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纸带我去探宝》 章一 火车侠 一夜秋雨,铁轨叮当,夜行的旅者纷纷斜靠在椅背上,或坐或眠。 窗外,天际已有映红,一道赤线仿佛刀削似地剖开上下混沌,引出丝丝光明。 张瑞秋聚精会神地注视着车外飞快后退的点点灯火,眉目轻舒。 自小于异国长大,她还是第一次踏足故国土地,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 “列车即将达到‘衡水站’,请下车的乘客提早做好准备!列车即将达到‘衡水站’,请下车的乘客提早做好准备!” 天光越发放亮,雨也歇了,这时,车内广播响起,原来又是到站。 于是,一些旅客或紧或慢地起身整理行装,移向车门方向。 片刻,列车驶近站台,稳稳停下。车外亦有稀疏人影小心靠上,预备登车。 这时,一些赶早的摊贩则殷勤叫卖本地特产和特色吃食。但列车停靠时间颇短,候车的人群基本不会有心思再买什么,只是待下客完毕便提着行李上车了。见此,商贩们便极有眼色地把目标转向才到站的人们,叫卖声反而更响亮了。 时间飞逝,顷刻,广播再次响起,提示列车又将启程。 “过了‘冀州’,想来中午前便能抵达帝都。可惜之前在‘桐城’老宅没有找到线索,就只能把希望放在‘京城’了…” 张瑞秋调整了一下坐姿,缓缓收回向外的目光。 但就在这时,某个壮硕如熊的身影忽然闯进其眼帘。 那是一个身穿黑色中山装的胖子,手提一只旅行袋,一路狂奔。一边跑着,一边还大呼小叫不止。 “晚点了?” 看着“暴走不及的黑熊”,张瑞秋惋惜地轻摇摇头。 电脑程序控制的列车不可能有任何拖延,时间一到自然门闭车动。 眼见车门已开始缓缓闭合,尚在十米开外的胖子突然大吼一声,将手中的旅行袋猛地扔出。 便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那袋子好像一枚随风弯转的落叶,以一条极不符合物理学规律的诡异弧线,生生钻入即将闭合的车门内角,并结结实实卡在那里。 于是,整辆列车因为这只蛮横又精准的旅行袋,不得不暂停下来。 “这是!?” 目睹如此景况,包括张瑞秋在内,车内外的近百人无不惊讶万分。 与此同时,一击得手的胖子则满脸得意笑容,继续向前狂奔。 转眼,胖子赶到车前,却没有立即上车,反而转身从一旁的一个小贩货车上提溜起一串用网格袋装束好的熟蛋和两瓶捆在一起的白酒,同时将一张大红票拍在车帮上,这才在列车员大妈的大吼声中以一种与其体型极不相符的敏捷动作一下蹦上车来。 随之,车门闭合,列车再次启动。 “你这个后生,怎么这么混!竟敢用个破包拦车?也不怕铁警抓了你去…” 因为被耽搁了发车时间,列车员大妈又气又怒,上来就对着胖子一阵唾沫喷洒。 面对夹杂国骂的“严厉批评”,胖子则是一副任打任捶的老实模样,不但不还嘴,更不时嬉笑讨饶。说也奇怪,仅仅片刻工夫,才火冒三丈的列车员大妈就被平了气。接着,又不知胖子小声说了什么,大妈竟给逗得笑开了声,一派“花枝乱颤”的欢喜样子。 “这…” 眼见如此神奇一幕,车门过道两侧的旅客无不为之惊叹。 又跟列车员大妈亲热嘟囔了一阵,胖子才提起行李,施施然踏入车厢。 于是,同在一个车厢的张瑞秋也终于看清了对方的庐山真面目。 大脸盘、小眼睛、肤色黝黑、头发凌乱。 一套中山装倒是洗烫得笔挺,可是脚下却蹬着一双墨绿胶底的帆布鞋,鞋帮上更用金色荧光笔特意涂抹出“解放”二字,显得灿烂异常,让人望之瀑汗。 但不知为何,当望见胖子那双漆黑幽亮眼眸,张瑞秋却不禁一愣,仿佛被某种隐含的莫名神采所慑。 “恩?” 似有所感,这时,胖子的一双小黑眼珠也转将过来,正落在张瑞秋的身上。 凭良心话,在这满车厢里,张妹妹容貌的确是最为出彩的。 樱唇,杏腮,桃花眼;肤似凝雪,目若朗星;甚至眼眸中还带着那么一丝清澈的蓝意,平添几分梦幻和神秘。 这样的天生丽质,不说让人自惭形愧,至少也能让大部分普通人生不出滋扰之心。所以自上车以来,她周围的几个座位都被自觉和不自觉地空了出来。 但胖子却不是普通人。 便仿佛猫看鱼、狗看肉、奥特曼看到小怪兽,胖子一双目光直挺挺地落在张瑞秋的俏脸上,一眨不眨,直让人不禁想起下午四点半动物园里等着喂食的狼。 而被如此有侵略性的视线触及,张瑞秋不由身上起了一阵隐寒,就好像被阴风拂被,浑身鸡皮立起。 立即,张妹妹偏转过头去,只当未见到那人的可恶眼神。 见对方躲闪,胖子却反露出几分小人得逞的笑意。接着便再不停留,直步过去,来到张瑞秋面前。 “嘿嘿,这里没人坐吧?” 指了指张妹妹对面的空座,胖子笑问道,胖胖的圆脸上竟还显出几分和蔼可亲的味道。 “没有。” 似乎被对方的汗味激到,张瑞秋微微一皱眉,但语气平和。 “正好,那我就坐了!” 胖子毫不客气,随手将旅行袋扔下,直接安坐下来。 “哼,真不绅士…” 见到对方如此大大咧咧,张瑞秋心中微有不喜。 但话已出口,同是旅客的她也不能临时充当列车员去查人家的票或将之驱赶。只得小小撅起嘴,腹诽一番。 似乎没有见到对面美女的小表情,胖子坐定后,先是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一扫方才赶车的躁切,接着便手脚麻利地拉扯开那溜熟蛋,直接开吃。 只见胖子首先抓起一只拳头大小、蛋壳颜色焦黑的蛋-卵,半仰头对着灯光煞有介事地旋摩了一番,然后十分老道地挑出空头一侧,对着硬质的桌沿轻轻一敲。 “啪!” 随着一声轻响,看似坚硬的黑壳被破开了一个小小缺口。 接着就见胖子指若绣花,顺着破口轻轻几下划拉。 转眼,一只雪白剔透的卵-瓤即跃然而出。甚至透过清透的白色蛋白,还可见瓤内一团带着金黄色泽的蛋黄。与此同时,一股似焦非焦、甜中带香的鸭蛋香气开始在车厢内飘散,惹得周遭人等一阵口水吞咽。 “来一个不?” 胖子极是好客,直接将剥好的鸭蛋递到张瑞秋面前。 “不了,谢谢。” 尽管惊讶于一只小小鸭蛋竟会爆发出如此诱人香味,但张妹妹却没有任何要尝一尝的意愿。况且胖子的“爪子”似乎也不是很干净的样子,更是让有些洁癖的她没有任何食欲。 “哦,那我就不客气了。” 见对方推辞,胖子也没有勉强的意思,只是“嘿嘿”一下,便张嘴将手中的鸭蛋咬下一半。 立时,鸭蛋核内一股半凝固的喷香黄汁缓缓流淌出来,车厢里的香气也更加浓郁了。 见到黄汁流出,胖子又赶忙伸嘴将之“吱吱”吸起,不肯洒落一点儿。而且一边大嚼不断,胖子一边还不忘高声赞许:“别说,这衡水湖烤鸭蛋就是地道!一只鸭蛋被生生烧出了烤鸭味儿,还不腻口,更带着一股子怪香气。当真是好!” 不待把嘴边的蛋沫擦干净,转眼胖子又敲开第二只,然后整个塞进嘴里,直把两片腮帮子都鼓成了球状。 见到对方这般豪迈的“吃蛋术”,张瑞秋也不禁暗暗叹服,甚至揣测起这胖子与非洲河马是不是有某种亲缘关系? 连续吞了三蛋,胖子才过瘾似得停下手。 接着二话不说,又拉出一瓶老酒。 “衡水老白干”。 清澈的玻璃酒瓶上,一张大红商标引人注目。但更让人咋舌的则是这瓶中酒水的度数:六十七度。 “六十七度!?这是要喝酒精吗?” 一直偷偷瞩目胖子的张瑞秋立即又是一阵止不住的惊奇。 好像发现了张妹妹眉宇间的异样,胖子忽然一笑,便异常客气地将酒香四溢的瓶口凑将过去。 “来一口不?” 胖子笑容可掬。 “啊!咳咳…不用了…谢谢!” 直接被老白干的雄烈酒气呛到,张瑞秋咳嗽连连,却还得客气地向胖子道谢婉拒。 “娘-的,这胖厮实在不是个玩意!谁见过有一大早请漂亮姑娘喝老白干的?这是打算出奇制胜,还是胖子不走寻常路!?” 见到胖子“虚情假意”地请张妹妹喝酒,四周几个从刚才起就看胖子不顺眼的小伙纷纷躁动起来,似乎打算挺身而出、英雄救美。 可还不待哥几个起身,胖子就“呵呵”笑着收回酒瓶,然后分外潇洒地把头一仰。 “咕咚…咕咚…咕咚…” 不过几个呼吸,便见老白干宛如大江东去,轻易消逝在胖子的喉舌之间。 “啪!” 在一声撒欢似的大笑声中,胖子将只余了小半残酒的瓶子顿回桌上。 再看其神色,却见脖不粗、气不喘、意不乱,满面笑容间甚至还有几许意犹未尽的模样,直让人看得牙疼。 所谓:酒品显人品,酒量见胆量。 望着“一口半斤”的胖子,几个才“蠢蠢欲动”的小伙禁不住无声互望一眼,又极有默契地窝回了自己的位中。 毕竟是北方地面,自古以酒量论英雄。君不见,武二郎横行景阳岗,鲁提辖拔柳大相国寺。但凡有哪个酒量好、酒品也高的,当真可以镇住场子。 眼见胖子饮水一般地喝下大半瓶老白干,张瑞秋也如同观看惊悚片,骇得近乎瞪出妙目。 而见女孩如此表情,胖子反而得意地“嘿嘿”直笑起来。 “哼!” 感觉仿佛受到嘲笑,张瑞秋不由有些小恼怒,便嘟起唇,打算不再理会这个古里古怪的胖子。 只可惜张妹妹的“冷目横眉”对某人并无效果。 胖子非但没有任何恼怒尴尬,反而越发兴致盎然地盯着张妹妹秀美的脸庞看个不休。而且看也就罢了,还一边看着,一边时不时地抱起酒瓶小酌一口,且滋得津津有味。仿佛眼前的并非美人如玉,反是一大盘肥得流油的下酒猪头肉。 终于,张瑞秋摒不过胖子的“无耻眼神”,不得不主动开口:“喂,你干吗一直看我?” “你好看啊。” 胖子一脸无辜,语气诚恳,让人抓不住丝毫把柄。 “那…那你也不能…看我一眼,就喝口酒吧?把我当下酒菜吗?” 张瑞秋的国语相当不错,词汇量也大,直接点到了对方的要害。 “嘿,让你说着了。” 胖子又是一笑,却出人意料地爽快地承认。 “你!” 张妹妹叶眉倒竖,有些小怒了。 “我以秀色下酒,有什么错吗?” 不过不待张妹妹完全发彪,胖子又施施然道。 “什么意思?” “古语云:秀色可餐。既然可餐,那我用来佐酒,又有什么错处?”看着皱眉不已的张瑞秋,胖子狡猾地一笑:“从古至今,有人以美馔佳肴下酒,有人以山川景致下酒,有人诗词文章下酒。那自然也能以美人玉颜下酒咯?” “这…哼!胡说八道!” 听到这样一通歪理,张妹妹先是一愣,直接生气地低斥一句,便转头不理对方了。 只是同时,张瑞秋的双颊上也升起了两团红霞,显出羞意。 见张妹妹蹙眉不语,胖子也不着恼,继续自顾自地喝着小酒,赏着丽人,好不逍遥快活。 又过了一会儿,瓶中余酒渐尽,胖子这才意犹未尽地长叹一声,放下空瓶,却没有动手再开一瓶。 就在这时,车厢上方的广播忽然又传来一声急促的提示音。接着,列车长焦急的声音在麦克风中响起: “各位旅客请注意,各位旅客请注意,目前本次列车上有一位婴儿突发急症,有一位婴儿突发急症。请有医疗经验者尽快前往十二号车厢,帮助诊断治疗;请有医疗经验者尽快前往十二号车厢,帮助诊断治疗。” 广播话音未落,却见张瑞秋与胖子不约而同一齐起身,竟仿佛排练过似得整齐划一。 “你!”张妹妹自己也被胖子的举动吓了一跳,赶忙冷声道:“我要去十二号车厢,你别捣乱!” “哦。” 出乎意料,胖子老老实实地点点头,却突然一个闪身从座位处踏出,然后头也不回地向着车厢的一头大步走去,看样子也是直奔十二号车厢的。 “这…” 张瑞秋被胖子的举动搞得直楞,不晓得这个举止古怪的家伙想干什么。但眼下事出紧急,也不再多想,追着就跑了上去。 许是对方脚步实在太快,张妹妹奋起直赶,可怎么都没有追上胖子,反而越落越远。 十二号车厢是本趟列车的商务舱所在,位于车列后端。 当张瑞秋气喘吁吁地赶到时,却见胖子已半蹲在一辆童车旁,双目微合,右手中、食二指轻巧搭在车内一个哭叫不休,还不时泛起恶心的稚童的脉门上,默默不语。 在胖子身旁,一个容貌艳丽、穿着入时的美丽妇人焦急旁顾。既一脸紧张关切地看着胖子的一举一动,又时不时看向车中的孩子。且妇人娇丽的脸庞上还带着丝丝泪痕,让人见之不禁心生垂怜。 “这位先生,我的宝宝到底是怎么了?” 又待胖子翻看了孩童的舌苔和眼眸,妇人再等不下去,急切询问道。 “你说这孩子已经拉稀了三次?” 胖子收回右手,站起身,反看向妇人。 “是。从早上六点多到现在,已有三次了。” 美妇赶忙回答。 “我大致清楚了。不过,还需要找人会诊一下。”胖子点点头,在妇人惊讶的目光中转向走近的张瑞秋,肃然道:“你是学医的?古医还是西医?也来看看这孩子吧。” “好,我是哥伦比亚大学医学院的学生,曾在‘摩根斯坦利儿童医院’有过实习经验。” 这一刻胖子的目光内敛而深沉,仿佛一池幽幽的潭水,完全不同于方才的那种玩笑调侃。对视之下,张瑞秋莫名感到了一种令人不由自主去信服和遵从的力量,实在让人不可思议。 但不及多想,张妹妹一边快速自报履历,一边来到童车旁。 同时,胖子闪过一旁,为她让开通道。 “这位小姐,宝宝他是什么病?” 似乎张瑞秋的样貌和自荐比之胖子要靠谱不少,美妇求助之心也一下转移了过去。 “昨晚和今天早上有没有给孩子喂食过什么不干净的食物,或喝过生水?” 张瑞秋先是快速地检查过孩子的全身,然后用手抚了抚孩童的额头与腋下,发觉有些微热,接着又看了其舌苔,问妇人道。 “没有啊?”听到这个问题,妇人面露疑惑:“除了半夜时我给宝宝喂过一次奶,就再也没吃过其他的了。” 说着,似乎察觉到身旁胖子停留在自己傲然双-峰上的目光,美妇不由脸色一红。 因为半夜时车厢内灯光昏暗、喂得又急,妇人不小心在自己的胸口衣物上留下了一块奶渍。现在天色已经大亮,让人看着实在不雅。 不过,胖子的目光只是在那处停顿了一下,便又干脆利落地移开,让妇人不禁松了一口气。 “既然不是吃了不好的食物,为什么会…” 张瑞秋并没有注意到妇人的古怪神色,而是紧锁眉头思考着什么。 “除了饮食不净,‘外邪入侵’同样可能导致幼童的肠胃不适,引发急症。” 这时,胖子仿佛猜透了张瑞秋的心思般,忽然开口。 “外邪入侵?” 张妹妹不甚了了地抬起头,看着对方。 不过胖子实在“体态丰盈”,从她蹲下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坨“雄壮不凡”的肚腩。 “这是古医的说法。换成普通话,应该是受了凉。” 说着,胖子伸手指了指车厢的上沿。 那里,一长排醒目的空调通风口正不间断地向往输送着源源不绝的冷气。 “先生,你是说我的宝宝因为受凉而拉肚子?” 妇人的反应倒是迅速,当即归纳总结。 “应该是不错的。舌红,苔黄,腹泻不止,你的孩子是受凉所激而引起的肠胃不适,且伴有内热。”胖子点了点头,同时目光看向张大小姐:“你看呢?” “我觉得他判断有道理。这种长途旅行的列车车厢环境,的确会对抵抗力较差的小朋友造成伤害。更何况,你宝宝身上的衣物似乎有些单薄了。” 张瑞秋回视胖子一眼,指了指孩童身上露出脚底和手肘的小衣,附和着肯定道。 “原来是这样。” 听到两位“医者”的话,美妇一下脸色通红。看来她也还是个经验不足的新母亲。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离到达‘帝都’还有好久呢?” 不过只是略顿了一下,妇人一边从一旁找来一条小毯将孩童严严包裹住,一边急问道。 “我们车上备着些消炎药片。可以用吗?” 这时,一直陪在一旁的列车员大妈开口问道。 “只怕不合适。”听到列车员的建议,张瑞秋当即摇头否定:“成人的药物,幼儿是不能随便使用的。而且看这个孩子只有五、六个月大小,用药的剂量也必须十分仔细才可以。” “这可怎么办呢!” 这时,童车内孩子的哭声越发大了。妇人当即急得眼泪直掉,泣不成声。 “车上有生胡椒和生花椒吗?” 忽然,胖子不着五六似地问了一句。 “有,餐车那里就有。” 不知道胖子想干吗,列车员大妈还是立即答道。 “胡椒一两、花椒半两,尽快拿来。还有,记得捎一只小碗。” 胖子毫不理会几个人疑惑的目光,直接道。 “好!” 看对方不是开玩笑的样子,老练的列车员立刻拔腿向餐车方向跑去。 “喂,你要胡椒和花椒干吗?” 此时,不管是张大小姐还是美妇,都是一脑门的糊涂。 说实话,张妹妹是真吃不准胖子到底什么路数。难道古医方里用胡椒和花椒喂病童吃可以医治急性肠胃炎?小孩不被呛翻才怪。如果碰上有哮喘病的孩子,说不定更会直接要了命。 张瑞秋当即下定决心一定要看紧胖子的一举一动。一旦对方有所异常,立即抢先阻止。 不过两分钟,列车员大妈气喘吁吁地捧着一只小搪瓷碗赶回来了。碗中装的正是胖子点名要的胡椒和花椒。 胖子也不废话,直接接过小碗,手掌一翻,把碗内混杂的双椒倾倒在一边的桌面上。然后在几人的注视中,胖子稍稍翻看了一下桌上胡椒和花椒的成色和分量,接着突然捏紧拳头猛地擂下。 “咚!咚!咚!咚!咚!” 山崩地裂似的五拳落下,无论张瑞秋、妇人还是列车员大妈都是张嘴大惊。 再看向桌面,便见到原先一粒粒圆球般的椒粒竟全数化作了齑粉,四散着铺满台面。 没有理会张妹妹等人的惊讶出声,胖子端起小碗靠近桌沿,小心地将满桌的椒粉细细刮入碗中,接着用手指在碗里用劲搅合了十余下,算是把胡椒和花椒的粉末彻底调匀。 “把孩子的衣服拉开,露出肚脐。” 胖子端着椒粉碗,同时再次蹲下身,命道。 “哦。” 高手发话,美妇立即手脚麻利地把孩童身上盖着的毯子拉到一边,然后小心折起小衣,露出了孩子嫩螺壳似的肚眼。 随即,胖子用指头挑起些许混合椒粉,轻轻涂抹在孩童的肚脐上,然后整个手掌覆上,开始柔中带劲地在其肚眼四周螺旋地旋转按摩起来。 大约顺时针方向揉了有六十下,胖子又从碗中挑出一点粉末重新扔在肚脐上,又按逆时针方向开始按摩起来。 便这样,左揉揉、右摩摩,一如“马杀鸡”。 大约十分钟过去,童车内孩子的哭声逐渐收小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小朋友的表情已转为安详,竟沉沉睡去,似乎再也没感到小肚子何不舒服。 “这…这真是太好了!” 见到孩子仿佛一切无恙,妇人立即高兴地低呼起来,一边还紧紧抓住胖子的胳膊,感谢不已地摇晃着。 只是这样一来,难免让胖子蹭到了不少丰柔的甜头。 “好了。现在只是暂时用椒粉镇住了孩子的腹痛,但他的体内寒气还没有拔除。接下来,每隔两个小时,都按我方才的做法为孩子肚脐抹药按摩。等到了‘帝都’,尽快送他去医院用药治疗,不要拖延了。” 这时,胖子倒显得十分绅士,摆摆手止住了美妇的感谢,同时关照着把小碗递了过去。 “好!好的!”对于如此细心的医嘱,妇人更是感动不已,不禁在心底叹道:“真是人不可貌相,胖子不可斗量!” 又陪护了孩童一会儿,见病情没有出现反复,胖子和张瑞秋便向妇人告别。 离开前,美妇忽然从自己的手提袋中取出三张名片,分别奉给胖子、张妹妹和列车员大妈。 “这是我的名片,请笑纳。今后但凡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一定联系我。” 妇人诚恳道。 “‘美辰阁’古玩商会董事,肖巧云。” 张瑞秋审读着手中精巧异常、云纹烫金的名片。 “哦,原来是肖董事,失敬失敬。”胖子倒是不客气,回复了有些赖皮的笑容:“以后要是有困难,一定找您去打秋风。” “呵呵,那敢情好。” 对于胖子的直白,美妇并不反感,反而连声娇笑答应。 而相对胖子的直率和张妹妹的沉默,列车员大妈却显得郑重得多。 在铁道线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形形色色的人物见过无数,大妈的眼力最毒,自然看得出手中名片的不凡。特别是四沿上的烫金乃是真正金箔贴敷,定然造价不菲。 又向妇人和列车员大妈分别一点头,胖子就自管自地转身离开了。 立即,张瑞秋也提步跟上。 “喂,你是古医医生吗?刚才用胡椒和花椒粉末按摩、治疗幼儿急性肠胃不适的药方也是古时传下来的吗?” 急跟着胖子走了几步,张瑞秋终耐不住开口问道。 作为一个西方医学院的学生,神秘的东方古医对张妹妹有莫名的吸引力。而且刚才胖子的举动很是正派绅士,堪堪入了她“法眼”,这才主动向胖子搭话。 “嘿嘿,你想学?或者拜我为师?” 胖子不停步也不回头,边走边笑道。 “只是好奇。” 不愿被对方轻易占下了便宜,张瑞秋当即否认。 “小姑娘你是学西医的?” “哼,我刚才说了,我在哥伦比亚大学的医学院学习。” 似乎不满于胖子的健忘,张妹妹轻哼了一声。 “哦,哥伦比亚大学啊?怎么现在毒-枭也能办大学了?******就不管管?” 胖子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你!” 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的思维竟会如此“欢乐”,张瑞秋直被噎地说不出话。 天晓得,如果“哥伦比亚大学”跟“哥伦比亚毒-枭”能扯上,那“燕京大学”就该是“燕京啤酒厂”的下线了。 “嘿嘿,开个玩笑。”察觉到张妹妹的郁闷,胖子又“嘿嘿”一笑,不再兜圈子,直接道:“胡椒,性‘辛,热’,‘治寒痰食积,脘腹冷痛,反胃,呕吐清水,泄泻,冷痢,并解食物毒’;花椒,性‘辛’,‘温中止痛,杀虫止痒;用于脘腹冷痛,呕吐泄泻,虫积腹痛,蛔虫症;外治湿疹瘙痒’。” “听不懂…” 虽然张瑞秋国文水平不俗,却也不擅古文听力。 “说白了,就是胡椒可以用来治疗腹痛、拉肚子;花椒能够止吐,同时也能缓解腹痛。” 胖子简略解释着。 “哦,是这样。”张妹妹点点头,又道:“那干吗要涂抹在肚脐上?还要按摩呢?为什么胡椒的用量要比花椒多一倍呢?” “这个嘛,反正方子上是这么写的,照作就是。” 胖子有些懒散,似不愿与张瑞秋再进一步去研讨那些复杂的古医医理。 事实上,以西医师的世界观,古医的内涵原理当真是难以明白和理解的。例如“阴阳五行”、“君臣相佐”、“四季时令”等概念,在西医里完全都不存在。 “哼,小气,不肯说算了。”敏锐地听出对方的敷衍,张瑞秋又有些小不满,不过稍沉默了一下又忍不住开口:“喂,你刚才的拳头很厉害啊。你会功夫?” “当然了!”听到这话,胖子一下停下步来,转身便对着女孩一阵得意的长笑:“没想到我那么厉害吧?在我家那儿,邻居都管我叫‘李小龙’。李小龙,布鲁斯.李,你认识吧!?噢哒!!啊!!!” 一边抽筋似得鬼叫,胖子开始左跳右跳、双手横甩,以至于浑身肥肉狂抖不休。 “呸,什么李小龙,分明是胖大熊…” 看着表演欲极端旺盛的胖子,又察觉到走道两旁座位上齐齐射来的异样目光,张瑞秋的脸皮也到了极限,当即轻啐一句,疾步离去。 见到女孩退走,胖子脸上的笑容反而更盛了几分。仿佛能够捉弄一下张妹妹是再令人开心不过的事情。当下跟在其后,亦步亦趋。 而张瑞秋则故意加快脚步,企图甩开胖子。 就在这时,前方走道上一个中年男子也正好过来。猝不及防下,张瑞秋与那人不轻不重碰了一下。 自知理亏的张妹妹当即向对方道歉,中年男子只是含糊答应一声,便侧身一步离去,似乎有什么急事似的。 但才跃过张妹妹,一条粗壮的胳膊突然伸出,一把抓住中年男子,接着二话不说一组反关节擒拿下来,将之脸朝下死死摁倒在一旁空椅上。 “你!” 见胖子骤然出手,张瑞秋一下惊呆了。 “放开我!妈-的,你快放开我!” 被莫名“按下”的中年男子立即大叫。 “闭嘴。” 胖子冷哼一声,同时一拳干脆击下。 立即,呼喊声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和喘息。似乎被一拳内伤。 “不要废话。”胖子毫不理会周遭迅速聚集来的众人,平静地看着张瑞秋:“第一,看看你的钱包是不是还在;第二,报警,把乘警和列车员找来。立即!” “啊?哦!” 看着胖子的严肃表情,张妹妹条件反射地应下,急忙低头翻看口袋。 果然,钱包和护照已不在了。 震惊下,张瑞秋明白了胖子的意思,再没多言,赶忙转身去寻找乘警。 没多久,列车员大妈带着两个乘警匆匆赶来。 这时,胖子已经抽下中年男子的皮带,把他连脚带手地反绑作大虾状。而且看来对方也吃够了胖子的苦头,不敢再乱喊乱动,只是不时地用眼角恨恨地偷瞄胖子,意欲报仇之意溢于言表。 “搜搜他的裤腰。” 胖子完全无视男子恶意的目光,随意撇撇嘴。 “搜搜。” 列车员大妈已是熟人,当即对乘警道。 立即,一个小乘警弯腰在中年男子的裤腰处一阵重拍,很快从中其裤内的暗袋中搜出一只小巧的女士钱包和一本蓝色册子,册子的封面上还印有一只烧鹅状大鸟。 “这是我的。” 见到钱包和护照,张瑞秋立时喊道。 “好了,人赃并获,没啥好说的。嘿,偷谁不好,竟敢对外宾动手。这不是做死嘛?”胖子呵呵一笑,嘲弄似地看了眼脚下的窃贼,忽然转头看向列车员大妈:“要说,还多亏了阿姨你和两位警察同志,不然还真抓不住这个贼偷。” “恩?” 听到这话,大妈和两个乘警都是疑惑,不由面面相觑。 明明是胖子一人出工出力搞定小偷,怎么一转话头就变成了因为自己出警处置及时、工作到位了? “要说现在铁路公司的服务就是好。有技术、有服务、有态度!”没有留意面前三人的神情变化,胖子自顾自地继续道:“不给几位送个锦旗、感谢信啥的,我真不好意思下车呢。” “是…是这样…” 话都说到这份上,大妈再听不懂也就枉为“大妈”了,当即笑容满面,点头连连。 说来,大妈在铁道线上风风雨雨也奋斗了几十年,至今未能上个乘务长。现在年纪又大了,人老珠黄不值钱,比不得下面那些小妖精能献媚邀宠。本想着再熬几年日子等退休。今天却福从天降,一桩抓贼的功劳轻轻松松给送到手心里。且这回的苦主还是一外宾,当真是要出彩。说不定明天报纸上就要刊登新闻:某某列车员智擒盗贼,为洋大人找回失窃钱包,倍受外宾赞誉、为国争光云云。也许从此以后,自己就能与“为太-君找自行车的”,“给老毛子翻护照的”,“帮牛仔找马的”捕快一般闻名神州,甚至搞回个“四大名捕”名头也未可知… 一番胡思乱想,列车员大妈的眼神越发明亮。现在她怎么看面前的胖子怎么顺眼,也就是家里的女儿都已有了婆家,否则是真想把这个“懂事”的胖子给招了女婿。 “我说,你没啥意见吧?” 这时,胖子又转头看向张瑞秋。 “没,没意见。” 看戏般的张妹妹被冷不丁问了一句,立即连连摇头。 见苦主也是认可了胖子的说法,大妈和两个乘警便心安理得地接下这份抓贼功劳。 不再废话,窃贼被乘警直接押下、严加看守。 胖子和张瑞秋则被客气地请去了办公室简单作了一份笔录画押。 临离开,受人恩惠的列车员大妈心下感激,非把一大餐盒的炒辣酱塞给胖子,说是自家新作,最是利嘴下饭。 胖子也不客气,笑着接下。 之后,两人一路无话地回到原先座位。 这一回,张瑞秋再没有说话,只是一直望着车外的风景沉默。 直到列车即将抵达帝都,张妹妹才又开口:“你干吗要说假话?” “与人方便、于己方便。而且你也不想一下车就又被拉到局子里问东问西吧。现在多好,轻松了解事情,你拿回了钱包护照,小偷也被抓了,那个大妈有了功劳,我也得了一盒炒辣椒吃。多圆满?” 胖子嘿嘿一笑。 “可是,撒谎…总是不好。” 看着一脸轻松的胖子,虽然心里明白对方说得并不错,但却不愿就此轻易放弃立场,张瑞秋不由干瘪瘪地轻声反驳。 “恩,你说得对,做人还是应该尽量实诚。” 胖子点点头,从谏如流。 可听对方这么一说,张妹妹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又不自觉沉默下来。 一直到车厢内的广播最后一次响起,提醒旅客全部下车,张瑞秋才红着脸,看向胖子:“刚才的事,谢谢你了。” “呵呵,不用谢,小事。” 胖子已经站起身,把那盒炒辣酱塞进旅行袋,微笑着摆摆手道别。 “喂…那个…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毕竟你帮我找回了钱包,我想知道你的名字。可以吗?” 见对方即将离去,张瑞秋终于道。 “名字?”胖子停住脚步,歪了歪脑袋,又打量了眼面前的车厢,忽然一本正经道:“请叫我,‘火车侠’。” 章二 亲爱的,波一个 “什么嘛,‘火车侠’?我还‘汽车人’呢!” 望着胖子迅速消失在车外的密集人群中,张瑞秋不禁在心底娇嗔。 但只过了不一会儿,张妹妹却又一个人莫名“咯咯”笑出了声,仿佛是回想起胖子临别时那讨好赖皮的表情,当真让人忍俊不禁。 金秋时节的帝都,骄阳炎炎,流火烁金。 许鼎扛着旅行袋走过长长的地下走廊,才出了火车站大门就已是汗流满面、胸背湿透,仿佛一“人型喷泉”。 抹了把头上的“阿富汗”,胖子手搭凉棚,举目四望,很快找到了出租车扬召点。当即大步流星赶将过去,在一冗长的候车队伍尾端站定,才长出一口气。 可能是周末的关系,跑来火车站拉客的空车颇为稀少。等了大半个小时,长长的队伍才向前挪动了不足二十米。于是乎不少候车者开始连声咒骂,或者直接离开队伍转投其他交通工具。与此同时,一些平日里偷偷摸摸的“地下驾驶员”也纷纷或明或暗地现出身来,向排长队的人们推销自己的座驾。 “哥们儿,去哪儿?顺道走?” 这是要谈价的节奏。 “拼车不?又快又便宜!” 拼车确实不赖,不过要凑足了人才能走,得等。 “现拉现走,五十块,直送天安门!” 说这话的老兄明显不是玩艺儿,火车站距离紫禁城也就一巴掌地,楞是欺负外地人不认路,打算宰肥羊的。 不过一会儿,十来波黑色出租在许鼎附近招摇而过。 但不知为何,附近几个身着制服的协管员和保安似乎对此视而不见,依旧安然躲在空调房里,惬意地抽烟、喝茶、侃大山。 于是,越来越多的等车人选择了这些“私家车”,潇洒扬长而去。 至于胖子,虽然也有“弃公投私”的想法,但无奈之前的几波都没抢上,只能流着口水干瞪眼。 “这位大哥,来旅游?要车不?” 就在胖子以为今天注定要被晒成人干时,一辆轻盈的红色宝马突然停在了他身旁。 胖子飞快眺了眼来车:九成新、京牌、无改造拼接痕迹。 接着眼珠顺势一转投进车内,却见一笑靥如花的短发妹妹正一本正经地跟自己打招呼。 “您这是?” 许鼎有些跟不上节奏了。 “你要不要车?” 妹妹重复了一遍。 什么时候帝都的黑色出租都用上宝马了?这是共产主义要实现的节奏吗? 胖子的小眼睛连续眨巴了好几下,然后在短发妹妹殷切的目光中,惭愧道:“俺木钱。” “便宜,二十块,五环里头随你跑。” 短发妹妹“扑哧”一笑,直接报了价,爽朗得一塌糊涂。 “二十块?” 听到这话,胖子再次“虎躯一震”。 二十块就能在五环内随便遛达?不说够不够油钱,恐怕连保养费都凑不上零头。 “小姑娘,俺真木钱。” 胖子爱吃馅饼,却从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 “没钱?没钱你打个几-巴车?还不老老实实坐公车挤地铁去?” 被胖子再次拒绝,妹妹当即笑容一收,柳眉倒竖。 “我擦!到底是帝都的姑娘。这性情,心直口快;这才学,‘出口成脏’。” 胖子不由在心底感叹。 “俺的钱只够捷达,可不敢碰您的‘别摸我’。” 胖子强忍着开练的冲动,继续低眉顺眼装孙子。 “别摸我?” 妹妹一愣。 “是啊。就这,不是‘别摸我’吗?”胖子憨憨一笑,指着车头上BMW的车标:“俺们小地方来的,真不敢摸。” “我槽!孙子,别废话,上车。十块钱走人。” 短发妹妹有些不耐烦了,当即大喝一声,直接斜身给胖子开了车门。 “不必了吧?干吗这么热情?受不鸟啊!” 看着短发妹妹的漂亮眼睛,左右揣度,胖子终究无奈点点头,乖乖钻进了副驾驶座。 反正不吃亏,有好车坐,又有漂亮妹纸当司机,这样的好事求还求不来。至于可能被“劫财劫色”,胖子的口袋和他的心胸一般空荡。随便劫,不带还手的。 “把你的破口袋放后座,关上门。” 见胖子听话上车,短发妹妹收起了冷脸,满意一笑,随即启动座驾。 “俺说姑娘,你这是学雷锋做好事啊?干吗非要拉俺?” 车辆开动,胖子则打量了一圈车内环境,发现驾驶台上整洁异常,纤毫不染。 “怕我是坏人?” 短发妹妹低声笑起,声如银铃。 “俄,俺看书上说,‘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胖子调整了下坐姿,把身体对准了冷气出风口,同时“害羞”道。 “书?什么书?” 妹妹快速觑了眼许鼎,同时轻踩下加速踏板。 “《倚天屠龙记》,好书啊!” 胖子答道。 “‘倚天’里头还有这话?” 短发妹妹不信似的。 “有啊,张无忌的妈妈说给张无忌听的。” 胖子十分肯定,金庸全集他都能倒背了。 “哦,原来是张无忌他-妈-的话啊。果然牛掰!” 妹妹点点头,再次“口吐真言”。 “…姑娘,你还没说呢,干吗一定要拉俺上车?” 胖子不由再抹了把冷汗。 “切,以为自己多稀罕,非找上你?要不是本小姐马上要写一篇有关‘京城出租现状’的论文,需要出来收集些数据和第一手材料,小样你能花十块钱坐上宝马?”短发妹妹不屑地瞪了眼“不识好人心”的胖子,一声娇喝:“说吧,上哪?五环内报个地名,快点。送完你,姑奶奶还要继续拉活呢。” “哦,原来姑娘是大学生啊。有才有貌,女强人哪。” 宛如出门遇贵人,胖子的神情越发谦卑下来,小眼珠还由里向外透出几分崇敬之色,真切异常。 “别废话,说,去哪儿?” 短发妹妹则秀额一抬,神采飞扬。 “…就送俺去潘家园吧。” 顿了顿,胖子道。 “潘家园?” 妹妹莫名一愣。 潘家园在帝都算是顶有名的。从民国那会儿起,就是一处古玩、字画、古董、旧货的交易大集市。多少年来,不知有多少国宝文物在那里流进流出、现身隐形,也不知有多少权宦豪商在其中一掷千金、挥金如土。当然,除了那些大腕阔佬以外,一些小市民以及有眼力的行家里手也喜欢在鱼龙混杂的潘家园里上下求索,希冀能够捡漏拣宝,一试身手。只可惜,总还是打眼的多,成事的少。而真正能够淘到宝物、一夜暴富的,更是凤毛麟角,俨如传说。 “你去潘家园干吗?” 短发妹妹好奇问道。 “寻宝。” 胖子老老实实答道。 “寻宝?就凭你?” 妹妹毫不掩饰的一脸鄙夷,仿佛潘金莲看着武大郎,又似灰太郎瞅着懒洋洋。 “是啊,你不信?” 胖子挑了挑粗长的眉毛,一脸欠抽状。 “哈,你要能从潘家园里掏到真东西,我就把这辆车吃下去再拉出来!” 短发妹妹直接哈哈大笑起来。 “吃下去,再拉出来?” 听到这样的毒誓,即便无赖如胖子,也不由感到菊花一紧,一双目光更向旁落下。 “哼!看什么看?” 感觉到胖子的猥琐眼神,短发妹妹立时反应过来,当即故作生气地沉下脸。 于是,宝马车里莫名陷入一种尴尬的沉默中。 “嘿嘿,原来也不是那种神经粗到尼龙绳的极品妹子,总算还知道害羞。” 不在意短发妹妹的冷脸,胖子悠然自得地在心里好笑。 说来胖子自言去寻宝,倒也不是虚言。不过目标并非什么稀世奇珍或者绝顶大漏,顶多是想搜搜看看有没有一两件漏了网的小货色。他可不黑心,能拣上个小漏,再转手找个正经下家挣上万把块,也就知足了。谁叫胖子离家日久,腰里的硬货几乎花完,才不得不想出这么个捞偏门的法子。不过,到底能不能成事只能看天意。谁让潘家园早不是当年那个“满地黄金”的聚宝盆了,说不定溜达一圈下来,漏没拣上,反被假货打了眼,也未可知。 星期六的下午,帝都的街上挤满各色车辆。 足足十分钟,红色宝马才开出了五百米。而且前后不时有激烈喇叭声响起,让人心躁不堪。 “要不,俺还是下车走着吧。” 胖子其实认识路,而且帝都火车站距离潘家园本也不远,三、五公里的样子。本来图着轻闲,所以想打车。可是这两年京城交通着实不给力,“京城”变了“堵城”。于是胖子也不愿在路途上徒耗那么多时间。 “急什么?我开车的都不急,你坐车就那么多废话。尿频啊?” 短发妹妹猛按了一下喇叭,转头狠狠剜了胖子一眼。 叔可忍,婶不可忍!竟敢质疑胖爷的小弟,有机会非抡-爆你-丫的。 胖子重重一捏拳,可表情上还带着笑:“不频,不频。就是担心去了晚了,人家都收摊回家。” 说着,胖子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皱巴巴的小钞,小心翼翼地递给妹妹:“这是车钱,您收好。俺就下去了。” “去,车钱我不要了。但你现在不许下!” 妹妹直抬手就是一巴掌,将胖子打了回去。 开玩笑,就是为了拉这胖货姑奶奶才会被堵在这儿。现在,自个儿就想开溜逃跑,扔我一个在这里继续堵心?门儿都没有! “怎么能不要车钱呢?说好了的,俺可是老实人。” 被短发妹妹扇了一掌,胖子也不介意,反正小姑娘有啥力气,就当异-性-按摩了。 “说不要就不要。你再这样,老娘就翻脸了!” 妹妹也是个犟脾气,当即怒吼一声。 “您这不要了,不是陷俺于不仁不义嘛?” 胖子见短发妹妹发彪,知道今天算遇上硬茬了,便左摇右晃地打算趁纠缠之际拿回后坐的旅行包,然后跳车“逃跑”。 只可惜,妹妹的思路无比清晰。胖子的眼神才这么飘忽了一下,短发妹妹直接一拍中控。“啪”,整辆车的车锁被全部闭合。这回,胖子再想跑路,也开不去门了。 “哼,小样!跟我耍心眼,认栽了吧?” 短发妹妹得意洋洋地看着许鼎,笑容灿烂。 不过,只怕此时妹纸也已忘了,她今天出来拉活是为了写论文找数据,而不是跟某胖子作对玩的。 只是妹妹的好心情没有维持上半分钟,忽然,一阵低沉的敲玻璃声从车外传来。 两人急忙向窗外看去,只见到一个“大盖帽”正一脸严肃地向里看来。 “倒霉。” 短发妹妹低声嘀咕着,还是老老实实地拉下了车门玻璃。 “你好。”大盖帽先是敬了个礼,然后直接手一伸:“驾照。” “哦。” 妹妹瞬间换上了一副可爱的笑脸,乖巧地把自己的小本本递上。 “恩,谢谢。”大盖帽接过驾照,打开翻了一下,忽然转头对坐在副驾驶座的胖子道:“你是干嘛的?” “坐车的。” 胖子的回答十分朴素,让人有给他来一拳的冲动。 “你们两人什么关系?认识吗?” 大盖帽被许鼎的话给噎了一下,当下沉声低喝,带上了六扇门的威势。 “认识,怎么会不认识。” 短发妹妹的反应极快,立时抢答。 “认识?我看不像。如果是熟人,他为什么要给你车钱?” 说着,大盖帽一指胖子手中还攥着的两张小钞。 “这个…” 妹纸一时语塞,同时狠狠瞪了眼许鼎。 都怪这个胖子,非要掏个屁钱,这回被拿住,可有的麻烦了。 “小姐,我现在怀疑你从事非法营运拉客,要扣留这辆车。” 大盖帽铁面无私,直接道。 “我说‘警察叔叔’,您误会了吧?您见过大街上有用‘宝马’拉黑车的吗?还有,您看看这里是多少钱?十块!别说这宝马了,坐‘面的’也不够啊。”就在这时,胖子忽然挺身而出,跟大盖帽打起了擂台:“所以您想,咱们怎么可能是非法营运拉客呢?” “这个…” 这下轮到大盖帽结舌了。 说来,也是刚才短发妹妹的喊声过大,才让正好经过的大盖帽听到风声,想趁便捡个现成罚款。可哪料某胖子巧舌如簧,三下五除二便推托了个干干净净,让人无话可讲。 “那你们到底怎么回事?这钱又是干嘛的?” 大盖帽色厉内荏道。 “怎么回事?咱们两个处对象,一起去潘家园掏宝呢。” 胖子脸不红气不喘,开始胡吹。 “那钱呢?” “钱?哦,现在不是流行啥AA制嘛。所以我这缺心眼儿的对象偏要学习这洋玩意儿,坐她一回车还得给她一份油钱。您看,咱这老爷们当的,丢人哪!” 胖子继续唾沫横飞,不知觉间已把原先的“齐鲁腔”转为正儿八经的“京城味儿”。 “她会是你女朋友?我不信!” 实在无法,大盖帽也开始耍赖。 不过,就胖子的形象也真配不上人家短发妹妹。 “不信?这好办哪!”胖子似乎早料定大盖帽会有此一问,当即嘿嘿向一旁的短发妹妹贱笑道:“来,亲爱的,波一个,给咱‘警察叔叔’掌掌眼。” 说完,胖子更主动嘟起香肠唇,眼神那叫一个得意销魂。 “你!” 听到这话,目瞪口呆的妹纸当即暴怒。 一双拳头恨不得立马落在某张油光光的肥脸上,将之揍成真正的猪头。 章三 真玩家 带着唇角的一点馨香以及半边脸的“五指山”印,胖子扛着旅行袋,晃晃悠悠进了潘家园。 还好,不算迟,下午三点正是园子里最热闹鼎盛的时候。 站在街口放眼四望,乌压压一片人头。男女老少、长短肥瘦、东洋西洋,无所不包、无所木有。耳边传来的吆喝、讲价、惊叹、嬉笑也是天南地北、中外结合。 “恩,还是原来的味道。” 点点头,许鼎摇头晃脑地感叹。 潘家园的街道不算宽,人分左右、摩肩接踵,两旁的店铺也都把摊位扑得尽量靠外,竭尽所能呈现各种“奇珍异宝”。有古币,有陶塑、有瓷盘、有铁剑,反正模样千奇百怪、“各朝各代”应有尽有。 不过胖子对于这些店铺货却是兴趣缺缺。一来其中“工艺品”占多,蒙肥羊尚可,在专业人士眼中根本不算东西;二来就算难免有“真玩意儿”,也必被看得清清,店主绝不可能让你占上半毛钱便宜,反而多半狮子大开口地割肉。 所以许鼎未有丝毫驻步,只是随着人-流磨磨蹭蹭往前进,直来到一处地摊聚集的偏僻旮旯,才缓下脚步。 不同于店铺老板的“嫌贫爱富”,秉承“有钱就是爷,没钱也喊爹”的职业精神、众多地铺贩子对于所有注目其货品的目光都是热烈欢迎的,哪怕对方是个模样泛渣的土胖子。 “这位小哥,看看咱的东西,真真的古玩,前几天才从地里刨出来的,还带了土呢。快瞅瞅,上手详详不要钱。” 当胖子在一个地摊前站定,一反戴鸭舌帽的干瘦男子立刻一脸灿烂笑容地上前拉客。 “真有好东西?” 胖子似笑非笑地瞟了眼鸭舌男,在其地铺前蹲下身,指着塑料布铺面上堆成一堆的各色“珍玩”,问道。 “真,十足十真!” 见胖子似乎真的想挑东西,鸭舌男狠狠一拍干瘪的排骨胸,也蹲坐下来,在塑料布上划拉几下,抓起一把古钱币,放在其面前。 “看看,战国五雄之一,曹魏的铜钱,绝对的好东西,不是熟客我不拿出来。” 鸭舌男讲得掷地有声、情义两全,好像跟胖子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哦?战国五雄?还曹魏?” 看了眼一脸严肃的鸭舌男,胖子随手拈起一枚表面发绿的圆形铜币,又瞄了眼钱币中心的方形中孔,直接飚到对方帽子上。 “战国是七雄,曹魏是东汉三国的,你丫仿个‘开元通宝’,还敢把典故一通说错,是逗笑话还是诚心骂人呢?” 鸭舌男才要变脸,忽听胖子开骂,当即被吼得脖子往后缩三缩,才浮上的怒意也雨过天晴似地抹了干净,换成一脸尴尬。 “逗笑…跟您逗笑玩儿呢…”讪讪地把“古币”划拉到一边,鸭舌男赶紧赔笑:“看不出小哥还是一位方家,这份眼力,了得啊!就算放在故宫博物院,也能弄个研究员当当。那个啥‘寻宝’节目怎么没请您作专家呢,真是浪费人才…” “呵,屁话,赶紧说,到底有没有好东西,要没有我直接换地方。” 被鸭舌男的低劣吹捧逗得一乐,胖子又笑骂道。 “有,真有。”见胖子说要走,鸭舌男停下了谄媚,又故作谨慎地向地铺两边分别看了眼,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只红布包,轻轻一拍:“不瞒您说,潘家园里鱼龙混杂,到处都是人眼,按理说好东西不该拿出来露白,可谁让咱俩投缘呢,您又是行家,不管买不买,见着也是缘分不是。” “别废话,到底是啥?” 胖子完全不吃这一套,直接吆喝。 “来,您掌眼,真正的宝贝!” 见没把胖客户的情绪调动起来,鸭舌男不禁暗骂声“难伺候”,也不再拖延,缓缓把红布包解开。 不想解开红布包,其中还有一层白布包;解开了白布包,里面竟然还有一层黄布包… “你丫到底是卖古董的,还是卖布头的?” 见布包一层又一层,比老太太的裹脚布还风姿绰约,胖子又忍不住开骂。 “就好,就好。好东西,就得这么藏,见不得风、见不得光…” 顾客不耐烦,鸭舌男只得加快手上动作。 好在黄布包后,又扒拉开一层花布包,总算见了头。 “就是这。” 仿佛端着祖宗牌位,鸭舌男小心翼翼地将一只瓷口杯托到胖子的面前,满脸自傲。 只见那口杯约是三公分高、一指的碗口、平底卧足,白净的瓷面上饰画有一大一小两只鸭子,正在一尾芦苇中悠游。 “这是?” 许鼎盯着杯子,有些不可思议地蹙起眉头。 “怎么样,小哥,是宝贝吧?” 见胖客欲言又止,鸭舌男一下得意起来,脸上也带出了些骄矜之色。 “你说说。” 胖子看了口杯半晌,轻叹口气。 “好嘞。”鸭舌男轻吟一声,随即压低声音神秘道:“明代的斗彩,您知道吧?” “成化斗彩?” “对,就是成化斗彩,绝代珍玩啊。”鸭舌男赞叹着连连点头:“前两年,听说香港那拍了一个斗彩杯子,卖了两千万呢。” “那你这杯子?” “嘿嘿,到底是行家,已经看出来了?”鸭舌男设问句用得熟练,自问自答全不用旁人应答:“不错,这只杯子也是大明朝的成化斗彩!国宝,错不了!” “明成化斗彩?”看着自信得仿佛“神宗皇帝”附体的鸭舌男,胖子深吸口气,平静了一下,才反问道:“可我听说,成化斗彩可是‘鸡缸杯’。你这上面的鸭子…” “鸭缸杯!鸡缸杯的兄弟!”鸭舌男庄严道,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小哥若看上了,两千块拿走,谁让咱们有缘呢。” 又看了眼手捧“鸭缸杯”的鸭舌男,胖子点点头,一声不吭地站起,转身就走,再不理会对方追在身后的急切呼唤。 也就是这两年涵养修为直线提高、与人为善,否则胖子早忍不住动手给鸭舌男松松筋骨了。 还他-妈“鸭缸杯”…我叉! 盛着一肚子闷气,又经过几处热情的贩子,胖子终在另一处地铺前重新蹲下。 小摊的主人是个干瘦老头,正坐了墙荫头底下歇晌,睡得挺香。 “老爷子,这些怎么卖啊?” 没有主人的同意,胖子不好随意上手,只得开声询问。 “分堆了。左边的十块一个,中间的十五,右边的二十。你自个儿挑定了给钱。” 似乎被吵醒了不高兴,飞了眼胖子,老头用下巴点了点货色,说完就又合眼睡过去了。 “好嘞。” 见老爷子又打起呼噜,胖子也不迟疑,当即动手开拣。 恩,假玉坠,作得还算精细,不要;小木碗,非檀非梨的,看着没花头,不要;一串玻璃珠子,挺像水晶,可里面气泡多得好像筛眼,不要;小拨浪鼓,有些年岁了,不过跟古董不着边,不要… 仿佛沙里淘金,许鼎就坐在自己的旅行袋上,沿着左、中、右三堆细细地掏看。 期间也有其他顾客蹲下跟他一块挑,可来回几下没见到合眼的,就又走了。 大概多半个小时,胖子终于从右边那堆的货品里拣出一只孤零零的紫砂小茶壶盖,掂在掌心,仔细品看。 这壶盖盖帽翘小,色呈朱紫,形似小小梨尖,很是精巧。再翻过来看,却见壶盖内篆着一方小印,上书“永林”二字。 “永林?” 手指轻轻抚过盖内的印书,胖子慢慢浮起一片笑容。再不迟疑,直接掏了二十块钱,摇醒老头递过去。 “老爷子,知道茶壶在哪儿吗?只有个盖子,不登对儿啊。” 看着磨磨蹭蹭把钱收进口袋的老头,胖子捏着茶壶盖,不死心地还问。 “呵,你个胖崽子,能上手‘惠孟臣’的壶盖就偷乐去吧,还敢问茶壶。要是有壶,老汉我早就自个儿泡茶用了,岂能便宜你去!” 白了眼胖子,老头直接唾骂道。 “嘿,老爷子,原来您知道啊。那还把这盖子扔里头卖二十?” 听到老头话,胖子当即大惊,脱口道。 “这就叫乐子!沙里淘金,有得有失,多有意思?可如果一堆东西里头只有假货孬货,一件真东西没有,这潘家园还开个什么劲?光想着骗洋人?嘿,那还不如直接关张算了。” 老头摇摇头,似有不屑。 “高人哪,老爷子!” 胖子看看老头,又看看手中茶盖,呆了半晌,直翘起拇指赞道。 “高个屁。既然拿到了真东西,就快滚蛋,一年里头不许再来了。” 没在乎胖子的吹捧,老头摆摆手,扇乎道。 “您是怕我再把其他真东西挑出来吧?”见此,胖子也笑着站起身,朝老头抱了一拳:“这样,改天我挣些钱买了酒菜再来看您,不为掏东西,就敬您这位真玩家。” “哈哈,胖崽子好口才。好,老汉我就在这等着吃你酒肉。” 听到这话,老头也是大乐,嘿嘿一笑,咽了口唾沫。 章四 青皮 “惠孟臣,明末天启、崇祯人士,紫砂名匠,长于制壶,尤擅梨形。凡孟臣壶,皆以竹刀划款,以器盖内有‘永林’篆书小印者为佳。” 看着手里的紫砂壶小盖,胖子半是满意半是可惜地轻叹一声。 仅这壶盖,便算一小漏,拿去正规古玩店换上千百钱财毫无问题。只是那壶身不见踪影,让人心里吊着难受。否则盖壶俱全,价钱就得往六位数上飘。 收起盖子,天色还早,胖子继续迈步朝前转悠。 “来啊,开青皮勒!上好的涞水果子,十块一个,试试手气。开得好,当场买下勒!” 转过几道弯,耳边传来一阵喧嚣。 胖子循声望去,只见前头不远有一辆三轮小车,上头满满堆着圆溜溜、青翠翠的核桃果子。四周围满了人,或兴致勃勃地弯腰挑拣、或一脸期待地踮脚探看。不时有人掏钱买下几只青皮核桃,直接交给老板开果取核。 “赌青皮?嘿!” 见此情景,胖子立时露出笑容,也顺着人群挤过去。 才到近前,就听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叹的欢呼。胖子卖力硬钻,虽一路被人叫骂不断,却很快凑到车旁。便见一只才开出的核桃被扒拉干净,竟是品相上佳的“灯笼狮子头”,难怪引得周遭如此轰动。 “老爷子,好手气啊,才第三个就出了这么个宝贝。” 买下此果的是一六十多岁的矮胖老人,见开出了好东西,又受到看客的赞叹艳羡,老头本人也满脸通红、兴奋异常,直有要升仙的迹象。 “老先生,五百块匀给我,怎么样?” 放下手中开片刀,青皮老板搓去核桃上还带的一点皮-肉,又用手指轻划过果子一侧的正面大筋,笑向矮胖老头。 “才五百!?不卖不卖!”听到报价,老头一把抢过自己的战利品,细细摩挲着,一边摇头如拨浪鼓:“这么好品相的灯笼狮子头,桩矮身胖,肚子又圆又鼓溜,你拿个出来,我五百五收了。” “嘿,老先生也是明白人。那我再加点,六百,怎么样?” 青皮老板也一笑,加了个码。 “一千,少于一千不卖。” 既然开出了狮子头,老头便学着狮子大开口。 “一千?您是乱喊价呢,怪没意思的。这样,我诚心想收,就再加一百块,七百,不能再多了。” 青皮老板盯着对方手中的核桃,表情却是淡淡,似乎谈不成就算了。 “小伙子,做买卖要实诚。这样,你真想要,九百块,匀给你。” 矮胖老头“知机”地稍让一步。 “太多,七百二。” 青皮老板摇摇头。 “太少,八百八。” 矮胖老头扭扭脸。 “七百五。” “不成,八百六。” “最多七百七了。” “最少也要八百三。” 人群围得里外三层,就见着一老一少在那一寸一寸地讲价。众看客不但不觉得无聊,还不时有人七嘴八舌的两边相帮拉生意。 “就一口价了,八百块。成就成,不成您把东西收好,我还接茬做生意。” 终于,青皮老板给出了底线。 “哎,算了,八百就八百,便宜了给你。” 矮胖老头见好就收,想笑不笑地应承下来。 于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青皮老板拿下灯笼狮子头,老头则怀揣八张大红票潇洒而去。 见这趟买卖终于做成,看客们也都是意犹未尽地咂吧嘴。或认为青皮老板赚了,或觉得老头得了便宜,各种评论都有,间或还有阴阳怪气说怪话的,又是一片闹哄哄得纷乱。 “来啊,看看勒,开青皮试手气勒!” 仔细把价值八百的核桃收好,青皮老板又是中气十足地开始叫喊。 才见过刚才的榜样,早有人看得眼热,当即人人雀跃、个个争先,纷纷摸出了兜里的大币小钞向青皮老板购果子,然后满怀期待地叫打开查看。 只可惜,又连续开出二十多个,竟都是品相低劣,没一个好的。别说如刚才那般的上品“灯笼狮子头”,就连个中品的“鸡心”也没有。甚至还有不少阴皮虫蛀过的,属于丢大街都没有人捡的那种。 未见到第二个成功者出现,这阵“购果”热潮也随之退去,许多看客路人散向了他处闲逛。 直到这时,一直旁观不语的许鼎才施施然靠到车边,开始不紧不慢地动手挑起青皮核桃。 与其他人不同,胖子挑果子,一不看、二不闻、三不掂量,只把青果子握在掌心轻轻一捏,便又随手扔下,再看下一个,仿佛戏耍一般。 见此,旁边的其他顾客不禁有些看不懂,纷纷侧目。 不过胖子的脸皮早就厚如牛革,根本不闻不问,只是自顾自地挑拣,且分外仔细,一只果子一只果子地轮捏,端的不漏过一个。 “我说这位朋友,挑得怎么样?看中了哪个?” 初时,见胖子撅个大屁-股在那“作怪”,青皮老板也没吱声,只是冷眼看着。可十分钟过去,那厮不但没停手,反而变本加厉地霸住整整一条车边,将一旁的顾客都堵在外边。这就实打实影响到了开青皮的买卖,老板不能不开腔了。 “没,挑呢。” 胖子也不抬头,随口答了句,继续自顾自地又捏又摸。 “要么,我帮你挑挑,怎么样?” 见胖子如此大拿,青皮老板不由上了几分火气,言语中多了几分不善。 “你帮我?” 听这话,许鼎忽然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青皮老板,仿佛老-鸨看着毛遂自荐的小姐,颇为担心对方有重度花-柳一般。 “你啥意思!?” 被诡异的眼神弄得发毛,青皮老板一把反握起车帮上的开片刀,就要发作。 见到这副场景,其他顾客再顾不得挑青皮,一个呼哨全闪到一旁,就等着看“刀切肥肉”的大戏。 不过就当青皮老板跨上一步,打算给胖子一个教训时,忽然,许鼎缓缓抬起一手,虚握的拳头悠地一紧。 “咔吧!” 便听见一声发闷的破裂声自拳内传出,青皮老板当即一愣。 下一刻,胖子放开拳头,就见到一团泥渣般的黑绿物体掉落出来,直摔在青皮老板的面前。 “这是…” 低头看着脚边的软物,猛然间,一阵细密冷汗沁满了青皮老板的额头。 原来那竟是一只已被彻底捏烂的青皮核桃。不但外面的果皮全部搓烂,其内部坚硬的果核更被巨力直接握裂成大小不一的十余碎片,嵌进发软的果肉中,混为了一体。 “刚才你说什么,我没听清,能不能再讲一遍?” 顺手拿过小车上的一瓶矿泉水,拧开,将手上沾染的腐蚀性青皮汁液冲洗去,许鼎看向青皮老板,冷笑着。 “我说…我说您的意思我都明白,您随意挑,尽量选,怎么来都行,我这没关系。” 回视着胖子的幽黑眸子,一股凉气已在青皮老板背后冒起。 一手捏碎一只青皮核桃,这般力气放在道上也是有名牌的狠人,绝非普通小商小贩能惹得起的。青皮老板当即一把将开片刀扔开,打着躬向后急退,甚至不敢站在胖子方圆三米内。 “恩,这可是你说的?不是不情愿的反话吧?” 胖子又看了眼对方,似乎有些不依不饶。 “情愿!一万分情愿!” 青皮老板赶紧一阵拍胸脯地诚恳保证,就差跪下来刺血给胖子写保证书表心迹了。 “恩,那就…继续。” 总算胖子不为已甚,点点头,继续趴回车边挑果子。 见此,青皮老板暗暗出了口长气,又抹抹额头,已是汗透中衣。 而见胖子原来是如此凶悍的主,其他顾客也不敢再凑过来,又看了会儿见无事发生,便纷纷散去。 对此,青皮老板也只得悄悄撇过嘴巴,不敢多说一句。 就这样又过了快一个钟头,眼见夕阳西下,潘家园快要关门,青皮老板正犹豫要不要提醒一声胖子,否则今夜就要在园子里露天打地铺了。 便在这时,胖子却从小车旁直起身,把一张大红票直接扔在青果堆上,同时将两只千挑万选得来的青皮核桃扔将过去。 “打开。” 胖子志在必得地一笑。 章五 一对官帽 “您…挑得了?” 看着塞自己手里的两只果子,又不由望了眼胖子,青皮老板小心翼翼地问一声。 “没错。果子钱搁车上了,一百,别找,算耽搁你生意的小费。” 胖子拍拍手,一脸无所谓。 “诶,好嘞。” 这胖厮虽蛮横,却也上道。老板重重一点头,拿起开片刀干活。 老练地将一只果子握手里,轻轻一转,便找到果皮上的一条粗筋。于是手起刀落,就顺着那道黑痕迹直接切入。然后刀柄一扭、刀锋一撇,不轻不重间已把一片青色连皮带肉给远远挑飞,直露出下面黄褐色的核桃。 “把式不赖。” 看着青皮老板开果子,胖子暗暗点头一赞。 不过一分钟,核桃就被完整开出,端的没伤到一点油皮。 老板又拿过水瓶,给仔细冲了一下,再拿在眼前,自己倒先愣住了。 “大官帽!?” 只见这核桃尺寸非小,约在四十往上;通体圆润、纹路清晰;底座厚实、尖尖挺翘;特别是两条大边既宽又薄,规整异常。整体看去,极像了古时县太爷的大官帽! “不会吧!?” 直到胖子将核桃轻巧拿去,青皮老板还没有回过神来,只是一脸的惊异与不信。 没有人比他再清楚自己这批果子的来历了。都是一水的嫁接种,还是头年结的,否则哪会只卖“十块一个”的地板价?之前矮胖老头能出一个“灯笼狮子头”,已让人大呼侥幸。但现在又一只近乎极品的“大官帽”从他手中诞生,难怪其怎想都感觉有些晕乎。 “再开。” 仿佛周润发附体,胖子将“大官帽”捏手里,如同捏着一张ACE,又点了点剩下的果子。 “…是。” 青皮老板深吸口气,给自己压压惊,又操刀起来。 一分钟后,当第二只“大官帽”出现在其眼前,且大小形状纹路与第一只有九分相似,青皮老板几乎就要窒息了。 “嘿,一对ACE。” 异常满意地把两只“大官帽”都抓在掌心,接着夕阳的余晖细细品着,胖子深刻感到自己的生活费已有了着落,再不用担心流落街头。 “大哥…您…这对大官帽,卖不?” 不知哪来的勇气,也许是富贵险中求的祖训,青皮老板极小心又极诚恳地打断了胖子的自我陶醉,轻声问道。 “卖!怎么不卖!?”胖子扭过脸,爽快道:“你出多少?” “这…” 没料到对方这么直接,青皮老板反而有些噎住了。 眼前这对“大官帽”从品相而言无疑是难得的精品,特别是已凑成了一对,更使价值倍增。而且“大官帽”的寓意极好,主升官发财,历来受到市场追捧,尤是送礼佳品。因此哪怕这几年文玩核桃的市价降了些,但“大官帽”仍是抗跌的主力品种,收了也不会砸手。 但现在的问题是,要从胖子手里收下这对“大官帽”,开价不仅要谨慎,还颇有几分危险。 “…两万!您看成吗?” 心里飞快地计较,还不敢耽误,青皮老板只得咬牙报了个良心价,是真正的良心价! “行,就两万。给钱,这对玩意儿就归你了。” 也不知胖子是懂行还是懒惰,想也不想答应下来,直接把两只“大官帽”往老板手里一塞。 “好…好!” 不敢犹豫,也说不上后悔,青皮老板先是小心地把一对核桃用细布包好、归置妥当,才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两叠整整齐齐、用皮筋箍牢的大红票,奉给对方。 “好,财货两清。” 胖子也不数,接过钱直接塞进兜里。 “谢您了。那个,您还看果子吗?若不看,我得赶紧出园了。别一会儿保安来轰了。” 见胖子终于露出满意笑容,青皮老板也随之松下一口气,便道。 “恩,是不早了。”胖子看了眼日头,点点头,但又问道:“对了,你除了买卖核桃,其他玩意儿收吗?” “其他玩意儿?” 才要去推小车,青皮老板又是一愣。 “惠孟臣的紫砂壶,知道吗?我这有只壶盖,要愿意,可以匀给你。” 已有大钞入手,便懒得再为小钱跑路,胖子直接拿出紫砂小盖,递给对方看。 “果然是老东西…还有‘永林’的戳…”青皮老板不愧是久在潘家园混的,眼光亦有,当即起了兴趣:“这也是您刚淘来的?” “一小漏,不算什么。” 摆摆手,胖子充着大拿。 “高人哪!” 能在如今的潘家园里拣到漏,都是不折不扣的高人,青皮老板不禁肃然起敬。 “刚才你帮我挣了两万,这盖子就不多要你的,给五百拿走。” 胖子也爽快,直接开价。 “好嘞,就五百!” 五百块拿下惠孟臣的紫砂壶盖,的的确确是便宜。更不要说若心黑些,回头找老师傅再配个“老壶”回来、凑成一套,说不定就能杀下只肥羊。 老板二话不说,又一次兴高采烈地掏钱。 “好了,东西收好,走吧。祝你买卖兴隆。” 一共拿下两万零五百,胖子心满意足,也把同样心情愉悦地青皮老板打发走。 “大哥,能最后问您个问题吗?” 不料青皮老板才推着车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回头问道。 “什么问题?问吧。” 胖子一点头。 “那对‘大官帽’您到底是怎么挑出来的?” 青皮老板实在是憋不住,疑问道。 “挑?”胖子看着对方,叼声一笑:“那是捏出来的。” 说完,再不停留,望北边行去。 “捏…出来的?” 望着胖子异常肥厚的身影,青皮老板忽然觉得浑身一疼,也赶紧继续推车跑路。 出了潘家园,天已擦黑,京城里头也是万家灯火。 站在街头,胖子举目四望、冥思良久,最后决定找个地方吃涮羊肉。 金秋的帝都还余几分燥热,吃火锅稍嫌早了一些。但胖子耐不住嘴馋,且兜里才有大笔收入,自要好好犒劳一番。 没有去“东来顺”这样的知名大店,而是顺着华威路一直向北。 胖子记得附近就有一家不错的涮羊肉馆子,不但羊肉新鲜地道,羊脑羊杂也是一绝。 嘿,不能多想,想想口水就从胖子嘴里满出来了。 章六 东坡羊 “东坡羊”。 三个被烟气和油腻熏得乌黑的大字树立面前,若非周围街坊的招牌正大放光明,胖子还真不一定认得清。 “呼呼!” 顶开鼻孔用力抽吸几下,一股浓香霎时盈胸。那是混合了羊肉、鲜汤和油炸葱蒜的浓郁滋味,最朴实无华,也最吸引老饕的胃口。 穿过一层门帘,胖子进到店中。 馆子不大,也就排了五张桌子,却收拾得干净利索,窗明几净,与外头那面油招牌有天壤之别。 “来啦,快坐,吃点什么?” 老板是个花甲老太太,雇佣了几个年轻小妹招呼生意,老伴儿则在后厨关照选料、切配、汤锅等。 “清汤锅、三斤羊肉、一根蹄子、一只油泼白脑、一捆啤酒,其他配菜您看着上。” 时间还早,胖子随意找了个靠里的桌子坐下,也不用菜单,直接报道。 “好嘞,稍等啊。” 老太也利索,先亲自端了大碗茶过来让胖子解渴,接着招呼后厨去了。 不一会儿,一只大铜锅子就被支上了桌。小妹跟着给加水、添炭、点火,手脚麻利。 一气喝尽碗中的茶水,入口苦涩,但很解暑热,让被太阳晒了半天的身子慢慢清凉下来。 “您这茶里加了罗汉果和佛手吧?可是下了本钱。” 放下茶碗,许鼎向刚从后厨出来的老太太一笑。 “嘿,您倒是嘴刁,竟喝得出。”老太太也是一乐,给竖了个姆哥:“说来也不算什么本钱。吃羊肉容易燥,喝点凉茶正好败火。” “恩,可真是有心了。” 一家锅子店,不仅不卖掺水-肉这样的假货,还额外操心食客的身体,当真是良心企业。 “肉来了,您请!” 不片刻,一大盘被片得如纸薄的羊肉被送上桌来。只见肉红如染霞、脂白似凝玉,端的赏心悦目,让人食指大动。 与肉一起被端上桌的还有一大碗韭菜花酱,青青绿绿、香油粘满,扑鼻就是韭蒜混合的辛香。 “地道!” 没涮肉,先用筷子蘸了韭菜花酱往舌尖上一挑,胖子立即大声称赞。 “谢谢夸奖。这都是昨晚刚宰的热气肉,您慢慢涮着。过会儿再把脑子和羊蹄送上来。” 见客人满意,老太太也是高兴,又看了看锅座下的炭火是否充足,便招呼胖子赶紧开吃。 先在清水里湿湿筷子,胖子夹起一片肥肉相间的羊肉进锅。接着轻涮几秒,那肉便迅速变色汆熟。然后捞出来,在韭菜花酱里直接那么一滚,囫囵塞嘴里。 “呜!” 又烫、又香、又嫩、又爽! 肥美羊肉混杂了韭菜花的辛咸,又有汁水浸润,一种难以言语的美味瞬间引爆舌上的每一个味蕾,直让许鼎有种身处天堂的奇妙感觉。 “好!好!好!” 一连三声好,胖子几乎拍案而起。 “慢点吃。可小心烫。” 老太太亦是大乐,上去给开了瓶冰镇啤酒。 胖子接过,咕咚咕咚,仰脖一气吹干,接茬儿继续涮肉。 只一会儿,三斤羊肉就被吃个干净,胖子立马又要了三斤。 同时,一只雪白的羊脑送上,老太太直接一泼滚油浇上去,再撒上切好的葱蒜。 “滋!” 空气中立即响起一片欢快的油滋声,又有一股异香浮起,直透过门帘窜到了外头。 “赞哪!” 吃羊最怕腥膻,尤其下水这些。 但眼前的羊脑却被收拾得毫无异味,再经热油葱蒜整个一爆香,直变成了无上美味。 用小勺轻轻搅开羊脑,香味益浓。 舀上一勺送入口中,一种柔嫩似豆腐的美妙口感首先铺开,不嚼自化。接着浓香泛滥、有如潮水,直接把整个心胸都盈满了,让人呼吸间都有异香。 “这道油泼羊脑…绝了!” 好半天,胖子睁开眼,心满意足道。 “嘿,能得您这么满意,我家老头子就算没白忙。”看着客人满满的幸福笑容,老太太亦颇自傲:“别小看这羊脑子,为去掉上头那些血丝和皮膜,只能一点点儿小心收拾,一天也弄不出五、六只。” “真是地道的功夫菜。” 不能凉了,胖子又操起勺子趁热饕餮,直吃得油光满脸。 “来!来!就这儿吧,味道香!” 就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年轻男女地大呼小叫。 接着门帘被猛掀开,便见到七、八个学生模样的小年轻一脸惊奇模样地走进店来,且齐齐看着胖子桌上的锅子两眼放光。 “是你!?” 但就在这群人中,某短发美女亭亭玉立,正是几个小时前的那位宝马妹妹。 一见到胖子竟也端坐店中,短发妹妹立即柳眉倒竖、怒气勃勃,仿佛看到生死大仇一般。 同样,胖子也认出了来人,却一下捂住自己的半边肥脸,又莫名其妙嘟起了香肠嘴,脸上还带着贱-笑。 “你!” 短发妹妹自然明白胖子的意思,看来之前自己的那巴掌还轻了,正要上去再补几掌。 “馨儿,快坐啊。” 只是不等短发妹妹动手,一旁的小伙伴已一下将之拉了坐下,又把两张桌子拼一块儿,就七嘴八舌地开始看菜单点锅子。 “哼!先放过你!” 又狠狠扫了眼胖子,短发妹妹暂捺下怒气,也就加入身旁伙伴们的讨论。 这时,新的三斤羊肉被端上,胖子也不作怪,继续自得其乐地涮羊肉、嚼羊蹄、灌啤酒,好不快活。 “死胖子,还骗人说没钱打车,现在却一人在这儿大吃羊锅子…不会是打算霸王餐吧…” 很快,又两只锅子被端到了对面桌上,小伙伴们亦呼天抢地地开始涮肉。 只有短发妹妹,虽然也吃着美味羊肉,却总是偷瞄着另一边的胖子,好像盯梢的女-特-务。 对于这样的目光,胖子只做不知,继续大吃大嚼,自得其乐。 “呦,生意不错嘛。涮羊肉,哥们儿顶喜欢了。来,先上个百八十斤给解解馋。” 忽然,一声难听的刁笑在门口响起。 众人偏头看去,就见两个流里流气的男子慢悠悠踱进了馆子,一脸嚣张惹事的笑容。 见此,老太太的笑容立即没了。 章七 又见亲爱的 “是那两个人…” 招待小妹显然识得来者,怯怯地往墙边靠了靠,同时担心地望着老太太。 “你们怎么又来了?” 看着两个混子,老太太低喝一声。 “什么叫又来?你家开锅子店,我来下馆子,有什么不对吗?” 身着花衬衫的小个儿混子咯咯一笑,自顾自从地上的箱子里抽出一瓶啤酒,用牙咬开盖子,直喝起来。 “这里不欢迎你俩!快给我出去!” 老太太怒目圆睁,一指门外。 “哟!老太太,这可是你不对了。就这么往外头赶客人,可违反《消保法》,我告你去。” 这时,另一个汗衫高个儿上前一步,一脸恶人先告状。 “我告诉你们俩,不管怎么样,我不会给你们钱的!” 老太太也是气急,尖叫道。 “钱,什么钱?咱们可没提过什么钱。”花衬衫滑头地摇摇头,接着突然用力拍在某个小伙伴的后背上。 “你干什么!?” 莫名挨了一巴掌,那小伙儿猛地站起,向着花衬衫怒目喝道。 “没干嘛,就打个招呼,看你激动的。” 嘴上虽解释,花衬衫手里却又往一旁小姑娘的肩膀上摸去。 惹得那姑娘一下惊叫起来,向旁边躲闪。 “你们又来干嘛!?” 这时,后厨的老头听到声音也赶忙冲出,见到两个混子,直接操起一把切肉刀。 “嘿,老爷子,想玩刀子。我可劝您,老胳膊老腿的,别折了。” 见到老头,汗衫高个儿冷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排黑铁指虎戴上。 同时,花衬衫则直接“啪”地把啤酒瓶一砸开,也靠了上来。 “你们要干嘛!?” 两个混子一左一右围上了老头老太太,几个小伙伴都“噌”地站起身。到底还是热血学生哥儿,最看不过这样的以强凌弱。 “奉劝一句,别管闲事!否则,卸了你们的胳膊下锅炖!” 斜觑了眼几个男学生,花衬衫一脚踢飞了一旁的一张空桌,引得几个招待小妹惊声尖叫。 但就在这时,短发妹妹忽地一下站起,猛地将一张板凳扔向花衬衫,直砸得对方一踉跄。 而还不待花衬衫发飙,短发妹子却直转过身,几步窜到胖子身旁,一下紧抱其胳膊,一阵甜腻撒娇起来: “亲爱的,你看他们欺负我…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咦!?” 见到明眸丽齿的短发美女忽然抱住满脸油光的胖子,如此强烈的“反差美”,不但小伙伴们惊在原地,连俩混子都是一愣。 “嘿,胖子!你女朋友刚砸我一板凳,我的胳膊都断了,赶紧赔五千块医疗费!” 也不管短发美女与胖子到底怎么回事,花衬衫被莫名砸了,心头火气十足,就操着酒瓶冲将过来。 见此,短发美女却一下放开胖子,小跑着又溜回了小伙伴中,那一个得意的笑。 “胳膊断了?哪儿啊?” 胖子看了眼逃走的短发美女,砸吧下嘴,放下筷子,慢吞吞从座上起来。 “这儿!就这儿!快给钱!” 花衬衫随便指指自个儿的左臂,接着用力一挥破酒瓶,一副穷凶极恶模样。 “小心哪!” 见花衬衫要对胖子动粗,老太太也急了,生怕客人受伤,就要冲上前去。 “呼!” 就在这时,但见胖子忽抓起身旁的一张条凳,狞笑着就抡在了花衬衫的左臂上。 “咔吧!” “啊!” 断折声伴着惨叫声在店中响起,仿佛杀猪现场。 再看花衬衫,整个人已躺倒在地,浑身抽抽。一条左胳膊更怪异扭曲着,好像软面条似地耷拉。 “嘿!哥们儿!” 见到同伴被放翻,汗衫高个儿立时急了,怪叫着就扑向许鼎,一排指虎直朝对方门面就锤下去。 “嗵!” 只可惜,胖子的拳头更快更疾。 众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只见汗衫高个儿忽地就在胖子面前直直跪下,两手紧捂着肚子,开始狂吐不止,还伴随间或剧烈咳嗽,仿佛连肝胆都要喷出来似的。 “以后不许再来这家店。否则被我知道,就不是断根胳膊、倒几天胃口的事儿了。”看着一倒一跪的两混子,胖子低声一笑,又从兜里套了几张红票,捏成一团,直接塞进汗衫高个儿的嘴里:“现在都给我滚。” “呜…呜…” 毕竟只是不上台面的小混混,汗衫高个儿一下被彻底镇住了,也不敢掏嘴,便鼓着帮子勉力爬起,又用力把花衬衫也掺起来,两人相依为命似地落荒而出,转眼消失不见。 “这…” 见到小混混一下被胖子收拾走,且撂下话不许再来骚扰,老太太如定了身一般,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好!好样的!” “大哥好样的!” “真帅!胖哥!” 倒是另一边,小伙伴们很快反应过来,立时一齐欢呼而起。 只有短发美女先是一脸意外,但很快也用力鼓掌叫好起来,且喊声最高。 “谢谢!谢谢!多亏了您了!” 这时,老两口也惊醒过来,赶紧一齐上来向胖子道谢。 “不谢,不用谢。我也看那俩混子不顺眼,随手教训。” 胖子赶忙给两位老人扶住,一脸嘻哈笑容,与刚才那下手狠辣模样判若两人。 “怎能不谢呢?多亏了你了!那俩家伙已经来店里骚扰好几次,搅了不少生意。又因为都是小事,警察来过也没多大用处,只说让自个儿小心。唉!就是逼着要交什么保-护费的。” 老太太依旧紧紧把住胖子的手,几乎老泪纵横。 “嘿,两个混子罢了。今天要了他们一条胳膊,算是不大不小一个教训。往后该老实了。”胖子随意笑笑,拉过凳子让老太太坐下先喘口气,同时从兜里摸出三张大红票放桌上,笑道:“我也吃饱喝足,该走了,回见了您的。” 说完,就拎起包,转身朝店外行去。 “唉,您怎么还给钱呢!?我怎么好收您钱呢!?” 见到放桌上的饭钱,老太太一下站起身,就要去拦人。 却见胖子不知怎么已掀起了帘子,就要出馆子。 “你给我站住!”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娇喝响起。 胖子不由停步,朝回望去。 “亲爱的,你不等我了?” 便见短发妹妹笑靥如花,蹦蹦跳跳已追了上来。 章八 什刹海 夜色渐深,京城愈见喧闹。 走在后海边,胖子看着海子旁一溜古色古香的飞檐斗拱和悬挂其上五光十色的酒吧招牌,双眼瞪得溜圆。才几年不见,曾经典雅娴静的什刹海也终抵不住商品经济大潮的冲击,变得浓妆艳抹又活力四射,就好像走在自己身旁的那些新生代们。 “怎样,不赖吧?”短发美女指着眼前的一排酒吧,一脸骄傲:“这里才是现今京城里最好玩耍的去处。至于你那三里屯,早落伍啦。” 说完,也不待胖子答应,短发美女便当先进了一家名为“小钢炮”的酒吧,其他小伙伴亦大呼小叫地跟进。 熟门熟路,短发美女领头,一路与几个帅哥招待说笑着,就穿过热闹不堪的大堂,被让进靠里的一间包房。 “呦,是陈大小姐大驾光临,小的给您请安了。” 才进了包厢不久,外头就快步走进一高个儿汉子,身形壮硕、孔武有力、一脸的响马胡子,却嬉笑着向短发美女一个千儿扎下去。 “切,炮哥你装呢,赶紧起来,小心吓坏我朋友。” 短发美女也不客气,伸脚就轻踢了下对方。 炮哥顺势起身,笑容益胜:“这不见着大小姐您心里欢喜嘛。都仨月了,您都不来找我玩儿,上回说的‘柏图斯’早备下了,就等您来开瓶了。” 说着,炮哥又笑容可掬地向其他小伙伴打过一圈招呼,却在望着胖子时莫名一愣,但很快恢复过来。 “这不忙嘛。”短发美女没有察觉任何异样,让大家都找了沙发坐下,一边道:“‘柏图斯’你就自个儿留下宰大户吧,其他的,不管土的洋的,先上一些,我们喝着。” “好嘞,几位稍等。” 炮哥干脆答应一声,直接出包厢吩咐下去。 片刻,一瓶XO、一瓶轩尼诗、两瓶南韩烧酒、外加一瓶五粮液被送了进来。 同时,炮哥更亲手端来一盘子,上面盛放着一瓶PETRVS标签的红酒,却是已打开了。 “你真把‘柏图斯’开啦?今个儿炮哥你可亏大了。” 见对方端来了好酒,短发美女也不矫情,甜甜一笑,分外欢喜的模样。 “您是稀客,怎敢不卖力招待呢?” 炮哥也是爽朗大笑,当即取过长脚玻璃杯,为每个人斟上。 只是轮到胖子时,炮哥由原来的单手变成了双手。 “各位,我先干为敬!”倒上酒,炮哥首先举杯,向所有人环祝一圈,一口喝干去,又笑向短发美女:“那您喝着,我就在外头,缺了少了什么,尽管按铃喊我。” “好,你先忙,我招呼朋友。” 短发美女也豪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向炮哥点头致谢。 待老板离去,包厢内回归宁静,小伙伴们都以一种莫名的目光望着短发美女。有惊讶、有奇异、有不解。 “馨儿,那位炮哥到底是你什么人哪?怎么…这么客气?” 互觑一眼,一个梳着马尾的小姑娘轻声问道。 “是我哥的一哥们儿,熟着呢,正经自己人。”短发美女随意解释了一句,就给自己倒上半杯红酒,然后举向胖子:“来,敬我们今天的英雄!” “敬英雄!” “敬胖哥!” 虽然还有疑问,但小伙伴们也懒得穷究,又想起刚才许鼎的英勇壮举,不由都举杯向胖子致敬。 “不敢当。” 胖子笑笑,也拿起酒杯,一口饮干。 既然开喝,年轻人就没了顾忌。 不管洋酒白酒,全部打开;无论大杯小杯,都摆上桌面。 由短发美女领头,一众小伙伴开始变着法地向胖子敬酒。而胖子也来者不惧,一一迎战。只是一条,胖子喝多少,对方就得喝多少。 结果一圈快酒下来,胖子一点事儿没有,倒有两个小伙伴已不胜酒力,歪在沙发上醉眼迷蒙了。 “来‘炸-弹酒’!” 眼见胖子酒量颇豪,短发美女眼珠一转,就拿出一大一小两只杯子。大杯装XO、小杯盛烧酒,然后小杯往大杯里猛地一扣,就“啪”地顿在许鼎面前。 “你的呢?” 胖子看看炸-弹酒,又看看短发美女,似笑非笑。 “亲爱的,咱俩谁跟谁,难不成还要我喂你?” 星眸眨眨,短发美女亦喜亦嗔,怎么看都像一只正在做坏事的狐狸精。 “真想灌醉我?”胖子眯了眯眼:“然后扔大街上睡一宿?” “哪能啊?” 被说穿心事,短发美女却毫无汗颜,又嘻嘻一笑。 “行,给你机会。”胖子点点头,却道:“但你得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总要让我知道一会儿栽谁手里了。” “她叫婵馨。” 短发美女还没开口,旁边的闺蜜已嘴快道。 “啊,陈婵馨,名字好听。” 胖子煞有介事地一咋吧嘴,竖起拇指。 “好啦,别废话,快‘吃炮-弹’。” 短发美女轻推了把闺蜜,回身指着酒杯。 “行,喝。” 胖子也不啰嗦,端起炮-弹酒就一口闷下,却依旧如饮白水。 “再来。” 短发美女也不气馁,又要倒酒。 “这么干喝没意思。色子、扑克、划拳,总得玩些花样出来啊。” 没让对方继续,用手覆住杯口,胖子看着陈婵馨。 “也好。”短发美女想想,答应下来:“那就21点,你一伙儿,我们几个同学一会儿。一局一杯,怎么样?” “馨儿,这样会不会太赖皮啦?” 胖子还没说话,一旁的小伙伴反而有些看不过去。 在他们眼里,胖子虽外形差点,却是有勇有义。只是不知道哪里得罪了短发美女,从刚才在锅子店开始就一直想方设法地欺负对方。 “他酒量那么好,没额外加杠杆就算便宜了,哪算得什么欺负。”短发美女轻嘀咕一声,又身看回胖子:“行不行?” “行。”胖子也不介意,却忽然贱贱一笑:“不过若你们这么多人加一起还喝不赢我,你就得再亲我一下。” “你!?” “再亲一下?” 此话一出,短发美女立即被气得眉梢翘立。 而几位小伙伴亦是被惊倒一片。 章九 决胜21点 “难怪婵馨一直针对着胖哥呢,原来两人是老相好,欢喜冤家啊…” 看着短发美女,又看看胖子,小伙伴忽然一个个恍然大悟,且笑容古怪。 “不是你们想得那样!” 见闺蜜表情捉狭,短发美女就知几个同学想多了。 可白天的事儿又挺丢人,不好当众解释,只得转过头对胖子出气:“死胖子,别得意,看老娘不喝死你-丫的。” 当即一扭身,陈婵馨找来一副崭新扑克,拆开了丢胖子面前:“洗牌!” “好嘞,洗!” 看着嘟嘴叉腰的短发美女,胖子也是嘴角翘起,便抓着扑克在手里搓了几把,接着突然双掌一分,竟直接在两手间拉出一条扑克长龙。 “哇,赌神哪!” “胖哥威武!” 小伙伴们哪见过这种现场表演,当即叫好喝彩。 而短发美女亦看得目不转睛,但见胖子得意望来,又立即不屑地撇嘴一边。 连续表演了几把花式洗牌、把包房气氛一下炒高,胖子放下扑克,礼貌地请短发美女切牌。 “爱出风头的死胖子。” 陈婵馨轻声嘀咕着,不满地随意一切。 “谁先来?” 胖子拍拍手,扫视一圈。 “胖哥,我先吧。” 一个四眼小伙主动站上前来。 同时,一杯炮-弹酒也被倒好放下。 “抽牌。” 短发美女娇喝一声。 随即双方取牌。 四眼小伙儿手气不错,拿到一张9、一张Q,便没再要牌。 “嘿,十九点,胖子你完了。” 见到小伙伴的底牌,陈婵馨立时大声叫好,亦趁机打击胖子。 “完?” 许鼎嘿嘿一笑,也翻出自己的牌,竟是两张J。 “来,干吧。” 二十点胜十九点,四眼小伙落败,只得苦笑着端起酒杯,把“炮-弹”一口饮尽。因喝得太急太冲,小伙不由连声咳嗽不断,转眼已是脸红大片。 “下一个?” 胖子得意洋洋地斜觑着眼短发美女,重新洗了牌。 “阿满,你上!” 扶过四眼在旁坐下缓缓,陈婵馨回瞪胖子一眼,推出另一个壮实的男同学。 “好,看我的。” 男同学也跃跃欲试,一下来到桌旁,二话不说直接摸牌,竟也拿到了一双J。 “哈,死胖子,没想到吧?” 才转眼,一双J便易主相向,短发美女立时激动地大叫,倒了酒就要往胖子嘴里灌。 “没想到?” 胖子亦刁笑一声,不慌不忙翻开底牌,只见一张A、一张10。 “BlackJack?!” 才按着胖子要塞“炮-弹”,却发现对方的牌是“黑杰克”,陈婵馨直有种要把扑克牌撕碎的冲动。 “来,哥们儿,接酒。” 从发愣的短发美女手中拿过酒杯,胖子一脸惋惜地递到男同学手里。 后者接过杯子,看看酒,又看看桌面上的两双牌,长叹一声一口闷下,缩回一旁沙发上暗自神伤。 “死胖子,你出千的吧!?” 忽然,短发美女断喝一声。 “出千?” 胖子拍拍双手,一脸无辜小白纯。 “哼!这局我来!我来洗牌!” 实在输得不服气,陈婵馨直接坐到胖子对面,抓起扑克牌就是一通猛洗,一边还恶狠狠地看着胖子。 “咱家馨儿平时输急了也这模样?” 与短发美女对视片刻,许鼎忽然看向一旁的女同学。 “哧!” 没料到胖子会这么问,女同学一下笑喷出来,可一边笑一边还忍不住地点头。 弄得短发美女直叫闺蜜是“叛-徒”。 “死胖子,抽牌!” 总算把牌洗完,陈婵馨“啪”地一拍案几。 “您也请。” 胖子随意抽了两张。 短发美女随之也摸过牌,接着紧张兮兮双手合十做祈祷状,然后将两张牌狠掐在桌面上,一丁一点地翻开纸牌边角。 “哈!BlackJack!” 好像胜利女神附体,陈婵馨尖叫着猛地站起,同时一把将两张扑克牌扔在胖子面前,赫然是一张A、一张Q! 而此时,胖子翻出的一张底牌却是6。 立刻,周围的小伙伴都爆发出冲天的叫好声。 也许是喊声太大,连在外头的炮哥也给惊动,不禁开门进来,却见陈婵馨与许鼎决胜21点,不由一愣。 “倒酒!快倒酒!喝死这头胖子!” “黑杰克”乃是21点中的至大王牌,短发美女总算胜券在握,不由肆意嚣张。 立即,小伙伴纷纷动手,给满上一杯。 “恩,我还没开完牌呢,怎么就算输了呢?” 却在这时,胖子点了点自己的另一张底牌,莫名其妙地摇摇头。 “老娘都BlackJack了,管你那张牌是什么,都铁定赢!” 短发美女挥舞着拳头,发出铿锵有力的胜利宣言。 “铁定赢?”胖子似乎不信,反问道:“如果不赢呢?” “不赢我就把这杯酒喝了!” 实在是太过兴奋,想也不想,短发美女脱口而出。 可话才出口,小伙伴中有反应快的立即一惊。 俄尔,陈婵馨自个儿也察觉出情况不对,不由愣愣看向胖子。 只有门口的炮哥苦笑一声,重新关上了房门。 “唉,馨儿,你又是何苦呢…” 做悲天悯人状,胖子施施然翻开另一张牌,却是一张3。接着不等旁人说话,胖子又接连补上三张底牌,分别是1、2、7。 如此,五张牌满,点数合计也未超21。 由于胖子与短发美女未分庄闲,于是,“五张”与“黑杰克”打平。 “平手也…” 胖子嘿嘿笑着,惋惜万分地看着短发美女。 “你!” 志在必得的“黑杰克”,却被对手的一票“五张”打平,陈婵馨直有种要气炸的错觉。可又无法迁怒对方,只怪自己出口太快、“自取其酒”。 “馨儿…” 短发美女虽豪爽,但实际并不嗜酒,平时最多只喝点葡萄酒或者洋酒兑雪碧,现在却要来上满满一杯“炮-弹”,闺蜜看了很是担心。 “哼!输就输了,老娘输得起!” 没有理会女同学的担忧,陈婵馨狠狠看着胖子的一双小眼睛,咬咬牙,就要去端酒杯,却发现触手一空。 “喝多了,放水先…” 砸吧下嘴,把“炮-弹”不再的空杯放下,胖子已自顾自地站起身,朝包厢外慢腾腾行去。 “死胖子!” 看着许鼎的背影,陈婵馨不禁轻咬贝齿。 章十 吃自己饭,作自在人 走出包厢,喧嚣的电子乐音铺面而来。伴着或男或女的兴奋尖叫与DJ的歇斯底里,直让人有种呼吸燃烧的错觉。 挤过一对对或真醉或装醉的男女,胖子钻进一间狭小厕所,拉开门襟,一顿嘘嘘。嘘完,又一阵夸张地上下抖动,仿佛甩着跳绳。 “怎样,偷看了这么久,羡慕吧?” 好容易把东西塞回藏妥,胖子随便一冲手,对着已立在门口的炮哥笑道。 “羡慕个叼!” 炮哥闷哼一声,扔出一根特别粗大的卷烟。 “可不就是叼嘛,果然是羡慕俺天赋异禀。在草原时就看出你-丫是个变-态,老盯着人马屁-股瞧。”胖子嬉笑着掏出火机点上烟,美美滋了一口:“要说还是你的烟地道,九分云南手撕烟草加一分大-麻叶子,滋味不凡哪。” “凑合吧…” 炮哥也给自己点上一根,抽了几口,又叹了口气。 “挺好,挺好嘛。”看着炮哥,胖子忽上前擂了一拳,笑道:“这次来京城闲逛,本没想到遇上熟人。现在见到你,也是意外之喜。” “可惜当年瘦子…” “别想当年了。”胖子摇摇头,打断对方的话:“活了的、死了的,一切都是命。” “是…” 炮哥低着头,狠命地抽着卷烟,仿佛想把自己生生抽死。 “就好好活着。该低头时低头,该弯腰时弯腰,吃自己的饭、作自在的人,别管旁人放啥屁。” 胖子又咯咯一笑,吐出一既大又圆的青色烟圈,好像头顶的光环。 但不知为何,他的眼里却莫名有泪光泛起,或是遭了烟火熏灼? “对了,那陈禅馨什么来头?是哪家的大小姐?你和他哥熟?” 沉默了好半会儿,胖子弹了弹烟灰,又问道。 “她父亲是副部级,家世很好。有个哥哥在西部大营,我有件事曾犯在他手里,被开恩放了一码头,很是感激。至于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扫了眼厕所内外,炮哥压低声音。 “恩,还真是大家子里出来的。” 胖子点点头,也就不再多问了。 随口聊了几句,留下个电话号码,又要走了大半包特制卷烟,胖子便与炮哥笑别。不过没有回包厢,而在大堂里找个空座坐下,有一个没一口地抽着烟,且双眸放空,好像望着极远极远的远方。 “嘿,躲这儿干嘛?想逃酒?” 不知过了多久,肩膀忽被重重一拍,胖子转过头,就见短发美女正佯怒看着自己。 “俺身体弱,想歇歇。” 掐掉手里的烟头,胖子手扶额头,一派柔弱西子状。 “哼,又骗人!死胖子!”被许鼎身上的浓重烟味弄得有些皱眉,陈婵馨还是一把把对方扯起:“走,陪我跳舞去!” “跳舞?” 一下没反应过来,还是被短发美女拉着走向一边舞池。 炮哥远远见了,便向DJ打个手势。 当即乐音一变,由狂躁的重金属电子变为舒缓柔情的蓝调布鲁斯。 立时,舞池中的“狗-男女”一片口哨娇呼,纷纷从激烈的蹦迪跳跃变为绅士淑女的搂搂抱抱、轻摆慢摇。 毫无做作,站在拥挤的舞池中央,陈婵馨大大方方地伸手搭住许鼎脖子。 反倒胖子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就这么搂上对方美女的小蛮腰,直接吃豆腐。 “哼,还装…” 似对胖子的迟疑有所不满,短发美女不由投去鄙夷的眼神,仿佛熟女老婆看着不举老公。 “小丫头片子!” 男性的尊严不容践踏! 胖子横眉冷目,伸出一对肥掌,终于轻轻抱住短发美女的细腰。 也许是对方的T恤太过合身,又或者因为高举的双手把衣服下摆吊起,许鼎的手掌才贴上,就感觉有小半掌沿触在了一片细腻异常的皮肤上。 似脂玉、似柔水、似细绸,温软无边、柔嫩若无。 “你…” 与此同时,陈婵馨也感到腰肢上有一片粗糙摩过,且透着某种令人颤抖的热力,几乎让她就要浅吟出声。 “不好…不好意思…” 好像真正的初哥,胖子赶紧缩手。 短发美女亦一脸羞红地嗔视胖子,同时把自己的小T恤严严拉好。 “色胖子,再来!” 深吸口气,陈婵馨双手重重拍在许鼎肩膀上,倔强地直视对方。 “俺是老实银…” 同样,这回胖子也是小心翼翼,好像抱起一支细瓷瓶,两手缓而又缓。 直到触到一层衣料后,胖子才长透口气,却也不敢用力,只是轻轻搭住。 但哪怕如此,那掌心的热度还是透过薄薄T恤直透到陈婵馨的细腰上,弄得短发美女红晕连绵。 咬咬牙,忍着某种不适,陈婵馨轻轻摇摆身姿。 随即,许鼎亦圆滚滚地扭动身躯。 不知为何,在这昏暗又嘈杂的舞池里,无论短发美女还是胖子都未再开口,只是相互低着头,彼此轻嗅着对方身上传来的独特味道… 直到一曲终了。 “…学校要关门了…我得走了…这是我的手机号…拜拜啦…” 当蓝调布鲁斯再次转为令人兴奋的雷鬼,短发美女急急报了一圈数字,就头也不抬地告别而去,拉着一众同学匆匆离开酒吧。 “你把人闺女怎么了?警告你,他哥哥可扎手!” 一直默默旁观的炮哥这时又凑上来,一脸男人都懂的笑容。 “同志间的纯洁革命友谊,哪是你这样的叛-徒能懂的?” 胖子收回手机,不屑地看了对方一眼,再无刚才舞池里的警小慎微。 “呵,那孩子该对你有好感,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跟男人跳舞。” 炮哥依旧笑着,有种类似红娘的殷勤。 “你-丫挺猥-琐啊!一直偷看人小姑娘吧?” 胖子毫不接茬,继续笑骂。 “许哥,刚才您劝我,我听。可现在我也要说一句,娜米…” “得,这酒也喝了,舞也跳了,现在该找地方吃碗面条、再补补胃口了。” 断然打断炮哥的话头,胖子笑着与之重重一抱,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酒吧。 炮哥只能站在原地,目送而已。 章十一 再见火车侠 出了“小钢炮”,外头已是夜色浓厚,但整条什刹海酒吧街却是热闹更甚。 着装各异的男男女女或成群结队、或形单影只,有的引亢高歌、有的大呼小叫,一派酒客众生相,端的红尘深重。 许鼎沿着海子一路西行,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 偶遇炮哥,一些沉淀的记忆突然泛起,好像滚滚泥沙,千钧般压在胸口,让人透不过气。可偏偏与短发美女的一支短舞,又好像插曲似的在跳动的回忆里不断穿插闪烁,将胖子的心思弄得浮躁起来。以至于想真正神伤一番也做不到。 “啊!快看!着火了!” 就当许鼎漫无目的地走着,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循声望去,便见前头不远处,一间酒吧内有火光印出。 即有无数人尖叫着从吧门内冲出,有的衣服上还粘着火苗,呼救和哭喊声四起,场面异常混乱。 “啊,当心!” 正当周围人纷纷忙着救火和拨打火警电话,因人群冲突杂乱,一个路过的女子突被挤向一边,一下失去平衡,惊叫着落入一旁的什刹海。 “又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哪!” 火灾在前,有人失足落水在后,岸上众人更是慌乱一片。 但此时夜黑无光,尽管霓虹闪耀,但站在岸上望向水面依旧是乌黑一片,只隐约见到水花四溅、涟漪隐隐,一个模糊人影正在水中呜咽挣扎。 “闪开!” 几个爷们急急脱衣准备一起下水救人,却见一黑球似的胖子直接一个加速跳起,猛地跃入海子,直掀起一片“滔天巨浪”。 “好样的!” “有人下去救了,快想法接应!” 看到有勇士下水,岸上立即沸腾起来。许多人点起手机灯光投向水面,希冀给勇士提供额外的些许照亮。同时几个爷们也一个拉一个地翻出栏杆,企图多路并进提供救援。 就在这时,却见一团黑影已快速游向岸边。 众多手机灯光立即集中过去,就看到一只胖子从身后抱着落水者,半仰半泅地划水过来,动作敏捷异常。 “快!快帮忙拉上来!” 没想到勇士的效率如此之高,众人赶紧七手八脚地上前接应。众志成城下,先女子、后胖子,很快都给拉上了岸。 “哥们儿,好样的!” “行啊,爷们儿,今晚一起喝酒!” “喝屁酒,快帮人姑娘吐水!” 才站上岸堤,胖子耳边便响起如雷掌声和冲天叫好。 胖子也大气,环环抱个拳,爽笑着答谢一声,就准备功成身退。 但还未转身,一眼扫过落水者的模样,许鼎却一下愣住了。 那竟是白日才在火车上认识的漂亮小妞,张瑞秋! “来,醒醒!醒醒!” 既然是“熟人”,便不好一走了之,怎么说两人才有过一段“交情”。 许鼎分开众人、蹲到张瑞秋身旁,一手掐住其人中,一手在其小腹上不轻不重地一按。 “哇!” 当即,一口浊水从张妹妹口中吐出,随即人也徐徐睁开眼。 “嘿,哥们儿,有一手啊!捞人救人都全活了,牛掰啊!” 见美女苏醒,四周围着的众人也都长舒口气,有性格跳脱的就开始起侃。 而张瑞秋才醒来,就见自己被无数陌生人围拢,头顶更灯光闪烁,呛水的难受和过度惊吓的心理阴影不由齐齐发动。最后,当张妹妹的目光落到胖子身上,惊异地喊出一声:“是你!?”,便又昏迷了过去。 “啊?原来是认识的啊?” 于是,人群里头又一阵沸腾,伴随着看向胖子的目光也变得怪异起来。 这时,消防车刺耳的警笛声也在迅速由远而近,使得整个什刹海边更是混乱一片。 …… “您拿好,这是房卡。房间就在201,标准大床,洗浴齐全,有空调有电视。” 一间小旅馆的前台,中年老板一边递出房卡,一边眼神怪怪地看着眼前这个湿嗒嗒的胖子和胖子怀里同样湿嗒嗒又双眼紧闭的漂亮姑娘。 “行嘞,谢谢您了。” 胖子接过房卡,直接叼嘴里,然后左手抱住张妹妹,右手提着两个人的包,一摇一摆地往楼梯间走去。 “喂,哥们儿。” 就当胖子要上楼,身后又传来中年老板的喊声。 胖子不解回头。 “套子要吗?还有伟-哥?一百一粒。这夜可长啊。” 说完,不待客人大声,中年老板已然自顾自地笑起,表情那叫一个猥-亵… “…” 也就是没手闲着,不然许鼎非转回去买上三颗蓝药丸直塞老板嘴里,再给他扔厕所里自个儿销魂一夜去。 “噔、噔、噔…” 几步登上二楼,201就在楼梯边。 胖子也不换手,直接低头送嘴,就叼着卡把门刷开,然后横拱着进了屋。 把张妹妹稳稳放在大床上,胖子终于长出一口气,接着环视一周,却又愣在原地。 只见这房里一片红红绿绿,墙上贴着的都是衣着暴-露、身材惹火的男女,怎么清凉怎么来。连床边台灯的灯罩都是比基尼造型,外加床单枕巾俱是暧-昧的粉红一片。 胖子这才明白,自己匆匆忙忙找进来的其实是一家“黑店”,俗称“情侣酒店”,又名“炮兵震地”。 不过,胖子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进“炮房”。 撇撇嘴,许鼎脱下湿衣服一把拧干了又穿上,转身再把空调调高,接着利落地把张妹妹的湿透外套脱了。当然裙子内衫不动。然后取过一件棉浴袍,给她囫囵裹上,避免着凉。 又见张瑞秋还不醒,许鼎便拗来一块烫毛巾敷在其额头上。 许是受到热力一激,张妹妹忽轻“嘤”一声,终于醒转过来。 “醒了?” 轻出一口气,胖子笑笑。 “这是哪儿?” 发现自己裹着浴袍,张瑞秋先一惊,又发现内衫与裙子未动,才放下心来,努力地从床上爬起身,却被眼前花绿一片的房间弄得一愣。 “你掉海子里晕了,所以找了个地儿让你缓缓。现在感觉怎么样?” 胖子倒过杯热水,递过去。 “恩,是你救了我吧?多谢啦,火车侠!” 张妹妹也不接水杯,直看向胖子,端庄地一笑。 章十二 探宝 “许鼎,言午‘许’、青铜‘鼎’。” 见到张妹妹的笑容,胖子自明白意思,也不好继续冒充“火车侠”,只得笑笑报上自己大名。 “张瑞秋,‘瑞’雪兆丰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从床上站起身,张妹妹优雅伸出冰凉右手与胖子轻轻一握,正式自我介绍。 “张外宾,可以啊,汉学真不赖。” 胖子赞叹着,把水杯重新递过。 “谢谢。” 张瑞秋道谢后接过,浅浅啜了几口,脸色很快转润。 “你湿透了,先洗个热水澡,把衣服晾一下。我去外头买点夜宵回来。”见张妹妹应该无恙,胖子便转身走出屋外,临了又关照一句:“把门锁死。我大约半小时后回来。” “哦…” 直到屋门“啪”地关上,张瑞秋才来得及道出一个“哦”,又不由轻轻皱鼻,便上前把门栓反锁,又将窗帘拉紧,便脱去湿衣洗澡了。 因为地方不熟,又不敢久洗,几乎是前所未有的洗浴速度,不过十分钟张瑞秋便匆匆冲洗一遍出来了。 可是湿掉的内外衣已无法换上,而柜子里陈列的几件衣物无一不是奇形怪状的情趣用品。不说遮羞、反而挑-逗意味浓浓,张妹妹只看了一眼就羞红了眼急急逃开了。 如此,张瑞秋最终只得真空上阵,仅披着一领浴袍罢了。 接着又拿出电吹风,张妹妹开足马力对着湿衣一劲猛吹,希冀尽快把衣物弄干,尤其是至关重要的小内内。 不知是夜宵真的难买,还是胖子“知情识趣”,原说好是半小时,但直过了一小时敲门声才轻轻响起。 这时至关重要的内衫衣物已被勉强弄干,张妹妹急忙穿妥、避免走-光,才问清了屋外真是胖子归来,打开保险,放人进来。 “快来吃。正巧见一家小店有热粥出炉,就买了一盆回来。暖身暖胃,吃了回回气。” 浴后的张瑞秋清丽动人,许鼎见了不禁一愣,但随即目光清明,转身收拾去小桌上的杂物,把新买的粥碗端出。 而见到胖子竟如此君自制,张妹妹也不由好感又加,暗叹对方是真正绅士。 新熬的白粥热气腾腾、入口香甜,许鼎又拿出白天列车员大妈送的炒辣酱,端的又香又辣,极是下饭。 不过张外宾显然不太适应辣食,反倒是连喝两碗白粥,吃完打嗝不断,自己还红了脸。 一人把剩下的粥食都吃干净,又收拾了台面,胖子便新烧了热水、拿出茶包,给自己和张妹妹都泡上一杯绿茶。 “你不洗一洗吗?会着凉的。” 直到这时张瑞秋才想起来对方为了救她也是浑身湿透,不由担心道。 “我?衣服早干了。胖子体热嘛。” 许鼎却是无谓笑笑,同时指指身上汗衫,果然已干了七、八分。 “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白天在火车上,刚才又在小湖,都是你帮了我,不然…” 放下茶杯,张瑞秋看着许鼎,又忍不住感激道。 孤身在外,一日之内得到同一个陌生人两次救助,还都是紧要非常,信-教的张妹妹几乎要将对方认作自己的守护天使了。当然,这个天使的体型实有些过于圆润。 “刚才不都谢过了嘛,不用客气了。”胖子摆摆手,就想摸根烟出来点上,却想起剩下的半包特制卷烟都湿光打了水漂,只得讪讪放下手,随口道:“瑞秋你是ABC?回华夏游玩还是探亲?” “我出身在三藩市,父亲是华裔,母亲也有四分之一华人血统,不过老家在湾湾。”没有隐瞒,张妹妹直接道:“这次回故乡,我是来探宝的。” “探宝!?” 听到这个词,胖子当即一愣,眼神亦变得怪异。 一个海外归来的丫头片子也敢大言不惭要在华夏探宝?这让本土的摸金校尉和洛阳鸭子们情何以堪? “是真的,真探宝!”见胖子目光古怪,张妹妹当即轻呼起来:“是我张氏祖上留下的一件宝物,但不知藏了哪里,只留下一点模糊的线索。这次我也是瞒着家里偷偷出来探宝的。” “是这样。”胖子点点头,不说不信、也不真信,便又多问一句:“不知你祖上是?” “张廷玉。” 张瑞秋昂首骄傲道。 “噗!” 才听到这名字,许鼎直接一口茶水喷出来,差点溅到对面的张妹妹。 “谁!?你说谁?” “张廷玉!” “上廷下玉、字衡臣、号研斋、康雍乾三朝宰辅?” 胖子终于端正颜色,看着张瑞秋,一字一顿道。 “正是家祖!” 张妹妹重重点头,笑容明丽,似对胖子如此熟悉家祖事迹很是开心。 “偶像啊,张大小姐,偶像啊!”胖子一下变得莫名兴奋,就“腾”地站起身,在屋里转来转去:“《九龙夺嫡》我看了不下十遍,最佩服的就是你家张大人了。‘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真达人啊!” “嘻嘻。” 见许鼎手舞足蹈,张瑞秋亦笑意连连。 “那张大人留下的宝物找到了吗?” 兴奋过一圈,胖子控制住情绪,坐回张妹妹对面,就开始八卦打探。 “还没有。好难找呢。” 可惜张瑞秋只是摇头,似有为难。 “很难找吗…要不,我帮你一起,怎么样?” 这时,胖子忽然毛遂自荐,态度很是积极。 “你帮我?” 张妹妹一下没反应过来,也是一愣。 “你可别小瞧我啊!本人虽然低调,却有真才实学,更满腹经纶,尤擅猜谜探宝,人送外号‘探宝达人’、‘夺宝奇兵’、‘印第安纳琼斯的传人’…” 仿佛劣质的推销员,胖子唾沫乱飞,好一通拍胸自夸。 “哧…‘印第安纳琼斯的传人’…” 见此,张瑞秋再忍不住,笑出了声。 “真是‘穷斯’的传人,‘吊丝’嘛…” 胖子还不停地给解释,弄得张妹妹更是捧腹。 “好啦,我信你的,现在就正式邀请许先生你协助我一起寻找宝物。” 不能再让胖子耍宝下去,张瑞秋忍住笑,道。 接着,她便转身从自己的背包中取出一只用防水袋严密包好的匣子,递到对方面前。 随即胖子怪样收起,严肃面容,轻轻接过。 章十三 古扇 接过袋子,许鼎先轻轻一掂量,忽又放下,直接转身去将双手仔细洗净擦干,才重新出来开袋取匣。 见到这番举动,张瑞秋也是极满意,不由笑容又盛。 打开匣子,只见其中盛放着一条用明黄丝绸裹着的细长事物。但看其身形,胖子心中已有几分猜测。 果然,展开黄绸,里面确是一柄古扇: 玳瑁为骨、云笺为面、素雅端丽、宝光内涵,让人见之心生欢喜。 凝了凝气,许鼎将折扇取出,轻轻折开,眸光又亮。 但见在素黄扇面上,有一巨象昂然矗立,身披彩衣、头戴璎珞,足踩祥云、身撒鲜花,一派庄严气象。 只有一点甚奇,这巨象生有六只长牙,分作两列、密密朝天,与普通象形很是不同。 胖子细瞧了片刻,又翻过来,便看到扇子另一面书有三个大字:“何必猜”,却未见落款钤印。 “何必猜…” 皱皱眉,许鼎对此三字似有印象,却又一时想不起出处来源。又觉字迹笔力刚硬,仿佛精钢铸就,百折不挠。 “这扇子就是家祖临终前留下的,说是关乎一件国器重宝,命家中子弟务必善加保存。” 见胖子久久不语,张妹妹便主动开声。 “国器重宝?” 许鼎抬起头,不由一愣。 “国器重宝”,何等触目惊心之词,且出自清三朝元老之口。如果不假,其后牵扯的事物必定惊人,更可能引出滔天事变。 “是。”见胖子疑问,张妹妹再三点头肯定:“家祖的确是这样交代的,爷爷和父亲不会骗我。” “恩。”胖子也点点头,轻轻抚过温润如玉的玳瑁扇骨:“这扇子是老-东西,不但保存极好,样式更像清宫廷造办处出品,实在难得。” “这你也能看出来?” 盯着许鼎,张瑞秋似疑似叹。 “都说我是探宝达人了,你别不信啊。” 白了眼张妹妹,胖子继续低头瞧扇。 “嘻,我信啊。”张妹妹轻声一笑,不自觉也凑了上来,指指扇子道:“可惜家里一直藏得严,也不愿意去追查那个‘国器重宝’,就耽搁了几百年,都没个结果。” “所以你就偷了东西,翘家跑出来?” “不是偷,就是拿了出来转转,我留下字条的…再说,家里的东西,怎么能叫偷呢…” 受不住胖子鄙夷的目光,张妹妹尴尬着一通解释,仿佛“孔乙己”附体。 “那你从扇子里找到啥线索了?” 张瑞秋面皮薄,许鼎也不多打趣,便转回正题。 “没有…” 接过胖子递回的扇子,张妹妹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没关系,现在有我帮你,一定能找到那件‘国器重宝’。” 也不谦虚,胖子胸脯拍得山响。 张妹妹听得亦是欣喜,浓浓笑容流露,就好像地下党员终于找到了组织。 “明天,明天我陪你去琉璃厂转转。那里古玩店不少,行家也多,可以寻着请教试试。” 胖子最后道。 接着,又关照好好休息、晚上关好门,也不等张瑞秋说话,许鼎就自个儿就拎包辞了出来,不知上哪过夜去了。 留下张妹妹一人呆在这花红柳绿的房间里,情绪莫名。 第二天一早,张瑞秋才起床梳洗过,敲门声便响起了。 打开门,就见胖子拎着一大袋早饭笑着进来。 也不麻烦,一人利落地把碗筷端出,只见是一笼热气腾腾的小包子和两大碗炒肝。 “来,趁热!” 胖子大咧咧地坐下,自个人儿已开动起来。 先是连塞三个包子,又吸溜去半碗炒肝,吃得一个畅快舒爽。 见许鼎这般饕餮,吃相又如此香甜,张瑞秋不觉腹中也“咕咕”轻响。便在对面坐下,持筷夹起一枚小包子,送到唇边轻轻一咬。 “滋…” 顺着破开的包子皮,一股肉油立时渗出,轻轻发烫,却格外香。 张妹妹赶紧抬手抵住下巴,生怕汁水滴落弄脏了衣服。 “一口包子,一口炒肝,正宗京城吃法。” 这时,胖子将一只塑料小勺放到张妹妹碗中,还一边指导。 “炒肝?” 张瑞秋从未听闻过这种食物,似汤似羹,油油亮亮,还散发有浓香。 于是张妹妹暂别包子,用勺轻舀出些透亮汤汁,徐徐送进唇里。 立时,一股鲜香在口中散开,醇厚不腻、回味悠长。再混合了包子的肉香,滋味尤其特别,让人嘴不能停。 “这是什么做的?” 直把一只包子吃掉,炒肝也喝了不少,张瑞秋才用纸巾抹了抹嘴角,问向许鼎。 “肥肠、猪肝,加上姜蒜各色调料熬煮出的。怎么样,好吃吧?” 胖子早就把自己的一份吃光,剔着牙、喝着茶。 “猪肠!?” 听到对方介绍,张瑞秋一下愣住了。 在她过往的生活环境里,极少有人会使用看似恶心的猪内脏作料理。甚至有人一想到类似事物就会忍不住呕吐。 但另一方面,面前的炒肝的确美味,毫无一丝异味或臭气。 于是,旧观念与新体验两相冲突,最终获胜的仍是近在咫尺的美味食物。 半小时后,张妹妹总算把整整一份炒肝全部吃完,几乎到达其饭量的上限,连小肚子都不由微微凸出。 接着又收拾一下,胖子和张妹妹下去退了房,在中年大叔游移不定的猥琐目光中出了小旅馆。 外头,秋日已经高照,气温也在迅速攀升。 许鼎招了辆出租,直奔琉璃厂。 或许还早,当抵达琉璃厂大街时,街面上尚是冷清,游客也少。 街道两边遍布各种古籍、古玩店面,俱是灰砖青瓦、古色古香。其中有些已是开了门,但不见一个客人。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琉璃厂这地方的宗旨就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全然不以客流量取胜。 张瑞秋也是第一次来到琉璃厂,不由好奇地左看右看,趣味十足。 “走,先转转。” 胖子招呼张妹妹一声,当先朝前走。 既然要找人打听,自然得选个靠谱的。 可还不待张瑞秋跟上,却见胖子又莫名停下脚步,且转头直看着一边的一家店面。 张妹妹当即也循着抬眼望去,就见到一高悬的黑色门匾上书着三个鎏金大字: “美辰阁”! 章十四 老师傅 “嘿,还真是巧了,美辰阁!” 望着一笔端正大楷的店招牌,胖子一下笑起。 一旁,张妹妹略愣神,就从包里翻出一张名片,便是昨日火车上那个叫做“肖巧云”的少妇所赠。名片上的抬头正是“‘美辰阁’古玩商会董事”。 “你看,多有缘分。” 许鼎笑向张瑞秋,接着就迈步进入店中。 张妹妹亦立时跟上。 才进得店门,眼前光线就是一暗。 这似是这一行的固有行规了。但凡古玩店铺,就没有大灯大烛来搞的。俱是要弄得幽幽暗暗、昏昏沉沉,好像地下工作者的接头场所。如此一来,既能增加店内货品的神秘感,又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遮掩某些不良瑕疵、让客人的眼力受到蒙蔽,还省了电费,简直一举多得。 胖子自是熟悉这般做派,大大方方地直趋店中。但随后的张妹妹就有些小小的揣测,小心翼翼地四处扫视,以为进了“黑店”。 门后的店面不算大,但也不小,在琉璃厂来说可算中等。 店中布置收拾得古色古香,沿墙一圈俱是黄花梨打造的架子,造型古朴。架中错落放着一些瓷瓶摆件,也有籽玉佛像等,看着倒也清雅别致、令人赏心悦目。 “这位先生早上好!有什么想看的吗?我们‘美辰阁’经营有各色古书古玩,尤专字画金石,俱是精品名品。但有需要,定能叫您满意欢喜。” 这时,一个学徒模样的年轻人迎了上来,目视许鼎与张瑞秋,笑容盈面。 “你好,我们找肖巧云女士。” 胖子使个眼色,张妹妹就将那张名片递上。 “哦,你们找肖董事啊。可是巧,她才到店里没多久,我这就去通报一声。请稍等。” 年轻人明显识得这箔金名片,知道不是普通人能得的,招呼一声便转向了店后。 不过五分钟,火车上见过的那位美丽夫人就从后面走出,欣喜异常地走向胖子和张妹妹。 “可是好,昨天又慌又乱的,竟没有问两位要来联络方式,过后就一通后悔,担心再联系不上。幸好今天大家又聚首,可要让我好好表示一番谢意。” 才见面,肖董事便一把拉起张妹妹的手,又向胖子再三点头致意,情真意切。 “小朋友怎样了?没再腹泻吧?大夫怎么说?” 胖子也笑笑。 “说的确是着凉引起的肠胃不适。还好用您的法子镇住寒气,到医院后只是配了药剂,喝了就无事了。” 肖巧云一边说着,一边将两人往店后引,又上了二楼,就来到另一处精雅的静室,似是招待贵宾或商谈大生意的所在。 “请喝茶。” 才坐定,那年轻学徒就送上一壶才泡好的龙井,端的手脚麻利。 待其出去,肖巧云亲手为胖子和张妹妹斟上茶水。只见茶汤清亮、茶针竖立,自有清香萦鼻。 “恩,好茶啊。”端起杯子,才轻啜一口,胖子即赞道:“茶是今年的‘雨前’不错,但水尤为难得,是‘玉泉趵突’?” “行家啊!” 肖巧云一伸拇指,大是佩服。 “玉泉趵突?” 看着面前的茶杯,张瑞秋似有些听不明白,也喝了一口,便觉满口茶香馥郁、清苦回甘。尤其是茶汤较普通自来水冲泡的茶水自有一种独特的醇厚透彻,微妙间显出不凡。 “如今的玉泉山早是军机重地,外人绝难入内。您还能弄来这泉水,才是手眼通天哪。” 胖子轻轻一点玻璃杯,反赞道。 “呵呵,您笑话了。就是家中有老人时常去山上小住,得个便利,才顺手捎些。” 肖董事也是随意摆摆手,不掩饰、不显摆。 “嘿,牛!” 闻此,许鼎又一赞了一声,也不多问了。 倒是一旁的张瑞秋听得两眼迷糊,不知二人在说什么。 “肖姐,今天来找您,的确是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闲聊过后,胖子摆出正题。 “别说什么请不请,你直管讲。” 肖巧云也是豪爽,直接道。 “是这样,我们这有一柄古扇,想请您店中的专家给看看,寻寻它的来源跟脚、出处来历。” 胖子一边说着,张妹妹取出玳瑁扇,放到了肖董事面前。 “古扇?”拿起扇子,肖巧云轻轻展开,当即赞叹一声:“好材质、好做工、好气派啊。” “这是我家里祖辈传下的,据说是清代的东西。” 一旁,张瑞秋轻声解释一句,但谨慎地没有深说。 “的确。”肖董事看了眼张妹妹,又看向扇子:“这把玳瑁扇保存的十分完好,但温湿潮气和氧化作用仍难免对扇面产生影响。你看,这云母笺由内向外泛出素黄,又有微微发脆,就是百多年光阴洗礼的缘故。” “哦,是这样。” 听着解说,小白张瑞秋不由点头不断,好像专心致志的学生。 “不过这扇子的出处跟脚,还有这‘踏云彩象’的典故与‘何必猜’三字,我就弄不明白了。”将古扇放回桌上,肖巧云不好意思地一笑,又道:“还好,我‘美辰阁’里真有一位擅长字画扇面的老师傅,我这就请他过来一同看看。” 说完,肖董事就站起身,出了静室。 不一会儿,静室门再开,就见一身着蓝布衫、脚蹬千层底的古稀老者陪着肖巧云走入进来。 许鼎和张瑞秋当即起身相迎。 “这位是汪师傅,我‘美辰阁’的首席字画鉴定大师,曾任职于故宫博物院修复中心。直到退了休,才好不容易被我请了来镇店呢。” 看得出肖巧云对老者很尊敬,亲自送其入座,又为之倒上茶,才笑着道。 “老爷子好!” “老先生您好。” 许鼎和张瑞秋亦恭敬致礼。 “就是这件东西?” 老者话不多,简单招呼一声,就直奔主题。 “是。您请上手。” 作为小辈,胖子将古扇双手奉给老者。 “恩,好东西。”与肖巧云之前的表态一般,展开扇子,老者即赞叹一声,随之细细解释:“此扇应是清宫廷造办处的物件无疑。你们看,这玳瑁扇骨亮透斑斓、触手温润如水,必是出自南海的老龟,如今早就难见了。再是这云母笺,初瞧着普通,但细看纸肉,里头隐含银星,就知是造办处秘制的,民间极少流传。还有做工,扇骨根根挺直、打磨细润,实是花费了大功夫的,非巧手能匠不能为…” “原来是这般…” 听着老师傅的徐徐解说,张瑞秋翘目圆睁,一眨不眨。 章十五 掌眼 “至于这扇面上的字画…”谈罢古扇本身材质做工,汪姓老者便把重点转到了扇面,便点了点那六齿象:“先看这头巍峨巨象,体形健硕、神态安详,细笔勾勒间自有一股庄严神韵浮出,仿佛真有神物镇-压当场一般。而观其用色,却是斑斓夺目、红绿明艳,与传统国画技巧大相径庭。再说璎珞祥云、鲜花彩衣,俱有浓浓西域特征、非中土之物。所以综合来讲,这应该是佛家密宗画风无疑。” “高原密宗吗?” 一旁,肖巧云轻吐一句。 “不错。”老者点点头:“佛家有小乘和大乘两派,而大乘派中又分显、密两宗。有清一代,几任君王都笃信高原密宗。所以这六齿巨象显出密宗画风也是顺理成章的。” “恩。” 听到这话,胖子不由点头。 玳瑁扇出自清名相张廷玉之手。此人服侍的康雍乾三朝清帝,俱是笃信高原密宗。甚至康熙帝花巨资建造的避暑山庄亦是一处密宗寺庙集群,可想而知高原密宗在当年的兴盛状况。 “佛家作象,一般都是菩萨坐骑,但通常只是二齿罢了。但这巨象却生有六齿,实在有些古怪,很不寻常,应该有所深意的。” 细看着六齿象,老者左右揣摩,眉头蹙起。 “那六只象牙会不会是‘好玩’画上的呢?” 这时,张瑞秋小声疑问道。 “好玩?”老者当即盯了张妹妹一眼,轻笑一声:“小姑娘,这不是过家家做游戏啊。宫廷造办处是皇家的地方,一举一动都有规矩,一点儿差错不得,不然就可能掉脑袋。所以除非有上官的谕令,否则造办处的工匠是断然不敢自行胡乱添笔的。” “原来如此。” 轻吐舌尖,张妹妹不敢再出声了。 “老爷子,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六齿是一‘暗喻’,代表某种密码,或者暗示某条信息?” 胖子接过话头,忽道。 “这还有点道理。”看向许鼎,老者点点头:“但后生你要知道,若真如你所讲,那破译这六齿中隐含的谜底就很不容易了。相较现在,古人、特别是古代文人,把这种‘文戏’玩得可是太精太深了。尤其清朝两百年文字-狱不断,宫廷内更是管理森严。如果这六齿真要是某种暗语,想要解开就难了。” 说完,老者还轻轻摇头,乎有感触。 “的确。”胖子亦跟着摇头,随即道:“老爷子您再看看后头的三个字。” “恩。”汪姓老者翻过扇子,指指三个墨楷:“何必猜!” “何必猜…”肖巧云也是轻声一念,即道:“这字极好,笔力笔劲都是上乘,韵味也足。就是落笔有些太硬太直,与一般文人的风流柔媚有些不同了。” “云丫头说得不差。”老者难得一笑,夸奖一句:“单从字讲,这笔正楷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没有一丝毛病可挑。非数十年日日习字不断,不可达到如此功力。但凡事有刚有柔、有阴有阳,这三字却有些刚硬太过了,也不知是谁人手笔。都说字由心生,这般刚强,嘿嘿…” “会是哪位名家的作品吗?” 肖巧云凝指做笔、顺字形笔划了几下,道。 “名家嘛…倒是不像,印象里没有哪位清代文人或知名臣工是这般笔迹的。可奇怪,为什么对这字体我又好像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见到过的一样。” 老者抚了抚皱纹深刻的额头,思索连连。 “是故宫博物院里有类似的东西?” 肖董事追问道。 “也许,但就是一时想不起了。” 老者也有些懊恼,眉头紧皱。 “那先不说作者,这‘何必猜’三字会不会和前头的六齿象相关联,作的一个反语呢?何必猜,明面意思是不必猜,但若反过来看,却是提醒人一定要去猜上一猜…” 见老师傅的确一时记忆不起,许鼎便调转思路道。 “恩,有相当可能!”听到这话,汪姓老者立刻白眉一抬:“正话反说、反话正说、明话暗说、暗话明说,这些都是古时惯用的猜谜手法,就看设题人的心思了。” “那归结起来,这柄玳瑁扇的关键还是落在了这六齿象身上了。” 肖董事当即总结道。 “确是如此。”又轻轻开阖两次,老者把扇子放回桌上:“大体的情况就是这般了。如果再要深究其中的奥秘,两位小朋友就得自个儿多花心思钻研琢磨了。或者,也可再请高人帮忙掌掌眼,也许会有其他说头。” 说完,汪姓老者便站起身,对肖巧云点了点头,自行离去了。 “多谢老爷子,慢走呐!” “多谢老先生!” 许鼎和张瑞秋赶忙起身相送。 “可惜,没参透那六齿象的奥妙。” 送走老者,肖巧云又合上房门,抱歉地一笑。 “可别这么讲。有老爷子看过,扇子的来头渊源也算知道了不少。至于这六齿象,既然可能是某个谜面,就不是那么容易能让咱们猜着的。也亏了肖姐您帮忙,否则我们哪能得老爷子亲自指点呢?” 说着,胖子和张妹妹又向对方致谢。 “恩,暂时也只能先这样了。”肖巧云也是一笑:“看着就要吃午饭了,我这就订座安排,咱们三个一齐聚个餐。” “啊,午饭,现在才十点呢?” 张妹妹当即一愣。 “那有啥关系,早午饭嘛。就这么定了,你们二位在此稍歇,我先出去安排一下。” 说完,不等张妹妹答话,肖巧云就直接出去了。 “呵呵,就一起吃个饭呗。人家这么帮忙,这个面子总要给的。” 胖子在旁劝了一声,就又端起有些凉去的茶水品了起来。 “恩。” 张妹妹点点头,也坐回原位,跟着端茶喝起来。 喝过几口,张瑞秋又忽地看向许鼎:“刚才你跟肖女士说的那个玉泉山泉水,很难得吗?” “玉泉趵突?”许鼎放下杯子,看着张妹妹,莫名嘿嘿一笑:“自然是难得了。军机重地、白虎节堂所在,难道还不够难吗?” 章十六 窄巷 吃过一顿丰盛的早午饭,张许二人同肖巧云告别,亦然留下两人的联系方式。 “接下来去哪儿?” 回到琉璃厂大街上,身边的人-流已是渐多,张瑞秋问道。 “继续找店家问呗。” 胖子双手一插口袋,扫视着街面两边的各色古玩店。片刻,就寻了一家门头漂亮气派的大店,直走进去。 张妹妹赶紧跟上。 便这样,一家连着一家,直到傍晚时分,两人已先后进出了不下十家字画古董店铺。但收获只是寥寥。 大部分店家对于胖子的求教都显出几分不耐烦,或草草应付几句了事。个别倒有热心的,也请出店中的老师傅一起帮忙查看,但上手后得出的结论只与之前的汪姓老者类似,甚至还不如汪师傅说得详细透彻。 还有一家店老板纠缠着想要买下古扇,自然被张瑞秋一口回绝。 “没想到会是这么难。那么多专家看了,却还是寻不到任何线索。” 跟着胖子走出最后一家古玩店,张妹妹不由叹息一声,有些受打击的模样。 “嘿,这才大半天的功夫,就灰心了?” 看着张瑞秋,许鼎故意轻蔑一笑。 “不是灰心啦…就觉得…真是不容易。” 张妹妹亦不好意思笑起。 其实并非要打退堂鼓,只是探宝的过程远不如她曾经想象的那般多彩有趣,反而枯燥无味,难免有些失望罢了。 “自然是难了。否则,你家衡臣大人传下的宝物只怕早被人弄得没影了。”不同于张瑞秋的些许怏怏,许鼎依旧精神饱满,还语重心长地教育对方:“所谓‘世上无男士,只怕有鸡人’,坚持到底就对了!” “不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吗?你那个‘有鸡人’是什么来的?难道是我记错了。” 张外宾的国学底子当真不错,直接挑了Bug。 “嘿嘿,差不多就一意思,不用死扣字眼儿。” 被张妹妹现抓了把柄,才随口荤话的胖子只能傻笑着打诨。 “不明白…” 张妹妹则依旧摇头茫然,不知胖子的“险恶”。 “走吧,找地方吃晚饭,我请客。” 拍拍肚子,丰盛的早午饭已然化尽,胖子便打算找个好地方打打饥荒。 想想昨天才吃了涮羊肉,今天要不就烤鸭子吧,也算纪念一下巴甫洛夫…一边胡思乱想,胖子已经自顾自开路了。 “诶,等等我。” 被莫名甩下的张妹妹低呼一声追上。 在京城,烤鸭也算顶顶有名,牌子最响的莫过于“全聚德”。不过胖子还是不愿上这种大馆子,而是依旧青睐于那些遍布街头巷尾,看似不大,但各具特色的小饭馆。里头的鸭子或许没“全聚德”做得地道,也不会是真正荔枝木慢火细烤出来的,可许鼎就是喜欢这种略显粗糙的烤鸭,带着浓浓的烟火气和平实滋味。 循着记忆,在琉璃厂西边不远就有这么家声名不显的小店,鸭子也做得不赖,合许鼎的口味。 华灯初上,入夜的帝都喧哗更盛。 似乎是想躲清静,胖子就转向往小胡同里绕行,果然人影少了许多。 而张妹妹对于这种帝都的老胡同也十分有感觉,边走边瞧、边看边问,兴味昂然。 可走着走着,许鼎的脚步就慢了下来,还莫名向身后觑过一眼。 “怎么了?” 察觉到异样,张瑞秋问道。 “呵,有人跟在后头。” 胖子面色如常,却冷笑一声。 “有人跟在后头…你是说有人跟踪我们?” 张妹妹先是没反应过来,但再一咀嚼,立刻吓了一跳,再加上正深处幽黑僻巷,更让她心起一种恐慌感。 “别紧张,有我。”一把揽过张瑞秋的肩,不让她向后张望,许鼎轻凑上去,形似亲密地道:“一会儿你就躲在我身后,不要惊慌,也不要乱跑。明白吗?” “…哦。” 压着心中的害怕,张妹妹轻轻点头,不自觉地也往胖子这边靠了靠。 “嘿,这对小情侣还够亲密的,走着走着就粘乎在了一块,别是想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先偷放一炮吧。” 距离张许二人身后数十米,一高一瘦两个男子正悄悄跟着,已是一路盯了好久。见前头许鼎忽抱过张瑞秋就往更深的小巷子里走,那瘦的不由低笑一声,口喷黄腔。 “少废话,别把人惊动了。”高的随即低骂一声,重重盯了瘦的一眼:“老板指名要咱们拿下那柄扇子,可别干砸了,否则没好果子吃。” “行,我知道,老头子就看中了那条玳瑁扇骨,想收下来自用。”被同伴一骂,瘦的就不敢在胡乱发声调侃,却还是忍不住道:“可惜那小姑娘不答应,只能由咱们兄弟出马‘强买’了。” “别啰嗦了。他们进的那条胡同,好像是条死路,正好堵了。” 这时,胖子和张妹妹又一转弯,联袂走进一处极狭窄弄堂,估计也就数尺宽窄。高的低喝一声,连忙冲上,瘦的也立即厉笑着大步跟随。 可才当两人几乎并行踏入窄巷,将胡同堵得严实,随即打算找上目标下手时,忽有连续两声拳风响起。 “嗵!” “嗵!” 几乎同一时刻,高瘦二人分别感到肚腹剧烈一痛,随之双膝发软、浑身力气像被抽空了一般,一下无力双双跪倒在地,直接向外猛吐酸水。 “谁派你俩一路跟着我们?想干什么?” 看着跪倒在面前的两人,许鼎居高临下,巨大阴影覆盖在高瘦身上,仿佛山峦欲倒。 “…” 不过兴许是因呕吐无法说法,又或者还希望抵抗一把,对于胖子的问话,高瘦二人都没有反应。 见此,许鼎也不多言,冷笑着从腕上取下一条钢表,抓住表带就对准两人狠狠抽下。 “啊!” 钢制表带坚硬异常、仿佛铁鞭,而巨大的表头更好像锤子,落在身上疼痛异常,更别说胖子手黑力大,两人立即被打得惨叫升起,头上身上紫青大片、血印条条。 “知道这块是什么表吗?劳施丹顿,手表里的劳斯莱斯!八芯八贱,专抽你们这样的贱-人!” 直抽了十余记,直打得高瘦两人哭爹喊娘地求饶,胖子才罢手,一边还冷笑着调侃。 后面不远,张瑞秋看着仿佛判若两人的许鼎,不由有些心神恍惚。只感到眼前的“暴徒”与那个救过自己两回、待人接物都平和风趣的胖子完全不着了边。 难道世上真有两面人,还是胖子把“罪恶”本质隐藏得太深、直到此刻才暴露出来? 张妹妹不禁胡思乱想连连。 而经过一阵狠厉抽打,高瘦两人再不敢硬抗,当即把自己的底细和来路竹筒倒豆地交代清楚。 “原来是钱老板的手笔,我记下了。”点点头,胖子确认两人是说的实话,即道:“现在给我滚。” “是!是!” 得到一个“滚”字,高瘦二人如蒙大赦,各捂着肚子急忙逃去,转眼不见了踪影。 “你瞧,这便是‘财不漏白’的道理。否则总有混蛋会惦记着你。” 打发了两个家伙,许鼎转身对张瑞秋笑起,丝毫没了刚才的狠煞模样。 “是。” 不过张妹妹依旧有些惊魂不定,看向胖子的目光也含着闪烁。 “别怕,已经没事了。”以为对方还在为刚才的事心悸,许鼎又是宽慰地一笑,又指指两边的窄巷,玩笑道:“嘿,要说这巷子也真是窄,最多五、六尺了,按我的体积,刚才差点就进不来了,呵呵…” “恩,是挺狭窄的,六尺的巷子…” 张妹妹虽然答着话,仍然心不在焉。 “嘿嘿,六尺巷,六尺巷,六尺…”胖子依旧笑着,却突然神色一变,直大呼起来:“我知道了!” “知道?” 被对方的喊声再次惊到,张瑞秋不禁后退了一步。 “是!知道了!”许鼎大步向前,一下来到张妹妹身前,直视对方双眸,肯定道:“六齿象,就是六尺巷!扇子的谜面解开了!” 章十七 居庸 “六齿象?你说你明白六齿象的意思了!?” 听到胖子的呼声,张妹妹立时一惊,立即忘了刚才情绪种种,一把拉住对方胳膊,急切道。 “对!六齿象,就是六尺巷!”也是神情兴奋,许鼎重重一拍身旁的胡同墙壁,道:“就像这样,六尺宽的巷子!” “噢!原来是这样!六齿象…六尺巷…家祖的线索原来指向的是桐城老宅!” 终于,张瑞秋也是醒悟过来,笑容一下绽放。 “桐城张氏老宅?哦,我好像记得也确是有那么个传说,关于一条六尺宽的巷子。” 听到张妹妹的话,胖子亦想起了某个流传典故,点点头。 “恩。总算是找到宝物的所在了,我马上就赶去桐城。” 仿佛一刻都不愿停留,张瑞秋急急道。 “马上?现在?” 许鼎看看漆黑一片的天象,似想规劝对方不必如此着急,反正也不差了一时半会儿。 “对,马上!”但张妹妹却真是急不可耐了,直接道:“马上去帝都机场,坐最近的一班夜机前往徽地,然后转车桐城,这样明天一早就能到达。” “太赶了吧…” 见对方转眼间就把行程也定下了,许鼎不由有些哭笑不得,还打算劝劝。 不过再看张瑞秋坚定的表情,一些话也便不必出口了。 “谢谢你,许哥,今天一路过来辛苦帮我查找线索。桐城的话,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不好再继续麻烦你跟着了。” 略一沉默,打定了主意的张瑞秋忽然道。 也许是真不想再给对方多添麻烦、跟着自己穿行半个华夏由北向南跑上千百公里,又或者出于其他心思,张妹妹如斯表态。 “也好,那就祝你好运,之后一切顺利咯。”许鼎也极洒脱,毫无任何异议,点头笑道:“只记得如果真的找到宝物,别忘了告诉我哦。” “恩,一定。”看着一脸真诚的胖子,张妹妹不知怎么忽觉十分愧疚,直上前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你,火车侠!” 接下来,两人就走出胡同,来到街边,许鼎为张瑞秋拦下一辆出租车,又简单道别,目送其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 “倒是个有趣的小女孩。” 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里有一点淡淡的唇印正泛着幽幽的香,仿佛是最好的告别礼物。 “走吧,烤鸭子还在等我。” 轻轻将那点唇彩抹去,许鼎亦迈开大步离去。 脱开了杂事,又身揣着大钞,胖子便要放开了在京城好好秋游一把。 第二天一早,他便雇了辆车,直趋长城。不过不是八达岭,那里游人太多、太密。登长城不像是登长城,而变成了挤人头、塞罐头。 许鼎选择的乃是居庸关,而居庸叠翠亦是知名的燕京八景之一。 此关据传始建于先秦。始皇帝为筑长城,将士卒、民夫乃至囚徒等徙居于此,故取“徙居庸徒“之意。后历朝历代沿用此名。 现在保留的关城则是由明太祖遣徐达督建,是为京城的西北门户。 车到关下,游客果然比八达岭要少了大半有余。 秋日里,远眺关上,肃杀寒霜未降,仍是一片草木丛生。只是一眼望去俱以黄叶为主,色若素金。一阵风吹过,枝摆叶摇、金黄一片起伏,煞是好看。 买了门票,胖子踏上关口,一路蜿蜒向上,几乎没有停步,直一口气爬到了东山顶才暂缓下来。 一旁好多游人见某胖子如此生猛,爬山仿佛竞走,一身赘肉竟如毫无负担一般,不禁个个赞叹。 与八达岭不同,居庸关长城呈一不规则的圆周,也更为陡峭。能真正爬完全部路程的游人其实不多,更多的走了一半便下山回到底下关城里歇息游玩。 不过许鼎却不走回头路,愣是一路前行把全程都走了个遍。不过越到后头,身旁的游客越少,景致也越发自然生趣。胖子的步伐也就缓慢下来,走走停停,肆意欣赏着秋日的美好一切。 花费了大半天,胖子才从长城下来,回到关城。 关城不大,周长四千余米,保存有衙属、寺庙和书院等古建筑,都是十几年前抢修下来的。 在关城中心有一云台,原是“泰安寺”遗址,现在仅剩了一基座。 胖子进入关城,其他地方也没兴趣,就向着云台而去。 上了云台的券门,就见一石壁,上刻有四天王像,极是传神。 许鼎每次来居庸关,都要仔细揣摩瞻仰一番。当然,这个习惯也是传承自其师傅,可谓耳闻目染。 “东方持国、南方增长、西方广目、北方多闻,此四天王一捧琴、一持剑、一驭兽、一举伞,各具神通不同,乃诸天护法,有护持东南西北四洲之德。如今这居庸关内故物十不存九,唯这四天王留下、继续‘戍边而守’,不得不说是一番缘法啊!” 胖子才仰望四天王愣愣出神,忽听身边有一老者话声响起,清瑞如鹤鸣、洪亮似赤子,让人未谋其面已有老树长青的错觉。 胖子转首看去,又是一惊。 果然是一老者,却是一老道:结发髻、披道袍,鹤发童颜,目有神光。 而在其身侧,还有一粉啄般的小小童子,着月白短袍,清秀之极。 听着老道的话,童子非但无恭敬之色,反而面露冷笑,只是自顾自地望着券门上以六种文字刻着的《陀罗尼经咒》。 仿佛有所感应,当胖子转头,老道与童子亦都转项过来。 不过,老道温和微笑、轻轻颌首,而童子则冷意依旧看来、目光似有鄙夷。 向老道点头回礼,又朝童子作怪脸回敬,胖子便扭过脸,继续看自己的天王像。 “当年武宗夜游居庸关,坐骑见天王像而惧不能行。武宗却下令将神象熏黑。呵,天神若然有灵,只怕也不肯再守这大明国门了吧。” 就在这时,忽听一萝莉清音响起,竟是童子开口,语气满是不屑,又隐有遗恨之感。 “嘿,明武宗重武轻文,曾亲征宣府、击溃蒙古鞑靼、取下‘应州大捷’。明朝那批文臣自不会喜欢这样的皇帝,在其身后编写小道消息、花边新闻就再正常不过了。” 轻笑一声,许鼎再次转过头,向童子俯视过去,不屑似地摇头。 果然,胖子还是小气之人,当即就“报复”了回去。 章十八 胖子与童子 “哼!难道‘豹房’也是假的?搜罗男-宠也是假的?” 仿佛再骄傲不过的孔雀,一受胖子拨撩,童子立即怒目过来,以清脆之音诘问反击。 “假不假的不晓得,不过有关系吗?”有意逗弄对方一般,胖子一步不让,反蹲下身与童子平视:“皇帝本就三宫六院、妃嫔多多,你管那宫院叫‘豹房’还是叫‘坤宁宫’呢,反正都是打炮用的,有啥区别?” “你!” “至于男-宠…嘿嘿,先让明朝的士大夫管好自己的屁-股吧。宠娈-童、玩相公,就是这帮假道学搞出来的花样,还美其名曰不近女色。啧啧,全是一帮‘兔子’爱好者。” “你…” 看着凑到眼前的大肥脸,童子怒目圆睁、白牙轻咬,一双小手甚至微微发抖,几乎忍不住就要扇几个巴掌在这张大脸上。 “嘿嘿,没话说了吧?”不过胖子毫无以大欺小的罪恶感,笑得那叫一个得意,又道:“小朋友,尽信书不如无书,更何况还是一帮毫无骨气的龌龊文人写的史书,更是脏不可闻。” “……” “张叔大‘一条鞭’变-法,几可改明朝国运,却触犯了士大夫的财赋之利,死后四天就遭弹劾、抄家夺秩、家人或流或毙。而那位本支持变-法的‘万历帝’呢,崩后也是一地骂名,被他的忠心臣子们弄了个‘神宗’的谥号。听听,‘神宗’。‘民无能名曰神’,意思就是臣民都不知道说你啥好了,也就比‘厉’啊、‘幽’啊这些恶谥好听这么一点点。倒与‘宋神宗赵顼’成了哥俩,反正都是神宗,都是搞变-法失败的,算落难兄弟了。” “……” “天子守国门,君王守社稷。有明一代,其他种种再算失败,几任皇帝都没出过孬种,就算不易了。倒是那‘声声入耳、事事关心’的东林党,没事就喜欢搞个党-争。挤得楚党、浙党等没办法、跟‘九千岁’抱了团,一起玩大乱斗,把汉家江山都给斗没了…” “…哼!” 终于,仿佛受不住胖子机关枪一般的嘴炮,又或者对方说的“歪理”一时倒也难以反驳,童子又愤愤盯了许鼎一眼,直接一转身,自顾自走下了云台。 “喂,别走啊,还没说完呢,哥哥请你吃肯德基儿童套餐,咱一会儿接着唠啊…” 望着童子的小小背影,胖子忍着笑,还在继续叫阵,端的可恶。 闻此,童子离去的步伐又不禁急了不少。 “这位小友,可是姓许?” 便在这时,一旁的老道忽然上前一步,微笑道。 “哦?老仙师认识我?” 莫名一惊,许鼎即收起欢谑笑容,正色道。 “呵呵,老道与你外祖白先生有故。可替我多多致意。” 说完,也不等胖子回话,老道便打一道稽,飘然而去了。 “这…” 看着老道潇洒而去,许鼎一下愣住了。 “这道人不但认得自己,还一口道出自家外公的姓氏,难道真是熟人?” 胖子不由在心中暗思。 当再见到远处等着老道过来的童子,许鼎忽地又是一愣。因为这时他才看清,那童子竟是赤着一双小足,不着寸履。而即便是远眺过去,亦可看清那对三寸小足白净如洗、细嫩如莲,实在可爱非常,可直接点燃某些怪叔叔心中的无穷火焰。 仿佛感应到某双猥-琐目光,童子也向胖子处望来,当即面色一红,急急把小袍下摆拉拉,避免走-光一般。 又恨恨朝胖子怒瞪一眼,童子再不停留,独自先出了关城。 “嘿,果然是萝莉装的。”胖子眼光何等毒辣,已然看出童子的“真身”,当即又得意地自笑起,却又转眼笑容淡去,轻轻皱眉:“‘青莲渡浊世’,这小姑娘到底什么来头?难道连老道一起,真是道门的隐修?” 直在居庸关盘桓到傍晚,许鼎才搭了辆巴士慢慢悠悠地返回了市中心。 白天一直啃面包、喝矿泉水,晚上胖子自要好好补回来。 早在路上就想妥了,才到市区,胖子便直奔“基辅餐厅”开洋荤。该店是京城一所很有特色的饭馆,主营“毛子饭菜”,以正宗与量足闻名。 很幸运,不用订座、也没排队,才到店门口就得知尚有一处空桌,许鼎连忙跟着一西装笔挺的白俄大叔进了馆子。 果然还是熟悉的味道! 一进入餐厅大堂,一股混合了红菜汤鲜酸滋味与焖牛肉香味的浓烈气息就扑面而来,让人一下感到腹中瘪瘪、食欲大动。又有清冽干爽的黑扎啤以及浓郁激烈的伏特加在周围环伺,更使胖子口舌生津、未饮先醉。 在一张小桌前坐下,根本不用看菜单,许鼎便熟练地向白俄侍者下菜: 罐焖牛肉、奶酪烤蘑菇、烤牛肉串、格鲁吉亚烤饼、芝士焗猪排、基辅烤肉饼、奶汁烤鳕鱼、再加上一大份红菜汤,胖子几乎把餐厅的名菜点了个遍。 “先生,我必须提醒您,这些菜式的分量可很不少呢。” 操-着一口漂亮的京片子,白俄大叔好意提醒。 按对方下单的量,至少在四人份以上了。而且是四个成年男性。 “没事,我正发育长个儿,吃得下。” 胖子仰脸一笑,但怎么看也不像青春期中的少年郎。 “好的,请稍等。” 白俄大叔一耸肩,拿着菜单走开了。 就在这时,一段悠扬的手风琴声响起。许鼎转头看去,就见一队白俄俊男靓女载歌载舞地进入大厅中央,做现场表演。 要说毛子的人种真不赖,男的帅、女的美。尤其是几个金发毛妹,不但身材高挑、面容更精致万分,笑容十分撩人。 胖子不由看得津津有味,其他客人也有被直接拉起的,一起手环手跳起舞来。 又过了一会儿,饭菜被送上桌。胖子直接开动。 罐焖牛肉软烂入味,几乎入口就化;烤蘑菇覆有一层厚厚奶酪,里头包着牛肉馅儿,咬下就是满口汁水;烤牛肉串块头巨大,却烤得非常肥嫩,好吃异常… 好像多日未吃过饭一般,胖子对满桌饭菜的消灭好像炮火扫荡。 看得一旁的白俄大叔一阵心惊,几乎担心这位客人会直接吃爆-炸掉。 而就在许鼎饕餮不止时,餐厅入口方向,忽又传来一片喧闹和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