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正义之剑》 第32章 搁置议题 手越是抖，何叶越是咯咯笑个不停。 林宗明急得血往上涌，嗓子发干。 他使劲喘了几口长气，费了半天劲才拿出钥匙，打开房门。 何叶一进来，摇摇晃晃走向铁床，直接躺在上面。 “何书记！”林宗明接连喊了几声，何叶毫无反应，睡得很沉。 这可怎么办？ 想了想，林宗明先脱掉何叶的运动鞋，将她的长腿放在床上。 拿过被子盖上，又放下蚊帐。 一看时间不早，都晚上九点多钟了。 林宗明得回家，太晚，母亲肯定担心。 再次确认何叶睡着了，林宗明走到门口，随手关灯，悄然将门带上。 他前脚刚走，睡得香甜的何叶忽地睁开双眼，缓缓起身下床，走到窗前扒拉开窗帘，望着夜色中林宗明的背影，陷入沉思…… 次日上午，在县委小会议室里。 县委书记罗西南，县长黄明发、县委副书记袁丽丹、纪委书记盛杰以及组织部长黄开敏五个人悉数到场。 罗西南作为召集人，主持了会议。 他首先说了开场白，“同志们，今天会议的议程，是研究我县几个部门单位，由于各种原因而出现干部空缺，要尽快补充。下面，请开敏部长说一说。” 黄开敏清了清嗓子，照稿念起来。 其实无需他宣读，每人手里都有打印好的材料，只不过需要走这种形式。 现在不是换届期间，岗位不多，而且多为副职。 黄明发对于其他位置并不看重，没怎么发表意见，就等着憋大招。 终于轮到万林乡党委书记这一职务的推荐人选了。 共有两位候选人，一个是县委组织部副部长吴金川，另一个就是田志斌。 纪委书记盛杰第一个发表意见，他说：“吴金川同志，在组织部工作多年，为人忠厚老实，工作四平八稳，同时负责老干部局，很好的执行为老同志服务的宗旨。” “田志斌同志长期在万林乡工作，有丰富的基层经验，而且在他担任乡长期间，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有口皆碑。说实话，谁最合适，我还真不好妄下结论，可以说旗鼓相当。” 好一个旗鼓相当！ 嘴上这么说，谁还听不出来，盛杰贬低吴金川，抬高田志斌的意味很明显。 什么老实忠厚，什么四平八稳。 这话得反过来听。 忠厚老实就是老好人，四平八稳是缺少魄力。 故意提到老干部局，谁不知道那是个专门伺候人的地方，体现不出来能力水平。 言外之意，吴金川各方面不如田志斌，只是没有说得露骨而已。 在座的各个是人精，立马明白盛杰的屁股坐在哪边了。 他说完，罗西南看了看黄开敏，“你是什么意见？” 黄开敏摊了摊手，“金川副部长是我的副手，我不好说什么，还是听一听大家的看法吧。” 故意强调吴金川的身份，等于在他脑门上刻下黄开敏的烙印。 问了黄开敏，罗西南又将目光落在袁丽丹身上。 “袁副书记，你呢？” 袁丽丹三十五岁，一米七五的身高，不算漂亮，贵在有气质。 一双丹凤眼，颧骨很高，一看就不是个善茬。 想来，这么年轻就能担任县委副书记，肯定有她的过人之处。 袁丽丹说话干脆，不拖泥带水，“我同意吴金川任万林乡书记。吴金川一直在县委、在组织部门工作，组织部是培养干部的摇篮，从这里走出去的干部，都能独挑大梁，干出一番辉煌事业，这一点毋庸置疑。” 黄明发一听袁丽丹这样表态，面部肌肉微微动了动，徐徐端起茶杯以掩饰内心的不安。 二比一，双方老将还未上场，胜负已定。 不行，不能就这样认输。 都没等罗西南点他的名，放下茶杯的同时开了腔，“在这里，我要着重提一个名字，董辉，在京城极特殊的部门工作，身份严格保密。” “董辉是我们光明县葛台镇人，还是田志斌的表哥。今后，县里保不齐会跟京城部委打交道，有董辉出面，事情会好办许多。” “我的意思，通过田志斌搭上董辉这条线，对我们有益无害。所以，综合各方面因素，我认为田志斌同时担任万林乡的书记是最好选择，我的话讲完了。” 罗西南被黄明发的话实实在在给雷到了。 两个方面，一是黄明发提到的董辉，他有所耳闻，只是不知道是田志斌的表哥。 二来，黄明发提出田志斌一肩双挑，书记兼乡长，胃口如此之大，出乎他的意料，事先没有一点准备。 太诡异了！ 黄明发表明完态度，直接把皮球踢到罗西南脚下。 这事还真难办了。 董辉的横空出现，简单事情变得复杂起来，罗西南一时拿不定主意。 稍作停顿，身体往前探了探，他慢条斯理地说：“吴金川和田志斌两名同志各有千秋，我看暂时搁置，进行下一项议题。” 谁也没有想到，五人小组会搁置了万林乡书记的人选议题。 搁置，表示没有达成一致意见，不能送到常委会上讨论。 细想下来，这种结局对于黄明发是反败为胜，而罗西南则举旗休战。 原本罗西南占有优势，一个董辉，让他心存忌惮，不敢贸然行事了。 五人小组会的结果，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让田志斌和吴金川全都知晓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 田志斌自然乐不可支，之前从各方面汇总的消息，他基本无望，哪怕有黄明发相助，胜算依旧不大。 反观吴金川是担忧一方，本以为有黄开敏的鼎力支持，罗西南的认可，十拿九稳。 不成想，议题被搁置了。 那样的话，可就存在变数。 会后，罗西南返回自己办公室，黄开敏跟了进来。 人还没坐下，质疑声已经飘过来。 “书记，董辉是田志斌的表哥，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罗西南冷哼道：“你没听说，我还不知道呢。黄明发这张王牌出得好啊，通杀！开敏，关于董辉你了解多少？” “大约在两三年之前，我听说一件事，印证了董辉不同凡响的身份。” 罗西南顿时来了精神，“你详细说说。” 第31章 拼酒 黄明发原本的笑脸，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抱着胳膊陷入沉思。 李旭东眼珠转了又转，马上意识出来什么，手指往上指了指，惊呼道：“别不是在……” 黄明发抬手拦住，脸色恢复如常，手里摆弄那盒中华烟，微微颔首道：“志斌，你有这么一个硬实力超强的表哥，为啥不早说。” “下次他回来的话，可不可以找个机会我拜访他？” “我试一试。”田志斌没有肯定，却也没有否定。 “好，我等你的好消息。”黄明发主动端起酒杯，提议道：“咱们一起喝了这杯，祝愿志斌心想事成。” 田志斌双手端杯，客气说：“祝县长您得偿所愿，我敬您。” 哈哈哈！ 一阵欢快笑声，响彻包间每一个角落。 田志斌在县城搞公关，林宗明则宴请何叶在乡政府斜对过的佳美菜馆。 要了一个雅间，免得受打扰。 依何叶的意思，买点东西在她宿舍里做。 她的厨艺不敢恭维，关键是林宗明也强不到哪里去。 从小到大，都是母亲做饭，林宗明煮个挂面都不过关。 再说，请何叶就要大方一些。 最近一段时间，何叶帮了他不少的忙，指点迷津，建言献计，能有今天，何叶功不可没。 林宗明将菜谱交给何叶，“想吃什么你尽管点。” 何叶柳眉一挑，打趣道：“就不怕我把你吃穷了。” 林宗明拍了拍腰包，开玩笑说：“放心，在下带足银两，吃不穷。” 呵呵。何叶莞尔一笑，显现出娇媚神色，手指尖挑着菜谱翻看着，叫来服务员指了指，“这个，还有这个，再来一个这个，就这些。” 看她合拢菜谱，林宗明便说：“这么点东西，太少了吧。” “多了浪费，宗明，请客吃饭的最终目的是让客人吃好。” 林宗明争辩说：“还有句话，客随主便。” “你说我是客吗？”闪烁着灵动的大眼睛，何叶双手交叉在一起，拄在下巴上，一副顽皮相看着林宗明。 反倒把林宗明看得不好意思了，慢慢低下头说：“全听你的，你咋说我咋做。” “这就对了。” 很快，何叶点的两菜一汤端上桌，一荤一素，搭配合理。 汤是山药猪蹄汤，还有黄豆海带。 何叶给林宗明舀了一小碗汤，放在他面前，“这汤养颜，对你身体有好处。” “谢谢。”林宗明说道：“你多喝一些，女孩子需要养颜。” 何叶微微摇头，“永葆青春不是我们女人的专利，男人同样也需要养颜。” 喝汤总觉得欠缺点氛围，于是林宗明提议喝点酒。 上次在何叶那里，他们喝的是啤酒。 “要不，来点白的？”林宗明只是象征性的询问，估计何叶肯定拒绝。 “怕什么，白的就白的。”谁知，何叶竟然摆出一副拼酒架势。 “逗你玩的，喝点啤酒算了。” 林宗明正要喊服务员，却被何叶抢了先，当即对着雅间门口喊起来，让服务员拿一瓶本地产的高粱烧。 这酒五十几度，别看牌子不响亮，贵在酒质不错，纯粮食酿造，酒厂就在万林乡。 女人都说了，林宗明若是打退堂鼓太跌份。 喝就喝，反正他还没尝过喝多的滋味呢。 一瓶白酒上来，何叶用手比量着，“你喝一半，我喝一半，不行，分不出高低。”她连连摆手否定，冲着门口喊，再来一瓶。 这下好了，一人一瓶白酒，谁也不耍赖。 真不知什么原因，何叶为什么强烈想喝酒。 第一杯酒，何叶提议，预祝林宗明美梦成真。 林宗明回应：“感谢你对我的帮助才是，这杯酒我敬你。” 随着两只酒杯发出清脆碰撞声，辛辣的酒液流入胸腔，火辣辣的感觉热遍全身。 一杯接一杯，不知不觉，二人全是多半瓶进肚。 林宗明没什么不适。反观何叶，粉面桃腮，脸颊上的两道红晕，加之醉眼朦胧，任何男人看了都会抑制不住冲动。 说话也不利索，抓酒瓶的一个动作都用了好几次，浑身直摇晃，还一个劲儿的说自己能喝。 喝酒便是如此，凡是说不能喝，再喝就多了的人，基本上都没喝多。 反之，越说没喝醉，大多都处在醉酒当中。 何叶明显属于后者。 林宗明见她喝多，赶紧结账，搀扶何叶回她的宿舍。 近距离接触何叶，身上散发的香味和酒气混合在一起。 本来不好闻的味道，传进林宗明鼻腔里，却有着非同凡响的意境。 他使劲驱散大脑里的不良想法，一门心思只想送何叶回去。 君子爱美求之以礼，情思深深无邪耶。 喜欢的女人，要以合乎礼仪去追求。 美好的爱情，是没有邪念的。 这是林宗明的做人原则和底线。 回去的路上，何叶迷糊糊嘟囔：“今晚真痛快，宗明，谢谢你了，谢谢你陪我度过二十五岁生日……” “今天是你生日？”怪不得何叶喝了白酒，还喝醉了。 “二十五年来，除了家人，你是第一个陪我过生日的男性，宗明，你太好了。” “应该的。”掐指一算，何叶比林宗明大了将近两个月。 大一小时也是姐。 若是真跟何叶好了，还是姐弟恋呢。 呸呸呸！ 林宗明晃了晃头，胡想什么呢，人家可是城里人，家境应该不错，他们根本不是同一路人。 好在距离不远，林宗明扶着何叶到了门口。 门锁着，林宗明问她钥匙在哪儿？ “在我裤兜里。” 何叶今晚上身穿了一件白色小衫，下穿浅蓝色牛仔裤。 将她完美身材的玲珑曲线，展现得淋漓尽致。 掏了几下，何叶没有掏出来。 “你给我拿。”何叶手扶墙面，身体不住摇晃，露出裤兜。 无奈之下，林宗明只得将手伸过去。 一层薄布紧紧贴在何叶大腿上，林宗明的手隔着布，却真实感受到何叶肌肤的完美弹性。 咯咯！ 何叶被林宗明整得咯咯直笑，“快把手拿出来，痒死了。” 这话真让人浮想联翩，很容易想歪。 呼！ 林宗明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手，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 第30章 好事成双 林宗明耸了耸肩，“早就说过我要请你吃饭，我过来就是问你晚上有没有空。” “我指的不是这个。”何叶手里捏着笔使劲摇了摇，“你有好事临近，我才要你请客的。” 林宗明不解其意，一下子愣住了。 “不瞒你了。”何叶望了望门口，干脆在白纸上写下一行字，推到林宗明眼前。 望着那行娟秀字体，林宗明惊愕的说：“我要转正了！” 嘘！ 何叶警觉的做了个小声手势，眼神示意隔墙有耳。 尽量将声音放低，并说：“我得到消息，县委组织部正在操作，不过不是公务员，是事业编。” “宗明，无论什么编制，终究是对你的一种肯定，你要接受。” “嗯嗯。”林宗明不住点头，许久积压的浊气，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心头顿时敞亮起来。 好消息远不止这一件，下午刚上班，钱树民把他叫去。 “宗明，明晚光明县电视台将播出对你的专访，田乡长要求组织乡政府干部职工一起观看。” 身体往前探了探，煞有介事的说：“另外，据可靠消息，县委组织部正在操作你转为事业编制的手续。宗明，你双喜临门，可喜可贺。” “你的英雄事迹是田乡长极力促成，这是你转正的诱因。同时，也是我们党政办的光荣，你一定要谨记。” 林宗明听出钱树民的话外音，连连表示了感谢，试探性的提出要请钱树民和田乡长吃饭。 “饭就免了，再说，田乡长最近也没时间。”钱树民摇头摆手，“你真想感谢，抽你一支烟就行了。主要你进步，作为你的领导，我和田乡长自然都高兴。哈哈。” 钱树民最后的笑声很假，假的一眼就能看穿。 可他越是假笑，越说明这里面有事。 而且还不小。 林宗明快速思考，眼睛一亮，明白钱树民意有所指是什么了。 下午抽出个时间返回家中，拿出那条中华烟。 前番招待钱树民用了一盒，送给王岩一盒，只剩下八盒。 林宗明咬了咬牙，拿出其中六盒揣进兜里，回到乡政府，再次敲开钱树民办公室的门，直截了当把烟送给他。 自然了，这里面不全是钱树民的，还包括了田志斌。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虽说，打心眼里对钱树民以及田志斌并无好感，可面对钱树民明目张胆的索要，林宗明只好审时度势，顺从了对方心意。 他一个无根无蔓的小人物，对面可是参天大树，他得罪不起。 或许有的人会认为，林宗明没骨气，就应该向这种行为说不。 那只是理想中的做法。 现实中，以卵击石，只会死的很早，也很惨。 要想在仕途上风生水起，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能少。 其中的人和就是贵人相助。 林宗明不知道他的贵人是谁，但有一点他承认，没有人暗中推波助澜，即便有舅舅的加持，终归鞭长莫及，转正的事宜绝不会一帆风顺。 钱树民十分想要林宗明的香烟，这是田志斌交代的。 别小瞧几盒不起眼的中华烟，用处却很大。 当晚，在光明县一处不挂牌子的私厨菜馆，硕大的包间里，只坐三个人。 一个是田志斌，对面的是县政府办公室主任李旭东，居中而坐的，正是县长黄明发。 从酒桌上的对话可以听出，田志斌和黄明发、李旭东极其熟悉。 交谈之中，黄明发感叹说：“志斌，该说的话，我都向罗西南说了。不过看起来，他力促吴金川去你们万林乡，态度很坚决。” “明天的五人小组会，黄开敏肯定站在他这一边，毕竟吴金川是组织部的人，护犊子是本性。” “副书记袁丽丹说不准，她一个女流之辈，和咱们男人想法不同，阴晴不定。有时候支持罗西南，有时候还拧着来。” “纪委的盛杰与我有点交情，我提前打电话沟通过。现在最关键的还是袁丽丹，她的态度非常重要。” 五人小组会又称党委五人小组，由书记、县长、副书记和纪委书记以及组织部长组成。 这种会议是在提交常委会研究决定前，酝酿涉及干部任免以及处理的一种议事形式。 由书记提出议题，确定时间并主持会议。 属于干部任免由组织部准备，干部处理的具体工作由纪委准备。 虽说五人小组不是一级决策机构，代替不了常委会集体决定。 然而现实是，只要他们决定的事情，在常委会上基本都会通过。 好嘛，县委五位大佬达成一致，谁会傻到家了反对，除非不想干了。 从黄明发的口气中，田志斌深深感受出不妙。 掏出中华烟，分别递给黄明发和李旭东。 首先起身给黄明发点燃，轮到李旭东，他扬了扬手里的打火机，示意自己点。 李旭东刚抽了一口，咂舌道：“老田，味道不错啊，这么柔。” “是吗？”黄明发吸了几口，连连点头，“是不错，味道醇而绵柔，志斌，这烟从哪搞到的。” 说着，将目光对准桌上的烟盒，拿在手中反复观瞧。 喃喃自语道：“这种烟，市面上没见过，至少咱们光明县没有。” 李旭东则查看香烟上面的字号，赞同说：“县长见多识广，还请您赐教。” “我哪里知道。”黄明发摸了摸油光锃亮的背头，“我要知道就不问志斌了。” 田志斌早就有应对，随意说道：“是我表哥送的，只是很少就一盒，一直压箱底没舍得抽。县长和李主任光临，我才拿出来，也只有您二位是我值得尊敬的好领导。” 马屁拍的，水平不高，效果却出奇的好。 黄明发哈哈大笑起来，李旭东则谦虚的摇头，“老田，县长是咱们的领导，我不是。只是你讲这话倒是对了，不止是你，我也一样尊敬县长，罗西南在我心目中，比县长差远了，不是一个档次。” 好听的话谁都愿意听，黄明发嘴上说着：“不要这么贬低罗西南，他是书记嘛。”心里却乐开了花。 并将话题重新拉回来，详细询问田志斌的这个亲戚，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也说不准。”田志斌煞有介事的说：“他的身份很保密，从来不提。我只知道他大学毕业后留在京城部委上班，每次回老家都神神秘秘的，不提前打招呼，竟搞突然袭击。” 什么！ 黄明发一听，顿时愣住了。 第29章 有序推进 故意拖长声音，黄明发是在观察罗西南反应。 可罗西南滋溜喝着茶，不住夸赞“好茶”，根本没在意黄明发。 这让黄明发倍感受挫。 将半截香烟狠狠杵进烟灰缸里，也不说半决留半句了，索性直来直去，表明态度，“田志斌担任万林乡乡长以来，严格贯彻执行县委、县政府的既定方针和政策。” “大力发展村民养殖西门塔尔肉牛，成立中草药种植基地，组织朝鲜族村民去国外劳务输出。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这几年，他在万林乡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并在干群当中树立起良好口碑，民主评议年年高居万林乡前列。” “反观李群，乏善可陈，毫无亮点。所以我认为，田志斌同志出任万林乡党委书记，当之无愧。” 一席话说出来，黄明发顿感浑身轻松，就像刚刚执行完一项重大任务。 罗西南徐徐放下茶杯，慢条斯理的说：“田志斌担任书记的话，乡长一职又空出来，难办。” “开敏部长倒是给我推荐了一个人选，组织部副部长吴金川同志。他长期在组织部工作，又身兼老干部局局长，各方面条件都合适，我看就吴金川吧。” “什么！”黄明发眼睛瞪如铜铃，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搅乱他早已设计好的布局。 “对，吴金川，开敏部长舍得把得力干将送去万林乡，足以看出对基层工作的支持。” 罗西南再次端起茶杯，这个动作就不是喝茶那么简单了，大有端茶送客的意思。 黄明发岂能看不出来？ 郁闷站起身，黄明发瓮声瓮气地说：“罗书记，这么大的人事议题，我建议还是上会研究为好，倾听大家的声音和意见。” “也好，先上五人小组会讨论。”罗西南低头看着保温杯，抬都没抬起来。 直到黄明发脚步声消失，罗西南抓起桌上座机，打了个电话出去。 “开敏，你来我这里一趟。” 不到十分钟，组织部长黄开敏敲门进来。 省去繁文缛节，罗西南单刀直入说：“万林乡书记的人选，明天上五人小组会研究。黄县长力推田志斌，被我否了回去。” “我看他不会善罢甘休，肯定在会上还要坚持己见。开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黄开敏深深点了点头。 坐上这种位置的人，各个都是人精，一点就透。 整个一上午，罗西南都被各路人等包围，要项目的，联系感情的，汇报工作的，吵得他脑瓜仁都疼。 好不容易送走最后一波人，罗西南双手摁住太阳穴揉动，给自己减压。 滴铃铃，私人手机响起。 他看都不看，以为又是哪个没眼力见的人打扰他。 不接，手机一直响个不停。 无奈之下随手滑动接起来，按了免提键。 “罗书记，我是陈伟。” 陈科长！ 罗西南一惊，急忙关掉免提，把手机放在耳畔，“陈科，你好。” 好嘛，市委书记大秘，他岂敢得罪。 说了一些题外话，陈伟方才道明来意，“刚才我在关书记办公室，关书记问起林宗明转正事情。罗书记，这都过去好几天了，你那边怎么一直没有消息。” “惭愧。”罗西南拍了拍额头，“我尽快落实，还请陈科多在关书记那里美言。” 陈伟冷笑道：“关书记交办的事情你当成耳旁风，我怎么替你说话？” 吧嗒一声，毫不客气的把手机挂断。 罗西南之所以不急于给林宗明转正，有他的小算盘。 上次见过赵英杰一面，他对这位赵组长的身份充满好奇。 本以为关长海不过说说而已，堂堂市委书记日理万机，怎会记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何况，林宗明转正一事不好操作。 没有参加公务员和事业编考试，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贸然强行运作，容易招惹非议，引来麻烦。 不过，好消息是万林乡轰轰烈烈搞的表彰大会，倒不失为一个机会。 再次把黄开敏叫进来，罗西南直截了当说出林宗明的事情。 黄开敏想了想，“事业编还好说，公务员有难度。” 乡镇的公务员名额有限，就那么几个，谁看着都眼热。 倒是事业编名额多一些，仅林宗明救火英雄一事，足够有操作空间。 “抓紧去办。”罗西南想了想，也只好这样了。 同时，他又叫来县委宣传部长李岚，询问林宗明表彰大会和专访为什么没有在县电视台播出的原因。 李岚实话实说，一开始，万林乡的田志斌兴致很高，不仅请了副部长白梅前去助阵，又请县电视台和光明融媒的记者们，大张旗鼓，兴师动众，气势很足。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突然哑火，不再关心此事。 而且，没有得到县委批准，宣传部拿捏不好火候，所以才没有贸然行事。 说白了，罗西南不发话，终究缺少执行的热情。 “好人好事我们当然要宣传，这是创建和谐社会的基本因素。李部长，你们宣传部是县委的喉舌，是指导干群思想的前沿阵地。” “林宗明同志的英雄事迹，要大力宣传，要把他不顾个人安危的一面展现给全县人民。” 李岚频频点头，答应这就回去安排落实。 光明县这边暗流涌动，林宗明自然不为所知。 周一上班后，赵强没来，说是身体不舒服请假了。 唐瑶瑶描眉画眼，对林宗明不冷不热。 只有齐崇海对着电脑屏幕在忙，忙于斗地主。 不能怪他，就是林宗明都无事可做。 根本没见钱树民的影子。 不止是他，林宗明抱着材料去楼上李群办公室，房门紧锁，人不知去了哪里。 据说，田志斌也不在，连乡里周一的例会都没举行。 途经何叶办公室的时候，林宗明往里面扫了一眼，见何叶正在写东西。 敲了敲门，何叶抬眼看见是他，嫣然一笑，“你这么清闲，不忙吗？” “忙啥，领导们都不在，等于给我放假了。”林宗明将手中的一摞材料放在何叶对面桌子上，一屁股坐下。 何叶给林宗明倒了一杯水，忽闪着长睫毛，调侃道：“宗明，你得请客了。” 第28章 酒后吐真言 “刘所，您说的什么意思？” 刘同胜话里有话，林宗明心头一紧，感觉出这里面有事。 “嘿嘿。”刘同胜一口喝干酒盅里的酒，抹了抹嘴巴，醉醺醺说：“他姓田的擅自挪用公款，拿出去放高利贷，光是利息就分了好几十万。还有他小舅子注册的公司，在乡里拿了多少工程，姓田的得了多少好处，我这里都有数。” 看着刘同胜拍着心口窝的动作，林宗明关掉手机的录音键，心中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回想起米常胜在办公室发的牢骚，林宗明更加有理由相信，刘同胜准是掌握重要证据。 于是，又问他关于财政所着火一事，刘同胜冷哼一声，“小林啊，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儿。” “田志斌那么多烂账，不搞这一套早晚露陷。这把火不用查，傻子都知道是谁干的！” 太震撼了！ 要说以前他也怀疑过田志斌，财政所的蹊跷着火，特别是王岩因为调查火灾而与田志斌发生冲突，他绝对有理由相信，田志斌心里有鬼。 今天无意中从刘同胜嘴里得出的消息，固化了他的怀疑度。 林宗明是矛盾的。 倒不因为田志斌把他捧成救火英雄，让他翻身有望，感激田志斌。 而在于他的良知和正义感。 万林乡穷了那么多年，可田志斌却富得流油，本身就不公平。 关键他人微言轻，一个临时工想要撼动乡长地位，简直白日做梦。 纠结和不甘，弄得林宗明情绪低落。 回去的路上，耿运昭美滋滋谈论他找到理想拍摄地，还有他那宏伟的拍摄计划，林宗明却一点提不起兴致。 到了乡里，耿运昭邀请林宗明去县里大酒店好好搓一顿，被他婉言谢绝。 “好吧，咱们来日方长，反正今后我会经常来这里，到时候还得麻烦你这位乡干部，你可不要拒绝。” 说着玩笑话，耿运昭递了个眼神，陆潇潇赶忙拿过来一套衣服，要求林宗明无论如何收下。 “老六，弟妹，你们这样我可不高兴了，自家人何必客气，我也没帮到什么大忙。”林宗明严词拒收。 “老五，是哥们我才这样做。”耿运昭解释说：“光是你我，根本不用这一套。潇潇是代表整个团队，向你表示感谢。” “你收下，团队不欠你人情，也好继续合作。你不收，往后没法面对你。” “我了解你，想要通过我们的段子，为上元村宣传。你放心，这点我们会认真考虑。” 陆潇潇也劝说，“五哥，商业时代，我们按照商业规矩来，和个人感情无关。你收下，我们也轻松。” 拗不过，林宗明只好收下来。 挥手送别，天色已晚，回到家的林宗明却心事重重。 吃过晚饭，躺在自己房间的炕上，林宗明反复收听刘同胜的录音，想了很多。 叮的一声，竟是何叶发来消息。 询问他在干什么？ 林宗明不敢用太多流量，回复完并问可不可以打电话。 何叶回了一个OK手势。 电话很快接通，闲聊之余，林宗明谈起在上元村遇到刘同胜一幕。 “酒后吐真言。”何叶说道：“宗明，这件事你暂时埋在心里，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你管不了也做不了什么。首要任务等着转正，其他事情只能以后再说了。” “万林乡竞争书记一职，正处白热化，田志斌和李群都在各显神通，谁上来都有可能。不过，也不排除从别处调来。” “估计很快，县委就要研究万林乡人事议题。罗书记和黄县长素来不和，想必一定会有一番较量。” “对了，宗明，你上次见市委关书记，记不记得陈伟？” 陈伟？ 林宗明想不起来，只好否认。 “陈伟，关书记秘书，市委办秘书一科科长，你没印象？” 哦！ 林宗明恍然大悟，眼前立刻浮现那个不苟言笑的年轻男子轮廓。 “想起来了，罗书记一口一个陈科叫着，对他十分恭敬。” 别看秘书官不大，作用却不小，是通往联络书记的独木桥。 大多情况下，可以代表书记本人。 做糖不甜，做醋却酸。 在书记耳边一句话，好的顶一万句，坏的也是一万句。 林宗明纳闷问：“你怎么提起他了？” “这事嘛……”何叶变得吞吞吐吐，“先不跟你说，等到时机成熟再告诉你。” 时机成熟的含义，林宗明没有听懂。 想必问下去，何叶也不会说。 正如何叶猜测那样，万林乡党委书记的人选，的的确确竞争激烈，也是摆在罗西南案头，急需迫切解决的问题。 周一刚上班，县长黄明发迈着方步，四平八稳的走进罗西南办公室。 “黄县长来了，坐。”罗西南起身，笑说：“刚弄了点新茶，你尝尝。” 黄明发没谦让，望了望斜对面马晓峰的办公室，有感而发，“罗书记这里和我一样，一大早一帮人堵着，不是汇报就是这事那事的，真让人脑袋疼。” 沏好茶水，罗西南将茶杯摆放在黄明发面前茶几上，感叹道：“没办法，组织上既然交给我们这副重担，就要承受担子的重量。” “书记倒是做思想工作的，说话比我有水平。”黄明发的话听似褒奖，实则酸溜溜的刺耳。 罗西南微微一笑，质问：“黄县长这是夸我还是别的意思。” “没有，没有。”黄明发摇头否定，“开个玩笑，书记别当真。” 岔开话题，黄明发递给罗西南一支烟，罗西南摆手不抽。 自顾自点燃，黄明发说道：“万林乡的书记辞职有些日子了，我看这件事拖不得，要尽快解决。” 罗西南坐在黄明发对面，端起保温杯吹了吹，颔首道：“是啊，是到解决的时候了。黄县长，关于人选，我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作为光明县排名前两位的领导，重大事项，尤其人事议题，提前沟通非常有必要。 黄明发吸了一口烟，直截了当表明他的态度，“就地提拔的话，田志斌和李群都符合条件。不过嘛……” 第27章 偶遇不如巧遇 来人正是村支书兼村主任米常胜。 披着外衣，满脸通红的米常胜瞪起眼珠子，气哄哄走上前来，怒声道：“像什么话，大白天的死拉硬拽，抢人吗？竟给我丢脸，全都滚蛋！” 到底是干了十几年的老支书，米常胜的话在村民中非常有力度。 众人这才极不情愿的松开耿运昭和陆潇潇。 站在林宗明面前，米常胜开口问怎么回事？ 他一张嘴，一股浓烈的酒气扑来。 熏得林宗明差点吐了。 强忍住胃里翻山倒海，林宗明避开米常胜的嘴，将耿运昭此行目的大致说了。 “这样啊，是个好事儿。”米常胜的手伸进外衣兜摸烟。 耿运昭眼明手快，当即奉送上九五之尊。 米常胜看着烟盒，两眼直放光，闻了闻，“这烟不便宜吧。” 抽出来一支别在耳朵上，又拿来一支叼在嘴里。 吧嗒一声点燃，米常胜接连抽了几大口，不住夸赞：“到底是好烟，抽着有味道。” 耿运昭心领神会，回头告诉陆潇潇，“去车里给米支书取两盒让他尝一尝。” 一听这话，原本严肃的米常胜顿时笑得心花怒放，也没客气，将陆潇潇递来的两盒烟装进衣兜。 提了提外衣，和颜悦色说：“小林，还有你们二位都去我家，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临走，将耳朵上的那支烟扔给其中一个四旬汉子，“二肥，赶紧让大家散了。” “哎！”二肥双手接住香烟，忙不迭的哈腰点头。 米常胜家住村东头最高处，一栋大瓦房。 院子里养了两条大狼狗，听到开院门声音，狂吠不止。 米常胜瞪眼骂了几句，狼狗才停止叫声。 “别怕，有铁链子拴着，咬不到人。” 话是这么说，可看到两条狼狗龇牙咧嘴的架势，林宗明他们三个还是小心翼翼，躲在米常胜身后快速跑进屋里。 一进来，看到客厅的饭桌上，有个四十来岁、戴高度近视镜的中年男子。 手捏酒盅扬脖举杯正往肚子里灌酒。 “刘所，您也在。”林宗明主动打招呼。 这人是万林乡财政所副所长刘同胜。 刘同胜先是一惊，继而摆手说：“是小林啊，过来陪我喝一杯。” 随后进来的米常胜，也热情邀请林宗明和耿运昭、陆潇潇就坐，还扯起嗓子告诉老伴加菜。 耿运昭瞅了瞅桌上可怜的花生米和拍黄瓜，端了端肩膀，连声说他不饿，还示意林宗明，谈事要紧。 “老六，米支书和刘所这么热情，恭敬不如从命，既来之则安之。” 长期和村干部以及村民打交道，林宗明深谙他们朴实无华的性格。 不喜欢拐弯抹角，凡事直来直去。 比如吃饭这事，太客气反倒见外，会觉得你看不起他们。 趁着米常胜去厨房让老伴安排伙食之际，林宗明将耿运昭陆潇潇介绍给刘同胜认识，还把选拍摄地一事告诉了他。 刘同胜接过耿运昭递来的香烟，惊讶道：“九五之尊啊，这烟差不多一百多一盒呢。” 总算遇到一个见过世面的人，耿运昭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抽了几口烟，刘同胜夸奖了这烟的味道，并说：“你们要找茅草坯房，上元村多得是，我妈家就行。” 今天是周六，家住乡里的刘同胜到上元村看望母亲，正好遇到米常胜，被他拉到家里喝酒。 一个小时六十到八十的租费，这对于贫穷的村民们来说，简直就是一笔飞来横财。 而且，耿运昭他们是长期租用，还一天一结租金。 按六十算，一个月用二十天，一天三个小时，也是三千多元。 这可比种地强太多。 出于私心，刘同胜第一个推荐他妈家房子，也是情理之中。 米常胜坐过来发声，“同胜，你这么干可不行，村民们肯定不愿意。这样吧，一会吃完饭，我带着他们找，挨户走一走，看中哪家就选哪家。” “这样最好。”耿运昭还要开车，以水代酒，敬了米常胜一杯。 “随便吧。”刘同胜也不争辩，自顾自斟又自饮起来。 看这架势，林宗明这一趟没白来，基本上敲定耿运昭拜托的事情。 显然，耿运昭对于这顿农家饭并不感冒，筷子象征性的夹了几粒花生米。 至于后来添上的炒鸡蛋、拌猪耳朵等几样熟食，他一口不动。 陆潇潇也和他差不多，林宗明甚至都注意到，陆潇潇在桌子底下，用餐巾纸来回擦拭筷子的动作。 眉宇间还充满极度厌恶之色。 唉！ 林宗明深刻感受到，自己已然和上下铺的兄弟拉开距离，他们不属于同一类人了。 在如今飞速发展的网络时代，成就一批暴富的普通人，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由于有外人在场，席间的话题主要集中在段子拍摄上面。 提起这事，耿运昭来了精神，手舞足蹈讲解他们团队的超前思路，把米常胜和刘同胜听得大眼瞪小眼，仿佛听天书一般。 林宗明见状，适时引开话题。 说吃的差不多了，该去村里选拍摄地。 米常胜嘴里裹着香烟，拍了拍林宗明的肩膀，“小林，我陪他们去村里，你在这好好和同胜喝两杯。没人陪着他，这小子能把这桶酒都喝了。” 他们喝的是五十多度的小烧，是米常胜从酿酒小作坊买来的。 别看土方法，可都是纯粮食酿造，味道醇正，不上头，对身体伤害也小。 米常胜好不容易弄了十斤，要不是刘同胜，一般人还不舍得拿出来呢。 没办法，林宗明和耿运昭兵分两路，一路选房子，一路负责陪酒。 上次在市里陪舅舅，林宗明就知道自己能喝酒，半斤进肚，啥事没有。 刘同胜却不行了。 林宗明来之前就一直在喝，这会儿舌头硬成了鞋垫子，说话更加随便。 “刘所，您别喝了，咱们喝点矿泉水吧。”林宗明好意劝解。 “不。”刘同胜使劲扬了扬手，“给我满上，今个就是田志斌在场都不好使，我要喝尽兴。” 林宗明急忙阻拦，好意提醒他，“刘所，您可别乱说，这要是让田乡长知道了，对您不好。” 谁知，刘同胜竟然古怪的咧嘴冷笑，“我怕他？他应该怕我才对！别以为我不知道，他那点小把戏瞒不过我的眼睛。” 第26章 首选上元村 耿运昭哈哈大笑，“想得美，你一个连煮挂面都不会的主儿，你加入只会拖我们后腿。” “不开玩笑了，说正事。你给我们找一间房子，非常老的那种，最好是毛坯草房。” 按耿运昭的意思，团队研究出新方案，走复古怀旧风。 在农村找一所老房子，弄一些以前的摆设，做一些以前的饭食。 现在这种风格十分火爆，准能吸引广大中老年网友的眼球。 林宗明很少刷视频。 一个是没时间，另一个手机太老，时常卡顿。 还有个主要原因，就是他用不起流量。 家里没装wifi，办公室也没有。那玩意倒是方便，可话费也方便，稍不注意，几十上百的钱就花出去了。 因而，他对这玩意并不了解，耿运昭说啥是啥。 二人在手机里聊了一会儿，耿运昭这才想起来，让林宗明赶紧到乡政府对面的大街上，他就在那里。 林宗明穿上衣服，洗了一把脸，匆匆走出家门。 一到街上，老远看见耿运昭头戴墨镜，穿着花色半袖，正在打电话。 不得不说，这哥们真发了，光是那辆白色路虎就得好几十万。 一见林宗明，耿运昭挂断手机，伸出大手一把将林宗明拉过去死死抱住。 “老五，可想死哥们了。”板着林宗明肩膀，上下打量几眼，咂嘴说：“我瞅瞅，还行，没咋变样。” 林宗明则打趣道：“你变化倒是蛮大，胖了一大圈儿，再胖我都认不出来你了。” “没办法。”耿运昭摇头晃脑，大倒苦水，“干这行就得不停地吃，你不吃，谁还愿意看。” 副驾车门打开，下来一名身材高挑，肤白貌美的时尚女孩。 耿运昭搂着她的肩膀，介绍给林宗明，“老五，这是我女朋友陆潇潇。” “五哥好，昭哥常提起你。说你一表人才，今天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陆潇潇虽然外表无可挑剔，可给人的第一印象并不好，总感觉脂粉气很重。 “抽一支。”耿运昭掏出香烟递过去，林宗明摆了摆手。 “还是不抽？”嘴边叼了一支烟，耿运昭说：“这可是一百元一盒的九五之尊，不抽就没这个口福了。” 林宗明惊得目瞪口呆。乖乖，一支香烟五块，都赶上他一顿饭钱了。 吸了几口烟，耿运昭撸了撸左手腕上硕硕发光的金表，再一次炫耀出他不同凡响的身份。 林宗明大开眼界，耿运昭穿的、用的、戴的，无不彰显他成功了。 再想想自己如此寒酸，连个正式编制都不是。 他默默低下头，看着杂牌子的运动鞋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潇潇见状，飞去一个眼神提醒耿运昭。 “老五，”耿运昭弹了弹烟灰，说道：“我刚才在你们乡转悠了一圈，还真没有破烂的房子，你带我们去村子里看一看。” “好吧。”林宗明收起自卑心理说：“去上元村，那是全乡最穷的自然村，旧房子多得是。” “听你的。”耿运昭将半截香烟随手一扔，坐进驾驶室，招呼林宗明坐他旁边的副驾上。 发动路虎车，一脚油门，轰鸣着开出万林乡。 路上，林宗明详细介绍上元村情况。 上元村之所以穷、落后，原因在于，村子四周全是山。 山地居多，竟是砂石底。 赶上雨季，山上的雨水流下来，经常冲毁大片农田，欠收是常有的事。 靠着种地勉强解决温饱，却看不到前途。 因此，不少青壮劳动力春节一过，全去外地打工，村里只剩下老年人留守。 因为穷了多年，娶不上媳妇的光棍汉比比皆是，从而造就出很多孤寡老人。 要不说，前番米常胜来乡里发牢骚，实在是全村的五保户总是闹他，米常胜扛不住了。 陆潇潇兴奋说：“昭哥，听五哥说，这里才是咱们拍段子的理想之地。” “是呀。”耿运昭一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放在档杆上，深有感触说道：“走了好几个地方，今天若是选中这里，老五，你头功一件。” 林宗明对于功不功的不在乎，他是在想，怎样帮助上元村从贫困走上富裕。或许，借助耿运昭他们的段子，有所启发，找出一条致富门路。 路虎车开了将近一个小时。 其实，上元村距离万林乡不算远，只有五十里地。 竟是山道，崎岖陡峭，司机开得都慢，小心翼翼。 就连耿运昭都在抱怨，这路太难走了，全是砂石路，坑洼不平，还十分危险。 要想富，先修路，仅靠这一点，上元村就没有吸引人的地方。 好不容易开到位于山脚下的村里。 耿运昭点燃一支烟，抬眼望了望全村概况，吐槽道：“老五，我看这里比你说的还穷。” 指了指附近不远处的一栋草房，“看见没有，房子屋脊都塌腰了，这要是春暖花开，房上积雪都能把房子压塌，太危险了。” 陆潇潇戴着墨镜，手搭凉棚看完，说道：“这里适合我们拍段子的房屋实在太多，都把我看花眼了。” 村子里难得出现好车，吸引不少孩子和老人前来围观。 他们都认识林宗明，纷纷打起招呼，询问林宗明原因。 林宗明也不隐瞒，大体说出目的。 一听这话，马上有反应快的人问他：“你这意思，摄制组借俺们房子拍戏是不是？” “差不多。” 那人挠了挠头，悄悄问：“给不给钱？” “应该给。”林宗明认为，不管拍段子还是拍戏，给一些酬劳无可非议。 耿运昭撸了撸金表，得意道：“没错，我们借谁家房子拍段子，面积大的一小时八十，面积小的六十。” 什么！ 闻听此言的村民，各个惊得目瞪口呆。 然而接下来的操作，甚至都让林宗明始料未及，毫无防备。 就用俩字形容：抢人。 马上聚集来一大帮人，男的拽耿运昭，女的去拽陆潇潇。 并由于争抢而发生口角，现场一度乱哄哄的，将林宗明挤在外面，他想靠前都不可能。 这可怎么办？ 林宗明急得直喊，快把嗓子喊哑了也无济于事。 恰在此时，忽听一个震耳欲聋的吼声，响彻云霄。 “都给我住手！” 第25章 姜还是老的辣 何春山抽完一支烟，听着女儿问出的尖锐问题，手不由自主的又去摸烟盒。 “爸，喝点水吧，烟要少抽，对你身体不好。” “唉！”何春山摸着背头，无奈叹气，“你妈好不容易不叨咕了，你又来管我。” “小叶，我思考问题时需要这个作为支柱，要不然，这里就会变得迟钝。”何春山打趣的指了指太阳穴。 “好吧，破例批准你再抽一支，可你一定要告诉我其中关窍。” “没问题。”随着吧嗒声响起，何春山优哉游哉享受尼古丁带来的愉悦。 吸了几口，这才慢条斯理说起来。 “这件事很微妙，听我慢慢分析。我估计，应该是林宗明舅舅拜托关书记解决外甥编制一事。” “罗西南作为县委书记，市委关书记指派的事情，他肯定会坚决执行。” 何叶插言问：“按说，罗书记和关书记一样，都是省管干部，都归省委组织部和省委管理。关书记的话，罗书记可以听，也可以选择性耳聋。” “所以我一直觉得，罗书记是不买关书记的帐，才拖着未决。” “不、不。”何春山连连摇头，女儿对这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尚缺火候，他不觉得意外。 毕竟，何叶身处乡里，身边接触的人和事，看不到那么远。 一个乡团委书记，只是乡里中层干部，何况她年龄又小，阅历浅，不了解实属正常。 何春山弹了弹烟灰，意味深长说：“我们行政体系运行的基本原则，是上级领导下级，下级服从上级。” “县委书记只是正处级领导，而市委书记是正厅级，是一个地区的主要负责人。” “县域发展离不开市委的大力支持，在资源统筹、人才规划、项目建设等，市委有绝对的主导分配权。” “这是其一。其二，县委书记无论提拔还是流转，都离不开市委书记的人事推荐和人事建言。” “打个比方，省委拟提拔县委书记担任副厅级领导，如果市委书记不同意，并有充分理由证明，县委书记不宜提拔，那么，省委就会终止提拔程序。小叶，你说罗西南敢得罪关书记吗？” 原来还有这个门道。 “话说回来，罗西南拖着，有他的想法，准不准确的，全凭我这些年的经验分析。” “首先，解决事业编制，要么通过考试，要么符合人才引进的标准。显然，这两者林宗明全不占。” “罗西南是书记不假，可他也不能不按规矩胡来。现在是信息时代，一点风吹草动就会传得满城风雨。”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罗西南不好违规操作。可就在这时，你们乡的田志斌给林宗明弄了一个救火英雄的表彰大会，等于罗西南打瞌睡，田志斌送枕头。” “林宗明受了表彰，又接受电视台采访，一下子成为政治明星，罗西南就有操作的借口了。” “不过我担心，罗西南在这件事上会不会耍小聪明。很简单，要是办得太快了，就显得这事容易，罗西南只是举手之劳，在关书记那里的含金量自然降低。” “拖着一时半会儿办不下来，才会让关书记记住罗西南，和市委书记搞好关系，罗西南只赚不赔。” “所以我才说，你若是想与林宗明处朋友，我会助他一臂之力。动用关系，在火堆上添一把柴，越烧越旺。” 听了老爸一番真知灼见，何叶豁然开朗。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爸，你打算怎样做？” “呵呵。”何春山笑而不语，十分玩味的看向女儿，“还嘴硬呢，说是跟林宗明不来电，你还是挺关心他的。” “好吧，就冲你这态度，我实话告诉你，我准备从关书记那里入手。” 何叶听不懂了，老爸不过是一个副科级干部，怎会搭上市委关书记这条大船？ “这事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办法。小叶，我敢保证，不出一个星期，林宗明编制问题一定有眉目。” 躺在床上的何叶，翻来覆去毫无困意。 林宗明不肯借助舅舅的关系，是她何叶在违心的情况下，央求老爸帮忙。 然而她却没一点信心，对于老爸的能力高度怀疑。 第二天是周六不上班，林宗明睡了个懒觉。 要不是手机一个劲的响，他的自然醒时间估计得到中午了。 一看号码，尾数是三个“6”，很陌生。 接听后，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老五，我是老六，耿运昭。” 耿运昭是林宗明大学同学，一个寝室的舍友，林宗明排第五，他是第六，还是上下铺的密友。 算起来，大学毕业后二人已经有段时间没联系了。 “老六，你手机换号了。”林宗明存了耿运昭的手机号，却不是三个六。 “哈哈。”耿运昭得意大笑，“以前那个号不用了，换成666，我是老六，所以最喜欢6这个数字了。” 说完题外话，耿运昭这才道出来电目的。 毕业后，耿运昭四处投简历，始终没找到合适工作。 无意中触碰网络，发布一条做菜视频，竟然喜获上万点赞和两千多关注。 他一鼓作气，几乎一天一个视频，全都和做饭有关，结果很快火起来。 谁都知道，流量时代，谁的流量大，就预示谁能挣到更多的钱。 尝到甜头的耿运昭，接二连三在平台上密集发表作品。 但是很奇怪，原来的几十万关注，突然下滑严重，点赞数也呈几何式下降。 他搞不懂。后来有个团队找他，经过细致分析，终于找出原因。 是网友厌倦他一成不变的风格，最主要的是，耿运昭的视频，一开始是家常做饭，接地气。 后来收入高了，做的食材档次也高，都是价格偏贵的生猛海鲜。 看视频的网友绝大多数是普通百姓，谁舍得花高价总买海鲜烹饪。 一来二去，大量掉粉也在情理之中。 网络就是这样，火起来难，不火却容易。 经过他和团队深入研究，决定改变方式，重新经营他的账号。 林宗明愣呵呵的问：“你们要做视频，找我什么事？不会让我也加入吧？” 第24章 裙子引发的思考 “爸，你说奇怪不奇怪，这条裙子我翻找半天，就是没见有商标？” “我看一看。”何春山从女儿手中接过裙子，看遍领口，的确找不到商标的影子。 又仔细查看了其他地方，在袖口处他突然愣住，抬手示意，让何叶拿来他的老花镜，左看右看，还对着灯光照了一阵。 眉宇间蹙起，找出放大镜再次仔细观察。 一连串诡异举动，把何叶跟秦玉芳弄得云里雾里，尤其秦玉芳，一个劲儿的追问：“看你，不过是一条裙子而已，又不是文物，至于这么看么。” 老半天，何春山放下手中的放大镜，品头论足起来，“这可不是一条普通的裙子，你们看看，袖口有个35的阿拉伯数字。不仔细瞅，根本发现不来。” 在何春山指引下，秦玉芳母女用放大镜观看。 一点不差，真的有一个“35”，只是用相同线色缝制，不易察觉。 何春山顾不得在家中不许抽烟的禁令，点燃一支喷云吐雾思考着。 “爸，这是怎么回事？”何叶当然不明白。 而何春山一副不确定的模样说：“我打个电话问一问。” 拿起手机走向阳台，寻求场外帮助了。 也就十来分钟，何春山返回，慢吞吞坐下。 “别装深沉了，快说，什么情况？”秦玉芳按捺不住急躁心理，催促问道。 何叶瞪大双眼，同样是求知若渴。 何春山不再卖关子，道出实情。 “据我一个在省委办公厅搞接待的同学分析，这条裙子市面上根本买不到，是私人订制。” “这么高级。”对于私人订制，何叶有所了解。 高端人士的服装，大多通过专人设计，专人量裁，手工制作而成。 当然了，做工选料俱是上佳。 说白一点，只要有钱，哪怕套个麻袋片子披身上，都有人给做。 一想到这条裙子出自私人订制，何叶只单纯的认为，林宗明舅舅不差钱。 然而，接下来何春山一席话，指出重点，也让何叶十分吃惊。 “我问过我同学，数字35有什么特别含义。他也是听说，但不确定。” “据他讲，京城大人物的服装全出自专人定制之手。为了区分，1代表的是他们，2代表的比他们低一级，以此类推。” “3这个数字，相对来说不高不低，但绝非普通人可以享受到，哪怕多么富有，出多大价钱，也办不到，因为人家根本不做普通人的买卖。” “就像中华烟和茅台酒，网上打着特供的幌子，实际都是假的。为什么？因为这类专供的东西，有专门的规定，很少流出来。” 一听这话，何叶疑惑问：“按照你说的，这条裙子还不照样到了我的手上？” 何春山摇了摇头，“我指的是数字1这种级别，数字3就没那么多清规戒律了。” “哦。”何叶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林宗明和我提起过，说他舅舅送给他家一条中华烟，钱树民抽的时候，不仅夸赞烟好抽，还顺走一盒。” “这就对了。”何春山深有感触，频频点头，“这样一看，林宗明这个舅舅不是普通人。” 趁这机会，何叶就把林宗明前往昭安市的经过，一五一十告诉给父母听。 怎么说，何春山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由此他更加认定，林宗明拥有一个强大后台的既定事实。 只是，林宗明对此并不知情。至少说，他没有领会到，如何利用这层关系，给自己谋取想要的东西。 比如说转为正式编制一事。 要不然，也不会时至今日，编制还没有结论。 何叶了解林宗明，和老爸说：“他这个人正直无私，我若要告诉他其中关窍，他肯定不答应。” “是这样。” 何春山有感而发，秦玉芳却不这么想，撇嘴道：“按照小叶的意思，这种人是不是傻。有便宜不占过期作废，纯粹抱着金饭碗要饭吃，无可救药。” 气哼哼的钻进卫生间，即便听洗衣机的隆隆声，也不愿意听到有关林宗明的任何话题了。 秦玉芳一走，何春山反而放得开。 望着卫生间方向，何春山小声问何叶，“你跟爸爸说句心里话，你对林宗明有没有其他方面想法？” “爸……”何叶不好意思的说：“你想哪去了，就是林宗明千好万好，我是看他老实，同情他，不愿意老实人受欺负，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叶。”何春山正色说：“爸爸不是攀龙附凤的人，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真要喜欢他，我就豁出这张老脸，想尽办法帮他一把。” “反之，你只是单纯的善良，那就算了。毕竟，我的资源有限，用一次少一次，犯不着的事情，没有用的必要。”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是老话，有道理。做父母的，谁不希望子女有一个好的归宿。” “听你所言，林宗明的舅舅亏欠他们母女，定会不遗余力的出手相帮。” “你想一想，市委书记对他舅舅敬重有加。即便他舅舅是京官，别看是什么组长，可你要知道，能称之为组长，往往权力非常之大。” “什么组有这种权力？我首先想到就是巡视组。如若是巡视组，组长都由正省部级担任，就是副组长，好的是副省级，差一点的就是正厅级。” “单凭关长海的态度，林宗明舅舅最起码是正厅，与关长海是平级。” 老爸这番肺腑之言，说得何叶心乱如麻。 她是矛盾的。 对于林宗明，谈不上男情女爱，只是有好感。 然而老爸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想通过资源帮助林宗明，前提是，女儿要和林宗明处朋友。 很显然，何春山看中林宗明，是其背后强大背景。 何春山有私心，这点不假。 可事关儿女前途幸福，哪个父母没有私心。 何叶这样一想，释然了。 在她决定之前，首先要弄清楚一件事。 于是问道：“爸爸，我有一事不明，关书记答应的事情，罗西南为什么拖着不办？这里面有什么深层次原因吗？” 第23章 门当户不对 林宗明追问道：“米支书，您说这些都是真的？” “呵呵。”米常胜掐灭香烟，慢吞吞站起身来，“真不真的我不知道，我都是听来的。反正你也管不到这块，权当听故事就行，走了。” 望着米常胜远去的背影，林宗明陷入沉思。 整个一下午，齐崇海和唐瑶瑶都没再回来。 乡政府出奇的静，静得看个人都费劲。 下班时间一到，林宗明主动去找何叶。 说好的晚上请她吃饭，不能食言。 “算了吧。”何叶婉拒道：“你刚得了五百块钱奖金，回去给你妈妈买点好吃的，让她也高兴高兴。” “今天是周五，我还要赶回县城家里。下周一我回来上班，我们找个机会再聚，我请你。” 说罢，拿起背包和车钥匙，急匆匆走了。 何叶有辆白色的本田飞度，平时不怎么用，只有回家时才开。 她的家位于县城一处高档住宅小区，高层十楼。 知道闺女回家，老妈秦玉芳早就做好一桌子菜等着，今天同样如此。 打开门，看见老爸何春山坐在饭桌前看着报纸，秦玉芳忙前忙后嘟囔老爸不帮忙。 “女儿回来了。”一见何叶，秦玉芳脸上立刻堆满笑容，抱怨声早就烟消云散。 何春山放下报纸，摘掉老花镜，平常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人，这会儿也变得格外勤快起来。 给女儿拿出脱鞋，摆在她脚下，并关心询问开车累不累？ “还好。”何叶转了转脖颈，走进卫生间洗干净手。 随着女儿落座，一家三口的丰盛晚餐就此开始。 何叶吃了一口菜，不住点头，竖起大拇指赞扬说：“真香，妈，你的厨艺又见长了。什么时候教一教我，省得让我在人家面前出丑。” 到底是女人，又是过来人，从女儿口气中，秦玉芳听出来不一样味道，好奇问：“小叶，跟妈说说，人家指的是谁？” “也没谁，就是我们乡里林宗明，以前救过我，和你们说过的。” 秦玉芳没有印象，何春山想了想，眼睛忽然一亮，“莫不是你们乡那个救火英雄？我记得叫什么明的。” “爸，你消息还挺灵通的。”何叶并没否认。 “这有什么。”何春山不以为然的说：“我是无意中听吴金川接电话说的。” 吴金川不仅是县委组织部副部长，同时又兼任老干部局的局长，是何春山的上司。 他接听电话时，何春山就在身边。 随口聊起林宗明，并把林宗明救他女儿的事情告诉给了何春山。 秦玉芳听得认真，打听林宗明就特别的详细。 年龄和女儿相仿，现在又是炙手可热的明星，还跟女儿走得非常近。 关键在一个单位，彼此了解，倒是个不错选择。 于是她有意暗示，“小叶，你也老大不小，该找个男朋友了。我退休闲着没事，你爸爸的工作又清闲，咱们家里最缺的就是孩子。” 何叶瞄了瞄秦玉芳，“你们喜欢孩子再生一个，我不反对，反正现在提倡要二胎。” “竟说昏话，我都多大岁数了，还能生吗。”秦玉芳瞪了女儿一眼，用筷子敲了敲何叶的碗边，“我是提醒你赶紧找个人嫁了，给我和你爸生个外孙。” “我看姓林的小伙子就不错，年龄也好，美中不足他家是农村的。” 何春山端起酒盅抿了一口，瓮声瓮气说：“农村咋啦，我家还是农村的，不照样过得挺好么。” “妈，你可不许有歧视，我爸不爱听。” 何叶又说：“林宗明人挺好，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就是没有自信，胆子特别小。” 何春山问：“这是为什么？” “他是政府雇员，还没转正，所以万事都要小心谨慎……” 不等何叶说完，秦玉芳直接打断，“怎么？他还是个临时工？那可不行，没有金饭碗甭想打我女儿的主意。” 何叶急忙解释，“妈，人家林宗明根本没那想法，我们就是谈得来的朋友，仅此而已。” “朋友也不行！”秦玉芳当即否定，“我家啥都不差，女婿最起码门当户对，回头我找老姐妹聊一聊，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给你介绍一个。” 何春山一盅白酒下肚，酒量不济的他有了微许醉意，不满意的瞟了老伴一眼，反诘道：“瞅瞅你，三句话不离找对象。小叶刚去万林乡没多久，让她再闯一闯，男朋友的事顺其自然就好。” “别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秦玉芳赌气回击，“小叶都二十五了，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再耽搁就该成老姑娘了。” “仕途那玩意是次要的，婚姻才是头等大事。喝你的酒，少掺和我们母女的事。” “得得！”何叶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生气说：“我一个星期就回来一次，竟看你们拌嘴了，真没劲。” 说着站起身，走向卧室。 “小叶，你不吃了。”秦玉芳抻着脖子问女儿。 “让你们气饱了。”随着房门重重关上，秦玉芳对着何春山又是一通发牢骚。 吃过晚饭，秦玉芳照例收拾何叶拿回来的背包，把换下来的脏衣服塞进洗衣机里。 结果就发现了那件粉红色连衣裙。 秦玉芳一摸就知道是桑蚕丝的好料子，便问何叶连衣裙是哪来的？ “林宗明送的。”在房间里刷视频的何叶，心不在蔫的回答着。 “他一个农村临时工，能舍得买这么好的裙子送你？”秦玉芳质疑道：“一看就没安好心。小叶，你可要留个心眼，免得上当。” “妈，你别把人都想得那么龌龊。”何叶纠正说：“林宗明不错，何况这条裙子也不是他买的，是他舅舅送的。” 提起这事，何叶想到什么，走出来问正在客厅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嗑瓜子的何春山，“爸，我一直有个疑问，你帮我分析分析。” 何春山扔掉手里的瓜子，笑眯眯道：“你说吧，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坐在老爸身旁，何叶拿起那条连衣裙，道出她心中的疑惑。 第22章 震撼性消息 一张硕大圆桌，坐满了人。 白梅居中而坐，左边是田志斌，右侧是李群。 钱树民赶紧招手示意，林宗明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他身边。 “白部长，林宗明到了。”钱树民讨好说。 “小林同志，你过来。”白梅笑呵呵的摆着手，“我有话说。” 林宗明走到白梅身边，站得标杆溜直。 白梅又笑了，“你别站着，你站我坐，我这样看你脖子疼。” 田志斌见状，吩咐人拿来一把塑料凳。 可他并没有挪动地方，尽管他和白梅之间有很大空隙。 林宗明只得坐在稍微偏后点的地方，身体前倾，躬着腰，以便和白梅说话方便些。 “小林，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白梅端起茶杯，服务员递给林宗明以个酒杯，斟满白酒。 林宗明忙谦虚的说：“白部长，您敬我可使不得，我敬您吧。” 说着，他一饮而尽。 “好，不错！”叫好声来自于李群之口。 他才不在乎田志斌直皱眉头，反正白梅做什么他都会无条件支持。 喝下这杯酒，田志斌指了指最末的位置，发话道：“小林，你去找个地方坐吧。” 哪还有座位，总不至于挤走副乡长娄兵，鸠占鹊巢，那才是作死行为呢。 于是林宗明说道：“白部长，田乡长，各位领导您们慢慢用，我还有事，不打搅各位用餐了。” 识时务为俊杰。 林宗明知道这里不属于他，适时提出告辞，抽身而走。 说实话，他的心里并不高兴。 骑了十来分钟的电动车，肚子空空如也，就为喝下一杯白酒。 他理解白梅的用心之举，想通过她对林宗明的赏识，展现给万林乡党政领导们看一看，以便今后对林宗明有所照顾。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林宗明救过她的女儿，这份情她要报答。 只可惜她的身份还不足以撼动田志斌。 来来回耽误了时间，等林宗明去食堂一看，只剩菜底子了。 没辙，一会儿去小卖店买个面包充饥算了。 “宗明，这么快就回来了。” 身后响起何叶的说话声，款款走来，“还以为你不得陪着县领导吃到散席。” “都是领导，我在那里不合适。”林宗明耸了耸肩。 “饿不饿？” “还行。”林宗明只能这么说了。 “猜你不一定吃饱，这个给你。”何叶变戏法般，从背后拿出一个饭盒，“我提前给你打好饭了，就怕你饿到。” “何书记……” 林宗明感动得心头直热，别看何叶一个小小举动，渗透给他的却是知热知暖的关心。 “快去吃饭吧。”接过林宗明还她的车钥匙，还调侃的提醒一声，“吃完别忘把饭盒还我。”转身返回宿舍。 乡领导中午有活动，肯定都没少喝，估计下午没谁来上班。 赵强有先见之明，下午上班时就没见他人影。 办公室里只有齐崇海一个人在忙，唐瑶瑶摆弄手机，面对屏幕不时傻笑。 很奇怪，不知为何，唐瑶瑶忽然对林宗明冷若冰霜，甚至都没看他。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响起。 林宗明回头一看，竟是上元村支书兼村委会主任米常胜 米常胜年近五十，算得上老资格的村支书了。 一见是他，身上还散发着刺鼻酒味，齐崇海急忙起身，躲去外面过烟瘾。 唐瑶瑶撇了撇嘴，使劲白了米常胜一眼，拿起手机也走了 只剩下林宗明一个人。 他客气的礼让米常胜进来，正打算倒水，却被米常胜拦下，“小林，别忙了，我不渴，我是来找田乡长的。” “田乡长在陪县领导，没有时间。” “唉！”米常胜长叹一声，“我看别的办公室都锁着门，就你这里有人办公，所以才进来。” “米志书，您还是为了要那笔高保款吗？”林宗明将一次性纸杯摆放在米常胜面前。 “可不是嘛。”米常胜无奈诉苦说：“都好几个月了，每次找田乡长都用各种理由推脱。说财政所失火，把账目都烧毁了。” “重新整理账目需要时间，让我等。小林，你说村里的五保户就等着这笔钱生活。我能等，他们等不起。” 林宗明同情米常胜，更知道五保户生活艰难，没钱寸步难行。 可他只好规劝说：“全乡账目要补全，的确要等好一段时间。” 米常胜却摇头，“高保款着火之前，田乡长一直拖着不批，那时候说乡里没钱，让我等，还要我支持他的工作。” “可谁支持我啊！那几个五保户整天来我家里闹，都一个村子住着，论年纪也比我大，有的还是我叔叔辈。” “不瞒你说，我真是干够了。每天操心费力不说，夹在乡领导和村民中间受夹板气。等这届任期结束，谁愿意干谁干，反正我是不干了。” 端起纸杯喝了一大口水，米常胜越想气性越大，加之喝了酒的缘故，索性把满腹牢骚全都倒给林宗明。 掏出一盒十一块钱的紫云，不问林宗明抽不抽烟，直接扔过去一支，自顾点燃，米常胜唠叨起来。 “我们村里的高保款才几万块钱，只给每户一个月，其余的就拖到现在。” “说乡里没钱，笑话，田乡长办公室的那台电脑一万多，一把椅子两千，这叫没钱？谁信。” 林宗明吃惊的瞪起眼睛，也不知道米常胜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反正足够震撼。 他以为这就完了，不成想米常胜继续透露，“田乡长小舅子专门放高利贷，据说田乡长有大笔钱存放在他小舅子手里，每个月光吃利息就有不少钱。” 说着，米常胜身体往前探了探，压低声音说道：“据我所知，田乡长刚在市里买了一套大房子，一百五十多平米，还有地下停车位，付的全款，一百多万呢。” “你说，田乡长哪来那么多钱？不放高利贷，他只能买个厕所。” 米常胜一席话，把林宗明惊得外焦里嫩。 乖乖，若真是这样，简直惊爆人的眼球。 堂堂一乡之长，有这么雄厚的资产，钱从哪里来，的确发人深省。 可他又冒出个念头，趁着米常胜的半醉状态，他要试着问出来。 第21章 正理正说 一个小白丁，竟然和县委书记还有宣传部常务副部长有瓜葛。 联想到组织部的副部长吴金川是白梅老公，也就是说，林宗明在这三人脑海里，是挂了号的。 太不可思议了。 运气好加在一起，就是好运连连。 白梅此番前来，还带着县电视台和光明融媒的记者。 一行人簇拥着白梅和田志斌走上一楼小会议室。 白梅和陪行人员坐在一侧，田志斌率领万林乡主要领导坐在对面。 林宗明被破格邀请坐在最末端，这已经是无上荣光了。 电视台摄像师扛着摄像机找着角度，记者们则不时摁动快门，收录下精彩画面。 白梅首先代表县委宣传部，对于万林乡举行的林宗明表彰会给予肯定和支持。 同时转达县委常委、宣传部长李岚的祝贺。 田志斌代表乡党委和乡政府表示感谢。 官面上的话都是套话，对于长期工作在这一岗位的干部来说，出口成章，草稿都不用打。 简单见面结束后，一看时间差不多了。 白梅和田志斌并肩走出小会议室，直奔旁边的大会议室。 今天，万林乡所辖的各村支书和村主任悉数到场。 会场里人头攒头，黑压压一片。 大家一进来，全体人员起立鼓掌，热烈欢迎县委和乡领导驾到。 白梅笑着摆手打招呼，并在田志斌陪同下，一起走上台。 按照牌子指引，各自找到位子坐下。 又一次，林宗明坐在他们之中，虽然在最边上，那也是一份特大殊荣。 因为台下的第一排，坐着不少乡领导，他们都没上来坐，林宗明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别看来万林乡快一年了，这种场合见过多次。 可坐在台上的林宗明，难免有些紧张，手心里全是汗，放在大腿上不停摩擦着。 田志斌清了清嗓子，抓过麦克风说道：“肃静了，下面开会。” 他的话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嗡嗡的会场顿时安静下来。 首先由万林乡党委委员、宣传委员刘万农主持会议。 他说完开场白，就是林宗明讲话。 面对台下黑压压人群，还有摄像机和闪光灯，林宗明的心陡然揪紧。 即使照着稿子念，林宗明都能感觉他的声线在颤抖。 一开始他只顾看着发言稿，表情是僵硬的。 负责拍照的记者手势提醒，让他抬起头来。 就在林宗明微微仰起头的刹那，眼神竟然和台下一人碰撞在一起。 没错，正是何叶。 何叶微笑着，轻轻举起右手，攥成拳头，往下一拉，送给他一个鼓励暗示。 何叶暗中鼓劲，使得林宗明瞬间驱赶走心头上的压抑，平添了极大勇气。 他昂首挺胸，字正腔圆，声情并茂，甚至都能达到脱稿状态，俨然和之前判若两人。 讲完，由于林宗明出色表现，博得台上台下一片雷鸣般的掌声。 向大家众人鞠躬致谢，用眼角余光，林宗明注意到，何叶鼓掌中频频颔首，眼神中传递出来的信息，赞扬他表现很棒。 接下来，田志斌代表乡党委县政府，向林宗明颁发荣誉证书和五百元奖金。 记者和摄像师又是一阵忙碌，闪光灯闪个不停。 最后是田志斌讲话。 到底是做乡领导的，面对台下众人侃侃而谈。 突出林宗明的同时，不忘提及乡里对他的教育以及勉励。 表彰大会在热热闹闹的氛围中结束。 随后，林宗明又在小会议室里，接受县电视台和新闻媒体的集体采访。 其实，所提内容都非常简单，绝没有尖锐性质。 钱树民也在现场，抱着胳膊说是观摩，实际也在现场监督，生怕林宗明说错话。 毕竟要在电视里面播出，全县所有观众都能看到。 老百姓无所谓，关键是县领导。 所以这是一项艰巨的政治任务，决不允许出现差错。 好在林宗明有了之前的自信心，面对镜头坦然自若，回答的滴水不漏。 就像何叶说的那样，从头至尾都在突出乡党委乡政府，没有提到田志斌三个字。 只用半个小时，采访结束。 等到记者离开后，钱树民迈步过来，语气不善的质问：“怎么回事儿？你怎么没有突出田乡长呢？” 林宗明胸有成竹的说：“我不提田乡长，是为他好。” “为他好？” “是。您想想，我突出田乡长，很容易让人误解他高于乡党委乡政府，万一县领导看见，对田乡长可是有不利影响。” “而且田乡长代管全乡，他不就是代表乡党委和乡政府，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这个道理。”钱树民拍了拍林宗明肩膀，赞许说：“你想的很周到，不错。” 中午时分，林宗明去食堂吃饭，正好遇见何叶。 “宗明，没有陪县领导去吃大餐？”何叶笑眯眯调侃。 白梅一行前来，田志斌肯定要尽地主之谊，中午设宴款待。 虽然有八项规定，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只不过不能像以前那样明目张胆大吃大喝，改在距离万林乡一公里之外的农家院，远离外人视线，偷偷进行。 出席的最起码是班子成员，其他人都靠不上前，更别提林宗明了。 所以他尴尬的挠了挠头，只能用“我不够资格”加以掩饰。 何叶却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还好，你能摆正心态，我很放心。” 说完，便去窗口打饭了。 林宗明快走几步跟上去，小声说：“何书记，你帮了我大忙，我想请你吃饭。” 何叶刚要回答，林宗明手机响了，是钱树民的电话，要他马上前来农家院，说白部长要见他。 乖乖，从乡政府到农家院一千来米，林宗明走到地方不得十几分钟。 “骑我的车去。”何叶当即掏出电瓶车钥匙，交到林宗明手上。 “行。”也只好这样了。 林宗明快步走出食堂，骑上何叶的电瓶车，风驰电掣赶往农家院。 满头大汗的他走进农家院的最大包间，进来一看，不免吃惊起来。 第1章 备受欺凌 林宗明惹祸了。 乡里下午两点钟开会，他通知的时间是两点半。 害得书记在小会议室里干巴巴等了十几分钟。 盛怒之下，把党政办钱主任叫去好一顿训斥。 钱主任在书记那里吃了批评，把气全撒在林宗明头上，祖宗三代的一通问候，发火的样子像要吃人。 林宗明觉得委屈，因为赵强口头上告诉他的开会时间就是两点半。 他当时还追问一遍，赵强就是这么说的。 只可惜没有录音，谁也不能证明赵强撒谎。 关键是，赵强深受领导赏识，林宗明一个没钱没背景的菜鸟，他的话谁会信？ 赵强这个小人，肯定记恨前番林宗明没给他买单，让他在朋友那里失了面子，才整林宗明的。 那是林宗明报到当天，本着结交好意，专门请赵强吃饭。 一开始氛围挺好，赵强也喝得意兴阑珊。 出去上厕所的工夫，遇到一帮朋友，给他们上了两瓶好酒和一条中华烟。 这些林宗明都能忍，可那帮人又是吃又是拿的，最后还让林宗明把这桌帐一并结了，他实在忍无可忍。 一顿饭花了三千多块钱，这对于家境本不富裕的他来说，绝对难以承受。 父亲去世早，母亲含辛茹苦供他读书。 好不容易工作挣钱，却被人当成冤大头耍弄。 林宗明咽不下这口气，断然拒绝，只付了自己该付的钱，大步离去。 赵强脸都气绿了，那双三角鼠眼直冒凶光。 这不，逮着机会就让林宗明处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不出三天，钱主任就把林宗明发配到收发室看大门，美其名曰，为了充实后勤人员队伍结构，提高年轻化和活力性。 鬼才相信这套冠冕堂皇的说辞，谁都清楚，摆明了钱主任报复林宗明。 可人家嘴大，胳膊拧不过大腿。 同情他的人，只能劝说林宗明接受现实，毕竟他还年轻，机会有的是。 林宗明何尝不知？ 忍气吞声，从办公室到收发室，一晃过去一个星期。 这天，林宗明扫完院子刚进屋，赵强捏着鼻子闯进来，皱眉说：“林宗明，厕所堵了，你赶紧给通一通，味道太特么辣眼睛了。” 林宗明瞄了他一眼，厉声回绝，“我只负责收发工作，没有义务通厕所，你找别人弄去。” “呦呵！”赵强的嘴都快撇到耳根子了，阴阳怪气说：“姓林的，让你通厕所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实话告诉你，这是钱主任吩咐的，你胆敢不听从领导指挥，有你的好果子吃！” 一摔门，赵强气鼓鼓的扬长而去。 又拿领导威胁，林宗明才不信钱主任会管这种小事，无非赵强这家伙狐假虎威，拿鸡毛当令箭，吓唬他呢。 但是林宗明判断错了，没一会儿，钱主任一个电话把林宗明叫进办公室，火冒三丈的一通训斥。 指明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通厕所，今后乡政府厕所卫生都由他打扫。 要么，卷铺盖卷滚蛋。 还说，乡里不养闲人。 钱主任这么说，绝不是空穴来风。 林宗明大学毕业，报考光明县政府公务员。 笔试第三，面试却被无情刷下来。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没有背后运作的结果。 林宗明倒是想，运作无非两条，一个是肯花钱；另一个要有足够硬气的关系，有人去操作这件事。 他母亲只是在乡里摆烟摊的家庭妇女，收入微薄，勉强糊口。 提到关系，更是无从谈起。 翻开家谱，也找不出一个能帮上忙的人。 所以，为了减轻母亲负担，林宗明只好再次通过考试，以政府雇员身份进入乡政府。 就是在党政办，林宗明也是借调身份。 钱主任不仅是党政办主任，还是乡党委委员，副科级干部。 对待他一个临时雇员，想要开除他，还真不是吹牛。 这也是赵强处处刁难他、针对他的原因。 谁叫人家是事业编制，放屁都比他响。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宗明没有选择，只好忍辱负重，带上工具钻进厕所…… 干了整整三个小时，备受臭气熏天的折磨，林宗明吐了三次，差点没把昨晚上的饭吐出来，终于把厕所通开。 他站在洗手池那里，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强忍住没有吐出来。 也真的吐不出来东西了，只吐了几口酸水。 用凉水洗了一个头，以便让自己迅速清醒。 “你用凉水洗头，当心着凉感冒。” 林宗明一回头，身后站着的竟是乡团委书记何叶。 年龄和林宗明相仿，身材高挑，皮肤白皙，模样清秀，一身职业女装显得干练。 算不上漂亮，但贵在有气质。 以前工作关系，林宗明与何叶有过几次接触，彼此间有印象。 何叶的提醒，也只是同事间的正常善意。 林宗明挤出一丝微笑，“我没事，谢谢何书记好意。” 何叶扯过几张纸巾，递给林宗明一些。 顺便洗了手，走出卫生间的时候，忽然驻足，转身道出一句：“林宗明，吃多大的苦，就享多大的福，别气馁，我看好你。” 望着何叶款款远去的背影，林宗明细细品味她这话的含义。 晚上下班，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林宗明回到位于乡政府后面半山腰的家中。 进门之前，他长呼一口气，调整好情绪，笑呵呵推门而进。 厨房里空荡荡的没人，往常都是母亲做饭的忙碌身影，她去哪了？ 疑惑的推开母亲卧室的门，一眼瞧见母亲赵雅丽正坐在炕沿上抹眼泪。 “妈，您怎么啦？”林宗明急切过来，弯腰询问。 “小明，你跟妈说实话，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没，听谁说的，哪有。”林宗明不想让母亲跟着糟心，故意隐瞒。 “别骗我了，街上都传开了，说你得罪领导，被发配去看大门，还负责扫厕所，说你通了一下午厕所呢。” 赵雅丽越说，眼泪越是止不住往下流，都成了断了线的珠子。 看着母亲伤心落泪，林宗明鼻子一酸，强忍着挤出笑脸，眼圈却热乎乎的。 “我是主动要求，我年轻，有的是力气，也想在领导面前留个好印象。妈，我挺好，您想多了。” 林宗明拿起纸巾，擦拭母亲的眼角。 赵雅丽摇头叹息，无奈说：“唉，咱家没钱又没人，我给不到你任何帮助。实在不行，我、我去找一找你舅舅……” 提到“舅舅”二字，林宗明顿时五味杂陈，难以名状。 第2章 奇怪的火灾 舅舅名叫赵英杰，是外婆在县城医院捡来的弃婴。 外公外婆只有母亲一个女儿，却因为舅舅是男孩，视为己出，百般疼爱。 只是没过几年，外公外婆突遭车祸，双双遇难。 那一年，母亲十五岁，舅舅只有五岁。 为了照顾家、照顾年幼的舅舅，母亲含泪辍学，四处打零工抚养舅舅。 母亲身单力薄，又未成年，生活艰难可想而知。 后来遇到心肠好的父亲，在父亲帮助下，一起将舅舅抚养长大。 一直到他上大学读书，母亲才生下林宗明。 林宗明对舅舅基本没什么印象，只听母亲提到过，舅舅大二那年，就被他的亲生父亲接到京城了。 这期间，舅舅始终和母亲保持书信往来。 林宗明十岁那年，父亲在工地上出了事故，不幸身亡。 母亲不满老板对父亲的无理赔偿，状告无门之际，想到了已经在京城工作的舅舅。 只身一人坐了一夜的火车，风尘仆仆去找舅舅帮忙。 结果，却被舅舅家人无情赶了出来，人没见到，还惹了一肚子气。 回到家里大病一场，至此再也不跟舅舅联系了。 之后，搬离原来所住的地方，辗转来到万林乡定居下来。 林宗明清楚，舅舅是母亲心里的一道刺，迈不过去的坎儿。 现在，为了林宗明不受欺负，母亲提出找舅舅帮忙，林宗明心里十分难受。 “妈，不用担心我，没事的。”林宗明握着母亲满是老茧的双手，眼圈瞬间湿润了。 吃过晚饭，林宗明突然接到赵强的电话。 如今的赵强，深受钱主任赏识，尾巴翘上了天。 平时见面都对林宗明爱答不理，八小时之外打电话更是凤毛麟角。 “林宗明，老郑今晚有事，你来替个班。”赵强毋庸置疑的口气，俨然上级对待下属。 “赵强，我……” 不等林宗明把话说完，赵强直接打断，“这可是钱主任的意思，你掂量着办。” “吧嗒”一声，赵强霸道的挂了电话，并对麻将桌对面的郑三喜炫耀道：“老郑，搞定了，再来八圈，不尽兴不许散。” 自然了，林宗明并不知道郑三喜是陪着赵强打麻将，而不能来单位值夜班。 可对于赵强的话，他是不相信的。 钱主任不会管这种小事，赵强显然是用钱主任压他。 不过林宗明又不好联系钱主任确定，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往肚子里咽了。 简单收拾一下，向母亲撒谎说单位有事，急匆匆赶往乡政府。 望着儿子匆忙背影，林宗明的母亲心酸不已，抹起眼泪。 万林乡政府大楼，只有收发室一人值夜班。 林宗明按照规定，先在大楼内巡视一圈，回到屋子里，一边看监控一边摆弄手机。 看累了，端起桌上泡的浓茶喝了一大口，索性躺在床上。 没一会儿，上下眼皮直打架，不知不觉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被一阵刺鼻的烟味呛醒。 睁开双眼，林宗明赫然看到办公楼内烟雾缭绕，顿时大惊失色！ 坏了，莫不是着火了。 他赶紧起身冲出值班室，在烟雾中搜寻。 只见一楼财政所的门缝不住往外窜烟。 透着门框上面的玻璃观察，有火光出现。 林宗明手捂鼻子，返回去急忙打了火警电话。 随后拿起备用钥匙，拎起灭火器冲向财政所。 因为紧张，林宗明的手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愣是好几次才把门打开。 呼…… 一股浓烈的火苗夹杂着烟雾冲面而来。 整个财政所的办公室里，火光冲天。 林宗明用沾湿的毛巾捂住口鼻，打开灭火器，对着里面的火苗一通喷射。 只是火势太大，一个灭火器根本不起作用。 加之烟雾越来越浓烈，呛得林宗明直淌眼泪，实在坚持不住，快速跑出乡政府大楼。 气喘连连的他，眼望着财政所的火势越烧越猛，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才想起给党政办的钱主任打电话…… 一个小时之后，县消防大队的消防车终于将大火扑灭。 财政所被烧得面目全非，一些往来账目全都付之一炬。 林宗明脸熏得黢黑，坐在院子里的花坛边上，低头喘着粗气。 这时候，乡长田志斌在钱主任陪同下，走到他面前。 田志斌板着脸询问林宗明事情经过。 林宗明一五一十讲述一遍。 田志斌眉头一蹙，冷声质问：“这么说来，当时你在睡觉，怎么着的火你一无所知？” “是。”林宗明惭愧的低下头。 田志斌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钱主任指了指林宗明，咬牙切齿的样子，恨不得把他吃了。 林宗明觉得委屈，自己是不应该睡觉，可在火灾发生的第一时间，打了火警电话，还不顾个人安危冲进火场灭火。 难道这一切都被领导选择性忽视了吗？ 乡里领导连夜开会，研究财政所着火一事。 林宗明则被赵强带着人，强行关进一间小黑屋里。 这还不算，赵强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指了指面前的那把空椅子，严厉要求林宗明坐在那里。 “你要审问我？”林宗明不服气的质问。 “对，就是审问你！”赵强眼珠一立，指着林宗明叫嚣道：“你一个小雇员，没有资格质问我。我现在代表钱主任、代表乡里和你谈话，是想挽救你的错误行为，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别不识好歹，给脸不要脸！” “你……”提到身份，林宗明瞬间没了底气，只好一屁股坐下来。 却听到“咔嚓”一声，椅子顿时散了架，把他摔了一个跟头。 只是不知道，这个跟头会不会影响他一辈子。 第3章 这锅，我不背！ 赵强阴阳怪气的口气，听完林宗明叙述，却固执认为，林宗明值夜班期间睡觉，属于玩忽职守，必将受到法律制裁。 指着林宗明的鼻子吼道：“姓林的，你完了，现在不是开除你这么简单，财政所的往来账目全都烧毁，电脑已经报废，所有数据全没了。这个责任，别说你一个小小临时工，就是我这样的正式职工都承担不起，你就等着坐牢吧！” 林宗明被赵强不负责任的话给激怒了，据理力争道：“不是我放的火，你干嘛这样说我！” “而且本来就不该是我值班，是你硬安排我替老郑，赵强，你不要血口喷人！” “嘿嘿。”赵强撸胳膊挽袖子，冷笑着，“姓林的，你一个犯罪分子还敢跟我狡辩，你真是狗胆包天，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就不知道马王爷长了三只眼……” 哐当一声，房间门一开，副乡长兼乡派出所所长王岩走了进来。 刚才还一副神气朝天的赵强，连忙站起身，阴转晴的脸上迅速堆满恭敬的假笑，一个劲儿点头哈腰，“王乡，您来了。” 王岩表情严肃，冲着赵强挥了挥手，“你先出去，我有话问小林。” “是、是。”赵强嘴里回应着，抓起桌上的纸张就要往外走。 却被王岩叫住，指了指，“这是什么？” 赵强解释说：“是我审讯林宗明的笔录。” 王岩眉头一皱，冷声道：“你既不是公安人员，有什么权力审问人！况且小林又不是纵火犯，你这样对他，简直是胡闹，把东西留下。” 赵强唯唯诺诺，灰溜溜的走了。 “小林，别站着，你坐。” 林宗明苦笑着说：“椅子坏了，我站着就行。” 王岩吩咐人搬来一把新椅子，林宗明正想坐在他对面，王岩和颜悦色说：“别那样坐着，好像我审问你似的。” 让林宗明坐在他身边，王岩这才详细问起事发经过，要求林宗明不要遗漏任何一个环节。 当他听到林宗明是在喝了一口浓茶之后，突然犯起困意，便在本子上记下。 基本上，林宗明把自己能想到的细节以及经过，原原本本全都告诉给王岩听。 每当有一处能够引起王岩注意的内容，他都会在本子上记录下来。 “很好，小林同志。”王岩最后说：“你能够在危险环境中奋不顾身去救火，值得表扬。不过我要说你一句，公家财产重要，生命更重要，因为财产损失还可以重新获得，可生命只有一次。” “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想一想你母亲，你的家人。今后遇到类似事情，保护自身安危是第一位的，记住没有？” “是，我一定谨记王乡的教诲。” 王岩点了点头，“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这一晚把你折腾够呛，回去好好睡一觉，不要胡思乱想。你的行为，乡党委和政府都是知道的。” “谢谢王乡。” 谢绝王岩派人送他回家的好意，林宗明拖着疲惫身躯，走回家里。 此时天已大亮，赵雅丽正在院子里摘菜，一见林宗明白色衬衫上黑一块白一块，还有几个窟窿，不禁惊讶起来。 “小明，你这是怎么弄的？” 林宗明勉强笑了笑，轻言轻语说：“昨晚乡财政所着火，我灭火来的。” 啊！ 赵雅丽赶忙过来，拉着林宗明仔细看了半天，一个劲儿的询问，他有没有受伤。 “妈，我没事，您看我活蹦乱跳的，像是受伤的人吗。” “儿啊。”赵雅丽抹起眼泪，哭诉道：“妈就你一个亲人了，你可不许有个好歹，你要是出事，妈就不活了。” 说着，抱住林宗明呜呜痛哭。 林宗明急忙安慰母亲，并以他太困了要好好睡一觉为由，回到自己房间。 故意隐去田乡长以及钱主任冰冷的态度，还有赵强的小人行径，就是不想让母亲着急挂念。 他最担心的是，乡里会不会把这次意外着火的责任算在他头上。 即便王岩对他友善，可王岩只是个副乡长，都没进党委班子，他的话有多大分量？别人会不会听？林宗明心里没底。 躺在炕上辗转反侧，一夜未睡的林宗明却一点困意没有。 就在这时，林宗明突然接到何叶打来的电话。 “林宗明，你在乡里或者县里有没有过硬的关系？有的话尽快去找。现在乡领导对着火一事很恼怒，已经惊动了县里。” 何叶严峻的说：“出了这么大一起火灾，尤其将全乡账目毁于一旦，乡领导责任重大，急需一个背锅的人。” “林宗明，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你很大可能会成为那个背锅侠。所以，我希望你尽快动用可以动用的关系，还你清白。” “我能告诉你这些，全是看在你曾经救过我，这是我能帮到你的最大机会了，希望你认真考虑。” 都不等林宗明表态，何叶挂断了手机。 林宗明知道，何叶对他是投我以桃，报之以李的知恩图报之举。 今年开春，林宗明无意中发现何叶居住的乡宿舍里，生炉子煤烟中毒，昏迷过去。 是他抱着何叶跑到乡卫生院，由于救治及时，何叶才捡回一条命。 之后，何叶曾经多次请他吃饭，想当面致谢，都被林宗明婉言谢绝。 他觉得自己只是举手之劳，谁遇到都会这样做，算不得什么。 听了何叶一番肺腑良言，林宗明却是心头大乱。 显然，这次着火，对自己极其不利。 财政所的账目毁掉，是需要有人承担责任的。 乡领导不会傻乎乎的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很大程度需要一个背锅侠。 自己无根无蔓，没有靠山，又是一名政府雇员，是背锅的理想人选。 再者，钱主任本来就对自己没有好印象，加之赵强这个小人从中使坏，何叶的担心很有可能变为现实。 关键是，你让他找谁？ 谁能帮到他？ 林宗明使劲挠着头，脑细胞快想烂了，始终想不出谁是他的贵人，谁能拽他一把。 正当他苦思冥想之际，忽见院子门被人推开，两名身穿警服的警察闯进来。 林宗明心里咯噔一声，有了不祥感觉。 第4章 穷，是被冤枉的理由 林宗明披着外衣迎出去。 他俩是乡派出所民警，曾经打过交道，都熟悉。 其中一人说：“宗明，我们奉命带你去派出所了解情况，希望你配合。” 这会儿，赵雅丽冲出来，像护鸡仔一样，拦在林宗明身前，紧张问：“你们为什么抓我家宗明，他又没犯法。” 另一人解释道：“阿姨，我们不是抓宗明，是要求他去派出所配合调查。我们也是奉命执行公务，您不要妨碍，请理解。” “不、不行！”赵雅丽头摇成拨浪鼓，眼睛瞪得老大。 “妈。”林宗明拽着母亲的胳膊劝说道：“我就是去派出所说点事情，把事情说清楚了，不会把我怎样。” “您要相信政府，相信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没做过的事情，谁也别想往我身上泼脏水。” “小明……”赵雅丽鼻子一酸，眼泪直在眼圈里打转，“咱家穷，也不能让人欺负。” “妈，您放心，我会没事的。”林宗明强忍住心酸，穿好外套，跟随两个民警走出院子。 赵雅丽本想追出去，可她转念一想，急忙返回屋子里，翻箱倒柜，找出一个锈迹斑斑装饼干的铁盒子。 打开后，里面有一摞信件，找出最底下的那一封，展开后直接看到最下面一行字。 底下有一串手机号码，只是这么多年没联系，不知道能不能打通。 赵雅丽拿出数字键都快磨没了的老款手机，按照上面那串号码拨了出去。 幸运，手机是通的。 好一阵子，才传来一个浑厚的男中音，“你好，我是赵英杰，你是哪位？” 赵雅丽听到赵英杰三个字，伤感、委屈、不满、无助一股脑袭上心头，忍不住哭出了声，急忙摁掉通话键，趴在饼干盒子上嚎啕大哭起来。 脑海里回想着昔日的点点滴滴，抚养弟弟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艰苦岁月，伤心欲绝，泪如泉涌，饼干盒子上水汪汪一片。 很快，手机响起，竟是赵英杰回拨过来。 赵雅丽擦干眼泪，闭上眼睛稳了稳心神，这才接听。 “姐，是你吗？” 赵雅丽仍旧没说话，只是喘着粗气。 “姐，我知道你恨我，请听我解释。当初我不知情，是我家的工作人员那样对你，我、我请求你原谅……” 听赵英杰的口气，他是在极力控制住激动情绪，“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和小明，可是没有消息。” “姐，是爸爸妈妈和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至今都没忘记你们的恩情。” “我想你，想尽快见到你。姐，就算英杰求你了，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见一面……” 赵雅丽被赵英杰真挚的情感所感动，终于开口说话，“英杰，我、我和小明在万林乡，小明被人冤枉，刚被警察带走……” “什么！”赵英杰顿时一惊，“姐，到底怎么回事？你把详细经过告诉我……” 此时的林宗明坐在派出所的审讯室里，将昨晚经过再次完整无缺的讲述给民警，并在笔录上签了字。 他本以为说完了，就会把他放回去。 可民警说要请示王乡，然后再也没有下文。 林宗明一个人待在审讯室里，手机没收，和外界完全断了联系。 急得他使劲敲打审讯室的门，高声喊着放他出去，却没有人搭理他。 喊累了，折腾乏了，林宗明索性把几张椅子并排摆在一起，躺上面猜测各种结果。 何叶的善意提醒，让他很容易联想到，自己真要背锅。 不过，王岩的口气中，始终强调“着火”而不是“失火”。 相差一个字，却差之千里。 失火属于意外，着火包括人为纵火。 财政所那么多的乡里往来账目，一把火烧成灰烬，电脑都烧报废了。 如此一来，什么都掩盖住了，很难不把这次着火归咎于人为纵火。 但是，乡领导不在这上面下功夫，唯独对他一个值班人员揪住不放，真应了母亲那句话，专挑软柿子捏！ 一念及此，林宗明腾地坐起来，认真回想起昨晚的每一个细节。 对啦，他为什么会那么快睡着？ 是在喝了茶缸里沏好的浓茶之后。 茶叶罐一直在收发室里放着，还有那壶热水，也是白班郑三喜去打的。 自己在通厕所的时候，收发室是郑三喜值班。 老郑这个人平常挺老实，不言不语。 可是喜欢打牌，而且牌技很差，玩十次输八回。 每个月那点工资都不够他输的。 经常管别人借钱，至今还欠林宗明三百块钱没还。 难道是……他？ 此时的林宗明宛如福尔摩斯转世，迅速进入高精度的分析模式，把心中谜团一条条梳理出来。 越想越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 于是，他再次扑在审讯室门口，隔着玻璃窗对外面大喊：“开门，我要见王乡！” 在连续击打铁门数下之后，总算出现一张脸。 奇怪的是，不是别人，竟然是何叶。 随着开门声响起，何叶拎着保温饭盒款款出现在他面前。 身后的民警客气说：“何书记，有事您叫我，我就在隔壁。” “嗯。”何叶回身冲着民警点了点头。 “你怎么来了？”何叶的到来，令林宗明十分困惑。 何叶莞尔一笑，“我不来，你吃什么！” 说着，将饭盒放在桌子上。 林宗明急忙把椅子重新摆好。 何叶与他对面而坐。 “这是我从饭店给你点的东西，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按照我的口味来的。” 摆开饭盒，两个菜一盒白米饭。 一荤一素，偏辣，倒是符合林宗明吃辣习惯。 “何书记，我有个发现……” “嘘！”何叶做了个手势，转身去把门关上。 回身过来低声说：“林宗明，现在情况对你很不利，我贸然前来，一个给你送饭，另一个就是要告诉你，有人故意陷害你！” 第5章 否极泰来 “谁？”林宗明瞪大双眼，露出愤懑神情。 “我不说他是谁，只告诉你要想尽一切办法给自己洗脱冤屈。”何叶掰开卫生筷子，递给林宗明。 “王乡把你弄到派出所，是不得已为之。田乡长下了命令，要把你关起来，他拗不过。” “而且，在这种非常时期，把你关在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 林宗明大惑不解，何叶说半句留半句，真把他弄迷糊了。 何叶分析说：“你想想看，你只是值班人员，就是有人诬陷你故意纵火，总得有证据才是。” “充其量，你只不过睡着了觉，并在着火第一时间打了火警电话，尽到你应有职责，这些都有记录痕迹。” “据我了解，王乡对于着火原因一直心存疑惑，乡领导连夜召开会议，他就在会上阐明观点，请求县公安局刑侦大队介入调查。” “结果被田乡长否决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宗明直摇头，领导的事情，他一个临时工上哪知道去。 “有一笔专项资金被乡里挪用，至今尚未归入乡账户里。” 林宗明嘴角“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挪用专项资金，这可是犯法行为，严重的，都可以判刑。 可他也在纳闷，何叶不过是乡团委书记，她怎么知道这么多？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 关键是，田乡长一系列反常举动，却让他印证一点，脱口而出道：“陷害我的人……是田乡长！” 何叶微微摇了摇头，“田乡长不会对你如何，说一句伤你自尊的话，你们身份不对等，这样做，显得他太没水平了。” 林宗明揣测何叶的话，发狠地说：“不是田乡长，一定就是了钱树民了。” 钱树民就是党政办钱主任的名字。 “吃饭吧。”何叶没有正面回答，但这个动作已然说明一切。 “林宗明，你在这里关着挺好，至少没人敢进一步陷害你。听我的，该吃吃，该喝喝，想吃什么了，就跟刚才的民警打招呼，我会及时给你送过来。” “何书记……你在这种时刻看我，还给我送饭，你对我真好，谢谢你。”患难见真情，林宗明深受感动，嘴唇微微颤抖着。 何叶轻声安慰他，“我对你好，不仅仅是你救过我，我是看不惯有人颠倒黑白，陷害好人。” “林宗明，你有一颗救人的红心，就不会做违法之事。我相信你，也信我的判断。我不能待太久，先走了，你吃完饭，把饭盒交给民警就行，再见。” “等等。”林宗明叫住何叶，“麻烦你去告诉我妈妈一声，就说我……” “我懂得怎么说。”何叶心领神会，“不会让她为你担心的。” 看着何叶临走时冲他做了个胜利手势，林宗明百感交集。 一晃过去三天。 林宗明按照何叶交代，在派出所里吃好睡好，权当给自己放了一个假。 第三天上午，林宗明躺在留置间的床上，忽听见走廊里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音。 十分繁杂，肯定是来了很多人。 他一个激灵坐起来，怔怔看向门口。 “咯吱”一声，门开了，从外面呼啦啦走进来好几个人。 除了乡长田志斌、党政办主任钱树民、副乡长王岩之外，还有簇拥在中间的那名四十来岁的男子，个子不高，干瘦，戴一副无框眼镜。 笑眯眯注视着林宗明，身旁的田志斌恭敬的低声在来人耳边嘀咕几句。 “林宗明同志，我是罗西南，你好。”主动伸过来右手，把林宗明惊得目瞪口呆。 罗西南！ 不是光明县委罗书记吗！ 任他做梦都不会想到，县委书记竟会亲自来看他，还主动和他握手打招呼。 林宗明脑袋嗡嗡的，都不知道伸手了。 “小林，罗书记和你打招呼呢。”一旁的王岩忍不住提醒起来。 “罗、罗书记……”林宗明机械性的伸出右手，却能感觉到罗西南用力摇晃起来。 “不错，小伙子真不错，赵组长的外甥，肯定错不了。” 林宗明被罗西南匪夷所思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赵组长是谁？ 不等他反应过味，罗西南转脸对田志斌严厉斥责道：“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把林宗明这样的好同志，关在这种地方！” 田志斌吓得一句不敢反驳，只会唯唯诺诺的承认错误。 “道歉，马上道歉！”罗西南疾声厉色指了指田志斌。 田志斌脸红一阵白一阵，就像京剧脸谱一样五颜六色。 胆战心惊的走到林宗明面前，深深鞠了一躬，“林宗明同志，我代表乡党委乡政府，向你真诚致歉。我为之前一系列的错误做法伤害到你，深感自责，请你原谅。” 堂堂的乡长，万林乡二把手，在好多双眼睛注视下，向一个临时工鞠躬道歉，这个面子可不是谁都有的。 即便再不满意，林宗明断然不会不给面子。 “田乡长客气了，我受点委屈没什么，做工作哪有没受委屈的时候。” “哈哈！”罗西南第一个大笑起来，“小林同志觉悟就是高，这么一棵好苗子，窝在万林乡真是可惜了。” 其余众人也跟着笑了笑。 罗西南拍了拍林宗明的肩头，示意和他一起走出留置室。 好么，整个人群中，就属林宗明身份最低，却能有幸和县委书记并肩而行。 纵使田志斌都没这样资格，着实羡煞了很多人。 大家簇拥罗西南和林宗明走出万林乡派出所。 门口停放着一排红旗轿车。 早有人打开第一辆的后车门，手搭凉棚，恭请罗西南上车。 “来，小林，你坐上来，我有话要和你说。”罗西南坐进去，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置。 这下，林宗明真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能坐在县委书记的专车，已然是天大的福分，还坐在县委书记旁边，这可是县领导才有的资格。 林宗明彻底蒙了，一时僵在原地没有动。 “小林，罗书记喊你呢，快去。”王岩拍了拍他的后背，并轻轻往前推了一推。 林宗明这才在众人注视下，钻进车里。 从地狱到天堂的过山车感觉，林宗明彻底迷茫了。 他十分期待从罗西南那里，能够得知全部真相。 第6章 谜一样的身份 红旗车启动那一刻，林宗明才知道，罗西南要亲自送林宗明去昭安市面见舅舅。 母亲已先他一步去了市里，这会儿应该到了。 从罗西南毕恭毕敬的态度以及送他的举动判断，舅舅官职肯定比他大。 要不然，罗西南不会放下身段这样做。 路上，罗西南委婉说道：“小林同志，你和赵组长的关系应该早点告诉组织，为赵组长分忧是县委应尽的责任。为这，市委关书记狠狠批评了我，说我没有照顾好你们娘俩，这让县委很被动。” 也就是林宗明，换成旁人，罗西南可就不是这个态度了。 林宗明能说什么？ 说舅舅和他们家已经十几年没来往？ 见林宗明不言语，罗西南岔开话题，问他今后打算。 林宗明实话实说，“罗书记，我现在脑子很乱，等我想清楚了再向您汇报。” “不急，不急嘛。”罗西南说着话，头微微向后一靠，闭目养神。 昭安市距离万林乡不算太远，一个小时的车程。 林宗明对昭安市既熟悉又陌生。 上大学寒暑假回家，都会路过昭安市，可真正领略这座百万人口的城市风貌，他还是头一回。 过了几条大街，红旗车拐进昭安市委大楼后院的市委招待所。 六层高的灰色建筑，看上去并不起眼。 车子停在门廊处，一名三十来岁的男子迎上前来。 罗西南一下车，主动伸出双手和男子握在一起使劲摇晃，热情打招呼说：“陈科，别来无恙。” 把一边的林宗明看得直迷糊。 按说罗西南是正处级的县委书记，姓陈的不过是个科长，罗西南为什么这样客气，甚至巴结。 正胡思乱想着，罗西南顺势把林宗明介绍陈科长认识。 相比对罗西南不冷不热的态度，陈科长对待林宗明还算不错，打量几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随我来。” 林宗明跟着陈科长走进招待所，不忘回身问罗西南，“罗书记，您不一起进去？” 罗西南摆了摆手，尴尬说：“你去吧，我在车里等你。” 林宗明一脸不解，却无法追问。 陈科长领着林宗明坐电梯到五楼。 踩在松软地毯上，望着富丽堂皇的精美装修，林宗明好像刘姥姥走进大观园，两只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陈科长敲了敲最里面的一个双扇门，得到回应后，推开门，闪身礼让林宗明走了进去，并随手把门关严，知趣离开。 林宗明一眼看到，母亲赵雅丽正坐在沙发上抹着眼泪，旁边一名四十多岁男子神情低落的给母亲递纸巾。 一见林宗明，母亲擦了擦眼角介绍说：“英杰，这就是小明。” 不用说了，眼前这名身材高大，器宇轩昂的男子就是他的舅舅赵英杰。 赵英杰仔细打量着林宗明，不住感慨赞叹：“真快，一晃二十几年过去，当初的婴儿都长成大小伙子了。” “小明，快叫舅舅。”赵雅丽催促道。 “舅……舅舅。”这个词在林宗明印象里十分生疏，深呼一口气，紧走几步迎上来，冲着赵英杰深深鞠了一躬。 赵英杰摆了摆手，“自家人不必客气。小明，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二十五岁了吧。” “嗯。”林宗明点头称是。 “想当年我还抱过你呢，现在让我抱，是无论如何抱不动了。”看到林宗明，赵英杰心情超好，禁不住开起玩笑。 让原本忧伤的气氛瞬间升华到久别重逢的喜悦中。 赵英杰拉着林宗明的手坐定后，询问起他的工作和个人生活。 听到林宗明目前还只是万林乡政府的雇员，尤其是当初在公务员招考中，笔试第三，面试降到第九，熟悉门道的他忍不住吐槽，“这是欺负你们孤儿寡母，面试再差也不可能差这么多。” 缓了缓情绪，又问：“有女朋友了吗？” 林宗明苦笑摇头，“我这样的，哪个女孩谁愿意跟我。” 赵雅丽插言说：“上大学的时候小明处过一个，后来人家嫌咱们条件不好，就分手了。” “妈，提那个干嘛。” 赵英杰深有感触的说：“分了也好，嫌贫爱富的女人只能同甘不能共苦，强行在一起，日子也不会幸福。” 林宗明心里有个问号，舅舅的组长到底是什么身份。 只是刚见面不好意思打听太多，最终也没问。 剩下的，就是聊家常。 舅舅结婚多年，一直在京城生活，舅妈也是体制中人，家庭条件相当优越。 美中不足，他们结婚二十年始终没有孩子。 这是舅舅的遗憾，也是母亲的惋惜。 正说着话，响起一阵敲门声，陈科长领着一名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进来。 男人戴了一副眼镜，中等个子，像个儒雅学者。 舅舅见状，缓缓站起来，林宗明搀着母亲胳膊同样起身相迎。 男子满脸堆笑，连连拱手抱拳，“赵组长，刚刚有个会耽搁了，来晚了，失敬失敬。” “无妨，长海书记公事繁忙，是我打搅你了。” 林宗明注意到，舅舅站在原位没动，关长海主动迎上前来和他握手。 别看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却透露出来相当大的信息量。 林宗明没记错的话，关长海是昭安市委书记，***。 舅舅一个组长却能摆出上级对下属的做派，足以说明舅舅身份高他一等！ 二人握手寒暄完毕，赵英杰又把林宗明母子介绍关长海认识。 关长海对赵雅丽只有尊重，对林宗明却是好一顿夸赞，“小伙子不错，一表人才，强门无弱子，很有你舅舅的风范。” “多谢关书记夸奖，我还做得不够，需要向您、向我舅舅学习。” 林宗明谦逊的反应，令关长海心花怒放，指着他笑呵呵赞扬道：“小伙子不骄不躁，沉沉稳稳，十分难得，很好。” 落座后，关长海坐在赵英杰下垂手，闲谈起来。 陈科长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关长海征求赵英杰，“午饭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边吃边聊？” “可以。”赵英杰满意说：“客随主便。” 当林宗明陪着母亲和众人一起走进一楼包间里，坐下后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第7章 天大人情 坐定后，舅舅和关长海谈笑风生。 林宗明不好插言，直到舅舅问他的工作情况，他才有机会说出来。 其实林宗明心里清楚，舅舅已经知道他现在正处于事业低谷期，当着关长海的面提出来，无外乎有点睛之笔。 林宗明言简意赅，没有拖泥带水，听得关长海不住含笑点头。 最后他说：“罗书记知道我的处境之后，第一时间赶到万林乡，严厉斥责了田乡长的做法，还亲自把我送到这里来。我为能够遇见罗书记这样一位正直正派的好领导而庆幸，我真心感激他。” 关长海岂能听不出林宗明的意思，招手叫来陈科长，低声问：“你去把罗西南叫进来。” 陈科长领命而去，林宗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眼角余光看到舅舅露出赞赏目光。 只有他妈妈赵雅丽不解这里面的弯弯绕，一头雾水。 很快，罗西南面带微笑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并在关长海引荐下，客气的和赵英杰握手致意。 “西南，你坐吧。” 能够得到关长海认可，罗西南乐不可支，微笑着坐在林宗明旁边，笑容里包含着满意神情。 这顿饭气氛很好。 面对满桌子山珍海味，林宗明却把自己灌了个水饱。 一向不怎么喝酒的他，敬完关长海又敬罗西南，还与舅舅喝了一小杯白酒。 林宗明是有酒量的，一圈下来，半斤多酒进肚，面不改色心不跳，说话不走样，表现出很好的应对能力。 结果肚子里全是酒，东西却没吃几口。 酒足饭饱之后，关长海专门邀请赵英杰去隔壁喝茶。 罗西南有事去外面接听电话，母亲赵雅丽把林宗明叫到跟前。 告诉他，已经跟舅舅解除误会，姐弟俩和好如初。 林宗明抓着母亲干瘪的双手，动情说：“妈，我知道您这样做全是为了我……” “只要你好，妈妈才心安。你舅舅说了，今后再也没人敢欺负咱们了。你好好干，有你舅舅在，咱们就有好日子。” 母亲的话，在随后单独和舅舅交谈中，也得到了印证。 并且舅舅还就林宗明目前处境深入的做了分析，他指出：“你们乡财政所的这起大火，肯定有人故意为之。销毁证据，这是最基本的自保方式，你看得出来，别人也同样清楚。” “看破不说破，回去后，对这件事你要只字不提，和以前一样，专心做好你的本职工作。” “我相信，通过这次昭安之行，乡领导一定对你另眼相看，不会再有人找你麻烦。” “小明，今天你做得非常好，帮你们罗书记解了围。他之前受到关长海的严肃批评，在关长海那里失了分。是你的做法帮他扭转局面，这个情，罗西南一定要还。” “我猜想，他肯定要征求你是否愿意去县里工作，你打算怎么回答？” 林宗明深深思索一番，缓缓抬起头，态度坚决的说：“我会婉言谢绝。” 赵英杰一怔，“说一说你拒绝的理由。” “我熟悉万林乡，熟悉那里一切。还有我想在万林乡多做一些实事，积累基层工作经验。”林宗明如实道出内心想法。 “你这种脚踏实地的想法很好，我支持。”赵英杰首先做了肯定，继而点拨道：“还有一个深层次原因。你是我的外甥，罗西南不敢得罪你，但也不会重用你。” 林宗明一脸迷惑，禁不住问：“为什么？” 赵英杰微微一笑，解释说：“很简单，领导重用一个人，需要长时间接触和观察，甚至考验。” “他不了解你的底细，断然不会轻易相信你。但是他又欠你一个人情，还有我这层关系，他对你好，是做给别人看的，尤其是关长海。” “我认为，他会提拔你，但不会安排重要岗位。相反，在乡里就不一样了，只要你顶着深受罗西南青睐的帽子，你将会游刃有余，化被动为主动。” “另外，你的正式身份很快就会得到解决，这也是我专程前来的目的。” “我的工作很忙，今晚就要飞回京城。从今往后，你要戒骄戒躁，做事之前考虑周全，不要因为有我的存在而得意忘形。” “回去后照顾好你妈妈，等我忙完这段时间，会邀请你们母子去京城玩几天，我们到时候再好好聊一聊。” 相见总是短暂的。 赵英杰告别林宗明母子，赶往省城机场。 罗西南临时有事，需要留在市里处理，安排一辆白色面包车，送林宗明母子返回万林乡。 万林乡政府，党政办主任钱树民刚打完一个电话，赵强从外面风风火火闯进来。 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主、主任，林、林宗明回来了。” 钱树民猛地站起身，瞪大双眼问：“罗书记也一起跟来啦？” “没、没有。”赵强喘匀了气，一五一十道出他看见的画面。 坐罗书记的车走，又坐一辆普通的面包车回来，前后的巨大反差，钱树民属实看不懂了。 满脑子疑惑的不只有他，乡长田志斌同样云里雾里。 早上罗书记客套对待林宗明，他记忆犹新。 却不知是何原因。 打了一圈电话，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是啊，县委书记的秘密，没必要让其他人知道。 唯有罗书记的联络员小马应该知晓内情。 可他嘴上像贴了封条，严得很，一问三不知，田志斌无可奈何。 钱树民眼珠叽里咕噜一顿转，出主意道：“乡长，我看不如去一趟林宗明家里探探虚实。假若他真与罗书记接洽上关系，我们正好可以利用。” “老书记前两天突然生病，据说是癌症，恐难以胜任。要是搭上罗书记这条线，对于你今后竞争书记十分有利……” 田志斌虽然一言不发，可脑子里已经在思考可行性了。 第8章 烟里乾坤 走出乡长办公室，钱树民叫来赵强，问：“知道林宗明家住在哪里吗？” 赵强三角鼠眼笑成一条缝，连连点头，“我知道。” 钱树民“嗯”了一声，“你去买点东西，一会儿跟我去趟他家。” “是。”赵强嘴上答应着，脑子却在飞速转动。 早就听说林宗明乌鸡攀上凤凰窝，抖起来了。 县委罗书记对他客气有加，还亲自护送去市里。 至于什么原因，赵强不得而知，反正如今的林宗明已不是原来的他了。 联想起自己苛责对待林宗明，赵强的肠子都给悔青了。 没辙，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 刚走没几步，钱树民在背后叮嘱，“买点好东西，别抠抠搜搜的。” “领导，我记住了。”赵强回转过身，点头哈腰这才快步离去。 中午在市里吃过午饭，装了一肚子酒，林宗明一回到家里，立马钻进厨房到处找吃的。 母亲赵雅丽了解儿子，就说：“别找了，我给你下点挂面，卧两个荷包蛋，喝完酒不吃东西伤胃。” “知我者，老妈也。”林宗明兴奋的去院子里抱柴火，准备母亲生火用。 啪啪啪，响起一阵敲门声。 林宗明本能对着院门喊了一句：“谁啊？” “宗明，是我，赵强，钱主任看你来了，快开门。” 林宗明眉头微微一蹙，即使一百个不愿意，还是打开院门，迎接这两个不速之客。 钱树民一改往日居高临下的威风气派，和颜悦色说：“宗明，受田乡长委托，我特意看望你和你的母亲。” “多谢领导关心，请进。”林宗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礼让钱树民赵强进来。 赵雅丽闻声出来察看，林宗明便把钱树民介绍给母亲认识，至于赵强，懒得搭理他。 “赵大姐，你好。”钱树民主动和赵雅丽握了握手。 “快，快请进屋。”赵雅丽热情礼让钱树民和赵强。 林宗明家不大，只有三十平米。 一条狭窄的走廊，尽头是厨房。 进门左拐有个房间，南侧是窗户，正对院子，窗户下摆放一张桌子，两头各有一个木头椅子。 北面是一铺炕，炕里面有个木头拉门。 拉门里还有一铺炕，不到五平米，就是林宗明的房间了。 虽然简陋，但干净整洁。 钱树民望着眼前情形，不免暗自惊讶。 没想到林宗明家这么贫苦，怪不得堂堂大学生，在乡政府只是个临时工，但凡这类家庭，不可能在县里有过硬关系。 钱树民心里有了初步判断。 赵雅丽热情招呼客人，并去厨房烧水沏茶，还叮嘱林宗明赶紧拿烟招待。 林宗明不抽烟，家里也就没有烟，正打算出去买，却被母亲叫住：“我包里有一条你舅舅给的烟。” 钱树民忙说：“你们不用忙了，我兜里有。” 赵强眼疾手快，掏出自己的烟恭敬递给钱树民，吧嗒一声点着打火机。 只是很奇怪，钱树民怔怔望向林宗明，眼睛都直了。 赵强顺着目光看过去，林宗明拿出的是一条中华烟。 拆开一盒，递给钱树民，“钱主任，请抽烟。” 细支，烟嘴很长。 怎么说钱树民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中华烟没少抽。 只是这种包装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扔掉赵强的烟，接过来拿在手里端详半天，这才叼在嘴里。 赵强忙给点燃，钱树民深吸一口，烟味很淡，很柔，一点不呛嗓子。 不禁脱口而问：“这是哪来的？市面上从没见过。” “我舅舅给的。”林宗明如实说道。 “你舅舅？”钱树民一怔，“他是做什么的？” “我不知道。”林宗明实话实说，“关书记和罗书记都管他叫赵组长，至于什么组长，我没问，也不想问。” “关书记？”钱树民疑惑起来。 在他的印象里，县里叫书记的也没听说有姓关的。 “昭安市的关长海书记。”林宗明补充道。 咳咳！ 这一句话，可把钱树民给呛到了，不住咳嗽。 赵强急忙轻拍钱树民的后背，林宗明则倒了一杯白开水，让钱树民喝下去，以做缓解。 林宗明的信息量太大，钱树民的脑子有点懵，一时半会儿消化不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起林宗明此番去昭安市的情况。 知道了不仅罗书记亲自护送，还与关书记和他那个所谓舅舅以及罗书记共进午餐。 我的天！ 钱树民目瞪口呆，这份殊荣，别说他了，就是田志斌都没资格。 偏偏一个林宗明却做到了。 说明什么？ 说明他那个舅舅不同凡响，联想到京城人士，更加坚信这个赵组长绝非等闲之辈。 目的已经达到，钱树民一分钟都不想多待了。 找个借口起身告辞，临走时还顺手把那包中华烟揣进裤兜。 林宗明将二人送到院门口，母亲赵雅丽追出来问：“怎么也不留他们吃一口饭呢，都是你的领导，可不要怠慢了人家。” 林宗明冷哼道：“他们来家里就是探我的口风，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留也留不住。” 正如林宗明猜想的一样，回到乡政府大楼，钱树民小跑着上了二楼田志斌的办公室。 一进来，就将那包中华烟往田志斌面前一拍，“乡长，你尝尝这烟味道咋样？” 田志斌拿起烟盒反复观察，抽出来一支点燃，细细品着，不住称赞，“好烟，真是好烟，树民，我头一次见到这种包装，这烟不便宜吧。” “多少钱我不知道，这是从林宗明家……”差点说出顺来的，钱树民急忙改口，“是林宗明送我的。乡长，你见多识广，这种市面上从没出现过的香烟，是不是特供的？” 一句话提醒田志斌，眯缝起眼睛喃喃自语，“据我所知，专供大干部的香烟根本不会出现‘特供’二字，因为这种烟只供给这一层级的干部享用，有字体反而多余，还会留下搞特殊化的诟病。” “对了，你说这是林宗明送给你的？他怎么有这种烟？” 钱树民深有感触地说：“他家里有一整条，是他舅舅赵组长给的。乡长，这位赵组长可是京官，市委关书记亲自作陪，连县委罗书记都靠不上前，你说，他该有多牛。” 是这样啊！ 田志斌惊得嘴张开老大，眼珠一动不动。 第9章 何叶有请 林宗明正要吃晚饭，手机收到一条信息。 “想要请你吃饭，你还会拒绝吗？” 仔细一看，是何叶发来的。 放在以前，林宗明没准还要推辞掉。 经历过起起伏伏，尤其何叶在关键时刻指点迷津，这个情，林宗明没齿难忘。 躲到院子里给何叶打了个电话，说完话返回屋子里，对赵雅丽说：“妈，晚上有人请我去吃饭，我不能陪您了。” 赵雅丽笑眯眯看向儿子，好奇问：“是不是女的？” “乡团委的何书记。”看母亲表情，准是想歪了。 赵雅丽想了想，恍然说道：“是不是那个长得挺漂亮的女干部？准是她。” “妈，您认识她？” “告诉你吧，妈一看她就有眼缘，在你们乡里，就属她最好看，妈最喜欢。看你刚才鬼鬼祟祟躲在院子里通电话，我一猜就是女孩子。去吧，妈支持你。” 说着，干脆往外推林宗明了。 “妈，我去了。” 林宗明才走几步，却被赵雅丽叫回来，从衣兜里掏出一些钱交给林宗明，“和人家吃饭，千万不能让女孩子花钱。” 知子莫如母。 林宗明懂事，每月开工资都把钱如数交给母亲，只留一点零花钱，除非有人情来往的大花销，很少管母亲要钱。 “不用。”林宗明抬手挡住，“何书记在她宿舍请我，我兜里有钱，买点水果就可以。” “那可不行，显得咱们小气。”赵雅丽想到什么，拽过从市里带回来的兜子，打开拉链一通翻找，最后拿出一件粉红色连衣裙，交给林宗明。 “这是你舅舅送给我的，什么桑丝的，光滑柔软，还有保健功能，你拿去送她，她准喜欢。” “妈，您留着穿多好。”一想到母亲这些年来省吃俭用，很久没买过新衣服了，林宗明自惭形秽。 赵雅丽指了指兜子，“我还有，你舅舅给了我好些，我都穿不过来。再说这么鲜艳的裙子，我一个家庭妇女穿不出去，听妈的话，快去，别让人家等着急了。” 拗不过母亲，林宗明拿上连衣裙快步走出家里，十分钟后就到了乡政府后院。 那有一排平房，是乡职工宿舍。 何叶虽然顶着万林乡团委书记的名号，实际只是正股级的中层干部。 只有副科级才算正式迈入干部序列，股级不是法定的干部职级，根本算不上乡领导。 因此，何叶才和其他普通职工一样，住在职工宿舍。 唯一区别，她住单间，不到二十平米，反正一个人，倒也不显得拥挤。 林宗明前番施救何叶，来过这里，并不陌生。 抬手敲门，何叶系着围裙，笑脸盈盈把他迎了进来。 林宗明适时拿出连衣裙，说道：“送你的礼物，请收下。” “干嘛那么客气。” 连衣裙用透明塑料袋包装，看上去很普通。 “一点心意，就是一条普通连衣裙，希望你喜欢。” “谢谢。”何叶双手接过，随手放在一旁，并说：“你坐，饭菜马上就好。” “我帮你吧。” “不用不用，你坐着就行。” 何叶虽然这么说，林宗明还是跟她去了公用厨房，将四盘菜一个汤端进房间的桌子上。 两荤两素，搭配合理。 落座后，何叶询问林宗明喝点什么？她这里有啤酒、饮料和矿泉水。 中午没少喝，林宗明到现在肚子空空，征询道：“我少喝点啤酒，你随便。” “我陪你喝点，不过事先声明，我酒量有限，不能多喝。” 林宗明见状，拿过一瓶啤酒，起开后先给何叶倒上，自己也斟满一杯。 “林宗明，首先祝贺你时来运转，苦尽甘来。” “谢谢何书记的祝福，你也一样。” 两只玻璃杯碰在一处，发出清脆声响。 喝了一口，何叶用公筷夹了一口菜，放在林宗明的食碟里，“尝尝我的厨艺，多提宝贵意见。” 林宗明笑了笑，吃了一口。 老天，这么咸，简直打死卖盐的了。 “好吃。”只好说出违心话，林宗明连忙喝着啤酒缓了缓。 “你再尝尝这个，这可是我的拿手菜。” “好好。”林宗明尬笑着，都有条件反射了。 呼，总算不咸了，可是一点滋味没有，敢情没放盐。 他算是领教何叶的厨艺了，准是前一个放了两次盐，后一个压根没放。 何叶摆弄着酒杯，轻声细语的问：“传言是不是真的？” “什么？”林宗明一愣，“什么传言？” “县委罗书记欣赏你，要把你调到县里上班。” 原来是这事。 林宗明反问：“你怎么知道？” 何叶嫣然一笑，“你的事情乡里都传开了，我又不是听不见，就是耳聋，也让大家伙吵好使了。” 林宗明正色说：“我现在还是政府雇员，身份低微，谁都有可能调动，轮也轮不上我。别信他们，根本不可能。” “你别妄自菲薄。”何叶说：“你的事迹乡里已经上报县里，还要专门给你召开表彰大会呢。” 表彰大会？ 林总明十分意外，自己什么时候成了香饽饽？ 何叶解释道：“你临危不乱，积极救火，为乡里挽回经济损失。我看啊，一旦做实这件事，你的身份很快就能解决。” 何叶一席话，林总明马上联想到舅舅的临别赠言。 “宗明，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问。” “你说。” “能否告诉我，到底因为什么，县委罗书记会对你另眼相看。”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总明也没隐瞒，反正又不是丢脸的事，竹筒倒豆子，把前后经过说了个透彻。 何叶听得认真，不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当她得知市委关书记对待林宗明舅舅恭敬有加，惊讶的问：“你舅舅是干什么工作的？” 林宗明诚实的摇了摇头，“不清楚，他在京城上班，其他的我没好意思问。” 何叶沉思着，托起下巴想了一会儿，忽然一拍桌子，把林宗明吓了一跳。 “我懂了，田乡长为什么表彰你！” 第10章 高参的水准 何叶分析说：“田乡长这是巴结罗书记。你想想，由于田乡长针对你，从而被罗书记骂了，他在罗书记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 “老书记生病住院，听说是癌症，肯定要离职。书记位置空出来，田乡长是最有力竞争者。” “乡领导的任命权在县委，只要罗书记点头，田乡长十拿九稳。” “可出现你的这段小插曲，田乡长还不想尽办法补救。而且在市里，你帮助罗书记缓和他与关书记的关系，罗书记欠了你一个天大人情。” “田乡长审时度势，恰恰做到罗书记心坎里。说直白点，他立捧你，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他自己。真是一招好算计。” 不得不说，何叶的眼界和格局远在林宗明之上。 她接触的人和所做的事，林宗明一个底层小人物万万不能比拟。 不同的身份，造就二人思路上天差地别。 一语中的，林宗明茅塞顿开。 里面有这样多弯弯绕，他无论如何想不到这么深，这么透。 何叶的意思很明了，隆重表彰他，田志斌需要，罗西南同样也需要。 田志斌想以此拉进与罗西南的关系。 而罗西南恰恰需要报答林宗明一个理由。 可以说，何叶的分析正好打通林宗明的任督二脉，他的思路瞬间开阔了。 “何书记，感谢你对我的帮助和照顾，这杯酒，我敬你。” 何叶莞尔笑了笑，“没什么，我就是看不惯欺负老实人，不想让你蒙受不白之冤。” “不过……”她端起的酒杯徐徐放下，面露烦恼，“我这个团委书记恐怕要做到头了。” 林宗明微微一怔，“因为什么？” “根据县委要求，万林乡就要启动行政体制改革，实行大办制。” 何叶介绍说：“方案我了解过，咱们乡常设机构要进行整合，充实党政办、新建党群办和扩充综合执法办。” “乡团委归党政办管理，团委书记要兼任党政办副主任。宗明，你是知道的，三大办有职有权，作为三大办的干部，仕途成长空间更大了。” “因为这个原因，多少双眼睛盯着其中的重要位置。我资历尚浅，政治基础薄弱，和那些老油条比起来不占优势。党政办有我的一席之地，我就满足了。” 关于大办制，林宗明知道一些。 目前在光明县其他乡镇，有的已经开始执行了。 万林乡之所以迟迟未见动静，在于老书记身患重病，田志斌只是乡长，临时代替管理党委事宜。 要注意，他只是代管，连代理都算不上。 毕竟，这种大动作不仅涉及部门整合，还有人事变动。 书记不在，田志斌作为乡长，党委二把手，没法拍板决定。 名不正言不顺，各方面都有掣肘，更难推进了。 怎么也要等到新书记上任后，才能进行。 现在不做，将来肯定要做。这是大势所趋，不可改变。 林宗明理解何叶的苦楚，可也只能理解，他一个小白丁，位微言轻，帮不上何叶任何忙。 只好举杯喝酒加以掩饰。 “不说我的事了。”何叶摆了摆手，“宗明，为了你光明灿烂的未来，我们干了这一杯。” 二人再次碰杯，林宗明刚喝完，手机响起。 接听后嗯了两声，歉意对何叶说：“王乡找我。” 何叶理解道：“王乡准有要紧事，你快去吧。” “何书记，那我先告辞了。” 何叶点了点头，目送林宗明走出宿舍，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唉！”何叶幽叹着，随手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 呸呸呸！ 怎么这么咸！ 这是何叶第一次吃自己做的菜，却发现把好端端食材做成咸菜了。 不过，她反倒有了另一种感悟。 这么难吃的菜，林宗明却不露声色。 足以断定他有极高的素质和极强的忍耐力。 生气的把菜统统倒进垃圾桶，坐在床边，无意中摸到林宗明送她的那件连衣裙。 样子不算新潮，只能说中规中矩，手感却是出奇的好。 桑蚕丝的料子，做工考究、细腻。 显然不是一条普通连衣裙。 何叶一开始以为，林宗明家庭条件不好，平时很节俭，想来这条连衣裙贵不到哪里去。 这也是她不在意的主要原因。 现在看来，还真小瞧了林宗明。 以她判断，连衣裙肯定是牌子货。 急忙查找领口，好看一看商标。 奇了怪了，何叶找了一圈，根本没发现商标的影子。 怎么回事？ 何叶有点懵。 王岩是万林乡副乡长，同时兼任乡派出所所长。 乡政府有他的办公室，可他偏偏喜欢在派出所办公。 林宗明赶到的时候，王岩正捧着饭盒吃晚饭。 他家在县城，吃住都在所里。 一见林宗明，王岩随口问：“吃过了吗？” 这话让林宗明难以回答，要说没吃，在何叶那里也吃了几口，要说吃了，肚子还在咕咕叫。 索性直说：“没吃饱……” 王岩笑了笑，吩咐民警马上给林宗明打了一份饭。 二人边吃边聊。 王岩看着面前一沓纸张，说道：“你的笔录上说，着火那晚你是替郑三喜值班。” “嗯。”林宗明嘴里嚼着东西，只能点头作答。 “你对郑三喜的印象如何，他这人怎么样？” 林宗明嚼完东西咽下，去饮水机那里接了一杯矿泉水，又给王岩的水杯续满，喝了半杯水，抹着嘴巴说：“他这人喜欢玩牌，据说牌技不怎么样，总是输钱。” “工作上嘛，马马虎虎。反正收发室不是重要部门，不空岗就行。” 王岩深深点着头，把饭盒一推，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点燃一支烟，眼望窗外，喃喃说道：“财政所着火，不简单啊！” 林宗明放下筷子，本想追问来着，可一想到涉及案情，自己不方便多问，干脆大快朵颐，把肚子填饱。 之后，从上衣兜里掏出一盒烟递给王岩，“王乡，您抽这个。” 王岩一看，顿时脸色一沉，生气说：“小林，你一个月才挣几个钱，就买中华烟送我。拿回去，我不抽！” 林宗明不慌不忙的笑呵呵回应：“王乡，这烟是别人送的，您知道我不抽烟，放在我这里就是浪费。” “再说，我蹭了您一顿饭，权当饭钱。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说罢，冲王岩微微点了一下头，开门离去。 “这小子……”王岩望着林宗明背影，无奈摇了摇头。 抓起中华烟闻了闻，还别说，烟味很浓。 撕开包装拿出一支，烟蒂对烟头，深吸一口说：“这烟真不错，好抽。” 第11章 身份大挪移 吃饱喝足的林宗明返回家中，赵雅丽急忙询问儿子跟何书记的饭吃得怎样？有没有感觉？ 在她眼里，要是一顿饭吃出爱情火花才好呢。 “妈，您想多了。”林宗明纠正道：“何书记是乡干部，我就是个临时工，我们之间差距太大，根本不可能。” 一听儿子这么说，赵雅丽眼神里的希望之火瞬间破灭，不免嘀咕起来，“英杰说帮你解决身份，不知道他能不能办到。” “走一步看一步，万事急不得。” 林宗明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巨浪翻滚，难以平静。 一夜无话。 次日早上正在吃饭，林宗明的手机响了，钱树民通知他马上到乡政府来，田乡长要见他。 对此，林宗明并不奇怪，甚至都能猜出田志斌找他的目的。 吃饱喝足，在老妈催促下，林宗明这才走出家门，直奔乡政府。 一路上，碰见不少乡里同事，纷纷冲他打招呼。 那股热情劲儿，好像和他关系多好似的。 一进乡政府大楼，林宗明直接走上二楼最东侧，田志斌的办公室。 不出所料，钱树民也在，正和田志斌喷云吐雾。 林宗明眼角余光注意到，田志斌桌上的那盒中华烟，正是钱树民昨天从他家顺走的。 “乡长好，钱主任好。”他不动声色，分别向田志斌和钱树民问好。 钱树民点着头，并说：“田乡长，小林，你们谈正事，我先回去。” 这话说的，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还没谈话呢，钱树民就知道是正事，摆明了田志斌他俩提前就商量好了。 “小林，坐。”田志斌笑呵呵指了指对面椅子，拿起中华烟晃了晃，“抽烟不？” 林宗明连连摆手，“不会。” “哦。”田志斌顺着中华烟，开始了他的试探环节。 无非是关心舅舅赵英杰到底是何方神圣。 比关长海官职高，那么也就是达到了副省部级以上。 其实，田志斌关心这些不过是个由头，哪怕赵英杰官再大，和自己相隔十万八千里，县官不如现管。 他巴结林宗明又能怎样？赵英杰根本帮不到他。 倒是林宗明在他手底下，不失为一个讨好罗西南的棋子。 林宗明老调重弹，实话实说，他真不知道舅舅是干什么的。 田志斌并没在意，这才直奔主题。 “小林啊，前番财政所失火，你奋不顾身闯进火海，冒着生命危险扑火，挽救公家财产损失，精神可嘉。” “经乡党委研究决定，明天上午九点，在乡会议室召开表彰大会，表彰你的英雄事迹。会上，你要发言，我已经责成树民他们起草发言稿，你去找树民准备一下。” 钱树民同样换成一副笑模样，热情接待林宗明，还亲自给他沏了一杯茶。 “宗明，田乡长和乡党委对你的事迹非常重视，不光要给你开表彰会，还把这件事上报县委，为你请功。” “这份荣誉，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也给咱们党政办争了光，你是好样的。” 林宗明则说：“谢谢乡党委和乡政府对我的关心，不过我已经不是党政办的人了，我在收发室上班。” “这叫什么话！”钱树民激动说：“收发室本身就归党政办管理，何况你当初只是临时借调，谁也没说你离开党政办了。” “这么说，我可以回党政办上班？”林宗明没想到钱树民转变速度这么快，快得有点吃惊。 “那是当然，你是万林乡的英雄，谁胆敢调离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赵强！”钱树民抻着脖子冲门口喊了一声。 不出三秒，赵强满脸堆笑的走进来，对钱树民点头哈腰，“主任，您叫我？” “宗明的发言稿你写的怎样了？”钱树民问道。 赵强双手恭敬递到钱树民眼前，“我刚打印出来，请您过目。” “我就不看了，你先跟宗明对一对，你们看好了再拿给我，田乡长也要把关。” 之后，林宗明在赵强陪同下，返回党政办，坐在他曾经的位子上。 党政办除了主任钱树民之外，设有一名副主任，算上林宗明和赵强，还有两名成员。 分别是党委秘书齐崇海，戴一副瓶底厚的眼镜，右手指因为长期吸烟，熏得焦黄。 别看今年才三十五岁，看面相，说他五十三都有人信。 另一个是政府秘书唐瑶瑶，比林宗明小一岁，也是去年大学毕业，在林宗明之后来的。 她念的只是普本，照比林宗明的重本差很多。 可人家偏偏就有事业编制，据传她跟田志斌沾亲，林宗明对此深信不疑。 要不然，怎会一来就成为政府秘书，尽管她都不会使用拼音打字。 “宗明哥，你回来了。”唐瑶瑶主动上前，向林宗明打起招呼。 齐崇海没在办公室，估计跑到外面过烟瘾去了。 他特别爱吸烟，一天两包是标配，有时候三包。 若是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在整个万林乡，除了他，找不出第二个人。 林宗明礼貌性的回应了唐瑶瑶，端坐在椅子上，赵强屁颠的把发言稿拿给他看。 现在的情况是，林宗明坐着看发言稿，赵强半弯着腰，一脸恭敬相，那架势和领导审稿子如出一辙。 林宗明自知这样高调不好，可一想到赵强对他做的那些龌龊事，干脆就当没发现，让都没让的罚他站。 不仅这样，林宗明才看几眼，眉头紧皱，嘴角“嘶”了一声。 赵强瞪起三角鼠眼，“怎么啦？你牙疼？” 咯咯！ 一旁的唐瑶瑶捂嘴直笑，“赵哥，你可真逗，林哥这是对你写的稿子不满意。还牙疼，牙疼的应该是你才对。” 要么说，赵强全身唯一优点，就是脸皮足够厚，二尺铁钉扎进去都不一定见到血。 他全然不顾自己反应迟钝，讨好问：“宗明，你倒是说说，我写得哪里有问题？” 林宗明心中暗笑，是时候好好整一整他了，要不然心中这口恶气憋着难受。 第12章 活该被教训 “你说我冒着浓烟冲进火海，用钢铁之躯灭火。我请问你，我是奥特曼啊，救火不用灭火器，之前咱们消防演习白练了，你这是什么行为？这是给乡里抹黑，间接承认钱主任不重视消防工作，钱主任听了怎样想？田乡长作何感受？你考虑过没有？” 林宗明连珠炮式的质问，把赵强说得一愣一愣的，嘴张老大，脑袋一时短路，无言以对了。 本想借助写稿子的机会，在乡领导面前露个大脸。 这下可好，脸没露咋地，反倒把屁股给露出来了。 赵强惊讶之中，额头直冒冷汗。 幸亏是林宗明发现及时，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以为这就完了，林宗明继续指着稿子，故意提高嗓门，“赵强，我说你会不会写发言稿！这一段，我怀里抱着电脑，兜里揣着账本，身上背着桌椅，嘴里叼着脸盆。” “我是哪吒，有三头六臂，还是机器猫，肚子里什么都能装？你能不能贴进实际，用脑子好好想一想，一个人能同时做这么多事吗？” 赵强挠着头，歉意辩解，“我是想把你写得伟大一些，这才符合你英雄的身份。” “英雄是人，不是神。”林宗明使劲瞪了他一眼，直接把发言稿往桌子上一扔，身体靠在椅背上，抱着胳膊气呼呼说：“算了，不用你写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别，千万别。”赵强连忙拱手，“这是钱主任交给我的重要任务，我要是完不成，钱主任那里不好交代。” “宗明老弟，宗明大哥，宗明祖宗，看在咱们昔日交情份上，你万万不要让钱主任换人。我重新写，直到你满意为止还不行吗。” 其实林宗明了解这里面的门道，只不过想通过这事整治赵强一顿，好让他彻底长记性。 我林宗明不是好惹的！ 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林宗明乜斜着眼瞄了瞄赵强，“好吧，看你平时那么照顾我，我就不去找钱主任了。” 就连唐瑶瑶都听得真切，林宗明说“照顾”俩字的时候，明显加重了语气。 赵强拿走稿子，并没回自己座位上，急匆匆走出办公室，准是求齐崇海这个外援了。 在万林乡，齐崇海的笔杆子数一数二，林宗明都稍逊一筹。 只是他有才不假，可性格倔强执拗，有文人的傲骨，在万林乡好些年了，一直得不到重用。 在领导印象里，属于那种想起来了使劲用，用不上了使劲忘。 估计赵强找齐崇海帮忙，凭借他不要脸的三寸烂舌头，只需一包玉溪烟，就能把齐崇海拿下。 不管这些了，反正要是齐崇海主笔，发言稿质量肯定不会差，自己也省得耗费脑细胞了。 “宗明哥，你喝水。”唐瑶瑶亲眼看见赵强对林宗明恭敬有加。 那家伙可是见风使舵的鼻祖，鼻子灵的狗都比不上。 联想到这几天乡里传言，唐瑶瑶深知，如今的林宗明今非昔比，俨然就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明星。 态度自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亲自给林宗明沏茶，还放了一枚上好的菊花。 “宗明哥，喝点菊花茶好，败火。” 双手摆放在林宗明眼前，脸上挤着笑意，故作媚态。 “谢谢。”林宗明并没有被唐瑶瑶卖弄出来的风情吸引，甚至对于她身上那股刺鼻香水味十分反感。 找了个借口，走出党政办，正巧遇见乡党委副书记李群。 李群从楼上下来，走路急匆匆的，甚至都没工夫搭理林宗明的问好。 走出去几步，忽然站住，转身问道：“那个什么，小林，你会开车吗？” 林宗明在大学就考了驾照，正好寝室老三有一辆私家车。 同寝出去玩的时候，林宗明不喝酒，便成为专职代驾，车技练得炉火纯青。 即便有两年没摸车了，可他有肌肉记忆，自信车技不会差，于是点头，“会。” “跟我出去一趟。”李群一摆手，率先走向乡政府门口。 他这几天在外地出差，昨晚开了一夜的车，实在没精神。 原本找钱树民派一名车队司机过来，结果司机不是外出，就是请假没上班。 至于林宗明的事，李群概不知情，主要是没来得及听人念叨。 他刚接了一个电话，事情紧急，索性抓了林宗明的差。 见林宗明还在犹豫，李群站定便说：“跟我去办事，回头我告诉老钱一声就行。” 没办法，林宗明只好跟在李群身后，上了他停车场的哈弗H6。 这是李群自己的车，开门坐在后座上，告诉林宗明地址，便闭上眼睛眯了起来。 真是太困了，李群很快打起鼾声。 林宗明发动车子，挂上档，先熟悉了一下，之后轻踩油门缓缓驶出乡政府大院。 常开车的人都知道，老司机一上手，短短几分钟就能掌握住车辆性能，才开出万林乡没多久，林宗明便娴熟自如了。 万林乡距离光明县城仅有六十余里，清一色水泥路面。 炎炎夏日，骄阳似火，绿树蓝天，百花争放，令人心旷神怡。 考虑到李群正在酣睡，林宗明车速不快，尽量保持平稳。 因而，用了快一个小时，哈弗车才开到县医院门口。 车子停下那一刻，李群才睁开双眼，打了个哈欠，伸个懒腰，看向车外。 并从兜里掏出二百块钱，吩咐林宗明去买一束鲜花，他要看望一名病人。 林宗明痛快答应，在附近找了一家花店，很快小跑返回。 李群将半截香烟扔进旁边垃圾箱，林宗明把剩余的钱交给他。 李群却说：“这钱你留着，中午我有个饭局，你把我送到地方，自己去吃点东西吧。” “不用了，李书记。”林宗明推辞说：“您忙您的，我不会饿到。” “好吧。”李群也没勉强，手捧着鲜花走进医院。 林宗明站在车子旁边，摆弄起手机来。 叮的一声，手机发来一条微信，仔细一看，却是何叶。 “连衣裙我很喜欢，花了你不少钱吧？” 林宗明想了想，编辑内容回过去，“没有，是舅舅送我的，我算是借花献佛。” 很快，何叶发来一段语音，调侃道：“我又吃肉又喝酒的，六根不净，佛祖不会收我。” 林宗明正想发回去，看见李群匆匆回来，把手机往衣兜里一揣，迎上前去问：“老书记身体怎么样了？” 他这一问，反倒把李群惊住了。 第13章 路见不平一声吼 李群禁不住惊奇问：“你怎么知道我来看望老书记？” 林宗明不慌不忙的回应道：“我是猜的，因为我知道您是一位重情重义的好领导。” 好听的话谁都愿意听，哪怕有拍马屁的嫌疑，李群照单全收。 微微笑了笑，说：“小林，看你平时闷声不语，肚子里挺有货。” 随即，扭脸望向医院大楼，叹息着，“老书记的病情不容乐观，发现已经是晚期了。医生说，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唉！” “算了，不说了。”李群管林宗明要来车钥匙，“你可以自由活动，手机要始终开机，忙完我给发定位，你过来就是。”说完，开车离去。 林宗明望着哈弗车消失在视线之中，这才沿着街边漫无目的闲逛起来。 对于光明县城，林总高明并不陌生。 高中三年，他就是在光明一中读的书。 也许心有所想，不知不觉，林宗明走到了光明一中。 此时正值中午，学生放学，校门口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过往车辆川流不息，但车速都很慢。 林宗明看着莘莘学子，不免有感而发，脑海中回忆起自己当年上学时的情景。 砰的一声闷响，伴随刺耳尖叫声，瞬间传入林宗明的耳膜。 他立刻循声望去，大约二十米远处，一辆白色宝马车停在路中间。 而相距几米开外，一名身穿学生服的女孩坐在地上，痛苦的捂着右腿。 一时间，不少人纷纷围拢过来。 坏了，出交通事故了。 林宗明快速冲过去，拨开人群挤进来。 此刻，宝马车下来一名身穿白色连衣裙，戴黑色墨镜，脚蹬高跟鞋，且身材苗条的年轻女人。 一把摘掉墨镜，并没有关心倒地的女孩，而是先查看车子前保险杠。 然后一脸怒气对着女孩大吼起来，“走路不看着点，都把我车的保险杠撞出坑了。” 女孩子五官聚在一起，痛苦道：“我的腿好疼……” “是你自找的，走路乱跑，活该！”女人说着话，戴上墨镜，就要返回车里。 在场的学生们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 并且，林宗明还观察到，不远处有一名负责指挥交通的交警，竟然视而不见，选择性失明。 太气人了！ 站住！ 就在女人拽开驾驶侧车门的刹那，林宗明大喊一声，大义凛然站在车前，怒目圆睁狠狠盯向女人。 女人先是一愣，继而冷哼一声，不屑质问：“你谁啊？” “你不要管我是谁。这名同学被你撞伤了，不管是谁的责任，你首先要把她送医院救治，这是你的本分。” “呵呵。”女人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真逗，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英山公司的黄玉娇，我爸是……” “我不管你是谁，撞了人就应该救人，交规白学了吗？”林宗明对于女人所作所为，十分愤慨。 黄玉娇冷笑一声，根本不搭理林宗明，钻进车里打着火，就要驶离现场。 林宗明火冒三丈，噌地一声跳过来，直直站在车前五米的地方，伸出双手做了一个阻拦手势。 神经病，吓唬谁呢！ 黄玉娇赌气的轰着油门，宝马车直接冲向林宗明。 而此时的林宗明岿然不动，甚至眼睛都不眨一下，死死盯住车里的黄玉娇。 这傻子疯了么！ 轿车冲向他，他竟然不躲一下。 有此想法的不止黄玉娇一个人，包括那些接孩子的家长以及在场的学生们。 “你快躲开！” “别逞能，她真敢撞你！” 人群中，有好心人使劲呼喊，提醒林宗明。 但是林宗明上来倔强劲，一点不为所动，誓要硬逼黄玉娇做出改变。 咯吱！ 宝马车最终刹车，保险杠已经触碰到林宗明的裤子上。 黄玉娇气得暴跳如雷，打开车窗冲林宗明吼道：“你有病吧，赶紧起开，我有急事，没时间搭理你。” “不行。”林宗明态度坚决，“你必须把小姑娘送到医院，否则我就不让你走。” 上来牛脾气的林宗明弄这么一出，真把黄玉娇气炸了肺。 本着破财免灾的想法，从随身包里掏出一沓钱，往空中一扔，“姑奶奶我今天钱带的不多，这些足够你给她看病了，也包括治一治你的脑子。” 望着半空中徐徐飘落在地的数张百元大钞，林宗明感受到莫大侮辱，正要继续和黄玉娇理论。 却听到身后有女孩在喊：“哎呀，吴静腿上流了好多血！” 林宗明闻听，赶紧过去查看。 果然，小女孩的右小腿处的裤子浸湿一片，裤管处往下滴血。 就在这当口，黄玉娇轰着油门，宝马车快速从他们身边驶过，逃之夭夭。 学生还有家长纷纷围拢过来，其中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把那那些钱递给林宗明，善意提醒说：“兄弟，黄玉娇是黄万宁的宝贝女儿，飞扬跋扈惯了，你惹不起她。” “听我一句劝，拿上这些钱赶紧领孩子上医院，她右腿伤得不轻。” 看着女孩子都疼出眼泪了，林宗明一把背起她，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县医院。 坐在车里，林宗明不住安慰女孩，同时通过后车窗看了看，那名交警却不知所踪了。 没用十分钟，出租车开进县医院门口。 世事无常，林宗明刚离开这里不到一个小时，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顾不得许多，付完车费，林宗明索性一把抱着女孩，小跑冲进门诊大楼。 将女孩放在一楼椅子上，林宗明就去敲医生的门。 可由于正处午休时间，一连敲了好几个，全都锁着门。 于是跑到问询台，将事情一说，小护士见惯不怪的摇了摇头，告诉他，医生要下午一点半才上班。 无论林宗明怎样央求，小护士压根不理这一套。 看来，救死扶伤就是口号，是喊给别人听的。 林宗明又急又累，出了一身的汗。 他全然顾不得这些，一咬牙，打算领着女孩去私人医院试一试。 着急忙慌的返回来一看，女孩竟然不见了。 第14章 好事做到底 这下，可把林宗明吓得不轻。 她去哪了？ 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楼上楼下好一通寻找，没有一丝踪影。 见个人就问，谁都以摇头告知。 甚至都去了公共卫生间，蒙头转向的差点要闯进女厕所，却被保洁阿姨喝止住。 林宗明急忙询问她，看没看见一个腿上受伤的女孩，手脚比划出女孩大致模样。 说来也巧，十分钟前，保洁阿姨在门口打扫卫生时，正好看见一名中年女子搀扶女孩上了一辆白色轿车。 她之所以注意这个，主要是那名女子一边打电话发火，一边训斥女孩竟给添乱。 林宗明急忙问：“您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吗？” 保洁阿姨想了想，“好像提到县中医院……” “谢谢。”林宗明得到消息，风驰电掣跑向中医院。 他之所以这么着急，主要是救人心切。 还有对方是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女孩，万一有个闪失，他担不起这个责任，无法向其家长交代。 也是忙昏了头，一心只想着尽快找到女孩。 听保洁阿姨描述，女孩应该认识那个中年女子，但他不确定，若是女孩家长就好办了，若不是的话…… 矛盾心理，打乱了林宗明的思路。 根本没有想到打车，一千多米的距离，愣是一路奔跑到了地方。 累得他大汗淋漓，直喘粗气。 一进中医院大厅，逢人便问女孩下落。 终于有个小护士告诉他，二楼外科，刚刚收治一名病人就诊，应该就是他要找的人。 林宗明蹬蹬跑上楼梯，找到门牌号，一把推开门闯了进来。 这一举动，把房间里的人吓了一跳。 女医生皱眉质问：“你要干什么？” 林宗明没搭理她，一眼看见躺在病床上的小女孩，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喃喃自语：“你在这里我就放心了。” 女孩身边矗立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穿戴时尚。打量林宗明几眼，疑惑问：“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我女儿？” “妈……”女孩拽了拽女人的衣襟，“这就是救我的那位大哥哥。” 闻听此言，女人表情缓和下来，轻声说：“你先去外面等着，医生给小静看完病，我们再聊。” “好，好。”林宗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转身走出来，坐在椅子上安静坐着。 这个中午，内容好丰富。 除了跑就是跑了，不知消耗掉多少卡路里。 好在林宗明年轻，又喜欢锻炼。 要不然，一般人非得累虚脱不可。 趁此机会，林宗明掏出手机翻了翻，并没有李群的电话。 反倒是何叶发来几条微信，大致内容提醒他，不要将他去市里见舅舅一事到处传扬，弄得满城风雨尽人皆知。 林宗明深知何叶是好心，他起先没想那么复杂，只不过实话实说而已。 现在思索起来，知道人多了真是不好。 钱树民和赵强，还有田乡长都知情，态度上明显有了变化，估计在整个万林乡，都快传开了。 要是传到县里，刮进罗书记耳朵，不一定是好现象。 试想一下，罗书记和市委关书记修补关系，靠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帮衬，罗书记多没面子。 也怪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无法收回。 今后，在这方面一定要加强注意，祸从口出，管不住自己的嘴，肯定吃大亏。 要不说，何叶就比林宗明有经验，也有头脑。 林宗明摆弄手机，回给何叶一个竖大拇指的赞扬手势。 正这时，房间门开了，女孩一瘸一拐的在妈妈搀扶下走出来。 女人手里拿着单子东张西望。 林宗明迎上去，听女孩妈妈说，医生让做CT检查，看一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林宗明从女人手里要来单子，说他去交费。 “也好，麻烦你了。” 不等林宗明走远，又把他叫回来，“还是我去吧，我没带许多现金，我用微信支付。” “不用。”林宗明解释说：“那个叫黄玉娇的女人赔了一些钱，全在我这里，应该够用。” “黄玉娇！”女人柳眉蹙起，“是她撞了我家小静？” “是。”时间紧急，林宗明来不及道出详细经过，转身去交费了。 很快，办理好手续。 在林宗明帮助下，二人将女孩送至CT室门口。 不多一会儿，做完CT。 等片子期间，女人这才问起林宗明的名字和身份。 可林宗明坚持不说，只强调这是他应该做的，换谁都会出手相助。 女人一看林宗明嘴巴太严，只好作罢。 由于女人找了熟人关系，片子出得很快。所幸女孩只是受了皮外伤，没伤到骨头，包扎完毕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林宗明总算放心，偏偏此时接到李群电话，让他火速赶往一处地方。 告别母女，林宗明按照李群发来的定位，坐上出租车赶到那里。 一家酒楼门前，李群喝得满脸通红，正与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侃侃而谈。 男子个头挺高，和一米八的林宗明不分上下。 戴一副金丝边眼镜，颇有学者风度。 看样子，李群兴致挺高，对待男子有说有笑。 林宗明下了车，李群给他做了引荐，“小林，这位是县委吴部长。” “吴部长好。”林宗明冲那人点头问好。 “你好。”看样子，吴部长并没有握手的意思。 李群将车钥匙交给林宗明，并打开后车门，礼让吴部长率先坐进去。 自己则绕到另一侧上了车，和吴部长并肩而坐。 林宗明坐稳后，启动车子，静等李群吩咐。 “吴部长，我先送您回去，您要去哪里？” 吴部长摸了摸锃亮背头，怅然说：“去中医院吧，我要去见一个人。” “小林，中医院。”李群拍了拍林宗明的椅背。 “是。”林宗明答应着，一脚油门，车子开了出去。 路上，李群和吴部长交头接耳，时不时传来吴部长爽朗笑声。 此刻的林宗明，权当耳朵失聪，领导谈话，他只能装作听不见。 何况，他们说话声音很小，已经有防备心理。 车子开到中医院门口，吴部长下车，李群也跟了下去。 二人又是握手又是说悄悄话，林宗明坐在车里，肚子却咕咕叫起来。 中午竟顾着救女孩，水米没打牙，饿得前心贴后背，十分难受。 低头在驾驶室寻找，寄希望能找到一点吃的，哪怕一块饼干也行。 想法很美丽，现实很残酷。 别说吃的，就是一瓶水都没有。 林宗明失望的抬起头，望向门口站着说话的李群和吴部长。 就是这么无意中一瞥，忽然出现的画面，把他瞬间惊住了！ 第15章 宠儿成弃子 叫小静的女孩在她妈妈搀扶下，一瘸一拐走出中医院门口。 吴部长见状，主动迎上前去，并把李群介绍小静妈妈认识。 看来，吴部长所说见个人，莫非就是小静母女？ 坐在车里的林宗明隐约记得，小静被撞后，有个小女生管她叫“吴静”。 吴部长？吴静？ 难道说，吴静是吴部长的女儿，吴静妈妈就是吴部长妻子？ 若是这样的话，真是太巧了。 林宗明没有一点下车意思，既然已经决定做好事不留名，何必多此一举。 李群同吴部长一家三口说了几句话，这才挥手道别，上了哈弗车。 “小林，回乡里。”然后身体靠向椅背，闭上了眼睛。 一路无话，林宗明回到万林乡已是下午三点了。 李群中午喝了酒，乏得很，直接让林宗明把车开到他家。 林宗明在车里就接到赵强的电话，说发言稿准备就绪，一回来就给他过目。 离开李群家，林宗明一想，正好晾一晾赵强。 反正急的是赵强，干脆让他在单位等着，最好等到下班。 于是优哉游哉，信步走回了家。 一进门，就钻进厨房找吃的。 老妈不在，应该还在街上摆烟摊。 好不容易，在碗架柜里翻出两个馒头和一盘炒茄子丝。 顾不得饭菜都凉了，林宗明狼吞虎咽吃起来。 吃得正香呢，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个不停。 接听后，里面传来何叶声音，劈头盖脸就问：“你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林宗明被问的直蒙圈。 “田乡长和王乡吵起来了，吵得很厉害，要不是有人分开，都有动手的趋势。” 竟有这事？ 林宗明腾地站起身，惊得目瞪口呆。 因为什么？ 听荷叶叙述，田志斌让钱树民找工程队，尽快把烧坏的财政所修缮一新。 王岩坚决不同意，说财政所的案子还在调查之中，一旦装修会破坏现场，要田志斌再等一等。 田志斌气呼呼发起牢骚，这都好几天了，派出所也没查出个蛛丝马迹，不等了，财政所总不能借用别的地方办公，不是长久之计。 于是，两人意见不合，当即发生激烈争吵。 田志斌气得拍了桌子，指着王岩鼻子都开骂了。 王岩不甘示弱，掏出警官证拍给田志斌，开车去了县里。 何叶担心说：“王乡准是去县里告状了，宗明，现在乡里气氛紧张，大家做事都小心翼翼的。” “田乡长正在气头上，谁都不想在这时候触霉头，找不自在。你不在工作岗位上，党政办人多眼杂，还是赶紧回来，当心有人别后使坏。” “我明白了，谢谢你的好意提醒。”林宗明抓起剩下的半个馒头，快速去往乡政府。 果然如何叶所说，一进楼里，个个行色匆匆，心事重重，就连打招呼都不敢大声。 党政办里，赵强、齐崇海和唐瑶瑶都在。 低头各忙各的，只有唐瑶瑶冲他勉强挤了挤笑，说实话，比哭都难看。 赵强早就没有上午的热情劲儿，低头摆弄手机，看都不看林宗明一眼。 只有齐崇海在忙，对着显示屏心无旁骛的敲击着键盘。 他一旦进入写稿子状态，面前就是站着不穿衣服的美女，他都不会多看一眼，除非美女手上夹着一支烟。 “宗明哥。”唐瑶瑶说话声像蚊子叫。 她和林宗明的办公桌对着，站起来身体前倾，弯腰动作，几乎趴在桌字上。 夏天么，衣服自然穿的清凉。 白色小衫领口开得很低，林宗明抬头，这个角度正好看到少儿不宜画面。 林宗明本能的将目光移向唐瑶瑶脸上。话说，别看唐瑶瑶姿色一般，皮肤倒是挺白，规模还不小呢。 他急忙晃了晃头，以便驱赶走脑子里不良杂念。 “你怎么啦？” “没事儿，有点犯困。”林宗明遮掩道。 “我有清凉油，给你抹一抹。”说着，打开抽屉，一扭一扭走到林宗明跟前，非要亲自往他太阳穴上抹。 “不用，我自己来。” “宗明哥，你躲啥，我又不是猪嘴獠牙的妖怪，人家……” 就在唐瑶瑶故意用身体最突出部位，往林宗明身上蹭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咳嗽声。 钱树民冷着脸望了望，大着嗓门说：“我要陪田乡长去一趟县里，小赵，有事给我打电话。” 赵强使劲答应一声：“您放心，你要注意安全。” 这通显摆，生怕别人不知道钱树民赏识他。 钱树民夹上手包刚要走，旋即折返回来，这次是对林宗明说话，“小林，表彰会取消了，回头乡里会下发个文件，该给你的奖励一样不少。” 听没听见，“宗明”都不叫了，改成“小林”了。 林宗明眼角余光瞥见，赵强竟然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在钱树民的身影消失后，他还吹起了欢快的口哨。 唐瑶瑶快速收起清凉油，献媚的表情也和她动作一样，收得非常之快。 白了林宗明一眼，回到自己座位上，掏出化妆盒开始描眉画眼。 太现实了。 这一幕让林宗明觉得诧异。 按说，乡长和副乡长吵架，与他何干？ 平白无故，林宗明从宠儿变成弃子，搞得他一脑袋浆糊。 这会儿，赵强伸了一个懒腰，站起身走到齐崇海面前，勾起手指敲了敲他的办公桌。 “老齐，我让你写的发言稿不用写了。” 齐崇海抚了抚瓶底厚的眼镜，不解问道：“干嘛不写了？” “你没听钱主任说，咱们大英雄的表彰大会取消了，发言稿成了擦屁股纸，屁用没有。” 还煞有介事的瞄了林宗明一眼，双手插兜走出党政办。 面对赵强的嘲讽，林宗明根本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取消表彰大会，或许就是一个信号，对他不妙的信号。 田志斌坐在车里，钱树民坐进驾驶室，回身问道：“咱们去哪里？” “去县委。”田志斌坐在后座上，显然余怒未消，“这个王岩，胆敢将我一車，甩出警官证说他不干了。” “没有臭鸡蛋，还做不成槽子糕，真把自己当盘菜！万林乡没有书记，我田志斌就是老大，不把我放在眼里，他姓王的就没好果子吃！” 钱树民启动车子，一打方向盘驶出乡政府大院，边开车边替田志斌抱打不平。 不过，他也有担心，“田乡长，王岩会不会去找周副县长？他可是周副县长的老部下，是周副县长从刑警大队带出来的。” 田志斌冷着脸，皱眉说：“那又怎样？周闯深不过是个副县长，连常委都不是。” “我刚才给罗书记的联络员打了电话，罗书记同意见我。周闯深官再大，还能大得过罗书记去！” “是这个理。”钱树民顿时来了精神，一脚油门，快速驶出万林乡。 第16章 救命稻草 田志斌一脸兴奋的赶到光明县委，本以为罗西南会急着见他。 结果硬是干巴巴等了半个多小时，才迈进罗西南办公室。 埋头伏案的罗西南头都不抬，只顾批阅文件，根本不搭理田志斌。 弄得田志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摆明罗西南故意晾他。 田志斌心里没底了。 罗西南这是在表明态度，对田志斌十分不满的一种警告。 活脱脱被晾了十分钟，罗西南写完一段批语，端起茶杯吹了吹，浅浅抿了一口。 田志斌反应还算机敏，趁此机会，过来拿着罗西南的茶杯，去饮水机那里续满水，端回来，双手恭敬的放在罗西南面前，以示自己的存在。 “田乡长，你坐。”终于，罗西南不再罚田志斌站着了，示意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此时的田志斌忐忑不安，揣测一定是周闯深先告状，引得罗书记心情不爽，才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书记，我……” 不等田志斌说完，罗西南瞪了他一眼，直接抬手阻止。 “万林乡的书记身患重病，已经向县委提出辞职。书记位置空悬，目前最需要的就是稳定人心。” “可你倒好，公然和王副乡长大吵大嚷，还差点动手，弄得万林乡鸡犬不宁，人心惶惶。” “田志斌，林宗明一事你不知情，我不怪你。但这件事，无论什么起因，都是你的错。” 罗西南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把田志斌震得脑瓜子嗡嗡直响，下意识的腾地站起身。 乡镇书记，无论递补还是选举，最终都要经过县常委会讨论批准。 这其中，县委书记的态度和意见，将起到决定性作用。 正应了那句老话，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而现在，罗西南俨然对田志斌提出严厉批评。 他的态度很好理解。 田志斌作为目前万林乡最高官员，自己的事情没处理好，导致王岩跑到县里告状。 罗西南怎样想？这不是给县委、给他添麻烦吗？ 你连自己一亩三分地都管不好，县委怎会把书记这么重要职位交给你，不放心啊。 田志斌原本准备反告王岩的那些说辞，此时在罗西南面前，显得苍白无力，无言以对了。 他深刻感受到了危机，不光是竞争书记无望，就连自己能否保住目前位置，他都没信心了。 豆大汗珠迅速出现在额头上，顺着脸颊一滴一滴的往下流淌。 田志斌都没心思管这些，双腿并拢，身体略微向前倾着，使劲咽了一下唾沫，认错说：“罗书记，都是我的不对，是我没有把控住情绪，没处理好同事间的关系，意气用事，我会向王岩同志赔礼道歉……” 领导批评，不管对错与否，首先承认错误，这是最基本的态度。要是不懂这一点，在官场上走不远。 好在田志斌及时止损，表现出来知错就改的态度，罗西南阴沉的脸总算有所缓和。 摆了摆手说：“你坐吧。” “惹您生气了，我还是站着吧。” 罗西南冷声说：“我坐着你站着，这样和你说话，我有压迫感，不舒服。” “是、是。”田志斌倒是坐下了，可屁股只搭了一点边，上半身绷得挺直。 “你和王岩间的不愉快，务必处理好。若是他还来县里告状，田志斌，你就给我滚出万林乡！” 田志斌点头如捣蒜，连声保证不会有下一次，要是有，他主动辞职。 “行了，你去吧。”罗西南端起茶杯。 “罗书记，您忙。” 田志斌退着到门口，转身正要离开，却被罗西南叫住，“对了，我听宣传部的李岚部长提起，你们乡上报宣传部，林宗明奋不顾身扑灭财政所失火一事，要召开全乡表彰大会。还要发起向林宗明学习的倡议，并请县电视台对他的英雄事迹进行专门采访。” 田志斌忙说：“是，是有这件事。” 罗西南放下茶杯，笑眯眯的点头道：“好人好事就应该大力宣传，要让全县百姓看到，我们党委政府的人员，面对危险，不怕牺牲，在保护公家财产时，展现出来的大无畏精神。” “志斌，林宗明的事情，你们万林乡做得非常好，值得表扬。” 什么情况！ 田志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机械的点着头，同样机械的走出罗西南办公室。 就连罗西南的联络员马晓峰和他打招呼，他都没听见。 满脑子都塞着一个硕大问号。 林宗明和罗书记到底什么关系？ 怎么一提到林宗明，罗西南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对他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大拐弯，他都难以适应了。 前一秒冷若冰霜，后一秒眉开眼笑。 关键是，对他给予充分肯定，田志斌的名字都唤成“志斌”了。 缓缓走到车前，田志斌最终领悟到，林宗明就是他反败为胜的救命稻草，黑夜里的一盏明灯！ 钱树民怔怔看向田志斌，这位田大乡长怎么回事？有点魂不守舍。 “田乡长……” “对，明天要把表彰大会搞得阵仗大一些，越大越好。”田志斌攥紧拳头，使劲砸了一下车门。 “你说什么？”钱树民被田志斌没由头的这句话给整迷糊了。 田志斌这才回过味，“我是说，明天召开表彰林宗明的大会，仅仅在全乡范围还不够，要请县电视台，全县所有新闻媒体大肆报道，搞得隆重一些。” 坐进车里，他补充说：“回去马上开会，研究具体方案，我看，最好能请到县里相关领导出席。请谁呢？” 钱树民眨巴着眼睛，不解道：“林宗明的表彰大会不是取消了吗？” “你说什么！”田志斌愣呵呵看向钱树民。 “是你下命令取消的。” “胡说！”田志斌眼睛一立，看到有人员经过，压低声说：“林宗明是万林乡的英雄，我们宣传还来不及，怎会取消！你马上通知乡里所有党委委员，一个小时后，在会议室开会。” 最后不忘叮嘱一句：“谁都不许请假，还有，把林宗明也叫上。” 第17章 一脚地狱，一脚天堂 林宗明下班回家，在大门口忽然接到钱树民打来的电话，要求他马上回乡里开会。 快吃晚饭了，开个什么会？ 无奈，林宗明只得向母亲打了招呼，急匆匆赶往乡政府。 一走进小会议室，林宗明立马发觉不对劲。 乡党委副书记兼政法委员李群，还有纪委书记、组织委员、宣传委员、武装部长以及几名副乡长都在，几乎囊获了整个万林乡的班子成员。 李群抬眼看了看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毕竟给他当了一天专职司机，对待林宗明的态度有了些许客气。 王岩背对着林宗明，听到脚步声正好回过头来，脸上露出惊讶表情。 林宗明也是同样心理，为自己走错地方了呢。 仔细回想，钱树民就是这么通知的，不会听错。 “小林，你过来。”王岩冲他招了招手。 林宗明走到王岩身边，伏在他耳边。 “你也来参会？”王岩不解地问。 “钱主任通知我的。”林宗明实话实说。 王岩略微蹙了蹙眉，好意提醒他：“这可是乡党委委员扩大会议。” 万林乡共有九名党委委员，乡政府这边，除了乡长田志斌之外，只有一名主管常务的副乡长是党委委员。 其余副乡长因为不是委员，因此都以旁听身份参会。 王岩的意思很明确，在座都是乡领导，林宗明一个临时工参加，别不是有人故意使坏，让他出洋相。 “我这就给钱主任打个电话。”林宗明正要掏手机，却见赵强过来一把拽住他，“宗明，走，跟我一起做记录去。” 他不怀好意的假笑中，肯定夹杂着不安好心。 就是在看林宗明的笑话。 他作为党委秘书，又深得钱树民赏识，会议记录自然由他负责。 从林宗明蒙头转向的一进来，赵强和其他人一样，先是惊讶。 隐约听到王岩和林宗明谈话声，这家伙突发坏水，死活要把林宗明留在会场。 静等开会时，田乡长当着众人面把林宗明撵走，让他难堪下不来台。 想想就爽。 林宗明本打算挣脱，架不住赵强用足力气，把他按在后排角落的椅子上，动弹不得。 当着这么多双眼睛，林宗明不好奋力挣扎，影响不好。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反正是钱主任通知的，有据可查，爱咋地咋地。 没多一大会儿，会议室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田志斌在钱树民陪同下，信步走进会议室。 刚才还吵吵嚷嚷的会议室，逐渐安静下来。 田志斌也不客气，直接坐在老书记的座位上，环视一圈，清了清嗓子说：“抽烟的同志都把烟掐了，现在开会。” 他忽然皱了皱眉，惊讶问：“小林呢？林宗明来没来？” 这一叫，把坐在角落里的林宗明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赵强则暗自幸灾乐祸，心说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于是举起右手，大着嗓门说：“报告乡长，林宗明在这呢。”还煞有介事的使劲拽了拽林宗明的衣袖，生怕田志斌看不到。 可是很意外，田志斌一看见林宗明，立刻满脸堆笑，和颜悦色说：“小林，你坐前面来。” 什么！ 赵强惊得差点掉了下巴，呆若木鸡。 不止是他，在场所有人全都一个心态，搞不清楚田志斌这是闹得哪一出。 坐后面也就算了，还坐前面来，难不成和他们一样？ 林宗明缓缓站起身，局促说：“田乡长，我坐这里就行。” “让你坐你就坐，接下来的会议内容，就跟你有关系。”田志斌说着，示意林宗明坐在最末位的副乡长娄兵身边。 等林宗明不明所以的坐下后，他这才接着讲话。 “这么晚了，把大家召集起来，是因为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任务，必须尽快落实。”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视，交头接耳。 “肃静！”田志斌用碳素笔轻轻敲击着桌面，高声说道：“我刚从县委罗书记办公室出来，按照县委和罗书记指示，明天上午十点整，万林乡要召开林宗明同志舍身救火，抢救国家财产的英雄事迹表彰大会。” “到时，县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文广新局局长白梅同志将莅临我乡参加大会。” “县电视台将派出精兵良将，现场报道。届时，光明融媒通过网络，直播表彰大会的盛况。” “另外，县电视台和光明融媒的记者，还要采访林宗明同志。小林，你可要提前做好准备啊。” 接下来，就是安排会议以及接待县委领导的相关议题。 田志斌逐项交代，逐项落实，务必保证表彰大会顺利进行。让县领导满意，更让罗西南挑不出毛病。 别看县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同样是正科级，和田志斌同级。 可人家顶着宣传部的名号，其位置的重要性，田志斌是无法比较的。 林宗明身在会议室，人却已经飞出天外了。 他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一会儿取消表彰会，一会儿又要隆重举行，县电视台还要亲自采访他。 一脚天堂，一脚地狱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他真是不知所措，难以理解。 不过，听田志斌说，好像是罗西南指示的。 如此说来，正如何叶分析那样，罗西南需要这个表彰会，田志斌同样也需要。 反正会上大家七嘴八舌的谈论，林宗明一句没听进去，脑袋里全是胡思乱想了。 会议持续一个多小时方才结束。 众人起身陆续离开会议室，林宗明坐在椅子上，仍旧发呆。 这时候，王岩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送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然而这一切，都被钱树民看在眼里。 等到大家都走差不多了，他才过来对林宗明说：“你来一下我办公室。” 钱树民刚走，赵强一阵风似的追了出去。 跟在钱树民身后，小声请示，“主任，林宗明的发言稿还用不用写了？” “废话！你不写，他明天大会上说什么？说你吗？”钱树民眼睛一立，把赵强吓得直伸舌头。 早知道就不让齐崇海把稿子删了。 这可怎么办？ 以他半瓶子墨水，别说发言稿了，就是写个通知都语句不通。 干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赵强一咬牙一跺脚，旋风般冲出乡政府大门，要去买一条玉溪烟孝敬齐崇海了。 而此时的林宗明，正忐忑不安的走进钱树民办公室。 不知这位钱大主任单独留下他，是什么意思。 第18章 恶气必出 在钱树民的示意下，林宗明坐在他对面。 尽管早已是下班时间，可钱树民不放心，亲自起身把办公室的门关上。 他的这一举动，充分说明，接下来的谈话具有私密性质。 重新坐定后，钱树民点燃一支烟，身体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说：“宗明啊，你来党政办工作也不短了。我太忙，一直没有时间和你好好谈一谈。正好借助今晚的机会，我们敞开心扉，开诚布公的说说心里话。” “你工作能力强，有事业心，又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要不是身份拖累，我一定会着力培养你。” “我猜测，你这次接受表彰，你的身份将会有变化。英雄嘛，我们就应该大力宣传，隆重奖励，还要在全乡掀起向你学习的热潮。” “你有今天的作为，和你自身优良品德分不开，也有乡领导对你精心培养和严格教育紧密相关。” “尤其是田乡长，是他的支持才有表彰大会的如期召开，促使你即将成为全乡的明星人物。” “吃水不要忘记挖井人，大树长得再高，也需要土壤的养分。千万要记住，你的根在这里，在党政办，在万林乡。” “所以，明天接受采访时，你要突出万林乡主要领导对你的栽培和教导，要着力表现你英勇救火的舍己忘我精神。” “宗明，你是个聪明人，太多的话我就不说了。希望你牢记乡党委和乡政府的嘱托，不要让我们失望。” 离开乡政府大楼，林宗明仍旧回想钱树民冠冕堂皇的长篇大论。 显然，他的话释放出来两层意思。 一个是，要突出田志斌，要把功劳硬性强加在田志斌身上。 二一个，只谈救火，不提财政所为何着火。 林宗明更加有理由相信，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掉的不仅是账本，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他很矛盾，也很纠结。 表面上看，钱树民是在商量，实际带有明显威胁意味。 特别最后几句话，什么他的根就在万林乡，摆明警告林宗明，若是不听话，有他的好果子吃。 我该怎么办？ 林宗明坐在院子的花坛上，托着腮帮子苦思冥想。 顺从钱树民，等于让他撒谎，有悖于他做人原则。 顶着来的话，以他现有身份，恐怕饭碗不保。 想起五十多岁的母亲，还在街头顶风冒雨摆烟摊，挣着微薄的收入。 自己工资虽然不高，可或多或少可以减轻母亲负担，让她不至于那么辛苦。 求舅舅帮忙？ 林宗明已经是二十五岁的大小伙子了，什么事全靠别人，简直和废物没什么两样。 他的心乱了，在从与不从之间来回衡量，最终也没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透。 乡政府大院里不见一个人影，只有大楼的收发室亮着灯光。 林宗明顺着灯光往外走，脑子里还在想着事情，竟然走错方向，直接走到后院那排职工宿舍。 怎么搞的！ 林宗明正打算转身回去，忽然发现，在一间亮着灯光的窗户底下，有个黑影贼头贼脑，正趴在窗台上，伸着脖子往里面张望。 偷窥！ 林宗明气得怒火中烧，悄悄摸过去，隐约听到窗户里面传来哗哗水声。 这家伙准是偷看别人洗澡。 林宗明怒不可遏，抬起右腿，铆足力气，对准黑影的屁股狠劲踹了过去。 “哎呀！”黑影发出一声惨叫，惯性使然，被林宗明势大力沉的一脚踹出去老远，翻到在地。 “混账王八蛋，我让你偷窥。”林宗明还不解气，不等黑影起身，一个箭步冲过去，骑在黑影身上，抡起拳头，照着对方的脸左右开弓，大嘴巴子打得啪啪直响。 黑影显然被林宗明突如其来的袭击给打蒙圈了，本能的用胳膊阻挡，嘴里不住求饶，“哎呀，疼死我了。宗、宗明，别打了，是我，我是赵强啊。” 借着微弱光线，林宗明仔细一辨认，果然是赵强。 他嘴里冒着酒气，应该喝了不少。 林宗明稍微愣神，发上反应过味，攥紧拳头对准赵强的眼睛使劲砸了下去，边砸还便骂着，“放屁，赵强是我同事，他绝对干不出下三滥的事情。我让你冒充赵强，我打死你！” 越说越激动，林宗明将满腔怒火，一股脑倾泻在赵强身上。 再联想到赵强这家伙暗算自己，旧仇新怨重叠在一起。林宗明就像一只愤怒的狮子，把身下的赵强打得哭爹喊娘，好一阵狼哭鬼嚎。 他的惨叫声惊动了房间里的人，很快，门口出现一个女人的声音，“谁，是谁在那儿？” 紧接着，一道手机手电筒的光亮照向林宗明的双眼。 他本能的用胳膊遮挡住亮光，赵强趁此机会，一把将林宗明推翻，顾不得其他，狼狈的落荒而逃。 林宗明并没有去追，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着女人说：“是何书记吗？我是林宗明。” “宗明，你怎么在这儿？”果然，说话的正是何叶。 “有人偷窥你，我把他打跑了。”林宗明指了指赵强逃跑方向。 “啊！”何叶一惊，“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偷看我洗澡！” “没看清楚。”林宗明不想说出赵强的名字。 不是他胆小怕事，是为何叶着想。 赵强是万林乡本地人，而何叶的家在县城。 强龙不压地头蛇。 如果贸然揭发赵强，何叶势必会找赵强算账。 关键是赵强跑了，林宗明没有当场将其捉住，缺少强有力的证据。 何况赵强深受钱树民赏识，若是他培养的人做出这等不要脸的龌龊事，钱树民脸上也无光。 如此一来，得罪了钱树民，林宗明跟何叶都会落入任人宰割的下场。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也怪自己当时太心急，忘记用手机拍下来，要不然，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何叶走过来，拽了拽披在身上的外套，盯着林宗明的脸足足看了一分钟，满腹狐疑的质问道：“你果真没看清楚是谁？” 第19章 一语中的 “没有。”林宗明回答滴水不露，相当果断。 何叶喟叹道：“算了，你回去吧。” “嗯。”林宗明应承着，刚走没几步，却被何叶叫住：“这么晚了，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我……”林宗明一时语塞，不知该怎样开口。 “遇到难事了吧？” “有点。”林宗明没有隐瞒。 何叶用手机一指，“别在外面说，进屋谈。” 林宗明有些踌躇，“太晚了，不好吧……” 何叶扑哧一笑，“我一个女人都不怕，你怕什么！况且我未嫁你未娶，正常男女交往，谁能说出大天来。别墨迹，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宗明若是扭扭捏捏，就不算正常男人。 走进何叶房间，一股淡淡的芳香扑面而来。 厉元朗注意到，窗户上挂着窗帘，看厚度，赵强根本看不到什么。 想来，他这顿打挨得不值当，啥都没看见，弄个鼻青脸肿，赔到姥姥家了。 “喝点什么？”何叶指了指电水壶和矿泉水，“我这里只有这个招待你。” 沐浴后的何叶，全身上下散发着好闻的香味，齐耳短发的发梢还有水滴，看得林宗明想入非非。 急忙将目光移向别处，然而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咕咕叫起来。 晚饭都没吃，这会儿饿得前心贴后背。 “你没吃饭？”何叶柳眉一挑，“哦，开会时间定在晚饭时，你都没来得及回家，你果然有心事。” 说话间，何叶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碗面，“你若不嫌弃，我给你泡碗面吧。” “还是我来吧。”林宗明抢着上前，何叶眼尖，惊讶说：“你手出血了。” 到底不同于普通女孩，见到血肯定吓得尖叫。 何叶的淡定，让林宗明对她有了新的认识。 何叶用电水壶烧上水，同时拿来一个医药包，给林宗明手背的伤口涂抹着消毒药水。 准是刚才和赵强扭打中，不小心将手弄伤了。 距离何叶更近了，女孩身上特有香味，直往林宗明鼻腔里蹿。 弄得他心头痒痒，血往上涌，思绪迷离。 怎么回事儿？ 林宗明也是有过恋爱史的男人，前女友甚至比何叶还漂亮，为何有把持不住的感觉。 急忙岔开话题，“何书记，我自己来吧。” 何叶嫣然一笑，理解的将药包交给林宗明，起身去摆弄碗面了。 水烧开后，何叶轻动玉指沏着泡面。 林宗明望向她的背影，心猿意马，心脏砰砰乱跳。 “你怎么啦？”何叶扭脸瞅着林宗明，“脸怎么通红？” “热的，天热。”林宗明慌忙掩饰。 “我这里没有空调，只有电扇。”何叶按动电扇按钮，一缕凉风吹来，林宗明不止凉爽了，脑袋也清醒了。 等泡面的工夫，何叶坐在林宗明对面，轻语问：“说说吧，什么事把你折磨的大晚上都不回家。” 林宗明叹着气，将钱树民找他的事情全盘托出。 呵呵，何叶轻微一笑，“还以为多大点事儿呢，原来你就为这个苦恼。” “事情不小了。”林宗明瞪大眼睛，“明天县电视台就要采访我，迫在眉睫，我想了好几个小时都没想出一个完美答案。” 何叶慢慢收起笑容，正色说：“宗明，你有正义感，有原则性，这点我赞成。” “可你也要大局观。何谓大局观？凡事要站在一个高的起点考虑。你可以突出乡党委、乡政府，不要单纯指某一个人，谁也挑不出毛病。” “如果你按照钱主任的意思说了，单指田乡长，那么会给人造成田乡长凌驾于乡党委、乡政府之上的错觉，这可是大忌，相信田乡长也不会同意这样做。” “反之，目前万林乡，老书记不在，田乡长暂管全乡工作，乡党委和乡政府不就指的他么！” “哎呀！”林宗明忍不住惊叫起来，“你说的太对了，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由于兴奋，林宗明一把抓住何叶双手，使劲摇晃，压在心头上的大石头瞬间搬走，从未有过的轻松袭遍全身。 他太激动了，恨不得抱住何叶，原地转上两圈。 “你轻着点，把人家弄疼了。”何叶急忙抽出手来，怪嗔的白了一眼林宗明。 “对不起。”林宗明尴尬的挠了挠头。 “面泡好了，你快些吃吧，要不然该泡过劲了。” “嗯。”林宗明痛快应承着，拿过碗面大快朵颐。 许是真饿了，亦或心情好的缘故，这碗泡面他吃的特别香，好似有生以来，吃得最香的方便面了。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何叶端来一杯水，看着林宗明狼吞虎咽的模样，差点笑出声。 告别何叶回到家，这晚林宗明竟然做梦了，梦中他结婚了，就在揭开新娘子婚纱那一刻，却被母亲无情打断，“还不快去上班，要迟到了。” 可不是嘛！ 林宗明一看墙上挂钟，距离上班还有半个小时。 穿好衣服，顾不得安心吃早饭，拿起一个馒头飞奔跑向乡政府。 还好，总算没迟到。 一进办公室，赫然发现赵强戴着一副大口罩，一顶遮阳帽，几乎把整张脸全给遮住，只露出那双三角鼠眼。 “赵哥，你这是怎么了？”林宗明明知故问。 “咳咳！”赵强装出一阵咳嗽声，撒谎道：“得了风寒，怕传染给大家，才戴口罩的。” “宗明，你的发言稿我连夜赶出来，你熟悉一遍。” 他又强调，“稿子我已经给钱主任看过，都改完了。”言外之意，提醒林宗明不要鸡蛋里挑骨头，找里面错误了。 一看稿子内容，就知道是齐崇海的手笔。 林宗明仔细看完，频频点头，“赵哥，你水平见长，我都甘拜下风。” “话说，我昨晚遇到个坏人，他竟敢冒充赵哥，被我一顿打。哼，我赵哥是正人君子，岂能被他人亵渎。” 说完这番话，不忘偷瞄赵强。 此时的赵强，那个尴尬劲，无端挨了林宗明一顿胖揍，还得假意赔笑，一个劲的冲林宗明竖大拇指，连声夸赞：“你做得对，就、就应该揍他。” 唐瑶瑶被二人打哑谜弄得摸不着头脑，正准备给林宗明送去她精心准备的凉茶。 却见钱树民信步走进来，对林宗明说：“宗明，做好准备，半个小时后，和我一起迎接县领导。” 第20章 你就是福将！ 哗…… 此话一出，赵强和唐瑶瑶惊得合不拢嘴巴。 乖乖，陪同钱主任迎接县领导，这得是多大荣耀。 林宗明并未喜形于色，矜持的点着头。 “宗明哥，你喝茶，这茶解暑，我还放了不少冰糖呢，是我特意给你准备的。” 钱树民前脚刚走，唐瑶瑶扭动活滑腰肢凑过来，双手将茶杯放在林宗明面前。 “谢谢，我不渴。” 这一切，都被赵强看在眼里，气在心头。 昨晚去找齐崇海重新写发言稿，本以为一条玉溪烟轻松搞定。 不成想齐崇海以不喝酒没灵感为由，硬是讹了他一顿酒。 陪着齐崇海喝酒，一来二去，齐崇海没咋地，反倒把赵强喝得直扶墙。 早就对何叶垂涎三尺的他，仗着酒精刺激，晃晃悠悠前去何叶宿舍，打算借机向她表白。 同意更好，不同意就说自己喝多，什么都不记得了。 以后见面也不至于尴尬。 结果表白没用上，反倒碰见何叶洗澡的好戏。 趴在窗台上只听见哗哗水声，还有厚成棉被的窗帘，完全看了个寂寞。 就这当口，被林宗明撞见，不管三七二十一好一顿招呼，门牙都给打松动了，嘴角呼呼冒血。 早上醒来一看，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巴肿成吃香肠。 这副模样怎么上班？ 打电话向钱树民请假，却遭到严厉拒绝，“今天开表彰大会，县委领导要来，人手本来就不够，你还请什么假？只要腿脚能动，爬，也得给我爬来。” 没办法，赵强只好戴上遮阳帽和大口罩，把自己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包裹严实，极不情愿的前来上班。 心里记恨林宗明，牙根咬得咯吱作响，却找不出林宗明半点毛病。 特别看到唐瑶瑶主动献殷勤一幕，都快把肺气炸了。 林宗明何德何能，不就仗着和王岩走得近，有什么了不起！ 一想到王岩和田志斌之间的矛盾，赵强眼珠骨碌碌一顿转，脑海里突然冒出个想法来。 妙啊，我怎么这样多坏主意呢？ 一高兴，免不了咧嘴笑。 嘶…… 嘴角一动，带动整个脸上肌肉都在颤抖，一股疼痛感袭遍全身每一根神经，把赵强疼得五官差点错了位。 当然了，他的一番坏心思林宗明怎能可知？ 他整理文件，分门别类归纳好，拿着上了二楼东侧，李群的办公室。 敲了敲门，李群正在打电话，“吴部，您放心，我一定好好招待嫂子，再见。” 放下电话，林宗明将文件规矩摆放在李群面前。 “李书记，这是今天您要批阅的文件。” “好。”李群点燃一支烟，摆手示意林宗明坐下。 打量他好几眼，似乎第一次见到，半天才优哉游哉地问：“听说你深受县委罗书记赏识，小林，这里没别人，可否详细说说原因？” 一听李群这么问，林宗明脑海里第一反应，就是何叶的叮嘱。 可他知道，李群身为万林乡副书记，排名第三，又是书记强有力的竞争者，不能得罪的人。 况且，这件事田志斌和钱树民都知道，根本瞒不过李群。 于是，将事情来龙去脉详细告诉了李群。 “哦，是你舅舅赵组长的关系……”李群意味深长的寻思着。 这时，桌上话机铃声响起，接听后说：“我知道了。” 将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起身就往外走，边走边说：“县委领导就要到了，钱主任让你跟着一起去迎接。” 刚走出楼梯口，就见田志斌也走出办公室，系着西服衣扣，冲林宗明点了点头。 李群自然停下脚步，等着和田志斌并肩而行。 殊不知，田志斌直接越过他，走在前面。 他的眼神中，闪现出一丝不悦，很快恢复如常。 此时在楼下，万林乡的所有领导全都等着，在田志斌率领下，齐刷刷走到乡政府大院门口。 按照身份站成一排，只有田志斌一人和大家稍微拉开点距离，有点独占鳌头的意味。 这阵势，就像迎接县委书记或者县长一样，规格很高。 其实，县委宣传常务副部长用不到这么大阵仗，几个主要乡领导出来礼节性迎接即可。 田志斌可不这么想。 这是老书记辞职以来，他作为万林乡最高官员，第一次集体活动，必须要有新起色。 造势要大，要有规模，要彰显出他出色的组织能力。 说白了，就是做给别人看的。 乡里下属，还有县委官员，哪怕和他仕途上毫无帮助的宣传部常务副部长，气势一定要起来，要突出他在万林乡说一不二的魄力。 一传十，十传百，备不住就传进县领导和罗书记耳朵里。 林宗明站在最后一排，最后一个人的身后，低着头，几乎把自己埋进人堆里。 身份卑微，造就他极度不自信的心态。 纵然他才是今天表彰会的主角，但他十分低调。 站在乡领导中间，林宗明有种滥竽充数的感觉。 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 在烈日阳光下，众人等了几分钟。 期间，钱树民不停打着电话，应该是和来人通话联系。 不一会儿，趴在田志斌耳边嘀咕几句。 很快，随着骑车喇叭声响起。 一辆黑色红旗轿车缓缓驶来，后面跟着一辆白色面包车。 车子慢慢停下，后车门打开，从里面钻出来一名年约四十左右的中年女子。 穿了一身黑色职业套装，复古卷发，笑脸盈盈和上前一步的田志斌握手寒暄。 “田乡长，搞这么大阵势迎接我，白梅实在愧不敢当。”女人客套地说道。 “白部长客气，你是县委领导，迎接是应该的。要不是有明文规定，我们早就去万林乡地界迎你了。” “哈哈。”白梅笑了笑，接下来，在田志斌介绍下，纷纷和迎接人员一一握手。 也就是白梅身份不算太高，换做县委真正领导，无需这样。 挑几个主要乡干部握手，其余的就免了。 轮到林宗明时，田志斌正要把他介绍白梅认识。 奇怪一幕出现了。 林宗明和白梅同时闪现出惊愕表情，只是白梅很快转换成微笑，指着林宗明说：“我认识他，前两天就是他救的我女儿。” 无巧不成书，这也太巧了。 眼前的白梅，正是吴静的妈妈。 白梅握着林宗明的手摇了摇，打趣道：“我那天怎么问你都不说，原来你在万林乡工作。这下我可知道你的大名了，林宗明，舍身救火的英雄。小伙子不错，好好干。” 田志斌惊讶，就连不远处的李群听了，同样瞪大双眼。 二人不约而同的都有一个印象，林宗明简直就是福将。 第21章 正理正说 一个小白丁，竟然和县委书记还有宣传部常务副部长有瓜葛。 联想到组织部的副部长吴金川是白梅老公，也就是说，林宗明在这三人脑海里，是挂了号的。 太不可思议了。 运气好加在一起，就是好运连连。 白梅此番前来，还带着县电视台和光明融媒的记者。 一行人簇拥着白梅和田志斌走上一楼小会议室。 白梅和陪行人员坐在一侧，田志斌率领万林乡主要领导坐在对面。 林宗明被破格邀请坐在最末端，这已经是无上荣光了。 电视台摄像师扛着摄像机找着角度，记者们则不时摁动快门，收录下精彩画面。 白梅首先代表县委宣传部，对于万林乡举行的林宗明表彰会给予肯定和支持。 同时转达县委常委、宣传部长李岚的祝贺。 田志斌代表乡党委和乡政府表示感谢。 官面上的话都是套话，对于长期工作在这一岗位的干部来说，出口成章，草稿都不用打。 简单见面结束后，一看时间差不多了。 白梅和田志斌并肩走出小会议室，直奔旁边的大会议室。 今天，万林乡所辖的各村支书和村主任悉数到场。 会场里人头攒头，黑压压一片。 大家一进来，全体人员起立鼓掌，热烈欢迎县委和乡领导驾到。 白梅笑着摆手打招呼，并在田志斌陪同下，一起走上台。 按照牌子指引，各自找到位子坐下。 又一次，林宗明坐在他们之中，虽然在最边上，那也是一份特大殊荣。 因为台下的第一排，坐着不少乡领导，他们都没上来坐，林宗明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别看来万林乡快一年了，这种场合见过多次。 可坐在台上的林宗明，难免有些紧张，手心里全是汗，放在大腿上不停摩擦着。 田志斌清了清嗓子，抓过麦克风说道：“肃静了，下面开会。” 他的话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嗡嗡的会场顿时安静下来。 首先由万林乡党委委员、宣传委员刘万农主持会议。 他说完开场白，就是林宗明讲话。 面对台下黑压压人群，还有摄像机和闪光灯，林宗明的心陡然揪紧。 即使照着稿子念，林宗明都能感觉他的声线在颤抖。 一开始他只顾看着发言稿，表情是僵硬的。 负责拍照的记者手势提醒，让他抬起头来。 就在林宗明微微仰起头的刹那，眼神竟然和台下一人碰撞在一起。 没错，正是何叶。 何叶微笑着，轻轻举起右手，攥成拳头，往下一拉，送给他一个鼓励暗示。 何叶暗中鼓劲，使得林宗明瞬间驱赶走心头上的压抑，平添了极大勇气。 他昂首挺胸，字正腔圆，声情并茂，甚至都能达到脱稿状态，俨然和之前判若两人。 讲完，由于林宗明出色表现，博得台上台下一片雷鸣般的掌声。 向大家众人鞠躬致谢，用眼角余光，林宗明注意到，何叶鼓掌中频频颔首，眼神中传递出来的信息，赞扬他表现很棒。 接下来，田志斌代表乡党委县政府，向林宗明颁发荣誉证书和五百元奖金。 记者和摄像师又是一阵忙碌，闪光灯闪个不停。 最后是田志斌讲话。 到底是做乡领导的，面对台下众人侃侃而谈。 突出林宗明的同时，不忘提及乡里对他的教育以及勉励。 表彰大会在热热闹闹的氛围中结束。 随后，林宗明又在小会议室里，接受县电视台和新闻媒体的集体采访。 其实，所提内容都非常简单，绝没有尖锐性质。 钱树民也在现场，抱着胳膊说是观摩，实际也在现场监督，生怕林宗明说错话。 毕竟要在电视里面播出，全县所有观众都能看到。 老百姓无所谓，关键是县领导。 所以这是一项艰巨的政治任务，决不允许出现差错。 好在林宗明有了之前的自信心，面对镜头坦然自若，回答的滴水不漏。 就像何叶说的那样，从头至尾都在突出乡党委乡政府，没有提到田志斌三个字。 只用半个小时，采访结束。 等到记者离开后，钱树民迈步过来，语气不善的质问：“怎么回事儿？你怎么没有突出田乡长呢？” 林宗明胸有成竹的说：“我不提田乡长，是为他好。” “为他好？” “是。您想想，我突出田乡长，很容易让人误解他高于乡党委乡政府，万一县领导看见，对田乡长可是有不利影响。” “而且田乡长代管全乡，他不就是代表乡党委和乡政府，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这个道理。”钱树民拍了拍林宗明肩膀，赞许说：“你想的很周到，不错。” 中午时分，林宗明去食堂吃饭，正好遇见何叶。 “宗明，没有陪县领导去吃大餐？”何叶笑眯眯调侃。 白梅一行前来，田志斌肯定要尽地主之谊，中午设宴款待。 虽然有八项规定，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只不过不能像以前那样明目张胆大吃大喝，改在距离万林乡一公里之外的农家院，远离外人视线，偷偷进行。 出席的最起码是班子成员，其他人都靠不上前，更别提林宗明了。 所以他尴尬的挠了挠头，只能用“我不够资格”加以掩饰。 何叶却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还好，你能摆正心态，我很放心。” 说完，便去窗口打饭了。 林宗明快走几步跟上去，小声说：“何书记，你帮了我大忙，我想请你吃饭。” 何叶刚要回答，林宗明手机响了，是钱树民的电话，要他马上前来农家院，说白部长要见他。 乖乖，从乡政府到农家院一千来米，林宗明走到地方不得十几分钟。 “骑我的车去。”何叶当即掏出电瓶车钥匙，交到林宗明手上。 “行。”也只好这样了。 林宗明快步走出食堂，骑上何叶的电瓶车，风驰电掣赶往农家院。 满头大汗的他走进农家院的最大包间，进来一看，不免吃惊起来。 第22章 震撼性消息 一张硕大圆桌，坐满了人。 白梅居中而坐，左边是田志斌，右侧是李群。 钱树民赶紧招手示意，林宗明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他身边。 “白部长，林宗明到了。”钱树民讨好说。 “小林同志，你过来。”白梅笑呵呵的摆着手，“我有话说。” 林宗明走到白梅身边，站得标杆溜直。 白梅又笑了，“你别站着，你站我坐，我这样看你脖子疼。” 田志斌见状，吩咐人拿来一把塑料凳。 可他并没有挪动地方，尽管他和白梅之间有很大空隙。 林宗明只得坐在稍微偏后点的地方，身体前倾，躬着腰，以便和白梅说话方便些。 “小林，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白梅端起茶杯，服务员递给林宗明以个酒杯，斟满白酒。 林宗明忙谦虚的说：“白部长，您敬我可使不得，我敬您吧。” 说着，他一饮而尽。 “好，不错！”叫好声来自于李群之口。 他才不在乎田志斌直皱眉头，反正白梅做什么他都会无条件支持。 喝下这杯酒，田志斌指了指最末的位置，发话道：“小林，你去找个地方坐吧。” 哪还有座位，总不至于挤走副乡长娄兵，鸠占鹊巢，那才是作死行为呢。 于是林宗明说道：“白部长，田乡长，各位领导您们慢慢用，我还有事，不打搅各位用餐了。” 识时务为俊杰。 林宗明知道这里不属于他，适时提出告辞，抽身而走。 说实话，他的心里并不高兴。 骑了十来分钟的电动车，肚子空空如也，就为喝下一杯白酒。 他理解白梅的用心之举，想通过她对林宗明的赏识，展现给万林乡党政领导们看一看，以便今后对林宗明有所照顾。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林宗明救过她的女儿，这份情她要报答。 只可惜她的身份还不足以撼动田志斌。 来来回耽误了时间，等林宗明去食堂一看，只剩菜底子了。 没辙，一会儿去小卖店买个面包充饥算了。 “宗明，这么快就回来了。” 身后响起何叶的说话声，款款走来，“还以为你不得陪着县领导吃到散席。” “都是领导，我在那里不合适。”林宗明耸了耸肩。 “饿不饿？” “还行。”林宗明只能这么说了。 “猜你不一定吃饱，这个给你。”何叶变戏法般，从背后拿出一个饭盒，“我提前给你打好饭了，就怕你饿到。” “何书记……” 林宗明感动得心头直热，别看何叶一个小小举动，渗透给他的却是知热知暖的关心。 “快去吃饭吧。”接过林宗明还她的车钥匙，还调侃的提醒一声，“吃完别忘把饭盒还我。”转身返回宿舍。 乡领导中午有活动，肯定都没少喝，估计下午没谁来上班。 赵强有先见之明，下午上班时就没见他人影。 办公室里只有齐崇海一个人在忙，唐瑶瑶摆弄手机，面对屏幕不时傻笑。 很奇怪，不知为何，唐瑶瑶忽然对林宗明冷若冰霜，甚至都没看他。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响起。 林宗明回头一看，竟是上元村支书兼村委会主任米常胜 米常胜年近五十，算得上老资格的村支书了。 一见是他，身上还散发着刺鼻酒味，齐崇海急忙起身，躲去外面过烟瘾。 唐瑶瑶撇了撇嘴，使劲白了米常胜一眼，拿起手机也走了 只剩下林宗明一个人。 他客气的礼让米常胜进来，正打算倒水，却被米常胜拦下，“小林，别忙了，我不渴，我是来找田乡长的。” “田乡长在陪县领导，没有时间。” “唉！”米常胜长叹一声，“我看别的办公室都锁着门，就你这里有人办公，所以才进来。” “米志书，您还是为了要那笔高保款吗？”林宗明将一次性纸杯摆放在米常胜面前。 “可不是嘛。”米常胜无奈诉苦说：“都好几个月了，每次找田乡长都用各种理由推脱。说财政所失火，把账目都烧毁了。” “重新整理账目需要时间，让我等。小林，你说村里的五保户就等着这笔钱生活。我能等，他们等不起。” 林宗明同情米常胜，更知道五保户生活艰难，没钱寸步难行。 可他只好规劝说：“全乡账目要补全，的确要等好一段时间。” 米常胜却摇头，“高保款着火之前，田乡长一直拖着不批，那时候说乡里没钱，让我等，还要我支持他的工作。” “可谁支持我啊！那几个五保户整天来我家里闹，都一个村子住着，论年纪也比我大，有的还是我叔叔辈。” “不瞒你说，我真是干够了。每天操心费力不说，夹在乡领导和村民中间受夹板气。等这届任期结束，谁愿意干谁干，反正我是不干了。” 端起纸杯喝了一大口水，米常胜越想气性越大，加之喝了酒的缘故，索性把满腹牢骚全都倒给林宗明。 掏出一盒十一块钱的紫云，不问林宗明抽不抽烟，直接扔过去一支，自顾点燃，米常胜唠叨起来。 “我们村里的高保款才几万块钱，只给每户一个月，其余的就拖到现在。” “说乡里没钱，笑话，田乡长办公室的那台电脑一万多，一把椅子两千，这叫没钱？谁信。” 林宗明吃惊的瞪起眼睛，也不知道米常胜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反正足够震撼。 他以为这就完了，不成想米常胜继续透露，“田乡长小舅子专门放高利贷，据说田乡长有大笔钱存放在他小舅子手里，每个月光吃利息就有不少钱。” 说着，米常胜身体往前探了探，压低声音说道：“据我所知，田乡长刚在市里买了一套大房子，一百五十多平米，还有地下停车位，付的全款，一百多万呢。” “你说，田乡长哪来那么多钱？不放高利贷，他只能买个厕所。” 米常胜一席话，把林宗明惊得外焦里嫩。 乖乖，若真是这样，简直惊爆人的眼球。 堂堂一乡之长，有这么雄厚的资产，钱从哪里来，的确发人深省。 可他又冒出个念头，趁着米常胜的半醉状态，他要试着问出来。 第23章 门当户不对 林宗明追问道：“米支书，您说这些都是真的？” “呵呵。”米常胜掐灭香烟，慢吞吞站起身来，“真不真的我不知道，我都是听来的。反正你也管不到这块，权当听故事就行，走了。” 望着米常胜远去的背影，林宗明陷入沉思。 整个一下午，齐崇海和唐瑶瑶都没再回来。 乡政府出奇的静，静得看个人都费劲。 下班时间一到，林宗明主动去找何叶。 说好的晚上请她吃饭，不能食言。 “算了吧。”何叶婉拒道：“你刚得了五百块钱奖金，回去给你妈妈买点好吃的，让她也高兴高兴。” “今天是周五，我还要赶回县城家里。下周一我回来上班，我们找个机会再聚，我请你。” 说罢，拿起背包和车钥匙，急匆匆走了。 何叶有辆白色的本田飞度，平时不怎么用，只有回家时才开。 她的家位于县城一处高档住宅小区，高层十楼。 知道闺女回家，老妈秦玉芳早就做好一桌子菜等着，今天同样如此。 打开门，看见老爸何春山坐在饭桌前看着报纸，秦玉芳忙前忙后嘟囔老爸不帮忙。 “女儿回来了。”一见何叶，秦玉芳脸上立刻堆满笑容，抱怨声早就烟消云散。 何春山放下报纸，摘掉老花镜，平常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人，这会儿也变得格外勤快起来。 给女儿拿出脱鞋，摆在她脚下，并关心询问开车累不累？ “还好。”何叶转了转脖颈，走进卫生间洗干净手。 随着女儿落座，一家三口的丰盛晚餐就此开始。 何叶吃了一口菜，不住点头，竖起大拇指赞扬说：“真香，妈，你的厨艺又见长了。什么时候教一教我，省得让我在人家面前出丑。” 到底是女人，又是过来人，从女儿口气中，秦玉芳听出来不一样味道，好奇问：“小叶，跟妈说说，人家指的是谁？” “也没谁，就是我们乡里林宗明，以前救过我，和你们说过的。” 秦玉芳没有印象，何春山想了想，眼睛忽然一亮，“莫不是你们乡那个救火英雄？我记得叫什么明的。” “爸，你消息还挺灵通的。”何叶并没否认。 “这有什么。”何春山不以为然的说：“我是无意中听吴金川接电话说的。” 吴金川不仅是县委组织部副部长，同时又兼任老干部局的局长，是何春山的上司。 他接听电话时，何春山就在身边。 随口聊起林宗明，并把林宗明救他女儿的事情告诉给了何春山。 秦玉芳听得认真，打听林宗明就特别的详细。 年龄和女儿相仿，现在又是炙手可热的明星，还跟女儿走得非常近。 关键在一个单位，彼此了解，倒是个不错选择。 于是她有意暗示，“小叶，你也老大不小，该找个男朋友了。我退休闲着没事，你爸爸的工作又清闲，咱们家里最缺的就是孩子。” 何叶瞄了瞄秦玉芳，“你们喜欢孩子再生一个，我不反对，反正现在提倡要二胎。” “竟说昏话，我都多大岁数了，还能生吗。”秦玉芳瞪了女儿一眼，用筷子敲了敲何叶的碗边，“我是提醒你赶紧找个人嫁了，给我和你爸生个外孙。” “我看姓林的小伙子就不错，年龄也好，美中不足他家是农村的。” 何春山端起酒盅抿了一口，瓮声瓮气说：“农村咋啦，我家还是农村的，不照样过得挺好么。” “妈，你可不许有歧视，我爸不爱听。” 何叶又说：“林宗明人挺好，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就是没有自信，胆子特别小。” 何春山问：“这是为什么？” “他是政府雇员，还没转正，所以万事都要小心谨慎……” 不等何叶说完，秦玉芳直接打断，“怎么？他还是个临时工？那可不行，没有金饭碗甭想打我女儿的主意。” 何叶急忙解释，“妈，人家林宗明根本没那想法，我们就是谈得来的朋友，仅此而已。” “朋友也不行！”秦玉芳当即否定，“我家啥都不差，女婿最起码门当户对，回头我找老姐妹聊一聊，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给你介绍一个。” 何春山一盅白酒下肚，酒量不济的他有了微许醉意，不满意的瞟了老伴一眼，反诘道：“瞅瞅你，三句话不离找对象。小叶刚去万林乡没多久，让她再闯一闯，男朋友的事顺其自然就好。” “别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秦玉芳赌气回击，“小叶都二十五了，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再耽搁就该成老姑娘了。” “仕途那玩意是次要的，婚姻才是头等大事。喝你的酒，少掺和我们母女的事。” “得得！”何叶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生气说：“我一个星期就回来一次，竟看你们拌嘴了，真没劲。” 说着站起身，走向卧室。 “小叶，你不吃了。”秦玉芳抻着脖子问女儿。 “让你们气饱了。”随着房门重重关上，秦玉芳对着何春山又是一通发牢骚。 吃过晚饭，秦玉芳照例收拾何叶拿回来的背包，把换下来的脏衣服塞进洗衣机里。 结果就发现了那件粉红色连衣裙。 秦玉芳一摸就知道是桑蚕丝的好料子，便问何叶连衣裙是哪来的？ “林宗明送的。”在房间里刷视频的何叶，心不在蔫的回答着。 “他一个农村临时工，能舍得买这么好的裙子送你？”秦玉芳质疑道：“一看就没安好心。小叶，你可要留个心眼，免得上当。” “妈，你别把人都想得那么龌龊。”何叶纠正说：“林宗明不错，何况这条裙子也不是他买的，是他舅舅送的。” 提起这事，何叶想到什么，走出来问正在客厅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嗑瓜子的何春山，“爸，我一直有个疑问，你帮我分析分析。” 何春山扔掉手里的瓜子，笑眯眯道：“你说吧，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坐在老爸身旁，何叶拿起那条连衣裙，道出她心中的疑惑。 第24章 裙子引发的思考 “爸，你说奇怪不奇怪，这条裙子我翻找半天，就是没见有商标？” “我看一看。”何春山从女儿手中接过裙子，看遍领口，的确找不到商标的影子。 又仔细查看了其他地方，在袖口处他突然愣住，抬手示意，让何叶拿来他的老花镜，左看右看，还对着灯光照了一阵。 眉宇间蹙起，找出放大镜再次仔细观察。 一连串诡异举动，把何叶跟秦玉芳弄得云里雾里，尤其秦玉芳，一个劲儿的追问：“看你，不过是一条裙子而已，又不是文物，至于这么看么。” 老半天，何春山放下手中的放大镜，品头论足起来，“这可不是一条普通的裙子，你们看看，袖口有个35的阿拉伯数字。不仔细瞅，根本发现不来。” 在何春山指引下，秦玉芳母女用放大镜观看。 一点不差，真的有一个“35”，只是用相同线色缝制，不易察觉。 何春山顾不得在家中不许抽烟的禁令，点燃一支喷云吐雾思考着。 “爸，这是怎么回事？”何叶当然不明白。 而何春山一副不确定的模样说：“我打个电话问一问。” 拿起手机走向阳台，寻求场外帮助了。 也就十来分钟，何春山返回，慢吞吞坐下。 “别装深沉了，快说，什么情况？”秦玉芳按捺不住急躁心理，催促问道。 何叶瞪大双眼，同样是求知若渴。 何春山不再卖关子，道出实情。 “据我一个在省委办公厅搞接待的同学分析，这条裙子市面上根本买不到，是私人订制。” “这么高级。”对于私人订制，何叶有所了解。 高端人士的服装，大多通过专人设计，专人量裁，手工制作而成。 当然了，做工选料俱是上佳。 说白一点，只要有钱，哪怕套个麻袋片子披身上，都有人给做。 一想到这条裙子出自私人订制，何叶只单纯的认为，林宗明舅舅不差钱。 然而，接下来何春山一席话，指出重点，也让何叶十分吃惊。 “我问过我同学，数字35有什么特别含义。他也是听说，但不确定。” “据他讲，京城大人物的服装全出自专人定制之手。为了区分，1代表的是他们，2代表的比他们低一级，以此类推。” “3这个数字，相对来说不高不低，但绝非普通人可以享受到，哪怕多么富有，出多大价钱，也办不到，因为人家根本不做普通人的买卖。” “就像中华烟和茅台酒，网上打着特供的幌子，实际都是假的。为什么？因为这类专供的东西，有专门的规定，很少流出来。” 一听这话，何叶疑惑问：“按照你说的，这条裙子还不照样到了我的手上？” 何春山摇了摇头，“我指的是数字1这种级别，数字3就没那么多清规戒律了。” “哦。”何叶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林宗明和我提起过，说他舅舅送给他家一条中华烟，钱树民抽的时候，不仅夸赞烟好抽，还顺走一盒。” “这就对了。”何春山深有感触，频频点头，“这样一看，林宗明这个舅舅不是普通人。” 趁这机会，何叶就把林宗明前往昭安市的经过，一五一十告诉给父母听。 怎么说，何春山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由此他更加认定，林宗明拥有一个强大后台的既定事实。 只是，林宗明对此并不知情。至少说，他没有领会到，如何利用这层关系，给自己谋取想要的东西。 比如说转为正式编制一事。 要不然，也不会时至今日，编制还没有结论。 何叶了解林宗明，和老爸说：“他这个人正直无私，我若要告诉他其中关窍，他肯定不答应。” “是这样。” 何春山有感而发，秦玉芳却不这么想，撇嘴道：“按照小叶的意思，这种人是不是傻。有便宜不占过期作废，纯粹抱着金饭碗要饭吃，无可救药。” 气哼哼的钻进卫生间，即便听洗衣机的隆隆声，也不愿意听到有关林宗明的任何话题了。 秦玉芳一走，何春山反而放得开。 望着卫生间方向，何春山小声问何叶，“你跟爸爸说句心里话，你对林宗明有没有其他方面想法？” “爸……”何叶不好意思的说：“你想哪去了，就是林宗明千好万好，我是看他老实，同情他，不愿意老实人受欺负，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叶。”何春山正色说：“爸爸不是攀龙附凤的人，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真要喜欢他，我就豁出这张老脸，想尽办法帮他一把。” “反之，你只是单纯的善良，那就算了。毕竟，我的资源有限，用一次少一次，犯不着的事情，没有用的必要。”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是老话，有道理。做父母的，谁不希望子女有一个好的归宿。” “听你所言，林宗明的舅舅亏欠他们母女，定会不遗余力的出手相帮。” “你想一想，市委书记对他舅舅敬重有加。即便他舅舅是京官，别看是什么组长，可你要知道，能称之为组长，往往权力非常之大。” “什么组有这种权力？我首先想到就是巡视组。如若是巡视组，组长都由正省部级担任，就是副组长，好的是副省级，差一点的就是正厅级。” “单凭关长海的态度，林宗明舅舅最起码是正厅，与关长海是平级。” 老爸这番肺腑之言，说得何叶心乱如麻。 她是矛盾的。 对于林宗明，谈不上男情女爱，只是有好感。 然而老爸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想通过资源帮助林宗明，前提是，女儿要和林宗明处朋友。 很显然，何春山看中林宗明，是其背后强大背景。 何春山有私心，这点不假。 可事关儿女前途幸福，哪个父母没有私心。 何叶这样一想，释然了。 在她决定之前，首先要弄清楚一件事。 于是问道：“爸爸，我有一事不明，关书记答应的事情，罗西南为什么拖着不办？这里面有什么深层次原因吗？” 第25章 姜还是老的辣 何春山抽完一支烟，听着女儿问出的尖锐问题，手不由自主的又去摸烟盒。 “爸，喝点水吧，烟要少抽，对你身体不好。” “唉！”何春山摸着背头，无奈叹气，“你妈好不容易不叨咕了，你又来管我。” “小叶，我思考问题时需要这个作为支柱，要不然，这里就会变得迟钝。”何春山打趣的指了指太阳穴。 “好吧，破例批准你再抽一支，可你一定要告诉我其中关窍。” “没问题。”随着吧嗒声响起，何春山优哉游哉享受尼古丁带来的愉悦。 吸了几口，这才慢条斯理说起来。 “这件事很微妙，听我慢慢分析。我估计，应该是林宗明舅舅拜托关书记解决外甥编制一事。” “罗西南作为县委书记，市委关书记指派的事情，他肯定会坚决执行。” 何叶插言问：“按说，罗书记和关书记一样，都是省管干部，都归省委组织部和省委管理。关书记的话，罗书记可以听，也可以选择性耳聋。” “所以我一直觉得，罗书记是不买关书记的帐，才拖着未决。” “不、不。”何春山连连摇头，女儿对这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尚缺火候，他不觉得意外。 毕竟，何叶身处乡里，身边接触的人和事，看不到那么远。 一个乡团委书记，只是乡里中层干部，何况她年龄又小，阅历浅，不了解实属正常。 何春山弹了弹烟灰，意味深长说：“我们行政体系运行的基本原则，是上级领导下级，下级服从上级。” “县委书记只是正处级领导，而市委书记是正厅级，是一个地区的主要负责人。” “县域发展离不开市委的大力支持，在资源统筹、人才规划、项目建设等，市委有绝对的主导分配权。” “这是其一。其二，县委书记无论提拔还是流转，都离不开市委书记的人事推荐和人事建言。” “打个比方，省委拟提拔县委书记担任副厅级领导，如果市委书记不同意，并有充分理由证明，县委书记不宜提拔，那么，省委就会终止提拔程序。小叶，你说罗西南敢得罪关书记吗？” 原来还有这个门道。 “话说回来，罗西南拖着，有他的想法，准不准确的，全凭我这些年的经验分析。” “首先，解决事业编制，要么通过考试，要么符合人才引进的标准。显然，这两者林宗明全不占。” “罗西南是书记不假，可他也不能不按规矩胡来。现在是信息时代，一点风吹草动就会传得满城风雨。”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罗西南不好违规操作。可就在这时，你们乡的田志斌给林宗明弄了一个救火英雄的表彰大会，等于罗西南打瞌睡，田志斌送枕头。” “林宗明受了表彰，又接受电视台采访，一下子成为政治明星，罗西南就有操作的借口了。” “不过我担心，罗西南在这件事上会不会耍小聪明。很简单，要是办得太快了，就显得这事容易，罗西南只是举手之劳，在关书记那里的含金量自然降低。” “拖着一时半会儿办不下来，才会让关书记记住罗西南，和市委书记搞好关系，罗西南只赚不赔。” “所以我才说，你若是想与林宗明处朋友，我会助他一臂之力。动用关系，在火堆上添一把柴，越烧越旺。” 听了老爸一番真知灼见，何叶豁然开朗。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爸，你打算怎样做？” “呵呵。”何春山笑而不语，十分玩味的看向女儿，“还嘴硬呢，说是跟林宗明不来电，你还是挺关心他的。” “好吧，就冲你这态度，我实话告诉你，我准备从关书记那里入手。” 何叶听不懂了，老爸不过是一个副科级干部，怎会搭上市委关书记这条大船？ “这事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办法。小叶，我敢保证，不出一个星期，林宗明编制问题一定有眉目。” 躺在床上的何叶，翻来覆去毫无困意。 林宗明不肯借助舅舅的关系，是她何叶在违心的情况下，央求老爸帮忙。 然而她却没一点信心，对于老爸的能力高度怀疑。 第二天是周六不上班，林宗明睡了个懒觉。 要不是手机一个劲的响，他的自然醒时间估计得到中午了。 一看号码，尾数是三个“6”，很陌生。 接听后，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老五，我是老六，耿运昭。” 耿运昭是林宗明大学同学，一个寝室的舍友，林宗明排第五，他是第六，还是上下铺的密友。 算起来，大学毕业后二人已经有段时间没联系了。 “老六，你手机换号了。”林宗明存了耿运昭的手机号，却不是三个六。 “哈哈。”耿运昭得意大笑，“以前那个号不用了，换成666，我是老六，所以最喜欢6这个数字了。” 说完题外话，耿运昭这才道出来电目的。 毕业后，耿运昭四处投简历，始终没找到合适工作。 无意中触碰网络，发布一条做菜视频，竟然喜获上万点赞和两千多关注。 他一鼓作气，几乎一天一个视频，全都和做饭有关，结果很快火起来。 谁都知道，流量时代，谁的流量大，就预示谁能挣到更多的钱。 尝到甜头的耿运昭，接二连三在平台上密集发表作品。 但是很奇怪，原来的几十万关注，突然下滑严重，点赞数也呈几何式下降。 他搞不懂。后来有个团队找他，经过细致分析，终于找出原因。 是网友厌倦他一成不变的风格，最主要的是，耿运昭的视频，一开始是家常做饭，接地气。 后来收入高了，做的食材档次也高，都是价格偏贵的生猛海鲜。 看视频的网友绝大多数是普通百姓，谁舍得花高价总买海鲜烹饪。 一来二去，大量掉粉也在情理之中。 网络就是这样，火起来难，不火却容易。 经过他和团队深入研究，决定改变方式，重新经营他的账号。 林宗明愣呵呵的问：“你们要做视频，找我什么事？不会让我也加入吧？” 第26章 首选上元村 耿运昭哈哈大笑，“想得美，你一个连煮挂面都不会的主儿，你加入只会拖我们后腿。” “不开玩笑了，说正事。你给我们找一间房子，非常老的那种，最好是毛坯草房。” 按耿运昭的意思，团队研究出新方案，走复古怀旧风。 在农村找一所老房子，弄一些以前的摆设，做一些以前的饭食。 现在这种风格十分火爆，准能吸引广大中老年网友的眼球。 林宗明很少刷视频。 一个是没时间，另一个手机太老，时常卡顿。 还有个主要原因，就是他用不起流量。 家里没装wifi，办公室也没有。那玩意倒是方便，可话费也方便，稍不注意，几十上百的钱就花出去了。 因而，他对这玩意并不了解，耿运昭说啥是啥。 二人在手机里聊了一会儿，耿运昭这才想起来，让林宗明赶紧到乡政府对面的大街上，他就在那里。 林宗明穿上衣服，洗了一把脸，匆匆走出家门。 一到街上，老远看见耿运昭头戴墨镜，穿着花色半袖，正在打电话。 不得不说，这哥们真发了，光是那辆白色路虎就得好几十万。 一见林宗明，耿运昭挂断手机，伸出大手一把将林宗明拉过去死死抱住。 “老五，可想死哥们了。”板着林宗明肩膀，上下打量几眼，咂嘴说：“我瞅瞅，还行，没咋变样。” 林宗明则打趣道：“你变化倒是蛮大，胖了一大圈儿，再胖我都认不出来你了。” “没办法。”耿运昭摇头晃脑，大倒苦水，“干这行就得不停地吃，你不吃，谁还愿意看。” 副驾车门打开，下来一名身材高挑，肤白貌美的时尚女孩。 耿运昭搂着她的肩膀，介绍给林宗明，“老五，这是我女朋友陆潇潇。” “五哥好，昭哥常提起你。说你一表人才，今天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陆潇潇虽然外表无可挑剔，可给人的第一印象并不好，总感觉脂粉气很重。 “抽一支。”耿运昭掏出香烟递过去，林宗明摆了摆手。 “还是不抽？”嘴边叼了一支烟，耿运昭说：“这可是一百元一盒的九五之尊，不抽就没这个口福了。” 林宗明惊得目瞪口呆。乖乖，一支香烟五块，都赶上他一顿饭钱了。 吸了几口烟，耿运昭撸了撸左手腕上硕硕发光的金表，再一次炫耀出他不同凡响的身份。 林宗明大开眼界，耿运昭穿的、用的、戴的，无不彰显他成功了。 再想想自己如此寒酸，连个正式编制都不是。 他默默低下头，看着杂牌子的运动鞋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潇潇见状，飞去一个眼神提醒耿运昭。 “老五，”耿运昭弹了弹烟灰，说道：“我刚才在你们乡转悠了一圈，还真没有破烂的房子，你带我们去村子里看一看。” “好吧。”林宗明收起自卑心理说：“去上元村，那是全乡最穷的自然村，旧房子多得是。” “听你的。”耿运昭将半截香烟随手一扔，坐进驾驶室，招呼林宗明坐他旁边的副驾上。 发动路虎车，一脚油门，轰鸣着开出万林乡。 路上，林宗明详细介绍上元村情况。 上元村之所以穷、落后，原因在于，村子四周全是山。 山地居多，竟是砂石底。 赶上雨季，山上的雨水流下来，经常冲毁大片农田，欠收是常有的事。 靠着种地勉强解决温饱，却看不到前途。 因此，不少青壮劳动力春节一过，全去外地打工，村里只剩下老年人留守。 因为穷了多年，娶不上媳妇的光棍汉比比皆是，从而造就出很多孤寡老人。 要不说，前番米常胜来乡里发牢骚，实在是全村的五保户总是闹他，米常胜扛不住了。 陆潇潇兴奋说：“昭哥，听五哥说，这里才是咱们拍段子的理想之地。” “是呀。”耿运昭一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放在档杆上，深有感触说道：“走了好几个地方，今天若是选中这里，老五，你头功一件。” 林宗明对于功不功的不在乎，他是在想，怎样帮助上元村从贫困走上富裕。或许，借助耿运昭他们的段子，有所启发，找出一条致富门路。 路虎车开了将近一个小时。 其实，上元村距离万林乡不算远，只有五十里地。 竟是山道，崎岖陡峭，司机开得都慢，小心翼翼。 就连耿运昭都在抱怨，这路太难走了，全是砂石路，坑洼不平，还十分危险。 要想富，先修路，仅靠这一点，上元村就没有吸引人的地方。 好不容易开到位于山脚下的村里。 耿运昭点燃一支烟，抬眼望了望全村概况，吐槽道：“老五，我看这里比你说的还穷。” 指了指附近不远处的一栋草房，“看见没有，房子屋脊都塌腰了，这要是春暖花开，房上积雪都能把房子压塌，太危险了。” 陆潇潇戴着墨镜，手搭凉棚看完，说道：“这里适合我们拍段子的房屋实在太多，都把我看花眼了。” 村子里难得出现好车，吸引不少孩子和老人前来围观。 他们都认识林宗明，纷纷打起招呼，询问林宗明原因。 林宗明也不隐瞒，大体说出目的。 一听这话，马上有反应快的人问他：“你这意思，摄制组借俺们房子拍戏是不是？” “差不多。” 那人挠了挠头，悄悄问：“给不给钱？” “应该给。”林宗明认为，不管拍段子还是拍戏，给一些酬劳无可非议。 耿运昭撸了撸金表，得意道：“没错，我们借谁家房子拍段子，面积大的一小时八十，面积小的六十。” 什么！ 闻听此言的村民，各个惊得目瞪口呆。 然而接下来的操作，甚至都让林宗明始料未及，毫无防备。 就用俩字形容：抢人。 马上聚集来一大帮人，男的拽耿运昭，女的去拽陆潇潇。 并由于争抢而发生口角，现场一度乱哄哄的，将林宗明挤在外面，他想靠前都不可能。 这可怎么办？ 林宗明急得直喊，快把嗓子喊哑了也无济于事。 恰在此时，忽听一个震耳欲聋的吼声，响彻云霄。 “都给我住手！” 第27章 偶遇不如巧遇 来人正是村支书兼村主任米常胜。 披着外衣，满脸通红的米常胜瞪起眼珠子，气哄哄走上前来，怒声道：“像什么话，大白天的死拉硬拽，抢人吗？竟给我丢脸，全都滚蛋！” 到底是干了十几年的老支书，米常胜的话在村民中非常有力度。 众人这才极不情愿的松开耿运昭和陆潇潇。 站在林宗明面前，米常胜开口问怎么回事？ 他一张嘴，一股浓烈的酒气扑来。 熏得林宗明差点吐了。 强忍住胃里翻山倒海，林宗明避开米常胜的嘴，将耿运昭此行目的大致说了。 “这样啊，是个好事儿。”米常胜的手伸进外衣兜摸烟。 耿运昭眼明手快，当即奉送上九五之尊。 米常胜看着烟盒，两眼直放光，闻了闻，“这烟不便宜吧。” 抽出来一支别在耳朵上，又拿来一支叼在嘴里。 吧嗒一声点燃，米常胜接连抽了几大口，不住夸赞：“到底是好烟，抽着有味道。” 耿运昭心领神会，回头告诉陆潇潇，“去车里给米支书取两盒让他尝一尝。” 一听这话，原本严肃的米常胜顿时笑得心花怒放，也没客气，将陆潇潇递来的两盒烟装进衣兜。 提了提外衣，和颜悦色说：“小林，还有你们二位都去我家，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临走，将耳朵上的那支烟扔给其中一个四旬汉子，“二肥，赶紧让大家散了。” “哎！”二肥双手接住香烟，忙不迭的哈腰点头。 米常胜家住村东头最高处，一栋大瓦房。 院子里养了两条大狼狗，听到开院门声音，狂吠不止。 米常胜瞪眼骂了几句，狼狗才停止叫声。 “别怕，有铁链子拴着，咬不到人。” 话是这么说，可看到两条狼狗龇牙咧嘴的架势，林宗明他们三个还是小心翼翼，躲在米常胜身后快速跑进屋里。 一进来，看到客厅的饭桌上，有个四十来岁、戴高度近视镜的中年男子。 手捏酒盅扬脖举杯正往肚子里灌酒。 “刘所，您也在。”林宗明主动打招呼。 这人是万林乡财政所副所长刘同胜。 刘同胜先是一惊，继而摆手说：“是小林啊，过来陪我喝一杯。” 随后进来的米常胜，也热情邀请林宗明和耿运昭、陆潇潇就坐，还扯起嗓子告诉老伴加菜。 耿运昭瞅了瞅桌上可怜的花生米和拍黄瓜，端了端肩膀，连声说他不饿，还示意林宗明，谈事要紧。 “老六，米支书和刘所这么热情，恭敬不如从命，既来之则安之。” 长期和村干部以及村民打交道，林宗明深谙他们朴实无华的性格。 不喜欢拐弯抹角，凡事直来直去。 比如吃饭这事，太客气反倒见外，会觉得你看不起他们。 趁着米常胜去厨房让老伴安排伙食之际，林宗明将耿运昭陆潇潇介绍给刘同胜认识，还把选拍摄地一事告诉了他。 刘同胜接过耿运昭递来的香烟，惊讶道：“九五之尊啊，这烟差不多一百多一盒呢。” 总算遇到一个见过世面的人，耿运昭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抽了几口烟，刘同胜夸奖了这烟的味道，并说：“你们要找茅草坯房，上元村多得是，我妈家就行。” 今天是周六，家住乡里的刘同胜到上元村看望母亲，正好遇到米常胜，被他拉到家里喝酒。 一个小时六十到八十的租费，这对于贫穷的村民们来说，简直就是一笔飞来横财。 而且，耿运昭他们是长期租用，还一天一结租金。 按六十算，一个月用二十天，一天三个小时，也是三千多元。 这可比种地强太多。 出于私心，刘同胜第一个推荐他妈家房子，也是情理之中。 米常胜坐过来发声，“同胜，你这么干可不行，村民们肯定不愿意。这样吧，一会吃完饭，我带着他们找，挨户走一走，看中哪家就选哪家。” “这样最好。”耿运昭还要开车，以水代酒，敬了米常胜一杯。 “随便吧。”刘同胜也不争辩，自顾自斟又自饮起来。 看这架势，林宗明这一趟没白来，基本上敲定耿运昭拜托的事情。 显然，耿运昭对于这顿农家饭并不感冒，筷子象征性的夹了几粒花生米。 至于后来添上的炒鸡蛋、拌猪耳朵等几样熟食，他一口不动。 陆潇潇也和他差不多，林宗明甚至都注意到，陆潇潇在桌子底下，用餐巾纸来回擦拭筷子的动作。 眉宇间还充满极度厌恶之色。 唉！ 林宗明深刻感受到，自己已然和上下铺的兄弟拉开距离，他们不属于同一类人了。 在如今飞速发展的网络时代，成就一批暴富的普通人，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由于有外人在场，席间的话题主要集中在段子拍摄上面。 提起这事，耿运昭来了精神，手舞足蹈讲解他们团队的超前思路，把米常胜和刘同胜听得大眼瞪小眼，仿佛听天书一般。 林宗明见状，适时引开话题。 说吃的差不多了，该去村里选拍摄地。 米常胜嘴里裹着香烟，拍了拍林宗明的肩膀，“小林，我陪他们去村里，你在这好好和同胜喝两杯。没人陪着他，这小子能把这桶酒都喝了。” 他们喝的是五十多度的小烧，是米常胜从酿酒小作坊买来的。 别看土方法，可都是纯粮食酿造，味道醇正，不上头，对身体伤害也小。 米常胜好不容易弄了十斤，要不是刘同胜，一般人还不舍得拿出来呢。 没办法，林宗明和耿运昭兵分两路，一路选房子，一路负责陪酒。 上次在市里陪舅舅，林宗明就知道自己能喝酒，半斤进肚，啥事没有。 刘同胜却不行了。 林宗明来之前就一直在喝，这会儿舌头硬成了鞋垫子，说话更加随便。 “刘所，您别喝了，咱们喝点矿泉水吧。”林宗明好意劝解。 “不。”刘同胜使劲扬了扬手，“给我满上，今个就是田志斌在场都不好使，我要喝尽兴。” 林宗明急忙阻拦，好意提醒他，“刘所，您可别乱说，这要是让田乡长知道了，对您不好。” 谁知，刘同胜竟然古怪的咧嘴冷笑，“我怕他？他应该怕我才对！别以为我不知道，他那点小把戏瞒不过我的眼睛。” 第28章 酒后吐真言 “刘所，您说的什么意思？” 刘同胜话里有话，林宗明心头一紧，感觉出这里面有事。 “嘿嘿。”刘同胜一口喝干酒盅里的酒，抹了抹嘴巴，醉醺醺说：“他姓田的擅自挪用公款，拿出去放高利贷，光是利息就分了好几十万。还有他小舅子注册的公司，在乡里拿了多少工程，姓田的得了多少好处，我这里都有数。” 看着刘同胜拍着心口窝的动作，林宗明关掉手机的录音键，心中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回想起米常胜在办公室发的牢骚，林宗明更加有理由相信，刘同胜准是掌握重要证据。 于是，又问他关于财政所着火一事，刘同胜冷哼一声，“小林啊，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儿。” “田志斌那么多烂账，不搞这一套早晚露陷。这把火不用查，傻子都知道是谁干的！” 太震撼了！ 要说以前他也怀疑过田志斌，财政所的蹊跷着火，特别是王岩因为调查火灾而与田志斌发生冲突，他绝对有理由相信，田志斌心里有鬼。 今天无意中从刘同胜嘴里得出的消息，固化了他的怀疑度。 林宗明是矛盾的。 倒不因为田志斌把他捧成救火英雄，让他翻身有望，感激田志斌。 而在于他的良知和正义感。 万林乡穷了那么多年，可田志斌却富得流油，本身就不公平。 关键他人微言轻，一个临时工想要撼动乡长地位，简直白日做梦。 纠结和不甘，弄得林宗明情绪低落。 回去的路上，耿运昭美滋滋谈论他找到理想拍摄地，还有他那宏伟的拍摄计划，林宗明却一点提不起兴致。 到了乡里，耿运昭邀请林宗明去县里大酒店好好搓一顿，被他婉言谢绝。 “好吧，咱们来日方长，反正今后我会经常来这里，到时候还得麻烦你这位乡干部，你可不要拒绝。” 说着玩笑话，耿运昭递了个眼神，陆潇潇赶忙拿过来一套衣服，要求林宗明无论如何收下。 “老六，弟妹，你们这样我可不高兴了，自家人何必客气，我也没帮到什么大忙。”林宗明严词拒收。 “老五，是哥们我才这样做。”耿运昭解释说：“光是你我，根本不用这一套。潇潇是代表整个团队，向你表示感谢。” “你收下，团队不欠你人情，也好继续合作。你不收，往后没法面对你。” “我了解你，想要通过我们的段子，为上元村宣传。你放心，这点我们会认真考虑。” 陆潇潇也劝说，“五哥，商业时代，我们按照商业规矩来，和个人感情无关。你收下，我们也轻松。” 拗不过，林宗明只好收下来。 挥手送别，天色已晚，回到家的林宗明却心事重重。 吃过晚饭，躺在自己房间的炕上，林宗明反复收听刘同胜的录音，想了很多。 叮的一声，竟是何叶发来消息。 询问他在干什么？ 林宗明不敢用太多流量，回复完并问可不可以打电话。 何叶回了一个OK手势。 电话很快接通，闲聊之余，林宗明谈起在上元村遇到刘同胜一幕。 “酒后吐真言。”何叶说道：“宗明，这件事你暂时埋在心里，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你管不了也做不了什么。首要任务等着转正，其他事情只能以后再说了。” “万林乡竞争书记一职，正处白热化，田志斌和李群都在各显神通，谁上来都有可能。不过，也不排除从别处调来。” “估计很快，县委就要研究万林乡人事议题。罗书记和黄县长素来不和，想必一定会有一番较量。” “对了，宗明，你上次见市委关书记，记不记得陈伟？” 陈伟？ 林宗明想不起来，只好否认。 “陈伟，关书记秘书，市委办秘书一科科长，你没印象？” 哦！ 林宗明恍然大悟，眼前立刻浮现那个不苟言笑的年轻男子轮廓。 “想起来了，罗书记一口一个陈科叫着，对他十分恭敬。” 别看秘书官不大，作用却不小，是通往联络书记的独木桥。 大多情况下，可以代表书记本人。 做糖不甜，做醋却酸。 在书记耳边一句话，好的顶一万句，坏的也是一万句。 林宗明纳闷问：“你怎么提起他了？” “这事嘛……”何叶变得吞吞吐吐，“先不跟你说，等到时机成熟再告诉你。” 时机成熟的含义，林宗明没有听懂。 想必问下去，何叶也不会说。 正如何叶猜测那样，万林乡党委书记的人选，的的确确竞争激烈，也是摆在罗西南案头，急需迫切解决的问题。 周一刚上班，县长黄明发迈着方步，四平八稳的走进罗西南办公室。 “黄县长来了，坐。”罗西南起身，笑说：“刚弄了点新茶，你尝尝。” 黄明发没谦让，望了望斜对面马晓峰的办公室，有感而发，“罗书记这里和我一样，一大早一帮人堵着，不是汇报就是这事那事的，真让人脑袋疼。” 沏好茶水，罗西南将茶杯摆放在黄明发面前茶几上，感叹道：“没办法，组织上既然交给我们这副重担，就要承受担子的重量。” “书记倒是做思想工作的，说话比我有水平。”黄明发的话听似褒奖，实则酸溜溜的刺耳。 罗西南微微一笑，质问：“黄县长这是夸我还是别的意思。” “没有，没有。”黄明发摇头否定，“开个玩笑，书记别当真。” 岔开话题，黄明发递给罗西南一支烟，罗西南摆手不抽。 自顾自点燃，黄明发说道：“万林乡的书记辞职有些日子了，我看这件事拖不得，要尽快解决。” 罗西南坐在黄明发对面，端起保温杯吹了吹，颔首道：“是啊，是到解决的时候了。黄县长，关于人选，我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作为光明县排名前两位的领导，重大事项，尤其人事议题，提前沟通非常有必要。 黄明发吸了一口烟，直截了当表明他的态度，“就地提拔的话，田志斌和李群都符合条件。不过嘛……” 第29章 有序推进 故意拖长声音，黄明发是在观察罗西南反应。 可罗西南滋溜喝着茶，不住夸赞“好茶”，根本没在意黄明发。 这让黄明发倍感受挫。 将半截香烟狠狠杵进烟灰缸里，也不说半决留半句了，索性直来直去，表明态度，“田志斌担任万林乡乡长以来，严格贯彻执行县委、县政府的既定方针和政策。” “大力发展村民养殖西门塔尔肉牛，成立中草药种植基地，组织朝鲜族村民去国外劳务输出。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这几年，他在万林乡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并在干群当中树立起良好口碑，民主评议年年高居万林乡前列。” “反观李群，乏善可陈，毫无亮点。所以我认为，田志斌同志出任万林乡党委书记，当之无愧。” 一席话说出来，黄明发顿感浑身轻松，就像刚刚执行完一项重大任务。 罗西南徐徐放下茶杯，慢条斯理的说：“田志斌担任书记的话，乡长一职又空出来，难办。” “开敏部长倒是给我推荐了一个人选，组织部副部长吴金川同志。他长期在组织部工作，又身兼老干部局局长，各方面条件都合适，我看就吴金川吧。” “什么！”黄明发眼睛瞪如铜铃，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搅乱他早已设计好的布局。 “对，吴金川，开敏部长舍得把得力干将送去万林乡，足以看出对基层工作的支持。” 罗西南再次端起茶杯，这个动作就不是喝茶那么简单了，大有端茶送客的意思。 黄明发岂能看不出来？ 郁闷站起身，黄明发瓮声瓮气地说：“罗书记，这么大的人事议题，我建议还是上会研究为好，倾听大家的声音和意见。” “也好，先上五人小组会讨论。”罗西南低头看着保温杯，抬都没抬起来。 直到黄明发脚步声消失，罗西南抓起桌上座机，打了个电话出去。 “开敏，你来我这里一趟。” 不到十分钟，组织部长黄开敏敲门进来。 省去繁文缛节，罗西南单刀直入说：“万林乡书记的人选，明天上五人小组会研究。黄县长力推田志斌，被我否了回去。” “我看他不会善罢甘休，肯定在会上还要坚持己见。开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黄开敏深深点了点头。 坐上这种位置的人，各个都是人精，一点就透。 整个一上午，罗西南都被各路人等包围，要项目的，联系感情的，汇报工作的，吵得他脑瓜仁都疼。 好不容易送走最后一波人，罗西南双手摁住太阳穴揉动，给自己减压。 滴铃铃，私人手机响起。 他看都不看，以为又是哪个没眼力见的人打扰他。 不接，手机一直响个不停。 无奈之下随手滑动接起来，按了免提键。 “罗书记，我是陈伟。” 陈科长！ 罗西南一惊，急忙关掉免提，把手机放在耳畔，“陈科，你好。” 好嘛，市委书记大秘，他岂敢得罪。 说了一些题外话，陈伟方才道明来意，“刚才我在关书记办公室，关书记问起林宗明转正事情。罗书记，这都过去好几天了，你那边怎么一直没有消息。” “惭愧。”罗西南拍了拍额头，“我尽快落实，还请陈科多在关书记那里美言。” 陈伟冷笑道：“关书记交办的事情你当成耳旁风，我怎么替你说话？” 吧嗒一声，毫不客气的把手机挂断。 罗西南之所以不急于给林宗明转正，有他的小算盘。 上次见过赵英杰一面，他对这位赵组长的身份充满好奇。 本以为关长海不过说说而已，堂堂市委书记日理万机，怎会记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何况，林宗明转正一事不好操作。 没有参加公务员和事业编考试，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贸然强行运作，容易招惹非议，引来麻烦。 不过，好消息是万林乡轰轰烈烈搞的表彰大会，倒不失为一个机会。 再次把黄开敏叫进来，罗西南直截了当说出林宗明的事情。 黄开敏想了想，“事业编还好说，公务员有难度。” 乡镇的公务员名额有限，就那么几个，谁看着都眼热。 倒是事业编名额多一些，仅林宗明救火英雄一事，足够有操作空间。 “抓紧去办。”罗西南想了想，也只好这样了。 同时，他又叫来县委宣传部长李岚，询问林宗明表彰大会和专访为什么没有在县电视台播出的原因。 李岚实话实说，一开始，万林乡的田志斌兴致很高，不仅请了副部长白梅前去助阵，又请县电视台和光明融媒的记者们，大张旗鼓，兴师动众，气势很足。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突然哑火，不再关心此事。 而且，没有得到县委批准，宣传部拿捏不好火候，所以才没有贸然行事。 说白了，罗西南不发话，终究缺少执行的热情。 “好人好事我们当然要宣传，这是创建和谐社会的基本因素。李部长，你们宣传部是县委的喉舌，是指导干群思想的前沿阵地。” “林宗明同志的英雄事迹，要大力宣传，要把他不顾个人安危的一面展现给全县人民。” 李岚频频点头，答应这就回去安排落实。 光明县这边暗流涌动，林宗明自然不为所知。 周一上班后，赵强没来，说是身体不舒服请假了。 唐瑶瑶描眉画眼，对林宗明不冷不热。 只有齐崇海对着电脑屏幕在忙，忙于斗地主。 不能怪他，就是林宗明都无事可做。 根本没见钱树民的影子。 不止是他，林宗明抱着材料去楼上李群办公室，房门紧锁，人不知去了哪里。 据说，田志斌也不在，连乡里周一的例会都没举行。 途经何叶办公室的时候，林宗明往里面扫了一眼，见何叶正在写东西。 敲了敲门，何叶抬眼看见是他，嫣然一笑，“你这么清闲，不忙吗？” “忙啥，领导们都不在，等于给我放假了。”林宗明将手中的一摞材料放在何叶对面桌子上，一屁股坐下。 何叶给林宗明倒了一杯水，忽闪着长睫毛，调侃道：“宗明，你得请客了。” 第30章 好事成双 林宗明耸了耸肩，“早就说过我要请你吃饭，我过来就是问你晚上有没有空。” “我指的不是这个。”何叶手里捏着笔使劲摇了摇，“你有好事临近，我才要你请客的。” 林宗明不解其意，一下子愣住了。 “不瞒你了。”何叶望了望门口，干脆在白纸上写下一行字，推到林宗明眼前。 望着那行娟秀字体，林宗明惊愕的说：“我要转正了！” 嘘！ 何叶警觉的做了个小声手势，眼神示意隔墙有耳。 尽量将声音放低，并说：“我得到消息，县委组织部正在操作，不过不是公务员，是事业编。” “宗明，无论什么编制，终究是对你的一种肯定，你要接受。” “嗯嗯。”林宗明不住点头，许久积压的浊气，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心头顿时敞亮起来。 好消息远不止这一件，下午刚上班，钱树民把他叫去。 “宗明，明晚光明县电视台将播出对你的专访，田乡长要求组织乡政府干部职工一起观看。” 身体往前探了探，煞有介事的说：“另外，据可靠消息，县委组织部正在操作你转为事业编制的手续。宗明，你双喜临门，可喜可贺。” “你的英雄事迹是田乡长极力促成，这是你转正的诱因。同时，也是我们党政办的光荣，你一定要谨记。” 林宗明听出钱树民的话外音，连连表示了感谢，试探性的提出要请钱树民和田乡长吃饭。 “饭就免了，再说，田乡长最近也没时间。”钱树民摇头摆手，“你真想感谢，抽你一支烟就行了。主要你进步，作为你的领导，我和田乡长自然都高兴。哈哈。” 钱树民最后的笑声很假，假的一眼就能看穿。 可他越是假笑，越说明这里面有事。 而且还不小。 林宗明快速思考，眼睛一亮，明白钱树民意有所指是什么了。 下午抽出个时间返回家中，拿出那条中华烟。 前番招待钱树民用了一盒，送给王岩一盒，只剩下八盒。 林宗明咬了咬牙，拿出其中六盒揣进兜里，回到乡政府，再次敲开钱树民办公室的门，直截了当把烟送给他。 自然了，这里面不全是钱树民的，还包括了田志斌。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虽说，打心眼里对钱树民以及田志斌并无好感，可面对钱树民明目张胆的索要，林宗明只好审时度势，顺从了对方心意。 他一个无根无蔓的小人物，对面可是参天大树，他得罪不起。 或许有的人会认为，林宗明没骨气，就应该向这种行为说不。 那只是理想中的做法。 现实中，以卵击石，只会死的很早，也很惨。 要想在仕途上风生水起，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能少。 其中的人和就是贵人相助。 林宗明不知道他的贵人是谁，但有一点他承认，没有人暗中推波助澜，即便有舅舅的加持，终归鞭长莫及，转正的事宜绝不会一帆风顺。 钱树民十分想要林宗明的香烟，这是田志斌交代的。 别小瞧几盒不起眼的中华烟，用处却很大。 当晚，在光明县一处不挂牌子的私厨菜馆，硕大的包间里，只坐三个人。 一个是田志斌，对面的是县政府办公室主任李旭东，居中而坐的，正是县长黄明发。 从酒桌上的对话可以听出，田志斌和黄明发、李旭东极其熟悉。 交谈之中，黄明发感叹说：“志斌，该说的话，我都向罗西南说了。不过看起来，他力促吴金川去你们万林乡，态度很坚决。” “明天的五人小组会，黄开敏肯定站在他这一边，毕竟吴金川是组织部的人，护犊子是本性。” “副书记袁丽丹说不准，她一个女流之辈，和咱们男人想法不同，阴晴不定。有时候支持罗西南，有时候还拧着来。” “纪委的盛杰与我有点交情，我提前打电话沟通过。现在最关键的还是袁丽丹，她的态度非常重要。” 五人小组会又称党委五人小组，由书记、县长、副书记和纪委书记以及组织部长组成。 这种会议是在提交常委会研究决定前，酝酿涉及干部任免以及处理的一种议事形式。 由书记提出议题，确定时间并主持会议。 属于干部任免由组织部准备，干部处理的具体工作由纪委准备。 虽说五人小组不是一级决策机构，代替不了常委会集体决定。 然而现实是，只要他们决定的事情，在常委会上基本都会通过。 好嘛，县委五位大佬达成一致，谁会傻到家了反对，除非不想干了。 从黄明发的口气中，田志斌深深感受出不妙。 掏出中华烟，分别递给黄明发和李旭东。 首先起身给黄明发点燃，轮到李旭东，他扬了扬手里的打火机，示意自己点。 李旭东刚抽了一口，咂舌道：“老田，味道不错啊，这么柔。” “是吗？”黄明发吸了几口，连连点头，“是不错，味道醇而绵柔，志斌，这烟从哪搞到的。” 说着，将目光对准桌上的烟盒，拿在手中反复观瞧。 喃喃自语道：“这种烟，市面上没见过，至少咱们光明县没有。” 李旭东则查看香烟上面的字号，赞同说：“县长见多识广，还请您赐教。” “我哪里知道。”黄明发摸了摸油光锃亮的背头，“我要知道就不问志斌了。” 田志斌早就有应对，随意说道：“是我表哥送的，只是很少就一盒，一直压箱底没舍得抽。县长和李主任光临，我才拿出来，也只有您二位是我值得尊敬的好领导。” 马屁拍的，水平不高，效果却出奇的好。 黄明发哈哈大笑起来，李旭东则谦虚的摇头，“老田，县长是咱们的领导，我不是。只是你讲这话倒是对了，不止是你，我也一样尊敬县长，罗西南在我心目中，比县长差远了，不是一个档次。” 好听的话谁都愿意听，黄明发嘴上说着：“不要这么贬低罗西南，他是书记嘛。”心里却乐开了花。 并将话题重新拉回来，详细询问田志斌的这个亲戚，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也说不准。”田志斌煞有介事的说：“他的身份很保密，从来不提。我只知道他大学毕业后留在京城部委上班，每次回老家都神神秘秘的，不提前打招呼，竟搞突然袭击。” 什么！ 黄明发一听，顿时愣住了。 第31章 拼酒 黄明发原本的笑脸，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抱着胳膊陷入沉思。 李旭东眼珠转了又转，马上意识出来什么，手指往上指了指，惊呼道：“别不是在……” 黄明发抬手拦住，脸色恢复如常，手里摆弄那盒中华烟，微微颔首道：“志斌，你有这么一个硬实力超强的表哥，为啥不早说。” “下次他回来的话，可不可以找个机会我拜访他？” “我试一试。”田志斌没有肯定，却也没有否定。 “好，我等你的好消息。”黄明发主动端起酒杯，提议道：“咱们一起喝了这杯，祝愿志斌心想事成。” 田志斌双手端杯，客气说：“祝县长您得偿所愿，我敬您。” 哈哈哈！ 一阵欢快笑声，响彻包间每一个角落。 田志斌在县城搞公关，林宗明则宴请何叶在乡政府斜对过的佳美菜馆。 要了一个雅间，免得受打扰。 依何叶的意思，买点东西在她宿舍里做。 她的厨艺不敢恭维，关键是林宗明也强不到哪里去。 从小到大，都是母亲做饭，林宗明煮个挂面都不过关。 再说，请何叶就要大方一些。 最近一段时间，何叶帮了他不少的忙，指点迷津，建言献计，能有今天，何叶功不可没。 林宗明将菜谱交给何叶，“想吃什么你尽管点。” 何叶柳眉一挑，打趣道：“就不怕我把你吃穷了。” 林宗明拍了拍腰包，开玩笑说：“放心，在下带足银两，吃不穷。” 呵呵。何叶莞尔一笑，显现出娇媚神色，手指尖挑着菜谱翻看着，叫来服务员指了指，“这个，还有这个，再来一个这个，就这些。” 看她合拢菜谱，林宗明便说：“这么点东西，太少了吧。” “多了浪费，宗明，请客吃饭的最终目的是让客人吃好。” 林宗明争辩说：“还有句话，客随主便。” “你说我是客吗？”闪烁着灵动的大眼睛，何叶双手交叉在一起，拄在下巴上，一副顽皮相看着林宗明。 反倒把林宗明看得不好意思了，慢慢低下头说：“全听你的，你咋说我咋做。” “这就对了。” 很快，何叶点的两菜一汤端上桌，一荤一素，搭配合理。 汤是山药猪蹄汤，还有黄豆海带。 何叶给林宗明舀了一小碗汤，放在他面前，“这汤养颜，对你身体有好处。” “谢谢。”林宗明说道：“你多喝一些，女孩子需要养颜。” 何叶微微摇头，“永葆青春不是我们女人的专利，男人同样也需要养颜。” 喝汤总觉得欠缺点氛围，于是林宗明提议喝点酒。 上次在何叶那里，他们喝的是啤酒。 “要不，来点白的？”林宗明只是象征性的询问，估计何叶肯定拒绝。 “怕什么，白的就白的。”谁知，何叶竟然摆出一副拼酒架势。 “逗你玩的，喝点啤酒算了。” 林宗明正要喊服务员，却被何叶抢了先，当即对着雅间门口喊起来，让服务员拿一瓶本地产的高粱烧。 这酒五十几度，别看牌子不响亮，贵在酒质不错，纯粮食酿造，酒厂就在万林乡。 女人都说了，林宗明若是打退堂鼓太跌份。 喝就喝，反正他还没尝过喝多的滋味呢。 一瓶白酒上来，何叶用手比量着，“你喝一半，我喝一半，不行，分不出高低。”她连连摆手否定，冲着门口喊，再来一瓶。 这下好了，一人一瓶白酒，谁也不耍赖。 真不知什么原因，何叶为什么强烈想喝酒。 第一杯酒，何叶提议，预祝林宗明美梦成真。 林宗明回应：“感谢你对我的帮助才是，这杯酒我敬你。” 随着两只酒杯发出清脆碰撞声，辛辣的酒液流入胸腔，火辣辣的感觉热遍全身。 一杯接一杯，不知不觉，二人全是多半瓶进肚。 林宗明没什么不适。反观何叶，粉面桃腮，脸颊上的两道红晕，加之醉眼朦胧，任何男人看了都会抑制不住冲动。 说话也不利索，抓酒瓶的一个动作都用了好几次，浑身直摇晃，还一个劲儿的说自己能喝。 喝酒便是如此，凡是说不能喝，再喝就多了的人，基本上都没喝多。 反之，越说没喝醉，大多都处在醉酒当中。 何叶明显属于后者。 林宗明见她喝多，赶紧结账，搀扶何叶回她的宿舍。 近距离接触何叶，身上散发的香味和酒气混合在一起。 本来不好闻的味道，传进林宗明鼻腔里，却有着非同凡响的意境。 他使劲驱散大脑里的不良想法，一门心思只想送何叶回去。 君子爱美求之以礼，情思深深无邪耶。 喜欢的女人，要以合乎礼仪去追求。 美好的爱情，是没有邪念的。 这是林宗明的做人原则和底线。 回去的路上，何叶迷糊糊嘟囔：“今晚真痛快，宗明，谢谢你了，谢谢你陪我度过二十五岁生日……” “今天是你生日？”怪不得何叶喝了白酒，还喝醉了。 “二十五年来，除了家人，你是第一个陪我过生日的男性，宗明，你太好了。” “应该的。”掐指一算，何叶比林宗明大了将近两个月。 大一小时也是姐。 若是真跟何叶好了，还是姐弟恋呢。 呸呸呸！ 林宗明晃了晃头，胡想什么呢，人家可是城里人，家境应该不错，他们根本不是同一路人。 好在距离不远，林宗明扶着何叶到了门口。 门锁着，林宗明问她钥匙在哪儿？ “在我裤兜里。” 何叶今晚上身穿了一件白色小衫，下穿浅蓝色牛仔裤。 将她完美身材的玲珑曲线，展现得淋漓尽致。 掏了几下，何叶没有掏出来。 “你给我拿。”何叶手扶墙面，身体不住摇晃，露出裤兜。 无奈之下，林宗明只得将手伸过去。 一层薄布紧紧贴在何叶大腿上，林宗明的手隔着布，却真实感受到何叶肌肤的完美弹性。 咯咯！ 何叶被林宗明整得咯咯直笑，“快把手拿出来，痒死了。” 这话真让人浮想联翩，很容易想歪。 呼！ 林宗明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手，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 第32章 搁置议题 手越是抖，何叶越是咯咯笑个不停。 林宗明急得血往上涌，嗓子发干。 他使劲喘了几口长气，费了半天劲才拿出钥匙，打开房门。 何叶一进来，摇摇晃晃走向铁床，直接躺在上面。 “何书记！”林宗明接连喊了几声，何叶毫无反应，睡得很沉。 这可怎么办？ 想了想，林宗明先脱掉何叶的运动鞋，将她的长腿放在床上。 拿过被子盖上，又放下蚊帐。 一看时间不早，都晚上九点多钟了。 林宗明得回家，太晚，母亲肯定担心。 再次确认何叶睡着了，林宗明走到门口，随手关灯，悄然将门带上。 他前脚刚走，睡得香甜的何叶忽地睁开双眼，缓缓起身下床，走到窗前扒拉开窗帘，望着夜色中林宗明的背影，陷入沉思…… 次日上午，在县委小会议室里。 县委书记罗西南，县长黄明发、县委副书记袁丽丹、纪委书记盛杰以及组织部长黄开敏五个人悉数到场。 罗西南作为召集人，主持了会议。 他首先说了开场白，“同志们，今天会议的议程，是研究我县几个部门单位，由于各种原因而出现干部空缺，要尽快补充。下面，请开敏部长说一说。” 黄开敏清了清嗓子，照稿念起来。 其实无需他宣读，每人手里都有打印好的材料，只不过需要走这种形式。 现在不是换届期间，岗位不多，而且多为副职。 黄明发对于其他位置并不看重，没怎么发表意见，就等着憋大招。 终于轮到万林乡党委书记这一职务的推荐人选了。 共有两位候选人，一个是县委组织部副部长吴金川，另一个就是田志斌。 纪委书记盛杰第一个发表意见，他说：“吴金川同志，在组织部工作多年，为人忠厚老实，工作四平八稳，同时负责老干部局，很好的执行为老同志服务的宗旨。” “田志斌同志长期在万林乡工作，有丰富的基层经验，而且在他担任乡长期间，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有口皆碑。说实话，谁最合适，我还真不好妄下结论，可以说旗鼓相当。” 好一个旗鼓相当！ 嘴上这么说，谁还听不出来，盛杰贬低吴金川，抬高田志斌的意味很明显。 什么老实忠厚，什么四平八稳。 这话得反过来听。 忠厚老实就是老好人，四平八稳是缺少魄力。 故意提到老干部局，谁不知道那是个专门伺候人的地方，体现不出来能力水平。 言外之意，吴金川各方面不如田志斌，只是没有说得露骨而已。 在座的各个是人精，立马明白盛杰的屁股坐在哪边了。 他说完，罗西南看了看黄开敏，“你是什么意见？” 黄开敏摊了摊手，“金川副部长是我的副手，我不好说什么，还是听一听大家的看法吧。” 故意强调吴金川的身份，等于在他脑门上刻下黄开敏的烙印。 问了黄开敏，罗西南又将目光落在袁丽丹身上。 “袁副书记，你呢？” 袁丽丹三十五岁，一米七五的身高，不算漂亮，贵在有气质。 一双丹凤眼，颧骨很高，一看就不是个善茬。 想来，这么年轻就能担任县委副书记，肯定有她的过人之处。 袁丽丹说话干脆，不拖泥带水，“我同意吴金川任万林乡书记。吴金川一直在县委、在组织部门工作，组织部是培养干部的摇篮，从这里走出去的干部，都能独挑大梁，干出一番辉煌事业，这一点毋庸置疑。” 黄明发一听袁丽丹这样表态，面部肌肉微微动了动，徐徐端起茶杯以掩饰内心的不安。 二比一，双方老将还未上场，胜负已定。 不行，不能就这样认输。 都没等罗西南点他的名，放下茶杯的同时开了腔，“在这里，我要着重提一个名字，董辉，在京城极特殊的部门工作，身份严格保密。” “董辉是我们光明县葛台镇人，还是田志斌的表哥。今后，县里保不齐会跟京城部委打交道，有董辉出面，事情会好办许多。” “我的意思，通过田志斌搭上董辉这条线，对我们有益无害。所以，综合各方面因素，我认为田志斌同时担任万林乡的书记是最好选择，我的话讲完了。” 罗西南被黄明发的话实实在在给雷到了。 两个方面，一是黄明发提到的董辉，他有所耳闻，只是不知道是田志斌的表哥。 二来，黄明发提出田志斌一肩双挑，书记兼乡长，胃口如此之大，出乎他的意料，事先没有一点准备。 太诡异了！ 黄明发表明完态度，直接把皮球踢到罗西南脚下。 这事还真难办了。 董辉的横空出现，简单事情变得复杂起来，罗西南一时拿不定主意。 稍作停顿，身体往前探了探，他慢条斯理地说：“吴金川和田志斌两名同志各有千秋，我看暂时搁置，进行下一项议题。” 谁也没有想到，五人小组会搁置了万林乡书记的人选议题。 搁置，表示没有达成一致意见，不能送到常委会上讨论。 细想下来，这种结局对于黄明发是反败为胜，而罗西南则举旗休战。 原本罗西南占有优势，一个董辉，让他心存忌惮，不敢贸然行事了。 五人小组会的结果，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让田志斌和吴金川全都知晓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 田志斌自然乐不可支，之前从各方面汇总的消息，他基本无望，哪怕有黄明发相助，胜算依旧不大。 反观吴金川是担忧一方，本以为有黄开敏的鼎力支持，罗西南的认可，十拿九稳。 不成想，议题被搁置了。 那样的话，可就存在变数。 会后，罗西南返回自己办公室，黄开敏跟了进来。 人还没坐下，质疑声已经飘过来。 “书记，董辉是田志斌的表哥，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罗西南冷哼道：“你没听说，我还不知道呢。黄明发这张王牌出得好啊，通杀！开敏，关于董辉你了解多少？” “大约在两三年之前，我听说一件事，印证了董辉不同凡响的身份。” 罗西南顿时来了精神，“你详细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