颔首,「昨天夜里,还有人跑出去抓药!」 紫岚说过,朱雀受伤了,想必…… 第492章 不留活口 「我已经让人把所有的路都给堵死了。」沈唯卿解释,「所以里面的人想出来,没那么容易,但我们想进去,恐怕也需要点力气。」 如果里面真的是朱雀,那么围绕在朱雀身边的人,必定也是高手,要不然不会在这么多人的围捕之中,将朱雀救出去,藏了整整一夜! 「抓的什么药?」百里长安问。 沈唯卿将药方递上,「找大夫问过了,有外敷内服的,专治外伤和内伤。」 「外伤,内伤?」紫嫣凝眉,「那估计是错不了。」 紫岚说过,那朱雀原就是有伤在身,所以即便逃离,也该找个地方先疗伤,要不然外伤内伤,离死不远。 「大人?」楚英行礼,「让卑职进去探探吧?」 沈唯卿点头,「小心点,别打草惊蛇。」 「是!」楚英颔首。 待人翻墙而入,紫嫣与紫岚对视一眼。 紫岚悄摸着往后退,退入人群之中,其后悄无声息的消失不见。 院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楚英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别说是个人影,连个鬼影子都瞧不见半个,整个院子空空荡荡的,屋子里的被褥都叠放得整整齐齐,好似这院内的人早已跑得没影。 难道,都提前闻风而逃? 前院无人,后院无人。 整个院子,都是空的? 「大人?」楚英翻墙而出,「里面没人。」 沈唯卿面色骤变,「你说什么?」 怎么可能没人?! 「真是奇了怪了,之前明明是看着他们进去的,人不可能插上翅膀飞了。」楚英挠挠头,「真是活见鬼了!」 沈唯卿一言不发,转头望着百里长安。 「你是说,这里面一个人都没有?」百里长安问,「连个随从也没有?」 楚英摇头,「回长公主的话,连个鬼影子都找不到一个,屋子里的被褥都叠放得整整齐齐,瞧着昨夜压根就没人休息过。」 「你是说,有被褥?」百里长安负手而立。 楚英点点头,「有,屋子里的水壶都是满的,虽然里面的水已经凉了,但应该是有人住过,而且是近期,毕竟桌案上没有灰尘。」 「昨夜是有人的,但是在你们包围这里之前,那些人跑了?」百里长安幽然吐出一口气,「这就有点意思了,是谁在通风报信呢?」 沈唯卿面色黑沉,「你是说,我们之中有细作?」 「卑职不敢!」楚英赶紧行礼。 百里长安瞧着他们,「你说,我要是踏入这院子,会有什么结果?」 「圈套?」沈唯卿陡然明白过来。 百里长安不说话,很快就会知道了,只是,暂时得等一等,她可不是什么圈套,都会往里钻的人,要不然早就死了八百回,还能好好的活到现在吗? 蓦地,沈唯卿明白了。 放眼望去,少了一人。 紫岚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踪迹,十有八九是进了这院子。 百里长安素来疑心甚重,所以她不会轻易相信别人说的,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还有身边这两个女婢的话。.c 紫岚是跟楚英前后脚进的院子,她脚步轻,身子轻盈,一阵风似的落在了小厨房附近,从上往下看,的确没什么异常,但是靠近了厨房,还是可以清晰的看到一些诡异的现象。 比如说泔水桶里的泔水,以及后院里的那些菜叶梗子,应该是昨夜用过的,没能等到晨起的泔水车,所以才留下了这些东西。 地上还有脚印,略显凌乱,应该是在最快的速度内撤离了…… 走在长长的回廊里,紫岚微眯起眸子,快速将整个人院子绕了一圈,闭上眼立在院子正中,整个院子的规模与格局,都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成了一幅地形图。 前院后院东西院,可疑之处加在一起,隐隐绰绰的有种怪异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蓦地,她好似发现了问题所在,忽然间身形一晃,已经消失不见。 一转眼,紫岚已经重现立在了百里长安身后,「主子,不能进去,有埋伏。」 沈唯卿陡然扬眸,目光狠戾。 一句话,让众人登时提高警惕。 「有埋伏?」楚英愣了,「大人,卑职没发现什么埋伏啊?」 沈唯卿握紧手中剑,「等你发现,尸体都凉了!」 「卑职该死!」楚英诚惶诚恐。 紫岚解释,「这院子里只有厨房那边有个水井,墙角比院中还要高出一寸,若不埋着什么东西,倒是奇了怪了,且院子内外没有半点蛇虫鼠蚁的痕迹。」 「主子一进去,只怕是有进难出吧!」紫嫣咬着牙,「这帮狗东西。」 百里长安掉头离开,回到马车里待着,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格杀勿论。 一般出此下策,都是抱着必死之心,这些人是不会吐露半句实话的,所以留活口的意义并不大……死活不论! 「混账东西!」沈唯卿眯起危险的眸子,「既然这般想死,那便……成全他们,让附近的百姓全部离开,做好灭火准备。」 楚英行礼,「是!」 紫岚怀中抱剑,冷眼睨着高墙,「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 稍瞬,一瓶瓶火油被丢进了院中,原本安静至极的院子,突然间燃起熊熊大火,火油推波助澜,让院子里的一切,顿时陷在了烈火之中。 哀嚎声,此起彼伏…… 第493章 她是毒妇,恣意嚣张 百里长安坐在马车内,外头传来了刺耳的喧闹声。 满金陵城的人,都看到那一场大火燃起,但是谁也不敢上前,也无法上前,毕竟周遭军士包围,谁敢跟百里长安对着干? 「怎么回事?」赫连应疾步走来。 乍见着此情此景,谢晦吾也是愣住,「这是怎么了?」 天晓得…… 「相爷?」三斤气喘吁吁的跑回来,「长公主在那边放火烧宅子呢!据说那宅子里,都是一些乱贼,且埋伏好了要对付长公主。」 谢晦吾愕然,「乱贼?」 「是啊是啊!」三斤点点头,「奴才都打听清楚了,这些乱贼要刺杀长公主,被提前发现,围困在一座院子里。」 谢晦吾明白了,「这是逼不出人来,干脆就放火烧宅子啊?」 「是这个意思!」三斤一抹额头的汗珠子,「相爷,要过去看看吗?」 谢晦吾摆摆手,瞧着身后跟出来的众人,「都回去吧!既然是乱贼,那就是死有余辜,长公主那脾气,咱们都是清楚的,谁敢上去惹她不快?回头把这口黑锅扣在咱的头上,那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还真别说,百里长安的确做得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谁敢轻易凑热闹? 回去回去! 掉脑袋的热闹,不凑! 但赫连应可不是这么想的,百里长安的热闹,岂有不凑之理? 「长公主这是做甚?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放火杀人?」赫连应立在车边,目光狠戾,「这是要让全金陵城的百姓,都睁眼看着,以后竞相效仿吗?」 百里长安半倚着窗口,目光凉凉的落在他身上,「国公爷不妨随便抓个人问问,看他敢不敢效仿本公主今日所为?」 「你!」赫连应沉着脸。 他明明知道,满金陵城的百姓,乃至于文武百官,都不敢轻易说这句话,要不然百里长安记仇,还不得日日给你穿小鞋? 「国公爷若是心里不服气,可以自己进去抓人,反正这里面……」话音未落。 院墙忽然倒塌,瞬时炸裂声从内里传出,紧接着,整个人金陵城的百姓都瞧见了,尘烟漫天,火光冲天的场景。 灰尘纷纷落下,乱石更是劈头盖脸的。 所幸,早有准备。 院子里的人,被大火焚烧,炙烤,烟熏之后,昏迷的昏迷,致死的致死,如今一下子内里炸裂,墙垣倒塌,更是雪上加霜,让内里的人……九死一生。 「灭火!」 紫岚一声令下,楚英带着人,快速熄灭火光。 这硝石火药埋的地方很是精准,也就是说,一旦发生爆炸,所有的力道都是冲着院子里的,只要百里长安踏入院子里…… 必死无疑! 「可惜了!」百里长安站在马车边上,紫嫣撑着伞,以防空中的灰烬飘到自家主子身上,「没能炸死我。」 赫连应眉心微蹙,「长公主福大命大。」 「多谢国公爷夸赞,要不要一起去看看,这乱贼若是还有活口什么的……」百里长安笑得倾国倾城,「也好让国公爷认一认。」 赫连应迈开的步子,又缩了回来,「听长公主这话说的,好似老夫与那些人相识似的?呵,长公主可真够抬举老夫的,这等蠢笨愚钝之事,竟也能按在老夫的头上?」中文網 「开个玩笑,国公爷这般恼羞成怒作甚?男人嘛,大气点,要开得玩笑,玩得了花样,别那么死心眼。」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笑着,「太过板正,会娶个要命的母老虎,那可就……太惨了!」 赫连应老脸一黑,登时拂袖而去。 这话,他没办法反驳。 家有母老虎,这是全金陵城百姓都知道的事情,所以百里长安奚落他的时候,他也只能忍气吞声,毕竟是事实! 「主子,他脸都黑了!」紫嫣笑道。 百里长安勾唇,「走,去看看!」 听得这话,紫嫣有点犹豫,「这怕是……」 「断肢残臂又不是没见过。」她百里长安走到今时今日的地步,又不是靠着一腔的单纯善良,才蒙混过关的。 的确,场面不是太好看,到处可见血肉模糊,随处可见没有完全熄灭的火苗。 军士还在忙碌着,一则搜寻尸体,若是有活口自然是最好的;二则是灭火,不能因为这院子里的明火,引起附近的大火,那就划不来了。 「小心点!」沈唯卿护着她。 脚下乱石锋利,百里长安走得极为小心,跨过了倒塌的墙头,缓步走进了宅子,这破败的地方,要想重建都需要一定时间。 「主子!」紫岚上前,「这些人是地窖里爬出来的,起火的时候,他们便打算往外冲,奈何火光太烈,以至于没冲出去就被烟撩了,其后周遭埋好的火药都炸了,他们一个都没能跑出去。」 正是因为埋了火药在附近,所以地窖里的人一见着起火,就往外冲…… 冲出去,兴许还能活。 不冲出去,一旦炸裂,就会被活埋。 可惜,还是死路一条。 血色被大火烘干,这会暗色缭乱,到处都是破败之景,瞧着有点触目惊心,空气里更是弥漫着浓郁不散的血腥味,还有焦臭味。 「这一带已经没有活物了。」沈唯卿解释,「他们想害你,应有此报。」 百里长安站在原地,周遭火光依旧,烧焦的木头滋着刺鼻的气味,放眼望去,满目凌乱。 不远处,赫连承默默伫立,瞧着站在火光中的一袭艳烈妖红。 「公子,回去吧!」戴扬低声开口,「长公主应该不想看到,国公府的人出现在附近吧?方才国公爷都……」 赫连承幽然吐出一口气,面色沉得厉害,「到底是谁干的?」 「据说是要害长公主,谁知被识破了,自食其果。」戴扬解释,「至于是谁……说句大不敬的话,公子,您觉得会不会是……」 赫连承摇头,「爹还没这么蠢,这么大张旗鼓动她。」 「那会是谁呢?」戴扬不解。 赫连承扬起头,瞧着空气里弥漫的灰尘,「不知死活的东西!」 第494章 魅色坊 金陵城的这一场大火,又成了百姓津津乐道的事儿。 朱雀恨得咬牙切齿,「这都不死?」 「我都说了,要杀她没那么容易,你偏不信,非要折损那么多人。」祁琛立在她身侧,瞧着她那副面色惨白,却咬牙切齿的模样,可真是像极了从阎王地府爬出来的冤魂。 朱雀转头看他,「还不是你的人没用,这都能被她发现,还好意思说风凉话?一帮废物而已,折便折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说得轻巧。」祁琛冷笑,「你可知道这些人,已经是金陵城内,最后的一批暗桩?现在都死在里面,以后我想用人,还得重新训练调拨,你倒是拍拍屁股走人,这烂摊子还不是得让我来收拾?呵,站着说话不腰疼!」 朱雀张了张嘴,奈何身上伤势未愈,她一时间还真是没力气,跟他站在这里争辩不休。 「哼!」祁琛转身就走。 朱雀倒是想独自离开,奈何还没走出巷子,便听得外头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清晰的甲胄碰撞之音,想来是搜捕的军士。 心下一沉,以自己现在的能力,恐怕还没走出长街,就已经成了百里长安的阶下囚。.c 咬咬牙,朱雀只能转身,跟上了祁琛。 「我还以为你很有骨气呢!」祁琛冷笑着,从偏门进了另一个小院,「没想到,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朱雀没吭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等她养好伤,她绝对饶不了这厮! 不过现在,她只能忍气吞声,要不然出了这道门,百里长安不会放过她。 「你要想清楚,这是金陵城,百里长安只手遮天,心狠手辣,你若是出了这道门,就再也没人能保住你了!」祁琛看出了她的心思,笑得邪冷至极,「她的手段,能让你生不如死。」 朱雀冷眼看他,头也不回的进了屋子。 「呵!」祁琛深吸一口气,徐徐扬起头,一张脸铁青到了极点。 他是心疼自己的那些暗桩,一下子折损了这么多,连那个院子都被掀了个底朝天,不愧是百里长安,足够心狠手辣,不费一兵一卒,就让他满盘皆输、损兵折将。 这段时间,他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金陵城,还是百里长安的金陵城。 这教训太大了,以至于祁琛……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跟云不渡那边交代?说到底还是为了朱雀,想必这朱雀可以作为脱身的借口。 白日里闹了一处,军士搜寻了全城,最终还是撤了。 因为百里长安知道,经此一事,那些人不会再出来了,这里死了那么多人,金陵城的暗哨和暗桩也该拔除得差不多了。 夜里。 魅色坊开张,瞧着一张张娇俏柔媚的容脸,多少人垂涎三尺,多少人眼睛都看直了。 「哎呦,这可比那寻欢阁的姑娘,还要俏上三分啊!」 「啧啧啧,真是天姿国色。」 好看的东西,好看的人,看着都赏心悦目,何况是搂在怀里,何况她还对你笑,笑得那么温柔缱绻,情意绵绵。 柔软的身姿,往你怀里一躺,便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是风了个流……哪怕是硬如钢铁,也能让你顷刻间,成了绕指柔,让你欲罢不能! 赫连应的眉心,狠狠皱了皱,转头瞧着一旁的兵部尚书,「赵大人,这是何意啊?」 「国公爷没看出来吗?」赵靖笑了笑,「这儿瞧着乱糟糟的,实则……」 第495章 都不是好东西 对于赵靖这人,赫连应还是有一定信任度的,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在朝堂之上,赵靖极是反感女人临朝,尤其是百里长安这样的毒妇。 要不是碍于百里长安与沈家联手,并且豢养了不少鹰爪,又挟天子以令诸侯……谁会甘心臣服于一介女流之辈? 朝堂上的盟友,便得给几分薄面,要不然赫连应是不会跟着他来这样的地方。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色,是割肉的钢刀,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尤其是现在的赫连应,身处高位,更得谨言慎行,否则一旦落了把柄,到时候就会成为百里长安的口中食。 朝堂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得不防。 「大隐隐于市,这道理国公爷应该很清楚。」赵靖瞧了一眼房门口方向,「别小看这里,我可都打听过了,这儿的老妈子不是金陵城人士,也就是说,她跟这里的人没多大关系,而且此处密闭极好,您坐在这儿那么久,可听到隔壁房间的动静?」 还真别说,赫连应的确没听到隔壁的动静。 「隔墙有耳,可这儿……好得很。」赵靖笑道,「我已经试过了,确定安全才敢让国公爷进来,且这里对所有客人的身份都保密,每个进来的人都是带着面具的。」 桌案上,一人一张面具,是他们进来的时候,偏门口的护院发的。 面具一戴,不管你此前身份如何,容貌怎样,对魅色坊的人而言,都只是贵客而已,谁跟谁都没有区别。 「赵大人,这不是老夫的问题所在。」赫连应问的是,他这是想做什么? 赵靖刚要开口,便听得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稍待!」赵靖快速起身,朝着房门口走去。 不多时,两人立在其身后,缓步而来。 「国公爷!」 「国公爷!」 二人纷纷拱手揖礼。 「非朝堂正事,不必如此多礼。」赫连应好似明白了,他们这么做的缘由。 三人重新落座,赵靖无奈的叹口气,「国公爷也知道,金陵城是百里长安的地盘,要在她这儿寻个僻静地儿,好好说话,那可真是不容易。这地方是刚开张,人来送往的,想来百里长安还来不及安插眼线。」 「赵大人所言极是,咱们这府邸都未必安全,百里长安那毒妇最喜欢在墙头窥探,是以不得不防。」侍郎——钱栋,冷笑两声,「她在六部都安插了人手,盯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赫连应面色沉冷,「意料之中。」 「何止啊,连军中都不放过,到处横插一手。」孙旭冷笑两声,「咱们这些个武将,在她眼里不过是莽夫罢了,眼高于顶,压根就瞧不上。」 这点,赫连应还是认可的。 百里长安骄傲自大,刚愎自用,又是个女子…… 「这儿议事,倒是最好不过。」赵靖开口,「既然百里长安容不下咱们,为祸朝纲,倒不如咱们联起手来,寻个好机会……」 赫连应眯了眯眸子,「百里长安还是有点手段的。」 「国公爷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赵靖不高兴,「您可别忘了,她如今组建千机阁,只怕是有心要铲除异己,咱们在座的几个,只怕都在名单之列。」. 话音落,众人缄默。 这是事实,谁都无可辩驳。 「帝王还小,大权旁落,若是任由她继续肆意妄为下去,只怕……」赫连应长叹一声,满脸的无奈之色,「若先帝在天之灵,只怕是要死不瞑目了。」 众人沉默。 但显然,大家目标一致。 以后, 这里就会成为他们秘密会面的地方。 隔壁房间。 南珍慢条斯理的洗着杯盏,动作优雅至极。 伙计进门,「妈妈?」 「好酒好菜送过去,让牡丹准备着,明白吗?」南珍也不抬头,继续把玩着案头的茶具,嗓音平静至极。 伙计了悟,「是!」 美酒美人,男人嘛……酒色财气总得沾一沾,才觉得不枉费来这人世间走一遭。 既来了这样的地方,酒过三巡自然是要寻乐子的。 这魅色坊的房间有点特殊,外头是会客厅,帷幔翻飞。 内里,隔开好几个小雅间。 软糯的床榻,七彩帷幔,一样不少。 熏香幽然,袅袅白烟。 美人在帷幔之中,轻歌曼舞,那悠扬的丝竹之声,让体内的酒劲儿愈发催得厉害,看得人目瞪口呆,看得人心猿意马,看得人……热血沸腾。 有时候,一念之差,真的只是一念之间而已。 兴许进来的时候,没想着什么,但是到了这会,便有点按捺不住了。 人,都是有那个劲儿的。 尤其是喝了酒之后,这劲儿可就止不住了,便如同现在这般,连带着赫连应都有点头晕晕的,酒劲儿上头之后,身上也跟着热了起来。 当然,这绝对不是中了药的缘故,真的只是酒劲而已。 眼花缭乱,神情晃荡。 一如,南珍手中的茶盏,一点焦黄晕半边,满室茶香在手间。 茶香入口,醇厚入喉。 隔壁房间里的动静,会通过墙角的传声筒,一点点的传过来。 到了这个地方,还想全身而退,除非这人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也不知道女人的好处,是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 可旁边那几位,一个个荣华富贵在身,早就将那些个礼义廉耻吃到了狗肚子里,要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儿。 来都来了,岂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听听,听听,那声音…… 南珍将杯中茶饮尽,优雅的将杯盏搁再案头,「还以为要多费心神,没想到这就拿下了?可见,都不是好东西。」 牡丹不是魅色坊的花魁,但这姑娘眉目清秀,好一副小家碧玉的娇柔姿态,亦是有些来头的。 天理昭昭,造的孽多了,总归是要还的…… 第496章 为了报仇,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赫连应一夜未归,王春莹倒也没多想什么,毕竟是兵部尚书邀约,多半是因为兵部之事,又或者是军中要务,总归不是什么风花雪月之事。 何况,赫连应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替他扫尾,清理了一些不必要的痕迹。 如此一来,魅色坊的事情,自然更无人知晓。 赫连应毕竟是习武之人,又是长年累月的习惯了早起,生物钟迫使他醒转,外头的天还没亮,但他的眼前却是噌的一下亮了。 少女白皙如玉,墨发凌乱的贴服在面上,纠缠在身上,像极了美妙绝伦的泼墨山水画,伏在他的臂弯里,几乎没什么分量。 微光中,少女双目紧闭,呼吸均匀。 赫连应呼吸一窒,想起了昨天夜里自己做过的事情,登时老脸一红,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当时是酒劲上头,又因着其他三位大人的鼓动。 人跟人在一起,有时候讲求同流合污。 只有你拿着我的把柄,我拿着你的把柄,你我才是一路人。 转头看了一眼窗户位置,外头的天还没亮,赫连应还是头一遭在这种地方过夜,免不得紧张,想拂开牡丹,又生怕把这瓷娃娃弄碎了。 一番纠结,他愈发小心翼翼。 牡丹似乎睡得很沉,他一抽手,她便翻个身继续睡,露出了皓白的双肩与脊背,极美的腰线与小腰窝,惹得赫连应慌忙避开视线,慌忙穿好衣裳。 走的时候,赫连应瞧了一眼半个身子露在外头的牡丹,瞧着这与自己女儿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心里有些不忍,默默的回到床边,扯过了落在床边的被子。 床褥上,那一抹殷红之色,冷不丁刺痛了他的眼睛…… 昨夜的事情,历历在目。 到了他这个年纪,还有什么不懂? 赫连应不是傻子,是真是假还是分得清楚的,倒是真的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居然还有干净的姑娘,想必是赵靖他们故意安排的,因为他这国公爷的身份。 回过神来,赫连应转身抓起了案头的面具,大步流星的离开。 房门合上的瞬间,牡丹便幽幽的睁开了双眸,温吞的坐起身来,低眉看了看身上的淤痕,目光愈发沉冷。 「醒了?」南珍进门。 牡丹没吭声。 「已经迈出了第一步,自然是没有回头路了,我问过你的,你可还记得是如何回答我的?」南珍坐在床边,轻轻的为她掖了掖被子,免得她受凉。 牡丹点头,「我不后悔,我只是……不确定他会不会来第二次?」 「若是来呢?」南珍笑问。 牡丹咬着牙,目光狠戾,「那我就留他的人,要他的心。」 「你有这样的心思,自然是最好不过,但你要记住长公主说的那些话,不要把自己当成工具,你得先你自己,才能让这副身子变成最好的利刃。」南珍意味深长的开口,「男人喜欢娇弱的姑娘,而不喜欢高洁孤傲的女子。」 月亮只该挂在天边,搁在手里太凉太冷,没意思;而柔弱的花枝姑娘,合该捧在掌心里,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让她娇滴滴的绽放在床榻上。 「不需要妈妈多说,我知道该怎么做。」牡丹深吸一口气,「这条命能留到现在,亏得长公主,长公主之恩,我永世不忘。」 南珍瞧着她,有点怜惜又有点惋惜,「既然你决定了要这么做,那便好好利用自身,这魅色坊做的不只是以色侍人的事,也是一些可怜人的栖身之所。谁说女人就不能报仇了?只要给个机会,照样可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嗯!」牡丹点点头,拢了拢身上的被褥,「我知道。」 南珍 起身,「想必是伤着了吧?」 牡丹先是一愣,俄而面色微红。 「我又不是外人,你也不必与我如此客气,那帮武夫是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吗?下手的时候没个轻重,不知道怜香惜玉。」南珍笑得温柔,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递给她,「外敷便是。」 牡丹呼吸微促,「妈妈……」 「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学会疼爱自己,那些个轻者痛仇者快的自我折磨,可要不得呀!」南珍将瓷瓶塞进她的手里,「你再睡一会,等你好些,再让嬷嬷们教你,该怎么拿捏住男人的心?」 牡丹紧握着手中的瓷瓶,重重的点头,「是!」 「好好学吧!」南珍往外走,「总有他们鸡飞狗跳的时候。」 牡丹咬着牙,「我会笑着,等那一天!」 出了门,南珍斜倚着栏杆,转头望着伙计,「叫什么来着?」 「小人,文锁。」伙计躬身。 南珍笑了笑,「阿锁,消息送出去了吗?」 「是!」文锁点头。 南珍一袭红衣,妖妖娆娆的瞧着他,「年轻轻的,脑子转得很快,以后及时与长公主联络,但是……小心点,别让人瞧出来。」 「是!」文锁颔首。 南珍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这丫头,戾气有点重,还得磨一磨才能送出去,要不然的话,早晚会被吃得连骨头渣滓都不剩。」 「磨一磨?」文锁愣了愣,「妈妈的意思是……」 南珍没说话,女人啊,在很多方面都是吃亏的,唯有一件事上,是永远占上风的。 那便是…… 女人欺负女人! 在欺负女人这件事上,自己人素来最拿手,毕竟女人最了解女人的痛处与软肋,下手的时候真真是快准狠,牢牢拿捏! 从魅色坊出去之后,赫连应没有急着回府,而是出城去了一趟军营,他得先缓缓,沐浴更衣完毕之后再说。.. 要不然,现在回去肯定露馅…… 王春莹可不是好惹的,当初她能抓到赫连承的母亲之事,如今自然也会抓住魅色坊,到时候闹起来,国公府的颜面就真的一点都保不住了! 赫连应,真的是怕死了她! 第497章 消失的信件 好在,赫连应此举倒是没惹来王春莹的怀疑,现如今的她,一门心思还在赫连琦的身上,赫连琦的荣华富贵和未来,才是她最该关心的事情。 对此,赫连应倒是有点庆幸。 「公子?」戴扬进门。 赫连承坐在桌案前,听得动静,默默放下了手中的笔杆子,「怎么了?」 「国公爷昨天夜里没回来。」戴扬神秘兮兮的凑上去,笑嘻嘻的瞧着自家公子,「卑职特意去打听了,国公爷没有回军营,是直到天亮之前,才赶回去的。今日连早朝都没上,说是身子不适告假了!」 赫连承瞧着他,「你对这些事情,倒是看得很紧。」 「不仅如此,卑职还知道,兵部尚书赵大人,昨天夜里也没有回府。」戴扬意味深长的笑着,「公子,您说这里面是不是有点什么……意思?」 赫连承将手中的书信折叠,漫不经心的塞进了信封里,搁在了桌子一角,「有没有意思,暂时不知道,夫人那便没说什么吗?」. 「夫人什么都没说。」戴扬想了想,「多半还是在担心大公子吧?大公子的前程,才是夫人最该担心的事情,其他人……哪怕是国公爷,似乎也没那么重要。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国公爷走了,这世子之位……」 赫连承徐徐站起身来,「赵家那位,跟赫连玥走得很近,估计最近会来劝一劝,毕竟爹和赵家走得近,有些事儿还是要尽心尽力的。」 「可不是。」戴扬点头,「卑职回来的时候,门前停着一辆马车,说是赵家那位小姐来找小姐的,多半也是说客。」 赫连承嗤笑两声,「说客……玥儿那个性子,除非她自己想通,要不然谁说都没用。」 「小姐没死成,现如今便躺在床榻上不吃不喝。」戴扬双手环胸,「瞧着这模样,是要跟夫人死磕了。」 赫连承缓步朝着外头走去。 「公子,您去哪?」戴扬紧随其后。 赫连承也不多说,只是走出了自己的院子。 「公子?」戴扬不解。 前面,恰赵婉婉行来。 戴扬心下微怔,公子这是…… 「赵姑娘!」赫连承立在那里,不温不火的开了腔。 赵婉婉毕竟是客人,虽也知道这赫连承是个庶子,着实不必太过见礼,但终究是国公府的二公子,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二公子!」 「是来看玥儿的?」赫连承叹口气。 赵婉婉点点头,「玥儿出了事,我一直没有机会过来,国公夫人说,今日玥儿的状态好了不少,我便过来瞧瞧。」 「快过去吧!」赫连承淡淡的笑着,「这丫头就是性子倔,不听人劝,你若是能劝得动也是极好,若是不能,别勉强自己。」 赵婉婉敛眸,福了福身子,「那我这就过去!」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赫连承挑了一下眉,「是个不错的姑娘。」 「尚书府的嫡女,自然是不错的,只不过……」戴扬有点惋惜,「满金陵城的人都知道,赵姑娘心悦沈家那位,只可惜神女有梦,襄王无情。」 沈唯卿在外冷面冷颜,不苟言笑,瞧着就不是好相与的,对着赵婉婉更是不曾展露过笑颜,没有任何的回应。 是以,金陵城的人也都知道,沈唯卿的心不在赵婉婉身上。 至于在谁的身上? 「听那些嚼舌头的说,这沈大人也是……」戴扬皱了皱眉,「长公主的人。」 这话,有点深意。 是床榻上的人? 还是为她所用的人? 便有点,说不清道不明了,毕竟日夜相处,亲昵至此…… 「这话以后别再说了。」赫连承转头往回走,瞧着面色不善。 戴扬心惊,自知多嘴,赶紧躬身行礼,「公子教训得是,是卑职说错话了,请公子恕罪!」 赫连承没有回他,只是默不作声的回了自己的屋子,瞧了一眼桌案上,原本放着信件的位置,此刻业已空空如也…… 第498章 欺负她的男人 国公府内,静悄悄的。 赫连玥的院子里,更是安静得有点瘆人。 「自从出了事之后,便寻死觅活的,后来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不吃不喝的躺在那里,谁都奈何不得。」王春莹站在房门口,「赵姑娘,你跟玥儿相交甚好,年轻姑娘家的,有些话方便开口。」 说到这儿,王春莹握住了赵婉婉的手,满脸的期许。 「夫人放心,我先进去看看。」赵婉婉也不敢一口应承下来,毕竟不知道内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凡事不可轻下结论。 王春莹点点头,「好。」 屋内,静悄悄的。 怕人太多,会刺激到了赫连玥,所以赵婉婉是一个人进去的,悄悄的,压着脚步声,一步步靠近了床榻边上。 赫连玥直挺挺的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整个人弥漫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死气沉沉。 「玥儿?」赵婉婉心里有点慌。 这副样子,瞧着可怪吓人的。 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赫连玥徐徐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身影,待看仔细了,才发现竟然是赵婉婉。 可惜了,此时此刻的赫连玥,连半点气力都没有。 死过一次之后,不吃不喝的,她早就精疲力竭,别说是爬起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挣扎一下,便躺了回去,睁着一双泪眼,直勾勾的盯着赵婉婉。 「你莫哭。」赵婉婉瞧了一眼桌案上的米粥,当下起身走到桌案边,伸手探了探碗壁,确定米粥还是温热的,这才赶紧端上,回了床榻边,「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都得好好吃饭。」 赫连玥又把眼睛闭上,眼泪顺着眼角不断滑落。 「我知道你难过,可你不吃不喝的也不是个事儿,纵然是死在这里,可有人知晓?到时候还不是亲者痛仇者快?你仔细想想,这件事是不是有所猫腻?玥儿是个聪明人,难道就不想为自己讨回公道吗?」赵婉婉伏在她耳畔低低的说着。 赫连玥泪眼朦胧的望着她,「你说……什么?」 「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赵婉婉眼巴巴的望着她,小心翼翼的回头看了一眼房门方向,又继续开口,「国公府戒备森严,不是谁都能进来的。」 赫连玥呼吸微促,「我……」 「玥儿,你先喝点粥,好歹有点力气了,咱们再好好合计合计。」赵婉婉弯腰,将赫连玥搀坐起来,往她的身后塞了几个软垫子,让她能坐得稳当一些。 赫连玥脖颈上有鲜明的勒痕,手腕上还缠绕着绷带,可见没少折腾。 「你说说你,在自己家里都遭了暗算,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还要寻死觅活的,这是想便宜了谁啊?」赵婉婉仔细的给她喂了一口米粥,「你得好起来,把这件事情查清楚,给自己讨回公道,不能就这样白白的丢了性命。」 赫连玥想了想,这话是有些道理的。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她毫无应付能力,等着想明白自己被人算计了,却是为时已晚,大想要挣扎也没了挣扎的机会,到了现在,便只剩下了自暴自弃。 「你跟我说说,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在寻欢阁呢?」赵婉婉皱着眉头,「若不是同你相处了这么久,知道你的性子,我怕是真的要相信,你是因为……」 赫连玥有气无力的开口,「我没有。」 「不是你自己去的?」赵婉婉问。 赫连玥点头,又喝了口粥。 「听说,秋雪也是……」赵婉婉顿了顿,「从后巷子里被人抬回来的。」 赫连玥眸色暗淡,依旧只是点头。 「你想想,连秋雪都没 放过,是为什么?」赵婉婉又为喂给她一口粥,「如果要对付你,带走你就可以,又或者直接杀了秋雪,但是现在秋雪还活着,你的名声却是……」 赫连玥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扣住了赵婉婉的手腕,「你觉得,会是谁?」 「这得问你啊!」赵婉婉皱起眉头,「事情发生在你身上,所有的线索都该由你这儿出,你得说清楚当时到底是发生了何事?还有欺负你的人,到底有什么特征?」 仿佛是回到了那不堪的一夜,赫连玥面色惨白,整个人都止不住的颤抖着,脑瓜子里嗡嗡的,她不想去回忆,曾今烙印在骨子里的耻辱。 可是,可是…… 「玥儿?」赵婉婉低低的唤着,「你得想清楚了,不要害怕,事情是过去了,但是这个凶手不能放过去。」 赫连玥面色惨白,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 「玥儿,虽然国公爷和夫人,把事儿都给定下了,可你就算是死,也得死个明白吧?他们有他们的考量,因着颜面不愿再多追究此事,可你呢?你甘心吗?」赵婉婉放下粥碗。 人饿久了,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只能是吃一点,先缓缓,然后等着肠胃适应过来,再吃一些,要不然会受不了的…… 「姐姐?」赫连玥泪流满面。 赵婉婉轻轻的抱了抱她,「别难过,要振作起来,不要看轻了自己,也别放过那个害你的人。眼下没有旁人,你想清楚,到底有没有痕迹可寻?国公爷和夫人未必会帮你,但我一定会帮你的。」 「他们已经放弃我了。」赫连玥心知肚明,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连挣扎的资格都没了,还剩下的最后一点价值若不及时榨干,以后便是弃子一枚。 所谓最后的价值,便是给赵世欢做侧妃,入侯府为妾…… 「当时我根本分不清楚是梦还是现实,只觉得浑身都疼,可又满是说不出来的感觉,那人的呼吸很重,就伏在我的耳畔,我……」赫连玥瑟瑟发抖,死死的揪住了衣襟,「我、我……」 赵婉婉紧握着她的手,「玥儿,你冷静点,仔细想想?」 「我、我不知道,我……」赫连玥满面惶恐,目光惊惧而茫然,「我、我想不起来了,我……他……他,对了,我当时好像摸到一样东西。」 赵婉婉登时扬眸,「什么东西?玥儿,你想清楚,这可能是找到害你之人的关键。」 「这里……」赫连玥指了指脖子,「挂着一个吊坠,可我神志不清,不知道是什么花纹式样,似乎是长条状的。」 「仅此而已?」 「嗯!」 第499章 沈大哥,你有空吗? 赵婉婉说不出话来,因为赫连玥形容的东西,实在是太普遍了,而且没有花纹式样,只是单纯的有个概念而已,实在是很难分辨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过,这也不能怪赫连玥。 当时的她已经神志不清,能弄清楚这些,实属不易。 「好了好了,先别想了。」赵婉婉抱了抱赫连玥,轻轻的拍着她的脊背,极力安抚她,「先把身子养好,其他的事情容待以后再说。」 赫连玥死死抱着赵婉婉,埋在她的胸口,哭得歇斯底里。强撑了这么久的悲伤与委屈,顷刻间全部发泄出来,哭得浑身剧颤。 「没事了,没事了。」赵婉婉轻轻捋着她的脊背,柔声宽慰着,「玥儿一定要撑着,一定要好起来,只有让自己活着,才有机会给自己讨回公道。他们不帮你,你得自己帮自己!」 赫连玥狠狠点头。 王春莹一直在外头候着,见着赵婉婉出来,忙不迭的迎上去,「赵姑娘,如何?」 「放心吧,那碗粥我让她喝下了。」赵婉婉行礼,「现在玥儿睡着了,我这厢就先回去了。」 王春莹如释重负,「肯听人劝,肯吃东西就好,劳烦赵姑娘了。」新 「我与玥儿是闺中好友,这些都是应该做的。」赵婉婉辞礼,「夫人,那我先回去了。」 王春莹点点头,「多来看看她。」 「是!」赵婉婉转身就走。 望着赵婉婉离去的背影,王春莹推门而入,确定赫连玥还躺在床榻上,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退出了房间。 赫连玥睁开眼,翻个身背对着外头,她很清楚母亲为什么进来,无外乎是怕她又跑了而已,哪儿是真的担心她? 若是担心,这件事就不会让她忍气吞声,身为母亲,连为她讨回公道都不肯,还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是怕事情闹得越来越大,到时候惹了侯府那边,连个侧妃之位都不愿再给她…… 出了国公府大门,赵婉婉快速离开。 马车在茶楼外头停下。 「你在这里等我。」赵婉婉吩咐车夫和随行的丫头,兀自一人进了茶楼。 二楼,雅间。 沈唯卿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见着赵婉婉进来,也只是象征性的点了一下头。 「沈大哥!」赵婉婉面颊微红,连带着呼吸都有些微促,不知是因为跑得太着急,还是因为内心的激动? 沈唯卿给她倒了杯水,「坐吧!」 「嗯!」赵婉婉笑得腼腆,「我刚从国公府出来。」 沈唯卿不吭声。 「我见到了玥儿。」赵婉婉敛了唇角的笑意,瞧着跟前的那杯水,「她不吃不喝的躺在床榻上,瞧着甚是可怜,不过……不过我还是照着沈大哥的意思,好生劝慰了她。」 沈唯卿低低的应了声「嗯」,便又没了下文。 「沈大哥,你……」赵婉婉犹豫了一下,「你是真的要帮赫连玥吗?」 沈唯卿知道她的意思,「帮她如何?不帮又如何?」 「我不是这个意思。」赵婉婉急忙解释,「只是公主府和国公府素来不睦,你这般如此,就算是帮了她,国公府也不会感激你的。」 沈唯卿放下手中杯盏,「我何须他们的感激,不过是还一个人情罢了。」 「是因为……千机阁那位吧?」赵婉婉兀自找了答案。 沈唯卿和祁越也是一起长大的,如今祁越不在金陵城,那么沈唯卿出手相助,多半也是看在祁越的面上吧? 想当初,满金陵城都在传,忠勇侯府的世子爷,钟情赫连家的姑娘,各种情意绵绵,分外情根深种。 对此,赫连玥从未否认过。 沈唯卿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呷一口茶,抬眸看了她一眼。 「没事,沈大哥不愿意解释也无妨,我知你这是仗义为之。」赵婉婉报之一笑,「沈大哥,西山的杏林要开什么画展,金陵城附近所有的名家齐聚一堂,你三天后……有空吗?」 沈唯卿瞧着她满脸期许的样子,幽幽的吐出一口气,「好。」 「那可太好了。」赵婉婉欣喜若狂,「我三日后、去找你!」 沈唯卿点头,「没什么事,先回去吧!若是让人知道,你从国公府出来,便在这里见我,免不得会对你有所猜忌。」 「我明白。」赵婉婉起身,「此事我定守口如瓶,权当是我自己的主意,跟沈大哥没有半点关系,我进茶楼也只是嘴馋,想吃这儿的茶糕罢了!」 语罢,赵婉婉福了身子,快速走出了房间。 沈唯卿仍是坐在那里,瞧着赵婉婉提了一盒油纸包出去,然后快速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大人。」楚英进门,「赵姑娘走了。」 沈唯卿敛眸,「看见了。」 「您这么做,所谓为何?」楚英有些不解,「是担心国公府真的和侯府联手?所以从现在开始,就把矛盾的种子,埋在这赫连姑娘的心里?」 沈唯卿缓缓站起身来,「这也怪不得旁人挑唆,赫连家的人素来凉薄无情,既然以利字当先,那就只能是……自食其果了。」 「是这个理儿。」楚英点头,「只是,您就不担心赵姑娘会说出去吗?」 沈唯卿抚过剑柄,面色沉静,「赫连应和赵靖搅合在一起,早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说出去又如何?只会引起内讧。」 楚英竖起大拇指,「大人,高啊!」 第500章 希望你的代价,不是她 沈唯卿没有多说什么,到了这个位置,你若是真的没点心思,没点手段,还真是说不过去了,他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 利用赵婉婉,挑唆赫连家的关系,让赫连玥与国公府离心,如此一来,以后就算赫连家与侯府联手,也会有根刺,牢牢的扎在他们之间。 出了门,沈唯卿站在街头,面色微沉的瞧着人来人往。 “大人?”楚英低声问,“回府还是回军营?要不然……” 沈唯卿抬步离开,“去公主府。” “可是……” 这几日,百里长安忙得厉害,离开金陵城这么久,堆积起来的公务快压得她喘不过气起来了,好在她也不叫难,早就习以为常了。 父皇在世的时候,就手把手的教她做这些,是以也不是什么难事。 “主子,沈大人来了。”紫岚上前行礼。 百里长安揉了揉胃部,默默的支起来身子,“让他进来吧,多半是有什么要事。” “是!”紫岚颔首。 紫嫣犹豫,“主子,您不舒服,要不要……” “你先出去。”百里长安怕她说漏嘴,只能先把人支开再说。 紫嫣无奈,“是!” 沈唯卿进来的时候,百里长安面色平常,瞧着没有半点不妥,“随便坐吧!” “长安需要休息。”沈唯卿坐定。 百里长安瞧着案头的折子,“这么多的折子,如何能休息?不累死累活的,怎么牢牢握住大权?这世上原就没有白得的好处,总得付出努力。” “赫连家那边,我使了个绊子,让赵婉婉去挑唆了赫连玥。”沈唯卿不瞒她。 一听赵婉婉这个名字,百里长安手中的笔杆子稍稍一顿,若有所思的抬头望着他,“你利用赵婉婉?” “不可以吗?”沈唯卿轻描淡写。 百里长安幽然吐出一口气,“我只是希望,来日你莫要后悔。那姑娘虽然出身赵家,她爹赵靖站了国公府那边,但对你却是情有独钟,这些年没少跟着你屁股后面跑,你确定要如此无情?” “不过是举手之劳,算不得无情。”沈唯卿不赞同她的说法,“你说的,成大事者,要不拘小节。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何况这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我只是让她去安抚赫连玥而已。” 说这话的时候,沈唯卿目不转睛的盯着百里长安,似乎是要从她的面上找到一星半点的微恙。 很可惜,他有点失望。 百里长安面容平静,连带着眼神都未有分毫波澜,说出来的话亦是凉凉的,“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回头看到了她的好处,必定会悔之晚矣,到时候可莫要找我来当说客,你知道的,我这人偏心女儿家,是不会对男人手下留情的。” 沈唯卿苦笑,“哪怕我才是你的人,你也要偏帮着外人?” “我这是帮理不帮亲。”百里长安白了他一眼,“赫连玥固然令人嫌恶,但你也不该让一个喜欢你的人,以无辜之身掺合其中,这些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就会泥淖深陷,再也没机会干干净净!” 沈唯卿不吭声。 “赫连玥那性子,如果知道赵婉婉是你的人,她会弄死你的赵姑娘。”百里长安重新翻开折子,继续批注,“你要明白,这世上所有的事情,不论好赖都是有代价的。希望你的代价,不是她!” 新 第501章 七星砚,是我打破的 四目相对,沈唯卿倒是一点都不在意,有些事压根就没有上心的必要,所谓的报应不报应的,自然也就无所畏惧。 “罢了,瞧着你这副神色,终是个没心肝的。”百里长安调侃两句,“赫连玥那边如何反应?” 沈唯卿言归正传,“赫连玥处于绝望的状态,难得有人愿意与她站在一起,她自然是要好好把握的,要不是这样,我也不必费这等心思。” “赫连玥不傻,但也不聪明。”百里长安叹口气,“这样的人,最是容易出错,也最会让人防不胜防。” 沈唯卿点头,“我知道。” “她就没提点什么要求?”百里长安问。 瞧着她低头批折子,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沈唯卿目光幽深的望着窗外,“西山杏林要开画展,多少名家汇集,你可知道?” “紫嫣提过,风雅之事。”百里长安漫不经心的回答。 蓦地,她手中的笔杆子稍稍一顿,忍不住抬头望他。 “该不会是……”她皱了皱眉,“这个年纪的姑娘,正是喜欢风花雪月的时候,悲春悯秋,见花开花落,与心爱之人漫步花丛,迎风展笑颜,策马荒原上,恰鲜衣怒马。” 沈唯卿低笑了一声,“这个年纪的姑娘?说得好像你已经七老八十了一般?” 听得这话,百里长安稍稍一愣。 是了,她也不过是这样的年纪。 “我与她们不一样。”百里长安合上手中的折子,“她们可以鲜衣怒马,可以风花雪月,可以找个两情相悦的之人,哪怕是选错了都有重来的机会。” 她没有。 行差踏错,万劫不复。 肩上挑着天下,背上扛着江山。 睁眼朝堂社稷,闭眼国祚千秋。 “她们的所有风花雪月,拜你所赐。”沈唯卿音色沉冷。 百里长安摇头,“拜满朝忠臣良将所赐,无边关戍守,便没有天下太平,若铁骑入侵,别说是她们……我也难以保全自身。” “长安……” “好了!”百里长安不愿继续这个话题,“若是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单州的事情仔细查清楚,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他们在金陵城的头目。” 那个在幕后操纵的,神秘人。 “是!”沈唯卿起身揖礼,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出了门,紫嫣瞧着他,“沈大人的脸色不太好。” “没心肝的人?”沈唯卿仔细琢磨着这句话,“我瞧着,是那么无情之人吗?” 紫嫣愣了愣,这是从何说起? 但若是就事论事的话,还真是…… “沈大人除了对主子有笑脸,对谁都是板着脸吧?”紫嫣行礼。 沈唯卿眉心微凝,终是一言不发的离开。 “这沈大人是怎么回事?”紫岚凑过来。 紫嫣挑了一下眉头,“多半是被主子怼了一顿,受了点刺激吧!” “可是主子为什么要怼他呢?”紫岚不解。 这个问题嘛…… 紫嫣想了想,“主子的心思的,谁又能猜得到呢?何况这两日,主子忙得脚跟不着地,身子不舒服也休息的时候,心情多半不佳,惹烦了……没杀人就不错了!” “这倒是。”紫岚点点头。 紫嫣回过神来,“魅色坊那边可要盯着点,主子说了,必须让王家和赫连家离心,这是夺回兵权的关键。” “嗯!”紫岚颔首,“放心,南珍那边我都盯着呢!” 紫嫣点点头,转身回了房内。 主子身边,离不开人。 出了公主府,沈唯卿的面色仍是黑沉得厉害,以至于一旁的楚英犹豫了半天也没敢开口,不知道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自家大人不悦? “大人?”楚英嗫嚅着,“您、您没事吧?” 沈唯卿牵着马缰,阴测测的睨着他,“你看我的样子,像是有事吗?” 楚英:像! 可脑袋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违心的道一句,“不像!” 话虽如此,但沈唯卿的面色仍是不善,翻身上马,直接去了校场。 书房。 紫嫣奉茶,“主子,您也累了,该歇歇了。” “不打紧。”百里长安揉着胃部,“有点难受。” 紫嫣骇然,“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让……”她张了张嘴,忽然意识到,那个可以替她揉一揉的男人,已经离开了金陵城,远赴礼州调查顾家之事去了,“算了。” 紫嫣愣了愣,“主子?” “没事。”百里长安幽然吐出一口气,“可有消息?” 紫嫣摇头,“暂时没有动静,但奴婢敢肯定,这流言蜚语猛如虎,定然已经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再加上祁越担任千机阁阁主,第一次出任务便是礼州顾家,是以众人私下里猜测,主子会不惜一切的助他一臂之力。” “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忍到什么时候才出手?”百里长安扶额靠在椅背上,眼睛干涩得厉害,着实倦怠至极。 但那又如何? 她是铁打的,休息一会又该开始处理朝政。 这些东西是绝对不能假手于人的,否则她会被架空,一旦被架空,便离死不远了。 百里长安不能死,她只要闭上眼,皇帝也会跟着丧命,到时候整个百里皇室会沦为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真的到了那一天,诸王割据,他国入侵,大昭会陷入一片混战之中,百姓再也不会有任何的太平日子可言。 抓壮丁充军,不断的掠夺,胜者为王…… “主子,您太累了。”紫嫣心疼。 百里长安睁开眼,“眼下大局未定,只要我有片刻的放松,手里的权力就会被人蚕食殆尽,在皇帝能独立临朝之前,我一刻都不能松懈。这天下是百里家的,谁也夺不走,谁也别想夺走!” “主子?”紫嫣满脸担虑。 百里长安叹口气,“谁让我那些兄弟,都不争气呢?没办法,只好挑个听话的,嘉儿良善,离明君只差一个心狠手辣的距离,比起那些个野心勃勃,却莽撞而无仁心的皇子,他是最好的选择。” “隋王……” 提起他,百里长安沉默了片刻,“知道他母妃是因为什么而受责吗?” 紫嫣想了想,“当时宫里都在说,是因为打碎了先帝最宝贝的七星砚?” “御书房里的七星砚,是我打破的。”百里长安揉着眉心。 紫嫣:“……” 所以,先帝给的这罪名,压根就不成立?! 新 第502章 一块破碎的信物 既然先帝给的罪名不成立,那么真实原因又是什么? “如果只是母妃失宠被责,其实也不必连累到皇子,但五哥却是个例外,父皇有那么多妃子,但自我之后,便没有再多生育。直到母后去世,父皇才又开始临幸后宫,才有十公主,和十一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百里长安敛眸。 情之一字,有时候很难用正常的心思去揣测,那样的偏执与疯狂,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 “不可能是通敌,也不可能是私通。”紫嫣兀自琢磨着,“难不成还有别的什么罪名?” 可这宫里,最严重的也就是这些缘故了,再有便是戕害皇嗣,先皇后之事跟旁人真的没关系,想来也是轮不到隋王的母妃身上。 这就奇怪了,到底是什么缘故? “厌胜之术。”百里长安开口。 四个字,让紫嫣骇然心神一颤,“这……这可是灭九族的死罪。” “雾妃娘娘是邻国送来和亲的贵女,连个公主都算不上,若不是生得貌美,压根不会入父皇的眼睛。”百里长安那时候年岁轻,有些事情其实不太明白,但父皇宠爱她,不管她问什么,父皇都会告诉她。 这些事,也都是先帝亲口说的。 “厌胜之术本就是宫中忌讳,她还来这么一出,自然是惹怒了父皇,父皇没有杀她,已经是看在五哥的面上。”百里长安叹口气,“不过这事情,似乎也不全然是真的,所谓的厌胜之术,可能只是父皇怕吓着我,才想的说辞。” 紫嫣不解,“主子的意思是,雾妃娘娘的事情,还有其他隐情?” “父皇那段时间,身子不好,时常有太医进出寝殿,我问过太医,父皇是什么病?太医不敢说,问及父皇,父皇说是邪气侵体。”百里长安转头看她,“现在想想,父皇说的……可能是实话。” 紫嫣先是一愣,俄而好似想明白了什么,忽然瞪大眼睛,“主子的意思是,可能不是厌胜之术,而是巫蛊之术?或者是蛊毒?” “有些东西其实早就有所暗示,只是不到那个年纪,根本就没办法明白。”百里长安回过神来,“当时父皇说过很多话很多事,我都仅仅只是记住了而已,并没有真的联想到什么,如今想想,都是关键所在。” 紫嫣瞧着自家主子,愈发苍白的面色,心里免不得担虑,“主子,您真的没事吗?” “没事!”百里长安捂着胃部,“我歇会。” “这……” “下去!” “是!” 书房内,终是渐渐安静下来。 百里长安伏在桌案上,心里盘算着,这个时候祁越应该还在路上,前往礼州的路并不好走,长途跋涉的,说不定路上还会遇见艰难险阻。 他这身份出行,不知会有多少人紧盯着不放,而冥渊他们……应该也会有所行动,说不定正跟在祁越身后,多多少少会做点什么。 事实,诚然如此。 收剑归鞘的那一刻,祁越冷眼瞧着横七竖八的尸体,转头看了看自己带来的人,“清点伤亡人数,收拾尸体。” “是!” 众人行礼。 十多个黑衣人,拦路截杀,前方就是陷阱,在祁越他们经过林中小道的时候突袭,显然是早有准备,不想让他们去礼州。 谁知道,祁越早有准备,还不等他们将陷阱发作,就已经将人斩杀殆尽。 一个个功夫不弱,但瞧得出来,这些人对附近一带的地形根本不熟悉,所以设置陷阱的时候,也只是在这一小段路,以至于被祁越提前派人绕道,反其道而行诛杀。 “大人?”底下人低唤,“那边有马匹,应该是他们的。” 尸体上什么都没有,唯有一样是很明显的,没有舌头,是以这些人都是死士,就算是抓到也不会多说什么。 祁越起身,抬步朝着马群走去。 这些马匹瞧着有些精神萎靡,应该是连夜奔跑之故,有些疲惫,这会都低头吃着草,全然不顾陌生人的靠近。 “都是跑了长途的马。”祁越绕着马群走了一圈,“检查一下。” 众人颔首,旋即分散开来。 马背上的包袱内,多数都是干粮和水,以及一两套换洗的衣服和鞋袜,再有便是一些日常伤药之类,别无其他。 “大人!” 祁越陡然抬头,疾步走过去。 “这!”黑棕马的马背上,拴着一个包袱,但是这包袱里却多了个东西,一块玉佩,瞧着并不是什么名贵之物。 祁越伸手接过,最是寻常不过的东西,街边都能买到,但奇怪的是,这东西被一分为二,眼下祁越手里的只是半边而已。 半圆形,缺口有点锋利,应该是被利器一分为二所致。 “大人,这是什么?”底下人问。 祁越觉得,这似乎是什么信物之类? 难道是要去礼州,与谁接头? “玉质很是粗糙,上面的纹路亦是如此,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坏就坏在这缺口,应该是作为信物拼合所用。”祁越翻了翻包袱,除了这个东西之外,这包袱里便没有其他异常的东西。 线索到这儿,算是彻底断了。 “把这些东西全部收起来,一并带走。”祁越将玉佩塞进了怀中,“尸体全部埋了,痕迹清扫干净,莫要留下分毫线索。” “是!” 必须清扫干净,免留后患! 新 第503章 看样子,是练家子 处理完了尸体,处理完了这些包袱,祁越便带着人快速前行。 礼州之行,必须得加快速度。 「大人,这些人会不会是冥渊的人?」底下人问,「又或者,是春风阁的人?」 祁越沉着脸,「不管是谁的人,都不能拦阻我们去礼州的行程,长公主那边还在等着消息,莫要耽误,快走!」.. 「是!」 好在除了这一次的小插曲,这一路上再没有别的事,行程倒还算顺利。 礼州。 踏入礼州的边界,立在高高的山峰上,祁越瞧着不远处的村镇,伸手接过递来的地形图,于边上的石头上铺开。 「此处已经是礼州的边界,咱们从这边进去不必过关卡,尽量避开官府的人,覆好皮面,各自分头行动,各自的暗号与标记,须得谨记。」祁越吩咐,「莫要混淆,也莫要忘记,不许告知他人,以免被人趁虚而入,都听明白了吗?」 众人旋即应声,「是!」 「你们几个,从这边过去,我带着人从这边走,越过秋水镇之后,在宁安镇这边汇合,碰个头之后再各自进城。」祁越下令,「可都听仔细,看明白了?」 众人行礼,「是!」 秋水镇是个山腰上的镇子,要进礼州必须从这边过去,而另外一些人则绕道山壁越过,算是避开了县衙的关卡。 只要进去了,便没什么大碍,到时候皮面一戴,以行商的名义穿城而过,不会有人怀疑什么。 绕到秋水镇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好在,镇子上有客栈。 客栈的掌柜还算热情,「咱们这儿一带,都是山林茂密,就我这家客栈,是以客官真是运气好,不必露宿街头。」 「晚饭就端到房间里罢,顺便弄点热水。」祁越吩咐,「咱们明日还得赶路,希望店家能快点,莫要耽误了休息的时辰。」 掌柜连连点头,招呼了伙计过来伺候,自个赶紧去准备饭菜。 「客官这是行商的吧?」伙计笑着推开房门,「咱们这儿经常有人走山货,我这双眼睛炼得可亮堂了,绝对不会看错。」 祁越点头,「是,行商。」 「去礼州城吧?」伙计推开窗户。 镇子上的客栈,不常有人住,免不得生出霉味,是以开窗透透气便罢了。 祁越打量着屋子,桌椅板凳都算齐全,放眼望去还算干净,并无别的异样。 「咱们这儿虽然不富贵,但是该有的都有,客官若是缺什么,可跟我招呼一声,咱尽量为您办到便是。」伙计擦了擦桌子,确定没什么大碍,这才笑嘻嘻的回望着祁越。 祁越点头,底下人便下了逐客令。 伙计也不多说什么,点头哈腰的便退出了房间。 「大人,咱们四处看看。」底下人低语。 祁越颔首,「注意,别暴露了身份,不要张头张脑的,早些回来。」 「是!」 「是!」 屋子里,安静下来,祁越立在窗口位置,正好能瞧见后院的马厩。 马厩里拴着马,不只是他们的马匹,还有其余多出来的几匹马,所有的马匹都在埋头吃着干草,好似都累坏了一般。 祁越凝眉,瞧了一眼那些马匹,下意识的裹了裹后槽牙。 外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进!」 伙计提着热水进门,「客官,您的热水。」 「放那吧!」祁越侧过身,不温不火的开口。 伙计笑着点头,「欸,您的那些伙计怎么都不见了?」 「那边不是还亮着吗?多半是铺子吧?我差他们去买点东西!」祁越搪塞,「怎么了?你这儿夜里不许出门?」 伙计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是小人多嘴了。」 说着,转身就走。 祁越微眯起眸子,若有所思的瞧着他的下盘,脚步很是沉稳,应该是练家子吧?深吸一口气,他看了看桌案上的热水,缓步走了过去。 这客栈,看样子也没那么简单吧? 秋水镇? 呵,也是了不得。 第504章 听说是个女的 当然,出门在外小心点是没错的,毕竟这些个事,都算是习以为常。 客栈里的人带着功夫,也是时常遇见的事儿。 开门做生意的,谁也不能保证,平日里没个意外什么的呢?有点功夫防身,也是极好的事情,是以这并不能作为可疑的证据。 只是,需要防范罢了! 祁越回过神来,坐在屋内静静的等着消息,脑子里盘旋着外头那几匹马的情况,这些马到底是谁的呢? 从马匹的体态来看,这几匹马都是上等的好马,应该不是作为拉马车之用,应是平日里的脚力。 「大人!」底下人快速转回,「附近一带没什么异常,客栈周围还算安静。」 祁越瞧了一眼窗口方向,「马厩里的那几匹马,不知道是什么来路,要仔细着。」 「马?」底下人心惊。 马匹? 「大人?」 「留心。」 「是!」 这毕竟是客栈,人来人往倒也不足为奇,查问太仔细,反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没必要主动送上门去,小心谨慎的对待便罢了。 晚饭是在屋内吃的,伙计送了饭之后,又给众人添了点热水和被褥,紧接着便退出了房间,没有过多打扰。 刚入夜的时候还算安静,只是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外头隐约有点嘈杂。 「怎么回事?」祁越蹙眉。 刚踏出房门,却被伙计快速推了回来。 「怎么回事?」祁越问。 伙计做了个「嘘」的禁声动作,示意他们不要说话,领着人去了窗口位置。 窗户虚虚的打开一道缝隙,外头有一支队伍,大概十多人的样子,戴着面具,拿着火把,大摇大摆的从客栈门前的路上经过,瞧着有点阴森森的,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怎么回事?」祁越不解。 伙计摆摆手,示意他先等等。 等着队伍彻底过去,伙计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你们没吭声,要不然又得倒霉了。没瞧见他们背上,都背着弓箭吗?前几天有个客商,就是因为凑热闹,被一箭射死了,尸体被抬出去,就丢在山坳坳里喂狼。」 「滥杀无辜?」祁越眉心紧蹙,「县令不管吗?衙门那边没动静?」 伙计叹口气,「这可不是一般人,县令哪儿管得上?咱这地方,鸟不生蛋的,也就是图个路近才从这儿走,要不然平素可没什么客人。」 「你还没说到正点上。」祁越瞧了一眼窗外,「他们是谁?这是要作甚?」 伙计低声开口,「鬼火。」 祁越:「??」 身后的手下也跟着面面相觑,那不是人吗?怎么还鬼火上了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好像是礼州城那边出事之后,就一直有闹鬼的传闻出现,后来就逐渐的蔓延,闹得人心惶惶的,一会这个村子闹鬼,一会那个村子死了人,有些甚至于吓疯了。」伙计解释,「前些年出了个圣教,这事儿才慢慢的消停了。」 圣教? 祁越还真是没听说,金陵城那边也没有传闻! 「什么圣教?」祁越给伙计倒了杯水,「坐下慢慢说。」 伙计愣了愣。 「我是担心这一路去礼州城,万一再逢着此事丢了性命,特意向您请教,也好避开祸事。」说着,祁越从怀中取出了一些碎银子,「还望小二哥能多说说,让我有心里有个底儿。」 伙计原是不肯的,但见着银子又心软了,默默的收进怀中,「你们是外地来的,想必不晓得这圣教的厉害,他们各个身怀绝 技,皆能诛邪挡灾,但前提是……年年都得上供银钱,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庇佑这一带百姓的平安。」 「这也算是庇佑?」底下人蹙眉。 伙计叹口气,「一开始,为了求个平安,大家也都认了,可后来……谁家天天有余钱的?时间久了,都扛不住,便有些怨声载道的。」 说到这儿,伙计摇摇头。 都是小老百姓,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讨生活,这都上供了,家里连吃糠咽菜都够不着,这自然是不行的。 可没钱就是没钱,纵然是吃糠咽菜也既不出钱来了,圣教只能另外想出个法子,那便是将上供时间隔得长一些,然后办事的时辰也缩短一般,各退一步。 但为了诛邪挡灾,夜里叮嘱百姓莫要出门,昼伏夜出者,皆为邪祟。 「夜里出行的,都会被当成邪祟而诛杀,你们住进来的时候,掌柜的忘记叮嘱你们了,是以方才刚想起这事……」伙计满脸愧疚,「所幸你们都没什么大碍,圣教的夜巡鬼火,没有动手,此事便算是过去了。」 祁越不解,「这不是滥杀无辜吗?被射杀的,是不是自己人,难道心里不清楚?」 「一般来说,家里人都不会夜里出行,不大会出事。」伙计摇头,「咱们一到天黑就关门,是以若然出事,那也是过路的行人或者是客商。」 祁越的眉心,几不可见的蹙了一下。 路人? 客商? 「尸体也不交由衙门处置?那这要是家里人追问起来,该如何是好?」祁越满脸惊慌的问,好似怕极了一般。 伙计忙不迭安慰,「你们放心,只要夜里不行路,白日里是没什么大碍的,他们只在夜里诛邪挡灾。你们只要不犯了机会,便不会有事!」 「那万一有什么,要如何才能自保?」祁越追问。 伙计愣了愣,自保? 这还真是困难。 「若是命大,丢在林子里……兴许还能有一条活路。」伙计叹口气,「除此之外,我还真的不知道,有什么活路可寻,他们的箭法都可准可准了,咱们这些会一些手脚功夫的,都未必能跑得了。」 祁越瞧着他,「听你这口吻,似乎是救过人?」 「唉,咱们开门做生意的,多多少少得有点防身功夫,也救过……可惜没救下来。」伙计摇摇头,提起这事,满脸的懊恼与愧疚,「咱也不敢明着救人,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祁越颔首,表示理解。 「好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伙计起身离开。 临了临了,祁越又追问了句,「圣教的教主,是男的还是女的?」 伙计摇头,「听说是女的,但咱也没见过!」 祁越拱手,以示谢意,「谢谢!」 「您客气!」 房门轻合。 第505章 这就是草菅人命! 房门合上,手底下的人面面相觑,各自有些欲言又止。 “大人?这似乎……” 祁越瞧了一眼房门口方向,“有话就说,不必藏着掖着,也不必憋着。” “大人!”一人开口,“这圣教倒像是邪门歪道,卑职瞧着一点都不像是诛邪挡灾的。” “卑职也是这么认为的。” 祁越何尝不是这么觉得,“接下来这一路上,必须得小心谨慎,莫要有任何的差池。” “是!” “是!” 闹了这么一出之后,翌日晨起,祁越便带着人早早的离开了客栈,临走前,伙计和掌柜还不忘叮嘱几句,出了门之后夜里最好躲起来,白日里再赶路不迟。 祁越再三谢过之后,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出了客栈之后,众人没有停留,穿过秋水镇便朝着外头行去,此去距离碰头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既然听说了这圣教之事,自然是要多问问。 镇子外头,有不少零星村落。 “找个偏僻点村子问一问,越穷越好。”祁越道。 众人颔首。 要找这样的村子也不难,山坳坳里就有这么一个村落,统共十多户人家,屋舍凌乱,肉眼可见的穷困潦倒。 祁越以讨水喝的名义进了村子,村子里的男人都不在,下地的下地,上山打猎的上山打猎,不管如何,总要吃上饭才好。 孩子满地跑,一个个衣不蔽体的,好在这样的天气并不冷,只要夜里回家,便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只要注意点就好。 “大婶,我路过这儿,听说你们这里夜间不敢出门?这是为何?”祁越明知故问,“我只是个赶路的,只求个平安顺遂,家里还有高堂等着我回去呢!” 老妇人瞧着祁越这一身打扮,确定他是以个赶路的,且瞧着他这满脸的迷茫之色,真当以为他不知道这些事,“喝了水之后就赶紧的,赶路不要耽搁,免得到了夜里也找不到地方住。” “大婶为何不肯如实相告呢?我等出行在外,实在是心里慌得厉害,怕万一真的丢了性命,爹娘在家里无人照顾,白发人送黑发人!”祁越说得惨兮兮的。 都是为人父母的,又是到了这个年纪,自然是疼爱小辈,免不得还是心软了,“这儿有个圣教,白日里也就罢了,夜里见人就杀,你们都是年轻人,死在这里太冤了,还是早些离开,听老婆子一句劝,别多管闲事,夜里别冒头,一定要藏好了!” 好奇,会害死猫。 “您是说,夜里会有人在猎杀?”祁越故意神情紧张,“那我们……我们怕是来不及赶到礼州城,这要是、这要是死在半路上,那该如何是好?” 收到祁越的眼神示意,众人当下慌乱起来,“大婶,帮个忙,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哥几个也好保全这条性命。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可不敢出事啊!” 这年头,谁也不容易。 “这……”老妇人瞧了一眼外头,确定外头没什么人,这才拽着祁越的胳膊,行至僻静一角,低声说道,“那些人耳朵灵着呢!若是让他们听见,我们怕是都性命难保。” 祁越的眉心狠狠皱起,“这么严重?” “谁说不是呢!”老妇人叹口气,面上满是倦怠与无奈,“咱们也不想闹这么一出,太平日子还得上供出银子,但凡有点银钱,谁不想吃点好的,给孩子做两身衣裳?可最后呢?拿钱养着别人,自己却要饿死了,这叫什么事?” 祁越从怀里取出一些碎银,塞进了老妇人的手里,“不多,但是应该可以……” “不不不!”老妇人慌忙推脱,“咱不是那种会随便要人银子的人,不要不要,这银子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祁越塞进了她手里,用力握了握,“拿着吧!” “多谢!”老妇人感激涕零,“多谢!” 瞧着她连连道谢的模样,祁越心里不太好受,想起了自己的当年,在金陵城的时候,何等恣意潇洒,哪儿会有这样悲天悯人的时候? 纸醉金迷,风花雪月,才是金陵城的标配。 “大婶,说说这事吧!事关生死,不敢大意。”祁越毕恭毕敬的躬身揖礼。 老妇人慌忙摆手,“不要如此多礼,与你们说一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多谢!”祁越摆足了诚意。 老妇人低声道,“那些圣教的人,惯会装神弄鬼的,白日里跟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吃喝玩乐,夜里就开始打家劫舍,什么诛邪挡灾,只是想杀了过路的人,光明正大的劫财罢了!尸体往林子里一丢,县衙都不会多说两句。” 毕竟,有银子一起花,谁不乐意呢? “这么胡来?”祁越凝眉,“好歹是人命!” 老妇人长叹,“在他们的眼里,人命就是银子,管你是谁?而且……” 新 第506章 看看这庙里,供的哪尊佛? 说到这儿,老妇人面露惊惧之色,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又将声音往低弱处压了压,“而且这些人都跟县衙和府衙的人说好了,所以咱们压根没有反抗的权力。” “这不是与匪勾结?”祁越有点恼怒,“草菅人命,实在是太过分了。” 老妇人忙示意他不要说话,“都知道,但都不敢说,你是外乡人,想必也不会再在这里久留,如今知道了,就赶紧离开礼州吧!” “这样的污浊之处,的确不该久留。”祁越低低的开口。 老妇人叹息,“以前不是这样的,自从顾家出事之后,就开始各种折腾,谁也闹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好端端忽然成了这般模样?” “礼州顾家?”祁越瞧着她,“是那个一夜之间,覆于大火的顾家?” 老妇人颔首,“除了他们,还能有谁?这闹鬼的事儿,可不都是他们闹出来的吗?都说是顾家的人,阴魂不散,所以为祸四方。” “无稽之谈,人都死了,还怎么为祸四方?”祁越不信。 老妇人笑了一下,“我也不信,可外头都这么传的,而且传得有鼻子有眼,圣教那些人还特意弄了什么诛邪阵,每隔一段距离都立了个小庙宇,以便于让人供奉。” “诛邪阵?”祁越想了想,“每隔一段距离都有小庙?” 老妇人点点头,仿佛想起了什么,忙不迭叮嘱,“你若是逢着路边那些小庙宇,可千万别进去,进去就得收钱,不给钱就别想出来。那里面有人把守,若是你敢闹事,后果不堪设想,弄不好是要被扭送衙门打板子的。” “打板子?”祁越差点被气笑了,这稚儿一般的玩意,便是用来欺负手无寸铁的小老百姓,其他的没什么用处。 老妇人敛眸,“可不是,挨打的人也不少。之前下雨,也有人想去避避雨,谁知道进去还出不来了,最后家里人拿钱去赎人。没钱的,就被扭送到了衙门,打了三十大板又蹲了小半月的大牢,才被放出来,整个人折磨得不成样子,说是他们对神明不敬,恐招来灾祸,所以才会予以严惩。” “无稽之谈。”祁越只觉得越听越荒谬。 什么圣教? 什么神明? 这就是无稽之谈。 “大家敢怒不敢言,是再也是没办法了。”老妇人紧了紧手里的银子,“只能减少出去,好在我们这儿穷乡僻壤的,那些个圣教的人,都懒得来这儿打秋风,倒还算安稳。” 可是,有些地方就惨了,被圣教的人一次次的打秋风,好好的日子都过不安生了。 更惨的是那些过路的客商和行人,有些舍不得住店的银子,想着连夜赶路能早些回家,或者是早些谈成生意,谁知道在半道上被圣教的人猎杀,尸体丢在了野林子里喂狼喂豺狗。 别说是回家,家里人连个尸骨都寻不到。 祁越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此前在南兆九州已经是令人发指,没想到这儿亦不外如是,都是这样的疯狂敛财,不把人命当回事。 百姓手无寸铁,明如草芥…… “少年人,你是个好人,要不然我也不会与你说这么多。”老妇人叹气,“早点走,趁现在天色还早,天黑之前找个落脚的地方,若是在外头,记得也要藏好了,千万不要让他们瞧见,那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不管你是谁,都不会手下留情的。” 祁越再度揖礼,“多谢大婶,我们这就离开,也免得给你们添麻烦。” “不麻烦。”老妇人笑了笑,“都不容易,安全第一。” 出门在外,活着就好。 祁越领着人离开,一路上眉心不展,只觉得心里憋屈得厉害,如果不是出这一趟门,大概也不会知道这礼州还能乱成这样? 难怪顾家灭门之后,礼州越来越穷,好多人都搬离了礼州,原来是有这些魑魅魍魉在作祟,真真是可恶至极。 出了村子,祁越站在村口的位置沉吟半晌,“马上发消息给金陵城,这些事情必须时刻与长公主汇报。” “明白!” 包袱里裹着一只信鸽,只要放出信鸽便是。 消息,很快就会传到金陵城。 关于圣教的事情,祁越觉得有必要查清楚,要不然这东西一旦无限制的蔓延,等着它蚕食完了礼州,就会朝着附近伸手,一座座城池侵吞下去,早晚会威胁到金陵城的安全。 “圣教?”祁越冷笑两声,“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神圣在何处?这么大的排场,真是了不得!” 看给他们能的,抓着鸡毛当令箭,真以为自己是礼州的小霸王,成了礼州小朝廷了?金陵城不灭,大昭还在,就轮不到这些跳梁小丑做主! “大人,现在怎么办?”底下人问。 祁越瞧了二人一眼,“你先去跟他们接头,分批次进去兰城,我与他去看看那所谓的小庙,看他们到底供奉的是什么神?” “这……” “照办!” “是!” 祁越是千机阁的现任阁主,所有人必须听从他的吩咐。 至于这小庙宇,其实不难找。 老妇人不是说了吗? 每隔一段路程都会有一个小庙,而这些小庙都是有人看守的,距离这村落附近也有一座小庙,立在平阔处,一眼就能看到弯弯的檐角,看到门外巡逻的那些人,一个个穿得跟黑白无常似的,在庙门口飘来荡去。 “大人,就是这儿吧?”底下人蹙眉,“这也不算是小庙了吧?” 瞧着这规模,的确不算是小庙了,前四合院,后四合院的,里里外外加起来好大一个庭院,怎么看都不像是小庙。 “就是不知道,这里面的佛到底是哪一尊?”祁越沉着脸。 现下不适合过去,等着天黑再说,他得摸摸底,看看这些人到底有几斤几两,附近还有多少人,最大的头目现在何处? 还有,他们的教主…… 新 第507章 你可以把我们救出去吗? 虽说是庙,但平素没人会过来,毕竟这么多年了,都知道这是要钱也要命的地方,有事没事的,谁敢过来,除非是有所图谋,或者是有所勾结之人,才会往来这样的地方。 「大人?」底下人低唤。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祁越瞧见了一行人,似乎是推搡着几个人,后面还推着一个木板车,车上堆放着一摞的木箱子。 这是干什么呢? 祁越眯了眯眸子,不知道他们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大人,这箱子好似不轻呢!」 此言一出,祁越才注意到,车轱辘碾出来的痕迹不浅,难怪底下人说这箱子分量不轻,如今看来的确是如此。 这箱子里不知装了什么东西? 这一帮人缓步朝着内里走去,门口的守卫与其交谈了一会,瞧着似乎是老相识,毕竟还有点欢声笑语的感觉。 「都是什么人?」祁越犹豫了一下。 被推搡着进去的那几个人,是路人是客商,还是寻常百姓呢?看衣着打扮,似乎是很是寻常,应该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吧? 若是要紧的,也不至于送这儿,要么扭送衙门,要么送他们的圣教总坛去。 天色渐暗,这一批人进去之后没多久,便又集体出来了,但推搡着的人和箱子都没有拿出来,只是单纯的离开。 「他们把东西留下了。」底下人说。 祁越点头,这些人是空手出来的,那些东西都留下了,估计是白日里不好押送,要到了夜里才会有所行动。 等着天彻底黑了,祁越才领着人从一侧的小道绕过去,恰好这边有几棵树,夜色遮挡之下,纵身一跃便与树荫融为一处。 完美的遮蔽,极好的隐藏。 墙角,有人。 祁越与底下人都伏在树上,没有动弹,只以目光将这庙内的境况扫遍,以确定到时候的出入,免得落下墙头便成了瓮中之鳖。 前面的四合院倒是没什么,院子里只有烛台架子,边上的石香炉里还有烟雾袅袅而起,可见是真的香火不绝。 后面的四合院,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屋内点着等,有人影晃动,院子里就摆着那些马车,车上的箱子一个不少的还堆砌着,不知道是打算夜深人静送出去,还是等人来接? 听着里面那喝五邀六的声音,鼻间弥漫着浓郁的饭菜香味,想必里面的人是这小破庙的负责之人,听声音似乎是四五个人,看窗户上的人影晃动,应该也差不多。 有人守在院门口方向,似乎是为了看守马车。 眼下这个位置,瞧不清楚院子里的动静,若是要过去,还是得审时度势,等着他们松懈一些再说,但是瞧了一遍,没瞧见那些被推搡进来的人。 这些人都去哪了? 边上是个厨房,外头摆着一个水槽,应是错不了,大概不会在里面。 「大人?」底下人瞧了一眼不远处那人。 那人端着饭菜,推开了一间屋子的门,缓步走了进去。 出来的时候,手上空了。 屋子里黑漆漆的,瞧不清楚里面有什么动静,但是饭菜端进去没再端出来,说明这些人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那么留着他们是想干什么呢? 「应该就是在那间屋子里。」祁越眯起危险的眸子,「留在这里看好了,我去探一探!」 「大人小心!」 祁越悄无声息的飞落屋檐,翻个身便倒挂在檐下,柔弱无骨的贴在了梁上,待确定四下无人察觉,这才一个飞身,如同暗夜魅影一般,落在了房门口方向。 门上了锁,所有外头没人看着。 自发髻间抽出一根铁丝,祁越动作娴熟的打开了门锁,这样的事情多少年不干,也不会生疏,毕竟幼时惯了…… 进门,关门。 祁越动作很快,一气呵成。 屋子里弥漫着饭菜的气息,还有一些细碎的窸窣声。 「你们……是什么人?」祁越低声问。 对方显然都不敢吭声,屋子里透着死寂般的沉静。 「我不是圣教的人。」祁越说,「兴许,我能帮你们。」 听得这话,对方总算是有了动静,有人似乎是在低声商量着什么,须臾才有人小心翼翼的往前凑了两步,低声问,「你可以把我们救出去吗?我们都是附近的工匠,做的都是泥瓦木匠活,没别的本事,也没有犯事,但就是……被他们带来了。」 「泥瓦木匠活?」祁越愣住。 圣教的人想干什么? 「是啊!」那人点点头,黑暗中低声说着话,「好似是要送我们去修什么祭坛之类的?可之前他们已经带走了一批,咱们村里那几个手艺好的,去了就没回来,这……这大家心里都发慌,给的银子再多咱也不敢去啊!」 第508章 湖心住着谁? 祁越站在那里,只觉得遍体生寒,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所谓的圣教祭坛,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呢?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那个所谓的祭坛在什么地方?”祁越问。 男人摇头,显然不是不清楚。 “当初被带走的那些人……都没回来?”祁越重新问了句。 大家都点点头,“的确没回来,我们村那几个也是一去不回。” 他们都不是同一个地方,而是被搜罗过来的,所以不可能串供,应该是真的没回来,只是……为什么没回来呢? 死了? 还是被留下了? 外头,忽然有了动静。 “你们稍待,先出了这地方,我再行营救你们。”祁越疾步朝着外头走去,“都小心点!” 众人不吭声,见着祁越出了门,慌忙都各回各位。 外头,门锁完好。 巡逻的人从门前经过,见着安然无恙,便也没怎么在意。 祁越其实没走远,依旧贴在房梁底下。 见着巡逻的人走远,几个落点便行至小厨房位置,内里摆着一些宵夜,毕竟是日夜守着,总归要吃饱了才有力气。 何况,长夜漫漫…… 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祁越快速将纸包内的白色粉末,轻轻撒在了锅里,以汤勺搅拌了两下,其后仔细检查,确定没什么异常,悄无声息的离开。 回到了树上,祁越默不作声的盯着院子。 一切,安然无恙。 底下人有点心慌,不知道这样的局面要僵持到什么时候? 祁越倒是没什么,耐心才是一个猎人最基本的品质。 一个多时辰之后,庙外头似乎传来了动静。 祁越当下转头望去,只见着庙门口方向来了一小队人马,一个个背着弓弩,拿着火把,显然是昨夜遇见的那些,所谓的鬼火之人,不过……不确定是不是同一批,横竖都是差不多的。 这些人一进来,房间里那些吆五喝六的赶紧就出来迎接。 “护法。”为首的揖礼,“东西都备下了,您看,这是这半个月收拢上来的,附近一带的供奉银子,都在这儿了!” 说着,赶紧将账本地上。 账本必须奉上,否则缺少了银子,他们这些人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最好如此。”进来的那人,瞧了一眼院中的箱子,“清点一下!” 身后的人都放下了火把,就在院子里清点财物。 祁越挑眉,“这么多东西?” 不全是银子,毕竟都是附近收拢上来的,有金银珠宝,还有些古董之类的物件,隔着距离瞧不清楚是什么模样,但看这些人小心翼翼的模样,应该较为名贵。 一帮人围着马车和箱子,一点点的清点过去,生怕弄错分毫。 祁越是真的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收拢这么多东西,“待会不要轻举妄动,跟着他们就是了。” “是!”底下人颔首。 等着清点完毕,东西都被重新装箱。 “匠人呢?”护法问。 为首的忙指了指不远处的屋子,“都在里面待着呢!村子里人都藏着掖着,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几个。” “很好,一并带走!”护法接过了火把,当下挥手,“走!” 众人紧随其后,推车的推车,带人的带人。 火光摇曳,那些匠人很是惊慌,一个个睁着惊恐的眸子,左顾右盼一番,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还有谁能来救他们? 祁越眯了眯眸子,不动声色的跟在后面,从他们出了这小破庙之后,便一直盯着。 沿途,皆留下了记号。 再继续往前走,便是朝着兰城的方向,但在一个三岔路口,他们却冲着兵分两路,这倒是出乎祁越的意料。 原以为,他们会把这些匠人带去兰城,没想到…… 银子和人,是分开带走的。 祁越让底下人跟着银子,自己则跟着匠人那一拨,若是有机会,自己方便救人,若是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亦可自行处置。 而手底下的人,多多少少会有点犹豫,不似他这般果断决绝! 银子,是朝着兰城的方向去了。 人,却钻进了深山老林。 祁越紧随其后,没想到在深山老林里,还能有这样的地方? 这应该是天然形成的小湖,湖中央有座小岛,岛上一栋竹楼,沿着湖边依次有竹楼建立展开,楼内皆有人影浮动,应该是巡逻看守的。 那么问题来了,这湖中心的小岛……住着谁? 是那位圣教的教主? 还是这一带的头目呢? 匠人被接手带走,那位所谓的护法,却坐在了小船上,慢慢悠悠的朝着湖中心而去,应该是去见那位要紧人物。 为免打草惊蛇,祁越没有疾追,而是先跟着这批匠人,去了关押他们的地方…… 新 第509章 之前的那些人,去哪了? 关押匠人的地方,是在犄角旮旯里,这里没有旁人,仍是只有这一批匠人,祁越猜测,这祭坛应该不是在这里吧?至少不是在片湖泊周围。 那会在哪呢? 祭坛? 圣教的祭坛,会拿什么来祭祀? 其次,祭祀的是什么神? 何种祭祀手法? 祁越心里没底,不敢轻举妄动,他想知道他们把这些匠人带到这儿来,到底想干什么?只怕修建祭坛是假,别有目的是真的。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又来了一批人,每个人都发了一条遮眼布。 「这位爷,这是作甚?」匠人问。 对方冷着脸,「问什么?赶紧把眼睛系上。」 「这……」众人面面相觑。 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外头登时冲进来一批人,二话不说便将众人的双手绑缚,继而给他们系上了遮眼布。中文網 既然他们自己不愿意系上,那就帮着来。 这下子,跑是不可能了,双手被绑缚着,一帮人如同一条绳上的蚂蚱……真的被绑在了一条绳上,由领头的牵着走。 双眼被蒙上,四下黑漆漆的,哪儿分得清楚前后左右,只能傻乎乎的跟着走,走到哪儿算哪儿,哪怕是被活埋,也只有往坑里走的份儿。 「走!」领头的牵着绳子往前走。 祁越就在后窗位置瞧着,看着他们系了绳子覆上遮眼布,牵着人朝着后山走去。 后山那片,林木参天,瞧着愈发阴森可怖。 进出,一条小道。 人被蒙上眼睛之后,走路分外不稳当,是以众人走得摇摇晃晃的,时不时的踉跄,所以走得并不快。 「快走快走,别磨蹭!」押解的人冷然呵斥,「若是敢耍花样,有你们的好受的。赶紧走,别耽误!」 祁越不远不近的跟着,从树上往下看,能将底下的动静尽收眼底。 「走!」押解的不断催促。 匠人们心慌意乱,又不敢反抗,生怕那明晃晃的刀子,会立刻要了自己的性命。 林中,迷雾渐起。 祁越陡然心头一颤,隐约好似想起了什么,当下从袖中取出了遮脸布,纵身跃下树梢,在边上的溪水里打湿了遮脸布,继而蒙在了脸上,重新跟在一行人身后。 穿过林子,穿过迷雾,再往前亲便是空旷的山谷。 山谷里温暖如春,这个季节竟然还有桃花盛开? 在桃林正中心的位置,摆着一些建筑物,偌大的石块不知道是天然出现在这里,还是他们从远处搬运而来的,足足有四层楼那么高。 石块的最上方已经雕刻出了人像的轮廓,隐约可见雏形,只是周围并未见着其他匠人的踪迹,倒也是奇了怪了。 「好了,到了!」 对方一声喊,遮眼布被解开,连带着手上的绳索都被松了去,只是……匠人们似乎有些神情恍惚,这会都有些摇摇晃晃的,好似分不清楚东南西北的模样。 祁越摸了摸面上,湿漉漉的遮脸布,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些人吸了那白色的迷雾,以至于神情恍惚,产生了幻觉。 如同上次,在密林深处…… 同样的手段,同样的白雾,同样的精神恍惚。 「给他们服药。」为首的下令。 有药丸塞进了他们的嘴里,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匠人们才逐渐苏醒,却是怎么都记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到了此处的? 只记得他们进了林子,然后一阵白雾…… 「你们先去休息,等着天亮之后,好好干活。」为首的扫一眼众人,「活干得好就有银子,干不好就只能一辈子都留在这里,别想着偷懒,我会……盯着你们的!」 祁越凝眉,之前的那些匠人呢? 一辈子,留在这里? 第510章 是长安! 祁越不知道,这句话是随口说的,用以恐吓威胁之用,还是说的大实话?若是大实话,那……那些个一辈子出不去的匠人,现在又是身在何处呢? 满目都是桃树,三三两两的开着桃花,绿色之中夹杂着粉色,着实是好看极了,只是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地方,让人瞧着心里很是不安。 祁越在山谷内溜达了一圈,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有这一块大石头,还有边上临时搭建的竹楼,想来问题的关键还是在竹楼内? 心头微叹,祁越瞧了瞧那竹楼,悄无声息的绕道竹楼后面。 这竹楼后面,是一座小山包,土层没有翻新的迹象,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 祁越特意留心过,毕竟他们说了那样的话,保不齐已经把人给置办了,所以他得仔细着,不能放过蛛丝马迹。 楼内,有驻守的人,瞧着像是看守山谷和盯着匠人干活之用。 房间不少,分楼上楼下。 楼下堆放着杂物,应该是匠人所需要的工具,还有一些需要的泥土沙石之类,还分隔出了几个房间,用作守卫的住所。 二楼,是关押匠人的地方,之所以放在二楼,是为了防止他们逃跑。 从后窗翻进去,祁越发现了线索,二楼关押匠人的房间被简单的收拾过,但也仅仅只是简单的收拾,遗留了不少前者留下的东西。 比如说,墙角被抹去却没有抹干净的血迹,还有床底被遗留下来的一只鞋子。 甚至于,连窗台位置的灰尘上,前者留下的指痕印记都还在,应该是有人试图从窗口逃走,但是没有成功,所以窗台底下有东西倾倒,留下的细碎之物。 现如今的窗台边案头上,摆着几副碗筷。想来之前砸碎的应该是这些陶碗,眼下这些都是新的,是后面重新补上的。 祁越蹲在地上,瞧着地板的划痕,眉心拧成了一处,他很想知道,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把匠人弄到这儿,建造这些东西,其后又杀人灭口? 外头那块石头…… 门外略有动静,祁越当下翻窗而出。 情况没有弄清楚,他肯定不能轻举妄动,若是打草惊蛇,万一进了圈套,功夫再高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既成如此规模,这圣教的教主必定也是有些本事的! 寻了个地方,祁越猫了一夜。 天刚亮的时候,谷口方向又传来动静,又是一批匠人被送了进来,连同刚刚洗漱起床的匠人们一道,被送到到巨石跟前等着。 「你们的任务很简单,好好干活,不要东张西望,不要私下议论,干一天的活结一天的账,咱们圣教不会亏待你们的。」为首的冷声呵斥,「外面都是毒瘴林,你们是跑不出去的,如果有人敢私自逃离,就别怪咱们手下留情,让你们留在这里做花肥!」 花肥? 祁越陡然抬眸,扫过周遭的桃树林,心里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难道说…… 「这是图纸。」头目取出一幅画轴,「按照上面的画像,仔细雕琢,若有故意损坏者,仔细你们的皮肉之苦。」 祁越的这个位置,看不出画像上的东西,只能暂时按捺,静待时机。 好在,天色渐亮。 这巨石原就有所雕琢,初具模型,若是细看,可以看出来应该是个女子的模样,但是祁越站得太近了,所以看不太清楚,毕竟很多东西越近越模糊。 想了想,他便朝着后面退去。 若是走得稍远一些,大概就能看清楚了。 可是那一刻,祁越宁愿自己眼瞎看错了…… 心里咯噔一声,莫名的惊惧感忽然间蔓延开来 ,百姓不知这是谁,只瞧着画像上的女子容色倾城,真真是极美的,却不知大昭境内有如此倾城之色的女子,首当其冲便是高高在上的那位长公主。 画像? 石像? 祁越不敢置信的盯着数层楼高的巨石,「长安?!」 没瞧见画像,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石像上的脸,哪怕还只是模糊的雏形,他也能一眼认出来,与自己耳鬓厮磨之人的模样。 这是,百里长安! 那瞬间,一股恶寒从心头窜起,直冲脑门。 祁越是真的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在这里看到这样的一幕,熟悉的容脸,却是没有体温的石像,他们把这里称之为祭坛,那就意味着早晚要拿这里来祭祀什么? 祭祀什么呢? 「都别愣着了,赶紧干活!」为首的头目大声呵斥,「要是不好好干活,仔细的你们的皮,爷手里的鞭子可不长眼睛,若是弄坏了石像,那可就不是一顿鞭子的事儿了!进了这地方,想要囫囵个的出去,就给我提着醒!」 众人面色铁青,谁都不敢吱声,畏惧于这些人手里的鞭子,那一刻像极了被抓的壮丁,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除了老老实实干活,没有其他的选择。 祁越瞧着那石像,真是越看越碍眼,哪怕雕得再好,那也只是形似而神不似,再像也不是她,这样肮脏的东西,只会污了她这一身的骄傲。 但是,在这里弄个石像祭祀? 他敢保证,百里长安一定不知情,这不是她的意思,她也不屑搞这些东西,会是谁呢? 冥渊那边? 祁越心里没底,也没证据证明这里的一切,跟冥渊有关,看样子得见一见那位圣教的教主,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听说了吗?」看守的在边上议论纷纷。 好像是说,昨天夜里抓了什么人,正往这边送,也不知道是谁,横竖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听着挺要紧的。 「是谁啊?」边上的人问。 所有人都摇头,一脸的茫然,可见也是没见过那人。 「一点信都没有?」 「好像不是大昭人士。」 祁越陡然凝眉…… 第511章 为什么,会是她? 这地方不能久留,祁越重新覆上遮脸布,悄摸着离开了山谷,至于这些匠人们,到时候有机会再救不迟。 他现在想知道的,是他们又带了什么人回来? 不是大昭人士? 会是什么人呢? 大昭附近那么多零星小国,不知道是谁家的手笔? 如果是西域楼兰那些…… 离开山谷之后,祁越没有急着走,而是在湖边寻了个地方,悄摸着躲了起来,他在等机会,等着到时候进湖心竹楼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建造这些东西,意欲何为呢? 这一带人不多,但是陷阱很多,祁越小心瞧着那些人行走时,似乎刻意避开的点,一一记在了心里,以免到时候自己行差踏错,陷入陷阱之中,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单枪匹马,纵然你功夫再好,也是暗箭难防。 到了午后时分,竹楼边上看守的人似乎有所懈怠,尤其是午后出了太阳,这暖日洋洋的,照得人昏昏欲睡,自然有些不在状态。 祁越看准时机,从后面阴暗处飞身而起,身轻如燕,掠过湖面,脚尖几个落点,便稳稳的过了湖面,落在了湖心小筑。 纵身落在了暗处,紧贴着石墙站着,祁越一动不敢动,侧耳听着内里的动静。 内里有脚步声从墙边走过,其后渐渐消失。 眉睫陡然扬起,祁越快速掠过墙头,稳稳的进了竹楼后侧,动作极为轻巧,连落地都没有半点声响。 竹楼满是房间,密密麻麻的,未见守卫。 这,才是最可怕的。 祁越不敢有所动作,翻身贴在了梁上,就在上头栖着,仔细的盯着底下的动静,足足一个时辰,底下都没有任何动静,别说是人影了,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死气沉沉的气氛,让人心内发慌,有种难掩的惊惧恐慌之感。 没有。 一点动静都没有。 湖面凉风习习,波光潋滟。 竹楼内外,安静得让人心慌意乱。 祁越微眯起眸子,瞧了一眼成排的房门,这里面肯定有人,但不知道藏身何处?指尖一枚小石子,冷不丁弹出去。 四下,仍是没有动静。 祁越心惊,都这样了,还没反应? 这些人是听不到呢? 还是因为没找到他的踪迹,所以都悄悄的蛰伏着? 思及此处,祁越又是一颗小石子弹出去。 这下,终于有了动静。 底下一楼的位置,有人开门出来,立在了院中左右查看。 「明明听到有动静的?」 「是不是听错了?这地方,可不是谁都能进来的,多少人都在外头守着呢!」 「难道真的是我听错了?」 「肯定是听错了。」 说着,二人絮絮叨叨的又转了回去。 这一次,祁越看清楚了,这些人是从底下一楼的正中间位置出来的,对应的是一扇门,人应该都在门里面待着。 可是,底下人的人出来了,为什么二楼却没有丝毫动静呢? 难道二楼不住人? 二楼这么多房间,没人住着? 这还真是奇了怪了。 思及此处,祁越更不敢轻举妄动,只直勾勾的盯着这些个房门。 他就不信了,这屋子里的人不吃不喝不出门。 事实证明,这里面的人还真是不吃不喝的典范,到了黄昏日落的时候,里面才稍稍有了动静,哦不,不是里面有动静,而是从外头有人端着饭菜敲响了房门。 里面出来个人,是个女子。 但…… 这女子和祁越想象中的圣教教主形象相差甚远,想必只是个随身奴婢,不是什么教主,真正的教主应该是在这屋里的。. 天色,渐暗。 祁越瞧着那屋子,等着天彻底黑下来,那屋子里的人将空置的饭碗送出来,他才悄摸着上前,贴在了梁上,透过那一星半点的气窗缝隙,往内看去。 屋子里,有羸弱的光亮燃起。 里面,的确有一个女子。 一身红衣妖娆,只是背对着外头,瞧不清楚容貌,但是、但是那身影,那身形似乎……祁越的眉心都皱成了「川」字,满心满肺的不敢置信。 从他踏入这地方的那一刻起,这里便充满了诡异,那种无言的压迫感,让祁越觉得这里的事情肯定会跟金陵城扯上关系。 原是来调查顾家的事情,可没想到顾家引出了这等鬼祟,还祸害了整个礼州的百姓,如今妖言惑众,闹出了这样的事情,怎么瞧着有种……要造反的感觉? 屋子里的人,还是没有转身。 只是那一举一动,还有身形背影,连带着这一头墨发的长度,简直都是如法炮制,一模一样的,一模一样…… 百里长安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祁越很是肯定,这一路上她没有跟来,自然不会闪现。 那么问题来了,她是谁? 这屋子里的女子,是圣教的教主吗? 蓦地,那女子忽然起身,这屋子里有个楼梯,她竟是缓步朝着底下走去,这底下应该就是之前跑出来两人的屋子。 祁越心头一紧,正好借着屋内羸弱的烛光,看清楚了那人的侧脸。 是的,仅仅是一个侧脸,足以让他面色骤变。 长安? 那是百里长安的脸,不,百里长安的侧脸? 他知道百里长安有很多的影子,可她不可能将影子安插在这里,要不然就无需让他来礼州一趟,查察顾家之事。 她是谁? 为什么和百里长安长得这么相似? 顾不得其他,屋内没了人,祁越便快速推门而入,行至楼梯口,便瞧见底下黑漆漆的入口处,边上还有两名守卫看着,以免让闲杂人等靠近。 百里长安? 长安! 两个守卫一转身的瞬间,祁越如同风一般掠过,快速进了这一片黑暗之中。 底下是个密道,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往前,有声音传来。 有人在说话? 第512章 是想取代她? 祁越顿住脚步,没有继续上前,而是紧贴着石壁,静静的听着里面的动静,分辨内里的声音,好像是男人的声音。 「确定是月氏的人?」 「应该错不了。」 「很好!」 声音顿了顿,似乎是朝着另一人开口,「你准备得如何?」 「你觉得呢?」新 这声音,让祁越心神一震。 真是邪了门了,居然连声音都如此相似,还有那说话的语气,他几乎可以想象那人说这些话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神态。 这样的模仿,简直是最高等级的赝品……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想对百里长安做什么? 这是要取而代之? 这人到底是哪儿找来的? 先皇后当年,生的是单胎,可不是双胎,至少在宫里的记录之中,没写着百里长安有什么双胞胎姐妹,所以这容貌多半是易容的? 「很好!」男人笑了,「真是越看越美,越看越相似。」 女人笑声娇娆,「多谢公子夸赞,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身为长公主,理该嚣张跋扈,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拿出长公主的气势来,明白吗?」男人低声叮嘱,「哪怕是面对我的时候,也得习以为常。」 笑声一顿,显然没料到对方会这么说。 「是!」好半晌,她才应了声。 然则下一刻,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子,狠狠的扇在了脸上,似乎是男人动了手,「我方才说的话,你全然忘了吗?」 「公子……」 祁越皱起眉头,五内翻滚得厉害,掩在袖中的手,微微蜷握成拳,若不是怕打草惊蛇,他此刻便想冲进去,捏断他们的脖子。 「好了!」男人低声开口,「等着月氏的人到了,再行处置,你们都出去吧!」 「是!」 「是!」 祁越悄然往后退,快速行至洞口位置。 冷风拂面,暗影摇曳。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一道黑影便咻的一下从面前掠过,以至于两名守卫全然没回过神来,隐约觉得是自己看花了眼。 祁越出了房门,快速离开此地。 等着他们反应过来,估计就该满世界的找他了,所以他得先走……这里都是圣教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高手蛰伏其中,不得不防! 出了这一带,祁越飞身上树。 悄无声息的伏在树梢上,冷然等着底下的动静。 所幸,没什么人追来。 要么没有察觉,要么觉得他已经走远。 月氏的人? 过来大半个时辰,后面仍是没有动静,祁越这才离开树梢,快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不是他不救这些匠人,而是现如今的状况,他们跟着自己走反而不安全。 这么多人,未必都能跟着他全身而退,还不如先让他们待着,自己先与底下人汇合再说。想必,有些消息不仅仅是这边,还有其他地方的汇拢。 祁越赶到安宁镇的时候,镇子上一片死寂。 晨光亮,满地落地。 街面上多少物什横七竖八的倒伏着,可见满地狼藉,好似昨夜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以至于整条街都空了。 祁越心下咯噔一声,下意识的掌心凝力,缓步朝着前方走去,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这是怎么了? 镇子,太过安静。 悄无声息,唯有寒风过境,冷冽人心。 「有人吗?」祁越低声开口。 无人回应。 想了想,他直奔安宁镇的客栈。 若然无恙,千机阁的人应该会在安宁镇等着他,只是一推开客栈的院门,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面色骤变…… 第513章 到底是谁干的? 客栈内,一片狼藉。 桌椅板凳掀翻在地,连院中的花木都被砍得七零八落,木柱木桩木板被劈得到处都是,可见这院中当时有过激烈的搏斗。 地上有明显的血迹和拖拽痕迹,但未见尸体,可见是有人将尸体收拾了,所以对方不只是一人,而是一群人。 那么,整个镇子里的人,是不是都…… 祁越缓步朝着客栈内走去,大堂内也是乱成一团,左右没什么人,满地都是被掀翻的桌椅板凳,瞧着分外诡异。 楼下,没人。 楼上,也没人。 祁越站在二楼的走廊上,若有所思的瞧着空荡荡的大堂,眉心紧蹙成「川」字,幽然吐出一口气,然后不紧不慢的走下楼,行至了柜台前。 虽然人都不在,尸体也在客栈内,但不代表什么痕迹都没了。 账册还在,客栈里的账本上清清楚楚的记载着,昨天夜里有四人投宿,是一起来的。 这样的地方,平素没多少人,多人并肩而行也不多,想必这四人就是千机阁的人,只是账本上只记载着人进来,没记载到底进了什么人。 合上账册,祁越朝着后院走去。 后院是马厩马棚,内里早就没了马匹。 只是…… 祁越刚靠近,就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心下一紧,当即上前。 果然,在马厩的角落里,堆着厚厚的干草,还有土层翻新过的痕迹。 祁越拿起边上的耙子,快速将干草拂开。 刹那间,他僵在原地,狠狠的闭了闭眼。 客栈内外的人,都被杀了,此刻就埋在这里,那些凶手随便刨了个浅坑,将人丢进去之后,覆上了厚厚的干草遮掩。 祁越弯腰,蹲在了坑边,仔细的检查着这些尸体。 伤口多数在颈部,且形状极为纤细,不知道是用什么利器造成?边缘不是太过平整,瞧着不像是用什么锋利的利器,倒像是勒得? 祁越一时间也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利器,能造成这样的伤口? 外头骤然传来了动静,似乎是有脚步声纷至沓来,心头一紧,当即窜出了后墙,寻了僻静处躲着,以免这黑锅落在自己的身上。 来的是官府的人,大批的衙役冲入了安宁镇,在长街上搜寻着,领头的是个百姓模样,瞧着身上带血,说不定是幸存者,逃过一劫之后去报了官。 衙役一个个面露惊慌之色,瞧着似乎都不知情,是以这样的事情可能不是府衙的人做的,又或者对方压根没跟府衙打过招呼。 捕头显然是有些不敢置信的,尤其是听到衙役们一个个跑回来,一个个喊着「没人」二字,整个安宁镇一夜之间空无人烟,所有人都凭空消失了。 但这一次跟百里长安那次不一样,很明显的看得出来,镇子上的人出事了,而不是似那次一般,连桌椅板凳都修复完全。 满目狼藉,是被洗劫,被屠戮的证据…… 「怎么可能没人呢?」捕头气急,「前两日咱还来过的,怎么会一夜之间都消失了呢?我倒是不信了,还能这么邪门?」 衙役低低的问,「头,会不会是闹了邪祟?就跟那年,王家村那样?」 「你放屁!」捕头啐一口,「狗屁的邪祟,咱们都是公门中人,还能信了那些玩意?平日里被欺压也就算了,这一个两个的消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是整个镇子的人,这得多大的势力多少人,才能造就这样的局面。」 衙役骇然,「头说的是,可、可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又不是算命的,哪儿知道怎么回事?给 我搜,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捕头咬着牙,目光狠戾,「穿上这身衣裳,平日里不能匡扶正义,已经是对不起天地良心,若是安宁镇的事情再传出去,咱们还有什么脸……跟老百姓交代?」 众人面面相觑,「是!」 地上有些,屋舍内有打斗痕迹,十有八九的……凶多吉少。 大家心里都清楚,但又不愿意相信。 这么多条人命啊! 这可都是人命啊! 「但凡有一点希望,都不能放弃!」捕头怒喝,「给我喊,喊出声来,喊出一个算一个,生也好死也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众人齐呼,「是!」 于是乎,大家满街的喊着,这么多人,总不至于全部消失吧? 总有那么一两个,可以活下来的。 「你当时可有看清楚他们的脸?哪怕只是一眼也成。」捕头问。 领路的年轻人抹了抹眼泪,「他们冲进来就杀人,我当时在后院打水,一下子就跳进了水里,这才躲过一劫,实在是没看清楚。」 「唉!」捕头扶额,「这帮狗东西,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害了整个安宁镇?」 安宁镇不大,是个小镇,但若是要屠戮,还真的需要不少本事,绝非轻而易举之事。 「他们很凶,遮着脸。」年轻人仿佛有看到了昨夜的那一幕,「从水井边走过去的时候,我也就这么看了一眼,实在是看不清楚。」 黑乎乎的,什么都瞧不清楚。 「没办法了。」捕头无奈。 年轻人直抹眼泪,「捕头大人,能不能陪着我回家看看?我一个人,不敢……」 「走!」捕头陪在一侧。 祁越就在不远处跟着,想了想,便绕了弯道,去前面等着,他想知道更多的消息,就得跟着他们,毕竟自己的人也折在了里面。 「怎么会没人了呢?」少年人在屋内屋外的乱窜,「怎么会没有呢?」 捕头愣了愣,「还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啊?」 他急得狠狠挠了挠头,这处理尸体也需要时间,总不能扛着这么多人的尸体到处跑吧? 蓦地,好似有东西突然掉进了水井里…… 第514章 他的人,还活着! 水井里的尸体,被一具接着一具的打捞上来,齐展展的摆在院子里,统共有八具尸体,将水井里的水面都抬高了些许,但若不是那突然的小石子落水,大概会被忽略。 少年人已经哭得呼天抢地,三具尸体是家里人,其他的是隔壁邻居的,也就是说,对方杀了人之后随手将尸体丢在了一起。 “我就知道,他们不可能扛着尸体跑。”捕头咬着牙,“定然还有活口,不可能全部被杀,逃出去的人,说不定是上山了?你愿不愿意领着人,上山去找找看?” 少年人泣不成声,“我愿意,只要能抓住凶手,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好!”捕头点头,当即派了不少人,“让他们跟着你,上山去找人,若是找不到,天黑之前必须回来。” 那些圣教的狗东西,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冒出来,到时候误伤了他的那些弟兄,他是真的提着刀,剁了这帮装神弄鬼的狗东西。 “走吧!”捕头道,“这里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少年人一抹眼泪,瞧着衙役将尸体都抬到了干净的平阔处,以席子遮盖,转身就操起了边上的小斧头,“我带你们去。” 多一些活口多一些见证,兴许会有人见着凶手,若是如此,那可就真的太好了! 祁越眉心微凝,瞧着那一片的尸体。 镇子虽然小,但一夕之间要覆灭,还是需要点本事的,否则百姓四下逃窜,对周围地形地貌又分外熟悉,多多少少有一两个,能逃出生天的。 比如,这个领路的年轻人。 “头!”年轻人刚走,便有衙役跑了过来,“县令大人说,让您赶紧回去,这事儿别管了!” 捕头登时大怒,“你把话再说一遍,什么叫不管了?死了这么多人,怎么个不管法?难道任由这些人惨死,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衙役被训了一顿,讪讪的张了张嘴,“是大人说的。” “成日贪生怕死的,说个屁!”捕头气不打一处来,“不就是怕上面吗?不就是担心自己的乌纱不保吗?呵,说白了,还是自己最要紧,什么辖内的百姓不百姓的,那都是草芥,爱割几茬割几茬,反正刀子没割在自己身上,他又不会觉得疼。” 衙役叹口气,“其实我觉得,大人也不是不管,只是有心无力,毕竟大人只是个县令,上面还有人压着呢!” “一个两个都不管,你觉得这武由县,能存在多久?”捕头瞧着那些尸体,“如果死的是我们的家人,咱们还能这样心平气和的说……不管了吗?” 衙役顿了顿,紧握着手中佩刀,“头,您发话,如果您要管,咱这帮兄弟拼了命的也会跟着您的,虽然未必有什么结果,但这么多年了,咱也想当回人,实在是受够了这窝囊气。” “好!”捕头裹了裹后槽牙,“那这一次,咱就不听大人的,咱照着自己的来,挨家挨户的搜,先把尸体抬出去,全部摆在街面上,其次等着山上的结果,若是还有幸存之人,那抓住凶手的胜算就更大了!” 挨家挨户的搜尸体,其实并不是太难,毕竟每家每户,要藏人的地方也就那么点,安宁镇并不富裕,所以没什么大户人家,都是小老百姓,只是这尸体一具具的摆在街面上,席子覆盖着,放眼望去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谁的命不是命? 祁越伏在屋顶,瞧着客栈门前的几具尸体,眉心微微拧起,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自己带来的人,还是能认出来的。 可客栈门前这一排尸体,似乎没有…… 难道自己的人,还活着? 如果是这样,那这事可就好办了! 太好了! 祁越想了想,如果自己的人还活着,十有八九是上山了,毕竟他们的目的是调查顾家的事儿,不会轻易出手,能躲则躲,要不然暴露了身份,无法与百里长安交代。 “死了这么多人?”捕头瞧着都觉得心惊胆战。 这帮该死的狗东西,若是落在自己的手里,必定要将对方碎尸万段。 祁越不再犹豫,这个时候得尽快跟自己人联络上。 直到天色都暗了下来,领着衙役上山的年轻人,才从山上回来,此番已经寻着了几个人,这会都吓得不轻,是两个老头和一个妇人,据说是当时都被冲散了,大家拼了命的往外跑,但都在路口被拦了下来。 他们几个是滚落了一旁的河渠之中,才有幸捡回一条命,跑到了山上躲避,至于其他人…… “就找到他们三个。”少年人很是气馁,“我们在山上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有。” 捕头狠狠闭了闭眼,扬起头长长吐出一口气,“不管了,大家得聚在一起,找个干净的点地方,关门关窗,免得夜里又成了猎杀的对象。” 听得“猎杀”二字,所有人都瑟瑟发抖。 圣教的鬼火猎杀,素来是无差别攻击,若是倒霉遇见了,真的会九死一生,所以还是得躲起来为好,死人不作数,活着的才更重要。 “让所有人都回来,咱们在前面那宅子里住一晚,等着明日再继续上山找人。”捕头吩咐,“总得先保全自己,才能报仇雪恨。” 门窗紧闭,所有人内心忐忑,小心翼翼。 “大人?”少年人目色惊恐,瞧着这黑漆漆的夜,想起了昨天夜里的场景,身子便止不住的轻颤,“他们还会不会回来呢?” 捕头握紧手中的佩刀,“瞧见了吗?如果他们敢回来,我这把刀子可不是吃素的,血债血偿,哪怕拼了我这条命,我也的讨个回本!” “嗯!”少年人抱紧怀中的斧柄,“若是他们敢回来,我必定要为爹娘报仇,宰了他们!” 捕头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年轻人有志气是好事,但也得沉稳。所有人的尸体都还在外面,没找到凶手不敢随意入葬,所以……” 这话刚说完,衙役便喊了起来。 “头?有动静!” 新 第515章 凶手的目的 院子里的人,登时都紧张起来。 捕头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到了院门口,趴在门缝上往外瞧。 不是圣教那些人,但也不像是黑衣人。 “是不是镇子上的人?”捕头问。 闻言,四人快速上前查看。 “哎呦,果然是,那不是东子吗?还有阿莲。” 得到确定,捕头赶紧打开门,“你们几个,快进来。” “东子,快!” 都是乡里乡亲的,多多少少都是认识,只是这样的状况下,所有人都是惊魂未定的。 “你们是怎么跑出来的?”老头问。 被唤作东子的男人,这会还是面色惨白得厉害,“我爹呢?” “谁知道呢?”老头摇摇头,自己都是偷来的一条命,哪儿还顾得上别人? 东子急了,“王婶,看见我娘了没有?” 妇人摇摇头。 大家都顾着东奔西跑的逃命,生怕慢一步就糟了毒手,那样混乱的场景,大家早就乱了套了,是以什么都看不清楚,什么都没瞧见。 自然,也不知道凶手真容。 “当时有人冲进来,我爹娘就让我赶紧跑。”东子面色惨白,“我慌了神,被我姐姐从后院推出去了,想着跑出去喊人救命,可外面也是血淋淋的,我就寻思着是不是去报官。” 阿莲哭得眼睛都肿了,“东子哥出来的时候,我也正往外跑,出镇子的路都被堵死了,我两就没命的往河里跑。还好我两会水,要不然……呜呜呜……还不知道我爷爷如何了?” 这样的场景,其实不用问也能猜到,自家人到底如何了? 死的死,逃的逃。 活口难容…… “你们也没看清楚凶手什么模样?”捕头问。 二人摇摇头,都没看清楚,“光顾着逃命了,哪儿看得清楚?” 捕头一声叹息,“这就难咯!” “不管是谁,一定要宰了他!”少年人握紧了手中的小斧子,“杀了那么多人,必须血债血偿,绝对不能放过他!” 众人义愤填膺。 “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捕头不解,“这无端端跑来杀人,有点不合常理。” 闻言,那两个老头面面相觑,似乎并没有说实话。 “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捕头扫一眼二人,“事关这么多条人命,你们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嗯?难道说,还想等着被人追杀?还不赶紧说实话!” 妇人轻叹,“他们不说,我来说,都死了那么多人了,还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人都死绝了,还要那些身外物作甚?” “什么身外物?”捕头问。 妇人继续道,“就在安宁镇的祠堂后面,那不是有座山吗?据说这山里面藏着一样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然早就被人拿走了。” “什么东西,又不是好东西的?”捕头追问。 老头没忍住,“是什么毒物。” “毒物?”捕头一脸迷茫,“这什么?” 妇人叹气,“那东西,据说是前朝留下的,是什么毒医留的祸害,藏在深山里,是为了防止害人,所以那东西咱都不去碰。” “沾者必死。”老头解释,“据说是埋在土里,连草木都不长,猛兽都不敢靠近,咱都是要命的,都没去看过,但镇子上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位置。” 捕头狐疑,“为了这么个东西,屠了整个镇子?灭口?” “那东西若是取出来,怕是要酿成大祸。”妇人继续道,“所以里正他们当初还有过商议,想着是不是给挪个地方?或者是彻底毁了它。哎,最后挪了没有?” 老头摇头,“不知道,唯有里正知晓。” 捕头沉默。 这么一场屠戮,谁知道里正在哪? 找尸体都找半天呢! “那到底是个什么?”捕头摸着下巴,“这么厉害?而且,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我怎么都不知道这事?” 老头道,“镇子上的人都闭嘴不谈此事,都说好了要埋在肚子里,外人根本不知情。” 那,凶手是怎么知道的? 新 第516章 阿九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是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这就意味着安宁镇内,可能出了细作,将这些事情往外捅,并且领着人进来屠了全镇,以达到遮掩的目的。 「会是谁呢?」捕头低声呢喃。 众人一时间也没有头绪,只是这份恨意是绝对不会湮灭的,只要找到凶手,但凡找到凶手,必不会放过! 「头。」衙役一声喊。 众人登时禁声,一下子又不敢吭声了,不知道外面又出什么状况了?这大晚上的,真当是要过得惊心动魄吗? 「是圣教的人。」衙役说。 捕头心惊,「快,回屋里去。」 语罢,众人忙不迭的进了屋子,快速关好门窗。 圣教的鬼火巡逻可不是闹着玩,若是被他们碰上,十有八九是要被猎杀的,这帮人也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关键是大人也不敢插手圣教的事情,死在他们的手里……纯粹是死了也白死。 屋内,无光无亮。 门窗紧闭,大气不敢出。 外头的脚步声在屋舍附近徘徊,但他们是不会进来的,毕竟早前也是有规定的,府衙县衙和圣教之间的协议不能废,只要人不出屋子,就没什么大碍。 祁越在屋顶上蛰伏,眉心微微拧起,瞧着这些圣教的人举着火把,绕着屋舍转圈圈的,似乎是有所怀疑。 其后,这些人极是默契的握紧了手中的弓弩,那样子似乎是想闯进去? 祁越愣了愣,之前在秋水镇的时候,客栈的伙计说过,这些人是不会闯进去的,可看现在的情况,圣教的人似乎想破坏最初的协议。 这些,真的是圣教的人? 还是凶手假冒,要来灭口的?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好东西。 忽然间,这些人冲了进去。 院门被踹开的瞬间,屋内的人登时愣住,显然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当下抱成一团,慌成一团。 「娘的!」捕头当即拔刀,「弟兄们,小心了!」 这帮狗东西,居然敢破坏协议?如此也好,一不做二不休,他们早就想剁了这些狐假虎威的东西,如今正好光明正大! 房门被踹开的瞬间,双方登时交手。 可对方压根就没给他们出手的机会,踹开房门便放箭,那妇人当下中箭倒下,紧接着便是一老头中招,衙役虽然有所躲闪,但还是来不及,亦是受了伤。Z.br> 捕头一脚踹飞了桌子,飞起的桌子在空中翻转,直接砸向恶人。 说时迟那时快,他纵身跃起,提着刀便冲着门口的人劈去,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一招毙命,也算是赚了。 只是,第二个就没那么容易了。 对方有了防备,自然不会轻易中招,在捕头提刀的瞬间,已经放出了一箭。 「头!」 身后,有人疾呼。 捕头骇然愣住,想要偏身躲开,似乎为时已晚…… 然,箭矢忽然偏离了方向,自捕头的面前掠过,狠狠扎在了一旁的木柱上,只差分毫就真的要了捕头的命。 「娘的!」捕头啐了一口,回过神来便了结放箭之人。 往日里,鬼火巡逻最多十多人,可今儿好像不太对头。 祁越也看出来了,明面上是十几人,可镇子那边还有火光明灭,来的肯定不止眼前这十几人,那边还有一支队伍呢! 「灭口?」 回过神来,祁越飞身而下,脚尖轻点,地上的剑登时落于掌心,反手便划开了一人的脖颈,速度之快,快如闪电。 「你是……」捕头诧异。 祁越没吭声,手起剑落,以最快的速度……轻而易举的了结了这帮狗东西,临了冷剑脱手,狠狠扎在了一旁的墙壁上,似嫌这些东西脏了自己的手。 瞧了瞧自个的手,所幸没沾血点子,否则怕是要熏死他了。 「路口还有火光,你们确定要继续留在这里?」祁越不温不火的开口。 捕头当下了悟,「那箭……是你?」 「小把戏。」祁越转身往外走。 捕头心惊,「哎?」 「头?怎么办?」衙役问。 捕头一招呼,「都别愣着,走!」 再待下去,怕是今夜都得死在这儿。 上山! 不管怎样,先过了今夜再说,保住性命才能查明真相,要不然他们都死在这儿,安宁镇的事情就再也没人知道了。 没受伤的,搀起受伤的,颤颤巍巍的往外走。 此地不宜久留,先走为上! 「恩公?」捕头上前揖手,「在下赵诚,武由县的捕头,方才多谢恩公救我一命。」 祁越本就清冷,此番亦是面无表情,「举手之劳,不足为谢,只是途经此地,逢着不平事,有些看不过眼罢了!」 「恩公尊姓大名?」捕头忙问。 祁越瞧了他一眼,「阿九。」 「阿九?」捕头愣了愣。 这名字怎么有点敷衍? 但转念一想,许是江湖人惯有的毛病,不愿意吐露真实姓名,一则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过往,二则是为了避开来日的后患。 「九公子,此番真的多谢了!」赵诚仍是不忘道谢,转头瞧了一眼众人,「上山吧!」 镇子那边有人堵着,他们是不可能出去,只能往后山退,毕竟杀了这么多的圣教之人,若是不躲着点,只怕来日更得惹出大祸来。 祁越没有吭声,只是跟着他们一道往后山退去,眼下没必要跟圣教的人硬碰硬,也没必要将自己暴露在人前。 他的人,还没找到呢! 四下漆黑,众人走得慌忙,就在他们冲进林中的瞬间,又有人闯入了他们之前的屋舍,乍见着满地的尸体,当下开始疾追。 及至山林深处,一行人这才慢下脚步,钻进了一个细窄的山洞。 「此处是平日里避雨所用,咱们暂且在这里歇一会吧!」老头开口,伸手扯了扯外头的青苔,将入口处重新遮掩妥当。 羸弱的火光,徐徐燃起…… 第517章 不知死活的东西 四下,安静得落针可闻。 山洞内有早前留下的干柴,于这阴冷之地,可生火取暖,用以照明,如此倒也齐全,只是气氛有点尴尬,略显诡异。Z.br> 祁越立在洞口位置,双手环胸靠在石壁上,时刻留意着外头的动静。 「九公子?」赵诚上前。 祁越连道眼角余光都没给他,仍是保持着最初的姿态一动不动。 「九公子是途径此地?还是来这儿……」赵诚低声问。 祁越敛眸,「我有几个弟兄在这里失踪了,就在镇子被屠之前。」 「没找到尸体?」赵诚心惊。 祁越应了一声,「来得晚了,赶到客栈的时候,所有人都死了,被埋在后院的马厩里。」 「那你可有见到凶手?」赵诚忙问。 祁越不吭声。 显然,没有。 赵诚紧了紧手中的刀,「这帮混账东西,真是该死!」 「找到人,我就会离开。」祁越回应,「你们是死是活,都跟我没关系。」 赵诚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又不好强人所难,毕竟这件事跟旁人真的没关系,这位阿九公子,既不是安宁镇的人,也不是衙门的人,实在没必要搅这趟浑水。 山洞内,传来了低低的哭泣声。 年轻人到底是耐不住,方才光顾着害怕,此刻便只剩下了伤心,一夜之间家破人亡,谁能受得了这样的惨烈? 「哭有什么用?」倒是剩下的那老头,还算保持了理智,「回头再把那些人招来!」 闻言,三个年轻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是没敢再吭气。 方才在院中的厮杀场景,让他们心有余悸,哪儿还敢再闹一次,万一那些人真的追来,只怕自己小命难保。 「那些是圣教的人?」祁越问。 赵诚想了想,「瞧着像,但又觉得不太对头。九公子也知道圣教?」 「一路上听了些许。」祁越搪塞。 赵诚点点头,「按理说,圣教的人是不可能闯入民宅,动手杀人的。要不然,便是坏了与衙门签订的协议,便是滥杀无辜,衙门的人当场缉捕他们,亦是名正言顺。」 「照你的意思,他们是凶手假冒的?」祁越问。 赵诚没敢应声,没有事实为依据,谁都不敢肯定。 「我不管他们在找什么,也不管你们要做什么,我只做我的事情,彼此莫要干涉。」祁越冷冷的开口,嗓音里没有半点人情味。 那少年忽然跪在了祁越跟前,「恩公,你功夫那么好,帮帮我们吧!」 祁越:「……」 紧接着,东子和阿莲也跟着跪地磕头,「求求您了恩公,救救我们吧!他们肯定会赶尽杀绝的,肯定不会放过咱们的,恩公……求求您,救救我们!」 祁越不为所动。 「九公子?」赵诚目光诚挚,毕恭毕敬的揖礼,「帮帮大家吧!」 祁越忽然掀开了洞门的遮挡物,大阔步走了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满脸哀伤与绝望。 「我去看看,你们待着别动。」赵诚嘱咐了衙役两句,紧随着祁越的脚步走出去。 外头,夜色浓沉。 祁越靠在树干上,双手环胸,安静得如同不存在一般,让人揣摩不透他心中所想。 「九公子?」赵诚上前。 黑暗中,祁越嗓音冰凉,「不必多说,我不会改变主意,生死自有命,他人莫掺合。人死了,该由衙门自行查查,与我这等江湖人没有任何关系。」 「是!」赵诚点头。 是这个道理。 只是…… 衙门众人能力有限,实在是没办法。 「九公子是江湖人?」方才,祁越说得很清楚,江湖人不管这等闲事,是以赵诚心里有了别样的想法,若是能…… 祁越应声,「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若是衙门能出银子雇您,九公子是不是可以……」赵诚犹豫了半晌,「咱们实在也是没办法了,人命关天啊!」 祁越没吭声。 「九公子?」赵诚言辞恳切,「求您看在这么多条人命的份上,暂且不要离开,好歹等着天亮,等天亮之后我护送他们去衙门,如此便都安全了。」 祁越刚要开口,忽然眉心陡蹙,「有人来了!」 「什么?」 二人快速回到了山洞内,将内里的火堆熄灭,静悄悄的等在内里,所有人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听着外头的动静。 「找!」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伴随着鞋底板踩着落叶的窸窣声,似乎就在这一带附近转悠,好像知道这里能藏人一般? 「搜仔细点。」 耳畔,是刀剑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在扒拉着什么,铁器磕在石头上,发出了刺耳的碰撞之音,时时刻刻牵动着山洞内的人心。 祁越望着身后众人,是这里有细作,在跟外头通风报信?还是此前那个内女干,在给这帮狗东西带路呢? 「好像在这里!」 外头一声喊,所有人的注意力登时都落在了洞口位置。 赵诚默默的抽出了刀子,已然做好了动手的准备,若不冲出去,只要对方堵住洞口,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找到了!」 忽然间,冷风倒灌。 祁越骤然飞身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掐断了对方的脖颈,拂袖便将尸体丢了出去,负手立在了山洞前。 若不先下手为强,一旦洞口被他们堵住,放毒烟或者是用石头堵死,饶是他功夫再好,也没有活下来的机会。 密闭的空间,最是大忌……「不知死活!」 第518章 别出声,免得我手抖 祁越人狠话不多,一旦出手便绝不会留有余地,是以这会压根没有留情,在对方出手的瞬间,一击毙命,直接了结了冲上来的人。 当然,他留了两个活口。 一个活口兴许会撒谎,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撒谎概率就会降低很多。 赵诚没想到,这位九公子的功夫如此之高,以至于眨眼的功夫,那些人就被收拾得服服帖帖,一个被撞飞在树干上,落地便晕死了过去。 另一个则在祁越的脚下,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会已经奄奄一息,被衙役轻而易举的提了起来。 那一刻,赵诚发现这人手脚都软了,好像是…… “不这样,留不住活口。”祁越知道赵诚看得出来,他卸了那人的胳膊和腿,这是公主府惯有的审讯手段。 对祁越来说,不过是顺手而为,这么多年早已养成了习惯。 赵诚没敢多说什么,心里却隐约有了底儿,这样的手段可不是寻常人能有,江湖人虽然行事乖张,但不会这么老练。 要知道,这可是逼供的手段,一般人是不会…… 回过神来,赵诚若有所思的瞧着祁越。 眼前这人太过神秘,出现得很及时,但看上去又好似什么都不想管,多半是奉命而来,另有使命,所以不愿多管闲事。 奉命而来? 说不定也是官家?! 火光摇曳,这二人被拽进了山洞,有衙役在门口守着,以防再有意外。 “说,到底是什么人?”赵诚一脚踩在那人的胸口,“若不说实话,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那人此前疼得满地打滚,这会已经没了气力,睁眼虚弱的瞧着众人,愣是不肯开口说话。 祁越在边上的石头上坐着,轻轻的折断柴枝丢进火堆里,面上无悲无喜,似乎对这样的情景早就习以为常,并没有多大的触动。 问讯嘛,狠一点便是,但这是在外面,公主府很多的刑罚,都不好在外人眼中展示,免得吓着这些人。 “说!”赵诚切齿。 可对方哪儿吃他这一套,都到了这地步,自然是死不开口。 另一人还在昏迷之中,自然也是问不了话的。 这种情况下,能说实话才怪。 “有没有绳子?”祁越问。 少年人点点头,“有!” 这原就是躲雨的地方,镇子上的人多数认识,所以里面会摆着一些东西,上面有署名,大家有借有还,也没什么争议。 “这儿。” 绳子递了过去,祁越却没接,“把他绑起来。” 说的,是昏迷的那个。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 昏迷的男子被绑在了树上,两巴掌便打了个清神醒脑,睁眼便是祁越冰凉无温的脸,当下心头一滞,不知他们想作甚? 祁越也不着急,边上立着一根火把,火光摇曳,照亮着彼此的容脸。 “说实话,可以留个全尸。”祁越开口,把玩着手中的短刃。 活命是不可能了,毕竟杀了那么多人,而且……留活口等于暴露行踪,这是绝对不可以做的妇人之仁。 赵诚不远不近的站着,所有人都留在山洞内,不许出来,不许窥探,唯有他一人在边上看着。 “哼!”男人冷笑两声,“就凭你?你是个什么东西,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这等闲事也敢管,怕是活腻了吧?” 祁越也不恼,低头问奄奄一息的另一人,“你呢?最后一次机会。” 两人都没打算说实话,是以谁都不开口。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祁越蹲下来,瞧了瞧地上的人,“待会有点疼,忍着点!” 他动作娴熟的解开了那人的衣衫,指尖停留在对方的肋骨处,“你喜欢第几节肋骨?这一根?还是这一根?” 所有人都愣住,便是一旁的赵诚都微张着嘴,下意识的绷直了身子。 他,想干什么? “我动作很很快,尽量避免大出血。”祁越将那人的袖口扯下来,团成一团塞进了男人的嘴里,“别出声,免得我手抖,抽错了骨头!” 赵诚:“!!” 新 第519章 不是圣教的人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祁越只是说说而已,哪怕是被绑在树上,躺在地上的男子,都觉得祁越不过是在吓唬人罢了。 谁知…… 刀子破开皮肉的瞬间,赵诚瞬时头皮发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嗓子眼里,愣是吐不出一句话。 谁能想到,祁越是真的下手,而且下手快准狠,几乎是没有任何的犹豫,不存在一丝一毫的手抖状态。 凄厉的呜咽声,让人听得浑身汗毛根根直立,以至于赵诚差点腿软,纵然身在公门,也不曾见过这样血腥的场景。 人还活着,只是骨头被取了出来,活生生的被疼晕死过去。 祁越撕下那人的中衣一角,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上的鲜血,转头望着绑在树上的男人,「所以,你喜欢第几根?」 男人:「!!」 不,他一根都不喜欢,他不喜欢,不喜欢! 「示范过了,该懂事了吧?」祁越的嗓音淡淡的,仿佛刚才只是预热而已,与他没有半点关系,瞧着何其安然若素,镇定从容。 这若是再不懂事,只怕是真的要疼到骨头缝里了。 「谁派你们来的,目的何在?」祁越瞧了赵诚一眼。 这一眼,让赵诚回过神来,努力平复心绪,让自己保持了镇定,缓步走到了跟前,审讯这种事到底还是得捕头来做,较为名正言顺。 前路,祁越已经铺好了,那剩下的事情,自然是要赵诚自己处置。 「再不说清楚,怕是要抽你的骨头了。」赵诚冷着脸。 这话可不是说着玩,也不是吓唬人,地上躺着血淋淋的事实,谁还敢再拿祁越的话当放屁?若是再不说,他手里锋利的短刃,肯定会再来一次剥皮拆骨。 「还不快说!」赵诚呵斥。 顷刻间,男人身形一颤,瞧着被丢在自己脚下,血淋淋的骨头,哪还敢多说什么,「别、别!我说,我说!其实我们不是圣教的人,只是奉命假装是圣教之人,只为了、为了杀死所有知晓安宁镇之事的人,然后将东西据为己有。」 「那你们的上头是谁?」赵诚忙问。 男人摇摇头,吓得脸色惨白,火光中一双惊恐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二人,「我说的都是实话,都是实话,咱们都只是小喽啰,哪儿知道主子们的事情?每十五个人一支队伍,队长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仅此而已。」 「队长呢?」祁越问。 男人忙道,「在山脚下等消息呢!」 「谁告诉你们,这儿有个山洞?」祁越又问。 赵诚眉心微蹙,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安宁镇……有我们的人。」这句话,男人说得很轻很轻,「我们也是听那人领路,才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堵住了镇子的进出之路,让镇子上的人……」 赵诚狠狠闭了闭眼,「那人是谁?」 「不知道,只有队长清楚。」男人忙解释,「他一直戴着面具,咱也不清楚他到底是谁,只知道队长一直护着他,也不许我们探听。」 赵诚一声长叹,「果然是内女干。」 「还有呢?」祁越问。 男人哭着求饶,「两位爷,我知道的就这么多,真的真的,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真的就知道这么多,两位爷饶了我吧!」 「九公子,你觉得呢?」赵诚不敢肯定。 祁越瞧了瞧地上的人,「出血有点多,半个时辰之内没人救他,他会死。」 「我真的说了实话,我真的没有撒谎。」绑在树上的男人登时慌了神,「放过我,放过我……」 赵诚眉心紧蹙,「放过你,怎么对得起镇 子上死去的那么多人?你们杀人的时候,无辜的百姓可有求过你,那你们可有手下留情?」 显然,没有。 「灭口吧!」祁越将染了血的布,轻飘飘的丢在地上那人的面上,「他们不会改的。」 想要让恶人改变,是会付出代价的。 这世上,纵恶比作恶更可恶,更让人愤怒! 「好!」赵诚没有犹豫。 该动手的时候,不能妇人之仁,否则山洞里的那些幸存者,还有自己带着的弟兄,都会死在这些人的手里。 拿良善去赌邪恶,简直愚不可及。 手起刀落,赵诚闭了闭眼,两声闷响,结束了两条人命。 「这里不能留了,走!」祁越看了赵诚一眼。 赵诚颔首,快速进了山洞,不多时便领着人出来,得尽快去找别的地方休息,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否则被他们找到,还不定要出多大的乱子。 谁也不敢多问,只跟着祁越和赵诚,快速离开了山洞…… 山下的人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人回来,当下有点慌了,紧接着便领着人上山去查看。明明都已经知道确切的位置,怎么就找不到人呢? 然则,等他们赶到了山洞外,登时有人转头干呕,吐得天昏地暗,也有人吓得连手中的刀剑都握不住,傻乎乎的僵在当场。 树上被绑着的倒是无妨,耷拉着脑袋,一刀毙命而已。 可躺在地上,被血布覆脸的那人,却是惨烈得让人毛骨悚然,尤其是这样寂静的夜,这样阴森森的林子里。 开膛剖腹,肋骨外翻。 他们刚来的时候,还有豺狗在掏…… 「头,这也太、太吓人了吧?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底下人战战兢兢。 他们只知道,小院中有自己人的尸体,但究竟被谁杀的,诚也没看清楚,其后便跟着踪迹追上了山,原以为是胜券在握,是那些逃出去的百姓,没想到竟是大意了。 「大意了。」为首的男子咬着牙,「没想到,他们之中竟还有这样的高手?」 杀人不眨眼,下手快准狠。 「马上派人回去,跟上头汇报消息,这里出了大事了!」为首的男子嫌恶的别开头,「把尸体埋了,继续给我搜!」 「是!」 第520章 这人面生,未曾见过 偌大的山林,想盲目的找到人,是不太可能的,毕竟这林子只有附近一带的人,才能熟门熟路的找人,其他人……太难。 戴着面具的男人,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这附近一带能藏人的地方不多,除了这个地方,还有两处是可以藏得了人的,但……距离有点远。」 「找!」 「是!」 可惜,直到天都亮了,他们也没找到人。 在他们漫山遍野找人的时候,老头带着这帮年轻人,快速从另一条道下了山,是以不管他们怎么找,都不可能再找到人。 「既然已经下山,你们就去衙门吧!」祁越站在山脚下。 他并不打算和他们在一处,这件事本也没心思管,他还要赶往兰城呢! 「恩公,救人就到底,送佛送上西,这些人肯定不会罢休,您可不可以……」赵诚有点犹豫,自己和这几个弟兄倒是没什么,这帮人再大胆也不敢杀公门之人。 但是安宁镇这几个活口,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若是半路相逢,唯有死路一条。 「你们自便!」祁越抬步就走。 身后,众人扑通扑通跪地。 脚步一顿,祁越的眉心狠狠皱起,冷然侧过脸瞧着跪地的众人,「这是作甚?」 「求恩公救命。」老头率先开口,「我活到这把年纪,死了也够了,可这几个孩子还年轻,镇子惨遭杀戮,若是连这最后几个少年人都保不住,那可就真的什么希望都没了。恩公,虽然咱们有点强人所难,可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四下,静悄悄的。 祁越转身,「起来。」 让长辈这样跪着,怕是真的要折寿了。 「恩公?」 祁越扶额,「我怕折寿。」 「恩公这是答应了?」 众人欣喜。 赵诚知道这是强人所难,可他们现在的力量,着实没把握,能将这些人平安护送到衙门,可他又不好开口,只能让大家自个去求。 看得出来,这位九公子表面冷漠,实则内心仗义,否则昨天夜里不会出手救人,更不会一路将他们护送上山。 以九公子的本事,大可独善其身,悄无声息的离开安宁镇…… 「多谢恩公!」 所有人,千恩万谢。 祁越倒不是真的心软,而是他想看看,这县衙里能出什么幺蛾子?这件事会不会跟他们车上关系,这捕头瞧着还算公允,但是上面那位……就难说了。 有些东西,还是得仔细看着,仔细跟着才行,既然自己的人一时半会的联络不上,那就换个方式,看看这礼州到底乱成了什么样子? 一个圣教还不够,又冒出个屠镇之人。 这几个人,似乎没说实话…… 那个被藏起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镇子上的尸体都消失了,不远处的山坳里,有浓烟升腾而起,等着他们赶过去,才知道所有尸体都被丢在一个坑里,一把火烧得乌漆嘛黑。 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 几个年轻人伏在坑边上,哭着喊着爹娘,可底下都是黑乎乎的,哪儿还分得清楚,谁是谁的爹娘?谁是谁的儿郎? 「毁尸灭迹。」赵诚面如死灰,「这下子,什么线索都断了,尸体被焚烧,到底谁是内女干都说不清楚了。」 谁死谁活,根本无法辨别…… 这,大概就是那内女干想出来的,金蝉脱壳之计吧?! 「先去衙门。」祁越开口,到时候便可以找人来收尸了。 要不然那,就凭他们这几个人,收尸的功夫 ……后面的人就会追赶上来,将他们一网打尽,到时候也会成为坑里的一员。 死去的回不来,活着的还得报仇。 「走吧!」赵诚开口,「趁现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我们现在就离开安宁镇!」 事已至此,不可耽误。 祁越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安宁镇一如他来时那般,满地狼藉,只是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收拾了,一夜之间成了空镇,来日若是有人说起,又是一桩诡异奇谈。 此去县衙的路上,还算安稳,只是不敢走正道,只能抄小路走的山道,山道蔓草丛生,时不时有蛇鼠钻过,发出窸窣声响,于宛若惊弓之鸟的众人而言,简直就是折磨。.. 一颗心,始终高悬不落。 蓦地,祁越陡然顿住脚步,眉心陡蹙。 风吹过蔓草,四下摇曳,窸窣声响不断,分不清楚是脚步声还是风声,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动静。 「怎么了?」赵诚忙问。 祁越瞧了一眼他手中的佩刀,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我知道了。」赵诚拔刀出鞘,默默的往后退,与众衙役一道将幸存者围拢在圈内,目光警惕的掠过周遭。 没想到,还是被找到了?! 大批的蒙面人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眨眼间的功夫,已经将众人团团围住,那阵势便是身为捕头的赵诚都没见过,握着刀子的掌心一片濡湿。 瞧着一双双凶神恶煞的眼睛,祁越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冷了下来,「现在让开,还能活一命,否则你们都会弃尸荒野,为豺狼果腹之物。」 为首的慢悠悠的从人群中走出,扫一眼众人,便将目光停留在祁越身上,只觉得这清隽的少年郎分外不简单,一身气质凌然。 这人面生,未曾见过。 第521章 反派死于话多 「多管闲事的人,还真是不少呢!」为首的笑得凉凉的,遮脸布覆了大半张脸,只剩下一双阴狠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祁越。 祁越倒是没多说什么,毕竟对着一个死人,也没必要多费唇舌。 「这些人,一个都别想跑,今儿这地方风水不错,有山有水的,让你们都凑一起。」为首的男子笑得凉凉的,「看清楚了,一个都不留。」 「谁留谁不留,还不一定的。」祁越敛眸,「说清楚,是什么人?我不杀无名之辈,免得下了阎王地府,你们还得跟阎王爷告状,说我的不是!」 显然,对方没料到,这少年人年纪轻轻的,竟是如此狂妄,登时恼羞成怒,「你说什么?」 「报上名来,让你们死得明白。」祁越目光轻飘。 男人冷然睨着眼前的少年郎,「你再说一遍!」 「若不愿开口,那就只好送你去找阎王爷,跟阎王爷说!」祁越懒得与他废话,耳畔骤然响起了刀剑出鞘之音。 刹那间,双方交手。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那干脆就手底下见真章。 祁越目色陡冽,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身形一晃,已经直逼为首那人而去,只要拿下那人,便是万事无忧。 可对方似乎已经料到了祁越的企图,当下往后一退,隐藏在树后的弓箭手登时齐刷刷放箭。 「小心!」祁越厉喝。 外衣速褪,拢风为屏,以内力为辅,拂开了大部分的冷箭。 饶是如此,还是有衙役难挡此劫,虽不致死,但亦是中箭倒地,但即便如此,也没有放下手中的刀剑,被同伴拖拽行至一旁。 祁越目光狠戾,以最快的速度,以指为爪,扣住了那人的脖颈,反手便握住了对方持剑的手,冰凉无温的剑刃,毫不犹豫的抵在了那人的脖颈上。 「都别动!」祁越将那人挟制在身前,嗓音温凉,「不然他就会人头落地。」 众人皆惊,登时双方停战。 「别愣着了,走!」祁越开口。 赵诚搀起受伤的弟兄,「你……」 「滚!」祁越的口吻,不容置喙。 赵诚犹豫了一下,终是点点头,「你自己小心,我们走!」 待众人渐行渐远,消失在前方转角处,祁越侧过脸,瞧着被挟制在身前,却从始至终没吭声的男人,唇角微勾,「这是特意留我?」 「你是什么人?」男人问。 祁越头一撇,「这话,该我问你。」 「你跟他们不一样。」男人幽然开口,「瞧着就不是一路人,兴许,咱们可以当朋友,而不是成为敌人。」 祁越低笑,「我手上稍微用力,你就能死无葬身之地。」 「你不会,因为他们不知道上面是谁,而我知道,要不然你不会留着我。」男人嗓音带着清晰的笑意,「你想知道,幕后之人是谁,还想为他们拖延点时间,否则……他们还是跑不了!」 祁越的确想为赵诚他们拖延点时间,让他们能跑得远点,要不然这拖伤带病的,压根就跑不了,回头还是死路一条。 「那就僵持着吧!」祁越也不慌,「谁也别动。」 有人悄摸着想要带着人,去围捕,谁知刚一转身,祁越手中的剑已经脱手而出,毫无征兆的穿了那人的胸膛,鲜血飞溅。 人,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惊了周围。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没料到祁越背后也长了眼睛,出剑的速度之快,让人措手不及。 「不好意思,见血了。」祁越低笑两声,「要不然,你们再试试?看是你们的脚步快,还是我杀人的速度快?要不然,我先让他做个示范?」 身前的男人,嗓子眼里发出一声低哼。.五 祁越一用力,他就离死不远了。 但是,祁越暂时不会杀他,还指着他拖延时间呢! 「看到了?」祁越笑得凉凉的,「若你们还想玩,我不介意奉陪到底,陪你们玩个痛快。」 杀人这种事,也就是动动手而已。 一群宵小之辈,竟还敢在他面前班门弄斧,若不是念着赵诚带走的这么多条人命,祁越早就发飙了,何至于隐忍至今。 当然,他留下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你确定他们能跑得了?」男人问。 祁越瞧着他,「你先顾好你自己吧,脖子都快保不住了,还有心思考虑别人。他们自然有他们的去处,而你们……」 众人已经将他团团围住,那阵势不言而喻。 「你也跑不了。」男人冷笑。 祁越低头笑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确定这里……只有你们的人?」 音落,男人面色陡沉,「你什么意思?」 耳畔骤然响起,弓弦绷拉之音…… 免费阅读..com 第522章 她笑,蠢东西 突如其来的箭雨,打破了所有的平衡,顷刻间响起的哀嚎声。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谁都没反应过来,乱箭袭来,猝不及防,鲜血飞溅的瞬间,所有蒙面人接二连三的倒下,甚至于都来不及防备,来不及还手。 「不好意思。」祁越音色凉薄,「你输了!」 下一刻,男人发出了低哑的惨叫声。 祁越手一松,男人便如同一滩烂泥似的,软绵绵的瘫软在地上。 「话太多,会死的。」祁越居高临下的睨着他,「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吗?」 分筋错骨之痛,不是谁都可以承受的,由内至外的折磨,足以让人生不如死,男人倒伏在地上,疼得想打滚,却因着力有不逮,只能倒在原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大人!」 千机阁的暗卫快速聚拢,为首便是当日离开身侧的人,此番已经领着人回来,毕恭毕敬的冲着祁越行礼。 「我们的事,待会说。」祁越睨着脚下的人,「先弄清楚,他是谁的人?」 「是!」 审讯这种事,对于千机阁的人来说,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把人提起,倒挂在树下,便是这样的姿势,就足以让人血脉膨胀,痛苦不已。 「不管用什么手段,给我答案。」祁越才不管这人的死活,「顺便问清楚,谁是安宁镇的内女干,还有他们屠戮安宁镇的真实目的?」 底下人毕恭毕敬的行礼,「是!」 「我在县衙。」祁越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 「是!」 赵诚他们并没有走太远,毕竟拖着伤病,但到底也没敢停下来,直到后面的人实在跟不动了,这才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歇着。 「头?」底下人开口,「要不你去看看吧?咱们已经跑了一段路了,想必是安全了,再往前翻过一座山就是衙门,我们可以自己走。那位九公子到底是咱的救命恩人,若是丢下恩人不管,咱也是太不仗义了。」 赵诚点点头,抬步就走。 谁知还没走两步,祁越业已从天而降,「还没走?」 「九公子?」赵诚欣喜,「你没事?」 祁越低眉打量了自己一眼,「你觉得呢?」 「你没事自然是最好的。」赵诚松了口气,「那些人呢?」 该不会,都被他杀了吧? 「你想回去收尸?」祁越问。 赵诚先是一愣,其后连连摆手,「不不不,不想!」. 「那就去衙门吧!」祁越走在前面。 身后众人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这位九公子竟是如此厉害,这么多人围拢都没能伤他分毫,只怕是大有来头。 他们此番,真真是遇见了高人! 众人疾步朝前走去,时不时的回头看两眼,奇怪的是,自此之后,身后再无任何追杀他们的人,好似一夕之间都被这位九公子杀了个干净。 「九公子?」赵诚凑上来,「他们真的没说到底是谁派来的吗?」 祁越不温不火的应声,「没有。」 有些来不及开口,有些早晚会开口。 只是眼下,他的确不知。 消息,估计要今夜才会知晓,那些被乱箭射中的人之中,定然也还有活口尚存,只要将人随意丢在一处,总有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蝼蚁,紧赶慢赶的去报信…… 所以不管是审讯,还是放长线钓大鱼,今夜都会有收获。 「翻过前面的山,后面便是县城,进了城就安全了。」赵诚解释,「九公子,此番大家还能活着回来,真真是亏得你的大恩大德。」 祁越没吭声,什么大恩大德,他全然不在乎,只不过是想更了解,关于礼州发生的那些怪异之事,好一一汇报于金陵城。 想来第一道消息,她应是快收到了吧? 得知礼州存有圣教,不知百里长安会作何反应? 金陵城。 刚入夜的时候,便下起了绵绵细雨,百里长安收到了来自于礼州的第一封密报。 紫岚将密信毕恭毕敬的呈递,「主子?」 「你且看着便是。」百里长安漫不经心的逗弄着鹦鹉。 鸟笼里的鹦鹉,毛色鲜亮,体态均匀,分外艳丽可人,这是花鸟监刚送来的,说是已经驯了很长一段时间,最会讨人开心。 「是!」紫岚颔首,快速打开了密信。 里面的内容,让她顿时神情一僵。 「怎么了?」紫嫣问。 紫岚眨了眨眼睛,上面言简意赅,只提了几句话,但句句惊心,「礼有圣教,为祸一方,借鬼神名,暗蓄主替。」 虽然紫岚读书不多,但跟着百里长安这么多年,消息的传递皆是寥寥数语,看得多了自然也懂得看,尤其是那一句「借鬼神名」。 紫岚心知,主子最反感、最厌恶、最忌讳的,便是这些! 「圣教?」紫嫣眉心紧蹙,当下接过了紫岚手里的密信,确定紫岚没看错也没读错,「那是个什么东西?」 紫岚想了想,「定是蛊惑人心的存在。」 「借鬼神名?」百里长安将掌心的瓜子递给鹦鹉,笑盈盈的逗弄着它,「到底是谁,竟是好大的胆子?」 鹦鹉嗑着瓜子,煽了一下翅膀,当下附和: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胆子,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百里长安旋即笑出声来,「蠢东西!」 免费阅读..com 第523章 她能这么容易,被取代? 「主子?」紫岚上前,「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礼州衰败成这般模样,难不成跟这所谓的圣教有关?此前倒是不曾听说过这些。」 紫嫣凝眉,「没听说,不代表不存在。礼州传来这样的消息,说明此事非同小可,这圣教必定是发展到了一定的程度,以至于可以为朝廷所忌惮。」 尤其是最后那句话,什么叫「暗蓄主替」呢? 紫嫣思来想去,亦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主子?」紫嫣低唤。 百里长安捻着葵花籽,侧过脸瞧了二人一眼,「有什么可奇怪的,无外乎是想对付我罢了,不管是什么意思,终极目标是我便罢了!」 闻言,紫嫣和紫岚登时面面相觑。 「主子?」紫岚有些气恼,「奴婢定会好好收拾他们。」 百里长安倒是一点都不着急,照样捻着葵花籽逗弄鹦鹉,似乎在她看来,什么事都没有眼前这只新宠来得有趣,「急什么?」 「主子,圣教已然为祸一方,说明存在已久,这些年咱们一直没收到礼州的消息,说不定这事是有心人故意隐瞒,阻挡了礼州那边的消息。」紫嫣到底比紫岚想得长远细致,很快就摸清楚了百里长安的意思。 百里长安勾唇笑得妖娆,「所以啊,急什么?既然咱们现在知道了,那就好好的捋清楚,从礼州到金陵城这一路上,到底有多少人参与了一叶障目的戏码?」 「是!」紫嫣行礼。 紫岚恍然大悟,「金陵城的内女干?」 「有人里应外合,打算蒙蔽圣听。」紫嫣解释,「主子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肃清金陵城内,与礼州联手之人。这什么狗屁圣教,还敢为祸一方,定然是府衙与朝中皆有所支持,才会仗着天高皇帝远,而这般肆无忌惮。」 紫岚点点头,彻底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圣教?」百里长安低呵两声,「没听着最后还有一句吗?」 紫嫣蹙眉,「暗蓄主替?」 「这是什么意思?暗蓄力量倒是听过,主替是什么?」紫岚挠挠头,「主子,奴婢听不懂。」 百里长安收了手,幽然吐出一口气,「我这公主府内,有多少个影子呢?」 「少说也有十来个。」紫岚回答。 百里长安又问,「她们皆如何挑选?现下如何?」 「都是照着主子的身形,声音,甚至于手指纤细都不可大意。」紫岚解释,「这些人会照着主子的行为习惯,说话的语气,还有眼神……逐一模仿,日夜不停歇,以便于主子不在的时候,能毫无破绽的顶替主子,暂时稳住大局。」 紫岚这话刚说完,紫嫣整张脸瞬时变了颜色。 「主子?」紫嫣嗓音都带着颤,「您的意思是、是……」 百里长安知道,紫嫣聪慧,必定一点就透。 「他们好大胆子!」紫嫣咬牙切齿,「居然敢找人替代主子?居然想要李代桃僵,偷天换日?混账东西!」 紫岚骇然,「什么?」 「礼州,怕是借着圣教之名,已经自成势力,一如当日的南兆九州一般,若不连根拔起,必定蚕食蔓延至周遭州县,等金陵城发现异常,只怕为时已晚,那时候双方对峙,画地而治。」百里长安叹口气,立在檐下瞧着外头黑漆漆的夜色,「想得可真好啊!」 高高在上的皇位,谁不想要? 每个人,都做着人上人的迷梦,至死不愿醒。 「乱臣贼子,该杀!」紫岚愤然。 百里长安眯了眯眸子,「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在礼州玩这样的花样?想替代我,也得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能接下我 这盘棋!」 鹦鹉忽然挥动翅膀,高声喊着:长公主千岁,公主千岁,千千岁…… 紫嫣和紫岚都被吓了一跳,转而又无奈又好笑。 「千岁之身,那是与神俱来的东西,是她们这帮宵小之辈能肖想的?」百里长安缓步往前走。 漆黑的夜,宫灯随风摇晃,于回廊里落着斑驳的剪影。 光影将她的背影拉得颀长,红衣妖娆,魅色无双,岂是那些凡夫俗子可以取代?举手投足间,矜贵天成,傲骨自生。 优雅回眸间,傲视天下如无物…… 「吩咐暗卫,查。」百里长安负手而立,目色凛冽,「外头的消息,散布得如何?」 紫岚上前,「主子放心,现在大部分的人都认为,您可能会悄悄的去礼州,连带着后院的马车都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他们既已经张开了口袋等我,那就别客气。」她偏头望着二人,「好好招待,你们的主子……喜欢艳丽的颜色。」 「是!」 「是!」 礼州? 顾家? 是圈套,还是真相,不到最后……谁又能知呢? 「主子!」管家上前行礼,「他来了,此刻人在后院。」 百里长安回过神来,温吞的朝前走去…… 免费阅读..com 第524章 握住他的手 公主府的后院。.c 立一人,身形颀长,气质斐然。 百里长安缓步上前,倒像是熟人一般,口吻稔熟而自然,「来了?坐吧!」 「谢长公主!」赫连承转身行礼,毕恭毕敬。 百里长安睨了紫嫣一眼,紫嫣旋即让众人皆退,其后交由紫岚看着,兀自去沏茶。 待奉茶完毕,紫嫣便也退出了亭子,于外头候着,未敢打扰。 「漏夜前来,必定是有什么急事吧?」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捻着杯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磕着,百里长安神情淡然,让人瞧不出心中所想。 赫连承敛眸,「父亲这两日联络外臣,长公主要小心了。」 听得这话,百里长安幽幽抬眸望他,「外臣?」 「外臣是谁,长公主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赫连承没有明说,但他知道,以百里长安的聪慧,很快就能猜到,所谓的外臣是谁。 百里长安端起杯盏,优雅浅呷,「真是贼心不死,狗胆包天!」 「人心不足蛇吞象,长公主如今是内忧外患啊!」赫连承淡然饮茶,「家父那脾气,您也是知道的,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轻易动手,但只要他有了把握,只怕是一战难免。」 百里长安笑了笑,「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长公主杀了我?」赫连承放下杯盏。 百里长安挑眉,「难道不应该吗?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夷灭九族也是应当。」 「家父若是成了辅政大臣,手握大权,又或者是犯上作乱,那臣可就赚大发了,不是吗?」赫连承叹口气,「长公主是这个意思吧?」 百里长安摇头,「你也不必试探我,我比谁都清楚,你在国公府的地位,就凭国公夫人那性子,便不可能让你分一杯羹,她是有亲生子之人,岂会容忍别人的儿子,凌驾在自己的头上。你呀,占不了好处,还会有性命之忧。」 「长公主睿智,臣……心里清楚。」赫连承不是傻子,自己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他心知肚明,要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依附公主府。 百里长安低眉笑看,「瞧着你这副模样,是伤心了?」 她嗓音低柔,透着一股子无言的蛊惑。 「习惯了,就不会伤心。」赫连承喉间滚动,「只是为母亲不值罢了!」 她微凉的掌心,轻轻落在他的手背上,倾城绝艳的面上,漾开温柔缱绻的笑意,一双美眸仿佛会勾人似的,透着摄魂的璀璨,「来日,你得了国公府,还担心什么值不值得?你母亲可入祠堂,而你是名正言顺的国公爷,这不比仰人鼻息,看人脸色……胜过百倍?」 「长公主所言极是!」赫连承瞧着她的手,忽然间反手握住。 百里长安也不恼,由着他紧握着她的手,唇角的笑意愈发浓烈,「赫连公子有这般觉悟,本公主甚是欣慰,与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如反戈一击,横竖都是棋子,不如做个有价值的棋子。」 「长公主教诲,臣铭记在心。」赫连承徐徐松开手。 百里长安漫不经心的收回手,借着亭中光亮,细细端详着纤细的十指,「光记住不行,还得做到,你爹不是寻常人,也并非愚鲁之人,得小心对待,要不然……本公主可救不了你!」 「多谢长公主提醒,臣一定小心谨慎,让他手里的权一点点的散出去,如您所愿!」赫连承挽起唇角,似笑非笑的瞧着她。 百里长安半倚着石台,邪邪的横了他一眼,似轻佻又似不屑,「哦,那我……拭目以待!」 免费阅读..com 第525章 人间风月夜 赫连承瞧着眼前笑靥明媚的女子,这人惯用心计的,其实她不屑用美人计,毕竟已经拥有的东西,并不会真的太在意。 人,总是在意自己握不住的东西…… “那长公主,可一定要瞧好了。”赫连承徐徐起身,从怀里取出一枚小竹棍,轻轻的搁在了桌案上,“这东西,长公主肯定很喜欢。” 百里长安只轻飘飘的睨了一眼,倒也没多说什么。 “臣,告退!”赫连承起身揖礼。 目送赫连承离去的背影,紫嫣眉心微凝,当即上前,“主子?” “你觉得,这里面是什么消息呢?”百里长安偏头看她。 紫嫣顿了顿,一时间还真是猜不明白,“奴婢不知,也猜不到。” “猜一猜,猜错了也无妨。”百里长安含笑望她。 闻言,紫嫣眉心紧蹙,瞧着凑上来的紫岚,略作沉思状,“难道是国公府与隋王府互通的消息?可是,这东西他不该自己收着,以便于来日威胁主子,获取自己的权力?” 这些证据,来日都会作为扳倒国公府的利刃,现在就拿出来,是不是有点不合常理?好东西,总得收一收才是。 “紫岚,你觉得呢?”百里长安问。 紫岚挠挠头,“主子,奴婢愚钝,什么都猜不到。这么点东西,能写多少东西?说两句也不足以作为证据吧?” “那就拆开看看。”百里长安淡淡然的开口。 紫嫣伸手取过,动作麻利的将内里的纸条取出,犹豫了一下,扭头望着百里长安。 “拆吧!”百里长安放下手中杯盏。 紫嫣颔首,摊开了手中的纸条,映入眼帘的唯有四个字:尽诛妖邪。 “诛邪?”紫岚一怔,“他们是要诛……” 下面那半句话,紫岚可不敢再继续往外说,只睁着一双眸子,略显愤愤的瞧着自家主子,心里已经明白了这四个字的意思。 “主子,他们这是要对付您。”紫嫣咬着牙,“这帮狗东西,可真是把自个当成人了?忘了这大昭天下若是没有主子您撑着,早就诸侯纷争不断,哪儿还有现如今的太平日子?他们倒好,日子过得舒坦了,就想着把您拉下来。” 百里长安不用看,也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就这四个字,你觉得是隋王会认?还是国公府会认?嗯?” 紫岚:“……” 紫嫣:“……” “谁都不会认账。”百里长安报之一笑,淡淡然起身,“所以赫连承才敢送上门,无外乎是告诉我,他的价值远超过我所能想象,若我能重用他,必定可以得到比这更确切的消息,更能打击国公府的势力。” 哦不,不是国公府,是赫连应的势力。 赫连承是个有野心的,换言之,也是被逼到了绝路,若不是王春莹咄咄逼人,若不是赫连应偏心偏信,放着良玉不要,非要扶一块顽石,也不至于伤了儿子的心。 “父母的偏爱,是最可怕的利刃,扎在赫连承的心里,是永远都拔不出来的恨。”百里长安勾唇,缓步走出亭子,“哪怕赫连应亲手杀了王春莹,也难消赫连承的心头之恨。” 紫嫣道,“到底是亲生父子,临了会不会联手对外呢?” “正因为是亲父子,所以他们的心都是一样的自私,你看赫连家的每个人,不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吗?谁也别说谁,大家都是同一种人。这样的人放在一个窝里,早晚是要自己人互相撕咬,直到仅剩一人独大。”百里长安不担心赫连承反水。 赫连承,早就没退路了。 哪怕没了王春莹,赫连应也不会相信他,这是骨子里生出的嫌隙,是一辈子都改不了的多疑,哪怕是骨肉至亲…… “主子,那他此番前来,到底意欲何为?咱早就知道,国公府早晚得跟隋王合作,毕竟需要出师之名,眼下没了定王,只剩下隋王可以利用。”紫嫣紧随其后,“那赫连承……” 紫岚也觉得奇怪,“总不能特意为了这四个字来的吧?没意思。” “先划清界限,其后投诚,让我助他一臂之力,分了赫连应手里的大权。”百里长安幽然吐出一口气,“他呀,让我跟赫连应在明面上斗,自个在后面捡现成的。赫连琦不堪重用,而我与赫连家闹成这样,寻常人得赫连应邀约,都得思虑再三,不敢全心全意。” 紫嫣了悟,“这么一来,赫连应只能先试用赫连承。” “先给点甜头,让他有所考验,若是能堪以重任,再另行安置。”百里长安捋着袖口褶子,“也可堵住王春莹的嘴。” 紫嫣点点头,“是这个理儿,这女人简直就是泼妇,任谁都怕了她。” “诚然如此。”紫岚也是见识过的,“别说是男人了,饶是奴婢见着,都觉得瘆得慌,这样的女人好似全天下人都欠了她,走过街头连狗都得挨她一巴掌。” 百里长安被她逗笑了,“倒也有好处,是她成全了咱们,不是吗?” “这倒是。”紫岚点点头,“南珍说,这两日赫连应夜夜都过来,虽然没有点名要找牡丹,但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事实上,也都是牡丹陪在侧,夜夜笙箫,胜过壮年。” 百里长安与紫嫣对视一眼,各自笑着。 温柔乡,英雄冢。 古往今来,不外如是。 如同今夜的魅色坊,莺莺燕燕,歌舞升平。 关起门来,几人谋算完毕,就开始各玩各的,已然到了这个位置,再往上爬有点吃力,那就好好享受现在,这人间的风花雪月何其美妙,总得好好品一品才够本! 比如说,床榻上的美人。 妖娆浅笑的牡丹,花开时节动上京,朵朵绽放床笫间…… 新 第526章 死忠就是这样来的 倒不是没见过美人,赫连应到了这个年纪,又是位高权重的,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偶尔也有送上门的,但都碍于王春莹的颜面,被拒绝得一干二净。 现如今牡丹温柔小意,被王春莹压制惯了之后,赫连应是真的很享受这样的千依百顺,这样被人依附的感觉真好。 在府内的时候,王春莹那样的趾高气扬,那样的颐指气使,对这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没有半点女人的样子,以至于这些年虽然是夫妻,但在那些事情上,还是少之又少。 一则是因为对着这样的悍妇,实在是没什么心情。 二则是因为王春莹在这方面亦是强势,稍有不顺就甩脸子,完全没有夫妻配合的意思,没兴致。三则是因为看了一个女人数十年,实在是看腻了,哪儿还有什么兴趣? 但是现在,赫连应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滋味,这才是一个女人该有的滋味,让人欲罢不能,让人食髓知味,往床榻上一躺,便勾得人魂儿都跟着飞了,恨不能将人在怀中揉碎了。 「国公爷?」牡丹嗓音都是软软的,让人听到心都软了。 赫连应穿着衣裳,转头瞧着躺在床榻上的人,小脸红扑扑的,半个身子遮在被窝底下,一双含情脉脉的眸子,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 在他回眸的瞬间,她竟还有几分羞涩之意,下意识的别开头,抿唇不语。 「放心吧,我不会亏待你的。」赫连应回到床边坐着,仔细的为牡丹掖了掖被子,「我已经同妈妈说过了,以后你只属于我,不必与他人虚以为蛇,只管好好在这里等着我来便是。」 牡丹眸色微红,泪眼朦胧,「真的吗?」 「有我在,没人敢动你。」赫连应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面颊。 年轻的面孔就是稚嫩,粗粝的指腹抚过,都带着阵阵颤栗,仔细瞧着,还带着摩挲过后的红印,如同窗台上的花瓶,好看而又易碎。 「是!」牡丹满脸的感激与崇拜,「那牡丹日日都等着国公爷过来。」 赫连应心里有些不忍,这丫头跟自己闺女差不多年纪,跟着他的时候还是个雏,当时他喝醉了酒,有点失控,以至于…… 听妈妈说,小姑娘后来疼得走不了路,但一直闷声不吭的,让人瞧着好生怜惜。 「甚好。」虽然心里怜惜,但该有的警告还是得有,免得惯坏了,来日不好收拾,如同府中那般不知收敛,蛮横无理,「只不过,得自个惊醒着,不是谁都有资格靠近我的。」 牡丹面色一紧,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巴巴的望着他,「是!」 「好了,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赫连应起身离开。 待赫连应离开,牡丹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褪却面上的羞涩与笑意温柔,换上凉薄无温之色,瞧着南珍从外头进来。 「上次的膏药用完了吧?」南珍将瓷瓶递给她,「别省着用,免得真的伤了自己,功亏一篑。」 牡丹一怔。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对那老男人不感兴趣,左不过是觉得行伍之人,行为粗鄙而莽撞,免不得会伤了你这娇滴滴的身子骨,所以才有刺猜想。」南珍坐在床边。 牡丹伸手接过,「多谢妈妈。」 「不必谢我,这东西原也不是我的,是公主府让人送来的。」南珍笑了笑,「好好用着吧!」 牡丹点点头,「替我谢过长公主。」 「长公主不需要你谢,你该知道她也不缺这些东西。」南珍替她拢了拢被子,「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哪怕不成功,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这世上,没有比人命更要紧的东西!」 牡丹却不这么认为,「有,仇恨! 如果活着不能报仇,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小丫头到底年轻,满心满肺的报仇。」南珍摇摇头,无奈的浅叹,「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才会发现好多事情,不一定……非黑即白。」 牡丹握紧手中的瓷瓶,「可我活着的理由,也只有报仇而已啊!」 南珍不再多言,只是怜惜的瞧着小姑娘,为了报仇而搭上一生,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 谁也说不好! 「罢了,这终归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你要报仇,路都给你铺好了,你若是要收手,公主府那边亦有生路。」南珍起身。. 牡丹一怔,「妈妈这是什么意思?」 「长公主的意思很简单,她挑你是觉得你报仇心切,但她不强人所难,如果到了最后关头你想收手了,她就安排你离开。」南珍如实转达百里长安的意思,「与其留着随时出事的棋子,还不如早早的放你离开。」 牡丹低头笑了,「长公主……妇人之仁了?」 「因为都是女人。」南珍抚过她的面颊,「她只是比你大了几岁而已,也是从你这样如花般的年纪过去的,自然是对你心生怜惜。」 牡丹忽然问了句,「妈妈,这算不算是,士为知己者死?」 「什么?」南珍顿了顿。 牡丹笑着摇头,「没事。」 「别胡思乱想,长公主那边好说话,她早就把话撂下,你随时可以退出。」南珍仿佛给牡丹吃了一颗定心丸。 牡丹定定的望着她,「妈妈,给我讲讲你跟长公主的事儿吧?」 「我?」南珍先是一愣,俄而笑出声来,「你这丫头,都自顾不暇了,还有这心思探听别人的故事,真是吃饱了撑的。」 牡丹笑盈盈的拽着她的袖子,「妈妈,讲讲吧!」 「真的要听?」南珍问。 牡丹连连点头。 「好啊,那我给你编个故事。」南珍意味深长的笑着,「真真假假的,也只能是当故事听了!」 牡丹直勾勾的望着她,眼巴巴的听着…… 免费阅读..com 第527章 仗着她的喜欢 瞧着不远处的身影,赵婉婉眉心紧蹙,一时间还真是有点云里雾里的,转头瞧了瞧这魅色坊的匾额,再三确定不是自己看错了。 这的的确确就是魅色坊,是花楼! 「小姐?」边上的丫鬟一声喊,倒是将赵婉婉的心思拉了回来。 赵婉婉呼吸微促,瞧了瞧丫鬟手中的油纸包,忽然有点迟疑,自己该不该去国公府?可是,不去的话,似乎也不成。 茶馆。 「沈大哥?」赵婉婉有点着急。 沈唯卿一进来,她就扑了上去。 「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沈唯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连手都没伸,但也没推开她,只是保持着笔直的身形姿态,像极了木头桩子,不为所动。 赵婉婉面色微白,「我今儿原是照着你说的,要去国公府,可没想到半路逢着了一人,你猜那人是谁?」 「直说。」沈唯卿坐定。 赵婉婉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跟前,「国公爷赫连应从魅色坊出来。」 「什么?」沈唯卿心头咯噔一声。 这赫连应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小心了? 还是说,魅色坊去的次数多了之后,便有些得意忘形了? 莫不是忘了,他自己的国公府内,还养着一只母老虎? 那老虎若是发起飚来,可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的! 「真的真的!」赵婉婉生怕沈唯卿不信,赶紧举手发誓,「我所言皆是句句属实,绝无虚言,沈大哥定要信我。」 沈唯卿幽然吐出一口气,「我倒不是不信,而是……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让国公府的人知道,免不得要闹出大乱子。」 「那魅色坊是前阵子刚开的,听说里面的姑娘各个娇俏可人,一身勾人的好手段。」赵婉婉有点不悦,这些个不入流的东西,真真是让人厌恶至极,「这国公爷进了里面,怕是已经被勾了魂吧?」 沈唯卿没吭声。 「沈大哥?」赵婉婉欲言又止。 沈唯卿抬头看他,「这是国公府的事情,你莫要插手多管,要不然惹怒了国公夫人,回头闹得鸡飞狗跳,那都得怨恨你的。」 「我?」赵婉婉诧异,「又不是我唆使他进去的,怎么就怨恨我了呢?」 沈唯卿问,「那你可知,你爹最近和国公府走得很近?」 「我当然……」赵婉婉登时愣住,不敢置信的望着沈唯卿,「沈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是说我爹……」 沈唯卿摇头,「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提醒你,若是国公爷不高兴了,那倒霉的可就是你爹了,毕竟你戳破了这层窗户纸,闹得国公府鸡犬不宁,那国公爷惹不了他的夫人,可不得把气撒在你爹身上?」 「到时候我爹就把气,撒在我身上?」赵婉婉倒是反应快。 沈唯卿笑了笑,「就是这个道理,现在明白该怎么做了吗?」.. 「嗯!」赵婉婉颔首,「我明白,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沈唯卿幽然吐出一口气,「我不是在帮你,我只是觉得国公爷也可怜,同为男人,可怜他这鸡飞狗跳的日子。府中那位,你也知晓……」 「确实。」赵婉婉面颊微红,「寻常女子嫁人,都是冲着相夫教子去的,奈何国公夫人彪悍异常,别说是国公爷,我瞧着都有点瘆得慌,不敢与她多说话。有这样的女子在家里,不知得活得有多窝囊呢!」 沈唯卿扯了扯唇角,「知道就好。」 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这丫头现如今对他信任有加,若是莽撞行事,跑到王春莹跟前一顿说,那可就真的坏了长安的计划…… 免费阅读..com 第528章 塑料姐妹情 「沈大哥?」赵婉婉瞧着他,忽然有些欲言又止的神色,「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沈唯卿瞧眉心微凝,「你是觉得,我这是故意挑唆?既不信,何必来见我,这件事我权当不知,横竖过些日子我要离开金陵城办差,没那么多闲工夫,去管国公府的那些破事。」 语罢,沈唯卿起身欲走。 这可把赵婉婉给惊着了,当下上前拦阻,「沈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你莫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只是近来公务繁忙,你也知道,皇上遇刺之后,宫内宫外一直戒备森严,我这厢忙着排查,哪儿有空去管人家的风月事?」沈唯卿一身锦衣玉服,立在原地,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赵婉婉面露窘色,「是我多嘴了,你莫要生气,这件事是我无意间撞破的,着实跟沈大哥没关系。当然,也跟我没关系,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我又不是长舌妇,不屑去人家跟前嚼舌根。」 「尚书府的嫡女,理该是个如此稳重端庄的女子。」沈唯卿敛眸,「好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一步。」 赵婉婉颔首,「是,那沈大哥你……你什么时候离开金陵城?」 「管我?」沈唯卿蹙眉。 赵婉婉慌忙摆手,「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沈大哥你,所以多嘴问两句,绝对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走的时候告诉你。」沈唯卿丢下一句话,当下转身离开。 赵婉婉立在原地,好半晌没反应过来,等着回过神来,一张脸登时红到了耳根,方才沈大哥说什么了? 说走的时候,会告诉她? 这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沈大哥,把她当成了自家人? 是这个意思吧? 思及此处,赵婉婉欢欣雀跃,只觉得不管做什么都是值得了,真真是有努力就有收获,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从茶馆出来之后,赵婉婉便快速去了国公府。 按照原来的计划,她还是得日日陪着赫连玥,至少在赫连玥成亲之前,得保证赫连玥必须得活着,免得惹出乱子来。 这是最初就说好的事情,也是她答应了沈唯卿的事情,必须得做到。 言出必行,才能得了沈大哥的青眼。 赫连玥今儿有点心情不好,尤其是婚期愈发靠近,整个人都愈发焦躁起来,是以赵婉婉刚他进门的时候,险些被丢出来的花瓶砸到,生生吓了一跳。 砰的一声巨响,赵婉婉惊得面色都全变了。 「这是怎么回事?」赵婉婉捂着心口,压着脚步声慢慢走进来,「你们这些奴才是怎么伺候的,怎么就惹了玥儿生气?真是废物,赶紧滚出去。」 赫连玥面上的余怒未褪,整个人还处于愤怒之中,一双眼眸红得瘆人,看向赵婉婉的时候,身子还为微微的颤抖着。 瞧着她这般模样,赵婉婉登时心头一凉,只当她是发现了什么? 「玥儿这是怎么了?」待人都退了出去,赵婉婉缓步靠近,「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吗?不如与我说说吧?」 说着,将手中的油纸包搁在桌案上。 「知道你爱吃那家茶膏,来的时候特意进去买了点,这会还是热的,你赶紧尝尝。」赵婉婉握住赫连玥的手,牵着她坐下来,「莫要辜负了我这一番好意。」 赫连玥瞧着她,面色稍缓,「赵姐姐,你说我是不是没希望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才几岁啊,就说这么丧气的话?」赵婉婉打开了油纸包,一股子淡淡的茶香,当即浅散开来,「外头的情形虽然不容乐观,但也没到这么绝望的时候。」 赫连玥瞧着她,「现如今外头如何了?」 「关于你的流言蜚语,已经淡了不少,但我还是不建议你现在出门。」赵婉婉捻起一枚糕点递给她,「侯府那边已经开始准备了,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初,虽然赶了些,但我瞧着他们还算认真,绝没有敷衍的意思。」 赫连玥别开头,「你这是替他们说话?」 「我好妹妹,好玥儿,我是站在谁这边,还需要多说吗?」赵婉婉故作气恼的起身,「我这巴心巴肺的往国公府跑,外头多少人说我闲话,你可知我顶着多大的压力吗?既然你不乐意瞧见我,那我走便是了!」 赫连玥急了,当下拽住了赵婉婉的手,「好姐姐,是我错了,我不该把气撒在你身上,是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好姐姐!」 「唉!」赵婉婉一声叹息。 有时候想想,赫连玥也是挺可怜的,寻欢阁的事情,毕竟也不是她所愿,可有些事情毕竟发生了,终究需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玥儿,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不管换做谁都会不高兴的。」赵婉婉无奈的开口,「可事已至此,你纵然将这屋子都烧了又能挽回什么呢?世上没有后悔药,只能往前看,你说呢?」 赫连玥流着泪,吃着茶膏。 「别哭了。」赵婉婉捻着帕子,轻轻擦拭着她面上的眼泪,「往前看,莫要哭,总归会云开见月,等过了这一阵子,金陵城里的人就会将这些事情彻底忘记,你还是那个国公府嫡女,风光依旧,是不是?」 赫连玥扑进赵婉婉的怀中,「赵姐姐,我心里苦啊……」 「会好起来的。」赵婉婉轻轻拍着她的脊背,以示安抚,「茶膏好吃吗?」 赫连玥泪眼朦胧的抬头看她,徐徐点点头,「好吃,还好有赵姐姐来看我,否则我怕是真的活不下去的。赵姐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问。」赵婉婉捻了一枚茶膏,慢条斯理的往嘴里送。 赫连玥思虑再三,「他,真的没有问起过我吗?」 「他?」赵婉婉一顿,「谁啊?」 第529章 找不到的,那个人 好半晌,赵婉婉才反应过来,赫连玥说的是谁,登时有点愣怔,但愣怔过后是无奈和怜惜,倒是真的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赫连玥竟还惦记着他呢? 「玥儿?」赵婉婉低声轻叹,「有些事情该放下的就放下吧,毕竟早就不是一路人,你就算耿耿于怀也没用,现如今你即将嫁为人妇,而他已经是千机阁的阁主,领命离开金陵城很久了。」 赫连玥愣住,「离开金陵城了?」 「你一直在家里待着,自然不知道外头的动静,他现如今的长公主重用,成了千机阁的阁主,风光无限。」赵婉婉握住赫连玥的手,「别想了,没可能的事情。」 云泥之别,阴差阳错。 这世上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不是自以为情深,就能两全的。 「他……走了?」赫连玥仿佛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整个人都是愣愣的,「离开了金陵城?不在金陵城?」 赵婉婉心惊,「玥儿,你没事吧?」 「赵姐姐,他什么都没留下吗?什么都没说吗?」赫连玥眼角湿润,「真的什么都……」 赵婉婉抱了抱了她,「傻姑娘,他若是真的在意你,从你回来之后,就该有所行动了,你要知道忠勇侯府的世子爷,不是昏聩无能之辈,尤其是现如今的状况,他早就该施以援手了。可他没有,还走得心无旁骛,你就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赵姐姐……」赫连玥忽然掩面抽泣,「为什么会这样呢?是因为我、我失去了名节,所以他也嫌弃我了,是不是?」 赵婉婉叹口气,「玥儿要看清楚现实,那祁越若是心中有你,即便是天塌了,也会帮你一把,长公主那名声比你好不到哪儿去,他为何不离不弃?所以,名节这东西在祁越这里,压根不存在,他自己尚且是罪奴之身!」 即便,现在已经不是罪奴,但担了这么久的罪奴之名,连根都烂透了。 「我……」赫连玥惶然不知所措,身心受创,已然是精神恍惚到了极致。 赵婉婉不敢再说下去,生怕她真的扛不住,临了临了的又崩溃了,赶紧把人扶到了床榻上歇着,「别想太多,凡事都等着离开了这座牢笼再说,只有走出去,你才有机会翻身。」 「原来,什么都不是啊!」赫连玥躺在床榻上,又哭又笑,「我早就该清楚的,可一直不死心,总觉得只要他没找到那个人,我就还是有机会的,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放弃了呢?」 赵婉婉一怔,「那个人?什么人?」 「他心里的月亮。」赫连玥泪流满面,「天边的月啊……」 赵婉婉:「??」 想来是这赫连玥神志不清,所以说起话来,愈发的浑浑噩噩,竟是这般的没头没脑。 「好了,别说了。」赵婉婉仔细的为她掖好被角,「你且好好休息,想必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我明日再来看你,你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尽管与我说,我明日再带给你。」 赫连玥徐徐闭上眼,眼泪从眼角滑落,仿佛是伤心到了极点。 见状,赵婉婉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起身往外走。 出门前还不忘回头多看一眼,确定赫连玥没什么大碍,这才跨步出门。 「如何?」王春莹在外头候着。 赵婉婉行礼,「夫人放心,这些日子我一直劝着,已经好了不少。想来只要再想开点,就能踏踏实实的成亲,嫁入平南侯府。」 「那就好,那就好!」王春莹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如此,也是亏得赵姑娘日日前来规劝,我这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语罢,王春莹从身边嬷嬷的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锦盒, 笑盈盈的递给赵婉婉,「小小意思,你且收下。」 「不敢不敢!」赵婉婉赶紧推辞,「我与玥儿原就是闺中好友,她有事,我自是义不容辞的,岂敢收夫人的东西,夫人莫要客气。」 王春莹打开了盒子,将内里的镯子取出,二话不说的便套在了赵婉婉的腕上。 「你若是什么都不收,我才不好意思呢!咱们国公府,也是讲情义的地方,岂能薄待了你这样的贵客。」王春莹笑着松了手。 腕上已经套上,赵婉婉自然也不好再取出,只能赶紧谢礼,「多谢夫人。」 「赵姑娘客气。」王春莹立在那里,目送赵婉婉转身离去的背影。 须臾,她面上的笑意渐渐散去,目光凝重的望着紧闭的房门。 「夫人,那镯子可是前些年您花了重金收的,就这样给出去……」底下人有点可惜。 王春莹当然也是心疼,那可是好东西,只不过眼下比之更重要的,便是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得让国公府与侯府联姻,才能稳固儿子的地位。 「若不是看出来赫连应那个老东西,有心思栽培那个小贱种,你以为我舍得花这么大的价钱,在这姓赵的身上?」王春莹冷笑两声,「一个两个的都不成器,兄妹二人不齐心,我能有什么办法?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连那个小贱种一并弄死,也不至于这般棘手。」 奈何妇人之仁,一念之差便落得了如今的提心吊胆。. 「侯府那边明日下聘,到时候小姐她……」 听得这话,王春莹犹豫了片刻,「今天夜里,我会与她好好说道,都这么大了,也该明白自己的责任所在,该为国公府为自己的父兄尽点心力,否则如何对得起,她这一身的荣华富贵?」 语罢,王春莹拂袖而去。 一个个,不成器的东西…… 街上,关于国公府与侯府的婚事,闹得沸沸扬扬,都说赵世欢娶了个破鞋,背后何其幸灾乐祸,都将此事当成了笑话…… 第530章 滚开 寻欢阁内。 赵世欢对此是一点都不介意,“破鞋又如何?小爷如今都是世子了,还在乎这一双破鞋,又不是养不起,多一口碗,多一口饭的事儿。” “是吗?”边上的公子爷笑着,“这么说来,世子是拿她换的位置?” 赵世欢喝了不少酒,当下打了个酒嗝,“那又如何?男儿大丈夫,女人如衣服,我想换几件就换几件,横竖不是世子妃,一个侧妃罢了,她入了府还能掀了天去?只管看着,小爷到时候如何收拾她,准教她服服帖帖的!” “到底是赵世子,果真是厉害得紧!” 一通彩虹屁,夸得赵世欢找不到北,愈发的口无遮拦起来,“那是当然,本世子是谁?我爹可是平南侯,手里握着那免死令,要不是他们家想要这东西,哼……得求着我赵家。” “免死金牌?”边上的几位公子哥都笑了起来,“想必是为了那个废物吧?” 所谓废物,当然是指赫连琦。 一个被抬回来的废物,满金陵城都知道的事情,谁还能辩驳一二? 这就是铁打的事实,不容争辩! “可不就是嘛!”赵世欢笑着啄了一口,怀中娇滴滴的美人,“今儿,我给诸位介绍一人,赫连兄,来!” 赫连承立在门口,显然对这样的氛围有点不适应,面色不是太好。 “来来来,本世子给诸位介绍一下,小舅子。”赵世欢喝得醉醺醺的,转头将怀里的人扑在了地上,一顿生啃,“赫连承,国公府的庶子。” 庶子二字一出,在场的众人面色微变。 在这嫡庶尊卑分明的大昭,有些东西还真是挺忌讳的。 “作甚都这样的表情。”赵世欢爬了起来,百无聊赖的伏在桌案上,端起杯盏就往嘴里灌,“是我赵世欢的小舅子,也是我朋友,诸位给个面子,以后见着他……嗝……莫要与他为难,他跟赫连琦那个废物可不是一路人。” 说到这儿,赵世欢直起身子,“他可是长公主特为器重之人,生擒定王,得长公主赏赐,得朝廷重用,可不是废物一流!虽然是庶子,但我相信,他……早晚能出人头地!” 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虽说是庶子,但若是能得长公主器重,倒是…… “来日平步青云,指日可待!”赵世欢放声大笑,“来,赫连兄,坐!” 好酒好菜一个劲的上,娇滴滴的美人也跟着款款而来。 赫连承的眉心蹙了蹙,没有多说什么,只瞧着金陵城内的纨绔子弟,各个都喝得醉醺醺的,满目都是那样艳丽的场景,对着怀里的女子又摸又搂的,甚至于直接上了手。 见状,门外的戴扬生生提了一颗心。 想冲进去,又不敢冲进去。 公子自有他自己的决断,自己贸贸然行动,怕是会坏了公子的计划,可耳畔听着这样的动静,戴扬实在是厌恶至极,反感至极。 眼见着所有人都抱着美人进了内屋,赫连承的面色才稍稍缓和下来,转头睨着伏在自己肩头的美人,默默的往边上挪了挪。 美人浅笑盈盈,如同没有骨头似的水蛭,仍是羞答答的黏了上来,“公子,您是不是头一回来这儿?别担心,一回生二回熟的,叶儿一定会好好伺候公子,让公子心满意足。” 说着,她那染了蔻丹的手,毫无预兆的覆在了赫连承的手背上。 赫连承陡然凝眸,目光狠戾,“滚开!” 新 第531章 她真的有点,欣赏他了 大概没料到,赫连承会忽然翻脸,那自成叶儿姑娘,登时花容失色,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就这么直愣愣的瘫坐在地上。 「公子?」好半晌,叶儿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面色苍白的望着赫连承。 赫连承目光森冷的斜睨着她,「我不喜欢你的手。」 叶儿:「……」 门口的戴扬,谨慎的张望了一眼,觉得有点不太对头,但又不敢真的闯进来,见着内里没什么事,默默的将脑袋缩了回去。 以公子的聪慧,想来是可以处理这些小事的,不过是个女子,又有何难? 「公子是不喜欢叶儿吗?」到底是风月场上混迹的,回过神来便误以为是赫连承没瞧上自己,姑娘心下受挫,但这寻欢阁里莺莺燕燕,各花入各眼,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委实没什么丢人的。 说着,叶儿起身,缓步往外走。 来了这寻欢作乐的地方,还把姑娘往外赶的,唯有三种缘由,一则对姑娘不满意,二则是与人有要事相商,三则是自己不行。 临到门口的时候,叶儿又回头瞧了一眼,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了赫连承的某个位置上,两道娇眉下意识的拧在一起。 「看什么看?」戴扬呵斥,「还不赶紧走?」 叶儿甩着帕子,扭着细腰走出了房间。 如此,戴扬才赶紧进门,还不忘把房门带上,这才隔绝了外头的喧闹之音,让屋内有了片刻的安静时刻。 「公子?」戴扬凑上来。 赫连承身子后仰,靠在了椅背上,单手扶额,仿佛是疲于应付。 「公子,您说,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来这样的地方呢?好姑娘多得是,非要找这些个千人骑的残花败柳?」戴扬很是不解。 赫连承瞧了一眼房门口的方向,「好姑娘不懂情趣,只适合养在宅子里,而这些个莺莺燕燕,则适合日常消遣,体验不一样的滋味。清粥小菜吃多了,总想尝尝别样的野味!」 别说是男人,偶有女子,也是这样的心思,是人总有好奇与贪婪。 戴扬瞧了一眼房门口的方向,「公子,咱还不走吗?」 「喝点酒,待一会,不能走得太早。」赫连承端起杯盏,酒香四溢,可见这些王孙公子真当享受,着实让人欣羡。 这些人一出生就含着金钥匙,要什么有什么,不需要自己去争不需要自己去抢,甚至于不似他这般要拿命去换。 上苍,真是不公。 同样生在高门宅邸,就因为他是庶子,从小受尽凌辱,备受折磨…… 赫连承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眸中满是愤懑不甘。 红衣女子,扭着细腰进门,浅浅行礼,「棠梨给公子请安,叶儿姐姐说,公子对她不满意,所以妈妈就让奴家来陪公子喝几杯。」 「你出……」 戴扬还来不及开口,便被赫连承摁住了肩。 「公子?」戴扬愣了愣。 收到自家公子的眼神示意,戴扬行礼,毕恭毕敬的退出了房间。 「你叫,棠梨?」赫连承晃了晃手中的杯盏。 棠梨缓步上前,「回公子的话,是!」 四目相对,赫连承唇角轻勾。 「凑近点,让我看清楚。」 「是!」 房门紧闭,戴扬若无其事的站在外头,老老实实的守着。 至于里面会发生什么事,谁又能知道呢? 只是,等着赫连承从寻欢阁出来的时候,恰好让王春莹逮了个正着,彼时她就站在对面的铺子里,听得底下的嬷嬷说起,当即走到了门口查看 。 「果然是他。」王春莹眯起眸子,「寻欢阁?」 这不就是玥儿出事的地方吗? 「难道说,玥儿出事与他有关?」王春莹咬着牙,「这小贱种,果然跟他该死的娘一模一样,骨子里都是下三滥的东西,恬不知耻的进出这样的地方。若真的设计陷害了玥儿,差点害了琦儿,我定要撕了这小贱种。」 思及此处,王春莹转身就走,一件事一件了,她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自然是要去找赫连应,将这事添油加醋的多说几句。 不远处,马车停在路边位置。 紫岚从魅色坊绕路归来,将方才的一切尽收眼底,其后快速转入了马车内。 「主子?」紫岚行礼,笑着将簪盒递上,「那王春莹亲眼瞧见了二公子从寻欢阁出来,估计这会应是去找她的好夫君,挑拨离间去了!」 百里长安接过簪盒,瞧着流光斋今日刚出的新款式,心情倒是不错,「再多提两句寻欢阁,赫连应必定会与她翻脸,毕竟自己不干净,心里虚着呢!」 「是!」紫嫣点头,「她原就是个蛮横无理的悍妇,赫连应尝过了温柔小意,哪儿还受得了她这般泼辣的性子,自然是愈发厌恶。说起来,这二公子还真是有点本事,一句话没说,什么都没做,就挑得赫连夫妇离心。」 百里长安合上簪盒,指尖轻轻抚过盒子上精致的纹路,「本就不睦,欠一把火而已,现如今东风已至,自然成燎原之势。当然,王春莹也够蠢,一味的打压有能力之人,只能受其反噬,算是自作自受。」 「活该!」紫岚道。 原本,百里长安还想着,赫连承有什么办法,能不动声色的离间赫连应与王春莹,是以听得底下人说,赫连应进了寻欢阁,反正是要去流光斋取簪子的,不如就蹲一蹲,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事实证明,运气好,蹲到了…… 「城府着实厉害。」百里长安目光幽沉,指尖轻轻挑开车窗帘子,瞧着外头的光景,「想来也是,若是没点心思,又如何能无父母庇护的情况下,安然长大。」 那王春莹,又是这样的彪悍、善妒又狠辣。「主子,那以后可得防着点。」紫嫣道,「这样的人野心勃勃,绝不止于眼前这点蝇头小利。」 百里长安摩挲着手中的簪盒,唇角轻勾…… 第532章 别逼我弑兄 百里长安欣赏有脑子的人,尤其是有脑子的棋子,但不代表她喜欢这样的棋子,棋子之所以为棋子,是因为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但如果棋子脱离了掌控,可就真的……会让人头疼。 「回去吧!」 「是!」 马车调转车头,快速回了公主府。 沈唯卿已经在府内等着,见着百里长安回来,当下起身相迎,「这是去流光斋了?」 「是。」百里长安点头,缓步进了暖阁。 沈唯卿紧随其后,紫岚立在外头守着,紫嫣快速去泡茶。 「今儿刚出的好东西,样式还算不错,只是……」百里长安将簪盒搁在了案头,「习惯性的攒着,其实也用不上,左不过不想让旁人得了去,仅此而已。」 说着,她抬眸看他。 「这般瞧着我作甚?」沈唯卿兀自打量着,「我身上有什么脏东西?」 百里长安将簪盒慢慢悠悠的推到了他跟前,意味深长的瞧着他,「要不,你拿去送给人家姑娘?我觉得,那姑娘一定会很喜欢。」 「什么?」沈唯卿显然没反应过来。 百里长安徐徐打开了簪盒,「赵家那位,很喜欢你。」 「所以,喜欢就得回应吗?」沈唯卿直勾勾的瞧着她,伸手合上了簪盒盖子,「长安,这很不公平。」 百里长安望着他笑,「我就是这么一说,你倒是认了真?不打紧,只是一枚簪子罢了,你若不喜欢,我自己收着便是。」 沈唯卿瞧着相互胶着的手,目光晦暗了一下,却是没有撤开,从她手中将簪盒夺了下来,「既是赠我,自然没有拿回去的道理。」 「怎么,你用得着?」百里长安收了手。 紫嫣进门奉茶,毕恭毕敬的行礼。 「我也学你这模样,多攒攒,来日若是没了官职,还能卖点簪子去个生计。」沈唯卿不温不火的打着趣,打开簪盒瞧着内里的簪子。 七彩宝璃簪,缀着红珊瑚与南红,边上还有翠青点缀,极尽奢靡富贵之风,微光中流光璀璨,于百里长安而言,早已司空见惯,但对于寻常人来说,的确能亮瞎眼睛。 「呵……」百里长安含笑别开头,「哪日你若没了官职,怕是我也得丢了脑袋吧?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我可真是怕极了那一天。」 沈唯卿合上簪盒,随手丢在一旁,「堂堂大昭长公主,生杀在握,也有怕的时候?若是传出去,怕是要叫人笑掉大牙。」 「那你倒是笑一个,让我看看?」百里长安白了他一眼。 沈唯卿还真的扬起了唇角,冲她淡然浅笑,「如此,可还满意?」 「自然是满意。」百里长安端起杯盏,优雅浅呷,「说吧,什么事?」 沈唯卿压低了声音,「隋王府可能有点问题。」 端着杯盏的手,停滞在半空,百里长安抬眸望他,继而温吞的放下手中杯盏,「此话何解?隋王府有可能出事?不是隋王出事?」 「暂时不知道是不是隋王出事,但隋王府肯定有问题。」沈唯卿意味深长的开口,「我的人刚从单州那边回来,隋王府戒备森严也就罢了,进出管事的居然是隋王府,而且据隋王府的奴才说,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隋王了。」. 百里长安面色凝重,若有所思的瞧着他,「很久没见过了,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数年前隋王一场大病,其后便养在了深宅之中,再不许任何人轻易靠近后宅,听说是修身养性,静养身子,可实际上如何,谁又能知晓?」沈唯卿低笑两声,「这些年一直都是隋王妃在操持内外,所以此番……」 他顿了顿,没有证 据的事情,还是别拿到她跟前说为好。 「病了?」百里长安徐徐站起身来,缓步行至窗口。 今日阳光明媚,但不知为何,落在身上却是那样的阴冷,让人倍感凉意阵阵,若真是来自于枕边人的算计,那还真是……让人瘆得慌。 「是,数年前一场大病,其后便闭门不见人,进出深宅的唯有指定的大夫,还有那几个心腹,仅此而已。」沈唯卿继续说,「我觉得这件事情,肯定有猫腻,但内里戒备森严,院中内外机关密布,探子原是想进去,奈何……」 百里长安负手而立,「别打草惊蛇。」 眼下,还没这个必要。 「是!」沈唯卿颔首,「现如今,问题的关键似乎都在这位隋王妃的身上。我已经让人去了隋王妃的故里,看看她母家都在做什么?想必能寻着一些蛛丝马迹。」 百里长安侧过脸瞧他,「你说,他还活着吗?」 「其实你心里有答案,隋王妃再怎么彪悍,也不敢就这样杀了隋王,否则一旦有人追究起来,她上哪儿弄个假的隋王出来?隋王再不济,那也是先帝之子,彼时还是皇子,擅杀皇子乃是死罪,十族都不够她灭的。」沈唯卿觉得,隋王应该还活着。 百里长安低笑两声,「一病数年?你觉得他是真的病了,还是被圈禁了?」 「你这话的意思是,若隋王无恙,此事可能是阴谋,许是拿隋王妃作幌子,为的就是独善其身,然后把隋王妃与其母家当成棋子,任由摆布。」沈唯卿想了想,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他们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只有将事情往最恶处去想,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安慰。」百里长安目光幽幽的瞧着外头,「五哥是个聪明人,而他那隋王妃个性张扬,瞧着不像是有脑子之人,相较之下,我更相信是五哥耍她,而不是她摆弄五哥。」 沈唯卿眉心微蹙,未有言语,百里长安的直觉,素来很灵…… 「给我查清楚。」百里长安难得面露正色,「你知道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再弑兄!」 「是!」 第533章 更让人咬牙切齿 不到万不得已,百里长安的手上,已不想再沾染皇家的鲜血,那些都是她一起长大的兄长,曾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沈唯卿走后,百里长安一个人沉默了良久,久得连紫岚和紫嫣都提着一颗心,分外焦灼,生怕百里长安会郁结于心。 主子的心思太沉,凌院判说了,这样的人容易郁结于心,所以有些事得让她说出来,千万别一个人憋着,否则容易憋出病来。 「主子?」紫岚开口,「若是您觉得心里不顺,您就说出来,奴婢就算拼了命,也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百里长安仿佛有点元神出窍,周身晦暗,「他……怎么样了?」 「他是谁?」紫岚一怔。 紫嫣当即用胳膊肘轻轻抵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多话,「主子放心,他素来心思多,功夫也不弱,想必不会吃亏。」 对于祁越,紫嫣巴不得他一去不回。 毕竟,这样的人存在,原就是一种威胁,对于主子的大业没有任何的助益,相反的……很可能会在某个节点上,成为主子的软肋或者是绊脚石。 紫嫣忠于百里长安,自然容不得这样的疏漏存在。 「是吗?」百里长安敛眸,「圣教……不好对付吧?」 紫嫣凝眉,「兴许吧!消息还没到,还得再等等才能知晓内情。」 百里长安没吭声,有些事情不能妄下结论,尤其是礼州……山高皇帝远,等消息都得等半天,着实让人心焦。 好在,祁越功夫好,是个能让人放心的。 何况她给予的助力,让他带走了一队神箭手。 礼州。 衙门。 祁越没打算进去,只在门口顿住脚步,瞧了一眼不远处的县衙大门,「你们进去吧,我就不进去了,大家就此别过。」 「恩公?」众人面面相觑。 赵诚想说点什么,却听得那边有人叫唤,「头!」 「如此,就谢过九公子的大恩大德!」 他这厢还来不及揖礼,祁越已经头也不回的离开,压根没打算承情。 「唉,真是个奇人。」赵诚摇摇头,「走,大家快进县衙,这件事终究得禀报大人,要有个决断才行。」 说着,他让底下人兄弟带着这几人,先去后院厢房里待着,独自一人去见本县县令。 这县令大人是个年过半旬之人,一身的文儒之风,眉眼间凝着化不开的愁绪,听得赵诚的禀报,眉心都快皱成了「川」字,「你是说,屠镇?」 「没错。」赵诚点头,「不仅如此,他们还追杀幸存之人,如今仅剩下的几个活口,卑职都已经带回来了,此刻妥善保护,想必以后都是人证都是铁证。」 县令沉着脸,一言不发。 「大人?」赵诚更进一步,「您怎么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您难道不想说点什么?是不是赶紧派人去安宁镇处置此事?难道任由他们肆意妄为,屠戮无辜的百姓吗?」 县令抬头看他,「赵诚,本官知道你仁义,也知道你心心念念的,便是铲除圣教,可是你也得体谅本官的难处。不是本官不想管,而是这件事,可能超出了本官的能力范围,怕是有心无力啊!」 「大人!」赵诚扑通跪地,「那么多人无辜惨死,尸体被焚,何等惨绝人寰,这些凶手压根没有人性,若是任由他们肆意妄为,下一回要死的……还不知会有多少人?大人,您可是县令啊,是父母官,怎么能不管?」 县令沉默。 屋顶上,祁越也沉默。 原以为有这样的属下,县令好歹是个明事理的,多多少少会做点样子吧?没想到,竟是个怂包蛋,别说是做样子,连说一句重话都不敢…… 真是可笑至极! 这样的人,也配当这一地的父母官? 祁越叹口气,果真是自己想得太多,想太好,这世上有很多人虽然不为恶,但他纵恶,比为恶更让人咬牙切齿…… 第534章 哎哎哎,夫人手下留情! 祁越一声不吭的伏在屋顶上,听着底下的那些对话,面色愈渐凉薄。 「大人?」赵诚还在跪求,「咱们穿着这一身皮,哪怕是拼得一死,也得护着一方百姓周全,您当年考取功名,难道不也是为了造福乡里?为了百姓谋福祉吗?大人!大人!」 县令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说,他希望自己静一静。 「大人?」赵诚起身,赶紧跟上,「大人,您不能不管,后院那些人都是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若是您不管,他们也得跟着死,您总不希望看着,这么多条人命,被人活生生的灭口吧?这要是……」 县令还是不说话。 「牧启方!」 这三个字一出来,县令的面色登时沉冷下来,「放肆!」 「卑职知道,不该直呼您的名讳,可是大人,您不能不管!卑职一人之力有限,您若是不下令,底下人也不敢轻易违背您的命令,出手去救人!」赵诚眉心紧蹙。 县令还在犹豫。 「这是怎么了?」淡淡的笑声从后面传来,县令夫人——李茉,笑盈盈的走来,「你们两个闹什么呢?这大老远,我都听到你们在争执。」 还不等县令开口,赵诚扑通跪地,「夫人,安宁镇被屠,仅剩几人在后院偷生,可大人不愿意插手此事,说是……」 「你等会。」李茉上前,「牧启方,你倒是愈发能耐了,见死不救啊?」 县令一听,旋即变了脸色,「夫人夫人,你听我说,这不是见死不救的问题,是安宁镇的事情,绝非你们想的那么简单,那些……哎哎哎……夫人夫人……」 「别跟我说这些废话。」李茉揪着自家夫君的耳朵,「我可告诉你,当初嫁给你的时候,你就发过誓,定要爱民如子,绝不做那丧心病狂之人,要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我父亲的临终嘱托,怎么着,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边上的丫鬟和赵诚,赶紧拦着,「夫人,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到底是县令大人,这当场家暴什么的,委实不太体面。 「哼!」李茉冷声,甩袖子背过身去,「牧启方,我可告诉你,虽然圣教之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因为他们的确没留下太多的证据,且有上面知府衙门压着,但现在……安宁镇这么多条人命摆在跟前,若你还能置若罔闻,那你跟他们也没什么区别。」 牧启方愕然,「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从长计议。」 赵诚:您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真的?」李茉转头看他,「你可别骗我,若只是单纯的哄我,你知道我脾气,不拆了你牧家的祖宗祠堂,我把名字倒着写!」 牧启方赶紧揖礼,「是是是,夫人放心,我一定管,一定管!」 「赵捕头。」李茉声音稍缓,「你带我去见见他们,既是死里逃生,必定是吓坏了,我且去安抚安抚,也叫他们放心。入了这县衙,就算是拼了这条命,我也不会让那些人得逞!」 赵诚满脸激动,「多谢夫人,卑职这就带您过去。」 「兰儿,你去厨房备点酒菜,想必都是又惊又饿的,也该好好吃一顿,回头把厢房收拾出来,让他们吃完饭好好睡一觉再说。」李茉仔细叮嘱。 事无巨细,亲力亲为。 「夫人,我陪你一起去!」牧启方赶紧跟上。 李茉叹口气,「若受伤的是你儿子,你还能放任不管?你是县令,一方父母官,那就得担起爹娘的责任,岂能任由辖内子民被人祸害?!」 「夫人教训得是。」牧启方嬉皮笑脸的跟上,与他这一身的儒雅之气截然相反,但却毫不违和。 祁 越倒是真的没想到,这县令是个怂包,可县令夫人却是个了不得角色,说她是女巾帼倒是太过,但若说是个明事理的贤内助,却是一点都不为过! 想来进了县衙,应该问题不大吧? 思及此处,祁越转身就走,这一次是真的要去办他的差事,但他也不会置之不理,毕竟这么大的事情,必须要传消息至金陵城,让百里长安知晓内情。 「盯着点。」祁越瞧了一眼,县衙的方向,「若有异动,可相应支援,别让他们出事。」 底下人毕恭毕敬的行礼,「是!」 翻身上马,祁越策马而去。 此番脱险,幸赖百里长安给他留的神射,长久未见着千机阁的阁主归来,底下人自然是着急的,当即折返,发现了祁越留在了安宁镇的记号,于是乎里应外合,才有了清剿的局面。 那些人一个都不能留,留下的必须得吐实。 说不出实话,或者是不知道实情的,那就只能是个死,毕竟这样的人若是回去通风报信,必定后患无穷。 公主府办事,须……斩草除根! 祁越策马直奔,眼下已经耽误了良久,很多事情还是得先进城再说,进城与内里的暗桩汇合,其后安置人手,全力查察顾家和圣教之事。 进城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所幸早已安排了人手于城门口等着,祁越便趁着天黑从偏门进城,悄无声息的入了一间杂货铺。 「阁主!」掌柜忙不迭将人迎进去。 左右查看,确定没人跟着,这才命令伙计快点关门,且在门窗附近守着,以免隔墙有耳,或者有闲杂人等靠近。 「属下恭迎阁主。」掌柜毕恭毕敬的行礼。 祁越不屑这一套,「起来吧,以后不必如此多礼,免得被人瞧出来。」 「是!」 祁越进了后院,于桌案前坐定,「我是为何而来,想必不需要多解释了吧?」 「是!」掌柜躬身,毕恭毕敬的一份书信递上,「这是咱们查到的,所有关于顾家的事情。」 至于圣教嘛…… 第535章 藏在泥土里的铁盒子 纸上言简意赅的写明了,关于查察到的顾家之事,与金陵城所收到的消息相差无几,也就是说,没太大的意义所在。 “对于顾家的事情,城内众说纷纭,但多数都只是流言蜚语,实在是可信度不高。”掌柜行礼,“阁主可信可不信,这纸上所写的,都是经过证实之事。” 比如说,顾家通敌是真的,因为的确有顾家的人跟关外联系。 又比如说,顾家虽然通敌,但府中并无私藏器械,也没有招兵买马亦是真,及至顾家覆灭,也没有一兵一卒可供顾家使唤。 纸上陈列了些许事实,但这些事都是祁越已经知晓的,早前消息送往金陵城,不也是如此吗?着实没什么可稀罕。 “通敌,又没有招兵买马,这倒是有点……”祁越眉心紧蹙,“可还有别的?比如说,顾家覆灭之后的事情,闹鬼的事情。” 掌柜当下反应过来,“圣教?” “我这一路上行来,遇见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事情,尤其是这圣教,着实怪异得很,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到底干了什么,你可有查察清楚?”祁越抬眸望他。 掌柜颔首,“属下在礼州只待了两年,来的时候,圣教已经存在,所知也都是从众人口中探知,并不清楚起始原因。不过,这顾家闹鬼的事情,属下倒是一直在留意,不是什么妖邪作祟,单纯只是人为!” “你知道了什么?”祁越问。 掌柜近前,压低了声音道,“属下派出去的人,亲眼所见那些圣教之人,装神弄鬼吓唬百姓,翌日又以鬼神之名杀人敛财,还以此为要挟,迫使府衙不得不认可圣教,由着其肆意妄为。” “我就知道是装神弄鬼。”祁越压根不怀疑这些人的野心,连百里长安的石像都开始雕琢,肯定不是简单的邪祟之事,这些人有更大的阴谋,“难道这么久以来,一直没人察觉吗?” 掌柜摇头,“阁主有所不知,这圣教最擅长蛊惑人心,且在人群之中穿插了不少他们的细作,以此为眼睛耳朵,以求更多的神迹来蒙骗众人。这些年来,百姓被他们糊弄得神志不清,好些人都甘愿为了圣教而赴死,甚是吓人。” “哄骗世人,该杀!”祁越低喝。 掌柜颔首,“是!” “联络城内众人,着探子准备。今夜,我先去探一探顾家,你给我安置个住处。”祁越起身往外走,“另外,城中是否有隋王府的探子活动?” 隋王府? 掌柜一怔,“暂时没有留意到。” “那就好好留意。”祁越纵身一跃,消失在墙头。 掌柜凝眉,当下转头望着身侧的伙计,“马上去通知众人,阁主到了,明日天黑之后前来集结,记得要悄悄的,别惊动了圣教那帮人。” “是!”伙计颔首,转身离开。 掌柜瞧了瞧墙头,长公主选的人,果真武功了得。 顾家。 要找顾家其实不难,顾家的废墟犹如炼狱般的存在,这些年弥漫是在礼州的诡异传说,足以让人望而生畏,退避三舍。 祁越站在那一片废墟之上,瞧着多年前被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的地方,顾家的事情他也是清楚的,后来才知道是紫岚动的手。 小丫头下手够狠,鸡犬不留,真真是一点活物都不存。 这把火将顾家里里外外烧得干净,其后多年的风雨冲刷,以至于到处坍塌零落,只在破败的围墙外头,还有三三两两的香烛供品残存。 足见,城中众人的畏惧。 祁越站在废墟之上,迈步朝着内里走去,顾家宅院不小,毕竟是顾家长者曾为先帝师,乃是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高门大宅。 现如今,连回廊和院子都分不清楚了,被烧成炭的梁柱,因为风雨侵蚀,早就断成数节,不复早前模样,荒草从石头缝里长出来,藤蔓从墙角钻出,萦绕在整个颓架上,让原本阴森的地方,更显得诡谲恐怖。 如百姓所言,人间炼狱,不外如是。 尸体早就被埋葬,这里剩下的也就是一些怨念而已,风一吹,便呼呼的响着,似是有人哭诉,似是有人怨怼,何其不甘心…… 祁越迈过断梁,穿过蔓草丛生的前院,朝着后面走去,在一处最不起眼的墙角,停下脚步。 地上,满是厚厚的尘泥。 许是前两日的雨,让底下有什么东西,露出了微亮的一角,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埋在尘泥之下不见天日。 祁越蹲下来,左右看了看,捡起地上的石头,轻轻刮擦着那微亮的东西。 稍瞬,泥尽物出。 貌似是个铁盒子,瞧着边上的残留的木板痕迹,应该是摆在柜子里的,许是书柜又或者是梳妆台,大火焚烧过后,便被掩埋在了灰烬之中,与尘泥融为一处。 唯有雨后才会显现,眼下月明星稀,是以铁盒子略有些反光。 锈迹斑斑的铁盒子,早已破败不堪,有些地方被腐蚀出了锈洞,方才发出微亮光芒的不是铁盒子本身,而是藏在盒子里的东西。 一枚银戒,沾了尘泥和灰烬,瞧着灰突突的,只有些许地方还展露着本色的银芒,原单返月色稍微暗淡一些,都不会被人瞧见。 好在,今夜月色好。 周遭荒草漫长,祁越蹲在其中,仔细的摩挲着手中的银戒,试图看清楚这银戒的本来面目,奈何尘泥嵌入缝隙,压根无法做到。 无奈,只能先将银戒收入怀中,再翻看这铁盒子里的东西。 铁盒子的底部,溶了一张纸,因为风雨和时间太久,早就与铁盒子溶为一处,纵然是大罗神仙,也无法尽展开来,自然无从得知这上面写了什么,只知道里面有张纸。 仅此而已! 在盒子里,还丢着一枚一枚玉珠,流苏早已腐烂,一触即化,但是玉珠却仍是晶莹剔透,色泽莹白,真是上上乘之物…… 新 第536章 疯子的话,能不能信? 瞧着这些东西,祁越有些疑惑了,这铁盒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一枚银戒指,一颗玉珠,还有一封不可能再看清楚写了什么的书信。 蓦地,耳畔传来了窸窣声,似乎就在不远处。 祁越当即将东西塞进袖中,纵身一跃,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远处,有圣教的人缓步走了进来,于废墟之中游走,小声的嘟囔了几句。 「方才明明听到这里有声音的,怎么眨眼的功夫就没了人影?」 「是不是你听错了?这鬼地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哪儿来的人?」 「就是就是,这哪儿有人?」 「怎么会没人了呢?」 四下漆黑一片,的确没什么异常,但既然来了,自然是要溜达一番,免得真的遗漏了什么,到时候出了事,不好跟上面交代。 回到杂货铺。 掌柜早已安置好了一间房,「明日,属下再带您去小院里。」 「好!」祁越也不多说什么,「城内外的事情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你看着办就是,若有异常再行禀报。」 掌柜行礼,「是!」 待人退出了房间,房门合上。 祁越面无表情的取出了那锈迹斑斑的铁盒子,小心翼翼的搁在桌案上,底下铺着一块帕子,免得沾了桌布,惹来不必要的怀疑。 沾了水的软毛布,一点点的擦去了盒子外头的泥土,原本锈迹斑驳的盒子,渐渐的露出了原本的雏形。 不过是最简易的铁盒子,外头的花纹式样早已腐蚀,瞧不清楚最初的面目,其后便是盒子内部那张纸,纸张已经溶黏在了盒子底部,想来是没办法靠外力和蛮力取出来的,但这世上总有人能人异士,只要不碰着磕着,说不定能取出来。 是以,祁越没有碰触,只在柜子里寻了一块干净的布,撕了一角小心裹上。 至于这枚玉珠,流苏已经腐烂,没有留存的意义,但是玉珠却在茶水清洗过后,于烛光中愈渐莹润剔透,着实是个好东西。 这样上乘的玉质,所拥之人非富即贵,绝非寻常百姓之物。 但若说非富即贵,这样的好东西,理该以锦盒小心贮存,而不是随手丢在这样的铁盒子里,确也怪异。 祁越指尖捻着玉珠,对着烛火细看,倒是没瞧出什么异常,除了光泽莹润,触手生温,表面光滑而无雕琢痕迹,再无其他。 「银戒为信,玉珠无琢?」祁越凝眉,瞧着这两样东西,「到底是什么用意呢?」 银戒上的尘泥被水清洗干净之后,露出了原本的模样,上面的纹路有些新奇,瞧着像是花纹,但又不像是大昭境内的花,说不清楚是什么品种,约莫类似蔷薇? 可细看之下,又似乎不太像。 祁越对这些没什么兴致,只小心翼翼的收起便罢了,既是从顾家找的,说不定哪天会派上用场。 「银戒,玉珠?」祁越收拾了桌案,蹙眉躺在床榻上。 如果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在顾家覆灭的那一刻,就该有人来寻回了,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东西还埋着底下,说明压根就没人来找寻。 许是闺阁小姐的私物? 还真是,说不好。 祁越翻来覆去,终是在天亮之前眯了一会。 待天亮之后,掌柜便领着祁越进了一个小四合院,最是简单朴素,乍一眼瞧着压根不会惹人生疑,如此正和祁越的心意。 「阁主,您看这里如何?」掌柜问。 祁越对这些要求不高,他只是来查顾家的事情,顺便弄清楚顾家跟先皇后是不是有所关系?至于其他的,外头再好,也不如金陵城的繁华 奢靡。 「无妨。」祁越敛眸,「随意便罢!」 掌柜颔首,「是!」 「人都已经准备妥当?」祁越问。 掌柜紧随其后,默默的跟着祁越,「阁主放心,所有人都通知到了,待天黑之后会悄悄的过来,与您汇合。」 「很好!」祁越紧了紧手中剑,「你去忙吧,不必跟着我!」 掌柜行礼,「是,阁主若是有吩咐,只管差人过来便是,另外,若是阁主要上街,务必要小心圣教之人,这些人手眼通天,与府衙那边亦是……」 话说到这儿,掌柜自觉多嘴,默默的抿唇。 「下去吧!」祁越不多说。 掌柜行礼退下,偌大的院子登时安静下来。 祁越不喜人多,自然也不需要他安排人在这里伺候,除了自己带来的人,他压根不信任这里的所有人,即便忠心耿耿,亦是人心隔肚皮。 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确定这小四合院里没什么异常,祁越绕个弯,头上戴着斗笠,从后门走了出去,孤身上了长街。 待在院子里,听不见那些个流言蜚语,唯有走出去,去茶馆去酒楼,去三教九流喜欢去的地方,才能知道一些……寻常人不知的事情。 比如说,顾家当年其实没死完…… 眉睫陡然扬起,祁越有些不敢置信的,紫岚做事有多谨慎,他是知道的,这丫头是个一根筋,也就是说,只听命令办事,没什么妇人之仁,也不会心慈手软。 说杀,就一定会杀得干干净净,鸡犬不留! 「怎么可能?」祁越摇头。 乞丐打着酒嗝,坐在巷子外头的台阶上,醉醺醺的冲着他笑,「你不信?我亲眼看到的,怎么可能有假?嗝……不过,他们都不信我,都说我在说醉话!一帮瞎子,我明明……两只眼睛,都看到了,都看到了!」 祁越将手中的小酒壶递给他,「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我骗你作甚?」乞丐赶紧接过,好久没喝酒了,酒虫子早就馋得厉害,难得有人信他话,请他喝酒,他自然是要喝个够本,「那天夜里……大火烧起来了,有个火球从墙那边咕噜噜的滚出来,然后长出两条腿……」 乞丐醉眼朦胧,身子一横便躺在了角落里,还不忘往嘴里灌酒,浑身散发这熏人的臭气。 「他就……跑了!」 祁越眉心陡蹙,火球?长腿跑了? 那就是说,可能是在紫岚走后,那人方从火海中跑出来,这才捡回一条命! 「会是谁?」祁越问,「可有看清楚那人的脸?」 乞丐打着酒嗝,一张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什么?你还要请我喝酒?来来来,我还能喝,再喝!」 祁越默默扶额。 .. 第537章 砸她一口锅 乞丐喝得醉醺醺的,这回是真的喝醉了,说出来的醉话是真是假,亦是无从得知,但祁越知道,有些话听着无厘头,实则……可能是真话。 没人相信这乞丐的话,因为他有点疯,旁边的人都知道他是个酒疯子,喝醉了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什么火球长了腿?. 可不就是疯话吗?! 祁越蹲在那里,以剑柄戳了戳乞丐,确定这乞丐真的醉得不省人事了,这才无奈的站起身来,看样子他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思及此处,祁越漠然起身。 「瞧这酒疯子,定是有哄人给买酒喝了。」路边有小贩窃窃私语的嘲笑着,「还真有人上当,当这个冤大头呢?」 边上的人,也跟着笑,可见这酒疯子没少拿这事骗人酒喝。 一次两次,也许人家心头存疑,次数多了,便再也不会有人相信,宛如狼来了那般,只觉得他是在信口雌黄,瞎编了借口混酒吃。 祁越转身走进了巷子里,不管这酒疯子说的是不是疯话,听在耳朵里,记在心里便是。 晌午的酒肆,熙熙攘攘。 大堂内,满是食客。 祁越寻了个僻静处,默不作声的坐着,伙计见惯了生人,来者都是客,自然不会多问,上了酒菜便忙着招呼其他客人。 「听说了吗?」邻桌在窃窃私语,「武由县好像出了什么事,前往武由县的路都封了,圣教的人正组织人,大批的往那边赶去。」 祁越眉睫陡扬,圣教的人……到底还是插手了。 「这武由县到底出了什么事?值得这么多人,兴师动众的?」边上的人实在不明白,「礼州这么多州县,也就是武由县最穷,位置偏僻至极,鸟不拉屎,若不是有条近路能出地界,怕是连狗都不愿打那儿过吧?」 这话真的不假,武由县地方偏僻,兴许是因为土质的缘故,那边的田地收成最少,平素都只够温饱,到了灾年便只能忍饥挨饿。 所幸的是,这些年有府衙那边扶持着,境况稍稍好转,再加上县令牧启方重视民生,此处土壤不适合种植,但有不少奇珍药材。 甚至于其他地方没有的药材,此处竟也离奇生长,尤其是那些悬崖峭壁,靠近那边埋着毒物的深山老林里,毒虫毒草多不胜数。 「难道是出了什么好药材?」众人不解,「千年老山参?还是别的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现如今那边封路,谁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寻常百姓,都只是凑个热闹,谁敢管府衙的事? 凑热闹,而不是惹事。 谁都不想惹事,也怕事。 祁越坐在边上听着,紧了紧手中的筷子,若有所思的望着房门口的方向,这是否意味着县衙那边打算,关门打狗? 那圣教的人现在冲过去,到底是帮着县衙呢?还是帮着凶手? 「爷?」有人坐在了对面。 祁越回过神来,「去办件事,务必要快。」 「是!」 祁越瞧了一眼周遭,伏在那人耳畔低语了两句,「速去。」 「是!」 那人快速离开,疾步出了大门,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敢有所耽搁。 祁越也不慌,又在大堂内坐了会,确定没有什么八卦消息再听,这才结账离开,不再浪费时间。 出了门,街头有点热闹。 有一人鲜血淋漓的从城门外冲进来,让城门口的军士都看愣了,不只是军士,还有附近的百姓,一下子满城哗然,不知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是怎么回事?」 男人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颤颤巍巍的揪住军士的裤管,鲜血不断从唇角溢出,「救、救我,圣教、圣教的人疯了,他们、他们屠了安宁镇,救我……」 「什么?屠镇?」军士这辈子都没听到过,如此可怕的事情。 他们不是戍守边关的军士,长年累月只守着一城,听过灭门,听过杀人,但是屠镇子……那得杀多少人?遍地尸骸,血流漂杵,想都不敢想。 「快,马上禀报知府大人!」守城的头目厉喝,「先把他抬去医馆诊治,务必要保住他的性命,快!」 分头行动,不敢耽误。 血淋淋的男人被抬上了担架,在众目睽睽的注目下,被送往了医馆诊治,以保全性命。 一时间,城内炸了锅。 圣教屠镇,简直是令人发指,此前还以为是神明降临,驱邪诛魔,没成想竟比邪祟更可怕,手起刀落便杀了这么多人! 「圣教杀人了?」 「屠镇?」 「老天爷啊……」 祁越转头,瞧着人群中两个面色骤变的人,已然意识到了什么,在二人转身的时候,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第538章 逼得狗急跳墙 祁越跟在那两人的身后,行至一条小巷,其后拐个弯进了一箭铺子的后门,瞧着二人进了这间铺子,当下环顾四周,蹿墙而上。 这家是成衣店,后院有个小染坊,四下悬着刚刚染色的布,随风轻轻摇曳着。 祁越只能小心的避开这些布匹,免得打草惊蛇。 二人轻车熟路的从后门进去,然后跟铺子里的伙计说了两句,伙计撒丫子跑到前面去寻了东家。 不多时,一男子掀开了门帘,走到了后院,三人凑一起叽里咕噜了一阵,祁越估计,他们是在说城门口发生的事情。 果然,男人变了脸色,当即解下了手中的皮尺、袖套,「我马上去告知上峰,你们先去医馆盯着,且看那人到底死了没有?若是没有,一定要盯紧了。」 「是!」 「是!」 二人快速原路返回。 祁越没有继续跟,而是盯着那成衣店的掌柜,且看他到底要去何处? 只见着男人跟伙计叮嘱了两句之后,便进屋换了身衣裳,着急忙慌的出了后门,大步流星的朝着街头走去。 祁越坐在屋顶上,瞧着男子急急忙忙的穿梭在人群之中,左顾右盼的模样,猥琐又可笑,但不得不承认,消息传送得很快。 眨眼间的功夫,男人就进了一座宅子。 宅子里的管家赶紧把人往后院领,其后,祁越便见到了宅子的主人,一个年轻的女子,轻纱遮面,一袭白衣如莲,负手立在荷池边上,侧耳听着底下人的汇报。 「你是说,安宁镇的事情吧?」女子低哼两声,「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男子弓着身,「可是,外头都在说,是咱们杀的人。」 「荒谬!」女子低喝,「圣教不需要这么多死人。」 男子点点头,「咱都知道,自个没动手,可外头闹得沸沸扬扬,百姓并不知晓,咱们没有动手,相反的,他们似乎衣襟敢相信了。如果百姓一直认为,是咱们的人动了手,只怕圣教之名蒙尘,以后怕是无法再在礼州立足。」 屠戮乃是暴虐之行,与他们立的驱逐邪祟人设不符,若是百姓都这么认为,那还真的是……功亏一篑。 「混账东西。」女子美眸含怒,「若是让教主知晓,只怕又要大发雷霆,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马上去看看,那人死了没有,府衙的人肯定会第一时间保护那人,其后派人去安宁镇。一旦发现安宁镇真的被屠戮……」 那这黑锅,不算你的,也是你的。 「安宁镇!」女子扶额,「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做得如此不干脆,简直一帮废物!」 祁越目色陡沉,这话的意思是,他们知道是谁干的,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于私底下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 但没想到,一朝反噬,让他们措手不及。 真是,活该! 「那我……」 「盯着医馆,我马上去安宁镇。」女子拂袖而去。 男子颔首,「是!」 这人若不死,也得被灭口,但灭口之前必须弄清楚,是否真的是安宁镇的人?若然不是,背后是谁在教唆他? 安宁镇距离此处甚远,光靠两条腿是不可能进城的,所以背后肯定有人唆使,且送他进城…… 祁越跟着那女子,瞧着她策马出城,让人沿途跟梢,宁丢勿醒,他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事已至此,安宁镇被屠是事实,他们唯一能做的,消灭所有关于圣教的痕迹。 夜幕降临,城内所有的暗哨头目都进了院子,听命于千机阁阁主。 关于顾家的事情,必须严查,这其中可能涉及到无妄之国的秘密,甚至于可能是先皇后的秘密,若不是绝对的忠诚,是不可能参与这样的任务。 不过,祁越还得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有人与自己前后脚进城的,这会正住在客栈里,似乎是在等着圣教的人与之接头。 「我倒是没想着,还有这样的收获?」祁越眯了眯眸子。 掌柜上前,「阁主,要抓吗?」 「不必。」祁越勾唇,「先看看他们想干什么?隋王府,竟是这般迫不及待?定是因为金陵城放出消息的缘故。」 他们,急了…… 第539章 飞都飞不出去 顾家的事情,一时半会是查不明白的,毕竟时隔多年,要想查清楚还是需要点时间的,是以顾家的事情不着急,先行处理安宁镇的事情。 「这些日子,仔细查清楚,顾家人活着的时候都喜欢去那些地方,还有当初跟顾家相从甚密之人的行踪。」祁越下令。 这些事情瞧着是小事,但是越琐碎之事,查察起来就越难,何况还是多年前的事情,更是难上加难,这么多人派出去,未必能有结果。 然,不管是否有结果,都必须得试试。 「是!」 「是!」 一帮人派出去,安置明、暗哨,其后查察事情的真相,时刻盯着知府衙门,还有圣教那些人,所需费时费力费精神。 处理完了这些事,祁越才策马出城,直奔安宁镇。 有些事,他终是放心不下。 没想到的是,去往安宁镇的路还真的被封住了,若想进去,得绕到林中小道,又或者下马步行,要不然怕是没办法过去。 左右会被人发现,免不得会惹麻烦。 思及此处,祁越只能绕道林中,不再走正道,而是抄小路走,所幸出来的时候走过一回,倒也不算陌生。 县衙那边,似乎不太对劲。 祁越没有贸贸然靠近,而是在外头徘徊了一阵。 时近午夜时分,夜色黑沉,周遭唯有夜鸟悲鸣之声,伴随着时不时响起的虫鸣。 县衙。 「老爷?」李茉端着茶水进门,「歇一歇吧?」 牧启方这次是真的有点方,「夫人,我总觉得不太对劲,这书信都送出去两封了,可送信的人却始终没回来,这里面怕是有点问题。」 「我也想过了,按理说书信送出去,人就会回来。」李茉将茶水放下,「可现在,书信没回来,人也没回来。送府城没动静,送往金陵城那边也没有驿站的回复,这多少让人心慌!」 李茉也不是傻子,这些年一直帮着牧启方处理内务,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些许流程的,可现在……县衙仿佛成了孤岛,左右消息不同,四下闻讯不达。 「这是第三封信。」牧启方合上书信,戳上自己的官印,「如果这封信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那就说明咱以后的日子得靠自己了。」 李茉接过书信,登时一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有人控制了周围,控制了武由县,咱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等着那些人得偿所愿,兴许咱都得跟着倒霉。」牧启方面色凝重,「为官多年,中庸之道,明哲保身,可没想到有朝一日,还是未能幸免。」 李茉就不信这个邪,「那这一次就不用人送了,用信鸽!我就不信了,路上跑的跑不过,天上飞的也飞不出去!」 「那就试试看!」牧启方也没别的办法了,眼下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 李茉点点头,着赵诚取了一只信鸽出来。 「夫人?」赵诚有点犹豫,「能成吗?」 李茉幽然吐出一口气,「成与不成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探路。这封信上是白纸一张,真的还在我手里,且试一试效果再说!」 「好!」赵诚点头。 绑好书信,放飞信鸽。 二人仰头朝着天空望去,但愿这只信鸽可以安然无恙的飞回来,如若不然…… 蓦地,赵诚和李茉忽然变了脸色,大步流星的朝着外头跑去。 县衙门前,信鸽一箭扎身,一动不动的落在地上…… 「完了!」赵诚慌忙护着李茉退回门内,命人快速合上县衙大门,「这一次,真的棘手了!」 李茉咬着牙,「狗东西!」 第540章 有你,足矣! 李茉气得直跺脚,可方才这鸽子是怎么死的,谁都没瞧见,好在门童眼疾手快,将死鸽子的尸体也给捞了回来,这会就丢在自家夫人的脚下。 “简直是岂有此理!”李茉扶额,“消息怕是全部被拦截,压根就送不出去了。” 赵诚咬着牙,“要不然,卑职亲自去送。” “不行!”李茉摇头,“现在最要紧的不是送消息,而是保护后院这些人,他们是安宁镇最后的人证,若是出了事,纵然送出去消息也是死无对证,全然没有用处。” 赵诚愤然,“可恶。” “不过,就目前情况来说,这帮人似乎还没打算动手,否则就不是一只鸽子的事儿,而是应该冲进来,当着咱们的面将人斩尽杀绝。”李茉眉心紧蹙,“他们是在顾忌什么?” 赵诚想了想,“说不定是在等后援?” “也有这样的可能。”李茉叹口气,将地上的鸽子捡起来,余温犹存,只可惜再也不能振翅高飞,再也无法离开县衙,“折损老娘一只信鸽,回头若是真的撞见了,老娘非得断他们两条腿,报我这杀鸽子之仇。” 赵诚:“……” “吩咐厨房,炖了!”李茉将鸽子递给身边的丫鬟,“正好给老爷补补,权当是意外之喜了。” 丫鬟:“……” 李茉骂骂咧咧的往后院走去,这帮狗娘养的,最好别落在她手里,否则谁也别想好过,敢在她的头上动土,简直找死! 后院的练功房内,李茉将短刃搁在了袖中,其后解下了挂在墙上的长鞭,“老娘都八百年没动手了,没想到有朝一日,还真能派上用场?” 当然,她宁愿一世不用。 “夫人?”赵诚吓了一跳,“您怎么……老爷不是说……” 李茉将鞭子搁在腰后,外衣遮挡,倒也瞧不出什么来,“我就是有备无患而已,连门口都敢动手脚,谁知道他们会不会闯入?若然闯入,后院的人就交给你了,老爷交给我便是。” “是!”赵诚知道,县令夫人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现如今的局面,做这样的打算也是情理之中,尤其是夜里,白日里倒也罢了,夜里真的防不胜防。 “吩咐下去,今夜一定要小心谨慎。”赵诚面色凝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咱就算是赚的。” 众人心中了然,“是!” “是!” 既然到了这地步,那就放手一搏,否则横也是死竖也是死,谁也跑不了。 所有的衙役分为两路,一路守在院子外头,一路守在县衙各处门口,连家奴都派上了用场,一个不拉的全部做了安排。 丫鬟们跟在自家夫人的身后,就守在县令的书房外头,一个个面露惶恐,却又不敢轻易发出声响,只睁着不安的眸子,左顾右盼,时不时盯着院门口方向。 整个县衙内,莫名的安静,一片死寂。 外头,有马蹄声响起。 所有人的神经,登时被吊起,皆是不由自主的握紧手中剑,做好了全身心的戒备。 书房内。 李茉捋着袖子,为牧启方研墨,耳朵却高高竖起,只听着外头的动静,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 “你若是不放心,就出去看看吧!”牧启方道,“不必守着我。” 李茉瞧着他,极是不耐烦,“你就赶紧喝汤吧,这鸽子汤得趁热喝,若是凉了必定泛腥,着实不好使。” “那一群信鸽是你的心肝宝贝,平素掉根毛都要嘀咕半天,今儿这是……”牧启方瞧着瓷盅里的鸽子汤,“我又不是傻子,夫人苏幕性子,我心里清楚,想必是消息一个都没送出去,还折了夫人一只信鸽吧?” 李茉白了他一眼,“当年我跟我爹怎么说来着?不要嫁给太聪明的人,要不然容易被算计,一点小心思都存不住。” “是吗?”牧启方笑出声来,“夫人是夸为夫聪明?” 李茉轻嗤,“行了行了,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赶紧喝了汤。” “是!”牧启方点点头。 鸽子死都死了,不喝就浪费了,自然是要喝了它。 只是,心中难安也是真的。 “是我连累了夫人。”待喝完了鸽子汤,牧启方淡淡的开口,“如果不是我……” 李茉研墨的手,稍稍一滞,“安宁镇的人,是你杀的吗?” “岂敢岂敢!”牧启方赶紧摆手,“夫人说过,不许为官不仁,为夫哪儿敢作奸犯科?这些年如何表现,你都是亲眼所见的。” 李茉放下墨条,转身去水盆里洗手,“那不就得了,人不是你杀的,你何须自责?我既嫁给你,便是从一开始就打算与你生死与共的,荣华富贵也好,贫困潦倒也罢,你是我李茉的夫,来日就算死了,也得带着我进你牧家的祖宗祠堂。” “那是自然。”牧启方起身,缓步朝着她走去,“只是此番……” 李茉接过牧启方递来的干帕子,“当年我爹怎样,我又是怎样的,你又不是不清楚,这乡野住久了,难道连本家的本事都忘了?不过是厌恶了打打杀杀,想过太平日子,但这不是别人欺负咱们夫妻的理由!” “夫人辛苦了。”牧启方有些感慨。 李茉深吸一口气,“这辈子,其实有点遗憾,就是没能给你生个孩子,让夫君无后……” “行了!”牧启方轻轻抱住了她,“只要有你,孩子不孩子的都不重要,这是真心话。” 李茉无奈的笑了笑,“知道了,以后不提就是。” “有你,足矣!”他低低的说。 嗓音轻柔,亦斩钉截铁。 蓦地,李茉忽然推开了牧启方,疾步冲到了房门外头。 “夫人?”牧启方心头一紧,抬步就往外冲,想了想又觉得少了点什么,折回来抓起了桌案上的瓷瓶,提在手里往外冲。 新 第541章 县衙沦陷 外头已经有了动静,尤其是县衙门口的位置,已经有刀剑碰撞之音传来,那声响于这样寂静的夜里,显得分外惊悚,让院子里的所有人的心,都高高提了起来。 “夫人?”牧启方站在李茉身侧,紧了紧手中的瓷瓶。 瞧着他这般模样,李茉微微一愣,“你怕吗?” “有夫人在,不怕!”牧启方摇头。 李茉深吸一口气,“说实话。” “怕!” “……” 李茉点头,“待会真的打起来,你就带着所有人从偏门走,不要犹豫,能跑一个算一个。你是县令大人,他们多多少少会有所忌惮,是以你若是跑出去,想必他们不会拼死追杀。” “那你呢?”牧启方急了。 李茉想了想,“我得护着后院这些人,一旦打起来,我就护不住你了,你自己保护自己。” “我不走,身为武由县的县令,自然要与你们在一处,岂能先行逃离?何况,身为夫君,岂有抛下妻子,独自逃走的道理?这些年,咱们形影不离,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抛下对方。”牧启方腾出手来,握住了李茉的手。 李茉老脸一红,止不住唇角上扬,轻轻锤了一下他的胸口,“多少人瞧着,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煽情的话。” “现在不说,万一没机会了,岂非没机会再开口?”牧启方深吸一口气,“夫人,我……” “小心!”李茉忽然推开了牧启方。 刹那间,一支冷箭擦着牧启方的面颊而过,狠狠扎进了一旁的木柱上。 嗡声长鸣,刺耳至极。 “保护大人!”李茉快速解下了后腰的长鞭,冷声高喝,“快走!” 牧启方刚要挣扎,却被管家一把拽住,连拖带拽的离往偏门走去。 “夫人?” “走!” 长鞭在手,挥洒如龙。 李茉目光狠戾,“一帮狗东西,赔姑奶奶的信鸽!” 一鞭子过去,弓箭手刚射出的箭,就被狠狠挡了出去,紧接着旋身挥鞭,狠狠将墙头的黑衣人卷落在地。 衙役冲上去,一刀子了结了对方。 “干得漂亮!”李茉已经好多年没动手了,毕竟是县令夫人,需要保持着端庄的姿态,不能成日的舞刀弄剑。 现如今,终于有了动手的机会,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长鞭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这长鞭是她爹留下的,上头有肉眼不可见的细微倒刺,刮在人身上,便是血淋淋的一道,威力不可小觑。 当然,李茉也不会蠢到在这里恋战,夫君和后院的安宁镇活口,才是最要紧的。 打架是其次,护人是重中之重。 长鞭缠住一人的脖颈,李茉纵身一跃,从树梢窜过,登时将人悬于半空,不瞬便再也无法蹬腿,毙命半空。 “哼!”李茉快速收鞭,“走,去后院!” “是!” 众人当即跟随,直奔后院。 大批的黑衣人聚集于后院之中,衙役已然支撑不住,眼见着黑衣人已经攻入了院中。 说时迟那时快,李茉纵身而起,一记长鞭将墙头的黑衣人卷落在地,紧接着一脚踹开了袭来的黑衣人,快速窜入了院中,落在了赵诚身侧。 “夫人?”赵诚喘着气,“您怎么在这?” 不是说好了,让她护着大人先走? “你们都没走,我怎么走?”李茉冷笑两声,“只要大人安然无恙,我嘛……杀一个是一个,杀一双便赚了!” 赵诚握紧手中剑,“是!” “这帮狗东西,还欠了我一只鸽子呢!”李茉杀红了眼,旋即挥动长鞭。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长鞭所到之处,黑衣人哀嚎不断,只是也有弊端,地方太小就挥洒不开,是以这些人竟也想明白了,自回廊处进攻,让李茉的长鞭没了用武之地。 “夫人小心!”赵诚厉喝。 刀子脱手,狠狠扎进一人的心口。 李茉一转身,恰好瞧着那人倒伏在自己的身后,只差分毫之距,那人的刀子便劈在了自己的后脑勺,多亏了赵诚的眼疾手快。 “混蛋!”李茉当下拔出了刀子,另一手收起了长鞭。 既然在这里用不了鞭子,那便用刀子,十八般武艺,谁还不会呢?只是不那么擅长顺手而已,又不是不能杀人! “你们快出来!”牧启方在后窗站着,“快!” 衙役赶紧将屋内的众人推出窗外,“走!” 这地方不安全了,得赶紧走。 方才管家去探过了,后门外头没人,现如今力量全部集中在了院中,只要他们跑出去,跑进林子跑进山,就能安然的躲起来。 群山连绵,要想找人可没那么容易,到时候谁奈何得了他们? “快走!”牧启方赶紧带着众人从后门离开。 走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满心满肺的不安。 “大人,快走吧!”衙役低唤。 牧启方摆摆手,“你们赶紧走,快!” “大人?” “走!” “是!” 眼下,保护这些人最重要。 大人…… 应该有夫人保护吧? 李茉挨了一刀的时候,冷不丁一瓶子砸过来,让她有了喘息机会,手起刀落解决了对面的黑衣人,纵身落在了牧启方的身侧,“你怎么还没走?” “你还在这里,我不能走!”牧启方捡起了地上散落的刀子。 瞧着他连刀子都握不住,手脚颤抖的模样,李茉真是又气又急,“别废话,赵诚,送大人离开!快!” 赵诚一脚踹开了黑衣人,飞身而下,“大人?” “撤!”李茉疾呼。 眼见着从大门口涌入的黑衣人越来越大,李茉已经明显的感受到了,体力不支的滋味,握刀子手有轻微的颤抖之意,可见多年不用功,真真是废了。 再这样下去,谁也别想跑。 他们可以死,但夫君是县令,绝对不能落在黑衣人的手里…… 蓦地,牧启方歇斯底里。 “夫人!” 新 第542章 他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 寒光凛冽,杀气腾腾。 刹那间,所有人都在惊呼。 「夫人?」赵诚想要冲过去,奈何为时已晚。 冷剑直抵李茉的后背,待她转身,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看着那剑近至眼前……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咣当」一声响,冷剑赫然偏离了方向,擦着李茉的胳膊而过,狠狠扎在檐下的廊柱上。 「夫人!」牧启方不顾众人拦住,疯似的冲到了李茉身侧,快速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李茉,「还愣着作甚!」 赵诚急忙带着人上前,快速护在了二人周围。 谁都还没从那柄剑的惊恐中醒过神来,各自面色苍白,心头剧颤。 眼见着是胜券在握,突然间剑偏离了原来的方向,让对方心中警铃大作,当下警惕的环顾四周,只瞧着屋顶上坐着一人,斗笠压得很低,斜倚着檐角,闲适的翘着二郎腿,瞧着不像是要多管闲事的样子。 可事实上呢? 定然是他出手,改变了剑的方向,否则李茉不会逃过一劫。 「是他!」黑衣人切齿。 赵诚也瞧见了那人,一袭黑衣,一个斗笠,「好像是……」 瞧着这身形,倒是与九公子有几分相似?! 「大人,好像是九公子!」赵诚忙道。 牧启方是听过这个名字的,只是当时祁越并未一道入县衙,是以他未能见上一面,如今乍听的赵诚提起这位「阿九」公子,登时伸长了脖子,「真的是他吗?」 「瞧着很像!」赵诚点头。 屋顶上,黑衣人蜂拥而至。 然则,刚上屋顶,骤有冷箭从四面八方袭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些冒头的黑衣人一网打尽。 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黑衣人如同跳蚤一般,蹦跶而起,吧嗒落下,纷纷倒在了地上,皆毙命当场,局势登时有所逆转。 祁越不温不火的站起身来,瞧着底下那一片狼藉,轻飘飘的落在地上,「连官府都不放在眼里,可见尔等何其张狂,真当大昭是什么地方?」 身后,千机阁的黑衣暗卫齐刷刷的落下,齐齐整整一字排开。 「一个都别放过,死生不论。」祁越指尖一挥。 刹那间,双方交手。 刀光剑影,杀气凛冽。 赵诚紧了紧手中剑,乍见着这样的阵势的确有点心慌,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大人,卑职要不要、要不要帮忙?」 「你?」牧启方想了想,「还不够凑人头的,歇着吧!」 赵诚:「……」 那……那行吧! 歇着吧! 看上去,的确也不像是能插手的样子,自己这副样子上去,还不够给人家添乱的。 牧启方撕下一片衣摆,快速为李茉包扎止血,「如何?」 「无毒,放心。」李茉只有四个字,注意力全部落在交手的双方身上。 见状,牧启方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小心翼翼的护在自家夫人身侧,皱眉瞧着院子里的厮杀场景,只觉得惊心动魄,又分外心安。 「他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牧启方问。 赵诚道,「卑职不是跟您说过吗?他就是个过路的,谁知道无意中卷入了安宁镇的事情,被卑职给拉着当了回镖师,这才护下了众人,一路平安送至县衙。」 「这话都说过,我是问,他有没有什么不对劲不妥的地方?」牧启方的意思是,这人到底是什么底细。 瞧着他那一身气势绝非寻常人物,且身侧这么多人跟着,各个功夫不弱,武艺非凡,绝不是寻常的江湖人,这般 训练有素、进退有度,倒像是谁家豢养的暗卫之流,又或者行伍之人。 「没有。」赵诚摇摇头。 仔细的想了想,这位阿九公子,除了名字可能是假的,其他倒不像是做作之人,为人沉稳而内敛,处事不惊,且对他们几乎没什么企图。 把他们送到了县衙门口,他连一句话都不肯多留就走了,绝非挟恩图报之人……这样的人,不屑做那些图谋不轨之事。 「好功夫!」李茉低声感慨。 牧启方忙问,「夫人可看出什么来了?」 「他带来的人,各个都能以一当十,绝对不是寻常的江湖人,且武功路数如出一辙,应该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若非军士便是谁家豢养的暗卫或者护院之类。」李茉低声解释。 牧启方点点头,「我只瞧着,他们赢定了。」 「嗯。」李茉扶着伤处,慢慢蹲下来,将尸体上的箭拔了出来。.. 染血的箭矢,六芒锐利,在微光中寒光灼灼。 「箭上无毒。」李茉转头望着牧启方,「但一箭毙命,且这箭矢……」 牧启方愣了愣,「特制的箭矢?」 「对,特制的。」李茉面色凝重,「这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东西,江湖上的门派似乎也没有这样的,我瞧着十有八九是了不得的人物。」 赵诚低低的问了句,「是敌是友呢?」 这问题问的,似乎已经很明显了。 「敌人就该将我们斩尽杀绝,而不是在这里,听我们废话。」牧启方白了他一眼,「多半是金陵城来的,左不过不便暴露身份而已。」 李茉皱眉,「此前不是说,金陵城那边有一重查顾家一案吗?」 三人面面相觑,齐刷刷将目光落在了祁越的身上…… 第543章 她,来晚一步 瞧着那少年人一身凌然之气,三人各自心里有底。 「到底还是夫君聪明。」李茉低声道,「读的书多,还是有些好处的。」 牧启方愣了愣,「为夫只是读书多?」 「夫君天生聪慧。」李茉改口。 牧启方拢了拢衣襟,「那是。」 赵诚:「……」 祁越的速度极快,快速解决了闯入院中的黑衣人,眼见着情形不对,对方已然萌生退意,领着残兵剩将,快速朝着院门口方向退去。 「想跑?」祁越忽然摘了斗笠。 刹那间,斗笠脱手而出,直袭为首那人而去。 男人眼疾手快,当下飞身窜上墙头,弃了底下众人,越墙而逃。 这个时候,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唯有自己的性命才是重中之重,若是在这里被抓住,落在他们的手里,只怕是…… 「收拾这里。」祁越丢下一句话。 众人应声,「是!」 收拾,那便是死活不论。 祁越飞身疾追,始终与那人保持距离,如同猫捉老鼠一般,不急着一口吃掉,而是慢慢的逗弄着,先玩一通再说。 事实上,祁越也没这闲情逸致,他这人素来不喜欢拖泥带水,此番不过是想看看,到底有多少人蛰伏在周围,若是能一拥而上,自然是最好不过。 一并解决,才能万事无忧。 他最讨厌,被人盯着的滋味…… 那人跑出了县衙,翻身上马,一路疾驰,时不时的回头去看,可没过多久,便不见身后踪影,想着是不是把人给甩了? 到底是两条腿,再怎么样,也不至跑赢四条腿吧?一段路也就罢了,时间长了……纵然内劲浑厚,怕也会累得气喘吁吁,终究放弃。 何况,他见祁越是个年轻人,想来也没什么浑厚的内劲,可以消耗吧?! 见着跑出去一段路了,男人快速策马进了小树林,其后翻身下马,疾步朝着林深处走去,所见四下无人,这才松了口气。 祁越双手环胸,立在树梢上,漠然瞧着底下那道黑影,他就说嘛,这附近肯定有他们安置的暗哨,要不然这大晚上的,如何能不动声色的聚集在县衙门外,包围县衙,围攻县衙? 果不其然,此处距离县衙不远,且地势又分外隐蔽,藏在这里待机而动,确实是最好不过。 只是这一次,算他们倒霉,被祁越盯上了。 祁越不是喜欢管闲事的人,但是,今日能围攻县衙,明日就能占地为王,若不早日消除隐患,来日必定威胁到金陵城,甚至于整个大昭的太平安稳。 林中有几间茅屋,男子疾步进了茅屋,内里快速燃起了一点光亮,约莫是有人点起了蜡烛,其后便可清晰瞧见,窗户上的人影攒动。 祁越悄无声息的站在外头,瞧着那些个人影,心里大概有了底儿,附近一带的有生力量,应该都在这里了。 「失败了?」屋内传出男子的声音,显然带着不敢置信,且有几分愤怒,「你怎么办事的?若是让上头知晓,你我都得受罚!」 这话一出,屋子里便传来了低低的议论声,显得有些嘈杂,可见众人心里皆是分外惊慌,生怕上面降下惩罚。 「原本都快成功了,整个县衙的人都被围拢一团,眼见着得手,忽然冒出一群好管闲事的人,瞬时扭转了大局,以至于功败垂成!」男人咬牙切齿。 祁越瞧了瞧四下,缓步行至了窗边,以指尖沾沫,戳了一点小洞往内瞧,里面人很多,瞧着有十几个左右,看屋内的桌椅板凳,应该是临时庇护所。 地面一角,还开着盖子,底下应该是地窖。这 么多人不可能都在上面,想来一直藏匿于地窖,以便于避开搜索,保全自身安全。 地窖? 祁越瞧着里面的人,似乎是在商议着,该如何跟上面交代,毕竟现在县衙这边的状况,不允许他们发起第二次的进攻。 只剩下这么十几个人,想要在动手,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外头,夜色沉沉。 内里,烛火葳蕤。 众人,唉声叹气…… 哒哒的马蹄声,伴随着女子低哑的声响,高高挥起马鞭,狠狠抽打着马屁股,以便于尽快赶到目的地,免得再生出乱子。 「护法,这儿呢!」为首的领路,快速进了小树林,「这边!」 女子翻身下马,这林子里不好骑马,毕竟障碍物太多,又是夜里瞧不清楚,容易出事,只能徒步前行。 「在前面!」 脚步匆匆,女子穿梭在林中,隐约瞧见了前方的茅屋,「是那里?」 「对!」 然则下一刻,她都忽然顿住脚步,陡然拧起了眉头。 「护法,怎么了?」 女子登时拔剑出鞘,「不对!有血腥味。」 话音落,众人旋即警惕起来,纷纷拔出手中剑,放慢了脚步,亦步亦趋的朝着茅屋靠近,其后以最快的速度包围了茅屋。 四下,一片死寂。 血腥味就是从屋内传出来的,越靠近屋舍越是浓郁,内里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得仿佛乱葬岗似的,让人打心里发怵。 女子一挥手,底下人登时抬脚,狠狠踹开了房门。 刹那间,置于门后的火折子,登时倾覆,紧接着便是眼前一亮。 「小心!」女子疾呼。 火光骤然窜起,茅草瞬燃,惊得在场众人慌忙后撤,险些惹火上身…… 第544章 他们,知道顾家旧事 因为是茅屋,又加上夜风呼啸助燃,刹那间火光冲天,侵吞了整个茅屋,若不是前几日下过雨,林深处地面尚且潮湿,只怕这大火得惹来大祸。 瞧着眼前这一幕,女人久久不能平静,连带着呼吸都有些微蹙,倒是真的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到底谁干的?」女人咬牙切齿。 火光中,可见横尸在地,屋子里到处都是血迹,方才瞧不清楚的黑暗朦胧,如今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连带着窗棱上、窗户上、地上,那些个殷红的血迹…… 「周围没有脚印,没有其他挣扎搏斗的痕迹,也就是说,他们都是死在屋内的。」底下人如实汇报。 女人狠狠闭了闭眼,「好功夫!」 可不是好功夫嘛,这些人也不算是功夫不弱,却连走出房门的机会都没有,至于是否死绝,还真是不好说,毕竟这么一场大火肯定会惹人注意,他们也不好在这里久留。 「先走!」女人往后退,「县衙的人一定会来收拾残局,到时候再说。」 「是!」 此地不宜久了,理该早些离开,今天夜里的事情太过诡异,她得尽快跟教主汇报,免得横生枝节,到时候为时太晚。 县衙。 祁越瞧了一眼众人,齐刷刷的立在县衙门前,仿佛就是在等着他,有那么一瞬,他想掉头就走,事实上也是如此。 来了只是看一看情况,确定无恙便罢。 「恩公!」赵诚率先冲了过来,「我就知道,是你!」 祁越敛眸,瞧了瞧缓步行至跟前的牧启方,「县令大人有话要说?」 「多谢。」牧启方毕恭毕敬的揖礼,「谢九公子救了内人一命,也谢谢你,救了这么多人性命,若不是你及时出现,只怕我们这些人都得死在这里。」 祁越对此没有任何的表示,「举手之劳,不必挂齿。」 自,不必言谢。 瞧着眼前的人,牧启方陷入沉思,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县令大人若没什么事,在下告辞!」祁越转身就走。 牧启方忙道,「阁下是金陵城来的吧?」 脚步一顿,祁越就知道这牧启方能猜到,是以并不觉得奇怪,看向牧启方的眼神亦是平静得出奇,「大人想问什么?」 「朝廷的人?」牧启方低低的开口,又往前凑了两步,「奉长公主之命前来查察顾家之事?」 消息早就散出去了,是以他们知晓亦无需觉得奇怪。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千机阁的阁主祁越。 只当他是,朝廷来的特使。 「是!」祁越并未瞒着。 所以呢? 「下官牧启方,有失远迎,还望特使恕罪。」牧启方赶紧行礼。 祁越瞧了一眼众人,「我既不是为了你们而来,何来的罪过可言?大人不必多礼,权当没见过我。」 「可是……」牧启方有些犹豫,亦是分外着急,「可是……」 瞧着牧启方犹犹豫豫的样子,李茉急了,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我们知道,有些事情的确不好为难你,但是……恩公也看到了这情形,若是不把这些人送出去,只怕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安宁镇的事情将永无重见天日的时候。」 「内子说话着急,还望特使不必……」 「我说的是实话。」不待牧启方说完,李茉已经抢先一步开口,「既是朝廷的人,自该同仇敌忾,一致对外。眼下内忧外患,于您调查顾家的事情,也没有任何助益,不是吗?」 祁越挑眉,「算是威胁?」 「特使!」李茉行礼,「咱人微言轻,又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但所言必定是真心,绝对没有威胁之意。何况,您不是来查顾家的事情吗?咱也是知道些许,若是特使有用得着咱们的地方,不妨开口。」 祁越听出来了,李茉似乎知道什么?转头去看牧启方,但在牧启方的脸色,却寻到了一丝忐忑的意味,好似有些踌躇,不想多说什么。 这就奇了怪了,是牧启方不知太多,还是李茉知道内情? 瞧着眼前的夫妇二人,祁越忽然来了兴致,这武由县的县令……能知道多少礼州顾家的秘密呢?思来想去,这夫妇二人在此处多年,想必是真的知道些许。 「特使完不成任务,大概也没办法回去跟长公主交代吧?」李茉不似牧启方这般犹豫,相反的,倒是颇有些硬骨头,说起话来较为耿直。. 祁越负手而立,睨了一眼身后的千机阁暗卫,「撤了吧!」 「是!」众人行礼,旋即离去。 牧启方犹豫,「特使,您……」 「进去说!」 众人惊喜…… 第545章 顾家的事情,我清楚 祁越能出手相助,对牧启方他们来说,简直是最好不过。 「快快快,关上门!」赵诚吩咐。 安宁镇的人还在后院里待着,这会都吓得不轻,大批的衙役包围着后院,尽心尽力的保护着他们,所有的希望依旧在他们的身上。 书房内。 众人面面相觑,牧启方瞧了自家夫人一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李茉重新处理了伤口,这会也有些急促,让人奉茶之后,默默的坐在牧启方身侧,保持了缄默。 一旁的赵诚看得有些着急,这一个两个的都不说话,让人有点捉摸不透,也让人心焦,「那什么……恩公竟是朝廷的人,是卑职眼拙,此前真的没瞧出来,还望恩公莫要计较。」.. 「我原就是隐藏身份而来,自不会与你计较。」祁越端起杯盏,优雅浅呷,「我今日进来,也是因为你们提及顾家的事情,若是没什么可说,就此别过,各自安好。」 李茉叹口气,瞧了瞧一旁的牧启方,「老爷?」 「特使有所不知,这顾家之事其实……」牧启方顿了顿,仿佛是有难言之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其实不似外头所见的那么简单。」 祁越当然知道,那不是天灾是人祸,顾家的人也不是被烧死的,是被紫岚灭口。 「事发之后,我去过府衙的停尸房,虽然尸体全部被烧得面目全非,但是伤口依稀可见。」牧启方道,「仵作说,是被利器所伤,也仅仅只是留下了这一点痕迹,其他的完全无迹可寻。」 李茉接过话茬,「顾家满门是被人灭口的,所以这场大火只是为了掩盖杀人的痕迹,这件事被知府大人压下来了,只说是天灾而已。」 午夜大火,熟睡中的顾家人,一个都没跑出来,这便是所有人听到的真相,所谓的顾家覆灭之事实。 「瞒得住吗?」祁越问。 赵诚插了一嘴,「就因为瞒不住,所以才有了后来闹鬼的事儿,要不然这帮子圣教的人,怎么可能趁虚而入?」 「你先出去吧!」赵诚性子急,牧启方怕他口无遮拦,所以让他先出去,「清点伤亡人数,安抚后院众人。」 赵诚知道自家大人的意思,也没有多说,行了礼便退出了房间。 书房大门紧闭。 屋外夜色沉沉,空气中还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屋内灯火葳蕤,三个人安安静静的坐着,各自肚肠。 「除此之外呢?」祁越不是为了顾家人的生死而来,「他们的死,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的价值,我也不是为了他们的死而来。」 闻言,牧启方与李茉登时对视一眼。 这话一出来,二人便明白了意思。 「特使不是冲着顾家覆灭一事而来,那就是冲着顾家通敌之事吧?」牧启方小心翼翼的开口。 祁越瞧着他,「你说呢?」 夫妻二人各自面色微恙,仿佛不敢多说什么。 「若你们没什么可说,我这便离开。」祁越放下杯盏,当即起身。 李茉忙起身,「特使?」 「夫人?」牧启方还在犹豫,慌忙拉住自家夫人。 李茉深吸一口气,拂开了他的手,「救命之恩,无以回报,反正这条命都是捡回来的,就算是赠予特使也没什么可说的,习武之人讲求一个义字。顾家的事儿……我清楚!」 第546章 虽死,亦不放过她 瞧着眼前的李茉,祁越目光深邃,心里还是有些疑惑,为什么一个县令夫人,会知道顾家的事情呢?再看牧启方的神色,似乎是很紧张,大概是怕她真的说出什么,到时候会有性命之忧吧? 「夫人?」牧启方有些踌躇,有些紧张。 李茉瞧了他一眼,「说不说都是个死,夫君不是见识过了吗?如果今日不是恩公施以援手,你我现在已经是野外的一具无名尸体。」 这话不假,牧启方无法反驳。 可是……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事关生死,不得不谨慎。」李茉深吸一口气,「可是夫君,你我没有子嗣,算起来全部身家便是这县衙,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牧启方张了张嘴,终是无奈的笑了一下,算是松了口。 「恩公。」李茉道,「我知道长公主为什么要查顾家,无外乎是觉得,顾家的生死跟先皇后有关,是不是?」 祁越不动声色的饮茶,言多必失,终究是谨慎为上。 「顾家的人,的确跟先皇后有关,他们有没有通敌我不知道,但他们想出关,这是事实。」李茉直言不讳。 屋内,静悄悄的。 从缝隙里钻进来的风,时不时的撩动着案头的烛火,惹得一室光影缭乱,合着那寂静无声的气氛,足以让人心惊肉跳。 「敢问,县令夫人到底是什么人?」祁越狐疑的望着李茉。 原以为李茉只是个会点手脚功夫的县令夫人,但是从她一开口便提及顾家之事来看,又不像是个寻常女子,特别现在…… 祁越有理由怀疑,这李茉的身份背景。 「我?」李茉想了想,该如何介绍自己呢? 牧启方拱手揖礼,「内子只是个寻常女子,只是下官的岳父、岳父生前……曾在边关守军,在军中有所任职,后来因为伤重而回家。」 「边关军中?」祁越抓住了这几个字眼,「你是说,顾家人要出关,当年找的就是夫人的父亲?县令大人的岳父?」 牧启方点点头,「是,所以这件事,夫人所言句句属实,绝对没有欺瞒,这顾家的确有心要出关,却不知消息这么就走漏了,成了外人口中的通敌之说。」 这世上,从不乏以讹传讹的人。 有些人见不得你好,见着缝隙的时候,自然是要拼了命的往里面戳针,恨不能将你置之死地,让你再没有翻身之日。 顾家大概就是这样,糟了无妄之灾…… 「家父虽然在军中只是个小官职,但他一辈子戍守边关,从小教导我要忠君爱国,绝对不会通敌,所以顾家若要通敌,家父绝对不会放过他。」李茉毕恭毕敬的揖礼,「请特使明鉴。」 祁越回过神来,「我信你。」 看这李茉一身正气,此前为了保护安宁镇的人,不顾自身生死,便可知晓是个正直之人,其父必定也是如此。 「家父回来的时候同我说过,此事交付一个同僚帮衬,出关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顾家要悄悄的出关,要不动声色的弄到出关文牒,要避开关卡的盘查,是以万分繁琐。」李茉继续道,「只是可惜了,还没等到边关安置妥当,顾家就出了事。」 祁越眯起眸子,「顾家要出关的消息,是谁泄露的?」 「绝对不是我爹。」李茉忙道,「我爹这人一辈子要强,答应的事情绝对不会泄露半分,且他那同僚也是生死之交,不可能出卖他。」 牧启方犹豫了一下,「顾家出事之后,下官考虑过,问题可能是出在了顾家本身。」 「你们如何知道,这件事与先皇后有关?」祁越追问。 李茉压低了声音,「家父说,顾 家当时拿出来的信物,是宫里的凤头钗,还有一封皇后娘娘的亲笔书信。若不是如此,他也不敢答应此事。」 「凤头钗和书信可还在?」祁越忙问。 李茉道,「凤头钗还在,事发之后爹怕连累我们,便悄悄的卖在了老家的祖宅底下,但是书信嘛……出于谨慎,顾家的人又带了回去,未曾落在他人手里。」 书信? 祁越想起了铁盒子里,粘在盒子底部的那张纸,想必就是皇后娘娘的亲笔吧? 「你们可见过这个?」祁越将银戒指搁在桌案上。 李茉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我娘的东西。」 祁越:「??」 「怎么会在你手里?」李茉诧异,接过银子仔细的反复翻看,「错不了,这就是我娘银戒,当年还是爹赠予的定情信物呢!爹说了,顾家拿凤钗换了银戒,作为来日出关交换的信物,后来顾家出事,爹也没敢让去顾家把东西找回来。」 牧启方道,「若是让人知晓,顾家之事与我们有所关联,怕是要惹火上身,是以此事只能作罢,横竖只是个银戒,总好过丢了性命。」 「是!」李茉点点头。 瞧着二人不像是说谎的样子,祁越算是捋出了个大概。 凤钗与银戒是出关的信物,那封书信则代表着皇后的意思。 「爹说的事情大抵就知道这些,其他的……」李茉和牧启方都摇摇头,「爹说的也就是这么多,后来再也没提过这些事情。」. 牧启方道,「这些年,其实我们也是提心吊胆的,顾家的事情始终是一根刺,咱们不敢说,只能悄悄的藏着掖着。皇后娘娘去世多年,那封书信上写的什么,谁也不清楚,咱也说不清楚!」 「爹后来至死都没提此事,咱们作为晚辈也不好多说,只想见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李茉叹口气。 祁越不解,「顾家出事的时候,先皇后已经过世,何来的皇后娘娘亲笔?」 「可那就是先皇后的亲笔啊!」李茉也不明白,当时谁也没敢多问这事,只知道的确是先皇后的手笔,与凤钗一道随行。 祁越的指尖,轻轻敲着桌案,「如果真是如你们所言,那当初先皇后这封书信的用意,可能是送某些人出关?」 比如,长公主,百里长安…… 第547章 说不定,和长公主有关 祁越仿佛突然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为什么先皇后已死,还留有亲笔书信?先皇后当年身亡,先帝痛不欲生,长公主亦是自责不已,几度高烧不退。 后来那一段时间,百里长安忘记了很多事,才得以渐渐好转,父亲当年说过,这其中也不乏先帝的功劳。 回过神来,祁越若有所思的望着李茉,「这些事情你们可有与旁人透露过?」 「父亲亡故,这些事情都是他临终前交代的,是以不曾与外人说过,何况顾家又是那样的情况,哪儿敢往外泄露?」李茉摇头,「若不是恩公对咱们有恩,此番也断然不会开口,多说半句。」 祁越点点头,「那就好,烦劳将这些事重新咽回去,权当什么都没说过,一则是为了你们自己,二则也是为了身边的人。」 「是!」 「是!」 牧启方与李茉自然是求之不得,谁也不愿意招惹是非,毕竟这件事的是非,可大可小,弄不好是要连累所有人一起死的。 他们只想太太平平的过日子,不想招惹杀生之祸…… 「特使?」牧启方开口,「要不……下官让人把厢房收拾出来?」 李茉顿了顿,「恩公不如暂时留下?安宁镇的事情还没了结,那些人定然会重返,至于城中顾家之事,若是恩公得空的话,我可以带您去见我爹的旧部下。」 「旧部下?」祁越一怔。 李茉点点头,「当年跟我爹一起回来的,因为是个孤儿,所以我爹回来的时候把他也带回来了,如今就住在山里,不愿与人接触,平素只有我们夫妻二人去照看。」 「好!」祁越毫不犹豫的答应。 后院的厢房收拾了出来,祁越对这些倒是没什么可挑剔的,出了门还有什么可计较,何况他早就不是当年的忠勇侯府世子爷了。 所有的荣华富贵,覆灭于那个大火冲天的夜晚。 关起门来,祁越立在后窗位置,瞧着窗外忽然落下的黑影。 「如阁主所料,那些人发现茅屋被烧之后,马上便离开,咱们的人已经悄悄跟上,想必很快就会收到消息。」暗影汇报。 祁越敛眸,「好!」 音落,暗影人去无踪。 合上窗户,祁越转身躺在了床榻上,这个时辰的金陵城,会有怎样的光景,她的人应该也已经来到了礼州吧?.. 不管是对于他,还是身边的任何人,她惯来是不放心的,毕竟生性多疑,自然不会轻易的放手放权,她这样的人啊,得把一切都牢牢的握在手里,才算真的放心。 安置好了祁越,李茉与牧启方重新回到房内。 「夫君这愁眉苦脸的作甚?」李茉收拾着床褥,「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吧!这一晚上的折腾也够累的,趁着还没天亮,赶紧眯一会!」 牧启方拽住她的手,与她一道坐在了床边上,「夫人可曾想过,这些事情一旦揭开,那就是了不得的事儿,弄不好得赔上你我的性命。」 「你觉得他们查不出来吗?」李茉问。 牧启方不知道,但他总觉得心里不安得很,「这九公子瞧着就不像是寻常人,咱只知道他是朝廷的特使,却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你看他带来的那些人,一个个心狠手辣的……」 「别自欺欺人了。」李茉想得很清楚,「来了这儿,就说明长公主那边是起了疑心,又或者是早就有所察觉了,尤其是先皇后的事情。」 牧启方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是读书人,很多事情比我看得明白,正因为看明白了,所以你束手束脚的,不似我这般毫无顾虑。」李茉叹口气,「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可是人都到这儿,就说明咱们已经没有退路。」 今夜这一出厮杀,可不就证明了一切,早晚是要出事的,倒不如先行说了真相,免得来日怎么死都不知道。 「你说的也对。」牧启方无奈的点点头,「圣教能崛起就是因为顾家,而我们守着顾家那么大的秘密,早晚是要出事的。」 李茉起身,缓步朝着桌案走去,「与其一直处于被动,被查出来之后受尽酷刑与凌辱,还不如跟长公主合作,说不定还能博得一条生路。在没有得知真相的时候,这位九公子尚且能施以援手,路见不平,说明他不是那种盲目死忠之人。」 「你是说,他兴许会放我们一马?」牧启方蹙眉,「可他是长公主的人。」 李茉兀自倒了杯水,「长公主又如何?你们这些臭男人都说长公主臭名昭著,恶贯满盈的,可我作为女人,瞧见的却不是如此,一个女人能撑起一个朝廷,镇群臣,扶皇帝,还要平了那南兆九州,又是定王又是谋逆的……」 她顿了顿,眸中略有些崇拜之色,「试问这天底下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魄力?换做是你,你敢吗?你能吗?多少男儿尚且不如她,还有什么资格说那劳什子的牝鸡司晨?」 「你这么一说倒是有些道理。」牧启方点点头,「放眼满朝文武,似乎是没几个人,能挑起这样的重任。」 李茉道,「一个能扛天下的女子,必定不是心胸狭隘之人,若不然,这天下必乱,满朝文武岂能忍气吞声的被她压着?」 「若是能帮着长公主,查清楚顾家与先皇后之事,兴许长公主不会计较,你我之前隐瞒之事?」牧启方幽然吐出一口气,「先皇后已死,却有人送了先皇后的亲笔,助顾家离开大昭,出关去……」 李茉想了想,「是有点问题哈?」 「不是有点,而是问题大了去了!」牧启方眉心紧蹙,「说不定,还跟长公主有关?」 李茉登时愣住,「什么?」 第548章 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其实也不难想象,为什么先皇后都身故了,还留有亲笔书信。.c 听说先皇后性子冷,是以能让先皇后故去多年还要挂牵,始终放不下的,似乎也就这么一位长公主了。 唯一的女儿,自然是放不下心的。 可听说,先皇后生前,对长公主并不是太过喜欢,怎么就……中间疑点重重,谁也不明宫里的那些事情,到底是因为什么?到底发生过什么? 终于熬到了天亮,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总算是避过一劫,总算是逃出生天活下来了。 黑衣人的尸体都齐齐整整的摆在了停尸房外,因为数量太多,根本没办法妥善安置,赵诚带着人重新检查尸体,一个都没放过。 奈何,这些黑衣人全是生面孔,一个都不认识。 尸体的身上,什么都没有。 「无迹可寻!」赵诚摇头,「出了这一身黑衣,这一身皮囊,什么都没有。」 牧启方无奈的叹气,「那也没办法,该做的都做了,你且抽几个人,把尸体都处理了吧,反正也没什么用处了!」 「是!」赵诚行礼。 转头,牧启方瞧着身边的李茉,「夫人可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李茉摇头,「武功路数很奇怪,一个个阴狠毒辣的,谁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总归不是好人,以后还得小心。」 祁越立在外头,他早就检查过茅屋里那些尸体,和这里的一模一样,没什么痕迹可寻,要不然他也不会一把火烧得干净。 「特使?」牧启方出了院门,「能不能求特使一件事?」 祁越瞥他一眼便可知晓他的意思,「让我帮你把人送进城,送到知府衙门去?由知府大人调派人手保护他们?」 安宁镇的这几个活口,以后便是最好的人证,必须得保证他们的安全。 何况,这些人的确是没说实话,关于安宁镇的那个秘密,都藏着掖着呢……留着有用! 「是!」牧启方点点头,「不知道特使能不能……」 祁越瞧着不远处的几人,「也不是不可以,但你确定知府衙门就是安全的吗?」 「这……」牧启方不确定。 李茉想了想,「特使大人的意思是,知府衙门内部,可能也有细作?」 那些人蛰伏着,其实也是为了安宁镇的某些东西? 「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也没见着城内出内?难道你们就没有怀疑?」祁越偏头瞧着二人,「这是护送他们进城求庇护,还是送死,想过没有?」 牧启方:「……」 李茉:「……」 「还是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把人藏起来吧!」祁越意味深长的开口,「等你们确定了城内真的安全,的确会有人为安宁镇做主,再把人送走不迟,否则这连日来的生死不顾,可都白费了!」 牧启方点点头,「夫人?」 「我明白!」李茉点头,「我来安排。」 牧启方面色凝重,「这都是什么事?」 「人不足蛇吞象,你当县令这么久,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祁越转身就走。 牧启方张了张嘴,愣是吐不出半句话来辩解,终是悻悻的苦笑,紧随其后。 安置好县衙之事,李茉便与牧启方一道,带着祁越进了山,因着距离不远,盘算着天黑之前能回到县衙。 进山的路不好走,都是一些崎岖小道。 「这里没什么人来,所以还算僻静。」李茉解释,「赵伯不喜欢外人打扰,就一个人住着,平日里打打猎,种种花草和蔬果罢了!」 祁越瞧了一眼周围,确定身后没人跟着,才稍稍放下心来…… 第549章 他是,硬骨头 祁越跟在二人的身后,穿梭在陌生的林子里,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毕竟自己也不是那种能任由宰割之人。 “就在前面不远处。”李茉解释,“不敢让他往深山里住,毕竟咱们这地方的土层不利于种什么东西,我两还得时常给他送点东西,还得好生照看着,毕竟他一个糟老头住在深山里着实不安全。” 牧启方接过话茬,“奈何这人不听劝,死活不肯出山,就愿意在这山里头待着,一个人守着那破茅屋不肯跟咱住一起。” 老人执拗起来,是没有道理可言的,自然也没办法说服。 “没办法,只能依了他。”李茉指了指前面的方向,“那个位置。” 时近晌午,祁越瞧见了藏在林中的那茅屋一角,远远的还能听到鸡鸭鹅的声音。 “在那!”牧启方率先往前走去。 李茉旋即跟上。 祁越环顾四周,仍是小心谨慎至极。 一个茅屋小四合院,坐落在密林深处,后面还用篱笆围拢起一个鸡鸭鹅舍,搭建得极为干净利落,边上有个菜园子,里面种着一些青菜,稀稀落落的,应是刚长起来,势头还不是大好。 “赵伯?”李茉推开木门,“赵伯?” 她喊了两声,屋内没人应答。 “是不是出去了?”牧启方问。 李茉蹙眉,缓步朝着屋内走去。 屋内很黑,门窗都是虚掩着,应该是临时出去了,着实没瞧见人影。 “屋内没人。”李茉从屋内走出。 牧启方和祁越都在院子里站着,听得这话,旋即环顾四周。 “我去找找,你们在这儿稍待!”李茉抬步就往外走。 牧启方忙挪了小凳子过来,“特使,坐!” “不必。”祁越清清冷冷的站在原地,冷眼扫过这一人寡居的茅屋,倒是没什么奇特的,周围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应该没什么要紧的。 不多时,李茉便把人带回来了。 “赵伯,不是跟您说了吗?这些粗活等着我来的时候,交给我来做便是,您都这般年纪了,要是在林中摔一跤,又或者出点别的事,那该如何是好?”李茉背着一箩筐的干柴,絮絮叨叨的开口。 赵功年笑了笑,“你这丫头,能来看我,我就高兴坏了,这些事我自个都能做,何须等到你们?对了,我这两日在西边的山头瞧见了两颗灵芝,等着过些日子你们再过来,先养养,回头摘了去。” 这一带不会有什么人来,他还特意藏了藏,所以不会被人发现。 “不用了,赵伯!”李茉笑道,“这些东西您自个藏着吃,咱们还年轻,用不上这些。” 赵功年摇摇头,满头白发,却精神烁烁,“正因为年轻,才要好好将养着,可别像我们这帮老头子似的,临了临了的吃什么都不管用了。” 话音刚落,赵功年的笑便凝在了唇边,眉心陡然蹙起,紧接着满脸狐疑的望着李茉,显然是不太明白,他们怎么会带着一个外人来自己这里。 “茉儿,这是什么意思?”赵功年问。 李茉拢了拢肩头的背带,“赵伯,先进去再说吧!” 闻言,赵功年没有再多说什么,沉着脸走了进去,视线直勾勾的落在祁越的身上,只瞧着少年人虽然长相平平,但周身气势不凡,瞧着就不像是寻常人。 他负手而立,往这院子里一站,一身气质斐然,让人有种不敢靠近的错觉。 “这位是?”赵功年开口。 李茉想了想,“赵伯,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您久居深山,大概不知道这段时间,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来,您坐下来,我们跟您慢慢说。” 说着,李茉忙不迭将身上的背篓放下,其后冲着牧启方使了个眼色。 “赵伯,坐下说。”牧启方赶紧挪来了凳子。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赵功年没有当场翻脸,毕竟他们提到了“救命恩人”这四个字,也着实让他心里吃了一惊,怕只怕外面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牧启方如实将连日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赵功年,听得赵功年的眉头都狠狠拧起,面上的褶子更是深了几分。 “你是说,屠戮安宁镇?围攻县衙?”赵功年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这么大的胆子?他们这是反了天了?” 牧启方苦笑,“赵伯说的是,可不是反了天吗?但没办法,我与夫人差点死在他们的手里,还有县衙那么多人……若不是恩公及时相救,只怕是不可能再出现在您面前了。” 如此,赵功年对祁越的态度才有所改观,“倒是真没想到,这位九公子年纪轻轻的,竟有这般好本事,更难得的是这份侠义心肠。” “赵伯?”李茉看了牧启方一眼,“我们今日前来,其实是因为有件事,需要您帮着解惑释疑,还望赵伯……” 赵功年一听这话,隐约好似明白了什么,当下警惕起来,“茉儿,你们到底想问什么?” 如果是问当年那些事,他还真是不想说,也不敢轻易的吐露实情,闹不好是要牵连这些后生晚辈的,还有当年在军中那些同僚。 一旦事情揭开,牵连甚广,可不是一条命两条命就能抵消的…… 涉及皇室,不可不防! “赵伯,当年我爹与你在边关,收到了先皇后的……” “打住!”还不等李茉把话说完,赵功年忽然站起身来,目光愠怒的扫一眼三人,其后头也不回的,气吼吼进屋。 屋门,狠狠关上,发出怦然巨响。 李茉愕然。 牧启方也没想到,赵伯居然会这么大的反应,一时间都有些发怔。 “我还真的没见过,赵伯发这么大的火。”李茉愣愣的开口。 牧启方眉心微凝,“这如何是好?” “我去劝劝!”李茉忙道,抬步朝着屋子走去。 新 第550章 曾是先皇后的宫女 「赵伯?」李茉敲门,「赵伯,你开开门好不好,我与你解释。」 屋内,静悄悄的。 「赵伯?」李茉低唤,「我知道这些是你不愿再提起,可是赵伯,事已至此,不是你不想说就可以不必多说,事关先皇后,朝廷已经开始追究,若是没个结果,只怕我们都不会落个好处。」 牧启方亦是跟着搭腔劝慰,「赵伯,这件事肯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的,金陵城那边已经有了动静,这就意味着长公主开始彻查此事,若是查到了这儿,咱们也是个死啊!」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颇有些无奈之意。 「赵伯?」李茉低唤,「您开开门好不好?」 内里,没有动静。 「赵伯?」牧启方叹口气,「先皇后是长公主的生母,长公主的性子众所皆知,绝对不会轻易罢休,真的到了那一天,万一大刑伺候,只怕要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李茉抿唇,「我知道,赵伯是怕说出来之后,会连累我们夫妻二人,可现在的情况是,就算你不说,我们两个也没地方跑了,到时候还得牵连李家和牧家的其他人。赵伯,朝廷的人已经知道了!」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赵功年立在房门内,若有所思的瞧着二人,「他是朝廷的人?」 「是!」一开始,李茉并不想说明祁越的身份,但是现在,显然是不能了,「金陵城来的,朝廷的人,公主府的人。」 赵功年的面色,瞬时难看到了极点。 「赵伯。」李茉又道,「还是说吧?」 赵功年迟疑了。 「赵伯,人都在跟前了,不说也不成了。」牧启方面色凝重,「长公主那性子,是不会放过我们的,除非说实话……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祁越恰当时机的上前,「赵老伯,此事全权由我负责,所有的话都仅限于此,不会有第五个人知道,这是我唯一能给予的保证。」 赵功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你能保证?」 「千机阁第一任阁主,祁越。」他不温不火的吐出自己的名讳,「这个分量,够吗?」 牧启方愕然僵在当场,「千机阁?」 「祁越?」李茉好似听过这个名字。 毕竟,长公主的风花雪月之事,天下谁人不知,尤其是后院里那位出名的,前忠勇侯府世子祁越,足以让人议论不休。 「忠勇侯府世子?」赵功年愣住,「是你?」 这小子瞧着有些清秀,但也算不得清隽无双,百里长安怎么会…… 祁越慢条斯理的掀开面上的假皮,露出了原本俊俏无双的容脸,剑眉星目,眸光冷飒,「这个诚意,可成?」 「进来吧!」赵功年让开身子。 三人快速进了屋子,围桌而作。 「我知道,早晚是要露馅的。」赵功年苦笑两声,「可我没想到,竟是在这样的境况下,眼见着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竟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我倒是不怕死,都这个年纪了,也不知道还有几天好能活,可这些后生晚辈……」 赵功年瞧着李茉和牧启方,满脸的舍不得。 「副将临终前叮嘱我,好好的看着你们,我总不能辜负他的遗愿吧?」赵功年无奈的扯了扯唇角,转身去了屋舍一角,兀自灌了一壶酒,斜靠着木柱喝上两口。 年迈的老者,满脸的褶子,到了这个时候,眼睛里早就没了光,满脸的胡子拉碴,满头的白发代表着年华逝去。 「那年随军,我便入了李副将的麾下,其后出生入死。」赵功年仿佛回到了当年,可又好似更加悲伤,「如果不是那场战役被人算计,你爹啊……不会 受那么重的伤,那么这会我们应该还在边关。行伍之人,生当戍边关,死亦护国家。」 可惜,回不去了。 「赵伯,先皇后那封书信里,到底写了什么?」李茉低声问。 回过神来,赵功年又喝了口酒,「我没见过那封信,但是我听你爹提起过,是一个叫、叫什么应娘的……送到顾家的,也是她与顾家人一道去边关寻了副将大人。」 「你可见过?」祁越问。 赵功年点头,「见了一眼,但是也只是一眼,当时是副将大人亲自处理,那场仗还没开始打呢!我是副将大人离开之后,才接手此事的!」 「也就是说,在你们中埋伏之前,他们去边关寻了李副将。」祁越捋清楚了里面的关窍,「李副将答应了,但没过多久,便在边关出了事?」 赵功年灌了口酒,「对,我当时怀疑军中出了细作,下意识的认为,可能是顾家的人,但副将大人却觉得太傅为人正直,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到底是与不是,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应娘是什么模样,可还记得?」祁越问。 赵功年摇头,「不记得,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还记得呢?只瞧着这女人有点不俗,与寻常女子不一样,听副将大人说,这女子说起话来是一套一套的,滴水不漏,颇有些厉害。」 「应娘……」祁越隐约好似想起了什么,「她手背上有道疤?」 赵功年愣了愣,「就见过一次,哪儿知道?你……认得?」 「先皇后身边的奴婢,是有一个叫应娘的,在先皇后离开之后,她请命去了皇陵,为先皇后守灵三年,后来不知所踪。」祁越是记得应娘的。 总是板着脸,跟在先皇后身边。 以至于百里长安见着她,都有点忌惮,不敢放肆……那是除了先皇后之外,第二个让她不敢肆意之人。 「先皇后的人?」李茉狐疑的开口,「彼时先皇后都去了,莫不是她拿着先皇后的书信,想自个出关?」 牧启方摇头,「若是她自己要出关,大可请了先帝,毕竟有先皇后的关系在,放一个宫女离开大昭,不是什么难事,何必悄悄离开金陵城,找上顾家?若只是送她出关,顾家何必这么小题大做?」 李茉张了张嘴,愣是答不上来。 第551章 她可能就在附近 其实心里多少都有些清楚,但每个人都觉得,人性不至于险恶到那个地步,总觉得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总觉得爹娘都是疼爱儿女的。 可这世上的事情,终究不能事事如人愿。 「你这么说的意思,不就是先皇后……算计长公主吗?」李茉低低的开口,「可那是她的亲生骨肉啊!若换做是我,怕是舍了命也得护着自己的孩子,怎么舍得送出关去,让她远离父亲的庇护,这不是送她去死吗?」 牧启方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也许你说的对,也许说的不对,比如说,先皇后要送走的人,就真的是长公主吗?」 宫里那么多人,先皇后未必只念着长公主。 「先皇后生前,其实不怎么在意长公主,甚至于有些恨她。」祁越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从自己的父亲口里,寻着那么一星半点的痕迹,「她并非自愿入宫,是以对先帝并无情意,其后生下长公主,亦是……」 说到这儿,祁越顿了顿。 勉强没有幸福,强扭的瓜不甜。 这个道理,在先帝和先皇后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父亲在世的时候提起过,先皇后是异族,但这异族二字因为先帝的宠爱,被抹得干干净净,以至于前朝后宫无人敢提「异族」二字。 先皇后生得貌美,放眼后宫无人能及,从百里长安身上就可见真相,她全部承袭了母亲的美貌,所以称其为大昭第一美人,亦不为过。 「这就难怪了!」李茉开口,似乎有些感悟,「既不是喜欢的夫君,自然不屑于所生的儿女,对于长公主便也不那么喜欢,甚至于……若然是先帝强迫的话,那就只剩下厌恶了。」 祁越眉心微蹙,脑子里忽然浮现百里长安的那张容脸。 红罗帐内,美人如玉。 「长公主……」牧启方转头望着赵功年,「真的没有提及长公主吗?」 赵功年摇头,一壶酒下肚,喝得有点醉醺醺的,「谁都没提,只说是宫里的人要出关,带着先皇后的亲笔密函……嗝,对了,那应娘似乎也是礼州的人,所以才会与太傅旧相识,又加上宫里出来的,才能促成此事。」 闻言,牧启方一愣,「礼州的人?」 「似乎就是安宁镇的人。」赵功年有些累了,扶着墙角坐在了角落里,不愿与这些年轻人为伍,「大概是猜测,你爹当年也没说清楚,只说是乡里乡亲的,该帮忙的时候就得帮忙。」 牧启方与李茉面面相觑,他们还真是不知道这一点。 「安宁镇被屠戮。」李茉忽然脊背发凉,「那些藏在林子的什么毒物,会不会只是个借口?又或者,那毒物……」 「谁知道呢?」牧启方不敢往下想。 二人转头望着祁越,却见着祁越一言不发的,似乎颇有些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特使?」牧启方低低的喊了声,「您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祁越回过神来,「我只是在想,宫里应该会有应娘的记录,包括她来自于何处,既然当日消失不见了,那是否意味着,她兴许还活着呢?现如今,就躲在某个角落里,暗自窥探着这一切?」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面色微恙。 有人躲在暗处?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可真是让人汗毛直立! 「这么多年过去了,若她还在,到底想干什么?」李茉不解。 牧启方想了想,「许是还没送走,她们想送走的人,所以一直在想办法?」 祁越陡然扬眸,难道说…… 第552章 他,什么都知道 祁越想起了圣教,那个与百里长安极为相似的女子,所谓的教主人选,会不会也是一场阴谋?尤其是他们还在倒腾什么祭祀之事。 那尊石像,那么多消失的匠人…… “这件事终究没那么简单。”赵功年喝得醉醺醺的,登时从凳子上滑坐在地,笑得有些嘲讽,“可那又如何?终究是皇室之事,跟谁都没关系,你们操这份心作甚?” 李茉没敢吭声,只转头望着一侧的夫君。 牧启方幽然轻叹,是没什么关系,但若是追究起来,可就是要命的关系…… “都散了吧!”赵功年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醉意朦胧的瞧着眼前的三个人,“你们啊,再追下去,只怕会死得更快!” 听得这话,祁越眉心陡蹙,“你还知道什么?” “知道?呵呵,我一个无名小卒能知道什么?”赵功年无力的扬起酒壶,将最后那一口酒灌入嗓子眼里,“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想知道。” 李茉瞧了祁越一眼,当即上前蹲在了赵功年身边,“赵伯,你若是还知道点别的事,不如都说出来,说一件是说,说两件也是说,横竖都是要说清楚的。” “不知道。”赵功年的倔强劲儿,随着酒劲一块上头。 李茉当下了悟,赵伯是真的知道点……别的东西? “赵伯,反正都说了,还在乎那一两句话吗?”牧启方也帮着劝慰,“事已至此,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赵伯,若是因为这一两句话的事儿,让咱们反受其害,您说说,这叫什么事?” 李茉裹了裹后槽牙,显然是有点生气了,“赵伯不说,那便罢了,哪日死了,也不知道怎么死的,回头我下去问问我爹。爹那性子耿直,想来有问必答,肯定不似赵伯这般吞吞吐吐。” “若是岳父大人知道,因为赵伯的隐瞒,让你我身陷险境,多半会从棺材里爬出来吧?”牧启方搀着李茉起身,“夫人,我们莫要强人所难,事已至此,自求多福罢!” 赵功年满脸通红,浑身酒气熏天,“你们、你们是真的不识好歹,这种事能、能往外说吗?你们带个人过来,我就已经是……” “你知道,他们出了关外要去哪,是不是?”祁越一针见血。 赵功年登时僵在原地。 “关外,楼兰?月氏?还是……无妄之国?”最后四个字,从祁越的嘴里吐出来,生生将赵功年惊得,连滚带爬的冲到了祁越跟前。 祁越依旧坐在那里,淡然自若的饮茶,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又好似什么都知道,面色平静得毫无波澜,让人猜不透他内心所想。 “你、你说什么?”赵功年因为醉酒而双腿发软,一个踉跄扑在了桌案上,白发覆散,瞧着很是狼狈,满面惊悚,“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李茉愕然,“赵伯?” “别动!”牧启方一把拽住她,“别说话。” 看他们的样子,似乎都知道一些内在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事关先皇后,也可能关乎当今长公主的安危。 “我说多少遍都是一样的。”祁越不温不火的瞧着他,“赵老伯,你心里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吗?这话,就不需要多说了吧?” 赵功年不敢置信的望着他,尚未遮去面上的惊惧之色,“你说、你说……” “无妄之国。”四个字,祁越说得淡如清风。 赵功年却是一下子滑坐在地,面如土色,“你怎么会……怎么会……” “怎么会知道这些?”祁越知道他的意思,勾唇笑得邪魅,一改方才的淡然之色,目光幽幽的盯着她,“你猜,我为什么会知道呢?” 赵功年登时酒醒大半,一言不发的瘫坐在那里,就这么直愣愣的望着地板,神情慌乱得厉害,似乎是在判断祁越到底有没有在骗他? 以祁越的年岁,似乎不太可能知道这些事情,毕竟大昭境内知道这些事情的人并不多,且在后来的数年之内,先帝将有关于无妄之国的事情,磨灭得一干二净,便是边关的众人也跟着三缄其口,不敢多说半句,以免军法处置。 “你……”赵功年浑身微颤,下意识的想爬起来,奈何腿软,又是一个踉跄扑在了地上,“你真的知道?” 祁越徐徐起身,“你说呢?” “你是从何得知?”赵功年嗓音沙哑。 李茉与牧启方上前,一左一右的赶紧将赵功年搀起来,“赵伯,你坐着说。” 赵功年颤颤巍巍的坐在那里,接过牧启方递来的水,手抖得不成样子。 “这无妄之国是什么东西?”李茉全然不知,转头望着牧启方,“你知道吗?” 牧启方眉心紧蹙,这事儿还真是略有耳闻,但确实不知道更多,是以他答不上来李茉的话,只能凝眸瞧着祁越。 所有的真相,应该就在祁越身上…… “他们,果真是要去无妄之国,对吗?”祁越阴测测的问,眼底翻涌着瘆人的凛冽,“边关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赵功年心头一窒,“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事关重大,抵死不能言说。” 如果不是祁越开口,他是绝对不会多说半句,哪怕是死,也不会将这四个字说出口。 可现在,似乎怎么都瞒不住了…… “赵伯的意思是,这个地方是顾太傅和先皇后最后的目的地?”李茉算是反应过来了,“他们要把长公主,或者某个重要的人,送到这个地方去?” 牧启方想了想,“先帝应该知晓,所以才会提前抹去,所有跟无妄之国有关的事情。” “那先帝应该也知道,谁才是那个……要被送走的人吧?”李茉低低的开口。 牧启方一愣,按道理来说,是这样的…… 先帝,什么都知道! 可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斩断了所有人的去路,仅此留住那个人…… 新 第553章 他们迎风而出,随风消失 祁越没吭声,只是面色难看到了极点,有些事情不必多说,心里也跟明镜似的,关于先帝关于百里长安,恩恩怨怨,诸事繁杂。 「特使?」牧启方低唤,「你没事吧?」 脸色瞧着,很不好的样子。 「没事。」祁越回过神来,「无妄之国的事情,有多少人知晓?」 赵功年神情迟滞,「当时我们都是在林大,将,军麾下,后来被赫连家接手,之前也就是我们几个跟着副将大人的,知晓此事,其后各自离散,便不知……」 至于后来有没有散出消息,自然无从知晓,毕竟已经离开了军中,谁还能管得了万里之遥的事情呢? 「赫连家。」祁越神情一冷,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赵功年点点头,「是。」 「你还知道什么?」祁越问。 赵功年摇摇头,「顾家出事之后,这件事便不了了之,我们几个知道内情的人,更是三缄其口,再也不敢多说半句,生怕惹火上身。顾家的事,其实咱们心里都清楚,哪有什么真正的天灾,不过是人祸罢了!」 涉及了无妄之国,多半是触怒了先帝的逆鳞,所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而活下来的人,自得提着脑袋过日子,岂敢再大意! 如果先皇后要带走的人,真的是百里长安,那就不难理解,先帝为什么要让顾家满门,以这样的方式死得干干净净。 先帝在时,最为看重、最为疼爱的,便是这位先皇后留下的唯一骨血,弋阳公主——百里长安! 「就这些吗?」祁越问。 赵功年苦笑两声,「知道的就这么多,何况时隔多年,好多事情早就记不清楚了!」 「若是再想起什么,可去县衙。」祁越起身往外走。 这件事,他大概了解了,无外乎是先皇后死也没放过某些人,时隔多年之后,以最出其不意的方式,在先帝松懈了戒备之时,要将某人带离大昭,远赴无妄之国。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要去无妄之国? 这无妄之国到底有什么秘密? 另外一个问题是,现如今不断出现的那些大昭境内的奇怪符号,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 还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符号主人,是应娘?还是另有其人? 又或者,是无妄之国的人等不到那人,所以偷偷潜入了大昭境内……来接人了吗? 祁越满脑子浑浑噩噩的,一时间还真的想不清楚,他需要静一静,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满肚子的消息,到时候还得整理一番,将消息送回金陵城。 但凡有一丝一毫的不留心,百里长安那敏锐的性子,都会对他生疑…… 「你照顾赵伯,我去看看!」牧启方道。 李茉点点头,「自己小心点。」 「嗯!」牧启方抬步就走。 李茉将赵功年搀到床榻上,「赵伯,事已至此不必多想,好好休息才是。这毕竟是一桩心事,说出去了,便可以就此放下,也算是好事。」 「茉儿,你可知道无妄之国是什么吗?」赵功年躺在床榻上,眼神直愣愣的盯着房梁。 李茉摇头,「我都没听说过,又如何知晓这无妄之国是怎么东西?」 「那是大漠里,充满了神秘的色彩。」赵功年低低的开口,嗓音很轻很轻,「咱们谁也没去过,只在行军打仗的时候,远远的见过一次,据说每年风季的时候会迎风出现,等着风季过去便会消失在大漠里,任凭你如何找寻,都寻不着它半点踪迹。」 李茉诧异,「这么奇怪的地方?」 「半年长埋地下,半年浮现人间,所以让外头的人觉得,这无 妄之国一定守着什么传世的珍宝,又或者那里的人,定是异于常人。」赵功年苦笑两声,「不少人不辞万里,冒着生命危险奔赴大漠,就是想进无妄之国,一探究竟。」 关于那里面的谣言,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传出来,到了最后这就成了消失在大漠中的瑰宝。 「有人说,无妄之国的人,能活千百岁,若能得其人心而食之,则可共享千百载。」赵功年说这话的时候,狠狠闭了闭眼,仿佛想起了什么,又好似不忍回顾。 李茉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什么什么?什么东西?吃……吃人的心,可活千百年?这不是无稽之谈吗?人都是肉长的,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怎么会有这样的传闻呢?」 「谁知道呢?」赵功年眼眶微红,「可人啊,就是这么自私的,哪怕觉得不敢置信,但凡有一点可能,也会拼尽全力去试一试,反正死的不是自己,丢的不是自个的命,不是吗?」 李茉张了张嘴,愣是吐不出半句话,无法辩驳。 「无妄之国远在大漠,迎风而出,随风而逝,多少人心向往之。」赵功年颤颤巍巍的爬起来,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柜子,「茉儿,去把那边第二格的抽屉,给我抽出来,底下有个夹层,你把东西拿出来。」 李茉心神一震,旋即站起身来,缓步朝着柜子走去。 「第二格的抽屉。」赵功年虚弱的开口。 李茉点点头,抽出来第二格的抽屉,然后将手伸进去,仔细的摸索着,果然在内里找到了缝隙,其后用力抽出,找到了内里的夹层。 夹层里摆着一块帕子,李茉小心翼翼的摸出来,搁在了掌心里,也不敢轻易打开,径直送到了赵功年跟前,「赵伯,是这个东西吗?」 一块帕子? 里面裹着东西,像是什么珠子之类? 「是!」赵功年小心翼翼的接过,搁在了掌心里,慢慢悠悠的打开,果真是一枚珠子。 李茉蹙眉,「玉珠?」 「是啊,玉珠!」赵功年幽然吐出一口气,目色沉沉的将帕子连同玉珠递给她,「收着吧!」 李茉诧异,「这玉珠有何用处,为何要给我?」 第554章 不是谁,都有命参与的 “且不管有用没用,你悄悄收着,如果、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兴许能救你一命。”赵功年合上她的手,“拿着吧,忠勇侯府的人应是个铁铮铮的汉子,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做那些个违心之事,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刻,把这个给他。” 李茉不解,“赵伯为何不自己交给他呢?” “如果你觉得他是个可信之人……”赵功年补充了一句,“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茉先是不明白,瞧着掌心里晶莹剔透的玉珠,忽然就回过神来了,“赵伯的意思是,这东西可能惹来大祸?又或者是,招致泼天的灾祸?” “天灾人祸,又有谁能说的清楚呢?”赵功年躺在那里,面色灰败,眼神里的光逐渐消失殆尽,“我只希望那些事情,不要再发生了,莫要有人覆辙重蹈。” 李茉眉心紧蹙,“赵伯?” “茉儿,你走吧!”赵功年有气无力的开口,默默的翻个身,“我累了,歇会!” 李茉将玉珠收入怀中,“那赵伯你好好休息,若是有什么事,只管招呼一声,后院的信鸽都还留着呢!不过,我这两日还会过来的。” “嗯!”赵功年没有多说什么。 瞧着他背对着自己,想必也是不愿意再多说什么,李茉只能讪讪的闭了嘴,转身离开了茅屋。 合上房门的时候,李茉心里有点空落落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横竖有些难受,闷闷的,像是要失去什么? “罢了!”李茉转身就走,还是先去跟夫君他们汇合为好。 祁越和牧启方没有走远,就在不远处的林子里站着,溪边水光潋滟,映在二人身上,略显清冷之色。 “夫君!”李茉疾步上前。 牧启方转头,“赵伯可还有说什么?” “没有。”李茉隐瞒了玉珠之事。 赵伯说了,暂时不能拿出来,得先看清楚局势,看清楚是人是鬼,才能决定这玉珠的去留,所以得小心藏着。 “赵伯是个固执之人,但他不做坏事,不是坏人。”牧启方这话,也是冲着祁越说的,“特使莫要在意。” 孤寡老人,性子是怪异了些。 祁越没往心里去,“此番不算毫无收获,也多亏了两位,多谢!” 说着,他躬身揖礼。 “不敢当不敢当!”牧启方赶紧回礼,“真是折煞下官了。” 祁越直起身,“这件事到此为止,接下来就是我的事儿,与你们谁都没关系,出了这个林子之后,你们就忘了这里发生的事情,权当什么都没听到。” 二人面面相觑,似乎有些迟疑。 “这对你们有好处。”祁越缓步往前走,“你们二人心性纯良,我不忍心牵连,是以事关朝廷与皇室,你们少沾染为好。” 这是大实话。 皇宫里的事,不是谁都有命参与的。 “是!” “是!” 这话刚说完,祁越忽然顿住脚步,陡然冲了出去。 牧启方还愣在原地,只见着自家夫人大喊一声,疯似的跑开。 “赵伯!” 茅屋的方向,火光冲天,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竟还是大意了…… “赵伯!”李茉疯似的想冲入火海,却被祁越一把扣住。 茅屋本就干燥,一旦起了火便一发不可收拾,只有燃烧殆尽才会偃旗息鼓,是以,这个时候冲进去,无疑是自寻死路。 “赵伯还在里面,赵伯!”李茉歇斯底里。 祁越将李茉推给了牧启方,转身便跳进了一旁的水缸里,待浑身湿透之后,屏住呼吸,快速冲进了火海之中…… “特使?!” 新 第555章 他记忆里的,小孔雀 祁越浑身湿透的冲了进去,浓烟滚滚的,一时间视力受创,瞧不清楚周遭的境况,待稍微缓和了些许,他才敢睁开眼睛。 只瞧着赵功年倒伏在地上,身上满是鲜血,周遭的桌椅板凳倒伏在地,显然是有搏斗过的痕迹。 「赵老伯?」祁越急忙上前。 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其他了,是谁下的手不重要,重要的是赵功年是不是还活着?如果还活着,那么从他的嘴里应该能掏出来,到底是谁要杀他? 然而…… 脖颈上的主动脉已经停止了跳动,呼吸和心跳亦是荡然无存,可见赵功年是真的死了,且瞧着这伤口,几乎是一招毙命,周围散落着桌椅板凳的残骸,但没有其他可疑的东西。 火光冲天,李茉面色惨白,已然有了要冲进去的冲动。 「别……」牧启方还来不及开口,便见着祁越抱赵功年的尸体,从火海里冲了出来。 李茉疯似的冲上去,「赵伯?」 祁越将人放在了篱笆院外头,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转头望着被烧得一干二净的茅屋,染着碳灰的面上,漾开冷冽的杀气。 该死的东西! 「赵伯!」李茉歇斯底里。 赵功年已死,自然不会回应她,伤口在胸部,一箭穿心,但是胳膊上有抵抗伤,可见当时他有所挣扎,但不敌对方…… 「赵伯年轻的时候功夫不弱。」牧启方红着眼眶,「怎么就……」 即便是到了这个年岁,赵功年也没有荒废功夫,要不然他一个怎么能在这林子里生活呢?要么是对方出其不意,要么是功夫极高。 祁越缓过劲来,胳膊上有点刺辣辣的疼,出来的时候梁柱倒塌,他以胳膊抵了一下,所以这会有点灼伤。 所幸,都只是皮外伤。 「先把尸体带走吧!」祁越捂着胳膊。 牧启方当即上前,「特使受伤了?」 「不碍事,走吧!」祁越环顾四周。 此地不宜久留,只怕他们一进来,就已经有人跟上了,连他都未能察觉,说明此人功夫极好,但又不敢将他们三人一同灭口,说明对方没有这个实力,没把握杀了他们三个。 赵功年的尸体,被李茉和牧启方带走了,就埋在她父亲的坟墓旁边,也算是尽了他们生前的情义。 这件事,祁越没有参与。 他们需要时间去缓和悲伤,但祁越不需要,对他来说,只是可惜了这条线索,其他无感。 「阁主?」有暗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树后。 祁越背靠着大树,瞧着远处的坟茔,神色平静,「说。」 「在茅屋的外头的树上,发现了一些痕迹,但痕迹很浅很轻,出了林子便消失不见了。」暗影如实上禀。 祁越敛眸,「是不是圣教的人?」 「圣教那边没有派出人手,咱们的人一直都盯着呢!」暗影回答。 那就奇了怪了,难道是应娘? 「继续盯着。」祁越偏头。 暗影颔首,消失无踪。 不远处的哭声,还在继续。 别看李茉一身好功夫,也是个干净利落之人,可情到深处终不过女儿身,免不得要痛哭一回,心内愧疚万分。 她大概觉得,是她自己的缘故,导致了赵伯说出那些秘密,继而被灭口…… 祁越转身就走,平生最听不惯的就是哭声,尤其是女人的哭声,让他听得心烦,还是走远点为好,反正该知道的都知道得差不多了,赵功年一死,所有的线索止于此。 站在林间山道上,天色渐暗,要么此刻回城,要么在外 头寻个野客栈待一晚上,捋一捋这些线索,其后将消息转送金陵城。 不过,说也奇怪,这几日似乎有点安静,金陵城那边的书信迟迟没来,不知道是她无话可说呢?还是对他太过信任,竟没有只言片语。 这,似乎不太符合她多疑的性子。 夜色沉沉,祁越没进城也没找什么野客栈,而是在林中过夜。 篝火燃起,一只野鸡被洗剥干净,架在上面滋滋冒油……新 祁越坐在火堆边上,折了枯枝丢进了火堆中,目光平静得宛若一潭死水,也不知他这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火光骤起,炸开了哔啵的火花。 脑海里忽然想起了幼时的场景,那年烟花绽金陵,谁人娇俏桥上过,碧波荡漾尽潋滟,映落倾城美人颜。 那时候的他,还是忠勇侯府世子,可以自由出入皇宫。 爹进宫的时候,时常会带着他。 百无聊赖的时候,他就到处闲逛,偶尔会蹲在墙头瞧着那骄傲的小孔雀,趾高气扬的从宫道经过,为了甩开身后那一票的宫人,拐弯的时候突然撒丫子跑开,窜进御花园的假山里。 宫人们急得兜兜转转,翻天覆地的找她。 那个小孔雀,穿得花里胡哨的,最是明艳的颜色,如父亲说的那样,这是大昭最尊贵的小公主,也是先帝养在掌心里的瑰宝。 先帝曾与父亲商议,要给他们指婚…… 后来,小孔雀哭了。 那场大雨劈头盖脸的落下,砸在了她纤弱的身上,是他所见的……她此生最狼狈的时候,也是她唯一一次哭得不能自己,满脸的慌乱无措与绝望。 宫人说,小公主刚离开皇后寝宫,皇后便毒发身亡;宫人还说,定是小公主贪玩,给皇后递错了药,才会让皇后身亡。 满宫里的人,都在悄悄传着……小公主毒杀皇后的事情。 那时候,谁也拦不住他,但凡敢议论这件事的,他是见一个打一个,宫人们不敢还手,只能抱头鼠窜,疼得支吾乱叫。 于是乎,满宫里的人都瞧见,忠勇侯府家的纨绔小世子,进宫的时候提着一根棍子,嚣张跋扈的样子,与那位小公主一般无二。 先皇后离逝,先帝痛苦万分,整整七日没有上朝。 头七那天,仍是大雨。 小公主跪在皇后寝殿门前,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巴掌大的小脸,惨白得瘆人,她哭着睁眼,终是体力不支晕死过去。 她不知,他呀,是第一个冲上去的…… 第556章 像她,又不似她 可惜了,很多事情想想也就罢了,回不到过去,也做不了任何的改变,那一场大雨之后,百里长安一直昏昏沉沉的。 直到那个时候,先帝才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女儿,开始将自己从悲伤中抽离,重新收敛了心情,让一切回归正轨。 但你愿意回归不代表一切都可以逆转,比如说,对百里长安造成的伤害。 从那天起,她的记忆就出现了凌乱的状况,祁越经常能看到她,对着一堵墙说话,对着一块石头念念不休,甚至于哭着抱着一棵树。 太医说,小公主年纪太小,因为先皇后的死而生出了癔症,算是心病…… 心病还需心药医,治疗起来,是极为漫长的过程,许是一年两年,许是十年八年,谁也说不好,但总归身子还算康健,是有机会康复的。 火花哔啵了一声,飞溅落地,烫在了祁越的手背上,冷不丁将他的思绪从记忆中抽离,快速回归到了现实之中。 祁越倒吸一口冷气,默默的掸去了手背上的灰尘,将地上的柴枝丢进火堆里,撕下一只烤鸡腿,眉眼间凝着冷淡的寂寞。 这荒郊野外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还真是安静得很。 只是…… 眉心陡蹙,祁越侧脸瞧着远处的漆黑。 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 若是仔细的听着,不像是什么野兽或者是野禽之类,听得那慌乱的窸窣声,应该是人的脚步声,且听得那落脚的清浅程度,应该是个女子。 祁越素来不喜欢多管闲事,自然不会起身查看,毕竟一个女子能起什么作用?掀不起风浪,自然也无需担心。 黑暗中,果然有女子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衣衫单薄,发髻凌乱,好像是个疯子,但又不像是完全疯,如同被人追杀一般,整个人都是惊慌失措的。 冷不丁的,她直挺挺的摔在了祁越的边上,仿佛是真的跑不动了一般,双臂支棱在地上,撑了半晌没能爬起来,干脆仰面躺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满面脏污,瞧不清楚容貌。 渐渐的,动静越来越小,大概是歇了一会,女人总算是恢复了力气,这才挣扎着爬起身来,直勾勾的盯着架子上没吃完的半只烤鸡。 她瞧了祁越一眼,又默默的转过视线,重新盯着那半只鸡。 其实她的一举一动,祁越都看在眼里,只是懒得搭理罢了,他也知道她盯上了这半只鸡,虽然不想施以援手,但这点东西……他一个大男人还是舍得的。 下一刻,女人忽然扑了上去,一把夺下了半只烤鸡,也不管烫不烫手,直接往嘴里送,那副模样就像是饿死鬼投胎一般,很是狼狈不堪。 祁越眉心微蹙,起身离开。 女人蹲在了火堆边上,拼命的将烤鸡往嘴里塞,乱发覆面,压根没有抬眼去看祁越,好似权当他不存在,好似这火堆是属于她一人的。 祁越懒得搭理,离开之后绕着附近走了一圈,只瞧着主道边上有车辙痕迹,不远处还有新鲜的牛粪,再联想到女人发髻上的干稻草,想着她多半是从牛车上面下来。 只是,为什么从这里下来? 是因为这里有火光? 还是因为被人发现,所以被赶下了车? 确定周遭安全,祁越才重新回到了原位。 回去的时候,女人靠在对面的树下睡着了,双目紧闭,瞧着好似很疲惫的样子,尤其是看她的衣衫单薄,因着被枝条剐蹭而袖子开裂,露出内里雪白的肌肤。 几道殷红的血痕,在火光中清晰可见。 不只是胳膊,连脚脖子上也是道道红痕,更明显的是勒痕,仿佛是有什么东西栓过她的脚脖子,看痕迹的粗细,应该不是铁链之类,多半是绳索。 只是个女人而已,为什么会有人要锁着她? 不过,看这痕迹很新,鲜红之中透着些许暗沉,而不是特别暗沉,应该是这一两日的事情。 祁越侧身靠在树干上,他还不至于蠢到把地方让给她,兀自再弄个火堆,实在是太麻烦,也没这个必要,毕竟此处暂时还算安全。 翌日天光亮,女人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大口的喘气,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慌乱的环顾四周,确定周围没什么异常,这才慢慢站起身来,缓步朝着边上的小溪走去。 她蹲在溪边洗了洗手,顺便将面上的污浊洗,重新束了一下蓬乱的发髻,算是重整心情。 其后,她便一直站在溪边,也不知在想什么? 祁越眉心微蹙,无心理睬她,兀自去了溪边洗了把脸,顺道喝了两口水,想着太先去县衙一趟,再回城看看情况。 只是他没想到,莆一转头,赫然迎上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容脸,清隽的面上,登时浮现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冷眸骇然瞪大。 怎么会? 祁越温吞的站起来,目光飒冷的盯着眼前人,从最初的痴愣到此刻的周身寒冽,掌心里的力道已经开始凝聚,随时准备出手。 “你为何这样盯着我看?”她满脸的茫然与不解,“你……认识我吗?” 祁越不吭声。 “你是不是认识我?”她慌忙拢了拢身上的衣衫,眸中满是迷茫之色,“我、我是谁?你知道我是谁对吗?我站在这里想了好久,也没想明白自己是谁,你若是真的认识我,那你就告诉我,我、我到底是谁呢?” 祁越打量着她,想知道她这话到底有几分真假? 不记得了? 忘了? “你为何不说话?”她追问,以手自指,“我到底是谁?” 祁越目不转睛的瞧着那张倾城绝艳的容脸,如果是之前,那兴许会被这张脸骗得一二,可现在,他是绝对不会犯那样低级的错误…… 新 第557章 像极了金陵城那位 “你为何这样看着我?”她顶着那张脸,言语间满是迷惑不解,乍见着,还真是真假难辨,只是可惜了,在祁越看来,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出场,“你是不是真的认识我?” 祁越缓步朝着她走过去,眉眼间恢复了最初的平静之色,“瞧着有点面熟,好似在哪里见过的,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是吗?”她愣了愣,“在哪见过我?那我、我叫什么?” 祁越盯着她,“你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摇摇头,一脸的迷茫,“我醒来的时候,被人关在了屋子里,手脚都被绑着,可我记不得自己叫什么了。趁着看守的人不注意,我就悄悄的跑出来,所幸半道上遇见了一辆牛车,钻进了牛车才能逃过一劫。” 听得这话,祁越眉心紧蹙。 她说一点都没错,身上有绑缚的痕迹,经过旁边山道的也的确是牛车。 “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只是有一面之缘罢了。”祁越转身就走。 女人却快速跟上,“那、那你是在哪里见过我的,能不能帮帮忙,把我送回去?” 祁越陡然顿住脚步,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我、我想着你见过我的地方,许是能帮着我找到回家的路。”她有些急切。 晨曦微光洒满周身,倾城绝艳的女子,满脸的单纯稚气,仿佛是一张白纸,上面什么都没有,的确像极了失忆之人的模样。 “你真的想知道?”祁越意味深长的望着她。 她连连点头,“嗯!” “那便跟着吧!” “好!” 金陵城里的绝世之人,是从来不会这般轻易相信别人的,哦不,是从来不会相信别人,从阴谋诡计里浸泡着长大,又怎么可能相信这萍水相逢的帮扶? 可眼前的人不一样,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但确实那样的天真单纯,瞧着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又好似惊弓之鸟。 晌午的时分,已然到了县衙。 牧启方与李茉听闻祁越回来了,纷纷出门相迎。 乍见着祁越身后跟着一陌生女子,登时都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的面面相觑,毕竟祁越那样冰凉的性子,按理说是不可能被美色所惑的,哪怕这个女子容色倾城。 李茉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用水灵来形容简直是太不够格,那样张扬明媚的长相,若是换上一身锦衣华服,不定得迷死多少人。 哪怕是礼州最美丽的姑娘,怕也不及她这一颦一笑,来得勾魂摄魄…… 是了,这姑娘有一双勾魂眼。 哪怕眸中清澈,也掩不住眼角眉梢的风情,仿佛是与生俱来的美艳,生来就该如此肆意张扬,天下无双。 “这位姑娘是……”李茉顿了顿,“早前不曾见过的。” 祁越转头,“路上捡的,无处可去,便跟着来了。” “原来如此!”李茉连连点头,“既是缘分,那便赶紧进来吧!我瞧着你这一身衣裳都破破烂烂,来,我给你换一身衣裳再说。” 姑娘家家的,这般衣衫褴褛,终究不是什么好事,何况还这般美艳,容易为人所觊觎。 “嗯!” 牧启方不解,“特使似乎是认得她?” “认得,也不认得。”祁越转头瞧着他,“若我说,跟宫里那位长公主一模一样,你可信?” 牧启方面色骤变,“什么?” “所以,说了也没人会相信,那就不是她。”祁越轻呵,“此处距离金陵城有多远,县令大人心知肚明,长公主身边高手环伺,又怎么可能沦落至此呢?” 牧启方脸色全变了,“那依着大人的意思,这、这位是……赝品?假冒的?” “是不是假冒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得看着她,先探一探虚实,看她到底想干什么?”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祁越才把她带回来,“这礼州境内,能弄出这么个赝品的,估计也没几个人,有这等本事了吧?” 牧启方低头思忖,骇然惊觉,“难道是圣教的人?”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祁越缓步往内走去,“那几个安宁镇的人,今日我便让人送出去,直抵金陵城,到了那里……只能是公主府做主。” 牧启方赶紧行礼,“多谢大人!” “只是,你们已经露在了外头,只怕早晚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祁越转头看他,“县令大人,怕吗?” 牧启方稍稍一怔,其后苦笑两声,“都已经到了这一步,怕与不怕都是一样的下场,反正是一条命,我这辈子还没试过拼命的滋味呢!” 祁越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新 第558章 你叫,金陵 祁越的动作也快,说送人还真的就把人给送了出去,乔装易容,悄无声息,由千机阁的暗卫带着,抄小路离开武由县。 只要出了礼州,一切就能顺遂。 当然,如果出不去,那只能说是命该如此,阎王爷要收人,那是谁都拦不住的事情。 后院。 瞧着换了一身衣裳出来的女子,祁越眉心微凝,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张脸,漠然沉思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样?」李茉笑道,「换了身衣裳,就没那么狼狈了。」 因为祁越之前提过,这会牧启方心里都直打鼓,虚得厉害,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有些畏惧的瞧着眼前人,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着这张脸。 虽然是赝品是假冒的,但对于牧启方来说,假冒又如何?至少,内心深处有了模型。 「很好!」祁越回应。 不是最华丽的衣裳,也不是最娇艳的颜色,粗衣麻布的,简简单单的一身淡黄色,发髻上什么都没有,但梳理得极为干净利落。 所谓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约莫便是如此了! 简简单单,干干净净。 眼底翻涌着纯粹,面上满是单纯与良善,少了那些个勾心斗角,没有与生俱来的狡黠之色,仿佛生来就是寻常人,而不是那高高在上,玩弄权术的天之娇女。 「是很好!」李茉笑着夸赞,「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这方圆百里,怕也寻不出第二个!真是好看极了!」 小姑娘面颊绯红,天真得笑得腼腆。 「好了!」牧启方回过神来,赶紧走过去拽了李茉一把,「行了行了,既然已经换好了衣裳,那就没必要说这些,想必都是累了,赶紧弄点吃的喝的,让他们吃完好好歇着。」 李茉颔首,「饭厅那边都准备好了,这就过去。」 「好!」牧启方松了口气。 下意识的,他又看了一眼这姑娘。 赝品? 真是可惜了。 饭厅内。 许是真的饿极了,那一股子狼吞虎咽之态,看得一旁的李茉真真是心疼至极,「姑娘,你慢点,你慢点,这还有,管够!」 「我饿了很久了,昨晚就吃了半只鸡,就什么都没吃过了。」她塞得满嘴都是,「他们不给饭吃,不给水喝,就这样关着我。」 李茉眉心微蹙,转头看着牧启方。 牧启方也不解,怎么还有这一茬?. 「关着你?」李茉想的是,哪个丧尽天良的,居然是逼良为娼,简直是可恶至极,「他们都是谁?地痞流氓,还是街头恶霸?又或者是你的什么人?」 她摇摇头。 「那你到底叫什么?」李茉问了很久,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心下委实有点着急。 她还是摇头,「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李茉不敢置信,「是忘了,还是压根没名字?真是可怜,你是不是被人卖的次数多了,所以连自己本名都忘了?」 她还是摇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这儿很疼,一用力去想,就疼得什么都想不出来了,所以不知道自己叫谁。他,说是认识我!」 说着,她以手直指祁越。 「你问他!」 李茉转头望着祁越,「恩公?」 「你就金陵。」祁越说。 牧启方正在喝水,差点被呛着,强忍着那一口气,努力的不让自己咳出来。 金陵? 金陵城的金陵吗? 「这名字倒是挺好听,就不知道是怎么写?不晓得是哪个金那个铃? 」李茉对她倒是极为欢喜的,毕竟谁不喜欢漂亮姑娘呢? 女子摇摇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茉:「……」 所以,祁越说了算? 「金陵。」祁越说。 美眸含笑,那样的勾魂摄魄,哪怕是一身布衣,哪怕是发无钗环,仍是叫人惊艳万分,不得不感慨,有些人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站在那里就赢了。 「原来我叫金陵?」 「金陵城的金陵。」祁越解释,「我是在金陵城遇见你的。」 这话,原就是试探。 牧启方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偷瞄着她,只瞧着那张绝艳的面上,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似乎没听出来祁越的话外之音? 没听出来? 「金陵城?」她眉眼含笑,「真好!那就叫金陵,我喜欢这个词儿,听着也有几分熟悉之感。」 牧启方不吭声,一旁的李茉很敏锐的感觉到,自家夫君的异常,但当着人面,她也没有当场戳破,想来夫君另有想法? 「熟悉吗?」祁越问。 她点点头,「有一点,但不是太熟悉,我只对你感到熟悉。还没来得及问,你叫什么?」 「阿九。」他弯腰凑近了她。 忽然间的凑近,让她陡然心神一震,顿时红了脸,「阿、阿九?」 「熟悉吗?」祁越又问。 瞧着他那张清隽无双的容脸,她搜索着脑海里的东西,好半晌才摇头回应着,「不熟。」 祁越敛眸,不语。 不熟…… 祁越默不作声的往她碗里夹菜,眉眼间凝着叫人瞧不懂的神色,以至于连李茉都察觉到了气氛的怪异,握着手中的白馒头,没敢动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二人瞧着像是相识,可又好像不认识,毕竟……有点淡漠疏离,互相试探的意思? 不过,金陵城? 李茉想了想,恩公也是金陵城来的,却给她取名金陵,还真是有点……意味深长啊! 第559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吃过饭之后,李茉带着金陵去了房间休息。 牧启方留了下来,试探着问了祁越,「特使可有把握了?」 此前怕是吃不准,那么这会呢? 「你觉得呢?」祁越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关于眼前的赝品到底是什么身份,还需要仔细斟酌,不能一棍子打死。 当然,对着那样一张脸,你也举不起棍子。 瞧着祁越离去的背影,牧启方眉心紧蹙。 「诶。」李茉缓步行来,「到底怎么回事?我瞧着你们二人都怪怪的,可别是有事瞒着我?」 牧启方叹口气,拽着李茉的胳膊行至一旁僻静处,「特使说,这位金陵姑娘的五官容貌像极了金陵城那位,方才他意有所指,你竟还听不出来?」 「金陵城那位?谁啊?」李茉不解。 牧启方的眉心狠狠皱了皱,「你瞧着她那张脸,你觉得会是谁?」 「那张脸……」李茉冷不丁的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 牧启方赶紧捂住她的嘴,「知道就好,无需说出来!」 李茉的脸色全变了,默默拂开了牧启方的脸,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是真的。」牧启方郑重其事,「特使亲口所言,绝对不会有假。这位,若然真的是金陵城那位,怕是要闯出大祸来了,但金陵城距离千万里之遥,她这身边又是高手环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所以……」 李茉了悟,「假冒的?」 「嘘!」牧启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可不敢让人听见,先稳住她再说。」 李茉幽然吐出一口气,「这叫什么事?赵伯出事,牛鬼神蛇都出来了,还敢假冒……」 假冒长公主? 这不是找死吗? 「先看清楚,她到底想干什么?你权当不知情,好吃好喝的待着她,靠近她,摸摸她的底。」牧启方低声叮嘱,「千万别露馅。」 李茉点头,「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赵伯的仇,我都记在心里呢!若是有朝一日,找到了杀死赵伯的凶手,我必定要手刃其人。」 「嗯!」牧启方轻轻抱了抱她,「夫人莫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李茉红了眼眶,想起了赵功年的死,想哭却又不愿意哭。 大仇未报,哪有哭的资格? 眼泪,得先咽回去。 金陵在县衙住了下来,瞧着与寻常女子无异,但实际上却差得很多,比如说她什么都不会,简直就是个一问三不知,生活完全不能自理之人。 「你是不是什么都不会啊?」李茉不敢置信。 金陵摇摇头,瞧着厨房里的一切,满脸的陌生。 揉粉? 她不会。 擀面?. 她也不会。 连烧火这么简单的事情,她也做得乱七八糟的,一个劲的往内塞柴火,以至于没过一会,灶内的火苗就被渐渐压实。 熄火了…… 瞧着面上满是碳灰的人,李茉挠挠头,都说眼前这人是赝品,可李茉瞧着还真不像是赝品,至少在生活自理方面,她展现的是长公主该有的废柴之能。 干啥啥不行! 李茉幽然一声叹息,「那你会什么?」 「你可以让我做点别的。」金陵开口,「比如说整理书册,又或者写字,画画,文雅一些的东西都可以。」 李茉想了想,「要不然,你给我画上一幅?」 「也成!」金陵赶紧去洗手。 李茉想着,这便宜占也白占,倒不如当成试探,不管是长公主还是赝品,多多少少得有点真 本事吧? 「那我是坐着还是躺着?还是说摆个姿势?」李茉放下挽起的袖口,往树下的凳子上一坐。 金陵瞧着她,「都可以。」 「这么厉害?」李茉眉心微凝,难不成还真的有点本事? 让李茉没想到的是,金陵压根就没限制她,任由她想怎样就怎样,目光偶尔落在她身上,但大部分的时候都是盯着她的画纸上。 边上的小丫头有点好奇,巴巴的凑过去看了两眼,一个个面面相觑,略有些不敢置信的神色。 这让李茉更加好奇,不知画得到底如何? 祁越站在小轩窗外头,透过那雕花窗户,看着执笔作画的人,这低眉的样子,认真而执著的模样,倒是跟她很相似。 一幅画,画得极快。 李茉手里的瓜子还没嗑完,金陵便已经提笔收画。 「成了?」李茉诧异,有些不敢置信。 金陵点点头,「等风吹干一些,就可以装裱起来,夫人你可以过来看看了。」 「真的假的?」李茉读书不多,修得一身好功夫,是以有些好奇,这小姑娘家家的,能有这么好的才学,就这么三下五除二的,便将她的画像画成了? 李茉凑了过去,登时眼角眉梢微挑,不敢置信的拿起了画像,「这是我?」 「夫人瞧着不像吗?」金陵问。 李茉倒吸一口冷气,「就跟把我扒了皮,摁上头一样,这哪是不像?分明是给我生了个崽,一模一样啊!」 边上的丫鬟也跟着附和,「真的跟夫人一模一样。」 「姑娘好本事。」李茉不禁感慨,「读书人就是不一样,提笔就是宝贝,画得可真好。」 祁越想了想,缓步往外走,默不作声的站在了李茉的身后,淡淡然瞥了一眼她手里的画,陡然瞳仁骤缩…… 第560章 她,是她? 倒不是惊艳于金陵的画技有多高超,再好的画技也只是画技而已,掀不起大浪来,祁越看的是她的下笔习惯。 每个人的写字或者是作画的习惯不同,所以表现出来的画风亦是截然不同,你能临摹他人的画作,但绝对无法模仿对方的画风。 那种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谁都夺不走的骄傲…… “你画的?”祁越一开口,便觉得自己这话多余。 方才亲眼所见,问了也是白问。 金陵点点头,“你可要试试?” “不必了!”祁越放下手中画作,眉眼微沉的盯着她。 金陵不解,“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你师从何人,可还记得?”祁越问。 她摇摇头,一脸的迷惘之色,倒不像是装的。 祁越幽然别开头,“算了,问了也是白问,你自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是不记得了,要不然也不会跟着你在这。”金陵报之一笑,“我这画如何?” 祁越拂袖而去,“形似而神不似,马马虎虎。” 金陵:“……” 这可把李茉给惊住了,画得这么好,居然还是马马虎虎?可见恩公的画技一定远在金陵之上,真是文武全才之人。 瞧着祁越离去的背影,牧启方缓步而来。 “夫君?”李茉将画递上,“你觉得如何?” 牧启方瞧着栩栩如生的画作,再看看身边的李茉,眉心微凝,似有所悟,“金陵姑娘的画技,还真是极好。” “看,我家夫君都夸你极好,说明你这画技真的是极好。”李茉笑着宽慰。 金陵显得有些失落,瞧着祁越离去的方向,“可是……” 可是阿九说,她画得不好,不是吗? 后院。 “阁主?”暗卫落地。 祁越转头,“金陵城果真没有消息传来?” “暂未。”暗卫回答。 祁越只觉得心里不安。 暂未?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派个人回去,我要完完全全的确定,金陵城没有任何事。”祁越下令。 暗卫颔首,“是!” 这事简单,随便派个人回去看看就罢了!只是,阁主素来不是小题大做之人,这般行径,只怕是金陵城真的出事了? 祁越,有点心内不安。 这武由县暂时安稳下来,暗卫开始搜寻安宁镇的,所谓的宝物,只是一时间还没消息,所以祁越暂时不能离开县衙。 待有消息,再行处置。 金陵城。 一切无恙。 瞧着风平浪静,看似繁华如旧。 沈唯卿瞧着今日有点失神的百里长安,捻在手里的棋子,摩挲了好几遍,才轻轻的落在棋盘上,“长安,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担心明日,赫连家与侯府的婚事?” 明日,便是国公府嫁女的日子。 说是嫁女,其实也是抬举了。 一个侧妃罢了,怎么着也落不到“嫁娶”二字,只能算是纳妾。 平南侯府赵世欢,纳新侧妃赫连玥入府。 红妆不少,排场不小,只是名头不好听,着实是笑话一场。 “你说,赫连玥会不会逃婚呢?”百里长安回过神来,若有所思的睨着案台上的棋子,眉眼间凝着淡淡的愁虑。 沈唯卿笑了,“逃婚?往哪儿逃?就算她想跑,赫连家会放过她?再说了,城门口那边早就布置妥当,她赫连玥是插翅难飞,不嫁也得嫁。” “有了这一步棋,接下来就好办得多。”百里长安捻着棋子,眉心紧蹙的盯着棋盘,似乎仍在犹豫。 沈唯卿瞧着她,“怎么还是有点心神不宁?” “他……去了很久了吧?”她抿唇低问,音色清浅。 沈唯卿目色微沉,一双眼眸直勾勾的盯着她…… 新 第561章 他来得很频繁? 「作甚这般瞧着我?」百里长安落子,眉心稍稍舒展。 沈唯卿敛眸,幽然吐出一口气,若有所思的瞧着棋盘上的棋子,「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人真的是喂不熟的白眼狼,着实让人有点伤心。」 「伤心只是暂时的。」百里长安兴致缺缺的起身,拂袖朝着外头走去,似乎对这棋局全然没了意思。 沈唯卿瞧着棋盘里的棋子,眉心微凝。 稍瞬,沈唯卿站起来,缓步行至百里长安身侧。 二人站在檐下,瞧着外头的阴云密布,各自保持沉默。 紫岚和紫嫣远远站着,「主子这两日瞧着心情不大好,有点郁郁寡欢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礼州那位?」 「你少胡猜猜。」紫嫣盯着不远处的背影,「主子多半是担心赫连家与平南侯府的婚事,那赫连玥又不是省油的灯,万一在成亲当日闹出什么幺蛾子,可就有好戏看了。」 紫岚想了想,也对,毕竟那赫连玥此前还想着逃过,原就不是安分守己的人,若是闹出点事儿来,着实让人烦厌。 「这隋王之事,主子已经烦忧至极,若是再摊上一个赫连家……」紫嫣凝眉,「不过,若是细究起来,最近主子似乎真的有点……」 有点心情不佳? 也不对,不像是单纯的心情不佳。 话不多,有点沉默。 做什么事,都有些恹恹的,提不起劲儿来。 乍一眼看着,好像是有点不太舒服的样子,可其他地方又好似没什么异常,一时间姐妹二人也想不明白,主子到底是怎么了? 算算葵水的时间还早,也不像是能提前发性子的样子…… 「是不是,连你都觉得主子有点不太对劲。」紫岚摸着下巴,「上朝的时候,满朝文武说那些话,主子似乎也忍了。」 最近,一直是谢晦吾担着重责大任,主子不是以身子不适,不能上朝为由,就是坐朝不吭声,连对着小皇帝的态度都冷淡了不少。中文網 「皇上还私下里找过我。」紫岚又道,「问及主子,最近是不是有点不舒服?又或者心情不好?我寻思着没什么大碍,便糊弄过去了。」 紫嫣转头瞧着她,「这事怎么不早说?」 「主子没什么大碍,自然没什么可说的。」紫岚回答,甚是不解的盯着她,「何况,主子素来不愿与皇上交代太多,有什么问题吗?」 紫嫣沉默。 问题不大,但是…… 「那位,又来了。」紫岚低声开口。 紫嫣抬眸,只瞧着赫连承出现在回廊尽处。 二人登时眉心微蹙,最近他往来公主府有些频繁,想比起祁越和沈唯卿,姐妹二人对赫连承的排斥是最大的。 一则,不是常年养在身边的,惯来走动的。 二则,他姓赫连。 国公府上下,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此前处处为难主子,如今则日日惦记着主子的性命,这样的人……确实很难让人生出好感。 「怎么又来了?」紫嫣疾步上前,快速拦住了赫连承,「二公子止步,主子与沈大人有要事商议,您还是别过去为好,先去花灯等着吧?」 赫连承瞧着她,微微挑了一下眉眼,目光掠过她落在了不远处的百里长安身上,「长公主此前说过,无需在花灯等候,可直接来此找她。」 这话,的确是百里长安说的,而且说的时候还当着紫岚和紫嫣的面,是以这话……紫嫣不认也不行。 可她心里便是憋着一口气,死活不愿意让他过去。 「让开。」赫连承开口。 紫嫣的倔强,不允许她 退让分毫。 眼见着是杠上了,紫岚旋即上前,「稍待。」 「你们今儿这是非要拦我?」赫连承倒也不恼,一副云淡风轻的温和模样,俊俏的面上漾开淡淡的笑意,「看样子,我只能在这里等着?」 紫岚怀中抱剑,「知道就好。」 「沈大人来了很久?」赫连承问。 紫嫣不答,紫岚沉默。 「好,不问。」赫连承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瞧着不远处的二人,倒是相谈甚欢的样子,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紫岚和紫嫣有些猜不透,这赫连承到底知不知道,赫连家与公主府的恩怨?这般明目张胆的往来,也不怕赫连应对他起疑? 「你先回去吧!」百里长安偏头看了沈唯卿一眼。 沈唯卿自然也注意到了赫连承,「最近,他经常来找你?」 「少年人心气高,总带着几分想征服的意思。」百里长安转头看他,「如此,不是很好玩吗?」 沈唯卿对赫连承还是有些忌惮的,「赫连应两个儿子,长子是废物,唯有这赫连承还算有点本事,但显然他并不想将手中大权交付在一个庶子身上,你的心思怕是要落空了。」 「至少能闹得国公府鸡犬不宁。」百里长安不以为意,「赫连家的人,只要各自离心,便是最好的结果。」 沈唯卿想了想,「也对,断绝了齐心协力的念头,国公府便掀不起大浪来,饶是赫连应手握兵权又如何?他都这般年纪了,咱们熬也能把他熬死!」 「想明白了,也就是这么个道理。」百里长安转身回房。 沈唯卿深吸一口气,缓步朝着外头走去,行至赫连承跟前时,稍稍顿了一下脚步。 四目相对,沈唯卿偏头笑着,「赫连公子很清闲嘛?这国公府眼见着是要办喜事了,怎么还有空来这儿溜达?你也不怕国公爷知晓你偷懒,打断你的腿?」 「这就不劳沈大人担心了。」赫连承反唇相讥,「此番来公主府,正是家父授意。」 沈唯卿皱了一下眉头,「哦,国公爷什么时候学会低头了?」 「大喜的日子,总是要热闹热闹的,沈大人以为呢?」赫连承亦不甘示弱。 沈唯卿怀中抱剑,瞧着赫连承浅浅勾唇,从自己身旁走过…… 「得意什么?」楚英嘀咕,「一介庶子,给点颜色就开染坊,呵!」 沈唯卿眉心微凝,「他来得很频繁?」 「嗯!」紫嫣点头。 沈唯卿裹了裹后槽牙…… 第562章 掩不住的野心 「怎么了?」紫嫣问。 沈唯卿摇摇头,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沈大人也怪怪的。」紫岚道。 紫嫣沉默着,抬眸瞧着不远处的房门。 半晌过后,紫嫣端着茶盏,敲开了房门。 「进来。」 紫嫣进门奉茶,只见着赫连承坐在百里长安对面,与往常一般。 「主子。」紫嫣行礼,毕恭毕敬的奉茶。 百里长安睨了她一眼,「下去!」 「是!」紫嫣颔首。 在主子面前,她素来没有拒绝的勇气。 退出房门,立在门外,紫嫣紧了紧手中的托盘。 「可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紫岚忙不迭上前。 紫嫣摇摇头,还是跟以往一样,什么都听不到。 「唉。」紫岚一声叹,坐在了栏杆处,这赫连承真是越看越烦人。 好在这一次,赫连承并没有在房内待太久,只是稍坐了一会便离开了公主府。 「主子?」待赫连承离开,紫岚率先忍不住了,「这赫连承不怀好意。」 百里长安端着杯盏浅呷,「我自是知道,左不过除了赫连承,这国公府可还有旁人可以善加利用?嗯?」 「没有!」紫岚如实回答。 紫嫣也答不上来。 「既然如此,忍一时又如何?」百里长安放下手中杯盏,「我乃当朝摄政长公主,他一个国公府庶子,还真能吃了我不成?」 紫岚撇撇嘴,「他敢!」 「有你们在,我什么都不怕。」百里长安眼角眉梢微挑,「你们只管放心便是,你家主子我又不是傻子,真的会被他耍得团团转,不过是一些见不得人的腌臜心思罢了,又不是没遇到过,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这么一说,倒也是真。 「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百里长安揉着眉心。 紫嫣和紫岚毕恭毕敬的行礼,快速退出了房间。 想来赫连承此番前来,的确是因为赫连玥成亲只是,虽然是世子侧妃,但如果有百里长安入席,赫连家这一局……也不算输。 街面上,热热闹闹。 国公府之事虽然不光彩,但好歹也是一桩喜事,王春莹亦只有那么一个女儿,不能亏了赫连玥,一应嫁妆筹备得满满当当。 「小姐?」问雪小心翼翼的上前。 赫连玥瞧着这张陌生的容脸,笑得阴冷,「都给我滚出去。」 「小姐?」问雪可不敢就这样出去,「夫人说了,今儿务必让你试一试这嫁衣,否则咱们这些奴才都得挨罚。」 秋雪到底是被送走了,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被处理了,至于如何处理的,赫连玥完全不知道,他们也不会让她知道。 所有人都希望,赫连玥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又岂会让她知道太多。 「滚!」赫连玥努力压制着内心深处的愤怒。 这么多天过去了,她以为自己会逐渐平静,甚至于在赵婉婉来规劝的时候,也尽力的相信赵婉婉的说辞,先出去再说。 可真的到了这一天,看着那刺眼的红,想着自己以后的日子,将跟赵世欢这样的人绑定在一起,她便觉得似乎看不到前路了。 前程茫茫,万物皆遮掩。 没有希望是很可怕的事情,兴许会比死更可怕…… 「滚啊!」赫连玥疯似的冲上去,却被底下人死死的扣住了双臂,「我不要嫁人,我不要嫁给赵世欢,我不要……」 外头一声响,王春莹大步流星的走进来。 见着此 情此景,登时怒不可遏的抬手,狠狠一巴掌扇在了赫连玥的面上。 清脆的一声耳光,惊得屋内众人,一个个僵在原地,各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个是夫人,一个是小姐,拦谁也不是。 「你闹够了没有?」王春莹冷喝,「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发疯?睁眼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活脱脱一个疯子!」 赫连玥脱力般瘫软在地,捂着脸流着泪,「疯子?我还不是被你们逼疯的?你们要儿子的命,就拿自己的女儿去换,我只恨自己,为什么要生在国公府?若我不是国公府的小姐,若我不是赫连家的女儿,绝对不会……」 「放肆!」还不等赫连玥把话说完,王春莹已经打断了她的话,「我实话告诉你,若你不是我赫连家的女儿,你就什么都不是!事到如今,你还认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吗?赫连玥啊赫连玥,是我们把你送去寻欢阁的吗?是我们让你肆意妄为的吗?」 赫连玥陡然仰头,恨恨的盯着她。 「是你自己,是你自己自甘堕落,与人无尤。」王春莹指着她的鼻子骂,「是我们将你惯坏了,以至于你自私自利,觉得自己便是天,什么都得围着你转,我告诉你,若你离开了国公府,你什么都不是!」 赫连玥咬着牙,「那你就杀了我。」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吗?」王春莹忽然冲出房间,拔出了门口守卫的配剑。 这可把所有人都吓坏了,母女吵架,面红耳赤也就算了,这拔刀拔剑的委实太过火,若是真的伤到了谁,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得跟着倒霉。 一时间,众人惊慌失措,慌忙拦住了王春莹。 「夫人夫人,小姐只是一时气话,您可不能当真啊!」 「夫人,夫人冷静点!」 「小姐,您快跟夫人认个错吧!」 「夫人……」 「小姐……」 屋子里,乱糟糟的。 赫连承缓步进门,止不住皱眉,「这是怎么了?」 第563章 还怕以后没有机会吗? 屋子里的剑拔弩张,着实有点激烈。 赫连承冲着王春莹行礼,「夫人,父亲说让您过去一趟,有要事商议。」 「哼!」王春莹瞧着瘫坐在地的赫连玥,狠狠的将冷剑丢弃在地,「你好好想清楚吧!再脑子犯糊涂,出了国公府的门,我看你会不会被人生吞活剥了?」 语罢,王春莹狠狠剜了赫连承一眼,当即拂袖而去。 屋内瞬时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如何规劝。 「都出去吧!」赫连承开口,「我来劝两句。」 说着,他弯腰将赫连玥搀起来,仔细的扶到了软榻上坐着。 众人纷纷鱼贯而出,不敢再在屋内待着。 「你说说你,婚期将近,还把自己弄成这样。」赫连承叹口气,「值得吗?」 赫连玥瞧着他,狠狠拭去面上的眼泪,「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 「我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看你的笑话?」赫连承转身去给她倒了杯水,「不过是个庶子,而且夫人对我态度,你也瞧见了,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出息。」 赫连玥眉心微蹙,「二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玥儿如此聪慧之人,又岂会听不出我这话里的意思。」赫连承将杯盏递给他。 赫连玥闷声接过,默默的喝了口水。 「我与玥儿是一样的,都是棋子而已。」赫连承坐在她身侧,笑得有点酸涩,「从一出生,就是大哥的垫脚石,你比我幸运,至少是从夫人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而我就不一样了,我什么都不是。说是庶子,却也是父亲的耻辱。」 赫连玥哽咽,「二哥别妄自菲薄,你比大哥那个草包,要强上百倍。」 「不管如何,结局既定。」赫连承望着她,「为什么不让自己好过一些呢?你挣扎无果,最后不还是吃亏?倒不如,好吃好喝好好休息,出了这国公府的大门,便不再受国公府的约束,以后想怎样便怎样。」. 赫连玥瞧着他,默默握紧了手中的杯盏。 「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所疑虑,怀疑那件事是我做的。」赫连承默默的扯开衣襟,「这背上的伤,现如今还没痊愈呢,我纵然有心也无力。不过是国公府内最无用之人,背得了一口锅,自然也背得了第二口。玥儿觉得呢?」 赫连玥骇然扬眸,「你、你说什么?」 「你不愿意嫁人。」赫连承道,「不是吗?」 赫连玥:「……」 如果她是完璧,纵然是死,也不会屈服,爹娘总不至于将她往死里逼吧?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非完璧,在寻欢阁里受尽凌辱。 这就意味着,爹娘对她的态度会发生急剧的转变,她成了烫手山芋,若不赶紧丢出去,便是连最后一点价值都没了。 「寻欢阁是赵世欢惯来爱去的地方。」赫连承伸手,轻轻掸去她眼角残余的泪痕,「那里的消息,瞒不住赵世欢,稍有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即便国公府遮得再好亦是无用。」 赫连玥抵着扶手,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缓步行至桌案前,冷不丁落座,将杯盏搁在了桌案上,「你的意思是……」 「这件事做得太干净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查,奈何查不出任何的线索,若不是高人指点,就该是有人动用了大权,将痕迹抹得干干净净。」赫连承起身,「事情就是这么个事儿,究竟真相如何,谁也不知道。」 赫连玥回头看他,「二哥说这些话的用意何在?」 「满国公府内,唯有你还视我为亲人,尊我一声二哥,我总不能看着你吃亏吧?」赫连承苦笑两声,无奈的摇摇头,「纵然帮不上忙,也不能让你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蒙在鼓里。」 赫连玥忽然拂袖,狠狠的将手中的杯盏掼碎在地,「他们还是不是人?我是他们的女儿啊!怎么可以这样?为了那个不成器的草包,竟是这般对我!」 「是不是他们还两说,只是得小心。」赫连承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挣扎无用,忍一时风平浪静,先出了国公府再说,否则你死在这里,怕也无人知晓,再不济也只是国公府死了个女儿,不会有其他的流言蜚语。」 赫连玥忽然掩面痛哭,「我也是他们生的,打断骨头连着筋,怎么可以这样……」 「是不是也不重要了,好好穿上嫁衣出嫁吧!」赫连承轻轻的抱了抱她,「赵世欢虽然嚣张跋扈,顽劣不堪,可正是这样,你何不嫁过去,将赵家的大权慢慢捏在手中?若是能怀上孩子,生个一儿半女,还怕以后没有机会吗?」 说到这儿,赫连承徐徐勾唇,阴测测的笑着…… 第564章 我早晚得收拾他 其实赫连玥也不知道该相信谁,仿佛所有人都是为她好,可却没有人顾及她的喜怒哀乐,都一味地让她去接受,可偏偏这又是她最难以接受的事情。 所有人都仿佛“用心良苦”一般,明明都是在强迫她去做不想做的事情,可最后的最后,错的还是她…… 赫连承走后,赫连玥整个人显得很沉默。 “小姐?”问雪压着脚步声上前,低低的喊了声,“你们没事吧?” 赫连玥温吞的抬头,若有所思的瞧着眼前的小丫头,现如今自己的身边连个可用之人都没了,纵然拼命的挣扎,又能有怎样的好下场呢? 除了屈服,再也没了第二条路。 “给我弄点吃的。”赫连玥开口。 问雪先是一愣,其后大喜,“是,奴婢这就去。” 之前赫连玥宛若行尸走肉,只在赵婉婉来的时候,才愿意多说几句话,自从事发到现在,足足瘦了几圈,现如今竟是开口要弄点吃的,可不是让人欣喜吗? 花厅。 “你是说,小姐愿意吃东西了?”王春莹一怔。 问雪连连点头,“东西送去之后,小姐着实在努力的进食,也不知道二公子跟小姐说了什么,横竖是劝着好了。” “承儿还真是有点本事。”赫连应低低的开口,转而端起了杯盏。 谁知下一刻,王春莹冷不丁夺下了他手里的杯盏,重重落在了桌案上。 见状,问雪当下行礼,快速退出了花厅,但凡有些眼力见的,都知道夫人这是要发脾气了,谁敢待在这儿找不痛快?自然是先走为上。 “你干什么?”赫连应现如今对王春莹的耐心,已经逐渐耗尽,尤其是外头的解语花那样温柔小意,又是年轻貌美的懂事小姑娘,横看竖看都胜过王春莹百倍。 王春莹黑着脸,“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你想干什么?” “不可理喻!”他原是想问问她,关于女儿成亲,嫁妆等物是否齐全,明日是否要多派点人手过来,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一逢着便是针尖对麦芒,压根无法好好说话。 “不可理喻?”王春莹面色黢冷,“这个时候,你跟我说不可理喻?若不是为了你赫连家,我何至于这般劳心劳力,吃力不讨好?赫连应,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这些年我可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赫连家?” 赫连应的两道眉毛都快拧到一处去了,“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过是问问你,玥儿的嫁妆与成亲之事,你扯到哪儿去了?” “我就是知道,你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让那个贱种取代琦儿,将这国公府的大权交到他手里。”王春莹恶狠狠的瞪着赫连应,“赫连应,你别以为自己做了这国公爷,便可以肆意妄为,我告诉你,王家还在呢!” 赫连应气得吹胡子瞪眼,“简直是泼妇!” “泼妇?”这无疑是火上加油,王春莹拍案,“成亲的时候,我便是这样的性子,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现在嫌弃我是泼妇了?也是,你现在是国公爷了,今时不同往日,自然是诸多嫌弃。怎么着,外头养着家雀儿还是摘了野花了?” 刹那间,赫连应将杯盏狠狠拂落在地,越心虚的人,越得趾高气扬,以此来掩饰内心深处的慌乱至极,“越说越不像话!都这般年岁了,怎么嘴里还没句正经的?” “是我嘴里没个正经,还是你自己做了点什么,你心里有数!”王春莹瞧得出来,赫连应这一次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事实上,她也只是说说,真的要撕破脸皮,却也是没这个本事和底气的。 一则,儿子不争气。 二则,王家这些年也是日益衰败,虽然仍是边关守将,仍是手握兵权,但比起以前扶持赫连应的时候,委实是相差甚远。 现如今,国公府才是王家的依靠,若是赫连应真的厌弃了她,她是回不了王家的,并且因为这件事会招来族人的怨恨。 那句话怎么说呢? 嫁了人的女人,是没有家的。 回不了娘家,融不了夫家,最后走哪都是遭人嫌弃…… “哼!”赫连应拂袖而去。 王春莹气急败坏,可到了这会又是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赫连应离开,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好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直到身边的嬷嬷喊了声,王春莹才惊觉面上满是泪水,当下慌乱的抹去眼泪,重新恢复了国公夫人该有的冷肃之色,“不管怎样,我都还是国公府的夫人,谁敢奈何我如何?呵呵,只要我不死,谁都别想动我儿子的位置!” 这国公府小公爷的位置,必须是她儿子赫连琦的,至于那个贱种,就该跟他母亲一样,死得干干净净! 府内,彩绸翻飞。 鼓乐齐鸣,还没到大摆宴席的日子,却已经开始欢悦起来,可王春莹的心里却不似最初的高兴,总觉得好像失去了太多。 夫妻离心,女儿出嫁,而自己…… “娘?”赫连琦上前揖礼。 王春莹红着眼眶,忽然就抱住了赫连琦,“琦儿,你可一定要争气,娘现在什么都没了,只有你了!” “娘放心,过了这一关,咱们以后要什么又什么!”赫连琦咬着牙,“那小子纵然现在得父亲欢心又如何?说白了,也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仗着公主府那点威风,能成什么气候?” 王春莹点点头,“但你必须小心,这小子贼得很,现如今连你爹都向着他,愈发难以对付。背靠着公主府,横跳国公府,真真是上不得台面的贱种。” “娘你看好吧,我早晚得收拾他。”赫连琦咬牙切齿。 赫连承,我们等着瞧…… 新 第565章 抓紧他,弄死她! 赫连应从国公府出来,气呼呼的在大街上转悠了一圈,每次王春莹那般盛气凌人,他心里对王春莹的怨恨就更添一分。 昔年不在意,是因为自己羽翼未丰,只能依赖于王家的威势。 可现在,他已经是国公府了,大权在握,私底下多少人仰他鼻息?甚至于王家都是如此,一个个的巴结着他。 偏偏王春莹,十年如一日的嚣张跋扈,压根不知道收敛,最近更有猖狂之势,仿佛已经是国公府的当家之主,却是忘了,他赫连应才是男人,才是真正的国公府主人。 雅间内。 「国公爷莫要生气,夫人只是担心公子和小姐罢了,舍不得小姐嫁人,所以心情不好!」牡丹给赫连应沏了一杯茶,「若奴家是夫人,瞧着养了多年的女儿,就这么给了人家,心里肯定跟刀子割似的,疼得厉害!」 这么一想,似乎也对。 赫连应拽着她,让牡丹坐在自己的腿上,肆意的抱着她纤细的腰肢,只觉得心里的火气登时卸了大半。 美人在怀,果真是心里舒坦。 这样娇滴滴的美人,这样柔媚的声音,便是有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 「国公爷莫要生气,夫人是心疼小姐而已。」牡丹笑着伏在赫连应的怀里,「奴家不是母亲,无法体会夫人的感受,但奴家也是当过女儿的,幼时摔一跤,爹娘都要心疼好久呢!」 赫连应瞧着这张精致无双的笑脸,紧皱的眉徐徐舒展开来,「说的也对,你可真是一朵解语花!好,有赏!」 「国公爷能来便是最好的奖励,奴家不要赏赐。」牡丹笑着起身,「有国公爷在,奴家不必去面对那些奇奇怪怪,甚至于想欺负我的人,让奴家落得一身干净,是以……」 说到这儿,牡丹跪地行礼。 「奴家,谢过国公爷保全之恩。」 听得这话,赫连应满心舒坦,一下子想起那天夜里的情景,其后是染血的床单,她是干干净净跟着他的,现如今也被他保护得干干净净,说起来还真是……缘分。 「等过些日子,国公府的事情没那么多了,我带你出去,你可愿意?」赫连应弯腰将人搀起来,素来威严的面上,竟扬起了清晰的笑意。 牡丹忙不迭笑问,「要去哪?是出城吗?国公爷这是要带着奴家去游山玩水?」 瞧着她满脸的欢悦,眸中满是天真之色,赫连应满心都是保护欲。 这样娇弱天真的女子,才是他所需要的慰藉,尤其是与王春莹那泼辣的性子一对比,男人心中的偏爱便如同洪水泛滥,再也收不住了! 「傻姑娘!」赫连应将人揽入怀中,「我到时候给你置办个院子,以后你只对着我,可好?」 赫连应这番话,让牡丹登时僵在当场,就这么愣愣的瞧着他,显然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些话,明媚的眼底,满满当当都是疑问。 「我说话,有这么不值得相信吗?」赫连应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牡丹忽然有些慌了,「我、我没准备,没想到国公爷竟然愿意、愿意……那牡丹到时候要带什么呢?夫人、夫人她要是知道,会不会连累国公爷?不然、不然那就算了吧,夫人好凶,说不定会吃了国公爷,奴家不敢!」 「别怕!」赫连应紧紧的抱着她。 他是打死都没想到,自己这都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竟然在这样的时候,逢着这样的女子,生出了这样的风花雪月之心。 这个年纪了,还有心潮澎湃的时候,真是难得! 当年与王春莹在一处,也只是看准了王家,愿意扶他一把,若说对王春莹有什么心动,那也只是刹那心动。Z.br> 微不可提的心动,在长年累月的争吵与嚣张跋扈之中,早已磨灭殆尽…… 「有国公爷在,牡丹什么都不怕!」牡丹依偎在赫连应的怀里,眉眼弯弯,唇角勾起。 总算是,进了一步。 将赫连应伺候得舒服,看着他餍足的离开,牡丹面上的悦色登时一扫而光。 「得手了?」南珍笑了笑。 牡丹拢了拢身上的薄纱,「他说过段时间就要带我离开魅色坊,找个宅子把我养起来。妈妈,你说他是认真的吗?」 「是不是认真的,你心里清楚。」南珍凑近了她,笑盈盈的瞧着她,「抓住他,让他舒服,你就能得偿所愿。」 牡丹转头瞧着她,「可是国公夫人……」 「这不正好吗?」南珍压低了声音,「对手就该有对手的样子,不深入虎穴,焉得虎子?她这国公夫人,也该当到头了!」 牡丹低笑两声,「那我就……抓紧他,弄死她!」 第566章 她是局外人,看得很清楚 听得牡丹如此言说,南珍止不住扬唇浅笑,「记住你自己的话,莫要迷失其中便是。」 「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记吃不记打?」牡丹深吸一口气,眸中满是冷冽之色,「只要一想起,我现如今的遭遇,都是因为他们,我就恨得咬牙切齿。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若不是他们,我现在父母健全,弟弟尚在,何须在这里……受他凌辱?」 南珍唇角的笑,渐渐敛去,「你……」 「我说的不是长公主。」牡丹忙道,「对于长公主,我只有感恩,若不是她给了我机会,我哪儿还有机会报仇呢?」 南珍其实也是挺心疼她的,「如果不是那一场变故,你现在还是爹娘怀里的娇娇儿。」 「所以我恨他们。」牡丹起身,身上痕迹斑驳,「今日所受耻辱,来日必定一一奉还,我要赫连家死无葬身之地,在哪之前,我要让他们家宅不宁,自相残杀。」 南珍笑了笑,「杀人诛心,长公主教得好!」 「对了妈妈,最近怎么没见着你去找长公主了?」牡丹有些奇怪。 南珍想了想,「大概是觉得有点奇怪吧,所以没打算去找她。」 「奇怪?」牡丹不解,「什么奇怪?」 南珍双手环胸,「前阵子,瞧着她跟赫连家的二公子走得很近,两个人进了那家后巷茶楼里,我就想着……」 「后巷茶楼?」牡丹知道那地方,「那地方偏僻的很,长公主怎么想起来,去那个茶楼里呢?」 南珍摇头,「不知道,我当时站在不远处,瞧着她出来之后,略有些神色慌张,连上马车的时候,都踉跄了一下,但……很快就站直了。」 「这有什么?」牡丹不解。 南珍瞧着她,「当时只有紫嫣在,紫嫣伸出手去扶,却不想长公主忽然就自个站直了,且以我对她的观察,她是聪明,但……不会功夫啊!」 眼见着都要扑地上了,竟然自个站直了,不是很奇怪吗? 与别人不同,南珍这人喜欢挑刺,原就是独来独往的人,看什么都是眼睛毒辣,便是那个举动,让她觉得心里不舒服。 「不会功夫又如何?长公主……」牡丹顿了顿,「不对,妈妈你是在怀疑什么?」. 南珍摇头,「我什么都没怀疑,只是瞧不惯赫连家那个二公子,虽说生得俊俏,可这眼神不正,比他爹还要阴森几分,这样的人野心太大,是极为危险的存在。」 「那长公主为何……」牡丹不明白。 南珍也不明白,「可能长公主就是看准了他的野心?反正谁也猜不透长公主的心思,但我还是第一次,见着她面上露出的慌乱之色。」 「要摔倒了,慌乱一下又如何?」牡丹想着,自己摔倒的时候,还慌着呢! 南珍想起了当日的情形,「那时候,我把剑都架在她脖子上了,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样的人……怎么会失了镇定?百里长安这人,做所有的事情都是有目的的,且早就筹谋已久,饶是有纰漏,也会被她化解,绝对不会如此。」 「所以妈妈的意思是,那二公子可能对长公主做了点什么?」牡丹算是明白了过来。 南珍想着,「应是如此吧!」 「他怎么敢?」牡丹愤然。 南珍靠在廊柱上,「是啊,他怎么敢?所以在事情没有确定之前,我暂时不会去公主府,免得给长公主添麻烦,也免得暴露了咱们与公主府的关系,让你功亏一篑。」 事实是,长公主也没提起她,甚至于这么长时间以来,竟也没再派人来与她互通消息,这里面可就有点意思了! 紫嫣和紫岚是局中人,对于百里长安报之百分之百的信任。 但南珍不一样,行走江湖的人,本身就小心谨慎,何况又是个局外人,看什么都极为透彻,要不然也不会良禽择木而栖,背叛春风阁,入了百里长安的麾下。 「妈妈,那您想怎么做?」牡丹问。 南珍一时间也没打定主意,「先看看再说,问题的关键不在长公主,而在赫连承!」 这小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第567章 成亲 公主府,还是没什么动静。 翌日,满大街闹腾得厉害,毕竟国公府嫁女这么大的事情,满金陵城不热闹一下,都对不起国公府的描金匾额。 南珍站在魅色坊的门前,瞧着十里红妆的艳烈,明明是纳个侧妃而已,可这排场弄得好像,要做那世子妃一般。 「妈妈?」底下人低唤。 南珍回过头,「还没有消息?」 「没有!」 南珍敛眸,站直了身子,「知道了,继续盯着,别的什么都别做。」 「是!」 盯着便是,毕竟现在这种情况,的确不需要太过张扬,也不能主动联系百里长安。此前她就说过,若是一个月之内,没有与魅色坊交换消息,那就说明她出事了。 是以,南珍便以前几日为节段,细细的数着日子。 她倒要看看,百里长安的预言是不是真的准确? 真的,出事了? 街上敲锣打鼓的,好生热闹。 赵世欢骑着高头大马,浩浩荡荡的朝着国公府而去,虽说是纳侧妃,但侧妃还是正妃,终究只是名号上的异常,两家私底下都说好了,按照世子妃的迎娶规格去做。 这个赫连家的侧妃,终究是要做那世子妃的,只是时日的问题…… 「世子爷?」朱贵瞧着自家世子爷,「您好像不太高兴?」 赵世欢勒着马缰,「换做是你,你能高兴吗?赫连玥的确长得不错,滋味也甚好,但是这样的性子,你觉得有资格做本世子的世子妃吗?」 「这……」朱贵犹豫了一下。 确实,赫连玥的性子太烈,无论如何都不适合当世子妃。 世子这样放浪不羁的性子,遇见烈性子的赫连玥,无疑是针尖对麦芒,一言不合……估计就得大打出手,闹不好弄得侯府鸡犬不宁。 「可是……」朱贵轻叹,「毕竟是国公府的嫡女,这样的身份,倒也是般配的。」 赵世欢扯了扯唇角,「般配个屁,就她那样的狗性子,怎么配得上本世子?本世子的世子妃,理该是温柔贤良,而不是她那样的疯子。」 「这……」朱贵挠挠头。 以世子爷这样的名声,要娶个贤良淑德的世子妃,其实不难,但要是身份不俗的贤良淑德,还真是有点困难。 世家女子,哪个见着他不是撒腿就跑? 「便宜她了。」赵世欢轻咳两声。 高头大马,停在了国公府门前。 赫连琦率先相迎,名正言顺的大舅子。 赫连承是庶子,这样的事情轮不到他,只能做个陪客,但他与赵世欢那样的交情,纵然是陪客,亦是与赵世欢稔熟,显得赫连琦有些热脸贴冷屁股,分外多余。 这一幕,落在了王春莹的眼里,又默默给赫连承记上一笔。 贱种! 小院内。 赫连玥已经穿上了红嫁衣,弯眉懒画,唇脂轻点,素白的小脸上,一双无声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纵然脂粉厚重,也掩不住眼下的疲惫与乌青,可惜是侧妃,不能穿得正红之色。 明明是出嫁,分明是好事。 可赫连玥是一点都不高兴,满心满肺的悲凉之色,那种身不由己的痛苦,折磨得她几近癫狂,却又不得不隐忍着,只等着踏出国公府,获得自由的那一天。 她在这方寸之地,已经待了很久很久,久得快要忘了,外头的太阳是什么样子? 「新郎官到了。」喜娘笑着进门,「新娘子快些准备吧!」 问雪赶紧拿起了盖头,「小姐,待 会您仔细脚下。」 大红盖头,徐徐覆上,遮住了赫连玥的视线。 曾经,她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便是祁越那样清隽无双的模样。现在,所有的幻想都被撕得粉碎,祁越还是祁越,她却要嫁为人妇,与他再无任何的可能。 有那么一瞬,赫连玥怨恨着百里长安,在她的意识里,这些事情的发生,定然有百里长安在后面推波助澜,定是怕她抢走了祁哥哥! 「起!」喜娘挥着帕子,笑盈盈的往外面跑,「新娘子出门了,快让开!」 一瞬间,外头烟花绽放,鼓乐齐鸣。 落在赫连玥的耳朵里,却是那样的刺耳,曾经的心心念念,都成了现在的锥心刺痛,怎不让人恨得咬牙切齿? 赫连承在边上看着,瞧着她掩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凸起。 「新娘子出门咯!」喜娘一路吆喝着。 赫连琦转头望着自家兄弟,「到底是国公府的嫡女,纵然是侧妃,亦是风光无限的出嫁。嫡庶尊卑,终究是不一样的。」 听得他这意味深长的话语,赫连承低头笑了笑,「大哥所言极是,嫡庶尊卑有别,左不过亲情二字,不是一身行头,十里红妆就能买断的。我若是有妹妹,必定会护她周全,疼她爱她,让她嫁自己喜欢的如意郎君,而不是让她成为自己的垫脚石。」 这般讽刺意味,刺得赫连琦面上涨红。 「大哥觉得呢?」赫连承笑问。 赫连琦裹了裹后槽牙,「你懂什么?这是为了她的将来着想。」 「大哥可去问问看,满金陵城的世家贵女,有几个想跟平南侯府扯上关系?有几个敢嫁给赵世子?这是为了玥儿的将来,还是为了大哥自己的将来,大家心知肚明。」赫连承拂袖而去。Z.br> 赫连琦咬牙切齿,面色铁青,「好你个赫连承!」 奈何赫连承说的这些都是事实,谁也无法反驳。 「新娘子出门咯!」 喜娘的笑声,一路传到了前堂。 赵世欢一眼便瞧见,被人群簇拥而出的红衣嫁娘,一身娇媚的粉色,而不是正统的红色,那便是自己的侧妃。 没想到,自己最先娶的竟是侧妃? 「我可是将心肝肉都交给你了。」王春莹抹着眼泪,一副情意深重的模样,「你可莫要让我们失望。」 赵世欢揖礼,「是!」 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第568章 讨他欢喜 新嫁娘上了花轿,便意味着以后会冠他人之姓,与国公府没了关系。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赫连玥坐在花轿里,狠狠的闭了闭眼,仿佛什么前尘过往都就此一刀两断,以后她只是赫连玥,跟谁都没有关系。 思及此处,赫连玥绷直了脊背,盖头底下的目光愈发狠戾起来。 「都是你们逼我的!」赫连玥攥紧了袖中的拳头。 从此后,一刀两断,唯有利用。 花轿渐行渐远,王春莹与赫连琦对视一眼,心头的巨石总算是落下,临了临了的没有争没有闹,便是最好的结果。 现如今,一桩大事落下。 喜气洋洋,欢声笑语。 用一人的终身大事,换来满门的顺畅舒心,十足十的利益交换,还真是…… 一声「长公主」到,满堂寂静。 其后,赫连应与王春莹便起身相迎,力破国公府与公主府不和的传闻,唯有这样,才能让百里长安暂且放弃追究当初之事。 一个女儿,换一个儿子,到底也是划算的买卖。 赵婉婉站在街边,瞧着那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离开,眉眼间凝着复杂的情绪,有些羡慕嫉妒,也有些惋惜和心疼。 「小姐?」身边的丫鬟低低开口。 赵婉婉回过神来,「相比起这样的风光无限,我倒是宁愿一生一世一双人,嫁得如意郎君,至少那样,心里会痛快点。」 「可是小姐,若是您自个找的两情相悦也就罢了,如若不然,那就是……」 丫鬟不敢再说下去。 毕竟,贵家小姐的婚事,素来不是自己做主,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的想要得良人,除非是对方有权有势,胜过母家一头,又或者是平起平坐。 赵婉婉一转头,便瞧见了站在街对面的沈唯卿,当下眼前一亮。 「小姐?」小丫头兴奋,「沈大人!」 如果是别人,兴许没什么,但如果是沈大人,这就有点意思了。 沈唯卿的身份和地位,倒是跟尚书府…… 何况,沈唯卿的背后,还有一个公主府。 长公主是谁? 百里长安是个厉害的角色,若她真的有心成全,此事必定能成,那小姐便算是得偿所愿,如此倒是最好不过。 「沈大哥?」赵婉婉当下绕过人群,快速过街,行至沈唯卿身侧。 沈唯卿一怔,之前还真是没发现她就在边上,若是知道……他必定躲得远远的,免得这丫头再在自己面前喋喋不休的。 「你竟也在这里?」赵婉婉面颊微红,转头瞧了一眼离去的迎亲队伍,「沈大哥是不是也觉得,这样甚是热闹?」 沈唯卿敛眸,不语。 一旁的楚英见着情况不对,赶紧开口解围,「赵姑娘,我家大人尚有公务未能处置完毕,正打算出城,谁知半道上遇见了这样的热闹。」 「原来如此。」赵婉婉面上的悦色旋即淡去了大半,「我还以为,沈大哥也是因为,喜欢这样的热闹呢?」 楚英喉间滚动,瞧了一眼沉默寡言的沈唯卿,略带尴尬的冲着赵婉婉笑笑。 沈唯卿紧了紧手中剑,终是将目光落在了赵婉婉的身上,「赵姑娘若是没什么事,在下先告辞了。」 说着,沈唯卿抬步就走。 「欸?」赵婉婉急了。 沈唯卿转身看她,「还有事?」 「我……」赵婉婉其实想问的是,在国公府与平南侯府联姻之事上,她这般尽心尽力的,如今事情已经成了,他是不是可以给她点好脸色呢? 赵婉婉不是傻子,其实她心里都清楚,沈唯卿是个冷情凉薄之人,纵然自己一腔热情,也未必能暖得了他的心。 可人啊,就是这样的不自量力,不到最后一刻,便是死活不愿意承认,是因为对方的不喜欢,才会这般无动于衷。 「多谢。」沈唯卿开口。 赵婉婉一怔,「嗯?」 「这个。」沈唯卿忽然从袖中掏出个东西,快速塞进了赵婉婉的手里,「给你。」 语罢,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徒留下赵婉婉还僵在原地,握着手中的东西,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小姐?小姐?」还是身边的丫鬟,连声呼唤,才将赵婉婉的思绪拉拽回来,「别看了,沈大人已经走了。」 赵婉婉只觉得一颗心砰砰乱跳,连带着握着东西的手,都在轻微的颤抖着,面颊烧得厉害,就好似偷喝了陈年的女儿红,醉得有些站不稳。 「小姐?」丫鬟又道,「快看看,沈公子赠你的是什么?」 赵婉婉这才反应过来,但街上这么多人,她又怕自己万一没拿稳,摔着磕着可怎么好?当下握紧了手中的东西,疾步行至僻静的巷子口。 外头裹着一层帕子,内里是一个木质的锦盒。 「小姐,是流光斋的东西。」小丫头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金陵城的姑娘,但凡有点家世的,哪个不得去流光斋收两件好东西,充当头面?否则出个门都会被人笑话,是以官家的丫鬟们,亦都认识流光斋的东西。 「沈大哥给的东西,自然是好的。」赵婉婉小心翼翼的打开。 内里,静静的躺着一枚东珠点翠的金步摇,微光中,金芒夺目…… 第569章 她的棋,不对 赵婉婉是高兴的,不管沈唯卿送的是什么,只要是他给的,她就觉得满心欢喜,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真好看!”赵婉婉小心翼翼的合上,笑得合不拢嘴,“这是我最喜欢的。” 瞧着沈唯卿离去的方向,赵婉婉笑靥如花。 真好! 谁说没有回应,这不就是回应吗? 赵婉婉将簪盒贴在了心口位置,只觉得满心满肺的喜悦,只要自己再努力努力,兴许会有更大的惊喜吧?沈大哥对她,也不是全然无心,要不然簪子这些东西,随便在街上买点也就算了。 流光斋的东西,可不是谁都能买得。 一则昂贵,二则独一无二。 “沈大人对小姐,倒是真的上心了。” 听得丫鬟这样开口,赵婉婉这心里更是踏实了不少。 只要有希望,就一定会开花结果的…… 沈唯卿出了城,对于城内这样的热闹,他的确不屑于参与,这嘈杂之音,吵得他耳蜗疼。 “大人?”楚英策马跟在后面。 二人立在了小土坡上,瞧着不远处的城门口方向,各自眉眼沉冷。 “查过了吗?”沈唯卿问。 楚英颔首,“是,左不过有点奇怪,礼州那边还算是安静,但是出了个圣教,让人有点阴森森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总有点……” 怎么形容那个感觉呢? 楚英自己也说不上来。 沈唯卿转头看他,“什么阴森森的?” “就是那个圣教吧,据说是为了顾家的那些冤魂,所以大晚上的出没,驱邪诛魔之类的。”楚英挠挠后颈,“大人您也知道,咱对那些事儿,素来是不相信的,这突然那冒出装神弄鬼的东西,可不是阴森森的吗?” 沈唯卿眯了眯眸子,“那祁越呢?” “祁越?这小子一进礼州就消失了,整个人都人间蒸发了一样。”楚英解释,“咱们的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不过……好像出了点什么怪事,有个镇子上的人,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 沈唯卿一顿,“一会是祁越消失,一会是镇子上的人消失,那到底是谁消失了?” “都消失了。”楚英老实巴交的回答。 沈唯卿:“……” 都消失了? “都消失了?”沈唯卿面色陡沉,“那要你们何用?” 说好了跟紧点,结果一个两个都没了,那要他们这些跟梢的探子,有个屁用? “卑职该死!”楚英当下行礼。 沈唯卿狠狠皱眉,“先别该死了,把人给我找出来,我怀疑这祁越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又或者是长公主那边收到了什么消息。” “大人的意思是……”楚英眉心紧蹙,狐疑的望着自己大人。 沈唯卿说不好,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但是他总觉得百里长安有点怪怪的,说不清楚哪儿奇怪,但就是不对劲,尤其是与她相处的时候。 那一盘棋…… 百里长安的棋技,远胜于沈唯卿之上,她若想赢,沈唯卿压根就没有机会,若是想让两子,那便是毫无破绽的礼让。 可上次,连沈唯卿这个臭棋篓子都看出来,百里长安的棋……走得歪七扭八,甚至于攻守皆失,有种手忙脚乱的感觉。 “我什么都没说。”沈唯卿回过神来,“我只是觉得,她对祁越似乎没那么关心了,甚至于只是问一句,就没了后话。” 楚英诧异,“这还不好吗?以往长公主多问几句,您这心里还不高兴呢!” 眼下,长公主不关心祁越那小子了,不是正好? “你懂个屁!”沈唯卿轻嗤,“一个人如果性情大变,绝对有异常,我与长安是一道长大的,她那性子十年如一日,虽然性情反复,但是思虑素来谨慎,而且为人颇为执拗,绝对不可能对祁越置若罔闻,尤其是在我面前。” 楚英挠挠头,“为什么?” 为什么非要在自家大人面前,这般言语呢? “她在划清界限,自然是要将我撇清。”沈唯卿说这话的时候,面上难看到了极点,“三番四次的催我成婚,真以为我不知道她那点心思吗?” 哦不,是她明知道他那点心思,所以将自己的心思,都败露在沈唯卿面前,以此来劝退沈唯卿。 “如此说来,长公主有恙?”楚英低低的开口。 沈唯卿若有所思的望着不远处,“有恙?” 身体不舒服? 瞧着也不太像。 长安,你到底怎么了? “紫嫣和紫岚也没提过……”沈唯卿犹豫着。 这二人成日跟着百里长安,不可能毫无察觉,这里面莫非有什么私心? 不应该啊…… 新 第570章 你在找什么?你猜! 眼下最要紧的,是弄清楚百里长安是怎么回事,还有祁越的下落,沈唯卿总觉得这两件事隐约有些联系的,但一时半会还是没想明白,内在的联系是什么? 多半,很快就会明白吧?! 金陵城内,红绸漫天,金陵城外,风卷残云。 礼州。 祁越站在山坡上,瞧着西边晚霞,落日余晖。 这两日,进山的探子始终没有传回音讯,让他这心里万分不踏实,那夜之后,凶手悉数销声匿迹,没了任何踪迹。 但即便如此,祁越依旧觉得,对方就在附近蛰伏,兴许随时都会再度出手。 安宁镇的活口已经被送出去了,眼下他们还得待在原地,以便于迷惑对方,拖延时间,为那些人争取活下去的机会。 「阿九?」金陵立在他身后。 听得动静,祁越侧过脸看她。 黄昏日落,余晖满地。 今日的她穿着一身素色的罗裙,映着余晖的光亮,宛若披了一层清浅的霞色外纱,风吹着鬓发轻扬,合着眉眼间的笑意,像极了寻常人家,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小姑娘笑盈盈的朝着他走来,迎着昏黄的光亮,「阿九在这里作甚?是在想家里吗?」 这段时日的相处,她对他已然越来越放肆,到了最后几乎没了最初的谨慎小心与距离感,甚至于,偶尔还带了几分戏弄。 「没有。」祁越回答。 金陵不信,「我瞧着,是想家里的姑娘了吧?」 「没有。」祁越还是这两个字,抬步就想往回走。 却见着她,站在了他方才的位置,负手而立,举目远眺,神情略显专注。 「还不走?」祁越问。 她幽然吐出一口气,「我总觉得我好似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每次想努力的去想,便头疼欲裂,什么都想不起来。」 「大夫不是说了吗?等你后脑勺的那个血包消失了,你可能就会想起来。」祁越望着她的背影。 黄昏的风,吹得她的衣袂猎猎作响。 「可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她的声音,随风而来,「大夫说,可能会想起来,也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但是一个人若是没了过去,此生都不算完整!」 祁越瞧着她,「你就这么希望想起来吗?万一那些过往,皆是不堪回首呢?」 「你知道?」金陵转头看他。 祁越拂袖离开,「我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是见过你一面而已,你也不必试探我,该说的我早就说了。」 「也许我会想起来吧!」金陵幽幽开口,「或者,跟阿九一样,在故乡有个值得挂牵的人,许是夫君,又或者是……心上良人?」 祁越稍稍顿了一下脚步,但没有回头也没有止步,而是径直走出了她的视线。 「心上良人……」她瞧着远处的夕阳,低低的呢喃着。 县衙内。 有些议论声,眼见着天色暗了,底下人有点心慌慌。 「怎么了?」祁越问。 李茉有点狐疑,「后厨今儿多了好多死老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死老鼠?」祁越当即朝着后厨走去。 死老鼠的出现,本身就有些不同寻常,何况还是在这样的境况之下,是以必须小心谨慎,万一有人真的动了手脚,那可不是闹着玩的。Z.br> 后厨。 厨娘正将一只躲在夹缝里的老鼠尸体,用烧火棍挑出,与之前找到的一块丢在院中,细数了一下,约莫有六只,大小不一。 「以前虽然也有死老鼠,那是因为咱都放了药 的缘故,但最多的时候也就是一两只,毕竟这玩意耳朵灵着呢!一旦听到你要放药,保管连夜跑得没影,所以想要药死它们,着实不容易。」厨娘解释,「但是这一次,咱可没放药。」 没放药,死的比放药的时候还多,可不是奇奇怪怪吗? 「像是毒死的。」李茉以小棍子戳了戳地上的老鼠尸体,「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那批老鼠药的缘故?」 说着,李茉嫌弃的将棍子丢在一旁。 「一下子死了六只?」祁越眉心微蹙,「都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厨娘忙领着祁越往内走,「一只是在米缸旁边,另一只也是在这儿,第三只是那边剁菜案台的底下,其余的两只也是在那里,剩下的一只是刚才那墙缝里的,露出半个尾巴在外面,一拽出来才知道死了。」 「米缸?」祁越立在米缸边上。 死在这边上? 「对,就是在这儿!」厨娘指了指位置。 祁越瞧了一眼。 「这儿也有一只。」厨娘又说。 祁越眉心紧蹙,后厨就这么大,若是真的要做点什么手脚…… 「死老鼠?」金陵脚步一顿,面色瞬白,仿佛对这东西,委实忌惮得厉害,甚是心里发怵,「这怎么会……」 李茉摇头,瞧了祁越一眼,也不敢多说什么。 「死老鼠?」金陵环顾四周,「厨房里有人下毒?」 厨娘登时大惊失色,「夫人,咱们可都是县衙里的老人了,不敢下这样的黑手。」 「我知道。」李茉示意厨娘不要惊慌,「金陵姑娘也就是这么一说,有所怀疑而已,这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 祁越瞧着金陵,「你在做什么?」 「找找看咯!」 金陵猫着腰,仿佛在找什么? 「找什么?」祁越问。 金陵裹了裹后槽牙,「你猜……」 祁越:「……」 第571章 你看我的样子,像说谎吗? 「找老鼠爬过的痕迹。」祁越说。 金陵没反驳也没有认同,蹲在那里,仔仔细细的瞧着地上的痕迹。 「掌灯!」李茉开口。 「是!」 厨房里的灯盏旋即被点亮,紧接着便有一盏灯笼悬在了金陵的头顶之上,光亮洒落,以便于她能看得更仔细一些。 这些老鼠似乎是从外头跑进来的,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些剩下肉末渣,应该便是这些东西,导致了老鼠的死亡。 「拿银针来。」金陵伸手。 银针递上,快速发黑。 「这些肉末渣有毒。」李茉面色顺便。 厨娘忙摆手,「不是我不是我,夫人,您可一定要相信我,我这、我这也没有……」 「不着急。」金陵起身,瞧了瞧手中发黑的银针,「哪个吃饱了撑的,要跑到这儿来药老鼠?你们相信?」 众人面面相觑,不置可否。 「金陵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李茉问。 金陵瞧着外头的老鼠,「我方才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在这儿药老鼠的理由,下毒无外乎是两个目的,一是控制人,而是杀人,前者留活口,后者灭口。若是前者,外头的老鼠不会死,所以我有理由相信,应该是后者吧?」 「有道理。」李茉点点头。 金陵晃了晃手中的银针,「那么问题来了,要杀人,为什么先杀老鼠,这不是打草惊蛇吗?如果想不同这里的意思,咱们会怎么做呢?」 「怎么做?」李茉望着厨娘。 厨娘会意,「自然是清理了老鼠的尸体,然后检查所有的食物,看有没有异物,若是都安全,那就没什么问题。」 「我方才观察过了,这老鼠吃了下毒的肉末渣以后,没有当即死去,有些还爬上了灶台,甚至于米缸边缘上,也就是说……老鼠在整个厨房内活动了好一会,最后支撑不住才死去的。」金陵走到院中,满脸嫌恶的瞧着那些死老鼠。 李茉想了想,「这说明了什么?」 「还不明白吗?」金陵转头看她,「问题在这些老鼠身上。」 别人还没反应过来,祁越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旋即重新取了一枚银针上前,「我来。」 众人纷纷让开,瞧着祁越上前,将银针刺入了老鼠的爪子上。 那一幕,何其恶心至极。 金陵身上的汗毛,登时根根立起,一溜烟闪到了李茉的背后,「咦……」 「莫要害怕,老鼠都死了,没什么大碍。」李茉忙不迭宽慰。 金陵摇摇头,「我只是单纯的觉得恶心,这也太可脏了。」 「老鼠嘛,自然是脏的。」李茉无奈的笑笑。 银针变黑,可见这些老鼠皆有剧毒。 不仅如此,祁越还让人剪下来老鼠的一些毛,泡在水中,连水都淬了毒一般,足以令银针快速发黑。 「好毒辣的法子。」李茉面色铁青,「这、这真的是防不胜防。」 老鼠爬过的地方,都有毒…… 皮肤接触也就罢了,只要没有伤口,倒也没什么大碍,但如果皮肤有所缺口,这些毒就会悄无声息的浸入肌里,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而这些被老鼠爬过的地方,成了极为危险的地方,然则因为粗心大意,谁都没料到会如此,所以这县衙里的人,会在无意中被自己人杀死。 「可恶!」李茉咬牙切齿。 金陵嫌弃的拎着裙摆,跳着脚出了厨房,「这地方脏兮兮的,便交给你们了,我先去洗个手。」 语罢,她撒丫子跑开。 「大家都别忙着 做饭了,先收拾,把这儿里里外外的东西都给我检查个遍,另外,看看那些腌臜东西都是从哪儿进来的?」李茉插着腰,气呼呼的瞧着四下。 她倒要看看,哪个混账东西溜进来了,还用了这般阴狠毒辣的东西? 祁越敛眸,退出了后厨,朝着不远处的水井走去。 这些日子,金陵别的没学会,就学会打水了,不过只能打半桶水,是以这会她打了半桶水上来,捋着袖子洗手。 瞧着她那副仔细小心的模样,洗个手都是那般精致,祁越的眉心微微拧起,「你也没碰着那些东西,有这么脏吗?」 「那东西,远远瞧着就脏,还用得着碰?」金陵反唇相讥。 祁越:「……」 看着就脏,脏了就洗手? 这逻辑,说是强词夺理吧……又有点道理。 「不有个词吗?眼不见为净,我眼见不净,自然是要洗手的。」金陵又道。 祁越:「……」 真是绕口! 「你如何猜到,那些老鼠可能有问题?」祁越问。 金陵起身,捻着帕子擦手,「我在厨房里说得那么清楚,敢情你是一句都没听见去?阿九这是年岁大了,所以耳朵不好使了?」 「呵!」祁越转身。 金陵笑道,「问你开个玩笑,竟也这般开不起?一个大男人,何故如此小气?若我说知道是什么毒,你耳朵都得竖起来,可我来两句解释,你倒是充耳不闻,这双耳朵原是挑词听。」 只挑,感兴趣的听。 「你知道这是什么毒?」祁越不敢置信的盯着她,「你想起来了?」.c 金陵轻嗤,「我唬你的,你也信?又不是我下的毒,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毒?」 祁越狐疑的盯着她,「当真?」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说谎吗?」她以手自指。 祁越:像! 第572章 她准备跑路 瞧着祁越这般神色,金陵自知他这是全然不信,不由的自嘲般扯了扯唇角,「我这撒谎的本事,竟是这般不中用?」 「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见他不说话,她两手一摊,「只觉得不可能平白无故,跑人家后厨去毒老鼠不是?」 她又不会治病,方才诓他来着。 「十句话里只有一句是真话。」祁越瞥她一眼,转身就走。 金陵慢慢放下挽起的袖口,「有一句已经不错了,还挑挑拣拣作甚?」 祁越陡然转头,目光沉沉的盯着她。 「这般瞧着我作甚?」她眉心紧蹙,兀自打量着自己,「我身上有什么脏兮兮的吗?难道我在厨房里,沾了脏东西?」 说着,她赶紧捻着帕子行至水桶边上,对着水面照着,轻轻擦着面颊。 「算了。」祁越抬步就走。 金陵直起腰,瞧着祁越离去的背影,兀自裹了裹后槽牙,「呵!」 十句话里只有一句是真话? 「不好意思,没说一句真话,都是骗人的。」她翻个白眼,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我若是真的能记住自己会做什么,还犯得着待在这儿?」 正因为什么都记不住了,才会无处可去,只能在这里瞎溜达,要不然她早就走了,不至于困在这里,时刻担心着会有人潜入,又或者再来一次厮杀。 回到房间,金陵想了想,这个时候是不是得离开了? 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 对于周围的情况,也摸得七七八八。 除了后脑勺的伤,倒是没别的异样。 银子嘛…… 这几日多多少少捞了一点,出远门是不够的,但如果只是离开礼州的话,带上点干粮和水,应该问题不大。 她也问过县衙里的衙役了,人家说了,金陵这个词儿……像极了金陵城。 金陵城? 那可是大昭的都城。 她想着,既然这个叫阿九的,给她取名叫金陵,必定是在金陵城遇见了她,想来是欺负她忘记了那些事,所以才会…… 呵,她才不是那种会任人摆布的人。 此前温和,只是身子不适,尚未立足脚跟。 现如今身子康复了,只剩下后脑勺的包还没消退,其他的都没什么大碍,她还留这等死作甚?倒不如赶紧离开,去金陵城找一找真相。 当然,她也相信「无利不起早」这句话。 如果自己没有利用价值,那个阿九不会留着她……尤其是他看她的眼神,一直以来都带着防范与戒备,仿佛她是什么毒蛇猛兽一般。 「呵,姑奶奶不伺候了!」身子好转了,还留着作甚? 今夜,肯定会闹哄哄的,是个好机会。 但是眼前这些情况加在一起,想要离开也没那么容易,闹起来容易误伤,不闹起来戒备森严,得掐准那么一点空档才行,这就比较考验一个人对时势的敏锐感。 在包裹里放了两套衣裳,其后是干粮和水,以及盘缠,别的倒也没什么,只要带走这些便罢了。 翻个身,她便躺在了床榻上,悠哉悠哉的闭上眼睛,不管天不管地,只管自己心里的小九九,旁人的死活跟她有什么关系? 仿佛是天生凉薄,那一点心思就跟结了冰一般,除了自己,便容不下旁人。 哦不,仿佛还有一人…… 看她真的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夜色浓沉。 有窸窣声响起,李茉第一反应是蹿下了床,拔出了早就搁在手边的剑,一个箭步就冲到了房门口,锐利的眸子快速掠过四周 。 「夫人?」外头有衙役守着。 李茉转头低声问,「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没有。」衙役摇头。 李茉寻思着,莫不是自个想太多,太过疑神疑鬼了? 「没事!」李茉转身回房。 牧启方已经坐在了床边,「如何?」 「许是我有点紧张了。」李茉苦笑两声,「都这么久了,那些人应该也要放弃了吧?安宁镇的事情已经传到了城内,府衙那边……」 府衙那边一直没动静,这才是真的让人费解之处。 为什么知府大人会无动于衷? 为什么知府衙门毫无反应呢? 是掺合其中? 还是摄于权势,而放弃了他们? 不管是哪一种,这都不是好事,尤其是现在,县衙里的人压根不敢离开衙门,生怕那些人知晓,安宁镇的幸存者已经上金陵城告御状去了。 这越级告状本就是忌讳,若不是祁越一力促成,谁敢轻易上金陵城? 「你说……」李茉犹豫着,「咱们这算不算是,孤掌难鸣啊?」 牧启方知道,这么多日子以来的煎熬,让所有人都对这些事情分外敏感,甚至于一度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坚持到最后。 仿佛是被遗弃了一般,每个人的情绪都是分外低落的,毕竟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别担心。」牧启方抱了抱她,「我知道这日子提心吊胆的,让夫人很是紧张,等过了这件事,我便辞官罢!」 李茉愕然抬头,「辞官?」 「无事一身轻,不惹尘与埃。」牧启方无奈的笑笑,「好不好?」 李茉没吭声,她知道牧启方是个好官,奈何人微言轻,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这一身的抱负得不到施展,真真是怀才不遇…… 「只要夫君平安喜乐,我什么都可以。」好半晌,李茉抬眸,笑盈盈的望着他。 十指紧扣,夫妻就该同甘共苦。 蓦地,李茉骤然抬头,快速将牧启方挡在身后,「别动。」 「好像有人?」牧启方没工夫傍身,却也能听到屋顶传来的,细碎的脚步声,可见对方来人不少,而且也没有遮遮掩掩的意思。 这是要破釜沉舟了吗? 「赶尽杀绝?」李茉咬牙切齿,「欺人太甚!」 这可是县衙,一而再再而三的欺上门,真的没王法了吗? 第573章 脑子强制关机? 整个县衙,忽然噪声不断。 金陵一翻身便从床榻上下来,二话不说就开了房门,瞧着院中纷纷落下的黑衣人,以及与衙役交手的动静,她当下转身抓起了床头的包袱,踩着凳子便从后窗爬了出去。 路线是早就看好的,从后窗出去之后,踩着墙边的假山石,能快速翻过墙,出了墙便是后山位置,从后山走不会惊动任何人。 而且后山多密林,密林可遮蔽,一旦隐没于密林之中,谁还能找到她? 尤其是今夜,为了做好各种准备,她还特意换上了一身深色的粗衣麻布,连带着还准备好了一包碳灰。 皮肤白,夜行于林亦容易被人发现,所以抹上碳灰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到时候全身乌漆嘛黑的,不管往哪儿躲,都是最好的遮蔽之色。 一切都很顺利,她跑得那叫一个贼溜。 所有人都是奋力厮杀,唯有她逃之夭夭…… 说没良心,是真的一点都不为过。 没心没肺,冷血怪物。 进了林子,碳灰上脸,连带着脖子和手背都被擦得均匀,只要笑不露齿,谁还能发现她的踪迹?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县衙内。 厮杀声不断,这些黑衣人不似上次这般好对付,仿佛是经过了这些日子的招兵买马,重新调派了人手,以精锐对付县衙里的众人。 一个个下手狠辣,见人就杀! 「大人,别出来!」赵诚大喊,「这帮人疯了!」 如同疯子一般,红着眼往厢房冲过去,大致意思还是一如既往的,想杀光安宁镇的人,由此可见安宁镇藏着的秘密,的确不是之前他们所说的那样。 祁越手起剑落,将袭上来的人,当场劈成两截。 「去厢房!」祁越低喝。 赵诚咬着牙,「好!」 李茉一脚踹飞了一人,护在主院外头,拼了命的保护自家夫君,「都给我守住了,宰了这帮狗东西!」 所有人都奋起搏杀,唯不见祁越的踪影。 黑衣人冲进了厢房,没见着安宁镇的那些幸存者,也没见着那个多管闲事之人,各自一合计,便是其余带着这些人率先跑了。 可是,谁也没瞧见他这是往哪儿跑了? 「怎么办?」 为首的黑衣人几近咬牙切齿,「上面交代了,不要恋战,走!」 人都不在这儿,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撤! 黑衣人如风而至,如风而去,眨眼间的功夫又从墙头蹿了出去,一个个跑得飞快,好似慢一步都会追不上祁越似的。 可事实上,就算他们加快了脚步,也追不上祁越…… 「特使去哪了?」牧启方拎着刀,面色微白,「人呢?」 李茉摇头,赵诚摇头。 方才都只顾着厮杀,谁还能注意到祁越? 「特使是不是为了把人引开,所以才会……」赵诚狐疑的望着自家大人,「大人,您说有没有这种可能?」 牧启方点头,「有可能,方才这些人忽然都跑了,肯定是想去追特使了!」 「那特使会不会有危险?」赵诚忙问。 牧启方瞧着四下,满目狼藉,「赵捕头,你带着一些人出去看看,若是特使的人赶回来了也就罢了,若是他孤立无援的话,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何况这附近山林密布,万一迷失其中也是个事儿,咱好歹熟门熟路的。」 「是!」赵诚颔首,当即带了几个要好的哥们,疾奔而去。 县衙附近,唯有后山入林最快,那些黑衣人便是从此处而进。 「头 ,这儿有脚印!」衙役高呼。 火光摇曳,火把明灭。 赵诚举着火把,快速往前,「走!」 进山,得更小心。 偌大的林子,要找人其实不容易,尤其是这样深沉的夜里,四下黑漆漆的,全靠着手中的火把照亮,若是遇见树木茂密之处,更得小心仔细。 藏起来容易,找起来难…… 金陵跑得不快,这地方艰涩难行,她原以为自己藏好便罢了,谁知……踩一脚,滑一脚,还是不是连滚带爬的。 「这什么破地方?」金陵咬着牙,扶着树干站起身来,拢了拢身上的包袱,别的都可以丢,包袱不能丢,不然她不得饿死在路上? 方才摔了一跤,脚背上有点刺辣辣的疼,倒不似扭伤,许是皮肉刮伤,毕竟这儿还时不时冒出一些刺棘,刮得她露在外头的肌肤上,都有些许濡湿之感,多半是皮破出血。 吃力的站在树下,黑暗中环顾四周,金陵忽然有些分不清楚方向,进来的时候明明将此处的地形图都默记在心里,可毕竟不熟悉,摔了几跤之后,她好似……混乱了? 「完了!」她探出头,瞧着头顶的夜空。 星星月亮一块躲猫猫,头顶上一片黑漆漆,连指路的机会都没有…… 第574章 白切黑,一报还一报 但凡有月亮还能照明,有星星还能指路,现在什么都没有,跑路全靠腿,认路全靠猜,这下子可就真的是倒霉到家了。 金陵双手环胸,若有所思的瞧着周围,黑漆漆的地方,看什么都是一模一样的,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再乱走的话……说不定会倒大霉。 思及此处,她瞧了一眼身边的大树,若是能爬上去过一夜,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这儿,林木茂密,古树参天。 想法是美好的,但是做起来却有点难,她又不会功夫,也没有翅膀,怎么能飞上去呢? 好在,边上的那棵树倒是较为矮小,且旁支溢出,倒是不错的垫脚石。 将腰带解下,顶端拴上一颗石头,留长了腰带甩几下,便能抛过高枝丫,其后便将另一端系在自己的腰上。 所幸她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这腰带虽然纤细,但长度绝对够,只要自己小心一点便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攀上了第一节枝,她又将腰带抓在了手里,抛向第二根高枝,一点点的往上爬,其后又从矮树上跳到了高树上。 古木参天,那些枝丫自然是粗阔无比,上去便算是安全了。 坐在树上的时候,她用腰带将自己和树干绑在一起,免得睡着的时候摔下去,那可真的是要摔成肉饼了。 她靠在树干上,合眼小憩。 四下,寂静得只剩下一两声鸟语虫鸣。 有暗影悄无声息的落下,停驻在她底下那根枝丫上,仰头瞧着她靠坐的位置,不声不响,一声不吭,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天亮之前,树下有所动静,金陵陡然睁开眼睛,下意识的往下一瞥,只瞧着一群黑乎乎的东西,快速在底下移动。 眉心陡蹙,她当下明白,这些都是闯入县衙的黑衣人? 若然是县衙的人,必定是燃着火把找人,不必这般鬼鬼祟祟的怕人闻讯而逃…… 该死的东西,怎么追到这儿来了? 思及此处,她当即保持呼吸平稳,靠在树干上一动不动,也不敢解开腰带,免得自己一时紧张,站不稳掉下去。中文網 现如今,保持原状是最好的! 稍瞬,脚步声渐行渐远。 长长吐出一口气,金陵仍是没有动弹,而是坐在那里,瞧着浓密叶盖下的昏暗,等着东方升起鱼肚白的时光。 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是不是昨夜爬树的时候出了汗,其后坐在树上睡着了,被风吹得有点发凉,以至于身子有点难受,多半是受了风寒。 等下去之后,她得找个地方,烧点热水喝,又或者煮点姜汤,好好吃一顿…… 叶盖外头,有光逐渐亮起。 一点点的,渗进来。 那微弱的晨曦光亮,慢慢悠悠,晃晃悠悠的,从树梢到树枝,再到树干,再往下,逐级而下,但却又因为层层叠叠的叶盖,只能浮于顶上,不能完全的渗漏下来。 一时间,整棵树都落着斑驳的光影,摊开掌心能瞧见那微芒落下,想要紧握在手中,却又从指缝间窸窸窣窣的流逝。 站在高处看日出,原来是这样的好风景,似乎从未见过,也从未体验过,一时间竟有些让人不舍得下去。 「好看吗?」 高处忽然传来声音,惊得她骤然失色,登时抬头,却因为身子不稳,骇然失了平衡。 「啊……」 腰间颓然一紧,身子忽然轻飘飘起来,紧接着便落回原位,可即便如此,她的双手还死死的揪着那人的衣襟,指甲深深嵌入,若是再用力一些,多半能把他衣裳都给扯下来。 「昨夜胆子不是很大吗?」祁越阴测测的开 口,「一个人敢黑灯瞎火的往外跑,这会怎么又怂了呢?哦,原来你也怕死啊!」 金陵裹了裹后槽牙,「是人谁不怕死?」 怎么能不怕? 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就算不死也得缺胳膊断腿的,她这大好年华,可不想折在这里,若不是想好好活着,她跑出来作甚? 「你不也跑了?」她小心翼翼的解开了腰带,攀着枝条往底下看,一颗心砰砰乱跳。 方才这一下,让她花容失色,这会面上仍无半点血色,可见吓得不轻。 祁越瞧着她左顾右盼的样子,知晓她这是在考虑,要怎么下去才算安全?且,下去之后的第一件事……继续跑! 「想下去?」祁越问。 金陵瞧着他,「我自己可以。」 想提条件? 不可能! 「等你下去,不怕他们又回来了?」祁越冷笑两声。 金陵:「……」 怕,但也不能随意张口,尤其是看到他眼底的幽邃,她这心里更笃定了一件事,自己有利用价值,他想在她身上讨点什么? 这副身子? 还是她的身世? 又或者某些被她遗忘的秘密? 第575章 你说话的口吻,像一个人 祁越站在那里,等着她开口求人。 谁知,这女人就是个不要命的,忽然间纵身往下跳,惊得祁越几乎是本能的跟着跳,于半空圈住了她,稳稳落地。 落地的那一瞬,祁越的一颗心都还是悬在嗓子眼里的,面色森冷无温,极尽咬牙切齿之能,若是可以,真想把她摁进这落叶堆里,好好收拾一顿。 「你不要命了?」祁越低喝。 金陵推开他,拍拍身上的灰尘,慢条斯理的重新系好腰带,拢了拢身上的包袱,一脸无辜的瞧着他,「我可没让你跟着跳。」新 祁越:「……」 是,是他自己跟着跳的,还真是与她半点都没关系。 「不过,还是多谢少侠救命之恩。」金陵转身就走,却骤然「嗤」了一声,登时止住脚步。 祁越一怔,眉心陡蹙。 只瞧着她一瘸一拐的走到树下,然后慢慢悠悠的卷起了裤管,脚背上有些红痕,这会血已经与裹脚袜贴在了一处,撕扯的时候伴随着剧烈的疼痛。 这疼痛,疼得她眉心都皱了起来,极是好看的小脸,这会拧巴成一团,滑稽得……让人忍俊不禁,有点想笑。 事实上,祁越还真的是笑出了声,但也仅仅只是一声。 一抬眸,正好撞进她怨怼的眸子里。 祁越:「……」 「有什么好笑的?」她嘀嘀咕咕,疼得龇牙咧嘴的,狠狠瞪了他一眼之后,总算是脱下了裹脚袜。 脚背上因为这么一撕扯,已然是鲜血淋漓,好在都是皮外伤,并未伤筋动骨,只要好好处理便没什么大碍。 包袱内塞着一瓶金疮药,是之前大夫来看病的时候,她私底下悄悄问大夫要的,现如今刚好派上用场。 金疮药覆自伤处,疼得她龇牙咧嘴,小脸瞬白。 祁越在边上瞧着,下意识的紧了紧袖中手,看着她疼得摇头晃脑,止不住打寒颤,看着她双拳紧握,身子瞬时绷紧,说是滑稽的确滑稽,但……更多的是让人心疼。 全身上下,有不少划痕,唯有脚背上这一处最为严重,其他的倒也无妨。 「你还什么都准备好了?」祁越瞧着她从包袱里,取出布带,快速缠绕着伤口,不由的眉心皱紧,「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他居然,无所察觉? 一直以来,她表现得人畜无害,瞧着有点傻乎乎的模样,没成想装模作样的本事,竟是炉火纯青,一点都没露出破绽。 要不是昨天夜里,她有点急着走的意思,他还真的……不会盯着她。 「什么,什么时候?」金陵包扎完了伤口,穿好鞋袜,徐徐站起身来,却没有对视他的目光,而是转身就走,「我与他们与你,原就不是一路人,离开不是早晚的事情吗?」 话是如此,可她这样偷着走,未免有些没心肝! 「他们待你不薄。」祁越开口。 她转头,「世上待我不薄的人多了,难道我要一个个回应过去,那我多累?又不是我求着他们待我,何况,你们真以为我不知道?一个两个都拿我当贼防着,之所以待我,不过是想盯着我,不知有何图谋?」 她只是失忆了,又不是傻了,话本子里失忆如同失智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在她身上的,真以为她瞧不出来吗? 「你倒是看得通透。」祁越跟在她身后。 金陵一瘸一拐的继续走着,天亮了倒是好认路得很,东南西北分一分,按照背下来的那些地形图位置走,绝对能走出林子。 当然,前提是别碰到那群大冤种,要不然,她就得死在这里。 冤得很! 「这不叫通透,这叫眼明心亮,夸我一句有这么难吗?」金陵回头,送他一记大白眼,「你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别在这里支支吾吾的,肚子里那点算盘打得,金陵城都听得到了。」 祁越陡然抬眸,若有所思的瞧着她。 「怎么,被吓着了?」她扯了扯唇角,「别怕,我不会严刑逼供,毕竟我这样柔弱不能自理的弱女子,又能对你做点什么呢?知道点东西,自保罢了!」 祁越双手环胸,「你知道得不少?」 「不多,只要够保命就行。」她继续往前走,「你若是跟着我,那就最好送我出去,若是别有所图,劝你收起那点心思,我这人虽然脾气好,但骨子里是倔强的,说不定会反噬你!」 祁越眉心微蹙,「自信是件好事。」 「这句,就当是你夸我了。」她低笑两声,「这里的闲事,谁也管不了,包括你!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奉劝一句,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以免死无葬身之地。」 祁越抬眸看她,「你说话的口吻,像极了一个人。」 「你娘?」她问。 祁越:「……」 第576章 怼天怼地怼空气 有些人真的能有一句话,气死你的本事,比如眼前这位。 气氛陡然凝滞,她却笑得比谁都欢乐,转身就朝着边上的小路走去,进出这林子好似自个家门一般,轻车熟路的。 「看样子,你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祁越跟在她身后。 金陵瞧着他这副模样,止不住扯了扯唇角,「你看都看到了,还问个什么劲儿呢?我有没有万全的准备,你心里没数?」 「说话这么呛,是忘了方才是救了你?」祁越眉心微凝。 忽然觉得,白眼狼这个物种还真是怪让人……讨厌的。 「我求你了?」金陵问。 祁越觉得,就不能让她开口说话,她这一开口,什么努力都是白费的,甚至于连他这个人,在她眼里都是多余得很! 「还算诚实!」她翻个白眼,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刃,刃口并不锋利,只是胜在……它是一把刀,若是真的到了危险的时候,还是可以防防身的。 瞧着她拿着那把钝口的小刀,在边上划拉着一根树枝,似乎是因着脚背上的伤,所以想弄个拄杖,以便于行走。 可看着她那挠痒痒一般的动作和力道,祁越默默扶额,这得挠到什么时候? 「你在干什么?」祁越站在她对面。 金陵做得正是起劲,压根就懒得搭理他,自己有眼睛不会看吗?她这忙得厉害,哪儿有空与他解释这些。 祁越揉着眉心,「让开。」 「我没求你。」她一本正经的回答。 祁越瞧着她,有时候人气人,真的会气死人,比如说眼前这位,假意迎合的时候,你说什么都是对的,要是她翻脸,你便什么都不是。 这人啊,就是这般恩怨分明,让你发不出半点脾气…… 「闪开!」祁越懒得跟她废话,一掌下去便将那枝条劈断。 金陵:「……」 收起自己的小刀,捡起地上的枝条,将旁逸斜出掰折,拿在手里抻了抻,大小刚好,很是趁手,甚好甚好! 「连句谢谢都没有?」他站在原地。 金陵头也不回,「谢了!」 祁越别开头,瞧着远处的光亮,听得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心里仿佛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裹了裹后槽牙,旋即又皱起了眉头。 真是个没良心的女人! 没良心,还冷血,自私…… 「不自量力!」祁越低呵两声,「我看你能倔到什么时候?」.. 这野林子那么大,她想凭着一双腿和包袱里那点干粮走出去,这一两日是不太可能了,尤其是她腿上还带着伤。 「哼!」他拂袖转身,朝着反方向走去。 不吃点教训,她是学不会乖巧的。 金陵按照记忆里的路,走了一路,晌午的时候还能用干粮充饥,到了夜里的时候,她便有点怀念县衙里的热饭热菜。 还不容易用火折子生了一堆火,惹得满脸都是脏兮兮的灰尘,瞧着好生狼狈,但总算是有火了。 野林子里,其实有不少可以吃的东西,比如说一些野蘑菇,比如说一些野果,当然……她没这个本事抓什么野鸡野兔的,它们不撵着她跑就不错了。 蘑菇也不错,串一串,架在火堆上烤一烤,加点她包中带着的一些盐巴,沾点就能吃上一顿,滋味定是不错。 不记得是谁跟她说过,越是好看的东西越有毒,是以她采摘野蘑菇的时候,都尽量的避开了那些长得妖艳的,尽量挑一些平平无奇的形状颜色。 眼见着天色暗下来,她便老老实实的坐在火堆旁,不敢再轻易的走动,等吃饱喝足了,她继续爬树 上休息,以免半夜里再出什么幺蛾子,又或者来点什么生擒猛兽的,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不得不说,她的想法还是挺美好的。 远处的树后,祁越背靠着树干,撇头看一眼那一堆火,好歹还是有点本事,至少懂得生火,可见在县衙里当了这么久的烧火厨娘。 是了,她在县衙里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烧火。 其他的不是搞砸了,就是学得四不像…… 好歹是学会了烧火,这会不至于饿肚子,那烤蘑菇也是烤得有模有样,翻个面继续烤,很是均匀,瞧着分外可口。 祁越叹口气,这人啊……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那边似乎没了什么赞叹声,想来这所有的蘑菇都已经入了肚子,接下来可能是要爬树,然后上树休息了。 除了这两招,她已经没招儿了。 事实如此。 只不过,似乎有点意外。 比如说…… 祁越皱眉,不解的瞧着树下的那人,好似在做点奇奇怪怪的事情。 「这是作甚?」祁越狐疑。 只见着金陵蹲在树下,也不知道在抓点什么? 「这是疯了?」 祁越偏头,瞧着是有点不太对劲的样子,还是说,她发现了他,所以才会做一些奇怪的举动,打算把他引出来? 毕竟,她那样诡计多端,又自私自利的性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思及此处,祁越便再等了一会,可是到了最后,他隐约觉得,她好像不是装的,这丫已经蹲在地上,摸了好半天的空气了…… 第577章 你昨夜,对我做了什么? 祁越缓步靠近,心里隐约有了些许想法,只期望着这猜测千万别当真,要不然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个大夫都没地儿找,真的有点什么事,只能靠熬着! 脚步停驻,哪怕停在了金陵的跟前,她都没有反应过来,一直对着空气撩来撩去的,瞧着神经兮兮的。 祁越瞧了一眼被剩下的那些蘑菇,默默的蹲下来,拿在手里,借着明灭不定的火光,端详了片刻,总算是闹明白了,她这是怎么了? 「很好!」祁越将蘑菇丢在地上,「自己把自己作死。」 不是很能耐吗? 「你就这点能耐?」他转头瞧着她,「现在在作甚?」 金陵头也不抬,「种花呢!」 祁越:「……」 好吧,症状不重。 「花种好了,可以休息了!」祁越说。 金陵没搭理他,仿佛他才是那个产生了幻觉的人,一脸的不愿搭理。 「睡一觉吧!」祁越皱了皱眉头,「不然会累死你!」 可金陵压根不拿他当回事,继续凭空种花,干得那叫一个有模有样,甚是热火朝天的。 「我说……」 「你别说!」 祁越扶额,双手环胸靠在一旁的树干上,瞧着她费力的「挖」了东西,然后放进「花盆」里,又扒拉着「泥土」将花努力的埋好,临了还用虚无的「铲子」踱了踱。 压实! 「种的什么花?」祁越问。 她白了他一眼,「兰花。」 祁越挠挠额角,「你喜欢兰花吗?」 「不喜欢,我喜欢桃花。」她如实回答。 祁越裹了裹后槽牙,「那你种兰花作甚?」 金陵忽然愣住了,是啊,她种这么多兰花作甚? 为什么呢? 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吧? 「既然没什么意义,那就歇会吧!」祁越道。 金陵站起来,瞧着遍地的兰花,脑子嗡嗡不甚清楚,「好像有谁喜欢吧?我记得有人跟我说,谁喜欢兰花来着?是谁呢?」 想不起来了。 祁越站直了身子,「不管是谁,反正不是你喜欢的,你操这份心作甚?闭上眼睛,好好睡一会,明天才能活着走出这片林子。」 「你管我?」她继续挖着「野兰花」,倔强劲儿上来了,就是不肯停下来,顺便还「摘」了一枝兰花递到他跟前,「你闻闻,可香了。」 祁越:「……」 他冷眸眯起,直勾勾的盯着她。 好半晌,他微微俯首,状似轻嗅,呐呐的道了一句,「嗯。」 她问:「香不香?」 祁越:「香……」 火光明灭,她笑靥如花。 痴痴傻傻的中毒模样,倒是有几分天真可爱,不似之前那般狡黠满眸,满腹诡计。 等她醒转之后,不知道会有怎样的表情呢? 是无地自容? 还是杀他灭口? 又或者脸皮厚得,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眼见着她在那里「忙忙碌碌」不肯停下来,祁越登时抬手,一记手刀便敲晕了她。 金陵毫无防备,眼一闭便往后仰去,正不偏不倚的落在了祁越的怀里,双目紧闭,脑袋歪斜,可见是真的晕了。 「总算安静了。」祁越幽幽吐出一口气。 金陵昏昏沉沉的睡着,祁越将人靠在树干底下,褪下外衣覆在她身上,其后又去捡了一些柴枝,将火堆弄得更旺盛了一些。 火光明灭,暖意洋洋。 他转头瞧着她精致的侧颜,娇艳美如画,安静得宛若梦幻之中,真是难得! 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睡梦中的金陵,时而眉心紧蹙,时而眉头舒展,偶尔还哼哼唧唧一通,只是她嘀嘀咕咕的声音很轻很轻,即便是凑得很近,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夜色沉沉,鸟语虫鸣。 只在天亮之前,他见着她翻了个身,其后流着泪喊了一声。 其后,归于寂静,再无声响。 祁越一直守在边上,由着她翻来覆去,听着她哼哼唧唧,看着她凌空抓挠着什么……反正这一夜,她没消停过,他始终在侧旁观。 翌日晨起,金陵是被自己摔醒的。 冷不丁的斜扑在地上,半边面颊落地,登时疼得脑子清醒,再睁眼时,只觉得眼冒金星,止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嗤……疼!」 她想爬起来,却是浑身无力,不知为何,好似昨夜被人群殴了一般,连骨头缝里都是酸疼得厉害,愣是伏在地上,好半晌没能爬起来。 一双黑靴落在她跟前,顺着那裤管往上瞧,果真是那张令人烦躁的容脸。 祁越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睨着,伏在自己脚下的女子,眉眼间凝着淡淡的凉薄之色,眸中没有半点情绪波动,「一大早的,行如此大礼,倒是孺子可教。」 昨日让她学会感恩,她可是句句往死里怼。 「闭嘴!」金陵咬咬牙,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揉着酸疼的胳膊,还有…… 嗤。 这脖子后面,怎么这样疼? 伸手摸着,好像还有点肿? 磕着了? 什么时候磕的? 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是不是你?」金陵目光沉沉,「昨夜你做了什么?」 可是身上衣衫完整,不像是被他轻薄过的样子,其后除了脖子和胳膊,没有别的异常,倒像是劈了一夜的柴? 祁越瞧着她恶人先告状的模样,忽然有些哭笑不得,冷不丁俯身凑近她,「不如你猜猜,我昨夜做了什么?」 金陵下意识的退后两步,揪着自己的衣襟,神情防备的盯着他…… 「禽!兽!」 第578章 自从不要脸,日子就舒服多了 祁越蹙眉瞧着她,这一声「禽兽」他可担待不起,毕竟什么都没做过,就平白无故担了这骂名,总觉得心里有亏,不是吗? 「禽兽?」祁越上下打量着她,「你是从哪儿看出来,我是禽兽?还是说,你这打心眼里把我当成了禽兽?在下何德何能,能但得起你这一声骂名?」 金陵揉着酸疼的胳膊,眉心紧蹙。 说实话,她是一点记忆都没有,所以才会觉得…… 「那你说说嘛,我到底怎么回事?」她梗着脖子,一副「就是你、就怪你」的神色,即便是错了,也得梗成对的。 祁越瞧了一眼火堆边,她昨晚吃剩下的蘑菇,「你自己做过什么,还需要我多说?呵!」 见他掉头就走,好似真的生气了,金陵才反应过来,许是自己昨天夜里吃的那些蘑菇…… 有人好似说过,蘑菇若是吃不好,会产生幻觉。 「毒蘑菇?」她扯了扯唇角。 竟是这般倒霉? 眼见着祁越转身离开,她当下回过神来,冲到火堆边上,将剩下的蘑菇快速塞进了自己的包袱里,这东西既然有毒,想来留着有用。 毕竟身上没多少防身之物,总归是不行的…… 眼见着她跟上来,祁越幽幽的转头望她,「还跟着我作甚?」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规定了我不能走这条路?」她翻个白眼,拄着杖也走得飞起,只是额角的薄汗,终是出卖了她。 祁越放缓了脚步,「死鸭子嘴硬。」 「鸭子活着的时候,嘴也是硬的。」她反唇相讥,「唯有人啊,才会嘴软。」 吃人,嘴软。 祁越眉心紧蹙,这骂人的功夫,都是找谁偷师学艺的? 「出了这个林子,不要再跟着我。」祁越目不斜视。 金陵拢了拢身上的包袱,「你让我跟着,我还不屑跟着了呢!」 你不让我跟,我就不跟? 呵,惯得你! 她才不吃这一套,总觉得祁越身上藏着什么秘密,十有八九是要干点什么大事,说不定这些事还跟自己有点关系呢? 思及此处,她愈发跟紧了他。 祁越不理睬,抄了小路下山。 一个走在前面,一个拄着杖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的。 夜里的时候,住的是野客栈。 「两位客官,这是要住店还是打尖儿?」伙计热情的问。 祁越瞧了一眼金陵,刚要开口,却见着她赶紧张嘴,「住店,要一间房。」 「哦,您二位是夫妻啊!」伙计笑着往前领路,「来来来,这边请。」 祁越张了张嘴,只听得她又抢先开口,「我这夫君不爱说话,小二哥有什么事只管问我,待会将晚饭送到房里来便是,至于这银子嘛……问我夫君要便是。」 「好嘞,您欸!」 祁越:「……」 她倒是自来熟,进了门就赶紧合上房门,待迎上祁越探究的冷眸,旋即扬唇,「反正我不住,你也得住,这房间是你的,自然要你给钱,不是吗?」 「你想得可真够美的。」祁越裹了裹后槽牙。 她将包袱往桌案上一摆,兀自打量着房间,还算干净整洁,但有些霉味,得开窗透透气才行,「这不是事实吗?难道你进客栈,不是为了住店?」 这还真是…… 「这么大的房间,你一个人住可真是浪费,有我在,也好有个照应。」话是这么说的,开了窗户之后,她便一屁股坐在了床边,仰头就躺了下去。.. 祁越偏头看她,「所以,这床该是我的。」 她翻个身,「一人一半。」 第579章 遇见她,他只有输 祁越瞧着她的背影,眉心都快拧成了「川」字,还真是怎么都改不了这脾气,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是如此这般。 「喂。」祁越低喝,「下来。」 金陵翻个身,睁眼看他,往边上又挪了挪,「外面天黑了。」 「然后呢?」祁越问。 金陵轻嗤,「这还需要问然后?肯定是你一半我一半,我一个弱女子,你还能把我赶出去不成?若是我出了事,你便是凶手。」 「我是凶手?」祁越挑眉。 金陵翻身坐起,「难道不是吗?是你枉顾性命,将我丢在外头喂狼,又或者我若是遇见了坏人,到了县衙府衙那边,第一个攀咬的人就是你。相比之下,似乎让我在这里住一晚上的代价,更小一些。」. 「所以呢?」祁越瞧着她,「我若是不答应,你便送我蹲大狱?」 金陵有些无奈,又有些可怜兮兮的瞧着她,「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祁越:「……」 这么明显的问题,需要问? 「我都牺牲名节陪你住一晚上了,你还要问东问西的?到底谁吃亏,你现如今还看不出来吗?」她理直气壮。 如果不是店小二敲门,将饭菜端进了房内,祁越真的会以为,是自己过分了,不该占据她的房间,害了她的名节。 「两位,夫妻吵架嘛,床头吵床尾和,和气生财啊!」店小二笑着宽慰。 说着,将饭菜放在了桌案上,留了一壶水,笑嘻嘻的退出了房间。 金陵也懒得搭理他,抬步就坐在了桌案前,瞧着这一桌子的饭菜,虽然没什么好东西,但总归可以吃点热乎的,不至于啃那些个不知名的蘑菇,以至于自己…… 「吃饭吃饭!」她热情的招呼着他。 祁越面色愈沉,「这是我的饭菜。」 「反正你一个人也吃不完啊!」她已经开始动筷。 祁越坐定,「你如何知道,我吃不完?」 「我猜的。」她扒拉着碗里的饭菜,「真好吃!」 不是饭菜好吃,是她实在是饿了太久太久,别说是饭菜,饶是啃个冷馒头,估计也是大快朵颐,恨不能全部塞进嘴里。 这一日,光顾着赶路,她只有那几口硬邦邦的饼,饿了就喝水,实在是难受至极。 祁越张了张嘴,原是还想说点什么,可临了临了的,又把话咽了回去,一瞬间竟保持了沉默,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吃吧!」她招呼着,视线却全落在了桌案上,压根没有多看他一眼。 瞧着她埋头干饭的样子,祁越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原本漾在面上的冷色,忽然间消失无踪,微凉的目光逐渐平静得让人安心,那样真实而鲜活的人,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 蓦地,他的指尖轻轻触在了她的唇角。 金陵陡然一愣,下一刻,便僵在原地不敢动,只瞧着他的指尖,轻轻掸去了她唇角的饭粒,神情竟是那样平和而温柔。 瞧着他这副模样,金陵一时间还真是有点不适应,默默身子后仰,与他保持了一定剧烈,只觉得唇角那点温度,仿佛沾在了肌肤上,风吹不散,隔了许久还有点蕴热。 「不吃了?」祁越问。 金陵回过神来,重新扒拉着碗里的饭菜,「还饿着呢!」 「饿死鬼投胎。」 「要你管?」 祁越蹙眉:敢情她吃的不是他的? 夜,静悄悄的。 一张床,一人一半。 某人呼呼大睡,好似浑然不在意身边还躺着个人?连最基本的性别尊重都没有?这是对他太放心,还是全然 没把他当男人看待? 这心,未免也太大了! 翻个身,祁越瞧着躺在内侧,用被子裹成蚕宝宝的某人,双目紧闭,唇瓣紧抿,安安稳稳的躺在内侧,睡得那叫一个舒坦。 桌案上,烛火葳蕤。 斑驳的烛光,洒满全屋,融了一室的温馨。 昏黄的光,映着她的侧颜如玉。 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精致,即便不施粉黛,亦遮不住那骨子里的渗出的绝艳,有些人即便什么都不做,往那一站就赢了。 圆润的鼻尖,有微光盈动。 他的目光轻轻浅浅的落在她唇上,不点而朱的唇瓣,肉眼可见的柔软,紧抿成一线,那样的莹润娇艳,像极了心头那一点朱砂。 明月在天,佳人在侧。 有美如画,好花堪折。 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梦,两道娇眉止不住蹙起,身子也开始轻轻扭动了一下,嘴里还哼哼唧唧的,好似在喊什么,可又好似……带着哭腔? 梦里,迷雾重重。 梦里,她赤着脚拼命的跑,一条长长的道,看不到周围,看不到前方,她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不敢停下来,只能没命的往前跑。 好似慢一步,就会痛不欲生,就会遗憾终身? 她跑啊跑,这条路好似怎么都跑不到尽头,没人能与她一处,没人能帮她,入目所见,唯有自己。 蓦地,前方好似有了一道身影,恍惚间有些熟悉。 那人站在迷雾深处,冲着她招招手,她脚步一顿,瞧着那模糊的身影,目光微微迟滞,好像是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衣站在那里。 他说:到这儿来,快来! 她不自觉的伸出手,身子有些不受控制。 下一刻,胸口骤然一凉。 一柄冷剑骇然贯穿了她的胸口,那人忽然露出狰狞的笑容,目光狠戾的盯着她,「如你这般满手血腥之人……该死!」 「啊!」金陵骤然睁眼,尖叫着坐起身来。 整个人止不住的打颤,即便裹着厚厚的被褥,亦是浑身冰凉,额头的冷汗止不住的渗出,一张小脸惨白失色。 「做噩梦了?」祁越坐起身。 金陵惊恐而愤恨的盯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梦里的那张脸逐渐清晰,可不就是眼前这人吗? 「就是你!」 祁越:「??」 「啪」的一声脆响,突然间的一记耳光声,惊得屋内的烛火,都跟着抖三抖…… 第580章 还能怎样?打又打不得! 祁越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有那么一瞬是真的没回过神来,这么多年了,打耳光这种事还真是头一遭,属实没有经验。 别说是祁越,饶是金陵自己,这一巴掌后果,掌心发麻,五指都是打着颤的,可见力道之重。 回过神来,她自个都愣了…… 打人了? 她怎么就动手了呢? 四目相对,她能清晰的看到祁越面上浮现的阴冷之色,下意识的抖了抖手,“别人做噩梦的时候,你、你凑上来作甚?这不是找打吗?” “还是我的错?”祁越只觉得面上刺辣辣的,连同脑瓜子都被扇得嗡嗡的,“你……” 还不等他开口说话,金陵已经翻身下了床榻,给自己倒了杯水,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一边喝水一边解释,“你不知道,我做了个噩梦,可吓人了。” “你做噩梦,就出手伤人,你还……” 一杯茶递到他跟前。 祁越:“……” “男儿大丈夫,阿九不会这么小气吧?”她笑嘻嘻的端茶递水,满脸无辜的表情,真真印证了那一句话:伸手不打笑脸人。 祁越起身,大步流星朝着外头走去。 “圣教的人,可在外头候着呢!”她不温不火的开口,甩了甩自己发麻的手,“他们的人,大晚上的在外头猎人头,说不定现在就在窗外。” 祁越回头看她,“你觉得我会怕他们?” “这么说,我比他们更可怕?”金陵兀自琢磨着,“我竟是这般厉害?” 祁越:“……” 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其实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想干什么?”金陵坐定,托腮瞧着他,明明是一张天真无邪的容脸,可那双眼睛一睁开,便是狡黠如狐狸。 昏黄的光亮之下,祁越半边面颊微肿,好在他覆着皮面,否则这鲜红的五指印必定难看至极。 “你想说什么?”祁越忽然觉得,她在县衙养伤这些日子,似乎是知道了不少,甚至于连他都可能不知道的东西。 金陵勾勾手指,示意他坐下,“作为赔罪,我告诉你一些事情吧!” “你都是我救回去的,你告诉我事情?”祁越只觉得可笑。 金陵喝着水,“你要是不信就算了,反正我要说的事,肯定跟你有关,而且跟安宁镇有关。” 听得这话,祁越陡然眯起了危险的眸子。 刹那间,耳畔“碰”的一声响,指剑掠过她的耳畔,在身后的木柱上穿出一个小洞,若不是他手下留情,只怕她这会已经人头落地。 “安宁镇的那些东西,你知道藏在哪儿吗?”金陵面色微白,轻轻吹着吃痛的掌心,“我可能知道,你信不信?” 祁越不信。 她来县衙才多久,怎么可能知晓这些事情? 而且,安宁镇的那毒物埋藏之处,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探子派出去,一个都没回来,是以这厢还想赶去汇合,查个一清二楚呢! 若不是她拖后腿耽误了他的时间,他这会已经赶到了安宁镇。 “我去给你找纸笔。”她左顾右盼的。 祁越眉心陡蹙,“站着。” 他去。 圣教的人在外面瞎晃悠,怎么能让她出去?这要是出点什么乱子,那还得了? 伙计是在沉睡中被人侥幸的,见着是祁越,当下问讯发生何事? 听得要笔墨纸砚,店小二也没多问,赶紧将东西给了,再三叮嘱,千万不要开窗不要出门,赶紧回屋子里待着去,免得那些个巡逻的圣教人,冷不丁出手。 “你要的笔墨纸砚。”祁越将东西搁在案头。 金陵努努嘴,“研墨啊!” 祁越望着她。 到底谁才是挨了那一巴掌的人? “我给你的消息,比这一巴掌要响亮得多。”她以眼神示意。 祁越憋着一口气,倒要看看她的葫芦里卖什么药? 原是要让她吃点苦头,可到了最后,似乎吃苦头的一直是他,并且始终是他,这里面多多少少有点玄学的成分。 研墨就研墨,他倒要看看,她有多大的本事。 让祁越没想到的是,即便是忘掉了过去,失去了记忆,她那些烙印在骨子里的本能和本事,居然一分不少的遗留,比如说,这过目不忘的本事。 在强大的记忆里面前,似乎什么都是不足挂齿的。 “你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都记下来了?”祁越明明叮嘱过牧启方和李茉,莫要让她知道太多,不许告诉她关于案情的事情。 可现在,似乎一切都有些不受控制了。 “帮着县令夫人收拾书房,收拾房间,甚至于跟厨娘们,衙役们厮混的时候。”她头也不抬,提笔描绘,一手捻着笔杆子,一手捋着袖子,下手快准狠,线条流畅至极。 那些刻在她脑子里的东西,就如同拓印过一般,以最快的速度倒出脑子,呈现在白纸之上,且这精湛的画工,亦非寻常人可比。 想来也是,她能看一眼县令夫人,便将李茉的模样绘于之上,惟妙惟肖,连头发丝都似活的,何况其他…… “这武由县地方不小,但是山林茂密,安宁镇位于安山和宁山之间,是以取名为安宁镇,原是有镇守之意,据说在两山之间存有一墓葬,乃是安宁镇历代先祖的祖坟所在。”她边画边解释,“所以安宁镇的人,是抵死都不会告诉外人,祖宗坟茔所在的位置。” 祁越这才明白,为什么安宁镇的人宁死也不说实话,反而编瞎话。 “掘人祖坟,这是要天打雷劈的。”她撇撇嘴,“你确定还要去找你想要的答案吗?” 祁越意识到,往日是小看了她,“你到底是从哪儿知道这些的?” “你高高在上,你清冷孤傲,自然不知道那些消息。”她白了他一眼,“要想知道那些小道消息,你就得跟他们一样,学会蹲下来说话!” 祁越:“……” 道理还一套一套的?! 新 第581章 撒谎的人啊,这辈子都说不了实话 “你这些消息,都是跟他们打听的?”祁越问。 金陵点点头,“自然,县衙里那些小道消息,我全都知道,包括武由县近年来发生的一些事情,我更清楚。” “你什么时候……”祁越顿了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金陵笔尖蘸墨,揉着酸疼的脖子,伸了个懒腰继续画着,“这不是你们说的吗?要适应。识时务者为俊杰,得审时度势,不可拘泥于自身,生而为人,自然是要懂得变通,不可一成不变。” 听得她这般言说,祁越显然是愣怔的,低头却是不自觉的扯了扯唇角。 不可一成不变? 不可拘泥自身? 这话,的确是她能说出来的。 “安山和宁山,左右夹击,将安宁镇拢于其中,若是仔细论就,倒是应和了五行之术,瞧着颇有些八卦之势。”她仍在奋笔疾画。 祁越瞧着她画出来的地形图,“你这些……” “根据书房里的武由县地形图,找到了安宁镇的位置,然后又在书库里找了武由县的县志,结合众人的描述,还有合力的猜测,大致就是如此了!”她统共画了五幅画。 第一幅是入口位置,她以手指了指,“这个地方倒是很简单,就是安宁镇的出口位置,林木茂密,只要别出岔子,不要误入陷阱,多半是安全的。毕竟,一开始就设置什么恐怕之物,容易引起他人的好奇,反而不利于保护祖坟的安全。” “这是安山?”祁越道。 金陵点点头,“安山在侧,宁山在旁,两山夹击。” “依山有水,迎面有风。山水入户,人丁兴旺,财源广进。”祁越还是懂得一些东西的,“倒真是风水宝地。” 金陵瞧了瞧,“你手里的是安山,我听衙役们说了,安山内有暗河涌动,这条暗河经年变化,不常在一处,有人进山的时候,时常不慎落入溶洞,都是靠着找到这条暗河,然后沿着暗河走,就能走到山脚下,说起来也是颇为神奇。” “宁山就有些奇怪了,寸草不生,全是光秃秃的石头。”她指了指另一幅画,“说是这地方一下雨,就有乱石滚落,所以下雨天不能进山,这是安宁镇的规矩。” 祁越还真是有点汗颜,她什么时候跟县衙里的人,厮混得这么熟了? 有些东西,怕是牧启方和李茉都未必知晓吧?也不知,她这都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抠出来的小道消息? “进去这一块呢,说是有不少药材,安宁镇和附近百姓仅限于此,不会再往里面去了。因为这一块是个葫芦口,属于外头的安全范围,进去之后,就容易迷失其中。”金陵介绍,“你若是要进去,可得注意了。” 祁越瞧着她,“还有呢?” “里面是什么情况,没人知道,因为没人会进去,听说是埋着毒物,谁也不想为了采点药材,就送了性命不是?”她撇撇嘴,“这上面的地形,是我根据县志描的,你自己看着办!” 也就是说,有待商榷。 她猜的! 祁越:“……” “最后那一幅,是出口位置。”她指了指,“虽然是葫芦谷地形,但如果你有命在的话,从这儿戳个洞出去,便是别有一番天地。” 祁越问,“又是猜的?” “那不是,地形图上有的。在安山和宁山后面,就是平云山,既然是山峰相连,自然也是有路可走的,但是得越过这道岩壁。县令夫人说了,你功夫不弱,想来以你的能力,还是可以戳个洞出去的,对吧?”她嬉皮笑脸。 祁越眉心微凝,“这不还是猜的吗?” “那人家也没跟我说,这有没有什么出路,但山与山相连,想必……”她扯了扯唇角,“反正你自求多福呗!” 所以这五幅画,真真假假,掺合了她的想象?! “这也叫线索?”他真想把她摁下,好好的收拾一顿。 换他一巴掌? “这难道不是线索吗?”她满脸的鄙夷,“你莫要不知足,多少人想求这样的好东西,还求不到呢!这五幅画,说不定能保你一命。” 祁越听着她这话里的意思,“你没打算跟着我一起去?” “我要回家,才不去探什么宝。”她白了他一眼,“这种要命的热闹,你爱凑就凑,别拉上我,我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回头还得拖后腿,是以……” 祁越冷飕飕的盯着她,面色不善:说,你继续说! “困了,睡会!”她二话不说,朝着床榻走去。 翌日。 “啊……” 新 第582章 幼时的她,回来了 客栈的掌柜和伙计,有点瑟瑟发抖的瞧着眼前这般场景,只是无人敢多说什么,只老老实实的结账,老老实实的收了银子,送了两人出门。 “掌柜的,这真的没事吗?”伙计低声问。 掌柜转头看他,“你问我,我问谁?” 这种情况,还是少开口为好,毕竟是人家小两口的事情,说不定是情趣呢?! 金陵被绑得结结实实,其后被祁越扛在肩头,出了客栈,横竖这一片都是山道,也没人会瞧见,纵然他招摇过市的绑人,也无人敢多说什么。 “你……放开!”被扛在肩头的滋味是真的不好受,五脏六腑就像是被巨石压着,连带着呼吸都有些困难,“我快、快喘不上气了!” 祁越压根没搭理她,她有几斤几两,他心里清楚,就这么一会还能窒息? “想跑路是真的,喘不上气是假的。”他冷不丁拍了一把她屁股,“闭嘴!” 金陵:“……” 现如今的她,不觉得自己像蚕宝宝,毕竟蚕宝宝是要躲在茧子里,不必丢人现眼,而她这时不时蠕动的姿态,活脱脱一枚人形大蛆。 “我自己……能走!”好半晌,她有所妥协。 然则,祁越压根没给她妥协的机会,兀自往前走,充耳不闻。 “我跟你说!”她咬着牙,“你没听到吗?” 祁越目不斜视,“别逼我堵你嘴。” 金陵:“……” 若不是实在没力气,她是真的想一口咬他脖子上,然后让他好好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可惜,也就是想想而已。 等过到了僻静的林子里,确定这一带她未必会认路,祁越才将她放下,解开了她身上的绳索,但仍是拴着双手,如同牵牛一般,牵着绳索的一端。 “你卑鄙无耻,趁人之危。”金陵喘着气,气得咬牙切齿。 坐在树下,祁越递给她一个馒头,“还是热乎的,待会就冷了。” 金陵瞧了瞧他,又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馒头,自知这种情况下,想要逞强是不可能的,前提是:补充体力,让自己处于随时可挣脱的状态。 “哼!”她哼哼唧唧的,接过馒头张嘴就咬。 祁越勾唇,阴测测的笑着,“不怕我下了药?” 金陵:“……” 眉心微蹙,瞧着手中的馒头,她陷入了沉思。 须臾,转头瞧着这个“恶毒”的男人。 待他咬了一口,她毫不犹豫的虎口夺食,夺了他手里的馒头塞进嘴里。 “不嫌脏?”他愣了愣。 金陵不搭理他,嫌脏和性命之间做个选择,她自然是选择后者,傻子才跟自己过不去,若是一不留神死在这里,被野狗猛兽啃噬,那才是真的脏死了。 “呵!”祁越瞧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忽然有点不太高兴了,“不会饿死你的。” 金陵想了想,“我要方便,你要么解开我,要么到树后去。” “别想着跑,不然我就打断你的腿!”语罢,祁越牵着绳子的一端,转身走到了树后位置。 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回避,她自便。 吃完手里的最后一口馒头,金陵瞧了一眼树后露出来的衣角,“你别偷看啊,不然我就喊非礼了,仔细我将你眼珠子挖出来。” 树后,没有动静。 金陵城走到另一棵树后,又扒拉着树干看了两眼,确定那一片衣角没有动静,张嘴就咬上了自己腕上的绳索。 绳索绑缚得很有技巧,她这一口贝齿,愣是咬不动,啃了半天也只啃了一嘴的麻刺,气得她差点跺脚。 “咬不动?”忽然间,有声音从天而降。 惊得她慌忙抬头,差点坐在地上,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要帮忙吗?”祁越从树上落下。 金陵僵在原地半晌,忽然就一脚踹了过来,所幸祁越早有防备,轻松避开。 还来? 上次那一耳光是不小心,这一次……可没那么容易伤着他。 “你偷看!”她气急败坏。 祁越瞧着她倒打一耙的样子,目光阴沉,“嗯?” “你不要脸。”她全然忽略了,自己方才想逃跑的举动,“偷看女子方便,心思何其歹毒邪恶,你这样的人,简直该天打雷劈。” 祁越偏头看她,“牙不疼了?” 方才那么用力的撕咬绳索,她唇角还带着血,怎么可能不疼?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恨恨的盯着他。 祁越重新牵起绳索,那一端只有他的一件外衣,可见她心思多,他亦防着她,“不想干什么,既然你对安宁镇附近的地势了解甚深,自然是想请你随我走一趟,帮个忙而已!” “你这是帮忙吗?”金陵伸出被绑缚的双手,“我的手腕都被你的绳子勒红了,哪有这样请人帮吗的?” 祁越瞧了她的手腕一眼,淡淡然的撇开头,轻轻扯着绳索往前走,“走吧!” “哎哎哎,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她不得不跟在后面,絮絮叨叨个没完,像极了当年那个横行金陵城的小魔头。 那时候的小姑娘,惹得天怒人怨,闯了百官的府邸,东家偷鸡,西家摸狗,大半夜的跑出去吓人,闹得整个金陵城鸡飞狗跳,所有人都拍了她…… 可那又如何? 她只一笑,便天下太平。 新 第583章 你不怕我跑了? 祁越没有搭理身后的人,耳畔却一分一秒的都没有清静过,某些人叽叽喳喳的,一直没完没了的,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仿佛有吐不完的槽。 这让祁越想起了那年那月,小孔雀追着那些皇兄跑,一口一个“别跑”、“别被我抓住”、“你们死定了”…… 后来呢? 闯祸是她,背锅是他们。 比如说,摸了小姑娘的腿,挨打的是老三和老五,被人骂非礼和轻薄,回去罚抄佛经一百遍,抄得他们,手都快断了。 这种事多了去,不带不行,她会偷溜出去。若是上面那位找不到她人,出了事依旧是问诸位兄长的错……于是乎到了最后,她便是拴在裤腰带上的存在,跟着一帮小子混成了假小子。 只可惜,一场大雨的变故,让所有的一切都按下了暂停键。 永久的,暂停。 “你怎么不说话?”金陵的喋喋不休,将祁越的思绪快速拽了回来。 深吸一口气,他转头望着跑到身侧的她,目光沉冷而内敛,瞧不出来蕴了什么样的情绪,只是周身清冷,眼尾略略微红。 “你……你这是什么表情?”她一愣。 瞧着,有点瘆人。 “怎么不说了?”祁越开口。 金陵白了他一眼,“帮我把水袋拿出来。” 说得口干舌燥,他却一点都不为所动,还能说什么?说再多都如同放屁,不还是白搭吗?罢了罢了,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祁越将她包袱里的水袋取出,随手递给她,“少说点话,保存体力比什么都重要,免得到时候连跑,都没力气迈开腿。” “跑?”她拿着水袋的手,微微一滞,眉心突突的跳。 祁越瞧着她,“我们要去哪儿,还需要我多解释吗?” 自然,不需要。 “你放过我好不好?”她巴巴的望着他,“你看看我,身无半两肉,山里多多少少会有野禽猛兽,我这……都不够一口吞的!你艺高人胆大,可我怕死啊,就把我放了成不成?图纸都给你了,你照着地方找就是了!” 祁越不为所动,一言不发。 “说句话,成不成?”她满面沮丧。 祁越:“不成。” 金陵:“……” 说了还不如不说呢! “所以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带着我去?”她问。 祁越回答,“是!” “松开!”她伸出手,“我跟你走,绝对不跑。” 祁越还真是不信了,这人满肚子诡异,嘴里没有半句实话,信她还不如相信自己的脚趾头,所以她说的话,委实没有任何的可信度。 甚至于,夹杂着阴谋诡计的气息。 “真的真的!”她晃了晃被绑住的双手,“勒得我手都快要废了,你总不希望带着一个废人进山吗?何况,你功夫好,又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就算想跑,两条腿也比不上你这轻轻一跃!” 话是有道理的,手腕的确也被绳索磨搓得鲜红,隐约有皮下出现的痕迹。 “疼!”她皱着眉望他,一脸的委屈巴巴。 稍瞬,绳索解开。 金陵终于恢复了自由,吃痛的揉着红肿的手腕,疼得那叫一个眼泪汪汪,“你看看,都给勒出血了,哪个男人像你这样无趣,不懂得怜香惜玉也就罢了,竟还是个摧花辣手。” 祁越眉心紧蹙,目光微沉的盯着她手腕上的伤。 “活该一辈子没媳妇,孤独终老。”她愤愤的哼了一声,大步流星的朝着前面走去,时不时的揉着她发红的手腕。 祁越不吭声,由着她在前面走,自己在后面默默跟着。 许是心里有气,她一会踹这个一脚,一会又踹那个一脚,偶尔甩袖子的时候,伤着手腕,又疼得龇牙咧嘴的,继而回头狠狠瞪他一眼。 怪他怪他,就怪他。 到了安宁镇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好在这会圣教的人还没出来,祁越带着金陵进了客栈。 早前还算热闹的客栈,此刻却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内外黑漆漆的,安静得瘆人,院子里的那些个横七竖八散落的东西,一一都在,只是风雨过后黏了一层灰泥,更显狼藉。 “这地方……”金陵皱着眉头,“没什么人了,阴森森的。” 祁越径直往内走,带着她上了客栈的二楼,找了个偏角的房间。 推开门,灰尘漫天。 烛光亮起。 金陵缓步在屋子里绕了一圈,指尖轻轻点了点桌案,满是灰尘。 “好脏。”金陵蹙眉,“得先收拾一下,不然办法休息。” 祁越应了一声,“能有个合眼小憩的地方就成了,趁着现在,收拾一下,待会就该吹蜡烛了。” 圣教的人随时会从这儿经过,还有那些凶手。 自己的探子始终没回来,这里面肯定是有问题的,不是遭了他们的毒手,就是陷在了困境之中难以脱身。 不管是哪一种,祁越都不可能坐以待毙,是以先休息一会,到时候就要出发进山了。 “此处会有凶手晃荡,你最好别乱跑。”祁越转身离开。 金陵骇然,“喂,你去哪儿?” “我去准备点东西,你先休息,待会我来找你。”祁越踏出房门。 金陵追了出来,“你就不怕我跑了?” “我说了,此处会有凶手晃荡,还有圣教的人在四处巡逻,你若不怕死,只管踏出房门。”祁越头也不回。 金陵:“……” 把她一人丢在这里,简直……岂有此理! 新 第584章 快速把人摁在怀里 话是这么说的,可金陵的确不敢出门,生气归生气,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圣教那帮人向来不把人当人。 自己的命,自己守着,不能寄希望于任何人…… 简单收拾了一下床褥,想起夜里可能要累死累活的,她倒头就睡,不管能睡多久,总归是要养足精神的。 祁越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大概是嫌弃这被褥,以外衣裹着她自个,被褥压在外头,尽量避免了与肌肤的接触,但又避免受凉。 这儿的东西都有些霉味,鼻间嗅着都不太舒爽。 祁越在屋内坐了一会,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坐在了床边位置,轻轻推醒了金陵,「该走了,起来吧!」 她睁着睡意惺忪的眸子,嘴里还哼哼唧唧的,显然是不太乐意的,连眼皮子都不愿意睁开。 没办法,祁越只能背上她。 好在,他早有准备,早就算准了她这般模样,提前从客栈里找了一条薄毯,覆在她身上,背着她往外走。 烛火熄灭,人影晃动。 深山老林里,祁越背着人缓步前行,虽然有点分量,但对于他这样的习武之人而言,简直是微不足道。 前方传来了细微的声响,祁越纵身一跃,稳稳的落在了树梢上。 「怎么……唔!」 还不等她开口,人已经被放在了树梢,背靠着树干坐着,嘴巴被他捂得严严实实,一下子,脑子彻底清醒。 底下有火光缭乱,似乎是山下有人正在往山上赶,这会还有点絮絮叨叨的。 金陵爬起来,抱紧了身边的树干,仔细听着底下的动静。 「这大晚上的还得进山,真是烦死了。」 「没办法,上面说了,找不到东西,咱都没好果子吃。」 「藏在这深山老林里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别是什么可怕的……」 「嘘!不要命了?这话是能说的?万一让别人知道,是要被门规处置的。」 「不说就不说罢,可咱这么多弟兄一趟趟的进去,怎么只瞧着进,没瞧着出?这里面真的没什么问题?咱会不会也是送死的?」 「少他么胡说八道,老子还想活着出来呢!」 「呸呸呸,不说这晦气话了!」 闻言,金陵转头望着祁越,他们可都说了,这可能是去送死,那她呢?她岂非也是被他拉着,去送死? 这买卖,不划算! 「我不想死!」待人走远,她低低的开口,「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祁越忽然挟起她的腰,带着她蹿下树,稳稳的落在地上,「你现在就想走?」 「我……」 四下黑漆漆的,时不时有鬼哭狼嚎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夜鸟悲鸣,这要是一人走在林子里,不被野兽吃了,也得被吓个半死吧? 「你就不能把我送下山?」黑暗中,她嗔怨。 祁越抬步就走。 「哎,你这人……」远处有狼嚎响起,惊得她赶紧跟上,战战兢兢的跟在祁越身后,这会跟着他比较安全,不适合单独行动。 祁越瞧着那些火光移,跟在那些人的身后,不远不近的。 他们走,他也走。 他们停,他也停。 「他们进山,是不是去找安宁镇的祖宗坟茔所在?」金陵低声问。 祁越目不斜视的望着前方,「这还需要解释吗?」 「他们到底想要什么?」她不解,「祖坟里埋的不是尸体,就是陪葬物,或者是供品,他们要的不可能是尸体,那就是陪葬物或者是供品?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能有什么好陪葬物?」 祁越转头看她,「你若能事事猜到,今儿就不会在这里了吧?」 金陵:「……」 真是岂有此理。 罢了。 好女不跟男争。 何况,自己处于下风。 万一他真的把她丢在这里,喂了狼…… 「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呢?」她忽然有些好奇了,什么样的东西,值得这么多人前赴后继,不顾生死呢? 蓦地,前面的火光停了下来。 祁越当下拽着她,躲在了树后,探头望着前方的动静。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金陵问。 祁越也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停下来了?中文網 难道说,发现了他们? 好在,对方不是发现了他们,而是在做什么奇怪的动作,像是什么方阵,类似于布阵破阵之类的,有点阴森森的,还发出那些个奇奇怪怪的声音。 「这是在提前庆祝?」金陵挠挠额角。 有点看不明白?! 「他们在破阵。」祁越倒是看懂了。 金陵:「……」 破阵? 难怪他要跟在他们的身后,原来是等着他们破阵,然后捡现成的? 「你懂吗?」她问。 祁越没有回答,懂不懂的不需要告诉她,只要确保她的安全就够了。 见他不回答,金陵便也没有追问,而是目不转睛的瞧着前面的动静,一行人围成圈,各自打坐,其后还有一帮人围拢在外头,挥动着小旗子,一会转这边,一会转那边。 她看得仔细,将他们所有的举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若是真的进去了,说不定还真的用得着呢! 破阵? 这山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呢? 稍瞬,忽然一阵刺眼的亮光乍现,惊得祁越登时拦住她的腰,将她摁在了怀中,避免了强光直射。 「别看!」 仔细,眼睛! 第585章 聒噪也是她 突如其来的温热,让金陵陡然僵在当场,一时间脑瓜子嗡嗡的,竟是怎么都反应不过来,直接僵在了当场。 祁越锐利的眸子,无温的掠过前方,其后敛眸瞧着怀里的人。 恰,她正抬头看他。 四目相对,各自愣怔。 稍瞬,她第一反应别开头,瞧着方才光亮乍现的地方,“人呢?哎呀,人没了!” “跑不了!”祁越低声说,只是扣在她腰肢上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金陵:“??” 下一刻,她拂开他的手,这便宜也该占够了,还不松手更待何时? 黑暗中,虽然瞧不见她面上的情绪变化,但能清晰的感觉到来自于她身上的嫌弃,仿佛是要从他身上扒下一层皮似的。 “臭流氓。”她低低的啐了一口,“还愣着作甚,人都跑了。” 祁越倒也不着急,“你怎么知道,他们跑了呢?” “这还用得着问,人都不见了。”肉眼可见,漆黑一片。 火光消失了,人也消失了,可不就是……跑了吗? “跟上!”祁越走在前面,“丢了别怪我!” 金陵轻嗤,怎么可能丢? 她死死拽着他的衣袖,打死也不会弄丢的,这黑灯瞎火的鬼地方,若然走丢了,不是喂狼就是喂了野狗,那得多可怕! 眼前分明是漆黑一片,可随着脚步的前行,四周的景物似乎都有了细微的变化,一点点的明亮起来,一点点的……目能视物。 金陵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变化,恍惚间,似乎觉得在哪遇见过这样的情景,可一时半会的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好似见过这样的场景。”她小声嘀咕。 祁越心头微紧,“什么时候见过?” “不记得了。”她忘掉了过去,自然是不记得了,不过忘掉不代表没发生过,也许在某个节点,忽然间觉得熟悉,忽然间就想起来了,“但很熟悉。” 祁越缓步往前走,“跟紧了。” “知道。”她死死拽着他的衣袖。 蓦地,掌心一暖。 祁越牵住了她的手,冰凉的柔夷陡然间被温暖所包裹,金陵只觉得心头咯噔一声,但没有拒绝他的牵手,毕竟这样的地方,有他护着才是明智之举。 两手牵,祁越这才惊觉她手心里的凉,可见她这全身上下都软,唯有这嘴最硬。 仿佛心情略有好转,他不自觉的勾起唇角,牵着她缓步往前走,直到周遭从微亮恢复到了漆黑之色,又瞧见了前面不远处的火光摇曳。 “是他们吗?”金陵忙问。 祁越“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说话,只是仍牵着她的手,带着她继续往前追赶。 对此,她没有抗拒。 黑漆漆的地方,让她很没有安全感,在这样的地方,她需要有个依仗,而身边的祁越,自然是最好的依靠,能免她心慌,免她失措。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的人终于停了下来。 三岔路口,这帮人忽然分了三个方向离开。 这下子,给金陵弄懵了。 “这怎么追?”三个方向。 待火光全部消失,祁越立在原地,转头瞧着她,“你怕不怕一个人走?” “我是不可能跟你分开的。”她又不是傻子,跟他分开走,这不是自己找死吗?别说是豺狼虎豹,就是遇见那些人,她都跑不出三步,一准死无葬身之地。 祁越能清楚的感知,她在死死的握紧他的手,生怕他真的把她甩了一般。 “那你说,追哪一条路?”祁越问。 金陵:“……” “图纸是你画的,现如今你是领路人,不问你问谁?”祁越振振有词。 金陵:“……” 她这是自个给自个挖了个坑。 “不知道?还是不想说?”祁越问。 她挠挠头,“这黑灯瞎火的,我哪儿知道?” 他取出了火折子,“这样呢?” 金陵:“……” 便是一点光亮,就打发她了? “这点光亮,难道还不够吗?”他瞧出来了,她看不上这点光亮,“要不然,我弄个火把?” 金陵又不是傻子,弄个火把,无疑是把那些人都招回来,等于变相的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到时候怕是连跑都没地。 鬼知道,这地方到底藏了多少人? 三条道,三个方向。 金陵持着火折子,蹲在地上留下的痕迹,脑子里快速掠过县衙里收到的信息,指尖捻着地上的泥土,有湿土和干土之分,着实是有些差异。 瞧着她蹲在那里,一会摸摸这个,一会瞧瞧那个,羸弱的火光中,神情极为专注的模样,目光平静而温和。 “从这儿走!”金陵终是站起身来,“若是我没猜错,应该是这条路。” 她指着正前方这条路,从这里过去,应该是错不了。 “这么肯定?”祁越双手环胸。 她白了他一眼,“爱信不信,不信拉倒,要不然你自己选一条,反正这三条道总归只有一条是对的。” “走吧!”祁越牵起她的手,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金陵:“……” 这不还是她选的那条路? “你不是不相信吗?为什么还要走这条路?”她喋喋不休,“要不然你换一条路,咱们走这边,或者那边?” 祁越握紧她的手,“聒噪!” “那就把你耳朵堵上,我是绝对不会闭嘴的,你若是再敢质疑我的决定,你便自己一个去,小心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新 第586章 沾她者,死! 直到天亮了,二人总算在一条小溪边停下来,四下都是茂密的林子,溪边堆满了乱石,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路走来竟都没瞧见什么人影。 按理说,这么多人闯进来了,也该有点踪影有点动静才是,可现在的情况,好似什么动静都没有,整个山谷唯有他们二人。 “休息一会。”祁越瞧了一眼,蹲在溪边洗了把脸的金陵,“包袱里有干粮,先吃两口,我附近转悠一下,看有没有别的可吃的。” 金陵瞧着他,“我要吃肉。” “看情况。”祁越抬步就走。 附近没什么动静,应该没什么危险,是以祁越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再犹豫。 坐在溪边的石头上,金陵一身疲惫,双手环胸靠在石头上,闭眼小憩,走了一晚上,真是又惊现又刺激,这会安静下来,顿时困意席卷。 稍瞬,便已呼吸均匀。 祁越在林子里走了一圈,算是熟悉一下周围的地势地貌,但奇怪的是,这林子里怎么就一个人都没有?不管是圣教的人,还是那帮凶手,乃至于自己的探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难道说,是她领错了路? 还是那些人走岔了方向? 蓦地,祁越想到了,可能还有另外一种解释,这一望无际的林子里,兴许还有另一种阵,与外头的不一样,而他们因为夜色黑沉,未能分辨仔细,于是乎误入阵中。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不难解释,他们为什么转来转去都见不到其他人,毕竟阵法是用来困住人的,想要出去就得破阵。 但误入其中,再想破阵可就没那么容易,兴许连阵眼都找不到,又如何能破阵? 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 也许他们只是找对了方向,误打误撞的闯入了山谷最中央,而那些个心怀不轨之人,仍在外头徘徊不前,这才没有碰上。 祁越转了一圈,正欲回去,谁知刚转身,眼角余光陡然瞥见一道黑影快速从侧边掠过,紧接着便跃上了树梢。 眉心陡蹙,祁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纵身一跃,已然疾追而去…… 黑影的速度极快,不敢是眨眼间的功夫,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这般速度,委实叫人骇然。 “这么快?”祁越心中暗暗吃了一惊。 他自问功夫不弱,没想到连追个人都追不到,甚至于连对方是男是女都分辨不清,那身手实在是太快了! 回过神来,他忽然暗道一声不好,撒腿就往回跑。 溪边,已经没了金陵的踪影。 包袱还在地上,人却不知所踪,她坐过的位置上,有石头被凌乱的踢开,可见是有过搏斗的痕迹,只是她没有功夫,压根来不及喊出声,就已经被人制服带走。 当然,如果对方要杀人,压根不需要这么麻烦,手起剑落便是了。所幸地上没有血迹,只有鞋子摩擦过的拖痕,人应该还活着,就是不知道被带到了何处? “金陵?”祁越捡起地上的包袱。 包袱里的干粮还在,银子也还在,她不是自己走的,毕竟这点东西还得带在身边,想赶到金陵城找回她的记忆呢! “金陵?”祁越将包袱系在身上,目光狠戾的环顾四周。 沾她者,死! 林子里,空无一人。 祁越面色黑沉,急速奔跑在林中,他倒要看看,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她带走了?周围都是树木,自然是无法藏人,所以他得寻找,能够藏人的地方。 可这一带,除了树还是树,没有别的东西,想找个地方藏起来,还真是…… 人呢? 到底把她哪儿去了? “出来,给我出来!” 无人应他。 纵他找遍了附近这一带,也没有找到有关于她的任何踪迹…… “给我出来!” 人丢了。 丢哪儿了呢? 金陵也觉得奇怪,就是打个盹,甚至于祁越都没有走远的情况下,自己竟然……丢了! “丢了!”她忽然炸毛,顿觉得头皮发麻。 方才不是一直没察觉,附近有人活动的痕迹吗? 为什么自己还能被带走? 而且…… 面颊微疼,是方才那黑衣人忽然大力捂住她嘴,不让她吱声的缘故,压得她两颊生疼,摸上去都有点酸疼,说不定已经淤青。 揉着生疼的面颊,金陵徐徐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尘泥,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只将昏暗的四下看得仔细些…… 这似乎是个山洞,耳畔还有细微的水声,不知道从何处传来,细碎而音色缥缈,回音悠扬。 新 第587章 她是大忽悠 这是什么地方? 金陵晃了晃脑袋,后脑勺有点疼,之前受伤的地方,此番被那黑衣人一摁压,好似有点旧伤复发的迹象,摸着都能感觉到疼痛。 「真是可恶。」她觉得有点眩晕,扶着墙站了好一会,这才稍稍缓过神来。 四下无人,她咬着牙缓步往前走。 洞口忽然闪进一个人来,惊得金陵连连后退,目光锐利的盯着眼前这人。 一袭黑衣,连脑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下一对眼睛在外头。 她瞧了瞧,心里只有三个字:不认识! 「你是何人?」她下意识的往边上靠了靠,试图找点什么能防身的,奈何连块石头都扒拉不出来,只能抓了一把泥在手里。 说话的是个男人,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你……是什么人?」 「嗯?」金陵挑眉,「你把我抓来,居然不知道我是谁?这话说的,难道还是误伤不成?若然是误伤,我劝你最好把我放了,免得到时候惹祸上身。」.. 男人眯起眸子,「惹祸?」 「我听你的口音,好像不是这武由县人士。」金陵双手环胸,「你是什么人?」 男人不吭声,上下打量着金陵。 「不说话?」金陵缓步上前,慢慢悠悠的绕着他转了一圈,「身上有点药味,不是采药的就是炼药的,不是大夫就是采药人,横竖跟这方面脱不了关系。」 男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脚上沾了泥,可这山洞很是干燥,你这是踩水坑了?还是从安山刚回来呢?」金陵摸着下巴,兀自揣测,「不如让我猜猜,那些进山的人,是不是都被你引到了暗河那边,所以一个两个的,这会都绕着暗河,围着两座山绕圈圈呢?」 男人陡然转头睨着她,「你如何知道?」 「哦,猜对了?」金陵撇撇嘴。 男人:「……」 「你是守墓人?」她问。 男人不语。 「哦,不答,又猜对了。」金陵啧啧啧的直摇头,「守着安宁镇最大的秘密,他们的祖坟里埋着什么?又或者是以什么为祭,以至让人忌惮至极。安宁镇出了叛徒,所以外头那个阵才会被人破了,但进不了里面的山谷,说明叛徒不算是族内要紧之人。」 男人低笑两声,「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来帮你的。」金陵缓步朝着洞口走去,「你一个人守墓,能扛得住外头这一波接着一波的人吗?他们要想进来,是迟早的事情。」 男人这次没有拦着她,跟着她走出了山洞。 洞外,天朗气清,连空气都分外清新。 周遭鸟语花香的,真是一块风水宝地。 「帮我?」男人仿佛听到了最大的笑话,「你们进来,不也是为了那些东西吗?」 金陵往边上跳了一步,「你看我这样子,像是贪图那些东西的人吗?实话告诉你,我是被挟持的,还得亏了你救我于水火之中。要不是被人挟持,我巴不得离这远远的,赶紧回家,各找各娘!」 「你……」男人不敢置信,「你是被挟持的?」 金陵叹口气,「你看我这样子,手无缚鸡之力的,又生得这般貌美,犯得着跑这地方受罪?我是享不了荣华富贵?还是吃不了山珍海味?这地方风景再好,没个片瓦遮头,连一杯茶都没有,我是吃饱了撑的,才来这里挖人祖坟!」 男人:「……」 听着,颇有些道理! 「哼!」金陵冷哼,满脸的愤怒,「都怪那该死的阿九,觊觎我的美貌,贪图我的身子,走哪都得带着我,要不然……」 男人似乎半信半疑,「你果真不是自愿进来的?」 「不是不是不是,你要我说多少遍?」金陵气吼吼的冲他发飙,「你看我连个锄头都没带,像是要挖你祖坟的样子吗?」 男人:「……」 不像! 只是他未料,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说谎。 尤其是眼前这女子,嘴里没有半句实话…… 第588章 套话小能手 确实,眼前的金陵表现得一脸的无辜,美眸带泪,好一番委屈之态,尤其是提到祁越的时候,掩不住身上的激动,极尽愤慨之意。 “怎么,你还不信?”金陵哀哀戚戚的,捋起了袖口,露出了手腕上还未消退的淤青,“不如你自己看,我这都是被他用绳索绑缚,留下的痕迹。” 黑衣男子瞧着她,还真的又信了几分,眼底流露出同情之色,“你竟是真的被他强行带来的。” “我一个大姑娘家家的,谁没事往自个身上添伤?这般淤痕,没个十天半月怕是都恢复不好,若是叫不知情的人知晓,还以为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才会遭人绑了!”金陵装模作样的抹眼泪,低声抽搭着。 黑衣男子犹豫了半晌,眉眼微沉的盯着她,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 “你要不送我离开这儿?”金陵试探着问,“我本来就是被人强行带来的,这会你若是送我离开,此等大恩大德,我没齿不忘。” 黑衣男子摇摇头,“怕是不能。” “为什么?”金陵不解,“你既是守在这里的,自然深谙进出之道,他们能进来,你自然也能出去,为什么不能走?” 说着,她作势要哭,软着腿想给他跪下,却被他一把搀住。 “别!”男人怕极了她的眼泪,急忙解释,“把你带进来,纯属是不想伤及人命,想让与你同行的那人知难而退罢了,可要出去的话……” 金陵眼巴巴的望着他,“求求你,送我走,我真的好怕这里,只想离得远远的,保证不会泄露你们的行踪,一准跑得影都没有,不会让他们抓住我。” “不是我不送,而是路就这么一条,进来如何,出去如何,只论生死。”男子无奈的轻叹。 金陵脑子有点发懵,“什么叫只论生死?” “一旦有人闯入,要么他们杀了我,要么我杀了他们。”黑衣男子目光狠戾,无温的瞧着远处的天际。 明明是阳光明媚,可这话听得何其伤感,让金陵有种无法言说的脊背发凉之意。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金陵算是明白了,“所以我要出去,除非踩着他们的尸骨?要不然,就等着他们闯进来,把你杀了,再挖你祖坟?” 男人没有吭声。 不回答,就是默认。 “这……”金陵忽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半晌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真不容易,一人独挑大梁,还要应付那么多人,若换做是我,早就跑得没影了。” 男人显然被她拍肩的动作吓了一跳,其后目光冷色稍淡,“职责所在,就好像如果有人要对付你爹娘,你救还是逃?” 金陵不语。 “如果救,你就得拼了这条命。如果不救,爹娘会死在你眼前。”他音色沉沉,“我没有选择,被选在这里当守墓人,注定了就要跟这里的一切共存亡。” 金陵小心翼翼的问,“那你知道安宁镇被屠的事情吗?” “知道。”他回答得很平静,“要不然这些人闯不了第一关,肯定是有叛徒,但没关系,不管安宁镇的人是否还活着,只要我还在这里,就必须誓死守护。” 金陵有些感慨,“有情有义如斯,无情无义连狗都不如,比如说外面那些。但是你要知道,你势单力薄,单靠这里的机关暗道,根本挡不住那么多人。” “我有心里准备。”男人瞧着她,“抱歉,把你牵扯进来了。” 金陵有片刻的愣怔,显然没料到,这个地方还能遇见有良知的人? 跟她说抱歉? 不好意思,她之前是被绑来的,但进来之后见着这么多人,都盯着那所谓的宝物,她这心里的好奇也被调动起来,是真的想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好东西? 值得这么多人,不顾生死的往里面冲?! “抱歉也没用,牵扯进来了。”金陵坐在了石头上,托腮瞧着他,“你又不能把我送出去,等他们发现我的时候,我跟你就是一伙的,你要是被他们杀死,那我也得跟着一起被杀。” 黑衣男子愣了愣,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这姑娘说话,为何句句在理呢? “你我现在是强行被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金陵直叹气,“只有让你活着,我才有机会,活着离开这里。” 黑衣男子若有所思的瞧着她,大概是想分辨出她话里的真假,到底是真的想要帮着他,还是虚以为蛇的言辞? 但金陵一脸的无辜无奈,瞧着好似真的没什么问题。 “你确定要帮我吗?”他问。 金陵瞧着他,“你看我这样子,像是有选择吗?我若是不帮你,死的不只是你,还有我!没办法,只能帮着你,先把那些人赶出去,我这般年岁,如此貌美如花,可不想与你一同长眠于此!” “好!”他犹豫了半晌,终是答应了下来。 金陵眨着眼睛问,“那我能做点什么?要不然我当诱饵,把他们都引进陷阱里,你弄死他们一了百了。” “那些人之所以一直在外头转悠,是因为没有破开最后一道关口,说白了就是没找到窍门,障眼法暂时还能起效,但如果他们发现了异常,可能……”男人摇摇头,“就真的没办法了。” 金陵双手叉腰,“不能一直陷在其中?” “嗯。”男人点头,“那原就是困境,而不是杀阵,若是在里面杀人,阵见了血之后就真的成了死阵,会一直不断的见血,到时候就真的出不去了。” 金陵骇然,“出不去?” 这怎么可以! 她才不想被困在这个鬼地方呢! “是!”男人很肯定的回答。 阵中不可见血,见血便封,这葫芦谷会成为密封的死地,到时候她就真的只能在这里,陪着他到死…… 新 第589章 他的声音,在颤抖 金陵是打死都不想留在这里的,好奇归好奇,把自己的命留在这里,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她还是向往外头的花花世界。 「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不可见血,怕的就是有人起贪念。」男人负手而立,「奈何终是无可避免,到底还是出现了这样的事情。」.z.br> 金陵想了想,「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那些人趋之若鹜呢?」 「一些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暂时不好透露,反正这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男人意味深长的告诉她,「一旦出世,对天下百姓而言,都是要命的。」 金陵面色微变,「你是说,要命?这东西不是金银珠宝,不是绫罗绸缎,不是什么稀世奇珍,是要命的东西?」 「是!」男人点头,「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要有人看着?这东西祸患无穷,但因为无法销毁,所以只能留存在这儿,派人守着。」 金陵诧异,「什么东西无法销毁?」 「别问了。」男人拒绝回答,「此番连累姑娘,多有抱歉。」 金陵摇摇头,「说再多的话也没用,还不如好好的想着,如何逼退那些人,既然迟早会被闯入,不如请君入瓮啊?」 「你是说,把人放进来?」男人不愿意。 金陵偏头看他,「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吗?你那东西不是能杀人吗?那就让他们得偿所愿,死在那东西之下,反正困阵在外头,人死里面又不会沾在阵上,岂非两全其美?」 「这倒也是……」男人眉心微蹙,「可是,那么多人进来,未必会听从指挥。」 金陵起身,「你是不是个榆木疙瘩,这还需要教他们怎么做吗?只要他们一进来,必定会疯似的直扑目的地,你只需要在目的地等着就是了。不管你嘴里那个可怕的东西是什么,只要能让这些人死在祖坟里就行了,权当是血祭。」 「这样会不会太残忍?」男人有些不忍。 金陵差点被他气笑了,「人家刀子都搁在你脖子上了,你还觉得对他们太残忍?大哥,你没事吧?现在势单力薄的是你,要死的也是你,先顾好自己吧!」 男人:「……」 「屠安宁镇这么多人的时候,他们没觉得残忍,为了这么点东西,杀人无数,也不觉得残忍,大哥,你想想那些无辜惨死的人!」金陵扶额,「胆子放大点,心要狠一点,不然他们就真的会杀你,再弄死我了!」 男人点点头,「好!」 「这就对了嘛!」金陵一拍手,「这样吧,你把我丢出去,我再把人引进来,你沿途留下记号,引着他们找过来。」 男人颔首,「好!」 「一言为定!」金陵满脸真挚。 人啊,果然不能困在一个地方太久,时间久了,脑子都会变得不清楚,连一个陌生人的话都这样深信不疑,不被骗死才怪! 瞧着他那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但是待她又这样真诚,金陵还真是有点不忍心。 「我现在就送你出去。」男人往前走,「你跟着我来。」 金陵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这般折腾得委实有点心累,以至于脑瓜子都嗡嗡的,还好没有二次受伤,不然这后脑勺的淤血,可就惨咯! 再往前走,金陵忽然觉得四下有白雾氤氲而起,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仿佛是风一吹,便有些神情恍惚,待回过神来,周遭已经没了那人的踪迹。 「喂?」金陵低喝。 人呢? 怎么眨眼间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喂?」 她喊了两声,却再未收到那人的回应。 四下无 人,唯有金陵一人。 她静静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原本单纯无邪的双眸,此刻尽显锐利之色,无温的掠过周遭,以便留心所有的变化痕迹。 所谓变化,兴许就是这障眼法的破绽所在,她得留心得仔细,免得到时候陷在这里难以自拔,最后倒是成全了别人。 既要满载而归,又要全身而退。 待白雾散尽,金陵诧异的发现自己居然就站在,他掳走自己的那个地方。 溪水潺潺,一如既往。 金陵愣了愣,眉心紧蹙,下意识的转身环顾四周,不知道他是否还在附近一带呢? 「阿九?」金陵喊了两声,「阿九?」 祁越像是发了疯一样的,正在满林子的找人,里里外外的,前前后后,就差掘地三尺了,却是怎么都找不到她的踪影。 然则,他好似忽然听到了她的声音。 「阿九?」 祁越眉睫陡然扬起,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阿九!」 是她! 是她! 刹那间的,他疯似的转回,隔着一段距离便已经发现了她的踪影。 那一道倩影立在溪边,这会正在探头探脑的环顾四周,似乎也在找寻着他的踪影,她背对着他,目光越过溪水,望向了小溪的对岸。 「阿九?」她扯着嗓子喊。 腰间颓然一紧,滚烫的温度,骤然贴在了她的脊背上,将她死死的摁在了自己的怀里,恨不能揉碎了融在胸口。 下颚抵在她的肩头,双手禁箍着她的腰肢,祁越狠狠闭上眼,眉心皱得生紧,「你到底去哪儿了?知不知道……回来就好!」 金陵浑身僵硬,有那么一瞬,竟忘了反应,忘了推开他。 他温热的呼吸,悉数喷薄在她耳畔,嗓音里带着清晰的颤抖…… 第590章 我是这种,以色侍人的人? 金陵没想到,祁越竟然会这么激动,以至于就这么静静的抱着她良久,都没有松开她的意思,仿佛手一松,她又会凭空消失了一般。 「你……」她顿了顿,「是不是可以松手了?」 祁越扣着她的腰肢,让她转身面对自己,「去哪了?」 「被人带走了。」这是实话,也是不争的事实。 纵然她不说,他也看得见,所以没必要撒谎。 「谁?」祁越问。 金陵摇摇头,「始终黑衣蒙面,不知道是谁?但听他那意思,应该是这儿的守墓人,左不过势单力薄的,只能出一些暗招损招。」 「守墓人?」祁越倒是没想到,这儿居然还有守墓人,「势单力薄?」 金陵伸出一根手指,「就一个人。」 祁越:「……」 还真是,势单力薄得很! 「他把我送回来,是因为我哄着他答应了,让我把所有人都引进去,然后利用他们那个什么毒物,杀了所有人,以绝后患。」金陵叹口气,「说来也是可怜,一个人孤零零的守在这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说什么他都信。」 祁越眉心微蹙,「他碰你了?」 「你觉得,我是这种以色侍人的人?」她冷眸怒视,「你也太看轻我了吧?哼!」 她狠狠推开他,抬步就走。 没走两步,又忽然折回来,三下五除二便解下他身上的包袱。 「这是我的东西!」她气呼呼的嘟哝着,将包袱背在自己身上,「懒得搭理你。」 祁越不慌不忙的握住她的手腕,「生气了?」 「你说呢?」她几欲拂开他的手。 谁知,却换来他收紧手腕,再度将她拽进怀里,紧拥在怀,「我只是担心你,不想让你受伤。只要你没事,我便放心了!」Z.br> 「你方才是在害怕?」她问。 祁越没有回答。 「怕我死了?」她又问。 祁越将她摁在自己的怀里,「莫说那些胡话,你会好好的,长安……千岁。」 「这话我爱听。」她转怒为笑,「好了,帮个忙。」 祁越松手,「把人引进去,包括我?」 「至少你在他眼里,也是个坏人,绑我来此,贪图我的美貌,是个不入流的东西。」她白了他一眼,抬步往前走。 祁越紧随其后,「这话说得,他信了?」 「我手腕上的伤是真的,而且是旧伤,为什么不信?」她忽然抬手,示意他别动。 祁越心头一紧,「怎么了?」 「别动,我试试看。」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一眼,「当时是怎么走来着?我是数着心跳,数着脚步声,靠着听声辨位才从里面出来的。据说这附近,有困境,能把人困住,且这困境不能见血,否则就是血阵。」 祁越目色陡沉,「你是说,见血为阵,不死不休?」 「对!」金陵闭着眼睛,想着当时是怎么走来着? 往前走两步,然后转身拐了一个弯,再继续往前走,心跳跳了八下,脚步走了八步,然后又转个弯…… 「血阵一旦开启,就没有停下来的可能,这葫芦谷就会成为死地。」祁越幽幽启唇,他还是知道一些的,「一旦成为死地,就再也不可能出去了,再好的功夫都会陷入其中,然后迷失在血阵之中,最终被血阵绞杀。」 他紧跟着她的脚步,一刻都不敢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血阵一旦开启,死的人会越来越多。」金陵闭着眼睛往前走,「鲜血越多,阵法越邪恶,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 祁越眉心紧蹙,所以对方才会一直转悠,而不是对他们下毒手…… 那个人,也想出去吧?! 第591章 他要连我一起杀了? 祁越跟在金陵身后,寸步不离,瞧着她闭着眼睛数着步子,心里已然清楚她的目的何在,多半是这么送她出来的,所以她照本宣科,这般回去。 蓦地,四下隐约好似有些异常。 祁越眉心陡蹙,瞧着四下迷雾丛生,忽然间有种置身毒瘴林的错觉,一如当日在那片林子里发生的事情。 难道说,是同一批人设下的迷雾阵? 迷雾过后,一切尽出。 天朗气清,山明水秀。 祁越环顾四周,显然这已经不是自己之前身处的林子,大概是跳出了那样的困境,到了她提到的内里。 「看吧,我还是有点用处的。」金陵双手环胸,「相由心生,万物皆是如此,阵何尝不是迷人心魄的结果,要不然这方寸之地,如何能困住一个大活人呢?」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障眼法而已。 「你似乎已经看破了这些。」祁越眯起眸子看她。 她素来是最聪慧的存在,「不说是看破,至少是有点感触吧!」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走吧!」祁越抬步往前走。 金陵旋即跟上,「哎哎哎,你知道要往哪儿去吗?」 「不是说,要把人引过来吗?」祁越头也不回,「人都进来了,是不是得帮着把事儿给办了?到时候先送那些人去死,咱们跟在后面捡漏。」 金陵慢慢悠悠的跟着,这话听着怎么这般不地道呢? 不过转念一想,别人死,总好过自己死,所以这也是无可厚福只是,若无贪念,何至于陷在这样的地方? 「你有没有想过,人家祖坟里有什么东西?」金陵试探着问。 祁越偏头看她,微光中目光凉薄,「想知道?」 金陵:这不是废话? 「自己去找答案。」他忽然凑近了她,勾唇笑得邪肆,带着清晰的戏谑之意。 金陵:「……」 这说了不等于没说? 呵,自己找答案,那就自己找呗,到时候真的有什么宝物,合该是她的囊中之物,说不定还能发上一笔横财。 至于这阿九的死活,她才懒得管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林子附近有不少人在转悠,只是没摸到门道,所以没办法进最后一关,现如今有了诱饵,有了领路人,自然是可以轻而易举的闯入。 金陵教的办法,祁越做的引子,让那些在外面徘徊的人,沿着既定的路线,快速闯了进来。 「这边,这边!」第一批是最近的,这会正兴奋着呢,一拥而上进入了谷中,左右察觉无人,更是大摇大摆的搜寻着四下的动静。 祁越抱着金陵站在树上,低眉便可见着底下的人头攒动。 「挖人祖坟,太缺德了。」金陵啧啧啧的直摇头。 祁越转头看她,这话说的,好像她自己没有贪念一般? 「那边!」有人伸手直指。 不远处应该是葫芦谷的正中央位置,以两座矮山为拱门,左右相挟,成圆形门洞,周遭林木茂密,藤蔓密布,这藤蔓上还开着些许奇奇怪怪的花,不知道是什么路子的野花。 「快!」 这一声喊,带着胜利的喜悦。 「在里面!」 待人一拥而入之后,祁越带着金陵从树上下来,稳稳的落在地上,「你确定那个人会在里面等着他们吗?」.. 「那是自然。」金陵点点头,蹲下来指了指地上的一块石头,上面画着细微的一道杠,「这就是痕迹咯!」 他们之前就约好的,说是以标记为信号,让她把人引进去,然后在里面收拾那些人,至于如何收拾的,那就不是她的事儿了,想来那所谓的宝物,应该也会起到效用吧? 既是这般要紧的东西,想必都会有要紧的机关暗器之类的,这些人进去之后,多半是出不来了,都成了祖坟里的祭品。 以活人为祭,着实残忍。 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这些花,还真是不曾见过,瞧着有些奇怪。」金陵双手叉腰,瞧着开在石墙上的藤蔓花,「不对,好似在哪儿见过的?你有没有见过?」 祁越眉心微拧,拽着她往后退了两步,其后从她的包袱里取出水袋,将早已准备妥当的两块遮脸布打湿,再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不知道倒了什么液体在遮脸布上。 「遮起来。」他将其中一块遮脸布递给她。 金陵不解的接过,瞧着他快速将打湿的遮脸布蒙在面上,寻思着他多半是察觉了什么,为了安全起见,便也依样画葫芦,将自个蒙起来。 鼻尖,有一股清清凉凉的感觉。 「这是什么?」金陵问。 祁越牵着她的手,缓步往内走,「能让你少吸入一些,致幻的气味,以免最后连自己是谁都忘了,这里面绝对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我又不是傻子。」金陵被祁越牵着,缓步朝着内里走去。 进了圆拱门,内里竟是别有一番天地。 随处可见,奇花异草,耳畔满是鸟语虫鸣,而之前那些人似乎都已经不见踪迹。 「那些人呢?」金陵问。 祁越放慢了脚步,「你觉得呢?」 「总不可能眨眼间的功夫,都飞天遁地了吧?」金陵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怡人景色,别无其他,「这地上似乎没什么痕迹了,那人该不会是糊弄我吧?」 祁越顿住脚步,「他既能杀这一批人,自然也能杀了你,杀红了眼的人,是不会手下留情的,你该不会以为,已经动手的人,在举起刀的那一刻,还能保持最初的理智吧?」 金陵神情微怔。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要连我一起杀了?」金陵低声问。 祁越深吸一口气,「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他们是擅入者,你难道就不是吗?一视同仁,既杀皆杀!」 蓦地,他陡然凝眉…… 第592章 这条路,没有尽头 祁越快速将金陵拽进怀里,脚下轻轻一跃,已经窜入了巨石后面,还不等金陵开口,业已快速捂住了她的嘴,示意她不要出声。 外头,似有动静。 金陵陡然抬头,略有些不敢置信的瞧着他,只是巨石遮挡,着实猜不到外头发生了何事?隐约可听到细碎的哀嚎声,仿佛是从前方传来的。 不只是哀嚎声,还有脚步声,依稀好似连滚带爬一般。 「嘘!」祁越将她摁在怀里,转头瞧外头睨了一眼,眉心紧锁。 金陵满心好奇,一门心思想探头去看,却始终被祁越死死摁着,压根不给她探头的机会,这让她心生叛逆,几欲挣开祁越的束缚。 蓦地,外头忽然「哇」的一声响。 金陵陡然抬眸,心头咯噔一声。 这声音倒是有点熟悉,像是吐了? 「怎么回事?」金陵忙问,死死揪着祁越的衣襟。 好半晌,外头彻底没了动静,祁越这才松开她,当仍是牵着她的手,缓步朝着外头走去。 直到这一刻,金陵才看清楚了外头的动静,方才那些诡异的声音,都是眼前这些人闹出来,第一批进去的人,有几个跑出来了,但是…… 「呕……」金陵偏头,伏在一旁的石头上,便是连隔夜的饭都吐出来了。 这都是什么鬼东西? 祁越是习武之人,什么场面没见过,饶是如此,也对眼前的场景有些诧异,逃出来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惨,一个比一个可怕,面上满是烧伤的痕迹,倒伏在地的时候,血水连同腹内的污秽一通吐出,吐得到处都是。 如此场景,怎不叫人恶心? 「这也……」金陵面色惨白,未敢靠近。 祁越蹲在了尸体边上,捡起地上的石头,轻轻的翻看尸体的面颊,「不知道是什么缘故,竟然腐蚀得如此面目全非,且浑身上下臭气熏天。」 「你莫要靠得太近,只怕尸体上有毒。」金陵小心翼翼的站在边上,她自然是怕死的,绝对不敢轻易靠近这些尸体。 祁越当然知道,尸体上有毒,因为这些人死了,尸体上那白色的涎沫也没有挺直跳动,仍在不断的侵蚀尸体,很快便肉尽骨出。 一副尸体,最终成了累累白骨。 这些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变化,金陵的脸色全变了,断然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等着祁越起身,退到她身边的时候,骤见着她面露惊恐之色,再回头去看,原本的累累白骨,此刻竟被一阵风吹散,连带着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这……」她陡然扑进他怀里,将脸死死的埋在他胸怀。 祁越轻轻拥着她,「别怕,这只是开始,接下来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呢!那东西到底是什么,谁也不清楚,也许……真的会祸害无穷。」 「如果死在这里,怎么办?」金陵问。 祁越想了想,「拽着你当垫背也不错。」 金陵:「……」 狗男人! 「走吧!」祁越带着她往前走。 金陵这会是真的萌生退意,前方到底是什么场景,谁也无法预料,只瞧着那两具尸体,尸骨无存的下场,便足以让人心里打怵。 可惜,只有进路没有退路,否则金陵是真的会拔腿就跑。 周围的风景再好,也抚不平心里的阴影,到了这会,金陵不再聒噪,老老实实跟在祁越身侧,一言不发的,分外小心谨慎。 继续往前走,便可见一座墓园。中文網 偌大的墓园,青松林立。 阴森小道铺着长满青苔的鹅卵石,周遭唯有冷风过境的声 音,再无其他。 墓园原就是这样的场景,没什么可奇怪的,可方才见过了这般场景,再身处其中,金陵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汗毛根根直立。 「冷了?」祁越问。 手都凉得厉害,应该不是冷,是吓得。 有时候想想,这样有喜有悲懂得害怕的人,才是鲜活的,那些个束之高阁的,不是菩萨就是佛,都是泥塑木雕的存在,哪儿有什么七情六欲。 可人活一世,若无七情六欲,那还有什么趣儿? 活个什么劲儿? 「有点。」她握紧他的手,「待会你可别丢下我跑了。」 她小心翼翼的叮嘱。 「那你呢?」祁越问,「会不会丢下我跑了?」 金陵白了他一眼,「你看我,是这样不讲义气的人吗?」 祁越:像! 「你放心,既同你一道进来,必定是做好了与你同生共死的准备。」她惯会哄人,一张嘴皮子,能把人哄得团团转,此刻也不例外,「只要你我不离不弃,此番一定可以全身而退。」 祁越瞧着她,虽然知道她是骗人的,但听着她那哄人时候认真的口吻,心里也觉得舒坦,便也没有当场拆穿她。 拆穿了,她只会换另一种说辞,继续哄骗着,何必呢?! 倒不如依着她,让她觉得他也是好哄的,以后便会多哄着他…… 主墓园是在正前方,周围是一些陪葬墓,所有的坟墓都只有无字碑,里面葬的是谁,无人可知,仿佛只是为了混淆视听,又好似忠心耿耿得不需要留下姓名。 诡异,流转。 祁越环顾四周,这墓园着实诡异,不由的放慢了脚步,站在了原地。 「怎么了?」金陵小心翼翼的问。 祁越前后查看,「你没觉得,这条路好似怎么都走不到尽头吗?」 走了大半天,主墓园还在正前方,距离仍是不远不近。 「这……」金陵陡然转头回望,再看了看前面的主墓园。 门就在前面,可他们愣是走不到门口。 「是不是我们走错了?」金陵低声问。 地上,没有那人留下的标记。 「那些人是从哪儿窜出来的呢?」祁越狐疑。 死去的那两个,肯定进了主墓园,那么…… 祁越陡然挟住金陵的腰肢,快速窜上了枝头,耳畔冷风嗖嗖,惊得金陵慌忙揪住了他的衣襟,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嗓子眼里…… 第593章 她曾说,你先走! 站在树梢的时候,金陵还死死抓着祁越的衣襟,生怕一松手就被他丢了下去,一颗心砰砰乱跳,委实惊了一下。 好半晌,她才缓过神来,「下次你飞来飞去的时候,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你倒是习惯了,我这还懵着呢!魂都快被你吓飞了,到时候冤死在你手里,阎王殿前非得拉你当垫背的不可。」 祁越瞧着怀里的人,虽然气吼吼的,但还是死死抓着他的胸口衣襟不放,可见是真的吓着了。 想来也是,她哪儿受过这样的惊吓待遇? 哪个出手,不得跟她打声招呼? 「不打紧,就算你抓不住我,我也会抓住你的。」祁越淡淡然的开口,「这里的确不对劲。」 事实如此。 他扣着她纤细的腰肢,确保她的绝对安全。 底下,松柏茂密。 放眼望去,没什么异常。 「看着,好像没什么不同,但为什么一直走不到主墓园呢?」金陵不解,「莫非咱们又是中了什么阵?他也没说,这里有什么阵啊!」 祁越没吭声,仔细的查看着周遭,的确没什么异常,一切都是那样的风平浪静。Z.br> 「越是在正常,越不正常。」金陵低低的说着,「这一路上没有血迹,没有腐臭味,也没有那人留下的呕吐物,应该是不是从这条路进出的。如果不是这条路,那就说明,可能是那人故意的,想把我们困锁在这里。」 祁越低眉看她,「你觉得他是在救你?」 「至少没打算放我进去。」金陵意味深长的回答。 祁越不吭声,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如果我是他的话,应该是那两个人跑出去之后,他就动了手脚,所以……」金陵若有所思,「咱们还能回到那个地方吗?」 祁越瞧着她,隐约好似意识到了什么,点头带着她飞身而下。 直到鞋底踩在了地上面,她才有种踏实的感觉,这才慢慢悠悠的松开手,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这才是活着的感觉。 「往回走。」她迈开步子。 然则下一刻,又回到了祁越身侧。 「作甚?」祁越看着她。 金陵拢了拢身上的包袱,「你先走!」 祁越:「……」 有些东西还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当年那个害得他,被狗追着满街跑的小孔雀,仿佛真的回来了?…… 「好像有个狗洞欸。」 「尚书府不是那么好进去的,万一被人发现了……」 「怕什么,你先走,我殿后!」 后来呢? 后来便是刚钻进去,就跟尚书府的狗打了个照面,恶犬狂吠,追在他屁股后面,追了足足两条街,要不是最后他窜上了墙头,侯府的人及时赶到,只怕下场凄惨。…… 见着祁越发愣,金陵轻轻推了他一把,「喂,你没事吧?该不会是,怕死了吧?」 「怕死的不是你吗?」他牵起她的手,「走吧!」 知难而退,有时候也是好事。 这条路往前没有尽头,往后却能退回原位,不得不说,金陵的猜想是有些道理的,那个人不知道是真的没想杀了金陵,还是留着她有其他用处,但就眼前情况而言,是真的没想让金陵死。 「许是外头的人都还没进来,留着我有用。」金陵开口,「如果外头的人不能被斩尽杀绝,我就还有利用价值,不然他这单枪匹马,孤军作战的,委实有点顾首不顾尾。」 祁越想着,这倒也是原因之一。 「说不定和你一般,贪图我的智慧 与美貌。」她白了他一眼,说话的时候阴阳怪气,带着清晰的揶揄之色。 祁越知道,她这是在怪他,不该把她搅合进来,要不然她这会早就离开了武由县,早就跑得没影了。 即便如此又如何? 他就没打算放她走,来都来了,那就留下罢了! 回到原来的位置,祁越瞧了瞧四下,却见着金陵蹲在了地上,眼巴巴的瞅着地面,就差整个贴在地上爬行了。 「你作甚?」祁越眉心微蹙。 金陵没搭理他,兀自轻嗅着,其后小心翼翼的往前寻去,全神贯注之态,与方才翻白眼揶揄时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 见状,祁越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小心翼翼的戒备,仔细的守着她。 她去哪,他就跟到哪儿。 四下,安静得落针可闻,好似连风都停了…… 突然间,祁越好似发现了什么,忽然将金陵从地上拽起来,二话不说便抱着她闪到了树后。 「你……唔!」还不等金陵开口,已经被祁越捂住了嘴。 金陵:「??」 她刚找到了线索,又发生了何事? 耳畔,是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 羽睫骤然扬起,她轻轻拍着他的手背,示意他挪开手。 祁越看了看她,小心翼翼的挪开了手,但仍是挟着她在怀中,以防万一。 大批的黑衣人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来,越过他们的跟前,朝着前方跑去,那股子兴奋劲儿已然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这些人,高兴疯了! 「快,就在前面!」 「终于找到了!」 「马上放信号,让人进来!」 信号明灯,响亮半空,稍瞬便会有更多的人接踵而至,前仆后继,到那时候,这里的血腥味就会更重、更浓郁…… 第594章 他是真的狗 「跟上!」祁越牵着金陵的手,疾步跟在后面,到了这会只能跟着他们进去,但又不能靠得太近,毕竟这些人暂时……还是要死的。 隔着一段距离,总算是瞧见了主墓园。 「那才是真正的主墓园,对吧?」金陵犹豫了一下。 方才吃过亏了,这会自然是要犹豫的,不敢轻易上前,生怕真的又弄出点什么意外来,毕竟这到处都是迷魂阵,虽然不致命,但纠缠于人,实在是太恶心了。 「应该是了。」祁越顿住脚步,瞧着那些人蜂拥而入。 至于这里面是什么,隔着围墙着实不清楚。 说是围墙,其实是泥巴墙,用山石垒砌的矮山坡,因为有些年头的缘故,上面爬满了青苔和绿植,还长了一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 「这花花草草,倒像是方才在正门外瞧见的。」金陵诧异。 祁越扯了扯她面上的遮脸布,「戴好了,别乱动。」 「你这人有点意思。」金陵瞧着他,「有话不爱直说,总要拐弯抹角的。」 祁越没吭声,扯了扯自己的遮脸布,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你这样拐弯抹角的,以后容易错过很多事很多人,说不定连媳妇都得跟着别人跑了。」金陵小声嘀咕,满脸嫌弃。 祁越转头看她,「是我的跑不了,不是我的……也跑不了。」 「你这人说话真有趣,都这个时候了,还能如此潇洒自在,说那些个狂妄自大的话。」她冲他翻个白眼,「罢了,看在你这人少根筋的份上,劝你两句,以后说话直接点,别给我拐弯抹角的。」 祁越不说话,只牵着走到了,主墓园门前。 「这花……」她又盯上了那些花,「瞧着好生熟悉的样子。」 祁越眉心微拧,「这世上熟悉的东西多了,瞧着类似便觉得熟悉,有什么可奇怪的,接下来别乱跑,务必跟紧我,别撒手。」 「好!」金陵点头,回过神来老老实实的跟着他,「你说,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 祁越也不清楚,但总觉得既然是藏着掖着,自然是有其危害的,且这么多势力在争夺,不惜屠戮了整个安宁镇的人,那就意味着……势在必得。 势在必得也就算了,联想起那尊雕像,祁越便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如果与自己想象中的相差无几,那么这问题可就大了…… 「你这么盯着我看作甚?」金陵眉心紧蹙。 祁越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失了神,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我警告你,别以为在这种地方,便可以起什么歪念头,仔细我扒了你的皮。」她狠狠剜了他一眼,鼻间发出哼哼唧唧的警告。Z.br> 祁越敛眸一笑,「知道了。」 「知道就好!」她深吸一口气,「唉,人呢?」 方才还在前方的人,这会竟都消失无踪。 「人呢?」金陵诧异。 祁越倒是不担心,周遭都是乱坟,无名碑,上面连一个字都没有,但这些墓碑都有特定的序列,瞧着并不像是真正的乱坟,而是一种阵。 那些人应该是在找主墓的时候,误入了阵中,所以失去了踪迹。 「那人不会在阵中杀人,不想让阵法见血,所以早晚会引导这些人进入主墓道,其后赶尽杀绝的。」祁越环顾四周,愈发握紧了她的手,「这地方已然被动了手脚,咱们只有找到生门,从生门而出,方可寻着真正的主墓。」 听得这话,金陵一颗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敢情咱又中了圈套?」 「嗯!」祁越点头。 不过,这并不丢人,谁能防得住呢 ? 「为何你会懂这些?」金陵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祁越目不斜视,只瞧着正前方,「你其实是想问,我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认识你?为什么不放过你?为什么要拦着你去金陵城?」 金陵:「……」 这话问得那么直白,可就没意思了。 「不是你自己说的,说话的时候要直白吗?」他反唇相讥,「莫要拐弯抹角的,不是吗?现如今我做到了,你怎么反而有口难言了呢?」 金陵:「……」 话都让你说完了,让她说什么才好? 「既是说不上话来,那便不必多说了,就这样罢!」祁越牵着她的手,朝着左边行去。 金陵有点愤懑,「你怎么知道朝着这边走?万一走错了,怕不是要牵连我?我劝你最好想清楚,否则出了什么事,我是不绝对没有能力救你的。」 「我建议你别会所话。」祁越行的步子很是奇怪,朝着左边走,没两步又走了右边,其后从怀里掏出了两枚铜钱,突然间丢了出去。 金陵:「……」 钱啊! 「你把钱丢了作甚?纵然是铜钱,那也是钱。」她满脸心疼,瞧着倒是个十足十的钱串子,「就这般丢了,也不怕……」 话音未落,便见着左右景物忽然有所变动,肉眼可见的乱坟挪动,陡然间重新陈列,仿佛全都活了一般。 金陵骤然惊骇,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你莫丢下我,这地方……怕是要吃人。」 「现在知道怕了?」胳膊上的力道在收紧加重,祁越扯了扯唇角,「那就抱紧点,要不然真的丢在这里,我可没办法救你。」 金陵:「……」 明明是他强行带她进来的,现在居然不想管她了? 他是真的狗! 第595章 如果你最重要的东西,被夺走呢? 但眼下这种情况,金陵自然也不能跟他硬着来,万一这厮真的跑路了,她还真的没办法单独闯出去,这些个弯弯绕绕的门道,着实让人脑瓜子疼。 祁越目光锐利,在最后一枚铜钱丢出去的瞬间,忽然挟起了金陵的腰肢,纵身一跃,跳出虚无的幻境,从这一片凌乱的乱坟之中,稳稳的跃出而落。 落地的瞬间,乱坟还是乱坟,没有任何挪动过的痕迹。 金陵有点发愣,只觉得方才那些诡异的画面,好像是做梦一般不真实,隐隐有种分不清楚现实与梦幻。 「别发愣了,在那边。」祁越牵着她就往前走。 不远处,的确有人影晃动。 两侧松柏郁郁葱葱,前方人影拐个弯便又消失了踪影。 等着祁越带着金陵赶到拐角处,便瞧见一座大墓。 「这里居然藏着这么大的一座墓?」金陵有些不敢置信,「这怕是整个安宁镇的人都加在一起,才能挖出来的东西吧?」 祁越也是暗暗吃了一惊,还以为这祖坟最多比外头的乱坟稍微大一点罢了,没成想这哪儿是大一点,分明就是大墓。.z.br> 在这样的地方,修这样的一座大墓,可不是简单的事儿,非一朝一夕之功,除非是在原有的墓葬基础上加以改造,否则没个几年的功夫是不可能有如此规模。 「多半是鸠占鹊巢。」祁越低声回答。 金陵想了想,「不管是哪一种,总归是大墓吧?」 哪怕是鸠占鹊巢,那这鹊巢也得有啊! 「如果只是单纯的大墓,那么内里的机关密道未必重重,且之前进去了那么多人,想必已经消耗了大半。但如果是鸠占鹊巢,后来者会在前人的基础上,重新叠加各种机关,那这里面的地儿,可就多了去了!」祁越解释。 金陵点点头,「如果是这样,这鹊巢的主人还真是倒霉,死了都不得安生。」 「待会小心点。」祁越牵着她的手,缓步上前。 眼下的情况有点奇怪,来来回回都是黑衣人,全然没见着自己的那些探子,怎么可能一个都看不到呢? 难道是被黑衣人斩尽杀绝了? 不至于。 千机阁挑出来的暗卫,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能耐的,纵然会有人身死,但也不至于死得这么干干净净,一个都不留。 难道说,都在外头徘徊,还没找到门路进来? 这是有可能的事情。 还有一种,他的探子都进来了,兴许就在大墓里面,但被困住了,又或者被杀了,所以没能在外头露面。 想得多,不如亲自去探探。 主墓外头,偌大的圆形台子,立着四根柱子,上面雕龙画凤的,还刻着一些看不懂的符号,然瞧着分外庄严肃穆。 墓门前,立着两尊恶兽。 守墓兽足足有两人高,瞧着分外高大威武,龇牙咧嘴的,大有镇祟辟邪之意,挡外来邪祟,避不良之心。 祁越带着金陵拾阶而上,也不知这黑洞洞的墓门内到底藏着怎样的天地? 「站在这门口,都能察觉到内里阴测测的寒风。」金陵止不住打了个寒颤,「要不,咱还是别进去了吧?」 祁越瞧着她缩头缩脑的模样,唇角轻勾,「怕了?」 「你不怕?」她问。 祁越瞧着她这模样,忽然间有些犹豫了。 怕吗? 看到那尊雕像的时候,他便有些不管不顾的,心里隐约有些猜测,总觉得要将这些猜测扼杀得干干净净才好,否则话,一定会出大事的。 可现在瞧见她,他忽然在质疑自己,这样冒险是否还有必要? 「如果有一天,你最重要、最喜欢的东西被人夺走,你会如何?」祁越问。 金陵不解,「什么意思?」 「你最喜欢什么?」 「钱咯!」 祁越点头,「如果你的钱被人抢走,一分不剩,你会不会去追那贼人?」 「会。」她毫不犹豫。 祁越想了想,「若是会有性命之忧呢?」 「还是得追,我的东西除了自己舍得,谁也不能拿走,否则的话,就算是拼了这条命,我也不会放过那贼人。」她梗着脖子。 祁越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好半晌才道了一句,「很好。」 金陵:「??」 「走。」祁越牵着她的手,大步流星的进了墓门。 漆黑的甬道,阴森入骨,那种无边的凉意从脊背窜起,冷不丁蔓延至四肢百骸,直接窜上了天灵盖,瘆得人头皮发麻,止不住直打寒颤。 这地方,真冷啊…… 四下只有彼此的呼吸声,还有鞋底踩在石板上发出的「吧嗒」声响,再无其他,安静得就像是死地一般。 阴森森的,幽暗诡谲。 第596章 又是一巴掌,他生气了! 这样的氛围透着难掩的阴森诡谲,金陵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慢慢的直达天灵盖,连头皮都开始阵阵发麻。 「你说这样的地方,会不会突然冒出点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金陵低声问。 祁越转头看她,「你希望冒出点什么东西?」 金陵:「……」 这怎么能是她想见到呢? 分明是怕得要死,不想见着那些东西,生怕误了自个的性命,她虽然对这墓里的东西好奇,但她一点都不想死在这里。 这条命,她还想自个留着呢! 再往前走了几步路,便是下行的路,有所坡度,金陵一颗心旋即提起,小心翼翼的抓紧了祁越的胳膊,眸子快速环顾四周,生怕错过分毫。 蓦地,她忽然顿住脚步。 「怎么了?」祁越问。 金陵下意识的回头去看,眉心微蹙,「我总觉得身后好似有人跟着咱们。」 如果有,那这人必定功夫不弱,至少与祁越不相上下,否则不会这般悄无声息,但如果真当如此,为何金陵能感知? 「直觉?」祁越问。 金陵点头。 半晌,她低声问,「你不信吗?」 「我信。」祁越回答,与她十指紧扣,「所以你更要抓紧我,免得到时候真的在这里迷路,成了别人的口中食。」 金陵抿唇不语,又回头看了两眼。 总不可能是自己的幻觉吧? 「你说,会是谁呢?」金陵追问。 祁越不清楚,他只知道,无论如何都得先护住她,至于其他……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待走完了下坡路,便可进到第一重墓室,这一道墓门已经被人打开,并不是被外力破坏,而是从内里被打开,其后进去的人再用硬物加以控制。.z.br> 第一道墓门大开,内里有羸弱的光亮,地上有不少白骨,半空中还漂浮着点点看莹蓝色的光亮,乍一眼着实让人瘆得慌。 「别怕!」祁越低声宽慰,「只是一些动物的尸骨罢了!」 的确,地上那些牛角羊角的,都来自于牲畜。 这应该是最后一层的殉葬墓室,是以有这些动物的尸骨并不奇怪,只要不是人的骨头,便可继续前行。 「这是祭祀的吧?」金陵跟着祁越,绕过这些东西,缓步朝着前面走去,视线则直勾勾的落在地上,以确定这些尸骨的确不是人骨。 祁越颔首,「多半是的。」 「能用这么多牲畜祭祀,这墓主人的身份不简单。」金陵好似发现了什么,徐徐拂开了他的手。 祁越心惊,「你作甚?」 「那是什么?」她取下了墙上的一盏长明灯,缓步行至尸骨堆边上,左右查看,没瞧见顺手的东西,便取出了包袱里的短刃,小心翼翼的挑拨着。 祁越不解,「你在找什么?」 「我刚才发现这里有点光亮。」金陵低低的开口,手上的动作却是一刻都没停,照样挑拨着。 闻言,祁越蹲下,「我来!」 他倒是无惧,抓起了一旁的牛角,就开始扒拉着骨头堆。 果真,这些纷乱的骨头堆里竟然藏着一颗珠子。 「不像是夜明珠。」祁越眉心微蹙,用帕子擦了擦之后,便搁在掌心里瞧着。 金陵放眼四周,「这么多东西,都围着一颗珠子死,不是夜明珠也可能是什么奇珍异宝吧?但它方才真的亮了一下,就一下。」 「先收起来吧!」祁越将珠子递给她,转而拿着牛角,又轻轻扒拉一会,确定没了,这 才丢了牛角起身,接过她手里的长明灯放回原位,重新牵起她的手,「不要再擅自行动,有事可以叫我。」 金陵点点头,「知道了。」 一手明珠,一手人,金陵忽然觉得莫名心安。 蓦地,她忽然握紧他的手,「看!」 祁越转头,只见着这明珠还真的亮了一下,也仅仅只是一下,其后便快速熄灭,若不是祁越看得及时,只怕都不能发现,它曾经亮过。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金陵瞧着帕子里的明珠,左右看看,没瞧见什么裂缝,这里面也不可能放什么长明灯。 祁越摇头,「莫要大意,如果觉得不对劲就赶紧丢了,不要不舍得,命要紧。」 「嗯!」金陵颔首。 二人继续往前走,金陵则低头盯着手心里的明珠,她想在它再度亮起来的时候,看清楚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反正,有祁越带路,这甬道里还算平敞,也不至于摔着她。 然则下一刻,祁越忽然单手摁在了明珠上,直接抱着她窜进了转角处的凹陷处,快速一吻封唇,免得她喊出声来。 金陵只觉得脑瓜子嗡的一声炸开,她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唇上已经被人堵得死死的,但凡想哼一声,他那不安分的舌,便会极快的卷入,再度将她堵死。 混账东西! 臭流氓! 耳畔,有凌乱的脚步声纷至沓来,其后便是一阵光影从侧边掠过,哒哒哒的脚步声直奔前方而去,但是谁也没发现这黑暗中屏住呼吸的二人。 金陵:「……」 稍瞬,确定脚步声彻底走远,祁越这才直起身,松开了他。 下一刻,「啪」的一声脆响。 金陵甩着发麻的手掌,「登徒子!」 祁越:「……」 第二次了! 「你再说一遍!」他咬着牙。 金陵美眸直视,「你就不能好好说,非要、非要……」 他一手捂着她的明珠,怕到时候弄丢了,她又得心疼;一手圈着她,带她进这黑暗的角落里,哪儿还有手去捂她的嘴? 谁让她一路上聒噪,他这不是以防万一?! 难道不是为了彼此的安全? 谁知,又换来一巴掌! 「登徒子,臭流氓……唔……」 美眸骇然睁大,金陵不敢置信的望着忽然近至眼前的容脸,刹那间脑瓜子一片空白,唇瓣上的压迫感,伴随着窒息袭来,她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这人啊,又凶又狠,发起疯来,便如同要吃人的老虎和狮子一般,疯狂的是要将她拆骨入腹…… 第597章 危险! 祁越如同发了狠一般,金陵终不是他的对手,即便是拼尽全力挣扎,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半晌过后,眼见着金陵快要被憋死,祁越才温吞的放开她,瞧着她朱唇微肿,唇角一抹血色,止不住挽唇带笑。 指腹轻轻抚过她沾了血色的唇角,着实是不慎,以至于唇齿相碰,让她尝到了血腥滋味。 「以后,还敢不敢随便动手?」他阴测测的笑着,一双眼眸满是邪冷之色,恐吓之意已然清晰无比。 金陵咬咬牙,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这个时候了,还能说点什么呢? 不能! 她怕他再扑上来……咬她! 「再敢动手,可就不是咬一口这么简单。」他恶狠狠的警告,「我定是要将你拆骨入腹,敲骨吸髓,吃得一干二净的。」 金陵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还能怕了你不成?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不然的话,等出去……我弄死你!」 豪言壮语只适合放一次,毕竟第二次,就该挨打了。 是以,说完这话,金陵便推开他冲了出去。 外头,早已没了旁人的踪迹。 但她还能清晰的记得,那些人就是朝着前面去的,只要循着前方找过去,应该会有痕迹可寻,说不定前面就是目的地。 只是,刚到拐角处,她忽然顿住脚步。 「好浓的血腥味。」金陵眉心陡蹙,下意识的转头望着祁越。 祁越二话不说便将她拽到了自己身后,「跟我后面,如果情况不对,马上就跑。」 「嗯!」这个时候可不是开玩笑的,如果真的有什么闪失,她一定会跑得……比谁都快。 长明灯闪烁,将前方照得透亮。 祁越走在前面,金陵走在后面,小心翼翼环顾四周,时刻留心着周遭的动静,若是情况不对,她也好撒腿就跑。 这条长明路,没有坑坑洼洼,也没有什么机关暗道,瞧着好似一路顺风,但其实每走一步都能闻到空气里漂浮的血腥味。 无根的气味充斥在整个甬道里,傻子也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只是现在,别说尸体,连血都瞧不见,光亮之下,唯有刺眼的斑驳光影。 「没有尸体,没有血,但空气里都是血腥味。」金陵小声嘟囔着,「你说,是不是都杀完了?那些人全都死在这里了?」 祁越顿住脚步,「血腥味淡了一些。」 金陵一顿,「好像是的。」 「别动!」祁越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钱。 金陵左看看右看看,「你怎么会藏着这么多铜钱?」 「以防万一。」他言简意赅。 出门在外,防备的事儿多着呢! 尤其是,当初听得她这般言说,他便将客栈里所有的铜钱都收拢在身,虽然有点沉,好在是个习武之人,倒也不在乎那些分量,用得着的时候,真真是万幸至极。. 乍见着铜钱丢出去,瞬时眼前寒光乍现。 金陵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只瞧着前方地面骤然塌陷,紧接着便有冷戾之光从底下往上直射,明明是坚固如铜钱,却顷刻间被切成碎片,落在底下连个响都没有。 祁越松开她的手,「站着别动,千万别动,明白吗?」 「哦!」金陵点点头,她又不是傻子,这里这么危险,哪儿敢轻易动弹,万一真的踩到了什么地方,回头害了阿九也害了自己。 这种害人害己的事情,可不敢去做,毕竟她可没把握,弄死阿九之后,自己一个人能全身而退。 既如此,那就得乖乖听话! 有账,出去算! 「别动!」祁越再三叮嘱,这才放心的行至塌陷处的边缘,低眉瞧着底下的陷阱,目光沉冷如刃。 这底下锐器交纵,别说是活物掉下去,饶是铁棍落下,也得削成碎片。 祁越蹲下来,若有所思的盯着这些利器,密密麻麻的交织成蜘蛛网状,瞧着那刃口锋利的样子,都是削铁如泥的好东西,不知道墓主人是从哪儿弄来,这买多的神兵利器? 「发现了什么?」金陵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猫着腰探着头,低声问。 祁越站起身来,「大手笔。」 「什么意思?」金陵问。 祁越回头看她,「要么是墓主人,大有来头,要么是安宁镇的人得了一批上好的铁器,否则不可能在这里,下如此大手笔的机关暗器。」 闻言,金陵小心翼翼的迈开步子,蹲在了他身侧。 瞧着底下这些东西,她若有所思的皱起眉头,「我看县志上说,有一年,武由县好似出过一桩大事,但上面没写清楚,只说是天有异象。」 第598章 棺椁不见了 「现在这般境况,倒是有点印证了你说的这些。」祁越站起身来,但就目前情况来说,他们得先考虑该怎么离开这个地方,又或者是越过这个地方? 金陵瞧着底下的寒光利利,眉心紧蹙,「这要是人掉下去,还不得被削成肉泥?难怪只闻着血腥味,没见着尸体和血。」 掉下去的人,估计都还来不及喊出声来,便已经被削成肉泥,瞧着边上那个出水口,定然是冲刷血肉之用。 「真是够残忍的。」她小声嘀咕。 祁越起身,「你都要挖人祖坟了,还怪人家残忍?」 毕竟,有因必有果,不是人家祖坟主动攻击人,而是有人心生邪念,要进来偷盗物什,才有了这样的下场,着实也怪不得墓主人。 祁越捻起铜钱,再度丢出去。 陡然间,地面快速合拢,重新恢复成了坦途。 「这能走吗?」金陵问。 祁越回头看了一眼,「不能也得能,咱们没退路了。」 闻言,金陵转头瞧着身后。 那一刻,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祁越会说这样的话,大批的黑衣人此刻都立在拐角处,一个个手持刀剑,悄无声息的盯着他们二人。 「死定了。」金陵揉着眉心,「你怎么不早说?」 祁越起身,握住了她的手,「说了又如何?你跟他们干架?」 「我?」金陵撇撇嘴,「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祁越眉心微蹙,「现如今你能依靠的……只有我,待会记得抱紧我,若是松手掉下去,我可不管你哦!」 「你敢!」 话音刚落,祁越忽然反手将她圈在怀里,霎时脚尖轻点,身形离地,身轻如燕。 「阿九!」 金陵死死的抱紧祁越的腰肢,双目紧闭,将脸埋在他怀中,身形紧绷着缩成一团。 耳畔,冷风呼啸而过。 祁越抱紧了怀中的人,脚下生风,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来自于她的依赖,还有紧抓不放的紧张,唇角止不住的上扬。. 没想到啊,你也有怕的一天?! 身后,众黑衣人穷追不舍。 前面又是一道墓门,祁越纵身一跃,抱着金陵快速跃入,拂袖转身,登时关上了墓门。 只听得「砰」的一声响,伴随着锁门石「咕噜噜」滚动的巨响,登时堵住了厚重的墓门,严丝合缝的,不容闯入。 外头,传来了疯狂的撞门声。 如此,祁越才慢慢松开手,放下了金陵。 「可还好?」祁越问。 金陵喘口气,面色微白,但整个人却是很兴奋,「无恙,只是觉得有点刺激,那些人暂时不会闯进来了吧?」 哪怕这石门被撞得砰砰作响,但门后的自来石却将墓门镇得死死的,除非他们有本事将这厚重的巨石墓门砸碎。 「一时半会的,进不了。」祁越环顾四周。 方才墓门一合上,室内的光登时便熄灭了,是以这会他便取出了火折子,小心的观察四周,查看是否有出路,尽快从这儿出去。 「但愿,这不是死窟窿。」祁越绕着墓室周边,缓步行走。 借着羸弱的光亮,金陵眉心微蹙,瞧着墙壁上的那些纹路,「这画的什么东西?」 祁越站直了身子,将火折子举高,如此便可清晰的看清楚,这些画的是什么东西? 只瞧着墙壁上是一幅幅彩色壁画,仿佛是描述了墓主人的日常生活,从衣食住行,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类似于祭祀的活动。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意思。 「这儿,是不 是应该有点什么?」金陵指了指室内正中的台子。 瞧着这个长条状的台子,祁越陷入沉思。 两个台阶高,将这石台抬高,肉眼可见的长度和宽度,有一人多长,宽度……似乎应该放置一口棺椁之类的东西。 「这里是不是应该有一口棺材?」金陵问。 祁越不吭声。 「总不能棺材长腿跑了吧?」金陵伸手摸了摸石台,「好凉。」 祁越一怔,伸手触碰,果然是凉得钻心。 「别乱碰。」祁越低声开口,「万一有什么机关,到时候就糟了。」 金陵点点头,「知道了。」 「这不是主墓室,应该是陪葬墓室,又或者是假墓室。」祁越瞧着周围,「走吧,找出路。」 外头的人,还在拼命的撞击石门。 巨响,一阵接着一阵。 「这里。」金陵忽然道,「好像有风。」 几乎是微不可察的风,从一点缝隙里漏进来,可见这附近就是出口,但要怎么打开这道出口,却成了难题。 自来石有所松动,他们的速度得加快…… 「这朵花……」祁越凝眉。 金陵诧异,「这石墙上的花纹,不就是门口那些藤蔓上开的花吗?」 第599章 又磕着脑袋 祁越也发现了,绘制在石墙上的那些花样纹路,的确是门口那些奇奇怪怪的花,但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东西似乎有点诡异。」金陵低低的开口,「你有没有发现,这花都不像是咱平日里见着的,有点阴森森的。」 祁越瞧了她一眼,「长在这样的地方,你觉得还能光明正大?」 金陵:「……」 话,似乎是有些道理。 「找门吧!」祁越用力推了推,虽然此处有风浅浅的流淌着,但着实推不动,他这么用力亦是纹丝不动,不知道是不是找错了方向? 瞧着他在墙壁上摩挲着,金陵眉心微凝,指尖轻轻抚过这些花纹,这花怎么越看越觉得在哪见过呢?好熟悉的感觉,可就是想不起来,脑子里有点钻钻疼的,后脑勺亦是如此,仿佛有人拿着小锤子敲打着,一阵阵的疼。 「怎么了?」祁越瞧出来,她似乎有点不太对。 金陵摸摸后脑勺,「有点疼。」 祁越心惊,瞧着她这般模样,自然知晓不是装的,当下握住她的手腕,「别想了,收起你脑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接下来的事情我自己能解决。」 「什么?」金陵愣了愣,神情有点恍惚。 黑暗中,祁越目光灼灼的盯着她,「我说了,不许再想那些你忘掉的东西。」 「你这人好奇怪,既然是我的东西,想起来又如何?你该不会是我杀父仇人吧?」她满脸嫌弃,轻轻拂开他的手,「行了,赶紧找路子,要不然他们冲进来,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她转身就走,谁知陡然踩空,若不是赶紧扶住了一旁的石台,只怕是要摔个四脚朝天。饶是如此,她还是冷不丁撞到了后脑勺,疼得她那叫一个龇牙咧嘴。 「长……金陵!」祁越连嗓音都变了,慌忙扶坐在台阶上,「怎么样?」 金陵一摸后脑勺,「好像……」 有点湿乎乎,黏糊糊的,仿佛是出血了? 台子一角有些锐利,这会撞得她头晕脑胀,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一下子扑在了祁越的怀里,「有点晕。」 祁越手脚冰凉,死死的将她摁在怀里,听得石门那边砰砰巨响,一颗心快速下沉,「别睡,我看看,让我看看!」 后脑勺位置,有点血色,可能是撞到了之前的血包位置,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这会又有点出血的痕迹。 所幸,出血不多。 但是撞得金陵晕晕乎乎也是真,是以这会伏在祁越的怀里,一动不动的,需要点时间缓冲。 「你别动,我给你上药。」祁越从包袱里取出她此前准备的药,出血必须止血,至于其他的,得先找个安静的安全的地方,再行处置。 待上了药,金陵也算是稍稍缓过劲来了,「我没事了,你赶紧找门出去,要不然他们就进来了。快点快点!」 她无力的推搡着,与其在这里耽搁时间,还不如抓紧出去。 「那你别动。」祁越叮嘱。 金陵烦他,「知道了知道了,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这么啰嗦。」 祁越叹口气,满墓室的找门。 其实金陵还是觉得,门就应该在自己方才找过的地方,那有一道缝隙,有点风流动,若不是有门,又怎么会如此呢? 瞧着手中的明珠,金陵叹口气,「你要是会说话就好了,告诉我哪儿才是出去的路?」 明珠忽然亮了一下。 金陵:「??」 你是不是真的想要说话呢? 可是…… 一颗明珠怎么会说话呢? 她伸手,轻轻摸着墙上的雕刻的花,「这到底是什么花?为什么一想起来,就会头疼呢?这花,是不是跟我有关系?」 在哪见过呢? 在哪…… 脑子里,忽然有什么片段闪过,隐约好似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里,有一个女人坐在那里,似乎是在刺绣? 绣什么呢? 好像是一朵花…… 她缓步靠近,徐徐靠近,冷不丁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瞧着眼前这一幕,骇然扬起了眸子,这不就是墙上的这些花吗? 刹那间,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 惊得金陵陡然收手,愣愣的瞧着面前的石壁。 「金陵!」祁越飞身而来,稳稳落在她身边,快速将她拽到身后,「你动了什么?」 金陵摇头,「没有啊!」 她只是摸了摸墙壁上的花,方才也是这样触碰的,没见着什么机关啊! 「退后!」祁越带着她往后退了几步。 只见眼前这道石壁,慢慢移动,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有尘泥从头顶窸窸窣窣的落下,其后所有的动静都停止,露出了后面黑黝黝的出口。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金陵目瞪口呆。 祁越点头,「我信你,走!」 墓门那边,已经有了松动,那些人快要将墓门砸碎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祁越牵着金陵的手,快速出了门。 身后的石门再度发出巨响,只听得窸窸窣窣的泥沙继续往下掉,其后便是轰然巨响,石门彻彻底底的合上,将内外隔开。. 二人站在门后,各自面面相觑,到了这会,他们也不知道,是怎么打开的这道门? 殊不知,在石门关上之后,那条石台忽然下陷,紧接着便有一口棺椁自底下慢慢浮现而出,停驻在了石台上,仿佛原就该是这般模样,现如今只是恢复现状罢了! 稍瞬,那道墓门终是被人攻破。 只听得哗然巨响过后,整个墓都跟着抖了抖。 「走!」祁越牵起金陵的手,不敢再作片刻的停留。 他们能从里面出来是运气,但这些人未必有这样的运气,所以这一时半会的,没人能追上他们,他得找个地方,仔细看看她后脑勺的伤,以免真的在这里出事。 黑暗的角落里,有一道身影无声无息的匿着,盯着二人离去的背影…… 第600章 她发现了石门的秘密 出了漆黑的墓室,便是长长的甬道,一路往前走,总算在正前方的位置,找到了一件类似于放置闲置物的墓室。 「坐好。」祁越搀着金陵坐定,用火折子将边上的灯盏点燃,其后往石桌上挪动了一下,方便他看得清楚一些。 金陵弯着腰,垂着头,「很严重吗?」 「方才太黑,只顾着上药,没瞧清楚,现在我仔细看看,你别乱动。」祁越低声叮嘱。 金陵此番倒是显得很乖,一动不动的由着他,轻轻扒拉着她后闹啥的发髻,只是偶尔有些发丝撕扯,疼得她嘴角直抽抽。 「若是疼,你且说一声,我动作轻一点。」祁越目光凝重。 金陵不吭声。 借着光亮,祁越看清楚了。 金陵的后脑上被石台一角刮出了一条细痕,这会虽然止住了血,但瞧着颜色浓沉,委实有点瘆人。 「所幸伤口不深,没有大出血,可还有什么别的症状?」祁越问。 金陵低低的应声,「没有,就是有点疼,有点头晕目眩的,没有别的感觉。」 「可得仔细。」祁越仔细的将她发髻拢好,「现下虽然没有再出血,但如果你觉得不适,定要说出来,千万别忍着。」 金陵点点头,「你说我怎么就这般倒霉呢?每次都磕着脑袋,还一次比一次严重,上回好歹只是一个包,这会竟又是一道血口子。」 「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定数的,既是让你忘记,必定是有让你忘记的缘由,也许是想让你重新开始,有另一种人生,过另一种生活。」祁越意味深长的开口。 金陵有点头晕,暂时不想离开,二人便在这里稍坐一会,「另一种生活?那又是怎样的生活?你知道我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我认识一人,锦衣玉食,富贵荣华。」祁越开口,「可她一点都不快乐,她活在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之中,不是为自己活的,是为了别人。有时候,我真的想让她为自己活一次,可惜宿命使然,她没机会。」 金陵转头看他,「你说的是我吗?」 「你觉得会是你吗?」祁越轻嗤。 金陵瞧着自身,想来也是,若真是自己,肯定会有人来找她,怎么可能至今无人动作? 「你到底认不认识我?」金陵问。 祁越道,「见过一面。」 金陵白了他一眼,伸手揉了揉眉心,「你最好说的实话,若是被我发现你在骗我,看我不撕了你,且叫你剁碎了喂狗。」 「知道了。」他起身,走出了墓室往外看了看,所幸没有再发现什么异样。 只是,人在这样幽暗而封闭的环境里待得太久,心里会便得焦躁而不安,尤其是这种狭窄的墓道里,极度的压抑能让人喘不上气来。 「你说,他们到底在找什么呢?」金陵瞧着手中的明珠。 蓦地,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指尖上。 指尖上略沾了血,是之前她摸了摸后脑勺,所沾染上的,但是此刻,指尖有一圈空白,这就说明血色被擦掉了,但是看擦掉的痕迹,应该是抚摸过…… 「怎么了?」瞧着金陵发愣的样子,祁越还以为她又难受了,「是头疼?」 金陵摇摇头,「没有。」 然后,她举起了手指尖。 「怎么了?」祁越不解。 金陵起身,「我好似明白了,为什么一开始打不开那道门,后来忽然打开了。血!是人血!那面墙要喝血,只有沾了血才能打开那道门!」 祁越陡然凝眉,「你说什么?」 「之前我摸过那些纹路,石门一直没打开,后来我后脑勺出血,我指尖沾了血,再去摸那面墙的时候,石门突然就打开了。」金陵瞧着自己指尖的血色,「还记得那个人跟我说的话,说是阵法惧血,怕成了死阵,那么这墓室里的门,是不是也有同样的忌讳呢?」 祁越沉默不语。 这话还真是不好说,兴许会,又或许只是凑巧罢了! 「可惜不能走回头路,否则真的想去验证一下。」金陵撇撇嘴,「你说,这么大一座墓落在此处,墓主人到底是谁呢?」 祁越环顾四周,「若非王侯,必为将相,绝对不是寻常百姓。」 「看上去,县令大人似乎也不知情。」金陵道。 祁越颔首。 若是牧启方知晓,必定会如实告知,但他们压根不知,要么是有所忌惮,要么这座墓是很多年以前的事? 或者是,几十年前? 至少,没个十几年的功夫,弄不出来这么大一块地方…… 若按照如此推断,应该是先帝时期的事了吧? 第601章 谁在后面? 想到先帝之事,祁越稍稍迟疑了片刻,但也没有过多纠结,「若是没什么事,我们就继续往前走,看能不能找到主墓室。」 「好!」金陵轻轻捂了捂后脑勺,「只要不出血,就问题不大,但你得走慢一些,走得太快我会头晕。」 祁越颔首,「我背你!」 金陵二话不说,便伏在了他脊背上,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 「你都不推辞一下?」他问。 金陵伏在他脊背上,「这样的好事,还需要考虑吗?」 不用自己费劲走路,多好! 她还省事了呢! 祁越背着她往前走,这条道上唯有他一人的脚步声,在吧嗒吧嗒的回响,再无其他。 「你说,那些人是不是都过不来了?」金陵问。 祁越摇头,「凡要进墓者,必定是有经验的,不是谁都敢贸贸然闯进来的,进来之后到处做标记,用以警示后面的人。是以,前路可能会有危险,但是后面跟着的人,肯定是捡现成的,就好像那个墓室。」 「我明白了,前面的人开路,后面的人奠基。」金陵秒懂。 祁越背着她继续往前走,只是走了两圈之后,他便顿住了脚步,眉心微微蹙起,「好像不太对劲。」 「迷路了。」金陵回答,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从他背上下来。 二人比肩而立,瞧着长长的甬道。 前面昏暗,后面昏暗,所有的路都是一模一样的,走到哪儿都是这般模样,如果不是方才祁越瞧见角落里那块砖石有所裂口,此番经过的时候再度发现一样,多半也不会察觉自己迷路了。 「所以我们一直在这里绕圈子?」金陵环顾四周。 祁越点头,「我们被困住了。」 「那就歇会吧!」金陵干脆扶着墙,坐在了墙角位置。 祁越一怔。 在哪儿走累了,就在哪儿坐下? 「你站着作甚?歇会吧!」金陵抿唇,「反正这地方一时半会走不出去,吃点东西喝点水,养足精神再说罢!」 语罢,她打开了自己的包袱,从内里取出了干巴巴的干粮丢给他。 「虽然不好吃,但总好过饿着。」她兀自啃着干粮,左右环顾一番,「这儿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听不到半点脚步声,那些人肯定还没找过来,说不定咱又是打头阵的,不吃饱喝足,怕是没力气应付那些机关暗器。」 祁越瞧着手里的干粮,默默的坐在了她身边,与她一般啃着干粮喝着水。 「这般看着我作甚?我是失忆又不是失智。」她翻个白眼,「难道说,失忆了还能变成另外一个人吗?人只有清楚自己是谁的时候,才会装模作样,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装模作样也没用。」 这话是有道理的。 祁越低眉啃着干粮,「失忆了,反而想得更通透,更能为自己着想,倒也是极好的。」 「没有失忆的时候,我便处处他人着想?」她追问。 祁越喝了口水,「套我话?」 「这话不是你说的?」她白了他一眼。 祁越抿唇不语,她太能挑刺,太能抓字眼,是以跟她说话得小心,如她所言,她是失忆不是失智,一如既往的聪慧过人。 吃了点干粮,喝点水,二人稍事休息,这才慢慢悠悠的起身。 「先绕两圈再说。」金陵用小刀在墙上做了点记号。 祁越颔首,「我背你。」 背上金陵,二人慢慢悠悠的走在甬道上,这一次,祁越走得很慢,横竖是出不去的,那就慢慢悠悠的走。 如玉般的胳膊,轻 轻圈着他的脖颈,温热的呼吸就喷薄在他耳畔。 两个人的两颗心,贴得是那样的近。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来自于脊背的心跳,属于她的心跳,以及灼烫脊背的温度,一扭头,鼻尖满是她的女儿香…… 「看。」金陵指着墙上的痕迹,「那个!」 是她之前画出来的痕迹。 「放我下来!」金陵拍拍他的脊背。 祁越将她放下,「你慢点。」 「看,是我画的痕迹没错。」金陵摸着墙上的痕迹,「是我画的,但……又有些区别,我是用小刀在墙上划了一些痕迹,但是……」 她低眉瞧着自己的脚尖,「这下面没有啊!」 祁越蹲下来,瞧着光秃秃的墙根。 「下面?」祁越仰头看她。 金陵笑嘻嘻的瞧着他,「对啊。上面的是我有用小刀划拉的,下面是我用鞋底蹭的,可能是挪动整面墙容易招来大动静,所以那人只挪动了这些被划拉过的砖块,借此来蒙混过关。」 有人,跟着他们。 他们没有绕圈子,是有人想误导他们,假意做出迷路的迹象…… 「有人,跟着我们!」祁越默默的握住她的手,锐利的眸子快速望着来时的路。 第602章 一下子扑他怀里 这不只是单纯的有人跟着他们,而是这人已经跟了他们一路,没有出手相救,也没有出手伤人,一直处于意味不明的状态。 如此这般,才是真的叫人心惊胆战,猜不透这人的心里到底想做什么? 祁越与金陵对视一眼,默契的握紧了彼此的手,这个人不只是跟着他们,而且熟悉这墓穴里的一切,要不然怎么能轻而易举的替换了这些砖块? 砖块? 二人忽然心神一震,皆是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了带有划痕的砖块上。 对方能将这东西,落在此处,说明这些砖块是可以挪动的,又或者说,是可以零星择出的,那么这些墙…… 几乎是天生的默契,二人各自伸手,开始顺着墙壁摸着,摩挲着各处痕迹,试图在这面墙上,找出有所挪动的机关。 既能赶在他们之前,将砖块嵌入其中,就说明附近一带肯定是有密道的,如果能进入这条密道,岂非意味着,他们能在整个墓穴只内畅通无阻。 蓦地,祁越转身瞧着来时的黑暗处,「你到底还是出来了。」 「说明我们这个方法,让你很是忌惮,也说明了我们的想法是对的。」金陵不温不火的搭腔,瞧着那一道黑影,终是出现在视线的那头。 祁越拦在了金陵跟前,「你继续找。」 「好!」二人分工明确,一个负责拦人,一个负责找密道。 从那人的身形身高来看,金陵很肯定,这绝对不是那个与自己见过面的守墓人,不知道他是第二个守墓人,还是别有居心的入侵者? 但不管是哪一种,都不能拦着她…… 指尖从每一道缝隙上抚过,金陵查看得很是仔细,不敢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小心翼翼的查看着所有的砖块。 黑衣人逐渐靠近,「别找了。」 声音一出,祁越陡然抬头,连带着一旁的金陵都愣了。 是个女子?! 「是女的?」金陵诧异,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黑衣人。 习武之人万分健硕,若只是单纯的看身形,还真是瞧不出男女,尤其是她从头到脚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头,根本分不清楚这人是男是女。 「你是什么人?」祁越问。 女人不吭声,只是将目光落在金陵身上。 祁越上前一步,将金陵遮得严严实实,不允许她的目光直视,以免她生出旁的心思来,「守墓人?还是,入侵者?」 「都不是。」她回答。 这倒是将祁越和金陵给整懵了,都不是? 那是什么? 「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女人冷着声,「可知道后果?」 金陵懒得搭理她,「你都能来得,就旁人不能来?这是什么道理?既是墓,自然要有人祭拜,多来多往,也能让墓主人多点热闹,有什么不好?」 「你们惊扰了主人的安宁。」女人口吻不善,「若是主人生了气,怕是要被永远留下来了。」 金陵忽然眉头微挑,当下在背后轻轻的扯了扯祁越的袖子。 下一刻,金陵在他掌心写了三个字:找到了。 祁越眉心微蹙,当下了悟,握紧了她不安分的指尖。 「留下来?那也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祁越陡然厉喝。 忽然间的巨石挪动之音,伴随着一道石门被打开,祁越冷不丁抱起金陵,飞身跳入了黑暗之中,瞬时消失在黑衣女子的眼前。 「该死!」女子气急败坏。 内里,漆黑一片。 祁越死死抱着金陵,好半晌才算是适应了此处的昏 暗,「能站稳吗?」 「能!」金陵扶着墙。 火折子微弱的光亮,徐徐出现在黑暗中,人在黑暗的环境之中容易失去身子的平衡,有了光亮就等于有了主心骨。 「怎么样?」祁越问,「没事吧?」 金陵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没事。」 「走!」这里和外头似乎是两个世界。 这里更是阴冷无比,走在这狭窄的地方,好似是要将他们引到什么地方去一般,如同墓中墓一般,外头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此处,才是真的主墓所在…… 「有水声。」金陵道。 祁越点头,「好像在前面,仔细脚下。」 一点火折子光亮,根本无法照亮周围,奈何此处连个灯盏都没有,为了保留那点火苗,祁越只能收起了火折子,兀自走在了金陵的前面。 「跟紧我,别走丢了。」他时不时回头看两眼,「扶着墙走。」 金陵走得很小心,「知道。」 这个时候可不敢任性,万一真的走丢了,是会要命的。 前面有潺潺水声传来,不知道是底下的暗河水,还是这墓穴里特意设置的? 前方出现一个地下入口,拾阶而下,迎面而来水风湿润,想来这水声便是从底下传来的,盘旋梯往下,便可见波光粼粼,水面涟漪阵阵。 「这是水池。」金陵与祁越对视一眼。 许是有水光的缘故,这里有点刺眼,但也不似上面黑暗。 「这里居然造了一个池子?」祁越也觉得奇怪,「水是从那边流过来的。」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金陵瞧见了上方的龙头,水正一点一滴的从龙嘴里吐出来,水势并不大,涓涓细流,但因为位置有点高,是以落入池中的时候,飞溅起不少水花,以至于此处阴冷潮湿,时不时冻得人一寒战。 「冷。」金陵搓了搓胳膊,「我们赶紧走吧!」 祁越点头,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沿着偌大的池子边上走,绕过水池便可进入一道门,内里别有洞天。 外头有水,此处有风。 倒是风水皆备,万事齐全。 「那边好像有光。」金陵指了指前面。 祁越牵着她往前走,朝着光亮处而去。 他倒要看看,前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前面的光亮有点飘忽,待二人走近了才知道那是什么,登时僵在原地。 金陵第一反应是,快速扑进他怀里,连嗓音都有点轻微的颤,「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祁越愣了愣,这样的场景也是第一次见着,着实是有点……瘆人。: 「白骨!」祁越回答,「确切的说……是尸骨。」 第603章 可能,是亲人 一副副白骨如同活着一般,坐在那石椅上,正襟危坐,甚是庄严肃穆。 祁越轻轻拍着金陵的脊背,示意她不要紧张,「死了很久了。」 闻言,金陵徐徐抬起头。 周遭的长明灯,许是因为他们的到来,止不住的左右摇曳,一室的光影斑驳,凌乱不休。 「如果害怕,可站着不动,我过去看看。」祁越低声叮嘱。 金陵站直了身子,瞧着祁越转身,缓步朝着内里走去。 这个墓室很是奇怪,一则较为宽敞,二则入目所见,都是坐在石椅上的白骨。 周遭特意垒砌了几个台阶,将白骨托高,中间是个类似于摆放祭品的台子,正中间是个石雕的盒子,仿佛是跟石台连成一体,是整块雕琢而出,不知道是否能打开。 大概是适应了一会,金陵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两步,但不知道为何,她对这些白骨有着发自内心的冷怵,瞧着就有些腿软,莫名的脊背发凉。 祁越近前,查看其中一副尸骨,意外发现这尸骨…… 「不是正常死亡。」祁越低声说。 闻言,金陵陡然抬眸,「是死于意外?」 「不像是。」祁越指了指其中的接口,还有白骨内嵌入的钉子,「应该是被武功高强之人所杀,肩胛处有锐器所伤的痕迹,但最后的死因,可能是脊椎受创。」 金陵转头瞧着身边的白骨,小心翼翼的探头去看,「这具……好像也有钉子,但不是在脊椎上,而是在脖子上。」 那就意味着,这人生前被人砍下了脑袋,但是在他死后,有人用钉子把他的脑袋给接了回去。 「兴许这里所有的人,都是死于非命。」祁越说。 二人将每一具尸骨都检查了过去,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意外致死,说是意外,倒不如说是被人所杀,当时的状况很是惨烈,有些甚至于连胳膊腿都被砍了下来。 但,在他们死后,有人小心翼翼的为他们收尸。 将所有的残肢断臂都收拢起来,郑重的摆在了这里,重新缝合重新接骨,只是奇怪的是,为什么没有让他们入土为安,而是让他们坐在这里,化身白骨呢? 「为什么不好好埋葬?为什么不是入土为安?」祁越不明白。 金陵瞧着他们的衣裳,「你不觉得,这些衣裳压根不是大昭的族群吗?」 大昭也有一些部落与族群,有些特殊的衣着服饰,所以祁越并不觉得奇怪,每个地方的风土人情不一样,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也许是哪个部族吧!」祁越道,「这么大的墓葬,根本不是寻常个人能弄出来的,应该是一个部落被人屠杀之后,由幸存者收敛了尸骨,葬入了自己的本族墓葬之中。这个墓葬,许是部落里的人,世世代代扩建,世世代代守护的。」 要不然,谁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忽然有这么大的一个墓葬,落在这角落里,且安宁镇的人,宁可死也不愿意吐露里面有什么东西?! 「也只能如此解释了。」金陵瞧着这些白骨,脑子有点嗡嗡的疼,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有点身子发软,有点想哭。 葱白的指尖,轻轻抚上正中那副白骨的面颊,彻骨的凉,忽然成了满脸的泪…… 「怎么回事?」祁越慌忙扣住她的手腕,忙不迭将人拽到自己跟前。 还哭了? 「有点难过。」她抬头看他,「好像认识一般,可明明……真的没见过。」 祁越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转头瞧着她抚过的那具白骨,眉心狠狠皱起,快速将她揽入怀中,「你是不是被什么蒙了心智?清醒一下,醒醒神,这种地方阴气太重,特别容易被蛊惑心智,可切莫上人家的当。」 这么一说,还真是…… 金陵伏在他怀里,脑子里飞快旋转着,想了想,自己从未来过这种地方,又怎么可能认识这些白骨呢? 所以,一定是自己被迷惑了! 思及此处,她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这地方太诡异了,我们走吧!现在就走!」 「走!」 祁越当下拥着她往外走,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 此前还以为是什么部落的衣裳,可经过金陵一提醒,祁越这才惊觉,这些可能不是什么部落的衣裳,虽然年代久远,沾了灰尘,但是每件白衣上面都刺着一个清晰的标记,似乎是图腾,又好像一种具备蛊惑人心力量的诅咒。 走到外面的时候,金陵顿住脚步…… 第604章 物归原主 祁越瞧着她站在原地发愣的样子,只觉得心里有点发慌,止不住拧起了眉头,「怎么了?」 「有点难过。」她情绪不高,甚至于有点悲伤,整个人有点蔫蔫的,「你说,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遭此大劫?」 祁越瞧着她,一言不发。 「我总觉得,你好像知道点什么?」她回望着他。 祁越牵着她的手,「走吧!」 「你是不是真的知道点什么?」她追问。 祁越没有回答,只是一门心思要带着她离开。 「所有的县志上都没有写过,这里出现过部落族群的记录,也没有写过这里死过人的痕迹。」金陵神情凝重的跟在祁越身后,「这些人不是武由县的人,他们的衣裳像是关外的族群,我好像有点印象,但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祁越顿住脚步,「别想了,这不是你该想的事情,他们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我们恰好想探究这里的东西,才会因缘际会的闯入,没有其他原因。」 「那个类似于图腾的刺绣……」 「好了!」 祁越忽然的低喝,着实吓了金陵一跳,没来由的被他这么一吼,愣是身子抖三抖,一颗心砰砰乱跳,连带着脸色都变了。 「你、你作甚?」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吼什么吼?这地方大吼大叫的,想要吓死人吗?」 真是的,吓她好大跳! 祁越瞧着她,意识到自己情绪太过激动,面色略显难看,只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定定的瞧着她,「抱歉。」 「你那么大的火气作甚?」金陵看着他,「恼羞成怒了?」 祁越敛眸,「在这样的地方,讨论死去的人,不是什么好事,总归是忌讳的。」 这么一说,倒也是有些道理。 「横死之人,怨气太重。」祁越瞧着她,「你方才不就是被迷惑了心智吗?」 金陵:「……」 这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我瞧着这地方阴气甚重,若不早点离开,怕是要出乱子,走吧!」祁越扯了个由头,拽着她的手,快速离开。 金陵却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那个桌案上盒子里,装的什么东西呢?」 祁越陡然顿步,他只顾着让她离开,还真是没顾及桌案上那个石盒子? 这石盒子,装的什么东西呢? 稍瞬,二人又猫了回去。 「你在外头站着别动,我进去看看。」祁越抬步进门,重新回到墓室内。 金陵扒拉着墓门,瞧着内里的动静。 长明灯,火光摇曳。 桌案上的石盒,安静中透着丝丝诡异。 金陵又摸出了那个明珠,「不会是装这个的吧?瞧这大小,似乎差不多?」 「打不开。」祁越道,「像是个假的盒子,严丝合缝的,没有锁扣,也没有开关装置,可能只是个石头罢了?」 石头而已,被雕成了盒子的模样。 外头,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花纹,借此来迷惑盗墓之人。 「这不还是那花吗?」金陵压着脚步,小心翼翼的靠近,将手伸了出去。 她,其实想试一试,是不是自己的血,真的可以开启这墓室内的一些东西?比如说墓门,又比如说……这个盒子? 祁越想拦阻,但是已经来不及。 等他发现她指尖沾血,她的指尖已经抵在了那朵花上面,仿佛是着了魔一般,栩栩如生的花忽然间「活」了一般,将那一点点的血,迅速吸得干干净净。 「小心!」祁越把人拽进怀里,不敢置信的瞧着那 个盒子,慢慢悠悠的开始旋转,紧接着骤然停下,盖子如同被人拆卸一般,开始一点点的分裂,有序而不凌乱。 有光,自盒内而出,直冲穹顶。 金陵目瞪口呆,错愕的瞧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其后愣愣的盯着自己染血的指尖,就这么一点小口子,一点血,居然会造成…… 盒子里,空无一物。 「空的?」回过神来,金陵转头望着祁越,「空的。」 祁越也没想到,这般精密的盒子,居然不装东西。 「不对!」金陵晃了晃手中的明珠,「也许装的是这个。」 闻言,祁越心头一颤,「我来!」 金陵没有多说,瞧着祁越将明珠接过去,然后一步步朝着石台走去,终是轻轻的放进了盒子里。 刹那间,盒子里的光芒尽敛。 原本被有序拆卸的盒子,竟然以倒退的方式,完美的组装,其后快速合拢并盖,恢复原状,不露一丝一毫的痕迹。 二人站在边上,看得一愣一愣的,心里全然没底,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 「都物归原主了,应该不会再出乱子了吧?」金陵小声嘀咕。 祁越却不这么认为,「你听到没有,好像有什么声音?」 金陵:「??」 嗡嗡声? 第605章 别愣着了,上! 二人环顾四周,都没找到这嗡嗡声的来源,但这声音分明就在耳畔,实在是就在附近,可祁越和金陵反复查看了周围。 「你说,会不会是那个……」金陵指了指盒子,「这里面的动静?」 祁越牵起她的手,默默的往墓室外头退去,「还能跑吗?」 「能!」金陵已经明白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 只怕是,盒子里的东西出现了异常,所以得尽快离开这里,但他们现在就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在这地道里乱窜,若是真的有什么意外,还真是不一定能跑得赢。 「走!」祁越忽然拽起金陵的手,疯似的往外跑。 金陵不疑有他,撒丫子跟在祁越身后,没命的跑。 哒哒的脚步声,在空寂的甬道上此起彼伏的响起,二人跑得飞快,真真是半点都不敢回头望,生怕后面真的出现什么可怕至极的东西。 这地道内,黑漆漆的。 隔着一堵墙,二人隐约察觉对面有脚步声,冷不丁顿住脚步,皆不约而同的将耳朵贴在了石墙上,眉心紧蹙的贴听着那边的动静。 「有人?」金陵诧异。 祁越也听出来了,而且一墙之隔的对面,不只是一人,而是好多人的脚步声,不知道是那些黑衣人还是自己的探子进来了? 总归,不是单枪匹马。 「走!」祁越拽着金陵朝着另一个洞口钻了进去。 二人走在漆黑的山洞内,分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但身后那些嗡嗡声始终没有断绝,许是因为他们这横冲直撞的,让那些东西有些分不清楚方向,一时间没有直接跟上来。 「这又是什么地方?」金陵环顾四周。 祁越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们现在处于徒步乱走的状态,四处都是岩壁和胡乱生长的藤蔓,分不清楚方向。 偌大的一棵树,立在偌空间内,如同青松长柏,又好似河边榕树,到处悬着一条条藤蔓,自上面垂落下来,如同年迈的长者,垂着长须一般。 诡异之中,透着肃穆之色。 「这儿怎么还有一棵树?」金陵上前,这棵树刚好长在中间位置,将正上方的一个坑洞堵得只剩下零星的缝隙,「好像是夜里吧?」 上面,似有月光稀稀落落的洒下。 「是夜里。」祁越扬起头。 二人站在树下,扬起头瞧着这可奇怪的大树,转头便愣在了原地。 只瞧着一名黑衣人,就这么直挺挺的站在那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瞧着这般模样,应该是之前那个黑衣女子。 「又是你。」祁越将金陵藏在身后,「你看看,能不能爬上去?」 金陵先是一愣,俄而扬起头,瞧着树梢顶部,「要从这里出去?」 「再待下去,怕是都得死在这里,能走一个算一个。」祁越低声叮嘱,「自己小心。」 金陵点头,她也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还是赶紧出去为好,毕竟这个地方太过阴森诡谲,着实不是寻常人该待的。 「你小心!」金陵旋即扯住了藤蔓,咬着牙,使劲往上爬。 察觉到二人的分工,黑衣女子仿佛是急了,「既是进来了,那便一个都别想跑!」 说时迟那时快,她疯似的扑向了祁越。 「想留人?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祁越反手便是一掌推出,挡住了那人的去路,给金陵腾出时间,让她能尽力爬上树,上面就是出口,想必从这儿出去就安全了。 底下,双方交手。 上方,金陵咬牙抓住了藤蔓,不断的往上爬,只是爬得分外艰难。 别看到处是藤蔓,但是藤蔓太粗,实在是不好抓,且这树太过粗壮,枝丫虽然多,但都不牢固,若不小心谨慎,很容易跌下来。 「阿九?」金陵喊了一声。 祁越一脚踹开了那人,仰头便看见金陵已经爬到了三分之一处,只是再往上并不好爬,她显然是有些精疲力竭,没有力气了。 「该死!」祁越飞身而起,登时拽住了一跳藤蔓,「撑住了!」 金陵现如今就挂在半空中,眼见着身形晃荡,是要掉下来了,只能靠着藤蔓死死缠绕着腰肢和胳膊,才能勉强支撑一会。 「撑住!」祁越飞身而起,直奔金陵而去。 谁知,那黑衣女子纵身疾追,登时一脚踹向了祁越,若不是他躲闪得及时,怕是要被直中命门。 「阿九!」金陵惊呼。 祁越扣住了藤蔓,身形一晃,反手便扣住了另一根藤蔓,快速将身形荡到了另一边,旋身便是一个凌空翻,直奔上方的枝丫。 待站稳脚步,黑衣女子已经追了上来,眼见着是要扑金陵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底下忽然一阵动乱,所有人几乎都是低头去看,只瞧着一批黑衣人从洞口钻出来,齐刷刷的冲到了正中间位置。 树上的众人,登时屏住呼吸,不敢置信的瞧着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树上有人。」 人群中,忽然有人高寒喊了一声,紧接着,所有人都抬起头,瞧着挂在树上的三个人。 「抓住他们!快!」 祁越冷然,仰头冲着金陵疾呼,「别愣着了,上!」 第606章 虫虫飞 金陵不敢再耽搁,拼了命的想往上爬,纵然气力不接,却也没敢再犹豫,底下的人越来越多,若是自己此刻不跑,只怕……很难想象,若是被这些人抓住,会有什么后果。 底下,祁越和那命黑衣女子仍在纠缠。 趁着这机会,底下那些黑衣人也开始蠢蠢欲动,拼了命的往上爬,瞧着这样子,多半是觉得树梢顶部藏着他们想要的东西,颇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给我下去。」黑衣女子一脚踹飞了其中人,「都给滚下去!」 祁越自然也不甘示弱,这种时候最要紧的是,是为金陵腾出时间,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去恢复气力,爬出这个坑洞。 外头如何暂且不知,但留在这里肯定只能是个死。 「把他们都拽下来!」 底下人一声高喝,紧接着便有藤蔓快速缠住了祁越的脚脖子,再想往上已经不可能。 不只是祁越,还有那名黑衣女子。 「拽下来!」 许是在这漆黑的墓道里待了太久,所有人都有点疯狂无状,难得遇见几个活人,还不得拼了命的交手? 一瞬间,黑衣女子被拽住了脚踝,冷不丁从树上摔了下去,若不是最后快速挂住了藤蔓,这么高的树摔下去,不死也得残废。 祁越也好不到哪儿去,身处树梢,一身的好功夫原就施展不开,还被这帮人用藤蔓束手束脚,几番踩滑险些摔下去,若不是挂念着树上的金陵,必定是要落下去,与这帮人一较高低。 「往上爬,不要停!」祁越厉喝。 金陵低头看了一眼,只瞧着祁越已经被人快速拽了下去,明明只差那么点距离了,却还是功亏一篑,没能落在她的身后。 「阿九?」 她喊了一声,心头咯噔咯噔的,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中的藤蔓,再度咬牙往上爬,气力不济的时候,就稍微缓一缓,等着缓过劲来,再继续攀爬。 祁越落地,一脚便踹飞了袭来的黑衣人。 无论如何,都得护住树上的人。 奈何,对方人多势众,压根就不给他机会,已经有不少人爬上了树,这一个个会手脚功夫,攀爬起来自然比金陵要轻松得多,想必很快就会追赶上她。 「给我下来!」祁越快速将人拽下来,转头瞧着被人团团围住的黑衣人,显然也是有些手忙脚乱,「混账东西!」 蓦地,祁越陡然凝眉,隐约觉得不对劲。 下一刻,他骤然见着黑衣女子好似收到了什么刺激,竟是突然连连后退,紧接着便飞身落向一旁,周遭皆是黑黝黝的洞口,看样子似乎是要跑? 黑衣人登时围攻祁越,以至于祁越自顾不暇,再扭头,竟已没了黑衣女子的下落,这人竟不知从哪条道离开了? 嗡嗡声越来越大,祁越心内越来越不安。 下一刻,金陵撕心裂肺的高喊,「阿九,那边!」 顺着金陵手指的方向看去,祁越登时睁大眸子,不敢置信的望着那黑压压的一片,如同蝗虫过境,又像是飞虫连绵。 这是…… 飞虫?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虫,但是这样大规模的移动,足以让人头皮发麻,浑身汗毛直立。 「上来!」金陵高喊。 祁越陡然回过神来,纵身一跃飞上了枝头,一手扣住了藤蔓,一手攀住了枝丫,快速朝着树上爬去。 说时迟那时快,所有人都学着祁越的模样,疯了一般朝着树上爬去。 然则,这些飞虫似乎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们,亦是蜂拥一般直扑众人而来,它们钻进了绿叶丛中,钻进了藤蔓堆里,刺耳的嗡嗡声,伴 随着黑衣人尖锐刺耳的哀嚎。 这些小飞虫似乎见洞就钻,从人的口鼻处钻进去,从耳朵里钻进去,无孔不入,一旦进入人的身体之后,就开始疯狂的啃噬。 不管是皮肉还是骨髓,都成了它们疯狂啃噬的对象,那种疼痛简直让人生不如死,以至于爬在树上的人,就跟沙包一样,一个接一个的摔落在地,然后便是撕心裂肺的哀嚎,疼得满地打滚。 金陵站在最高处,压根看不清楚底下的状况,唯一能瞧见的便是人如蝼蚁一般渺小,然后满地打滚,哀嚎刺耳。 但是祁越看得很清楚,也算是彻底明白,为什么那个黑衣女子要跑得这么快,她定然是知道这些小飞虫是什么东西,所以第一时间跑了…… 小飞虫在攻击所有人,祁越上了树,奈何亦有飞虫扑来,当下以长袖拂去,才免于一劫。 只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再回过神来,底下已经燃起了火光。 这些黑衣人见着对付不了小飞虫,干脆将随身携带的火油倒在藤蔓上,当即放火烧树。 火光燃起,这些小飞虫到底是怕极了这些火苗,纷纷飞离树干,在周围萦绕着,继续发出嗡嗡的声响,但有一些未能幸免,被大火烧着翅膀,止不住落在地面上,没两下扑腾,便已经彻底死去。 下面火光燃起,浓烟直冲向上。 金陵被呛得直咳嗽,连带着眼睛都睁不开,「阿、阿九……」 「撑着,我来了!」祁越不敢再犹豫,疯似的往上窜。 这种情况已经来不及往上了,人没浓烟窜得快,肯定是扛不住的,只能孤注一掷…… 第607章 他受伤了 金陵已经没办法再往下了,上爬也来不及,人没有浓烟滚得快,她这还没爬两步,浓烟已经直冲而上,堵在了出口位置,而她距离那个位置还有那么长的一段距离。 「抱紧我!」祁越落在她身侧。 浓烟熏得人睁不开眼睛,金陵哪儿还分得清楚四周的景象,反正他怎么说,她便怎么做罢,只要能活下来,便是什么都不可以不管不顾。 祁越抱紧了金陵,死死扣着她的腰肢,这样跳下去,两个人都会死得透透的,毕竟离地距离这么高,饶是功夫再好,也承受不住这落地的压力。 「阿九,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金陵已经睁不开眼睛,只能死死的抱住了祁越的腰,「我不想死!」 祁越忍着熏人的浓烟,一手抱着她,一手缠着藤蔓,「抓紧!」 身子骤然腾空而跃,以飘荡的姿势快速荡过去,但藤蔓没有那么坚固,也没有那么长,所以中途得忍着浓烟熏人眼的痛苦,旋身荡回来,其后又以这样的姿势荡出去。 速度得快,反应更得快,完全不给人犹豫的机会,也不给人犯错误的机会……要么摔落成泥,要么熏烤成人干,容不得丝毫马虎。 金陵不知道发生何事,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丢在空中的沙包,一会被抛出去,一会又被接回来,脑浆都被搅来搅去的,完全无法思考任何问题。 等着落地的那一瞬,便是祁越一个漂亮的驴打滚,将她死死的护在怀中,一手扣着她的腰肢,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埋在了胸膛之中。 以自身卸去落地时的沉力,才能在高处坠落的瞬间,护住她的周全…… 金陵一怔,清晰的感觉到来自于祁越的闷哼,定然是伤到了什么位置,只是她这跟着落地滚,早就滚得脑子都浑浊了,哪儿还能想清楚什么。 等着祁越把她扶起来了,金陵还有点发懵。 「没事吧?」祁越低声问。 金陵点头,「没事,你呢?」 「走!」顾不得其他,祁越拽着她就钻进了黑黝黝的洞内。 身后,一片火光冲天,那些哀嚎仍在继续。 「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金陵紧跟着祁越往前跑。 祁越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瞧着像是小飞虫,可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小飞虫,竟是如此厉害,以至于杀人于无形。 「不管是什么东西,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切不可让那些小虫子钻了空子,这些小飞虫无孔不入,委实可怕得很!」祁越有点气喘。 金陵颔首,「好!」 她意识到,祁越大概是受伤了,所以不能在这个时候,给他拖后腿,不管他想做什么,她都跟着一道,莫要吱声便是。 二人不知道跑了多久,终是停了下来。 不是祁越不跑了,而是他跑不动了,忽然扶着墙,别开头便吐出一口血来,身子骤然滑坐在地,整个人顿显奄奄一息。 「阿九?」金陵骇然。 她猜到他受了伤,但是没想到,竟是伤得这么严重,且看他这般模样,定然是内伤严重,否则他不会这般模样? 「别怕!」祁越无力的靠在石墙上,轻轻拭去唇角的血渍,「我还没死呢!」 金陵红着眼眶,连嗓音都变得哽咽起来,「你若是死在这里,我定不会把你带回去,让那些小飞虫吃了你便罢。」 「好!」祁越点点头。 金陵愣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 「我歇会,你若是……」祁越盘膝而坐,落地的力道都落在他一人身上,以至于他内伤不轻,实在是没力气,再与她多说什么,赶紧疗伤要紧。 金陵瞧着他盘膝而坐,便知晓他撑不住了,她就说嘛,这么高落下来,怎么可能完好无损?自身无恙,他一个七尺男儿却忽然闷哼了一声,定然是受了伤。 四下,安静下来。 祁越的呼吸从沉重变得均匀,金陵这一颗心才算稍稍放下,她也不敢走远,只在拐角处望风,免得那些小飞虫,还有那些黑衣人万一冲过来…… 百无聊赖的时候,金陵蹲坐在角落里,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不远处的祁越,隐约觉得这人是在哪儿见过的,可一时半会的,又想不起来,只要一用力去想,脑袋就疼得厉害。 到底,忘掉了什么呢? 忘掉了什么? 想不起来过往,真的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蓦地,金陵眉心突突的跳,扶着墙慢慢悠悠的站了起来,呼吸都卡在了嗓子眼里,愣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大批的黑衣人纷涌而至,直奔此处而来。 金陵:「……」 完了! 火光摇曳,明晃晃的火把就在她眼前晃荡,想跑是不可能了,祁越都这般模样了。 留下来? 那不是等死吗? 金陵回头望着盘膝而坐的祁越,就目前情况来说,除非她能拖延时间,等着祁越疗伤完毕,否则她与他都得死在这里。 「死就死吧!」她把心一横,「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黑衣人蜂拥而至,直奔金陵而来。 「站住!」金陵缓步上前,冷声低喝。 黑衣人先是一愣,俄而上下一打量着,忽然就给她跪下了。 金陵:「??」 第608章 谁真谁假,分不清楚 金陵惊得差点跳脚,还不等她转身就跑,这些人便跪在了自己脚下,惹得她一头雾水,真的分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教主!」为首的一开口,金陵登时反应过来。 教主? 这礼州一带,能当得上「教主」二字的,不就只有圣教的教主吗?之前在县衙的时候,她可没少听那些衙役和厨娘们叨叨。 金陵的脑子反应很快,当下就明白了过来,想起身后的祁越,这个时候硬着头皮也得硬磕,不能让他们过去。 「教主,您为何会在这里?」为首的开口。 金陵知道了,对方这是把她当成了圣教的教主,那么问题来了,这圣教的教主是什么脾气?看他们这一个个谨慎成这般模样,多半是脾气不太好? 要不,自己吼两句试试? 「混账东西,这也是你该问的?」金陵负手而立,冷然低喝,那姿态着实震住了众人。 圣教的教主,是按照百里长安的生活习惯,乃至于说话方式,处事方式而培养,一颦一笑,一言一行皆端着架子。 这架子,不是谁都能学会的,偏偏…… 金陵这架子往跟前这么一端,便是谁都不敢蔑视,毕恭毕敬的跪在那里,愣是无人敢抬头直视。 「是!」众人磕头,「教主恕罪,是属下等放肆。」 金陵冷着脸,音色冷得如同淬了冰一般,「我入墓穴自有要事处置,何须尔等置喙?都给我滚,再敢出现在我面前,仔细我扒了你们的皮!滚!」 音落,众人慌忙磕头,当下往后退去。 可走了没两步,许是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又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还要验明正身吗?」金陵冷然倨傲,「还是说……」 她一步一顿的,朝着为首那人走过去,目光冷绝。 为首的黑衣人慌忙俯首,「属下不敢。」 「不敢?」金陵冷笑两声,「我瞧着你这胆子,都能狗胆包天了,还有什么不敢的?嗯?」 她尾音拖长,纵一身粗衣麻布,却将那气势展现得淋漓尽致,忽然间她抬手,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那一记响亮的耳光子,已经狠狠的扇在了那人的脸上。 清脆,发亮。 金陵拂袖冷笑,「这个耳光子,可还满意?」 底下人扑通扑通跪地,「属下该死,请教主恕罪!」 「恕罪?」金陵慢条斯理的捋着袖子,「你们这架势,是逼着我来谢罪,不是吗?」 「属下不敢!」 「滚!」 最后一个字吐出来的时候,众黑衣人慌忙起身离开。 听得脚步声渐行渐远,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金陵悬在嗓子眼里的这一颗心,总算是慢慢落下,确定那些人真的走远了,她才慢慢的往后退,一步两步的退后。 然后,撒丫子跑回了祁越身边。 「阿九?」金陵低唤。 祁越已经缓过劲来了,方才的事情他也都听得一清二楚,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在抬眸看她的时候,眼神里带了几分探究。 他想知道,方才的她是真的恢复记忆了,还是装腔作势? 可听到她喊的那一句「阿九」时,他这心里便有了答案,方才只是在装腔作势而已,现在得尽快离开这里,要不然怕是要被揭穿。 「怎么样?」金陵蹲下来,担虑的瞧着他。 昏暗中,她眼中的担虑是那样的清晰明了,那样的直白而灼热,见着他不说话,她更是担虑得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没事。」祁越终于开口。 金陵搀着他,慢 慢站起身来,「还能走吗?」 「无妨!」祁越深吸一口气,「走!」 「好!」 暂时糊弄完了那帮傻子,自然是要赶紧离开,不然等那群傻子回过神来,会把他们戳得体无完肤,现如今祁越还受了伤,不适合硬碰硬。 「你的伤,是方才落下的时候,救我所致吧?」金陵低低的开口。 祁越转头看她,「也是为我自己,怎么把你带进来,怎么把你带出去。」 「你这人还真是奇奇怪怪。」她搀着他缓步往前走,「早知道是这样的境况,何苦要把我牵扯进来呢?」 祁越扯了扯唇角,「不想把你一个人丢在外面,若是活着就带你出去,若是死了就拉你陪葬,黄泉路上也不孤单。你不是说我,贪恋你的美貌,眷恋你的身子,想对你图谋不轨吗?」 金陵:「……」 这话是她瞎编的,没想到…… 「若我说是真的呢?」他低笑两声,带着一股子揶揄之势,「你当如何?」 金陵冷不丁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我会把他们招回来,让他们弄死你。」 「那就多谢你了,给我留了这么大一个葬身之地,外带这么多血祭之人。」祁越不温不火的回答,一脸的淡然自若。 金陵翻个白眼,「现在东西没找到,你还受伤了,这到底要怎么办?」 「那边有小飞虫,再回去是不可能了。」祁越原是想让她从天洞出去,现在看来是不太可能了,继续往前走,也不知道还会面对什么? 金陵凝眉,「这些飞虫到底是哪儿来的?之前没有!」 「可能是放出来的。」祁越想了想,「不知道是谁放的,我们?或者是那些入侵者?又或者是守墓人?」 金陵想了想,「你说那个黑衣女子,会不会是……」 第609章 看她演 「应娘?」祁越其实也有些猜到,但他们都没有证据,口说无凭的事情,全靠臆测,做不得数的。 毕竟他们谁都没见过黑衣女子的真面容,只是觉得可能是她?! 「你们私下里说起的时候,我偷听了几句。」金陵裹了裹后槽牙,「县令夫人的那位长辈,也是因为这些事情而死的吧?」. 祁越带你头,「走吧!」 说归说,还是要继续往前走才好,不能耽误了脚程。 昏暗的地洞内,二人继续往前走,东拐西拐的,也不知道这会是朝着哪个方向走去?不过,既然那个黑衣女子是消失在地洞内,那么……肯定有一条道是可以直达目的地的。 「她伤着没有?」金陵问。 祁越想了想,「伤着了,但伤得不重。」 当时乱成一团,他瞧着那女子被人拽下来,落地的时候是受了伤的,只是她功夫不弱,应该伤得没那么重,要不然也不会一闪即逝,消失得那么迅速。 「伤着了,多半是要找个地方去疗伤的。」金陵环顾四周,「这地方都不安全,她应该是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了。但周围不是圣教的人,就是那些屠戮安宁镇的凶手,她孤身一人不可能随便找个地方,必定要保证绝对的安全。」 祁越想了想,「主墓室?」 「这主墓室到底在哪呢?」金陵想不明白,「咱们在这儿兜兜转转已经很久了,又饿又冷又累的,而那些人也不可能一无所获,为什么始终没有找到主墓室的位置?」 所有的密道,应该都是互通的。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从石墙那边进来之后,又跟这些黑衣人碰头的缘故。 「兴许是我们还没找到窍门所在。」祁越兀自低吟。 肉眼所见,也许不是真的。 祁越伏在墙上,仔细听着周遭的动静,也许会有别样的收获? 见状,金陵也摁着伏在墙上,她倒要看看,这样能听出什么东西来? 耳畔似有奇奇怪怪的声音,像是脚步声,又不像是人的脚步声,细碎得不成样子,分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动静,但她抬眸瞧着黑暗中的人,却是止不住扬起了唇角…… 墓穴深深,总有人心可暖。 倒也,甚好………… 礼州那边闹得生死难料,金陵城这边亦是风云变幻。 临江楼上水如天,碧波万顷风光好。 赫连承转头瞧着身边的人,眉心微微舒展,「长公主此番邀约,不知所谓何事啊?」 「赫连琦最近在找你的麻烦。」百里长安端起杯盏,不温不火的丢了这么一句,「不想说点什么吗?」 赫连承笑着揖礼,「多谢长公主提醒,不过是些小事罢了,现如今的他也算是伤筋动骨,想要在短时间内夺了我的位置,没那么容易。」 紫嫣瞧了一眼奉茶的伙计,确定无恙,才敢让人进去奉茶。 待奉茶完毕,伙计赶紧退出。 「话是这么说,但你别忘了王春莹是偏帮着自己儿子的。」百里长安端起杯盏,优雅浅呷,「你终究不是亲生,早晚是要被踢出局的,有没有想过换一种方式?」 赫连承抬眸看她,「有长公主在后面出谋划策,以公主为依靠,臣没什么可担心的,何况想把咱踢出局,也得看我爹他……答不答应?赫连琦有几斤几两,我爹心里清楚得很,若是真的将大权交付,不出半年,赫连家的一切都会变成梦幻泡影。」 「照你这么说,我该提前杀了你,免得留有祸患。」百里长安慢慢放下手中杯盏,「以绝后患,远胜过与你谋皮。」 赫连承笑道,「长公主惜才,杀了臣,对您有好处也有坏处,眼下文臣当道,武将着实不够用,杀一个就少一个。月氏和楼兰,以及关外那么多散乱小国都在虎视眈眈,大昭若无将可用,伤的还是长公主自个。」 这也是百里长安,当初与赫连承搭上线的缘故。 她需要武将,来掌控这些逐渐收拢回来的兵权,但这武将不能出身太高,且必须满身污浊,以便于来日……杀的时候能名正言顺。 「长公主需要人手,就像臣需要依靠。」赫连承瞧了一眼面色凝重的紫嫣,「互相合作,才是双赢。」 百里长安低头干笑两声,「太聪明的人,总是活不长的。」 「太蠢的人,活不到长公主手里。」赫连承接过话茬,「现如今,赵世欢那个废物,已经进了赫连军的军营,闹了一连串的笑话……」 说到这儿,他故意顿了顿,满带笑意的抬眸看着百里长安。 「赫连琦和赵世欢,杠上了!」 第610章 百里长安出事了 杠上? 那是迟早的事情,这二人谁都不服输,都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当然都是一门心思只顾着自己,尤其是赵世欢,仗着自己对赫连家的恩情,更得耀武扬威。 赫连琦? 不过是受益于他,更没有嚣张的资格。 「如此,不正好成全了你吗?」百里长安含笑望他。 赫连承笑了笑,「也亏得长公主这一招,从内里戳破的局面。」 「既是知晓,那就……好好替公主府办事,莫要让我失望。」百里长安起身,缓步离开,「对了,听说赫连玥有了身孕?」 赫连承先是一愣,俄而点点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孩子来得还真不是时候。」百里长安拂袖而去。 赫连承起身揖礼,「恭送长公主。」 「公子?」戴扬上前,「国公爷刚来了消息,说是让您回军营一趟。」 赫连承一怔,「我爹人呢?」 「国公爷有事外出。」戴扬低声解释。 赫连承点点头,倒也没多说什么,下了楼便策马而去。 待人走后,紫岚从树后走出,转头瞧着一旁的沈唯卿。 「沈大人觉得如何?」紫岚怀中抱剑。 沈唯卿深吸一口气,「我会尽快去一趟礼州,不管判断是否正确,都会尽快给你们来消息。你与紫嫣做好准备,十有八九是出事了!」 「我知道。」紫岚点头,「有劳沈大人了!」 沈唯卿裹了裹后槽牙,「稳住他们,千万不要露出破绽。时隔这么久,我只怕她……」 罢了,不吉利的话还是别说为好! 「主子一定会没事,天佑大昭,一切无恙。」紫岚紧了紧手中的剑,「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这手中剑,定是要好好的尝尝血腥味,送他们去见先帝。」 沈唯卿颔首,「自己小心。」 瞧着沈唯卿离去的背影,紫岚狠狠闭了闭眼,有些东西是骗不了人的,此前之所以那么多替身,都能安然无恙,是因为她们知道那就是替身,愿意为主子瞒过所有人,遮掩赝品的身份。 日夜相处的人,怎么可能瞧不出来端倪? 傻子才会分不清楚,自己最亲最爱的人…… 公主府。 紫嫣毕恭毕敬的将安神汤递上,「主子近来心神损耗,凌院判说给您换了汤药,先以安神汤过度。」 「好。」百里长安不疑有他,伸手接过。 安神汤,入腹不过片刻,便有睡意涌上心头。 「主子放心的休息,奴婢在外头候着。」紫嫣为百里长安掖好被子,「若有吩咐,您只管喊一声便是。」 百里长安点点头,「下去吧!」 「是!」 紫嫣压着脚步声退出房间,仔细的合上房门,手一挥,便退了周遭所有的奴才,目光沉冷的盯着紧闭的房门。 「紫……」 「嘘!」 紫嫣打了个手势,拦了紫岚一把。 二人盯着房门瞧了半晌,缓步行至回廊一角站着。 「怎么样?」紫岚问。 紫嫣点头,「喝了药,绝对叫不醒。」 「那就好。」紫岚颔首,「沈大人已经赶往礼州,若是主子悄悄离开,必定是前往礼州了,若不是自己离开,那么……」 紫嫣目光沉沉如刃,「主子是因为礼州顾家的事情之后,才会消失的,思来想去,怕也只有这么一个目的,何况祁越的那些密信……能在金陵城内悄无声息做这些事情,不是春风阁就是冥渊,总归逃不出这二者 之间。」 「那个赫连承……」 「十有八九也是掺合其中,主子就是因为那次与他会面之后,才出现了异常。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那一次,但从那以后,主子就不对劲了!」紫嫣眯了眯眸子,「不管是不是他,等主子回来,一并了账,这等后患绝不可留!」 但现在,必须稳住赫连承…… 紫岚点点头,「那现在只能用药吊着她?」 「必须吊着她,还得保全她的身份,否则朝中那些虎视眈眈之人,定然是要有所行动的。」紫嫣紧了紧袖中手。 所以说,百里长安身边的人,岂会是简单的角色? 紫岚功夫好,紫嫣脑子好。 不管百里长安在或者不在,一段时间内都会保金陵城太平…… 「魅色坊那边,你去打声招呼吧!」紫嫣道,「南珍是个有主意的,她会知道该怎么做。」 紫岚颔首,「那这里你看着,我去去就回。」 「好!」 既然已经开始了斗智斗勇,那就要做好万全的准备,等着哪一天拨乱反正,让一切悄无声息的回归正轨! 紫岚转身就走,悄无声息的去了魅色坊。 对此,南珍是半点都不奇怪。 「你就不觉得奇怪?」紫岚一直没敢跟魅色坊联系,如今这般一开口,南珍居然一脸的淡定,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南珍把玩着手中的小鞭,「有什么可奇怪的?我知道自己跟的是什么人,这段时间也算是摸了点门道,知道长公主的性子,这么长久没有联络,不是她出了事,就该是我出事。我这好端端的坐在这里,那答案就只有……」 百里长安出事了! 「可她身份非同寻常,若是出事必定是大事,但金陵城内却这般安静,想来也是有你们故意瞒下。」南珍意味深长的望着紫岚,「出了大事?」 紫岚敛眸,「事儿不大,有点要命!」 南珍扶额…… 第611章 都在找她 瞧着南珍这般模样,紫岚止不住低笑了一声,「怕了?」 「若是怕了,也不至于出现在这里,这条命都是长公主的,有什么可怕的?」南珍抬眸瞧她,「我只是觉得有点不敢置信,有你和紫嫣在,居然也会让人钻了空子?」. 紫岚敛眸,不语。 这事,是她们大意了,或许连主子自己都没料到,会有这么大的纰漏。 「我悄悄的瞧过,现在这位长公主,跟赫连家那位二公子走得很近。」南珍幽幽启唇,「原本这挑唆的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我瞧着她在这位二公子跟前,总有点低人一等的感觉,我便觉得不对劲。」 百里长安是谁? 低人一等? 饶是在先帝跟前,她也没有低过头,这辈子唯一能让她低头的,大概只有先皇后,自从先皇后走了,她就再也没什么可顾忌的。 低头? 不可能! 「倒是不如你看得清楚。」紫岚苦笑。 南珍摇头,「你们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在你们眼里,她是天,所以必须保持绝对的忠诚,可我不愿意,我是后来的……我对她所有的了解,只是因为将她引为知己。」 紫岚点点头,「你说得很对,我们可以怀疑任何人,但绝对不能质疑主子的决定,发现她不对劲,实在是因为陌生。」 最熟悉的人,忽然有了陌生的举动,连眼睛里的光都消失了,怎么可能不怀疑呢? 「这件事你们不方便出手,交给我便是。」南珍低声开口,「我会查清楚,到底是谁做了手脚,她又去往何处?」 紫岚颔首,「我与姐姐,正有此意。」 公主府的人,不能轻易动手,否则会打草惊蛇。 魅色坊则不同,原就被摘出了公主府,充其量只是江湖人、生意人,是以他们出手最为方便,也不会招来怀疑。 「交给我便是。」南珍瞧了一眼门口方向,「这些日子,公主府没来消息,我便明白事情怕是有点不好收拾,以至于你跟紫嫣姑娘,都不敢来魅色坊询问消息了。」 紫岚满面嘲讽,「曾经是想给个试探的机会,可没想到她这么不中用,充其量只是赝品,那点精髓是半点都没学会,何况这些公主府的秘密。」 「牡丹已经成功了。」南珍端起杯盏浅呷一口,「那位国公爷,很快就会能再度当爹,且这个爹当得,一定会心满意足。」 紫岚噗嗤笑出声来,「绝妙。」 「人已经在准备了,过两日就会出魅色坊,只是长公主不在……」南珍犹豫了一下,「此事便由我自己做主了。」 紫岚点头,「主子早就说过,这魅色坊既是交到你手里,那便是你的,你全权做主便是。我只是个传递消息的,别的一概不管!」 「好!」 从魅色坊出来,紫岚悄无声息的回了公主府。 「妈妈?」牡丹上前,「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南珍靠在栏杆处,瞧着富丽堂皇的魅色坊,「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人吃饱了撑的,抖落为数不多的小聪明。」 牡丹不解。 「你好好抓紧赫连应便是,这些事我自己会处理。」南珍含笑望她,「莫要担心,该来的总会来,该死的留不住。」 牡丹颔首,「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那就好!」南珍点点头,「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好好的活着。」 活着,才有希望。 现如今的牡丹,对于「活着」二字是越来越有感悟了,她要好好活着,然后让那些仇人,也「好好的」活着。 待牡丹走后,南珍冲着底下人招招手,「去办件事,尽快!」 「是!」 这金陵城的风云,也该搅一搅了,不然那些人还真的以为,可以只手遮天,以为天衣无缝了呢! 今日的金陵城,天朗气清。 沈唯卿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有点沉甸甸的,如果她真的在礼州,岂非又跟祁越在一处了? 真是,气煞人也! 第612章 让他们狗咬狗 「大人?」楚英策马疾追,「你说礼州真的会有所收获吗?」 沈唯卿不知道会不会有所收获,他只是想遵循自己内心的做法,若是她真的在礼州,依着祁越那尿性,十有八九已经找到了她。 一想到这儿,沈唯卿便狠狠甩了一马鞭子,惊得马儿更是没命的往前跑。 楚英:「……」 这可真是有点,玩命啊! 礼州距离金陵城太远,这一路上还得抄小路走,不能惊动其他人,是以沈唯卿离了金陵城之后不久,便与楚英乔装易容,换了一身装束,以免被人瞧出端倪。 路上的时候,沈唯卿想了甚多,若是此番能有点小幸运,可以赶在祁越之前将人拦下,那可就太好了…… 只可惜,事实不能尽如人愿。 缘分这东西,该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怎么都得不到…… 比如现在,墓穴漆黑一片,但有怀抱温暖,便可无惧那些艰难困阻。 窝在狭小的空间里睡了一觉,金陵觉得舒服了不少,此前真的是又累又饿又困,实在是扛不住了,何况祁越的状况也不容许他们过多消耗体力。 「你怎么样?」金陵坐起身来。 这个山洞置于上方,底下便是过道,若有人过来,只要不抬头,多半是不会发现上方的二人,是以还算是安全。 祁越方才一直拥着她睡,她一动,他便睁开了眼,「好点吗?」 两人都在关心着彼此,一时间都有些愣怔。 「我还好。」金陵拢了拢发髻,瞧了一眼坐起身来的祁越,「你的伤势如何?」 祁越揉着心口位置,「睡了一觉,好多了,你先在上面待着,吃点干粮喝点水,我下去看看,若是安全再带你下来。」 「你自己小心。」金陵低声叮嘱。 祁越纵身一跃,便从上方下来,稳稳落地。 四下无人,安静得落针可闻。 纵然如此,也不敢轻易放松警惕,毕竟这墓穴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金陵老老实实的待在上方,从随身包袱里取出干粮,小心掰着吃,水袋里的水已经不多了,她只能小口的喝上两口,剩下的便当是给祁越所留。 好半晌,祁越都没有回来。 金陵蹙起眉头,别是出事了吧? 可此处距离地面甚高,她不会功夫自然是无法下去,若贸贸然往下跳,不死也得残废,是以她终是没有勇气,自个窜下去。 「怎么还不回来?」金陵凝眉。 祁越不是不回来,而是这一出去就撞了大运,发现了圣教之人的踪迹,这些人跟那些屠戮镇子的黑衣人不是一路人,要不然也不会在这里谈判。 是的,谈判! 两帮人这会势均力敌,似乎都想拿下这墓穴里的东西,可又因着势均力敌而不敢轻举妄动,彼此之间各自顾忌。 祁越躲在墙后,听着他们在的谈判声。 「原就是说好的,这安宁镇的事情,还有这墓穴里的东西,都归我们,你们何以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为首的开口。 圣教的人显然不服这样的道理,「教主说了,安宁镇的事情,咱们是不插手,可你们当初也没说这墓穴的东西是什么,咱有点好奇心还不成?到了咱的地盘上,阁下是不是也得收敛点,左右给点面子,不要这么横冲直撞的,惹人烦厌!」 「好奇?」黑衣人冷笑两声,「这是好奇吗?你们这般阵仗,根本就不是好奇的事儿,是压根存了贪念,想要占为己有。」 圣教的人一听这话,可就不乐意了,「占为己有?这本就是我们地盘上的东西,若不是教主 宅心仁厚,有你们什么事?」 「这就是说话不算话咯?」黑衣人冷剑出鞘。 圣教的人也不甘示弱,冷剑咣当出鞘,双方剑拔弩张,眼见着一触即发。 「呵,谁先破坏了协议,心里没数吗?」圣教的人冷声低喝,「我们教主说了,给的机会要抓紧,但也不能让人得寸进尺了,此前这么些日子,一直由着你们肆意妄为,可你们什么都做不好,最后还是我们的人打了头阵,才能进入这墓穴!」 说到这儿,圣教众人都心内不服。 凭什么他们用命换来的成果,最后要便宜了这帮人? 而黑衣人那边更是不服气,说好的让他们先进墓穴,说好的这件事圣教绝不插手,可以听到墓穴里有宝物,就争先恐后的破坏了协议进入了墓穴,并且还有争夺之意。 出尔反尔,言而无信,最是让人不齿! 「这原就是我们圣教的地盘!」 「你们教主亲口承诺过,绝不插手。」 「教主就在墓穴之中,我们都是跟着教主一道进来的,是否插手,你们还是自个去问教主的好,毕竟咱们这帮兄弟……既是进来了,绝不会空手而归。」 「那就是没得谈咯?」 「哼,各凭本事,还有什么可谈的?」 「好!好得很!」 好一句各凭本事,那就走着瞧! 双方不欢而散,分头离开,此番谈判失败,就意味着圣教和那些人的协议破裂,到时候这墓穴里再相逢,就只能刀剑相向了! 祁越裹了裹后槽牙,如果来点手段,说不定能一劳永逸?! 思及此处,祁越快速转身回去。 谁知…… 「金陵?」 第613章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原本说好的,让她不要下来,躲在上面比较安全,可现在上面空空如也,压根就没有金陵的踪迹,但是她随身的包袱还在。 「金陵?」祁越心惊。 狭窄的空间根本不可能藏起来人,一目了然的地方,金陵不可能跟他开玩笑而躲藏。 内里,有挣扎的痕迹,是指甲挠的印记,可见金陵不是自己想走,而是被人带走了,且对方速度很快,压根就没给她过多挣扎的机会。 取过包袱,祁越裹了裹后槽牙,到底是谁下的手? 圣教的人? 安宁镇的凶手? 还是那个黑衣女子? 又或者是之前的守墓人? 祁越脑瓜子嗡嗡的,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判断能力,如果她出事了,如果在这墓穴里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系上包袱,祁越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去哪儿追? 来时是这条路,按理说不太可能走这边,否则一定会与自己撞个满怀,所以不可能是从这条走,应该是朝着自己的反方向走了。 思及此处,祁越拔腿就追。 金陵…… 千万不要有事! 金陵也不知道怎么的,原是想躺着等阿九,谁知道视线里骤然一黑,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人一个麻袋从头套下,还来不及挣扎,就已经被人灌进了麻袋里。 「呜呜呜……你什么人?」金陵在麻袋里挣扎,被人扛在肩头的滋味,可真是难受啊,原就没吃什么,又饿又渴,这会被颠得……整个都快吐了。 「放开我!我快吐了!」 那人似乎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走得飞快,以至于颠簸的力度更甚,惹得金陵真的快要吐了,只觉得腹内翻滚得起来,「呕……」 脚步一顿,对方显然已经听到了金陵的声音。 「呕……」 下一刻,头顶上的黑暗骤然消失,束缚着麻袋口子的绳索登时被解开。 新鲜的空气骤然灌入,金陵手脚并用的爬出来,扶着墙便是一阵干呕,好不容易吃下去一点干粮和水,这会都被吐个一干二净。 许是那人也没料到,金陵会突然来这么一下,登时就有点懵了,愣愣的站在原地,瞧着她在墙角吐得天昏地暗。 到了最后,金陵腿一软,登时瘫软在地上,无力的喘着气,满头虚汗的瞧着眼前人。 一身黑衣,眉眼熟悉。 「是你!」金陵愣住。 可不就是守墓男子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金陵吃力的喘着气,「还、还把我装在袋子里?」 黑衣男子深吸一口气,眉眼间凝着淡淡的愁虑,「很抱歉,用这样的方式带你走。」 「为什么要带我走?」金陵无力的扶着墙,「你想送我出去吗?」 黑衣男子搀了她一把,「这件事,原不该把你搅合进来,你本就是受人胁迫才会进入这地方,如今是因为成了诱饵,才会出现在这里,被人追杀而难以逃出墓穴。」 「那你是不是可以送我走?」金陵眼巴巴的望着他,「那些人好凶,他们拿着刀剑,好几次差点杀了我,我快扛不住了。」 黑衣男子有点心软,「可现在已经出不去了,我纵然有心也没办法。」 「为什么?」金陵觉得诧异,「为什么会出不去?你不是守墓人吗?守墓人对墓穴里的一切,不都很熟悉?你莫不是在诓我?利用完了我,便想弄死我?」 黑衣男子满脸无奈,「我是守墓人,但是现在,这墓不归我管,外头阵法沾了血,我此前就同你说过,一旦沾了血就不可逆转。」 「见血 了?」金陵骇然,「那就是说,谁都出不去了?」 黑衣男子点点头,「只能进,不能出,而且墓主人回来了,除非是她松口,否则我真的没办法送你出去,只能暂且保你周全。」 「墓主人?」金陵身上的汗毛登时根根立起,差点没弹跳起来,「你说墓主人?」 周遭似有阴风阵阵,惹得金陵下意识的伸手,搓揉着胳膊,不敢置信的环顾四周,一双眼眸满是惊恐之色。 「你作甚?」黑衣男子不解。 金陵冷不丁窜到他身后,小心的拽着他的胳膊,「你不是说,墓主人回来了吗?这墓主人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回来还不得……阴风真真啊?」 「你想什么呢?」黑衣男子扶额,「我说的墓主人,不是死去的那位,而是与我一般的守墓人,她才是这墓穴真正的守护者。」 金陵一怔,「活的?」 「活的!」黑衣男子斩钉截铁的告诉她。 如此,金陵才算松了口气,活的就好,活的就好,她还以为这地方还能逢着没有脚的东西……险些没被吓死。 「那你现在打算带我去哪?」金陵低声问。 黑衣男子瞧着她,「我先带你去墓室里歇着吧!不能让墓主人瞧见你,也不能被那些人找到,要不然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金陵点点头,「我跟你走。」 「走!」黑衣男子在前面带路,「我方才还怕你不跟我走,与那人……」 金陵一怔,这才明白他为什么要用麻袋套着自己,「我都说了,自己是被胁迫的,跟着他实属情非得已,怎么可能自愿跟着呢!」 「毕竟是患难见真情。」黑衣男子低声解释。 金陵笑嘻嘻的跟着他,在不经意间,沿途做好了记号,想来阿九那么聪明,很快就会跟上来的,但愿他能及时出现,要不然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前面那个墓室有隔门,还算安全。」黑衣男子指了指前面,「我给你弄点吃的和水,你在里面待着,等处理完了墓穴里的所有入侵之人,我就偷偷放你出去。」 金陵连连点头,「多谢!只是,你为何……放过我?」 黑衣男子深吸一口气,默默的别开头,不敢与她对视,「瞧着你面善,不忍心伤你。」 「哦!」金陵瞧着他微红的耳根,心里隐约明白了些许。 刚做好最后一个标记,耳畔便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 「快进去!」黑衣男子忽然将她推进了墓室,「别出来!」 金陵:「??」 第614章 难过得想哭 门外发生什么,金陵是全然不知,她被黑衣男子一把推进了墓门,紧接着便被关在了墓室内。 厚重的石门遮挡,将内外隔开,以至于她只能将耳朵贴在石门上,隐约听得外头的打斗声,其他的一概不知。 打斗声在继续,说明外头的人都还活着。 如果…… 消失了?! 外头,终是恢复成了一片死寂,安静得让人不安,让人惶恐。 「有人吗?」金陵拍打着厚重的石门。 无人回应。 外头,安静得像一潭死水,无论她如何敲打着石门,愣是得不到半点回应,而她就这么被人丢在了空寂的墓室内,一个人孤零零的。 墓室内有灯,羸弱的光亮,照亮着墓室。 昏黄的光落在她身上,让她有点精神恍惚,尤其是被关在墓室里太久,一个人待了太久,她觉得自己都能听到心跳声了? 那种悄无声息的孤寂,能把人逼疯…… 安静,彻骨的安静。 太吓人了。 金陵在墓室里走了一圈,这里除了石桌石凳,一张铺了褥子的石床,就只剩下了桌案上这一盏灯。 没有水,没有吃的,没有声音……: 金陵觉得,自己要疯了。 「有没有人?」她喊了两声。 墓室内,只有自己的声音。 「有没有人?」她又拍打着石门,还是没有动静。 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抱膝,金陵下意识的将自己缩成一团,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壮胆,等待着救援,许是那个黑衣男子会回来,又或者阿九看到了她留下的标记,会就此找来。 总之,她不想再留在这里,被人追杀,都好过一个人待着…… 忽然间,她好似发现了什么,默默的站起身来,朝着一面墙走去。 光线太暗,瞧不清楚墙上的东西,她又快速折返,拿起了灯盏,等着烛光照亮了墙壁,她才发现墙壁上有些雕刻,与之前在那座墓室里看到的情景差不多。 不过这里雕刻的,不是墓主人的生活起居,好像是祭祀或者是什么大型活动之类的过程,比如说,斩杀六畜,又比如说,祈求什么…… 好像是,祈雨? 那些人的服饰和之前那些白骨,有点类似,应该是一个族或者是一个部落的特征,其后便是那一朵花。 说不上来是什么花,反正奇奇怪怪的,在大昭境内不曾见过。 「祈雨?」金陵觉得脑瓜子有点疼,「我好像在哪见过?」 祈雨…… 另外便是一些处决。 仿佛是刑罚一般,有人被押上了一个祭坛,然后被关进了棺材里,其后棺材封死,然后被活埋进了沙堆里面。 金陵觉得奇怪,为什么是埋在了沙堆里面,而不是埋进土里呢? 「沙子?难道是关外的族群或者是部落?」她挠挠头,举着灯盏将墓室走了个遍,仔细的看完了所有的壁画雕刻,眉心紧紧皱起,「不是大昭的墓?」 这样的大型墓葬,如果不是大昭人士,谁敢在这里建? 不怕朝廷知晓,继而惹来杀身之祸? 除非,整个族都在这墓里了…… 最后一幅画,很是奇怪,为首的是个女子,仿佛是众星拱月一般,受万人敬仰,得所有人膜拜,奉为神明。 这女子的衣着打扮,与寻常族人不同,更为异域风情,只是…… 如玉般的指尖,轻轻抚上那人,金陵忽然鼻酸,心里莫名的难过,难过得想哭…… 第615章 你是应娘 收回手,金陵背靠着墙壁站着,眉眼间凝着淡淡的忧伤,她不知道这一股子难掩的忧伤来自于何处,恍惚间好似听到有人在耳畔哭泣。 一个女子的哭声,低哑的带着压抑的哭声,让她心内烦躁,下意识的想要砸了这屋子里的所有东西。 冷不丁的,她好似忽然从这份悲伤中抽离出来,一下子清醒过来,慌忙往前走了两步,离墙壁远远的,心里砰砰乱跳。 「我这是怎么了?」 仿佛着了魔一般? 这些壁画,是不是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思及此处,金陵面露惊恐之色,旋即往边上退去,至此再也不敢直视这些壁画。 如果说这些壁画上面淬了什么毒物,又或者是蕴藏了什么诡异的力量,她现在孤身一人,如果真的深陷其中,恐怕会死在这里吧? 金陵喉间滚动,当下退到了墓门后面,再度敲打了两下墓门。 厚重的石门,纹丝不动。 内外隔开,也不知道外面的人到底是死是活? 「阿九……」她低低的喊着。 他,应该正在四处找她吧? 可是,那些标记能被他看见吗?. 好在,祁越看到了,也确实按照她的标记找来了,只不过路上耽搁了,因为遇见了圣教之人,这帮人似乎正在谋划着,如何将墓穴里的东西占为己有。 依着他们说的,这墓穴里的东西,应该能控制人的心神,一旦被这东西所掌控,就会变成傀儡,变成提线木偶。 难怪圣教的人忽然反水,出尔反尔,原来这东西竟是如此诡异阴狠?这是不是意味着,得此物者如同得天下? 如果真是如此,那就断然不能让这双方得到,否则……后患无穷! 痕迹,消失了。 祁越缓步往前走,漆黑的甬道内,痕迹都消失了。 怎么会消失了呢?之前,金陵留下的痕迹很是明显,但是转个弯,就什么都消失了,仿佛是被人特意抹去了一般。 蓦地,祁越骤然转身,冷眼睨着不远处的转角,「出来吧!」 四下安静得落针可闻,仿佛只是祁越的一人之言。 「痕迹是你抹去的。」祁越开口。 黑暗中,有暗影徐徐走出,「你找不到她了。」 「是你把她藏起来了?」祁越眯起危险的眸子,「你想怎样?」 她把人扣住,肯定是有所图谋,要不然早就该动手杀人了。 「很简单。」黑衣女子低低的开口,「联手把这些人送走,我就把她还给你。」 祁越才不会相信她的鬼话,把这些人送走?最后一个该送走的,就是他自个,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傻子才会与她联手合作。 但是眼下,他得暂时稳住她。 「你是这里的守墓人?」祁越开口。 黑衣女子站在那里,不吭声也不靠近。 「不说话,就是默认。」祁越负手而立,「不动她,而是把她藏起来,该不会是觉得她跟你记忆里的某些人,长得很相似,所以留着她另有价值吧?」 黑衣女子低呵,「你到底是什么人?」 「多嘴问一句,赵功年是不是你杀的?」祁越冷然开口。 黑衣女子目光森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眼下是与你谈条件,你少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套出话来。」 「你是应娘。」祁越点名道姓。 气氛降至冰点,黑衣女子忽然就不说话了。 「这墓穴,跟先皇后有关吧?」祁越有道。 仿佛是被 戳中了要害,黑衣女子忽然出手,「你知道得太多了!」 那便,容不得活口。 「果然。」祁越勾唇。 他是受了伤,但不代表他毫无还手之力,既然要交手,那就现在轮个胜负,毕竟他受了伤,她也好不到哪儿去。 高手过招,招招致命。 到了这时候是,会都不会手下留情,彼此都用了十足十的力道,稍有不慎,便是生死一念。 「你既是宫里出来的,想必也该知道,那张脸的主人是谁。」祁越飞起一脚,被对方快速避开,却是生生将方砖踢出了裂缝。 黑衣女子目光陡戾,「你是金陵城来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管我是哪儿来的,我只要她!」祁越出手,没有留任何的余地,「若你执迷不悟,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话是这么说,但所谓的手下留情,是在对方被克制之后,眼下双方谁也没有退让,这是一场硬仗,输的人……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那就看你有多大的本事?」黑衣女子不甘示弱。 掌风相对,各自退出数步,内息紊乱,血气翻涌。 「好功夫!」祁越眯起了眸子。 黑衣女子咬着牙,「后生可畏。」 下一刻,她转身就跑。 祁越当下疾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哪儿管得了这是不是圈套,哪怕知道是圈套,也不能让她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跑了,金陵的命还在她手心里握着呢! 「在这里!」 黑暗中,有人疾呼。 祁越心下陡沉,更是加快了脚步,疾追那女子而去。 拐个弯,黑衣女子忽然推开了一道石壁,消失在黑暗之中,徒留下祁越面对身后那些追赶之人,这显然是要利用他,来剿灭那些入侵者。 左不过,祁越岂会让她称心如意,想让他当冤大头? 想得美! 纵身一跃,转个弯,黑衣人眼睁睁看着祁越消失在黑暗中,呼啦啦的从甬道里追过去,却不知祁越就贴在甬道上方。 等着众人追过去,他轻飘飘落地,转而朝着反方向跑去…… 想抓他,门儿都没有。 呵,一帮蠢货! 那个黑衣女子,方才是在一道石壁前消失的,那么这道石壁肯定有问题,只要找到入口,说不定就能找到金陵! 石壁上的确有一道石门,祁越挨块转摸过去,才算找到了敲门,进去之后漆黑一片,压根分不清楚东南西北…… 第616章 摁着她磕头认错 祁越在原地站了许久,才稍稍缓过神来,适应了周遭的环境,扶着墙缓步朝前走去,也不知道她一下子窜到了何处,只能兀自摸索着往前走。 这地方,到处是密道,让人防不胜防…… 不过,对方既然留下了金陵,说不定已经认出了她?! 墓室内。 金陵都不知道过了多久,脑子里一片空白,只乖乖的蜷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 蓦地,另一道石门骤然被人打开。 金陵陡然抬头,扶着墙徐徐站起来。 只瞧着一道黑影从外头进来,其后的石门怦然合上。 四目相对,金陵认出来了,这便是此前与他们交过手的黑衣女子,只不过这会金陵摸不清楚对方的意思,不敢轻易开口。 原本,她以为来的会是黑衣男子,没成想…… 「还算乖巧。」黑衣女子开口。 金陵听得她这般口吻,低声问了句,「他呢?」 「他?」黑衣女子冷笑两声,「你是问把你留在这里的人,还是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男子?」 金陵不说话。 「不怕吗?」黑衣女子坐定。 金陵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若有所思的打量着眼前的人,「怕有用吗?」 「没用。」她望着金陵。 金陵下意识的捏紧了袖中的短刃,纵然不锋利,却也能在关键时候给她一刀,让自己得几分喘息的机会,「既然没用,那我怕你作甚?你若真的要杀我,大可不必等到现在。」 「很好。」她点点头,「叫什么名字?」 金陵抿唇。 「还在等着你的人来相救?他死了。」她变戏法似的,将一个油纸包,还有一个水袋丢在桌案上,「饿了吧?渴了吧?」 金陵:「……」 阿九死了? 不可能! 阿九说过,他们二人功夫差不多,也就是说,这女子也受了伤,双方交手,除非是她使诈,要不然阿九不可能死在他手里。 「没毒也没下药,对付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不需要那么麻烦。」黑衣女子幽幽启唇,目光却直勾勾的落在她面上,「长大了,是不太一样了。」 金陵眉心陡蹙,「你认识我?」 「吃吧!」黑衣女子指了指桌案上的东西。 金陵缓步朝着她走过去,如果她要杀人,金陵是没办法逃脱的,毕竟这样封闭的环境里,她兴许有一次机会,但这一次机会也是希望渺茫。 眼下,只能先稳住对方。 待坐定,金陵慢条斯理的打开了油纸包,瞧着内里的桃花酥,止不住眉心微蹙,下意识的盯着黑衣女子,眼神里带着几分狐疑。 「吃吧!」黑衣女子口吻平缓,「吃饱了,才有力气想清楚,要怎么杀了我,怎么逃出这里?」 金陵不解,「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她问。 金陵捻起一枚桃花酥,「知道我什么心思,为什么还要放过我?如果我是你,对于入侵者应该保持一视同仁的姿态,杀之而后快。」 「杀你还不简单?我现在就可以拧断你的脖子。」黑衣女子徐徐起身,「可杀了你又有什么好处呢?不过是多死一个人罢了,但留着你……兴许还能吃肉。」 金陵轻嗤,嗅了嗅手中的桃花酥,「现做的?」 「爱吃不吃。」黑衣女子双手环胸,瞧着墙壁上的雕刻壁画。 金陵往嘴里塞了一块桃花酥,眉心陡然拧起,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黑衣女子,「你……」. 这桃花酥的滋味,好 生熟悉,仿佛是在哪儿尝过的,可她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吃过?只觉得这味道,让她有点兴奋。 「好吃吗?」她问。 金陵点点头,「好吃。」 「没想什么?」黑衣女子问。 金陵眉心微蹙,「你查我?」 「忘了前尘过往?」她盯着金陵。 金陵不做声。 「忘了好,忘了好。」她连道两句,「你方才不是问我,为什么留着你吗?若我说,你跟我记忆里的一位故人长得很相似,你可信?」 金陵刚打开水袋,鼻尖嗅了嗅,听得这话,不由的抬头看她,「我信或者不信,有什么要紧吗?命都在你手里攥着呢!不过我很好奇,你守在这墓里,到底在守什么?守着你的故人回来?还是守着什么承诺?」 「故人归来?」她忽然笑了,「故人都在这座墓穴里待着呢,从来没有离开,何来的归来的一说?他们走不了了!」 金陵一怔,「都死了?」 「死了。」黑衣女子环顾四周。 金陵:「……」 「我守在这里,不是为了故人,也不是为了故人,而是……」黑衣女子徐徐转头望着金陵,眼神里翻涌着阴森森的凉意,「等着完成自己的使命。」 金陵心头砰砰乱跳,默默的将水袋放下,「什么使命?」 「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她卖了个关子,「你相信因果循环吗?」 金陵不吭声,她想着这女子从那边的石门进来,想必也能从那边出去,只是不知道这开门的机关在哪? 她该如何,不动声色的打开石门,让自己逃出去呢? 「欠的,要还。」黑衣女子阴测测的开口,「不管时隔多少年,老天爷都是公平的,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偿还当年欠下的债。」 金陵:「??」 这女人,怕是疯的吧? 脑子有问题? 「你是不是想着,要怎么出去?」黑衣女子仿佛看穿了金陵,「我可以带你出去,但……你得办一件事。」 金陵眉心陡蹙,「什么事?」 下一刻,金陵骇然瞪大眼睛…… 金陵是真的没想到,这女人会这么疯。 让她办的事,居然是把她提溜到之前那个摆满白骨的墓室里,让她跪在地上,冲每一具白骨磕头,每磕一个响头,就得说一句「对不起」。 金陵自是不答应,跪地磕头也得有个名目,就这么让她跪,她岂能屈服。 谁知,黑衣女子一脚踹在了她的腿肘,强迫她跪地,摁着她给这些白骨磕头…… 第617章 他们都是为你死的! 金陵觉得,这人是疯了,彻彻底底疯了,居然摁着她给这些白骨磕头?膝盖落地的瞬间,疼得她脸都白了,额头触地的时候,发出的一声闷响,敲得她脑瓜子都嗡嗡的。 「你疯了吗?」金陵挣扎着。 可这黑衣女子就真的跟疯了没什么区别,一手摁着她的肩膀,一手扣着她的后颈,死命的将她摁在地上,「这是你欠了他们的!」 「你有病吗?」金陵挣扎着,「我不欠任何人的,放开我!」 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她不是男儿,但不代表膝下没有黄金,怎么能轻易跪地磕头?何况这些是什么人?她谁也不认识,为什么要磕头?为什么还要认错? 「说对不起,说!」黑衣女子嘶吼着。 金陵虽然贪生怕死,可也是个硬骨头,你非要折腾她,她自然也不会罢休,你要让她说对不起,她偏不开口,死活也不说那三个字。 「说!」 金陵:说你个死人头,说你个祖宗十八代! 「说!」 黑衣女子像是着了魔一般,死死摁着金陵,让她跪在地上不许起来。 地面并不平整,她双膝疼得厉害,以至于身子都跟着直哆嗦,想站起来却又没有气力,被她死死摁在那里,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她这对膝盖,多半是磨出血来了。 「说你个死人头!」金陵咬牙切齿,「你就是个疯子,疯子!」 黑衣女子是真的如同魔障了一般,「说对不起,我就放开你,说啊!说啊!」 「说个屁啊!」金陵冷笑两声,「有本事,你自己磕头自己说对不起,让别人替你磕头算什么?我又不认识他们,凭什么给他们磕头?我这双膝盖,跪舔跪地跪父母,绝不跪这些莫名其妙的人。你趁早死了这份心,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如愿的。」 黑衣女子整个人都在颤抖,「说啊,说啊!他们都是你害死的,你应该磕头,应该说对不起,听明白了吗?他们都是你害死的!」 金陵先是一愣,俄而冷笑着,瞧着黑衣女子猩红的眸,「你说是我害死的,那就是我害死的吗?我还说是你害死的,你怎么不以死谢罪?」 她失忆了,记不得那些事,但这不代表,谁都可以拿捏她。 这些白骨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年了吧? 没有化成灰,多半是做了特殊处理。 她才多大年纪,却要将她与这些白骨扯上关系? 当她是傻子? 还是冤大头? 「你该以死谢罪的。」黑衣女子阴测测的盯着她,「可是我不能动手,你知道为什么吗?」 金陵总算是挣开了她的桎梏,奈何膝盖已经出血,爬起来的瞬间又无力的瘫坐在地上,疼得她冷汗直冒,好半晌没缓过劲来。 「这是你的事情,与我何干?」金陵揉着膝盖,待稍稍缓过来之后,晃着身子站起身来,「你自己发疯,还要拽着别人疯,有病的是你,不是我!」 黑衣女子瞧着满墓室的白骨,「他们都死了。」 「废话!」金陵咬着牙。 黑衣女子又道,「为你死的。」 「扯什么狗屁?」金陵才不信,这人是疯子,说的都是疯话,不知道阿九是不是在附近?能不能找到这儿? 当然,他未必知道她在这里…… 「是你的父亲,杀光了他们!」黑衣女子徐徐朝着金陵靠近,「就因为他知道,他们要带她走,所以丧心病狂的,把他们都杀了!」 金陵眉心紧蹙,心肝颤了颤,「她……是谁?」 「她啊?」黑衣女子忽然放声大笑,「她……」 第618章 你最重要 金陵真的觉得这人疯了,疯得厉害,前言不搭后语,说话都是语无伦次的,完全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 一会说她欠了这些人,这些人都是为她死的。一会又不知道扯出个什么人来,惹得她一脑子迷茫,猜不透她到底是在说谁? 「她呀……」黑衣女子狠狠盯着金陵。 那眼神,仿佛要吃人,看得金陵登时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奈何膝盖受伤,要跑路实在是太难,何况她在这人面前,毫无招架还手之力。 「如果不是因为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呢?」黑衣女子瞧着周围那一具具白骨,「他们不会死,他们都该活着,都是因为你,他们才会变成这样!」 金陵咬着牙,「你反反复复都是这句话,那我且问你,我到底怎么了,他们会为我死?我与你是什么关系,他们与我是什么关系?」 一系列的问题,仿佛把黑衣女子问懵了,又或者是,忽然间将她从疯癫的状态拽了回来,让她有了片刻的清醒。 瞧着她直勾勾盯着自己,金陵心里发怵,暗啐了一句:有病! 「我们是什么关系?」黑衣女子步步逼近,「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我们才是你最亲最近的人,我们才是一伙的,这儿埋葬的都是与你骨肉相连的人。」 金陵只觉得眉心突突的跳,下意识的想跑。 可黑衣女子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骤然腾空而起,冷不丁扣住了金陵的肩胛。 一瞬间,金陵觉得自己飞起来了。 耳畔有风呼呼,整个人飘在了半空,紧接着重重落地,后背受到撞击,后脑勺亦跟着磕在地上,嗡的一声,连同耳蜗里一道炸开。 地上的人,一动不动。 有血徐徐而出,渐渐的染红了地面。 殷红的颜色,刺痛了双眸,黑衣女子僵在原地,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场景,她倒是真的忘了,金陵手无缚鸡之力,哪儿经得起她这摔跌。 「长安!」 刺耳的喊声,伴随着摧枯拉朽的力道,整个墓室都跟着抖三抖。 刹那间,灰尘漫天,所有的白骨哗啦啦的倒下,惊得黑衣女子厉声尖叫……尘烟漫天,伴随着白骨成灰的最终结局。 金陵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有一瞬间的脑袋空白,浑身冰凉,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仿佛是死了一回。 她能清楚的感觉到,来自于后脑勺的黏腻,有血逐渐涌出,自己的性命正在渐渐流逝…… 可后来呢? 后来,她好似听到有人喊了一声,然后身子便被人托了起来。 漆黑的视线里,什么都看不见,但能感觉到来自于那人的颤抖,他抱着她浑身发颤,甚至于带着哭腔,然后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祁越疯似的抱着怀里的人,那种逐渐冰冷的感觉,让他彻底疯狂,若不是她的血让他忽然惊醒,只怕还得抱着她在墓穴里兜圈。 她出血了,是了,出血了…… 寻了个僻静地方,快速查看她的后脑勺出血状况,其后便是包扎止血。 祁越的动作很快,所幸包袱没丢,该有的东西都还在,动手并不困难,将绷带一圈接着一圈缠绕在她的头上,瞧着那绷带快速被染成殷红色,他的眉心狠狠皱起。 止血,需要一点时间。 所幸她也足够争气,最后的最后,终是撑了过来,只是人还没清醒,显然需要一点时间让她缓过劲来。 伤着后脑,非同小可。 若是…… 祁越不敢想! 这墓穴里不能再待了,必须得尽快带着她出去,要不然这样的伤势,万一 在墓穴内有所恶化,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可想出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到处都是圣教和那些黑衣人,还有两个发了疯的守墓人,谁知道他们藏身何处? 眼下,得先等着金陵苏醒再说。 足足两个时辰,怀里的人总算有了声响。 「疼……」 祁越大喜,「如何?」 金陵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伸手要去摸吃痛的后脑勺,却被祁越一把扣住了手腕。 「别碰。」祁越忙道。 好不容易止了血,万一再摸出个好歹,那还得了? 「我这是怎么了?」她吃力的想要起身,奈何力有不逮,最后还是靠着祁越扶着,才能勉强坐定,脑瓜子疼得钻心,连耳朵都跟着疼,「我想起来了,那个疯女人!」 祁越拥着她,「她把你摔在地上,你摔晕了,所幸我及时赶到,眼下瞧着只是出血,暂时没有别的大碍。你觉得如何?」 「头晕。」她扶额,「好似里面的脑浆都被她晃成了一团,压根无法思考任何事情,一动就疼得厉害。我是不是快不行了?」 不只是后脑勺疼,整个后背都疼得厉害,被那疯女人这么一摔,她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已经移位了,差点摔成糊糊。 「别胡说。」祁越瞧着她还能说笑的模样,眼角微红,「会没事的。」 金陵靠在他怀里,「要是我死在这里……」 「我一定带你出去。」不等她说完,祁越已经打断了她的话,「别说那些不吉利的,你会好好的,一定会好好的。」 她扬唇,「你怕我死了?」 「能不提这个字吗?」他眉心紧蹙,显然不悦。 金陵无力的笑着,面色惨白如纸,「你确定能把我带出去吗?那么辛苦才能进到这里,这墓穴里的东西,你不要了?」 「若是连命都没了,还要那些个身外之物作甚?」祁越低眉看她,昏暗的世界里,能清晰的看到属于她的惨白,「等你稍微缓过劲来,我再带你走。」 金陵低低的应声,仿佛是累极了,连呼吸都是那样的虚弱。 「你莫担心,纵是死,我也会带你出去。」祁越将水袋打开,「喝点水,醒醒神。」 水袋里的水,原是她留给他的,最后还是进了她的嘴。 金陵喝了口水,神情稍缓,「你背我走吧!」 「好!」祁越颔首,收好东西之后,弯腰将她背起,「如果难受你就说话,我们随时停下来休息。」 她如玉般的胳膊,轻轻圈着他的脖颈,将微凉面颊,轻贴在他的脖颈处,长睫微合,双眸微眯,音色低柔的回了句,「好!」 第619章 这个教主不好惹 祁越背着金陵往前走,这漆黑的甬道安静得只剩下二人的呼吸声。 好半晌没听到背上的动静,祁越陡然顿住脚步,下意识的喊了声,「金陵?」 「嗯?」背上的人,懒洋洋的回答。 如此,祁越才松了口气。 却不知黑暗中,她徐徐睁开眸子,目光幽邃的盯着他的脖颈,两人靠得近,她能清晰的感觉到来自于他脖颈处的温度。 收紧了胳膊,她继续合眼小憩,将额头抵在了他的脖颈处,嗓音里透着清晰的喑哑,「困……」 「那你睡会。」祁越不想搅扰了她休息,毕竟她身上带伤,又是伤着脑袋,自然是难受得紧,好好休息才能尽快恢复。 背上没了动静,祁越继续往前走。 蓦地,凌乱的脚步声响起。 祁越陡然顿住脚步,慌忙背着金陵闪到了一旁的山洞内。 来的是圣教之人,这帮人凶神恶煞的,提着刀剑在甬道内横冲直撞。 「方才分明听得这里有动静,怎么会没人了呢?」 「是不是听错了?」 「绝对不可能!」 「难道是躲起来了?」 狭窄的山洞和甬道,如果打起来的,必定会惊动其他人,比如说那个疯子,又比如说那些黑衣人。 祁越本就有伤在身,方才在疯女人跟前又动了手,等于是伤上加伤,若是真的打起来,他未必有胜算。 若非如此,他何须躲躲藏藏…… 肩,金陵轻轻拍着他的肩膀,示意他把她放下来。 祁越:「??」 金陵落地,将他身上的包袱解下,兀自绑在身上,「想出去就别说话,待会跟在后面便是。」 「你……」还不等祁越开口,金陵已经迈步出去。 外头登时一声厉喝,「什么人?」 「瞎了眼的东西,连自己主子都不认得了?」金陵立在火光之中。 明晃晃的火把,刺得她眼睛疼。 「教主?」 众人慌忙行礼,待发现金陵头顶上包着绷带,登时愣了愣,各自面面相觑。 「还愣着作甚?」金陵摸了摸身上的包袱,「东西拿到了,马上护送我出去。若是让他们知道,免不得要有一场恶战。」 见着她口吻笃定,且面色冷凝而严肃,众人当下不疑有他,慌忙起身。 「教主,您是怎么拿到这东西的?」底下人追问。 金陵狠狠剜了他一眼,「要不然,你来当这个教主?」 「属下不敢!」 底下人心惊,许是此处音色的缘故,教主比之外头更是冷肃,一身不怒自威之色,叫人不敢直视。 「少废话。」金陵大步流星朝着前方走去,「尽快出去,免得旁人觊觎,也免得这墓中那几个疯子,又来抢夺宝物。」 「是!」 一听东西到手了,所有人自是兴奋无比。还是得教主出手,简直是事半功倍! 既已经找到了东西,自然是要尽快出去,不可再在墓穴里耽误太久,万一那帮黑衣人再来抢夺,又或者是守墓人发疯,不知还得死多少人。 祁越默默的跟着后面,没走几步,忽然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的瞧着火光里的背影。 他对她,太熟悉了……金陵不会这样走路,唯有她回来了,才是那样的威严不可当,方可震住局面。 她,真的回来了? 犹豫了片刻,祁越疾步跟上,不管是不是回来了,他都必须守着,否则一旦露馅,这些人会第一个吞了她。 金陵走 在前面,一帮圣教的人左右守护。 只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圣教进来了不少人,沿途做了记号,要出去不难,但是得骗过所有人,这就得看金陵的本事了,毕竟有些人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要紧的人物,都不会亲自进来,毕竟还得留着命,得先派这些小喽啰进来探探路。 「教主?」乍见着金陵出现在眼前。 身为护法,岂会认不得自家教主,只是…… 金陵站在那里,目光飒冷的瞧着他,心里快速盘算着,这人是谁?瞧着众人对他毕恭毕敬的模样,再听得众人行礼后,尊一声「护法」,她这心里便有了底儿。 负手而立,金陵面无表情,「还愣着作甚?」 「教主不是说,不进来吗?」护法戴着遮脸布,上前打量着金陵,「怎么一下子又改变了主意?再者,教主是从哪进来的?」 金陵徐徐凑近他,目光阴鸷,「你是在质疑我?」 「属下不敢,只是属下……」 下一刻,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了他脸上。 「不敢?我看你是想取而代之了吧?」金陵冷声厉喝,周身杀气腾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巴掌倒是把对方给打蒙了,登时跪地行礼,「属下该死,请教主恕罪。」 「再说一遍。」金陵忽然弯腰,冷不丁捏起了对方的下颚,迫使他不得不抬头望着自己的。 四目相对,她目光狠戾,「说!」 男人心头一颤,隔着遮脸布,战战兢兢的重复着,「属下该死,请教主……恕罪!」 「呵!」金陵松开他的下颚,勾唇笑得邪冷,「乖!」 那一声「乖」让四下顿时陷入死寂,无人敢再多说半句。 金陵直起身子,慢条斯理的摩挲着指腹,仿佛是嫌脏,「以后给我眼睛放亮点,管好自己的嘴巴,下一次再落下的,可就不是一巴掌那么简单了!都听明白了吗?」 众人心惊,慌忙行礼,「是,教主!」 第620章 她负责拱火 金陵抬步往前走,一众人等悉数随行,一个两个的都是大气不敢出。 身为护法,自然知道自家的教主,原就是按照长公主百里长安所训练,不管是外貌还是身形,乃至于一言一行和这周身的气质,都是越像越好。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平日里也没见着教主与百里长安如此神似,今儿却是……最像的一次。 饶是如此,此刻也没人敢轻易质疑金陵。 金陵走在前面,祁越远远的跟在后面。 好在,沿途都有记号,是以要出去不是什么难事,但也有特殊因素,比如说那些黑衣人。 「站住!」大批的黑衣人拦阻在跟前,挡住了圣教众人的去路。 祁越心头一紧,怕是要坏事。 原是前后脚进来的,可圣教的人现在却在撤离,这意味着什么,不必多说也能猜到一二,十有八九是他们已经找到了想要的东西,所以才会就此罢休,快速撤离。 「你们想干什么?」护法上前。 黑衣人上下打量着金陵,转而将注意力落在了她背上的包袱上。包袱有点鼓鼓囊囊的,乍一眼瞧着,倒像是真的装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金陵心内了悟,下意识的摸了摸包袱,往后退了两步。 圣教的人当即上前,将自家的教主护在中间,毕竟教主说了,东西已经到手了,想必就在包袱里藏着呢! 这个时候,连人带东西,都得护得严严实实…… 「人可以离开,但是东西不能带走,马上把东西交出来!」黑衣人冷声厉喝。 护法挡在了金陵跟前,「什么东西?我们只是护送教主出墓穴而已。」 「你们以为说这样的鬼话,会有人信吗?真以为我们是三岁的孩子吗?」黑衣人自然不相信,目光灼灼的盯着金陵的包袱,「把这个包袱交出来,我们可以既往不咎,放你们离开。」 金陵冷笑两声,「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真的是忘了,这是谁的地盘?还既往不咎,放我们离开?摸摸你脖子上的脑袋,到底是横着长的,还是歪着长的?要不是脑袋太重,我不介意帮你卸下来!」 「你!」对方哑然失语。 金陵负手而立,「觊觎别人的东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不是上嘴皮碰着下嘴皮,就能不劳而获。圣教这么多人在这,你尚且敢口出狂言,若是让你们得逞,还不得凌驾在上,将我们都踩到脚底下?」 这话,等于是激起了圣教众人的心思,教主都这么说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们出尔反尔……」 「这叫审时度势。」金陵接过话茬,「是你们自己言而无信在先,怎么还敢恶人先告状呢?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提,便以为可以偷偷的将一些东西占为己有,最后利用这些东西,将我们都纳为己用,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吗?」 一听这话,护法的目色旋即变了,「教主,这东西如此厉害?」 「能控制人的心神,你说厉不厉害?」金陵冷声笑着,「到时候我们都会变成他们的傀儡,这如意算盘打得,整个礼州都听得到了。」 护法心惊胆战,「这么厉害……」 所有人都没料到,竟是这样厉害,各自凌然,面色皆变。 「你……」对方显然没料到,金陵居然什么都知道,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金陵负手而立,「识趣的马上让开,免得到时候大家撕破脸,可就真的没什么情义了。我数三声,马上让路!前尘过往,既往不咎!」 「让开!」护法厉喝。 对方回过神来,自然是不肯相让的,反正都已经撕破脸了,干脆……抢! 「给我上!」黑衣人怒喝,「把包袱抢过来!」 护法旋即拔剑出鞘,「保护教主先走!」 场面,登时乱作一团。 双方打得那叫一个惨烈,一个两个都是冲着金陵的包袱来的,而金陵则故意的将包袱接下来,死死的抱在怀里,仿佛这里面真的装着什么要紧的东西。 「教主,快走!」护法在前面杀出一条血路。 金陵撒腿就跑,她才不管你们圣教会死多少人,反正自己的小命要紧,挑起这双方的战争,就是为了这一天。 抱紧怀中的包袱,金陵头也不回的跑了。 护法在后面疾追,但那些黑衣人亦是没有就此放过,眼见着金陵跑了,提着剑便在后面追赶,势要将东西抢到手。 金陵跑得并不快,本身就有伤在身,后面的人追得倒是不慢,很快就将她重新围住…… 第621章 他一直护着她 金陵可不管这些,她素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双方的战火都拱了起来,若是就这样停歇,可不是什么好事,唯有星火燎原,让双方都烧得面目全非,才对得起她这番苦心。 眼见着自家教主被包围,圣教众人当下又冲了上去,双方继续厮打成一团,场面一度凌乱不看,原本黑漆漆的甬道,此番更是染血无数。 火光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刀剑碰撞之音深深的刺痛耳膜…… 金陵抱紧了怀中的包袱,脊背贴在冰凉的石壁上,护法提着剑朝着她靠近。 「教主,走!」 金陵毫不犹豫的跟着跑,其实方才那一瞬间,她依稀瞧见了护法眼底的狠戾,心里咯噔了一下,但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不多时便跟着护法冲出了包围圈。 祁越瞧了一眼厮杀的众人,忽然间纵身而起,越过了众人头顶,如箭离弦一般飞落在地,其后便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黑暗中。 速度之快,快如闪电,所有的动作都是一气呵成,以至于厮杀的众人压根还没反应过来,祁越便已经消失无踪。 拐过弯,入了山洞。 金陵其实分不清楚方向,尤其是这样的情况下,更是有点混乱,只能依靠着圣教留下的标记,才能继续往前走。 但是眼下,她被那位所谓的护法带到了这儿黑漆漆的山洞内,似乎有点…… 金陵顿住脚步,瞧着前面那位一声不吭,止步不前的护法,「想杀了我,拿到东西吗?」 她这一出口,前面的人登时转过身来。 「你是圣教的人,还是冥渊的人?」金陵不温不火的问。 护法显然没料到,她会忽然开这个口,当即愣怔了一下,「你胡说什么?」 「是我胡说呢?还是你被戳穿了,心虚?」金陵晃了晃手里的包袱,「想要这个?你是想坐上教主之位,还是跟他们合作,打算……得天下?」 黑暗中,护法手中的火把,摇曳着瘆人的光影,将他那双眸子衬得更加阴冷可怖。 「教主多虑了,属下没有这样的心思,左不过是觉得这东西留在教主手里不安全,不如……请教主把这东西交给属下保管?」他死死盯着金陵。 金陵低头笑了一声,「把以下犯上,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也是个人才。如果我说,这包袱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你怕也不信吧?」 「把东西交出来!」他似乎已经没了耐心。 金陵瞧着手中的东西,眉眼间凝着淡淡的笑意,「我原以为圣教里的人,对我都是忠心耿耿的,没想到竟也有这样的败类,而且还是所谓的护法?真是可笑。」 「拿来!」他急了。 金陵抬眸看他,「给你可以,你得先告诉我,你到底是叛徒呢?还是单纯的野心勃勃?」 「你一个女人,凌驾在众人之上,又不会功夫,光靠着一张脸装模作样,凭什么使唤我和我手底下的弟兄?既然这东西如此厉害,倒不如为我所用。」护法摊开手,「拿来!」 金陵偏头看他,「你确定能从我手里,拿到这个包袱吗?」 「这儿没人,即便我杀了你,也不会有人相信,这是我做的。」男人眯起危险的眸子。 金陵笑了。 「你笑什么?」他步步逼近。 金陵瞧着他,眉眼间凝着淡淡清晰的嘲讽之色,「我笑你蠢,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能坐在教主那个位置上,单纯的是因为这张脸吧?」 男人脚步一顿,当下环顾四周。 「你吓唬我?」 金陵揉着眉心,「我是不是吓唬你,你不如试试?」 男人当下冲了上 来,他才不信这个邪,四下无人,这里是最好的处理之处,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圣教的教主,自己就可以……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男人都来不及喊出声来,身子便重重后仰,无声无息的倒在地上。 祁越收剑归鞘,转头望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金陵,「没事吧?」 「来得很及时。」她回答,「走吧!」 此地不宜久了,是该早点离开为好。 金陵走在前面,循着圣教留下的标记,快速朝着外头走去,只不过她走得并不快,毕竟脑袋上有伤,时不时还得停下来休息。 脑瓜子嗡嗡的,耳朵里也不舒服,一张脸苍白到了极致,但这丝毫不影响她面上的冷戾之色,看人的时候,目光沉冷如刃,没有任何的情绪可言。 祁越仍是藏匿在暗处,紧跟在她后面,横竖她走到哪儿,他便跟到哪儿。 这墓穴里,暗道丛生。 金陵拿着护法留下的火把,缓步走在其中,形单影只…… 「拦住她!」 大批的黑衣人赶到。 金陵闪身,旋即钻进了一个山洞。 之前倒是不熟悉那些路,不过这会她倒是认得了,这的确是出去的路,此前她与祁越经过这些里,是以这些路她都认得。 「追!」 金陵哪儿都没去,无声无息的站在角落,那帮人就跟疯了似的从眼前跑过去,全然没注意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她。 以不变应万变,这般镇定的气势,不是谁都能具备的。 从暗处走出,金陵瞧了一眼那些人跑过去的方向,加快速度,继续朝着前方走去,得尽快离开这里,还没走两步,便有一黑影直挺挺的立在了转角处。 金陵:「……」 第622章 这是不是诅咒? 黑衣男子挡住了去路,就在不远处站着,瞧着这般模样,显然是来拦人的。 金陵裹了裹后槽牙,回头瞧了一眼来时的路,那些黑衣人很快就会赶回来,她没有时间在这里浪费,要不然的话…… 「让开!」金陵开口,口吻微凉。 黑衣男子缓步朝着她走来,瞧着这走路的姿势,似乎是受了伤,气息不稳,脚盘微晃,说不好是之前在墓室外头被围攻的缘故。 「你怕是,走不了了!」他直勾勾的盯着金陵。 这话倒是把金陵给逗笑了,「你如何知道,我走不了?若不是你拦着,此番我已经出去了。」 「外头,没路了。」他说。 金陵陡然眯起危险的眸子,「为什么会没路?」 这不是出去的路吗? 「她疯了。」黑衣男子冷不丁身子一晃,几欲扶墙却未果,登时瘫软在地上。 金陵心惊,慌忙上前将人搀住,「你怎么样?」 「她放下了断石,堵住了所有的进出口,所以这墓穴里的人,暂时出不去了。」男人无力的喘着气。 到了这一刻,金陵才发现掌心里满是血,许是因为他身着黑衣的缘故,乍一眼瞧不出血色,但是身上浓郁的血腥味是瞒不住人的。 血,不断的从内里涌出,浸透了黑衣。 「喂?」金陵惊了,她不知道他到底是哪儿受了伤,黑漆漆的压根瞧不清楚伤势在何处,只能心惊胆战的瞧着他,「你伤着哪儿了?」 黑衣男子无力的靠在墙壁处,听得那凌乱的脚步声袭来,轻轻的推了金陵一把,「很抱歉,还是把你卷进来了,当初让你当诱饵把人引进来,可终究是没能把你安全的摘出去。」 「我是不是安全,不需要你来担心。」金陵其实也不想让他死,每个人都有职责所在,不过是各行其道罢了,「你伤着何处,快让我看看?」 黑衣男子轻轻拂开她的手,「从这往前走,拐个弯之后能看到一堵墙,墙根底下有个机关,你先去躲一躲!」 「你就不怕墓主人杀了你?」金陵瞧着他。 黑衣男子苦笑两声,「她已经疯了,杀红了眼,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你该不会是她伤的吧?」金陵将人搀起来。 可他似乎伤得太重,已然无法动弹,「走吧!」 金陵瞧着他,眉眼微沉。 「你不相信吗?」黑衣男子瞧着她这般神色。 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眼前这人跟之前不太一样,明明是长得一模一样,的确是那个她,但行为举止乃至于表情变化,都好像是另一个人。 「防人之心不可无。」金陵往后退了两步,「看到我脑门上的伤了吗?拜她所赐,你说,我还敢相信你吗?都是疯子,十足十的疯子。」 黑衣男子点点头,「我知道,那个地方能让你们暂避,要不然的话……」 话音未落,整个墓穴忽然开始剧烈的摇晃,如同地震了一般,头顶上的砂石止不住的落下,一瞬间连站都站不稳。 眼见着金陵快要摔在地上,祁越如箭离弦,登时飞扑而出,快速将人抱在了怀里。 「怎么回事?」金陵惊呼。 黑衣男子已经摔在了地上,「快走!」 「走!」金陵毫不犹豫。 应男子所说的位置,金陵的确找到了暗门,进去之后便是一条甬道。 下了甬道便是偌大的墓室,在墓室正中间位置,摆着一副精致的棺椁,金漆描绘,着以那藤蔓上的花开,颜色很新,花纹栩栩如生。 地面还在震动,但是这里却稳如泰山,难怪黑衣男 子让她躲到这儿来。 「不知道这棺椁里躺着的,是什么人?」金陵徐徐靠近。 祁越瞧着那副棺椁,总觉得有点阴测测的,「不知道是谁,但最好先别动这墓室里的东西,至少在确定自身安全之前,不要碰这里的任何东西。」 这话是有道理的,金陵亦没那么蠢,什么东西都要去碰一碰。 「你觉得他说的话,有几分可信?」金陵问。 他? 祁越沉默。 可信吗? 在这墓穴里,似乎已经没什么可信之人了。 「阿九,你说这儿会不会有离开的路?」金陵幽幽启唇,「比如说,藏在这棺椁之下?又比如说,这墓室里的某一道门,能直通墓穴之外?」 祁越环顾四周,这个墓穴很大,他们方才经过这么多墓穴,都没有此处来得宽敞,可见这棺椁里的人,身份不同寻常。 其次是这墓穴里的壁画,羸弱的光亮之中,壁画若隐若现,这里阐述着墓主人的一生,黄沙漫天之中有人凌驾于半空,仿佛神明降临,那样的高不可攀。 衣食住行,为人所供奉。 但不知道为什么,神明跌落凡间,碾落尘泥,其后终是在孤独中死去…… 在壁画的最后一刻,一些诡异的符文出现了,不知道是一个族群的文字,还是别的什么标记,让祁越瞧着有点心颤,莫名的汗毛直立。 金陵抚上石壁,指尖轻轻抚过那些诡异的标记,阴测测的开口,「你说,这是不是一种诅咒?诅咒所有踏入这墓室的人,不得善终?」 第623章 她,回来了! 祁越愣了愣,「莫要胡说。」 胡说吗? 金陵可不这么认为,「我脑袋磕着了,忽然好像能明白一些东西,比如说这些东西像是一个族群的文字,那些话本子上不都说了吗?墓主人下葬的时候,都会在自己的地盘上刻一行字,盗墓者死!这说不定,也是如此。」 「你不会死的。」祁越开口,「会好好的。」.. 金陵被他逗笑了,「你那么紧张作甚?我就是随口一说而已,大昭的人怎么会认识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呢?这大漠黄沙遮掩了多少秘密,我又没有去过大漠,哪儿会知道这些。」 「你……」祁越顿了顿。 金陵含笑望他,「有话就说,这吞吞吐吐的,倒是不像你了。」 「你醒了。」 三个字,代表了一切,也说明了一切。 她巧笑嫣然,纵然脑门上裹着厚厚的绷带,也无碍于她的风华绝代,倾城姿色,「我还以为,你得隔很久很久,才敢说出这句话呢!」 「你什么时候……」 祁越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么定定的望着她。 「阿越不管怎么变,身上的气息都不会变,同床共枕的人,如果连这都认不出来,不是蠢就是坏,我可不认为,阿越是那样蠢笨无能之人。」她笑得娇俏,指尖轻轻抵在他的心口上,「我知道,阿越早就认出来了。」 祁越不说话。 「阿九阿九,这两个字可真是直戳我心啊!」她忽然揪住他的衣襟,愣是将他拽得弯腰,俯首凑到了她跟前。 温热的唇,轻轻贴在他的脖颈处,感受着属于他的颈动脉的跳动,舌抵在他的颈动脉处,温热之余更是勾魂摄魄。 「大昭尊贵的九公主,先帝钟爱的弋阳公主,多少年了,好久没听到有人喊过阿九这个名字,初初听着,还有点陌生了。」她松了手,慢条斯理的捋着他凌乱的衣襟,「没想到,我在阿越的心里这么重要,还以为……」 说到这儿,她故意顿了顿,转身朝着棺椁走去,负手立在棺椁之前,目不转睛的瞧着这副精致无双的棺椁。 「公主!」祁越行礼。 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吐出两个字,「金陵。」 「彼时不知道是公主,多有得罪,请公主恕罪。」祁越俯首。 金陵城内有金陵,大昭百里自长安。 「我百里长安,不是这般小气之人,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她低笑两声,终是侧过脸瞧着他,「阿越做得极好,我这心里头很是欣慰。」 祁越不语。 「什么时候认出来的?」她问。 祁越想了想,「那幅画。」 「人可以冒充,有些东西还真是无法作假。」比如说她的画技,又比如说她有些小习惯,外人所见的长公主,只是她想让他们看见的一面,而私底下的那些小毛病,只有最近最近的人,才会知晓。 比如说紫岚和紫嫣,又比如说枕边人……祁越。 「认出来了,便是极好的。」她开口,「若是到了这会还没认出来,你就真的该死了!阿越,很聪明。」 连枕边人都认不出来,那就该死! 她可不是那些个好哄的小姑娘,三言两语就能被糊弄过去。 「多谢公主夸赞。」祁越敛眸,「只是,不知要如何才能出去。」 百里长安这会倒是不着急了,「我为什么要出去?这里藏着这么多的秘密,我还没查清楚呢!阿越这么着急,莫不是知道了什么?」 「奴才不敢!」 她笑,「是不敢呢?还是害怕?」 第624章 邪了她的门! 祁越瞧着眼前的人,果然是性格不同,为人处世便不同,金陵虽然没什么气势,可总归是机灵活泼的。 百里长安则不同,她这人啊……满腹算计,一旦想得到什么,便会不择手段,百般设计,嘴里没有半句实话,就好比现在,瞧着眉眼含笑,可笑不达眼底。 「阿越。」百里长安幽幽笑着,「为什么不说话?」 祁越敛眸,「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说那个女疯子吧?」她勾唇笑得凉凉的,「应娘是吧?」 祁越陡然抬眸看她,沉默不语。 「母后身边的人。」她仍是笑着,「呵,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是故人重逢,更没想到的是,她居然是冲着我来的?都是我的亲人?百里一族的人都在皇陵里待着,什么时候落在这穷乡僻壤里了?阿越,你说……为什么呢?」 祁越其实知道她想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母族啊!」她若有所思的将掌心贴在了棺椁上,「为什么母族会在这里呢?那些白骨都是为我而死?为什么要我说对不起?」 她有太多的疑问,得不到答案。 可她也很清楚,问题的关键应该在先帝身上,也就是她的父皇生前,应该是做了不少沾血的事情,而这些鲜血才是导致母后宁死也不愿留在宫里的缘故。 如果解开了这些谜题,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可以放下心里的死结? 母后的死,兴许是因为父皇…… 「公主其实不必想太多,不管是因为什么,他们都死了。」祁越瞧着她,此时此刻,她眼底的纠结是无需隐藏的。 后脑勺隐隐作痛,百里长安伸手轻抚,虽然没有出血,但是方才这么一折腾,她有点脑子昏沉,眼前的景物都在晃荡,着实不太舒爽。 祁越瞧出来了,她似乎有点…… 「公主!」 百里长安眼一闭,身子骤然后仰。 所幸,祁越接得及时,快速将人抱在了怀中。 只见着百里长安双目紧闭,不省人事…… 「长安?」祁越慌忙把人抱到了一旁的平阔处,将她放平躺在地上,其后快速褪下自己的外衣铺在她的底下将包袱充当枕头,让她能靠得舒服一些。 百里长安双目紧闭,此番一动不动,昏暗中面色惨白得瘆人。 好在她只是突然陷入了沉睡,呼吸平稳,脉象平和,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这后脑勺的伤,迟早是个隐患…… 祁越松了口气,面色铁青的坐在那里,瞧着身边躺着的人儿,神容稍缓。 不得不说,她呀…… 还是闭着眼睛的时候,更讨人喜欢。 但是呢,百里长安说的也是有道理的,这地方如果真的跟先皇后的母族有关,那问题可就大了,涉及到了先帝,定然跟先帝屠戮有关。 先帝在世的时候,杀了很多人,甚至于灭过不少部族与一些周遭小国,祁越听父亲提起过一些事情,比如说百里长安现如今最关心的,无妄之国的事情。 如果先皇后跟那些有关,那就意味着,无妄之国已经覆灭了,甚至于很是惨烈,能把人逼疯,活下来的也和应娘一般,神志不清,困锁在某些旧回忆里难以自拔。 「阿九……」 祁越心神一震,盯着昏睡的百里长安。 这两个字,可不是百里长安能喊出来的,她呀又尊贵又骄傲,从不知服软为何物,素来立在骄傲的位置上。 能喊出这两个字的,唯有那个失忆的金陵…… 「金陵?」他低低的喊了声。 昏睡中的人翻个身,正好枕着他的 胳膊。 祁越:「……」 墓穴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阿九,你别走。」她小声呢喃着。 祁越:「……」 这是恢复了,还是又打回原形了? 祁越低眉,仔细的瞧着昏睡中的百里长安,实在是心里没底,谁让她这人,嘴里没半句实话,做的事情亦是出乎意料,让你根本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若然能重新变成金陵,倒也是极好的,至少不必时刻揣摩着她的谋划…… 方才这么一震动,墓穴内乱糟糟的,现如今好似又安静下来了,也不知道那两派到底如何?有没有照着她挑唆的,斗个你死我活? 断石放下之后,这墓穴便真的出不去了? 祁越有点怀疑,更多的是忐忑,如果真的出不去了,他们会不会饿死在这里?渴死在这里? 死在这里,外面的人会知道吗? 四下,静悄悄的………… 这礼州的天,似乎更蓝一些。 沈唯卿进城那天,恰艳艳高照,天朗气清。 关于圣教的事情,一路上听了不少,是以他这心里早就有了底儿,进城之后也不急着找人,毕竟这沿途收拢的消息还得逐一汇总。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找到圣教的总坛…… 酒楼内。 一抬头,沈唯卿便僵在了原地。 他坐在一楼的大堂内,瞧着那一抹熟悉的身影从马车上下来,即便是轻纱遮面,可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意,足以让他一眼就认出来那身影。中文網 相似度,八九成。 「公子?」楚英心惊。 沈唯卿已经夺门而出,面色沉冷的站在街边位置,抬手示意楚英莫要多嘴饶舌,他脑子里有些混乱,此番需要好好认个清楚,然后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都别动。」沈唯卿目光沉冷。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像,简直是太像了。 「回客栈等我。」 留下这句话,沈唯卿头也不回的离开,有些事情不能交付身边之人,哪怕是楚英也不行,必须他亲自去查。 若有什么闪失,谁都担不起这责任! 沈唯卿悄无声息的跟上马车,瞧着那马车快速驶出城门,其后停在了山道上,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 许是觉得四下无人,那女子轻轻的解开了面上轻纱。 那一刻,沈唯卿石化当场,差点没把自个的眼珠子抠出来…… 第625章 我会弄死你 一模一样?! 沈唯卿以为自己看错了,狠狠搓揉了一下眼睛,狠狠晃了晃脑袋,再三确定那张脸,的的确确就是百里长安的翻版。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这世道太疯狂,以至于发生的事情都是如此的措手不及,让人……让人有点承受不住。 回过神来,沈唯卿算是想明白了,这绝对不是百里长安。 百里长安是什么人? 岂是会在这种地方,与那些个不知所谓的人厮混。 既不是百里长安,又为何与她一般模样? 既不是百里长安,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沈唯卿满脑子的疑问,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打草惊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只要跟着他们,就一定能找到真正的百里长安。 「圣教?」他裹了裹后槽牙。 有点意思! 这些人在山道上绕了一圈之后,便有人上前与之汇合,其后她便上了另一辆马车,继而重新转回了城内。 绕了一圈,似乎是为了等那个男人? 沈唯卿眉心微蹙,当下转回,他倒要看看,他们在玩什么花样。 只不过,马车在城内绕了一圈之后,竟是突然间消失无踪,沈唯卿原就是人生地不熟,自然是没办法找到对方。 无奈之下,只好先行转回了客栈。 「公子?」楚英早已等候多时。 合上房门,沈唯卿面色凝重。 其实,楚英也瞧出来了,那女子不简单,乍一眼瞧着像极了…… 「公子?」楚英倒了杯水,「那个女子是不是……长公主?」 沈唯卿回过神来,「你也觉得像吗?」 「嗯!」楚英颔首。 他整日跟着沈唯卿,自然是经常能近距离的见着百里长安,熟悉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像,但又不像。」沈唯卿端起杯盏浅呷一口,「长安有的,她没有。」 楚英点头,「自然是有所不同的,毕竟长公主不是谁都可以替代的。」 上位者的气势,还有杀伐决断,不是谁都可以仿冒的,所以这女子再像也只是个赝品,成不了真的长公主,做不了真的百里长安。 「替代?」沈唯卿忽然意识到这两个字的重要性,转头若有所思的盯着楚英。 楚英一怔,「卑职、卑职说错了吗?」 「你说,替代?」沈唯卿放下杯盏,徐徐站起身来,一瞬间便是连面色都变了,「替代长安?金陵城里一个赝品,这儿又冒出来一个?他们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听得这话,楚英面色铁青,「公子,您的意思是,他们这是要……」 要造反? 造反这两个字,可不敢随便说出口,但事实摆在眼前,似乎已经很明显了,这些人想取代长公主的位置,可不就是造反吗? 「该死的东西!」沈唯卿咬着牙,「让所有人都去找,不要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楚英行礼,「是!」 立在窗口位置,沈唯卿瞧着这漆黑的夜色,目光沉沉如刃,心里沉甸甸的,压得人有些喘不上气来,他真的想知道,她此时此刻到底在哪? 千机阁的人,都消失不见了。 可那么多诡异的迹象,却在此起彼伏,让他心内万分不安。 「长安,你到底在哪?」他扬起头。 不管在哪,一定要安全啊! 当然,他今夜也不会闲着,客栈里没有他要的答案,他还是要去马车消失的位置,多转悠几圈,万一运气好呢? 事实证明,他真的是运气好。 更要紧的是,他认出了那个车夫。 马车停在一条后巷里,车上的人应该进了内宅,沈唯卿纵身一跃,悄然落在了屋顶上,这宅院很大,前厅后宅的,人在厢房位置停留。 微弱的光亮从窗口映出,窗户上倒映着两个人影。 沈唯卿悄摸着掀开了一页瓦,能清晰的看到内里的身影,一个是白日里见着的假长安,一个是陌生男子,黑衣蒙面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不过他背对着她站着,只能隐约瞧出身形。 「你是说,人可能进了墓穴?」男人音色幽冷,「确定吗?」 女子冷笑两声,「我骗你作甚?左不过现如今的墓穴已经无法进入,要不然我也不至于这么着急进城找你。」 「墓穴被封锁了?」男人嗓音急促,「什么时候的事情?」 女子抬眸瞧着他的背影,「你刚到,自然不知更多的消息,那墓穴外头,原就是布满了阵法,如今沾了血便成了血阵,进去容易出来难,而且……还放了断石。」 一听得断石二字,男人陡然转身就走。 「你现在着急也没用了,进去的人都出不来了。」女子负手而立,不温不火的开口,「若只是血阵也就罢了,大不了拼了,可那是断石,落下之后便等于封锁了整个墓穴,一旦撬开断石,整个墓穴都会坍塌。」 不撬开,那就是死里面,困外面。 这般决绝就是为了防止入侵者,不到最后一步,是不会这么做的…… 「疯了!」黑衣男子嗓音冰凉。 女子深吸一口气,「多半是疯了,但是谁也没料到,会出这样的岔子。」 话音刚落,黑衣男子忽然伸手,狠狠卡住了女子的脖子,几乎将她提到了半空之中,那股子恨意,哪怕是隔着老远,沈唯卿都能感受得到。 这男人,到底在发什么疯? 他们说的又是谁? 「我把人交给你们,是让你们好生看着的,可你们倒好,竟然让她跑了!」男人眦目欲裂,仿佛要杀了她,周身杀气凌然,「跑了也就算了,居然还出了这么大的篓子,若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剁碎了你喂狗!」 音落,他狠狠的将女子摔在地上,目光狠戾至极。 女子仿佛被他吓着了,瘫软在地上,捂着脖子止不住的咳嗽…… 第626章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既能扶你上去,自也能将你拽下神坛。」黑衣男子眦目欲裂,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好似真的要吃人一般,「别告诉我,你不是故意的,但凡是故意的,都不至于如此凑巧。旁人也就罢了,随你糊弄,到了我跟前,你还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 一通低咒,呛得女子愣是吐不出半句话来。 「她若无事,那自然是最好的,但若是真的有什么闪失,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他抬步往门外走去。 女子瘫坐在地上,止不住的低咳,「你现在去,会不会太晚了点?」 闻言,他陡然顿住脚步,目光阴冷的盯着她。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再赶过去,怕是连尸体都找不到。」她慢慢悠悠的站起身来。 脖颈处,一片淤红。 迎上他吃人般的目光,女子冷笑两声,「你说是我故意的,可有证据?我所做的一切,难道不都是照着你的计划进行?人是你偷出来的,也是你丢到我手里的,可她长了腿跑了,又怪到我的头上?呵,敢情这话都让你一人说完了,事都是我败坏的?」 「难道不是?」男人现如今是半点都不愿意再相信她的话。 女人扶着桌案,柔柔弱弱的站在那里,「我若说不是,你信?」 「不信!」 两个字,斩钉截铁。 女人干笑两声,「你说,明明都是一样的容脸,我到底哪儿不如她?」 「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除了这张脸,哪儿比得上她?」男人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她的假面,「何况这张脸是怎么来的,需要我提醒你吗?」 女人裹了裹后槽牙,「那又如何?现如今,只剩下我了。」 「她不会死。」男人几乎很肯定的告诉她,「你这人头猪脑,哪儿算得了她的生死。」 女人咬牙切齿,「你说什么?」 「她若是能轻易死去,那就不是百里长安,若是谁都可以轻易取代她,她就坐不上那个摄政长公主的位置。你以为她是靠着一副皮囊,才有了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吗?」男人冷笑,眸中满是嘲讽之色,「她死不了!」 不管身处何地,她都有办法自救。 对于聪明人而言,除非是老天爷让她废了那副身子骨,否则……要她命,实在是太难了…… 女人咬着牙,「你未免太相信她了。」 「呵,是你轻敌了。」男人瞧了一眼门口方向,「这笔账,等我回来再跟你算。什么圣教不圣教的,我让你们存在,你们才有存在的价值,否则……乱葬岗就是你们最好的归宿!」 女人眯起危险的眸子,身子微微绷直,却是没敢再多说半句。 男人快速走出了房间,头也不回的离开。 好半晌,女人幽幽回过神来,扶着桌案徐徐落座,拳头握得生紧,恨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却又奈何他不得。 沈唯卿瞧出来了,这二人是在算计百里长安,只是,到底是如何算计的,他这一时半会也品不出个所以然,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个黑衣男子…… 十有八九的,是去找百里长安了?! 而且那口吻,怎么听着怪异得很? 依稀好似,觊觎? 没错,觊觎百里长安。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沈唯卿眉心紧蹙,「真敢想!」 思及此处,他纵身一跃,紧追黑衣人而去。 这女人暂且留着罢,要紧的还是百里长安的下落…… 第627章 我瞧着,像不像叛徒? 黑衣人的速度很快,策马疾驰。 这个时候还能出城,说明他跟城门口的守卫,又或者城内的知府衙门那边,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否则已然关闭城门,大晚上的不可能出得去。 现如今,对方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策马便直奔侧门,门口的守卫压根就没有拦着的意思,甚至于连盘问都免了,足见双方的情谊匪浅。 「好家伙,这就出去了?」事发突然,沈唯卿还真是没防备,这会自己跟出去,必定会打草惊蛇,只能暂时忍耐。 罢了,那不是还有个女的吗? 沈唯卿在城门口附近待了一会,确定对方没有再回来,这才快速转身离开。 回到客栈的第一件事,沈唯卿便让楚英派人去盯着那个宅子,不管出来什么人,都必须跟上,宁醒勿丢。 「是!」楚英当下着手去办。 沈唯卿坐在房间里,想着那些对话,心里兀自琢磨着,到底是怎么回事? 把人弄出来? 说的应该是百里长安。 可是,怎么弄出来的呢? 沈唯卿有点想不明白了,百里长安是谁?她那脑瓜子可不是随随便便,都能算计的,所以除非她自己也有这个意向,要不然怎么能把她弄出来? 再者,若是真的中了算计,那么必定是在她的意料之外,也就是说,她自己都没料到,会被身边之人出卖。 身边人? 紫嫣和紫岚? 不,这二人是宁可死都不会背叛百里长安的,不会是紫嫣和紫岚。 那么…… 沈唯卿起身,瞧了瞧屋子里的梳妆镜,仔细的看着自己,这面相也不像是叛徒或者是细作,但若是清算起来,除了紫嫣和紫岚,唯有自己和百里长安走得最近。 「公子?」楚英进来的时候,满脸狐疑的打量着自家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沈唯卿站直了身子,转头瞧着他,「我瞧着像是叛徒吗?」 「嗯?」楚英愣了愣,好半晌没回过神来,不明白自家大人在说什么? 什么叛徒? 「公子,您没事吧?」楚英是一脑袋的浆糊,挠挠后颈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沈唯卿的意思,「您是说,咱这帮人之中有叛徒?」 沈唯卿双手环胸,「我忽然想明白了,为什么要在金陵城动手,如果我是她,一旦清醒过来,定然也会觉得问题的关键,出在我的身上。」 「问题的关键?」楚英还是没明白。 沈唯卿叹口气,「紫岚和紫嫣不可能有问题,有问题的肯定是别人,距离她最近的,只剩下我一人了。何况,我这手里有人,想把她弄出城去,简直是易如反掌。」 「您说的,是长公主啊?」楚英总算是回过神来。 沈唯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缓步行至窗口位置,双手抵在窗棱处,若有所思的瞧着窗外的夜色,眉眼间凝着淡淡的忧虑之色。 她,现在可还安全吗? 夜色沉沉,风凉如水。 「长公主此事委实奇怪,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公子您坚持,咱还真的想不到这一块。」楚英低低的开口,「谁能料到日日算计他人的长公主,也会有被人算计的一天?」 沈唯卿眯了眯眸子,沉默不语。 大实话! 「能有如此能耐,于金陵城内还真是不好找。」楚英又道。 沈唯卿点头,「罢了,等找到她再说。」 谁也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天色渐亮,探子来了消息,说是马车动了。 「走!」沈唯 卿抬步就走。 楚英带了些许干粮和水,领着一些人,紧跟在沈唯卿的身后,快速出了城。 马车快速离开,一直在山道上前行,及至晌午时分才停下来休息。 「瞧着这方向,应该是武由县那边。」楚英拿出了图纸,伸手指了指,「咱们的人探听清楚了,前不久,武由县的安宁镇出了大事,说是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消失了,有人直指是圣教的人所为,但后来被知府衙门给压住了。」 「一夜之间,消失不见?」沈唯卿抬眸看他。 楚英忙道,「多半是凶多吉少,至于是什么原因,一个个讳莫如深,连城内的人都不敢轻易开口,咱怕暴露身份,所以没敢再多问什么。」 「安宁镇?」沈唯卿犹豫了片刻,「圣教的人到底想干什么呢?」 楚英想了想,「反正不干好事就对了,那女人瞧着就不像是好人。」 闻言,沈唯卿阴测测的盯着他。 楚英:「……」 完了,这话不该说的。 别忘了,那张脸跟长公主可是…… 「卑职该死!」楚英轻轻拍自己的嘴,「卑职多嘴!」 沈唯卿冷笑两声,「安宁镇地处偏僻,在那地方有所动作,肯定是山里有什么?武由县的县令竟也没有作为,实在是可疑。」 「去往武由县的路,这会还堵着呢!」楚英低低的解释,「探子汇报,说是那些进出口附近,一直有可疑人徘徊,不知道是圣教的人,还是别的人?」 沈唯卿狐疑的望着他,「官府都不管?」 「没见着官府的人。」楚英说。 沈唯卿狠狠闭了闭眼,仰头深呼吸,「这帮废物,连自己的管辖地上,出了这样的事儿都不管,回头事了,长安不拧下他们的脑袋才怪!」 「依着长公主那性子,拧下脑袋都是轻的,若是安宁镇的人真的……」楚英喉间滚动,咽了口口水,「只怕得连诛九族。」 沈唯卿揉着眉心,「她这人,最恨无能与欺骗,势必不会放过这帮蠢货。继续跟着,若是路口遇见拦阻,就弃马绕道过去,断然不能跟丢了!」 「是!」楚英办事,自然是信得过的。 马车绕在山道上,其后入了一条偏僻的林间小道,不远处便见着有人看守,但马车停了一下之后便被放行,可见这些人都是相识的。 按照既定计划,沈唯卿带着人,弃了马匹绕过了这个关卡,再度跟上了马车…… 第628章 开棺 马车走得并不快,尤其是入了武由县之后,似乎是刻意放慢了脚步,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慢慢悠悠的,莫不是在等人?」楚英不解。 但在沈唯卿看来,「应该是有所忌惮,这里不只是圣教的人,还有其他人在,他们担心马车被劫,所以才会走得这般小心谨慎。」 「倒也是!」楚英颔首。 马车走得不快,是以他们跟得倒也不累。 武由县多山道,九曲十八弯的,若不仔细一些,容易走岔道,甚至于还有一些山路上还设有陷阱,多半是猎户设下的障碍。 所幸,只要走得小心一些,没有太大的危险。 到了夜里的时候,马车入了村镇,沈唯卿带着楚英跟着,其他人则原地待命,看消息行事。 这条路,似乎怎么都走不到头。 走得沈唯卿有点心焦,愈发的不安,瞧着这样的境况,总觉得百里长安肯定是出了大事……只要一想到她可能受伤,可能会有性命之忧,沈唯卿便有种咬牙切齿的冲动。 待确定她周全之后,他定要将这帮腌臜东西碎尸万段! 殊不知,此时此刻,百里长安正与祁越一道,被困在冰冷的墓室内,祁越绕着墓室走了一圈,也没找到出去的办法。 门,是从外往内推的。 这就意味着,机关在门外,只能由外头的人打开,内里的人根本无法出去。但祁越不相信,这是唯一的出口,肯定还有别的门。 百里长安已经昏迷了很久,他不知道时辰,墓穴内黑漆漆的,祁越只知道她昏睡了太久,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是以一颗心高高悬起,只想着尽快带她出去。 墙壁四周,都被摸了个底朝天,祁越几乎是一块块板砖摸过去,但始终没找到窍门,只能被困在原地。 「嗤……」 忽然间的声响,让祁越陡然回过神来,三步并做两步走了回来。 「醒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祁越嗓音暗哑,可见担虑之色,当下小心翼翼的将人搀坐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百里长安扶额,脑瓜子嗡嗡的,说不上来的难受,「头有点疼,我是又被人打了吗?」 祁越:「??」 「阿九,这是哪里?」她有气无力的开口。 祁越若有所思的审视着她,「你……醒了?」 「我又被人打了?」她好似全然想不起来,之前发生了何事,坐起来之后,神情讶异的打量着四周,「这是什么地方?」 祁越扶着她站起来,「墓室。」 「这又是哪门子的墓室?」她诧异的瞧着停在正中间的棺椁,「这棺椁上的纹路,像是门口那些藤蔓上的花,这才是主墓室吧?」 祁越想了想,「大概是吧!」 「这花真是越看越诡异,说不定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她围绕着棺椁走了一圈,「要不然,咱把这棺椁打开吧?」 祁越眉心微蹙,「打开?」 「看看这里面是什么啊!」她指了指棺椁,「如果是尸体也就罢了,但万一是通道呢?你看着地方阴森诡谲的,这出入口的密道,肯定也颇为隐秘。」 祁越现在对进出口并不感兴趣,对她倒是多了几分探究,这话说得,好像不是百里长安,而是金陵回来了? 所以,她现在到底是百里长安呢? 还是金陵? 「你方才叫我什么?」祁越问。 百里长安定定的瞧着他,仿佛看傻子一般,连带着眼神都变得奇怪起来,「你没伤着脑袋吧?我记得磕着脑袋的是我,不是 你啊!」 祁越:「……」 「阿九,你没事吧?」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祁越摇摇头,「没事。」 「打开吧!」她指了指棺椁,「看看这里面是什么?」 祁越瞧了瞧四下,「你就不怕因为打开棺椁,到时候触动这密室里的机关,回头把你我都给活埋了?」 「我饿。」她很是认真的开口。 微光中目光灼灼,小嘴微微嘟起。 乍一眼,满是委屈巴巴。 「我渴。」她撇撇嘴,「我还带着伤呢!」 祁越:「……」 「总不能坐以待毙,饿死在这里,渴死在这里吧?」她指了指额头上的伤,「还有这伤,再不出去,怕是早晚得病死在这里,不信的话你探探!」 说着,她抓其他的手腕,将他的掌心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刹那间,祁越眉心陡蹙。 好烫! 她发烧了…… 「我难受。」她小声呜咽着,「再不出去,这里真的要成我的葬身之地了。你权当是可怜可怜我,送我出去罢!」 祁越面色铁青,到了这个时候自然也没什么可犹豫,外面血阵启动,断石已经放下,这就意味着他们也没什么后路可言。 要么,拼一把。 要么,成为这墓葬的一部分。 随葬之! 「让开!」祁越开口。 百里长安当下让开,站在棺椁边上瞧着他,「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腐尸?又或者,会不会起尸呢?」 「以后少看点话本子!」祁越音色不善。 百里长安:「……」 棺椁,顾名思义,外棺内椁,总共两层。 祁越撬开了棺材钉,便打开了第一层外棺,露出了内里描绘更加精致的内椁,且这内椁似乎有点不同寻常。 一打开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幽香,顿时从内里扑面而来。 祁越慌忙拦着百里长安,二人纷纷往后退了几步,纷纷以袖口捂住了口鼻,尽量少吸入这莫名其妙的芳香。 过了半晌,百里长安轻轻扯了扯祁越的袖子,「怎么样?」 「你站远点,先别靠近。」祁越叮嘱。 她连连点头,当下退到了墙角,就这么远远的看着,「这样够不够?」 「可!」祁越点头。 外棺打开得挺容易的,但是内椁却没那么容易打开,亏得祁越多留了个心眼,在香气散去之后,发现棺材钉的颜色不太对劲,惊觉内椁表面涂满了毒。 差一点,他便会烂手烂脚,一命呜呼…… 第629章 金缕玉衣 瞧着眼前的内椁,祁越面色凝重,「这上面的剧毒,很是厉害。」 「阿九定要小心!」百里长安站在边边角角,小心翼翼的开口,「若是真的有所困难,就不要勉强,还是性命第一。」 祁越转头看她,「阿九?」 「你怎么了?」她问,「阿九,你没事吧?别是中了毒,脑子都不清楚了?」 嗯,这话像是金陵能说的。 这人嘴里没半句好话…… 「没事。」祁越深吸一口气。 相较于在百里长安面前的谨慎小心,他还是觉得在金陵面前较为自在,那个没有记忆的女子,可以随意欺负。 百里长安慎慎的站在墙角,眼巴巴的望着他,「你行不行?」 「你说呢?」祁越绕着内椁走了一圈,最终还是用短刃撬开了内椁。 一打开的瞬间,登时有白雾腾起,惊得祁越连退数步,快速退到了百里长安的身边,第一反应是护住她。 百里长安愣了愣,下意识的往他身边靠了靠,「这是什么?」 毒烟? 「不知道。」祁越摇头,「捂住口鼻!」 不管是不是毒,总归是小心为上。 等着白色烟雾散去,祁越缓步朝着棺椁靠近,示意百里长安不要轻举妄动,先站着原地看看情况再说。 「你小心点!」她低低的叮嘱,「若是不对劲,赶紧带我跑。」 祁越:「……」 棺椁内。 安安静静的躺着一具尸体,通体被金缕衣裹着,面上以金面具覆盖,而这金色面具则描绘着与棺椁上纹路一样的花样,未开孔。 祁越站在那里,瞧着棺椁里的尸体,从头到脚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估计连七窍都被堵得严严实实了吧? 见着祁越一动不动的,百里长安心里有点发怵,「怎么了?有没有尸体?」 「有!」祁越开口回答。 闻言,百里长安当下凑了过来,慌忙瞧着棺椁里的尸体。 「哇哦。」她眼角眉梢微挑,「发财了!」 祁越转头看她。 「啊,我的意思是,咱们来都来了,没道理空手而归。」她嘿嘿笑着,「你看,这金缕玉衣的,拆了都是宝,若是能拿到当铺里典卖,必定是价值连城。」 祁越眉心微蹙,财迷? 嗯,是金陵无疑。 但,也不敢肯定。 为什么? 因为百里长安这人,太会演戏,十句话里没有一句是真的,所以只要她顶着这张脸,他就不敢十足十的相信她说的话。 这人,心思太重,城府太深……与她交手,不打起精神拼上这条命,都会输得很惨。 「哎!」在她伸出手,去掀金面具的瞬间,祁越快速扣住了她的手腕,「不要命了?」 她眨着眼睛,「我看看她是什么模样?」 「不要用手,轻易触碰这里面的东西,他们能在棺椁上下毒,就能在尸体上如法炮制。」祁越沉着脸,「你不要命了?」 百里长安惊得快速收了手,「差点差点,还好你提醒得及时。」 「等着!」祁越用匕首快速挑开了金面具。 纯金打造的面具,冷不丁被挑出了棺椁,落地的瞬间,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惹得她欣喜若狂,当下凑上去看了个究竟,「是真的,真金!这墓主人可真是有钱呢!」 「能修这么大的墓葬,自然是有钱的。」祁越回答,若有所思的瞧着躺在棺椁内的尸体,略有些失望。 仿佛想到了什么,百里长安当下转回,瞧着棺椁里的尸体,「咦,怎么……」 第630章 都是幻觉 棺椁里的尸体,即便是去了金色面具,仍是裹着一层布,压根瞧不清楚容色,又或者说,瞧不清楚骨相,谁也不知道内里的尸体,到底有没有腐败? 又或者是,腐败成了什么模样? 瞧着这墓葬的规格,定然是入葬多年,这样的尸体恐怕早就成了白骨…… 百里长安转头望着祁越,「这怎么弄?」 「我来!」祁越自然不敢让她沾手这些事情,万一真的有什么闪失,那还得了? 短刃轻轻的挑开了那层布,竟是没有黏腻之感,待彻底挑开了裹尸布之后,祁越赫然僵在当场,这张容脸他还是有几分熟悉的,但是、但是这墓葬…… 不对啊,这不是皇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金缕玉衣,黄金面具。 这…… 百里长安定定的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盯着内里的尸体,「这人,我好似在哪儿见过的?我是不是认识她?这女子,是不是我的至亲?」 祁越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这些问题,「你觉得熟悉吗?」 「好熟悉。」她扶额,仿佛头疼得厉害,面色瞬白,「可是,我在哪儿见过她?」 祁越定定的瞧着她,倒是真的不像装的,「她……」 「我认识她对不对?」她急了,一把抓住了祁越的胳膊,「我是不是认识她?」 祁越点点头,「我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但是她长得很像一个人,你的……母亲!」 那一刻,他看到了她面上的僵硬。 「你说什么?」她转头看他,整个人都好像是懵的,半点都回不过神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棺椁里的尸体,「我的,母亲?」 祁越忽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是答应「是」呢?还是当即否认? 毕竟,先皇后死了多年,怎么可能尸身不腐? 退一步讲,当年先皇后入葬皇陵,在先帝死后合葬,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山坳坳里?而且远离金陵城,尸体是怎么被偷过来的? 诸多种种,唯有一个答案:不可能! 「你确定吗?」她站在那里,痴痴的问,仿佛魂儿都去了一半,昏暗中面色惨白得吓人,如同额头上的绷带一般,落在他眼里,分外刺眼。 祁越不敢确定,毕竟先皇后死得早,那时候他也尚且年幼。 「我不敢肯定。」祁越告诉她,「你母亲走的时候,我还只是个孩子,所见过的也只是几眼罢了,不曾仔细看过,是以……」 这话还没说完,祁越忽然拽住了发疯的百里长安,「别动!」 「你说了,她是我母亲,她是我母亲,你放开,放开我……」 她歇斯底里的喊着,却被祁越死死的箍在怀中,愣是动弹不得,哪怕她拼命挣扎,亦抵不过祁越的掣肘。 祁越死死的将她抱在怀里,眼睁睁的瞧着那具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黑沉下去,其后凹陷得只剩下皮包骨头。 再后来,白骨森森。 再后来,化为齑粉。 没了,彻底的没了…… 明明是唇红齿白,明明的栩栩如生,顷刻间什么都没了,裹尸布塌陷下去,金缕玉衣却因着金丝银线和玉片的支撑,保持着最初的尸体摆放姿态。 但,内里中空,唯剩下一堆白色的粉末。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压根没给人挽救的机会,只让那个你眼睁睁的看着不复存在,让你悲痛欲绝,却无计可施。 百里长安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定定的瞧着棺椁里的白色粉末,整个人像是丢了魂儿一般,瘫软在祁越的怀里。 不哭不闹 ,不再挣扎。 「金陵?」他低唤。 百里长安这个人啊,时时刻刻在演戏,演得入木三分,难辨真假,唯有逢着先皇后之事,是做不了假的,因为那是她的死结,也是她所有的心病根源。 所以方才那个,是金陵,不是百里长安…… 「没了。」她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只有她自己能听到,那样的虚弱无力,「你看,都没了。」 祁越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只是死死的抱着她,「许是我看错了。」 「认错了吗?」她眼神游离,「是真的认错了吗?」 祁越狠狠点头,「金陵城距离此处万里之遥,你母亲曾葬入祖坟之中,由专人看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许是幻觉!」 想到这儿,祁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当下环顾四周。 「幻觉?」她抬头盯着他,「为什么是幻觉?」 祁越瞧着那棺椁,「方才那股白烟,其后香味甚异,不都是最好的见证吗?莫要靠得太近,说不定是你我已经中了毒,被毒物所蛊惑。」 闻言,百里长安眉心陡蹙,「中毒了?」 「别激动,切莫中了他人的圈套。」祁越叮嘱。 百里长安徐徐站起身子,因着身子虚软,她死死拽着祁越的胳膊,生怕自己瘫软在地。 瞧出了她的虚软,祁越单手圈着她的腰肢,扶着她缓步朝着棺椁走了两步,其后隔着一段距离瞧着棺椁里的一切。 齑粉还是齑粉,金缕玉衣仍是金缕玉衣。 两人站了一会,确定没什么异样,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祁越放了手,瞧着百里长安缓缓靠近了棺椁,然后直勾勾的盯着棺椁里的粉末,也不知这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没事吧?」祁越低声问。 百里长安仿佛有些茫然,「我来自金陵城。」 祁越:「??」 「所以母亲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对吧?」她不知道是想寻个安慰,还是自己都觉得此事不可思议?有点慌乱,有点无措。.z.br> 祁越从来没有在百里长安的面上,见到过这样复杂的神色,一时间木愣愣的点头,「对!」 「幻觉,都是幻觉!」她反反复复的呢喃着,「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祁越忽然觉得心酸,伸手便将她抱在了怀里。 第631章 一幅图 百里长安几欲伸手,被祁越快速拦下。 「别动,我来!」祁越不允许她伸手,免得沾了这棺椁里的东西。 短刃在棺椁内挑拨着,除了那一副金缕玉衣,这棺椁内还有不少随葬之物,但这些随葬物有些奇奇怪怪的,比如说一些小泥人一般的东西。 彩漆描绘,如同童男童女一般,小小的在棺椁末端摆了一圈。 这些东西瞧着就是阴森森的,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其后是一些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石头,上面倒是没什么雕刻,但是绘了一些奇奇怪怪符文印记,看不懂也看不明白。 这些石头铺了一层,各种各样的颜色都有,上面的符文印记亦是截然不同,还有一串红色的玉珠连成十八子,挂在了金缕玉衣的手部位置。 祁越用短刃的刀身,将玉珠挑出来,搁在了地上,「总觉得这东西似乎是另有妙用。」 一抬头,却见着她似乎盯着什么东西看。 「怎么了?」祁越问。 百里长安指了指早前发髻位置的簪子,那是一枚白玉簪。 祁越先是一愣,俄而惊在当场。 白玉簪的纹路,与棺椁的花纹式样一致,但是上面以金丝线缠绕着玉珠花,只是这玉珠花仿佛缺了一角,现如今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枚玉珠挂在上头。 祁越陡然凝眉,想起了早前在顾家拿到的那个盒子。 盒子里,不就是收着一枚玉珠吗? 簪子上的,玉珠? 祁越心下一颤,不知这到底是不是相同之物。 玉珠? 捻着帕子,祁越将那枚玉簪取出,轻轻的擦拭干净之后,搁在了掌心里细看。 「我看看!」百里长安伸出手。 见状,祁越素来顺着她,当下将与簪子递了出去,「你想看什么?」 百里长安也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只是拿捏着簪子在手里,仔细而又反复的查看,好似是认得,脑瓜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都有点失神。 看到这样的百里长安,祁越心里很是没底,他总觉得她好似记起来了什么,但看她的神色,又好似还没想明白,大概是新旧记忆在冲撞,让她一时间分不清楚现实和虚幻的区别。 太医当年就说过了,她受了太大的刺激,以至于脑子里所有的记忆都是紊乱的,而这些紊乱的记忆,让她曾经一度出现幻觉…… 「你知道这簪子?」祁越问。 百里长安摇摇头,「看着有几分眼熟,但怎么都想不起来,好像是……」 好像是,见谁戴过。 可是,是谁呢? 是母亲? 还是母亲身边的人? 后脑勺疼得厉害,她冷不丁弯腰下来,扶着脑袋疼得龇牙咧嘴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拼命的搅动着,让她根本无法再继续思考问题。 「金陵?」祁越急了,「怎么了?」 「头……」 她疼得说不出话来,却还是死死捏着那枚玉簪,「疼!」 「头疼?」祁越心惊,慌忙借着羸弱的光亮查看她的后脑勺,只瞧着有血色从白色的绷带里渗出,虽然出血量不多,但的确还是有点瘆人。 下一刻,他慌忙将她抱起,搁在了墙边位置,「别想了,就这样罢!」 想得越多,脑子越浑浊。 想得越多,后脑勺越疼。 百里长安脑袋一歪,忽然就歪在了他的怀里,登时失去了意识。 「金陵?」祁越心惊。 连喊两声,百里长安都没反应,惊得祁越慌忙 去探她的鼻息。 所幸,无恙。 百里长安只是晕过去了而已,其他的倒是没什么。 祁越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这后脑勺的伤,完全是个隐患,必须得尽快出去,要不然的话,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可这地方,压根找不到出去的门路。 放下百里长安之后,祁越就开始在墓室内转悠,除了墙上的壁画,便只剩下了这副被撬开的棺椁,一不留神的,连棺椁里的尸体都没保住…… 祁越心里有点愧疚,如果这具尸体真的是先皇后的,那么……这问题可就大了! 等着她再度苏醒过来,万一真的又想起来了,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祁越心里没底,但现在想这些没用,还是得尽快出去为好。 既然这些墙壁上找不到开关,也许真的如百里长安所言,所有的关窍都在这副棺椁之中,要不然这尸体怎么会突然那就化作了齑粉? 这里面,肯定藏着点什么吧? 祁越重新回到了棺椁之前,以短刃轻轻挑拨着所有随葬物,这些东西倒像是祭祀用品,摆放在尸体周围,与大昭的一些入葬规格截然不同。 在金缕玉衣的底下,祁越找到了一样东西,像是图纸又不像是图纸。 「地图?」祁越眉心微蹙,「大漠?」 关外的一副地图,但是这地图并不完整,且佐以神秘的符文,根本就看不懂这图纸上画的是什么,只觉得这东西有点阴森规矩的,尤其是压在尸体的下面。 将图纸放下,他又开始翻找着棺椁里的东西,忽然惊觉这棺椁的头枕部位置,好似有点异常,以短刃轻轻叩击,隐约好似有东西? 想了想,祁越慌忙捻着帕子,轻轻的抵了一下,竟是真的有个微凸的位置。 这个位置,说不定就是…… 心下一惊,他当即用力摁下。 只听得「咔嚓」一声响,祁越当下往后退,二话不说便落在了百里长安身边,弯腰便把人抱在了怀里。 方才那一下,也不知道触及了哪个机关,谁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不管如何,先护着她再说。 忽然间,整个墓穴开始震动,若不是祁越脚盘稳,只怕得摔出去。 穹顶开始稀稀落落的往下掉砂石,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坍塌了,整个墓穴的震动,伴随着棺椁的缓缓下沉…… 第632章 走出去,活下去 墓穴在左右摇晃,地面不断的震动,压根就站不稳。 祁越铆足了劲,才能往前走几步,奈何怀里抱着昏迷的百里长安,哪儿敢肆意,只能小心翼翼的往前挪动着。 棺椁下沉到了一定程度,忽然间发出了清晰的脆响,好似是卡住了一般? 一声清晰的「咔嚓」声,伴随着震动的彻底消失。 祁越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这接下来又会发生何事?环顾四周,倒是没什么异常,一切如旧。 蓦地,放置棺椁的石台发生了旋转。 一百八十度的半圆旋转,陷落了棺椁的石台竟是挪出了一个位置,从这个角度看,正好能看到底下的台阶。 想了想,祁越小心翼翼的挪动百里长安,将她背在了自己的背上。 如此,方便行走。 拿起这墓穴里的灯盏,祁越背着百里长安,缓步走下了台阶,里面黑漆漆的,比外面更甚,但是有风从底下吹出来,如此可见,下面应该是有出口或者是出路的。 思及此处,祁越越发的小心谨慎。 拾阶而下,转个弯便听到了潺潺水声,一时间难辨方向,但是能清晰的感觉到,有水有风带来的湿润感,迎面而来的凉意。 祁越举着灯盏,左右照了照,因着光亮羸弱,仍是瞧不清楚周遭的境况,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前路渺茫,但总好过坐以待毙。 走了一会,背上的人发出了一声嘤咛。 祁越当下顿住脚步,「金陵?」 「嗯?」她应了声,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得一哆嗦,登时抖了抖,「这什么地方?」 祁越深吸一口气,「棺椁的下面,藏着一条密道,我们现在就在这条密道里。」 闻言,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我下来吧!」 「自己可以?」他问。 她点点头,「嗯!」 如此,祁越小心谨慎的放她下来,一手搀着她,一手持着灯盏,「要小心一些,仔细脚下,莫要磕着碰着。」 她现如今的状况愈发的虚弱,如同瓷娃娃一般脆弱,经不起任何的折腾。 「好!」她应声,将力道尽量都攀附在他身上,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 祁越带着她,亦步亦趋的往前走,走得并不快,灯盏的光亮羸弱,只能依稀瞧见周围的甬道墙壁,泛着湿润的水光色。 「这地方阴森森的。」百里长安开口,「有水有风,倒不像是能藏机关的样子。」 机关暗器多数是在干燥的地方,这里太潮湿,哪些机关暗器都是铁制,没两年就该锈钝了,压根派不上用场。 所以,这里不适合装那些机关暗道。 祁越没多说什么,只护着她小心翼翼的前行。 二人走了很久,隐约觉得前方的水声越来越响亮,好像是…… 「暗河?」百里长安忽然顿住脚步,「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吗?两山之间,安山和宁山,有暗河涌动,循环往复?」 祁越点头,「记得。」 那是金陵说的。 「如果真的是暗河,那就是说,这座墓葬其实在地底下,已经延伸到了安山附近,只要循着暗河走,我们就能走出去。」百里长安忽然欣喜万分,「走,继续走!」 祁越担虑的瞧着她,「你的后脑勺……」 「我还能思路清晰,就说明还没糊涂。」她苦笑两声,「既然活着,那就珍惜这一口气,走出去!活下来!」 祁越点头,「好!若有不适,我们随时停下来休息。」 「嗯!」她应声,「阿九,会保护我的!」 祁越浅浅勾唇,「嗯!」 第633章 他来了,他来了 阴冷的甬道内,水声潺潺,谁也不知道前面等着他们的是什么,总归不要停下来便是,没吃没喝的,再不争分夺秒的离开,只怕真的要死在这里,为墓主人陪葬了! 墓穴内,争分夺秒。 墓穴外,悄无声息。 沈唯卿跟着这女人两天了,瞧着她这兜兜转转的,一会绕道山林,一会又停下来休息,路上时不时的碰着圣教的人,好在他们已经弃马,自不会被轻易发现。 「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楚英挠挠头,有点闹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绕来绕去,好像漫无目的的在山里转悠,但又好似带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在等人?」 沈唯卿也猜不透,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但是瞧着……楚英说的也是有些道理的,这女人似乎是在等人,或者是等着消息。 前方,有人近前。 沈唯卿瞧了一眼四下,纵身一跃便落在了树梢,悄无声息的蛰伏。 见状,楚英示意身后众人好生遮掩,莫要泄露行踪。 底下的人在交谈着,声音很轻,好在沈唯卿隔得近,倒是能听得七七八八。 「你是说,一个都没有出来?」女子冷着脸。 来报信的赶紧点头,「是!」 听得这话,女子沉默了片刻,转而又问了句,「那么其他人呢?冥渊的人也没有出来吗?」 「没有!一个都没有!」 这便是回答。 「一个都没出来……」女子面色凝重,「没想到,就这么一座死人墓,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吞了这么多的人?」 闻言,众人皆保持了缄默。 一座死人墓,内里机关重重,耗费了这么多人,竟是没有任何的收获,换做是谁都会心内不甘,愤怒难耐吧? 沈唯卿眉心紧蹙,他这是听到了什么? 死人墓? 一个都没出来? 冥渊? 好家伙,这帮人不干人事,掘人祖坟呢! 「冥渊那边就没有动作?」女人问。 底下人连连摇头,「他们也在观望之中,瞧着内里没动静,亦不敢贸贸然的往里面闯,生怕真的被留在了死人墓内。」 「一帮废物!」女人裹了裹后槽牙,「我还以为他们有多大的本事呢,没想到,而已是这般没用,竟是连个死人墓都闯不进去!」 底下人又道,「之前内里传出了消息,说是死人墓内,有守墓人看着,机关重重,所以……」 「守墓人?」女人诧异了一下,「我在住了这么多年,还真是没听说,这武由县还能有守墓人的存在。」 这是大实话。 「守墓人素来小心谨慎,平日里不与人交往,藏匿在深山墓穴之中,所以……」底下人顿了顿,低声轻叹,「进去的人,多半是死于守墓人之手了。」 女人咬牙切齿,「无论如何,都必须比冥渊的人,先一步拿到那个东西。只要圣教得到了此物,来日别说是冥渊,便是大昭的朝廷,都得毕恭毕敬的尊咱们一声,给咱们下跪当奴才!」 「是!」 想法很丰满,做法亦狠辣,只是这成功几率有多大,那就不好说了。 「走!」 女人重新上了马车,仿佛是探知了前方的情况之后,便开始了真正的前行,这一次倒是没有再兜圈子,而是直奔安宁镇。 「我就知道,他们十有八九是冲着安宁镇来的。」楚英低低的开口,「之前城内闹腾过,被知府衙门给摁住了,多半是碍于圣教之名,现在看来,这些人跟屠戮安宁镇的凶手就是一伙的。」 沈唯卿不吭 声,他现在只想知道,百里长安在哪? 其他人的死活,与他何干? 马车停在安宁镇外的路上,马车里的人下了车,徒步进入。 这安宁镇,现如今已经成了死镇,内里没有半点动静,进去的时候透着一股子阴森死气,让人脊背发凉。 瞧着这些人进了镇子,沈唯卿安排几个人守在镇子出入口,兀自带着楚英和几个心腹,快速跟了进去。 偌大的安宁镇,空无一人。 「这儿阴森森的。」楚英小声嘟囔。 沈唯卿面色凝重,「冤魂不散,你说呢?」 楚英:「……」 跟在这些人的背后,最不容易迷路,还能直奔目的地,省去了很多麻烦,只是上山的时候得小心谨慎,因为山上不只是圣教的人,还有那些黑衣人。 好在,墓穴里发生的事情,外头的人并不知情,因为断石落下之后,内外消息便彻底隔绝,关于圣教和冥渊的人在墓穴里的冲突,亦被悄无声息的遮掩过去。 「公子,这能找到人吗?」楚英表示怀疑,「到处都是树,长公主不至于跑到这儿来,就算是到了这儿,也该是冲着顾家的人而去,这……」 放眼望去,都是参天古木,长公主是吃饱了撑的,跑这儿挖人祖坟? 「你懂个屁!」沈唯卿站在树后,「她若是知晓冥渊和圣教的人,在这里做见不得人的事情,岂会坐视不理?关于冥渊之事,她何其感兴趣,自然是第一时间赶到。」 热闹在哪,她就在哪…… 哪怕,可能深陷危险,亦在所不惜。 这人啊,胆大心细还自诩天命,若想做点什么,便是九头牛都拉不住! 「动了!」楚英道。 沈唯卿偏头望去,前面的队伍又开始前行,「跟上!」 「是!」 这些人直奔墓穴,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待这些人冲进去之后,沈唯卿才带着人缓步靠近,冷眼瞧着满墙的藤蔓,眉心皱得生紧,「这不是之前的……」 他是见过这些纹路的,比如说百里长安之前从山洞那些地方,拓印回来的东西,他曾亲手翻阅过,她亦是因此提过些许。 「无妄之国?」脑子里,忽然蹦出这四个字,把沈唯卿自个都吓了一跳。 怎么会在这里,见着这些东西? 第634章 她永远是第一位的 「公子?」楚英低唤,「没事吧?」 沈唯卿回过神来,「所有人保持警惕,不要大意。」 这种地方,一旦大意,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是!」楚英颔首,回头冲着众人低喝,「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莫要大意。」 众人领命,小心翼翼的紧随其后。 进了这道围墙,沈唯卿明显感觉到了异样,瞧着前方的身影,止不住犹豫了片刻,其后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 「公子,怎么了?」楚英忙问。 沈唯卿裹了裹后诧异,「没发现这与外头不太一样吗?」 楚英:「??」 说实话,楚英真的没发现什么异常,横竖圣教的人都是这么进来的,他们也照样进来,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吧? 话是这么说的,但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我们在兜圈子。」沈唯卿站在原地不动,「不管怎么走,都会回到这里。」 楚英面色骤变,「会吗?」 他还没试过。 沈唯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领着楚英等人往前走,瞧着圣教的人就在前方不远处,可怎么追都追不上,始终不远不近的隔着相等的距离。 是以到了这会,楚英总算是明白了沈唯卿这话的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楚英急了。 沈唯卿怀中抱剑,瞧了瞧周遭,「那些人肯定也陷在了阵法之中,比我们好不到哪儿去,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了,看看情况再说。」 进了这道围墙之后,周遭花红柳绿的,真是风景迤逦,让人有点身处虚幻的错觉,其后便是前面的人影。 「人心里有什么邪念,有什么执念,这个阵就幻化出这样的东西,让你分不清楚现实与虚幻,于是乎沉迷其中而难以自拔。」沈唯卿幽然轻叹,「以心为障,能阻万物。」 楚英看着四周,「公子,那您说这事怎么办?咱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吧?万一长公主也陷在这里面,咱在外面耽搁得越久,她就越危险,是不是得尽快闯进去才行?」 「我得好好想清楚,这要怎么才能闯进去呢?」沈唯卿有点犯愁,「学得不多,在这样的地方,摆这样的阵法,无疑是为了阻挡入侵之人,想来用的都是心狠手辣之阵法,不会手下留情的。」 楚英愣了愣,「那如何是好?」 「总归得开个生门,否则误伤己类,那还得了?」沈唯卿缓步往前走,一副闲庭漫步的姿态,全然不慌不忙的,「再可怖阵法,除非有人坐镇其中,否则就不会是死局。」 楚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这阵法应该有点年头了。」沈唯卿叹口气,「应该是墓主人下葬的时候便已经布下,其后经过守墓人的维护,这才有了今时今日所见场景。」 楚英皱眉,「那该怎样?」 「最初布下的阵法,应该是厉害得紧,但其后每一代守墓人在逐渐修复的过程之中,都添加了自己的意念在内,是以这阵法早就是缝缝补补而成,失去了最初的力道。」沈唯卿意味深长的勾唇,笑着解释。 楚英好似明白了什么,「所以这个缝缝补补的阵法,都有各自的漏洞所在,只要撕开一条口子,就再也困不住了?」 「是这个意思。」沈唯卿点点头。 楚英瞪大眼睛,那么问题来了,这破绽要从哪找呢? 找破绽这种事,的确不容易,尤其是毫无经验,又不懂这些五行八卦之人,是以楚英就算把眼珠子抠出来,也未必能找到踪迹所在。 所幸沈唯卿不一样,早前百里长安吃过亏,他便留了个心眼,这世上 能人异士众多,有些东西只要他们愿意教你个一招半式,就足够你自保。 眼下,便是如此。 别看着阵法变幻莫测,到底是缝缝补补了多年,又加上人为的破坏,其奥妙早已不似当年,只要找到一个破绽…… 沈唯卿现如今唯一的担心的,是这阵法若是破了,能不能进到墓葬内里? 更要紧的是,百里长安,是不是真的在里面呢? 「长安!」沈唯卿低低的呢喃着,「你可一定要等着我啊!」 千万千万,不能出事。 好似有所感知,靠坐在墙角小憩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捂着胸膛,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双眼眸直愣愣的打量着周围。 「醒了?」祁越慌忙近前,将水袋递上,「前面不远处便是暗河,我去弄了点水。」 百里长安坐在那里,仿佛是惊魂未定,又好似是思绪神游未归,看着他的时候都有点木愣愣的。 「怎么了?」祁越当即放下手中的水袋,「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百里长安摇摇头,若有所思的捡起了水袋,兀自往嘴里灌了两口水,脑子里隐约有点迷糊,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后脑勺的伤处,「我怎么了?」 「伤势反复,你撑不住了,所以歇了一会。」祁越如实回答,接过她递回来的水袋,搀着她慢慢站起身来,「慢点。」 百里长安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目光微沉的环顾四周,不远处就是暗河,波光粼粼,忽明忽暗。 她缓步上前,脚下是细小的乱石,因着暗色,让她有些站不稳,「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你……」祁越张了张嘴,忽然间保持了缄默。 百里长安也没搭理他,只是缓步行至暗河边上,呼吸逐渐平稳下来,「这里居然有一条暗河?想来沿着这暗河走,多半会有出口吧?」 「应该是。」祁越回答。 她扶着暗河边上的巨石,缓缓蹲下来,将手伸进了水里,沁凉的感觉冻得她登时一哆嗦,险些身子后仰,所幸被祁越一把搀住。 「小心点。」祁越心惊胆战,「仔细你的伤。」 百里长安转头看他,苍白的面上,勾起浅浅的笑意。祁越眉心微蹙,心里咯噔一下…… 第635章 它亮了 祁越很清楚,眼前的人到底是谁,哪怕她日常变幻,哪怕她装模作样,只要她开口,只要一个眼神,他总能认得出来。 百里长安。 「如何?」祁越低声问。 百里长安敛眸,「不妨事,就是有点腿软,不如阿越背着我?」 「好!」他蹲下来。 她瞧着他厚实的脊背,眉眼间凝着几分轻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那个金陵?」 祁越:「??」 有区别吗? 不都是她? 「你喜欢蠢笨的女人?」她开口。 祁越转头看她,「公主莫不是忘了,你是她,她是你。」 「不一样。」她轻轻伏在他脊背上,「阿越是我的。」 祁越将她背起,「是!」 「这世上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事儿,明明是同一个人,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天差地别,就好像现在这样。」百里长安幽幽启唇,温热的呼吸悉数喷薄在他脖颈处,「阿越不高兴了,因为她消失了,你又少了一个能糊弄的人。」 祁越缓步朝前走,她身子虚弱,他又何尝不是呢? 这几日在这墓穴内,没吃没喝,还得拼了命的跟那些人纠缠,他亦是精疲力竭得李海,哪儿还有力气过多纠缠,甚至于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 「阿越想过没有,如果我永远都是那个样子?」她垂着眼帘,「阿越喜欢吗?」 祁越不吭声。 「旁人分不清楚,但是阿越,我的阿越,一眼就分出来了,谁是百里长安,谁是金陵。」她略显无力,伏在他肩头闭眼小憩,「我亦最熟悉阿越身上的气息,哪怕阿越戴着假皮假面,哪怕阿越装模作样,可我就是能一眼就认出来。」 祁越抬头,瞧着前方的波光嶙峋,「多谢公主抬爱。」 「阿越又何尝不是呢?」她如玉般的胳膊,轻轻圈着他的脖颈,「若是阿越认不出来,那可就真的该死了!」 祁越敛眸,「是!」 「困了,歇会!」她垂眸。 祁越继续往前走,听得肩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心里倒是踏实了不少,只是还没等他缓过劲来,便听得周遭有脚步声响起。 是了,这里是暗河,也就是说会有不少的圣教或者是黑衣人,因为走错了方向,出现在这附近,沿着暗河一直在这里徘徊不去。 祁越心惊,当下背着百里长安闪到黑暗的角落里。 不管怎样,先暂避为好。 「怎么了?」百里长安低声问。 祁越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嘘!」 百里长安眉心微蹙,站在黑暗中瞧着外头,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这些人一直在附近徘徊,他们若是一直出不去,只怕是…… 蓦地,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扑闪扑闪的亮堂。 「什么东西?」百里长安低声开口。 祁越愣了愣,回过神来才发现,好像是包袱里的东西在闪烁。 倒也不算是闪烁,这光芒羸弱得厉害,此处没有半点光亮,所以才会有微光偷出来,因着隔着包袱,是以有点闪烁的意境。 祁越当下解开包袱,内里不是别的,而是他们从棺椁里取出来的玉簪,此刻散着荧光的,是簪子顶端的那枚玉珠。 唯有在极度黑暗的地方,这东西才能发出微弱的光芒,但凡有一丝光亮,都能将这点光芒剥夺得干干净净。 「不会是夜明珠吧?」百里长安小声嘀咕。 祁越眉心微蹙,瞧着倒是有几分可能…… 第636章 长安,趴下! 祁越瞧着散着羸弱光芒的玉珠,眉心微微拧起,这里有一枚玉珠,自己手里也有一枚,那这两枚玉珠是不是有特殊的意义? 还是说,自己这枚玉珠,原就是他们从棺椁里取出来的? 难道说,原就是随葬品? 祁越心里没底,但这话暂时不能宣之于口,毕竟百里长安还不知道,另一颗玉珠的事情,所以没必要说出来。 「夜明珠?」百里长安犹豫着,「那就是关外的东西?」 簪子玉质上乘,百里长安倒是没觉得稀罕,宫里多得是好东西,她打小就见惯了,自然不稀罕这些个寻常之物。 只是这枚玉珠…… 她指尖轻抚,眉心拧起,「金丝有所断裂,似乎是少了几个珠子?」 「许是落在了棺椁内。」祁越回答,「原就是随葬品。」 这点,百里长安还是相信的。 随葬之物,年代久远,有所损伤也是正常,何况一副白骨变成了齑粉,可想而知这棺椁里的东西,没有随之灰飞烟灭,实属不易。 只是…… 一想起棺椁里那具尸体,她就觉得心内不痛快,总觉得一口气好似憋在了胸腔内,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浑身不得劲。 祁越瞧着她这般模样,心下微颤,「没事吧?」 「无事。」百里长安伸手捂着心口,仿佛有些喘不上气来。 祁越瞧着她,滑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了回去,她现在的记忆处于混乱时期,一会是金陵一会是百里长安,但若是切换到了百里长安,想起了棺椁里躺着的先皇后,只怕会…… 「你说,那个真的是我母后吗?」她终是问出了口。 祁越犹豫了,看着像,但心里却排斥着真相。 见他不回答,百里长安仿佛有些急了。 然则下一刻,他冷不丁捂住了她的嘴,二人悄无声息的隐匿在黑暗中,连同那枚散着荧光的玉簪一起,摁得死死的。 外头传来了脚步声,有身影再度掠过,但这一次不是圣教的人,而是那些黑衣人。 等着脚步声渐行渐远,百里长安稍稍松了口气,凝眉瞧着手中的玉簪,「还好走了。」 原以为从上面下来了,便算是安全了,谁曾想这里也不安全,到处是兜圈的圣教众人和黑衣人,以至于他们压根没机会在这里徘徊。 「走!」祁越毫不犹豫,「这儿太危险,必须尽快离开。」 他们能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所以必须尽快离开。 「好!」百里长安起身,将簪子重新收拢在包袱内,紧跟在祁越身后,缓步走了出了黑暗地,他们得尽快走,免得那些人去而复返,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只是,这世上之事,你最怕什么,就偏偏来什么。 还不等他们走出去多远,便有大批的黑衣人快速围拢上来,将二人团团围住。 这些不是圣教的人,要不然百里长安还能稍加糊弄一下,当然,也不是说不能糊弄,只是糊弄成功的概率很低。 现如今,祁越有内伤在身,百里长安自己也是带着伤病,真的要动手,胜算其实并不大,尤其是这附近一带,不只是这些人,还有不少人蛰伏着。 祁越眉心微凝,见着百里长安目光沉冷的站了出来。 「怎么着,你们这帮腌臜东西想率先替主子,破坏与我圣教的协议?」百里长安冷笑两声,眸色狠戾的扫过眼前众人,「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最好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与我圣教作对!」 众人心惊,这些人没见过圣教的教主,自然也不认得百里长安,可见这对方这般言辞激烈,当下有 所畏缩,不敢再轻易上前。 这要是真的把圣教惹毛了,一时半会的还真是没办法全身而退,何况墓穴里的事情,他们暂且不知,是以双方的冲突暂时还没到,你死我活的程度。 「你们是圣教的人?」对方一愣。 百里长安轻嗤,「怎么,瞧着不像吗?」 的确不像。 但,又挑不出刺来。 「怎么,瞧着不像?」百里长安冷笑两声,「还是说,要让我把护法请上来?再者,冥渊的主子,应该也不在这儿吧?」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此事? 「都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认清楚这张脸。」百里长安目光狠戾,「免得来日你们主子问起来,你们答不上来。」 听得这话,黑衣人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百里长安拂袖而去,祁越旋即跟上。 只是,二人还没走多远,这帮人似乎一下子反应过来了,登时冲上去,再度将人拦住,「不管你们说什么,暂且留下不能走,既是圣教之人,那就该送回圣教处置。」 再者,留待主子处置。 百里长安睨了祁越一眼,她就知道,糊弄不了这帮黑衣人。 「先走。」祁越压低了声音。 百里长安垂眸,「知道。」 她不会功夫,且身上带伤,留下来只会拖累祁越,还不如尽早离开,方便他放开手对付这些腌臜东西。 下一刻,祁越骤然出手,「走!」 百里长安撒腿就跑,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 「抓住他们!」 黑衣人厉声高呼。 刹那间,场面乱作一团,所有人都直扑祁越而去。 百里长安脑袋上有伤,跑得并不快,身后有脚步声接踵而至,她亦不敢回头看,这个时候她的安全远胜过祁越。 祁越一脚踹飞了一人,抬眸瞧着百里长安疾奔而去的背影,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只要她安全了,其他的都好说。 然下一刻,祁越忽然厉声高喝,「趴下!」 百里长安哪儿来得及反应,她原就不是习武之人,等着她转身回看,乍见着寒光冷厉,一柄冷剑脱手而出,直逼她而来。 这个时候想趴下,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长安!」 「长安!」 第637章 愿为你舍命 刹那间的喊声,震人耳膜,紧随而至的是一道黑影飞扑而来。 百里长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眼前似有暗影闪过,紧接着身子就失去了控制,仿佛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一下子飞溅出来,烫得她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长安?」熟悉的声音响起。 伴随着楚英的惊呼,「大人?」 百里长安总算是回过神来,当下转头看向那些黑衣人,周身杀气腾然,「杀无赦!」 「是!」楚英高声回应,「杀!」 沈唯卿躺在地上,胳膊上裂开一道血口子,殷红的血止不住的往外涌,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将百里长安摁下,只怕这一剑会贯穿她的胸口,让她与这墓主人陪葬。 「唯卿?」百里长安此刻还坐在地上,脑瓜子嗡嗡得厉害,连呼吸都有点急促,伸手死死摁住了沈唯卿的伤处,「你怎样?」 沈唯卿喘口气,伤势倒是其次,关键是吓着了,差一点、真的只是差一点,她就真的不在了,一想到她差点死了,真是比他挨刀子还疼。 「怎么样?」百里长安眸色猩红,直勾勾的盯着他。 沈唯卿扯了扯唇角,露出苍白的笑,「还好,赶得及。」 她愣了愣,僵在了原地。 「还没把你安全带回去,怎么敢死?」沈唯卿从地上爬起来,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只是胳膊上全是血,连带着袖子和衣衫,亦被血水浸透。 明明伤得不轻,却还是笑得云淡风轻,百里长安眼眶湿润,「你这个傻子!」 傻子又如何? 痴儿又怎样? 他沈唯卿乐意,谁又管得着呢? 祁越提着剑冲过来,身上挂了彩,唇角亦漾着血色,多半是内伤发作,支撑不住了,连带着走过来的时候,脚步都是踉跄的。 「没事吧?」 百里长安搀着沈唯卿,站在祁越跟前,抬眸瞧着他摇摇欲坠的模样,道了一句,「无恙。」 仿佛心头的巨石放下,手中剑「咣当」一声落地,伴随着眼前的阵阵发黑,祁越当即身子往后仰去。 「阿越!」 沈唯卿先百里长安一步,伸手扶住了倒下的祁越,他总不能让百里长安这么一个伤病之人,去扶祁越吧? 祁越终究是男儿,万一伤着她,该如何是好? 楚英手起剑落,斩杀了最后一个黑衣人,「查看活口,收拾一下。」 语罢,他直奔沈唯卿而来。 见着百里长安,自然是要先行礼,「长公主!」 「包扎伤口。」百里长安忙道。 不管怎样,先行止血再说。 祁越是内伤,自然是需要调息,而沈唯卿则是外伤,必须尽快止血包扎,两人都伤得不轻,脸色一个比一个苍白。 楚英的动作也快,三下五除二便将沈唯卿的伤口包扎完毕,其后让人四周看看,仔细留意圣教之人和黑衣人。 祁越方才厥过去了,被楚英喂了药之后,醒转归来便在调息疗伤,暂时动不得。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百里长安问。 沈唯卿瞧着她,「你在这里,我自然是要来的。此前就说过,不管你去哪儿,我都能找到你,一定会找到你!长安,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突然失踪,又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是赫连承邀约,我便赶过去赴约,原是商量着对付赫连应之事,谁曾想忽然就不省人事了,等我醒转过来,人已经被绑到了礼州。」百里长安其实自己都没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金陵城距离礼州万里之遥, 可她愣是没有清醒过来,这一路上居然毫无察觉。 她对那些剧毒之物,倒是颇有些抵抗能力,且对那些蒙汗药之流,亦是极容易消化,不至于长留体内,一直无法苏醒,此番倒是真的奇了怪了。 「竟是这般诡异?」沈唯卿眯起眸子,「莫非是赫连承?」 百里长安没有证据,但也怀疑赫连承做了手脚,可目的何在呢?对付她,于赫连承而言,没有任何的好处。 「他还需要我,帮着他夺了赫连家的大权,按理说不会突然对我出手。」百里长安眉心紧蹙,面色凝重,「我离开金陵城之后,可有发生什么事?」 沈唯卿点头,「有人李代桃僵,取代了你的位置,出现在公主府内,意欲瞒天过海。」 羽睫陡然扬起,百里长安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什么?」 「那人与你一般模样,多半是易容有术,言行举止皆照着你的样子来。」沈唯卿眯起眸子,提起这事就心里堵得慌,「不仅如此,她还与赫连承走得极近,似乎是有意拉拢赫连承,但终究是破绽太多,早已露了狐狸尾巴!」 百里长安忽然有点好奇了,「紫岚和紫嫣呢?」 「她们是你的贴身侍婢,虽然从不怀疑你,但马脚太多,让她们率先有了疑虑,两人分头查察,已然查出了端倪,是以她们留在了金陵城,以便于稳住她,而让我悄悄的出城找你。」沈唯卿瞧了一眼胳膊上的伤。 这一刀可真够深的,饶是倒了不少止血散,亦是浸透了绷带,鲜血还止不住从内里渗出来,以至于沈唯卿面色惨白,说话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这两个丫头……」百里长安很是欣慰。 至少,没有盲从。 还知道,分辨真假。 「是真是假,瞒不过她们的眼睛。」沈唯卿开口,「她们自小便跟着你,那些伎俩何其可笑,她们是忠于你,但更了解你。」 百里长安点点头,「她们没让我失望。」 她伸手,摸了摸吃痛的后脑勺,眉心微微蹙起。 「你的头……」沈唯卿担虑的瞧着她。 百里长安晃了晃脑袋,「磕着了,没什么大碍,只是有点头昏脑涨的,等出去之后再寻个大夫好好瞧瞧。」 「真的没事吗?」沈唯卿瞧着她的面色,可一点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楚英着急忙慌的跑来,「大人,那边又来人了!」 「走!」 第638章 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楚英带着三伤员,快速沿着原路返回。 至于他们如何进来的,百里长安不想多问,毕竟沈唯卿还是有点能耐的,她素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只是,这脑瓜子嗡嗡的,走得急了就疼得厉害。 沈唯卿也瞧出来了,百里长安越发不对劲,不由的慢下脚步,「要不然,你先走,我殿后?」 「不必。」她眉心微蹙,只是视线愈发模糊,着实让人有点不太舒服。 沈唯卿一条胳膊受了伤,但是另一条胳膊倒是无恙,旋即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我瞧着你是走不了了,再硬撑下去,对你没好处。楚英!」 「大人!」楚英上前,「留几个人,挡住那些腌臜东西。」 楚英颔首。 留人,等于留命。 现如今,祁越都是被人背着走,自然做不了其他。 「你来背着!」沈唯卿想自个背着,但胳膊上随时出血,这种情况下绝对不能冒险,只能让楚英来背着百里长安。 楚英当即一蹲下。 百里长安这会已经脑子浑浑噩噩,软绵绵的伏在了楚英的背上。 「走!」 这般安排,才能确保大家安然无恙的离开这鬼地方。 百里长安虚弱的睁着眼,瞧了瞧一侧的沈唯卿,又看了看同样被背着走的祁越,低低的喊了一声沈唯卿的名字,便合上了眼眸。 众人疾奔而去,不敢再有任何的犹豫。 能进来,已经费了沈唯卿不少气力,出去倒是轻松得多,沿着这条暗河走,破了前面那个阵,便不会再在内里继续绕圈圈。 百里长安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梦里一会是棺椁,一会是母后的容脸,分不清楚现实还是梦幻,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那年的雨,下得可真大啊,她跪在那里,哭得撕心裂肺。 试想一下,那样的年纪,不谙世事的姑娘,亲手给自己的母亲递了毒药,毒死了母亲,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那是怎样的感觉? 所有人都不怪她,可她却在心里,给自己判了死罪,在少不谙事的年纪,给自己打了个死结,而这个死结,穷极一生……怕是都解不开了。 因为她的母亲真的死了,人死如灯灭,再也回不来,再也……没机会原谅她,或者是告诉她缘由。 连个理由都不留给她,只留给她一身的罪过…… 「母后!」百里长安冷不丁坐起来,呼吸微促。 四下,冷风过境。 夜色漆黑如墨,林木参天遮蔽。 这似乎,已经出了墓穴? 「长安?」沈唯卿递上水袋,「做噩梦了?莫忧,我一直都在!」 百里长安靠坐在树下,就这么痴愣愣的盯着他,好半晌没回过神来,面上湿漉漉的,眼眶都有些猩红,甚至于没有伸手去接他递来的水袋。 「长安?」沈唯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百里长安的眉心狠狠皱了皱,忽然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襟,无力的垂头低噎,「你说,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 那是她母亲,是母亲啊…… 为什么要留这么一身罪孽给她? 让女儿的双手,染上母亲的血,要有多心狠手辣,多恶毒,才能做到这些? 「长安?」沈唯卿伸手,轻轻的将她抱在怀里,「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过不去! 她永远都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不远处,祁越无声无息的伫立,瞧着她扑在沈唯卿的怀里,双肩微微的抖动着,似乎是哭了?又好像只是单纯的,情绪激动。中文網 祁越凝眉,袖中的手微微蜷握成拳,呼吸略显沉重…… 第639章 游戏正式开始 百里长安倒也不是悲春悯秋之人,难过也只是片刻而已,等着醒过神来,便是什么都不作数了,该抛诸脑后的便是感情。 感情这东西,是最不靠谱的,换言之,她不需要这东西,手握大权的感觉不好吗?君临天下的滋味不舒服吗? 为什么,要纠缠在那些无望的东西上? 感情不是必备,只是偶尔需要罢了! 想明白了这些,祁越握紧的手便徐徐摊开,在边上静静的等着,心里默数了五个数,然后便瞧见了沈唯卿被推开的结果。 是了,百里长安推开了沈唯卿,漠然擦去面上的泪痕,若无其事的扫一眼周遭,仿佛没事人一般,轻轻掸去身上的灰尘,慢慢悠悠的站起身来。 瞧着她忽然冷静下来的神色,沈唯卿先是一愣,俄而低头苦笑了两声,所谓的喜怒无常,便是她这般模样了吧? 「我们出来了。」百里长安环顾四周,「现在可以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沈唯卿站在那里,「那个阵其实已经被破了,所以即便成了血阵,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的威力,我们从阵出来之后,绕着墓门走了一圈,断石已下,着实是没办法进去了,后来想了想,总归有什么办法能直通底下。」 「所以寻了暗河?」百里长安问。 沈唯卿颔首,「无意中发现这底下有水声,不管能不能成,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当时下去之后,便觉得这条路可能行不通,走来走去都在暗河边上,但没想到错有错着,竟是真的遇见了你。」 说起来,还真是命数。 「如此说来,倒也亏得你的直觉。」百里长安瞧了他一眼,倒是没有过多的询问,关于他如何破阵之事,毕竟有些东西你一个外行,就算人家说了,你也摸不到门路,何必追根究底。 沈唯卿瞧着她,「你没事吧?你的头……」 「磕着罢了!」她何止脑袋上的伤,连带着膝盖上都是伤,浑身上下的细小微弱伤更是多了去,但眼下不是追究伤势的时候,她在想那个墓穴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他们要找什么? 控制人心的东西? 在哪呢? 「他们到底在找什么?」百里长安凝眉,转头望着沈唯卿,「务必抓几个有用的,仔细问清楚,那东西到底在哪?是什么模样?」 难道说,是那些小飞虫? 可小飞虫不可控,纵然让他们得手,恐怕也没办法克制这般凌乱,是以未必是这些小飞虫。 那会是什么呢? 百里长安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由自主的抬眸去看祁越,「阿越以为如何?」 「说不定是那些小飞虫。」祁越说。 百里长安一怔,虽然两人都想到一处去了,但是…… 「我也想过,可能是那些小飞虫,但是飞虫凌乱,肉眼可见不可控,是以这小飞虫便是他们要找的东西,必定还有能克制这些飞虫的窍门。」百里长安眉心紧蹙。 沈唯卿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在边上静静的站着。 「克制?」祁越也想知道,有什么东西能克制这些小飞虫? 火? 不可能。 一把火,这些小飞虫都死定了,哪儿还算是克制,充其量是烧死。 那会是什么呢? 「你们在说什么?」沈唯卿听不懂,「什么小飞虫,什么克制可控?这墓穴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很是可怕?」 百里长安不说话,祁越亦是三缄其口。 沈唯卿:「……」 就他什么都不知道? 楚英上前 一步,「大人,还是尽早离开这个鬼地方吧?那些人随时都会冒出来,咱们的人暂时都不在附近,若是真的再出点乱子,长公主身上带伤,怕是……不太安全。」 楚英的话,已经说得很委婉了。 「我知道了!」沈唯卿颔首,「你且候着便是。」 楚英行礼,毕恭毕敬的退到一旁,委实不敢多说什么。 百里长安扶着树,伸手轻轻摸了摸后脑勺的伤,眉眼间凝着淡淡的凉薄之色,「这座墓葬里,藏着很多秘密,若是泄露出去的话,只怕是后患无穷。」 听得这话,祁越陡然抬头,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她,「公主的意思是……」 「圣教的人,还有那些黑衣人,不都心心念念着,这东西能控制人的心神吗?」百里长安徐徐转身,昏暗中目光冷飒,「既然我得不到,那他们也休想。死人墓就该死得透透的,除了金银珠宝,不该存在别的东西。」 她从这墓穴里出来,深知这墓穴里机关重重,不只是一座墓葬,更多的可能藏着无妄之国的秘密,所以为了免除后患,必须得斩草除根! 「长安,你的意思是……炸了它?」沈唯卿心头漏跳半拍。 这么大的一座墓葬,可不是随随便便能撼动的,要炸坍它,需要很多的硝石和火药,得从附近的州县里调拨,单靠沈唯卿带来的这些人,是全然做不到的。.. 「去礼州守军那边调拨过来。」百里长安转头望着犹豫的沈唯卿,「这么简单的事情,你应该可以办得到。」 沈唯卿颔首,「是!」 「这些日子,我便在安宁镇待着,等着你带人回来。」百里长安没打算置身事外,这样的事情总归需要有人挑着的。 沈唯卿一怔,「这里不安全,你身份特殊,若是在这里待着,万一遇见圣教或者是那些黑衣人,又当如何?」 「有千机阁的人在。」百里长安是全然不担心,「我怕什么?该害怕的,是这些腌臜东西。不过,等着墓穴坍塌之后,金陵城那边会很快就收到消息,那个冒牌货必定会坐不住。」 四下,一片死寂。 百里长安慢条斯理的捋着衣襟处的褶子,「阿越,通知金陵城,预防他们狗急跳墙!」 「是!」祁越毕恭毕敬的行礼。 她朱唇轻勾,「我倒要看看,谁玩得过谁?!」 呵…… 第640章 他怎么敢叫阿九呢? 「你身子如何?」百里长安问。 祁越行礼,「无恙。」 「无恙自是最好,折损了不少千机阁的人,回去之后你当自去领罚。」百里长安是不会跟他客气的,毕竟千机阁的人,都是自己的有生力量,如今折损在礼州,着实让人有点气愤。 但百里长安亲自进了墓穴一趟,深知内里的情况诡谲,所以这件事她并不打算深究,那种情况下,能活下来都难。 「是!」祁越并不争辩。 百里长安幽然吐出一口气,「准备一下,离开这儿。」 这林子到底是阴森,他们这些人都身上带伤,需要一个安静而干净的地方,收拾一下自身,要不然再有变数,怕是真的要措手不及了。 趁着夜色,一行人先行离开林子,暂时回了安宁镇。 现如今的安宁镇,什么都没有,黑衣人和圣教的人,现如今都在林子晃悠,是以这会安宁镇还算安宁。 客栈里空空荡荡的,只要不点灯,不发出声响便没什么大碍。 「消息已经发出去了。」楚英上前汇报,「咱们的人很快就会赶来。」 百里长安累着了,这会正在屋内休息,倒也没什么大碍。 沈唯卿一转头,便瞧见了从后门转回的祁越,两人打了个照面,兀自对视着。 见状,楚英心里咯噔一声,默默行礼退下。 这种场面,不适合他在场。 「在墓穴里……」沈唯卿开口,「怎么伤着的?」 祁越抬眸看他,知晓问的是百里长安的伤势,但他这厢不想回答,漠然保持了缄默。 「她的膝盖,后脑勺,都是不同程度的受伤。」沈唯卿继续开口,「你当知晓,她是怎么伤的,为何不说话?」 祁越往边上退了两步,作势往前走。 「把话说清楚再走。」沈唯卿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祁越深吸一口气,「有什么话,还是去找公主为好,想来公主很愿意为沈大人解疑释惑。至于我,既是千机阁的阁主,有些话当咽下肚子里去,没有公主的吩咐,绝对不能多说半句,还望沈大人见谅。」 「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沈唯卿斜眼看他,「如今这般处境,你应该看明白状况,有些话该说的还是得说,否则如何处置?」 祁越原就话不多,此番更是一言不发。 「最是见不得你这闷葫芦的样子。」沈唯卿皱着眉头,目光沉冷,「祁越,你我原是一起长大的情义,你如何,我如何,各自心知肚明。」 祁越还是不吭声。 「我不想知道墓穴里面藏着什么,我只想知道,是谁伤了她。」沈唯卿已经把话说得这么直白,自是希望祁越说实话。 祁越深吸一口气,「这些事情你大可直接问她,我只是个当奴才的,奴才有话不敢直说,沈大人要么自己查,要么去找公主问个清楚。」 「祁越!」沈唯卿低喝。 祁越还是那副守口如瓶的模样,眉眼间平静得出奇。 「我只是想知道……」 话音未落,身后的房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 二人纷纷转身,不约而同的抬头望去。 百里长安站在昏暗里,不知道是否将二人的话听在了耳里,但是这一瞬间,氛围略显尴尬。 「长安?」终是沈唯卿率先回过神来,当即上前,「你怎么醒了?」 百里长安快速后退,「你谁啊?」 沈唯卿:「??」 祁越:「……」 「阿九?」百里长安低唤,「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之前不是在 墓穴里吗?是幻境?还是现实?又或者,这里是……」 「客栈!」祁越打断她的话,「安宁镇的客栈,我们进去之前来过的。」 闻言,她点点头,「原来如此,那我们是出来了?怎么出来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沈唯卿一脸懵逼,愣是没敢吭声,有点闹不清楚状况,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什么阿九? 什么幻境? 这说话的语气,都跟百里长安平时不太一样。 「许是你累着了,出来的时候已经睡着了,要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我们是沿着暗河走出来的。」祁越解释,「眼下离天亮还早,回去休息吧!」 百里长安木讷的点点头,「你会一直守着我吗?」 「会!」祁越颔首,「你只管放心的睡,其他的交给我。」 「哦!」 直到祁越和百里长安都进来房间,砰的一声合上了房门,沈唯卿才回过神来,一脑子浑浊不轻,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似的。 「大人?」楚英讪讪的上前,「长公主这是怎么了?」 虽然之前退了下去,可这地方就这么大,百里长安的声音清脆,楚英自然听得清楚,为什么叫祁越阿九?为什么长公主好似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这是怎么了?」沈唯卿也愣了愣,从未见过这样的百里长安,说话的时候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嗓音都是软软的,甚至于有点害怕? 对,害怕。 那样的谨慎小心,那样的战战兢兢。 「这不是长安。」沈唯卿凝眉,「长安不会这样说话,瞧着好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楚英连连点头,「睡觉前和睡醒后,完全是两个人,卑职瞧着也是有点……有点心里瘆得慌。大人,是不是祁阁主对长公主做了什么?」 「他不会。」沈唯卿一口否决,「哪怕是他自个死了,他也不会拿长安开玩笑。」.z.br> 楚英想了想,「要不然,是长公主头上的伤?」 「伤势反复,倒是情有可原。」沈唯卿觉得,肯定是脑袋上的伤,让她出现了幻觉,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以至于对他……视而不见。 沈唯卿清楚的记得,他迈步上前的时候,她好似下意识的退了一下。 可是,她记得祁越…… 「阿九?」沈唯卿揉着眉心,「他怎么敢叫阿九呢?」 第641章 那女子,好熟悉 「大人,阿九又怎么了?」楚英不解。 沈唯卿裹了裹后槽牙,「那是她的乳名,唯有最亲近之人,才敢尊她一声阿九,大昭最尊贵的九公主,先帝最心爱的小九儿。」 楚英:「……」 这称谓颇有些大逆不道,以下犯上之意,楚英自不敢再继续追问,万一传到了长公主的耳朵里,自己小命不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唯卿倒要看看,这祁越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其实祁越知道,沈唯卿就在门外站着,也明白他现在很好奇,百里长安为什么忽然变成了这么,但祁越就是不想解释。.. 「他是谁?」百里长安问。 祁越想了想,「你认识的人,只不过你现在不记得了。」 「不会害我?」她又问。 祁越颔首,「不会,他是可以信任的人,会拼了命保护你。」 「我的家人?」百里长安蹙眉。 祁越沉默不语。 「那就是家奴?」她想了想,这个词应该是这么用的吧? 祁越仔细的想想,沈唯卿也不算是家奴,「是朋友,至交好友。」 「哦!」百里长安应声,「头疼,膝盖也疼。」 祁越伸手,轻轻揉着她的膝盖,「会不会好点?」 「嗯!」她合上眼眸,闭着眼睛躺在床榻上,「希望明天一觉睡醒之后,什么事都过去了,但愿一切都能恢复如初。」 祁越听得她渐弱的声音,眉心微微拧起,一切恢复如初?是恢复何时的如初呢?是很多年前的如初?还是之前的如初? 许是有祁越在侧,百里长安睡得颇为安稳,不似之前一会会的翻身苏醒,这会倒是真的睡着了,双眸紧闭,呼吸均匀。 祁越就在床边守着,寸步不离。 天亮之前,千机阁的人已经收到消息,悄摸着靠近了客栈,暗自蛰伏着,只等着祁越的召唤。 天光亮的时候,安宁镇的街上有了些许动静。 「是圣教的人。」楚英开口,「大人,他们是不是发现了我们?」 沈唯卿摇头,「若是发现了,早就该包围客栈,悄摸着出手了,而不是这样偷偷摸摸的。应该是刚从山上下来,不知道又想干什么?」 「卑职去看看?」楚英忙道。 沈唯卿颔首,「小心点,不要打草惊蛇。」 「是!」楚英行礼,当下离开。 百里长安与祁越一同立在窗口位置,瞧着街上的动静,各自面色凝重。 「是圣教的人。」百里长安眉心微蹙,「他们怎么从墓穴那边出来了?东西找到了?」 祁越眯了眯眸子,「不可能,断石已下,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除非他们找到了那个主墓室,跟我们一样从主墓室出来。可是那个主墓室,唯有守墓人知晓,这些人怕是连机关都摸不到在哪!」 何况,圣教的人和黑衣人在墓穴里厮杀,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那个女人……」百里长安忽然眯起了眸子,「怎么瞧着有几分眼熟呢?」 祁越:「……」 他瞧了瞧那女子的身影,又看了看百里长安,终是一言不发。 「你说,他们找到了吗?」百里长安低声问,「阿九,这东西若是到了他们的手里,怕是要出大事吧?」 祁越点头,「控制心神,到时候都会变成傀儡,被人控制。」 「若是控制了金陵城的人,会怎样?」她低低的问。 祁越沉默。 那就是四个字:天下大乱! 第642章 值得同情的竹马 提起金陵城,百里长安和祁越都沉默了,彼此都深知这东西的要紧之处,若是真的被有心之人带出了墓穴,定然会为祸天下。 这些人似乎是在交易? 哦不,应该是在商议什么,圣教的人和黑衣人成对峙之势,瞧着好似双方谁也不肯相让,一个两个的都提着刀剑,仿佛随时都会出手。 「会不会打起来?」百里长安问。 祁越瞧了她一眼,「不会。」 「为何如此肯定?」百里长安忙问。 祁越面无表情,「东西还没到手,现在打起来太早,他们要联手炸开墓穴的断石,才能重新进入墓穴之内,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倒也是!」百里长安点点头,「左不过,断石一旦被炸断,只怕整个墓穴都会随之崩塌吧?若然墓穴塌陷,那些东西还会在吗?」 祁越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但,守墓人肯定知晓,一旦墓穴塌陷,守墓人必死无疑,那这墓穴里的秘密,可就真的无人知晓了。 「你希望东西在,还是不在?」祁越问。 百里长安双手环胸,兀自抚着下巴,「虽然心里好奇,但是希望这样的东西别存于世的好,毕竟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便无所谓了。」祁越意味深长的回答。Z.br> 百里长安往他边上凑了凑,眨着眼睛瞧他,「阿九,你怎么变了一副模样呢?」 祁越:「……」 「这张脸,委实好看。」百里长安勾唇,笑盈盈的瞧着他,「这该不会又是假皮面吧?」 说着,她冷不丁伸手,捏上了祁越的脸。 祁越:「??」 「哎呦,不像是假的。」她嘿嘿笑着,「是真的了吧?」 祁越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之前那张脸虽然清秀,但远没有现在这张脸好看,你是怕我见色起意?还是担心被别人所觊觎呢?」她直勾勾的盯着他的容脸,眼中很是直白的写着,她的欲念。 祁越眉心紧蹙,「收敛点,口水流下来了。」 百里长安慌忙伸手摸了摸唇边,「哪有?」 哪有口水? 祁越:是金陵。 一人两种性格,开始的时候他还有点犹豫,现如今倒是能很快分清楚两个人谁是谁,不得不说这后脑勺的伤真是太神奇,让她能无缝衔接的切换,金陵和百里长安的身份。 更神奇的是,金陵不记得百里长安做过什么,但百里长安却能记得金陵做过的事情。 祁越忽然想知道,如果百里长安记得,她失忆的时候,对他做过什么,不知又该是什么表情?骄傲的小孔雀啊,如同迷妹一般盯着他,笑得像个痴儿…… 「好看吗?」祁越问。 百里长安乖顺的点点头,「好看。」 「赠你可好?」他冷不丁弯腰凑近了她。 温热的呼吸,赫然喷薄在她面上,惊得她下意识的想往后退,却被他眼疾手快,快速圈住了腰肢。 后退没成功,反而更进一步。 那一瞬间的诧异,悉数写在她的面上,美眸里满是错愕与慌乱,仿佛真的回到了那个不谙世事的年岁。 四目相对,祁越有些晃神。 美眸明亮无陈杂,如同那年那月的小丫头,娇滴滴的喊着哥哥…… 百里长安面色涨红,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该将手放在何处,只为缠着抵在他的胸口位置,心头砰砰乱跳,不知该说点什么。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沈唯卿骤然进 门,二人陡然转头,齐刷刷的盯着他。 忽然间的寂静,六目相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也不知是谁更尴尬,总之谁也没吭声,各自面色稍变。 瞧着眼前这人的出现,百里长安下意识的伏在了祁越的怀里,「他是谁?」 沈唯卿:「??」 祁越拥着她,「昨晚与你说过的,全都忘了?」 「朋友。」百里长安仰头看他。 沈唯卿:「……」 这厮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长安?」沈唯卿近前。 百里长安心内一惊,「你别过来,我不记得你。」 「什么?」沈唯卿愣了愣,视线当即落在祁越身上,征询他的意思。 祁越点头,表示她说得对。 「不记得我了?」沈唯卿呼吸一窒,昨天夜里还记得,还扑在他怀里哭了一会,现在天一亮,就翻脸不认人了? 这世上的事儿,还真是千奇百怪,偏偏……此番最奇怪。 「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沈唯卿问。 百里长安似乎有点抗拒他的靠近,「站住,你别、别过来,有话站在那里说便是了,莫要再往前走了,我不喜欢陌生人靠我太近。」 「陌生人?」沈唯卿又转头瞧着祁越。 祁越:你别看我,与我没关系。 「我怎么就成了陌生人?」沈唯卿有点情绪激动,「我与你惯小一起长大,是你的知己好友,是你的好哥们好兄弟,我们过命的交情,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陌生人?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是谁?嗯?」 百里长安细细的看着他,还是只有摇头的份。 沈唯卿插着腰,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该死的东西,竟是真的将我忘了个一干二净?没心没肺,只记着长得好看,我纵然没有姓祁的长得好,也不至于磕碜得不愿相认的地步吧?」 说实在的,沈唯卿生得俊俏,剑眉星目的,搁在人群里亦不是那种泯然与众的角色,只是与祁越站在一处,略逊于祁越罢了。 但各花入各眼,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有人喜欢祁越这款,有人喜欢沈唯卿这类,比如说赵婉婉。 「他在那嘀嘀咕咕什么呢?」百里长安问。 祁越淡淡然的回答,「大概受了点刺激,所以脑子有点问题。」 「哦!」百里长安点点头,略显同情的望着沈唯卿。 沈唯卿:「??」 祁越,别以为我没听到,你……给老子等着! 第643章 顾长平 当然,有些玩笑必须适可而止,说多了容易说漏嘴,毕竟百里长安就算失忆,亦是个聪明人,不能过多的消遣。 「有事?」祁越问。 沈唯卿狠狠剜了他一眼,想靠近,又碍于百里长安生疏的目光,只能恨恨的立在原地,「我的人已经在附近了,随时可以行动。关于入军之事已经交付可信之人去办,想必很快就有结果,只是……只是真的有必要炸了这墓穴吗?」 「炸了墓穴?」百里长安愣怔,显然对昨夜说过的话,全然忘了个干净。 祁越颔首,「既然东西拿不出来,自然是要毁了干净,否则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必定天下大乱,难道你不觉得这是最好的法子?」 「倒也是。」百里长安点点头,「这东西能控制人的心神,倒不如毁了安心。」 祁越抬眸瞧着沈唯卿,却见着沈唯卿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胳膊上,这才反应过来,从始至终,自己的胳膊始终圈在百里长安的腰上。 他没反应过来,她亦习以为常,唯一目光灼热的,只有沈唯卿…… 深吸一口气,祁越徐徐松了手,百里长安这才醒过神来,登时面颊浮起一片绯红,待站直了身子,当下转头望着窗外,却掩不住唇角不自觉扬起的笑意。 沈唯卿狠狠皱眉,生生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可对着她又实在是发不出火来,只能双手环胸,恨恨的别开头,不去看这副郎情妾意的画面。 「哎哎哎!」百里长安忽然低唤,「好像真的在商议了。」 闻言,沈唯卿三步并作两步上前。 百里长安一愣,一边站了一人,将她挤在中间的位置,委实有点……但这窗口就这么大,终是容不得她挣扎。Z.br> 外头长街上。 的确开始了商议,只是他们都没想到,这安宁镇内居然还有人,委实是大意。 黑衣蒙面,青天白日亦是遮得严严实实的,可见冥渊这方是有多见不得人,见着圣教众人,他只从鼻尖发出一声冷哼,「我还以为你进去了,出不来了呢!」 听得这话,女子阴阳怪气的冷笑,「多亏得公子惦记,小女子不敢不安全,要不然你这满腔的坏水,往哪儿使呢?」 「听说圣教的人也跟着进去了。」男子目光冷飒,「这可不是原先说好的条件。」 女子负手而立,那架势摆得倒是与百里长安本尊相差无几,瞧人的眼神都是那样轻蔑冷冽,只是形似而神不似,终究是输了骨子里的骄傲。 皇家出身的公主,与那些赝品自然是不一样的…… 「原先说好的条件?」女子挑眉看他,「原先说了什么呢?可有白纸黑字?口说无凭,怕是不能作数。公子可别忘了,这是在咱们的地盘上,有些东西还是要收敛点好,不能太过张扬恣意,泥人还有三分性子呢!」 男子站在原地不吭声,但身后的黑衣人已然按捺不住,一个个仿佛都身子前倾,仿佛是要吃人一般。 「没错,是你扶持了圣教。」女子低幽的开口,「可这些年,圣教也给了你不少好处,那些金黄银白的东西,哪样不是咱们给的?有来有往,谁也不欠谁。」 男子音色低沉,「是吗?」 「难道不是吗?」女子反唇相讥。 男子负手而立,「顾长平,你是不是忘了,是谁扶持你坐在今日的位置上,谁让你有了今时的势力?做人,还是认清楚自己为好,别一得势就飘了!」 「你所有的计划里,我才是关键,你敢杀我吗?」她眉眼含笑。 这一笑,倒是跟百里长安有九分相似,尤其是眼睛里的魅色,的确勾魂得很,连眼前男子都跟着微微一怔。 像,委实像。 在这一点上,她真的是无人可比,那些个被训练出来的影子,终究是逊色几分,哪怕覆上一模一样的容脸,但在这眼神上始终不可能坦然自得。 「顾长平,我能扶着你上这个位置,也能让你跌落谷底。」男人负手而立,「你莫要恣意猖狂,仰人鼻息就得有个仰人鼻息的态度。」 顾长平冷笑两声,「仰人鼻息?这四个字说得好,好得让人……咬牙切齿,想改一改如今的局面,毕竟我这张脸原就该高高在上,怎么能用如此卑贱的四个字,来形容此时此刻的我?尊贵的摄政长公主,是不会仰人鼻息的!」 男人眯起眸子,「你没资格提她。」 「可我这副身量,这张脸,不就是为了取代她而生吗?」顾长平拂开轻纱,露出倾城绝艳的容脸,「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像她,不是吗?」 男人不语。 「为什么她可以享尽荣华富贵,而我却要被溺毙?为什么她可以高高在上,而我……我只能任人凌辱,寄人篱下?」顾长平脖颈处青筋凸起,「为什么被丢弃的不是她,就因为她先出生,嗯?这是什么道理?」 男人深吸一口气,默默的别开头,「命数如此,有什么可挣扎的?是你自己运气不好,怪得了谁呢?」 「但凡是遇见她的,都会偏向她,那我呢?」顾长平拂袖冷喝,「天道不公,我偏要这天道都为我逆转。」 男人低喝,「够了!」 「够了?还没开始,怎么能够了呢?」顾长平瞧了一眼山口方向,「山里的东西,属于礼州,属于圣教,我若是不给,你怕是也得不到吧!」 男人眸光狠戾,「你说什么?」 「我给过你们机会的,是你们自己没把握,自己找不到东西,那我有什么办法?只能是,我自己亲自去找,圣教的地盘,所有的东西都该归我。」顾长平以手自指,「都是我的!」 下一刻,忽然一记响亮的耳光子,狠狠扇在她脸上。 「清醒了吗?」男人捋着袖子,慢条斯理的启唇。 第644章 那我等着你 这一耳刮子,别说给顾长平打蒙了,便是周围所有看客都懵了,没想到对方说动手就动手,何况一个大男人对一个女子动手,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 「我的天哪……」百里长安心内感慨,「打了?」 祁越和沈唯卿也没想到,上手就是一个耳刮子,着实有失男人风度。 这圣教和冥渊,若是真的要交手,刀剑相向便可,这上手一耳光,让人有点瞧不懂,看不太明白啊! 「你敢打我?」顾长平方才是真的懵了,这会回过神来,几近咬牙切齿,「你敢打我?」 黑衣男子站在原地,仍是那副倨傲之态,「打你是为了让你看清楚自己,别以为拿着鸡毛当令箭,自己就真的是什么圣教教主了,你那些权力,都是我给你的。若是我要收回,你便什么都不是!最好认清楚自己!」 「呵,认清楚自己?」顾长平捂着脸,「你以为你是谁?这是礼州,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黑衣男子不温不火,倒是全然不在意她的歇斯底里,「礼州又如何?圣教能出现在礼州,我也能让它消失在礼州,你若不信,大可试试!不要挑战我的耐心,冥渊的手段,是你想象不到的!」 语罢,男子一挥手,身后的黑衣人快速朝着山上而去。 至此,顾长平并未再拦着。 当然了,这也是拦不住的事实。 他有多少分量,她心知肚明。 「断石已下,谁也进不去。」顾长平幽然开口,「你以为冥渊能只手遮天,能为所欲为吗?我告诉你,这一次谁都没办法,要么里面的人冲出来,要么就在外面老实等着,别无他法。」 男子顿住脚步,阴测测的回眸看她,「我只问一句,她,在里面吗?」 「她?」顾长平一怔,旋即笑出声来,「我当你为什么火急火燎的赶来,原来是因为她呀?想来也是,人跑了,你这心里得有多着急?」 男子眯起危险的眸子,「人是你故意放跑的,我不与你追究,你别得寸进尺!」 「没能把人送出去,你很失望啊!」顾长平冷笑两声,「不过没关系,该吃的药,一点都没少,她估计这会脑子都不清楚,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了?若是真的进了墓穴,那就更有趣了,这么大一座墓葬,与她容身……还真是衬得起她的身份。」 下一刻,男子忽然伸手,冷不丁捏住了她的脖颈,直接将她提在了半空,「你想死吗?」 顾长平喘不过气来,死死的扣着他的手腕。 一旁的圣教众人见状,当即冲上去,却被黑衣人快速遏制,愣是没办法直接救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教主,被人拿捏在手心里。 「她死没死,我不知道,但若是我死了,你所有的计划……咳咳咳……」顾长平已经喘不上气来,说不出后续的话。 男人狠狠的将她丢在地上,瞧着瘫坐在地,捂着脖子不断咳嗽的人,眉眼间满是杀气,「她若出事,你当陪葬,既然你对彼此的身份,愤愤不平,那便生死一处吧!」 「呵!」顾长平冷笑连连,「你还真是一只好狗,她可知道你的存在?你觉得,她会领情吗?」 男人居高临下的睨着她,「领不领情不是你说了算,顾长平,你最好祈祷她没事,要不然这所有的努力都白费,这笔账……我会算在你的头上,听明白了吗?」 「是吗?」她伸手拭去唇角的血迹,一双美眸含嗔带怒,「那我等着!」 第645章 气归气,终究是情义 因着隔了一段距离,是以百里长安他们根本听不清楚对方在说什么,只看到那黑衣男子对着那女子,又是打又是掐的,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百里长安小声嘀咕着,「瞧着像是有仇,但又处处手下留情。」 祁越也觉得奇怪,这似乎和想象的不太一样。中文網 「等着来人汇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沈唯卿眉心微凝,这些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这黑衣人手下留情的缘故,是因为那张脸吗? 与百里长安一模一样的容脸?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男人岂非也是冲着百里长安来的? 思及此处,沈唯卿裹了裹后槽牙,面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心里默默的祈祷着,这样的事情还是少发生点为好,要不然铲除对手委实费劲。 还不待三人回过神来,前方忽然有了异动。 黑衣人陡然伸手,匿于树上的黑衣人,陡然被拽下。 「有人在镇子里活动,给我搜!」黑衣人冷声厉喝。 祁越登时扣住百里长安的手腕,「被发现了,走!」 此地不宜久留。 百里长安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祁越拽着跑出了房间。 「该死的东西!」沈唯卿狠狠剜一眼外头,转身就追。 不只是黑衣人,还有圣教的人,都开始搜寻安宁镇的活口,虽然方才有所争执,但是到了关键的时候,还是得齐心协力。 毕竟,终究是盟友。 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人趁虚而入。 「朝廷的人?」黑衣人居高临下。 探子一言不发,被他踩在脚下,鲜血不断的莆出唇,面色惨白得瘆人,哪怕肋骨被踩得咯嘣响,整个胸腔被黑靴踩得凹陷,终是一命呜呼。 「朝廷的人。」黑衣人咬着牙,冷然环顾四周,「千机阁的人,肯定躲在周围,不论生死,都得把人给我找出来。」 「是!」 「是!」 众人纷纷行礼,其后挨家挨户的搜。 没人住的屋,和住过人的屋,显然是两种状态,这安宁镇的人都已经被屠戮干净,所以镇子里的所有屋舍早就蒙尘,哪个地方有人活动过,必定一眼就能看出来。 搜到客栈的时候,便有人发出了疾呼,「这里!在这里!」 枕头上,留着一根长长的青丝。 黑衣人凝眉,若有所思的捻着那一根青丝,目光微沉,盯着床褥上褶皱痕迹,还有床前留下的脚印判断,昨天夜里有人睡在这张床上,且这人应该是个女子。 男人的脚印是不一样的,这肯定是女子…… 「难道是她?」黑衣人兀自凝眉,「给我继续搜!」 「是!」 不只是冥渊这边在找人,连带着圣教这边也上了心。 立在大堂内,顾长平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娇眉微蹙,显然已经猜到了什么,忽然低笑了两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给我找,务必要提前找到那些人。」 「是!」 圣教的人,旋即分散开来,对安宁镇进行了地毯式的搜查。 安宁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真的要搜的话,还真是不难…… 无处可躲,只能悄摸着重新回到山林之中,以遮天蔽日的林木为遮蔽,暂时阻挡这双方势力的搜捕,避免在当下发生正面冲突。 然,对方似乎已经料到了他们所想。 山口附近全部堵得严严实实,阻挡了他们的去路。 「该死!」 沈唯卿切齿,「这帮腌臜东西,居然把路都堵死了!」 进出镇子的路,上山的路,各处大道小路,都被堵得严严实实,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 百里长安眉心紧蹙,转头瞧着面色凝重的祁越,「他们到底是在抓你们,还是在抓我?」 祁越陡然一怔,「为什么这么问?」 「圣教的教主……」 「跟你没关系。」沈唯卿率先回答,「你莫要胡思乱想。」 三人藏身在屋后墙下,外头的声响不断,脚步声不休,怕是藏不住多久了。 「待会我带人杀出一条血路,你们先回山上去,不要管后面如何。」沈唯卿深知,祁越受了内伤,真的要动武,只怕会伤上加伤。 有祁越在,必定会保护百里长安周全。 「那你呢?」祁越问。 沈唯卿深吸一口气,「不必管我。」 说这话的时候,他抬眸望着百里长安,纵然是豁出命去又如何?只要她安然无恙,他便可豁出一切。 「你小心。」百里长安低低的开口。 沈唯卿扯了扯唇角,勾唇一笑,「担心我?」 「也算是共患难一场。」她讪讪的开口,始终站在祁越身侧,仿佛只信任祁越一人。 沈唯卿心里不痛快,早些时候在金陵城可不是这样的,怎么一会一个样,睡个觉就变了个人呢?真是气煞人也! 奈何,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罢了!」沈唯卿持剑,转身便朝着外头走去,「楚英!」 楚英随时待命,「在!」 「杀出去。」沈唯卿拔剑出鞘,「别客气。」 楚英行礼,「是!」 他们已经派人去通知守军,只要能撑上一两日,所有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是以现在,时间是个问题。 坚持住,就赢了…… 所有的人都做好了准备,千机阁的人护着祁越和百里长安回山,而沈唯卿则领着带来的人,阻挡冥渊和圣教的人,为他们撤离留出时间。 双方交手的瞬间,黑衣人疾奔而来,却只看到祁越牵着百里长安的手,快速隐没在林中。 「是她!」 说时迟那时快,他已经顾不得这些,纵身越过众人,直扑往前。 「先过我这关!」沈唯卿飞身而起,持剑相迎。 想追百里长安? 门儿都没有! 刹那间的交锋,阻挡了黑衣人的去路,稍稍一顿的功夫,祁越和百里长安已经彻底消失无踪…… 第646章 但愿,是他胡思乱想 沈唯卿到底是个将,军,原可胜券在握,奈何此前为了百里长安挨了一刀,交锋之际,渐渐的处于下风。 对方出手又狠又辣,显然是将怒气发泄在了沈唯卿的身上,毕竟,若不是沈唯卿拦着,此番他已经冲过去,许是能拦住百里长安。 差一点,真的只是差一点。 「大人!」楚英瞧出来了,大人有点扛不住了,当下飞身上前,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卑劣不卑劣,一把泥沙狠狠甩过去。 这个时候,只论兵不厌诈。 「走!」楚英挟起沈唯卿,纵身而去。 底下众人,纷纷甩了一手的泥沙,惹得对方一脸懵逼。 显然,大家都没料到,朝廷中的人,居然也会有这样卑劣的行径,习武之人最厌恶的便是甩眼睛,现如今真是…… 黑衣人狠狠拂袖,再睁眼的时候,楚英已经带着沈唯卿跑远,再派人去追已经来不及。 「混账东西!」黑衣人咬牙切齿,「岂有此理!」 没想到,沈唯卿手底下人这般无耻…… 「公子,怎么办?」底下人忙问。 怎么办? 他自然是不会放弃的,人就在跟前,哪有就这样撒手的道理? 「追!」他回头睨了一眼身后,匆匆赶来的圣教众人,眸光飒冷,「无论如何都得赶在圣教之前,找到他们,另外准备硝石,随时破开那座墓穴。」 他就不信了,一块石头能拦住所有人的去路。 等着顾长平赶到的时候,此处早已没了动静,该跑的跑,该死的死,哪儿还有动静让她捡? 地上,倒着不少尸体。 「朝廷的人。」顾长平眉心陡蹙。 黑衣人冷眼睨着她,「连人混进来了都不知道,亏你还口口声声,说什么礼州是你的地盘,你便是如此看着你的地盘?」 「哼,谁知道是不是你带来的?」顾长平才不会惯着他,方才这般羞辱可没忘记,「毕竟此前可没有这些蠢货的出现。」 闻言,黑衣人周身煞杀气凌然,「少废话,把人找回来。」 「我也懒得与你废话。」顾长平拂袖而去,现如今最要紧的是,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最好是斩草除根。 这些人,一个都不能留! 林子里。 祁越扶着百里长安进了山洞,这原是他们之前的藏身之处,眼下没地方躲藏,只能现在这里歇着,「如何?」 「不妨事。」百里长安面色苍白,气喘吁吁。 脑瓜子嗡嗡的疼,嘴上说着没事,实则委实有点扛不住,但她不想拖累祁越,毕竟那些人心狠手辣,可不敢让他们抓着。 「歇会!」祁越扶着她坐下。 百里长安摸了摸后脑勺,面色苍白的瞧他,「现如今怎么办?那些人是不会放过我们的,到时候必定要赶尽杀绝。」 「莫担心,等着守军赶到,这些跳梁小丑可就真的蹦跶不起来了。」祁越深知,现在只是时间的问题。 但,礼州附近的守军是个问题,这些人若是对朝廷忠心耿耿也就罢了,怕就怕这些人亦是圣教的同伙,一旦反水,将会腹背受敌。中文網 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哦!」百里长安有气无力的应声,默默的靠在了石壁处。 探子在洞外放风,祁越则静静的陪在百里长安身边,目光略显凝重,尤其是她蹙眉的样子,似乎情况不太好。 「是不是头疼?」祁越问。 百里长安诚实的点点头,「有点昏昏沉沉的,疼而且晕。」 「我看看!」 祁越当即上前。 后脑勺的位置,其实一直没多少变化,解开绷带,瞧着依旧是原来的模样,伤口甚至于已经结痂,并未再度出血。 肉眼所见,应是没多大的问题。 可看着百里长安难受的模样,祁越隐约觉得,会不会不是伤口的问题? 「可还有别的什么地方不舒服?」祁越问。 百里长安摇头,「没有,就是头疼,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敲打,疼得人耳蜗都是嗡嗡的,实在是难受得紧。」 「此处没有大夫……」祁越有些为难。 百里长安虚弱的瞧着他,「我知道,现如今离开安宁镇都难,自然是不可能给我找大夫,我还能忍耐,你莫要担心。」 祁越说不出话来,百里长安和金陵最大的区别便是,一个全完不需要任何的关心,心硬如铁,一个则需要旁人呵护保护,柔弱得不能自理。 两个极端,却分明都是她…… 「你若是难受,且眯一会。」祁越将外衣褪下,轻轻覆在她身上。 他说什么,她便听什么,乖得让人心疼。 只是,一闭上眼,脑瓜子里就好似有人在喊,莫名的一些声响,此起彼伏,喊得人头疼,她努力让自己沉下心,想听清楚他们到底在喊什么? 祁越瞧着双目紧闭的百里长安,心下微松,缓步走出山洞,若有所思的瞧着外头的,不知道沈唯卿那边如何? 「阁主?」底下人上前行礼。 祁越敛眸,「去两个人,仔细找找,沈大人身上有伤,未必是那人对手。」 「是!」 偌大的林子,要找人还真是不容易,好在现如今是白天。 只是,他们在找沈唯卿的同时,对方也在找他们…… 风过树梢,刮得满林子呼啦啦作响。 祁越站在山洞门口,眉心皱得生紧,回想起方才黑衣人与圣教教主的交锋,这二人像是分外熟悉,但又好似目的不同,相互撕扯着。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呢? 那个女子,到底是易容,还是天生…… 蓦地,祁越好似想起了什么,转头瞧着山洞口,如果说是天生如此容貌,那似乎只有一种可能,父亲早些年提过一嘴的事情,难道真的成了真? 心头直颤,但愿、但愿只是他的胡乱猜测…… 第647章 大漠里消失的文明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外头仍是没动静,祁越心下微沉,总觉得要出事。 回到山洞内,却见着百里长安满头冷汗,不知道是不是做噩梦了? 「去弄点水。」祁越吩咐。 底下人当即离开。 「长安?」祁越低唤。 百里长安没有动静,苍白的面上,渗着细密的冷汗,瞧着好像是陷入了梦境里难以自拔,一时间,祁越也不敢大声喊,万一惊了她,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金陵?」 「长安?」 他低唤两声,确定无果,便在边上一动不动的盯着。 百里长安陷在梦境里,四下都是茫茫的大漠,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黄沙漫天,烈日炎炎之下,整个人都是口干舌燥的,难受到了极点。 「有人吗?」 她高声喊着,可没人回答她。 放眼望去,什么东西都没有,隐约好似被人遗弃了一般,孤零零的……被人丢在荒漠之中,没有人可以帮她,没人能救她。 「有人吗?」她扯着嗓子,高声喊着。Z.br> 只希望出来个活物。 可惜,失望了。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不明白,方才不还是在安宁镇吗? 怎么会一下子,就跳到了这个鬼地方? 蓦地,前方的沙堆上出现了一个身影,瞧着身段曼妙,像是个女子,可阳光太烈,她瞧不清楚那女子的模样,依稀可见衣袂蹁跹。 「喂?」百里长安高声喊着,「帮帮我!」 那人转身就走,惊得她赶紧去追。 大漠里行走不易,深一脚浅一脚,又因着烈日炎热,每走一步都要费好的劲儿,双腿酸软,气喘吁吁,汗水沿着面颊止不住的落下。 「喂,你等等我!」百里长安只能尽力去追,「等等我!」 等她爬上了沙堆,伸手拭去面上的汗,却在抬眸瞬间,骤然僵在当场,她像是傻子一般不敢置信的睁着眼,瞧着地下的场景。 这分明就是绿洲,有树有水有人家,不少人都在绿洲内生活着,还时不时的传出了嬉笑声,瞧着分外热闹,分外和谐。 百里长安愣住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有水就有风,凉风习习,扑面而来。 她软着腿往下走,不远处就是一处小湖,那蓝盈盈的湖面,泛着泠泠波光,让口干舌燥的她,心生向往之。 不顾一切的跳进湖里,大口大口的喝水,沁凉的湖水,真是让人舒坦,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觉得舒爽至极。 在这样的大漠里,有一口水,简直是救命…… 只是,她刚想喘口气,骤见着绿洲内火光四起。 突然间的火光缭乱,让她僵在原地,原先安居乐业的人,都开始四下逃窜,来不及跑的都被摁在了地上。 那些人凶神恶煞的,忽然摁住了居民,手起刀落,剖腹取心,鲜血沿着地面不断的往湖内汇拢,刹那间蓝盈盈的湖水,被鲜血染红。 百里长安惊恐的瞧着自己脚下,泡在水里的双腿,被鲜血围绕、染红……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绿洲。 她想喊,可双脚如同灌了铅,嗓子眼里如同堵了棉花,像是泥塑木雕一般杵在水中,眼睁睁的看着满绿洲的人,都被屠戮得干干净净…… 「长安?长安!」祁越捻着湿帕子,快速擦拭着她的面颊,「醒醒!」 「不要!」 第648章 双生子 百里长安骤然睁开眼,难掩眸中的惊惧之色,整个人都慌乱得手足无措,一把便揪住了祁越的衣襟,颤抖得不成样子。 「做噩梦了?」祁越忙不迭将人摁在怀里,「没事了没事了,只是做梦而已。」 做梦? 百里长安仍是浑身颤抖,死死揪着祁越的衣襟,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祁越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死死的抱紧了她。 这个时候,需要的不是言语,而是拥抱,毫无顾忌的拥抱…… 四下,安静得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呼吸声。 直到怀里的人逐渐平静下来,祁越才低声开口,「梦到了什么?」 「梦……」她扬起头,一双眸子泛着猩红之色,唇瓣轻轻蠕动,想说点什么,又好似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祁越。 稍瞬,百里长安好似回过神来,眸光微恙的环顾左右,这才惊觉这原来还是那个山洞,不是大漠,也没有血染的湖。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是她一个人的噩梦。 可是,梦里的场景却是那样的真实,让人简直无法想象。 「梦到了什么?」祁越低声问。 百里长安沉默了,那些场景,似乎一辈子都不敢再回想。 见状,祁越不再多问,只是这样静静的抱着她。 百里长安一动不动,眉眼间的惊慌之色逐渐淡去,终是幽幽的吐出一口气,「我没事了,你安心便是。」 说着,她轻轻推开他。 「真的没事了?」祁越又问。 百里长安点点头,但看得出来,情绪不高,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痴痴愣愣的,显然还没从惊恐之中走出来。 祁越不知道,她到底梦到了什么,但他很奇怪,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把她吓成这样?不管是百里长安还是金陵,不似想象中的胆小。 到底,梦到了什么呢? 「外头现在如何?」百里长安徐徐站起身来,伸手掸了掸身上的尘泥,面色沉静而平和,瞧着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转瞬间的平静,只能发生在摄政长公主身上。 「沈大人还没回来。」祁越回答,「探子已经去找人了。」 闻言,百里长安转头看他,眉心狠狠皱了皱,稍瞬又逐渐舒展开来。 「他自有逃生之道。」百里长安缓步朝着外头走去。 白日里的林子,昏暗之中透着阴凉,但总是有光落下,略显光影斑驳。 百里长安立在树下,转头瞧着身侧相随的祁越,「一开始,我以为……没成想,每次都被你认出来,我与金陵的区别就这么大吗?」 「是!」祁越没有否认,「公主身份尊贵,与金陵是完全不同的。」 只要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他都可以辨别出,眼前醒转的是金陵还是百里长安?! 「嘴里没半句实话。」她负手而立,言语间满是嗤然之意,「不过眼下,我没工夫与你计较这些,待沈唯卿回来,尽快做安排,无论如何都要先离开这林子再说。给我找个大夫,我觉得我的伤势反复,未必是后脑勺的伤势缘故。」 祁越愣怔,「公主的意思是……」 「我不是大夫,可身上的变化却是最清楚的。」百里长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可以肯定,来的路上一直没有苏醒,这里面绝对是有问题。 如果不是对方一直给自己喂药,她怎么可能毫无意识的出现在这里?!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给她……吃了什么药? 祁越沉默,这是一直被忽略的问题,若真的照她所说, 这反复的切换金陵与百里长安的样子,可能真的是中招了! 只是,他不是大夫,能查验是否中毒是否有内伤,但其他的事情,委实无能为力。 她的脉象还算寻常,是以…… 「是!」祁越行礼。 百里长安眯了眯眸子,「这笔账,早晚得算清楚。」 这些人敢动她,那便是一个都不能放过。 尤其是那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女人! 「圣教的教主……」百里长安捻着袖口,「你有什么想法?」 祁越躬身,「没有。」 「你撒谎的样子,很让人讨厌。」她裹了裹后槽牙,转身面对着他,「阿越,你知道的,我最恨的便是欺瞒。」 祁越直起身,「公主……」 「啪」的一声脆响,在他还未来得及把话说完的时候,百里长安的耳光子,已经先一步上前,「别在我跟前耍那些小心思,阿越,你不擅长说谎,骗不了我!」 须臾年岁,她说过的谎胜过任何人,谁能在一个骗子跟前,耍滑耍刁呢? 「奴才该死!」祁越跪地行礼。 百里长安扬起头,「双生子。」 闻言,祁越骇然抬头,「公主?」 「我说了,你不擅长说谎。」百里长安瞧着树梢落下的斑驳光影,「若她是乔装易容,你会第一时间回答我,可你犹豫了。犹豫,就说明这件事,事态严重,皇家最严重的事情,莫过于双生子的存在,她与我长得一样,并非乔装易容。」 祁越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我曾听父皇身边的总管太监,提起过一嘴,悄悄的听到过一耳朵。」百里长安扶着树干,目光沉沉,「若为双生子,宫中众人必定是讳莫如深,不会多说半句。」. 祁越颔首,「公主始终是公主,圣教的教主只能是教主,不管发生何事,她都是冒充摄政长公主之人,于情于理于法,都该死!」 「你是怕我会心软?」百里长安冷不丁捏起他精致的下颚,迫使他不得不抬头望她,「阿越,我八岁开始杀人,双手染满鲜血,你觉得一个陌生人,仗着那可笑的血缘,就能让我手下留情吗?」 若是如此,她那两位皇兄就不必死了…… 「长公主英明!」祁越行礼。 百里长安裹了裹后槽牙,「越是如此,越留不得她!」 「是!」 第649章 她就是活阎王 若这女子能安然过一生,皇家倒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现在,锐刺已生,锋芒毕露,百里长安岂能容她?! 蓦地,探子疾步转回。 祁越第一时间是将百里长安藏于身后,「怎么回事?」 「前方有动静。」探子慌忙行礼。 此处怕是不安全了,得尽快离开,否则一旦跟圣教或者是冥渊的人撞上,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祁越也不是第一次进林子,对附近一带还算熟悉。 「收拾痕迹,走!」祁越冷声下令,先行护着百里长安离开。 山洞内的痕迹,洞口的痕迹,全部都得清理干净,免得后面的人,循着痕迹找过来。 百里长安膝盖有伤,后脑勺亦是伤得不轻,走两步便是浑浑噩噩的,自然不便于行走,祁越便背起她,疾步穿行在林中。 「有没有想过,在这里弄死我?」百里长安伏在他的背上,若有所思的瞧着他修长的脖颈。 祁越目光直视前方,「没有!」 是真的没有。 「如此,也免得我弄死你了!」她低低的应声,在他的脖颈上轻啄了一口。 祁越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顿住脚步。 「继续走。」她无温的下令。 祁越敛眸,继续往前走。 「阿越真乖,要是能一直这么乖,该有多好?」她伏在他肩头,幽幽的启唇,仿佛是知道了些什么,又好似只是试探,心思诡谲,难辨真假。 祁越在她面前,素来沉默寡言,玩权术的人实在是太刁钻,你稍稍显山露水,都会变成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唯有缄默,才能避免祸从口出。 「阿越。」她又喊了一声。 祁越低低的应她,「在。」 「你是不是心软了?」她问。 祁越眉心微凝,当下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没有。」 「是不是也想让她替代我?」她温凉的唇,轻轻贴在他的脖颈处,温热的呼吸,悉数喷薄于肌肤上,仿佛随时都会咬上去。 那般模样,犹如张嘴的恶兽,随时都会吃人…… 但凡,他有一字说错。 于金陵而言,万物皆乐趣。 于百里长安而言,众人皆歹心。 「公主永远都是独一无二,无人可替代的。」祁越回答,目光平视前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公主都是正主,其他人都是赝品。既然是赝品,其下场如何,全凭公主处置。」 百里长安吻了吻他的脖颈,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 一行人走出去甚远,直到身后的确没了动静,祁越才顿住脚步,回头瞧了瞧。 「你们去看看。」他冲着身边的人开口。 「是!」 「是!」 百里长安从祁越的背上下来,淡然自若的立在原地,瞧着他们来时的方向,「你猜,他们为什么能一直跟着我们不放?」 祁越陡然转头望着她,「公主的意思是……」 「总有人,自寻死路。」她阴测测的睨着身边的探子。 说时迟那时快,探子忽然转身就跑,可他哪儿是祁越的对手,还没跑出去两步,便被祁越一掌击飞,落地的瞬间便没了反抗的能力。 祁越倒是真的没想到,千机阁内居然还有细作? 「一路上,眼神不对。」百里长安瞧着底下人,把细作揪回来,如同烂泥一般丢在自己的脚下,目光沉冷的望着他,「旁人谨慎,左顾右盼,生怕被人追上,你却是鬼鬼祟祟的,写满了期许。」 天底下所有的细作,都不会承认自己是细作,如同现在这般,「奴才,冤枉……」 「冤枉?」百里长安蹲了下来。 祁越谨慎,忙不迭拦了她一把,「小心。」 「不妨事。」百里长安拂开他的手,慢条斯理的打开了细作的手,「旁人掌心里都是干干净净的,唯独你这掌心里,沾了点特殊的东西,气味很淡,寻常人嗅不到,可惜我这人惯来鼻子不好使,总能闻到一些旁人闻不到的东西。」 细作的掌心里,沾了点白色的粉末,尤其是指甲缝里,更为明显。 「还有什么可说的?」百里长安幽然冷喝,「千机阁里容不得背叛,不管你听命于冥渊,还是圣教,既是迈出了这一步,下场都只有一个!」 祁越了悟,当即让人将细作挂在了树上。 「走吧!」百里长安重新伏在了祁越的背上,「回去。」 祁越顿了顿,转而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出发。」 众人旋即掉头,重新往回走。 黑衣人和圣教的人是先后脚赶到的,顾长平一直觉得,冥渊是有点法子在身上的,否则不会将百里长安的行踪拿捏得死死的,是以她一直跟在冥渊众人的身后。 只是,她若是知晓,跟着他们会看到这一幕,真真是打死都不愿再跟着。 细作被挂在树上,舌头被勾,手筋和脚筋都被挑断,鲜血沿着裤管止不住滚落,活生生的一个人,如同挂腊肠一般被悬在半空中,风吹着尸身摇晃,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那场景,足以让人心惊胆战。 尤其是圣教众人,原以为能抓住百里长安,却没想到竟是看到这样的一幕。 当然,若非时间不够,若非紫岚和紫嫣不在身边,对于背叛之人,百里长安势必要剥皮拆骨才肯罢休的。 瞧着目瞪口呆的顾长平,黑衣人眸中满是嘲讽之色,「怎么,这点场面就吓着了?你怕是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少手段吧?」 顾长平喉间滚动,面色微白的瞧着他,故作镇定的冷笑,「真是可笑,这才哪儿到哪儿,不过是个死人罢了,有什么可怕的?」 「这是小场面。」黑衣人目光幽深,「对于背叛之人,百里长安素来辣手无情,看到你的第一眼,她应该……已经判了你千刀万剐之刑。顾长平,你可得撑住了!」 顾长平呼吸一窒,下意识的咬唇,「废话真多!」 但心里,却是真的凉了半截。 第650章 她好像扛不住了 黑衣人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嘴硬心颤,不过是伪装罢了,他还不清楚她那点斤两? 呵,可笑。 「继续搜。」黑衣人手一挥,大批的黑衣人快速往前冲。 回过神来,顾长平也不甘示弱,当即与众人一道,搜寻着附近一带,想来尸体都挂在了这里,百里长安等人应该也在附近不远处。 只是,他们谁都没想到,百里长安早就原路返回,他们过去的时候,她与众人就藏匿在灌木丛中,瞧着一行人急急忙忙的跑过去。 祁越伸手,示意众人莫要吭声。 稍瞬,百里长安站起身来。 人已经过去,那么往回走便是了,只是沈唯卿…… 祁越犹豫了一下,眉眼间凝着担虑之色。 「觉得本公主冷血无情?」百里长安缓步朝前走去,「他原是为了救我而来,临了临了的,我却舍了他一人而去。」 祁越敛眸,「愿为公主生死,绝无怨言。」. 「他既是来救我的,我若安全,他死得其所。」百里长安头也不回。 祁越一言不发,紧跟着百里长安。 她的话虽然不中听,但却是事实,他们原就是冲着她来的,那么保护她就是第一要务,其他的都可以放一放,任何人都可以为之牺牲。 百里长安的话,一点都没错…… 趁着这些人都在往前追的份上,百里长安在祁越的护送之下,已经出了林子,二话不说就朝着镇子的出口行去。 「先离开此处。」百里长安回头看了一眼,「给沈唯卿留个记号。」 祁越颔首,「是!」 出镇子的路上,亦是有人看守,但那点人,压根就不够瞧的,现在所有的力量都在山上,这些进出口之处的人手,简直不够瞧的。 夺了马车,百里长安毫不犹豫的上去,「走!」 祁越亲自驱车,以确保安全。 所有的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的,连带着离开也没有半分犹豫。 百里长安身子虚弱的靠着车壁,眉眼间凝着倦怠之色,这副身子骨好似越来越不中用了,左不过是折腾了一阵,竟是气短得不成样子,仿佛是去了半条命一般。 待回到了金陵城,势必要让凌院判,好好的为她调理一番,否则这副身子骨,怕是不能撑到那一天…… 只是,那一场梦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是纯粹的被墓穴里的事情给震惊了? 还是某些别样的预兆? 百里长安合上眼眸,伸手揉了揉眉心,「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无妄之国吗?还是别的什么呢?母后,是你的暗示吗?」 那具棺椁里的尸体,真的会是母后吗? 当然,这件事她也不敢轻下决定,只能等着回到金陵城之后,再派人去皇陵查察,如果皇陵里真的没了母后的尸体,那就说明…… 不能想,不能想。 只要一用力去想,百里长安就觉得脑瓜子疼,好似有人在脑子里用铲子,一点点的铲掉她的记忆,让她变成脑子空白,变成个傻子一般? 祁越转头,看了一眼青布马车。 风吹着车门帘子轻轻摇晃,内里安静得让人心内不安,但既然人在车上,只能先行按捺,先离开为好。 四下都不安全,现在唯一能找到大夫,暂时还算安全的,只能是武由县的县衙。 是以,当祁越带着百里长安回到县衙的时候,牧启方和李茉都愣了一下,当即起身相迎。 「特使?」牧启方拱手揖礼,「下官还以为特使已经回了金陵城,怎么……」 祁越坐在 车前,放下了马鞭便示意他先不要说话,当即转身进了马车。 「莫不是金陵姑娘在车内?」李茉道。 牧启方想了想,应是如此。 车内。 百里长安双目紧闭,瞧着像是睡着了。 「公主?」祁越低低的喊了两声。 百里长安一动不动。 「长安?」祁越又轻唤。 百里长安仍是未动。 眉心陡蹙,祁越已然觉察到了不对劲,慌忙将人抱出了马车,「快,去请大夫,快!」 「是!」牧启方慌忙拱手揖礼,「赵捕头,快请大夫!」 赵诚赶紧行礼,「卑职这就去!」 对于这武由县县衙,祁越并不陌生,轻车熟路便把人抱到了原来的厢房内,将人放在了床榻上,转身去拧了湿帕子,擦拭着百里长安的面颊。 此时此刻,百里长安面色惨白,看起来情况并不太好。 「金陵姑娘这是怎么了?」李茉进门。 祁越坐在床边,仔细的为她擦拭着面颊,脸色凝重至极,「受了点伤。」 「还是后脑勺吗?」李茉忙问。 当初来的时候,金陵就是后脑勺带伤,走的时候也没养好,何况现在,百里长安的脑门上覆着白色的绷带,是以李茉的猜测并不是没道理的。 「是!」祁越点头。 李茉眉心紧蹙,瞧着百里长安这般面色,心里隐约有些担虑,「这脑袋上的伤,可大可小,当时她便是失了忆,这会还没好,可别再弄出别的什么毛病来。」 祁越心头咯噔一声,「但愿不会。」 其实,已经出现了别的毛病。 比如说百里长安和金陵的无缝衔接,两种截然不同的性子出现在一个人身上,这本身就是最可怕的事情。 也许有一天,她会忽然变成了……别人! 第651章 说不定哪天,就真的睡过去了 祁越不敢轻易触碰百里长安,只能擦拭着她的面颊和掌心,试图让她清醒一些,许是陷入了噩梦之中也不一定呢! 好在,大夫很快就来了。 「快,大夫里面请!」牧启方就在门口守着,见着赵诚把大夫请来了,赶紧往内领,「这姑娘早前您看过的,就是脑袋上受伤的那个。」 老大夫点点头,「来的路上,赵捕头已经说过了,老夫业已清楚。大人放心,老夫一定会好好看诊的。」 「多谢!」牧启方拱手揖礼。 祁越侧开身子,给老大夫让了位置,「无缘无故就会晕厥,醒来之后好似变了一个人,如此这般,一直反复。」 三言两语,他便讲她的病情,说了个大概。 老大夫眉心微蹙,「如此怪症?」 「是!」祁越点头。 老大夫取出脉枕,伸手扣上了百里长安的腕脉。 稍瞬,轻抚长须,眉心紧蹙。 「如何?」祁越低声问。 老大夫若有所思的瞧着祁越,「不瞒诸位,这姑娘的病症越发复杂,此前老夫怀疑是因为后脑勺的伤势,所以导致脉象紊乱,可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这是从何说起?」李茉不解。 老大夫叹口气,「从脉象上看,姑娘现如今的脉象比之此前,更加紊乱,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乱窜,老夫行医数十年,还真是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脉象,实在是爱莫能助。」 「大夫?」牧启方急了,「您可是这十里八乡最负盛名的大夫,若是连您都束手无策,那还有谁能解?」 老大夫起身,「老夫无能为力。」 「您是说,她体内有什么东西?」一直没说话的祁越,终于吭了声,「是什么东西呢?」 一瞬间,屋内寂静一片。 方才众人只纠结在,老大夫能不能救人的事儿上,还真是多想,百里长安的体内,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乱窜。 老大夫抚着长须,「这东西诡异得很,老夫一时间也没探查明白,此前她脉象紊乱,多半也是这东西的缘故。但奇怪的时候,这东西很是阴狠毒辣,按理说一入身子,就该开始发挥效用,可老夫瞧着这位姑娘似乎……」 他若有所思的顿了顿,一时间好似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大夫直说无妨。」祁越很是诚恳,「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能承受。」 闻言,老大夫点点头,「老夫怀疑有人给她下毒,但不知道是她自身异常,又或者本身就中毒的缘故,这外来的毒物进入身体之后,反而不太适应她的身子,与原来的毒生出了相克之状。如此,便有了公子所说的,时不时变成另一个人的状态。」 「本身就中了毒?」李茉与牧启方面面相觑,如此说来,这金陵姑娘还真是个可怜人。 只是,谁给她下的毒呢? 她自己,知不知道? 「大人,您可知道金陵姑娘此前……」牧启方不知该如何开口,「她自己知不知道,这情况?若是她知晓,想来等她醒转,会有个准确的答案,有利于大夫寻出解决之法。」 祁越摇摇头,「不知。」 对于这件事,他还真的是…… 不过,他觉得百里长安应该心知肚明,只不过她这人素来善于隐藏,中毒这样的事情对她来说,简直是直戳软肋,她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软肋暴露在外。 这就意味着,就算她知道这件事,也不会轻易的宣之于口。 百里长安不需要任何的同情与怜悯,她要的,只是立于不败之地的绝对优势,身处高位容不得一星半点的闪失,她要绝对保证大昭 的天下太平,幼帝的皇位安稳。 如此情况下,她只有无坚不摧,才能镇住文武百官,否则的话…… 祁越心知,百里长安在清醒的情况下是绝对不会说真话的,是以他也只能撒谎,佯装不知,脑子里却想起自己离开金陵城之前,凌院判跑公主府较为及时。 难道说…… 「连大人都不知道这些事情,那可就真的很是棘手了。」牧启方只觉得有点可惜,这金陵姑娘生得貌美如花,大好的青春年华,若是就这样一命呜呼了,真是惨哪! 祁越沉默。 「大人?」李茉开口,「你们这是从哪儿回来啊?」 之前消失得无影无踪,如今又回来得如此匆忙,怕是出了什么大事吧? 「唉!」祁越一声长叹,「原是要把她送回金陵城的,谁知道半路遇见了圣教的人,又逢着那些屠戮安宁镇的黑衣人,只能铩羽而归。」 牧启方点点头,「大人手底下的那些人,已经安置妥当,您只管放心。」 「多谢!」祁越拱手。 牧启方赶紧回礼,「不敢当不敢当,这是下官的分内之事。」 「大人,那这金陵姑娘怎么办?」李茉犹豫着。 祁越深吸一口气,「大夫,她什么时候能醒?」 「这倒是没什么大碍,她只是身子太过虚弱,所以才会昏睡。」老大夫忙解释,「过两个时辰,她身子缓过劲来了,便会自然苏醒。」 祁越点点头,「多谢!」 「虽然老夫对这疑难杂症,束手无策,但稍予缓解,却还是可成!」说着,老大夫将一个瓷瓶递给祁越,「这是解毒丸,若她再出现类似的晕厥状况,可内服一丸,缓解她的病症。」 祁越伸手接过,眉心微蹙。 「当然,这只是在特殊情况下,毕竟她体内的毒是什么东西,尚未可知,若是一味的遏制,只怕会适得其反,就比如说现在,既是安全,就不必服用,只安心待她醒转便是。」老大夫仔细的叮嘱。 祁越颔首,「在下记住了。」 「这种病症还是得尽早治疗,否则哪天睡着睡着,或许就真的睡过去了……」 祁越的眉心,狠狠跳了跳。 第652章 怎么问起他来了? 如大夫所料,不出两个时辰,百里长安幽幽醒转,只不过醒来之后,眼神有点茫然,好似分不清楚梦幻还是现实,整个人都有点精神恍惚的。 「我这是……在哪?」她睁着眼,狐疑的环顾四周,眉心凝着淡淡的忧虑之色,「好像有几分熟悉,是县衙的厢房?」 此前,她住过的。 「嗯!」祁越点点头,「是县衙。」 百里长安松了口气,「出来了?!」 「是出来了!」祁越回答,倒了杯水递给她,「现在觉得如何?」.五 百里长安伸手摸了摸绷带,「换过了?」 「自然是要请大夫过来查看的,所幸没什么大碍,只是皮外伤。」祁越瞧着她一脸迷茫的模样,伸手轻轻抚过她鬓边的散发,轻轻别至耳后,「大夫说了,只要好好修养,便没什么大碍。」 百里长安将杯盏递回去,「我太累了?」 「嗯!」祁越颔首,将空杯盏搁在了桌案上,「这几日不是墓穴,便是被追杀,又累又饿又渴的,加上你受了伤,身子几乎被掏空了,虚弱得厉害。」 这些,百里长安是相信的,她的确是手脚发软,身子疲惫至极。 「大夫说了,好好休息,能养回来。」祁越为她掖了掖被角,「你可还觉得,哪儿不舒服?」 百里长安松了口气,「没什么不舒服,就是累得慌。」 「那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弄点吃的。」祁越起身。 百里长安没吭声,目送祁越离去的背影。 没想到,还是回到了这里。 出了门,祁越在门口顿住脚步。 「大人?」牧启方上前,「金陵姑娘如何?」 祁越敛眸,「没什么大碍,人已经醒了,我去看看厨房里的饭菜好了没?」 「茉儿已经去厨房看着了。」牧启方忙道,「大人只管放心便是。」 祁越点点头,「有劳了。」 「您客气。」牧启方有些犹豫。 祁越瞧出来了,他有话说,「想说便说罢,县令大人也不是外人。」 「是!」牧启方点头,「大人这是从安宁镇回来吧?」 祁越应声,「是!」 「那安宁镇……」牧启方有点惊诧,「还有点别的什么事?」 祁越双手环胸,「其实县令大人心里清楚,左不过有些事情说出来就变了味儿,县令大人若是管不了那些事,最好装作不知道,对您对身边的人都有好处。」 牧启方知道,祁越说的是事实。 别说是去安宁镇,饶是一个圣教便已经让他们手忙脚乱,自顾不暇,何况是其他的事情。 「府衙那边一直没动静,下官便知晓,这件事怕是不能善终。」牧启方幽然长叹,无奈的坐在了栏杆处,「下官也想当个好官,可人微言轻,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祁越转头看他,「会有机会的。」 「嗯?」牧启方一怔。 祁越负手而立,「我自然是没资格插手朝廷的升迁之事,但有人可以,只要县令大人保持初衷,一心为民,会有人看到你的尽忠尽职,以后会有机会的。」 「多谢大人!」牧启方虽然不明白祁越的意思,但道个谢还是必要的。 祁越现如今担心的是沈唯卿,偌大的林子里,到处都是圣教和冥渊的人,不知沈唯卿能否全身而退? 但愿,他还能活着回来! 探子已经派出去了,希望可以接上头…… 「对了,礼州守军与圣教可有关系?」祁越转头问。 牧启方回过神来,「礼州守军?您是说,守军王将,军?」 祁越不吭声。 「下官与他没什么交集,自然也不曾打过交道,但听说这人脾气暴躁,是个不好相与之人,且自从圣教出现之后,他好似一直病着。」牧启方低低的解释,「大人,您怎么忽然问起他来了?」 祁越敛眸,「脾气暴躁?」 「是!」牧启方颔首。 祁越裹了裹后槽牙,「那多半是个正直之人吧?」 「在此之前,王将,军威名远播,是个颇为公正之人,治下更是严苛。」牧启方继续解释,「下官寻思着,这样的人,应该算是正直吧?」 祁越松了口气,「那就好!」 第653章 顾家的双生花 「大人,您忽然提起了王将,军,是否有什么用意?」牧启方低低的问,「当然,若这是机密,那下官就不问了。」 祁越转头望他,「倒是没什么机密,只是眼下这情况,府衙那边已经没了动静,再任由圣教等人肆意妄为,只怕整个礼州都得被他们搅合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下官明白了。」牧启方点点头,「大人是想调动守军?!」 祁越没吭声,算是默认。 见状,牧启方已经不敢吭声了,这是上面的事情,他一个县令哪儿敢置喙太多。 不过,这样也好。 调动守军之后,那些个牛鬼神蛇,都可以彻底消停了,那些冤死在安宁镇的衙役兄弟,被黑衣人杀死的衙门众人,都可以报仇雪恨了。 思及此处,牧启方深吸一口气,只要这位特使大人愿意管这件事,那自己身为武由县的县令,更得义不容辞的拼尽全力。 他呀,可是武由县的父母官啊! 「到时候,请县令大人帮忙掌眼。」祁越忽然意味深长的开口。 牧启方兀的一愣,「大人这话是何意?」 「这是礼州,很多事情我没有县令大人来得清楚,有时候会看走眼。」祁越幽然吐出一口气,若是这王将,军正直倒也罢了,若不是……这件事恐怕会变成作茧自缚的惨事。 当然,也可能是血腥之事。 祁越这意思已经很明显,牧启方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旋即躬身行礼,「请大人放心,下官一定会竭尽全力。」 不为这武由县的百姓,也得为自己搏一把。 若是守军反水,他们这些知情人,必定会成为第一个被灭口的人…… 「对了!」祁越好似忽然想起来什么,「可有顾家的名单?」 话题的忽然跳跃,让牧启方登时愣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覆亡的顾家?」 「对!」祁越点头。 这事,原就不归武由县管,不过牧启方对这件事原就抱着几分探究之意,所以祁越这么问也是有些道理的。 「有有有!」牧启方连连点头,「大人需要吗?」 祁越拱手,「有劳!」 「您客气,下官这就去拿!」牧启方揖礼,转身就走。.z.br> 不多时,率先来的是提着食盒的李茉,「大人。」 「进去吧!多谢!」祁越仍是立在外头。 李茉点点头,这金陵姑娘也不是第一次来这儿,是以这县衙众人对她都不陌生,现如今醒转的是金陵,自然对李茉亦分外熟悉。 「县令夫人!」百里长安忙起身。 李茉笑道,「觉得如何?」 心里却委实可惜,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会遭受这么多的磨难呢? 难不成,真当是红颜薄命? 真真是上苍不公! 「好些了!」百里长安笑盈盈的行至桌案前。 李茉将食盒内的饭菜取出,「都是你爱吃的,大人说你饿了许久,得慢慢吃,切莫着急,否则肠胃受不了。」 「我晓得。」她咧嘴笑着,眉眼弯弯如月,「夫人,他人呢?」 李茉回头看了一眼房门口的方向,「跟我家老爷有话说,多半是在商议着,如何对付圣教那些人吧!」 「嗯!」百里长安捻起筷子,「是该好好商议了。」 这帮腌臜东西,害得她好苦啊…… 厢房内。 祁越瞧着牧启方取来的顾家名单,上至顾家那几位贵人,下至家奴仆人,悉数陈列于上,虽然没有画像,但是边上悉数标注了男女 性别,倒也还算是详细。 「下官只有这些。」牧启方有点惭愧,「关于顾家的卷宗,悉数在府衙的库房里锁着,下官……委实弄不到那些,这些东西还是下官问讯了顾家的邻居,以及一些熟悉顾家的人,才得出来的名单,大人将就着看吧!」 祁越翻看着手中的名单,「无妨,有这些便已经足够。」 「顾家祖孙三代,全部住在顾宅内,上至顾老,下至顾家嗷嗷待哺的小重孙,连看门的门童都没逃出来。一场大火,将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牧启方惋惜的叹气。 祁越眉心微拧,「这顾长平……」 「是顾家的小孙女。」牧启方忙不迭解释,「当时年岁很小,据说也被杀死在其中。」 祁越若有所思的盯着他,「果真?」 他仔细的看过了这顾家的名单,若是真的论就起来,还真的只有两个女子,与百里长安年岁相仿,毕竟有人要冒充她,这年龄也是要注意的一个方面。 若为双生子,而又不被人发现,其后灭口处置……这一系列联想起来,顾家可能不只是因为先皇后的缘故而覆灭,也许是因为先帝想要杀人灭口。 「自然!」牧启方忙道,「据说当时是双生子,一个顾长平,一个顾长云,只不过这两个小姑娘都没能从火海里跑出来,着实是可惜了。」 都死了? 祁越凝眉,「双生子?」 「皇室中视双生子不详,但顾家没这么多顾虑,何况顾老又是闲赋在家,对这两个小姐妹很是欢喜。」牧启方继续道,「听说这两姐妹小小年纪便出落得水灵,尤其是那顾长平,更是少见的美人胚子,长大必定是个倾城国色的佳人。」 只是可惜了…… 「双生子,长得不一样?」祁越问。 牧启方仔细的想了想,「下官有幸,在进城的时候见过那两个小姑娘,虽说是双生子,但模样确实有点不一样,可能一个随父,一个随母?」 祁越扬眸,「尸体都找到了?」 「这就不知道了。」牧启方解释,「府衙派人办差,下官这武由县的县令,委实也插手不了,是以最后的敛尸之事,都是府衙里的仵作一手操持,其他的……下官便不知了。」 祁越紧了紧手中的名单,「我知道了!」 第654章 甜到了心里 名单到手便罢了,其他的东西……祁越还真是没想太多,毕竟牧启方的确已经尽力了,武由县的县令确实也管不到府衙的事情。 顾家在礼州是名门望族,出了事自然是由府衙的人管,只是这礼州的知府大人,怕是已经被圣教的金银之色浸染个透顶,安宁镇这样的大事,也没能惊动府衙,可见其中关系非同一般。 「这几日,务必小心。」祁越吩咐,「另外,多准备一些伤药。」 前面这一句,牧启方还是能明白的,毕竟圣教和黑衣杀手时不时的在武由县晃荡,的确该小心为上。 可是后面这一句,牧启方就不明白了。 「伤药?」牧启方愣了愣,分外不解,「大人您也受伤了?」 祁越摇头,「你只管去准备,金疮药和止血散这些外伤用药,我自有用处。」 「是!」既然祁越都这么说了,牧启方自然也不敢再追问。 准备便准备了,这些东西也不难找,多置办一些也没什么坏处。 待牧启方离去,祁越便也跟着出了门。 百里长安这会吃饱喝足,精神头都恢复了不少,兀自一个坐在院子里,眼下时近黄昏,昏黄的光亮洒满周身,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不少,不似高高在上时,那般的盛气凌人,威压迫人。 「你来了?」听得动静,百里长安陡然转头看过来,见着是祁越,当下莞尔,「你去哪了,还以为你不管我了!」 祁越缓步上前,徐徐坐在了她的身侧,「觉得如何?」 「吃饱喝足,连汤药都喝得一滴不剩,你说呢?」此时此刻,她怀里还抱着一小包的蜜饯,伸手便递给他一枚。 祁越摇头,眸色温柔的瞧着她。 黄昏日落,美人如画。 这原是极美的一幅画面,足见岁月静好,奈何逢着这样的境况,让人心绪不平,叫人忐忑难安。 「心事重重的。」百里长安见着他不伸手,忽然起身将蜜饯塞进了他的嘴里,「夫人说,吃点甜的,就不会那么难受了,心情也会跟着好起来。」 祁越只觉得嘴里酸酸甜甜的,凝眸瞧着她笑盈盈的唇角,忽然觉得整颗心都跟着柔软起来,甜滋滋的味道,果真能让人心情愉悦。 「坐!」百里长安拍拍身边的位置。 祁越缓缓坐定,「暂时能有片刻的安宁。」 「那便是极好的。」百里长安笑道,「人得往前看,不能总是畏首畏尾的,既然没了退路,那就一路往前冲,说不定冲破了黑暗,便是黎明。」 祁越瞧着她,「倒是愈发乐观了。」 「人生在世,笑一天哭一天,为什么要愁眉苦脸的呢?」她扬唇笑得绝美,纵无粉黛相衬,亦是娇艳倾城,「你看看我,我都这般模样了,也没见着我哭哭啼啼啊!」 祁越陡然凝眉,「什么?」 「别以为你们什么都不说,我就什么都不知道。」百里长安往嘴里塞了一枚蜜饯,美滋滋的笑着,仿佛什么烦恼都被丢诸脑后,「我知道,我伤得不轻,甚至于可能比我想象中的,更严重一些,可怕一些。」 顿了顿,她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不知道是探究?该是询问? 「甚至于,可能会死!」她唇瓣微抿,「对吧?」ap. 祁越面色凝重,「谁跟你说的?」 「不是县令夫人说的,也不是家奴说的,我猜的。」百里长安瞧着油纸包内的蜜饯,「阿九,我不是傻子,你骗不了我。」 祁越:「……」 「大夫来的时候,我昏睡着,自然听不见你们在说什么,可我也不是傻子,从你们只字不提我的伤势,甚至于看到我的时候,如临大敌一般,那眼神里透露的东西,都在告诉我,我伤得不轻,甚至于可能有内伤之类。」百里长安撇撇嘴,「是吧?」 祁越敛眸,不语。 「不必如此神情,也不必如此悲观。」百里长安又往嘴里塞了一颗蜜饯,「人啊,总是要死的,就看是不是死得其所,我这人对生死没什么太大的感触,一个忘掉了前尘过往的人,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没有恩怨情仇,忘掉前尘过往,等于是白来这人世间走一遭。 这样的事情,她都不觉得可怕,何况其他…… 「我会保护你的。」祁越开口。 百里长安点点头,「我相信你!」 他微微一怔。 「那些圣教之人,还有黑衣杀手,定然还在找我们,你可想好要怎么做?」百里长安问,「这一次可不像是上一次,闹不好会牵连整个县衙的人。」 祁越颔首,「你放心,人已经在来的路上。」 「你请后援了?」百里长安诧异。 祁越望着她,不是他请的,是她自己亲自下的令…… 不过,都不重要了。 只要她安好便是! 第655章 居然还有这么硬气的时候? 见着祁越不说话,百里长安便明白了,定然是找好了外援。 「是什么外援?」百里长安低声问。 祁越瞧着她,「暂时还不敢肯定,是敌是友?」 百里长安:「……」 居然这么复杂? 「人心难测,尤其是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祁越解释,「总归是要防着点,免得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是大实话。 百里长安点点头,表示赞同。 「到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先保全自己。」祁越温声叮嘱,「其他的交给我便是。」 百里长安神情微怔,「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这么不讲义气之人,能舍下你兀自逃脱?」 闻言,祁越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百里长安:「……」 嗯,之前好像是这样的! 「今日的我已经不是昨日的我。」她义正辞严的解释,「你不能用此前的眼光看我。」 祁越瞧着她梗着脖子的模样,不自觉的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她白了他一眼,「我是认真的。」 祁越点头,「我也是认真的。」 她忽然起身,大步流星的朝着房间走去,瞧着这气吼吼的背影,仿佛好似生气了。 「生气了?」祁越问。 百里长安快速回了房间,「砰」的一声将房门关上,不予搭理。 可见,真的生气了。 祁越静静的站在门外,想着她气呼呼进门的样子,止不住唇角微扬。 屋内。 百里长安盘坐在窗边软榻上,若有所思的盘算着,接下来到底该做点什么?这外援看样子,并不可靠。 是敌是友都分不清楚,可见这外援来头不小…… 会是谁呢? 下半夜的时候,寂静无声。 忽然间,县衙外头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伴随着纷至沓来的脚步声,以及甲胄的碰撞之音,惊得县衙内的众人慌忙爬起来,外出看情况。 牧启方和李茉冲出来的时候,祁越早已立在院中,衣衫整洁,形容淡定,可见早就有所预料,是以没什么惊诧之色。 见着二人出来,也只是轻飘飘的瞥了一眼,淡然自若的望着外头。 「是守军。」牧启方旋即回过神来。 李茉二话不说就回了房间,将自个的长鞭提了出来,这个时候是敌是友分不清楚,还是得小心谨慎的好。 「大人?」赵诚着急忙慌的赶来,「外头……」 牧启方点点头,「不必多说,知道。」 「他们进来了。」赵诚低声开口。 说话间,已经有人冲进了县衙大门,其后甲胄声纷乱,脚步声直冲此处而来。 百里长安窝在桌子底下,未敢钻出头来,小心的将自身藏好,若是外面真的打起来,自己绝对帮不上忙,不给他拖后腿,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外头,闹腾得厉害,好似有大批的军士冲进了县衙,听脚步声应该已经将县衙团团围困住,怕是已经在劫难逃,插翅难飞。 来人并非礼州守军将领——王敬德,而是其副将刘鲤。 刘鲤身为王敬德的副将,在军中拥有着绝对的权威,进来的时候,一双冷眸快速扫过院中众人,其后才将注意力落在了祁越的身上。 大概刘鲤也没想到,给礼州守军下达命令的,居然是这么一个年轻人,乍一眼只觉得唇红齿白,俊俏无双,再一眼便觉得满脸唾弃,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郎,能起什么用处? 这样的人,丢在军 中都得被人欺负,实在是没什么用处…… 「沈大人?」刘鲤上前。 祁越站在原地,「金陵城来的。」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只道了这么一句,似是而非放话。 「大人!」刘鲤偏头看他,满脸的不屑,继而环顾四周,将视线落在牧启方与李茉身上。 牧启方壮着胆子,毕恭毕敬的上前揖礼,「将,军?」 「在下刘鲤,只是个副将,不是王将,军。」刘鲤语气傲慢,看不上祁越,自然也看不上牧启方。 芝麻绿豆的小官,不值得他放在眼里,搁在心上。 「刘副将。」牧启方转头望着祁越。 祁越一直不说话,弄得牧启方心里很没底。 须臾,祁越才幽幽开口。 「来的时候,应该已经很清楚,到此的目的吧?」他看向刘鲤的时候,目光里带着瘆人的凉薄。 方才祁越是在等,等着探子上前汇报消息,然则……探子没有回来,而刘鲤却出现在这里,有些事还是要谨慎为好,免得太过激动,反而中了他人的圈套。 不得不说,祁越的口吻太过冷戾,着实是震了刘鲤一下,他还真是没想到,这乳臭未干的小白脸,居然还有这么硬气的时候? 第656章 不若,你娶我吧? 祁越原就是将门虎子,若不是当年变故,何至于卑躬屈膝,于百里长安跟前弯腰倒也罢了,对着旁人,委实没这个必要。 瞧着眼前的刘鲤,祁越目光森冷,总觉得这厮有点微恙。但究竟是哪儿有点不对劲,祁越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大人想说什么?」刘鲤眉心微凝,这个小子莫非真的有点斤两? 当然,他也不可能见人就打,当面跟祁越较量。 「既是知晓来此何意,想来也不需要我多说什么。」祁越负手而立,「刘副将以为呢?」 刘鲤张了张嘴,官大一级压死人,终是毕恭毕敬的揖礼,「请大人放心,卑职等一定会好好保护大人,大人好好休息,待天亮之后,卑职静待大人吩咐。」 「很好!」祁越自然也不会与他客气,「这县衙外头的防守,就全靠刘副将了!」 刘鲤颔首,「大人放心便是。」 语罢,刘鲤转身就走。 祁越转头望着牧启方,「县令大人觉得呢?」 「有点傲慢。」牧启方回答。 祁越勾唇,笑而不语。 「大人,您觉得呢?」牧启方紧随其后。 祁越转身朝着百里长安的房间走去,「暂时不好下定论,先让人盯着再说。」 「是!」牧启方颔首,「那……」 祁越顿住脚步,「去休息吧,养足了精神才能面对明日之事。」 「是!」牧启方点头,留在了原地,瞧着祁越离去的背影。 李茉上前,「老爷?」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刘副将有点吓人。」牧启方眉心微凝。 李茉被他这话逗笑了,「这行伍之人素来粗鄙,有什么可奇怪的?你瞧我爹他们,此前不也是如此吗?」 「不一样。」牧启方摇头,「岳父大人他们,一身正气,逢人待事皆是周全,从来不会用下巴瞧人,哪怕是见着寻常百姓,亦是不失气度。」 这么一说,还真是。 李茉点点头,「倒是有点道理。」 「你看着刘副将,下巴抬得老高,知道特使大人从金陵城而来,眸中亦没有尊敬之色,这不是很奇怪吗?」牧启方是个读书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可他擅长的是动脑。. 头脑发达,四肢简单。 「何况,既是特使派人通知,他们应该知晓金陵城来的,都是朝廷命官,怎么……」牧启方顿了顿,下意识的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却没见着王将,军亲自前来,而派这么一个目中无人的副将过来,这不是要打金陵城的脸吗?」 李茉虽然不太明白他这么说的用意,但瞧着自家夫君面上的凝重之色,隐约也明白了,这里面的确有些问题,「这打了金陵城的脸,算不算是以下犯上,大不敬?」 「你说呢?」牧启方叹口气。 李茉愕然,「还真是这么严重啊?」 「自然。」牧启方若有所思的瞧着门口方向,「先不管他们是敌是友,咱们做好自个的本分便是,你且去吩咐众人,该做好的准备,得一一做好,免得到时候真的翻脸无情,弄得咱们也是措手不及,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李茉颔首,「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赵诚!」牧启方一声喊,「你过来。」 赵诚旋即上前。 李茉转身就走,该准备的先准备,无论如何先保全特使和金陵姑娘的安全,至于其他的……就交给夫君和赵诚他们。 是福是祸,走一步算一步! 屋内。 百里长安仍是蜷在桌子底下,听得开门的动静 ,更是死死握紧了手中的水果刀,若是来者不善,她不介意双手染血。 「是我!」一双黑靴停在了桌案前,头顶上传来了祁越的声音。 百里长安心下一松,许是蹲麻了,登时从桌子底下扑了出来,摔得以一个狗啃泥,疼得那叫一个龇牙咧嘴。 「小心点,膝盖上原就有伤,若是再磕着碰着,那该如何是好?」祁越当即将人抱起,快速行至软榻上,「我看看你的伤。」 百里长安坐在软榻上,面色苍白得厉害,「外面什么情况?」 「放心,是后援。」祁越慢慢捋起她的裤管,瞧着膝盖上的结痂未破,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伤口愈合的时候,可能会痒,记住千万不要抓挠,要不然伤势反复,不利于愈合。」 百里长安乖顺的点头,「我知道,那外面……」 「人虽然到了,但我心里有疑惑。」祁越扬起头看她,「不管对方说什么,问什么,你都莫要多说,免得说漏嘴。」 百里长安一听这话,当下凝眉,「是敌是友,暂时不分?」 「嗯!」祁越很肯定的回答。 百里长安将手中的水果刀搁在边上,「看样子,棘手了!」 「是外援还是引狼入室,尚未可知。」祁越解释,「但不管发生何事,我都会保护你的。」 这话,她爱听。 「有你这句话,我便也放心了。」她瞧着他动作小心的,将她的裤管捋下,心也跟着柔软起来,冷不丁问了句,「你娶亲了吗?」 祁越愕然抬眸看她。 「阿九可有婚配?」她眨着明亮的眸子,笑嘻嘻的望着他,「若你是孤家寡人,不若……你娶我吧!」 祁越:「……」 第657章 唬她写婚书 祁越若有所思的瞧着百里长安,她满脸的悦色,并不像是开玩笑,「你这样,会让我误以为……你是认真的。」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我自然是认真的。」她直勾勾的盯着他,「阿九,娶亲了吗?」 祁越瞧着她,一言不发。 「问你话呢!」她有些着急,「我一个姑娘家都率先开口了,你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祁越敛眸,「未曾。」 「娶我可好?」百里长安温柔浅笑,眉眼间满是期许之色。 祁越徐徐站起身来,语气略显微凉,「你确定自己恢复记忆之后,还愿意履行这样的承诺?现在你是金陵,来日你若不是金陵了呢?这承诺可还作数?」 「自然!」她信誓旦旦,几欲举手发誓。 可瞧着祁越面上的不信任,百里长安旋即蹙起眉头,「罢了,发誓这种事情,口说无凭,无以为证,不如我写一张白纸黑字?若是来日我反悔,你可上府衙告我。」 「是吗?」祁越面上略显为难,「这怕是不太好吧?若你是个有头有脸的大家闺秀,又或者是皇亲国戚呢?」 百里长安想了想,「那你就把这东西贴在金陵城的城门口,想来全天下人都会瞧见,到时候我不嫁也得嫁,便不算是自毁承诺。」 「你可要想好了,白纸黑字,那就是板上钉钉。」祁越幽幽启唇,「一旦落印,便绝无反悔的余地。」 百里长安郑重其事的点头,「你只管放心,我既敢给你这白纸黑字,自然是认定了你,必只要你来日莫作那负心之人,这承诺到死都作数。」 「如此……」祁越转身就去取了笔墨纸砚过来,快速在桌案上铺开,「可行。」 百里长安瞧了一眼他娴熟的研墨动作,忽然有种莫名的怪异,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儿怪,愣愣的提起了笔杆子,若有所思的盯着祁越。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祁越淡然开口。 百里长安回过神来,捋着袖子便大笔一挥,「谁后悔,谁是狗!」 祁越的眉心跳了跳,意味深长的望着她,「好!」 白纸黑字,一纸婚书。 各自签字,摁上指印。 「一式两份,各自保管。」祁越将一份折起,兀自收入怀中,「来日婚嫁,互许终生。恩爱到老,白头不负。」 百里长安显得很高兴,哼着小调,收起了另一份,「如此这般,便算是你我私定终身了。」 祁越皱眉看她,私定终身这四个字,倒是有点……意思! 「既是成了,我这厢有几句话也该告诫阿九。」百里长安拂袖落座,「我与你承诺,你当予我信任,两两相互,莫为他人而离心。其次,莫要在外头招蜂引蝶,拈花惹草,我这人心眼小,眼里容不得沙子。」 祁越颔首,「好!」 「我既是许你终身,你此生必得对我如珠如宝,不可怠慢于我。」百里长安煞有其事的说,「我若是做错了什么,必得宽厚原谅,不可借题发挥。」 祁越瞧着她,「好!」 「这些都是你答应的,君子一诺千金,断不可反悔,若是哪日你若真的食言,我必定让你付出惨重的代价。」她哼哼两声,那语气犹如当家女主子,当真在训斥自家男人。 祁越唇角微勾,「都听你的。」 「莫要觉得自己生得好看,便可以撒谎哄我,我可不吃这一套。」说着,她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止不住笑得眉眼弯弯。 嘴上说着不要不要,身体却是如此诚实!. 「是!」祁越弯腰凑近了她,音色低柔的轻问,「除了这些,夫人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一句「夫人」登时让她红了脸,瞬间如同煮熟的虾子,连同耳根子一道红得彻底,笑得连嘴都合不上,又生怕让他笑话,干脆别开头去。 祁越站在那里,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傻子,这样就看不出来了。」 百里长安的面颊,埋在他怀里,温热的呼吸渗过他的薄衫,分毫不落的熨烫着他的肌肤,是悲是喜,皆没入他怀中,与他一处。 烛光葳蕤,彼此相拥。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但她已经许下了承诺,此生必与他携手共度余生,永不后悔…… 「好好休息!」祁越弯腰将人抱起,轻轻的放置在床榻上,「外头的事情交给我便是!」 百里长安躺在那里,目光里带着几分殷切期盼,「定要活着!」 「嗯!」祁越应声,仔细的为她掖好被角,「我会好好活着。」 为了自己,也为了她。 「睡吧!」他起身往外走。 百里长安笑盈盈的将婚书塞进枕头底下,枕一夜好梦,当是两心相悦,缔结白首之盟,何其美哉啊…… 第658章 看谁,镇得住谁? 出了房门,祁越抬眸瞧着天边月。 天边月,也是心上月。 云掩朗月,只是暂时的,终究还是有云开见月的那一天。 「阁主?」探子悄然落下。 祁越回过神来,「如何?」 「这些人在墙外头驻扎,暂时没有动静,那位副将大人似乎交代了底下人什么,那人已经策马离开,属下便派人尾随,暂时还没有消息转回。」探子毕恭毕敬的回答。 祁越颔首,「知道了。」 探子行礼,快速离去。 派人回去了? 刘鲤这是派人去给王敬德送信? 还是私底下,给别人传送消息呢? 是敌是友难分之前,万事都必须小心谨慎,毕竟百里长安就在这里,若是她有个好歹,整个大昭天下都会因此动荡不安。Z.br> 彼时,天下大乱…… 夜色沉沉,一夜相安无事。 翌日晨起,刘鲤便进了门。 相较于昨夜的鲁莽无力,今儿的刘鲤倒是懂事得多,见着祁越的第一时间便是毕恭毕敬的行礼,眉眼间凝着些许笑意,「昨夜是卑职火急火燎,太过着急,是以性子焦躁了些,还望大人您海量包容,卑职这厢给您赔礼了。」 「不妨事!」祁越端起杯盏饮茶,「小事一桩,刘副将莫要放在心上。」 刘鲤颔首,「多谢大人。」 「圣教之事,刘副将知晓多少?」祁越开门见山。 刘鲤稍稍一愣,瞧着他这般淡然的饮茶,登时心头紧了紧,眸中满是狐疑之色,一时间分不清楚这话是试探呢?还是追责? 「卑职是个副将,很多事情都是听吩咐办事,委实不清楚。」刘鲤一推二六五,「圣教之事,不归礼州守军管,是以大人若是要查察此事,想必应该找地方守官为好。」 地方守官? 牧启方眉心微凝,自己不就是地方守官,这刘鲤还真厉害,三下五除二的就将所有的黑锅,甩在了自个的脑门上。 但,他只是个小小的县令,心里有话也只能憋着,免得惹祸上身…… 「刘副将所言极是,既是礼州守军,自然是以维护礼州一带的百姓周全为上,想来圣教这等腌臜事情,无关百姓死活,自然也轮不到你们管。」祁越淡然自若的饮茶。 牧启方一听这话,便止不住心里发笑。 刘鲤的面色旋即变了,好半晌没有再开口,只是睁着一双眼睛,略有些恼怒的瞧着祁越,但好似碍于什么缘由,他也只敢瞪祁越一眼,并不敢真的多说什么。 只这一眼,祁越便瞧出来了,刘鲤的背后有高手给他支招。 探子所言不虚,这刘鲤只怕不是一人前来,昨天夜里怕是很热闹吧? 「这个东西可认识?」祁越将身上的令牌丢过去。 一面令牌,上刻千机阁,反面以公主府的龙凤为印记,代表着绝对的权威。 刘鲤心下一颤,骇然抬头望着祁越。 千算万算,着实没算到,眼前这人竟然是公主府出来的,更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是千机阁的人。 关于这千机阁,彼时风头正盛,金陵城刚闹出消息,礼州这边就已经知晓了大概,早前就有探子汇报,说是千机阁的人奉命而来,特意是来查察顾家之事。 没成想,今儿就撞到了跟前。 回过神来,刘鲤不敢再大意,扑通一声就跪在了祁越跟前,双手将令牌高举过头顶,连嗓音里都带着几分轻颤,「卑职该死,卑职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您是长公主的人,还请大人恕罪。」 百里长安是什 么人,一个个心知肚明,那可是个杀人不手软的主,连她自个的亲兄弟都被弄死,遑论什么礼州副将。 一听千机阁这三个字,牧启方骇然变了脸色,他只知道祁越是金陵城来的,可能是长公主的人,但万万没想到,这阿九竟还是千机阁的人。 千机阁,那是隶属于公主府的最高暗卫,有便宜行事之权,可先斩后奏……尤其是现在,祁越手里还掌握着公主府的令牌,可见身份非同一般。 「圣教于礼州横行无忌多年,知府衙门视若无睹,置若罔闻,现如今长公主已经知晓此事,特派我全权处置此事,以解百姓之水深火热。」祁越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虽然是假传百里长安的旨意,但他心里却是很清楚,若是她清醒过来,亦是要追究此事,勒令严办的,她心心念念的大昭天下,岂容他人糟践。 「什么?」刘鲤愣住,面上显然有些慌张,「长公主要严办圣教?」 牧启方心里直打鼓,特使大人是什么时候与金陵城接上头的? 此前,委实不曾听说啊! 瞧了瞧祁越淡然自若的神色,再看看刘鲤这一惊一乍的表情,牧启方隐约好似明白了什么,古人云:兵不厌诈?! 「怎么?」祁越的指尖,轻轻捻着杯盖,有一下没一下的瞧着,阴鸷的眸冷飕飕的在他身上转悠,「刘副将是舍不得?」 刘鲤先是一愣,俄而赶紧行礼,「卑职不敢。」 「刘副将放心便是,长公主不日就会前来礼州,其后大军必也如影随形。」祁越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始终盯着刘鲤的脸,「你们礼州守军办不到的事情,长公主的随军也一定会办到!」 闻言,刘鲤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掩在袖中的手,亦止不住蜷握成拳…… 第659章 他来了? 祁越轻描淡写的说着话,但对于刘鲤的表现,尽数看在眼里,心里隐约有了几分底,有些东西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刘副将?」祁越瞧了他一眼,「要不要擦擦,你额头上的汗?」 这话一出,牧启方登时心中警铃大作,已然明白了祁越的意思,当下小心谨慎起来,面对刘鲤的时候,更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多谢大人关心。」刘鲤心虚,却还要努力装出无事之态,但瞧着已经开始分外谨慎。 祁越呷一口杯中水,淡然自若的勾唇,「既是没什么问题,还望刘副将能整理队伍,咱们很快就要出发,先将这武由县附近一带的圣教众人,清理干净再说。」 「是!」刘鲤行礼,「卑职这就去办。」 祁越放下手中杯盏,「去吧!」 「是!」刘鲤当即退下。 待人走后,牧启方旋即转头望着祁越,「大人?」 「看出来了吧?」 祁越问。 「是!」牧启方点点头,「下官虽然愚笨,但大人已有提醒,自然是看得清楚。」 祁越拂袖起身,「这刘鲤瞧着有点心术不正之态,眼神缥缈而左顾右盼,说话的时候一直揣着自己的小心思,冷汗都出来了……可见是心虚。」 行伍之人,只要一身正气,就没有什么可心虚的。 所谓心虚,是因为心中有鬼……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牧启方低声问,「怕是引狼入室了。」 祁越倒是没这么担心,「引狼入室还不至于,他纵然是生了二心,但没有弄清楚我到底带了多少人,方才话中有几分真假之前,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牧启方点点头,「这倒也是。」 「只要别让他摸到咱的底,他就不敢动!」祁越仔细叮嘱。 牧启方了悟,「是!」 那也简单,平日里虚虚假假,真真实实的来,说话说半句,能吹牛的时候绝对不要说实话,说实话的时候多掺水。 「我去看看她。」祁越转身就走。 牧启方颔首,「是!」 外头闹哄哄的,百里长安只敢在院子里走动,压根不敢出远门,毕竟自己这张脸,和圣教那位教主很是相似,若是真的闹出误会,着实解释不清楚。 听得脚步声,百里长安慌忙转身,「阿……」 然,陌生人? 下一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登时颈后一凉,人已经往后仰去。 四下安静无声,所有人都在院门外,仔细防守,却是一个都没料到,已经有人悄无声息的进了门,抄底连人带走。 祁越再进来的时候,院子里没人,屋子里也没人,当下心头微凛,下意识的觉得可能出事了。 屋子里的茶水还是热的,倒了半杯搁在桌案上,房门敞开着,想来是百里长安觉得焦躁,出了这房门,在院子里溜达。 院门外头全是人,按理说她若出去,必定为人所知,可见…… 这事不能惊动刘鲤,祁越狠狠闭了闭眼,此时此刻只想杀人。 「大人?」李茉提着食盒进门,「怎么不进屋?」 祁越摇头,「人可能丢了。」 屋子里,没有打斗的痕迹。 李茉放下食盒,在屋子里找了一圈,其后快速跑出去,院门外头问遍了所有人,都说没见着百里长安出去。 那一刻,她心凉半截。 看样子是真的出事了,人真的丢了。 神不知,鬼不觉…… 「大人,我该死,我……」 不待李茉说完,祁越摆摆手,「跟你没关系,想来也亏得她身边没人,否则这院子就得见血了。对方能在重重包围之中,如探囊取物一般,准确的找到她的位置,然后悄无声息的把人带走,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这该如何是好?」李茉追问。 祁越眉心微凝,「应该不是刘鲤,他没这么大的本事,想来……」 他想到了一个人,也想到了后果。 如果百里长安真的落在他的手里,必定无性命之忧,但是她现在病势反复,金陵和百里长安两个人之间相互变换,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件事暂时不要声张,莫要让刘鲤知晓。」祁越吩咐,「我让探子出去找人,若是能循着自然是最好的,若是真的找不到人,那这问题就严重了。」 李茉连连点头,「那老爷……」 「无需出动县衙内的人,现在所有人都在刘鲤的监视之中,一个都不能少。」祁越环顾四周,他得知道,那个人是从哪个方向进来的,「记住了,***。」 李茉行礼,「是!」 音落,祁越忽然纵身一跃,跃上了屋脊…… 。 第660章 上次的伤,还没好呢! 李茉转身就去找了和牧启方,这件事还是得跟他说清楚,毕竟牧启方主意多,思虑更缜密一些,李茉自己是断然想不了那么周全的。 听得这些事儿,牧启方脸都白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当下环顾四周,「记住了,权当什么都没发生,马上去跟赵晨该说一声,务必让所有人都管住舌头,莫要在那些人跟前胡言乱语。」 「嗯!」李茉颔首。 牧启方呼吸微促,「想来大人多多少少都猜到了,会是谁把人带走的。」 「谁?」李茉追问。 牧启方凝眉不语。 这县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是以祁越在附近转了一圈,便瞧见了林子里的马蹄印。 立在林中,瞧着不远处刘鲤带来的这些军士,祁越眉心紧蹙,这些人都在那头,且这并不是主路,可见能出现在这里的人,是刘鲤所忌惮而又不敢让军士瞧见的。 「冥渊?」祁越裹了裹后槽牙。 身后,千机阁的暗卫已经准备妥当,「阁主?」 「务必把长公主安全带回来。」祁越下令。 众人旋即行礼,「是!」 现如今的状况,祁越不能动,一动就会惹来对方怀疑,只怕事情会更加一发不可收拾,所以他只能按捺。 「冥渊……」 百里长安是被一阵风给吹醒的,再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明晃晃的光刺得眼睛都睁不开,冷不丁的,有一只手遮住了她的双眸。 「阿九?」她脱口而出。 然下一刻,那只手忽然就撤了回去,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容脸,她甚至于不记得在哪儿见过,瞬时身子后退。 原就是靠着树干坐着,再退也只是将脊背,更严丝合缝的贴着树干罢了,退无可退,无路可退。 百里长安的面色,已然全变了,连带着呼吸都停了,直勾勾盯着眼前的男子,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儿得罪过他,以至于他敢擅入县衙,在阿九的眼皮子底下把她带走。 「你、你是谁?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百里长安瞬时双手抱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像是浑身长满刺的刺猬,恨不能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 对于她现在的表现,对方似乎并不意外,相反的,很是惊喜。 「不记得了?」他幽幽启唇,「那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百里长安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听得他这么一说,似乎是……是认识她的? 「你……认识我吗?」她低低的问,仰头看着那张陌生的容脸。 他低眉看她,一双明亮的眸子,映着斑驳的光影,明亮而又明媚,黑湛湛的透着几分迷茫,与当初的深不可测,锐利无双是截然不同的。 此时此刻的百里长安,单纯得像是一张白纸,除了县衙里认识的那几个,她便只认祁越,其他人对她而言,都是陌生人,乃至于沈唯卿亦是如此。 「你不记得我了?」他弯腰凑近了她,「我们差点就成亲了,你连嫁衣都为我穿上了,却被人临门一脚,把你带走了。你说……我认不认识你?嗯?」 百里长安眸中写满了诧异之色,「成亲?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成亲? 「不信?」他蹲下来,与她平视,「我是你夫君陈戊,你叫无衣,与我是青梅竹马,只是成亲那日出了点乱子,才导致你被人带走,一失踪便是数月之久。」 陈戊? 百里长安是全然没有记忆,全然想不起来,有这么个人。 「我不记得你,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会相信。」百里长安直勾勾的盯着他,「你骗我也好,真话也罢,总归我不想相信你,也不 会可能会嫁给你。」 陈戊听着她笃定的语气,瞧着她满面的坚定,目光逐渐变得冷冽起来,「怎么,你还想嫁给那个小白脸?」 「嫁给谁都成,就是不会嫁给你,我又不认识你,不记得你,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横竖就一句话,别想在我这里捞什么好处,我除了这条命,什么都没有!」她哼哼的别开头,一副抵死不从的意思。 陈戊忽然捏起她精致的下颚,迫使她不得不迎上自己,「看着我,再说一遍。」 「你要窝缩……窝就缩吗?」纵然被捏住了下巴,她也大着舌头翻白眼,表示绝不屈服。 陈戊见着她吃痛的皱眉,下意识的松了手,裹了裹后槽牙,狠狠瞪着她,「你是不是吃定了,我不会拿你怎样?」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你有多少谎话,横竖……我不认识你。」她梗着脖子,却愈发将自身抱紧,蜷缩成一团。 陈戊徐徐站起身来,「不管你信不信,先好好休息,缓缓神,等天黑了我再带你走。」 「带我走?」百里长安面色骤变,「走去哪儿?」 陈戊淡然自若的捋着袖口的褶子,「自然是带你回去,把之前未办完的事情,重新办完,虽然你忘了我,但我这里还记着账呢,自然得一一算回来,是不是啊……夫人?」 百里长安一口气憋在胸腔里,真真是咽不下吐不出,气得脸都绿了,她到底是从哪儿招惹来,这么一个偏执成性的疯子? 「你这个疯子!」好半晌,她才咬牙切齿的吐出一句话。 陈戊含笑望她,「上次的伤,到现在都还没好全,等着新婚之夜,夫人可得乖一点,要不然我这一生气弄疼了你……可怎么办呢?」 「你就不怕他们找到我?」百里长安扶着树干,慢慢站起身来。 之前被打晕了,这会脑子还是晕乎乎,是以暂时不可能擅自跑出去,陈戊自然也是料定了如此,才会说等着夜里离开,让她先缓缓。「礼州守军包围了县衙,他若有异动,必定会惊了他们,所以……你等不到救援了。」他徐徐转身,朝着一旁走去。 百里长安默默抓了一把土,谁知前面忽然传来了陈戊的声音。 「别以为我没看到,不想皮肉受苦,就安分点!」 百里长安:「……」 第661章 一只烤鸡就收买了? 扬了手中沙,百里长安百无聊赖的坐在了树根上,双手环胸靠在树干处,睁着一双眸子看着不远处的光亮,乍一眼看着,好似真的死了心一般。 可实际上呢? 麻痹对手,有利于自身逃脱,但眼下的关键是,要怎么才能逃脱呢? 陈戊此人心思缜密,从他把自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偷出来,就可以知晓他的本事不小,这功夫底子更是了不得。 百里长安手无缚鸡之力,自然是没办法硬碰硬,要不然陈戊怕是能打断她的腿,到了那时候,可能真的…… 该怎么办才好呢? 阿九找不到她,应该会急疯了吧? 这个时候,他肯定已经发现了她失踪,必定会千方百计的查找她的下落,想来已经拍出了探子,在追寻她的路上。 思及此处,百里长安的心里稍稍舒坦了些许,倒是真的靠着树干,欣赏起了美景,不得不说,这连日来的奔波,让她身心俱疲,各种接踵而来的事情,闹得她脑瓜子嗡嗡的,现如今总算是可以安安静静的坐着看风景。 嗯,风景真好! 凉风习习,微风扑面。 一恍惚,她泛起了几分睡意,然而这会她却是脑子清醒,绝对不能就这样睡过去,她其实也很清楚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 比如说,一觉睡醒就不记得很多事情了,出现在别的地方,而身边的人都在瞒着她什么。 她是金陵不是百里长安,但是呢……金陵有金陵的好处,知道也能装糊涂,不像百里长安什么都得算计一番。 金陵爱恨坦荡,做事情没那么瞻前顾后,在她看来,人活一世就该逍遥自在,该吃吃该喝喝,要怎么舒坦就怎么来…… 这大概是百里长安骨子里想做的事情,可她受到了太多的约束,所以她只能是摄政长公主,而做不了恣意的金陵。 陈戊转头与底下人吩咐了两声,回眸便瞧见了靠在树干上,潇洒恣意的百里长安,眉心微微拧起,原来失忆之后的百里长安,是这般模样。 微风拂面,真是舒服极了,是以百里长安压根懒得搭理陈戊,哭也是一日,笑也是一日,倒不如好好的欣赏美景,反正天塌了有高个顶着,她怕什么? 「你在看什么?」陈戊问。 百里长安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与你何干?」 「你在我的手里。」陈戊开口。 百里长安这才回头看他,「那又如何?我在你手里,你又不会杀了我,不是吗?若然真的想动手,早就该动手了,何须等到现在。既然不动手,那就滚远点,挡着我看风景,也碍着我看风景的心情了!」 「你倒是惬意。」陈戊忽然觉得,她失忆也挺好的,至少不会再因为朝堂之事而眉心不展,再也不会因为那些个乱糟糟的事情,而愁容满面。 百里长安深吸一口气,「这个时候,要是来点好吃的好喝的,想必更能舒坦几分,可惜这荒郊野外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真是,可惜了! 「这也不难。」陈戊瞧着她。 她身子孱弱,暂时没办法带着她长途跋涉,所以只能在这里稍缓,待夜里再带她离开,免得万一起冲突,到时候她会经受不住。 但这并不代表,她就得受到苛待。 不过是片刻之后,百里长安的手里,便多了一只烤鸡,边上还摆了一张临时的小方桌,围炉煮茶,真真是惬意万分。 眉心跳了跳,百里长安不敢置信的望着陈戊。 「你说的,要好吃的,要好喝的。」陈戊坐定。 百里长安默默的咬了一口手里的烤鸡,肉质很是紧实,多半是山鸡……外头擦了点野蜂蜜,吃着很是香甜,入口滋味极好。 「如今可还满意?」陈戊问。 百里长安嚼着嘴里的肉,「有吃有喝的,自然是满意,你若早点这般善待我,我又何至于对你恶语相向?说到底,还是你自己的不是。」 最后,还是他错了。 「你高兴就好。」陈戊挑了挑炉子里的火。 百里长安笑嘻嘻的问,「这些哪儿弄的?」 「附近农家。」陈戊回答。 百里长安「哦」了一声,原来附近还有人,看样子这里应该距离村镇不远,但肯定不是在安宁镇,也不会离县衙太远。 「喜欢你就多吃点。」陈戊说。 百里长安啃着手中的烧鸡,「看在你这么殷勤的份上,我就不与你计较,打晕我之事。不过,你也别妄想我会对你改观,毕竟你没干好事!」 「好!」他点头,若有所思的瞧着她。 一只烤鸡,就收买了? 现在的百里长安,这么好对付? 第662章 百里长安,永远是百里长安 对于百里长安的变化,陈戊其实并没有起太大的疑心,因为他知道她为何会有这样的变化,只不过没想到,她这么一来,竟变得分外平和。 此前的百里长安,见着他便是龇牙咧嘴,恨不能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来,与他剑拔弩张的模样,简直是可以用「势不两立」来形容。 但是现在呢? 一只烤鸡,就搞定了她的龇牙咧嘴。 瞧着她吃得那般津津有味,陈戊的眉心都紧紧皱了起来。 「看什么看,你若是想吃,给你个鸡脖子,再看就只能是鸡屁股了。」她冲他翻个白眼,「到了我手里的东西,别指望能拿回去。」 陈戊敛眸回神,「你放心,我不会抢你吃的。」 「那就好!」她抖着腿,快活似神仙。 陈戊坐在边上,捻着小枝挑着炉子里的火,时不时的扭头看她,确定她真的只是……单纯的想吃喝玩乐,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能吃能喝,想必夜里带走的时候,也不至于太麻烦,到时候在食物里下点东西,直接弄晕了带走便是。 思及此处,陈戊便觉得如此也是极好的。 百里长安坐在那里,一个人一只鸡,啃得只剩下骨头和鸡脑袋,其他的真是一口都不剩,等着喝上一杯水,美滋滋的抚着肚子,「惬意人生,吃喝玩乐!」 陈戊皱眉。 不该是君临天下? 「舒坦!」她美美的打了个饱嗝,「这样的日子倒也不赖。」 陈戊挑眉,「所以决定嫁给我了?」 「一只烤鸡就想娶个媳妇,你怎么不去抢?」她满脸鄙夷,「闪一边去,别挡着姑奶奶的好心情,这位置极佳,舒坦得很。」 她一味地要求舒坦,看得陈戊真真是有些……瞧不明白了。 黄昏日落,夜幕降临。 百里长安打着哈欠,转头瞧着炉子上的小锅,这咕咚咕咚的冒着泡,煮着什么羹汤,闻着倒是挺香的。 她舔了舔唇瓣,眸子微亮。 陈戊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先让她吃饱喝足,养足精气神,毕竟这副身子骨经不得折腾,其后便带着她离开礼州。 只要离开礼州,一切都好说。 千机阁的人,多半不会料到,他会在最快的时间内,将百里长安带出礼州…… 「这汤闻着好香哦!」百里长安往前凑了凑,「瞧着还挺好喝的。」 陈戊看着她,「都看出来好喝了?」 「嗯嗯嗯。」她连连点头。 夜色沉沉,火光明灭。 倾城绝艳的容脸,在火光中明媚万千,一双勾魂摄魄的眸,就这么直勾勾的,充满着期许的望着他,如此神色,哪个男人能撑得住? 「我能看看吗?」她又问。 陈戊颔首,眸光温柔的看着她,「自然是可以,只要你喜欢,这都是你的。」 百里长安瞧着很是兴奋,屁颠颠的行至火炉前,回头去看陈戊,见着陈戊没什么反应,便起捋着袖子,用汤勺往小碗里勺了一点汤,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 从始至终,陈戊都直勾勾的盯着她。ap. 百里长安这人太聪慧,又下手狠辣,得时刻防范着,以免她真的做出什么事情来,所以陈戊不敢大意。 「很好喝。」她眸色发亮,「我还能要点吗?」 陈戊颔首,「都是你的。」 瞧着她这股子兴奋劲儿,陈戊寻思着,她应该是真的不记得了吧?药不可能有错,那可是西域之物,大昭无药可解,按理说是不可能有问题的。 百里长安又屁颠颠的勺了一碗汤, 「剩下的都是你们的!」 「够了?」陈戊问。 百里长安点点头,端着汤回到她原来的位置上坐着,美滋滋的喝着汤。 其后,陈戊便回到了火炉前,打开了汤锅盖子,仔细的瞧了瞧,转而又回望着百里长安,只瞧着她心满意足的喝着汤,全然不屑搭理他。 难道是自己想太多了? 汤锅里,并无异样。 银针试之,亦无变色。 瞧着她满脸餍足的表情,陈戊默默的给自己盛了一碗汤,还真别说,比想象中的鲜甜美味,不过是个野鸡汤放了几个野山菌而已,可见纵然失忆,她这刁钻的口味仍是未改。 一旁的火堆上,还架着一只野兔。 今夜,吃饱喝足。 百里长安啃着兔腿,瞧着底下人将主子们剩下的野鸡汤分食,眉眼间的笑意愈浓了些许,安安静静的吃着她的兔子腿,将傻白甜人设进行到底。 陈戊与祁越不同,陈戊到底没祁越那么了解她…… 失忆不是失智,百里长安永远是百里长安。 安安静静的等了两个时辰,四周渐渐的安静下来,等到动静再起之时,百里长安才幽幽的睁开眼,重新环顾着四周。 很好,起作用了…… 第663章 谁?谁在说话? 的确,起作用了。 百里长安没有下毒,毕竟她是在院子里被掳走的,压根来不及准备那些个防身的东西,但这也不代表着,她什么都没有。 早前她身上还是藏了点东西的,只不过那东西饿了不能吃,渴了不能喝,但如果真的到了弹尽粮绝的那一天,也不是不能吃。 比如说,她上次误食的野生菌子。 若不是瞧见了汤锅里放了几个菌子,她还真是想不起来,自己身上的这东西,当初从墓穴里出来,身上的野生菌子早就已经脱水干瘪,她舍不得丢就用一张纸给裹起来,放在了身上。 若是哪天真的快饿死了…… 嗯,毒死总好过饿死吧! 那是她最后的退路,没想到这会竟是派上了用场。 百里长安是盛了第二碗的时候,快速下的手,所以她这两碗汤都没事,但是陈戊和他手底下的人就有点倒霉了。 菌子中毒是什么症状,没有人比百里长安更清楚,死不了,但整个人都陷入了幻境之中,疯疯癫癫的,且每个人的幻想都不同,导致了他们所看到的东西也不同。 比如说这会的陈戊,坐在树下仰着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百里长安瞧了瞧他的方向,这是看月亮看星星?还是看烟花呢?当然,也可能是看嫦娥,说不定能在梦里能抱得美娇娘归。 深吸一口气,百里长安站起身来,悄摸着转悠到了树后,仔细的瞧着所有人的症状,这种情况下,一个都不能少,否则她手无缚鸡之力,定然会被他们抓回来。 只要有一个还清醒,她就插翅难逃。 所以她在等,等着找机会脱身。 之前清醒的时候,她就数过了陈戊手底下的人,这会又开始数数,一个、两个、三个……细细的数了两遍,确定一个都没少,她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成了! 压着脚步声,百里长安悄悄的往后退,从光影明灭处,缓缓退到了黑暗处,她倩影孤寂,独立暗影,冷眼瞧着这些人。 每个人都陷在自己的梦境里难以自拔,有些手舞足蹈,有些痴傻凝笑…… 「姑奶奶就不陪你们玩了。」百里长安裹了裹后槽牙,当下离开。 到了这一步,她已经自由了,让这些人发疯去吧! 不过她下的菌子就那么一包,应该效果不持久,毕竟自个当时也就是一晚上的事儿,她得在天亮之前跑出这林子,找到回县衙的路,要不然的话……还是会被抓回去的。 百里长安膝盖有伤,脑袋也有伤,是以她真的跑不快,且四下黑漆漆的,她孤身一人又不认得路,委实走得艰辛。 虽然远离了光亮处,可四周昏暗无光,她是真的不认得出去的路。 「不是说附近有农户吗?」百里长安只觉得已经走了很久,可始终没瞧见什么出口,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树,放眼望去也没见着什么农户。 是他们在撒谎,还是自己走错了路? 她想着,多半是自己走错了路,毕竟那些东西不可能随身带着,必定是附近人家之物,许是他们这些人脚程快,所以能在短期内找到东西,而自己不会功夫,这才徘徊不出。 「该死!」 往哪儿走? 百里长安瞧了瞧今晚的夜色,月明星稀,实在是没办法通过星辰来辨别东南西北,密林深处真的是看什么都是黑的,哪儿还分得清楚东南西北? 何况,这陈戊也不知道把她丢在了哪儿?! 好在之前她拼命的吃喝,所以这会虽然膝盖疼,却也不至于没气力,这也是她临危不乱的底气之一。 短期内,饿 不死! 百里长安缓步走在林中,隐约瞧着不远处有点星星点点的,好像是什么蓝盈盈的光亮,登时兴奋不已,直接跑了过去。 过去的那一瞬间,百里长安直接僵在了当场。 放眼望去,墓碑横七竖八的。 飘荡在火光,不是什么万家灯火,而是鬼火荧光,那是人啊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一点光亮,可能是胸腔里的一口怨气,也可能是留在人间的最后一点念想。 念想着,能让活着的人看见,能让自己所爱之人……能循着那一点光亮,再来见最后一面。 可是,这乱葬岗上多孤魂,哪儿还能见着至亲至爱呢? 百里长安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她一动,这些冥火就跟着她动,那种惊惧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ap. 脑子嗡嗡的疼,后脑勺也跟着钻心,百里长安手忙脚乱的起身,撒丫子就跑,也不管跑多久,也不管能跑多远,只是疯了似的往前冲。 在这里,她没有想见的人,自然惧怕这些幽冥鬼火…… 「别追我!」 百里长安疯似的跑,眼前掠过一幅幅诡异的画面,她说不清楚那是什么,大漠黄沙、天蓝绿洲、横尸遍野、血流漂杵…… 这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会在她的脑子里? 到底是哪儿来的记忆? 是她忘记的东西吗? 不,好像是墓穴里的东西,那些刻在石壁上的画。 「壁画!」百里长安陡然顿住脚步,整个人都僵在了当场。 壁画! 异族? 大漠? 忽然间,她好似听到了有人在说话,那声音何其耳熟,仿佛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是谁? 「谁在说话?」 第664章 冤家路窄 四下黑漆漆的,看不见人影,可是百里长安真的听到了有人说话。 是女子,是两个女子的声音。 「主子三思!」 「就她吧!」 「可是,少主年岁太小,出行皆有亲随跟着,上面盯得紧。」 「那就一命换一命吧!」 「主子?」 「你下去吧!」 「主子,您如今怀着身子,可不敢轻举妄动。」 「我自有打算!」 「主子?」 「到了那时候啊,你们就有机会把她带出去了。」 「主子这是何意?」 「你很快就会知道。」 百里长安疯了一般,扯着嗓子怒喝,「谁?谁在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没人回答,所有的声音,忽然间好似被风吹散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可她的脑袋却是越来越疼,钻心的疼,仿佛有人要用锤子,撬开她的脑壳。 她不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想来个人,能帮帮她,帮她止疼,实在是……太疼了! 「长安!」 昏迷之前,百里长安依稀好似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林子里的夜,黑瘆瘆得吓人。 「长安?」沈唯卿抱着昏迷的百里长安,低声连唤两声。 人在怀里,一动不动。 「大人?」楚英急了,「这儿不是安全之处,还是先把人带走吧!您伤得不轻,长公主就交给卑职来背着。」 楚英说的一点都没错,沈唯卿此番算是死里逃生,冥渊这帮狗东西穷追不舍的,实在是可恨,甚至于暗箭伤人。 沈唯卿此前就为百里长安挡刀,受了重伤,其后又跟冥渊的人交手,更是伤上加伤,此番是瞧见了百里长安留在林子外的记号,正打算抄近路朝县衙赶去,没成想在乱葬岗附近,居然听到了百里长安的声音。 如此,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背上她。」沈唯卿自己也伤得不轻,自然顾不上百里长安,「走!」 楚英颔首,「是!大家都跟上。」 「是!」 林子里,一行人快速奔跑着。 及至出了林子,众人这才稍稍停下来休息,只是百里长安一直没有苏醒,嗓子里还发出恒哼哼唧唧的声音,仿佛不太舒服?! 「长安?」沈唯卿又喊了一声。 百里长安仍是没有苏醒,但瞧着似乎情况不对头。 「大人?」楚英开口,「长公主的身子,好似有点烫。」 闻言,沈唯卿当即伸手去探百里长安的额头,果不其然,烫手得厉害。 环顾四周,也没个能落脚的地方。 「先往前再走走。」沈唯卿咬咬牙,「看看有没有遮风避雨的地方,快!」 既是发了烧,自然不能再待在林中过夜,得赶紧找个地方让她休息,若是能临时找个大夫,那自然是更好不过。 好在,继续往前走,过了小土坡,便可见三三两两的几户人家。 「去问问。」沈唯卿道。 底下人赶紧上前问询,须臾转回。 「屋子里的人都被杀了。」 沈唯卿陡然一怔,「被杀了?」 「是!」底下人点点头。 楚英心知不妙,「大人,不是圣教就是冥渊的人干的,总归跑不了这二者之一。」 「既是屠戮过了,自是安全的。」沈唯卿打算冒个险,「走!」 楚英有心要劝解,可背上的百里长安,烫得跟烙铁似的,着实也是耽搁 不得,只能赶紧跟着冲过去。 「院子里的……」楚英刚要开口。 沈唯卿便制止了众人,「所有的东西都不要碰,将我们留下的痕迹清扫干净,进屋!」 「是!」 「是!」 床褥都是现成的,只是,屋子里连个炉子都没有,只能起灶生火,烧点水再说。 「长安?」沈唯卿眉心紧蹙。 百里长安躺在床榻上,面颊因为起热而滚烫绯红,整个人瞧着奄奄一息的,情况极为不好。 须臾,楚英端着热水过来。 「大人,我……」 「我来就行。」沈唯卿拧了帕子,「你去看看,这屋子里还有没有什么可用之物?另外,尽量不要破坏痕迹。」 楚英颔首,「是!」「长安,我是沈唯卿,你可听得见?」沈唯卿仔细的擦拭着百里长安的面颊和掌心,其后将冷帕子覆在她的额头,「长安?」 百里长安仿佛在说着什么,可又好似说不出来什么,嘴巴始终在一张一合的,但声音很轻很轻,纵然沈唯卿附耳上去,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她到底在说什么? 沈唯卿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她后脑勺的伤口,确定没有二度出血,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只要后脑勺的外伤没事,其他的还好说。 只是这热度不降下去,也是个问题…… 这一夜,注定了手忙脚乱。 天将亮的时候,百里长安的热度才稍稍退下,身上一遍遍的出汗。 楚英烧了一锅水,沈唯卿则一遍遍的为百里长安擦汗,当然……仅限于表面,他纵然对百里长安有心,也绝非卑鄙小人,不会做那趁人之危的事情。 「去弄点吃的。」沈唯卿吩咐,「烧退了就能醒来,多半是会饿的。」 楚英颔首,「卑职这就去。」 这农舍里,还有一些吃食。 米缸里还有一点点米,饭是吃不上了,但是煮粥还是足够的。 只是,还不等楚英将米下锅,底下人快速从外头跑回来。 「大人,有人来了!」 楚英骇然抬头…… 坏了! 第665章 她要弄死他 来的是谁,毋庸置疑。 现在想撤离似乎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先退回屋子里去。 「进屋!」楚英一招手,众人边撤退边消除痕迹,到了这会子,已经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先退到房间里,再图后续。 楚英神情紧张,「大人,是冥渊的人。」 沈唯卿眉心陡蹙,百里长安还躺在床榻上,尚未苏醒过来,这个时候想跑也是跑不了的,事已至此,只能…… 「藏起来。」沈唯卿下令。 楚英颔首,「是!」 屋子里能藏人的地方不少,但容易暴露,底下人都会功夫也就罢了,藏起来倒也不是压力,但百里长安…… 黑衣人进门的时候,屋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沈唯卿带着百里长安躲在床底下,许是因为刚退烧,身上委实不舒服,所以有点哼哼唧唧的,沈唯卿不得不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免得她发出声响,惊动了外头的人。 有一双黑靴,停留在床前。 柜子里的楚英咬着牙,瞧着缝隙外头那黑衣人,已经站在了床前位置,下意识的摸上了刀柄,随时准备出手。 若大人和长公主真的被发现,这一场恶战……怕是在所难免。 所幸,这些人只是瞧了瞧床褥,见着没什么异样,便转身往外走。 「走,去别的地方搜搜看。」 「是!」 脚步声,渐行渐远。 楚英终是松了口气,快速从柜子里出来,「大人?」 沈唯卿抱着百里长安,一个轻轻翻滚,便从床底下滚了出来,其后确定她没什么大碍,这才赶紧将人抱到了床榻上,重新躺了回去。 「拿水来。」沈唯卿忙道。 楚英到底是了解他的的,第一时间便已经拧了湿帕子,「长公主没什么大碍吧?」 「暂时无恙。」沈唯卿将她面上和手上的灰尘擦去,毕竟这床底下不干净,她这人又那么爱干净,怎么能容忍这等污秽? 高热已经退下,现如今就等着她苏醒便是。 「让人盯着外头,别到时候……」 话音未落,沈唯卿忽然将手中的湿帕子丢掷出去。 帕子带水,因着内劲而力道不轻,登时将本就腐朽的木质窗户击破,外头的黑影一闪而入,在楚英还来不及出手的瞬间,已然近至跟前。 然,下一刻谁也不敢再动手。 只见着百里长安陡然睁眼,眸光狠戾的盯着来人。 一瞬间的功夫,沈唯卿冷剑出鞘,生生逼退了对方,所带来的人,快速从梁上落下,将其团团围住,成包围之势。 「长安?」沈唯卿松了口气,「你终于醒了。」 百里长安温吞的坐起身来,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仿佛是在思虑着什么,又或者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脑子有点蒙蒙的,整个人都略显精神恍惚。 沈唯卿的心陡然下沉,该不会又变成了那个劳什子的金陵,又得翻脸无情吧? 思及此处,他小心翼翼的喊了声,「长安?」 「我怎么会在这里?」百里长安沉着脸。 高热过后,她脑子都是懵的,这会浑身酸软,委实有点神志不够用,只能伸手揉了揉眉心,以作缓解。 便是这么一个动作,让沈唯卿心头大喜。 这次,应该是百里长安了吧? 「陈戊!」百里长安坐在了床边上,就这么冷眼睨着被包围的男人,「好得可真够快的,这毒蘑菇怎么就没毒死你呢?」 陈戊是真的吓了一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敢置信的瞧着眼前的 百里长安,要知道那些东西不可能出错,她怎么可能还醒着? 在陈戊的想法里,百里长安可以忘掉一切,可以是陌生人,可以是傻女人,唯独不会是百里长安本尊。 但现在,他傻了,真的是脑子拐不过弯来,一下子被她这句话震得,差点魂都散了。 「你还记得?」陈戊脱口而出。 百里长安坐在床边,「你希望我忘记?」 还是说,故意做了什么,指望她能真的忘却前尘? 「你怎么会……」陈戊自己都是愣怔的,这样的结果不是他想要,也是出人意料的,那个药……迄今为止,无人能破。 百里长安,是第一个。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你今日落在我手里,是想被大卸八块呢?还是被丢出去喂狼?」百里长安徐徐站起身来。 沈唯卿当即搀了一把,毕竟她刚刚起过高热,身子尚虚,不可大意。Z.br> 「百里长安。」陈戊眯了眯眸子。 百里长安面色清冷,看向他的目光里,满是杀意,与昨夜那个贪嘴好吃的女子,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昨夜是她,今日也是她。 是她,又非她。 「抓住他。」百里长安是绝对不会跟陈戊客气的,她想杀了陈戊,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现如今冲突至此,跑是不可能了,只能拼死一搏。 沈唯卿往前一步,挡在了百里长安跟前,「遵长公主令,拿下!」 音落瞬间,众人一拥而上。 此刻,沈唯卿受了伤,主力是楚英。 除非祁越在此,否则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眼见着沈唯卿落了下风,百里长安忽然提着边上的凳子,快速朝着窗户走去,二话不说就踩着凳子跳出了窗户。 陈戊瞬时急了,二话不说就蹿出了窗户,他是绝对不可能眼看着她逃走的。 「长安?」沈唯卿也急了。 只是,刚踏出房门,沈唯卿和楚英便当场愣住。 陈戊刚一伸手将百里长安拽住,胸口顿觉一凉,一柄短刃狠狠的扎进了他的心口,若不是他以手控制了她的皓腕,只怕此刻她已经得逞。 腕上剧痛,百里长安亦没有皱眉,目光狠戾的盯着他的心口位置,短刃刺入,已伤根本,但她的力道还不足以致命,是以此时此刻,她只想将短刃全部刺入他的心口,以期一招毙命的效用。 可惜,习武之人反应太快,终是棋差一招…… 第666章 看着她,就像照镜子 带血的短刃被狠狠拂落在地,百里长安抬腿便是一脚,踢在他的膝盖处,终是挣开了陈戊的束缚,快速连退数步。 沈唯卿与楚英纵身一跃,当即落于她的左右两次,紧紧护着她。 「呵!」陈戊捂着血淋淋的胸口,面惨白的站在那里,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真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果然够狠够绝,与我可真是般配得紧。」 沈唯卿冷然,「闭上你的狗嘴,凭你也配?」 「真可惜,没能弄死你。」百里长安瞧了瞧受伤的血,满脸的嫌恶之色,「刀子不够锋利,也不够长,要不然我能把你的心掏出来。」 陈戊低眉瞧着自己的伤口,「你想要我的心,直说便是,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何须多此一举呢?不过,就算我受了伤,你们怕是也离不开这儿了。」 的确,周围都是黑衣人。 从他们交手的那一刻起,方才藏匿起来的黑衣人便已经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此时此刻已经将院子团团围住,想要冲出去绝非易事。 陈戊直起身,目光灼灼的盯着百里长安,「你跟我走,我留他们全尸。」 「放了他们,我留你全尸。」百里长安才不会相信他的鬼话。 这种骗人的伎俩,她用过多少回,哪次不是出尔反尔的? 全尸? 死都死了,谁还管得了什么全尸不全尸? 毫无意义! 活着,才是王道。 「看样子,是没得商量。」陈戊盯着她。 百里长安敛眸,「知道还问?是不是蠢?」 「看样子,长安还是喜欢硬碰硬。」陈戊深吸一口气,「那就别怪我……」 百里长安忽然笑了,「你确定真的能下手?」 陈戊蹙眉。 「怕是没那么简单。」她缓步行至院中,瞧着囤水的缸子,用葫芦瓢从内里勺了一点清水,慢条斯理的洗去手上的血水。 如此举动,旁若无人,似这里的所有人,都不足以让她放在眼里,纵然粗衣麻布,亦难掩周身贵气,一身从容。中文網 待洗干净了手,外头的人也跟着冲了进来,如百里长安所说,这局面已经不是陈戊一人说了算,还有个临门插一脚的。 当然,对百里长安来说,除了沈唯卿和他带来的人,这院里院外的所有人,都是她的敌人,一个要她的身子,一个要她的性命。 顾长平带着人冲进来的时候,明显是愣怔了一下。想来也是,两张脸一模一样的,忽然看见另一个自己,可不得震惊吗? 沈唯卿眉心陡蹙,眼底掩不住的嫌恶之色,纵然是相同的两张脸,可在他看来,赝品就是赝品,再像也只是惹人嫌恶的存在。 「画虎不成反类犬,真是恶心至极!」沈唯卿冷然。 百里长安缓步行至沈唯卿身侧,「那么生气作甚,既然是赝品,看看便罢了,无谓为这样的人而伤了自个的心情。瞧瞧这双眼睛,还真是描得极好,虽说不是十分相似,好歹也有七八分吧?呵,跟照镜子似的,真是有趣得紧。」 「百里长安。」顾长平冷冷的喊出她的名字。 百里长安负手而立,「既知我是谁,就该跪地行礼。」 「哼,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还敢如此肆意?」顾长平恨得牙根痒痒,若是眼睛可以杀人,只怕此刻百里长安已经乱箭穿心。 可惜,眼睛杀不了人。 顾长平,杀不了百里长安。 「你想杀我?」百里长安瞧了她一眼,转而勾唇笑得轻蔑,凉飕飕的望着陈戊,「那可怎么办呢?嗯?」 陈戊眉心微凝,不管身处何境,她永远都知道该如何拿捏别人的心。 比如,现在。 顾长平眉心陡蹙,转头盯着陈戊,那意思已经很明显,这个时候不联手,更待何时?但她又很清楚,冥渊是不会杀了百里长安的,所以能做成这件事的,只有她自己。 很奇怪的是,百里长安怎么还醒着呢? 顾长平心里疑惑,再迎上陈戊怀疑的眸光,登时心里漏跳半拍,他该不会怀疑,她压根没照着吩咐,给百里长安喂药吧? 「要不,你们两位商量好,对于我……到底是要杀呢?还是要留?」百里长安最擅长的,自然是挑唆,这个时候不让他们狗咬狗,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了。 顾长平狠狠剜了她一眼,「百里长安,你得意什么?现如今你是笼中鸟,你的命还在我的手心里捏着,我若是要杀你,你能奈我何?」 「杀我?」百里长安负手立于檐下,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先掂量一下自己,没有这个本事,却要口出狂言,是会贻笑大方的?」 瞧着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顾长平只觉得浑身血液逆流,恨不能冲上去撕了她…… 「百里长安!」 第667章 三方对峙,看谁赢? 顾长平恨极了百里长安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天塌了,也压不弯她的脊背,那种天生的优越感,骨子里透出的与生俱来的贵气,是顾长平此生都不可得的东西。 「凭什么?」顾长平掀开轻纱,露出与百里长安极为相似的容脸。 之所以说极为相似,是因为生长的环境不同,即便原先一模一样,长大之后也会有所区别,能让人一眼就辨别出异样。 这就是顾长平,最痛恨所在。 为什么,明明是一样的,可最后又不一样了? 「长安?」沈唯卿转头。 百里长安瞧着那张熟悉的容脸,忽然嗤笑了两声,「为什么?这还用得着吗?天之娇女,和你这般的草芥民妇,能一样吗?」 「终究是一样的。」顾长平咬牙切齿,「你可知道我是谁?」 沈唯卿心头咯噔一声。 百里长安望着她,一言不发。 「你叫长安,我叫长平。」顾长平冷笑两声,「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吧?明明是一样的出身,就因为你比我早出生了一刻钟,我就成了被放弃的那个,何其不公?百里长安,你今日所享的荣华富贵,有半数是属于我的。」 沈唯卿面色骤变,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沧海遗珠?! 但…… 「摄政长公主只有一位,你怕是打错了主意。」百里长安不温不火的告诉她,「这世上只有一个百里长安,先帝也只有一位九公主。你算哪根葱,也敢在这里冒充百里皇室,其心可诛!」 顾长平歇斯底里,「如果不是我的牺牲,你以为你能活到今日?自古以来,皇家双生子都被议论为不祥之兆,你又如何能独善其身?是我,是因为我,你才有了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什么弋阳公主,什么摄政长公主,都该是我的!」 瞧着她这副疯子一般模样,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不只是沈唯卿,连陈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眉心蹙成了「川」字,只觉得女子之间的嫉妒可真是有点……无理取闹。 百里长安有今日,不只是因为这身份,手段才是最重要的,就顾长平这般模样,纵然入了皇家,也未必能有百里长安的成就。 「是你的?」百里长安仿佛听到了此生最好笑的笑话,「就算我现在给你,你能要得起?长平又如何?纵然你姓百里,也成不了那高高在上的摄政长公主。」 顾长平俨然疯癫,现在的她,疯狂的想要取代百里长安,明明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却已经幻想着可以身居高阁,坐在那一人之下的凤椅上,做起了君临天下的迷梦。 她要所有人都臣服在自己的脚下,她要天下人都跪在她面前,高呼长公主千岁千千岁,她要享受那种万人敬仰的尊荣。 「你疯了?」陈戊低斥。 顾长平回过神来,「没错,我是疯了,我想要的一定会自己去争取,就像是现在,我要这无上的尊荣,我要取她而代之!」 她伸手指着百里长安,眦目欲裂。 那模样从未在百里长安身上出现过,让沈唯卿越看越觉得恶心,就这样一个人,也敢口出狂言,说要取代长安?. 呵,原来再美的容脸,若是神态狰狞,亦会让人觉得丑陋至极。 「今日我有在,你带不走她。」陈戊冷然。 沈唯卿与楚英,左右护着百里长安。 这一瞬间,局面逆转。 百里长安意味深的笑着,眉眼戏谑的望向顾长平。 「你别忘了,自己的目的。」顾长平其实也不想在礼州的地盘上,跟冥渊的人硬碰硬,是以陈戊表明态度之后,她必须有所退让,「只要我大事可成,人你可以带走,别让她再出现在我面前,这总成了吧?」 陈戊显然已经不信任她了,目光冷得瘆人。 「如果你还要得寸进尺,那圣教只能倾其所有,和你们势不两立了!」顾长平紧了紧袖中的拳头,「你最好考虑清楚。」 说这话的时候,圣教众人忽然弯弓上箭。 很显然,顾长平上次吃了亏,所以这次学乖了。 既然功夫不成,那就来暗招,谁能挡得住乱箭齐发? 功夫再好,也有防不胜防的时候。 沈唯卿面色骇然,快速以身挡在百里长安跟前,「退后。」 「原来冥渊也有吃瘪的时候,真是难得。」百里长安满面嘲讽的瞧着陈戊。 陈戊的面色不好看,乍青乍白得厉害。 其实,百里长安一点都不怕,顾长平会杀了她,现在不是时候,要不然顾长平满盘皆输,坐不到摄政长公主的位置上……找谁哭去? 第668章 顾……白眼平 这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真的不做点什么,还是有点说不过去的。 「所以,你们商量好了吗?」百里长安负手而立,笑得满面嘲讽,「关于我的去留,是留在谁的手里呢?圣教还是冥渊?又或者是,我再等等?」 陈戊转头看着她,连带着顾长平亦盯着百里长安。 大概,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吧?! 这样的环境里,她居然还能淡然自若至此,连带着说话都是阴阳怪气的,可真是让人……恨得咬牙切齿啊! 百里长安还真是没把所有人放在眼里,她很清楚自己的价值在哪,也很明白眼前这所有人都不会放过她。 没得选的时候,那就硬气点,纵然是死了,也是孤傲高洁的大昭九公主! 她呀,绝不低头,死亦不会…… 「你是我的。」顾长平冷着脸。 陈戊抬眸看她,但……周围却冷箭,他还真是没办法,毫发无损的把她带走,毕竟他自己也受了伤,这一刀还是百里长安亲手给的。 「好啊,我跟你走。」百里长安含笑望她,「叫什么来着?」 顾长平咬着牙。 「顾长平!」陈戊说。 百里长安「哦」了一声,「顾长平,顾家的余孽!」 「百里长安!」顾长平深吸一口气,「走吧!」 百里长安环顾四周,「顾家的余孽出现在这里,的确是我的不是,早知道就该清理得干干净净,免得留下后患。」. 「你说什么?」顾长平面色一滞。 百里长安深吸一口气,「圣教不就是因为顾家的鬼魂作祟,所以才拔地而起吗?我这始作俑者,是不是也该站出来多说几句呢?顾家,死得真惨啊!」 「你、你……」 瞧着顾长平连连后退的模样,百里长安步步逼近,「我什么我?都说得这么清楚了,还需要我多解释什么吗?哦,是要我跟你描述一下,当时出了什么事吗?」 「长安?」沈唯卿面色一紧。 百里长安倒是没什么顾虑,「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领着一帮人,将整个顾家斩杀得一干二净,其后放了一把火。顾家,就是这样覆灭的,这样的解释够不够详细?」 「是你!是你!」顾长平忽然就冲了上来,伸手就掐住她的脖子,「我要杀了你……」 「长安!」 「长安!」 陈戊和沈唯卿齐刷刷上前,但…… 「别装模作样了。」百里长安纵然被掐住了脖子,亦是淡然自若至极,「你不早就等着这一天了吗?百里……长平!」 顾长平主动撤了手,目光忽然平静了不少,「果然,能当摄政长公主,脑子不简单啊!要不是顾家遭逢大劫,我还真不知道,自己身上竟藏着这样的秘密。」 「顾老头跟你说的?」百里长安听到「顾长平」这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一切,脑子转一转,这一切多多少少也有点明白了。 事,是紫岚办的。 紫岚年幼,奉命行事,因为年纪小,所以只负责杀人,绝对不会多问,随行都是暗卫,更不会多说什么。 顾家的事情,紫岚只知道杀光便是,至于缘由…… 但,如果当时顾长平在场,紫岚不可能没有发现,这人长得像极了她主子,而紫岚回来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有多说,那就意味着,紫岚压根就没见着顾长平。 如此解释,再清楚不过。 顾长平当时,根本就不在顾家,换言之,她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会发生,提前躲避了灾祸,那只能说明顾长平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她也在等。 等什么? 等着皇帝杀人灭口,等着自己脱胎换骨。 顾家的存在,始终是个隐患。 「顾家那老头,仁义正直了半辈子,没想到最后,竟还是养出了个白眼狼,真是可惜了。」百里长安直摇头,「若换做是我,第一个该杀的就是你,毕竟我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那老头,应该知道为什么会出事吧?」 顾长平往后退了两步,百里长安的眼睛有毒,仿佛苏幕都看得明白,万事皆可看穿。 「他,还是指望着你,能让先帝给顾家留一口气?」百里长安放声大笑,「自己教出来的徒弟是什么样,他竟还是不明白?唉,真是可笑至极,妇人之仁!」 沈唯卿上前,「长安?」 「这就是一笔烂账,谁也别说欠了谁的,顾家自己要养着这个孽障,是他顾家自找的劫数,与人无尤。」百里长安是绝对不会同情顾家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既然做了选择,一切后果自行承担…… 「为什么应娘的事情会泄露,为什么礼州的事儿会传到金陵城?」百里长安偏头望着她,「顾长平,养只狗也该有感情了,手上沾了这么多亲人的血,你夜里还睡得安枕吗?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这些血债得记在你的身上!」 顾长平脱口而出,「你放屁,这些是分明是先帝……」 「哦!」百里长安点点头,「终究是你自己,承认了。」 顾长平:「……」 陈戊倒是也没想到,绕了一圈,是顾家出了叛徒,最后招致灾祸。 「呵,原来如此!」沈唯卿也算是明白了,「我说顾家怎么一个都没跑出来,原来是有内应啊!顾长平?呵!」 顾长平面色瞬白,「少废话,都给我带走!」 第669章 顾家对你不好? 院子里,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最后还是没人收拾。 不过是一会的功夫,四下已经人去楼空。 冷风过境,阴森诡异。 百里长安被绑着,丢在了马车上带走。 沈唯卿和楚英及其手底下四五个亲随,也被绑得严严实实,坐在另一辆马车里,他们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百里长安说了,若他们有意外,她亦不苟活。 她就是吃准了顾长平迫切想要正名的心理,毕竟顾长平想要取而代之,就得先稳住所有的圣教众人,其后弄出什么狗屁玄机,让一切都变得名正言顺。 愚众,便是这么来的。 百里长安可以死,但必须死在众人跟前,才算愚众;顾家的那些冤魂,必须亡于圣教众人之手,才能愚民。 马车,摇摇晃晃的前行。 为了防止百里长安逃离,顾长平特意跟百里长安待在一个马车里,大眼瞪小眼的,那架势可想而知。 「若是眼睛可以杀人,你定是已经万箭穿心。」顾长平盯着她,「你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眼巴巴的等着你死吗?」. 百里长安靠在车壁上,纵然身心疲乏,亦不愿睡过去,怕一睁眼又成了那个蠢货金陵。 金陵防着她,她也防着金陵。 说来也真是滑稽,本是同一人,却好似生出了两条心,在看不见的地方,相互较劲着,谁也不肯相让,可又……谁也奈何不了谁。 「想让我死的人多了,你算老几?」百里长安满脸嫌弃的瞥她一眼,照镜子的时候,觉得自己这张脸生得不错,可如今看着,还真是哪哪都不顺眼了。 这位只有她们二人,顾长平不似先前的歇斯底里,何况百里长安已经落在她手里了,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只管嘴硬,终究还是我赢了。」顾长平笑意冷蔑,「百里长安,你知道在得知身份之后,我有多羡慕你吗?凭什么你可以高高在上,我只能被像烂泥一样被踩在脚底下,甚至于在狗皇帝知道真相之后,我仍旧是个牺牲品?」 她嫉妒,发疯似的嫉妒。 「我嫉妒你高高在上的身份,嫉妒你享受的荣华富贵,那么多人对你跪拜高呼,千岁千岁千千岁,可我呢?」顾长平咬牙切齿,「他们知道我不是顾家的,从小就对我疏离远之,瞧着是顾家小姐的身份,可实际上没有半点温暖疼爱。」 这一切,都是因为百里长安。 为什么来顾家的不是百里长安,为什么留在宫里的不是她顾长平? 「是你,夺走了我的一切。」顾长平怨毒的盯着她,「狗皇帝那么宠爱你,甚至于让你一人之下,你可知道我有多恨你?他们越宠爱你,越把你捧在高位,我就越想拉你下地府。」 百里长安轻飘飘的瞥他一眼,嗓子眼里发出一声低呵。 地府? 阎王爷可不敢收她。 百里长安不信这些,自然也就随她去,之所以还在听她唠叨,纯粹是因为犯困,想有个人跟自己说说话。 仅此而已! 「顾家的人,对你不好?」百里长安好半晌,才问出这么一句。 顾长平靠在那里,「不好倒是算不上,衣食无忧。」 年幼的孩子,在全家人那里,得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顾长云有的,她都不配拥有,只因为并非真正的顾家人。 那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祭祖的时候,家里所有人都可以去,唯有她顾长平不配踏入祠堂半步? 除了衣食无忧,她什么都没有。 孤零零的长大,孤零零的吃饭睡觉…… 后来,还是在无意之间,听得了他们的谈 话,她才知道这一切的不公平源于何处? 从那时候起,她就恨顾家的所有人,恨百里皇室,恨先帝,恨百里长安…… 「光有野心是不够的。」百里长安眼皮子沉重,「没有脑子和手段,成不了大事。」 顾长平对此极为不屑,「你放心,等我坐在了你的位置上,我一定会做得比你更狠,更绝,更手下无情。谁敢反对我,我就诛他满门,看这天下还有谁敢反对我,敢跟我叫板?我不像你这么没用,当什么摄政长公主,要做……我就做那万人之上的主!」 「勇气可嘉。」百里长安合上眼眸,脑瓜子疼得厉害,她知道……自己多半是扛不住了。 理智上,她很清楚身体不能硬抗,否则容易出事,这是药物和伤势决定的,非她抵死不从就能抵抗。 心里上,却是极不愿金陵出现…… 百里长安只可为百里长安,绝不可成为他人! 「我有的不只是勇气,还有脑子和手段。」顾长平轻哼,「要不然,你怎么会落在我的手里,成为我的阶下囚呢?」 百里长安都快睡着了,还是被她给逗笑了,「是吗?」 「你笑什么?」顾长平愤然,「难道不是吗?」 百里长安努力睁开眼,似笑非笑的睨着她,「顾长平,不如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顾长平眉心陡蹙。 百里长安孱弱的喘着气,「我身边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赢你。」 「我不信!」顾长平如同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百里长安呼吸均匀,业已沉沉睡了过去…… 第670章 打个赌,怎么样? 顾长平自然不会相信百里长安说的,纵然她身边的人各个武艺高强,但还不至于一个两个都是棘手的地步。 尤其是她身边的那两个贴身丫鬟,说白了,也就是两个草包,要不然怎么能把百里长安给偷出来呢? 再者是那个沈唯卿,还不是被她绑得严严实实的,丢在后面的马车里,到时候交给圣教众人祭旗。 哦,还有个劳什子的千机阁,不过是百里长安忽然间弄出来的东西,据说满朝文武都反对,这样一个东西,能成什么气候? 瞧着百里长安双目紧闭的模样,顾长平有片刻的犹豫,想了想,还是伸手去探了探百里长安的鼻息,所幸……还活着。 只是,看她这副模样,似乎是真的睡着了? 难道是那些药的缘故? 「为什么明明吃了药,还是百里长安?」顾长平也觉得很奇怪,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错漏之处,要不然明明吃了药,百里长安怎么还会记得呢? 药有问题? 还是人有问题? 顾长平想找陈戊问个清楚明白,但……冥渊的人,她暂时还惹不起。 当然,陈戊也未必会说实话。 马车一路前行,只是到了夜里,刮起了大风,马车过山道不安全,只能暂且停下来。 跑了一天,人困马乏,的确是该休息休息。 百里长安似乎还在睡着,这让顾长平有点心内不安,几次查看,确定她没死,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着人盯着,兀自朝着小溪边走去。 坐了一日的马车,顾长平的确也有些乏累,到了这会就想歇一歇,干脆去溪边洗了把脸,将双腿泡在溪水里,冲刷一日的疲累。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百里长安那张脸,顾长平是真的不舒服,明明长得极为相似,可看上去还是一眼就能辨别真假,怎么会这样呢? 今夜风大,吹得树梢都呼呼作响。 顾长平瞧了瞧不远处,莫名觉得心里不安,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明明方才派人查看过,的确没人跟着,怎么就……心里有点忐忑了呢? 「呜呜呜?」楚英被堵住了嘴,自然是发不出声响,但这不影响她开口说话,「嗯!」 沈唯卿身上带伤,一日没吃没喝的,又被捆绑得严严实实,自然是有些虚弱,但到底是习武之人,再虚弱也不至于像百里长安那般奄奄一息的。 「嗯!」沈唯卿点点头。 楚英瞧了一眼周遭众人。 所有人都背对着沈唯卿,小心翼翼的挡住看守的视线,其后由楚英动手,以藏在袖中的铁片薄刃,小心翼翼的割开沈唯卿的绳索。 谁都可以出事,沈唯卿不可以,只要有他在,沈家军就不算群龙无首,到时候长公主也才有机会逃出生天。 外头的守卫,有点玩忽职守。 「怎么样?」有人走过来。 守卫伸个懒腰,骑了一天的马,脊背都硬了,压根就站不住,「还能怎样?绑得这么严实,怎么可能跑得了?等着到了总坛,弄死得了!」 「不可大意!」对方低声说,「听说是个什么大人物?」. 明灭不定的火把,倒映着守卫极是不屑的容脸,「大人物?废物还差不多。」 「小心为上,否则教主怪罪下来,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那人叮嘱几句,转身离开。 守卫压根不拿沈唯卿他们当回事,都绑得这么严实,能有什么事?何况,若是真的有事,这帮人还能等到现在?估计在半道上就该长了腿,能这么乖乖的待着? 沈唯卿和楚英各自保持着沉默,乍一眼瞧着,好似真的没什么反应,尤其是沈唯卿,面色苍白,瞧着就像是病人一般。 一个病秧子,还能如何? 绳子忽然断了,沈唯卿眉睫骤扬,不过他也不着急,接过了楚英递来的铁片刃,割开了楚英的绳索,其后一个、两个、三个…… 所有人都恢复了自由,但都坐在原位没动,只等着最后的机会。 沈唯卿没吭声,大家都得按捺。 待顾长平从溪边回来,吃了点干粮喝了点水,便靠在了马车边上的火堆旁歇息,车内有专人盯着百里长安。 外头,逐渐安静下来。 坐在马车内的圣教男子,徐徐睁开了眼睛,瞧着靠在车壁处一动不动的百里长安,目光中夹着复杂的激动之色。 稍瞬,又快速恢复了平静,小心翼翼的捡起一旁的薄毯,轻轻的覆在百里长安身上,免她着凉,免她受寒…… 透过马车的窗户,依稀可见,外面的火光明灭。 呵…… 第671章 原来,她也会怕? 马车里,静悄悄的。 马车外,冥火缭乱。 夜深人静的林子里,妖风大作,呼啸声惹得人心内不安。 顾长平幽幽的睁开眼,瞧着不远处的羸弱荧光,只觉得那一抹俏蓝色,宛若诡异的眸子,让人脊背发凉,有种不寒而栗的错觉。 「那是什么?」顾长平问。 底下人行礼,当即跑去查看。 顾长平坐在那里,瞧着跑进黑暗中的人,逐渐消失了身影,其后周围又陷入了呼啸声中,隐隐泛着诡异的气氛。 好半晌,那人都没回来。 「来人!」顾长平又喊了一声,「你去看看。」 来人行礼,又朝着黑暗中跑去。 昏暗中,那人又逐渐消失了身影,隐没于黑暗之中,彻底的没了踪迹。 顾长平徐徐站起来了,等了片刻,仍是没见着人回来,一颗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这二人怎么都会消失不见? 去哪了? 遇袭? 还是发现了什么,所以耽误了? 「人呢?」顾长平眉心紧蹙,缓步往前走了两步。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行,就这样过去的话,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自己岂非在劫难逃?为了安全着想,暂时不能以身犯险。 「来人?」顾长平又喊了一声。 身边又上来一人,顾长平吩咐了两声,「若是有异常,便可丢火折子为号。」 「是!」 语罢,男人提着刀缓步朝着暗处走去。 待行至黑暗中,四下一片死寂。 顾长平仍在焦灼的等待着,既没听到喊声,也没见着火折子为号,一切的一切跟上两个人消失的场景,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到了这会,如果顾长平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那她也不至于坐在这圣教教主的位置上,张牙舞爪的想要取百里长安而代之。 顾长平面色骤变,当下左右环顾,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让他和心内惶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想了想,她好似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当即起身坐在了马车的车前,冷不丁掀开了车门帘子,冷眼瞧着内里的动静。 百里长安仍在安睡,一旁的守卫严阵以待。 瞧着,似乎没什么异常。 「有什么动静吗?」顾长平问。 守卫摇摇头。 顾长平沉着脸,默默的松了手,难道说,是自己想太多? 可那三人的的确确是消失了,且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若不是出事,难不成还能集体叛离了不成?不可能不可能,她带在身边的,都是自己的亲信。 她与百里长安有一个相似点,那就是多疑……能留在身边的自然都是能相信的,所以这些人按理说,不会背叛她。 「马上准备一下。」顾长平有点慌了,「弓箭手分批休息,其余人等围拢在侧,注意警戒。」 底下人心惊,「教主,可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少废话,照做!」顾长平已然不耐。 焦躁,惶恐,已经充斥着她的内心,此时此刻,她哪里还能冷静淡定,只盼着这天早点亮堂,这样黑漆漆的地方,委实让人没有安全感。 纵然,身边皆护卫。 一时间,周遭的氛围变得紧张起来,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教主好似有所察觉,附近肯定有动静…… 黑暗中,那蓝盈盈的光亮渐渐靠近。 这一瞬,所有人都瞧见了那光亮,只觉得汗毛直立,脊背阵阵发凉。 「那 是什么?」 「会动的蓝光?」 「是冥火吧?」 「好像是。」 顾长平额角的薄汗,已经微微渗出,实在是分不清楚,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以不动而变万数,惹出这样的诡异事件。 「给我滚出来!」顾长平怒喝。 林中,唯有冷风呼啸,夜风潇潇。 「再装神弄鬼,仔细我扒了你的皮!」顾长平冷然上前一步。 稍瞬,有人惊呼,「看那,那里好像有人!」 众人旋即抬头望去,只瞧着有暗影从不远处现身,肉眼可见轻飘飘的,尤其是火光明灭之中,那身影仿佛会邪术一般,冷不丁窜到了近距离的位置。 这电闪火石间的变数,惊得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对方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所有人都还来不及反应,便见着那黑漆漆的容脸,沾满了血色,出现在斑驳的光影之中。 如同,鬼魅。 「啊……」 忽然间的认知,让人心惊胆战,第一反应就是遇见了鬼魅。 每个人都变了脸色,瞧着两股战战。 不怕人,只怕鬼。 不怕杀人,却怕见鬼。 这张脸,旁人兴许会觉得陌生,但顾长平却是分外熟悉,尤其是迎上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吓得她登时变了脸色,一下子退到了车轱辘边上。 怎么会? 怎么会…… 「顾长平……」阴森森的声音,从半空传来,让人辨不出方位,如若无根一般随风游走,贯于每人的耳蜗之中,「顾长平……」 这声音对顾长平而言,简直是魔音绕耳,太过熟悉,从小听到大的……顾家老太傅的声音。 「顾长平!」 一道倩影立在树下,红衣如血,如当年那个惯在背后,举着戒尺狠狠责罚她的顾夫人,神情狰狞。 她一遍遍的喊着「顾长平」的名字,仿佛是恨到了骨子里…… 第672章 敢动主子,你该死! 若不是身边的人第一时间搀住了顾长平,只怕她定是要瘫软在地,早些年圣教崛起,便是因为这顾家的冤魂。 但那时候,是装模作样,是为了愚民,为了让礼州的百姓相信,顾家的人冤魂不散,借此作祟,需要圣教来铲除邪祟。 可现在…… 这不是圣教的装神弄鬼,好像是真的遇见了…… 百里长安掀开了车窗帘子,扯了扯唇角,一脸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进过墓穴的人,不惧这些个阴邪之物。 不过,这顾长平似乎还挺害怕这些东西的,尤其是树下的那位,向来是亏心事做太多,这会是真的心虚了。 「教主?」底下人惊呼。 顾长平浑身轻颤,面色发白,「本教主不信这些,定是有人假冒的,给我放箭,放箭!不管是人是鬼,我都要她灰飞烟灭!」 「是!」 弓箭手旋即准备妥当,当即弯弓上箭。 两道身影飘至半空,弓箭手旋即放箭,然……箭在距离他们一段路程忽然歪了方向,纷纷避向两侧,宛若神助。 哦不,是宛若有邪祟之力。 刹那间,弓箭手都觉得手软,愣是没敢二度上箭,悉数傻愣愣的瞧着飘荡在半空的两道身影。 这次似乎是,真的遇见了脏东西! 「顾长平!你还我们命来……」 黑暗中,这两魂狰狞着,嗓音尖锐。 「顾长平,纳命来……」 蓝色的荧光,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宛若神迹,一点点的朝着众人围拢而来,风一吹,随风肆意而行,飘忽不定却又阴森诡谲。 顾长平疯似的大喊,「还愣着干什么,放箭,放箭!」 这种情况下,近身肉搏是不可能的,唯有放箭才能安保周身。 弓箭手回过神来,当即重新上箭。 「上!」看准机会,沈唯卿忽然发难。 楚英飞身而起,瞬时夺了一人的手中剑,手起剑落,身首异处。 「杀!」沈唯卿冷喝。 众人速度极快,登时纷纷夺剑,二话不说便冲入了圣教人群之中,原就是行伍出身,训练有素,如今抱着一腔愤怒,更是下手无情。 手起剑落,哀嚎遍地。 顾长平第一反应是看向身边的守卫,守卫了悟,登时踏进了马车。 谁知下一刻,守卫被人一脚踹出,脖颈出鲜血淋漓,落地便没了声响。 「来人!」顾长平厉喝。 可这会,所有人都被接二连三的事情闹得,已然措手不及,一部分对付两道冤魂,一部分对付沈唯卿,还剩下的如今都围拢在马车外头。 力量一下子被冲散,仿佛是早有预谋,被人算计…… 马车内,那名守卫走了出来,持剑立在马车边上。 「今日有我在,谁也别想动主子一根毫发!」守卫冷笑两声,「不怕死的,只管上!」 顾长平自不会看着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纵然现在要撤,也得把百里长安给带上,否则她大业何成? 「给我上!」顾长平歇斯底里。 为什么? 明明已经胜券在握,为何一瞬间就成了这般模样? 逆风翻盘?! 釜底抽薪?! 圣教众人,飞扑向马车,可谁也没想到,此人竟这般好功夫,别看身材纤瘦,可动起手来,简直是狠辣到了极点,手起剑落,刀刀毙命。 冷剑飞旋,冷不丁架于一人脖颈之上,唇角轻勾,目光邪肆,「真是不自量力!」 瞬间脖颈开口,血流如注,那人捂着脖子倒地,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剧烈的抽搐了两下,终是睁着一双不甘的眸子,血尽而亡。 瞧着地上一滩血,顾长平冷喝,「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谁?」守卫慢条斯理的拂去面上假皮,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嗓子眼里发出一声低哼,「乍一眼倒是与主子有点相似,可现在,真是越看越不顺眼了,顶着主子的这张脸,着实叫人恨得牙根痒痒!凭你,也配?」 对于这张脸,顾长平不陌生。 百里长安身边的那些人,一个两个都有画像,早早的落在了顾长平的手里,是以她对百里长安身边的人,还算是比较熟悉。 尤其是,百里长安的近卫。 比如说,紫岚,紫嫣,祁越,沈唯卿! 「紫岚!」顾长平认出来了。 紫岚将手中的假皮,轻飘飘的丢掷在地,「不管你是谁,敢动我家主子,就该死!」 「紫岚!」马车内,百里长安低呼,「留人。」 那就是,别让她死了。 宁丢勿死。 紫岚惯来只听吩咐办事,主子说什么那便是什么,不问缘由,既然主子要留她性命,说明这人还有利用的价值,那便暂且留她性命,反正就是举手之劳。 说时迟那时快,紫岚身如闪电,快速解决了周遭守卫。骤听得马鸣声,一抬头便见着顾长平已经策马而去,连带着亲随一道紧跟在后。 「想跑?」紫岚倒是想追,可一想起主子还在马车里,瞬时便止住了脚步,折返回了马车内,「主子,人跑不了,奴婢先扶您下马车。」 百里长安面色苍白的点头,被紫岚搀着下车,落地的时候一瞬脚软,当下被紫岚打横抱起。 「主子,奴婢抱着您。」紫岚吓得不轻,甚少见过主子这般虚弱的样子,现如今紫嫣不在身侧,没人给她拿主意,她是真的心慌如麻。 百里长安瞧着剩下的一部分圣教众人,又看了看持着血淋淋的剑,朝着自己冲过来的沈唯卿,仿佛是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器械投降者,擒;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百里长安无力的靠在紫岚的肩头,脑袋耷拉着,气息奄奄。 紫岚旋即应声,「是!」 然,下一刻。 「主子?主子!」紫岚厉声疾呼。 沈唯卿面色骤变,「长安!」 第673章 这丫头,脑子会拐弯了? 百里长安仿佛是耗尽了心神一般,整个人彻底的疲软下去,所幸紫岚是个习武之人,这点力气还是有的,赶紧把人抱回了马车里。 「主子?主子?」紫岚连喊两声,都没能叫醒百里长安,面色旋即变得难看至极。 沈唯卿倒是比紫岚更镇定一些,毕竟他此前已经见过数次,关于百里长安昏迷之后,切换另一个人格的事情。 「别动!」沈唯卿面色凝重,「我看看。」 紫岚到了嘴边的话,当即又咽了回去。 「大人?」楚英在外头候着。 沈唯卿反应迅速,「外头的事情交给你全权处理,这里交给我。」 「是!」楚英行礼。 外头还没跑完的圣教众人,已然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当下转身就跑,如同树倒猢狲散一般,连滚带爬的窜进了黑暗之中。 「别追了!」紫岚冲着楚英喊,「会有人去对付他们的。」 说着,她忽然将指关节屈起,含在嘴里一声长哨。 此前还飘在半空的两个魅影,瞬时稳稳落地,登时冲着马车方向行礼,「请主子吩咐。」 「一个都别放过!」紫岚冷然。 敢动主子? 呵,那就谁也别想跑。 「是!」 众人旋即领命,当即四散开来。 想跑? 得先跑过公主府的暗卫再说。 这帮子腌臜东西,居然敢动主子,不扒了他们的皮,她就不叫紫岚! 「沈大人?」紫岚回过神来,「主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唯卿确定百里长安还活着,且真的只是睡着了,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这句话该我问你,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让你们在金陵城稳住那个冒牌东西吗?」 「紫嫣能处置,奴婢自然是要先行一步,跟着来找主子的。」紫岚不放心,「金陵城的事情,就不必担心了,奴婢在不在,对紫嫣来说都没什么影响。」 事实如此,紫嫣是百里长安不在,唯一能主持大局的大丫鬟,紫岚只负责跑腿,脑子里的活计还是得紫嫣才行。 「太冒险了。」沈唯卿将薄毯盖在百里长安身上,「你是如何找到这儿的?」 紫岚勾唇,「武由县,县衙!」 眉心陡然拧起,沈唯卿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她。 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主子留的记号,还有紫嫣教的一些东西。」紫岚当然不可能将公主府的一些私密,告诉沈唯卿。 一则,这是女儿家的秘密。 二则,主子叮嘱过,有些事情只能她们两姐妹知晓,旁人一概不可告诉,抵死不能说。 紫岚虽然不怎么喜欢沈唯卿,但她对沈唯卿也没有恶意,并非怀疑他会背叛主子,只是她这人死脑筋,主子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主子说,闭嘴。 她便,一字不漏! 「罢了!」沈唯卿此刻也不想追问太多,只要百里长安无恙便罢,「接下来……」 不等沈唯卿说完,紫岚忙道,「自然是先送去安全的地方,找个大夫看看,先让主子恢复恢复再说。」 没瞧见主子脑袋上,还缠着绷带吗? 第一眼见着主子如此模样,紫岚差点没忍住,也亏得身边暗卫死死摁住她,否则以她的性子,管你什么计划不计划,先大开杀戒再说。 「好!」沈唯卿自己也身受重伤,实在是经不起折腾。 连夜送出礼州,怕是会半夜折在路上吧? 「你……」沈唯卿转头望着紫岚,「是不是联络祁越了?」 紫岚瞧着他,方才不是不愿与她说实话,一口一个千机阁,就是不提祁越吗?这会,倒是主动提起了? 莫非,是吃醋? 紫岚一动不动的守着自家主子,倒也没有扯谎,「是!」 「他人呢?」沈唯卿问。Z.br> 营救百里长安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没见着祁越出现? 「他……」紫岚眉心微蹙。 千机阁的人说了,阁主此番盛怒难耐,动了大气,所以要铲除圣教,斩草除根。可到底是怎么个「斩」法,他们倒是没说,紫岚也没问。 「他在作甚?」沈唯卿直勾勾的盯着她。 紫岚瞧了他一眼,「沈大人这话问的,实在是莫名其妙。从方才到现在,奴婢一直跟您和主子在一块,哪儿知道祁阁主要做什么?奴婢愚钝,猜不到祁阁主的心思。」 沈唯卿:「……」 这丫头来了礼州一趟,怎么脑子会拐弯了?不只脑子清楚,连舌头都捋直了,颇有几分能说会道的意思。 「斩草除根?」沈唯卿琢磨着这四个字,幽幽吐出一口气,着实有点深意。 第674章 把紫岚吓坏了 祁越这人的确有「斩草除根」的狠劲儿,要不然忠勇侯府覆灭多年,他又是靠着怎样的意念,才能活到今时今日? 换做旁人,早就跟朝廷离心,早就与百里长安势不两立了。 可这祁越愣是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当罪奴的时候,便是真真正正的罪奴,卑躬屈膝,奴颜婢膝;而现在,他成了千机阁的阁主,成了奴才之中的主子,身份早已不俗。 沈唯卿始终担虑着,祁越早晚会背叛百里长安。 马车内,寂静一片。 紫岚不知道,自己的这些话,是不是已经引起了沈唯卿的怀疑,但她素来脑子简单,自然无法继续往下想。 百里长安仍在沉睡,沈唯卿回过神来瞧着她,胸腔里一直憋着一口气,怕就怕……到时候她一睁开眼,又变成了那个蠢货金陵。 一想到金陵对自己的排斥,沈唯卿就想把她摁回去,让她重新睡,把他的百里长安「睡」回来! 当然,紫岚暂时还没「见」过金陵,自然不知道沈唯卿这凶巴巴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就是出了一趟金陵城,为什么沈大人看主子的眼神……都变了呢? 天亮之后。 四散的那些圣教众人,除了死去的那些,其余都被带了回来,一个两个都挂了彩,面色如丧考妣,难看到了极点。 众人都被押跪在空地上,一个个瑟瑟发抖,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怎样的下场。 边上,是昨夜被杀死的圣教众人的尸体,有些是他们的亲朋好友,有些是他们的血缘至亲,可现在都成了尸体,被丢弃在侧,连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Z.br> 沈唯卿坐在车头,瞧了一眼站在车轱辘边上的紫岚,「你打算怎么做?」 「这事不归奴婢管。」紫岚瞧着他,「主子还没醒,这事还是交给沈大人做主为好。」 沈唯卿挑了一下眉,「我管?楚英,好好问清楚,他们打算把长公主带去何处?找个能认路的,好好领路,若是还要死磕着不撒手,杀了便是。旁边这乱坟岗,也不差这么几具尸体,今夜的狼可以不劳而获,好好饱餐一顿了!」 「是!」楚英行礼,缓步上前,「都听明白了吗?若是没明白的,那就摸摸自个脖子上的脑袋,问问自个,这脑袋还想不想要?」 众人面露惊恐之色,不敢言语。 「不说是吗?」楚英手一挥,登时将其中一人拽出去,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手起刀落,血溅当场。 那人连「饶命」都还没喊齐全,就已经做了刀下亡魂,身首异处…… 乍见着此情此景,所有人都愣住,空气凝滞,一瞬间的窒息感,让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面色愈渐惨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瞧见了吗?」楚英问,「这就是下场。」 血溅当场的,下场! 「出来个人,领路!其次,该说的说,该吐实的吐实,你们也都是受了那女子的蒙骗,才会与朝廷作对,不想株连九族,祸害家中父母妻儿,就乖乖的说实话,说的越多越能活,听明白了?」楚英怀中抱剑,「没用的,都是那样的下场。懂了吗?」 已然这么明显,谁还能不懂? 所有人都在点头,谁也不想死,自然是要争先恐后的说出点东西,然后争取让自己活下去…… 外头,吵吵嚷嚷的。 百里长安幽幽睁开双眸,第一反应是脑瓜子疼,下意识的伸手揉了揉眉心。 听得动静,紫岚第一时间冲进了马车。 「主子!」小丫头喜极而泣,扑通跪在车内行礼,「您终于醒了!」 百里长安先是一愣,俄而满脸迷茫的盯着她,瞧着她这眸中的泪汪汪,还真是有点反应不过来,怎么见着自个就哭上了呢? 「你……是谁啊?」百里长安问。 紫岚拭泪,「奴婢紫岚啊,主、主子……」 喜悦还没从面上散去,紫岚便下意识的愣在了当场。 不对、不对,主子的神情不对,怎么瞧着好像有点、有点说不上来的怪异?尤其是主子看自己的眼神,怎么像看陌生人一样? 主子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所以紫岚很清楚,这可能、真的、也许、不是玩笑! 「主子?」紫岚有点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想着,要是紫嫣在就好了,不至于像她这般手足无措,「您、您是不是在开玩笑?」 紫岚? 百里长安摇摇头,「我不认识你。」 刹那间,紫岚红了眼眶,转身就冲出了马车,死死拽住沈唯卿的胳膊,「快,快找大夫,主子、主子出大事了……」 第675章 定要他,死无全尸 相比惊慌失措的紫岚,沈唯卿就显得冷静得多,毕竟已经经历过了,自然是坦然到了极点,看向紫岚的眼神,亦是充满了无奈。 「真想把她打晕,让她再睡回来。」沈唯卿捂着脸。 话是这么说的,但实际上呢? 谁都知道,沈唯卿对谁都吓得了手,唯对她连句狠话都不舍得。 等着紫岚弄清楚了事情真相之后,好半晌没敢说话,就这么不远不近的守着自家主子,时不时的用祈求的目光瞧着沈唯卿和楚英。 可这事,楚英是不敢置喙的。 压力,瞬时有落会到了沈唯卿身上…… 沈唯卿没办法,一则跟金陵不熟,二则看到金陵就想起祁越,三则金陵也不给他靠近的机会,他还能如何? 他说一句,她顶一句。 曾经的生死之交,如今的没法交流,他找谁说理去? 「主子这样,一般来说,会持续多久?」紫岚驱车,低声问一旁的沈唯卿。 沈唯卿回过神来,「说不好,看她能不能睡吧?也许一觉睡醒就会恢复,也许得下一觉。」 「要是给主子下药,或者是弄点迷烟什么的,可能成效?」紫岚小心翼翼的问。 沈唯卿也不是没想过这法子,可…… 「她现在伤重,你这又是药又是烟的下去,万一她扛不住该如何是好?」沈唯卿问,「想过后果吗?」 紫岚:「……」 要是紫嫣在这,该有多好! 「这可怎么办呢?」紫岚兀自呢喃,「主子都不认得人了,那以后可如何是好?这毛病到底能不能治?」 没人能回答她,一个两个的都不是大夫,这事大概还是得让祁越来,才能得到妥善的解决,可这会祁越应该也忙活着呢! 忙什么呢? 斩草除根! 连夜赶路,的确是够累的,但只要能铲除圣教,却也是值得。 赵诚其实不怎么相信那个刘鲤,总觉得这厮有点怪异,如今队伍停下来休息,免不得往祁越跟前凑了凑,「大人?」 祁越掰了点干粮往嘴里塞,「不踏实?」 「嗯!」赵诚颔首。 毕竟曾经生死与共,很多事情还是能说得上话,交得了心的。 「发现了什么?」祁越问。 赵诚道,「刘副将这一路上,时常跟身边的人嘀咕,眼神总是在咱们的人身上,转来转去的转不停。卑职虽然眼拙,但也知晓这眼神不定,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正直之人,是不会鬼鬼祟祟的斜眼看人的。 「知道就好。」祁越也不多解释,「自己小心点,莫要漏了马脚,该圆过去的时候,就得仔细的圆过去,当个明面上的墙头草未必是坏事。」 赵诚张了张嘴,刚要表态度,转念一想,大人说的也没错…… 表面的墙头草? 似乎…… 可行! 「卑职明白了!」赵诚点点头,领悟了大概。 祁越瞧了一眼不远处的刘鲤,探子跟在后面,每日都在如实汇报,这刘鲤时时刻刻都在跟某些人互通消息,以便于对方能更准确无误的掌握他们的行踪。 至于对方是谁,便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是圣教就是冥渊,但看起来这位行伍出身的刘副将,更喜欢冥渊这帮人。 究其缘由,多半是有点细作的意味在内,毕竟冥渊与关外的诸国,接触颇深,得这些宵小之辈的扶持。 国之所以不国,很多时候也有点里通外敌的缘故,这些个吃里扒外的人,若不一一揪出来,来日会酿成大祸。 喝了口水,祁越便靠在了树上,眸子微合,权当是闭目养神,然……耳朵却竖起,将周遭的一切都进入耳中,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大人?」边上有人悄悄靠近刘鲤。 刘鲤坐在那里,冷眼盯着不远处的祁越,见着他正在闭目养神,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说!」 「那边来消息,说是教主已经往回去了,想必很快就能赶到。」底下人如实汇报消息,说话的时候,还不忘小心翼翼的瞄祁越一眼。 所有人,都对这位金陵城来的祁阁主,忌惮颇深,生怕一着不慎,将把柄送到了祁越的手里。 唯有祁越闭上眼,他们才敢偷摸着半点见不得人的差事。 「公子说了,这就是个活阎王,在他跟前得万分小心,否则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刘鲤裹了裹后槽牙,「他那双眼睛太毒,有时候……我真想先挖了他这双眼睛,否则我这心里,总是那样的不踏实。」 底下人可不敢应声,这千机阁的阁主,瞧着就不是好惹的,身边跟着的那几个暗卫,更是一个个的面无表情,周身杀气不敛,让人瞧着就心惊胆战。 「你回了公子,我会尽量拖延着,放慢脚步赶过去,还请他们务必做好准备,让圣教和千机阁先斗个两败俱伤,真真是最好不过。」刘鲤冷笑。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明面上,瞧着他对圣教众人,手下留情。 实际上,他最看不惯那个自诩高高在上的圣教教主。 一个女流之辈,也敢凌驾在上,不死何为?这天底下,哪儿有女人执掌大权的道理?所以这圣教容忍一个女人,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简直是可笑至极! 「是!」 底下人悄然离开,刘鲤兀自坐在树下,悠哉的合上双目,且容这小子再肆意一会,等到了圣教总坛,定要他死无全尸…… 第576章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半个多时辰之后,队伍重新整装,继续朝前行去,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所有人都保持缄默,各自提防着身边人。 等着队伍走后,自大树后面探出几个脑袋来,悄摸着查验着刘鲤及其带来的部下,所停留过的地方,大范围的搜寻着,果然在树干上,找到了一些痕迹。 「这里!」 「这里也有。」 「我这里也有。」 阁主有令,处理标记。 很快,这附近一带的标记,全部被处理干净,一如之前那般。这些标记,最后都会成为罪证,甚至于可能会从中发现一些特定的线索。 每个人的联络方式,都是特定的,标记也是如此…… 队伍前行,祁越策马疾驰。 刘鲤策马在侧,「大人,您难道不怕吗?这若是出点什么事,怕是回不到金陵城了,您这到手的荣华富贵……」Z.br> 「荣华富贵值几何?」祁越转头问,「刘副将可有家眷?」 刘鲤一愣,不敢言语。 「保家卫国是正道,天下太平才是真。」祁越抬眸望着前方,「刘副将投身行伍,为的也不只是荣华富贵吧?」 刘鲤紧了紧手中的缰绳,笑得比谁都尴尬。 好在耳畔冷风呼啸,可以假装充耳不闻。 祁越策马狂奔,自知刘鲤开口是想试探,谁知竟让他拐了个玩,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标配「活该」二字。 行至谷外的时候,天色尚未完全暗下,自然不能贸贸然前行,只能稍作按捺,等着天黑再说。 时辰还早,天色未晚。 所有人都躲在树后,小心蛰伏着。 赵诚跟刘鲤的距离相差无几,这会背靠着大树,悄然隐匿身姿。 「你是武由县的捕头?」刘鲤开口。 赵诚赶紧拱手。 「特殊时期,不必多礼。」刘鲤忙摆手,连带着唇角都扯了一丝笑意。 若不是在县衙,见过刘鲤的蛮横放肆,赵诚还真是差点信了他的邪,以为刘鲤是个好人。 「是!」赵诚颔首。 在刘鲤看来,一个小地方的捕头能有多少见识?说到底,只是井底之蛙罢了,没什么真本事,没什么大本事,若非赵诚与祁越较为亲近,刘鲤是决计不会理睬,这样卑贱身份之人。 「你与阁主很熟?」刘鲤低声问。 赵诚想着,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呢? 哦,大人说了,明面上的墙头草,亦不是不可以。 「那倒不是。」赵诚摆出了一脸憨厚的表情,「只是与阁主大人有点过命的交情,所以阁主大人对卑职,还算有点信任。」 刘鲤眼前一亮,「如此说来,还是比较熟的。」 的确,相较于其他人,赵诚与祁越的确算是相熟。 「算是吧!」赵诚点点头。 刘鲤扫眼看着四下,祁越在左前方那棵树后面藏着,注意力都在前面,似乎压根没注意到此处,只要自己压低声音,别闹出什么动静,就没什么大碍。 毕竟,谁的后脑勺会长眼睛? 「阁主此番来礼州,可有说是为了什么?是冲着圣教来的?」刘鲤低声询问。 赵诚赶紧摆手,「不是不是,阁主大人说了,他原是来查顾家的事儿,处理圣教之事,纯粹是圣教逼人太甚,一路追杀阁主大人,这才惹怒了他。」 「原来如此。」刘鲤了悟。 如此可见,圣教是自作孽不可活,一路追杀千机阁的阁主,如今是作茧自缚,咎由自取。 「也难怪阁主大人 这般生气,此前这圣教追杀得紧,委实伤及大人,所以这笔账肯定是跑不了的。」赵诚满脸鄙夷,「纯属活该。」 刘鲤点点头,仿佛是对他这话的赞同。 「刘副将,您说他们是不是活该?」赵诚反问。 刘鲤回过神来,「的确是活该。」 「这圣教众人后来还窜入了县衙内,大开杀戒,若不是阁主大人和我们县令大人,拼死守住了县衙,只怕这擅杀朝廷命官之事,会闹上金陵城。」赵诚说的是实话,但也是夸大其词。 若是当初真的县衙覆灭,只怕是闹不到金陵城的,这么多势力相互胶着,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到时候谁也不必担了这责任,一切都会随风而去。 「连县令都杀?」刘鲤委实愣怔了一下。 这圣教众人,还真是愈发的猖狂,若是任由他们在礼州继续罚站下去,只怕来日后患无穷,难怪公子要借着这一次的事情,借着千机阁的手铲除圣教。 圣教,呵,该死! 「是啊!」赵诚说起这事,满脸愤愤之色,「当时县衙中众弟兄可都气坏了,奈何县令大人是个好性子的,事情过后,圣教的人没有再来袭扰,此事就当是过去了,谁也不许再提。可我等习武之人,哪儿受得了这委屈,一个个如今都憋着一口气呢!」 刘鲤凝眉,「这圣教……是犯了众怒啊!」 「连县衙都敢攻入,以后还不得上天,还有什么事是他们不敢做的?」赵诚可劲的表达,自己的愤怒之情,「刘副将,您说,这圣教该不该剿?」 刘鲤意味深长的点头,「该!」 「活该!」赵诚点头,「所以此番,烦劳刘副将费心,还礼州百姓一个安生日子!若真能如此,您可就是礼州百姓的恩人啊!」 第677章 她若醒来,就彻底完了 对于赵诚的「大实话」言论,刘鲤表示很满意,一下子把他抬到了礼州「大恩人」的位置上,何其荣耀万千? 再者,更显得找赵诚蠢笨无能。 赵诚也不是傻子,这些话都是自个说出去的,他当然知道意味着什么,但眼下得先稳住这位刘副将,免得这厮显得屁慌,回头又想出别的招,祸害阁主大人。 「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斩草除根,自然是要尽心尽力的,但凭阁主大人吩咐便是。」刘鲤装模作样的开口,目光又凉飕飕的落在了前面的祁越身上。 公子说了,这千机阁的阁主始终是心腹大患,终是要早点去了才算干净,要不然早晚会坏事。 明面上动手是不行的,一则碍于身份,二则……听说这位阁主武艺高强,委实不好对付,万一失手,可就真的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刘鲤有心要算计,却也不想就这么白白送死。 「刘副将字字珠玑,所言甚是。」赵诚只觉得腹内翻滚,强压下嗓子眼的呕意。 原来这拍马屁也是门学问,没脸没皮才能修成正道,而赵诚自认为没这个福气,能修这条道…… 「盯紧点,别到时候让人钻了空子。」刘鲤回过神来,幽然瞧了瞧四下。 天色渐暗,光线逐渐消失。 一帮人在林子里静静的蛰伏着,只等待着最后的时机到来。 眼下戒备还算森严,暂时不能动手,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藏着多少人,万一对方有什么秘密武器,或者是有人质在手,军士都会受制于人,投鼠忌器。 今夜,无星无月。 林子里愈发漆黑,唯有前方波光粼粼,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还能瞧见,倒映在湖面上的灯笼火,随风摇曳,忽隐忽现。 「大人?」刘鲤忽然上前,挨在了祁越的身侧,「什么时候动手?」 昏暗中,祁越瞧不清楚他的神色变化,但能清晰的听清楚,刘鲤话语中的焦灼不耐,好像是急于立功,又好似是……急着要他死。 「刘副将这么着急?」祁越不温不火的回答,「上了战场,是否也是如此猴急?」.五 闻言,刘鲤心下一惊,「卑职不敢。」 「既是不敢,那就回到原位待着,莫要失了分寸。」祁越压根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嗓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式。 黑暗中,刘鲤张了张嘴,终是将到到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罢了! 瞧着退回来的刘鲤,赵诚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唇,他就知道阁主大人不会给刘鲤好脸色,果不其然,自讨没趣了! 「刘副将,阁主大人怎么说?」赵诚明知故问。 刘鲤哼了一声,「少废话,老实待着。」 「哦!」赵诚心里乐开了花,真是活该。 老实待着便老实待着,反正他就负责替阁主大人,盯着这位刘副将,免得他在背后暗箭伤人,那便真的该死了!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耳畔忽然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 众人瞬时抬头,齐刷刷的循着声音方向望去。 有身影在林中疾驰,听着那马蹄声声,来人不在少数,这个时辰这个点,从外头直冲此处,可想而知意味着什么? 不是来送信的,就是圣教里的某个大人物回来了。 众人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些晃动的身影。 祁越目光沉冷,若是自己猜得没错,应该是她回来了,没听到车轱辘的声音,那就证明紫岚已经得手,百里长安业已周全。 有紫岚在,事儿错不到哪儿去。 这丫头虽然不似紫嫣心思缜密,却是个办 差的老手,只要她沉得住气,加上那一身的好功夫,还真是没有几人,能逃得出她的手掌心。 哒哒的马蹄声,掠过众人跟前,直接进了内里,直到湖边位置堪堪停下。 看那些模糊的身影,映着灯火斑驳,众人皆反应过来,那应该是圣教的大人物,毕竟他们一下马,就有人上前牵马坠蹬,可见身份不俗。 祁越敛眸,是她! 错不了! 回来的,是顾长平。 左不过她这面色不太好,不说是被吓破胆,至少也是慌乱到了极点,顾家冤魂在她心里落了阴影,又加上突然冒出的紫岚以及公主府势力,着实给了她很大的打击,以至于这一路上,她几乎是提着一口气,疯似的跑回来的。 不敢歇息,不敢停下,生怕回头…… 「教主?」护法上前,「您这是怎么了?」 下马的时候,顾长平甚至于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险些腿软跪地,也亏得身边人赶紧掺一把,这才惊魂未定的站稳身姿。 「没事、没事!」顾长平呼吸微促,稍稍回过神来,瞧着那碧波粼粼的湖面,这才意识到,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老巢。 在这里,她是王! 天塌了,也有圣教的教众顶着。 「传令下去,从今日起,严防死守,巡逻的人手翻倍,务必小心谨慎。」顾长平已经意识到,金陵城来人了,现如今自己还能活着,幸赖于陈戊的那些药,导致了百里长安现如今神志不清。 一旦百里长安醒过神来,别说小小的礼州,饶是整个大昭,都得跟着抖三抖…… 第678章 我不好过,你也休想 「是!」护法行礼,旋即布置下去,巡防人手翻倍,附近守卫翻倍,以防不测。 只是,护法的心里还是有些疑惑的。 好端端的,怎么教主去了一趟安宁镇,回来之后就这般心神不定,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清晰的惊惧之色,好似遇见了什么一般,慌张得厉害? 「教主?」护法紧随其后,「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方才下马的时候,都腿软踉跄呢! 要知道,顾长平一直以来,皆以百里长安为标榜,一言一行分外沉稳,从不敢行差踏错,免得来日真当实施计划的时候,会生出纰漏。 可刚刚…… 「没事。」顾长平还是那句话,疾步朝着船只走去。 护法紧随在后,跟着顾长平上了船。 船上,沉默不语。 下了船,顾长平还是不说话。 一直到回了她自己的房间,顾长平才好似缓过劲来,待谨慎的环顾四周,确定周遭无恙,快速的合上门窗,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教主?」护法满脸的疑惑不解。 教主这到底是怎么了? 「坐吧。」顾长平狠狠闭了闭眼,幽然吐出一口气。 护法赶紧给她倒了杯水,「教主,喝点水,定定神。您要是哪儿不舒服,属下这就去给您找大夫过来瞧瞧。」 「不必了。」顾长安接过杯盏,「我没什么大碍,就是路上跑得太着急,有点累着而已,不必请大夫了。」 到了这会,她脑子总算清醒过来。 百里长安这四个字,简直就是魔咒,又好似她心里的阴影一般,只要有百里长安在,她顾长平永远是个输家。 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一直活在百里长安的阴影之下…… 命中注定,难以挣脱。 「教主无恙,自然是最好不过。」护法点点头,「只是,您不是去安宁镇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东西找到了?」 带去的人可不止这点,回来的……似乎有点少。 当然,这句话只敢憋在心里,没敢往外说,免得惹怒了顾长平。 「墓穴被封住了。」顾长平沉着脸,「一时半会的,谁也进不去,自然取不到东西。这安宁镇内势力,错综复杂的,不只是冥渊的人,还有朝廷的人……」 护***住,「朝廷已经派人来了吗?」 这可真是要命了! 「金陵城的人?」护法忙问。 顾长平喝了口水,低低的应声,「嗯。」 「公主府的人……」护法面色瞬变,「不是说,长公主那边、那边有人盯着吗?怎么会来得这么快?若是让金陵城的人,率先拿到墓穴里的东西,岂非大事不好?」 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顾长平也没想到,百里长安身边的人,反应这么快。 但是,她仍不会承认,百里长安优胜于自己,甚至于她那一句,身边人都比自己有脑子,更是无稽之谈。 她顾长平已经是圣教的教主,手底下管着千百号人,只要一声令下,所有的圣教教众,都会为了她顾长平而豁出命去…… 思及此处,顾长平便觉得,心里舒坦了不少。 是啊,至少还会有人,愿意为她拼命。 「所以我回来了。」顾长平转头望着护法,「留下冥渊的人,跟朝廷的人先斗个你死我活,咱们再去收拾残局。」 护法点点头,「教主英明,如此一来,咱就避免了正面冲突,保存了实力。」 「冥渊的人已经开始失控了,他们一门心思要夺了墓穴里的东西,如 果只是咱们在场,势必战火东引,落在咱们的身上。」顾长平扶着桌案,徐徐站起身来,「现如今有了公主府的人,当这替死鬼,是最好不过的。」 护法表示赞同,「只是那东西……」 「那东西,谁也没拿到。」顾长平负手而立,「只要还在墓穴里,咱们就不算输。」 谁也没拿到,谁也别嚣张。 「那如果冥渊的人还没放弃呢?」护法问。 顾长平阴测测的笑着,「那还不简单?连人带墓葬,一起了账。圣教得不到的东西,冥渊也休想等到,否则那种控制心神之物,一旦反噬咱们,圣教就会万劫不复,冥渊却成了最终的赢家,咱们都会变成他们的奴才!」 「那……」护法犹豫了片刻,「是不是该准备东西了?」 顾长平点头,「趁着现在,冥渊和公主府的人在明争暗斗,你挑几个聪明伶俐的,带着东西去安宁镇,先把东西埋好,如果咱们能得到那东西,自然是最好不过,如果得不到……那就炸了这墓葬,谁也别落好!」.五 「是!」护法行礼,「属下这就去办!」 顾长平咬咬牙,瞧着护法离去的背影,目光阴狠至极,「百里长安,我不好过,你也休想太平,这东西谁也别想拿到!」 公主府如何? 冥渊又怎样? 这礼州的地盘上,是她圣教教主顾长平说了算! 拂袖落座,顾长平瞧了瞧手中的杯盏,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真是可惜了,只差一点,她就可以把百里长安带回来。 不过没关系,早晚会把她带回来的。 「百里长安,我们走着瞧!」顾长平伸手便将杯盏拂袖在地。 怦然一声碎音,清脆而无情。 命中注定的,从一开始,她们就是死敌,谁都无法改变带血的结局。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择…… 第679章 动手! 夜色沉沉,湖光潋滟。 内里的守卫,开始重新调度,眼见着是守卫翻倍,其后连带着巡防都翻了一倍的人手,各处守卫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见森严。 「刘副将?」赵诚心惊,「这可如何是好?」 话,是冲着刘鲤说的。 刘鲤一愣,「我哪儿知道该怎么办?这话,不是该去问阁主大人吗?」 「可是……」赵诚犹豫了半晌,「阁主大人多半也没料到这样的场景,怕是一时半会也没个主意了吧?」 刘鲤不吭声,事发突然,这祁阁主肯定也没想到会来这么一出,估计这会也愣了,若是自己不作为,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思及此处,刘鲤悄摸着上前,行至祁越身侧,「阁主大人,是不是先撤了?」 对方人手翻倍,显然已经不适合偷袭。 若是真的要交手的话,只能硬碰硬…… 「来都来了,如何能不战而退?」祁越沉着脸,「难道王将,军没有告诫过刘副将,行军打仗,最忌讳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动摇君心,是要军法惩处的。」 刘鲤:「……」 说实话,他是真的没料到,祁越竟是这般强硬的性子。 听他这话的意思,是要硬刚了? 「可我们带来的人并不多,多数还在武由县外待命,此番去叫人也来不及了。」刘鲤说的是实话,他们这次带的人的确不多。 平素里也就罢了,这要是围剿圣教,还的确是有些吃力,但……他也没说实话,随行都是自己的亲卫,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一个个训练有素,远胜过圣教这等乌合之众。 「刘副将似乎很不愿意对圣教下手,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莫不是……有什么隐情?」祁越阴测测的冷笑,「你倒不如说说看,是不是有情非得已的理由?又或者是什么苦衷?」 刘鲤忙小幅度行礼,「大人恕罪,卑职没有这意思,只是觉得眼下时机不对,若是这点硬碰硬,只怕会伤亡无数。」 「你且去问问你手底下的兵,看他们愿不愿意为了礼州的百姓,拼一把?」祁越话语嘲讽,「圣教为祸一方多年,百姓苦不堪言,日不得自由,夜不能安枕,生死都不能自己做主,这样的日子还要再过下去吗?」 刘鲤张了张嘴,自知没理,便也没办法再多说什么。 「让众人准备着。」祁越下令,「随时准备动手。」 刘鲤颔首,「是!」 吃了瘪,刘鲤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转头瞧着扒在树后的赵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觉得这厮还有用处,这般蠢货,真想一剑杀了作罢! 「刘副将?」赵诚小心翼翼的开口,「阁主大人怎么说?是不是想死磕?」 刘鲤瞧着他,「你如何知道?」 「阁主大人是个倔脾气,都到了这会,自然是生气得很,您让他往东,他肯定往西。」赵诚故作了解,「所以您对着阁主大人的时候,一定不能直接问,撤不撤的问题。」 刘鲤:「……」 不早说? 「怎么,您真的问了?」赵诚明知故问。 刘鲤瞧着他,恨得牙根痒痒,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唉!」赵诚一声轻叹,「您这一问,阁主大人就算有心撤离,此番也是打定主意要与圣教死磕到底了。」 刘鲤捏紧手中剑,到了最后,还成了他的错?? 「刘副将,那……什么时候动手?」赵诚问。 刘鲤别开头,「不知道。」 这是大实话,他真的不知道,祁越到底想什么时候出手? 四下,静悄悄的。 赵诚裹了裹后槽牙,瞧了瞧附近的状况,又看了看前面的祁越,能从刚才的对话中,查探出这位刘副将心里的怨气,想来等着真动手时,他真的会对大人动手,可得盯着点。 忽然间,祁越站起身来。 所有人纷纷抬头,齐刷刷的盯着他。 原本,祁越就带了几个千机阁暗卫,此番手一挥,这些暗卫旋即纵身而起,纷纷落于树梢,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身形快如闪电。 众人的一颗心,旋即高高悬起…… 祁越手一挥,暗卫突然如箭离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冷不丁放倒了守在入口处的护卫,鲜血飞溅的瞬间,他们已经重新跃起,再度扑向另一侧的守卫。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以至于守卫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做了暗卫的剑下亡魂。 但,这动静还是会惊动不远处的巡逻护卫,瞬时一声惊喝,「什么人?来人啊,有外人闯入!快来人!」 第680章 她跑了? 周遭的巡逻护卫,登时一拥而上,直扑暗卫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祁越冷声厉喝,「上!」 这个时候,刘鲤自然不能做得太明显,理该身先士卒,当即提着刀就往前冲,「给我杀!」 众将士旋即往前冲,直接冲向了圣教众人。 圣教的人平日里嚣张恣意惯了,大概没想到,有朝一日会面对军士的袭扰,也不知道这些军士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府衙的人? 县衙的人? 还是朝廷的人? 不待他们猜测,军士已经冲到了跟前,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手起刀落,纷纷结果了眼前这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圣教教众。 祁越一马当先,身侧跟着刘鲤和赵诚,手起剑落的,无一人能近身。 耳畔,满是刀剑碰撞之音。 铁器的碰撞,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发出了刺耳的声响,哀嚎声阵阵不休,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一时间分不清楚,身上到底染了谁的血? 一瞬间的变故,几乎打乱了圣教的阵营,顷刻间有大批的圣教教众,拼命的往这边围拢而来,人越来越多,以车轮战形势,围攻刘鲤带来的军士。.z.br> 场面混乱,底有难分。 火光摇曳,光影缭乱。 祁越站在了湖边,瞧着潋滟波光,眉心紧蹙。 「大人,人在那边?」赵诚问。 祁越勾唇,「你觉得,里面的人能不能听到这儿的动静?」 「应该,能吧?」赵诚道。 祁越没吭声,瞧了一眼边上的小船。 「上船?」赵诚试探着问。 一旁,刘鲤一刀毙了一人,隐约明白了祁越和赵诚的意思,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湖心小筑,反手便杀了冲上来的教众。 「大人?」刘鲤夺过一艘船,「方才瞧着他们的教主是朝着湖心小筑去了,咱们是不是马上过去,毕竟斩草要除根啊!」 赵诚心里一怔,这刘副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积极? 难道说,他是想在湖心小筑里动手? 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走!」祁越纵身一跃,稳稳跳上了船。 见状,赵诚赶紧跟在后面。 有了赵诚在侧,刘鲤自然不好直接动手,只能再等时机。 「他们上船了,快,快通知教主!」 「不能让他们惊扰了教主,快追!」 圣教众人,纷纷疾追。 军士自然也不肯轻纵,该杀的杀,该追的追,双方胶着着,互相撕扯着,到了这一步已经是你死我活的地步,谁也不会放过谁。 船只停下,祁越纵身上岸,其后是刘鲤和赵诚。 后面的人暂时还有段距离,但岸上的人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在祁越上岸的瞬间,对方已经拔刀相向,直扑祁越而来。 「大人!」赵诚惊呼。 刘鲤就立在边上,瞧着交手的双方,视线快速掠过周遭,他在寻找最好的位置,等待着最好的机会。 「大人,您先走!」赵诚疾呼。 祁越瞧了他一眼,「自己小心!」 「是!」赵诚颔首。 祁越飞身而去,刘鲤紧随其后。 「完了!」赵诚心头一惊。 这王八犊子跟在后面,便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 可现在,周遭都有人缠着他,让赵诚压根脱不了身,真真是失算了。 祁越对这地方并不陌生,上次来过一回探过路,所以这一次算 是轻车熟路,只不过有诸多人拦阻,得一路杀将进去才行。 不同于外头的圣教教众,此处的守卫各个都功夫不弱,可见是经过精心挑选的,见着祁越单枪匹马的冲过来,更是拼了命的拦在他跟前。 祁越手起剑落,登时鲜血飞溅。 刘鲤赶到的时候,只瞧着鲜血染红了祁越的手中剑,也染红了他的袖子,那砍瓜切菜似的架势,着实令人汗毛直立。 只一眼,他便意识到,以自己的能力,怕是没办法与祁越硬碰硬,必须得小心谨慎,出其不意才能有胜算,否则……会连自己的性命一起搭进去。 「别愣着了,找人去!」祁越低喝。 刘鲤回过神来,当即提着剑往内冲。 只是,这楼阁多屋舍,刘鲤还真的不知道人藏在何处,只能一间一间屋子的搜过去。 祁越心中了然,看样子这刘鲤没来过此处,真的不知道主舍在哪个位置。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刘鲤在冥渊或者是圣教之中,身份等级不够,所以未能接触到最要紧的秘密;二则是这刘鲤,并非圣教众人,而是冥渊的人,往日里与圣教不存在私下沟通的过程。 在刘鲤进入一间屋舍之后,祁越纵身一跃,快速跳进了主舍。 速度之快,快如闪电。 「抓住他,快!」 「快,拦住!」 奈何,谁都不是祁越的对手,纵然身上的伤势未愈又如何? 该动手的时候,祁越绝不含糊。 祁越一路杀进了底下的甬道,直冲密室而去。 然…… 这一次似乎有点失算了,甬道的尽头是密室,但密室内并无顾长平的踪影,放眼望去空空如也,不知是提前走了,还是刚走没多久? 祁越疾步上前,快速伸手探了探桌案上的杯盏,杯壁还是热的,说明顾长平应该刚走没多久…… 他旋即环顾四周,目光锐利如刃,这里应该还有其他的密道进出口,所以能在第一时间,让她逃离得无影无踪。 可是,在哪呢? 第681章 你在威胁我? 外头,厮杀声不断。 赵诚带着军士杀将过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祁越和刘鲤的踪影,环顾四周,火光缭乱之中,到处都是乱糟糟的。 一旦撕开了一道口子,就真的什么都留不住了…… 「大人?」赵诚真的是心惊胆战。 这要是出了事,可怎么跟县令和夫人交代? 蓦地,他眼前一亮,好似瞧见了刘鲤的身影,旋即直奔而去。 那身影的确是刘鲤没错,他也的确是发现了祁越的踪迹,踹开了身边的束缚,刘鲤提着剑就下了密道,毫不犹豫的往前冲。 这地方乱糟糟的,又是这样的隐蔽,若是真的能出其不意,那简直是最好不过! 只不过,刘鲤失望了。 他刚冲进来的时候,恰好瞧见了祁越从密道消失的背影。 「大人?」刘鲤惊呼。 石门已然合上,将他与祁越彻底隔开。 「混账!」刘鲤心惊。 所幸他方才也瞧见了,祁越是如何打开密道大门的,自也不敢再犹豫,当即去拧动开关。 「刘副将?」赵诚惊呼。 刘鲤没有搭理他,在赵诚赶到的时候,快速钻进了密道内,石门再度重重合上。 「还是晚了一步!」赵诚气得直跺脚。 差一点差一点,每到关键的时候总是差一点,真是气煞人也! 黑森森的密道里,透着一股子阴冷之气,祁越走在前面,故意压低了脚步声,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谨防有人在附近埋伏。 这地方倒是第一次来,自是没有任何的经验可寻,当小心谨慎至极,免得到时候把命都搭在这儿,实在是不值当。 蓦地,祁越陡然顿住脚步,身子快速朝着一旁的角落里闪了一下。 脚步声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其后越过他,直接朝着前方去了,祁越没瞧清楚那人是谁,但又好像能猜到是谁。 这样也好,反客为主! 于是乎,倒是省了不少的事儿。 祁越跟在了刘鲤的身后,跟着他一路往前疾奔,左不过有些机关暗道,险些要了他的命,好在这刘鲤还是够机灵的,毕竟是行伍出身,又是一身的好功夫,这点障碍是不可能要了他性命的。 祁越倒是落个清静,只跟在刘鲤身后便是,直到……走出了密道。 密道的尽头,竟然是山谷的谷口。 刚一出去,刀就架在了刘鲤的脖颈上,不过……对方显然是知道他是军士的头目,所以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手一挥,让众人都围拢了上来。 刘鲤瞧着四下,面上倒是没什么惊慌之色,而是慢条斯理的掸了掸袖口的灰尘,「让你们教主出来见我。」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 「冥渊。」 两个字,从刘鲤口中说出,惊了边上众人。 谁都没想到,圣教遭逢大劫,竟是跟冥渊有关? 对于冥渊,众人心知肚明,当初若不是冥渊的扶持,圣教也不可能有今时今日的规模,所以说到底,圣教还是依从于冥渊的。 尽管后来圣教今非昔比,但始终还是有点畏惧冥渊的,毕竟这些人素来黑衣遮面,瞧着就是不好惹的样子。 「你是冥渊的人?」护法面色陡沉,显然气氛到了极点,「冥渊的人,围攻我圣教总坛,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鲤绷直了脊背,「朝廷有令,圣教必剿,既然躲不过,那就干脆做点样子,明面上圣教已经清除,其后韬光养晦。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 「说得轻巧!」护法咬着牙,「绑起来,带 走!」 既然是冥渊的人,护法自然不好处置,得交给教主顾长平解决,免得到时候自己背黑锅,落个埋怨。 祁越勾唇。 瞧了一眼外头,祁越默默深吸一口气,冷不丁丢出一颗石头,惹得守在密道出口的教众当即别头去看,各自警戒。 趁着这功夫,他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之中…… 刘鲤被带走了,如他所愿,被带到了顾长平的跟前。 山谷内,温暖如春。 顾长平站在那巨大的石雕像前,负手而立,抬头瞧着这般宏伟的巨作,如果不是突发状况,再过一段时间,一切都可以照着计划中预想的,取而代之。 「教主!」护法上前,「这人自称是冥渊的人。」 闻言,顾长平转头,就这么不温不火的睨了他一眼,勾唇笑得冷蔑,「你们公子可真是迫不及待啊,翻脸比翻书还快,真是让人恨得牙根痒痒。」 「教主此言差矣,现如今要灭圣教的,不是冥渊而是朝廷,如果咱们跟朝廷翻脸,对圣教来说也没什么好处,不是吗?」刘鲤被五花大绑,但面上没有半点惊慌失措,「现在外头闹了这么一出,等我出去之后把人一收,就可以跟上面交差了。」 顾长平眉心陡蹙,「你要什么?」 「很简单,要那位千机阁阁主的脑袋。」刘鲤意味深长的说,「只要他一死,这里的事情就不会有人知晓,圣教就能悄无声息的隐匿踪迹,不会再被朝廷追剿,而我则可以带着外头那些尸体去交差,大家两不相误。」 顾长平转身瞧着他,「你算计得可真好!」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不失一命而保全圣教,是不可能的事情。」刘鲤直言,「眼下已经死伤了这么多人,若是教主再不下决断,恐怕……没办法收场!」 顾长平裹了裹后槽牙,「你在威胁我?」 第682章 她难过着呢! 「威胁?」刘鲤冷笑两声,「教主是觉得,我现在还有威胁你的必要吗?」 的确,现如今圣教的状况,已经不需要威胁了,因为事情已经没了转圜的余地,如果顾长平不照着这么做,那接下来整个圣教将会面对,朝廷的追杀和剿灭。 顾长平面色凝重,不得不说,她这个时候也是冷静的,自然相信刘鲤说的话不假,若不能釜底抽薪,只怕整个圣教都会栽在这坑里。 「杀了千机阁的阁主?」但是这件事,顾长平还是无法应承下来,「我自诩没这个本事,怕是帮不上忙,但如果你能自己解决,圣教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锅不能随便接下来,还是得要刘鲤自己解决的好,否则到时候…… 「这不难!」刘鲤信誓旦旦,「只需要你们帮着演一出戏,把他引过来就是。准备好我要的东西,到时候任他功夫再好,定也让他有来无回。」 如此,顾长平求之不得。 「好!」 「一言为定!」 祁越悄然蛰伏在暗处,冷眼睨着这鬼鬼祟祟密谋的人,他就知道他们想要弄死他,只是没想到,竟是要用如此卑鄙下流的手段。 沆瀣一气,一丘之貉! 他之所以暂时不动这刘鲤,是因为还没得到最后的结果,毕竟消息还没来,他得稍稍忍耐,免得小不忍乱大谋。 否则,依着他这性子,早就宰了这刘鲤。 敢与冥渊同流合污,等于谋逆,乃是窃国之叛贼,理该千刀万剐! 「哼!」祁越勾唇。 好戏,开场。 要杀祁越不是简单的事,千机阁阁主乃是长公主亲自委任,挑选的都是公主府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培植的暗卫,各个都是好手。 底下人都这般厉害,何况是千机阁的阁主。 刘鲤想拖延时间,祁越又何尝不是呢? 大家,都盘算着自己的事儿,谁也不敢放松警惕,谷内谷外,氛围紧张。 赵诚找祁越,快要找疯了………… 这厢,忙着斩草除根。 那头,紫岚的面色几乎难看到了极点。 尤其是听得牧启方夫妇二人,小心翼翼的介绍了一下,关于百里长安的病情,她就觉得天都塌了。 不只是自己的天塌了,连带着整个大昭的天,都跟着塌了…… 直到这一天,牧启方和李茉才知道,眼前这位金陵姑娘的真实身份,脸色一个比一个苍白,谁能想到一身粗衣麻布的失忆姑娘,竟是当朝摄政长公主?! 「长公主?」牧启方瑟瑟发抖,「姑娘、姑娘……下官、下官不知啊!」 不知者无罪,不是吗? 「我知道,你们不必多说了!」紫岚这会心里烦躁得很,坐在院子里,嘴角叼着一根草,时不时回头瞧着紧闭的房门。 主子就在屋内待着,却不许她近前伺候,看她的眼神都是那样的陌生,瞧着就像是陌生人一般,这让紫岚瞬间就暴走了。 那可是自己拿命护着的主子,居然受了这么多的伤,吃了这么多的苦?! 气煞人也! 更让她生气的是,主子居然不记得她了,想起来自己跟主子生死与共多年,什么苦头没吃过?什么难没一起磨过? 可现在,居然…… 「怎么能不记得呢?」日夜相处,最是亲密无间,可交付脊背之人,却是忘了个干净,想想都让人觉得委屈。 牧启方犹豫了半晌,「要不然,咱们去城内请个大夫?」 「要不,还是回金陵城吧?」李茉瞧了他一眼,「金陵城的大夫和太医,肯定比礼州这个小地方,要来得医术高明,姑娘以为呢?」 紫岚红着眼眶,噘着嘴,心里难过得……不想听任何人的废话,「你们都给我滚,滚远点,我难过着呢!」 她不像紫嫣,能在关键的时候拿个主意出来,她现在只是难过、气愤又委屈,别的什么都不想做。 闻言,牧启方与李茉面面相觑,默默的退了下去。 不远处,沈唯卿也摆着一副死鱼脸,原本俊俏的容脸,此刻拉得老长。 「大人?」牧启方张了张嘴。 楚英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说,没瞧见他们大人这会心情不好,正在难受吗? 「是!」牧启方携着自家夫人,赶紧有多远走多远。 这一个两个的,都是他们夫妻二人惹不起的存在,还是避一避的好,免得惹祸上身。 「你说,阁主大人会不会出事?」李茉低声问,「怎么没跟他们一起回来呢?还有那个刘副将,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牧启方叹口气,「不踏实就对了,这刘副将要是心里没鬼,那才是真的活见鬼!」 李茉:「??」 第683章 主子真的变了? 「这紫岚姑娘……」李茉犹豫了半晌,「瞧着不是好相与的。」 牧启方叹口气,「据说是跟长公主一起长大的,素来形影不离的,现如今长公主成了这般模样,自然是心里不痛快,如此这般也是难免。」 闻言,李茉点点头,「可这事……咱们怕是解决不了。」 说实话,就百里长安现如今的病症来看,寻常大夫根本没办法对症下药,且若是出了岔子,怕是谁都得死。 摄政长公主,身份何其尊贵,哪个不要命的敢轻易下手? 若无通天的本事,谁敢担了这大罗神仙的责,一旦有所闪失,怕是九族之内无活口,谁也不想用九族的性命,去搏一个未知的前程。 「还是等着长公主清醒一些,回了金陵城再说吧?」牧启方叹口气,「咱是没这个命的。」 李茉点点头,「但愿赵捕头那边也能看着点,别让刘副将得手,要不然这事情可就真的愈发不可收拾,到时候牵连整个礼州,老百姓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嗯!」牧启方一声长叹。 这武由县的事儿,可真是愈发的棘手了…… 不过,圣教和冥渊的事儿,必须得尽快处置,要不然任由其发展下去,别说是礼州,饶是全大昭的百姓都得跟着遭殃。 回廊里。 沈唯卿朝着紫岚走过去,「事已至此,莫作多想,等回到了金陵城,着太医好好查看,定然会有解决的办法。」 紫岚委屈得眼角泛红,「那些狗东西敢对主子下这样的黑手,早知道……早知道我就该宰了那几个畜生,竟敢伤主子至此!」 她这话是认真的,下次若有机会,她势必要将这帮人狗东西,千刀万剐,让他们尝尝分筋错骨,削成人彘的痛苦! 「她现在谁都不认,就认祁越。」沈唯卿说这话的时候,分感悲凉,「真是个没心肝的。」 分明都是陪着她一起走到今时今日的,可出了事,她就只认得祁越,这到底是没心肝,还是冤孽难赎呢? 「主子……定然还会记得的。」紫岚转身朝着房内走去。 此前县令不是说了吗? 有时候会清醒,有时候会糊涂。 糊涂的时候是金陵,清醒的时候就是主子。 见着紫岚进门,百里长安先是愣了一下,但又想起是她救了自己,眼底的防备渐渐卸下,尤其是见着紫岚进门就跪地的模样。 精致的小脸泛着微微苍白,一双眼眸满是委屈之色,抬眸看人的时候,还止不住深呼吸了一下,仿佛百里长安再说点重话,她就会当场哭出来。 百里长安的眉心,狠狠皱起,「你赶紧起来,跪我作甚?」 「你是主子,奴婢自然是要行礼的。」紫岚仰着头,连嗓音都带着几分哽咽,「主子,您好好想想,真的记不得奴婢了吗?奴婢自小陪着您长大,一直伺候着您,您看看……」 她指着自己的脸,可劲的朝着百里长安跟前凑。 「您可看看,您再仔细看看,真的认不得了吗?有没有一点点的印象,哪怕是一点点!」紫岚眨着眼睛,「主子……」 百里长安弯腰,将人搀起来,「我呢,是真的记不得了,但是看你……还是有几分面熟的。你不必如此,既是忘却,总有想起来的时候,只不过不是现在拔了!我知道你是好姑娘,是个好人,你救了我,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不会赶你走的。」 「那就好!」紫岚点点头。 怕就怕主子不认她,还赶她走。 「我知道,我不记得这些事肯定跟那个混账东西有关。」百里长安也不是傻子,陈戊那张脸,她见着就心里发怵,浑 身发毛,所以这里面肯定有事。 紫岚眯起危险的眸子,「等主子安全了,奴婢就把那个女人活捉回来,交给主子处置!」 「好!」百里长安点点头。 一抬头,沈唯卿站在房门口位置,面色苍白的盯着她。 「他……」 「主子!」紫岚忙道,「沈大人跟您一块长大,算是青梅竹马,之前数次救您于危难之中,您平日里亦是颇为信任他,所以您莫要怕他,他不会伤害您的。」 虽然紫岚是偏向于祁越的,但瞧着沈唯卿这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委实有点不落忍,到底还是为他说了几句好话。 信任这东西,有时候是刻在骨子里的,就像是百里长安对紫岚。 即便是觉得陌生,但相处了一会,便对紫岚的话深信不疑,几乎没有任何怀疑的倾向,瞧着沈唯卿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百里长安无奈的叹气。 「主子?」紫岚忙道,「您不信奴婢吗?」 百里长安摇头,「倒不是不信,只是觉得我这一个姑娘家,与他这么个外男,不宜太过接近,免得惹人闲话。」 何况,她还给祁越写了婚书,哪怕是恢复了记忆,也会嫁于他为妻,即便祁越现如今不在这儿,她也该谨守本分,与外男保持距离。 紫岚:「??」 失忆的主子,还真是变了个人,以前主子从不在意男女之防,只在乎权倾天下,黎民百姓,现在倒是计较起了男女授受不亲?? 中文網 第684章 第一次,是谁先主动? 不过,不管主子做出什么样的改变,只要主子不赶她走,紫岚都可以坦然接受。 「长安?」沈唯卿走过来。 百里长安瞧了他一眼,徐徐站起身来,「紫岚说了,你是个可靠的人,但是呢……我不记得了,且不习惯陌生人靠近,在我恢复记忆之前,烦劳离我远点。」 免得,祁越误会。 沈唯卿张了张嘴,原本还是觉得有点高兴的,至少她愿意让他靠近了,可没想到,靠近是为了让他远离。 「好!」沈唯卿终是点头应允。 百里长安说什么便是什么,他自然不会有任何的异议。只要她高兴就好,一切先以她的身子为先,其他可以暂时放一放…… 见着自家大人进去又出来,楚英愣了愣,「怎么这么快?大人,您跟长公主解释清楚了吗?还是说长公主……」 「不必说了。」沈唯卿开口,「这些事情到此为止,以后不许多提。」 楚英:「??」 这是什么意思? 不许提? 「那长公主她……」楚英犹豫着,「说什么时候回金陵城了吗?」 这还用得着说吗? 「等祁越回来再说。」沈唯卿拂袖而去。 楚英呐呐的应了声,「哦!」 外头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百里长安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可算是走了。」 「主子?」紫岚愣住,「您不喜欢沈大人啊?」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对着沈唯卿,主子很是敬重,最是信任,但是现在…… 「一个陌生人,算不得喜欢不喜欢的。」百里长安坐定,「紫岚,你跟我说说,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紫岚:「??」 「我的意思是,告诉我,我失忆之前的那些事情。」百里长安目光灼灼的盯着她,显然是认真的。 紫岚素来不会拒绝百里长安,「是!」 那就从,长公主摄政开始说吧?毕竟,百里长安幼年的事情太过惨痛,又涉及到了先皇后,紫岚实在是不方便说,她终只是个奴才。 「主子的真实身份,是大昭摄政长公主,得先帝遗诏,扶持幼帝登基,辅佐新君临朝,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放眼大昭,谁敢不从?」紫岚如是言说。 百里长安目光微滞,原来如此高不可攀? 「新帝登基那日,众臣非议,主子您以一人之力扶新帝登位,剑拔弩张,分外紧张。后来还是沈大人带着大军赶到,驰援了主子,让新帝得以顺利登基……」 紫岚娓娓道来,百里长安听得津津有味。 想想,没失忆之前的自己,可真是厉害得紧,堪为天下女子的典范,谁说女子不如男,谁说女人不可登高位?谁说天下只能臣服于男子? 牝鸡司晨又如何? 只要功在社稷,福泽百姓,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区别? 「你是说,我后院……还有男人?」百里长安剥着瓜子壳,眼睛都亮了,「长得都好看吗?都多大年岁?」 紫岚凝眉,后院是有男子,左不过这些男子都是为了蒙蔽外头的眼线,所以摆在明面上的工具人,以前主子从不会过问。 「不好看。」紫岚回答。 不管是比祁越还是比沈唯卿,着实都差了远。 闻言,百里长安瞬时兴致缺缺,「这样啊……」 丑就算了,没意思。 「那些人只是个幌子而已,所以有些人,主子连看都没多看一眼,奴婢也没见过几个。」紫岚是不会撒谎的。 此前觉得新鲜,还 去看了两眼。 到了后来,已然麻木,连看都不看,哪儿知道美丑? 反正这些男人,一进来就被安排在后院,好吃好喝的待着,除此之外没别的用处。 「那你说,千机阁的阁主,跟我……」百里长安险些咬着自己的舌头,唇角止不住扬起,眼里放光,「已经在一起了?」 紫岚面颊微红,「主子都忘记了?」 「是不是?」百里长安追问,「我跟他有没有,那什么什么的?」 紫岚耳根子都红了,「主子……」中文網 「好了好了,不问你就是,我知道了。」百里长安满脸笑意,「原来,他是我的人啊!难怪之前对我……」 有几分防范,又好似有几分敌意,想要拒人千里似的,这是被她给睡怕了?又或者是,一开始的时候,她就是强迫了人家? 一想到强迫了祁越,百里长安登时面色一紧,好歹是公主之尊,不至于做出这等饥渴难耐的事情吧? 「那什么,最后一个问题。」百里长安目光灼灼的盯着紫岚。 紫岚连连点头,「主子尽管问,只要是奴婢知道的,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与祁阁主的第一次,是谁先主动的?」百里长安煞有其事的问。 紫岚:「!!」 第685章 这簪子,你可认得? 这个问题,紫岚是真的不好回答,毕竟关起门来的事情,谁知道呢?她又不是那种会偷听偷看主子私事的奴婢,主子说退下她便退下,主子说关门她便关门,至于其他…… 「奴婢也不知道。」紫岚面颊通红,「这是主子的私事。」 百里长安笑得合不拢嘴,「哦,那算了。」 「是!」紫岚俯首。 主子现如今,对祁越很感兴趣嘛! 「对了,陈戊……」百里长安想起了那个疯子。 紫岚一怔,「那就是个疯子,一直盯着主子不放,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更不知晓主子什么时候招惹的,像个狗皮膏药一样,沾着主子就不撒手,很是该死。」 「他要娶我?」百里长安嗑着瓜子,「为何有这样的胆量?敢对当朝摄政长公主下手?」 紫岚张了张嘴,这问题,她回答不上来。 「娶了我又该如何?」百里长安兀自思忖,「难道把我藏起来?那大昭丢了摄政长公主,还不得派兵满天下的找人,他如何藏得住?」 紫岚:「……」 好像有点道理。 「退一步讲,要是在大昭境内没有内应,没有藏身之所,没有对抗朝廷的势力,他怎么敢如此嚣张,竟敢肖想当朝长公主?」百里长安啐一口瓜子皮,「换做是我,有贼心没贼胆,想想就算了,绝对不敢付诸实践。」 紫岚点点头,「主子所言极是,这陈戊不就是背靠着冥渊吗?想必是他们在大昭囤积了势力,所以才会如此嚣张放肆。」 「如果只是冥渊,那不过是乌合之众,要不然也不至于,借助圣教甚至于其他人的势力,来对付朝廷。」百里长安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我怀疑,是朝廷有人手握大军,却又跟冥渊合作,这才给了陈戊底气。」 紫岚眉心紧蹙,「难道是赫连家?」 现如今手握大权,又极力反对主子摄政的,以赫连家为首,说不定就是赫连家跟冥渊联手,这才让陈戊生出了妄念,一门心思要摘下天上的月亮,占为己有。 「不管谁给的底气,反正这人不能留。」百里长安满脸嫌恶,「最恨别人毛手毛脚,还死缠烂打的,恶心。」 不是自己喜欢的人,却无耻的纠缠,换做是谁都会觉得分外厌恶! 「是!」紫岚颔首。 杀了陈戊,是迟早的事。 这样的腌臜东西,绝对不能久留…… 「他怎么……」百里长安瞧着窗外,「怎么还没回来呢?」 应该不会有事吧? 「祁阁主此人功夫甚高,应该不会有事。」紫岚回答。 祁越的功夫,外人不得见,但是紫岚和紫嫣整日跟着百里长安,还是见过的,若不是遇见了劲敌,又或者是碰到了有人使诈,按理说不太可能出事。 「可他身上有伤。」百里长安唉声叹气,「圣教那帮人,素来心狠手辣。」 在墓穴里的时候,她都是亲眼见过的,那些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实在是可恶! 紫岚不会劝慰人,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老老实实在旁站着,小心伺候着。 「你是我的贴身丫鬟。」百里长安忽然开口。 紫岚点头,「奴婢是跟着您长大的,主子一句话,奴婢这条命都可以豁出去。」 「那你应该熟悉我身边的一切。」百里长安瞧着她。 紫岚颔首,「是,主子身上有什么特征,奴婢都清楚。」 「来!」百里长安拽着她行至床边位置。 紫岚:「??」 主子这神神秘秘的作甚? 「 给你看个东西,你看看是不是在哪见过,是否熟悉?」百里长安从床内壁的被褥底下,摸出一个包袱来,仔细的打开来,取出了里面用帕子包裹的玉簪。 不过是寻常之物,瞧着没什么特别之处。 「主子?」紫岚有点发愣。 百里长安满脸期许的看着她,「我不记得那些事,自然也不记得是否见过这东西,眼下全靠你了,仔细看看,是否有眼熟的感觉?」 说着,她小心翼翼的将簪子递给紫岚。 对于这些钗环首饰,紫岚是真的不懂,她惯来轻装简行,连带着主子洗漱挽发,都是紫嫣一手打理,当然不明白主子这是何意?.. 「看看。」百里长安眉心微凝,「没见过?」 紫岚瞧着手中的簪子,「主子,奴婢没见您戴过。」 这簪子,好陌生。 「没见过?」百里长安问。 紫岚点点头,反复的查看了几遍,然后很是肯定的回答,「奴婢没见过,如果主子觉得眼熟,说不定紫嫣见过?」 「紫嫣。」百里长安抿唇,「你的意思是,还是得先回金陵城,才能知晓?」 紫岚诧异,「主子,您该回金陵城主持大局。」 回金陵城,难道不是必然的事情吗? 莫非,主子不想回去了? 虽然不想回去是好事,从此山高海阔,主子可以自由自在,可……大昭天下怎么办?小皇帝肯定镇不住满朝的老泥鳅,守不住大昭的天下。 「我也没说不回去,就是脑子里空空荡荡的,这样回去……怕是怎么死都不知道。」百里长安默默的收起了玉簪,「还以为你能认得,没成想你也不认得。」 紫岚抿唇,倒不是真的不认得,那白玉簪的纹路很是清晰,她看着有点瘆人,像是…… 第686章 主子夸她了?! 瞧着主子喋喋不休的样子,紫岚陷入了沉思。 这到底是主子? 还是非主子? 她到底,要不要说实话呢? 「主子……」紫岚张了张嘴。 要不然,还是让紫嫣去说吧? 紫岚自认为没这个口才,也没这个脑子,万一说错了话,惹主子不高兴,或者让主子起疑了,那该如何是好? 没有圆谎的能力,那干脆什么都别说罢! 算了,闭嘴便是。 「怎么了?」百里长安将玉簪都收拾妥当,其后小心翼翼的收回去。 紫岚当下转了话茬,「奴婢能不能问一句,您这东西是哪儿来的?」 「你来的时候没听说,安宁镇的事情吗?」百里长安也算是试探。 紫岚点头,「知道,祁阁主一直有派人回信,奴婢晓得大墓的事情,难道说……」 「就是大墓里拿出来的。」百里长安回答,「搁在棺椁里是个死物,拿出来说不定有点妙用,只是我一时间也没猜透,这里面还有什么玄机?」 紫岚犹豫着,「不是说,大墓里藏着什么诡异的东西?圣教和冥渊的人,都想得到它吗?主子进去过,可知里面到底是个什么境况?」 书信往来毕竟所言限制,不能说得太清楚,何况紫岚后来离开了金陵城,祁越送出去的消息不是在路上,就是在紫嫣手里,到不了紫岚这里。 「里面机关密布,进去之后很难出来,但也不是全然没有退路,墓室迭起,白骨森森。」百里长安目光冷冽,「尤其是主墓室里的棺椁,让人瞧着就觉得心里不安。」 紫岚愕然,「您找到了主墓室?」 「一副棺椁内,躺着一个女人,阿九说……」百里长安顿了顿,「她长得很像我母亲。」 紫岚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先皇后? 不可能啊,先皇后葬在皇陵,按理说是跟先帝葬在一起,不可能出现在礼州这犄角旮旯里,纵然是大墓,也没资格埋葬先皇后。 先帝那般钟爱先皇后,是不会允许死后分离的…… 「主子?」紫岚跪地,「奴婢不相信,先皇后会出现在这里,不过人有相似,这也是不好说的。主子,先帝分外钟爱先皇后,也就是您的母后,他是不会容忍自己的爱妻,流落在外的。」 百里长安瞧着她,「可是,顾长平就流落在外面了。」 纵然是金陵,看得多了听得多了,也就什么都明白了,到了这会零零总总的,所有的东西结合在一起,再加上紫岚的如实相告,算是一切都名阿比了。 「那不一样。」紫岚急忙摇头,「您是长公主,她不是。」 即便是皇家儿女,却也不是都一样的,纵然顾长平养在宫里,也未必能有主子这般得先帝欢喜,也不可能有主子这般成就。 「一模一样的脸,你只认我?」百里长安笑问。 紫岚郑重其事的点头,「奴婢是您的丫鬟,这辈子都只跟着您,死也跟着您,只认您这么一位主子,就好像大昭天下,只认您这位摄政长公主。她再厉害再像再好,也无法取代您的位置,您是这天下独一无二的存在。」 「小丫头嘴巴真甜,说得人心里舒服。」百里长安弯腰将她搀起,「就是膝盖太软,动不动跪地,看着心疼。」 紫岚愣住,「主子……」 「行了行了,我知道这是你们的规矩,只是我还不习惯罢了。」百里长安将被褥重新摁在包袱之上,「对了,你什么时候走?」 紫岚又想跪地,被百里长安一把搀住。 「姑奶奶,能不能不要这样,你动不动下跪,弄得 我很紧张。」百里长安轻叹,「坐着吧,我与你口中的长公主不一样,我不希望你这样。」 紫岚抿唇,讪讪的坐定。 主子怎么说,她便怎么做罢! 「我的意思不是赶你走,是说……什么时候带我回去?」她无奈的笑笑,「我这总不记得事情,实在也不是个事儿。」 听得这话,紫岚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主子是想让奴婢,出手帮帮千机阁吧?」紫岚虽然是一根筋,可她……也足够了解自家主子,所以她知道主子在想什么。 紫嫣说过,祁越一直是主子的命门所在。 这句话,紫岚牢牢的记在心里…… 「我……」百里长安尴尬的笑了笑,「我瞧着,是不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紫岚摇摇头,「在奴婢看来,主子最是聪慧,主子什么都会。」 主子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你能帮他吗?」百里长安道,「我担心他。」 紫岚点头,「主子说什么,奴婢就做什么,只要您一句话,奴婢什么都愿意去做。」 「那你帮他一把,让他平安回来。」百里长安忙道。 紫岚起身行礼,「奴婢领命!」 「多谢!」百里长安扬唇笑得温柔。 紫岚愣了愣,主子说……多谢? 得了主子的夸赞与一声谢,紫岚便高高兴兴,屁颠颠的出去办事了,不能辜负了主子的鼓励,得好好努力,替主子办好这门差事。 既然主子在等着祁越回来,再去金陵城,那就让他早点回来! 然,紫岚前脚刚走,后脚便有「咻」的一声响,自窗外骤袭来,直奔百里长安而来…… 第687章 神出诡没的玄武 百里长安骇然瞪大眸子,瞧着寒光自窗外而入,想要躲闪,奈何身子不听使唤,眼见着那枝冷箭近至眼前,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冷箭被一阵风袭扰,「咚」的一声扎在了床柱上,瞬时发出刺耳的嗡声。 紫岚自外头疯似的冲进来,「主子?」 乍见着此情此景,紫岚直扑窗口,「来人,保护主子!」 暗卫快速从门外窜进去,死死的挡在了百里长安跟前,做好了所有的警戒的架势。 紫岚纵身一跃,快速掠出了窗口,疾追一道黑影而去,然毕竟是人生地不熟之地,终是不太熟悉周遭的一切,眨眼间的功夫,便没了那人的踪迹。 人不见了? 穷寇莫追的道理,紫岚心知肚明。 若是主子再有闪失,她是万死难辞,只能先行转回,赶紧蹿回了屋内,扑通跪地行礼,「请主子恕罪,奴婢该死!」 差一点,就让主子受了伤。 「你起来!」百里长安从慌乱中回过神来。 乍一眼跪了一地,纷纷行礼的众人。 「都起来,我没事。」百里长安忙开口,「你们都起来,这样跪着我不喜欢。」 紫岚瞧了一眼众人,「守住。」 「是!」 众人纷纷行礼退下。 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安宁。 外头,沈唯卿和牧启方夫妇,闻得动静而来。见着扎在床柱上的两支冷箭,各自瞪大眸子,显然没明白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支箭?」沈唯卿面色黑沉。 紫岚倒是瞧出了端倪,「不是一个人。」 两个人,两支箭。 一个要杀人,一个要救人。 其后,二人双双消失。 这里面,问题大着呢! 为什么一个要杀,一个要救? 若是仇敌,必定互相争斗,但瞧着又不像是仇敌,反而是…… 屋内,众人沉默。 紫岚与沈唯卿四目相对,各自心头忐忑,看样子要长公主性命的人太多,但也有人藏匿在暗处,悄悄的护着她。 那么,会是谁呢? 圣教的人,肯定不会救人。 冥渊? 陈戊? 猜不透! 百里长安伸手,接过了紫岚递手里的冷箭,若有所思的瞧着窗外…… 昏暗处。 有赤手肉搏之声响起,伴随着树叶嗖嗖落下。 夜风呼啸,双方胶着不下。 「你是谁?」出声的是个女子,纵身跃起,狠狠的踹向对面的黑衣人。 对方似乎没有出杀招,只是一味的闪躲,但即便是只守不攻,女子亦奈何不了他,哪怕拼尽了全力,也沾不了皮毛。 「你到底是什么人?」女子的嗓音里带着清晰的焦灼,显然是有点急不可耐了,她想走,奈何却走不了,这人的功夫远胜于自己之上。 这让她恐慌,让她惊惧,更让她无所适从,毕竟以她这一身功夫,放眼天下能追得上她的没几个,能与她这般死缠却又不伤分毫的也没几个。 蓦地,她好似想起了什么,瞬时喊出了一人名字,「玄武?」 双击掌,各退两步。 对方从始至终没有应声,但对于这一句喊,也没有任何的否认。 时间仿佛静止下来,这一刻的死寂,让人心内不安,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 「我知道是你。」女子站直了身子,「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终于,对方开了口。 「这句话,该我来问你,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玄武音色沉沉,「朱雀,公子的交代,你是半句都没记住。」 音落,是死一般的寂静。 朱雀将目光沉沉的落在来时的方向,「玄武,你是距离公子最近的人。」 「回去!」玄武压根就不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转身就要走。 可朱雀仍是站在原地,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嗓音里带着难掩的喑哑,「我也想成为那个,距离公子最近的人。」 玄武顿住脚步,黑衣蒙面,一双黑洞洞的眸子,就这么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做梦也该想清楚身份。」 「身份?」朱雀冷笑两声,「你们每个人都让我记住身份,可到底是什么身份呢?我也是个人,活生生的人,人生来就有感情。」 玄武可不这么认为,「收起你的感情,莫要成为公子的困扰,公子对咱们有大恩,你不该恩将仇报,破坏公子的计划。」 「计划?」朱雀咬着牙,「旁人不知道这个计划是什么,你还不清楚吗?」 玄武低哼两声,「朱雀,你莫要疯癫,再敢胡来,仔细公子回来之后责罚。」 「他让你跟着我,不就是因为如此吗?」朱雀疾步行至玄武跟前,「你都看到了,不是吗?等到了公子跟前,以你的性子,必定是实话实说。」 玄武别开头,闭口不言。 「等公子知道了我今夜所做的事情,那么我这辈子都别想再踏出禁地,这辈子都得被关在阴森而不见天日的地方,与蛇虫鼠蚁为伍。」朱雀双臂张开,「日月星辰,连这风都不再属于我,玄武,你忍心吗?」 玄武回眸看她,「你咎由自取。」 「我只是犯了一个错误而已,她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为什么我要受到责罚?」朱雀不甘心,「玄武,你就不能为我在公子面前美言两句?公子最相信的就是你,只要你开口,公子就不会再责罚我。」 玄武不说话,不知是在思虑解决之法,还是想着怎么拒绝她? 第688章 她不会罢休的 玄武?」朱雀软了声音。 玄武勾唇,「收起你这套,青龙和白虎兴许还能吃你这一声,可惜……朱雀,你是什么人,我比谁都清楚,那一箭如果不是我出手拦阻,她必死无疑。有些事情,不会因为没有出现恶果,就可以当做没发生的。」 事实,就是事实。 「你非要做得这么绝情吗?」朱雀已然动怒。 玄武负手而立,「犯了错就得受罚。」 「你就不怕逼着我,把事情做得更绝?」朱雀指关节都捏得咯咯作响。 玄武倒是一点都没有忌惮,「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 朱雀一怔。 「你藏在袖中里的暗器,不也打算对我下手吗?」玄武是他们四个人当中,最神出鬼没的一个,平日就见不着人,是以他的功夫到底有多高,只有公子最清楚。 朱雀吃不准,玄武到底有多少斤两,只能按捺着不敢轻易动手,但没想到还是被玄武察觉,不由的往后退了两步。 「玄武,别忘了当初我也曾救过你。」朱雀忽然纵身而起,消失在半空中,「人不能忘恩负义,这话是你自己说的。」 玄武站在原地没有吭声,若是真的要拦阻,朱雀未必能逃,但他现在也不想伤人,免得再动手,万一惊了某些人,到时候暴露身份,实在是不划算。 「死心不改。」玄武音色幽沉。 其实他也知道,朱雀这人执拗得很,一旦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事情,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但如她所言,当年她也曾救过他一次,如今这一放,算是还了当年的人情。 从此以后,两不相欠。 玄武幽然吐出一口气,若不是收到消息,说是公子受了伤,他也不会这么着急的赶来,没成想正好跟上了朱雀。 朱雀怕万一失败,与人动手会暴露武功路数,会暴露身份,所以背着弓箭行凶。 因此,玄武也跟着在县衙内找了一支箭。 谁也不想暴露在百里长安跟前,所以玄武和朱雀,都为自己留了退路…… 想必现在,百里长安身边的人,正在那里打量着那两支箭,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吧? 玄武没有过多犹豫,转身回了县衙,还没靠近便瞧见了县衙内的纷乱,可见此刻他们已经聚集人手,寸步不离的保护百里长安。 思及此处,玄武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朱雀此番吃了大亏,一时半会的不会再来,玄武没必要再在这里守着,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汇报于公子。 县衙内闹了这么一出,牧启方吓得脸都白了,吩咐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着百里长安的院子,若是大昭的长公主在此处出事,他牧启方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这支箭上头淬了毒。」紫岚眯起危险的眸子,「对方是要杀主子。」 沈唯卿将另一支箭搁在桌案上,「这支箭无毒,且瞧着有点灰尘,不知道是从哪个角落里偷来的,箭矢都有些锈钝,应该有点年头了。」 「可见是两个人!」紫岚眉心微蹙,「一个要杀主子,一个要救主子。」 杀手,处心积虑。 救人,随手为之。 如此解释,着实也没什么异议。 李茉瞧着这支箭,眉心微微拧起,「这箭好像……咱们的。」 牧启方差点咬着自己舌头,「夫人,这话可不敢乱说。」 「库房每个月都要整理器械,每个月都要清点,这些都是我帮着来的,这库房里的每一样东西我都心里清楚。」李茉上前,指尖摩挲着箭羽上的一点彩色印记,「库房里的每一支箭,这个位置都有标记。我当时是怕有人偷了库房里的东西,回头追究起来没有证据,所以都给做了记号。」 牧启方面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在了百里长安跟前,「长公主,不、不是咱干的,下官、下官该死,是下官看管不严,所以遗失了库房器械,请长公主责罚!」 「我没说是你们做的。」百里长安赶紧把人搀起来,「这件事不是你们干的,这些人想杀我,又救我,来无影去无踪,定非善茬。县衙内的人,我多少都接触过,知道斤两!」 牧启方以袖拭汗,「多谢长公主,长公主英明。」 「今夜,我会寸步不离的守着你。」沈唯卿坐了下来,「不管外面发生何事,我都不会离开你半步。」. 百里长安愣了愣,「孤男寡女……」 「天塌了,我也要守着你。」沈唯卿目光灼灼,丝毫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要不然,把我抬出去。」 百里长安转头望着紫岚,紫岚沉默。 外面不安全,多个人保护主子也是好的…… 为您提供大神蓝家三少的《天下长安》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688章 她不会罢休的免费阅读. 第689章 对付他,还真是煞费苦心 所幸今夜除了这突袭,再无其他事情发生,一夜顺顺遂遂,太太平平。 百里长安一觉睡醒,睁眼瞧着眸子略显猩红的沈唯卿,当下面露尴尬之色,「你们昨夜都没睡啊?一个个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 「主子?」紫岚喊了一声,然后转头望着沈唯卿。 只瞧着沈唯卿面上慢慢展露出的失望之色,便晓得自家主子没回来,还是那位「金陵」姑娘的场子。 「都这样瞧着我作甚?」百里长安昨夜是和衣而睡,干脆掀了被褥下了床,懒洋洋的伸个懒腰,「天都亮了,应是无恙,大家都散了吧!」 沈唯卿点点头,一言不发的往外走。 门外,牧启方和李茉面面相觑。 「大人,里面……」牧启方低声询问。 沈唯卿深吸一口气,「都没事了,白日里大家好好休息,夜里提高警惕罢。」 「是!」牧启方颔首,「夫人,你去休息吧!」 李茉担虑的瞧着他,「要不然你去休息,我一个习武之人……」 「我是县令,哪有白日里休息的道理。」牧启方心疼的瞧着她,「去休息,夜里替我。」 李茉点点头,这事不必太过争执,牧启方的确说得在理。 该休息的休息,该当值的当值。 「大人?」楚英瞧着回房之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沈唯卿,心里有点着急,「您没事吧?」 沈唯卿立在窗口位置,幽然轻叹,「你说,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楚英:「……」 这得问大夫。 来日,问太医。 「好想她!」沈唯卿低低的说,嘴角带着清晰的苦笑,「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好久没和她一起喝喝茶,聊聊天了!」 楚英瞧着自家大人满面的失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静静的陪着。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 外头,晨光熹微,天色正好。 一夜的鏖战,湖边的圣教众人,逃的逃,死的死,但军士也折损了不少,这会正在清理战场,满地的死尸,满地的鲜血。 只是,为首的都不见了。 祁越不见了,刘鲤也不见了。 闹到最后,众军士群龙无首,只能暂且留在原地,不敢有所作为,不敢有进一步的举动,免得万一出错,这锅委实无人能背。 赵诚是真的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机关暗道的所在,明明看着人消失在后面,奈何就是不知道这开门的机关在哪?! 「真是晦气!」赵诚急得直跺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到我这儿就开不了呢?奇了怪了,还真是邪了门!」 一晚上了,外头天都亮了。 「头?」衙役上前,「要不然,咱换个道吧?」 赵诚直挠头,「那你知道,人家去哪了吗?」 衙役:「……」 「你连人去哪个方向都不知道,换个道有用吗?」赵诚白了他一眼,「这该死的地方,又不好直接撬开,要是坍塌下来,咱都得被活埋在湖底。」: 衙役不敢再多说什么,乖乖的继续找机关。 可这一寸寸都找遍了,也没在墙上桌上找到痕迹,墙上的灯盏都快被掰下来了,也没有任何开门的迹象。 他们是怎么,一下子消失在这门后的呢? 「继续给我找!」赵诚瞧了一眼周遭,「一块地砖都别放过!」 「是!」 继续找,找到了才能知道他们都去了何处…… 其实,人就在谷内。 然而山谷外头有障眼法,有迷雾阵,所以一般人根本没办法靠近,进去了也会迷失其中,寻不着进谷的敲门砖。 祁越蛰伏在树梢竹楼内,瞧着匠人在敲打着石像,神情麻木的干活,而刘鲤和顾长平则领着人,一直在附近布置陷阱。 哦,这些陷阱都是为了对付他而准备,可惜都被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为了对付他,这二人算是煞费苦心,怕一计不成,所以又生一计,将这陷阱布置了一重又一重,还真是必死之局。 这二人是真心实意的要置他于死地,一点余地都不留,怕他不死,就又往陷阱边上添了不少好东西,连淬了毒的东西都跟着上了,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祁越双手环胸,立在暗处瞧着这一切,同样的一张面孔,可顾长平这张脸,真是越看越让人恶心,实在是没办法继续看下去了…… 这一夜没回去,今儿也没动静,不知道金陵会不会想他呢?所幸早早的哄她写了一份婚书,来日也不怕她反悔…… 抬眸看了一眼偌大的石雕像,祁越悄然隐匿在暗处,让他们忙去吧,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 为您提供大神蓝家三少的《天下长安》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689章 对付他,还真是煞费苦心免费阅读. 第690章 吓到腿软? 顾长平对于祁越的命,可谓是势在必得,尤其是现在,这是她的地盘,外面的战况很是惨烈,圣教教众被覆灭了不少,但那又如何?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帮蠢货一时半会的,是不可能找到这山谷的入口,是不可能进来的,她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只要这千机阁能覆在自己的手里,一切都还可以重头开始。 祁越,必须死! 「你要确定这一切真的可以要他命!」顾长平望着刘鲤,「若是做不到,就别怪我不客气。」 刘鲤勾唇,「你只管放心,我一定会让他有来无回。他现在应该在外面,像没头苍蝇一样的找入口,等这里布置妥当,到了外头的时候,我就把人带进来,让他死在这里!」 「那可真是便宜了他,这么好的风水宝地。」顾长平冷笑两声,「这些事情就交给你,你若办不好,这肚子里的穿肠毒药,一定会要你的性命!」 提到这个,刘鲤面色微变,下意识的裹了裹后槽牙。 没错,顾长平也不是好骗的。 她现在的确需要用到刘鲤,但前提是,刘鲤得乖乖听话,为自己所用,但拔了牙的老虎也是老虎,她可不敢大意,万一这刘鲤反水,自己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是以,她给刘鲤喂了毒药,等刘鲤将事儿办好了,她再给他解药不迟。若是刘鲤反水,他必死无疑,这肠穿肚烂的毒药一定会要了他的命…… 「放心!」刘鲤深吸一口气,「就算不是为了你们圣教,我也得为公子,铲除这么个后患,否则谁的日子都不会好过的。」 这是大实话,只要有百里长安和千机阁在,圣教和冥渊都是见不得光的鼹鼠,只能藏匿在黑暗中,没有出头之日。 大昭天下,什么时候能轮到她顾长平来坐? 顾长平期待着那一日,已经太久太久了,尤其是百里长安就在跟前,她恨不能当即杀了这摄政长公主,让自己也尝一尝,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滋味。 「最好如此!」顾长平拂袖而去。 护法上下打量着刘鲤,「但愿刘副将能说到做到,别让咱们失望。」 「哼!」刘鲤冷笑两声,「那就看好吧!」 他呀,早就看祁越不顺眼了,在县衙的时候,就想杀了祁越…… 抬头望着偌大的岩石雕像,刘鲤微眯起眸子,不知道这帮人雕这玩意作甚?不当吃不当穿的,石像上面还有个类似于祭坛的东西,难不成是用来请神? 行伍之人,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他只觉得顾长平这是要干一票大的,看雕像和她自个长得差不多…… 回过神来,刘鲤瞧着手中淬了毒的暗器,「这一次,定要你有来无回,性命难保。」 只待,天黑。 等着天黑的时候,祁越已经出了山谷,毕竟不能让他们失望,他得在外头等着刘鲤来寻他,不能让刘鲤起疑。 如此有趣之事,岂能不玩上一玩? 「刘副将!」祁越忽然从天而降。 惊得刘鲤生生吓一跳,毕竟心虚,「阁主大人,您怎么在这?」 「我不能在这?」祁越反唇相问。 刘鲤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只是卑职找了一圈,也没寻着阁主大人的身影,没想到您竟在这里。」 「你是从哪儿过来的?」祁越问,「为何我一直没看见你。」 刘鲤忙解释,「卑职从密道出来之后,误打误撞的进了这山谷,才发现圣教的主力都在这里面,白日里不敢行动,所以等到天黑才敢从里面出来,只待求援之后,领着人进去。」 「原来如此。」祁越环 顾四周,「不必去求援了,只要留记号,我的人一定会找过来,你现在只需要跟前带路,带我进去就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抓住了圣教的教主,还怕制服不了圣教众人?」 刘鲤赔笑,「阁主大人英明,既如此,我们快些进去吧!」 「前面领路。」祁越斩钉截铁的开口。 听他这口吻,似乎不疑有他,刘鲤便放了心,赶紧在前面带路。 只是,做贼的人毕竟心虚,刘鲤虽然在前面带路,但又生怕祁越会起疑,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免得到时候坏了计划。 祁越将刘鲤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眉眼间凝着冷色,行伍之中的败类,若不早些铲除,只怕会像白蚁一样,慢慢的侵蚀大军内部。 来日一旦用兵,必定如「千里堤坝,溃于蚁穴」一般,被敌军打得溃不成军,到了那时候就不是一人之祸,而是大昭危矣!天下危矣! 谷口附近都有巡逻的军士,还有看守的守卫,但独独留了一个缺口给刘鲤,这是为了让祁越相信,刘鲤的确是摸到了门道,且正是因为这个缺口,给了他们剿灭圣教的机会,给了祁越一个虚无的希望和信任。 这点小把戏,哪儿瞒得过祁越的眼睛。 不过,他现在只能装聋作哑,等着刘鲤出手…… 进了山谷之后,刘鲤便带着祁越朝着陷阱走去。 祁越看出来了,这厮脊背挺得笔直,可见分外紧张,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机灵,尤其是到了陷阱跟前的时候,祁越忽然喊了声,「刘副将。」 惊得刘鲤差点一个踉跄跌跪在地,所幸被祁越一把扶住。 「你这是怎么了?」祁越明知故问,「吓得腿软?」 第691章 挖个坑,埋自己 「一时不慎。」刘鲤赶紧站直了,「多谢大人。」 祁越松了手,「都是自己人,不必如此。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要来这边?顾长平在哪?你会不会带错了路?」 说这话的时候,祁越语气平静,但显然是带了几分疑惑的。 眼见着祁越起疑,刘鲤忙解释,「大人放心,此处我已经踩点过,他们就在前面,只要穿过这片桃林,就能瞧见他们的老巢。」 「是吗?」祁越似乎已经不信了,「这地方到处都是黑漆漆的,莫不是有什么陷阱?刘副将还是别大意为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圣教之人太狡猾,不可不防。」 刘鲤心头一紧,「大人所言极是,所幸附近一带我已查明,若有陷阱必定逃不过我的眼睛。」. 「如此,甚好!」祁越点点头,「那便继续走吧!」 刘鲤松了一口气,「大人可要跟紧我,此处地形复杂,很容易迷失其中。」 「好!」祁越淡淡的应承。 刘鲤转身,目光逐渐阴狠,黑暗中压着脚步往前走,心里已经清楚,祁越这是起了疑心,若是待会不能一举拿下,以祁越的功夫,可能会有逃脱的风险。 「刘副将?」祁越又道。 这一次,刘鲤没有转身,而是加快脚步朝着前面走去,「大人,快走!」 音落瞬间,刘鲤纵身而起。 黑暗中,祁越紧随其后。 「教主?」护法疾呼,「他们进去了。」 顾长平幽然冷笑,「这一次,定要他有来无回。」 「是!」 护法行礼,快速退下。 「祁越,你不是百里长安最忠心的狗吗?那就让你先下阎王地府,给她开路!」顾长平阴测测的开口,「想来,你也是愿意得很!」 忽然间,白色的粉末铺天盖地而来。 刘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纵身而起,一骨碌往前滚去,快速避开了这一圈的白色粉末,免得沾染自身。 一回头,只见着祁越已经被那一圈白色粉末团团包围,瞬时整颗心都雀跃起来。 虽然手段不光彩,可只要能擒敌,那便是兵不厌诈,等到来日,谁还管你是不是用了下三滥的手段? 赢,就对了。 「快!」刘鲤兴奋的大喊,「放箭!」 白色的粉末是石灰粉,这东西只要在不经意间糊了眼睛,可就真是棘手得很,功夫再高也会变成瞎子。 一个瞎子能有多大的能耐,没头苍蝇一样的,只能任人宰割。 刘鲤和顾长平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所以这石灰粉是关键,可祁越武功太高,不可能轻而易举的中招。 在挑选位置的时候,得让他处于劣势,低洼之处,其后还得取得祁越的信任,不能为他所怀疑,才有机会得手。 眼下,其实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可刘鲤知道,祁越已经开始怀疑他了,再不出手就真的没机会了。 所幸的是,这帮圣教教众别的不给力,这暗箭伤人倒是颇为拿手,石灰粉撒得那叫一个得心应手,劈头盖脸的就冲着祁越去了。 这种情况下,要杀祁越……简直是易如反掌! 石灰粉一撒下去,再乱箭齐发,真真是一了百了…… 「快!」 所有人都在紧张着,翘望着,只等着给祁越收尸。 谁曾想,忽然间的石灰粉反撒,一下子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外衣遮头,在乱箭齐发的瞬间,祁越飞身而起,那白色粉末随之倾撒而出,在众人还没从兴奋劲儿中反应过来,顿时被石灰粉迷了眼睛。 拂袖间,乱箭狂舞,已然失了方向。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刹那间,所有人措手不及,黑暗中亦是来不及反应。 耳畔,响起一片哀嚎。 咻咻咻的冷箭从耳边掠过,伴随着圣教教众纷纷倒下的身影,黑夜是最好的遮布,将一切都笼于其中。 每个人的视线都是模糊的,尤其是逢着混乱的时候,更是凌乱不堪,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也辨不清楚敌我。 「住手!」 护法歇斯底里的大喊。 可惜,晚了。 喊出声来,弓箭手纷纷放下了手中弓箭,慌忙找寻祁越的踪迹。 然,放眼望去,唯有沾了白色石灰粉倒地的教众,每个人身上都扎着箭,有些还活着,正在痛苦的低声哀嚎,有些直接没了气息,死于自己人之手。 原本针对祁越设下的陷阱,俨然成了自相残杀的残局,别说是在场的人,饶是作为看客的顾长平,亦是笑容僵滞,一瞬间没了反应。 所谓的陷阱,让自己损兵折将,真是该死! 刘鲤彼时一个鲤鱼打挺跃起,便瞧见局面不对,当下于人群之中搜寻祁越身影,整颗心都跟着乱了套。 这跟预想中的不一样,他刚要上前,却见着围拢上来的教众,纷纷摔倒在隐匿的坑洞中,被底下的乱刺,扎得鲜血淋漓。 「大人!」刘鲤故作叫嚷,「大人!」 却不防,祁越已经无声无息的立在他身后,「刘副将,你私通圣教,欲杀朝廷命官,可知该当何罪?」 刘鲤骇然转身,着实没料到,祁越的功夫居然这么高,更没料到,他竟然出现在身后。 当然,更快一步的,是刘鲤藏在袖中的暗器…… 第692章 打断他的腿 电闪火石间,祁越精准的偏身闪开,暗器狠狠扎在他身后的树干上,于这样死寂的夜里,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要知道,暗器这东西,只能在人防不胜防的时候才能使用,是用来对付比自己强大的敌人,毕竟暗器的数量是有限的。 一旦使用,便会激怒对方,若不能得手,不能一击必中,只会反受其害,遭到反噬。 现如今,刘鲤失算了。 他,失手了。 顾长平第一反应是转身就走,祁越不好对付,刘鲤没办法拿下祁越,就意味着失去了主动权,她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安全,陪刘鲤赌一个结果。 「走!」顾长平手一挥,当即带着人离开。 这种情况,先走为上。 她是没百里长安聪明,但也不是全然傻子,不知审时度势,都这个时候了,当然是自保为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刘鲤自知情况不妙,转身就想跑。 眼下四周漆黑,正是能藏掩自身的好时候,此刻不跑更待何时?若是落在了祁越的手里,只怕是死生难料。 可祁越哪儿会给他挣扎和逃离的机会,都到了这份上,还让人跑了,他祁越的颜面何存?这一身的好功夫,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飞身而起,祁越紧追在刘鲤身后,几个落点便已经摁住了刘鲤。 肩上陡然一沉,刘鲤猛地身子下落,双脚着地的瞬间,登时一个飞旋踢,奈何祁越早已预料,未能伤及分毫,让刘鲤的计划落了空。 「还想跑?」祁越陡然化掌为爪,登时扣住了刘鲤的胳膊。 只听得「咔嚓」一声响,生生折断了刘鲤的胳膊,刺耳的哀嚎伴随着垂死的挣扎,刘鲤登时抬腿袭来。 下一刻,又是「咔嚓」声响。 既是手骨折断,那便连同腿骨一道,横竖都是要当个废人的。 「啊……」刘鲤尖锐的惨叫声,刺痛了所有人的耳朵。 原本还想疾追的圣教教众,此番皆是瑟瑟发抖,愣是没敢再上前,纷纷转头去看提着剑的护法。 教主说了,若是失败就撤离,不能枉死。 「撤!」护法徐徐往后退,忽然转身就撤。 见状,圣教教众撒腿就跑。 傻子都看出来了,祁越这是对准了一人,往死里折腾,谁的命不是命,这个时候再往前冲,不就是送死吗? 干脆,跑吧! 脚步声朝着四周散去,刘鲤的哀嚎声卡在了嗓子眼里,睁着一双惊恐的眸子,这帮不成器的东西,居然丢下他跑了? 不,不可以,不可以…… 刘鲤想高声喊出来,奈何已经被祁越死死的摁住,两条腿都被打折,只剩下右臂还能活动,可这种情况下,纵然还留着一条右臂又能如何? 他,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像一条死狗一般,伏在地上完全动不了。 「起来啊!」祁越低眉瞧着地上挣扎的困兽,「不是挖了很多陷阱,甚至于到处藏满了暗器要对付我吗?这就不行了?」 刘鲤双腿被打折,左臂被折,哪儿还有气力挣扎,倒伏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疼得浑身尽出冷汗,「大人……饶命!」 「饶命?」祁越仿佛听到了最大的笑话,「你下的是死手,这会才想起来要让我饶命,是不是为时太晚?」 刘鲤倒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来,几番扑腾之后,再也没了挣扎气力,只能倒在黑暗中,奄奄一息的喘着气,「王、王将……军,不会放过你的!」 「王敬德吗?」祁越不为所动,环顾四周。 黑漆漆的,圣教的教众都跑了,有匠人从 那边悄悄的探出头来,多半是不敢动,平日被打怕了,这会怕贸贸然往外跑,会性命难保,所以都处于观望的状态。 站在光亮处,是看不到黑暗里的动静,所以他们只知道这边有过打斗的声音,但是不敢肯定具***置在哪,也看不见桃林中的祁越,正死死踩在刘鲤的身上。 「你觉得,我把你弄死在这里,王敬德会知道吗?」祁越弯腰,低声冷问,「刘鲤,你身为礼州守军的副将,竟是知法犯法,与关外的细作勾结,企图对大昭不利,理该千刀万剐。」 刘鲤骇然抬眸,「你、你胡说,这是诬陷,是栽赃陷害,你……」 「是不是栽赃陷害,等着出去之后不就知道了吗?」祁越直起身,「圣教的人放弃你了,你的好公子怕是也不会来救你,刘鲤,你……是弃子!」 刘鲤忽然禁声,虚弱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祁越挪开靴子,冷眼瞧着躺在地上的黑影,「没人会来救你,你被放弃了!」 闻言,刘鲤张嘴便吐出一口血来,身心俱疲的躺在地上。 人是没死,只是疼得晕死过去了,毕竟伤得不轻。 祁越瞧着不远处的光亮,盯着那伫立在光亮中的石像,眉心紧蹙着,这东西都快做好了,总不能白白浪费了,得好好利用一场,也不枉费这祭坛底下被砌进奠基里的冤死匠人。 外头,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尖锐的呐喊生,以及刺耳的甲胄碰撞之音…… 来了! 免费阅读. 第693章 想跑? 原本还在附近逗留观察的圣教教众,此番算是彻底的成了惊弓之鸟,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得远远的,再也不敢停留。 奈何,他们跑得太晚了。 当军士冲进来的那一刻,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成为笼中鸟,插翅难逃…… 火光燃起。 原本黑暗的桃林,此番宛若白昼,风吹着光影明灭,夹杂着纷至沓来的身影,将此处围了个水泄不通。 有人高声喊,「一个都别想跑,都给我抓起来!」 「是!」 众军士高声呼应。 原本安静的山谷,迎来了彻彻底底的热闹,匠人们都慌张的奔逃,不知是敌是友,不知自己接下来将迎接怎样的命运,他们原就是被抓来的,一个两个的都只是想回家而已。 可现在,做不到了。 匠人被包围,周遭都是明晃晃的刀剑,寒光锐利,动辄便是性命难保。 「我们不是圣教的人,我们都是附近被抓来的工匠,官爷,咱们都是清白人家,都跟圣教没关系,请官爷做主啊!」 「官爷,咱们冤枉啊,官爷!」 听得匠人声声喊冤,为首的军士犹豫了一下,转头去看被人簇拥而来的祁越,当下面色一紧,旋即拂开了周遭众人,慌忙上前行礼。 「世子!」 一声世子,宛若隔世。 祁越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不曾听到这两个字了,也真是难为了这些人,竟是还记得他原来的样子。 「我已经不是世子了。」祁越弯腰,将人搀起,「以后莫要再提这二字,于你于我都好。」 这是事实。 纵然他已经摆脱了罪奴的身份,成了千机阁的阁主,可忠勇侯府的事情并没有因此而结束,忠勇侯府仍是背着通敌的罪名。 与忠勇侯府挂钩,仍是会被认定为同伙,到时候,抄家灭族难逃一死。 军士徐徐站起身来,烛光中,可见青葱之色,乍一眼瞧着,与祁越年纪相仿,眸中夹杂着些许泪光,眼角微微猩红。 「我爹在礼州恭候世……阁主多时了,还以为此生再也没有机会,没想到终究是让他盼到了,这些年阁主在金陵城受苦了!」少年人说到最后已然声音哽咽,再也难忍眸中泪水。 许是觉得不妥,徐徐别开头,悄然拭去。 「没什么吃苦不吃苦的,时也命也,注定如此。」祁越云淡风轻的开口,转而瞧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工匠们,「他们都是附近的工匠,被抓来这种地方做苦力的,这尊巨大的岩石雕,便是他们的杰作。」 闻言,少年人扬起头,若有所思的瞧着这石雕像,「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呢?」 祁越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环顾四下,该抓的抓,该擒的擒,若是遇见负隅顽抗者,一律格杀勿论。 对付这些个宵小之辈,没必要手下留情,因为他们知道的不会太多,跑了的那些个上面的人,所谓的护法,应该知道不少秘密。 「阁主,现在该如何处置?」少年人低声询问,「这圣教定是不能再容了,横竖已经翻了脸!」 祁越深吸一口气,「那就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把姓刘的那个留给我便是,其他人随你处置。」 「是!」 祁越转身朝着石雕像走去,目光沉冷如刃。 这地方他不是第一次来,但是这上面还是第一次上去,火光缭乱,他拾阶而上,从底下走到了上面。 高高的托台上,一切布置得有几分眼熟,瞧着好像在那里见过,但一时半会让人有点迷惘,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可能天底下的祭台多数是一样 的吧? 祁越站在上方,居高临下的能看清楚底下所有的动静,白日里的风景应该更甚一些,只是到了夜里,冷风孤寂,不免有点阴森森的,透着一股子难言的寒凉。 再者,为什么第一眼就认定是祭坛呢? 因为正中间的位置,有一座凸起的高台,高台上立着几根柱子,柱子上都镌刻着奇怪的符号,其后便是炉鼎以及一些方案。 不知道他们到时候,要用什么来祭祀? 以尸骨奠基,以活人祭祀? 呵,想得没! 祁越在上面站了站,这些东西他的确知道得不多,所以再纠结也没用,还是走一步看一步罢,所幸圣教的总坛被他们给端了,可杜绝不少麻烦。 「顾长平……」祁越负手而立,目光沉冷,「你还能跑得到哪儿去呢?」 跑? 大昭境内,就算她长了翅膀,也得落地滚三滚! 眼下这谷内,都是礼州守军,圣教的人想再打回来,已然不易,只待天亮之后再大规模的搜寻,且看这帮乌合之众,还能如何作死? 四下,黑漆漆的。 顾长平从一道石门处离开山谷,外头是崎岖的山道,再往前走一段路,才能看见早前准备好的马匹,才能尽快离开此处。 但是现在,得万分小心。 一则不能惊扰了谷中的军士,二则夜黑风高,路的确不好走,一侧是悬崖峭壁,一侧是万丈深渊,若然失足必定万劫不复。新 一行人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不敢回头看,却总觉得身后好似凉飕飕的。 「教主?」护法低语。 顾长平顿住脚步,背贴着悬崖峭壁,望着万丈深渊的时候,目光稍稍一滞…… 免费阅读. 第694章 怎么会凭空消失? 四下幽暗无光,唯有手中的火把,和身后的岩壁,绽着青白是微芒,冷风呼啸而过,彻底遮掩了人的呼吸声。 在这个地方通过,原就是小心翼翼,此刻众人屏住呼吸,愈觉得惊悚可怖。 「教主?」护法又低声轻唤。 顾长平回过神来,「继续走!」 不管山谷里会怎样,他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否则早晚是要被抓的,祁越的千机阁,是最大的隐患,还是要想个法子,将祁越掀翻了事。 走过山道之后,便是密林。 四下都是高耸的林木,微光摇曳之下,更显得林中寂静。 蓦地,顾长平又顿住脚步,眉心微微拧起。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周遭有人盯着自己,可放眼望去,着实瞧不太清楚,会是谁呢?如果是祁越,想必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扑出来了吧? 「教主?」护法似乎也发现了异常,「快走吧!」 顾长平点头。 这地方,不宜久留。 马匹就在前面不远处,他们已经能听到马蹄声,只要再走快一些,就没什么问题。 只是,待他们赶到的时候,马匹还在,看守马匹的人却都倒伏在地上,护法示意顾长平先不要不过去,兀自上前查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教主,他们都死了!」护法心惊,「快,上马走人!」 这个时候已经无法再去计较发生了何事,必须得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既有外人出现在这里,这里便已经不再安全。 说不定,那些人就蛰伏在周围,说不定…… 无需他们揣测,在顾长平刚要跨上马背的瞬间,骤起一阵妖风,顷刻间便有黑影闪烁,于林中窜起,直扑顾长平而来。 「教主!」 「教主!」 刹那间,所有人都在惊呼。 顾长平骇然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瞧着那道黑影,劈头盖脸的笼罩而来,耳畔只剩下众人的惊呼,其后便是眼前一黑。 护法飞身而起,却被另一道黑影狠狠踹飞了出去。 「教主!」 冷风拂过,夜色清冽。…… 谷外,人丢了。 谷内,刘鲤还在。 一夜搜寻,整个谷内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匠人都登记在册,其后签订了生死状,也就是说,如果他们敢将这里的事情说出去,必定会牵连全家。 签订了生死状之后,匠人便被蒙上眼睛,重新放出了山谷,交由军士护送回去。 「阁主。」少年郎进来行礼,「该搜的都搜遍了,没发现这圣教的教主踪迹,其次便是这座山谷,前后左右的都有陷阱,折损了不少人,但所幸在有陷阱的地方都做了标记,等天亮之后予以拆除便是。」 祁越颔首,「好!」 「另外,没发现您说的银子。」 这话一处,祁越眉心陡蹙,「没有?」 「没有!」这是很肯定的回答。 这圣教众人敛财入教,不择手段,不知杀了多少人,劫了多少路,此前祁越也是亲眼瞧见他们将搜刮来的银子一一都送了进来,也没瞧见他们挪出去啊! 怎么会呢? 「所有的屋舍,连个老鼠洞都没放过,一点都没有搜到。」少年人摇头,「少量的银子倒是有一些,但是如您所说的那种,确实没有。」 库房都搜遍了,房间也找遍了,就差掘地三尺了。 「林子里也找一找。」祁越就不信了,这么多银子会凭空消失。 顾长平既然想做第二个百里长安,必定是 要招兵买马的,而这些都需要银子为基础,若是没银子,她所有的理想都会变成一场笑话,一句空话。 「银子肯定还在这山谷之内。」祁越眯了眯眸子,「顾长平为人谨慎,又生性多疑,不会将这么多银子交付旁人之手,肯定要留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除非,她另有门道。 这又是后话! 军士搜完了屋子之后,开始在林中搜寻,一寸寸的搜过去,不敢放过一丝一毫的痕迹,呈地毯式,掘地三尺…… 一直到了天亮时分,也没有任何收获,众人又重新反复的搜寻山谷里的每一个角落,这银子不找到,早晚是个祸害。 「也许,他知道?」少年人指了指,幽幽醒转的刘鲤。 祁越回眸,瞧着面色惨白,徐徐睁开眼的刘鲤,缓步朝他走了过去。 就目前这情况来说,似乎也只有寄希望于刘鲤了,毕竟他才是那个剩下的,略有些身份的,能与圣教沟通之人。Z.br> 祁越居高临下的立在刘鲤跟前,「把他给我扶起来,我看不想一直低着头说话。」 「是!」 刘鲤疼得浑身直哆嗦,被人扶靠在墙角位置,面色惨白得吓人,「少……将,军,他他是、是奉命来杀你爹的,你莫信他,快……救我!」 免费阅读. 第695章 撬开他的嘴 听得刘鲤这话,祁越转头瞧着后面的少年郎,「这话还是有点道理的,毕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所以少,将,军也该认真的听两句才是。」 少年郎是谁? 礼州守将王敬德的儿子,王景恩。 「听两句?」王景恩点点头,「如阁主所言,的确该仔细的听着,刘副将不知还有什么要说的,且让我一次性听个够。」 刘鲤愣了愣,倒是真的没想到,王景恩会是这般神色,听得自己这么言说,竟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瞧着压根就没有要相信的意思。 「少,将,军?」刘鲤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王景恩怀中抱剑,往前走了两步,「我就在这儿,你有话还是赶紧说吧,当然,那些个废话就不必多说了,我懒得听也不想听。」 「你信他,不信卑职?」此前出发的时候,刘鲤是试探过王景恩的,毕竟王敬德一直缠绵病榻,很多事情已经无法自主,悉数交给这个儿子处理。 王景恩当时对朝廷的来使,可谓是深恶痛绝,更是对千机阁破骂不休,这般态度显然正中刘鲤下怀,所以刘鲤便愈发的添油加醋,更是火上浇油,这才有了此番机会。 原本想借着这一次的机会,剿灭了千机阁,斩了百里长安一臂,没想到最后的结果,竟是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圈套之中。 「你、你……在诓我?」刘鲤忽然就明白过来了。 王景恩缓步上前,徐徐蹲下来,与刘鲤保持了平视的姿态,「诓你就诓你咯,那么大惊小怪作甚?你诓我们父子二人的还少吗?」 闻言,刘鲤骇然瞪大眸子,抖了抖唇瓣,愣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和我爹是个二傻子,任由你摆布吧?」王景恩别开头,嗤笑了一声,又转头盯着刘鲤,「你看我长得这一表人才,像是个满脸写着傻子的……蠢货吗?」 刘鲤咬着牙,疼痛让他虚弱至极,左臂已经不能动弹,唯有右臂还可以使唤,却也只剩下握紧拳头的气力,「你们……你们一直在做戏?」 「蠢货,我爹不躺下,你怎么起来?这礼州守军之中的女干细,怎么能一个接着一个的冒头?你们不是看不上我吗?觉得我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平日里压根没把我放在眼里。」王景恩笑得凉凉的,「没关系,你们看不上我,也正好……看不上你们这帮蠢货!」 趁着刘鲤将人带出来的时候,王景恩已经在背后,将礼州守军内,刘鲤的残存势力铲除得一干二净。 「若不是有了这个机会,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把你弄死。」王景恩云淡风轻的开口,「你没发现,自从你带着亲随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收到军中的消息了?不好意思,你的人……都被我弄死了。」 说着,他勾唇笑得坏坏的。 「你们父子将我骗得好苦!」刘鲤咬牙切齿。 王景恩起身,「彼此彼此,算人者,人恒算之。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算计我们的时候,倒是理直气壮,现在被算计了,竟是叫苦不迭?刘鲤,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你也是!」 「异国细作,该死。」祁越加了一句。 王景恩裹了裹后槽牙,「若只是贪财好色,又或者是贪慕权势,我倒是能理解,可你居然通敌,怎么对得起死在边关战场上的,数万万军士弟兄?家国破碎,对你有什么好处?」 「哼!」刘鲤自知自己的身份暴露,自然也没什么可解释了,就靠在墙壁上,目光平直的望着前方,再不发一言。 王景恩与祁越对视一眼。 这是打算,死扛? 扛得过吗? 没门! 「刘鲤,你就不担心自己的父母妻儿吗?」王景恩问。 刘鲤不置一词。 「你通敌叛国,难逃一死,父母妻儿也会因此受到牵连。」王景恩继续道,「不想争取一下,给他们留一条活路吗?」 刘鲤还是不为所动。 「可见是个硬骨头。」祁越淡淡然吐出一口气,「也是个冷心冷肠的冷血怪物。」 刘鲤别开头。 「看样子,你是想带着全家老小一起死。」王景恩音色狠戾,冷不丁揪起了刘鲤的衣襟,「连父母妻儿都不管了,你也配做个男人?」 刘鲤与他对视着,神情有些松动,可见也不是全然无情之人。 「你死也就算了,却把他们的活路都给堵了,你还是不是个人?」王景恩咬牙切齿,「刘鲤啊刘鲤,你该不会真的以为,那些个废物能保住你的家里人吧?」 祁越负手而立,「你既是冥渊的弃子,那么你与你佳人的死活,都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更甚者,他们会先一步杀你灭口。」 刘鲤喉间滚动,生生咽了口口水,显然是被说动了。 「想清楚,是要带着全家去死,还是给自己留条血脉。」祁越居高临下的睨着他,「话我搁在这儿,你爱信不信。」 刘鲤敛眸,「你真的能保下我的父母妻儿吗?」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祁越淡淡然的开口,「这个答案,满意吗?」 刘鲤咬着牙,「你们想问什么?」 免费阅读. 第696章 终究还是逃不过 祁越和王景恩对视一眼,总算是撬开了刘鲤的嘴,甚好! 「你是冥渊的人。」祁越问。 刘鲤点点头,「是!」 「那这山谷里的事情,你知道多少?」祁越问。 刘鲤摇头,「我一直在礼州守军的军中,跟在将,军身侧,实在是没机会来这儿,所以对这山谷里的事情,委实一无所知。」 「这点,我能作证一半。」王景恩开口,「他的确在军中与我们父子形影不离的,没机会来这儿,但有没有别的途径,那我就不敢保证了。」 若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呢? 「圣教的事情,一向来是公子自己处置,谁也无法插手,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这山谷里的事情。」刘鲤奄奄一息的靠在那里,「我也是进来之后,才知道这山谷里藏着的东西。」ap. 闻言,祁越便明白了,那些银子的下落……怕是没办法从刘鲤的嘴里得知。 冥渊和圣教终究是不一样的,所以针对刘鲤,该问的是冥渊的一些事情,比如说,刘鲤口中的那位公子。 「公子是陈戊?」祁越问。 刘鲤顿了顿,「不知。」 公子就是公子,陈戊是谁,他还真的不知道。 「年轻的?」祁越问。 刘鲤点点头,「是。」 「都听他的?」祁越又问。 刘鲤颔首,「是!」 那就错不了了,肯定是陈戊没错,这小子从南边回来之后,便来了这礼州兴风作浪,不知与圣教谋划了什么,有一定可以肯定,多半又想对百里长安下手。 「真是该死!」祁越扶额。 王景恩眉心微凝,「阁主莫慌,既然敢在礼州兴风作浪,扶持圣教,说明他对礼州势在必得,只要咱们好好布局,一定可以将其一举擒获。」 「我与陈戊交过手,这人心狠手辣,计策诡谲,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祁越是绝对不会在此刻轻敌的。 尤其是针对陈戊,轻敌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般厉害,竟是连大人都如此忌惮?」王景恩愣了愣。 祁越颔首,「你们公子打算在礼州作甚?」 「不知。」刘鲤摇头。 王景恩蹙眉,「那你到底知道什么?将所知道的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既免皮肉受苦,也给自己的父母妻儿留条活路。」 「其实千机阁出现在礼州的时候,我已经收到了消息,让我随时准备着,许是出了事,千机阁担不住的话,一定会寻求礼州守军的帮助。」刘鲤娓娓道来,「于是乎,从那时候开始,我便已经准备好了。」 祁越低呵,「陈戊的消息可真够及时。」 「那些日子,我一直在等着公子的消息,没想到还真的让我等到了。不过,等来的不是公子的消息,而是千机阁的消息。」刘鲤半垂着头。 断骨之痛,让他说话分外吃力,时不时得歇一歇,得停下来。 「千机阁的消息,那就是我给的消息。」祁越徐徐扬起头,「其后你便来了武由县的县衙,此事也是跟陈戊打过招呼?」 刘鲤点头,「是!礼州所有的事情,都在公子的掌控之中。」 「陈戊!」祁越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腔里,咽不下吐不出,满腹恶心。 王景恩犹豫了一下,「这陈戊竟是有这般本事?只手遮天,能掌控这么多事情?来日若是遇见,定要好好较量一番。」 「此人武功奇高,少,将,军不可轻敌。」祁越言语认真。 陈戊之狠辣,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兴许在外人看来,他安静之时的确有些人畜无害,但若是因 此而大意,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尤其是,这陈戊死心不改,觊觎百里长安…… 「是!」王景恩揖礼。 祁越回过神来,「继续说。」 「此番来武由县,一则是为了铲除阁主大人和千机阁,二则是为了拖住圣教,让公子的人可以找到安宁镇大墓里的东西。」刘鲤有气无力的说着。 祁越知道这件事,但王景恩不明白,「什么大墓?」 安宁镇的大墓? 「安宁镇的大墓里,藏着一样东西,据说是关外传入的,不知道怎么的,就走漏了消息,被圣教的人知晓,所以他们一直在找寻这东西。」刘鲤继续说着,「甚至于,不惜杀光了整个安宁镇的人,为的就是避免消息走漏。」 祁越没吭声,出事的时候,他就在现场,自然晓得当时的安宁镇有多狼狈,满地都是尸体,血流漂杵,惨不忍睹。 「什么?」王景恩愣住,「杀光?你们对手无寸铁的百姓都下此狠手?那可是我大昭的无辜百姓,不是敌军!」 刘鲤垂着头,没有回答。 事儿都出了,还能如何? 人已经杀光了,还能盼着复活吗? 不可能。 刀子落下,回天乏术。 「冥渊!」王景恩咬牙切齿。 祁越神情平静,「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不知。」刘鲤是真的不知,「只晓得是个很了不得的东西,从关外而来,乃是一个神秘古族的禁物,不知怎么的就流落到了大昭境内。」 关外? 神秘的古族? 楼兰? 还是…… 无妄之国?! 祁越狠狠闭了闭眼,终究还是逃不过啊…… 紧急通知:启用新地址-,请重新收藏书签! 免费阅读. 第697章 不知道,她有没有想他? 「什么东西,这神神秘秘的,又是关外又是什么异族古族之类的,到底是什么?」王景恩是实在不明白,「我怎么一点都没听说过?」 刘鲤瞧了一眼祁越,便明白祁越多半是明白了,知道那些事情,「据说这东西能控制人的心智,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如何作为?只笑得很是让人忌惮,若是能拿到手,必定会成为对付大昭的,最强有力的兵刃。」 音落,四下寂静。 王景恩愣在原地,世间竟还有这样的东西? 好半晌,王景恩才回过神来,不解的瞧着一旁的祁越,「阁主知道这些事情吗?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这么邪门? 「我进过那座墓葬了。」祁越开口,「里面没有这些东西,但是冥渊和圣教的人,则在里面绞尽脑汁的想要夺得主动权,斗了个你死我活。」 王景恩瞧了瞧刘鲤,又看了一眼祁越,小声低语,「这有没有可能,是有人特意放出来的消息?为的就是让他们,你争我夺,斗个两败俱伤呢?」 「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祁越顺着他的往下说,「毕竟这东西谁都没有见过,单纯只是谣传而已,谣传的东西多数不能当真。」 王景恩点点头,「若有这东西,为什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刚好您来了这礼州才出现呢?另外,没有亲眼见过,只存在谣传里的东西,是否当真还是个问题。」 「我也是这么想的。」祁越勾唇一笑。 事情没有肯定的答案,那就不能过早的揣测,一旦传出去,会引起百姓的恐慌,若有人大做文章,必定危害无穷。 「这些消息到底是哪儿传出来的?」祁越问。 刘鲤没有吭声。 「都到了这份上,你藏着掖着有意思吗?」王景恩与祁越一唱一和的,「说一句是说,说两句也是说,在我们这里,你是冥渊的叛徒,在冥渊的眼里,你是该诛杀的对象,既是如此,还不如一次性说个痛快,难道要把这些秘密带进棺材里?那得多冤屈?」 刘鲤喉间滚动,「冥渊原就是源自于关外,他们偷偷潜入了大昭,这意思已经是很明显了。想来不必我多说,你们也都猜到了!」 关外? 「楼兰。」祁越揉着眉心,「楼兰、月氏,蠢蠢欲动,为了荼毒我大昭,无所不用其极,这些人从关外进入大昭境内,不断的渗入各个州府县内,企图与关外的大军里应外合,侵吞我大昭天下。」ap. 若是大昭没了,那么这些大昭百姓都会变成奴役。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们在礼州的巢穴,位于何处?」祁越蹲下来,冷声低问。 刘鲤陡然抬眸,唇瓣微微抖了抖,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 「与其等着他们来灭你的口,倒不如一锅端了。」王景恩在旁低语,「他们死了,你就能多活一些时日,说不定还能将功折罪,功过相抵了!刘副将,你一直是个聪明人,这道理应该很清楚才是,是让他们死,还是你***,自己掂量掂量。」 刘鲤呼吸微促,这根本不是二选一的时候,而是必选题。 「他们……」刘鲤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祁越,又看了看王景恩,「我可以带你们过去,但希望你们能说到做到,保我性命,留我全家。」 王景恩冷笑,「这事儿还没办成呢,就开始谈条件了?你现在不说,回头人都跑光了,你还算哪门子的功劳?说了,不等于白说?」 「你们……」刘鲤踌躇着,「总归也要,给我一个保障吧!」 王景恩蹲下来,阴测测的盯着他,「你还有得选吗?」 显然,没有。 要么帮着他们端了冥渊在礼州的老巢,要么就被冥渊斩尽杀绝,随时灭口。 刘鲤眼底的光逐渐暗淡下来,徐徐闭上眼眸。 山谷内留了一小队人,其他的都跟着祁越和王景恩,离开了山谷。 外头,也派人把守着。 这是祁越要求的,他留着这山谷还有妙用,自然是要派人守着,这是为了防止外人闯入,也为了防着圣教的人重新回来。 「大人!」赵诚兴奋不已,冲上来行礼,「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只是,他瞧了一眼王景恩,不知道这些人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一时间有些愣怔,下意识的往祁越身边靠了靠。 「大人,刘副将呢?」赵诚低声问。 祁越回头看了一眼,「那不是吗?」 躺在担架上,被人抬出来。 赵诚:「死了?」 「那倒没有,此刻还活着!」祁越抬步往前走,「差一口气。」 赵诚:「呸!活该!」 「走吧!」祁越头也不回。 他得尽快办完事,早点回去见她…… 不知道,她有没有想他? 紧急通知:启用新地址-,请重新收藏书签! 免费阅读. 第698章 像极了望妻石 这一次,刘鲤没有撒谎,可见也是有求生欲的。 祁越没有亲自动手,毕竟是礼州地界,还是交给礼州守军来处置妥当,是以当王景恩率领众人,一脚踹开那座四合院大门时,屋内的人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杀!」王景恩可不跟这些人客气。 虽然年轻气盛,但父亲王敬德因为某些原因,早就放权,是以王景恩小小年纪便已经在军中行走。 虎父无犬子,一身的凌然之气。 「快,杀出去!」 冥渊的人,自然也是拼了命的往外冲,试图杀出一条血路。 双方胶着着,各自杀红了眼。 「看好他。」祁越叮嘱赵诚。 赵诚颔首,「大人放心。」 「我去找人。」祁越纵身一跃,消失在灌木丛中。 赵诚转头,睨着躺在担架上,面色惨白的刘鲤,「如果此番能抓住要抓的那个人,便是你的运气。但愿你有这样的运气,不会让我们白跑这一趟!」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幕后之人必须抓住,否则祸患无穷。 刘鲤没有吭声,许是力有不逮,许是疼到了全身无力,横竖已经没了挣扎的力气,只等着最后的判决。 王景恩提着剑往内冲,他也在找祁越口中的陈戊。 既然是冥渊的首领人物,必定是武功高强之人,可他这一路杀将进去,没见着一个能跟自己多过几招的,显然都不是陈戊。 祁越立在屋顶,瞧着从四合院跑出来的人,一个两个,惊慌失措,但无一例外,都不是陈戊本人,这人似乎不在此处? 又或者是,早早的闻讯而逃? 祁越对于陈戊还是有些了解的,这人最为自负,想要逃跑是不可能的,且若是闻讯必定早早的埋伏,不会留着这些人在这里等死。 所以,陈戊去哪了? 祁越纵身而下,冷不丁将其中一人踹飞在地,缓步上前瞧着倒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人,「你们公子去哪了?」 「大人!」王景恩提着血淋淋的剑,疾步冲上来,「死的死,抓的抓,好像没有您要的陈戊,这些个都是小喽啰。」 祁越目光狠戾,「人呢?」 小喽啰都不同程度的受伤,这会都是瑟瑟发抖。 谁的命不是命? 「人呢?」王景恩低声冷喝,「再不说实话,就要你们的命!」 所幸,不是所有人都是硬骨头,也有那么几个是想活命的。 扑通扑通就跪在那里磕头,「诸位大人,饶命,公子从昨夜离开之后就没再回来,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吗? 未必。 祁越是不会相信他们的,转头冲着王景恩使了个眼色。 「大人先出去吧,这里交给我便是。」王景恩躬身揖礼。 祁越转身就走,王景恩一挥手,便让人把门给合上了。 此处原就安静,周遭虽然有几户人家,但早已人去屋空,是以这附近一带,压根就不会招来他人窥探,最是安全不过。 「大人?」见着祁越回来,赵诚忙不迭迎上去,「如何?」 祁越摇头,「不在。」 「什么?」赵诚面色一紧,「居然还是让他跑了?」 祁越想着,应该不是跑了,极有可能是这陈戊又想出了什么歪主意,十有八九跟百里长安有关,所以此处找不到陈戊,就得尽快离开。 「赵诚。」祁越冷着脸,「马上回县衙。」 赵诚先是一愣,俄而反应过来,「是 !那他呢?」 「一并带走!」祁越知道,这地方被端了,也就意味着陈戊是不会再回来的。 陈戊此人武功奇高,但这人也是生性多疑,行踪飘忽不定,没有绝对安全是不会留下的,他是半点风险都不敢轻涉。 他,目的很明确,要做的事情一定会不择手段。 现如今在这礼州地界,陈戊应该只有三件事要做。 第一件事,墓葬里的东西,势在必得。 第二件事,百里长安这人,势在必得。 第三件事,扶持圣教祸国,势在必得。 「那这里呢?」赵诚又问。 祁越没有回头,王景恩可以处理这里的一切,若是有消息,也会尽快去县衙汇合,所以没什么要紧的。 「放心,他会处置妥当。」 「是!」 陈戊失踪,赵诚这心里也是担虑至极,这些个穷凶极恶之人,一旦放出去,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留一人告知王景恩,其他人迅速朝着县衙而去,如今得加快脚步,不可再在这里逗留,得迅速赶回百里长安身边才行。. 县衙那边,也不知是什么状况? 今日阳光明媚,温暖的光亮落在摇椅上。 百里长安觉得分外舒坦,躺在那里合眼小憩,听着风掠过墙头的声音,偶尔夹杂着几声鸟语虫鸣,真是惬意极了。 紫岚在边上守着,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至少主子觉得舒坦,自己也有点安心的感觉,没有尔虞我诈,没有繁琐的朝政。 当一个闲人,一日三餐,一年四季,风雨随他,日月随他,一盏豆灯照天明。 紫岚抬头,瞧着对面的沈唯卿,眉心微微拧起。 只瞧着沈唯卿静静的站在廊柱后面,目光灼灼的盯着百里长安,一瞬不瞬的,仿佛要把人刻进心里,像极了望妻石…… 第699章 姑娘,你的执念放下了吗? 于情,紫岚是站祁越的。 于理,沈唯卿的身份地位,的确对主子有所助益。 可,所有的于情于理,都架不住主子的喜欢,不管是主子还是金陵,从始至终的选择,都是祁越一个人,从来没有沈唯卿这个选项。 许是沈唯卿的目光太过灼热,百里长安幽幽睁开眼,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站在边上的紫岚,「看什么呢?」 看得这般认真? 顺着紫岚的目光望去,百里长安微微一怔,恰好撞上了沈唯卿的目光,不由的心头一窒。 早知道,就不如此好奇了。 这下,尴尬了吧?! 「长安!」沈唯卿缓步行来。 百里长安起身,瞧着近至跟前的沈唯卿,「那什么……此处着实是无聊,也没什么好去处,想来你都待腻了吧?」 「长安此言差矣,来这儿原就不是为了游山玩水。」沈唯卿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你当明白,我原就是为你而来。」 这话不假,不只是沈唯卿,还有紫岚,都是为了百里长安而来的。 只是,她现如今都不记得了。 「这话真是客气了。」百里长安转身朝着外头走去,自顾自的说道,「今日天气好,不出去走走委实说不过去。」 沈唯卿刚要迈步,却听得紫岚低语,「沈大人还没看出来吗?主子只是不想与你独处,所以找个借口走出去而已。」 闻言,沈唯卿顿住脚步。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可是,她都忘了。 「保护好她。」沈唯卿叮嘱。 紫岚颔首,「放心。」 瞧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沈唯卿眸色晦暗,幽然轻叹一声。 楚英都看在眼里,只是替自家大人委屈,「大人,长公主怎么可以连您一起忘了呢?偏生得,还就记得那小子。」 「别说了。」沈唯卿眉心紧蹙,「有些人就算到了最后那一刻,都不会忘记,因为刻在骨子里,死都不会忘。但有些人,无关紧要,所以……」 他是那个无关紧要的人,可以是知己,可以是朋友,可以为之付出性命,唯独不会成为她的枕边人、心上人。 亲情、友情,唯独不是爱情…… 「大人?」楚英轻叹。 沈唯卿缓步往外走。 「大人?」楚英急忙跟上,「不是说……」 沈唯卿远远的跟着,「不让跟着就不跟了?她出了事,谁来负责?」 楚英:「……」 大人永远是嘴硬心软,始终是心心念念着长公主。 于是乎,百里长安领着紫岚出了县衙,沈唯卿带着楚英,远远的跟着看着,不惊扰不出现,只负责安全防卫。 出了这片林子,拐个弯就是一个小镇,今儿有集市,倒也还算是热闹。 「主子要当心。」紫岚提醒,又冲着不远处的暗卫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警戒,「现如今冥渊和圣教的人,如同丧家之犬,难保不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祁越没回来,百里长安不愿意走,否则紫岚早就带着人回金陵城了…… 「我是第一次来这儿,往日里都留在县衙里,没敢往外走,现如今都要离开了,便来逛一逛。没成想,这儿还挺热闹的!」百里长安瞧着地上摆满的山货和皮货,「这样的烟火气,才能让人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关在笼子里的,是鸟啊…… 「主子高兴就好!」紫岚没那么多心思,只要跟着主子在一起,她便心满意足了。 百里长安瞧着她,「小丫头看着很容易知足 。」 「奴婢这条命都是主子给的,只要主子高兴,让奴婢做什么都愿意。」紫岚笑嘻嘻的跟着,紧接着却是微微一愣。 只见着百里长安往她的发髻上,斜插了一枚木簪,「这样也挺好看的。」 「主子?」紫岚愣怔。 百里长安微微一笑,转头便付了银子。 哦,这些银子是之前在县衙里偷来的,一部分还是祁越的…… 「主子带银子了?」紫岚摸了摸发髻上的簪子。 百里长安嘿嘿一笑,「不带银子怎么成?走哪不得吃喝?有钱走遍天下,没钱连个馍馍都啃不上呢!」 紫岚:「……」 她家主子,从不缺银子。 然,金陵缺。 蓦地,有一人挡在了跟前。 偌大的招牌幡子立在跟前,晃得人眉心突突跳。 紫岚皱眉,好像有点眼熟? 百里长安双手环胸,仰头瞧着这招牌幡子,「铁口直断?算命的,你挡我路作甚?今日,姑奶奶不想算命。」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算命老头轻抚长须,笑盈盈的望着百里长安。 百里长安一愣,「我们认识吗?」 「当日,姑娘的打扮是一位公子,还让老夫帮着测了一个字。」老者眉心微凝,「怎么,姑娘全忘了?」 百里长安旋即转头望着紫岚,眉心微微拧起。 紫岚:「??」 有过这件事吗? 她是真的没印象了。 「我写了什么字?」百里长安问。 老者笑了笑,「安,天下长安的安。」 百里长安犹豫了半晌,一时间难辨真假,「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许是你认错了,一面之缘的事情,谁能说得准?老头,你莫要再装神弄鬼的,我不信你这套!」 「信不信的,全凭一颗心。」老者叹口气,「姑娘,你的执念……放下了吗?」 第700章 谁派你来的? 「放肆!」紫岚虽然不明白那些拐弯抹角的话,但瞧着主子不太高兴的样子,旋即上前挡在了百里长安跟前,「不管你是什么人,别挡路!」 否则,别怪她不客气。 老者瞧着这二人,如此剑拔弩张的模样,止不住扬起唇角,「姑娘面色不佳,是身子不太舒服吧?也罢,有些事情终究是凭心为之,谁也拦不住,命中注定的劫数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百里长安是真的没想起来这人是谁,「我到底在哪儿见过你?」 老者上下打量着她,「姑娘莫不是忘了,南兆九州,当时还有个男子在你身边。你女扮男装,出现在我的测字摊前,让我给你算了一卦。」 听得「南兆九州」这四个字,紫岚陡然凝眉,主子的确是去过南兆九州,且一开始皆以男装示人,的确是这老江湖说的那般模样。 难道说,真的见过? 「那你还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什么吗?」紫岚试探着问。 当时她与紫嫣都不在,自然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如此这般也只是为了求证,当初跟在主子身侧的是祁越,到时候回去可以做个印证。.br> 「自然是记得。」老者缓步往边上走了走,给过街的路人让了道,「看似有家却无家,底下有女独自撑。命中富贵万人羡,不舍执念难善终。」 紫岚勃然大怒,「你放屁,什么叫不得善终,信不信我把你脑袋拧下来!」 「紫岚!」百里长安忙不迭摁住了激动的紫岚,生怕她真的冲上去,把这老者给撕吧了,「别冲动,别冲动。」 老者仍是站在那里,目光沉沉的盯着百里长安,「看样子,姑娘的执念还在。」 「我不懂你的意思。」百里长安回应,「我只知道,你再敢胡言乱语,紫岚一定会揍你,你还是省点口舌罢!」 老者点点头,自怀中摸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姑娘既是不信,我自然也不用再多说,有一物相赠,想必来日姑娘能用得着。」 「什么东西?」百里长安可不敢随便接受陌生人给予的东西。 紫岚快速上前,「你想干什么?」 「这东西,兴许在某个要命的时候,能救人一命。」老者瞧着紫岚,「世间万般苦,唯有情字难解。这东西,关乎着你主子的性命,你要或者不要,随便!」 语罢,老者随手将盒子丢给她。 紫岚捏在手心里,轻轻晃了晃,很轻,听着这声音,应该是很小件的东西,「救人一命的东西?解毒丸?」 「好东西。」老者抬步往前走,「执念难消,情字难解,唉……」 紫岚眉心紧蹙,快速的打开了手中的盒子。 是两枚药丸? 这是什么药? 「也不说清楚这是治什么病的,就敢往人手里塞?」紫岚小声嘀咕,「真是个怪人!」 百里长安瞧着这两枚药丸,「先留着吧,说不定哪天真的派上用场了,要是毒药,便留着喂他人,若是救命的药……」 说到这儿,她蹙眉环顾四周。 这老小子跑得贼快,一眨眼的功夫竟然就没人了? 「这老小子不简单啊!」百里长安小声嘀咕着,「真的不认识吗?」 思及此处,百里长安转头望着紫岚。 「主子,您这样看着奴婢作甚?」紫岚慌忙合上盖子,毕恭毕敬的行礼,「奴婢跟着主子多年,不敢有任何的欺瞒,请主子明鉴!」 百里长安皱眉,「你这般紧张作甚,我又没多说什么,只是想问问,你真的不认识这人吗?为何他要这样对我?又是批命又是送药的,若是非亲非故的,何必 如此殷勤?若是真的与我有仇,大可一剑杀了我,何必这般拐弯抹角的?」 连百里长安都猜不透的事情,紫岚更是想不明白,睁着一双茫然的眸子,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自家主子。 让紫岚杀人倒是可以,让她想问题……这可真是难为她了。 紫岚挠挠头,好半晌答不出半句话。 临了,来一句,「可能是缘分?」 百里长安:「……」 狗屁的缘分! 「先不管了,把东西收好!」百里长安这会是什么兴致都没了,「回去吧!」 真是扫兴得很! 「是!」紫岚屁颠颠的跟上。 角落里,有人恨恨的隐去。 「大人,那个算命的老头怎么回事?」楚英方才看得真切,「他给了长公主什么东西?」 沈唯卿摇头,「跟上去看看。」 瞧着紫岚和百里长安的方向,应该是回县衙,倒是能让人放心,只是那个算命的,不知道为何,沈唯卿有点心内不安,旋即大步流星的跟上去。 走出去一段距离,行至荒僻处,前方的老者顿住了脚步,不紧不慢的转过身来,瞧着空荡荡的身后,扯了扯唇角笑道,「跟了我一路了,出来吧!」 沈唯卿不紧不慢的走出,抬眸瞧着眼前的老者,「阁下功夫不弱,到底是什么人?靠近她意欲何为?」 「靠近?」老者摇摇头,「非也非也,老夫游历天下,没这功夫跟谁耗。」 沈唯卿不相信他这套说辞,「谁派你来的?」 第701章 三更 气氛都然变得紧张起来,楚英默默的握紧了刀柄,随时准备出手。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我谁的人也不是。」老者瞧了一眼手中的幡子,「看见了吗?不过是江湖一术士,混口饭吃而已,哪儿来这么多的阴谋诡计?公子太过紧张了。」 沈唯卿可不相信他这些鬼话,「那不如,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走一趟?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公子何必咄咄逼人呢?」老者叹口气,「萍水相逢,老朽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你又何必如此紧追不放?」 沈唯卿勾唇,「但凡与她有过接触,且瞧着目的不纯,可能心怀不轨之人,我都不会放过,这么简单的道理,不需要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解释了吧?」 「明白了。」老者点点头,「一厢情愿。」 沈唯卿倒不这么认为,「错了,这不叫一厢情愿,叫……士为知己者死。」 音落瞬间,沈唯卿已然出手。 废话太多,耽误他拔剑的速度。 只是,这老头瞧着一把年纪了,动起手来还真是厉害得紧,饶是沈唯卿亦不是对手。 「大人!」楚英旋即拔刀。 然,对方显然不愿意纠缠下去,在楚英拔刀的瞬间,忽然纵身而起,周遭顿时卷起一阵枯叶,瞬时迷了二人的眼睛。 再回过神来,早已没了那人的踪影。 「大人?」楚英气急,「跑了?」 沈唯卿收手,「别追了。」 「大人?」楚英不解,「肯定还没跑远。」 沈唯卿敛眸,「他的功夫,在你我之上,方才一直没有出手,显然是留有余地,并非想要纠缠。虽然不知道他目的何在,但目前来看,没什么恶意!」 否则,他与楚英就不会好好的站在这里。 对方若是真的下死手,沈唯卿和楚英无法全身而退…… 「这人到底是谁派来的?」楚英亦是迷惑不解。 沈唯卿转身就走,没走两步,好似又想起了什么,「我瞧着前面街边有个糕点铺子吧?你去看看有没有桃花酥,买点桃花酥回来,长安喜欢吃。」 「是!」楚英行礼,不疑有他。 待楚英走后,沈唯卿幽然吐出一口气,「看热闹的滋味如何?」 暗影,骤然消失无踪。 「哼?」沈唯卿能看到的东西,那个老头肯定也能瞧见,但老头没有任何的反应,说不定他们是一伙的。 只是…… 他缓步走到黑影消失的位置,树后刻着两个字:三更。 眸色微沉,沈唯卿若有所思的拧起眉头。 三更? 今夜三更? 这到底是什么人? 不管是什么人,既然对方留了消息,那边好好守着,总能有答案的。 沈唯卿没有再逗留,转身快速离开。 「大人,桃花酥。」楚英回来的时候,拎着一盒糕点。 沈唯卿点点头,提着桃花酥朝着百里长安的房间走去,「今日之事莫要在她面前提起。」 「是!」楚英行礼。 「莫要再跟着,我自己去就行了。」 楚英颔首,瞧着自家大人离去的背影,默默的叹了口气。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那老头也没说错,的确是一厢情愿,可……感情之事,又有几人能收放自如,能自控呢? 沈唯卿过去的时候,百里长安正翻着话本子,一脸惬意的靠在摇椅上,阳光落在她身上,宛若镀了一层金色 ,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那样的迷朦而不真实,仿佛随时会消失一般。 「长安?」沈唯卿将桃花酥搁在边上的小方桌上,「你喜欢吃的桃花酥,这儿的味道可能不如金陵城,但勉强可以凑合。」 紫岚一直强调,沈唯卿不会害她。 百里长安也知道,他不会害她,可总觉得两个人之间少了点什么,实在没办法真心实意的亲近,但这桃花酥……倒是挺合她胃口的。 「滋味不错。」百里长安放下手中的话本子,「你跟着我们去了街上?」 沈唯卿笑了笑,「闲来无事,出去走走。」 也不说,是跟着她去的。 大家心知肚明,何必戳破那一层窗户纸。 「既是滋味不错,回头我再给你买。」沈唯卿提了茶壶,给她沏了杯茶。 瞧着他这般照顾周到的模样,百里长安面上微紧张,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兀自吃着手中的桃花酥。 不远处,牧启方与李茉面面相觑。 看起来是有点复杂在里面,两情相悦之中,还夹杂着一个不像局外人的沈唯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现在仿佛有些……猜不透了。 「若是长公主醒过神来,想起了以往的事情,不知会选谁?」李茉有点期待。 选谁? 「选谁都不合适。」牧启方凝眉,「于朝廷之事来说,千机阁是隶属于公主府,是不算奴才的奴才,而沈大人……无论是出身还是家世背景,以及手中握有的权力,都能助长公主一臂之力,听说当日新帝登基,也是沈大人护着长公主进宫的。」 闻言,李茉挑眉看他,「谁说有用就是有爱?我瞧着,长公主对祁阁主才是满心欢喜,眼里唯有祁阁主一人,怕是容不得他人。到了这个位置,还是不能跟心爱之人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呢?」 第702章 我是云不渡的人 夫妻二人瞧着眼前的场景,一时间也不敢过多置喙,这皇家的事儿,看看就好,谁都没资格多说什么。 瞧着百里长安美滋滋的吃着糕点,沈唯卿只觉得心安,恍惚间好似回到了金陵城,那时候的他们也是这样相对而坐。 那时候的百里长安,对他给予了十足十的信任。 阳光很暖,笑容很美。 白日里还算安全,夜里的时候,各自加强戒备,毕竟被吓怕了,万一长公主再有个闪失,这里的所有人都得跟着陪葬。 百里长安坐在窗口,瞧着紫岚将一盏盏花灯挂满了院子。 「这又不是元宵节,你挂那些花灯作甚?」百里长安不解。 紫岚提着灯,灯盏的光亮将她秀气的面庞,照得红彤彤的,「此前在公主府,主子喜欢将花灯挂满院子,到了夜里可好看了,主子现在忘了,但奴婢还记得,那奴婢就得照着做。」 「真是个有心的丫头。」百里长安托腮窗台前,笑嘻嘻的瞧着她,「还真别说,挺好看的。」 紫岚嘿嘿笑着,「主子喜欢就好。」 「有你在身边,真好。」百里长安倦怠的打个哈欠,「她是怎么找到,你们这两姐妹的?修的是什么缘,真是羡慕她呀……」 紫岚顿了顿,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主子,就是主子。 羡慕? 等主子恢复记忆,就不会再说如此奇怪的话了吧? 花灯璀璨,瞧着好像是有点眼熟的样子。 百里长安幽幽吐出一口气,瞧着紫岚忙忙碌碌的样子,唇角止不住上扬,真是个闲不住的小丫头,让人越看越喜欢。 等着紫岚做完了这一切,发现百里长安已经依着窗棱睡着了。 「主子?」紫岚低低唤着,见着百里长安没反应,旋即进屋将人抱起,轻轻的搁在了床榻上,仔细的掖好被子。 但愿主子睡一觉,能睡回来…… 之前,沈唯卿和祁越,都是这么说的。 沈唯卿站在门口位置,见着百里长安睡着了,才敢进屋瞧一眼。 「睡着了。」紫岚低声说。 沈唯卿点点头,小心翼翼的退出房间,合上了房门。 「大人?」楚英在外候着,「已经加派人手在附近巡逻,确保今天夜里,不会再有人出现,惊扰长公主。」 沈唯卿环顾四周,「看着点。」 「是!」楚英颔首。 刚要跟着,却听得沈唯卿又道,「不必跟着我。」 楚英愣了愣,旋即行礼,「是!」 不必跟着? 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要去哪? 但,终是不好问出口。 沈唯卿朝着后院去了,想来这前面人太多,那人是不可能出现的。 出了后门,立在后山的阴暗出,沈唯卿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只听得耳畔有冷风呼呼而过,落叶嗖嗖而下。 稍瞬,有脚步声出现在身后。 「沈大人好气魄,好胆识,竟然真的敢单枪赴会。」女子的声音,幽幽响起。 夜风呼啸,沈唯卿不紧不慢的转身,只瞧着黑暗中立着一道身量纤细的影子,由此可见,的确是个女子。 「你是谁?」沈唯卿不动声色,「想怎样?」 这到底不是金陵城,有些事还是不能做得太绝,毕竟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在还没收到金陵那边消息的时候,暂且得按捺。 「我不想怎样。」她低低的开口,「只是觉得这天底下有情人太多,但是终成眷属的太少,有点看不过去罢了 。」 沈唯卿没吭声,心里却明白,这是要拿百里长安下手了? 「沈大人对长公主一片痴心。」女子低幽开口,「难道就没想过,要与长公主有点什么吗?你甘心一直做个陪衬,不得美人心吗?」 沈唯卿低笑两声,「我能不能得美人心,与你何干?多管闲事,是要付出代价的,何况她是摄政长公主,又岂是寻常女子可以比拟。」 「那是自然,摄政长公主自然是不同的,但现在她失忆了,与寻常女子又有什么不同?」女子继续道,「沈大人就不想趁着这个机会,把人带走?」 黑暗中,沈唯卿面色陡沉。 把人带走? 呵,真想得出来! 「你想说什么?」沈唯卿明知故问,「想让大昭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想让大昭天下乱成一团?你是冥渊的人吧?」 女子忽然笑了,笑得何其嘲讽,「冥渊算什么东西,给我提鞋都不配,就这帮乌合之众,我还瞧不上眼呢!」 沈唯卿脑子一转,不是冥渊,难道是圣教? 不对,圣教也是一帮乌合之众,甚至于比冥渊还不如,按理说不会有这般武艺高强之人,那顾长平就是个蠢货,有野心却没胸襟,说得了狠话却做不了有脑子的事。 不是冥渊,不是圣教? 若是真的细论起来,还有一种可能。 难道是春风阁的人? 自从祁琛被追杀,春风阁的人就跟鼹鼠一般藏了很久,难道是祁琛又卷土重来? 心里诸多猜测,没一样得到证实的,沈唯卿的眉心皱得生紧,「你连自己是谁都不愿意吐露,还指望着能说服我?到底是你蠢?还是我蠢?」 女子犹豫了一下,「如果我说,我能帮你得到长公主,你也无动于衷吗?」 「我凭什么信你?」沈唯卿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她低哑的声音,「因为我是云不渡的人。」.. 眉睫陡然扬起,沈唯卿骤然转身,「什么?」 第703章 你要她,我要他 沈唯卿也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听到「云不渡」这三个字了,如今乍然听得,还真是有点神情恍惚,不敢置信呢! 「云不渡的人?」沈唯卿兀自低吟,「我凭什么相信你?」 闻言,对方不语。 沈唯卿眯了眯眸子,「云不渡身边有四大使者,你是朱雀。」 夜风,凉薄。 四下,漆黑如墨。 「我是朱雀,尔又当如何?」朱雀嗓音里带着清晰的嘲笑,「沈唯卿,你该不会是怂了吧?有贼心,没贼胆呢!」 沈唯卿没说话,昏暗中,只瞧着他一双目光灼灼,就这么盯着阴暗里的影子。 「既然你没意思,那就算了!」朱雀转身,「权当是我多管闲事罢了!」 「站住!」 沈唯卿一开口,朱雀便顿住了脚步。 「答不答应就一句话,做个男人别这样优柔寡断的,让人瞧不起。」朱雀回眸看他,「我想,百里长安也不喜欢,连点血性都没有的男人吧?自己的想要的女人,不去争取,难道还等着别人主动送上门吗?」 沈唯卿深吸一口气,「你想要云不渡?」 绕个弯,也就明白了朱雀的意思。 若是为了大昭天下,不应该借助沈唯卿的手,而是应该直接对百里长安下手,长公主一日不死,这些人就永远都没有见到太阳的机会。 但是,朱雀选择了绕弯子,这里面就有点意思了。 「昨天夜里的事情,也是你吧?」沈唯卿直言。 朱雀沉默。 「原来真的是你?」沈唯卿冷笑两声,「你要杀她?」 朱雀陡然抬眸,刹那间,寒风冷冽,直扑面门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朱雀纵身一跃,堪堪避开了沈唯卿突然的杀招,旋即回了沈唯卿一掌。 双方交手。 高手对决,生死难料。 沈唯卿没有留情,朱雀也没有客气,既已出手,何须客气。 只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陡然间掌风相对,各自退开几步。 四下,唯剩下风声凛冽。 好半晌,沈唯卿才开口言道,「好功夫!」 「沈大人何尝不是呢?」朱雀收手。 这算是试探吧? 「与其等着你杀了她,不如我带她走,但是你得确保不会动手。」沈唯卿负手而立,「谁都不能动她分毫,否则……我绝不与你罢休。」 朱雀暗自松了口气,「你且放心,只要她能消失,我绝不会与她为难。你要百里长安,我要云不渡,其实都是一样的道理,既然喜欢,那便要占有,为何要成全他人?」 「你想怎么做?」沈唯卿凉凉的开口。 朱雀勾唇浅笑,「那就请沈大人,好好配合,你抱得美人归,我也能得偿所愿。」 风过树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沈唯卿回来的时候,楚英还守在百里长安的门外。 「大人!」楚英行礼。 沈唯卿环顾四周,「没什么事吧?」 「一切正常。」楚英回答。 沈唯卿敛眸,想来昨夜的确是她没错。 「大人,您怎么了?」楚英低声问。 沈唯卿拂袖坐在了栏杆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紧闭的房门,「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样平淡的日子也是极好的。她忘却一切,我守着她。」 「朝廷不可一日无长公主。」楚英低声道,「皇上年幼,怕是镇不住满朝文武,那些个老泥鳅一个两个的满腹算计,尤其是赫连家。这些日子长公 主不在金陵城,还不知他们要做多少小动作?」 沈唯卿靠在廊柱上,双手环胸,转头瞧着院子里的花灯,「终不会太长久。」 「是!」楚英点头,「长公主之能,谁能取而代之?等着长公主醒过神来,回到金陵城,肯定会好好收拾他们。」 百里长安睚眦必报,是绝对不会放过,那些做小动作之人。 「大人,您说这一次,是不是赫连家的手笔?」楚英低声问。 沈唯卿想了想,「是与不是,紫嫣会给个交代,她一定会查清楚,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凡危及到百里长安的人和事,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紫嫣姑娘办事,素来是放心的。」楚英点点头。 却发现,自己大人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大人是担心长公主? 「长安……」沈唯卿兀自低吟,那名字在舌尖绕了一圈,温柔得不成样子。 夜色沉沉。 相安无事。 翌日晨起,紫岚端着洗脸水进门伺候,一眼便瞧见了行来的沈唯卿,「沈大人?」 「醒了吗?」沈唯卿问。 紫岚点头。 沈唯卿迈步,只是刚跨过门槛又犹豫了。 「她……」沈唯卿望着紫岚。 紫岚报之一笑,没有多言。 第704章 我,回来了 沈唯卿犹豫再三,终是缓步进了门。 一进去,便瞧见了坐在梳妆镜前的百里长安,不知道她这是在想什么,坐在那里将脊背挺得笔直,侧颜如玉。 「长安?」沈唯卿喊她名字的时候,都是分外小心的,好似生怕惊扰了她一般。 百里长安幽幽转头看他,「可见,她没少骂你。」 「嗯?」沈唯卿一怔。 下一刻,他脚下匆匆的行至百里长安身边,瞧了瞧镜子里的人,又看了看眼前的人,「你……你是长安?」 「打小一块长大的,我是谁都认不出来?」百里长安嫌弃的瞥他一眼,「好歹也是沈家的少,将,军,竟是这般没眼力见,可见平日里对我的好,也不过是阿谀奉承,没有半点真心。」 沈唯卿忽然笑了一下,眼角微微的泛红,于她跟前缓缓蹲下,伸手攀在她的膝上,就这么直勾勾的仰望着她,「真是个没良心的,为你东奔西跑,为你出生入死,你回头就把我忘了,还怪我没有半点真心?百里长安,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伤心了?」她看出来了,这小子此番是认真的。 认真的,伤心了一回。 「嗯。」沈唯卿起身。 百里长安瞧着他这般模样,止不住挽唇嗤笑,「出息!」 下一刻,沈唯卿忽然将她抱在了怀中。 「我回来了。」百里长安没有挣扎,目光平静如水,「你可以放心了。」 沈唯卿用力的抱紧了她,一言不发。 放心吗? 不,这只是暂时的。 很快,她又会消失了。 一消失,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 百里长安幽然轻叹,「放开。」 紫岚默默的将水盆放下,近也不是,不上前也不是,总归是有些尴尬的,毕竟主子刚回来,她这心里也激动着呢! 但,又怕吓着主子。 万一把主子吓回去了,那可如何是好? 「行了!」百里长安轻轻拍着沈唯卿的脊背,「我又不是真的消失了,等回到了金陵城,着凌院判仔细看诊,去了这体内的毒便没什么大碍了。」 她对自己的身子,还是颇为了解的。 纵然陈戊给她吃了什么东西,但想要制服她却是没那么容易的,要不然金陵会彻底取代她,而不是允许她不会时不时的冒出来。 「真的?」沈唯卿松开她。 百里长安重新落座,捻着篦子,轻轻梳着自己的如墨青丝,「谁也不可能取代我,谁也不能!」 她百里长安,只可独一无二,绝不会为人取代。 「嗯!」沈唯卿压制不住内心的欣喜,「你饿不饿?」 百里长安捻着篦子的动作稍稍一滞,「那个桃花酥太甜了,明知我不喜欢,还望我跟前送,你可真行!」 听得这话,沈唯卿先是一愣,俄而笑出声来。 他就知道,她不那么爱吃甜的,所以看到金陵吃的时候,心里喜忧参半,但是这会却笑得像极了一个傻子。 「行了,我先洗漱,你去外头等着!」百里长安摸了摸自个的面颊。 早前没觉得,现如今倒是真舍不得,将这副皮囊借给旁人,哪怕是失忆的自己……也不行! 「好!」沈唯卿疾步出了门。 然,到了门口的时候,他又犹豫了半晌,若有所思的回头望着百里长安,眼神里的担虑之色,可想而知。 「放心吧,我保证你回来的时候,见到的还是我!」百里长安无奈的轻叹,「出去吧!」 沈唯卿点点头,极不放心 的走出了房门。 紫岚快速近前,「主子?」 「祁越还没回来?」百里长安问。 紫岚颔首,将帕子递上,「是!但有消息来说,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不知道圣教和冥渊那边是个什么动静?」 「动静?」百里长安慢条斯理的擦拭着面庞,「你觉得会有什么动静呢?」 紫岚想了想,「好歹得剿了圣教吧?这礼州守军都来了,不能白来一趟,若不干点什么,总归没法交代。」 「这是礼州,圣教盘根错节多年,必定无法一次性剿灭。」百里长安将帕子递回去,「其次是冥渊,老巢不在这儿,端的也就是个临时巢穴,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且陈戊此人阴狠狡诈,是绝对不会轻易被擒的。」 紫岚一怔,「那就是说,不成?」 「一半一半吧!」百里长安徐徐起身,「圣教必定折损无数,冥渊也落不了好,但距离斩尽杀绝,还是有一定为难的。」 紫岚轻叹,「那还真是可惜了,若是落在了奴婢的手里……」 「放心吧,兔子尾巴长不了。」百里长安瞧着枕边的衣裳。 紫岚忙不得从柜子里取出包袱,内里裹着几套崭新的衣裳,「此前见着主子穿得这般素,奴婢担心主子醒来后不习惯,便早早的吩咐人准备了,虽然比不得金陵城,但已经是这里最好的料子了。」 「甚好!」百里长安报之一笑,「紫嫣不在身边,你倒是会了不少东西。」 紫岚嘿嘿笑着,「谢主子夸赞。」 「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务必要听仔细。」百里长安慢条斯理的更衣,「若我沉睡,务必照着我现在吩咐的去做。」 她得在清醒的时候,将一切都布置妥当,免得到时候让人钻了空子…… 「是!」 第705章 要么养在笼子里,要么躺在棺材里 等着百里长安洗漱完毕,沈唯卿重新踏入房间。 「奴婢让人准备早膳。」紫岚行礼,快速退下。 沈唯卿目不转睛的盯着百里长安,好似怎么都看不够,「瘦了。」 「伤势如何?」百里长安抬眸看他。 沈唯卿摸了摸胳膊,「习武之人,一点皮外伤而已,不碍事。」 「习武之人就不是人了?」百里长安喝了口水,眉心微凝的瞧着他,「我看看。」 沈唯卿犹豫了一下,「不碍事。」 「解开。」她口吻冷硬的开口,不给他任何犹豫的机会。 沈唯卿瞧了瞧门口方向,默默的伸手,解开了上衣,露出了受伤的位置。 「多久没换药了?」百里长安瞧着绷带上的血色,音色微沉,「该不会是一直没换药吧?」 沈唯卿低低的应声,「嗯。」 「为何?」她抬头看他,「不要命了?」 沈唯卿深吸一口气,慢慢的拢了拢衣襟,「只要你安然无恙,我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呢?好在,你没事,我这颗心便也可以安然放下。」 「傻子。」百里长安轻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沈唯卿穿好衣裳,耳根子略有些绯色,「你只管诛天灭地,我负责傻就行了。」 屋内倏然安静下来,百里长安若无其事的把玩着桌案上的杯盏,对他这句话,似置若罔闻,但又有了几分欲盖弥彰的感觉。 紫岚带着人,进屋奉上早膳。 氛围纵然奇怪,却也不是她一介奴婢可以置喙的,权当什么都不知道便罢! 百里长安用膳的时候,沈唯卿便坐在边上,安安静静的陪着。 待用膳完毕,她第一时间便召见了牧启方夫妻二人。 「长公主!」牧启方赶紧磕头。 李茉有点反应不过来,被牧启方拽了一下,旋即跪地磕头,「叩见长公主。」 百里长安一身锦衣玉服,纵然发髻素雅,却也挡不住她与生俱来的倨傲,无人可比的威慑,「起来吧!」 见惯了金陵天真无邪的模样,他们一时间还真是没适应她如今的样子,免不得拘谨。所幸是县衙,这若是换做金陵城的朝堂,怕是要吓破胆了! 「不必如此拘束,我能活到现在,也亏得两位舍命相救。之前就说过,你们的好日子在后头。」百里长安难得清醒过来,如今沈唯卿和紫岚都在,她自然是要好生安排的。 牧启方与李茉面面相觑,一时间不明白百里长安所言,什么叫好日子在后头? 这是要,奖赏他们? 「长公主?」牧启方磕头,「臣做这些事情并非是为了奖赏,只是想为安宁镇的百姓求个公道,保一方平安。」 百里长安低头轻笑一声,「我当然知道,你并非是为了功名利禄,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能放心的予以你们嘉奖。礼州原该是个富饶之处,却因为这些个腌臜东西,闹得民不聊生,妖魔横行,我甚是痛心疾首。」. 「长公主恕罪,是臣等无能……」牧启方伏跪在地。 百里长安半倚着案台,勾唇笑得艳烈,「臣等无能?是这个道理。无能,有时候比什么都可怕,尸位素餐,视百姓如草芥,自以为权势在手,山高皇帝远,便不将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里。」 听得这话,牧启方心头砰砰乱跳,长公主这是要开始收拾他们了吗? 礼州生腐,蠹虫无数。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瞧得出来,何况长公主这般聪慧之人。 「这是我的亲笔书信。」百里长安开口。 紫岚将书信递上,呈交牧启方手中。 「你且收好,过些日子就会有吏部的调任公文,专送于尔等之手。」百里长安瞧着他,「有了一封书信,还有调任公文,你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进府衙,把那废物给我拽下来。」 牧启方骇然抬头,「知府大人?」 「忝居高位,不知为民做主,知法犯法,与谋逆乱贼合谋,如同谋反。」百里长安慢条斯理的捋着袖口褶子,「此等居心不良之人,别说是我,纵是满朝文武也饶不了他。」 牧启方垂眸,「可是……」 「圣教和冥渊方面,你大可放心,本公主一定会收拾干净再走。」百里长安目光幽深,「不然,我也不放心啊!」 陈戊倒也罢了,纠缠甚深,非一朝一夕可铲除。 但是顾长平……那张跟自己一般无二的容脸,又加上生于礼州顾家这样特殊的身份,很容易让人臆想。 长公主的身份是不允许任何人挑衅的,更不可能因她而动摇,满朝文武和大昭百姓都盯着呢,容不得丝毫闪失! 她得把顾长平拿在手里,要么将她养在笼子里,要么让她躺在棺材里,总归不能放在外面,否则,后患无穷…… 第706章 能拿你怎样? 「只要长公主一句话,臣等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牧启方毕恭毕敬的磕头行礼。 百里长安回过神来,忽然间笑了笑,「满朝堂都在骂我是牝鸡司晨,你倒是个例外,我这一纸调令,不觉得……」 「长公主?」牧启方抬头。 见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百里长安摆摆手,「随便说,这儿也没外人。」 「是!」牧启方颔首,「臣当了这么多年的县令,所接触的都是最底下的百姓,与金陵城诸位大人所见的天下不同,咱见着的,都是柴米油盐,家长里短。说句不好听的,谁给老百姓饭吃,谁让老百姓合家平安,那就是明君,便是圣明之人,至于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呢?」 百里长安勾唇,「继续说。」 「不管谁当皇帝,不管谁手握大权,若只是图一人之利,那便是逆贼,为百姓所恶之。但若是这人能造福万民,福泽天下,纵然是长公主振臂一呼,亦不乏百姓支持。」牧启方拱手。 百里长安半倚着案台,「牧启方,就凭你这些话,本公主就可以治你一个以下犯上,撺掇谋反之罪。」 「长公主恕罪,长公主恕罪!」李茉慌忙磕头行礼。 牧启方虽然面露惧色,但仍是脊背笔直,「臣所言,句句发自肺腑,若长公主觉得臣有谋反之心,大可杀了臣。」 「你有没有谋反之心,你自己心里清楚。」百里长安倒是一点都不在意这些,「我素以为这天下是有能者居之,所谓的谋反,你若是有本事,倒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这天下仍是太平盛世,谁当皇帝又有什么差别?」 牧启方不敢吭声,沈唯卿面色微沉,隐约觉得百里长安这话有点不太对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内的毒,所以…… 「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老百姓过得舒服了,大昭还是大昭,帝王换了千百个,老百姓记住谁了?一个都没记住。」百里长安起身,「也许那天,史书工笔,还能记上寥寥数语。」 紫岚有点心慌,「主子?」 「没事。」百里长安回过神来,「权当是开个玩笑而已,难得也有人认可我,这穷乡僻壤的出了个这么明事理的,还算能入眼。以后这礼州就要交付给你了,还望牧大人不要让我失望!」 牧启方赶紧磕头,「臣,领命。」 「这礼州的污浊风气,也该捋一捋了。」百里长安负手而立。 牧启方转头看了李茉一眼,继而沉默不语。 「你想怎么做?」沈唯卿上前。 百里长安回眸看他,「你的消息都送出去了?」 「嗯!」沈唯卿颔首。 百里长安又看着紫岚,「我们的消息呢?」 「城中消息已送,千机阁的人就在附近,弓箭手都已经准备妥当,公主府的人还在路上。」紫岚如实回答,「想来会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百里长安冷然勾唇,美眸微眯,「很好。」 只是不知道,自己这样的状态,能持续多久? 「长安?」沈唯卿担虑的瞧着她,「你身子不大好,要不要休息一会?这些事情交给我们便是了,你且放心。」 百里长安伸个懒腰,「是有点累了,这副身子骨愈发的受不住了,不过没解决那些事儿之前,我这眼……怕是合不上眼。」 四下,一片死寂。 今儿天气不错,风略大。 百里长安站在院子里,暖风拂面而过,她扬起头瞧着湛蓝色的天空。 不多时,牧启方急忙进了院门,「长公主,知府衙门来人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牧启方心里砰砰乱 跳,不久之前刚收了长公主的信,这会知府那边就找上门了,只怕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来得好。」百里长安捻一片红叶,面上平静如旧,「我也想见一见,这礼州的知府大人,得有怎样的三头六臂,才能只手遮天,护着这霸凌一方的狗屁圣教?!」 牧启方行礼,「长公主还是要小心为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百里长安立在原地,「让他来见我。」 牧启方颔首,「是!」 「该来的总要来。」百里长安皱眉,转头瞧着沈唯卿和紫岚,「叫什么来着?」 沈唯卿近前,「冯贺远。」 「哦,冯贺远。」百里长安点点头,「是有点远。」 山高皇帝远。 不多时,外头便响起了脚步声。 「臣礼州知府冯贺远,不知长公主在此遭难,救驾来迟,请长公主恕罪!」冯贺远扑通跪地,慌忙磕头。 听得他嗓音里的轻颤,百里长安不温不火的转身,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睨着,跪地磕头的礼州知府,「来得也不晚,毕竟本公主还活着呢!」 冯贺远身子微颤,这会是连头也不敢抬,「臣、臣该死!」 这要是在金陵城,紫岚的剑早就出鞘了,岂能由得这般宵小之辈,肆意猖狂,虚以为蛇。 「该死?」百里长安弯腰,手中的红叶轻飘飘的簪在他发髻上,「脑袋上来点艳丽的颜色,瞧着都是顺眼多了。」 这可把冯贺远吓得不轻,连连磕头,直呼该死。 「别怕!」百里长安温声笑道,「你是礼州知府,我这一个金陵城来的外乡人,能拿你怎样呢?外头的兵,难道壮不了你的底气?」 冯贺远骇然心惊,面色瞬白…… 第707章 臣,冤枉 冯贺远的惊恐不是没有道理的,素闻百里长安心狠手辣,为人又是万分谨慎,是以在她面前,他已经足够小心,但没想到在自己的地盘内,竟还是被百里长安掌控,免不得心慌意乱。 外头的军士,是在距离县衙一段路程的林子里蛰伏待命。 这就意味着,百里长安待在县衙内是不可能察觉这些,除非她的人,早就布满了周遭…… 思及此处,冯贺远慌忙磕头,「长公主容禀,臣带人前来,只是想保护长公主,护长公主周全,请长公主明察!」 「哦,原来如此。」百里长安负手而立,勾唇笑得邪魅,「冯知府……还真的带了不少人呢?」 冯贺远:「……」 「冯知府还真是好大的架势,来见长公主居然还带着兵?」沈唯卿目光森冷,「这是想保护长公主呢?还是想犯上作乱?你心里清楚。」 冯贺远面色惨白,「长公主明鉴,臣对朝廷、对长公主绝无二心。」 「哼!」沈唯卿冷笑两声,「二不二心的,还需要多说吗?所行皆是见证。」 冯贺远见着已然有口难言,急得冷汗涔涔,「长公主,臣、臣……」 「好了。」百里长安一摆手,「都不必说了,没来由的事情猜来猜去也没意思,既然冯知府都来了,那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冯大人以为呢?」 冯贺远被百里长安弄懵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进退两难,只能干站在原地,踌躇着猜不透百里长安下一步会做什么? 「臣、臣……但凭长公主吩咐。」冯贺远俯首。 百里长安勾唇,「牧大人。」 牧启方在旁行礼,「臣在。」 「知府大人来一趟不容易,可要好生招待啊!」百里长安凉凉的笑着,「莫要怠慢了知府大人,明白吗?」 牧启方垂着眼帘,毕恭毕敬的回答,「是!」 「长公主?」冯贺远好似有些着急,「臣此番前来,是想接长公主进城,既能保护长公主周全,又能好生招待长公主。」 沈唯卿就知道,这老小子没安好心。 招待? 怕是奉了阎王爷的命,来招人的吧? 不过,面上谁也不说,各自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在这儿住得挺好的,暂时没打算进城。」百里长安缓步朝着卧房走去。 冯贺远赶紧跟上,「长公主,此处简陋,如何能配得上长公主您?臣已经给您准备了顶好的院子,为您接风洗尘。」 「这儿也可以。」百里长安瞧着他,「不如冯知府留下来罢了?」 冯贺远愣了愣,留下来? 「冯知府不愿意?」百里长安面色陡沉。 冯贺远慌忙行礼,「臣不敢。」 「冯贺远,你心里那点小九九,真以为本公主不知道吗?」百里长安缓步进门。 冯贺远犹豫了,奈何紫岚和沈唯卿就在边上站着,是以冯贺远不进也得进。 待众人进去之后,房门旋即合上,牧启方便守在了门外。 房门合上的瞬间,冯贺远有些心颤,隐约觉得自己好似……在劫难逃了一般,可事已至此,还能怎样,硬着头皮也得跟在百里长安身后。 否则,死得更快! 「坐!」百里长安拂袖落座,「紫岚,沏茶。」 紫岚颔首,「是!」 冯贺远哪儿敢坐,只敢躬身站在一旁,「长公主有事只管吩咐便是,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冯知府如此忠心耿耿,本公主深感欣慰,待回了金陵城,定然不会亏待你。」百里长安不温不 火的说着。 紫岚奉茶,冯贺远不得不坐下来。 沈唯卿就在百里长安的对面坐着,一言不发,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一般,可周身透着一股子阴戾之气,如何能忽略? 「谢长公主。」冯贺远战战兢兢的起身谢礼。 百里长安瞧着他,年过半百的长者,留着两撇小胡子,看人的时候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瞧着就不像是什么良善之辈,一股子的刁钻耍滑。 这样的人,她见得多了。 「什么时候知道,我在这儿的?」百里长安端起杯盏。 冯贺远一惊,「今儿晨起收到消息,说是有人在附近一带,好似瞧见了沈大人。臣下意识的觉得,沈大人此行必定是奉长公主之命而来,便着人仔细查探,查到沈大人在县衙落脚,当即匆忙赶来,谁曾想长公主您竟也在此。」 看,是个聪明人。 从沈唯卿下手,百里长安自无话可说。 沈唯卿扯了扯唇角,「没想到,竟是我这儿出了纰漏。」 「可见沈大人真不中用。」百里长安放下手中杯盏,白了沈唯卿一眼,「走哪都能被人逮着。」 沈唯卿挑眉,满脸的哀叹之色,「我这前脚刚落地,他这后脚就赶来了,着实比你那千机阁有用多了,回头还是卸了这千机阁阁主,让冯知府给您当阁主吧?」 「我怕是用不起,冯知府这座大佛。」百里长安阴测测的笑着,「毕竟,知府衙门后面,靠着圣教和冥渊这么一大帮人,我呀……真是快吓死了!」 冯贺远骇然抬眸,扑通就跪在了地上,「长、长公主,臣冤枉!臣冤枉啊!」 第708章 不能让我给他,留几个种? 百里长安不为所动,端坐在上,仍是那副看戏一般的局外人之态,对于跪地高喊冤枉的冯贺远,全然没放心上。 「长公主?」冯贺远战战兢兢。 紫岚怀中抱剑,沈唯卿静坐在旁。 所有人,都是看戏般的神情,仿佛这冯贺远是个小丑一般,由着他高喊,由着他装模作样的演戏。 冯贺远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嗓子眼里,一瞬间竟再也没了喊出声来的必要,他睁着眼,瞧了瞧在场的所有人,忽然间好似明白了什么。 这,就是个圈套。 面色瞬白,冯贺远一下子瘫坐在地上,「长公主这是……是要杀了微臣?」 「现在才反应过来?」百里长安摇摇头,「就这点脑子,也敢跟着圣教和冥渊胡作非为?你这不是自己找死,玩得过谁?」 冯贺远唇瓣直哆嗦,「我……」 「我什么我?」紫岚有点看不下去了,「没脑子没胆子,也敢当那乱国的臣子,谁许你的九条命,让你拿全族老小去送死?」 冯贺远忽然爬起来,疯似的往外冲,然他刚迈开步子,便被紫岚的腿绊倒在地,狠狠摔了个狗啃泥。 落地的姿态不雅,但闷哼是真的,疼痛也是真的。 那一刻,冯贺远好半晌爬不起来,摔得五脏六腑都好似移位了一般…… 「跑啊?」紫岚立在他跟前,「怎么不跑了?门就在前面,爬起来,继续跑。呵,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插上翅膀呢?也不怕姑奶奶踢死你!」 冯贺远疼得缓过劲来,毕竟这般年岁了,又是毫无防备的狠狠扑摔,只能仰躺在地上,揉着吃痛的胸脯和肚子。 「出卖长公主,背叛朝廷背叛大昭,冯大人,你好大的胆子啊!」沈唯卿幽幽开口,「做了这等勾当,还敢来见长公主,你是真的不怕死啊!」 冯贺远挣扎着,「长公主饶命,长公主饶命,我也是、我也是迫于无奈啊!长公主,臣什么都愿意交代,请长公主宽恕。」 「饶命?」百里长安转头望着沈唯卿,笑靥浅浅,「沈大人觉得,这条命要不要轻饶呢?」 沈唯卿低哼,「欺长公主者,死!动长安者,也死!」 「听到了?」紫岚瞧着脚底下的冯贺远,「跑不了了,这条命也保不住!不过你还有另一个选择,牺牲自己,保全自己的九族。免得你这父母妻儿,都得跟着你去死,听说冯知府的喜得孙儿,这小孙儿才刚满一岁啊!」 冯贺远骇然瞪大眸子,连滚带爬的爬到了百里长安脚下,挣扎着伏跪在地,涕泪横流,「臣该死,臣该死,请长公主宽恕罪臣的家人,臣……臣什么都愿意做。」 「出了这道门,该死就是我了。」百里长安又不是傻子,放虎归山,必定是死路一条,「冯贺远,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哭一哭就能让本公主心软?你坏也就罢了,还蠢,以为所有人都与你一样蠢?」 今日这道门,他是出不去了。 「长公主一开始就决定了,要杀……我?」冯贺远忽然间冷静下来,连哭声都停了,目光迟滞的盯着百里长安,「长公主早就知道了?」 百里长安叹口气,「冯贺远,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的耐心有限,该说的都说清楚,剩下的就看你对我来说,有多少价值……再决定你冯家,需不需要斩草除根。」 「是冥渊来人,告诉我……长公主在县衙,务必将人引到既定的地点。」冯贺远瘫坐在地上,音色轻颤,「只要把人带到,他就会替我处理……长公主。」 听得这话,紫岚指关节握得咯咯作响。 敢动她家主子,简直是不知死活! 「陈戊?」 百里长安问。 冯贺远不敢置信的望着百里长安,愣是不敢吱声。 「这个腌臜东西……」百里长安裹了裹后槽牙,「真是阴魂不散。」 紫岚压着力气,踹了冯贺远一脚,「你答应了吗?」 冯贺远是个读书人,哪儿经得起紫岚这一脚,冷不丁被踹得扑在地上,只觉得胸腔里有血腥味直冲嗓子眼,面色惨白如纸。 「说话!」紫岚抬脚。 百里长安低咳了一声。 脚底板在距离冯贺远脑袋寸厘之处停下,紫岚深吸一口气,默默收回了脚,老老实实的站在边上,低声冷喝,「长公主问话,岂敢不答?!」 「答应了。」冯贺远唇角溢着血,「答应了。」 紫岚抬头望着自家主子,在征询主子的意思。 「你们还有什么约定?」百里长安问。 冯贺远无力的揉着胸口,「他说了,只要此事能成,一旦长公主失踪,幼帝如失臂膀,必有新帝登位,到时候调我去金陵城,提拔我为刑部尚书。」 听得这话,沈唯卿眉心蹙起,就这还想当刑部尚书呢? 「新帝?」百里长安顿了顿,「他挑了哪个不成器的?」 心里有底,但总归不能提前漏了底,还是要等这冯贺远自己说,免得到时候他顺了她的话,容易误导。 「隋、隋王……」冯贺远低低的开口。 得,果然是他。 百里长安有些感慨,「皇家的儿女,都快被我杀光了,真是让人头疼!就不能省点心,让我给先帝留几个种?」 冯贺远浑身直哆嗦,果然如传言那般,摄政长公主百里长安……杀人不眨眼,弑兄不手软! 第709章 这辈子,我都不会背叛她 其实百里长安早就料到了,这杂七杂八的综合起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了或者是软禁她百里长安,这么一来就没人能辅佐百里元嘉。 没了百里长安的幼帝,就像是拔了牙的小老虎,连最后那点伤人的本事都没了,便成了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这种情况下,势必会有新帝顺势而上,那这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新帝……放眼大昭天下,百里长安已经杀了两位皇子,剩下的唯一还能担得起这皇位之人,可不就是隋王了吗? 所以,就算冯贺远不说,百里长安也清楚这里面的勾当。 冥渊没那么大的本事,一下子放关外的乱贼进来,总归要里应外合,百里元嘉虽然是个孩子,却是个硬骨头,绝对不会答应,唯有隋王……已然是乱臣贼子,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 「紫岚。」百里长安开口。 紫岚毕恭毕敬的行礼,「主子。」 「该怎么做,知道吧?」百里长安揉着眉心。 紫岚颔首,「是!」 冯贺远急了,「长公主,长公主,饶……唔……」 屋内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牧启方在外头候着,默默的绷直了脊背,瞧了一眼边上的楚英。 楚英仿佛司空见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半晌过后,百里长安和沈唯卿从屋内出来。 「长公主!」牧启方行礼。 百里长安瞧了他一眼,「你说,高手对决会是什么下场?」 「臣只知道,大昭天下不能乱。」牧启方垂首。 百里长安报之一笑,「不能乱?不,得乱,让他们乱了套,我才能坐收渔翁之利,平白被他们算计了一场,这笔账我得好好收回来。」Z.br> 「是!」 不多时,冯贺远从屋内走出来。 「去吧!」百里长安负手而立。 冯贺远行礼,当即离开。 院子里,有风掠过,凉飕飕的。 之前还是晴空万里,此番却有点阴沉沉的,仿佛快要下雨了。 果不其然,到了傍晚时分,这雨还真的就下来了。 淅淅沥沥,烦恼至极。 瞧着百里长安黑沉沉的面色,沈唯卿在旁陪着,「等处理完这些事情,我带你回去。」 「不用。」百里长安揉着眉心,听得外头的雨声,那叫一个心情烦躁,「我自己长了腿,不需要任何人带我回去。」 这天下,有半数是她百里长安的,何来的回去不回去之说?! 大昭天下,任她行走。 天色愈暗,雨下得愈大,百里长安的暴躁,肉眼可见。 「长公主没事吧?」牧启方低声问。 楚英仍是守在外头,「嘘,长公主不喜欢下雨天,这个时候千万不要靠近她,有什么事能自己处置的,你就自个处置,莫要近前找抽。」 「哦!」牧启方连连点头,「倒也没什么事,只是有点紧张。」 楚英叹口气,「长公主不高兴,周围的人都得倒霉,小心点。」 「是!」 牧启方摸了摸廊柱,今夜会有大事发生,他哪能不紧张? 可是,长公主心情不好,会不会影响今夜的计划呢? 雨,从淅淅沥沥变成了稀里哗啦。 大雨倾盆,拼命敲打着瓦片,于这样寂静的夜里,分外嘈杂,足以乱人心志。 黑影悄无声息的落下,一个倒挂金钩,便伏在了檐下,仔细的观察着周遭的境况。 大雨瓢泼,可以遮去所有 的动静。 比如说,一根小竹管戳破了窗户纸,一缕轻烟入内。 片刻过后,黑影从后窗翻了进去,其后稳稳的落在房内。 床榻上躺着一人,屋子里没有其他的动静,想来是迷烟起了效果,以至于对方睡得跟死猪一样,任人宰割。 黑影徐徐靠近床榻,二话不说便掀开了被褥,伸手将人托起。 然,下一刻。 「坏了!」 眼前人,并非百里长安,而是个……男人?! 黑暗中看不清楚人脸,但却可以肯定,这身形这重量绝对是男人,既不可能是楚英,也不是沈唯卿,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的。 一咬牙,她转身就跑。 刚跳出后窗,顿觉大事不妙,已然成了瓮中之鳖,四下满是军士,周遭都是衙役,沈唯卿和楚英一前一后堵住了她的去路。 更气人的是,百里长安面色如常的站在人群之中。 火光之中,她唇角牵起一抹嘲讽的冷笑,「这一次就算是朱雀,我也要把你的翅膀剁下来,看看你这鸟儿……怎么飞?拿下!」 「是!」 朱雀几近疯狂,「沈唯卿,你出卖我!」 「这辈子,我都不会背叛她。」沈唯卿冷剑在手,纵身而上。 第710章 我不该怀疑你? 大雨瓢泼,刀光剑影。 周遭的军士和衙役都没敢上前,毕竟高手过招,不是谁都能参与的,只能在边上看着,紧紧的护着百里长安。 李茉紧了紧手中的长鞭,转头望着自家夫君,真的不要帮吗吗? 「别轻举妄动。」牧启方扣住了李茉的手,「眼下保护长公主为上,其他的事情可以放一放,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人跑了而已。」 长公主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 「哦!」李茉点点头。 的确,紫岚姑娘不在,长公主身边只有一个楚英,的确是不够的,若是有所损伤,只怕整个大昭天下都会改朝换代。 李茉记住了,凡事……长公主为上! 院中大雨瓢泼,沈唯卿与朱雀皆是下了死手,都这个时候了,没必要再玩什么拐弯抹角,没必要再留一手,拿下对方才是重中之重。 朱雀要动百里长安,必定是要先过沈唯卿这一关,所以这会她已经是玩命状态,只想着速战速决,否则别说是对百里长安下手,只怕自己都不能全身而退。 沈唯卿也感觉到了,来自朱雀的发狠,冷剑横挑,当仁不让。 大雨哗然而下,高手对决,且看鹿死谁手。 百里长安静静的站在原地,瞧着双方动手,冷眼旁观时局,若是沈唯卿连朱雀都挡不住,那来日如何能抵挡云不渡身边的其他三人? 听说那三个,武功更是卓绝。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长公主?」牧启方有些着急,「这……」 百里长安回过神来,偏头看向楚英,「僵持得有些长久了,通知外面的人,准备。」 「是!」楚英有些犹豫,但长公主既然下令,自然没什么可说的,行了礼便转身离开。 闻言,牧启方和李茉面面相觑,一时间还真是有点心中胆战。 百里长安做事从不拖泥带水,下手更是果断狠绝,是以这一次定然也不会手下留情,既是拿不住活生生的人,那就留下一具尸体。 不多时,院墙外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脚步声骤停。 朱雀心中警铃大作,转头瞬间便瞧见了攀附在墙头的弓箭手,这个时候若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可沈唯卿早就看透了她的意思,自然不会轻易放她离开。 趁着她这一愣神的功夫,沈唯卿一剑贯穿了她的胸口,登时鲜血喷溅而出。 朱雀咬牙便拍开了沈唯卿,霎时飞身而起,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然,万箭齐发。 羽睫骇然扬起,她纵然本事再大,也挡不住周遭射来的利箭。 百里长安陡然眯起眸子,此番定要她有来无回,抓不住活的,那就留个尸体吧! 「朱雀!」 一声厉喝,伴随着两道身影自墙外窜起,冷不丁的拂袖荡开了乱箭,硬生生为朱雀劈出了一条生路。 沈唯卿见状,大喊一声,「长安!」 已然飞身,直扑百里长安而去。 不过,有一道身影比之更快,如箭离弦,快速将百里长安护在了怀中。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怀抱。 百里长安一动不动,静静的立在他怀中,耳畔有惊呼声,也有重物倒地的闷哼,冷箭扎在了木柱上,发出了清晰的「咚咚咚」声响。 只是,所有的声响在外,半点都不影响百里长安的平静。 任由天塌地陷,她于他怀中寂静无声。 稍瞬,沈唯卿低唤了一声,「长安?」 「没事了。」头顶上,传来熟悉的磁音。 百里长安抬头看了一眼,徐徐推开了他,兀自站在原地,冷眼扫过周遭,乱箭之下,不少人受伤,有人呻吟,有人闷哼,周遭不少人帮扶着,将伤员快速搀起。 「长安?」沈唯卿焦灼的打量着她。 百里长安淡然瞧他,「无恙。」 下一刻,她往前一步,只瞧着院中已经没了朱雀的身影,大雨依旧下着,地上有血水不断的朝着一旁的水塘汇聚而去。 「让她跑了。」百里长安眯了眯眸子,显然很是不悦,「没想到,还有两个接应的?」 沈唯卿颔首,「能从乱箭之中把人救走,绝非泛泛之辈,说不定是那三人之中的两个。」 「算她命大!」百里长安拂袖,转头望着身后的祁越,「来得很及时。」 祁越俯首,「所幸。」 「追!」百里长安留下一句话,转身往回走。 李茉与牧启方对视一眼,旋即转身去追,受了伤应该跑不远,尤其是这么大的雨,纵然有两人护着,也不可能一路狂奔,毕竟朱雀伤重,一路狂奔会让她伤上加伤,甚至于毙命。 暖阁内。 百里长安拂袖落座,牧启方命人奉茶。 「你放心,早晚会抓住她。」沈唯卿只道她是为了朱雀逃走之事,心有不悦,赶紧上前宽慰,「我伤了她,血流如注,于这样的雨夜是跑不远的。」 百里长安呷一口杯中水,目光凉凉的盯着祁越,「你回来得倒是很及时。」 「公主是怀疑我?」祁越俯首。 沈唯卿一怔,「长安?」 方才,的确是祁越救了她。 「你一出现,那两个人也跟着来了,顺带着救走了朱雀。」百里长安幽幽开口,放下手中杯盏,「你说,我该不该怀疑你?」 第711章 吃自己的醋 祁越没有说话,沈唯卿眉心微蹙,瞧了瞧二人,心里隐约明白了什么,终是转身退出了房间,给他们腾出个地方来。 「大人?」见着沈唯卿出来,楚英愣了一下,「您怎么出来了?」 自家大人对于长公主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会留长公主和祁越二人独处…… 「有些事情插不上手,自然是要退出的。」沈唯卿揉着眉心,「祁越怎么想的,我毫不在意,可她的心思,我却是能明白的,多半是想单独问个明白。」 沈唯卿瞧了一眼外头的雨,有些事情还真是……挑人啊! 「大人,卑职觉得您有点吃亏?」楚英自然是偏向沈唯卿的。 沈唯卿缓步往外走,瞧着檐外的大雨,「在感情这件事上,没有吃亏不吃亏,都是心甘情愿的事儿,怎么能说是吃亏呢?充其量,没上心而已!」 楚英:「……」 那不,更吃亏了吗? 「走吧!」沈唯卿转身往外走,「去看看人抓住了没有?」 楚英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有祁越在,的确没什么可担心的。 暖阁内,静悄悄的。 百里长安冷眼睨着祁越,祁越则跟在金陵城一样,毕恭毕敬的立在一旁,一言不发,安静得宛若空气一样。 「说话。」百里长安好似有点不耐烦。 祁越直起身,「无话可说。」 如果她要起疑,他又能说什么呢? 「你过来!」她勾勾手指头。 祁越瞧了一眼,毕恭毕敬的上前,及至百里长安跟前,眉眼温顺的瞧着她,「请公主吩咐。」 「阿越对她的时候,笑脸盈盈,怎么到了我这儿,就成了这副嘴脸?」葱白的之前,轻轻抵在他的心口位置,「阿越变心了?」 祁越眉心微蹙,「奴才不敢。」 「不敢?」百里长安才不信这一套呢,指尖在他的衣襟上来回抚过,精致的眉眼眯成好看的弧度,眸光狡黠而幽冷,「你说我该不该信你呢?」 祁越抿唇,不语。 「金陵?」她兀自琢磨着这两个字,「你是把她当成了我,还是把我当成了她?又或者在阿越的心里,那个地方是你最深恶痛绝的存在,所以阿越想要把那两个字,摁在这张脸上?时刻提醒自己,前尘爱恨?」 祁越行礼,「公主误会了,奴才没有。」 「你除了会说这句话,还能说出点什么来呢?」百里长安徐徐起身,指尖轻抚着他的眉眼,「阿越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儿,怎么办呢?我舍得把阿越送给别人。」 祁越眉心微凝,「奴才永远是您的奴才,只忠于长公主。」 「是吗?」百里长安绕着他走了一圈,「可是阿越的心,似乎已经被金陵偷走了,你对着她笑,哄着她抱着她,似乎早就忘了还有本公主的存在?甚至于,阿越私心里也想着,让她取代我,不是吗?嗯?」 祁越愣怔了一下,「她……不也是您吗?」 自己吃自己的飞醋? 「不一样。」百里长安站在那里,面色黑沉得厉害,「阿越,这不一样!」 祁越凝眉看她,掩在袖中的手,微微蜷握成拳。 「我要的阿越,是一心一意的,而不是心里藏了别人。」百里长安的抚着这张俊俏无双的容脸,眉眼间凝着淡淡的凉薄之色,「阿越只能是我的。」 祁越低低的应声,「是!」 「阿越有没有……哪怕是一点?」百里长安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祁越目不斜视,「没有!」 「阿越。」她如玉般的胳膊,轻轻环着他的脖颈,柔软的唇瓣,贴在了他的脖颈处,温热的呼吸,似有若无的喷薄着,合着她那一声声绵软的「阿越」,真真是勾魂摄魄。 祁越喉间滚动,耳根子略有些发烫,却仍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由着她肆意妄为。 「阿越?」她音色暗哑的唤着他的名字,一遍遍的喊着,就像是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心窝里,惹得人心猿意马。 祁越终是伸手,快速将她揽入怀中。 真是要命了! 「让我验一验,阿越到底是舍不得她?还是舍不得我?」她的手徐徐南下,终是在他一声闷哼之中停下,「阿越……」 她低唤。 他面色微微涨红,显然是隐忍到了极点。 「证明给我看。」她薄唇微启,轻咬着他的下颚,那一星半点的胡渣子,扎得她唇瓣有点疼,不自觉的发出低哑的声响。 若是这样,祁越还能忍得住,那他可就真的不是个男人了,何况……也不是第一次了! 下一刻,他骤然将人打横抱起,登时摁在桌案上。 目光灼灼,呼吸胶着。 她徐徐扬起头,由着他吻上她的脖颈…… 第712章 脸毁了 外头,大雨依旧,哗然声响不断。 屋内,情意绵绵,让人如沐春风。 茅屋内。 青龙快速将金创药取出,撕开了朱雀的衣袖,「别动,我给你上药,要不然你这条胳膊失血太多,定是要废了。」 周遭昏暗,瞧不太清楚。 白虎赶紧取出火折子,以此来照明。 「等会!」白虎疾呼。 这一声喊,却是晚了一些,只瞧着白色粉末已经抖落下去,悉数倾覆在朱雀的伤口处,与鲜血和雨水快速融为一处。 「怎么了?」青龙愣了愣,显然没反应过来。 白虎环顾四周,光亮太暗,的确有些看不清,「我方才瞧着,好似伤口有些发黑?」 「什么?」青龙愕然,「凑近点。」 火折子快速往前凑了凑,愈发能瞧清楚伤口的情况,青龙轻轻吹开了覆在伤口上的金疮药粉末,仔细的端详着伤口,果然见着伤口隐隐发黑。 「怎么会……」 二人旋即抬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奄奄一息的朱雀,只瞧着她好似极为痛苦,仰靠在墙壁处,额头青筋微起。 「朱雀?」白虎忙问,「有没有什么异样?」 青龙追问,「可能感知疼痛?」 如果伤口麻木,那就问题大了。 「疼!」朱雀嗓音沙哑,「好疼。」 青龙松了口气,「知道疼,说明毒还凝结在伤处,并未扩散开来。」 金疮药治伤,但若是伤处有毒,定然是适得其反,毒排不出来,反而被禁锢在伤口内,只会伤上加伤,后患无穷。 「什么毒?」白虎愣了愣。 火折子的光亮太微弱,根本没办法看清楚,但去周遭人家定然会被发现,是以只能临时做了个小火把,用以照明。 待火光亮起,能彻底看清楚朱雀的伤势,二人都跟着愣了愣,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状况,伤口周遭隐隐发黑,好似还有一些细血丝蔓延开来。 「下雨天,刀剑上的毒必定是存不住的,就算是存住也是微乎其微,按理说不至于这般狠毒。」白虎犹豫了一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青龙这会是真的面色发青,「不是好东西,瞧着很是诡异。」.. 「这可如何是好?」白虎骇然,「朱雀?」 朱雀好似疼得厉害,一张脸惨白无光,整个人都有些轻微的颤抖,习武之人,若不是疼到了极处,是不会这般难忍的。 「朱雀?」青龙陡然瞪大眸子,「你、你的脸!」 方才他与白虎只顾着处理朱雀胳膊上的伤势,完全忽略了朱雀的脸面,如今火光之下细看,竟是各自目瞪口呆,全然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脸?」朱雀颤颤巍巍的抚上自己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这张脸,是她最珍贵的,怎么可以有所损伤呢? 「没、没什么。」白虎和青龙正因为知道这些,所以都不敢说实话。 肉眼可见的,原本白皙娇嫩的面庞,此番竟是布满了血色的纹路,那种纹路诡异而可怖,让她整张脸看起来如同鬼魅一般可怕。 朱雀平素最在意的就是这张脸,如果知道脸毁了,只怕是生不如死,会愈发激动,受伤中毒之人最忌讳的就是情绪起伏太大…… 「我先把这些金疮药去掉,你忍一忍!」青龙忙道。 朱雀咬着牙,「动手吧!」 疼是真的疼,但她却也是一声都不吭,任由他们将伤口处的金疮药去掉,其后割开伤口去血,只是这伤口好似愈发不对头。 「必须去找大夫 。」青龙忙道,「我们身上都没带解毒丸。」 朱雀冷汗涔涔,瞧着二人如此神色,自知情况不妙,「我是不是快死了?」 「别胡说,走!」白虎快速抱起了奄奄一息的朱雀,「我们带着你去找大夫。」 朱雀咬着牙,浑身绷得生紧,可见是真的疼得厉害,也不知道是什么毒,竟是如此棘手,可现在去找大夫,无疑是自投罗网。 百里长安的人,肯定是在找她。 门口,立着一道暗影。 三人皆是一愣,青龙当即拦在跟前,几欲出手。 「是我!」 熟悉的声音,伴随着一道电闪雷鸣,惨白的光落在那人面上,让青龙顿时愣住,其后扭头看了看白虎。 等着李茉带人找过来的时候,这茅屋内只剩下了血迹,早已人去楼空。 「给我找,仔仔细细的找,既然出现在这里,说明他们走不动了。」李茉紧了紧手中的长鞭,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会不会去找大夫了呢?」 衙役上前,「夫人,这附近就那么两家医馆。」 「走!」李茉快速走进雨中。 可他们走遍了这两家医馆,也搜了医馆内外,的确没发现朱雀的踪影,连半滴血都没见着,好似压根没来过。 「怎么会消失不见呢?」李茉狐疑,「搜,继续搜!我就不信了,她能插上翅膀飞了。」 不过,茅屋里发现的,落地的那几滴血似乎有点异常。 明明是鲜血,按理说应该色泽鲜亮,可看那几滴血,颜色深沉而略显暗色,隐约有些发黑之意,好像和寻常的不太一样。 难道说…… 「你们继续搜。」李茉瞧了一眼众人,「我去办点事。」 众人旋即应声,「是!」 第713章 这是他,该尽的本分 李茉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但是真的办起事来,还是颇为稳妥的,着实是小心谨慎。 再次从茅屋里出来的时候,李茉没有继续跟着众人去搜寻,而是快速朝着县衙方向走去,毕竟她有了一个新发现。 「怎么了?」沈唯卿正好行至门口。 李茉打量着沈唯卿,有些话到了唇边,不知该如何言说,可她毕竟不是牧启方,直来直去惯了,干脆低声问了句,「沈大人的剑上有毒?」 「什么?」沈唯卿愣住。 楚英不悦,「你莫要胡说八道,我家大人行得正坐得端,绝对不会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何况这下大雨的,剑上如何淬毒?」 「那就奇了怪了。」李茉眉心紧蹙,分外不解。 牧启方疾步行来,「夫人,怎么了?找到了?」 「人没找到,但是在他们停留过的茅屋内,找到了新鲜的血迹,我瞧着那血色不太正常,以银簪试探了一下,没成想竟真的有毒。」李茉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瞥了沈唯卿一眼。 朱雀受伤,乃是沈唯卿所为。 「中毒了?」牧启方吓了一跳。 楚英面露恼怒之色,「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说了,大人不会做这等不择手段之事,他的剑没有毒,谁知道那女人到底是从哪儿,沾了这一身的毒?」 「我没下毒。」沈唯卿开口。 牧启方和李茉松了口气,只是各自生疑。 既然不是沈唯卿下的,那可能是朱雀自身所带,只是这毒分外诡异,瞧着有点厉害,当时银簪沾了些许就发黑,可见毒性之烈。Z.br> 「既是中毒了,想必更加跑不远。」牧启方兀自揣摩,「夫人再扩大搜寻范围,想必是要去找大夫的。」 李茉颔首,「两家医馆都找遍了,没有找到她的踪迹,是得扩大搜寻的地方。」 「继续找吧!」沈唯卿开口,「这人不能留。」 早晚是个祸害! 吃过一次亏的朱雀,若卷土重来,必定是鱼死网破的结果,她一定不会放过百里长安。 「是!」 「是!」 到了这地步,已经没什么可说了,但是朱雀中毒,还是出乎了沈唯卿的预料,「怎么会中毒呢?我的剑?」 说着,沈唯卿将佩剑递给了楚英。 楚英先是一愣,俄而了悟,毕恭毕敬的结果,「卑职这就去查验。」 查验过后,就知道到底是谁的问题了。 如果是剑上有毒,那就说明身边有人下了黑手,今日毒杀朱雀,明日可能就是沈唯卿自己,又或者是百里长安,所以这件事必须查清楚。 事实证明,沈唯卿的确没下毒。 剑身干净,除了血腥味,没有任何的淬毒痕迹,其后怕有疏漏,便请了大夫过来查验,大夫也查验了仔细,的确没有淬毒。 「那就是说,朱雀中毒跟我没关系。」沈唯卿狐疑的望着楚英,「是云不渡下的毒,为了控制身边的人?还是说,那两个救她的人,给她下了毒?」 楚英摇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至少,这也证明了沈唯卿身边的人没问题,的确让他松了口气,否则祸及百里长安,他是真的万死难辞。 「大人,这件事要告诉长公主吗?」楚英问。 沈唯卿犹豫了一下,「明日吧!」 「是!」楚英颔首。 今夜的雨,下得可真大。 沈唯卿立在檐下,心里莫名的平静,不知道这一觉睡醒,她还在不在呢? 也许,又要消失了吧! 天亮 之前,雨停了。 晨起的时候雾气迷蒙,山头笼着层层云雾,周遭亦是水汽蓬勃,让人有点黏腻腻的感觉,只是空气还算清新。 沈唯卿在檐下站了一夜,楚英便陪了一夜。 「这不会是一夜没睡吧?」李茉在院门口站了站,转头瞧着自家夫君。 牧启方眉心微蹙,「这感情的事儿谁也说不清楚,夫人莫提。」 「嗯!」李茉点点头。 人没找到,她这心里虚着呢,哪儿还敢多说什么。 「沈大人!」牧启方上前揖礼,「下官该死,搜寻一夜未果。」 沈唯卿其实也料到这样的结果,面色略有些铁青,「跑得还真够快的,想来是躲着呢!」 「下官会继续找。」牧启方赶紧开口。 不远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最先出来的是祁越,倒是未见百里长安身影。 气氛,忽然有点凝滞。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一个两个的大眼瞪小眼,各自肚肠。 须臾过后,祁越不紧不慢的朝着沈唯卿走去。 牧启方心头一紧,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充当局外人,明里暗里的剑拔弩张,纵然没有一言一语,也足以让旁人心惊胆战。 「长安如何?」沈唯卿问。 祁越敛眸,「很好。」 两个字,让沈唯卿的眸子暗了暗,再抬头望着祁越的时候,目光变得凌厉不少,「那就好,能让长安踏踏实实的睡一觉,也算是功劳一件。」 「多谢沈大人夸赞,这是咱们当奴才,该尽的本分。」祁越不温不火的回答。 四目相对,火光四溅。 赵诚从外头跑进来,「大人大人,知府大人来了,还带了一帮人。」 众人纷纷扭头望他…… 第714章 关门,打狗 这话一出口,院子里的所有人都跟着保持了缄默,惹得赵诚好半晌找不到声音,不敢再开口多说半句。 他是跟着祁越前后脚回来的,原本下大雨是该停下来避雨的,奈何祁越不放心百里长安,所以只带着近身几个千机阁暗卫,率先回了县衙。 等着雨势稍减,赵诚才带着所有人往回赶,是以关于知府冯贺远的事情,还真是知之甚少,只晓得来过一回,然后又走了。 至于现在忽然带着一帮人回来,在赵诚看来是极为不正常的,甚至于……让他感觉到了极大的危险。 见着众人不说话,赵诚眨了眨眼睛,一时间尴尬得想抠板砖。 这都是怎么了? 「大人?」赵诚望着牧启方。 牧启方没吭声,只是冲着沈唯卿和祁越躬身揖礼,转身就往外走,旁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心里还是有几分亮堂的。 「大人,怎么回事?」赵诚疾步跟在牧启方身后,「大家怎么都怪怪的,是卑职说错了什么吗?怎么回事啊?」 牧启方瞧着他,无奈的轻叹一声,「别问了,少说话就是。」 「哦!」赵诚点点头,老老实实的跟在牧启方身后。 不说话便不说话,反正他就是个捕头,照吩咐办事就是了,至于究竟有多少目的,多少阴谋诡计的,也不是他这脑子能想清楚的。 外头,冯贺远领着人在县衙门口站着。 一声令下,所有人队列整齐,冲入了县衙之中。 牧启方在门口站着,冷眼瞧着这些人快速冲进去,然后密密麻麻的冲着百里长安的院子,几乎是府衙那边带来的人,这些人几乎都是无视县衙众人的存在,径直就往内冲。 「大人?」赵诚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勾勾的盯着自家大人。 牧启方与李茉对视了一眼,转身吩咐门口的衙役,「把所有的正门偏门,全部都给本官关上,本官与夫人啊,要关门打狗!」 「是!」 「是!」 众人齐声应和。 赵诚:「??」 有什么计划,是他不能知道的吗? 关门,打狗? 打谁? 知府大人,冯贺远? 「夫人?」瞧着自家大人离去的背影,赵诚转头望着李茉。 李茉慢条斯理的捋起了袖子,从婢女手中接过了长鞭,转头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从现在起,跟紧你家大人,务必保护好大人周全,听明白了吗?」 「是!」赵诚揖礼,「那……」 李茉摆弄着手中的长鞭,「其他的,听你家大人的吩咐,无需多说。」 「好!」赵诚转身就走。 李茉裹了裹后槽牙,「总算可以光明正大的,出一口恶气了!」 安宁镇之事过后,整个武由县内外交通都被他们给看住,派人去府衙求援被拦截,甚至于知府衙门明知道安宁镇出事,武由县危险,仍是无动于衷。 如果不是长公主和祁阁主出现,只怕县衙早就被夷为平地了,他们哪儿还能活到今时今日! 新账旧账,一起算! 外墙,军士蛰伏待命。 内墙,李茉带着衙役紧跟在府衙众人的身后,快速包围了院子,守住了各个大门,抬头便可见弓箭手从一道小门出来,一个两个的整整齐齐伏上墙头。 檐下,齐刷刷的站着千机阁的人,将房门外头堵得严严实实。 这院子跟此前的不太一样,是为了迎接这帮人的到来,特意连夜破了外墙,将厢房两院连在一起的,所以这院子刚好能容纳这近百人。 祁越与沈唯卿一左一右,站在房门口位置,瞧着院子里满满当当的人,各自对视一眼。 这应该都是冯贺远的亲随,其他的人应该都在外头被悄无声息的收拾了,而这些剩下的这些,还有些许用处,才会被领到这儿一网成擒。 「都在这儿了?」沈唯卿问。 冯贺远点头,转身瞬间,默默的撕下了脸上的皮面,露出了本来面目。 原本就有点心虚的众人,乍见着跟随的知府大人忽然变了脸,登时都傻了眼,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找他们废了不少功夫。」紫岚晃了晃手中的假皮面,「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林中找到了,留下那些没用的在原地,能吆五喝六的,全在这儿了。」 谁都没想到,知府大人「冯贺远」变成了一位姑娘,更没想到的是,自己都成了瓮中之鳖,众人旋即七嘴八舌,乱糟糟得厉害。 眼下群龙无首,可不得乱了套吗? 「很好!」沈唯卿目光沉冷,「不知道县衙大牢里,够不够位置,塞下这么多人?」 紫岚挑了一下眉,「这得看,有多少人想死,有多少人想活?」 死人自然不必待在大牢里,不是吗? 「是束手就缚,还是负隅顽抗,你们自己想清楚!」楚英高声厉喝。 下一刻,这帮人掉头就往各个门口冲去,眼下有暗卫,但是人数就那么多,对比满院子黑压压的府衙众人,的确是不够瞧的,按照正常人的思维,若是搏一搏兴许还有活路。 何况,林子里还有后援。 只要冲出县衙,赶到林中…… 想法很美好,奈何现实很残酷。 墙头的弓箭手,已经齐刷刷的挽弓上箭,要不是主子说了,这些人留着有用,只怕早就把他们乱箭射死了。 众人心惊,各自惊恐…… 第715章 想你了怎么办? 「好吵。」百里长安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出了门,身上又酸又疼的,也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何事,以至于这般头昏脑涨的。 然一出来,瞬时憋了半个哈欠回去,愣愣的瞧着眼前的场景,显然没能回过神来。 这是什么情况? 「醒了?」沈唯卿开口。 百里长安木讷的点点头,一时间有点愣怔,「怎么回事?」 一觉睡醒,满院子的人? 「抓贼。」祁越回答,目光落在她脖颈时,唇角轻勾。 沈唯卿的眼神,却突然暗了下来。 修长白皙的脖颈处,有一道浅浅的红印子,瞧着有些碍眼,可因着她的身份,无人敢直视,但足以证明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百里长安只觉得脖子上有点疼,起床的时候来不及照镜子,便被外头的动静吸引,是以快速出了门看热闹。 如今见着沈唯卿这般眼神,她下意识的摸上了自己的脖颈…… 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这么多贼?」她才不信呢! 看这些人的打扮,应该公门中人,除却县衙的人,那就是知府衙门的人,这些人……应该都是知府派来的。 「世上贼人多了去,又不是只有这几个。」祁越开口,「有毛贼,也有国贼。」 眼下,就是国贼。 「拿下!」沈唯卿懒得与这些人废话。 要么,器械投降。 要么,乱箭穿心。 谁都不是傻子,放下武器还能有一条生路,若是轻举妄动,必定会死于乱箭之下。 门口都被堵死,墙头都是弓箭手。 众人纷纷放下武器,快速跪地求饶,「长公主饶命,长公主饶命……」 「可见,都是知道的。」沈唯卿周身凌然,「明知道长公主在此,还敢持械闯入,以下犯上,意图谋反。尔等若是能如实供述所知之事,尚且能有一条活路,否则,按律当诛!」 楚英扯着嗓子,「都听明白了吗?」 众人战战兢兢,慌忙磕头,「是!」 识时务者为俊杰,傻子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拼命,与其出头死,不如闷着别说话,兴许还能逃过一劫。 门开。 牧启方带着赵诚进来,将一帮人等悉数带走。 「夫人,看着点!」牧启方开口。 李茉颔首,「一本本账都在手心里攥着呢!这一回,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定是要叫他们知道厉害,免得再祸害别人!」 「嗯!」牧启方抬步往内走,快速行至百里长安跟前,「长公主放心,臣一定会好好审问,务必问出点东西来。」 百里长安的眉心跳了跳,一言不发的转头望着祁越。 「照办就是。」沈唯卿开口。 从百里长安出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的长安啊……又睡着了。 「是!」牧启方行礼,转身离开。 一众千机阁暗卫,快速隐蔽蛰伏,悄然消失。 待人都散去,只剩下眼前这几人,百里长安才算彻底的冷静下来,「你们这是布了一场大局,请君入瓮?」 「主子放心,奴婢都安排好了,绝对不敢拿您的周全作赌。」紫岚上前行礼。 百里长安瞧着她这一身打扮,「你这是作甚?」 「乔装成了冯贺远,将他的人一个不少的诓进了县衙,其后一网成擒。」紫岚解释,「剩下外头的那些军士,应该已经落入了王少,将,军的手中。」 百里长安有点迷茫,显然是不明白,紫岚在说什么,这一觉睡醒,怎么发 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所以这位长公主清醒着的时候,是将所有事儿都给安置妥当了? 「事情很简单,该杀的杀,该抓的抓,冥渊和圣教都被追剿,剩下漏网之鱼也会很快被抓,只等着最后的收网。」祁越言简意赅。 百里长安点点头,「原来如此。」 瞧着祁越与百里长安有说有笑的,沈唯卿是真的一句都插不上,站在边上沉着脸,却不知该说什么?眉眼间凝着化不去的沉冷,像极了一个局外人。 楚英有些看不下去了,可对方是长公主,他连说话的资格的都没有…… 「饿了吧?」祁越道。 百里长安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紫岚便已经行礼。 「奴婢这就去备膳。」 不管主子变成什么样子,永远都是她紫岚的主子,所以她虽然心里有些失落,但不似沈唯卿这般难受。 「我睡着的这段时间,到底都发生了何事?」百里长安低声询问,「可与我说说?」 祁越颔首,「进屋吧!」 百里长安屁颠颠的跟着祁越进屋,连一道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沈唯卿,走得那叫一个毫不犹豫,头也不回。 「这次……什么时候能回来?」沈唯卿望着门口,低低的呢喃着,「想你了怎么办?」 第716章 这张脸,算是废了 可惜啊,该来的还是会来,沈唯卿实在是无可奈何,这件事谁都没办法,他对着谁发火都没用,既定的事实如何改变? 「大人?」楚英张了张嘴,终是不知该说点什么,最后只剩下幽然轻叹。 事已至此,还是别说了,说多错多…… 这天气,雨后天晴。 只是这人心,未必如此。 农家茅舍。 朱雀幽幽醒转,目光有点迟滞,显然还没回过神来,脑子里还有些断片,没能回过神来,究竟发生了何事? 「朱雀?」白虎将水壶放下,快速行至床边,将人搀坐起来,「好点没有?」 朱雀揉着太阳穴,「我这是……」 「别动!」白虎忙不迭的扣住她受伤的胳膊,「若是伤口开裂便不大好了,要仔细小心才是,莫要大意。」 朱雀喘口气,伸手捂了捂伤处,面色惨白得瘆人,「这是哪里?」 「昨夜你疼晕过去了,我们便将你带来了此处养着,你放心,这个地方暂时是安全的。」白虎转身去倒水,「你身上余毒未清,莫要轻举妄动。」 说着,将杯盏递给朱雀。 朱雀伸手接过,嗓子里干燥得冒烟,喝口水倒是舒服多了,待润过嗓子之后,她又道,「怎么就剩下你一个?青龙呢?」 「公子有令,青龙去办差了。」白虎接过她递回来的杯盏,「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顺便把吃的给你端进来。」 朱雀眉心微凝,「公子?」 心里,咯噔一声。 「你做的这些事,打量着能瞒过公子吗?」白虎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睨着她,「若不是大家替你求情,公子会手下留情吗?坏了公子的计划,你死一百次都不够。」 朱雀沉默不语。 「此番是你命大,若是换做旁人,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白虎抬步往外走,「老实待着,莫要再闹出幺蛾子。」 语罢,白虎出了门。 朱雀只觉得浑身乏力,全身上下如同拆散架了一般,可见这毒委实厉害得紧。此刻,她仰靠在床头,还有些头晕目眩的,实在是连下床的力气都没了。 真是该死! 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居然也没能弄死百里长安。 哦不,是连百里长安的毛都没沾着,被沈唯卿这一脸憨实的神色给骗了,以至于现在成了如此模样,这该死的狗东西! 朱雀摸了摸自己发疼的面颊,若是有机会,必定是要拧下他的脑袋,以泄心头之恨。 闭上眼睛,朱雀无力的喘着气。 累,疼。 不多时,白虎端着饭菜进了门,「先吃点东西。」 朱雀点点头,「这到底是什么毒?如此厉害?你们是如何替我解毒的?」 「不知道是什么毒。」白虎眼神闪烁了一下,将饭菜搁在了桌案上,「解毒的是玄武,幸好他来得及时,否则百里长安的人肯定已经找到了我们,并且……你定是回天乏术。」 朱雀愕然,「玄武?」 「玄武给了解毒丹,说是暂时能压制你体内的毒,但是接下来,你得花费不少时间去排清余毒,所以这小半年内,你都得稍安勿躁,不可擅自妄动。」白虎凑近床前,搀着朱雀起身下床,「好了,先别想太多,吃点东西恢复一***力。」 朱雀勉力站起身来,被白虎搀扶着,坐在了桌案前。 「先漱漱口!」白虎将茶水递过去。 朱雀颔首,这才几步路,她便走得气喘吁吁的,想来玄武所说不假,若不好好的修养,别说是动什么手脚,饶是自己照顾自己都难 。 「吃吧!」白虎瞧了她一眼,将筷子递过去之后,快速环顾四周,好似是在确定什么事。 稍瞬,心安。 「你慢慢吃着,我去外头看看。」白虎转身离开。 朱雀不疑有他,有气无力的吃着饭菜,只有吃下去,才能好起来、好得快,免得成了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公子已经知道这件事,那么……毫无惩罚,似乎有点不太现实,她跟着云不渡多年,深知云不渡的性子,恩威并施,赏罚分明。 出了门,白虎幽然轻叹。 妇人上前,「姑娘醒了?」 「嗯!」白虎颔首,「药好了吗?」 妇人颔首,「您放心,都盯着呢!公子,姑娘她知道了吗?」 「我把镜子撤了,能照面的东西,都全部挪出了屋子,想必短时间内不会知晓。」白虎面露难色,「在她面前,不许多说。」 妇人行礼,「是!」 今日天气晴好,但白虎的心情却低落得厉害,想起了昨天夜里玄武说的那些话,不免有点伤感。 玄武说,毒性已经发作,就没了转圜的余地,只看她来日恢复的情况如何,这就意味着,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全凭她自身对药效的吸收情况。 若是药效吸收不好,恢复起来很难,她怕是会…… 回过神来,玄武摇头轻叹,至少解了半数的毒,不至于丧命,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怪只怪朱雀自己违背命令去招惹百里长安。 那女人心狠手辣,又是个心思诡谲之人,是这么容易被算计的吗? 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脸,算是废了…… 不远处,立着两道身影。 「公子?」 第717章 谁在背后骂我? 「这惩罚是不是太重了点?」男人冲着树后低语。 阴暗处,传来云不渡凉薄的声音,「违令者,死!」 没死,已经是他对朱雀最大的宽容,坏他计划的人,都该死,哪怕是最亲近之人又如何?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规矩不能破。 「是!」男人俯首。 稍瞬,二人皆消失无踪。 既然醒了,那就没太大的问题,死不了,便罢! 只是,朱雀毕竟不是傻子。 屋子里是没了镜子,也没了能照面的铜器之类,可洗脸的时候,朱雀还是看见了自己的脸,恍惚间的满脸斑驳,看不真切,但面上的疼痛在提醒着她,一切都是真的。 「我的脸?」朱雀骇然。 白虎正在交代妇人去采买,乍听的屋子里的动静,慌忙往回走,刚到门口便听到了屋内水盆掀翻在地的声音。 噼里啪啦的,稀里哗啦的。 心下一惊,白虎慌忙进内。 朱雀倒伏在地上,浑身颤抖得不成样子,不知道是身子虚的,还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颤抖的指尖不住的抚摸着面颊。 「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我的脸……」她惶恐的望着白虎。 白虎心下寒凉,完了完了,这是瞧见了! 「朱雀?」白虎伸手去搀,想把她抱起来。 谁知,朱雀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红着眼睛咬牙切齿,「我的脸到底怎么了?镜子呢?快拿镜子过来,我要镜子!」 「朱雀你别紧张,我先扶你回去再说。」白虎把人从地上抱起来,快速抱回了床榻上,「你别激动,没事的,就是余毒未清而已。」 朱雀捂着脸,面上的疼痛时刻提醒着她,方才看到的是真的。 「镜子,镜子!」朱雀疯似的喊着,「我要镜子。」 白虎没办法了,朱雀这性子,你若是不按照她的要求去做,只怕是要发疯的。 不多时,白虎去取镜子。 「公子,这……」妇人犹豫。 白虎轻叹着摇头,「没办法,她既是发现了,若是不给……会闹得不可开交。惯来如此,谁都奈何不得!」 唯有公子可以压制,但公子现在似乎快要放弃她了。 镜子还没递过来,朱雀便伸手来夺。 看到镜子里的那张脸,美眸骇然瞪大,眸中惊恐清晰可见。 镜子里,原本姣好的面容,此番红线斑驳,如同覆了一层血色蜘蛛网,与她雪白的肌肤交相辉映,愈显狰狞可怖。 曾经的她有多美艳无双,现在的她就有多丑陋可怕。 「不!不!」朱雀疯似的将镜子砸了出去。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我的脸,我的脸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死死揪住白虎的胳膊,「我的脸,快救救我的脸,找大夫,找玄武,让玄武过来!」 白虎被她拽得一踉跄,一屁股跌坐在床边位置,吃痛的拂开她的手,「你冷静点,我不是说了吗?是玄武给了解毒丹,才救了你一命,你现如今的状况只是余毒未清,多将养一段时间,将余毒排出便没什么大碍了。」 「果真?」朱雀呼吸急促,「你没骗我?」 白虎皱眉,「我骗你作甚?」 什么骗不骗的,活下来再说! 「我变成这个样子,公子、公子知道吗?」朱雀捂着脸,慌乱的问他,「公子来过吗?他有没有看到?」 白虎顿了顿,这话怎么回答呢? 公子倒是没亲眼见着,但是知道她已经成了这般模样,想来也是能想象的…… 「他是不是……不要我了?」朱雀说这话的时候,嗓音里几乎带了哭腔,「他不要我了,对不对?对不对?」 白虎的眉心狠狠皱起,女人真麻烦,只是花了脸,犯得着这寻死觅活,纠缠不休的吗?他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尸海里爬出来的,活着就是最大的恩赐,一张脸又算得了什么? 「公子没来过。」白虎回答,「你莫要多思多想。」 朱雀一怔,「没来过……」 「嗯。」白虎点点头,「好好养伤,好好吃药,先养身子吧!」中文網 朱雀无力的伏在床边,死死捂着自己的脸,忽然间双肩轻颤着,开始发出低哑的呜咽声,「你出去,你出去!」 一想到自己这般容脸,她就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这副模样,以后让她如何出去见人? 「百里长安!」黑森森的屋子里,朱雀咬牙切齿,目光狠戾,「你该死!你该死!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这毒,一定是百里长安,一定是她…… 百里长安狠狠打了个喷嚏,极是不爽的揉了揉鼻尖,「谁?谁在背后骂我?」 第718章 鱼和熊掌,不能兼得 「主子,是不是夜里吹了风,所以受凉了?」紫岚着急,「奴婢这就去找大夫。」 百里长安赶紧把人拽住,「哎哎哎,急什么?我没事。」 「可是……」紫岚犹豫着。 百里长安伸个懒腰,「我说没事就没事,不过是打了两个喷嚏,肯定是有人在背后骂我,不打紧不打紧。」 紫岚皱眉。 不过,这世上骂主子的人多了,还真是…… 「对了,他们人呢?」百里长安低声问。 紫岚一愣,「谁?」 「那两个。」她神神秘秘的问,「是不是要做什么事了?」 紫岚行礼,「主子放心,不管要做什么,都是以主子为先。」 闻言,百里长安便明白了些许,定然是另一个自己醒来之后,布置了什么计划吧?那计划一定很是要紧,所以众人如此马不停蹄的做事。 见着百里长安不说话,紫岚心下有些忧虑,「不管主子变成什么样子,主子永远都是主子,这是不会改变的事实。」 「紫岚。」百里长安低声问,「我问个事,你如实回答。」 紫岚颔首,「是!」 「我跟祁越……」百里长安顿了顿,面上漾开一层绯红,「是不是有那个关系?」 紫岚:「??」 须臾,她明白了。 「主子……」紫岚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且这感情的事情,也不是她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在金陵城的时候,祁越是个罪奴,必须随叫随到。」 百里长安了悟,小声嘀咕着,「难怪我觉得身体有点奇怪,原来……是真的啊!」 「主子?」紫岚眉心微凝,「您怎么了?」 什么真的假的? 「没事。」百里长安有点失落。 虽说身子是同一个,两种性子却是一个人,不管祁越跟谁在一起都没有区别,可她没有那种感受,也体会不到那种滋味,但可以想象他与她在一起时的耳鬓厮磨。 想到这儿,她就有点高兴不起来了,隐约有种被人背叛的感觉…… 外头传来了脚步声,祁越跨步入门。 「你回来了!」百里长安旋即迎上去。 祁越瞧着她那欣喜的模样,将目光挪至紫岚身上。 「奴婢告退。」紫岚行礼。 至少有一人得留在主子身边,这是规矩,现如今祁越回来了,自然轮到紫岚去办事了,众人轮着来,一则为了保护百里长安,二则又不耽误计划的进行。 县衙内外,消息被封锁得严严实实的。 外头守着的,全部是换上衣裳的礼州守军,并非原先的冯贺远的人,如此这般,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你们在干什么?」百里长安问。 祁越紧握着她的手,「为了铲除后患,所以去安排人手,等着到时候一网打尽,回金陵城的时候,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嗯。」她倒是乖顺。 仿佛不管他说什么,她都深信不疑。 在这一点上,百里长安是做不到的,长在皇家,本性多疑…… 「放心吧,今夜就会有个了结。」祁越轻轻的将人揽入怀中。 唯有在她不是百里长安的时候,他才能看见她骨子里的柔弱,还有需要人保护的那种紧张与踌躇,不至于坚硬如铁,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要杀人吗?」她扬起头问他。 祁越张了张嘴,忽然有些说不出口了。 坚硬如铁有坚硬如铁的好处,柔弱有柔弱的妙处,人就是这么矛盾,鱼和熊掌都想 要兼得,可这世上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总归要有个取舍。 「会。」祁越点头。 百里长安垂下眼帘,「可见很是凶险。」 「想要永久的安生,就必须冒险。」祁越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就好像在墓穴里的时候,想要逃出生天,不得杀出一条血路吗?」 她点点头,没有反驳,乖顺得如同小绵羊,却也将情绪写在了脸上,毫无遮掩。 祁越瞧着她,眉心紧紧蹙起。 往日里都是她在说,他保持缄默,可现在却是他在言语,她保持了缄默,角色的忽然对换,让他有些不太适应。 脑子里,满是百里长安吃醋时的表情,一颦一笑,一嗔一怒,折腾着他,勾着他的心,蛊惑着他,让他彻底的失去控制…… 有些人,生来就有毒! 门外。 紫岚瞧了一眼又站在门口的沈唯卿,「沈大人怎么在这?」 「她还她吗?」沈唯卿问。 紫岚抿唇,「对奴婢而言,主子永远是主子,就算她变成傻子呆子,那也是奴婢的主子,沈大人要见的她,一时半会的怕是回不来。」 「知道了。」沈唯卿苦笑两声。 紫岚回头看了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 「大人?」楚英上前,「您还是别站在这里,咱要不找人出出气吧?」 待在这里,只会生闷气,毕竟大人进不去这道门。 出出去? 那就只能去大牢里走一圈了。 沈唯卿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大步流星的朝着大牢走去,不管是冯贺远还是刘鲤,都是该死至极,要不是这帮狗东西,他的长安何至于变成这样?!ap. 大牢内。 惨叫声此起彼伏,进了这么多人,总归得吐出点东西才行,否则岂非白忙活? 牧启方候在王景恩身侧,瞧着他手段狠戾,不由的面色都微微变了,到底是文人,着实没见过这样惨烈的场景,免不得有点心颤。 这王少,将,军,实在是太狠了…… 第719章 在陈戊手中? 王景恩本就是武将之子,又是行伍之身,什么场面没见过,生与死不过是一念之间,谁会真的将这些逆贼的性命放在眼里。 动用大刑的时候,王景恩连眼皮子都没挑一下,瞧着那刑凳上嗷嗷直叫的冯贺远,唇角扬起一抹不屑的轻笑,「背叛朝廷的时候,不是很能耐吗?怎么上了刑罚,这般不中用?硬骨头就得有硬骨头的惩罚,这才哪儿到哪儿?」 「不、不要……」冯贺远满脸是血,浑身都是血胡拉丝的,还不如直接一刀杀了他,总好过现在这样的折磨,让人生不如死。 不要? 王景恩摇摇头,「到了这地方,就不是你说不要,就不要的……冯知府,你帮着他们为非作歹,为虎作伥的时候,可有想过今时今日?」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牧启方啐了一口,「如今时候到了,活该此报。」 冯贺远被折磨得脑袋一歪,登时晕死过去。 「大人,晕过去了!」赵诚道。 王景恩坐下来,「拿水泼醒。」 「是!」 一桶冷水从头浇下,惊得冯贺远瞬时醒转,浑身颤抖得愈发厉害。 「大人!」见着沈唯卿进门,牧启方当即行礼。 王景恩起身,「沈大人!」 「如何?」沈唯卿问,「可有说出点别的?」 王景恩摇头,「说来说去还是那些话,不知道是真的嘴硬,还是的确……就知道那么多?」 「不见棺材不掉泪。」沈唯卿缓步行至冯贺远跟前,「冯贺远,你是不是真的把我们都当成了傻子?有些事,你确定不老实交代?」 冯贺远连抬头的力气都没了,鲜血沿着发丝和面颊,止不住的滴落,他无力的喘着气,「我真的、真的就只知道这么多……杀了我吧,杀了我!」 「杀了你?这也太便宜你了。」沈唯卿低头瞧着他,「你真的不知道陈戊的真实身份?真的不知道冥渊和圣教勾结,背后的那些秘密?」 冯贺远冷不丁被揪起了头发,不得不扬起头来,迎上沈唯卿锐利的鹰眸,仿佛秘密被戳穿,他止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陈戊到底是谁?」沈唯卿低头凑近了他,嗓音阴沉,「他现在藏在什么地方?冥渊在礼州,还有多少据点?多少个巢穴?」 冯贺远没说话,只是死死的咬着牙关。 「真是个不怕死的。」沈唯卿直起身子,嫌恶的松开手。 楚英当即递上帕子,「大人!」 「他们要在礼州畅行无阻,做这些个害人的勾当,首先就得瞒得住金陵城。」沈唯卿不紧不慢的擦着手,「旁人做不到这些,唯有你这位礼州知府,可以帮他们一把。」 王景恩使了个眼色,一旁的酷吏瞬时拿起了夹子,狠狠拔下了冯贺远的指甲。 「啊……」 刹那间,沙哑的哀嚎,响彻刑房。 「无条件的舍命相助,似乎是说不过去的,要么你有把柄落在他们手里,要么你原就是冥渊的细作,若是前者,必定是要拿捏冥渊的把柄,以期来日扳回一局,所以你手里是有陈戊致命证据的。至于后者嘛……」沈唯卿顿了顿。 楚英接过话茬,「若是冥渊的细作,所知更多。」 远比冯贺远之前吐的实话,多上无数倍……而他一心求死,就是担心一旦熬不住大刑,会忍不住说出来。 「冯贺远,你说说,肚子里揣着这么多秘密,死了能瞑目吗?」王景恩啧啧啧的直摇头,「若我是你,高低得拉几个垫背的。」 冯贺远仍是不吭声,死死咬着唇,浑身都血淋淋,还死撑着不开口,可见也是条硬汉。 「真的不想开口?」王景恩双手环胸,「沈大人,看样子是这刑罚不够啊!」 沈唯卿嫌恶将染血的帕子丢在地上,「那就请王少,将,军好好招待他,别让他死了就成,若是真的剩下一口气,务必给我好吃好喝好药材的吊着,我倒要看看他能撑到几时?哦,别忘了还有冯家的人!」. 冯贺远骇然瞪大眸子,「长公主答应过的……她答应过的……」 「长公主是答应过,给你的妻儿老小留条命,免你九族的诛刑,可你不识抬举,非要护着那帮贼人,你说长公主是这么好欺负的软性子吗?」沈唯卿满面嘲讽,「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若是活不下来的话……也只能算是命不好。」 冯贺远偏头便呕出一口血,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在那里。 「是那个小孙儿?」牧启方眉心微蹙,「难道……」 沈唯卿挑了一下眉头,「在陈戊手中?」 冯贺远奄奄一息,垂下了眼帘。 「那大牢里的……是谁的孩子?」牧启方愣了愣。 冯贺远没说话。 「李代桃僵,偷天换日,难怪抵死也不说。」王景恩了悟,「孩子在他们手里,只要保住了他们就等于保住了孩子,而大牢里这个不知来路的孩子,死了便死了,倒是给你冯家留了一条根。」 冯贺远浑身剧颤,眼神慌乱,「不、不是……」 「不是什么?」沈唯卿拂袖往外走,「不如滴血验亲,验明正身再说。」 冯贺远急了,「不要!」 第720章 断子绝孙的勾当 一声不要,已然表明了一切。 所有人都好整以暇的盯着冯贺远,曾经高高在上的知府大人,现如今成了阶下囚,何其狼狈不堪。 其实楚英也明白,自家大人原是在诈冯贺远,但人在极度疲倦和高度精神紧张的状态下,容易出现心理缺口。 于是乎,一诈一个准。 「冯贺远,你惨了。」沈唯卿阴测测的开口。 冯贺远颓败得如同一滩烂泥,已然没了挣扎的余地,那么小的孩子,不管落在谁的手里,都只能是死路一条。 现在,更没机会了…… 「既然已经破开了一跳口子,剩下就是你们的事情了。」沈唯卿转身离开。 王景恩揖礼,「是。」 见状,牧启方紧跟着退出了刑房。 「大人?」牧启方行礼。 沈唯卿问,「刘鲤呢?」 「之前受了重伤,祁阁主说别让他死了,所以给他腾了个单独的牢房关押,请了大夫给他看着,吊着他的气。」牧启方如实回答。 他就知道,沈唯卿得问起刘鲤。 刘鲤伤重,这也是王景恩没有对刘鲤下手的原因,怕自己下手太重,把刘鲤给弄死了,回头这笔账得算在自己的头上。 人毕竟是祁越带回来的,得祁越自个审才是。 瞧着沈唯卿离去的方向,底下人凑上来,「少,将,军,听说这位沈大人跟祁阁主不是太对路,他……」 「那是阁主大人自个的事儿,用得着咱们操心吗?」王景恩凝眉,「阁主没下令,谁都不许轻举妄动,听明白了吗?」 底下人行礼,「是!」 「是个劲敌。」王景恩兀自呢喃着。 世子可得小心了,这沈唯卿瞧着温润,实则是个心狠手辣又有手段的,还真是不好对付! 刘鲤这会缓过劲来,被折断的手脚皆已绑缚得妥当,内服外敷,算是全了这条性命,只是这样的日子也不好过,躺在木板床上像极了一个死人。 周遭,还有专人看守。 一则防着他自尽,二则防着他逃跑。 沈唯卿进来的时候,刘鲤转动了一下眼珠子,其后面无表情的将头转了过去,不与他对视,显得分外防备。 「刘鲤?」沈唯卿坐定。 这是祁越带回来的人,听说就是因为他,才剿了圣教的老巢,还有冥渊的底儿。 「陈戊的人?」沈唯卿问。 刘鲤不语。 「礼州守军内部,居然还有这样的人?」沈唯卿点点头,「可见冥渊对大昭军队的渗透,真是防不胜防啊!」 刘鲤眼珠子一转,便明白了沈唯卿的意思,「与其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还不如出去走走,免得败坏了沈大人的心情。」 「是吗?」沈唯卿倒是一点都不着急,「刘副将对冥渊,还真是忠心耿耿,只是不知,若然大昭不复存在,你觉得你能独善其身?关外蛮夷,不会活吞了你吗?」 刘鲤瞧着他,「沈大人还真是长公主身边,最忠心耿耿的狗!」 「你……」楚英愤然挥拳,却被沈唯卿制止,「大人,他该死!」 沈唯卿也不恼,这话听过无数遍,没什么新意,自然也不会惹恼他,若是三言两语就能动怒,他也坐不到今日的位置,「你不也是冥渊的好狗?」新 刘鲤冷笑,「我与沈大人不一样,沈大人能屈能伸,当年沈家这般境地,全赖先帝之故,险些将沈家赶尽杀绝,于沈大人而言,百里一族无疑是您半个杀父仇人。可现在,你对百里长安卑躬屈膝,不知你父亲在天有灵,会不会死不瞑目?」 楚英恨得牙根痒痒,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竟是拿沈家的旧事说事,「你一个乱臣贼子,有什么资格谈论沈家之事?也不看看你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哼,连父母之仇都可以忘记的人,有什么资格……」 还不等刘鲤把话说完,楚英已经狠狠揪起他的衣襟,「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楚英!」沈唯卿幽然吐出一口气。 楚英咬着牙,「大人?」 「放开他。」沈唯卿淡淡然的开口。 楚英恨恨的松了手,「呸,狗东西!」 刘鲤在旁笑得嘲讽,「哈哈哈哈,沈唯卿,你就是个懦弱,但凡有点血性,就该杀了百里长安,夺了她这大昭天下,为你沈家报仇雪恨。哦,你舍不得!那样一副倾城绝艳的容脸,想来在床笫之间,亦是销魂蚀骨……」 还不等他话说完,牢房里忽然发出凄厉的哀嚎。 外头的守卫不知情,皆是吓得面色一僵。 这是怎么了? 血,不断的溢出,瞬时染红了床褥。 沈唯卿慢条斯理的捋着袖口褶子,「素来不爱做这断子绝孙的勾当,奈何你自找没趣,我便成全你,若是还不够,且叫厨子炖了与你补一补,不知刘副将意下如何?」 第721章 钝刀子折磨她 什么叫绝望,这便是了。 楚英当时都愣了愣,是真的真的没想到,自家大人下手这么狠,简直是快准狠,一气呵成,完全没有给任何人犹豫的机会。 等着楚英反应过来的时候,耳畔只剩下了刘鲤痛苦的呻吟,怪只怪刘鲤自己找死,提谁不好,提长公主…… 自家大人原就因为长公主的事儿,心里憋着一肚子的火气,现如今刘鲤还敢拿长公主说话,不弄死他才怪! 「沈……唯!卿!」刘鲤原就被祁越弄得断手断脚,现如今又是伤上加伤,喊了一声便没了动静,歪着脑袋晕死了过去。 楚英一怔,「大人,他晕过去了。」 「给他找个大夫,别让他死了,他嘴里……可能还有冥渊混入了大昭军内的细作名单。」沈唯卿嫌恶的睨了一眼,已经晕死过去的刘鲤,「务必让他开口。」 楚英行礼,「是!」 「哼!」沈唯卿拂袖而去。 这下子,心里算是痛快了不少。 人啊还是得学会发泄,不能一味的隐忍和忍耐,否则是会被憋疯的,尤其是在自由的情况下,当然,如果不自由那就另说。 比如说,眼前这位。 视线里一片漆黑,黑色的宽布条遮住了双眼,让人瞧不见外头的境况,双手双脚被绑缚着,耳畔一点动静都没有。 顾长平觉得自己快疯了,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很久,她试着挣脱,奈何力有不逮,嘴巴被堵着,她连喊叫的机会都没有。 谁呢? 到底是谁? 还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脑子里好似有了断片,一下子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那天的夜特别黑,林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后来…… 顾长平静静的坐在角落里,背后是冰凉的墙壁,左右都是空空荡荡的,只要她一挣扎就会倒在地上,所以她实在是没办法,连站起来都困难。 人在黑暗的环境下,很难保持身体的平衡。 「呜呜呜……」她摇着头。 无人回应。 「呜呜呜……」 稍瞬,她忽然拧起了眉头,竖起耳朵听着,好像是有脚步声传来,听声音这般沉闷,应该是个男人。 「看样子是醒了很久。」男人开口。 说话的声音近至眼前,顾长平愣了愣,这是蹲下来跟她说话呢? 「呜呜呜……」 下一刻,嘴里的布团被取下。 「你到底是谁?」顾长平慌忙问,「为什么要抓我?是不是抓错人了?」 如果是百里长安,绝对不是这样的待遇,所以顾长平知道对方肯定不是朝廷的人,要么是冥渊的人,要么是另外一些图谋不轨之人。 「没有抓错人,抓的就是你!」男人的嗓音低沉,似乎是没听过的,不像是往日里在她身边游走的人,应是不认识。 顾长平呼吸一窒,「你可知道我是谁?目的何在?」 「圣教的教主,顾长平。」那人毫不犹豫的吐出她的名字,「大名鼎鼎,如雷贯耳。」 顾长平下意识的绷紧了身子,「你想要什么?」 要圣教? 还是她的命? 又或者是贪婪好色,对她这副皮囊起了不轨之心? 「要你!」 两个字,让顾长平陡然抬头。 虽然看不见眼前人,但她循着声音,将脸扭向了他,「你说什么?」 「听得很清楚,还需要再说一遍吗?」男人的手,带着灼烫的温度,抚上了她的面颊,「这张脸,可真是好看极了。」 顾长平一听这话,五内翻滚,几欲作呕。 可转念一想,这不就是机会吗? 「你说你喜欢我这张脸,那你这样绑着我,我如何看得见你?」顾长平放缓了说话的语气,温柔浅浅的开口,「不如,你先解开我的绳索,我们有话好好说。」 声音,骤然消失了。 若不是掌心的温度还残留在顾长平的面上,她真的会以为这只是一场梦。 「你为何不说话了?」顾长平有些着急。 他是在思虑,还是已经发现了她的图谋? 那人还是不言语,且好似有风从眼前掠过,仿佛是要走了。 「你说话。」对方不发出声音,顾长平就无法辨别对方身处何地,心里自然慌得要命,「说话!说话!」 终于,那人还是开口了,「你对自己还真是挺自信的。」 「你在耍我?」顾长平也不是傻子,脑子一转弯就想明白了,「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男人发出低冷的嘲笑声,「老实待着吧!要不是留着你这张脸有用,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吗?呵,你该庆幸,自己还有活着的机会。」 「你……」顾长平竖起耳朵,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你别走,你别走!」 然,男人没有停留,仍是大阔步的走出了房间。 房门,吱呀一声合上。 「你回来!」顾长平咬牙切齿,「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外头。 青龙挑了一下眉眼,瞧着前方的背影,「为什么不放了她,非要这样蒙着眼睛绑着?」 对方没有转身,亦没有回答。 「玄武?」青龙蹙眉。 玄武顿住脚步,只吐出两个字,「恐惧。」 无声无息的恐惧,对周围境况无法掌控的恐惧,这才是真的折磨。既不能动她,那就让她一直处于精神高度紧张中,让她陷入恐惧里,钝刀子杀人是真的疼…… 第722章 陈戊,我来了 不过,百里长安那边,暂时还不知道顾长平和朱雀的消息,这两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般,忽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朱雀也就罢了,毕竟武艺高强,缓过劲来跑得没影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顾长平…… 「为什么会消失了呢?」牧启方想不明白。 李茉想了想,「难道是被人救走了?」 「救走也得有个落脚的地方,身边的人都死在那林子里,尸体不日就会被送过来。」牧启方转头看着赵诚,「所以,问题出在哪?」 赵诚眨了眨眼睛,「大人若是真的要问个究竟,那只能去问沈大人或者是祁阁主,这两位较为聪慧,想必会给您一个答案。」 牧启方:「……」 人头猪脑。 他能去问这两位? 岂非显得他愚笨无能? 「杀光了她身边的人,劫走了她,可能是要挟,想独占圣教大权,收拢残余的余孽。」李茉摸着下巴,「要不然,大可一起带走,多个人多个帮手。」 牧启方也是这么想,「所以她应该是落在了谁的手里,一时间挣不开身。」 「嗯!」李茉便是这么想的。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终是将目光落在了赵诚身上。 赵诚:「??」 这么瞧着他作甚? 「当时就没别的事儿?」牧启方问。 赵诚摇摇头,「卑职连山谷都没进去,出来的时候才听说,是王少,将,军那边去了人,追圣教教主去了。于是乎,卑职留了个心眼,着弟兄仔细盯着,这才知道人都被杀了,就一个圣教教主消失无踪。」 「这女人还真是有些本事。」李茉有点惋惜,「你们说,但凡她能像长公主这般,为天下苍生着想,为大昭江山着想,必定是个不输寻常人的巾帼。」 牧启方叹口气,「可惜啊,走错了路便是没了转圜的余地,现如今她得罪的是长公主,是大昭天下,断然没有再翻身的机会了。」 「唉!」李茉点点头。 牧启方瞧了瞧赵诚,「继续找,肯定还在礼州,毕竟贼心不死,这礼州是他们的根基所在。」 「是!」赵诚行礼,快速离开。 李茉顿了顿,低声问,「那长公主这边……」 「马上就出发了,大概今天夜里就会有结果。」牧启方瞧着她,「大家都要小心。」 李茉含笑望他,「夫君亦如是。」 只待春风至,万物皆生机。 县衙内,安静至极。 县衙外,大军随行。 待过了没多久,县衙大火,乱成一团…… 百里长安坐在马车内,眉心微凝的瞧着边上的紫岚,「有把握吗?」 「主子放心,肯定可以。」紫岚信誓旦旦。 这是主子亲自布局,纵然陈戊再狡猾,也只会逃脱,而不可能伤害主子分毫,所以紫岚分外有信心。 「好!」百里长安点点头,「紫岚……」 紫岚抬眸。 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主子再度开口,不由的心头微紧,「主子,您是不是紧张了?」 若是以前的主子,必定不会存在这样的情况,但现在的主子中了毒,不能以常态去思考,用沈唯卿和祁越的话说,得把主子当成寻常人家的小姑娘,娇滴滴的闺阁大小姐。 虽然紫岚很不愿意,但情况特殊,也只能暂且忍耐,等回到了金陵城,必不会再有这的情况发生了…… 「长公主是不会有紧张之感的,对吗?」百里长安开口。 紫岚犹豫了,但 还是如实的点头,「嗯。」 「我明白了。」她笑了笑,「若然是两个,该有多好?可以将你们的长公主,还给你们。」新 紫岚忙俯首,「主子永远是主子,这是不会改变的事实。」 「我想起来一些事情。」百里长安坐在那里,「且都说与你听,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到,但愿可以罢,若是不能,你当转告。」 紫岚愣了愣,「主子,您糊涂了?」 「我没糊涂,我很清醒。」百里长安幽幽吐出一口气,「我梦到了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很可能是你家主子不曾梦到的过的东西。」 紫岚歪着脑袋,满脸的迷惘。 「听好……」 「是!」 马车内,隐约有声音传出。 马车外,哒哒的马蹄声,此起彼伏…… 一路走不曾停,直到夜色沉沉,队伍停在了一座庄园前。 「长公主!」冯贺远上前行礼。 百里长安从马车内走出来,踩着杌子下了马车,立在庄园门前,抬眸瞧着朱漆大门,「便是这里吗?」 「是!」冯贺远愣了一下,「长公主不满意?」 百里长安环顾四周,「这黑灯瞎火的,不满意又能如何?只能暂且待着罢了!」 「臣怠慢了长公主,请长公主恕罪!」冯贺远慌忙躬身。 百里长安没搭理她,一步一顿的拾阶而上,迈入了门内。 紫岚蹲在马车内,一动不动的听着外头的动静,心头微微收紧。 有奴才在前方带路,「府衙」守军持着火把,快速照亮了整个庄园,原本昏暗无比的地方,因为百里长安的到来,瞬时变得灯火通明。 「长公主,请!」冯贺远行礼。 精致的小院,虽然没有预想中的宽敞,但比馆驿和县衙,要好上许多。 「便这吧!」百里长安进了卧房。 冯贺远转头睨了一眼周遭,旋即跟了进去。 暗处,有幽深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房门口…… 第723章 你,玩够了吗? 一个时辰之后,宅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守卫各司其职,围拢在主院周遭,一切瞧着都分外的平静,好似什么都不会发生。 这样的静谧,安宁。.. 百里长安临窗而坐,跟前摆着一副棋局,葱白的指尖捻着一枚黑子,若有所思的盯着棋盘上的棋子,全然不为外界所动。 屋内,唯有案头一盏豆灯,明灭不定的光,稀稀落落的照着棋盘。 「来都来了,鬼鬼祟祟的作甚,不如大大方方的进来,还能与我心平气和的说上几句话,不至于一来就大动干戈。」百里长安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始终停留在棋盘上,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后窗位置,有人影晃动。 其后,悄然合上窗户。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倒是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孽缘,让你对我这般锲而不舍?以至于,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险?」指尖的棋子落下,发出了清晰的「咯噔」声响。 烛光葳蕤,美人如画。 今日的百里长安,没有此前的剑拔弩张,仿佛敛了身上的锐刺,说话的时候都是那样的心平气和,好似面对的不是死敌,而是故友。 「你竟然又恢复了?」陈戊终于开了口。 百里长安捻着棋子的手僵持在半空,阴测测的回眸看着他,「熟悉了身子的变化之后,你会很准确的找到这具身子的弱点,然后便可以很好的完成变换。如你所见,我不是那个会傻乎乎等着你算计的傻姑娘,让陈公子失望了!」 听得这话,陈戊眯了眯眸子。 为什么药效止于她? 这药他也曾在别人身上试过,全无失手,怎么到了百里长安这里,就无效了呢? 真真是怪异! 里面,肯定有问题。 「自己找位置坐。」百里长安瞥他一眼,又重新将目光汇聚在棋盘上。 陈戊睨了一眼窗外,慢条斯理的坐下来。 「我都在这儿了,你还担心他们会闯进来?」百里长安轻嗤,「我当你是狗胆包天,却原来也是个贪生怕死之人。」 陈戊不以为意,「谁人不怕死?我总归是要留着这条命,陪你到老的。」 「好大的口气!」百里长安呵笑两声,又是一枚棋子落下,「你愿意陪着,我便愿意让你陪着了吗?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往本公主跟前凑?」 陈戊倒是一点都不恼,与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满满当当都是烛光里的人儿,颇有种岁月静好的享受,「我是真的,想让你忘掉一切烦恼,抛却过去,做个寻常女子。」 「还是那句话,我们以前见过?」百里长安才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陈戊沉默。 「原来真的见过。」百里长安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在她聊聊十几二十年的岁月里,真的没有出现过这样偏执的人。 救过的? 害过的? 以前,她的确救过一些人,但早已记忆模糊。 后来,她杀了还多人,多到自己都说不清楚。 「我这双手杀过不少人,我自己都数不清楚了,你确定你是我哪天心血来潮时,碰见过的意外?」百里长安揉着眉心,好像有点惆怅。 是该惆怅,想半天没想起来,自己曾经在哪见过他? 「长安这是在试探我?」陈戊瞧着她。 百里长安偏头看他,「还不够明显?」 她这明目张胆的试探,还用得着问? 「于你而言,兴许是不经意的一个举动。」陈戊自嘲般扯了扯唇角,「于我而言,却可能是改变一生的契机。 你看,人与人果然是不同的,你一出生就高高在上,得万人仰望,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可我呀,只想把你拉下神坛,让你成为我一人的笼中雀。」 百里长安幽幽吐出一口气,「你可真……让人生气。」 将所有的野心都赤果果的摆在面上,不知道是蠢还是狠? 「长安生气了,是因为对我也有几分动心是吗?」陈戊兀自笑着,「其实你我才是一类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要是自己想要的,就一定会不惜一切的去争取,哪怕杀戮无数。」 百里长安裹了裹后槽牙,「别把你与我混为一谈,我为君你为贼,我与你……不一样!」 「以后都会一样的。」陈戊起身,「你不就是想要这大昭天下吗?我给你。」 百里长安真的是被他逗笑了,「你给我?陈戊,你一个乱臣贼子,居然敢在我面前谈大昭天下?到底是你疯了还是我傻了,居然给你个机会,让你在这里大放厥词?」 「来日江山为聘,有何不可?」陈戊混不在意。 百里长安忽然拂袖,桌案上的棋子哗啦啦的落了一地,满屋子都是棋子摔碎和蹦跶的声音。 外头,瞬时传来齐展展的兵刃出鞘声。 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却无一人敢闯进来。 江山为聘? 百里长安捻着案头仅剩的那枚黑子,唇角浅勾起嘲讽的弧度,「谁敢动我大昭天下,动我百里皇室,那就是与我百里长安为敌,你觉得我会允许这样的人活着吗?」 「也许呢?」陈戊淡淡回答。 她陡然转头,眸光飒冷,周身杀气腾然,「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认不出你吧?纵你易容再精湛,但凡有个脑子,都能猜到你是谁了!赫连承……玩够了吗?」 第724章 我们一起死吧! 灯火摇曳,晦暗不明。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那三个字好似一种嘲讽,又像极了可笑的笑话,被摆在明面上的时候,沾灰惹尘,让人分外不痛快。 「做得太明显,处事太着急。」百里长安继续道,「你不该亲自动手的。」 把她从金陵城偷出来,实属不易,一则要下手快准狠,二则要悄无声息送出。 须知,百里长安身边的亲随,个顶个的高手,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到时候只会功亏一篑,甚至于暴露自身。 「不知道是你太相信自己,还是心内深处的执念太重,不愿意假手他人,所以才亲自动手。」百里长安随手将棋子丢在地上,「不得不说,你其实很成功,至少在短暂的时间内,紫岚和紫嫣都没发现,她们的主子换了人。」 陈戊不吭声,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可惜了,紫岚和紫嫣是我的贴身奴婢,是我的心腹,你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甚至于太过盲目自大,太相信顾长平,以为她真的会照着你的计划去做。」百里长安偏头看他,倾城绝艳的面上,满是从容之色,「但你低估了她的野心。」.. 两虎相争,岂有不死之理?两个有野心的人凑在一起,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这是一样的道理,可惜他没明白…… 「你太着急了。」百里长安瞧着他,「我很想知道,为什么这么着急呢?是因为发现了赫连应的秘密,觉得已经胜券在握?还是说,你想一网打尽?」 动了赫连家,也动她百里长安? 又或者,他觉得百里长安赢不了…… 「你觉得我会输给你爹?」百里长安很不高兴,她不是输不起,只是不喜欢输的感觉,「赫连承,我承认这一次,是我看走眼了,没想到你的野心这么大,要赫连家要我还要这大昭天下……」 她顿了顿,目光冷冽的盯着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陈戊瞧了瞧周遭,窗外人影晃动。 他,跑不了了。 「别看了,冯贺远带来的,都是礼州守军。」百里长安单手抵在桌案上,指尖摁着太阳穴,「你只要敢出去,马上就会被射成刺猬。」 陈戊低笑两声,「那他们就不担心,我会对长公主不利?」 「我?」百里长安指尖的动作一顿,「我若是怕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反之,若不是我这本尊出现,你又如何能自投罗网?」 陈戊点点头,「长公主工于心计,拿捏人心的本事,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下辈子,别再投胎赫连家,找个寻常人家好好活着。」百里长安的话音刚落,窗户骤然破损。 紫岚不偏不倚的落在了窗边,冷剑在手,牢牢护住自家主子,一双冷眸泛着清晰的杀意,只要主子一声令下,她便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但现在,保护主子是重中之重。 「长安啊……」陈戊嗓音低幽的开口,「你想过没有,为什么我会在这里等你来,真的单枪匹马?又或者,带着那帮废物,就能对付你?」 紫岚心头咯噔一声,不知道这厮还想作什么困兽之斗? 「主子,别信他。」紫岚眯起眸子。 百里长安瞧着他,「你的人,都在外头被截住了,现如今……你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是吗?」陈戊推开了窗户。 外头,军士纷纷持刀,将这院子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 「在大墓葬的时候,长公主不就已经让礼州守军,准备好硝石和火药,打算炸了这墓葬?」陈戊低头轻笑两声,「我这闲来无事,便着人劫了这些硝石和火药,从冯贺远出发去武由县的那一刻开始,我便着人将火药和硝石,埋在宅子的周围。」紫岚骇然瞪大眸子,怒意盎然,「不要命的疯子!」 「我的长安,喜欢冒险,也是真的想要我死。」陈戊哈哈大笑,笑得疯癫疯狂,「她呀,善于伪装,是最优秀的猎人,想要捕获猎物,必定会以自身为引。礼州事败,圣教失败,我便知道以你的聪明才智,肯定能猜到我是谁,所以……」 他环顾四周,双臂微微张开,呈彻底的疯癫状,「既然得不到,那别人也休想得到,我宁可毁了你,也不会让你与别人双宿双栖,恣意快活。」 紫岚呼吸微促,视线快速掠过周遭,脑子里飞快的盘算着,若是真的如陈戊所言,何处能作为临时的避难位置,让她可以护主子周全? 「要大昭天下,还是与我陪葬?」陈戊冲她阴森森的笑着,「长安自己选?」 第725章 鱼死网破 自己选? 听听,这说话的口气可真大。 百里长安瞧着他,眼里倒是涌现了几分欣赏,但这也改变不了,她厌恶他的本质,「我倒是真没想到,还有被人威胁的这一天。」 敢站在她面前威胁她的,都在阎王地府里排队呢! 「所以,长安选好了吗?」陈戊盯着她,「是与我同生呢?还是共死?」 若这是顾长平,紫岚可以毫无阻碍的杀了她。 可眼前这人是冥渊陈戊,且……谁也不知道他还留了多少后招,若是紫岚自己身死也就罢了,怕就怕给主子惹祸,殃及主子安全。 「主子?」紫岚拿不定主意。 百里长安也不恼,更不急,「你不就是想跑吗?」 陈戊瞧着她,笑而不语。 「紫岚。」百里长安道。 紫岚赶紧行礼,「主子?」 「吩咐下去,所有人马上撤离这座院子。」百里长安开口。 紫岚颔首,「是!」 然,下一刻,她忽然回过神来。 所有人撤离? 那主子怎么办? 「主子?」紫岚急了。 百里长安负手而立,与陈戊对峙着,「留下来都只是陪葬罢了,你也知道,我不喜欢血腥味,实在是腥臭难闻。让他们走!」 紫岚看了看对面的陈戊,又看了看自家主子,未有挪动身子。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死脑筋了?」百里长安轻叹,「走!」 紫岚咬咬牙,「主子?」 「怎么,还需要我说第三遍?」也就是紫岚有这个胆子,若是换做旁人,百里长安是绝对不说第二遍的。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的? 紫岚将唇都咬破了,终是翻出了墙。 「你就不担心吗?」陈戊忽然有些看不懂百里长安的操作了,「留你一人面对我,万一我起了别的心思,又或者挟你一人离开,你觉得紫岚还来得及救你吗?」 百里长安负手而立,容色不改,「你就这么确定,我身边只有紫岚一人?为什么不想想,我撤人的目的何在?赫连承,你似乎不是这么蠢的人。」 听得这话,对方的面上漾开了片刻的迟疑。 「怎么,当惯了陈戊,连自己的本来面目都忘了?」百里长安歪着脑袋看他,眼里满是嘲讽之色,「在赫连家蛰伏这么久,逐渐的大权在握,便是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忘了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时今日的?」 陈戊站在那里,仍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我可以现在带着你出去,有你再说,谁敢不从?」 「是吗?」百里长安笑了笑,「那我还真是要谢谢你,有你在手,你手底下的那些人……应该也不敢动手。」 一道门,一扇窗。 一间屋内,两个人。 互为挟制,谁也别想压一头。 陈戊不出门,冥渊的死士不敢动手。 有他在,百里长安才算是安全,等着周围的人都撤完了,陈戊就没什么可威胁她的,一座破宅子而已,比起她带来的人,还真是微不足道。 此行所带的人不多,若是都在这里被陈戊一锅端了,到时候百里长安就真的成了拔了牙的老虎,一旦冥渊或者是圣教卷土重来,她都会变成笼中困兽。 把人撤了,她的有生力量还在,纵然是冥渊和圣教再来,也得先掂量掂量实力,不敢轻举妄动。 「我的长安果然没让人失望,轻重缓急,权衡利弊,脑子想得很清楚。」陈戊环顾四周,「一旦这宅子坍塌了,你若是还有一口气在,他们仍是能救你。 」 若是一起毁灭,那就只能一起死,毫无意义…… 「所以呢?」百里长安以舌抵着后槽牙,「你是要留呢?还是要滚?」 陈戊指了指外头,「谁在外面等我?」.. 「你的老朋友。」百里长安低头一笑,「有命在,你还能喘口气,若是丢了命,只能说你……命数如此。我保证,可以送你最后一个遗愿!」 陈戊眯了眯眸子。 「我会让他们,下去陪你的。」百里长安往后退了两步,「这个愿望,可还满意?」 陈戊敛眸,「我若说不满意,尔当如何?」 「如何?还能如何?」百里长安笑得凉凉的,「整个国公府与你陪葬,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赫连承,我此生最恨欺骗!」 他站在那里,「如此也好,总归是记在心上了,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愿意让你至死都忘不了前尘过往,连药效都不成,但……有你领路,地狱黄泉便也没那么难受了。」 音落瞬间,他纵身出了窗。 所有的变故,都发生在一瞬间。 墙外乱箭齐发,空中满是「咻咻咻」的冷箭直射之音。 百里长安安安静静的站在房间内,紫岚飞身而入,当即挟起自家主子,从另一扇窗飞出。 双方的动作,必须在第一时间完成,且分秒不差,否则的话…… 刹那间的火光冲天,原本还算宽敞大气,还算精致的大宅子,在顷刻间被炸上了天,乱石翻飞,木屑如同锐利的毒刺,以最猛烈的力道飞溅开来,凡靠近者,必定血溅当场。 尘烟漫天,哗然巨响。 火光熊熊,风声呼啸。 纵然是百里之外,都能听到那震耳欲聋的声响,附近一带则有种地动山摇的震感…… 「长安!」 「长安!」 第726章 一剑穿身 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附近的百姓都在翘首观望,不知道那个位置到底出了什么事,一个个如同泥塑木雕一般,皆是未能回过神来。 饶是身处县衙的牧启方等人,也跟着心头一窒,登时浮起了不好的预感…… 出事了? 坏了,长公主! 所有人都知道,陈戊是抱着必死之心出现的,百里长安也是个狠人,都到了这地步,冥渊不亡,陈戊不死,这天下还得乱。 如此妖孽,存活于世,谁知道还会不会有别的幺蛾子? 今日是圣教? 那明日呢? 以后呢? 与其成日提心吊胆,被贼惦记着,还不如拼一把,活了便是长治久安,死了……那只能说是上天不眷顾,天要亡她。 陈戊是从地上爬起来的,唇角溢着血,胳膊上挨了一箭,但并没有伤及要害,心口与背后皆有软甲护着,着实是死不了。 刚起身,便有大批的军士冲了上来。 为首的是沈唯卿和王景恩,冷剑在手,横眉冷对。 「今日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沈唯卿眦目欲裂。 不知长安生死,让他对眼前人的恨意已然蓄积到了爆发的程度,今日若不杀了这陈戊,他如何对得起长安的以身犯险? 「那也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陈戊不甘示弱。 王景恩不与他废话,虽然长公主把人撤了,可到底还是伤了不少人,这强烈的爆炸,让来不及跑远的军士,旋即被炸得眩晕过去,飞溅的乱石和木屑,亦是伤人无数。 所有人都没准备,料到了陈戊的埋伏,没料到冥渊的丧心病狂。 原以为陈戊对百里长安的纠缠,临了临了的是舍不得她死的,可没想到人在生死和权力面前,终究还是会暴露本性的。 到了这会,沈唯卿才知道,冥渊的人都藏在何处。 从地道里出来的鼹鼠,是那样的惹人厌恶,他们放完了火,炸了宅子,如今提着剑,疯似的冲了过来,作势要与军士拼个你死我活。 「陈戊!」沈唯卿咬牙切齿。.. 两剑交锋,各自眸光狠戾,杀意毕现。 不远处的庄子,已经坍塌得不成样子,至于里面的人是死是活,谁也说不好,只能祈求着紫岚的轻功能更快更快一些。 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冒险,拿命去冒险,只此一次…… 「来不及了!」陈戊突然呕出一口血来,「再不去,怕是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 沈唯卿恨到了极处,「那是我用命护着的女人,你怎么敢?!」 「呵……」陈戊笑了,「她不能因我而风光无限,那就死在我手里,这是她最好的结局。」 王景恩趁其与沈唯卿交手的瞬间,一脚踹在了陈戊的身上,登时将人踹飞了出去,「大人,别听他蛊惑,莫要被他乱了心智!」 「杀了他!」沈唯卿厉喝。 王景恩自然没忘记祁越的叮嘱,无论如何都要斩下此人头颅,不能让他跑了,否则必定后患无穷。 「是!」王景恩提着剑往上冲,身上的军士随行。 冥渊众人自也不甘示弱,拼了命的保护陈戊。 隔着尸山人海,陈戊伏在地上笑得满嘴是血,「我早就知道,她们会从那个方向跑,所以沿途加了翻倍的火药,她呀……死定了!」 「你都没死,她又怎么会死?」沈唯卿一剑劈了身边的乱贼,脖颈处青筋凸起。 王景恩反手便以剑割开了乱贼的咽喉,瞬时鲜血飞溅,他旋身便直扑陈戊而去。 「哈哈哈哈……」陈戊纵身而起,不顾身后冥渊众人的死活,飞身而去,「你们只管疯,我才懒得陪你们玩!」 沈唯卿骤然旋身,靴尖狠狠踢飞了地上的剑。 刹那间,剑如离弦之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逼腾跃半空的身影而去…… 只听「噗」的一声响,伴随着胸口突然一凉。 陈戊的身子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快速从半空坠落,他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不敢置信的瞧着贯穿胸口的冷剑。 剑尖上,有血止不住的往下淌,那冰凉彻骨的感觉是从身体里散出来的,快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人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濒死的绝望。 有人快速迎上来,电光火石间便挟起了濒死的陈戊,快速消失在沈唯卿眼前。 差一点,就差一定。 沈唯卿已经杀出了血路,冲了出来,眼见着可以再补一刀,让陈戊死得透透,可便是这一拦阻,愣是让到嘴的鸭子飞了。 军士还在诛杀冥渊的余孽,下手快准狠,对待亡命之徒,自不必手下留情。 「该死!」沈唯卿咬牙切齿。 地上一滩血,陈戊已经消失了。 王景恩也气得要死,那些个冥渊的死士,委实不要命,拼死也要拦着他,要不然……死活就差那么一口气,不然就可以斩下这厮的头颅,让他死得彻彻底底! 「那一剑……」王景恩想了想,「估计也活不成了。」 伤及要害,纵然没有当场毙命,但流了这么多血,多半也是要死的,只是可惜了,没能将其鞭尸以泄心头之恨。 「追!」沈唯卿切齿。 王景恩颔首,「是!」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沈唯卿愤恨的往回跑。 长安,撑住! 第727章 长安,你出来! 废墟里,乱成一团,杂乱得让人不知所措。 水井被炸裂,水柱一下子冲上来,水流得到处都是,屋顶上的那些鸽子和野鸟,来不及跑的军士,或被炸死,或被炸得面目全非。 鲜血随处可见,残破满目皆是。 沈唯卿忽然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满脑子都是浑浑噩噩,连半点思考的能力都没了,只能不知所措的往前走,嗓音都变得沙哑而颤抖起来,透着显而易见的小心翼翼,「长安?长安?紫岚?」 「长安?」沈唯卿不敢轻易下脚,连走路都是低着头,瞧着横七竖八的石柱,看着被炸得断成几节的木头,一颗心不断的往下沉,「长安,你应我一声,长安!」 无人应答,只有军士不断扒拉着乱石的动静。 冷风从耳畔掠过,明明不是太冷的天气,此刻却是冷得瑟瑟发抖,让人止不住蜷缩,止不住遍体生寒。: 「长安!」沈唯卿歇斯底里,「祁越?祁越?」 是了,他们都消失了。 紫岚也没动静,祁越也没反应。 好像,只留下沈唯卿一人。 「给我找,给我找!」沈唯卿疯似的大喊着,歇斯底里的唤着她的名字。 他不信她死了,陈戊都能逃出生天,祁越和紫岚加起来,还抵不过一个陈戊吗?翻倍的火药又如何?百里长安是天生凤命啊! 她是摄政长公主,是大昭的天之娇女,怎么可能会这样轻易的死去? 沈唯卿不信,打死也不信! 边上仍有火光,有军士在扑火,楚英领着人在原来的位置上翻找,可厚重的梁柱和院子里的假山被炸得四分五裂,现如今堆砌在一起,谁也不知道底下是个什么动静,也不敢随便扒拉,万一再度伤着长公主该如何是好? 当然,最大的问题是,具***置在哪? 是不是活着还是其次,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便罢了,可位置呢? 他们若是跑出了屋子,又会在哪个角落里呢?所以这宅子的每一寸土地,都有可能成为长公主的容身之所。 「长安?」沈唯卿还在喊。 楚英抬头看了一眼,继续低头扒拉着脚下的石块,一颗心愈渐不安,越早找到,长公主存活的可能性越大,迟了……怕是真的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长公主?」王景恩也在喊,「祁阁主?阁主大人?」 世子爷啊世子爷,您可千万不能有事,要不然的话……可就真的要命了! 「百里长安!祁越?紫岚?」沈唯卿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站在那黑漆漆的地方,满眼都是火光缭乱,却始终没有百里长安的回应。 仿佛,真的如了陈戊的愿,让那尊贵无双的明媚女子,从此消失在了这人世间,不复存在! 一想到这种可能,沈唯卿便觉得天都塌了,整颗心都揪着疼。 不,不可能的! 不可能! 「大人!」楚英忽然抬手,高声厉喝,「都别动,都别出声。」 所有人瞬时如同泥塑木雕一般,保持着固定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昏暗中,火花哔啵炸开,发出低哑的声音。 沈唯卿站在那里,屏住呼吸环顾四周。 在哪? 她在哪? 蓦地,有乱石哗啦啦落下的细碎声响,好似是从底下传来的。 方向是正前方,但具***置在哪,确实无法分辨。 「都别动。」沈唯卿压着脚步声,举着火把,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去,「都别出声。」 稍 瞬,乱石声音停了下来。 四下又恢复了最初的死寂。 怎么没动静了? 为什么又没动静了? 难道只是风吹的? 「长安?」沈唯卿弯腰,让自己的声音能更接近地面,「祁越?紫岚?」 每个人的名字都喊一遍,可有谁能真的听见呢? 「长安?你到底在哪?」沈唯卿红了眼眶,连嗓音里都带着哭腔,最后化作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啸,「长安!」 百里长安! 突然间,脚踝一紧,沾满鲜血的手赫然扣住了他的脚腕。 「长安?」沈唯卿差点哭出来,「快,快过来!」 人在这里! 人在这里! 他的长安在这里! 长安还活着,他就知道她一定还活着! 长安…… 「快!」楚英厉喝。 王景恩急忙跑过来,「快,快搬!」 那个位置,叠着高高的乱石,应该是整面墙都坍塌了下来,所以将这一块压得死死的,但也正因为这是一面墙,在墙和廊柱的位置,给他们腾出了一片生存空间。 百里长安不是别人,她啊,是天之娇女,是大昭的摄政长公主啊…… 第728章 她没气了 所有人都一拥而上,开始挖掘着底下深埋的人,一个两个的都不敢大意,生怕周遭的落石对百里长安造成第二次伤害。 「都小心点,小心点!」沈唯卿面色全变了,这会身子都还是颤抖的。 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紧张。 黑暗中,火光摇曳。 「长安?」沈唯卿低低的喊着,「长安?」 四下乱糟糟的,沈唯卿的心也是乱糟糟的。「长安?」沈唯卿一遍遍的喊着她的名字,「你应一声,长安?」 脚脖子上的手还是没松开,仍是死死的揪着,有血不断的内里涌出来,逐渐的汇聚至沈唯卿的脚下,渐渐的染红了他的鞋底儿。 忽然间,乱石崩塌。 紧接着便是暗影掠过,血花飞溅,在众目睽睽之下,乱石翻飞,以至于不少人被乱石击中,纷纷倒下。 这个时候,已然什么都顾不得了。 沈唯卿脚脖子上的手是紫岚的,乱石飞溅的时候,紫岚松了手,沈唯卿险些被乱石击中,但又不敢真的反抗,怕万一不小心会伤及百里长安,任由乱石狠狠击中肩头,疼得龇牙咧嘴的。.z.br> 等着乱石皆落地,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早前的位置直挺挺的躺着三人,百里长安在最下面,其后是紫岚和祁越。 两个人死死的用身子护着百里长安,生怕她伤着分毫。 但,如此强大的爆炸力,终究还是难以幸免,是以一个两个的,都是血淋淋的,看不清楚伤在何处,只能瞧见鲜血横流的样子。 百里长安已经陷入昏迷之中,是以周遭如何动静,她全然没有反应,以至于沈唯卿喊人的时候,她也无法察觉。 「长安?」沈唯卿快速将人打横抱起。 低眉间,沈唯卿迟疑了片刻。 祁越睁开了眼睛,血淋淋的伏在地上,虚弱至极的盯着沈唯卿,「救……她……」 「放心。」沈唯卿抱着百里长安,头也不回的离开。 王景恩面色发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人抬走!」 「是!」 众人慌忙上前,小心翼翼的将血淋淋的祁越和紫岚抬上担架,快速带离这满目狼藉的宅子,大夫已经在农家小院里候着。 乍见这血淋淋的模样,大夫也是愣了,一张脸瞬时惨白失色。 伤成这样,存活的机会着实是有些微乎其微,尤其是紫岚,整个背部没有一块好肉,血淋淋的样子,如同血水里捞出来的,连五官都看不清楚。 百里长安倒是还好,虽然昏迷着,的确有些内伤,但并不是致命的,只要好好养着,将体内的淤血排出便罢了。 「大人放心。」王景恩低语,「长公主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被震得有些内伤罢了,你们将她护得很好。」 他知道,唯有如此,祁越才能放心。 果不其然,听得百里长安没什么大碍,祁越眼一闭,再也支撑不住。 从被抬出来到现在,祁越一句话都不说,便是憋了这一口气,只等着百里长安的消息,如今听得王景恩这话,自然是没什么可再坚持了。 「大人?大人!」王景恩瞬时面色惨白,「大夫,快来,快来!」 沈唯卿慌忙往外走,百里长安住在内屋,祁越和紫岚则被安置在外头,这一喊,差点把他的心都喊出嗓子眼来了。 不管是紫岚还是祁越,对百里长安来说,都是极为重要之人,是断然不可有所损伤的,否则等百里长安醒转,还不知要如何与她交代。 「大夫,快!」王景恩觉得自己的魂儿都快吓没了。 若是世子爷出事,爹还不得扒了自己的皮? 「我看看!」老大夫急忙上前,「快,把他的衣裳都解开,快些!」 闻言,众人七手八脚的将祁越的衣裳罢了。 这一脱,便是沈唯卿都愣了半晌。 瞧着祁越满身的伤,脊背上的血肉模糊,他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愣愣的站在那里,生生咽了口口谁。 「不少碎物嵌入了肌理,得尽快将这些碎物挑出来,否则一旦红肿化脓,大罗神仙也难救啊!」大夫轻叹,「我去配药,诸位赶紧想个办法,清洗伤口。」 王景恩深吸一口气,「我来!」 「楚英!」沈唯卿忙道。 楚英了悟,弄了一盆温水回来,其后干净拧了湿帕子,看着王景恩仔细的擦拭着祁越周身。 祁越这边如此,紫岚那边亦是。 农妇擦身的手,都止不住的打颤,尤其紫岚周身皮肉外翻的惨状,让人看着汗毛直立,血一遍遍的流着,血水一盆接着一盆的往外端。 等着所有的伤口都处理完毕,农妇为紫岚上药包扎,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突然间锐声尖叫起来,「大夫,大夫快来,她没气了,她没气了……」 第729章 我这边,收获不少 这一喊,是真的把所有人都惊住了。 沈唯卿的脸色,前所未见的难看,这两个丫头可是百里长安的左膀右臂,也是她半个命根子,若是真的出事,真的出事的话…… 一下子倒了三个,的确是很措手不及,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倒下的不是祁越和紫岚,而是百里长安,只怕沈唯卿会疯。 「救!」沈唯卿咬牙切齿,「不惜一切,必须让他们都活着,一个都不能少,缺什么你就说,要什么我都给你弄来,可以吗?」 大夫连连点头,「是是是!」 「快!」沈唯卿狠狠闭了闭眼,转身走出了房间。 楚英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时候整个人都是慌乱的,「大人?」 「牧启方呢?」沈唯卿问。 楚英忙道,「在路上,应该快来了。」 「这里不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再耽搁下去怕是真的要出事,待牧启方来了之后,马上让他准备忍受,把城中府衙给我腾出来,我要最干净最好的房间,要城中最好的大夫,所有医馆待命,不计一切代价,都必须保持药材的供应,要确保他们三个都活着!」 楚英当下行礼,「卑职明白!」 只是这么一来,怕是会泄露百里长安的身份罢? 「以王景恩的名义。」沈唯卿补充一句。 楚英犹豫了一下,终是点点头。 礼州守军王将,军的爱子受了重伤,如今在城中求医问诊。 这理由,最合适不过。 来的都是礼州守军,只要王景恩不露面,这事就没太大的问题,所以现在的关键是,沈唯卿得撑住,得主持大局。 这样混乱的局面,实在是太折磨人心了…… 楚英的速度快,牧启方的动作也快。 马车进城,没有露脸。 礼州守军相随,声势浩大,无人敢轻易靠近,更没人敢轻易窥探。 进了府衙之后,全城最好的外伤大夫,全部都汇集在院中,百年老山参吊着紫岚的一口气,撑着祁越的一条命,让他们能安然无恙的进城。 现如今,只能是死马当成活马医。 至于结果如何,只能看天意了。 天要亡人,谁能奈何? 府衙内外戒备森严,原先所有的衙役和守卫,悉数被换了个遍,交由礼州守军看护,其后王景恩的副将马不停蹄赶回军营,向王敬德汇报此事,只等着王敬德再度派人前来,以维持礼州城内的秩序,保护众人周全。 毕竟,冥渊和圣教尚未完全剿灭,余孽不除,终为祸患。 待一切安排妥当,又是夜深人静之时。 三个人,一个都没醒。 沈唯卿守在百里长安的床边,瞧着她被绷带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双手,连带着脖子上都带着碎石划破的血痕,所幸紫岚和祁越拼命的将她护在下面,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温热的掌心,轻轻贴在百里长安的面上,沈唯卿红着眼眶,轻轻吻着她的手背,「长安,你一定要快点醒来,不然这大昭天下就真的要乱了套了!你想想金陵城,想想这礼州,紫岚和祁越为了你,还躺在那里生死不明……」ap. 百里长安仍是昏睡着,一动不动的。 外头夜鸟悲鸣,隐隐有些不祥之兆。 身为长姐,哪怕远在金陵城,紫嫣也感觉到了异样。 心口闷闷的,好像有什么事要繁盛,内心忐忑至极,这一整日都是心神不宁的,连那假冒货喊了她两声,她都没能及时察觉。 「怎么了?」 前方忽然传来声音。 紫 嫣一怔,忙抬头望去,只瞧着那假冒货坐在床边,淡然自若的翻着书册,故作深谋远虑之状,不由的心里憋了一窝火,若不是主子和紫岚尚未有消息,她岂会这般忍耐。 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东西,也敢堂而皇之的沾染主子的东西,回头不剁碎了这厮,她就不叫紫嫣! 「回主子的话,奴婢只是觉得有点不太舒服。」紫嫣毕恭毕敬的回答,「可能是夜里吹了风,有点冻着了。」 闻言,假冒货求之不得。 紫嫣这人太聪明,若是长久留在她跟前,免不得是要露马脚的,所以她巴不得紫嫣离远点。 「下去休息吧,我这儿不需要人伺候,若是明儿一早还觉得不舒服,就去找大夫看看,莫要耽搁才是。」 听得这话,紫嫣赶紧行礼,「谢主子体恤,奴婢告退。」 退出房间,关上房门。 紫嫣眸中的温顺,瞬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冷冽之色。 房内。 紫嫣冷着脸,「还没消息吗?」 「消息一下子中断了。」暗卫行礼,「不过,快了。」 紫嫣捻着火折子,慢条斯理的点燃了烛火,羽睫半垂着,仿佛是在想什么,「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你且加快点。」 「是!」暗卫转身就走。 紫嫣坐定,「进来吧!」 后窗吱呀一声,被人打开,南珍出现在窗外,「看样子你心情不太好。」 「紫岚不在,主子也不在,我这心里不踏实,总觉得没底。」紫嫣毫不避讳,「你那边查得如何了?」 南珍纵身一跃,轻飘飘的翻进了屋子,转而合上了窗户,「我这边……倒是收获不少。」 第730章 老树逢春,厉害得很! 听得这话,紫嫣登时来了精神,「坐,说说看。」 往日里都是紫岚与魅色坊联络,现如今紫岚不在,南珍也不想彼此的关系暴露,便与紫嫣单方面联络,一则避免消息外泄,二则也能保证消息的时速。 百里长安不在金陵城,有些事情必须得交给紫嫣,尽快处置! 「我查到了这个冒牌货的来历。」南珍神神秘秘的笑着,「想知道吗?」 紫嫣一怔,「这都被你挖出来了?」 「没办法,谁让咱就是天生吃这碗饭呢?」南珍笑盈盈的扯了扯唇角,凑近了紫嫣的耳畔低语一阵,「听清楚了吗?」 紫嫣颔首,「听得很清楚。」 「对了,我这两天发现了春风阁的踪迹。」南珍把玩着鬓边一缕青丝,笑颜娇俏,「我猜,他们多半是收到了消息,又或者是察觉到了异常,所以又来凑热闹了。」 紫嫣缓步起身,行至桌案前给自己倒了杯水,「我可以让你调动公主府的暗卫,你有把握吗?」 「没有。」南珍如实回答。 紫嫣顿了顿,沉默不语。 「但可以试一试。」南珍抬眸瞧着她,「当然,如果你担心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就当我没说,先由着他们在金陵城闹一闹再说。」 紫嫣轻嗤了一下,「你这不是在为难我吗?」 「这是为难?」南珍可不这么认为。 紫嫣深吸一口气,「要多少人,只管开口。」 「好说。」南珍与她对视一笑。 金陵城现在处于无人做主的状态,若是再掺合进一个春风阁,紫嫣也不知道该怎么收拾这场面,到时候乱成一锅粥,待主子回来……如何跟主子交代。 「放心吧,就算杀不了他,我也会尽力的。」南珍深吸一口气,「这天下,终归得交到放心的人手里,不能让这些野心勃勃的东西占了便宜。」 紫嫣瞧着她,止不住笑了一声。 待南珍离去,紫嫣重新合上窗户,默默的在窗口位置站了半晌,继而转身背靠着窗户,瞧着桌案上明灭不定的烛火。 这心里的忐忑,为什么还没下去? 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可,到底会出什么事呢? 「紫岚,你可一定要找到主子,护好主子啊!」紫嫣低低的呢喃。 所有人的希望,可都在紫岚的身上了…… 魅色坊。 南珍悄悄的出来,悄悄的回去。 这会魅色坊内歌舞升平,一个个来寻花问柳的买醉人,都还沉迷在温柔乡里,瞧着周遭的莺莺燕燕,各个都是两眼放光,如狼似虎一般。 「妈妈!」底下人上前。 南珍半倚栏杆,瞧着底下的动静,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说。」 「大夫都安排好了,回头在牡丹姑娘和那人跟前演一出戏,保管他们满意。」底下人低低的开口,带着几分笑意。 南珍打了个哈欠,悠悠然伸个懒腰,「记得把人处理好,办完事就送出去,再也不要回来。」 「您放心,咱心里都有数!」 如此,南珍便也放心了,各人都有各人的命数,且看谁的命数更胜一筹,牡丹是个能让人放心的姑娘,都到了这份上,她也没有回头路可寻了。 没有退路,只能拼了。 幸运的是现在的赫连应,位高权重,早前在边关只能面对着王春莹一人,现如今回了金陵城,到处都是阿谀奉承,满目都是繁华,哪儿还会局限于一个黄脸婆呢? 何况,还是个悍妇、妒妇。 到了这个年纪,赫连应多多少 少也是有点感慨的,尤其是面对年轻貌美的小姑娘,瞧着这年轻的容貌,姣好的身段,吹弹可破的肌肤,怎不让人心猿意马。 老树逢春,可比干柴烈火更猛烈。 「你若是能给我生个一儿半女的……」赫连应搂着怀里的小美人,眷恋不舍的盯着她那张脸,比家里那个泼妇不知温柔体贴了多少倍,「我就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尽享荣华富贵。」 牡丹笑盈盈的伏在他怀里,「妾此生遇见国公爷,乃是三生有幸,若不是国公爷,这一副清白之躯还不知要便宜了谁?有国公爷在,妾才得以苟活至今,您就是妾的救命恩人,不管是荣华富贵还是衣食无忧,妾都不在乎,只想与国公爷长相厮守。」 「真是乖巧得让人心疼。」赫连应哪儿被人这样温柔对待过? 所谓铁汉柔情,征战沙场的时候莽惯了,平日里面对的又是王春莹那样的疾言厉色,如今陷在这温柔乡里,也是情有可原了。 「有国公爷在,妾就算是一辈子没名没分,一辈子都见不得光,亦是心满意足。」牡丹亲了亲他的老脸,哄得赫连应笑声不断。 这可真是个,要命的小妖精啊…… 殊不知,要命要命,是真的要他的命! 当然,这种情况也不会持续太久,早有人盯上了此处,抱着一腔怨恨,势必要将对不起自己的那些人,哪怕是至亲……悉数拉下马! 有人日夜守在宅子外头,只等着抓个现场,所以这会都悄悄蛰伏着,瞧着院内的灯火通明,听得内里的欢声笑语。 赫连应又是一夜未归,王春莹又是独守空房,心中的愤怒已然积累到了极点…… 第731章 反目成仇 王春莹也说不清楚,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赫连应与自己的感情,变得如此冷漠疏离,以至于分房睡,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了。 「夫人,早些歇着吧!」嬷嬷近前低语。 王春莹摆摆手,覆着外衣站在了院子里,「你说,他为什么不回家了呢?」 很难得,她也有好好说话的时候。 但,府里的人都知道,夫人性子暴躁,又是个好动手的人,动不动便是歇斯底里,实在是不好相与之人。 这多半也是跟赫连应,早些年落魄,不得不靠着夫人的娘家起家的缘故。 可惜今非昔比,当年的落魄是真的,如今的辉煌也是真的。 谁都不想被人重提旧事,毕竟人要脸树要皮,尤其是赫连应已经是国公爷的身份,而王春莹是个不懂得分寸的,不管在家里还是外头,脾气说来就来,从不给赫连应留脸面。 「夫人?」嬷嬷还来不及宽慰,王春莹已经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赫连应的房内,点着灯,但是没人。 「都下去吧!」王春莹开口。 底下人不敢违拗,只能行了礼,悄然退去。 其实都知道,国公爷今夜怕是不会回来了,自从大公子出了事之后,夫人咄咄逼人,其后虽然化解了不少事情,但随着小姐被送到侯府为世子侧妃,夫妻二人的关系也算是彻底破裂了。.br> 国公爷宁可住在军中,或者是住在外头,也不愿意回来,偶尔回来也都是尽量避着王春莹,仿佛是眼不见为净。 这般如此,傻子都该明白夫妻二人的离心,所谓的恩爱夫妻早已名存实亡。 王春莹就坐在房内,从天黑等到了天亮。 因为防着王春莹,所以赫连应即便要回来,也是天亮之前回来,收拾收拾便走,如此王春莹每次都赶不上他的归来,只能一次次的错过。 这一次,赫连应亦是如此,但没想到却被王春莹逮个正着。 曾经的患难夫妻,现如今却成了四目相对,无话可说。 「你怎么在这?」赫连应先是一愣,俄而便恢复了神色,漫不经心的朝着衣柜走去。 身上的衣服沾了牡丹房中特有的淡幽清香,这也是他每次回来便换衣服的缘故,只是往日里更换得及时,倒没什么大碍,但是这一次…… 可惜了,没能逃过。 「我为何不能在这?」王春莹上前,忽然间眉心陡蹙,「你身上为何有香气?」 若是凑近了,仔细的闻一闻,隐约好似脂粉气息? 「什么香气不香气的?」赫连应心虚,但现如今的状况,是不会亲口承认的,「一大早的回来,路上沾了雾水罢了,疑神疑鬼的。」 说着,他便褪了衣裳丢在一旁,重新取了衣裳穿上。 「是吗?」王春莹才不会信这个邪,干脆弯腰捡起了一旁的衣裳,凑到鼻尖轻嗅着,还是嗅到了淡淡的清香。 没错,是有香味,绝对跑不了。 「你还想骗我?」王春莹素来是个较真的性子,是以这会更得揪着不放,捏着手中的衣裳,愤怒的冲到了赫连应跟前,抖着手盯着他,「你给我解释。」 赫连应最烦的就是看到她这张咄咄逼人的嘴脸,低眉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衣裳,极是不屑的伸手夺过,轻飘飘的丢回原位,「什么解释?你要什么解释?吃饱了撑的。」 「赫连应!」王春莹咬着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段时间你一直出入花街柳巷,好生恣意逍遥,老了老了,竟是连老脸都不要了!」 赫连应愤然,「放肆,你胡言乱语什么?」 「是我胡 言乱语,还是你恼羞成怒?」王春莹的愤怒,已然喷薄而出,「你以为你当了劳什子的国公,就能恣意妄为了吗?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也不看看当年,自己是什么模样?若不是我,你跟路边的乞丐无异,哪儿今日人皮狗样的泼天富贵?」 下一刻,赫连应恼羞成怒,以迅雷之势,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别说是王春莹,饶是赫连应自己都愣了一下,但稍瞬便回过神来,且打心里没有半点后悔之意。 牡丹的温柔体贴,以及各种哄,让赫连应的内心从本质上发生了改变,比如说这些年对王春莹的纵容和忍让,收拾王春莹留下的所有烂摊子,甚至于有意将世子之位留给长子,任由他们母子苛待庶子…… 如此种种,昔年所欠的恩情,早就已经还清了。 何况,王春莹嚣张跋扈,若不好好收敛,迟早要给国公府闯下大祸,既然已经动手,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一捋到底! 「你、你打我?」王春莹捂着脸,耳朵里嗡嗡的,脑子里更是一天空白,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赫连应。 往日里,他哪敢动她一根毫发,连说两句重话都不敢,可现在居然敢动手? 「王春莹,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这是国公府,我才是这国公府的主。」赫连应居高临下的睨着她,「这些年我一直惯着你由着你,纵然你们母子三人闯下滔天大祸,我也毫无怨言的帮着收拾烂摊子,谁知你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 王春莹呼吸微促,「你说什么?由着我惯着我?我蹬鼻子上脸?赫连应,那都是你应该的,是你欠我的,成亲之初你答应过我父亲……」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这都多少年了,还挂在嘴上,自从嫁给我,你吃的喝的身上穿的,哪样不是我给你的?现在国公府夫人的名头,一身的荣华富贵,哪样不是沾了我赫连应的光?」赫连应不甘示弱。 这一肚子的怨气,憋了太久太久了,终于可以一吐为快…… 第732章 可共患难,不能同富贵 不得不说,赫连应的这番话,着实让人无法反驳,王春莹现如今的荣华富贵,的确全拜赫连应所赐,且王家虽然是武将,可早已不如昔日,现如今也都是仰仗着赫连应鼻息而活。 如果赫连应真的绝情一些,王春莹的父亲这两年缠绵病榻,兄弟是个不成器的,若是真的失了国公府这个依仗,还能剩下点什么呢? 「你、你……」王春莹平日里撒泼打滚,骂人不带喘气的,可这会愣是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经历过太多的事情,王春莹已经受到了教训,深知若是赫连应真的放弃了自己的儿子,那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出头之日。 「话已至此,你若还想好好过日子,那就收敛你的臭脾气,好好做这国公府的夫人,否则的话,别怪我不念夫妻旧情。」说完,赫连应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头也不回的朝着外头走去。 可王春莹是这样会服软的人吗? 同床共枕数十年,她这一身的嚣张跋扈都来源于赫连应,现如今只是被打蒙了而已,待回过神来,自然是不会罢休的。 从成亲那天起,赫连应就没有赢过,她王春莹从不会输! 王家再没用,那也是王家,好歹也有点根基在,她就不信了,这赫连应还真能掀了屋顶?真能翻脸无情? 「赫连应!」王春莹冲了出去,连带着覆肩的外衣都飘落在地,「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威胁我是吗?别忘了,是老娘跟着你风餐露宿,陪着你东山再起,你有什么资格嫌我?没有我王春莹,哪儿来你的国公府?」 赫连应被拦住了去路,眉心旋即拧成了「川」字,「闪开。」 「赫连应!」王春莹陡然抬手。 若不是赫连应反应快,只怕这一巴掌是真的要反弹回来,「放肆,你敢对我动手?夫为妻纲,反了你了?」 音落,赫连应狠狠推开王春莹,登时推得她一个踉跄。 瞧着倒在地上的王春莹,面容衰老,凶神恶煞,再合着她一身的肥厚,早已不似记忆中的青春纤瘦,年老色衰这四个字,在她身上体现得真切。 尤其是现在,赫连应身居高堂,一身的锦衣玉服,原就高大威猛,此番更是人靠衣装,与王春莹站一处,压根不似同龄人。 相反的,一个像是老妈子,一个像是儿子。 毕竟,王春莹在边关待着,苦寒之地,哪儿还有心思梳洗打扮,整日素面朝天,穿得灰扑扑的,难得梳妆一次,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以前倒也罢了,赫连应念着她陪自己辛苦一路。 可现在,对比牡丹的年轻貌美,温柔体贴,眼前的王春莹简直是个泼妇,丑陋不堪入目,与她多待一会都让人恶心。 「王春莹,我告诉你,再敢胡闹,我就让你搬到后院去住,让你冷静冷静!」赫连应大步流星的离开。 王春莹毕竟是武将之女,虽然多年不曾动武,但是力道还在,反应也还在,旋即爬起来,一掌便朝着赫连应而去。 赫连应没防备,背上生生挨了一掌,若不是他久经沙场,在第一时间旋身卸了她大半的力道,只怕这会老骨头都得被撞得咯吱响。 「王春莹!」赫连应勃然大怒,「你敢对我动手?」 王春莹二话不说就直接动手,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然,她虽然在边关多年,却也只是当个贤内助,动武还真是少之又少,方才是一时气愤,毕竟成亲多年,赫连应不至于有求必应,却也是容忍纵容至极。.z.br> 骄纵惯了的人,哪儿受得了对方脱离掌控的滋味,是以,她便如同疯了一般,势要夺回夫妻之间的主动权,要将赫连应踩在脚下,重新回到那个人人敬畏的位置。 哪怕是自己的夫君,也得对她唯命是从…… 「混账东西!」赫连应这一次真的没有手下留情。 一掌过去,旋身便是一脚,直接将王春莹踹飞了出去。 只听得一声闷哼,伴随着重物落地的闷响,王春莹撞在廊柱上,狠狠砸在地面,登时一口鲜血「哇」的莆出。 「哼!」赫连应冷哼一声,这才收了手脚,极是嫌恶的瞪了她一眼,「你好自为之。」 王春莹虚弱的伏在地上,嘴里满是咸腥味,泪眼朦胧的瞧着赫连应,却发现他甚至没有过来看一眼她的伤势,走得那叫一个头也不回。 果然,男人绝情的时候,是真的一点都不念旧情的…… 「夫人?夫人!」 听得这边的动静,身边跟着的人,赶紧冲了过来,却只见着王春莹眼一闭,登时晕死当场。 第733章 假的就是假的 谁都没想到,赫连应会和王春莹打起来,甚至于重创王春莹之后,还扬长而去,压根就没有要和解的意思,甚至于冷血到,可以不管王春莹的死活。 赫连琦当时就懵了,在他的记忆里,父亲一直都是迁就并且纵容母亲的,这也就导致了,在所有人的下意识里,国公府应该是王春莹在做主。 可眼下这般,好似打破了所有的原状…… 赫连应动手了,不念夫妻之情。 「大夫,如何?」赫连琦是悄悄请的大夫,这样的家丑自然不可外扬,要不然满金陵城的王公子弟都会知道,他赫连琦即将失宠。 因为,他母亲失宠了…… 当王春莹再也不能执掌赫连家大权的时候,所有金陵城的贵妇人,原先还能阿谀奉承,只怕以后必定…… 赫连琦是不会让自己,成为满金陵城笑话的。 笑话,不能笑第二次! 「吩咐下去,任何不得议论此事,若是此事泄露出去,仔细你们的皮!」赫连琦咬着牙,「都听明白了吗?」 底下人哪儿敢多言,赶紧行礼称是。 眼下国公爷不管这府上之事,夫人晕厥过去,二公子出门办差去了,也就是最没用的大公子,能主持这府中内外之事。 谁敢惹他? 「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当时怎么都不劝着点?养你们何用?」赫连琦瞧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母亲,整个人都焦躁了。 这可如何是好? 当然,赫连琦再蠢也知道,父亲这个时候是不会想见他的,早前南兆九州的事儿,已经让他成为了全金陵城的笑话,这要是再…… 不敢想! 不敢想! 从国公府出来之后,赫连应没有再逗留,而是直接去了军营,一则也是心虚,毕竟自己此番跟发妻动手,着实没脸,若是真的论就起来,委实是狼心狗肺。 当年没有王家的扶持,的确没有赫连应的今天。 二则是家丑不可外扬,他深知王春莹的性子,若是再在她跟前晃,这女人发起疯来就跟母老虎似的,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说实话,赫连应当时是一时冲动,但出了这道门,还是有点后怕的,王春莹那个劲儿实在是…… 只是,赫连应没想到,他前脚刚出门,赫连玥后脚就进了门,还特意瞧了一眼赫连应离去的方向,勾唇笑得凉薄。 闹吧! 闹得越大越好。 她过得不好,那大家都别想好。 回过神来,赫连玥慢慢悠悠的进了门,这一大早的来窜门,虽然目的性太强,但掌心里捏了这么大的秘密,着急忙慌的来报信,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吧? 人进去之后,南珍才走了出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 「估计要闹起来了。」伙计开口。 南珍摇头,「暂时不会,王春莹怕了,也是真的担心赫连应会在一怒之下,让她翻不了身。你要知道,这国公府的门楣是她最大的希冀,她还有个儿子得担着呢!」. 「所以,会忍气吞声?」伙计一怔。 南珍双手环胸,「只能先忍气吞声,毕竟现在还处于互相探底线的时候,只有摸清楚了对方的底线,才能有所动作。」 「那咱要做什么?」伙计问。 南珍扭头看他,「用得着做什么吗?都这样了,只等着看狗咬狗的一处好戏便是,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收拾春风阁那帮东西,免得在金陵城内闹腾起来,坏了公主府的好事。」 「是!」伙计行礼。 春风阁多乱贼,是该剿灭得干净才是 ,要不然还不定得闹出多大的事儿来,兴许会殃及长公主的周全。 现如今除了那几个人,都没人知道百里长安出了事,只当是百里长安下令,诛杀春风阁,而非紫嫣与南珍的合计。 南珍负责外头的事儿,而紫嫣则负责公主府的事儿,这冒牌货总待在公主府也不是个事儿,眼下外头开始动起来了,那么她也该有所动作了。 比如说,送冒牌货进宫。 以小皇帝生病为由,请长公主进宫探视。 这件事,无可推辞。 紫嫣搀着冒牌货上马车,毕恭毕敬的行礼,「主子仔细脚下。」 「皇上真的病得很严重?」显然,她有点不相信。 但,也有犹豫。 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冒牌货终究不是本尊,压根无法真的处理朝政,更无法面对满朝文武,假的就是假的,可以复制音容笑貌和言行举止,却无法复制百里长安的能力。 正因为如此,她只能称病不朝…… 「太医说,皇上昨夜忽然起了高热,整个人都迷糊了,一直喊着您的名字。」紫嫣满面焦灼,「主子还是赶紧去看看,太后娘娘那边已经盯着了,怕是……」 「我知道了!」 紫嫣:呵! 第734章 装,让你继续装 进宫的路上,与往日没什么异样,但又好似有点不同寻常,是以这假冒的百里长安啊,心里有点忐忑,但又没想太多,毕竟自己这段时间委实隐藏得很好。 说句实话,她是有这个自信的。 不管是紫嫣还是紫岚,一开始的确也没发现异样,只不过是一个人生长环境的影响,导致了最后的格局不同。 比如紫岚和紫嫣的行事作风,都随了百里长安,连眼界和格局也都是如此,所以假的就是假的,露馅的是迟早的事情。 行至帝王寝宫外头,假长安也没发现异常,只是太后李青兰就站在寝殿门前,见着百里长安过来,止不住勾起唇角,摆足了太后的架子。 「长公主总算是想起来,宫里还有个人,值得您惦念呢?」李青兰冷嘲热讽,「若不是皇上病了,哀家还以为长公主得待在公主府一辈子,连个头都不敢冒出来了呢!」 紫嫣眉心微蹙,若是换做平时,自家主子定是要扎太后两刀,可眼前这位不是自家主子,也不可能有如此气魄。 「太后所言极是,是本公主最近太过忽略了皇上。」假长安往内走去,「不过,既然我来了,便也没太后什么事了。」 李青兰呵笑两声,「那是哀家的儿子,为什么不关哀家的事儿?」 「既是太后娘娘的亲生子,那太后娘娘是不是得看着点,在床边侍疾,而不是站在殿外,等着冷嘲热讽?」假长安快步进了殿门。 紫嫣瞧了太后一眼,若无其事的进门。 李青兰裹了裹后槽牙,「哼!哀家的事儿,无需长公主置喙,哀家自有打算。」 「国公府已经出了乱子,太后娘娘不让人去打听打听吗?」紫嫣意味深长的开口,「听说这一次,闹得挺厉害的,保不齐要出人命哦!」 一听这话,李青兰面色骤变。 平日里也没多少人来找她,唯有国公府的王春莹在宫里宫外的走动,为她带来宫外的消息,这要是真的出了事,那她以后该如何是好? 原以为依靠着国公府,能万事无忧,现在看来……都是一帮靠不住的! 「这里有太医在,有长公主在,皇上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底下人低声劝着,「太后娘娘,要不……」 李青兰方才也是问过太医了,太医说是吃坏了东西,所以有点积食,导致了皇帝起了高热,只要养一养,调理肠胃,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思及此处,李青兰恨恨的瞪了紫嫣一眼,当即拂袖而去。 紫嫣是百里长安的贴身随婢,谁不知道她的话,能代表半个百里长安?虽说是奴婢,却是上了心的奴婢,得罪她等于得罪百里长安。 眼见着碍事的走开,紫嫣左右看了一眼边上的奴才,众人皆心领神会的垂头俯首。 「给我看好了!」紫嫣留下一句话,转身进了皇帝寝殿。 床榻上,小皇帝奄奄一息的躺在那里,瞧着好像真的病得不轻。 尤其是见着百里长安过来,一下子扑在了她怀里,「皇姐,你最近都在做什么?为何不理嘉儿了?嘉儿想你想得紧,实在是难受。」 「多大的孩子了,还这么娇气?」假长安呼吸一窒,轻轻推开了百里元嘉,「都是当皇帝的人了,岂可任性,若是让人瞧见了,那该如何是好?」 百里元嘉坐直了身子,小脸苍白的瞧着她,「皇姐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是、是吗?」她一怔,「以前、以前皇上年岁还小,现如今都是九五之尊了,自然是不同的,此一时彼一时嘛。」 百里元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倒也是。」 「皇上还有哪儿不舒服?」假长安问。 百里元嘉皱了皱眉,「这儿没外人,皇姐怎么不喊我嘉儿了?」 「不是说了吗?皇上已经长大了,有些习惯得改,不能再像以前这般任性了。」说到这儿,她便站起身来,想着赶紧离开,免得说多错多,引起帝王的怀疑。 私底下会有怎样的作为,她是真的不知道,尤其是百里长安与小皇帝的感情,那可不是一个外人能模仿延续的。 这是藏在暗处的东西,不似紫嫣紫岚,摆在明面上…… 「好了,既然皇帝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回去了。」假长安起身,「皇姐这会身子不爽,该回去好好养着了,皇帝好好休息吧!」. 话音刚落,她转身就往外走。 恰逢凌院判进了门,提着药箱上下打量了眼前人一眼,眼角眉梢都跟着跳了跳。紧跟在凌昌身后的是大学士罗盛。 哦,现如今是皇帝的老师,太傅罗盛。 罗盛见着百里长安便躬身行礼,「臣叩见长公主!」 「叩见长公主!」凌昌也跟着行礼。 假百里心头一慌,面上亦不自觉的白了几分,「没想到,两位爱卿都来了?」 「臣奉命来请皇上的脉。」凌昌毕恭毕敬的回答,「长公主此前说过,要让老臣给您看看,您既已入宫,那就请您稍待,等老臣请了皇上的脉,就给您瞧个究竟。」 假长安下意识的眼神慌乱了一下,「皇帝要紧,暂时不必管我。」 紫嫣勾唇:可惜主子不在,要不然……主子最喜欢看戏! 第735章 你们做了什么? 「皇上的病症不要紧,只是积食引起的发烧,多动一动,莫要总腻在屋子里便没什么大碍,长公主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凌昌认真解释,「长公主莫忧,臣最近已有心得,想来您的病症是可以缓解的。」 假长安哪儿有病,这要是真的让凌昌探病,可不得露了底? 「你先去给皇帝看病吧。」假长安抬步就走。 谁知下一刻,罗盛却拦在了跟前,「长公主这么急着走作甚,臣还没跟您汇报,皇上这些日子的功课,您往日最关心的,不就是这些吗?」 「有太傅在,我没什么可不放心的。」她的视线落在了门口位置,显然是真的想走,奈何有凌昌和罗盛拦着,她若是做得太冒失,肯定会惹人怀疑。 瞧着她故作淡定的样子,紫嫣徐徐勾唇,继而深吸一口气上前,「主子,要不然您在偏殿等一等,早前您身子不爽,也都是凌院判帮着看的,您看……」 「好!」只要能先离开这儿,她自然是愿意的。 语罢,假长安抬步就往外走,没有任何的犹豫。 出门的时候,紫嫣以眼神与罗盛和凌院判打了个招呼。 二人稍稍顿首,算是回应。 自然,假长安早已迫不及待的出门,根本瞧不见他们在后面的动作。 偏殿内。 香炉里的淡雅幽香,轻轻袅袅而起。 「主子。」紫嫣命人上茶。 假长安坐在那里,好似终于缓过劲来,眉眼间凝着淡色,装模作样的端起了杯盏浅呷,「紫嫣,你说……」 她好似有些犹豫,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主子,您怎么了?」紫嫣明知故问,一脸的恭敬,「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要不然,奴婢去把凌院判找来?皇上与您最是亲厚,想必不会介意,奴婢半道失礼。」 假长安面色一紧,「不必了,我没事。」 「那主子,您想说什么?」紫嫣低声询问。 说什么? 说能不能早点出宫? 能不能现在离开。 可最后呢? 又怕引起了紫嫣的怀疑,所以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见着她故作镇定的饮茶,紫嫣的心里堆满了嘲讽,什么叫形似而神不似? 眼前便是! 这冒牌货,连公主府的假人都不如,还敢在她们姐妹面前装模作样,真是可笑至极! 「没什么!」她放下手中杯盏,略显焦灼的望着门口方向。 紫嫣笑道,「主子这是想出宫?」. 「既然皇帝没事,我自不便在宫里逗留,府中还有诸多要务,尽早回去的好。」说着,她抬步往外走。 然,没走两步,她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的紫嫣。 心头「咯噔」了一声,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慢慢悠悠的转过身来,面对着始终保持微笑的紫嫣,「怎么了?」 「主子,您落了东西。」紫嫣幽幽启唇。 这模样与语气,与她主子说话的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的。 「我落了什么?」她不解。 自由笑道,「主子,您把自己的脸落下了。」 闻言,她骇然瞪大眸子,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紫嫣,「你说什么?」 「奴婢说得这么清楚,主子还没听明白吗?」紫嫣笑了笑,徐徐抬起手,「主子,您的脸掉了,奴婢帮您捡起来了!」 在她的手中,赫然是一张假皮。 做贼心虚的人,终究是慌乱的。 见着假皮的第一瞬间,假 长安的第一反应是摸自己的脸,却也是这样一个下意识的应激动作,让她彻底的暴露在人前。 那一刻,她是懵的。 「付云,你露馅了。」紫嫣笑盈盈的瞧着她,目光却是冷得瘆人。 在紫嫣叫出名字的那一刻,对方就知道,事情败露了,输得很彻底,连名字都被叫出来,还有什么是他们公主府不知道的? 「你们做得很好,知道主子不会功夫,所以你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单单从外表来看,还真是挑不出一丝的错漏。」紫嫣负手而立,「只可惜,主子会的那些东西,你永远都学不会,山鸡永远是山鸡,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 凤凰是与生俱来的神鸟,岂是山鸡可变! 听得这话,反应过来的付云转身就想跑,然则还没跑两步,登时一个踉跄瘫跪在地,整个人都像是被抽了精气神一般,疲软的倒在了地上,只剩下大口大口的喘气。 「你们……你们做了什么?」她不敢置信的望着紫嫣。 紫嫣笑了笑,提起一旁的茶壶,打开了香炉盖子,待滚水落下,香炉内登时「嗤」的一声响,白烟尽起,袅袅不绝。 若是这样,付云还看不明白,那就真的是傻子了。 「这香炉里的香料,不足以让你这样,毕竟我也站在这里,但我没有中毒,问题的关键是你喝的那杯水。」紫嫣笑了笑,「这可多亏了凌院判的法子,两物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付云挣扎着,想往外爬。 若是让人看到长公主这般模样,定然会有朝臣追查,到时候…… 「别白费劲了。」有稚嫩的声音响起,「今儿这一出,就是为你而设,你以为我们会傻到,让你重见天日吗?」 第736章 她看人,很准 所以,这就是个局。 所有人都是旁观者,唯有付云是入局人。 「敢冒充皇姐,敢对付公主府,敢动她的心思,朕定要你五马分尸,千刀万剐。」百里元嘉是真的气急了。 进了偏殿,罗盛和凌院判对视一眼。 「皇上息怒!」 「皇上息怒!」 百里元嘉冷笑,「朕不想息怒,朕只想发火。这么一个腌臜东西,居然敢算计朕的皇姐,现如今还将皇姐弄出了金陵城,生死不明,朕恨不能剁碎了她。」 「正因为长公主生死不明,皇上才更要冷静。」罗盛行礼,「长公主心系天下,念的是皇上与大昭江山,断然不愿看到皇上意气用事。」 百里元嘉抿唇,不得不说,罗盛的话戳中了他的软肋。 天下长安,是百里长安所愿,谁都不能破坏! 「皇上稍安勿躁,既已擒获,还怕不能处置她吗?眼下的关键是,得问清楚他们到底对长公主做了什么?」百里长安能信任罗盛,是有一定道理的。 百里元嘉定了定心神,「太傅,那你说要怎么做?」 「先把人关起来。」罗盛道,继而抬眸望着紫嫣,「紫嫣姑娘应该可以收拾残局。」 紫嫣行礼,「请皇上放心,主子已有下落,只是暂时没办法回朝,且不敢大张旗鼓,免得到时候惹来灾祸。至于这人,就请皇上先交给奴婢处置,等着用完了再交给您发落,您看如何?」 「好!」百里元嘉对于紫嫣是绝对信任的。 因为紫嫣,是皇姐的心腹,走哪都带在身边的心腹。 皇姐,是不会看错人的…… 「多谢皇上!」紫嫣行礼。 百里元嘉低眉瞧着完全无法动弹的付云,咬牙切齿的踹了一脚,「混账东西,敢欺负到皇姐和朕的头上,朕早晚要扒了你的皮!」 「来人!」紫嫣开口,「悄悄,把人弄走。」 今儿门外的守卫,都是公主府的暗卫,特意安排好的,所以今儿的事儿不会泄露分毫。 不多时,门口便又出现了一位百里长安。 「皇上放心,主子没回来的这段时间,她会暂时取代主子的位置,免得引起他人怀疑。」紫嫣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百里长安是所有人的主心骨,若是没有她,只怕金陵城必乱,尤其是现在,赫连应一派在朝中蠢蠢欲动,私底下与众臣联络,大有不轨之意。 一切,都指着百里长安回朝处置…… 「很好!」百里元嘉很是满意,但心里也不踏实,「皇姐现在何处?」 紫嫣犹豫了一下,「回皇上的话,礼州!」 「礼州?」凌昌愕然。 紫嫣点点头。 罗盛倒是没多大的反应,好似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也不奇怪,礼州那边有顾家之事,昔年顾家也是闹得沸沸扬扬,后来一家子被大火烧死,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怕是没几个人能弄清楚。」.z.br> 「可他们带着长公主去礼州作甚?」凌昌不解。 罗盛抬头望着紫嫣,「小丫头应该知道不少吧?」 「与先帝有关。」紫嫣如实回答。 听得这话,百里元嘉登时闭了嘴,不敢再多问什么。 凌昌也是分外自觉,皇家之事诸多纷纭,知道得越多死的越快,还是少问的好。 「该怎么就怎么吧!」罗盛道,「咱们会与皇上一起,瞒着此事,你只需要保证长公主能平安回来便是。」 紫嫣跪地磕头,「奴婢替主子谢过诸位的大恩大德!」 「快起来!」凌昌赶紧上前,把人搀起来,「也亏得你们,能认出此人真假,若是换做旁人,还不知要怎么祸害呢!唉……」 紫嫣面不改色,「奴婢先行告退。」 「去吧!」百里元嘉摆手。 瞧着紫嫣离去的背影,百里元嘉眸色狠戾,「朕倒是真的没想到,这些人如此心狠手辣,居然将主意打到了皇姐的头上,可是,为何是礼州呢?」 「当年礼州顾家,被传有通敌之祸。」罗盛幽幽启唇,「皇上若是细想,就该明白这里面的原因了。」 通敌? 「可顾家不是早就没了吗?」百里元嘉还是不明白。 罗盛笑了笑,「没了,只是明面上的事儿,那些通敌的罪证或者是人,去哪了呢?兴许还在礼州,兴许那条道……还在!」 「他们要把皇姐弄出大昭?」百里元嘉倒吸一口冷气,惊出一身冷汗,「若不是紫嫣和紫岚及时发现,那这……」 罗盛点点头,「若不是两个丫头够机灵,只怕这会要出大乱子了!」 百里长安要是被弄出了大昭,落在了别国的手里,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第737章 让她活下去 处置了付云之后,紫嫣便出了宫,在外人看来,百里长安还是那个百里长安,只是身子不适,所以嫌少露面罢了。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异常。 紫嫣也不着急,毕竟眼下这局面不是着急能解决的事儿,得稳,只有她稳了,整个公主府才能安稳,在主子回来之前……局面不会出现波动。 「我交代的都记住了吗?」紫嫣问。 马车内,暗卫毕恭毕敬的行礼,「是!」 至于付云,丢暗牢里再说。 现如今最着急的,应该是国公府和那位太后娘娘吧? 诚然,太后李青兰是真的急了,她是真的没想到,便利长安还没出手呢,国公府自个就先乱了套。 「你是说,国公府大门紧闭?」李青兰愕然。. 小太监毕恭毕敬的行礼,「是!」 「怎么回事?」李青兰忙问。 小太监近前,「说是国公爷和夫人吵了一架,夫人病倒了。」 府内的动静自然是瞒不住外头的人,但谁也没料到赫连应与王春莹并不是吵架,而是动手,只不过外头既有风声,国公府的人自然要将流言蜚语,小而化之…… 「吵了一架,病倒了?」李青兰皱眉,「怎么会这么严重呢?」 若只是寻常拌嘴,夫妻之间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除非…… 「你可打听清楚,是因为什么缘故?」李青兰继续问。 小太监连忙解释,「说是国公爷夜不归宿,所以夫人急了,就与国公爷起了争执。」 「是吗?」李青兰想起王春莹此前所言,这赫连应近段时间的确有异,时常夜不归宿,好似在躲着王春莹。 小太监连连点头,「奴才不敢欺瞒太后娘娘。」 「这里面肯定还有点别的事儿。」李青兰拧起眉头,奈何她现在不方便出去,也不方便插手国公府的事情,要不然是真的可以好好问问的。 蓦地,好似想起了什么,李青兰扭头望着小太监,「世子侧妃……也去了国公府吗?」 小太监还真是没留意,毕竟他去的时候,国公府大门都关上了,谁还关心什么世子侧妃? 「奴才不知!」小太监磕头。 李青兰深吸一口气,「现在你再出宫一趟,去看看侯府里那位世子侧妃,即刻传召入宫。」 「是!」小太监行礼,赶紧离开。 李青兰想着,这赫连玥应该会知道缘由。 小太监屁颠颠的跑出去,一刻也不敢逗留。 「瞧着是想出宫了吧?」凌昌开口。 罗盛负手而立,「太后娘娘可真是个……操心的命,都这个时候了,不关心自己的儿子,倒是关心别人的家务事?」 「喂不熟的白眼狼!」凌昌轻嗤,「皇上有长公主为后盾,天下安定,大昭无恙。但太后不行,长公主与皇上太过亲厚,便与她生疏了。儿子不跟自己亲,她这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太后娘娘,怎能甘心?」 罗盛点点头,「没成想,你常日窝在太医院,竟也能懂得这里面的关窍?」 「吃一堑长一智。」凌昌笑得无奈。 罗盛被他逗笑了,这话还真是没办法反驳,他们之前可吃了太大的亏,要不是百里长安及时出现,这会早就当了阎王殿前的鬼。 「且等着看吧,太后迟早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罗盛缓步往前走。 凌昌拦了一把,「欸,太傅,你说长公主她……」 「嗯?」罗盛顿了顿,「什么?」 凌昌有些犹豫,「会没事吗?」 「成了精的狐狸,你说呢?」罗盛叹口气,「不得不说,若然她是个男儿身,这大昭天下哪儿轮得到旁人?先帝,必会传位于她。只可惜,她是个女子,所以……」 凌昌道,「是女子,至少也是辅政长公主。」 「那你就错了。」罗盛摇摇头。 凌昌不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给长公主探过脉,这里面的意思还不清楚吗?」罗盛意味深长的开口,「有些话不必说太清楚,心里明白就成了。先帝多疑,不会因为是女子,就会放松警惕。」 言尽于此,再说可就要抖三抖了。 凌昌张了张嘴,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嗓子里干哑得厉害,只定定的望着眼前的罗盛。 「还是好好想想,要怎么让她好好活下去吧!」罗盛拍拍凌昌的肩膀,「聪慧如她,先帝一手教导,又岂会不知这内里的关窍,其实啊……她什么都知道。」 闻言,凌昌面色微白。 罗盛缓步而去,徒留下一声长叹。 「是该好好的想清楚,要怎么才能让她活下去!」凌昌眉心紧蹙,抬头望了望天,「总不能让有些人……真的得逞吧?」 第738章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太后的人,去了一趟侯府,自然找不到赫连玥,毕竟这会人在国公府,伺候在王春莹床前。 王春莹挨了一掌,其后又气急攻心,所以这会总算幽幽醒转,只是醒来之后因为内伤而气息奄奄,没能说出话来。 「娘?」赫连琦松了口气。 赫连玥在边上静静的坐着,低声喊了句,「娘?」 「没事了,没事了!」赫连琦如释重负,「娘,您好好休息,我去看看药好了没有?玥儿,陪着母亲。」 赫连玥点头,「是!」 「你怎么回来了?」王春莹自知没脸。 闹成这样,在儿女跟前真真是丢尽了颜面,可自身这般情况,又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所以王春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儿女。 「母亲出了事,我自然是要过来看看的。」比起之前的骄纵,现如今的赫连玥倒是沉稳了很多,「娘觉得如何?」 王春莹不吭声。 「娘是觉得丢人吗?」赫连玥继续说着。 王春莹愕然扭头,不敢置信的望着她。 「这是什么眼神?」赫连玥转身去倒了杯水,继而慢悠悠的回到床前,「娘莫不是以为我是来落井下石的吗?如此,娘就错了。这样的事情,我也经历过,所以……脸面算什么东西?活着才是最要紧的。」 只有活着,才能将该争取的都争取回来。 「你怎么说话的?」王春莹气息微喘,「我是你母亲。」 赫连玥笑了笑,「正因为是母亲,所以我才敢说实话,外头的人怎么议论的,母亲想听听吗?说的话,可能比我的更难听,更让你接受不了!」 当初,她也是这么过来的。 「你说的是什么话?这个时候,难道你不该、不该……」 还不等王春莹把话说完,赫连玥便将杯盏搁在了床头凳上,「母亲的意思是,让我无条件的站在你这边?娘,您就算不说,我也会站在你这边的,毕竟有些事情还真的只有你能处置,至于旁人,非亲非故的,也怕……有朝一日没了娘家,自己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春莹也不是傻子,仔细一琢磨,这话不对头。 赫连玥笑了笑,「娘可知晓,爹夜不归宿是因为什么吗?」 「因为什么?」王春莹心里有底,多半是那些个莺莺燕燕,乱了人心。 但是…… 「娘其实也知道,自己管不住父亲了,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只是花楼里的姑娘也就罢了,不过是逗个乐子,可你想过没有?若是爹在外头,养了外室呢?」赫连玥弯腰,凑近了王春莹,阴测测的笑着,「娘,爹外面有人了。」Z.br> 王春莹骇然瞪大眸子,「你、你、你说什么?」 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有人了? 外室? 「我说,爹有二心,早已不是原先的父亲了。」赫连玥笑得凉凉的,「娘一个没看住,爹就在外头养了外室,说不定哪天,连孩子都大了。」 王春莹原就面色苍白,这会差点没气得厥过去,抖着唇半晌没开口说话,脑子里一片空白,已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夫妻多年,一朝缘尽。 抵住了边关苦寒侵体,抵不住金陵繁华迷眼。 「母亲别不信啊!」赫连玥继续道,「有人都亲眼瞧见了,说不定……」 王春莹忽然间红了眼眶,「别说了,别说了!」 「娘只顾着帮兄长争夺世子之位,惹来了父亲的厌恶却还不自知。」赫连玥站在那里,眼神平静得瘆人,「就您那性子,只顾 着嚣张跋扈,却抓不住男人的心,落得今日下场是迟早的事情。」 王春莹勉力的撑起身子,无力的靠在床柱上,「你你别说了,我要去找他,我要问清楚,这到底是不是真的?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娘就算去了又如何?」赫连玥问,「府里的人谁不知道,爹已经躲你很久了,自从兄长出事,我被人算计,娘啊……您已经一无所有了,却还在那里自以为是。」 王春莹眸色猩红的瞪着她,「我是你娘,若是我失去了一切,你又有什么好处?与其在这里冷嘲热讽,还不如想办法解决,要不然国公府换一片天,你一个世子侧妃,能落什么好结果?」 「是啊,娘为女儿所考虑的,真是太多太多了,多得让人无福消受。」赫连玥轻嗤,「不过我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娘当初虽然把我推出去,换了兄长的劫后余生,但我也是受过父母养育之恩的,关键时候,还是得站在你这边。」 王春莹抿唇,直勾勾的盯着她,不知道原本乖顺的女儿,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可怕? 「你想说什么?」王春莹眉心紧蹙,只觉得赫连玥好似藏着什么话。 赫连玥弯腰,凑近了母亲的耳畔,「娘不妨先去验证一番,若是证明我说的话是真的,我再来告诉娘,要怎么做才能……拿捏住国公府的大权。」 语罢,她笑得眉眼如画,仿佛还是那个乖巧顺从好女儿。 王春莹面色惨白,眼神里满是陌生与慌乱之色,「你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这样有什么不好呢?」赫连玥笑靥温柔,抚着隆起的肚子,「时移世易,若不如此,玥儿如何能在侯府苟活?」 王春莹:「……」 第739章 打心里不想醒 瞧着赫连玥这般神色,王春莹忽然就说不出来了,只定定的看着她,一时间有点心颤。 「娘别担心,兄长和我还得依仗着您,肯定不会放弃您的!」赫连玥重新落座,「哦,还有侯府那边,好歹也是亲家。看在我的面上,爹一时半会的不敢再动您,您放心便是!」 赫连琦端着药进门,「娘,药好了。」 屋内,一片死寂。 赫连琦瞧了瞧面色各样的二人,「怎么了?」 「没事。」赫连玥笑着接过汤药,「我来伺候母亲吃药。」 赫连琦为之一笑,王春莹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出了府,赫连玥就被太后召走了。 所谓何事,心知肚明。 这件事终究是要告诉太后娘娘的,否则这位太后娘娘心里不安,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情来,毕竟这宫里宫外,还是得有所牵扯,才能连成一气,最后扳倒百里长安。 只是眼前这情况,还真是让太后失望啊…… 没扳倒百里长安,自个先乱了阵脚! 南珍趴在墙头看热闹,只觉得这热闹还真是有点难以下咽,若是百里长安在这,估计连瞧都懒得瞧一眼,毕竟自家人打自家人,这场面委实滑稽得厉害。 见着南珍从墙头下来,伙计眉心微蹙的看了她一眼,「妈妈,不好看啊?」 「没劲儿。」南珍满脸嫌弃,「少了点味道。」 伙计挠挠额角,「那要怎样才算有劲儿?」 闻言,南珍仔细的想了想,「多半还是得她出手,才叫一个漂亮。」 「那倒是!」伙计点点头。 那位出手可不同寻常,必定是要……漂亮! 「走吧!」南珍抬步往前走,「没意思!」 不知道她那边,是否安然呢? 远在礼州,看不见摸不着的,可真是让人担心…… 的确。 这会的百里长安,尚未安然。 伤势在好转,但是人还一直没有清醒,那样的坍塌过后,她仿佛陷在自己的梦境里,偶有呓语连绵,却始终没有要醒转的意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唯卿急得团团转,「祁越那边都眼见着大好了,怎么长公主这边还是这般模样?」 看着将醒不醒,一日复一日。 「这种情况,可能有两种原因。」大夫解释,「一种是伤着头部,所以什么时候醒转确实不好说,还有一种……」 见着大夫犹豫,沈唯卿急不可耐,「都什么时候了,还吞吞吐吐的?说!」 「是!」大夫点点头,「还有一种情况,可能就是长公主自身不想醒来,陷在了梦里。」 前一种,沈唯卿就算是找遍天下名医,也得为她诊治。 但是后一种,沈唯卿没办法。 「心病还须心药医!」大夫瞧了一眼床榻上的百里长安,「长公主的脉象显示,她的身子正在好转,但是……」 沈唯卿默默的安静下来,坐在了床边的位置,就这么若有所思的盯着昏睡中的百里长安。 心病还须心药医?! 「你且盯着她的身子,其他的事情交给我。」沈唯卿幽幽叹口气。 大夫行礼,「是!」 别的事儿,他也帮不上忙。 坐在床边,瞧着昏睡中的人,沈唯卿突然发出一声苦笑,「你说说你,是不是觉得太累了,所以不想醒来?我也知道,这大昭江山压在你的肩头,让你喘不上气来,你的确累得慌。」 沈唯卿握住她冰凉的手,在她眉心轻轻落吻。 「 长安,你若是真的不想醒来,那就睡着吧,天塌了我也陪着你,一直守着你。」沈唯卿握着她的手,笑得比哭还难看,「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既是累了,那就睡着吧! 这大昭天下,谁爱要谁要去,他也不想管,横竖沈家什么都没了,就剩下沈家军,再不济还有个兄长可以撑着。 沈唯卿自己,本身就没有野心。 「你睡吧,我陪着你!」沈唯卿吻了吻她的手背,仔细的为她掖好被角,「只是,长安的梦里会有什么呢?会不会有我呢?」 自然,是不可能的。 百里长安的梦里,是天朗气清,是幼时的她肆意奔跑,横行无忌在金陵街头的时候,跟着那几位皇兄,路过她身边的狗,都得挨她一巴掌,可见这小丫头有多不好惹。 不好惹也就算了,还爱告状,惹得那几位皇兄都偷偷的出门,谁也不乐意带着她。 可她有的是法子,从狗洞钻出去,跟在小宫女堆里混出去,是不是还钻进御膳房的桶车里,每次都闹得鸡飞狗跳。 于是乎,众位皇子没办法,便有了个不成文的规矩,轮着来。 今日是小太子带着她,明日是老二老三老四…… 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她,可着一人祸害。 既是兄弟,那就有福一起有难一起! 百里长安其实最喜欢跟太子哥哥出门,因为年长的缘故,太子总是惯着她,不似其他兄弟那般躲着,但他也是真的忙,后来带着她出门的日子就越来越少。. 每每见着这位小公主出门,街上的人跑得比狗追得还快,哧溜就没影了…… 「跑什么,本公主又不吃人!」小孔雀插着腰,气得那叫一个吭哧吭哧的。 这些都是什么狗东西,见着她跑得那么快,气得她的拳头都硬了! 第740章 祁家的小郎君,接住我! 谁不怕这混世魔王? 瞧着是皇家的公主,可实际上呢? 比金陵城的所有纨绔子弟都要厉害,什么都敢干,且无人敢去告状,毕竟皇帝宠得紧,恨不能将她捧在掌心里,宠上天去。 帝有三位公主,六公主、七公主,以及百里长安这位九公主。 前面那两位乖顺得跟猫儿似的,唯独这位九公主,那叫一个野路子,朝臣看着绕边走,百姓见着绕道走,隔着大老远的,狗闻着味都跑了…… 当然,这可能跟皇后得宠有关。 当今圣上,专宠皇后。 只是,即便是满朝文武,亦是鲜少见着皇后本尊,更何况是老百姓。 但就容貌而言,这位九公主真真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小小年纪便可瞧出眉眼如画,若然长大了,还不知是怎样的倾城国色。 「紫嫣!」小孔雀扯着嗓子喊,「把他们都叫回来,踢屁股!」 紫嫣:「……」 紫岚揣揣手,「主子,要不然……奴婢去?」 紫嫣:「??」 小孔雀昂着骄傲的下巴,「敢跑,狗腿打断!」 「是!」紫岚跃跃欲试。 吓得紫嫣赶紧拦着,「主子三思!」 「哪个小坏蛋,又在这里干坏事了?」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紫嫣赶紧行礼,「世子。」 忠勇侯府的世子,打小就生得俊俏,听说九公主刚出生的时候,帝王就有意要跟忠勇侯府议亲,只是碍于皇后的沉默,便推说待长些再说。 可满宫里宫外的,哪个不晓得,这对青梅竹马乃是天生一对,是众人默认的未来小夫妻。 「哼!」小孔雀哼哼唧唧,双手环胸,别开头不去看他。 小世子负手而行,慢慢悠悠的走到她跟前,瞧着这欺负人的小不点,坏坏的勾唇。 皇帝伯伯说,阿九以后就是他的小媳妇,让他好好看着她。 「想不想来点好吃的?」他问。 小孔雀扬起头看他,明亮的眸子里,清澈得如同一汪水,让人瞧着好生欢喜,「什么好吃的?」 「来!」他伸出手。 小丫头片子虽然聪慧,却也是个馋嘴的,需要人陪的,乖乖伸出手让他牵着。 眼见着祁越将百里长安带走,远处巷子里,登时探出几个脑袋来。 老二扭头瞧着身后的几个兄弟,「可算把这混世魔王带走了!」 「走得越远越好,千万别回来!」老三说。 老五咳嗽一声,「好歹是自家妹妹。」 老二、老三异口同声,「你来!」 「要不起,要不起,都是自家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老五赶紧摆手。 这小丫头是个没心肝的白眼狼,一不对头就去父皇那里告状,除了太子和祁越,谁受得了她?最好一脚将她踹出去,这辈子都别回来了。 祁越牵着自家的小姑娘出了城,坐在小山坡上,恰值春日殷红,十里桃花十里亭,笑如春花,人比花娇。 风吹枝头动,盈盈满落英。 骄傲的小孔雀坐在枝丫上,惬意的晃动双腿,抓一把花瓣丢向树下的他,咧嘴笑得好生得意,身后满金芒。 「你小心点。」小世子扬起头,「别摔了。」 她摊开掌心,吹落掌心的花瓣,「不还有你当垫背吗?若是摔着我,就要祁叔父罚你!」 「小坏蛋!」他站在树下,双手环胸。 紫嫣和紫岚不远不近的瞧着,各自捂唇笑着。 这是极美的一幅画:青梅竹马, 两小无猜。 风吹过,鬓发轻摇。 「祁家的小郎君,接住我!」她笑着站起,毫不犹豫的跳了下来。 裙袂翻飞,笑声清澈。 小世子慌忙张开了双臂,稳稳的接住了从树上飞下来的小孔雀。 银铃般的笑声,传出去甚远。 十里桃花,人间佳境。 这样的美好,少不谙事,何其恣意骄纵? 鲜衣怒马,无忧无虑。 如此美好的梦境,谁愿意醒来?一睁开眼,就是勾心斗角,就是尔虞我诈,那些曾经出现在梦境里的人,已经有太多太多,再也不会出现在现实中。. 想念只能在不经意间,偶尔连模样都模糊了…… 耳畔,一直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长安、长安、长安…… 聒噪! 沈唯卿已经没有任何办法,既然她想睡着,那就睡着吧,至少在睡着的时候唇角微扬,瞧着似乎是美梦,而不是噩梦。 自从先皇后薨逝,她哪儿还有美梦,日常陷入噩梦之中难以自拔,那样的痛苦不是外人可以帮扶的,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痛苦中挣扎,却无能为力。 祁越进来的时候,屋子里的死寂,让他心头一窒。 王景恩说,长公主至今未醒,大夫束手无策,说她可能是打心里不愿苏醒,所以这么多天了,哪怕伤势已经好转,依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沈唯卿一直陪伴在侧。 「别叫醒她了。」沈唯卿只回头看了一眼,便又将视线落回了百里长安身上,「她应该做的是美梦,不记得有多久,没见着她这样真心的笑容了。」 她惯来带笑,却笑不达眼底,从来只是伪装,但是现在,她是真的高兴,你看她眼尾微挑,嘴角微扬的样子,真是好美! 「长安?」祁越坐在床边,嗓音低哑的开口。 羽睫,瞬时抖了抖…… 第741章 梦醒后,两手空空 熟悉的声音,有时候是最致命的,因为梦里是他,醒来也是他,可梦里和现实之中是有区别的,那是混乱记忆中说不清楚的东西。 「动了!」沈唯卿吃了一惊。 下一刻,心头微沉。 自己呼唤了那么久,都没能换来她的一丝一毫反应,祁越一句话,她便有了动静,这大概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吧! 有些人是挂在嘴边的,是做给外人看的。 但有些人是放在心上的,从不与人言说。 「呵!」沈唯卿低头苦笑。 不一样啊,真的不一样。 货比货得仍,人比人得死。 「好好陪着她吧!」沈唯卿起身,缓步朝着外头走去,「记得按时吃药。」 祁越回眸看他,「沈大人?」 「她嘴上不饶人,但是这些年若没她护着,你以为你还能活到今日?」沈唯卿回眸看他,「祁越,当年之事如何,你与她心里都清楚,有些东西不必敞开说,但得心里透亮,莫要做了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祁越不吭声,只是这样与他对视。 「但凡她能在梦里喊一句我的名字,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去,绝不让你有机会,再靠近她。」沈唯卿大步流星的离开。 楚英立在外头,「大人?」 「关门。」沈唯卿裹了裹后槽牙,自嘲般笑笑,「真特娘没出息!」.. 这话不知说的是自己,还是屋子里的那两位? 楚英不敢多说,只管老老实实的跟着自家大人,这种时候,大人应该需要有人陪着说说话吧?至于屋子里的两人,恩怨情仇,早已说不清楚…… 屋内。 祁越握了握百里长安冰凉的手,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绷带已经撤了,当时伤口结痂,瞧着有些狰狞。 金尊玉贵的长公主啊,自从摄政之后,就一直大伤小伤不断,以前哪儿会这般模样? 「这伤估计要养一阵子,待痊愈之后用玉容膏好好的擦拭,免得留下疤痕。」祁越抚过她手背上的伤,苍白的面上,是平日不可见的怜惜,「你不是最讨厌留下疤痕吗?」 小时候磕着碰着,就要哭嚎很久,怕留下疤痕变丑,哭着闹着要去疤! 直到,先皇后薨逝。 骄傲的小孔雀好像一下子失去了人间烟火,变得那样清冷孤傲,再难见她大哭大笑,骄纵肆意的一面,变得喜怒无常,性情冷漠。 「先帝在的时候,再苦再难的,你也有父亲护着,满朝文武对你再不满,也不敢动你分毫。我知道,先帝这一走,把你的心也挖空了。」祁越兀自言语,将她的手轻轻裹在掌心里,「其实一直想告诉你,我始终都在,只是……」 只是,你都忘了呀! 因为先皇后的死而悲伤过度,幼年的记忆悉数紊乱,先帝与太医院众人都说,不能再刺激她,小丫头一直觉得自己是杀死母亲的凶手,内疚到崩溃的边缘。 记忆的混乱,能让她生出几分探究,让她变得多疑、善变,却不至于清楚明白的以死谢罪…… 梦里,桃花尽了。 你看啊母后,下雨了…… 雨打桃花落,又是一年春已过。 长安想要母后抱抱,可母后总是那么冷冰冰的盯着她,看得她脊背发毛,总觉得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她问父皇,母后为什么不喜欢她? 父皇说,母后不是因为长安而不高兴,只是母后也想她的母亲了,但是回不去,所以不高兴。 后来,她就百般讨好,可母后始终没有笑脸,看她的眼神就像要吃人,她真的好想 母后能跟侯爷夫人抱小郎君那样,抱一抱自己。 在侯府,是祁越嫌弃母亲太过黏腻。 在后宫,是皇后嫌弃长安来得频繁。 后来她才明白,这天底下的父母……也不全是疼爱子女的,也有视子女为仇敌的,把她当成讨债鬼的。 很不巧,她是那个没福气的! 一滴泪沿着眼角缓缓滑落,祁越一伸手,那泪滴便落在了他的指尖上,仿佛是灼烫在他的心头,却让他有些心里安慰。 她真实的喜怒哀乐,除了紫岚和紫嫣,其后便无人可见,现如今倒是笑也从容,哭也真实,是个好兆头。 人一直憋着,容易出事! 「长安?」祁越拭去她眼角的泪,「你从来不是会逃避之人,从先帝挑选了你进御书房开始,就已经决定了你的命运。长安,大昭天下在你的肩头,你躲不开也放不下。梦里虽然好,却终究有梦醒的那一天,皇上还在金陵城等你呢!」 羽睫,止不住的轻颤。 其实她都知道,只是经历了太多,身心俱疲,所以才会沉睡不醒,沉迷在梦中,但实际上呢?她心心念念的,还是这大昭天下。 「长安?」祁越低唤,「别睡了。」 美眸,徐徐睁开。 百里长安躺在那里,直勾勾的盯着上方,仿佛是大梦初醒,又好似魂灵出窍,整个人都显得迟滞而冷漠。 「公主?」祁越喊了一声。 羽睫微垂,她温吞的转头看他,神情麻木。 「醒来就好。」祁越起身行礼。 百里长安定定的望着他,「梦醒了,便什么都不存在了。」 梦里什么都有,醒来后两手空空。 第742章 这样,也算守着她吧? 夜凉如水,月光如练。 百里长安站在窗口位置,瞧着外头极好的月色,苍白的面上无悲无喜。 「长安?」沈唯卿进门,「都已经准备妥当了,你确定自己的身子撑得住吗?」 百里长安没有回头,脊背挺得笔直,「无需多言。」 「好!」沈唯卿点点头。.. 她既然已经决定,那他也没什么可说的。 「抱歉!」良久,沈唯卿低语。 百里长安先是一愣,其后徐徐转身看他,「的确没让我满意,但我知道你尽力了。」 沈唯卿不会背叛她,所以陈戊之事纯属运气。 「只是差一步。」沈唯卿咬着牙,「否则我定可以再补上一剑,确定他身死。是我不好,我没能及时……」 「好了!」 不等沈唯卿说完,百里长安已经打断了他的话。 「长安,我不会背叛你。」沈唯卿盯着她。 百里长安扯了扯唇角,「若我知道你有二心,你觉得你能活到现在,还能站在我面前,与我独处吗?」 她生性多疑,是不会允许任何有二心之人靠近,哪怕是怀疑他有二心,亦是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人。 身处朝堂,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最后还是功亏一篑。」沈唯卿很是自责。 百里长安瞧着外头的月,「天不亡他,是他的运气,但我要杀他,他早晚会死在我手里,你觉得他能跑哪儿去?」 没见着尸体,就不能当陈戊死了。 她这人,不敢轻敌。 「紫岚……」 说到这个,百里长安面色陡沉,显然不愿意沈唯卿继续说下去。 「抱歉!」沈唯卿垂眸。 百里长安扬起头,狠狠闭了闭眼,「紫岚的事情我自有安排,谁都不用插手。」 「好!」沈唯卿点点头,转身退出了房间。 她需要静一静,也需要好好想清楚,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人啊,得往前看。 频频回头,只会让自己摔跟头。 百里长安一人独立窗前,不言不语,目光沉戾。 门外。 祁越端着要过来,见着出门的沈唯卿,稍稍顿足。 「进去吧!」沈唯卿让开了身。 曾经,他对祁越诸多不满。 可自从经历过生死,差点看着百里长安死了,沈唯卿这心里的疙瘩便解开了。 祁越舍命护她,在沈唯卿看来……是个真男人,行伍之人,行得正坐得端,最是敬佩铁铮铮的硬骨头。 「是!」祁越进门。 楚英看得一愣一愣的,「大人?」 「是条汉子。」沈唯卿没什么不服气的,这事儿原就不是一厢情愿,能拦阻的,「好生盯着,明日启程。」 楚英行礼,「是!」 「沈大人?」牧启方在院门外行礼。 沈唯卿睨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缓步朝着牧启方走去。 「沈大人!」牧启方有些犹豫,「明儿就走?」 沈唯卿颔首,「武由县的县令交由你来指派,找个能靠得住的,有熟悉武由县的人,这知府衙门以后就归你了,长公主的手谕已经交给你,只等着刑部那边下达正式任职公文。」 牧启方行礼,「多谢沈大人,多谢长公主。」 「长公主看重你,是因为你重情重义,亦是能为百姓做主。」沈唯卿继续道,「若是哪天你学了冯贺远那不争气的东西,成了中饱私囊的 蠹虫,长公主也会毫不犹豫的,摘了你的脑袋。听明白了吗?」 牧启方毕恭毕敬,「是,下官明白!」 「明白就好!」沈唯卿叹口气,「好好把握手里的权力,这礼州以后是什么模样,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牧启方赶紧叩谢,「是!」 「去准备吧,明日不必惊动任何人。」沈唯卿开口,「来日,自有需要你配合的地方。」 牧启方先是一愣,俄而木讷的点点头,「下官明白。」 不管来日需要他做什么,只要长公主一句话,他牧启方就算是刀山火海,也愿意闯一闯。 谁说长公主心中唯有权力? 这天下苍生都压在她心里头,怎么就没人瞧得见呢? 还是自家夫人说得对,什么长公主不长公主,那不就是个芳华正茂的小姑娘吗?一帮老爷们撑不起天下,还要让人家小姑娘担着,还这般刁难,真是不知羞! 瞧着牧启方离去的背影,沈唯卿立在原地沉默着,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今夜的月色,默默的站在了院中,坐在了花坛上。 如此这般,也算是守着她吧?! 屋内,静悄悄的。 屋外,也是静悄悄的。 谁都没有多说什么,毕竟也不需要多说,各司其职便是了。 翌日晨起。 光照大地。 百里长安毫不犹豫的上了马车,没有回头…… 第743章 都是坏丫头 王景恩一开始还随行在侧,其后便被留下,不允许再继续跟随,关于知府衙门的事情,还得他们帮协着。 须知,冥渊虽然被挫败,但是圣教众人还深藏在礼州的各处,必须得小心谨慎着,将他们清剿干净。 再者,顾长平不知所踪…… 顾长平就像是悬在脑门上的剑,随手都会坠下,保不齐就会一箭穿身。 车队出了礼州境地之后,便停了下来。 「可还撑得住?」沈唯卿问。 百里长安没吭声,从马车上走下来,缓步走到了后面的马车边上。 「再看看?」沈唯卿问。 百里长安扬起头,瞧了瞧紧闭的车门,终是轻轻拍拍车轱辘,苍白的面上漾开几分冷意,「看了又能如何?」 「长安?」沈唯卿张了张嘴,忽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有些东西,无能为力。 「让他们路上小心。」她往后退了两步,慢慢悠悠的转身,「走!」 沈唯卿颔首,手一挥,楚英便带着人,亲自护送着马车离开。 车队,渐行渐远。 百里长安在原地站了好半晌,才稍稍回过神来,齿缝间唯有两个字,「陈戊!」 呵,赫连承?! 然,没有证据。 当时皮面都没来得及撕开,你纵然心里有数,却做不到铁证如山,就等于是口说无凭,毕竟赫连家的势力摆在那里,若没有连根拔起的本事,就别做那冲动鲁莽的蠢货。 「歇会吧!」沈唯卿低声道,「金陵城那边应该也收到消息了。」 百里长安敛眸,落坐在树下。 祁越行来,递过干粮和水,「公主?」 「呵。」百里长安轻嗤。 祁越行礼,「千机阁办事不力,公主若要责罚,奴才绝无二话。」 「我都说了,你不再是我的奴才。」百里长安没有接过干粮,她吃不下,是以只接过水袋喝了两口水,算是润润嗓子,「祁越,千机阁在你手里,我还是放心的。」 关键时候他拼死护她,她又不是石头做的,真真毫无感觉。 「好了!」百里长安将水袋递回去,「回去之后,该闭嘴的闭嘴,该沉默的沉默,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祁越颔首,「是!」 「一定要找到顾长平。」百里长安盯着她,「不将她捏在手心里,我不放心。」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祁越敛眸,「臣明白。」 「祁越,你是不是在想,那个叫金陵的姑娘,为什么忽然就消失了?为什么还不回来?」百里长安忽然阴测测的笑着,一双美眸勾着那摄人的魅惑,「嗯?」 沈唯卿眉心紧蹙。 「臣不敢。」祁越回答。 百里长安别开头不去看他,似乎压根就不信这句话。 但,信不信有什么要紧的? 只要她不在追问,这件事就当是过去了,百里长安没时间去追究什么小女儿家的心思,只顾着她的大昭天下。 赫连家,留不得了…… 「放慢脚步,等着金陵城回信之后,再加快脚程不迟。」百里长安有她自己的打算。 沈唯卿点点头,「我明白,你放心便是。」 「所有人都在让我放心,可到底能放多少心呢?」她站在马车边上,回头望着二人,「说不定哪天,连你们都不可信了。」 沈唯卿与祁越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盯着她。 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想做什么? 回去的路上,行程很慢,百里长安仿佛是在游山玩水,又好像是在刻意停留,只为了养好身上的伤,毕竟带了这么一身的伤回去,到时候有人问起,免不得诸多猜测。 金陵城那边,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对紫嫣来说,这是最大的好消息,主子要回来了…… 要回来了! 「终于,要回来了!」紫嫣在房间里来回的走动,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内心深处的激动,捧着那封密信看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捏得软绵绵的,都已经掉粉渣渣了才肯丢进火盆里,「主子,奴婢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该计划的事儿,都要计划起来了。 夜半时分,紫嫣悄悄进了太傅府。 罗盛对于紫嫣的到来,只是有点惊讶,但转瞬便又明白了,「这是收到的准确的消息了。」qδ 「主子有令,让奴婢务必来向太傅大人,请个锦囊妙计。」紫嫣虽然一身夜行衣,但极具诚意,毕恭毕敬的行礼。 罗盛眉心微蹙,略显狐疑的望着紫嫣,「请个锦囊妙计?她就没说点……别的?」 「没有!」紫嫣摇摇头,如实回答,「主上给的消息,只写着让奴婢来太傅府,将礼州发生的事情,跟您大致交代一下,然后请您给个锦囊妙计,至于是什么妙计,那就得您看着办了!」 罗盛一拍脑门,「你家这主子,可真够算计人的,隔着大老远,都不忘在老夫身上扒一层皮!」 小丫头片子,真真是百里扒皮! 「大人您过誉,主子只是运筹帷幄惯了,这不叫算计,这叫信任!」紫嫣赶紧赔笑,「大人,屋内请吧?」 罗盛揉着眉心,「老夫今儿要是不扒了这层皮,你当如何?」 「您也知道主上的性子。」紫嫣躬身行礼,「知道太多的人……咔!」 冷不丁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惊得罗盛老骨头一抖,真是个坏丫头! 第744章 谁说女人优柔寡断? 罗盛嘴上唠唠叨叨的,心里却比谁都清楚,为的也是这大昭天下,正因为知晓,所以百里长安才敢让紫嫣亲自来请他。 直到罗盛开口言说,紫嫣才知道主子不愧是主子,真真是算计得刚好。 计划冗长,不利于书写清楚,但有罗盛在,似乎就能将一切都安置得妥当,事无巨细,小心谨慎,罗盛几乎是全权安排。 从太傅府出来之后,紫嫣止不住笑了一下,转头看了看光亮处的太傅府,「老狐狸!」 还好意思说主子刁钻,他自个不也是一样的人吗? 左不过,一个锋芒毕露,一个大智若愚。 魅色坊。 「回来了?」南珍倒水的动作稍稍一滞,「到哪儿了?」 紫嫣摇头,「主子的性子,你应该也有所了解,她只会让人送出消息,不会给你质问的机会,也不允许任何人追问。」 该说的时候,主子就会说。 不该问的,当奴婢的就不能问。 这是规矩! 「好!」南珍点头,将杯盏搁在她跟前,徐徐坐下来,「这是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 有消息就好,没事就好! 「金陵城内很快会有动作,在主子回来之前,必须端了春风阁那帮废物,免得到时候闹出幺蛾子,又惹主子费心费神。」紫嫣交代,「另外,赫连家那边……」 说起这个,南珍是真的笑了。 「赫连应与王春莹大打出手,结果王春莹挨了一掌,这会还躺在床上呢!」南珍扯了扯唇角,幽幽吐出四个字,「无病呻吟!」 听得这话,紫嫣忍不住也跟着笑,「什么?」 「兴许是那世子侧妃给出的好主意,想让赫连应愧疚。」南珍解释,「于是乎,王春莹自打受伤之后,就开始缠绵病榻,一直躺在那里。」 紫嫣眉心微蹙,「她倒是个能利用女子柔弱的,昔日没少用这一招,在主子跟前耍心眼,不曾想,此番竟是耍在了自家人的身上,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儿到自家。」 「不过,还真是有点效果。」南珍继续道,「王春莹病了,赫连应为了顾及颜面,不得不搬回国公府住着,听我安排进去的探子汇报,说是这些日子赫连兄妹二人,与王春莹一道,一直在赫连应跟前提及过往。」 紫嫣听得这话,不由的有些担虑,「那……」 「男人的心,一旦朝外了,是不可能再拢回去的,纵然是人回去了,这心……也是落在了牡丹花底下。一日两日的,尚且还能想起过往,念着旧情,但若是时日长久,只会觉得厌烦,久而久之便真的一点感情都没了。」南珍勾唇嘲笑。 她与紫嫣不同,这花楼里做的,本就是迎来送往的生意,那些个臭男人是什么心思,她还看不懂吗? 「那就是说,这算是双方的最后一搏?」紫嫣明白了。 南珍点点头,「没错,眼下赫连应还不想打破和谐的局面,所以对他们的举动当做台阶下,但如果敢撕开最后一层窗户纸,所谓的愧疚和几十年的夫妻情分,会立刻翻脸。」 「王春莹那个蠢货,嚣张跋扈惯了,若是知晓赫连应真的在外面有人,能忍一时但不会忍一世。一时只是为了儿子的世子之位,自己在金陵城贵妇之中的颜面,以及太后跟前的重要位置。」紫嫣对她也是有点了解的。 若是王春莹被激怒,只会不管不顾,决然不会再考虑其他。 热血上头,万般皆空。 事后后悔,悔之晚矣…… 「所以啊,撑不住的。」南珍不紧不慢的接过话茬,「国公府就不必担心了,他们狗咬狗都够喝一壶的,春风阁那边我已经让人留 意了,若不是怕有漏网之鱼,何须等到现在?」 怕就怕自己一动手,那些漏网之鱼会风闻而逃,是以这些日子,探子一直在外头盯着,便是不想错过一人。 现如今,名单都统计得差不多了,是时候收网了,在百里长安回来之前,他们要将这些人悉数抓得干净…… 「欸!」见着紫嫣起身要走,南珍喊了一声。 紫嫣转身看她,「还有事?」 「牡丹不会有事的,对吧?」南珍问。 紫嫣挑了一下眉,「你是想说,她会不会因为事情暴露,被赫连应一掌拍死?又或者是,死于王春莹之手?」 南珍抿唇,不语。 「从她选择为家人报仇的那一刻开始,她应该早就料到会有什么结果,与其担心她会不会出事,还不如多想想,怎么能让她这仇……报得痛快淋漓?」紫嫣纵身一跃,消失在窗口。 外头,夜色漆黑。 南珍立在窗口位置,眉心微微拧起,「呵,狠心的女人呢!公主府出来的,果真是干脆利落,没有半点同情心!」 不过,这性子她喜欢。 谁说女子都是优柔寡断的,看看,这世上还是有不少做事利落的好姑娘,纵无功名在身,亦可为天下奔波。 虚名罢了,谁稀罕! 夜风习习,南珍靠在窗棱处,眉眼含笑的望着外头的月色,等着真正的百里长安回来,这金陵城可就真的要血流成河了。 天一亮,便有朝臣上奏…… 第745章 抬你进府 大街小巷,议论纷纷。 听说礼州那边,有神迹出现,闹得沸沸扬扬,一时间真假难辨。 关于这神迹到底是什么,又是无人说得清楚,是以摄政长公主决定,亲自去一趟礼州,一探其中究竟。 这件事,现如今成了百姓津津乐道之事,众人都想知道第一手消息,想知道那所谓的神迹到底是什么? 「神迹?」赫连应显然是不相信的。 礼州能有什么神迹? 不过,看百里长安如此重视的样子,赫连应这心里还真是有点不太舒服,毕竟这神迹就意味着,天降祥瑞,意味着民心啊! 「国公爷,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兵部尚书赵靖又在边上嘀嘀咕咕的,「一旦老百姓知道,这神迹是冲着百里长安来的,那就等于连上天都承认了她的摄政之力,到时候想扳倒她,更是难上加难,咱们之前的努力,亦可能会功亏一篑!」 赫连应岂会不知道内中关窍,只不过现在情况不明,贸贸然出手只会让世人以为,有人在狗急跳墙,有人在跟上苍作对。 这要是查下来,尽失民心不说,满朝文武也会认定,他们有谋反犯上之意。 其罪当诛,不可大意! 「得先弄清楚,到底是什么神迹?」赫连应揉着眉心,「这是也不知道是怎么起的头?赶紧派人去礼州。」 赵靖点点头,「放心吧,已经安排人过去了,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 「你先回去,我想静一静。」赫连应揉着眉心。 赵靖揖礼,转身的时候又好似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的回望过来,「国公爷,最近这家里头是不是不太平啊?」 赫连应没吭声。 「如果是夫人发现了什么,下官觉得您是不是得换个地儿?」赵靖低低的开口,「毕竟女人的心思不好猜,她能闹起来,就能通过你的态度,发现你藏在外面的秘密。」 听得这话,赫连应面色陡沉。 「言尽于此,国公爷自个看着办!」赵靖揖礼,快速离开房间。 秘密? 难道说,王春莹真的发现了什么? 见着赵靖离开之后,赫连应仔细的想了想,似乎是有这样的道理,难道说是有人在王春莹面前说了点什么? 思及此处,赫连应起身。 既然如此,那就换个地方,以防万一。 小院内。 牡丹委实没想到,赫连应居然想到,要给她换个地方,心里有些紧张,难道说是这位爷发现了什么吗? 「国公爷?」牡丹抚着肚子,有点紧张的瞧着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赫连应低声安抚着她,「不妨事,你别担心,只是觉得这里不太安全,换个地方。」 「是夫人……」牡丹战战兢兢的开口,「她对您出手了吗?」 赫连应心疼的把人拥在怀里,「别想太多,那个黄脸婆能有什么可怕的?左不过是这儿有点招摇,所以想给你换个地方,更清静更适合你养胎。」 「原来如此。」牡丹笑盈盈的低眉,「这小家伙在我的肚子里,似乎开始闹腾了。」 赫连应惊喜,「果真?」 「嗯!」牡丹将他的掌心贴在小腹上,「你摸摸。」 赫连应不是没当过父亲,只是早已忘了当年的惊喜之色,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哪儿还记得这么多?对比现在,老来得子,那叫一个欢喜至极。 「果然!」赫连应是真的感觉到了孩子的胎动,真真是欣喜得老泪纵横。 王春莹骑在他头上太久太久,所以对家庭的渴望早已被磨灭殆尽,而现在,牡丹 的出现,让他竟然老树开花,怎么不让人激动连连呢? 「国公爷喜欢吗?」牡丹娇滴滴的问。 赫连应当然是欢喜得紧,忍不住在她娇嫩的面上啄了一口,「只要是你生的,我就喜欢,如果你能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我就更喜欢了!」 「难道是个姑娘,国公爷就不喜欢了?」牡丹撅着小嘴。 赫连应当然也会喜欢,毕竟牡丹年轻漂亮,「生个与你这般漂亮精致的小姑娘,我自然也会喜欢,只是这么一来,要抬你进府委实得费点力气。」 「抬我入府?」牡丹仿佛吓了一跳,「国公爷就不怕夫人杀了我?」 「她敢!」 赫连应现在最不耐烦的就是王春莹,最宝贝的就是牡丹。 其实不难理解,一个是嚣张跋扈的黄脸婆,一个是千娇百媚的温柔乡,换做谁都会选择后者,不要谈什么良心不良心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国公爷真好!」牡丹笑得娇俏,伏在赫连应的怀里,眸中掠过丝丝狠辣。 进赫连家当妾? 休想! 哪怕被抬为平妻,她也嫌恶心,怕来日九泉之下,对不起父母兄弟…… .qqs 第746章 把她换回来 当然,赫连应要把人抬进府,首先得过王春莹这一关,眼下的情况是不允许他再轻举妄动的,所以他现在也就是哄哄牡丹,说说而已。.br> 简而言之,都只是虚以为蛇…… 快速挪了院子之后,再等着赫连琦来找人,早已是人去楼空,哪儿还有什么人,以至于到了最后,赫连琦觉得,是不是自己这个妹妹因为嫁人的事儿……怀恨在心呢? 「公子,没人!」 「公子,没人!」 「公子,这边也没有!」 整个院子里里外外的,被翻了个底朝天,哪有半个人影。 「是以这根本没什么人?」赫连琦挠挠头,「赫连玥,你可真是好样的,把小爷耍得团团转,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底下人低声问,「公子,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这都没人。」赫连琦转身就走,「说明想太多!」 根本就没有赫连玥口中的那些污秽之事,一切都是误会,既然是误会,自然是回去将误会解开,要不然父母这样打架,传出去不得笑掉大牙? 再者,要是爹真的与娘生了龃龉,这世子之位……只怕会便宜了别人! 伙计瞧着渐行渐远的众人,忍不住请啐了一口,「废物!」 真是废且蠢。 「搬走了?」南珍逗弄着檐下的鹦鹉,转头冲他笑。 伙计颔首,「没错,已经人去楼空,估计是赫连应临时起意,所以牡丹都是措手不及,未能通知咱们。」 要不是他这会过去,提醒牡丹要小心赫连家,只怕也见不着这般场景…… 「赫连应还真是……」南珍笑了笑,「玩出经验来了。」 伙计点点头,「如此也好,虚晃一枪,虚虚实实的。」 「让他们闹去吧!」南珍捻了一把瓜子,喂着鹦鹉,「早晚是要露馅的,但现在心里的折磨,远胜过身体的折磨。」 「是!」 赫连家,别想安生。 的确,听得赫连琦回来说,那院子是空的,压根就没人住,王春莹显然是愣了一下。 「娘,您可别耳根子软,光听玥儿那小丫头片子胡说八道,到时候真的跟爹闹起来,爹一气之下成全了您,那您说……」赫连琦叹口气,「得不偿失啊!」 王春莹面色苍白,「你是说,玥儿会骗我?」 「您别忘了,当初咱们是怎么逼着她为妾的,她这人记仇得很,这么大的事儿能咽下去吗?」赫连琦还是有点了解自家妹妹的,「所以她的话,不能全信。」 王春莹不说话。 「听说她在侯府的日子不是太好过,赵世欢那个人您也知道的,成日留连烟花之地,有事没事的才去军营逛一圈,虽然父亲面上放权于他,实际上……私底下都瞧不起他。」赫连琦解释,「如此一来,他定会将气撒在玥儿身上。」 王春莹低笑,「所以她便见不得我这当娘的,日子太舒服,想让咱们国公府也跟着鸡飞狗跳?」 「爹要是在外面有女人,军中那些弟兄岂会不知?」赫连琦继续道,「我都去问过了,说是爹跟兵部那几位大人走得近,想必是拿女人当幌子,要不然惹来百里长安的怀疑,给爹按上一个结党营私,造反的罪名……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春莹瞬时咽了口口水,「这倒也是。」 「您莫信玥儿的话,现如今是我亲自去看的,府内那么多人都跟着呢!」赫连琦拍着胸脯打包票,「与其疑神疑鬼的,还不如您低个头,与爹好好说说,若是来日我当了国公府的继承人,娘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王春莹有些犹豫,虽然低头有些丢人,但一想到儿子能承继国公府,不至于便宜了赫连承那个野种,这口气咽不下也得咽下。 「娘?」赫连琦眼巴巴的倒水递上。 王春莹点点头,「你放心,这世子的位置肯定是你的。」 「母子本是一体,只要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娘!」赫连琦得意的笑着。 有儿子这句话,王春莹觉得再苦再累也是值得,毕竟来日方长,不能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最后便宜了别人! 国公府,人心崩离,早已不似当初…… 各自算计,能有什么好结果。 街头,百姓都还在议论纷纷。 尤其是朝中传来消息,说是摄政长公主明日就会出发去礼州,想来这神迹之事,应是板上钉钉,只是不知究竟是何神迹? 长公主亲临,可真是一出好戏! 多少人蠢蠢欲动,多少人迫不及待,只想让「百里长安」这一去,永远回不了金陵城…… 第747章 灭了他 所有人都知道百里长安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是以她决定要走,那肯定会尽快离开金陵城,左不过身后跟着的人不能少,想要解决她也不是简单的事儿。 好在她一走,这金陵城也就空寂了下来。 如此,甚好! 公主府车辇离开金陵城的时候,街边站满了百姓,所有人都亲眼看到了皇帝百里元嘉,亲自将长公主送出了城。 城门口挥别,小皇帝那样的依依不舍…… 「太傅,你说皇姐能安全回来吗?」百里元嘉低声问。 罗盛掀开了车窗帘子,瞧了一眼外头,其后小心翼翼的合上了窗户,「小心隔墙有耳,皇上要从打心里认定,长公主出发去了礼州,记住了吗?」 「嗯!」百里元嘉点点头,「朕都记得呢!」 罗盛幽然吐出一口气,「长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对!」百里元嘉抿唇,「朕得好好守住了这大昭天下,只有这样,才能为皇姐分担,不至于让皇姐落一个骂名。」 外头多少人骂皇姐,他都记着呢! 朝廷上多少人恶意,他也都记着!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等到他真的亲政,定要好好收拾这帮老匹夫,收拾那些个没心肝的…… 街头,有人压了压斗笠的边缘,在车队离开的时候,转身进了巷子里。 不多时,他推开了一道小门进去。qδ 内里,不少人在屋内等着。 「如何?」祁琛就在屋内。 卷土重来,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百里长安对春风阁可谓是赶尽杀绝,以至于祁琛前段时间,就像是丧家之犬。 更可笑的是,祁家剩下的那些残余势力,一个个躲他躲得好生勤快,明明他真的是忠勇侯府的血脉,可这帮狗东西,却都拿他当废物对待。 简直是,气煞人也! 眼前这些人,是他所能集结的,自己手底下的最后一些力量,当然,还有江湖上的一些朋友,多多少少看在银子的面上,帮他最后一把。 没办法,就算是乌合之众,也好过单打独斗…… 「百里长安真的走了!」探子汇报,「我亲眼看着她出了城门口,小皇帝亲自送她出城的,绝对错不了。」 如此这般,祁琛算是松了口气,「走了?走了好!」 只有她走了,才能让他有喘息的机会! 「百里长安不在城中,这对咱们来说,真正是灯下黑,可以好好的休整。」底下人纷纷开口。 这段时日的东躲西,藏,也真是过得够够的了。 总算,可以喘口气了。 「没错。」祁琛咬牙切齿,「这个死女人,一直穷追不舍的,害得老子带伤躲藏,就跟鼹鼠一样见不的光,实在是可恨至极。」 众人纷纷应和,的确是这个道理。 「公子,那咱们接下来要做点什么?」底下人问。 做点什么? 「自然是趁着百里长安不在金陵城,重新联络侯府旧部,与百里长安的对手合作,架空她的权力。等她回来的时候,这金陵城早就不是曾经的金陵城,只会是囚人的牢笼。」祁琛冷笑两声,「这一次,我倒要看看她能有几条命?」 底下人点点头,「那今夜,就召集所有人,请公子安排。」 「嗯!」祁琛点头。 他们现在还是鼹鼠,白日里尽量少出门,万一被公主府的暗卫发现,仍不会有好下场,所以只能夜里活动。 当然,心思活络起来的不只是他们,还有赫连应等人。 压在肩头的大山忽然被挪开,金陵城内只剩下了小皇帝一人,以后做事就不必遮遮掩掩,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要人没人,要权没权的,能掀起什么大浪来? 今夜是个好日子,因为春风阁的人齐聚一堂,真是一尾漏网之鱼都不剩。 紫嫣瞧着手里的名单,抬头看了看来报信的伙计,「南珍呢?」 「妈妈亲自带着人去的,说是一个都不会放过,请姑娘放心便是。」伙计回答,「若是没什么事,小人这就回去了。」 紫嫣犹豫了一下,「她一个人对付祁琛有几分把握?」 听得这话,伙计愣了一下。 「妈妈没说。」 南珍是没说,且只字不提。 「她未必是祁琛的对手。」紫嫣起身,「你带着人去驰援,我马上就来。」 伙计面色微变,「是!」 这种事,宜快不宜迟。 紫嫣快速调动了公主府的弓箭手,其后给梁成舒去了个消息,外人都只道白日里,她已经跟着百里长安出城,若是此番被人瞧见……所以万事都得先防备着。 以防万一,免得出了岔子。 「都给我跟上!」紫嫣一身夜行衣,黑巾蒙面,「记住了,不许放过一人。」 宁可留尸,不留气! 「是!」众人悉数黑巾蒙面。 祁琛说到底也是祁家的人,怕就怕到时候忠勇侯府的余孽,会煽动百姓,节外生枝,所以此番事件只能当做江湖门派斗殴来结束。 阴森森的小院外头,南珍带着人将周遭团团围住,徐徐伸出了手指,示意所有人按捺,听她号令。 三、二、一! 冲! 屋内,骤惊。 灯火摇曳,寒光冽冽。 突然间的黑影闪现,自墙头而下,破门而入,见人就杀,压根不给春风阁的人,任何反应的机会,有些甚至于来不及出刀,就已经被斩杀剑下…… 干脆,利落! 第748章 堵死退路 南珍飞身落下,黑衣蒙面,持剑冷对冲出来的祁琛,二话不说便迎了上去,新账旧账一起算,此番谁也别落好。 「什么人?」祁琛咬牙切齿。 黑衣蒙面的,瞧着也不像是公主府的人,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要你命的人!」南珍压根就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想跑? 休想。 她等着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拿她当刀子使唤,还骗了那么多人为他的野心卖命,真是可笑至极,该死至极! 周遭乱哄哄的,祁琛其实也没分辨出来南珍的声音,只想着该怎么办,才能保全自己的人,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 当务之急,是确定对方有多少人? 瞧着墙头落下的黑衣人,似乎与自己的人手差不多,也就是说,这可能是两败俱伤的棋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能杀出一条血路,没有第二条选择。 「该死!」祁琛咬牙切齿,「弟兄们,杀出去!」 朝着后面的小门,边杀边撤离。 南珍岂会不懂他的策略,「今日留你不得!」 哪怕是拼了这条命,她也要拉着祁琛下地狱,算是为自己的过往赎罪,也想给自己一个新生的机会,毕竟这些人都是她的污点所在,必须铲除得干干净净。 然,如紫嫣所料,祁琛的功夫在南珍之上。 南珍胳膊上被划开一道口子,若不是她及时躲闪,只怕整条胳膊都会被卸下来,鲜血喷溅的瞬间,她咬牙回了一剑。 祁琛堪堪避开,转身便朝着小门飞去。 「拦住他!」南珍切齿。 祁琛一剑劈开拦路的人,旋身便将阻碍踢飞出去,反手一掌便劈裂了木门,眼见着是要带着人冲出包围圈了。 「休想走。」南珍是不会放弃的。 到了这个地步,只能拼死一搏。 但是,祁琛不想死,才不屑与她在这里纠缠,一脚便踹在了南珍的剑身上,反手便是冷剑抹脖子,直逼南珍的咽喉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间的暗影浮动,紧接着便是一道寒光,生生挑开了祁琛的手中冷剑,这才保下了南珍一命。 旋身避开的那一刻,南珍是真真惊出了一身冷汗,差一点就死在祁琛手中,真是要多紧张有多紧张,再回过神来,便见着一黑衣人挡在了自己的跟前。 其后,黑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扑祁琛而去。 南珍紧了紧手中剑,方才只顾着好勇斗狠,委实是大意了,好在这会醒过神来,一切都还来得及,脖子上有细细的血痕,只是皮破出血。 「祁琛!」南珍咬牙切齿,再度扑上去。 祁琛真是没料到,在这个地方居然会受到两个高手的围攻,对付一个倒还算是勉强,自看得出来,自己的功夫在那人之上,但加上后来的那个,他就有些吃不消了。 这二人配合得极为默契,一进一出,全然不给祁琛喘息的机会,甚至于在双方竭力的进攻之中,祁琛有些举步维艰。 但他看出来了,这二人是女子! 女子? 第一反应,是百里长安身边的人。 可不对啊,他跟紫岚是交过手的,紫岚那功夫根本不会允许他有这样的晃神的机会,那丫头简直是就是个疯子。 如果紫岚加上紫嫣,祁琛根本没有胜算! 会是谁? 祁琛是真的愣了,但也不敢迟疑,只期许着周遭有所变动,让自己能尽快脱身,否则的话,一旦气力耗尽,怕是真的要成了她们的剑下亡魂。 显然,祁琛不是全无准备。 外头忽然有火光凌乱,随时准备着的弓箭手登时都有些迷了眼,当下各自对视着。 不远处有大批的衙役赶来,似乎是冲着院子里的人而来,但又瞧着不太像,倒是看不明白,是为何而来,横竖这节骨眼上冒出这些人,怕不是什么好事。 「官爷,就是这里,里面在杀人!」 有人在前面领路,似乎是听得这里面的动静,所以报官了。 弓箭手当即后撤,公主府的弓箭手,悉数训练有素,紫嫣之前已经下令,除非是遇见官府的人,否则风雨无阻。 现如今,来的就是官府的人…… 「给我包围起来!」 为首的是知府衙门的人,金陵府的人居然全部出动,不知道是不是有谁在背后操纵,要护住祁琛这条命? 但,紫嫣压根不会给祁琛这个机会。 在主子回来之前,必须拿下祁琛,不论生死…… 一前一后,相互夹击。 南珍冷不丁被震开,紫嫣趁机一剑贯穿了祁琛的胳膊,瞬时鲜血飞溅。 说时迟那时快,一记飞脚,祁琛的身子便如同丢出去的抹布,狠狠撞在了墙上,落地一声闷响,嘴里顿时莆出血来。 冷剑在手,紫嫣径直朝着他走去。 「外面都是府衙的人,你们被包围了!」祁琛冷笑,这会体内真气乱窜,他是真的没有气力再挣扎,但他未必会输。 一旦府衙的人冲进来,这么多人在院子里,势必会再度混乱,他们一定会先抓始作俑者。对方既黑衣蒙面,自然不愿表露身份,那么…… 「他们进不来!」紫嫣幽幽启唇,「你没救了!」 这声音? 祁琛隐约还是识得的,「紫嫣?」 「是我!」紫嫣冷笑,「所以你觉得,府衙的人敢进来吗?你的退路,早就被我堵死了!」 比如说,拦在府衙众人之前的——刑部尚书。 「刑部抓人,尔等退下!」 第749章 活捉 梁成舒及时赶到,领着众人挡在了知府衙门跟前,「内里是朝廷要犯,乃刑部欲缉拿之徒,尔等速速退下,若有异议,只管让金陵府衙来寻本官便是。」 这衙役一个个虽然是官府中人,但毕竟是人微言轻,谁敢真的跟刑部对着杠,何况金陵城就这么大,要是得罪上面,以后怕是铁饭碗不保,一旦被追责…… 谁担待得起? 众人面面相觑,终是往后退了几步,为首的倒是想多说两句,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所以这会也只能是讪讪的离去。 「给本官把这一片围起来。」梁成舒其实心里没底,这么大的动静,他挡得住府衙的人,挡不住其他人,再者……还有国公府的人呢! 所有人,快速将院子,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起来。 「看好了!」梁成舒高声冷喝,「别放走一人!」 众人齐声高呼,「是!」 内里。 紫嫣瞧着勉力挣扎起身的祁琛,眸光冷冽,「还能爬起来,说明还不够!」 此前对付主子,伤及紫岚,这笔账可得好好算一算。 「你们……」祁琛咬着牙。 南珍捂着血淋淋的伤口,缓步靠近,两个女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祁琛身上。 还能起身,还能说话? 自然是,还不够! 说时迟那时快,南珍骤然飞身,一脚踹了过去,身上的一剑之仇,当场就得报。 祁琛倒是想躲开,奈何这会提不起气来,身子一撇,亦难躲一劫,纵然是擦身而过,亦是被南珍以脚背而踹翻。 「哼!」南珍这会倒是来了精神,反手便是一剑,在自己受伤的位置,还了祁琛一剑。 来而不往非礼也! 祁琛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边上的春风阁众人见状,快速冲上来,原是打算救下他,奈何还不等他们靠近,公主府的暗卫已经将人斩杀当下。 鲜血飞溅,满院子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紫嫣冷笑两声,目光沉沉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别给我弄死了。」 「好!」南珍收手。 再来两剑,还真是怕把这祁琛给弄死了。 「把人带走!」南珍开口。 暗卫旋即上前,二话不说就拖起了祁琛,直接从后门窜出去。 梁成舒就在后偏门站着,见着祁琛被拖出来,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往边上一侧,便瞧见他们将祁琛塞进了马车里。 「撤!」南珍一挥手,当即从偏门涌出。 眨眼间的功夫,黑衣人四散在街头,消失无踪。 「梁大人!」紫嫣扯下遮脸布。 梁成舒上前,「紫嫣姑娘?」 「这里交给你了。」紫嫣环顾四周,「那人我就带走了。」 梁成舒点点头,「好,放心交给我便是。」 「多谢!」紫嫣拱手揖礼,「撤!」 公主府的暗卫折损,自然是自己带走,而剩下的春风阁众人,不管生死,都留给梁成舒处置,免得到时候不好与外头交代。 待人走后,梁成舒松了口气,「收拾一下!」 春风阁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这会都被收拾得干净,满院子都弥漫着血腥味,委实让人有点难受。 梁成舒环顾四周,忽然低笑了两声,「这样也好,至少了却了一桩事。」 紫嫣没多说什么,但是梁成舒知道她的意思,也明白为什么这么做,很多人很多事早已不是昔年模样,若再心慈手软,一味的听之任之,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既然如此,倒不如一了百了。 这厢刚收拾完毕,梁成舒前脚刚走,赫连应后脚便赶了过来,到底还是晚了一步,火光摇曳之中,除却满地的血色,墙上的刀剑划痕,还有空气中的血腥味,再无其他。 别说是活口,连一具尸体都没能留下。 「该死的东西!」赫连应裹了裹后槽牙。 总不能去找刑部要人吧? 只是,这刑部怎么出手这么快? 这就好像是,有人提前通知了一般,早有准备。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梁成舒,我平日里还真是小看你了!」赫连应转身就走,「派人去刑部打听打听,看看人关在哪儿?」 必须找到祁琛,相对来说,这忠勇侯府的余威,以后也会成为他赫连家,添砖加瓦的垫脚石,所以祁琛不能死。 百里一族,与祁家之事,本就是人尽皆知,只要最后能为忠勇侯府翻案,天下人对皇族的信任会降到最低,到时候…… 登高一呼,何愁不应? 「是!」 刑部大牢? 呵,那又如何! 祁琛没死,吊着一口气被关在了公主府的地牢里,这里面关着不少人,哦,不少熟人,一个两个的,这会算是凑了个齐活。 「等主子回来,她看到你在这待着,肯定会很高兴的!」紫嫣浅浅勾唇,「我便看着,你怎么被扒皮抽筋!」 祁琛被血淋淋的挂在刑架上,眸色猩红的瞪着她,「呸!」 「给我好好伺候着,别让他死了。」紫嫣偏头看他,「等主子回来,重重有赏!」 众人旋即行礼,「是!」 紫嫣冷笑着,退出了地牢。 这地方,会越来越热闹的…… 第750章 断她臂膀 出了地牢,紫嫣目光微沉的瞧着这漆黑的夜色,想来南珍也回去了吧? 一切归于平静,只等着主子归来,处置一切。 甚好! 南珍伤得不轻,之前在院子里,是靠着仇恨的信念支撑,回到了魅色坊便晕死了过去。 要知道,祁琛那一剑是往死里下手的,没要了她命,已经是她的造化,这会失血过多,怕是要起高热,这一时半会的好不了。 但,总算是了却了一桩事,也算是万幸。 百里长安就在回来的路上,到了既定的地点之前,真正的百里长安便予以了避让。 瞧着不远处的队伍扬长而去,百里长安才慢慢悠悠的从林子里走出来,立在了路边的位置,望向那漫天的烟尘,「把后面的东西,给我清理干净,但送往金陵城的消息不能断。」 这么好的机会,只负责清扫就能将那些探子,一个个送去阎王殿集合,简直是天赐良机。少了这些眼睛和耳朵,看金陵城那帮东西,还要如何作祟? 「明白!」祁越行礼。 做到这点,委实一点都不难。 「明日,你先走!」百里长安望着一旁的沈唯卿。 沈唯卿知道她的意思,「可是……好!」 「想来此刻,赫连家定然已经出手,笼络朝臣,几欲将朝中大权揽为己用。」百里长安负手而立,「且让他得意两天。」 得意忘形,才会露出狐狸尾巴…… 「是!」沈唯卿颔首。 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揉着太阳穴,脑瓜子有些嗡嗡的疼,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之前的咳血和心口刺痛症状似乎有所减轻,她已经很久没有心口绞痛了。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有所顾虑,比如说那个消失的「金陵」姑娘,谁知道会不会在某个清晨,突然那又回来? 该死的陈戊! 「出发!」百里长安带着几分怒意,大步流星的朝着马车走去。 沈唯卿愣了愣,怎么看上去……好像有点生气呢? 对此,祁越倒是一点都不意外,生气才正常,看她方才的举动,必定又头疼了,想来这心里头,再度将陈戊剁成肉泥。 马车内。 她伏在祁越的膝头,美眸紧闭,面色略显苍白。 祁越也不说话,温热的指腹轻轻摁在她的太阳穴上,一遍遍的替她揉着,以期降低她的疼痛感,但瞧着她眉心紧蹙的样子,想必未有太大的成效。 「一路上,你就没什么要问的吗?」百里长安开口。 祁越认真的伺候着她,「需要问什么吗?」 「比如,她。」 祁越沉默。 「不见了。」百里长安道,「不想吗?」 祁越指尖轻柔,「人就在这儿,公主觉得有必要再想吗?」 「那样天真活泼的人,不该是人人都欢喜的吗?」百里长安仍是闭着眼,「若我是男儿,喜欢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祁越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的面庞,竭力压制着内心深处的触动,「臣已经见过,最天真活泼之人,是以对其他的……无感!」 羽睫微扬,她眼底涌现一闪而逝的诧异,其后又重新合上了眼眸,「是吗?」 「是!」祁越很是肯的回答。 见过了最好的,就再也不会羡慕别人。 最好的,在怀里呢! 百里长安没有再多说什么,但祁越知道,她一直憋着一口气,那样骄傲的人,却是如此忌惮着,那个本就不该存在的「失忆的自己」,怕被夺了身子和理智而无能为力。 她,不喜欢 失控的感觉…… 马车,朝着金陵城而去。 再过几日,就能进城了。 沈唯卿率先入城,一人一马,轻便快速。 但即便如此,还是惹来了注目。 「回来了?」赫连应此刻就站在茶楼的雅间里,瞧着窗外的街头,沈唯卿策马而过。 少年人风尘仆仆,鲜衣怒马,好不俊俏。 可惜啊,是个倔骨头。 沈家誓死效忠百里长安,纵然赫连应惜才,也是留沈唯卿不得。 「这小子是百里长安的左膀右臂,若不除了他,必定是后患无穷。」赵靖低声开口。 赫连应转头看他,「之前不是说,你女儿有心于他吗?怎么最后还是没消息了?不就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吗?竟是这般拿不下他?」 若是能缔结姻亲,纳为己用,自然是最好不过。 但若是不能…… 「这小子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赵靖哼哧两声。 赵婉婉是真的喜欢沈唯卿,这点……赵靖这个当父亲的,还是看得很明白的,他也想成全闺女,想拉拢沈唯卿,可这小子软硬不吃,总不能牛不喝水强摁头吧? 「真是可惜!」赫连应眯起危险的眸子。 趁着百里长安不在金陵城,不如……断她臂膀! 第751章 她,又回来了! 当然,要杀沈唯卿可不是容易的事情,一则他功夫不弱,二则防范心极强,三则沈唯卿还有个兄长,手心里还有兵,若是不处理得干净,一旦露馅,沈家那老大肯定是要杀回来的。 赫连应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自己弄道疤! 「你且再让你女儿去试试。」赫连应低声开口,「若是能成为亲家,对你我来说都是有利无害的,若是不能,有你女儿这层关系在,说不定来日,他会有所犹豫。」 赵靖有点犹豫,「让婉儿再试试?」 可是,小姑娘家家的,能拉得下这个脸面吗? 之前沈唯卿对赵婉婉,的确是有过数次的拒绝,这要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他尚书府的脸面也是丢不起的。 「试试吧!」赫连应说。 赵靖犹豫再三,终是点点头,「好!」 眼下这个时候了,只能牺牲女儿了,横竖闺女都是要嫁人的,嫁给谁不是嫁,倒不如嫁个能有利于赵家的。 虽说是棋子,但只要有来日,仍旧可以父慈女孝,多好的算盘! 对于父亲的心思,其实赵婉婉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但又有些自欺欺人,想着到底是父女一场,爹应该不会做得太绝,想必也是为她的终身幸福着想。 沈府。 「大人!」底下人行礼,「您可算回来了。」 沈唯卿疾步进门,「怎么了?」 「长公主离开金陵城了。」底下人忙禀报。 沈唯卿故作沉吟,顿住了脚步,「去礼州了?」 「是!」 闻言,沈唯卿幽然吐出一口气,「不打紧,应该还在路上,待我休息两日再行追赶不迟。另外,紫嫣和紫岚都跟着去了吗?」 「紫岚姑娘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谁知道她有没有跟着去,横竖出行的队伍里没见着有她。但是紫嫣姑娘倒是带上了,一直陪着长公主呢!」底下人如实回答。 沈唯卿仿佛是松了口气,「无妨,只要有紫嫣在,那就错不了。至于紫岚那丫头,惯来是跟着长公主的,估摸着又猫哪个角落里等着呢!」 「是!」 沈唯卿不再多说什么,戏到了这儿也该结束了。 只是他没想到,自个前脚进门,后脚便传来了赵家的消息,说是赵婉婉想见他。 一个姑娘家主动送上门,沈唯卿也不好直接把人拒之门外,否则她如何做人?但他也清楚,这肯定是她爹的意思,要不然这丫头再欢喜,也不会大摇大摆的站在沈家门前。 「赵姑娘说,明儿想约沈大人去游湖,说是要给您个什么好东西。」管家汇报,「奴才也不知道姑娘嘴里的好东西是什么,只瞧着她有点神神秘秘的,眼神好似有些闪烁。」 沈唯卿来了精神,「好东西?」 赵家能有什么好东西? 难不成她还把她爹跟国公府勾结的罪证,送到他手里?父女始终是父女,走哪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不可能真的向着外人。 「知道了。」沈唯卿点头,「我会赴约。」 管家行礼,「是!」 只是游湖而已,她一个姑娘家……还能吃了他不成? 听得这消息,赵婉婉是高兴得眉眼弯弯,当即兴冲冲的离开。 城内,暂时没有动静。 入夜之后,紫嫣来了一趟。 「沈大人?」紫嫣行礼。 沈唯卿知道她要来,所以书房的后窗虚掩着,方便她进入。 「主子她……」紫嫣有些迫不及待。 沈唯卿深吸一口气,「不用担心,也不必紧张,她现在很好,按照行程推 算,后天应该就能进城了,你只需要做好准备,别让她被人发现即可。」 「是!」紫嫣极力遮掩着内心深处的激动,「主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沈唯卿又道,「顺便,跟太医院那边打声招呼。」 一听这话,紫嫣的心登时提起,「主子伤着了?」 「伤了。」沈唯卿叹口气,「但就目前来看,伤势并不严重,左不过容易留疤。你也知道她那性子,虽然嘴上不说,可这心里总不舒服,早点备着才是!」 紫嫣点点头,「奴婢会让凌院判早早的在府内候着。」 「仔细给她看看,此番在礼州没少折腾,差点回不来。」沈唯卿眸色凝重,「陈戊到底死了没有,还是个问题!」 紫嫣沉默,不语。 纵然现在跑了,早晚也得死! 「回去吧!」沈唯卿道,「早作准备。」 紫嫣行礼,「是,多谢沈大人!」 音落,人去无踪。 沈唯卿负手立在窗前,瞧着外头黑糁糁的夜空,想着这个时候她应该和祁越在一起,黏腻了一路,怎么还没厌烦呢? 他等着她厌烦祁越,等了太多年了,如今看来,似乎还得等很多年…… 兴许,永远都等不到! 紫岚回去之后,第一时间重新打扫了主子的房间,确定屋内屋外都没有留存旁人的气息,这才悄悄的去了一趟罗盛的府上。 待明日罗盛入宫,再与凌昌交换消息,如此便可万无一失。 要不然紫嫣到处跑,早晚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赫连应千算万算,定也算不到,他一眼都瞧不上的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的罗太傅,会在背后悄悄的戳刀子,一刀一刀又一刀! 「果真?」罗盛有点小激动,「后天?好。」 紫嫣行礼,「有劳太傅大人了。」 「皇帝那边先别吱声。」罗盛叮嘱,「我怕他太激动,容易露馅。」 紫嫣颔首,「奴婢谨记!」 第752章 是真心实意?还是圈套? 百里元嘉的性子虽然已经收敛了很多,但毕竟是孩子,若是一不留神说漏嘴,到时候便会惹上***烦,让百里长安的计划功亏一篑。 待紫嫣走后,罗盛是再也睡不着了,一想到百里长安要回来了,心里就有点激动,也有点忐忑,毕竟这小丫头片子可不是善茬。 此番被人劫出城,回来还不得大刀阔斧的一顿收拾? 不知道这一次,又要死多少人? 然则转念一想,这不是活该吗?对百里长安下手,无疑是觊觎这大昭天下,想要霍乱天下者,死有余辜! 「不知道这一次,又是哪儿受了伤?」罗盛眉心紧蹙。 要不然,紫嫣不会连夜赶来通知,让凌昌准备着探病。 「哎呦喂,别是受了重伤吧?」罗盛一拍脑门。 啧,可千万别磕着那聪明的脑袋,要不然…… 忐忑的挨到了天将亮的时候,罗盛整理了衣裳,屁颠颠的进了宫,等着给皇帝授课结束之后,他得去一趟太医院。 但愿,但愿这小丫头片子,没病没灾的,实也不容易啊! 天亮之后,一切如旧。 湖光山色,美景如画。 一艘画舫水悠悠,湖边杨柳垂堤岸。 凉风习习而过,美人笑颜如花。 「沈大哥?」赵婉婉捻着小壶,温柔浅浅的为沈唯卿沏茶,「你能出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沈唯卿面不改色,一身墨色的常服,正襟危坐于安全,整个人略显严肃,好在这湖面的风带着几分趣儿,将这鬓边发撩得稀松,肆意的随风摇曳,倒是添了几分随性。 「有话就说吧!」沈唯卿瞧得出来,她这眼神总往边上瞥,似乎是在防着什么。 正因为如此,他才愿意跟着她上船,让船夫将船只行至湖中心。 此处,寂静。. 「沈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赵婉婉面色稍变。 沈唯卿不动声色的饮茶,「赵姑娘,你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闻言,赵婉婉默然坐下。 「说吧!」他放下手中杯盏。 赵婉婉叹口气,给自己倒了杯茶,「我知道,爹和国公府联手对付长公主。」 这话不必她说,沈唯卿心里清楚。 「我也知道,你早晚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赵婉婉是喜欢沈唯卿,但她不是个傻子,「我知道,不管是父亲还是沈大哥,都不会听我的劝,也没有握手言和的机会。」 沈唯卿瞧着外头的湖光山色,心不在焉。 「沈大哥帮着长公主,而我爹是站国公府这一边,所以你们是死对头。」赵婉婉继续道。 沈唯卿就不明白了,「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非要在这里拐弯抹角大半天,赵姑娘,我军中还有要事,没工夫在这里陪你喝茶游湖,闲聊家常。」 「沈大哥是不会背叛长公主的,对吗?」赵婉婉慎慎的问。 沈唯卿偏头看她,是不是蠢,这问题还需要问? 「那如果,我帮着沈大哥的话……」赵婉婉顿了顿,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 沈唯卿眉心紧蹙,若说此前是不耐烦,这会是实打实的看不明白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帮着我?」 「如果我想站在沈大哥这边,那沈大哥……」她犹豫着,「来日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天,沈大哥可不可以答应我,放过我爹?」 沈唯卿:「??」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赵婉婉的脑子坏掉了,明明是游湖,奈何这湖水竟都倒灌进了她的脑袋里。 「你站在我这边?」沈唯卿到想知 道,「你想如何站?凭什么站?你想过你爹吗?他不会放过你的。」 赵婉婉点点头,「我知道,但是我、我也怕我爹会做出傻事来。」 「你知道了什么?」沈唯卿面色陡凝。 赵婉婉瞧了一眼湖边堤岸,「国公府图谋不轨,与我爹密谋,我亲眼看到一些事情,也知道那些证据藏在哪儿?」 「谋反。」沈唯卿阴测测的开口。 赵婉婉沉默不语。 的确,傻子都知道谋反是死罪。 她说不出那些话,做不到大义灭亲,但她又不想让父亲死,心里纠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整个都处于日夜焦灼的状态。 这便是为什么,沈唯卿一回来,她就主动找上门的缘故。 焦灼! 担虑! 无措!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既能保全父亲,又能保全自己喜欢的人。 「你有证据?」这还真是出乎沈唯卿的预料,想必赫连应与赵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居然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吧? 赵婉婉点点头,目光灼灼,「我有。」 瞧着她这般神色,沈唯卿不由的怀疑,她是真的有证据,还是说……这只是个圈套?赵家人不可信,他们是跟赫连应穿一条裤子的,必须得小心提防着。 倒不是担心赵婉婉给他下圈套,这丫头没这么大的能耐,也没这么深的城府,但她爹是赵靖,那可是一只老狐狸,不得不防! 「好!」沈唯卿点点头,「你若是能将证据交给我,我便答应你,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天,保你父亲性命周全。」 赵婉婉欣喜,「一言为定,明日我爹出城有事,想来也夜里不会回来,我在城东的月老庙等你,那些东西我悉数交予你手里,望沈大哥能遵守承诺!」 「好!」沈唯卿默默的喝了口茶。 第753章 这女人,不像个好人啊! 待赵婉婉走后,沈唯卿在堤坝边上站了好一会。 「大人!」探子回禀,「如您所料,赵姑娘身后一直有人跟着,是赵大人的人,大概是想偷听来着,奈何船只到了湖中心,他们便不能如愿。」 沈唯卿负手而立,凉风拂面,吹得人有点心内浮躁,「赵靖?他到底想干什么?」 「大人?」探子低声问,「要继续盯着这赵姑娘吗?」.. 沈唯卿回过神来,「盯着她,看她回去之后都做了什么?」 「是!」 探子行礼,快速离开。 沈唯卿是真的想知道,他们在搞什么花样? 当然,如果是赵婉婉真心实意的投诚,倒也是极好,不费吹灰之力,拿到国公府谋反的罪证,到时候就能免了不少气力。 尚书府门前。 瞧着宝贝女儿笑盈盈的回来,赵靖幽幽的叹口气,「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瞧瞧我家婉儿这满面桃花的样子,应该是刚从沈府回来吧?」 「爹、爹啊!」赵婉婉面色一紧,旋即低下头,「爹……」 赵靖瞧着她,满脸的慈爱之色,「爹知道,婉儿的心思是在沈唯卿的身上,爹也是年轻过,谁还没个情根深种的时候?」 「爹?」赵婉婉不敢置信的扬起头,「您不生气啊?」 赵靖转身往内走,赵婉婉旋即跟上。 「生气?生什么气?」赵靖问,「只怪自己的女儿不争气,看上了别人的家好男儿。」 赵婉婉抿唇,「爹,您别这么说。」 「爹知道,你情有独钟,爹也明白你是真的非君不嫁。」赵靖有点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婉儿,真的不愿意放弃吗?」 赵婉婉垂眸。 「罢了罢了!」赵靖无奈的轻叹,「儿大不由父,婉儿这是铁了心的,爹也不再多说什么,只盼你记住一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爹都会站在你身后,你只要乖乖回家,爹就会保护你。」 赵婉婉抬眸,眸中含泪,「爹……」 「爹最疼的就是婉儿。」赵靖瞧着赵婉婉微红的眼睛,「如果那小子愿意抛弃成见,接纳你,爹就真一只眼闭一只眼。」 赵婉婉张了张嘴,如鲠在喉,愣是吐不出半句话来。 「好了,回去休息吧!」赵靖道,「姑娘家的,还是得注意分寸,不要动不动就往他跟前凑,要是哪天有点什么事情,姑娘的名声受损,你以后可怎么办呢?」 赵婉婉瞧着父亲哀声叹息的摇头,瞧着父亲缓步离去的背影,只觉得满心酸涩,站在原地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有些东西,还真是身不由己,心不由己啊…… 今天的日头,有点晃,晃得人脑壳疼。 当然,今天头疼的人多了去。 比如说罗盛,比如凌昌。 「这也没说个大概,我哪儿知道?」罗盛挠挠头。 凌昌瞧着他,「你就不能问出点东西来,我也好有个准备,要不然我这……」 「紫嫣什么都没说,我怎么知道?」罗盛白了他一眼,「横竖是你在照顾着,就往常那些药,其后来点外伤的药便罢了!」 这出门在外的,不伤筋动骨太难。 「罢了罢了。」凌昌想了想,「对了,我记得长公主此前送过皇上一根百年老参。」 罗盛面色一滞,「你这是让我去哄呗?」 「那你说的,不能让皇上知道,可不得你去哄出来?」凌昌哼哼唧唧的转身。 罗盛:「……」 得,饶了半天,还是得自己出手。 小皇帝虽然容易冲动 ,可也是个聪慧之人,要不然百里长安也不会挑他当皇帝,所以罗盛得想想,要怎么婉转的让皇帝赐点好东西? 途径宫道的时候,他又瞧见了那位操心的太后娘娘,小宫女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多半是朝着宫外去的,十有八九又是国公府。 「对儿子都没这么上心,真是难得啊!」罗盛摇摇头。 李青兰一转头,正好瞧见了一旁的罗盛。 这不是后宫,碰见外臣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何况这条道便是出宫的路,罗盛要出宫自然是经过此处。 「你先去。」李青兰吩咐。 小宫女行礼,「是!」 「太后娘娘。」罗盛上前行礼。 李青兰勾唇,「太傅这是要出宫?」 「今日授业完毕,自然是要出宫的。」罗盛点点头,「那是……」 李青兰深吸一口气,「近日金陵城不太平,宫里宫外的乌烟瘴气,哀家便让身边的人,去寺还愿去,希望佛祖庇护皇上,保我大昭天下太平。」 「哦,原来如此。」罗盛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这谎话,还真是张嘴就来啊,真以为他是傻子? 「罗太傅。」李青兰欲言又止。 罗盛:「??」 第754章 你就当她死了 「太后娘娘这是有话要交代?」罗盛狐疑的望着她,「您有话还是直说的好,这毕竟是宫道上,往来人多,容易议论。」 闻言,李青兰低声问,「敢问太傅,皇上最近的功课如何?」 「皇上天资聪颖,什么东西一学就会,自然是极好的。」罗盛心里一琢磨,这女人的心思不纯,从小皇帝身上入手,这是要打探什么呢? 李青兰点点头,端着太后的架子,说着感激的话,「罗太傅教得好,哀家甚是欣慰,只盼着来日皇上能独立亲政,到时候这大昭天下,才算是真的归于百里皇室手中。」 罗盛一合计,这是让他站队? 「太后娘娘所言极是,这大昭天下终是姓百里的,老臣一定会好好辅佐皇上,让皇上能担起治理天下的重责大任。」罗盛俯首揖礼。 李青兰松了口气,这是选择站在皇帝这边,站在自己这边?! 甚好! 「有太傅这些话,哀家这心里就舒坦多了。」李青兰轻哼两声,「还望罗太傅时刻谨记着自己说过的话,莫要食言啊!」 罗盛笑了笑,「太后娘娘放心,老臣一定会谨记,万事皆以大昭天下为重,以皇上为重,以黎民百姓为重,不负先帝临终重托。」 「记得就好。」李青兰转身离开。 瞧着他离去的背影,罗盛裹了裹后槽牙,心里隐约有点不太顺畅的感觉,这会在确定立场,莫不是她有所察觉? 往来赫连家,说不定是知道点什么,保不齐是这国公府要……造反?! 一想到这,罗盛登时吓了一激灵。 唉呀妈呀,可真是吓死人了! 「呸,大吉大利,天下太平!」罗盛嘀嘀咕咕的,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大吉大利,天下太平、天下太平……」 这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百里长安提前进城了,谁也没通知,连紫嫣都不知道。 只祁越一人,护送百里长安进了公主府。 推开房门的那一瞬,紫嫣着实是愣了一下,纵使主子没回来,她也是一日三次的进出主子的房间,宛若主子一直都在。 是以这一次,她有点懵。 「我这才离开多久,你便是连主子都认不得了?」百里长安坐在桌案前,随手翻着案头的书册,仿佛从未离开过。 紫嫣愣在原地,其后慢慢红了眼眶,快速上前两步,扑通一声就给百里长安跪下,「主子,您可算是回来了。」 「出息!」百里长安放下手中书册,满脸嫌弃,「谁教你的这哭哭啼啼?起来。」 紫嫣是真的没忍住,止不住泪如雨下,「奴婢、奴婢这是高兴,高兴,主子不在府中的这些日子,奴婢日夜寝食难安,如今见着主子回来,奴婢这颗心总算是可以放下了。」 「好了!」百里长安指了指,「擦擦脸,像什么话?」 这哭哭啼啼的,让人哭笑不得。 「是!」紫嫣连忙拂袖拭泪,「主子回来,奴婢高兴,温泉池那边早早的备下,主子随时可以沐浴。」 说着,紫嫣下意识的环顾四周,似乎是在找什么,只是她寻思了半晌,也没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百里长安知道她在找什么,眸色稍稍暗了暗。 「别找了,紫岚没回来。」说这话的时候,她立在窗口位置,背对着紫嫣站着,口吻里透着一丝寒凉。 紫嫣有些不明白,紫岚这是被主子派出去执行任务? 还是说,出了什么事? 「主子这是另有安排?」紫嫣不解。 百里长安扬起头,狠狠闭了闭眼,「你就 当她死了吧!」 语罢,她拂袖而去。 紫嫣瞬时僵在原地,耳朵里嗡的一声,只觉得脑子里空白一片,已然无法思想,什么叫……叫当她死了? 为什么要当她死了? 紫岚死了? 还是说,受了伤之类? 背叛? 「主子?」紫嫣迈步的时候,才惊觉自己有些腿软。 祁越立在门口,瞧了一眼跌跌撞撞冲出来的紫嫣,眸色微暗。 「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紫嫣目色猩红,揪着祁越的胳膊,说话的时候,连嗓音都在颤抖着。 紫嫣一直跟着百里长安,向来沉稳至极,甚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可眼下却好似已经完全无法控制。 她直勾勾的盯着祁越,期盼着从祁越嘴里,说出点吉祥的东西。 哪怕她很清楚,对着旁人的时候,主子兴许没半句实话,可对于她与紫岚,主子素来是有话直说,甚少遮遮掩掩,不似今日…… 紫岚,定是出了大事。 「与陈戊交手的时候出了岔子,陈戊提前埋好了硝石和火药,整个宅子都被炸塌了,紫岚为保护公主……」祁越顿了顿。 话到了这儿,似乎就没必要再说下去了。 「重……伤?」紫嫣带着哭腔。 祁越瞧着她,略显为难的张了张嘴,「算是吧!」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紫嫣狠狠拭去面上的泪,「她呢?」 祁越瞧着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人呢?」紫嫣嗓音沙哑,「我问你人呢!就算是死了,也得给我一具尸体吧?」 祁越别开头,「她若回来,必定瞒不住,所以不管是生是死,都不可能出现在金陵城。」 紫嫣登时瘫跪在地,泪如雨下…… 第755章 通敌,是真的 姐妹二人跟着主子多年,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纵然平日里有所争执,却也是齐心协力的陪着主子,都愿意拿命护着主子。 可临了临了的,紫嫣怎么都没想到,紫岚兴许会走在她前面…… 温泉池。 雾气氤氲,水声哗然。 百里长安仰躺在白玉台阶上,身上斑斑驳驳得厉害,随处可见还没完全愈合的伤,这些都是拜了冥渊和圣教所赐! 乍见着主子这般模样,紫嫣委实愣了一下,雾气缭绕,又因着方才哭过,这会眼睛红肿得如同核桃,整个人看上去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 「跟着我这么多年,甚少见你这样哭。」百里长安平静的望着她。 紫嫣二话不说便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将膏药轻轻的搁在了岸边,「奴婢跟着主子这么多年,亦甚少见着主子伤、伤成这样,哪怕上次在南兆九州,亦没见过这些深深浅浅,这么多的伤口。」 「当时耳边一阵轰鸣,眼前万物皆塌陷下来,我以为我死定了。」百里长安努力的回想着当时的场景,语气仍是那样的平静无波,「紫岚和祁越疯似的冲过来,紧紧的抱住了我,以身为垫,将我护在了底下。」 紫嫣哽咽,「主子,这都是紫岚该做的,纵然不是她,换做是奴婢,奴婢也会舍了命护着您的,您莫伤心,紫岚她是心甘情愿,奴婢亦如此!」 「从小到大,你们跟着我到处跑。那时候的紫岚还是不是现在的模样,惯会给我出鬼主意。」百里长安幽幽吐出一口气,慢慢的滑入了温泉池中。 那温热的泉水,真是舒服,可再暖却也暖不了人心,这凉薄的东西似乎是与生俱来的,融在骨子里的,不管你如何挣扎,都逃不脱那既定的宿命。 「主子?」紫嫣眉心微凝。 百里长安慢慢的没入水中,四下忽然安静了下来。 紫嫣担心的站在白玉台阶上,目不转睛的盯着温泉池的水面,除了边上的池水叮咚,再无其他声响,水面上连个泡泡都没有。 「主子?」紫嫣心下忧虑,「主子?」 哗然水声音,百里长安从水下冒出,温泉水从发髻至全身,都是那样湿漉漉的,连带着眼睛都被温泉水泡红了。 她从水里出来,凫水在中,一如既往的淡然自若。 「你在害怕什么?」百里长安幽幽启唇,「紫嫣,你跟着我那么多年,我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吗?紫岚的仇还没报,这大昭天下还不稳,我这心愿未了,怎么可能……」 还不等她把话说完,紫嫣已经跪下磕头,「奴婢该死。」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我总得讨回来吧?」百里长安勾唇笑得邪冷,「命也好,天下也好,都得要!」 紫嫣磕头,「是!」 地牢。 祁琛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但……还活着,至少,在百里长安回来之前,他还是得喘气,喘大气,能说话的那种。 「昔年可想到会有今日?」百里长安拂袖落座。 紫嫣随侍在侧,目光冷戾的盯着刑架上的人,若不是他们这些腌臜东西,怎么会连累紫岚出事?一想到这些,她便想将祁琛等人,碎尸万段。 「百里长安?」祁琛喘着气,鲜血沿着面颊止不住的滚落,一时间还真是有点神情恍惚,分不清楚眼前是梦境还是现实,「你还活着?」 百里长安端起杯盏浅呷,「让你失望了,我又活着回来了,且会比你活得更加长久,你想得到忠勇侯府的势力,想让自己荣光万千……呵,没机会了!」 「***!」 这话刚出口,紫嫣已经拿起了边上的皮鞭。 沾了辣 椒水的皮鞭,狠狠抽在了祁琛的身上,疼得那叫一个刺骨锥心,以至于祁琛忍不住哀嚎出声来。 对此,百里长安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淡淡然的放下手中杯盏,「这点疼都忍不住,祁家男儿,若都如你这般没用,想来也不需要什么来日了。」 「你不得好死。」祁琛疼得直哆嗦。 连日来的大刑伺候,早就该习惯了疼痛,可现如今见着百里长安,他这一激动,自然无法再忍耐,什么叫双重打击? 这便是了。 愤怒、憎恨,滔天的怨毒…… 「春风阁的有生力量,都被端了个干净,现在满大昭都在搜寻春风阁的余孽,你落在我的手里,那些人还会再听你的吗?躲个一年两年的,时间久了,什么雄心壮志都没了。」百里长安瞧着重新修剪的指甲,不甚满意,「祁琛,你输了。」 祁琛眦目欲裂,「如果不是祁越那个贱种没骨气,你早就死了八百遍了!大昭灭了忠勇侯府,以至于兵权旁落,你百里皇室落得如今下场,真真咎由自取……哈哈哈哈哈,我没输,你也没赢。」 诚然,他说的没错。 但那又如何? 「先帝忌惮忠勇侯府,忌惮我爹兵权在握,以莫须有的罪名,诛杀我祁家满门……」祁琛浑身颤栗,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憎恨,「来日兵戈起,你们都得给我们祁家陪葬!」 陪葬吗? 百里长安勾唇,指尖捻着杯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忠勇侯府通敌……是真的,先帝没有错判。」 「你放屁!」祁琛怒吼。 她冷笑,「不然,你以为阿越在我身边多年,为什么不动手?」 第756章 忠勇侯府,亡得不冤! 显然,这个答案不是谁都能接受的,那是坚持了这么多年的精神支柱,是祁琛能从一个不被承认的外室之子,走到眼前这身份地位的奠基石。 唯有忠勇侯府惨烈无状,才能显现出他的忠勇与顽强,如父辈那样,骄傲的出现在人前。 但是现在,百里长安想打破他所有的自尊,那是他坚决不能允许发生的事情…… 「世人都觉得,忠勇侯府是冤枉的,甚至于想帮忠勇侯府***。」百里长安勾唇轻嗤,「可谁都没想过,如果有朝一日,事实证明,忠勇侯府并非被冤枉,而是罪证确凿,板上钉钉呢?」 祁琛不断的挣扎着,鲜血从伤处快速涌出,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他是坚决不会承认,百里长安所说的事实。 「你们百里家,都是骗子,都是刽子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现在人都死了,你一句罪证确凿就想抹平一切吗?」祁琛不认,「百里长安,你当天下人都没眼睛吗?忠勇侯府为了大昭,于边关奋勇杀敌,以至于人丁凋敝,若真的要通敌,何至于等到今天?」 紫嫣低哼,「人性这东西很难说,也许今天不喜欢的,明天就喜欢了呢?」 「紫嫣!」百里长安出声。 闻言,紫嫣俯首不语。 「通敌是真,但并非真心通敌,也是真的。」百里长安很少会这样与人解释什么,只是这会,忽然有点心累了。 有些秘密一个人背负着,揣在心里实在是太过沉重,日夜寝食难安,每每想起都觉得委屈,可又能如何呢? 事情早已发生,早就回不到过去,那些年月已经不是一句对错,就能分辨出是非的,当中夹杂着忠勇侯府那么多条人命…… 「你说什么?」祁琛显然没明白过来。 百里长安起身,慢条斯理的捋着袖口,瞧了一眼侧室门口,「祁家是被他人所牵连,换言之,是老侯爷心有不忍,造成了边关数万将士,全军覆没的结果。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虽不是通敌,却因妇人之仁而导致这么多将士无辜惨死。」 「你、你胡说!」祁琛这会有点心虚了。 关于当年的事情,还是略有耳闻的。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知肚明。」百里长安别开头,低低的轻咳着,「后来那些证据,都是怎么落在先帝手里的,且看赫连应现如今得意的模样,便可小知一二。」 祁琛说不出话来。 别说是祁琛,饶是紫嫣,亦是沉默得不能再沉默了,这些事情主子都憋在心里,大概是为数不多的那几件……除却先帝之外,谁也不能说的秘密。 「先帝是嗜杀,杀手足,杀后妃,杀儿子,他杀了很多人。」百里长安想起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他对所有人都是那样冷戾无情,唯独对母后,恨不能掏心挖肺。 可他做错了事情,所以母后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他…… 于父亲而言,他做得很好了。 于君王而言,他也没有做错。 「但对于忠勇侯府,他问心无愧。」百里长安轻嗤,「九族如何,纵然是十族,也是你们祁家该受的,你以为那些老东西是怎么活下来的?是先帝看在老侯爷的份上,放他们一马,要不然早就该死得透透的。」 祁琛无言以对,但他不信,打死也不信。 父亲不是那样的人,这根本不是事情的真相,一切都是百里长安胡编乱造的,都是假的,百里长安都是在诓骗他。 「我不信,我不信,你在骗我,你在骗我……」 瞧着祁琛宛若疯癫的样子,百里长安也懒得再跟他废话,到了这地步,留着他比杀了他更加折磨,这种从内心深处翻涌而出的破碎,能折磨得他生不如死,比死还难受。 「信不信全在你,你忠勇侯府这辈子都别想翻案,那冤死的数万将士亡魂,可都在天上看着呢!」百里长安音色冷戾,「他们,都是因为祁家而死,你们……该死!」 语罢,她拂袖而去,没有回头。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在骗我,你一定在骗我,百里长安,你回来,你回来,我不信……」 祁琛疯狂的嘶吼着,仿佛陷入了疯癫状态,冷不丁一口心头血喷涌而出,连带着眼神都便得迟滞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 侧门徐徐打开,祁越站在门后,瞧着祁琛耷拉着脑袋,晕死过去的模样,面上无悲无喜,只是在抬头看向正门的时候,眼底裂开丝丝痛楚之色。 终是她,背负了一切…… 第757章 小心点 出了地牢,外面天朗气清,跟内里的污浊实在是截然不同,完全是生死两个世界,里面充满了污浊,外面却是朗朗乾坤。 「主子?」紫嫣低声问,「要见付云吗?」 百里长安如今可没心思去见她,「一个赝品罢了,犯不着这着急忙慌的见着,倒是给她脸了?眼下还有些要紧的事情得做。」 「是!」紫嫣颔首。 刚回来,得先捋清楚她离开之后,朝廷上都发生过什么事情,哪些人处置了哪些事,借此来分辨到底有多少人,是真心向着公主府,向着当今圣上?又有多少人,兴许是墙头草,见着时机不对,就落井下石的? 当然,尤其是兵部! 「我倒要看看,有多少人在这段时间冒出来,兴风作浪,唯恐天下不乱?」百里长安负手而立,「该捋一捋,朝廷上的杂草了。」 紫嫣行礼,「是!」 是该清一清了,要不然等着赫连应发难,再一个个的防范,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紫岚是前车之鉴,这样的事情断然不能再发生。 只不过,今儿似乎有点…… 「主子,怎么了?」紫嫣低声问。 百里长安回头看她,眉心微微拧起,好似想起了什么,心里有点不太对头,「似乎是少了点什么?」 闻言,紫嫣微微一怔。 少了点什么? 环顾周遭,紫嫣也没想明白,她素来是个谨慎小心的人,安排事情都是亲自去做,尤其是主子的事情,谨小慎微的,从不敢行差踏错。 现如今,主子说少了点什么? 一时半会的,紫嫣有点措手不及。 「少了什么?」紫嫣有点迷惘。 百里长安摇摇头,「许是我多心了,不妨事。」 拢了拢身上的衣裳,难得回了自己最熟悉的地方,自然是要去后院。 花灯都还在,每一盏花灯都在原来的位置上挂着,若有颜色褪却或者是因为刮风下雨损坏,紫嫣都会重新换上。 如此,主子想看灯的时候,就不会有任何的缺陷。 百里长安躺在摇椅上,紫嫣一如既往的在边上扇着团扇,只是二人齐刷刷抬头,少了个聒噪的紫岚,往日里这个时候,那小丫头总在边上叽叽喳喳个没完。 「以前嫌烦,现在才觉得,聒噪一点也是好事。」百里长安低低的开口,闭上眼眸不再多言。 紫嫣红了红眼眶,「主子累了,好好歇着吧!有奴婢在,绝对不会再有人敢在这里动您,您可以安心的睡。」 不必如外面这般,提心吊胆。 她很清楚,主子谨慎多疑,在外头没个安心处,是没办法睡好觉的…… 只是,紫岚是真的回不来了。 百里长安合上眼眸,暖风习习。 如紫嫣所说,她终于可以放胆子,安安心心的睡个好觉了。 然则,这梦里的事儿,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不远处,祁越无声无息的站在廊柱后面,瞧着百里长安闭眼安睡的模样,又望着紫嫣目不转睛盯着她时的痴愣状态,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想了想,祁越转身离开。 「阁主?」底下人上前。 祁越深吸一口气,「国公府现如今状况如何?」 「分崩离析。」探子低声汇报,「一个两个都各怀鬼胎,尤其是国公爷和夫人,之前就打了一架,这会还闹着冷脸呢!」 祁越顿住脚步,「打了一架?」 「是,国公夫人挨了一掌,当场就晕过去了,后来这世子侧妃好一顿火上浇油,让这国公夫妇闹了个黑脸。」探 子继续解释,「不过这会,好像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似乎是解决了?」 祁越眉心微蹙,心里一琢磨,隐约便明白了里面的那些事儿,「我明白了,仔细留心着,说不定还有其他的收获。」 「是!」探子行礼,快速退下。 闹了个黑脸,又没事了? 应该魅色坊那边没事了吧! 那王春莹是个悍妇,但也是个目光短浅的,所有的心思都挂在赫连应身上,朝堂时局动荡她是真的毫不关心,唯有赫连应……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她都如临大敌。 这么一想,也就只有魅色坊的事情,能让她与赫连应离心,并且大打出手……不得不说,百里长安这一步棋,走得很是微妙,不出一兵一卒,兵不血刃! 趁着百里长安睡着,祁越出了门。 没成想,冤家路窄。 赫连玥怎么都没料到,又在流光斋里见着祁越。 此前,他是罪奴。 现在,是千机阁的阁主,身份早已不同往日。 唯一没变化的是,他对她的态度,永远都是那么冷冰冰的,好像捂不热的冰,那样的冷漠无情,视她如无物。.br> 以前倒是还能说两句话,现如今,他是真的一言不发。 「祁哥哥?」赫连玥站在那里,低低的喊了声。 祁越只瞧着掌柜盘子里的东西,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更何况是应她。 「祁哥哥?」赫连玥疾步走到他跟前。 祁越如同沾了什么脏秽一般,登时往边上让了一步。 赫连玥僵在当场,默默的扶了一下腰,终是见着他转头看向自己,原本浮于面上的喜悦,在他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时,瞬时消失无踪。 「小心点。」祁越终于开口。 赫连玥心头一紧,下意识的抚上了自己的肚子…… 第758章 有人教她 瞧着赫连玥如此神色,祁越亦没有再多说,有些话点到为止,若她还有几分脑子,能记住之前吃过的亏,想来以后还可以好好活下去。 但如果她不识好歹,那么来日如何,便都是自找的,与人无尤…… 「祁哥哥?」赫连玥瞧着自己的隆起的肚子,「你一走这么久,当真是半点都不眷恋金陵城的一切?」 祁越瞧了一眼掌柜,「把这个抱起来。」 上好的羊脂玉,雕成一柄玉梳,桃花半绽半依,栩栩如生,是她喜欢的桃花满枝头,不似牡丹与凤凰的华丽,倒有些小家碧玉的清爽。 「好嘞!」掌柜赶紧应声。 赫连玥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以前,祁哥哥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会走到今日的地步呢?如果当初我没有随着爹娘去边关,是不是就不会……」 「侧妃娘娘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祁越冷冷的提醒,「世子还没立世子妃,您这肚子里揣着的,也只是个庶子,与其在这里盘算着,还不如好好想想,要如何讨世子爷欢心,最好把您扶正。」 赫连玥一口气憋在胸腔里,咽不下吐不出,「祁哥哥一口一个侧妃,果真是与我生疏了,当真是不念旧情啊!」 「当年赫连家不也没念着旧情吗?」祁越嫌恶的瞥她一眼。 忠勇侯府出事,赫连应可是跑得比谁都快,连夜退亲,连夜跑路,生怕慢一步,沾了祁家的晦气在身。 现如今,倒成了他的不是? 「昔年我也不想走,可我有什么办法?」赫连玥眸子微红,声音哽咽,「我一个女子如何能与家里抵抗?」 祁越瞧着她,那眼神看得她毛骨悚然,到了嘴边的哽咽声,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这话,她自己信吗? 「大人!」掌柜毕恭毕敬的将礼盒递上。 祁越付了银子,转身就走。 「大人慢走。」 只是,赫连玥似乎也没放弃,就这么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祁越素来独来独往,是以拐个弯便进了巷子,她不要脸,他还要脸呢! 「你还想如何?」祁越顿住脚步。 赫连玥上前,「我没想怎样,就是有点不甘心,想让祁哥哥救我脱离苦海,又或者,祁哥哥能帮帮我,让我不至于仰人鼻息。」 「凭什么?」 赫连玥是一个人进来的,丫鬟在巷子口守着,是以她也没什么可隐瞒,「当年,祁哥哥是故意的,故意与赫连家定亲,于是乎所有人都以为,你是喜欢我的。后来,忠勇侯府出事,我父亲险些被牵连其中。」 祁越紧了紧手中的礼盒,「说完了?」 「这段时间,我想了很久,为什么我会变成现在这样?」赫连玥眉心微蹙,「后来我想明白了,也许从一开始,祁哥哥对我就是一场算计。」 祁越不说话,就这么瞧着她,心里隐约有点异样。 「祁哥哥原是想把整个赫连家都拉下水吧?」赫连玥抚着自己的肚子,「可没想到的是,先帝放过了赫连家,允许我们离开金陵城。」 祁越别开头,不想瞧着她这张脸。 「祁哥哥,你觉得……我说的对吗?」赫连玥直勾勾的盯着他,往前迈了两步,站在他面前,「为什么不敢看我?是因为我都说对了?」 祁越眼神里的不耐烦,已经写得清楚明白,「侧妃孕中喜怒不定,好胡言乱语,我为何要认真?若侧妃没什么话可说,我就先走了。」 见着他转身就走,赫连玥箭步上前,张开双臂拦住了他的去路。 「祁越。」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喊他,俨然丢弃了以前的柔弱之态,「你为何不敢承认?还是说,你其实什么都知道,你们都知道,都知道!」 祁越上下打量着她,「谁跟你说过什么?」 单凭赫连玥这脑子,绝对想不了这么周全,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撺掇了什么,教她说了这些话,要不然她今儿怎么敢往他跟前凑? 「此人这般神通,对一切都了如指掌,那他有没有告诉你,千机阁是干什么的?」祁越凉凉的的开口,周身冷冽。 赫连玥一怔,显然有片刻的犹豫。 「脑子是个好东西。」祁越绕过她,朝前走去,「可惜……你没有。」 赫连玥呼吸微促,「祁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被人当刀子使,还理直气壮的找死,你说呢?」祁越头也不回的离开。 赫连玥站在原地,抚着肚子,好似有些呼吸不畅。 什么叫……理直气壮的找死? 第759章 夜半月老庙 赫连玥显然是不愿意接受这些的,毕竟她自诩是赫连家的嫡女,虽说现在落魄了,但不代表她就会任人摆布,她又不是傻子! 「主子?」外头的丫鬟喊了一声。 赫连玥回过神来,扶着墙缓步往外走,脑子里有点浑浑噩噩的,一时间还真是不敢确定,是该相信她的话,还是相信祁越所说? 按理说,祁越是千机阁的阁主,有些话,还真的是…… 小小的四合院内。 赫连玥让丫鬟在外头看着,兀自推门而入。 院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唯有赫连玥的脚步声,吧嗒吧嗒的响起,直冲后面的屋舍而去,她走得匆忙,几乎是带着恼怒之色,狠狠的推开了一道门。 进去之后,房门登时合上。 屋内有人说话,但没多一会,又归于寂静,谁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谁,更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横竖房门紧闭。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赫连玥从内里出来,瞧着心情不错,气冲冲的进去,唇角带笑的出来,委实难得的很。 但,她此番倒是守口如瓶,一句也没有往外透露。 「主子,这人可信吗?」 赫连玥狠狠剜了她一眼,「管好你的嘴,现如今你是我的人,可不再是国公府里的奴才,若是我将你赶出去,只怕你连活命都成问题,听明白了吗?」 「是!」 现如今的小姐,早就不是当初的小姐,那点温柔早就不屑伪装。 赫连玥,还是挺相信这人的…… 不远处,有探子悄无声息的隐去。 这个位置很是隐蔽,但是要找也不是太难,何况赫连玥又是个没脑子,只要跟着她便是万事大吉,被祁越这么一怼,赫连玥就耐不住了,赶紧来找人。 殊不知,她一转身,后面就已经有千机阁的探子跟上,要找到她背后给她出谋划策的人,其实一点都不难。 这不,立刻找到了! 只不过,探子在屋外徘徊了一圈,并未见着异常,且……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伏在窗外留心观察,竟也没看到里面有人活动的痕迹。 这人方才还在,怎么忽然间消失不见了? 难道说,这儿还有什么密道? 为免打草惊蛇,探子没有进去,而是悄然留了个记号,便赶紧回去复命,然他一走,一道黑影便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窗口位置,发出低冷的轻哼。 果然…… 祁越没有去公主府,而是回了千机府。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环境,唯独没有熟悉的面孔,但好歹也算是个窝,总归有能回来的地方,她能把这座府邸还给他,已然是莫大的恩德。 「大人?」管家上前,「您不在的这段日子,府内众人皆守本分,未有逾越之举,只不过外头时有人观望着,不知道……」. 这是千机府,多少双眼睛盯着,乃是再正常不过的。 「无妨。」祁越将礼盒搁在桌案上,浑然不在意外头的事情,「让他们看着吧!」 横竖只看不动手,都是一帮墙头草而已。 「是!」管家躬身奉茶。 祁越瞧了他一眼,「这段时间,留心府内众人的进出,务必小心谨慎。」 「是!」管家当然知道,主子这么开口,定然是意味着,近段时间会有大事发生。 至于是什么大事,那就不在他的询问范围之内。 等着管家退下,祁越低咳一声。 暗影旋即落下行礼,「大人?」 「盯紧赫连家所有人。」祁越开口,「留心出现在公主府附 近的人。」 暗影行礼,「是!」 现如今的情况,已经很是清楚明白,外头为虚,城内为实,必须得先护住公主府的那位,才能确保所有计划的安然进行。 百里长安的安全,是一切一切的重中之重。 粗粝的指腹,摩挲着案头的礼盒,祁越面色略显凝重,等待的日子并不好受,尤其是你明明看到了刀,却不知这刀什么时候才会落下。 这样的煎熬,还得持续一段时间,直到……刀子真的落下! 夜里。 花灯璀璨,白日有白日的繁华,夜里有夜里的热闹。 沈唯卿白日里出城了一趟,于军中布置妥当之后,回来才发现时辰不早,只不过身后有人尾随,便没敢往公主府那边去,免得露了马脚。 小不忍,则乱大谋。 忍一时,来日方长。 楚英还没回来,沈唯卿随手挑了一名心腹跟着,前往月老庙。 既然赵婉婉都这么说了,他沈唯卿一个大男人,还能怕了她这弱女子不成?他也想看看,赵家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夜里的月老庙,稀稀落落的还有些人。 善男信女的,都想求个好姻缘,白日里香火不断,夜里亦是来悬吉祥灯,求着月老能寻个良人,缔结良缘,一生一世。 偌大的花灯树,各色各样的灯盏悬于枝丫,远远望去,彩绸翻飞,数不清的心愿写满红绸,只是不知有多少人真的觅得良缘,又有多少人终成怨侣? 成就佳话的纷纷来还愿,成了怨侣的早已忘却当年许下的承诺……于是乎,世人只记得佳话。 沈唯卿瞧了一眼周遭,没见着赵婉婉的身影,「四下找找,没找到的话,就来这里等着。」 「是!」亲随行礼,当即转身离开。 沈唯卿绕着花灯树走了一圈,抬眸便见着赵婉婉的丫鬟,站在不远处的转角,冲着他招手,不由的眉心微蹙。 奈何亲随已经走开,沈唯卿只能只身前往。 小丫头在前面走着,瞧着似乎有些着急,拐个弯便推开了一道殿门,然后快速进了内里。 见状,沈唯卿疾步跟上。 这主仆二人搞什么鬼? 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好似真的要出卖赵家,将罪证交给他一般…… 沈唯卿跨进殿门,只见着殿内漆黑一片,未见半点烛光。 第760章 糟了,被暗算! 沈唯卿警觉,「赵姑娘?」 殿内无人回答,唯有一片死寂中漾开的回音。 「赵姑娘?」沈唯卿又喊了一声。 还是没人回答。 连方才那个丫鬟,都好似失了踪一般,殿内没个半点动静。 沈唯卿眉心紧蹙,瞧了瞧案台上的蜡烛,旋即取出了火折子点燃,直到殿内有了光亮,他这一颗心稍稍落回了肚子里。 「赵姑娘?」沈唯卿一手持剑,一手持着灯盏,缓步走在漆黑的大殿内,「你既约我来此,何故装神弄鬼的?若不愿出来,那我这就回去。」ap. 语罢,他停下脚步。 屏住呼吸的时候,隐约好似听到了怪异的响声。 似乎是,内殿? 怎么回事? 沈唯卿环顾四周,确定周遭没什么异样,这才缓步朝着内殿走去。 手中的灯盏,火光摇曳,散着淡淡的白烟,熏得人眼睛疼,但有了这灯盏,便能看清楚前路,看清楚周围的异常。 比如说,有什么东西蜷缩在角落里,发出了支支吾吾的声响。 沈唯卿陡然顿住脚步,定睛一看,是个人,而且……就是赵婉婉。 「赵姑娘?」沈唯卿疾步上前,快速将灯盏放在边上。 赵婉婉不知为何,被人绑得严严实实的,连嘴巴都被堵得严实,以至于方才她真的喊不出声来,当然……也可能是喊了太久,到了最后实在是没力气喊了。 「怎么回事?」沈唯卿也没发现周围有人,毕竟他功夫不弱,不至于连危险都无法察觉,「是谁干的?」 思来想去,定是方才那个小丫头? 难道那丫头是赵靖的人,所以察觉赵婉婉不对劲之后,便将赵婉婉绑起来了? 不对,若是如此,应该尽早将赵婉婉带回去,而不是把他也引到这儿来,让他与赵婉婉见上一面,这对谁都没好处。 「沈大哥!」赵婉婉连嗓音都在颤抖,冷不丁扑在了沈唯卿的怀里。 这可把沈唯卿吓一跳,慌忙就推开了她,「男女授受不亲,赵姑娘自重!」 「我、我害怕!」赵婉婉带着哭腔,「一进来,我就被人打晕了,再然后就被绑起来丢在这里,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我想喊却喊不出来,没人来救我……幸好沈大哥你来了,要不然,要不然……呜呜呜,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沈唯卿眉心紧蹙,「你是说,你一进来就被打晕了?」 「嗯!」赵婉婉点点头。 沈唯卿想了想,「没看清楚对方是男是女?高矮胖瘦?」 「没有!」赵婉婉摇头。 她想站起来,奈何双腿麻木,根本就站不起来,身子软得跟一摊泥似的。 见状,沈唯卿只能上前将她搀起,边上有一张长凳,他便让她坐在凳子上歇着,待缓过劲来再说。 做完这些事,沈唯卿弯腰拾起了灯盏,搁在拉她边上的案台处。 「那来这里的事情,你都告诉了谁?」沈唯卿追问,「你那个丫头……」 赵婉婉骇然心惊,「难道是……」 那就是说,最亲近的丫头出卖了自己? 「坏了!」赵婉婉忙推搡了沈唯卿一把,「爹肯定知道了此事,沈大哥,你快走!」 然,似乎已经有点来不及了。 别说是赵婉婉察觉到了不对劲,饶是沈唯卿,也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了,好像身上有点酥酥麻麻,有点痒痒的。 「沈大哥?」赵婉婉呼吸微促,「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这话刚说完,她便瘫软在了地上,浑身颤抖 得不成样子,连带着呼吸都跟着分外灼热,好像……身子已经不受控制。 这是怎么回事? 赵婉婉自是不知,这里的缘故。 但是沈唯卿很清楚,毕竟他是个男人,外出办差,行走江湖,什么样的下三滥勾当没见过,这样的伎俩自然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左不过这一次,沈唯卿失算了,他知道赵婉婉是绝对不敢用这样的手段,这姑娘虽然纠缠着他不放,但也没到这等不知廉耻的地步。 唯一没料到的,是一个父亲的心狠手辣,为达目的,连亲生女儿都不放过,算计至此,若是事成,只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二人成亲,要么必有一死! 沈唯卿徐徐转头,终是将目光落在案台的灯盏之上。 殿内满是檀香的气息,是以这烛台燃烧的时候,那一丝丝的异味被完美的遮掩过去,以至于到了现在,沈唯卿才惊觉问题出在了哪儿。 只是,为时已晚。 「沈大哥?」赵婉婉呼吸急促,冷不丁抓住了沈唯卿的裤管,「我、我好……难受……」 沈唯卿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在关键时候挣开了赵婉婉,直奔窗口而去,他不是什么圣人,赵婉婉的死活跟他没关系。 现在他只想保全自己,不想与赵家的人,沾上一丁点的关系。 然则…… 第761章 他不对劲 沈唯卿一个踉跄,登时扶住了窗棱,然而这窗户竟已经被钉死,从内里是打不开了,他若是强行破窗,怕是会惊动旁人。 这月老庙里,不只有赵家的人,还有寻常百姓。 若为赵家人所见倒也罢了,怕就怕万一被别人瞧见,一传十十传百,到时候,不是真的也会变成真的。 赵家之言不可信,但百姓亲眼所见,就另当别论! 思及此处,沈唯卿只能跌跌撞撞的朝着门口奔去,身上的体温在不断的攀升,他已然有些神志不清,周围的景物都好似在颠倒翻转,四下旋转得厉害。 一个踉跄,沈唯卿已经跌跪在地。 呼吸微促,面红耳赤。 这个时候的沈唯卿,满脑子都是百里长安,他想着呀,就算是死了,也不能管不住自己,无论如何都得飞奔而去,不能再留。 可是,这药从一开始就藏在了灯芯里,他一点燃的瞬间,便已经吸入,此刻早已弥漫周身,之所以与赵婉婉一同发作,只是因为他习武之人的身体素质远胜于赵婉婉。 「沈大哥?」赵婉婉抱住了他的腿,「我、我……」 沈唯卿浑身灼烫,一口气提不上来,脑瓜子几近炸裂,那种神志不清,整个人都接近恍惚的滋味,可真是难受啊! 「长安。长安。」他一遍遍的唤着她的名字,疯似的往外冲。 殿门外,有人早已久候多时………… 夜色沉沉。 夜鸟齐飞。 百里长安忽然从睡梦中惊醒,有片刻的晃神。 「主子?」紫嫣慌忙起身上前,「怎么了?」 百里长安扶额,「没什么,做噩梦了而已。」 语罢,掀开被褥,下了床榻。 「主子!」紫嫣倒水,其后取了外衣,与其覆上。 百里长安幽然轻叹,「满朝文武,一个两个的都揣着别样的心思,有些人为虎作伥,躲在赫连应的背后,真以为我瞧不出来?」 「阳奉阴违,该死!」紫嫣回答。 百里长安喝了口水,算是定了定神。 「祁越呢?」她问。 紫嫣忙道,「您休息之前,他来过一趟,见着您歇了才敢离开。」 眼下主子身边少了一个紫岚,紫嫣对祁越的态度也有所好转,毕竟已经没什么可信之人了,能保住主子,才是重中之重。 「嗯。」百里长安放下手中杯盏,转身回了桌案前。 见状,紫嫣赶紧挑拨了烛火,让火光能更明亮一些,「主子,时辰还早,您要不再歇会?横竖最近无法上朝,您有的是时间。」 「紫嫣,我没有时间。」百里长安回答。 紫嫣顿了顿,忽然间如鲠在喉,愣是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好半晌,她才小声嘟囔,「凌院判天亮便至,您一定没事的。」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百里长安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伸手翻着案台上的折子,都是最近这段时间六部、丞相他们批过的,有些是帝王批注。 当然,所谓的帝王批注,只是表面文章。 大权终究没落在百里元嘉手里,所以皇帝的批文只是走个过程而已,那些不打紧的折子落在了付云的手里,纵然十天半月没个回复,也不会有人在意。 可见这朝堂必须得有能者居之,否则早晚得乱了套。 君不君,臣不臣。 上有日月,下无君臣。 天道崩阻,社稷将乱。 百里长安眉心微蹙,在边上的名单处添了一笔,其后合上手中的折子,「赫连应这些日子还 真是干了不少好事啊!」 唆使一个个朝臣,或多或少的动了歪心思。 当然,朝中还是不乏正义的朝臣,若然全是女干佞,那这大昭天下岂非成了烂摊子,千疮百孔的早就没救了。 不能因为一粒老鼠屎,便否定了所有。 「皇上暂时还不知道您回来,奴婢封锁了消息,这也是罗太傅的意思。」紫嫣低声开口,「太傅说,除非您铲除了女干佞,重揽大权,要不然皇上那边,越晚知道越好。万一露了马脚,对您对皇上都不利。」 百里长安点头,「太傅所思所虑是对的,嘉儿年岁还轻,总有冲动的时候,边上还有个拎不起的太后,万一泄露了计划,赫连应必定会有所察觉,到时候狗急跳墙,对谁都没好处。」 「是!」紫嫣颔首。 只是…… 「也没通知沈家吗?」须臾,百里长安低声询问。 沈唯卿这么安静,似乎有点不太寻常,她进城这事当时瞒着,是怕他出现得太巧合,容易惹来怀疑,但是晚饭时分也没见着人,这会也没个动静,实在是有点……不像他平日里的作风。 「沈大人不在。」紫嫣道,「已经通知了沈府的人。」 至于为什么没回应,那就不清楚了。 百里长安眉心微凝,「你亲自去一趟,他不是那样没底儿没交代的人,别是让人钻了空子。现在这节骨眼上,谁都不能出事。」 「是!」紫嫣行礼。 这件事只能是紫嫣亲自去,免得打草惊蛇,旁生枝节。 百里长安继续翻着折子,「赫连承呢?」 「在您失踪之后没多久,他就离开了金陵城,赫连应对外宣称,他是去办差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紫嫣解释,「主子您说赫连承是……那估计,是回不来了吧?」 百里长安轻嗤,「未必!」 的确,未必。 第二天,紫嫣便在街头,见到了赫连承,当下呼吸一窒。 怎么会? 第762章 逆女,你是想气死我吗? 赫连承出现在街头,瞧着行进的方向,应该是要回国公府。 紫嫣没有动,生怕他万一认出来,毕竟这会,自己应该陪着假的百里长安,离开金陵城去了礼州,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只不过,赫连承似乎也有点小心翼翼的,回国公府亦是左顾右盼的,就跟做贼似的,脚步匆匆忙忙,就差没跑起来。 紫嫣眉心微凝,冲着身后的便衣暗卫低语,「跟上他。」 「是!」 暗卫旋即上前。 紫嫣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沈家而去。 悄然进了沈府,紫嫣寻了沈府的管家低声询问。 「沈大人一夜未归?」紫嫣诧异。 管家连连点头,「昨夜出门的,身边跟着人,但是没……没回来。二公子甚少有这样夜不归宿的时候,纵然不回来,也会跟老夫交代一声,可是这一次颇为怪异。二公子走的时候,老夫还问过,说是很快就回来,但是……」 但是,一去就没回来。 「老夫从昨夜等到现在,也没等着人回来。」管家是看着这哥俩长大的,这会心里也是悬得厉害,「姑娘,您说我家公子,会不会出了什么事?不知道公子去作甚,老夫也不敢贸贸然的派人出去找啊!」 万一坏了公子的计划,那还得了? 「有没有提起,去哪儿?」紫嫣问。 管家仔细的想了想,「之前好像提了一嘴,好像是什么庙?具体的没听清,公子也没着重提。」 「好!」紫嫣颔首,指了指自己的嘴,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管家连连点头,「姑娘放心,老夫一个字都不说。」 若不是公主府来人,他是绝对不会泄露半句的。 「那就好!」紫嫣转身离开。 庙? 是哪座庙? 不过也没关系,不知道具体的庙,找一找便是,既是夜里出去的,多半不可能出城,应该还在城内,而这城内统共就几座庙。 挨个找,总能找到吧? 「马上加派人手,去各处寺……」紫嫣这话还没说完,就听得边上有人窃窃私语,不由的伸手示意,让边上的暗卫别吭声。 竖耳倾听,这街头巷尾到底在说什么? 「听说了吗?」 「什么?」 「月老庙,昨夜闹了一场。」 「闹什么?」 「有男有女,你说闹什么?听说被家里人抓住了,闹得要死要活的,好像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女子,具体不清楚是谁家的。」 「啧,这么热闹?大户人家,谁啊?」 「不清楚,当时就有人把月老庙外头都给围了起来,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何事,不过有香客在内里,大概那些人能瞧见点什么吧!」 「哎呦喂,走走走,去看看热闹。」 估计这会,热闹还有点余温呢! 闻言,紫嫣旋即转头望着暗卫,「去个人,回家告诉主子,我先去一趟月老庙。」 「是!」暗卫应声。 月老庙? 紫嫣想着,这沈大人应该不会大晚上的抽风,跑什么月老庙去祈姻缘吧?沈唯卿虽然爱慕自家主子,但他不是那样没分寸的人。 除非,是有什么要紧事。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都过了一夜…… 完了,十有八九是被人算计了! 紫嫣赶到月老庙的时候,外头已经被人包围,不知道是谁的人?但听得周遭百姓议论,说是尚书府的家丁护卫。 闻言,紫嫣心头一惊。 尚书府? 若真的是尚书府,唯一能沈唯卿扯上瓜葛的,要么是刑部梁成舒,但梁成舒是沈唯卿最敬重的长辈,不至于如此对他。 所以,就剩下了一个。 兵部尚书,赵靖! 紫嫣悄然行至后院,纵身一跃便翻墙而入,无声无息的落地。 她没来过月老庙,毕竟这种祈求姻缘的事情不适合她,是以行走的时候,紫嫣分外小心,免得碰着赵家的人。 不远处,有喧闹声传来。 紫嫣纵身一跃,当即挂在了檐下,一个挺身便悄无声息的伏在了椽梁之上,与幽暗融为一处。 只瞧着一队人快速从底下跑过去,瞧着他们这左顾右盼的模样,似乎是在搜寻着什么?难道是在找沈唯卿? 沈唯卿真的在这里? 「大人说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远处,有人低喝,「既是受了伤,必定是逃不了,只要在这里被搜出来,这件事他不认也得认。大家都把眼睛放亮点,务必搜查仔细!」 众人齐声高呼,「是!」 受了伤? 沈唯卿受伤了? 等着这队人跑过去,紫嫣便将目光落在了那个说话之人身上。ap. 既然他能发号施令,必定是赵靖身边的人,跟着他就能找到赵靖所在,到时候就可以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 偏殿内。 赵靖一巴掌便扇在了赵婉婉的脸色,「逆女,你是想气死我吗?」 第763章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这一巴掌,赵靖几乎是用了十足十的力道,显然是正在气头上。 紫嫣眉心微蹙,不知道这赵姑娘做了什么事儿,惹得赵靖这般大动肝火?忽想起方才那奴才说的话,难道说,跟沈唯卿有关? 果不其然,还真是让紫嫣猜中了。 「爹,我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能连我都算计?」赵婉婉捂着脸,哭得梨花带雨,「你让我、让我以后,要如何见人?」 提起这个,赵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知道要脸?谁家姑娘大半夜的跟一个外男,在这种黑灯瞎火的地方私会?赵婉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吗?」 对于这一点,赵婉婉是心虚的。 一则是因为出卖父亲未果,被逮了个正着。 二则是因为男女有别,半夜与沈唯卿在这里私会,的确是她没脸没皮。 「呵,你还有脸哭?」赵靖居高临下的睨着赵婉婉,「事已至此,分明可以两全其美,可你倒好,你居然把人给放跑了?赵婉婉啊赵婉婉,爹平时是如何宠你疼你的,你浑都忘了?为了一个男人,你连父母亲族都不要了吗?」 赵婉婉捂着脸,泣不成声,却也答不出话来。 事儿,是她自个做下的,她的确没脸争辩。 「婉儿啊!」想了想,赵靖缓缓蹲下来,忽然间换了口吻,再不似方才的疾言厉色,「事已至此,你若是再倔强,怕是这辈子都得毁在他的手里。婉儿,爹平日里那般宠爱你,把你视若掌珠,你怎么能……能这样伤爹的心呢?」 赵婉婉抬头,泪眼朦胧的望着自家父亲,「爹?」 「爹是为你好啊,傻丫头!」赵靖叹气,「你现如今的状况,若是真的不能与他在一起,只能是个死!女子失节如失命啊!」 赵婉婉咬着牙关,泪如雨下。 「婉儿,爹不会害你。」赵靖继续规劝,「你是爹的宝贝女儿,爹还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吗?你不是一直喜欢沈唯卿那小子吗?现如今是个好机会,要不要当这个沈夫人,就看你答不答应了?」. 赵婉婉眸色猩红,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就是不说一句话,那倔强的骨头死活不肯点头。 「你怎么就这么倔呢?」赵靖觉得自己的耐心几乎要耗尽了,「平日里也没发现你如此不知冥顽不灵,怎么到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上,如此拎不清楚?爹是为你好,为你好。现在外面的人都知道,这庙里出了事,若不拿了沈唯卿出去,你以后还怎么活?」 赵婉婉捂着脸,「那就不活了,横竖是爹害了我,是爹给我们下了药……」 「赫连玥是什么下场,你总该清楚吧?」赵靖彻底没了耐心,「堂堂国公府嫡女,最后沦为侧妃,成了他人的妾室。妾室是什么东西,还需要爹提醒你吗?那就是个玩物!」 赵婉婉不敢置信的望着赵靖,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面上刺辣辣的疼,鲜红的巴掌印让她半张脸都肿得不成样子,「爹想说什么?」 「婉儿啊,爹不想逼你,但你也该清楚,有些事情既发生了,就没有转圜的余地,爹也不想让尚书府的嫡女,变成他人的妾室。」赵靖这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要么当沈唯卿的正妻,要么只能是他人的玩物,该怎么选,你应该很清楚。」 赵婉婉以手自指,「爹要把我送人?」 「你名节尽失,尚书府自是容不得你。」赵靖满脸的心疼之色,「要不然,爹这老脸往哪搁?婉儿,这件事必须有个交代。」 要么她交代,要么沈唯卿交代。 「你既然舍不得沈唯卿,那就只能牺牲你自己了。」赵靖抬步往外走去,「沈唯卿,老夫敬你是条汉子,原本还想与你沈家对个亲,没想到你是个敢 做不敢当的懦夫,欺负了我家婉儿,竟还想不负责,真是猪狗不如!」 紫嫣的心里,陡然凉了半截。 这是,被算计得死死的! 「沈唯卿。」赵靖又道,「我不管你藏身何处,既然你不愿意负责,那我只好忍痛割爱,送这被糟践过的女儿,去别人家做个低贱的妾室。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我会上奏朝廷,参你一本,既是不好过,那就谁都别想好过!」 紫嫣狠狠闭了闭眼,上奏朝廷,等于是昭告天下。 沈唯卿若是不点头,只怕沈家以后的名声…… 沈老,将,军一生清誉,死后亦为人所敬仰,若是因为沈唯卿一人的风,流韵事,而连累沈老的身后名,着实是不肖子孙,罪该万死。 赵靖锐利的眸子,快速掠过周遭,负手立在檐下,满面嘲讽之色,「沈大人,你还不想出来吗?事是你自己办的,人也是你自个睡的,提起裤子不认人,我若是一状告到了长公主手里,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 紫嫣骇然,心道:完了。 果然…… 下一刻,沈唯卿从屋角落下,伸手捂着胳膊位置,鲜血止不住的从指缝间涌出,浸湿了衣袖,染红了他的手。 「赵靖。」沈唯卿切齿,目光猩红而狠戾,「你可真够狠的,自己的女儿都下得去手。」 赵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扯了扯唇角,笑得好生得意。 「沈大人此言差矣,我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第764章 我给你们保媒 好一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到了这会,紫嫣也是没办法了,主子不可能赶过来,毕竟她应该在礼州,若非如此,赵靖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对付沈唯卿。 他们就是想趁着「主子」不在金陵城的时候,斩断主子的左膀右臂,所以才会有此一招。 沈大人,自求多福吧! 至少就现在这种情况来说,真的没别的法子了。 「赵大人好生得意啊!」 忽然间有声音从天而降,紫嫣的眉睫陡然扬起。 祁越? 「祁越?」赵靖愣住。 沈唯卿眉心紧蹙,倒是真的没想到,祁越竟会来此,是谁通知他的?还是说,千机阁查到了这儿,是来看他的热闹? 「赵大人,别来无恙啊!」祁越是屋顶上落下来的,缓步朝着赵靖走去,临了还不忘用眼神瞥了沈唯卿,「沈大人这是被人围殴了?」 沈唯卿不说话,暂时还弄不清楚,这祁越来此究竟是为了什么? 救他? 还是落井下石? 「赵大人,你这是要擅杀朝廷命官?好大的胆子!」祁越负手而立。 赵靖方才还在发愣,这会倒是清醒了不少,登时笑出声来,「祁越,你别忘了平日里,他没少给你使绊子,你这是要以德报怨?」 「我与他的恩怨,与赵大人何干?」祁越瞧了一眼周遭的境况,「这般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捉女干的?赵大人,里面是谁在哭?不会是你夫人吧?还是哪房的小妾?」 赵靖冷喝,「祁越,你莫要信口雌黄。」 「难道你们没听到里面有女子在哭?」祁越扯了扯唇角,抬步就想往内走。 赵靖这计划是冲着沈唯卿来的,但没想到会出现个搅局祁越,自然也不愿意让祁越,瞧见赵婉婉那副狼狈的模样。 「赵大人这藏着掖着的,还真是有趣呢!」祁越冷笑两声。 不曾落魄之前,他祁越也是金陵城地界上的纨绔,横行无忌谁敢阻,只不过后来遇见了百里长安,便时不时的敛了那样的性子。 如今受尽磋磨,这性子便成了眼下的阴沉,唇角挂着笑,眼底却凉薄得瘆人,让人不敢直视。 「祁越,你莫要多管闲事。」赵靖有些着急,眼下他只想尽快解决了这事,免得夜长梦多,「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是本官与沈大人之间的恩怨,何况咱只是问他要个说法而已。你想出手,也得看看沈唯卿,要不要你帮忙?别到时候被人当成驴肝肺,那可就真是……」 祁越转头看了沈唯卿一眼,「好心当成驴肝肺这事,又不是头一回,我祁越现如今还有什么受不住的?不过,这也不是闲事。」 「什么意思?」赵靖面色陡沉。 祁越双手环胸,眸中带着清晰的冷蔑,「赵大人忘了,千机阁为何?」 这话一出,赵靖旋即哑然。 「身为千机阁的阁主,有责任留心这金陵城内外发生的一切事宜,到时候汇报长公主。」祁越亮出令牌,「此事满朝皆知,赵大人怎么就……忘了呢?」 赵靖心头咯噔一声,隐约觉得这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赵大人,你迫害朝廷命官,该当何罪啊?」祁越挑眉看他,「还是别找沈大人要说法了,不如先给我个说法。」 赵靖紧了紧袖中手,故作镇定,「原是家丑不可外扬,本官想着自行处置,没想到祁阁主搬出了长公主,那也好,请祁阁主问一问沈大人,他昨天夜里在这里,对小女做了什么?」 闻言,祁越转头望着沈唯卿。 对于沈唯卿,祁越心里很清楚,他惦记百 里长安很多年了,除非是不小心着了道,要不然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不会背叛百里长安,不会对不起她。 可这事错了就是错了,就算是着了道,那也是…… 「沈大人?」祁越挑了一下眉头。 沈唯卿不想说话,只是捂紧了胳膊上的伤,直勾勾的盯着祁越。 「哦!」祁越点点头,「可见是真的。」 沈唯卿裹了裹后槽牙,这小子到底是来帮忙,还是添乱的? 「但那又如何?若是两情相悦,赵大人这话说的,可就有点棒打鸳鸯的意思了。」祁越叹口气,「年轻气盛的时候,谁还没个出格的事儿,听说赵大人当年也是……」 赵靖眉心陡蹙,「祁阁主!」 他打断了祁越的话,下意识喉间滚动了一下。 好汉不提当年勇,谁也不想当年的那些糗事,被抓出来溜大街,好歹他也是个尚书,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哦,不说不说。」祁越挑了一下眉眼,「那就说眼前的事儿,赵大人这是要让沈大人负责,娶了你女儿?」. 赵靖低哼,「难道不该负责吗?」 「沈大人一脸的不情愿,就不必问了,不如问问赵姑娘,她是不是也愿意嫁?」祁越双手环胸,「要是赵姑娘不愿意……」 赵靖自然不信,自家女儿对沈唯卿是情根深种,怎么可能不愿意? 「那就请赵姑娘出来吧!」祁越站在那里,「我以千机阁阁主的名义保证,若是赵姑娘真的愿意,咱还能当一回红娘,给赵姑娘做个媒。有我在,想必长公主那边肯定不会多说什么!」 赵靖狐疑的打量着祁越,但眼下也没别的法子,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 随扈当即进了殿内,毕恭毕敬的去请自家小姐。 谁知…… 第765章 他给搅个稀巴烂 内里的人,着急忙慌的跑出来,「大人,大人,小姐不见了!」 一听这话,赵靖骇然心惊。 「什么?」 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呢? 心头惶然,赵靖当即转身往内冲。 祁越不温不火的看了沈唯卿一眼,示意他先离开,用唇语告诉他:交给我! 闻言,沈唯卿纵身一跃。 月老庙内乱作一团,找完了沈唯卿,这会轮到找赵婉婉了。 不过很可惜,他们在这里是找不到赵婉婉的。 后窗的后卫被人打晕了,窗户被人从外头打开,所以赵婉婉到底是自己跑的,还是被人带走的,谁也说不清楚,横竖这殿内殿外的,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祁越站在了殿内,瞧了瞧案台上的灯盏,指甲盖刮了一层干涸的灯油,不经意间捻了一截灯芯,悄无声息的敛手回袖中。 「赵大人,你家这姑娘……跑什么呢?」祁越不温不火的开口,口吻里满是嘲讽之色。 赵靖目色猩红,「是你!」 「嗯?」祁越凉凉的勾唇,「我什么?赵大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赵靖真真是哑巴吃黄连,这会有苦难言。 「大人,还是找小姐要紧。」底下人适时的提醒。 赵靖拂袖而去,怒气冲冲。 见状,祁越缓步行至后窗位置,指尖轻轻瞧着窗棱,发出笃笃的敲击声响,唇角微微勾起,满脸的冷蔑之色。 三招两式,也敢在他跟前耍大刀? 不过,从这件事上可见,赫连应耐不住了,以至于赵靖设了这么大的圈套,打算从沈唯卿的身上下手。 沈家没什么弊端,沈家长子在边关戍守,要传召回金陵城才能下手,这会惊动百里长安,自不可能去做。 那就沈唯卿,只要在他安排人,便可……偏偏沈唯卿这人看着温和,实则是个软硬不吃的,唯一还能稍稍靠近的,可不就是赵婉婉吗?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祁越琢磨这这句话,「孩子吗?」 倒也有点道理。 月老庙外头,百姓还在交头接耳的看热闹,却忽然见着赵靖带着人,着急忙慌的从内里出来,然后领着人离开,好似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这是怎么了?」 「难道里面又出事了?」 「除了赵家的人,没见着旁人啊?」 「啧……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百姓们一合计,也没合计出个子丑寅卯,倒是惹得满金陵城流言蜚语翻飞,关于赵家姑娘的事情,真真是一个版本比一个版本更不堪入耳。.z.br> 祁越从庙里出来的时候,紫嫣早就没影了。 公主府。 「受伤了?」百里长安端起手边的杯盏,淡然浅呷。 紫嫣颔首,「奴婢去的时候,沈大人已经受了伤,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多半是赵家的人干的。具体是怎么回事,还是得沈大人自己解释。」 「赵靖。」百里长安闭了闭眼,幽然放下手中杯盏,「他真的那么说?」 紫嫣点点头,「奴婢亲耳听到的。」 「真是好样的。」百里长安低哼,「我只是离开了金陵城,又不是死了,他还真以为我这一去不回来了,这么迫不及待的下手。」 紫嫣近前,「主子,这该如何是好?」 「虎毒不食子,但也有例外的时候。」百里长安扶着桌角,徐徐站起身来,「如果她的父亲不是赵靖,于唯卿而言,这兴许是件好事。他陪着我很多年了,也 是时候考虑终身大事,为沈家延续香火了!」 紫嫣张了张嘴,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金陵城内,像他这般年岁的好男儿,早就妻妾成群,儿女绕膝了。」百里长安负手立在窗前,「是我误了他。」 紫嫣垂眸。 「可惜了。」百里长安叹气,「若然是个寻常女子,但凡赵靖没有做得这么绝,这都是一段好姻缘,有人疼是好事。然而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场算计,那就失去了最初的意义!」 紫嫣不甚明白,「主子,您这是什么意思?」 「先等等吧!」百里长安敛眸。 若然是别人,她定不会手下留情,将这一番算计表现得淋漓尽致,让赵靖鸡飞蛋打,让他悔不当初。 可现在,事关沈唯卿,她心软也手软。 难怪父皇当初让她发誓,绝不眷恋儿女情长,否则便不得好死。 智者不入爱河,父皇早就料到了…… 可是,人活一世怎么可能没有情爱呢? 无情者,必定屠戮众生。 无爱者,如何怜悯苍生? 「沈大人估计也没想到,要怎么面对您吧?」紫嫣低低的开口,「奴婢瞧他那副神情,倒是有点让人心疼了。」 百里长安回眸看她,面上平静如水。 外头,管家来叩门。 紫嫣行礼退下,不多时,领了一人进门…… 第766章 她其实,快熬不住 凌昌跟在紫嫣的身后,疾步进了门,见着百里长安便赶紧行礼,「老臣叩见长公主。」 可算是,见着了! 「不必多礼,这没什么外人。」百里长安缓步朝着软榻行去,「烦劳来一趟,替我看看。」 凌昌是一个人来的,没敢惊动任何人,提着药箱便跟了上去。 「这些日子,长公主可还好?」凌昌跟在后面。 百里长安坐定,「不管此前好不好,如今都好了。」 回到了金陵城,便算是万事大吉了。 「老臣,这就给您诊脉!」凌昌放下药箱,取出了脉枕。 百里长安慢条斯理的捋起了袖子,紫嫣退到了边上,静静的候着,一颗心提在了嗓子眼。 紫岚没了,主子可千万不要……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 祁越站在门口位置,伸出去的手慢慢悠悠收了回来。 半晌过后,凌昌收了手。 「看上去,情况不太好?」百里长安放下袖口,口吻里满是不在意,「早就该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其实……也没什么可意外的。」 凌昌沉默着。 「主子的后脑勺磕着了,有一段时间失忆。」回来的时候,祁越都说清楚了,所有紫嫣都记着呢,「凌院判,您帮着看看。」 凌昌点头,「长公主,老臣给您看看。」 百里长安俯首,凌昌上前,拨开了发髻瞧着后脑勺的包。 「还疼吗?」 「有一点。」 凌昌点头,「只是淤血未散,体内有血瘀罢了,倒是没什么太要紧,过段时间就没事了。」 「如此,甚好。」紫嫣松了口气。 凌昌又道,「长公主,您是不是服用了什么?」 「说是番邦所入之物,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能让人失去记忆,但不知道为何,总是无法控制我,于是乎我变成了两个人。一个失忆的,一个本我。」百里长安解释。 凌昌点点头,「难怪,难怪。」 「难怪什么?」紫嫣忙问。 凌昌叹气,「难怪长公主体内似乎有所冲撞,与此前的不断纠缠,且看鹿死谁手,所以是坏事也是好事,暂时说不准会有怎样的结果?」 「冲撞?」百里长安琢磨着这两个字,「难怪最近未见心口绞痛。」 许是,有转机。 但也可能,是加速了毒发…… 「长公主现在,感觉如何?」凌昌问。 百里长安叹口气,「那个失忆的我,没有再出现过了,不知道是不是我原先的毒,胜过了冥渊给我下的药?」 「毒与药并未完全消失。」凌昌解释,「臣不敢贸贸然给您下药,万一与这两者冲突,只怕结果会更糟糕。长公主的身子已然很孱弱,务必要珍重,不要再太过辛劳。」 有些话,凌昌还是没敢说完,但他清楚,百里长安是个聪明人,就算自己没把话说完,她也能听懂后面的意思。 「好。」百里长安点头,「我会遵医嘱,会……好好活着。」 凌昌深吸一口气,「老臣先帮着您调理身子,回去再琢磨琢磨,这番邦的东西要如何破解。当然,老臣会留下一道方子,若是长公主觉得自身情况不对,先行煎熬服下,以便于克制这两种毒物,不至于陷入险境。」 「好。」百里长安没有多说什么。 凌昌是大夫,他能给的治病方略,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且对她最优的,所以百里长安没什么可挑的,能多活一日算一日。 「紫嫣,送凌院判出去吧!」百里长安淡淡然开口。. 凌昌行礼,「臣告退。」 「是!」紫嫣送了凌昌出去。 门外,早已没了祁越的身影。 「凌院判?」紫嫣低声询问,「主子的身子,还有没有康复的可能?」 凌昌瞧了紫嫣一眼,又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终是压低了声音道,「紫嫣姑娘陪在长公主身边,平日里多注意一些,莫要让长公主太过情绪激动,一定要保持心绪平和。」 「没办法了吗?」紫嫣问,「哪怕用我的命去换,我也愿意的。」 凌昌为难的看着她,「别说是紫嫣姑娘,饶是拿老夫的命去换,老夫也是愿意的,眼下还没到那个时候,长公主经过礼州这一趟,身子的情况变得颇为复杂。不瞒姑娘,这两种东西似乎有着本质的相似。」 「这话是什么意思?」紫嫣不解。 凌昌拢了拢肩头的药箱带子,「还不明白吗?可能都是出自……」 「我明白了。」羽睫骤然扬起,紫嫣了悟。 凌昌长叹,「正因为如此,老夫才不敢贸贸然下手,待会我会把药方交给管家,其他的事情,等过两日再说,我且回去好好的想清楚,该怎么破这一场困局。」 「多谢凌院判!」紫嫣毕恭毕敬的行礼。 凌昌赶紧摆手,「分内之事,无须多礼,若长公主有什么不对,即刻告诉我,莫要拖延。否则两种毒物一旦融合,来势汹汹,势必……神仙难救啊!」 「是!」紫嫣谨记。 等着送走了凌昌,紫嫣回转,却见着祁越立在房门口,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既不敲门进去,也不转身离开,就像个泥塑木雕一般杵在那里。 「你是要当门神吗?」紫嫣开口,「杵在这里作甚?」 祁越转头看她,眸色晦暗不明…… 第767章 赐婚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也不要用带有一丝一毫怜悯的眼神,去看主子。」紫嫣音色狠戾,目光冷冽,「主子那样骄傲的人,就算是天塌地陷,饶是兵刃加身,她也不会皱一皱眉头。主子是天上月,人间的尊,是谁都不能亵渎的存在。」 说这话的时候,紫嫣的身子在轻微的颤抖,她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也很清楚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可那又如何? 身为摄政长公主的贴身侍婢,她早就知道会有什么下场,也很清楚,应该要怎么做?主子的骄傲,值得紫嫣用性命去维护。 「你放心,我比你更了解她。」祁越抬步进门。.z.br> 进去的时候,百里长安一个人静静的靠在软榻上小憩,人前还能装一装,人后其实虚弱至极,动辄便生出困倦之意,一如之前在礼州的时候,那样的嗜睡。 不过,还是有点区别的。 是谁的脚步声,她一听就能分辨得出。 「沈唯卿的事情,你做得极好。」百里长安闭着眼睛开口,「不愧是我看中的人,这一招的死无对证,玩得赵靖那老匹夫措手不及。」 她一句死无对证,让祁越登时眉心微蹙。 「哦……」百里长安好似也意识到了什么,幽幽的抬眸看他,「不是死无对证,这人还活着呢!只不过,死无对证,似乎是最好的结果。」 祁越敛眸,「你要杀了赵婉婉?」 「杀了她,一了百了。」百里长安音色沉冷,「横竖没人瞧见,沈唯卿从月老庙里出来,最多是流言蜚语一阵风而已,等着风头过去,谁还记得她呢?没有证据,赵靖就算是告到我这儿来,也没什么用。」 这是大实话。 但…… 「不过,我还没到这丧心病狂的时候。」百里长安画风一转,「杀了赵婉婉的确可以解决一切,可这天底下该死的人多了,我也杀不完,杀不尽。杀人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要达成目的,不一定要杀人。 「公主,若是真的……」祁越顿了顿,「沈府怕是要有喜事临门。」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百姓没看到,不代表赵靖的话没有分量,满朝文武到时候都知道沈唯卿的事儿,人言可畏。 谁也没办法逼着沈唯卿娶妻,但同样的,谁也没办法将沈家的污名洗去,沈老一世清白,当年那样艰苦的日子,仍是坚守着不肯低头,若是…… 「他会答应的。」百里长安幽幽启唇,「为了沈家,为了他父亲和祖父的名声,只不过这件事不能让他胡来。你去找罗盛一趟,他会知道该怎么办?」 祁越颔首,「好!」 罗盛是太傅,且当初也是因为百里长安和沈唯卿的缘故,才能活着回到金陵城,若是这件事交给他来办,是最妥当不过的。 一则他没有实权,只是个太傅,纵然能在皇帝跟前晃悠,但皇帝也没实权,两个没有实权的一老一少凑一块,纵然有点花样,也掀不起浪花来。 二则,罗盛不站朝堂之争,虽说是百里长安和沈唯卿救回来的,但为人正直,实在也挑不出什么错漏之处。 三则,罗盛老了,谁知道还没有明天呢?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臣,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估摸着也没多少时日。 综合所述,在所有人眼里,这老头是个没什么用处,谁都不屑花心思对付之人。 祁越几乎没多说什么,只是如实陈述,至于罗太傅要怎么做,他真是一句都没有多问。 晌午的时候,罗盛便进了宫。 「赐婚?」百里元嘉愣住,「为什么要给沈大人赐婚?他是皇姐的左膀右臂,这么做…… 皇姐知道吗?再说了,赐谁家姑娘,才能助皇姐一臂之力?」 罗盛双手兜在袖子里,无奈的摇摇头,「年轻人,一步错步步错,实在也是没办法了。」 闻言,百里元嘉一脸迷茫的望着他,「朕不明白,太傅可否详说?」 「被人算计了。」若是要详说,那就只能这么说,罗盛挑了一下眉头,「皇上可明白?」 百里元嘉张了张嘴,愣是吐不出半句话来。 「一不留神的事儿,就成了终身遗憾。」其实罗盛看得出来,沈家那小子死死盯着长公主,那份心思都快从眼睛里涌出来了,可长公主志不在儿女之情,注定是回应不了他那份炙热。 这世上总有点遗憾,是你一辈子都补不上的。 「这么可恶!」百里元嘉愤然,「这不就是算计皇姐吗?」 罗盛点头,「可谁也没办法,沈大人就是中招了,就是被算计了,结果还是得他自己承担,眼下外头的流言刚起,若是沈家不担起这责任来,回头愈演愈烈的,沈家连同沈唯卿一道,都会被流言蜚语淹没。皇上,人言可畏!」 「那就只能赐婚了。」百里元嘉凝眉。 罗盛揣着双手,若有所思的瞧了瞧为难的皇帝。 小皇帝还不知道百里长安已经回来了,这会估计有点踌躇难下决定,不过这事不宜拖着,得尽快解决。 「皇上还是尽快下旨吧!」罗盛低声开口,「要不然赵家和国公府那边,就该大做文章了,对长公主来说,这才是致命的。」 百里元嘉眉头一蹙,「好,朕马上拟旨!」 第768章 抗旨不遵,斩! 赐婚这事,宜早不宜迟。 沈唯卿是先回了沈府,处置完了伤口才从管家口中知晓,紫嫣来过,这就意味着,自己做的那些事,可能已经传到了百里长安的耳朵里。 那一瞬,他的脸色惨白到了极致。 受伤的时候没觉得疼,濒死的时候也没觉得怕,可现在…… 他是又疼又怕! 「公子?」管家低声喊着,「您没事吧?」 沈唯卿瞧着包扎妥当的伤处,「紫嫣……没说别的?」 「没有!」管家摇头。 闻言,沈唯卿眸光微暗的盯着正前方。 「公子,要不然,老奴还是给您找个大夫吧?」瞧着自家公子这般脸色,管家着实是不放心,「老奴这就去……」 「不用了。」 说话间,沈唯卿已经站起身来。 「公子,您这是?」管家不解。 沈唯卿缓步行至窗口位置,「我说不用了,那就是不用了。」 「是!」管家行礼。 公子是习武之人,想来对伤势是知晓的,不请大夫也无妨,只是需要好好休息。 「那老奴去给您熬点外伤的药?」管家低声问。 家里都有,日常准备。 「不必了。」沈唯卿徐徐合上眉眼,「让我静一静,你先出去吧!」 管家担虑的瞧了他一眼,终是行礼退下。 外头,流言蜚语已起。 「怎么回事?」管家瞧着边上嚼舌根的两个奴才。 两奴才刚从街头回来,这会还没说上几句,就被管家逮个正着,心下一紧,慌忙上前回话,说是街头有人议论纷纷,大抵是昨天夜里有人见着沈唯卿进了月老庙,其后今儿一早,赵家的人就包围了月老庙。 「一个两个的,绘声绘色,不去天桥下说书真是可惜了!」管家冷着脸,「以后在府内,别让我再听到这样的议论,明白吗?」 「是!」 「是!」 管家咬着牙,这帮子乱嚼舌根的东西,居然敢这么编排自己公子? 奈何…… 空穴来风,不是没有原因的,而且自家公子与赵婉婉平日里也有所亲近,这事儿若是细究起来,还真是有点道理的。 「给我把门关上!」管家行至门口,「今儿的风有点骚臭味,实在是难闻得很!接下来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别阿猫阿狗的敲门,都给放进来,听明白了吗?」 门口守卫当即行礼,「是!」 府门一关,天塌不管! 赵靖入宫的时候,带着一股子怒气,显然是要告御状的,可谁知,小皇帝一改往日里的惊慌之态,指了指案头的圣旨,一副坦然之态。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赵靖没料到,小皇帝竟是早有准备,当下转头瞧着边上的罗盛。 罗盛报之一笑,「街头闹得沸沸扬扬,事关沈唯卿沈大人,老夫自然不能坐视不理,眼见着早就过了说亲的年纪,沈大人为了朝廷为了皇上,为了天下百姓,四处奔波,现如今还是孑然一身,实在是……」 「所以啊,朕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既然是两情相悦,赵大人就不要棒打鸳鸯了!」百里元嘉先发制人。 这一招,是太傅教的! 「两情相悦?」赵靖愣了愣。 罗太傅问,「怎么,难不成赵大人是觉得,沈大人是挟持了赵姑娘,跑到月老庙里行不轨之事?啧……若是如此,那可就真的猪狗不如了!」 赵靖的话到了嘴边,被这一老一少给糊弄得,愣是生生咽了回去。 「皇 上?」赵靖抿唇,「这圣旨……」 百里元嘉笑了笑,「这都大晚上了,是不是得先晾一晾,等着明日一早,朕的赐婚圣旨就会送到沈府和赵大人手里,朕第一回做皇帝,第一回给人赐婚,真是稀罕得不得了,赵大人可不要让朕失望啊!」 「臣……领旨!」赵靖行礼。 蓦地,他眉心一皱,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告状。 「皇上,臣以为这沈大人怕是不会轻易答应。」赵靖忙道,「您这赐婚的圣旨,恐怕是压不住他。要知道,沈大人的背后是长公主啊!长公主,她能答应此事?别是到了最后,您的赐婚圣旨也不管用。」 罗盛瞧出来了,这是要挑拨皇帝跟长公主的关系! 「那依着赵大人的意思,沈大人一定会抗旨不尊?」罗盛笑问。 赵靖冷哼,「沈唯卿这些年,只听长公主一人之言,罗太傅觉得,他会点头答应娶赵家的女儿吗?可怜我的女儿,遭逢此难,若是不能……唉!」 瞧着他这时候摆出来的慈父之态,罗盛的眉心跳了跳,戏演得真好! 「若是他敢抗旨不尊,那就该死!」百里元嘉斩钉截铁的开口。 赵靖心头一喜,等的就是帝王这句话,「有皇上这句话,臣便放心了!」 「你只管去,圣旨明日就到。」百里元嘉打包票。 赵靖欢天喜地的行礼,「多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真是坏透了。」瞧着赵靖离去的背影,百里元嘉负手立在檐下,幽幽启唇,「他想借着朕的手,杀了沈唯卿,让朕与皇姐反目成仇。」 罗盛仍是揣着手,「皇上圣明,只要您看得清楚,比老臣说多少话……都管用。」 「朕不会让他们得逞的。」百里元嘉低哼,「一帮乱臣贼子,朕早晚要扒了他们的皮!」 第769章 我没碰她 百里元嘉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想的,毕竟谁也不会容忍有人在自己的头上没耀武扬威,尤其是帝王威严。 来日如何,罗盛无从知晓,当时就目前情况而言,他觉得百里元嘉还是站在长公主这边的,好歹也算是姐弟情深。 不过,这也只是暂时。 帝王永远都是帝王,你莫要太过深信帝王的多情,那只是一时间没能凸显出权力的滋味,一旦尝过了权力带来的红利,就再也不会有温柔缱绻的那一天了。 自古无情帝王家! 出宫的时候,罗盛瞧了一眼早早等在那里的凌昌。 二人极为默契的往前走,行至一僻静的拐角处站着,左右瞧了瞧,所幸四下无人。 「听说那赵大人进宫面圣,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事吧?」凌昌开口。 罗盛点点头,「还不是为了那点私欲吗?设计了沈唯卿,这会来请皇上降罪的,所幸皇上有所准备,这赐婚圣旨都给他写好了。」 「赐婚?」一听这话,凌昌眉心紧蹙,「真是可惜了!」 罗盛瞧了他一眼,然后点点头表示赞同,「是有点可惜了,沈唯卿那小子要相貌有相貌,要本事有本事,就是有点缺心眼,真是便宜了赵家。」 「怕就怕沈大人不会轻易答应。」这才是凌昌所担心的,「一旦抗旨不遵,那边就会趁机发难,到时候会害了沈大人啊!」 罗盛忽然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凌昌不悦,「我说的不是实情吗?」 罗盛点点头,「是实情,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沈大人会委曲求全呢?」 「那小子的性子倔得很,能低头才怪。」凌昌摇摇头。 罗盛揣着手,「倒也是。」 「你要不,去说说?」凌昌凑近了笑道。 罗盛瞧着他,「我发现,你们这些人一个个的,都当我是说书先生呢?说了东家说西家,一家两家的,敢情都等着我过活呢?」 「这不是能者多劳吗?」凌昌忙解释。 罗盛抖了抖肩头,「我可不这么认为,少给我脸上添金。不过这件事,你就不必担心了,年轻人有年轻人自己的想法,咱这些老头子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一听这话,凌昌便明白了些许,「你的意思是……」 「放心吧!」罗盛拍拍他的肩头,「看你的病,少管闲事多活命!」 凌昌:「……」 这话怎么有点像骂人的? 瞧着罗盛远去的背影,凌昌亦默默的揣起了手,「这老东西,越来越有点名堂了!」 可不是嘛! 同朝多年,老了老了,竟都被搅合在了这朝堂之争当中,委实有点哭笑不得,闹不好,可能晚节不保,又或者老命休矣! 入夜之后,沈唯卿便去了公主府。 今夜有点闷热,百里长安躺在后院的摇椅上,紫嫣默默的点了花灯。 周遭,花灯璀璨。 「东西还是原来的东西,可怎么瞧着,都有点不一样了呢?」百里长安摇着团扇,「紫嫣,你说,为什么呢?」 紫嫣紧了紧手中的火折子,「主子,兴许是心情不一样。」 「倒也是!」百里长安幽幽的吐出一口气,「着实是不一样了,年年花灯相似景,不见年年相似人。」 音落,沈唯卿从天而降。 见着沈唯卿落下,紫嫣默默的背过身去,继续点着她的花灯。 「来了。」百里长安倒是没多说什么,语气淡然得好似早就等候多时,「坐。」 沈唯卿漠然落座,瞧着已经沏好的茶,下意识的 面色微沉,「长安?」 「喝喝茶,消消火。」百里长安淡淡然开口。 摇椅「吱呀吱呀」的响着,她手里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璀璨的灯光落在她面上,漾着斑驳的光影,连带着神色都变得忽明忽暗起来,让他瞧不真切。 「你就不想问点什么?」沈唯卿敛眸。 百里长安没吭声,只是静默的摇着团扇。 「我被人算计了。」他似乎是在解释,「但是,我没碰她。」 闻言,百里长安眉心陡蹙,似乎有些意外,转而又好似想起了什么,浅浅的勾了一下唇角。 「我知道你此生最恨被人算计,尤其是那些个狼子野心之人。」沈唯卿端起杯盏,默默的呷一口杯中水,「我又岂会让自己,变成他人威胁你的工具。」 她不允许,他也不允许。 「你是怎么熬过来的?」百里长安问。 沈唯卿瞧了一眼自己的胳膊,「给了自己一刀,放血。」 闻言,百里长安沉默了一下。 「我知道,这件事肯定有赫连应的推波助澜。」沈唯卿放下手中杯盏,目光狠戾,「我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百里长安迟疑了片刻,「宫里准备给你赐婚。」 「你的意思?」沈唯卿问。 百里长安没吭声。 第770章 也不看看,她姓什么? 见着百里长安的沉默,沈唯卿已经清楚了事情的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百里长安,你真的没有心。」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清晰的颓废之色,口吻里不是责难,而是有点委屈,有点伤感,「不过,这才是我认识的长公主啊!」 百里长安凝眸看他,面色依旧平静至极。 「呵。」沈唯卿默默的坐定,端起杯盏喝了口水,好似早就料到了她会如此无情,倒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反而没那么忐忑了。 百里长安摇着团扇,将他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赵靖进宫告御状,他明知道嘉儿尚未亲政,又是个性子冲动的,但还是要恶心我一阵,为的就是离间。」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瞧着满院子的花灯,那样璀璨而色彩斑斓。 须臾,他将目光落在百里长安身上。 只见那斑驳的光亮落在她身上,合着她摇扇的坦然自若,真真是一副美人图,何其岁月静好,让人不忍挪开视线。 「我曾想过,此生不娶,就这么守着你也好。」沈唯卿嗓音低哑,「我知你不会成亲,我知你此生最重大昭天下。我也料想过会成为你的棋子,日夜忐忑想着,什么时候这一天才会降临?真的到了,反而没那么紧张,也没那么多的怨气。」 百里长安目光平静,「后悔还来得及。」 「惯小陪着你长大,跟在你屁股后面跑,若是真的要后悔,还用得着等今时今日吗?」沈唯卿敛眸,「长安,我不后悔。」 她徐徐别开头,不愿再对上他的灼灼目光,连手上的团扇都停了。 「长安。」沈唯卿起身,温柔浅笑,「要好好的。」 百里长安没吭声,只听得脚步声渐行渐远。 他没停下,她没回头。. 从一开始,他们都知道自己的结局,一个爱而不得,一个无心情爱,努力过也争取过,最后的结果……做不到怨天尤人。 祁越远远的站在回廊尽头,瞧着沈唯卿从院子里出来。 「以后,就剩下你守着他了。」沈唯卿深吸一口气,经过祁越身边的时候,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我要成亲了,便再不配与她说喜欢。」 不管这么亲事是真是假,也不管他是否愿意,事已至此,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担当,不能把她心里最后一丝美好,以脏污的方式抹去。 「你也是故意的。」祁越道,「你明知道赵家在利用赵婉婉。」 沈唯卿负手而立,「然后呢?难道你不想扳倒赵家,铲除赫连家,为她博一个太平盛世,安度余生?我做这么大的牺牲,可不是让你戳穿我的,以后在她心里,我永远是那一份亏欠,她永远都会惦记着我。」 「她又不是傻子。」祁越轻嗤,「你这点伎俩,瞒得过所有人,瞒不住她。」 沈唯卿浑然不在意,「那又如何?她知道我要的是什么,除了情爱,她什么都愿意。」 祁越:「……」 「我没输,你也不算赢。」沈唯卿勾唇。好半晌,祁越轻啐一口,「卑鄙。」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沈唯卿轻哼,略显得意的离开。 祁越站在原地,嫌弃的别开头,不屑的裹了裹后槽牙。 君子之战,不管什么时候都不曾失了风度。 祁越没有过去,后院里的人这会应该思绪翻飞,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吧?赵家已经将事情摆在了明面上,赫连家会在背后推波助澜。 这婚事,一定会成。 纵然杀不了沈唯卿,离间他与百里长安,也是极好的。 不过,赫连应这会应该也没那么多的心思,后院起火,亦是一件难平 之事,所以在赵靖奔波沈唯卿之事时,赫连应没能抽出手来。 因为…… 牡丹动了胎气,这会正躺在病床上。 见着大夫退出来,赫连应凝眉迎上,「怎么回事?」 「白日里,夫人出去采买,碰着了大小姐。」丫鬟战战兢兢的开口,「大小姐似乎是认出了夫人,命人去拦夫人,若不是奴婢等人趁乱拦住了他们,让夫人赶紧离开,只怕……」 只怕,已经被逮个正着。 「认出来了?」赫连应觉得奇怪,「你是说,大小姐认得牡丹?」 丫鬟点点头,「大小姐的眼神瞧着像是要吃人一般,还说了一句,可算找到你了。」 「原来如此!」赫连应眯了眯眸子。 他就说嘛,为什么底下人来报,说是赫连琦去他之前的院子里搜人,却原来问题不是出在赫连琦身上,而是出在赫连玥的身上。 小丫头片子长大了,也学会跟他这个父亲斗心眼,学会在背后动手脚了。 「当时还有谁在?」赫连应问。 丫鬟摇头,「只有大小姐,带着几个家奴。」 「这段日子,让夫人不要出门。」赫连应叮嘱。 丫鬟行礼,「是!」 当即退下。 赫连应面色沉冷,着实没料到自己会被女儿摆了一道,想来王春莹那边,也是赫连玥在挑拨,故意透露消息给赫连琦。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赫连应狠狠闭了闭眼,「终是忘了,自己姓什么?」 他终得让他们知道,这国公府是姓赫连,而不是姓王! 第771章 你在外面养了外室 「您放心,夫人的身子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惊吓,好生静养便是。」大夫如是回答。 赫连应松了口气,孩子没事自然是最好不过的,「那就好,有劳大夫。」 待大夫离开之后,赫连应便快速进了房间。 牡丹面色惨白的躺在那里,一副破碎美人模样,让人瞧着顿时心生怜惜,尤其是赫连应,一想着自己百般呵护的女子,如今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心里更是难受得紧。 「觉得如何?」赫连应坐在床边,轻轻的将牡丹揽入怀中。 牡丹捂着肚子,眸色焦灼,「大夫怎么说?我们的孩子……」 「无恙。」赫连应急忙安抚她,「大夫说了,只要好好静养便没什么大碍,你莫要往心里去,只需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咱们的孩子福大命大,定然可以安然降生。」 牡丹这才松了口气,「如此,牡丹便放心了!」 「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赫连应问。 牡丹心下一顿,难道他发现了什么?但转念一想,他竟这么问了,想必也只是试探着她,切莫自乱阵脚。 「这段日子,牡丹绝对不敢再踏出院门半步,免得让国公爷难做。」牡丹小心翼翼的开口,将谨小慎微的柔弱,展现得淋漓尽致,「此番,是妾身不对,明知道他们有所察觉,还出去……是妾身给国公爷添麻烦了。」 赫连应哪儿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不生气吗?」 「嗯?」牡丹愣了愣。 赫连应的掌心,轻轻落在她微隆起的小腹上,「动了胎气,差点出事呢!」 「妾身占了国公爷,对不住夫人,实在是没脸生气。」牡丹温柔的伏在他怀里,「不论夫人和小姐怎么做,都是牡丹该受的。牡丹出身卑贱,能伺候在国公爷身侧,已经是三生有幸,哪儿敢有所奢望,现如今孩子无恙,便是万事大吉。」.. 赫连应亲了亲她的唇,「真是好欺负。」 「只要国公爷不嫌弃牡丹,牡丹什么都无所谓。」她扬起头,苍白的面上努力漾开虚弱的笑容,「妾身有国公爷就够了!」 赫连应拥她在怀,「放心吧,等过段时间,再不会有人能打扰到你。你呀,乖乖的,给我生个大胖小子,知道吗?」 「嗯!」牡丹连连点头,「妾身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保护孩子,等着国公爷。」 说到这儿,牡丹又小心翼翼的推开他。 「怎么了?」赫连应眉心陡蹙。 牡丹瞧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时辰不早了,国公爷赶紧回去吧,要不然夫人那边又得怀疑,又得闹腾,会惹国公爷心头不悦,妾身瞧着于心不忍。」 「但凡她有你这般温柔体贴懂事,也不至于闹成这样。」还真别说,赫连应的确烦腻王春莹的闹腾,一则没脸,二则费力。 牡丹勉强笑着,眸光温柔的瞧着他,「国公爷赶紧回去吧,牡丹这儿有那么多人看着,不会有事的。」 「真懂事。」赫连应摸了摸她微凉的面庞,「那你好好休息,等着我回来。」 牡丹连连点头,将懂事乖巧的人设,立到了极处,「是!」 要知道,赫连应都这般年岁了,被王春莹欺压了大半辈子,如今一朝咸鱼翻身,怎么能不喜欢这样年轻漂亮,又懂事乖巧的小姑娘? 家里的悍妇,善妒又毒辣,言语粗鄙而恶毒,没有半点女人味,动不动就在自己的头上作威作福,外头的人看赫连应的眼神,多多少少带着几分同情。 赫连应位居人臣,已经不是当年的穷小子,哪儿能永远被一个女人压在头上?何况那一儿一女的,也是个不成器的,除了惹是生非,没有半点用处。 既如此,便换之! 天下女人何其多,不是非她王春莹不可,能给他赫连应生孩子的女人多得是,他赫连家理该开枝散叶,多子多福,而不是仅限于这几个孩子。 待赫连应离开,牡丹幽幽吐出一口气,面上的温柔之色尽数消散,伸手抚着小腹,唇角微微勾起冷冽的弧度。 王春莹,我们走着瞧! 国公府。 赫连应又被逮了个正着,瞧着站在院中的王春莹,他面上的厌恶之色,几乎遮掩不住,「身上有伤,不去好好休息,大晚上的在这里杵着吹风作甚?」 虽然厌恶,但还没到撕破脸的那一步,该做的门面还是得做。 「回去吧!」赫连应上前。 王春莹忽然凑近他,冷不丁揪住了他的衣襟。 赫连应眉心陡蹙,几乎是本能反应,快速拂开了她的手,「你干什么?」 「你说你去军中,为何身上有脂粉气味?」王春莹横眉冷对,「赫连应,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你到底在外面做什么?」 赫连应冷冷的睨着她,瞧着她宛若炸毛的公鸡一般,满脸怨毒的盯着自己,心中分感不爽,「我在外头做什么,需要与你交代?朝堂之事,你懂什么?你自己出去看看,满金陵城多少达官贵人,满朝文武家中,哪个后院只有一个女人?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又拿这些搪塞我!」王春莹已经吃过一次亏了,自然不会再信。 赫连应负手而立,「成日鸡毛蒜皮的扯着不放,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在帮谁?有这功夫还不如好好收拾自己,拿镜子照照,看看你现在到底是什么鬼样子?」 语罢,赫连应抬步就走。 「你现在嫌弃我了?当年为什么要眼巴巴的求着我?」王春莹死拽着不放。 男人最恨的就是翻旧账,又是他那些不光彩的旧账,而现在,王春莹时刻提醒着,关于赫连应的出身,那些年的卑躬屈膝与委曲求全。 「你当年的付出已经得到回报,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赫连应嫌恶至极,「休要再废话。」 王春莹冷笑,「赫连应,你在外面养了外室。」 赫连应抬步进门。 「我一定会找到她的。」王春莹阴测测的开口,「赫连应,我绝对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赫连应重重的合上房门,「疯子!」 第772章 敢做不敢当? 牡丹从始至终都没有踏入国公府半步,但却用一副软娇的身子,搅得国公府鸡犬不宁,所以说,温柔刀真的能刀刀割人性命。 王春莹果真如同疯了一般,开始追查赫连应的行踪,但谁敢轻易多说什么? 现如今的金陵城内,长公主不在,小皇帝不掌权,沈家出了事,剩下这国公府一人独大,谁敢在赫连应的背后捅刀子? 王春莹再厉害,也只是个国公夫人,终究是个女子,外头那些人可精着呢,真正要依仗的是谁,分得门儿清。 今儿天气不太好,细雨绵绵的。 但却也有些热闹,因为圣上赐婚。 沈家二公子沈唯卿,与兵部尚书的女儿赵婉婉,帝王亲赐,缔结良缘,结百年之好。 是喜事,也是令人疑惑的事情。 月老庙的疑问,似乎已经有了答案,百姓交头接耳,想来明白过来了,当时赵大人包围月老庙的用意何在,原是用来逼婚的?! 现如今,长公主不在金陵城。 赵大人逼婚成功,圣上不得不亲赐姻缘。 「沈大人?」刘伞近前行礼,将圣旨交付沈唯卿手中。 沈唯卿面无表情,只是恭敬的接过,「臣接旨,谢皇上隆恩!」 「沈大人快快请起。」刘伞将人搀起,「皇上此举也是为了保全沈大人,还望沈大人能明白皇上的苦衷。」 沈唯卿紧了紧手中的圣旨,「谢刘公公提醒,身为臣子,既接了圣旨,自然是要遵皇上旨意,不能让皇上失望。」 这话听得勉强,但刘伞也算是松了口气。 「沈大人能这么想,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刘伞叹口气,「既如此,咋家就先回宫了,沈大人保重。」 沈唯卿拱手揖礼,「送公公。」 手里的圣旨,那样沉甸甸的。 他明知道,明明都知道,可这心里还是压得喘不过气来,真是难受得紧。 「公子?」管家担虑的瞧着他。 沈唯卿握着圣旨,缓步朝着书房走去。 见状,管家赶紧跟上。 「若是公子不愿,不如书信一封,想来长公主那边……」管家犹豫着。 沈唯卿顿住脚步,回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您是老糊涂了吗?没有长公主授意,皇上怎么敢与我下圣旨?」 管家一怔,哑口无言。 「收着吧!」沈唯卿将圣旨递给他,「该准备的准备,没什么可犹豫了。」 管家喉间滚动,低低的问了句,「下聘?」 「问名,纳吉,下聘……」沈唯卿神情恍惚了一下,「您不是念叨过很多次吗?这回总算是有了出手的机会,你家公子我要成亲了,不该高兴点吗?」 管家哭丧着脸。 高兴? 若公子与人两情相悦,那才叫欢喜,可现在呢? 这叫牛不喝水强摁头,强扭的瓜不甜。 「照办吧!」沈唯卿进了书房。 管家在外行礼,「是!」 房门合上,管家在外头站了站,终是无奈的摇摇头,大步流星的离开。 圣旨都下来了,还能如何呢? 「下聘……」沈唯卿站在窗口,「默念了这么多年,最后便宜了别人,长安,你说我该怎么办呢?可真是不甘心啊!」 沈家的聘礼,需要一两天的时间筹备,但圣旨都下来了,便是板上钉钉。 赫连玥是真的没想到,赵婉婉居然能得偿所愿?Z.br> 那一刻,她心里是嫉妒的。 为什么每个人都能得偿所 愿,到了自己这里,就那么难呢?所有人,都好似跟她作对一样,真是让人不痛快。 「听说是月老庙一夜?」赫连玥这会就坐在赵婉婉的卧房内,特意提及了「月老庙」三个字。 赵婉婉眼睛肿着,面上的五指印亦尚未褪去,听得这话,登时抬眸,死死盯着赫连玥的脸,一瞬间的愤怒,全部写在脸上。 「你这么看着我作甚?又不是我逼着你去月老庙的。」赫连玥抚着肚子,满脸的人畜无害,「赵姐姐不如与我说说,当时是个什么情况?」 赵婉婉直勾勾的盯着她,「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有点同病相怜罢了。」赫连玥皮笑肉不笑的回答,「我原以为沈唯卿是个冷心肠的人,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栽在赵姐姐的手里,所以玥儿心里好奇,赵姐姐到底是怎么得手的?不如说来听听,让玥儿能好好学一学?」 赵婉婉气不打一处来,「你给我出去!」 「这么生气作甚?难不成,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赫连玥蹙眉。 「出去!」 赵婉婉厉喝。 「哼!」赫连玥缓步往外走,「赵姐姐还真是敢做不敢当啊!」 赵婉婉重重的合上房门,腕上的守宫砂已经消失了,只不过…… 第773章 人心隔了千层皮 守宫砂的消失,并不代表着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至少有些事情,赵婉婉心里还是有点敞亮的,纵然神志不清,也不至于变成了傻子。 身上的异常,她多多少少还是可以感知的,就是没个答案,心里七上八下的,总归不踏实…… 从尚书府出来,赫连玥笑得何其嘲讽。 当初这赵婉婉不也是这么劝着她的吗?现如今到了自己身上,便是这般的要死要活,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哦,狼不叼谁的孩子,谁不心疼。 现如今,倒是真的生了气。 不过这件事,赫连玥寻思着,肯定跟尚书大人和自家父亲有关,就是可惜了,没抓住父亲的那个外室。 早前是魅色坊的人,现如今不知被父亲藏在了何处? 「还没找到人吗?」赫连玥问。 底下人连忙摇头,「暂时没有。」 自打昨儿个跑了,就再也没见着人影了,附近都找了一遍,守株待兔也未见着效果,可见这一时半会的不会再冒出来了。 「这女人藏得可真够深的。」赫连玥冷笑两声,「不过没关系,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我倒要看看,她能藏到什么时候?」 底下人不敢多言,现如今的的主子,喜怒无常,整个人都透着阴森可怖的气息,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只能是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街头。 赫连玥顿住脚步,瞧着跟人一道从赌坊出来的赵世欢,眉心陡然拧起,侯府早就今非昔比,这赵世欢惯会折腾的,借着此番她入侯府,宫里宫外的赏赐和送礼,让侯府的银钱多了几番,便又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跑这些地方寻欢作乐。 秦楼楚馆和赌坊,赵世欢已是常客。 偶尔去军中溜一圈,大多数还是那不务正业的样子,纵然手里有点权,也只是招摇过市的招牌罢了,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 「世子?」边上的人一提醒,赵世欢这才抬头。 瞧见赫连玥的那一刻,赵世欢唇边的笑旋即敛得一干二净,脸上逐渐浮现出不耐烦之色,「你怎么在这里?」 「这句话不是应该我来问世子吗?」赫连玥缓步上前,「侯爷可是交代过,不许世子踏足赌坊,世子怎么都忘了?」 许是面上挂不住,但又碍于这话的确是父亲赵惠所言,赵世欢下意识的睨了一眼身边众人。 这一个个原就是人精,跟着赵世欢吃喝玩乐,如今见着赵世欢这般神情,当即揖礼,纷纷离去,免得赵世欢失了面子。 人一走,赵世欢旋即一道眼刀子落在赫连玥身上,「这些事情用不着你管,男人的事儿,女人少插嘴。这都是场面上必须的走动,你懂个屁!」 语罢,赵世欢转身就走,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 赫连玥倒是想争辩两句,可一抚上自己的肚子,顿时没了底气,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秋雪已经死了,更是死无对证。 想起这些,赫连玥的面上便是青一阵白一阵的。 「世子?」朱贵紧跟着赵世欢,「侧妃的脸色不太好。」 赵世欢不屑回头,「她的脸色就没好过,自从进了侯府,哪天不是摆着一张臭脸?」 朱贵抿唇,这话倒是一点都不错。 「不用理她。」赵世欢冷笑,「现如今的她,怀着孩子还能去哪呢?残花败柳而已,能掀起什么风浪来?不得不说,赫连承的这一招还真是好得很,把人拿捏得死死的。」 闻言,朱贵嘿嘿笑着,「那是,若是侧妃知晓,这孩子本就是您的,怕是要疯!」 可不是嘛! 原以为的委曲求全,结果只是赵世欢的处心积虑,换谁都得疯。 「哼!」赵世欢扯了扯唇角,「不过是个蠢货罢了!」 正因为如此,他更不把赫连玥放在眼里。 如此蠢笨之人,给她个侧妃之位,已经是他赵世欢的宽容大度,要不然……呵,看在她还有点姿色的份上,罢了罢了! 祁越站在那里,瞧着这二人背道而驰的身影,面上无悲无喜。 「大人?」底下人轻唤。 祁越转头,伏在其耳畔低语了两句,「听明白了吗?」 「是!」底下人行礼,快速退去。 祁越怀中抱剑,偏头瞧着这熙熙攘攘的金陵城,目光沉冷如刃。 有些真相是不可能一直被埋没的,若是被掀开,必定是连皮带肉,鲜血淋漓,藏在心里的魔就会露出狰狞的面孔,到时候可就真的有好戏看了! 他还真是,有点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第774章 她看见了 金陵城的风,终是该吹一吹了,冷风还是春风,总归要拂在面上才能感受得到。 蓦地,祁越忽然转身,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隐约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但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千机阁如今正在壮大,这金陵城内到处都蛰伏着千机阁的眼睛和耳朵,是以这消息愈发灵通,等着千机阁彻底组建完毕,将会取代公主府的暗卫营,成为最可怕的消息网所在。 细雨绵绵。 撑着伞嫌烦,不撑伞容易湿衣。 祁越进来的时候,紫嫣愣了愣,「你这是怎么了?」 「不妨事。」祁越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公主……」 紫嫣回头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近来身子虚弱,这会正歇着呢!」 「知道了!」祁越缓步上前,「我在门口等等。」 紫嫣原是想赶人,可转念一想,罢了,眼下主子身边没什么人,多一个人看护也是好事,毕竟沈唯卿那边现在是自顾不暇。 「她,睡得可好?」祁越又问。 紫嫣抬眸看他,回到金陵城之后,百里长安便甚少主动召祁越前来,是以祁越不知近况也是正常,「还是老样子。」 闻言,祁越沉默。 「急事?」紫嫣问。 祁越敛眸,「总觉得有人进城了,好似跟了我一段。」 公主府就在这儿,千机府就在那,若是有人存心要盯着,不必跟着也能找到位置。 「什么人?」紫嫣心中一紧。 祁越摇头,正因为不知道是什么人,他才过来看看,怕就怕她万一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也好随时防备着。 「你忙,我守着!」祁越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紫嫣的话到了嘴边,终是讪讪闭了嘴。 罢了,小心着便是,到底是公主府,除非功夫卓绝,否则一般人是不可能闯进来的。 紫嫣转身离开,待会主子醒转,还得及时服药,她得亲自去盯着。 屋内。 百里长安眉心紧蹙,纵然是安睡,亦是极不安稳,整个人好似陷落在挣扎的梦境里,嘴里不时有低哑的哼哼声传出。 只瞧着周遭漫天黄沙,百里长安便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头顶上的烈日晒得她几近崩溃,口干舌燥的,连咽口水都觉得痛苦异常。 这是什么地方? 放眼望去,杳无人烟。 为什么,为什么? 又是这样的沙漠? 她还记得当初在礼州的时候,作为「金陵」的时候,也曾梦到过如此场景,好像就是变成另一个人的时候,这梦境才开始出现的。 而现在呢? 梦境来得愈发频繁,比之礼州的时候,更加清晰,连体感都愈发真实,让人分不清楚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百里长安走在大漠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脚下的黄沙时不时的飘进鞋子里,硌着脚底心生疼,但她没时间在这里停留,只想寻着那片绿洲,那片水源。 仿佛是有什么在指引,她好似一直在走相同的路,一直往前走,不敢有片刻的停留,然后,翻过沙丘,见到绿洲。 那一片湛蓝色的湖,永远都落在那里,似乎就是在等着她…… 这一次,她没有靠近湖边,而是颤颤巍巍的朝着绿洲走去,她倒要看看,这绿洲里到底有什么?到底住着什么人?冥冥之中的指引,到底想做什么? 忍着干渴,忍着极度的疲惫,百里长安视线模糊的朝着前面走去,下坡的时候,忽然腿软。 「啊……」 尖叫一声,她瞬时身子失衡,快速 滚下了沙丘。 黄沙翻卷,从四面八方袭来。 滚烫的灼热,不断的包裹其身。 百里长安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里一片空白…… 直到翻滚停止,烈日依旧,滚烫依旧。 她躺在沙堆里,满脸满头发满身都是沙子,这些令人厌恶的东西几乎是无孔不入,从眼耳口鼻处灌入,差点让她窒息。 终于,她拼尽全力翻身,侧躺在沙堆里,哇的吐出一口黄沙,顺带着抬起手,拂去了面上的沙子,总算能大口大口的喘上气来。 绿洲,终于近在眼前。 只是这些人来来往往的,似乎压根没发现她,兀自说笑兀自行走,连道眼神余光都没给她,好似她是空气一般,浑不存在。 百里长安挣扎了好半晌,终于恍恍惚惚的爬起来,跌跌撞撞的朝着绿洲内走去。 到处是绿树成荫,有河流从外引入,环绕整个绿洲,从民宅处穿过,水流潺潺,透着舒适的凉意,让人顿感清爽。 她蹲在那里,喝了两口水,终于缓过劲来,然后像做贼一般,窥探着周围的一切。 这里的人都穿着奇装异服,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到处透着安然惬意的样子,仿佛是世外桃源,充满着与世无争。 蓦地,百里长安忽然绷直了身子,骇然瞧着迎面走来的女子,瞬时头皮发麻,这会想躲也是来不及了,再者,她是实在没力气跑开。 百里长安如同泥塑木雕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瞧着那女子抱着一箩的瓜果,笑盈盈的朝着自己走来,然后……穿过了百里长安的身子,径直走了过去。 那一瞬,百里长安脑袋一片空白。 她慌忙转身,低低的喊了声,「应娘……」 那是,青春年少时的应娘。 笑靥如花,正当芳华。 第775章 隐秘的过往 那时候的应娘,正青春年少,与百里长安记忆里的应姑姑,相差甚远,那时候的应姑姑,跟在母后的身边,惯来是不苟言笑的,偶尔会笑,也只是一瞬即逝。 她跟母后一样,都是那样的不开心,仿佛揣着沉重的心事一般…… 百里长安回过神来,默默的跟了上去,她终于明白,这些人压根就看不到她,要不然应娘也不会穿身而过,对她置之不理。 前面是外墙洁白的小院,石门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一如此前在地洞里,在礼州墓葬里见过的那些纹路。 她忽然明白了,瞬时整个人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应娘进去之后,高声喊了声,「公主!」 羽睫骤然扬起,百里长安已然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头顶上的烈日没有减弱半分,可她的心里却凉到了极处。 那种从脚底心窜起的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连带着脊背都真真发凉…… 这个地方,是母后的母族集聚地。 无妄之国吗? 这就是个绿洲,何来的国? 怎么会是这样? 「阿应?」 熟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带着清晰的笑意,那样的轻快的语气,一抹娇俏的身影快速从内里跑出来,瞬时冲到了太阳底下。 明媚妖艳的红衣,衬着那张脸倾城绝艳,她站在阳光底下,笑得眉眼弯弯,连带着周围的一切都跟着失色,何其耀眼夺目,那样的让人……挪不开视线。 百里长安从来没见过她的笑容,忽然间就愣在了原地,哪怕是虚幻的虚境,也足以让她沉迷其中,鼻尖酸涩,红了眼眶。 「公主快看,今年的甜瓜可甜了。」应娘将瓜果往她跟前送,「拓木说,赶紧让小公主尝尝,你定会高兴。再过些时日,你们就要完成婚约,就要成夫妻了,到时候……」 小公主笑得面颊通红,「好了好了,无需你再多嘴,我心里有数。」 「这压箱底的嫁衣,早就拿出来了吧?」应娘笑着打趣。 小公主急得跺脚,笑着抱起甜瓜往屋内跑,「不与你说了。」 「呦呦哟,还脸红了,害羞什么?」应娘抱着一箩的瓜果,笑嘻嘻的跟在后面,「反正是迟早的事儿,打从娘胎里就定下的亲,族长说了,这是天定的姻缘,是好事!」 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百里长安徐徐转头,瞧着远处的沙丘上,有寒光凛冽,仿佛是什么东西在亮,紧接着她便瞧见了徐徐冒出的黑影。 距离太远,看不清楚是什么人,但清晰可见是马队…… 马队来了! 她忽然想起来,之前的那一场梦里,有人闯入了这世外桃源,将这里的一切都斩杀得干净,鲜血染红了黄沙,滚烫的热浪内翻涌着浓郁的血腥味。 「不!」她摇头,惊慌着朝着房门跑去,「你们快跑,快跑!」 猛然间,百里长安翻身坐起,冷汗沿着面颊止不住滴落,「母后?母后!」 「公主?」祁越坐在床边,面色铁青的盯着她。 方才她一直在挣扎,嘴里一直哼哼着,但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只能死死握住她的手,一遍遍的喊着她的名字。 百里长安面色惨白,目光茫然的转头望着他。 哪怕醒转,她依旧呼吸急促,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被冷汗打湿,「我……我怎么了?做噩梦了?」 「嗯!」祁越点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没事了。」 梦醒了,一切都是老样子。 「我梦到她了。」她声音低哑,仿佛带着哭腔,可回过味来,满是悲凉,「在我看不到的地 方,她笑得很开心,我从未见过她笑的模样。原来她不是不笑,只是被困在皇宫里,再也笑不出来了。」 祁越眉心微蹙,想起她方才喊的那一声母后,便明白了她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公主?」祁越低声轻唤,「没事吧?」 百里长安坐在那里,神情迟滞的盯着正前方,一言不发的。 没事? 不,有事。 心事。 见状,祁越去倒了杯水,「喝口水,定定神。」 「我忽然有些理解她了。」百里长安喝了口水,她们说的那些话,分明不是大昭的言语,但她在梦里竟都听得懂,仿佛是真的,又那样不切实际。 梦里的东西,能当真吗? 还是说,冥冥之中,总有些东西是相通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祁越道,「公主多半是太过惦念,所以……」 百里长安抬眸看他,「这话,你信吗?」 祁越:「……」 劝慰别人的话,自己往往不信,但一点都不妨碍,每个人都这么做,且一直这么做。 所以,劝得了别人,劝不了自己。 「找个机会,去一趟皇陵。」百里长安将杯盏递回去,掀开被褥下了床榻,「有些事情,我终是要弄清楚的,不能一直这样不明不白的。」 祁越紧了紧手中杯盏,「如果……礼州墓穴里,真的是先皇后,公主要如何?」 「如何?」百里长安站在那里,一扫方才的目光迟滞,勾唇笑得冷冽,「自然是一查到底!我倒要看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把母后的尸身偷出皇陵?」 祁越敛眸,「如果是先帝授意呢?」 「那我也要知道,为什么?」她音色冷戾。 为何,是礼州? 第776章 哪个才是真的先皇后? 礼州,仿佛成了所有问题的关键。 可这问题随着先帝的死,几乎成了疑难杂症,无从下手。 屋子里,祁越与百里长安面面相觑。 忽然间发现,竟也有无话可说的时候…… 「你出去吧!」好半晌,百里长安才开口言道。 祁越行礼,徐徐退出了房间。 到了房门口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回头去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终是默然退出了房间,面色凝重。 若是要求个答案,多半还是得进宫一趟,关于先皇后和先帝的事情,许是一些宫里的老人,还能知道些许吧? 但在这之前,他得替她先去一趟皇陵,眼下百里长安得藏好,不能露面,所以这些事情他都尽量替她去做,免得她招来危险。 先皇后去世得早,所以灵柩先行入陵,其后与先帝合葬。 关于先皇后,祁越最大的印象是美。 不似百里长安这般,具有攻击性的绝美,先皇后的美带着异域风情,是那种让人一眼万年,惊艳至极的娇美,让人眼前一亮,让人挪不开视线。 纵然人海茫茫,一眼便是她。 不过,如百里长安所说,谁也没见她笑过,哪怕在侧伺候的奴才,亦是不曾见过。 进皇陵其实不难,先帝虽然停棺在陵,但还没有行殡葬大礼,后续之礼尚未完成,并未完全封陵,所以进出并不是难事。 祁越是连夜去的,悄悄出城,未敢惊动任何人。 先皇后已经封棺,要想开棺并不容易,只能小心行事,在开棺之前,祁越祈祷着,礼州只是梦幻一场,只是人有相似。 但是开了棺椁之后,祁越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没了。 撬开了棺椁,内里空空如也。 「怎么会这样?」他愣愣的站在边上,瞧着满棺椁的随葬之物,里面只摆着一套金缕玉衣,俨然是个衣冠冢。 这就意味着,礼州那具随风消散的尸体,才是先皇后本尊,眼下这副棺椁,只是掩人耳目的存在罢了! 为什么? 是先帝? 是应娘? 还是顾家? 到底是谁干的? 蓦地,祁越眉心微蹙,伸手朝着棺内探去,只瞧着在玉枕底下似乎是压着什么?伸手摸了摸,竟摸出了一枚珠子。 这枚珠子,祁越倒是眼熟,之前在墓葬里的时候,先皇后发髻上所簪之物。 「原来掉在这里了?」祁越快速将玉珠塞进了怀里,其后仔细打量着棺椁里的随葬之物,想从中找出点线索。 下一刻,他好似想起了什么,默默的拂开了那一层随葬物,在衣冠压着的位置底下,绘着什么东西,如同地图一般,以金线描绘,以各色宝石点缀,瞧着像是星象图,但又不太像。 说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但,藏匿在棺椁之中,压在先皇后的衣冠之下,必定是有所缘由的。 将图描下来之后,祁越又将棺椁复归原位,这才快速离开了皇陵,折腾了一夜,回来的时候已然是翌日凌晨。 天黑而去,天将亮而归。 不算是一无所获,但也没什么大的收获,唯有一个答案,是她所期待的,然而随之带来的问题,也足以让人头疼。 祁越先回了千机府,兀自洗漱了一番。 「阁主!」暗卫上前汇报。 隔着屏风,祁越靠在浴桶壁上,温热的巾帕覆在面上,他仰着头,脑子里思索着,要怎么跟百里长安开这个口? 「说。」 暗卫在屏风外头行礼,「弟兄们发现了赫连承的踪迹,但……有点不太对劲,身边未见戴扬踪迹。与此同时,赫连琦好似也盯上了他!」 「赫连琦?」祁越伸手,取下了面上的帕子。 暗卫应声,「是!」 「赫连琦怎么会盯上他?」祁越侧过脸,「是发现了什么?」 暗卫低声回答,「暂时不知,咱们的人还在盯着。」 「继续跟紧这兄弟二人。」祁越低哼,「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倒要看看这兄弟二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暗卫颔首,「是!」 赫连承身负重伤,生死不明,是不可能回来的,纵然回来也不可能毫发无损,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 所以说,这位赫连家的二公子,绝非本尊。 要么是戴扬假扮的,要么是替身而已,总归与赫连承有所区别,赫连琦一直防着他,盯着小公爷的位置,自然会发现端倪。 如此一来,赫连家的好戏就愈发的好看了…… 待沐浴完毕,祁越起身更衣,目光又落在那枚玉珠之上。 昏暗中,玉珠忽明忽暗,与那日在墓葬里一般无二。 第777章 让人日渐精神萎靡 关于赫连承的问题,赫连琦其实发现了异常,比如说戴扬这小子不知所踪,不晓得跑哪儿去了?又比如说,问起赫连承一些事儿,这小子居然支支吾吾的,不似之前这般对答如流。 「大哥?」赫连玥低唤。 只瞧着赫连琦站在街头,双手叉腰不知道在想什么,惹得赫连玥心生怪异,不明白他又想玩什么花样? 「你怎么在这?」赫连琦蹙眉,「不去陪着赵婉婉,怀着身子在街上瞎溜达什么?」 赫连玥极是不悦,「什么叫瞎溜达?我只是出来抓药的。」 「那还是早点回去吧!」赫连琦瞥了一眼她的肚子,「街上人多,万一惹出点事儿来,对你没什么好处。」 赫连玥扶着腰,「大哥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那要怎样?」现如今因为赫连玥,他都成了满金陵城的笑柄,要他对赫连玥嬉笑相迎,他还真的做不到,「难不成要我亲自送你回去?你又不是不认得回去的路。」 赫连玥咬着牙,愣是吐不出半句话来。 稍瞬,见着赫连承从前面巷子里出来,赫连玥止不住皱起眉头。 「原来大哥在盯着二哥呢?」赫连玥了悟。 赫连琦嗤之以鼻,「瞎说什么呢?我盯着那野种作甚?不过是路过,多看他两眼而已,真把他当盘菜了?」 「是吗?」赫连玥才不信呢! 她这个大哥,虽然蠢笨如猪,但有一点还是值得夸赞的。 无利不起早! 「要你多管闲事?」赫连琦抬步离开,「有这闲工夫,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世子爷的心都抓不住,没得让整个国公府都陪着你,沦为笑柄!」 赫连玥面色瞬白,「你!」 瞧着赫连琦离去的方向,赫连玥愤然转身。 小院内。 赫连玥大步流星的踏入,冷着脸进了屋,一屁股坐下来,兀自倒了杯水喝着,「简直是气死我了,什么东西?真以为自己是小公爷了?呵,来日这位置落在谁的身上,还不一定呢!」 「赫连姑娘这是吃亏了?」那声音低低的响起。 赫连玥放下手中杯盏,「一个废物罢了,真以为自己会继承国公府,简直是痴人说梦!」 「赫连家就您与公子二人,若是大公子无法继承国公府,那小姐您担起这重责大任,也不是不可以。」那声音似乎有种蛊惑的力量。 听得这话,赫连玥眉心陡蹙,「你是说……」 「您肚子里怀着的,不也有半数的赫连家骨血吗?」 赫连玥抚上自己的肚子,好似明白了什么。 「不管孩子的父亲是谁,孩子的母亲是您啊!」那声音又道,「小姐以为呢?」 赫连玥顿时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是啊,侯府跟这孩子没什么关系,自然可以置之不理,可我是赫连家的人,凭什么这么大的家业,都让那个废物继承?呵,你说的没错。」 「也许这个,能帮得上你!」一包东西,轻轻的搁在了桌案上,「无色无味,能让人日夜疯狂,时间久了,精气神损耗过度,整个人都会精神萎靡。大夫查不出个所以然,世人只觉其荒Yin无度,自作自受。」 杀人于无形,正是这个道理。 「你倒是……」赫连玥犹豫了一下,「毕竟是我亲哥哥。」 一母同胞,亲兄弟。 「小姐宅心仁厚,可他们未必当你是至亲骨肉啊!」那人循循善诱,「他们视您若毒蛇猛兽,把你驱赶出去,让你成侯府之妾,不管你的死活,你现在还有什么可犹豫的?难道等着他们,将你的价值榨干,让你死无全尸吗?」 赫连玥收起了那一包东西,「你放心,我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不为自己考虑,谁还能为她考虑?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赫连玥深吸一口气,转头望着立在阴暗中的人,「你说你为何要帮我呢?」 那人笑得凉凉的,「因为我们都是女人,都被男人伤得彻底,普天之下,唯有自己才靠得住,看到了你,就想到了我自己。同样的被抛弃,同样的只能自求多福!」 「你也……」赫连玥顿了顿,忽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那人转身,「赫连姑娘先回去吧!」 「好!」赫连玥起身,「等我的好消息吧!」 有了这包东西,她就可以让赫连家的一切,都归属于自己,只要手中握住了大权,还怕这些臭男人作甚? 深吸一口气,赫连玥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小院,她得找个机会,让赫连承成为疯狂之人,让自己得偿所愿。 正好借着王春莹的病,频繁往来国公府,让这满门荣耀,都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外头,一探子赶紧回去汇报,另一探子重新进入小院。 然,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第778章 祁阁主,请吧! 金陵城内忽然出现一个神秘人,祁越自然不会瞒着百里长安,千机阁原就是为公主府收拢天下消息,原就是直隶于百里长安,自然该实时上报。 「你是说,赫连玥背后的人?」百里长安合上手中的折子,淡淡然的端起了手边的杯盏。 祁越颔首,「探子折了一个。」 进去,就没出来。 「谁都没想到,一个看似草包的国公府大小姐,竟也会想到找个好帮手。」百里长安浅呷杯中水,「不如咱们猜一猜,这人会是谁?」 祁越抬眸看她,沉默不语。 猜? 范围不大,但也不太好猜。 一则,赫连玥的圈子就这么大。 二则,赫连玥其实并不容易信任别人。 照着这两个方面去找,将时间追溯到前一阵子,多多少少就能找到蛛丝马迹,想来猜出那个人是谁,也不是什么难事。 「找过?」百里长安问。. 祁越俯首行礼,「前阵子,她在街上险些被马车撞了,得一人相救。探子打听过,是个陌生女子,带着幕帘,未见其容。」 「女子?」百里长安冷笑两声,淡然放下手中杯盏。 紫嫣凝眉,「这国公府结交的女子不多,多半都是王公贵族,往日里与赫连玥结交甚深的,唯有赵家那位,也就是赐婚给沈大人的赵婉婉。」 其他女子,赫连玥一则不信任,二则总觉得不好驾驭,她只觉得赵婉婉愚笨好欺,是以也愿意跟赵婉婉凑在一处。 「赵婉婉?」百里长安瞥了紫嫣一眼,「你觉得可能吗?」 赵婉婉那样的性子,那样的脑子,能给赫连玥出谋划策?两人没咬起来已经实属不易,相互给出的也是馊主意,半斤对八两,能有什么用? 紫嫣沉默,自然不可能是赵婉婉,那丫头没这么大的本事。 「我仔细的掰扯了一下,能恨我至此的,只有两种人。」百里长安勾唇,冲着祁越笑得邪冷,「一种是恨我入骨的,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敢在墙上留下东西引导,却从未真正露面的……母后的族人。」 祁越紧了紧袖中手,没有回答。 这话,不假。 「另一种,是想取我而代之的人。」百里长安伸手打开了第二份折子,「毕竟我一个女子,能坐立朝堂,为什么她们不可以呢?」 祁越苦笑两声,还真的辩不出半句话来。 「有些人,在你深陷泥潭的时候,恨不能落井下石,让你死无全尸。」她捻着笔杆子,笔尖蘸墨,于边上的名单上,又添了几笔,「当你身居高阁,他亦恨不能将你拉下神坛。」 所以说,不管你怎么做,都有人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 「人生寥寥数十载,既做不了取悦众人的神,那就做个随心所欲的魔。」百里长安低哼两声,「给我把她揪出来,这一次,我要让她成为地牢里的一员。」 语罢,她抬头望着祁越,浅笑盈盈的问,「听明白了吗?」 「是!」祁越行礼。 待人走后,紫嫣上前,「主子?」 「你猜,他会不会存有私心呢?」百里长安口吻清浅。 但听在紫嫣的耳朵里,却有点心惊胆战的感觉,「主子是觉得,祁越会出卖您?」 「随口一问而已。」百里长安抬眸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越到这个时候,越不能掉以轻心。紫嫣,我身边只有你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带着那样有气无力的凉意,唇角笑早已消失无踪,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此刻垮塌,勉强撑起了骄傲却无法持续太久。 百里长安无力的 靠在椅背上,嗓子眼里浮现些许咸腥味,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他是不是曾经,也想让金陵取代我?」临了,她低低的呢喃了一句。 紫嫣:「……」 一时间,紫嫣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主子最恨背叛,最怕的……也是背叛。 祁越亦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从始至终没有多说什么,他很清楚她在想什么,你越是解释,她越会觉得你藏着掖着。 生性多疑的人,惯来如此。 「阁主!」底下人上前行礼。 祁越回过神来,「何事?」 「赫连琦怀疑了赫连承,这会正在给他下药呢!」底下人如实汇报。 一听这话,祁越愣了愣,「下什么药?」 「***。」底下人低声开口,「瞧着这阵势,应该是想验明正身。」 闻言,祁越的眉心狠狠皱了皱,「这赫连家真是一点都没让人失望,该蠢的时候一点都不含糊,半点脑子都不带。」 「身为赫连家的长子,素来没将赫连承放在眼里,欺负惯了之后便改不了这习惯,所以有这般行径,其实一点都不奇怪。」底下人回答。 祁越缓步往前走,雨丝打在伞面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稍瞬,他顿住脚步。 「赫连玥的那个小院,便是在这个方向,阁主是要亲自去看看吗?」底下人问,「小院已经被团团围住,想跑是不可能的,但需要阁主下令才能抓人。」 祁越不下令,谁也不敢动手,万一打草惊蛇,惹出别的祸端,谁敢担当?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祁越问。 底下人颔首,「对!」 「我知道了。」祁越敛眸,「此事无需你们动手,只需要将那院子给我围住便是。」 「是!」 围住就跑不了,找不到人便是在地道或者是地窖之内,总归不可能插上翅膀飞了。 人,跑不了! 蓦地,前面堵了一人。 祁越眉心微凝,横了身边的暗卫一眼,暗卫行礼,悄无声息的退去。 那人撑着伞,缓步上前揖礼,口吻倒也还算恭敬,轻声道一句,「祁阁主,请吧!」 祁越紧了紧手中的伞柄,面无表情的瞧着眼前人…… 第779章 这是造反 其实,赫连家既然要动手,自然不会放过最后的一星半点的机会。 比如说,现在。 瞧着坐在亭子里的赫连应,祁越缓步近前,毕恭毕敬的行礼,「国公爷。」 「这里景色不错吧?」赫连应瞧了一眼周遭。 护城河边无情柳,春风亭内好得意。 「国公爷让我来这儿,不是想陪着看风景吧?」祁越站在那里,扫一眼周遭。 无人。 换句话说,是被清场了。 有赫连应在,这条路边上不会有人过来,何况……这附近本就没什么人,倒也是个能说话的好地方。 只不过,这么大张旗鼓的,容易让某些人误会,以为千机阁私底下跟国公府接触,说不定已经生出了二心。 「祁越。」赫连应开口,「你是个聪明人。」 祁越抬眸,「谢国公爷夸奖,您有话还是直说的好。」 「你可还记得,当年忠勇侯府是因何而覆亡?」赫连应的指尖,轻轻敲着大理石案台。 亭子外头,雨丝飘着。 河边的风带着雨,时不时的渗进来,惹得整个亭子里都漾着一股子凉意,要湿不湿的,委实惹人厌烦。 祁越想着,难怪她讨厌下雨,这样的雨天……他亦是厌恶非常! 「旧事莫提,国公爷若是没什么事,在下先行告辞。」祁越揖礼,转身就走。 谁知…… 「通敌。」赫连应丢下两个字。 祁越背对着他,微微僵直了脊背,面上无悲无喜。 「祁越,你该很清楚,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赫连应继续道,「想你父亲与我同朝为官多年,都是靠着一双拳头一匹马,打下来的江山,可最后又得到了什么?祁越,你相信你爹会通敌,会背叛大昭吗?」 祁越徐徐转身,直面似笑非笑的赫连应,「国公爷到底想说什么?」 「当年的真相。」赫连应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下来说。」 周遭无人,祁越敛眸,终是徐徐落座,仿佛对当年的事情亦心存执念,面上带了几分狐疑之色,显然也是想弄清楚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赫连应继续道,「你该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祁越当然明白,又不是三岁的孩子,朝堂上的事情虽然没有参与甚多,但现如今是千机阁的阁主,拿到的都是第一手消息,脑瓜子灵活是第一要素。 「国公爷可想过,这世上还有一句话。」祁越应声,「叫做兵不厌诈。」 赫连应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对祁越这样的毛头小子,着实没有太放在眼里,「看样子,你是不相信我了?」 「我该相信你吗?」祁越反唇相问。 四目相对,一老一少,各自肚肠。 「也对,你在百里长安身边多年,伺候在侧也算是最为亲近。」外头的人,谁不知道祁越是百里长安的罪奴,而这罪奴还是能爬床的那种。 赫连应没有把话挑明,已然是给祁越留了面子。 「亲近不亲近的,倒是没有半点关系。」祁越道,「做该做的事,活该活的命,仅此而已!」 谁还不是,为了活着呢? 「既然你想活着,那有没有想过,活得更好一些?」赫连应意味深长的开口,「跟着百里长安,早晚是要挨刀子的。」 祁越坐在那里,不为所动,但看上去又好似在思索着什么。 见状,赫连应又道,「你爹被封忠勇侯,那是因为他既忠又勇,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背叛朝廷,背叛君王,背叛大昭呢?」 「你想 说什么?」祁越的声音,已然冷到了极点。 赫连应望着他,「你爹没有背叛朝廷,他是冤枉的。」 「你说什么?」祁越陡然蹙眉,赫然站起身来,「这话可有证据?」 赫连应负手而立,「我知道,这些年你肯定也没少查当年的事情,但肯定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线索,因为这忠勇侯府的事儿,早就被先帝抹得一干二净,怎么可能还留有线索?何况,知情者一律格杀勿论,还能剩下什么呢?」 祁越不语。 「哦,还剩下一些你爹的旧部,逃出了金陵城,现如今也不知道藏在哪个角落里,如同鼹鼠一般的活着。」赫连应朗声大笑,「这可都是拜百里家皇室所赐。」Z.br> 祁越面色稍缓,「国公爷有证据?」 「忠勇侯府出事之前,你爹私底下找到我,让我护送他部下的那些子女离开金陵城,走得远远的。」赫连应满脸的悲愤之色,「他说,先帝忌惮他手里的兵权,忌惮他的军功,还有忠心耿耿的部下,所以要对忠勇侯府痛下杀手。」 祁越盯着他,目光一瞬不瞬的,但搁在桌案上的手,已然紧握成拳,指关节泛着瘆人的青白色。 「果然,没过多久,忠勇侯府便遭了难,我终是没能救下你们。」赫连应满脸的愧疚之色,「贤侄,当年并非我不愿施以援手,实在是我也自身难保啊!」 祁越狠狠闭了闭眼,瞧得出来,情绪已然受到了影响,甚至于……可能相信了赫连应的说法。 「贤侄,百里一族嗜杀成性,当年能覆了忠勇侯府这等忠勇之家,那么今日……她百里长安也会杀了我。」赫连应幽然长叹,「傻子都知道,这是我赫连一族逃不脱的结局。」 祁越起身揖礼,「国公爷多虑了,现如今国公府势如中天,与当年的忠勇侯府截然不同。」 「没什么不同,一样的功高盖主,一样的罪该万死。」赫连应苦笑,轻轻拍着祁越的肩膀,「你爹当年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束手就缚。」 祁越眉心陡蹙,「国公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侍卫军提了刀杀上门,将家中妻儿老小杀得一个不留,饶是如此,亦不反抗……」赫连应带了几分嘲讽,「你爹,可是三军之帅啊!只要他一声令下,金陵城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祁越目光沉冷,「这是造反!」 第780章 她藏到哪儿去了? 「造反?」赫连应忽然笑出声来,「贤侄,你爹是什么下场,还需要我多说吗?这不叫造反,这叫有能者居之。」 祁越张了张嘴,未能说出话来。 「先帝嗜杀成性,诛杀功臣。」赫连应冷笑,「多少人惨死在先帝手中,冤屈无处能伸,就这样的大昭朝廷,还值得为之,带着全家老小与九族,安然赴死吗?」 祁越没吭声,目光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你爹一世英名,临了却落个叛贼之名,你甘心吗?」赫连应居高临下的问,「祁越,你是忠勇侯府世子,原该有大好前程,可这一切终归成了水中月,你真的要一辈子都屈居女人之下?真的不想为你爹平凡?为你自己,争一个功业千秋?」 祁越深吸一口气,「多谢国公爷提携。」 「贤侄,有些事情还是要好好把握的。」赫连应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眸光略显狠戾,「你当知晓,有些机会错过了可就没有第二次。」 祁越回眸看他,「国公爷就没想过,若是我出卖您呢?」 「长公主那边,你最多得个赏,但百里长安是什么性子,想来你比谁都清楚。」赫连应倒是一点都不慌,「你出卖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招来百里长安的疑心。她一旦对你起疑,就再也不会信任你。」 祁越不可能是,的确,百里长安生性多疑。 「何况,你觉得以百里长安现在的能力,真的可以将我赫连一族,连根拔起吗?」赫连应负手而立,冷眼瞧着外头的细雨绵绵。 祁越低笑,「国公爷打得一手好算盘。」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赫连应眯了眯眸子,「我避开锋芒多年,于边关餐风露宿,不是为苟延残喘的,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回到这天子脚下!祁越,若你还是个男人,就该为你祁家站出来!杀了百里长安那个毒妇,夺回祁家的东西!」 话已至此,赫连应也算是彻底的撕破了脸。 「祁越,好好想清楚。」赫连应缓步往外走去,「你要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当然,事成之后,如果你真的对百里长安存有念想,一个女人罢了,交到你手里也不是不可以。」 祁越深吸一口气,「你要把百里长安交给我?」 「不只是百里长安,你若是还心念着玥儿,事成之后,她也会是你的。」赫连应走出了亭子,算是给予了一份承诺。 祁越站在台阶上,瞧着赫连应头也不回的背影,目光沉沉如刃。 背叛百里长安? 背叛朝廷? 背叛大昭? 有些东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外头,细雨绵绵。 祁越拾阶而下,漠然立在护城河边,浓重的水风带着湿气扑面而来,凉意不断的往衣服领子里钻,真是惹人讨厌。 「阁主?」暗卫上前,「人走了。」 祁越扬起头,瞧着随风肆意飘扬的柳枝条,眉眼间凝着浓郁不化的冷色,「这件事,不许在长公主跟前泄露分毫,听明白了吗?」 「是!」暗卫行礼。 祁越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 身为千机阁的阁主,一切大小事宜,自然是要他来做主。 今日的雨,一时半会不会停,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 街头。 有人压了压斗笠的边缘,快速进了巷子里,其后拐个弯进了一道小门。 待解了斗笠,这才露出本来面目。 「有没有?」白虎旋即迎上。 青龙摇摇头,抖落肩上的雨水,「满金陵城的找了一圈,连点蛛丝马迹都没找到,问了 一些人,也都说没见着朱雀的踪影,她现在就跟疯了似的,若不赶紧把她找到,回头没办法跟公子交代。」 「真是疯了!」白虎插着腰,「伤都没好,跑什么?」 青龙行至桌案前,兀自倒了杯水,喘着气喝了口,「还能为什么?她就是个疯子,要不是她轻功卓绝,咱们至于追得这么辛苦吗?」 「除了公子,谁都追不上她。」白虎揉着眉心,「可是公子不在,这事……要不然,找玄武?」 玄武? 青龙差点一口水喷出来,「是你能找到,还是我能找到?那玄武更是只没脚的鸟,这会还不定在哪儿飞着呢!」 找玄武? 呵,更不靠谱。 「那小子,比公子还要神出鬼没。」临了,青龙还不忘补上一刀。 白虎皱了皱眉,「这话还真是一点都没错,玄武那小子不地道,走哪儿都不会招呼一声,只有他找我们的份。」 「你说,她在这金陵城也是人生地不熟的,能藏到哪去?」 两男人大眼瞪小眼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是夜。 有什么东西忽然破窗而入,冷不丁滚落在了桌角边上。 「什么人?」青龙一跃而起。 第781章 我讨厌这样的雨天 青龙第一时间冲出了房间,然,外头空空如也,唯有倾盆大雨仍旧没有停歇。 「如何?」白虎捡起了地上的东西。 青龙转回,「跑了。这是什么?」 「不知道!」白虎坐定。 青龙瞧了瞧外头,确定院子外没人了,赶紧燃起了灯盏,凑近了白虎,「是有谁来送信吗?还是说……公子的人?」 丢进来的是一颗石子,外头裹着一张纸,纸张上只画了一个路标,再无其他。 「这是什么意思?」青龙问。 白虎皱眉,「搞不好,是朱雀的位置?」 「那明日分头去找。」青龙赶紧行至桌案旁,「重新描一份给你,若是能找到人自然是最好的,若是找不到,那就回来再说。」 白虎点头,「成!」 雨,哗哗下着。 豆大的雨点砸在屋瓦上,发出嘈杂的声响,寂静的雨夜亦是嘈杂的雨夜,让人心里不痛快,也让人觉得烦躁。 百里长安只是安睡了片刻,便又爬了起来,眼下略显乌青,靠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若有所思的瞧着窗外的雨。 紫嫣进来的时候,只瞧着窗户半掩,当即上前,「主子,外头风雨大,奴婢这就合上窗户。」 「不必。」百里长安制止了她,「这样挺好。」 紫嫣诧异,主子最讨厌下雨,怎么这一次…… 「下雨了。」她低声开口,「跟当年一样,砸在身上很疼很疼。」 更疼的,是心。 「主子?」紫嫣担虑的瞧着她,小心的上前,为自家主子掖了掖被角,「雨夜风凉,主子当心身子。」 百里长安靠在软垫上,目光略显凉薄,「睡不着,梦不到她了。」 「主子要梦到谁?」紫嫣愣了愣。 是紫岚? 转念一想,这样大的雨,主子想要梦到的,应该是先皇后吧? 「祁越没来吗?」百里长安问。 紫嫣颔首,「人已经从皇陵回来了,但……」 「我知道了。」百里长安扬起头,幽然吐出一口气,「那便是了。」 紫嫣:「??」 「所以,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把母后的尸身偷出金陵城?」百里长安低咳两声,「我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紫嫣颔首,「主子放心,找到了。」 「横竖睡不着了,你去把人弄来。」百里长安拢了拢衣襟,「我在这里等着,尽快。」 紫嫣行礼,「奴婢这就去。」 说着,给百里长安倒了杯水搁在边上,紫嫣这才快速转身离开。 紫嫣前脚刚走,百里长安后脚便别开头,捻着帕子止不住咳嗽,冷风凄雨,有时候也是一种预兆吧? 母后是那个时候走的,她呢…… 「我不像你,此生笼于悲苦之中,我讨厌这样的雨天。」她握紧手中染血的帕子,慢条斯理的擦去唇角的血迹,「我纵然是要去,也得寻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让自己腐烂得慢一些再慢一些。下辈子,你我母女莫再相逢!」 她恨着她,她又何尝不是……恨呢! 百里长安无力的靠在软垫上,目不转睛的瞧着窗外的雨,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但风一吹又是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紫嫣再回来的时候,雨势已经锐减,外头已经起了薄雾,到处都是白茫茫的。 「主子!」紫嫣将人领了进来。 穿着黑衣斗篷,一个老嬷嬷,一个老太监。 「这二人都是从冷宫里带出来的。」紫嫣行礼,「还不赶紧给长公主请安!」 两人加起来,都已经过百的年纪,这会腿软得跪不住,半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给百里长安磕头,「给长公主,请安!」 「实话实说,别的无需多言。」紫嫣叮嘱,转身为百里长安沏了一杯茶。 待合上窗户,炉子的暖气快速弥漫周遭。 百里长安端起杯盏浅呷,「好好说话,有问必答,不会要你们的命。」 「是!」 「是!」 幽然吐出一口气,百里长安放下手中杯盏,「你们也都是伺候过先皇后的,后来做错了事情,被贬到了冷宫。」 「是!」老嬷嬷开口,「奴婢原是给先皇后,打理院中花草的。」 老太监也赶紧解释,「奴才是个扫地的。」 身份卑微,不曾近距离伺候,所以才有命活到现在。 当年出事之后,先皇后身边的人,早就因为伺候不利,被先帝打杀得所剩无几,应娘是提前走的,说是出宫采买,一去就没有回来,所以当时并不在宫中。 「先皇后与应娘之间,有什么秘密?」百里长安冷声问。 二人旋即面面相觑,各自呼吸微促。 第782章 先帝,曾想废后? 听得这话,委实是有些震惊的,老嬷嬷和老太监当年在先皇后身边伺候过,虽然不是贴身伺候,但一个宫里的闲言碎语,多多少少还是能听到的。 何况,他们是因为先皇后的缘故而被贬到了冷宫,这心里头对先皇后之事,必定是印象深刻,所以应该还有些记得。 只要,他们还没有老糊涂…… 「长公主问话,岂敢不答?」紫嫣低喝,「不要命了吗?」 音落瞬间,二人扑通扑通跪地,再度砰砰砰的磕头,已然抖如筛糠。 「老奴、老奴不敢!」 百里长安低低的咳嗽着,面色略显微白。 见状,紫嫣旋即转身,将屋内的炉子挑得更旺盛一些,这才压着脚步声,轻轻回到了自家主子的身边伺候着。 百里长安倒是没太大的反应,横竖是这样的身子了,迟早是要习惯的。ap. 「既是不敢,实话实说。」百里长安捻着手中的玉珏,百无聊赖的把玩着,「先皇后已逝,先帝也已经驾崩,眼下你们唯一要效忠的,是本公主!」 言外之意,他们的命也在百里长安手里。 但凡有个脑子,都该知道对着百里长安,不可撒谎。 死人不作数,活着的才是折磨。 「是!」老嬷嬷战战兢兢的回答,「老奴不敢撒谎,当初这应姑姑与皇后娘娘就有些古古怪怪的,她们经常待在一起,用谁也听不懂的话,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已然撕开了一道口子,那当年的事情也就没了再隐瞒的必要。 「是是是,老奴也经常听到她们说奇怪的话。」老太监亦是急忙解释,「不仅是说话奇怪,做事也很是奇怪,连喜欢的东西,也是这样。」 百里长安端起杯盏浅呷,「说具体的,怎么个奇怪?」 「说的话听不懂也就算了,做的事也是让人费解,比如说要种什么花,但这花又不是大昭能有的,是以花房的奴才也不知道从哪儿能得,为此没少受罚。」 这是其一。 其二是她们捣鼓的一些事情,还有什么类似与祭祀的事情。 「大半夜的,应娘在那里烧纸,念念叨叨的,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不知道是念咒还是她们那的话语。」老太监继续道,「老奴是扫地的,每年到一定时间,总要扫上几日,即便她事后也有过清理,但地面的痕迹是无法作假的。」 总归还是要重新擦拭,且日复一日的擦拭,才能逐渐消痕。 「还有呢?」百里长安追问。 老嬷嬷想了想,「有一次,奴婢撞见了先帝与先皇后起争执,好像是因为皇后娘娘绣了什么样式,惹怒了先帝。」 「就是那个花。」老太监接过话茬,「谁都没见过的东西,只在皇后娘娘的手稿里见过。此前可能绘过多回,所以老奴清扫的时候,不慎打开过看了两眼。」 闻言,百里长安指了指桌案那边,「紫嫣,去把从墙上拓印下来的东西,拿出来让他们认一认,是不是一样的?」 「是!」紫嫣行礼。 那些从墙壁上拓印下来的东西,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两人别的不认识,这花纹倒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好像是。」 「是,就是!」 二人面面相觑,各自确定着。 「到底是不是?」紫嫣冷声问。 二人终是齐刷刷的点头,「是,就是它!」 「确定了?」紫嫣道。 二人毕恭毕敬的将画纸重新递回去,「就是它,曾经出现在皇后娘娘的身边,是皇后娘娘所绘,先帝因此而与其争执 。」 「那便是了。」百里长安瞧了紫嫣一眼。 紫嫣会意,默默的收回了图纸。 「看样子,父皇当年瞒了我很多事情。」百里长安揉着眉心,只觉得脑瓜子疼,心里凉得厉害。 见状,紫嫣满脸心疼,睨了一眼自家主子,又转头望着这两个老奴,「可还有别的事情?不许隐瞒,否则定要你们生不如死。」 两人哪儿还敢隐瞒? 先帝死了,先皇后也死了,现如今他们的命都在长公主手里,恨不能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话说完,早早的回去苟延残喘。 「是是是。」二人连连点头,「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假。」 蓦地,老太监好似还想起了什么,「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先帝为此差点废后。」 「哦对,是,当时宫里也都是这么传的,但也不对,先帝对皇后娘娘钟爱非常,说是废后其实也是气话。」老嬷嬷忙道。 这事,百里长安怎么没听说过? 废后? 「什么时候的事情?」百里长安问,「为何我不曾听到过?」 老嬷嬷笑道,「长公主,那时候您尚在襁褓,哪儿能记事呢?」 「是长公主您,刚出生还没出月子的时候呢!」老太监补充一句。 紫嫣愣了愣,这事宫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不是吗? 「奴婢该死,奴婢未曾听说。」紫嫣慌忙行礼。 这么大的疏忽,着实不该啊! 「这……」二人喉间滚动,忽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说。 百里长安徐徐坐直了身子,「你们把话说清楚,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宫里没有半点消息,只有一种可能。 先帝,封之! 第783章 原来,她那么恨我 「是先帝的意思?」百里长安问,「缄口不言?」 老嬷嬷与老太监纷纷行礼,毕恭毕敬的回了句,「是!」 「先帝的意思,不许任何人议论此事,否则斩立决。」老太监低低的开口,「此后长公主日复一日的长大,先皇后仍得圣心,是以这件事便再也无人敢提起。」 之后的事情,百里长安不用问也知道,宫里的人啊,一个个都是人精,拜高踩低的,见着先帝对先皇后一如既往,自然也不敢再提那些事。 不只是宫里的奴才,连后宫的妃嫔亦是没敢沾染她的母后分毫。 为什么? 因为在宫里,帝王的宠爱代表一切。 百里长安曾经见过,父皇对母后的毫无顾忌的宠爱,哪怕母后从来不笑,他也不曾退过热情,那样捧着哄着,恨不能掏心挖肺的。 父皇对母后的宠爱,让后宫的妃嫔何其嫉妒,自从她出现以后,后宫三千都成了摆设,她的那些皇兄都是母后入宫之前所出。 自从立后,后宫之中唯出了一个九公主,也就是百里长安。 至于现在的太后李青兰,则是酒后的两个错误之一,这就是为什么,她诞育了十一皇子之后,仍被弃置冷宫,亦无人敢多说什么? 因为是错误,所以先帝能容忍这个错误延续,已经是看在皇子的份上。 小皇帝为什么如此钟爱百里长安,因为那是冷宫里,唯一的温暖,连他的名字都是百里长安给的,于他而言,皇姐远胜过生身之母。 李青兰其实应该感恩的,因为在她之前先帝还犯了一个错误,不过那个错误就没这么幸运了,后妃趁帝王酒醉,装成了皇后的模样,与帝王春风一度。 这件事,宫里瞒得厉害,生怕先皇后知晓,帝王对此亦是愤怒,险些赐死。. 但若是赐死,必定瞒不住先皇后,先帝也是带了几分试探的心思,想让她发个火,吃个醋,结果先皇后不但不吃醋,反而为后妃求情,其后恳请先帝雨露均沾。 这等于是触到了雷区,以至于先帝愤怒不已,这才有了后面的第二次错误。 回过神来,百里长安瞧着眼前的两个奴才,呼吸略显沉重,「父皇分外宠爱母后,按理说,不会出言废后,除非是出了什么大事?」 何况当时,她刚出生,父皇应该还很高兴才对。 「因为先皇后似乎……身上带伤。」老嬷嬷战战兢兢的开口,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时隔多年,仍是心惊胆战。 身上带伤? 百里长安不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先帝进出皇后寝宫,惯来不喜欢让人通报,那天应娘恰好走开,所以先帝是直接进了寝殿,后来便关起门来,起了争执,吵得有点大声。」老太监低声说,「咱们也不敢靠近,不知道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老嬷嬷接过话茬,「只听说先帝下令包围了寝宫,然后抱了长公主您出来,当即宣了太医去偏殿。听、听当时伺候的宫婢说,长公主您的嘴上……有血!」 有血? 紫嫣骇然瞪大眸子,俨然不敢置信的望着老嬷嬷,「你是说,先皇后要杀……」 话到了这儿,紫嫣冷不丁禁声,紧张的望着自家主子。 先皇后这是要杀了主子,谁知被先帝发现了,所以先帝在盛怒之下,才会扬言要废了皇后?可是,虎毒不食子啊! 对此,百里长安倒是平静得厉害,紫嫣能想到的事儿,她也能想到。 「奴婢不知,奴婢不知!」这话,老嬷嬷可不敢说,当时也没人敢说。 先皇后,说到底也是长公主的生母啊! 「后来太医怎么说?」百里长安问。 老太监急忙回答,「此后的事情,咱们身份卑微,自然是不知情的,当初是王太医看诊,后来没过多久,王太医在夜里睡觉的时候,莫名被毒蛇咬了一口,第二天得等人发现,早就没了气儿!」 说到这儿,两人又对视了一眼。 「夜里被毒蛇咬了?」紫嫣蹙眉。 这不是明摆着有问题吗? 「是!」老太监点头,「后来在王太医的府上,挖出了几条毒蛇,谁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但金陵城偶有毒蛇伤人之事,宫里宫外也或多或少的,有些次数,所以王太医之死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的,咱这当奴才的,自然不知。」 这是实话。 宫里当奴才的,哪儿知道这些事? 道听途说,仅此而已。 「后来呢?」百里长安又问,「那件事之后,父皇没说什么,没做什么吗?只有王太医看诊?」 老嬷嬷点点头,「是,只有王太医看诊,后来王太医死了,长公主的生活起居便由皇上亲自看着,至于选了谁……奴婢就不知道了。」 后来,是父皇的密阁接手了百里长安,她但凡有所头疼脑热,都是交由密阁处置。 这些人都是父皇收拢而来的能人异士,有毒医有神医鬼医,一个个所用之法皆不相同,但都只有一个目的——让她活下来。 安然无恙的,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不受锥心之痛的困扰。 百里长安略显无力的靠在软榻上,听着外头逐渐消弭的雨声,心里忽然凉到了极处,「原来啊,她那么恨我!」 「主子?」紫嫣眼角微红。 第784章 她的最后一道命令 「还知道什么?」紫嫣又问。 两人这会还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也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毕竟时隔多年,又是这般年岁,能记得这些实属不易。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百里长安身上发生的变化,很有可能跟先皇后有关。 说不定,应娘也是知道的…… 「先带他们下去。」百里长安揉着眉心,面色极是苍白,「我累了。」 紫嫣行礼,「是!」 主子心已乱,不能再继续问下去了。 对于先皇后的事情,主子原就是…… 罢了! 待把人安置在安全的地方,紫嫣这才转回,刚过了回廊转角,便瞧见了立在门口的祁越。 这个时辰,天黑得厉害。 雨渐渐停了,四下起了浓雾,回廊里的灯盏被风吹得轻轻摇晃,落着斑驳的光影,让原本雅致的院落,竟添了几分阴森诡异。 祁越站在门口位置,也注意到了紫嫣的回转,没有第一时间推门进去,而是在门口站了站。 「公主还醒着吧?」祁越问。 紫嫣勾唇,似笑非笑,「这公主府里的动静,大抵也瞒不住你吧?」 闻言,祁越沉默。 「等着!」紫嫣抬步进门。 不多时,她退出了房门,祁越则进了屋内。 百里长安仍靠在软榻上,屋内的炉子被挑得旺盛,太过温暖的室温,让祁越有点不太舒服,转头瞧着面色苍白的人,心里的微恙更甚。 「公主!」祁越行礼。 百里长安拢了拢身上的毯子,若有所思的盯着他,「查清楚了?」 「是!」祁越垂首,「先皇后的棺椁……是空的。」 百里长安的面上没有任何的惊诧之色,平静得让人心惊,「我早该想到的,她连我都这般厌恶,又怎么会愿意,死后与父皇同葬一处?」 生尚且不愿同寝,死……定也要离得远远的。 惟愿来生不复见,死生不再与君同。 呵。 「但是……」祁越顿了顿,「礼州的那具尸身已毁。」 先皇后,尸骨无存。 「他们定是用了特殊的法子,保存她的尸身,只要不见天日,就能永久存在,只可惜她注定与我冤仇难了,死与我手,毁于我手。」百里长安眼角微红,「你说,母女之间得有多大的仇恨,才能这样不死不休?」 不是她死,就是她亡。 「公主节哀。」祁越行礼。 百里长安是有点伤心啊,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早该习惯了这样的凉薄,「母女之间,也是讲究缘分的,我与她没有缘分,说不定顾长平才是她的心头好,毕竟远香近臭啊!」 最后那一句,算是自我安慰吧! 然,事实是:凉薄的人,待谁都凉薄。 「可查出来,是谁动的手脚?」百里长安偏头看他,眼角那一点湿润,在回眸的瞬间,已经荡然无存。 祁越深吸一口气,「其实公主也猜到了。」 「应娘,还有族人。」百里长安道。 祁越点点头,「是!」 「那些人现在在哪儿呢?」百里长安又问,「说不定已经来了金陵城,就在城内悄悄蛰伏着,准备伺机而动。」 祁越一怔,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顾家之所以覆亡,正是因为动了父皇的软肋,打了我的主意,如此可以推测,母后临终前对应娘和她的族人,下达的最后一道命令是什么?」百里长安瞧着掌心里的玉珏。 烛光下,晶莹剔透。 可惜人心复杂,哪儿有这般通透的时候? 「他们的目标,还是我。」百里长安忽然笑了,唇角轻勾,眸光邪冷,「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祁越眉心陡蹙,「你要拿自己当诱饵吗?」 「外头有的是饵,我又何须自己冒险?」百里长安放下手中的玉珏,「我要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如鼹鼠般不见天日的日子,他们也该过够了,现在尸身已毁……都该出来找我算账了!」 祁越其实还是有些犹豫的,「如果抓住了他们,公主又当如何?像先帝那样吗?还是化干戈为玉帛?」 「我这人,恩怨分明。」百里长安轻哼,「在我处置他们之前,有些事是一定要弄清楚的。当日在礼州,我既能活着离开墓葬,想必应娘也可以出来。没守住她主子的尸身,没守住墓葬,她一定恨我……恨得咬牙切齿!」 应娘恨不能,将百里长安扒皮抽筋,碎尸万段! 「公主放心,臣一定会守好公主府!」祁越毕恭毕敬的行礼。 百里长安没有吭声,只是眸色平静的盯着他。 这人,还是那样的好看…… 黎明前的黑暗,冷风瑟瑟。 待浓雾散去,旭日将出。 第785章 果然是她! 昨儿个大雨不休,今儿倒是天朗气清。 青龙和白虎各自拿着图纸分头行事,既然有人报信,想必是认得朱雀,那便要尽快找到朱雀,因为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有人认出她了,势必会对她不利。 这金陵城,到底是百里长安的地盘,不是谁都可以在这里放肆的。 「注意安全。」青龙叮嘱。 比起白虎,青龙算是老江湖,是以自会小心。 白虎往日里都是跟在公子身侧,多数帮着处理内务,甚少会出现在江湖上,所以青龙还是较为担心他暴露行踪。 「放心,我不会让百里长安找到我。」白虎道,「这金陵城虽然不熟悉,但要抓住我,还是需要点本事的。」 青龙点头,白虎的功夫过硬,要想硬碰硬的确没那么容易。 「按照原定计划,找不到就回院子里。」青龙道,「若是找到了,也别打草惊蛇,朱雀脚程太快,若是再跑了……」 那可就真的,再也找不到她了。 「我知道。」白虎转身就走。 青龙环顾四周,小心翼翼的离开。 二人对于金陵城并不熟悉,这地方除了公子,甚少有人敢轻易踏入,哦……还有祁琛那个废物,成日在这金陵城转悠。 其他的人,是不被允许随便出现在这里的。 白虎瞧着手中的图纸,看了看门前的标记,反复的查看了两遍,这才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 这座小院倒是跟手中图纸上的极为相似,尤其是门前石狮子上,缺的那一角,似乎是特别标注,所以白虎方才反复确认。 现在,他几乎可以肯定,就是这个院子。 「错不了!」 白虎何其欣喜,但欣喜过后,又有点发愁,这小小的四合院外头,时不时有人路过,且这些人的神情各异,来来回回也就是这些人。 这是被盯上了? 按理说,朱雀不是这么不小心的人,除非是她这伤……伤势未愈,不敢与人轻易动手,所以即便暴露了身份也不敢出来。 而这些人呢? 要么,是公主府的暗卫。 要么,是千机阁的暗卫。 但不管是谁的人,没摸清楚内里的动静,都不敢打草惊蛇。 白虎裹了裹后槽牙,纵身一跃便窜上了房顶。 从后院跳进去,白虎一个闪身便入了回廊,其后左右查看,确定没惊动任何人,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转身伏在了窗口位置。 这小院本就不大,几间屋子而已,要找起来并不难。 看哪间,能住人。 推门而入,白虎瞧着屋舍周遭,这显然是一间卧房,内里还有点淡淡的药味,可见屋子的主人应该受过伤,这会还没能痊愈。 身上带着药味,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的,桌案上的茶壶还是热的,后窗亦是虚掩着…… 屋子里没有人,想来白日里并不待在此处?! 思及此处,白虎转身就走。 谁知下一刻,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低唤。 「白虎。」 白虎愕然,旋即转身,不敢置信的望着从墙后走出的人。 墙的后面,有狭仄的空间,足够一人躲藏。 方才,她便是藏在了后面。 之前青龙说过,让白虎不要打草惊蛇,但白虎寻思着自己跟朱雀这么多年的同门情谊,平日里亦是帮衬她不少,想来这丫头应该不会如此绝情。 再说了,若是朱雀被青龙押回去,必定会受到门规处置,但要是自己规劝朱雀回去,主动在公子跟前 认错,说不定能网开一面。 「朱雀?」白虎欣喜,「果然是你。」 朱雀从暗处缓步走出,微光中,面色依旧苍白得厉害,当日被伤,着实丢了半条命,其后出逃来到金陵城,一路上颠沛流离的,更是让她气血两虚,伤口始终没能愈合。 「你的伤势如何?」白虎忙问。 朱雀愣了愣,忽然间自嘲般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是来抓我的,没想到问的第一句话,竟是我的伤势?」 「我们是同门,过命的交情,我岂能置你于不顾?」白虎叹口气,瞧着她虚弱的扶着桌案坐下,忙不迭挪了凳子坐在她身侧,「朱雀,你可知道自己这一跑,犯了多大的错?」 朱雀抬眸看他,低低的咳嗽着,「所以公主让你来抓我?」 「我……」白虎迟疑了一下,「你若是能主动回去,跟公子认错,我一定会在公子跟前,替你多说几句好话。都是闯过生死的人,想来公子也不会如此绝情。」 朱雀不说话。 白虎语重心长的规劝,「公子平日里最疼的就是你,你这一身的轻功不也是公子手把手教的吗?若是你能跟公子服个软,公子一定会从轻处置。」 「从轻处置?」朱雀扬起了唇角,笑得那样阴冷,「你觉得经此一事,公子还会相信我吗?还是说,在公子的心里,我比那个人重要?」 白虎顿了顿,一时间还真是答不上来。 「看,其实你心里都很清楚,公子这一次不会放过我了。」朱雀低低的咳嗽着,仿佛是虚弱到了极点,「他呀,一定会杀了我。对公子来说,我这样的行径实属背叛,凡是背叛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她心里很清楚,别看云不渡这人生得温润,行事温和,可他……就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狠的时候是真的狠,毫不留情的那种! 第786章 一刀毙命 「我与青龙都会帮你的。」白虎郑重其事的开口,「只要你愿意主动回去,跟公子承认错误,这件事我可以用性命担保,绝对保住你周全。朱雀,你信我一回。若不然,我可以去找玄武,想来以玄武在公子心中的地位,亦可以护住你!」 朱雀苦笑两声,「保住我?白虎,你觉得公子在知道,我出现于金陵城的这一刻,还会允许我活着吗?」 「可你不是,什么都没做吗?」白虎狐疑,「你现如今还有伤在身,什么都来不及做,自然是有机会的。」 朱雀摇头,「什么都没做,不代表什么都没事。」 「朱雀?」白虎急了,「你当真不愿跟公子服软?」 朱雀容色哀伤,眉眼间凝着清晰的痛苦之色,「现在已经不是我愿不愿意服软的问题了,而是公子愿不愿意放过我?」 「公子肯定会放过你的。」白虎忙道。 下一刻,朱雀忽然掩面抽泣,哭声低哑。 「欸?」白虎哪儿会哄人,乍听的朱雀这哭声,登时慌了神,「你莫要哭,此事我一定会帮你的,青龙和玄武也会帮你的。」 可朱雀仍是在哭,仿佛痛苦到了极点,哭声哀伤至极。 「你别哭,你别哭啊!」白虎有点手忙脚乱,「朱雀?」 这可如何是好? 「往日里,你也不是这样爱哭的性子,怎么到了这关键的时候竟是哭上了?与其哭哭啼啼的,不如想个法子解决此事。」白虎忙上前,轻轻拍着朱雀的脊背,「别哭别哭,这事还不到最后的那一刻,还有转圜的余地。」 闻言,朱雀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满脸的委屈,「真的?」 「真的真的。」白虎连连点头,想着,先把她哄住再说。 青龙那边,也不是不好说话,只要多求求他,应该不成问题。 「白虎,谢谢你!」朱雀忽然起身,扑进了白虎的怀里。 这可把白虎吓着了,双臂僵在半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慌忙别开头,「你别这样,别这样,我、我这就去……」 话音未落,白虎的眸子骇然瞪大。 下一刻,他不敢置信的低头,瞧着插在自己心口的刀子。 怎么会?? 「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其实还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那就是灭口。」朱雀面目狰狞,将刀往白虎的心口死死捅进去。 血流得不多,但……致命。 白虎甚至于,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 习武之人下刀,自然是不留余地的,从白虎进门的那一刻,朱雀便没打算放过他,方才那些期期艾艾,都只是为了让白虎放松警惕,为了杀他做准备。 比起青龙的谨慎,白虎更容易对付,虽然功夫高,但他为人简单,太过于相信身边的人,所以朱雀要杀他,并不是什么难事。 既然白虎出现在这里,想必青龙应该也在附近,至少……在金陵城无疑。 瞧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白虎,朱雀徐徐蹲下来,满脸鄙夷的拔出了染血的匕首,「只怪你自己太蠢,太过相信身边的人,连这点杀意都察觉不了,死了也不冤。」 捻着帕子,朱雀擦拭着刀刃上的血迹,杀人毙命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既要杀了白虎,自然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 「你若不出现在这里,也不会死。」朱雀起身,「要怪只能怪公子,只能怪百里长安,你若要索命便去找他们吧!」 同门一场,也算是全了彼此的情义。 保全自身的最好法子,就是消灭所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 杀,是最好的手段! 朱雀站在后窗,往外看了看,又行至门口位置,瞧了瞧外头的动静。 暂时没什么动静,那就是说,白虎先找到了自己,其他人可能还在金陵城内找寻自己的踪迹,那就意味着,只要先处理好白虎的尸体,一时半会还是安全的。 呵…… 今日的太阳,真刺眼。 明晃晃的日头落在上方,青龙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图纸上标记的地方,问了几个人也都说不清楚,只得在街边的茶水铺要了一碗茶水,慢慢喝着。 不知道为何,今日眼皮子跳得厉害,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喝一口水,青龙若有所思的瞧着周围,转而招招手,让茶水铺的伙计上前,「小哥,打听个事,你可知道这个地方在哪?」 伙计挠挠头,「瞧着有点熟悉。」 「那你仔细想想。」青龙忙不迭将一点碎银子塞进他手里,「我是来寻亲的,对金陵城实在是不熟悉,找了半天没找到人,还望小哥能做个好事,帮我这个忙。」 伙计默默的将银子揣进怀里,「好像是沿着这条巷子往里面走,拐两个弯,之前我经过两回,不知道是与不是?」 「多谢!」青龙慌忙揖礼。 伙计笑着摆手。 既得了消息,青龙赶紧钻进了巷子里,然这路还是不好找,毕竟七拐八拐的,没伙计说得那么轻巧。 青龙人生地不熟的,及至午后才走出了这迷宫一般的巷子,瞧见了不远处那座院子,好像……就是自己图纸上的那户人家? 是这里吗? 第787章 拧断了脖子 不过,青龙较之白虎,甚是谨慎,之前就提醒过白虎,不要打草惊蛇,是以这会他在外头观察了一番,察觉这周围有人盯梢,便留心了回去的路线,重新等在了自己的小院中。 吃过午饭,等到天黑,青龙也没能等到白虎回来。 按理说,白虎不是这么不靠谱的人,不可能这么久都没回来,难道说没找到人?可天都黑了,也该回来才是。 青龙有自己的顾虑,生怕一走开,又跟白虎错过,便在小院中等着,这一等便到了深夜。 那一刻,青龙似乎意识到了,事情不妙。 寂静的院子,冷风呼啸而过。 青龙坐在台阶上等着,时间一分一秒递过去,心也一点一点的下沉,若是白虎天亮都还没回来,那就只能是…… 金陵城的夜,可真长。 有人莺莺燕燕,左拥右抱。 有人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百里长安昨夜有些胃疼,折腾了大半夜没睡着,晨起的时候才稍稍舒服一些,靠在了软榻上歇着,整个人瞧着分外憔悴。 「胃疼?」祁越立在门外。 紫嫣点头,「是。」 「喝酒了?」祁越又问。 紫嫣摇头,「不曾。」 主子这样的身子,最近一直靠药温养着,哪儿还敢给她喝酒? 「眼下睡着了。」紫嫣又道,「你若又是,待会再来。」 祁越点点头,往后退了几步,免得惊扰了屋内的人。 见状,紫嫣自知他有话要说,便也跟着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看,距离房门口一段距离,这才松了口气,「有话就说。」 「晨起的时候,在城外的护城河里捞到一具浮尸。」祁越开口,「是千机阁的人。」 紫嫣陡然抬眸,等着他的下文。 「之前我派人去盯着赫连玥,发现了背后之人,但一直围而不捕,其后有暗卫进去查探,谁知道竟落得这般下场。」祁越继续道,「仵作说,人不是溺毙在河中,而是被武艺高强之人拧断了脖子,一招毙命。」 紫嫣面色凝沉,「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有人敢威胁到主子的安全,第一时间就该铲除干净,绝对不能心慈手软。 「此人武艺高强。」祁越的重点是这个,「防不胜防。」 紫嫣低哼,「赫连玥那个蠢货,引狼入室尚不可知,还在那里蹦跶,殊不知大难临头,真是愚不可及。」 「她但凡聪慧一些,也不至于落得现在的境地。」祁越深吸一口气,「我会处理那个院子,若是能抓住人自然是最好的,若是不能……」 紫嫣知道他的意思,「我会寸步不离的跟着主子,一定不会让那人得逞。」 「好!」祁越点头,转身离开。 紫嫣回过神来,当即推门而入。 至此,她便守在主子身侧,寸步不离,绝对不会让贼人有机会趁虚而入。 院子被查抄,千机阁的暗卫一拥而入。 然,院子里被搜了个干干净净,也没发现朱雀踪影。 「大人?」暗卫行礼。 祁越眉心微凝,负手立在院中,瞧着暗卫将这院子里里外外搜了个底朝天,噼里啪啦的声响,不断的在耳畔响起。 各处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个遍,连老鼠洞都没放过。 掘地三尺,在所不惜。 可惜,始终没找到朱雀。 「大人,没有!」 「大人,这边也没有!」 「大人,那边也没有!」 都没有。 朱雀就像是消失了一般,悄无声息的来,悄无声息的跑了。 「大人,那边好像有血迹。」暗卫行礼。 祁越抬步就走,进了卧房。 屋子里很是简单,唯有地面上略有些斑驳的痕迹,瞧着颜色很深,若仔细看,应该是血迹无疑,因为嵌入了地板缝隙里,被清水洗过之后,愈发漾开了血色。 等着水痕干了之后,地板缝隙里的血色便被吸收,愈发的明显了些许…… 「找!」祁越蹲在那里,目光狠戾的扫过周遭,「就算把这儿翻个底朝天,也别错过一丝一毫的痕迹。」 众人旋即行礼,「是!」 屋子里的密阁,很快就被找了出来。 难怪第一次暗卫进来的时候,没找到人,却原来是藏了起来…… 「这里也有血迹。」暗卫忙道。 祁越缓步近前,密阁内的确有血迹,应该是内里太黑,所以处理起来不是太干净,因此而留下了痕迹。 血迹? 不对。 「仵作说,是被拧断了脖子而死,那这血迹是哪儿来的?」祁越眉心紧蹙,若有所思的瞧着地面的血迹,还有密阁的血迹。 底下人想了想,「说明她不止杀了一人,应该还有受害之人。不过,咱的人就少了一个,所以这后来死的……会是谁?」 第788章 找到了他的尸体 小小的密阁里,不知道藏了多少条人命。 「查!」祁越沉着脸,眸色却异常平静,「既然这里死过人,那就必须有个处理尸体的过程,第一具尸体可以出现护城河里,那第二具尸体也可以出现在别的什么地方。」 一个人的力量,是做不了周全的。 雁过留痕,必有踪迹。 「是!」众人旋即行礼。 果不其然,在后院的位置,又发现了异样的痕迹。 「这儿是个地窖。」暗卫高声喊。 地窖的门被锁上,不知道里面藏了什么东西? 「打开!」祁越居高临下的站着。 原就是农家小院,本来是贮藏粮食和蔬果所用,这锁扣压根就不牢固,打开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一刀子下去,锁扣便被劈断。 众人齐心协力,将石门慢慢的掀开。 「进去看看!」祁越道。 暗卫拿着火把,慢慢的下了地窖。 不多时,便传来了高声呼喊的声音,「大人,这里有一具尸体。」 祁越的眉心跳了跳,「下去几个人,把尸体搬出来。」 「是!」继而又跳下两个人。 没过一会,白虎的尸体便被搬到了人前。 这下子,所有人都沉默了。 尸体?! 又一具尸体。 祁越僵在原地许久,直勾勾的盯着地上的尸体,面色难得的……难看到了极点。 「大人?大人?」 边上的人连喊几声,他才堪堪回过神来,稍稍恢复了平静的神色,徐徐蹲下来,瞧着眼前的尸体,伸手拨开了白虎胸口的衣襟。 「一刀毙命。」他的声音略有些干哑,「直中心口。」 底下人都是习武之人,对于身体的致命要害处,自然是清楚无比,「这种伤害唯有在近距离,毫无防备的时候,才能得逞。看伤口的大小痕迹,不像是刀剑,像是匕首之类的短刃造成。」 近距离,短刃。 「信任之人所为。」祁越深吸一口气,狠狠闭了闭眼,「可见是大意了,结果连命丢了。」 众人面面相觑,继而低声问,「大人认得他?」 「再找找看,地窖里还有什么?」祁越起身。 众人自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赶紧照做便是。 然,地窖里除了白虎的尸体,再无其他。 线索到了这儿,似乎也就断了,因为这院子的主人消失了,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无影无踪的。 乍见着,院子外头包围了这么多的人,赫连玥刚走出巷子便又急急忙忙的离开,一步不敢停,及至回到了主街上,进了一旁的糕点铺子,她这心头的砰砰乱跳都没能停下。 「主子,您没事吧?」丫鬟问。. 赫连玥面色惨白,看上去哪像是没事人? 有事,有大事! 那个院子被人发现了,看上去好像是千机阁的人,这是不是意味着,只要千机阁顺藤摸瓜,就会趁机找到自己? 一想到公主府的那些手段,赫连玥便不寒而栗,连站都站不住了。 「主子?」 赫连玥恍恍惚惚的回过神来,伸手扶住了丫鬟的手,「买好糕点,去国公府。」 现在,只有国公府和侯府,能保全她的性命。 思及此处,赫连玥几乎是逃命一般,等着买好了糕点,便屁颠颠的去了国公府。 原本,王春莹心情不佳,底下人汇报,说是国公爷外头果真是养了一个女人,但具体在哪个位置,还真是不清楚。 此前赫连琦已经搜过了一次,算是打草惊蛇了,现如今再想找,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赫连应办事还是很小心的。 见着赫连玥进门,王春莹原是要开口骂人的,毕竟这一双儿女都这么不中用,然则见着赫连玥这面色,话到了嘴边又生生的咽了回去,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她。 「你这是怎么了?」王春莹不解,「世子爷欺负你了?」 赫连玥回过神来,面色苍白扶着肚子,「我只是觉得,这金陵城可能要变天了。」 「什么?」王春莹显然没回过神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赫连玥深吸一口气,「来的路上,我看到千机阁的人,在到处搜什么,好像是在抓人。娘你也知道,千机阁是百里长安的人,她远在礼州却操控着金陵城的局势,说不定是想把自身置于安全之地,然后对、对……反抗她的人下手。」 「千机阁?」王春莹愕然起身,「你没看错?」 赫连玥连连点头,「我怕这千机阁的人,早晚要对咱们国公府下手。」 「她敢!」王春莹咬牙切齿,「百里长安又如何,今日的国公府早已不似当初,她百里长安敢做初一,咱就可以做十五,谁还拗得过谁?」 赫连玥心头砰砰乱跳,慌得厉害,「可是娘,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百里长安已经是强弩之末,你以为她还能掀起什么大浪来?」王春莹冷笑两声,「此番出了金陵城,她便再也别想活着回来。」 赫连玥愣在原地,「母亲的意思是……」 「好了,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王春莹回过神来,「你如今的关键,是好好生下孩子,抓住世子爷的心,侯府虽然不景气,但终究也是余威尚存,只要加把劲,也不是没有翻身的机会。」 赫连玥紧了紧手中的帕子,仍是心绪难平。 若是祁越找上门来,该怎么办才好? 第789章 我就知道,还有一个 这世上有太多人,不怕双手沾血,却怕这世上有鬼。 心里有鬼。 瞧着赫连玥这惶惶不安的样子,王春莹只觉得烦厌,没说几句话,便挥手让她出去了。 出了房门,赫连玥又在回廊里坐了坐。 不远处,有嬉闹声传来。 不用猜也知道,定然是那位败家子,这会还不知跟哪个丫鬟调笑,又或者是从府外带了女人回来,横竖这些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想了想,赫连玥缓步上前。 立在雕花小窗后面,她清楚的瞧见了院子里的「风花雪月」之景。 赫连琦蒙着眼,笑得那叫一个得意,满院子的花花绿绿都在眼前飘,笑声传出去甚远,怕是隔着墙的路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果然啊。」赫连玥小声嘀咕着,「上梁不正下梁歪。」 有其父,必有其子。 赫连琦一把捞起靠近的女子,「抓住了!」 妖娆的女子,笑得如花枝轻颤,声声喊着公子,那叫一个软玉温香,娇声切切。 「今日,就你了!」赫连琦忽然将人打横抱起,转身便进了屋舍。 旁边的女子,一个个捂着肚子笑,便也跟着进了屋子。 房门虚掩,内里时不时的传出哄笑声。 「好生快活!」赫连玥眯了眯眸子,「真是痛快啊!」 旁人不知,她却是很清楚,赫连琦的弱点在哪,以前在边关的时候,便时常因为这样的事情被父亲训斥,但因为山高皇帝远,所以金陵城的人并不知晓他是这样的性子。 回到了金陵城,逢着这样的纸醉金迷,哪儿还能撑得住? 尤其是现在,赫连家如日中天,国公府权势在手,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这本性自然是不再遮遮掩掩。 百里长安不在金陵城,凡是还是国公府说了算,其他的……哪怕是丞相又如何? 说白了,墙头草而已。 一介文官,除了提笔写几个字,又能挡得了什么? 「小姐?」丫鬟低唤。 赫连玥回过神来,拂袖朝着花园走去,「今儿我不想出去,只想在这里多待一会。」 「是!」丫鬟也不敢多问。 心里却还是有点明白的,千机阁的人搜到了那个院子,院子里的人肯定已经跑了,但若是千机阁顺藤摸瓜,保不齐会牵扯到小姐。 国公府,是最好的避难之处…… 如赫连玥所想,外头的确闹开了。 千机阁办差,原本可以越过金陵府,但现在百里长安不能现身,所以白虎的尸体还是交由金陵府,送往了义庄妥善安置,且等着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再说。 有金陵府在,这事似乎就好办多了,衙役开始满大街的拿着白虎的画像,去询问过往的百姓,看看是不是有人认得? 青龙站在那里,瞧着身边的衙役拿着画像,问一旁的男子,有没有见过这人。 那一刻,青龙面色铁青,持剑的手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凸起。 白虎? 是白虎! 他们在说什么? 白虎的尸体? 青龙默不作声的转身,走进了巷子里,拐个弯之后,左右无人,他瘫软的靠在了冰凉的墙壁上,默默的扯下了头上的斗笠,眼眶微微泛红。qδ 好半晌,他调整心情,扬起头长长吐出一口气。 重新戴上斗笠,青龙转身朝着巷子的另一端走去,既然尸体在义庄,那自己先去看看究竟,确定是不是白虎。 他始终不敢相信,白虎会这么轻易的死了 ,他们这四个人跟着公子,也算是功夫不弱,怎么可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然,进了义庄之后,青龙死心了。 白虎? 是白虎! 躺在简易的棺材里,身上没什么挣扎的痕迹,唯有心口一处刀伤,看痕迹应该是短刃所为,若非近距离无防备,谁都不可能这样伤及白虎。 「白虎?」青龙站在棺材边上,瞧着日夜相处的兄弟,前儿还在说说笑笑,有商有量的,今儿就成一具尸体,心里头的悲伤与恨意快速滋长,「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死的,若让我知晓是谁动的手,必定取其性命为你报仇。」 白虎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先委屈你躺在这里,等我报了仇再回来接你。」青龙目色猩红,「等我回来!」 语罢,他纵身一跃,从后窗而出。 白虎的死,肯定跟朱雀脱不了关系,青龙对于朱雀还是颇为防备的,他很清楚朱雀的性子,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白虎不要轻举妄动。 朱雀性子偏执,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朱雀!」青龙咬着牙,「最好不是你,要不然……」 连自己的同门兄弟都杀,这样的叛徒也就没必要再活着,他青龙势必要清理门户,铲除叛徒。 只是,朱雀现在在哪? 那个院子他是找到了,但千机阁的人快青龙一步,所以没必要再进去了,朱雀那么聪明的人,肯定早就闻风而逃。 青龙谨慎的走在街头,现如今没了目标,只能盲目的找寻,说不定运气好能瞎猫碰到死耗子呢! 客栈二楼。 窗户虚掩着,有人悄然立在窗后,目光森冷的盯着戴着斗笠之人,唇角浅浅弯起,勾勒出凉薄的冷笑,「我就知道,还有一个!」 第790章 阿越,也想我了? 白虎死了,这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百里长安的耳朵里。 听得这消息的时候,手里的汤药正温,入口苦涩至极。 「主子!」紫嫣递上了糖山楂。 百里长安捻着竹签,沾了一枚往嘴里塞,算是暂时缓解了口中的苦涩滋味,「白虎武功不弱,若非用了策略,或者是使诈,要不然想杀白虎……得费不少功夫。」 「您说,会是谁杀的?」紫嫣犹豫了一下。 百里长安又簪了一枚果子,嘴里的味儿算是彻底淡去,这才放下手中的竹签,「你觉得白虎对谁不设防?」 「这……」紫嫣眉心微凝。 百里长安勾唇,「都已经猜到了,就不需要我再多说了吧?」 「是!」紫嫣颔首。 百里长安靠在软榻上,低低的咳嗽着,许是那日下雨吹了风的缘故,咳疾好似愈发严重了些许,连带着嗓子都有些干哑,「既是有客远方来,那便好好招待着,莫要亏待了她。」 「奴婢明白!」紫嫣行礼。 外头,祁越行礼。 「让他进来,你出去吧!」百里长安偏头睨了她一眼。 紫嫣深吸一口气,行礼退出了房间。 稍瞬,祁越近前。 「公主!」 百里长安拢了拢身上的毯子,看向他的眼神里,平静至极,「白虎死了。」 「是!」祁越颔首,「尸体送往义庄,现在金陵城正在搜寻凶手。」 百里长安轻哼了一声,「凶手是谁呢?」 「朱雀。」祁越回答。 这个答案一出,百里长安略沉默了片刻,「你倒是实诚。」 「不敢欺瞒公主。」祁越行礼。 百里长安靠在软垫上,眉眼间凝着淡淡的凉薄之色,「你猜,朱雀现在在哪儿?」 「不管在哪,她的目标都是公主您。」祁越抬眸看她。 百里长安勾唇笑得邪魅,「担心我会死在她的手里?」 「臣会誓死守护公主。」祁越目不转睛的望着她。 四目相对,无声以对。 曾经恩怨情仇,外头多少人觉得,他们早晚有一死,不是她死就是他死,可最后都还活着,一个仍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一个已然是千机阁的阁主。 祁越瞧着她苍白的面色,脑海里浮现幼时的情景,那个活泼好动,笑颜如花的小孔雀,张牙舞爪的时候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可后来,时光流逝,岁月变迁,笑容一去不回…… 有那么一瞬,他还真是想……再见一见她真实的笑容,而不是隔着皮囊,腐烂了灵魂,将一切都当成杀戮的战利品。 「要是哪天,守不住了呢?」百里长安压着声音低问。 祁越倒是没有任何的犹豫,「臣愿同死。」 「呵!」百里长安低头呵笑,「还真是个难缠的人,活着的时候看着你碍眼,哪天要是闭了眼,还得在奈何桥烦人,你可真是……不死不休啊!」 祁越没吭声,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 不死不休,不是早就形成的默契吗? 百里长安仍是咳嗽着,祁越转身去倒了杯水。 「公主似乎,很久没喊过臣的名字了。」祁越将杯盏递上。 她抬眸看他,如玉般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温凉的指腹带着摄魂的温度,就这么一点点的撩乱了他的心,「阿越这是想我了?」 「公主?」祁越眸光平静的盯着她。 她扬唇,将杯盏搁在了边上,轻轻拍着身边的位置,「坐过来。」 「是 !」祁越落座。 柔软的身子,轻飘飘的靠在了他怀中,柔弱无骨,馨香淡雅,她仰躺在他腿上,瞧着他精致的下颚,纵容不安分的指尖,摩挲着他的喉结。 「这些日子,我总梦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她音色浅浅,侧躺在他膝上,「梦到无妄之国,梦到我母后,也梦到了应娘。大漠黄沙,绿洲盈盈,一夜之间不复存在。」 祁越低眉看她,「公主不曾去过大漠。」 「我是没去过,可骨子里的东西叫嚣着,带着我一次次的回到那个地方,看欢声笑语,看血流成河。」百里长安半垂着眼帘,长长的羽睫如同黑鸦羽一般,浓密而黑沉,掩去了眸底的颜色,「我忽然明白,她为什么如此恨我。」 祁越没吭声,先皇后对百里长安的确心狠,但这份心狠却无人知晓出自何处,连先帝都不曾过多提起,只在酒后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段血泪仇恨史。 「她不是自愿的。」百里长安幽幽开口,这些事她也不知道能与谁说,压在心里太沉,沉得她喘不过气来,若是再不与人言说,怕是要带进棺材里,「她有自己的国,自己的民,自己的心爱之人,而不是被困在大昭的皇宫里。」 祁越静静的听着,「但,你没有错。」 第791章 手把手教他 百里长安忽然沉默了,所有人都说她错了,小时候是因为她闯祸,后来是因为她得宠,乃至于现在更是「错」了,一介女子身居庙堂,竟然贪恋那高高在上的皇权。 牝鸡司晨,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是罪人,是大错。 然则这会,祁越说她没错。 「天下原就该有能者居之,长公主如何?女子又如何?百姓安居乐业,管他谁人当皇帝。」祁越不急不缓的说着,「那些朝臣虽然议论纷纷,可真的敢站出来的又有几个人,纵然是新帝亲政,他们又能有几分满意呢?」 这世上没有人,能做到人人欢喜,人人满意。 既如此,何必委屈自己成全他人,他们配吗? 「阿越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她扬起眸子,如玉般的胳膊轻轻圈住他的脖颈,奖赏似的在他喉结处轻轻落吻,「我爱听。」 祁越瞧着她那双勾魂的眸子,止不住俯首,忽然摄住了她的朱唇。 辗转贪恋,唇齿相濡。 明明可以岁月静好,却深陷皇权之争,天下之乱,终是谁也不得安然…… 稍瞬,他松开了她。 美艳的狐狸,面上泛起温柔的绯红,眸中桃花绽放,朱唇略显红肿,她浅笑盈盈的望着他,看他失控,看他眸中眷恋缱绻。 她呀,永远是那么冷静,永远置身事外,明明是先挑的火,结果却让他来承受。 祁越将她抱起,毫不犹豫的朝着床榻走去。 她笑着伏在他怀里,娇娆得像极了勾魂的妖孽,温凉的指尖抚过他的面颊,揉着他的喉结,渐渐一路南下。 祁越一声闷哼,快速将不安分的人儿压下…… 天塌地陷又如何,人之一生,终归一屋二人三餐四季…… 外头。 风云将变。 诸多势力都处于观望的阶段,但私底下的动作亦没有停下。 在前往礼州的路上,长公主依仗受到了伏击,所幸并无大碍,但此事很快就传回了金陵城,小皇帝于朝堂之上勃然大怒,着丞相谢晦吾亲自督查此事,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其实这件事不用查,各自心里都清楚,隐约是谁的手笔,但摆在了明面上,自然是要有个人站出来,承担一些重责大任的。 谢晦吾行礼,「臣,遵旨!」 下了朝,百里元嘉狠狠的剜了赫连应一眼,虽然没说什么,但是那神情所表露的意思,已经很是清楚明白了。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皆是各自心里揣测。 赫连应皱眉,这事……还真不是他干的! 「国公爷?」赵靖上前,跟在了赫连应的身后,待行至无人处,这才压低了声音开口,「您也太着急了点,这都还没到礼州就动手,免不得让人揣测纷纭。」 等到了礼州,再行处置,这黑锅可不就能甩出去了吗? 「你也觉得是我?」赫连应面色黢黑。 赵靖一怔,不是你还能是我? 「哼!」赫连应恼怒,当即拂袖而去。 惹得赵靖一脸懵逼,愣怔当场,难道好言规劝还有错? 不过,还是得准备好才是,万一真的让丞相查出点什么,这问题可就闹大发了,若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真是冤枉至极! 御书房内。 直到听见了关门声,百里元嘉才稍稍松了口气,转头望着一旁的罗盛,「太傅,朕方才的表现如何?」 「很好!」罗盛竖起大拇指,「皇上这一眼瞪得,满朝文武一定会觉得,此事跟赫连家有关系,如此一来,对他们定然有所约束,这一时半会的,他们就不 敢轻举妄动。」 百里元嘉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也算是给皇姐争取了点时间。」 「现在他们应该会去自省,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罗盛深吸一口气,「相互猜忌,相互猜疑,然后各自生疏,只要打断他们的信任,这里面的事儿就好办多了。」 百里元嘉点点头,「太傅,那您说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呢?」 「皇上得耐得住性子,这会一定要告诫自己,就是他们干的。」罗盛道,「只有骗过了自己,才能骗别人。」 百里元嘉想了想,「朕觉得,你这话似乎是冲着皇姐说的。」 「不敢不敢不敢!」罗盛赶紧摆摆手,「老臣可不敢。」 闻言,百里元嘉笑出声来,「太傅这么紧张作甚?皇姐又不在,她听不到。」 「那可说不定。」罗盛摇摇头,「长公主的眼睛和耳朵,无处不在,谁知道她有没有藏了一手在这里?」 百里元嘉抿唇,「若是如此,倒是好了,朕还想让人给皇姐传个信呢!都过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呢?朕好想好像皇姐。」 「稍安勿躁,该回来的时候,长公主一定会回来。」罗盛温声安抚。 下一刻,外头却传来了刘伞的声音。 「太后娘娘稍待,待奴才通禀一声。」 百里元嘉旋即转头望着罗盛,罗盛指了指桌案,示意他稍安勿躁。 「嗯!」百里元嘉赶紧坐定,面上有点气呼呼的样子。 刘伞进门行礼,不多时便请了太后进门。 「皇上?」李青兰开口。 瞧了瞧皇帝,瞧了瞧罗盛,她心里有点疑虑。 「母后,您怎么来了?」百里元嘉明知故问,放下手中的奏折,缓步行至太后跟前行礼。 罗盛行礼,「太后娘娘金安。」 「太傅辛苦了。」李青兰深吸一口气,继而有点犹豫的望着自己的儿子,「哀家听说长公主遇袭,不知是真是假?」 百里元嘉就知道,母后是冲着这件事来的,「是真的!」 「那长公主没事吧?」李青兰忙问。 瞧着她这般迫不及待的样子,百里元嘉面上的不悦更甚,「皇姐福大命大,自有上苍庇护,当然不会让这帮宵小之辈得逞。」 「这样啊……」李青兰低声呢喃。 百里元嘉侧过脸,仰望着她,「母后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您不希望皇姐能化险为夷吗?」 「没有,哀家不是这个意思。」李青兰忙解释,当下扬起了唇角。 可瞧着小皇帝面上的不悦,她又默默的敛了唇角笑意,总归不能表露太过,毕竟小皇帝和百里长安的情分摆在那里,终究是要顾忌一些的。 「母后还有事?」百里元嘉这意思,等于逐客令。 李青兰犹豫了一下,「皇上是怀疑,这跟国公府有关?」 第792章 她想摄政 李青兰这话一出口,百里元嘉的面色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黑糁糁的眸子,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 「你、你这样瞧着哀家作甚?」李青兰一怔。 百里元嘉拂袖转身,此番倒是将帝王威严,耍得清楚明白,耍得干脆利落,「母后怕是忘了,后宫不得干政。」 「哀家只是担心长公主罢了。」李青兰心头一惊,慌忙解释,「没有别的意思。」 语罢,她又怕百里元嘉不信,赶紧转头望着罗盛。 罗盛两手插袖,假装自己是泥塑木雕,看不清楚看不明白,杵在原地将视线落在别去,就是死活不去看李青兰投来的求助目光。 呵,谁也别想拉他下水! 「不管母后是什么意思,以后这话就不必问了。」百里元嘉冷着脸,拂袖坐会了原位,捡起方才的奏折,仿佛不愿再搭理李青兰。qs 李青兰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皇帝,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母后恶毒,还是觉得母后不配提及百里长安?」 「朕没有这个意思。」百里元嘉捋起袖子,捻起笔杆子,瞧着倒是颇有帝王相,再不似以前的孩童稚气。 李青兰愣愣的瞧着眼前的小皇帝,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高兴? 还是难过? 高兴的是,儿子终于像个皇帝,自己是帝王生母。 难过的是,长大的狼崽子会咬人,自己无法成为第二个百里长安。 「太后娘娘,时辰不早了,您若是没什么事,还是先行回去吧!」罗盛行礼,「皇上得学着批改折子,处理朝政了。」 李青兰狠狠剜了罗盛一眼,但瞧着小皇帝一本正经的模样,终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当即拂袖而去,瞧着那模样,似有些愤愤之色。 「太后娘娘,似乎生气了。」罗盛立在门口看了看。 刘伞揣着怀中的拂尘,无奈的叹口气,「老大人多费心。」 「唉。」罗盛无奈的笑笑。 合上书房大门,回到了内里。 百里元嘉早已伸长脖子,窃窃的问了句,「如何?」 「没事了。」罗盛回答。 如此,百里元嘉才算松了口气。 「没想到,母后对此事竟是如此上心?」说这话的时候,百里元嘉紧了紧手中的笔杆子。 罗盛瞧出来了,小皇帝不傻,这话纯属自我安慰,其实他清楚太后来此一趟是为了什么?多半是为了替国公府那边打探消息。 「太后娘娘,也只是担心长公主罢了!」罗盛温吞的开口。 百里元嘉抬眸盯着他,一言不发。 「皇上这般看着老臣作甚?」罗盛低眉,自我打量了一番,「老臣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百里元嘉放下手中的笔杆子,「难怪哦……」 「难怪什么?」罗盛不解。 百里元嘉嘿嘿一笑,「皇姐说,太傅一肚子的坏水,您的话得反着听。」 罗盛:「……」 「果然,皇姐说的一点都没错。」百里元嘉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瞧着他,「太傅这是在告诉朕,母后与朝臣勾结,私相授受,几欲干政。」 罗盛赶紧行礼,「臣不敢,这些可不是臣说的,是皇上您自个说的。」 「难怪皇姐说,你是老狐狸。」百里元嘉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罗老狐狸套路了,但话都说出去了,这会反应过来……的确有点晚了。 罗盛温和的立在一旁,「长公主抬举微臣了,臣只想好好教导皇上功课,来日功成身退,衣锦还乡便罢!」 只字不提朝堂之争,只字不提功名利禄。 「太后这是帮着赫连家呢!」百里元嘉一声长叹,「太傅,你说她是不是老糊涂了?分不清楚谁才是她的至亲?若是赫连家真的一呼百应,最后黄袍加身,对她有什么好处?朕若是成了阶下囚,她难道还能当太后?」 罗盛笑了笑,「皇上能想明白的事情,太后却想不明白,这里面有什么问题,您难道还没悟出来吗?」 闻言,百里元嘉愣了愣。 好半晌,他都没有吭声。 瞧着他这般模样,罗盛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小皇帝开窍了,只要稍稍提醒,他就已经明白太后的意图。 那个心比天高的太后娘娘啊,要的不是儿子登基为帝,而是想学百里长安,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太后啊! 可惜,李青兰做不了百里长安,成不了摄政之主。 「她……痴心妄想!」临了,百里元嘉低声切齿。 罗盛点点头,「有皇上在,有长公主在,国公府成不了,太后娘娘也成不了!」 「让人盯着她。」百里元嘉沉着脸,「朕不想弑母,但也决不允许她……伤害皇姐。」 罗盛行礼,「是!」 第793章 拎不清,多可怕? 诚然,李青兰是为了国公府。 王春莹等在太后宫内,见着李青兰回来,当即迎上去,「太后娘娘?」 「国公夫人不必多礼。」李青兰心情不好,脸色自然也不好,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但当着王春莹的面,她这一肚子的火气临时不能发作,只能憋回去,「坐吧!」 后院的小亭子里,婢女赶紧上茶。 茶香清浅,只是这心,一个两个的都静不下来。 「太后娘娘?」王春莹低低的咳嗽着,「您莫要听信外头的流言蜚语,国公府绝无二心,长公主之事与咱们没有任何关系。」 李青兰叹口气,「哀家自然是相信你们的,赫连家对朝廷对皇上忠心耿耿,岂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只是皇上动怒,怕是不好收场啊!」 「太后娘娘,您可是皇上的生身之母啊!」王春莹叹口气,「若是皇上连您的话都不听,那……这天下岂非……」 李青兰端起了杯盏,这会是真的一点都维持不住自己的端庄之态。 杯盏,被狠狠掼碎在地。 「太后娘娘息怒!」王春莹赶紧行礼。 李青兰狠狠闭了闭眼,「百里长安!」 「长公主摄政,执掌大权,连皇上的心思都偏向她。」王春莹跪地行礼,继续言说,「只怕长久以往,皇上会彻底成为她的提线木偶,这大昭天下都会成为她百里长安的囊中之物。」 李青兰起身,凉风拂面,只觉得心寒如铁,「哀家不会让她得逞的。」 「百里长安排斥国公府,无疑是想铲除重臣,让太后娘娘与皇上,再无所依。等着满朝文武被彻底压制,再无人为太后娘娘和皇上说话,这朝堂可不就是百里长安的一家之言吗?」王春莹满脸的痛心疾首,「皇上年岁尚小,被贼人蒙蔽,太后娘娘您可一定要为皇上做主啊!」 李青兰只觉得这话,句句都戳进了心窝里。 如果皇帝事事听从百里长安,那这天下不就是百里长安当家吗?自己是太后,是皇帝生母,同样也是女人,为什么就不能取百里长安而代之? 「你先下去吧!」李青兰回过神来,「哀家要静一静。」 王春莹行礼,「是,臣妇告退。」 待王春莹离开,李青兰扬起头,瞧着宫里的高墙,目光沉冷到了极点。 为了皇帝,为了自己,百里长安必须死! 纵然知道国公府是虎狼窝,也好过百里长安的一人独大,臣子想要夺权,毕竟是名不正言不顺,但是百里长安……她姓百里。 若是哪天她想当皇帝,这百里皇室未必会反她。 王春莹从宫内出来,快速上了马车。 赫连应在马车内坐着,见着她进来,倒也没有主动迎上去,分明是至亲夫妻,这会却冷漠疏离得像极了陌生人。 马车不紧不慢的朝着国公府而去,一路上两人各坐一边,谁也不搭理谁。 及至下车之前,王春莹终是没忍住,「国公爷这是要回府?还是回你的家外之家?」 「不知所谓。」赫连应抬步下了马车。 王春莹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紧随其后,「赫连应,你敢做不敢当!」 「莫须有之事,你让我如何当?」赫连应拂袖进门。 王春莹险些将银牙咬碎,当即跟上。 莫须有? 走这么快,分明是心里有鬼。 然,赫连应忽然停下来。 拐个弯,是赫连琦的院子,里面传出来银铃般的笑声,惹得赫连应当即皱起了眉头,不解的回望着王春莹。 王春莹一怔,刚想发难,却也被这声音吸引,当即越过了赫连应,大步流星的朝着院内走去,不知道这臭小子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还没踏入卧房门,乍见着地上的轻薄纱衣,以及挂在凳子上的抹胸,还有随处可见的罗裙,王春莹只觉得脑瓜子里有什么东西,嗡的一声炸裂开来。 内里笑声迭起,伴随着熟悉的喘息声,让王春莹下意识的僵直了脊背。 「让开!」赫连应毫不犹豫的拂开了她,大步流星的走进了房间。 等着王春莹回过神来,想要拦阻,却是为时已晚…… 第794章 有了二心的男人,是没良心的 赫连应大概是真的没想到,有生之年可以看到这样的画面。 满目凌乱,满室生香。 床榻上的赫连琦正左拥右抱的,仿佛是神志不清,整个人都混乱得无法用言语形容,哪怕是见着赫连应和王春莹进来,亦是没有太大的反应,该做什么还是在做什么。 饶是赫连应久经沙场,自个也是在外头养了外室,却也是愣在当场半晌没有吭声,直到屋子里那浓重的靡靡之气冲入鼻间,他才彻底的醒过神来。 下一刻,赫连应怒不可遏的上前,「都给我滚出去!」 「爹?」赫连琦被这一声怒吼,惊得浑身抖了抖。 王春莹急了,「滚,都给我滚!」.. 身无片缕的女子从混乱中醒转过来,慌忙拽起地上的衣衫,快速往自己身上套,连滚带爬的下了床榻,落地皆是一阵阵娇嗔。 「逆子!」赫连应怒喝。 抬手,便是狠狠一巴掌扇在了赫连琦的脸上。 清亮的脆响,瞬时响彻房间。 王春莹心头一紧,当下捻起边上的外衣,扑上去遮住了赫连琦的身子,「赫连应,你疯了,这是你儿子!」 「惯子如杀子,你看看你惯出来的好儿子,还有脸遮挡在前?」赫连应是真的气不打一处来,「你就惯着宠着吧,早晚,他会死在你手里!」 王春莹心头砰砰乱跳,对于赫连应这些话还是有些忌讳的。 的确,现如今的赫连琦愈发的不像话,居然在国公府堂而皇之的,做出这等有伤风化之事,若是再任由他放肆下去,以后还不定要做出什么来? 可…… 王春莹是下不去手的,毕竟是自己捧在掌心里的儿子,怎么舍得大嘴巴扇他。 「琦儿,快跟你父亲道歉,快!」王春莹急了。 这一次,赫连应是真的动怒了,若是赫连琦冥顽不灵,只怕以后这国公府……真的要落在别人的手里。 思及此处,王春莹又是满脸的不甘心。 「我……」赫连琦这会才算稍稍性过神来,面颊上刺辣辣的疼,耳朵里嗡嗡作响,「爹?」 赫连应咬着牙,「别叫我爹,我嫌丢人!」 语罢,赫连应拂袖而去。 「你呀!」王春莹真是恨铁不成钢,「快把衣服穿上。」 说完,王春莹疾步紧追赫连应而去。 这个时候,什么冷战不冷战的,都不要紧了,儿子的事情才是重中之重。 「老爷?」王春莹疾呼。 赫连应压根没有停步的意思,浑然不愿搭理她。 「国公爷?」王春莹急了。 在赫连应迈入房间的那一刻,王春莹迈步追了进来。 「赫连应!」王春莹连名带姓的喊着,「琦儿的事情,难道你没有责任吗?子不教,父之过,难道不是你未尽到教养之责的缘故吗?」 赫连应一口气堵在胸口,「还是我的错?」 素日里,只知道王春莹脾气暴躁,刁蛮跋扈,但多少还是有点讲道理的,可没想到这会,真真是刷新了他对王春莹的认知。 「上梁不正下梁歪。」王春莹别开头,「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难道还需要我多说吗?琦儿只是做了你做过的事情,这有什么可奇怪?难道你做得,他就做不得了吗?」 这话,说得有点底气不足。 「好!好!好得很!」赫连应真是连道三句好,恨不能给她鼓个掌,「我倒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话,好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 王春莹张了张嘴,所有的声音都堵在了嗓子眼里,愣是再也吐不出半句。 「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办。」赫连应褪下外衣挂在了木架上,「以后这样的肮脏之事,不必来污了我的眼。」 王春莹瞬时红了眼眶,「那是你儿子,你居然用肮脏二字来形容?赫连应,你到底还有没有心?哦对了,你的良心早就被狗吃了,外头那只贱狗,我早晚要扒了她的皮!」 「你闭嘴!」赫连应冷喝,「满嘴脏污,你有没有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像什么?简直就是泼妇!不可理喻。」 王春莹是真的委屈,「我不可理喻是为什么?还不是你逼的?」 「我逼的?到底是谁逼谁?」赫连应一掌落在案头。 刹那间,屋内传出哗然巨响,惊得外头的奴才面面相觑,各自提了一颗心,寻思着今儿都得小心伺候,否则……会吃不了兜着走。 一掌击碎了桌案,可见赫连应是真的气愤到了极点,连带着看王春莹的眼神,都充满了憎恶与嫌弃,这样赤果果的变化,让王春莹心如刀绞。 结发夫妻数十年,最后竟落得这样恶言相向的结果,是她一点都没料到的。 屋内,安静了下来。 夫妻对立,谁也不愿退这第一步。 皆是倔强,皆是不服输。 「你一直都觉得,我在逼你?」王春莹忽然泪流满面,「原来你一直都这么想的?」 赫连应没吭声。 有了二心的男人,是没有良心的,对于王春莹的眼泪,更不存在懊悔与怜惜,毕竟人老珠黄与温柔乡比起来,前者早就没了任何的竞争力。 王春莹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无话可说? 明明站在一起,却仿佛相隔万里,他连一道眼角余光都不愿再落她身上,满脸的不耐烦与嫌弃…… 第795章 终于找到了 最终,以王春莹失魂落魄的离开房间,作为此番争吵的结束。 赫连应站在屋内,只觉得怒火难平。 宫内宫外出了这样的事情,无人能为自己分忧,回到家中,却还要理会这样的事情,整日与王春莹争执不休,这个国公府……实在是没意思。 想了想,赫连应快速取了外衣,边走边穿,这个地方真是一刻都待不下来了。 赫连承就在转角处站着,见着赫连应过来,赶紧行礼,「爹!」 「嗯!」赫连应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见着他行色匆匆的模样,赫连承眉心微蹙,徐徐站直了身子,看样子是有急事? 别院。 赫连应隔着大老远的,就听到了院子里的笑声。 只见着两个丫鬟正在打打闹闹,牡丹则躺在摇椅上,手中捻着团扇,轻轻的煽动着,时不时的笑着掩唇。 阳光下,岁月静好。 光是这样看着,都觉得心情极佳,一扫之前国公府的阴霾。 赫连应在门口站了站,倒是没急着进去,目光柔和的落在牡丹身上。 年轻貌美的女子,笑得眉眼弯弯,身上盖着薄毯,却遮不住小腹的隆起,她沐浴在阳光下,于他眼中……整个人都在发光发亮,如此引人注目。 「好了,别闹了。」牡丹摇着团扇,「仔细摔着了。」 「夫人,分明是她先取笑奴婢的。」 「就笑你就笑你,大姑娘家家的,见着俊俏的后生便挪不开视线,真是羞羞!」 「你……」 那丫头急得直跺脚,捻着捣衣棒,追着嘴刁的丫鬟,满院子的兜着跑。 一会这个踉跄,一会那个抱头鼠窜。 牡丹只看着,她们也没敢靠过来,怕不慎伤着她,但笑得急了,她还是止不住捂住了肚子,呼吸略显急促,「哎呦,你们……」 「牡丹?」赫连应疾步走来,面色担虑,「怎么了?」 牡丹一怔,手中的团扇「吧嗒」落地。 边上原在嬉闹的两个丫鬟,连忙跪地磕头,「奴婢该死,国公爷恕罪。」 「你们……」 还不等赫连应开口,牡丹已经轻轻的捂住了他的嘴,低低的道了句,「我没事,国公爷不要轻易罚人。」 「真拿你没办法!」赫连应弯腰将人抱起,快速朝着卧房行去,「我瞧着你方才好似在喊疼,得让大夫过来瞧瞧才能放心。」 语罢,他回头睨了一眼跪地的丫鬟,「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去请大夫。」 丫鬟们这才回过神来,慌忙起身去找大夫。 「我没事。」牡丹温柔浅浅,靠在了软榻上,「国公爷怎么这会过来?」 赫连应坐在床边,「不希望我来?」 「妾身巴不得您别走。」牡丹轻轻柔柔的伏在他怀里,「可是牡丹知道,国公爷不是牡丹一人的,您肩上有重责大任,身边还有国公夫人,所以牡丹不能成为您的绊脚石。」 一个乖顺可人,一个尖酸刻薄。 傻子都知道,要选谁……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就你最傻。」赫连应抱紧了她,一扫此前的不悦,只觉得心情舒坦了不少,来这儿还真是来对了。 牡丹笑道,「妾身才不傻,妾身是运气好,遇见了国公爷。」 「你放心,我很快就会让你进府。」赫连应轻轻抚过她的肚子,「乖乖的,给我生个儿子,该有的东西,我都会给你。」 牡丹点点头,温顺至极,「妾身只要能陪在国公爷身边,便是此生足矣,别无所求。」 「好!」赫连应长长吐出一口气。 顺毛捋,真是舒坦。 却不知别院外头,停着一辆马车。 车内,赫连玥转头瞧着王春莹。 王春莹目色猩红,浑身绷得生紧,双拳紧握,手背上青筋凸起,可见内心深处的愤怒,若不是她极力压着,只怕此刻已经提着剑杀了进去。 「母亲!」赫连玥握住了母亲的手,「这个时候与爹闹得两败俱伤,正好便宜了别人,您可一定要冷静啊!」 王春莹恨不能将银牙咬碎,「你要我如何冷静?」 「这院子里的女人,纵然是怀孕生子,那也只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能起什么作用?若是您跟爹闹翻了,爹一怒之下将大权交给府中的那个……」赫连玥意味深长的开口,「那才是真的致命。」 王春莹一怔,倒是忽略了那个野种。 「府中的业已成年,且在军中颇具威望。」赫连玥继续道,「一旦父亲权柄下移,他是第一个收益的,且能担起这国公府重责大任之人。到时候,您跟大哥还能剩下什么呢?」 王春莹咬牙切齿,「赫连应,你个王八蛋!」 「母亲稍安勿躁。」赫连玥低声开口,「既然已经找到了,那就只要让人盯着便是,与其打草惊蛇,不如把他们拿捏在手心里。」 王春莹转头看她,「依你之见,要怎么做?」 「娘糊涂了?」赫连玥笑道,「我不是说了吗?先处理府里的那个,等着爹没了第二选择,肯定会迫不及待的等着这里的动静。若是都没了选择,可不就只能……选择大哥了吗?」 王春莹深吸一口气,「赫连承!」 第796章 该来的还是来了 马车,转头而去。 如赫连玥所说的,王春莹的确不能轻举妄动,得谋定而后动,才能保全自己与赫连琦的利益。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那就只能要权不要人…… 沈唯卿从巷子里走出来,冷眼睨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国公府内斗的场景可真是太好看了,可惜百里长安没能亲眼瞧见,否则一定会很高兴的。 想到百里长安,沈唯卿的眼神暗了暗,终是重新消失在巷子口。 公主府内。 百里长安这会正泡在温泉池里,眉眼微合的躺在温暖的白玉石阶上,任由着温泉水,冲刷着身子,水汽氤氲,好不舒坦。 人生几何,当及时行乐,免教遗憾…… 「主子!」紫嫣跪在边上,「沈大人来了。」 百里长安眉心微凝,徐徐睁开了美眸,「这个时候过来?」 「是!」紫嫣颔首,「瞧着好像是有事。」 百里长安敛眸,悠然从水中出来。 见状,紫嫣快速取了衣衫覆上,其后便以薄毯裹住了百里长安。 虎皮软榻上,百里长安依在薄毯内,瞧着好似有些倦怠,面色略显苍白,「让他进来吧!」 「是!」紫嫣行礼。 这还是沈唯卿第一次踏入温泉池,只瞧着隔着紫檀屏风的身影,于另一侧若隐若现,却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什么事这么着急?」百里长安揉着眉心。 一盏豆灯,满是温馨。 淡雅清香,如她。 「国公府内狗咬狗,好不热闹。」沈唯卿道,「赫连玥带着国公夫人,找到了赫连应的外室所在,这会估计在商量对策。」 原是该魅色坊前来汇报消息,奈何这两日南珍躺下了,所以消息没能及时送达,但百里长安亦有所推测,倒也没放在心上。 按照她原定的计划,这个时候的确也该生效了…… 「还有呢?」隔着屏风,她似乎全然不在意,言语间淡若清风。 沈唯卿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楚英回来了。」 羽睫骤然扬起,屏风后面无声无息,仿佛是犹豫了一下。 「他说,还是老样子。」沈唯卿继续道,「人已经安全送到,请长公主放心便是。」 百里长安翻个身,仰躺在软榻上,耳畔是温泉水滴咚滴咚的声响,脑子里却有片刻的空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直勾勾的瞧着天花板。 「长安?」沈唯卿良久没见着她回应,止不住喊了一声。 百里长安回过神来,长长吐出一口气,「老样子……也挺好的。」 「是。」沈唯卿点点头,「对你而言,至少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百里长安想着,这算是了却心事吗? 不,这是另一种的牵肠挂肚,但又是一种成全,至少在这段时间以内,还是少了一个软肋,身边的人越少,她肆无忌惮的机会就越大。 那些她在意的,终归是要好好保护的! 「长安?」沈唯卿开口,「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百里长安翻身坐起,止不住一阵低咳。 沈唯卿眉心陡蹙,「长安?」 「别过来!」听得那急促的脚步声,她骤然出声制止,「就站那里便是,莫要过来。」 她不想让沈唯卿靠近,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此刻的样子。 「好!」沈唯卿呐呐的回应。 别开头,又是一阵低咳,百里长安拢了拢身上的薄毯,明明温暖如春的温泉池,此刻竟有些汗毛直立的凉意,她抬眸瞧着屏风后面的身影, 目光略显溃散,「接下来的事情,我会安排人去做,你只管成你的亲。」 「长安?」沈唯卿略有些咬牙,「非得娶她吗?」 他都说了,没有碰赵婉婉。 世上办法千千万,为什么非要走这一条路呢? 「这条路是捷径。」百里长安似乎能猜到他的心中所想,「你平白得一个媳妇,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那赵家姑娘对你情根深种,若是你们真的能成亲,来日就算没了赵家,她也会好好跟着你。」 沈唯卿别开头,不置一词。 他的心思,她不是不明白。 「赵婉婉是个好姑娘,虽然赵靖不是个东西,但他养出了一个痴情的姑娘。」百里长安继续道,「未尝不是一桩美事。」 沈唯卿转身,「在你眼里,什么都可以拿来利用,包括感情?」 「你觉得我坐在这个位置上,有资格谈感情吗?」百里长安反唇相讥,默默的拭去了唇角的血色,「父皇倒是有情,可最后得到了什么?前车之鉴,我可不想步他后尘。」 沈唯卿抬步往外走。 听得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百里长安脱力般伏在了软榻边上,捻着帕子堵住嘴,不瞬便染红了手中的帕子。 父皇您看啊,这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还是没能躲开…… 第797章 他都听到了 紫嫣进来的时候,百里长安面如死灰的伏在那里,唇瓣带血的冲着她笑了一下,分明虚弱到了极点,却又带着摄人的妖冶。 她这人有个习惯,不管什么时候都得保持她最美的仪态,那是属于大昭长公主的尊严。. 「主子!」紫嫣想喊来着,可话到了嗓子眼,瞬时就成了颤音,连眼眶都不自觉红了起来,「主子?」 百里长安将染血的帕子丢在地上,侧躺让她能舒服些许,「把这里处理干净,别让人看见。」 「是!」紫嫣哽咽。 待为百里长安掖好毯子,紫嫣快速收拾了温泉池边的所有血迹,尽量将一切归于原位,瞧不出任何的痕迹。 许是真的太过虚弱,百里长安合着眼眸安睡。 温泉池内,温暖如春。 但紫嫣还是贴心的将炉子暖上,让周遭的温度能升高些许,让主子能更加舒服一些,毕竟主子身子虚弱,必定比平日里更加畏寒怕冷。 外头。 沈唯卿并未走远,而是在院子门口站了站。 奇怪的是,良久没见着百里长安出来,也没见着紫嫣出来,这可不是百里长安平日里的习惯,她这人虽然喜欢泡在温泉池里,但不会在里面待太久,所以这一次…… 沈唯卿眉心紧蹙,这下意识的裹了裹后槽牙,难道说里面出事了? 下一刻,紫嫣从内里出来,瞧这模样,似乎是有些谨慎,左顾右盼一番便快速离开。 沈唯卿旋即站直了身子,瞧了一眼周遭。 公主府的地界,他最是熟悉,要绕开侍卫并不难,所以……转个弯立在后窗位置,虚掩的缝隙里透着一阵阵热气,薄雾氤氲中可见躺在软榻上的人。 肤白如玉,美人卧榻。 百里长安双目紧闭,好像是睡着了? 沈唯卿凝眉,她素来没有在温泉池边安睡的习惯,除非和祁越在一起,否则…… 不瞬,紫嫣回来。 沈唯卿旋即避开,躲在了墙后面,静静的站着。 「主子?」紫嫣端着水和药,「吃药了。」 百里长安睡得很浅,听得这话,吃力的睁开眸子。 「主子,先把药吃了。」紫嫣倒了一颗药丸,「虽然凌院判说,效果已经大不如前,但吃了总比不吃好,其他的药还在药炉子上,时辰未到,奴婢也不敢给您吃。」 百里长安靠在了软垫上,瞧着紫嫣手里的药丸,眉心狠狠皱起,「罢了。」 「主子!」紫嫣扑通跪地,双目通红,毕恭毕敬以双手捧着药丸,「奴婢求您了。」 百里长安望着她,良久没有吭声。 「若是可以,奴婢愿意一命换一命。」紫嫣潸然泪下。 百里长安无奈的叹口气,伸手将药丸接过,「我啊,怎么舍得?」 「主子?」紫嫣赶紧将杯盏奉上。 待吞下药丸,百里长安别开头低低咳嗽着,「这副身子,撑不了多久了。」 紫嫣垂下眼帘。 「礼州一趟,那药没让我失忆,反而让我体内的毒提前发作了,父皇倾尽密阁之能,为我压制体内的毒,不想竟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功亏一篑。」她言语平静,好似这一切早就在意料之中,「到了今天我才明白,父皇解散密阁,不是为了要我命,是想激起我的求生欲。」 但是,光有求生欲又有什么用呢? 这天底下想活下来的人那么多,谁还没个求生欲呢? 阎王要你三更死,岂能留你到五更? 「主子,您不能放弃。」紫嫣搀着她下了软榻,「日子还长着呢!您想想外头,赫连 应虎视眈眈,赫连承生死不明,皇上年岁还小,太后几欲掌权,您若是放了手……」 后果,不堪设想。 也许她多年的努力,会就此功亏一篑。 「主子,您得振作起来。」紫嫣忙道,「凌院判现如今正在查找医书,说不定真的能想出法子,克制您的毒,纵然不能祛除,至少也能让您继续活下来。」 百里长安对此倒是没太大的反应,「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 「可是……」紫嫣不知道还能如何言语。 主子蕙质兰心,什么都清楚,说再多也无益,比不得她心里的清楚明白。 「走吧!」百里长安缓步往外走去。 墙后,沈唯卿无力的闭上眼眸,只觉得这墙壁何时这般冰凉,冷得连心都凉透了,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温度可言。 她的身子,何时竟败坏至这样的地步? 礼州? 是赫连承给她下的那个药? 是赫连承?! 陈戊! 该死的东西。 他只恨自己为什么没能保护好她,明明就差一点,差一点就可以……还是太迟了么?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似乎,真的没办法了。 回到沈府。 沈唯卿有点失魂落魄的,瞧着满院子的大箱小箱,他只觉得怒火中烧,一脚踹翻了边上的一口大箱子,内里的金银珠宝哗啦啦的掀翻在地。 惊得边上的奴才,扑通扑通跪了一地,谁也不敢再吭声。 「公子?」管家慌忙上前。 楚英亦是一直悬着一颗心,「大人?」 沈唯卿站在那里,面色黑得能滴出墨来,锐利的眸子带着凌冽的杀气,狠狠掠过周遭,若不是最后一丝理智告诉他,不要坏了百里长安的计划,他一定会杀上尚书府! 「公子?」管家心惊胆战。 沈唯卿深吸一口气,瞬时拂袖而去。 「收拾一下。」楚英忙道,「我去追。」 管家连连点头。 第798章 我是这种狼心狗肺的人? 楚英追上去的时候,沈唯卿已经进了后院。 小校场内,他一剑便劈了边上的大树,哗然巨响过后,便是枝叶分离,四下凌乱成一片,满地狼藉难入目。 「大人?」楚英静静的站在边上。 他很少见着大人失控的时候,但也很清楚,能让大人失控的只有长公主百里长安,但百里长安到底做了什么,惹得大人这般如此,楚英确实不清楚。 自己刚回来,这厢还来不及休息呢…… 「咣当」一声响,许是发泄得不够,沈唯卿丢了手中剑,拳拳带风,直逼边上的树干,直到手背上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脱力般瘫坐在地,沈唯卿红着眼,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只是把自己折腾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鲜血直流。 楚英慌忙上前,瞧着自家大人手背上的伤,转身就去了边上的小屋,将药箱取出。 「大人,您这又是何苦呢?」楚英忙不迭,为沈唯卿清理伤口。 瞧着沈唯卿神情迟滞的模样,楚英迟疑了片刻,终是不再多说什么,小心翼翼的为沈唯卿包扎伤口。 这满地的狼藉,只能留待底下人处理,先陪着自家大人再说。 然,事宜愿为。 「公子!」管家着急忙慌的进来,乍见着后院的场景委实是愣了一下,但也没敢多问,「赵家那边来人了。」 沈唯卿目光陡戾,直勾勾的盯着管家。 管家一怔,不解的望着楚英。 楚英哪儿知道其中内情,只能保持缄默。 一时间,气氛冷到了极点。 但,该见的还是得见。 「收拾一下!」沈唯卿起身,一改方才的疯癫无状,神情俨然恢复如初,「我换身衣服就来。」 管家赶紧行礼,「是,老奴先去招待着!」 深吸一口气,沈唯卿转身离开。 楚英眉心微凝,默默的跟在后面。 沈家和赵家的联姻,是帝王亲赐,终是谁都无法改变。 这件事,满金陵城都知晓,满金陵城都在盯着看着。 街头热闹非凡,但青龙却是高兴不起来。 白虎死了,朱雀失踪。 站在街头瞧着川流不息的人潮,青龙目光沉冷,朱雀到底在哪呢? 刚要迈步,却见着一道身影快速从前方的巷子口进去。 青龙心下一紧,旋即跟上,那身影何其熟悉,依稀好似……朱雀? 进了巷子内,前方那道身影便拐个弯,上了一辆早就等候多时的马车,其后马车便快速朝前行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在一个小院外头停下。 车内的人快速下了车,朝着门内走去。 见状,青龙纵身一跃,快速跟上。 这小院平平无奇,瞧着并无什么花里胡哨的,周遭似乎也没什么奴才伺候,瞧着很是冷僻。 刚才的马车已经离开,并未多作停留。 「朱雀?」青龙快速进了院中。 后院内,有药炉咕咚咕咚的冒着泡。 青龙环顾四周,确定周遭无人,当即蹲下来查看着药罐内的汤药,应该是刚熬的,内里的药材还算新鲜。 深吸一口气,青龙起身朝着卧房走去。 屋内有人。 透过虚掩的窗户缝隙,他清晰的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脊背,洁白的脊背上带着新鲜的血色,瞧着应是伤得不轻,此刻正在上药包扎,兀自敷药。 看背影,的确像是朱雀。 但,未见真容,青龙暂时不敢肯定。 他与白虎不一样 ,行走江湖办差惯了,自是更加小心谨慎,没有百分百肯定的事情,绝对不会轻下结论。 稍瞬,女子已经包扎妥当,其后便穿好了衣裳,幽幽的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朱雀扬唇,「看了这么久,还没看够吗?」 其实青龙出现在窗口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自己行踪暴露,因为她的手,不自觉的轻颤了一下,便是这一下轻颤,让彼此都暴露跟前。 「来抓我的?」朱雀拢了拢衣襟,束好腰带。 青龙问,「背上的伤怎么回事?」 跟礼州出来的时候,所带的伤不一样,这显然是最近才受的伤。 「被人追杀,可不得这样吗?」朱雀冷笑两声,「没什么大碍,暂时死不了。」 语罢,她行至桌案前,兀自倒了杯水。 青龙打量着她,试图分辨她话中的真假。 「你一个人来抓我?」朱雀喝着水,妖妖娆娆的靠在桌案旁,笑盈盈的望着他,「公子下的死令?要杀了我吗?」 青龙目光沉冷,「白虎是不是你杀的?」 「你说什么?」朱雀神情一顿,「白虎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青龙不语。 「他是怎么死的?」朱雀放下手中杯盏,满脸的不敢置信,「是……在金陵城被杀?」 青龙狐疑的打量着她,「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都伤成这样了,还不躲着避着吗?」朱雀苦笑两声,「吃着药,养着伤,要躲开你们躲开公主府的追杀,便已经尽了全力,哪儿还有功夫关心其他?」 她背上的伤,青龙也是看了一眼的,的确伤得不轻…… 「你怀疑是我杀了白虎?」朱雀面色微怒,手中杯盏狠狠搁在桌上,「我们是同门,当日在礼州也是你跟白虎拼死救下我,在你眼里,我朱雀便是这般,狼心狗肺的白眼狼吗?」 青龙迟疑了…… 第799章 没错,那蠢货是我杀的 「我朱雀虽然行事乖张,喜欢独来独往,但你扪心自问,可有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情?」朱雀愤然落座,「现如今,你居然怀疑我杀了白虎?」 青龙上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随口一问。」 「白虎被杀,我必定会为他报仇。」朱雀别开头,气呼呼的冷哼,「不管是谁,敢动你们几个,便是与我朱雀为敌,我岂能放过他。」 青龙瞧着她,目光仍是犀利,「那你,真的没见过白虎?」 「没有。」朱雀很是肯定的摇头,「这个院子是我刚接下来的,此前住的院子被公主府的人抄了,所幸我提前逃出来,否则这会……你就得在公主府的大牢里见我了!」 青龙听着她这话的意思,「你是说,白虎是公主府的人所杀?」 如果是百里长安,根本不必将尸体藏起来,相反的,堂而皇之的挂出来,用来吸引春风阁的人出现,不是更好吗? 何况在这之前,春风阁的力量因为祁琛的缘故,早已被百里长安端得干净,压根没必要这么麻烦,百里长安在面对绝对的优势面前,不喜欢这么麻烦。 「我没瞧见,不好下定论。」朱雀低低的咳嗽两声,瞧着好似真的伤得不轻,「自身难保,哪儿有功夫去管百里长安的闲事?」 青龙心里微恙,她不就是冲着百里长安来的吗?这话,有点自相矛盾。 「你是来抓我的吗?」朱雀问。 青龙深吸一口气,「你觉得呢?」 「那你可以告诉公子,我就在这儿待着,哪儿都不去,等着他亲自来抓我。」朱雀神情黯然,目光略显晦暗,「我不想跑了,也跑不动,只想留在他身边。」 青龙清楚她对云不渡的心思,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恨着百里长安,但是有一说一,相比起来,朱雀配不上公子。 「朱雀,有些事情不是你说了算,触犯了门规,理该回去跟公子解释,接受门规处置。」青龙素来公正。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该受的惩罚,一点都不能少。.br> 「我会回去的。」朱雀神情黯然,「但是公子,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吧?」 青龙想了想,以公子的性子,十有八九是不会原谅的,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毕竟他们都跟着公子多年,真的论就起来,也算是生死之交。 「你放心,公子那边,我会替你多说几句好话。公子不是无情之人,想来也不会真的要你命。」青龙开口,「至于白虎,我定然不会放过凶手,绝对会追究到底的。」 朱雀没有吭声,仿佛黯然神伤,又好似沉默着在想点什么? 「收拾一下。」青龙开口,「我带你回去。」 人,是必须要带回去的。 朱雀毕竟犯了错,得接受门规处置。 「青龙?」朱雀嗓音低沉的开口。 青龙立在门口位置,回眸瞧着她,「怎么了?不愿意回去?」 「没有,只是忽然觉得,你们为何都在逼我?」朱雀起身,面色微白的站在那里,「我只是、只是想争取而已,为什么没人能体谅我?」 青龙皱起眉头,「你到底在说什么?争取公子?朱雀你别忘了自己存在的意义?纵然是你这张脸,也不是你自己的,不是吗?」 说起这个,朱雀的目光陡然便得冷戾起来,「我已经做到了这个程度,没日没夜的接受着一点点的改头换面,为什么最后还是这样的结果?」 她抚上自己的面颊,这张脸终究是废了。 「既然公子爱的是这张脸,为什么不能让我彻彻底底的取代她?」朱雀不满,心内愤恨,「我对公子忠心一片,为什么他就不明白呢?」 青龙叹口气,瞧着她执着得有点疯癫的样子,只觉得很是可悲,「不是不明白,是不需要,公子何许人也,想要尽忠心的人何其之众,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不是有这张脸的,就够资格站在公子身边,是你自己钻了牛角尖!」 「罢了,多说无益,我随你回去见他!」朱雀垂着头,缓步朝他走去。 青龙松了口气,转身去开门。 哪知…… 房门一开,骤见寒光冷利。 青龙骇然瞪大眸子,胸口顿时一凉,等着他意识到自己被暗算了,背后已结结实实的挨了朱雀一掌,刹那间身子飞了出去,重重的摔落在地。 「你……」青龙倒伏在地,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胸口扎着一枚毒针,背后挨了一掌,让他已无还手之力。 「白虎……」青龙满嘴是血,「是你!」 朱雀勾唇笑得阴狠,「没错,那蠢货是我杀的!」 第800章 还有一口气在 青龙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毒针上有毒,他越挣扎,毒素在体内的流转得就更快,要不是朱雀弄不到见血封喉的毒,此番定是已经让青龙……当场毙命。qs 「你……」青龙已经奄奄一息,「卑鄙。」 卑鄙? 朱雀放声大笑,「卑鄙又如何?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我现在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处境,还用得着光明正大吗?」 青龙已经说不出话来。 「想不想知道,白虎死的时候是怎样的?」朱雀居高临下的站在那里,冷睨着他,「跟你一样不敢置信,但他比你幸运,因为他来不及挣扎,我一刀扎进他的心口,让他当场毙命,连多余的一句废话都说不出来。哈哈哈,多可笑啊!」 青龙伏在血泊中,还剩下一口气。 「你们自己找死,怪不得我!」朱雀缓步朝着青龙走过去,「但凡别那么执着,别找我,就不会有这样的杀身之祸。青龙,你很谨慎,所以我想了好几天才想出这么个法子,可真是难为死我了!我知道你跟着我,所以啊……这就是为你设下的圈套。」 知青龙会跟上,知青龙会从窗口入。 所以,门口的毒针早就准备好了,为的就是一击必中,因为朱雀的确伤势未愈,若是真的跟青龙动手,她压根没有胜算。 「我知功夫不如你,所以……」朱雀深吸一口气,「我没打算与你硬碰硬啊!到了下面见到白虎,替我对他说一句抱歉,公子那边就不需要你们替我说好话了。」 青龙沉沉的闭上眸子,真的千算万算,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竟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呵,这算什么? 报应? 真是可笑啊…… 忽然间,寒光骤袭。 惊得朱雀连连后退,还不等她反应过来,竟是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几乎是当着她的面,挟起了昏死过去的青龙,纵身而去。 速度之快,快如闪电,压根就没给她还手的机会。 「混账!」朱雀旋即覆上面纱,纵身疾追而去。 若是青龙不死,那么死的就该是她了,别说是云不渡,饶是他身边那些隐藏的高手,都足够将她碎尸万段。 再者,她也想知道,究竟是谁当着自己的面劫走了青龙? 然,等着朱雀追出去,早已没了那人的踪影。 「难道是公子?」朱雀面色骤变,下意识的呼吸急促。 如果是云不渡亲自来了,那她……可就真的死定了,想来是顾念着青龙的一口气,所以没对她动手,否则的话,以这人的功夫之高,足以让她毙命当场。 「该死的东西!」朱雀转身就回了院子。 将院子内外所有的痕迹清扫干净之后,她这才重新改装易容,悄然从后门离开。因为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她必须尽快离开。 青龙还吊着一口气,这会躺在木板床上,整个人陷入深度昏迷之中。 毒针入口的位置发黑,有深色的毒血渗出,浑身的肌肤都印着黑沉沉的颜色,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晦暗下来。 淬了解毒丹的银针,以最快的速度刺入他的穴位,先护住他的心脉,保住他这最后的一口气,免得毒血攻心,到了那时候可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如何?」云不渡立在窗口,背对着身后。 玄武连身上的黑衣都还来不及换下,只扯了遮脸布,便马不停蹄的为青龙施针祛毒,「毒性很烈,若不是我去得及时,这会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能保住一口气,也算是他自己积福积德,现在只能说是试一试。」 至于他能不能活,还是得看青龙自己的造化! 「朱雀!」云不渡音色低冷。 玄武深吸一口气,「果然是最毒妇人心,没想到竟是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白虎是她杀的。」云不渡转身,靠在窗棱处,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床榻上的青龙,「从见到尸体的第一眼,我便猜到了。」 纵然没有真凭实据,但第一眼看着便几乎可以肯定了。 「白虎功夫不弱,要近身尚且不容易,且这毫无抵抗伤,足见是他极为信任之人所为。」玄武拂袖拭汗,「除却我,他们三个相互扶持,每个人身上都挂在对方的救命之恩,所以很容易心软。」 云不渡不吭声。 白虎不小心中招也就算了,青龙如此谨慎之人,居然也中了暗算,这让他……真的吃了个哑巴亏,还是个大亏,血亏。 「朱雀利用了他们二人的心软和信任,真是够厉害的。」玄武直起身,总算是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还来得及。」 只要还有一口气,只要不是太棘手,他都能救回来,但如果…… 罢了。 先救人。 「我去熬药。」玄武道,「公子且盯着点,我稍瞬便回。」 云不渡没吭声,仍是站在原位,就这么瞧着床榻上的青龙,捡回一条命是好事,但青龙这种状况,怕是得有一段时间静心修养。 余毒未清,是很容易出事的…… 小院虽小,却是五脏俱全,什么都有。 不多时,玄武便拿着药罐子回来,就坐在门口煎药,以便于随时观察青龙的病情。 「公……」 还不等玄武开口,窗口已然没了云不渡的身影。 「唉!」玄武一声叹,无奈的摇头。 第801章 莫不是疯了? 青龙暂时还活着,对于朱雀来说,简直是是灭顶之灾,她这会是不敢再在金陵城内瞎晃悠了,该躲起就躲起,尽量避免在外面露面,否则的话……她就真的死定了。.. 如果是春风阁的人,那就极有可能是玄武来了。 对于玄武,朱雀其实很是担虑,这人功夫奇高,神出鬼没,跟他们这三个都不怎么相处,是以对朱雀也没什么心软和信任可言,若是玄武出手,朱雀绝对没有生路可逃。 这个时候,朱雀只能找最安全的地方躲藏。 「你躲我这儿?」赫连玥吓了一跳,「我这可是侯府?」 躲在侯府? 「没错。」眼下这里是最安全的,朱雀站在赫连玥的房内窗口,「要不然,你把我送进国公府也成,至于是国公府还是侯府,你自己看着办,自个给我挑一个。」 赫连玥最恨被人威胁,「你这是威胁我?」 「侧妃娘娘可知道我最近做了什么?」朱雀笑盈盈的望着她,「嗯?」 赫连玥:「??」 「金陵府正在查找杀死千机阁暗卫的凶手。」朱雀拂袖坐定,俨然当自己家一般,「很不巧,人是我杀的。」 赫连玥面色骤变,「千机阁?」 「你的好哥哥这会正在满城搜捕我,你说……我不躲你这儿,我能躲哪呢?赫连侧妃,咱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朱雀冷笑两声,「这儿环境不错,我就住这儿了吧!多个人多双筷子,侯府应该也养得起吧?」 赫连玥咬着牙,「你怎么敢杀人?」 「杀都杀了,还能如何?」朱雀抬眸看她,「若是哪天你想让我杀人,我也可以帮你一把,这有什么不好?」 赫连玥一怔,「你、你……」 「别怕,我不会杀你的,现如今你是我的衣食父母,我还指着你养伤,指着你护着我呢!」朱雀兀自倒了杯水,「侧妃娘娘这会应该好好想清楚,要如何才能帮着我遮掩,别让我被千机阁抓住,否则连累了你……你们,那您这一身的荣华富贵,可就保不住了!」 赫连玥将银牙咬得咯咯作响,又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暂且忍耐。 「好了,别在这傻愣着了,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朱雀喝了口水,「我想着侧妃娘娘有的是要做的事儿,不必在我这儿耽搁。」 赫连玥气呼呼的盯着她,「莫要出门,别给我惹事。」 语罢,她拂袖而去。 还以为是遇见了什么高人,一开始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又是对千机阁和公主府,简直是了如指掌,没想到最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赫连玥那叫一个气啊,奈何又不敢轻举妄动。 朱雀会功夫,且功夫极高,赫连玥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她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惹怒朱雀这样的危险人物。 万一朱雀来个鱼死网破,吃亏的还是她赫连玥。 出了侯府。 赫连玥气得跺脚,肚子里一抽疼,惊得她赶紧扶墙,慌忙整理心情,不敢再有过激的举动,免得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 罢了罢了,先让朱雀住一段时间罢了! 等着风头过去,就没什么大碍了。 「主子。」丫鬟一声喊,赫连玥便瞧见了,刚下马车的赵婉婉。 瞧着这方向,应该是布庄。 「没成想,竟也出来了?」这倒是出乎赫连玥的意外,「我还以为成亲之前,她都没脸出来的,却不想……」 说这话的时候,她似乎已经忘了,曾经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情。 好歹,赵婉婉也是沈家正妻的身份。 而她赫连玥呢? 连纳礼都没有的侧妃,小轿小门而入,满金陵城谁不知道她就是个笑话? 赵婉婉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赫连玥。 不过是数日时光,赵婉婉已经瘦得不成样子,眼底连光芒都消失了,整个人有点蔫蔫的,见着赫连玥的时候,也没什么精神,眼神从她身上飘过,便重新挑着手中的料子。 「赵姐姐!」赫连玥凑上去,「瞧着脸色不太好,可还有哪儿不舒服?」 赵婉婉敛眸,「没什么大碍。」 以往,赵婉婉话不少。 现在,变得沉默寡言。 瞧着性情大变的赵婉婉,赫连玥故作殷勤,「若是不舒服,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你很闲?」赵婉婉懒得理她。 赫连玥眉心微蹙,这话可就有点不好听了。 「没什么事就让开。」赵婉婉挑了几匹布,底下的嬷嬷赶紧接过,送到了柜台交给掌柜的。 这么多东西,他们自然是拿不回去的,到时候等着伙计送上门便是。 「赵姐姐这是怎么了?」赫连玥上前,「要成亲了,便与我生分了?」 赵婉婉站住脚步,转头阴测测的盯着她,「别看今日得意欢,迟早也跑不了。」 语罢,赵婉婉大步流星的离开。 瞧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赫连玥忽然打了个寒颤,只觉得她这话里待着一股子瘆人的寒意,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心里毛毛的,像是长了刺一般。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赫连玥开口。 边上的丫鬟赶紧摇头,「奴婢不知。」 「莫名其妙。」赫连玥眯了眯眸子。 什么叫,迟早也跑不了? 这赵婉婉……莫不是疯了? 第802章 阿越,你得有命回来 赵婉婉走了,赫连玥还愣在原地,这一时间还真的没悟出来,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总觉得有点瘆人。 「想来,是因为婚事的缘故吧?」赫连玥兀自呢喃着。 要不然,赵婉婉何至于性情大变。 夜里的时候,来了一道边关八百里加急。 据说是番外诸国蠢蠢欲动,诸多小国竟是联合在一起,于大昭边关屯兵操练,这意思已经很是明显了。 「月氏的消息说,是楼兰那边掀起的什么联盟,意思是要瓜分咱们大昭。」紫嫣在侧作陪。 百里长安站在火炉边上,捻着铜剔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炉中的炭火,瞧着密信被火光吞灭,连带着灰烬也被搅合得湮灭。 「到底还是出手了。」百里长安目光沉冷,面上倒是平静得很,毕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迟早的事情! 「主子?」紫嫣有些担心,「边关兴起战争,皇上怕是吃不住这样的朝政大局。满朝文武之中,虽然不乏武将,但是能担得起三军之帅,出征之能的少之又少。如此一来,赫连应必定会要挟皇上,借此揽权。」.. 百里长安幽然吐出一口气,「赫连应早就已经准备妥当,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我若是不给他这个机会,他又如何能实现自己的野心呢?」 「可是皇上那边……」紫嫣还是很担心。 百里长安想了想,「罗盛会看着点,不过……嘉儿还真是没办法处理此事,没个主心骨,太后又得出幺蛾子。」 李青兰还不得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把皇帝往身边揽? 这一个两个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主子?」外头传来声响,「祁阁主求见。」 百里长安回过神来,「让他进来吧!」 「是!」 不多时,祁越疾步进门。 「收到消息了?」百里长安还是那副淡淡然的神色。 祁越站在那里,毕恭毕敬的揖礼,「边关急报,自然是知晓。」 「忍不住了。」百里长安搁下铜剔子,转身瞧着他,「有没有兴趣,走你爹的老路?」 祁越一怔,「什么?」 「怕死吗?」百里长安问。 祁越行礼,「臣不怕死。」 「那就很好。」百里长安缓步朝着窗口兴趣,终是站在了棋盘跟前,「不怕死,我便放手放你搏一搏。好男儿理该去沙场历练,好好的建功立业,来日王侯将相,封侯封爵。」 祁越直起腰,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公主要让臣……去领兵?」 「不敢?」她回眸。 瞧着她面上的平静之色,祁越意识到,她不是在说笑,也不是在试探,而是经过考量之后才下定的决心。 「臣,定不辱命。」祁越行礼。 紫嫣却是满脸的担虑之色,让祁越领兵,万一祁越…… 忠勇侯府是怎么没的,谁都知道,现如今让祁家后人领兵御敌,万一兵权到手,祁越反咬一口,那金陵城危矣,大昭危矣,百里长安……亦危矣。 「但愿你能学了你爹,百战百胜,护住边关百姓的周全。」百里长安捋着袖口,捻了一枚棋子,「咯噔」一声落入棋盘,「阿越,你的侯府……我早就还给你了,希望这一次,你能靠自己的真本事守住它!」 祁越跪地磕头,行的是大礼,「臣,遵摄政长公主懿旨。」 「我会让皇帝下旨,你回去准备吧!」百里长安低低的咳嗽着。 祁越抬眸,「公主?」 她的身子…… 「还不走?」她瞥他一眼,目光略显凌厉,「身为三军统帅,当抛却儿女私情,分得清楚轻重缓急,捋得明白天下大义。」 祁越的面色不太好,定定的注视着她良久,终是起身往外走。 行至门口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火光中的人儿,弯着腰盯着棋盘上的棋子,连道眼角余光都不曾给他,这天下在她心里,胜过一切的一切,包括她自己的命。 「长公主,不担心吗?」祁越低声问。 百里长安把玩着掌心里的棋子,连头也没回,「我敢让你领兵,就敢把命交到你的手里,只是阿越,战场凶险,你有没有这个命回来,尊享你的满门荣耀,为祁家***,得看老天爷……给不给你这条活路?」 「臣,定不会让公主失望。」祁越抬步往外走。 百里长安徐徐直起身子,嘴里没滋没味的,伸手捻了一枚案头的酸梅,将喉间的那股子恶心生生压下去。 「但愿你能,活着回来。」她瞧了一眼棋盘上的棋子,终是面无表情的落下。 棋局如此,人如棋子。 且看生死,各自造化。 第803章 小傻瓜 「主子?」紫嫣近前,瞧着百里长安坐在桌案前,略带失神的盯着棋盘上的棋子,不由的心头一紧。 主子保持这样的神态,已经很久了,没有动任何棋子,也没说一句话,只是时不时的往嘴里塞那酸涩的梅子,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让人瞧着真真是担心得不行。 「紫嫣。」百里长安将酸梅塞进嘴里,「改日找个机会,让罗太傅来一趟。」 紫嫣行礼,「奴婢明白。」 这不是什么难事,只要罗太傅配合,就能悄无声息的进出公主府,而不被人察觉。 只是,紫嫣担心的是主子现如今的状态。 「主子,要不然请凌院判来一趟吧?」紫嫣低低的开口。 百里长安捻着帕子,擦拭这指尖上的点点黏腻,「我没什么事,不必让他过来,若是真的要见着,那就进宫之后在春波殿见吧!」 「是!」紫嫣颔首,「奴婢会安排的。」 将帕子搁在桌案上,百里长安缓步朝着床榻走去,火光明灭,近来好似消瘦了不少,走路的时候都有些脚下虚浮。 这点,她自个都清楚。 紫嫣早已铺好床榻,在照顾主子这方面,她素来事无巨细,安排得妥妥当当,让人挑不出错漏之处。 「我歇半个时辰,你安排一下……入宫。」百里长安合衣躺在了床榻上。 紫嫣赶紧为其褪去鞋袜,覆上了被褥,「奴婢明白,主子只管安心便是!」 只要交代一声,紫嫣都会办妥。 这些年,一贯如此。 百里长安素来自律,说半个时辰便是半个时辰,歇一歇便是什么都办妥了,只管安然上了马车,安然入宫便是。 「皇上已经在永安宫内等着,此番周遭无人,唯有刘伞刘公公在旁伺候着。」紫嫣低声解释,「主子可放心。」 永安宫的周围早已安排妥当,都是自己人。 「好!」百里长安颔首。 车马没到宫门口,便已经停了下来,其后便步行入宫。 入了宫门之后,早有软轿候着,待百里长安坐上了软轿,便可一路畅通直抵永安宫内,紫嫣早已安排妥当,一路上不会遇见任何奴才,更不需要任何的通报。. 进出宫廷,如入无人之境。 永安宫内。 百里元嘉是真的没想到,自己敬爱的皇姐居然真的进宫了,白日里还没有任何消息,现如今直接空降在自己跟前,真真是意外之喜,让他情绪激动得难以平静。 见着百里长安下轿,众奴才快速退出宫门,紫嫣便着人合上了宫门。 「皇姐!」百里元嘉几乎是飞扑着,冲到了百里长安跟前,一下子就抱住了她。 这一撞,差点没把百里长安撞得身子后仰,所幸紫嫣眼疾手快,赶紧在后面托了一把,这才堪堪稳住了百里长安的身形。 百里元嘉愣住了,「皇姐?」 「不妨事!」百里长安面色微白,虽然心里吓一跳,但脸上倒是没多大的情绪波动,一如既往的沉静自若,「所幸这儿没人,否则皇上此举,太过失态,免不得叫人看了笑话。」 百里元嘉有点不敢置信,一段时间没见,皇姐似乎消瘦了很多,方才他这一扑,其实也没多大的力道,可皇姐居然站不稳? 这不对头! 往日里,他亦是如此,皇姐早就做好了准备,压根不会被他撞一趔趄。 除非,皇姐身子不适?! 似乎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百里长安的消瘦与虚弱。 「阿姐?」百里元嘉担心的瞧着她,「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百里长安牵起他的手,缓步朝着暖阁走去,「进去说吧!」 外头,不是说话的地方。 「嗯!」百里元嘉紧握着她的手,心里却有些高兴不起来,时不时的抬头望着百里长安,总觉得她好似随时会被风吹散。 暖阁里。 冬暖夏凉,温度正好。 刘伞上前奉茶,其后与紫嫣一道退到帘子外头候着,留着姐弟二人好好说话。 「阿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百里元嘉追问。 百里长安端起杯盏浅呷,「刚回来一会,所以便连夜进宫看看你。嘉儿,最近可好?」 「嗯!」百里元嘉连连点头,一双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她,「阿姐瘦了。」 百里长安笑了一下,倾城绝艳的面上,露出一丝释然的倦怠,「有点累而已,不打紧的,只要嘉儿和大昭天下都安然无恙,我这瘦一点也是好事。」 「阿姐其实早就回来了吧?」百里元嘉音色微沉。 百里长安瞧着他,笑而不语。 臭小子学会试探了,罗盛教得不错! 「阿姐是担心我沉不住气,所以躲着不肯见我,想看看我的表现?」百里元嘉继续道,「阿姐还是不放心我。」 百里长安放下手中杯盏,「现下可以放心了。」 闻言,百里元嘉笑开了怀,「阿姐这是在夸我?」 「阿姐一直相信,嘉儿会成为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会成为我大昭的一代明君,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希望嘉儿变得更好,让百姓过得更好。」百里长安伸手。 百里元嘉主动将头伸过去,由着她摸了摸他的发。 「一段时间不见,嘉儿又长高了。」百里长安笑靥温和,「阿姐,很高兴。」 百里元嘉深吸一口气,「阿姐连夜进宫,是为了八百里加急吧?」 「嗯。」百里长安也不瞒他。 百里元嘉的眼底有一点失落,旋即又觉得高兴,阿姐都在这儿了,还有什么可不高兴的?她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他吗? 「嘉儿,这件事是个契机,若是成功了,你我可摆脱权臣束缚,将皇权归于手中,不再受制于朝臣。」百里长安唇角的笑渐失,「若是输了……」 百里元嘉斩钉截铁,「朕与阿姐,生死与共!」 闻言,百里长安陡然抬头瞧他,小小少年将脊背挺得笔直,言语间没有半分怯懦…… 「小傻瓜!」她宠溺的笑笑,眼角微微湿润。 第804章 追风少年,已长大 「阿姐怎么舍得,让你输?」百里长安幽然吐出一口气,「还不到那么绝望的时候。」 若是真的输了,也是她百里长安一人输了,她会为他杀出一条血路,让他活下去……先帝的血脉与江山,不能亡在她的手里。 「阿姐?」百里元嘉倒是没多大感觉,「于这大昭天下,其实我没多大的得失之感,因为阿姐需要,所以嘉儿才愿意坐在这个位置上。」 百里长安瞧着他,心里有些感慨,少年真的长大了…… 「一开始的时候,阿姐是为了保住我,所以让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因为不管是谁登基,身为皇子的我,都会成为眼中钉和肉中刺。」百里元嘉这段时日,在罗盛的教导下,委实懂了很多道理,「现在我发现,似乎有所不一样了。」 百里长安笑问,「哪儿不一样了?」 「只要我在位一日,我就可以保护阿姐一日。」百里元嘉起身,一身明黄色的袍子,倒是颇有了少年帝王的英姿勃发,「天下是我的,阿姐可安然无恙。」 百里长安顿了顿,低头笑得欣慰,「倒是没成想,嘉儿竟是真的长大了,阿姐很是高兴,以后也有人保护我了。」 「阿姐放心,嘉儿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以后就让我来保护你。」百里元嘉伏在她的膝头,如幼时那般依赖着她,「嘉儿一定不会辜负阿姐的重望,成为阿姐所希望的好皇帝。」 百里长安轻轻抚着他的发,「阿姐等着那一天的到来,只是嘉儿,别让阿姐等太久。」 阿姐,没那么多的时间了…… 「嗯!」百里元嘉扬起头,笑得那样真挚而热烈,「阿姐真好看。」 她低眉笑而不语。.br> 「主子!」紫嫣在帘外行礼,「太后来了。」 闻言,百里元嘉眉心陡蹙,徐徐站起身来,「这个时辰?母后来作甚?」 「与我一样。」百里长安不以为意,「是因为那道八百里加急而来。」 百里元嘉不悦,「后宫不得干政。」 这话,倒是把百里长安给逗笑了。 「阿姐不一样,阿姐是摄政长公主,父皇遗诏钦点的辅政大臣,与母后是不同的。」在这一点上,百里元嘉分得很清楚。 百里长安笑问,「若我没有摄政二字呢?」 「那也是我心甘情愿让阿姐辅政。」百里元嘉毫不犹豫的回答。 百里长安也不纠结于此,毕竟她这人最不喜欢问的,就是如果、若是、假如……那些不存在的虚妄之言,问了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好了,先让她进来吧!」说着,百里长安起身。 百里元嘉知道她的意思,「阿姐只管在这里待着,外头风大,不适合出去,我去外阁迎她便是,横竖也没多少话可说。」 太后惯来从私欲出发,是以百里元嘉愈发不愿与她多说,尤其是反感太后提及朝政。 「好!」百里长安听着窗外的风声,的确不太想要出去。 百里元嘉掀开帘子,出了内阁。 太后李青兰在门口候着,见着皇帝出来,赶紧上前,「皇上?」 「母后!」百里元嘉行礼,「这个时辰,您怎么过来了?」 李青兰瞧着有些着急,「八百里加急,皇帝怎么还睡着呢?」 「这事……」百里元嘉故作迟疑。 罗太傅说了,有些话说半句留半句,给人足够的遐想空间,才能让狐狸露出尾巴。 「哦,这事是、是底下人告知,哀家身为太后,自然也是要提醒皇帝的。」李青兰忙道,「八百里加急,边关急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百里元嘉不爱听,「母后觉得,朕现在……是在闹着玩?」 「哀家不是这个意思。」李青兰故作为难状,「哀家只是担心皇帝,担心大昭天下,担心边关的百姓。」 百里元嘉不吭声,默默的站在一旁。 「先帝驾崩,你登基为帝尚未一年,甚至于还来不及亲政,哪儿知这战事凶险?朝堂之上,多少人虎视眈眈,容不得帝王行差踏错。」李青兰语重心长的开口,「哀家知道,皇帝对哀家这个母后极不信任,甚至于还不如一个外人,可你我是亲母子,骨肉至亲,母后能害你吗?」 百里元嘉揖礼,「朕不是这个意思,请母后不要误会。」 「哀家知道,你只认长公主,可现下她不在金陵城,皇帝难道也要等着她回来主持大局吗?」李青兰满脸的痛心疾首,「皇帝是一国之君,这个时候理该担起大昭的重责大任。」 百里元嘉眉心微拧,「母后,您是不是弄错了?现如今皇姐不在金陵城,这大昭重责大任不是一直在朕的肩头吗?您为何还要耳提面命?是母后不信任朕,还是说……母后另有打算?」 第805章 他心里最美的人 李青兰是真的没想到,小皇帝忽然生出了反骨,长了一张嘴,往日里他好似没这么聪慧,只是在罗盛教导之后,好像茅塞顿开,彻底开蒙了? 「母后?」百里元嘉蹙眉,「您没事吧?」 刘伞在边上瞧着,太后娘娘的脸色都变了,怎么可能没事? 「皇帝所言极是。」李青兰紧了紧袖中手,回过神来便笑得尴尬,「皇帝长大了,哀家也就可以放心了。」 百里元嘉顺势应道,「母后放心便是,朕知道轻重。」 「罗太傅教导有方,皇帝似乎已经脱胎换骨。」李青兰眼底的失落,是怎么都遮掩不住了。 帝王成长,本是好事。 可对于年轻的太后而言,却是良机错失之事。 皇帝掌权,太后终究只是个颐养天年的妇人,再无资格问责朝堂之事,而自己的母家卑微,来日若是要提携……怕也没有这权力。 无权无势的太后,除了在宫里等死,没有第二种结局。 李青兰,终是不甘心的。 「母后还有什么事?」百里元嘉问。 瞧着小皇帝意气风发的模样,负手而立,已具帝王相,李青兰如同一口气憋在了嗓子眼里,咽不下吐不出。 真真是如鲠在喉! 「没什么事了。」眼下的情况,跟李青兰所想的不一样,自然只能就此作罢。. 她原本想着,逢着这样的大事,小皇帝肯定是六神无主,趁着罗盛还没入宫,自己这太后又是帝王生母,肯定能借着安抚帝王之名,插手此事…… 谁知道,帝王应对有方,从善如流。 李青兰没有任何的机会,只能悻悻的打消了原有的计划。 「恭送母后。」百里元嘉行礼。 李青兰深吸一口气,「现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怕是宫里宫外的得乱作一团,皇帝得防着他国的细作。」 「朕明白。」百里元嘉点头。 这倒是提醒了他,的确该注意。 「哀家打算从明儿起,让国公夫人来陪着哀家。」李青兰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小皇帝的身上。 百里元嘉不解,「国公夫人不是一直往来母后宫中?」 「哀家的意思是,让她入宫陪着哀家一起住。」李青兰意味深长的解释。 这话别说是皇帝,饶是刘伞都跟着愣了愣。 然,王春莹是臣妇,不是外臣,若是太后有心留人,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的? 百里元嘉拿不定主意,但又不好惹太后生疑,只能佯装不解,「母后这是为何?」 「哀家心慌,想找个人说说话。皇帝这段时间得处理朝政,得平定边关,自然不能在哀家这里分心,是以哀家让国公夫人陪着,便无需帝王担心了。」李青兰绕了一圈,意思已经很明显。 妇人之事,百里元嘉不好多说什么,何况还是后宫之事,只能揖礼道,「母后做主便是。」 「好!」李青兰拂袖而去。 待人走后,刘伞留在外头盯着,百里元嘉快速转回暖阁。 「阿姐。」 百里长安方才就站在柱子后面,隔着墙将话听得清楚,这会正捻着铜剔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烛台明火。 「我都听到了。」她淡淡然的开口,「嘉儿赢了。」 百里元嘉很是高兴,「阿姐又在夸我。」 「夸一半。」百里长安转头看他,「剩下的一半,得看嘉儿接下来该怎么做?」 百里元嘉不明白,「阿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后那话什么意思,你悟到了吗?」百里长安问。 音落,一片沉寂。 好半晌,百里元嘉摇摇头,「请阿姐赐教。」 「既然皇帝想自己处置边关之事,太后无法插手,那她就从别的地方入手。」烛光里,尊贵的长公主,艳绝天下,眉眼间带着冷蔑之色,「还真是环环相扣……有备而来!」 百里元嘉面色微变,「阿姐?」 「嘉儿已经做得很好,只是还有一点需要谨记,即便是至亲至爱,亦不可全无防备。」百里长安温声叮嘱,「对于你所在意的人,亦要保持清醒,哪怕他愿意为你豁出命去,你也得斟酌。用心良苦,有时候也会变成杀人的刀。」 百里元嘉颔首,「是。」 「来。」百里长安牵起他的手,缓步行至桌案前坐着,「阿姐就教教你,接下来要如何处理这些事情,阿姐只教一遍,能学多少就得看你自个的。」 百里元嘉老老实实的坐定,「是!」 「真乖。」百里长安含笑望他。 烛光里,少年人瞧着这笑容,甚是迷了眼,皇姐……真好看! 第806章 万一他反咬一口 百里长安教得好,百里元嘉学得快。 生就帝王家,有些东西还真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只需要稍稍提点,就能融会贯通,就能领悟其中要害。 对此,百里长安表示很满意。 少年长大了,逐渐生出了利爪,终将成为凶猛的虎狼,成为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天亮之前,百里长安出了宫。 「皇上别看了,一会就该上朝了,您要不然歇会?」刘伞在旁规劝。 百里元嘉还站在檐下,瞧着百里长安离去的方向,负手而立,迎风驻足。 听得这话,他抬头瞧了瞧灰蒙蒙的天空,待会是该天亮了,只是他这心里有点沉甸甸的,尤其是见着百里长安离开时,面上压不住的倦怠。 「以前,阿姐不似这样。」百里元嘉顾自呢喃,「现如今倒是有点不太一样了。」 刘伞心头一惊,「皇上这话是何意?奴才瞧着,长公主还似当初,没什么不同。」 「皇姐似乎很累?」百里元嘉开口,「你没发现吗?」 刘伞想了想,兀自点点头,「是有点。不过,长公主操心甚多,加上刚从礼州回来,身子有些吃不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你没明白朕的意思。」百里元嘉可不这么认为,「以前不管怎样,皇姐都会极力克制自身,不会在人前露出一丝一毫的倦怠之意,可方才她似乎想要压制,却是力有不逮。」 说明,皇姐身子虚弱到了一定的程度,说明她身子有恙。 思及此处,百里元嘉下意识的紧了紧袖中拳头,眉心愈发紧蹙。 「皇上?」刘伞低声道,「既知长公主身子疲倦,那您更得打起精神来,为长公主分忧解劳,若是此番您能解了长公主的心中忧虑,想来长公主便可缓过劲来,能好好的养着身子。」 百里元嘉点点头,「是这个理儿。」 只是,心里还是免不得担忧。 皇姐真的没事吗? 今儿的早朝,用膝盖想都知道,很是热闹。 因为八百里加急之事,满朝文武议论纷纷,小皇帝端坐朝堂,将所有人的言行举止,一一尽收眼底,却是一言不发,只管充作无知小儿模样。 「皇上?」赫连应上奏,「臣以为,边关动荡,理该派兵前往边关驰援,否则蛮夷定会以为咱们大昭无人,怕了他们。」 百里元嘉把玩着手中的玉珏,懒洋洋的靠在了赤金龙椅上,百无聊赖的望着赫连应,「依着国公的意思,这是要打架呀?」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小皇帝就是小皇帝,年岁太小,什么都不懂。 打架? 这是打架吗? 诸国交战,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 「皇上!」赫连应满脸的轻蔑,小皇帝什么都不懂,最是好拿捏,所幸百里长安不在,要不然这朝堂之上,还不定得出多少幺蛾子呢! 现如今,自己一人独大,一家之言,真真是痛快至极。 这,便是权力。 「国公请讲。」百里元嘉坐直了身子,「要怎么打?」 赫连应道,「臣以为,理该尽快调拨兵马,派朝中大臣前往边关驻守。」 「那依你之见,该让谁去领兵呢?」百里元嘉扫一眼满朝文武,胡乱瞎指挥,「你?你去!」 上了年岁的文臣,哪儿敢上战场,连马背都爬不上去,「请皇上三思!」 「那你去!」百里元嘉又道。 另一个,赶紧也跪地磕头,「请皇上三思。」 「那你!」百里元嘉满脸的不耐烦。. 不瞬,满朝文武 皆跪地磕头,「请皇上三思!」 「不好玩!」百里元嘉站起身来,满脸愠色的瞧着底下众人,「平时叽叽喳喳,一个两个的好像本事不少,都快把天都捅个窟窿了,这会倒是都不行了?后院满姨娘的时候,怎么没见着你们,一个两个的喊不行?」 听得这话,众臣面色皆变。 哎呦,皇帝说的是什么浑话? 这话是帝王能说的? 是能在朝堂上说的? 成何体统!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百里元嘉拾阶而下,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该用的时候,都用不上,那朕要你们这帮酒囊饭袋何用?」 话音刚落,众人皆惶,「皇上恕罪,臣等惶恐。」 「惶恐?」百里元嘉冷笑两声,「是朕惶恐才对,养了一群废物,如今边关吃紧,你们却只会摇头晃脑的,那朕这江山岂非也得跟着摇摇晃晃的?」 赫连应勾唇冷笑,要的就是满朝废物,无人敢辩驳,如此一来只要镇住了小皇帝,这大昭天下岂非也都是自己的? 「皇上。」赫连应行礼。 百里元嘉忽然眼前一亮,「对了,还有国公你呀!这样吧,朕命你统帅三军,立马驰援边关,守住我大昭天下。」 「皇上!」赫连应跪地,「为大昭平定战火,为皇上尽忠,乃是臣的职责所在,只是臣若是带兵离开,这金陵城如空城一座,若是……有什么差池,恐危及皇上周全,请皇上三思。」 百里元嘉摸着下巴,瞧着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那以你之间,该让谁去呢?」 「皇上,不如……」 还不等赫连应开口,罗太傅已经接过话茬,「启禀皇上,老臣有一人可举荐。」 「太傅只管说来听听。」百里元嘉忙道。 赫连应心头一紧,眉心微微皱起,这老家伙又想干什么? 「臣以为,千机阁阁主祁越,出身将门,其父昔年有百战不殆的战神之名,如今祁越得长公主重用,想必能堪当此任。」罗盛不温不火的说着。 话音刚落,满殿哗然。 虽然祁越解除了罪奴的身份,可当年的忠勇侯府,始终是冠上了谋逆叛国之明,若是重用祁越,无疑是将鱼儿交给猫,万一祁越反咬一口,在边关…… 「皇上,臣以为此举不妥。」 「皇上,臣附议。」 「臣也附议。」 「臣等附议……」 所有人都给小皇帝磕头,不愿让祁越领兵前往边关,怕来日真的大昭动荡,自己的乌纱不保就算了,恐这身家性命都保不住。 「那朕就把所有反对的人,都送去边关,朕相信诸位爱卿忠心耿耿,一定会誓死守住边关的。」百里元嘉朗声大笑。 文武百官:「……」 「皇上既有决断,臣绝无异议。」赫连应恭敬地行礼,「吾皇万岁万万岁。」 第807章 长安,等我! 赫连应一开口,满朝文武自然也不敢再强出头,皇帝怎么说就怎么做呗! 闻言,百里元嘉与罗太傅对视了一眼,其后大摇大摆的走出了金銮殿。 「退朝!」刘伞疾步跟上。 待帝王一走,赫连应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若有所思的瞧着一旁的罗盛,「我倒是没想到,罗太傅还有这样的心思?」 「老夫是个闲人,可没国公爷这般能掐会算,将所有人都算计其中。」罗盛摇摇头,「国公爷可真是看得起老夫。」 赫连应才不相信他这鬼话连篇的,「太傅奉长公主之命,教导皇上亲政,眼下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多多少少也有点……」 「诶!」罗盛打断了他的话,「国公爷这话可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奉长公主之命?老臣是皇上亲点的辅政大臣,虽说两手空空不握拳,但先帝遗诏总得遵循吧?」 赫连应愣了一下,倒是真的忘了还有这一层,「左不过,你推荐这祁越,就不怕……」 「怕。」罗盛笑道,「老夫人只会舞文弄墨,这舞刀弄剑的事情,还是得看国公爷你们的。」 闻言,赫连应不解,「那你还提祁越?不知道忠勇侯府是因为什么缘故,才会落得今日下场吗?上梁不正下梁歪,万一这祁越也跟他爹那样,生了二心,罗太傅可考虑过会有什么后果?」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道理是没错。」罗盛缓步往外走,「但,当年忠勇侯府的事情,究竟内情如何,国公爷应该很清楚啊!」 赫连应面色陡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罗盛深吸一口气,「只是提醒国公爷,当年与忠勇侯府最为交好的,不是别人,是您自个!生死之交,纵然已成往事,但多多少少也得留几分薄面。毕竟,人在做,天在看!」 语罢,罗盛拂袖而去。 赫连应站在原地,冷眼睨着罗盛离去的背影。 「国公爷?」赵靖上前,「这老匹夫抽的哪门子的风?今日朝上,竟然举荐祁越?」 赫连应回过神来,「太傅当久了,便真把自己当一碟菜,想要护着小皇帝亲政,就得学了百里长安的模样,一手揽权,一手握刀。」 「原来如此。」赵靖点点头,「这是要培植小皇帝的势力。」 赫连应冷笑两声,「祁家已经覆亡,也就是说,祁越除了依靠皇帝再无退路,如此一来,便会对帝王忠心耿耿,倒真是一条可驯服的好狗。」 「是!」赵靖颔首,「那接下来该如何做呢?」 赫连应倒是全然不怕,「让祁越领兵,等于分走了百里长安手里的兵权,等着祁越远赴边关,百里长安再也没有以前那样的好运气了。」 远水就不了近火,这道理自然无需多说。 「百里长安没了依靠,到时候就只有死路一条。」赵靖了悟,「没了百里长安,皇帝就什么都不是了,这朝中上下可不就只有,国公爷您做主了吗?」 赫连应大笑两声,「那就拭目以待吧!」 且看,鹿死谁手?! 沈唯卿从始至终都没吭声,就远远的看着,仿佛已经把自己摘得干净,好似跟百里长安那边生分,让人猜测是否因为赐婚的缘故? 但不管怎样,对赫连应和赵靖来说,目的达到了。 只要沈唯卿不插手,这里面的事儿就容易搅合…… 圣旨很快便传到了千机府,刘伞亲自来传的旨意。 「祁大人,恭喜了!」刘伞笑了笑。 祁越接旨起身,面色却不是太好看,「多谢公公。」 「这一道圣旨来得不容易。」刘伞意味深长的开口,「还望祁大人能好好珍惜,莫要辜负了上面的一番苦心。」 他说的是上面,没有说皇帝。 祁越,心知肚明。 「是!」祁越颔首,紧握着手中的圣旨。 刘伞瞧得出来他的犹豫,「上面料事如神,运筹帷幄,祁大人不必担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您呢,就安心的是去边关建功立业,等着您凯旋归来的那一天,必定另有一番景象。」 「多谢公公!」祁越深吸一口气,若有所思的瞧了一眼周遭。 出去再回来的时候,自然是不一样了。 只是,心慌。 心里莫名的不安,总觉得这一走可能会失去点什么? 大概是他真的、真的很少离开她身边这么久,即便祁家覆亡,即便他身陷囹圄,都不曾离开过金陵城太久,不曾离开过她身边,忽然间要走,还真是担心会有什么变数! 可,不得不走。 沈唯卿不能离开金陵城,她手里的那点兵是不可能放给别人的…… 长安,等我! 第808章 她的谋划 诸多事情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祁越开始忙碌,沈唯卿也忙着成亲,百里长安倒是闲了下来,乐得自在,有事没事就在后院的摇椅上躺着。 一躺就是下午,晒着太阳摇着团扇,偶尔眯一会,仿佛整个人都瘫了下来,瞧着是惬意,可紫嫣满心满肺的担虑之色。 总觉得这样的主子,实在是不对劲…… 宫里,还是出了幺蛾子。 太后今儿传了王春莹入宫,明儿国公府的人就进驻了皇宫大内,包围了太后宫殿的周围,那阵势着实是有点吓人。 夜里的时候,罗盛来了。 百里长安晚膳吃得不多,到了这个时辰,还是不怎么消化,兀自在后院里散步消消食,见着罗盛过来,便让他跟着慢走。.br> 后院的花灯璀璨,容易让人迷了眼。 百里长安走得很慢,罗盛在侧慢慢跟着。 「国公府此举,无疑是想控制皇宫内的局势,想要第一时间控制皇上。」罗盛淡淡然开口,倒也不是太着急。 他相信,百里长安这丫头肯定早就想到了,就她那操心的命,肯定不会放任皇帝不管。 「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也得看他赫连应有没有这个本事,身居边关多年,一朝回朝,便如同小人得势,恨不能将所有人都拿捏在手心里。」百里长安摸了摸树梢悬挂的桃花灯,「可他忘了,先帝与我比他才是这金陵城的主人。」 罗盛就知道,她早有准备。 「国公府在调兵遣将的时候,我就把人***去了。」百里长安转头望着罗盛。 这老头性子沉稳,别看年纪大了,做起事来比谁都靠谱,不会在这节骨眼上犯糊涂,告诉他是为了安稳皇帝,万一百里元嘉沉不住气,还有罗盛在旁敲打。 「所以王春莹带进宫的人,有一半是公主府的人?」罗盛吃了一惊。 难怪这么镇定…… 「不需要一半,只需要精锐。」百里长安可不喜欢在人数上计较,她要的是一击必中,而不是接二连三。 罗盛点点头,「那自然是极好的。」 「皇帝那边,烦劳太傅大人多盯着点,经过此番事情,想来以后的路,他便可以一个人独自走过,再无惊惧。」百里长安幽然吐出一口气。 罗盛颔首,「大风大雨都经过了,自然是不会再惧怕其他。只是,长公主此举颇为冒险,连祁越都出了金陵城,到时候……」 「太傅怕了吗?」百里长安问。 罗盛负手而立,「老臣都这般年岁了,半只脚踏进了棺材里,纵然是身死魂消,此生也没什么可遗憾的。只是长公主和皇上还年轻,经不得这样的失败,这大昭天下也需要长公主,需要皇上!」 「放心吧!」百里长安俏生生的站在花灯之下,眉眼间凝着自信的光芒,「我既敢布这一场局,自是不会让皇帝有所损伤。只要别横生枝节,不要出别的幺蛾子,一切……很快就会结束的。」 罗盛皱了皱眉,略带惋惜的瞧着她,可惜是女儿身,若是男子,何须如此迂回,这大昭天下早就落在她手里了。 「这是什么眼神?」百里长安别开头笑了一下,将桃花灯解下来,提在了手中,「觉得可惜了?未能生就男儿身,空留满腔天下志?还是觉得,有朝一日乘风起,女子亦可尊九五?」 罗盛敛眸,「老臣、老臣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是不是这个意思,都无所谓了。」百里长安全然不在意,神情坦然至极,「这段时间,烦劳太傅多进宫几趟,看着点皇帝,看着点太后。这么好的机会,后宫里的这位太后娘娘,肯定不会轻易放过的。」 罗盛一声叹,有点怒其不争的意思,「那可是皇帝的亲生母亲,怎么就、就这么胳膊肘往外拐,如此拎不清?」 「但凡她拎得清,不就成了第二个我?」百里长安笑道,「罗太傅和满朝文武不得吓死?」 罗盛:「……」 好像,有点道理! 正因为太后无能,所以才没有临朝的机会…… 第809章 你是我的退路 罗盛前脚刚走,凌昌后脚便来了,百里长安特意安排的,让这二人避开一些,虽然也知道他们在背后会私下联络,但在明面上,她并不想让太多人的,知晓自己的病情。 「长公主。」凌昌行礼。 百里长安这会坐在园子里,见着凌昌过来倒是没太大的反应,只是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大半夜的让你过来,着实是辛苦。坐吧,喝杯茶醒醒神!」 「多谢长公主!」凌昌心里有所疑惑,却也没有多问什么,毕竟现在他满脑子都是该怎么救治长公主,怎么能让百里长安继续活下来。 大昭需要百里长安,天下也需要长公主,她断然不能有所损伤。 可百里长安似乎并没有那么着急,待他坐定之后,也没有及时伸出手腕,让他诊脉,而是如同知己老友一般,兀自品茶对坐,「不着急。」 闻言,凌昌眉心紧蹙,「长公主,您这是怎么了?臣,来给您诊脉。」 「已然是这副模样,看或者不看,似乎也没多大区别了吧?」对于自己的身子,百里长安自然是心知肚明,这喉间时常泛起的腥甜滋味,便是最好的证明。 凌昌旋即跪地,「是臣……」 「坐!」不等凌昌说完,百里长安已经制止了他,「我可不想低着头说话,此处无人,你只管坐着便是了,不必如此拘束。」 凌昌战战兢兢的坐定,抬头望着百里长安的时候,面上凝着浓重的不安,总觉得今夜的长公主似乎有点不同寻常,这言语之间总有点异样的情绪,「长公主让臣漏夜过来,不会只是想跟臣品茶,闲话家常吧?」 百里长安不是这么闲的人,自然不会做这样无聊的事情,所以此番肯定别有用意。 「皇上的身子如何?」百里长安问。 凌昌连忙回答,「长公主放心便是,虽说有了上次之事,可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皇上的身子早已无恙,此番更胜从前,毕竟是年轻,好得快好得全乎。」 「如此便好。」百里长安松了口气,「我这厢也能放心了,多谢凌院判。」 凌昌慌忙摇头,「不敢不敢!这是臣的分内之事,不该承谢,只是长公主,您的身子……」 杯盏在手,百里长安动作稍稍一滞。 须臾,她抬头望着他,唇角勾起一抹淡然浅笑,「我这身子如何,其实凌院判心知肚明,左不过是想替我撑一撑,怕这大昭天下一朝倾覆,落入贼人之手。可惜,我这身子骨不争气,终究还是要让所有人失望了。」 紫嫣就在边上站着,登时有些急了,「主子?」 「不必言说,我心里清楚。」百里长安不需要任何的安慰,生就尊贵,乃天之娇女,是不会向任何人任何事低头的,纵然要死,她也要死得傲气。 骄傲的弋阳公主,尊贵的摄政长公主,来也从容,去也从容。 紫嫣敛眸,徐徐别开头,眼眶却发热得厉害。 「是臣无能!」凌昌嗓子里发哑,略有些哽咽,「臣若是能……」 百里长安幽幽吐出一口气,「跟我说句实话,若是有解药的话,是否能痊愈?」 「长公主?」凌昌犹豫了一下,「应该……」 百里长安忽然笑了,「行了,你不是能说谎的人,我知道了。」 「臣、臣……」凌昌结结巴巴了半晌,终是吐不出半句话来。 是了,谁能在百里长安面前说谎?她这人撒谎成性,所以旁人有没有撒谎,她亦是能一眼就看出来,哪儿还需要凌昌多说什么? 他一犹豫,她便心中了然。 「没关系,至少我现在还能喘气,这条命终是怎么来的,就怎么还回去,向老天爷 偷了这么多年,我似乎也没亏。尊享荣耀半生,谁能与我相比?」百里长安端起杯盏,优雅浅呷,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凌昌深吸一口气,「可是,长公主的药还是得吃,虽不能救命,却也能延缓毒发,若是有可能的话,老臣就算舍了这条命,也得护着长公主周全。」 「多谢了。」百里长安点点头,放下手中杯盏,扫一眼周遭的花灯璀璨,「紫嫣!」 紫嫣颔首,将一个瓷瓶搁在了凌昌的跟前。 「长公主,这是何意?」凌昌不解。 紫嫣解释,「凌院判于宫中侍奉,想来也该看到太后宫那边的动静了吧?」 「是!」凌昌点头,「好像是国公府的人,包围了太后娘娘的宫殿周围,臣进出宫的时候亦瞧见国公府的人在宫道上游走。只是,紫嫣姑娘,这……这是作甚?」 他还是不明白,百里长安想做什么? 「很简单,把这个下在太后的安神汤里。」紫嫣开口,「太后娘娘有意临朝,勾结国公府,来日必为后患,主子不想让皇上为难,所以这件事只能主子动手。这俗世污名,无畏落在新帝身上,总该让大昭出一位明君圣君吧?」 闻言,凌昌面色瞬白,「长公主?」 「我知道,让你一个救人的大夫,去杀人,你下不去手。」百里长安无奈的笑笑,「可这事唯有你能做得最好,太后若是莫名其妙的死了,所有人第一时间会怀疑到我,若是那天我还活着……」 凌昌明白了,毕恭毕敬的行礼,「臣,明白!」 「很抱歉,终是得把这黑锅搁在你身上。」百里长安无奈的笑笑,「若是那天我已经不在,凌院判倒是没什么大碍,只管往我身上推便是,与你没什么关系。你呀,只是我的一条退路,交给别人都不放心,唯有你……对这朝堂对皇上足够忠心,当日宁死都不肯屈服,如今定也是。」 凌昌磕头,「臣一定不会辜负长公主重望。」 「当然,若是你想保全自己,可就得趁早弄死我了。」百里长安打着趣儿。 却把凌昌急得面红耳赤,「臣对天发誓,绝对不会做任何伤及长公主与皇上之事,若有违此誓,臣愿受天打雷劈,五雷轰顶之罚,臣……」 「好了!」百里长安拍了一下他举起的手,「老太医不会连这等玩笑,都开不起吧?」 凌昌微微红了眼眶,「长公主,可还有别的吩咐?」 「没了。」百里长安说得很轻很轻,「好好照顾皇帝,那是天下人的希望。」 第810章 贱人 凌昌走的时候,又是毕恭毕敬的行礼,连眼眶都有些微红,到了这个年纪,看得太透反而愈发的悲春悯秋,舍不得这个,舍不得那个。 「主子!」紫嫣行礼,「奴婢已经着人把凌院判送回去了。」 百里长安点点头,「知道了。」 她呀,也累了,该歇一歇了。 这宫里宫外的事儿太多,好在多多少少都已经安排妥当,只需要那些个腌臜东西,沿着她既定的计划,一步步陷落圈套便是。 「主子好好歇着,不要再多思多想,奴婢会一直守着主子。」在朱雀还没被抓住,紫嫣可不敢粗心大意,毕竟那女人是个疯子,没有人头落地,都不算安全。 百里长安对此没什么异议,她是真的累了,躺在床榻上的时候,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闭上眼睛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里,花灯依旧璀璨。 恍惚间,她好似回到了那年那月,那个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少年时,花灯佳节,人满金陵。 她一身华裳穿过人群,瞧着站在酒楼二层的少年郎,面具下的美眸瞬时弯起,可见笑得何等欢悦,那少年郎似乎也在看他,高高举起了手,左右晃动着。 因为隔着一段距离,她听不到他在喊什么,耳畔满是嘈杂的人声,许是在喊她的名字,又或者是喊她快些过去,他已经等了她太久太久。 「阿祁!」她高声喊着,以为回应。 娇俏的人儿,一溜烟钻进了人海里,惊得那楼上的少年,紧张的左右查看,可人太多了,他的眼睛有些忙不过来,好似已经弄丢了她的身影。 「小九?阿九!」他高声喊着。 哪怕明知她听不到,他还是扯着嗓子的喊,连脖颈上的青筋都微微凸起,那股子歇斯底里,仿佛真把她弄丢了一般。.br> 直到,后腰忽然被人戳了一下。 他猛地转身,戴着面具的少女歪着脑袋,笑呵呵的用花灯杆子戳他,在他发愣的瞬间,忽然扯下了面具,冲着他咧嘴大笑。 「傻了吧!」她笑得眉眼弯弯,精致的小脸上满是笑意,比满金陵城的花灯更夺目璀璨,「我来了!」 他陡然张开双臂,一下子抱住了她,「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被人群挤丢了!」 她愣了愣,握着花灯的手,僵在了半空,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良久之后,才笑嘻嘻的推开他,故作傲娇的别开头,「真没用,这么胆小,怎么当忠勇侯府的世子?」 他看她昂起了骄傲的下巴,将小脸抬得老高,双手负后,晃得身后的花灯扑闪扑闪的,明眸璀璨,与漫天星光同灿烂。 「现在,我不是忠勇侯府的世子,是阿九的小哥哥啊!」他弯腰,故意凑到了她耳畔说着。 骄傲的小孔雀登时红了脸,竟是连手中的面具都不慎落在了地上,回头看他的时候,鼻间发出一声哼哼,嗓音里带着难掩的笑意,「想得美!」 「走,带你去放河灯!」他不由分说的抓起她的手,「跟紧我。」 骄傲的小孔雀,紧跟在少年身后,挤进了人潮里,被他护在怀里,被他牵扯往前,其后在那年的河边,放下了第一盏属于少女心事的河灯。 一生一世一双人,生若同寝死同棺。 晨曦的第一道光,从窗口落下。 梦,终究是要醒的。 醒来之后,倍感凄凉。 不曾经历过,只觉得可惜。 回忆往昔,只觉痛彻心扉,因为啊……回不去了! 可你,又不知道该恨谁?!…… 关于怨恨这件事,赫连玥却是日日都在进行着。 比如说现在。 她是千算万算,怎么都没算到,昨天夜里一个不留神,竟是让朱雀爬上了赵世欢的床,今日推开房门,进赵世欢房间时,乍见着满地的衣裳,闻着空气里弥漫的那股子异味,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 「给我起来!」赫连玥疯似的冲上去,一把拽住了朱雀露在被子外头的手腕,「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能这般?」 朱雀不耐烦的皱眉,赵世欢狠狠拂开了赫连玥的手。 「一大早的,你发什么疯?」说着,他跨过了朱雀,抬步下了床榻,「朱贵,进来。」 朱贵赶紧进门伺候,「世子?」 「把她弄出去,一大早的嚷嚷得人脑仁疼。」赵世欢极是不耐烦的指了指赫连玥,「大呼小叫,没规没矩,这便是国公府出来的姑娘?呵。」 朱贵为难的看着赫连玥,又看了看捻着被褥,妖娆靠在床柱上的朱雀,小声的开口,「赫连侧妃,您要不先出去,等着主子更衣洗漱完毕之后……」 「***!」赫连玥气得眼眶都红了,转身就往外而去。 第811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见着赫连玥出去,赵世欢裹了裹后槽牙,转头望着身后的朱雀,瞬时牵起了唇角,眸子里绽着得意的微芒,「没想到,竟还能捡着这样的赝品。」 虽然受了伤,但眉眼间还是能清晰的看出来,与百里长安相似的容颜,对于赵世欢这样的好色之徒来说,纵然是赝品也足以满足那点虚荣心。 试想一下,高高在上的长公主,纵然倾城绝艳,也不是谁都能肖想的,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但眼前的赝品那般神似,却是自己触手可得的,尝尝鲜还是顶好之事。 百里长安高不可攀,赵世欢是有贼心没贼胆,不过昨天夜里,倒是心满意足,这女子与百里长安生得相似,承欢在下,真是痛快极了。 赵世欢脑子里,满是百里长安的模样,幻想着那尊贵无双的长公主,昨夜跟自个…… 两个字,痛快! 「忘了问你了,叫什么?」赵世欢问。 朱雀俏生生的站在那里,衣不蔽体,「世子可唤我雀儿。」 一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雀鸟? 金丝雀? 倒也不错。 「以后就跟在本世子身边,好生伺候着吧!」赵世欢捏起她精致的下颚,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本世子很喜欢你。」 朱雀娇滴滴的笑着,「多谢世子,可是侧妃那边……」 「你管她作甚?这是侯府,不是国公府,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妾室,真拿自己当碟子菜了?」提及赫连玥的时候,赵世欢分外不悦,「她只是个侧妃,本世子身边要留人,用不着她置喙,你只管留下来,我让朱贵给你安排个地方。」 闻言,朱雀行礼,「多谢世子。」 纵然无名无分又如何?只要不在赫连玥的院子里,朱雀就不算是寄人篱下,那女人就是个蠢货是个傻子,自己没本事,连男人都抓不住,还想使唤她? 呵,痴心妄想。 现如今有了赵世欢这个冤大头,朱雀总算可以松口气了,这傻子也不会蠢到去外头宣扬,自己睡了个长公主赝品,这等掉脑袋的事情可不敢去做。 赵世欢,还是很惜命的。 这种事,偷偷藏着掖着,自个偷着乐便是。 但是赫连玥着实气得不轻,什么叫引狼入室? 这便是了。 「你为何不说?」赫连玥冷眼睨着朱贵。 朱贵是真的委屈,自个是世子爷的奴才,又不是赫连玥的奴才,为何要时时向她禀报?再者,主子想要哪个女人,是主子的自由,他一个当奴才的能奈何主子? 「侧妃,奴才只是个奴才,主子要做什么,那都是主子的自由。」朱贵行礼,「何况昨天夜里,是主子要与雀儿姑娘在一处,奴才……哪儿敢拦着?主子是什么脾气,您也该清楚。」 赵世欢要做的事情,谁都拦不住。 何况对于赫连应,赵世欢已经腻烦了…… 再好的山珍海味吃多了,也会倒胃口,何况赵世欢原就是花心之人,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真情,是轮不到他头上的,后院的女人只会多不会少。 「混账!」赫连玥气得跳脚,可又没有别的法子,「等她出来,让她来见我。」 朱贵行礼,「是!」 见着赫连玥拂袖而去,朱贵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所幸不是世子妃。」 要不然,这侯府还不得闹翻天?世子身边女人如云,又不是一日两日的,这要是天天闹腾,那得闹到什么时候? 暖阁。 朱雀来的时候,赫连玥旋即放下手中杯盏,怒目圆睁的盯着她。 「哟,侧妃这是要棒杀我吗?」朱雀瞧着她这杀人般的目光,止不住调笑着,「可惜啊,门外那些奴才都不是我的对手,要不然……劳烦侧妃辛苦一回,亲自动手?兴许,我能心软。」 说着,朱雀的目光落在了赫连玥的肚子上。. 赫连玥心头一惊,下意识的伸手捂住肚子,「你想作甚?」 「不想干什么。」朱雀阴测测的笑着,「只要侧妃与我,井水不犯河水,我就会安安心心的在侯府待着,绝对不会危及侧妃……与您肚子里的孩子。要不然,侧妃也知道我的本事,这一尸两命的活,咱也做得!」 语罢,朱雀掩唇笑着,可周身散着凌然寒意,斜眼看着赫连玥的时候,眼底如同淬了毒一般,锐利得让人心惊胆战。 她,素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主,谁都别招惹她,否则的话…… 赫连玥面色瞬白,身子有些轻微的颤抖,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这便是了! 第812章 我是不会成全你的 现如今的赫连玥,俨然是骑虎难下,朱雀已经爬上了赵世欢的床榻,依着赵世欢那性子,在他腻味之前绝对不会轻易放手。 「我劝你安分守己一点。」赫连玥咬咬牙,事到如今还能如何,只期望着赵世欢早点腻烦,只盼着朱雀能少惹事端,否则一旦消息泄露,千机阁那边闻讯而来…… 后果如何,赫连玥想都不敢想。 她不想死,也不想失了这荣华富贵。 「这话,应该是我来说。」朱雀拢了拢自个的衣襟,刻意露出脖颈上的红痕,狠狠刺痛了赫连玥的眼睛,「还请侧妃娘娘能安分守己,莫要做出有失身份之事。」 赫连玥低哼两声,「我们走着瞧。」 朱雀抱臂立在一旁,瞧着赫连玥那股子怒气冲冲的模样,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全然没把她放在眼里,这等小儿把戏,也就是赫连玥这样的大小姐,才会幼稚的把玩。 她朱雀要的可不是这赵世欢的床上之欢,而是这大昭高高在上之人的……项上人头! 百里长安,你等着,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外头,阳光正好。 但总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比如说,人心。 赫连应瞧着临时出宫一趟的王春莹,沉着脸将自己军中的令牌递给她,「记住了,务必要哄得太后深信不疑,到时候控制好宫闱。」 「我知道!」王春莹低头瞧着手中的令牌,这个令牌足够调动赫连应手里的小部分精锐。 对于王春莹来说,这是个好东西,平日里见都难以见着一面,求之不得的……现如今终于落在了自己的手里,来日事成,也算是给儿子争取了一把。 这,是王春莹的小心思。 「事已至此,放下之前的成见。」赫连应岂会猜不透王春莹的小心思,那个不成器的赫连琦,是王春莹心心念念的未来,她这一门心思都扑在那逆子身上,全然没有正常人该有的考量。 这句话,原是想敲打王春莹,可没想到落在了王春莹的耳朵里,便成了他的偏心偏爱。 「成见?」王春莹冷笑两声,「就你做的那些事,你也好意思拉着老脸,说什么成见?赫连应,若不是看在一双儿女的份上,你以为我还愿意,出生入死的帮着你谋划?」 赫连应眉心微凝,若非为了大局,他岂会如此隐忍? 「你怎么不让你那娇滴滴的外室,来帮你进宫哄着太后?既这般理直气壮,何必求着我?」王春莹握紧手中的令牌,「若是这般无情,你爱找谁找谁。」 赫连应一口气堵在心口上,差点没呕出血来,「大局为上。」 「现在跟我说大局?」王春莹嗤之以鼻,「未免有点太晚。」 赫连应环顾四周,「那你到底想如何?」 「很简单!」王春莹也不是傻子,这个时候不拿捏住赫连应,等着那个外室真的诞下子嗣,到时候母凭子贵进了国公府……自己人老珠黄,哪儿还有翻身的机会? 赫连应心头咯噔一声,不必她开口,他俨然从她眼中看到了答案。 「国公府小公爷的位置。」王春莹直言不讳,「必须是琦儿!」 赫连应也知道,她这是故意的,但他没有办法,比起其他人,唯有王春莹更妥当更适合留在太后身边,为了一双儿女,王春莹绝对不会背叛国公府。 「好!」赫连应满口答应。 王春莹也是怕吃亏,从袖中取出了一张纸,上面写了什么,自然不必多说,「口说无凭,还是立字为据的好。」 「你不信我?」赫连应面色陡沉。 若是以前,王春莹倒是深信不疑,毕竟赫连承是 个庶子,又没有娘亲撑腰,根本不可能继承国公府,所以她是一点都不担心。 但是现在,赫连应生了二心,偏心偏爱这种事是极为可怕的,没道理可言,王春莹若不为赫连琦争取,只怕这国公府早晚得便宜了别人。 自己陪着赫连应吃了一辈子的苦,好不容易回到了金陵城享福,又岂会让自己功亏一篑,最后什么都捞不着? 「你方才不也是在敲打我吗?」王春莹冷笑,「大家彼此彼此,还是留个保证为好。」 赫连应咬咬牙,瞧着白纸黑字,写得一清二楚,眉心都快拧成了「川」字。 「怎么,不敢啊?」王春莹心凉半截,「你这是要让我和琦儿,给外头的腌臜货色腾地方?赫连应,凡事不要做得太绝,陪你吃糠咽菜的脏糠之妻是我,与你出生入死的人也是我,事成之后想一脚踹开我,没那么容易!」 赫连应深吸一口气,「你胡言乱语什么?我什么时候想要一脚踹开你?」 「嗯!」王春莹将东西递上,「那就证明给我看。」 赫连应伸手接过,不就是签字画押吗? 立字为证,到时候送到宗族见证,一切便都是板上钉钉,赫连应再想反悔,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出尔反尔非君子所为,有失体统有失颜面。 瞧着签字画押的字句,王春莹心满意足的收拢进袖子,「如此,我便也放心入宫了,纵然你跟那小***耳鬓厮磨,也掀不起大浪来。」 「你终是不信我。」赫连应苦笑两声,瞧着满脸的失望,「我与你夫妻数十载,最后竟也不过如此,这国公府我原就没打算留给他人,本就是你与琦儿的,你这般着急作甚?」 王春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赫连应,你也说了,我与你夫妻数十载,你了解我的同时,我也了解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吗?我是人老珠黄了,但我还没到老糊涂的地步,我是不会成全你的。」 语罢,王春莹头也不回的离开。 赫连应立在原地,眯起眸子,瞧着她离去的背影,袖中五指微微蜷握,指关节被捏得咯咯作响…… 第813章 给爷摁住他 夫妻离心,早晚的事情而已,现在只是利益牵扯,赫连应心知肚明,王春莹亦不是傻子,如她所言,夫妻数十载,你了解我的同时,我也了解你。 不远处,赫连承无声无息的站着,目送王春莹跨出国公府大门的背影。 「你作甚?」赫连琦的忽然出现,着实让人吓一跳,「窥探主母,有何意图?」 赫连承躬身揖礼,「兄长。」 「呵!」赫连琦对这一声兄长是全然不在意,现如今的自己,虽然不得父亲宠爱,但终究还是个嫡长子,再者……母亲已经在为自己筹谋,这就意味着国公府在不久的将来,只能属于自己。 而赫连承? 一个野种罢了,早晚是要被驱逐出国公府的。 眼下,只是容他稍住几日。 「兄长若是没什么吩咐,我就先走了。」赫连承转身离开。 赫连琦冷笑两声,「你是想着,该怎么才能在父亲跟前露脸吗?赫连承,你觉得现在的状况,是不是挺适合让让你出人头地,干出一番事业的?」 「兄长这是什么意思?」赫连承明知故问。 赫连琦勾起唇角,「我是什么意思,你还听不明白吗?听说这些日子你在军中混得不错嘛?」 赫连承不语。 「对了,戴扬呢?」赫连琦环顾四周,「怎么只见着你回来,一直没见着他人?该不会是,替你办什么要紧的差事去了吧?」 赫连承往后退了半步,「兄长要是没别的事情……」 「这是心虚了吗?问两句就想走?」赫连琦近前一步,目光灼灼的盯着眼前的赫连承,「你是藏了什么大秘密,还是说……你本身就是个秘密?」. 赫连承皱了皱眉头,「我听不懂兄长的意思。」 「听不懂没关系,我解释给你听,你那么着急想走作甚?」赫连琦拦住了他的去路,「我们先来说说,戴扬去哪儿了吧?」 赫连承抿唇。 「这小子是你从路上捡回来的,原先是戏班子的人武生,后来跟着你学文习武,功夫一路见涨,与你形影不离的,甚至于他的身上,还能有几分你的影子。」赫连琦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其后打着哈欠瞧着赫连承,「若是哪天让他装大尾巴狼,想必也能装得十足十吧?」 闻言,赫连承下意识的喉间滚动,「你想说什么?」 「我都说得这么清楚明白了,你还要问我,想说什么?」赫连琦一击掌,登时有大批的家奴冲上来,快速将赫连承团团围住。 赫连承骤然凝眉,「你们想干什么?」 「二公子,得罪了!」众人转头瞧着赫连琦,「大公子下令,咱们……不得不从。」 赫连承周身凛冽,「我敬你一声兄长,你却这样对我?呵,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这样自相残杀,兄弟阋墙之事,兄长就不怕父亲怪罪吗?」 「若真的是兄弟,父亲自然是要怪罪的,可若不是呢?」赫连琦往后退去,「给我扒了他的皮,我倒要看看,这副假皮囊里面,到底装着什么腌臜东西?」 之所以不敢亲自动手,是因为不管眼前这人是赫连承还是戴扬,功夫造诣都在赫连琦之上,赫连琦可没这胆子,亲自上去,万一对方发了狠,往死里下手,那自己还能有命在? 赫连琦对自己这条命,还是珍惜得很,大好前程在望,若是就这样折在此处,那他岂非要冤死? 为了一个赫连承,不值当! 之所以这会动手,是因为王春莹不在府中,这件事可以把她摘出去,就算是自己弄错了,父亲责怪下来,最多是罚了自己去跪祠堂。 只要母亲没事,赫连琦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众人一拥而上,直扑赫连承而去,那架势也不像是要杀人,而是想要将他制服,所以一个接一个的扑上去,意欲将人压下。 赫连琦就在边上瞧着,目光狠戾的盯着挣扎的赫连承。 在国公府内,这小子是不敢杀人的,所以只能以退为守,步步后退,想跑却又被人死死缠着,实在是吃力得很。 正是因为吃准了赫连承的这种心思,赫连琦才能有恃无恐…… 眼见着,赫连承快要招架不住,赫连琦勾唇笑得凉薄。 「谁能扒下他这层皮,本公子赏银百两。」赫连琦高声道,「都给我往上冲,把他给我摁住!」 众人一听这话,更是来了劲儿。 赏银百两! 下一刻,赫连承已经被人堵在了墙角,奴才们接二连三的往上扑,死死的压着他的胳膊和腿,任由他挣扎,亦是抵死不放。 「哼!」赫连琦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伸手便触向了赫连承的脸。 第814章 爹,你别把我关起来 「住手!」一声冷喝。 惊得赫连琦手一抖,下意识的绷直了脊背,回头望去,只见着赫连应站在那里,目光冷冽的盯着眼前的一幕,面色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下来。 「你们都在干什么?」赫连应瞧着被压在人群下的赫连承,「还不松开?」 国公爷都到了,大公子又能算什么? 众人慌忙撤了手,扑通扑通的跪了一地,不敢再抬头多看,免得触怒了国公爷,最后吃不了兜着走。 「你干什么?」赫连应望着赫连琦。 赫连琦这才回过神来,二话不说便继续方才的事情。 然,赫连承已经得了自由,又岂会再让赫连琦得逞,当下身子一撇,快速避开了赫连琦的碰触,旋身便落在了赫连应的身侧。 「父亲,大哥无缘无故的,上来便说要扒了我的皮。」赫连承跪地磕头,「请父亲为我做主。」 赫连承这一番话,惹得赫连应勃然大怒,「逆子,这是国公府,你竟敢在为父的眼皮子底下,打杀自己的兄弟?赫连琦,你这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还有没有王法?」 「父亲!」赫连琦急了,「儿子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扒了他的皮,只是因为、因为……」 赫连应居高临下的睨着他,「因为什么?」 「因为这些日子一来,我让人仔细盯着二弟,发现他颇为怪异,恐怕、恐怕……」赫连琦犹豫了半晌,转头瞧着身边的奴才。 赫连应眯了眯眸子,「都给我滚下去,若再有下次,敢对府中公子动手,别怪我将你们一律发卖。」 「是是是!」众人赶紧磕头。 这是两位公子之间的事情,若不是这大公子欲言又止,只怕他们这些人都得跟着挨板子,所幸……国公爷放了他们一马。 待人一走,赫连应横了跪地的赫连琦一眼,「有话就说。」 「他不是二弟。」赫连琦指着跪地的赫连承,「他可能是戴扬,爹,他们主仆二人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您可一定要当心啊!」 赫连应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状,赫连承旋即磕头,「请父亲做主!」 「琦儿,你要想清楚在说话。」赫连应面色都变了,「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你的意思是,戴扬害了承儿?还是说,他们主仆二人联起手来,背叛了国公府和为父?」 赫连琦忙道,「父亲,老二之前跟公主府颇为近乎,与那百里长安私下里接触了很多次,这二人私相授受,定然是早以联手。他们此番李代桃僵,一定是别有居心,父亲不得不防!」 「是吗?」赫连应盯着赫连承,「琦儿,你这话可有依据?」 赫连琦愣了愣,这还真的没有…… 只是底下人说,赫连承现如今的行事作风与习惯,与平日里截然不同,联想到戴扬不见踪影,赫连琦便做了个大胆的猜想。 说不定眼前的赫连承,就是戴扬乔装易容的! 「什么依据都没有,空口白牙,就要把人摁住?」赫连应面色沉冷,「你这兄长当得,可真是尽职尽责啊!」 赫连琦张了张嘴,「爹……」 「混账东西,那是你弟弟!」赫连应冷声怒斥,「你无凭无据的,便要打杀自己的兄弟,简直是混账透顶!」 赫连琦急了,「可是爹,他真的不是二弟!」 「还敢胡言乱语?」赫连应行至赫连承跟前,「今日,我便验证给你看,若是你所言有误,从今儿起你就去后院待着,没有我的吩咐,再不许踏出院门半步!」 赫连琦是个认死理的,跟王春莹是一个性子,都到了这份上,自然是不肯低头,「好!」 「那你看仔细了!」赫连应蹲在了赫连承的跟前,伸手去摸他的脸,「呵……」 赫连琦瞪大眼睛,待赫连应起身的时候,他整个都僵在了原地,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好似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爹……」赫连琦扑通跪地。 赫连应裹了裹后槽牙,「承儿,此番是你受了委屈,但终究是兄弟……你先下去,这里的事情,交给为父处置。」 「是!」赫连承揖礼,狠狠剜了赫连琦一眼,大步流星的离开。 赫连应负手而立,「琦儿,你太让我失望了!」 「爹……」赫连琦原是想着,此前惹了父亲动怒,借着这件事在父亲跟前露个脸,挽回自己的颜面,顺道让父亲消消气,谁知竟是弄巧成拙,「爹,我、我也是好意啊!」 赫连应叹口气,「爹对你素来是抱以重望的,谁知道你竟这般不成器!来人,从今日起,不许大公子踏出院门半步,没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许去见他。」ap. 「是!」「爹,爹我知道错了,爹你别把我关起来,爹……」 第815章 吐了 然而,不管赫连琦如何挣扎,事已成定居,自然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他想把王春莹摘出去,却没料到王春莹不在府中,自己的处境又当如何?. 进了后院的那一刻,赫连琦忽然愣了愣。 只见着院中早已有人等着他,瞧着他们这副样子,似乎是……是父亲的亲卫? 心头大动,赫连琦陡然回过神来,撒腿就想往门口跑。 终是晚了一步! 院门,「砰」的一声合上。 「来……唔……」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赫连应倒是没那么狠心,但有些事情还是得防患于未然,毕竟王春莹能做初一,他赫连应为何不能做十五?既是夫妻,有些东西无可避免的相似。 书房内。 赫连承跪地,将脸上的皮面撕下,毕恭毕敬的冲着赫连应行礼,「国公爷!」 「他还没来消息吗?」赫连应漫不经心的问。 瞧着背对着自己,站在窗口的赫连应,戴扬应声道,「是,当日国公爷派遣公子出去,谁知半道上逢着了公主府的暗卫,受了重创为人所救,现如今那些公主府的人,还在外头搜寻着公子的下落,这一时半会的,公子怕是没办法回到金陵城。」 「百里长安!」赫连应裹了裹后槽牙,「手伸得可够长的!」 戴扬继续道,「公子怕带伤回来,会给您惹来灾祸,所以……方才多谢国公爷。」 「赫连琦这个蠢货,全然随了他母亲,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赫连应想起方才的那一幕,便觉得心里窝火,都是自己生的,赫连承谨慎小心又沉稳,而赫连琦……简直没法说! 戴扬紧了紧手中的皮面,「国公爷,大公子……」 「放心,这段时间他不会再出来了。」赫连应回过神来。 有赫连琦在手,料宫里的王春莹也不敢生出别的心思,否则的话,她功亏一篑,岂能甘心? 「是!」戴扬行礼。 赫连应拂袖往外走,「让你家公子早点养好伤回来,金陵城的事儿,缺不了他。」 「是!」戴扬应声。 方才,好险。 所幸公子走之前就吩咐过,若是他没能按照原计划归来,让戴扬立刻去赫连应跟前坦白,连带着说辞都是早前想好的。 是以,赫连应早就知道,眼前这个「赫连承」根本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戴扬假冒的,要不然,赫连应也不会出现得那么及时。 及时制止了赫连琦,掀开这张假皮面! 若是公主府的人知晓,赫连承回来了,且身上带伤……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需要一个假的「赫连承」来蒙混过关。 走出房门,戴扬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只是,公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要知道,这金陵城……快要变天了,自家国公爷正在调兵遣将,招兵买马,连同朝上的一些朝臣一起,密谋成就大业。 若是公子不早些回来,如何能成就大业? 所谓大业,不知要踩着多少人的尸骨,才能振臂一呼,登上九重天。 百里长安深知其中的利害,是以国公府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计算之中,这帮人也算是有脑子,只等着祁越领兵出征之后再行动,现如今……各种按捺。 「魅色坊那边来了消息,说着赫连应与和赵靖已经跟那边联络上了。」紫嫣轻轻的摇着团扇。 百里长安低低的咳嗽着,端起药碗,将这黑漆漆的汤药一饮而尽,顿时满嘴的苦涩,让她即使不悦的拧起眉头,下一刻…… 「呕……」百里长安忽然别 开头,将吃进去的汤药吐得一干二净。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几日了。 「主子!」紫嫣手一抖,慌忙将团扇丢在了桌案上,连忙将帕子递给了百里长安,转而去倒了杯水,「主子?」 前几日倒是罢了,这两日愈演愈烈,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比之前情况更甚严重,让人瞧着心惊胆战的。 「不妨事。」百里长安喘着气,扶着桌案慢慢站起身来,「让人清理,吃不下去就不吃了,横竖这药也只是延缓毒发而已,救不了命的」 这药吃不下去,迟早是要出事的。 「奴婢去请凌院判过来吧?」紫嫣焦灼。 上次都来了,主子却不愿再让凌院判瞧,紫嫣也不知主子到底是什么缘故。 「不必。」百里长安缓步朝着门外走去。 今儿太阳好,她喜欢躺在摇椅上晒太阳,暖风和煦,让人心内平静。 「主子?」 「无需多言。」 百里长安决定的事情,谁都无法改变。 紫嫣捻着团扇跟出去,让奴才进屋清理地上的污浊,「可是主子,您不是说,要好好活下去吗?这不吃药,如何能撑着?眼下正是关键时候,您可一定要仔细身子。」 「我心里有数。」百里长安幽然吐出一口气,「去给我把酸梅子弄过来。」 紫嫣行礼,搁下了团扇便回了屋。 瞧着紫嫣的背影,百里长安眸中晦暗不明,随手拿起了团扇,靠在躺椅上轻摇着,定定的望着不远处的阴翳,好似心头压了什么事儿。 「主子!」紫嫣将手中的碟子地上。 一碟腌青梅,酸甜可口。 捻一枚酸梅塞进嘴里,百里长安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可算将嗓子眼里的那股子味儿压了下去,「沈家大婚,东西可都备下了?」 「管家挑了不少,奴婢也掌了眼,若是主子不放心,可去库房再挑些许。」紫嫣办事,素来是仔细的。 听得这话,百里长安徐徐站起身来。 不管沈唯卿是不是真心实意要成亲,哪怕是走这一遭过程,她也想尽心竭力的,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呢?呵,多半是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那就当他是认真的,她也……认真的给他送礼! 第816章 现在是关键时候 库房内的宝物众多,从百里长安出生到另择公主府,及至现在,先帝给予的赏赐多不胜数,偌大的库房满目尽是稀世珍宝,微光中亦不乏闪烁微芒。 外头,有专人看守。 紫嫣搀着百里长安进门,管家已经提前将四角的遮布取下,偌大的夜明珠登时光亮四射,将库房内照得恍如白昼,璀璨的珠宝光亮,刺得人一瞬间睁不开眼。 东西都在这里,时常会有人盘点抽查,百里长安也算是能赏赐之人,时不时的打赏底下人,倒也还算是大方,左不过她甚少来这儿。 「你在旁候着,紫嫣陪着我走走。」百里长安瞧了一眼管家。 管家赶紧行礼,「是!」 「寻点不一样的。」百里长安吩咐紫嫣,「总归要特殊一些,才能衬得上我这摄政长公主的身份,不能与外头那些俗人相同。」 紫嫣颔首,「是!」 「你去那边。」百里长安瞧了瞧前面,「我去这边。」 紫嫣松手,「那主子您慢着点,仔细脚下,莫要绊着。」 「知道。」百里长安转身往边上去。 偌大的库房,灯火通明。 百里长安停驻在一箱箱金银珠宝跟前,弯腰拾起了箱子里的一对金镶玉小镯子。 小镯子分外精致,栩栩如生的凤穿牡丹缕金丝暗纹,缀各色琉璃宝珠,小巧而又不俗,金镶玉搭配得分外雅致,底下悬着一对金铃铛,轻轻一晃便发出了低低的声响。 装着小镯子的木匣子里,还有一枚白玉平安如意宝宝锁,以璎珞造型,亦是小巧精致,想来与那小镯子是一对的,做工相似,玉质亦是相似。 「主子?」紫嫣捧着一个剑匣回来,见着百里长安在发愣,心下微微一怔,「这东西怕是暂时用不上吧?」 毕竟,沈唯卿和赵婉婉成亲,真真假假掺合其中,等于说,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所以这宝宝锁和龙凤镯,暂时还太早…… 「我是自个瞧着欢喜。」百里长安合上了盖子,「先留着吧!」 紫嫣迟疑了一下,「是!」 「这是什么?」百里长安问。 紫嫣忙打开了剑匣,「主子您忘了?这是当年先帝所赐之物,番外进贡的,削铁如泥,世间难求。奴婢瞧着您搁在库房里,确也用不上,还不如赠与沈大人,请沈大人善加利用,持剑守卫大昭江山与您。如此,也算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你倒是会说话。」百里长安点点头,伸手抚上内里的宝剑,「父皇当年赠我之时便说过,这柄剑得交给我最信任之人,能让他持剑护佑我大昭江山和我的周全。其实他是想让我赠与心爱之人,与其并肩执天下……」 紫嫣面色一紧,「奴婢该死,奴婢不知先帝之意,妄自……」 「没事。」百里长安合上剑匣,「这东西我与祁越都用不上,倒不如赠与沈唯卿,他爱剑如命,应该会很喜欢的。」 紫嫣抱紧了剑匣子,「只要是主子送的,沈大人都会喜欢。」 百里长安无奈的笑笑,「拿上吧!」 「是!」 酌情再挑了几样,都是照着沈唯卿的喜好来的,其后交付管家整理,加入清单之上,到时候随所有的礼一同送入沈府之中。. 百里长安是真的虚弱,就这么走了一遭,回去便又歇下了。 等着自家主子睡下,紫嫣缓步出门。 「姑娘?」管家上前。 紫嫣深吸一口气,「我瞧着府中青梅不多了,你且亲自去采买,按照我说的,要最干净的最酸的那种,腌制的过程中必须要小心谨慎,不可有任何的异味掺杂。」 「是!」管家点点头,「只是,主子为何忽然……」 往日里,主子可不爱吃这些。 「主子这两日肠胃不畅,不得消化,凌院判说喜事酸梅有助于消化。」紫嫣解释,「主子的饮食务必清淡为上,这段时间那些荤腥都撤了,饮食之中不可掺杂寒凉或者燥热之物,当以温暖为主!血燕得供着,每日都得送来,不可耽误。」 管家仔细的记着,「好。」 「院子外头的守卫加一倍。」紫嫣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管这院子里发生什么事情,都给我守口如瓶,谁敢在外头乱嚼舌根,胆敢多说半个字,乱棍打死!」 管家一怔,显然没想到紫嫣忽然这么说,一颗心陡然下沉,想来是主子的身子有恙,毕竟这凌院判来来回回多次,而且主子她…… 「记住了吗?」紫嫣问。 管家郑重其事的点头,「记住了,姑娘放心伺候主子,其他的事情,交给我便是。」 「多费心。」紫嫣叹口气,「眼下是关键时候,主子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是!」 第817章 就她那点道行? 安排好了一切事宜,紫嫣回到了屋内待着,现在这段时间,她不能离开主子身边半步,哪怕主子睡着了,她也得在旁边候着,谨防万一。 屋内,百里长安呼吸均匀,显然是睡得很沉。 眼下金陵城有两桩大事,一桩是原忠勇侯之子祁越,奉帝王令,即将领兵出征,远赴边关,抵御番邦入侵,实乃最要紧的大事。 另一桩便是沈府与赵家的婚事,十里红妆,何其贵重。 沈唯卿既是要成亲,不管是真是假,总要将这事做得妥帖,不能让人赵家和国公府起疑,一应事宜,皆是照着正儿八经行之。 「婉儿啊!」赵靖瞧着没了笑脸的女儿,眉心微凝,「这毕竟是大喜日子,你板着脸作甚?」 赵夫人亦是叹口气,「婉儿,这是好事,沈家没有婆母,你嫁过去之后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女主人,以后整个沈家的后院都是你说了算。何况那沈唯卿没有妾室,又生得俊俏,你之前不是最喜欢他了吗?现如今得偿所愿,理该高兴的。」 若是沈唯卿真心喜欢她,那赵婉婉必定是欢呼雀跃的,可事实呢? 赵婉婉比谁都明白,那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沈唯卿不过是担了虚名而已,他能娶自己,纯粹是受压于父亲的咄咄逼人,还有外头的流言蜚语。 「婉儿?」赵靖面色陡沉。 赵婉婉抬眸瞧着自己的父母,「事已至此,全凭爹娘做主,我没什么可说的。」 「你!」赵靖咬着牙。 眼见着父女二人杠上了,赵夫人赶紧打圆场,「好了,老爷,婉儿定是太高兴了,所以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外头这般忙碌,咱当爹娘的还是赶紧去帮衬着。婉儿年虽小,这些事儿自然轮不到她经手,咱们只管帮她把着关便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赵靖也不好跟个妇人争执什么,当下拂袖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沈家的聘礼都已经送进来了,事儿就是板上钉钉的。 婚期早择,只待来日。 「你呀!」赵夫人叹口气,「好好准备着吧!」 待人一走,赵婉婉的眼眶瞬时红了。 准备什么? 算计来的婚事,纵然她不介意,沈唯卿的心里肯定也是膈应的,换做是谁都会嫌弃,何况是她心中的沈大哥,那样自尊而骄傲的少年郎。 坐在梳妆镜前,赵婉婉瞧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些日子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憔悴下去,且……真的再无笑脸,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去欢笑? 笑不出来,怎么办? 外头,可真热闹啊! 满城百姓都在看她的热闹,那喧嚣的声响,闹得她犹如惊弓之鸟,恨不能将自己藏起来,生怕让人瞧见自己的满身不堪。 丫鬟再进来的时候,只瞧见自家小姐蹲在角落里,双手抱膝,将脸埋在膝窝里,身子有些轻微的颤抖,仿佛是怕极了外头的吵闹声…… 金陵城这般热闹,自然是隐匿行踪的好机会。 南珍面色苍白的出现在窗外,险些将牡丹吓一跳。 「是我!」南珍环顾四周,纵身跃进了屋内。 牡丹慌忙合上窗户,「怎么白日里过来?」 「夜里没机会。」南珍坐定。 牡丹面上一燥,伸手抚着自己的小腹,这倒也是。 自从和王春莹闹翻,赫连应动不动来这院子,已然明目张胆,如今王春莹入宫,赫连应更是毫无顾忌,是以夜里便会宿在这里,南珍自然不敢夜里过来。 「你的伤如何?」牡丹倒了杯水。 南珍伸手接过,「不是什么要紧事,习武之人受点伤算得了什么?你这边可还好?」 「放心,稳着呢!」牡丹坐定,前些日子的确有些动了胎气,现如今虽然稳当了,但也得尽量小心,「他现在与赵家那位商议大事,都在书房里,我偶尔会过去送茶送点心什么的,倒是能听上一两耳朵,只是可惜了,他与外面的书信往来,并非寄存在我这儿。」 赫连应到底还是小心的,关键要紧的东西,是不可能放在这里的,所以牡丹无法接触到那些东西,只能听得一些消息,如实转述南珍。 「我知道了。」南珍颔首,「到时候得去一趟国公府,不过眼下不着急,不能打草惊蛇,你这厢先顾着自己,其他的交给我便是。」 牡丹点点头,「你也得小心,他们心狠手辣的,一门心思要铲除长公主,对于依附长公主之人,定不会手软。」 「我晓得。」南珍放下手中杯盏,起身朝着窗口走去,「对了,赫连玥最近,可还来寻你麻烦?」 牡丹轻嗤,「就她那点道行,还不够喝一壶的呢!」 「那就好!」南珍纵身而去。 东西,在国公府书房…… 第818章 那一晚的真相 从牡丹的院子里出来,南珍倒是不急着回魅色坊,横竖脸上戴着假皮面,临时没人认得出她,这金陵城的长街如此繁华,又逢着这样热闹的时候,总归要在街头站一站,保不齐也有跟她这般,爱看热闹的熟人呢? 坐在街边的面摊上,南珍叫了一碗面,目光却时不时的落在街头。 人潮涌动,总有那么一两个,瞧着有点熟悉的。 哦,不是面熟,而是觉得……眼熟。 毕竟面上可以覆盖,南珍自个也是假皮假面呢! 不远处,赵世欢与一帮公子哥,吊儿郎当的在街头闲逛,瞧着那股子得意的样子,可见最近在赫连家的军中颇为吃香啊? 想来也是,只要他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军中那帮老爷们也会喜欢这样的纨绔。 毕竟,谁不喜欢香车美人?谁不爱风花雪月? 往碗里倒了点醋,南珍深吸一口气,刚吃上一口,便瞧见了赵世欢后面的赫连玥,这丫头最近是不是很闲,挺着肚子还跟在赵世欢的身后? 跟踪? 有戏? 呵,赫连家的人,都喜欢搞这套阴的? 赵世欢近来喜欢去魅色坊,相较别的花楼,魅色坊的女子分外温软,分外能歌善舞,又是从教坊司挑的人,一个两个的带着破碎美人的骨相。 美人不笑的时候,我见犹怜。 美人一笑,心神荡漾。 「伙计。」南珍搁下饭钱,起身就走。 赵世欢进了魅色坊没多久,赫连玥便也跟着进去了,给了不少银子,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花楼里的人,倒也没拦着她,给银子的就是爷,没必要拦着财神爷。 「人呢?」南珍回了房间。 底下人小心翼翼的指了指外头,「在云姑娘那里。」 云姑娘最近是赵世欢的心头好,身娇体软又是那样的温柔体贴,说话都是那么轻声细语的,比起那趾高气扬的赫连玥,自然不是一个段位。 赫连玥坐在雅间的隔壁,南珍特意让人将双墙抽了一层,以便于赫连玥能跟仔仔细细的听到,赵世欢他们的欢声笑语。 这魅色坊早在创立之初,百里长安便特意让人设计了一番,这墙瞧着是实心的,实则是空心的,里面那那一层用的特殊材质,随时可以抽离些许,让隔音的墙变成能窃听的薄纸。 此时此刻,隔壁房间里传出的欢声笑语,真真是刺痛了赫连玥的心。 不是她对赵世欢有多少情感,而是觉得此生不值得,明明是一手好牌,怎么到了现在就成了这般模样呢?为什么谁都可以踩在自己的头上,欺负自己呢? 赵世欢倒是全然不觉,只图一个痛快,该怎么高兴就怎么高兴,与众人推杯换盏,左拥右抱的好不欢乐。 当然,他也没傻到将朱雀之事说出来,万一有人要见一见这个与当朝长公主极为相似的女子,自己又该如何是好?一旦传出去,百里长安那个性子,怕是要拧断他的脖子。 赵世欢,还不想死! 「赵世子的侧妃,怕是没少闹腾吧?」有人笑道,「这怀着身子入的侯府,啧啧啧……也亏得赵世子宽容大度。」 赵世欢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又如何?她背后可是国公府,是赫连家,不过是个侧妃罢了,我这世子妃的位置还空着,倒也不亏。」 「这倒也是。」身边的人点点头,又是哄堂大笑。 云姑娘笑盈盈的给赵世欢斟酒,「世子爷好福气,那位侧妃,奴家远远的瞧见过一眼,生得极是貌美,如今又怀着身孕,是侯府的长子呢!」 「长子?」听得这话,众人又是哈哈大 笑,「这还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野长子呢!」 这话说得不假,满金陵城的人,谁不知道这侯府的长子,赫连玥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父不详的野路子,若是不会因为要联姻,赵世欢压根不会娶这残花败柳。 「诸位爷可不敢这么说。」云姑娘瞧着是为赫连玥开脱,可实际上却也只是火上浇油罢了,「既然入了这侯府,那便生是侯府的人,死是侯府的魂,所生的自然是侯府的人。」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惹得赵世欢这面色也逐渐暗沉下来,仰头又是一杯酒下肚。 打了个酒嗝,赵世欢极是不屑的打量着众人,「一帮蠢货,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赵世欢会蠢到,替别人养孩子,给自己找不痛快吧?」 「世子所言极是。」云姑娘赶紧又给他斟满酒杯。 赵世欢低笑两声,一改方才的冷色,略带得意的晃动着手中的杯盏,「实话告诉你们,侯府是不会要来路不明的野种的。」 「赵世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众人不解,「这孩子不是在……」 在花楼里得来的吗? 当时闹那么大动静,出动了赫连家那么多军士……这可都是有目共睹的事情,正是因为这件事,这个孩子的出现,赫连玥不得不点头,给赵世欢做侧妃。 堂堂国公府嫡女,连个正妻的位置都捞不到…… 现在听得赵世欢如此肯定言说,别说是在座的众人,饶是赫连玥自己都懵了,一时间没想明白,赵世欢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赫连玥竖耳倾听。 她迫切的想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一夜的疯狂折辱,赵世欢是不是真的知情? 如果此事真的跟赵世欢有关,她一定不会放过他,此生为这件事所毁,让她余生都活成了笑话,若是真的跟赵世欢有所关系,除了鱼死网破,她已经想不出第二种选择。 「谁让她当初死活不肯嫁给我?」赵世欢冷笑两声,慢条斯理的开口,「呵,那我就让她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只能跟了我。」 音落,赫连玥陡然扬眸,浑身抖如筛糠。 所以,所以…… 真相竟是如此?! 第819章 你该死! 赫连玥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附耳贴在墙壁上,一动不动的听着隔壁的动静,生怕错过分毫,她倒要看看这赵世欢的嘴里,还能吐出什么名堂来? 「当日不过是一出戏罢了!」赵世欢趁着酒劲儿,笑得好生恣意,「有高人给我出谋划策,我既能抱得美人归,又能跟国公府联姻,何乐而不为呢?」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当场,万万没料到,当日的真相竟是如此。 「那就是说,当日赫连家的闹剧是你一手策划,最后还是你坐收渔人之利?」众人是真的没想到,看似草包的赵世欢,竟然还有这等智谋。 赵世欢哼哼两声,「那又有什么?横竖现在已经成了这般模样,她纵然生气又能如何?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想掀起什么大浪来?」 闻言,众人放声大笑。 「赵世子可真是好计谋。」 「不愧是赵世子,如此便可抱得美人归。」 「哈哈哈,现如今连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能怎样?饶是国公府那边,也只能是认栽咯!」 云姑娘兀自斟酒,浅笑盈盈。 一帮臭男人! 赫连玥已经无法忍耐,她自诩聪慧,却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被人耍得这样团团转,是可忍孰不可忍,若不是赵世欢,她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房门骤然被人踹开的时候,屋内的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 「赵世欢!」赫连玥怒目圆睁,「你可真是好样的!」 众人慌忙往后撤,只瞧着这赫连玥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有点莫名的心慌。 「没想到侧妃追着来了,看样子以后赵世子要少来这样的地方,多陪陪侧妃了。」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只当赫连玥是不满赵世欢,在花楼里寻欢作乐。 可云姑娘看出来了,这赫连玥似乎不是因为这事,而是……知道了什么? 要不然,她怎么来得这样及时? 「赵世欢,你骗得我好苦啊!」赫连玥咬牙切齿。 这话一出来,云姑娘便算是彻底明白了,赫连玥不是来追夫的,而是来……讨债的! 思及此处,云姑娘伏在了赵世欢耳畔低语两句,「世子要小心了,怕是隔墙有耳,让侧妃……误会了什么?」 呵,说是误会,其实是被她知道了真相。 赵世欢陡然醒过神来,明白了赫连玥的意思,心里止不住颤了颤,旋即站起身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瞧着赫连玥那要吃人的眼神,就觉得心里发怵。 这女人,不会真的在这里发疯吧? 「你想干什么?」赵世欢喉间滚动。 赫连玥眦目欲裂,「你骗我,你骗得我好苦!居然都是你设计的?原来我这孩子……这孩子竟也是你的,那天欺辱我的人,竟然是你!你个混账东西,你混账!」 刹那间,赫连玥掀翻了桌子。 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屋子里瞬时人仰马翻。 「赵世子,我们先走了!」 「先走了!」 所有人鱼贯而出,不敢再在屋子里停留,生怕遭了池鱼之殃。 「你疯了!」赵世欢底气不足,「在这里发什么疯?有什么话,回家说去。」 回家? 「赵世欢,你还有脸说这种话?」赫连玥已经气到了头晕脑胀,满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弄死这赵世欢,杀了这赵世欢,正是因为眼前这狗东西,害得她一辈子全毁了。 她怀着他的孩子,却成了全金陵城的笑话,而这厮竟然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嘲笑被人指指点点,真是可恨至极,可杀至极! 「我不跟疯婆 子计较。」赵世欢想跑。 可赫连玥堵在了门口,在他过来的瞬间,冷不丁抓起了一旁的酒壶,劈头盖脸的就砸在了赵世欢的头上。 「啊!」云姑娘厉声尖叫,「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杀人了!」 尖叫声惊动了周遭众人,一瞬间整个花楼都被热闹透了。 南珍远远的站着,双手环胸的睨了一眼身边伙计,「看着点,别在我这儿惹出人命来,否则招来金陵府的人,不好对上面交代。」 「是!」伙计行礼,当下带着护院前去拉架。 赵世欢被一酒壶砸得满头是血,抱头鼠窜,「朱贵?朱贵你死哪儿去了?朱贵!快拉住这个***,快拉住她,疯子,疯子……」 「世子!」朱贵方才去解手了,还真是没想到会闹出这事,当下冲上来。 赵世欢连滚带爬的出了房间,朱贵赶紧上前帮扶,「世子?」 「快走快走!」赵世欢软着腿往前扑。 护院赶紧上去,拦住了赫连玥,直到赵世欢出了魅色坊,这才让赫连玥继续往外追去,毕竟出了这道门,是死是活都跟魅色坊没关系,那是侯府的家务事,谁也没资格拦着。 「赵世欢,你给我站住,你给我站住!」赫连玥已经彻底疯狂。 如果不是他,她在祁哥哥跟前还是有机会的。 如果不是他,她怎会怀着身子,进侯府当妾? 如果不是他…… 赵世欢,该死! 街头,所有人都驻足观看,瞧着赵世子的侧妃,拎着一个花瓶追在后面,那眼神那神情,好似要吃人一般? 「你别跑!」赫连玥厉喝。 谁知下一刻,她忽然被绊了一跤,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剧烈的疼痛骤袭,惊得她当即出了一身冷汗,再回过神来已经躺在了地上,连带着手中的花瓶都滚到了一旁。 「血!血!」 第820章 这孩子,没了也好 赫连玥疼得撕心裂肺,低头看去,只见着有血快速从裤管里溢出,慢慢的扩展开来,面上的痛楚伴随着惊恐,让她从仇恨中醒过神来,「大夫?大夫!快,快给我找大夫,救命啊,救命啊……」 那一瞬,街头的人面面相觑,慌忙作鸟兽散。 这可是国公府的小姐,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万一追究起来,所有人怕是都没什么好果子吃,赫连家可不是好惹的,尤其是王春莹那个泼妇。 谁不知道,国公夫人彪悍至极,是个极不讲道理的悍妇,一旦发起疯来,与眼前这赫连玥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如此门风家教,可不敢轻易招惹! 南珍站在二楼位置,背靠着窗棱站着,正好能瞧见趴在长街中间的赫连玥,隐约可见殷红之色,在她的身下慢慢云开。 「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伙计开口。 南珍轻哼,「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大小姐脾气嘛,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没脑子的人,到死的那天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只是,如此一来,只怕国公府和侯府会交恶。」伙计道。 南珍摇头,「未必。都这样了,以后谁还会要她,若是此番没死,以后还是世子侧妃,这国公府不会要一个被休弃的女儿,赫连应那性子是绝对不会让国公府,沾上这等污名。而王春莹,满脑子都是儿子的前程,哪儿还顾得上赫连玥?不过是个牺牲品罢了,从嫁出去的那天开始,就已经没了价值!」 「那接下来,该怎么做?」伙计低声问。 南珍站直了身子,「什么都不必做,这狗咬狗的戏码要落幕了,以后这长街上,怕是很难再见到,这位世子侧妃的身影了。」 「杀了她?」伙计愣住。 南珍回头,冲他嫣然一笑,「想什么呢?赵世欢那个怂包蛋,有这胆子杀了赫连玥?除非国公府覆灭,否则赵世欢就只能养着她,哪怕把她当成一个疯子养着。」 这孩子,是保不住了,但是赫连玥必须活着,要不然这国公府算起账来,也是够侯府喝一壶的,赫连玥毕竟是国公府的小姐,也不是随意能打杀的。 赫连玥是被人抬回去的,当时祁越就从边上经过,连道眼角余光都未曾落下,一心只忙着出征之事。 街上的闹剧,只能是百姓的热闹。 与他祁越,没有半分关系。 赫连玥疼得死去活来,被人抱上马车的时候,一双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拐进巷子口的背影,眼泪星儿止不住往下落,就差一点,真的就差一点…… 每次,都差一点。 公主府。 街上的消息,自是瞒不住紫嫣的。 「没想到赵世欢这蠢货,竟是自个把事儿说出来了。」紫嫣直摇头,「奴婢只当他会学得聪明一些,在孩子出生之前,绝对守口如瓶,谁知……」 百里长安低咳两声,翻着手中的折子。 宫里的折子交由皇帝批了一次,其后悄悄的转送到百里长安手中,交由她过目之后,再行处置,算是她为皇帝把把关,免得出现纰漏。 大致上没什么问题,有罗盛在旁教导,百里元嘉学得很快,脑子也很清楚,批阅折子的时候亦是用了不少心思,力求不偏不倚,从大局出发,不携带个人情绪。 唯有如此,才能做好一个皇帝该有的公正。 「早晚的事。」百里长安抬头,「又蠢又坏,自然是作茧自缚,早晚死在自己的手里。」 紫嫣点头,「听说被带走的时候,满身是血,那孩子多半是保不住了。」 「保不住了也好,要不然生下来,亦没有个好结果。爹不疼娘不爱的,这样的孩子要来作甚?」百里长安合上折子,转手端起了边上的杯盏,「没了也好,早点投个好胎,不必生下来受苦。」 说这话的时候,百里长安的眼神暗了暗,来茶都没喝上一口,便又施施然的搁下。 瞧着,心情不是太好…… 第821章 你绣的? 其实紫嫣还是多多少少能猜到,主子为何心里不痛快的原因,但是当奴才就该有当奴才的样子,得谨守本分,不能恃宠而骄。 既然主子不愿多说什么,那她这当奴才的,自然也不会多问,只管老老实实的守着主子便是,紫岚已经不在了,但她相信这丫头的魂灵肯定还在附近,一如既往的守着主子。 主子啊,是她永远都放不下的那颗心…… 「主子,若是觉得累了就好好休息。」紫嫣转身,将案头的那一碟酸梅递上。 百里长安瞧了一眼酸梅,又看了一眼紫嫣,忽然扯了扯唇角,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紫嫣,你跟着我一起长大,于我而言如同手足,胜过手足。这些年,我只顾着争权夺势,倒是真的忽略了你和紫岚。紫岚已经没机会了,但你倒是还有机会!」 「主子?」紫嫣不解的抬头,直勾勾的盯着自家主子。 下一刻,她扑通跪地磕头,「奴婢不知做错了什么,请主子恕罪,要杀要剐,要打要罚,奴婢都甘愿领受,只求主子不要赶奴婢走,奴婢纵然是死,也要守在主子身边,请主子成全!」 听得这话,百里长安忽然笑了。 「你们两姐妹啊,属你最是聪慧,也最是通透,紫岚受伤之后便成了一根筋,做什么都如同孩提般冲动,唯有你一贯沉稳。」百里长安叹口气,「可是紫嫣,懂事的孩子没糖吃啊!」 紫嫣红着眼抬头,「奴婢姐妹二人,打小便被先帝挑选,送到了主子身边,这些年一直跟在主子身侧,从来没有离开过,奴婢等视您如命,若不能再继续跟着,那便如同杀了奴婢一般!」 「你有没有什么心愿?」百里长安问。 紫嫣摇头,「奴婢只要跟着主子,别无所求。」 「我没说赶你走。」百里长安无奈,瞧着她这惊慌失措的模样,心里委实是心疼的,「你先起来。」 紫嫣犹豫了一下,磕头谢恩,慢慢站起身来,「主子,奴婢的心愿是您能长命百岁,平安顺遂,再无其他。」 「说个你自己的心愿,我能帮你达成的那种。」百里长安目光平静的望着她,「不是在开玩笑,我是认真的,这些年亏得你们二人陪着我,才能熬过漫漫长夜,历经无数生死大劫,眼下都到了这个时候,想着也该补偿你们一二。」 紫嫣站在边上,似乎真的在认真想,但又真的想不出来。 「我给你时间。」百里长安端起杯盏浅呷,「等你想明白了再回我。」 紫嫣颔首,「谢主子!」 外头,传来了门房的声音。 紫嫣快速转身,不多时,便带着祁越进了门。 天色不早,灰蒙蒙的。 许是起了雾的缘故,祁越进来的时候,身上裹挟着淡淡的水汽。Z.br> 「公主!」祁越行礼。 他站得有些距离,怕身上的凉意沾了她,故意靠着边上的炉子靠了靠。 百里长安现如今的身子,似乎已经到了摧垮的地步,纵然正当舒服的季节,在屋内的时候也免不得升起炉子,夜里的时候更是要维持室内的温暖。 气血两虚,耗尽了心血。 纵然天气不冷,亦是遍体生寒,血气不畅。 「站得那么远作甚?我能吃了你?」她连说话的声音都是轻轻浅浅的,带着几分倦怠,但更多的是中气不足,可见虚弱,「靠近点,说会话。」 祁越行礼,「是!」 「事情都准备好了?」她问。 祁越点头,坐在了她边上,「是!」 「第一次带兵打仗,有什么感觉?」百里长安问。 祁越 想了想,「建功立业是其次,臣只想着,莫要辜负公主重望,为这大昭天下添砖加瓦,护大昭百姓安居乐业。」 「那就请祁将,军好好的保住性命,务必给我挣一个社稷长安。」她意味深长的开口。 其名在后,惟愿君知。 祁越喉间滚动,微光中目光平静的盯着她,「公主所望,必不辜负。」 「走的那日,我不能相送。」百里长安嗓音干哑了些许,「你便不必等我了。」 因为谁都不知道,长公主留在金陵城,在众人眼里,她在礼州还没回来呢! 「好!」祁越当然知道她的处境。 边关凶险,金陵城又何尝不是呢? 外有虎狼为祸,内有妖邪作祟。 攘外安内,双管齐下。 「这个……」百里长安从袖中取出了一个荷包,「里面是国寺里求来的平安符,你且带在身上罢,虽然针工不好,若是你觉得丢人现眼,便搁在身上,若敢丢了……我决不轻饶。」 祁越以双手接过,瞧着上面绣着的,歪歪扭扭的东西,眉心抖了抖,唇角也跟着抽了抽。 「不许笑。」百里长安很是严肃的警告他,「否则乱棍打死!」 祁越裹了裹双颊,嘴上没笑,眼角却止不住弯起,眸中带着清晰的笑意,难得如幼时那般亲近,身子微微前倾凑近了她,低声问了句,「公主亲手绣的?」 「想得美。」她没好声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我这双手是用来提笔安天下,不是拿针线的,紫嫣绣的。」 门口。 紫嫣:「……」 第822章 一定要等我回来 有些人,就是喜欢蹬鼻子上脸。 比如说,眼前这位。 紫嫣叹口气,默默的退出了房间,顺带着关好房门,留空间让他们好好说话,毕竟这样平静相处的日子似乎……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有。 祁越,快走了。 领军出征,到了边关那样的苦寒之地,谁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也许,会战死沙场,也许会荣光而归,又或者带着一身的伤回来。 胜败难言,谁能料到来日如何? 「我一定会随身带着。」祁越将荷包收进了怀中,贴身带着。 搁外头,万一有所损伤,又该如何是好呢? 还是贴心收着吧! 「随你的便。」百里长安若无其事的开口,「横竖是给你了,你爱怎样便怎样,与我没什么关系。」 祁越瞧着她一张一合的嘴,真是有种想把话堵住的冲动。 什么都好,就是没句实话。 「我此去边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祁越音色低沉,「赫连家那边……」 百里长安抬眸,「心疼?」 「公主能应付吗?」祁越问。 百里长安别开头,徐徐站起身来,「赫连应是什么性子,不需要我多说吧?为了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太久,也吃了太多的苦,绝对不会收手的。」 语罢,她站在后窗口,瞧着外头的昏暗光景。 风从墙头吹过,空气里夹杂着莫名的青草香,隐隐有些花香,只是这光亮始终不达眼底,美眸晦暗幽邃,内里空寂得可怕。 蓦地,腰间一紧,脊背便落在了滚烫的胸膛。 祁越站在她身后,双手圈着她纤细的腰肢,他微微弓起身子,将下颚轻轻抵在她的肩头,只觉得这几日她好似越发消瘦了,抱在怀里都有些硌手,宛若只剩下了骨架子。 「保护好自己。」他伏在她耳畔低声说。 难得,他与她之间还有这样温情的时候,不似当初的剑拔弩张。也许只有在面对生死的时候,人才能放下曾经的爱恨情仇,平静的对待内心,期许着还有来日。 「这句话,还是还给你吧!」她望着外头,「战场上刀剑无眼,为了祁家,为了忠勇侯府,为了你爹,好好的活着,待君归来,我必定将忠勇侯府的匾额还给你,曾经的侯府世子,也该成为独当一面的小侯爷了!」 祁越深吸一口气,「就只是这些吗?」 「人心不足蛇吞象,要求那么多,不怕我杀了你吗?」她侧过脸。 只是这一扭头,面颊擦着而过,临了却被他偷香。 唇瓣相抵,近距离的看着,谁也看不清楚对方的容脸,只有那温热的呼吸彼此胶着,滚烫着彼此的内心,谁都明白,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祁越忽然将她的身子掰直,单手扣在她腰上,另一手抵在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相濡,多少年的爱恨纠缠,尽数发泄在这一刻…… 直到,她快要喘不上气来,祁越才肯放过她。 百里长安低低的咳嗽着,原本苍白的面颊,此刻浮现着异样的潮红,一双美眸含情含嗔的仰望着他,「真是愈发的放肆了!」 「以下犯上,又不是头一回了。」他瞧着她红肿的唇,极是满意的松了口气,「其他的先欠着,等我打了胜仗,再与你讨要。彼时,还望公主能不吝赐予。」 百里长安顿了顿,咽下嗓子眼里的不痛快,「你想要什么?」 「臣想要什么,公主应该很清楚。」祁越深吸一口气,再度轻轻的抱她。 她伏在他怀里,没有挣扎,温顺得不像平日里的她,倒是有了几分纵容的意思。 「等我回来。」他反复的说着这句话,「一定要等我。」 百里长安敛眸笑着,眼角微微泛红。 走的时候,祁越一步三回头,不知道为何,心里慌得厉害,尤其是看她站在窗口位置,身后那一片无尽的黑暗,仿佛要将她吞没。 蓦地,他忽然转身,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去。 张开双臂,狠狠的抱紧她。 百里长安愣住,「……」 这是,发现了? 「不管发生何事,先保护好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会在边关为你守住最后一道门。」他狠狠闭了闭眼,力道之重,仿佛要将她揉碎了,融入骨血之中,「不要勉强。」 百里长安定定的站在那里,仿佛傻了一般,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慢慢的抬高双臂,一手圈住他的腰,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脊背,纵然眼眶发红,语气却还是出奇的平静,「待君凯旋。」 「一定要等我回来。」他咬牙切齿。 她抱紧了他,低低的应了声,「好!」 第823章 给他下一剂猛药 祁越走了,百里长安还站在那里,身上的温暖忽然被抽离,竟是那样的不适应。 临走前,祁越将窗户关上了。 她回头,再无黑夜,唯有自己的影子斑斑驳驳的落在窗户上,可屋子里再暖和,她这手脚仍是冰凉得厉害,真是让人无奈。 「主子?」紫嫣进门,「您没事吧?」 百里长安深吸一口气,捋了捋情绪,「能有什么事?他总归是要走的,边关战事刻不容缓。」 「是!」紫嫣颔首,上前搀了一把。 百里长安靠在软榻上,「仔细盯着国公府,不许有人会的差池。」 「是!」紫嫣仔细的为她覆上毯子,转身将屋子里的炉子挑得更旺些许。 主子的手,可真凉啊…… 国公府的事情,自然有南珍盯着。 南珍办事,向来仔细。 不过这宫里,也不能粗心大意,王春莹日日夜夜都在太后的耳畔嘀咕,以至于李青兰还真的飘了,心也跟着野了,真的以为自己能有旷世之才,真的可以学了百里长安,能担起大昭的社稷江山。 殊不知,这太后寝宫里的那些话,一点都不剩的落在了皇帝的耳朵里。 这自然是百里长安的安排,血缘至亲,总归是隔着幕布的,若不看得透彻,来日必定心慈手软,她盼着百里元嘉做个仁慈的好皇帝,却不允许他将仁慈用错了地方。 「呵!」百里元嘉睡不着,坐在御书房的灯下,抬眸望着刘伞,「你说,为什么?」 刘伞瞧了一眼门口方向,报信的宫女刚走,这会皇帝就开始发脾气了,他当然知道是为什么,可当奴才的不能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该圆滑的时候,就得圆滑。 「皇上?」刘伞躬身上前,「太后娘娘是被人所蛊惑,如今这般定也非真心话,您听一半放一半便是!」 蛊惑? 「你信吗?」百里元嘉问,「她这是被蛊惑,还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夺权,朕年虽小,你是宫里的老人,还不清楚吗?」 闻言,刘伞赶紧跪地行礼,「皇上恕罪,老奴该死!」 「起来!」百里元嘉提笔继续批着折子,「该死的不是你,是那些个乱嚼舌根的腌臜东西,朕原以为皇姐所说,虽然略显严重,但也不至于……如今看来,皇姐才是对的。」 刘伞起身,往前凑了凑,「皇上睿智,不会为外界所惑,正是因为如此,长公主才会如此放心,现下公主身子不适,皇上更得小心谨慎,只有保全了您自己,才能护住长公主周全。外头那么多刀子,哪个不是搁在长公主的头上?皇上,一定要小心。」 「千算万算,怎么都没算到,母后居然会……」百里元嘉狠狠皱起眉头,「朕一直觉得,母后经历过那么多折辱,又在冷宫里待过,自然该明白母子齐心的道理,可事实证明,自私的人永远都学不会收敛自己的野心。」 刘伞垂眸。 「公主府那边如何?」百里元嘉问。 刘伞叹口气,「听说前两日将凌院判找过去了,还是老奴找了罗太傅打听的,罗太傅的性子您也知道,最不爱嚼舌根,若非老奴是您的人,肯定是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凌院判怎么说?」百里元嘉忙问。 刘伞面上犹豫,「皇上?」 「怎么?」百里元嘉一下子站起身来,「不好?」 刘伞眉心紧蹙,「罗太傅没说,凌院判亦是欲言又止,老奴才想着长公主来时面色不太好,只怕是真的身体抱恙。」 「朕……」 「皇上!」眼见着百里元嘉疾步走向门口,刘伞扑通就跪在了地上,「皇上三思! 」 脚步顿住,百里元嘉回头看他,心头微为下沉。 「皇上?」刘伞眼巴巴的望着他,「长公主千叮咛万嘱咐,皇上一定要沉住气,您可千万不能在这个关口上,抖了长公主底,万一让国公府的人知晓,长公主就真的危险了!」 百里元嘉站在那里,身形微微绷直,「说来也真是可笑,亲生母亲百般算计朕,恨不能夺了朕的皇位,成全她自己的野心,可皇姐却不顾生死,也要让朕安坐皇位。」 「长公主用心良苦,皇上切莫辜负啊!」刘伞磕头。 百里元嘉回到桌案前,一屁股坐定,「朕一定不会辜负皇姐的,这天下朕绝不会让,哪怕是朕的亲生母亲又如何?觊觎大昭天下者,死!」 刘伞暗自松了口气,可见罗太傅教导有方,此番试探……成了! 只要皇帝狠得下心,这大昭天下便有来日…… 至于这李青兰这太后娘娘嘛,饶是刘伞都够对付的,之所以要留给小皇帝,只是不想让帝王,来日怨恨上任何人,继而生出愧疚之心。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 百里元嘉此番是真的恨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而李青兰全然不知,仍在做着她「垂帘听政」的美梦。 宫内,气氛紧张。 宫外,亦是如此。 哪怕是侯府,也是这般。 愁云惨雾,是必然的。 毕竟,侯府见了血。 赫连玥的孩子没保住,这么大的月份了,疼得哀嚎阵阵,满床都是血,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她死死攥着床褥,恨不能咬碎了牙齿,与赵世欢同归于尽。 丫鬟端着血水,心惊胆战的往外走。 嬷嬷们捋着袖子,终于将死胎取出,是成了型的男孩儿…… 第824章 满府的算盘珠子 对于这件事,赵惠其实也是恨铁不成钢的,且不说别的,好歹是自己的第一个孙子,就这么被折腾没了,心里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何况是这件事真真因赵世欢的口无遮拦而起。 「你个蠢货!」赵惠恨得咬牙切齿,「这种事情是能随便在外头,瞎嚷嚷的吗?」 赵世欢额头上缠绕着厚厚的绷带,虽然对这件事很是后悔,可他也是要面子的,被一个女人追着屁股打,连脑门都给砸破了,他能不发火吗? 再者…… 事实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这赫连玥还能翻了天去? 「爹?」赵世欢指了指自己的脑门,「您看看,您看看,就这泼妇,跟她母亲那是一样一样的,如今还只是个侧妃,不是世子妃呢,就这般刁蛮跋扈的,这要是真的生了个儿子,来日国公府非要来个母凭子贵,让我把她变成世子妃,咱侯府还有好日子过吗?」 赵惠哑然。 好像,也有点道理。 「爹啊,眼下是她自己摔了一跤,自己没用,自己把孩子给摔没的,跟我可没关系,我这还受着伤呢!」赵世欢冷哼两声,「如此悍妇,若不好好收拾,以后还不得上了天去?」 赵惠叹口气,「你可别忘了,当日那件事,是你做的手脚,现如今算计起来,国公府绝对不会饶了你,尤其是王春莹那个悍妇。」 提起王春莹,别说是赵世欢,连赵惠都心里发怵。 一想到这悍妇插着腰,站在侯府门前破口大骂,要让他们父子二人好看的画面,赵家父子止不住面面相觑,皆是面色铁青。 「罢了!」赵惠听着屋内那尖锐的喊声,只觉得身上的汗毛都起来了,「你好好看着,既然是亏待了人家,如今就好好弥补,来日就算有所计算,咱也不能没有个说法。」 赵世欢颔首,「儿子知道了。」 「唉,这叫什么事?」赵惠拂袖而去。 赵世欢站在门外,只觉得头皮发麻,「朱贵,好好看着,若是有什么消息,再来通知我。」 「世子?」朱贵呐呐的开口,「您不守着了?」 赵世欢眉心紧蹙,「听得烦心,你守着也是一样的,反正本世子也进不去,还能替她痛不成?就这样吧!」 语罢,他大步流星的离开。 朱贵:「……」 这要是让侯爷知道,怕是又得一顿教训。 可谁让他,是主子呢?! 唉! 只怪这赫连侧妃运气不好,大街上摔什么跤呢?何况,生米已经煮成熟饭,那么大火气作甚? 赵世欢摸着生疼的脑袋,去了朱雀处。 「这是怎么了?」朱雀款步迎上,「伤得不轻。」 赵世欢坐定,「让那个泼妇给砸的。」 「泼妇?」朱雀笑了笑,「哪有人这样说自己侧妃的?何况那边这凄厉的叫声,我可都听见了。」.. 说着,她给赵世欢倒了杯水。 赵世欢略有心虚,没有吭声,只是略带烦恼的坐定。 「世子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置?」朱雀行至他身后,慢条斯理的替他揉捏着肩膀。 赵世欢喝了口水,「还能如何?孩子没了,好好养着呗!」 「那万一,她回国公府告状呢?」朱雀伏在他耳畔低语,「你就不怕,彪悍的国公夫人,提着刀来找你算账?」 闻言,赵世欢一口水卡在嗓子眼了,登时连番剧咳,「咳咳咳咳……」 「慢点慢点!」朱雀赶紧他顺着脊背,「不着急。」 能不着急吗? 那可是国公夫人,满金陵城谁不知道,那暴脾气便是赫连应都是撒腿就跑,谁敢轻易招惹? 「你说,我、我该如何是好?」赵世欢这会是真的着急了,一个赫连玥已经这般彪悍,再来一个王春莹,那可就不是打破脑袋的事,「那国公夫人肯定会把我的脑袋拧下来。」 他还不想英年早逝! 「这还不简单?」朱雀笑盈盈的坐在了赵世欢的怀里,「您只管把人看好了,断绝她与外头的联络,如此一来,消息就送不到国公府。」 听得这话,赵世欢陡然回过神来,「对啊!只要消息送不出去,国公府的人一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下这档口上,谁还顾得上她呢?」 「只要明面上过得去,就赫连侧妃现如今的状况,还不是任您拿捏?」朱雀如玉般的胳膊,轻轻攀着赵世欢,「世子以为呢?」 赵世欢笑得好生得意,「雀儿果真是我的福星,所言一点都不错,咱要脸,赫连应也是要脸的,若是真的掀翻了侯府,对他们而言没有半点好处。这么一个残花败柳,纵然休弃回去,怕也会叫人笑话……与其如此,还不如留在我侯府之中。」 至少,还算是门当户对。 侯府虽然没落,但赵惠这一身的好功夫,还有在军中的旧部,也是有几分力量的,赫连应现如今的打算,是拉拢所有能凑齐的力量,免得到时候出了岔子,被百里长安钻空子。 只要明面上过得去,赫连应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嘴上多说几句,但……不痛不痒,这事便会就此揭过。 「世子还不快去,否则等着人醒过神来,国公府的刀子……可要落在您头上了!」朱雀轻轻推搡了一把。 赵世欢冷不丁一趔趄,站定的时候还止不住傻笑,「好,好好,我这就去,我这就去!让人看好她,这段时间绝对不允许她与任何外人接触,等着事情过去……」 过去之后,便是安然无恙。 人都没事了,谁还能为此追究呢? 小题大做! 瞧着赵世欢屁颠颠离开的背影,朱雀揉了揉微疼的伤处,面上的笑靥已荡然无存,「哼,臭男人!」 一个两个都是蠢货,还真以为她是在为赵世欢着想? 她只是担心事情闹起来,万一有人追查,会发现了自己的行踪,这好不容易寻来的养伤之处,她还不想就这么毁了,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第825章 可能在眼皮子底下 到了这会,朱雀仍旧不后悔杀了白虎,只可惜让青龙跑了,以至于这会都不知道藏在哪个角落里,万一真的冒出来,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朱雀不敢想,至少就目前来说,她不想死。 纵然要死,也得拉个垫背的,比如说……百里长安! 可惜了,她这一身的伤还没痊愈,如果真的动起手来,委实没这个能力全身而退,纵然是同归于尽也是个问题,所以暂时不能冒险,只能委身赵世欢这个蠢货,以求得片瓦遮头。 「到底藏在哪儿呢?」朱雀眯起眸子。 在赵世欢不来的时候,她也出去找过,可惜没找到青龙。 当然,她也相信,有人在找她…… 比如说,救走青龙的那个人。 黑漆漆的小院。 一盏豆灯,一碗汤药。 青龙面色苍白,九死一生的结果就是,虚弱到无以复加,差点死在这最后一口气上。 「没想到。」青龙将汤药一饮而尽,「竟是窝里反。」 玄武一身道袍坐在边上,伸手接过空碗,然后扶着他躺下歇息,「别那么悲观,只是她一个人反了而已,哪儿算得上是窝里?她不配。」 说着,他为青龙掖了掖被子。 「抱歉。」青龙垂着眼帘,「我大意了!」新 玄武站在床边,瞧了一眼手中的空碗,「是人都有大意的时候,又不是故意的,为何要说抱歉?你差点死在她手里,是她的过错,不是你的错。」 「公子那边……」青龙顿了顿。 玄武挑了一下眉眼,「你觉得这事瞒得住公子吗?还是说,你想为她求情?」 「是我没用,让公子失望了。」青龙倒是没想为朱雀求情,「朱雀杀了白虎,血债血偿,我是绝对不会为她求情的,来日若是见着,我必定要杀了她,为白虎报仇!」 玄武松了口气,「那就对了,血债血偿。不过以你现在的身子,没个十天半月都下不了床,若要完全康复,少说也得小两个月,是以这报仇的事儿,就用不着你了。」 「你找到她了?」青龙忙问。 玄武转身往外走,「隐约猜到些许,还没证实,毕竟她太狡猾了,要抓住她实在不容易,且这人轻功太高,又心狠手辣的,我不想伤及无辜。」 虽然朱雀该死,但玄武不想把无辜的人牵扯进去。 「在哪?」青龙问。 玄武已经走到了房门口,「尚在金陵城内。」 「她定是要杀百里长安。」青龙勉力撑起身子,略显吃力的开口,「一定要拦住她,否则后患无穷。」 玄武回头看他,「顾好你自己的身子吧,这事我心里有数,想杀百里长安的人多了,你瞧着有谁成功了?那聪明的丫头,她的那条命……只能她自个做主,谁也占不了这便宜。」 语罢,玄武缓步离开。 青龙无力的躺了回去,吃力的喘着气,若不是玄武及时赶到,且顾不得杀了朱雀,而是赶紧拎着他回来,他这条命早就报销了,在床榻上足足昏睡了三天,才被玄武从鬼门关捞回来。 此番,真真是虚弱到了骨子里,连说话都费力! 朱雀! 呵,我们走着瞧! 玄武去了后院。 黑漆漆的后院,立着一人。 「公子!」玄武揖礼。 云不渡匿在黑暗中,「如何?」 「这十天半月都别想下床,自理都成问题,好在命是保住了,但要痊愈的话……所需费时。毒针太毒,毒入心脉,又加上那一掌,简直是灭顶之灾。」玄武解释,「也亏得我及时赶到,及时把人带回来,要不然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云不渡不吭声。 「青龙现在神志清醒,只要养着便是。」玄武继续道,「但问题的关键是,朱雀在哪?她太狡猾,绝对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跟着赫连玥的人没在外头,发现别的宅子,想来朱雀是跟她断了联络。我寻思着,会不会被赫连玥,藏在了眼皮子底下?」 云不渡深吸一口气,「不管在不在,查一查便是。」 「好!」玄武颔首,「朱雀不死,金陵城不安。」 百里长安虽然谈不上提心吊胆,但总要日日防范着,毕竟朱雀不同他人,功夫太高,易容太绝,下手太狠,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罢了,此事交给我。」云不渡转身往外走。 玄武一怔,「公子?」 「白虎为她所害,她应该付出代价的,侯府交给我,你去别的地方找,此处亦需要盯着,免得她找上门来,再度痛下杀手。」云不渡转头吩咐,「不能放过她!」 玄武揖礼,「是!」 杀了白虎,重创青龙,背叛公子……该死! 一阵风过,云不渡消失无踪。 第826章 你现在不能杀我 侯府与国公府不同,这儿并不算什么戒备森严之处,也没什么可戒备的,毕竟早就没落的侯府,不似那国公府门庭若市,炙手可热。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的落在屋顶,冷眼瞧着这略显陈旧的院子。 早些年的时候,侯府在先帝那里还算是有点看头,现如今新帝登基,这侯府还真是一点水花都没了,又加上百里长安那边把着关口,是以赵家的日子的确有些不好过了,这也是赵惠最终决定,和国公府联手的原因之一。 看不到希望的时候,就得改变方向,这是大实话。 再者,也是赵惠不相信百里长安,他们这些征战沙场归来的老将,最是瞧不上的,便是养在闺阁里的娇姑娘,是以对百里长安,骨子里亦是瞧不上。 要不是因为先帝偏心偏爱…… 这皇位江山,怎么着也轮不到百里长安做主,更轮不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十一皇子坐上去。 院子里的血腥味还在,赫连玥的哭声还在,有点嘈杂,有点刺耳,让人听着不太舒服。 云不渡的身形很快,一眨眼的功夫,便算是将侯府溜了一遍。 还真别说,若是真的要藏身,这地方的确是最好的。 一则,侯府没落,没人会花心思在这里。 二则,赵世欢没脑子,谁都不会把他跟什么阴谋诡计联系在一起,纨绔子弟而已,实在是没什么看头。 最后,赵世欢好色! 朱雀那张脸,那个身段,原就是最好的替身,若是赵世欢见到了,必定会动邪念,便是这一股子邪念,就足够朱雀在这侯府站稳脚跟。 她原就是那样,偏执而又聪明的人…… 许是因为害怕的缘故,赵世欢连夜将赫连玥封在了院子里,今夜倒是没过来,朱雀也乐得清闲,毕竟这赵世欢没别的本事,折腾的功夫倒是极好,在她身上用了个遍。qs 一夜下来,骨头架子都快被他折腾得散了。 不来,正好! 拢了拢外衣,朱雀在窗口站着,瞧着外头黑漆漆的夜色,眉心微微拧起,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其实她自己也腻味了,可她不想死,只能承受这份折辱。 「百里长安啊百里长安,为了你一个,死了那么多人。」她冷笑两声,「你说说,你的命怎么就这么大呢?为什么所有人都护着你,都要站在你身后?」 她恨啊,为什么都这么偏心呢? 「人的心,果然都是歪着长的。」回到梳妆镜前,瞧着镜子里的自己,纵然是一张假的脸,可这么多年一点点的改变,总归是越发接近百里长安,若不细看的话,真的一眼像她,「难道这么多年的情谊,都是假的吗?」 蓦地,身后忽然出现一道暗影。 朱雀骇然心惊,刚要起身,却被一双手重新摁了回去。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此刻就抵在她的肩头,将她摁在了梳妆镜前,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沉而幽冷,「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人。」 「公、公子……」朱雀面色瞬白,连舌头都有些打结。 云不渡慢慢弯下腰,瞧着镜子里的那张脸,纵然有所损毁,但还是最初模样,只是……愈发的不像了,让人看着厌烦。 「顶着一张不属于自己的脸太久,以至于连自己都忘了,本来面目如何?」他目光沉冷的盯着镜子里的朱雀,已然将杀意摆在了脸上,「现如今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吗?」 朱雀坐在那里,身子有轻微的颤抖,她很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被别人找到,她还有一条活路,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但是云不渡…… 她,无路可逃。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选择的机会,不是吗?」她只觉得脖颈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血液逆流,浑身冰凉到了极点,「我有今日的下场,公子心里很清楚。」 云不渡徐徐站直了身子,「杀白虎,伤青龙,也是我替你做的选择吗?」 朱雀生生咽了口口水,说不出半句话来。 「在礼州的时候,我就警告过你,是你一意孤行,偏执狠毒,现如今连同门都不放过,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他不温不火的说着话,修长的双手,轻轻的扣住了她的脖颈。 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彻底捏断她的脖颈,送她归西。 「公子!」朱雀急了,「你现在还不能杀我?」 「理由?」 理由? 「侯府与国公府联手,打算对付公主府,我可作内应。」朱雀忙不迭开口,「只要公子能恕我一命,我必定竭尽全力,护住公主府,将功折罪!」 第827章 聒噪 「朱雀,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资格当这个细作吗?」云不渡瞧着这张脸,着实是有点可惜的,精心养着这么多年的容脸,没能发挥该有的用处,却在最后的那一刻,变成了废物。 可惜是真的可惜,毕竟与曾经的计划背道而驰了。 「公子?」朱雀嗓音都在打颤,「看在我跟着你这么多年的份上,求您给我一次机会,虽说……虽说罪无可恕,但、但都是因为爱慕着公子,才会走错了路,我都是为了公子啊!」 云不渡捏着她精致的下颚,「为了我?朱雀,你知道我,为何要废弃你这枚棋子吗?」 「为什么?」朱雀只觉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云不渡的眼神太冷,冷得像是刀子一般,在她身上剜割,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世人只道无情,却不知她心存大道,看似自私,却从未为她自己想过。」云不渡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肌肤,语气平和,却字字诛心,「眼睛里的东西,会改变周身的气质,你已经没有她的半分影子,自然也就没了存在的必要,懂?」 朱雀陡然扬眸,瞬时红了眼眶,「可公子说过,我这张脸是最像她的,也是为了她而生。」 「本来是想替她的,可惜了!」云不渡摇摇头,「你现在只是朱雀,杀了白虎,重伤青龙,意欲杀进公主府的春风阁叛徒。」ap. 朱雀忽然落下泪来,「可是公子您别忘了,春风阁最初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百里一族毁灭吗?祁琛落在了朝廷的手里,生死不明,祁家连同忠勇侯府的旧部,死的死,逃的逃,只有百里长安死了,一切才能推翻重来。公子,难道你就不想吗?」 「祁琛的目的,和我的目的是不一样的。」云不渡居高临下的睨着她,「从一开始,春风阁就是两部分,一部分是招摇过市,仇恨为先,而另一部分……」 便是他云不渡,还有背后的那些长者。 「朱雀,你自作聪明,太自以为是了。」云不渡深吸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你自行了断吧!」 也免得,他脏了自己的手。 朱雀浑身都在颤抖,面上满是泪水,「公子?」 她不想死。 「白虎也不想死,你却杀了他。」云不渡坐定,「因果循环,终是有报。」 朱雀不断的摇头,「为什么?为什么她可以不用死,明明,明明最该死的是她,是她覆了忠勇侯府,是百里皇族,是先帝,为什么你不杀了她,却要我死?」 「因为忠勇侯府,真的做错是了。」云不渡偏头看她,「连累了几万军士无辜惨死,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朱雀瞳仁微缩,「公子……」 「我不想动手,你自己快点。」他音色凉薄的开口,仿佛连一刻都不想等了,那般的不耐烦与嫌恶。 朱雀徐徐往后退,无力的靠在了床柱上,面色惨白如纸,「公子嫌脏?」 「你觉得呢?」云不渡反问。 朱雀定定的望着他,仿佛要将这张脸印在自己的心里,「公子其实一直都知道吧?朱雀心中唯有你,所做的一切也只是想成为公子身边的独一无二,我怕她早晚会害了公子,所以不惜一切的,想要除掉她。可没想到,竟是变成了这样。」 「咎由自取。」云不渡话不多,但每一句都扎她心窝。 朱雀点点头,「是,是我咎由自取,是我该死,我不该肖想公子,可是公子……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云不渡瞧着她,眉心微微拧起,已然动了杀意。 这啰里啰嗦的,听着可真够烦心的…… 「公子难道没发现,有什么异样?」朱雀忽然笑了。 云不渡还是那副淡漠疏离的模样,只是看她的眼神,愈发冷冽。 「方才我身上,擦了点……公子不喜欢的东西!」她伸手抚上自己的面颊,「公子也该嗅到了,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让人心神荡漾。」 朱雀忽然笑了,温柔的拂去面上的泪痕,盈盈细步的朝着云不渡走来,「公子说过,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轻敌,否则是要付出代价的。红颜枯骨,不如春宵痛快,公子觉得如何?」 她,终于站在了云不渡的跟前。 从始至终,云不渡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着了她的道,失去了反抗能力。 「公子?」朱雀含情脉脉的盯着他,伸手抚向他的面庞。 下一刻,腕上剧痛。 朱雀骇然瞪大眸子,不敢置信的望着的一幕。 「聒噪!」 第828章 肯定是那个毒妇! 「公、公子……」朱雀不敢置信的瞧着,插在心口上的银针。 云不渡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物归原主。」 她暗算青龙的毒针,此番扎在她自己的心口上,暂时不会致命,但没有解药……必死无疑。 下一刻,云不渡轻飘飘一掌,便将朱雀震飞出去。 朱雀宛若抹布一般,狠狠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落地的瞬间便是一口鲜血莆出唇,她虚弱的抬起头,想说点什么,却是一张嘴便鲜血涌出,嗓子里满是血腥味,已然说不出话来。 「你自己也会说,是我教的你。」云不渡徐徐站起身来,「你拿我教你的东西,来对付我?到底是谁轻敌?我早就告诉你,莫要自作聪明,给你机会让自己体面的走,你却非要自作孽,那我便成全你!」 冷眼看你花样百出,旁观你自寻死路。 何其可笑? 朱雀伏在地上,惨白的面上,浮出嘲弄的笑,满嘴是血。 「这一针一掌,是我替青龙还你的。」云不渡缓步行至床边,仿佛早就料到了她的习惯,伸手从她的枕头底下抽出了短刃,「这一刀,算白虎的。」 朱雀瞪大眸子,无声无息的倒在了血泊里。 一刀毙命,没有转圜的余地。 风吹着窗户吱呀作响,屋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左右早已没了云不渡的身影,连半个脚印都没留下,来无影去无踪。 朱雀睁着眼,倒在血泊之中,此生唯留满满的不甘心,不甘心当了别人的垫脚石,不甘心爱而不得,不甘心……太多太多,野心勃勃,终是为野心所害。 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竟是云不渡亲自来解决她。. 过了半晌,有丫鬟进来伺候铺床,乍见着这场景,骇然尖叫出声来,刺耳的尖叫声,惊动了所有人。 丫鬟奴才挤满了院子,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不敢靠近却又探头探脑的,想看个究竟,直到外头一声喊,说是世子爷到了,众人这才散了些许。 怕惹事上身的人,赶紧跑开,唯有几个胆子稍大的,才敢站在院门外头看热闹。 「世子!」朱贵先进的门,转头便拦住了自家世子,「不好看。」 朱雀的死状有点凄惨,是以朱贵怕吓着自家主子。 「我看看!」赵世欢战战兢兢的往前挪步,只看了一眼便退了回来,那血糊糊的东西,委实不适合他看,但终究是个男人,有些东西倒还是有些胆大的。 朱贵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世子,这如何是好?」 还不等赵世欢回答,赵惠已经疾步进门,「这都叫什么事?真是不让人省心,你说你弄个女人回来,就不能……」 话没说完,下半截已经咽回了肚子里。 赵惠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这一幕。 所幸,年轻时候也是身经百战的,很快便回过神来,狐疑的望着自家儿子,「这是怎么回事?这女人,这张脸,是你故意……」 「爹?」赵世欢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赫连玥带回来的,我……」 赵惠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怒不可遏的戳着他的脑门,「我看你是真的活腻了,好色不好命,你是想掉脑袋吗?这要是让公主府的暗卫察觉,我看你有几条命?」 「爹!」赵世欢扑通跪地,捂着脸忙问,「事情都这样了,那你说、你说怎么办?」 赵惠狠狠闭了闭眼,「还能怎样,赶紧给我处理了,毁了这张脸,再无声无息的把尸体弄出去,最好丢得远远的,千万不能让公主府和千机阁的人知道。」 要不然,百里长安那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肯定是要找他们算 账的……亵渎之罪,够赵世欢喝一壶的。 「是!」赵世欢慌忙起身,「朱贵,快,找个麻袋。」 朱贵行礼,「是,奴才这就去。」 这件事必须得悄悄的,只是,谁杀的呢? 「给我搜!」赵惠环顾四周,「有人暗夜潜入了侯府杀人,要么是跟她有仇,要么是跟侯府有仇,但不管是哪一种,从今日起,侯府加强戒备,闲杂人等不许外入。」 赵世欢点点头,「是!」 「你给我记住了,这段时日警醒着点,若是再惹出什么是非,看我怎么收拾你?」赵惠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自己也算是荣光半生,英明半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 赵世欢挨了一巴掌,又失了美人,这心里又惊又怕,面色惨白到了极点,等着朱贵领人回来,将尸体处理了,他还坐在栏杆处发愣,面上留着清晰的五指印。 「世子?」朱贵低唤,「尸体已经处理干净,血迹也都擦了干净,尸体上的刀……怎么办?」 这短刃是压在枕头底下的,赵世欢见过,此前问及朱雀。 朱雀说,这是防着赫连玥的,万一她那天派人找自己的麻烦,好歹有个短刃防身,不至于轻而易举的被拿下,以便等到赵世欢救她。 「难道是她?」赵世欢徐徐站起身来。 朱贵不解,「世子,您说什么呢?」 「是赫连玥怀恨在心,是她杀了雀儿。」赵世欢咬牙切齿,「这个毒妇!」 朱贵:「??」 世子这是想到了什么? 「从今天起,她院中的饮食都给我减半,既然她这般心狠手辣,那就别怪我不客气。」赵世欢摸了摸生疼的面颊,「这一巴掌和雀儿的一条命,虽然要不回来,但我也不会让她好过!」 朱贵有点心慌,「世子,真的要这样?您就不怕国公府……」 「***,把她院中的奴才都给我撤了。」赵世欢目光狠辣,「除了贴身伺候的两个,其余人等一概不许入内,日常所需皆由专人送进去,听明白了吗?」 朱贵毕恭毕敬的行礼,「是!」 之前还只是封了院门,现如今是连奴才都撤了,可见世子是认真的…… 赫连侧妃,要倒霉了! 第829章 长公主,好消息 侯府的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往大了说,毕竟死了人;往小了说,只是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只要侯府不承认她死在这里,就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事实的存在。 收到消息的时候,南珍愣了愣,倒是真的没想到,会有人把消息送到魅色坊。 「可瞧见送信之人?」南珍问。 门房摇头,转头望着伙计。 伙计刚从外头回来,「没追到人。」 「先回去再说。」南珍进屋。 伙计快速合上了房门,「想来这人是知道,咱们跟公主府的关系?要不然,为何能把消息送到这儿来呢?」 「会是谁呢?」南珍眉心紧蹙。 如果是千机阁,没这个必要,直接上报就是。 如果是沈唯卿的话……这倒是有点可能,毕竟现在沈唯卿身份特殊,但又能及时捕获消息,他不好出现在公主府周围,将消息送到这儿来,的确是情有可原。 只是,公主是否告知沈唯卿,魅色坊之事? 「这消息,是否可靠?」伙计问。 南珍瞧着这密信,上面寥寥数语,只说朱雀于侯府毙命,尸身已出。 其他的,只字不提。 「不管是否可信,且听盯着赵家父子的探子来报。」南珍也是小心之人,断然不会拿没有证实的消息,去讨百里长安的骂。 伙计颔首,「是!」 行了礼,伙计便退出了房间,不多时才快速转回。 「如何?」南珍问。 伙计压低了声音,上前低语了一阵。 「果真?」南珍蹙眉。 伙计颔首,「当真!」 「等他们撤了之后,你亲自去看。」南珍叮嘱,「我去一趟公主府。」 这提心吊胆的事儿,总归是落下了,消除了一大隐患,着实是好事,理该让那位知晓。 「是!」 公主府。 百里长安翻折子的时辰越来越少,对宫里的小皇帝亦是越来越放心,她现如今唯一盯着不放的,是边关的消息,自从来了八百里急报之后,边关便再无急报,这让她心里分外不安。 但愿,不会出什么事。 「主子!」紫嫣行礼,「南珍来了。」 寻常情况下,南珍很少登门,以前都是与紫岚联络,现如今都是跟紫嫣联系,直接来找百里长安……除非是情况紧急,迫不得已。 「让她进来。」百里长安合上手中的折子。 南珍进门,毕恭毕敬的行礼,「长公主,好消息。」 「好消息?」百里长安抬眸看她,「好在何处?」 南珍近前,压低了声音道,「朱雀死了,死在了赵家父子的手里,尸体已经被丢了出去,此番我已经让人去截胡,到时候是不是她,验尸便罢!」 「死了?」紫嫣诧异,「赵家父子有这么大的本事?」 南珍想了想,「应该是有人横插了一杠子,自然不是赵家父子的功劳。」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百里长安不多话,她要看到尸体,才能作数。 南珍颔首,「已经让人去截了,天亮之前会有答案。」 「很好!」百里长安松了口气,「她也的确该死了。」 紫嫣想了想,「这个时候死了,倒是死得很让人省心嘛!左不过,是真死还是假死,得细查,免得中了她的计,到时候坏了主子的计划。」 「十有八九,是春风阁的人做下的事情。」百里长安端起手边的杯盏,慢条斯理的浅呷,「之前不是死了一个?」 紫嫣点点头,「是!」 「那便是了,肯定是春风阁在清理门户。」南珍了悟,「这样也好,生得咱们动手,让他们自己处理干净,咱就作壁上观,看看热闹便罢。」 紫嫣还是有些担心,但愿这一次不是虚晃一枪,「希望她是真的死了。」 「跑不了。」百里长安其实没那么担心,「咱们的人在找她,春风阁的人也在找她,早晚是个死,之所以不冒头,就是想死得晚一些。」新 可惜,阎王爷要收人,她哪儿躲得开? 天亮之前,伙计那边出了消息,是朱雀无疑。 虽然面上损毁,但是身上的旧伤,与之前紫嫣描述过的一般无二,再加上死因…… 「死得不那么舒坦。」南珍道,「又是毒针,又是挨了一掌,上了一刀子,想来对方功夫也不是太高,否则何须这般麻烦?」 百里长安倒不这么认为,「毒针是否致命?」 「是!」南珍点头。 话一出口,自己愣了。 「朱雀很聪明,能从礼州跟到这儿,且杀了春风阁一员虎将,你觉得她是这么不谨慎之人?要暗算她,比直接杀了她,更需要本事。」百里长安低低的咳嗽着,「毒针可致命,却又补了一刀,要么是清理门户,要么是为人报仇。」 结果相同,但目的不同,所以手段自然会有区别。 「刀伤都在心口。」南珍呢喃,「原来如此……」 第830章 临别践行 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百里长安显得有些疲惫,朱雀死了,她倒是没太多的情绪波动,本就是该死之人,多活一日都是她偷来的。 南珍行礼,「是!那国公府的东西……」 「计划开始之前,将真假替换便是。」百里长安揉着眉心,低幽的开口。 南珍颔首,「明白!」 音落,转身离开。 待南珍离开,紫嫣赶紧上前,「主子?」 「不打紧,去拿药来。」百里长安面色微白的低咳着。 紫嫣行礼,「奴婢这就去。」 只是,服了药之后,百里长安的面色依旧苍白得厉害,整个人像是水里泡过了一般,略有些冷汗涔涔的,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主子?」紫嫣面色铁青,「奴婢去请大夫。」 百里长安握住了她的手,「别……」 「主子?」紫嫣都快哭了。 这么多年的陪伴,紫嫣又岂会不懂主子的意思,只是她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主子对大昭天下尽心尽力,可最后坐在皇位上的,始终不是这位长公主,甚至于那么多人还怨怼于她,误解她。 多少人,等着这位长公主死无葬身之地…… 「别难过。」许是药效上来,百里长安总算可以喘口气了,「终是会有这一天的,我所希望的是,不管发生什么变故,你都能扛起混乱的局面。」 紫嫣红着眼,「可是主子,奴婢瞧着您这样……心疼。」 「能真正心疼我的,没几个了。」百里长安伸手,摸摸她冰凉的面颊,「但有几个,我便已经知足了,此生亲缘薄,但还有父皇这样疼着我,不管里面是否夹杂着阴谋诡计,至少在我看见的地方,他曾疼我如命,这就够了。人不一定要活得太清楚,糊涂一点会快乐一些。紫嫣,希望你也是。」 紫嫣一低头,止不住泪流满面。 「傻丫头,哭什么呢?」百里长安倒是分外平静,「所有的东西都是有代价的,我只是为曾经的荣光与恣意,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你知道的,我一直不喜欢金陵城,也不喜欢这皇宫,更不喜欢公主这个身份。若是哪天真的走了,那也是上苍放过我了,我自由了,是好事!」 紫嫣泣不成声,「可奴婢舍不得主子,奴婢宁愿拿自己的命,去换主子的命!」 「紫岚换过,轮不到你了。」百里长安打着趣儿,「好了,别哭了,若是让我能知晓,还以为你这是……」. 还不等百里长安说完,紫嫣已经砰砰砰的磕头,「主子,别说了。」 不吉利。 「去给我拿点酸梅,我难受。」她面色苍白的笑了笑,「方才那药,卡着嗓子眼里了。」 紫嫣点点头,抹着泪转身。 靠在软榻上,百里长安瞧着窗外的花灯,黑暗中的花儿绽放,一年四季都不会有衰败的一天,谁说花无百日红呢? 挺好的。 紫嫣回来的时候,百里长安已经合眼睡着了。 轻轻的将一碟子的酸梅放下,紫嫣仔细的为自家主子掖好毯子,小心翼翼的守在边上,目不转睛的盯着,一刻都不敢松懈,仿佛只要一眨眼,她家主子就会彻底消失了一般。 这外头天气再好,若是没了主子……紫嫣想都不敢想。 调兵遣将已成,出征之日在即。 很难得,沈唯卿和祁越会坐在一起,此番皆是心平气和。 「边关告急,我明日就走。」祁越端起杯盏,瞧了一眼窗外的街景。 人潮涌动,繁华依旧。 边关的烽火连天,丝毫不会影响到,金陵城的平静。 「一路顺风,待君凯旋。」沈唯卿端起杯盏。 祁越报之一笑,「承君吉言,必当囫囵而归。」 「她会等你的。」沈唯卿说。 祁越顿了顿,没有吭声。 「你说说,分明都是一起长大的,这金陵城的公子哥和她,打打闹闹的,哪个不被她揍过?哪个不是跟着她跑?可最后,怎么就让你得手了呢?为什么呢?」沈唯卿想不明白,「你说论样貌,你的确胜我一筹,可若是论性格脾气的话,我觉得我更适合她。」 祁越挑了一下眉眼,略带嘲弄的瞧着他,「但最后,是我。」 「你就是运气好而已,在她芳心动的那一刻,恰好踩在了她的心尖上,让她陷进去了而已。」沈唯卿不服气,「若是没有你,站在她身边的必然是我,说不定早就儿女成群,早就……不是现在的模样了。」 祁越轻呵两声,「想法很好,以后就别想了。」 沈唯卿:「……」 「其实不太放心。」祁越又道,「她这人,性子倔又要强,可偏偏生得一双好眼睛,什么都看得明白,连带着生死都不上心。」 沈唯卿瞧着他,「所以你得尽快回来,她那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我劝不住。」 祁越望着他,幽幽的叹口气。 「那些年她神志不清,唯有你能镇得住她,也只听你的话。」沈唯卿兀自斟酒,「连先帝都拿她没办法,唯有你,也只有你……祁越,你别让她等太久,姑娘家没多少个十年二十年的。」 对于这点,祁越没有反驳。 多少年过去了,是该有个结果了。 「等我从边关回来,我给她一个交代,也问她……要个结果。」祁越音色沉沉,「不管是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都得有个了结。」 沈唯卿想了想,「若是当日陪在她身边的是我,能让她听话的人也是我,说不定先帝早就赐婚了,那……」 「没有如果。」祁越生硬的打断他的幻想,「不切实际的东西,还是别肖想为好。」 沈唯卿满脸嫌弃的瞧着他,「等你走了之后,我便有太多的机会。」 「脸疼的时候,记得给我写信。」祁越不温不火的开口,「边关苦寒,让我高兴一下。」 沈唯卿:「……」 果然有一个必有一对,嘴里都没好话! 第831章 蛇鼠一窝 幼时一起打架,各自鼻青脸肿。 长大了反而没机会动手了,虽然互相不对付,但骨子里的正直仍在,看不惯是一回事,一明一暗的护着她又是另外一件事。 「自己小心。」沈唯卿举杯。 祁越回他,「保护她。」 「废话真多。」沈唯卿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用得着你说?」 两个大男人,各怀心事。 一个只字不提边关危险,若是不得归又当如何? 一个只字不提自己婚事,是非所愿,只当无事。 等着酒席散了,各回各家,各受各难。 祁越要走了,最高兴的莫过于赫连应,终于将百里长安身边的人,一个个的都摘了出去,真是最好不过,沈唯卿受困于赵家,祁越离开了金陵城远赴边关。 能派得上用场的,也就这两个,毕竟带兵打仗这事,百里长安略逊一筹,还是得需要男人冲锋陷阵。 「等着祁越一走,礼州那边也该有动静了吧?」赫连应沉着脸。 雅间内,赵靖点点头,「应该快了。」 「这圣教还真是了不得,竟能绵延出这般势力,只要别伸到金陵城来,别威胁到了朝廷,倒也是没什么大碍。」赫连应抿一口杯中酒,皱着眉头放下杯盏,「这边,让你的女儿多接触,毕竟是要成亲的,总不能太过生疏。反正已经是生米煮成熟饭,男人嘛……哄一哄也会将就的。」 谁会嫌弃送到嘴边的肉呢? 何况,赵婉婉无论是样貌还是身形,亦算是出挑,与沈唯卿站一处也算是郎才女貌。 「是!」赵靖点点头,「下官会让婉儿抓住他,只要沈唯卿能反水,就等于是在百里长安背后,生生的捅了一刀,到时候定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赫连应最近有点头疼,国公府接二连三的出事,一开始倒是没什么,但是事后想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越觉得里面似乎有问题。 比如说赫连琦,之前虽然也是好色贪婪,但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此番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 在比如说赫连玥,大街上丢人,她不是那样不小心的人,却是生生打破了赵世欢的脑袋,于大街上奔逃,真真是没眼看。 而王春莹…… 外室之事,到底是谁捅到她跟前的? 桩桩件件加在一起,这里面的问题就有点难说了。 「国公爷?」赵靖低唤,「您怎么了?」 赫连应回过神来,「没什么,就是觉得最近有点烦躁,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看不见的地方,推波助澜。这金陵城不太平!」. 「国公爷这话的意思是……」赵靖登时警觉起来,「有人藏在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窥探着咱们?」 一听这话,赵靖慌忙起身,打开了房门往外瞧。 他们来这魅色坊也不是一回两回,但是每次来都分外小心,自后院进出,老妈子和护院都刻意打了掩护,寻常不会被外人知晓。 「大人?」随扈不解。 赵靖面色不太好,「看紧了,别让可疑人靠近。」 「是!」随扈行礼。 赵靖沉着脸转回,「国公爷,是不是您太紧张,太过小心谨慎了?下官觉得,这似乎没什么问题,许是国公夫人闹了一番,您这心里郁结着,要不然……寻个乐子,舒舒心?」 「许是吧!」赫连应回过神来,「但小心使得万年船,还是不要大意的好。」 赵靖颔首,「下官明白!」 「那边已经准备妥当,只等着金陵城的风云动,便可一呼百应,成其大事。」赫连应眯了眯眸子,「只希望这 一天快些到来,别让我等太久。」 等太久,是会烦腻的。 赵靖也想,毕竟来日的荣耀,都寄希望于国公府,若是等太久,他这心里也委实不安,百里长安不是省油的灯,事情拖得越久,越不好收场。 不多时,便有娇俏的女子,盈盈细步的入内。 再忙,也不能忽略了美人。 男人嘛,总归是需要一些乐子,排忧解闷,美人如画,来者不拒。 南珍在隔壁房间听着,这欢声笑语可真是讽刺。 有人为了天下,为了百姓,呕心沥血,不顾自身生死,而有些人呢?尸位素餐,忝居高位,却只顾着争权夺势,只想着位列九五。 果然,人的悲欢是不相通的。 「妈妈?」伙计上前添茶。 南珍回过神来,「这天下要是落在他们的手里,你觉得老百姓会如何?」 「水深火热。」伙计回答。 南珍苦笑两声,「都知道,可偏偏有些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置天下百姓于险境,只为了成全自己的野心,不顾天下人的死活。边关即将开战,他们不想着迎战御敌,却忙着收拾自己人,借此夺权,这人心啊……真可怕!」 「并非人人都是这么想的。」伙计回答,「不还有长公主和您吗?有人负尽天下,也有人缝缝补补,担起这重责大任!」 南珍端起杯盏浅呷,「那边什么结果?」 「是她。」伙计行礼,「已经验明正身,错不了的。」 南珍点点头,「那就好,最喜欢这样板上钉钉的事。」 「一大隐患解除,剩下就是国公府之流,可以慢慢收拾。」南珍转头瞧着墙壁。 墙那头,笑声依旧…… 第832章 她没来 祁越走的那天,天气很好。 一碧千里,连半点浮云都没有,他穿上父亲留下的盔甲,坐在马背上。 队伍停在了城门外,满城百姓都来相送,他回头看向城门口,目光在周围逡巡着,却始终没见着她的踪影,连紫嫣也没瞧见。 「大人,时辰不早了!」底下的军士在催促。 祁越紧了紧手中的缰绳,仍是不死心,非要盯着那高高的城门楼子,仿佛这一走便再也见不着了,他有点后悔,为何昨夜忍着不去见一见? 怕一见,再也舍不得。 「大人?」军士再度催促。 祁越敛眸,幽然叹口气,「出发!」 「是!」军士登时回头,高声呐喊,「出发!」 沈唯卿来送,城门口站了半晌,也没见着这小子给他一道眼角余光,真是重色轻友! 可惜,他环顾四周,也没见着百里长安的身影。 想来也是,这样的场面,周围必定有不少国公府的眼线,她那样谨慎而又理智的人,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呢?纵然有心,也不会摆在明面上,让自己置于险境。 祁越一步三回头,终是没能等到百里长安,他其实也知道她那性子,这样关键的时候,怎么可能露出破绽,让他们抓住把柄?中文網 可就是不死心,不甘心…… 雅间。 酒楼的二楼,虚掩着窗户,能瞧见城门口的位置。 出了城,就什么都瞧不见了。 百里长安就坐在这里,杯中水早已寒凉,她还扭头盯着城门口的方向,明知道看不见,还是保持着扭头眺望的姿势,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主子?」紫嫣低唤,「看不见了。」 百里长安眸色暗了暗,低头苦笑两声,「是瞧不见了。」 「其实主子可以去送的,奴婢能帮您易容……」紫嫣低声说。 虽然她的易容手法,不似紫岚这般精湛,但蒙混过关还是不成问题的,只要主子想…… 「送了又如何?」百里长安喝了口水,眉心微蹙,终是吐了出来,「凉了。」 紫嫣慌忙接过,「奴婢去换一杯。」 「不必。」她哪儿有心思喝茶,「没滋没味的,不需要了。」 紫嫣讪讪的放下杯盏,「主子要回去吗?」 在这里坐了坐,权当是送过了。 「此去边关万里之遥,不知何日才能归来。」她低幽的启唇,眼底有些微红,往下抚的手却僵在半空,终是不动声色的收回,「就这样吧!」 紫嫣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瞧得见,但主子不说,她就不问,「他们一走,国公府的人必定会尽快行动,毕竟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百里长安眯起眸子,冷眼瞧着窗外,「他们再不动,我这厢可就要闷坏了。想起当日皇兄夺权,血流成河,好生痛快啊!」 紫嫣抿唇,主子嘴上说着痛快,其实早就厌恶了满手的血腥。 「等此间事了,我这双手……」她低眉看着自己修长如玉的双手,「就洗干净,再也不摸刀子了。」 紫嫣点点头,「主子一定要保重自身,会有机会的。」 「到时候,我就带着你去南兆九州,下江南,去看与宫闱里不一样的春日桃花。」百里长安扬起唇角,「泛舟游湖,杨柳堤岸,连风都是香的。」 紫嫣红着眼,笑着应声,「奴婢等着那一天。」 「好!」百里长安点点头,幽然吐出一口气,「我也等着那一天呢!」 江南的天,肯定碧蓝如水。 江南的桃花,一定开得极为艳丽,比公主府的更盛,更红…… 一声低咳,百里长安站起身来,「回去吧!」 「是!」紫嫣上前搀着。 没了祁越在金陵城,如百里长安所料,赫连应整个人都振奋了,简直是天赐良机,这是上苍要让他赫连一族崛起,取代百里皇室的意思。 不过,他还是谨慎的,一直等到祁越行了大半路程,即将到达边关之前,才紧锣密鼓的让人控制了金陵城,让王春莹带进宫的军士,悄无声息的控制帝王宫殿附近。 第833章 闹死你 自己的宫殿外头,忽然多了这么多人,百里元嘉又不是傻子,岂会没有察觉这外头的变化,这个时候沉住气是不可能的,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小皇帝是个任性的脾气,若是什么都不做,实在是有违常理。 「太傅,那朕是不是得去闹?」百里元嘉暗戳戳的搓手。 罗盛挑了一下眉头,「皇上确定?」 「外人都道朕是个急脾气,这要是能忍,可就不是皇姐带出来的好苗子了。」百里元嘉插着腰,「朕得想想,要怎么闹腾?」 罗盛叹口气,「那可是皇上的生母啊!」 「生母要杀朕,朕却还要心慈手软,太傅教的是仁义之道,而不是傻子当道。」百里元嘉摸着下巴,「得闹个天翻地覆,让外头的人都知道,也让皇姐晓得,朕长大了!」 罗盛瞧了他一眼,旋即毕恭毕敬的行礼,「吾皇圣明,皇上万岁!」 「朕不会让皇姐失望的。」百里元嘉凝着眉头,「这一次,该轮到朕,护着她了!」 罗盛甚是欣慰,皇帝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不是傀儡帝王,也不是牵线木偶,是个有仁心也有人性的帝王,虽然年轻,但是来日方长。 要说,这百里家的人,一个两个都是能折腾的。 虽然王春莹的人,控制了宫殿,但她毕竟是女子,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做出叛逆之行,万一外头没成功,自己就成了千古罪人。 她可不傻,白白当了赫连应的垫脚石。 现如今的赫连应,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能与自己同甘共苦,能对自己言听计从的赫连应,有了二心的男人,是最靠不住的。 之所以还牵扯在一起,是因为她还有个儿子,还有利益牵扯! 「皇帝这是作甚?」李青兰愣住,着实没想到小皇帝拎着锤子就过来了。 这些日子好生养着,小皇帝个子窜高,力气自然见长,将院子里的几缸荷花,砸得稀里哗啦的,满地都是淤泥和水,瞧着怪吓人的。 「作甚?母后不得问问,你身边的这个女人吗?」百里元嘉才不跟她们客气,一丘之貉,想联起手来对付他与皇姐,简直是该死! 王春莹当即冲着李青兰行礼,「太后娘娘明鉴,臣妇除了陪伴您,可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百里元嘉冷笑,「朕的宫殿外头,可是你的人?」 王春莹不语。 「是哀家的人。」李青兰开口,「皇帝莫要胡闹。」 百里元嘉就知道,这两个女人已经算计好了,「母后的人?呵,那母后倒是说说看,为何要派人监管着朕?这后宫您说了算,怎么就把手伸到了前朝,伸到了朕的身上?」 「皇帝。」李青兰语重心长的开口,「你当知晓,现如今外头的局势不太乐观,哀家是担心皇帝的安全,所以让国公夫人加派人手,保护你的周全。皇帝莫要误会,莫要不识好人心。」 好人心? 百里元嘉才知道,自己这位生母的脸皮,可真是厚实得很啊! 「母后可还记得,朕是什么身份?」百里元嘉问。 李青兰愣了愣,「皇帝……」 「原来母后还记得,朕才是这大昭之主,是一国之君,是皇帝!」百里元嘉提着锤子,行至缸子之前,「朕还以为,母后都忘了呢?」 李青兰刚要开口,骤见着百里元嘉狠狠将缸子砸碎。 刹那间,哗然巨响。 惊得众奴才面色皆变,一个两个大气不敢出,瑟瑟发抖的跪在边上,不敢拦着,也不敢劝着。 「皇帝莫要放肆,哀家是为了你好!」李青兰急了。 再这样下去,怕 是世人皆知,她这个太后居然敢软禁帝王,此乃大逆不道,犯上作乱之举,来日必定为世人所诟病,这要是闹起来,以后自己垂帘听政,怕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必定不允! 「为了朕好?」百里元嘉冷笑,「母后是为了朕的安全,还是为了朕的皇位,又或者说得更直白一点,是为了朕的手中皇权?」 李青兰愤然,「皇帝,你说的是什么话?哀家是你的母后,是你的生身之母,还能害了你不成?你听信谣言,宁可相信外人也不相信自己的母后,太让哀家失望了!」 「失望?」百里元嘉冷笑两声,「让母后失望的,何止是这些。不过,母后现在想的,应该是自己手里握着的东西吧?奉劝母后一句,别听他人挑唆,好好当您的太后娘娘,野心勃勃是要付出代价的!」 李青兰环顾四周,「放肆!皇帝,这就是你对母后的态度吗?」 「朕表面态度的时候,母后要提养育之恩,现在朕摆出了身份,母后又想要朕的态度,那么母后到底要什么?一个傀儡皇帝,还是一个傻儿子?」百里元嘉才不怕她。 刘伞在旁边听着,越听越觉得这话熟悉,后来想想,皇帝还真是越发的像极了长公主,真不愧是长公主一手带出来的。 「你、你……」李青兰眼一翻,登时仰头倒去。 瞬时,场面乱作一团。 「太后?」 「太后娘娘!」 「快,快……」 百里元嘉冷眼看着,随手将锤子丢在地上,「来人,给太后请太医来瞧瞧,免得有人说朕不孝。另外,把人给朕撤了,朕不管你们在太后这里作甚,但是到了朕的跟前,就得给朕听话,要不然休怪朕大开杀戒,一个都不留!」 语罢,他拂袖而去,头也不回。 刘伞赶紧跟上,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一眼。 只见着王春莹快速将太后抱起,匆匆忙忙的往寝殿而去,其后便有一个丫头从侧门跑了出去,十有八九是出宫去报信。 看样子,王春莹背地里是做不了主的,这倒是好事…… 第834章 引狼入室的结果 这皇帝大闹太后宫之事,自然是瞒不住宫外的。 赫连应得到的消息的时候,人还在牡丹的院子里,所幸这会身边的人已经睡着了,他便蹑手蹑脚的离开,待行至檐下才顿住脚步。 「皇帝闹了?」赫连应蹙眉。 底下人行礼,「是!太后已经被气晕过去了,太医都在待命。」 「想不到,这小皇帝如此沉不住气,我原以为他多多少少会忍耐一下,毕竟百里长安不在,没人替他做主,他应是要收敛的。」赫连应冷笑两声,「果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底下人颔首,「国公爷,夫人问,接下来要如何?」 「这不是现成的借口吗?太后病重。」赫连应眯起危险的眸子,「让夫人好好守着太后,守着宫里,明日我会加派人手,小皇帝要闹就让他闹,闹大了无人收拾,他就懂得乖了。」 这倒是事实,没有百里长安的小皇帝,等于是个废物,纵然是闹腾,也只是砸碎几个缸子而已,做不了别的事儿,连皇宫的大门都出不去,又能如何呢? 「过两日,就该封锁宫门了。」赫连应负手而立,「皇帝蹦跶不了多久了,很快他就会知道,这大昭天下,该由谁说了算?」 「是!」 底下人行了礼,快速退下。 这话,会原原本本的送到王春莹面前。 「国公爷?」牡丹站在门口,「您在那里作甚?」 赫连应旋即转身,「夜里风大,你出来作甚?赶紧回去。」 「牡丹一觉睡醒没见着您,心里害怕。」牡丹娇滴滴的应声,「您是又要回国公府了吗?」 赫连应将她打横抱起,快速回了屋内,「不回,有你这温柔乡,我回那虎狼窝作甚?何况现在母老虎进了宫,再也不会有人管我的事儿,我只管在牡丹这里,好好的歇息,陪着你们娘两。」 「国公爷真好!」牡丹眉眼温柔,伏在他怀里。 小意温柔,英雄冢。 长夜漫漫,软玉在怀。 不似这宫里,王春莹是真的一夜未眠。 赫连应的消息是递回来了,可从始至终都没问过她半句,连「是否安好」都免了,可见他这心里,连最基本的面子功夫都不愿再留给她。 这样的男人,还有必要帮衬吗? 王春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输在哪儿? 是因为人老珠黄? 还是说娘家没落? 可是,这么多年的荣辱与共,生死相依,真的可以眨眼间就烟消云散,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这男人怎么就这般没良心呢? 殊不知,富贵迷人眼,红颜扰人心。 故人心易变,再不见旧人颜。 长夜漫漫,翌日天光亮。 宫里闹这么大动静,百里长安仍是安静得很,靠在软榻上瞧着窗外的晨光,一点点的从缝隙里爬进来,一点点的落在自己的掌心。 「主子?」紫嫣端着水盆进门,「您洗把脸,奴婢去给您准备早膳。」 纵然不想吃,多多少少也得吃点。 「好!」百里长安应声,接过紫嫣递来的帕子,兀自擦了把脸,算是清醒了不少,「皇帝可还有别的举动?」 紫嫣摇头,「回了寝宫之后就安静了,没什么大碍。」 「宫门外的人呢?」百里长安又问。 紫嫣将漱口的药汤递上,「没少,反而多了。」 「这才是赫连应的作风。」百里长安漱口,勾唇笑得凉薄,「他现在谁都不信,只相信自己,只想把一切都掌控在手中。控制皇帝与皇宫,是第一步,接下来就 该是等外头的消息,一旦外头近在咫尺,他就会大开杀戒。」 紫嫣紧了紧手中的水盂,「那……皇上应该不会有危险吧?」 「放心。」百里长安算过,「人手足够保全帝王,只不过太后那边,就难说了。」 谁能保证,她引狼入室之后,这匹白眼狼会不会反咬她一口呢? 「引狼入室是她,咎由自取也是她。」紫嫣行礼,缓步退下。 不多时,便端着一碗燕窝粥进门。 「主子先垫垫肚子。」紫嫣已经吩咐了底下人,去准备早膳,一日三餐不可有失,「待会若是实在吃不下,您就少吃多餐的,总归不能饿着。」ap. 说着,她将一碟酸梅子搁在了小凳上,仔细的为百里长安掖了掖毯子。 窗外虽然晨光好,但晨起风凉,还是不能太大意。 是以,紫嫣轻轻的合上了窗户。 一回头,百里长安目光平静的盯着她。 「主子?」紫嫣愣了愣,「奴婢身上可有不妥?」 百里长安搅拌着手中的燕窝,「只是在想,来日哪个有福气的,能娶到你这样心细的姑娘?真是好福气!」 「主子?」紫嫣俯首,「奴婢只愿陪着主子,生也好死也好,终身不嫁。」 百里长安笑了笑,「说什么胡话,是我耽误了你,等着此间事了,我也该为你操办起来了,耽误了你这么多年,属实是我不对,来日可要好好的。」 紫嫣张了张嘴,瞧着主子苍白的面色,又生生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盯着城外的动静,应该就是这两日了。」百里长安优雅浅尝。 紫嫣回过神,「主子放心,大军快了……」 第835章 她不对劲 不过,在此之前,沈家和赵家的事儿,才是最要紧的。 虽说沈唯卿和赵婉婉已经定亲,但这成亲还是得黄道吉日,赵靖故意挑的最近的日子,三日便是了,按理说快成亲了,两人是不该见面的,可赵婉婉还是见到了沈唯卿。 堤坝边上,杨柳依依。 四下无人,左右空寂。 赵婉婉从马车下来,一眼便瞧见了站在河堤边上的人。 绿草如茵,杨柳轻垂。 少年人一身凌然,白衣素裳,立在杨柳树下,面上倒映着波光粼粼,分明是那样的俊俏朗逸,可终究被权力和阴谋诡计所累,连成亲都是迫不得已。 「小姐?」丫鬟有点担心,「若是让老爷和夫人知道……」 赵婉婉站在马车边上,「你不说,不就没人知道了吗?」 「可是,人家都说这样不吉利。」丫鬟低低的开口。 赵婉婉没搭理她,缓步朝着沈唯卿走去。 一步一顿,一步一欢喜。 曾今,是这样的。 可现在,她觉得累了。 「沈大哥?」赵婉婉顿住脚步。 沈唯卿眉心微蹙,转身瞧着她,「你怎么来了?」 「途径街头,听楚英说你在这里,就过来了。」赵婉婉回答。 话,的确是楚英说的。 沈唯卿想一个人静一静,所以才会待在这里,楚英则负责准备,成亲之事,但有疏漏,尽力不上。 不管是做戏也好,真的成亲也罢,总归要做到以假乱真,到底是赔上了赵婉婉的终身幸福,给她的圆满也是理所应当的。 「成亲之前……」 「我知道!」不等沈唯卿说完,赵婉婉便打断了他的话,「成亲之前不宜见面,不吉利。」. 沈唯卿瞧着她,似乎猜不透她的意思。 既然知道,为何要来见他? 「沈大哥?」赵婉婉行至他身边,与他方才一般,眺望着护城河,这波光粼粼倒映在眼底,竟也透着莫名的凉意,真是让人不痛快,「连累你了。」 沈唯卿蹙眉,不知她意欲何为。 「我知道,我爹在做什么。」赵婉婉开口,「我也知道,你想做什么。」 语罢,她扭头冲他笑,眼角却红得厉害。 「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去吧。」沈唯卿转身欲走。 赵婉婉站在那里,没有挪动脚步,「你喜欢长公主。」 音落,沈唯卿陡然驻足,回眸冷冽,「你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都看得出来,只是你没敞开了说而已。」赵婉婉这些日子的确想了很多,可事已至此,似乎因为自己一人之故,已然没了转圜的余地,「如果不是我,你终还是有机会的吧?」 沈唯卿张了张嘴,这话…… 「很抱歉。」赵婉婉说话的语气,分外平静,「于你而言,是我毁了你的一切。」 沈唯卿总觉得她这话怪怪的,但又说不清楚,到底哪儿不对劲,「赵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赵婉婉瞧着他,目光缱绻,好似要将他刻在脑海里,刻进骨子里一般,「一直以来,追着沈大哥不放,实在是心悦不已,任性妄为的,没想到会给沈大哥造成这么大的困扰。沈大哥愿意娶我,我这心里其实很高兴,哪怕知道这里面夹杂着一些……」 沈唯卿不愿她再说下去,「赵姑娘,若是没什么事,就早些回去吧!岸边风凉,我瞧着你面色苍白,想来是身子虚弱,还是别在风口上站着为好。」 「难得沈大哥还会关心我。」赵婉婉低头笑了笑,再抬头的时候,眼中泪水汪汪,「一直以来想跟沈大哥好好说一会话,可始终没机会,现如今把话都说出来了,这心里也就舒坦了。」 沈唯卿隐约觉得,赵婉婉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好似要出什么事。 「于这件事而言,你我都是迫不得已,但既然是圣旨以下,我必定是珍而重之,不是戏耍也不是敷衍。」沈唯卿低声开口,算是宽慰,「沈家准备妥当,别人有的你也有,绝对不会亏待你。」 赵婉婉定定的瞧着他,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轻轻拭去面上的眼泪,温温柔柔的冲着沈唯卿行礼,「多谢沈大哥!」 第836章 实在是不像话 赵婉婉这一句谢,倒是让沈唯卿有点不知所措了,不清楚她这到底是怎么了?这事虽然是赵靖所设计,但说到底,赵婉婉也是无辜的。 「你……」沈唯卿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真的没事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赵婉婉先是一愣,俄而乖顺的摇摇头,「没帮沈大哥拿到该拿的东西,反而连累了沈大哥,是婉婉的不是,难得有机会跟沈大哥道歉,自然是要诚心诚意的。」 「这件事与你没什么关系。」沈唯卿想着,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算计,这其中的痛楚应该远胜过旁人吧! 看得出来,赵婉婉和赵靖不是一路人,虽然是父女,但秉性完全不同,终究都是利用一场,到时候弥补她一番也是情理之中。 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天,赵家覆灭了,看在惯小相识的份上,他也会妥善安排赵婉婉的。她若是再觅得良人,沈唯卿亦愿意红妆相送,成全她的岁月静好。 「沈大哥。」赵婉婉顿了顿,仿佛是在犹豫。 沈唯卿站直了身子,「有话就问吧!」 「若我不是赵家的女儿,若没有长公主,若我爹……」赵婉婉想了想,继而苦笑两声,「你会喜欢我吗?」 沈唯卿沉默不语。 「我知道了!」赵婉婉转身离开。 沈唯卿仍是站在原地,目送着赵婉婉离去的背影。 他看着她三步两回头的走到马车边,又在车边站了站,最后慢慢悠悠的上了马车,马车渐行渐远,其后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这赵婉婉到底是怎么了? 难道说,赵靖又有什么举动,被赵婉婉所发现? 事情迫在眉睫,沈唯卿便也没继续往下想,一切的一切,都将在近段时间内彻底结束,到时候他就可以解脱了。 如果没有长公主…… 呵,如果这世上没了百里长安,那还有什么趣儿呢? 他呀,喜欢金陵城,是因为金陵城内……有个她! 马车刚停在赵府门前,赵婉婉一下车便瞧见了,同样刚从马车上下来的赵靖,站在原地行礼。 「爹!」 赵靖瞧着她,原先还是那样笑靥明媚的女儿,现如今走哪都是死气沉沉的,让人看着很是不痛快,总觉得她对自己似有怨怼。 但转念一想,有怨怼实属正常,毕竟这次的事情是他利用了她,设计着使她失去了清白,迫使沈唯卿不得不娶她。 「跟着来!」赵靖瞥她一眼,头也不回的进了府门。 赵婉婉示意丫鬟不必跟着,兀自提着裙摆跟上了赵靖。 回廊里,赵靖放慢了脚步。 赵婉婉款步跟上,「父亲有话要说?」 「即将成亲,心情放轻松点,好歹是嫁给你喜欢的人,不管这场婚事是怎么来的,总归是好事,让你得偿所愿了,不是吗?」赵靖负手而立。 赵婉婉跟着站定,「父亲觉得,这便是得偿所愿?」 此前歇斯底里,如今她平静如水。 「难道不是?」赵靖冷眼看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只要得到,你管他用的什么手段?」 赵婉婉垂眸,「不择手段,也算是得到?」 「那是自然。」赵靖音色渐冷,「男人嘛,到嘴的肉岂有不吃的道理?」 赵婉婉不认可,「那是父亲的自以为是。」 「放肆!」赵靖冷喝,「这是你跟父亲说话的态度?」 赵婉婉行礼,「是女儿的不是,请父亲恕罪。」 往日里,这丫头才不会如此乖顺,但是今日,着实是有点不一样,忽然间的认错,倒是 让赵靖有点措手不及了。 赵靖愣了愣,一时间真的没反应过来。 「婉儿啊!」赵靖喘口气,「爹也不想这样,但这件事,总归也是遂了你的心愿,不是吗?你就高兴点,欢欢喜喜的嫁给沈唯卿,来日生个一男半女的,这日子也就定了。沈唯卿这些年也算是洁身自好,不管此番是否心甘情愿,婚后都不会亏待你的。」 赵婉婉抬眸看他,「爹说这么多,其实是怕我坏了爹的好事吧?」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赵靖眉心拧起。 这丫头好似一下子长大了? 愈发的聪明了? 看得,也更加明白了,倒是不好糊弄了。 「爹是担心我,大婚之日闹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婚事不成,没办法拉拢沈大哥,坏了爹的好事!」赵婉婉盯着他,眼神却是那样的平静。 赵靖心里有点不太舒服,这眼神有点瘆人。 「婉儿,爹也是为你好。」赵靖叹口气。 赵婉婉冷笑两声,「爹是为我好,所以坏了我的名节,送我去沈唯卿的床,女儿感激不尽,多谢父亲的算计之恩。」 「混账!」赵靖狠狠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只是下一刻,他自己也愣了愣,下意识的面色发青,讪讪收回手。.五 「爹若是没什么事,女儿就先告退了。」赵婉婉行礼,「否则成亲那天,再厚的脂粉也遮不住,面上的巴掌印!」 语罢,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赵靖站在原地,张了张嘴,愣是不知该说什么。 好半晌,才愤愤吐出一句,「都是我平日里太惯着她,实在是不像话!」 第837章 我去 当然,只要赵婉婉能安安心心的待嫁,不给自己惹事,赵靖这口气也就顺了,如此一来,赫连应那边就有个交代,到时候成就大业,自己可就是开国功臣啊! 想到这儿,赵靖这心里瞬时雨过天晴,一个女儿算什么? 等到功成名就,自己青史垂名,要什么没有? 他抬头看了看天,方才还算极好的天气,眼下竟有些乌云密布的意思,今夜多半是要下雨了,算算时日,单州那边的人也快到了吧? 当然,就目前情况而言,对方是不会直接进城的。 无召不得回京,否则就是谋逆。 虽说野心勃勃,的确想要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但也得顾虑到以后的名声,来日史书工笔,总要名正言顺才行。 好在,百里长安不在金陵城,所以他们有的是时间折腾。 是夜,风雨飘摇。 大风大雨的,来得那样猛烈。 这一时半会的,瞧着是不会减弱的。 倾盆大雨,哗然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了屋顶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打得窗户亦是疯狂作响,让人听得烦躁,亦容易乱了心。 屋内,灯火羸弱。 紫嫣小心翼翼的将炉子挑得旺盛,刚过晚膳时间,主子这会还醒着,她默默的将酸梅子搁在边上,又转身去检查了门窗,确定窗户都关得严实了,这才放心的回到了百里长安身边。 「主子?」紫嫣行礼,「人已经出发了。」 百里长安翻着手中的书册,只是听得这瓢泼大雨,一颗心委实很难静下来,是以翻了几页,她便下意识的扭头望着紧闭的窗户。 外头的雨,让人听着心烦。 「自己小心。」百里长安回眸看她。 紫嫣有些不放心,「主子身边无人,奴婢……有点不放心。」 「朱雀已死,公主府固若金汤,守备森严,你只管放心的去。」百里长安拢了拢身上的毯子,「暂时无人知晓我在府内,自然是安全的。倒是你,得小心!」 赫连应不是吃素的,别看他年纪大了,却是身经百战,从沙场上回来的虎狼之辈。ap. 「是!」紫嫣行礼,「奴婢一定会小心。」 百里长安瞧着她,好半晌才道,「如果失败,先保命。」 紫嫣愣了愣。 「我身边离不开人,你得回来。」百里长安解释,「听明白了吗?」 紫嫣颔首,「听明白了!」 「这是命令,死令。」她冷声强调,「必须活着回来。」 紫嫣难得笑了一下,「主子放心,奴婢一定保全性命,小心行事,紫岚不在,唯有奴婢能陪伴在侧,旁人用不着,奴婢……」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了动静。 南珍不请自来,着实让人有点惊诧。 「长公主!」南珍行礼。 瞧着她一身水汽,形容匆匆,似乎是得了消息,闻讯赶来。 「你怎么来了?」百里长安眯起眸子。 这消息,是谁走漏的? 除非…… 「江湖上的消息,是瞒不住我的。」南珍解释,「金陵城外百里,一座宅子里住着一人,那人身份贵重,只等着金陵城风云起,再行陈桥之事。」 音落,她俯首行礼,毕恭毕敬。 「江湖上的消息?」百里长安又不是傻子,有些东西只需要过一眼,就能晓得大概,「你倒是消息灵通得很。」 南珍没说话,她知道自己骗不过百里长安。 「看样子,春风阁还是大有人在。」紫嫣不温不火的开口。 南珍敛眸,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知道该怎么做吗?」百里长安问。 南珍抬眸,「确认对方的身份,不要打草惊蛇。」 「很好。」百里长安点点头,「那便换你去吧!」 南珍行礼,「谢长公主信任。」 「南珍,莫要让我失望。」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开口,「不过,你应该也不会让他失望吧?」 南珍意味深长的回应,眉眼凝笑,「长公主所言极是,不管是为了大昭天下,为了黎民百姓,还是为了他和您,只准赢不准输。哪怕最后拼上我这条贱命,也得保全这金陵城的太平!」 「活着回来。」百里长安道。 南珍笑着点头,「是!」 瞧着南珍离去的背影,紫嫣略有些担心,「主子,奴婢不放心。」 「你放心,她不会背叛他的。」百里长安面色苍白的靠在软榻上,目光沉沉的望着桌案上,明灭不定的烛火,「何况,她去是最合适的,若是真的有什么不测,江湖人江湖事,远比你的身份要安稳得多,更不容易惹来怀疑。」 紫嫣敛眸,「奴婢知道,南珍的身份是最好的掩护,可是……」 「你以为她为什么会冒雨而来,来得这么及时?早就受命于人,终于等到了机会。」百里长安瞧了她一眼,「纵然是赴死,亦是心甘情愿。她呀,从来不是听命于我之人!」 紫嫣沉默,略显无奈的吐出一口气。 「这一场大风大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百里长安兀自呢喃着,紧了紧手中的书册,「他,应该快到边关了吧?」 紫嫣回答,「战事吃紧,必定是日夜兼程,金陵城下雨,那边……未必如此。」 「那就好。」她垂下眼帘,低低的说。 嗓音,很轻很轻。 不动声色的,压下了嗓子眼里的咸腥味…… 第838章 就等着那天 风雨交加,有队伍策马疾驰,火速离开了金陵城。 牡丹的消息压根无法送出,毕竟是要命的大事,赫连应亦是分外今小心,派人包围了院子内外,日夜守着,寸步不离的,她除了在门口站一站,连走出房间的机会都没有。 但,消息还是落在了南珍的手里。 赫连应是连夜出城的,跟谁都没打招呼,连赵靖都不知道这个消息,只是猜测着是这两日,不知道具体的时辰。 大风大雨,本不宜赶路。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不会惹人怀疑,走得悄无声息…… 庄园内。 戒备森严的院子里,有人影晃动,仿佛很是着急,在屋内来回踱步,但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让人不知内里到底发生何事? 直到下半夜的时候,外头终于传来了动静。 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小队身影,自大门外而来,冒雨直奔小院。 终于,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卸下蓑衣和斗笠,露出了赫连应那张冷脸,他站在檐下左顾右盼了一番,对着底下人吩咐两句,继而转身推门而入。 房门,重重的合上。 外头,重兵防守。 屋内的火光,被门口的风,吹得左右摇晃,落下斑驳的光影,炫得屋内有些刺目。 「王爷!」赫连应拱手近前,继而毕恭毕敬的行礼。 那人终于松了口气,徐徐转身过来,赶紧搀了赫连应一把,「国公爷快快起来,不必多礼,本王久候多时,终于把你等到了!」 「风雨而来,王爷久等了!」赫连应亦是松了口气。 两人旋即坐定,真真是生出了相逢恨晚的错觉。 「王爷大可放心,金陵城内一切顺遂。」赫连应率先开口,「百里长安去了礼州尚未回来,且她可能再也回不来了,礼州的圣教会好好收拾她,听说他们弄了个什么祭坛,原就是为了对付百里长安。」 百里元琮松了口气,「如此说来,她是有去无回?」 「必定是。」赫连应点点头。 对于这点,百里元琮还是有点疑虑的,「百里长安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可能明知礼州有恙,还非要去礼州冒险?确定不是虚晃一枪?」 「王爷多虑了,此去礼州,我等一直让人盯着,消息时刻传回,确定百里长安她,的的确确是在礼州,但凡有转回的迹象,一定会提前通知我等。」赫连应也算是仔细,毕竟百里长安心狠手辣,不容小觑。 百里元琮眉心紧蹙,「她连手足都不放过,不可不防啊!」 「是!」赫连应点点头,「那边一直派人盯着,不会有错,现如今金陵城里只剩下一个沈唯卿。沈唯卿此人,虽然对百里长安忠心耿耿,但也有个弊端,那就是无大将之谋,鼠目寸光。此人只听从百里长安的号令,若无百里长安在侧,必定是自乱阵脚。」 百里元琮点点头,心下了然,「那倒是好对付。」 「没错。」赫连应深吸一口气,「眼下沈唯卿已经分身乏术。」 百里元琮忙问,「就是那赵家的女儿?」 「然也!」赫连应连连点头,「就是她!」 百里元琮其实不太相信,百里长安身边的人,因为一介女流之辈,就困住不前,毕竟百里长安不是这样的人,她所看中的人,应该也不至于如此感情用事。 「你确定这女子能牵制住沈唯卿?」百里元琮终究是小心的,还是不敢轻易的放下心来,要知道这百里长安的手段,他算是真的领教过。 百里元衡加上一个百里元浩,都没能斗过百里长安,自己若是在失手,等待他必定也是同等下场,所以无论如何,都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而赫连应? 他是真的迫不及待的,想要借助百里元琮的手,来扳倒百里长安,唯有百里长安倒下了,赫连家才有机会出头。 当然,百里元琮是他名正言顺的出师之名,必须得让百里元琮出手! 以百里家的人,击败百里长安,到时候史书工笔,也只会落一笔「手足阋墙」的污名,而自己到时候再以小皇帝之名,重新推翻百里元琮,继而挟天子以令诸侯。 想到来日的登高一呼,赫连应满心满肺的叫嚣着,迫不及待的要让百里元琮出手。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请隋王殿下放心便是。」赫连应行礼。 百里元琮纵然有一百个不放心,可听得赫连应这斩钉截铁的话,亦是心动不已,胜利就在前方,岂能停滞不前? 皇位啊! 期待已久的,帝王之位! 「好!」百里元琮裹了裹后槽牙,「本王便在这里等,待他们成亲那日,连夜入城!」 黑夜大雨,暗影蛰伏于屋顶,将一切听得仔仔细细…… 第839章 必死无疑 大雨哗哗的下,须得屏气凝神,才能听得屋内的所有动静,是以屋顶上的暗影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牢牢的贴伏在屋瓦之上。 赫连应与百里元琮原就是一丘之貉,如今正是相谈甚欢。 蓦地,赫连应眉心紧蹙,狐疑的环顾四周。 「怎……」 「嘘!」 还不等百里元琮开口,赫连应示意他不要吭声,锐利的眸子快速掠过周遭,其后微微扬起头,目光沉沉的望着头顶上的房梁。 见着赫连应如此神色,百里元琮也不是傻子,当下明白了他的意思,旋即缓步行至房门口,徐徐打开了房门。 外头的人见着自家主子出来,当下行礼。 「嘘!」百里元琮做了个手势,然后指了指屋顶上。 众人旋即屏气凝神,其后默默的摸上了腰间的佩剑。 底下的人,压着脚步声快速散开,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屋舍团团围住,只等着屋内的主子一声令下,便可拔剑相向。 赫连应示意百里元琮躲到了屋外,其后目光沉沉的盯着房梁。 屋内忽然间的悄无声息,屋顶的人已经有所察觉。 正在想着,要如何撤离,却是…… 为时已晚。 屋顶忽然破开一个大洞,暗影猝不及防,登时自屋顶摔落。 哗然巨响过后,屋瓦随着暗影纷纷落下,伴随着倾盆大雨,落了满地的狼藉。 「保护主子!」 所有人第一反应,是护着百里元琮离开。 赫连应眯起危险的眸子,这人肯定是跟着自己来的,要不然怎么会如此凑巧,竟是出现在这里?不管是不是,既是听到了不该听的,那便是断然不能再留。 双方交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刀光剑影,在所难免。 黑影被团团围住,唯有突围,才能有一线生机。 到了这个时候,赫连应也不再藏着掖着,抬手便是一掌,直劈向暗影,速度之快,快如闪电,几乎是没有任何的犹豫,以拿下暗影为上。 是生是死都不重要!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刹那间,一掌落在肩头,暗影登时被击飞出去。 事已至此,借力打力,暗影狠狠撞破了窗户,终是杀出了一条血路。 但,挨了赫连应一掌,亦是内伤严重。 「抓住他!」百里元琮下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绝对不能让她跑了。」 众人领命,齐声高喝,「是!」 雨夜凌然,寒光不歇。 锐利的刀刃,破开了血色,伤重的人,趁着雨夜漆黑,窜进了一旁的林子里。 「追!别让她跑了。」 倾盆大雨,大批的军士在后面追杀。 哒哒的马蹄声,眼见着要将暗影重新围住,忽然间早前蛰伏在附近的帮手,一拥而上,将暗影挡在了身后。 「悬崖有绳索,下去便是马匹,快走!」众人冷剑在手,「这里交给我们。」 暗影犹豫了一下。 「快走!要不然一个都别想走!」黑衣人怒喝。 闻言,暗影跌跌撞撞的朝着悬崖边跑去。 总要有人负重前行,有人挡住那些军士,否则……都得死! 「给我杀!」 双方交手,血溅三尺。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帮江湖人,一群军士,双方都是杀红了眼。 马蹄声响起,渐行渐远。 只是,悬崖上的人 也看到了底下小路上的人,这座悬崖并不高,要不然也不敢放绳下去。 军士们也知道,这怕是追不上了。 但…… 赫连应眯起危险的眸子,大雨打湿了衣衫,模糊了视线,不过他是不会让这人有机会跑出去的。 身后,忽然一声响。 冷箭破开了雨幕,暗影骇然转头,便是这一扭头的姿势,让身子稍稍撇了一下,冷箭陡然贯穿了胸口,顿时鲜血飞溅。 「国公爷,让她跑了!」底下人咬牙切齿。 人都下到了悬崖底下,却是为时已晚。 「那一箭,估计也差不多了。」赫连应冷然,「朝着回金陵城的路上去追,若是能见着尸体也就罢了,若不能……」 那就到时候再说! 不过,他对自己的弓马骑射还是很有自信的,毕竟这么多年征战沙场,手底下还是有数的。 这一箭就算没有当场致命,也是伤及了要害,这人是断然没办法,活着回到金陵城的,除非半路停下来疗伤养伤。 但若是停下来疗伤,没有三五日是断然不行的,如此便会耽误了传送消息的时间。 所以不管对方怎么选择,要么死,要么延误时机…… 有这样的结果,对赫连应来说便足够了。 「国公爷?」所有人都被处理干净。 无一人被生擒,似乎都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来,自然不会留下性命为赫连应他们折辱。 「一个都没活下来?」赫连应扯下了其中一人的遮脸布,「把尸体都带回去。」 「是!」 虽然都死了,但是脸还在,只要派人去打听,就会知道是什么人?若是一无所知,那就可能是百里长安的千机阁。 尸体被带回去,百里元琮正在回廊里站着,神情焦灼的来回走动。 这一闹腾,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 百里长安是不是要出手了? 「国公?」百里元琮疾步迎上去,「如何?」 第840章 她不会白死 「跑了一个,但也跑不远。」赫连应回答,「王爷放心便是。」 百里元琮如何能放心,「那可是百里长安的人!」 「现如今也没肯定,是百里长安的人。」赫连应方才检查过这些尸体,「瞧着倒像是一帮江湖人,各自武器都不同,且武功路数也都不一样,不像是百里长安的暗卫。」 闻言,百里元琮算是松了口气,「不是百里长安的人,自然是最好不过,但……江湖人的话,这是为什么呢?本王自认为没有招惹过什么江湖人。」 「江湖上总有人好管闲事,说不定是附近的山匪。」赫连应是知道的,附近一带有山匪,但是不是山匪,倒是不敢确定,「王爷放心,我这就回去,想来路上能逢着那个亡命之徒。」 百里元琮一愣,「果真?」 「这人挨了一掌,又挨了那么多刀,其后又中了一箭,马背颠簸,她压根就撑不住回到金陵城。」赫连应解释,「除非她停下来休息,去找大夫疗伤,否则的话一定会死在路上。」 百里元琮点点头,「若不是百里长安的人,一定会去疗伤,不会急着赶回金陵城。」 「没错。」赫连应揖礼,「那老夫就在金陵城,恭候王爷大驾光临。」 百里元琮神色忧虑的点点头,「好!路上小心。」 「是!」赫连应转身就走。 外头,大雨依旧。 「王爷?」底下人上前,「这会不会出事?」 百里元琮裹了裹后槽牙,「赫连应比本王,更想杀了百里长安,所以他应该会做好全面的打算,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可跑了一个!」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如赫连应所言,若是他回到金陵城,而金陵城并无异动,那就说明这人没回到金陵城,而是躲起来疗伤,又或者是死在了外头,如此便没什么可担心。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只要消息没送到百里长安的手里,本王便是安全的。」百里元琮眯了眯眸子。 赫连应,你可千万不要让本王失望啊! 这一场生死之局,凶险万分,容不得半分闪失。 百里元琮是惊弓之鸟,有了两位兄长的前车之鉴,岂敢轻举妄动,好在有赫连应打头阵,所以这事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还没到绝路呢! 但愿,无恙。 今夜的雨,下得可真大,真是没完没了。Z.br> 百里长安近来身子虚弱,所以睡得格外多了些,但今夜却怎么都睡不着,眼见着要到天亮时分,外头的雨势稍稍减弱了些许,但仍是稀稀落落的,吵得人心烦意乱。 「她还没回来?」百里长安偏头望去。 紫嫣守在房门口,时不时的朝着外头看,听得这话,赶紧回转至百里长安跟前,「主子不要着急,出城回城的有些路程,这雨夜赶路本就不容易,哪怕是千里良驹,亦是需要时间。」 「心里有些不安。」百里长安眉心微凝。 紫嫣赶紧去倒了杯水,「主子还是再睡会吧,奴婢会盯着的!」 「你去看外头看看。」百里长安面色微沉。 紫嫣颔首,默默的放下杯盏,疾步朝着外头走去。 半晌过后,紫嫣面色苍白的回来,身上已然是湿哒哒的。 南珍是被暗卫抱进来的,百里长安起得太着急,忘了自己身上无力,竟是一个踉跄从床上跌下。 「放软榻上。」她嗓音哽了一下。 紫嫣慌忙将自家主子搀起,「主子,摔着没有,不要着急。」 「让他们……」南珍身上还扎着那支箭,「出去吧!长公主,我、我与你说 、说话!」 紫嫣一摆手,暗卫当即退下,于外头守着。 「这……」百里长安面色苍白的近前,默默的坐在了软榻边上。 因为身上挨了一箭,南珍根本没办法平躺,只能侧躺着,半个身子都伏在边上,浑身湿透,分不清楚是血还是水。 「去把那棵老参拿来。」百里长安冷静的下令,「再去把凌昌请来。」 紫嫣行礼,「奴婢这就去。」 「不用了。」南珍出声。 紫嫣顿住脚步。 「不用了!」南珍虚弱的喘着气,「大罗神仙来了,也没办法……他们打算在、在沈大人成亲那日动手,赫连应负责城中,打开城门迎……迎隋王入城!」 她垂着眼帘,仿佛只剩下出的气。 「主子?」紫嫣哽咽。 百里长安坐再那里,轻轻的握住了南珍冰凉的手,「辛苦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便是,你放心,我会为你报仇,送他们下去给你赔罪。」 「好!」南珍张了张嘴,嗓子里涌出一片猩红,「别、别放过他们!」 紫嫣知道,不必去拿老参,也不用去请凌院判了。 来不及了! 「很难得,见着长公主红……红了眼眶的样子。」南珍满嘴是血,浑身冰凉,「也不枉费我、我拼死回来,撑着最后这一口气回来。」 她的声音越渐孱弱,已然弥留。 「你有什么心愿未了?」百里长安低声问,唇线绷得生紧。 南珍握着她的手,「祝长公主铲除女干佞,有情人终成眷属,愿大昭少一些、像我这样、这样孤苦、孤苦之人!长公主……他、他很好……」 「我知道。」百里长安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我都知道。」 南珍最后看了她一眼,瞧着百里长安眸中的平静与坚定,冷不丁的松了口气,终是重重的合上了眼眸,「那就好!」 知道就好! 「南珍?」紫嫣流着泪上前,伸手探了探南珍的鼻息。 百里长安默默的收回手,坐在软榻边上目不转睛的,望着南珍许久,面上始终保持着最初的平静,好半晌过后,她才徐徐扬起头,无力的闭上眸子,狠狠的皱起了眉头。 再睁开眼时,她仍是那个淡漠凉薄的摄政长公主,「找一个身形相似的死囚,知道该怎么做吧?」 「是!」紫嫣拭泪。 百里长安站起身来,「她不会白死。」 第841章 替我跟白虎问声好 南珍是被匆匆下葬的,但紫嫣办事仔细,亲自动手,为南珍处理了伤口,换好衣裳,其后挑了上好的风水宝地,上好的柳州棺木。 大雨下了一天,第二天便停了。 到了晌午时分,竟是雨过天晴,万里无云。 百里长安站在窗口,瞧着那一碧千里的天空,心里堵得慌,这让她想起了紫岚走的那天,明明早就看淡了生死,可为什么到了这一天,还是如此难受呢? 只是,别人难受可以痛哭流涕,可以歇斯底里,甚至于可以大醉一场,她却不行。 身为摄政长公主,容不得丝毫的任性,没了父皇的庇佑,她成了这大昭最可怜的人,分明是至高无上,亦是高处不胜寒,倍感孤寂。 「主子!」紫嫣行礼,「已经安置妥当了。」 百里长安敛眸,「好人不长命,恶人活千年。」 「主子……」紫嫣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百里长安,生老病死是常态,可枉死又算是怎么回事呢?何况,人就死在主子跟前。 百里长安扯了扯唇角,「若世道如此,那我便做那世上最大的恶人,送一群恶鬼下畜生道,让他们用不超生!」 主子是好人。 但紫嫣不说,因为主子做了恶人,才能活千年啊! 愿主子,岁岁年年,千岁长宁。 山野之地。 有山有水。 风自林中来,掠过丛林梢,温柔似人。 新坟孤冢,冥币心撒。 风一吹,漫天飞舞,入目一片洁白。 玄武立在墓前,瞧了瞧周遭,又看了看崭新的墓碑,将手中的酒壶搁在了墓前,其后又将带来的包袱搁在边上,将内里的镪纸于边上焚烧。 「终是救不了你。」玄武瞧着碑上的南珍二字,字体殷红,如她昨夜的一身血,「但终是满足了你的心愿,助你撑着这一口气,进了公主府。怪只怪我医术不精,怪只怪赫连应心狠手辣,不过,你也算是死得其所。」 有些人,死而有憾。 有些人,死而无憾。 南珍属于后者。 「公子应是欣慰,有你这样护着她,不过也是你自己选的路,她既是你的伯乐,你也愿意当她的千里马,那便算是得偿所愿了。」玄武将酒倾撒在墓前。 人生在世,最是难得一知己。 「你且安心的去,这一身的血都会在不久的将来,以国公府满门来偿还。」玄武将冥币丢进了火堆里,慢慢悠悠的站起身来,「白虎在前面等你,但愿你们能碰个头,黄泉路上也不孤单。当然,朱雀就不必搭理了,她不配与你们同行。」Z.br> 风吹过,冥币漫天翻飞。 玄武徐徐扬起头,「这金陵城的天,很快就要变了,你在天之灵就多帮衬着点,算是全了公子的情义,也算是全了你的知交之情。」 将空包袱与空酒壶提起,玄武慢慢转身,「走了,以后有机会再来看你,替我跟白虎问声好。」 玄武回去的时候,青龙靠在床柱上。 「你去哪了?」青龙问。 玄武挑了一下眉头,这才意识到,青龙为什么这么问,原是自己的发髻上,还粘着一张冥币,倒是自己不小心,委实是走神了。 一下子,走了这么多人,他这心里有点不好受。 「冥币?」青龙面色发白,这会稍稍好转,暂时能自理,「谁出事了?」 玄武坐定,兀自倒了杯水,「南珍没了。」 青龙愣怔。 「昨夜被赫连应所杀。」玄武喝了口水,「现下已经下葬。」 青龙扶着床柱,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无力的喘着气,「百里长安没护住她?」 「去打探消息,结果被赫连应发现了,赫连应联手隋王对南珍赶尽杀绝,她手底下那些人都死了,我得知消息赶出去的时候,只在半道上救了她。为了最后见一眼百里长安,我用药吊着她的一口气。」玄武放下手中杯盏,「她应是走得没有遗憾。」 青龙默默的坐了回去,「眼下,就剩下咱两。」 「快点养好身子,金陵城……要变天了!」 第842章 人没事就好 虽说金陵城快变天了,但赫连应回来之后,却没发现任何的异常,城内一如既往的的太平,瞧着好像也没什么不太对劲。 赫连琦已经关禁闭,是死是活的……赫连应暂时没空关心,他现在比较担心的是赫连承。 「还没回来吗?」赫连应问。 戴扬行礼,「国公爷放心,已经来消息了,边关那便会拖死朝廷的大军,让祁越有去无回,至少在咱们行事的时候,让他没办法及时脱身。」 只要祁越没办法及时回来,而沈唯卿又被绊住脚步,金陵城的大局还不是赫连应说了算吗? 「如此,倒也是极好的。」赫连应松了口气,「他现在如何?」 戴扬一愣。 「我的意思是,状况如何?」赫连应难得发发慈悲,问及与野心无关的事情。. 戴扬忙回答道,「公子说,暂时一切安好。」 「如此,最好。」赫连应眉眼微沉,「这金陵城,没发生什么事情吗?」 戴扬愣了愣,「没有。」 「昨夜至今,很太平?千机府和公主府呢?」赫连应拂袖坐定,伸手端起了边上的杯盏,淡然饮茶,「没有动静?」 戴扬仔细的想了想,「暂时没有,昨夜大雨大风,咱们的人仍是坚守岗位,盯着公主府和千机府,着实没发现什么异常。」 不过,他们的重点是在千机府。 长公主百里长安还没回来,花太多的心思在公主府,无疑是浪费人力物力,是以只要千机府没什么大碍,便算太平。 「那就好!」赫连应想着,路上没见着尸体什么的,城内也没什么动静,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逃走的江湖人,并未来得及进金陵城。 要么是去疗伤,要么死在哪个犄角旮旯。 甚好! 「国公爷为何这么问?」戴扬不解。 赫连应摇头,慢悠悠的放下手中杯盏,「没事,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莫要大意,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的轻敌之举,都会招来灭顶之灾。」 小心驶得万年船,成大事者不可大意。 「是!」戴扬行礼。 眼见着戴扬退下,赫连应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于房中沐浴更衣之后,才起身往外走,马不停蹄的赶往了牡丹的住处。 赫连应去的时候,大夫也在。 「怎么了?」赫连应心下一紧,「可是孩子有什么事?」 大夫忙行礼,「国公爷放心,夫人和孩子都没什么大碍,只是不小心吓了一下。」 「吓着了?」赫连应疾步行至床前。 床榻上的美人,面色苍白,连唇上都没有血色。 「牡丹?」赫连应不解,「怎么会吓着?」 牡丹虚弱的睁开眸子,见着赫连应来了,当下扑进他怀里,「国公爷,您可算是回来了,昨天夜里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的,也不知道怎么的,竟是来了一只老鼠,好吓人……」 听得这话,赫连应松了口气。 还以为…… 「好大的老鼠,吓死我了!」牡丹嘤嘤啜泣,「要是国公爷,肯定早就把老鼠吓跑了,呜呜……国公爷,牡丹的心口跳得好厉害,这会还是心慌慌的。」 赫连应轻轻将她抱在怀里,「好了,没事没了,就一只老鼠,怎么还哭上了呢?」 「好大一只老鼠,国公爷不在身边,牡丹和孩子都好生害怕。」牡丹扬起头,眸色猩红,哭得那叫一个泪眼汪汪,我见犹怜。 赫连应心都跟着疼了,伸手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仔细的擦着牡丹脸上的泪水,「好了,我会让人 彻查整个院子,务必把所有老鼠都赶出去,免得吓着我的小心肝和小宝贝。」 「嗯。」牡丹点点头,依旧伏在赫连应的怀里,只是在羽睫垂下的地方,眼底掠过浓烈的怨毒之色。 人在虎狼侧,不得不小心谨慎,连哭都得找个名正言顺的借口。 好在,赫连应没有起疑。 毕竟,娇滴滴的小女子,谁不喜欢呢? 柔柔弱弱的怀中娇,谁能不爱? 直到牡丹真的睡着了,赫连应才起身离开。 出了门,赫连应转头望着伺候的丫鬟,「真的是老鼠?」 「是!」丫鬟连连点头,「一下子从窗外窜进来,许是昨夜雨下的太大,从那边的花坛里窜出来的,可吓人了,奴婢也吓了一跳。」 赫连应没说话。 「那老鼠还在屋子里窜了一会,吓得夫人差点尖叫着晕过去。」丫鬟继续道,「所幸奴婢赶紧打开门,和外头的守卫一起,把老鼠赶出去了,国公爷若是不信,可去问问昨夜当值的守卫。」 赫连应留在这里的,算是自己的心腹,到时候一问便知是否有老鼠。 「这么怕老鼠?」赫连应皱眉,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 丫鬟解释,「夫人说,她此前受苦,入教坊司之前,被关在暗牢里,那里有成群的蟑螂和老鼠,她还被老鼠咬过,所以最怕的就是老鼠和蟑螂。没想到,昨天夜里大风大雨的,还受了这样的惊吓,是以奴婢就让守卫大哥,赶紧把大夫请来了。」 「你做得极好。」赫连应如释重负,「没事就好。」 大夫说,只是吓着,保胎药里加了点安神药,没什么大碍。 可见,这孩子也是乖顺,倒是个懂事的。 「国公爷,您可还有什么要问的?」丫鬟低声问,「若是无事,奴婢要去煎药了。夫人的药,不敢让他人经手,这是您亲口说的。」 赫连应摆摆手,「下去吧!」 这里的奴才,是管家亲手挑的,按理说没什么大问题。 瞧着丫鬟离去的背影,赫连应又转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转而招了守卫过来。 「国公爷?」守卫行礼。 赫连应负手而立,「传令下去,搜寻所有的房间,还有墙角等腌臜地方,务必保证,院子里不许有老鼠和蟑螂,一只不留!听明白了吗?」 「是!」守卫颔首。 这院子不大不小,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人没事,便是万事大吉! 第843章 只等着,成亲那天 牡丹睡着了,赫连应便去了书房待着。 眼见着人已经走远,丫鬟小心翼翼的从厨房探头,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还好没露出破绽。 哭一场,也算是全了一场缘分。 当初的牡丹是南珍亲自挑的,虽然是百里长安授意,但人是南珍领出来的。 牡丹说的没错,她曾经深陷泥淖,在那黑漆漆的地牢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有老鼠有蟑螂,有着数不完的可怕噩梦,可后来…… 一道光,照进了大牢里。 她的世界又回到了璀璨的样子,虽然魅色坊是花楼,可这里面的姑娘都是自愿的,她们有些身负血海深仇,有些早就已经沦为娼,任人践踏。 因为魅色坊,让她们再世为人,虽然不得不喜笑迎人,可比起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她们又多了几分希望,甚至于有些是抱着冤屈的,如牡丹这般,一门心思想报仇的。 南珍说的那些话,牡丹都记在心里,正因为记住了,所以不能哭,哭也得找个理由。 那个丫鬟的确是管家选的,但人是公主府的人,所以老鼠也是丫鬟特意抓的,为的就是遮掩一场伤心的痛哭。 若不发泄,牡丹这样一个有孕的妇人,怕是早晚得憋出毛问题来。 光啊,就这么消失了…… 难受的,不只是牡丹一人。 百里长安也觉得难受,可从始至终都没掉过一滴眼泪,发泄不一定得哭,有时候见血,也是极好的。 「成亲那日,满城有所戒备,赫连应一定会让他的人,守住金陵城的各个门口,其后控制沈府,祁越不在千机府,我不在公主府,他们会直奔公主府而来。」百里长安修剪着花瓶里的花枝,言语间满是凉薄,「等着控制了公主府,宫里的王春莹就该有所行动了。」 紫嫣想了想,「是太后娘娘该有所行动。」 「也是,那个蠢货一定会以为,自己即将垂帘听政,当个大权在握的太后娘娘。」百里长安转动着花瓶,「殊不知,嘉儿若是连皇位都坐不住了,她算哪门子太后娘娘?」 紫嫣瞧了一眼案头的花瓶,「主子已经修剪得极好了。」 「等着乱军进了城之后,别说是皇宫,就是寻常百姓都难以幸免于难。」百里长安放下手中的剪子,「谁能确保,不会被富贵迷了眼?」 紫嫣愣了愣,「那……」 「保护好皇上,还有那几位忠良之臣,名单上的……就不必计较了。」百里长安嗅了嗅瓶中的花,淡淡的百合清香,「心都是长歪的,何必要拽他们一把?这淤泥总得有人去填,才能踏实。」 紫嫣行礼,「是,奴婢明白!」 名单上的,都是百里长安之前特意列出来的,为的就是这一天,免得浪费自己的人力物力,去伺候那些个不值得的事儿和人。 既然墙头草,既然一边倒,那就该有承受的觉悟! 横竖要收拾的,不如名正言顺的收拾。 「等此间事了,还嘉儿一个干干净净的大昭天下。」百里长安示意紫嫣将花瓶挪开,兀自端起了手边的燕窝,慢条斯理的喝上两口,「皇位之争,也该到此为止了。」 紫嫣将花瓶搁在窗边,「主子说的对,该绝了这些人的心思才是,否则一直闹腾,谁也吃不消。」 「是该结束了。」百里长安徐徐站起身来,「人都到齐了吗?」 紫嫣颔首,「是,都到齐了。」 「走吧!」百里长安缓步往外走。 刚出门,紫嫣便又低唤了一声,「主子?」 百里长安回眸,瞧见了紫嫣递来的汤药。 黑漆漆的汤药,真是让人闻着都脑仁疼,可现如今的身子,若不靠汤药勾着,如何能撑到最后呢?终究还是要,吊着这一口气,若是能再撑一撑,若是能撑到他回来的那天,再苦的药,似乎也没那么苦了。 边上的丫鬟,端着一碟酸梅子,待百里长安喝完了药,旋即呈递上去。 解苦。 皆苦。 密室内。 早有人等候。 待沈唯卿成亲那天,胜负皆定。 金陵城内,透着一股子诡异的宁静。 城内的百姓也就罢了,满朝文武不可能毫无察觉,尤其是国公府之流,早就开始准备着,迎接隋王百里元琮入金陵城。 他们还在做着开国元勋的迷梦,等着百里元琮登高一呼,让他们都成为这大昭的人上人。 这几日,太后李青兰彻夜难眠。 一则是担虑,二则是欣喜。 眼见着,大权将落在自己的手里了…… 太后算什么? 她要做的,是第二个百里长安,是那个能大权在握的女人…… 王春莹急急忙忙的进了寝殿,「娘娘?太后娘娘!」 第844章 小时候就说,要嫁给我 「如何?」李青兰忙问。 但问完了这句话,她又默默的敛了情绪,毕竟是太后之尊,坐在皇位上的是自己的儿子,如此这般的迫不及待,实在是不像话。.五 「太后娘娘放心,外头的诸位大人都已经答应了,到时候极力排去摄政长公主之位。」王春莹压低了声音,似乎是防着隔墙有耳,说得分外小心,「等着她回来,这金陵城早就换了天。何况,边关战事将起,她身边的人都被支开了……」 说到这儿,王春莹分外得意,「拔了牙的老虎,还能有什么用呢?」 「这天下是百里家的,但不是她百里长安的。」李青兰冷哼,「哀家绝对不会允许,她染指哀家儿子的江山。」 王春莹又不是傻子,岂会不知道太后的心思,但明面上就得装傻,「太后娘娘所言极是,不过,这事还是得谨慎,皇上那边……」 「放心吧!他是哀家的儿子,难道真的要站在外人那边?」对于这点,李青兰还是颇为自信的,毕竟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若是这点本事都没有,那还怎么当这个太后? 王春莹点点头,「母子毕竟是母子,许是当时会怨怪太后娘娘,但等着来日知晓太后娘娘的苦心,一定会被您所感动的。」 「你所言正是我所想。」李青兰深吸一口气。 这小子,应该不会在最后,拆自己的台吧? 事实上,百里元嘉是真的一点都不会站在李青兰这边,纵然是亲生母子又如何?百里家的人,素来亲缘薄,一辈子也就只认定那么一个。 比如说先帝,最钟爱的是九公主弋阳。 比如说百里长安,最看重的是十一皇子,百里元嘉。 冥冥之中,都只有那么一根线。 人这一辈子,有一个在乎的,和在乎你的,似乎也就够了……尤其是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渴求那一星半点的温暖,是如此的难能可贵。 当然,皇家无情,被舍弃的时候,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的! 金陵城,风云际会。 终是,要来了。 天上月,是人间月。 心间人,未身边。 边关苦寒,尤其是到了夜里,冷风一直往衣领子里倒灌,冷得人直哆嗦,但没关系,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的,楼兰此番集结一帮小国,实乃乌合之众。 不怕交手,只怕持久战,彼此僵持着,到时候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大人!」底下人行礼。 祁越立在城门楼上,瞧着远处的光亮,眉心紧蹙,「如何?」 「探子汇报,说是前不久对方的营帐,不知道是不是外援?」副将上前,「据说此人擅长兵法布阵,是大昭过去的,厉害的角色。」 大昭? 祁越眯起眸子,「还有呢?」 「对方请的是大昭的细作,说明这人对咱们的情况,可能有所了解。」副将继续道。 这话,说得还是比较隐晦的。 「你干脆说,他们可能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并且熟悉咱们的作战方式,行兵布阵的法子。」祁越深吸一口气,「这人心啊,果然比鬼神更可怕。」 副将垂眸,不敢多言。 「这场战事,怕也是那人挑唆的。」祁越扬起头,「我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让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毁了自己的家国?」 副将想了想,「大概,不是所有人都爱自己的家国天下吧?总有人,野心勃勃,好战嗜杀。」 「那就看看,这张狗皮底下,到底是什么样的魑魅魍魉!」祁越负手而立,「金陵城的消息,必须第一时间送到我手里,听明白了吗?」 副将行礼,「是!」 待人下去之后,祁越伸手,摸了摸怀里的东西。 有这东西在,就好似有了主心骨,这漫漫长夜就没那么难熬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活着回去的,你定要等着我!」他摸出了怀中的荷包。 白日里瞧着丑,这羸弱的光亮落下,视线模模糊糊的,反而好看了不少,一针一线绣得歪歪扭扭的,他几乎可以想象,她坐在烛光下,用她这辈子都没用过的手艺,绣着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荷包。 「小时候就说过,要嫁给我为妻,一场大雨忘得干干净净,你可真够狠心的。」他兀自呢喃着,「不过没关系,先帝早就点了头,这婚事仍旧作数。」 他抬眸瞧着远处的光亮,「等我打完这帮孙子,我就回去娶你。爹说了,是我们祁家对不起天下人,这一份愧疚,迟早得从战场上讨回来。你看,我终是站在这里了!」 第845章 早点回家找你娘 边关的风,冷得瘆骨。 祁越站在那城门楼上,心却早已飞回了金陵城。 那个地方没什么好的,沾了太多人命,沾了太多人血,脚下踩的每一寸土地,都有至亲至爱的白骨,可因为有个她,他便想回去了。 「要不然,这一出来……我还真是不舍得回去。」祁越皱了皱眉头。 荷包重新收回怀中,继续贴身藏着,小心翼翼,如获至宝。 可是,他若不回去,她一个人要怎么办呢? 「一定要等着我!」他低声的说。 此去金陵城,万里之遥,不知道这夜里的大风,能不能吹到她的窗外呢? 只是,他未曾料到,临了临了的,她还是算计了他一场,若是他能早些发现,若是他能早点明白她的意思,也许他们的结局,不会是那样。 当然,这是后话。 翌日晨起,军士来报,说是那边已经有了动作。 祁越当下领着众将上了城楼,远处的浓烟滚滚,是敌军第一次叫阵来袭,「一帮蛮夷,倒也学了个十足十,竟也学会下战书叫阵了?这么讲礼数,还真是不多见呢!」 听得这话,众将士皆大笑。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背祖弃宗的东西,在吃里扒外?」副将气不打一处来。 很明显,蛮夷这次气势汹汹而来,十有八九是受人挑唆,且昨天夜里的消息已经很明白了,有人当了细作,卖了自己的家国。 对于驻守边关的军士来说,这是最不能容忍的事情,他们拼了命的,舍家为国,就是想给自己的家人腾出活下来的空间,让他们能安然无虞的生存。 可现在呢? 有人试图打破这样的众志成城,打破他们的信念,以叛国之行侮辱他们对家国的忠诚,这是他们绝对不能容忍之事。 叛者,当千刀万剐。 「走,去看看。」祁越转身。 城头站着有什么意思? 他倒是要会一会,敌军的将领,免得对方叫嚣着,还以为他们大昭不懂礼数。 一身玄色的盔甲,长枪在手,祁越领着人策马出城。 哒哒的马蹄声,伴随着尘嚣四起。 少年将,军,意气风发,宛若昔年那个随父策马的小将,可恣意金陵城,可傲然校场,可挥汗如雨,可当得起一句「年少气盛」。 「阁下是何人?」对方开口,「我安山不斩无名之辈。」 祁越面不改色,策马银枪,傲然冷戾,「大昭统帅,祁越。」 「祁越?」安山愣了愣,转而好似想到了什么,「没想到,竟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毛都没长成,还敢在这里叫嚣?快回你娘怀里吃奶去吧!」 身后,一众哄堂大笑。 「混账!」副将气急。 祁越却一个眼神制止了他,面上平静得像个没事人一般,「有这功夫扯嘴皮子,还不如早点回家去找你娘。」 话音刚落,他忽然纵身而起。 速度之快,快如闪电。 如果不是安山早有防备,且及时的撇了身子,只怕这会脑袋连同头盔一道,都得咕噜噜的滚落在地。 「撤!」安山厉喝。 这下子,发出笑声,是大昭的军士。 「孬种,有本事别跑啊!」副将可算是喘了一口气。 祁越面不改色,瞧着对方远去的尘烟,目光沉沉如刃。 其后,便该进入了战局。 双方叫阵已毕,接下来就是开战。 战争从来不是个人主义,也不是英雄主义,而是一群人的鲜血淋漓,从 来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是以祁越是真的没什么笑脸。 保家卫国,是大昭男儿该做的分内之事! 「从今儿起,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祁越冷着脸,「以防有诈!」 众将士登时高呼,「是!」 对方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挑衅,势必是有点底数在手里的,而这底儿,十有八九是那人抖落出去的。 军中,说不定也有细作。 「陈、王、张、李四位将,军,待会来我帐中,有要事相商。」祁越策马回城。 军帐中。 外头,戒备森严。 内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纵然有人想听上两句,也得竖起耳朵,否则着实困难。 足足半日,这里面都没人出来,外头的人也进不去,不知道这几位将领到底在做什么?一直到了午后时分,帐中才有了动静。 四位将,军接二连三的走出了帐中,紧接着便着手布置,各自的军力分配,且将兵防图上的***,进行了重新调配。 不仅如此,连带着军防也开始更替。 「据说是,为了防范有人通敌。」 「通敌?不至于吧!」 「谁知道呢?总归是小心为上。」 众人窃窃私语。 祁越站在阴暗处,一言不发,听着所有人都在议论着,方才发生的事情,且推测他的心思,这里面不乏有人虚情假意的套话,但真话假话,其实还是能听出来的。 守在百里长安身边这么多年,有一项技能是谁都学不会的,那便是看穿谎话。 百里长安这人,真话假话,那是随口就来,是以要在她跟前伺候,你就得看明白,她是真的想要说假话,还是假话真的说,否则一不留神,她就会生气。 长公主一生气,是要罚人的! 祁越以前吃过不少亏,但是后来也就习惯了,习惯这东西是很可怕的,日积月累之下,把她的习惯变成了自己的习惯,行事作风多多少少带了她的影子。 果不其然,这么一临战折腾,对方的兵防图显然是没什么用处了,若是不及时通知,万一心血来潮的劫营,那就等于是自投罗网。 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夜半三更的时候,有人耐不住了。 祁越不吭声,只是睨了一眼身边的副将。 副将颔首,手一挥,便带着几个亲信呈包围之势,就像是抓兔子一般,慢慢的围拢,慢慢的靠近,然后一下子扑上去。 对方措手不及,满面惊恐,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死死的摁在地上,快速被人捂住了嘴巴,喊不出半点声音来。 等着火光照亮,见着祁越那张脸,傻子也该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蠢货!」 祁越瞧了一眼周遭,又看了看他脏兮兮的手。 「大人,东西在这里!」副将把地洞里的密信掏出来。 祁越睨了一眼,冷声道,「换!」 「是!」 真消息是不能送出去的,但假消息嘛…… 第846章 想把他弄哭 「从今日起,派专人接手他的事情,懂我的意思吗?」祁越开口。 副将行礼,「明白!」 消息不能断,线人不能死,外表的平静得继续维持着,说不定哪天就派上了大用场,祁越相信军中的细作,肯定不止这几个人,定然还有人悄然蛰伏着,伺机而动。 「大人?」副将让人将细作都带了下去,「那边多半会催着要兵防图。」 祁越负手而立,「那就让他催,不到最后一刻,千万不能让他们得到。太过轻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不会珍惜,这是人性。」 「是!」副将颔首。 战争不只是两国兵力与实力的火拼,还是两军统帅的脑力博弈,尤其是双方实力相差无几的时候,更是主将的生死决斗。 待人被带下去之后,祁越面色愈发凝重。 边关尔虞我诈不休,刀光剑影如潮,想来金陵城亦是如此吧? 哦不,应该是远胜过如此。 因为金陵城的刀光剑影,会影响到整个大昭天下,甚至于边关的将士死活。 一朝天子,一朝臣。 如果百里长安输了,那么祁越带出来的这些人,多半会成为赫连应的眼中钉肉中刺,其后随那些忠于百里长安的朝臣一起,死于史书上的一笔带过。 「长安,我们要一起赢。」他低声说。 不知她是否能听见他的心声,他的许愿呢? 我们要一起,赢这大昭天下,赢一个太平盛世,赢……岁月静好,白首不相离。 风吹来,窗外的花草香。 百里长安昨夜睡得极好,做了一场梦,「紫嫣,我梦见自己回到了幼时,那时候策马扬鞭,与诸位皇兄还有城内的王公子弟一起,城郊赛马,林中狩猎。父皇还夸我了,说我是诸多皇子公主中,最像他年轻的时候。」 「先帝那么疼爱主子,在天之灵,一定会庇佑主子,庇佑大昭。」紫嫣拧了湿帕子上前,「主子,擦把脸。」 百里长安温吞的起身,「边关应该已经交手了吧?」 「嗯!」紫嫣颔首,「想来很快,就会有捷报传来。」 百里长安擦了把脸,算是醒了醒神,「明日就是沈家大婚了。」 「所以主子,定要养好精神,绝对不能有任何的晃神。」紫嫣将茶水地上。 百里长安漱了漱口,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起身朝着梳妆台走去,话是这么说的,可镜子里的人,气色是那样的灰败,连唇上都没有半点血色。 她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消瘦下去。曾经纤秾合度的身段,此番像极了纸片人,仿佛风一吹,便会于天地间就此消散。 「其实我也是有点庆幸的,不必见着自己,垂垂老矣,红颜迟暮的那一天。」她伸手,抚上自己的面颊。 镜子里的自己,破碎得……如同瓷白的洋娃娃,让人瞧着便扼腕叹息,想留却是怎么都留不住! 「主子?」紫嫣上前,捻起了玉篦子,仔细的为百里长安挽发,「您别胡说,在奴婢心里,您是千岁千千岁的,多少人跪在那里,尊崇着您的千岁之名,您就算是想走,天下人舍不得,皇上舍不得,奴婢也舍不得。」 紫嫣努力的让自己保持平静,可微颤的嗓音还是出卖了她,凌院判来过,药也照样送来,可多少药吃下去,什么效果都没有。 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主子,一日日的憔悴下去,那样一个明艳天下的女子,最终灰败无光的坐在梳妆镜前。 但,无碍于百里长安眸中的平静。 哪怕是天塌了,她这位摄政长公主,亦从容不改,镇定若初。 「哭什么?」百里长安是最见不得哭哭啼啼的,「本公主生来就是天之娇女,是先帝宠着长大的,不管是生还是死,都不是那等腌臜东西可以沾染的。我百里长安,从不低头。」 紫嫣悄然拭去眼角的泪,笑得比哭还难看,「是,在奴婢心里,主子就是天,天从来就没有塌下来之说。」 「愈发会说话了。」百里长安打开了胭脂盒子。 以前,她从不屑用这些东西,现如今瞧着倒是有些欢喜了。 「只要不是丁香的,倒是无恙。」她自顾自的呢喃,「还以为自个藏得有多深,真当以为我不知道吗?那味儿,洗得再干净也逃不过我的鼻子。」 紫嫣颔首,「主子聪慧,早已明了在心。」 「他应该,还没看到那东西。」她低低的说,唇角扬着淡淡的笑,「若是哪天见着,怕是要哭了。不管哪天我是否还在,总归要让他为我哭一场。」 第847章 你还没想明白吗? 「主子早就算计好了。」紫嫣为其簪发。 百里长安摁住了她的手,指了指抽屉,「把箱子里的血珊瑚拿出来吧!面上没气色,总得有点颜色点缀,才能看上去像活的。」 「主子?」紫嫣顿了顿。 稍瞬,紫嫣将珊瑚簪子取出。 流光斋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流光溢彩,璀璨夺目,百里长安是个张扬的人,那是以前,却从未戴过他赠与的任何东西。 可现在,他不在身边,她倒是学会睹物思人。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戴着他的赠与,环佩叮咚之间,如细语在侧,似温柔浅浅,一风一摇皆心动,一步一顿皆相随。 「他若是知晓,想必就已经明白,主子的心意了。」紫嫣低声说,「主子真好看。」 百里长安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明明那样的倦怠,可上了胭脂水粉之后,那张假脸看上去倒是面颊粉嫩,合着那副较弱的神态,倒像是个……惹人怜惜的病美人。 「我什么时候不好看过?」她勾唇,「该打。」 紫嫣赶紧行礼,「奴婢该死,奴婢失言。」 「真的到了那天,不要往我脸上擦这些个东西,太厚重了,我不喜欢。」百里长安起身,缓步朝着外头走去,「我百里长安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紫嫣张了张嘴,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嗓子眼里,终是化作一声沉沉的应允,「是!」 今儿天气不错,院子里的风都是暖的。 只是百里长安畏寒,此番身上还裹着厚厚的大氅。洁白的狐狸毛,笼在她身上,仿佛是临世的妖孽,如此妖冶夺目。 檐外阳光灿烂,檐下白氅如雪。 交相辉映,胜过世间万千。 她去了一趟地牢,祁琛这会还有一口气吊着,但离死不远。 这地方阴气重,其实紫嫣是很反对主子进来的,可主子…… 「还没死呢?」百里长安低头一笑,「蠢货遗千年呢?」 祁琛被铁索锁着,哪儿还有气力挣扎,倒伏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瞧着她,「放过、放过我……我知道、知道错了……」 「不是所有的错误,都可以用一句我知道错了,就能摆平的。」百里长安缓步往前走,「你就慢慢熬着吧,说不定哪天这公主府没了,你就可以跟这座地牢一起长埋地下,去阎王殿赎罪。」 祁琛还想开口,可百里长安已经走远。 到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晚了,百里长安是个睚眦必报之人,没什么慈悲心肠,也不会心慈手软,所以她说到……就一定会做到。 祁琛绝望的闭上眸子,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 百里长安顿住脚步,紫嫣刚要上前,被她一个手势制止。 「主子?」紫嫣蹙眉,赶紧去端了一张椅子过来。 百里长安深吸一口气,徐徐坐定,却又止不住别开头轻咳着,「这里的日子过得如何?可还适应?是否与你心中所想的,天家富贵一模一样?」 一墙之隔,那边传来了低幽的冷笑生,「百里长安,你有什么可得意的?别忘了,这世上反对你的人多了去,你能杀得完,杀得尽吗?你就一条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紫嫣将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目光狠戾。 百里长安倒是没什么情绪波动,百无聊赖的把玩着腰间的玉珏,「想出去吗?要不然,求我?」 铁索碰撞之音传来,显然是她有点激动。 奈何,铁索寒凉,不会因为你的情绪激动,而松略分毫。 「让我求你,你休想,倒不如杀了我来得痛快。」她冷笑着,「百里长安,不如我们打个赌,就赌你会不会输?」 百里长安没吭声。 「哈哈哈……」她放声大笑,「赫连家的人会联络众臣,将你逐出朝堂。一旦你没了手中的大权,你便什么都不是,这天底下的男人,都看不起牝鸡司晨的女人。你以为他们尊你一声长公主,你便天下无敌了吗?哈哈哈哈哈……你会输!输得一败涂地!」 紫嫣切齿,「你再敢多说废话……」 百里长安含笑望了紫嫣一眼,紫嫣还没说完的半句话,生生咽了回去,「顾长平,看来你还没想明白,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第848章 想不想,出去看看? 话音刚落,隔壁所有的动静,都已经戛然而止。很显然,百里长安的话,戳到了她的心坎里,可真是疼啊! 「你自己是怎么落单的,怎么来的金陵城,还需要我提醒你吗?」百里长安轻笑两声,「记吃不记打,不是个好习惯。」 紫嫣冷笑两声,「主子,她这是皮痒了。」 「皮痒了,就好好松一松。」百里长安轻笑,「顾长平,你觉得呢?」 眸,狠狠闭了闭。 「百里长安,你莫猖狂,也莫得意,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否则我若有来日,必定要将你扒皮拆骨,让你死无葬身之地。」顾长平咬牙切齿。 奈何,铁索一直作响,她却是连走两步都苦难,只能囿于一席之地,挣扎也是无济于事。 这是上好的精制铁索,为的就是对付这些个,不听话的奴才,除了钥匙和削铁如泥的刀具,什么都劈不开,内力亦是挣不断。 「那你得有命出去才行。」紫嫣听不得这些话。 谁敢诅咒主子,谁就该死,该千刀万剐。 「百里长安,你到底想干什么?」顾长平音色沉沉,「要杀就杀,何必多费唇舌?」 百里长安徐徐站起身来,终于绕过了这一道石壁,走到了牢门前,算是正式打了个照面,与之前在礼州不一样,现在她为尊,顾长平为囚。 「风水轮流转。」百里长安淡淡的开口,「总有轮到的时候。」 顾长平挣扎着,可沉重的铁索已经压垮了她,除了瘫坐在墙角,无力的挣扎着,她什么都做不了,只睁着一双怨毒的眸,狠狠的盯着百里长安,「百里长安,你恶事做尽,杀人无数,就不怕遭报应吗?」 「那你呢?」百里长安问,「圣教手里沾的性命,难道就比我少?我所要杀之人,有无辜的,也有罪该万死的,但我百里长安行事磊落,不像你……永远都躲在暗无天日的角落,捧着那可怜的自尊,做着不可能成功的迷梦。到底谁遭报应,还需要解释吗?」 死,不是最可怕的报应。 生不如死,才是! 「我都落在你手里了,你还想如何?」顾长平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眼前的百里长安,似乎是抱着别样的目的而来,不是来存心奚落的。 该不会是,百里长安顾念了手足之情,同胞之谊,所以想放了她? 难道说,只要自己服个软,这百里长安真的会……动恻隐之心? 顾长平吃不准百里长安的心思,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赢过,所有的算计,在百里长安面前,就跟玩似的可笑。 「想不想出去?」百里长安负手而立,似笑非笑的瞧着她。 顾长平心头一紧,真的要放了她? 「今日外头的天气特别好。」百里长安继续道,「阳光明媚,万物生辉。」 顾长平深吸一口气,死死盯着她,自己很久很久,没见过蓝天白云,没见过太阳了。 想吗? 必然。 但回过神来,瞧着百里长安那张略施粉黛,惊艳如旧的容脸,顾长平到了嘴边的话,又被生生咽了回去,她不相信百里长安,一如百里长安不相信她。 「这样逗弄我,很好玩吗?」顾长平冷着嗓音,「百里长安,你已经是个胜利者了,还想怎样?来见我,怕是还想从我身上讨点什么吧?」 百里长安想了想,她这话说得也没错,自己的确是想从顾长平身上,讨点东西出来。 「你想要什么?」顾长平问。 百里长安瞧了瞧周遭,暗无天日的地方,真是让人见之生厌,她最讨厌这样黑漆漆的地方,可这辈子却做尽了阴谋诡计之事。 「我要你的命。」她笑盈盈的望着顾长平,「你给不给?」 一母同胞,本该是最亲近的姐妹。 可现在,一个为尊,一个成囚。 天壤之别,云泥之别。 「百里长安,你又想玩什么花样?」顾长平似乎不太相信,毕竟百里长安要杀人,压根不必等到现在,「要杀就杀,何来废话?」中文網 百里长安笑了,「可你不想死,我怕到了下面,母后会怨我。」 顾长平:「……」 谁想谁? 世人,谁都不想死。 「不如这样吧,今天夜里,我带你进宫。」百里长安道,「让你见见,母后的宫殿,看一看咱们百里家的宏伟天下。」 顾长平不敢置信的盯着她,「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让你死而无憾,不好吗?」她报之一笑,「我这人,最讲情义了。」 这话真是把顾长平逗笑了,「你?百里长安,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这世上谁都有情义,唯独你……是个没感情的冷血怪物!」 「是吗?」百里长安不怒反笑,「还真是……精辟得很,我喜欢这个名号,冷血怪物,这得杀多少至亲至爱,才能得这样一个旷世之名?真是有趣极了。」 顾长平咬着牙,「你此生,活该众叛亲离,理该不得善终!」 紫嫣差点拔剑,若不是百里长安一个眼神,她是真的想当即宰了顾长平。 不明白,主子与她废什么话? 顾长平的命,不是在她们的手里吗? 第849章 带你进宫 连成日伺候着百里长安的紫嫣,都闹不清楚百里长安心里在想什么,更何况是顾长平,她这心里更是猜不透,百里长安的用意。 「你要送我进宫?」顾长平有些犹豫,「当真?」 百里长安坐定,「自然,我不止能让你进宫,还能让你体验一把,当摄政长公主的滋味,让你看看,我惯小锦衣玉食是什么模样?你不是记恨着父皇,为了我而舍弃你吗?现在,我成全你,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哼!」顾长平闭了嘴。 她是真的想要进宫,百里长安字字句句都戳在了她的心头,那个象征着大昭最富贵的地方,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地方,是她心心念念的出生地。 「好好准备,今夜我会让人带你进宫。」百里长安转身离开。 紫嫣没吭声,紧随其后。 倒是顾长平,一颗本来已经平静的心,忽然间就嫌弃了惊涛骇浪,竟有了几分期许,更甚者……只要出了这地牢,她就有机会逃出百里长安的手掌心。 当然,舍不舍得逃离是另一回事,有没有机会才是关键所在。 「主子」出了地牢,紫嫣犹豫再三。 百里长安顿住脚步,立在檐下瞧着外头甚好的光亮,素白的掌心摊开,金色的光落满手掌,明明握不住,但还是习惯性的去抓。 这,就是人的本性。 明知道未必能逃,但顾长平一定会试着逃离。 「她应该会很喜欢,春波殿吧?」百里长安不温不火的开口。 紫嫣一怔,「那是主子的寝宫。」 「其实想想也是对的,若换做是我,被父母丢弃,寄人篱下这么多年,只怕会比她更疯狂。」百里长安转头看她,「那本该属于我的荣华富贵,属于我的人生,却被强行剥离,成了游魂野鬼,任谁都会不甘心吧?」 紫嫣沉默。 话是不错,但也可能有另外一种结果。 比如说,甘于平淡。 「你看我与她,一个恨着母后,一个恨着父皇,母后知道她还活着,却仍是让应娘来带我走,虽然不知道具体目的如何,但无妄之国可能已经被覆灭,我的出现,会成为幸存者的靶子,他们会恨我入骨,拿我血祭。」百里长安缓步往前走,「而父皇呢?」 紫嫣垂眸,「先帝得知顾家违背承诺,阳奉阴违,所以要杀死所有人,包括她。为的是维护主子您,双生子不祥,她是被舍弃的那个,纵然是公主,先帝也容不得任何人,借此诟病于您。」 「所以啊,明明是一胎双胞,却成了此生宿敌,有我没她,有她没我。」百里长安轻叹,「怨谁呢?一个是父亲一个是母亲,他们的恩怨,最后落在了我们的身上。」 紫嫣点点头,「主子,真的带她进宫?」 「去安排吧!」百里长安道,「通知嘉儿,今夜我会在御书房陪着他。」中文網 紫嫣行礼,「是,奴婢这就去。」 明日成败难料,今夜就好好过。 人,一睁眼一闭眼,就是一辈子! 赫连应那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百里元琮已经开始一遍遍的抚摸着,压箱底的龙袍,自己的帝王梦,即将迎来实现的那一日。 殊不知,沈家也已经点兵完毕,楚英亦是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战事,一触即发。 待夜色沉沉,果真有人入了地牢,将顾长平提了出来。 服了软筋散的顾长平,身上没什么力气,被强行换上了宫女的衣裳,梳起了宫娥的发髻,速度很快,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一个阶下囚,成了一个宫女。 顾长平着实没想到,百里长安居然真的要带她进宫? 「百里长安,你可真是个疯子。」顾长平被人左右搀着,站在了马车边上,抬头看着黑衣斗篷的百里长安,满脸的不敢置信。 羸弱的火光摇曳,车头马灯闪烁着微芒。 「不高兴吗?」百里长安捏起她精致的下颚,「你该值得庆幸,我大发慈悲,带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天家富贵?你不是一直想取代我吗?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云泥之别?」 紫嫣极不耐烦的瞧着顾长平,「扶她上去。」 夜色沉沉,马车缓缓而行。 「你就不担心吗?」顾长平望着她,「万一被赫连应发现,又或者是,被人知晓还有人,与你一般模样。」 百里长安低低的轻咳,慵懒的靠在靠座上,「我既敢带你进去,你觉得……我还会怕这些?前面就是宫门,有没有很期待?」 「呵!」顾长平别开头。 虽然神色不屑,可眼睛里的光,却是怎么都瞒不住的…… 那是她,心心念念的皇宫啊! 第850章 我不甘心 皇宫是顾长平唯一想去的地方,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从这里出来的,就该回到这里,与百里长安不一样,她从小生活在这里,见惯了这四四方方的墙,四四方方的天,只想自由自在的飞出去。 「主子。」紫嫣在前面领路。 提前通知过,所以宫里的侍卫,还有奴才,早就做好了准备,每过一道门都会分外仔细,毕竟这宫里还有一个王春莹。 切不可,打草惊蛇。 「这样的地方,你喜欢吗?」黑漆漆的,唯有一盏灯照亮前路,两侧都是高松的墙,仰头望去,天都狭窄的,不似外头的开阔。 顾长平不说话,可惜天太黑,百里长安一行又不能点太多的灯,只能摸着黑前行,要不然她真的可以好好看一看,这皇宫到底是什么样的? 「若是换做之前,我出行必定灯火通明。」百里长安缓步前行,「你来得不巧,见不着长公主的仪仗,是何等的浩浩荡荡。」 顾长平转头看她,「那又如何?现如今的你,不还是偷偷摸摸的入宫,与我何异?」 「知道为什么,国公府的人控制不了皇宫吗?」百里长安问。 顾长平不语。 「这是我的地盘,他们想在这里动手脚,你觉得这个想法……蠢不蠢?」百里长安进了春波殿,「看清楚了吗?这是我的宫殿,距离御书房最近,也是除却母后和父皇宫中,最奢华的所在。雕栏玉砌,那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 说着,百里长安一挥手。 身后的人,全部退了出去,各归各位,重新各司其职,仿佛今夜什么都没发生过,也不曾见过百里长安入宫。 顾长平咬着牙,推开了身边搀扶的宫女,冷不丁坐在了栏杆处,她吃力的喘着气,瞧着那成排的宫灯,被风吹得肆意摇晃,昏黄的光稀稀落落的,照亮着整个春波殿。 这是大昭公主的住所,原本也该是她的地方。 可现在呢? 她作为一个参观者,旁观了这一切。 多么可笑啊! 最是无情帝王家。 「从我一出生,父皇就为我准备了这座春波殿,从内到外,所有的景致都是经过父皇精心设计,后来我长大了,又按照我喜欢的样子改建。所有的奇珍异宝,父皇的珍爱之物,都会源源不断的塞进来,装满了一个又一个的库房。」百里长安站在那里。 微光中,脊背笔直。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厚重的帝王之宠,她从小到大,恣意无双,可策马奔驰于宫中,可不经通报直入御书房,在满朝文武进谏的时候,父皇会牢牢的护住她,训斥那些个手伸太长,连帝王家事都要管的臣子。 帝王家事,帝王家的女儿,唯有帝王才能管。 偶尔,她真的犯了错,父皇只会象征性的惩罚她,比如说……禁足! 「第一次禁足的时候,没经验,又闹又哭的,还是父皇手把手教我,怎么从窗户爬出去,又怎么从那边的假山爬上墙,沿着歪脖子树逃出去。」百里长安斜睨着顾长平,「他刮着我的鼻子,宠溺的唤我小阿九。」 顾长平嫉妒得,眼睛都红了,银牙咬得咯咯作响,「你有什么可得意的?如果是我先出生,你现在所有的荣耀,都是属于我的,连先帝的宠爱,也该是我的!」 「可惜了,直到父皇驾崩,你也没见着他一面。」百里长安勾唇笑得艳丽,「他,也没打算见你,明知道你在顾家,却还是派人覆了顾家满门,这个答案……够不够诛心?」 顾长平想起身,张牙舞爪的想杀了百里长安,奈何她浑身酥软,连站起来的气力都没有。 「省点力气吧!」紫嫣冷笑,「有这劲儿, 多睁眼皮子看看,不是谁都有资格踏入这春波殿的。」 百里长安坐定,「紫嫣,让人带着她逛一逛,来都来了,不得看个清楚才行?」 「是!」紫嫣应得痛快,「把她扶起来,绕两圈。」 顾长平倒是想喊,可没力气,又能喊出什么来? 呜咽两句,就没了声响。 百里长安仍是坐在那里,容色清浅,眸色沉沉,环顾这春波殿,隐约有些失落,这后园里的蒲公英,怕是瞧不见了。 今年特意吩咐过,好生照看着,想必来年一定很好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奄奄一息的顾长平被拖了回来,整个人都被汗水打湿,只是那一双眸子,愈是恨毒了百里长安。 瞧着她目色猩红的样子,百里长安勾唇笑了,「满意吗?妹妹。」Z.br> 「百里长安!」顾长平有气无力,被人丢在地上,「你真是该死。」 百里长安居高临下的,睨着脚边的人,「你不是想取代我吗?这就受不了了?我拥有的东西那么多,你若不一一见识,如何能取代?呵……」 她一声呵笑,顾长平却止不住泪落。 「凭什么?明明是一母同胞,为什么、为什么……我不甘心。」 可这命,还真是难说。 一母同胞又如何?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纵然有再多的不甘心,事实就是如此。」百里长安站起身来,朝着寝殿走去,「你所见荣华富贵,我所见高墙冷苑,每个人都困在自己的执念里。你如此,我也如是。」 紫嫣一挥手,「带过去。」 梳妆镜前,顾长平被人摁下。 第851章 若败,便以身殉国 顾长平坐在那里,瞧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点点的发生了变化,面上的伤痕都被厚重的脂粉遮掩过去,烛光下,她如愿成了第二个百里长安。 紫嫣的手艺很好,主子的饮食起居是她一手操持,事无巨细,皆是亲力亲为,务求尽善尽美。 「还真的很像。」百里长安斜倚在床边软榻,瞧着与自己愈发相似的顾长平,「可见骨子里的东西,是怎么都改不了的。」 紫嫣为其上了口脂,其后退到一旁,「主子?」 「换上。」百里长安表示满意。 紫嫣颔首。 上妆,挽发,更衣。 之前是有七八分相似,现如今换上了锦衣玉服,眼前的顾长平真真是像极了百里长安,一袭红衣妖娆,眉眼间自有凌厉之色。 「主子?」紫嫣立在一旁,「如何?」 百里长安徐徐坐直了身子,瞧着被人扶站起来的顾长平,「这是没有易容,却最像我的一个。比之前挑的那些,不知好上多少倍。」 何止啊! 自从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之后,顾长平就有意无意的养着自己的身子,从头到脚,都是按照百里长安的来,细皮嫩肉,肌肤白皙,只是比百里长安稍稍矮了一点点,但乍一眼还是很难分辨的。Z.br> 现在,覆上属于长公主的荣耀,顾长平俨然就是镜子里的百里长安。 「照镜子一样。」百里长安满意的望着紫嫣,「手艺真好。」 紫嫣行礼,「谢主子夸赞。」 「可惜,父皇和母后瞧不见,要不然……他们也会认错。」百里长安绕着顾长平走了两圈,「其实我惯小便想有个姐妹,可以跟着我一起闹腾,可父皇的公主都怕我。」 大家都怕她,哪儿敢跟她玩。 所以,她只能跟皇兄们一起撒野。 「真是可惜了。」百里长安敛眸,「要是你没出宫,该有多好。」 顾长平心头一动,转而又冷笑两声,「真是猫哭耗子,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百里长安,若我当时没有被丢出宫,你信不信,此身荣耀早就属于我了,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真是狂妄。」紫嫣轻嗤,「只是借你穿了穿,主子的衣裳而已,你便真以为,自己变成了凤凰?」 顾长平别开头,「哼!」 「找个房间,让她歇着,今夜就住在这里了。」百里长安吩咐,「横竖她服了软筋散,想来是跑不了的,紫嫣,我们去御书房。」 紫嫣行礼,「是!」 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守卫。 「哦对了,御书房重地,不是你这阶下囚可以踏入的。」紫嫣回头,冲着顾长平冷嘲。 顾长平咬着牙,「狗奴才!」 再嚣张又如何? 说到底,这丫头也只是个奴才。 「主子?」紫嫣疾步跟上。 百里长安低低的咳嗽着,面色苍白的拢了拢身上的大氅,「这宫里的夜,真是越来越冷了。」 「主子只是最近累了,所以畏寒怕冷,等过了这段时间,什么事都了结了,您再好好的养着,便不会再如此。」紫嫣忙解释。 百里长安顿住脚步看她,「跟谁学的,这般自欺欺人?」 「奴婢该死!」紫嫣当即行礼。 百里长安叹口气,「紫嫣,我无惧,你也莫要害怕。人都有这一天,想我百里长安走到今时今日,此生经历早已胜过常人无数,没什么可遗憾的。」 没什么遗憾吗? 紫嫣敛眸。 主子心里的憾事,非寻常可得。 「 历经数次宫变,这大昭的皇宫早已千疮百孔,若是再牵扯到满城百姓,我如何对得起父皇的临终重托?对得起他生前的谆谆教导?」百里长安缓步往前走。 每一步,都走得分外坚定。 「这帮该死的东西。」紫嫣低低的咒骂着,「真当千刀万剐,理该活剥了喂狗。」 百里长安缓步踏入了御书房,该死不该死的,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其实都不重要,成王败寇,赢了才是硬道理。 输的人,才该死。 「阿姐!」百里元嘉早已候着。 百里长安缓步入内,「外头风大,怎么不在里面等着?」 「听得阿姐要入宫,我这心里一直悬着呢!」百里元嘉如释重负,快速牵起了百里长安的手。 下一刻,他眉心一蹙,继而目光微滞的抬头望着百里长安。 「怎么了?」百里长安牵着他进了门。 百里元嘉摇摇头,「没事,只是心疼阿姐,夜里风凉,阿姐身子不好,却还是因着我而入宫。」 「你是大昭的帝王,我不担心你,担心谁呢?」百里长安坐定。 见状,百里元嘉当即将火炉挑得旺盛,「阿姐莫要担心,我能保护好自己。太傅说,他们图谋不轨,定然不会坦然承认自己是谋逆作乱,必定会将压力置于朕的肩头,以诸多威胁来胁迫朕,写禅位诏书,意图名正言顺。」 「知道他们会威胁你,竟也不怕?」百里长安笑问。 百里元嘉摇头,「若是赢了,朕砍了他们的狗头,诛他们的九族。若是输了,我与阿姐共进退,阿姐生,我便生,阿姐死,我亦以身殉国,绝不退缩。」 「这才是我百里家的好男儿,阿姐没看错人。」百里长安满脸欣慰,「阿姐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输。」 第852章 如果行刺摄政长公主呢? 「有阿姐在,嘉儿便有了主心骨。有嘉儿在,阿姐便有了依靠。」百里元嘉将脊背挺得笔直,「阿姐放心,嘉儿会如你所愿,当个好皇帝!」 百里长安笑着,摸了摸他稚嫩的面庞,「说得好,阿姐最喜欢嘉儿说这话,好了,坐下来说话,阿姐有事跟你商量。」 「嗯!」百里元嘉老老实实的坐定,「阿姐要说的,是明日之事吧?」 百里长安点头,瞧着他愈发懂事的样子,心里有点泛酸,但又觉得既是坐在了这个位置上,理该如此理性,「明日,他们一定会动手。」 「嗯。」百里元嘉点头,「太傅说过,让我沉住气,先看清楚他们想如何,再决定要怎么做。」 百里长安深吸一口气,「若是屠城呢?」 「什么?」百里元嘉一下子站起身来,面色瞬变,几乎是不敢置信的望着百里长安,仿佛连呼吸都停了,「屠、屠城?他们敢!」 瞧着小家伙激动的样子,百里长安眉心微凝,轻轻招手,示意他坐回去,不要如此紧张。 百里元嘉仿佛惊魂未定,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在他心里,夺位只是上位者的厮杀,跟百姓没关系,与屠戮亦不沾边。 所以百里长安一说屠城,他便愣了,怎么都没想到,会有这种可能的存在。 「赫连应和隋王,怎么敢?」百里元嘉低声呢喃。 瞧着他泛着青白的指关节,百里长安幽然轻叹,「他们连谋反都敢,还怕杀人吗?你要知道,咱们在城内等着他们自投罗网,他们……又何尝不是呢?沈唯卿的人,全部便装蛰伏在人群之中,这种情况下,要想将人铲除,他们只有一个办法。」.c 「滥杀。」百里元嘉抬头。 这个词是对的,不管是不是沈唯卿的人,不管是不是朝廷的人,见人就杀……总错不了吧?! 「我手里有他们的同党名单,而他们手里,也有我的党羽名单,所以这是个大好时机,趁乱杀了那些大臣,如此才能一劳永逸。」百里长安淡淡然开口,「你不能期许赫连应这莽夫,心生仁慈,从战场上回来的人,尝惯了血腥味,又岂会在乎这些人命?」 百里元嘉紧握着手中的杯盏,愣是说不出半句话来,事情似乎超出了他的预料。 「嘉儿,兵变从来不是三两句话的事情,那是多少条人命堆砌起来的成败,你若是输了,死的不只是你我,护着咱们的那些大臣、军士以及宫人,都会跟着死。甚至于远在边关的一些将士,也会因此而遭受大难。」百里长安端起杯盏浅呷,「不要掉以轻心。」 得意忘形,是要吃大亏的。 「是!」百里元嘉逐渐回过神来,「阿姐,若是他们真的要屠城,我们要怎么做?」 百里长安笑了笑,「赫连应不是将把柄送到你手里了吗?」 「嗯?」百里元嘉愣住,显然没反应过来。 下一刻,百里长安笑出声来,「傻小子,太后宫里的那位,你怎么就忘了呢?国公夫人都在咱们手里,你觉得赫连应敢不敢?」 「不是说,闹翻了吗?」百里元嘉愣住。 百里长安呷一口杯中茶,「闹翻又如何?那可是赫连应的发妻,连同甘共苦,生死与共的发妻都舍了,那以后会不会连弟兄都杀?你觉得三军还会服他?王春莹在边关多年,却也不是吃素的。」 「有道理。」百里元嘉点点头,「可若他孤注一掷呢?」 百里长安问,「你觉得赫连应是真心想帮隋王,登基为帝吗?」 「赫连应野心勃勃,定是自己想要皇位,拿隋王做挡箭牌,当借口而已。」百里元嘉回答。 百里长安点头,「那……连发妻都不放 过的皇帝,叫什么?」 「暴君!」 语罢,百里元嘉挠挠头,面色稍变,略有些不好意思。 「想当皇帝,得有出师之名,得名正言顺,他赫连应今日敢弑君夺位,明日就得被人挤下去,这个道理他不会不明白。」百里长安低低的咳嗽着,「所以他得逼着隋王登基,而自己呢?得一身干净。」 百里元嘉似有所悟,「如此说来,抓住了王春莹,就算不能逼赫连应就范,也能让赫连应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不敢在金陵城滥杀无辜。这好吧,我这就让人把她抓起来!」 「是这个道理,但若是皇上提前抓了王春莹,会有什么后果呢?」百里长安问。 百里元嘉一怔,「这……」 「会君逼臣反。」百里长安幽然吐出一口气,「放心吧,阿姐都替你想好了,等到了明日,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抓王春莹在手里。」 百里元嘉不解,「阿姐是有什么对策?」 「刺杀摄政长公主,是什么罪名?」百里长安笑问。 百里元嘉蹭的站起身来,「阿姐,不可!」 「急什么?」百里长安捻着铜剔子,举止温柔的拨弄着火炉里的炭火,「我这不是在你跟前吗?她还能跑这儿杀我?」 百里元嘉:「……」 好像是这个理儿。 「可是……」小皇帝一脸懵逼。 那阿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假装被行刺? 宫里有国公府的人,假装的话……会被拆穿,到时候赫连应一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便可将事情揭过。 「压轴好戏,总是最后才登场。」 第853章 立功的机会来了 百里长安这话,让百里元嘉愣在原地很久,他实在是没明白,阿姐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阿姐一定会护着他的,便如同他也会坚定不移的,站在阿姐身边,风雨同甘。 御书房内,灯火葳蕤。 一盘棋,姐弟二人,秉烛而下。 等到天亮,就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了…… 金陵城,皇宫,都会乱成一锅粥! 是以今夜,睡不着觉的不只是百里长安和小皇帝,还有那位太后娘娘,以及她身边的国公夫人,一个担心自己的权势,一个忧心自己的儿子。 出发点不一样,目的地相同,都想颠覆眼前的一切,杀了百里长安。 有军士急匆匆的来报,王春莹一颗心都悬了起来。 「怎么了?」李青兰忙问。 王春莹眉心微蹙,看了看军士,又看了看身边的太后,「有人说,在宫里好似见到了百里长安。」 「什么?」李青兰面色骤变,「她不是在礼州吗?你不是说,她不可能回到金陵城?怎么会出现在宫里呢?」 王春莹亦是心头吃了一惊,哪儿能回答的出,李青兰的问题。 「太后娘娘先别着急,我去看看。」王春莹也不相信,百里长安能悄无声息的回到金陵城,若是如此,赫连应不该一无所知才是。 消息没送进宫里,她便不敢确定,百里长安真的在宫里…… 「你快去!」李青兰急得团团转。 眼见着,到了这个的关键时候,若是闹出乱子,那还得了? 「是!」王春莹抬步就走,边走边问,「是在哪儿见着的?」 军士低声回答,「说是春波殿附近。」新 闻言,王春莹脚下一顿,「如果真的是百里长安,那就说明她是为了皇帝回来的,春波殿距离御书房最近,她若是回来,又不想打草惊蛇,住在春波殿里观察御书房与皇帝的动静,是最好不过。」 思及此处,王春莹当即点了人,「你们几个跟我走。」 「是!」众人行礼,旋即跟上。 王春莹其实心里没底,要知道,百里长安出行,素来暗卫随之,她不可能单独行动,哪怕自己掌控了皇宫,可她这样堂而皇之的进来,怕是有了十全的准备。 眼见着,前面就是春波殿。 王春莹陡然顿住脚步,「先不要打草惊蛇,看清楚再说。」 若真的是她,这消息得尽快通知国公府。 若不是百里长安,就不该惊扰军心,免得影响明日的大局。 「是!」众人也不敢轻举妄动,那可是百里长安。 谁人不知,她最是心狠手辣之人。 春波殿外,寂冷一片。 唯有爬上了墙头,才能见着后面的寝宫,有羸弱的光亮隐隐溢出,但这不是什么稀罕事,纵然百里长安有自己的公主府,这春波殿仍是有专人照看,有灯盏烛光,没什么可奇怪的。 「都别动,我先进去看看!」王春莹开口。 众人蛰伏,一动不动。 都是寻常宫娥,那便没什么可担心的,怕就怕阴暗的角落里,会突然杀出几个暗卫,便是打草惊蛇。 王春莹自视甚高,毕竟她也是将门虎女,一身的好功夫,若非如此,当日又岂会和赫连应硬拼呢?便是仗着自己的手脚功夫。 昔年在军营里便是如此,现在更无所畏惧。 皇宫里的侍卫,岂能是她的对手? 悄无声息,踏入春波殿。 王春莹快速穿梭在春波殿内,自前殿到后殿,又从后殿绕到了百里长安的寝殿,在这里 她停下了脚步,悄悄的躲在了后窗位置。 寝殿内,有低哑的声音传出。 王春莹默默的竖起了耳朵,隐约好似百里长安的声音? 难道说,百里长安真的回来了? 下一刻,她探出脑袋,只瞧着窗户的缝隙里,隐约有红衣背影,恍惚落在软榻上,可惜只有背影,瞧不见正脸。 如果绕道前面,怕是会被发现…… 「百里长安?」她兀自呢喃。 真的回来了? 心里默念着:转过来!转过来! 如果是百里长安的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这祸国的妖孽,没了百里长安的皇帝,就如同拔了牙的老虎,再也折腾不起来。 思及此处,王春莹默默的摸上了袖中的短刃。 要是能一击必中,自然最好不过。 但…… 她环顾四周,暗卫会藏身何处呢? 虽然想杀了百里长安,但王春莹还没蠢到,搭上自己的命,否则便是便宜了外面的小***,她还指着这一身功劳,给赫连琦换个小公爷的位置呢! 「主子?」宫娥上前,端茶递水。 王春莹:果然是百里长安! 第854章 你们害死了我的妹妹 亲自找到了百里长安的踪迹,对于王春莹来说,简直是又惊又喜又……刺激,肉眼可见的功劳一件,若是能杀了百里长安,简直就是神助攻。 只要百里长安一死,所有的顾虑都可消失,所有的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握紧袖中的短刃,王春莹眸中杀气毕现,然她也是小心的,必须得确定自己能全身而退的前提下,才能动手,否则别说是军功,命都没了……还谈什么荣华富贵? 这般便宜了小***和赫连应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做的。 「主子?」宫娥低声唤着。 见着人好似睡着了,宫娥行礼,缓步退出了寝殿。 此时此刻,寝殿内什么人都没有。 空空如也,天助我也! 王春莹已经快要按捺不住,这么好的机会就在眼前……猫儿见着鱼,怎么能不馋? 可…… 左看看,右看看。 时不待人,再不动手,等着外头的人进来,王春莹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蓦地,外头传来了声响。 有人喊了一声,「紫嫣姑娘?」 「主子如何?」 「回姑娘的话,主子睡下了。」 「主子睡得浅,最恨被人搅扰安枕,如此我便不进去了,在外头候着便是,你们该忙什么就去忙什么,切记不可让宫里人知晓,主子今夜宿在宫里守着皇上。」 「是!奴婢等谨记。」 如此,王春莹几乎可以肯定,这寝殿内绝对没有暗卫。要不然,惊扰了百里长安,这心狠手辣的女人,势必会当场发作,保不齐是要杀人的! 甚好! 甚好! 握紧手中的短刃,王春莹悄悄的推开了窗户。 躺在软榻上的顾长平,虽然身子疲软得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可她不是傻子,能听得窗外的动静,尤其是窗口的风……忽然停了。 为什么停了? 因为有人进来了,顺手关上了窗户。 顾长平吃力的喘着气,能清晰的感受到逼近的杀意,那种浓重的死亡感,正在悄无声息的笼罩着她,让她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寝殿内,烛光葳蕤。 王春莹是个习武之人,只要她想,就可以将脚步声压到最低,正是因为这样无声的感觉,愈发让人惊恐,让人脊背发寒。 无声的恐惧,让顾长平彻底着急了,她使出了浑身气力,终于半撑起身子,勉力翻了个身。 然,下一刻。 「噗嗤」一声响,是利刃刺进了身子的响声。 王春莹狰狞的面容,出现在烛光里,在顾长平的视线里快速放大。 一个凶狠毒辣,一个惊恐万分。 四目相对,鲜血飞溅。 容不得顾长***应过来,王春莹又是连刺数刀。 血,溅湿了王春莹的面颊,烛光里的她像极了地狱恶修罗,面目狰狞可怖,浑身都是血。 软榻边上的杯盏,被顾长平拂落在地,登时发出了清脆的碎响,紧接着便有人冲了进来,高声大喊着,「来人,有刺客!」 「抓刺客!」 「传太医!」 王春莹暴露在众人跟前,她太自负了,自以为宫里已经被自己掌控,便觉得一切无虞,殊不知已经将自身置于危险之地。 只要百里长安一日还在朝,她就还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摄政长公主,行刺摄政长公主是死罪。 所以,她无路可逃了。 紫嫣亲自带着人冲进来,快速打开窗户,其后将王春莹团团围住。 众目睽睽之下,王春莹这刺杀之名,无可抵赖。 「抓住她!」紫嫣眯起危险的眸子。 众人一拥而上,直扑王春莹而去。 王春莹短刃在手,转身便想原路返回,然则……脚下一个踉跄,她还来不及反应过来,顿时眼前一阵恍惚,紧接着便被人摁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王春莹目露惊恐之色。 紫嫣白了她一眼,不再理睬她,转身朝着软榻上的顾长平走去,「太医呢?」 不得不说,这顾长平还真是命大,居然还有一口气? 当然,能不能活下来,那就难说了。 王春莹是习武之人,虽然没有捅在心口,但仍是刀刀致命,她既想杀了百里长安,又想折磨百里长安,以泄心头之愤。 「马上到!」宫娥回答。 紫嫣冷眼睨着满身是血的王春莹,「你觉得自己很英勇吗?刺杀长公主?呵,王春莹,你怎么就那么蠢呢?死你一个,成全国公爷与外头的野种?」 「你说什么?」王春莹眦目欲裂。 紫嫣一挥手,「带走。」 王春莹登时被捂住了嘴,五花大绑的带出了寝殿,她甚至来不及多问一句,只瞧着紫嫣神色微冷的站在软榻边上,冷眼看着血流不止的「百里长安」,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和话。 可她很是肯定,自己杀的……的的确确是百里长安,真的没有易容,绝对不是假的。 紫嫣低头,瞧着血流不止的顾长平,眼底没有半分怜悯之色。 「在礼州的时候,你们害死了我的妹妹。」紫嫣俯首,在顾长平耳畔低语,「这笔账,我都记着呢!被炸得五脏俱损的滋味,你没尝过吧?那就试试,刀子扎在身上,慢慢等死的感觉吧!」 顾长平睁大眼睛,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嗓子眼里的血水,一捧接着一捧的往外涌…… 第855章 伤重未死 最后,是凌院判赶来了,但为时已晚。 顾长平失血过多,已经没了呼吸。 「长公主?」凌院判面色惨白,「长公主?」 紫嫣敛眸,「死了?」 凌院判:「??」 不应该啊! 紫嫣惯小跟着百里长安,主仆二人的情义最是深厚,凌院判是知道她们的感情,所以…… 好半晌,凌院判才醒过神来,「假、假的?」 「嗯。」紫嫣没有瞒着他,「王春莹杀的。」 凌院判这会还有点心颤,「国公夫人?」 「人被当场拿下。」紫嫣回答,「行刺之名是跑不了的。」 凌院判嗅着殿内的血腥味,瞧着软榻上的血,还是难免白了一张脸,「长公主她……」 「在御书房。」紫嫣回答,「主子暂时很安全。」 凌院判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你出去之后,旁人问及,就说长公主没死,只是重伤而已。」紫嫣温声叮嘱。 别人兴许会出卖百里长安,但凌院判不会,这也是紫嫣专门找他过来的原因,他们需要营造,百里长安遇刺重伤但未死的假象。. 「是!」凌院判也不多问。 紫嫣的意思,便是百里长安的意思,那就没什么可问的。 罗盛早就打过招呼,国公府将反,让他早点做好心里准备,他们这些老臣虽然思想迂腐,性子固执,但造反……还是打破了他们的底线,是最无法容忍的。 清白一世,岂容污浊。 「那这宫里的人……」凌院判扶了扶肩头的药箱带,「国公府的人,十有八九是出去放消息了,长公主那边可吃得消?」 紫嫣敛眸,「主子自有安排。」 「那就好!」凌院判点点头,「如此,我便放心了。」 送走了凌院判,紫嫣将让人端了热水进来,既是要营造假象,这屋子里的血迹也该收拾收拾,得擦干净顾长平身上的血,换下那一身衣裳。 只是可惜了这一身红衣,那是之前……主子最喜欢的衣裳。 想到当初在礼州,这女人如此欺凌主子和紫岚,紫嫣真想将她碎尸万段,「要不是留着你有用,就算是死了,我亦不会留你个全尸。」 御书房内。 外头动静那么大,刘伞已经在门口行礼。 事情,就是那么一回事。 听得百里元嘉心惊胆战,转身便回到了百里长安跟前,捻着棋子,呼吸微促的瞧着她。 「我人都在这儿,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百里长安拂袖落子,「再不用心,你又要输了。」 百里元嘉低眉瞧着棋盘上的棋子,「阿姐……」 「这下好了,刺杀之名落实。」百里长安抬眸看他,「借口到手了。」 百里元嘉担心的不是这个,「方才这闹腾,国公府肯定会收到消息,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百里长安问。 百里元嘉捻着棋子,心慌意乱的瞧着棋盘上的棋子,下这儿不是,下那也不是,被百里长安卡得死死的,实在是没了转圜的余地。 「赫连应野心勃勃,他只会***,不敢告诉隋王,我在金陵城内。」百里长安扬起唇角,「隋王是什么性子,我心里很清楚,这人惯来小心小心再小心,没有十足的把握,是绝对不会踏入金陵城半步的。只要我在金陵城的消息被放出去,你觉得会如何?」 百里元嘉想了想,「打道回府?」 「到嘴的鸭子飞了,赫连应会答应吗?」百里长安将手中的棋子,放回了棋盒内。 百里元嘉一愣,棋盘上,胜负已决。 他输了。 纵然百里长安让了他那么子,他还是输了。 「阿姐……」百里元嘉耷拉着脑袋,「我输一晚上了。」 百里长安面不改色,「皇帝永远都不会输。」 「是!」百里元嘉抬头,「阿姐,人心这种事,还真是可怕。」 百里长安慢条斯理的收拾,棋盘上的棋子,「眼见着要成功了,最是无法忍受,棋差一着的失败,赫连应此刻便是这般心思,他胜利在望,他即将得偿所愿,天塌了也无法阻挡他前进的脚步。人在距离目标一段路的时候,会发愤图强,到了跟前……反而再也无法忍耐。」 这就是人性。 可望不可即的时候,只会仰望。 而到了触手可及的时候,就疯了…… 「消息送到了赫连应手里,他会连夜***,等着明日隋王入城,我们拿王春莹作为要挟,逼他退兵,他就假装愤怒,逼迫我们对王春莹动手。一旦王春莹死了,他就会……」 「为发妻报仇,下令攻入皇宫。」还不等百里长安说完,小皇帝已经接过话茬。 第856章 枕边的蠢货 「我不担心消息传到国公府,赫连应知道了也好,那样自负的人,只会觉得这是最好的机会,因为我跑不了,跑不出金陵城。他会让我,死在宫里!」百里长安阴测测的笑着。 窗外,夜色如墨。 如百里长安所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赫连应的耳朵里。 彼时,赫连应正在军中,与自己的副将们商议着,明日要如何围城,如何围宫,如何确保万无一失,将所有的策略和计划,从头到尾梳理一遍,生怕行差踏错。 小心使得万年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什么?」赫连应心神一震,转而看了一眼众人,「好了,诸位明日按照既定的计划行事,莫要有任何的差池。」 众人纷纷行礼,「是!」 待人离开之后,赫连应面色沉沉的坐定,「你是说,百里长安在宫里?」 「是!」报信的军士,毕恭毕敬的行礼。 赫连应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这跟自己计划中的不太一样,「她不是应该在礼州吗?」 圣教的人,应该会把她钉死在祭坛上,然后以天道之名,降惩罚之说,圆满解决此事。 可现在,百里长安在宫里? 「确定吗?」赫连应问。 军士连连点头,「确定!夫人说,她会仔细盯着,还望国公爷早作准备!」 「百里长安!」赫连应指关节都捏青了,「没想到,你竟是这般的能耐,周如此重兵围城,竟也能回到宫里。呵!」 即便如此又如何? 回到宫里,那就死在宫里! 「国公爷,此事……」军士低低的试问。 赫连应回过神来,「你先回去,告诉夫人,按兵不动,等我解决了外头的沈唯卿,再来解决她。」 「是!」军士行礼,当即转身离开。 等着人都走远了,赫连应怅然若失的坐定,消息若是传出去,传到了百里元琮的耳朵里,这个怂货肯定会当即退缩。 百里长安连杀两位谋反的皇子,震慑人心,以至于百里元琮对她……畏惧三分,着实没胆子往她跟前送。 「必须***。」赫连应眉心微蹙,「百里元琮那个怂货,一定会闻风而逃。」 正因为胆小,所以不到那天,百里元琮始终不敢入城。 「承儿?」赫连应开口。 戴扬进门。 赫连承至今没回来,仍是由戴扬来代劳。 「国公爷?」戴扬行礼。 四下无人,赫连应招招手,示意他上前。 「国公爷有什么吩咐?」戴扬不解。 赫连应深吸一口气,「从现在开始,封锁皇宫内外所有通道,但凡往外传递消息的,一律拦截,尤其是涉及百里长安和夫人之事,明白吗?」 百里长安? 戴扬愣了愣,可这又跟夫人有什么关系? 「勿要多问,照做便是。」赫连应冷着脸,「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戴扬当即行礼,「是!」 这也不难,反正赫连家的军队已经包围了皇宫内外,只等着最后一声令下,是以***,并不是什么难事。 底下人也不敢多问,上面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横竖包围皇宫的那一刻,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成功,余生荣华富贵。 若是失败,那就是九族皆灭的下场。 包围皇宫,等同造反。 赫连应裹了裹后槽牙,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着实没个落处。 百里长安回来了? 她怎么能悄无声息的回来? 「该死!」赫连应急得在屋内来回转悠,真是恨不能冲进皇宫,直接杀了百里长安,可他很清楚,现在去杀百里长安,简直是自寻死路,自己将把柄送到她手上,蠢货才会去做这样的蠢事。 殊不知他的枕边人,已经替他做了这样的蠢事…… 眼见着天快亮了,戴扬着急忙慌的回来。 「国公爷?」 帐子内没人伺候,赫连应刚靠在床榻上小憩了片刻,听得这声音,登时惊坐起来。 「国公爷?」戴扬面色慌张的近前,「宫里出事了。」 赫连应心头一紧,旋即站起身来,「什么?」 「夫人昨夜行刺摄政长公主,业已被擒,现在宫中处于群龙无首状态,唯有太后暂时控制着大局,想来……」戴扬不知道该如何言说。 但这些,都不是赫连应所关心的。 王春莹的死活,与他何干? 那个悍妇,若是真的能死在百里长安手里,反倒成全了自己。 「百里长安如何?」这才是赫连应想知道的结果。 既然是行刺,那百里长安到底死了没有? 死了,自然是最好的。 怕就怕…… 可惜,怕什么就来什么。 「国公爷怕是要失望了。」戴扬垂首,「太医来得及时,救下了长公主,是以宫里的消息,长公主虽然重伤,但……没死!」 赫连应那叫一个气啊,气得暴跳如雷,「这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己搭进去不够,居然还失手了?杀不了百里长安,反而打草惊蛇,简直是愚不可及!」 戴扬喉间滚动,这次的事情,他站国公爷。 夫人这么一闹,等于主动送人头。 打蛇不死反被蛇咬,这是最简单的道理,以百里长安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定不会罢休,只怕夫人……凶多吉少。 「人醒了吗?」赫连应急忙问。 戴扬摇头,「宫里的消息,说是伤得很重,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那就还来得及!」赫连应目光狠戾。 谁都不能阻他…… 第857章 所有人都在笑 百里长安虽然没死,但伤重昏迷,对于赫连应来说,简直是大喜过望,这就意味着她什么都做不了,等着她醒转,这金陵城的天早就变了,纵然等她醒转,亦没了力挽狂澜的必要。 「很好!」赫连应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从现在开始,时刻留心宫里的消息,不要打草惊蛇,也不要放出一丝一毫的消息,所有的事情必须经过我的点头再说。」 戴扬毕恭毕敬的行礼,「是!」 退出帐子的时候,戴扬隐约能猜到,赫连应这么做的缘由,刺杀百里长安,夫人势必难逃一劫,所以……夫人应该已经落在了百里长安的手里。 为了成就自己的大业,国公爷连相伴多年,同甘共苦的夫人都可以弃之不理,可见赫连应是个没良心的,也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戴扬走的时候,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公子说的果然不错,要想在赫连应身边办事,就不能把自己当人。 「果然!」戴扬翻身上马,嘲讽的勾唇,「都是没有心的怪物。」 若真的论就起来,百里长安都比赫连应有心,至少在对待身边人的态度上,百里长安是出了名的护短,而不是弃如敝履。 今日的金陵城,算是热闹透了。 先前帝王赐婚,其后纳吉定礼,如今沈赵两家联姻,不可不谓之场面热闹,沈府和尚书府门前,皆是张灯结彩大红彩绸漫天飞舞。 沈唯卿一身大红喜服,站在镜子跟前,脑子里却浮现出百里长安一身红衣的模样,原来穿红衣是这样的感觉? 我若无缘与你缔结百年,便以一袭红衣示人,艳丽于侧,仿若已嫁心上人,纵此而去,亦无遗憾。 「公子?」管家进门。 见着自家公子一袭红衣站在那里,止不住愣了愣。 「说。」沈唯卿回过神来,拂袖落座。 管家行礼,「诸事皆已准备妥当,楚副将那便亦回了信,说是各就各位,请您放心。」 不管是府内还是府外,不管是沈府还是赵府,乃至于整个金陵城,该安置的就该好好安置,横竖这辈子,可能也就这么一次了。 生也一次,死也一次。 输也一次,赢……也只此一次。 「很好!」沈唯卿兀自倒了杯水,慢条斯理的喝上一口,「终究还是等到了这一天。」 管家敛眸,「那宫里……」 「放心吧,有她在,宫里必定是安然无恙。」沈唯卿放下手中杯盏,目光幽幽的盯着外头的光亮。 今日的天气甚好,瞧这天气,瞧这光亮。 「如果今天,与我成亲的是她,那该有多好?」沈唯卿自嘲般咧嘴笑了笑。 边上的管家默默的抿唇,瞧着有些心酸,自家公子的心思,他岂会看不懂?看着他们长大,原以为多多少少是有机会的,没想到…… 「公子?」管家低声劝慰,「缘分这东西,很难说。」 沈唯卿苦笑,「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是这个理儿。」管家无奈的点点头,「好在来日方长,公子现如今还是以大事为重,等着此间事了,想来上天会另有安排。」 沈唯卿瞧了他一眼,「没机会了。」 他成亲了,终是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人这一生,不能行差踏错一次,否则就真的没了回头路。 见状,管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沈唯卿坐在那里,瞧着满屋子的大红喜字,外头的那张扬的大红绸子,瞧着可真是够刺眼的,穿在她身上的艳丽,怎么到了自个和别人的身上,就这般……令人倒胃口呢? 今日,好热闹。 这热闹吵得人耳蜗疼,沈唯卿行至檐下站着,瞧着满院子的奴才,忙碌着来来去去,一个个身上都挂着红绸,面上洋溢着欢喜的神色。 「成亲,也未见得是什么欢喜之事。」他兀自呢喃。 沈府,每个人都洋溢着笑容,沈唯卿除外。 尚书府,每个人都脸上带笑,赵婉婉除外。 丫鬟和喜娘,在屋内进进出出的,一会缺这个一会拿那个,每个人都在高声笑语,唯有坐在梳妆镜前的赵婉婉,从始至终没有任何笑脸,麻木得就像泥塑木雕一般。 嫁衣如火,衬得那张小脸愈显苍白。 自从月老庙出事之后,赵婉婉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现如今瘦得跟麻杆似的,前几日刚重新收口的新嫁衣,现如今尺寸又有些大了。 谁都不明白,为何小姐这般忧心忡忡,如此心事重重? 要嫁给心上人,有什么不好? 一再消瘦,再瘦下去,怕是人都要没了…… 「小姐?」丫鬟低低的喊了声。 赵婉婉好似灵魂出窍了一般,堪堪回过神来,微微侧过脸,看了她一眼,「何事?」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您怎么也不高兴?是太紧张了吗?」丫鬟低声问。 赵婉婉瞧着镜子里的自己,脂粉上容,眉眼见凝着化不开的愁绪,一身嫁衣那样的耀眼夺目,她虽然平日张扬,却也甚少穿得这样艳丽的颜色。 恍惚间,赵婉婉忽然笑了一声,「原来一袭红衣,竟是这样的感觉?明艳张扬,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 「小姐,您到底在说什么?」丫鬟听不懂。 赵婉婉直勾勾的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外头,传来了赵夫人的声音,「都准备好了吗?」 第858章 根本不管她死活 赵夫人是欢天喜地进门的,瞧着满屋子的喜庆,笑得那叫一个合不拢嘴,眉眼间满是悦色,毕竟是女儿成亲这么大的喜事,自然是要高高兴兴的。 只是,扫了一眼屋内之后,再将目光落在赵婉婉身上时,赵夫人免不得神情一滞。 赵婉婉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瞧着……着实扫兴。 「母亲!」赵婉婉行礼。 赵夫人先是一愣,继而摆摆手,示意屋子里的人都出去。 众人行礼,快速推出了房间。 屋子里,只剩下母女二人。 「婉儿啊!」赵夫人握住了赵婉婉的手,牵着她走到一旁的软榻上坐定,「娘亲知道,有些事情的确是源于一场设计,但你也该明白,咱们女人这一生,总归是要嫁人的,何况你现在嫁的还是心上人,不管是怎么回事,都算是得偿所愿。」 赵婉婉转头看她,张了张嘴,好似有话说,却又是欲言又止。 「婉儿。」赵夫人温声规劝,「娘不会害你的,这是好事,你高兴点。」 赵婉婉别开头,无力的苦笑两声,「不会害我?呵!」 「你不是一直喜欢沈唯卿吗?现如今成了你的夫婿,有什么不好?」这些日子,赵夫人没少规劝,眼见着都到了新婚之日,赵婉婉还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自然是生气的。 赵婉婉挣开她的手,「母亲只当是我得偿所愿,却从未问过我,当日发生了什么?可见那些事情,母亲心里也是知道的吧?」 闻言,赵夫人面色一紧。 「母亲知道,父亲要拿我当棋子,用我的清白去算计沈大哥。我想问一问母亲,在这过程之中,母亲可有过犹豫?是否为我争取过?」赵婉婉目光平静,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母亲。 赵夫人面上浮现清晰的愧疚之色,终是抿唇别开了头。 「母亲什么都没为我做,却要我大度的原谅所有伤害过我的人,这是什么道理?」赵婉婉冷声质问,「母亲能原谅父亲,是因为那是你的枕边人,是你一辈子的依靠,横竖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嫁给谁……不都是你的女婿吗?你从未在意过,我是否受过伤,是否心甘情愿。」 赵夫人宛若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咽不下吐不出,瞧着眼前的女儿,更是有点面色泛青,「赵婉婉,做人要讲良心,你终究是要嫁人的,现如今你爹娘为你谋了这门好亲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都已经是他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挣扎的?」 语罢,赵夫人蹭的站起身来。 赵婉婉还坐在那里,仰头瞧着自己忽然翻脸的母亲,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母亲说疼我,那我就问一问母亲,如果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混账东西,这是你能随便反悔的吗?」赵夫人急了,「再过些时辰,沈家的花轿都要上门了,你现在说反悔,不是把两家的颜面都踩在地上吗?何况,这是皇上赐婚,抗旨不尊,你是想拉着整个赵家,为你陪葬吗?」 若是换做平日里的赵婉婉,挨了训肯定是要暴跳如雷的回她一顿,可今日的赵婉婉,不知道是不是穿了嫁衣的缘故,显得分外的平静,哪怕是质问的话语,亦是用极为温柔的语气说的。 「陪葬吗?」赵婉婉徐徐站起身来,「母亲怕死吗?」 赵夫人:「……」 这不是废话吗? 谁不怕死? 好好活着,尽享荣华富贵的,有什么不好? 「原来母亲也是怕死的。」赵婉婉冷笑两声,「我还以为母亲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怕呢!」 赵夫人眼中掠过一丝惊惧,瞧着眼前的女儿,与往日里简直是天差地别,分明是她的婉儿,可又好像不是 婉儿,陌生得让人害怕。 「婉儿?」赵夫人低声唤她,「你没事吧?」 莫不是,撞邪了? 「母亲希望我有事?」赵婉婉问。 赵夫人深吸一口气,「没事自然是最好的,你莫要钻牛角尖,今日是你的大好日子,既然已经穿上了喜服,那就好好的嫁过去,等着过段时间,平静下来了,你会发现……过日子都是那样。」 「还是那句话,我回来的时候,母亲都没问过我,有没有受伤?」赵婉婉盯着她。 赵夫人只觉得赵婉婉有些胡搅蛮缠,「你爹办事,我还是信得过的,再怎么样,你也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他还能真的害你不成?」 「所以,我不会受伤。」赵婉婉冷笑。 赵夫人已经将不悦之色写在了脸上,「行了,该准备着了,再过几个时辰,沈唯卿就会来迎你过门,到时候你就是正儿八经的沈夫人。」 「爹要谋反。」赵婉婉说。 赵夫人面色骤变,慌忙行至门口,所幸门口是自己的人,要不然…… 「你疯了?」她回到赵婉婉跟前,冷声呵斥,「这话若是让人听见,是要诛九族的。」 赵婉婉面无惧色,「如果百里长安输了,沈唯卿会死,我也会死,娘不是没想过,对吧?」 哪怕送她去死,做父母的也没有任何的犹豫和迟疑,这就是口口声声说疼她爱她的人。 第859章 迎亲 「你们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赵婉婉重新坐在了梳妆镜前,仔细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的,你们要的荣华富贵,是血淋淋的!」 赵夫人张了张嘴,又好似怕隔墙有耳,刻意的将声音压到了最低,「你吃的穿的用的,那样不是你爹拼来的,纵然是要你付出性命又如何?这条命,原就是我们给的。婉儿,不要再钻牛角尖,当个漂漂亮亮的新娘不好吗?」 「很好!」赵婉婉回答。 真的,很好。 「嫁过去,盯着沈唯卿,你爹若有来日,定然也会护着你们的。」赵夫人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毕竟有些事情已成定局,多说无益。 赵婉婉摸着自己的面颊,「知道了。」 多说无益,那就不说了。 无话可说,还真是可笑啊! 「好好准备着。」赵夫人迫不及待的往外走,「我去看看前厅准备得如何了?」 赵婉婉深吸一口气,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准备得如何? 准备好一切谋反事宜,到时候与赫连家一起造反,杀了百里长安,杀了皇帝,杀了沈唯卿,也会连同她赵婉婉一起,杀得一干二净。 本来就是牺牲品,还有什么可说的? 「沈大哥。」她垂眸,低低的轻唤,「终是我对不住你,本来想帮你的,最后却害了你,虽然最终……可到底也是我的过错,我赵婉婉虽然刁蛮任性,却也深知何为大义,何为情义。」 如何能有两全法,不负赵家不负君? 沈唯卿出门的时候,瞧了一眼周遭。 楚英在边上候着,这个时候他若是不出现,肯定会惹来怀疑,所以他得跟着自家大人,且寸步不离的,面上还得洋溢着笑容,不能让人瞧出端倪。 「大人?」楚英喊了一声,「时辰差不多了。」 沈唯卿上前握住了马缰,「楚英,今儿天气真好。」 「嗯?」楚英扬起头。 阳光耀眼,刺眼。 「她很喜欢站在阳光底下,一身红衣。」沈唯卿唇角扬起了笑容,「你知道的,她不喜欢下雨,湿哒哒的就懒得出门。一袭红衣,宛若嫁衣如火,让人瞧着就满心欢喜。」 楚英心里很清楚,自家大人说的是谁,着实为沈唯卿委屈。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着这样的好的天气?」沈唯卿翻身上马,坐在了马背上。 今日,他是迎亲的新郎。 今日,他也是持刀的将,军。 殷红和血色,最是般配。 一路上,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 百姓们都走出家门,驻足街道两侧,瞧着那骑着高头大马的沈家儿郎,身后带着花轿与家奴,以军士开道,朝着尚书府赵家,浩浩荡荡而去。 众人议论纷纷,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扬着笑脸,谁会猜到这样热闹而平静的金陵城内,暗潮涌动、杀机四伏呢? 楚英的眸子,快速略过周遭。. 人群中,有沈家的人,也有赵家的人,更有赫连家的人。 每个人都穿着便服,却无一例外的袖中藏器,只等着主子一声令下,便可出手,到时候生死天定,就看谁能活到最后吧? 楚英紧了紧手中的剑,冲着身边的随从使了个眼色。 底下人各自了然,提高警惕。 明明是大喜之事,可随行众人皆是面色平静,偶尔有笑,也只是皮笑肉不笑,不敢放松。 沈唯卿自然也能感知周遭的变化,锣鼓喧嚣,却不是大喜之音,城门外那边,怕是也有了动静吧?这么好的机会,隋王必定已经在等待信号。 等到今夜月明,信号发出,这金陵城就会生灵涂炭,再不复往日的繁华…… 呵,休想! 前面不远处,就是尚书府赵家了。 沈唯卿眯了眯眸子,愈发挺直了脊背,这一身大红喜服穿在他身上,衬得容脸俊俏无双,只是这面上的冷色,着实不太像个要娶媳妇的,倒像是去寻仇的。 外人谁不知晓,这门婚事原就是强扭的瓜,若他欢天喜地的,反而不正常。 冷着脸,就对了! 尚书府。 底下人快速进门,「大人,队伍要到了。」 赵靖站在了院子里,瞧了瞧天色,今儿的天似乎亮得厉害,按理说应该早就黑下来才是,可这会却还是亮堂堂的,让人总有点心慌的感觉。 做坏事的人,不喜欢太亮堂,喜欢黑漆漆的感觉,以遮蔽内心的丑陋与邪恶,免教他人看见,自己最不堪的一面。 「这个时辰,好像还有点早啊!」赵靖自言自语,眉心紧皱。 底下人抬眸,「天总归是要黑的。」 第860章 母亲的心,还是软的 赵靖深吸一口气,转头望着缓步行来的赵夫人,「那丫头还是没好脸色?」 「这丫头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赵夫人叹口气,「被算计之后,总归是心里有点气,等着嫁过去之后,日子过得舒坦了,也就会释然了,回头再生个一儿半女的,就什么气都没了,还得掉过头来感激你我的成全。」 赵靖点点头,「那就好,只是这丫头的事儿,你且盯着点,莫要让她惹出事端来。」 「我知道。」赵夫人点点头,「只是,我有个问题,想问一问老爷。」 赵靖瞧了她一眼,全然不放在心上,「说吧!」 「如果真的到了那天。」赵夫人犹豫了一下,「你会不会杀了沈唯卿?会不会连同婉儿一起……除之而后快?」 赵靖陡然转头,目光狠狠的剜过自家夫人的脸,「你胡说八道什么?」 「老爷为何不回答?」赵夫人直勾勾的盯着他,「还是说,这个问题,压根就不是问题,老爷从来没想过,要让婉儿活?」 赵靖气急,「混账,你说的是什么话?婉儿是我的女儿,我能不心疼她吗?你不会在她面前,也这样胡说八道吧?」 「呵,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婉儿说的,她已经把你看得透透的,我有什么办法?」到了这一步,赵夫人如果还不明白,赵靖的意思,那她也就白费了这些年的同床共枕。 赵靖一怔,忽然间哑口无言。 「小丫头之所以中了计,是因为她对你没防备,可现在她想明白了,你就再也骗不了她了。」赵夫人站在赵靖身侧,「老爷,你低估她了。」 赵靖别开头,不屑与妇人多费唇舌,「行了,事已至此,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还是回去盯着她为上,别让她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大家都拖下水。」 「老爷。」赵夫人垂下眼帘,「那毕竟是我们宠了多年的女儿啊!骨肉至亲,你是怎么忍心,下得去这个死手?」 若只是算计也就罢了,没想到自家夫君竟是这般的心狠手辣,最后的最后,竟是要自己女儿的性命,这对于赵夫人来说,是真真没想到的事情。 对于男人来说,牺牲一个女儿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对于女人,对于母亲来说,那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精心养大的怀中娇。 赵夫人,到底是舍不得的。 「你懂个屁。」赵靖音色狠戾,「用婉儿换九族性命,孰轻孰重,你心里没数吗?莫要再说这话,否者别怪我不客气。」 赵夫人盯着他,看了好半晌,也不知道她这心里在想什么。 须臾,赵夫人转身,缓步离开。 行至檐下的时候,赵夫人转头望着自家夫君,下意识的紧了紧袖中手,快速朝着赵婉婉的闺房走去。 眼见着喜轿要到了,喜娘自然是开始忙碌,各种喜庆的物什都已经摆上。 「夫人?」众人行礼。 赵夫人瞧了一眼众人,伸手拿起了大红盖头,眉心微微拧起,却是沉默不语。 「你们都出去,我最后再说几句体己话。」赵夫人开口。 众人行礼,快速出去。 毕竟,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姑娘要嫁人了,当娘的舍不得,众人都是能理解的。 「婉儿。」赵夫人紧了紧手中的喜帕,「母亲不是无情之人,你也莫要怪我,这件事与我想的不太一样,我……」 赵婉婉抬眸看她,「娘去征询过父亲的意思了?」 赵夫人:「……」 「所以,这是最后一面吗?」赵婉婉问。 赵夫人敛眸,来的路上她想了很久,终是从袖中摸出了一块令牌塞进她手里,其后又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房门口方向,「这令牌能让你畅通无阻的进出城门口,若是……就走吧!」 「娘?」赵婉婉抬眸。 赵夫人别开头,「娘没想到,他会这么狠。」 利用赵婉婉,这事儿她是知情的,但所想局限,只仅限于女儿的终身大事,而不是生死之事,是以方才赵靖的一番话,让她如坠冰窖。 「自己把握机会。」赵夫人又看了门口一眼,将喜帕轻轻的盖在了她的头上。 视线,一片红黑。 赵婉婉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娘能做的,也只是这些了。」赵夫人哽咽,转身出门。 听得脚步声离去,赵婉婉掀开了盖头一角,将案头的一样东西,悄无声息的摸进了袖子里。 她坐在那里,若无其事的等着喜娘和丫鬟。 不管怎样,她都是最美的新娘。 外头敲锣打鼓的,好生热闹。 今日,是她与他的……大喜之日! 第861章 月老庙的真相 沈唯卿的迎亲队伍,已经停在了尚书府的外头,瞧了一眼立在门口的管家与赵家的儿郎,缓缓翻身下马。 再不情愿,也是圣旨赐婚,该娶还是要娶。 「新姑爷下马。」 府门口,赵家的管家高声唱礼。 锣鼓齐鸣,鼓乐笙箫。 热闹的声响,盖过了一切。 楚英就站在沈唯卿的身后,以眼角余光扫过周遭,其后又冲着身边的亲随打了个眼色,谁知道进去之后,赵家的人会不会趁机发难? 「新姑爷,请。」管家笑盈盈的将人往里面领。 该行的礼,该做的流程,半点都不敢有所差池。 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正常的成亲进行着。 即便如此,楚英还是出了一身的冷汗,脊背上凉飕飕的,目光时不时的扫过周遭,檐下的守卫显然面色沉冷,一个个站在那里,看向迎亲队伍的时候,神色皆是沉冷。 沈唯卿自然有所察觉,但还没到最后那一刻,他自然不能率先发难,得先等一等。 这是沈唯卿,第一次站在赵婉婉的闺房外头,站在她的院子里,虽然不情不愿,但终究是第一次,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紧张的。 「小姐,姑爷在外头候着了。」丫鬟激动的喊。 喜娘赶紧左右搀起了赵婉婉,「姑娘,仔细脚下。」 赵婉婉心下微恙,说不激动是假的,可……她低眉瞧着门槛,轻轻的迈步出去,外头的光线还算不错,纵然盖着大红盖头,也能看到脚底下的光亮,明亮而刺眼。 那双黑靴就停留在不远处,她抬头想要看过去,却被厚重的喜帕遮住了视线,入目所见,皆是红彤彤的一片。 她站在那里,喜娘将她的手递了过去。 沈唯卿犹豫了一下,却没有伸手,只是躬身揖礼,转而便往外走去。 赵婉婉的手,僵在了半空。 「走吧,小姐。」丫鬟赶紧上前搀住赵婉婉的手,借此缓解了赵婉婉的尴尬。 谁都知道,姑爷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能来迎亲全赖圣旨赐婚,是以不能强求太多,免得到时候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赵婉婉一颗欢悦的心,忽然间回落到了最初的平静,逐渐的冷寂下来,心内的火被熄得干干净净,盖头下的容脸,止不住勾起一丝苦笑。 沈唯卿的性子就是如此,她早就知晓,是以……这所谓的失落,也不过是早就预料到的事实而已。 进正堂,拜别父母。 赵婉婉跪地,听得旁边的唱礼,毕恭毕敬的磕头。 三拜别家离父母,自此便为他人妇。 坐进花轿的那一刻,赵婉婉忽然红了眼眶,只是遮着盖头,谁也无法知晓,藏在大红喜帕下的悲伤。 「起轿。」 外头,有人高喊。 沈唯卿翻身上马,策马走在喜轿之前,身形仍是挺得笔直,只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楚英倒是回头看了一眼,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囫囵个的出来了。 当然,这只是个开始,还没结束,楚英心里很清楚,等待着他们的,还有更残酷之事,眼见着天色暗下来,这金陵城的风云亦开始搅动。 波云诡谲,非好兆头。 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的朝着沈家而去。 金陵城内的百姓,又在驻足观看,瞧着这俊俏的新郎,瞧着这声势浩大的迎亲队伍,偶有感慨,赵家姑娘能嫁于沈家,真真是好福气。 花轿内。 赵婉婉掀开了大红盖头,瞧着盖头上的鸳鸯交颈,止 不住落下泪来,脑海里当日在月老庙的情景。 的确,沈唯卿是进来了,但他不是一个来的。 对于赵家,沈唯卿始终留了个心眼。 是以,在沈唯卿中了药之后,以自伤为代价,保持了最后的情形,在随后而至的亲随打晕了守卫,冲进来时,沈唯卿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当时的赵婉婉,已然神志不清,待守卫清醒过来之后,便快速冲进来查看。 玩忽职守,若是让尚书大人知晓,他们必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哪成想…… 沈唯卿是在月老庙后面的山水池中泡清醒的,等他醒过神来,再回到佛殿的时候,还没到门口便瞧见那几个守卫,衣衫不整的冲出了门,四下散去。 原本,赵靖是想给自己留几分薄面,所以特意清空了边上的人,等着沈唯卿与赵婉婉事成之后再带人返回包围,没成想……竟是酿成了如此灾祸。 沈唯卿悄无声息的进了偏殿,瞧着躺在地上的,满脸是泪的赵婉婉,当下转身欲走。 想了想,他还是有些心存不忍,背着身捡起了地上的罗裙,小心翼翼的往后退,其后将罗裙遮在了赵婉婉的身上。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但动作却极尽温柔小心。 虽然不喜欢赵婉婉,但他是个君子,自知女儿家的名节有多重要,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进来,怕就怕她真的…… 赵婉婉躺在那里,在他将衣裳放下的瞬间,再也止不住哭声。 便是这一声哭,让沈唯卿背了黑锅。 下一刻,赵靖便带着人包围了整个偏殿。 「沈大哥,你快走!」赵婉婉泣不成声,算是彻底的清醒过来。 沈唯卿深吸一口气,「对不住。」 音落,他快速往外冲…… 第862章 她虽懦弱,却也是有骨气的 其实就整件事情而言,赵婉婉是最无辜的,可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错就错在,她姓赵,是赵靖的女儿。 既尊享了赵家给予的荣华富贵,自然也要承担,赵家给予的背负。 风一吹,面上冷飕飕的。 赵婉婉抬起手,竟满脸是泪,可现如今的状况,似乎早就没了力挽狂澜的余地,事已至此,想什么都是没用的。 袖子里的东西,散着羸弱的锋芒。 左手生,右手死。 抉择,在她。 的确,拿着令牌她就可以跑出去。 赵婉婉相信,沈唯卿不但不会拦着她,甚至于会帮她出城,但一人苟活于世,那该是怎样可怕的事情?她在赵家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哪儿能吃得了外面的欺辱和苦楚? 再者,没了赵家或者没了沈唯卿,她此生还有什么意义? 「对不起。」赵婉婉低声说。 风吹起了花轿的帘子一角,恍惚间,赵婉婉瞧见了沈唯卿的背影。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年少时,千万不要遇见太惊艳的人,否则你余生成憾,终成执念。 沈唯卿就是她年少惊艳之人,也是成了她的执念。 帘子落下,遮蔽了内外。 赵婉婉背靠着车壁,想起了那些年的欢悦,除却月老庙之事,此前的她还是挺顺风顺水的,母亲最后给的一张令牌,让她对父亲的怨恨,忽然间消弭无踪。 她想着,就当是欠的吧! 但,自己已经是这样残破之躯,实在是不该进沈家大门。 沈唯卿那样看中身家清白,当年沈家这般落魄,也没有折下他的膝盖,让他屈服,现如今却被她这般羞辱……她也该感激他的,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半句,哪怕他知晓真相。 那几个家奴自然不敢说,玷污了自家小姐,坏了尚书大人的计划,若是被知晓,必定是死无全尸的下场。 沈唯卿什么都没说,算是全了与赵婉婉这些年的情义,也是知晓,女儿家的名声有多重要。 「谢谢。」她低声说,徐徐合上了眉眼。 迎亲队伍,一路上吹吹打打,穿过长街,终是停在了沈府门前。 司礼高唱着,「踢轿门。」 沈唯卿照做,但……轿子里没有动静。 气氛,忽然有点奇怪。 楚英愣了愣,按理说这赵姑娘以前,可是巴巴的等着自家大人娶她,怎么这会到了沈府门前,反而假矜持了呢? 没动静? 「沈姑娘?」楚英凑到窗口,「该下轿了。」 内里,安静得厉害。 边上的丫鬟也跟着轻唤,「小姐?小姐?」 内里,还是没动静。 沈唯卿与楚英对视一眼,显然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头。 下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轿子里流出来。 「大人,血!」楚英惊呼。 血? 瞬时,所有人头皮发麻,皆是木愣愣的盯着轿子。 沈唯卿快速掀开了轿帘,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入目惊心。 一柄小剪子掉落在地上,落在血泊中,顺着血迹往上看,清晰可见赵婉婉脖颈上的血口子,许是因为轿子通风的缘故,脖颈上的血已经不再往外涌,但当时的场景应是很可怕。 剪子扎进了脖颈动脉,伤口霍开一个大口子,赵婉婉应是下意识的伸手捂过,但后来便慢慢的松开了,是以其中一只手满是鲜血。 她面无血色的靠在那里,双眸紧闭,唇角却带着释然的笑意,好似 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坦然赴死。 沈唯卿站在那里,保持着掀开帘子的动作,一动不动的。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显然都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新娘子,在花轿里自尽。 她赵婉婉虽然懦弱,但也是有骨气的,一开始无法反抗,不代表她永远都不会反抗,嫁出去是不想有辱门楣,是不想违背父母之命,不想抗旨不尊。 但不踏入沈家大门,不侮辱沈家门楣,不负沈唯卿维护之情,也是她赵婉婉最后能为沈唯卿做的,总不能让他担负丧妻之名吧? 没进门,没拜堂,就算不得沈唯卿的妻,但……她终是为他穿了一次嫁衣,亦是死而无憾。 冷风从外灌入,原该欢天喜地的事情,瞬时成了灰败惨白之景。 谁能想到,喜事变丧事,只是一道门帘的区别。 「赵姑娘?」楚英喉间滚动,徐徐转头望着自家大人。 倒是赵家的喜娘和丫鬟们,率先喊了出来,瞬时哭天抢地的。 自家的小姐,死在了花轿内,且以这样的方式死去,是谁都没想到的,但事实就是事实,她赵婉婉至死都没能踏入沈家的大门,成沈唯卿的新妇。 原本围观的百姓,顿时像炸了锅一般,议论纷纷。 这大喜之日,闹出这样的事情,整个金陵城都是头一回…… 沈唯卿瞧着轿子里的人,忽然间想起年少时,与她第一次相遇的情景,那时候的赵靖还不是兵部尚书,但赵婉婉的性子,却是出了名的恣意张扬,为人直爽。 消息,很快就传回了赵家。 随亲的家奴,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进了尚书府,以最狼狈的姿势,扑在了赵靖和赵夫人跟前,哭着喊着,「大人,夫人,小姐……没了!」 赵夫人没听明白,但声音却在颤抖,「大喜日子,说什么胡话?」 「小姐在花轿里自尽了,连沈家的门……都没进去。」 家奴这话刚说完,赵夫人顿觉眼前一黑,当下便往后仰去。 第863章 娶一个死人 其实赵夫人想过最坏的结果,那就是女儿半路跑了,赵婉婉那性子,从小就是她惯的,这丫头又是从未吃过苦,一口气都忍不住,否则这一次成亲不会这样倔强,梗着脖子跟他们说话。 可她是真的没想到,小丫头翅膀硬了……不怕死了! 赵家,顿时乱成一团。 赵靖愣在原地,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你说赵婉婉抗旨吧? 她依着圣旨,穿着嫁衣出了赵家的门,不算是抗旨不尊,毕竟她没有任何的逃婚之举,一直都是那么乖顺,乖顺的听他们的安排嫁人。 你说她乖顺吧,她却死活没有踏入沈家的大门,就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她死在了花轿里,死在了沈府门前,从始至终没有行夫妻大礼,也就是说……她还是姓赵,就算死了也仍是赵家的女儿,不是沈唯卿的妻。 赵婉婉死了,也入不了沈家的祖坟,当不了沈家人。 「我、我去看看!」赵靖踉跄着往外走。 不是没想过,事成之后,赵婉婉可能会连同沈家一起,被隋王或者是赫连家一起绞杀的结局,但忽然间,结局提前了,赵靖是真的没有半分准备。 一张脸煞白煞白的,不知是因为赵婉婉坏了自己的计划,恼羞成怒呢?还是真的因为,失去了一个从小疼爱的女儿,所以心疼至此? 赵靖几乎是从马车上跳下去的,跌跌撞撞的。 彼时,花轿还停在沈府门前,事发突然,抱着尸体进门不合适,把尸体留在花轿里也不合适,所以沈唯卿还在犹豫着,要如何处置此事? 他忽然想起,这丫头如此行径,可能不只是过不了她心里那道坎,还有可能是想给他一个警醒,死亡从来不是结束,往往是另一种开始。 比如说,赵家的谋逆之举。 赵靖推开了沈唯卿,瞧见了躺在花轿里的赵婉婉,浑身都是血,凝固在红色的嫁衣上,仍是那么刺眼夺目,黑暗中有火光明灭不定,但好似怎么都照不亮轿子里的昏暗。 「婉儿?」赵靖哽咽了一下。 沈唯卿没吭声,只是垂了一下眼帘。 对于这件事,所有人都保持缄默,这是头一遭,谁也没经验,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稍瞬,赵靖走出了花轿,示意底下人,「把小姐抬出来。」 「是!」赵家的人,将赵婉婉抬出来。 赵靖抬眸望着沈唯卿,「皇上赐婚,纵然是死了,那也是沈家的人,虽然没有夫妻之实,也没有拜过天地,但我相信……沈大人还是深明大义的,死在你沈府门前,就该是你沈家负责到底。」 楚英急了,「没有行夫妻之礼,那就不算是夫妻,这样进了沈府大门,让我家大人以后如何做人?再如何娶妻?赵大人,您莫要欺人太甚。」 让他家大人,这样娶一个死人,简直是岂有此理! 赵婉婉此举,原就是不想踏入沈家大门,害了沈唯卿此生,可赵靖却不答应,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水,既然踏出了赵家的门,就不该再回来,哪怕……是一具尸体。 「沈大人?」赵靖眼底的泪光逐渐掩去,面上逐渐平静,「你以为呢?赐婚,可不是闹着玩的,违抗圣旨,那就是死罪!」 楚英咬着牙,这是逼着自家大人…… 「好。」沈唯卿瞧了一眼躺在担架上的赵婉婉,一身血色嫁衣,双目紧闭,到底也算是欠了她,此前有所利用,如今还个干净。 反正他这辈子,也没打算再娶妻。 如此,倒也算是个借口了。 「我不答应!」赵夫人被人救醒,这会跌跌撞撞的赶来,「我不答应!婉儿已经死了,怎么还能 嫁人?她生是赵家人,死也是赵家的魂,老爷……」 赵靖目光狠戾,「无知妇人,这是皇上赐婚。」 可事实上呢? 一口一个皇上赐婚,谁又真的将小皇帝放在眼里? 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他们都要谋反了,还在乎一张圣旨? 赵夫人悲伤过度,却也是看得最清楚的,「别跟我说什么赐婚,婉儿宁死也不踏入沈家,就是不想误了沈大人余生,我是婉儿的母亲,既然不能看着她幸福美满的生活,也不能违背她的遗愿。老爷要打要杀,那就连我一起,今日婉儿之事,我便是做主了!来人,把小姐抬回去!」 「放肆!」赵靖厉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赵夫人泪流满面,「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老爷爱怎么就怎么,婉儿都死了,我还有什么可害怕的?我女儿死了,我女儿被你害死了!抬走。」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赵靖也不好去抢赵婉婉的尸体,硬生生丢给沈唯卿。 赵家的人,哭哭啼啼,骂骂咧咧的离开。 沈唯卿还站在府门前,一身喜服没有半点悦色,相反的,周身冷戾无温,瞧着这一出闹剧,搭上了赵婉婉一条命,可最后呢? 这些事情好像发生了,又好似没发生。 赵婉婉好似嫁过人,沈唯卿好似成过亲,又好似……什么都不作数。 可笑! 天色昏暗,火光摇曳。 城内喧嚣的锣鼓,最后成了凄美的哀鸣。 原本的大红绸子,在最短的时间内挂上又撤下,由红变成了白,笑容凝结在脸上,转而就被眼泪所取代,哭声一片,赵家陷在了悲伤的哭嚎之中。 花轿出门,白布遮身。 赵婉婉的一生,就此落幕,但她死之前是笑着的…… 「大人?」楚英轻唤,「这……接下来要怎么做?赵家出事,赵靖会不会临时取消参与其中,毕竟也是自己的女儿?」 沈唯卿眯了眯眸子,「你看赵靖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像是会怜惜女儿的人吗?」 一个女儿罢了,哪儿比得上赵靖宏图大业,荣华富贵…… 第864章 她心甘情愿 赵靖的血是冷的,所以赵婉婉的死,一点都不妨碍他谋反的脚步,相反的,如此一来,他更加毫无顾忌。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宫里。 王春莹得不到消息,不代表百里长安收不到消息。 戴扬堵在宫门口,一点都不耽误百里长安的消息畅通。 软榻上,百里长安虚掩着眉眼,幽然一声叹。 紫嫣摆摆手,暗卫旋即退下。 「主子?」紫嫣低唤,「这赵靖痛失女儿,会不会……」 百里长安靠在软垫上,伸手翻着搁在膝上的医书,「你觉得,狼会改吃素吗?狗,会放弃骨头吗?」 紫嫣哑然。 「肉都送到嘴边去了,他能舍得不下嘴?」百里长安叹口气,「不过,我倒是真的没料到,赵家的姑娘,竟然还有这般骨气,与她那个狼子野心的爹,还真不是一路子的。」 若是能与沈唯卿在一处,来日必定是个真心过日子的人。 只是可惜了…… 「可惜了,让她爹给耽误了。」紫嫣低声回应。 百里长安点点头,抬眸瞧着窗口方向,「生不逢时,也是一种罪。」 这种感悟,她是最深的。 外头的天……黑了! 「估计这会,也该有所行动了。」紫嫣知道主子在看什么。 窗外黑压压的,方才似乎还有闪电掠过。 远处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有点闷,有点瘆人。 「书上说,月黑风高杀人夜。」百里长安合上书册,「我却觉得,风雨交加……也很适合杀人,就像当年那个雨夜。」 她人生的转折点,来自于那个雨夜。 现如今,兜兜转转的,似乎又是覆辙重蹈…… 「是!」紫嫣颔首。 许是风雨将至,外头有点凉,风从虚掩的窗户外头吹进来,惹得百里长安止不住咳嗽,捻着帕子捂着嘴,一张脸乍青乍白得厉害。 紫嫣慌忙去关上了窗户,又将炉子里的炭火挑得更旺盛一些,分明是不冷不热的天气,还不至于到冷飕飕的地步,可主子的身子却寒凉得一日胜一日。. 「不妨事!」百里长安幽幽喘口气,将染血的帕子搁在边上,「莫要那么紧张,回头让皇帝瞧见了,又得红了眼睛,伤心难受了。」 紫嫣行礼,「是!」 话是这么说的,可紫嫣如何能不难受?主子的身子,她心里最清楚,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的什么都做不了,如何能忍受得了? 「风雨欲来。」百里长安端起杯盏,呷了一口杯中水,总算是将嗓子眼里的那一股子腥甜滋味,生生压了回去,「好戏登场。」 紫嫣站在一旁,默然不语。 宫里,安静得像是鬼城。 百里长安倒是能坐得住,但百里嘉儿却是有些焦灼,于御书房内来回的走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皇上?」罗盛有点脑瓜子疼,「您能不能别晃了,晃得老臣头晕眼花的,实在是难受得紧,您坐下来,看看书睡睡觉都成。」 百里元嘉面色铁青,疾步走到了罗盛跟前,神情焦灼,「太傅,你说皇姐会没事吗?」 「长公主会不会没事,老臣说了不算。」罗盛如实回答,「老臣是太傅,不是太医,也不是天师,既诊不了脉,也算不了命。」 百里元嘉微微一怔,转而无奈的坐定,「朕知道,太傅不作猜测,可朕心里不放心,生怕皇姐会出事,所以总觉不安。」 「皇上?」罗盛坐在那里,端着杯盏饮茶,「您总得学会一个人啊!」 百里元嘉陡然抬眸,直勾勾的盯着他。 须臾,他好似明白了些许,默默的坐在了罗盛的对面,若有所思的盯着紧闭的窗户。 「长公主像您这么大的时候,先帝已经开始,手把手的教她如何一个人处事,为朝为政为天下人。」罗盛瞧着跟前的棋盘,「心烦的时候,她就左右手对弈,自己与自己较劲,一个人将所有的事都担着。苦不苦的,别人说了不算,她咽下去了才算。」 百里元嘉似有所悟,「太傅,你说皇姐若是当皇帝……」 「臣可不敢这么说。」罗盛慌忙起身揖礼,「老臣也敢肯定,长公主从未这般想过。」 百里元嘉苦笑,「朕知道,但凡她有心,这位置轮不到朕。」 「皇上明白长公主的苦心,自然是最好的,纵然天下人不懂她,满朝文武也不懂她,有您站在她身后,她便会心甘情愿的为您冲锋陷阵。」罗盛说的是实话,「看似无情,实则情在心中,天下为情。」 百里元嘉点点头,「朕会等着看,那些人的下场。」 外头一声炸雷,紧接着便是狂风大作…… 第865章 弟兄们,跟我上! 雷声大作,明亮的光从这边的山头劈到了那头,似要将黑暗的夜空扯开一道口子,让这世间的污浊悉数倒灌。 百里元琮坐在马背上,扬头瞧着这样诡异的夜空,山风猎猎,吹得发髻飞散,衣袂拍在身上呼啦作响,透着一股子悲壮凄凉。 「主子?」底下人轻唤。 百里元琮回过神来,紧握着手中的马缰,已然到了这地步,似乎没了转圜的余地,要么进去一决生死,要么窝囊着等死。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 百里元琮咬咬牙,「进城。」 「是!」众人应声。 赫连应此番已经等在了城门口,瞧着不远处浩浩荡荡而来的隋王大军,不由的扯起了唇角,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当然,尚书府赵家出的事情,赫连应是知道的,但那又如何,赵靖此刻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等着一道迎接隋王入城。 这说明什么?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一个女儿算什么?来日功勋卓著,有的是女人,为你生儿育女,到了那时候,还在乎什么骨肉不骨肉?要多少,有多少! 「恭迎王爷入城。」 「恭迎王爷入城。」 赫连应协赵靖,毕恭毕敬的冲着百里元琮行礼,「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两位快免礼。」百里元琮下马,当即托了二人一把,「现如今城内局势如何?」 赵靖上前,「王爷只管放心,城门四角,各处进出口都是咱们的人,保证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城内的消息绝对不会走漏分毫。」 「如此,甚好!」百里元琮欣喜。 天空又是一记炸雷,这雨迟迟不下,却一直空响雷鸣。 「臣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六部衙门,丞相府,以及诸位大人的府上,都被团团包围,现如今谁也奈何不得。整个金陵城,已经在王爷的全权掌控之中!」赫连应毕恭毕敬的揖礼。 百里元琮那叫一个激动,眉眼间已经掩饰不住得意的神色,「如此说来,可直达皇宫?」 「是!」赫连应忙回答,「宫门口与宫内侍卫,现如今都是国公府的人,只要王爷一声令下,就可以大摇大摆的进宫,小皇帝不足为据,太后已经动心。」 百里元琮没想到,赫连应竟是连太后被说服? 「你是说,太后?」百里元琮心惊。 赫连应颔首,「没错,只有太后点头,才能说服小皇帝禅位于王爷。到时候,太后便是太皇太后,照样享她的荣华富贵,便是冲这一点,她也得屈服。」 「原来如此。」百里元琮昂首挺胸,「既是如此,那边入宫吧!」 然,刚进城没多久,便已经遇见了褪却喜服,一身玄袍的沈唯卿。 沈唯卿一身戾气,站在街头。 在他身后,皆是沈家军,一个个面色冷戾,目光如刃,狠狠剜着这帮乱臣贼子,手持钢刀,恨不能痛饮贼人血。 「王爷不会不知道,无召不得入金陵城吧?」沈唯卿高声冷喝,「您夜半带兵入城,与外臣勾结在一起,意欲何为啊?」 百里元琮没想到,这儿居然杵着一个硬茬,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两军对峙,百姓关门闭锁,畏缩的躲在家中,大气不敢出。 金陵城内即将有血色弥漫,大战一触即发。 「沈唯卿,你逼死我女儿,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赵靖先声夺人,「现在让开道,我还认你这个女婿,到时候……」 这话还没说完,楚英就耐不住了,「呸,就你个死皮不要脸的老东西,也敢大言不惭的,让我家大人当你的女婿?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长得丑还想得美。老子早就看不惯你了,天底下就没有比你更恶毒的伪君子,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还敢在这里提起,就不怕一个雷劈死你?」 「你……」赵靖气得眼都圆了,险些七窍生烟。 赫连应倒也不客气,「沈唯卿,你真的要为了百里长安赴死?」 「铲除女干佞,乃臣子之责。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沈唯卿冷剑在前,「休要废话,今日尔等要么束手就缚,要么兵戎相见,绝无第三种可能。」 赫连应眯起危险的眸子,「既如此,便看鹿死谁手,来人,与我一道护送隋王进宫,给我……杀!」 「杀!」沈唯卿冷喝。 闪电劈开了夜空,雷声轰鸣。 双方交手,血流成河。 金陵城顿时陷入了一片厮杀之中,刀光剑影,生死不论。 大街小巷,各府各院,喊声震彻九霄…… 沈唯卿冷然劈开挡路的军士,抬眸便瞧见了赫连应护着百里元琮,从另一条巷子绕道而去,「楚英,走!」 「是!」楚英一招呼,「弟兄们,跟我上!」 忠君护国,且看今朝! 第866章 兵临城下 双方胶着,打得难舍难分,血色蔓延整个金陵城,纵然是关着门窗,也能嗅到浓郁的血腥味,合着那电闪雷鸣,足以让人心惊胆战,不敢轻易窥探。 百姓们吓得钻进柜子里,钻进床底下,门窗紧闭着大气不敢出…… 这样的场面,只在新君立朝的时候,才会有如此血流成河的厮杀,生与死,成与败,皆在此一战,谁都不可能低头。 低头,只能是死。 乌云压城,城欲摧。 百里长安低咳着,拢了拢肩头的大氅,呼啸的风吹着鬓发翻飞,让人睁不开眼睛。 檐下纷飞的宫灯,因着剧烈的晃动,偶尔撞在了梁柱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明灭的光影肆意斑驳,如同夜间鬼魅般张牙舞爪。 「主子,外头风大,您还是进去吧?」紫嫣担心至极,「奴婢会看着的,您只管放心便是。」 纵然外头已经开始交战,但是宫里仍是一片死寂,所有的不安分暂时还镇在夜色之中,否则内外未能及时接应,定然是要出大纰漏的。 「他们第一要紧的,便是拿下皇宫,此番还没到,多半是……咳咳咳咳……」百里长安掩着唇,「多半是被沈家君拖住了脚步。」 隋王大军已经进了城,他们会肆意屠戮,但也不敢赶尽杀绝,因为所有的实力都压在皇宫这里,这才是重中之重。 「主子?」紫嫣眉心紧蹙。 风太大了,电闪雷鸣,愣是没有下雨。 「终究是要迎着风的,先适应一下也好。」百里长安唇角带血,将自身笼在厚重的大氅内。 她面色惨白,唯有唇上一点朱红,不似平日里的妖冶无双,倒是生出了尊贵无双的冷艳天下。 如玉般的指尖,轻轻抚过洁白的狐狸毛领子,油光水滑,合着这一身的红色大氅,夜色中如生于雪色中的红梅。 清冷,孤傲。「有沈大人在,肯定能拖住他们的脚步。」紫嫣转手接过了底下人递来的暖炉,毕恭毕敬的呈给百里长安,「主子?」 百里长安伸手接过,笼在怀里也就暖和了不少,人却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阿姐!」百里元嘉从回廊那边,着急忙慌的走来,「你怎么出来了?外头风大,还是进去吧!」 百里长安站在原地不动,「你听,风声夹杂着刀剑之声。」 百里元嘉抿唇,「阿姐……」 「走吧!」百里长安瞧了他一眼,「这里只能听声音,我们去个……能看见的地方。」 百里元嘉忙不迭上前,轻轻搀了百里长安一把,连他都看出来了,她走路很吃力,不知是身子的缘故,还是今夜的风太大。 刚走出春波殿,迎面而来的是太后李青兰。 乍见着百里长安与小皇帝在一起,李青兰几乎是下意识的生理反应,眸色惊惧,往后退了半步,面上的焦灼瞬时成了慌乱。 「长公主?」李青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你、你们……」 百里元嘉的脸色,倒是平静得很,「既然太后来了,那就一起走吧!」 「去、去哪?」李青兰瞧着他们这般动静,已然知晓……王春莹落在了他们的手里,而自己多半是凶多吉少,宫里已经失去了主动权。 百里长安这人,素来心狠手辣,对谁都不会手下留情,尤其是背叛她的人。 「去看看宫门外的厮杀。」百里长安低咳两声,「太后娘娘,不就是等着这一天了吗?」 李青兰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一股寒意瞬时蔓延至四肢百骸,不知该说点什么?张了张嘴,终是哑口无言。 「请太后娘娘一起吧!」百里长安抬步往前走。 百里元嘉甚至于没有多说什么,搀着自己的皇姐,目不斜视的从她身边走过,分明是骨肉至亲,却冷漠疏离至此。 「皇帝?」李青兰嗓音都在打颤。 小皇帝没有回头。 「太后娘娘,请!」紫嫣冷着脸。 说请,都是客气的。 对于背叛者,理该千刀万剐。 李青兰白了一张脸,亦步亦趋的朝着前方走去,事已至此,纵然身后还有国公府的人,她也没有反抗的余地。 什么国公府? 呵,见着百里长安竟没有任何反应,由此可见这宫里的形势,压根不似眼睛看到的那样,宫里尚且如此,宫外……怕是也差不离。 紫嫣冷笑,瞧着脚步沉重的李青兰,冲着身边的随扈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盯着点,别让这位太后娘娘惹出什么幺蛾子来。 随扈颔首,左右紧跟着李青兰。 宫门城楼上,冷风冽冽,更胜底下。 居高而临下,当睥睨四海,俯视江山。 脚下,陈兵无数,只待赫连应一声令下。 之所以还没动手,大概是因为赫连应和隋王还没到来的缘故,是以保持了暂时的对峙不前,但谁都清楚,这一仗是在所难免。 「看见了吗?」百里长安瞧着底下的陈兵,「太后娘娘,这就是你所信任的国公府之流,你以为他们是助你登上垂帘之位的垫脚石吗?错了,他们是要杀了你儿子,杀了本公主的刽子手,而你……没有了帝王之子,你算哪门子太后娘娘?还妄想,当什么太皇太后?」 李青兰面色惨白,唇瓣止不住颤抖…… 第867章 把人带上来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百里长安目光狠戾,幽然吐出一口气,紧捂着怀中的暖炉,「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纵然给你垂帘听政的机会,就你这二两重的骨头,担得起这大昭的江山社稷吗?人贵在自知之明,没有这本事,还想伸手,就不怕这双手被剁得干净?」 李青兰险些软瘫,所幸被身边的宫女一把搀住。 冷风中,这位太后娘娘近乎摇摇欲坠。 「皇帝?」李青兰张了张嘴。 百里元嘉站在自家皇姐身边,压根就不想理她,目光平直的望着城楼底下,「太后娘娘还是站在边上反省反省,等着想明白了再开口说话。」 李青兰的一颗心,骇然沉到了谷底。 说什么,都晚了。 底下有马蹄声响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上面。 火光摇曳,有人策马而来,众星拱月。 城楼观火,城下刀光。 两两相望,各自凛然。 「百里长安!」赫连应连名带姓的高喊。 百里元琮却是变了脸色,转头望着身边的赫连应,他着实没想到,百里长安居然在金陵城,而且就在宫里? 这事,为什么没人通知他? 对于百里长安,他是打心里的发怵! 「赫连应,你该尊我一声长公主,直呼本公主的名讳,是要造反吗?」百里长安不温不火的笑着,「哦,不,你已经造反了。」 赫连应冷笑,「你莫嚣张,今日便是你百里长安的死期。」 「是我的死期,还是你的死期,谁说了都不算。」百里长安摸着怀中的暖炉,「得看鹿死谁手,谁笑到最后。」 天空一记闪电,明亮而刺眼的紫色光芒,再度撕开漆黑的夜空,雷声大作,狂风不休。 「五哥?」 一声五哥,让百里元琮登时僵直了脊背,仰头望着高高在上的那个身影。 「你还真的……想要步三哥他们的后尘?」百里长安幽然长叹,「我原以为,你会安分守己,好好的过你自个的日子,没想到,你竟也听从赫连应的挑唆,做起了九五之尊的迷梦?五哥,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百里元琮张了张嘴,喉间滚动。 「王爷,莫要听她胡言乱语,已经兵临城下,断然没有反悔的余地,否则咱们都是个死。」赵靖慌忙劝着,「起兵之初,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百里长安心狠手辣,此番就算咱们退兵,她也不会放过我们。」 百里元琮眉心微蹙,仰头望着百里长安,「长安,事已至此,我们都没有退路了。你把持朝政,挟天子以令诸侯,早已引起众怒,天下人视你为妖邪,势要除之而后快,本王只是顺应而为,此乃天道!」 天道? 这两个字还真是把百里长安逗笑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有很多,唯独这天道二字,不适合用在乱臣贼子身上,隋王殿下还是换个词儿的好,不会说话就闭嘴,免得来日史书工笔,贻笑大方!」 「你……」百里元琮气急败坏,「百里长安,你若今日打开宫门,乖乖束手就缚,本王就留你个全尸。」 全尸吗? 「这话,同样适合隋王你。」百里长安低声咳嗽着,「只要隋王率先放下兵刃,缴械投降,本公主与皇上必定既往不咎,宽容处置。」 你来我往,谁也不会低头。 「百里长安,你真的要置这么多将士的生死于不顾,真的要让皇上跟你一起死吗?」赫连应是懂得,如何拿捏百里长安软肋的。 毕竟,交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百里长安所在乎的,压根不是 她自个,而是这大昭天下,大昭的小皇帝。 「放肆!」百里元嘉脚下踩着板砖。 刘伞在边上托着他,「皇上小心。」 「乱臣贼子,也敢在此叫嚣,真当这是什么地方?」百里元嘉冷声呵斥,「尔等谋逆造反,意欲弑君,却要将这污浊泼在长公主身上,其心可诛,其行可剐。众将士听令,剿灭乱臣贼子,护我大昭,朕愿***厚禄,赐尔尊享殊荣!」 百里长安倒是真的没想到,小皇帝会说出这般言语,可见罗盛没有白教,虽然暂时还未见功效,不知是否英明,但百里元嘉已经站在那里……像个真正的大丈夫了。 「今日,朕便站在这里,且看这天道如何?看你们何等下场?」百里元嘉冷声怒斥,他最是见不得的,便是旁人对皇姐的羞辱与谩骂指责。 底下,忽然寂静一片。 「以前,都是阿姐在前面为我挡着,今日也让我任性一回。」百里元嘉转头,目光坚定的望着百里长安,「嘉儿长大了,也可以为阿姐遮风挡雨。」 百里长安扬唇笑着,冷风再冷,心也是暖的,跟怀中的炉子一样,「舒坦!」 一旁的李青兰,面色愈白。 「百里长安,你一介女流之辈,牝鸡司晨,蛊惑幼帝,意欲染指天下,实乃天理不容。」赫连应怒喝,「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百里长安叹口气,「把人带上来。」 「是!」紫嫣行礼。 不多时,暗卫押解着王春莹上前。 王春莹被五花大绑,浑然动弹不得,此刻站在墙头,风吹着摇摇欲坠,惹得底下惊呼一片。 「国公夫人?」 「是夫人?」 赫连应的脸色,瞬时全变了…… 第868章 一箭穿心 王春莹身上带伤,发髻凌乱,看得出来被擒之后,状态极为不妙,等着冷风将她神志吹醒过来,她像是见了鬼一般,不敢置信的盯着百里长安。 「你、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活着?」王春莹对于自己的判断力,还是很准确的,那几刀戳进去,压根可能还活着。 兴许当时还能有一口气,但宫中没有大罗神仙,不可能活死人、肉白骨,百里长安是不可能起死回生的。 但现在,百里长安活生生的站在她跟前? 「天佑大昭,天佑长公主。」紫嫣冷笑,「国公夫人有这功夫计较,还不如好好的跟底下的国公爷说会话,看他到底是要你的命呢?还是要他的荣华富贵?」 王春莹面色惨白,其实她心里有个底儿,对于赫连应……她心知肚明。 若是以前,她兴许还有些把握,赫连应无论如何都不会对自己赶尽杀绝,但现在不一样了,赫连应与她翻脸,早就将心思给了外面的女人。 能齐头并进,夫妻齐心,自然是最好的。 不然,她王春莹就是牺牲品,赫连应绝对不会因为她,而耽误了他的大业,为了这一天,赫连应已经准备了很久很久…… 所以现在,王春莹面如死灰。 「还是那句话,不试试怎么能死心呢?」紫嫣冷笑,转头望着一旁的太后李青兰,「要不然,太后娘娘帮着喊两句?毕竟人是您带进来的,您总得……负点责任吧?」 李青兰登时被推到了王春莹身边,逼着她看向底下的叛军。 虽说是冷宫里出来的,也是见过世面,可此时此刻,李青兰还是被吓着了,明晃晃的火光之下,众叛军云集,刀光寒利,随时都会挥刀饮血。 「好好看看吧!」百里长安昂起头,纵然身子虚弱,亦没有折弯了腰,仍是身形笔直,「大雨将至,血色朦胧。」 金陵城的浩劫,大昭的浩劫。 多年后,史书工笔,应会记下这惨烈的一幕。 夜,正长。 赫连应目光狠戾,「百里长安,你卑鄙无耻,居然抓了我的夫人,以为此要挟,真真是畜生不如。」 占据道德的底线,谁不会? 「赫连应,你不会忘了是谁把你的夫人请进宫的吧?」百里长安淡然浅笑。 目光,聚焦在李青兰身上。 那一刻,李青兰方才明白,自己是俎上鱼肉,从一开始就已经掉入了百里长安的陷阱里,自以为是的引狼入室,不过是百里长安的「请君入瓮」之计。 「太后娘娘与国公夫人合谋,想与你里应外合,生擒帝王,可惜啊……」百里长安冷着脸,瞬时有不少军士被送上了城楼之上,可不就是那些国公府的叛军吗? 百里长安勾唇,目光平静的盯着底下的动静。 「你们自以为聪明,却不知长公主早就料到了尔等今日之举,不过是请君入瓮,等着你们自投罗网,真以为自己赢了?」紫嫣高声冲底下喊着,「长公主与皇上仁慈,械投降者既往不咎,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这一番话,惊得底下的军士面面相觑,还没开始交手,就已经察觉到了失败的气息,所有人都在忐忑着,怀疑着最后的结果。 什么都被料到了? 那意味着什么? 他们这是自投罗网,这是自寻死路。 「莫要听她胡言乱语。」赫连应高声喊,「隋王殿下便是天命所归,今日谁也不能阻我们进宫,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为了九族的性命,为了来日的富贵荣华,诸位定要追随王爷,杀入宫中,生擒百里长安,以之人头,祭奠为我们死去的弟兄。」 音落,赫连应咬着牙,「夫人,赫连应定会将你厚葬,你且安心的去,稍待必定为你报仇,隋王殿下的大业有你的一份血泪,咱们都不会忘记你的!」 王春莹浑身剧颤,「赫连应,你个没心肝的,我是为了你才进宫,哄那太后老贱妇答应与你同谋,你便是这么对我的?夫妻数十载,你对得起我吗?我陪你出生入死,陪你边关多年,还给你生了两个孩子,你就是这么……」 话音未落,王春莹陡然僵直了脊背。 冷箭破空而来,于天空一记炸雷过后,狠狠刺穿了她的胸口。 赫连应亲自弯弓上箭,亲自射杀了自己的夫人……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只见王春莹的身子晃了晃,身后的暗卫便松了手,任由她如同破布一般,狠狠的坠下城楼,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发出了刺耳的闷响。 那一刻,万籁俱寂,好似连风都停了。 「赫连……应……」 王春莹满嘴是血,终是不甘的闭上眼…… 「冲,杀入皇宫!生擒百里长安!」 第869章 我要他们,永无翻身之日 战事起,便再也没了挽回的余地,厮杀声、呐喊声,伴随着电闪雷鸣,响彻皇宫内外。 当然,最要紧的还是隋王百里元琮,纵然宫门口被撞开,百里元琮也不敢率先往前冲,自然是要让赫连应在前面领路的。 可惜,沈唯卿和楚英赶到了。 原本的双方战局,一下子成了三方。 其后,沈唯卿与宫中军士汇合,前后夹击,反而将百里元琮和赫连应等人,围拢在了宫门前的空地上,这个时候再贸贸然往宫内冲,显然是不明智的。 最直接的做法,应是铲除沈唯卿,唯有这样才能乱了军心,让百里长安失了方寸。 思及此处,赫连应直奔沈唯卿而去。 「大人!」楚英疾呼,「小心!」 所幸楚英一声喊,沈唯卿纵身避开了夺命的一剑,惊觉赫连应的意图,当即持剑还手,既然是生死相搏,必须拼尽全力。 「拿弓箭来。」百里长安看出来了,沈唯卿不是赫连应的对手。 虽然沈唯卿功夫不弱,但比起赫连应还是略逊一筹,毕竟是老将,戍守边关多年,姜还是老的辣。 「主子?」紫嫣递上,「要不,让奴婢来吧?」 百里长安不说话,只将暖炉递给了百里元嘉,其后便是弯弓上箭,然而这箭矢却不是对准赫连应,而是瞄准了百里元琮。 那一刻,百里元琮瞪大眼眸。 「王爷小心!」赵靖大声喊。 赫连应心惊,若是百里元琮死了,那自己可就真的冠上谋反之名。只有百里元琮活着,到时候拥立他登基,自己方可慢慢架空百里元琮,成为大昭只手遮天之人。 人啊,这想要那想要。 既想要权势滔天,又想要名正言顺,清白传家…… 冷箭几乎逼近面门,百里元琮慌忙举剑劈开,堪堪避开了一劫,可是转眼间,第二支箭又来了,所幸赵靖在旁挥剑。 「来人,保护王爷!保护王爷!」赵靖高声喊着。 不只是赵靖,连同赵靖身边的人,都开始高声喊着,「快保护王爷!」 便是这一分心,沈唯卿登时一剑刺破了赫连应的肩头,鲜血喷溅的瞬间,楚英配合默契的飞身而起,一脚踹在了赫连应的胸口,逼得赫连应连退数步。 「国公爷?」赵靖骇然。 周遭的副将,慌忙上前相护。 百里长安勾唇,却也止不住的低咳着,她这副身子骨哪里还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可唯有如此,才能给沈唯卿赢得喘息的机会。 「国公爷?」赵靖慌忙让人护下了赫连应,只见着赫连应的肩头,血流如注,显然是伤得不轻。 其实傻子也该知道,生死相搏之事,必定是全力以赴,就像是赫连应必杀沈唯卿,而沈唯卿亦不会对赫连应手下留情。 「该死的东西。」赫连应恼羞成怒,转头瞧着被「众星拱月」围拢在人群中的百里元琮,算是松了口气,「事到如今,只能出此下策了。」 赵靖一怔,「国公爷?」 「还愣着作甚?都到了这地步,你以为我们还能有好下场吗?」赫连应眦目欲裂,冷然盯着城楼上的百里长安,「这女人不死,我们永远都进不了皇宫的门,只有她死了,人心才会溃散,我们才有机会取胜。快去!」 赵靖敛眸,「是!」 眼见着赵靖带着人离开,紫嫣心头一紧,「主子,他们这是要……」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要杀了我。」百里长安目光幽沉,实在是连弯弓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将弓箭递给紫嫣。 百里元嘉将暖炉递回去,「不管他们要做什么 ,我都会保护皇姐。」 「傻小子。」百里长安抱紧怀中的暖炉,「唯有穷途末路,才会以死相逼。」 百里元嘉不是太明白,紫嫣倒是心里清楚。 「要进宫其实不难,但他们做贼心虚,担心咱们在宫内囤积兵马,等着瓮中捉鳖,所以谁也不敢贸贸然闯进来,想着要么先杀了沈唯卿,要么先杀了我。」百里长安面色惨白,「只有这样,他们才敢放心的入宫,生擒嘉儿你。」 百里元嘉紧握着拳头,「乱臣贼子。」 「方才杀不了沈唯卿,于是乎他们就想了另一个法子。当好人难,当个能制恶人的好人,更是难上加难。」百里长安拢了拢怀中的暖炉,「看吧,很快就会天怒人怨,他们巴不得将自己的恶行昭告天下。此番,我便要他们,永无翻身之日。」 百里元嘉郑重其事的点头,「阿姐说得有道理,这一次必须将他们彻底铲除。」 「快了,快了!」百里长安低喃两声,生生压住了嗓子里的血腥味,「紫嫣,可都准备好了?」. 紫嫣行礼,紧了紧手中的弓,「主子放心,一切都照着您的计划,绝无差错。」 「那就好!」百里长安点点头。 百里元嘉在边上听得心惊胆战,几次想开口询问,却又生生咽了回去,怕乱了百里长安的计划,直到半个时辰之后,底下忽然传来的一声高喊。 「住手,都给我住手!」 尖锐的高喊声,愣是喝退了交战的双方,刀剑碰撞声、嘶喊声,忽的戛然而止…… 第870章 逼着她去死 底下,一片死寂。 沈唯卿面色青白,冷眼睨着赵靖带着一帮军士,将城中的大小朝臣,尤其是与赫连应不对付的文官,有些甚至已经垂垂老矣,一个个都押到了宫门前的空地上。 「卑鄙!」楚英咬牙切齿。 为首的,是丞相谢晦吾。 「别冲动。」沈唯卿提着染血的剑,胳膊都有些轻微的颤抖。 楚英握紧手中剑,众将士登时汇拢在他们身后,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诸位大人,被押解上来,明晃晃的刀剑,就在他们周围绕成一圈。 「卑鄙无耻!」百里元嘉站在墙头,气得险些跳脚,「赫连应,你想干什么?」 赫连应仰头望去,因着受了伤,面上略显惨白,已不似方才的胸有成竹,而是分外狼狈,「皇上,臣这是为了您着想,百里长安把持朝政,蛊惑人心,实在是罪该万死,只有她死了,大家才能活啊!」 「你放肆!」百里元嘉怒喝,「你谋逆造反,还口出狂言,真以为朕是傻子吗?马上把诸位大人放开,否则的话,朕、朕绝不饶你。」 赫连应笑了,百里长安也笑了。 孩子就是孩子,这种情况下,赫连应连诛九族都不怕,又岂会怕小皇帝?再多的空口白牙,抵不过脖颈的一把刀。 「百里元嘉,你不过是个失宠的皇子,如果不是百里长安,你连皇位在哪都摸不着。」赫连应已经撕破了脸,「这天下理该是隋王殿下的,尔等违背天道,理该承受天道之罚。」 百里长安又被逗笑了,「这个时候,又来跟我说天道?先帝在的时候,也没见着你赫连应,提什么天道不天道,现如今先帝才走了多久,尸骨未寒,你就在这里大放厥词?也不怕先帝死不瞑目,夜半找你算账?」 「百里长安,今日我只要你一句话,你与小皇帝之间,总归要有一人为诸位大人负责。」赫连应不温不火的说着,「长公主?皇上?你们……做个选择吧!」 沈唯卿切齿,「赫连应,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难道还不够清楚吗?」赫连应的刀子,登时架在了工部侍郎的脖颈上,「诸位大人的生死,掌握在长公主和皇上的手里。」 楚英呼吸急促,恨不得当下拧断赫连应的脖子,「你要逼死长公主和皇上?」 「我可没这么说。」赫连应冷笑,「只是想让两位做个选择而已,要这满朝文武,还是空壳子?长公主不是自诩,心系天下吗?那倒是……系一个让我看看?还是说,长公主也是贪生怕死的无能之辈,满嘴谎话,不过是为了哄骗世人。」 百里元嘉气急,「赫连应,你敢!」 「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敢的?」赫连应忽然手起刀落。 刹那间,朝臣惊呼。 谢晦吾别开头,紧了紧袖中手。 一旁的梁成舒咬着牙,连呼吸都跟着沉重。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那位工部侍郎一刀毙命,脖颈上血流如注,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已经倒在了地上。 血溅三尺,是所有人惊恐的所在。 此前,还有人心偏向国公府,虽然明面上不曾言语,但实际上也是有所向往的,如今什么梦幻都被打破,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色彩缤纷。 看吧! 人都是怕死的。 在死亡面前,什么都可以清醒。 包括,那一星半点的向往。 「这一刀下去,赫连应翻不了身了。」百里长安转头望着目瞪口呆的小皇帝,「嘉儿会是个好皇帝,对吗?」 百里元嘉整颗心都在颤抖,他一把拽住了百里长安的胳膊,「阿姐 答应过我,不会丢下我,不会不管我,不会不要我。」 「想什么呢?」百里长安冲他笑,「阿姐什么时候骗过你了?说接你出冷宫,说扶你登基为帝,说不会抛下你……哪件事没有做到?」 唯有最后这件事,人有旦夕祸福,生老病死,终究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她呀,也想活啊! 「阿姐不能骗我。」百里元嘉怕极了。 一旁的李青兰,面如死灰,没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对待百里长安的亲昵,远胜过她这位生身之母,为什么呢? 「好!」百里长安笑着摸了摸他的脸,「我若是就这样死在赫连应和隋王的手里,如何对得起先帝的谆谆教导?这等宵小腌臜之辈,没资格取我性命。」 百里元嘉连连点头,「那他们……」 「他们……会有个交代的。」百里长安深吸一口气,转头瞧着仍在下面叫嚣,已经连杀两位朝臣的赫连应,「你不就是要我死吗?赫连应,你确定我死了之后,这天下就归你们了吗?」 赫连应提着染血的刀,抬眸死死盯着,那高高在上的女子,「百里长安,只要你死,我就放过这些朝臣,如何?」 「长安,不要答应他。」沈唯卿疾呼,「就算你死了,他也不会收起狼子野心,不会放过所有人的。长安,别信他!」 这话是一点都不错,但眼下已经不是百里长安一人的生死。 底下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呢! 第871章 下一个,会不会就是他? 百里长安倒是全然不惧,瞧着底下业已丧心病狂的赫连应,「所以,隋王殿下也是这个意思吗?想用这满朝文武,奠基你的皇位之路?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赫连应杀光朝臣,什么都不做?这可不是什么明君之举,纵然将这天下交给你,怕也只是祸患无穷。」 「一句话,百里长安,是你死,还是皇帝死?」赫连应不耐烦。 他受了伤,又没能在第一时间攻下皇宫,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打击,让他变得癫狂,甚至于有些失了分寸。 「赫连应!」谢晦吾到底是百官之首,「你到底在干什么?谋朝篡位,逼死长公主和皇上,你睁眼看看,这金陵城都被你们糟践成了什么样子?还有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家中可有父母妻儿,他们若是知晓你们今日的所作所为,怕是祖上蒙羞,为人所不齿!」 赫连应目光陡戾,冷剑直指谢晦吾。 「丞相大人!」梁成舒陡然上前,快速挡在了谢晦吾跟前,「国公爷还是慎重的好,这可是当朝丞相,你这一刀子下去,怕是真的要引起天下之怒。国公爷,众怒难犯啊!」 赫连应对谢晦吾还是有所顾虑的,自然不会拿谢晦吾开刀,要不然…… 「放心,我还得留着丞相大人,对付百里长安呢!」赫连应转头望着上方的百里长安,「百里长安,今日你若棺椁出宫,我便放了他们。你也不想让文武百官,都为你陪葬吧?」 百里长安踩着杌子,上了墙头。 「长、长安啊?」沈唯卿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刚往前迈了两步,又生生顿住,身子抖得不成样子,一双眸子满是惊恐之色。 他不敢上前,怕惊了她,万一惊了她,若是惊了她…… 「长公主?」谢晦吾瞪大眸子。 朝臣也愣住了,「长公主?」 「我百里长安,出生尊贵,乃是先帝最宠爱的天之娇女,尊享荣华富贵,天家荣耀,岂是尔等腌臜之辈能沾染?能胁迫?」百里长安站在那里。 雷声轰隆隆的响,却也遮掩不了她清脆的嗓音,冷风扬起她艳丽的大氅,让这一抹红成了每个人心头抹不去的火光。 「赫连应,我百里长安愿一一己之躯,护我金陵城百姓与朝臣周全,若你今日食言,我定化身厉鬼,绝不饶你,天下百姓也不会轻饶了你。」百里长安居高临下。 风拍打着衣袂,发出猎猎作响。 「百里长安,你该死。」赫连应眦目欲裂。 忽然间,好似不是将百里长安逼上绝路,相反的……绝路似乎是在自己的身后。 那一刻的赫连应,有种茫然的惊慌。 仿佛,做错了什么? 朝臣的目光,全部落在了墙上。 所有军士的目光,也都落在了墙上。 「你们可都看清楚了,是要跟着这样的人,来日狡兔死走狗烹,还是顺应天命,归于当朝帝王?」百里长安摊开双臂,「我大昭的军士,不去戍守边关,不去抵御外敌,却在这里自相残杀,本公主身为摄政长公主,于心有愧,愧对天下愧对百姓,更愧对先帝。」 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各样的神色。 有人曾直怼长公主牝鸡司晨,有人骂她心狠手辣,可到了这会,忽然间觉得这一介女流之辈,远胜过手段卑劣的男儿。 隋王如何? 赫连应又如何? 谁有这样的铮铮铁骨? 谁有这样的豪情壮志? 谁能担起这江山社稷? 谁,又是真心为国为民,为这天下苍生? 「我今日此去,当禀明先帝原委,还望国公爷能遵守承诺,放过我大昭朝臣,放过金陵城的百姓,莫再兴起屠戮。」百里长安旋身,「容我梳妆,半个时辰之后,自见分晓。」 语罢,城楼上再无红色的身影。 骄傲的孔雀,当飞翔在天际,岂能堕落成泥? 紫色的闪电劈开了夜空,雷声响彻整个金陵城。 「阿姐?」 「长公主?」 所有人都在喊。 李青兰身子一晃,登时晕死过去,她想要这无上的权力,但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站在这里赴死,她没有赴死的勇气,自然也无法应对这样的局面。 这,就是区别。 金陵城,仿佛忽然成了一座死城。 每个人都在数着分秒,直勾勾的盯着紧闭的宫门。 「国公爷,她会不会耍诈?」赵靖凑近了问。 赫连应不知道,但他心里巴着百里长安能死得透透的,一口气都别留,「这么多人看着,她若食言,动摇的是天下人心,这一次……她必须死!」 一旁的百里元琮,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目光落在赫连应身上时,隐约生出了惊惧之色。 现在是百里长安,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 第872章 是丧钟! 任谁见着赫连应此番神色,都会心神剧颤吧? 面色惨白,发髻微乱,双眸猩红,说话的时候极尽咬牙切齿之能,连身子都在轻微的颤抖着,恨不能从百里长安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威严倒是不觉得,面目狰狞却是真的! 这一次,若不是楚英摁着沈唯卿,沈唯卿纵然是拼了命也会往前冲的,朝臣如何?将士如何?天下百姓又如何?他满脑子都只有两个字:长安! 「希望这百里长安,别耍花样。」赵靖小声的嘀咕着。 怕吗? 怕。 怕百里长安耍花样,怕她不死。 「谅她也不敢。」赫连应目光狠戾,身边的副将快速上前,为他临时包扎了一下伤口。 年纪大了,虽然上了战场依旧威猛,但是吃不了刀剑之伤,但凡有所破损,就像是气球漏了气一般,登时没了后劲。 这就是年轻与老姜的区别! 半个时辰,仿佛度日如年。 所有人都在盯着城门口,或生或死,就在这一道门后面,但大多数人还是不敢相信的,乃至于被驱赶至不远处,用来当做第二筹码的百姓,也跟着提心吊胆。 国公爷要逼死长公主,如果长公主罔顾人命,定会逃离金陵城。 但,如果长公主要护住朝臣,护住这一城百姓,势必要拖延时间,又或者真的赴死,以一己之身免去生灵涂炭。 时间,仿佛静止了。 春波殿内。 「不知道明年的蒲公英,能不能飞出这皇宫?」百里长安将染血的帕子递给紫嫣,唇角带着苍白的笑,「不知道,能不能看到?」 紫嫣红着眼,「可以的可以的,一定可以的,主子千岁千千岁啊!」 「你听外头的动静。」百里长安无奈的笑笑,「皇家的人,一个两个都会演戏,嘉儿……也终是到了会演戏的年纪。」 百里元嘉在院子里哭闹着,却被刘伞和罗盛死死的摁住,「阿姐,阿姐……」 「皇上是真的在哭。」紫嫣回答。 百里长安瞧着她发红的眼睛,「闭上眼睛的时候,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现在能听一听也是好的,至少那样,会觉得此生无憾,不枉费来这人世间走一遭。纵然是走了,也会有人记得你,来年清明时节,亦会有人祭你。」 不至于,荒坟孤冢。 「主子!」紫嫣扑通跪地。 百里长安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换下一身红衣,目光沉沉的望着窗外。 凌昌疾步进门,其后快速合上了殿门。 「长公主?」凌昌行礼,抬头的时候,稍稍一愣。 百里长安甚少穿得这样灰突突的样子,一身玄裙如墨色浸染,衬得她通体雪白,整个人愈发纤瘦,但即便是病重,亦不改眉眼间的尊贵无双。 她站在那里,玄裳威严,「准备得如何?」 「放心!」凌昌颔首,「纵然是仵作,亦无办法。纵然有疑,也只是怀疑罢了!」 百里长安掩唇低咳,「那就好。」 「长公主?」凌昌快速将一瓷瓶递上,「关键时候,能用得上。但有一点,还望长公主谨记,莫要轻易服用,虎狼之药,有虎狼之效,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摧残您的身子。」 将所有的精气神都凝于一点,彼时效果最好,但其后便会快速衰败,这是最简单的道理,百里长安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有其他办法吗? 但凡有,凌昌不会等到现在。 「好!」百里长安将瓷瓶紧握在手中。 紫嫣有点心慌,「主子, 这东西还是奴婢收着吧!」 「不用了。」百里长安兀自收入袖中,「生或者死,我自有分寸,都别站着了,宫门外还有叛军叫嚣,半个时辰的时间一瞬就过。」 凌昌行礼,终是退出了寝殿。 不多时,丧钟响起。 忽然间的大雨倾盆,终是哗哗而下,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屋顶上,敲着不安分的窗,打得人睁不开眼睛,连心都跟着凌乱起来。 雨中的白鸽哗啦啦的飞起,被这丧钟给惊得冒雨而行,从宫墙这头飞到了宫墙那头,其后聚拢在浓密的树梢丛中。 「丧钟?是丧钟!」楚英面色瞬白。 大雨倾盆,沈唯卿站在那里,被雨浇得浑身湿透,却还是直勾勾的盯着宫门口,保持着僵直的姿态,握剑的手愈发颤抖得厉害。 「死了!真的死了?」赵靖难掩面上的兴奋,「国公爷,是丧钟啊!」 国之大丧,方可鸣钟。 先帝死的时候,丧钟敲了一回,现如今…… 「长公主?」谢晦吾身子一颤。 梁成舒慌忙将人搀住,「丞相大人?」 「是丧钟!」谢晦吾几乎站不住,「她那么聪明一个人,不会的,对吗?」 梁成舒没说话,百里长安是聪明,但……他回头看着诸位大人,再看看不远处被刀剑胁迫的无辜百姓,这些都是长公主的心肝啊! 心系天下,天下即命。 忽然间,宫门大开。 狂风大雨之中,又白色的冥币随着风雨而动,两行白衣在前领路,其后便是风雨中的呜咽声,伴随着其后偌大的棺椁,置于马车上徐徐而出。 刹那间,宫门口的侍卫纷纷落跪。 第873章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咣当」一声响,沈唯卿手中的剑落地,终是到了连剑都拿不动的地步,他站在那里,仿佛泥塑木雕一般,直勾勾的盯着缓缓而出的棺椁。 那一刻,除了风雨声,什么声音都消失了。 所有人都只看到,属于大昭摄政长公主的棺椁,从正门而出,缓缓行至众人跟前,大雨冲刷着棺椁,上头的赤金描龙凤于电闪雷鸣之中,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冲天而去。 谁都不敢相信,百里长安那么骄傲,那么恣意,那么高高在的是一个人,会心甘情愿的,为了不相干的人赴死? 赵靖心头一紧,「国公爷?」 「呵!」赫连应其实不是太相信,毕竟乌鸦看什么都是黑的,他自认为是不会为了旁人自我牺牲,便觉得百里长安也不会如此,「且看看再说。」 百里元琮上前一步,喉间发涩,「长安?」 死的,会是她吗? 不到掀开棺椁的那一刻,谁都不会相信,死的是百里长安,所以一个两个都还处于在沉默的状态,只听得凄冷风雨,只听得有人低声呜咽。 城楼上,百里元嘉撕心裂肺的喊了声,「阿姐……」 天空一道闪电,劈开了雨幕。 轰隆隆的雷声,伴随着大雨倾盆。 「开棺。」赫连应不见到百里长安的尸体,是不会死心的。 紫嫣提着剑,目色猩红,带着浓重的恨意与哭腔,「赫!连!应!」 「未见尸体,如何证明里面躺着的就是百里长安?」赫连应才不怕这臭丫头,「你们以为弄个尸体出来,我就会相信?百里长安,能糊弄天下人,但绝对糊弄不了我。」 棺椁至于马车上,大雨噼里啪啦的打着车顶盖,车头的马灯被吹得左右摇晃,光亮斑驳得让人心惊胆战。 「长公主心系天下,仁义当头,为了满朝文武,为了天下百姓,甘愿赴死。」紫嫣是哭着喊的,「尔等当履行诺言,不再伤及朝臣和百姓,不再伤及无辜。」 百里元琮徐徐上前,他迫切的想知道,这棺椁里躺着的,到底是不是百里长安? 是她吗?. 「起盖。」紫嫣狠狠闭了闭眼,哭着大喊,「起!」 赫连应毕竟是外臣,当即转头望着百里元琮。 事已至此,百里元琮没有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一顿的凑近了马车,其后踩在了杌子上,借着那火光看清楚了棺椁里躺着的人。 熟悉的面孔,熟悉的人,气息全无,脉搏心跳全无,浑身上下冰冷如霜。 死了,真的死了! 「隋王殿下?」赫连应喊了一声。 百里元琮回过神来,伸手摸了摸她的面颊,「没有假皮,不是易容,是她!是百里长安!」 「果真?」赫连应疾步上前。 一眼,是她。 此刻的摄政长公主,面色惨白的躺在那里,衣冠整洁,发髻华贵,纵然是双目紧闭,亦不减长公主仪态,宛若生前。 「居然……」赵靖有点不敢相信,「百里长安真的死了?」 下一刻,谢晦吾跌跌撞撞的冲出来,直接冲到了棺椁之前。 「长公主?」谢晦吾不敢置信,登时老泪纵横,「长公主!」 丞相一声喊,身后的朝臣顿时跪地,毕恭毕敬的磕头高呼,「臣等恭送长公主,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紧接着,外头所有的百姓,纷纷跟着跪下,齐声高呼,「恭送长公主,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带着哭腔的高呼声,震耳欲聋。 这一幕,着实出乎了赫连应和百里元琮的预料,顷刻间有种众叛亲离的错觉。 「长公主千岁!」 所有人都在喊,那样的歇斯底里,那样的情意浓重。 紫嫣已经分不清楚,脸上是泪还是雨,神情麻木的瞧着纷纷下跪的众人,握剑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泪是真的,愤怒也是真的,悲伤更是如假包换。 但看到眼前这一幕幕,紫嫣忽然就明白了主子的坚持…… 这破碎的世界,总有人为之缝缝补补。 沈唯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只要他没有亲眼所见,这些事情都可以当做没发生,可事实呢?君不动,风云动。 「哈哈哈哈……」赫连应止不住笑声,「死了!终于死了!百里长安已死,尔等还不速速放下兵刃,束手就缚!」 谢晦吾站直了身躯,于大雨中怒然直指,「竖子谋逆,逼死摄政长公主,天道何在?天理难容!赫连应,你就不怕先帝在黄泉之下,魂魄不安,夜半寻你索命?」 「赫连应,你谋反作乱,罪该万死!」梁成舒泣声附和,「我等大昭之臣,宁死也不会屈服于尔等窃国之贼!」 第874章 杀上金銮殿 忽然间的转变,让百里元琮和赫连应有些心慌了,杀光朝臣是不可能的,皇帝不可能当光杆子,总归是要有人撑着的,否则一人朝堂算怎么回事? 不只是朝臣,还有这些百姓,一个个终是站了起来,照这样的形势下去,怕是要出大乱子的,民心乱便会惹来军心动摇。 军心动摇,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紫嫣手一挥,「盖棺!」 棺椁重新合上,大雨不歇。 「长公主有令,若隋王真的能为大昭带来太平盛世,此番死也甘愿。」紫嫣站在车前,高声厉,「若是隋王能免生灵涂炭,便打开宫门,纵尔等进宫。」 谢晦吾愤然,「不可!」 「朕允诺。」城楼之上,百里元嘉高声应和,「若能免诸位大人与百姓枉死,朕愿意禅位先帝五子,隋王百里元琮。尔等若能休兵止戈,免我大昭将士血流成河,朕便打开宫门,迎你们入宫!」 百里长安一死,赫连应便觉得一切都已尘埃落定,谁能拒绝肉眼可见的荣华富贵,近在咫尺的皇权天下呢? 「皇上,皇上啊!」谢晦吾跪地磕头,「臣等该死,臣等护不住这大昭天下,愧对先帝,愧对长公主,愧对皇上啊!」 身后,朝臣悉数跪在雨中,高声哭诉。 先帝啊…… 「好!」赫连应满口答应,转头便冲着百里元琮低声开口,「只要入了宫,王爷就是这大昭之主,以后都是您说了算,小皇帝不成气候,没了百里长安就没了主心骨,便是什么都不成了。」 百里元琮方才还在提防着赫连应,但是这会也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江山唾手可得,即将黄袍加身,荣登九五之尊,这是怎样激动的心情? 「好!」百里元琮高声应和,「皇上可要说到做到!」 百里元嘉高声厉喝,「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 呵! 对付狗贼,何来信用? 所谓信用,是以心换心,而不该消耗在这等贼人的身上。 请君入瓮,大开宫门。 雨势稍减,风势稍弱。 「皇上?」谢晦吾急了,当即领着众臣紧随其后。 宫门口全部交由赫连家与隋王的人把持,局势再度紧张起来,到了这会,才算是真正的逼宫,逼君退位,没了百里长安的小皇帝,只怕是……小命休矣! 「大人?」楚英有点懵,「这……」 接下来要怎么做? 事情的发展,已然超出了他所能想象的范围,着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守在宫外,所有人严阵以待,不许轻举妄动。」沈唯卿转身朝着宫门口走去。 楚英急了,「大人?」 「守住这里,等我回来!」沈唯卿头也不回的离开。 与朝臣不一样,他必须卸甲而入,对此,沈唯卿并不在意,目光始终落在百里长安的棺椁之上。 百里长安的棺椁,被重新送回了春波殿。 所谓小人得势,大概便是如此,冰冷的甲胄穿在身上,百里元琮与赫连应走在宫道上,身后跟着众军士,堂而皇之的直入金殿。 金銮殿上,小人得志。 这一次进来和之前不一样,以前是作为臣子,现在……赫连应的目光直勾勾的落在了赤金龙椅之上,明明是扶持隋王登基,可现在看着,倒像是他自个要登基为帝了。 目中炽烈,再也无法遮掩。 连一旁的百里元琮都瞧出来了,赫连应眼中清晰的野心,可到了这一步,只能先把皇位拿到手,再来秋后算账。 百里元嘉坐在赤 金龙椅上,一侧站着罗盛,一侧立着刘伞。 小皇帝眉目清隽,一如既往的不谙世事,满脸的天真无邪之色,他坐在龙椅上,伸手摸着赤金的龙椅扶手,一遍又一遍,仿佛颇为好玩,那样的稚气未脱。 气氛忽然有点诡异,赫连应的笑容凝结在唇边,眉心微蹙的瞧着一旁的赵靖。 「皇上?」赵靖上前行礼,「您在宫门口说过的话,可还作数?」 百里元嘉抬头睨了他一眼,「金銮殿外,全部是你们的人,一个个拿着刀剑,剑上沾了血,朕若出尔反尔,你们会不会杀了朕?嗯?」 赵靖面上一紧,瞧着随即进了殿内的朝臣。 这么多朝臣在此,若是皇帝亲口应允退位让贤,那此番逼宫便可完美落幕,至于这皇帝生死……呵,古往今来,一山不容二虎,迟早是要去见先帝的。 当然,这是后话。 眼下最要紧的,是拿到小皇帝亲笔所书的退位诏书。 「皇上说过,君无戏言。」赵靖直起身。 百里元嘉抬眸瞧着眼前的叛贼,幽幽的勾起了唇角,「朕不是皇姐,你们就算拿全天下人的命来威胁朕,朕也不会有任何的影响。」 百里元琮忽然笑了一下,「十一,咱是亲兄弟。」 「不是!」百里元嘉抬头,「唯有阿姐是朕的手足,提着刀架在朕脖子上的人,不配与朕称兄道弟。你是贼,朕是君,云泥之别!」 百里元琮的笑,瞬时僵在了唇角。 「阿姐说了,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百里元嘉懒洋洋的靠在龙椅上,「朕今日就算死在龙椅上,那是百里家的男儿,该有的骨气。禅位和篡位,是截然不同之事,今日犯上作乱,明日史书工笔,尔等这辈子都别想洗干净。」 第875章 等先帝显灵? 诚然,百里元嘉所言不虚,只要今日他们敢弑君,这辈子都得冠上这污名,每个新君登基之初,总想给自己树立一个圣明的形象,如此才能得百姓拥护,得朝臣的支持。 弑君,为天下人所不齿。 「十一啊,你莫要学了百里长安,命这东西只有一条,没了可就真的没了。」百里元琮缓步上前,「我终究是你的五哥,不是吗?」 五哥? 「五哥?」百里元嘉笑得嘲讽,「这话是怎么说出口的?皇姐也是您的妹妹,您不也照杀不误?朕这一个即将成为废帝的君王,可担不起这一声五哥。」 赫连应瞧着小皇帝这副,软硬不吃的模样,眉心旋即拧起,「皇上,识时务者为俊杰。」 「是啊,外头都是你们的人,朕的确应该识时务者,让自己死得体面一点。」百里元嘉冷笑着,「隋王殿下可想清楚了,真的要坐在朕这个位置上,成为赫连应的傀儡吗?你确定,自己的下场会比朕……好多少?」 闻言,百里元琮当即转头望着赫连应。 「王爷!」赫连应旋即行礼表忠心,「臣誓死效忠隋王殿下,绝无二心。」 百里元琮知道,赫连应不可信,可眼下这种情况只能一致对外,先拿下皇位再说,否则他一路艰辛,以血铺路,岂非白费了? 「你莫要挑唆,眼下是你的问题。」百里元琮深吸一口气,愣是将心里的那点疑虑咽下,「十一,还是乖乖的给自己留条退路吧!五哥答应你,绝对不会杀你,一定让你继续荣华富贵,继续安享余生。」 百里元嘉笑了,「这话你问朕不算,不如问问太傅,问问丞相,问问满朝文武,大家信吗?」ap. 不信。 「乱臣贼子。」谢晦吾切齿低斥。 梁成舒倒是没说太多,但是他也没想到,平日里一贯沉稳而温和的老丞相,此番竟是气得浑身发抖,若非手无利刃,怕是真的要冲上去了。 谁说文人无骨,只是未遇见事儿罢了! 文人有风骨,亦可迎头上。 「还是那句话,给各自体面吧!」百里元琮如今是骑虎难下,都到了这儿,不拿下皇位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宫门外这么多将士。 但若是硬碰硬,只怕就算坐在这皇位上,也无法让人心服口服,到时候……迟早得出事! 这就是为什么,多少帝王登基,得先大赦天下。 人心所向,才是帝王之位稳固的开始。 「体面?」百里元嘉冷笑,「你用朝臣的命,威胁朕,威胁皇姐,现如今倒是想起来,要这一份体面了?不过没关系,朕大肚能容,皇位若是落在了你的手里,好歹也是我百里家的人,但……逼死皇姐之人,罪不可恕,一命换一命,总说得过去吧?」 闻言,赫连应目色陡戾。 他当着小皇帝的面,逼死百里长安,所以现在,小皇帝要当着百里元琮的面,逼死他赫连应? 果然,百里长安养出来的狼崽子,即便不声不响,也是会咬人的! 「皇上还是想清楚,再说话。」赫连应裹了裹后槽牙,「这禅位诏书,咱已经给您备好了!」 说话间,身后的随扈将一份明黄色的圣旨交到了赫连应的手里,傻子也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准备得如此充分,还真是思虑周全。 「只要皇上在上面盖上玉玺,这烦心事,就都可以放下了。」赫连应提着圣旨,缓步朝着白玉台阶而去。 刘伞愤然,「放肆,站住!」 「拦不住的。」罗盛双手交叉入袖,从始至终,一直是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已经到了这地步,显然是势在必得。左不过,国公爷可想 清楚了,你是要亲自动手呢?还是……」 赫连应眉心微蹙,依稀觉得罗盛这话,似乎弦外有音。 「罗盛,你什么意思?」赫连应的一只脚,已经踩在了台阶上,但出于谨慎,他还是止步了。 罗盛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意思不是很清楚了吗?从你们踏入金銮殿的那一刻开始,身上的污名就已经洗不清了,另外就是……你当先帝是吃素的?」 骤然提及先帝,所有人都愣怔了一下,不明所以。 这个时候提先帝,难道还等着先帝显灵? 「什么意思?」百里元琮也有些慌了,这罗盛看上去似乎是知道什么? 可,他们都到这儿了,还能有什么纰漏? 最关键的是,他们很肯定,并且确定,百里长安已经死了! 「长公主是先帝手把手扶起来的。」罗盛上前一步,立在了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的睨着底下的众人,「公主府的势力,纵然没了长公主,也能……」 他兀的一笑,意味深长的皱了皱眉。 「千机阁?」赵靖当即反应过来。 下一刻,赫连应放声大笑,「罗盛,你是不是读书读糊涂了?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一点都不假,没了祁越的千机府,你以为还剩下什么?何况,在我们进城之后,千机府早就成了首要目标,被摧得一干二净,你和皇帝还指着千机阁来救人?哈哈哈哈,愚不可及!」 第876章 错了,是长公主显灵 「愚不可及这个四个字,可不敢随便说出口,要不然……脸疼。」罗盛不温不火的开口,「咱都这般年纪了,还是个自己留个颜面吧!」 赫连应隐约觉得,这金銮殿的氛围不太对头,下意识的环顾四周,目光沉沉如刃。 因着外头的大风大雨,是以这殿内昏暗无比,所有的光亮都来自于,军士手中的火光,因着被风吹得肆意摇晃,落着满室的斑驳光影。 忽明忽暗,瞧着分外瘆人。 一时间,金銮殿内众人屏住呼吸,仿佛都在这一刻觉察到了异样。 梁成舒上前,轻轻的摁了一下谢晦吾的手腕。 原本站在前面的谢晦吾,心头了悟,默默的往人群里退了几步,周遭的朝臣仿佛都已经说好了,将这位丞相掩在人后。 到了这一会,谢晦吾依稀好似明白了什么…… 「百里长安?」赫连应还是有点不信邪,「罗盛,你莫要虚张声势。」 罗盛叹口气,「跟你说实话,你又不信,这会竟以为我在虚张声势?我是个太傅,不是军师,用不着兵不厌诈这一套。长公主有多少本事,你们心里都清楚,纵然她不在又如何?该收拾你们的时候,她手底下的人,绝对不会手软。」 「赵靖?」赫连应开口,「马上让人……」 话音未落,金銮殿的大门忽然被重重合上。 内里,一片死寂。 外头,一片哗然。 「怎么回事?」赵靖率先冲到了殿门口。 谁知,殿门从外头落锁,也就是说,他们休想出去。 门缝里,有冷风渗进来。 其后,便是外头嘈杂的声响。 至于是什么动静,看不见也听不清楚,谁也分辨不出,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赵靖已然变了脸色,「快,把门给我砸开!」 边上发愣的军士,登时回过神来,当即冲上来,二话不说就开始用刀鞘,剑柄砸门,毕竟金銮殿上没有什么能砸门的东西。 可这样的效率,不知要砸到猴年马月? 赫连应登时转回,疾步走到了殿门口,刚要抬手,却见着那帮朝臣正在慢慢的往墙角退去,当即心下一抽,冷然站直了身子,「你们干什么?」 「干什么?」罗盛笑了笑,「你们这么大的动静,把大家都吓着了,可不得离你们远一点吗?不过,国公爷不如猜一猜,您留在外面的人,会如何?」 赫连应倒是没什么可怕的,「就宫里那些歪瓜裂枣,也配……」. 「是吗?」还不等赫连应把话说完,罗盛已经笑出声来,「等你们把这道门砸开,估计会后悔,毕竟这道门后面会出现什么场景,还真是……难以预料啊!」 赫连应微微僵直了脊背,忽然间分不清楚,罗盛到底是在虚张声势,还是真的……陷入了圈套之中? 一时间,金銮殿内安静得只剩下,火光哗啦啦的声响。 「国公爷,好像有点不太对头。」赵靖低声开口。 赫连应环顾四周,第一眼踏入这金銮殿的时候,心里就有种怪怪的感觉,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当时也没想太多,毕竟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但是这会,隐约好似有点不太对头了…… 「怎么,不闹腾了?」百里元嘉冷笑两声,「原来你们也有怕的时候?提起刀子杀人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呢?」 赫连应转身,目光冷戾的盯着殿上的小皇帝,「你们做了什么?」 「公主府的暗卫,千机阁的人,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杀死你们带进宫的所有人,不择手段,不计一切代价。」百里元嘉 慢慢悠悠的开口,「这话,国公爷应该能听得懂吧?」 暗卫? 百里长安手里,的确有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尤其是那一支神箭队。那可是百发百中的存在,一个个都是顶尖的神射手,善于藏匿,对百里长安忠心耿耿。 思及此处,赫连应陡然呼吸一窒,该不会…… 「看样子,国公爷想起了什么?」百里元嘉低头笑着,「你以为杀了皇姐,就万事大吉了吗?隋王殿下如何?国公府又如何?就凭你们,也配当皇姐的对手?呵,自己都不掂量掂量有几斤几两,也敢在这里丢人现眼。不过现在,你们没有机会了。」 百里元嘉徐徐站起身来,少年帝王,一身龙袍加身,面如冠玉,目光却是那样的老成持重,再不似之前的天真单纯。 「弃械投降者,朕可留他全尸,否则……」百里元嘉默默抬起手,忽然间一声低喝,「杀……无赦!」 刹那间,周遭墙面瞬时落下,一排排的神射手,齐刷刷的弯弓上箭,对准了殿内的所有人,而之前的那些后退朝臣,这会早就站在了安全的地方,再也不会受乱贼的胁迫。 「是要被射成筛子,还是乖乖的缴械投降,诸位自己掂量着。」罗盛还是那副样子,站在皇帝的身侧,目光平静的望着众人,「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 待帝王一声令下,万箭齐发,饶是功夫再好,怕也……挡不住这箭雨如潮。 百里长安的神射队,惯来例无虚发! 第877章 在这等着他们呢! 赫连应是真的真的没想到,百里长安的最后杀招,居然是在这里等着他,更没想到神射队的隐藏,竟是如此的天衣无缝。一层黑幕,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是绝对瞧不出来的。 原来,不是自己的错觉,是这金銮殿真的有问题,周围的空间被压缩,所以一进来的时候,他就觉得怪怪的,但没瞧见人影,实在是……大意了! 百里元琮骇然心惊,倒是真的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周遭的亲随登时上前,快速将他团困在其中,一个个都慌乱到了极点。 到了这时候,结局似乎是可以想见的! 输了? 「不,不会的!」赫连应咬着牙。 他赫连应怎么会输呢? 输给百里长安那个小丫头片子? 输给一介女流之辈? 不! 绝不! 「赫连应,隋王。」百里元嘉站在上面,「你们输了,还想要垂死挣扎吗?事已至此,你们还想带着所有人,一起去阎王地府吗?诸位,你们还想跟着他们一起死吗?」.z.br> 罗盛轻咳一声,「现在放下武器,死的是你们自己,但如果被绞杀,死的就该是九族了,想清楚想明白,别到时候落个九族被诛,***的下场。」 一听这话,多少人拿不住手中刀剑,一个个面面相觑。 冲进来,是为了荣华富贵,也是为了家中荣耀。 现在,可能成为家族的罪人,只要想到自己的父母妻儿,会因为自己的连累而获罪,谁还能站得住? 「所以,要不要投降呢?」百里元嘉勾唇。 赫连应瞧着他,微光中的少年皇帝,真真是像极了百里长安。 眼神很像,神情很像,连笑起来的样子,说话的口吻,都跟百里长安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果真是教得一手好弟子啊! 「呵,有你在手,我怕什么?」赫连应忽然纵身而起,直扑百里元嘉而去。 罗盛:「皇上?!」 刘伞:「皇上!!」 然,下一刻。 赫连应忽然跌落在白玉台阶之下,嘴角徐徐溢出黑血来,眉眼间凝着不敢置信的惊恐之色,显然是不相信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国公爷?」赵靖慌忙上前,却被神射手一箭射进来腿部,登时扑在地上。 百里元嘉冷笑,「放箭!」 一声令下,乱箭齐发。 还在思虑之中的军士,登时被乱箭穿身,哀嚎声此起彼伏,看得一旁的朝臣,一个个心惊胆战的,有些甚至于惊恐的闭上眼睛,别开了头,不忍心去看这样的场景。 乱箭之中,偏偏都避开了隋王。 但百里元琮身边的人,一个都没能幸免,纷纷中箭倒下。 可以想象一下那个画面,百里元琮独自一人立在那里,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中箭倒下,而那些箭始终没有伤他分毫,惊得百里元琮整个人都快要疯了,那种无言的惊恐,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他睁大眼睛,一口气吊在嗓子眼里,愣是咽不下吐不出。 等到人都倒下了,他哆哆嗦嗦的站在那里,一双眼睛瞪得斗大,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惊悚」二字。 什么叫头皮发麻? 这便是了。 除了为首那几个,其他的都被当场射杀,箭矢扎在龙柱上,扎在地面上,扎在乱贼身上,密密麻麻的箭,到处都是鲜血。 朝臣中,有人掀开了皮面走出来,「诸位大人,这边请!」 谢晦吾:「??」 「先走吧!」梁成舒拍了拍谢晦吾的手背,「丞相大人,先处理外头的要紧,这里自然有皇上处置,咱……什么都没瞧见。」 谢晦吾点点头,一把年纪还经历这样的惊心动魄,真真是造孽啊! 「走!」谢晦吾上前,隔着箭山和尸山,冲着上头的帝王行礼,「臣等告退。」 这些人是生是死,都将交由皇帝处置,他们这些朝臣绝对不会再多说半句,更不会为乱贼求半句情。 殿门打开,礼州守军之子王景恩在外头候着。 「启禀皇上,金殿外的乱贼已经全部伏诛。」王景恩行礼。 百里元嘉松了口气,「继续追剿乱贼,不可轻纵。」 「是!」王景恩起身,「诸将士,跟我来!」 清缴乱贼,绝不放过。 百里元琮忽然瘫软在地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罗盛抬手,神射手悉数退出去,只留下一小队,快速合上殿门,其后仍是弓箭在手,瞄准了倒在地上的三人。 罪魁祸首的三个人,一个中箭奄奄一息,一个口吐鲜血躺在台阶前,还有一个完好无损的,却是瘫软在地,连站起来的气力都没了。 殿门合上,刘伞便捏着火折子,将金殿内灯盏点燃。 火光明亮,殿内一片死寂。 蓦地,突闻「咔嚓」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裂开…… 第878章 蠢货才会相信你们的承诺 一声异样的动静,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龙椅后的屏风内,有人影晃动,有脚步声自屏风后绕过,慢慢悠悠的朝着外头走来,玄衣如墨,不似平素的恣意张扬,更多的是威严与冷戾之气。 「百里长安?」赫连应张了张嘴,却是一口鲜血喷涌在地,「你怎么会、怎么会……」 百里元嘉忙不迭上前,搀了百里长安一把。 「不妨事。」百里长安轻轻拍着他的手背,「坐吧。」 百里元嘉坐在了龙椅上,瞧着自家皇姐,温吞的坐在凤椅上,目光凝着些许担虑之色,转头看了罗盛一眼。 罗盛以眼神示意,让百里元嘉莫要轻易展露情绪。 见状,百里元嘉只能敛了神色,权当什么都不知道。 「你居然还活着?」百里元琮不敢置信,「不可能,那……」 紫嫣在旁站着,冷笑着睨着底下这三人,「不是谁都可以动主子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有没有这个本事?」 「若不以假乱真,你们如何能掉以轻心,得意忘形呢?」百里长安懒洋洋的靠在了椅背上,单手抵在扶手上,修长如玉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太阳穴,「你们该不会真的以为,我百里长安会蠢到,相信你们的承诺吧?」 百里元琮低头呵笑,「我就该知道,你那样的性子,又怎么可能真的为了不相干的人自尽?」 「那你就错了。」百里长安挑了一下眉头,勾唇笑得凉薄,「若是真的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我倒是愿意以死相换,可你们的承诺在我这里,没什么分量,我相信阿猫阿狗,也不会相信你们!自尽?我一死,他们都得死,不是吗?」 百里元琮张了张嘴,愣是吐不出半句话来。 「蠢的是你们。」紫嫣冷笑两声,「还真的以为主子没了,就能直闯金銮殿,做着那登上九五的迷梦,简直是痴人说梦!」 赵靖疼得龇牙咧嘴,身上中了几箭,但箭箭避开要害,却是双腿被废了,只剩下胳膊尚且能动,吃力的爬行至赫连应身侧,「国公爷?」 「赫连应,你还是不会死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己动不了了?」百里长安偏头看他,「嗯?」 她尾音拖长,笑得凉凉的。 赫连应吃力的抬头看她,「你做了手脚?」 但奇怪的是,他这些日子的饮食起居,都分外小心,就是担心临了临了的,会被人做手脚,可没想到,自己还是中了招?! 「想一想。」百里长安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用这个地方想。」 赫连应眦目欲裂,「你、你……我身边,有公主府的暗卫?」 「是,也不是。」百里长安想着,这该怎么说呢? 罗盛转头瞧着百里长安,在这一点上他是真的没料到,也没想明白,百里长安到底是如何下的手,要知道,赫连应虽然是莽夫,却也是分外仔细的,为人也算得上谨慎。 赵靖咬着牙,「难道是……」Z.br> 「看样子,赵大人是猜到了。」百里长安呵笑两声。 赫连应的脸色已然难看到了极点,他不是没猜到,而是不敢相信,毕竟…… 「想到了?」百里长安瞧着他的神色,便已经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你每日逗留的屋子里,会燃一种香,单单只是那一种倒是没什么,寻常的香料罢了。但是,今日殿内的灯盏里,也燃了一种香料,只针对你一人,让我如此煞费苦心的对付,国公爷是否觉得很荣幸?」 赫连应瞧着殿内的烛火,打死也没想到,问题会出在这里,「是她。」 「殿内的香,无色无味,所以无人察觉。」紫嫣解释,算是让 他们死个明白,「国公爷每日嗅着房中清香,喝着心爱女子递来的水,想必心里很是惬意吧?可惜啊,一环接一环,缺一不可,偏偏你都中了,所以有今日,只怪你自己色迷心窍。」 赫连应实在是不敢想,为什么牡丹要这么做? 他明明都已经答应了牡丹,只要她生下孩子,他就会迎她入府,到时候再将她扶正,让她尽享荣华富贵,都已经许诺至这个地步,为什么她还要如此狠毒? 「想不明白的事情多了,就留着去大牢里慢慢想。」百里长安低低的咳嗽着,「赫连应,你与赵靖协隋王谋反作乱,罪无可恕,好好去大牢里待着吧!」 瞧着百里长安这般神色,知情的众人皆是提了一颗心,小心翼翼的瞧着她。 「百里长安,我想不明白,天底下真的有如此相似之人吗?」赫连应无力的躺在那里,唇角漾着一丝诡异的冷笑,「我不信。」 百里长安徐徐起身,缓步行至台阶之上,「赫连应,你猜得不错,这世上最相似之人,无外乎一母同胞。」 「什么?」百里元琮陡然抬头,不敢置信的盯着她,「那是……你到底是谁?」 百里长安深吸一口气,目光沉沉的盯着他,「五哥这眼力见,还想坐皇位,连我是谁都认不出来了?这天底下的人,纵然有最好的伪装,可骨子里带来的东西,谁也替代不了,不是吗?」 百里元琮像是斗败的公鸡,颓废着瘫坐在那里,「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料到了,我们会逼你去死?早早的准备好了替身?而那个替身,是你的……」 第879章 突然间的心痛 「人不是我杀的。」百里长安负手而立,「是赫连家那位夫人下的手。」 闻言,赫连应死死盯着她,「借刀杀人?」 「若是你手里无刀,或者是心无杀意,旁人如何能借刀杀人?」百里长安不以为然,「国公夫人见着她在春波殿,便觉得是个好机会,拼了命的杀她。我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那我有什么办法?归根究底,是国公府动的手,与我无关。」 赫连应挣扎着想起来,可这只会让他体内的毒,发作得更厉害,那种千虫啃噬的疼痛,疼得他浑身颤抖,疼得他止不住的蜷起身子。 这也疼,那也疼,捂也不知道捂哪个部位,浑身如千虫啃噬,万针穿身。 疼啊,疼就对了! 「孪生姐妹,自然是最相似,死后还能造福社稷,平定叛乱,也算是死得其所。」百里长安偏头望着三人,「言尽于此,三位就在大牢里好好待着吧!等着明日早朝,皇上自有处置。」 诛九族是跑不了的,他们三个的结局还是得好好商议着,看究竟哪种死法,更能警示天下? 「你何尝不是骗尽了天下人?」赫连应咬牙切齿。 百里长安已经转身,听得这话,意味深长的回眸望着他们,「天下人眼中的长公主已经死了,见过我的……很快就会死,你们三人已经神志不清,纵然口口声声见过我,可又有谁还会相信你们呢?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所言不过虚妄。」 「带下去。」紫嫣冷然。 神射队当即上前,快速将三人绑,以布团塞住了嘴巴,快速拖拽下去。 「阿姐?」百里元嘉低唤。 百里长安站在屏风口,面容苍白的回眸看他,「嘉儿做得很好,阿姐深感欣慰,经此一事,朝廷受到重创,嘉儿需要全身心的处理朝政,以后这担子得你自个挑起来,阿姐累了,再不能陪着你走下去了。」 「阿姐?」百里元嘉哽咽了一下,「你会离开金陵城吗?」 百里长安低头一笑,「阿姐离开金陵城能去哪?这辈子生于金陵,困于金陵,纵然是死……也得死在金陵啊!」 父皇和母后,都在金陵城呢! 「阿姐好好休息,等朕处理完了这些乱臣贼子,就去公主府看你。」百里元嘉眼角微红。 百里长安点点头,「阿姐等你。」 「嗯!」百里元嘉站在那里,瞧着自家皇姐绕过屏风,然后消失在屏风之后。 稍瞬,罗盛低唤,「皇上?」 「太傅,你说皇姐她……」 百里元嘉忽然不知道,该如何说,那个字太不吉利了。 「皇上,长公主已经尽力了,接下来就该是您的事了。」罗盛低声解释,「若是能见着皇上,独挑大梁,想来长公主也会觉得高兴。人一高兴,这身子就会好些,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百里元嘉敛眸,「朕就知道,太傅惯会宽慰人的,不过……朕宁愿相信,你说的是真的,阿姐真的能好起来。」 「不管能不能实现,总得先有个梦可做吧?」罗盛意味深长的说。 百里元嘉沉默不语。 春波殿。 寝殿内的密室门开,百里长安协紫嫣从内里出来,出了寝殿便进了暖阁。 沈唯卿就在暖阁外头站着,乍见百里长安完好无损的走出来,登时迎了上去,「长安?」 「我没事。」百里长安有气无力的开口,唇角始终带着苍白的笑,「没吓着你吧?听说你当时,连剑都拿不住了。」 沈唯卿眼眶猩红,「只要你没事,什么都是值得的,哪怕用我的命去换,吾亦甘愿。」 「 我要你的命作甚?」百里长安瞧一眼檐角落下的雨水,这淅淅沥沥的,多半是要下一整晚,真是烦人得很啊,「母后走的时候,外头下着雨,父皇走的时候,亦是如此,谁知轮到我……」 下一刻…… 「长安!」 「主子?」 好累。 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瞧不见,连身子都分外冰冷,好似再厚的衣裳和被褥,再旺盛的暖炉,都暖不透这副残破的身子了。…… 心口,骤然一阵剧痛,前方的敌将持长矛袭来,若不是祁越快速撇开身子,只怕是要被戳成穿糖葫芦。 「大人?」副将疾呼。 祁越当即回过神来,纵身从马背上跃起,凌空一记横刀,生生斩下了对方的头颅,落在马背上的瞬间,已经提头在手。ap. 「给我杀!」祁越高声喊,将血淋淋的敌将头颅举在半空,「天佑大昭,驱逐敌军,护我国土,守我百姓。」 敌将被斩杀,登时军心鼓舞,士气大振。 刹那间,冲锋声震耳欲聋。 战场上刀光剑影,祁越自尸山血海中而来,将敌将首级挂在旗杆上,冷眼瞧着厮杀的场景,这些日子一来,已经数不清第几场战役了? 大战小战,死了多少人,伤了多少人,数都数不清楚,每天都在城门楼上查看敌情,每天闭上眼睛就是战事,睁开眼睛便是鲜血,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了远在金陵城的她,一颗麻木的心便又开始了疯狂的跳跃。 想念,是吹过鬓边的风,带着遥远的声音…… 第880章 差点死了 一战告捷,敌军退出百里,元气大伤。 「大人?」副将兴奋的上前,「赢了!」 祁越满身是血,早就分不清楚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但总算是又活下来了,多少人因为一场战事,死在了战场上。 所以,活着都是运气! 「收拾战场。」祁越下令,「清点伤亡人数。」 众人齐声应和,「是!」 赢了,那是多少人用生命换来的,捍卫国土,庇护百姓。 祁越策马回了营帐,敌军的首级被悬挂在城门外的旗杆上,这是这些日子一来,最大的一场战役,也是打得最激烈的战役。 进了帐子,军医第一时间进来查看状况。. 祁越这才惊觉,背上被砍了一刀,伤口很深,但未伤及筋骨,虽然鲜血染红了盔甲,与内衫,但无碍于性命,只是这段时间得好好养着。 「会有点疼。」军医取出了针线,「大人要忍耐一下。」 祁越坐在那里,「来吧!」 「是!」军医捋起了袖子,将针在火上炙烤消毒,其后便小心翼翼的为他缝补伤口,「伤口太深,只有这样才能尽快愈合,大人若是疼就吱个声,卑职可缓缓再续。」 祁越面不改色,额头的冷汗嗖嗖而下,嗓音却是出奇的平静,「不妨事,继续便是。」 「是!」军医的额头,亦止不住渗出汗来。 好在,他也不敢耽误不敢犹豫,一口气将祁越的伤口缝上。 其后敷药包扎,一气呵成。 待事毕,军医的脸色比祁越更难看。 「大人切记,这段时间伤口不可沾水。」军医叮嘱,「卑职这就命人去煎药。」 祁越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快速换了身衣裳,便又跟个没事人一样,缓步走出了营帐。 外头,不断有伤兵被抬回来。 有些是受伤后被马蹄踩踏而伤上加伤,有些则是刀枪剑戟所伤,有些甚至于只剩下一口气,在抬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快不行了…… 难怪父亲说,从战场上回来的人,有两种极端心思,一种是悲天悯人,见惯了生死之后,格外珍视现下的一切,对待生命更是分外尊重。 而另一种,则是麻木,杀惯了人便不会把人当人,在他眼里,能毙命于刀下的都是手下败将,都是该死之人,心中毫无愧疚,满脑子只有杀戮。 以杀止杀,嗜杀成性。 「大人?」副将快速转回,「死伤无数,不过按照敌军的形势来看,比咱们严重得多,而且他们的军队经历了长途跋涉,现如今更是粮草难继,怕是也支撑不了多久。」 祁越抿唇不语,思忖片刻,「金陵城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暂未。」副将摇头,「公主府和朝廷那边,一直很安静,始终没有消息传来,连千机阁都是安静得很。」 显然,这不正常。 可是他们远在边关,通讯只靠驿使和信鸽,若那边不愿传出消息,他们这边消息闭塞,必定无法及时收到消息。 「这么安静,不正常。」祁越敛眸,「十有八九,是有人截断了金陵城和咱们的消息来往。」 副将骇然,「会是……」 「她不想让人知晓,这金陵城的消息就绝对送不出来。」祁越太了解百里长安,若是赫连应要斩断消息网,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不露。 百里长安的手段放在那里,纵然是亲派暗卫,亦不会坐以待毙。 除非,是她自己不愿。 百里长安禁止了消息外泄,加上国公府的拦阻,等于是双重拦截…… 「长公主这是为何?」副将不懂。 祁越眯了眯眸子,「必定是出了大事。」 「什么大事?」副将追问。 祁越心头凌然:国公府已反! 「派人去一趟金陵城,悄悄的。」祁越转头,意味深长的望着副将,「明白我的意思吗?」 副将先是一愣,其后便明白了过来,「是!」 心里弥漫着浓郁的不安,从前几日开始,他夜里总听到她的哼哼声,仿佛是难受,有好似有话要说,一觉睡醒,便是心头忐忑,那种七上八下的感觉……便是上了战场,亦让他分了神。 不久之前,差点死在敌将的手里! 待副将走后,祁越带着人上了土坡,站在这个位置,能远眺敌军的方位,那一个个大营扎在那里,就跟扎在他心头一般。 不将这帮狗东西驱逐离开,不让他们签下投降协议,他如何对得起她的信重?如何回去与她交代? 稍瞬,副将回来。 呼啸的风,卷起了漫天黄沙,迷得人睁不开眼睛。 「大人?」副将上前。 祁越瞧着不远处,「你说,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第881章 可能会回不来 做什么? 这是个大问题。 副将摸着下巴,揉着吃痛的肩头,伤口刚刚包扎完毕,冷风嗖嗖的就跟针扎似的,钻得他筋骨都有些微微作痛,「这个时候,主将死了,应该都在哭丧吧?」 「乱成一锅粥是必然的,但更大程度上,是想报复吧?上报了消息之后,上面必定是勃然大怒,将会倾尽全部力量来反扑。」祁越意味深长的开口,「若真当如此,应是很快就会再度卷土重来。」 副将迟疑了片刻,「此番能赢,全赖上次将他们的细作一锅端,给了他们错误的消息,但如果卷土重来的话,必定不会再相信咱们给予的消息。」 「所以啊!」祁越转头盯着他,风沙卷起了发丝,磨搓着他的肌肤,让他微微眯起了眸子,「也许是个好机会,若是能够反扑而上的话,说不定能尽早结束这场混战。」 有月氏夹杂其中,其实也是很危险的事情,只要月氏撑不住,倒戈相向,事情就会出现纰漏,到时候可就难说了。 蓦地,祁越转身就走。 「大人?」副将旋即跟上。 祁越没有止步,而是大步流星的回了营帐,「你马上去挑可信之人,功夫要好,为人要谨慎小心又机灵,今夜随我去劫营。」 听得这话,副将愣在了当场。 「劫、劫营?」副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大人,您是认真的?」 祁越瞧着他,「你看我的样子,像是说说而已吗?」 副将:不像。 但是,这么匆忙? 「他们必定还会重新谋划,趁着这个机会,放火烧粮草,断其后路。」祁越眯了眯眸子,已然想好了所有的对策。 当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私心在内。 金陵城的消息久而不来,他只担心金陵城那边……怕是已经变了天,若是她出了什么事,他不能及时回去,天晓得会出什么大乱子? 若是守不住金陵城,谁能想象这接下来的日子会如何? 百里长安孤身一人,应对隋王与赫连应,加上她那副身子骨…… 回过神来,祁越意味深长的瞧着他,「去准备吧!」 「是!」副将也是个爽快人,同时也清楚祁越是真的有勇有谋,这么多场战役,几乎是战无不胜,终不负祁家之名。 不多时,军医端着汤药进门。 「大人!」军医行礼,「赶紧喝药吧!」 祁越深吸一口气,「有没有暂时止痛的药?」 「这便是止痛的药。」军医如实回答,「大人意欲何为啊?」qδ 祁越摇头,瞧了一眼黑漆漆的汤药,「我的意思是,虎狼之药。」 「嗤!」军医倒吸一口冷气,「大人,您这是为何啊?」 他不明白,虎狼之药虽然好使,自己的确也有这东西,但是……后效太过强劲,容易反噬,是以一般情况下,不敢轻易动用,怕最后适得其反。 「给我。」祁越开口。 军医不敢,「大人三思啊!」 「我让你去拿,你只管去拿。」祁越深吸一口气,「这东西决定着此番战役是否能大获全胜,军医功不可没。」 军医还是在犹豫,「大人,您是主帅,若是有什么闪失,卑职吃罪不起。」 「你只管去拿,所有的后果,我自行承担,绝对不会有人怪罪于你。」祁越不容分说,「去吧!」 军医终是拗不过祁越,讪讪的行礼,「如此,卑职遵命……」 背上的伤虽然不致命,但祁越总觉得碍事,今夜是决定胜负的一夜,是以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自己保持 精力充沛。 「大人真的想好了吗?」军医仍是担虑,「这药一旦吃下去,会在一个时辰内起效,两个时辰过后,药效便会消失,其后会有什么样的凡是,卑职也不好说,您可一定要考虑清楚。」 祁越接过他递来的瓷瓶,「果真有奇效?」 「是!」军医点头,「虎狼之药,都是经过试用的,所以卑职才敢夸下海口,两个时辰之内与平日无异,但是两个时辰之后,各种反应都有。更有甚者,气血两亏而死,所以……」 祁越点头,将瓷瓶收入袖中,「我知道了。」 「大人,您是三军统帅,可不敢轻举妄动啊!」军医仍是担心,万一真的出了事,死的可不只是一个主帅这么简单,闹不好,会导致边关御敌失利,到时候敌军的铁骑踏上大昭的国土。 军医不敢继续往下想了,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放心,我心里有数。」祁越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此番若是发挥大用处,当记你大功一件。」 军医:「??」 「生死之劫,需要这东西。」祁越低声叮嘱,「不可为外人道也!若然不成,也不至于落在你的头上,明白我的意思吧?」 军医战战兢兢的行礼,「卑职明白。」 「明白就好,下去吧!」祁越幽然吐出一口气,心中已然打定了主意。 副将办事极为稳妥,天黑之前已经秘密的集结了一帮军士,一个个都是好手,按照祁越的吩咐,机灵而可靠,做事分外仔细。 「今夜这一去,可能会回不来。」祁越瞧着眼前众人,「你们还愿意跟着我吗?」 第882章 放冷箭 众人屏住呼吸,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祁越,眼神很坚定,神情分外专注,有年轻的,有正值壮年,有面上带伤的,也有面色苍白的,但无一例外,没有一个人退缩。 「我等誓死追随大人,护我大昭。」众人毕恭毕敬的行礼。 祁越点点头,「既是如此,那我便不多说了,接下来,我会将你们分成数支小队,每个人都听从队长吩咐,不可擅自行动。」 「是!」众人异口同声。 祁越深吸一口气,转头瞧着副将。 「大人莫要瞧着卑职,卑职是无论如何也得跟着您的。」副将行礼,「卑职誓死追随大人。」 祁越的话都到了嘴边,又被生生咽了回去,「罢了!」 天色愈发暗沉,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 黑衣蒙面,趁夜而行。 以祁越为首,一行人漏夜而行,城门口随时准备接应。 敌营这边,委实乱做一团。 但更多的是愤怒,将被斩杀之后,自然还有上头的人,此刻所有的愤怒,都化作了拍案的乒乓声响。 帐子内。 楼兰的主帅愤怒至极,锐利的眸子,狠狠掠过周遭众人,死的是自己的儿子,心痛心疼又愤恨,那种滋味真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 最是骄傲的儿子,在战场上被敌军斩了首级,此刻连脑袋都悬在城门口的旗杆上。 奇耻大辱,丧子之痛。 两两相加,怎不让人疯狂? 「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把他的脑袋,给我取回来!」主帅发话,底下人自然是得照做的。 众人当即行礼,缓缓退出了帐子。 不多时,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将,军此举怕是多有不妥,以我对祁越的了解,他不会闲着,此刻必定想着如何乘胜追击,咱们应该防着他使诈,而不是……」 「狗屁!」主帅厉喝,「老子的儿子都没了,你还跟我说什么乘胜追击?多有不妥?我儿子的脑袋,还挂在旗杆上,敢情不是你的儿子,你就可以这般心狠?」 那声音又道,「还望主帅能冷静下来,莫要冲动。」 「老子不管,今夜必须把我儿子的脑袋,给我取回来,其他的明日再说。」主帅显然已经不耐烦了,「出去吧!」 须臾,有人影从帐中退出来。 夜风呼啸,吹得衣裳拍打在身上,发出猎猎声响。 那一道熟悉的身影,此刻就站在营帐前,仿佛是有所叹息,其后亦步亦趋的离开,看他离去的背影,应该是身子不太利索,毕竟走得很慢,甚至于被风吹得略有些踉跄,若不是被人搀扶着,怕是真的不利于行。 瞧着渐行渐远的人影,祁越收回视线,这是主营帐,是以他身边只带着副将一人,其他人则分头行事。 一队人马,蛰伏接应。 一队人马,直奔粮草辎重大营。 剩下的,则是随时准备吸引注意力…… 分瓣梅花,各自行事。 夜半三更,寂静无声。 唯有野林子里的鸟,偶尔惊飞而起,从这边山头飞到那边山头,呼啦啦的声响,合着刺耳的风声,让人心惊胆战。 祁越深吸一口气,静待时机到来。 眼下防守太过严密,出手便会被发现,何况体内的药效只发挥了些许,他暂时没有办法出手,只能再等一等。 然,事总有意外。 忽然间的惊呼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有刺客,有刺客!」 祁越陡然抬眸,摁住了将动手的副将。 两人藏匿在帐子后 面,瞧着大批的军士呼啦啦的,从前面的光亮处跑过,直奔粮草大营而去。 那边,已经开始动手了。 粮草大营那边,防守严密,想要得手的确没这么容易,是以被发现也是祁越的意料之中,他们这些人能冲到这儿,也是抱着必死之心的。 火光起,厮杀声也跟着响起来。 祁越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等着最后的关键时机。 不多时,有人冲出了帐子,脚步沉稳的朝着粮草大营而去。 「大人?」副将低唤。 祁越眯起了眸子,「是他!」 摸了摸面上的遮脸布,确定一切无误,祁越默默的取出了袖中的小型弓弩,对准了那人的脊背。 暗杀主帅是很为人所不齿的行径,但在战场上,兵不厌诈,素来只有成王败寇,没有所谓的仁义之说,何况只要今夜一过,很多事情都会彻底了结。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刺客?」有人高声喊,「什么,是大昭的细作?给我找,今日我定要将这些细作碎尸万段,以祭吾儿在天之灵。」 话是这么说,可祁越压根没给他机会。 后心那一箭淬了毒,射进去之后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人群中,骤然响起了尖锐的叫声,「将,军?快,保护将,军,有刺客,有刺客!军医,军医在哪?」 乱糟糟的声响,几乎要盖过粮草营那边。 祁越收了手,转头与副将对视一眼,这个时候想跑是不可能的,因为大批的军士已经逐一赶到,双拳难敌四手,硬碰硬只能是他们吃亏。ap. 二人旋即往黑暗处退去,先钻进了置放兵器的营帐,藏匿栖身…… 外面,火光四起。 第883章 你不是很能跑吗? 主帅忽然倒下,这就意味着军心动摇,是以在第一时间***,哪怕主帅快不行了,也得对外宣称主帅无恙,否则的话……是要出大乱子的。 「在这里!」 忽然间的一声厉喝,伴随着大批的军士包围了帐子。 「冲出去!」祁越估摸着,自个身上的药效已经产生,背上亦没了束缚感。 副将等这句话,已经等了太久,早就按捺不住,如今收到祁越的命令,当即拔剑而出,再也没有任何的顾虑可言。 杀一个算一个,杀两个赚一双。 祁越冷剑在手,于人群中找寻那一道身影,这个时候,那人不可能不出现,此前是自己药效未出,如今倒是可以毫无顾忌,只要达到目的,此后的日子里,大昭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元气。 而这些番邦蛮夷,因着元气大伤,只怕在十数年以内,都不可能卷土重来,大昭能有十数年的太平可言,是以就算死,今儿也得将这事办成。 正是因为知道祁越这个打算,所以此番出行的众人,都没打算活着回去。 当然,能活着自然是最好的,若是活不了,那就死得轰轰烈烈……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你去驰援那边,这里交给我!」祁越低喝。 副将不愿,「卑职……」 「去!」祁越的口吻,不容置喙的斩钉截铁。 副将咬咬牙,当即纵身而去。 粮草那边,已然起火,但火势不够旺,若不添一把火,这点火苗很快就会被熄灭,是以得有人过去,煽风点火,多来点光亮才行。 而这边,主帅营帐就在这里,谁也不敢撤兵,且……只要祁越围绕着营帐而行,就没人敢放箭。 火,烧得越来越旺盛。 军士们乱做一团,帐子都是连在一起的,火是从外围开始往内烧的,人冲不进去,只能在外头救火,可撕扯出来的粮草满地,捡都捡不起来,一把火直接烧成了灰。 副将的到来,将原本将熄的火,再度挑得旺盛,这会连带着内里也跟着烧起来,此番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这场大火。 「救大人!」火已成,众军士都在救火,剩下都在乱跑。 一会是行刺主帅,一会是扑火救粮。 连带着马匹受到了惊吓,开始四下乱窜,在被大昭的军士砍断了马缰之后,疯狂的冲向人群,踩踏着人群踩踏着物资,整个楼兰军营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明火台被撞翻在地,人仰马翻,到处都是喊叫声…… 祁越在人群中,终于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到底还是让他等到了,几乎是没有任何的犹豫,也不给对方犹豫的机会,藏在袖中的弓弩终于有了第二次脱手而出的机会。 那一刻,他看到了那人眼中的龟裂。 火光中,暗箭冷戾。 这一箭是他该得的! 「不好了,大昭夜袭。」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是死局。 一晚上经历这么多事情,不崩溃也难,楼兰的军心涣散,刹那间军士开始奔逃,再也顾不得什么军纪森严,已然成了丢盔弃甲的逃兵。 这个时候,保命成了本能之举。 大昭军士来袭的时候,祁越和突袭的众人已经浑身是血,虽然对方丢盔弃甲,但不妨碍他们以众欺寡。 「大人?」 「大人!」 这个时候,乘胜追击,真真是极好的。 瞧着那些丢盔弃甲的敌军,看着他们连滚带爬的模样,大昭的军士更是将战鼓擂起,巨大的声响震得人心溃散,震得敌军踩踏…… 不少人,不是死于敌人之后,而是死于同伴的脚下。 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缴械投降者,俘虏为奴。 「大人?」副将这会连握剑的手都在颤抖,伸手想要搀起祁越,却是脚下一软,便瘫坐在了地上。 祁越背后的伤已经开裂,鲜血染满了脊背,风一吹,冷得瘆骨,好在一身黑衣,倒是瞧不出血色,只是每走一步,地上便留下一个血脚印。 底下人来搀,却被他轻轻拂开,只瞧着他拖着剑,一步一顿的朝着一人走去。 那人身上中了一箭,此刻已经奄奄一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只剩下嗓子眼里,冒出低哑的咕咚声,仿佛是在喘气,又仿佛是喘不上气。 及至那人跟前,纵黑衣斗篷,祁越依然能猜到他是谁,跌跪在地,染满鲜血的手,无力的掀开了那人的斗篷。 火光中,露出了一张分外熟悉的面庞。 「呵,不是很能跑吗?你倒是跑啊!」祁越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嗓音里透着邪冷的嘲讽,「有本事插上翅膀,再给我飞,怎么不飞了?嗯?」 呵呵,终是……抓住你了! 第884章 要撑住啊! 瞧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众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其后便赶紧将人带了回去。 「大人?」副将忽然大惊失色。 众人皆惊,「大人!」 天,可真黑。 冷,也是真的冷。 祁越觉得,自己好似陷入了冰窖之中,周遭被霜寒包裹着,冷得像是抽筋拔髓一般,难受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全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哦,什么都做不了。 除了冷,还是冷…… 耳畔,似乎有人在说话,嘈杂得很,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祁越什么都不想,只想闭着眼睛,只想就这么沉睡下去,实在是太累了,连日来的战役,加之身上的大伤小伤,在很大程度上摧残了他的身心。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该睁开眼,可又不知道为什么要睁开眼? 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怎么样怎么样?」副将身上绑着厚厚的绷带,满面焦灼,「大人如何?」 军医满手是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祁越身上伤口止血完毕,「亏得来的时候,还剩下这么一点参须,否则怕是这一口气上不来,人就没了。」 「无论如何,先***。」副将咬着牙,「大人不能出事,尤其是眼下这种节骨眼上。」 军医连连点头,「我明白的。」 「还有,那个人别让他死了。」副将面色黢黑,「等着大人苏醒之后,再行处置。」 军医了悟,「已经让他服了解毒丸,暂时延缓了毒性,但……解毒丸不是解药,只是暂时保他性命无虞。」 纵然是真的有人来救,跑了也是个死。 「好!」副将点点头,「如此甚好。」 军医在盆子里洗了手,瞧着被鲜血染红的水盆,不由的眸色暗了暗,早就跟大人说过的,不可轻易服用这药,会有反噬,可大人不听,现如今这般状况,军医自认为难辞其咎,着实是心内难受得很。 「大人,能活?」军医离开之前,副将又拽着他,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军医犹豫了,「只是吊着一口气,剩下的还是得看大人自己的意志力,伤得很深,气血两亏,几乎是掏空了身子。」 这么说,应该是很清楚明白了。 副将面色铁青,默默的松了手。 「我会竭尽全力的。」军医叹口气。 副将点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管回到床边守着。 不得不说,此番大捷,幸赖祁越的冒险之举,虽然折损了不少人,但经此一役,敌军元气大伤,又加上主帅被毒杀,军师被擒,粮草被烧,等于是斩断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现在的状况是,他们群龙无首,进无方,退无路。 仅剩下的,只是耗时而已。 耗到他们弹尽粮绝,不得不投降…… 等着大军回转,早已天亮。 今日的风,刮得厉害,哗啦啦的声响,掀着帐子止不住的颤抖,让人瞧着心惊胆战的,听着也是汗毛直立,隐约好似要出点什么事似的。 昨夜大获全胜,今日却不见庆贺。 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的,时不时的朝着主帐这边探头,只瞧着军医时刻待命,时不时的往这帐子里面送药,却只字不提,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众人心里没底,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副将一直守在祁越的床边,只觉得分外煎熬,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且到了晌午的时候,祁越开始痉挛,身上起了高热,且一直说胡话。 「你快 想个办法啊!」副将急得团团转,「且不说其他的,眼见着咱们赢了,大人却……」 军医直跺脚,「我也想啊,可这药这药……」 「什么药?」副将显然是没明白过来。 等着军医战战兢兢的,将此前的事情交代了一番,副将差点没提刀,「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这药也敢往大人手里送?万一大人真的吃出个好歹,你有几个脑袋?」 「可当时、当时……」军医结结巴巴。 天地良心啊,他也不想。 「当时个屁,你就不能多长一张嘴,哪怕跟咱说两句,咱也能给摁住,去那边不一定非要大人不可,为什么……」副将气急。 可再生气又有什么用呢?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罢了,这事你最好咽下去。」副将揉着眉心,「要不是看在你这些年,在军中救了诸多将士的命,我真想现在砍了你。」 军医甚是委屈。 「盯着盯着,需要什么只管开口。」副将重新为祁越换了额头的帕子,「只要能救大人,什么都好说。」 军医行礼,「是!」 「大人,您可一定要撑住啊!」副将忧心忡忡,「眼见着,咱是熬到头了,敌军……退了!」 第885章 那是她最后一次,情绪失控 祁越仍是高烧不退,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的,只能不断的为他降温,不敢有丝毫的闪失,只是他身上忽冷忽热,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 「大人在说什么?」副将问。 军医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祁越身上的伤,所幸没有红肿没有发炎,只是伤势太重,失血过多引起了高热不退和痉挛。 好在,现在痉挛的状况已经好转,高热虽然还在,但没有到极点,否则真的要出人命了…… 「听不太清楚。」军医摇摇头。 见状,副将端起了汤药,凑到了祁越的耳畔,俯首仔细的听着,「好像是两个字?」 「好像是。」军医点点头。 二人小心翼翼的,给祁越喂了药,其后再将他重新躺平在床榻上,不约而同的贴耳听着,试图听清楚祁越嘴里在喊什么? 两个字? 但这两个字又不是重复的。 军医:「长……」 副将:「等我?」 二人对视一眼,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长凳?」军医问。 副将白了他一眼,「你才做梦坐长凳呢!大人做梦,肯定是有要紧的东西,最至关重要的人和事情,否则不至于昏迷的时候,还在这样念念不休。」 「那会是什么呢?」军医问。 副将深吸一口气,「难道说……」 长安? 那两个字可不敢说,当朝摄政长公主的名讳,岂是能随便宣之于口的? 「难道什么?」军医低声问,「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有什么不能说的?」 副将伸手,指了指天。 「什么?」军医仰头看去,什么都没瞧见。 副将砸吧一下嘴,「我的意思是,上头的那位。」 军医毕竟是年岁大了,一时间还真的是没反应过来,良久才隐约回过神来,好像明白了些许,就这么若有所思的盯着副将,「你是说,长公主?」ap. 「嘘!」副将赶紧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军医当即闭了嘴,那便是了。 「也唯有那位,才能让大人,如此念念不忘吧?」副将低声说。 军医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儿,只不过…… 「欸!」军医好似想起了什么,「若是如此的话,倒是也有个办法。」 副将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狐疑的打量着他,「怎么着?你还有祖传秘方,能让大人快点好起来?」 「祖传秘方是没有,毕竟我已经用尽了毕生之术,堪堪保住大人的性命,这不,还没醒呢!」军医悠然的叹口气,「不过,人的意志力,有时候可以战胜一切。」 副将一怔,俄而好似明白了,「你是说……」 「大人心里藏着的秘密,也许可以让他醒过来。」军医意味深长的说,「若是能一直跟大人说说,兴许大人听得见,那么……」 副将了悟,「那么,大人就能早点醒转过来。」 「没错。」军医颔首,「现如今该用的药都用了,已然到了尽人事听天命的地步,那不如试一试,说不定这一副心药真的可以战胜一切呢?」 闻言,副将点点头,「倒也不难,那我便在大人的耳边,多说说罢了!」 「嗯!」军医接过空碗,「如此,我先下去了。」 副将深吸一口气,「这里交给我。」 「好!」 军医退出了帐子,只留下副将一人在帐子里陪着。 帐子里,空空荡荡的。 副将倒了杯水,便坐在了床边的位置,其后清了清 嗓子,俯首凑近了祁越,开启了絮絮叨叨的模式,「大人,您可得快点好起来,金陵城那边会很快来消息的,到时候会有长公主的消息,听说长公主的后院有很多面首,那一个个的俊俏小郎君,啧啧啧……」 指尖,有些轻微的抖动。 祁越仍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嘴里依旧时不时的呢喃,说不清楚,听不清楚,但心里却愈发清楚。 他呀,想她了…… 副将还在边上絮絮叨叨的,一直说个不停,也不管有的没的,没话说就编故事,反正只要能刺激到自家大人就好,横竖也没别的法子,横竖守着也没什么事做,那就胡编乱造罢! 梦里,祁越还真的见到了她。 幼时的她,长大后的她,曾经她亦是千娇百艳的小孔雀,后来她成了一袭红衣的妖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 哦,好像是从先帝开始手把手教她,然后有一天,她便开始换上了刺眼妖冶的红衣,原以为是一时兴起,谁知从那以后她便再也没有褪下。 祁越一开始也没在意,后来是不懂,再后来她吃醉了酒,说了些许清醒时再也不会说的话,他才明白那一袭红衣是为了谁而穿。 当然,她是不可能喝醉酒的,这人的酒量出奇的好,千杯不醉,除非是她真的想醉,否则的话…… 那日她站在春波殿的后院,风吹起漫天的蒲公英,像纷纷扬扬的大雪,她举着酒壶往嘴里灌酒,眼眶红红的,连眼角都泛着晶莹,一袭红衣艳过桃李,胜过世间万千。 她哽咽着说,她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穿嫁衣的,可心里又是那样的不甘心,于是这一身红衣就日日穿着,便权当是嫁过他了…… 那一次,是她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情绪失控。 一梦醒转,公主千岁。 置身朝堂,玩弄权术…… 第886章 我想见你 边关捷报传来的时候,百里长安已经无法下床,捷报只用了三天,就送到了她的手里,那样的马不停蹄,那样的迫不及待。 「主子,喜讯,喜讯!」紫嫣兴奋得无与伦比,「边关捷报,我大昭的军队,大破敌军,斩杀主帅,现如今已收复失地,只待对方签下降书。」 百里长安面色苍白,撑着虚弱的身子,止不住的咳嗽着,「我就知道,他不会让我失望的。」 「主子!」紫嫣将捷报递上去,「消息刚送进宫,皇上就让人送过来了,您看!」 百里长安伸手接过,靠在软垫上,翻着手中的捷报,只觉得心里的一口气忽然就咽下去了,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依稀觉得一块悬在心头的巨石落了地。 终于,赢了! 「主子?」紫嫣瞧着自家主子惨白的面色,忽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百里长安合上捷报,伸手递回给紫嫣,「他没让我失望,也没让他爹失望,这一场仗终是赢回了忠勇侯府失去的一切,他做到了!」 「主子,大军不日就会带着楼兰使臣回朝,到时候您和他就可以……」紫嫣其实也不知道,主子能不能撑到那一天,「曾经的承诺,也该是时候兑现了。」 凌院判说,主子的身子已经虚到了极点,俨然被掏空了一般,行将就木。 只需要一点风吹草动,这世上便再无百里长安此人。 「承诺啊?」百里长安靠在那里,瞧着光从虚掩的窗户外头漏进来,这几日身子一直保持着冰凉的状态,她其实也明白,自己没多少时日了,「我这辈子许过很多承诺,可天下人皆知,我说的话不作数,十句有九句都是因势而为,怎么能当真呢?」 紫嫣紧握着手中的捷报,「可是,总有那么几个承诺,您悬在了心里,不是吗?」 「对祁伯伯的承诺,我做到了,护他一命。对父皇的承诺,我也做到了,扶新君登位,护我大昭太平。只是亏欠了你们,你和紫岚……」 还不等百里长安把话说完,紫嫣已经扑通跪地,「主子,奴婢不需要您的承诺,此生能跟着您,是奴婢与紫岚的福分,已别无所求。」 「起来。」百里长安无力的靠在那里,吃力的吐出一口气,「坐着陪着我说说话吧!」 紫嫣想了想,起身坐在了边上,「主子,若是您累了,可以歇一会。」 「不想闭上眼睛。」百里长安瞧着外头的光亮,拢着怀里的暖炉,「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来,怕一闭上眼睛就真的再也睁不开了。」 紫嫣连连摇头,「不会的,奴婢会看着您,凌院判已经驻在了府中,随时待命。」 「你说,他若是连夜跑,需要多久才能出现在金陵城呢?」百里长安低声问。 紫嫣想了想,「捷报是以八百里快马,送入金陵城的,想来若是日夜兼程的话,也是需要三天吧?」 但,一个人撑不住三天三夜不休息。 捷报的传递,有驿站为中点,可以随时置换人手,随时置换马匹,所以三天不眠不休是可行的,但若是祁越的话,三天绝对不行。 紫嫣这么说,也只是单纯的安慰自家主子。 「紫嫣,我忽然……想见他。」百里长安说得很轻,很轻,仿佛只有自己能听到。 但,紫嫣还是听到了。 「奴婢这就去让人置办,无论如何,都要把人给您带回来。」紫嫣行礼,旋即转身离开。 百里长安倒是想拦着,可她没有气力了,只能无力的靠在那里,原本娇艳明媚的面上,漾开一丝无奈的笑意,以前没见着这丫头如此急性子,如今倒是越发着急了。 罢了! 罢了! 若是能见着倒也是好事,若是不能…… 只能说是命吧!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阿祁,我想你了……」 风啊,能不能将这一缕相思吹到他的枕边呢? 能听到吗? 能吗? 风做不到,但是祁越的副将做到了。 「底下人捡回来的。」军医将香囊递过去。 副将反复查看,「是大人的,之前我瞧着大人当宝贝似的收着,小心翼翼的贴身藏着,你是在哪儿找到的?」 「换下来的血衣。」军医说,「清洗的时候发现了,就赶紧送回来了。」 副将点点头,「这可是大人的宝贝,丢不得,就是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看这东西的针脚分外别扭,想来对方手艺不好,这歪歪扭扭的,绣得四不像。」 「说不定是那位所赠,要不然大人怎么会贴身收着呢?」军医示意他慎言。 闻言,副将愣怔。 还真别说,有可能哈! 「要不然,打开看看?」副将道。 军医蹙眉,「万一大人怪罪下来……」 「大人都这样了!」副将叹口气,「还能如何?」 说着,二话不说打开了香囊的束口。 「欸?」副将从内里掏出一点东西来,「一缕头发,一张纸,一个同心结?」 同心结很小,用红色的细线编制,是以放在香囊里没什么分量,也不会硌着。 至于头发…… 红绳绑缚的头发,带着一缕清香,可见是女子的青丝。 至于这张纸…… 上面,只写了两个字! 第887章 他与她之间的秘密 「阿祁?」副将不解的望着纸条上的两个字,继而转头瞧着军医,「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军医摸了摸自个的白须,「我都这般年纪了,哪儿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这不知道那不知道的,那你到底知道什么?」副将有些不耐烦,眼下这等节骨眼上,总归得有点用处吧? 军医叹口气,「我只知道,大人姓祁。」 四目相对,两人好似都想起明白了什么,这「阿祁」两个字,兴许是上面那位,对大人的昵称? 「阿祁?」副将伏在了祁越的耳畔,兀自喊了两声,「阿祁?阿祁?」 军医只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你行不行?这叫得,我身上的鸡皮疙瘩的都掉了一地,要不然你换个方式?」 「你懂什么?」副将轻嗤,「大人将这个香囊看得比命还重要,想来这里面的东西亦是分外要紧,我这是唤醒大人的求生意志,让他……」 话音未落,军医冷不丁拍了他一肩膀。 「作甚?」副将吃痛。 他这身上,还带着伤呢! 下一刻,副将愣住,转而大喜过望,「大人?大人你醒了!大人!」 祁越幽幽的睁开眼,眼神空洞的望着上方,显然是还没有回过神来,这会还僵直着躺在床榻上,仿佛是灵魂出窍一般,尚未回魂。 梦里,有他的小孔雀。 醒来之后,仍是在军营。 两个脑袋慢慢的凑上来,直勾勾的盯着醒转的祁越,不知道他是梦魇了,还是真的醒了。 「这是真的醒了吧?」副将好生惊喜。 军医赶紧给祁越探脉,眉心皱得能挤死一只蚊子。 「如何?」副将忙问。 须臾,军医连连点头,「醒了醒了,这是真的醒了。」 「我……」祁越张了张嘴。 副将赶紧去倒了杯水,小心翼翼的搀了祁越一把,给他喂水,「大人,您醒醒神。」 一口水下喉,祁越总算是脑子清醒了不少,「我……睡了多久?」 「一天两夜了。」副将指了指外头,「天都快亮了。」 闻言,祁越伸手扶额,「我竟是昏迷了这么久?」 「是啊,现下觉得如何?」副将追问。 祁越眉心微凝,好半晌才顺下了胸腔里的那口气,「金陵城来消息了吗?」 「这……」副将与军医面面相觑。 若不是身子吃不消,祁越是真的想掀开被褥,赶紧下床去,可现在…… 「药呢?」他问。 军医一怔,副将二话不说便推搡了军医一把,「快去!」 「是是是,卑职这就去拿药。」军医忙不迭行礼,快速转身出去。 不多时,药便被端了上来。 祁越几乎是没有任何多话,仰头就将汤药喝得一干二净,那架势看得边上的副将和军医,有点木愣愣的,一时间不知道自家大人到底在想什么? 副将:大人没伤着脑袋吧? 军医:废话。 副将:那这么怪怪的? 军医:…… 这似乎已经超出了大夫所能诊治的范围,比如说,心病。 「大人,您没事吧?」副将低声问。 祁越自顾自的开口,「去拿饭菜过来,我不爱喝粥。」 「是!」副将点点头,一步三回头的走出营帐。 等着副将回来的时候,祁越已经爬起来了,似乎是已经缓过劲来了,就坐在桌案前,像个没事人一样吃饭喝水。 可在副将和军医看来,这一切隐约透着丝丝诡异。 大人,奇奇怪怪的! 吃完饭之后,祁越又默不作声的躺了回去。 军医:「……」 副将:「……」 「没什么事,你们就出去吧!」好半晌,祁越才开口,大概是觉得这二人太过碍眼。 两人默默的退出了营帐,各自摸不着头脑。 「你确定大人的头,没问题?」副将反复询问。 军医连连点头,「肯定没问题,脑袋没有外伤也没有起包,脉象上看,尚无淤血堵塞,多数是金创外伤,绝对没问题!」 「那大人怎么一觉睡醒,就这样了呢?」副将不明白,「跟平日里都不一样。」 之前,大人也不是这样的。 「会不会是大人梦到了什么?」军医兀自琢磨着,「要不然,就是大人想要干点什么?」 副将登时明白了,「那个细作!」 「兴许吧!」军医深吸一口气,「总的来说,还是好事,毕竟人醒了,不是吗?」 副将点点头,「自个看着点汤药,其他的便交给我罢了。」 「是!」军医拱手揖礼,转身离开。 想了想,副将又往帐子内偷瞄了两眼,忽见着自家大人,正靠在床头软垫上,眉眼温柔的捧着那香囊,尤其是瞧见那一缕青丝的时候,整个人都微微佝偻起来,恨不能将这一缕青丝贴在心口上。 副将眉心微凝,想来是爱得狠了。 这倒也罢了,下一刻,见着那纸条上「阿祁」两个字的时候,祁越整个人都在颤抖,肉眼可见的双手轻颤,仿佛连纸条都拿不住了。 「就两个字,竟也这么激动?」副将自顾自的呢喃,「有什么重大意义?」 祁越忽然就明白了,百里长安临走前,为何那样慎重的将香囊交给他…… 第888章 他曾遇见了光 呼吸,变得急促,祁越默默的将纸条塞回了香囊内,珍而重之的将捧着手心里的香囊,仿佛已经彻底明白了百里长安的心意,忽然流着泪笑出声来。 副将:「??」 又哭又笑啊?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大人方才就神神叨叨,现在又哭又笑,真的是太吓人了,可别是伤势太重,烧成了傻子? 天亮了,心定了。 外头的风,已经不似当日这般猛烈。 收拾了情绪,祁越调整了自个,吃过午饭之后,便让副将去把人提来。 「人还活着,只是您昏迷的时候,毒发了几次,所以没少折腾。」副将解释,「眼下还剩下一口气。」 言外之意是,若大人要折腾,得先给喂一颗解毒丸,让他缓过神来才行。 否则,易死。 「先别让他死了,有些话我还得问清楚。」祁越喝了药,将空碗搁在边上。 副将了悟,「卑职明白。」 不多时,人便被抬了进来。 祁越坐在床边,瞧着担架上的人,目光沉得厉害。 「大人?」副将行礼。 祁越敛眸,「你留下,其他人都下去!」 「是!」副将手一挥,众人悉数退下。 祁越徐徐站起身来,缓步走过去,然后慢慢蹲下,「赫连承,没想到,咱们还有这样打照面的一天,恩怨到头终究是要有个了结的。」新 「没想到,还是落你手里了。」赫连承消瘦得不成样子,此前差点死在沈唯卿手里,只剩下一口气,被人用药物生生吊着一口气,这才撑着活到了边关。 可没想到,伤势尚未痊愈,又落在了祁越的手里,且这一次肯定是跑不了了。 现如今,他已经没了气力挣扎,连死都做不到。 「赫连承,人在做天在看,你坏事做尽,该有此报。」祁越目光平静的盯着他,「你与外敌勾结,组建冥渊,伙同圣教,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不仅如此,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害了长安。」 赫连承躺在那里,「我不后悔,差一点、差一点我就可以和她在一起了。」 「做梦。」祁越瞧着面如死灰的人,目光沉冷如刃,「她这辈子都不会跟你在一起。」 赫连承却不这么认为,「若不是药失了效用,又岂会是这样的结果?」 「你还有脸说!」祁越陡然揪住了赫连承的衣襟,「若不是你的药,怎么会加重她的病势?赫连承,你真的该死。」 赫连承的眉心微微拧起,显然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她做了什么,要你这样死盯着她不放?」祁越恨得咬牙切齿,「她不爱你,也不会喜欢你,你这辈子休想染指分毫。」 赫连承被丢回地上的时候,冷不丁吐出一口黑血,这几日的苟延残喘,已经耗尽了他的气血,现如今的他,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她的病?」赫连承脖颈处,青筋凸起,「你说什么?」 祁越徐徐站起身来,副将赶紧上前搀了一把,扶着他在凳子上坐下,「大人,您慢点。」 「赫连承,不想说点什么吗?」祁越坐定。 副将赶紧给祁越倒了杯水,仔细的在旁边伺候着,军医说了,大人不能情绪太激动,免得伤口崩裂,后果不堪设想。 「呵,你以为只有你,是真心爱她吗?」赫连承知道,自己难逃一劫,可有些事儿不说出来,他死也不甘心。 纵然要死,他也要膈应祁越。 「爱?」祁越只觉得,这个字从赫连承的嘴里说出来,何其恶心 。 赫连承挣扎着,半撑着身子坐起来,「我初见她时,是我最狼狈的时候,赫连家的庶子,又背负着那样的骂名,谁都可以踩我一脚,谁都可以对付我,因着父不喜,主母厌恶,赫连琦亦是唆使那些王公子弟,可劲的对付我。」 那样的身份,那样的出身,自然是卑贱如泥,能活下来便已经实属不易。 「他们想弄死我,我心里很清楚。」赫连承目光狠戾的盯着祁越,「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公子哥,一出生就富贵在身,哪里会明白被人践踏的滋味?明明是赫连应犯的错,可最后却让我母亲背负了骂名,她是被王春莹害死的,死相极惨。」 那一幕,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母亲的死,让他成了无人照拂的孩子,明明有父亲,却还不如孤儿。 主母狠辣,兄长恶毒,整个赫连府都是拜高踩低之人,一个个将他踩进了泥里,让他与狗抢食,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明明,他也是赫连应的儿子。 明明,他真的是二公子啊! 可事实就是那么残忍,谁也不会在意他的死活,更有甚者,只等着看他死,然后将他的尸体丢去林子里喂野狗。 那一次,赫连琦照样带着人将他踩在脚下,当时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雪地里冷得瘆人,他发着高烧,已然快要死了,眉眼间凝着清晰的绝望。 每日都被欺凌,每日都在绝望,他当时想着,若是就这么死了,便也罢了,实在是不愿再受这样的折磨,娘一定会在下面等着他…… 可偏偏,一道光出现了。 「你们干什么?给我撒手。」 第889章 他龌龊的,想把月亮摘下来 时至今日,赫连承始终记得那道光出现的时候,是怎样的光芒万丈?! 那时的小姑娘,锋芒毕露,插着腰站在那群公子哥跟前,昂着骄傲的下巴,满脸的不悦,高声喊着那些人的名字,「再不滚蛋,本公主就把你们扒光了,挂在城门口示众。」 便是这一句话,让赫连承记了一辈子。 所有人都跑了,华贵绣鞋踩着厚厚的积雪,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暗影终是笼在了他的头顶,然后她弯下腰,眨着明亮的眸子,好奇的瞧着他,「你怎么这么没用?一点还手能力都没有?」 可是,他真的没有气力。 「紫嫣。」小丫头觉得没趣,「这估计是个哑巴。」 小紫嫣上前,这才惊觉,他发着烧。 「送他去医馆,跟人打声招呼。」小丫头双手环胸,「我最是看不惯以多欺少,哼,从今儿起,谁敢欺负他,我就找谁的麻烦。」 小紫嫣行礼,「是!」 那是赫连承在母亲去世之后,头一回吃饱穿暖,头一次有人关怀,也是头一次被人护着,在其后的日子里,纵然赫连琦仍是时不时的给他罪受,但那些公子哥却再也没有对赫连承动过手。 磕磕碰碰的,终于活到了有能力蓄积力量的时候,赫连承便再也不将希望放在赫连家,而是开始将手伸到外头。 先是江湖,其后是外援。 与朝臣合作,显然会暴露自身,赫连应与王春莹是分外小心之人,且势力不可小觑,只要赫连承有点风吹草动,必定会惊动二人。 是以,他便将希望放在了关外…… 从那个雪天开始,那道光便一直停留在他心头,纵然月亮高高在上,他也想试一试,伸手摘下那一轮明月在怀。 凡夫俗子,想私藏明月,占为己有,那样龌龊的心思,从她逆光而来的那一刻,从他站起来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诞生,在后来的岁月里,他每日都在仰望着天边的明月,愈发的心头难耐。 那是他的光,他的月亮啊…… 可是,月亮只落在祁越身上,他满心满肺的嫉妒,却又那样的无可奈何。 实力不允许,身份不允许,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她救了你,你便是这般报答她的?」祁越将手中的杯盏,生生捏碎,眦目欲裂的盯着她,「赫连承,你将龌龊的心思用在她身上,竟是害得她这般……」 话到了这儿,祁越努力的平复内心深处的愤怒。 副将不敢多说什么,赶紧又给祁越倒了杯水,将帕子递给了祁越,「大人?」 「呵!」祁越狠狠闭了闭眼,继而拿着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上的水渍。 赫连承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低头笑了,目光阴鸷的盯着祁越,「我明白了。」 祁越看向他。 「所以我很快就可以见到她了,黄泉碧落,她还是我的。」赫连承阴测测的开口,「祁越,你还是输了,不是吗?」 祁越眯起眸子,一言不发。 「那药没让她失去记忆,却可以送她与我团聚。」赫连承笑得好生得意,「祁越,我会在阎王地府,等着她的到来,这一次谁也救不了她,谁也留不住她了。」 祁越冷笑两声,「你太自以为是。」 「祁越,我爱她。」赫连承勾唇,「与你不一样,你们这些伪君子,明面上扭扭捏捏,从不敢承认自己的心头好,但我不一样。」 祁越盯着他。 「我要她,是那种坚定不移的执著,不管是生是死,她都只能是我的,差一点……差一点,我就可以和她成亲了。」赫连承扬起头,仿佛心头的大石落下,「这一刻,我倒是有点期望了,活着的时候做不到,死了……倒是可以与她在一起了。」 祁越端起杯盏,慢条斯理的饮茶,「我会把你挫骨扬灰,找术士让你永不超生,不管你是生还是死,都不可能染指她半分。月亮只该挂在天边,不该沦为你这等腌臜的怀中物,你不懂她的心思,不明白她的隐忍,更不在意她想要什么,将卑劣的占有欲当成爱,简直是该死!」 「你只会成为她的拖累。」赫连承最嫉妒的,就是祁越。 他是唯一一个,在百里长安身边,能与她同床共枕,且明里暗里得她庇护的男子,哪怕是沈唯卿,赫连承也没有动过嫉妒之心。 沈唯卿永远都是个旁观者,与祁越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男人看男人,永远是最清醒的。 「忠勇侯府的罪子,你可知道她在背后,庇护了你多少回?为了你,她都做了多少?」赫连承冷笑,「我就不一样了,只要她一句话,我可以拼尽全力。」 祁越居高临下的睨着他,「拼尽全力的通敌?」 第890章 活不了了 一句话,似乎就把赫连承打回了原形,他无力的瘫坐在那里,目光迟疑了一下,然后默默的别开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再多的借口,再多的理由,也解释不了你的野心勃勃,你的自私自利。」副将在边上冷嗤,「打着喜欢的名义,做着伤害之事,这就是你口口声声的爱吗?若是如此,还真是让人嫌恶,换做是我,我也得厌烦至极,帮不上忙还拖后腿,最该死的莫过于如此。」 副将的一番话,字字诛心,句句带血。 赫连承无法反驳,因为他现在做的这些事,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伤害百里长安至深? 「你知道她喜欢什么吗?在意什么吗?你明白她怎么想的吗?明白她要什么吗?」祁越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哪怕是最简单的,她爱吃什么,爱做什么,睡觉是什么习惯,吃饭有什么习惯,平日有什么小动作,你都知道吗?」 赫连承一点都不知道,只是直勾勾的盯着祁越。 「你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将自己偏执而恶心的爱,强加在她身上,让她必须接受,让她必须舍弃,甚至于承受你给与的身心摧残。」祁越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与这样的人较真,是最不值得的事情,「赫连承,你只顾着你自己,自私到不管她的死活,真让人无比恶心。」 副将紧跟着轻哼,「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男人,把野心勃勃说成真心真爱,不知道生得这副皮面是做什么用的?连坦坦荡荡承认自私的勇气都没有,真是可笑。」 赫连承不说话,半垂着眼帘。 「赫连承。」祁越开口,「知道为什么还留着你,见你最后一面吗?」 赫连承抬眸看他,「你不就是想让我,活着死在你手里吗?」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配。」祁越直起身,「你以冥渊陈戊的身份,在她身边周旋多年,那你可知道我曾经是以什么身份,在她身边护着她?」 赫连承显然没想到这个问题,一时间还真是答不上来。 见状,祁越慢慢悠悠的蹲下来,眉眼间凝着清晰的嘲讽之色,「她那么聪明一个人,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猜得到,可她掀翻了冥渊,却没有动我分毫,你就该明白,有些人不是你能肖想的,她对你没有半点心思,包括以前的怜悯,也只是幼时的一时兴起。」 「你到底是谁?」赫连承忽然意识到,在祁越的身上,兴许还藏着什么秘密? 祁越伏在他耳畔,低声说了三个字,「云不渡。」 那一瞬,赫连承仿佛受到了重击,他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祁越,「你说什么?」 「陈戊无衣,纵然无我祁越,你也没资格站在她身边,与我相比,你还真是……」祁越摇摇头,「哪儿资格与我相比?我虽落魄,却是生就高门宅邸,与生俱来的尊贵,若不是昔年父亲做错了事情,信错了人,我与她早就缔结良缘,哪儿会拖到现在?」 那是先帝早早定下的婚事,若不是忠勇侯府出事,他呀,早就娶了她过门…… 「今日落在你手里,我无话可说,成王败寇,终有一死。」赫连承不愿再多说什么,横竖自己已经没了活路,做了这么多事情,别说是祁越,这些大昭军士也不会放过他。 祁越深吸一口气,「你想求死?可惜没那么容易。」 「大人?」副将上前行礼,「这等丧尽天良,背祖弃宗之人,理该千刀万剐,以儆效尤。」 祁越低眉,「既是胜利在望,那就该再杀一杀,他们的军心。赫连承,你父居心不良,野心勃勃,你亦是如此,这大昭容不下你们父子,是以这条命……就当是血祭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大昭军士。」 若非赫连承搅动风云,又岂会掀起战争? 现如今,该到了还债的时候。 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把他带下去。」祁越开口,「架木台,公开处刑。」 副将揖礼,「是!」 这等事自然是要越快越好,如此恶徒,早死早超生,多活一日都是对死去的大昭军士的不尊重。 祁越敛眸,静静的坐在那里。 外头闹哄哄的,所有人都是义愤填膺,要处死这大昭的叛徒,要为死去的弟兄报仇,每个人心里都存着恨意。 赫连承面如死灰,被绑在木架上,瞧着军士忙忙碌碌的,搬运着木头,搭建临时的木台,这将会是他的葬身之地。 想他也是军中摸爬滚打的人,对待自己的手底下人,亦是爱护有加,当初入行伍的时候,也曾抱着一腔热忱,忠君爱国,可后来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呢?. 人的欲望,还真是可怕! 「亲眼看着自己的葬身之所,一点点的搭建起来,是什么感受?」副将问。 赫连承没吭声,谁也不想死,可现在……他活不了了。 「我会让人剐了你。」副将切齿,「让你知道,什么叫罪有应得?赫连承,你坏事做尽,恶事做绝,应有此报!」 赫连承垂下眼帘,呼吸沉重。 不多时,他便被架上台子。 瞧着底下黑压压的脑袋,赫连承下意识的喉间滚动,活不了了…… 第891章 等此间事了,带她走 赫连承是活不了了,底下乌泱泱的众军士,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那眼神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须知,行伍之人,最恨的就是叛徒。 因为一人,而坏了全盘计划,不知道会害死多少人?! 千刀万剐是用不上了,副将也只是说说而已,毕竟赫连承这副身子骨,压根就撑不了多久,千刀万剐太费事也太费时,他们还不至于生出这样的恶趣味。 但,万箭穿身却是可以做到的。 不远处,副将弯弓上箭,「这第一箭就交给我,但我不会让你死的。叛贼,呵!」 冷箭离弦,咻的一声响,紧接着便是赫连承一声吃痛的闷哼。 箭,扎在他胳膊上,深深的刺入了木柱内。 「来!」副将转手便将弓箭递给身边人,「大家小心着点,别一箭给我射死了,慢慢来!他欠了那么多血债,总归是要一点点的还回来的。」 众人:「是!」 那就用箭来还。 一箭射在腿上,一箭射在肩头,都尽量避开要害。 人型靶子,真真是极好的…… 空旷的校场上,多少人眼巴巴的等着这个机会,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弯弓射箭的,毕竟赫连承就一副身躯,哪儿承载得了那么多的箭? 祁越站在那里,从副将射出第一支箭开始,就已经瞧了个清楚明白。 冷风拂面,夹杂着黄沙利利。 「大人?」副将上前,略有些兴奋,「您可都瞧见了?」 祁越应了声,「看到了,甚好。」 对此,副将很是得意,「这般下场,是他活该,害了那么多人,通敌叛国,原就该千刀万剐的。」 「应有此报。」祁越面色微沉,徐徐转身离开。 见状,副将旋即跟上,「大人,您的身子……」 「习武之人,这点外伤又算得了什么呢?」祁越站住了脚步,忽然间好似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的盯着他,「金陵城那边,还没来消息吗?」 副将摇头,「捷报应是送到了金陵城,只是那边再回来消息的话,大概也需要数日,是以……暂时没收到回信,应是正常的。何况楼兰那边已经在准备降书,想必很快就会签下,到时候可连同那边的使臣一起送入金陵城,那时……哎哎哎,大人?大人?」 这厢,副将的话还没说完,那边祁越已经大步流星的离开。 「大人?」副将在后面疾追,「大人?」 大人这是什么了? 祁越回了帐子,默不作声的开始收拾东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怀里,好在这香囊还在,其他的便轻装简行。 「大人,您这是作甚?」副将忙问。 祁越深吸一口气,「传信给楼兰那边的,若是想签降书就尽快,天黑之前若不得消息,我大昭将不遗余力,将他们斩尽杀绝,让他们再也没机会回到大漠。」 副将愣了愣。 这是,怎么了? 大人为何,这么着急? 「还不快去?」祁越连头也不抬。 副将点点头,「是!」 「等下!」祁越又道,「把军医找来。」 副将一脸懵逼,终究还是呐呐着走出了营帐。 不多时,军医先行进门,副将这厢还得跟楼兰那边传达消息,终究有些耽搁。 「大人?」军医行礼。 祁越深吸一口气,「我需要一些金疮药和止血散,另外一些外敷内服的药丸,最好是便利随行,可放在身边随时所用。」 「大人这是要作甚?」军医诧异,「您身上的伤,卑职一直紧 着心,您不需要这些,再者……」 如是要出行的话,那是断然不行的。 「我需要!」祁越郑重其事的开口。 军医当下明白了他的意思,慌忙上前劝说,「大人,您眼下的身子,不适合出行,舟车劳顿只会加重伤势,若是您执意而为,怕是会伤上加伤,到时候是要出大乱子的。」 「我自己的身子,心里有数。」祁越面色苍白,但他并不想听从军医的劝告,「你只管去取药,多准备一些,到时候我用得着。」 军医急了,「大人,万万不可啊!」 「让你去,你就去。」祁越目光沉沉,「无论如何,我都要回去的。」 但,这里的事情必须有个了断,否则他如何有脸面回去见她?如何能给她一个交代?. 「可是……」军医无奈,自知拗不过,终是无奈的叹口气,默默走出了帐子。 大人的性子,一旦下定决心,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长安……等我!」祁越已经收拾完毕,日常细软盘缠,几套随行的衣裳,到时候再准备点干粮,便可以轻装简行。 自从醒转,他的心里愈发的不安,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总觉得好像要出事,思来想去的,终究得亲自回去一趟才算安稳。 细算起来,赫连应和隋王那边,差不多也该有所行动了,边关的捷报传到金陵城,他们定然会按捺不住,必须要在他回去之前,夺位成功。 若是此刻,自己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必定是最好不过…… 她身子日渐摧垮,却心系朝堂和小皇帝,单凭一个沈唯卿在她身边,祁越终是不放心,等着此间事了,他就带着她离开金陵城,陪着她去大漠找无妄之国,找能解开她身上之毒的解药。 只要找到解药…… 第892章 我要去见她 楼兰那边,主帅被杀,主将被斩,军师被擒,这会已经乱成了一团。 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联合在一起,做着吞并大昭的迷梦,此番梦碎,诸国的将士都开始各自扯皮,一度吵得不可开交。 在大昭下达最后的通牒之后,所有人都开始小心翼翼的盘算着,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能否活着回到自己的国度?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当有第一个吃螃蟹的站出来,跟大昭投递了降书之后,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便都跟着出现了,每个人都战战兢兢的奉上降书,表示愿意俯首称臣,与大昭永世修好。 这些降书会连同所有的使臣,一道送进金陵城,到时候帝王盖下玺印,朝廷下发文书,便算是走完了整个过程。 可祁越不想等到那一天了,看过了所有的文书,确认文书无恙,便一式两份,一份交到了祁越的手里,祁越会提前带走。 「大人?」副将几欲随行。 祁越却并不想带着他,「有你在军中,我放心。」 「可是……」副将瞧着他。 他不放心大人。 眼下这种情况,大人的身子堪忧,这一路上快马疾驰,只怕是撑不到金陵城的,何况他很清楚大人的归心似箭,路上必定不会耽搁。 祁越背着包袱,翻身跨上了马背,文书悉数放在了马鞍边袋上,以油纸包裹着,免风吹雨淋,确保送到金陵城的时候,一切如旧。 「大人一路小心。」副将站在马下,仰头瞧着自家大人,眸中满是忧虑之色。 祁越点点头,「尽早出发。」 「是!」副将明白祁越的意思,「卑职会亲自送他们进金陵城,确保路上的安全。」 祁越勒紧马缰,抬眸瞧着前方,低声说了句,「她在等我。」 下一刻,马鞭高高扬起,狠狠落下。 马声嘶鸣,策马疾驰。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远。 副将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瞧着祁越离去的方向,眉心紧紧皱起。 「大人的药都已经备下。」军医道,「只是他的身子……」 副将想了想,「你不是说,人的意志力有时候很重要吗?」 「是!」军医点点头。 副将叹口气,「那么现在,大人的意志力应该胜过一切了,他的心早就飞到了金陵城,不在这里了。」 这,似乎已经不需要多说了。 事实摆在眼前。 不远处,有军士着急忙慌的跑来,「大人?」 「怎么了?」副将回过神来。 军士指了指不远处的木台,「人不行了。」 闻言,副将慢慢悠悠的朝着木台走去。 待行至赫连承跟前,副将眯了眯眸子,伸手捏起了赫连承的下颚,「果然是不行了。」 还剩下一口气,但已然是只有出的气,的确是撑不住了。 「真是没用,这才挨了多少箭?」副将摇摇头,「还没被射成筛子,真是可惜了。」 赫连承最后抬了一下眼皮,仿佛魂灵已经出窍,目光所及的方向,若金陵城……可惜啊,他自己选的路,终是再也没了回去的机会。 「怎么,还想回金陵城去?」副将冷嘲热讽,「就你这样的,还是别祸害金陵城那位,理该死在这风沙之地,为你的所作所为赔罪。当然,你这样的,连全尸都不配。」 多少军士,死在战场上,连尸骨都没能找回来,凭什么这样的叛贼却有机会,留有全尸呢? 「 来人!」副将高声喊道,「斩下他的头颅,悬于城门口,以示众人。这样的叛国之贼,就该死得凄凄惨惨,死无全尸。」 众将士高声应和,「是!」 他们,早就恨得咬牙切齿了。 赫连承是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被人斩下头颅的,这一次是真的没机会逃出生天了,不像上次还有人能施以援手。 乱箭加身,身首异处,便是叛贼该有的结局…… 副将裹了裹后槽牙,目光沉冷,「等着收拾完了这里的事儿,我也该去追大人了,边关暂时得以太平,大人功不可没。」 只是大人无心权力,只怕是不会在意这些,但愿这一路顺遂,得上苍庇佑,大人可以平安抵达金陵城…… 「来人!」副将又道,「给我收拾收拾,安排这些使臣住下,过两日整装出发。」 风沙又起,这边关的天气可真是难料,方才还晴空万里,这会又成了乌云密布,似乎是要下雨了。 到了傍晚时分,大雨如期而至。 倾盆大雨,冲刷了木台上的血迹,卷起的风沙亦重归大地,唯有那血淋淋的脑袋,被悬于城门口。 行人路过,哪个不啐一口,骂一句:终是罪有应得! 第893章 我?我是百里长安啊! 哒哒的马蹄声,唱的是归心似箭,是迫不及待。 边关的风云停歇,剩下的就是对金陵城的担忧,不知道他们到底进行到了哪一步,更不知道她这一身的毒,是否还能坚持?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 一个不要命似的赶路,一个耗尽心血的等着。 谁也没有开口,说过太多的情话,所许的承诺也不过是一句:等! 她等他,他等她。 日头落下的时候,残阳如血,落满了春波殿。 「紫嫣!」百里长安现如今连醒着都费劲,说话都吃力,「又日落了。」 紫嫣点点头,「主子,明日太阳会照常升起的,您不必担心。」 「出宫,回公主府。」百里长安闭了闭眼,「我不想待在宫里了,纵然是真的不行了,我也想离开这四方城,好歹……公主府更自由一些。」 紫嫣红了红眼眶,「此前赫连应谋反作乱,公主府毁于一旦,这两日已经尽快的休整,虽说恢复得七七八八,但终究与原来有恙,主子若是执意要回去……」 「回去。」百里长安睁开眼,「所需不过方寸之地,其他的与我何干?」 紫嫣喉间酸涩,终是点点头,「那奴婢这就去安排,只是皇上那边……」 「他知道我想要什么,不会拦着的。」百里长安幽幽启唇。 紫嫣颔首,一转身,便瞧见了疾步行来的百里元嘉。 「皇上!」紫嫣行礼。. 百里元嘉越过她,快速蹲在了百里长安跟前,瞧着躺在摇椅上,面色惨白,仿佛随时都会闭眼而去的长姐,小皇帝面上的惊慌之色,显而易见。 「阿姐,今日觉得如何?」百里元嘉低声问。 百里长安伸手摸了摸他的面颊,「当皇帝,最要紧的一条是,不要自欺欺人,也不要心存幻想,皇姐都教过你的,怎么又忘了?」 「可你是我的阿姐啊!唯一的阿姐。」百里元嘉捂着她的手,将面颊贴在她冰凉的掌心,「阿姐,等不到就不等了,好不好?等一个人太累了,太耗心血,不如我带着出城去玩,你想去哪,我都陪着你。」 百里长安被他逗笑了,「你可是皇帝,怎么能丢下朝堂不管?朝政为上,天下为重。」 「朝政日日都处理不完,天下就算没了我,还是那个天下,但我的阿姐……只有一个。」百里元嘉紧握着她的手,「阿姐,你觉得我的提议好不好?」 百里长安敛眸,「阿姐现如今的状况,怕是走不了了。」 「那我就背着阿姐,拿木轮车推着你走。」百里元嘉目光微红,「阿姐,咱别等了!」 百里长安伸出手,百里元嘉将脑袋凑了过去。 她摸了摸他油光水滑的发髻,笑着闭上眼,「你做你的皇帝,我等我的人,两天后就该是摄政长公主出殡的日子了?」 「阿姐?」百里元嘉整颗心都揪起。 百里长安睁开眼,「你知道的,阿姐不想到死,都圈在皇家,我这辈子为了百里一族,为了大昭已经赔上了一切,亲情、友情、爱情,该失去的不该失去的,都不曾留住分毫,到了最后那一刻,就只剩下这个心愿。卸下一切的担子,无牵无挂的走。」 「可我舍不得阿姐!」百里元嘉眼眶湿润,连嗓音都带着哭腔,「别人怎么想,我不管,没了阿姐……我就再也不是嘉儿了。」 这世上,敢喊皇帝一声嘉儿,敢摸摸他脑袋的,也就这位姐姐。 没了姐姐,他就真的只是个皇帝了…… 「顾长平不是一心想要长公主的位置吗?既然活着的时候得不到,在她死了之后,也该给她一个 成全,毕竟她这条命也是因我而去。」百里长安自顾自的说着,「以摄政长公主之名,葬入皇陵之中,死后能尊一声父皇,想必她这口怨气也能就此消弭。」 百里元嘉瞧着她,「那阿姐呢?」 「我?」百里长安面色苍白的笑着,「我是百里长安啊!」 临死的时候,总要做一回自己?! 长公主这个名号,她当腻了,是真的真的不想要了…… 「你也知道的,阿姐其实……从来没在意过,什么皇权什么身份,只是……需要而已!」那时候的境况,她一个女子,若手中无权,哪里能撑得住大昭的天下,镇得住那群刁钻耍滑的老臣? 百里元嘉低头,止不住泪如雨下。 「哭什么?」她轻斥,「阿姐还没死,把眼泪收起来,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你还是帝王之尊。嘉儿,你该为阿姐高兴,阿姐是真的累了,能放心的走,阿姐不知道有多高兴。」 百里元嘉倒是想止泪,可抬头看着她苍白的面色,眼泪流得愈发汹涌,到了最后,干脆别开头,蹲在那里掩面流泪。 他不敢发出声音,用双手死死捂着脸,双肩止不住的颤抖,震得身上的环佩叮咚作响,泪水止不住的从指缝间滴落。 百里长安躺在那里,视线被泪水迷得一片模糊,但她的唇角还是带着笑意的,小家伙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冷宫里出来,唯唯诺诺,战战兢兢的胆小鬼。 纯白的少年在皇权的浸染下快速成长,再过些年,将不复当年模样,兴许连他自己都会忘了,还有今日这等情真意切的时候…… 但每每想起,都会让他清醒几分。 身为帝王,必须:心中有爱,手里需刀,脑子清醒,当断则断! 这是百里长安教他的最后一件事,遗憾。 有遗憾才会惦记,惦记才会执着,当一个人执念不灭的时候,他就日渐疯狂,努力的想要弥补遗憾,做她想做的事,成为她所期许的那个人。 「嘉儿啊,阿姐用命换来的江山,你可得好好守住了!」百里长安低低的开口,「阿姐会在天上,看着你的。」 第894章 她走了 百里长安到底还是出了宫,小皇帝留不住她,但他也很清楚,她既做了这样的决定,便是再也不会轻易出现在人前。 自平定赫连应与隋王谋反之后,百里长安再也没有出现在人前,便是打定了这个主意。 顾长平既是因她而死,那就好人做到底,占着这摄政长公主的名头,入葬皇陵,从此以后,这位荣极一时的摄政长公主,于世人眼中与世长辞。 百里元嘉站在宫门楼上,瞧着马车徐徐出了偏门,缓缓消失在夜色之中。ap. 「那天只有你们几个,和皇姐的神射手在场,朕便猜到她可能是想走了。」百里元嘉低低的开口,「可朕舍不得她走啊!阿姐……」 夜里风大,他拢了拢肩头的披风,站在杌子上瞧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说出去的话都被风吹散了。 「皇上,夜里风大,您还是回去!」刘伞在边上劝着。 百里元嘉双手扶着墙砖,凉凉的,让人止不住汗毛直立,当日的场景历历在目,那样的生死相搏,命悬一线。 他徐徐转头,瞧着百里长安曾经站过的位置。 纵然天塌地陷,阿姐也没有害怕过,她身形笔直,眸色平静,连说出去的话,都是那样的铿锵有力,没有半点惊慌失措,淡然自若得……像极了先帝。 像,一个真正的帝王。 若她是个男儿身,坐在皇位上的应该就是阿姐了? 「呵,她说了,不稀罕。」百里元嘉想起了她说过的话,又自嘲般扯了扯唇角,「她压根就没想过,要坐在那个位置上。」 刘伞上前,「皇上,您该知道的,长公主的心思在天下,不在皇位。」 「这话倒是……」百里元嘉无可辩驳,「真的。」 在天下,不在皇位,多少男儿尚且没有这样的胸襟。 「父皇那些皇子,只盯着皇位,何曾想过这些?」百里元嘉敛眸,「刘伞。」 刘伞行礼,「奴才在。」 「阿姐不会回来了,对吗?」他低低的问。 刘伞瞧着面前的小皇帝,还是有些心疼的,毕竟是看着小皇帝一步步走到今时今日的,可有些事情终究不是自己这个奴才可以置喙的。 主子,永远都是主子。 忘记了分寸,恃宠而骄,早晚是要死无葬身之地的。 刘伞能被安排在小皇帝身边照顾,正是因为百里长安看中了他这份清醒。 清醒的人,有几分忠心,就可以留用。 「皇上,其实您心里很清楚,长公主的心思不在这儿了,自然也就没了回来的必要。」刘伞低声劝慰,小心翼翼的睨了一眼皇帝的脸色,「皇上,回去?」 即便是站在这里,也等不到百里长安回来了,她这一去……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以后朕去了皇陵,是不是也见不到阿姐了?」百里元嘉忽然开口。 刘伞扑通跪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百里元嘉缓步走下台阶,目光沉沉转身,「刘伞,朕没有阿姐了……」 刘伞紧随其后,「但皇上还有太后娘娘,还有太傅呢!」 「太后?」百里元嘉冷笑两声,「歇了心思就开始病着,到底是真的病了还是心里有病,她自己清楚,朕也清楚。」 母子嫌隙,这辈子都不可能愈合。 至于太傅,罗盛到底是上了年纪,纵然陪着小皇帝……亦陪不了多少年了,等百里元嘉真正亲政,就再也不需要太傅从旁辅佐了。 帝王之路,注定是孤独的。 途径太后寝宫外头,百里元嘉只看了一眼,压根没有要进去的意思,等着宫女跑进去告知太后,小皇帝早已走远。 李青兰算是自作自受,显然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再过一段时间,自己这位太后娘娘,就真的……只是个太后而已。 「皇上?」见着小皇帝并非回寝殿,刘伞心头一惊,「您这是要……」 百里元嘉沉着脸,「去看看始作俑者死了没有?」 心里不痛快,总得出出气? 阿姐说了,帝王不可大喜大悲,不可情绪外露,得学会喜怒不形于色,可他心里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总归要找个地方发泄出来。 天牢,是最好的地方。 进了这地方的人,都是站在鬼门关前排队的,都是给皇姐开路之人。 赫连应没死,但是年纪上来了,挨了这么一下子,整个人就如同被掏空了一般,整个人麻木的躺在木板床上,镣铐加身。 对面关押着隋王百里元琮,尊贵的王爷,早已没了最初的意气风发,只剩下满身的颓败之气,于这样的死牢内苟延残喘…… 一声皇上驾到,让二人齐刷刷的扭头望去。 第895章 就是不说,憋死你 谁能想到,年幼的少帝成了最后的赢家,天下有了,皇位也稳了,女干佞铲除,贼乱平定,几乎是什么都没做,便一路走到了龙椅跟前。 这,幸赖百里长安的筹谋与扶持。 清扫一切障碍,所有染血的事情,她都为帝王做得干净,最后留给百里元嘉,一个干干净净的大昭。 刘伞让人搬了椅子,「皇上!」 「一个行将就木,一个面如死灰。」百里元嘉坐定,「这大牢里的滋味如何?」 二人徐徐坐起身来,一个站在了牢门前,一个坐在木板床上。 「隋王府的人,不日就会押解入金陵城,很快就会跟五哥您见面了。」百里元嘉不温不火的开口,「五哥应该很期待?自己的妻儿老小,生也好,死也罢,都会陪着你。」 百里元琮是后悔的,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皇上?」 「求也没用,朕不会心软。」百里元嘉瞧着他,「从你与赫连应联手,几欲逼死皇姐的那一刻起,你就没了求饶的资格。不过你放心,朕不会杀你,阿姐说了,染血的事情她已经做完了,朕只需要干干净净的做个明君便是。」 百里元琮愣住,「你、你要如何处置隋王府的人?」 小皇帝没吭声。 「谋逆造反,王爷觉得呢?」刘伞冷呵一声,「众目睽睽之下,逼死摄政长公主,带兵杀入皇宫,欲弑君夺位,桩桩件件,都足以隋王府的人,死一千次一万次。」 百里元琮背对着牢门,无力的瘫坐在地,周身颓然。 「还有国公府。」百里元嘉扭头望着,气息奄奄的赫连应。 现在的赫连应,哪里还有当日的盛气凌人,他坐在那里,像极了腐朽的枯木,仿佛随时都会倒下,连站都站不起来。. 「你连自己的发妻都杀,其他人的死活,应该都不会在意?」百里元嘉幽幽启唇。 赫连应呼吸微促,这个时候了,总算是恢复了些许人性,扑通就跪在了地上,吃力的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请皇上……恕罪!」 恕罪? 「恕罪?」百里元嘉挑了一下眉眼,「为了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赫连琦?」 赫连应磕头,「罪臣赫连承,自知死罪难逃,但请皇上念在臣此前戍守边关,为大昭尽心竭力的份上,给罪臣之子,留一条活路,哪怕是发配边疆,哪怕是流放也好,求皇上、皇上饶了他。赫连琦对此事全然不知,他是无辜的!」 「他生在赫连家,姓赫连氏,就不算无辜。」百里元嘉回答,「不过,你还真是偏心啊,光替长子求情,怎么也不见着替庶子求情?可见,人心都是偏的,此事无解。」 赫连应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皇上,您怎么忘了?这金陵城里的那位二公子,是假的。」刘伞笑着提醒,「您让他如何替这位假冒的二公子求情?」 闻言,百里元嘉「哦」了一声,「朕倒是忘了,这位二公子是假的,真的……是在边关?挑唆大昭与周遭诸国的矛盾,掀起战乱,与你里应外合,侵吞大昭天下。赫连应,你说朕该如何惩罚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呢?千刀万剐,犹嫌不够。」 「皇上,乱臣贼子当诛九族。」刘伞低低的开口。 百里元嘉深吸一口气,「是了,当诛九族,赫连家一个不留。」 赫连应骇然抬头,身子僵直着,眼里的光便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得一干二净,造反的时候没想过诛九族的下场,只想着登上九五之位,所以这会结局真正到来的时候,便是那样的难以承受。 看到二人如此神色,百里元嘉觉得痛快,他们加注在皇姐身上的痛苦和磨难,就该千倍万倍的还回来,死是最轻的惩罚,活得生不如死,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在眼前,承受千般万般痛苦,才能抵消万一。 「色字头上一把刀,其实你也不冤。」百里元嘉冷笑两声,「想知道为什么吗?」 赫连应是真的先该知道原因,他自问对牡丹不薄,处处都是疼爱有加,甚至于为了牡丹,对王春莹母子下狠手,所有的盘算都是为了牡丹母子,可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般如此? 「百里长安好算计。」赫连应咬牙切齿,「那个***……」 百里元嘉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沉下来,「这事,还真是怪不了皇姐,是你们自作孽不可活,是你们自己早年造的孽,如今不过是咎由自取,善恶到头终有报!」 「什么意思?」赫连应显然没想明白。 百里元嘉冷笑,欸,这么好奇啊? 那好,他……就是不说。 憋死这老混账! 第896章 她的心愿未了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赫连应不依不饶,「皇上?皇上……」 刘伞冷喝,「放肆!」 隔着牢门,赫连应死死扒拉着木栅栏,纵然身子虚弱,亦是不依不饶,仿佛一定要追问个究竟,可到底是没能如愿。 因为,百里元嘉就是不想让他们好过。 这些人想要杀他的阿姐,害得阿姐如此,他又岂会让他们就这么死了?生不如死,死不瞑目,才是他们该付出的代价! 「赫连应,善恶到头都是有报应的,你若不信就等着看!」百里元嘉起身,「你,连同你那两个儿子,整个赫连家,朕都不会放过。一个……都不放过!」 赫连应面如死灰,抖着唇,说不出半句话来。 「待在这里,慢慢等死!」百里元嘉转身离开。 出了大牢的时候,外头夜色正浓。 「皇上?」刘伞低声喊着,「该回去休息了。」 百里元嘉叹口气,「刘伞,你说……阿姐看到的天,和朕看到的天,是一样的吗?」 「皇上,一样的。」刘伞低声劝慰,「这不就是长公主撑起来的天吗?您所看见的,正是她想让您看见的,您说呢?」 闻言,百里元嘉心神一震,忽然间好似想明白了什么,眼神里略带着激动,「是啊,你说得对,是一样的,是一样的!」 这天下,不就是阿姐为他打下来的吗? 那他扬起头看见的天,便是阿姐想让他看到的样子。 「只要皇上好好的,长公主便会觉得心里舒坦。」刘伞陪着小皇帝往回走,「所以皇上不要难过,您得往前看,记着长公主的心愿。她做不到的事情,只能您来做了!」 百里元嘉幽然吐出一口气,「朕,一定会当个好皇帝的。」 皇姐说,要让他当个明君。 那就,照着皇姐希望的去做,一定可以的……. 公主府。 百里长安是被紫嫣抱进去的,现如今的她,虚弱得连走路都困难,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吐血与毒发,让她身上没有半点气力。 「主子?」紫嫣将百里长安放在床榻上,「奴婢让人去端水,伺候您歇息。」 百里长安指了指窗口的软榻,「把我放那儿。」 「主子?」紫嫣犹豫。 百里长安幽然吐出一口气,「我想看看花灯,后院的花灯……不知道还在不在?」 「在,还在!」紫嫣连忙开口,「乱贼瞧不上这些东西,所以只破坏了些许,事后奴婢就已经吩咐人挂回去了,跟原来的一样,不差分毫。」 只是……少了一个紫岚,终究不复此前。 「你去把花灯点上。」百里长安闭了闭眼,「纵然瞧不见,心里想着也是好的。」 紫嫣颔首,将百里长安抱到了软榻上靠着,然后转身离开。 一盏茶过后,紫嫣便提着几盏花灯回来,「主子,奴婢给您外头的枝上,不必去后院也能瞧见那光亮。」 说着,紫嫣打开了窗户。 这一开窗,百里长安便笑出声来。 她就说嘛,这丫头为何去了那么久,却原来是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外头用厚重的布帘,将整个院子遮得严严实实,景物没变,墙头却成了支架,将整个卧房都裹在了棚子里,如今挂上了花灯,既见美景不见风,倒是两全其美之策。 「奴婢知道您想看,外头风大,只能用幕帘裹起来。」紫嫣解释。 裹不住自家主子,那就裹着整个院子。 虽然费事费布,但只要主子高兴,什么都是值得的…… 「你这丫头……」百里长安瞧着外头的花灯。 漆黑一片,花灯更显得璀璨。 「主子,好看吗?」紫嫣问。 百里长安点点头,面色惨白的靠在软垫上,偏头就能瞧见窗外的花灯,「想起那年的元宵节,何等恣意,何等潇洒,不知道能不能过完这个年,能不能……」 「一定能!」紫嫣甚少打断主子的话,可是这一次,她不想让主子把话说完。 不吉利! 「主子?」外头,有人行礼。 紫嫣旋即转身,恰好掩去眼角的微红。 不多时,紫嫣又回来了,「主子,牡丹来了。」 金陵城的人都当百里长安死了,牡丹自然也是,但她日日守在公主府外,瞧着公主府的马车回来,想着……见一见紫嫣也是好的。 「她怎么来了?」百里长安凝眉。 紫嫣道,「说是来祭……」 下一刻,紫嫣陡然禁声,她现在,对这些事情这些字眼,分外的忌讳。 「让她来见我!」百里长安仿佛想起了什么,「她终是心愿未了。」 紫嫣犹豫,「可是,万一她泄露出去……」 「让她来。」百里长安道,「她若是这般忍不住,不会坚持到今日。」 紫嫣颔首,「是!」 既是主子要见,那便见! 牡丹憔悴得厉害,肚子隆起,见着紫嫣的时候,眼眶都有些发红,「长公主她……」 「收起你的眼泪,主子没事,在主子跟前莫要提及那些伤心话,惹主子心中不悦,明白吗?」紫嫣冷声叮嘱着,「你现在的身份有些特殊,自个警醒着点。」 牡丹愕然,「长公主她……」 「好着呢!」紫嫣在前面带路,其后停在了帷幔之前,「在这里候着便是。」 隔着帷幔,牡丹能看到躺在软榻上的人影,但瞧不清楚百里长安的神色。 「长公主千岁千千岁!」牡丹当即行礼。 第897章 当女人不容易 「紫嫣,给牡丹姑娘拿个凳子。」百里长安低咳两声。 紫嫣行礼,「牡丹姑娘,坐!」 牡丹有些拘谨,但身子不方便,所以也没有拒绝,只是面色苍白得厉害,眼神里透着几分惊惧之色。 金陵城之乱,想来是吓着她了。 这没什么可奇怪的,牡丹虽然落难,但终究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一心想着报仇,对于那些可能发生会发生的可怕之事,从未作多想。 现如今见识过了,想想都会觉得后怕…… 「长公主,妾今日出现在这里,不是为了……」牡丹有些紧张。 百里长安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不是来试探,你是真的想来祭拜,只是没想到,我竟还活着。」 「这是大昭之幸。」牡丹忙道。 这话是牡丹的真心话。 「现如今的结果,还满意吗?」百里长安问。 牡丹犹豫了。 显然,不怎么满意。 「主子问话,岂可不答?」紫嫣冷着脸。 牡丹忙道,「牡丹多谢长公主给予这个机会,能让妾亲手为父母兄弟报仇,覆了赫连应与王春莹,可是……可是赫连应还没死,妾这心里便不踏实。」 「若你想去天牢看看,紫嫣可以帮你,杀人诛心这事,应该不需要我再教你了。」百里长安拢了拢身上的毯子,只是身上仍是冷得厉害。 见状,紫嫣便出了门吩咐了一声,又立刻转回屋内伺候。 「多谢长公主,妾明白您的意思。」牡丹是个聪明人,纵然以前有点糊涂,现如今经历过生死之事,便什么都看明白了,低眉瞧着自己隆起的肚子,轻轻抚着。 这孩子,终是留不得。 纵然百里长安不说,她也不会生下仇人之子,这样恶心自己的事情,牡丹是绝对不会做的,之所以还留着,是因为怕事有变故,留着这个孩子算是一种筹码。 这,只是个护身符罢了! 「我会给你一笔银子,让紫嫣安排你离开金陵城,这是个伤心地,不适合你再留下。」百里长安低声开口,「牡丹,过去了。」 牡丹红了眼眶,「是啊,都过去了!其实妾今日前来,是还有一桩事想向紫嫣姑娘打听的,既然长公主在,那妾……妾就斗胆一问。」 她不说,百里长安也知道她想问什么。 只是…… 「想去祭拜南珍?」百里长安的声音略有些沙哑。 紫嫣紧了紧袖中的手,这不是存心让主子难受吗? 刚要开口,却听得百里长安道,「准。」 「多谢长公主!」牡丹旋即起身,毕恭毕敬的行礼。 百里长安徐徐扬起头,长长吐出一口气,「真好,走后还有人惦记着,倒也不枉来人世间走这一遭。以后得空,多去看看她,她没给咱女子丢脸,不输男儿。」 「嗯!」牡丹拭泪,「多谢长公主。」 百里长安又道,「你也不输她,虽说是报仇而为之,但此番平定贼乱,你亦是功不可没,只是可惜了你的身份……当然,若是你想的话,我还是可以成全你的。」 「不必了。」牡丹重新落座,「现在这样也挺好。」 百里长安敛眸,「我会让紫嫣去掉你的罪籍,从此后你便是自由身,想去哪就去哪儿,别再被恩怨情仇羁绊着,咱们虽然是女子,也该学会潇洒。」 「是!」牡丹点点头,「长公主无恙,妾心里便舒服多了,惟愿长公主此后,千岁无忧,福泽无疆。」 听得这话,紫嫣的眼神暗了暗,眉眼间凝着淡淡的忧伤,她何尝不是期盼着,主子能 千岁无忧,可这千岁终究是到头了。 思及此处,紫嫣鼻子酸涩。 所幸,她是个能藏情绪的人,是以这会没有明确的表现出来,只是眼角悄悄微红,又悄悄的淡去了颜色。 「长公主,那国公府……」牡丹犹豫再三,「还有个赫连琦,他……」 百里长安就知道,她没亲眼看到他们的结局,是不会死心的。 「紫嫣,你找人带她进去看看。」百里长安低低的咳嗽两声,显然是疲倦到了极点,「牡丹,看过之后就放下执念,都结束了。」 牡丹骤然抬头,忽然间唇瓣轻颤着,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 人都是矛盾的,一开始的时候拼了命的想要复仇,可等着报完了仇,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甚至于想起了自己为报仇,所付出的代价。 这代价有点大,以至于回想起来,便满心满肺的嫌恶,厌恶着自己这副身子…… 所以百里长安说,放下执念,便是自在。 「重新活过!」百里长安说。 牡丹流着泪,重重的点头。 「是!」 为女子不容易,尤其是经历过这些事情之后,想要忘掉那些噩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牡丹都会被噩梦所扰,被过往所缚,能活出来自然是最好的。 如若不然,她会像盛放过后的花儿一样,以最快的速度枯萎…… 心里的伤,将会伴随一生。 出了公主府之后,紫嫣让人带着她去了一趟国公府。 现如今的国公府,一如既往的富丽堂皇,只不过被抄家过后,略显狼藉。 推开院门的瞬间,牡丹终于知道,为什么百里长安那么痛快的答应了,让她来国公府看看…… 第898章 长安,等等我 这是赫连琦被关禁闭的院子,一进门,牡丹便闻到了令人作呕的气息,这气息很熟悉,一如当日赫连应在自己身上,留下的那种味儿。 脚下一顿,牡丹下意识的捂住了肚子,眉心陡然拧起。 在旁的亲随笑道,「姑娘,还去吗?」 「去!」好半晌,牡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看看,不会甘心的。」 她要亲眼看到,赫连家所有人的下场。 「请!」亲随做了个请的手势。 牡丹深吸一口气,缓步踏入了院中,走向了卧房的方向。 此时此刻,赫连琦如同一滩烂泥似的,躺在地上,人都是痴痴傻傻的,看向房门口的时候,还咧嘴笑着,仿佛真的已经脑子出问题了。 「他这是怎么回事?」牡丹诧异。中文網 亲随忙道,「这得问那位侯府世子的侧妃,亲妹妹下的手,让他成了这般模样,太医说,整个身子被掏空,现如今已经脑子不清楚了。」 「赫连玥下的手?」牡丹眉心微凝,「倒是下得去手。」 亲随点头,「赫连家,没一个好东西,对待自家人尚且这般心狠手辣,六亲不认,何况其他。」 「那赫连玥呢?」牡丹问。 亲随倒是没想到,她竟是会问起赫连玥,「上头说了,出嫁随夫,侯府虽然跟国公府缔结姻亲,但因为有先帝的免死铁券,当免于一劫,不予株连。但就此剥夺爵位,贬为庶人。」 「果然,杀人诛心。」牡丹想起了百里长安的那番话。 百里长安是懂得,如何诛心的。 侯府遭受此灾,赵家父子定然会迁怒赫连玥,到时候赫连玥的日子,是真的会过得……猪狗不如。 曾经,高高在上的赫连家小姐。 如今,碾落尘泥的罪臣之女。 「上面可有说,如何处置?」牡丹转头问。 亲随想了想,「若是旁人问起,咱必定是不说的,但既然是姑娘问了,咱倒是可以跟您透个底。上面交代了,明儿个就会把人送进军营里去。」 「军营?」牡丹愕然。 亲随颔首,「这细皮嫩肉的,又结怨颇多,想来够他受的,不管他是真的傻了还是假的傻了,总归是要在那里度过余生,这辈子就这样了。」 「那倒是挺好的。」牡丹点点头,终是放了心,转身离开。 这赫连家的人,一个两个都是罪有应得,她应该觉得高兴的。 出了国公府大门,站在黑漆漆的夜色之中,牡丹忽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只是伸手摸了摸隆起的肚子,一时间还真是有点不知所措。 「爹娘,兄长,弟弟,我为你们报仇了。」牡丹低声开口,其后徐徐转身。 深夜里,她叩开了药铺的门。 该结束了…… 夜,真长。 百里长安仍是靠在软榻上,就这么眉眼微沉的瞧着窗外。 花灯很好看,可惜陪她看花灯的人还没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 阿祁,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怕是,等不到你了! 风,吹过鬓间。 哒哒的马蹄声,是归心似箭,是望眼欲穿。 一路上,祁越从不敢轻易停下来,只在实在撑不住的时候,才会落地休息片刻,吃点干粮喝点水,让马儿休息一会吃吃草。 其后,日夜兼程。 中途,在驿站里换马。 身上的伤,愈合、开裂,开裂愈合,反反复复的,偶尔他还能察觉到,自己身上起了高热,但只要还能撑得住,他就绝对不会停 下。 她呀,一定在等他…… 长安,你再等等我,再等等! 快马加鞭,日夜兼程。 晨起细雨绵绵,山道湿滑。 马儿跑得不快,但还是滑了脚。 「大人?」 「大人!」 随行的军士惊呼,只瞧着祁越忽然栽下马背,快速滚下了矮坡。 刹那间,剧痛袭来。 祁越疼得连喊都喊不出来,只觉得一口血腥气堵在嗓子眼里,整个胸腔都在剧烈疼痛,滚下矮坡的时候,他挣扎过,却是手脚麻痹僵硬,根本连爬起来的气力都没有。 雨丝落在面上,他仰躺在泥地里,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满心都是灰败。 「大人?」 底下人匆匆忙忙的上前,快速检查他的身子。 身上的伤口再度裂开,鲜血快速浸湿了衣裳。 「快,先抬上去。」众人一商议,其后便快速将他抬了上去。 不远处有村落,先去那边休息,是最好不过的。 「继续,走……」 祁越无声的呢喃。 但是这一次,谁也没听他的,再这样下去,还没到金陵城,他就得死在半路上…… 雨,稀稀落落的下着。 第899章 他其实很好哄 祁越是真的又急又气,可身上高热不退,一点气力都使不上来,又因着怒急攻心,登时头一撇吐出一口血来,视线里逐渐漆黑一片。 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 梦里无她,如何承受? 村子里的大夫,医术不精,只能处理简单的皮外伤,简单的风寒湿症,是以祁越的烧根本就退不下去,浑身烧得滚烫,连呵出来的气儿都是热的。 亲随们急得团团转,距离此处最近的城,来去得一日,如今雨势缠绵,怕是来不及的…… 没办法,只能耗着。 谁也不知道,这样能耗到什么时候? 「长安……」祁越张了张嘴。 纵然是昏迷不醒,依旧是心心念念。 他的长安啊,还在金陵城等着他,她知道他是阿祁,她想起来了,她什么都想起来了,却没有明着说,定是怕他在战场上分神,怕他归心似箭下错了军令。 所以,她什么都没说。 将一缕青丝,一份思念,全都放在了香囊内。 让他贴身收着,如影随形。 土郎中捣鼓了半天,只能用土方子给祁越降温,有一随从则是策马去请大夫,惟愿这样的法子能多撑两日。 外头的雨,仍旧下个不停。 梦里的小孔雀,一直在他跟前跑来跑去,在他被父亲罚站在太阳底下的时候,趴在墙头嗑瓜子,笑看着他满头是汗的狼狈模样。 「哎,阿祁!」她吹着口哨,然后啐一口瓜子皮,「又干什么坏事了,被祁伯伯罚?」 祁越皱眉,「叫哥哥。」ap. 「阿祁乖。」她嘿嘿笑着,面上满是占尽便宜的笑意。 祁越:「……」 「诶诶诶,要不要我替你求情?」她晃荡着不安分的双腿,坐在墙头幸灾乐祸的看他,「叫声姐姐听听,我就帮你说情。」 祁越无奈的叹口气,「我比你大。」 「我为君,你为臣。」她趾高气扬。 祁越:「……」 她总有理由。 「求我。」她昂着骄傲的脖子,像极了骄傲的孔雀,扬着不可一世的恣意,「快点,过时不候。」 祁越浑不在意,老老实实的扎马步,纵然浑身是汗,也没有再吭一声。 「无趣。」她从墙头蹿下。 紫岚和紫嫣快速将人接住,毫发无损。 「这么有骨气?」她插着腰,绕着他走了一圈,最后站在他身后。 祁越扎着马步,自然不能动弹,视线只能一个劲的往侧边斜睨,但始终瞧不见身后的人,免不得心里有些慌乱,不知道她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小丫头,古灵精怪的,揣着一肚子坏水。 蓦地,腿上一沉。 祁越:「??」 嗯,她一脚落在了他的腿上。 「下来!」他低喝。 额头的汗,噗噗得更加厉害…… 「父皇说了,祁家各个都是好男儿,上了战场便是我大昭的利剑。」她另一只脚,也踩了上去,「既是如此,自然要更加努力,我来助阿祁一臂之力。」 这是一臂之力? 「你这是玩我?」他咬着牙。 原就双腿打颤,此番更是有些身形摇晃,惊得紫嫣和紫岚赶紧张开双臂,随时等着接下自家主子。 可她们这位主子,素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不但踩在了祁越的腿上,最后还爬上了他的脊背,干干脆脆的坐在了他的肩头,「骑大马,冲冲冲……」 祁越: 「……」 紫嫣:「……」 紫岚:「……」 三脸狗呆,一个两个的,都僵在原地。 「阿祁,君为上,臣为下,服不服?」她的两条腿,挂在了他的胸前,就这么肆无忌惮的抖着腿,「哎呦哎呦,忠勇侯府的世子爷可真是太惨了,怎么办啊?怎么办呢?求我!快点求我咯!」 祁越差点没将后槽牙咬碎,愣是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小丫头伸手摸着他的耳垂,然后摸摸他的下巴,想要乱他心智。 最后的最后,他真的倒下了,却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听得她胸腔里那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乱了他的神志乱了他的心。 「主子!」 紫嫣和紫岚惊呼。 在摔下去的那一刻,却是祁越拼尽全力转身,翻转身子垫在了她的下面。 「嗤……」 他吃痛,一下子摔得眼前一片漆黑。 身上的小人还在摸摸索索的起身,紫嫣和紫岚赶紧上前把人搀起,其后担心的围着他。 「世子?」 「世子?」 祁越干脆闭上眼,一动不动,仿佛真的摔坏了。 这可把小丫头吓得不轻,连带着声音都带了哭腔,「阿祁……」 「主子,怕是摔坏了,赶紧给抬进去?」紫岚忙道。 小孔雀登时红了眼眶,轻轻的推了推祁越,登时哭出声来,「祁哥哥,祁哥哥,祁哥哥……」 「乖」 「??」 第900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最后的最后,小丫头气呼呼的将他扶起来,又气呼呼的跑了,听上门的太医说,小公主气鼓鼓的踹着太医院的门,连进御书房都是气鼓鼓的,那叫一个行走的河豚宝儿。 后来,他主动蹲下来,主动让她坐在肩头,陪着她去看河灯,河豚宝儿才算消了气…… 至此以后,他的肩头便成了她的专座。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耳畔,有人在嘀嘀咕咕。 祁越觉得聒噪,可又睁不开眼睛。 身上,忽冷忽热。 「公子?公子?」 是熟悉的声音。 「公子?」 「大人?」 朦胧的视线里,有模糊的身影,祁越幽幽睁开眼,其后又闭上了眼眸。 「大人?」 「公子醒醒!」 好半晌,祁越终于再度睁开眼睛,这一次,总算是看清楚了眼前人,除了自己带着的那几个亲随,还有一张熟悉的容脸。 「公子?」玄武当即让人端了杯盏过来,「喝口水,醒醒神。」 说着,他单手拖起了祁越的后脑勺,喂了一口水。 冰凉的水入咽喉,让人顿时清醒不少,此前高热,出了一身的汗,此番陡然打了个冷战,登时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人也跟着彻底清醒过来。 祁越的眉心狠狠皱了皱,瞧了瞧屋子里的众人,其后望着周遭陌生的环境,记忆在倒带,但隐约有些断片,是以他僵在那里,好半晌没有说话。 「诸位先出去,我帮着再探探脉。」玄武拱手揖礼。 众人冲着祁越行礼,快速退出了房间。 「公子?」玄武上前,捋起袖子,重新为祁越探脉,「别着急。」 祁越躺在那里,渐渐的神思回转,「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了。」玄武说,「他们实在没办法,土郎中只能治疗一些惯有的风寒湿症,对于您这外伤引起的高热不退,委实没什么办法,所幸我来了。」 祁越转头看他,「你为何在此?」 蓦地,他好似想起了什么,挣扎着伏在了床边,「金陵城出事了?你为何不在她身侧?」 「金陵城事已平,诸事皆安。」玄武起身,缓步行至桌案上,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了针包,「公子不必心焦,赫连应与隋王已经被擒,她以影子假死而替,现如今落得无事一身轻。我想着她应是在等你,所以便马不停蹄的前往边关。」 祁越素来知晓,玄武是个心思缜密之人,没成想他竟是什么都料到了。 「一路上,我与您身边的亲随,始终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大致判断您会抄近路,便寻了最近的方向走,没想到,真的碰上了。」玄武将针包搁在床边,「也是幸运,真当遇见了。」 祁越敛眸,没有吭声。 「公子的伤势很重,若是还想继续赶路,就得听闻的。」玄武的医术自然不需要多说,有他在,胜过一切,「我先为您施针,避免伤口再红肿化脓,让您淤堵的血脉得以畅通,如此才能让伤口好得更快一些。其次便是内服外敷,事半功倍。」 祁越抬眸看他,「我信你。」 「来。」玄武取出了银针。 祁越挣扎着起身,慢慢的退去了身上的中衣,露出了血痕斑驳的脊背。 玄武叹口气,真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半晌才道了一句,「真是不要命了!」 诚然,都伤成这样了,还在拼命的赶路,日夜兼程,可不是不要命了吗? 奈何世间有情,一往情深,可生死相许…… 「忍着点!」玄武捋起了袖子,「很快就好。」 祁越一动不动,「出来的时候,她确定无恙?」 「不好。」玄武说。 祁越当下转头看他,「什么?」 「她想见你。」玄武如实回答,「想你了。」 祁越忽然就沉默了,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所以,公子要撑着,要好好吃药,她一直在等你。」玄武低声开口。 世间再无长公主,唯留长安待君归。 额头有冷汗止不住的渗出,然心里是欢悦的,那样的迫不及待,那样的满心欢喜,纵然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罪,伤得再重……也是值得! 外头还在下着雨,稀稀落落,不眠不休。 因着伤势太重,祁越吃过药昏昏沉沉的睡着,又耽误了半日,待醒转,便觉得精神好了不少,披上蓑衣斗笠,再度翻身上马。 一心只想,心上人。 哒哒的马蹄声重新响起,纵然雨势缠绵,亦挡不住他的脚步,那骄傲的小孔雀,必定是等着急了,她定是在等着他。 待来年春暖花开,共赏十里桃林。 春波殿的蒲公英,必定也会开得极好,只等东风起,漫天飞如雪,落君鬓边白,与君共白首。 祁越从未觉得,金陵城这么遥远,怎么赶了这么久的路,还是没到呢?连边边角角都瞧不见,只见水雾氤氲,只见前路茫茫。 因着伤势反复,好几次都停下来,亏得玄武在侧,否则怕是又要耽搁行程,只是这么折腾,纵然玄武那样的好脾气,亦是几番动怒。 但瞧着祁越面上的隐忍,到嘴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只化作无声的叹息…… 问世间情为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许。 第901章 记住,当断则断 世上唯有情之一字,无解。 好似有所感应,祁越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不要命的往回赶,而百里长安则坐在院子里,听着风,晒着太阳,等着那个归心似箭之人。 今日,风不大。 阳光,甚好。 百里长安躺在摇椅上,眉眼微合,瞧听着外头的那些动静,虽然累得慌,但还是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不想错失任何动静。 「主子,您若是累了就歇会,奴婢会替您看着的。」紫嫣低声劝慰,仔细的为百里长安拢了拢身上的毯子,「奴婢一直都在。」 百里长安躺在那里,今儿的精气神仿佛好了很多,虽然累,但不似前两日的浑身无力,也不似前两日的浑身冰冷。 管家上前,「主子,沈大人……来了。」 「他怎么来了?」百里长安眉心微凝。 紫嫣忙道,「沈大人是个仁义之人,虽说那赵婉婉未曾过门,但毕竟是死在了沈府门前,赵靖谋反之后,尚未入土为安的赵婉婉,便是罪臣之后,按理说……沈大人终是将赵婉婉的尸体接了过来,妥善安葬。」 虽说没什么情谊,但仁义该有。 「让他进来!」百里长安坐起了身子。 紫嫣赶紧将软垫塞在了她身后,让她能靠得舒服一些,「主子您慢点。」 不多时,沈唯卿便进了院子。 外头都以为,长公主已死,且这公主府周遭也都悬着白绸和白灯笼,是以沈唯卿进来的时候,眉心一直紧拧着,显然是不喜欢这样的色调。 他心里的女子,素来喜欢张扬的红色,哪里受得了这苍白的冷冽。 「长安?」沈唯卿快速上前。 百里长安瞧着他,脸色比那白绸还要白上几分,连带着唇瓣都隐隐泛着暗色,仿佛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随时都会离开。 「本来不想见你的。」她无奈的扯了扯唇角,「太难看了。」 未施粉黛,像极了破碎的娃娃。 「这帮庸医。」沈唯卿咬牙轻啐,「你放心,我就算是寻遍天下名医,也一定能救你。长安,你莫要放弃,一定要撑着。」 百里长安示意他坐下,「靠近点,我没力气。」 连带着说话,都不似之前的中气十足。 「长安?」沈唯卿坐在边上,近距离的看着她憔悴至极的模样,一颗心仿佛都被揉碎了,疼得眼眶都红了,却是那样的无能为力。 生老病死,谁奈如何? 「此番到底是没能看着你成亲,着实可惜了。」百里长安低声说着,「原还想着,对沈家有个交代,那赵靖虽不是好人,可赵婉婉却是真心待你,若是能与你一起,来日必定能照顾好你!」 只是可惜了,缘分这东西,生不逢时,处境不对,终是难得圆满。 如沈唯卿与赵婉婉,如她百里长安与祁越。 情难了,恩怨难说。 「终是还有机会的。」沈唯卿握住她冰凉的手,「只要你撑着,早晚能看见我成亲,我还等着建功立业,等着你为我封王封爵。」 百里长安被他逗笑了,「大权已经交还帝王,我还如何能与你封爵?不过,既是说到这儿,我免不得要求你两句。」 「你我之间,用不着求这个字。」沈唯卿握紧她的手。 这是他第一次,肆无忌惮的握住她的手,且……她没有挣扎与反抗,若换做以往,她早就拂开了他的手,不与他有任何的牵扯,生怕祁越误会似的。 但现在,她许是真的没了气力,亦是人之将死,很多事情都没必要再计较了。 「好好辅佐新帝。」百里长安开口 ,「嘉儿年岁还小,虽然有罗太傅一直在旁督导,但少年人心性不稳,很多事情拿不定主意,下不了决策,万望你……来日能推他一把,等到他亲政之后,再行放手便是。」 沈唯卿点头,「纵然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身为帝王,多疑而善妒,你陪着我一路走到今日,早已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待帝王亲政之后,你当有所抉择。」百里长安低低的咳嗽着,终是抽回了手。 帕子掩唇,止不住的一片猩红之色。 「长安?」沈唯卿白了一张脸。 百里长安摇摇头,闭着眼将嗓子眼里的血腥味咽下,好半晌才缓过劲来,「记住了,当断则断,自可保住性命。嘉儿不是我,没有我对你的这般信任,所以……」 「我知道。」沈唯卿点头,赶紧将杯盏递过去。 百里长安吃力的喝了口水,「真的到了那天,我终是保不住你的,唯愿嘉儿能念着我这份情义,到时候别赶尽杀绝才好。」 说着,她将随身的玉佩递给他。 沈唯卿没有接,只是定定的看着她掌心里的玉佩。 「这东西是我随身之物,嘉儿认得,来日必定有用得着的时候,切记,非到生死关头,莫要拿出来。招数用多了,就不管用了!」她无奈的笑笑,将玉佩塞进沈唯卿的手里,「既当念想,又当保命。」 沈唯卿敛眸,默默的握紧了手中的玉佩,沉默以待。 「还有一件事,想来也是需要你帮忙的。」百里长安吃力的坐直了身子,「兴许,能让我活下去……」 眉睫陡然扬起,沈唯卿当下紧张的望她,「你说。」 第902章 阿越你看,春波殿的蒲公英飞起来了 百里长安没有气力,沈唯卿便附耳过去,听得她低声吩咐,眉心止不住拧起。 「你确定?」沈唯卿狐疑的望着她,「长安,你从来不是个,将希望放在别人身上的人。」 百里长安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将希望托付在别人身上,可她现在的状况,生与死只是一念之间,已然没有太大的区别,是以,就算寄托了希望又如何? 最坏的结果,就是死! 她,原就没多少时间能活…… 「我确定。」百里长安目光平静的望着沈唯卿,「不过,要找可不容易,她是个疯子。」 沈唯卿再度握住她的手,「只要能救你,就算把整个金陵城都翻个底朝天,我也在所不惜,你且等着,我这就去办。」 百里长安点点头,「那就有劳了。」 听得这话,沈唯卿稍稍一怔,似乎是有些失落,「你我何时,竟已经生分至此?长安,都到了这个时候,就不能……」.br> 「不能!」不等他把话说完,百里长安已经拒绝,「沈大人,保重。」 沈唯卿站在那里,目光里有失落,有悲伤,隐隐夹杂着泪光。 所有的隐忍,都在那回眸一眼,隐忍半生,最初的不敢开口,到现在的开不了口,仿佛是错过了半生,又好似压根就没开始。 不曾开始,何来的错过? 「长安。」沈唯卿嗓音低沉,「你永远懂得,如何往我心里扎刀子。」 百里长安淡淡的笑着,哪怕是天塌了,哪怕是面对生死,她亦是不改淡然之色,从容得仿佛置身事外,「既是知晓,那就不必开口,你我惯小的情谊,是谁都替代不了的。」 是啊,惯小的情谊。 也只限于,青梅竹马之情,而非男女之情。 「知道了。」沈唯卿点点头,「我会照你说的去做,你一定要给我撑住了。」 百里长安面色苍白,靠在那里一动不动,长长的羽睫被风吹动,她不自觉的微眯起眸子,微光中衬得那张脸如同无瑕璞玉一般,晶莹剔透,仿佛连光都能透过。 她好像,随时都会消散在人间…… 「快走!」她别开头不再看他。 仿佛累极了,徐徐闭上眼睛。 紫嫣上前,仔细的自家主子掖好毯子,静静的在旁边候着。 沈唯卿深吸一口气,终是大步流星的离开,他知道她的身子不能再拖了,连凌院判都没有办法,太医院的太医都束手无策,所以…… 时间不多,得抓紧了。 待脚步声渐行渐远,百里长安徐徐睁开眼。 「主子?」紫嫣当即凑上来,「您若是难受,奴婢抱您回屋?」 百里长安摇头,「不用,我就在这这院子里等着。」 她的目光,直勾勾的落在院门口方向,好似在等着什么人出现,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凝神静气的……等着。 顺着自家主子的目光望去,紫嫣眸色晦暗,心里却是那么清楚,主子是在等谁? 等一个,暂时不会回来的人,纵然要回来,怕也所需费时,至少在这两日是不可能出现的,除非他插上翅膀,从边关飞回来。 可这话,紫嫣说不出口。 那是主子的希望,是主子的最后一口气…… 生存的希望,求生的意志。 院门,虚掩着。 等着那个,还没回来的人。 百里长安闭了闭眼,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阿祁…… 梦里的马蹄声,仿佛很远,又好似很近。 她想起 了那年的桃花时节,策马在前,何其恣意张扬,身后的人用力的挥动马鞭,疾追在后,还高声喊着她的名字,示意她慢一些。 可她偏不,回头笑望着那个骑在马背上的少年,「来啊,追我啊!」 「你慢些!」少年郎唇角带笑,眼神却是那样勾人,风吹着他的发,撩着他的衣袂蹁跹,策马紧跟在她身后,「小心前面。」 她笑声清脆,迎着淡香的桃花雨,徐徐张开双臂,迎着自由的风,冲进了香雪海。 「弋阳!」 身后,一声疾呼。 她没有回头,却是身后陡然一暖,已有少年郎飞身而起,稳稳的落在了她的身后,坐在了马背上,替她握住了马缰。 紫嫣和紫岚,策马在后面追着,瞧着那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同乘一匹马,朝着桃花林深处而去,笑声一路飘扬,那样的欢快…… 他替她勒马缰,她张开双臂,恣意的叫喊着,伸手去抓迎面飞落的花瓣,好生惬意。 人,越是到了最后,越会梦到曾经的快乐,保留在记忆深处的欢乐,支撑着生命最后的华光…… 好累啊…… 百里长安幽幽睁开眼,刺眼的光芒让她微眯起了眸子,有些睁不开,恍惚间,她好似看到了那年的十里桃林,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撩着风。 鼻间,仿佛嗅到了花香。 紫嫣静静的站在边上,心里隔得一声,陡然下沉,「主子?」 「紫嫣,你看,桃花开了……」百里长安摊开手,明媚的光落在她的掌心,风中有花瓣徐徐落下,她指尖微动,仿佛真的看到了艳丽的花色,「阿越你看,春波殿的蒲公英……飞起来了……」 第903章 她此生,最恨下雨 金陵城的雨,终于落下来了。 倾盆大雨,像极了赫连应与隋王造反的那天,菜市口今日会处决一批死囚,既是乱贼,就该得而诛之,毫不留情的那种。 当然,作为主犯,赫连应还没到那一天。 先处死的,都是从犯。 主犯留着,以防还有同伙,如此还能引得那些从犯蠢蠢欲动,再度自投罗网。 赫连玥被人一脚从马车上踹下来,骨瘦如柴的身子,此番落地,生生呕出一口血来,她抬眸瞧着不远处的人群,看着那高高的刑台上,一张两张熟悉的面孔。 那些都是她的叔伯,有些是府内的亲随。 一个个,浑身绑缚着,面如死灰,偶尔哭哭啼啼,偶尔骂骂咧咧。 当然,骂的不是百里长安,而是她的父亲赫连应。 起事的时候,一个两个都想着占便宜,等着赫连家一呼百应,成为金字塔的最高层,等着国公府能争得无上荣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可谁知道,最后会落得这样的结果…… 「看清楚了!」赵世欢站在边上。 朱贵撑着伞,面色不是太好。 侯府被褫夺了爵位,现如今也就是个大户人家,且,是个吃老本的,所以赵惠决定回老家去,否则继续留在金陵城,早晚会成为他人的口中食。 金陵城,素来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没了权势就没有地位,没有地位就只能是个死,与其死在别人的手里,还不如山高皇帝远,能换得子孙后代的苟延残喘。 以侯府现如今的家底,若能跟帝王求个衣锦回乡,想必还是可以维持十几年,或者是几十年的…… 这一切,都是拜国公府所赐。 「因为你赫连家,连累了多少人?」赵世欢咬牙切齿,忽然一脚踩在了赫连玥的背上。 这一次,赫连玥连爬都爬不起来,湿漉漉的地面,将她的衣衫浸湿,她伏在那里,欲哭无泪,整个人像是丢了魂的木偶,无力的贴着地面趴着。 监斩官一声令下,刽子手高高举起了刀。 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鲜血飞溅,惹来百姓一阵惊呼。 骂声不绝,皆是唾弃赫连家,想当初赫连应与隋王起兵,在金陵城内滥杀无辜,冲进诸位大人的府邸,见人就杀,何其猖獗。 之前多嚣张猖狂,如今就有多该死。 赫连玥无声的哭泣着,看着满地的鲜血,她说不出一句话来,毕竟已经没资格为他们收尸,父亲入了大牢,赫连琦进了军营,差不多跟死无异。 当然,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现在,整个赫连家只剩下了一个赫连玥,明明置身事外,却又牵连其中。 她很清楚,自己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以前不好过,以后更不好过…… 「你赫连家的人,都该死!」赵世欢咬牙切齿,「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在金陵城的。还得把你带回去,慢慢折磨,毕竟因为你,累及我赵家的荣耀,让我侯府落得如此地步,我岂能与你善罢甘休?」 语罢,赵世欢手一挥,「把她带回去。」 看完了杀头,自然是要带回去的。 「你看,还是我赵家仁义,要不然你就是这上面的一员。」赵世欢冷笑两声,「赫连玥,好好受着,我会及时带你来看杀头,让你好好享受这鲜血淋漓的一幕。好好记住,这将是你一辈子的梦魇,看着你的至亲至爱,亲朋好友被斩尽杀绝,真真是痛快至极!」 赫连玥无声的嘶吼,却是喊不出半点声音,只剩下无力的挣扎,绝望泪流…… 不远处,紫嫣撑着伞,默默的站在雨中,瞧着马车渐行渐远,终是转头瞧着鲜血淋漓的斩台。 一刀两断,身首异处。 因着下雨,这血水被冲得到处都是。 「主子你看,这些腌臜东西都不得好死。」紫嫣低低的说着,眼角红得厉害,风一吹,眼眶都跟着刺痛,湿漉漉的雨丝便飘到了脸上。 紫嫣下意识的抚上面颊,分不清楚自己的脸上,到底是泪还是雨…… 主子不喜欢下雨,可偏偏此生众多转变,都因雨而成。 深吸一口气,紫嫣撑着伞,转身朝着公主府而去,一步一顿,脊背挺得笔直,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丢了主子的脸面,主子……最好面子了。 现如今的公主府,空空荡荡的,可真是冷清。 收了伞,紫嫣在公主府门前站了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长睫微微垂着,任凭眼泪止不住的滚落,再抬头的时候,忽然泪流满面。 下一刻,她狠狠的将伞摔在了地上,掩面蹲在了地上,双肩止不住颤动,却始终没有半点呜咽…… 第904章 我没有姐姐了 这一场雨,下得人心都冷了。 宫外如此,宫内也是如此。 百里元嘉进了春波殿,立在寝殿内,瞧着周遭熟悉的景象,伸手轻轻抚过床榻边缘,这曾是皇姐住过的地方,处处都弥漫着属于皇姐的气息,从里到外,他都不许任何挪动分毫。 这里,将会一直一直的保留原样。 刘伞进了殿内,「皇上,时辰不早了。」 「传朕旨意,从今日起,春波殿由专人清扫,内里物件不许任何人挪动破损,违令者……斩!」百里元嘉说这话的时候,嗓音低沉得不成样子,「这是皇姐住过的地方,万一以后……」 他顿了顿,仿佛是想起了什么,自嘲般笑笑。 是了,没有以后了。 「皇上?」刘伞无奈的叹气。 百里元嘉深吸一口气,徐徐转身出了寝殿,合上房门的时候,他面对着精雕木门,满脑子都是百里长安的一颦一笑。 那些最难熬的年月,那些最难受的时候,都是皇姐陪着他一步步走过来的。 可是现在呢? 皇姐最难熬的时候,他什么都做不了。 「皇上已经做得很好了。」刘伞哽咽,「长公主是放了心走的,您没让她失望。」 呵…… 是吗? 可百里元嘉对自己很是失望,高高在上的帝王,外人眼里生杀在握,实际上……斗不过阎王爷,请不动满天神佛,护不住自己想护的人。 外头,有纷乱的脚步声响起。 百里元嘉转头,睨着出现在回廊尽处的人,「她怎么来了?」 「皇帝?」李青兰疾步行来,「你没事?」 百里元嘉的脸色,从最初的沉痛,快速转化成冷冽,「谁放她出来的?」 「皇帝?!」李青兰面色瞬白。 百里元嘉狠狠剜了刘伞一眼,「朕说过什么,你全都忘了吗?」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刘伞赶紧行礼,「此事奴才全然不知,奴才一直跟着皇上您呢!」 这话不假,刘伞一直跟着百里元嘉,寸步不离的,又怎么可能放了李青兰出来呢? 「是哀家自己闯出来的。」李青兰呼吸微促,「皇帝,哀家是你的母亲,百里长安既然已经死了,你又何必再念念不忘,她……」 「闭嘴!」 李青兰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百里元嘉,目光狠戾如狼,甚至于眸色猩红,隐约好似要吃人似的,他站在那里,就这么恶狠狠的瞪着她,仿佛是在看仇人一般。 如此这般,那里还有所谓的母子亲情可言? 「皇帝?」李青兰心惊。 百里元嘉脖颈处青筋凸起,掩在袖中的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来人,送太后回去,没朕的吩咐,不许踏出宫门半步。尤其是这里!谁敢轻易私放外人进入,朕定斩不饶!」 「皇帝,哀家是你的生身之母!」她原以为,趁着这个机会,来安慰安慰皇帝,也好拉近母子之间的关系,毕竟是亲生子,哪儿有隔夜仇? 可没想到,皇帝还是那个皇帝,却再也不是她的儿子…… 「联合外人想要夺朕的皇位,想杀了朕的母亲?太后是如何有脸面,提及生身之母这四个字的?」百里元嘉可没忘记,在宫门口的时候,那些乱贼叫嚣着要逼死皇姐的情景。 他呀,一辈子都忘不掉。 那也是百里长安,留给他的警告。 为君者,必六亲不认,必鳏寡孤独;心慈手软者,身死国灭。 「哀家那也是被王春莹蛊惑,被逼无奈啊!」李青兰哀戚。 横竖死人不说话,只要自己把罪责推卸出去,想来还是有点希望的。 可现在的百里元嘉,压根不听她废话,「马上滚回去,别逼朕。」 「你、你还能杀了哀家不成?哀家是你母亲!」李青兰的心都在颤抖,「哀家都听说了,百里长安是真的死了,这一次是真的。皇帝,从此以后,哀家是你唯一的至亲啊!」 别说是百里元嘉,饶是一旁的刘伞,都觉得浑身寒颤不止。 这是能说的吗? 长公主,是帝王的软肋啊! 「还愣着干什么?」百里元嘉狠狠瞪着刘伞,「没听到朕的话吗?」 刘伞当即行礼,手一挥便有侍卫上前,快速拦住了李青兰,「请太后娘娘回宫。」 「皇帝?」李青兰急了。 百里元嘉下令,「今日太后宫中,所有值守之人,一律杖责三十,罚俸半年。再有下次,格杀勿论!下去!」 音落瞬间,李青兰登时瘫软在地。 没了,真的没了。 这一次,她终是成了孤家寡人,真正的太后,仅仅只是太后,而非帝王之母,也不可能再入帝王的心,皇帝的心已经跟着百里长安一起死了。 「皇帝,她死了,她已经死了,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我是你的母亲,我是你娘啊……」 哭声,夹杂着雨声,渐行渐远。 百里元嘉站在那里,浑然不为所动,面色森然至极,仿佛随时都会吃人,好半晌他才扬起头,一步一顿的拾阶而下,走进了雨里。Z.br> 「皇上?」刘伞慌忙撑伞上前。 却被百里元嘉狠狠拂开,「滚开。」 大雨倾盆而下,砸在脸上很疼,落进眼眶里,能跟某些东西混合,让人瞧不清楚,是雨是泪? 阿姐说了,身为帝王得学会喜怒不形于色。 如此,可好? 刘伞静静的陪着百里元嘉,一路淋着雨,一路走在黑暗的宫道上,一直走,一直走…… 「刘伞。」百里元嘉颓败的开口,浑身湿哒哒的像极了落汤鸡,「我没有姐姐了……」 刘伞鼻子一酸,登时落下泪来,满脸都是雨水,「长公主会在天上看着您呢!」 闻言,百里元嘉扬起头,扯了扯唇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在天上,看着呢? 真的吗? 阿姐…… 第905章 盖棺定论 大雨下了一夜,黎明之前,大雨终歇。 天还没亮,整个金陵城都挂上了白幡,百姓自动带上了黑色的袖章,今日是长公主百里长安出殡的日子,满金陵城的百姓都自发走上街头。 谁都忘不了乱贼逼宫那一刻,身为摄政长公主的百里长安,站在宫门楼前的一幕,天塌不惊,天下为重,自为轻。 一袭红衣的长公主,骄傲如她,尊贵如她,没有半点犹豫,也没有半点怨恨,坦然赴死。 这样的大义,问世间谁人能敌? 灵柩如今还停在公主府,满金陵城的百姓都自发等候着,无一人围拢打扰,整个金陵城仿佛陷入了死寂,没有半点声音,安静得连平日里常有的脚步声、孩提哭声,甚至于马蹄声都消失了。 全城,静默。 百官以丞相谢如晦为首,停留在外院候着,行祭拜大礼。 百里元嘉缓步朝着内里走去,最后站在了主院,瞧着停在大堂内的棺椁,面上无悲无喜,该哭的哭完了,该说的也说完了,现如今剩下的,只有满腹的酸楚,以及对皇姐的承诺。 「皇上!」紫嫣一身白,毕恭毕敬的行礼。 百里元嘉看了她一眼,往日里这两个丫头跟在皇姐身边,素来也是骄傲的,何曾哭过,可现在却是双眼红肿如核桃,连说话的声音都是带着哭腔。 即便如此,哭腔过后仍是倔强的坚强。 长公主的奴才,纵然是死,也该是骄傲的,随主…… 华贵的棺椁,金漆描龙绘凤,极尽奢华。 艳绝天下的女子,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一如既往的红衣如火,面上描着精致的妆容,只是这双眸子再也无法睁开。 百里元嘉焚香而祭,其后将香递给紫嫣,缓步走到了棺椁边上,瞧着躺在棺椁里的人,目光平静如水,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整个大堂内,安静得只剩下火苗吞噬镪纸和元宝的声音,偶有风从外而入,摇动着洁白的蜡烛,发出呼呼的声响。 烛火微光,风动不熄。 紫嫣跪在火盆之前,眉眼垂落,表情麻木的将元宝丢进了火中,整个人像是去了三魂七魄,成了行尸走肉一般。 「皇姐临走前,可有说什么?」百里元嘉认识站在原地。 紫嫣垂着眼帘,「没有,一句都没有。」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所以百里长安也没什么可说的。 百里元嘉苦笑一声,伸手轻轻抚过棺椁上的金漆描绘,龙凤皆在,只是从此以后,天人永隔,再不复想见,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终究只剩下了她一人。 「阿姐可真是狠心啊!」百里元嘉低低的说,「以后想你了,可怎么办啊?」 无人能再回答,今天如此,明日如此,以后……皆如是。 紫嫣麻木的烧着元宝,从始至终都没有再落泪,只是眼睛……始终是红着的,若是忍不住了,就仰头看看天,主子是最不喜欢底下人流泪的。 是以,不哭。 盖棺的那一刻,先忍不住的还是百里元嘉。 「等一下!」百里元嘉喉间滚动。 刘伞旋即上前,「皇上,莫要误了时辰。」 「朕……」百里元嘉红了眼,好半晌说不出半句话。 最后还是刘伞一挥拂尘,「盖棺!」 人死如灯灭,盖棺天下定。 「起……」 起灵,出。 满院子的人,扑通扑通跪下。 百里元嘉是帝王,为尊为上。 百里长安是长公主,再尊贵也只是臣,自古以来,没有君送臣子出殡的道理,所以出了公主府,百里元嘉便停住了脚步,他连给皇姐扶灵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站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出殡的仪仗渐行渐远。 白色的幡随风摇动,挽歌高唱,浩浩荡荡的仪仗沿着金陵城主街,缓缓朝着城门口而去。 棺椁行进处,百姓纷纷落地,跪下磕头,齐声高呼,「恭送长公主,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人海如潮,声震苍穹。 满金陵城,都是来送百里长安的,包括后面的文武百官,每个人都一身白,神情肃穆,跟着灵柩朝着城门口而去。 曾经,满天下的人都骂她牝鸡司晨,乃世间少有的毒妇,一个两个的,对她满是唾弃,恨不能把她拉下神坛,将她踩在脚底下。 而现在呢? 紫岚捧着灵位,缓步走在棺椁边上,眼眶红了一次又一次,尤其是在满城百姓跪下来的瞬间,她忽然想告诉主子,一切痛苦似乎都得到了回报? 主子你看,这就是你拼了命,护下的大昭天下啊…… 第906章 开棺! 漫天飞舞的冥币,随风而起,随风而落,整个金陵城都陷在死寂之中,唯有那高唱的挽歌,在一字一句,字字带血的唱着,属于百里长安的传奇而又悲凉的一生。 匆匆的一生,一瞬即逝如烟花绽放…… 无疑,她是最耀眼的大昭明珠,从先帝那会开始,就是捧在掌心里的瑰宝,如今的陨落,成了最英年早逝的代表。 人人扼腕叹息,人人悲痛难以。 但紫嫣想着,若是过些日子,等到帝王亲政,等到所有人都忘却了她为大昭做过的事情,人们是否还会这样感恩戴德,心存崇敬呢? 也许,不会! 主子永远是那样睿智的人,她知道什么时候离开,能最光耀体面,能让人刻骨铭心,每每提及都能心存感激,缅怀不休。 在最风光的时候死去,以最刻骨铭心的方式,予以国葬! 此番,文武百官也是心甘情愿的。 谁能想到,最瞧不上的女子,最后成了保护他们的刀子,以最想不到的方式离去,全了所有人的性命,换得大昭太平…… 城内,哀戚不休。 城外,哒哒的马蹄声响起。 那个归心似箭的男人,伏在马背上,跌跌撞撞的回来,身上的血水出了一波又一波,其后又被玄武以汤药和银针刺穴,生生的压制回去。 忽然间,他勒住了马缰,只瞧着那从城内飘出来的,迎风而来的白色物什,整颗心都在颤抖。 伸出手,紧握。 摊开手,竟是冥币? 「这是怎么了?」底下人不明所以。 玄武心头咯噔一声,目不转睛的盯着敞开的金陵城城门,旁人不知,他却是心里清楚,怕只怕公子要见的那人,已经得不到他回来。 祁越眼前一黑,差点栽下马背,所幸玄武眼疾手快,慌忙搀了他一把。 「公子?」玄武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只见着祁越手脚发软的握紧了马缰,颤抖着丢却冥币,目光猩红的盯着城门口方向,「走!」 马蹄声,再度响起。 刚到城门口,所有人皆是一愣。 放眼望去,满目缟素一片白,耳畔此起彼伏的千岁之音,伴随着百姓难以抑制的哭泣声,一声声一阵阵,不断的涌入耳蜗内。 祁越一下子跌下了马背,几乎连站都站不稳。 「公子?」 「大人?」 众人纷纷下马,快速将祁越从地上搀起来。 背上的伤,又开始渗血。 祁越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等到站直了,狠狠拂开众人的搀扶,亦步亦趋的朝着前面走去。 你看,漫天纷飞的白,是她最厌恶的颜色。 她喜欢耀眼的红,刺目的妖娆,艳绝天下的华丽…… 「公子?」玄武喉间哽住。 众人慌忙紧随。 满金陵城高唱着挽歌,那是独属于大昭摄政长公主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句句诛心,唱她的天骄之贵,唱她的功勋赫赫……唯独,不曾有他。 她所有的荣耀都摆在众人跟前,所有的情感近归一人,深藏于刀光剑影之下。 有谁知,她曾经最大的梦想,是穿一身嫁衣,在那桃花盛开的季节,嫁给心里的少年郎,缔结白首之约,携手岁月静好。 可是啊…… 世间诸多纷争,留不下骄傲的小姑娘。 天大地大,容不下一个百里长安。 挽歌骤歇,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抬眸只见着血淋淋的少年郎,仿佛从尸山血海中来,拦阻了 出殡的队伍,一双血红的眸子,合着那一身的狼狈不堪,直勾勾的盯着金漆描绘的棺椁,持剑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他扫过周遭众人,像是入了魔一般,堵住了所有人的去路,手中剑徐徐抬起,剑尖直指棺椁方向,「这里面……谁?」 众人皆沉默,因为都认得眼前人是谁,也都明白他为何会如此? 「谁?」他咬着牙,像是入了魔一般,非要求一个清楚明白。 紫岚捧着灵位,慢慢的走到前面,走到他跟前,「现在,看清楚了吗?」 灵位上,写着清晰的一行字:大昭摄政长公主,百里长安之灵位。 「我不信。」他几欲上前,却被紫嫣挡住了去路。 紫嫣抱紧了怀中的灵位,眼神里透着浓烈的杀意与痛楚,「你要闹怎样?主子临终前,一直在等你,她在等你回来,你为什么不回来?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说到最后,泪已经扑簌而下。 「她在等你啊!」紫嫣泣不成声,「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祁越眦目欲裂,「她答应过的,会等我回来。身为摄政长公主,怎么能食言?我不信!」 「祁越,你放肆!」紫嫣带着哭腔怒喝,「今日主子出殡,谁敢拦在灵前,我必定让他血溅当场,你也不例外。」 他却仿佛压根没听到,紫嫣的愤怒,所有的注意力都只停留在,那具冰冷而华贵的棺椁之上,不顾天下人的眼光,不管旁人怎么想,纵然是天塌了……他只记得她答应过的,要等他回来! 「百里长安,你不能骗我。」一步一个血脚印,他终是走到了棺椁跟前,目光狠戾的盯着棺盖,「开!棺!」 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承卿一句诺,甘愿百年身。 百里长安,你不能不要我,你不能骗我…… 第907章 百里长安,你又骗我 「公子?」玄武急忙上前,闹起来,势必会惹来杀身之祸,而且现在的祁越,已然神志不清,甚至于几近疯癫。 祁越不管不顾,今日他若见不到棺椁里的人,自是死也不会罢休。 「拿下他。」紫嫣高喝。 到了这会,文武百官也不好多说什么,心里都清楚这浑身是血的少年郎,是长公主的心上郎啊,可惜啊,有缘无分,终是鸳鸯离散,生死相隔。 军士当即上前,拼命的扑向祁越。 祁越本就浑身是伤,哪里还能撑得住,可他就像是失控的狼一般,纵然知道不知对手,还是疯似的扑向棺椁,哪怕一次又一次被人摁住,哪怕他歇斯底里。 他呀,只想留住她,说好了,会等他回来的…… 百里长安,你又骗我! 「长安……」祁越被死死摁在了地上,他红着眼,瞧着队伍渐行渐远,瞧着棺椁愈行愈远,他伸出手,却是怎么都够不到。 再也,够不到了…… 「公子!」玄武狠狠推开的摁住祁越的那些军士,慌忙将人扶起,心知祁越的体力已经耗尽,纵然扶他起来,他也没力气再追了。 这一路,原就耗尽了他的精气神,如今这般,压根就撑不住。 「公子,让长公主入土为安!」玄武忍不住湿了眼眶,「公子,公子?」 祁越揪着他的衣襟,「她又骗我,又骗了我……」 别开头,却是一口血喷涌而出,登时仰头往地上倒去。 闭上眼的那一刻,他好似瞧见了漫天的桃花雨,纷纷扬扬的落下,落在她的发髻上,落在她的肩头,她站在光的那头,扬唇冲着他笑,俏生生的喊了声,「阿祁……」 嗓音里,带着属于少女的羞涩。 他伸出手,却是怎么都握不住她的手,眼睁睁的看着她消散在桃花深处,被一片刺目的殷红吞没…… 怎么办啊? 那是他的小孔雀啊…… 「公子?」 「大人!」 整个大昭,人人都知道,摄政长公主去了,每个人都知晓,大昭再也不会有百里长安…… 风起长安,永定大昭。 听得祁越闹腾出殡之事,小皇帝没有多说什么,只说把人看好了,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再耽误长公主灵柩下葬。 「可是,皇上……」 百里元嘉负手立在宫门搂前,就站在百里长安站过的位置,目光平静的瞧着城门口方向。 「他是阿姐最放不下的人,也是她最后未了的心愿,谁都不能动他,让太医过去,务必保全他的性命,再告诉他……皇姐走了。」百里元嘉转头望着刘伞,「告诉她,皇姐还活着,只是不知所踪。」 刘伞张了张嘴,「他……会信吗?」 「会。」百里元嘉很肯定的回答,「他宁可相信一个谎言,也不会相信皇姐死了,穷极一生都会找寻皇姐的下落。只有这样,他才能活下来,否则……再好的药,再好的大夫,都救不活一颗死掉的心。」 他得活着。 祁越活着,就等于是皇姐活着,看到他的时候,百里元嘉便觉得,阿姐可能真的还活着,哪怕是自己编造的谎言,只要能一直骗下去,自己也就能当真了。 「阿姐说了,骗人先骗己,连自己都信了,别人才会相信。」百里元嘉低低的说着。 刘伞低低的叹口气,终是行了礼,转身去吩咐底下人照办。 帝王下令,祁越不能死。 帝王不让死,那就死不得。 「皇上?」刘伞行礼。 百里元嘉缓缓转 身,「赫连应呢?」 「按照您的吩咐,已经押送至皇陵,等着长公主下葬之后,将以血来祭长公主在天之灵。」刘伞毕恭毕敬的回答。 百里元嘉徐徐扬起头,眼睛里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杀!」 「是!」刘伞应声。 所有的事情,终是告一段落。 惟愿从此后,天下太平! 只是,赫连应岂能甘心赴死,骂骂咧咧了一路,纵然如此,还是没能改变他该死的结局,原以为还会有人来救他,毕竟这么短的时间内,必无法清剿干净。 可知道百里长安入葬,直到赫连应被摁跪在长公主墓前,都没有一人前来营救,从最初的骂骂咧咧,到最后的绝望,也不过是半日光景。 紫嫣始终抱着灵位,就这么静静的站在边上,冷眼看着他灰败的神色,目光冷得瘆人,「赫连应,若非是你,主子不会吃那么多的苦头,因为你赫连家,主子耗尽了心血,才会如此。今日,我便你的项上人头,祭奠我家主子,阎王地府会有刀山油锅等着你!」 「百里长安,百里长安啊……」赫连应仰天长啸,「我不甘心,居然输给一个女人,我不……」 紫嫣转头,「杀!」 刹那间,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鲜血飞溅,一切归于寂静。 紫嫣抱紧了怀中的灵位,面上无悲无喜,「主子,都结束了。」 恍惚间,她好似有瞧见了那天夜里的场景。 雨一直下,主子一直吐血。 鲜血的颜色,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刻在了紫嫣的心头,穷尽一生都不会忘记,主子靠在她怀里,奄奄一息的模样。 她在等,等着心上的小郎君,等着雨夜不归人…… 有野鸟呼啦啦的飞起,从这边的树头飞到了那边的树上,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蓦地,有亲随快速上前,凑到紫嫣身侧低语两句。 第908章 黛栎 金陵城重新归于平静,乱贼伏诛,长公主下葬,边关传来捷报。桩桩件件,似是好事,又不像是好事,所有的结果,都是用鲜血和白骨垒砌,没有一样是轻易而为。 祁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之后。身心受创,让他的身子一下子全垮了,如同摧枯拉朽一般,羸弱得仿佛风一吹就能消散,一如当时的百里长安。 诸事皆以尘埃落定,什么都回不去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公子?」玄武端着药上前。 祁越也不说话,只是端起汤药一饮而尽。 昏迷的时候,人都是浑浑噩噩的,有人在耳畔说话,有人在边上交谈,他恍惚能听得清楚,但又听得不是太清楚。 玄武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终是接过了空碗,小心翼翼的退出了房间。 外头,阳光正好。 这样的阳光,很适合出去走走。 祁越坐在屋子里,吃了药,换了药,也用过了饭食,瞧着像个没事人一样,但玄武却是心头颤了颤,他跟着祁越这么多年,太清楚他的性子。 越是平静,越不平静。 「公子如何?」青龙问。 玄武眉心微凝,「好好吃药,好好吃饭。」 「那不就好起来了吗?」青龙忙道,「至少能活下来。」 玄武却不这么认为,「心病还须心药医,只是这心头的药啊……」 没了。 「那就盯紧一点。」青龙说。 玄武扭头看他,「谁能盯得住他?」 谁也不能,也没办法。 比如说,等着他们说完话,屋子里已经没了人,祁越早已不知所踪。 他什么都没带,一个人从窗外出去的。 那一瞬,所有人都慌了。 可是,无人知晓他的去向,这么一个大活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一干二净,谁也找不到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哪怕是公主府和千机府的人,也没能寻到他的身影,唯有紫嫣发现,主子放在梳妆台上的连枝桃花玉梳,跟着祁越一起消失了。 紫嫣站在梳妆镜前,愣怔了好半晌。 须臾,她抬起头,忽的笑了一下。 她大概知道,祁越去了何处…… 回过神来,紫嫣开始收拾东西,再过一段时间,等着所有人都各归各位的时候,她也该离开了。 金陵城,再无祁越的踪迹,所有人找了一段时间后,便没有再继续找了,只剩下玄武和青龙相约走天下,一路打探他的消息。 只是,如泥牛入海,如边关黄沙。 黄沙漫天,如前世恩怨缭乱,风沙迷人眼,只待沧海桑田。 驼队从沙坡上行过,大漠孤烟,驼铃声声响起,将人的记忆拉扯到曾经年岁。 曾有一个地方,常年绿树成荫,地下河翻涌而出,灌溉滋养了整个绿洲,所有人都和和美美的过着太平日子,虽为小国,却没有战争,也从不加入战争。 整个族群聚集在这个地方,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不分彼此,他们天赋异禀,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没有人能轻易找到这个地方。 大漠黄沙,风起隐匿。 忽然间,有一支驼队慢慢悠悠的走回来,然后进了绿洲之中。 「初大人回来了。」 有人高声喊。 顷刻间,绿洲内涌出不少人来,直奔入口处。 然,所有人都愣住。 紧接着,一个个议论纷纷的,目光都落在骆驼上趴着的陌生人身上。 他们 这儿,是不允许陌生人进来的,这还是第一次。 「初大人?」人群中,有娇俏的小姑娘快速走出来。. 初彦行礼,「公主殿下。」 「无妄之国,不许外人进入,您忘了吗?」黛栎皱起眉头,瞧着骆驼上的人,「若是行差踏错,会给我们招致灾祸。外头对咱们一族的流言蜚语,你应该很清楚。」 初彦点点头,「但是他救了我。」 说着,身后的军士也跟着点点头,「咱们在回来路上遇到了匪盗,是这个人救下了咱们这么多人,可他伤势太重,若是弃之不理,怕是会死在大漠深处。」 「请公主见谅,若有责罚,臣自会去跟国主请罪。」初彦行礼。 听得这话,黛栎也不好说什么,「应娘?」 「公主?」应娘上前行礼。 黛栎指了指那个人,「先把人抬进去,大家都围着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尽量不要出现在他面前,等着他伤势好转,就把他丢回大漠里去。」 「是!」应娘颔首。 手一挥,底下人快速上前,将驼背上的人抬了下来,送进了空置的屋子里,交由一名男子妥为照顾,其后再让巫医来一趟。 外头的人,与他们族人的体质不一样,不能全靠自愈,自然是要请巫医的。 待做完了这一切,黛栎才抬步朝着宫殿走去。 绿荫丛中,古色古香的古堡,藏匿其中。 圆形的穹顶,偌大的圆柱撑起,洁白的外墙,精致的雕花木门,合着被风吹动的光影,神秘而美丽,里里外外由侍卫守着。 黛栎提着裙摆,缓步拾阶而上。 还没进主殿,就听得了些许呵斥声,不由的脚步一顿,转而看了应娘一眼。 应娘无奈的撇撇嘴,「国主肯定在骂初大人呢!」 「唉!」黛栎无奈的摇头。 她这位老师就是心善,但此番的确是该救人,毕竟那人救了这么多人呢! 第909章 多吉 黛栎进去的时候,初彦着实被国主狠狠骂了一顿,不过每次骂的词儿都是一样的,是以黛栎几乎都能背下来了。 她这位父王,其实也是心疼初彦的,毕竟是她的启蒙老师,又是整个无妄之国最有才德之人,每次外出采买也都是他去交涉,文质彬彬,出去之后不至于太过突兀。 「父王。」黛栎上前,笑盈盈的扯了扯老父亲的袖子,「骂过就算了,听说那人救了好多人呢!」 听得这话,国主的气儿消了大半,「行了行了,下去歇息!出去这么久,回来也累了,好好洗个澡,好好吃一顿,好好睡一觉。至于那个人,等着他伤势好转之后,给我丢回大漠里去,免得他再沿路找回来。」 「是!」初彦行礼,快速退了下去。 等着人走了,黛栎才笑嘻嘻的哄着自家老父亲开心,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一朵玫瑰花,「花园里的花开了,我陪父王走走,权当散散心,消消气?」 「你呀!」老父亲最宠爱这个小女儿。 她是他的掌上明珠,生得最好最耀眼,是整个无妄之国的隗宝,所有人都仰望的存在,娇俏无人能比,美得让人挪不开视线。 她出生的时候,无妄之国涌出了另一条暗河,对所有人来说,这就是最吉祥的象征,是他们的小公主给他们带来的幸福和希望。 这件事,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揭了过去。 哦不,也不算是轻而易举。 按照规矩,初彦还是挨了打,一顿鞭子下去,没个三五天,下不来床的那种,但不会致命,毕竟所有人下手都是有轻重的,他们是相亲相爱的族人。 好在,他们的体质特殊,较之寻常人更容易自愈,只要不是致命伤口,就不会有太大的生命危险,所以伤痛什么的,在无妄之国都没什么大碍。 巫医虽然医术好,但也只是个摆设,确保众人可以寿终正寝,仅此而已…… 今年的瓜果大丰收,应娘提着一篮子瓜果,兴冲冲的跑进了院子。 「公主!」应娘高声喊着。 黛栎从屋内跑出来,「怎么了?」 「今年的瓜可甜了。」应娘将瓜递到了她手里。 沉甸甸的瓜果,泛着沁香,闻着便是极为香甜。 「是吗?」黛栎笑道,「多摘几个,今晚大家一起共享。」 应娘连连点头。 大漠里的夜晚,漫天繁星,如同浩瀚星河璀璨,合着夜里的习习凉风,众人围在篝火边上,载歌载舞,吃着瓜果聊着天。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笑声和歌声混杂着,飘出去甚远…… 「公主?」应娘笑问,「是不是很甜?」 说着,小丫头还努努嘴。 瞧着不远处的,站在火光中的少年朗,黛栎瞬时红了脸,抿着唇白了她一眼,「吃你的瓜,那么多话作甚?」 「公主,国主可有说,什么时候……」应娘嘿嘿的笑着,「大家可都等着呢!」 黛栎将手里的瓜塞进应娘手里,「这么多好吃的,都塞不住你的嘴。」 说话间,那少年郎已经站在了黛栎跟前。ap. 剑眉星目,五官深邃而精致,是所有人公认的俊俏少年,与黛栎更是打小青梅竹马,二人眉目传情,早早的就心心相许。 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国主也心里清楚,但他还想多留黛栎两年,舍不得将自己的掌上明珠,这么快就嫁出去,想来每个老父亲都是这么想的。 「多吉。」黛栎抬头。 火光中,少女眸光熠熠,将女儿家的心思,悉数写在了眼底。 「公主?」多吉 笑了笑,忽然拽住她的手,快速朝着边上跑去,「走!」 黛栎没有拒绝,被心爱的少年郎牵着手,一路往前跑。 及至沙丘上,可俯观底下的篝火热闹,却又安静得只剩下彼此。 「看!」多吉将腰间的袋子解下来,其后递给她。 黛栎愣了愣,「赠我的?」 「嗯!」多吉连连点头。 小姑娘心中雀跃,连带着伸出去的手都有些轻微的颤抖,小心翼翼的接过了袋子,然后……打开,忽然间的萤光闪烁,从袋子里不断的飞出去,如同星星点点,逐渐飞上半空,其后又萦绕在她周围不散。 倾城绝艳的少女,扬起迷人的笑靥,美眸流转,顾盼生辉。 「是萤火虫。」她摊开手。 萤火虫落在素白的掌心里,忽闪忽闪着光亮。 透过那光亮,她看见了少年郎餍足的神色,只要她高兴,让他做什么都愿意,他就喜欢看她笑起来的样子,好看得就跟大漠里玫瑰一样艳丽。 他喜欢,看她笑。 「喜欢吗?」多吉温柔的问。 黛栎连连点头,「喜欢。」 「喜欢就好!」他摸摸她的额发,「等着……你嫁给我的那天,我就给你抓好多萤火虫,让你穿着大红的嫁衣,从萤光中向我走来。祈祷着神明,让你我幸福长久,永远在一起!」 黛栎一张脸,几乎红到了耳根,「谁说要嫁给你了?」 「真的不嫁?」多吉凑近了她,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耳畔,「我可是托初大人,连你喜欢的东西都买好了,你真的……」 黛栎抬头,「买了什么?」 「不告诉你!」他咧嘴笑着。 黛栎白了他一眼,「早晚是我的。」 不说又能如何? 反正,都是给她的。 多吉望着她笑,与她比肩坐在了沙丘上看星星。 年少时候的情感,真真是又单纯又美好,不曾夹杂任何恩怨情仇,干净得像是月牙泉的水一样,让人无限眷恋。 远远的,隔着些许距离,有身影无声无息的伫立,望着那萤火闪烁,目光森冷,不知在想什么,竟是狠狠的拧起了眉头,仿佛极为不甘…… 第910章 多麒 今日又是个大日头,应娘悄悄去了一趟那个小屋。 「巫医说,人还没醒,但是伤势有所好转。」应娘跟在黛栎的身后,「说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得好好养着,才能尽快醒转,要不然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呢!」 黛栎站在玫瑰花丛里,小心翼翼的避开花刺,拿着剪子的手稍稍一滞,「那就是说,他这一时半会的也不可能离开?」 「人还没醒呢,这样丢出去,怕是要没命的。」应娘解释。. 黛栎剪下一枝玫瑰,凑到鼻尖轻嗅着,「那巫医可还说什么了吗?」 应娘提着花篮,接下了黛栎递来的花枝,「巫医说,失血过多,伤势太重,可能会有点后遗症,说不好会有什么症状,横竖咱是没经历过的。」 他们的自愈能力强,一般不致命的情况下,甚少有这样的时候。 「真是麻烦。」黛栎有些不耐烦。 其实,她甚少有这样的时候,除了对待外人。 以前初彦也曾带人回来,隔天就被丢出去了,毕竟这里不接受外人,怕他们万一信了外头的流言蜚语,真的做出伤害族人的事情。 为保族人周全,这些外人没被杀死,已经是他们的积福积德,所以丢出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们会迷失在大漠之中,运气好的就能活下来。 运气不好,会被流沙吞没…… 「麻烦也没办法,他救了那么多人呢!」应娘叹口气,低头轻嗅着盛开的玫瑰花,「公主小心,玫瑰带刺呢!」 黛栎点点头,「我知道。」 一抬头,竟是一枝红玫瑰被递到了她的跟前。 「多麒?」黛栎蹙眉。 多麒是多吉的兄长,虽然是亲兄弟,但两个人的心性完全不同,多吉坦诚而热情,为人十分坦荡,但他这位兄长却不是好招惹的。 这人睚眦必报,为人自私自利。 黛栎不喜欢,应娘也不喜欢。 多吉的父亲,是国主的拜把子兄弟,当年曾在大漠里救过国主,所以两家交情匪浅,是以多吉和黛栎往来,双方长辈也是乐于见成。 可多麒就不同了,身为兄长,处处欺凌兄弟,时刻打压身边众人,以至于大家都不喜欢他,再加上他性子狠辣,众人都不由自主的远离了他。 「你来这里干什么?」应娘挡在了黛栎跟前。 多麒挑了一下眉,嗅了嗅手中的玫瑰,「这一片野玫瑰,无主。」 「公主,我们换个地方。」应娘沉着脸。 黛栎也不想跟他起冲突,便带着应娘转身离开,没有任何废话,连道眼角余光都不曾留给他,走得干脆利落,全然不把他当回事。 「呵!」身后,多麒一声叹息。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喜欢他那个弟弟呢? 「因为他长得好看?」多麒挑了一下眉,转而冷笑两声,将手中的玫瑰捏得七零八落。 玫瑰带刺,扎得他掌心里鲜血直流。 「早晚会是我的。」他直勾勾的盯着小姑娘离去的背影,「只能是我的。」 应娘回头看了一眼,继而又紧追着自家公主的脚步,「公主要小心了。」 「不打紧,我与多吉……」黛栎扬起头,「很快就会成亲的。」 应娘点点头,「早点成亲的好,也断了别人的心思,免得总有人打您的主意。」 她瞧着这多麒甚是不爽,跟个狗皮膏药一样,总粘着不放,时不时的冒出来找存在感,真真是讨厌得很,还是指着小公主早点成亲,避开这讨厌的坏胚子! 玫瑰带刺,但香气怡人。 待修剪完锐刺,黛栎便坐在窗边的位置,将一支支玫瑰插入花瓶之中,静静的搁在桌角,一想起夜里的萤火虫,便再也掩不住唇角的笑意。 世间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两情相悦,双向奔赴。 她想着,等过段时间天气没那么热了,她就去找父王说说,然后让多吉也跟伯父说两句,这样的话……就不怕节外生枝了。 正说着话呢,她忽然眉心一蹙,猛地抬头望向窗外,隐约好似有人影闪过。心头一惊,当下放下手中剪子,快速朝着外头走去。 第911章 阿昭 外头空无一人,连黛栎都怀疑,方才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没人? 黛栎眉心微凝,终是讪讪的回到屋内,捻起案头的花枝轻嗅着,将心里的狐疑生生压下,大概是因为有外人进来了,所以她有些疑神疑鬼。 不知道为何,一旦有外人进入领地,她就会觉得忐忑不安,此番亦是如此。 「公主!」应娘缓步进门,「好消息。」 黛栎回过神来,「什么好消息?」 「猜猜看。」应娘神神秘秘的笑着。 瞧着她眉眼弯弯的样子,黛栎有意逗她,「莫不是,父王要把你嫁出去了?」 应娘旋即变了脸色,「公主?」 「谁让你先逗我的?」黛栎将花篮里剩下的花枝,稍加修剪,重新束入瓶中,只是这一颗心始终没能再放下,仍是悬在心头,「到底是什么事?」 应娘忙不迭凑上来,「国主答应了,说是挑一个好日子,让您跟多吉公子成亲。」 「真的?」听得这话,黛栎整个人都兴奋了,「那就是说,我与多吉……」 应娘嘿嘿笑着,「可不是嘛!公主很快,就要离开王宫,与心爱之人在一起了。公主,高不高兴?很快,就要当新嫁娘咯!」 「死丫头!」黛栎止不住唇角的弧度,「不和你说了。」 应娘笑得好生欢悦,「恭喜公主,贺喜公主。」 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黛栎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 人一高兴,那些不愉快的事儿就能抛诸脑后,是以众人都沉浸在欢悦的气氛之中,无妄之国最美丽的小公主,很快就要成亲了,这是今年最大的喜事。 白日里,消息快速传开。 夜里,依旧载歌载舞。 今年瓜果丰收,本就是大丰收,如今又逢着这样的好事,自然是更加热闹。 多麒却不这么认为,瞧着被人群围在中间的黛栎和多吉,摸了摸腰间的弯刀,面色黑沉的转身就走,有些人还真是碍眼得很。 所有人都欢天喜地的,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的,唯有一个地方,冷冷清清。 多麒走进去的时候,只瞧着那个男子躺在床榻上,身上的血迹早已被清理干净,这会换上了他们族内的衣裳,面色惨白得吓人。 只有这里,冷清得像是地下坑洞一样。 多麒眯了眯眸子,默默的坐了下来,阴郁之色,不言而喻。 蓦地,床榻上的人,徐徐睁开了眼睛。 这倒是将多麒吓了一跳,毕竟巫医说了,他失血过多,还需要几天才能醒转,如今看来是这巫医判断错误,错判了外人的体质。 「你醒了?」多麒皱了皱眉。 他其实是想确定,这人到底是真的醒了,还是昏迷之中的浑浑噩噩之举? 「外面很热闹,吵到我了。」男人幽幽启唇。 闻言,多麒便已经确定,这人是真的醒了,「你叫什么?」 说的是大漠这边的话语,沟通无障碍,只是瞧着此人的眉眼,却不像是大漠这边的人士,有点像是中原人,只是多麒不敢轻下结论。 毕竟,大漠与中原有贸易往来,彼此也会通婚,双方结合生下的孩子,会同时拥有双方的五官特征,但也有例外的,比如随父或者是随母。 在边关见着形形***的人,不能单靠容貌来判别一个的来历。 「阿昭。」他回答。 多麒也没多问,在大漠里生存的人,偶尔用的化名实属正常,要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活下来,多多少少是要做点意想不到的事情,偶尔会违背良心。 「阿昭?」多麒挑眉看了一眼,低声轻呵,「你从外头来的,外面是怎样的?」阿昭皱了皱眉头,「你不曾出去过?」 「如你所见,这地方不许外人进出,自然也不许族人随便进出。」多麒坐在那里,瞧着他慢慢悠悠的坐起身来,止不住拧起了眉头,「你且说说看,外面是怎样的?」 阿昭低低的咳嗽两声,身上的伤让他分外虚弱,瞧着好像风一吹就会倒下。 「真没用。」多麒冷笑,「外面的人,都跟你一样废物吗?」 阿昭低笑两声,「外面的美好,不是你能想象的,你所见大漠黄沙,未见春风拂面杨柳岸,十里桃林尽飞花。你看到的,只是这绿洲里的男男女女,怕是没见过外面的鲜衣怒马?俊俏少年郎,生如夏花的姑娘,一个个笑靥如花。」 这些,多麒真的没见过。 无妄之国说白里,就是个绿洲,这里的人只是活着而已,相亲相爱的,也没什么秦楼楚馆,有些东西被死死的压抑着,只能烂在肚子里。 但现在,这道紧锁的门似乎正在缓缓打开…… 「外面的人世间,才是真的人世间,这里……太小。」阿昭阴测测的开口,「当你见识过外面的花花世界,将不会再眷恋这里的一草一木。」 多麒站起身来,「你说这些作甚?我又没打算出去。」 「你眼里流露出羡慕之色。」阿昭坐直了身子,「这大好年华,困在这个地方,你甘心吗?一辈子那么长,难道你想永远留在这里,每日重复着那些寡淡无味的事情?成亲生子,然后老死在这里,至死都没见过外面的海阔天空,花红柳绿?」 多麒裹了裹后槽牙,「你闭嘴!」 第912章 初见 屋子里,一片寂静。 唯有多麒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彰显着属于他的不平静。 「你的心乱了。」阿昭勾唇。 多麒陡然转头,目光沉冷的盯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江湖人。」阿昭回答,「行的路多了,看过山川河流,见过芸芸众生,所以我看人很准。」 多麒很是不屑,「一个柔弱的废物罢了!」 「废物又如何?我见过天地,见过苍生,就算是现在死了,也是没有任何的遗憾,你们就不一样了,一群井底之蛙,什么都没见过。」阿昭靠在那里,「拿什么与我比?」 多麒张了张嘴,可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回去。 这些话,无可辩驳。 他们困在这方寸之地,所见只是方寸,所行也仅限于方寸,虽然没有高高的墙,可这无形的东西才更伤人。 他曾悄悄的离开过,却迷失在了大漠之中,被人救回来。 按照规矩,罚了他一年的面壁之刑。 一年,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一个人一堵墙一个房间,差点没把他逼疯了,所以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敢往外闯。 每个人都安分守己的,守着这一片绿洲,唯有他……还时不时的坐在沙丘上,望着天边的日头,望着大漠的那头。 可是大漠的那头,还是黄沙…… 「你想出去吗?」阿昭笑得邪邪的。 多麒回过神来,「休要蛊惑我,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是不是蛊惑,你心里清楚。」阿昭挑了一下眉眼,「现在是个机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想清楚一点。」 多麒拂袖而去,脚步匆匆。 瞧着他离去的背影,阿昭冷笑两声,仍是靠在那里,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这一片绿洲存在太久了,不,应该说,是用古老来形容,这么古老的地方,自然是有古老的秘密和传说,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叠加在一起,足以让人心驰神往。 不多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听说人醒了,巫医便着急忙慌的赶来。 阿昭面色惨白的伏在床边,地上吐了一滩血,抬眸看人的时候,眼神里透着迷离之色,仿佛离死只有一步之遥。 「哎呦!」巫医赶紧上前,「怎么会这样?」 听得这话,阿昭眼一闭,登时不省人事。 见状,应娘往前凑了凑,见着这男子虽然眉目俊朗,但一脸的死气沉沉,想着是不是快要不行了?且这地上吐了这么多的血,十有八九是要去见阎王爷了。 思及此处,应娘当即转身跑开。 现如今,众人都在载歌载舞的,谁会在意一个外族人的死活?能留着他,而不是把他丢进大漠里,已经是国主仁慈。 黛栎是第二天来的,据说这人高烧不退,折腾了一晚上。 高烧这种事情,在他们这里很少会有,毕竟大家的体质都摆在那里,打小便由巫医种下巫蛊,此后体质异于常人,纵然是受了伤或者是生了病,也不过是一两日的事情,若是超出三五日,那都是了不得的。 除非摔成重伤,那恢复起来的确需要点力气,但也不至于高烧不退。 「如何?」黛栎进门。 底下人端着连盆出去,巫医擦了擦手,「还是有点余热,不知道要烧到什么时候。」 闻言,黛栎眉心微凝,缓步上前,「怎么会这样严重?」 「外伤不愈。」巫医解释,「这伤着实也不轻,内伤外伤,可能是这一次还引发了旧疾,所以才会一下子发作得这么厉害。可惜是个外族人,不能用咱们的 秘药,要不然,倒是轻巧。」 黛栎点头,「若能活,是他命大。若不能活,便是他命数如此,咱也算是仁至义尽。」 说着,她看了一眼床榻上的阿昭。 冷不丁,却见着他抬了一下眼帘,仿佛是醒了,惊得她登时后退两步,赶紧转过身去。 「巫医?」黛栎惊呼。 巫医赶紧上前,却见着阿昭睁了一下眼睛,又沉沉的合上眼睛,当下检查了,「不妨事,他还昏睡着呢!」 「可他睁开眼睛了。」应娘忙道。 巫医摇头,「这不是半梦半醒吗?不打紧,记不得事的,他伤得重,不可能这么快就醒转。」 「原来如此。」黛栎慢慢转过身来,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如此便好,我还以为他醒了呢!」 巫医叹气,「伤太重,能不能活还是个问题呢!」. 不能用族内的秘药,所以就算要给阿昭治疗,也得慢慢来,毕竟巫医一直没什么大作为,往日里只钻研蛊虫,这外族人……还真是个问题。 「虽然我不喜欢外族的人,但到底是救了初大人和那么多人,还是得给他留条命的。」黛栎吩咐,「伤得这么重,倒也真是难为他了,一口气撑到现在。」 巫医颔首,「公主放心,我会尽力的。」 「嗯!」黛栎报之一笑。 巫医睨了一眼床榻上的人,转而笑道,「过些日子就是公主大婚,无谓因此而乱了心神,这里交给我便是,公主还是好好准备出嫁便是。听说多吉那小子,托了出初大人,买了不少好东西呢!」 闻言,黛栎止不住面颊微红,「不与你说了,走了!」 「还害羞了?」巫医笑呵呵的,瞧着黛栎离去的背影。 却不曾察觉,床榻上的阿昭,眸色微恙…… 第913章 野心 所有人都在庆祝,小公主即将大婚的消息,每个人都在忙碌着,筹备着小公主成亲之事,这可是近段时间以来,无妄之国最大的喜事。 再过些时间,大漠的风季到了,大风起,办婚事多有不便,所以趁着这两个月,把该做的事情赶紧做了。 每日,多吉都会往黛栎跟前送一些小物件。 这些东西都是他最初,让初彦从外面带来的,全都是花了心思的,是以黛栎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至于其他的烦恼,早已抛诸脑后。 今日,天气晴好。 大漠里的天,是一碧千里,是万里无云,让人沉迷。 这是阿昭第一次踏出屋子,站在了院子里。 过路的行人,时不时的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继而又喜笑颜开的走开,各忙各的,毕竟他一个外族人早晚是要走的,且既已经能出门,必定是伤势好得七七八八。中文網 看样子,是该走了。 阿昭能自理的时候,照顾的人便只负责送药和一日三餐,其他时候全然不在院中,巫医也只是每天早上来一趟,确定阿昭的伤势好坏。 是以现在,他踏出了院子。 没人管他,也没人拦他,随便他到处走着…… 大家,都忙着呢! 他漫无目的的走,将周遭的风土人情悉数看在眼里,直到停在了那片山坡下。 漫山遍野的野玫瑰盛开着,有一抹红色身影,在花丛中翩然起舞。 红的,白的,粉的,黄的…… 花海之中,倾城绝艳的女子,红衣如火,与那碧海蓝天交相辉映,仿佛自九天而落,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身形曼妙,一颦一笑,风姿卓越。 异域的女子,带着摄人心魄的毒,足以让人心甘情愿的沉醉痴迷。 「公主!」应娘别了一朵红玫瑰,在黛栎的鬓边,「人比花好看。」 黛栎笑着迎风起舞,只要一想起即将青梅竹马的心爱之人,长相厮守,便再也止不住唇角的弧度,笑得那样璀璨明媚。 她是无妄之国的瑰宝,是这大漠里最美丽的女子,是造物者给予人世间最美好的馈赠…… 少女翩然起舞,于天地间、于花海中,红衣妖娆,倾世而独立。 以至于在后来的岁月里,印在人的脑海中,刻在人的心尖上,永世难忘,刻骨铭心! 直到两个姑娘都走远了,阿昭才漫不经心的朝前走去,走到黛栎曾经站过的地方,弯腰轻嗅着脚边的玫瑰,「真香啊!」 只是,玫瑰有刺。 他伸手去摘,却让玫瑰扎了一手的血,止不住拧起了眉头,倒是真的没料到,这么好看的花儿,竟是长满了锐刺,若不小心谨慎…… 花落在了地上,血却留在了掌心里。 阿昭蹙眉,默默的踩着地上的花枝,目光陡然沉冷。 玫瑰带刺又如何? 有时候摘花,又不是需要自己亲自动手。 比如说,不远处朝着他走来的多麒。 「你怎可胡乱走动?」多麒沉着脸,「身为外族,理该有自己的觉悟。」 闻言,阿昭低头笑了一声,「你是来教训我的?还是来找我帮忙的?」 「你什么意思?」多麒冷笑,「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阿昭漫不经心的擦去,掌心里的血色,「你站在那里看了很久了,不是吗?」 那一刻,多麒脸上的野心,再也遮掩不住,一双眸子恶狠狠的瞪着阿昭,仿佛随时都会将他撕碎。 「你们的公主,的确很美。」阿昭启唇,「但……若我告诉你,外面比她更美的女子,多不胜数,你还会死死盯着她吗?」 多麒眯起眸子,「你胡说。」 在他们眼里,黛栎就是最美丽的女子,不可能还有人,能比她更美。 「信不信随便你,井底之蛙总要有自欺欺人的本事。」阿昭转身就走,「我这样走了一圈,应该很快就会被人送走了?」 多麒眉心拧起,默默的望着阿昭离去的背影,「等下。」 「考虑清楚了?」阿昭顿住脚步,幽然转身,「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多麒瞧着他,「你为何一直蛊惑我,跟你离开?」 「这是蛊惑吗?」阿昭摇头,「我只是想让你,遵循心中的想法,去过你自己想过的生活,难道这不是你心之所想吗?你明明不甘心,困在这个地方一辈子,又何必装出这一副假惺惺的样子呢?你想走,骗不过你自己的心。」 多麒裹了裹后槽牙,「你是个危险的人。」 「我是不是个危险的人,你心里有数。要不要冒这个险,趁早做决定。」阿昭笑得坏坏的,「晚了,可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说着,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黛栎离去的方向,笑着离开…… 第914章 合谋 人心,是最经不起挑拨的,因为欲望无止境。 阿昭既已经醒转,且这么多人都瞧见了他在街道上转悠,所以……他不能再留在无妄之国,会在这一两日之内被人送走。 这是规矩,众人皆知的规矩。 所以,阿昭回到屋子的第一时间,巫医便来了,仔细的翻查了他的伤势之后,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继而重新给开了一些药,「再吃上两副药,就差不多了。」 但是外伤,还是得重新上药。 「伤口虽然结痂,但还没有完全愈合,这外伤的药得换。」巫医继续道,「你莫要再出去了,若是实在闷得慌,就在院子里晒晒太阳便是。」 晒太阳,有利于伤口愈合。 「好!」阿昭拢了拢衣襟,转而问道,「我看大家都很忙,是有什么喜事吗?」 巫医一怔,转而敷衍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瓜果丰收,大家都高兴而已。」 公主的事情,没必要与一个外族人说太多。 「哦!」阿昭点点头,「我是不是快要被送走了?」 巫医敛眸,「知道就好,所以趁着现在,好好养伤,莫要想其他的,要不然出了这绿洲,还不知会有什么结果呢!能收容一个外族,在我们这里养伤,已经是国主仁慈。」 「好!」阿昭也没有多说。 巫医瞧着他这般温顺的模样,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提着药箱便出了门。 瞧着人渐行渐远的背影,阿昭合拢了衣裳,挪了一椅子躺在了院子里,太阳正好,晒着他昏昏欲睡。 事实上,他也的确合上了眼眸,但没有真的睡着,他这人……警惕性甚高,怎么可能在这样不安全的环境下,真的放下戒备睡觉呢? 不多时,他便听到了脚步声。 很好。 是个女子的脚步声。 哦,还是两个。 「公主你看。」应娘开口。 黛栎蹙眉,「嗯。」 看样子,是好得差不多了,那就该尽快送走。 「公主?」应娘顿了顿。 黛栎回过神来,「让初大人那边准备着,这事宜早不宜迟。」 「是!」应娘颔首。 说实话,纵容一个外族晃悠,着实是件很危险的事情,所以早点送走为好,不然这颗心总是悬着,让人忐忑不安的。 「公主。」身后一声喊。 黛栎兴奋转身,雀跃着朝着多吉奔去,「你怎么过来了?」 「走!」多吉牵起她的手,快朝前跑去。 应娘在后面笑着,青梅竹马的爱情,两小无猜的欢喜,多么美好的岁月静好。 阳光下,年轻的面庞绽放着纯真的笑容,眼睛里满满当当都是彼此。 阿昭眯了眯眸子,唇角微微下压,幽冷的目光随着那两道身影而去,这画面看着……可真是刺眼,让他有种想要狠狠砸碎的冲动。 不过,想归想,做还是需要三思而行。 闭上眼睛,幽然吐出一口气。 这太阳,可真够晒的,让人心里不舒服,但没关系,很快就会……顺畅了。 夜里的时候,众人仍是在欢欢乐乐。 多麒来了。.br> 毕竟,他已经知道了巫医他们的打算。 「明天晚上,等你睡着之后,他们会把你送出去。」多麒开口。 闻言,阿昭挑了一下眉眼,「所以呢?」 「你说的还作数吗?」多麒问。 阿昭慢条斯理的喝着水,「你敢迈出这一步,我便愿意带着你 离开,反正我也是一个人,行走江湖也没什么人陪着,你与我作伴倒也是极好的。等着你见识过了外头的美好,你就不会再拘泥于此,来日若是想回来,想必这无妄之国也得你说了算。」 「好!」多麒起身,几乎没有多说别的,「我跟你走。」 阿昭点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有个人能跟着他,照顾着领路,这才是最好的。 至少,安全。 今夜无疑是漫长的,明日的太阳依旧高高升起。 一大早的,宫里的姑姑都来了。 新嫁衣红艳似火,穿在黛栎身上,纤秾合度,真真是美极了。 「太好看了。」应娘围绕着黛栎走了两圈,「真是好看极了,公主真美。」 黛栎低头,面颊绯红,瞧着身上的新嫁衣,止不住的眉眼弯弯,「我喜欢。」 「这大小合适,等着咱将花纹绣上,再拿回来的时候,就更好看了。」姑姑们笑着,重新收起了新嫁衣,「公主若是有喜欢的纹饰,也可以跟咱说,咱都能给绣上。」 黛栎连连点头。 她呀,终于要嫁给心心念念的少年郎,成为他的妻子了! 红嫁衣,新嫁娘。 娇滴滴的小姑娘,要嫁人了…… 第915章 不归 今日是黛栎最高兴的一天,因为她试过了新嫁衣,满心满肺的期许,只等着最最最高兴的那天到来,到时候她就可以穿着新嫁衣,嫁给心爱的少年郎。 双向奔赴,两情相悦。 这是阿昭留在此处的最后一天,巫医也算是尽责尽职,在夜幕降临之前,为他重新换了药,顺便还给了他一些药放在一个包袱内。 包袱到时候会挂在骆驼上,与他一道离开无妄之国。 吃饱喝足,阿昭又服了药,这才慢慢悠悠的往外走。 「这是要去哪?」巫医不解。 阿昭笑了笑,「这屋子里总有一股子药味,我前日瞧见那片玫瑰坡,想着去摘几朵玫瑰在屋子里放着,算是去去味。」 「这……」巫医顿了顿。 但转念一想,反正他都要走了,摘就摘,自己也没必要拦着。 「入夜之后,大家都会出来活动,不希望有外族的人在场,你且速去速回,尽量避开人群。」巫医低声叮嘱两句。 阿昭点头,「好!」 瞧着他这副浑然不觉的模样,巫医逐渐松了口气。 不多时,阿昭便出现在玫瑰坡。 玫瑰有刺,但不妨碍它花香怡人。 「要带走的,纵然有刺又如何?」他弯腰,摘了一把玫瑰,坐在山坡上,将锐刺一点点的拔除,瞧着神情专注,分外的安静。 不远处,黛栎目光微沉,「他怎么在这里?」 「不知道。」应娘摇头,「不过初大人说了,今晚会把他送走。」 所以,不管这人在哪,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反正他是要走了。 「那就好。」黛栎弯腰,轻嗅着脚边的玫瑰。 然而一抬头,阿昭已经朝着她走来。 黛栎旋即转身,抬步就走。 「公主。」 身后一声喊,黛栎眉心陡蹙,但也没打算顿住脚步。 谁知下一刻,阿昭已经纵身一跃,落在了她跟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干什么?」应娘旋即上前,挡在了黛栎跟前。 阿昭伸手,将一枝玫瑰递过去,「红颜似血,与公主很相衬。」 「不需要!」应娘昂着脖子,仰头瞧着身段颀长的男子,生怕自家公主吃亏,「这儿遍地都是,公主喜欢的话,会自己摘,不用你献殷勤。」 阿昭保持着递出去的动作,自嘲般扯了扯唇角,黛栎从他身边而过,几乎没有睁眼看他,哦不,是连道眼角余光都不愿给他。 骄傲的异域公主,倾城绝艳的沙漠玫瑰…… 想想,都让人心驰神往。 玫瑰到底没能送出去,但……落在了阿昭的怀中,被他放在了枕边的位置。 夜里,迷香入内,他嗅到了淡淡的玫瑰清香,唇角微扬起了冷冽的弧度。 「快,把他扶上去。」 「那个包袱,对,包袱里有药。」 「还有这个,水和干粮。」 「差不多了,快走快走。」 初彦在前面领路,带了几个人,领着一小支驼队,将阿昭送出了绿洲,这种事情,他做了许多次,也算是得心应手,所以不存在手忙脚乱之说。 「路上小心。」巫医叮嘱。 初彦点点头,快速离开。 夜色沉沉,风沙依旧。 大漠里的夜,不似白日里的燥热,冷得瘆人。 一行人走了足足两个时辰,眼见着天都快亮了,这才停下来。 「好了,就这里!」初彦开口,「把他放下!」 众人颔首,赶紧将阿昭从驼峰上解下来,搁在了沙丘边上,包袱等物亦悉数摆在他身侧。之所以不放在戈壁滩,是怕有野兽,比如豺狼野狗的,到时候就麻烦了。 「大人?」众人完毕。 初彦深吸一口气,「好了,就这样!走。」 众人旋即翻上了骆驼,正欲离开,谁知下一刻……刀子狠狠的穿了初彦的胸膛,鲜血骤然涌出,他张嘴想喊,却只喷出满嘴的血,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方才还闭着眼的阿昭,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昏暗的世界里,漾着浓烈的血腥味,还有冷戾的杀气,毫不留情的席卷众人。 「大人?」 「大人!」 众人慌忙拔刀往前扑,下一刻,却都被阿昭重伤。 一道明光直冲天际,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亮了起来? 众人横七竖八的倒伏在沙地了,想要起身,却因着伤重而无力挣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病怏怏的男子,慢条斯理的擦着短刃上的血迹,居高临下的站在那里,黑暗中音色冷冽,「既然出来了,干脆都别回去,外面这般美好,总得见识见识?」 语罢,他瞧着不远处的黑影,扯了扯嗓子,「是,多麒?」 「多麒?」初彦捂着血淋淋的伤口,躺在地上动弹不得,鲜血渗入沙子里,被吸得一干二净,他不敢置信的扭头去看。 果然,多麒坐着骆驼,慢慢悠悠的朝着这边走来。 想来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偷偷跟上来了,谁都没有防备,更没想到,他居然会跟外族人合谋,私逃出无妄之国?! 初彦慌了,「你们、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阿昭将染血的帕子丢在他身上,眼神邪冷的睨着他,「只是……有点贪心而已,不知道你想不想活下去呢?」 初彦先是一愣,俄而便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你们……不、不可以……多麒,你疯了?那可是生你养你的地方,你怎么能联合外人,侵吞自己的家?」 第916章 夜袭 多麒翻身落下,蹙眉看着满地的血色,「你说过的,不会伤人。」 虽然,多麒也想走,但他从未想过要杀人。 「你不杀他们,他们会杀了你。」阿昭斜睨了一眼,「若是他们现在回去了,你觉得你还能有命在,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派人来追杀你,若是你回去……必定也是律法严惩,死无葬身之地。」 多麒骤然抬头,死死的盯着他,掩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你们呀,要么听我的,为我带路,要么……」阿昭负手而立,「就成为这大漠里的干尸,或者那些活物的口粮,要怎么选,你们自己看着办!」 他,站在一旁,似乎另有所图。 多麒不敢置信,「带路?你不是说,要带我出去?为什么还要带路?你想要的,是无妄之国?是绿洲?」 「我对绿洲不感兴趣,但对无妄之国却是很感兴趣。」阿昭勾唇,「外头那么多的流言蜚语,你大概没听说过?这位初大人每次出去,回来的时候都没跟你们提吗?外头对无妄之国的觊觎,和好奇。」 多麒僵在原地,稍瞬,快速去搀初彦。 他们的体质特殊,只要伤口不致命,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愈合,所以……阿昭特意留了他们性命,就是想看看,外界的传言是不是当真? 事实证明,是真的。 方才还流血不止的初彦,这会竟已经逐渐止血,虽然面色依旧苍白,但说话的时候却没那么虚弱了,被多麒搀起来的时候,竟也有了挣扎的力气。 「看样子,传言不虚啊!」阿昭眯了眯眸子,「这个地方,是当初我救你们的地方。」 没错。 当时初彦带着的商队从这里过,被人劫杀,是阿昭策马而来,救下了他们,其后重伤昏迷,被带回了无妄之国。 所以现在,初彦又把他丢回了这里。 没想到,一切的一切都是局。 「都是假的?」初彦终于反应过来。 阿昭别开头冷笑,「当然是……假的!」 话音刚落,周遭似乎有马蹄声响起,紧接着便是黑压压的一片,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那动静铺天盖地的,让所有人都傻了眼。 「怎么回事?」多麒慌了神。 等众人反应过来,已经被团团围困。 「殿下!」熟悉的声音响起。 阿昭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看到了,都在这儿呢!」 「是!」 多麒面色瞬白,「殿下?什么殿下?」 「重新介绍一下,我,百里常,大昭的太子殿下。来这儿,是为大昭帝王寻药引的。」百里常勾唇笑着,「现在,明白了吗?」 药? 初彦恍然大悟,「你是故意来找我们的?」 「拿下他!」百里常一声令下,初彦就被摁住,嘴巴被系上,已然言语不得,挣扎不得,「现在,可以往回走了,初大人。」 初彦摇头,但他已经失去了挣扎的能力。 随行的人,也被捆绑起来。 「你们耍一次花招,我就……」刀子,狠狠捅进了初彦的腿上,「扎他一刀。」 死不了,但能折磨得人生不如死。 初彦呜呜的摇头,可人总是怕死的,不到最后那一刻,都以为自己不会屈服,刀子架在脖子上了,才会明白所有的脆弱,都只是一念之间。 纵然初彦不想说,可底下的军士,还有多麒……却都服了软。 他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一个个都被吓傻了,只能被推搡着往回走,及至停在湖对面。 「真好!」百里 常勾唇,「到家了!」 说着,他偏头望着多麒,继而又看了看满脸绝望,浑身是血的初彦。 「现在明白,为什么要带你出来了吗?」百里常笑了笑,「到家门口了,要不要进去看看?你不是喜欢那位小公主吗?」 多麒红着眼,身上被绑得结结实实,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放心,我会留着她的。」百里常阴测测的开口。 多麒浑身颤抖,「放过她,别动她。」 「闭嘴!」百里常摆摆手。 底下人旋即上前,用布团将他的嘴巴堵上。 「现在,原地休息。」百里常身上还有伤,这驼背上颠簸了一晚上,的确有些累了,他现在就等着夜幕降临,然后摔着众人闯入这片歌舞升平的绿洲,打破他们的岁月静好。 一想起鲜血淋漓的画面,他就觉得无比兴奋,所有人都在找寻无妄之国的下落,没想到……现在居然落在了自己的手里。 初彦红着眼,多麒白了脸。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真的是灭顶之灾。 夜色降临。 大漠里风起,明月当空照。 睡一觉,吃饱喝足,百里常换上了属于太子殿下该有的华服,立在沙丘上,大有睥睨天下之势,瞧着不远处的光亮,微微勾起了唇角,「快乐总是短暂的,很快就会不那么快乐了。」 「殿下?」底下人行礼。 百里常转头瞧着,被围困成一团的初彦等人,「这里视线好,能看清楚底下的动静,诸位……睁大眼睛看清楚,到时候错过了什么,我可不负责。」 语罢,他直起身,慢慢悠悠的抬起手,打了个进攻的手势。 「上!」 第917章 屠戮 那一句「上」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血,原本载歌载舞的绿洲小国,顷刻间被可怕的杀戮围拢,入目所见,皆是鲜血的颜色,耳畔满满都是刺耳惊悚的尖叫。 哀嚎遍地,尸横遍野。 大批的军士涌入了这片平静的绿洲,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忽然间就大难临头…… 无妄之国也有自己的军士,可生活在平静处的军士,哪儿抵挡得住身经百战的大昭军士,所谓的抵挡,也只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杀戮,已经无法逆转。 血流漂杵,到处都是哭声和喊声…… 大漠里的夜,冷得瘆人。 血,却是热的。 喷涌而出的刺目殷红,刺痛了所有人的眼。 「快走!」国主已经年迈,却还是提着弯刀,与众人一道拼死守护自己的国土。 多吉身上带伤,死死护着黛栎,双目通红得厉害,他们想不明白,一直坚守的秘密,怎么忽然间就成了这般模样? 「快走!」多吉护着黛栎。. 应娘亦是提着刀,俨然杀红了眼。 「父王!」黛栎嘶喊。 前一秒,还是尊贵的小公主,这一秒,什么都不复存在了。 「冲出去。」国主摇摇欲坠,「能跑一个是一个,不能全死在这里,走啊!」 那是他的掌上明珠,是整个无妄之国的瑰宝,若是她能逃出去,若是能逃出去……作为父亲,作为国主,死也瞑目了。 「走啊!」多吉拽着黛栎,疯似的往外冲。 现如今的状况,已经容不得挣扎和犹豫,能跑一个算一个,毕竟这样的局面,显然是覆国灭种,能留一个是一个,至少是希望。 应娘和多吉,乃至于诸多军士一起,护着黛栎杀出了王宫。 可外头,还是黑压压的一片。 刺眼的火光,被风吹得呼啦作响,摇曳着疼了眼眶。 这么多外族之人的涌入,若说没有内应,他们打死也不会相信的,可这个时候了,也顾不得其他,杀出一条血路最要紧。 多吉拽着黛栎拼命的跑,所到之处,皆是血流成河,所有人都拿起了刀子,护着这位小公主逃命,想送他们出去,哪怕是拼了这条命。 众志成城,倾尽全力。 可即便如此又能怎样呢? 倾巢之下无完卵,以卵击石终无用。 三人被围困在了林中,终是没能跑出去。 周围都是手持钢刀的军士,一个个目露精光,仿佛是戈壁上的狼群,龇牙咧嘴的,几欲将一切撕扯生吞,拆骨入腹。 「没路了。」黛栎已经握不住刀了,她本就不擅长动手,现如今更是泪流满面。 心里很清楚,无妄之国…… 没了! 她的国,她的家,她的父王,她的亲朋好友,她的一切的一切…… 都没了! 「我们与公主共存亡。」应娘咬着牙。 多吉转头望着黛栎,冲着她微微一笑,「生死一处,绝不苟活。」 语罢,三人目光坚定。 生就一起,死也一道。 与这国,与这家,与众人……共生死! 只是可惜了,百里常没给他们机会。 「要活的。」他站在火光中,被军士围拢在安全之处,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浑身是血的黛栎,仿佛是瞧着自己欢喜的猎物一般,所有的欲和野心都清晰的写在脸上。 到了这一刻,黛栎和应娘才算认出来了。 「公主,是他!是他!」应娘高声喊着,「那 个外族人。」 那个,叫阿昭的男子。 她们与他打过照面,但没放在心上,尤其是百里常现如今换了一身衣裳,已经不是之前病怏怏的样子,瞧着他被人围在其中,一副贵不可言的样子,真真是第一眼认不出来。 但是现在,他们认出来了。 「我们好心救你,你却恩将仇报!」多吉咬牙切齿,此生最恨无德之人。 忘恩负义,猪狗不如。 「恩将仇报?」百里常却不这么认为,眉眼含笑的望着他们,「是你们救了我,那就好人做到底,救人救到底,我需要你们的东西,来救人……所以啊……」 应娘恨极了,「外头的流言蜚语都是假的,我们没什么长生之术,不死之法,都是骗人的,你被骗了,我们、我们……」 「欸!」百里常摇摇头,「不管是不是被骗,来都来了,总不能空着手回去?不过你们放心,我这人也是讲道理的,不会一下子让你们都死在这里。」 多吉咬牙,「多说无益,杀出去!」 音落,三人当即往前冲。 可惜双手难敌四拳,哪儿敌得过这么多人的围攻,很快就被人死死扣住,再也无法动弹…… 「畜生!」 「放开我!」 「公主?」 第918章 覆国 三人被摁住,快速绳索绑缚,被带了下去。 百里常闲庭信步,朝着王宫走去,一路上满是血色和尸体,但那又如何,他又不是没见过死人。这一路走到今日,不知道杀过多少人,染过多少血,早就已经麻木了。 权力,才是一切。 王宫里。 国主奄奄一息,但没有死,毕竟,没有太子殿下的命令,谁敢杀了他? 「留着他。」百里常挑了一下眉眼,「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瞧着那高高在上的男子,国主眦目欲裂,「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威胁到我的族人!」 然,还不等他自尽,握刀的手已经被百里常踩在了脚下,疼得他当下松了手,刀子咣当落地,人已经被左右挟住,完全无法动弹。 「勇气可嘉,但是能力不足,我不让你死,你就死不了。」百里常勾唇冷笑,「带走!」 人被带走之后,百里常便坐在了王座上。 这大漠古国里的王座,冰冰凉凉的,倒也挺舒服的。 在王座上,嵌着几枚玉珠,一颗颗晶莹剔透,黑暗中隐隐散着幽光,让人瞧着好生欢喜。 百里常便靠在这王座上,听着外头的厮杀声,悠哉悠哉的哼着小调,以他带来这些人的身手,不到天亮应该就可以解决所有人,负隅顽抗自然是要死的,但也没必要赶尽杀绝,毕竟他留着这些人还有用处。 当然,也有个别会违抗军令,做出一些丧心病狂的事情。 比如说,剜心。 趁着人还没死的时候,一刀子下去,就地一个三百六十度大旋转,然后就可以把胸腔里的这颗心刨出来,于是乎这颗心还是火热的,还是能跳动的。 「听说,无妄之国的人,各个都能长生,只要吃了他们的心,就能一般无二。」 「是吗?」 「当然!外头的人,都这么说的。」 「吃了他们的心,就能长生?!」 于是乎,邪恶便诞生了。 所有的刀刃,都不由自主的伸向了胸膛,鲜血从伤处喷涌而出,痛苦的哀嚎响彻耳畔,满目疮痍,是谁在嘶喊,绝望痛哭…… 黛栎泪如雨下,瞧着族人在自己眼前被剜心而死,瞧着那些外族人捧着火热的心脏,笑得那样的疯狂,他们甚至于生啖其心,饮其血。qs 诸生皆癫狂,刀刀皆刃血。 那都是她日夜相处的族人,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疼爱着她的至亲好友,可现在,身为他们的公主,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个被摁在地上,如同被屠宰的羔羊,毫无反抗的余地,被接二连三的杀死在眼前。 冷不丁的,一口血甫出唇。 黛栎眼一闭,登时晕死过去。 「公主?」 「黛栎!」 眼前,一片漆黑。 该抓的都被抓,奄奄一息的都被杀,听得底下人来报,百里常坐在王座上揉着眉心,若有所思的瞧着眼前人,转而指了指身后,「把这些珠子都扣下来,还有,王宫里所有的奇珍异宝,全部带走。若有谁敢私藏,仔细我扒了他的皮。」 「是!」底下人赶紧行礼。 太子殿下既已下令,照做便是。 王宫里的库房早已被打开,此番已经开始搬运。 被抓住的人,都在第一时间被带出绿洲,所有动作都得快,因为这位太子殿下是个急性子,最烦磨磨蹭蹭,做讨厌做事拖拉。 然,当王座上的珠子被扣下来的瞬间,忽然间的地动山摇,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百里常的身形晃了一下,很 快就稳住了下盘,「怎么回事?」 他接过底下人递来的玉珠,眉心狠狠拧起。 外头,有军士急急忙忙的跑来。 「殿下,外头不好了。」 闻言,百里常快速走了出去。 原本的星辰密布,现如今黑压压的一片,仿佛是黄沙漫天卷起。 「这里还想要被风沙淹没了,殿下,快走!」底下人疾呼。 百里常将玉珠塞进怀中,抬步就往外面冲,这个时候没什么可犹豫的,「撤!」 人到手了,东西也到手了,这刺激的异域之行可以结束了。 忽然间,黄沙铺天盖地而来,以最快的速度,吞没了整个无妄之国。 彼时,百里常已经带着人走远。 快马疾驰,远离风沙。 但临了临了的,他们还是被风沙的余威卷了一阵,等着风沙过去,所有人抖落了身上的沙子,回头望去,早已不见了绿洲的踪影。 谁能想到,只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传说中的神秘之国,就这样消失了?! 「呵!」百里常摸了摸怀中的玉珠,好似明白了什么,只不过他没功夫再去验证。 这么一折腾,这么一闹,天边的旭日已经冉冉升起。 天将亮,温度上升。 大漠还是那片金色的大漠,刺眼的光铺天盖地而来,很快就照亮了每一个角落。 从此后,再不见那遥远的国度,再不见神秘的无妄之国。 囚笼里的人,一个个面如死灰,为避免他们自尽,所有人都被绑得严严实实,连带着嘴巴都被堵得严严实实,根本没机会寻死。 唯独,少了一个黛栎。 过边关,换马车而行。 黛栎就在马车里待着,咬牙切齿的瞪着眼前人,恨不能食其肉喝其血,将他碎尸万段…… 第919章 要乖 「成王败寇,你现在是阶下囚。」百里常坐在那里,瞧着坐在角落里,梗着脖子,一脸恨意的黛栎,「我的小公主。」 黛栎狠狠瞪着他,若是眼睛可以杀人,他必定已经乱箭穿身。 可惜…… 「想保住你的族人吗?」他问。 黛栎当然想,但她绝对不会求饶。 「你的父王还活着,你的臣民还活着,也许……很快会死。」百里常幽幽启唇,「你不想给他们一个,活下来的机会吗?哦,还有你的小情郎。」 黛栎神色松动,心知自己现如今的举动,无疑是以卵击石,杀不了他……兴许还会连累族人,可是她真的好恨啊! 他们原本生活得无忧无虑,白日劳作,夜晚载歌载舞,所有人都相亲相爱,生活在无人打扰的地方,没有勾心斗角,也没有尔虞我诈。 多么美好的世外桃源! 可是,因为百里常的到来,一切都变了…… 族人死得只剩下外面囚车上的寥寥数十人,她的父王和未来夫婿,也成了阶下囚,只要百里常一句话,所有人都会死。 「跟着我。」百里常勾唇,「我给你想要的荣华富贵,也给他们活下去的机会,但前提是,你得乖乖听话……听我的话,明白吗?」 黛栎冷哼,「休想!」 「那我每日杀一人,哦不,剜一人。」百里常阴测测的开口,「知道什么叫千刀万剐吗?」 黛栎:「……」 「把人片成三千多片才断气。」百里常勾唇,这样一个凉薄的人,难得眼底带了几分温柔,「你想不想亲眼看看,你的小情郎,变成一堆烂肉?」 黛栎面色发白,唇瓣止不住的颤抖。 「别怕,我不会这么对你,最多……是外面那些人,反正不会疼在你身上。」百里常蹲在她面前,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髻,那样温柔缱绻,「伤你……我怎么舍得呢?」 黛栎红着眼,有泪止不住夺眶而出,「你就是个畜生。」 「不要惹我生气,乖乖听话。」他在她眉心轻轻落吻,「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只觉得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你在房间里修剪花枝,我在窗外看你。」 闻言,黛栎陡然瞪大眸子。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苏醒了? 「他们以为我昏迷着,所以压根没人看着我。」百里常轻嗤,「如此麻痹大意,怎么守得住自己的家国?亡了也好。」 黛栎流着泪,浑身颤抖着,说不出半句话来。 「别哭,哭得我的心都碎了。」百里常张开双臂,轻轻抱了抱她。 下一刻,她狠狠咬在他的肩头,恨不能撕下一块肉来。 百里常也没什么反应,由着她咬,「这样的事情,私底下一次两次也就算了,若是摆在明面上,你和你那些族人,真的就死定了。知道这叫什么吗?」 黛栎松了嘴,纵然隔着衣物,她亦将他咬出了血,血色透过衣衫,印在了她的唇齿间。 「这叫行刺太子。」他伸手,轻轻拭去她唇上的血色,「是要诛九族的!你……包括外面的族人,都算在其中,乖一点,我还能给你留几个活口,懂?」 他只叫她乖,可明明是他杀入了她的家园,这样滔天的恨意,如何能平? 语罢,百里常回到原位,好似压根不在意她那点伎俩,由着她蜷在角落里,横竖绑得结实,她是跑不了的。 这一路上,避人耳目,直奔金陵城。 只要回到了金陵城,一切就都会成为定局。 从皇子到太子,他踩着累累白骨,数不清楚到底杀过多少人,无辜不无辜对 他来说,都没有计较的必要,成大事者,谁会在意蝼蚁的性命。 当然,黛栎也想过逃跑。 她真的跑过一次,但是没跑掉,因为……族人被挂在了树上,脚筋被断开,鲜血沿着脚尖一点一滴的坠落,若她敢跑,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乃至于所有的族人,都得挂在树上,失血而死。 这条命,再也由不得她任性…… 不过,百里常也算是大度,回到金陵城之后便将她囚在了后院,让应娘在旁伺候着。 从那一天开始,除却应娘之外,她再也没见过百里常,也没有再见过自己的族人。 不管是父王,还是多吉,都被硬生生的从她的生命里,彻底抹去。 直到有一天,一群人闯进了后院,乍见着被铁链锁住的黛栎,皆是目光一怔,但很快就恢复了神色,众人当即解开了她的铁索,将她塞进了马车,连带着应娘一起,送进了大昭的皇宫里。 她不知道,百里常到底要做什么? 她只记得,进了宫之后,便有人快速上前,为她换上了华丽的衣裳,为她挽发梳妆,将那沉重的珠翠与金步摇,簪在了她的发髻上。 其后,所有人都尊她一声娘娘。 她不知道娘娘是什么意思,但瞧着跪在跟前的,黑压压的一片人,整个人都是慌的,下意识的往外跑,这四四方方的地方,让她觉得窒息。 她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怕是都没机会,离开这个囚笼一样的地方了……这一声娘娘,比之前那个后院,那些锁住她的铁链,更可怕! 第920章 帝雀 可惜,不管她怎么跑,都跑不出这个地方。 四四方方的墙,望出去的天都是四四方方的,被困在这里的人,一个个神情麻木,不像她的无妄之国,每个人的脸色都洋溢着笑容。 在这里,就像是人间炼狱一般,日日夜夜都有刀子在凌迟着她的身心,她宁可一死了之…… 「公主?」应娘红着眼眶,站在黛栎的身后。 黛栎站在墙下,瞧着那红漆高墙,不似她的国,压根没有这样的东西,一眼望去便是一望无际的绿色与蓝天,那才是真正的自由。 「公主?」应娘低唤。 黛栎扬起头,发髻已经松散,珠翠早已散了一路,唯有身上厚重的锦衣华服,还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神情麻木的转过身来,眼眶红得厉害,「应娘,我想回家,带父王和多吉,带着你,带着大家一起回家。」 「公主?」应娘上前抱住了自家公主。 黛栎青丝随风,这段时间以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早前明媚张扬的活泼少女,此刻眸中已无光亮,纵然天姿国色,亦少了几分璀璨。 不远处,百里常疾步行来。 确定黛栎没什么事,这才松了口气,吩咐底下人,不许乱嚼舌根。 「谁敢乱说话,乱棍打死。」百里常冷声呵斥。 谁敢? 帝王令,便是生死劫。 百里常上前,应娘下意识的挡在自家公主跟前,可瞧着随行侍卫的佩刀,她不得不让开了一条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的族人和国主都还在他们的手里。 「过来!」百里常站在那里。 黛栎一身锦衣玉服,青丝随风轻摇,面色苍白到了极点,带着异域风情的破碎美人,纵然掩不住眼底的厌恶,也不妨碍她的倾城国色。 「过来。」百里常眯起了眸子。 黛栎呼吸微促,终是一步一顿的朝着他走去。 下一刻,被他狠狠扣进了怀中,冷硬的胳膊环着她的腰肢,仿佛是惩罚一般,硌得她生疼,以至于她的眉止不住拧起。 「不乖是要有惩罚的。」他骤然低头,吻上她的唇。 黛栎排斥着,挣扎着。 「别动。」他伏在她耳畔低语,「不要命了?」 黛栎顿时僵在当场,目光恨然的盯着他。 这是威胁! 他的每一句威胁,都带着族人的血。 黛栎,不敢动。 她死不足惜,可父王和多吉,还有那么多族人,不能因为她而就此死去…… 在外人看来,君王对待这位娘娘,何其宠爱有加,当众咬耳朵,搂搂抱抱不避外人,将所有的钟爱都摆在明面上,那样的明明白白,毫无遮掩。 帝王之爱,惹来多少人歆羡嫉妒。 尤其是,在黛栎入宫的第一天,大红喜字贴满了宫殿,龙凤红烛摇曳不歇。 她穿着大红嫁衣,与百里常拜了天地。 心在滴血,眼底唯有恨。 可百里常却不管那么多,他做事张扬而乖戾,喜欢你,便愿意将一切都给你,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纵文武百官都说,这于理不合,也没让他改变主意。 龙凤红烛,正妻之礼,原该属于皇后,而不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 谁也不知道,那一夜的黛栎有多煎熬,她几乎是哭了一夜。 从小到大,父王舍不得她哭,族人舍不得她哭,多吉也舍不得她哭……偏生在百里常这里,流尽了她前半生未曾流过的泪。 她越哭,百里常越折磨她,娇艳明媚的姑娘,哭起来别有一番风情,就像是雨落 玫瑰,绽放着迷人的幽香,让人欲罢不能。 百里常走的时候,应娘红着眼冲了进来。 「公主?」 黛栎已然只剩下半条命,死死握住应娘的手,「帮我!」 应娘先是一愣,其后便明白了自家公主的意思。 这样的恶魔,是不配让公主生下孩子的…… 后宫的女人,一个接一个的进来,但对于百里常来说,除了天下和黛栎,其他都是蝼蚁,其他女人只是用来诞育儿女的工具。 只是,他一门心思要让黛栎生下第一个孩子,却迟迟未见动静。 直到有一天,他派去盯着的人回来禀报,说是每次事后,应娘都会去一趟小厨房,回来都端着一碗药,他才明白,为什么努力了那么久都没有结果。 为此,他冷落了黛栎一段时日。 也是这段时间,他的皇子接二连三的出生,仿佛是赌气一般,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六公主,七公主,八皇子…… 可百里常发现,赌气的最后结果是,黛栎的不为所动,他却夜夜惊梦,脾气越发的暴躁,时不时的像个偷窥狂一般,远远盯着她,窥探着她的一举一动。.五 到最后,反而愈发的上了心。 从最初的猎艳之心,到现在的割舍不了,就像是藤蔓一样,将这执念萦绕心头,刻进了骨子里,越抗拒越刻骨铭心。 「你去办件事。」百里常是谁,他要得到的,就一定会得到。 底下人当即行礼,「是!」 不择手段,不惜一切。 既然割舍不了,那就得到她,横竖她已经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又能如何呢? 第921章 有孕 当百里常再来的时候,黛栎下意识的看了应娘一眼。 主仆二人的心思,全然没逃过他的眼睛,他当然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能从诸多皇子中脱颖而出,走到今日的九五之尊地位,若是连这点察言观色本事都没有,他早就死了千百回。 夜里,百里常留了下来。 黛栎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又来了,不是已经腻味了吗? 但,她是不会开这个口的。 只要他能允许,她每个月可以远远的看上父王和多吉一眼,她便愿意跟他耗下去,若是哪天耗死了他,说不定就有机会带着他们离开。 可惜现在,百里常正值壮年。 正值壮年的最大弊端,便是精力充沛,到了最后,黛栎脑子里一片空白,两怨怼的话都没力气说,柔弱无骨的被他摁在怀中。 听得他心满意足的伏在她耳畔低语,「你若不愿意生孩子,那便随你,横竖皇子公主已经这么多,足以堵住那些朝臣的嘴。」 黛栎哼唧了一声,闭眼不语。 如此,最好。 她是绝对不会生下仇人的孩子,绝不! 百里常走后,应娘便小心翼翼的端着药进来。 这一幕,悉数落在暗卫的眼里。 喝。 喝! 坐胎的药,能让她适得其反。 朝中关于立太子之事,已有诸多非议,素来立嫡立长为重,可百里常始终没有皇后,最高位置也不过是个妃,连个贵妃都没有。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在等一人。 等着黛妃的肚子大起来,等着她诞下皇子,就会册封她为皇后。 没人知道,这位娘娘是哪儿来的,消息被遮掩得严严实实,知道的人不敢说,不知道的人不敢猜,帝王之怒,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的。 这段时间,百里常独宠黛栎,日日来,夜夜来,带着很明显的目的性。 连黛栎都有些心慌,总觉得他好似察觉了什么? 但,百里常表现得太过镇定,什么都没有表露,只是看她的时候,眼睛里的光愈发坚定,那种对猎物的觊觎和占有欲,写得满满当当的。 黛栎只瞧着就觉得心里发慌,这几年她已经逐渐习惯了逆来顺受,只求着族人和父王、多吉能活着。 听说,父王的身子愈渐不好,她想着找个机会能求一求百里常,让自己见一见父王…… 「有话说?」晚膳的时候,瞧着黛栎欲言又止的模样,百里常眉眼温柔的瞧着她,「有什么话,不能与我说的?旁人称我是皇帝,你却可直呼我名讳,当然,若是叫我一声夫君就更好了,我便什么都愿意答应你。」 黛栎眼前一亮,「我、我听说父王的身子不大好了,能不能让我见一见他?」 恨是一回事,委曲求全又是另一回事。 活着,才是最要紧的。 活着,才有希望! 「想见他,也不是不可以。」百里常往她的碗里夹了一块肉,「先吃饭,慢慢说。」 黛栎点点头,忽然皱起了眉头,瞧着碗里的肉,莫名的犯恶心。 「不喜欢吃?」百里常问。 每次吃饭,他总往她的碗里夹荤腥之物,前两日倒是没什么反应,今儿好像…… 「请太医过来。」百里常开口。 黛栎一怔,「我没事。」 可百里常哪儿会听她的,他心里打着算盘,哪容得分毫闪失?! 太医来诊脉,一句,「娘娘已有孕一月有余,臣这就去安胎药。」 震得黛栎,久久回不来了。 她坐在那里,身心冰冷,不敢置信的抬眸望着掩不住欢喜的百里常,忽然间好似明白了什么,一张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有孕? 应娘都愣了。 可事实摆在眼前。 百里常弯腰,将黛栎抱到了软榻上躺着,温热的掌心紧贴在她的小腹处,「等月份大一些,更稳定一些,我就让这小家伙,见见他的外祖父。」 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是你,你故意的?」黛栎红着眼,忽然间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是你。是你!」 百里常裹了裹后槽牙,以舌尖舔舐嘴角的血色,「你是我的。」 黛栎浑身颤抖,愣是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她恨啊! 滔天的恨意,让她眼前一黑,登时晕死过去。 「太医?太医!」 孩子安然无恙,在黛栎的肚子里一日日的长大,他的存活关系到黛栎能不能见到自己的父王,所以她没办法,真的一点都没办法。 生不如死,死……不能死。 她今日闭眼,明日就会血流成河。 孩子五个多月的时候,太医确定胎像稳固,百里常才带着她去了冷宫附近的一个宫殿,外头重兵防守,内里倒也还算干净整洁,她踏入宫门的第一瞬间,便愣在了那里。 瞧着满头白发的老父亲,黛栎止不住泪如雨下,低低的喊了一声,「父王。」 国主老了,这几年虽然没吃什么苦,可是家国覆灭,族人被杀,他早已不是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国主,此番佝偻着腰,满头白发。 见着自己的掌上明珠,登时老泪纵横。 父女二人隔着距离对望,却仿佛隔了山海一般,皆是泪流满面。 「父王!」黛栎哭着扑进父亲的怀里。 数年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哭得撕心裂肺,将这么多年的委屈都悉数发泄出来。 百里常静默着,太医说她心里压了太多事,若不发泄出来,对她对孩子都不好,所以他才会大发善心,带她来这儿走一圈。 只是这哭声,让他分外不悦…… 但,也只能隐忍。 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 乍见着黛栎隆起的肚子,老国主没有半句责备,唯死死握着女儿的手,道了一句,「是父王连累你了。」 黛栎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哭,哭自己,哭父亲,哭苍天不公…… 第922章 玉簪 哭过之后,日子还得继续。 只有一个时辰的相聚,对黛栎来说,亦是安慰,只是……她想要的并非如此。 临走前,深知女儿性子的老国主,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好好的活下来,莫要轻易做了决定,他们这些人,能活一个都是族群的希望,否则……便是真的亡国灭种了。 好在,巫医与老国主被关在一处,所以这些年老国主都是经巫医照料的。 「公主要好好的。」巫医行礼。 黛栎瞧着渐渐关上的那道门,面上的泪痕已干,神情逐渐恢复麻木。 「见过了。」百里常将她打横抱起,「现在可以安安心心的,为我生下这个孩子了吗?」 黛栎不说话,只觉得累,无力的靠在他怀里,任由他抱回寝殿。 太医说,她的肚子格外大,照着脉象看来,可能是双生胎。 对皇室而言,双生子不详。 若是因此而生出意外,那还了得? 是以,百里常格外小心,最后干脆将奏折都搬到了黛栎的寝殿,时刻看着她,时刻守着她。 自见过父亲之后,黛栎时常盯着自己的肚子发呆,心里对孩子的憎恶与日俱增,尤其是见到百里常满眼的期待,她是真的想不顾一切的,打碎他的梦。 可最后,她不能。 小公主的心思,应娘都看在眼里。 以前,族内有人诞下孩子,会得到全族人的祝福,可现在呢? 这孩子是仇人的孩子…… 公主内心深处的折磨,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 「公主?」因为避子汤的事情,应娘当初挨了三十鞭子,现如今她做事愈发的小心谨慎,「莫要想太多,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黛栎面色苍白,伸手抚过应娘的脸,「应娘,我觉得我快撑不下去了,我每日都在想,怎么才能杀死他的孩子,让他承受我受过的痛苦。」 「公主?」应娘脸色慌然,「您别胡思乱想,我已经在想办法了,这些年咱虽然在宫里,却也不是什么都没做的。用银子收买,用情分收买,咱也都没停着,就等着熬到那天,带着国主和多吉,还有咱们的族人,一起远走高飞。」 黛栎痛苦的凝着眉头,捂着自己的肚子,「可我……」 「再忍忍。」应娘低声道,「等他放松警惕,等他彻底的信任您,到时候咱离开这皇宫,只要出去……那就是海阔天空。出了边关,回到大漠,咱就自由了!」 报仇不报仇的还两说,自由和活着,才是最要紧的。 黛栎不再说话,只是躺在摇椅上,瞧着头顶的日头,周遭花团锦绣,却比不上那片玫瑰坡…… 孩子八个月的时候,因着黛栎的心情起伏,胎像不是太稳,满宫里都盯着她的肚子,更有甚者想趁着这个机会弄死她。 毕竟,祸国妖妃……该死! 百里常将一个簪盒赠她,温柔的蹲在她跟前,伸手抚着她圆滚滚的肚子,「小家伙不乖,等他出来之后,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这是什么?」黛栎蹙眉。 百里常报之一笑,「你会喜欢的。」 一根玉簪,别的倒也罢了,只是上面缀着的玉珠…… 羽睫骤然扬起,黛栎面色骤变。 这个不是…… 「物归原主。」他起身,将玉簪束入她的发髻上,「几枚玉珠零散着,怕弄丢了,我便让人特意打造了这一枚簪子,将玉珠悉数点缀在上。」 黛栎红着眼,「你是在诛我的心。」 「我是在告诉你,只要你乖乖的留在我身边,你想要的……我都会一样一样的还给你。」百里常捧起她的脸,在她额角轻轻落吻,然后将她揽入怀中,「你若是能生个皇子,我便将这天下都给他,以后这大昭不也是你的吗?」 黛栎僵在他怀里,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已经派人收拢回了你族人的尸骨,会给他们建一座陵墓,将他们重新安葬在一起。」百里常幽幽启唇,「以后你若是想要祭拜,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黛栎挣扎了一下,没能挣开他,只能扬起头,恶狠狠的瞪着他,「你们中原有一句话,叫猫哭耗子!」 假慈悲! 第923章 阿九 不管黛栎怎么说,百里常都没有生气,哪怕面颊被她挠出了血痕,亦是笑脸迎人,轻握住她的手,温柔的揉着,「没关系,猫哭耗子也好,假慈悲也罢,至少……我们有了共同话题,不是吗?」 闻言,黛栎咬牙切齿,「你……卑鄙!」 活人利用完了不够,还利用死人。 「好了,好了。」百里常轻轻拍着她的脊背,「不要生气了,再哭可就把我的心都哭碎了。乖一点,好好养胎,别担心那么多,别想太多,该你的总归是你的。」qs 黛栎闭了闭眼,不愿再与他废话太多。 到了这会,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经过这事之后,黛栎平静了好一会,虽然百里常仍是盯着她,但不至于担心她会对孩子下手,毕竟她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人,他也拿捏住了她的软肋。 只是,这孩子还是有点闹腾。 双生胎的事情,百里常一直瞒着,怕就怕到时候出乱子,但没想到,还是出了乱子。 孩子九个月的时候,黛栎被人推了一把。 双生子本就难生产,对母体也是危险,所以百里常守着她,分外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此番是军情紧急,他去了御书房一趟,没成想就这么一会,便出了这样的事情。 彼时一起在荷池边上待着的,还有其他妃嫔,应娘只管在前面开路,所以压根没看到,究竟是谁不知死活的,推了黛栎一把? 只听得「扑通」一声响,伴随着黛栎一声尖叫。 众人,登时慌了神。 应娘不会游泳,但也跟着往下跳。 一时间,场面乱成一团。 所幸百里常派来跟着的大太监和大宫女,是个能管事的,赶紧让侍卫把人捞了起来。 经此一事,黛栎早产了。 血,沿着裙摆止不住的往外涌。 大太监命令侍卫,当时在边上的所有人全部拿下,哪怕是妃嫔亦围困其中,不许放过一人。大宫女则让人快去禀报百里常,继而让时刻准备着的稳婆和嬷嬷,以及太医,赶紧去寝殿待命。 应娘慌了神,哪儿经历过这些事,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唯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公主出事。 寝殿内。 宫娥进进出出。 血,一盆接着一盆的端出去。 百里常来的时候,只瞧着满盆的血水,整个人都是懵的,行军打仗不在话下,杀人不眨眼,大权在握的时候,更是从未把人命放在眼里,但是此刻他觉得害怕了。 自己养了那么多年的玫瑰,好似忽然间要凋零了…… 那种锥心之痛,让他的脸色全变了。 但眼下,不是追究事情的时候,而是要保命。 「无论如何都得保她性命。」百里常咬牙切齿,「若是黛妃今日出什么闪失,你们都得跟着陪葬。」 帝王一怒,谁能挡? 所有人都是提着脑袋伺候,谁也不敢大意。 寝殿内,传出黛栎痛苦的嘶喊声,伴随着嬷嬷们的声音。 声音,乱做一团。 百里常几欲进门,谁知却被底下人拦住。 「皇上,产房血腥气太重,不适合您进去。且,若是您在场,怕是众人都得伏跪参拜,于黛妃娘娘生产,并无任何好处。」大太监赶紧劝阻。 这话是对的,谁见着他不怕? 一害怕,还能尽心尽力吗? 百里常无奈,为了黛栎的性命,他只能尽心隐忍着,可听得内里的嘶喊声,面色愈发黑沉,止不住在门外来回的徘徊。 血,还是一盆接着一盆的端出 来。 「这都一天了,怎么还没生出来?」百里常终是耐不住了。 眼见着外头的天都黑了,黛栎这边,还是没能生下孩子,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母子皆有危险,甚至于…… 底下人谁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生孩子这事……哪儿说得准? 「闪开!」百里常拂开挡路的太监,一脚便踹进了寝殿,径直走到了床前。 床榻上黛栎,面如白纸,她紧闭着双眼,已然喊不出声来,像是睡着了,又好似……快要不行了。 「黛栎。」百里常眯起眸子。 寝殿内的人,跪了一地。 「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百里常音色狠戾,「若有闪失,仔细你们的九族。」 这已经不是一人生死的问题,而是九族了…… 是以,谁敢大意? 「是!」众人战战兢兢,各司其职。 百里常紧握着黛栎冰冷的手,嗓音里带着几不可闻的颤抖,「你别以为这样,就能摆脱我,我告诉你,若你敢死,我会送你的族人下去与你陪葬。黛栎,我说过,乖乖留在我身边,别想逃走!」 许是他的警告起了作用,黛栎无力的睁开眸子,原本灰败的面上,再度浮现痛苦的恨意,「我、我……恨你!」 「那就生个孩子,教他取代我。」百里常俯首,在她额头轻轻落吻,「我不介意你手里的刀子。」 嬷嬷惊呼,「出来了,出来了!」 黛栎嘴里含着参片,终是生下了第一个孩子。 「恭喜皇上,是位小公主!」嬷嬷赶紧擦干净婴儿身上的血迹,用明黄色的襁褓包裹着,一颗心算是放下了大半。 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黛妃娘娘的肚子里,还有一个…… 第924章 长平 这是百里常第一次抱孩子,他不是第一次当父皇,但……那些孩子都仅仅只是皇嗣而已,怀里这个稚嫩的小东西,才是他想要的。 乖乖的小姑娘,一出生就有黑漆漆的发,有圆圆的小鼻尖,红彤彤的肌肤,能清晰的看到那些绒毛,指甲又尖又长。 他将食指伸过去,便被她一把捏住,那一刻……仿佛连他的心都被抓紧。 这种感觉,简直太奇妙了。 百里常的一颗心,砰砰乱跳,「这便是我的女儿?!我的乖乖小姑娘。」 「皇上,皇上。」那边又是一声喊,第二个孩子已经出生。 不过,黛栎还来不及看上一眼,已经晕死过去。 「皇上,这小公主……」嬷嬷有些心惊胆战。 双生子倒也罢了,问题是这小公主体重偏小,身子已经青紫,瞧着是不太好生养了,所以……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管擦干净之后用襁褓裹着。 百里常抱着怀里的小姑娘,察觉到黛栎似乎情况不好,当即下令身边的嬷嬷,将这个不太好的丫头抱走。 不多时,嬷嬷又回来了。 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记清楚了,黛妃娘娘诞下龙凤胎,一儿一女。」百里常眯起危险的眸子,「谁敢说漏了嘴,朕便诛他九族,明白吗?」 众人慌忙磕头,「谨遵圣谕。」 帝王说是龙凤胎,那便是龙凤胎。 至于这个孩子,瞧着也像是刚出生不久,但的确是个男孩,若真的要细想起来,宫里的孩子自然都是帝王的,前几日有后妃小产……据说,那后妃的肚子,原已经七个多月了。 应娘在边上站着,什么话都不敢说。 「你记清楚了吗?」百里常冷然,「你的话,她最是相信。」 应娘骤然抬头,「奴婢……」 「初大人身子不太好了。」百里常说。 应娘当即磕头,「是!」 「泄露半句,我就送他去阎王殿,给你开路。」百里常抱紧怀中的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止不住低眉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会不会吓着他的小姑娘? 「是!」应娘浑身发凉。 太医鱼贯而入,赶紧给黛栎诊脉,开药。 其后,嬷嬷们收拾了产房,替黛栎换了衣裳。 黛栎一直昏睡着,从始至终都没有醒转,这一次生产,几乎是耗尽了她的心血,让她疲累到了极点,也虚弱到了极点。 从那以后,她的身子便一直不大好。 对于自己拼了命生下的孩子,黛栎几乎没有正眼多看,甚至于浑然不关心,神情漠然得好像是个陌生人一般,她原就对这两个孩子没有任何的期待,不是吗? 不过,黛栎没反应,不代表应娘也没反应。 那个孩子被带走之后,交给了冷宫的一个太监,让他带出去埋了。 应娘是真的没想到,百里常会这么心狠手辣,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但转念一想,他大概是怕人知道,自家公主生的不是皇子,会影响到来日的册封,所以……死人不作数。 唯有死了,才算是死无对证。 应娘悄悄的跟了出去,救下了那个孩子,然后送去了即将离开金陵城的顾家太傅手中。 早些时候,顾家人命悬一线,是应娘用本族的秘药救了人,所以她对顾家有救命之恩,原想着多条路,没想到顾老太傅这么快就要离开金陵城了。 到底是公主拼了命生下的孩子,总不能让人就这样弄死了,好歹也是本族的血脉,活一个算一个。 顾老太傅也是个明白人,不问不多说,便带着孩子离开了金陵城,这一去便没打算再回来。 做完了这一切,应娘才回到了宫里。 百里常一直盯着黛栎,对于应娘倒是没多大限制,他太清楚这丫头的能力,掀不起浪来,但……她的所作所为,能让黛栎看到希望。 有了希望,黛栎就有活下去的欲望…… 所以,随应娘折腾。 对于当日黛栎落水之事,百里常也没有闲着,上至嫔妃,下至太监和宫女,都被一一送入了天牢里审讯,势必要问出个真相。 这件事闹得宫里人心惶惶,一个个都生怕帝王降罪。 若不是怀里抱着孩子,要为小姑娘积德,百里常才不会这么麻烦,早就一不做二不休,全都杀了了事,既然有人心生邪念,那就都不必留。 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人…… 但,他的小姑娘太娇小了,万一有什么报应可怎么好? 满月之后,百里常当即下令,册封十皇子的生母黛栎为大昭皇后,行册封大礼,为万民所朝拜。 第925章 长安 册封大典很是隆重,百里常将能给的宠爱悉数给了黛栎,所有人歆羡的帝王宠爱,是黛栎不屑一顾的东西,可她没办法,终究还是得站在他的身侧,成为那个唯一能与他比肩而立的女子。 高高在上,母仪天下。 大昭皇后。 那是文武百官,以及百姓第一次见到黛栎,近距离的时候,可见倾国之色,远距离则是身段颀长,婀娜有度,傻子都该知道,能让当今圣上沉迷数年,最后荣登后位的女子,能是庸脂俗粉,是寻常女子吗? 倾国之色,倾城之姿。 黛栎神情麻木的瞧着底下跪拜的众人,心里没有半点喜悦,可转头望着百里常的时候,她不得不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帝后深情,江山永固。 封后大典最是疲累,到了最后,黛栎实在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从此以后,黛栎便成了后宫之主。 凤印在手,母仪天下。 多少人嫉妒多少人眼红,可谁都没办法,因为从那天起,百里常再也没有进过其他后妃的寝殿,仿佛忘了还有三宫六院,只进出皇后宫中。. 独宠帝后,椒房恩宠。 「弋阳。」百里常大笔一挥,写下了小姑娘的封号。 弋阳公主。 积极,阳光,向上。 成熟稳重,足智多谋。 「百里元安?」百里常兀自呢喃着,低眉瞧着怀中的小娇儿,「啧啧啧,不,我的宝贝娇儿,叫长安。百里长安,长安!」 这一辈,字从元。 但百里常不喜欢自己的宝贝女儿,跟那些皇嗣一样,小姑娘得有特殊待遇,是他眼中最特别的存在,长安长安,永世长安。 百里长安,一步一安。 文能安天下,武能定乾坤。 「长安,父皇的小长安,快快长大!」百里常其实也知道,黛栎不待见这个女儿,但没关系,他喜欢就成了,这个宝贝女儿将会成为他全部的心血灌注,他要让她成为大昭最尊贵的公主。 小长安一日日的长大,相貌几乎全部承袭了黛栎,小小年纪,便生得五官精致,在百里常所有的子嗣之中,唯有她天生丽质,胜过所有人。 不管走到哪儿,这白嫩嫩的小公主,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都是最瞩目的存在。 可这小公主素来不是个安生的,小小年纪就知道偷溜出宫,跟宫里的奴才躲猫猫,惹得宫里鸡飞狗跳,没个安生的。 纵然如此,百里常依旧宠着。 小姑娘是他的心肝肉,谁都不能碰,她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愿意去试着摘下,只听得小姑娘软绵绵的喊一声父皇,他便什么都可以不管,什么都可以不顾。 百里常等在狗洞前,弯腰瞧着顶了一头杂草,从墙外爬进来的小家伙,眼皮子跳了跳,徐徐蹲了下来,「舍得回来了?」 天都黑了,宫里的宫灯早已点燃。 然而,为了等这只小野猫,百里常特意让宫人熄了灯火,就这么在这里候着。 小野猫咧嘴一笑,奶声奶气的叫了声,「父皇……」 心里的火气,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知不知道外面很危险?」百里常无奈,瞧着张开双臂,奶芙芙求抱抱的小姑娘,真是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点灯!」 宫人赶紧点灯,照亮了周遭。 「父皇,呼呼……」小家伙伸出手。 掌心里,隐约有血色,应该是趴在地上的时候,被地面摩擦所致。 「把狗洞给朕堵上。」皇帝动怒,脸色都沉了下来,当即抱起了自家的心肝肉,「 传太医。」 「是!」 御书房。 灯火通明。 太医小心的擦去了百里长安掌心的泥,其后撒上药粉,以纱布包扎。 只是这么一来,右手便裹得跟粽子一样。 小丫头瞧着自己的大白爪爪,心里有点郁闷,转头望着在旁皱眉的父皇,小嘴嘟嘟的凑上去,「父皇,要不然别包扎了,这……怎么办?」 太医应该是故意的,多半是帝王授意,将小公主的手用绷带绕了一圈又一圈,只露出五指尖尖在外面,活脱脱一熊掌。 「这样挺好。」百里常示意太医退下,「不许拆!」 小家伙噘着嘴,哼哼唧唧的自言自语,「那人家要吃饭饭,要出恭怎么办?」 「上膳。」百里常吩咐。 太监赶紧下去,不多时便上了一桌子的饭菜,都是百里长安爱吃的。 「来,父皇喂。」百里常将她抱坐在凳子上,亲自喂饭,「以后饿了,就回来找父皇,这总成了?」 小家伙嘴巴塞着饭菜,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可父皇是皇帝,人家都说,皇帝要日理万机的,我总不能一直来找父皇呀!」 「旁人若是来找父皇,必定是没空,但你是父皇的小心肝,父皇永远都有时间留给你。」百里常掸去她唇角的饭粒,「以后父皇亲自教你读书识字,不许乱跑。」 小长安扬起头,「父皇,坏!」 「再不听话,要罚你哦!」百里常捏捏她的鼻子,喂得小丫头肚皮都圆滚滚,才肯放下碗筷。 外头传来一声响,说是忠勇侯到了。 小家伙一下子蹦下了凳子,撒丫子往外跑,「祁伯伯……」 蓦地,她顿住。 在她的祁伯伯身后,忽然探出来一个小脑袋,小小少年,眉清目秀,见到她的时候,眼睛晶晶亮,仿佛夜空里的星辰。 第926章 阿祁 「这个哥哥,我认识的。」小长安嘿嘿笑着,默默将缠着绷带的手,藏在了身后,多半是觉得有点丢人,没好意思在人前展露。 祁越迈步,从父亲的身后走出,瞧着眼前眉眼弯弯的小姑娘,又看了看高高在上的帝王,耳根子略略的红。 父亲说,先帝早些年与祁家有过约定,所以眼前的小公主…… 「我叫祁越。」祁越望着她,「你叫什么?」 祁正当即拦住了他,「阿越,不得无礼。」 「不妨事。」百里常倒是挺喜欢祁越这小子。 祁越生得好,这是其一。 其二,祁家的家风正。 其三,他与祁家是过命的交情。 「你带着这两个小家伙,去春波殿等着。」百里常吩咐。 底下人赶紧行礼,带着祁越和小公主离开。 走的时候,小长安回头看了一眼,只瞧着父皇正冲着她笑,眉眼温柔。 春波殿是小长安的地方,小小年纪便与母后分了宫,这其中的缘由,宫里讳莫如深,无人敢提,但小长安是个聪明的姑娘,她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母后,不喜欢她。 每次她去请安,母后都是以称病不见。 一年到头,她能见到母后的机会,少之又少,只有在逢年过节,或者是有父皇陪伴的时候,才能见到母后一面。 在她记忆里,母后是倾城绝艳的美人,又是冷若冰霜的无情人…… 她对谁都不笑,对父皇也是。 甚至于,话不多。 父皇也怕打扰她,不经常带着小长安去见她,只在逢年过节才会一家三口正经团聚,纵然如此,也都是父皇在说话,献殷勤似的往母后的碗里添菜。 而母后呢? 除了点头,没有其他反应。 「你娘对你爹……」小长安啃着糕点,眨着眼睛欲言又止。 小祁越皱眉,「怎么了?」 「你娘会说话吗?」她问。 小祁越:「??」 「我母后不爱说话,见着父皇和我,都是冷冰冰的。」小长安偷偷的说,「你娘,也这样吗?」 小祁越摇头,「娘对爹,温柔体贴,爹对娘,宠爱又信任。」 「哦!」她撅着小嘴。 所以,只有她的母亲,是这样厌恶父皇和孩子的? 「以后有机会,你来。」小祁越低声哄着她,忽然伸手,轻轻掸去她唇角的糕点碎屑。 小姑娘很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见着他帮她拂去糕点碎屑,干脆将小嘴嘟嘟起,由着他擦拭干净。 「旁人帮你擦拭,也是这般乖巧吗?」小祁越问。 小姑娘摇摇头,「只有父皇和乳母,才敢这样。」 「嗯!」小祁越点点头,「以后也这样,切莫让旁的男子碰你,饶是太监也不行。」 闻言,小姑娘瞪大眼睛,一脸迷茫的瞧着他,显然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巴巴的凑过去,由着他将自己小脸上的脏污擦得干干净净。 她喜欢这个小哥哥,温温柔柔的,做事也是不骄不躁,不像她那些皇兄,一个个跑得没影,甚至于她越喊,他们跑得越快。 哼,她早晚要给他们好看! 「好了,擦干净了。」小祁越瞧着她。 小姑娘面颊白嫩,瞧着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像粉团捏的瓷娃娃,真是让人舍不得挪开视线,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小娃娃? 「谢谢阿祁。」她从凳子上蹦跶下来。 祁越皱眉,「不叫哥 哥了?」 「阿祁阿祁阿祁……」她屁颠颠的往后院去。 祁越紧随其后,「叫哥哥。」 「阿祁!」 「是哥哥。」 「阿祁,就是阿祁,祁伯伯的祁。」 祁越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叫阿祁呢?要不然,叫阿越?我爹都是这么叫的。」 「我是公主,为什么要跟别人一样呢?我就要不一样的。」小姑娘哼哼唧唧,偏不信这个邪,「你就是阿祁,我一个人的阿祁。」 小小少年,不得不叹口气。 这倔强的小孔雀,骄傲得不行…… 后院种满了蒲公英。 这个季节,正是春风起的时候。 小姑娘弯腰,摘了一朵蒲公英,鼓起腮帮子使劲的吹,那沸沸扬扬的白色蒲公英,登时在半空盘旋而起,被一阵春风吹得东倒西歪,肆意飘散。 宫灯之下,祁越瞧着满目的白灿灿,有些回不过神来,这公主的寝殿后面,种的不是名贵花种,居然是蒲公英? 「这里为什么是蒲公英呢?」祁越问。 小姑娘坐在台阶上,「因为我喜欢啊!你看,蒲公英飞起来了,像不像长了翅膀……飞呀飞呀,飞出了高高的宫墙,飞出去了!」 祁越坐在她身边,瞧着蒲公英的种子落在她的发髻上,白茫茫的,像是落了一层洁白的雪,灯火摇曳之中,分外好看。 「你想出去?」祁越问。 小姑娘点点头,「想,可皇兄都不带我,他们跑得可快了,看见我就跑,我不吃人。」 「嗯,你很乖,不吃人。」祁越回答。 小姑娘情绪有些滴落,「其实我也知道,他们是怕父皇,因为父皇最喜欢母后,而母后就只有我一个孩子,只要我生气,父皇就会罚他们。就连他们的母妃,也得给我磕头赔罪。」 「可你看着不高兴。」祁越皱眉。 小姑娘双臂抵在腿上,托腮瞧着他,「没人敢跟我玩,我应该高兴吗?」 「以后,就有了。」 「嗯?」 「我!」 第927章 哥哥 春波殿的蒲公英,被风吹得四处飞扬。 小姑娘笑得明眸璀璨,一头扎进白茫茫里,出来的时候,连长睫毛上都是雪白的绒毛,那样的天真无邪,那样的娇俏可人。 从那以后,她便经常偷溜出宫。 百里常堵住了一个狗洞,还会有第二个狗洞,也不敢逼得太紧,怕真的把她的路堵死了,回头爬墙上树的,把自家的小姑娘给摔出个好歹。 这一次,她是钻进二皇兄的马车里,才混出宫去的。 百里常有点感慨,「总算是有点长劲了,不至于每次都钻狗洞。」 「皇上,八成是要去侯府,公主怕弄脏了自己的新裙子。」边上的太监低声解释。 百里常眉心微凝,显然是不太高兴了,心肝肉被人惦记上了,可真是糟心啊!哪怕这是早前就定下的事情,可当父亲的……怎么舍得? 「等二皇子回来,让他去佛堂罚抄心经两百遍,不抄完不许出来。」百里常拂袖而去,瞧着有些怒气冲冲的,「也不知道那两个丫头跟上去了没有?若是让小公主有所损伤,朕定斩不饶。」 太监愣了愣,这是…… 「是!」 没办法,帝王反复无常,才是真的正常。 百里长安从座椅后面钻出来的时候,将百里元浩吓了一跳,以手指着她,好半晌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嘿嘿,借二皇兄的马车出宫咯。」小长安眉眼弯弯,冷不丁用手拍着车壁。 马车登时停下,她捋着小裙摆,一溜烟似的窜出了马车。 紫嫣和紫岚早已在既定的地方等着,她们是拿着公主的令牌出宫的,说是出行采买,宫门口的守卫盘查了一番,没见着公主跟随,便放了她们出来。 「主子!」 「主子!」 小姑娘回头瞧了一眼,气急败坏冲到车门口的二皇兄,极是不屑的哼哼两声,「让你上次不带我玩,回去等着挨罚!」 「你、你给我等着,下回太傅那边,我再也不帮做功课了。」百里元浩瞪着眼。 百里长安扭着小腰,「谁稀罕似的!」 她还有那么多皇兄,这个靠不住就靠下一个呗,反正嬷嬷们都说了,姑娘家家的不需要学那些,她是公主又不是皇子,不需要处理朝政,自然也不需要学富五车。 「走!」她一招呼,紫嫣和紫岚旋即跟上。 大太阳底下。 祁越扎着马步,大汗淋漓的抖着腿,但不敢有丝毫的变动,纵然眼角余光瞥见了墙头的小姑娘,亦只能装作看不见。 「阿祁,又干什么坏事了,被祁伯伯罚?」小姑娘趴在墙头嗑瓜子,那叫一个幸灾乐祸。 祁越不吭声,只觉得有点丢脸。 在他的小姑娘面前,丢脸了…… 可她却是不依不饶的,喋喋不休,到了最后还变着法来折腾他,双双跌了一跤。 小姑娘倒是没摔着,祁越却是摔得两眼发黑,但也不是全然没收获,惹哭了这混世小魔王,哭着喊着,叫他「祁哥哥」来着。 这三个字,可真是难能可贵。 察觉到他骗她,小丫头气呼呼的走了,像个行走的河豚宝宝。 一回头,自家老父亲在后面站着,脸黑如墨,「摔着公主,还惹了公主动怒,继续罚站两个时辰。」 听得一旁的侯夫人,眉心都皱成了一团,「今夜,你莫要进我的房间。」 语罢,侯夫人拂袖而去。 「哎哎哎……」祁正急了,「这也不能怪我,夫人,夫人,实在是这小子不知高低,不知轻重,这可是皇上的 心肝肉,要是摔着磕着,咱整个侯府都得受责。哎呦,夫人,你听我说,夫人……」 祁越扎着马步,听得「砰」的一声巨响,眉心都拧了起来。 娘,又把爹关门外了。 只是祁越没想到,小河豚回去之后,踹了太医院的门,当天夜里就有太医进了侯府,说是奉了公主之命,来给小世看伤。 祁家夫妇面面相觑,而自家这个素来沉稳的儿子,笑得像个傻子…… 两小家伙的感情是越来越好,这金陵城的孩子也是不少,祁越是个沉稳的人,打小便是如此,是以有他在,百里常是既放心又不放心,每每听得小姑娘跑了,总要唉声叹气。 好在,小姑娘也不是全然干坏事,虽然时常撵鸡踹狗,但她心里清楚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不能做,是以大臣来告状的时候,百里常便轻飘飘的揭过,把他逼急了,就让人连降三级。 一来二去的,寻常小事……谁敢再告到帝王跟前? 横竖不是什么大事,乌纱要紧! 今儿是太子哥哥带着出门,光明正大的出门,小姑娘屁颠颠的牵着太子哥哥的手,高兴得合不拢嘴,「要买桂花糕,要买栗子糕,还要糖葫芦,还有还有糖人,还有还有……」 「买,都买!」小太子是长子,百里常之所以立他为太子,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护着黛栎那边,免得既是皇后又是太子的,到时候再生出事端。 哪一年的落水,让百里常心有余悸,不敢让她有丝毫的危险…… 好在,这太子是个敦厚的孩子,为人谦虚而实诚,处事亦有轻重,百里常寻日里也颇为看重,只是这孩子身子不好,当年在娘胎里就遭过暗算,时常病痛缠身。 「乖乖坐在马车里等着,太子哥哥去给你买糖吃。」小太子下了马车,「要乖,不要乱跑,不能让哥哥找不到你,听到吗?」 小姑娘煞有其事的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太子哥哥好啰嗦。」 「不许跑哦!」太子不放心,一步三回头的进了边上铺子里。 可小姑娘是个坐不住的,就算要等,也得在马车外等着,不愿在车内坐着干等,外头的花花世界才是她的满心欢喜。 巷子里,隐约有笑声和咒骂声响起,百里长安狐疑的探头望去…… 第928章 救狼 「公主,不要管。」紫嫣瞧了一眼灰蒙蒙的天,「这天怕是又要下雪了,您还是进车里等着?外头天亮,万一冻着您可怎么好?」 紫岚忙跟着点头,「主子还是进去,太子殿下一会就回来。」 「我看看去。」她出宫就是为了多管闲事,就是为了凑热闹,哪儿有见着热闹不往前走的道理? 华贵的蜀绣绣鞋落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她踩着雪进了巷子里,身上披着厚厚的大氅,这还是今年秋季,父皇猎的狐狸皮做的,御寒又保暖。 「你们在干什么?给我撒手!」小姑娘插着腰,瞧着一帮王孙公子,欺负一个小男孩,真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以多欺少,胜之不武! 简直是,岂有此理。 众人皆是一愣,赫连琦当时还踩在赫连承的后背上,将人踩进了雪堆里,见着百里长安的时候,也没有松开的意思。 「赫连琦?赵德安?刘长轻?」小长安呵笑两声,「我可认得你们,你们这帮坏胚子,再不滚蛋,本公主就把你们扒光了,挂在城门口示众。」 谁敢跟这位金陵城的小魔王抬杠? 这可是皇帝的宝贝疙瘩,惹毛了她,那是要掉脑袋的。 瞬时,众人一哄而散。 百里长安踩着雪,一步步的走到赫连承跟前,弯腰瞧着趴在雪地里无法动弹的人,「你怎么这么没用?一点还手能力都没有?」 「主子,这是赫连家的二公子,是妾室所生,生母已亡,是个没娘的孩子。赫连夫人那性子,满金陵城都知道,凶悍得很,估计日子不好过。」紫嫣解释,见着赫连承脸色不对劲,伸手探了他的额头,「呀,他发烧了。」 「送去医馆,打个招呼。」百里长安想起了自己,没娘疼的孩子,真的会被欺负,好在她还有父皇,「我最是看不惯以多欺少,从今儿起,谁敢欺负他,就给我找谁的麻烦。」 紫岚颔首,「是!」 只是,百里长安若是能料到,便是自己这一点恻隐之心,换得了来日的几番生死,想来恨不能让他死得更彻底一些。 可惜,谁都料不到将来之事。 「去哪了?」小太子吓得不轻。 百里长安指了指巷子,其后便瞧见侍卫将一个孩子抱了出来,径直朝着医馆跑去。 「这是……」 小姑娘哼哼唧唧,「那些坏胚子欺负人,被我狠狠教训了一顿,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 见状,小太子摸摸小姑娘的脑袋,「都说你刁蛮任性,嚣张跋扈,可谁见着刁蛮跋扈的小公主,会仗义出手,打抱不平呢?」 「旁人如何言说,与我何干?」小姑娘摊开手,「我的东西呢?」 小太子指了指马车,「都放在车上,但你我说好了,不许多吃,万一牙疼……父皇又该心疼了。」 「知道了知道了,谢谢太子哥哥!」小姑娘屁颠颠的上了马车。 小太子无奈的笑笑,转头冲着身边人吩咐,「看着点那孩子,回头跟各家打声招呼,别再找他麻烦。」 底下人不明白,「殿下,这是何意?」 「阿九这厢发了话,若是再有不长眼的,免不得要惹阿九生气,到时候小姑娘闯出祸来,父皇那边不好交代。」小太子叹口气,「万一百官上折子,又是麻烦一桩。」 底下人了悟,「是!」Z.br> 如此一来,便不会再有人欺负赫连承,纵然有,也只敢悄悄的关起门来,岂敢明目张胆的? 「今日可是去侯府?」小太子问。 小长安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冲着自家太子哥哥,打了个「嘘」的手势。 「这是作甚?」他不明白。 小姑娘还神神秘秘的? 「你在前面街头停车,放我下去就行了。」她左顾右盼的,眨着明亮的眸子,「可千万不要告诉阿祁,我今日出了宫,又是何处下的车。」 太子凝眉,一脸狐疑。 这是作甚? 「哎呦,太子哥哥,你照做就是啦!」小姑娘扯着他的袖口撒娇。 太子叹口气,满脸宠溺,「知道了,千万别闯祸!」 第929章 拉钩 百里长安瞧着马车离开,这才松了口气,仰头瞧着纷纷扬扬落下的大雪。 “主子?”紫嫣撑伞,紫岚抱着那一袋子的小零嘴,“这是要去哪儿?” 现如今下了雪,外头着实冷得厉害,不应该在外面久留。   第930章 厌恶 从沈府出来,百里长安便愣住了。 一辆马车停在了沈府门前,瞧着走下马车的祁越,小姑娘默默的抿起了唇瓣,下意识的眨了眨眼,咧嘴嘿嘿的笑着,“你怎么来了?” 祁越一身锦衣玉服,小小年纪,面如冠玉。   第931章 父爱 这一场风雪可真大,紫嫣和紫岚瞧着都着急,可小公主的性子,她们很是清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既是站在这里,那势必会等到结果为止。 百里长安就站在檐下,任凭风雪吹着,始终不肯挪动身子,她倒要看看,母后的心有多硬,为什么不喜欢她?为什么不疼她?为什么不愿意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