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医妃她是满级大佬》 第1章 接旨下堂妇 “休妃的圣旨明日就到,既然不肯和离,本王也顾不得舞家的面子了。” 成婚三年,榭北行第一次踏入王妃的寝殿,高高在上地睨着对面的女子,语气中没有丝毫怜悯,反倒带着胜利者的气势。 “现在就收拾收拾,你的东西,只要是碰过的全部带走,不需要特意禀告了。” 见舞语仙直视着自己,榭北行有种神清气爽的愉悦。 “本王已经吩咐过薛管家,不用拦你,只要想带走,就统统带走。马车就在门口,下人也随你差遣。还有,你母亲的敕封,也不会因为你被休了而受影响,舞家受陛下宠爱依旧,这些事你都尽管放心!” 榭北行淡淡说道,同时用眼睛瞟了一眼这位王妃的住处。 略感意外的是,这个舞相的千金,竟是出于意料的淡雅,与他之前料想的极尽华丽很是不同。 但是不重要了,这女人终于可以从自己眼中彻底消失。 想到这里,榭北行长长吐了口气,甚是畅快。 舞语仙看着他一向清冷的脸上,写满了兴奋之情,这竟是因为成功休了自己,一时之间忍不住红了眼眶。 三年前,舞语仙奉旨嫁入王府,在榭北行眼中,她可能是为了王妃的地位,为了舞家的势力,甚至是为皇帝充当眼线的。 可榭北行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有多爱他,为了走进安和王府,走到他身边,她又费了多少心力。 “我嫁进王府,不是为了舞家。”舞语仙紧紧捏着手里的小瓷瓶,她听得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在他面前,自己每每都恪尽本分,从未有过逾矩,只是因为他喜欢恬静女子。可却让自己,卑微到这个地步。 榭北行冷笑了一下,舞相揣奸把猾,全家上下都是处心积虑的货色,这么多年,给了她体面让她和离,可这女人死都不肯,不是为了舞家她还能为了什么。 只是如今,他懒得争辩,让舞语仙消失,才是当务之急。 “本王耐心有限,今天既然话都说开了,还请舞小姐尽快整理好。明日圣旨一到,你给本王立刻离开,迟了瞬息,可别怪本王翻脸无情!”榭北行说着就要离去。 舞语仙下定了决心,站起身来:“王爷请留步。” 好不容易摆脱了她,榭北行怎么可能还愿意多看舞语仙一眼,他该说的都说了,其他的话多一个字也不想听。 “木青!”舞语仙又喊了一声。 原本都已经准备开门的榭北行,听见这两个字,仿佛触电了一般,回身便冲到舞语仙面前。 “说过多次,别这么叫我!念在你明天就要离开,本王不想在你身上烙下什么伤痕,再敢提及这个名字,明天就让你横着出去!” 榭北行幼时还是太子独子,天家起名不起字,木青这个小字还是弱冠之年他表妹取的。只是那女子香消玉殒之后,他再也不许人提起这两个字。 舞语仙自然知道,她太了解榭北行了,怎么触怒他,两个字就够了。 可是要得到他的垂青,却是极尽所能,也是镜花水月而已。 面对盛怒的安和王,舞语仙波澜不惊,她缓缓抹掉了眼角的泪,递上一个酒杯。 “成婚当日王爷没有出现,我们连交杯酒都没喝过。如今,就要离府了,我们饮尽这杯,自此相忘,永不再见!”说罢,舞语仙举起酒杯,倒进了喉咙,又苦又涩的味道,呛得她一阵咳嗽。 榭北行看了看酒杯,缓缓接过:“好,一言为定!” 说罢他毫不犹豫将杯中酒全数倒进嘴里,之后便将酒杯狠狠掷在地上,瞬息间便摔了个粉碎。 只是他未留意,对面的红了眼睛的女子,看着他的双眸里却流露出一丝倔强与不甘。 两世倾尽所有,苦恋如她,总不能就这么完璧归赵了!? “王府的东西,我一样也不要。我带过来的嫁妆,也留在府里。”舞语仙看着眼神逐渐迷离的榭北行,语气逐渐冰冷,她顺势将手里已经空了的小瓷瓶扔在桌上,心里也是一阵抽痛。 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只感觉头脑一阵晕眩,榭北行扶着桌子,怒道:“本王说过,你碰了的东西就全都带走,别留在府中恶心……” 舞语仙猛然间抽出一根手指,戳在榭北行的胳膊上,堵住了他的咆哮。 在对方难以置信一般,恶狠狠瞪着她的时候,舞语仙微笑开口:“现在,王爷也是我碰过的东西了,是不是也必须带走?” 刚挥动胳膊,想将这女人拨拉开,榭北行却突然发现,自己离了这桌子,根本连站都站不住。 “你……”他看了看地上被自己砸碎的杯子,骤然想明白了,大声喝道,“你竟然敢对本王下毒!?” “你放心。”舞语仙淡淡说道,“这毒死不了人的,夫妻一场的这三年里,你可知我因为你的冷待受了多少风言风语,忍了多少委屈!?” 榭北行想后退,却发现自己早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他努力维持着威严,想要狠狠怒斥面前的女子,可一阵一阵的燥热,却让他喉咙冒火,无法出声。 舞语仙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走上前轻轻贴在他胸前。冰冷异常的心,覆在滚烫的胸膛下面,也依旧是冰冷的,一如他现在厌恶的眼神。 舞语仙轻笑一声,心如死灰,却从绝境之中升腾起一股,想要戏谑对方一次的悲凉来。 “京中人都说,我大赫朝战神安和亲王,居然有隐疾。妾身做了王妃一场,可不能让王爷背着这个污名,不是?” 榭北行只觉得都快炸了,仿佛有千军万马要从里面冲出。 分明是想将眼前这个无耻的女人碎尸万段,可榭北行偏偏在推她的瞬间,变成了拥入。 一个吻落在他脸颊,所有的理智全部消失,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笑语嫣然的女子,正向自己招手。 靑账罗曼,舞语仙轻轻闭上眼睛,恨不得能融化在这一夜,永远不要天明。 记不得翻覆几何,直到有人叩门,舞语仙才缓缓睁开眼睛。 “王爷,王妃。宫里来旨意了!公公在前殿等着您二位接旨呢!” 门外是管家的声音。 舞语仙看了看熟睡中的男人,缓缓起身,只是穿了一件素衣,便打开了房门。 “娘娘……”管家低头拱手,眼睛却往里瞟着,“王爷他……” 理了理青丝,舞语仙沉声道:“不需要他,这个旨意,我自己接就行了。” “这……这……”管家不明就里,这位王妃虽不得宠,可三年来理家持内,可说是毫无错漏,很得人心,“王妃先梳妆,小的让公公再等等。” “不必。”舞语仙冷冷道,“你也无需对我如此恭敬,从今以后,我不再是安和王府的王妃了。” 管家愣在原地:“这,这,王妃……” 清晨寒意刺骨,只穿了一件薄衫的舞语仙好似道没有灵魂的影子,翩然到了前殿。 公公见她前来,刚要开口,却被舞语仙一把夺下圣旨。 “王……王妃,您……” 舞语仙展开圣旨,嘴角掠过一丝苦涩笑意。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公公从没见过如此蛮横的舞语仙,正要责怪,却见她将圣旨一合,霸气道:“怨结是解不开了,生欢倒是无需陛下操心。臣女接旨,立刻离府,您就回去复命。” “跪,跪接啊,王妃您怎么连基本礼仪都不顾了!?”公公忙不迭地嚷道。 “我已经不是王妃了,这辈子都别想让我在安和王府里,再跪半次!” 几乎同时,王妃寝殿中传来一声怒吼:“到底怎么回事!” 第2章 王爷彻底疯了 榭北行三根修长手指掐着太阳穴,身上遮了一条薄毯,身上一阵一阵的寒意不知何来。 记不清怎么会睡在这里,榭北行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脑子仿佛被人灌进了浆糊,整个人虽然坐在塌上,却好似飘在云中,又像是溺在水里,毫无真实感。 “王爷……”婢女怯生生应了一声。 “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榭北行也不知道是在问婢女还是在问自己。 剑南枫急匆匆走进来,作为王爷随侍,他从来没有这么久没看见主子。 一进门,他便单膝跪倒,先是请罪,之后抬起头来,却不禁怔住了:“王爷,您……” 即便是再没有眼力,目前这光景也是应该能看出大概意思了。 榭北行始终捏着太阳穴,骨节分明的手指每一根筋骨都铮铮而出,勾勒出好似雕塑般的骨骼明晰的手。 不是他不想抬起脸来正视自己的护卫,只是头疼欲裂眩晕得紧,可这落在剑南枫眼里,却成了另一番意思。 “王爷今天不是还有要事处理吗,就别害羞了,快更衣起身。” “害……”榭北行甩开手掌,正要斥责,头却根本支撑不住,不得已只能换了一只手,继续支在额上,“害羞你个头!那女人呢,立刻把她给本王抓回来!” 这里是王妃寝殿,“那个女人”说的多半应该是王妃,可是他们夫妻三年了,别说同房,就是同时出现的次数,也是只手可数。 外间对此众说纷纭,传言更是难听。 好容易今天圆满了,怎么王爷还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王妃兴许出去了,王爷,咱们还有要紧事,您就别矫情了,快更衣。” 榭北行从指缝中瞪着剑南枫,那目光是他从未见过的阴冷,甚至有些许绝望。 原本并未觉得此事严重,可见到王爷这副神情,剑南枫隐约觉得自己方才的话,句句找死,正想着如何找补回来,管家匆匆忙忙冲了进来,差点带倒了门口的花架子。 “王爷,王爷,大事不好了!” 脑袋几乎要被劈开一般,榭北行怒吼一声:“又怎么了!” 虽然畏惧,可管家还是急急开口道:“王妃走了,她接了旨,然后就离府了!王爷,这可怎么办?!要不要老奴赶紧派人去相爷家?再不然,现在去追上王妃,也还来得及!” “走了!?”榭北行今天睁开眼睛之后,还是第一次露出几分平静,“她居然舍得走了!?”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王妃爱恋王爷,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不论他如何在众人面前羞辱奚落,王妃总能想办法化解,微笑隐忍下来。 今天王妃离府,看来是下了决心了,王爷居然说人家舍得走了? 虽说他在大赫国身份贵重地位显赫,可也不能把这种话说的如此轻率啊。 婢女们红了脸,在管家的示意下纷纷退了出去。 榭北行抓起地上的衣服,草草遮住身体,一边摇摇晃晃,一边吩咐道:“全城追捕舞语仙,决不能让这女人活着回到相府,本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必须要将这女人给我抓回来!” 都说是一夜夫妻百日恩,整整三年夫妻,王爷这是要闹哪一出? 剑南枫僵硬地看了看管家,后者也并不比他懂得多。 “滚出去抓人!!”榭北行勉强掖好上衣,却见两个人依旧呆呆地跪在身前,顿时怒了。他随手抓起桌上的杯子,便砸了过去。 “若是抓不到舞语仙,你,还有你,就永远别回来!” 管家咽了口口水,不敢再多说了,剑南枫拱手问道:“见到王妃之后,属下当如何处置啊?” 舞语仙是相府嫡女,又是安和王妃,他一个小小侍从,能拿她如何? “带回来!”榭北行看着地上碎裂的酒杯,咬牙切齿道,“本王要剥她的皮抽她的筋!” 倒抽了一口冷气,管家缓缓看了剑南枫一眼。 谋杀重臣之女,即便是安和王,也不可能善终。 “王爷……三思啊……”二人顾不得盛怒之火,齐齐劝道。 噌的一声,再抬头时,榭北行已经将佩剑抽了出来,他还是有些摇晃,可一张脸已然是气成了猪肝色,以剑尖抵地才勉强站住,不知为何有种悲凉无助的惨状。 不知王妃到底做了什么,能将王爷气成这样,但是管家和剑南枫知道,再劝下去,他们俩人头难保。 “属下领命!” 京都街头出现奇景,先是安和王妃脱簪披发,一身素衣自己走出了安和王府。 紧接着,安和王的亲兵封了相府。 再然后便是满城通缉相府独女舞语仙,王爷亲随剑南枫带着人在客栈、茶坊挨家挨户地搜寻。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此事,那个因为隐疾三年未能圆房的安和王,这是要杀人灭口了吗? “王妃也真是可怜啊,好好的一个相府嫡女,守了三年活寡,最后还被休了。” “休妻也就算了,看王爷这架势,是要杀妻啊。” “王爷可是我朝战神啊,你们在胡说八道,小心脖子上的脑袋!” 相爷在门前跳脚,质问亲兵为何封闭他的府门。可榭北行手下的兵丁军纪严明是出名的,一个个如同雕塑一般,守住相府各个门口,却一言不发寸步不让。 舞相去宫里告状,皇帝也避而不见,说是早朝之后乏了,正在歇晌,让舞相改个时辰再来。 即便如此,舞语仙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在王府飘然而出之后,便杳无音信。 她没有回相府,也没出现在客栈私坊,出城更是不可能。 可是几个月下来,居然丝毫没有她的消息。 王府倾尽所有寻找她,舞相也在找她,甚至皇帝怕真的弄出人命来,也派人搜寻。 但是一任王妃,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没留下丝毫痕迹。 舞相渐渐放弃了,皇帝也不再管这事,只有榭北行怒气丝毫未减,依旧在京都搜寻着舞语仙的行踪。 十个月后,一个农妇带着一条镶金的锦带跪在王府门前。 榭北行看见衣带,那夜模糊的记忆瞬间复活,他像是被针扎了一般,暴怒而起,一边向外冲一边问道:“那女人在哪!!” “王妃……舞小姐她,已经去了……”剑南枫回道。 第3章 女神医揭榜 虽然之前想过一万次,若是这女人落在自己手里,如何将她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 可真的听见这个消息的一瞬间,榭北行竟感觉头脑一晕,待再次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坐倒在椅子上了。 “王爷……”剑南枫见状,略略向前,想扶他一下却又不敢贸然出手。 不是都说祸害一千年吗,这才几个月不见,怎么会没了? “到底怎么回事!?” 剑南枫也分不清王爷这是伤心还是气愤,踌躇在原地吱吱呜呜,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看出这家伙有事没倒干净,榭北行怒目而视,忿声问道:“死都死了,还有什么话说不出口的!?” “……”剑南枫迎着榭北行的目光,有些无奈,“要不,王爷您还是见见那婆子,亲自问她。” 换是平时,不将那个私自收藏舞语仙的老太婆直接剁了,榭北行就算是留有一片仁心。可今天,他却很想知道,那女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每一个细节都想了解的清清楚楚。 她死了? 自己疯了一样找寻了快一年,她怎么能私自就这么死了!? “带上来!” 片刻之后,一个老妪抱着一个婴孩儿缓缓走上前来,看见榭北行时,哆哆嗦嗦跪倒在地,差点摔了怀里的孩子。 上堂来报告死讯,居然还带着个孩子,榭北行皱起眉头,可声音却不由得降低了几分。 那婴孩正睡着,粉嘟嘟的脸上,只能看见嘴角平直坚韧,像是个男孩。 “你是如何认识舞语仙的,又是怎么窝藏她的,她究竟是怎么死的,现在又葬在何处!?所有事,你给本王一五一十全部招认清楚,我还能念在你老迈,尚有小儿要照顾,免你死罪!”虽然声音低沉,可是这咬牙切齿的力气,却让榭北行这段话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老妪缓缓抬起头,一双眸子都已经浑浊了,看上去已近古稀之年。 “那女人来的时候挺着个肚子,我可不知道她是谁,前几日难产死了,临走的时候留下一封信,让婆子我带着这奶娃娃和书信送到您府上。”老妪颤颤巍巍将孩子举了起来,“她说这是王府血脉,让您务必善待!” 榭北行只感觉身体僵直,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方才要追问舞语仙死亡细节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 他缓缓转移目光,盯着剑南枫,后者缩着脖子,示意这就是他难以启齿的缘由。 薛管家见老人就快把孩子摔在地上了,赶紧上前过去接过来,谁知一眼看上去,他的眸子里便噙满了泪水。 “王爷,这……这……” 襁褓中,那粉嫩的婴孩已经醒了,却没有哭泣,反而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眸子,到处乱转。 榭北行弹起身,拽过襁褓,里面的那张缩小版的脸,就像在照一面穿越二十三年岁月的镜子。 “王妃真的有了您的骨肉啊,这孩子和您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管家说着,想起王妃横死,又惦念起先太子与太子妃,一时间热泪纵横,却不知哭的是哪个。 榭北行将孩子松开,几步冲到老妪面前,厉声问道:“她死了?!你看着她死的!!?” 老婆子颤颤巍巍开口道:“要不是看她可怜,我也不会收留一个即将临盆的产妇,只是她可能受惊过度,临盆的时候一直生不下来,惨叫了三天才听见孩子哭。可是产妇也耗尽了心力,当晚就去了。我把她葬在后山上,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村里的大夫,也可以去看看那座新坟!老婆子一把年纪了,为了个陌生女子,难道敢诓骗王爷?” 女子对于这种情节,难免带入情绪,说到舞语仙难产经历的时候,婆子瞥了榭北行一眼,像是在责怪他不负责任一般。 “带我去,本王要亲自看看。”许久榭北行才说出这么一句。 山野上,秋草已经枯黄,野鸦声声中,一座土还新着的坟包,出现在众人面前。 想起过往种种,剑南枫有些难过,他正想着怎么劝服王爷,给舞语仙立一块碑的时候,却听见一声冰冷的命令。 “挖!” 众人都以为听错了,剑南枫更是忍不住问道:“王爷,您说什么?” “挖开!我要看看那女人,到底死了没有!” 知道王爷的心结,即便是不情愿,剑南枫还是领着众人开始挖坟。 破旧的草席里,是一个穿着素衣的女子,一阵辣眼睛的臭气,熏得在场人无不掩住了口鼻。 榭北行夺过旁边守卫的铁锨,掀开女人脸上的白布,女尸已经腐烂,脸部难以辨认,但是发间的那根簪子,却是极其眼熟。 那是舞语仙嫁进王府时,榭北行给的唯一一件聘礼,那还是保媒的皇帝,担心场面难看,所以背着榭北行以他的名义悄悄送去的。 成婚以后,舞语仙几乎日日戴着,从不离身。 看清这件饰物之后,榭北行一言不发,转身就往山下走去。 秋风阵阵,野鸦惊啼,这一瞬间的画面,成了他与舞语仙之间,最后的诀别。 第二天榭北行为儿子请旨,全城震惊,这传说有隐疾的安和王,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生了个小世子。 至于孩子的生母,榭北行只字不提,渐渐成了众人猜测的皇室谜题。 转眼间,五年已过,震动之后的王府恢复了往日宁静。虽然多了个孩子,可丝毫看不出活泼之意,众人都说这小世子,比榭北行更显老成。 剑南枫常常感慨,这不是多了个小主子,这是多了个小王爷。 又是秋天,王府一位嬷嬷染了重疾,久医无效,榭北行在京城贴出皇榜,谁若能治好这位嬷嬷,赏赐黄金万两良田前顷,一时之间,京都药贵,引得各地杏林高手齐聚。 只可惜大夫走马灯似的换了一个又一个,药用了不少,但是老嬷嬷的病情却未见好转。 安和王府请旨贴出了皇榜,能治好之人可加官进爵。 但是皇榜不同于悬赏,加之有那么多老大夫都失了手,众人围看着皇榜,却没人敢轻易动手。 这日,人群中走出一个姑娘,她带着纱帽看不出模样,就在众人好奇她身份的时候,却见这女子不动声色上前,一把便将皇榜揭了下来。 守卫都吓了一跳,上上下下打量着女子,不信任道:“姑娘,这可是天家皇榜,揭榜若不能治好,是可以问罪的!” 女子淡淡道:“引我去王府,耽误了病情,算你的算我的!?” 众人闻言,一阵哄笑。 第4章 恶龙看守的慈祥婆婆 “这位姑娘,你可知道王府患病的嬷嬷今年多大岁数了吗,她患的不是急症,是年迈慢症。不是看了一两页医书,就能治好的。” 人群里有人开始打着关心的旗号,泼起凉水来了。 女子不做声,只是向守卫行了个礼。 “家中还有小儿需要交代几句,烦请军爷容我先去住处,带齐物品即可去王府。” 这话一出,众人更以为她是被吓住了。 就连两个守卫都开始劝她:“既然家中还有小儿,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孩子想想。” “看你年纪轻轻,我们就不与你计较了,将皇榜留下,我们再贴回去便是。今日之事,不要再提,速速回家去。” 作为安和王府的府兵,他们深知王爷的脾气,这姑娘清瘦的二两骨头,到了王府连王爷一口气都禁受不住。 “快回家带孩子去,添什么乱啊。” “可不是嘛,我师尊师父都束手无策,一个小丫头片子,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还想进王府看诊!” “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听着众人的议论,女子过耳不闻,只是谢过守卫的好意,执意道:“这病是一定要看的,还得尽快,我只是担心小儿无状,回去交代几句就走。” 二人守了皇榜三天了,这还是第一个敢动手揭榜的,虽然挠头,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 “姑娘,这话我们能说的可都说了,万一嬷嬷有个好歹,王爷是绝不会轻饶了你的。到时候,别说你儿子,姑娘全家都可能被盛怒牵连。” 女子淡淡点了点头,虽然看不出她的模样,却也能感觉到她云淡风轻的神情,并没有把众人的恐吓当成一回事。 “不在家好好带孩子,偏要出这种风头,这女人真是不知死活。” “我师父给嬷嬷吃了药,结果不知为何,第二天嬷嬷就腹泻不止,王爷打了十板子,差点把命交代在王府。” “啧啧啧……”众人仿佛那板子打在自己身上一遍,很是疼惜了一番。 女子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徐大夫下药不看病人体质,嬷嬷常年体虚,并非底子不好,而是心虚不宁忧思所致,他居然还在药方里加了芦根。为人医者不可伤人正气,徐大夫此行为与杀人有何区别,挨打也是情理之中。”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若不是有人拦着,徐大夫的徒弟们几乎要打在女子身上。 “你懂什么,徐大夫可是清凉派大成,清凉派你知道吗!?翻了两页医书,就敢班门弄斧!” “无知妇孺,不堪为谋!” “就看你怎么死!” 众人的话越发难听,可是守卫却从这女子话中,听出一个关键信息。 这位张嬷嬷,是王爷已故表妹的乳母,自从九年前表小姐过身,这位嬷嬷就终日以泪洗面。后来在柳家被新的主母厌弃,王爷可怜她老迈,将嬷嬷接到府里养病。 可这段过往,非王府中人很难知晓,这女子风尘仆仆而来,尚未见到王府中人,她又是怎么知道嬷嬷体虚是因为忧思所致呢。 可人群中,由于女子的这段话,已经引发了两个医学流派的争执。 补土派与清凉派本就有些医理相冲之处,往日里也经常辩论,今日有人挑起话端,补土派的医者们开始冷嘲热讽,讥笑清凉派居然被一个丫头噎得没话说。 “也不知道谁,不论什么病,都先去火。治病明明是固本为先,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活该被无知妇人嘲笑。” 师父挨了打,本来就积了一肚子怨气,清凉派众人彻底将一切过错都怪在女子身上。 “丫头,你既然敢讥讽我‘清凉派’,那你敢不敢和我们打赌!?” 补土派自然乐见其成,抱着胳膊看热闹。 女子本无意与众人纠缠,不论清凉派还是补土派,其实究到深处,医理并不想冲。只是这些人,半瓶子咣当,又不肯下苦心,把精力都耗费在互相倾轧上,害的病患们白白受罪,还费了不少银子。 既然已经来了,她自然要理一理这京都的医风。 “赌就赌。”女子指了指在场众人,“养心堂、博医堂、回春堂,还有谁尽可参加,本姑娘来者不拒!” 看热闹的补土派,有人挑衅道:“怎么个赌法,还请姑娘示下。” 女子淡淡一笑:“若是我输了,没有治好嬷嬷的病,赔你们每一座医馆,白银一百两。”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哄笑,一个小妇人能有多少财产。 一个医馆一百两?怕是卖了她也卖不出这个价钱。 知道众人心思,女子默默拿出一件玉佩,交给两个守卫。 “烦请二位军爷,做个见证。” 众人眼睛顿时圆了,这玉看质地可是羊脂美玉啊,这么一块可谓价值连城。 守卫也是忙不迭双手接过,生怕碰碎了。 “但是,若是你们输了……”女子隔着面纱用目光划过众人,掷地有声地说道,“众位坐馆要给我斟茶倒水,磕三个头说一声:奶奶我错了!然后抬着本姑娘,绕城一圈!而且从今以后,不得再生医派之争!”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先前被羊脂玉镇住的宁静,被瞬间打破。 “原本让姑娘破费,我们还不好意思,既然你这么能夸口,那我们南山堂也算一份!” “还有我们,如意馆!” “乾坤医馆也算一份!” 守卫看着争先恐后的医馆掌事们,觉得这姑娘的羊脂玉算是保不住了。 二人正在想,要不要出言阻拦,姑娘却微微一笑全都记下了:“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真是没见过这么多乖孙子,你们就等着叫奶奶!” 坐馆们气得脸色铁青,恨不能让安和王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直接打死。 女子却翩然而去,带着守卫到了自己落脚的客栈。 没让他们进门,守卫只得在门口站着,但是里面说话的声音,却是清清楚楚落在二人耳中。 “娘亲要去给一个特别慈祥和蔼的婆婆看病,治好她才能回来。米团儿乖乖在这等着,和苏苏姐姐在一起好不好?” “娘亲为何不能带米团儿一起去,米团会煎药会问切,米团也要去看诊。” “不行,这次真的不行。” “为什么?” “因为……因为这个婆婆被一条非常恐怖的恶龙看着,那个恶龙最喜欢吃小孩了,所以不能带你去。” 恶……龙? 两个守卫互看了一眼,这女人说谁是恶龙? 第5章 与表二小姐狭路相逢 带着好奇,姑娘出门的时候,两个守卫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了一眼。 却只是瞅见了几个药炉,各种药材,一个头顶着揪揪的小孩儿,在门缝里一晃,就被个姑娘抱走了。 “二位军爷还有事吗?”见两个人盯着房门,女子轻声问道。 “没事没事,姑娘这边请。” 两个人不知不觉被她气势震慑,恭恭敬敬地将她送到了安和王府。 大门前熙熙攘攘,薛管家正指挥着几个人抬东西,箱子看起来都极沉,搬货的小厮们累的额上青筋绷起老高。 女子好奇往门口看了几眼,记忆里,这安和王府一向清净的像半个和尚庙一般,居然也会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今天表小姐到府里暂住,人多事杂,姑娘有什么吩咐我们二人即可,千万别乱走。” 表小姐三个字,像是捆住了女子的脚,她缓缓回头深深往门前看了一眼。 恰巧一顶女轿悠悠而来,原本是顶娇小精致的红色女轿,偏要四个轿夫抬着。 轿身上翠绿的一个柳字,也有些大的不成比例。 这柳梧畅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升了三品大员吗? 女子微微摇了摇头,这个男人的官瘾,一如既往的强烈。 轿帘一抖,一个女子走了出来,她周身翠绿,衣服很是典雅,但是套在她身上,却是不知为何这般别扭。 薛管家迎上前去:“表二小姐,您的客房已经备好了,里面请。” 女子听见那个“二”字的时候,秀眉稍稍皱了皱,却随即掩饰住了,扬起一张笑脸随着管家进了门。 五年过去了,王府外观看来仿佛没有丝毫变化,可是那个曾今不近任何女色的王爷,却愿意迎接自己的二表妹进府了。 戴着纱帽的女子淡然转身,跟着守卫向后门走去。 接了嬷嬷,她就会尽快离开,这个冰窟窿一样的地方,她是片刻都不想停留。 感觉得女子的脚步突然快了,两个守卫赶紧跟上,三人急匆匆由后门走到偏院,张嬷嬷这几年就住在这里。 院门打开之时,一个丫头风风火火出来,正和女子碰了个满怀。 守卫见状问道:“紫嫣丫头,你急慌慌的去哪里啊?” 紫嫣见到两个人,仿佛救星临世一般,拉着就问:“你们回来了!?皇榜有人揭了!?大夫在哪,快请他过来,嬷嬷不好了,嬷嬷她……” 正要哭出来,紫嫣见被自己撞了的女子急匆匆走了进去,她赶紧擦了擦泪,追了进去。 “这是王府,姑娘你怎么乱闯啊。” 女子就像没听见一般,三脚并作两步,直冲进正屋。 软榻上,一个清瘦的婆婆正仰面躺着,她手边碎了一个汤碗,显然是刚刚准备喂药的。 紫嫣追了进来,正要阻拦,两个守卫说道。 “这位就是揭了皇榜的大夫。” “她!?”紫嫣僵住了。 虽然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这也太离谱了。 一个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的小女子,能看病!? “快别胡闹了,嬷嬷这次病得厉害,王爷呢,要不请王爷的手信,去宫里请御医来看看也好啊。”紫嫣最后又拖着哭腔了。 两个守卫互看了一眼,这几年,张嬷嬷的病断断续续,宫里的大夫次次来,次次被王爷训斥,骂的狗血淋头。 如今,安和王府又张榜公开召集天下杏林高手,等于是打了太医院所有人的脸。 如此情况之下,太医院中哪还有人,愿意上门看诊啊。 “哭有什么用!眼泪能治病的话,太医院里早就泣山泪海了,还看什么医书,煎什么药?!”女子对着紫嫣吼了一句,瞬间止住了她的哭声。 两个护卫见状,面面相觑,内心却忍不住腹诽,这姑娘的脾气,与他家王爷倒是有的一拼。 “嬷嬷吃了什么?”女子看了看张嬷嬷的眼睛,又捏开她的嘴闻了闻。虽然着急,但是能看得出她的动作极其轻柔,生怕弄痛了嬷嬷。 撩起纱帽的瞬间,能看出这姑娘皮肤白皙如雪,尖尖的瓜子脸,光是看下颌就知道定是个美人胚子。 “吃了,吃了,吃了点粥,还吃了点薯,还吃了几口黄米糕,还吃了……” 紫嫣扳着手指,一样一样地数着。 女子微微蹙眉,最后忍不住打断了她:“吃了这么多?一顿饭吗?” 紫嫣点点头:“徐大夫挨打被抬走以后,府里又来了刘大夫,他说嬷嬷是因为体虚才不受补,要固本就得多吃,要各种食物都吃,哪怕一样吃不多少,也要每一样都吃点。” “胡闹!” 女子拔出银针,对着穴位刺了下去。 紫嫣有些不放心,想上前阻拦,却被两个护卫按住。 “你别急,先看看再说。” “这姑娘既然敢揭皇榜,应该是有些本事的。” 说不清为什么,但是一路行来,二人对这个蒙着脸的女子,生出几分敬畏和信任。 “拿个盆来!”女子命令道。 紫嫣赶紧拿了一个铜盆,放在嬷嬷身前,一针下去张嬷嬷俯身吐了起来。 女子毫不避讳秽物,反而贴心地为嬷嬷顺气。 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女子咬牙切齿,磕三个头都轻了,该让这群庸医给张嬷嬷再磕几个头! “嬷嬷脾胃已经很虚弱了,不能吃这么多东西,尤其是种类还这么多。以后记得,一餐饭最好只要一两种食材,五分饱就行了,这些……” 女子指了指盆里还没消化的玉米粒和薯块继续道:“不容易消化的,更是不能碰!” 吐过之后,张嬷嬷缓缓睁开了眼睛,紫嫣喜极而泣,正要上前,却慢了一步。 女子已经握着张嬷嬷的手,凑在近前轻声问道:“嬷嬷,你觉得好点了吗?” “小姐……小姐……”嬷嬷也握着她的手,含含混混念了两句,便又昏睡过去了。 紫嫣抹了抹眼泪,这下对白衣女子不再怀疑了:“姑娘您别见怪,嬷嬷这是想念她带大的表小姐。” “我知道。”女子点了点头,声音竟有些哽咽。 她知道,她怎么会知道? 紫嫣正在疑惑,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白衣女子厌烦抬头,却见守卫与紫嫣满脸都写着尴尬与不满。 “张嬷嬷啊,听说您病着,我家小姐赶紧过来侍奉,您好些没有啊!?”一个麻雀似的叽叽喳喳的婢女扶着一个女子,还没进门就嚷了起来。 白衣女子站直了身,回头冷冷注视着门口。 表二小姐柳絮儿走了进来,眼珠溜溜的在每个人身上转了一圈。 第6章 这女人到底是谁 其他人倒也罢了,偏偏多出来一个俏生生的白衣女子,柳絮儿见到她便是浑身不自在,指着女子便问道:“你是何人,怎么会出现在张嬷嬷房中?!” 守卫解释道:“这位是大夫,她揭了皇榜,所以过来为嬷嬷诊治的。” “治病!?”柳絮儿就差要笑出声音来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对方一便,一个平平无奇的丫头,她能会治病!? 这丫头要是会治病,她柳絮儿就会飞! 转头看了看病榻上祥和的张嬷嬷,柳絮儿很是夸张地扑到近前,但是看见地上充满了秽物的铜盆,顿时又停住了脚步。 “嬷嬷,絮儿来看您了,嬷嬷,嬷嬷!?” 见她没有醒转,柳絮儿指着张嬷嬷便喊了起来:“这就是她看的病!?嬷嬷都这样了,你们居然还让她继续给嬷嬷治病,你们是死人吗?任由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折腾嬷嬷!?此事,我定要禀告王爷,让他治你们一个失职之罪!” 女子没理她,只是淡淡说道:“请你小声一点,嬷嬷刚吐过,需要恢复一下。” 听她敢跟自己叫板,柳絮儿更是气愤不已,插着腰便冲了上去:“你是个什么货色!敢跟我大呼小叫的,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过几天就要嫁进王府,成为侧妃了!在主子跟前,你一条狗居然这么嚣张,我就让你知道知道厉害!” 不知道为何,看见这个女子,柳絮儿就怒从胆边生。 其实,包括昏迷不醒的张嬷嬷也是一样,以前她宠着那个柳沛涵,当心肝宝贝一样,对自己从来都是冷眼相待。不过一个下人罢了,竟敢轻视嫡小姐。 女子微微后退,躲过柳絮儿挥来的巴掌,右手捏住她的手肘。 柳絮儿顿时痛的大叫一声:“疼死我了,你这死丫头,居然敢……” 只是一息,柳絮儿突然安静,嗓子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惊恐地捂着脖子,摸到一根银针,正扎在自己的咽喉附近。 什么时候动的手,怎么会毫无声息,这女人是人还是鬼…… 柳絮儿惊恐抬眸的瞬间,白衣女子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轻声说道:“这就对了,表二小姐请保持安静,如果就是忍不住大喊大叫,麻烦你从外面将房门关上。” 一旁的紫嫣眼睛转了一圈,这才反应过来,所谓“从外面将房门关上”,就是个字数比较多的“滚”,顿时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白衣女子显然不想和柳絮儿多做计较,走到张嬷嬷身边,又看了看她的情况,把过脉以后,久久没有舒展眉头,像是发呆了似的,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柳絮儿的两个婢女见状,自然要给自己小姐出气,上前撕扯起白衣女子,让她立刻将银针拔掉,磕头赔罪。 “你不过是个医女,我们小姐马上就是侧妃了!要你全家陪葬,只需要一句话就够了,你赶紧拔了银针,磕头认罪,我们小姐宽宏大量,还能饶你死罪!” “好吵……”正在沉思之中,白衣女子被打断,很是烦闷。 两个护卫听见这两个字,陡然一激灵,打了个立正站在一边。 这口气,这个用词,怎么和王爷这么相似…… 柳絮儿虽不能开口,却也被白衣女子这一句好吵给惊住了。 那个女人…… 柳沛涵,自己早死的那个同父异母的长姐,当年颐指气使的时候,就喜欢说这两个字。 难道……难道…… 不可能的,她死了,死了九年了,尸骨都已经烂了,怎可能还活生生的站在这里。 婢女不敢动柳絮儿脖子上的银针,生怕拔坏了,哪怕是不小心划破个油皮儿,都有可能会被活活打死。 她们只能求助于护卫,娇声求道:“山家两位哥哥,你们也是王府的护卫啊,就这么看着我家小姐受人欺侮吗?” “这女人来历不明,你们就敢让她给嬷嬷诊病,若是让总领剑南枫知道了,你们俩少不了一顿板子!” 白衣女子的思绪彻底被打乱了,她忽然起身走到两个婢女面前,抓起两个人的手,便狠狠按了下去。 一种难以形容的疼痛,从肩膀的骨头缝里直冲而下,带着酸胀一路到手。 就像是摸了火似的,二人瞬间抽回了胳膊,哀嚎了一声。 虽然,疼痛只是一瞬,但是这痛戳心搅肺,让两个人有了一种强烈的后怕感觉。 所以当白衣女子再次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以后,两个丫头便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再也不敢出声了。 姓山的两个护卫互相看了一眼,对于这个姑娘的医术更是佩服,紫嫣就仿佛看见了救星,蹲在女子身边,随时听候吩咐。 看着她直溜溜盯着自己,女子转头道:“你不必在这里,有事我会叫你的。” “无妨,只要姑娘能治好嬷嬷,紫嫣愿意随侍左右,而且,绝不出声。”说罢,她做了个封住嘴的动作,很是俏皮。 沉重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女子不禁问道:“你和张嬷嬷感情很好啊。” 说到此处,紫嫣看了看昏睡中的嬷嬷,面露悲伤之意,随即用笑容掩饰住了:“嬷嬷和我一样,失去了很重要的人。她没了表小姐,终生遗憾,我没了王妃娘娘,此生也没有什么他想了。我们俩在一起,说是我照顾嬷嬷,其实是嬷嬷开解我。听她说着从小陪着表小姐的日子,我就觉得好像也能想象得出,我一直陪着王妃的日子。” 两个护卫又是嘘声又是使眼色,紫嫣还是把话说完了。 之后她看着护卫的模样,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慌忙抹了抹眼泪说道:“不好意思啊,我就是太着急嬷嬷的病了,一时间多说了,还请姑娘别放在心上。还有,千万别在王府提起先王妃。这个,是王府的禁忌。” 禁忌。 女子狠狠握着拳,她本来只是想带走张嬷嬷,回城外的医馆过自己安生日子去的。 但是这两个字,就像是钢针一般,戳进她心里。 “赶紧带小姐去找李大夫。” 两个婢女见她也没有想要给柳絮儿拔针的意思,赶紧扶着柳絮儿出去了。 柳絮儿的目光一直刻在白衣女子身上,心中虽然也有惊恐,可更多的是愤怒。 这女人到底是谁!? 不管是谁,居然敢对自己动手,就别怪她下死手了! 第7章 是中毒还是生病 临近傍晚,张嬷嬷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扇动着嘴唇喃喃发出一个“水”字。 白衣女子守了一天,这会儿正坐在床边打盹,听见声音立刻起身,柔声问道:“嬷嬷醒了?感觉如何?” 张嬷嬷刚刚醒转,看着面前陌生的薄纱,下意识向后躲去。 上一次拉着女子的手时,并不是彻底清醒,更像是梦呓。 面对陌生的关心,张嬷嬷一边避让,嘴里则喃喃喊着:“紫嫣,紫嫣……” 刚端了盆水进来,看见张嬷嬷睁开眼睛,还清楚喊出自己的名字,紫嫣赶紧放下水盆,兴奋地扑了过来。 “嬷嬷,嬷嬷,你认得我了!?你真的认得我了?” 张嬷嬷一脸不解:“你不是紫嫣吗,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你这丫头呢!?”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紫嫣兴奋地搓着手,对白衣女子的感激更是无以言表。 “姑娘当真是神医,扁鹊再生,华佗再世!”就在紫嫣激动地语无伦次之时,白衣女子却听出了异样。 她先是盯着张嬷嬷看了一阵,之后转过头,对紫嫣问道:“嬷嬷之前有失忆的症状吗?” 见张嬷嬷盯着自己瞧,紫嫣拉过女子,轻声道:“不仅仅是失忆,吃饭没有饥饱,忘事忘得厉害。以前那么爱干净的嬷嬷,大小便都不知道,经常便溺的到处都是。大夫说年纪大了就容易有健忘,有些正常人,上了岁数突然生了呆症的,也属寻常。王爷听了急的和什么似的,这才求医问药到了今天,没想到却是越治越坏。” 白衣女子若有所思,并未回答,紫嫣转了情绪,拖着她的手喜道:“嬷嬷认出我了,她真的认出我了!姑娘真是神医啊,您看张嬷嬷能恢复吗?” 像是刚刚被惊醒似的,白衣女子摇了摇头。 刚刚燃起希望之火,被瞬间浇灭,紫嫣难过道:“确实,嬷嬷年纪大了,彻底复原不容易。那么,能恢复到什么程度?需要按摩还是泡药浴,我都会的,神医吩咐就行。” 看着她激动的脸都红了,白衣女子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你呀还是那么急性子,我不是说嬷嬷不能复原,只是摇头那些庸医胡乱定论。” 张嬷嬷愣愣的看着面前两个人,对于白衣女子又是好奇,又有点怀疑,眼神上下打量着。 “大夫诊断的时候,老妪也是听见的,都说是老迈失能,难道不是吗?” 看了看张嬷嬷,白衣女子继续说道:“上了岁数患上呆症,这确实不罕见,但是也有前提条件,并非所有人都有风险患病。” 紫嫣认真地听着,恨不能找个本子记下来。 “是什么条件?吃的,还是用的?” “就像是种子植物,亲本的特征可以通过种子传给后代一样,祖上有人患有此症,后人才有一定可能患病。” 紫嫣点了点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崽子会打洞!神医您是这个意思吗?” 白衣女子略带忧愁地看了看张嬷嬷:“正是,可是嬷嬷祖上并没有人患此病症,你说的发病过程又如此急促,肯定不是呆症。” 紫嫣点点头,尔后又摇摇头:“神医是怎么知道,嬷嬷祖上没有人患上这个病的?” 张嬷嬷也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女子,之前朦胧梦境,她仿佛见到了小姐。现在想来,应该是把这位小姐认错了。 自己奶大抱到五岁上的孩子啊,怎么可能认错了。张嬷嬷微微摇头,觉得自己一定是得了呆症。可是,自己祖上确实没有听闻哪个亲长患过此疾。 她看着白衣女子,又是希冀,也是好奇。 白衣女子顿了顿:“嬷嬷是家生子啊,柳府选奶娘也是很挑剔的,总不会找一个有家属患病的人。” 听了这话,以为她是提前打听过,紫嫣点点头:“山护卫还真是介绍的很详尽了,我都没想过还要跟神医说这些呢。这么一说,确实是,从嬷嬷出现遗便、嗜睡,到后来认不出周围的人来,前后也就是一两个月的时间。期间也是时好时坏,每日都让人胆战心惊的。” 白衣女子基本有了论断,她重新走到嬷嬷身边,对方对她戴着纱帽的模样还是很戒备,不肯交出手来。 紫嫣见状不忍,走到另一边拉着嬷嬷的手:“您别怕,这位是神医……对了姑娘,还未请教您怎么称呼。” 白衣女子微微思忖了一下,随口答道:“我姓无。” “口天吴?”紫嫣又问。 “无可奉告的无。” “……” 气氛陷入尴尬,但是白衣女子依旧认真替张嬷嬷把了脉,之后缓缓收回手,开口询问道。 “嬷嬷此前身体如何?” 紫嫣赶紧回答:“虽然也不甚精神,可是身子骨算是比较硬朗的,不想病来如山倒,几个月功夫就成了这副模样。” “从发病开始,偏院里可发生什么不一样的事情了?”白衣女子口气猛然凌厉,问的紫嫣有点紧张,“什么事都行,你好好想想一一说给我听,只字片语都别漏掉!” “我想想啊……”她缓缓咽了口口水,翻起眼皮仔细回忆着,“要说不一样,真是没有什么不同啊,饮食、住行、衣着……” 紫嫣数着数着,眼睛一亮随即又暗了下去。 白衣女子敏锐察觉,立刻问道:“是什么,你说便是。” “世子突然不来偏院玩了,这算吗?”紫嫣像是怕挨骂似的,说半截又收半截。 “世子……”女子突然顿了顿,深深吸了口气之后问道,“世子以前常来吗?” “当然了,世子算是在这院里让嬷嬷带大的了。”紫嫣提起小世子,很是兴奋,“也多亏了他,嬷嬷心情才能平复一些,虽然照顾幼儿很是劳累,可她偏偏胖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白衣女子转头看向张嬷嬷,狠狠吸了一下鼻子,极忍耐似的说道:“那后来为什么世子不来了,是有什么原因?” “也不是特别的原因,世子要上书房了,自然时间少了。”紫嫣有些遗憾道,“他呀,是个小闷葫芦,平时一板一眼像极了王爷,只有在嬷嬷身边才会有个孩子样。可能,王爷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对他给予厚望。” 白衣女子捂着心口,狠狠喘了口气。 我可怜的孩子,娘亲真是万不得已,才将你留给榭北行的。 对你的思念片刻都未停止过,娘亲多想亲亲你的小脸,抱抱你。 “无神医,无神医……”紫嫣见她突然呆住了,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女子轻咳了几声,掩饰了一下,之后压低声音道:“紫嫣,你替我留意一下嬷嬷的饮食,我怀疑,她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什么!?”紫嫣瞬间花容失色。 第8章 见鬼了 话音刚落,院门突然被推开,紫嫣紧张地盯着门外,不知发生了何事。 “最近千万留意嬷嬷饮食起居,中毒之事万不可让第三人知晓。”料到不好,女子低声吩咐道,随后将紫嫣拉到身后。 几乎同时房门也被推开,柳絮儿双眸倒立地冲了进来。 “贱人,你敢桑我!” 她的舌头显然还不利索,但是好歹能出声了。 身后一个尖嘴猴腮的大夫也跟着进来,他先是看着张嬷嬷,略微惊讶了片刻。 “这位姑娘,你刚能出声又来聒噪,是觉得我没有直接将你扎哑了,所以是个心慈手软之人吗?”女子喝道。 身后的大夫走了出来,指着她怒喝:“医者父母心,看你年纪轻轻,竟然专营一些旁门左道的功夫害人!老夫行医数十载,劝你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莫要断送了自己。” 她捏着老头伸过来的手指,轻轻一压,就听见清脆的咔嚓一声,老头立刻疼的弯下了腰,不断哀嚎起来。 “你,你你,你好大的胆子,李大夫的师父可是宫里最德高望重的太医院院使,你一个小小医女,竟然敢伤他!”柳絮儿的婢女见状,大声呵斥。 白衣女子淡淡看了疼得勾着背的李大夫一眼,轻声道:“姑娘说的不错,就是不太讲理。不论是太医院院使还是村野赤脚大夫,教的都是医术。而我今天给李大夫传授的,是做人的道理:不要指着别人说话!懂了这个道理虽然不能治病,但是,关键时刻能保命!” 一番话说得几人哑口无言,一直默默在塌上看着周围的张嬷嬷,看着眼前这位白衣女子,周身散发着迫人的气势,言谈举止与当年的柳沛涵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病中眼浅,她忍不住张口唤了一声:“小姐……” 女子周身一震,看向嬷嬷,却被柳絮儿抢在前头。 “嬷嬷,嬷嬷啊,您认出我来了?是我啊,我就是嫡小姐柳絮儿!” 张嬷嬷被她拉住手,很是不知所措,愣了半晌这才反手也拽住了柳絮儿。 挑衅似的看了白衣女子一眼,柳絮儿乖张道:“本小姐以前,可是这位嬷嬷的主子,她敬重我就好像……啊……!!” 正在炫耀,张嬷嬷突然咳了一口痰,不歪不斜,正吐在柳絮儿的掌心。 下毒想害的我老婆子痴傻,那就傻给你看看好了。吐完了,张嬷嬷顺了口气,很是舒坦的模样。 柳絮儿的脸瞬间青紫,直到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才开始拼命甩手。 “刁奴,你竟敢!”说着另一只手对着张嬷嬷的脸,便甩了过去。 张嬷嬷见势不好,眯着眼睛躺在塌上,分不清是晕了还是累了。 此时白衣女子飞身上前,一把压住了柳絮儿的手腕。 由于事出突然,带起一阵风,薄纱微扬,柳絮儿仰头去看的瞬间,摄到女子的面容,顿时惊在原地。 是她!? 这怎么可能!? 废妃舞语仙!! 她早在五年前就死了啊,尸骨在那荒山早就烂成了泥水,怎么可能还活着? 这个是人,还是鬼!? 房间里的一切都开始变得鬼魅阴暗,柳絮儿感觉自己后背窜起一阵阴风,扎进骨头缝里。 瞬间,面纱一飞一落,白衣女子注意力全在嬷嬷身上,唯恐她受了柳絮儿的委屈,并未注意到柳絮儿瞬间惨白的面容。 紫嫣原本一惊,以为嬷嬷又晕厥了,可见她悄悄朝自己眨眼,这才知道老太太是故意的。 可她依旧不悦地走上前来说道:“表二小姐,您每次带着李大夫来,都弄得张嬷嬷很是不开心呢。如今,嬷嬷身子刚有起色,这位无神医在这就行了,还请您回去休息。” 舞……神医? 柳絮儿仿佛心脏停跳了一拍,她缓缓起身,仔细端量着面前的女子,心里渐渐定了下来。 不论你是人还是鬼,即便是真的从那阴曹里爬了出来,我也要将你再踹回地府里去。 当年,你不过是王爷厌弃的女人,如今我就要嫁进王府,怎么也不可能让你在此时出现破坏! 既然你强出头,要治好这个婆子,给本姑娘添堵。 就别怪我将你和这个老东西,一起送下地狱! 主意已定,柳絮儿苍白的脸色开始涨血,两个婢女看见她一阵红一阵白的面皮,却谁也不敢多问半句。 柳家这个嫡出二小姐,脾气出了名的反复无常,近身伺候多年,两个丫头深谙闭嘴保命之道。 “紫嫣丫头说的对,嬷嬷今日精神确实不错。王爷连日烦心,好容易府里出了这样的事高兴事儿,怎么也该请他过来同乐。”柳絮儿说着,一张脸居然能笑出喜出望外的真诚来。 别说是白衣女子和紫嫣,就连婢女都看愣了。 直到她瞥了二人一眼,两个石化的丫头才会动了,屈膝道:“奴婢这就去请王爷过来!” 紫嫣见装眼珠一转,这主仆三人沆瀣一气,平日里给这偏院使了多少绊子。嬷嬷的病越拖越厉害,和她屡屡出现添堵,也有脱不开的干系。 无神医好歹妙手回春了一下,合不该让这丫头抢走了功劳。 “奴婢也去,和你们一同请王爷过来!” 说罢,她瞄了白衣女子一眼。 放心,有我在谁也别想抢了姑娘你的功劳! 原以为柳絮儿定会反对,没想到见紫嫣要去,她竟赞同道:“也好,不过请王爷来,一个人就够了。既然紫嫣丫头愿意跑腿儿,那你们俩便留下,照顾嬷嬷。” 准备了一肚子话,却没派上用场,紫嫣狐疑地看了柳絮儿一眼,心道这女人何时转性了? 但她也顾不得多想,屈了屈膝便出去了。 “这位姑娘,嬷嬷身体有起色,全靠你医术高明,我家王爷最是恩赏分明,定会对姑娘大加奖赏的。”柳絮儿说着,默默看了一眼已经缩在墙角的李大夫。 女子对王府的奖励自然是嗤之以鼻,她本想带着嬷嬷假死遁走,和儿子一起回边城颐养天年。 只可惜嬷嬷身子被掏空的厉害,现在根本禁不住假死药的功效。 柳絮儿见她不为所动,更是坚定了几分自己的猜测:“只不过,这位姑娘为何不已真面目示人呢,如此见驾恐怕有失礼数啊。” 说着,她故意来掀女子的纱帽,却被对方后退一步躲过了。 “我相貌丑陋,有碍观瞻,请恕在下不能摘除。” 柳絮儿收了手,也不强迫,但是方才虽然只是短暂一瞥,但能确定这姑娘五官端正,觉不存在什么丑陋骇人。 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便只有一个原因了!! 她默默看了李大夫一眼,后者悄然从张嬷嬷身边走过,之后便回了柳絮儿一个确定的眼神。 舞语仙!不论你是什么办法重返人间,都不该此时来坏我的好事! 这个下场,那可是你自找的! 第9章 还是被发现了 片刻之后,一个魁伟的身影便走了进来,紫嫣一双短腿落在后面,跑的直喘。 “张嬷嬷!”榭北行进门谁也不看,径直走到嬷嬷身边,很是担忧地看着她,“紫嫣说您好多了,你可能认出本王来?” 装晕的张嬷嬷不得不睁开眼睛,假意仔细地看了看面前的男子,突然微笑起来:“我的老天爷,这不是表少爷吗,怎么长出胡子来了!?” 榭北行长吐了一口气,满眼欣喜地看着张嬷嬷,仿佛劫后余生一般。 白衣女子却趁此机会微微后退,站在很不起眼的位置,静静看着面前的男人。 许久未见,当初带着一身寒意离开,本以为两世情缘,一封休书,自己已经彻底断了念想。 但是突然看见他,还是心头一抖,从心底泛出涩来,漫遍了全身。 “嬷嬷好了?!”一个童声传来,紧跟着,一个白嫩小儿款步走了进来,不仅那张脸与榭北行一模一样,就连走路的姿势都一毛一样。 白衣女子压着胸口,深深喘了口气,才算没当场出声。 我的儿,我可怜的儿,娘亲在这啊…… 张嬷嬷费力支撑起身子,看着飞跑到身前的孩子,掩饰不住的真情顿时让双眼模糊起来:“明修可是好久没来看婆婆了,最近去哪里了,怎么都瘦了呀。” 孩子刚扑进嬷嬷怀里,榭北行唬起一张脸来,厉声喝道:“榭明修,你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孩子赶紧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个长辈礼:“张嬷嬷好。” 眼泪就在孩子眼眶里打转,白衣女子看着心都快碎了。 他才五岁,依恋母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个榭北行,为何连这点温存也不肯留给他!? 不行。 不仅张嬷嬷要带走,明修也要带走! 当年若不是榭北行居然封城十月,害得她走投无路,她是绝不会选择留下一个孩子,自己以难产去世为由,假死脱身的。 女子情绪正在翻覆之时,柳絮儿突然开口。 “张嬷嬷此次能好转,全靠这位揭了皇榜的神医!” 说罢,她竟走上前来,拖着白衣女子向王爷走了过来。 万般无奈,女子只能鞠躬行礼:“见过王爷。” 见她没跪,紫嫣很是紧张,可她也知道这位无神医脾气怪异,便赶紧替她圆场:“对对对,全靠这位神医。嬷嬷今天睡了大半日,从没有这么踏实过!” 见女子打扮怪异,又不知礼数,榭北行收起满脸温存微微蹙了蹙眉,却也并未在意。 “山护卫禀告过,今天有人揭了皇榜,还跟京中各大医馆打了一仗,定了个赌约!却不想,竟是个姑娘。”榭北行凝视着面前的白衣女子,露出几分不悦,“张嬷嬷是对我姨娘有恩的人,也是本王重要的长辈,她的身体健康,可不是姑娘的赌约!” 柳絮儿故作夸张:“什么?神医居然拿嬷嬷的性命去打赌?!你不会为了让嬷嬷看起来康健,用了什么虎狼猛药?” 这话,显然戳中了榭北行最担心的地方。 最近事务缠身,若不是实在抽不出时间,他早就想过来看看了。 眼见着神医被怀疑,紫嫣赶紧替她解释:“没有没有,姑娘根本没有给嬷嬷吃药,王爷请放心。表二小姐,您也请放心!” 两遍放心,口气可差了一百八十度。 被顶撞也不恼火,柳絮儿胸有成竹,只等着看舞语仙怎么死。 “王爷安心,嬷嬷未必需要服药。”白衣女子淡然道,语气平淡得好似事不关己。 但是她的这个态度,显然让榭北行的怒气又升一层。 在张嬷嬷身边的榭明修,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在白衣女子身上转来转去,很是好奇可却不愿开口。 “好!”榭北行兀的起身,“你最好烧香拜佛,张嬷嬷一直安然无恙,否则,本王定要拿你是问!” 一直……是多直……直到什么时候? 这家伙一如既往的不讲理啊,白衣女子心中冷笑,嘴上却不愿多话:“民女谨记。” 案头还有好多文书没看,见嬷嬷终于恢复意识了,榭北行便准备离开。 小世子黏着嬷嬷不想走,畏缩地看着父亲。 “你在干嘛!?今天的书都背熟了吗!?别在这打扰嬷嬷休息,赶紧随本王离开!” 榭明修小小的脸上瞬间写满了失望,张嬷嬷气息还很衰弱,虽然怜惜孩子,却也不好在王爷面前多说什么。 白衣女子看着孩子,一双手几乎攥出血来,丝毫没有留意,一个猥琐的身影悄悄靠近了张嬷嬷身后,仅仅停留了片刻,便悄然离开了。 正是手指还肿着的李大夫。 柳絮儿看见他走回自己身边,知道计策已成,便趁着白衣女子不备,猛然间伸手掀开了她的纱帽。 几乎与此同时,轻拍着榭明修劝他听王爷的话的张嬷嬷,突然之间喷出一口脓血。 孩子吓坏了,呆愣愣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迹,半晌才哭出声音。 “张嬷嬷!” “张嬷嬷,你怎么了?” “张嬷嬷!!” 女子冲上前,先替她号脉,根本忘记了,自己遮盖面容的薄纱已经落在地上。 紫嫣刚要问她,嬷嬷怎么了,却在抬头见惊愕住了。她捂住嘴不敢惊叫,眼圈却先红了。 “嬷嬷可能气息倒转了,快快扶着她躺下!”舞语仙命令道,抬头却看见紫嫣一脸惊诧地瞪着自己。 “你在干嘛?快点啊!” 就在此刻,身后一个嵌入无尽愤怒与屈辱的声音,炸雷一般响起:“舞语仙!!你居然还活着!” 这才意识到帽子掉了,舞语仙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绪,沉声道:“王爷既然希望我死了,就权当我已经死了好了。” 榭北行上前,一把将她拉起。 榭明修浑身发抖,看着突如其来的一切。 见舞语仙紧盯着儿子,榭北行为了照顾到明修的情绪,压下怒气吩咐道:“走,都走!把世子也带下去!” “王爷!”紫嫣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王妃死里逃生,中间藏了多少辛苦,可想而知。 “滚,再不出去,就和她一起!”榭北行怒道。 “你下去!”舞语仙看着跪在一旁的紫嫣,厉声道,“你快下去!我的话,也不听了?” 紫嫣没想到,今生居然还有机会再见王妃,她噙着泪给舞语仙磕了个头,之后恋恋不舍的出了门,飞奔着便往剑南枫的住处跑去。 榭北行扯着舞语仙一路出了偏院,强压着怒气才没有直接动手掐死她。 “你还敢回来!?” “我不得不回来。” “为了明修!?儿子你别想带走!当年,你就为了一己私欲,生了他又不管他!如今,你想认回儿子,这辈子都不可能!!” 榭北行目眦欲裂,瞪着眼前这个擅自“毁人清白”的女人,气恨得浑身都在发抖。 “既然送上门来,就应该知道欺骗本王是个什么结果!”许久,他缓缓吐了口气,涨的青紫的脸总算恢复了白色。 接到消息,剑南枫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见到这场面,也是惊呆了。 “你来得正好,把这女人关起来,重杖二十扔进柴房,不准给她饮食,不准医治,不准任何人探视!!” “王爷……” “拖下去!” 第10章 米团儿来救娘亲了! 一片惊诧的目光洗礼之下,舞语仙被捆在条凳上,船桨一样的刑杖放在一边。 她不言不语,抬眸看着榭北行,一句求饶的话也不说。 剑南枫深知王爷的脾气,王妃固然是欺骗了他,可毕竟也生了世子。若不是近来烦心事太多,再加上王妃以医女身份入府,还拿张嬷嬷身体打赌,种种冲击凑在一处,他肯定不会下这么狠的手。 虽然被要求严格保密,可世子毕竟是舞语仙所生,剑南枫不能看着王爷这样对待王妃,将来世子若是知道此事,那要如何自处? “王爷,请您三思啊,二十重杖恐怕会要了王妃……舞姑娘性命。不如,不如换个别的惩罚!毕竟,娘娘对王府也是有功劳的。”剑南枫跪地求情,同时用眼神招呼舞语仙,让她替自己说几句话。 可是眼下在舞语仙的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做他表妹的时候,自己是京都第一才女,多少青年才俊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她柳沛涵看都不看一眼,满心都是这位表哥。可是榭北行,却始终不假辞色,对自己的真心视若无睹。明艳惊华的一代才女,就在无尽的磋磨中,耗尽心力郁郁而终。 机缘巧合,她转生到舞语仙身上,竟成了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一回,她谨小慎微,事事以榭北行为先,恪守本分,戒去一身傲气,却只换来个休妻下堂,还要赶尽杀绝的下场。 这个男人,没有心。 求他!?大可不必! 当初接旨离府的时候,舞语仙便说过,从今往后,休想她会在这府里再跪一次!! 舞语仙撇过头去,谁也不理。 见王妃决绝,剑南枫也很是难做,即便王爷现在冷静了几分,有意开脱,可也得需要王妃给他一个台阶啊。 如此僵持,这不是两败俱伤吗!? “用不着你替她说情!这女人简直蛇蝎!假死出逃也就罢了,听闻本王有意迎娶柳家二小姐,居然刻意回来,在京中兴风作浪打什么赌!如今,还企图害死柳家的老仆!其心可诛,其行可憎!”榭北行越看越生气,分明是她屡次挑战自己底线,还偏偏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不是不怕吗?本王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怕! “动手!” 闻言,舞语仙却笑了起来:“王爷,我要是想害死柳家的嬷嬷,只需要静观其变,等着她病死就行了,为什么多此一举跑到王府来?况且,我与京中医馆打赌,治不好嬷嬷就会名誉扫地,你不觉得你列的罪状之间,彼此都矛盾吗?” “你丧心病狂,还有正常心智吗!?”榭北行憋着她竟敢偷偷生下世子,逼迫自己接受与这女人竟有过一夜的耻辱,不能宣之于口,几乎要怒出内伤。 “愣着干什么?动手!!”榭北行怒道,“本王就在这看着,看你们打!” 行刑的守卫很是为难看着剑南枫,舞语仙以前毕竟是王妃,就算不是了,她也是相府嫡长女。 这要是打死了,他们几个怕是谁也活不了。 可是王爷盛怒,不动手怕是现在就交代不过去。 “王妃……您就服个软,和王爷解释解释……”剑南枫为难道。 舞语仙只是微微闭上了眼睛,默默对自己说,你看见了,这就是你喜欢了两辈子的男人,值得吗!? 万般无奈,剑南枫只得点了点头,撤到一旁,两个护卫拿起刑杖走上前来,咬着牙打了下去。 一阵钻心的疼袭来,舞语仙狠狠抖了抖,两只手死死把住条凳粗糙的木板。 指肚擦出血痕,却已经感受不到痛,她努力保持理智,预测着刑杖落下的位置,尽量不伤到腰椎。 她不能有事,米团儿还在客栈等着自己。 张嬷嬷依旧奄奄一息,还没查清楚所下之毒。 还有榭明修…… 一想到被自己留下的儿子,舞语仙鼻子一酸,眼圈顿时红了。 我的儿,这些年你受苦了。娘亲没想到,你爹爹居然因为恨我,连亲生儿子也可以冷待。 剑南枫一直端着一颗心,在旁边来回踱步,突然见王妃落泪,以为疼的,这一下心里更乱了。 王妃虽然不得王爷喜欢,可确实是一个挑不出毛病的好王妃,而且若不是她,王府恐怕都要绝后了。 不论怎么说,王爷也不该如此对待世子的生母。 “王爷,王妃都落泪了,已经打了七下,就算有错也已经罚了,请您饶恕王妃!” 行刑的人本来就心虚极了,一听这话,刑杖一扔,也跟着跪地求情。 心碎如屑的舞语仙却不买账了:“我流泪不是怕疼,是恨自己瞎了眼,看上这么个冷酷无情之辈!” 成婚三年,独守空闺也好,被人耻笑也罢,舞语仙都数不过来自己为了这份感情白白受了多少委屈。 事到如今,她不能容许自己,居然还因为这个男人流泪。 不可能,今生今世,再也不可能! “好!”榭北行怒道,“你们不动手!?本王亲自来!” 他怒气红冲抓起地上的刑杖,挥起便要动手。 舞语仙缓缓闭上眼睛,只等这一下,砸断自己所有的念想。 客栈之中,和榭明修一张脸的榭明旌正百无聊赖,倒骑着椅子,趴在椅子背上,一边晃荡着两条小腿,一边不厌其烦地问:“娘亲怎么还不回来,娘亲什么时候回来!?” 一旁的苏苏也不厌其烦地回答着:“快了快了,一会就回来。” 终于,小孩儿急了,直起身子问道:“一会一会,一会到底是多久!我可不是三四岁的小孩了,你可休想要糊弄我!” 春草看着这个五岁的毛孩子,心里无奈,确实不是三四岁,是五岁,五岁的小孩! “我哪敢啊,小少爷你就睡,一觉醒来啊,小姐就回来了!”春草再一次试图把米团儿劝到床上。 可小孩有自己的算盘。 即便是再棘手的病人,娘亲亲自出马,现在也该有所起色了。夜间是休养生息的时候,不适合施针救治,只需人看着药炉定期喂药就行。 况且已经经过整整一天治疗,病人也需要时间恢复。 所以,这个时候还没回来,一定是出事了。 可他也知道,苏苏这个直肠子,一定不会放他去找娘亲的。 那也不要紧…… “呵……”他伸了个懒腰,做出一副很困的模样来,“好,我也困的不行了,娘亲要是回来,你可的叫醒我啊。” 眼看着这个小人精终于愿意睡觉了,苏苏谢天谢地了一番,赶紧给他铺床。 小人趁她不备,在焚烧的驱虫香里倒了些白色粉末,自己则扔了一颗药丸含着。 片刻之后,苏苏卷着被子呼呼大睡起来,小孩儿拿了几个药包,将嘴里的药丸吐了,轻手轻脚出门去了。 第11章 差点就去死了 柴房里,清冷的月光也是奢侈的,正是这点不似人间的冷存,让舞语仙感知自己尚在人间。 身体有一部分是麻木的,但是也不及心上的痛楚更加刻骨。 榭北行终究还是打了,一杖挥下皮开肉绽。 虽然已经被打出了些脓血瘀伤,但是都包裹在皮下,侍从们到底还是顾及她前王妃,以及舞相嫡长女的身份,手下留了些分寸。 但是榭北行这一杖,却用了五成力,直接将肿到极限的皮肉打得绽开,血水瞬间浸透了舞语仙的衣衫。 那一刻并不疼,她甚至连心寒的力气都没有了。 剑南枫赶紧上前抱住了榭北行的腿,声嘶力竭地恳求:“王爷,再打就真的要出人命了。求您开恩,她毕竟……毕竟是……” 像是没料到自己一杖就能将这女人打成这样,榭北行也愣住了,他缓缓放下刑杖。 也不知道是终于疼惜了舞语仙半次,还是惦记起儿子榭明修的感受,总之他什么都没说,将刑杖重重一扔,掉头便走了。 “本王方才说的话,你们最好当回事!” 就在剑南枫赶紧上前查看舞语仙情况的时候,榭北行的话冷冷传了过来。 这是最后意识里,舞语仙存留的画面。 身体冷的厉害,稍稍活动了一下,便感觉到伤口还在冒血。 舞语仙摸出一个药瓶,将里面的药丸扔进嘴里。 失血加之一天也没怎么饮食,现在她的喉咙干涸得如同三月未雨的河道一般,咽了好几下,才算把两颗药丸顺进胃里。 她看了看剩下的几颗,不禁摇头。 护心丹都是危机时刻才用得着的,自己这药做的未免太大了,弥留之际的人很难吞服啊。 以后,还得好好改良才行。 正想着,门缝传来一声熟悉的低呼:“娘娘,王妃娘娘……娘娘……” 是紫嫣丫头,听见她的声音,舞语仙顿时激动起来,费尽气力爬了过去,身后拖出了一道血痕。 “紫嫣?” 带着哭腔的呼唤顿时成了激动的喊声:“娘娘,娘娘您醒了!” 没时间与她愁肠,舞语仙赶紧说道:“张嬷嬷怎么样?她还吐血吗,精神有没有恢复?” 王妃一张口,居然是问这个,紫嫣怔了一下,而后赶紧说道:“嬷嬷精神尚可,虽然当时吐血看着吓人,倒也没怎么样。” 舞语仙深深吐了口气,缓缓将脑袋放在胳膊肘上,整个人一放松,顿时感觉天旋地转虚弱到无法动弹。 但是舞语仙并没有停止思绪,既然张嬷嬷只是吐血凶险,那应该是有人让她气血倒行了一下,虽然不会有大碍,可是嬷嬷现在身体虚弱,这一下又增新损。 屋里当时就他们几个人在,紫嫣不可能坑害嬷嬷,柳絮儿之流对医术一无所知,那便只有李大夫…… 他定是授意于柳絮儿! 难怪……揭露自己的面目和嬷嬷猛然吐血,时机拿捏的天衣无缝。 九年没见了,柳絮儿你倒是长本事了!! 舞语仙脑袋轻垂着,脑子却没闲着,她推测着当时瞬息之间发生的一切,默默握紧了拳头。 听见里面没了动静,外头的紫嫣开始慌了:“娘娘,娘娘?嬷嬷真的没事,王爷后来还回来看了,也请了宫里的御医,开了些滋补的药,您就放心。您怎么样啊,听剑南枫说,您都血肉模糊了……” 说到后面,丫头嘤嘤嘤地啜泣起来,配合着柴房几缕渗入的月光,显得很是凄惨。 “别唧唧歪歪的了,我还没死呢。”舞语仙有更重要的事情安排,赶紧制止紫嫣的情绪泛滥。 可是一听这话,紫嫣却更是悲从中来一般,哭得更响亮了。 “娘娘你还说这个!?当初您明明没死,为什么不给我带个话啊,你知不知道紫嫣因为您去了,差点就找根绳子也挂上去找您了!?要不是小世子还需要人照顾,张嬷嬷正好又来了,我现在可就真的成孤魂野鬼了!” 舞语仙见她都快成了哭喊之势了,唯恐引来其他人,急忙嘘嘘作声,希望她能控制一下情绪。 可这丫头发挥的正爽,哪能听见? “要是,要是紫嫣真的追随王妃去了,可要到哪里去找您啊!?您说说,您说啊!呜呜呜……天上地下,紫嫣何处为家?娘娘您太狠心了!”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可是我也确实没想到……你别哭了好不好?我给你赔个不是行不行?”威吓是没用了,舞语仙不得不软语安慰,想平复一下这丫头的情绪。 不远处,树影里一个小毛脑袋探了出来,他离得远只能听见婢女的哭诉,顿时悲天悯人地摇了摇头。 “这王府也太奇怪了,王妃住在柴房里,婢女要跟着她去死,啧啧啧……比静心香茶楼里说书先生的本子,还让人百转千回啊。” 可他却没有闲工夫可怜这主仆俩,他还要赶紧去找那个张嬷嬷才行,娘亲还在她身边呢。 原本的米团儿是胸有成竹的,溜进王府之后,依旧被这里的规模和建筑的气势,逼得有点心虚。 尤其月黑风高,想起娘亲说的,张嬷嬷那个好心婆婆身边,有个吃小孩的恶龙。 米团儿狠狠打了个哆嗦,但还是自己给自己鼓劲儿:“榭明旌,你可是个五岁的大男子汉了,娘亲需要你,什么龙也不怕!” 话虽如此,可看着层层叠叠的院落,米团儿又犯了愁。 那个张嬷嬷住在哪里啊,那恶龙又藏在哪? 不知道儿子近在咫尺,舞语仙心里只是记挂张嬷嬷中毒的事,好不容易将紫嫣情绪安抚住,她赶紧交代道:“我推测,下毒的十之八九就是柳絮儿带来的那个李大夫。所以,这几天你要格外留意,千千万万别让他们有机会出手。嬷嬷向来身子骨强健,补药可以喝,但是其他的药全部都不能吃。饭食饮水都需你亲自把关经手,其他人都不能碰,记得了吗?!” 回忆起柳絮儿每次来偏院的嘴脸,紫嫣就觉得这女人没安什么好心,她听着王妃吩咐,很是郑重的点了点头,也不管一道木墙之隔的王妃,看不看得见。 “王妃,奴婢记下来了,奴婢这就去好守着张嬷嬷!好好照顾她!您放心!” 说罢她行了个礼,抬步便走。 “等一下,给我找点水来,紫嫣,紫嫣……?”舞语仙一时嘴慢,紫嫣已经没有人影了。 这丫头的急性子啊,什么时候能改改? 米团儿从树影子里拔出脑袋,面露喜色。 “张嬷嬷……需要人照顾……” 嘟囔了一句,小毛头藏在暗处,跟着紫嫣一路向偏院行去。 第12章 坏人拉裤子去吧 紫嫣健步如飞,一会儿功夫就进了偏院。 稍后,一个满头大汗的小短腿儿,这才跟着到了,呼呼喘气,不由得感慨:“这个紫嫣姐姐,比苏苏姐姐跑的还快,真是多亏了我机灵,不然就跟丢了。” 米团儿没有贸然进去,而是围着偏院转了一圈。 这座院子虽然是个偏院,但是比起他和娘亲在边城的家,那可是足足大了一倍。 不愧是王府啊,果然气派,连一个嬷嬷都能住这么大的房子。 心里赞叹着,米团儿已经绕到窗户根下面,刚刚探出头,就听见里面那个紫嫣姐姐又开了口。 “你们在干什么!!你给嬷嬷吃了什么?” 之后,便是碗碟打碎的声音。 “嬷嬷,张嬷嬷,您醒一醒啊,嬷嬷!” 米团儿一颗小心脏不由得砰砰跳了起来,他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喂药的人不会是娘亲!? “紫嫣你这是干什么?本姑娘不眠不休替你照顾嬷嬷,由着你偷懒。你可好,一进门就摔盘子打碗的,这是要造反吗!?” 屋里,柳絮儿见到紫嫣,很是不悦道。 呼唤了半天,张嬷嬷还是没有反应,紫嫣气的泪都要出来了。 “你们好歹毒的心肠,下午嬷嬷明明有了起色,现在又成了这样。柳絮儿,我可是看在王爷面子上尊您一声表二小姐,这是王府不是柳家,你再横冲直撞,我就让剑南枫把你轰出去!”紫嫣一抹眼角,愤声呵斥。 柳絮儿早就看她不惯了,仗着自己伺候过那个舞语仙,每每都给自己脸色看,她还真当自己还是王妃的掌事啊? 多少年的老黄历了,这以后王府,她柳絮儿当家! “贱婢!”一个耳光打上去,柳絮儿还不算完,揪住她的耳朵,狠狠拉到自己面前,狞着脸说道,“她是我柳家的嬷嬷,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不着。你是王府的丫头,就该听我这个准王妃的吩咐!再多事,我就剁了你的手和脚,让你去给那个废妃陪葬!” 说罢她狠狠一推,将紫嫣掼在地上。 “你胡说!王爷早就拿回了张嬷嬷的身契,她现在是自由身,不是谁的奴婢!更不是你柳家的嬷嬷!”虽然不能还手,但是嘴上不能输,紫嫣瞪着柳絮儿,狠狠说道。 窗外的米团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听见这动静也能猜得到,里面动上手了。 这个什么柳絮,不就是柳树上的飞飞毛儿吗?这么贱的名字,这么大的脾气! 娘亲来给这个嬷嬷看病,定是没少受这个飞飞毛儿的气。 不行,得给她点颜色瞧瞧! 他缓缓伸出脑袋来,看了看里面的情况,紫嫣姐姐正在地上,一边耳朵红的像是娘亲做的红烧猪耳,看的米团儿突然有点饿了。 他咽了咽口水,赶紧集中注意力,盯着颐指气使的柳絮儿。 这个刁蛮破飞飞毛儿,就让你见识见识本小爷的厉害! 他转身往偏院门口摸去,脑子里又忍不住畅想了一下,等娘亲回来,要吃冰糖做的红烧猪耳。 院门并没有关严实,紫嫣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柳絮儿的婢女在院子里,一时情急冲了进去,之后谁也没有那个闲工夫,去注意门口的情况。 两个婢女还是在院子里往里看着,虽然里面打得热闹,可她们却不敢贸然闯入,只能继续看着炉子上坐着的两个钵子,装聋作哑。 米团儿提起一口气,悄悄侧身蹭了进去。 就在此刻,屋里突然传来一声怒吼:“你们俩死在外面了!?本小姐的茶呢!?想渴死我啊!” “来了来了!”神经紧绷的两个丫头顿时手忙脚乱起来,一个拎了炉上的水,正要进去,屋里又传出来一声怒骂。 “药打翻了,你们俩聋吗!?还不赶紧再送一碗进来!” 米团儿心里像是被惊起一群蜜蜂,嗡嗡嗡乱成一团,分不清东南西北。 等他捂着小心口回过神,自己居然已经下意识躲到阴暗的角落里。 侧着身,往正屋挪了几步,想看看娘亲到底在不在里面,却听见紫嫣姐姐突然又喊了起来。 “不能喝!你们这药有毒,不能给张嬷嬷喝!” 有毒? 米团儿顿住了脚步,看了看距离自己只有几步远的药炉子,有些犹豫。 “你疯了,住手,你给我住手!谁说有毒,谁敢说有毒?御医走的时候本小姐特意给他看过,说可以用的,怎么会有毒!?” 两个婢女见里面互打起来了,赶紧冲了进去。 米团儿趁机一个箭步窜上前,先打开药盅闻了闻。 都是些寻常药材,没有毒,也不会相互犯冲。 就在他疑惑会不会是这个紫嫣姐姐弄错了的时候,里面又传来一阵对话。 “紫嫣,你快松手,快松手!!” “反了你了,我看你也想挨上几棍子,锁进柴房!” “有毒就是有毒,神医说的不会有错!你们一来,嬷嬷就不省人事,不是有毒是怎么回事!?” 神医这个词,对于米团儿来说,那就是娘亲的名字。 出去随诊,病患家属见一个姑娘家带着个小孩儿,都很是不屑。可是不消一刻钟,便开始神医长神医短的,恨不得供起来。 所以,娘亲说有毒,便一定是有毒! 米团儿又认真地闻了闻,还是没发现里面的端倪,可是这药定然不能喝的。 他干脆拿起旁边的垫布子,将整锅药倒进炉子,釜底抽薪加扬汤止沸,看你们还怎么给张嬷嬷喝! “神医!?哈哈哈哈……” 刚干完准备藏起来,里面那个讨厌的飞飞毛儿又发出一阵讥讽的笑。 “她是神医,我就是神祖宗!都已经被王爷打成半死关起来了,你还讲她的话奉为圭臬,不知所谓!” 什么!? 小孩儿顿时呆住了,一颗小小的心顿时凉了一半。 娘亲挨了打? 还被打到半死? 关起来了!? 什么狗屁王爷,居然敢对我娘亲动手!? 米团儿掉头就准备走,迈出两步又顿住了。 他回眸看了看门剪影上,那个惹人讨厌的柳树飞飞毛儿,眼角滑过一丝狡黠,便又轻手轻脚地回来,打开了那个煮水的壶盖子。 一包药粉撒了进去,须臾之间,便融了个无色无味。 水,还是看上去滋养万物的模样,欢快的沸腾着。 米团儿快速跑出了偏院,心里又气又喜。 那可是小爷我研制的,这药有个好名字,就叫来不及解裤带子! 坏人,你就等着拉裤子! 第13章 你打了我娘亲 虽然娘亲不好找,但是这个破王爷好找啊,米团儿趁着夜色,向王府之中最显宏伟的建筑奔去。 怎奈,这座安和王府实在是太大了,看着近走起来却远。 尤其这些路七拐八弯,没有一条是直的,动不动还走进死胡同。 不过一路走来,景致倒是不错,时令菊花各式各样,竞相绽放着。 娘亲很是喜爱菊花的,将来等自己长大挣了钱,也给娘亲买房置地,宅子里头也种满各种菊花。 不过这路可不能搞得如此复杂,不妥,太不妥了。 米团儿虽然机灵,可是个路痴。 他可不能在自己家里迷路啊,那就太丢小爷的脸了。 虽然疲惫的几乎睁不开眼睛,米团儿开始强打精神,向着王府中心走去。 娘亲,米团儿这就来救你! 昏迷了一阵,舞语仙缓缓睁开眼睛,精神恢复了一些,可代价却是,伤处疼痛感更为清晰了。 原本麻木的半个身子,现在跳着疼。 即便是提前预测到了可能会有麻烦,却没想到第一天就被治得这么惨。 榭北行也是有病的,张嬷嬷关他何事?为什么,莫名其妙要接到王府里来? 不然的话,从柳家将张嬷嬷偷出来,那可简单多了。 柴房门响,在接近凌晨最黑暗的时刻,显得尤其骇人。 舞语仙强撑着身子,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虚弱,她知道这个世界上,可怜弱者的不一定多,但是畏惧强者却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就好比现在,她舞语仙若是奄奄一息,势必是一个卷草席子扔进乱葬岗的下场。可若是她硬朗朗在这戳着,谅他榭北行也不敢直接杀人。 门开了,一个身影偷偷摸摸闪了进来。 看这动作,舞语仙便知道,不是那个孤傲到自以为举世无双的榭北行, 她缓缓松了口气,疲态尽显。 剑南枫赶紧上前,递过来不少食物饮水,还有瓶瓶罐罐一大堆药。 “王妃,您受委屈了。”适应了光线,剑南枫看着地上拖着的血痕,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舞语仙顾不得客套,拿起水壶大口喝了起来。 别的不说,这壶水可算是救了她的命了。 “您怎么样,能不能走?一会儿有马车在后院,属下送您出城!”剑南枫认真地说道。 舞语仙很是意外,她看着剑南枫问道:“送我出城?你不怕你家王爷撕了你?!” 听了这话,剑南枫脸色只是微沉,但是并没有惧色:“王爷生气是肯定的,大不了也挨一顿板子。我身子硬朗,扛得住。” 若是另境而处,舞语仙会毫不犹豫,管他剑南枫最后如何,带着儿子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逍遥自在去。 可是眼下,她再次回到王府,才发现当年这么多人,竟都对自己衷心至此,不能不说,确实很是感动。 当年刚从柳沛涵变成舞语仙,她满心满眼都是榭北行,对于舞语仙这个身份的身边人,根本没有认真投入过任何感情。 可即便如此…… 紫嫣说,她差点追自己而去了。 剑南枫宁肯受罚,也愿意放自己求生。 还有张嬷嬷,她一辈子为了柳沛涵殚精竭虑。 为了这些人,舞语仙不能一走了之。 更有…… 她不敢想,那个幼小孤独的身影。 一想到榭明修,舞语仙心头就像是被人连血带肉,生生剜走了一块一般。 见王妃不置可否,剑南枫也猜到是舍不得世子。 “娘娘,其实世子在王府挺好的,王爷很是疼爱他。只不过他性子就是冷淡的样子,所以看起来,好像没有多少感情似的。您放心,我们也会好好照顾世子爷的。等有机会,定会让你们母子团聚。” 一说到这个,舞语仙心里便满是怨念:“照顾得好?他才多大,五岁啊,让他去上书房也就罢了,为什么连张嬷嬷也不许亲近!?疾言厉色毫无仁慈,这是父亲对待儿子的态度吗!?” 剑南枫沉声道:“娘娘是舞相嫡长女,有些事不需要属下多嘴,您也该知道。王爷看着风光无限,可是多少不能与人言说的苦楚,都憋在他一个人心里。王爷是战神,可也是无奈,若不是总被皇上扔到战场上去,他又如何能……哎,不多说了,总之王爷对世子严厉,也是为他安危着想的。他对世子的舐犊之情,恐怕远超娘娘您的料想。王妃还是跟属下出城,再过一会儿,城门就开了。” 这一番话,虽然说的含蓄,可确实揭开了舞语仙另一重担心。 她怎么会忘了呢,榭北行的父母是先太子与太子妃啊,先帝去时曾留有遗诏,要当时的皇四子,现在的皇上,将来把皇位传给榭北行,这才肯传位于他。 可如今时境不同,他稳坐皇位这么多年,真的会甘心将来,把这至高无上的位置传给一个侄子? 榭北行孑然一身的时候还好,现在有了子嗣,皇上难保不会对榭明修动心思。 “不,我不能走。”舞语仙说着,坚定地抬起了头。 眼看天都要亮了,米团儿总算是走到了这座建筑物附近。 他握起拳头,捶了捶腿上几个主要的穴位,松了松筋骨,便朝着唯一一个掌灯的房间摸了过去。 这个屋子可比偏院高多了,米团儿垫了两块石头,还是够不着窗户,刚要弯腰再找一块,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怒喝,前两个字蹦出来的时候,他心跳的都停了。 “榭明修!你写了些什么!?” 顾不得找石头了,米团儿爬上窗户使劲踮着脚尖,总算能勉强看见屋里的情况。 这是谁啊,名字和自己这么像? 几层曼纱帷幕后面,一个与自己差不多高的小孩,正低着头挨骂。 对面的男人,虽然被各种家具挡住了脸,可从他露出来的服饰也能猜出,这个男人一定就是那个王爷了。 “父王,孩儿知错了,只是方才困了,一不小心把墨汁……”榭明修越说话声音越小。 窗户外面,爬窗根的米团儿不忿地想道,这么早就叫小孩子起来写字,这王爷是揠苗助长啊? 写也就写了,不小心弄脏了而已,至于发这么大脾气吗? 还是我娘亲好,从来没有大声呵斥过我,也没有这么早叫我起床过。 一想到娘亲,米团儿敲了一下自己的头。 光去看小孩儿去了,差点忘了正事! 他盯着看不清面容的王爷,心中怒道:就是你,敢打我娘亲,还把她关起来是吗!? 好!很好! 小爷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臀不离桶,顺便也让你见见自己的胆汁。 这么黑心,胆汁吐出来也一定是黑的! 米团儿咬着牙,悄悄爬了下来,轻手轻脚,往备茶点的小厨房摸去。 第14章 完蛋了下错药了 低头写字的榭明修旁边,脸色冷峻的榭北行正在看邸报。 婢女端了一碗参汤,轻轻放在案头,便退了出去。 又跑了一头汗的米团儿再次回到窗台下面,一脸坏笑地翘起了脚尖。 那碗汤里可加了宝贝,他就等着看这王爷喝了之后,上吐下泻的绝妙画面。 只可惜,书桌的位置不好,他个子又太小,只能看见一角,听见里面说话的声音。 “困吗?!” 突然的一声,惊的榭明修抖了抖,手里的笔又一次将写好的字画花了。 他战战兢兢看向父亲,以为这回怕是要挨手板了,却不料迎面被怼过来一碗参汤。 “喝了回去歇会儿,准备上书房!”榭北行多一个字也没有,继续低头看邸报去了。 这东西很是难喝,有一股令人作呕的怪味道,榭明修很是犯愁地看着碗里的参汤,却不敢拒绝半句。 比起挨手板,这已经是恩赐了,只是,他还想挣扎一下。 “谢父王,孩儿这就回房去喝。” 瞟了一眼小孩的背影,满满一碗热腾腾的参汤,困扰得他摇摇晃晃,随时都能打翻的模样,榭北行哼了一声:“在这喝完了再回去。” 以为自己成功蒙混过关的榭明修,闻言顿了顿。 窗外,准备看好戏的榭明旌,更是着急了。 这个王爷是个傻子吗,怎么能给小孩喝这么大补的东西啊?! 没文化真可怕啊。 怎么办,苦心孤诣下的药,最后毒了个小娃娃?! 娘亲最恨别人用医术害无辜之人了,要是让她知道自己干了这事,那最近就别想能去茶馆听书听曲儿了。 那不行啊,不妥,太不妥了。 听见里面传来小孩啜饮的声音,急出一头汗米团儿从窗户上慢慢下来,轻手轻脚地埋伏在一旁。 “父王,孩儿告退了。”榭明修好歹咽下去一大口,将碗放在一边,行了礼便匆匆出去了。 榭北行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待孩子出去,瞄了一眼参汤,发现还有一半剩在里头,心中不禁暗叹,哎,不愧是我儿子,也不爱喝这种玩意儿啊…… 婢女紫玉见榭明修绿着一张脸出了书房,赶紧上前安慰道:“世子殿下,王爷只是关心您的课业,并不是有其他意思的。现在,可以回房去了吗?” 参汤本就难喝,加上今天他原本也有些不适,出门让风一吹,顿时生了一身鸡皮疙瘩,很想吐。 “回房。”只是短短说了两个字,榭明修便忍着恶心向前走去。 紫玉习惯了他惜字如金的风格,并没留意孩子痛苦的神情,赶紧打起灯笼,走到前面。 榭明修越走越难受,他感觉从未有过这么痛苦的感觉。 胃里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搅合,就像师父教的“上下求索”,仿佛不在两个口找个出处,这胃里的东西便不能消停一般。 米团儿悄悄跟在后面,对自己的药还是比较有数的,刚到身体里并不会立刻发作,这小孩儿看着如此难受,大抵是因为空腹喝了加了料的参汤,胃有点受不了了。 只要让他在药效没发作之前,赶紧全都吐出来,这便不会有大碍。 行到拐弯处,米团儿捏住鼻子,向空中狠狠撒了一包东西,然后掉头便躲了起来。 瞬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万年老屎才能沤出来诡异味道,臭字就不够形容的了,简直像是突然出现无数只手,从七窍涌入,直掏胃里的容物。 紫玉掩着口鼻,干呕了好几声。 原本就是全靠毅力支撑着关紧胃上门的榭明修,哪里能经受得住,弯腰就吐了个干净。 后面的米团儿远远看着,放心了。 虽然遭点罪,可总比等着药效起了,又拉又吐折腾两天强。 他蹑手蹑脚远离了自己捣乱的案发现场,天空已经开始露白,他必须要趁着街坊开闸之前出去。若是苏苏那个家伙睁开眼,发现自己不见了,还不知要闹出什么来。 榭明修吐完之后,这才稍稍感觉好了一点,他看着地上的秽物很是抱歉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啊……” 然后居然两眼一黑,栽了过去。 紫玉赶紧叫人,同时扯下自己的外衣盖在榭明修已经被冷汗浸湿了的头上。 “这是怎么了?”周围的人闻声而来,见状慌忙问道。 “世子呕吐得厉害,然后就晕了,快,快去通知王爷!!”说罢,她抱着榭明修先回房去了,生怕这孩子再受风寒。 张嬷嬷身体康健的时候,世子饮食起居基本都是她在照顾,可是自从开始上书房,嬷嬷又经常抱病以后,世子起早贪黑,乱吃东西的时候便多了起来。 婢女们都觉得王爷这么带孩子,早晚要出问题的,可是谁也不敢去谏言。 以前张嬷嬷说几句,王爷还是听的,可现在她连人都不认识了,哪里还有精力顾及世子? 婢女们看着昏睡的榭明榭,都觉得这孩子太可怜了。 擦干了额头上的汗,感觉世子脸色渐渐好看了一些,呼吸也匀称了。 紫玉担心地凑上前去听了听,还有轻微的鼾声,这孩子这是睡了……? “还请王爷过来吗?”一个婢女问道。 “请啊,世子可不能在这么熬了,你看看他小小年纪,这黑眼圈都多厉害了。” “王爷带兵打仗是朝中无人能及,可是带孩子,还是得一位细心的女眷才好啊。” “可不是嘛,你们说那位表二小姐嫁进来的话,能照顾好世子吗?” “她?还没进咱们王府的门呢,这就开始摆谱了。王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么多年多少名门闺秀往咱们王府挤,千挑万选竟会要了这么个。” “嘘嘘……” 大门敞开,榭北行急匆匆走了进来:“世子怎么了?” 紫玉赶紧出来回话:“方才出了书房,世子就很是难受,行至花园处突然就吐了,然后人也昏厥过去。” 没听完话,榭北行便急急忙忙向内间走去。 被父亲恐惧支配的榭明修,此刻听见父亲的声音,已经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瞪着圆溜溜的一双大眼睛,看着榭北行。 跟着而来的婢女们都是心底一沉,这孩子,你就不能装着再躺一会儿吗? 这就起来,没准王爷会以为…… “不想去书房就直说,小小年纪惯会用这些细碎功夫这么身边的人,你到底像了谁了!!” 果然…… 婢女们互相看了一眼,谁都不敢开口, 说罢,榭北行转身便出,气冲冲走了一阵又吩咐旁边的人道:“世子不适合喝参茶,以后就别送了!” 此时,米团儿刚刚蹑手蹑脚进了房门,脱了外衣躺下之后,摸出一个药瓶在身旁呼呼大睡的苏苏鼻子下面晃了晃。 一个喷嚏之后,对昨晚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的苏苏,睁开了眼睛。 第15章 柳絮儿不好了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苏苏伸了个懒腰,看了看自己,突然想不起昨晚上是否伺候过小少爷洗漱了。 小猴崽子,不会趁着自己睡着,偷偷找他娘亲去了!? 如此恐怖的想法钻进脑子,苏苏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好在一回头,她看见米团儿呼呼大睡着,很是安宁,小脸上还挂着莫名的笑意。 苏苏摸了摸胸口,总算是放下心来,蹑手蹑脚下了床,去给米团儿准备吃的了。 刚下床,看见旁边甩成个“人”字的两只鞋子,苏苏摇头叹息,这孩子何时能记住并脚安足,将鞋子好好脱在床边啊。 替米团儿摆鞋子的时候,苏苏愣了愣。 昨天也没去什么泥泞的地方啊,这鞋子上,怎么全是泥土呢? 看了看呼呼大睡的米团儿,她也不想惊动,拎着鞋子去了后院,打算先洗干净了再说。 安和王府一如往常,只是跟随王爷的剑南枫看着有些疲惫。 书房里,已经等了他许久,榭北行终于看见呵欠连连的剑南枫走了进来,顿时有些怒气:“这时候才过来,还这幅模样,你昨晚上去偷鸡了!?” 还不是你把王妃打成那样,怕闹出人命来,所以彻夜安排出逃吗…… 剑南枫心里想着,拱手道:“昨夜事多,确实没休息好,还请王爷赎属下渎职之罪。” 提起昨夜,榭北行放下手里的邸报,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那女人死了吗?” 剑南枫立刻回禀:“没有,不过依属下看,舞姑娘伤得不轻。既然都已经回来了,气也出了,不如就让舞相过来接人。省的她在府中,王爷看着还碍眼。” 榭北行没说话,只是将一封邸报扔给他。 剑南枫接住展开一看,是当日新鲜出炉的。 只是上面的内容…… “相爷这是想干嘛?”剑南枫浏览完毕之后,脸色也沉了下来。 榭北行幽幽开口:“蛮族不断骚扰边境,陛下需要安排一个大将去边关震慑。只是本王已经多年不涉战事,也不想去惹这个风头,已经称病辍朝多日了。可是你看看,舞相天天在朝议上,带着幕僚一起力谏,让本王去边关。这老狐狸,到底安的什么心!?” 不论舞相暗自打着什么算盘,可他与安和王府之间的龃龉也不是一天两日了,再加上你把人家闺女娶回家,又一次次请旨合离,舞家不同意,王爷你干脆用军功换了个休妻诏书。 别说早有嫌隙,就算是再好的亲家,也受不了王爷这波操作!? “冤家宜解不宜结,舞家看样子是不知道舞姑娘已经回来的消息,不如……”剑南枫建议道。 “不可!”榭北行怒道,“要是不出这桩事,让她回府也就罢了。眼下,舞相步步紧逼,本王已经退无可退,还要将舞语仙双手奉上,送回相府!?他舞赳多半会以为,我安和王府还真是怕了他!” 剑南枫微微叹气,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他才会想冒险送王妃出城。 他作为王爷的亲随,一方面不想看见王妃受罪,另一方面也不得不为王府考虑。 这夫妻俩,偏偏就一个买账的也没有,倒成了他剑南枫枉做小人。 “她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此时风口浪尖的时候,她回来了。舞语仙定是与舞家有默契在先,只等着搅浑我的安和王府,企图从中渔利呢!”榭北行愤声道。 从前皇帝派他出征,多多少少给予了让榭北行战死沙场的厚望。 却不料次次凯旋,居然成了人人称颂的战神,军功盖主,一时间朝堂上无人能出其右。 先帝有遗诏,指定要将皇位传与榭北行,榭北行因此本就受当朝圣上忌惮。 加上军功盖主这一条,榭北行都能感觉到,自己这位皇帝四叔每每看过来的目光,都恨不能加上一把刀子。 自此后他有意回避安守府门,这才有了几年清静。 加上北境的蛮族势力也被他几场大战打的七零八落,尤其最后一役,可保北境十年无虞。 是以,皇帝也有好几年未曾提及出征之事。 边境滋扰也不是最近才有的事情,北方游牧生计不稳定,遇到天灾百姓无法生活,就会打大赫王朝边城的主意。 每年都是如此,今年也没有大灾害,为何此事就屡屡被抬上朝议。 各中弯弯绕绕的小心思,还是缠绕在榭北行乃是先帝亲点的太孙,这个尴尬不已的身份上。 正在二人唏嘘之际,门外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王爷,世子今日还需要去书房吗?” 一听这话,榭北行又想起早上小孩“装病”的一幕来。 “他想耍懒!?” “不是的,不是……”紫玉结结巴巴的解释,话没说完,就被榭北行一句怼了回来。 “你去告诉他,若是今天敢不去,以后就都不用去了!!” “是……是……”紫玉慌忙退下了。 剑南枫有些奇怪,问道:“世子怎么了?” “小小年纪学着装病!说是吐了还晕了,本王去一看,好端端坐在榻上,精神得很!不就是早上来默书,说了他几句吗!?竟然,敢和我耍这种心眼儿!”榭北行说着,又埋头去看邸报了。 剑南枫深深叹了口气,这五岁小娃娃正是娇弱的时候,王爷总拿他当阵前先锋这么个练法,这那能行啊。 “王爷,世子年幼还是需要慢慢教导的,属下之前不是说过,家中有个亲戚,他家小儿因为训斥过频,现在已经得了癔症,整日痴痴傻傻在家中,说什么都没有反应。” 这故事剑南枫讲过多次了,可每一回王爷都没往心里去过。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偷瞄了主子一眼,只见他埋头在一堆邸报之中,根本没有听见。 各色邸报之中,有不少是灰色的,剑南枫知道那些是从边关直接送来的密报。 王爷虽然拒绝带兵,可心底到底还是惦记边境百姓安危的。 王妃啊王妃,您这回来的,确实不是个时候啊。 李大夫一早如往常般入府,准备去偏院给张嬷嬷请个平安脉,却不料刚进门就被柳絮儿的婢女请到了西苑客房。 一开门,里面的气味便让李大夫后退了半步。 婢女已经顾不得礼数,推着李大夫就往里走。 地上有好几床尚未来得及清洗的被子,上面黄褐色的秽物,让人作呕。 里间榻上,柳絮儿绿着脸仰面躺着,除了时不时排出恶臭气体之外,几乎看不出此人是生是死。 见此情形,李大夫也惊呆了:“这,这,这是怎么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婢女带着哭腔说道:“从偏院回来就这样了,李大夫您快给看看,小姐拉的都没快有衣服穿了……” 第16章 李大夫逃跑啦 见此情形,李大夫先号了脉,又查看了一下柳絮儿的口鼻。 刚刚捏开嘴,一股恶臭就窜了出来,李大夫狠狠后退了步,忍耐了一番之后,还是夺门而出,到门口去吐了。 就在客房里兵荒马乱之时,世子身边的紫玉走了过来,本打算进去行礼的,刚到门口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 客房似乎萦绕着一团浓郁的瘴气,带着灼人的气味。门口哇哇狂吐的李大夫,更是让她感觉到几分恶心。 紫玉捂着鼻子看了看客房里面,高声道:“表二小姐准备好了吗,世子要去上书房了。昨日小姐交代过,说是今天要同去的。所以奴婢过来通传一声,请您准备着,世子马上就要出发了。” 屋内,柳絮儿闻言缓缓睁开了眼睛,嘴里喃喃几句,却发不成什么声音。 婢女凑上前费力的听了一遍,赶紧出门回话。 “紫玉姐姐,我家小姐昨晚照顾张嬷嬷累着了,抱恙在身,今天就不去了。” 紫玉看了看环绕着粪气的客房,虽然恶心还是关切道:“是不是安排个大夫过来看看啊,我瞧着你们带来的这位……” 说罢二人齐刷刷看了看吐得抬不起头来的李大夫,之后尴尬对视了一下。 “好像也不大成了,今天御医正好过府为张嬷嬷复诊,请他一便过来给姑娘瞧瞧。” 婢女闻言顿时激动起来:“不用!!不,不必麻烦御医了,就是小恙,躺一躺就好了。” 紫玉见状也不好强求,便告辞转身走了。 李大夫好歹能抬得起头了,他看着紫玉的背影,有些责怪道:“小姐这样可不成啊,御医来府里,为何不请过来看看?” 婢女低声道:“自然是不好啊!小姐现在这个样子,万一王爷知道,岂不丢死人了!?再说,婚事在即,小姐不能病啊!” “就是就是,李大夫您快进去瞧瞧,不就是拉肚子吗,吃点药就好了。” 一想起刚才的场面,李大夫打死也不想再进去第二回了,他可没什么医者的父母心,出来行医只是为了银钱二字。 跟随柳絮儿入府,不过是因为她出手大方。 让他顶着恶臭给柳絮儿诊病,那李大夫可是要多收些银钱的。 刚刚伸出手,想再讨点赏钱。 “快进来快进来啊,小姐又泻了!!”里面的婢女叫喊着。 李大夫本想抬抬价,可一想到那场面,弄脏了自己这身锦缎衣袍,那可不是几吊铜板能解决的。 “我还有病人在等着,让你们小姐再忍忍,别吃别喝观察看看,若是傍晚还不好啊,再……再说!”李大夫推脱着,兔子似的跑了,还伴随着一声干呕。 婢女一跺脚,气狠狠大骂了一句庸医,却也拿他没有办法。 柳絮儿躺在床上,感觉即便是身处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她饿的眼冒金星,却一口水都不敢喝。 从张嬷嬷偏院里喝了口茶,便开始拉肚子,现在想来,八成就是那个紫嫣使的坏。 死丫头敢害我,你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啊! “哎呦……”正想着,肚子一阵绞痛,柳絮儿感觉臀下一阵温热,连起身的机会都没有。 才半宿,她已经虚弱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再这么下去,难道她真的会死在屎上?! 并不知晓客房的愁云惨淡,紫嫣守着张嬷嬷,终于看见她睁开了眼睛。 老人家原本精神矍铄的,这段时间被折腾的,眼窝深陷,很是憔悴。 但是比起昨天迷迷糊糊的状态,今天的张嬷嬷才感觉是彻底清醒过来了,虽然周身疼痛得仿佛被针扎一般,但是耳边眼前的一切,都无比清晰真实。 仿佛是,重回人间一般。 “紫嫣丫头,又一宿没睡啊?”看着面前的丫头,张嬷嬷心疼道,“老婆子没什么大不了的,黄土都埋到脖子了,死就死了,没什么的。” 紫嫣闻言又是伤心又是高兴。 “呸呸呸!嬷嬷别胡说。什么埋到脖子啊,就算是脖子,那也是脚脖子,张嬷嬷您心慈仁善,还有的是福气呢。” 张嬷嬷怜爱地摸了摸紫嫣的头,笑道:“就是你了,惯会哄我。昨天我做了个梦,我好像看见我家小姐了。她穿着一身白纱,来接老婆子我了。” 紫嫣赶紧握住嬷嬷的手,鼓励道:“那不是梦,是真的。那个白衣女子不是表小姐,是神医!王妃回来了,是她救了您!” 一通话说的张嬷嬷一头雾水,她费力支撑起身子:“什么王妃啊,紫嫣你是不是累傻了?” 紫嫣兴奋道:“不是的,真的是王妃,舞语仙!她回来了,嬷嬷你能相信吗,我居然等到她回来了!” 看着她激动的模样,张嬷嬷的眼神却黯淡下去了。 “哦,是她啊。” 紫嫣还在对昨天的事情喋喋不休,张嬷嬷却轻轻合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她那个苦命的小姐柳沛涵,三岁上就没有了娘,柳老爷续弦之后,更是没过过什么好日子。 最后还落水而亡,当时一同掉进河里的,正是这个舞语仙。 她活下来了,还嫁给了小姐毕生所爱的王爷,可是自己宝贝着长大的小姐柳沛涵却消香玉陨。 柳老爷连一个像样的墓碑都没置办,最后还是安和王出钱厚葬了她。 一想起这个自己捧在心尖上从小带大的孩子,张嬷嬷的眼角便又渗出泪来。 这段时间虽然病的浑浑噩噩,可是张嬷嬷从不害怕死亡,小姐就在那边等着她呢。 “对了,差点高兴的晕了,张嬷嬷有件要紧的事情,我要告诉你!”紫嫣拍了拍脑门,赶紧压低声音说道,“表二小姐再给您什么东西,千万不能吃不能喝。还有她带来的那个李大夫,他的药您也万万不能用。” 张嬷嬷怔了怔,不解道:“为何?” 紫嫣伏在张嬷嬷耳边,将舞语仙叮嘱的话又说了一遍。 “二小姐?二小姐……”张嬷嬷眼神先是暗淡了一下,之后目光突然又凌厉起来。 “她这是盼着我死啊,好能嫁进王府来。” 虽然对舞语仙有种难以名状的心绪,可是能让那个柳絮儿难受难受,张嬷嬷也愿意暂时收起对舞语仙的芥蒂。 “柳絮儿人呢?”看了看院外难得清静,张嬷嬷低声问道。 想起这个,紫嫣忍不住捂嘴笑道:“她呀,带着一裤子屎跑回去了,哈哈哈,差点忘了告诉您了,笑死我了。” 张嬷嬷听的一头雾水,正要追问,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叫嚷声。 “紫嫣你这个小贱人,给我滚出来!” “你给我家小姐下了什么毒,速速招来!” 第17章 打架啦 张嬷嬷紧张地向外张望,紫嫣却示意她躺下,交给自己处理就行。 “我看那个柳絮儿,也是坏事做尽遭了报应了,但凡她能起的了床,定不会让这两个丫头登门挑衅。对付她们俩的嘴,本姑娘一个人的口才就绰绰有余。嬷嬷,您尽管安心养着便是。” 说罢,紫嫣雄赳赳气昂昂,卷起袖子就冲到院子里,指着两个婢女就骂道:“你们俩有没有点规矩了,这是什么地方,也容得你们大呼小叫!?” 被柳絮儿惊得六神无主,两个丫头一门心思要找紫嫣讨个说辞。 “你下毒这么龌龊的事情都能干出来,还敢说我们没规矩?” “我们小姐那可是准王妃,你胆敢……” 紫嫣抱着胳膊冷笑道:“准王妃?还真是不害臊了,大姑娘家上赶子住到王府里想攀高枝儿,现在受不起福禄生了病,就怪我下毒?” “就是你!赶紧把解药交出来!”婢女已经顾不上跟紫嫣斗气了。 柳絮儿现在躺在客房中,有进气没出气的,眼看就快不成了的模样。 两个婢女不敢想象,万一柳絮儿真有个好歹,回到柳府如何交待。 主母那副阴毒的面孔,想起来都让人慎得慌。 紫嫣被两个丫头拉住,一左一右开始搜身。 她一边反抗一边与二人拉扯,从你推我搡,不多时就成了揪头发挠脸,三个丫头便打作了一团。 “你个不知羞耻的小蹄子,你敢薅姑奶奶我的头发。” “就是薅了,你能怎么样!?” “啊!我的脸!!紫嫣你死定了!” 虽然紫嫣说得气壮山河,可是院子里乱成这样,张嬷嬷又如何能放心。 她硬撑着身子向外看去,方才还信誓旦旦表示自己能应付的紫嫣,这会儿在一对二的近身搏斗中已然是落了下风,正在处于单方面挨揍的局面。 倒也不能说她吹牛,毕竟放狠话的时候,以为这两个丫头是单纯上门吵架的。 哪料想三句不到就动了手,确实始料未及。 “别打了,都住手!这院子,还是我老婆子说了算的!”张嬷嬷用足了气力喊了两声,根本传不到外头三个打成一团的丫头耳朵里。 担心紫嫣吃亏,张嬷嬷颤颤巍巍起身,扶着桌子好容易走到门口。 “别打了,都住手!” 紫嫣一扭头,见嬷嬷竟然起来了,一时分神,后面打红了眼的婢女,随手抄起炉子上已经冷了的药盅,狠狠超她头上砸去。 “当!” 一声之后,世界清静了。 紫嫣感觉一阵晕眩,热呼呼的东西顺着她的额头缓缓流下。 在她还没弄明白,自己怎么就挂了彩的时候,张嬷嬷被紫嫣突然变成血葫芦的脑袋惊到了。 “我的天爷,紫嫣丫头!”她一边说着,一边急匆匆往外走。 很久没有下床活动了,脚步虚浮得厉害,加之有个几寸高的门槛,情急之下张嬷嬷狠狠被绊了一下,整个人面朝下摔在地上。 紫嫣顾不得自己的脑袋,高喊一声冲了过去。 “嬷嬷,张嬷嬷!您怎么样了,您可别吓唬紫嫣啊,嬷嬷!” 两个婢女见状,也慌了神,掉头就往外跑。 一炷香的功夫以后,榭北行脸色难看地坐在首位,看着地上跪着的三个丫头。 一个个都是蓬头垢面,脸上都挂着各种形状的血痕。 紫嫣最显着,包了个白乎乎的大脑袋,比起平时足足粗了两圈。 剑南枫站在榭北行身边,怒气冲冲盯着柳絮儿的两个婢女。 院内太医忙进忙出,神色也并不轻松,紫嫣看着屋内不知情况的张嬷嬷,突然就给了自己一耳光。 剑南枫差点上前阻止,可是这丫头手太快,一耳光之后,脑袋上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都怪我,好好地干嘛和这两个丫头争执,害得张嬷嬷……呜呜呜……王爷,要是嬷嬷有个三长两短,紫嫣就跟着去了,也算给她赔罪!” 对于自己家这个丫头,榭北行还是知根知底的,她虽然急躁得厉害,却没有一丝坏心眼。 剑南枫听见紫嫣这么说,很是担忧地看了她几眼,却不好当众有什么表现,只能狠狠捏着腰间的佩剑。 他们是从巡防营直接被叫回来的,两个人都是一身戎装,看起来与内眷偏院的氛围很是不协调。 “你们两个,大白天没事做吗,为什么要去偏院找紫嫣的麻烦!?你家小姐平日里,就是这么管教下人的?!”榭北行没理会紫嫣,看向另外两个丫头。 二人自知闯了大祸,赶紧磕头道:“启禀王爷,我家小姐昨天晚上开始,拉肚子拉的厉害。此前她只在这院子里喝了一杯茶,所以,我们就来找紫嫣讨说法。” 榭北行揉着太阳穴,不胜其烦地问道:“你家小姐闹肚子,这与紫嫣有什么关系!?你们不赶紧去照顾柳絮儿,去找郎中寻医问药,偏要到这里来,和紫嫣打架!?” 剑南枫也是一脸怒气,瞪着两个丫头,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那是因为……因为……小姐说,是紫嫣下的毒,所以我们……”迎着榭北行的目光,婢女话没说完就垂下头去了。 她们也知道,自己毫无证据,这么冒失已经不对了,偏偏还连累了张嬷嬷。 “好,那本王问你们,柳絮儿喝的茶是哪来的?”榭北行看着二人,一副敢撒谎就立刻灭了她的神情。 “是……是奴婢二人煮的。” “茶叶是哪来的?”榭北行又问。 “也是……”两个奴婢不敢说了,双双磕头在地,开始用卖惨讨得一线生机,“可是小姐这次病势来的汹涌,极其不正常,她说自己是中毒,我们也是听命行事啊。” 就在此时,一脸是汗的太医急匆匆走过来,跪倒在榭北行面前:“王爷,这位嬷嬷怕是不行了,臣等已经尽力,还请王爷恕罪。” “什么!?”榭北行怒目而视。 紫嫣更是哭喊着便冲了进去。 屋内各种药材摆的到处都是,可是张嬷嬷依旧一动不动地躺着,仿佛没有了所有生机。 顾不得追究柳絮儿和她的婢女,紫嫣掉头冲出房门,伏在榭北行脚下。 “王爷求求您了,让王妃给嬷嬷看看,昨天她一出手,张嬷嬷立刻有了起色,您也是看见了的呀!” 见榭北行还在犹豫,紫嫣哭喊起来:“难道,还有什么比嬷嬷性命更重要吗!?奴婢求您了!” “去,把舞语仙抬过来!”最终,榭北行开口说道。 第18章 被抬到病榻前 听闻张嬷嬷摔倒,而太医直接给判了没救了,舞语仙急的差点将刚刚有些结痂的伤口扯开。 剑南枫见她这般焦急,虽然不解,可也极尽全力帮她迅速到了偏院。 第一眼看见舞语仙,榭北行还是厌恶地转过了脸,他实在不愿再见到这张虚伪、诡诈的面孔,却偏偏避不开她! “舞语仙,本王丑话说在前头,让你出来不是怕了你舞家,更不是对你有什么不舍。全因紫嫣力保你能救治张嬷嬷,所以本王劝你,别动歪心思,若是她有任何不测,我都会从你身上一寸一寸地讨回来。” 见过不讲理的,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行医治病又不是保媒,捆上轿子便成了夫妻。 只是现在,舞语仙没有闲情逸致与他斗嘴,急忙忙让山护卫将她抬进房中去。 虽然明言张嬷嬷没救了,太医们也没有彻底放弃,或者说不敢彻底放弃。 毕竟安和王黑着一张脸坐在门外,若他们不做点什么就这么走了,恐怕随时被这个战神拉下去陪葬。 “不过是个姨母家的嬷嬷,听说之前都没见过几次,王爷究竟为何这般上心啊。” 一个太医轻声问道。 “听说是因为她照顾过王爷的亲姨母和表妹,后来姨母表妹都去了,这个老人家应该是王爷最后一点对亲情的念想。” 另一个人轻声解释。 舞语仙在门口听得清楚,心中也有几分苦涩。 是啊,榭北行在这个世界上的至亲,几乎不剩几人了。 皇宫里的那些皇叔们,由于种种原因都避之唯恐不及,皇帝陛下更是不用说了。 他是有多寂寞,才会想到将张嬷嬷从柳家带出来,花重金买断了她的身契,像一个正头长辈一样,供奉在家中。 思绪还未理清,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舞语仙的回忆。 太医看了一眼趴在担架上的女人,挥了挥手不耐烦道:“这都是什么节骨眼儿了,我们哪有空看一个犯错的下人,抬走抬走,别在门口碍事。” 紫嫣慌忙扑了上来,先是看了看舞语仙的状况,之后赶紧磕头道:“对不起娘娘,都是奴婢的错,是我不应该和她们起冲突,一时间疏忽了张嬷嬷,这才让她……” 太医闻言面面相觑,娘娘? 安和王府何时又有了娘娘? 几人仔细看了看,有人认了出来,这不就是舞相嫡长女,安和王妃舞语仙吗!? “王,王妃……”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稀里糊涂地跪了下去。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疑惑:这个王妃不是早年间就死了吗?舞相因为此事,还在朝堂上闹过好几次,皇上花了重金安抚,才将此事按了下来。 这怎么会活生生地出现在王府里? 活生生也不对,看她伤得不轻,也就是剩了半条命出现在王府…… 但是不论如何,也太诡异了。 舞语仙可没空搭理他们,吩咐山护卫立刻将自己抬到床边,立刻为张嬷嬷诊起脉来。 “娘娘,您这是……”有太医看不明白,忍不住开口问道。 “嘘……”舞语仙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片刻之后,便将扎在张嬷嬷身上的银针挑选着,拔掉了几根。 “娘娘,万万不可啊!” “这些都是护住心脉的重要位置,您这么做不是要了这位老人家的性命吗?!” “王爷,这到底何意?究竟是用臣等看病,还是让王妃动手?” 几个人已经上前,开始阻拦舞语仙。 拔针之后,她又给张嬷嬷号脉,原本几乎虚无的脉象,此刻终于恢复了一些力度。 没时间解释自己动作的道理,舞语仙扒开过来阻止自己的御医,用拔下的银针,猛地兹向张嬷嬷的后枕部位。 “你这是干什么啊,即便您是王妃,也不能用这种手段杀人啊!” “王爷,王妃她这是要干什么?” 见她行凶险之针,太医们惊叫起来。 一方面是担心她真的将人治死,更多的还是怕出了问题,王爷会追究到他们头上。 原本,让舞语仙来就是迫不得已,听着众人议论,榭北行就想起自己被骗了一次又一次,心中怒火中烧。 此刻听闻太医说她杀人,更加坐不住了。 他起身两三步跨进房内,将正在行针的舞语仙一把拉了起来。 她身上有伤,被这么猛然一扯,自然疼的尖叫起来。 “你干什么!?张嬷嬷危在旦夕,你来拦我干什么!?”舞语仙站不住,只能由着榭北行就像抓小鸡崽儿似的,将她拎在手里。 就连挣扎,她都不能做。 “闭嘴!”榭北行冷冷喝道,随后对众位太医宣布,“这确实是舞语仙,多年前欺骗本王假死,现在回到王府。不过,当年出走之时,她就已经被废,安和王府没有什么王妃,还请各位慎言!” “是!王爷。”众人领命,却少不得相互交换了眼神。 舞相的女儿还活着? 为什么不回相府? 既然回京,那又为何要到王府中来? 看她伤得如此严重,想必是被安和王以欺骗皇室为由,动手打了。 即便挨打,还是要留在王府? 这个舞语仙果然如外界传言一般,爱安和王到了疯魔的程度啊。 唏嘘之下,舞语仙瞅了个空隙,又往张嬷嬷后枕上行了一针。 “万万不可啊!”太医们惊叫着,却已经晚了。 鲜血顺着银针流出,须臾间便染红了玉枕。 榭北行见状也怒急了,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居然会一次又一次相信这个女人!? 她回来就是报仇的,怎么可能真心救治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奶母子!? “贱人!”榭北行将舞语仙扔在地上,扑身过来凑在张嬷嬷身前,却不敢动她。 “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看看啊!这针能不能拔掉!?”榭北行喊着太医们。 紫嫣傻愣愣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先将舞语仙扶了起来。 “那针不可能拔掉!不然,张嬷嬷会当场毙命!你们谁想让她死,就动手拔针!”知道眼下解释什么榭北行都不会相信自己了,舞语仙只能正话反说,顺着他的意思,做出一副根本不在意张嬷嬷死活的模样来。 榭北行狠狠瞪了她一眼,若不会有这么多人在场,若不是眼神不能置人于死地,他恨不能现在就将舞语仙乱箭穿心,方能一缓心头之恨。 “她说的,可是真的?!”榭北行问众太医。 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捋着花白胡子,缓缓点了点头:“王……舞小姐所言,确实属实。” “你!”榭北行一脚踩在舞语仙胸口,只需稍稍加力,便能让她闭气于当场。 第19章 谈谈条件吧 一种强大的压迫感袭来,舞语仙顿时感觉胸闷气短,她捏起手里的银针,对准榭北行的脚踝便扎了下去。 盛怒之下,本想给这女人一个教训,榭北行却突然感觉自己失去了右脚,整条腿从小腿肚子往下,没有了任何知觉。 他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右脚还在,依旧好端端踩在舞语仙的胸口上。 可是触感、力度都全然不在自己掌控之下,这半条腿仿佛消失了一般。 趁此机会,舞语仙拨开他的腿,滚到一边,深深缓了几口气。 此刻榭北行才注意到,自己脚踝上不知何时扎了一根细细的银针。 只是一针而已,他竟然顿时不能用脚了。 榭北行早年间,这只脚踝曾在战场上受了伤,因为不能及时就医,就此落下了病根,一到风雨天气偶尔会酸胀。 这女人居然连这么细小的事情都了解,榭北行意外之余,对于舞语仙的医术,也有了新的认识。 他掩饰住自己的惊讶,装出一副放过了舞语仙的模样,指着张嬷嬷问道:“你能不能把她治好?” 太医们都是一怔,这王爷是突然疯了吗,这位舞小姐可是刚刚动手,杀了张嬷嬷啊。 方才还是恨不能杀了她的模样,怎么转眼之间,又换了副面孔。 舞语仙一直注意着张嬷嬷的变化,见她脸色逐渐红润,气息也明显变强了,便放下心来。她揉着胸口,既然你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了。 “这次进府,我本来就是为了治好张嬷嬷,凭白受了这么多委屈。到现在,我外面还欠着赌债呢。只想不到却是满怀仁心而来,落了个遍体鳞伤。也不知王爷对此,应该有何表示!?” 舞语仙轻描淡写地说着,挑起榭北行的怒火之际,又补充了一句:“不用翘着脚了,能动了!” 此话一出,榭北行才注意到,自己的右脚一直下意识脚尖踮地。 他缓缓将将脚跟放下,确实是能动了,只是还有点痛麻的感觉。酸胀得仿佛脚踝肿了三圈,可其实毫无异样。 见自己这一针镇住了榭北行,舞语仙赶紧趁热打铁:“原本我一片好心,想要帮助这么一位可怜的老妇人,解除病痛。王爷偏偏要将我拉走,痛打一顿。如今想要治好她,我有办法,但是,想不想治,那就要看本姑娘心情了。” 这个榭北行,可能有被害妄想,自己好言好语总是听不进去,偏得如此给他点意图,才能相信自己是真的会动手治病的。 “你,先把这根针拔掉,若是拔了张嬷嬷还……还在,本王便信你一次!”榭北行着急救治张嬷嬷,不得不让了一步。 可是舞语仙却不乐意起来:“凭什么?你让我治就治,你让我拔就拔?我已经说了,本姑娘现在心情不好,不想治!”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尤其是王府里,与舞语仙相处三年的,更是像不认识一般,看着她。 以前的王妃别说当众顶嘴,就算是王爷掌掴,她也能一笑任之。 这几年,她到底是被下了降头,还是中邪了。 怎么敢这么和王爷说话?! 紫嫣惦记张嬷嬷,眼泪涟涟地恳求道:“此次都是奴婢的错,求娘娘看在奴婢伺候您一场的份上,您救救张嬷嬷!” 面对紫嫣的恳求,舞语仙还没开口,榭北行先怒不可遏了。 “不想治,本王也不求你,京中高手云集,即便是太医们不成,还有杏林高手!本王就不相信,没有人能将这针拔掉,没有人能治好她!来人,把这个蛇蝎女人给本王拖下去!!” 舞语仙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张开手脚只等着山护卫来拖。 剑南枫看不下去了,轻声道:“王爷,之前情况没有这么紧急之时,咱们也没找到个靠谱的大夫。如今这局面,生死攸关之际,一时之间去找何人接手啊?!” 榭北行看了看在场的太医们,被自己方才那番话,说的臊眉耷眼的,全然没有了一点点太医院的风范。 他缓缓叹了口气,愤愤然拍了一把窗框。 见自己说动了王爷些许,剑南枫继续道:“舞姑娘如今毕竟拿捏在咱们王府里,她也不敢闹出人命来的,此事既然是她所为,自然有她的办法化解。不然,这不是自掘坟墓,纯粹给自己填不痛快吗!?” 对了,就是这样! 榭北行用看垃圾的眼神看了看舞语仙,这个女人就是一心回来报复的,只要能让自己低头,能让她与自己接触、有关系,她就能无所不用其极! “好,只要你能救她,本王……本王准许你,做个侍妾,在王府伺候!这是最大极限了,你休想再要得寸进尺!” 说罢他仰起头,就像是受了什么奇耻大辱一般,狠狠叹了口气。 舞语仙看了看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心里忍不住好笑。 得寸进尺…… 回到王府以后,听的最多的便是这四个字。 只是想救治嬷嬷,只是想看看儿子,到底她哪一个请求得罪进尺了!!? “侍妾!?这就是王爷为了救人,能给本姑娘的‘恩赏’吗!?” 榭北行再次上前,右脚却因为尚未完全恢复知觉,狠狠软了一下。 “你别得寸进尺!想再回来做王妃,这是绝不可能!”榭北行极力掩饰住自己失态,继续疾言厉色道。 舞语仙算是知道了,这个男人心里,自己就是她舞语仙倾尽所有也要得到的男人。 以前或许如此,但是,日后绝无可能了。 “你的侍妾,哪个女人爱当,就去当。我可没有那么想不开,大好青春,浪费在这四方院子里。”舞语相支撑的胳膊麻了,她换了个姿势撑着头,虽然还是躺在地上,可看起来很是慵懒,“本姑娘要金子,一千两!” 榭北行眉毛抖了一下,随机立刻答应,生怕这女人再反复。 “别急着答应啊,我还没说完呢!”舞语仙不耐烦道。 榭北行刚要发火,舞语仙不管不顾继续说道:“日后你不准以任何事再为难我,治疗张嬷嬷期间,王府我来去自由,不能阻拦。还有!” 舞语仙突然提高声音,略带悲愤地说道:“我的伤你们王府要赔偿!上好的药,上好的吃食,上好的客房,全都是应该的。” 榭北行冷冷道:“舞姑娘想要的还真是不少,本王凭什么要满足你!?” “我要的不多,该提的我可还没提呢!”舞语仙也怒了,她瞪着榭北行,下了最后通牒。 即便是说的隐晦,榭北行自然也知道,她说的是世子榭明修。 舞语仙的意思很明确,她没提出要与儿子相认,就已经是重大让步了。 “好!”想到儿子,榭北行还是妥协了,“本王答应你就是,立刻拔针!” 舞语仙不慌不忙伸起手来:“是你把我掀翻在地的,过来!把本姑娘扶起来!” 第20章 太医们恼羞成怒 看着榭北行一脸猪肝色,舞语仙的内心终于有了一种畅快的感觉。 “自己滚起来!”榭北行怒道。 舞语仙懒洋洋地继续伸着手,余光却在注意着张嬷嬷的情况,见她额心处还有几分暗沉,知道还要再放少许血,才能起效。 “反正我不着急,血也不是流我的,王爷什么时候想好了,过来扶起本小姐起来,我再给她拔针。您尽管慢慢想,我再躺会儿也无所谓。” 紫嫣煎熬不住了,上前恳求道:“王爷,您就扶娘娘一下,嬷嬷可是流着血在等您啊!” 虽然一百个不情愿,榭北行还是不得不上前拉住舞语仙的手,神情就像是触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般。 越是看他这样,舞语仙越是暗爽,她故意将另一只手也搭上去,抚在榭北行的手背上。 榭北行恶心的一抖,那夜辗转纠缠的散碎记忆,再次浮现在脑海之中。 就在他准备将这女人狠狠甩开的时候,舞语仙幽幽开口道:“摔坏了我,可没人救张嬷嬷了,本姑娘金贵易碎,还请王爷怜惜。” 手已经松开了一半,榭北行又无奈反手扣住,舞语仙虽然被扯得生疼,可看见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就心情很好。 疼也值得。 紫嫣赶紧过来帮忙,扶着舞语仙,到了张嬷嬷病榻旁边。 “能答应的,本王都已经答应了,你若是不能治好张嬷嬷,本王要你的命!”榭北行看着漫不经心的舞语仙,厉声呵斥道。 本来手已经摸到后枕的银针上了,听了这话,舞语仙又将手收了回来。 “对了,刚才有个条件,我忘了说了。” “你别得寸进尺!”榭北行怒吼道。 呵呵,又是得寸进尺。 舞语仙不管不顾继续说道:“在安和王府,我不需要跪任何人,包括你安和王。” 说着她捻动银针,几乎凝固的血点处,又一溜血液缓缓涌了出来。 紫嫣看得神情扭曲,可即便心疼不已,却也不敢打断王妃的动作。 周围的太医更是唉声叹气、长吁短叹着,不少人干脆含沙射影地骂起来了。 “真是看不出,这女人居然如此狠毒。” “这么重的手也能下得去,当真是有污医道!” 榭北行盯着她的动作,本想一掌将这女人拍死拉倒,可他也注意到,这里出的血并非艳红色,而是淤血的颜色,流速也很慢,不是正常出血的模样。 舞语仙不理周围,一边仔细地捻着针,一边继续说道:“其实此事你答应不答应也无所谓,横竖我也是不可能跪的,只不过作为一个讲道理、有涵养的人,我礼貌上觉得要事先说清楚罢了。” 话音刚落,张嬷嬷狠狠抽了一口气,猛然间睁开了眼睛。 榭北行兴奋上前,赶紧询问:“嬷嬷,您感觉如何?” 张嬷嬷咳嗽着,舞语仙赶紧知会紫嫣,将她扶起来。 “拍拍后背,别让浓痰呛着嬷嬷!” 听见这话,榭北行转头看向舞语仙,这才发现一直好似云淡风轻的女人,额头凝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嬷嬷虽然醒了,可舞语仙并未见轻松,反而很是紧张的模样,一举一动都透着细致认真。 她应该从未见过张嬷嬷才对,为何会对一个老仆这般上心? 难道,只是为了拿她当做筹码,认回榭明修!? 不行,绝对不行!榭北行自以为找出了真相,暗自咬牙。 咳出了一口浓痰,张嬷嬷灰白的脸色红润起来,她环视了周围一圈,看着满屋子人深感不解。最后看见眼睛又红又肿的紫嫣,头上还包着一个大白布,赶紧问道:“丫头,你这脑袋是怎么了?” “不要紧的嬷嬷,您醒了就好,吓死紫嫣了。”说罢她抱着张嬷嬷大哭起来。 舞语仙长舒了一口气,将带着血的银针,仔细擦干净。 “嬷嬷卧床多日,忽然起身晕眩晕厥都是正常现象。一般情况下,平躺之后,就会很快恢复。”舞语仙解释道,“之所以一直不醒,脉象虚弱呼吸不畅,是因为淤堵在肺部的痰气上涌所致。” 紫嫣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舞语仙问道:“嬷嬷不是因为摔伤了,所以昏迷的吗?” “寻常这个岁数的老人,可能跌一跤会有大碍。嬷嬷一向强健,跌一下怎么也不可能到昏迷不醒的程度。” 榭北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冷冷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张嬷嬷身体一向强健的!?” 舞语仙不慌不忙道:“因为,我是个神医!怎么样,崇拜吗?” 被这句话噎了个不轻,榭北行的白眼差点翻出眼眶。 在场的太医们,更是深觉抬不起头。 只有岁数较大的太医上前替张嬷嬷把了脉,微微点头道:“舞小姐确实妙手啊,吾等在宫中这几年,所见病例有限,行医用药也偏向保守,确实受滞不少啊。舞大夫,可有想法入宫供职?” 听闻此言,在行众人均是一怔,这才想起此次医治张嬷嬷,是贴了皇榜许了官职的。 若是这个女子能治好这老妇,还确实有资格能入驻太医院。 这怎能行!? 别说她是个女子,就光是这副目中无人的态度,太医院就不可能容得下她! 舞语仙原本也没有此意,本是想带着张嬷嬷悄悄离开,怎奈世事难料,却到了如今的境地。 “沈太医,此事万万不可啊!” “太医院虽然也有几个女子,但是都是医女身份,怎么能允许一个女子,入院为太医呢!?” 医女其实与婢女区别不大,甚至要接触一些更为辛苦、肮脏的工作,即便如此还被病人和大夫们瞧不起。 这个情况,舞语仙自然知道,这也是前世她虽然对医术很有兴趣、造诣颇深,但是几乎从不动手治病的原因。 女子行医为人诟病,尤其是病人不分男女,更是为世人所不容。 沈太医没料到竟会遭到这么强烈的反对,正想分辨几句,太医们已经纷纷起身告辞了。 “既然张嬷嬷无碍,臣等先行告退,还请王爷赎罪!” 就像早有默契,几个人齐声请辞,之后便拿着各自的医箱,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这个安和王府,他们恐怕这辈子也不想再踏足一次了。 “分明有了大夫,偏偏叫咱们来,这就是为了当面羞辱吗!?” “以前,治不好担心人头不保。这下可好,我们连脸面都丢尽了!” “走走走,以后除非有圣旨,再也不来了!” 几位太医抱怨着,一路向外走去,沈太医虽然不见得同意同僚们的做法,却也不好再留。 刚出门几步,两个披头撒发的婢女突然扑上前来,抱住最前面的两位太医,便开始恳求。 “大人,求求您去看看我家小姐,她快死了!” “求求您了,去看看表二小姐,她就在客房很近的。” 几个太医互相看了一眼,撂开二人便往前走,沈太医见状刚想询问一下,就被周围人硬架着离开了。 “王府有神医,我们在这多嘴什么啊。” “就是,人家连垂危的张嬷嬷都能救活,咱们操什么心。沈太医,快走!” 两个婢女怔怔地看着众人走过,却毫无办法。 舞语仙救活了张嬷嬷? 难道只能求她出手了吗? 第21章 你别得寸进尺 紫嫣扶着张嬷嬷,一旁的舞语仙像只小耗子似的,正趴在榻上享用榭北行兑现的丰盛午膳。 两个婢女跪在地上不停地恳求,希望舞语仙能去给柳絮儿看看。 榭北行冷着一张脸,极不耐烦地看着二人。 “方才事出紧急,本王还没问清楚,你家小姐生病,为何要到偏院里来闹?你们俩,明明知道张嬷嬷缠绵病榻,最是需要休息,特意跑来吵扰,到底安得什么心!?” 自己也算是看着这位二小姐长大的,张嬷嬷自然知道此女绝非善类,但是自从王爷流露出欲纳她为侧妃起,也就不便多说她坏话了。 只是这次,自己病的蹊跷,这位王妃又说是因为中毒。张嬷嬷便不得不对这位昔日的二小姐,多留意几分。 张嬷嬷很清楚,王爷之所以要娶柳絮儿,并非因为中意她,而是世子需要人照顾。 自己年岁大了,近来又常常抱病,柳絮儿总以各种理由进府,表现出与世子亲近。 王爷这才动了念头,想要娶个女人回来,但是说到底,不过是为了照顾儿子罢了。 本来这些都无可厚非,可若是这女人因此起了杀心,想要毒害自己,为入府称为侧妃铺路,那意义就大不相同了。 舞语仙吃饭的空档,抬头看了看张嬷嬷,虽然没说什么,可意思很明确。 这俩丫头是冲着你来的,我该干的干完了,接下来到了你表态的时候了。 “王爷莫要动怒,其中应该是有隐情的。毕竟寻常人生病就是生病了,五谷杂粮装进肚里,哪有个不得病的。两个丫头张口就说是中毒,那二小姐恐怕确有不妥。”张嬷嬷说的柔声细气,却敲醒了榭北行。 “中毒之说何来!?是你们总带在身边的那个李大夫,他说的吗?”榭北行怒道,“我王府一向管束严明,怎么会有脏东西混入茶水之中,且光毒害你家小姐一个!?” 两个婢女顿时被吓住了,赶紧把锅推给柳絮儿:“我们也不知啊,是小姐病的昏沉,说一定是紫嫣下的毒,奴婢这才……” 紫嫣指了指自己的头,怒道:“这才上门来打架,不仅给我开了瓢儿,还害得张嬷嬷跌倒昏迷,王爷军务都不办了,回来消耗大半日时光!?” 舞语仙一边往嘴里塞着各式肉类,一边赞叹自己这丫头,以前没发现,紫嫣这嘴句句都能说到点上,当真是戳着榭北行的肺管子来的。 他在意什么,哪句话不爱听,这紫嫣偏偏点到哪里。 只是当王妃的时候,总想要做个贤妻良母,就觉得紫嫣丫头牙口太过锋利,还甚是不喜欢。 当真是抱着个宝贝,不知价啊。 现在换个心境来看,怎一个爽字了得。 心情舒畅,舞语仙忍不住打了个嗝,又长又响。 刚刚准备开口斥责的榭北行转过来瞪着她,脸上带着不可思议。 这女人为什么没有一刻消停,就想让她当个不存在,怎么就这么难!? “昨晚上在柴房冻了一宿,热汤下肚这是胃气上涌,控制不住的。我吃我的,你们继续,继续。” 说罢她继续埋头苦吃,就仿佛多久没见过饭了一般。 这是那个自小养在宫中接受礼仪教习舞语仙吗,榭北行虽然能接受她的解释,却依旧不能接受她的行为。 五年没见,一个相爷长女,怎么变得市井到这个地步?! 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榭北行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也饿了。他赶紧转过头,盯着地上的婢女,想赶紧了断这桩破事,尽快回巡防营去公干。 只是,被这么一打岔,他突然没了思路,正在想从哪开始,旁边的舞语仙又幽幽开口:“为什么生病就直接怀疑投毒,这也可能就是心中有鬼啊。” 婢女们立刻急了:“不是不是,小姐怎么会做这种事。只是此次病势确实凶猛,她昏昏沉沉中,才有了怪异想法。” “王爷,求您可怜我家小姐,她病的厉害,再这么下去恐怕性命不保啊。” 榭北行叹了口气:“你们自己有个大夫的啊,那李大夫怎么说!?” 婢女们一提起这个人,脸色更是难看。 “他早上来了,只看了一眼,就匆匆离去,说是有别的病人在等着,不能给我家小姐看诊。” “当时,李大夫神色匆匆,就像是,就像是我家小姐已经不成了一样……” 二人开始恸哭不已,也不知道是哭柳絮儿,而是哭自己。 榭北行听闻情况如此,叹了口气道:“真有这么严重?毕竟是本王请她过来的,剑南枫你随本王同去,看看表二小姐。” “别别别,王爷您别去!” 见榭北行真的要去探视,婢女们反而慌了,客房里现在臭气熏天的,这要是让王爷见了,恐怕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柳絮儿。 榭北行皱起眉头:“为何?不是病了吗,为何不能探视。” “怕丑呗,再说了拉肚子能拉成这样,闹的合府不宁,怕是已经一泻千里,怎么又会肯让王爷看到。”舞语仙一边吃一边说着拉,仿佛一点都不耽误。 听见她开口就莫名烦躁,榭北行转过身来怒道:“吃也堵不住你的嘴!那你去,本来她们也是来请你去看诊的,自诩为神医就该去看诊啊。” 听了这话,舞语仙不乐意了:“怎么着,我还吃着饭呢,你让我去看一个拉屎的人!?” 剑南枫缓缓转过了头,这段有味道的对话,让他仿佛闻到了什么一般。 “那你总不能在我府上白吃白住!?本王许了你黄金千两!”榭北行开始拿钱压人了。 舞语仙撇撇嘴,吐掉一块肥肉,嫌弃地扒拉到一边,漫不经心道:“那是我治好张嬷嬷应得的。” “那你还吃我的住我的呢!”榭北行不知道为何,一与她说话就火气冲天。 舞语仙继续懒洋洋,指了指自己还没好的伤处:“那是王爷欠我的。” “你别得寸进尺啊,赶紧去给柳絮儿看病!”榭北行干脆下了命令,他懒得缠绕在这些琐事之中,只想尽快回巡防营处理公务。 再次听见这个词,舞语仙忍不住了。 你也算学富五车,要不当年老娘京都第一才女,也不能看上你。 可为什么到了自己这,词语就这么匮乏,单剩下这四个字了!? “我得寸进尺!?”舞语仙突然觉得吃饱了,抹了抹嘴道,“我是揭了皇榜进府治疗张嬷嬷的,结果柳絮儿掀了我的纱帽,让王爷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打成这样。现在,我该做的做到了,你又让我去给这个罪魁祸首看病!?咱们俩,到底是谁得!寸!进!尺!啊?!” “你治还是不治!?”榭北行吼道。 “不治!” “来人,把这女人连着吃食,全部关进客房!” 第22章 又被关起来了 榭北行怒气冲冲地出府,剑南枫脸色难看的跟在后头。 亲兵在府门前恭候多时了,见二人出来,立刻将马牵了过来。 踩蹬上马之际,剑南枫终于没忍住,问了一句:“王爷,舞姑娘治好了张嬷嬷,这是事实啊。今天的情况,御医们都束手无策的,全靠她才能力挽狂澜,算是救了张嬷嬷一命。您怎么,又把人家关起来了啊……” “她自己要吃好的喝好的住好的,本王都满足了,只不过是在门上加了一把锁而已。她要求的黄金千两,本王依旧会赏赐的,求仁得仁,还有何不妥?”榭北行说得理直气壮。 经过今天一事,他发现自己没办法同这个女人说话,三句必然被气的想要吐血。 “可是舞姑娘也说了,在府里治疗期间,要能自由进出王府啊。”剑南枫低声道。 “大门就在那,本王没限制她!”榭北行不悦道,“进出王府是没问题,进出房间那就看本王心情了!” 他驾了一声,战马如同离弦的箭,飞身而出,剑南枫撇撇嘴,只得跟上。 死丫头,想和本王斗心眼儿,你还差了点火候! 战马只觉得今天背上之人仿佛格外激动,不断地夹肚子,只能飞蹄快跑。 两人一前一后,引得路上一阵尘土飞杨。 舞语仙气哼哼砸了一阵子门,发现确实没有什么作用之后,只得作罢。 这个榭北行,你够绝你够狠你够不要脸!说出的话一个字都不算,等我好了,非让你尝尝本姑娘的厉害。 拉肚子也不错啊,就让你和柳絮儿一起,拉个天荒地老! 一瘸一拐地爬回床上,舞语仙看着一桌子好吃的,却已经没有胃口。 身上的药也不多了,最好能回客栈一趟,自己如此是不方便了,可她又不敢让王府的人去取药。 毕竟,米团儿还在房中。 一想到小儿子,舞语仙又开始着急起来。 这孩子从来没离开过自己这么长时间,久久不归,他会不会哭闹啊,会不会出来找娘啊。 万一被王府中的人看见,那他的身份…… 越想越慌,舞语仙不禁又想起榭北行那张冰冷的脸。 仅仅是假死弃子,这家伙就已经差点把自己打死,要是让他知道米团儿的存在,那势必会把儿子从身边抢走的。 除了两世记忆一身医术,舞语仙就剩下米团儿了,不行,这绝对不行。 她挣扎起身,想着如何向苏苏传递消息,就在此时,紫嫣过来了。 她绕到后窗,轻声喊着:“娘娘,您还好吗?” 舞语仙赶紧一瘸一拐,往窗边走去。 紫嫣继续说道:“娘娘您别担心,那个柳絮儿已经好些了,估计王爷气消了,很快就会放您出来的。娘娘先忍忍,奴婢再想想办法。” 没空理柳絮儿死活,舞语仙赶紧撑开窗户,对外面的紫嫣说道:“我没事,不过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娘娘和我还客气什么啊,您直说就行。” 舞语仙知道儿子的脾气,她需要有人赶紧去送消息,安抚他一下。 “紫嫣,你能不能帮我去悦客来送个信儿,就说我现在在王府里头,因为嬷嬷病的严重,离不开人,所以要住几天才能回去。你把消息送到客栈的掌柜那里就行,让他帮我留着一号房。” 紫嫣点头记下,随后又不解道:“娘娘为什么不直接搬到王府呢,干脆不用留房了,紫嫣帮您把客栈里的东西,都搬回来。” “不不不,不必了。”舞语仙赶紧拒绝。 紫嫣微微垂下头:“娘娘还在生王爷的气啊……” “这与生气不生气的没关系,我现在自食其力,活的逍遥,不想再受任何拘束。”舞语仙说着,又催促道,“时间不早了,你快去。” 午后是米团儿雷打不动的睡觉时间,这时候去最是稳妥,应该不会撞见那小子。 紫嫣点点头,虽然有些遗憾,还是领命而去。 悦客来距离王府并不算远,只是位置稍微偏了一点,紫嫣寻了不久便来到客栈中,掌柜的见她衣着不凡,立刻应了上去。 “这位姑娘,是要住店吗?我们这有单独女宾区,房间朝阳干净又宽敞。” 紫嫣打量了一下客栈的环境,虽然落脚算是不错了,可是和王府确实没法比。 这几年,王妃一个人在外头,到底是吃了多少苦啊。 “我不住店的,只是来送的消息,一号房的客人让我跟掌柜的说一声,她有事留在王府几天,房间给她留着,别动里面的东西。”说着,她掏出一袋碎银递给了掌柜。 本来还想询问几句,可一看见袋子上的徽记,老板立刻选择了少说少错,明哲保身之路。 “是是是,小人记下了,姑娘可还有别的吩咐?” 安和王府是京中谈虎色变之所,突然来了这么一位大王府里的姑娘,掌柜生怕一个应付不好,被封了店。 二人一个打量着,一个谨慎应付,谁都没有留意,旁边一个小毛头突然躲进了桌子底下。 米团儿因为熬夜,一直睡到中午,这才起来吃点东西。 结果,还没等到上菜,先等来了紫嫣。 原本他只是觉得眼熟,没想起这是谁。 一听说,是替娘亲来留房的,顿时记起昨晚上就是跟着这个姐姐,一路找到了嬷嬷的偏院。 他唯恐是自己被发觉,给娘亲带了麻烦,赶紧缩了脖子躲进桌下,悄悄偷听着二人的对话。 “吩咐不敢当,请掌柜多留意着便是。”紫嫣说着就准备告辞,毕竟张嬷嬷的身体才刚有好转,小憩起来身边还需要有人照顾。 “这个自然,不知那位客人何时能回来啊?”掌柜的追问了一句。 紫嫣很是希望自此以后,王妃就留在王府,再也不回来了。只是,她也知道,这个愿望恐怕是希望渺茫。 “过几天,病人情况好起来了,她自然会回来的。不过,也有可能,不回来了。”紫嫣对着掌柜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 米团儿从桌子底下缓缓露出头,昨天才听说娘亲挨了打,只剩了半条命,今天这个紫嫣就来帮娘亲续房。 还说……娘亲可能,不回来了!? 难道说,娘亲在王府出事了?他们怕这么快被人发现,才来给掌柜钱,堵上他的嘴?! 苏苏叫了菜,走过来坐下,看见米团儿一脸骇人的神色,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怎么了,不会是生病了?” 第23章 米团二探王府 面对苏苏的提问,米团儿心急如焚却不能开口。 他知道,自小照顾自己长大的这位苏苏姐姐,是个一个弯都没有的直肠子,一点儿事儿都兜不住的那种。 更何况,娘亲走时有交代过,让她好好看着自己。 虽然脑子不灵光,什么也记不住,手也笨,绣花纺线一样不会,可这个苏苏有个天大的优点,就是听话。 只要娘亲不回来,恐怕她能守着米团儿,住到这间客栈倒闭,还继续在一片废墟上,接着等。 小孩儿转了转眼珠子,又不能和她说实话,又不能大白天就把她撂倒,只能用手支着脸,看着毫无兴趣的饭菜。 对面的苏苏吃的正香,一边大口小口往嘴里塞,一边呜呜噜噜地问他,为什么不吃。 “娘亲还不回来,我可吃不下。”米团儿捅着碗里的粟米,就像是在捅那个胆敢对娘亲动手的王爷,越捅越起劲儿。 “她去王府吃香的喝辣的,你有啥可吃不下的呀?”苏苏说着,吸了一口哈喇子,像是看见了王府里的山珍海味一般。 闻声掌柜的注意到二人,赶紧笑脸相迎的走了过来。 “二位用午膳啊?” 苏苏仰起脸:“不是,早膳。” 因为要守着米团儿,所以她早上也没吃。 老板看着苏苏认真的脸,也分不清她是故意,还是真傻。但是银子攥在手里,还有安和王府徽记,很是烫手,他也不再细究这些,继续憨笑搭讪道:“租房的小姐派人从安和王府传话回来了,让小的转告一声。” 苏苏一听这话,一巴掌拍在米团儿后背:“你娘亲传话来了,你快听听!” 早就知道紫嫣说了什么,米团儿自然兴致颓然,只是翻起长长睫毛,瞄了掌柜的一眼,之后又继续捅他的粟米去了。 “这位小姐说了,因为治病所以在王府留宿,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应该是留个话,让你们别担心。” 听了掌柜的说完,苏苏拍掌大笑:“好了好了,这下可好了。我的小公子、小少爷、小祖宗,听见了,小姐好着呢,还在王府住下了。你快吃!来,吃块肉!” “对对对。”掌柜的忙不迭奉承道,“给三号桌,加一碗红烧肉!二位请慢用啊。” 刚转身,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掌柜的转回头来继续道:“对了,这些浆洗衣服、打鞋子的粗活,交给后院的婆子们就行。小店虽然都是些粗人,但是做这些活计还是有经验的。” 苏苏连连点头,却不太明白,为什么掌柜的会突然提起这个。他们住店才两天,完全没出门,根本没什么需要洗的。 瞥见苏苏一脸疑惑,米团儿换了一只手捅饭,幽幽开口道:“你上午把我昨天穿的鞋子,又刷破了?” 猛然被提到这事,苏苏身子一僵,缓缓埋下头去。 米团儿一扬眉毛,无奈的摇头:“你到底和我的鞋有什么仇啊,今年这都几双了?” 苏苏脸色一红,转眼间找个新的突破口,给自己台阶:“那都是因为少爷你穿的太脏了,哪踩了那么多泥巴啊,害得我费了好大力气,这才……弄破了那么一点点……” 米团儿懒得与她多争辩,继续茶不思饭不想,挂着一脸小孩儿不该有的忧愁。 见他今天很反常,嗜睡又不吃饭,苏苏有点紧张了:“小少爷,你就放心。您没听见掌柜的说,小姐带话回来了,她没事儿!您就吃好歇好,等着小姐回来就行!” 米团儿终于听不下去了,他一放筷子,一本正紧的凝起两条眉毛,质问道:“既然没事,为什么不能回来一趟?偏偏,要让一个陌生人送信儿?” “因为……照顾病人忙啊……”苏苏没想到米团儿突然有这么一问,瞪着眼睛结结巴巴,开始强行解释。 “忙到这几步路都回不来,还是王府不让她回来!?”米团儿真想撬开苏苏的脑子,看看里面除了浆糊还有没有别的。 “这怎么可能,堂堂一个王爷,干嘛要扣留小姐啊。不会的不会的,你就别瞎猜了。”苏苏安慰道。 “你知道什么!他们王爷根本就是个大坏人,他们那里,连王妃都住在柴房里头!!”米团儿一着急,将昨晚见到的情形脱口而出。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可苏苏这个大条神经患者,却没有多想。 “你又从哪里听来的小话儿啊,偷溜出去听本子了?什么王妃住在柴房里啊,我告诉你,安和王府根本就没有王妃!快别瞎想了,赶紧吃。”苏苏又往米团儿马蜂窝一样的粟米上面,加了一筷子青菜。 可她的话,着实将米团儿弄糊涂了:“安和王府没有王妃!?你怎么知道的?” 苏苏洋洋得意道:“知道小姐要去看病,我当然提前稍微打听了一下啊。王府里没有王妃,有好多事情都好说话,给钱也大方。这府里没有管家的女人嘛,你懂的。” 说着,财迷心窍一般的苏苏用胳膊肘怼了怼米团儿,朝着他使了个铜板叮当响的眼神。 米团儿现在可没空跟着她沾沾自喜,他满脑子都在转着昨晚柴房外的场景。 明明听见那个紫嫣姐姐在叫王妃啊,可若是安和王府里真的没有王妃,那柴房里头关的又是谁? 那个紫嫣,分明哭天抢地地叫里面的人王妃啊!? 这一堆疑问,塞得米团儿更吃不下饭了,长吁短叹的,仿佛突然变成了个小老头子一般。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米团儿故技重施,溜出客栈,一路朝着王府奔去。 他的小脑袋里可能装了过多的话本子,所以记路一向困难,好在昨天的狗洞距离柴房几乎是直线,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 今天柴房没关门,里面已经没人了,可是地上的血痕却还历历在目。 这里关着一个挨过打的人,娘亲昨天就被打了,难道…… 小孩惊出一身冷汗,眼泪就在眼眶里转着,娘亲挨打去了半条命,今天就有人去续房,现在柴房也没人了…… 难道…… 娘亲!娘亲!! 那个该死的王爷,是他害死了娘亲! 米团儿一抹眼泪,提起小短腿儿就继续往榭北行住所奔去。 只是他不知道,因为巡防营军务繁重,榭北行还没有回府。 好容易到了王爷住处,却只看见一片黑漆漆的空房子。 他又急又气,强令自己不能哭。 “想想娘亲,她医术高绝,绝不可能这么容易死掉,冷静一点,去找人,找人……紫嫣,那个紫嫣姐姐!”米团儿终于燃起新的希望,往昨天去过的偏院,摸索着前行而去。 月色下,身后的“观菊居”的匾额,倒映着清冷的光辉。 第24章 世子生病了 米团儿前脚离开观菊居,大门处榭北行与剑南枫刚刚下马。 二人风尘仆仆走进王府,没空顾及其他,便先回书房开始探讨军务。 婢女们端了些茶果点心送进房内,看两个人脸色都不好,知趣地匆匆退了出去。 见屋内没人了,剑南枫开口道:“王爷,将军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这样戏耍咱们有意思吗?北境被滋扰,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王爷您也明确说了,身体抱恙不适宜去北境镇守,可是他们为什么还要屡屡生事。现在,更是拿巡防营开刀,到底想干什么啊?!” 说罢,他端起茶杯连喝了三杯,还是不解渴,干脆揭掉壶盖,直接往嘴里倒了两大口。 榭北行比起剑南枫镇定的多:“将军如何生事,无非是些小摩擦,都不要紧。本王担心的是,皇上是什么想法。” 他缓缓坐到桌案前,轻轻掐住眉心。 “您的意思是,将军是授意于陛下?”剑南枫凝起眉头,随后又散开,“可是皇上使唤这些细碎功夫干嘛?之前虽然提防殿下您,可是一直也算相安无事,以礼相待的。怎么突然之间,会刻意针对了呢?” 榭北行微微摇头道:“不是突然之间,是从有了明修以后,他越来越明显了而已。” 听到此处,剑南枫更不明白了:“这关世子什么事啊,他才五岁啊。” “你忘了先帝遗诏了?”榭北行叹道,“若本王没有子嗣,将来不传位于我也有借口,要是本王干脆战死沙场,更是稳妥。这些年看似有遗诏托底,可实际上这皇位始终稳稳当当在四叔手里攥着。可明修出现以后,事情就不同了,再加上今年,明修进了私塾,又与宫里那些孩子一起,想必皇上便对他更上心了。” 剑南枫叹了口气:“可是先帝遗诏如何,那哪里是王爷您能左右的。当时,您才多大呀。” “话虽如此,且本王从未想过,从四叔手里取得皇位。可是,皇上不这么想啊。”榭北行叹了口气。 “那怎么办啊?”剑南枫面露难色道,“要不,别让世子这么小就上书房,多在家玩几年,或者干脆留在在家里教。” 榭北行摇了摇头:“不妥。上书房有国子监控制,教授的课程也都是尊君明理的内容。明修去那里读书,才能让皇上放心,若是自己在家里教授,他搞不好会怀疑,我们是想让明修从小树立将来走上太子之路的雄心。” 剑南枫从未想过此一层,不由得冒出一层冷汗。 确实,如果让皇帝有了这个想法,那无异于给了他一把捅进安和王府的利刃。 “那你就别逼着世子用功了,让他平庸一点,别那么拔尖,到时候也能少些猜忌不是?”剑南枫继续说道。 这话里除了忧心,还藏着不小的私心。 小世子实在是太累了,上书房的课程本就繁重,王爷还天天检查功课,要求他早起默书。 那么幼小的身躯,扛着这么重的压力,剑南枫看着都心疼。 榭北行闻言继续摇头:“拼尽全力依旧比不上太子、皇子们,四叔才能放心。再说,想要安身立命,全凭着抱残守缺也是没用。本王若无军功傍身,别说开门立府、独当一面了,能不能活到今天,都是个未知之数啊。” 一番话下来,说的剑南枫哑口无言,爱子女必为之计长远,王爷爱子之心,也可见一斑了。 此刻,门外突然传来声音。紫玉在外面轻声说道:“启禀王爷,世子不舒服,还请王爷去看看。” 这小孩清早“装病”被抓包才没过去多久,榭北行还能清楚地想起榭明修坐在床上,畏惧怯懦的模样,顿时皱起眉头:“又不舒服?一天要不舒服几次啊!?你去告诉他,无论如何,明日也得去上书房,即便是爬也得给本王爬去,让他别做这些小动作!去!” 紫玉在门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屈膝轻声应了一句:“是……” “王爷……”剑南枫第一次听说世子生病的事情,忍不住又开口劝道,“世子还小长身体要紧啊,您别逼得太紧了,我家那个亲戚家的孩子……” “逼疯了嘛!”榭北行不耐烦地打断,“每次都拿他来说事,你不烦本王都厌了!” “是。”剑南枫只得低头,不再言语。 夜幕下,米团儿走错了多次,还没摸到那位张嬷嬷居住的偏院,正在气恼着,这好好的园子,为什么偏偏弄成个迷宫的模样,突然传来一阵说话声,惊得他立刻跳进了旁边的花丛里面,猫起了身子。 低头看了那自己又蹭上泥土的新鞋,米团儿心中默默祈求,苏苏姐姐明天可千万别再把这双鞋子也给他刷破了。 “如何,王爷呢?” “王爷……没来。” “为什么呀,紫玉姐姐亲自去请,王爷都不肯来?” “别说了,先回去看看世子怎么样了,要是真的严重,还得赶紧请御医前来才好。” “请御医?紫玉姐姐您可别闹了,这合宫的御医,才刚刚被咱们府上得罪了个干净。现在黑灯瞎火的,哪有大人还肯前来啊。” 米团儿听着听着,心揪在了一处。 世子,不就是早上错被自己下毒的那个小孩儿吗。 按理来说,一炷香功夫不到就吐了,应该没有大碍才对,怎么会病了呢? 自己做的毒药,那可不是寻常大夫能诊出来的,万一遇上个二把刀,再给他吃些不该吃的汤剂…… 越想越心虚,米团儿看了看方向不明的偏院,咬了咬牙,还是打算先跟着这几个姐姐去看看世子。 万一真是自己闯的祸,须得赶紧给他吃下解药才行。 虽然急于寻找娘亲,但是米团儿知道自己做的事情,须得有担当才行,他抿了抿嘴,悄悄跟着紫玉她们,往世子住处走去。 世子住处此刻灯火通明,一群人正翘首以盼,等着紫玉请来王爷。 就连大病初愈的张嬷嬷,也在紫嫣的搀扶下,来到世子房间。 见打灯婢女只引着紫玉一人回来了,众人都叹了口气。 世子发热,偏偏早上那一出,让王爷以为世子装病,依照他的性子,不来也算是预料之中。 张嬷嬷急道:“这可怎么办啊?!王爷不肯来,咱们拿着府里的腰牌,进宫请御医来看看。”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早上在偏院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个大概,此刻想请来太医,怕是比登天简单不了多少。 紫嫣突然一拍手道:“怎么傻了,咱们府上现在就有一位神医啊,请她过来给世子瞧瞧,这不是正合适吗!?” 窗户根下面,一个小毛头紧张地缩回了脑袋。 紫嫣的意思,是请娘亲过来吗? 第25章 还有个自己 主意一出,众人都是眉头一展。 经过张嬷嬷接连两次死里逃生,现在全府上下,无人再质疑舞语仙的医术。 “只是,姑娘房间现在被锁着,咱们没有钥匙怎么办?” 紫嫣笑了笑道:“没事儿,包在我身上。没有钥匙,还有窗户呢!” 说罢,她拎着一把楔子,就到了舞语仙的后窗。 房内的舞语仙,一直在等着紫嫣回来,可她送信之后,就去伺候张嬷嬷了,将回话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喝了自己带的药,休息了一下午,舞语仙现在可以扶着东西勉强走动了。 这次的伤势虽然看起来血肉模糊,很是吓人。但好在都是皮外伤,正常饮食休息,辅以生肌增肉的药物,恢复起来还是很快的。 等到五内俱焚,准备睡一觉再找那丫头算账,却听见后窗有声音,舞语仙机警地睁开了眼睛,轻声呼唤着紫嫣。 “如何?你送信送到了吗,掌柜的怎么说,客房里一切正常吗?” 窗外没有传来回应,反而是响起了一阵吭哧吭哧地怪声。 舞语仙支撑着身子向外看去,只见一个身影挂在窗户上,正用一个长长的东西,在窗页轴上凿着。 “紫嫣,紫嫣!?是你吗?” 对方不回答,继续卸窗户,舞语仙有些莫名其妙,又有点紧张。 深更半夜的,王府里闹贼了? 可是这贼看着是个女子,况且偷东西怎么会偷到空房里来? 再者说了,这里可是安和王府啊,谁不要命了,来战神的地盘偷东西? 活腻了!? 就在她四下寻找能充当武器的东西时,窗页吭哧一声被卸掉了,紫嫣一脸大汗地将窗页放下,伸头便爬了进来。 舞语仙看着这丫头,一时找不到话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怎么是你啊,我喊了你半天,为什么不说话!?” 紫嫣看着王妃拎着一个烛台在手里,疑惑道:“您拿着这个干嘛啊,我没听见您叫奴婢啊,卸窗户有点费力,奴婢注意力都在那上头,可能一时疏忽了。” 说完,她上前拉起舞语仙就往窗口走,急急忙忙道:“您快跟我来,世子病了,等着您救命呢。” 原本被拖拉着的舞语仙,还在问“干嘛啊,你今天送信还没给我回话呢。” 可听到后半段,说是世子病了,她突然健步如飞,甩开紫嫣跨过窗户,两步就出了屋子。 反倒是心急如焚的紫嫣落在后面,愣了一会儿这才跟上。 王妃是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不仅洒脱随性了,动作也快得多。 要说以前的王妃翻窗户,紫嫣就算亲眼看见,都很难相信。 如今为了世子,居然毫不犹豫。 所谓医者父母心,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娘娘,您等等我,世子住的世安苑,您不知道在哪里啊……”紫嫣赶紧上前带路,三脚并作两步,才勉强能走在受了伤的舞语仙前面。 米团儿守在世安苑的花丛里,终于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他偷偷露出半颗脑袋,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那一刻,米团儿眼圈都红了。 他多想扑上去叫一声娘亲,让她好好抱抱自己。 可是不能,米团儿自知是偷偷遛进王府的,要是被发现,会连累娘亲惹上麻烦的。 抹掉了脸上的泪,米团儿怕泪水挡住了娘亲,他渴求地盯着舞语仙的身影,可刚刚抹干的脸颊,又流下一道水渍。 看娘亲走路的姿势,确实受了伤,倒没有大碍了。 只要里面那孩子也安然无恙,娘亲肯定很快就可以回到客栈去,回到自己身边啦。 大门打开,舞语仙没理会向自己行礼的众人,先冲到床边,看了看世子的情况。 孩子小脸蜡黄的,不断地发抖,一个拳头紧紧攥着,怎么也不肯松开。 舞语仙要号脉,世子却怎么都不肯让她拉手,紫玉上前说道:“娘娘别勉强他,今天在上书房,世子挨了先生的手板,所以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的手又红又肿。您看看,能不能在右手把把脉。” “打手板!?”舞语仙的声音陡然提了上去。 紫玉有些意外,但还是如实回答道:“是的,世子昨晚去看张嬷嬷了,先生教的功课没有背熟,所以被当众打了手板。可能就是因为这个,世子急火攻心这才高热不退。” 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打我儿子!? 舞语仙恨的牙根伸长了几寸,却还要拿捏着这是别人儿子的分寸,忍着满腔怒气,到被子里拉起了孩子右手。 “父王……对不起……”榭明修喃喃道。 看着孩子虚弱的模样,舞语仙心如刀绞,若是当初没有狠心撇下他,如今榭明修应该和榭明旌一样,活泼开朗、健康聪慧。 才五岁就要与皇亲贵胄们一起去上书房学些之乎者也,这简直就是泯灭童性,这简直就是骇人听闻! “世子在上书房挨打,这事告诉王爷了吗?”舞语仙一边诊脉,一边对儿子挨打耿耿于怀。 就算是自己不方便直接出面,榭北行总要替儿子出口气才行啊。 紫玉慌忙摆手:“没有没有,娘娘也千万别说。要是让王爷知道了,世子就要再多被罚一次。到时候,更不够睡了。” 像是听见了紫玉的话,榭明修缓缓睁开眼睛,但是目光中没有焦距:“睡觉,睡觉……我好想饱饱地睡一觉啊……” 说罢,孩子闭上眼睛,须臾之后,便开始抽搐起来。 小儿高热惊厥,本是常事,舞语仙行医多年,也见了不少。 可是这次,看见亲生儿子如此,她简直手抖到无法应付。 “拿,拿块干净的帕子过来,让世子咬着。”说话间,她已经将自己的手掌塞进明修的嘴里,瞬间留下了两排深深的齿痕。 紫嫣惊叫道:“娘娘,您……” 张嬷嬷也很是意外,她没想到这个舞语仙,居然还真的拿世子当亲生儿子一般对待。 医者父母心,是到了这种地步的吗? 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除了惊讶之外,都是满满的感动。 帕子拿了过来,舞语仙将自己的手抽出,鲜血已经流了出来,可她眉头都没皱一下。 “去熬药,要快!”舞语仙随口说出了几味药材,让婢女们准备,自己则开始施针,先缓解明修惊厥的症状。 藏身在花丛里的米团儿本来就不太放心,眼下见里面突然冲出好几个人,兵荒马乱的模样,担心真的是自己的药,让那个小孩儿病倒了。 他悄悄绕过正门,又溜进后墙根,爬上窗台往里面看去。 舞语仙找准穴位,缓缓刺下一根银针,片刻后明修突然坐起身,哇地一声吐了起来。 此刻刚刚费力攀上窗台的米团儿,正好看见明修的正面,当场便僵住了。 他缓缓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在啊,怎么出现了,两个自己!? 第26章 不妥,太不妥了 米团儿几乎没有注意到,自己是什么时候从窗户上滑了下来的,等他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六神无主地坐在地上发呆。 之前在臭王爷那里听见过,这个被叫做世子的孩子,大号唤作榭明修,而自己的大名叫榭明旌。 他到现在还清楚记得,当时听见那个王爷喊出榭明修三个字的时候,自己被吓得差点掉头就跑,心都快从喉咙蹦出来的心情。 当时也有好奇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怎么这个小孩儿与自己的名字如此相像。 现在又看见了他的脸,居然也与自己一模一样,就仿佛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个自己一般。 米团儿小小的心里冒出一个巨大的疑惑,随后便成了一种猜测。 回想起当初在边城的时候,娘亲神医声誉响亮,十里八乡无人不敬重,医馆生意也好到需要排号,何等逍遥快活。 可是只是因为听了病患和家属聊天,说起京都广求名医,为安和王府里的一位嬷嬷看诊,娘亲当时就激动起来。 在米团儿的眼中,娘亲虽然不是什么大家出身,可是平日里举手投足间都很见风范,属于不拘小节但有闺秀之气的。 但那天她的反应,绝不是平日里应该有的。 第二天,他们便急匆匆收拾行装,往京都赶来。 安和王府…… 嬷嬷…… 榭明修、榭明旌…… 难道?! 他心口仿佛被人剜走了一块,米团儿觉得脸上痒痒的,伸手一摸才发现,是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这么说起来,自己也应该是这个王府的孩子? 那个打了娘亲的臭王爷,居然是爹爹?! 不会的,绝不可能的。 从小娘亲就说,爹爹是个盖世英雄,是个了不起的将军,后来死在沙场上了。 因为这个,米团儿从小就爱听说书先生讲一些有关大战的袍带书。常常想象着自己就是里面那些英雄豪杰的孩子,为此还洋洋得意了许久。 可如今,这个王爷是什么,是个打女人,还虐待小孩儿的坏人,他根本不是英雄,连个狗熊都不算!! 想起娘亲偷偷藏着自己的模样,想起她反复叮嘱千万不能到王府里来,米团儿知道自己的猜测应该没错。 可是这个事实,让五岁的小孩儿顿时崩溃了…… 他摸了一把花猫似的小脸,又一次爬上窗台,看了看娘亲细致入微地照顾榭明修的样子,心里酸的不行。 最终,他没有给娘亲送药,捂着脸哭着跑了。 这个地方一点也不好,路不是路,歪歪扭扭,人也都不是好人,谎话连篇! 跑着跑着,米团儿终于被自己绊倒了,他看见鞋面上娘亲亲手绣制的一对儿威风凛凛的大老虎,哭得更伤心了。 当时,拿到这双鞋子,米团儿开心得不得了。 娘亲熬红了眼睛,看着他开心的样子,摸着他的头说:“以后,你也要像你爹爹一样,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那时候有多骄傲,现在就有多痛苦。 什么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那个人分明就是说书先生口中,无情无义的负心汉!大坏蛋! 正哭着,一双脚出现在他面前,下意识以为是娘亲来找自己了,米团儿张开双臂,抬起头却看见一张绿了唧的脸。 正是拉了一天的柳絮儿。 “世子?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哭啊?” 没有任何怀疑,柳絮儿自然是第一时间,把米团儿当成了榭明修。 突然止住了哭声,下毒的时候虽然理直气壮,但是这么近距离看着自己的“受害人”,带着一脸菜色还故作关心,米团儿的内心世界,还是倍感压力的。 “没,没事……” 他慌慌张张爬起来,柳絮儿还虚的厉害,只是听闻王爷回来了,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撑着去请安的。 使了个眼色,柳絮儿身边的婢女赶紧上前,将米团儿扶起来,一边拍土一边询问他摔疼了没。 已经哭的脑袋发晕,米团儿微微摇了摇头。 柳絮儿以为他是怕生,笑着说道:“这孩子,这么久了还和我如此生分啊。” 婢女们赶紧给米团儿洗脑道:“这位以后就要是世子您的庶母了,人前人后,您是应该叫一声母亲的。” 母亲!?? 米团儿猛地抬起头,正看着柳絮儿一脸陶醉,听着婢女们说的话,很是搔首弄姿了一番。 真是让人恶心!! 我的娘亲,谁都别想取代! 他只恨自己泻药还是放得少了,居然让这个柳树毛毛儿这么快就恢复,有力气在这胡说八道。 见孩子不说话,柳絮儿也没精力和他耗时间,毕竟精心打扮成这样,已经费了不少力气。 “我正要去‘观菊居’给王爷请安,世子既然在这,就一同去,等会儿我送你回‘世安苑’!”说着,她拉起米团儿的手,便往前走去。 榭北行最是重视世子,这正好让他看看,自己与世子多么亲厚,也好将婚期尽快定下来。 柳絮儿想的心花怒放,却不料手里的小孩儿很是嫌弃地扒开她的手,嘟起嘴来不悦道:“男女授受不清!你这样不妥,太不妥了!” 说罢,他掉头就跑了。 婢女们呼喊道:“那边不是‘世安苑’啊,世子,您去哪里!?” 见柳絮儿没有追上前,二人有些好奇回头,却发现自家小姐脸色惊恐地站在原地,仿佛见了鬼一般。 “小姐?小姐您怎么啦?” “您可别吓奴婢啊,您这是怎么了!?” 柳絮儿大口换气,在婢女的搀扶下,微微抬头看着世子跑远的方向。 她眯着眼睛,耳边不断回响着那句“不妥,太不妥了!” 这句话是柳沛涵那个死人的口头禅,自己从小在柳府,听了无数遍。 不仅如此,世子说话的口气、神态,加上这句话本身给柳絮儿带来的不适感夹杂在一起。 让她瞬间有一种,那女人从坟里爬出来,在和她说话的感觉。 太像了,真是太像了……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世子出生的时候,柳沛涵死了四年了! 他们之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扯上关系的! 柳絮儿不断用理智安慰自己,面色才渐渐缓和过来。 婢女担心道:“姑娘啊,您身体不适,咱们还去见王爷吗?” 柳絮儿整理好情绪,强打精神道:“去,当然要去!” 从姐姐柳沛涵常与王爷对酒当歌的时候起,柳絮儿就爱慕着安和王榭北行。 花了这么久,费了这么多心思,终于走到了王爷身边。 毒杀张嬷嬷虽然功亏一篑,可是她的机会也几乎到手了,是时候再添一把火,迅速将婚事定下了。 任何人敢阻挡她的王妃路,那便是死路一条! 第27章 絮儿拜见王爷 片刻之后“观菊居”三个大字,便出现在柳絮儿的眼前,看着匾额上的字,她狠狠眯了眯眼睛。 菊花,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花! 放眼整个大赫朝,哪位王爷的住处叫这个名字的? 而且这块匾,还是一个死人写的。 那时候,榭北行刚刚开府,请柳沛涵过府参观,当时看见满园各色菊花,她抬笔提了这个匾额。 多少年了,那女人死了多少年了,这块匾居然还挂在这里。 柳沛涵喜欢菊花,可是她柳絮儿偏偏最讨厌菊花。 总有一天,她一定要将这块匾额摘了,换成她的手笔。把这满园的菊都拔了,换成芍药,整座安和王府都要看她柳絮儿的颜色! 顿了顿,她示意婢女们不需要跟着了,她知道榭北行不喜人多,要不是自己体力不支,柳絮儿也不会让婢女们一同过来。 “王爷,絮儿求见!”柳絮儿顶着一口气,走到门前,轻声唤道。 房内,榭北行还在与剑南枫商量军务,听见柳絮儿来了,都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可想起早上的事,榭北行也想再问问她详情,撂下笔墨,站起身说道:“进来。” 柳絮儿推门进入,眼睛先是瞄了一眼榭北行的脸色,见他略显不悦赶紧跪倒请罪。 “王爷,妾身从昨夜开始,病的昏昏沉沉,刚刚好些,就听闻使唤的人不懂规矩,竟然冲撞了张嬷嬷。好在嬷嬷吉人自有天相,不然妾身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啊。”说着,柳絮儿掩面哭泣着跪坐在地。 一方面是做戏给王爷看,另一方面也是真的累了,跪一会儿也是好的。 剑南枫微微扬了扬眉毛,对于这种做作的女子,他很是没什么好感,终究还是紫嫣那种雷厉风行的姑娘,看起来更顺眼些。 虽然以前王妃在府里的时候,偶尔也会矫揉造作一下,剑南枫以为大抵官家大户出来的女子,都会娇气些。 不过这次王妃回来以后大有不同,多了不少飒爽。 不论如何,比起眼前这滩烂泥似的柳絮儿,可都是好太多了。 王爷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一定要这个女人进府照顾世子。 所以面对跪地啜泣额柳絮儿,剑南枫一动不动,就像没看见一般。 任由王爷给他使眼色,剑南枫都一动不动。 到底是榭北行将柳絮儿请到府上的,也不好总让她在地上坐着,只能上前扶起。 柳絮儿就势靠在榭北行肩头,不论身体其他部分如何动作,她的脑袋就像是粘在上面一样,紧紧贴着榭北行的肩膀,纹丝不动。 剑南枫见此情形有些尴尬,他拱了拱手刚要请辞,榭北行先开了口:“刚才说的巡防问题还没有定论,你先等等,我们再讨论一下。” 柳絮儿敏锐地感觉到,自己出现似乎有些不合时宜,缓缓站直了身体,轻声道:“是妾身唐突了,王爷正在商讨正事,本不该打扰。” 榭北行正准备就坡下驴,让她回去歇息,柳絮儿又开口道:“但是,不来请罪,妾身又不安宁。” 说着她低下头,两行清泪就这么淌了下来。 榭北行自知这两天确实忽略了她,毕竟舞语仙突然回来,这对柳絮儿而言必然是个巨大的冲击。 “好了,本王不怪你就是,回去歇着。最近军务繁忙,待过了这阵子,本王就去看你。” 柳絮儿闻言立刻收了眼泪,走到砚台旁边开始磨墨:“不要紧的,絮儿不累,能见到王爷,时时与王爷相伴,一切都值得。” 剑南枫走也不是看也不是,尴尬地瞄了柳絮儿一眼,不由感慨,这眼泪收放自如的程度,堪比戏班子里的大角儿了。 见她不肯走,榭北行有些搓手了,他看剑南枫一眼,别过身去不再言语了。 这种事儿,怎么老是交给自己啊…… 剑南枫挠了挠头,少年时就是如此,但凡有殷勤一些的姑娘,王爷总是让剑南枫去“处理”。 可是这位姑娘可和那些狂蜂浪蝶不一样啊,这是王爷您自己个儿引到家里来的,再让我去赶,这不太合适…… 即便如此,在眼神求饶失败以后,剑南枫还是被榭北行的一个眼刀子,逼上前去。 “表二小姐……夜这么深了,您也病着,还是赶紧回去休息。王爷和属下讨论的事情,有不少涉及军中密报,也不适合让您在这听着。” 柳絮儿眼光沉了沉,喃喃道:“如此啊……” 剑南枫见不得柳絮儿故作可怜,赶紧岔开话题:“是呀,主要表二小姐您还抱恙在身。不过说起来,今天府里生病的人真多啊,方才婢女还来回报,说是世子也生病了。当真是多灾多祸,很是应该封门躲避躲避才是啊。” 理由都快说干了,要是这个表二小姐还不走,他剑南枫也没办法啊。 同样是表小姐,这个表二小姐和当年的表小姐柳沛涵,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世子病了!?”柳絮儿突然扬起眉毛。 剑南枫像是发现了突破口一般:“是啊,婢女说世子不适,要不表二小姐替王爷先去看看世子。” 柳絮儿故意皱起眉头,故作惊讶,眼神闪躲着说道:“病了……可是刚才……” 本就怀疑儿子装病,听了这话榭北行放下佯装在看的邸报,开口问道:“刚才怎么了?” 柳絮儿一副自己多嘴的模样,赶紧摇头:“没什么,没什么,絮儿告退。” 依着榭北行的性子,怎么可能将此事掠过去,由着她含糊其辞。 “你先等等,把话说清楚了,刚才怎么了?”榭北行追问道。 柳絮儿故意加快脚步走到了门口,装出一副被榭北行叫住,不得不转过身来的模样,很是自责地说道:“王爷啊,其实没什么,就是絮儿过来的时候,在路上撞见了世子……” 榭北行眉毛一蹙怒道:“这么晚了,这小子不睡觉,满院子跑什么!?还说不舒服!当真可恶!” 柳絮儿慌忙摇头:“世子还小,正是需要人陪着的时候。王爷您这么忙,张嬷嬷年纪大了,也难免忽略的。所以在府中夜奔,这不能怪在世子头上,絮儿身子恢复以后,定会对世子多加关怀的,还望王爷息怒。” 看着她摇摇晃晃,脸色发青,榭北行叹了口气道:“这孩子让你操心了,絮儿你先回去,以后世子还要你多费心。” “是!”柳絮儿心花怒放,转过身后,一脸愧疚变成了狞笑。 榭明修,你个来路不明的野孩子,居然也霸占着王府长子的身份。 等着,这里的一切,总要慢慢掌握在我柳絮儿手中的。 婢女见她这么快就出来,有些紧张地迎了上去:“小姐,可被王爷责怪了?” “都是奴婢的错,不该那么唐突,上门去找张嬷嬷和紫嫣麻烦。” 柳絮儿脸上冷汗未消,面色却是一凌。 “有什么不该的,我这场病如此蹊跷,十之八九就是那个紫嫣为了她的旧主,对我下了手!”她狠狠瞪了一眼“观菊居”的匾额,继续愤愤道,“这些账,我一笔一笔的,全都会讨回来!” 第28章 王妃抱着世子 夜已经深了,世安苑内一片寂静。 张嬷嬷在紫嫣陪同下,已经回偏院休息去了。 世子身边的侍女们,也东倒西歪着,都熬不住开始打盹儿。 昏暗的灯下,舞语仙守着儿子,一遍一遍摸着他的头,抚过他的脸颊。 以前只有在梦里想一想的事情,今天终于实现了。 她多想就这样抓着明修的手,再也不松开。 高热退了下来,小孩儿睡沉了,一直紧紧攥住的右手,也终于放松。 舞语仙反复看着孩子红肿的手掌,忍不住眼泪滴滴答答掉在上面。 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孩子,娘亲不想让你承袭什么爵位,不想让你光宗耀祖,只希望你平安喜乐,开开心心长大。 你能原谅娘亲吗,真是逼不得已,才会将你留下。 这五年,娘一想到你,就犹如剜心割肉。 抽泣声可能稍微大了一些,沉睡中的榭明修睫毛抖了抖,缓缓睁开了眼睛。 朦胧的灯下,他看见一个相貌清秀的女子,正捧着自己受伤的右手,轻轻呵气,一边涂药一边流泪。 这温柔的触觉,让他浑身软绵绵的,从没有这么放松过,从没有如此熨帖,咽了口口水润了润嗓子,榭明修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声:“娘亲……” 之后,便合上眼睛,又沉沉睡去了。 像是不敢置信一般,舞语仙看向儿子的小脸,轻声道:“你,你刚才说什么?” “娘……娘亲……疼……” 这一句,勾的舞语仙泪如泉涌,她恨不能就这么抱着儿子,一走了之,再也不回这个伤心又伤人的破地方。 当初为什么会以为,榭北行至少能善待他的亲生骨肉,居然舍得将儿子抛下。 舞语仙轻轻吻了吻明修的额头,泪水瞬间打湿了孩子的脸。 她再也忍不住刻骨铭心的思念,将榭明修紧紧抱在怀里,恨不能将他在融进自己的骨血之中,就这么永远相依相随,片刻也不要分离。 听见动静,紫玉轻轻睁开了眼睛,顿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她慌忙重新合上眼装睡,脑子里却出现了很多疑惑。 五年前,这世子来的奇怪,从不知生母是谁,王爷也不准人提起。 可现在想来,那时候正巧是王妃死讯传来的时间。 当时从没想过这个可能,现在串起来,却觉得无比合理。 王爷不近女色,这是世人皆知。 所以当时突然抱回来一个孩子,可谓是京都震动。 可若真的是王妃舞语仙生下的世子,那她又是为了什么撇下孩子,还谎称自己殁了呢? 王爷与王妃成婚多年,一直分院别住,直到废妃圣旨到来之前那一晚…… 回想起当时王爷大发雷霆,满城搜捕王妃,逼得皇帝都下旨亲查的场面,紫玉终于贯通了整件事情。 王妃应该是被逼无奈,才留下世子假死遁走,以保性命的。 想通此节,紫玉悄悄睁开眼睛,又看了看灯下抚着世子的王妃,不觉湿了眼眶。 自从世子到王府之中,就是紫玉负责照顾的,她对世子的怜惜与疼爱,是其他的人都不能相比的。 既然王妃是世子生母,那柳絮儿就不能在她之前入府。 王爷要娶柳絮儿意图很明确,就是想有个女人在府中主事,照顾世子。 可眼下有亲娘在,为了世子嫡长子的身份,也为了能让他成长在双亲膝前。 绝对不能让那个柳絮儿,现在入府成为侧妃! 紫玉又看了看抱着世子痛哭的舞语仙,悄悄侧过头尽量不发出抽泣声惊扰了他们。 以前世子就常常问她,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有娘亲,自己却没有。如今,这孩子终于盼到了自己的亲娘。 好好抱抱他。 也是一对苦命的母子…… 后半夜,换班的婢女们过来了,舞语仙也整理好情绪,看起来只是熬夜红了眼睛。 可紫玉刻意将众人安排出去,将整个屋子留给王妃,让她有机会能与世子倾诉,这几年作为母亲思念的衷肠。 婢女们不明就里,以为是里面有舞语仙在就够了,退出来之后,便轻轻议论起来。 “王妃这次回来,虽然性情与之前大不相同,但是人还是那么好啊。” “可不是,你看她对张嬷嬷也是这么细心,治疗得很是精心。” 紫玉看着屋内灯影下的剪影,幽幽道:“那是因为娘娘感激嬷嬷……” “感激嬷嬷?” “感激什么?” 婢女们一脸不解。 “感激她照顾……”紫玉突然发觉自己多话了,赶紧转移话题,“都去休息,世子这情况,明天也肯定离不开人。” “是!” 片刻间,偌大的世安苑,便空空如也。 未觉异样,舞语仙心满意足地抱着明修,只希望这夜长一些,再长一些…… 观菊居内,终于商定了第二天的对策,榭北行伸了个懒腰,剑南枫忙起身道:“太晚了,属下服侍您安歇。” 揉了揉眼睛,榭北行摇摇头道:“我先去看一眼明修,这小子,总是不忘记给本王添乱!” 剑南枫担心王爷再为难孩子,跟着一起去了。 二人到了世安苑,见里面居然一个人也没有,互看了一眼。 “你瞧,这是世子生病了‘世安苑’应该有的样子吗!?这孩子,扯谎都快成习惯了,不收拾是真不行!”榭北行摇着头,推门就准备进去。 剑南枫忍不住劝道:“世子才五岁,得慢慢教的,王爷切不可操之过急啊。” 榭北行看了他一眼道:“这本王当然知道了,你都没成家,一天到晚惦记着教本王怎么管孩子!?赶紧回去歇着,明日还有一天忙的。” “王爷……”剑南枫不放心道。 “快走,怎么本王的命令不好用了!?”榭北行怒道。 剑南枫撇撇嘴,只得应了一声离开了。 屋内,舞语仙听见外面的声音,顿时慌了神。 榭北行怎么会来!? 若是让他发现,自己偷偷溜出来守着明修,还不知他能想出什么新招来,逼迫自己与明修分离。 慌乱之下,舞语仙赶紧先将蜡烛熄灭了,转身躲在世子床下,只求榭北行看一眼,见儿子没事就尽快离开。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见灯火突然熄灭,榭北行倒也没有很在意,只以为是开门的风将残烛带熄了。 毕竟是安和王府,哪会有不长眼的毛贼敢到府中生事。 屋子里有很重的药味,榭北行嗅到之后,便快步走到榭明修塌前,伸手摸了摸孩子额头。 退烧虚汗还在涌出,虽然体温正常,但是能看出,孩子应该是真的大病了一场。 舞语仙保持着一个姿势,盯着榭明修看了半宿,腰臀上的伤已经适应了这个姿势。 突然换了动作,结痂的部位挤着新生出的嫩肉,疼得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原本是很轻的一声,可是屋里实在太静了,加上榭北行又是高手,自然将她的声音听了个清楚。 也猜到自己藏不住了,一头冷汗的舞语仙捏着一包药粉,静静等着。 榭北行收回手缓缓站直身子,瞄了一眼床下,缓缓捏住腰间的短匕,准备好之后,猛然之间俯身掀开床单,短匕就向床下挥去。 一些列动作干净利索,一气呵成。 可没等他看清床底下有什么,一包药粉就扑面而来。 第29章 这吻是你欠的 舞语仙撒的不是什么蒙汗药,倒不是因为不想用,是实在没有了。 伤好以后第一件事,便是要尽快去进点药回来,否则马上就要变成“神医难为无药之诊”了。 所以,榭北行毫无预料之下,吸了满了肺的是致幻药。 这是舞语仙得意之作,少量可以镇痛,也不会让病人彻底失去意识,很适合续骨之类时使用。 她可是高价从商队手里收来的曼陀罗花,按照古籍一点一点研制出来的。 耗费了两年光阴,才得了两小瓶。 为了儿子,这就豁出去半瓶。 只是,她以前也都是对于痛症剧烈的伤患才用过一点点。这么大剂量的,全都吸进身体,会有什么反应,舞语仙其实并没有多少数。 此刻的榭北行先是感觉呛的想要咳嗽,但是随即面前一阵绮丽,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放松与舒适。 黑漆漆的夜色不见了,焦灼的药味、隐形的“刺客”统统消失。 面前逐渐晕染开的是一片碧叶接天,伴随着荷香四溢,他不可置信地深吸了一口气,没错,就是这里,荷花夏日宴的那一天。 就在榭北行陶醉其中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这一天是应该有一个重要人物会出现的,正想着,一条小船缓缓从密密匝匝的荷叶之中,飘香而至。 上面斜倚着一个女子,她穿着一件荷色的烟纱散花裙,面上覆着一片荷叶。美得好似荷花丛中翩然而至的仙子,随着水波缓缓向自己滑来。 泪光迅速闪动在他眼中,榭北行沉浸在这幅梦都不敢再梦一次的过往之中,彻底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 对面紧张观察他反应的舞语仙很是紧张,见榭北行就像是突然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心底也有些敲鼓。 不会,这药虽然有一定致幻的效果,可没见记载说是会夺去肌体的行动能力啊。 可若是当朝战神一府之主的安和王,真的在自己手上成了个瘫子…… 不不不,不可能,舞语仙你别自己吓唬自己个儿了。 内心挣扎,正想给榭北行点清凉鼻烟,看看能不能将这家伙唤醒。 突然间当啷一声,榭北行手里的短匕坠地。 舞语仙就在他跟前,好悬没让这匕首戳在脚背上,吓得她顿时后撤了一下。榭北行却在此时,突然揽住了她的腰。 在榭北行眼中,女子乘坐的小舟缓缓靠岸,她将盖在脸上的荷叶取下,露出一张美丽绝伦的面庞。 而此刻在榭北行的眼前,荷叶之中的女子正朝着自己绽开笑靥,跳起身来就要上岸,却被裙子绊到,狠狠趔趄了一下,扁舟都随着倾斜。 榭北行飞身上前,一把将她拥在怀里,二人缠在一处,轻轻倒在小舟之上。 是她,是她…… 这眉这目,这从不饶人的一张樱桃小口,就连双颊泛起的红晕都这般刚好,衬的她整个人娇媚又活泼。 “吓死我了,表哥……”女子在他怀中,俏生生地说道。 当年,榭北行惦记自己尚有婚约没能解除,生生拒绝了柳沛涵,仓皇逃下船去。 自那以后,柳沛涵便开始重病缠身,直至…… 此后无数次,午夜梦回时榭北行都来到过这片荷花丛中,可他从不敢继续做梦,总是靠意志力强迫自己醒来。 他不能再一次面对柳沛涵突然被撇下后,失望的目光。 更无法回忆表妹自那以后,面对自己时心死如灰的冷淡。 舞语仙猛然被榭北行拥在怀里,鼻烟壶也被挤掉了,她不敢动,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动。 紧盯着榭北行的表情,想判断出这家伙,究竟是迷幻了,还是清醒的。 好在他还能动,身体机能看起来还蛮灵活的,这就好,这就好。 没弄坏就好…… 从一场惊恐之中大难不死地逃出,舞语仙知道药效并不长,只要没出什么其他问题,稍过一阵榭北行就会恢复。 她拍了拍榭北行的肩膀和胳膊,想通过触觉判断一下,这家伙肌肉用力到底正不正常,以便彻底安心。 一直目光涣散,被她一拍之后,榭北行突然转动眼仁看向了她。 这柔情绵绵的眼神,是舞语仙从未见过的,上辈子当柳沛涵的时候,也没见过。 她心底涌起一阵不受控制的异动,呼吸也莫名急促起来。 感觉到这家伙不对劲,舞语仙试图挣脱,可榭北行的胳膊硬的像花岗岩一般,以她现在受伤的身躯,根本没可能。 这家伙想干嘛!? 舞语仙紧盯着榭北行,戒备却又没来由的期待。 夜色沉沉,世安苑静谧无声,榭明修还安安静静睡着,在他床边上,娘亲和爹爹正抱在一处,相对无语。 如果当时自己有所表示,甚至有所暗示,可能表妹都不会那么绝望。 榭北行心中,这个场景是他刻骨铭心的悔恨。 我不会再那么做了,永远不会了。 有婚约又如何,我只要你也只爱你只娶你。 我就要柳沛涵做我安和王的王妃。 什么圣旨,什么欺君,都随便…… 他不想在难得的梦里,还要再次看见表妹伤心,榭北行看着她的脸,缓缓伸手抚上,从眉角到脸颊,从下颌轻轻滑过,最后抬起她的下巴,印上自己的唇。 舞语仙满心都是见了鬼的不解。 !?!? 这就是致幻药啊,又不是合欢散,这怎么还有这个效果呢!? 看着榭北行深情又沉醉的模样,细细理着自己的发,舞语仙僵直到几乎快抽筋的程度。 她不敢动,用眼珠子跟随榭北行的手指,一路滑下,惊恐又紧张。 直到这个吻,彻底封印了她所有的不解和困惑。 不想了,不想再想了。 毕竟爱了他两世,哪怕是致幻药下的一个吻,也比合欢散那晚,让她觉得有尊严些。 前世做柳沛涵的时候,榭北行即便是拥着她倒在荷花之中,也不肯有任何反应。扶起来之后便匆匆离去,彻底寒了她的心。 这一世,用了合欢散,才有了一次温存。 所以,如今是他应该偿还的时候了。 这一吻,本就是你欠我的! 舞语仙缓缓流下泪来,心中仿佛万般苦涩之中,突然点进一滴蜜。 榭北行仔细将她脸上的眼泪一一吻掉,灼热缓缓转移到耳边,舞语仙感觉自己的心像是有一鼓,被无数个锤子砸的震天响。 第30章 去死吧 喉咙紧得厉害,必须大口喘气才能勉强呼吸。 就在舞语仙轻合双眼,准备就此沉沦的时候,突然一声呼唤响在耳边,她顿时睁圆了双眼。 “表妹……” 舞语仙双目圆睁,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一阵恶心翻涌而出。 表妹,他竟然将自己的当成了柳絮儿那丫头!? 顾不得身上的伤,舞语仙将榭北行狠狠推开,爬起身来又在他后背踹了两脚,这才夺门而出。 突然被丢在地上的榭北行,此刻喃喃念出:“沛涵……” 一路狂奔,舞语仙不断在问自己,你到底在干什么!? 他不爱你,甚至从未看得上你过,难道是今天才知道的吗? 冷风吹过,舞语仙一瘸一拐往自己的住处奔去。 脸上的吻痕被凉风吹成了一个讽刺,她嘲笑着自己到了这步田地,居然还能痴心不死,可另外一边,内心深处依旧疼的不敢呼吸。 终于回到自己房中,这才看见门口的大铜锁,这把冰冷的锁,就像是一把重锤,敲碎了舞语仙最后一根擎起内心世界的支柱。 她突然两腿一软坐倒在地,身上的疼痛也没有到剜心刺骨,她将脸上被榭北行触碰过的地方,狠狠抹了一遍。 榭北行,你够狠的。 羞辱了我就罢了,还让我爬窗户回来! 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原谅你,再也不会! 去死! 心里骂了一百遍去死,舞语仙还是得自己爬起来,吃力地从后窗爬了进去,最后一下没踩住,她整个人掉进房内。 那一刻,真是有一种要“气绝”身亡的感觉。 榭北行! 她凭空做了一个掐人脖子的动作,两只手青筋暴跳。 这天一早,柳絮儿披星便起来梳妆了。 两个婢女最近也被折腾得不轻,打着呵欠两眼赤红,强打精神帮柳絮儿挽着发髻。 “小姐,您昨天病的那么厉害,今日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婢女关心道。 柳絮儿白了二人一眼:“你们懂什么!?昨日紫玉那丫头是不是来过,让你们俩打发走了?” 婢女互看了一眼,心道小姐都拉成那幅模样了,竟然还能听得见门外的动静。 再者说了,不打发走又怎么办,她昨天的模样,难道还能送世子去上书房不成? 腹诽虽如此,可是二人也不敢动嘴,只能闷声干活,听柳絮儿吩咐。 “今天怎么也不能再让那丫头来叫了,我得一早就去‘世安苑’,带着世子一同出门去,方显出我的亲厚来。”说着,她又换了一对耳环,“我头上的钗,和这对耳环比较配。” 婢女赶紧称是。 “碧色好看,最是衬小姐肤色。” “是!?”柳絮儿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对着镜子做了几个妩媚的姿势。 柳絮儿脸上尚未复原的菜色,配合一圈碧水的饰物,确实相当“衬肤色”。 她一边打扮着一边虎视眈眈地说道:“藕荷色是好看,但毕竟寡淡了点。总有一天,王爷会知道,碧色才是好看大方的颜色!” 世安苑里紫玉见世子房中一直安静,以为王妃还没出来,便没有贸然进去。 等柳絮儿带着侍婢们到的时候,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动静。 “您看,咱们来的也太早了,小姐不如回去用过早膳再来。”婢女劝着,忍不住扯出一个呵欠。 柳絮儿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没用的东西,看你这睡眼惺忪的模样,眼屎还挂在脸上!赶紧去洗洗,别给我丢人,你也是!快滚!” 婢女赶紧告退,忙不迭跑了出去。 看了看微微晨光中的世子房,柳絮儿整理了一下,款步走了过去,脸上挂着“慈母”般的笑容,准备叫榭明修起床。 屋里没有掌灯,很暗。 柳絮儿摸着黑走了进去,被地上不知什么绊倒了,再睁开眼睛,自己竟然落在日思夜想的王爷怀中。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王爷睡在世子房地上,但是这等做梦都梦不来的奇遇,让柳絮儿激动的浑身颤抖。 药效加之疲惫,榭北行在舞语仙走后,直接睡在世子屋里。 最近内忧外患,府中和外部都事件频发。 榭北行也确实疲累不已。 睁开眼睛的瞬间,他揉了揉太阳穴,一时分不清身在何处。 片刻后心头一抖,猛然间想起自己昨晚的梦境。 柳絮儿见他醒了柔声道:“王爷……” 榭北行见她在自己怀中,猛然间坐起身来,一边努力回忆昨晚发生了什么,一边问道:“你怎么在这?何时过来的?” 柳絮儿眼神迅速扫了一眼房内,见各种烹药的器具,一应俱全。 难道世子,昨天还真的是病了? 可是园子里看见他的时候,可不像啊。 坏了,昨天可以告了一状,说世子没病还到处跑。 若是真的病了,岂不是自己讨没趣? 眼珠一转,柳絮儿改口道:“早就过来了啊,世子病了,所以絮儿一直在此照顾。” 榭北行瞪大了眼睛,瞪着柳絮儿,目光里写上了一层惊异与赧色。 自己居然会把她当成了沛涵?! 我这是疯了吗? 怎么会…… 柳絮儿见榭北行拼命揉搓自己的头发,贴心的上前来,帮他揉捏肩膀。 “王爷怎么睡在地上啊,害得絮儿这般……” 担心二字尚未出口,榭北行身子一抖,拂掉了柳絮儿的手。 “不必了,本王还有事,先走了。” 他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出了门,竟有几分仓皇之意。 “王爷!”柳絮儿赶紧喊道,“世子病了,今日还需要去上书房吗?” 榭北行顿了顿,头都没敢回:“不去了,歇一天也好。” “是。” 看着王爷急匆匆跑出门,柳絮儿微红着脸垂下了头。想起刚才二人近距离贴在一处的时候,对方的局促与僵硬,让她很是得意。 凭借自己的美貌,王爷怎么可能不动心。 嫁进王府之中,定是指日可待。 听见动静,紫玉悄悄起身,看看王妃是否需要人手。岂料没见到王妃,却看见王爷气势汹汹地离开。 一瞬间,紫玉惊得汗毛倒立,她怎么也没想到,昨夜已经那么晚了,王爷居然会到世安苑来。 担心王妃被为难,她慌慌忙忙冲进世子房中,却见柳絮儿正满面桃花站在里面。 “表,表二小姐……” 紫玉叫了一声,眼神却在四下搜寻着。 柳絮儿刚刚端起的女主人架子,被一个“表二小姐”给打散了不少。她看着紫玉紧张的模样,不满道:“一进门也不行礼,就只管鬼鬼祟祟的,你在找什么!?” 第31章 敢打我儿子! 张嬷嬷早起之后,第一时间来看了世子,见他面色红润地喝粥,高兴的感觉自己的病都好了大半。 “明修啊,这次好好睡好好吃,养好身子再去上书房。王爷那你不用担心,张嬷嬷帮你顶着!” 榭明修一边吃粥,一边环顾着周围的笑脸,只觉得昨晚梦里的那个迷糊的身影,并不在其中。 “紫玉姐姐,昨晚是你在这照顾我的吗?”搓了搓已经消肿的左手,明修感觉昨夜也不全是梦。 尤其是泪滴洒在上面的感觉,药膏清凉滋润的触觉,都是那样的清晰。 “是我!” 紫玉正在犹豫如何回答,门口随着应声,柳絮儿走了进来。 众人看见她均是脸色一顿,唯有柳絮儿自己春光满面的。 “世子醒了啊,我昨晚一直在这陪着你呢,你还记得吗?” 紫嫣刚要起身反驳,紫玉拉了她一把。 这么长时间,王爷一直隐瞒着世子的身世。 王妃悄悄来看世子,定是犯了大忌,要是让王爷知道,十之八九会阻断他们母子再见面的所有可能。 柳絮儿正无孔不入寻找机会,若是让她知道,定会告知王爷舞语仙偷溜出来。 紧急关头,紫玉不能冒这个风险。 虽然不知道紫玉真正担心的是什么,但是被她阻拦之后,紫嫣也想起自己是卸了一扇窗户,才将王妃偷出来的。 这事,还确实不能让柳絮儿知道。 榭明修看了看周围,瞪着一对儿圆溜溜的眼珠,不太相信地看着柳絮儿。 别的先不说,光是她这一身明艳艳的绿色,就与梦里的女子相差极大。 这可惜当时他烧的昏昏沉沉,没看清她的脸。 “是您啊……”榭明修小脸一沉,挂满了失望之色。 柳絮儿道:“是我呀,怎么?” “没事。”榭明修懂事地谢过柳絮儿,之后喃喃自语道,“我以为,娘亲来看我了呢……” 紫玉心中被狠狠一撞,她忍不住上前搂住世子小小的脑袋,多希望能告诉他,你的娘亲昨晚陪着你一整夜,那不是梦,就是你的娘亲。 柳絮儿见装,先是翻了个白眼,之后将紫玉挤到一边,生生把自己的屁股塞到榭明修与紫玉中间,狠狠坐下。 “明修啊,以后我就是你的娘亲。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可以告诉我的,比如昨晚上,你在花园里哭,就应该告诉我到底有什么心事。” 她说的,当然是错认的米团儿。 话一出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傍晚时分,世子就开始发热,晚饭都没吃,怎么可能去花园哭泣? 正要追问的时候,外面有人禀告。 “世子爷可起了?上书房的总师傅李大人到府中来,询问您今日为何没有去早读。” 此话一出,榭明修的脸顿时白了。 紫玉一跺脚急道:“坏了,世子病了,没人去上书房报假啊。” “那,那怎么办?”世子拉着紫玉姐姐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柳絮儿站起身道:“那就让我去见见这位大人,王爷不在府中,总要有个人主事才行。” 众人闻言不怒反喜,紫玉更是给柳絮儿行了个礼,毕恭毕敬道:“那紫玉代世子,谢过表二小姐。” 虽然这个称呼依旧刺耳,但是能得这大丫头全礼一拜,柳絮儿心中还是极为得意的。 关键时刻还得看我的,府中没有个掌事的人,就是不行! 她不屑地瞥了众人一眼,昂首挺胸便走了出去。 众人见她走了,无不掩面轻笑。 唯有榭明修一脸担心:“她,能行吗?” “能不能行让她去试试呗。” “李老学究的厉害,也是时候让咱们这位‘掌事人’去见识见识了。” 紫嫣见世子眉头紧锁的模样,笑着宽慰道:“有人替你抗雷还不好啊,让她去呗!” 刚说完,她才猛然间想起,王妃房间窗户还是个大洞呢。 如今这天气,破着那么大个窟窿洞熬一宿,可是会冻坏了!? “我,我去看看粥熬好没有。”发觉自己犯了大错的紫嫣吱吱呜呜起身,掉头就往外跑去。 房内舞语仙裹着被子,两脚收在床上,正像一只抱窝的母鸡似的,蜷在床上。 紫嫣扒上窗户,看见她这副模样,赶紧讪笑地解释起来:“世子多亏您的妙手,已经全好了。奴婢这就给你把窗户装上哈,您稍微等会儿!” 从昨晚起就憋了一肚子气,舞语仙没好气道:“难为你还记得我,你们这安和王府里头,就没有一个有良心的人!” 说完,意识到自己连着儿子也骂了,舞语仙又加了一句。 “大人,没有一个有良心的大人!” 不知她昨夜与王爷那一段,紫嫣只以为是自己来晚了,害的王妃冻着了,赶紧一边干活,一边挖空心思逗她开心。 “今日世子气色特别好,比平时没生病的时候,还要好!自从他去了上书房以后,还是第一次见他红光满面。娘娘您的医术,就是高明!” 舞语仙继续面无表情,呆坐在床上。 见王妃如此,紫嫣转了转眼珠,终于想到一件好笑的事情。 “对了,上书房的大师傅李大人来了,您知道他吗?” “那个老学究……”舞语仙随口应道。 当年京城第一才女柳沛涵,因为声名在外曽被这位老学究诟病过。 说什么女子但凡博了个广学有才的名号,多是因为长得好看而已,至于真才实学,恐怕也就是个“不过如此”的程度。 当时的柳沛涵心高气傲,直接上门挑战,光是对对子,就差点将李朝翰对出一口老血来。 二人也算是结下了梁子,但也至此互相敬佩起来。 舞语仙知道,这位李大人最介意的,就是门第规矩。要不,当初也不会对自己频繁出入各种诗会的行为深觉不妥,屡屡诟病。 现下,柳絮儿一个不清不楚住在王府的女子,独自去接待他,恐怕死得很惨。 别的先不说,她马上要被李大人脱掉的脸皮,一时半会儿怕是捡不起来了。 但是,舞语仙惦记的,是另一件事:“昨天世子被打了手板,是哪位师傅所为,你可知道?” 紫嫣先是愣了愣,之后才想起,号脉的时候,世子死活不肯伸出手的画面。 “咱们世子那可是安和王府的独子,除了这位李大人,还有谁敢对他动手啊!”紫嫣这话说的理直气壮,也不知道是骄傲还是自贬。 舞语仙听了这话微微皱眉,总觉得这句说的怂横怂横的。 没空顾及这些,她从被子里出来,整理了一下衣服。 “窗户,先别装了。” 正干的一头汗,突然听见这个吩咐,紫嫣猛然一怔。 舞语仙此刻,已经走到了她近前。 “娘娘,您好了!?走路不瘸了呀。”紫嫣惊喜之余好奇道,“窗户不装了!?这样敞亮吗?” 把一句敞亮你个头憋进心里,舞语仙正色道:“我要出去一趟!” 第32章 老对手又见面了 舞语仙轻车熟路到了前厅,还没进去,就听见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 “老夫来王府寻找自己的学生,不知柳二小姐出来迎接,所为何事?” 缓下脚步,舞语仙在门外静静听着。 紫嫣能亲见这场学究口撕表二小姐的大戏,甚是激动,紧紧缀在舞语仙身后,脖子却神奇地伸到了她前面。 “李大人。”柳絮儿行了个礼,慢声细语道,“王爷不在,世子还病着,所以……” “所以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要替世子爷向师傅回话?”李大人皱着眉,显然用尽了耐心。 想当年,柳絮儿的姐姐柳沛涵在京中公然与他挑衅,逼迫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学究,和一个二八年华的俏丽丫头摆起文墨擂台。 虽然最后胜负并未公布,可是李朝翰至此以后,看见“柳”字,便浑身不舒服。 更何况,是这个飘飘荡荡无处不在的柳絮……儿。 突然被这么不客气地怼了回来,柳絮儿心中有气,但是也不好发作,僵硬地笑道:“李大人,虽然现在我还不是王府中人,可是……” “那就等王爷三媒六聘娶了您,到时候柳姑娘再到老夫面前摆王妃的谱。我要见世子,他今日没有去上书房,也没有告假。老夫要知道,究竟发生何事,可以如此荒废学业!”李朝翰干脆转身坐下,双手覆在扶手上,一副唯我独尊的派头。 柳絮儿的肺都快炸了,她即便入府也是侧妃,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既然是侧妃,何来三媒六聘,这些正妻才能有的礼节。 李朝翰这话就等于说,她这么悄悄进了府,黑不提白不提,做了王爷的女人也罢。但是在外人面前,她依旧无名无份,只是个客居王府的外姓人。 手帕缠在指头上,勒出了一道深深的凹痕,青紫得仿佛要渗出血来。 可柳絮儿得忍着,必须要忍。 不仅仅因为李朝翰在朝堂之上的地位,远远在她爹柳梧畅之上。更是由于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王府摆起女主人的款,对外接待来客。 若是这次砸了,她柳絮儿在府中永远抬不起头来。 是以,面对李朝翰的蔑视,柳絮儿打落牙齿和血吞,也得撑下去。 “李大人,即便小女子现在确实没有正式名分,但是替世子回个话,还是说得清楚的。昨晚世子高热,全府上下都为他忙活着,一时之间忘了向上书房告假。大人前来不就是为了了解此事吗,小女子解释的可清楚?”柳絮儿继续柔声细气道。 在外偷听的紫嫣微微撇了撇嘴,这个表二小姐,硬要嫁进王府的决心与脸皮,都是非常抗击打的。 一般的姑娘被个外人这么说一顿,多半都捂着脸跑了,若没有八抬大轿王爷亲迎,恐怕这辈子都不愿再出来见人。 可这柳絮儿就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当真是不服不行。 若是王妃能有这个韧劲儿,何愁不成事啊。 她悄悄看了舞语仙一眼,却发现她脸色铁青。 这是听见柳絮儿鸠占鹊巢,所以动气了?也好也好,能生气总算没彻底忘了王爷。 听了柳絮儿的回答,李朝翰脸色微微有了几分变化,毕竟昨天确实是自己动手打了世子。 期间虽然不乏他人挑唆,可是榭明修没背下诗文这是事实,和皇子们哄闹起来也是他亲眼所见。 是以虽然当时气急之下,动手狠了些,但也不觉自己有过分之举。 今天听闻世子不告假也不来上书房,李朝翰便下意识以为,这孩子是在与自己置气,故意为之。 索性就堵上门来,倒看看这小子如何解释。 但如果真是发热生病了,那他气势汹汹前来,就有些失礼了。 “世子病了?”李朝翰问道。 柳絮儿见他终于肯与自己说话了,心中窃喜,说话就格外谄媚起来:“是啊,孩子小,头疼脑热正常的。只是因为咱们的疏忽,累了大人亲自过府询问,实在是失礼。回头一定禀明王爷,李大人为了世子的功课,亲自上门询问。明修有您这样学识深厚又极其负责的师傅,真是这孩子的福气。”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李朝翰即便再不齿柳絮儿的行径,此刻也不好再恶语相向了。 “那就……请世子好好养病,只不过下次再有这样的时候,还望记得向上书房告假。”李朝翰站起来准备走。 门外,某亲娘可听不下去了。 明修就是因为挨了这顿打,才又惊又羞生了场大病。 什么叫有这样师傅是福气?!随意动手打人,这是什么狗屁福气,让给你柳絮儿要不要?! 什么叫下次再有这样的时候?!这是多么盼着明修再病一场!? 打人也就算了,他李朝翰还敢登门“追杀”!? 这是师傅吗,这简直就是刽子手! 紫嫣觉得此事柳絮儿虽然逾矩,可也算应付过去了,准备拉着王妃走开,免得正面遇上她,又是一顿口舌。 可等她回头的时候,只觉得一道黑影闪过,王妃已经不见了。 “娘娘,娘娘……?” 再转回头,正厅已经多了一个人。 李朝翰只觉得一股风喷到眼前,再定睛一看的时候,膝盖一软差点跪坐在地。 面前的人带着阴风煞气,脸色凝重,恍如天降。再看这相貌,不是当年舞相长女舞语仙又是哪个!? “王、王妃……您……您不是……” 舞语仙面色还有几分憔悴,即便是整理过,发丝也难免有几丝凌乱,看上去倒真是有几分刚刚从地下爬出来的气质。 柳絮儿原本正在洋洋自得,这一次自己总算是打开了局面,以后不管认与不认,她柳絮儿也能代表王府,出门应酬了。 李朝翰虽然说话难听,可这委屈也不算白忍。 但是现在舞语仙骤然出现,柳絮儿的脸顿时恨成了猪肝色。 这女人自打从坟里爬回来,屡屡坏自己好事,到底安的什么心! “舞语仙,你来这干什么!?你一个废妃,还嫌王爷打得不够狠吗,紫嫣你是干什么吃的,赶紧把这疯婆子给本小姐带下去!” 紧要关头,她又出来搅合,柳絮儿气的嗓子都破音了。 看到这场面,李朝翰的心悸稍稍平复了一些,这最起码说明,面前这个舞语仙,是人不是鬼。 只不过,传出死讯已经五年了,这位王妃为何突然出现在王府之中? 没等他好奇,舞语仙抢先开了口。 “李大人,上书房总师傅是吗?” 李朝翰虽然知道舞语仙早就被废,可还是向她行了个礼:“正是下官。” 满心都是爆捶他的画面,舞语仙狠狠按下心头怒火,压着嗓子问道:“想请教……” “客气客气,舞姑娘请说……”意识到舞语仙已经被废,李朝翰改口道。 舞语仙双眉欲立,一步步紧逼地问道。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何解?‘教之以事而喻诸德者也’何解?‘身教甚于言教’又当何解!?” 第33章 还是她完胜 李朝翰面对舞语仙突然重回人间的冲击,尚未完全消化掉,又被一连串的“何解”暴击了。 他呆愣在原地,心中充斥着似曾相识的感觉。 明明是第一次与舞语仙直接对话,可为什么这场面这般熟悉。 再回头细品方才她说的话,句句都是冲着师尊师德使劲,这是在替世子出头? 坊间都传闻,就是因为安和王偷偷养了外室,怀了孩子,这才拼命也要休掉王妃。 十月后世子呱呱坠地,舞语仙也因此又羞又愤,病逝于落魄之中。 如此说来,她又为何要替世子不平呢? 无数个问题齐刷刷挤在心头,李朝翰毕竟是个耳顺之年,突然被这么惊吓,一时间捂着胸口,坐在椅子上开始缓神。 柳絮儿见状赶紧抓住机会,开始借题发挥,指着舞语仙骂道:“你竟敢这般对世子师傅说话?!简直就是大不敬,丢尽了安和王府的脸面!赶紧带下去!来人!!立刻把这个疯妇拖下去!!” 舞语仙看了看跳梁小丑一般的柳絮儿,轻笑道:“我与先生探讨学问,如何不敬了?方才我说的话,柳姑娘听懂了几个字?一句都没懂就在这吆五喝六的,是谁丢尽了王府脸面?” 这句话算是梗住了柳絮儿,她确实没听懂舞语仙在说什么,甚至连是什么都没听清楚,只觉得一堆字挤进耳朵,连起来是一句没明白。 当年长姐柳沛涵学识广博誉满京都,可是并不得父亲喜欢。 说是女子懂得多了,便会和父兄辩理,与文人斗诗,抛头露面不说,一点大家闺秀的温婉都没有了。 她死后,更是被家人说成是慧极早夭,自作自受。 是以,柳絮儿只看了些女德之类,根本不识多少字,后来还是为了王爷,恶补了些诗文和佳句。哪里能听得懂这么多之乎者也。 见她被噎得闭了嘴,舞语仙也不再追击,毕竟志不在她,转而向李朝翰继续发难:“先生既然不答,那此页便揭过。我想再请教,昨日世子挨打是所为何事!?” 李朝翰之所以会登门,除了想看看世子是不是赌气,还想见见王爷,向他说明最近世子在上书房的表现。 让王爷严加管教,万不可轻慢世子学业。 只是他不知道,榭北行已经快将这小儿逼死了,日日纠问,天天苛责。 李朝翰此行从一开始便注定,每一句话都会插进舞语仙的肺管子。 “既然说到此处,本官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世子最近课业表现极差。昨天打手板,也是数错并发,理所应当之举。”李朝翰一本正经道。 数错并发!? 理所应当!? 舞语仙狠狠咽了口气,按耐住往他死穴上扎几针的冲动,咬牙切齿地问道:“何为数错?” “上课睡觉,课下布置功课也经常完成不了,字迹歪歪扭扭很不认真,此为数错!”李朝翰说着说着,火气也上来了,“不仅如此,昨日,课堂间隙,他竟然与宫中皇子们打架,此事难道当不得一顿手板吗!?” 打架!? 明修居然会打架? 听了这话的舞语仙心头一动居然有几分欣喜,怕儿子这个被人戳到南墙都不敢吱声的性子,出门会被活活欺负死,这份隐隐的担忧由此稍稍疏解了几分。 自己告了一大堆状,这舞语仙不忧反喜,李朝翰心中默默叹气,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啊,若是对王爷提起,他定会气愤难当。 旁边的柳絮儿赶紧借机插嘴道:“世子居然如此怠慢,实在不该,还请李大人见谅。随后,我一定将这些告知王爷,让他……” 感觉身上冷森森的,柳絮儿下意识抬起眼神,正遇上舞语仙杀人一般的目光。 “你是想一辈子都说不了话吗?”她竖起两指,捏着一根银针,冷冷质问道。 柳絮儿慌忙捂住脖子,第一次见面被扎哑了的情形,现在还历历在目。 这女人,当真是有病! “李大人昨日打了世子手板,那与他打架的其他皇子呢?也都打了?”镇住了柳絮儿,舞语仙继续问道。 李朝翰一怔:“自然没有。是世子动手在先,皇子们仅仅是抵挡了一下而已。” 好一个拉偏架的师傅! “您亲眼看见世子无缘无故,便动手打人的?”舞语仙再次质问。 捋了捋胡须,李朝翰实话实说:“那倒没有,但是课堂上众人作证,总不会都冤枉了他。” “世子五岁,一个人去打众位皇子!?”舞语仙一针见血道。 李朝翰犹豫了片刻,当时怒极确实未曾细想。 “身为总师傅,问也不问先打了最小的孩子,整整十下!?”舞语仙步步紧逼,问得李朝翰有些心虚起来。 “这,这也是……” “众人打作一团,师傅只责其一,这就是上书房为师之道!?” 啪一声,舞语仙重重拍在桌上,震的桌几上的茶杯都跳了一下。在场众人,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这是王妃吗? 这是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再大委屈也甘之如饴的王妃吗!? 紫嫣也对世子受到苛责也很是不满,听见王妃这一串追问,只想拍手叫好。 今天幸亏有她,若是王爷听见李大人这番话,世子不仅得不到怜惜,多半还要屁股开花。 “当时,当时……”李朝翰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对世子粗暴了几分,也没有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时皇子们和诸位世子王孙都指认,是榭明修先动了手,他便对世子行了处罚。 见李朝翰捋着胡须张嘴结舌的模样,舞语仙觉得,自己再多看他几眼,都要被气的吐血,挥手道:“李大人无需解释,我安和王府也不是请不起师傅。若是世子在上书房不可能被公平对待,那这个学上与不上,还在两可之间!慢走不送!” 说罢,她挥袖便要回去。 被这一顿抢白,李朝翰哪里受的了:“舞,舞姑娘,你说这话,是什么立场?这里是安和王府,不是舞相的府邸,不该是你做主的地方!” 柳絮儿眯着眼睛,手逐渐由喉咙滑到心口,脸上的神情也由惊恐转成讥讽。 你个贱人,在安和王府你算什么东西! 舞语仙只是微微偏过头道:“我是大夫,世子是我的病人,我说他不能上学,就是不能!” 大夫!? 这舞语仙怎么又成大夫了!? 正在疑惑,舞语仙只留一句送客转身便走。 下人们听从舞语仙的吩咐,将还在摸不着头脑中的李朝翰请了出去。 到了门口,他才一跺脚恍如梦醒,这个感觉,这不就是当年与柳沛涵摆文墨擂台时候,那个憋气的心情吗!? 舞语仙,这个舞语仙,到底怎么回来的!? 第34章 坐馆们慌了 世安苑内,紫嫣眉飞色舞,将舞语仙如何力战李朝翰的过程,大肆渲染了一遍。 世子听了紫嫣姐姐的话,知道自己暂时不用上书房了,开心的像一只花蝴蝶似的,在屋里跑来跑去。 紫玉看着活泼的像个孩子的孩子,心中感慨万千。 王爷自小没有双亲,又是军旅中打磨出来的,性子刚毅冷淡。世子不能再没有亲娘照顾,绝不能! 她暗下决心,定要帮世子将王妃留下,不论用什么办法,她都会在所不惜。 张嬷嬷看着榭明修开心的模样,忍不住红了眼睛:“好了好了,可算是都好了。明修也好了,婆婆我也好了!再过几天就是明修生日了,婆婆得送你一件礼物,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榭明修一愣,转而抿了抿嘴:“生日还有些时日,现在倒是很想吃糯米糕。” 他极少说出自己想法,更不会挑食,破天荒说出想吃的,在场众人皆是喜笑颜开。 “爱吃好,爱吃就是好了!”张嬷嬷看了看紫嫣,轻声道,“我也好久好久没出门了,正好世子想吃糯米糕,你陪我出去走走?” “好呀!”见到张嬷嬷这么快就恢复了体力,紫嫣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扶起她便往外走。 世子又蹦又跳,开心道:“有糯米糕吃咯,我有糯米糕吃啦!” 张嬷嬷还在府中整理出行,尚未出门之时,京都大街小巷都传开了,那位能让安和王府请旨贴黄榜给她治病的张嬷嬷,已经彻底好了。 这爆炸式的传闻自然最快灌进了各大医馆之中,更是将张嬷嬷描述成健步如飞,比起生病之前还要健朗几分的模样。 市井民众们对于这样难得一见的事态发展还是喜闻乐见的,毕竟一个年轻女子与众医馆打赌,眼下居然还赢了,听起来就是个颇有意趣的事。 不少人当时围观,众医馆不仅为难那个女子,还信誓旦旦与之打赌,如今惨遭打脸,也是当初得意之时该意料到的。 只是没想到,能来的这么快。 坐馆们纷纷开始慌张,当天在皇榜前定的赌约,有一群人作证,如今若是那女子当真要兑现赌约,还真是不好办啊…… “清凉派”与“补土派”各自互相打了招呼,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团结。 他们形成默契,认定这个赌约不能做数,就说治疗张嬷嬷也有御医功劳,也有前去看诊的坐馆们的功劳。大家一起治好了张嬷嬷,那女子独自领赏已经占了便宜,想要兑现赌约,绝不可能! 于是,京都之中,蔓延起一阵污蔑舞语仙医术的传闻,半日功夫就盖住了张嬷嬷康复的消息。 外界种种已经甚嚣尘上,而悦客来一号房中,却是安静的吓人。 苏苏看着抱着一双鞋两眼发直的小少爷,想死的心都有了。 今早她又起晚了,最近睡觉都特别沉,也不知为了什么。 等苏苏张开眼,瞬间被吓得清醒。 因为米团儿就坐在她前面,抱着双膝,浑身是土,目光呆滞,两眼通红。 一开始,她以为米团是受了什么伤,或者出去打架了,检查一番没什么发现。 身上是浮土,就是鞋子有点脏。 她本想让米团儿把鞋子换了,自己去给他刷刷。 可这孩子突然将脏鞋抢进怀了,怎么也不肯让她动。 已经两餐没吃了,米团儿从未这样过。 这孩子心大乐观,自小就是下雨当洗澡,天塌当被盖的。 见他忽然这样,苏苏开始手足无措起来。 “小少爷,我的好少爷,你吃点,什么都行。”苏苏指着桌上各式各样的饭菜,再次劝道。 娘亲有了新的孩子,留在王府不想回来了。 爹爹也不是旷世大英雄,而是个随便打人骂人的大坏蛋。 双重打击之下,米团儿自然难过得仿佛天塌下来了一般,可这些事他宁肯烂在肚子里,也不想告诉别人知道。 毕竟因为此事已经难过了半天,算是超出米团儿的极限了。半下午的时候,他终于抬起眼珠子,看了苏苏。 “喝汤,喝口汤!”苏苏激动的仿佛看见真神菩萨一般,赶紧把调羹举到米团儿面前。 吸了口一气,汤的香味飘进鼻子,勾引得他肚子一阵鸣叫。 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的米团儿砸砸嘴,还是把汤喝了。 苏苏见他总算会动了,赶紧问道:“小少爷你到底怎么啦?发生什么事情,让苏苏去帮你出气。” 出气? 向谁出气? 那个榭明修,也挺可怜的,从来没见过娘亲,那个臭王爷又对他不好,还有破柳树毛毛,满脸没安好心的模样。 气他吗?好像没什么好气的。 向娘亲出气!? 对,就是她。 为什么要骗自己,为什么说爹爹是盖世无双的大英雄,还死了?!为什么从来没说过,自己还有个兄弟?!为什么瞒着自己,悄悄去王府照顾榭明修!? 她,还会不会回来了…… 狠狠将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抹掉,米团儿抓起桌上的馒头,狠狠咬了两口。 他要把喉咙里泛起的酸楚咽下去,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他可不想被苏苏看了笑话。 见状虽然不清楚昨夜发生的事,可苏苏也大概猜得到,这倔小孩儿是想念娘亲了。 她也不再追问,只是安抚米团儿慢点吃,别噎着了。 “这两天啊我也打听了一下,附近有一间闻香来的茶楼,里面的说书先生口技一绝。小少爷想不想去听听?!” 这话算是戳中了米团儿的痒穴,小孩儿的眼睛瞬间亮了:“他会说袍带书吗?《马潜龙走国》、《呼家将》都会!?” 袍……带……书……是个啥? 苏苏一脸懵,却还是不敢泼了冷水,赶紧说道:“会会会,都会!我打听了那茶馆里的头等座位不给预定的,先到先得,去晚了可就没了。小少爷吃饱了,咱们就出发,占个好位置。” 米团儿赶紧往嘴里扒了几口饭,踩了双鞋子,拉着苏苏就往外跑。 闻香来下午就是书馆,附近爱听的、没事儿的人都会聚在此处。 苏苏说得没错,确实是来得早才头座,即便是尽量赶来了,眼下他们只能在中间寻个座位。 米团儿也不失落,点了茶水坐得溜直,竖着耳朵听周围人议论,想知道这位先生正开着什么书,讲到哪里了。 “真的假的!?”旁边一个胖男人瞪大了眼睛,询问道。 一边的低声道:“当然是真的,那女的根本不会治病,就是捡了我师父的漏儿,白白博了安和王府的银子!” 女的?治病?安和王府? 米团儿转过头,目光冷峻地盯着议论的正欢的两个人。 第35章 米团儿三探 米团儿皱起眉头瞪着旁边的男人问道:“你说的好像亲眼所见似的,可知道那位去安和王府看诊的人,是何许人也?” 说话的是医馆里柜台拿药的小徒弟,他的消息自然也是从“义愤填膺”的坐馆,还有师兄弟们处听来的。 至于看病的女子是谁,到底懂不懂医术,他一个以讹传讹的自然是全然不知。 本来与旁边人正说的起劲儿,猛然之间被如此质疑,必然是不高兴的,回头一看是个小娃娃,小徒弟心里更不舒坦了。 “我乃是京都如意馆的大弟子!还能骗你个小孩儿!?虽然没有亲见,但是我师父可是进王府去过的,也亲自给那位嬷嬷号脉看诊过的。那丫头是个什么,屁都不懂能看好病!?”男子说着,呸了一口瓜子壳,正打在米团儿胳膊上。 苏苏没听见前面,只看见男子轻慢小少爷,顿时不乐意了:“你干嘛!?没长眼吗,嘴都没个准头儿,就别吃东西了!小心顺下去,进错了脏器!” 男人从没听见这种挤兑人的方式,顿时跳了起来。 周围人见是个俏丫头带着个小公子,都劝他算了。 京都毕竟是云中藏龙之地,一不小心得罪了谁,脑袋摘了都还没弄明白。 “怕他们!?他小子还能是谁!?我师父那可是宫里的太医院罩着的,太医院知道吗,掌事太医什么官品,你们又知不知道!?小子,今天你闭上嘴,这事儿就算过了,你要是在没完没了,小爷就让你知道知道厉害!” 男人说着撸起袖子,瞪着主仆二人,好似要动手的样子。 苏苏将米团儿拉到身后,直面着男人道:“好,这事我也过不去了。要不,你向我家小少爷赔个不是,要不你也别想走!” “让我跟一个无知小儿赔不是!?你这丫头吃多了酒了!” 二人吵得脸红脖子粗,旁边有不少人开始劝说,米团儿彻底没有了听书的性质,憋红了一张脸,突然插了进来。 “向我道歉也不够,还要向……那位去王府看诊的女神医道歉!!”从未见过有人敢如此诋毁娘亲的医术,米团儿感觉快要气炸了。 “女……神医!?哈哈哈哈”男子嚣张地笑道,“你说的那个女神医啊,现在可是被王爷究罪,关起来了!女神医!但凡她懂点医术,至不至于让王爷如此生气?!” 关起来了? 又关起来了!? 昨天还看见她,在榭明修房内给他看病,哄着他入睡,怎么又给关起来了!? 米团儿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感觉小心脏跳得就快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那位张嬷嬷已经好了,榭明修经过娘亲妙手,定然也康复如初,那个王爷为什么还要将娘亲关起来呢!? 他不知道原本舞语仙就是偷跑出去,悄悄给世子看病的。米团儿伤心了许久,就是因为娘亲到现在,还不肯回来看他。 单纯的小孩儿以为,如今在娘亲眼里只有榭明修,再也不会有榭明旌了。 原来自己全是错过了娘亲,她没有回来看自己,是因为又被那个恶毒的臭王爷关起来了!? 苏苏还在跳着脚与那男人争吵,她自小还未与谁吵架,是输了下的擂台。 众人只管劝解两个争吵不断的大人,谁都没有注意,身边的小孩儿脸色黯然,眼眶都红了起来。 街边上,张嬷嬷正和紫嫣在为世子买糯米糕,摊子上的老伯将蒸盖一揭开,一阵甜糯的香气便四散而出。 鼻子很是灵敏的米团儿闻到这味,下意识转头去看,正瞧见眼熟的紫嫣。 他不可置信地搓了搓眼睛,确实是她,身边那个和蔼的婆婆,不就是娘亲去看诊的张嬷嬷!? 苏苏还在跳着脚吵,男人逐渐招架不住,不断的用一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抵挡着。 米团儿跑到街边,看见紫嫣身边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他太着急见到娘亲了,太想知道娘亲到底怎么样了。 趁着众人不备,他一猫腰溜到了马车下面,蹬爬了几下,便不见了影子。 说书先生已经就位了,茶馆里众人开始埋怨吵架的二人。 苏苏不管不顾继续揪着男子,要他必须道歉。 男人往她身边瞄了一眼,之后便将苏苏薅住自己的手甩开,色厉内荏地喊道:“道歉,道什么歉啊,人都不在这,你让我和谁道歉!” 苏苏一怔,转头看见空荡荡的座位,顿时脸色铁青。 “小少爷,小少爷!?你们谁看见我家少爷了!?小少爷!!!” 在场众人都要了摇头,苏苏挤过层层叠叠的人群,奔出茶馆,而此刻,街边紫嫣和张嬷嬷刚好上了马车。 “小少爷!!听见你就应我一声啊!”苏苏含着眼泪,焦急地嚷道。 “驾!” 几乎在同时,安和王府的车驾,就在苏苏的喊声之中,向王府驶去了。 张嬷嬷一行人到了王府,便想着趁热将糯米糕带给世子,二人也没回后院,而是直接将马车停在门内。 米团儿的胳膊都酸了,可他偷偷瞧了瞧周围,实在是太空旷了。 傍晚斜阳正好,他不敢贸然下来,只能拼尽全力继续像一只小猴子似的,吊在车底。 就在此刻,大门突然开了,两个人的脚步声匆匆忙忙而来。 “王爷回来了。”一个老头子的声音。 “榭北行那小子呢!?不去上书房,还顶撞大师傅!他人呢!?”又是这个破王爷声嘶力竭的吼声。 米团儿撇了撇嘴,一天不上学又如何,他昨晚可是生病了,也不见你关心。 薛管家看了看榭北行身后的剑南枫,想知道府里的这些事,到底是如何传到王爷耳中的。 见他也茫然一脸,老管家心中暗暗叹气,只能靠自己了。 “王爷军务繁忙,怎么府中这等小事,居然还惊动到巡防营去了?哪有什么顶撞啊,就是李大人见世子没到,紫玉也忘了给他请假,不放心才来看看。” “然后呢!?不是舞语仙将他怼回去,将老大人气的心疾差点复发吗?这个女人,关起来也不能安分,到底谁把她放出来的!”榭北行说着,就往里冲。 薛管家和剑南枫赶紧跟着,门前顿时人影都不见一个,谁也不想这个时候,站在个显眼的地方,寻王爷晦气。 米团儿终于得了机会,从车上落了下来。 他两条胳膊已经不能动了,十根手指也保持着握住的姿势,一时间竟难以伸直。 但是顾不得这许多,王爷肯定去找娘亲麻烦了。 榭明旌你绝不能让臭王爷再打娘亲了,绝对不行!! 第36章 别动我娘亲 果然,榭北行朝着关押舞语仙的房间,一路疾行而去。 不远处的树荫里,柳絮儿悄悄看着王爷气急败坏的模样,用扇子遮着脸轻笑道:“舞语仙她不是会拽文耀字吗,王爷最是看重师尊师道,让他知道李大人在咱们府上吃了瘪,还不将那个舞语仙再打得皮开肉绽!?” 身边两个婢女赶紧谄媚:“还是小姐技高一筹,那个王妃就算是从坟里爬出来,也不是您的对手。” “什么王妃啊,咱们小姐才是日后的唯一的王妃!”另一个婢女赶紧说道。 “都是奴婢嘴笨,还请小姐恕罪!”婢女颤抖着,悄悄观察柳絮儿的神情。 好在柳絮儿一门心思都在看舞语仙的笑话上,一时间也懒得与婢女计较。 “总之,这女人这次死定了。王府之中,从今往后只有我柳絮儿一个女主人!” 就在柳絮儿以为大功告成之际,对面的甬道上竟躲躲闪闪地走过来一个小孩儿。 主仆三人瞬间瞪大了眼睛,仔细看了看之后同时不解道:“世子!?” “王爷正是盛怒之时,他来干嘛?”柳絮儿皱起眉头。 婢女赶紧说道:“若真是如此,世子恐怕要触王爷的霉头,搞不好会和舞语仙一同受罚。小姐,咱们要不要去劝劝?” 柳絮儿瞥了她一眼,冷冷道:“劝什么?都打死才好。一个是阴魂不散,一个是王爷心头肉,有他们俩在,我何时才能真的当家作主!?一并发作了才好呢,我就等着他们俩,给我和我的孩子腾地方。走,万一被人看见反而不好。” “是!” 三人左顾右盼着,悄悄回了客房。 尚不知情的榭北行一路怒气冲冲到了舞语仙房门前,见门上大锁安然无恙,微微舒了口气。 看来,不是她破门而出,多半是府里的人放她出来的。 说到底这女人还是忌惮自己的,不敢在王府造次。 “开门!”榭北行沉声命令道。 薛管家无奈,只得拿出钥匙,将房门的锁扭开。 打开门之后,一阵凉风窜了过来,未看见舞语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没有窗页的一个大洞,榭北行看着此情此景,居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舞语仙见榭北行猛然闯进来,急忙迎了上去。她离开客栈太久了,米团儿定然急坏了,她今天无论如何也得回去一趟。 “榭北行,你来得正好,赶紧兑现承诺,放我自由出府!” 还在目瞪口呆的状态之中,榭北行看着舞语仙,指着不知踪迹的窗页,开口质问道:“你,居然破窗而出!?翻窗户出去和李大人吵架!?舞语仙,你还是舞语仙吗?你现在和一个村野泼妇有什么区别?” 完全没想到对方的点在这里,舞语仙封存的记忆被瞬间击穿。 当年柳沛涵与李朝翰论道,摆了文墨擂台,也是榭北行将她强行拉走,事后二人还为此大吵一架。 当时虽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她还登门向李朝翰道了歉,即便是内心不服气,可是表哥觉得不好,她也愿意妥协。 如今不同了,这李朝翰居然打了自己儿子,原因居然还是皇子们围殴榭明修。 看着一脸愤怒的榭北行,舞语仙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你到底弄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出口责问?今天的事,就是他李朝翰不对,要不然也不至于被我质问得哑口无言。你有没有问过明修为什么被打了手板,有没有问过他在上书房里是否受到欺负?!不管不问,以为责罚!你就是这么当爹的?” 说道此处,舞语仙也算是戳进了榭北行的肺管子,他愤然拍桌怒吼道:“我怎么当爹还不用你—一个丢下孩子只管自己逍遥的‘好’娘亲说话!!” 一句话,舞语仙晃了一下,之后便红了眼眶。 是她丢下了儿子,是她撇下襁褓之中较弱的婴儿,就那么走了。 当初下药圆房离府,本以为就此与安和王一别两宽。只是舞语仙没想到,榭北行对自己的恨意到了如此地步,居然不死不休,非要见到尸体才算完。 她当时确实已经身怀六甲,举目无亲之下,如何能保证旁人不将孩子的事情说出去。 假死脱身,还得留下证人能让榭北行相信,唯有寻了个自己的替身,送回刚产下的长子,别无他法。 紧随而来的剑南枫见状垂下头,缓缓说道:“王妃,这些年王爷也不容易,又当爹又当娘的,别的奶母子王爷不放心,嬷嬷没来之前,王爷就没睡过一个整觉。” “你和她说这些干什么!?她有心吗?她有心就不会骗自己儿子,骗舞家上下!”榭北行指着舞语仙怒道,“我再警告你一次,明修的事情,我会处理,你休想与他拉近关系,更别妄想能认他!只要我榭北行还活着,这件事就绝不可能!” 舞语仙热泪滚滚而下,她微微点了点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明天你带上礼物,去李府向李大人登门致歉!你不是会医术吗,听说李大人心疾都被你气的复发了,正好去看看诊,将功补过,也算是给明修积点德!” 一听这话,舞语仙却又不服气了,当初因为爱恋他,才违心去向李朝翰道歉。这次自己分明没错,为什么还要去道歉! “他打了我儿子还有理了!?这个歉要道,你自己去,我是绝对不会去的!”舞语仙怒气冲冲一屁股坐下,可忘了伤处并没有好的那么实诚,顿时疼的跳了起来。 可她不愿意在榭北行面前怂了,硬撑着不叫不嚷,用手抠着桌子,死命的忍着痛。 只不过她的瞬间铁青的脸色还有微微扭动的姿势,早就将一切出卖的一干二净。 见舞语仙如此,记起自己对她动过的手,榭北行轻咳了一声,但还是不忘挤兑舞语仙一句:“伤还没好,就翻窗户出去骂人,真不知道你这些年养在宫里,究竟学的是什么规矩。” 规矩!? 规矩! 这两辈子都被规矩紧紧束缚着。 前一世柳沛涵飞扬率直,不得他爱怜。 这一世舞语仙谨小慎微,最后被休了。 你榭北行到底要什么!? 老娘怎么做都不对是!? “规矩你的头!你儿子都被人打了,先是被皇子们打了,之后又被李朝翰不分青红皂白,把手都打肿了。你现在和我说规矩!?到底是谁没有规矩!!” “你……!”榭北行觉得这女人像是疯了,什么道理也说不清楚,急急上前便要动手。 “王爷……” 薛管家和剑南枫正要出言阻止,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窜到二人中间,打开双臂护在舞语仙身前。 “你滚开,你别动我娘亲!!” 屋内,瞬间一片寂静…… 第37章 米团儿变世子 自己养的儿子,舞语仙一眼就能分辨出,哪个是榭明修,哪个是榭明旌。 看着眼前小小的身影,舞语仙的脸色顿时青了。 完了,全完了。 若是让榭北行知道,她还偷偷藏了一个儿子,就算不将自己直接打死,两个儿子舞语仙这辈子也别想再见到了。 一想到那个场面,想到榭北行刚刚说过,想认榭明修,只要他活着就决不可能。 舞语仙颤抖着,一个字都不敢出口。 薛管家赶紧上前,将榭明修拉开:“世子啊,您在说什么呀,王爷和这位舞小姐在说事情,你快些出去。” 米团儿哪里肯让,执拗地甩开薛管家,继续护在舞语仙身前。 “我不走!他会再打娘亲的,不走!” 榭北行看着儿子,又看了看舞语仙。 虽然并没有从儿子身上看出破绽,可是见舞语仙浑身颤抖几乎不能说话,已经认定了,一定是这女人背着自己,偷偷认了明修。 之前用尽心思将她关起来,禁止舞语仙在府里自由行动,谁能料到千防万防,居然还是没拦住。 舞语仙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恶毒。 当年走就走了,现在偏偏要回来,还在孩子心上再捅一刀! “你居然,偷偷认了明修!?谁给你的胆子!” 榭北行这话说的极轻,却透着彻骨寒意。 “她不是你娘,赶紧回房里去,薛管家,带他下去!”榭北行上前拉扯,米团儿却宁死也不肯退让,死命护在舞语仙身前。 “她就是我娘,她就是!你别动她,我不准你动她!” 薛管家被王爷叫上前,可劝也不是,拉也不是,只能不断地叹气。 而舞语仙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已经打击的彻底没有了思考能力。 她会失去儿子吗,他会彻底失去两个儿子吗!? 这个问题不断的回响在脑海之中,逼得她几近绝望。 屋里正在胶着,门外紫嫣扶着张嬷嬷匆匆走了进来。 两个人拎着的糯米糕还冒着气儿,显然是从半路听说了此事,急忙忙赶了过来。 “王爷啊,明修才病了一场,您这是要干什么?”嬷嬷心疼孩子,顾不得尊卑,直接开口道。 见是她过来,榭北行缓缓吐了口气,轻声道:“嬷嬷身子刚好,怎么也过来了。” 张嬷嬷看了看米团儿义愤填膺的模样,摇头道:“我再不来,您打算要将这孩子逼死吗?” 紫嫣抬起头,泪汪汪地盯着舞语仙:“一开始奴婢还不懂,为什么您还会回来,原来是因为……” 她们在门外,听见世子喊娘亲喊得清楚。 薛管家慌忙将房门关上,榭北行则是像输了一般,身子一沉坐到椅子上,缓缓说道:“你们都听见了?” 嬷嬷上前劝道:“王爷,您待老奴好,老奴都知道。这几年老婆子与明修也是,说句大不敬的,当成亲孙孙也不为过。有时候我会偷偷地想,若是这孩子是我家小姐的儿子,老婆子守着你们一家子,这辈子足够了,什么也不求。可是王爷,明修有多想念亲娘您知道吗?您怎么能这么忍心,让他在亲娘面前,却不能相认呢!?” 舞语仙还在发抖,她知道现在所有人都以为,这是明修。 可如果榭北行知道了榭明旌的存在,所有一切都会不同。 她绝望地盯着儿子,眼神就像在绝别一般。 榭北行缓缓支着头轻声说道:“可是这个女人先抛弃儿子的,她要是在乎明修,就不会……” “王爷当时满城追捕娘娘,舞相出面求情都不好用,娘娘这也是没办法。若是她不在乎世子,怎么会这时候回来,替嬷嬷看诊。她这是一直都在关注王府中的动向,知道这些年是嬷嬷在照顾世子。”紫嫣哭着跪到榭北行身前,拼命恳求道,“别赶走王妃,哪怕让她有机会见见世子也好,此事我们一定严守秘密,绝不会透露给其他人知道!” 见他没有什么反应,紫嫣狠狠磕了个头:“王爷,奴婢求您了!” 米团儿缓缓放下胳膊,突然感觉这势头发展得好像有些偏颇了,他挠了挠头,看了看一脸悲愤的王爷,又看了看仿佛死了一次的娘亲,一时间没想明白到底该怎么收场。 “世子,快,过来求求王爷,让他允许你娘进府来看你!” 被拽倒的米团儿,稀里糊涂磕了个头:“求王爷恩准,还有,你也别再打我娘亲了。” 这话一出,舞语仙泪如雨下,儿子这是多担心自己,才会一个人悄悄跑进府里来。他这一路受了多少苦,又经历了多少惊吓!? 榭北行则是被这一声“王爷”寒了心。 他缓缓看向儿子,为了这女人,他居然连爹爹都不叫了,喊自己王爷!? 罢了罢了,终究是一场冤孽! “你可以自由出入,来看他,但是你们的关系,绝对不能公开。”榭北行做了最后的让步,起身就要走,临行前他又说了一句,“榭明修,明天上书房必须要去!为父的话,你最好牢牢记住!不然,我可以让你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这个女人。” 出去之后,舞语仙就像溺水的人,终于可以呼吸了一般,跌坐在地大口喘气。 紫嫣扑过来抱着她痛哭:“娘娘,您为什么都不说啊,您这几天就这么看着世子,心都要碎了……” 舞语仙现在没时间与她伤春悲秋,她上前拉起米团儿,抱着他就往外冲。 趁着榭北行还没发现,赶紧带着儿子跑了再说,晚了怕是又要上演一出,之前自己满城躲避追捕的日子。 嬷嬷和紫嫣都愣住了,薛管家也是一头雾水。 “娘娘您这是干什么啊,王爷已经允了,您随时可以来看世子。” “您要是带走世子,王爷不会就此罢休的,到时候岂不是更麻烦?” “明修啊,劝劝你娘亲!”嬷嬷喊道。 明修,明修…… 难道自己要再次撇下他?! 想起孩子迷糊之际叫自己娘亲,想起他被打肿了的手,舞语仙感觉脚下仿佛有千斤重。 “娘亲……”见到舞语仙突然停住,米团儿仰起头轻轻叫了她一声。 舞语仙只觉得自己快被撕开了,到底怎么做,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护住自己的两个孩子!? “娘娘,世子,你们在这里啊,让奴婢好找!”门外紫玉缓缓走了进来,看见这一幕,笑着说道,“嬷嬷也在啊,糯米糕都冷了,世子为了您这一口,可是晚膳都没吃多少,刻意留着肚子呢。” 见到紫玉,舞语仙将儿子抱得更紧了。这个大丫头陪着世子寸步不离,绝对不可能不知道,这里这个根本不是榭明修。 可舞语仙看着向自己走来的紫玉,见她对自己狠狠点了点头,迎着她坚定的目光,舞语仙竟然鬼使神差地松了手,任由她抱着米团儿,去找嬷嬷吃糯米团子了。 怎么回事,她是贴身伺候明修的大丫头,为什么出现在这? 明修呢!? 第38章 明修打明修 张嬷嬷看着孩子吃的狼吞虎咽,一脸怜爱:“这下可好了,明修不用每次做梦都喊着娘亲了,以后娘亲可以经常在身边,可开心了!?” 米团儿饿坏了,一天都没怎么吃,又是闹脾气又是扒车的。 他胡乱点头,只顾着吃。 和明修一样,米团儿也很爱吃糯米团子,要不也不会得这个小名。 紫嫣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端了一杯茶在一旁候着,还时不时给米团儿擦擦嘴。 “世子您可慢点儿,这糯米团子噎着,可是难受的厉害。” 一团风雨之后的宁静场面,可舞语仙却无法让自己融入这其乐融融的环境之中,她感觉房门随时都会被撞开,榭北行怒气冲冲带走米团儿,然后将自己赶出王府。 担忧得几乎要窒息,舞语仙轻轻搓着手,却不知如何是好。 “娘娘放心,世子先跟着苏苏回去了……”趁着肚子饿得不轻,大口大口吃着糯米团的榭明旌引得众人关注之时,紫玉悄悄凑到舞语仙耳边,轻声说道。 就像快渴死的时候,一滴水消融了干裂的嘴唇。 舞语仙仿佛突然活过来了一般,倒抽了一口气,随后她感激又疑惑地看着紫玉:“你……” “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您安心就行,一切交给奴婢。”紫玉说着一如往常般走到米团儿身边,将他抱了起来。 “世子啊,这糯米可不好消化的,一次不能吃得太多。时候不早了,消消食儿得去休息了,奴婢这就带您回世安苑。” 米团儿见状,手里的糯米糕突然就不香了,他惊恐地看了看舞语仙,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了,吃不少,该回去歇歇准备休息了。”张嬷嬷将剩下的糕收了起来。 舞语仙想跟着过去,安慰米团儿几句,可紫玉却说:“世子奴婢一人照顾就行,娘娘自从来了王府,一直担惊受怕,还吃了不少辛苦。王爷既然准您自由出入,不如先回住处去照看一下,明日再来。” 紫嫣略带不满道:“娘娘是世子亲娘,这才相认,怎么也应该陪着世子一夜的。你虽然自世子幼时就带着他,也毕竟是比不过亲娘,怎的这就要赶娘娘回去?” 张嬷嬷却有不同意见:“娘娘回去也好,王爷心里还是介怀的,若是第一天世子就彻夜粘着娘娘,王爷恐怕会有其他想法。冷冷也好,不过一晚罢了,明天就能见面了。再说来日方长,也得给王爷些时间缓缓。” 舞语仙知道,紫玉这是让她赶紧回客栈去看榭明修,那孩子被匆忙送出府去,现在才是最需要娘亲的。 她缓缓走上前,在米团儿额头印上一吻:“你乖乖听紫玉姐姐的话,娘亲会一直守着你。” 抬头看了看紫玉,米团儿转了转眼珠随后便乖顺地点了点头。 出了王府,舞语仙越走越快,最后干脆在寂静的长街上奔跑起来。 客栈老板见她像是一阵风似的冲回来,刚想打个招呼,舞语仙已经几步冲回一号房,并且将房门紧紧关好。 苏苏见突然有人闯进来,先是吓了一跳,随后认出舞语仙,开始结结巴巴起来。 “小姐您可是回来了,小少爷今天……他……不知道怎么了……就……” 她指着房屋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一团,不知怎么解释。 “奴婢真没苛待小少爷,可能是今天走失的那一会儿,受了惊吓。也是奴婢该死,光顾着和人吵架,一时之间忘了……” 舞语仙没理会苏苏,撩开额前汗湿了的头发,缓缓走到榭明修身边,轻声道:“明修,是我啊,你不用怕,是紫玉姐姐叫我来陪着你的。” 终于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榭明修抬起头来,惊恐地看着舞语仙,他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子,终于开口道:“你是到府上给张嬷嬷看病的大夫,我认得你。” 一听这话,苏苏在旁边跺脚,完了完了,小少爷这是失心疯了,怎么连小姐都不认识了? “小少爷您可别吓唬奴婢了,这是小姐啊,是你娘亲,你再仔细看看?” 榭明修转着黑黝黝的眼珠,在舞语仙身上来回打量,半晌缓缓开口:“昨天晚上,有个抱着我哭的人,是你吗?” 舞语仙喉咙发紧,一股悲伤的情绪攥着她,心底不断翻涌着,眼泪也不由自主扑簌滑落。 “是……” “我小时候经常做梦,梦见我娘亲没死,还抱着我亲,那个人也是你吗?” 苏苏彻底傻了,她倒退了两步,仔细看了看铜镜,想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这母子两出了问题。 “娘亲,日日夜夜都想着明修,所以,那也是我……”舞语仙满满愧疚不知从何说起,生怕吹跑了榭明修一般,柔声细语地说道。 孩子抬起手来,轻轻摸了摸舞语仙的脸,就像是不敢置信一般,突然回手又给了自己一巴掌。 小小的五个指印,瞬间肿在脸上,舞语仙心疼地将儿子揽在怀里,却被他狠狠挣脱开。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感觉着脸颊火辣辣的疼,终于开始接受,这不是一场梦。 “你别动我!!父王说了我娘死了,早就死了!你要是我娘亲,这么多年为什么从来都不看我,也不管我!?那些小孩都笑话我是野孩子,上书房里的那些人,说我不知道是从什么贱货肚子里爬出来的!!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一向听话少语的榭明修突然炸了,他跳起来指着舞语仙,宣泄着心中的不满。 即便是有一万个理由,舞语仙也知道没办法弥补这孩子心里的伤,她不敢奢望榭明修能立刻原谅自己,只求他能给自己些时间,能有机会补偿。 明修瞪着腥红的眼睛,怒气冲冲最终还是变成了两行热泪。 “你,你知不知道,我多想能,有个娘……” 苏苏泪流满面看着面前的母子二人,一边觉得他俩一定是疯了,一边抹着眼泪觉得自己也疯了。 “娘亲是真的没办法,但凡有一点点可能,也不会将你留下。”舞语仙反反复复地道歉,试探着想要将儿子拥进怀里。 一直瞪着她哭的榭明修,却抢先一步,冲进了舞语仙的怀里。 “这不会是做梦,这不会又是做了一场梦!?” 心疼地抚着儿子脸上的指印,舞语仙不断宽慰着:“不是梦,娘亲来了,娘亲以后都会陪着明修的。” 榭明修却一把抹掉眼泪,突然问道:“那个小孩儿,也是娘亲的孩子吗?” 第39章 娘亲怀里好香 舞语仙看着久未谋面的儿子,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竟然一时语塞起来。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才能不伤着明修。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才能让儿子理解,为什么当年带走的不是他而是明旌。 看着母亲眼神陡然黯淡,榭明修缓缓开口道:“他和孩儿长得一模一样,所以他也是娘亲和父王的孩子,是吗?” “娘亲很爱明修的,你一定要相信,娘亲从没想过要撇下你,当时实在是……”舞语仙说着,眼眶又开始潮热起来。 像是终于接受此时面前的不是小少爷,而是另一个小少爷,苏苏走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番,不由感叹道:“若不是听你们说话,我真的难以相信,居然有人和小少爷长得这么相似啊。小姐,这位是……” 即便心头有无数悲苦,听见有人询问他身份,榭明修还是起身行礼道:“这位姐姐,我是安和王府世子,榭明修。” 苏苏眨了眨眼睛,像是听见了又好像听错了,她哼目结舌看着榭明修,好一阵子才勉强活动着舌头,含含糊糊地重复:“安和王府世子……安和王府世子……” 就像是寻找救命稻草,苏苏把是我听错了的目光,追在自己小姐脸上,希望她能将这场荒诞又恐怖的梦境唤醒。 可迎来的,却是舞语仙轻轻点头。 “嘭。” 苏苏两腿一软坐在凳子上,脑子里不停地转着一个念头:她今天把安和王府的世子带走了,还和他说了一下午话,逼他吃东西,还差点把他惹哭了。 缓缓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苏苏咽了口口水说道:“小姐……您把世子殿下接出来,是要干嘛!?不对呀,世子殿下为什么和小少爷长得一模一样!?” 舞语仙拥着明修,再也不想与他有片刻分离:“我要我儿子,我就是要他,什么王府什么世子,我通通都不管,我就是要我的儿子!” 苏苏感觉自己的血已经不流了,大赫朝的皇太孙安和王,传说中一个眼神就能吓退北蛮十万的战神,和自己小姐生了孩子!? 还生了俩!? 虽然震惊,可她也瞬间明白了,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少爷,也是安和王府的世子,但是被小姐藏起来了,一藏就是五年! 而眼下,她又从王府将另一个偷出来了?! 即便是用尽力气捂着胸口,苏苏还是觉得自己的心随时要跳出来。 听闻小姐要到京都进安和王府治病,她提前将王府中的事情打听了个遍,越听越是感觉到这位王爷的恐怖之处。 只是看着诊金丰厚,又对小姐的医术相当自信,她才毫不犹豫跟着来了。 早知如此,她就该呆在边城的医馆里,浇浇花喂喂鸟多好!? 居然痴心妄想,要到京都来看热闹。 这下可好了,热闹是看到了,太热闹了,真是个大热闹! 是要命的热闹啊。 “小姐这可不行啊,安和王就这么一个世子,要是让他知道,我们就死定了。快,把这孩子,哦不,殿下送回去。快啊,小姐!”苏苏终于醒了过来,上前拉扯着舞语仙,想让她放开怀里的明修。 等了五年,这个拥抱等了足足五年,舞语仙怎么可能放手。 “你别动我,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不会再离开我的儿子了,绝不!” 感觉到娘亲的泪滴滴答答洒在自己脸上,明修心头那一点硬邦邦的痼核,仿佛也被泡软了,不再硌得他心血直流。 榭明修也环上舞语仙的脖子,陪着母亲默默流泪。 苏苏看着母子二人,又是心疼又是焦急:“可是不能这样啊,这可不行啊,小姐您当初入京也是有计划的,总不会是把殿下带出来就等死这么冲动?想一想当初的决心,不能因为一时难舍,就什么都忘记了呀。” 舞语仙不得不先安抚住苏苏,简单回答道:“是紫玉想办法让我们母子团聚的,现在没有人知道世子在这里,因为米团儿在王府之中。” 原本就被一连串惊吓顶的头脑发胀,听完这段话,苏苏更是呼吸都不顺畅了:“小少爷在王府?小姐!你疯了!?他从小直来直往从未受过束缚,您把他留在王府里!?所有人都知道,王爷对世子极其严厉,您,您这不是,要害死小少爷吗!?” 心乱如麻的舞语仙何尝不担心,可是眼下她抱着怀里的明修,又怎么舍得放手。 多少夜晚里无法言说的思念与痛楚,每每看见米团儿玩乐欢笑时,会想起另一个儿子如今在做什么的牵肠挂肚,舞语仙现在根本没办法劝说自己,放开明修看着他离去。 “娘亲,可能明旌真的会因为孩儿受累啊,毕竟我才刚刚在上书房里,闯了大祸……”明修说着,缓缓低下了头,“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让明旌替孩儿受过,您还是把我送回去。” 看着分明不舍但是强装镇定的明修,看着他懂事的模样,舞语仙只觉得心都快碎了。 “那不是你的错,要是明天李朝翰再敢为难,娘亲亲自去给你弟弟出气。你安心在娘亲这里住几天,让娘亲抱抱你,看看你……”舞语仙前半句说得,像是要吃人一般,后半句柔情得,仿佛要流出水来。 想起过往,小姐常常会突然失去笑容,苏苏的脸上也涌出一股悲情。 弟弟…… 明修心中不断咀嚼着这个熟悉但是又很陌生的称谓。 弟弟…… 娘亲…… 他抬起眸子,看了看哭的已经双目红肿的女子,将自己的头深深埋进了她的怀里。 明旌,就让我占着娘亲一会儿,就让我占着她一会儿。 像是彻底忘记了所有烦恼,榭明修贪婪地嗅着娘亲身上的味道,和自己想象当中的,一模一样。 都是那么甜,那么香。 过了许久,苏苏忍不住走上前说道:“小姐,世子睡了,您把他放下。” 舞语仙看了看怀里呼吸匀称的小人儿,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滴。 她不忍地想要将那颗泪拭去,这才发觉自己紧紧抱着儿子的双臂,早就已经失去知觉了。 烛泪无尽,一夜无语。 睡在王府的米团儿,这一夜却很是舒服,他从没躺过这么软的床,更没见过这么多伺候丫头。 只可惜,这一切都在天还未亮的时候,终止了。 紫玉前来将他唤醒,轻声道:“醒一醒,一会儿王爷就要来了,您该去上书房了!” 王爷!? 上书房!? 榭明旌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环看了四周一圈,突然有点发懵。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吼:“榭明修!还在偷懒吗!?” 第40章 父子共进早膳 米团儿倒抽一口冷气,虽然自己觉得本小爷不能怂,但是依旧乖顺地将鞋袜都穿好,套了一件衣服,便板板正正站好。 这若是让舞语仙看见,想必会惊讶出声。 自己这宝贝儿子,一贯是睡到日上三竿自然醒,睁眼还要打个盹儿,衣来都未必愿意伸手的主儿。 这样天都没亮,便在床边站的像个小兵一样的情况,除非大年初一,着急出去放爆竹领压岁钱,其他时候绝对再不会有。 王爷迈步进来,看见站得笔挺的榭明修,眼神顿了顿。 塌边的小人儿,冷汗不争气地流淌下来,他感觉这王爷的眼神就像是刀子,锋利无比地将自己切割了一个整整齐齐。 莫非,露出什么破绽来了?! 紫玉悄悄捏了捏米团儿冰冷的手,示意他自己在这,不用紧张。从昨晚起,紫玉始终陪在米团儿身边,已经将府中禁忌、规矩、需要注意之事都交代了。 好在榭明修毕竟贵为世子,除了王爷之外,府中还没有什么人敢找他的麻烦,露马脚的可能性自然也不多。 眼下就是最紧要的一关,只要是过了,便可高枕无忧了。 “傻站着干嘛,用早膳了吗!?”榭北行看着儿子战战兢兢的模样,心头不知为何一阵动气。 昨天这小子犯驴,死死护在舞语仙身前的场景,还凝固在他心头,榭北行感觉每次呼吸都能牵动那块梗阻,很是堵得慌。 这小子,护着舞语仙的时候不是伶牙俐齿吗,怎的一到自己跟前,就成了个哑巴!? 五年精心养育,竟不如那女人出现三天。 榭北行几乎要将钢牙咬碎,可还是得忍着。 薛管家劝说的话可能有道理,自己平日里确实不太注意与这小子相处,慈父是不可能了,最起码得做个人父。 薛管家说这话的时候,准备好了掉脑袋,却不料王爷细细咀嚼过后,居然做出了共进早膳的伟大决定。 乍听见传膳的时候,紫玉也是后背发凉,她从没见过王爷在世安苑用饭,这是看出来什么了,还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大一小互相看了一眼,握在一处的手都凉了起来。 既然太阳不可能从西边升起,那就只能是…… 紫玉有了最坏的打算,可她努力维持着不让嘴角抖动,毕竟身边这个小人儿现在全依仗着自己,再危机也好,紫玉不能先垮了。 片刻功夫,各种青菜小粥摆了一桌子,米团儿昨晚就啃了几口糯米团子,香气袭来肚子早就叽里咕噜叫了起来。 可是他不敢动,两条腿就像是灌了铅一样。 这王爷好可怕,榭明修是怎么与他相处这么多年的。 “愣着干嘛!?赶紧过来吃饭!”榭北行坐下,见儿子还站在床边上,不由吼道。 紫玉感觉身边的小人儿狠狠抖了一下,瞬间心疼盖过了恐惧,她抚着米团儿的手温声道:“饿了,饿了就吃,紫玉姐姐陪着你。” 这本来是安慰米团儿的话,让他别怕。可是落在榭北行耳中,却变了味道。 “男子汉大丈夫,吃饭还要个丫头陪着,成什么体统!紫玉你出去,让他自己吃!”榭北行摔了筷子,直勾勾盯着二人。 紫玉担心将孩子吓坏了,正想公然反对,却不料米团儿竟然冷哼一声,咬了咬嘴唇自己走上前去。 米团儿从来都认为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将来是能上阵杀敌的英雄,这王爷居然开口质疑这件事,可算是戳着了小人儿的肺管子。 他一屁股坐下,抓起一块馒头,明明烫的龇牙,却不肯在这个男人面前跌面子,暗自忍下死死拿住。 紫玉见他手都红了,很是心疼:“还是奴婢留下伺候世子。” 说着紫玉将他手里的馒头接了过来,很烫,真的很烫,她看了看米团儿的手,心疼地吹了吹。 “紫玉姐姐,我没事。”米团儿见她眼圈都红了,不由想起那个咋咋呼呼,但是却对自己极好的苏苏。 见紫玉不出去,榭明修又被烫着,榭北行不好再发作,却寻了个别的由头又骂了米团儿一句:“你还有没有规矩,食不言寝不语,这么基本的道理都不懂吗!?” 知道王爷是因为紫玉违抗他的意思,这才故意寻晦气,米团儿不想连累别人,轻声道:“紫玉姐姐你去忙,吃个早饭,本小……” 爷字差点出口,米团儿突然意识到,这话在府中是禁忌之一,赶紧改口。 “本小……公子自己能行!” 榭北行扑哧一声,喝进嘴里的粥全部呛了出来。 本小公子!? 这是什么话。 紫玉见状心放下大半,但还是坠了一句:“奴婢就在门口守着,世子有事尽管吩咐。” 即便是退了出去,紫玉依旧担心地盯着二人,一步三回头地向米团儿示意,若是有什么只管叫自己,最终才不得不将房门缓缓合上。 “食不言寝不语,王爷咳嗽就是因为坏了规矩。”见榭北行咳得厉害,米团儿不失时机地扳回一局。 只是他忘了叫父王,一时之间也改不了口。 王爷这两个字深深刺痛了榭北行,可刚要开口,却见小人儿冲着他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一本正经地开始吃饭。 就像是一拳闷在胸口上,榭北行几乎要吐出血来。 但是确实是自己说的,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榭北行呕的几乎要炸了,可也得忍耐下来。 紫玉在门外听得真切,一双拳头攥出的汗几乎要滴答下来,就在她快忍不住推门冲进去,替米团儿请罪解围之时,却发现屋里真的安静下来了。 这父子俩虽然是第一次同席,却也吃得安稳。 米团儿平日里虽然无状跳脱些,但并非不懂规矩。 一板一眼地拿捏起来,确实有一副贵公子的气质,比起克己复礼的榭明修来,多了一份傲气,让人不得不注意起这个小人儿来。 榭北行观察着儿子,也发现了一些不同。 剑南枫以往说过的一些胡话,此刻又回荡在耳边。 “王爷,您不能对世子这么凶,他还小心智不成熟,总是被严厉责问,神志会出问题的!” 他心头一抖,看了看对面的儿子,联想起昨天他才认了娘亲的种种,不由得开始疑心。 这孩子,莫不是真的会得什么癔症…… “我饱了您慢用。不过,上书房打架的事情,我要跟您好好说清楚!”吃好了饭,米团儿先是行了一礼,之后便正色看着榭北行,开始诉说从紫玉那里听来的“真相”。 上书房的人忒过分了,自己必须给兄弟出这口气! 之前只是说世子无故缺席,所以李大人才寻到府上,谁都不敢说起世子打架的事。 这小世子好好的,干嘛要主动提及此事!? 门外的紫玉紧张得几乎不能呼吸了,她从门缝看着米团儿,一颗心几乎要蹦出来。 第41章 派兵送子上学 记忆之中,儿子好像从来没有主动与自己说过话,更别说如此正式的开场白了。 榭北行放下筷子,看着儿子,心中既是疑惑,又是意外。 在这种心情之下,他没有如紫玉料想的一般当场发作,反倒认真看着儿子,等待着下文。 米团儿不徐不疾,将榭明修在上书房遇到的不公,感同身受地说了一遍,尤其是被皇子们欺负的环节,更是发挥了常年听书积攒的底蕴,梁子言简意赅,柁子绘声绘色,挖了个扣子就停下了,静待听众抓狂。 紫玉在门外听着,从担心到入迷,最后忍不住替世子叫屈,觉得那群皇子世子们,实在是太过分了。 而房内的榭北行,看着面前眉飞色舞的儿子,几乎是震惊的。 让他有此感受的原因,除了这小子仿佛是突然把以前五年的话,一口气儿都说完了之外,还因为那股子熟悉又陌生的劲儿,让他觉得曾几何时也有人在他面前,也是这样全靠一张巧嘴,将本来自己的错以三寸不烂之舌,全盘栽到别人头上。 随着遐思,那个一身藕荷色衣裙的曼妙身姿,突然活灵活现跃于脑海之中。榭北行只觉得胸口一滞,自己强行掐断了一场忧思。 他缓缓舒了口气,手不由捂上胸口,这痛彻心扉的感觉,哪怕过去这么久,依旧像是新鲜的一般。 米团儿见状,习惯性上前来,搭住榭北行的手腕,又看了看他面前的饭食,像个大人似的说道:“王爷不适合吃这些苦的,俗语说苦伤心,这可不是什么矫情。凡是带苦味的东西,多半都对心脉有损,寻常人少食自然无妨,但是看您常常心绞,还是禁食比较好。” 说罢,他竟将那盘菜远远端走了。 那可是王爷最喜欢的一道小菜,即便不是应季时节,薛管家也会早早安排腌制,保证每天餐桌上,都有这道清口佳肴。 “你……”榭北行拎着筷子,像是被没收了餐桌上的半壁江山,其他食物落在眼里,完全成可有可无点缀。 米团儿却毫不示弱,从小与娘亲上门看诊,不听话的病人、苛责迂腐的家属,都见得多了。娘亲都能几个字搞定,对于医嘱更是寸步不让。 眼前的王爷便是那不听话的病人了,米团儿叉着腰,用眼神注视着他,拿捏着娘亲看诊时候的劲头。 可是这正经严肃又带着几分傲娇的神情,嵌在一个大眼娃娃肉嘟嘟的脸上,顿时没了霸气,反倒有种憨态可掬的感觉。 从未见过这样的儿子,榭北行轻咳一声,筷子在满桌碟子上面巡游一圈,最终还是放下了。 可他不知为何,竟然提不起去把那碟子苦瓜端回来的底气,却也不想在这小人儿面前丢了面子,只能唬着脸,秋后算起账来。 “你刚才说,那些皇子、世子们打你!?为什么?他们都是满腹诗书,在宫里被规矩约束大的,怎么可能与你一个小儿无故动手!?” 这其中缘由,榭明修从未说过,宫中那些孩子都是因为嘲笑他没有娘,所以才随意欺侮。 可是,在舞语仙身边长大的米团儿,自然知道,成长中没有双亲呵护的辛酸。 他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规矩又如何?读过些书却草菅人命、欺负弱小的人,那可多了去了,王爷不会是没见过?至于原因,那自然是因为孩儿没有,娘亲啊。就是有些人自己未必有多强,可是见着一个不如他的,便要想尽办法羞辱,看着对方受辱流泪才会开心。” 他说着明修的苦楚,却缓缓流下自己的眼泪,米团儿扭过头,狠狠擦掉脸上的水渍,很是不屑的哼了一声。 “反正他们也没讨到便宜,野孩子又怎么样,小爷才不怕!” 这句话虽然粗俗,可是却让榭北行不禁对儿子刮目相看起来。 若是宫里人因为他没有娘就这般欺侮,确实该打,至于小爷这个自称…… 看了看儿子杠着脖子,难得硬气一回,榭北行也就不和他计较了。 “此话当真?”虽然已经消了气,榭北行还是故意哑着嗓子吼道,“这就是你打架的理由!?” 米团儿彻底无语了,他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爹,自己在边城那种小地方长大,市井巷尾最喜欢的就是谈论他这种家庭。 他长大的岁月里受的欺负、挨的白眼,可比榭明修去了上书房以后才遇到的多多了。 但是娘亲每次都护着自己,即便是他已经把那些骂他的小孩儿打哭了,娘亲知道以后,还是要登门去教训一顿,直到那群臭小孩儿再不敢欺负儿子为止。 这王爷可好,自己儿子被骂被打,回来居然还要再责骂一顿。 “这不是孩儿动手在先,况且,也没有无辜挨打的道理。只恨我不懂得拳脚功夫,落了下乘。不然就算挨了手板,给他们一顿教训解气,那也是好的!”已经说到这份上了,米团儿也不介意火上浇油。 紫玉在门口,一双手紧紧握着门环,几乎就要推门进来解围了。 这个孩子从小没受过委屈,这么和王爷说话,实在是找揍的行为。 “你不会,我可以教你!”榭北行突然说道。 紫玉狠狠一顿,差点原地摔个跟头。 王爷说什么? 教小世子功夫,让他去上书房打架?! 做好被斥责一顿的米团儿也是愣住了,他从小喜欢刀枪剑戟,可惜边城那地方都是耕农果民,哪有什么武馆道场,所以他只能拿着树枝在自家院子里瞎舞一阵,想象着自己是一个骑在战马之上的大英雄。 “您,教我?”进入王府之后,米团儿眼中第一次有了光,“真的!?” 看着儿子一脸兴奋,榭北行感觉自己也被感染了一般,看着小人儿脸上泪还没干,又变了副神往的表情,他忍不住上前,将手抚在儿子脸颊上,帮他擦掉了泪。 “当然,你要是愿意,我还可以带你去巡防营,参加新兵训练!”榭北行说着,换了个口气道,“学武不比上书房轻松,你这么爱哭恐怕不成啊。” 米团儿胡乱擦了脸,昂首挺胸道:“我才没哭。” 王爷摸了摸儿子的头,心底窜起一阵怜爱。 他自己就是父母双亡寄人篱下长大的,怎么忍心让儿子再经历一遍。 “来人!” 紫玉几乎是掉进房间的,慌忙整理仪容应道:“奴婢见过王爷。” “去叫剑南枫点兵!” 像是没听明白,紫玉抬起头问道:“让剑大人点兵?去哪啊?” “上书房!” 第43章 大闹上书房 “只是不知王爷带着贵府府兵前来,所为何事啊?”李朝翰微微弓着身子,表现得极为谦和。 人群中不少人赞叹着,李学究处变不惊,面对我朝战神都如此游刃有余。舞语仙却不由撇了撇嘴,这就是在质问榭北行的另一种说法而已。这老学究,快十年了,脸没什么变化,皱纹没有什么变化,神情没有什么变化,连挤兑人的方式都没有丝毫改变,当真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榭北行却不如舞语仙了解,完全没听出李朝翰的弦外之音。 “府兵们不过是来给世子壮壮胆,他虽知道错了,却不敢道歉。明修,快,和大师傅道歉。” 说着,榭北行将不怎么情愿的儿子往前又推了一步。 舞语仙看着,心绞成了麻花,她担心这个倔脾气的米团儿万一不肯低头,少不得要挨一顿斥责,甚至打骂。 看着李朝翰冷冷的目光,满心义愤的米团儿微微低下头咬了咬牙。 道歉就道歉,又不会少一块肉,也不是本小爷道歉,是榭明修道歉的。 自我催眠完毕,米团儿向前迈了一步,府兵们随即齐刷刷上前。 整齐如一个人般的一个前跨之后的立正,让周围唧唧喳喳的人群,都瞬间静了。 “大师傅,明修错了,对不起。” 榭北行摸着儿子的小脑袋夸赞道:“不错不错,李大人就绕过小儿一次。” 李朝翰看着距离自己又近了一步的府兵,心头气的发抖。 这是道歉!? 还有人带兵来道歉!? “李大人?”榭北行等着他的回答。 毕竟世子尽了礼数,生病缺课这点事情,也不至于不依不饶的,李朝翰不得不憋着气点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下官自然接受,这就请世子进上书房。” 第一次带着儿子道歉居然如此顺利,榭北行觉得舞语仙就是小题大做了些,李朝翰哪有什么固执己见、不好沟通的,这不是通情达理的很吗? 巡防营之中还有事情未了,榭北行耽搁不起,他拍了拍儿子肩膀说道:“去,今天好好听师傅们的,用功学习啊。” 米团儿点了点头,抬步向前,两排府兵竟也跟着前行,大有要一起进上书房的意思。 李朝翰看到这场面,顿时急了:“这,这是……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榭北行一脸稀松平常地回答道:“哦,忘了和您解释。小儿说上次被打手板,是因为上书房中有其他学子先动手才引起的。本王担心这小子撒谎,特意派人看着他。听闻上书房是有先例的,年纪较小的学子可以派人随行。本王这也不算坏了规矩,李大人?” 看着面前码得整整齐齐的两排士兵,李朝翰想说不合适却也张不开嘴。 所谓年纪小的学子派人随行,都是跟一个懂事的书童,或者管事妈子,帮忙照顾起居。 带兵上学!? 这算什么! 李朝翰这一脸姹紫嫣红,看得人群之中的舞语仙甚是解恨,可偏偏榭北行从心底也没觉得,此事有何不妥。 “既然无事,本王还有军务,这就先告辞了。”说罢他又看了一眼米团儿,说了一句,“有空父王一定带你去骑马!” 眼看着王爷带着剑南枫,两骑迅速消失在街坊之中,米团儿回头迎着脸色发青的李朝翰问道:“大师傅,您还不进去吗?” 被眼前的盔甲晃的眼晕,李朝翰狠狠咽下一口道:“这就进去!” 没热闹可看,街坊上围观百姓很快就散了,舞语仙微微放下心来,正要回客栈去看明修,此时面前突然出现七八个男人,将她围住了。 “你就是那个与京都医馆的众位坐馆们打赌,让他们下跪磕头的臭丫头!?”为首男子问道。 舞语仙微微蹙眉,这群没本事偏生这些诡计的家伙,总算找上门来了。 她冷冷看向几人,淡淡开口道:“你们是何人!?” 另一边,米团儿进了上书房,对里面的一切都很是好奇,他尽量不流露出过分打量的神色,却还是对里面的书香气,感到一种没来由的震惊与肃穆。 上书房里面积并不很大,王爷给他的府兵有一多半只能留在门外,只有四个人跟着他走了进来。 已经在晨读的学子们,见到这么多士兵闯了进来,都是一脸好奇,纷纷丢下书本,挤到窗子跟前张望着。 李朝翰本来就一肚子火,见状更是怒火中烧:“圣贤的道理不够你们读的!?一个个什么定力?今天所有人,把课上的内容抄三遍!包括你!安和王世子殿下!” 听闻众人被罚,本来有些幸灾乐祸,忽闻自己也要被罚,米团儿嘟起嘴正要抱屈,却见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在一群衣着华贵的学子身后,正在朝自己紧张地摇头。 虽然不认识他,但是米团儿随即便想明白了。 现在还嘴,确实是给了这个李大人朝自己发作的借口,横竖所有人都罚了,自己倒也不算委屈。 米团儿咽下心头气,闷头走进书房,只剩一个空位了,他毫不犹豫便走了过去,不着痕迹地坐下。 李朝翰回到上座,眼睛瞥了米团儿一眼,随即拿起三字经,叫响了世子大名:“榭明修,你起来背一下三字经!” 课堂之中没有皇子世子,所有人都是学生,全部听师傅们的教导。 这书米团儿听过,但是没有仔细背过,主要是觉得里面爸爸的爸爸是爷爷之类,宗亲伦理的说法,太过小儿科了,实在不值当小爷一背的。 缓缓起身之后,旁边方才对着他摇头的男孩儿,悄悄将自己的书举起。 “人之初,性本善……”听了多遍,开头也算是耳熟能详,可是背到后面,米团儿有些为难了。 一来听的少,二来是故意给自己看书的那孩子,不知为何偏偏少了第二页,米团儿没得参考又不记得这念经般毫无前后逻辑的段子,究竟是哪段在前哪句在后,顿时磕磕巴巴起来。 随着李朝翰目光逐渐凌厉,旁边的男孩小声提醒道:“勾不教,性乃迁……” 狗狗叫? 米团儿随口说道:“狗狗叫,性乃迁……” 课堂上瞬间哄堂大笑起来,米团儿被笑的莫名其妙。 男孩急了:“勾不教,勾不教!” 这狗到底叫不叫啊? 米团儿听得一头雾水,嘴边不由得溜出一句:“狗狗叫……不对,狗狗不叫!狗不叫!” “不是狗……苟不教!”男孩着急道。 米团儿彻底晕了:“这狗到底叫不叫啊!?” 这话一出,众人自然笑得更欢了,有几个年纪较小的,抱着肚子干脆滚起来了。 “胡闹!”李朝翰将书本一摔,指着米团儿怒吼道。 第44章 不乐意乎 旁边的男孩缓缓低下了头,一脸无可挽救的绝望。 米团儿面对所有人轻蔑的嘲笑,小爷的里子面子都有点挂不住了。现在他丢的可是榭明修的脸,更觉得有种坑了自己兄弟的感觉。 李朝翰虽然看起来一派平静,心中却忍不住讥讽。什么安和王府世子,不过是草包一个。他刻意看了看窗口站着的几个安和王府兵,真想让所有人都听见,这个战神世子居然连三字经都能背出狗叫来。 看着小孩儿脸色也一阵青一阵红的,李朝翰很是大方挥了挥衣袖,示意众人安静。 “昨日榭明修未来,所以教授的东西没学会也属正常,今天小班的学论语第一篇,你们会的跟着听听。”说罢,李朝翰面色坦然地将手里的书打开,心里则是想好了怎么继续整治榭明修。 原以为这个与娘亲吵架的老学究,定然是个难缠的,却不成想居然这么容易就绕过了自己。 米团儿见要开新课,正准备就坡下驴,赶紧坐下,没料到李朝翰又说:“榭明修,就由你跟着为师诵。” 皱着眉头思忖了一下,米团儿知道在这里只能暂且低头,他忍着怒气四下翻了翻自己桌上的东西,不解道:“大师傅,并未见到这本书,如何诵读?” 李朝翰冷笑,几岁小儿认识几个字,还要书读!? “为师读一句,你跟着复述一句即可,不需要书本。” 米团儿无奈,只能应下。 这不过这李师傅口音极重,听懂已经勉强,更何况那些之乎者也的生僻句子。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米团儿依葫芦画瓢:“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李朝翰没看他,继续下一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有朋自远方来,不乐意乎?” 众人闻言,正欲哄笑,却见李大人满脸怒气的环视,顿时都紧紧压住了喉咙。 “什么不乐意!?不亦乐乎!?” 米团儿仔细听了听,疑惑道:“不乐意?乐意?到底乐意不乐意!?” 学子们再也憋不住了,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李朝翰恨的牙根老长,狠狠拍了好几下桌子,这才让课堂安静下来。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是说有朋友从远方来看你,不也很快乐吗?这与乐意不乐意有什么关系!不亦乐乎!!”李朝翰一边拍着桌子,一边带着浓重的口音重复着自己的话,气急败坏的模样可见一斑。 终于理解了意思,米团儿却皱着眉头说道:“话是不错,可是佛说,万发缘生,皆系缘分。倒也不必特意悲喜。” 这话出口,众人都愣住了。 方才几个嘲笑得最厉害的更是一头雾水,几个人互相交头接耳,议论着米团儿到底说了些什么。 “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朋友也是一样,若是有缘分,千里自可重聚,若是无缘,恐怕咫尺也如天涯不能得见。明白这个道理,那又何来欣喜?”米团儿见众人茫然,便解释道。 李朝翰听的一震,却不知如何揭破,谁能想到上课讲授论语,竟有学生拿佛偈来打岔。 他胸口闷着一股恶气,却无从发泄,这孩子淡定又刚硬的反驳,让李朝翰眼前,几乎出现了当年与自己辩论的柳沛涵的身影。 与这小子一样,一样的喜欢佛偈大道,可自己偏偏就是个小心眼的女子,当真可笑! 学子们眼巴巴看着李朝翰,等他给个新的解读,却不料最终只是等来了他一句:“你坐下。林广源,你来跟诵。” 方才那个数次帮了自己的男孩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跟着李朝翰继续诵书。 米团儿这才知道,榭明修在上书房里唯一的朋友,叫林广源。很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又悄悄捶了捶心口,示意这份恩情小爷我记下了。 一课无话,米团儿一边听课,一边工工整整地将李朝翰讲的论语全部记了下来,字体工整自带一股风格,看的旁边几个比他大不少的学子都瞠目结舌。 “这小子……”不远处一个身着黄色绸缎常服的半大小子,朝米团儿投来了不忿的目光。 同样被这种目光围绕的,还有在街边的舞语仙。 她看了看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却连一个围观的都没有,便知道此事蹊跷了。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诸位为什么便要学挡道狗,阻拦本姑娘去路!?”既然知道不可能善了,舞语仙也无心走一遍寒暄的流程。 几个男子果然被激怒了,为首的指着舞语仙骂道:“挡道狗?你在骂谁?” “谁接话骂谁,你们这么大人了,又不是几岁的小孩,打这种嘴仗有何意趣!?赶紧让开,本姑娘还有急事!” 说罢,舞语仙转向侧面,急于绕过几人。 “慢着!敢骂我们几个,还想这么走了?” 几个人晃晃悠悠围了上来,摩拳擦掌着,舞语仙悄悄摸进怀中,捏住几根银针。 巷角处,方才在街市上看见她发出兴叹的男子,此时也默默跟了过来,见到这番情况又一次叫停了车,就在不远处看着。 舞语仙环视众人一周,这几个一看就是平日里游手好闲之辈,常年打架斗狠靠收保护费过活。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旧疾,有几个,更是曾受过重伤,但是都没有妥善医治。 胸有成竹之后,舞语仙淡淡一笑说道:“不走又当如何?你们几个大庭广众之下拦着我,意欲何为?” 几人相视一笑,以为舞语仙这是怕了,趁热打铁继续恐吓:“兄弟们是路见不平,你个小丫头几两重的骨头,居然敢侮辱京都各大医馆!我们就是看不过去,想主持正义!你现在立刻去医馆给众位坐馆们赔个不是,磕头!斟茶!道歉!然后立刻滚出京都!” 舞语仙不等他厥词放完就打断道:“我若是不干呢!?” 男子们狞笑着上前,恶狠狠道:“那可就别怪我们让你在大街上丢人现眼,这辈子都没法做人了!” 正在舞语仙准备动手时,路边走过来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你们几个,为何要为难一个姑娘啊?” 舞语仙缓缓将银针放回,诧异看向来人,竟是晋王世子榭函。 当年自己还是柳沛涵的时候,与此人有过些接触,但是舞语仙与他并无往来。 这个节骨眼上,他跳出来干嘛? 只见他摇着一把镶金折扇走上前来,挡在舞语仙身前,指着几人说道:“不如今日就看在本世子面子上,放过这位姑娘,如何?” 本就对他并无什么好感,本着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的处事准则,舞语仙默默让出榭函身后谨慎道:“小女子谢过晋王世子,此事与您无关,不敢烦劳。” 第45章 妖女做法了 围上来的几个地痞流氓,也不清楚榭函冒出来的意图,但是听闻这位是晋王世子,都有些胆怯,互相之间使着眼色,生出了退意。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世子殿下恕罪。” “告辞,告辞!” 说着几人就要离开。 被解了围,舞语仙却微微蹙眉,没来由的又多欠一份人情,实非她所愿。 可是毕竟榭函帮了忙,她也不好继续拒人于千里之外,只得回过身来行了一礼:“谢过世子殿下。” 谁知榭函根本没看她,指着几个欲作鸟兽散的男子说道:“几位别着急离开啊,好像本世子是个仗势欺人之辈一般,是非曲直总得说清楚了,再走也不迟啊。” 被莫名救下,又被当众无视,舞语仙不得不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榭函,一时之间分不清这家伙到底什么意思。 几个地痞闻言也是战战兢兢,虽然不敢走,但是也不敢真的在晋王世子面前理论,纷纷低头道歉。 “都是小的的错,惊扰殿下罪该万死。” “请世子高抬贵手,放过草民,以后再也不敢了。” 舞语仙听出一脸冷笑,分明是自己被围住受了威胁,这几个人却对着榭函不停道歉。 眼见此事也与自己无关了,舞语仙甩袖便要离开。 “大恩不言谢,就此别过。” 刚转身,又有人拦在前面,只是舞语仙没想到,这一次拦在她面前的,却是榭函。 “舞姑娘也莫急,此事没弄明白之前,你们都不适合离开。” 几个地痞面面相觑,舞语仙却是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当初自己还是柳沛涵的时候,这家伙极尽殷勤,虽然不喜但也没有深交。对于他的脾气秉性,舞语相并不了解。 可看他今日这么爱管闲事的模样,纨绔之气挂在脸上,便知不是个好相与的。 舞语仙收了示好的微笑,冷冷道:“怎么,这京都大道还有晋王府的圈地不成?为何我不能走?!” 见她这般凌厉,榭函微微挑眉,之前听说舞相长女是个脓包,自小被当成金丝雀养在宫里,嫁到王府之后,更是被榭北行那厮百般羞辱,连个屁都不敢放。 不料,却是个敢张口便指着晋王府说话的狠角色。 不过也不打紧,如此收拾起她,更为解恨。 只要一想起来当年柳沛涵与这丫头一同溺水,可她好好活下来还做了王妃,可涵儿却香消玉殒,榭函心头就像是堵了一块淤泥一般。 现在舞家不接纳她,榭北行又休了她,这女人居然还敢大摇大摆回京,与诸多医馆为敌。 简直是天都看她不顺眼,想要灭了她。 周围的地痞们这会儿也听出了意思,虽然不知为何晋王世子要掺合进来,却都是一脸兴奋。 所谓大树好乘凉,有了晋王府这靠山在后,还怕收拾不了一个丫头!? “殿下有所不知,这女人着实可恶,她竟然大放厥词,说是自己治好了安和王府的老奴,让诸位医馆的坐馆们斟茶下跪!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咱们都是受过医馆恩惠,自然看不过去,就想替他们出口气而已。” 几人说的义愤填膺,真的拿榭函当成清官断案似的,开始抱屈。 摇了摇扇子,榭函转眼看向一脸戒备的舞语仙说道:“居然有此事!?舞姑娘,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看看眼前,今天让是让不过去了,舞语仙放弃离开冷冷道:“当初我揭皇榜之时,是坐馆们冷嘲热讽执意要打赌。如今见自己输了就要放赖,在殿下眼中,这居然是我的不是?!” 榭函原本就对是非曲直没有兴趣,自然不会听舞语仙分辨。 “看来,舞姑娘还是不知错啊,不知你们几位既然来寻她麻烦,可有什么办法,让这位姑娘知道是自己的不对呢?” 一句话出来,几个混混顿时喜笑颜开,抱着胳膊就围了上来。 舞语仙施施然垂下两手,实则捏了数根银针在手,只等对方出招。 第一个地痞冲上来,对着她的衣领出手,想要将舞语仙薅住。 她侧身让过,盯准对方小指上的后点头穴,毫不犹豫地戳了下去。 男人顿时疼的尖叫起来,随即胳膊像是被人卸了一般,整个人缩成一团,抱着胳膊倒地哀嚎。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直到几个人上前将他扶起,男子才看见自己颤抖的手上,扎着一根极细的银针。 “你……你……”男人瞪着舞语仙,却不敢再骂。 “身体不大行啊,就这样还敢对本姑娘动手!?” 看着男人痛苦的模样,舞语仙没有丝毫同情,旁边几个人见状,放下男子便冲了上来。 早就已经斟酌好了几人的状况,舞语仙不慌不忙对准各自的患处,几乎一手一个。须臾之间,凶神恶煞的混混们倒下去一半,勉强能站住的,也只是能站住而已,早已没有了攻击能力。 周围只想绕着走的老百姓,此刻也都围了上来,指着几个地痞流氓低声骂着。 “这不是去西市收保护费的阿六吗?” “他何止去西市收保护费,欺男霸女凌老暴幼,什么缺德事不干啊。” “这小丫头什么人啊,居然能当街制住他们?” “你忘了,前两天揭皇榜,去安和王府看病的那个啊。” “是她!?” “那这个男的是谁!?” “嘘嘘嘘……小点声,这位可是晋王世子殿下。” 榭函手里的扇子摇了一半僵在原地,他看着须臾之间倒了一地的混混们,从心底骂了一声废物。 本殿下亲自来给你们撑腰,枉受这一番议论,你们居然连个娇滴滴的小丫头片子都搞不定。 气恨虽然是气恨,可面上却只能压住,他重整了一下衣襟,猛然间指着舞语仙发难了:“妖女,你用的什么妖术!?趁着本世子还愿意仁心待你,赶紧给他们解开!” 众人听闻妖术二字,顿时后退了一个大圈,惊恐地看着舞语仙,连窃窃私语都忘了,只剩下一片寂静。 “上书房里,打起来了!”寂静如斯,不远不近处,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声音突然响起。 舞语仙惦记儿子,心头一抖抬眼去看,就这一个分神,她忽觉胳膊剧痛,转头间看见榭函已经恶狠狠,攥住了她的右臂。 第46章 有人欺负儿子 舞语仙看了榭函一眼,对方细长眸子里,叼着一颗鹰隼一般的眼仁,正直勾勾瞪着自己。 虽然长眸男子常常显得阴柔,但是这个榭函不摇扇子的时候,绝对是个狠厉的。 暗自收了手里的银针,舞语仙自觉不应该再树敌,只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这家伙,看了看远处不少人围到上书房门口看热闹,她愈发着急起来。 “小女子不知何处得罪了殿下,还请直说。只不过,世子当街为难一个弱女子,不怕世人议论您不知检点吗?” 榭函冷笑:“弱女子?你是弱女子他们是什么?赶紧收了你的妖术!” 舞语仙看了看一地哀嚎的地痞,最严重的就是那个被叫做六子的,抱着肚子已经吐了起来。 “他们平日里不爱惜身体,都有旧疾,我只不过是施针诱发出来,并没有施什么妖术。不信你看着,不消半柱香的功夫,他们就会恢复。你先放开我,大庭广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舞语仙挣扎着,可是榭函的手就像钳子一般,死死拧在她的手臂上。 “本世子没空听你废话,只是看了看,瞬间就能知道每个人的隐疾!?舞姑娘不知是自视过高,还是真的以为本世子是个傻子!”榭函说着,轻笑了两声。 “安和王府的府兵,冲进上书房了!” 随着一声大喊,原本留在门外府兵,突然跑向上书房的大门。 舞语仙心头一紧,顾不得开罪不开罪了,拔出银针对准榭函的虎口便扎了下去。 这一针又刁又狠,榭函还保持着抓住舞语仙的姿势,可是手已经脱开了对方的胳膊,而且根本使不上劲儿。 “这……这……你竟敢!”话还没说完,舞语仙已经撤了银针,匆匆向上书房跑去。 榭函有心去追,可是手臂痛麻的感觉,让他唯有抱臂静立,才能勉强忍住不出声喊痛。 他看着舞语仙匆忙奔走的背影,很是愤然,但同时也讶异于这女子的针法。 难道说,她还真懂医术? 如此更好,比起浑水摸鱼之辈,毁掉一个真的医者岂不快哉。 更何况这个人是舞语仙! 榭函抱着自己麻木的胳膊,渗出一层冷汗的脸上,狞出一个笑容。 茫然不知的舞语仙,一心奔向儿子,却在快到上书房门口的时候,猛然间站住了。 之间一排府兵将米团儿挡在身后,几个穿着华服的半大小子,在对面龇牙咧嘴却不敢上前。 “榭明修你有种就过来,别躲在自己奴才屁股后面!”其中一个最矮的,跳着脚喊道。 舞语仙差点就冲过去了,但是只有狠狠忍住,才能保全两个儿子。 米团儿透过两个护卫之间的缝隙,朝几个孩子做了个鬼脸:“你当我傻啊,再说了你让我过去就是有种?本小爷觉得,在这站着特别有种。” 这话,引得门里门外的一阵大笑,不少人对这孩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俏生生的圆脸上,嵌着一对儿乌溜圆的大眼睛,上提的嘴角写着俏皮,却不是招人烦的聒噪。 “这是哪位亲王的世孙啊,这么可爱。” “这是安和王世子!” 榭北行这一辈儿,封了王的目前只有他一个。所以,榭明修这么大的孩子,多半会被认成是世孙。 “安和王……”来人听见这个名号,又看了看跳脱的米团儿,怎么也不能将这两个人联系为父子,最后只能吭哧出来一句,“是,是,是长的挺像的。” 见儿子没有吃亏,舞语仙放下心来,又听得周围人夸奖,更是心花怒放。她站在人群中远远看着书房里的米团儿,猛然间感觉这孩子才读了半天书,就长大了不少一般。 “这是在干什么!?”李朝翰从侧房出来,方才课休,他喝口水的功夫,院子里居然就乱成这样了。 府兵见李大人出面了,便退到两边静静站好。 米团儿指着几个孩子说道:“大师傅,他们撕了学生的字,还要打我,您可得为学生做主啊。” 没了府兵庇护,他立刻缩到李朝翰的胳膊底下,即便如此,还不忘给对面几个人一记白眼儿。 虽然对于安和王府的府兵就这么闯进来,很是气恼,可是眼下确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李朝翰只能打起精神给这群娃娃断官司。 “安和王世子说的可是真的?你们几个,为什么要撕掉他写的字?”李朝翰虽然是质问,但是听起来全无指责之意。 “大师傅,榭明修让他人代笔!学生们虽然因他受罚抄书,但是不敢有怨,字字入心。可是榭明修竟然找人代笔,我们看不过去,上前质问。却不想他拒不承认,我们抢夺之中,才不甚将纸撕破了。” “大师傅,您请看!” 几个孩子拿着碎片递给李朝翰,看着上面的字迹,他脸上也是滑过一丝怒气:“榭明修,这是你写的!?” 人群中,舞语仙听见李朝翰竟然只看一眼,便质问米团儿,顿时愤慨起来。 这老学究永远不知道学乖,米团儿自小爱临帖,小小年纪落笔已经有些大家之风。舞语仙瞪着李朝翰,只等他再多一句,便上前去替儿子分辨。 莫名的感到一阵寒意,李朝翰抬起头来看了看门口围绕的人群,蹙着眉说道:“各位请退出上书房,关门!” 一脸希冀与担心,就被一扇木门隔在外面,舞语仙即便再着急,此刻也不便冲进上书房去,好在关门之前,她看见米团儿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行了一礼:“大师傅,这些字确实是学生写的。您若不信,学生再写一张便是了。” “对对对,让他写!”几个孩子叫着,为首的矮个子眯起眼睛,长眸狞笑的神情,像极了榭函。 “好!”李朝翰看了看手里的字片,这笔锋控制,架构安排,绝不是个上学堂几日的小儿能写出来的。 他就等着看,这小子如何出丑! 找人代笔,与学友厮打,欺骗师长,这一回落在他手里,李朝翰倒是要看看,安和王还有何话可说。 “大师傅,开始吗?”摆好了纸笔,米团儿抬起头来看了看李朝翰。 “写!”李大人喝道。 第47章 真是一幅好字 纸张铺开,展在教桌之上,米团儿太小了只能站着写。 周围孩子彼此换了个眼神,站姿手肘没有着落,比起坐着写更难。这小子这么爱出风头,那就一起看他如何出丑。 人群之中,只有林广源微微皱眉,他虽然觉得不公,可是也不敢开口。 李朝翰自然知道,站姿控笔的不易,可即便如此也没有出声。 横竖也是一团糟的,糟糕与更糟之间,对于后者他更为乐见其成,到时候交给安和王过目的时候,视觉冲击也更强些。 他缓缓看了看横放在教桌上的戒尺,想着再加上带兵上课这一条,一会儿连本带利的,怎么也要打二十手板,才能以示惩戒啊。 李朝翰眯起眼睛,回想起上次打手板的时候,榭明修噙着泪抿嘴隐忍的模样,不由得有几分解气。 “哇塞……” “这怎么可能!” “绝对不可能!” “你瞎了?当场写的还不相信?” 孩子们中间发出一阵惊叹,随后演变成争吵,李朝翰拨开几个脑袋往里看去,只见那小人握着笔管不抖不晃,几个规整小楷落在纸上,正是今天刚教的论语。 震惊之余,李朝翰认真打量着榭明修,只觉得周遭的声音好像对他都没有任何影响,五指执笔法却不拘谨,笔管在他手中灵活自如,纸上的字可见稚气,却笔锋强劲、婉转圆润。 更难得的是这么大的孩子,习字多半是临帖练习,字迹往往刻板。可他笔法自然,布局精美周到,很有自己的风格。 随着最后一个“乎”的竖勾完成,李朝翰不由跟着长呼了一口气,由衷的赞叹了一句:“好字!” 米团儿放下笔,推开镇纸,恭恭敬敬将写好的字双手奉上,递给李朝翰。 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李朝翰忍不住放下来,拿起朱笔逐个点评了一遍。 “这一横漂亮!这里的撇苍劲!” 随着他赞不绝口,旁边几个起哄告状的孩子,脸色渐渐不好看起来,尤其是为首的那个,瞥了一眼米团儿,暗自咬牙。 “之前未见你的书法出众,是谁教你的?”李朝翰端详着几乎画满了圆圈的这副字,越看越爱,忍不住问道。 米团儿作了一揖回道:“学生只是自己喜好,都是瞎练的,还请大师傅多多指教!” “马屁精……”人群中有人小声嘟念,米团儿听得分明,抬起头来,正对着高自己半头的那对狭长眸子。 可他也不示弱,拉着左眼的下眼睑,狠狠冲他吐了吐舌头。 上书房的门关紧之后,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舞语仙虽然担心,可若是拿字说话,她对米团儿还是有信心的。 看了看上书房紧闭的大门,舞语仙感觉自己的心都被关进去一半似的,就在此时,她猛然间感觉耳后生风,慌忙侧身堪堪躲过,却见几个身着府服的男子,手持棍棒站在自己身后。 “就是你,敢伤我们世子殿下!?”其中一个手指着舞语仙的鼻子,几乎要戳到她脸上。 舞语仙回过神来,这才看见方才还活蹦乱跳的榭函,这会儿正奄奄一息地靠在车夫肩膀上,一副有进气没出气的模样。 自己就扎了一下他的虎口,这怎么还上头了? 不等舞语仙解释,仆役们已经冲上前来,就要动手。 几个刚才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地痞,这会儿也缓过劲儿来,一个个大声叫嚷着,巫医害人、草菅人命。 “堂堂世子殿下,被这女人害成这样!” “之前这女人还污蔑京城众医馆,拒不认错!” “哪里来的妖妇,速速拿下!” 榭函微微抬起眼睛,看着被十几人围攻的舞语仙,就看你这次如何活着走出去! 这条命本来就是你欠柳沛涵的,本世子今日便要替她讨回来! 舞语仙匆匆后退几步,再出手放倒几人,对她来说不在话下,可是这群愚民在此,若是看见她挥手之间便可将人制住,必然更会以为自己使用的不是医术,而是巫术。 巫蛊之风从来都是谈及色变,到时候不仅危害自身安全,搞不好还要牵连旁人。 可是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舞语仙看着对自己邪笑的榭函,明明知道他是装病,却偏偏没有办法。 “舞姑娘!”旁边有人走了过来。 晋王府的仆役们原本还张牙舞爪的,可见了安和王府兵,还是不由自主站住了。 舞语仙回头这才认出,正是大山小山两兄弟。方才只顾着看米团儿,竟是完全没有注意到。 “这是怎么了?”大山走上前来,下意识将舞语仙护在身后,小山则是仿佛无意之间将手放在佩刀之上,一双虎目瞪着面前几人。 他们俩之所以能看管皇榜,是因为在军中有正式官职,大山是队官小山是副队官。对比起晋王府的这几个奴才,自然是气势震人。 府奴们看了看世子,一个个退在一旁,榭函咬牙低骂了一声窝囊废,可也不得不站出来。 眼下是捏死这女人的好机会,他可不能看着害死沛涵的女人,在京都大摇大摆。 “这女人害了本世子,你们两个是想与晋王府为敌吗?”在搀扶之下,榭函缓缓走上前来,一副有进气没出气的模样,虚弱不堪演的就像真的一样。 舞语仙暗自咬牙:“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害了你!” 话音刚落,几个混混又涌了上来:“我们都是人证!” “我还是物证!刚才就是你不知道怎么动了一下,我就倒在地上了!” 物证…… 舞语仙冷笑一声,上前道:“那是因为你夜夜流连花街柳巷,肾……虚!” 说话间,她趁其不备,在对方的肾俞穴上狠狠锤了一下,男子捂着腰瞬间勾成了虾。 “疼疼疼……” 周围几个人见状,都默默退后几步,方才嚣张气焰也消退了不少。 山队官说道:“舞姑娘妙手,救了我们府上的张嬷嬷,我等都是人证。既然现在误会说清了,世子殿下看起来也不舒服,还请回府休息。” 看着对方的眼睛,舞语仙知道这家伙是冲自己来的,恐怕此事不容易过去。 “他是他,可本世子确实受了巫术影响,这位舞姑娘必须到晋王府解释解释!”榭函说着,使了个眼色,府奴们得令便上前来,准备将舞语仙拿下。 第48章 巡防营闹瘟疫 见此情形,大山小山也很不理解,晋王府虽然一直与安和王府不对盘,却从没有撕破脸过。之前没听说王妃与晋王世子有何过节,为何这般不依不饶? 只是面对晋王世子,他们俩也不好横加阻拦,只能犹豫地看向舞语仙。 “殿下说是受巫术影响,身体不适?”舞语仙冷冷看了看周围几个人,感受到她不善的目光,府奴们也一时间僵住了手脚。 这毕竟是安和王府的前王妃,即便是被休了,也沾着战神的威势。 他们可不想轻易开罪安和王,更别说还有他的府兵在此。 榭函勾着身子嘶哑道:“本世子原本好好的,就是你在我手上下了巫术,之后便成了这副模样。” 舞语仙又问了一遍:“殿下说是受巫术影响,身体不适?” 二山也不知道王妃何意,但见她胸有成竹,便退在身后戒备。 以为舞语仙是在拖时间,榭函冷冷道:“自然确定,妖女还想抵赖吗?” 为了给下人们立起一根主心骨,说这话时榭函虽然依旧装出虚弱之态,但还是向前迈了两步,直逼向舞语仙近前。 只是关顾着振奋士气,榭函没看见对方手里换了一根极其细的银针,挥袖之间便扎在他咽处。原本顺畅的气血顿时涌向头面,不需要照镜子,榭函都感觉得到自己的脸,红的好似一颗番茄。 周围有人轻声议论:“这世子看起来气色不错啊,不像是身体不适的模样。” “这倒是,气色焕然看起来可不像有病的模样。” 虽然知道是舞语仙动了手脚,可是榭函自己都没看出来她是何时下手的,更别指望周围人能窥出真相了。 他想开口辩解,此时才发现自己根本出不了声音。 气血依旧在上涌,仿佛随时要将他的脑袋撑爆了才肯罢休。 一股寒意爬上脊背,榭函摇摇晃晃看着对面的舞语仙,心中略过一丝惊恐。 莫非这女人,当真会什么巫术不成?! 随着他逐渐要失去意识,舞语仙冷冰冰的一句话又一次响起:“殿下说是受巫术影响,身体不适?” 颅顶就快被自己的气血撑破了,榭函再也顾不得其他,慌忙摆了摆手,就这一瞬喉咙处松了一下,一个憋在心口的“不是”嘹亮的喷了出去。 上涌的气血缓缓归位,榭函退后几步大口换气,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不明白发生何事的杂役们面面相觑,二山此刻借机上前:“既然是误会,那下官就带着舞姑娘先行告退了,府中还有病人等着诊治,不耽误世子殿下了。” 二人拱了拱手,先将舞语仙带离人群,临走之前,榭函看着舞语仙想要说话,可是狂跳的心脏和尚有余悸的恐慌,仿佛塞住了他的喉咙,怎么也开不了口。 “医馆就这点本事,让你们几个上街来寻我麻烦!?”舞语仙经过几个地痞身边时,冷冷说道,“回去告诉那几个坐馆,打赌的事情本姑娘本来忘了,现在会牢牢记住,随时找他们兑现赌约!” 说罢,她眼眸都没转一下,抬步离开。 三人行至僻静之处,大山很是兴奋地问道:“那世子刚才是怎么了,突然面红耳赤的,随即便改了口?” 小山笑道:“定是舞神医又用了什么技法,说来听听,下官好奇得很呢。” 舞语仙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团极细的丝线,不仔细分辨,根本看不真切。 大山用手摸了摸,发现丝线的一段系着一根银针,这针仿佛牛毛一般,若不是凑在近前细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这是什么?”二人问道。 “这叫牛毛针,是我的独门秘方!”舞语仙略带骄傲地说道,“方才就是用这根针,封住了榭函的大窍,他自然感觉呼吸不畅,快要憋死了一般。等他惊骇之余,想要说出真话了,我再视时机将银针拽回来,自然就水到渠成。” 她收好牛毛针,对着二山笑了笑,随即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间:“这可是咱们之间的小秘密,不能告诉别人知道啊。若是榭函了解其中关窍,定不会饶过我的。” 二山惊讶之余齐齐拱手道:“舞神医放心,下官定当守口如瓶。” 话虽如此,二人还是对舞语仙精湛的医术惊讶不已。 “当初不知姑娘身份,揭皇榜的时候还替您好一阵担心,现在想想可真是杞人忧天了。” “不过舞神医,您真的要逼着医馆的坐馆们兑现赌约吗?那可都是京都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少还与太医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此事,您可要想好了再办啊。” 见二人从始至终都是真心替自己打算,舞语仙不禁心头一暖:“揭榜之事确实多亏你们二人,否则我可能连王府大门都进不去。” 见王妃主动感谢,两个人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毕竟是他们有所怀疑,这才导致舞语仙与众医馆起了争执,若是揭榜之后立刻离开,想必也不会发生打赌之事。 二人默默交换了个眼神,都对舞语仙敬佩有加。 “舞神医您客气了,若不是您治愈了嬷嬷,了却王爷心中大石,他恐怕到现在也无法专心处理巡防营的事务。” 此事一直缠绕着安和王府,此前也听剑南枫提起多次,舞语仙不由好奇:“巡防营负责京畿防卫,这几年太平无虞,巡防营到底出了何事,让王爷如此焦心?” 二山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不敢欺瞒您,不过此事我们也是道听途说,不论真假您可千万别外传啊。” 舞语仙点了点头,心道如今自己这境遇,即便有心传些小道消息,也得有的放矢才行啊。 大山附耳道:“下官听闻,是巡防营出了瘟疫,还挺严重的。” 瘟疫!?距离京都这么近出了瘟疫?舞语仙不由眉头紧锁。 “那为何不赶紧疏散周围,围堵巡防营?”舞语仙经历过两次疫症,深知其中恐怖,榭北行和剑南枫这几日还频繁往返巡防营,万一带着病气回来,米团儿和明修都有危险啊。 “王妃莫急,我们也只是听闻,未必真切啊。”看着舞语仙脸色都变了,小山赶紧解释道。 为了安抚舞语仙的情绪,大山岔开话题,聊起了张嬷嬷:“多亏了舞神医,嬷嬷才能痊愈。说起来柳家也算是王爷最后的一点血亲了,也难怪他对张嬷嬷如此紧张。” 小山不同意道:“嬷嬷只是带大表小姐的奶母子,表少爷才是王爷正派的亲戚啊。可惜他自从去了巡防营之后,与王爷一直不算亲厚。” 表少爷…… 舞语仙心头一震,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震动一般。 表少爷,那不就是柳尚!?他现在居然在闹着瘟疫的巡防营!? 第49章 买药被拒门外 “你们刚才说,柳尚他人在巡防营?”舞语仙下意识之中,掐的小山直皱眉头。 “表少爷是在巡防营供职,已经做到了统领……”小山话还没说完,就被舞语仙打断了。 “我是问你,柳尚现在人是不是在巡防营中!?”舞语仙的声音已经有嘶哑之意了。 大山赶紧回道:“目前应该在巡防营中,表少爷若是回到柳府,多少也应该有些消息传回来,毕竟表二小姐现在在咱们府上。表少爷和二小姐自幼亲厚,定是会来看望的。” 柳尚,与柳絮儿亲厚!? 舞语仙缓缓皱起了眉头,自己这个弟弟怎么完全分不清好坏,那柳絮儿是柳家续弦的夫人所出,与他这个大夫人留下的嫡长子,怎么会亲厚呢。 怪自己这几年完全没顾得上他,本以为作为柳家长子,即便是再不济,柳梧畅也该好好培养,却没想到现在连柳府都呆不下去,居然去巡防营谋生。 顾不得想那些,现在巡防营瘟疫泛滥,必须想办法买些药材去医治救济才行。 告别了二山,舞语仙急匆匆回到客栈看了看明修,告诫苏苏一定要好好看着他,随后便在儿子希冀的目光中,又匆匆离去。 巡防营不是随便能进得去的,此事还需要通过榭北行。 但是在那之前,她必须买齐药材,不能打无准备之仗。 距离客栈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药铺。虽然面积不大,可是五脏俱全,舞语仙急需的几味药材,里面都有。 抹了抹额头的汗,舞语仙拿出银两来,将药方子递给药童。 原本支着头有些迷糊,药童打着呵欠接过方子,当他看清楚上面的计量单位,顿时不困了。 “姑娘,这些药材,您都要十……斤!?” 看着对方这么诧异的神情,舞语仙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急匆匆说道:“贵药坊没有这么多吗?不要紧,有多少算多少,我都要了。” 药童咂咂嘴,又看了看舞语仙有些拿不准,堆起笑脸说道:“姑娘稍待,小的去给师父看看。” “麻烦了。”舞语仙说着,却忍不住急地来回踱步,柳尚就在那个瘟疫横行的巡防营中,这些药虽不贵重,但却是救命的。 仿佛看见弟弟奄奄一息想自己求救的模样,舞语仙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 片刻,一个中年男人从后院走了出来,手里正拖着舞语仙的药方。一眼看见她时,掌柜显然失神了片刻,随后才笑着开口道:“姑娘,不知您是哪个府邸的,要这么多药材是有什么用处啊?” 舞语仙有些奇怪,京都买药还要打听住处? “若是我无门无府,还吃不得药了!?”舞语仙焦急万分,说话时难免急躁。 见她如此,掌柜反而若有所思起来:“看姑娘的样子,这些药材都是急用?” “是!”舞语仙有些不悦,买药自然是为了救急治病,难道不慌不忙堆起来当粮食吃? “您就说这里有多少,即便没这么多,我再去旁的店铺寻找便是。” 着不起这急来,舞语仙夺过药方子,便准备去其他药铺子看看。 却不料掌柜的吩咐药童关门,之后叹了口气说道:“姑娘啊,不是我不卖,也不是我有心为难。只是您要的这些药材,早就有人下过密令,若有人买不仅不能卖,还要报告。” “什么!?”舞语仙一怔。 随后掌柜的又说道:“而且,姑娘您是安和王府的人?此前也有大医馆发过您的肖像,说只要是您来买东西,不管是什么都不准卖。小的经营药铺,纯粹为了养家糊口,实在得罪不起这些大主顾们。但是,您要是换一家买,别说以您的身份买不到,而且根据密令,还得去见官啊。快回去,京都不适合您再继续待下去了。” 医馆要对付自己,舞语仙虽然鄙视,但可以理解。 但是不准任何人买这些药材,这就说不过去了。药方所列的都是瘟疫之时普遍要用的药,为什么不让卖呢? “谢谢掌柜的,不过,您既然都说了,能不能请您告知,到底是谁下了密令,不准买这些药呢?” 掌柜的为难道:“姑娘,都说是密令了,您怎么还打听啊。茯苓送客!” 药童探出头来,对着舞语仙做了个请的动作:“姑娘别为难我师父了,他若是知道定会告诉您的。” 看了看师徒俩,舞语仙知道多留无意,眼下想要尽快见到柳尚救他一命,唯有去求榭北行了。 王府之中,难得清静,柳絮儿刚刚炖好了燕窝准备等着王爷回来,却又看见舞语仙这家伙大摇大摆走进府门来。 “你来干什么!?”柳絮儿每次见到这个女人,都觉得堵心。 没空与她计较,舞语仙问道:“王爷人呢?他回来了没有!” 柳絮儿冷笑道:“果然,什么为了给嬷嬷看病,都是幌子,你就是为了勾引王爷。我告诉你,我柳絮儿既然被王爷请进来,就不可能这么出去,你一个被休了的下堂妃,休想从我这把王爷抢走!” “你有空在我这废话这么多,那就是还没回了。”舞语仙看了看府门,薛管家正好闻讯匆匆赶了过来。 “王妃!” 舞语仙上前吩咐道:“烦劳管家,王爷若是回来,叫紫嫣去客栈通知我一声,我有要事求见王爷。” “好说好说,王妃在此等候一会儿,老奴安排个地方,给您休息一下。”薛管家自从舞语仙突然现身,一直希望她能与王爷破镜重圆,毕竟两个人还有个小世子,于情于理都是她做王妃更为合适。 见自己被无视了,柳絮儿怒道:“薛管家!你居然敢当着我的面,吃里扒外!王爷最狠这女人,恨到巴不得将她碎尸万段,你居然还将她留在府里!?欺主瞒上,你是何居心!” 瞥了一眼柳絮儿,舞语仙拒绝了薛管家的建议。明修还在客栈等她,从清晨就出来,这一天都没怎么照顾这孩子。 看着舞语仙离开,薛管家没有理会柳絮儿的责骂,只是行了一礼便退下去了。 “你!你们!都反了!”柳絮儿吼道,“等王爷回来,我一定把你们干的好事,全都禀告一遍!” 夕阳西下,米团儿开开心心在府兵的护送下,回到王府,看见柳絮儿七窍生烟的模样,还没来得及好奇,紫玉已经迎了出来,她惦记这个小世子应付不来上书房的功课,这一整天都恍恍惚惚的。 “世子,今日如何?”行礼之后,紫玉急忙问道。 “可好了,有个小子老想欺负我,最后被气的白眼都快翻不下来了。”说着,米团儿学着那孩子的模样,将自己的圆眼拉长,做了个翻白眼的动作。 紫玉微微皱眉:“您说的这是……晋王的小公子?!” 晋王府中,同样刚刚下学的榭存一进门便大喊起来:“安和王府那个杂种,他今天居然敢欺侮我!” “哦?”同样白天时被气得脸色发青的榭函走了出来,见弟弟气急败坏的模样笑道:“存儿不必如此,大哥这两天就能给安和王府,送一份‘大礼’!” 第50章 让我去医治 看着母亲忧心忡忡的模样,榭明修很懂事地坐在一旁,不吵不闹也不随意走动,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 苏苏跟随舞语仙这么多年了,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不管发生多大的事情,小姐一向都是胸有成竹的稳妥。 即便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苏苏也猜得到大约,应该是相当棘手。 舞语仙人坐在客房之中,脑子却在飞速运转着。 榭北行接了张嬷嬷进府颐养,已经有点奇怪了,现在又安排柳尚进巡防营供职,这是憋得什么心眼儿。 难道说,当年自己去世,让他心生几分怜惜?所以,把这份哀思寄托在柳家人身上? 可如果真的如此,巡防营出了瘟疫,榭北行怎么也应该先保全柳尚啊,那可是柳沛涵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至亲了。 还有众医馆做法也很是诡异,联合起来坚决抵制自己,不允许任何药铺向她售药,这个尚且能理解。 但是禁止所有抑制瘟疫的药材流动,这又是谁的主意?! 狠狠摇了摇头,舞语仙终于知道什么叫关心则乱,她现在没空去理会朝堂上你死我活的争斗,当务之急是要保住柳尚的性命! 既然是有再大的人物阻止卖药,只要安和王府出面,公布巡防营发生瘟疫,用官家的渠道,就能直接调配药物补给。 想到此处,舞语仙下意识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来,怎么还没有人来报信!?榭北行到底回来没有!?巡防营的疫情到底是什么状态!?当真是要活活急死人了。 “娘亲……”火烧眉毛之际,突然一声软软糯糯的呼唤,将舞语仙心头野火瞬间浇熄了一半。 她低下头,见明修端了一杯茶站在自己身前,长久以来舞语仙从未对他进过做母亲的责任,却不成想这孩子竟如此体贴。 “明修,娘亲遇到一件急事,一时之间顾不上你,可能接下来还要出去数日,你要听苏苏姐姐的话,乖乖留在客栈,千万不能让别人发现,好吗?”蹲下身子,舞语仙一边接过茶杯嘱咐道,此刻才惊觉这杯茶竟是如此的烫手。 她慌忙将茶杯抽走,展开儿子的手看了看,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掌上,全是红色的印记。 “你,你不疼吗?”舞语仙只觉得心口一阵抽痛,赶紧拿来些清凉的药膏给榭明修擦上。 “娘亲,孩儿不疼,初端起的时候稍稍有点热,一会儿就没感觉了。娘亲如此苦恼,孩儿却帮不上忙,实在惭愧。”说着,榭明修缓缓低下头去,整齐的上牙雪白地覆在下唇上,露出一副非常自责的神情。 舞语仙忍着泪摸了摸儿子的脸:“你怎么会帮不上忙呢,你好好在这里,能让娘亲看得见摸得着,能与娘亲说话,这就是帮了天大的忙了。有你在,不论发生任何事,娘亲都不怕,明修也不怕好吗?” 面上泰然,心里却早就紧张地缩成了一团,榭明修看着镇定自若起来的舞语仙,喃喃道:“娘亲真的有办法,不会直接扔下明修,就这么走了?!” “不会!”舞语仙坚定回答道,“娘亲和你保证,绝对不会!” 明修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舞语仙怀里,隐忍了一天的担忧,终于化作不争气的泪水涌了出来。 搂着儿子微微发抖的肩膀,舞语仙暗自下定决心,天塌下来也罢,她一定能支撑起自己在乎的人头顶,一片安宁的苍穹。 急躁的心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坚定信念,柳尚她一定能救,儿子也一定能护住,柳沛涵和舞语仙两个人的责任,她都会扛起来。 这一次,她舞语仙绝不会再逃。 门外响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母子二人的温情。 苏苏眼疾手快从舞语仙手里接过明修,瞬间藏进塌上,拉好了帘子确认无虞之后,开口问道:“何人!?” “娘娘,是我,紫玉!” 小脑袋瞬间从床帘中钻了出来,明修一脸兴奋道:“紫玉姐姐?” “嘘……”不确定还有没有其他人,苏苏赶紧上前,将明修的脑袋又塞了回去,“小祖宗别出声。” 说话间,舞语仙已经打开了房门,比之方才,她已从焦虑万分中缓过精神,早就听出门外只有紫玉一人。 看见明修,紫玉也是欣喜异常,简单行了个礼,就被他撞进怀里。 “世子殿下安好?奴婢可想您了!”紫玉笑着说道。 明修点点头:“明旌人呢,今日上书房,可有被大师傅为难?” 说起这事,紫玉自然有一肚子话分享,只可惜现在时间紧迫,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赶紧向王妃禀告。 “他还好,具体的等哪天您兄弟见面再聊。奴婢见过王妃。”放下明修,紫玉向舞语仙见了一礼。 “为何是你过来了,紫嫣人呢?”舞语仙还是有些担心,向门外看了看。 苏苏退到外面关上门,像个门神似的,死死守住。 “本来是紫嫣过来的,小世子知道奴婢担心世子,所以找了个由头,差遣紫嫣去买办了。”紫玉简短说明理由之后,慌忙问道,“娘娘今日急匆匆去王府找王爷是有何事?柳絮儿已经在王爷面前告了您一状,想必此刻再去向王爷请告,不论是什么事情,娘娘都得受些委屈啊。” 舞语仙已经没了之前的急躁,她整理了一下衣衫说道:“王爷回来了?” “是。” “那你随我回王府一趟。”舞语仙站起身来,搂了搂儿子,辞别之后,便与紫玉向王府走去。 刚出门,抱着一怀的拨浪鼓、小木头人儿的紫嫣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三人一起进了王府,刚进门就看见剑南枫堵在前院。 “娘娘,您真的找王爷?”见三人急匆匆回来,剑南枫迎上前去问道,“能不能改日,今天实在不是个好时机。” 虽然不知道柳絮儿告了什么状,舞语仙却早有打算:“王爷最近一直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巡防营的事情?” 听到此处,剑南枫一愣:“娘娘如何知道的!?” “那你别管了,总之,巡防营的事情,我有办法,赶紧引我去见王爷!” 书房内,榭北行坐在案头,没有什么神情,方才柳絮儿才抹着眼泪来哭闹了一阵,他好容易才将她打发走。 这个舞语仙当真是个祸害,留她一日便家宅不宁。 只是眼下,榭北行没有功夫去理会她,案头还摆着几本邸报,一个比一个厚实。 “王爷,巡防营的事情不能总这么压着啊,若是真出了大乱子,怕是没法收拾。”一个参将说道。 “距离京都这么近,那病可不是小事,万一治不好反倒传播入京,到时候王爷的罪过可就大了。”另一个不同意道。 “我能治!”舞语仙刚巧推门而入。 第51章 王爷不同意 看着突然进来的舞语仙,两个参将先是齐刷刷地后退了两步,尔后看见外面夕阳正强,她的影子斜铺在门口,身后还有剑南枫和两个丫头,冰冷的心头这才缓缓回血。 榭北行脸色骤变,几乎到了暴怒的边缘。 参将们咽了咽口水,赶紧躬身行礼:“属下见过王妃。” 就在榭北行要拍案而起之刻,舞语仙先一步上前说道:“巡防营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为什么不让人去医治!?王爷为了保全自己的声誉,居然置诸多兵将、百姓的性命于不顾!?” 没想到王妃开口就是斥责,剑南枫见事情也兜不住了,赶紧关上房门,将紫玉、紫嫣都圈在屋内,之后急忙劝道:“娘娘,此事尚未查明,是否存在病症并不能证实。况且巡防营最近频频出现问题,恐怕是有人故意露出假象,迷惑我们。匆忙上报必然引起一整恐慌,最后查证不实,王爷该当何罪?” 两个参将还在王妃诈尸的惊惧之中,见剑南枫说起此事,都缓缓起身,不知所措地互相看了一眼。 舞语仙还活着?居然能自由进出王府?这到底是王爷突然转了性情,还是舞语仙施了什么法术? 榭北行喝道:“与她解释那么多做什么!舞家不就想看着本王迈进陷阱之中吗!?谁让你放她进来的,最近没有罚俸,又忘了疼了!?出去,立刻把这女人给本王轰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不准再放她进来,否则军法处置!” 参将们终于觉得气氛对了,这才是王爷面对王妃时,正常的态度。 比起还魂归来的舞语仙,任由她自由进出书房的王爷,显得更为不正常。 剑南枫为难地看了看王妃,舞家与安和王府一向不睦,之前王爷一直认定,舞语仙就是舞相派来监视王府的。现在她刚回来,巡防营就状况不断,也难怪王爷怀疑。 “娘娘,这件事情确实不适合您插手,要不您先回去,等这场风波过去,属下再……”剑南枫拱手劝道。 话还没说完,就被榭北行打断:“赶紧轰出去,风波过去又如何!?你还想不想要明年的俸禄了!” 剑南枫追随王爷左右,被随口罚俸是常有的事情,难得王爷还记得俸禄已经扣到明年,他自己已经快忘了还有薪俸这件事了。 舞语仙径直走上前来,她脸色泰然丝毫没有受到榭北行疾言厉色的影响:“王爷,我不需要别的东西,只要您以军需向各大药方购置药材,其余事情交给我便好。若是不想引起京中恐慌,我保证三日内巡防营瘟疫必见效果,如何?” 榭北行抬起眸子看着面前的女人,对于她舞家人所说的话,他连个标点都懒得相信。 “你保证!?你凭什么保证!” “凭王爷赏赐的黄金!”舞语仙说道,“若是三日内控制不住,我愿意放弃王府的赏金。” 虽然气恨,可榭北行还是抓住眼前的机会,狠狠说道:“不够,除非你保证,此生绝对不再踏进王府半步。” 舞语仙倒抽了一口冷气,她没想到儿子都已经当着他的面认了自己,即便如此榭北行还是冷着一颗心,千方百计想要将她与孩子割开。 他!? 哪个他。 一头雾水的两个参将,努力想让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一些。 安和王府为何休弃王妃,这从来都是一段密事,对于其中的猜测也一直众说纷纭。 但是,鉴于王爷不准任何人提起舞语仙,两个参将可不想管什么王府之中的家务事,知道多了,只会引起王爷忌讳。 若是一看见他们俩,就会想起与王妃对峙之时,如此可是大大的不妥啊。 紫嫣见此情形,也很是担忧,之前世子认了王妃的时候,王爷像是要吃人的模样,犹在眼前,如今若是因为巡防营之事,世子再也见不到王妃…… 想起明修脸上常常无助的神情,紫嫣不由倒抽一口气,手随之一抖,怀里买的各种玩具噼里啪啦撒了一地。 屋子里静的几乎到了让人窒息的程度,剑南枫担心地看了紫嫣一眼,赶紧与紫玉一起帮她将散落一地的玩具都捡了起来。 舞语仙看了看两个不知所措的参将,又看了看面色铁青的榭北行,这个决不能容忍他人知晓她与儿子关系的男人,竟是为了逼迫她与明修永诀,竟然这般不管不顾了。 拿着巡防营将士,以及京都百姓的安危,和自己做交易!?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撕破脸面了:“绝不可能!王府我要进,巡防营的瘟疫,我也要治!王爷为了自己的功名利禄,竟然将与你浴血奋战的将士们置于危险之中,不闻不问,是何道理!” “谁告诉你,巡防营有瘟疫的!”榭北行站起身来喝道。 舞语仙自然不能将大山小山供出来,她转头看向两个恨不能将自己塞进地缝中的参将:“方才,你们说什么病,难道指不的不是瘟疫?” “没有认定是,那便不是!我军中也有军医,难道还比不上你!?”榭北行拍案而起。 舞语仙总算明白了,京都之中为何禁止售卖治疗瘟疫的药材,榭北行定是害怕有药材流入巡防营,到时营中流行瘟疫的消息,便会不胫而走。 “所以,你就禁止京中所有药铺售卖这些药材!?”舞语仙将手里的药方拍在桌上,愤然道,“我是真的没想到,当朝战神为了自己的地位,竟能做到如此地步!你当真不管将士们的性命了吗!?” 已经被折的有些残破,药方飘飘忽忽落在地上,剑南枫上前捡起,看了看那几味药材,不解道:“王爷,这……” 榭北行冷冷一挥手:“本王如何行事,还轮不到你来过问。巡防营的事情,我自然有主张,你要是再不走,休怪本王不客气!” 剑南枫不敢多言,只能将药方放在案头,缓缓退了下来。 紫嫣和紫玉见势不好,齐齐上前劝道:“算了娘娘,军中事务自有王爷安排,您随奴婢先出去。” “走娘娘,走。” 舞语仙知道二人担心她与王爷闹僵了,想要再见儿子便会困难重重。 看了看冷酷无情到了极点的榭北行,她的心也冷了。 求这个人是没用了,此事还得自己想办法。 剑南枫跟着出来,将舞语仙送到门口:“最近娘娘还是少来些,王爷因为巡防营的事情,对舞相诸多不满。” 看看左右无人,舞语仙低声问道:“你和我说实话,柳尚现在如何?” 第52章 得了个雅号 “柳尚!?”剑南枫很是意外,舞语仙与柳家从无往来,如何会问到他呢。 “不错,听说他在巡防营供职,现在可有得病?”舞语仙紧盯着剑南枫,“你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不要有半个字的隐瞒!” 提起他,剑南枫脸色微变:“表少爷怎么会生病啊,不仅没病精神还好的很,好的有些过分。” 没听出话外之音,但是以舞语仙对剑南枫的了解,这一根筋的小子应该没有骗她。 “巡防营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至于让你们如此焦心,又讳莫如深的?”舞语仙知道榭北行没说实话,忍不住问道。 剑南枫犹豫了片刻回道:“娘娘,属下知道您心善,连府中的老奴都愿意豁出性命相救,但是王爷一直对您误会极深,经过这几次事情您也该看得出。此次巡防营中的情况暂时没有人说得清楚,也不知到底是谁在后面推波助澜,所以属下劝您一句,不要插手。您放心,若真是瘟疫泛滥,王爷绝不会坐视不理,属下也不可能放任不管的。” 舞语仙冷静下来想了想,若真是瘟疫横行,此事确实不是榭北行都遮盖住的,时间过去这么久,京都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但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放心的嘱托了一句:“南枫,你帮我好好看着柳尚,他若是有什么不适,你只管叫我去,任何时候随叫随到。” 不太明白原因,可剑南枫还是点了点头。 从王府出来,舞语仙感觉周身轻松了不少,这是入京之后,她第一次有种卸下包袱可以喘口气的感觉。 虽然榭北行依旧没有接纳她的意思,两个孩子依旧躲躲藏藏不能相见,京都医馆们还在虎视眈眈,但是总算一切都还平安,她关心的人都还安好。 如此于她而言,已经是恩赐了。 看了看天边的夕阳,舞语仙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来。 明修在客房里安静等着娘亲,一边听着苏苏讲述这些年来,他们在边城生活的故事。 “娘亲提起过我吗?”听了一下午,榭明修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苏苏摇摇头,一五一十地回道:“那倒没有。但是我也是见到世子您以后才知道,为什么小姐常常半夜惊醒,之后便悄悄抹泪久久不能入眠了。她一定非常非常挂念您。” “真的?”榭北行问了一句,之后又觉得,自己这样兴奋,好像是盼着娘亲夜夜垂泪一般,缓缓低下头去,“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苏苏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这两个小主子,虽然长得一样性格区别却如天壤。 明修实在是过于懂事了些,即便是生病伤心,也觉得都是自己的错。 二人正在闲聊,突然听见大堂处传来一声巨响,榭明修有些紧张地看向苏苏,后者安抚他一下,之后独自出门查看。 正是晚饭时间,大堂里坐了不少食客,一个小二此刻不知是怎么了,连人带饭都倒在地上。 舞语仙此时正好进门,见此情形赶紧走上前去。 “他怎么了?” 掌柜的见是舞语仙,赶紧解释道:“神医,这小二是最近才来店里的,我也不知道此前他有没有什么病症。” 号了号脉,舞语仙将他脸上的汤汤水水清理了一下,发现小二依旧呼吸不畅,正准备将他的喉部垫高,忽然有人将她一把从病患身边拖了起来。 “你走开!”两个年岁不大的青年,将舞语仙生生从地上拽了起来,同时将一位长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请了过去。 掌柜的见状也不好阻拦,毕竟这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舞语仙是去安和王府治病的神医。 “圣手李大仙!” “这小二命真不错,有李神医在此,定然可保无虞。” 听见众人议论,舞语仙才知道,这个山羊胡子姓李,是京中名医。 只要能救人性命,舞语仙也不在乎到底是谁出手,便站在一旁端量起来。 苏苏见没什么事了,便先回房将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榭明修。 “娘亲回来了!?就在楼下?” 苏苏点点头:“不过,正巧遇到有人生病,可能小姐得稍等会儿才能上来。世子莫急。” 榭明修点点头,虽然恨不能分分秒秒与娘亲在一处,但是她今日能回来,已经很让明修开心了。 “娘亲以前遇到不认识的病人,也都会出手相救吗?” 说到此处,苏苏与有荣焉般的点点头:“那是自然,小姐医术卓绝,从来不吝于伸出援手。不论贩夫走卒还是商贾贵胄,小姐都是一视同仁的。” 明修缓缓点头,眼神中也充满了对母亲的敬意。 此时楼下经过简单施针之后,小二缓缓睁开眼睛,面色如常地坐了起来。 李大夫捋了捋山羊胡子,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周围歌功颂德的声音迅速响起,一个个都对他的医术佩服得五体投地。 “真是神了!手到病除啊!” “那是自然,这位可是圣手李,平时想要看诊,一两银子才能排号呢!” “这小子什么造化,居然这么巧遇到圣手在场。” 可舞语仙盯着小二却忍不住蹙起眉头,她拨开人群走上前去,抓着小二的手腕又给他把了把脉。 正欲道谢,突然被人握住手腕,小二疑惑转头,发现竟是个曼妙女子,顿时涨红了脸。 “姑娘……” 舞语仙没在意这些,她仔细看了看小二的脸开口问道:“此前你可有晕厥之症?” 小二摇摇头:“从来没有过。” “那你最近有否身体不适?”舞语仙又问。 小二再次摇头:“未曾觉得。” 就在舞语仙蹙眉深思的时候,周围人议论声逐渐变大。 “这是谁啊!?” “男女授受不亲,她一个大姑娘当众抓着小伙子的手。” “真是不害臊啊。” 李大夫身边的两个徒弟也看不下去了,冲上前来喊道:“你是干什么的,我们师父治好的病人,有你什么事!?” “识相的就赶紧滚开!” 舞语仙赶紧说道:“他的症状像是中风,要先将脑中出血之处控制住,不然随时可能有性命之忧!” 小二一听瞬间吓白了脸,将手重新塞给舞语仙,紧张道:“您再仔细看看,我一向身强体壮,怎么会突然就中风了呢!?” 李大夫闻言看了舞语仙一眼,随后目光变得凌厉起来:“老夫说呢,是谁好为人师、专门耸人听闻,选这种时候出风头。这不是招摇撞骗的‘皇榜大夫’吗!怎么,在安和王府沽名钓誉不够,还要出来继续行骗吗!?” 听到“皇榜大夫”四个字,小二突然将手抽了回来,一脸嫌弃的看着舞语仙说道:“你就是那个和医馆打赌的女骗子啊,真没想到,居然有你这种张嘴就咒人去死的人,快滚开!” 第53章 是谁招摇撞骗 皇榜大夫!? 舞语仙怔了怔之后,才意识到这是京中医者联合起来,送了她这么个“雅号”啊。乍一听跟皇族沾亲带故的,还有点威风。 只不过,由于坐馆们不遗余力地宣传抹黑,这四个字后面自然脑补出的都是“招摇撞骗”、“自不量力”、“草菅人命”、“沽名钓誉”之流的词语,以至于这小二听见这四个字,立刻对舞语仙厌恶起来。 顾不得去在乎他的态度,中风危及性命,必须要及时处理。 “这位小二哥,中风不是老人专属的毛病,也不因身体强壮就会幸免。你的状况不好,赶紧……” 小二甩开舞语仙的手,像是生怕被抹上什么脏东西一般,他急急向李大夫跟前走了两步,两只脚不自觉地绊了一下,让他显得更为急切了。 周围人议论纷纷,看小伙子逃命似的向李大夫跑去,这个骗子还盯着人家不依不饶,肯定是想要从人家身上骗钱。 “见钱不要命啊。” “你看她那样儿!瞅着人家不肯罢休呢。” 可舞语仙看到的不是小二奔命似的匆忙,而是他的腿受到出血影响,已经出现不受控制的情况。 “你此前,可有莫名跌倒过?可有感觉手脚麻木过?”舞语仙几乎可以确认,这小伙子已经出现中风前兆,急忙问道。 李大夫的两个徒弟走过来,一把将舞语仙推开:“你还要不要脸了,大庭广众之下,与男子拉拉扯扯。真面目都被戳穿了,还一心惦记着骗几个诊金!” “各位,这个‘皇榜大夫’就是个骗子,为了防止她心术不正骗取病患钱财,我师父李神医联合各大医馆,已经断了她的药材来源。她现在一没有医术、二没有药石,大家可千万别再上她的当了!” 众人顿时拍手叫好,纷纷称赞李神医不仅医术高明,医德也是独树一帜。 小伙子听了舞语仙的话,本来有几分动摇,可现在听闻全京都已经彻底封杀了舞语仙,瞬间坚决地站在李大夫身后了。 “头痛、头晕,或者身体无意识抽动,说话突然咬字不清,这些症状你若是有过,一定要说出来。不管是我治,还是李大夫、张大夫治,这都是要问的,你不能讳疾忌医啊。”舞语仙不放心追问道。 见她如此执着,李神医微微叹息着,主动退出出半步来,让店小二与舞语仙直接对面。 “你要是不放心,尽可以与这位‘皇榜大夫’说明,老夫行医这么多年,倒也不至于小心眼儿到这个地步。” 小二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拉着李大夫的衣袖说道:“怎么可能不放心,今天得遇李神医,乃是小人的造化,您既然已经开了金口,小人怎么会相信这等奸邪小人的话。” 虽然气恼他愚昧,可是毕竟性命攸关,舞语仙不得不上前与李大夫争辩:“既然你说他没有大碍,那为何刚才这位小二哥会突然晕厥?” 面对这个问题,李大夫捋了捋山羊胡,一脸不屑道:“这种情况很常见啊,这年纪的小哥出来做工,有几个能按时按点饮食的。这里人多气闷,一时乏力气血不足晕厥倒地有何奇怪!?” 说完,他还得意洋洋向小二求证:“小二哥,你今早可用早饭了?” 小二摇摇头如实回答道:“神医真是神了,我不仅早饭没吃,就是中午也是急忙忙扒拉了两口,没怎么吃饱。” 周围瞬间响起一阵掌声,对于李大夫的崇敬更是到了新高度。 “果然是圣手,就是不凡啊。” “看着妖女怎么应对!” “还应对什么,丢人都已经丢到家了,我要是她,就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 嗡嗡嘤嘤的议论声,并没有让舞语仙退却,她看着小二嘴角无意识地留下涎水,眉头皱的更紧了。 “李大夫,人命关天,这不是我们之间斗气的时候。您看他,无意垂涎,再加上之前无故晕倒,你仔细诊一下脉象,就会发现……” 小二闻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哈喇子都流到下巴上了,慌忙用手擦掉。 李神医回头见状却打趣起掌柜来了:“我说这位掌柜啊,你也是的。让小二端菜又不给吃饱,这满鼻子饭香不能吃,换成谁能不流口水啊!” “哈哈哈……”众人哄笑起来。 小二也红了个脸,垂首挠头跟着笑起来。 掌柜的不想让众人继续争执,毕竟是上客的时辰,小店还是要做生意的,见李大夫点到自己头上,赶紧上前打哈哈。 “是了是了,你们赶紧带他下去吃点东西垫垫。李神医您快请坐,小店得迎您前来用膳,真是蓬荜生辉。今天这顿小的请,您喜欢吃什么尽管点!” 舞语仙紧盯着小二,对方见她如此却更为紧张起来,就像是躲避什么瘟疫一般,急匆匆跟着杂役们去了后厨。 “你等等!”舞语仙正要叫住他,却被掌柜的拦住。 “姑娘算了,这位是谁您知不知道啊。李厚生这可是京都有名的圣手,就连宫里贵人病了,都经常请他去诊治呢。小店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您就饶了在下!”掌柜连气带劝地说了几句,最后恨不能给舞语仙跪下了。 榭明修从楼上悄悄探出个脑袋,见此情形不解道:“苏苏姐姐,为什么大家都不相信娘亲说的呢?” 看了看孩子握着栏杆,小手都蹦出青筋,苏苏叹了口气安慰道:“女子行医本就不易,这种事情时有发生,更何况小姐心高气傲,进京就得罪了全京都的医馆呢。” 榭明修皱了皱眉:“可是人命关天啊,既然是重症,为什么那个老者一点也不借鉴娘亲的意见呢!?” 苏苏摇摇头:“大抵医者都有些自负,更何况见到对方是个年轻姑娘家,就更不放在眼里。小少爷进去,您在这守着也没有用啊。” 手握得更紧了,像是生怕苏苏将自己抱走,榭明修急忙摇头:“不不不,我不进去,我要在这看着娘亲。” “圣手李神医,您这边请坐!”刚刚情急劝说了舞语仙,掌柜的声音都嘶哑了几分,他堆起笑脸伺候着李厚生去雅间就坐。 舞语仙急道:“李大夫,您再看看那位小二哥的脉象,他左右脉搏跳动不齐,分明就是……” “你住口!”李厚生突然转头吼道,“你以为我到这小破店里,是来吃饭的嘛!?舞语仙,老夫不想揭露你的名字,特意前来相劝,你真是给脸不要脸了!” 舞语仙? 这个名字很是耳熟啊…… 众人微微一愣,随后炸了锅。 第54章 店小二病发 有之前不了解的人,见旁边众人如同雷劈一般的神情,悄悄询问。 有好事的便开始解释起来:“舞语仙,您不知道!?哎呀,那可是咱们战神王爷的王妃啊!” “啊……?!”那人微微后退了几步,顺便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确定还在以后,便捂着嘴再不敢参与吐槽舞语仙的队伍了。 可是,这么多年,从未听说安和王府还有一位王妃啊!? “别紧张啊,早几年就被休了。”旁边有人继续说道,“安和王从根起就不待见这位,所以从进门就没同房过,什么样进去怎么出来的。” “哦。”男子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捂着嘴的手也放下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王妃被废当日不就死了吗!?” 男子再次惊愕道:“死,死了!?” “不是当日!是后来投江死了。” “胡扯八道,京都哪里来的江,是在山上吊死了。” “我怎么听说,是服毒死的啊?” 几个人针对舞语仙的死因争执起来,可不清楚这段过往的男子,却在其中听出了一个重要信息。 这个舞语仙,应该是早就死了的。 他再次感觉一阵脊背发凉,刚刚撤退下去的鸡皮疙瘩,再次席卷全身。 “死……死了?!那这个又是谁?” 随着这个问题,众人才意识到情况的严重,一个个闭了嘴,用见了鬼的眼神看着舞语仙。 李厚生指着舞语仙怒道:“你别以为自己还是舞相长女,就能在京都之中作威作福,我弟一直去王府看诊,事事亲力亲为,不少药方都是老夫与他一同研商的,这才让张嬷嬷有了起色。你可好,不知从哪里读了点三脚猫的医书,就来班门弄斧!” 原来,是柳絮儿身边那个李大夫的哥哥,舞语仙心中好笑,却不便表露。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这李家兄弟真可谓同出一辙。 舞语仙微微摇头,可眼下那小二哥的情况要紧,她无心与李厚生继续纠缠,转身就准备走。 李厚生的两个徒弟拦在她身前,插着腰挡住了去路。 “你站住!今天老夫打听清楚你下榻之所,就是特意来劝你几句的!”李厚生一拍桌子吼道,“京都不是边城,那里的百姓好糊弄,这里可是天子脚下,帝王之邦!” 他故意说出舞语仙之前躲藏之地,就是想要以此来击垮她的心理防线,李厚生显然对舞语仙的不满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一直隐忍不发,一是没机会,二也是想看看舞相府的态度。 现在,她已经离开王府,又不见舞家有所表示,李厚生这才开始发作。 “掌柜的,你要是不希望店里更加不吉利些,立刻将刚才那个小二哥带出来,他真的是中风前兆,有个万一你这店铺也不好继续开张。”舞语仙不理会李厚生,先对掌柜的开口道。 虽然也被她的身份吓了一跳,但是掌柜的之前,是见过王府丫头们对她毕恭毕敬的,若是这位前王妃一点本事都没有,也不会得下人这般敬重。 况且,她不论逃到哪里去了,这么多年过的顺风顺水,为了个嬷嬷跑回京都揭皇榜,这定然是有些本事才敢为之的。 可是李厚生就在眼前,他可是京中的圣手神医,掌柜自问也得罪不起。 “这样,小人问问那小二的意思,若是愿意接受姑娘诊治,那边由着他。若是不愿意,小人放他一天假,随他休息休息。” 舞语仙还想开口,掌柜的愁眉苦脸的摆摆手,示意自己如此已经是尽了最大努力了。 “我师父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当真是不要脸至极,都被人这么说了,还上杆子给人家看病。” 两个徒弟死死拦住舞语仙,今日他们既然来了,那便坚决不能让她就这么继续留在京都。 掌柜的也是看明白了,李厚生今天不是来吃饭的,就是专门冲着赶走舞语仙,自己再多呆一会儿,想必会被逼着将她赶出去。 安和王府显然对这位前王妃还是保留着尊荣,他可不敢驳了安和王府的面子,就算是舞相没有为女儿出面,可毕竟这是舞家嫡长女,光是这一层掌柜的也开罪不起。 所以掌柜的看着是去问小二意见,实际就是找机会开溜了。 这一下所有的压力都在舞语仙一人身上,李厚生态度明确,就是要将她彻底赶出京都。 不论是什么原因,舞语仙入了王府三天不到,张嬷嬷病愈这是事实。若是最后真的要兑现当初的赌约,那他们这些坐馆岂不是要把老脸丢尽。 所以李厚生这才心生一计,先是绝了舞语仙药材之路,随后再趁机施压,将她彻底赶出京都。 众人意识到舞语仙现在是个活人,并非什么从阴曹地府之中的阴鬼,胆子也随之大了起来。 “你快走!我们京都可容不下你这等女人。” “以前还奇怪,为什么安和王就是不喜欢她,原来是这等心机歹毒的女子,活该被逐出王府。” “快滚,否则不用等李神医出手,我们就把你先轰出去!” 榭明修在楼上看着,终于忍不住了,站起身来就往下走。 苏苏慌忙一把拉住他:“小祖宗,你别去啊,万一被认出来,小姐可就更难了。” “可是娘亲……”明修眼中充着泪,他看了看楼下无非是想救人而已的舞语仙,小小的心上宛如被扎进了数根钢针一般。 “不好了不好了!!” 焦灼之时,掌柜的突然冲了进来,只见他脸色惨白慌张不已,口中大叫着不好,脚步都有些颤抖。 他没有奔向李厚生,而是本能地冲到了舞语仙身前,急匆匆道:“舞姑娘,他真的,真的……” 坏了! 舞语仙不等他说完,抬步就去了后院,几个小厮围作一团,中间地上正躺着刚才的小二哥。 此刻他一半身子不停地抽动着,另一边却好似尸体一般一动不动,两眼翻白甚是恐怖。 “让开!”舞语仙二话不说,喝退众人,拿出银针就要下手。 随即赶来的李厚生见状,高喝一声:“你住手!” 第55章 客栈被砸 “庸医杀人啊!快拉开她!”李厚生的徒弟也开始叫嚣,围观的人从前厅跟到后院,见此情形也都吓傻了。 圣手方才不是说,因为气血有亏所以晕厥,不要紧吗? 怎么转眼之间,这个人居然成了这副模样? 情势危急,舞语仙早就耐够了好性子,对着两个徒弟怒吼道:“谁是庸医!?又是谁误人性命!再不滚开,休怪我下手无情!” 被她猛地一吼,二人怔怔松了手。舞语仙也不与他们纠缠,赶紧对着小二的后枕开始施针。 她观察了一下,见小二哥左边抽动而右边没反应,心里便有了些数,她试了试膝盖等处,确认他中风位置集中在左脑,立刻摸出银针,准备向几个穴位刺下去。 “别愣着啊,帮我扶住他!”小二抽动的厉害,舞语仙几次下针都没有把握,看了看旁边傻看着的杂役们,厉声呵斥道。 “你们,你们敢帮着庸医害人性命!?”李厚生不便直接上前,指着几个完全吓傻了的杂役们喊道。 本来准备蹲下身来搭把手的,听了李厚实的话,几人互相看了看,迟疑之中又缓缓站直了身子。 掌柜的见状不再等了,上前便将小二按住。 舞语仙三针下去,小二抽动逐渐缓和了一些,她又对着小二的虎口来了一招苍龙摆尾,这针法讲求一个回拨慢扶,寻常医者根本不敢尝试,一旦犹豫或者手抖,那便是前功尽弃还会致人损伤,以至这施针方式几乎快要失传了。 两个徒弟见状不由讥笑起来:“用针都不会,还敢在这混充!” “大家可都是个见证,若是这庸医将人治死了,可得一起去公堂之上做个见证!” 可是李厚生毕竟是个中好手,虽然这一次误诊了,但是京都圣手的名号,也不是全混出来的。 看着舞语仙手法熟稔的苍龙摆尾,李厚生顿时倒抽了一口气,若是小二真的中风了,她这一连串的针法,可谓是稳准狠。 寻常医者别说情急之下根本想不到这方法,即便是想到了,下针也不会这么准,还敢用苍龙摆尾之术。 这手法讲求银针要如船之舵左右随其气而拨之,其气自然交感,左右慢慢拨动,周身遍体,夺流不失其所矣。 李厚生年轻时候也曾用这种针法炫技过,但是危重之时从不敢用,担心由于紧张控制不好,适得其反。年老之后更是没有尝试,手稳是苍龙摆尾的最基本要求,而他坐馆这么多年,早就不亲自施针了。 看着舞语仙的样子,李厚生仿佛又回到了意气风发的年纪,想起自己当初凭借一身医术,自负张扬在京都年少成名的日子。 见师父沉默不语,两个徒弟只当是他被舞语仙气的无声,更是插着腰等着看舞语仙作死自己。 仅仅是拨弹了几下,小二缓缓睁开了眼睛。 舞语仙立刻撤了虎口上的银针,大声问道:“看得见我吗?听得见吗!?我是谁!” “‘皇榜……大夫……’,大骗子……”小二开口便说道,只是气息有些微弱,声音很低。 掌柜的怒道:“就是舞姑娘将你救醒的,你怎么还胡说八道!?” 围观的人们也长舒了一口气,惊叫道:“醒了醒了!” “真的醒了啊!” “能说话了,应该不要紧。” “这丫头也有点本事嘛。” 见众人开始倒向舞语仙,两个徒弟顿觉失了面子,正要开口斥责,突然被李厚生喝止住:“闭上嘴,看懂了再说话!” 二人不解。 “刺扎虎口本就是痛觉明显之处,晕厥之人自然会醒转,这算什么本事?” “乡下婆子牙疼也知道掐一掐虎口,疼痛转移一下,师父,您怎么长他人志气了?” 二人自然不知,方才简单的拨弹几下,对于针法来说,难度有多大。 舞语仙没空理会两人聒噪,紧张的观察了一下,小二哥出血症状算是危重,好在他年纪轻恢复起来是有希望。 感觉没事了,小二挣扎着想起身,掌柜的慌忙制止:“你别乱动,方才你倒地抽搐,吓死个人了,若不是这位舞姑娘出手,你可能就没了!快躺着别动,听舞姑娘的吩咐。” 此时的舞语仙反倒镇定下来,根本没有理会店小二的挣扎,而是继续问了几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岁数,家住哪里,可都记得?” 小二一边挣扎起身一边不屑道:“我叫张大牛,边城涿县人,多大告诉你干嘛!?我有老婆了!” 掌柜的几乎气的要动手,要不是看他可怜,进京求个温饱,自己怎么也不会留下这么个祸害。 “你小子,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小二依旧想要奋力起身,丝毫不接受掌柜的好意,他心中始终坚信,自己就是如李厚生所说,气血两亏以至眩晕而已。 绝对不可能是什么中风! 他不会中风的。 他也不能中风! 一家老小等着他的工钱养活呢,他怎么能有这么严重得病!? “你快别乱动了,脑袋上的银针还扎着呢!”掌柜的看不下去了,心里有气又不能不管他。 见张大牛真是气力如牛,口齿也算清晰,脑子不糊涂已是万幸。 “掌柜的您也别费劲儿了,由着他挣扎,但凡是能坐起来,我舞语仙的舞字倒着写。” 她将刚才苍龙摆尾时用的长针擦拭了一下收好,冷冷说道。 小二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有半边身子不能动了,完全失去了控制。 “我是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李神医?”小二一脸绝望,他看向半炷香之前还说自己没事的圣手,怎么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众人从错愕中反应过来,也纷纷议论。 “是呀,这看着可不像是亏了气血那么简单。” “这小伙子到底怎么了?” “看着怪可怜的,七尺男儿突然不能动了。” 两个徒弟虽然嚣张却也不傻,看着张大牛的情况,自然也知道,他确实中风了,而且相当严重,若是没有及时救治,恐怕性命难保。 看了看师父阴晴不定的脸,两个人心一横,突然开始吼道:“都是这妖女施咒,让小二哥的脉象有了变化,所以圣手李大夫才一时之间没有察觉!” 紧接着不等众人反应,二人便拿起地上的扁担,在客栈内砸了起来。 “收藏妖女,这黑店就应该关门!” 第56章 就是围魏救赵 没等舞语仙反应过来,两个徒弟已经冲进大堂之中,开始大肆破坏。 原本吃了一半就去看热闹了,不少人桌上还留着没怎么动的饭菜,盘子碗瞬间碎了一地,菜汤更是扬的到处都是。 热闹虽然好看,可是性命更为要紧,看客们见状都跑了出去,包括饭钱还没结的食客,一股脑全溜了。 原本挤在人群中看热闹的榭明修,瞬间成了人潮之中的一叶小舟般,幸亏有苏苏护着他,才没受伤。 掌柜的撂下张大牛,出去劝阻,可怎奈那两个徒弟根本不理会他,只管打砸。 “求求二位高抬贵手,小人就靠这家店养家糊口啊!求求你们了,别砸了,不要再砸了!” 两个徒弟甩开掌柜,就像疯了一般继续破坏着,地上的碎碗碟已经铺了一层。掌柜是个年近半百的干瘦男子,哪里是两个壮年的对手。 即便是缓缓跪在地上不断求告,依旧没有引起两人丝毫同情。 众人急匆匆向外逃去,舞语仙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之中,儿子幼小的身影,顿时气上心头。她瞪着李厚生,眼神中充满了杀气。 救人是一方面,她方才涉险用了苍龙摆尾还有一个用意,那便是展示自己的医术。 别人看不懂,李厚生不可能没见过。 对方虽然误诊,但是毕竟也是大方之家,在京中成名多年。 已经到了这个年纪,舞语仙并不想与他撕破脸皮,弄得一个老医者下不来台。 所以采取这种隐晦的办法,想让李厚生知难而退就此作罢。 可舞语仙万万没想到,他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居然不惜损害无辜之人的利益。先是有小二差点殒命,随后又夺了掌柜的安身立命之本。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下手狠绝了。 舞语仙淡淡缓了口气,示意苏苏带着明修先上楼去。眼看着儿子并无大碍,安全离开,舞语仙低声开口道:“李大夫,虽然都说同行是冤家,但是我本以为医者父母心,即便是大家在学术上有所分歧,也不可能伤及病患性命,夺人生存之本。” 见人都走了,两个徒弟回过身来,继续护在师父身前:“你这个妖女,又想干什么!” “子不语怪力乱神,李大夫这二位高徒,当真是独树一帜!”舞语仙没有看两人,直视着李厚生道,“赌约之事,我从未想过兑现,只是京都清凉派与补土派争执太甚,又自视甚高,本姑娘不过想给点教训而已。既然圣手出面了,那此事还就不能这么算了,三日内若是众位坐馆不来磕头道歉,我舞语仙保证,一个月内京都之中除了百岁堂之外,绝不会有第二家医馆立足!” “什么百岁堂!?” “京都哪有这家医馆!?你傻了!” 两个徒弟依旧高嚷着,甚至伸出手来推搡舞语仙。 这一次她没有留手,牛毛针已经扎进两人的手掌,就是一瞬二人立刻感觉不到自己的胳膊了。 “百岁堂就是我的医馆,三日后开张!”舞语仙霸气回应道,随后瞥了一眼两个惊恐地抱着胳膊的徒弟冷笑道,“若是到时候二位还能动,也是欢迎前来道贺。” “师,师父……”顾不得回怼舞语仙了,两个人感觉从手掌开始,痛麻之后现在已经整条胳膊都没有感觉了。 一股凉意窜上心头,虽然刚才是为了师父面子栽赃嫁祸,才说舞语仙使用了妖术,可是眼下这情形让他们俩觉得,这女人就是会妖术的。 “我这个胳膊,已经,已经没知觉了师父!” 李厚生看了两人一眼,见到掌上的牛毛针时,很是错愕了一下。 这女子,到底会多少失传的医术!? 如此说来,此人真的不能留在京中啊。 “闭嘴!”他先是喝止了两个徒弟,随后对着掌柜的拱了拱手,“得罪了,店家的损失,随后老夫会负责赔偿。” “圣手李神医,我,我呢,我到底是怎么了!?”张大牛躺在地上,用尽全力只能向前蹭几步,根本不能活动。 李厚生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便要告辞。 “师父,我们这……”徒弟拎着自己耷拉的胳膊,惊恐万分地问道。 “就这么走了,我们还能好吗!?” 李厚生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句:“你们这是不相信为师的医术了!?” “不敢不敢。”两个人立刻怂了,慌忙行了个只能拱起单手的礼。可眼睛还是在舞语仙身上转悠着,这是医术能解决的吗,这分明就是邪术啊。 “不送!”舞语仙也不阻拦,看着李厚生带着两个徒弟离开。 杂役们此刻才纷纷上前,有的将瘫坐在地的老板扶了起来,有的则开始打扫残局。方才在客房之中没敢露面的几个人,现在已经收拾好了包袱,急匆匆下楼来。 “几位客官,你们这是……”有小二上去询问,却被一把推开。 “房钱,房钱还没给呢!!” 几个人一溜烟儿就不见了踪影,小二一个没追上,垂头丧气地回来说道:“掌柜的,这可不行啊,我们今天的损失,可得让李大夫全赔上!” “以前还挺敬重他的,没想到是这么个人,纵徒行凶连个道歉的话都没有。” “就是,都让他赔上,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掌柜的颓然摇头,瞬间就像是老了十岁一般:“那又有什么用,这么一闹,还有谁敢来咱们店里啊!完了,十几年的辛苦,全完了!” 看着掌柜的捶胸顿足的模样,舞语仙淡淡说道:“不开客栈也好,做点别的,你这铺面位置不错,我盘了!” 几个人同时抬头看着舞语仙,均是面面相觑,就在准备追问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地上几近绝望的张大牛,又开始抽搐起来。 “舞姑娘!” “他这是又怎么了!?” 舞语仙上前喂了一颗药丸,即便是对方不愿意咽下,她还是按着张大牛的脖子,逼着他吞了下去。 牛不喝水硬按头是什么感觉,舞语仙今天算是尝试到了。 “怎么,想死啊!?中风之后最忌讳情绪激动,你要是想死,就尽管折腾。不过,我得把丑话说在前面,你毕竟年轻力壮,这次中风已经控制住了,死是死不了了,只能留口气儿!” 张大牛一直努力支撑的脑袋瞬间垂到地上,两行眼泪无声而出。 “让我死了,舞大夫……” 第57章 盘店 舞语仙走上前去,将刺在张大牛头上的银针小心拔下,不屑道:“我说你抱恙,就是不信。眼下病发了,又寻死觅活的。可惜啊,本姑娘既然动手了,你就不能死了。” “凭什么!”张大牛半身几乎完全不能动弹,可是口条却利索,他瞪着为数不多的能随心所欲活动的部位--眼珠子,不忿道,“我想死都不行吗!?” “不行!”舞语仙斩钉截铁道,“我百岁堂不能有应治却失救之人!” 转头,她吩咐几个杂役,将张大牛送进屋内,任由他高喊着让自己去死,舞语仙就像是没听见一样。 掌柜的脸上泪痕和汗水交替而下,都还没干呢,听见舞语仙这一番话,忍不住上前道:“姑娘,你是当真的?” 舞语仙道:“自然是当真的,怎么,掌柜的不舍的你这铺面?” 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店铺,空无一人的三层小楼,掌柜的无语苦笑:“都这步田地了,我还能有什么不舍得的。只是,姑娘您境遇也不好,这小的知道。这铺面说地方不算大,说位置也就一般般,医馆都集中在西市,尤其是西一街上。您在我这做医馆,怕是不好开张啊。” 虽然到了这步田地,可是掌柜的依旧在替舞语仙着想,这让她很是感动。 “不是我,贵店也不会弄成这样,既然说盘下了,我舞语仙说到做到,自然会盘。银钱方面您也放心,绝不会亏待掌柜,比照同等级店铺的租金,年底我还加两成!”对于善待自己的人,舞语仙是从不吝啬的。 掌柜的闻言赶紧摆手:“不不不,姑娘您弄错了,小人不是担心租金。这里确实不是个行医的好地方,您看看周围就知道了,这附近酒肆林立,全是吃饭住店的。出了街尾,转弯便是王府,这附近就没有多少平民百姓,做医馆实在是困难啊。” 舞语仙拍了拍掌柜的肩膀:“亏了也是我的,掌柜就说租不租。” 该说的都说了,毕竟还有一家老小要吃饭,掌柜的自然点头。 送了张大牛回来,伙计们听见这话却着急起来,他们也是靠着这家客栈才能活的,若是突然改医馆了,这些人如何生存? “舞姑娘,那我呢?我会擦桌子扫地!” “还有我,我厨房生火的!” “我工钱少,要不您先考虑考虑我。” 舞语仙看了看众人,突然将脸色沉了下来:“将来医馆必然生意兴隆,你们这些人只要肯学肯干,尽可以留下。至于工钱,看你们的能力,比照其他医馆本姑娘绝不苛待。但是!” 众人欣喜之色刚刚浮上脸皮,瞬间又被舞语仙一个转折,弄的阴晴不定起来。 他们都是不认识几个字的劳苦命,在客栈跟着掌柜好些年了,养家糊口就指望着这点工钱。 这舞姑娘确实有些本事,别的不说,单能学点医术这一条,那就比打一辈子杂工要强。 可是天上没有掉馅饼的,这么好的事情真的如此容易,就落在自己头上? 几个人战战兢兢地听着,唯恐舞语仙出言刁难。 “我丑话说在前面,三条禁令,你们谁敢破了,可休怪我翻脸无情!” “是,请姑娘吩咐。”众人微微松了口气,好在是三条,若是来个三十条三百条,他们眼下的情况,也只能受着。 舞语仙目光凌厉扫过几个人,厉声道:“第一,不打听不传嘴。关于我的身份,你们也都知道一些,今后在一个屋檐底下讨生活,知道的只会更多,但是不论你们是听到什么,看到什么,还是猜到什么,通通不准问不准传。若是让我知道有人出去嚼舌头,我有的是办法让他这辈子都不能再说一个字,能做到吗?” 居然如此简单,几个人互相看了看赶紧满口答应:“这是应该的,小的一定能做到!” “好,第二!”舞语仙气势不减,继续说道。 几人竖起耳朵,又紧张起来。 “任何人不准私自收取诊金,不许出去倒号!要是让我发现,你们有人打着百岁堂的旗号,给自己牟利,立刻杖打二十轰出去!能做到吗?” 几人回头看了看外面的状况,桌倒椅斜一片狼藉,靠着这地方能吃上饭就烧高香了,还偷偷挣钱!? 虽然心里这么嘀咕,可是几人还是忙不迭应下:“做得到,小的一定做得到。” 舞语仙点点头,说出最后一条:“我行医问诊与寻常人有所不同,有时候不管是用药还是下针都与其他大夫有出入,所以,只要是我吩咐的事,你们照做就行,任何人不准问不准犹豫不准反驳。我交代的事情,要是有人不服,只要有一次就卷铺盖立刻滚蛋,能做到吗?” 吃人饭自然要看人脸色,这一点他们几个出来做工这么多年,早就是深谙其道。 舞语仙因为是个女子,此前的医馆里,常有使唤不动的人,这话她放在头里说了,也是有自己的经验的。 “是是是,这个自然,舞姑娘请放心,小的一定听从吩咐,绝不多嘴。” 看着几人乖顺地模样,舞语仙点了点头,她看了看掌柜的,换了个和气的脸色:“还得麻烦您,把他们的根脚给我看看。” 掌柜的点点头:“这是应该的,不过他们都是些利索的,姑娘若是能留用,尽量都留用了。” 舞语仙心中有数,她看了看杵着的几个人说道:“第一件,你们几个给我搭一条楼梯,从我现在住的屋子,能直接到后院里来。现在就动手,需要什么材料,去找我的丫头苏苏领钱。” 几人抬起头来,看了看三楼朝南的天字一号房,都有些好奇。 大堂里有现成的楼梯,在后院加一个,不仅多余而且也多了一份危险。 舞语仙看出几人的疑问,冷冷道:“怎么,第一件吩咐,你们便要违反我的三条禁令了吗?” 几人慌忙摇头:“小的不敢。” “这就办,这就办!” 他们总算是知道了,以后伺候的这位新掌柜,虽说是个女子,可比起寻常男子更雷厉风行。 忙碌起来的几人,都恨不能将自己的浑身解数全部展示出来,让舞姑娘满意。 “哈哈哈哈……”正在翻阅众人跟脚履历的舞语仙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指着其中一个名字问道,“掌柜,这个也是店里的伙计,旺财不是狗的名字吗?!” 只是正在忙碌之中的杂役们,其中一个悄悄看了看与掌柜私语的舞语仙,男子狠狠地皱了皱眉头。 第58章 京都缺现银 夜幕降临,榭明修看着窗口新装好的楼梯,很是欣喜,只是没有娘亲的允准,他依旧不敢出门。 经过了今日他才知道,这些年自己在王府里养尊处优,但是流落在外的娘亲和明旌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 原本心中常常硌得生疼的那些小芥蒂,仿佛突然之间消失了。 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榭明修却正襟危坐,一动不动。 旁边的苏苏习惯了同席而坐,早就饿的饥肠辘辘,可是小少爷不动筷子,她一个丫头又是大人,于情于理都不好先吃。 好容易等到掌灯时分,舞语仙终于推门进来,苏苏发自内心地热情迎接,站起身来就先吸了一口口水:“嘶,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 盘店又得计算物料安排人事,舞语仙这半下午可是忙得脚不沾地,虽然疲惫但是看见儿子的一瞬间,她的脸上满是笑容。 “明修怎么坐着啊,饭都上来许久了,为何还不吃?” 明修上前拉着舞语仙坐下,看见娘亲手掌满是灰尘,赶紧去水盆跟前绞了一条毛巾,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着。 “娘亲自己洗洗就行,明修你快吃饭。”舞语仙看着时候都这么晚了,儿子空着肚子还等自己,拿过帕子想要自己来。 明修却说道:“娘亲今日太辛苦了,就坐着让明修尽些孝心。” 他的话虽然又轻又短,但是却像一把锉刀一般,狠狠擦过舞语仙的心。 自己又何曾经过母亲的责任,对孩子多些关怀与爱心。 即便是终于熬到见面了、相认了,她却只能将明修藏在这小屋子里,让他熬着、等着、盼着。 “娘亲,有了这个楼梯,是不是孩儿就可以去后院了?”看见舞语仙眼眶发红,榭明修岔开话题说道,脸上很是欣喜。 舞语仙点点头:“是,就是为了你方便些,才让他们装了这个楼梯。以后每日都有些时间,后院是禁止入内的,你就能下去活动活动了,不必一直闷在这小屋子里。” 明修笑道:“如此甚好,明修谢过娘亲。” 苏苏从舞语仙落座以后,就举着筷子也坐下来了,她眼巴巴等着这母子谁先动个筷子,她也好开动起来。 谁料这两个人守着一桌子好菜不动口,偏偏叭叭地说个没完。 实在熬不住了,苏苏捂着肚子说道:“小姐,小少爷,咱们有话可以边吃边说,你们看这酱肘子都冷了。” 舞语仙这才意识到,儿子还饿着,慌忙擦了擦手,将明修抱到座位上。 “苏苏姐姐这话说的对,快吃。” 桌上除了酱肘子之外,还有一盘米糕和猪耳朵,这些都是米团儿爱吃的。 苏苏习惯性的,将一块耳朵夹给明修,又拿了一块米糕递给他,自己这才开始大快朵颐。 见此情形,舞语仙顿时又想起米团儿来,这孩子独自一人住在王府,也不知会不会想念自己,夜不能寐。 看着舞语仙突然出神,明修轻轻咬了一口米糕,之后缓缓说道:“明修陪娘亲几天,就回去换明旌回来,想他这么机灵一定不会有事的,娘亲不用担心。” 突然被说中心事,舞语仙看着懂事的儿子怔了怔,刚想开口解释,门外又传来一阵敲门声。 “何事!”舞语仙拍了拍如惊弓之鸟一般,就要躲藏的明修,示意他不必惊慌。 “掌柜的,小的来问一句,张大牛晚上可需要留人服侍着?” “吃了我的药会睡一觉的,你们不需要可以陪着他。但是晚上若是不好了,随时来叫我。”舞语仙回答道。 杂役显然放心不少,点头道:“是是是,小的告退。” 舞语仙打发了小厮,回头看了看儿子轻声道:“明修不用担心,总有一天你和明旌都能堂堂正正与娘亲在一处,再也不用畏惧别人的目光!” 特别是,榭北行那家伙! 舞语仙在心里,悄悄给此人加了个叹号。 “真的?”榭明修眼中闪动出希冀的光芒,终于有了孩子应该有的神情。 苏苏满嘴饭却不忘了替自己小姐说话:“那是当然了,小少爷你就放心,咱们医馆一开张,你娘亲啊就能在京都横着走了。” 舞语仙瞪了口没遮拦的苏苏一眼,但是这丫头说的也不全是大话。 既然决定将医馆挪到京都,她就一定要让所有人知道百岁堂! 随着舞语仙开始筹备医馆,京都之中开始悄然发生变化,最先有感知的并非医馆药铺,而是三大钱庄。 今日一早,他们都收到了大额银票,要求尽快兑换。 银号里原本都有储备用于应付兑换的现银,只是平日里除非商贾预约,很少会动用如此大额的现银。 可是这才一清早,便是要流动上千两白银,一时之间三大钱庄都将自己存的现银兑了个干净,再也没有余钱去应付小户了。 随着银号里兑不出银子来的说法不胫而走,不少不用钱的百姓也急着去把自己的银票兑了,一时之间一传十十传百,三大银号门前居然排起长龙来。 银号掌柜见状也是头大,可是不论他怎么解释,兑换现银的人都不相信,也不离开,非要当天看见现银不可。 “到底是谁,招呼也不打就兑了这么多?”掌柜的焦头烂额,找来值柜的伙计问道。 “小的没见过这位客官,但是客户要得急,一早就让送到悦客来去。” 掌柜的摸了摸下巴:“悦客来!?这老姜头什么时候发了财了,兑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伙计摇摇头,他们也未曾见过这个场面,各个惶惶不安,生怕掌柜责怪下来。 可是银号有规定,只要见票必须兑银子,不然声誉没了,别的就更谈不上了。 正在此时,门外风尘仆仆走进一人,掌柜的抬头一看,赶紧弯腰行礼:“薛主事,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有什么吩咐,叫小的去王府听差便是,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薛管家虽然好奇门前堆了这么多人,但是眼下有急事处理,也顾不上寒暄。 “掌柜,王爷吩咐兑一张银票,您看看库存白银还有多少,有多少今天我兑多少。” 伙计和掌柜的都是眉头紧锁,凑上前来看了看那银票的数额,顿时哀嚎起来。 “我的爷啊,怎么您也今儿来兑银子啊?!” 看着掌柜急的冒火,又看了看门外熙熙攘攘,薛管家拿着银票,一脸懵懂。 第59章 两头要钱 舞语仙此刻正坐在安和王府的正厅,婢女们奉上茶点之后,便退在一旁。 她也不客气,又吃又喝的,只等着薛管家回来。 今天登门,舞语仙是来取她的银子的,救治张嬷嬷的奖励,白银千两。 一清早她就堵在王府门口,拖着榭北行的马缰,定要他兑现了当初承诺,这才肯罢休。 对于给舞语仙这些钱财,榭北行说不上心疼,不论谁治好了张嬷嬷的病,这钱他都愿意出。 只不过这个人突然变成了舞语仙,即便经过这么多天,他依旧无法释怀。 “巡防营还有要事,耽误军机你吃罪不起,赶紧让开!”一开始,榭北行打算找个借口,先支走她再说。 舞语仙也不强求,见他如此掉头就往王府里走。 世子也是王爷的心头肉,见状不用舞语仙拦着,他便自己急匆匆下马追上去。 “你又想干什么!?” 舞语仙一脸莫名:“我去看看我儿子啊,怎么了?!” 榭北行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什么儿子,你给我小声点!”说罢先是看了看周围,尔后拽着舞语仙的胳膊,将她拉到一旁。 剑南枫在一旁心中暗暗吐槽,当年那个把王妃治的死死的王爷,如今被王妃吃死,当真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你到底想怎么样,明修昨日在书房表现很好,李大人特意带了嘉许信回来。你别再去干扰他,否则……”榭北行指着舞语仙,嘴角颤抖却不敢高声。 听见米团儿居然得到了李朝翰那老顽固的嘉许,舞语仙眼神一亮:“当真?那我得去夸夸我儿子!” 榭北行无奈只能让步:“不是要银子吗,本王给你就是!薛管家,去取银票……” “诶!?”舞语仙阻止道,“我不要银票,我就要现银!” 听了这话,榭北行怒道:“你以为我王府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张口就要一千两现银,本王一时间去哪给你凑!?” 舞语仙也不为难:“一下子要一千两肯定是过分了,我只要五百两就够,剩下的存在你府上,不收利息的,别紧张。” 她说着拍了拍榭北行,却被后者嫌恶地推开。 “别趁机套近乎。” 舞语仙对于榭北行的态度一直都是,能让他恶心两分绝不舍得只恶心他一分,立刻回嘴道:“孩子都生了,有什么不近乎的?” “你……!”榭北行瞪着舞语仙,几乎到了目眦欲裂的程度。 “放心,拿到钱我保证安分守己。”舞语仙瞥了榭北行一眼,对他猪肝脸色甚为满意。 “薛管家,立刻给她!” 看着两个人斗鸡似的,薛管家为难道:“府里没存这么多现银,得等到开市了,到银号里取。” 舞语仙摆摆手:“不要紧,我进去坐着等!” 说罢,她大踏步向王府内走去。 “你!你……”榭北行几乎要被气的吐血。 一阵急促的呼喊,却只换来舞语仙头也不回的摆手:“不用招呼,我都认识地方,王爷忙您的军务去。” 之后她便在正厅坐了下来,中间还插空去看了一眼米团儿,听闻他的字真的得到了嘉许,特意夸赞了这小子一番。 好在米团儿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从小在乡野跑大的,没什么适应不了的。 看着他红光满脸,比起闷在客栈更精神了几分,舞语仙也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半晌过后,薛管家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见到舞语仙便开始道歉:“娘娘,这银号里也不知怎么了,挤满了去兑银子的百姓。听说今天一早,就有个大主顾将银号里的现银都兑走了,现在调集现银还需要时间。所以您这五百两一时之间,实在是凑不出来啊。” 听了这话,舞语仙一愣,她倒是派小厮们去三大银号取钱来着。 不过只是取了区区一千两,这都能把京都三大银号取空了? 一定不是因为这个,肯定还是有别的原因。 舞语仙一个转念,就将自己从取空银号的“罪魁祸首”之位上,拔了下来。 “我新医馆开张,急需用钱,薛管家您无论如何得想想办法啊。”舞语仙有些搓手道,她确实没想到,自己调配些银两,竟然会如此麻烦。 薛管家看了看舞语仙,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娘娘,您真的准备以行医为生了吗。” 舞语仙点头道:“原本我在边城也是靠医术为生啊,为何不能在京都行医?” “那倒不是不能,只不过娘娘既然回来了,为何不回相府去呢?”薛管家慌忙表示,自己绝对没有左右王妃的意图,“女子行医问诊,本就容易受人诟病,想必相爷若是知晓,也会不悦。” 他这话一般是为了王妃考虑,另一半也是在试探口风。 王妃五年不露面,突然以医者身份返回王府,正好是王爷在朝堂之上饱受争议的时候。 若想要王爷不起疑心,确实不易。 舞语仙听了这话,却是不以为然:“他高不高兴与我何干,再说了若是相爷真的有心照拂我这个女儿,也不会这么多天装聋作哑不闻不问了。薛管家就无需替我担忧了,尽快凑齐银两,这才是当务之急。” 薛管家不动声色点了点头,他仔细看了看舞语仙的神情,确实没有隐瞒或者犹豫,只是一脸焦急。 难道,娘娘真的与相府彻底断了联系? “银钱府中还有些,凑一凑的话,三百两左右问题不大,娘娘可否先拿去救急?” 事到如今,舞语仙只有先点头了,房租就先支付三个月的,剩下的银钱拿去调药材要紧。 “也好,烦劳薛管家了。” 二人话音刚落,王府门前突然喧闹起来,模模糊糊听不清楚,但是不断有“还钱”、“给钱”之类的话传了进来。 未等两个人反应过来,内堂之中的柳絮儿便先冲了出来,一眼看见正厅的舞语仙,顿时双眉倒立。 “又是你,怎么又是你!?”她手指着舞语仙,气得发抖,“你到底要把安和王府搅合成怎么样,才肯罢休!” “让里面的人出来说话!” 门外此刻传进一声高喊,柳絮儿看了看舞语仙,怒喝道:“这又是你惹回来的什么麻烦!” 第60章 一人做事一人当 虽然也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是舞语仙对于柳絮儿所谓的“惹回来”的祸这说法,感觉甚是刺耳。 她撩起眼皮瞪了柳絮儿一眼,之前自己怎么没发现过,这个妹妹这般讨厌呢。 “什么叫‘惹回来’的!?表二小姐这是在王府住了几天,已经记不清自己姓氏名谁,家住何处了?” 闻言,柳絮儿眼珠一瞪,憋了许久的怒气,一股脑顶了出来:“舞语仙,你别以为所有人都如你一般不要脸!我到王府,这是王爷请来的,谁人不知我将来就是这王府的女主人,你个被休弃下堂的贱妇,也敢指责我!?” 薛管家闻言,脸色骤变,但是毕竟柳絮儿身份在此,他一时之间也不好插嘴,可神情很是难看。 耀武扬威的柳絮儿自然注意不到这些,这句话她在心口憋了好几天了,今日终于发泄出来,还是当着这么多京都百姓的面,这让她顿感舒心。 舞语仙冷笑两声:“是吗?可不知道姑娘住了这么多天,何时嫁给王爷啊。到那一天提前知会一声,我也得备一份厚礼,好好为姑娘祝贺一番。只是你自己做的那些腌臜事情,最好藏结实了,别露出马脚来,性命都难保!” 她说的自然是张嬷嬷突发疾病的事情,此事舞语仙一直怀疑,是柳絮儿与她带进府里的李大夫下的毒,原本由于没有实证,舞语仙碍着柳府的面子,也不打算再对此事刨根问底。 可是前几天见了这李大夫的大哥李厚生,舞语仙顿时觉得这一家子人,干出有损医德之事纯属正常。 今日再见到柳絮儿如此嚣张,便是忍不住提了起来。 心虚是一定的,可面上柳絮儿却拿捏着矫情,打死不肯承认。 “你再口出狂言,我这就让人哄了你出去!”她指着舞语仙恶狠狠咒骂道,“仗着自己学了点三脚猫的医术,就在这里装医学泰斗!再敢胡扯,我,我撕了你的嘴,扔到大街上。” “我又没说是什么事,表二小姐立刻扯到医术上……”舞语仙故意将话顿在一半,看了看柳絮儿机警乱转的眼珠之后,缓缓道,“不知妹妹听没听过一句话,叫做不打自招?” “你!!舞语仙,当真是给脸不要脸了!”柳絮儿说着,便要朝她动手。 薛管家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他并不了解二人斗嘴是为了什么,但是大门口的百姓已经快冲过门槛了。柳絮儿还偏生像一只斗鸡似的,不把王府的脸丢尽了不算完。 “表二小姐,您先后堂安置一下,这里乱,一会儿百姓若是冲进来,恐怕要动用府兵了。” 舞语仙懒得理会柳絮儿,看了看闹哄哄的众人不解道:“战神的王府还有人敢硬闯!?这些人要干嘛啊?” 薛管家立刻回答道:“启禀娘娘,这些人都叫嚷着让咱们王府兑银子呢,说是银号全让咱们取空了,要王府赔钱。” 听见薛管家口称娘娘,柳絮儿一双杏眼几乎要瞪出来了,可是他是王府的老人了,王爷也要给几分面子,她自然不好当面驳斥。 都是些又刁又老的狗奴才,等我做了主母,定要张嬷嬷和这老家伙的好看! 心里暗下狠心,柳絮儿脸上才稍稍缓和了几分。 “薛管家你也是的,怎么能把银号取空了呢,这不是让大家不方便吗?”舞语仙闻言,居然责怪起薛管家来,丝毫不知道自己才是让三大票号焦头烂额的那个罪魁祸首。 一听这话,薛管家自然叫屈:“哪有的事啊,别说老奴就打算取五百两现银,更别说老奴还没取到啊。想必是他们挤兑银号,只见到王府的车,以为是咱们府上取空了票号,这才前来闹事。” 舞语仙听了这话,心里有了一个小计划,正在考虑这么干会不会太缺德的时候,突然一旁的柳絮儿开口了。 “真是没见过世面,都是些蝇头小民罢了,赶几句便走了,还用什么府兵!你们是觉得王爷还不够烦吗!”说罢,她整理了一下衣襟,带着两个婢女款步走出,端起王府说了算的女主子的架子。 上一次想在外人面前端架子,还是面对李朝翰的时候。当时对方毕竟是当朝大儒,还有官职,再加上舞语仙这家伙在一旁咄咄逼人,这才让她失了身份。 可今天不一样了,来的都是些平头百姓,在他们面前展示一下王妃的范儿,才是告而广之的正途。 “表,表二小姐!?”守卫正焦头烂额,忽然见到一身绿衣晃悠过来,抬起头均是一愣。 “您怎么过来了,这里危险,快进去!” 柳絮儿瞥了守卫一眼,冷哼道:“你们啊,都是些废物,不过是一群刁民,几句话就吓走了,还至于如此如临大敌!” 守卫闻言顿时后撤了半步,正好与随后走过来的舞语仙站在一排,抱着肩膀看齐热闹来。 “娘娘!?您也在!?” 舞语仙来的太早了,换班的护卫根本不知道她在府中。 “没事儿一起看看,看看。”舞语仙用下巴指了指门前意气风发的柳絮儿,示意自己也是来看热闹的,不用多礼。 “诸位乡亲们!各位!!请听我说!”柳絮儿来到门前大声喊道。 门口百姓见到一个华丽服饰女子走出来,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顿时安静下来看着她。 见到这个反应,柳絮儿得意地微微侧头,睨了守卫和舞语仙他们一眼,转头继续说道:“有什么事情大家去衙门口申诉,这里是战神安和王的府邸,你们这么扰乱是要被军法处罚的!” 话音刚落,一个鸡蛋飞了过来,正好砸在柳絮儿的额头上。 蛋壳随声破裂,粘稠的蛋液撒了她一身,蛋黄缓缓流下,正好糊在柳絮儿的眼睛上。 “是谁!?”狠狠摸了一把,柳絮儿怒吼出声。 可惜话音还没落,菜叶子和各种垃圾都朝她飞了过来。 “还钱!王府还钱!” “那都是我们的血汗钱,就算是要打军棍,我也认了!” “对!还钱!!” 众人手持银票,一窝蜂拥挤起来,柳絮儿顿时沉在人潮之中,随时都有被踩踏的危险。 舞语仙看着一块黑褐色的不明物,飞到柳絮儿的肩头,顿时传来一阵恶臭,忍不住弯腰大笑起来。 护卫们赶紧上前,架起横棍将百姓们隔开,这才算是把屁滚尿流的柳絮儿救了下来。 眼看着一身狼狈挂满了各种蔬菜装饰的柳絮儿,就像个球一样滚了进来,舞语仙抱着肚子笑个不停。 婢女们赶紧帮她收拾,可是杂物能扔掉,糊在脸上的鸡蛋和粘在肩膀上的狗屎,却是一时半会清理不净。 “快别弄了,赶紧带你家小姐去洗洗。”舞语仙见状,忍不住劝道。 柳絮儿恼羞成怒,冲上来便扬起了巴掌,想要给舞语仙教训。 薛管家正要出声,却见舞语仙拿出一根银针在柳絮儿面前晃了晃,后者立刻收了气势,随后举起的手掌落在婢女们身上。 “都是蠢货,蠢货!本小姐遭受如此对待,你们连挡一下都不知道吗?!” 舞语仙见她拿下人撒筏子去了,心中略有不忍,她收起银针淡然道:“没有这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自己要出风头,怎么还怪在别人头上!” 柳絮儿指着外面的百姓怒道:“这群人都是些刁民,不打是不行的,你有本事你去安抚他们给本小姐看看啊!” 本就在心中有个小九九,一听这话舞语仙抬步向前:“这可是你说的,要是我真的能安抚住,你柳二小姐可有什么做注?” 狠狠甩了一把袖子上的蛋液,柳絮儿阴笑道:“好!你要是能做到,我柳絮儿在大门口学狗叫三声!” “一言为定!”舞语仙没给她任何犹豫的机会,转身便往外走。 只是她不知道这篓子本就是自己捅的,原本也合该她去收场。 第61章 还得看我的 门口的百姓已经相当激动了,每个人都挥舞着银票高声叫嚷着。 “都是王府兑空了银票!” “我们这些都成废纸了,你们不给钱,我们怎么活啊!” “不给钱还要打人,这是什么王府啊!” 护卫们不想与百姓起冲突,拼命阻拦着,可逐渐支撑不住了。 薛管家见舞语仙真要出面,赶紧拦了出来:“娘娘万万不可涉险啊,不过就是银票引起的误会罢了,老奴已经去叫银号的人来收拾残局,想必片刻就能赶到。您暂且忍忍,等他们散去,老奴安排车马将银子和您一起送回去。” 舞语仙却笑道:“我就是想看看,柳絮儿学狗叫是什么样儿的。” 薛管家闻言一愣,他仔仔细细看了看舞语仙,确认这的确是当初在王府安安静静做了三年王妃的那位相府闺秀。 “您……” 就在薛管家张口结舌之际,舞语仙突然又问道:“薛管家,您能凑出多少现银?刚才说是三百两,可有问题?” 薛管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得如实回答:“自然没有问题,只是不知……” “没问题就行,看我的。”舞语仙胸有成竹走上前去,护卫们形成两道屏障,正在拼死抵挡,见到她走过来,都围到舞语仙身前,生怕暴民伤到了她。 柳絮儿一边擦着流蛋清的头发,一边愤愤不平:“刚才本小姐受辱之时,你们都死了吗!?” 分明是她自己要护卫们后退,还说人家废物的。 两个婢女心中默默腹诽,互相看了一眼,却都不敢怠慢,继续徒劳地替柳絮儿清理着身上的污秽。 “大家静一静!!大家听我说!!” 门外依旧纷乱异常,谁也不听她的。 舞语仙又喊了几声,依旧没有效果。她运了运气,大吼了一声:“闭上嘴的可以先拿钱!!!” 最后一句起了作用,喧闹的百姓们逐渐安静下来,看着一个衣着不如方才那个光鲜的女子又站了出来,一时也猜不透是什么来历。 街对面,看热闹的人群之中,一个摇着扇子的男子身边,小厮轻声问道:“爷,这是谁啊,个头不大气场不小。” 男子眯起细长的眼睛,淡淡道:“王府前王妃,舞语仙。” 小厮瞪大了眼睛:“弃妃?!她怎么还有脸在王府里啊!?爷,咱们的计划不会被她破坏了!?” 镶金边的扇子缓缓摇晃着,男子冷笑了一下:“你就放心,不可能!只是没想到咱们钱庄还有这等作用,这些平头百姓本来就不相信银号,现在说是安和王府自己敛财,失了身家性命一般的财物,他们不拼个鱼死网破,是不会罢休的。” 小厮又紧张道:“可是银号可是爷的私产啊,这是闹大了,会不会连累世子您?” 榭函微微笑道:“既然敢开,本世子自然有十足把握。你就等着看,今天这事不闹出人命是收不了场了。” 尚不知道晋王世子在对面观战,舞语仙见众人终于安静,便为了自己的小九九开始设圈套了。 “诸位,你们不过是想要兑出真金白银,结果银号里说没钱了,这才着急的,对不对!?” 百姓们点头,同时也激动起来。 “银号说了,就是王府兑走了所有银子!” “你就直接说,这银号是不是你们王府开的!” “用百姓的血汗钱,添进安和王府的私库!我们要告御状!” 对面的榭函,扇子越摇越快,满脸的笑意几乎要从狭长的眼睛里溢出来。 舞语仙一愣,她没想到谣言居然这么不靠谱:“今天薛管家确实去取钱了,可是也没取到!不知道哪个乌龟王八蛋的,一大早就取了大量现银,这才导致银号一时之间兑不出钱来!” 听见她骂人,百姓们顿时感觉亲切而且解气,纷纷咒骂起那个取款的人来。 只是不知舞语仙随后知道,自己就是那个“乌龟王八蛋”的时候,会作何感想。 眼看着与大家站在一条阵线上了,舞语仙示意众人安静,随后又说道:“王府去取钱是为了我,因为安和王欠我的钱,这才安排薛管家去银号。你们想想,区区五百两都要去银号取钱,这王府若是有银号这个私产,何必大张旗鼓去取钱啊。难道,生怕你们不知道!?” 这句话,算是把众人问住了。 的确,若真的是银号的东家,一句话就送来了,还能派老管家专门去取钱吗。 见众人沉默不语起来,舞语仙知道时候到了,突然拿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这王府穷啊!” 这话一出,护卫们和薛管家都是一愣。 见过叫花子出去敲碗,可没见过王府当街哭穷的。 王妃这一出,是想要唱什么!? 柳絮儿头上的蛋液还没干,脸上却狞出笑来。王爷一向最重声誉,舞语仙竟然当众这么编排安和王府,就等着看随后王爷知晓后,怎么收拾她! “别擦了!”她猛然想到自己这幅造型,也算是到王爷面前哭诉的利器,顿时命令婢女们停手。 面子虽然丢了一些,可里子总得保住,舞语仙你就等着看王爷的雷霆之怒好了。 街对面,扇子摇的显然慢了下来,榭函盯着舞语仙,脸上展露出几分意外与愤意。 “爷,她这是……”小厮正想继续讨巧,却被一句呵斥怼了回来。 “塞上你的嘴!” 小厮不明就里,慌忙捂住嘴,继续看着这位下堂妃站在王府门前大声喊着。 “我本来是要一千两的,这是王爷欠我的钱,可是这王府给不起,只给了五百两!谁知道五百两现在也出不起了,银号也没取到钱,薛管家说只能给我三百两!” 这一张口就是一千两,顿时吓得围观百姓们瞠目结舌,安静异常。 等听到一千两变成三百两的时候,一阵唏嘘声便如炸雷一般响了起来。 “一下子扣走七折,这也太狠了!” “看样王府是真没有现银啊,咱们可怎么办啊。” 原本因为家底被揭掉了,这才意气用事围攻安和王府的。 眼下越听越觉得理亏,这战神的府邸哪里是他们这些平民敢涉足的。 不少人捶胸顿足,也有的打起了退堂鼓。 “要不,明天再去银号试试?” “围着王府也没用啊,咱们还是走。” 舞语仙见火候到了,又举起手来说道:“诸位诸位,听我一言!” 众人立刻安静,眼巴巴看着这位能让王府欠她一千两的神人。 “你们看,我一千两的欠条,今天也只兑到三折的欠款。虽然如此,可是看到大家分文未见,比我还惨,小女子是愿意帮助大家一下的。只可惜我只有三百两,你们要是愿意把银票折价卖给我,我现在就把现银兑给你们!”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兴奋起来。 “我愿意!” “我也愿意!” “我八折就兑!” “我愿意七折兑!” 柳絮儿和榭函虽然相隔甚远,可是表情却出奇的一致。 “这也行!?” 第62章 逐渐感觉不对 就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舞语仙面前已经围上来了一群人,这些都是平头百姓们,手里的银票大额也只有三两五两的,一会儿功夫就兑出去七八人。 他们拿着银子开开心心的离开,街头的榭函却几乎气得中风。 这可是他银号里头真金白银签出去的银票啊,被舞语仙就这么低价收走了!? 以后她拿着银票过来,自己的还得一分不差地兑给她!?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这些人都是傻子吗? 正在他安耐不住想要出头的时候,小厮赶紧拦住榭函低声劝道:“爷,爷,您稍安勿躁,此事咱们不能出头啊,若是查到银号是您的,晋王爷也要受牵连啊。” 虽然王公子弟经营私产是常有的事情,但是大赫朝历来有规定,不允许王族涉及银号生意。 本就是全国最大的财主,再开银号放钱,极容易产生民愤。 所以这是铁令,对应的惩处也相当严厉。 虽然现在朝纲远不如前几代严明,但是一旦被发现,也是抖不掉的麻烦,实在没有涉险的必要。 可看着自己的钱就这么被舞语仙收进口袋里,榭函只觉得自己的血都快流干了一般。 “扶着我……”无奈接受事实,榭函软进小厮臂弯里,捶着胸口大口换气。 王府门前尚不知道自己被恨出好几个窟窿来,舞语仙眉开眼笑地接收着众人争先恐后塞过来的银票。 京都三大银号,其中两家什么情况她虽然现在不太清楚,可是有一家却是舞语仙了如指掌的。 这些银票绝不可能变成废纸兑换不出,相反明日就能一文不差的从银号里取出来。她这空手套白狼,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转瞬之间就赚了两成。 知道自己做的缺德点儿,所以舞语仙并没有接受七折的提议,而是全部照着八折付了钱。除此之外,她还给每个人送了一张小小的名帖,那是百岁堂的号贴,拿着它看病不用排队而且免诊金。 虽然众人现在还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但依旧是千恩万谢的接过来收着了。 一张纸自然不如真金白银攥在手里安心,所以即便是折了点本,但是换了白银,百姓们还是千恩万谢,拿着银两口称活菩萨。 其中几个老人,差点就当街跪下了。 “这贴你们可得收好了!”舞语仙将激动不已的百姓搀扶起来,大声嘱咐道,“过不了三天,这号贴就能卖上价钱!” 众人拿着号贴来回端量,看不出端倪。 挤兑的风波不多时便被化解了,舞语仙拿着一摞银票,很是心满意足。 柳絮儿顾不得自己脏乱,急匆匆上前质问:“你真不要脸啊,居然用这种办法,坑害百姓的钱财!” 正在数自己还剩多少现银,舞语仙看了看滴答着蛋液的柳絮儿冷笑道:“我说你赶紧去洗洗,少操点我的心。再者说了,我的号贴那可是至少能被倒卖到一两银子的,他们这点亏损,补上还绰绰有余好吗?” 柳絮儿一把打掉舞语仙手里的票号,指着她刚要开口叫骂,却被对方拉住手指,狠狠下压,疼得她顿时惨叫起来。 “你要干什么!?” 舞语仙不以为然道:“有人说,只要我能摆平这些百姓,就在府门口学狗叫三声的,怎么柳二姑娘这是不想认账?” 虽然疼的脸色发白,柳絮儿还是想尽全力保住自己的面子。 以后可是当家主母,现在当着众人在门前狗叫,今后还如何立威? “你赶快放开我,本小姐根本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见她耍赖,舞语仙也无所谓,她又使了一点暗劲儿,同时低声威胁道:“你知道这里为什么疼吗?这个穴位主管女子天葵,我只需再使点劲儿,你以后就永无经水烦恼,当然这辈子也休想生育了。” 满心想着母凭子贵,将来做个堂堂正正的王妃嫡母呢,听了这话的柳絮儿顿时脸色惨白。 她抬眸看着舞语仙,却见对方戏谑之中带着一分厉色,知道她并没有开玩笑。 虽然看不起舞语仙,但是这段时间观察下来,柳絮儿却很清楚,这女人的确在医术上登峰造极。 不然,明明被下毒到已经病入膏肓模样的张嬷嬷,不可能如此快的恢复过来。 看着对方完全被自己吓住了,舞语仙又加了些气力:“如何!?叫,还是不叫!” 想起自己第一次见面,就被这女人封哑了喉咙,柳絮儿将心一横,站在门口颤巍巍地张开嘴:“汪汪汪!”很是快速的叫了三声。 舞语仙你等着,王爷回来我一定会把你今天干的好事,一五一十说个清楚明白。 你还想开医馆!? 等着被封! 羞愤交加,柳絮儿暗自下了毒心。三声之后,趁着舞语仙手劲微松,她慌忙抽身跑进王府去了。 薛管家则是被王妃这波操作惊得目瞪口呆,抱着钱箱机械付账,直到众人散去,舞语仙开始清点银钱,这才回过神来。 “娘娘,您这么做合适吗?这可是王府啊,就这么低价收了百姓的银票,王爷知道了恐怕会震怒。” 数清楚了钱两,舞语仙不以为然道:“这钱是谁的?” “娘娘您的。” “这不结了,既然是我的钱,我爱怎么用就怎么用,他能管我什么事!”舞语仙将钱箱接了过来,继续道,“再说我给的票号,那可贵着呢,到时候他们就知道,那张票号比起他们的这些散碎银票可值钱多了!” “可是娘娘啊……”薛管家想到王爷,还是不寒而栗,正要开口劝道,一辆马车突然行驶过来,就横在二人身前。 “掌柜,事情都办完了,您这边怎么样?”一个小厮跳下车来,抹了抹额头的汗。 舞语仙将钱箱递给他,小厮看了看里面有些意外:“就这么点儿?” 嘿嘿一笑,舞语仙将剩下的银票一股脑塞进钱箱:“放心,我今天可算是赚了一小笔呢,剩下不足的银两,凭借我的面子,应该能宽限几天。你拉着我去一趟,这事得我出面了。” 见她动用这么大数额的银钱,薛管家有些担心,可是又不好在舞语仙的下人面前开口询问,只能忧愁地看着她上了马车,迅速消失在街角。 “给我查!”对面气的吐血的榭函颤巍巍缓过精神,厉声命令道,“你去给我查清楚,这女人到底要干嘛!!” 第63章 谈一笔生意 尚不知自己被银号背后的东家再次记恨上了,舞语仙坐着马车一路出了城,驿站距离京都并不算远,一个商队正停在那里,等待入京。 若不是收到百岁堂的名帖,他们此刻已经押送着药材入京了。 为首的商人是个有些年纪的老者,只是他实际年龄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大,这么多年走南闯北历经风霜,不论是阅历还是相貌都比寻常人凝重几分。 但是,见到舞语仙亲自前来,他还是起身相迎,对她行了一礼。 “舞大夫。” 小厮第一次到官驿来,左右打量着很是新鲜。 寻常百姓商户行走,是不可能住进官驿之中的,由此也可见这一队商人的不同之处。 “林老板客气。”舞语仙收了方才在府门口大忽悠的状态,也是很恭敬地向老者行了一礼。 简单寒暄之后,二人熟络起来,谈笑风生之中,舞语仙问了问他的身体状况。 “最近心悸可有再发作啊?” 林老板摸了摸胸口,掏出一瓶药来:“多亏了舞大夫啊,这药寸步不离,救了在下两次性命。” 听了这话,舞语仙微微蹙眉,她做了个请的姿势,之后搭上老者的手腕。 凝眉许久,她才缓缓撤手:“林老板,作为病人您可不是个听话的啊。这病忌讳的就是操心,您该好好休养一下了。” 听了这话,林老板放下袖子,看了看身边的年轻人,微微摇头叹气道:“难啊,这些孩子们都跟着我吃饭,这小子到现在还不长进,我不出来很多事情办不了。” 年轻男子垂下头,很是尴尬:“爹,儿子一定会多努力的。” 舞语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小林老板,意外之余,也赶紧起身行礼:“原来是林公子,失敬失敬了。” “哪有什么林公子啊,姑娘实在是客气。早就听闻在边城时,您救了家父一命,我们全家都甚为感激。以后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叫我林卷柏就行。” 舞语仙沉吟片刻:“卷柏?不愧是医药世家,儿子的名字都是药材。” 林老板微微笑了笑:“不成气候啊,今后恐怕还要舞大夫多多提携。” 说到这里,舞语仙面露出几分尴尬,随后讪笑道:“不敢当不敢当,眼下在京都我还没站稳当,此次前来其实是有事相求的。” 父子俩微微怔了怔,随后看着舞语仙,等着她的下文。 命小厮将钱箱拿了出来,舞语仙打开盖子,一堆散碎银两还有各种面额的银票便冒了出来。 林家是做大宗药材生意的,这么零碎的钱,在交易过程中委实是第一次见到。 “舞大夫,您这是……”林老板见到舞语仙时,她已经是叱咤一方的名医了,自然没见过她如此窘迫之时。 面对疑问,舞语仙也不隐瞒,将自己去京都所发生之事和盘托出,除了与王府的真实关系一层并未揭露之外,其余所经几乎一五一十。 “原本只是打算治个病就走的,现在既然他们如此欺人,我就要在京都开馆行医,让这群互相撕咬的庸医,见识见识女子也是能行医问诊的。” 这一番话,说的林氏父子又是感动又是振奋,二人互看了一眼,觉得留在驿站多等这一天,倒也不算什么损失。 “舞大夫您有需要尽管开口,我们林家竭尽所能,必然助姑娘一臂之力。” 舞语仙闻言,两眼放光地向停放货物的后院看了看,随即又可怜巴巴瞅了瞅自己那点银钱,张开嘴后又合上,一副举棋不定欲言又止的模样。 林卷柏见状开口道:“姑娘是想要药材?” 舞语仙点点头。 随后林老板看了看儿子,微微思忖了一下说道:“舞大夫新馆开张,自然有许多事情要忙,既然能亲自前来,必然有所不方便的。您有什么需要,可尽管开口,老夫能帮忙的一定帮。” 见火候差不多了,舞语仙将钱箱推了过去,轻声道:“这些只做定金,我想要贵商队全部的药材。” 此言一出,原本蠢蠢欲动,一心想要支持舞语仙的林卷柏顿时愣住了:“舞姑娘,您说的是,全部!?” 林老板从一开始便猜到,舞语仙这次所提定然不是个简单要求,听了这话虽然有些意外,倒不至于像儿子那般惊讶。 不等父亲表态,林卷柏急道:“姑娘,不是咱们父子忘恩负义,实在是您要的太多。我们这次运送的,可是整个京都近一半的药材供给啊。您要这么多药,是有什么用场呢?” 舞语仙将刚才没有说到的一个情况,徐徐道来:“他们不给我药,不仅医馆不给,还让整个京都所有药铺都不给我供药。” “什么!?”父子二人这一次表情一致了。 有刚才受人打砸言语侮辱的铺垫,再加上这么一出,二人对京都各位坐馆算是厌恶到了极致。 “爹,这也太过分了,咱们得帮帮舞大夫啊。” 林老板没有点头,他情感上虽然愿意支持,可是毕竟这么多年合作,他们与各大医馆和药铺都是定了契的,若是就这么破坏了规矩,将来想要自己的药入京,恐怕是困难了。 “舞大夫,您的遭遇老夫很是同情。我可以均出各种药材先供姑娘挑选,珍稀药材也可以先给姑娘,所有药价全部半折,您看这样行吗?”林老板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可是,舞语仙要的不是这个效果,若是不能给这群医馆致命一击,恐怕他们有恃无恐草菅人命的状况,依旧不会停止。 “林老板,我想要全部。” 看了看桌上林林散散的银子,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伙计们,林老板甚是为难。 “当然,也不是说一条缝都不留,这几家也是您的客户,他们的药照供!”舞语仙打开一张字条递给林老板。 对方接过之后,很是惊讶:“您,您……” “我怎么知道的是吗?”舞语仙事先打听过京都医药行业的情况,知道林老板与几家医馆形成了默契,只给他们供货。但是由于药铺出货量更高一些,所以林老板私底下也向几家药铺供药。 只是这件事不能公开,几乎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是舞语仙竟然精准的点出其中出货量最大的三家,这让林老板多少有点惊慌。 这不仅仅是一个提议,同时也是一个威胁。 医馆若是知道林老板背着他们,与药铺合作,定然也会与他反目。 缓缓抬头看向舞语仙,林老板脸上逐渐露出几分欣赏的意味。 “入京也不真的是一时冲动,总得做好万全准备才好。”舞语仙将字条缓缓收好,淡淡道,“所以林老板您的损失其实并不大,而且不论今后发生任何事,百岁堂与您之间的合作,永不受影响,您看如何?” 林卷柏不敢做主了,他看了看父亲,理智上虽然不知如何决断,但是内心却是极其希望他能应允下来的。 “也罢,今后我们商队就仰仗舞大夫了。”思忖片刻,林老板示意儿子收下钱箱,之后说道,“其实这一次,医馆方面要的很多都是与瘟疫有关系的药材,本也卖不出价钱去。” 这话引起了舞语仙的警觉:“与瘟疫有关?” 第64章 门口有人吊唁 告别了林家父子,舞语仙没有立刻将药材带走,而是自己先回了京都。林家的药也不能见光,要等到夜深人静之时,林氏父子再安排人手将药材送到百岁堂。 小厮见识了舞语仙的谈判技术,对她既佩服又畏惧,这一路都没敢说话。 几次偷偷回眸都看她,都是见到一脸凝重,不知掌柜在想些什么。 药材这么大的事情都能谈下来,今冬断了大商队的供应,那些医馆定然会乱作一团。 只等着看好戏了,为何掌柜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小厮想着却不敢开口询问,只能将马车驾得稳些,好让掌柜坐的舒服一点。 舞语仙心里一直琢磨的,自然是关于瘟疫的事情。 起先她去药铺碰了钉子,当时以为是榭北行禁止兜售瘟疫药材,防止有人借题发挥,将巡防营出现疫症的情况公之于众。 随后剑南枫解释一通,舞语仙也将这想法淡化了。 现在听林老板的意思,分明是各大医馆在囤积瘟疫的药物,他们一定是从别的渠道得到了消息,知道接下来会有大面积瘟疫爆发。他们将药材屯住,就是为了到时发一笔横财。 可见禁售瘟疫药材的命令,绝对不是榭北行下的。 仔细想想也可知道,榭北行一向明来亮往,从不会使些暗地里的功夫。 若是他当初肯做的低调一些,自己恐怕也不会有机会逃出京都,早就被暗卫发现了。 可他偏要明火执仗地来,不屑于一切阴诡之术,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想到让京都药馆禁售瘟疫药物,来遮掩疫情这么隐晦的招数来呢。 如此说来,那就是巡防营和榭北行一起,被某些人算计了。 这个人又会是谁,他到底想干什么!? 一想到弟弟柳尚还在巡防营中,随时有被瘟疫侵扰的风险,舞语仙的一颗心就挂了起来。 不知不觉车马到了百岁馆附近,小厮见前面水泄不通,不得不下车查看,这才发觉众人居然就是围着百岁堂正在看热闹。 看了看在车上发呆的掌柜,小厮拿不定主意。 只是他心里,已经将舞语仙架在主子位置上了,今天这番操作,可谓是让他心服口服。 原以为,一个相府离家出走的大小姐,说开医馆也不过是玩玩而已。 如今看来,她却不仅是有医术,还很有头脑。 “掌柜,店里好像出事了,小的去看看,然后再向您回禀。掌柜,掌柜!?”见自己说话舞语仙毫无反应,小厮不得不大声叫了她几遍。 却不料这声音惊动了几个凑在近前看热闹的,他们一回头当时便认出了那日给张大牛扎针的舞语仙,几声吆喝之后,众人呼啦啦围了上来,小厮一个人根本抵挡不住。 “就是她!庸医误人性命!” “就是她就是她!!” “大家快看看啊,这就是杀人凶手!” “押她去见官!” 舞语仙刚从沉思中拔起头来,突然看见一群人卷了过来,正在讶异,几个腰上绑着白布的人上前,生生将她从马车上拽了下来。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家掌柜!”小厮拼命抵抗,却被一脚踹倒在地。 舞语仙看着他痛苦蜷缩,皱起眉头看向周围:“你们当街闹事,是觉的京兆尹是吃干饭的吗!?” 一声厉喝,众人安静了几分,随后一个老妇抹着眼泪上前来,颤颤巍巍哭诉:“京兆尹是什么老妪不知,但是你这个蛇蝎女人我却知道!就是你害死了我儿子!你还命来!” “对!杀人偿命!” “不错我们都是亲眼看见的,就是你扎针的。” 舞语仙先将小厮拉起来,就势摸了摸他的脉门。 这小子忒瘦了点,舞语仙担心这一脚踹坏了他的内脏。 只是微微一个动作,小厮却是感受的真实,他看了舞语仙一眼,见她扬了扬眉毛收了手,知道自己无碍,更是心下感激。 这样一位时刻惦记他人生命安全的大夫,怎么会是庸医,又怎么可能杀人。 他忍着疼跑到舞语仙前面,看见门口躺着的人时,顿时傻眼了。 “这,这怎么可能,昨天还好好的。” 被白布盖了一半直挺挺躺在地上的,正是张大牛。 昨天中风被舞语仙救下,如今一脸惨白地躺在百岁堂的大门口,已然没有了呼吸。 舞语仙也很是诧异,几步上前想要试探一下脉搏,却被几个戴孝之人恶狠狠推开。 “你别假惺惺了,还命来!” “我们老太太就这么一个儿子,你竟然为了打出自己的名号,不惜害死他。” “你还是不是人!” 面对周遭的质问,舞语仙先是分析了一下局势,虽然暂时不能问切,可是看张大牛的面色,不像是窒息或者其他外伤所致。 若只是病发,他现在处于恢复期,也没有什么其他症状,应该不可能这么快就病死。 况且,他是边城涿县人,即便是病发之后立刻送信出去,京都到涿县,就算是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也送不了这么快。 更何况,这一大家子还要收拾动身,全部赶到京都来。 舞语仙看过所有人的跟脚,知道这个张大牛是独自一人进京做工的,亲人都在涿县,京都之中并无亲友。 所以这群哭丧的,绝不会是张大牛的亲人。 心底有了数,舞语仙对于众人责问充耳不闻,转而打量了一圈围在店门口的小厮们。 张大牛在店中休息,有人闹事必然要找内应。 果然,在一群小厮之中只有一人面色平和,像是看戏似的,盯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这家店舞语仙盘下来,这些小厮的生计便在药馆。即将开张,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还能如此淡漠,这是已经寻到了吃饭的地方了? 老太太见她左顾右盼,对于张大牛的死状无动于衷,顿时怒了,冲上前撕扯舞语仙:“你个禽兽,你害死我儿子,你偿命!” 舞语仙一边被摇晃着,一边仔细看了看张大牛的脸,他不像是装睡,但也绝没有死,脸上分明还有血色。 那便只可能是……假死药!? 中风了还吃这种药,这是真的觉得自己死的慢了吗!? 微微摇头,但也不能看着他把自己蠢死,舞语仙准备上前施针催吐,却又被老太太死死拉住。 “你别动我儿子,你别动他!他死的不明不白,你得给我个交代!” 舞语仙看了看她,突然之间问了一个问题:“大娘,您住在边城涿县,这口官话说的倒是不错啊。” 此话一出,老妪顿时定住了。 第65章 谁应当偿命 一群前来吊丧人先是互相看了看,随后怒吼:“谁说我们是涿县的,我们就是京都人!” “对,我们兄弟就是京都的!” 舞语仙心中暗笑,这些人是不知道,用工也是要有个跟脚履历的吗,难道她看起来这么蠢,就到了什么都不看就用人的地步? 想起跟脚,舞语仙猛然间记起来,那日确实看到过,其中有一个人的履历上,写着一部分不很光彩的内容。 她看了看自己怀疑的那个小厮,顿时将他与那张跟脚联系起来。 这家伙,是怕自己因他曾偷盗歧视他,所以才先下手为强的!? 当真可笑! 舞语仙看了身边小厮一眼,刻意吩咐道:“去把大家的跟脚拿来。” 小厮心领神会,立刻奔进去取了张大牛的那张跟脚,然后便跑了出来,也不等舞语仙吩咐,他便大声说道:“大家看看,这就是张大牛的跟脚履历,他就是涿县人,全家都住在涿县!” 小厮恨不能把这张纸贴在众人脸上,以替自己掌柜证清白。 “这还真是啊,有官印的啊。” “涿县那么远,这老太太怎么来的?” 众人窃窃私语,方才义愤填膺的氛围,逐渐被疑云替代。 小厮最后将跟脚展样似的在张大牛的“亲属”面前晾了一圈,随后洋洋得意地收好。 老妪眼珠转了转,随后继续哭诉:“是不是亲生,这是我家的事,但是人死在你们百岁堂,这确实事实!” “就是,赔命见官!” 一句话之后,“亲属”们继续激动起来,围观的人倒是冷静了不少。 舞语仙笑道:“见官?大赫律例,医病去世首告者,应为逝者亲属,你们这群阿猫阿狗,有什么资格带着我去见官!?” 这句话算是难倒了众人,大赫律例是听过,但是作用与太上老君差不多。只是知道有,但是到底有什么用,那就不清楚了。 同样没听过这条律令,老妪却是开始撒泼了:“我们家谁与谁是亲属,不用你管,总之今天不赔命,就去见官!” 看着张大牛面色越来越差,舞语仙也没了耐心,她拨开老妪的手,准备救人,却在无意间触摸到对方手掌,那触觉很是异乎寻常的细滑。 电光火石之间她明白了,这一群人全骗子。多半是李厚生那家伙回去不服气,专门找了一群人来给百岁堂添堵。 既然如此,她手底便不再留情了。 “那就让张大牛自己来认识认识你们这群‘亲属’是哪门子亲戚!” 言罢,她狠狠推开“老妪”,一步走到张大牛身前,一针扎了下去。 “你别动我兄弟,你这个妖女!” “杀人还要来虐待尸体,你们都看看啊!” 一群人见状,疯狂上来阻拦。 可是舞语仙这一针,又快又狠。 须臾之后,分明已经变成“尸体”的张大牛,突然坐起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那个面色有异的小厮见状,拔腿便想跑。 舞语仙手指向前,大声喝道:“把他给我拿住!” 被抓住前,那小厮两步都没跑出去,一则是周围看热闹的人太多,实在是围的水泄不通;再加上冲上去拿人的小厮们都很是愤恨,此前和舞语仙一起出城的那个,更是一脚踹在这小厮的膝盖窝上,两把便将他拿住了。 这一点倒是超乎了舞语仙的预料,没想到这家伙精瘦精瘦的力气却不小,反应也很机敏。 呕吐之后,张大牛睁开眼睛环顾了四周一圈。阳光刺的他睁不开眼睛,尤其是周围的白布更是反光。 “我这是在哪儿呢?怎么了?”他一边遮着眼睛一边喃喃自语。 周围的人却是惊叫连连。 “活了活了,真的活了。” “这丫头简直神了。” “传说中神医都能活死人肉白骨,今天我也算见识到了。” 所谓的“亲属”们见此情形,自然是拔腿就想跑。 几个身体壮的,生生推开围观的百姓就这么跑了,那老妪本也想钻进人堆里就此遁匿,却不料头上的头发被舞语仙一把拽住,挣脱之下,苍白的发套脱落,一头青丝垂了下来,在众人的惊叫声中,他们才发觉这哪是什么老妪,分明是一个年轻俏丽的姑娘。 “这……这是!” “真是不要脸到家了,居然做出这种事情来骗人!” “老妪”双手抱头缓缓蹲下,清楚地知道自己今天栽了。 舞语仙上前说道:“你的易容术也算精湛,我居然都没有看出来,如果不是你手心过于嫩滑,在这种情况下我恐怕还真的很难发现。” “掌柜的,这家伙怎么办?!”小厮一脸骄傲将逃跑的家伙带了过来。 舞语仙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跟脚有污点,原来的掌柜也不是没看出来,他刻意跟我提过,说你早就改邪归正让我别有偏见,留用看看。没想到你就是这么报答老掌柜的,这么报答我的!” 男子垂着头默不作声。 舞语仙继续问道:“假死药是哪来的!?” 男子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舞语仙只是看了一眼,就猜出了自己的伎俩。 如此,她定然也能猜得到,自己没有那本事,定是有人指使。男子垂头丧气,嘴上却不肯供出别人。 “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男子小声嘟念。 舞语仙冷笑:“怎么,这是收了人家多少钱,都已经这步田地了,还想要替他们打掩护。你有没有想过,张大牛本来就中风,吃这种凝固血液的药,对于他的身体有多大损害!?若不是我今天碰巧回来的及时,过不了一个时辰,张大牛他就会真的变成一个死人!如果此事真的闹上公堂,最终查出来的杀人者又是谁?你有没有想过?” 这话才让男子彻底慌乱起来,他并没有想过这样对人体还有如此大的损害。 “不可能的!他们和小的说,这药绝不会害人性命,绝对不会的!他说只是想给掌柜的添点堵,让咱们医馆不能顺利开张,并没有别的目的啊。”男子惊慌地跪倒在地,“掌柜您要相信小的啊,我绝对没想过要害人性命啊!” 张大牛摸了摸胸口,并不知道自己从鬼门关转了一圈,但是听闻被人下药,还是让他惊出一声冷汗。 “你给我倒的水里,放了假死药!?” 看着这个对自己嘘寒问暖的同屋,张大牛只觉得后背发凉。 众人啧啧出声,盯着男子追问:“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吃人家饭,还要砸人家的脸面,这种人真是可恨!” 舞语仙默不作声就这么看着他,等着答案。 “这是怎么了啊,闹成这样!?”一声拖着长音透着不怀好意的叫嚷传了过来。 男子赶紧垂了头,舞语仙见状便知,这是找事儿的正主来了。 她将注视在男子身上的目光收回,抬起眸子瞪着来人。 第66章 天生的冤家 仅仅是一夜没见,舞语仙觉得,面前二人这面相比之昨日更显恶心。 她抱着双臂,两脚分立,揣着一肚子底火瞧着李厚生的这两个徒弟。 虽然自己店没挂牌这就出了奸细,也是实情。 可是没有这些外人挑唆,也绝不至于如此。 自己的人,随后关起门来可以慢慢收拾,可是这外敌,必须由她亲自动手,绝了这些人总想着动一动百岁堂的念头。 “你们来干嘛!?”舞语仙先是上前一步,将刚刚起身的张大牛按倒,顺手撩起白布盖了脸。 随后她踏在两人身前,挡住了张大牛和那个哆哆嗦嗦的小厮。 两个徒弟一心以为计划成功,就是来收拾残局的,根本没留意现场的情形。 况且这假死药的分量他们有数,别说这会儿了,这辈子张大牛都未必有机会再睁开眼睛。 “我们来干什么!?”其中一人瞥了一眼被舞语仙挡在背后的“尸体”,冷笑道,“我们是来主持公道的!” 眼睛四下里瞄了一圈,也没发现他们请来的那几个“苦主”,但是两个徒弟也不慌乱,毕竟人死在百岁堂门口这是事实,剩下的就只管逮住舞语仙,将她彻底从京都杏林这一行当里永远除名就算齐活儿。 “主持什么公道?”舞语仙感觉身后被猛然之间按倒的张大牛,有想要起身的意图,轻轻用后脚跟磕了他一下,随后发问吸引面前二人的注意力。 一听这话,张大牛满心的疑惑也陡然而生。 从心底深处来说,他始终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中风了,毕竟李厚生那是京中圣手,几十年来负有圣誉的,他都说自己没事了,可偏偏舞语仙几针下来,张大牛还就真的像是半身不遂了的模样。 所以他从昨晚开始,并没有真的服用舞语仙开的药剂,也没有听她的话好好休息。反而是借着照顾他的人向外传递消息,想求李厚生看在医者父母心的份上,来救他于水火之中。 所以,他这次成了活死人来当证据,实则也不算委屈。 除了下药的事情没告诉他之外,其余配合工作若提前有交代,张大牛定然是愿意帮助作假的。 只是这次醒来,他的确感觉身体多处不适,再加上被偷偷下药,张大牛就是再相信李厚生,此刻也难免怀疑自己的疾病。 于是在听见李厚生徒弟的声音响起之时,他所有的挣扎都停顿了,张大牛也想知道,在这场阴谋里,到底自己被当成了什么。 李厚生如果有真凭实据,证明是舞语仙庸医害人,又何必演这么一出戏? 见身后没了动静,舞语仙猜到这小子脑袋总算明白几分了,她没了后顾之忧,堵在二人身前继续发问:“从没听说,这公平正义是两个医馆弟子就能主持的,你们俩不在李厚生身边好好服侍着,跑到我这里来闹腾什么!?” 周围看热闹的人自然是不乏嘴巴快的,见他们没头没脑地冒出来,割断了正在揭露真相的现场,本来是有人想要出言喝止的。 但是听见舞语仙说这两个居然是京都圣手李厚生的弟子时,所有的话都憋回了嗓子眼里。 已经证实了,有人死了是假的,有人哭丧是假的,甚至连来吊唁的家属都是假的。 这个时候。李厚生弟子掺和进来,这其中意味那便大不相同了。 开始有人窃窃私语道:“这俩是李圣手的弟子?” “应该是,我陪着姑母去李圣手的医馆,见过他们。” “他们来干嘛?” “看看再说,今天这热闹,大了。” 也听见周围人议论自己的身份,两个人此刻更是展样起来,一拱手开始自我介绍。 “诸位诸位,我就是京都圣手李厚生的大弟子姜雪鹰。” “我是关门弟子柳浩。” 二人说完这话,也是互相睨了一眼。 舞语仙此前与这二人简短接触过,深知两人草包程度。不论是“大弟子”还是“关门弟子”,都属无稽之谈。 看看李厚生的弟弟便知,他对张嬷嬷下的毒,到现在舞语仙都没有摸清门路。 若是真心教授,怎么会让这两个蠢材用假死药这种愚蠢之极的办法。 “那不知李厚生这二位高徒大驾光临,所为何事?”舞语仙继续问道。 之前还在悄悄斗气的两人,听见这话发应倒是出奇一致。 “你算什么东西,我师父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舞语仙对于李厚生乃至整个李家的恶心,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闻言冷笑:“起名字不就是给人叫的吗,不能叫还起它干嘛,你们不如把李厚生三个字拿回家供起来,千万别让人看见。” 二人被怼了个哑口无言,又听闻周围有人哄笑,顿时恼羞成怒:“舞语仙,你医馆还没挂牌就私自行医,由此害了一条性命!我们二人今日,就是来替师父教训你这无良庸医的!” 听他们俩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舞语仙微微叹了一声,环顾四周一圈,冷冷问道:“既然如此,二位是怎么知道我医馆是由于行医,导致伤人性命的?” 两人以为现在现场定然是哄哄一片,群众们群情激奋,他们只需要轻轻点一把火,之后便有民众去收拾舞语仙。 是送去见官,还是被砸店驱逐,他们便不甚关心了。 所以,对于出现在此处的逻辑性,此前他们从未做过缜密安排。 没想到,自己一番扇动,不仅没有引来一片责骂声,反倒是换来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盯着二人,等着他们给一个合理解释。 就在此时,一个童声响起:“这两个叔叔好厉害啊!” “厉害什么?”一个女子的声音。 稚童随即说出了一个戳二人心肺的问题:“两个叔叔好不厉害吗?只是往这一站,就知道有人死了,还知道是被治死的。李圣手当真神医,弟子瞥一眼不仅知道死因,还知道是谁治死的!” 此言一出,众人瞬间哗然。 舞语仙看着依旧不明就里的两个人,只管抱着双肩微笑,轻轻看向人群之时,只看到抱着明修匆匆离去的苏苏的背影。 心中一阵暖流,有人无条件支持着,竟是如此感动。 “这话不错!你们怎么知道的!?” “刚一露面就说得头头是道,如此笃定是不是早有预谋!?” 毕竟是人命一条,众人之前被耍的已经很不耐烦了,此刻又见这两人出来作妖,顿时明白了所有。 躺在地上的张大牛,此刻也总算明白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忍不住掀开白布就坐了起来。 “当真是你们!?” 正看着姜雪鹰与柳浩二人被围攻得哑口无言,又见张大牛直接撩开白布坐起,惊得两人几乎晕厥。舞语仙恨不能倒上一壶碧螺春,坐下来好好看戏。 猛然间她却觉得耳朵一疼,就势转头时,一张扭曲的脸挤进了眼帘之中。 “舞语仙!你居然用王府的银子,低价收取百姓的银票!?” “榭北行!?” 一声糟糕在心中响起,舞语仙内心咬牙,这货就不能让自己舒心一次吗!? 好容易当着众人扬眉吐气一次,全让他毁了,这厮到底与自己是什么缘分,莫非还真是天生的冤家!? 第67章 稳住要吻住 好在张大牛此刻已经发作起来,随着舞语仙出城谈药的小厮也是眼疾手快,立刻上前扶着他,向姜雪鹰和柳浩发难。 “胡成根本没有可能搞到什么‘假死药’!是你们俩,是你们给了他药,差点害死我!?”张大牛指着两个人,本就不太利索的身躯,此刻拼命颤抖着。 胡成虽然因为履历有污点,担心被舞语仙歧视穿小鞋,可是眼下这是害了人命的大事,怎么也不能由着姜雪鹰和柳浩把屎盆子彻底扣在自己头上。 “张大兄弟,一开始我真是没想到,你这病吃了药,会有伤性命啊。要不然,打死我也不敢下药啊。是他们,就是姜雪鹰给我的药粉,说是绝对安全,事成之后还给咱俩一大笔银子!” 见事情抖开了,众人自然愤怒,舞语仙本是应该收取胜利果实的时刻,偏偏这时候被榭北行薅了出来,而且还眼睁睁看着那个假扮老妪的女子趁乱溜了。 “别跑,你给老娘站住!”舞语仙最恨的,除了愚昧无知的张大牛和胡成,便是这丫头。 分明知道女子生存艰辛,还做这种事情来祸害她。 易容术如此卓绝,做点什么不好,偏要搞这种把戏! 她很想拿住这丫头问个清楚,可是眼下却偏偏动弹不得。 “你先站住,把话说清楚!”榭北行是在军营里听说的,他府门今日被人围攻,没等赶回来又听闻危机化解,而方式居然是用他的银子,低价收了百姓手中的银票!? 榭北行感觉自己早晚要被舞语仙气死,连王府都没回,直接冲到舞语仙下榻之所,见她正插着腰站在门口,顿时气血上涌,恨不能直接让这女人彻底消失。 狠狠捏住对方虎口,舞语仙才勉强从榭北行盛怒之下拯救出自己的耳朵。 她揉着几乎麻木的耳骨,愤愤瞪着榭北行:“我怎么说也是这的掌柜,你多少给我留点面子,有事我们……” 本想说,有时我们进去说,可是一想到榭明修还在里头,舞语仙赶紧调转话头,顿了顿改口道:“我们到没人之处去说!” 身后民众们加上店里的伙计,都开始朝着姜雪鹰与柳浩二人发难,舞语仙则趁乱拉走了榭北行,将他拽进后巷之中。 “可以说了!”厌恶地将自己的袖袍从舞语仙手里扯了回来,榭北行猪肝带紫的脸上,仿佛随时能气出血来。 “行,我说!”舞语仙瞥了一眼面前之人,从前未觉的他迂腐专制,可能是年纪尚青,总认为表哥刚毅决绝,正是英雄本色。 可如今这一番接触,舞语仙觉得这家伙简直就是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别人是撞了南墙才回头,他是撞穿了南墙还要往南走! “我说……我说什么啊!?”舞语仙可不想自己就认罪了,虽然看起来有点缺德,但是今天所有的事情,她都做到了问心无愧。 只不过是……解释起来需要费点周章。 榭北行以为她最起码会认个错,却没料到将自己拉到僻静之地,却开始耍赖了:“你不知道!?你用府银收了百姓银票,只出了八折价钱!你想干嘛!?我安和王府的声誉还要不要了!?” “这事儿啊!”舞语仙抖了抖被榭北行拉扯变形的衣服,淡然道,“那和你没关系,和安和王府更没关系。银票是我收的,钱也是我给的,王爷此行若是因为此事,那实在是大可不必,慢走不送!” 舞语仙掉头就走,却被榭北行拉着后衣领揪了回来。 “没关系!?你敢再说一遍没关系!?”他愤然出声,音量已经惊动几家开了后窗,之后又急忙关上。 “你让薛管家给你付银子,却说这事和本王无关!?舞语仙,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听到此处,舞语仙终于明白了,榭北行如此震怒,是因为损伤了颜面。 她新店开张在即,麻烦已经够多了,马上林家的药草就要入京了,她还要张罗秘密接收,结存余款一大堆事情。 舞语仙没空与榭北行理论,只想赶紧打发了这个顽固。 “我当时已经收了银子准备走,看见你府门口被包围了,就想帮个忙。但是收银票又得付银子,我没有三头六臂,所以才麻烦薛管家帮我抱着钱箱子!”舞语仙压着火气,低声解释着。却觉得随着自己解释,对面这个人不仅没有任何松动,反而是越来越眉头紧锁。 “你,帮我王府解决麻烦!?”榭北行的眉毛几乎挑上了头顶,“这么说,本王还要谢谢舞姑娘您了!?” “不必!” 舞语仙觉得这人根本解释不通,转头要走,却被榭北行迈出一步顶在她身前。 “别想走!你把银票都退了,要不然就将银钱给百姓补齐!”榭北行怒道。 这其中差价,舞语仙自然有数,可是她偏不解释。自己做什么早就与这个王爷没有关系了,凭什么她用自己的钱去收几张银票,还得问过榭北行的意见!? “我不!”舞语仙简短回答,让过榭北行就准备离开。 “你站住!”榭北行气急,伸手掐住舞语仙的手腕,将她钉在墙上,恶狠狠地刚要出声,却听见一声清晰的叫喊。 “娘亲!” 虽然随后,这声音就被人捂着嘴似的,戛然而止,可他还是下意识缩回了接下来的动作,慌忙向四周看去。 舞语仙也惊出一身冷汗,她抬眸向自己店铺三楼看去。 之前只想着躲开人群,却忘了这地方正是自己房间窗下,明修定然是将所有看在眼底,这才忍不住出声的。 “明修!?他不是应该在上书房吗?你……?!”榭北行开始打量起这院子,愤声问道。 说罢,他便端量着周围,很有一跃而入的架势。 舞语仙看着眼前急转直下的变化,顿时感觉心都凉了。 儿子是她在这人间唯一也是最后一点暖意,若真的被榭北行夺走,她此生再呼吸都是多余。 “榭明修,你在附近吗!?如果在赶紧给本王滚出来,不然我一定打断你的腿!”榭北行一边吼着一边试探,随时准备翻过后院。 “榭北行!”舞语仙突然喊了一声,就在他莫名转头之时,两片丹唇猛地覆在他嘴上。 第68章 旺财不是狗 榭北行瞪着一双眼睛,几乎不能呼吸。 但奇怪的是,他并未被恶心和盛怒充斥胸怀,反而升起一股异样的悸动。 复杂情绪之下,榭北行并未立刻推开她,而是不可置信地缓缓下移目光,却看见舞语仙一双杏眼带着试探和几分怒意,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心中一点温存被这视线冻住,榭北行猛地将舞语仙推开,却也因此并未发觉一点淡褐色的液体,留在口中。 “你一个世家小姐,居然如此不知检点!你还要不要脸了!”榭北行抹了抹嘴,仿佛吃了多大的亏。 可是舞语仙看着他喉头滚动,知道那点药剂已经咽下,反倒轻松起来。 她也抹了抹嘴冷笑道:“一个小孩喊一声娘,你就觉得是明修,我只不过是想让王爷醒醒脑子而已。再说这也没人,亲一下又不能少一块肉。” “你……” 榭北行正要发作,突然抬起头,惊讶地向四周看去。 知道是药效发作了,舞语仙保持一脸漠然,看着惊恐又有些紧张的榭北行。 “你听见了吗?”榭北行看对方毫无反应,忍不住问道。 舞语仙摊了摊手:“听见什么?” “军号的声音!”榭北行虽然也知道,京都之中要是响起军号,那恐怕距离灭国也不远了,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是这声音太清楚了,就像有人在自己耳边吹响的一般。 “你是不是累傻了啊?”舞语仙冷冷道,转身就要走。 一阵轻微的眩晕袭来,榭北行又听见儿子撕心裂肺地喊娘,但是看向舞语仙的背影,却发觉她毫无异样,正向外走去。 自己这是幻听了?!榭北行靠在墙上,微微缓了一下,却不知为何猛然间又看见舞语仙的脸,仰着头正要吻过来。 “你走开!!”挥了一掌,榭北行踉跄两步,却看见舞语仙几乎快到拐角处了,正回眸想看傻子一般看着自己。 “王爷,我看您累得不轻,还是赶紧回府休息一下。”舞语仙急于解决眼下这麻烦,药材是她掐住各大医馆的钳子,此事决不能出纰漏。 而她方才给榭北行的这点药,只能有半柱香左右的功效,等他彻底清醒,恐怕还有的纠缠。 正巧剑南枫急匆匆经过,正好看见巷口的舞语仙,赶紧问道:“娘娘,您没事,王爷来过吗!?” 指了指旁边,舞语仙心中窃喜面上淡然:“在那犯病呢,一会儿听见军号,一会儿听见小孩儿喊娘,一会儿又看见什么脏东西似的。你家王爷是不是累坏了,赶紧带着他回府歇歇。” 听见“脏东西”三个字那一刻,榭北行深以为然,他觉得自己正常情况下,绝对不可能幻想舞语仙冲过来亲自己。 一想到自己竟发了这种臆想,榭北行忍不住虎躯一震,快走几步超过了舞语仙,急急走向剑南枫。 “走!” 虽然一路上担心,害怕王爷再为难王妃,可剑南枫看到这个场面,还是不免意外。 怎么王妃完好无损,王爷倒像是被轻薄的小媳妇儿似的,脸红气短包羞忍耻的。 “王……王爷?”剑南枫忍不住问了一句。 见不得自己贴身护卫这个试探的眼神,榭北行吼了一句:“走!”随后便快步上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舞语仙这才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看着榭北行的背影微微一笑:“就凭你……再和老娘找麻烦,我就让你看看西天佛祖都长什么模样!” 急忙施礼,剑南枫一头雾水地追上榭北行。 他头沉沉的感觉轻松了几分,见剑南枫追了过来,低声吩咐道:“你去问问世子是不是在上书房中。” 简短的蓦然无语,剑南枫忍不住说道:“王爷,世子肯定在上书房啊,不然还能去哪!?” “让你去问你就去!本王是使唤不动你了!?”榭北行带着余怒。 剑南枫只得调转马头,急匆匆往上书房的当方向奔去。 榭北行回到王府,刚下了马,正在吩咐薛管家写一张告示,让今日在王府门前兑换银票的百姓,带着王府的银子过来,补起剩下的钱两。 门内一阵恶臭飘了过来,他忍不住抬眸一看,竟是污秽满身的柳絮儿。 “王爷……您可要替表妹做主啊!” 一阵恶心袭上心头,榭北行顿感无力。 打发走了榭北行,舞语仙顺手收拾了门口的残局,姜雪鹰和柳浩二人闹了个没脸,已经溜了。 张大牛还在与胡成二人争辩着,看热闹的人也散去不少。 小厮见舞语仙过来,赶紧迎上前去。 “掌柜,您刚才去哪了,我们没拦得住那两个家伙,给他们跑了!” 二人毕竟是李厚生的弟子,即便拿住了又能如何,舞语仙并没有责备,反而看着快要扭打起来的张大牛和胡成低声吼道:“还嫌不够丢人!?滚进去!” 自知理亏,两个人闻言垂下头来,一个一瘸一拐,一个想伸手去扶他却被推开,两个就这么别别扭扭的进了铺子里。 缓了口气,舞语仙对在场看热闹的众人说道:“小店尚未开张就遭此污蔑,全靠各位仗义执言这才挽救清白。这是百岁堂的票号,明日起正式开门看诊,有票号的不收诊金,义诊!” “好!” “这掌柜的敞亮啊。” “给我一张!” 见识过她一针见吐救活“死人”的医术,在场众人很是积极,准备的票号一会儿就抢了一空。 小厮一边发着票号,一边和每一个人搭讪:“谢谢您了。” “百岁堂新馆开张。” “您多照顾。” “票到病除!” “开业当天还请您赏脸!” 舞语仙端量着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突然觉得让他当车夫委实屈才了些。 之前经营客栈,漂亮话自然是希望客似云来,但是医馆并非平常买卖,这热闹话说的不合适,很容易遭人愤恨。 可这小子脑子转的极快,立刻就捏到了其中的关窍所在,舞语仙默默在一旁观察,不由对这小伙产生了些许爱才之心。 围观的人散去,小厮回眸见舞语仙正盯着自己,顿时有些紧张,挠了挠头说道:“掌柜的,您还有什么吩咐?” 舞语仙却问道:“你叫什么来着?” “小的,旺财啊,您忘了?”舞语仙顿时一梗,想起自己拿到跟脚之时,吐槽过这个名字…… 第69章 开门大吉 店内,一应人等低头垂眉,张大牛和胡成二人被推在最前面。 旺财打开门将舞语仙迎了进来,见到这场面也是火速收起了喜悦的神情,低头退到她身后。 仰头看了看三楼,舞语仙惦记被方才那一幕惊到的儿子,看着面前的几个人,便是愈发来气。 “为了凑齐银子,为了医馆的生计,我天不亮就开始忙活,你们呢!?”舞语仙缓缓走到刚布置好的诊桌旁边,猛地一拍。 她是见识过人心险恶,却不想这么快,自己人就从背后捅刀子。 “今日我见官,你们能有什么好处!?胡成,你那点破事,还不让官府对着你查个没完!?以前掌柜好心收留你,经过这一次,还有哪家店敢用你这种白眼狼!?” 胡成在店里是老伙计了,这么多年全靠掌柜好心收留,工钱也从未短过一文。 可突然因为舞语仙,店面被砸,老板也换了人,他自己曾偷盗,怕因此被舞语仙苛待而发愁,也由于此事记恨舞语仙和突然发病的张大牛。 姜雪鹰这个时候刻意挑唆,胡成犯错几乎就是注定的事。 闻言,胡成缓缓跪下,知道自己今天这错被发现,没有直接送去见官,已经是舞语仙大发慈悲了:“小的一时被蒙了心,坑害恩人,还请掌柜看在小人伺候这家门面快十年的份上,饶了小人这一次!” 舞语仙叹了口气:“你自己看不起自己,那跟脚上一点污渍便是你一辈子的污点。我既留用了你,便不会疑心你。但是大错已经铸成,该受的惩治还得受着。我现在给你两条路,第一,挨了二十杖,自贬为奴,把身契交给我,等到哪一天你真心实意不再有奸佞之心,我自会放你自由,这也算是给其他伙计一个交代;第二条路就简单了,你收拾东西立刻离开,我绝不为难。” 胡成狠狠磕了一个头,又转身向张大牛磕了个头,之后起身便拿起柜台上的笔,蘸上墨汁开始写卖身契。 舞语仙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有些血性,之所以提出这么苛刻的要求,本意就是想逼走他,却不想胡成竟然眼睛也不眨,就将自由身出卖给自己。 契约上写的明白,分文不取终身为奴。 契纸递过来的时候,舞语仙草草看了一眼内容,注意力却都在胡成脸上。她要知道这人心中到底怎么想的,若是放一个有二心的在身边,眼下的情形来说无异于厝火积薪。 “我随便找个见证,这事可就定下了,胡成你可想清楚了!?”舞语仙盯着对方的神情,刻意压低了声音。 “经此一事,小人深知差点酿成大祸,主子既然肯网开一面,日后胡成赴汤蹈火也会报答!”说罢他狠狠咬破手指,在自己名字上盖上一印。 可这一切也未让舞语仙心软,说了的话就得兑现。她将身契收好,轻声道:“既然如此,去后院领罚,旺财,你去安排。” 胡成等人应声离去,前厅只剩下一个还在微微颤抖的张大牛,舞语仙看着他更是不知该气还是该可怜。 生病是不能控制的,谁也不愿意如此年轻就生一场大病,可是他不能就此好坏不分,讳疾忌医起来啊。 “张大牛啊张大牛,今天闹成这样,你才是根由!”舞语仙狠狠拍了拍桌子怒道。 “小人?小人差点被胡成毒死,难道这还是小人的错!?”张大牛想起自己血液凝固地躺在地上那一幕,至今还有些心惊。 舞语仙闻言却笑:“是吗?!若是提前跟你说明,此药不致命,只要你配合演一场戏,将来给你一笔银子,你吃是不吃,演是不演!?若是胡成没有瞒着你,而是将计划和盘托出,并且明说这是李厚生的计划,你听是不听,做是不做!?” 突然两问,张大牛惊愕抬头。 虽然现在他恨姜雪鹰和柳浩,以及他们今天没露面的那个师父李厚生,恨得巴不得去如意馆门口烧纸鸣冤。可是就如舞语仙所说,没认清这些人之前,他定然是会答应的。 所以蓦然间,张大牛缓缓垂下头,不再言语了。 舞语仙懒得与他计较,开口道:“你与他们还有些不同,你不仅仅是伙计,还是我的病人,算是百岁堂收治的第一个病患。现在胡成选择留下,你便不方便继续留在我这了。你的病,我会继续替你治疗,分文不收。但是你若是继续不吃药,神仙也没有办法。过几日能活动自如了,你就出门去找活,我百岁堂容不下讳疾忌医的人,也留不住一心诋毁我医术的伙计。” 简短说完,舞语仙匆匆上楼去了,留下张大牛一个缓缓坐在椅子上发呆。 屋内,苏苏无声地打开房门,用眼神指了指一角。 舞语仙看见榭明修的背影时,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明修瘦小的身躯虽然背对着她,却能看得出他竭尽全力在压抑自己的惊恐与悲痛。 他从来不知道,父王生气起来会是这般模样,也从来不知道,娘亲为了保护两个儿子,遭受着怎样大的威胁。 苏苏捡了几件换洗衣服,轻轻走出房去。 母子二人并没有多说话,舞语仙抱着儿子,轻轻摸着他的头。 许久明修抬起通红的眼睛问道:“娘亲,父王知道有米团儿弟弟的话,他会怎么样?” 不忍心让儿子发愁,舞语仙笑道:“他现在还不知道啊,等到娘亲足够厉害,一定能保全你和明旌的,别怕,一切有娘亲在,不会有事的。” 明修点了点头,埋进舞语仙怀里,终究没忍住,还是无声地哭了。 轻轻揉着儿子软软的头发,舞语仙暗自决定,不能老是让榭北行捏得死死的,自己总得有些办法治治他才行。 转眼之间半天过去,看着午睡之后逐渐平静的明修,舞语仙心情也随之舒畅了不少。 看着主房亮起灯,旺财上来敲门,在门外请示道:“掌柜,到时候了,您可要去东仓一趟?” 整理了一下衣服,舞语仙对着满脸担忧的榭明修微微一笑:“别担心,明天开始,京都再无人敢轻视娘亲的百岁堂!” 第70章 没药了 第二日,吉祥馆等诸多医馆的坐馆、掌柜凑在一处,话题只有一个,那便是今秋的药材居然一点都没收到。 别说是珍贵的药品,就算大宗进货的普通草药,也是一根都没见着。 李厚生坐在首位,看着平日里积怨颇多的同行们,此刻一场团结义愤填膺的模样,顿时觉得好笑又悲凉。 他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次缺药恐怕不是商队说的欠收这么简单。 且不说今年几大药材产地都没听说有什么大灾,即便是真的发生了,那些生长在悬崖峭壁、山林深野的珍稀药材也是一根都没见到,这就说不过去了。 百岁堂开业在即,虽然李厚生并不相信,那个舞语仙会有这么大的能耐。可是现在危机摆在眼前,或许是她用了什么人脉,想要给京都医馆制造一些小困境,也不好说。 但是不论如何,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这才回到京都几日,怎么也不可能撼动他李厚生这棵万年老树的。 自己安慰着,刘厚生感觉心思定了一些,抬起眸子看着一屋子喋喋不休的坐馆们,顿时又感觉头痛。 “要我说,咱们打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依仗一个商队。看看,今年这就是个教训啊!” “林家做这一行多久了,又稳妥又安全,十几年无虞,韩坐馆您现在马后炮有什么意思!?” “今年也是怪了,到底是什么灾害,怎么粮食都没有减产,就偏偏是药材收影响。居然严重至此!” 原本不想说话,李厚生端起茶杯来,想抿一口缓解一下尴尬。 可是南山堂这韩坐馆一句话,呛得刘厚生咳嗽不止。 你都想到了粮食未受影响,就想不到这是林家的故意托词吗!? 带着这么一大群人,还真是不如手底下有一个舞语仙啊…… 想起她从容不破的摆尾针法,李厚生还是忍不住有心生爱才之心,只可惜她偏偏是个女流,行事又如此高调,一入京都便与整个杏林不睦。 “会长,您不要紧。别担心,咱们都还有库存,倒也不至于山穷水尽,您可得保重身体啊。” “是呀,您可是咱们的主心骨,这个时候一定要平心静气。” 众人见李厚生骤然重咳不止,都有些担心。 但是断了药材门路,几乎等于是拿去众多医馆半条性命。 诊金虽然也能为生,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是这李厚生再出什么问题,众医馆如何能挺过这漫长的一年。 “那些游队小商没打听打听?”李厚生懒得解释,清清嗓子张口询问道,“虽然他们手里的药少些,质量也参差不齐,但是有一些握在手里总是好的。” 其中一人叹了口气,说道:“会长,说起这个我真是气啊,您看看!” 话音刚落,几个药童搬着两个大簸箩走了上来,里面是发了霉的药草,老远都能闻到一股子怪味儿。 这位坐馆是清凉派的刘医师,平日里咋咋呼呼,也喜欢结交几个道上的朋友。所以这一次,他发现林家断供,是第一个出去想法子的。 补土派几个坐馆见状互相一笑,其中一人站起身来,故意走到簸箩跟前,捏起鼻子用脚扒拉了几下,嘲笑道:“刘坐馆,你这是哪淘腾来的垃圾啊。” 没听出话里有话,刘坐馆一拍大腿愤愤道:“他娘的,被这小子骗了!他说手上有些甘草,我说也行!秋冬季节容易爆发咳症,有些甘草备着也好。可是谁想到,他居然给了我这些!” 其他几个清凉派的也帮腔道:“我们连这个也没有啊,那些小药贩子平常年份都是求了又求,我们也未必收他一成的药材,今年可好,居然说都卖完了!你们说,这可气不可气?” 他们哪里知道,舞语仙一早取空了银票号里的现银,就是去收这些散碎药商的药材了。他们往年在京中都是不受待见的,请客送礼一番折腾,才能贱卖出去。这回有人全部收走,自然心花怒放。 等医馆们感到不对,想要去找他们进货的时候,这些药商都已经踏上返程之路了。 正是因为之前与他们也没有什么交情,舞语仙必须一手银子一手货,偏偏京都银号不挺托,安和王府也是个清水衙门,她这才被迫把账赊到了林家父子头上。 “那三大药铺如何,也没有收到药材?”李厚生不动声色,问到了一个众人都没有留意的问题。 他自己心里有数,问出来只是想看看这些人,有没有哪怕一个有点脑子的。 果然,这话一出,众位坐馆们如梦方醒。 但也有人依旧不以为然:“他们能有什么!?咱们这是与林家定了契的,都颗粒无收,他们收不到林家的货,全靠那些江湖小贩子,更是艰难。看看我们这位刘坐馆收回来的甘草便知道了。” “哈哈哈……”补土派几人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李厚生坐在首位却是如芒刺背,感觉自己真是领了一群傻子。 他早就打听过了,这些药馆并未受到丝毫影响,药仓昨日就已经堆满了。 “咱们不是收的少,是一点都没有啊!”有人担心起来,“万一药馆有药,可咱们这没有。到时候,多年压着他们三成价格的优势,可就全没了!” 这话一出,韩坐馆等人的气焰才稍稍收敛。 “不会,受灾都受影响啊。” “咱们收不到,他们肯定也收不到!” “还有那个舞语仙,她不是要开医馆吗!?” “恶人自有天收拾,她正好赶上这次大灾。京都药馆都已经接到消息,绝对不会给她供货的,我到要看看,这丫头怎么开这个医馆!” 就在几人争论之时,有几个小厮闯了进来,看着众人气氛凝重,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开口,竟然僵在原地。 李厚生一见便知,定是又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他摆摆手让几人进来,叹息道:“直说无妨,都这个时候了,我还有什么经不起的。” 其中一个在同伴怂恿下开了口:“那个东街上的百岁堂开馆了!” 一群伸着脖子的坐馆们听了这个消息,顿时将脑袋缩了回来。 “我还当什么事儿呢!” “早就知道了,弄得满城风雨,还发什么医票!老子行医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玩意儿。哗众取宠,不知所谓!” “去去去,我们商量药材的事情呢,你别打岔!” 见没有什么新鲜事,坐馆们不耐烦地想要将几人打发下去。 为首的小厮咬咬牙,又开口道:“可是,可是……大家都传说,百岁堂能活死人肉白骨,现在他门口排起长龙,正在义诊。咱们医馆空无一人,大家都往百岁堂去了!” “什么!?”坐馆们这才意识到,“哗众取宠”其实还是有作用的。 只有李厚生侧目瞪了身后的姜雪鹰一眼,若不是他们俩昨天去百岁堂门前画蛇添足,也不会白白给舞语仙造势。 “她发的那些什么票,当真有用!?” 小厮赶紧回道:“有用有用,真的不收诊金,只卖点药钱!” 现在众人最听不得的,就是一个“药”字。 “药?她哪来的药!?她一个刚开门的医馆,正赶上闹灾,上哪去收药!?” “会长,咱们去看看,这丫头说不定在闹妖!” “可不是,在京都开医馆,居然不和医会会长您打声招呼,这也太不像话了!” “走!去给这丫头好看!” 众人撇下谈了一半的药材短缺事项,一个个义愤填膺地起身,奔着东街浩浩荡荡而去。 李厚生犹豫片刻,跟在最后也去了。 他也想看看,这个舞语仙到底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第71章 被摘了招牌 一行人浩浩荡荡向东街奔去,路中势必要经过安和王府,此时在门前打量着的榭北行,心中的疑惑比起这群坐馆好不到哪里去。 昨天他贴出告示,说明自己会将舞语仙低价兑出的银票补足。 薛管家说,当时舞语仙给了众人一人一张票子,上面写着百岁堂。所以,他就在告示上加了一个字,有医票和府银为凭即可。 可没想到,直到半晌也没有一个拿着医票来兑银子的人,来了几个人也都是打听,这里是不是有卖百岁堂医票的。 这话,问的薛管家一头雾水。他没想到王妃看起来像是玩笑般的一句话,今日还真的兑现了。 “王府今天不兑换银票了吗,我七成就兑,外加百岁堂的医票就行!” 薛管家每次面对这种问题,只能一遍一遍解释,昨天是舞语仙在此兑换的银票,并非王府所为。 “要是您昨天兑了,我们王爷愿意把银票钱补齐,只要您出示昨日兑换的府银和医票就行。”薛管家也曾试图把来者导入正题,却每每被顶了回来。 “那一票比我一张银票子都值钱,要是我昨天多兑几张就好了!” 半上午全是徒劳,薛管家却是累的嘴都干了。 榭北行听说一个要银子的人都没来,很是不信,出门来看才发现,竟是真的。 不少看热闹的人也往东街涌去,再加上这群坐馆们浩浩荡荡而过,一向清冷的榭北行也有些好奇心起,东面到底出了什么事,这百岁堂又是什么地方!? “听说……这是王妃的医馆,今日开张。”薛管家看着火候,这才将自己知道的消息说了出来。 榭北行果然惊讶道:“什么!?医馆!?” 他昂起头向舞语仙下榻的客栈望去,愤愤道:“本王倒要看看,这女人又在作什么妖!” 说罢,榭北行独自一人,便往东街走去。 不一会儿牵好了马,剑南枫整装准备出发,却见门前只有薛管家守着一张小桌,孤零零的。 “王爷还没出来?”剑南枫有些意外,自己去后院牵马也有些时候了,王爷不是急着去巡防营吗? 薛管家微微一笑:“王爷去王妃的医馆道贺了。” 剑南枫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又问了一遍:“什么!?” “王爷去王妃的医馆道贺了!!” “完了完了。”剑南枫只觉得后背一凉,赶紧掉头便往东街跑去。 以前大东街虽然也算热闹,但是毕竟是王府林立之处,大家都比较拘谨些。 集市和杂耍都聚集在西大街,东街上则是茶楼和客栈偏多一些。 可今天,不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商贾百姓,都涌到东街来了,不少人引车卖浆,干脆在街当街就做起了生意。 榭北行一边走一边感慨,这还是他日日经过的东大街吗!? 人流的尽头,便是挂着大红绸子的“百岁堂”。 熙熙攘攘的人群到了此处,突然秩序井然起来,有几个小厮在门前排着号,还不断的送出一些姜水百合汤,给排队的人驱寒。 反观从医馆出来的人,各个满面春风,拿着一串药包。 没资格排队的,散成一群则是羡慕地看着,询问他们医票是从何而来的。 “我是去王府兑银票的时候给的,也没想到这么快,这百岁堂就开张了!” “真好,早知道我昨天也去兑银票了!” “可不是,这贩子手里的医票都卖到十吊钱一张了!” “十吊钱也没了,一共就发了不多,早就没人愿意放出来了。” “说到底,还是坐馆医术高明,这舞姑娘虽然是个女子,但是看病方便啊。”拿着药的老妇笑眯眯的说了一句,拎着药包便走了。 榭北行若不是眼见这一幕,定然是不能相信的,这个舞语仙当真开起医馆给人看病了!? 她所说的医票,还真的能当钱用。 “这位大婶,你既然去王府折价兑换银票了,为何不去换回来!?今天安和王府贴了告示,折价的部分,可以补回啊。”毕竟是一举两得,榭北行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咋没有人找他补银子。 老妇笑道:“那是舞坐馆自己的钱,她也用诊金贴上了,怎么还能要王府的银子?” 正想要感动,如今京都百姓竟善良至此,老妇又靠近榭北行低声道:“再说了,那战神的钱是好拿的吗?那可是活阎王啊,我劝你也别去了,不吃亏就得了!” 后半句算是将榭北行炸了一个激灵,自己为了百姓吃亏,昨日来找舞语仙麻烦,差点当街动手。 结果,最后枉做小人的,还是他自己。 “别去了啊!小伙子,听大婶一句劝!”看出他好像不死心,老妇又交代了一句,这才在儿媳搀扶下,颤巍巍走了。 “都让开,都赶紧让开!!京都圣手李厚生李会长来了!让开让开!” 榭北行一转头,两个凶神恶煞的小子挤过人群,不由分说便将百姓推搡开,让出一条大路来。 榭北行怒视着几人,正要出手,突然有人叫他:“主子,我的主子啊。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咱们还走不走了?” 剑南枫气喘吁吁过来,他是怕王爷来找王妃麻烦。 毕竟第一天开业,最忌讳有人闹场子。 没有理会剑南枫,榭北行眼看着李厚生带着几人浩浩荡荡往百岁堂走去,低声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剑南枫伸着脖子看了看回道:“为首的那个李厚生,京都圣手医会会长啊,就是表二小姐身边那个李大夫的亲哥哥!” 听到后半段,榭北行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这个医会会长,可是好大的架子啊。 “剩下这些,应该是医馆坐馆们。也难怪,王妃一到京都,便将他们全得罪了个干净,这次开业,这群人定是来闹场的。” 剑南枫这话是实话,可也有私心。 既然这么多人都来搅合了,王爷您就高抬贵手,放了王妃这一回。 况且,以他对如今王妃的了解,她定是已经有万全之策应对。只要王爷不掺和,一切好说。 “算了王爷,既然都已经分开了,您就别管了。巡防营还有要务,咱们先……”剑南枫拉着榭北行要走,却听后者说道。 “分开了,你还一口一个王妃!?”趁着剑南枫哑然,榭北行继续说道,“过去看看,毕竟她得罪这些人,也是为了给张嬷嬷治病。” “王爷,王……”剑南枫见拦不住,只能被迫跟在榭北行身后。 说实话,现在剑南枫也越来越摸不透,这王爷到底是生气,还是关心。 没等两个人挤到跟前,就听见咣当一声,再抬头的时候,就看见两个男人将扎着红绸子的百岁堂招牌掀翻在地。 正是姜雪鹰和柳浩。 因为舞语仙,他们两个被师父狠狠责骂了一顿,今日看见这场面,顿时怒不可遏。 招牌都没有了,看你这医馆还怎么开! 第72章 药都往外流 这一声响动,不仅仅惊动了医馆里面的人,外头看热闹的也是一阵惊呼。 “这是干什么啊!?” “夺人招牌如同欺人脸面,这两个人也太过分了!” “肯定是没拜山头儿,都说了这是什么会长,这坐馆肯定没有通过医会私自开张。所以,上门找麻烦来了。” “一群大男人欺负个姑娘家,真是不像话。” “你是没看见昨天的热闹,别看这个百岁馆才开业,发生的故事都能说本书了!” 昨天……榭北行皱起眉头想了想,昨日自己来的时候,门口确实也挤作一团,只是当时因为银票的事情被气昏了头,压根没注意到底发生了什么。 联想起她昨天欲哭无泪的神情,着急不已的模样,榭北行突然心头一抖,随即,那个吻又浮上脑海,带起了脸颊一阵潮红。 归根结底,还是个不要脸的,不是她非要抛头露面,又何至于此! 榭北行狠狠按下心头那点愧疚,混在众人之中,继续静观其变。 招牌落地,正在忙着看诊的舞语仙缓缓走了出来,先是笑盈盈向众人拱了拱手,感谢大家捧场,之后便瞪着姜雪鹰与柳浩淡淡道:“开门大吉,我也不想计较。你们俩给我装一个金字招牌,三日内送到,这事就算过去了。” 二人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顿时哈哈大笑起来:“金字招牌!?哈哈哈哈。” “你还做什么大夫,先让我师父给你治治这失心疯!” 舞语仙笑而不语,她知道京都医馆只有一块金字招牌,那便是李厚生的那家如意馆。 无意苦争春,可他非得骑在自己头上,那这个头衔,她舞语仙就要拿过来。 听着二人嘲讽,众坐馆们也开始嘲笑起来。 “不知天高地厚,进京打赌也就算了,碰巧治好了个老太婆而已,就这般目中无人。” “赶紧关门滚回去,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听见坐馆叫张嬷嬷老太婆,榭北行与舞语仙几乎是同时,眉头都抖了一下。 但是随即,舞语仙便换了一张脸,她缓缓走到门前的花篮跟前,像是不经意一般,把玩着其中一个,摸着上面的鲜花。 几人见状更以为是她怕了,随即话语声也更加难听起来。 “一个妇道人家,被休了还有脸出门!” “女子行医有辱门风,你这般作为,当真不堪!” “模样倒也不错啊,不知道这是医馆还是春宵馆啊!” 几人越说越不像话,舞语仙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只管把玩着那个高脚花篮。 见她始终不做声,只管拨弄着那只花篮,凑在其近前的柳浩忍不住看了一眼,贺条上面的几个字,几乎让他怀疑自己幻视了。 他揉了揉眼睛仔细又看了一遍,不错还是刚才看见的那些。 他忍不住拉了拉身边骂的正高兴地姜雪鹰,低声道:“师兄你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姜雪鹰不耐烦地将袖子从柳浩手中扯出来,从眼角瞥了那花篮上的字条一眼,随即也僵住了。 “这,这是……” 随后二人转头,又往后看了看,旁边还有五六个大花篮。 上面的字倒是无奇,都是些恭祝开业的吉祥话,可是那些落款…… “师父,师父,您看那!”二人绷不住了,走到李厚生身边轻声道。 随着两人手指方向,坐馆们也往花篮处看去,片刻之后一片寂静。 那上面的落款写着,恒运商队林卷柏上。 其余几个花篮,则是京都几间大药馆赠送的。 舞语仙见他们终于注意到正题,便施施然垂手而立,不再说话了。 韩坐馆走上前来,拿着字条看了看,不相信道:“恒运商队!?这怎么可能!今年没有药,商队根本没入京啊!再说了,这林卷柏是谁,从来没听说过!” “哈哈哈哈,就打听出来商队名字和领队姓林,这就自己给自己做个假的!?” “行啦,一个外行能知道恒运商队就不错了,韩坐馆你就别当众揭短了。” 相对于众人的嘲笑,李厚生的脸色却难看的厉害。 他知道林卷柏是领队的长子,一直有接班的意图。 现在少领队第一次冠名,就是给百岁堂道贺,这意味着什么? 再者说了,既然没有药,为什么林卷柏还要入京? 他林家与舞语仙之间,何时有的交情?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的李厚生自己都开始发虚。 偏在此时,旺财引着一位青年拿了两大包药材往门外走。 韩坐馆一把将他拦住,开口问道:“你的药是哪里来的!?” 男子莫名其妙道:“自然是到医馆抓的啊,你干嘛!放手!” 甩开韩坐馆,男子几步离开,可他留下的这句话,算是将众位坐馆都镇住了。 抓药!? 百岁堂哪来的药? “舞语仙!你这医馆刚开业,哪里来的药!?”有坐馆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榭北行自然不知道商队的事情,听着这个问题也是好奇。 这些坐馆当真是过分了,经营医馆自然需要药材,他们连这个也要限制!? 见他蹙眉,剑南枫有些紧张。他一直注意着王爷的情绪,只要发现他有爆发的可能,就要想尽办法将王爷带走。 眼见着王妃做点事情如此困难,不能再让王爷给王妃添堵了。 “王爷,要不然咱们去巡防营,参将不是说……” 剑南枫刚开口,热闹看到一半的榭北行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继续听着。 这怎么看热闹还上瘾了!? 剑南枫很是犯愁,可眼下也只能由着王爷继续看着。 “怎么,开医馆不能有药吗?”舞语仙冷笑道,随后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来,“对了,你们是没有药啊!林少和我说过,今年收成不好,所以药材断供了是不是!?啧啧啧,真可怜啊,京都这么多医馆,今年居然一点药材都没收到!” 最后一句,舞语仙喊的格外大声。 安静看热闹的众人,顿时议论起来。 “没有药!?这怎么行?” “完了,我一向是用着吉祥馆的善安丸的啊,这可怎么办?” “李圣手,这是真的吗?” 一时之间众人慌乱起来,舞语仙不慌不忙挥了挥手:“众位不必担心,我百岁堂的药材,应有尽有!” 说罢,在坐馆们惊异的目光中,旺财、胡成等人拖着各种晒药的簸箩走来出来,展现在众人面前。同时,三大扇门一齐洞开,崭新的药柜撑得满满当当,几乎每一个都敞着,里面的药草冒出一个尖儿来。 一众坐馆顿时傻了眼,一个个瞠目结舌。 “这,这,这怎么可能!?” 第73章 兑现赌约吧 眼前的一幕,让在场所有人几乎都难以置信,韩坐馆更是几乎要冲进去看看,是不是里面藏着什么猫腻儿。 胡成一马当先,将几人拦住,他脸上的铁青,迎着姜雪鹰、柳浩二人的畏缩,正是鲜明对比。 他们二人也没想到,经过昨天那件事,舞语仙竟然还将这家伙留在店里,不怕他有一天将百岁堂彻底卖了吗?! 这女人,心可真大。 “绝不可能,今年药材欠收,我们都没有买到药品,凭什么你有!?”被拦住的韩坐馆很是不服,大声呵斥。 李厚生已经快站不住了,他终于知道舞语仙有恃无恐的原因是什么。 林家显然已经与她达成默契,不论是不是真的发生欠收,现在的情况就是,舞语仙坐拥所有药材,而医会管辖下的各大医馆,今年颗粒无收。 不说别的,不谈医术,只这一件事,她就算死死掐住了京都医馆的脖子。 现在怎么办!?闹事没有用,必须想办法解决药品来源问题。 他转了转眼珠,将主意打在药铺上了。 没听说各大药馆也发生缺药的情况,眼下只能尽快与药馆拉起关系网来,一起抵制这个百岁堂! 看着摔在地上的招牌,李厚生狠狠眯了眯眼睛,有他在京都杏林届的一天,这块招牌就休想要再挂起来。 事不宜迟,没心思与这群蠢货继续缠斗,李厚生给自己的弟子使了个眼色,三人便准备离开。 姜雪鹰和柳浩自知理亏,站在这里本就如芒刺背,自然巴不得赶紧离开。 舞语仙却是一眼就看见了李厚生的意图,这群人之中,唯一能让她还瞧得上眼几分的,便是这个医会李会长了。 李厚生比任何人都清楚,废话讲的再多,没有药在手里,所有都是空谈而已。 “会长,别急着走啊,怎么想到门路弄药材了?”舞语仙大声喊住了李厚生。 后者诧异转身,他没想到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舞语仙还有心情盯着自己。 “既然想到办法了,合该跟着几位坐馆通个气儿,大家一起发财啊。独自就这么走了,是不是不太厚道?”舞语仙这话笑盈盈的,说的内容却像是把刀子,直接扎进医会最薄软的一点。 闹得最凶的韩坐馆闻言猛然转头,这才发现李厚生真的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顿时皱起眉头来质问道:“会长,您去哪啊,这小妮子还没解决,您要逃跑是怎么的!?” 没脑子的……!? 李厚生内心几乎想要将这个专会煽风点火,还偏偏不分里外的家伙直接掐死,面上却不得不换出一副虚弱的神情:“人多闷得慌,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韩坐馆你看看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舞语仙没给众人缓神的机会,立刻接话道:“李会长中气十足,真是听不出一丝不适。只不过,您想到的法子,若是去找药馆想办法的话,我还是劝您一句,别白费气力了。这里,还有几个花篮,您是看不见吗!?” 李厚生听了这话,如遭雷击,可面上还得端住会长的大气,不然整个医会都会乱作一团,更没法领导了。 人群之中,榭北行微微蹙起眉头来。 舞语仙五年未回京都,到底什么时候,与医药界打得火热的? 看来今天,自己是白白担心了一场。 担心!? 这个词出现在他脑海的时候,榭北行狠得挺直了脊背。 分明是来看这女人又在作什么幺蛾子,自己几时担心过她!? 不可能,绝不可能! 如此想着,榭北行的目光缓缓挪到舞语仙脸上,看着她镇定自若的笑容,竟一时间有些呆住了。 如此阳光灿烂英气十足的神情,自己许久未在一个女子脸上见过了。 不知什么原因,舞语仙只觉得一股视线向自己投来,下意识转动眼眸,流光溢彩之间,她也看见了人群之中的榭北行。 二人四目相接的一瞬,舞语仙微笑着点了点头,转瞬便挪开了目光。 那一瞬间,榭北行竟感到了莫名的失落。 “这几个花篮,都是各大药馆赠送的,祝贺本医馆开张!”舞语仙刻意走过一个一个花篮,展示在众人面前,随后转身一笑,“李会长是见过世面的敞亮人,不会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意思!?” 李厚生深吸一口气,他自然知道这是药馆在向舞语仙示好,可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此前还听从自己吩咐,拒绝售药给舞语仙的药馆,会突然之间齐刷刷调转了枪头。 这不可能啊。 也没有道理啊。 看着一头雾水的刘厚生,舞语仙笑了笑说道:“会长是觉得奇怪,这些药馆为何选择与百岁堂结盟?此事说来,我百岁堂如今的一切,还全要仰仗你们医会的功劳!” 韩坐馆一直夹在中间,听得云里雾里,但是舞语仙这句话,他是听懂了的:“放屁!你有今天,和我们医会有什么关系!?” 舞语仙哈哈大笑起来:“怎么会没有关系!?你们但凡肯有一点容人之量,给小女子留一线生机,就不会有今日之祸!” “胡说八道!” “你别诋毁我们医会!” 其他几个坐馆也纷纷加入骂战。 舞语仙冷笑开口:“不让京都所有药铺向我售药的,是不是你们!?散布谣言说我没治好张嬷嬷,而是沾了你们的光,是不是你们!?找地痞流氓劫道,想把我打出京都的,是不是你们!?分明有人生病,李厚生误诊却还要倒打一耙,找人闹场子污蔑我草菅人命的,是不是你们!?” 前几句话可说是将韩坐馆说的哑口无言,但是最后一句,他却不同意了。 什么时候诬陷她草菅人命了!? 正要开口反驳,胳膊却被人狠狠拉了一下,转头一看竟是柳浩。 “你……” 柳浩默默摇了摇头,韩坐馆这才知道,此前居然有这么多事情,自己居然并不知情。 “现在,好奇药馆为什么会放弃医会,转而向我百岁堂示好吗?”舞语仙瞥了韩坐馆一眼,继续说道,“很简单,因为我让了药材给他们,就这么简单!” “什么!?” “你让了药给药馆!?” 此话一出,众坐馆顿时炸锅了,互相看着都是一筹莫展。 李厚生狠狠叹了口气,他不得不承认,这一次交手,他是彻底输了。 都怪他有些太过轻敌,从一开始就没把舞语仙这丫头放在眼里。 “舞坐馆,你想如何,直接说。” 事已至此,李厚生也不想拖泥带水。 舞语仙这次笑出几分真诚:“好!李会长果然痛快!本来我只有一个要求,如今你们自己加码,我得增加为两个了。”看了看地上的招牌,她继续说道,“金字招牌三天给我送来,李会长您得亲自给我挂上!” 此话一出,姜雪鹰气得就要动手,却被李厚生一声吼住:“还嫌不够丢人吗!” “第二!”没理会这跳梁小丑,舞语仙继续说道,“兑现当初的赌约!” “什么?!”众坐馆顿时炸了。 第74章 王爷出手了 当初约赌盟誓的时候,从未想过会有落败的一天。 谁能料到那个头戴白纱的小丫头,居然能在短短几天工夫,将整个京都医馆调理的七荤八素? 李厚生见状,不得不拿出面子,倚老卖老一番了,他难得笑容满面地走上前去,轻声道:“舞坐馆,你这匾额受损确实是老夫的弟子不对,本会长答应给你换个金字招牌,还亲笔题字,亲自来贺匾,这些都没有问题。但是,你我同为杏林中人,既然到了京都行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些丢面子的事情,就别做了,你说是不是?” 这一招算是举重以明轻了,答应下来金字招牌,但是赌约的事情就此作罢,大家各让一步也就是了。 本以为自己一个医会会长亲自题字,认可了百岁堂的存在,舞语仙怎么也该满意了,在场几人虽然不悦,但是好歹保住了面子,也都拉着脸不做声,算是默许。 但是看着这群人,仿佛施舍了天大的恩赐一般,盯着自己只等着她感恩戴德地接受,舞语仙内心一阵翻腾。 “我医馆开张,你纵徒行凶拆了我的招牌,现在补上就算完了!?”舞语仙一针见血道,“不论是补招牌,还是打赌,都不是我挑起的。你们一而再再而三没完没了诋毁我,到百岁堂门前生事,最后做一件应当的补救,就算是全抹平了!?” 韩坐馆闻言怒吼:“舞语仙你别以为自己还是安和王妃,你就是个不要了让人仍出门的破鞋!我们会长能接纳你,已经给足了面子,你可别给脸不要脸啊!” 忽然提到安和王府,榭北行在人群之中眉头一皱,冷冷看了一眼圆滚滚的韩坐馆,忍不住低声问道:“这家伙哪来的!?” 剑南枫赶紧介绍:“南山堂韩坐馆韩少师啊。”见王爷依旧一头雾水,他继续介绍道,“就是王妃回来之前,最后一个上门给张嬷嬷看诊,挨了王爷您板子的徐大夫,正是韩少师的师兄,王爷您忘记了?” 韩少师? 是挺少师少教的! 提起徐大夫,榭北行更是一脸恼怒:“张嬷嬷原本还算撑得住,那个徐学志三天功夫,把嬷嬷治的上吐下泻人事不省,我打他板子都是轻的。庸医伤人性命,那是要蹲大牢的!怎么,这个韩少师这是在打着欺负舞语仙的旗号,给我安和王府下面子吗!?” 一开始,剑南枫以为,王爷气急败坏前来,是因为不齿王妃开馆行医,生怕他来砸场子,这才赶紧跟上来。 谁知随后发觉,他一直在人群中观察王妃的情形,却并未见动怒,剑南枫渐渐觉得,王爷其实是担心王妃。 所以试探着几次催他离开,可王爷始终不走,剑南枫乐见其成地守在一边,冷眼旁观着从不看热闹的王爷,像个市井小民一般,在这看得津津有味。 只是他也实在没想到,最后竟会以这个角度,盖住所有对王妃的担心,转而将原因归结为,是要维护安和王府的面子。 这个王爷啊,嘴是真硬。 舞语仙冷冷看了韩少师一眼,心中已经动了火气,作为医者同行,见一个不如自己的人要来平起平坐,因此心中不忿,这她能理解。 但是一码归一码,为了贬低他人,无所不用其极,那便是过分了! “韩坐馆,我记得贵医馆当初坐馆的,好像不是阁下。令师兄徐学志哪去了?” 一听这话,韩少师自然是满脸通红,正要开口分辨,舞语仙猛地拍了拍脑袋,轻笑道:“你看看我这脑子,怎么就忘了呢,你师兄徐坐馆哪里能出来走动啊。在安和王府挨了板子,如今应该还下不了床!?” 话音刚落,围观百姓发出一阵哄笑。 爱看热闹的,一般都是同一波人,百岁堂距离安和王府又这么近,当日徐学志被抬出王府的时候,不少人都听见过他哀嚎的声音。 人群中的榭北行缓缓松开了拳头,不得不承认,虽然这么说话不讲礼节也失了后辈本分,但是,确实解气! 看着周围人都开始嘲笑,韩少师气急败坏,突然上前揪住舞语仙的领口,叫嚣着便要动手:“你个破鞋,敢诋毁我师兄!” 舞语仙并不想与医会弄得太难看,只不过这韩少师既然不怕把人丢到家,她也愿意全力配合。 微微后退半步,但并没有让过,舞语仙捏针在手,就等着韩少师手爪一到,立刻便要他好看。 看着王妃要吃亏,剑南枫急道:“王爷,要不要……”。 岂料到转头间,回应他的只剩一道影子。 舞语仙看准伸过来的手爪,对着虎口狠狠一戳,心底冷笑:这次不疼的你这胖子满地打滚! 一可针下去,她惊觉这只手还挺好看的,骨节分明长指白皙……倒不像是个胖……子…… 榭北行!? 不知为何,自己面前出现的并非韩少师,而是榭北行。 舞语仙怀着见了个鬼的心情,看着榭北行也几乎用同样的神情看着自己。 她现在用的这根银针,并不是行医问诊时用的,而是个防身武器。 这银针根尖分叉,戳下去极痛。 几乎在同时,榭北行另外一掌挥出,那韩少师应声飞走,扑通一声掉在丈许之外。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舞语仙,眼神里全是你这女人有病的意味。 谁能想到你会突然钻出来?舞语仙也很是委屈,匆忙之间居然忘了拔针。 剑南枫见状赶紧上前,跪地行礼道:“王爷属下救驾来迟!” 周围人纷纷愣住,韩少师挣扎爬起,正欲跳脚,忽然见有人口称王爷,顿时愣住了。他回头看了看李厚生,低声问道:“这舞语仙不是被废了吗!?” “住口!”恨不能将韩坐馆的嘴封上,李厚生赶紧上前施礼。 一行人纷纷跪地,山呼千岁。 榭北行就像没听见一般,只是瞪着舞语仙冷冷道:“本王的胳膊都没有知觉了,你还不拔针,意欲何为?” 震惊之余,舞语仙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凶用的银针还端端正正戳在榭北行的合谷穴上。 赶紧动手将银针拔出,舞语仙嘴上却不给便宜:“谁想到你突然窜出来,我这是准备扎那胖子的。再说了,你怎么不喊疼啊,我还以为没扎对地方呢。” 这针来的刁钻,榭北行在战场上负伤是常事,自以为忍痛的能力超群。可是这小小银针却几乎让他绷不住牙关,差点就叫出声来。 看着小女子手里拔出的银针,尖处竟然分出三岔来,榭北行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看着这个冲自己讪笑的女子。 “阴毒!” “不算,专治小人。” “总有理由!” “事实如此。” 简单斗了几句,榭北行下意识抚了抚右手虎口处,令众人起身。 尚摸不准这榭北行突然窜出来是想干嘛,舞语仙依旧略带警惕地盯着这家伙。 俗话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夜猫子进宅无腥不来。 这家伙突然窜出来,定是没有好事! 第75章 坐馆们服软 “这真的是安和王?” “剑南枫你总见过,当然是真的。” “舞语仙不是早就被休了吗?怎么王爷还……” “你小点声,不要命了!?” 榭北行自然也听见了人群之中的议论,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冲动就插手进来。 但是,舞语仙毕竟是为了给张嬷嬷治病,这才得罪了京都医会,作为王府话语人,榭北行怎么也该说出实情。 “诸位,舞姑娘治好了府中嬷嬷的疾病,这是事实,本王亲眼所见,绝无作假。至于与医会的矛盾,多是误会所致,本王以京都杏林昌盛为要旨,希望诸位和谐共处,勿生事端!” “谨遵教谕!”众人俯首。 唯有韩少师摸着自己的肩膀,心中不忿:这明摆着就是给舞语仙撑腰,还说什么为了杏林昌盛!? 知道榭北行是个耿直过头不会转弯的家伙,舞语仙生怕他多说无益,反倒起了负面效果,赶紧打岔道:“你们都听见了!?王爷金口玉言!就是我治好了张嬷嬷的病,赌约必须兑现,不然你们今年就等着唱空城计!” 说罢,她展样似的撩了一下身边盆满钵满的药材,睨了李厚生一眼。 榭北行听到此处不悦低声道:“你怎么还敢拿张嬷嬷来打赌,是不是皮痒了?” 委屈地摸了摸臀部,舞语仙撇嘴道:“这伤疤要长好,自然是得痒痒几天的。再者说了,你不能拉偏架啊,就看见我兑现赌约,不看看他们怎么欺负人的!?今天是你正好在这,不在的话我就被那死胖子锤死了。总得让他们服了,我今后才有活路不是!?” 榭北行看了看自己还在胀麻的手,又看了看舞语仙。 你能让他锤死!?真动起手来,你们俩还真未必谁惨。 心中有些责怪自己太沉不住气,但是事已至此,出头都出了,榭北行只能撑下去。 “好,但是别太过分!”榭北行没发觉,自己已经让步了。 每次和这丫头搅在一起,都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状况。尤其是这次,榭北行虽然挠头,却也是愿意顺水推舟的。 谁让这韩少师非要指着安和王府说话呢!? 该。 得了榭北行首肯,舞语仙瞬间嘚瑟起来,她走上前去对着微微躬身的李厚生说道:“我是个讲理的人,绝不会‘得寸进尺’!您放心好了。” 这句话说完,舞语仙刻意回头看了榭北行一眼,之前在王府,他最喜欢用“得寸进尺”这四个字来威胁自己了。如今又怎么样,还不是得乖乖帮她站台。 见这小妮子刻意来看自己,榭北行自然也想起之前为张嬷嬷治疗之时,她被痛打以后的场面,一时之间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这女人,当真是个妖孽! 看他有了自己想要的反应,舞语仙得意扬眉,转回头来继续道:“所以招牌是你这个师父应该替弟子赔的,而且我今日开张,你们来大闹,这里的损失、店誉受污的账,咱们彼此心中有数。至于赌约,什么抬着我游街叫姑奶奶啥的就算了,既然众位坐馆今天来的这么齐整,就向本姑娘斟茶认错,此事就此翻篇,如何?” “斟茶认错!?你失心疯了!”韩少师第一个蹦了起来,沾着土的五短身材,这会儿好似一颗从地里新翻出来的土豆子一般。 “休得无礼!”李厚生慌忙看了安和王一眼,低声斥责。 今天本就落了下风,再加上王爷坐镇,医会已经没有胜券。 只能尽全力先挽回损失再说。 “不知舞坐馆所说就此翻篇,是怎么个翻法。”他的话意味明确,直指着百岁堂根本消化不了的这些药材。 不论是耍了什么手段,舞语仙断了京都药材供应已经是事实。 现在她有药材在手,药馆支持,再加上王爷现场撑腰,李厚生即便是自诩为京都第一圣手,也不得不在现实面前折腰。 韩少师依旧不服气:“会长,您这是干什么啊,她不过就是……” 破鞋二字刚要出口,榭北行冷冷的目光袭来,韩少师抿了抿厚实的嘴唇,换了个说法。 “不过是个新来的,怎么也该向咱们这些前辈敬茶,怎的要我们向她斟茶赔罪!?这个先例一开,以后我们医会的面子,可要往哪里放啊!” 其余几人随声附和了几句,李厚生怒道:“好,那你们就此回去,今年的药材,就自己想办法解决。老夫不差这一年半载的医药利润,各位也挺得住我们就走!” 此话一出,众人安静下来。 之所以之前得罪药馆,就是因为他们的药卖的便宜,而百姓在医馆里拿药相对贵些。 诊金虽然也要付费,但毕竟有限,大部分医馆还是靠着卖药为生。 不论是垄断林家恒运商队的药材,不允许他与药馆交易,还是屡屡给药馆定价,不准他们售卖的价格过低,这都是为了维护医馆的药材收益。 可如今,药都没有了,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 舞语仙也痛快,走上前来拱手道:“各位乡亲,诸位都是个见证,只要医会还我招牌,斟茶认错,我百岁堂也愿意与京都医馆平等合作。” 言罢她回眸道:“李会长,我觉得诚意已经够了,你们医会作何决定,就看您的了。” 旺财此刻已经将茶杯托了上来,躬身置于众人面前。 坐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将目光全部落在了李厚生身上,等他表态。 看了看舞语仙,李厚实知道眼下若是撕破脸,吉祥馆今年就可以关门了。他咬紧了后槽牙,愤然端起茶杯。 “师父!”姜雪鹰喊了一声。 胡成冷笑道:“你们吉祥馆做的好事还有不少,要不要我也详细说一说?” 昨天,他差点被这家伙害得成了杀人犯,今日这厮又来挑招牌,胡成早已经是到了忍无可忍的边缘。 “住口!”李厚生低声喝止。 其余坐馆见状,也都没了脾气,纷纷端起茶杯,唯有几人犹豫不决,其中自然少不了鲜土豆韩少师。 舞语仙也不催促,而是对着已经举杯的坐馆们拱了拱手:“吉祥馆、乾坤医馆、回春堂、济世堂、悬医阁,小女子这厢有礼了,今后还承蒙各位坐馆照拂!” 说罢,她竟然也端茶举杯,这就准备一饮而尽了。 其余几个见状,慌忙也端起茶杯,众人都看着气哼哼的韩少师,只等他一个拿起茶盏。 舞语仙却是没关注他,只是将送到嘴边的茶杯又放了下来:“百草庐、千芝堂也愿结善缘,小女子在此谢过!” 言罢,她又要举杯。 虽然不想扔下一个南山堂不管,可是舞语仙明摆着已经给足了面子,说是斟茶认错其实不过是彼此都下个台阶。 给梯子不下非要在房上架着,将来干晒他一个,别人也是阻止不了。 众位坐馆的目光之中,韩少师最终还是将茶盏端了起来。 这舞语仙却没给面子,淡淡道:“南山堂若是为难,也不必强求。但是诸位坐馆的好意,舞语仙收下了,共饮此杯之后,我们一笑泯恩仇!” 言罢,她举起茶杯率先饮尽。 片刻之后,众人的茶杯也三三两两地撂下,只不过里面剩的茶水不一,有不少确实也饮尽了,可也有几杯几乎未动,摔回托盘之上,还甩出来不少茶水。 舞语仙见状也不恼怒,但是却像是检查作业一般,将坐馆们饮过的茶杯一一看了一遍。 韩少师自然是一口没喝,撂下茶盏后,冷冷看着舞语仙哼了一声。 “好!”舞语仙笑看了他一眼,心道,给脸不要脸,你可别后悔! 第76章 瘟疫突然爆发 看着舞语仙这一波操作,榭北行不由得暗暗称奇。 方才还剑拔弩张着,转瞬之间她就逼着医馆低了头。 只是,以他最近对这女人的了解,对于韩少师这等刺儿头,她应该不会如此轻易放过才对。 却不料,看了茶杯之中所剩的茶水,舞语仙只是淡淡一笑,击掌道:“好,好。甚好。既然都是同行了,就请大家到百岁堂一览,今后小女子一定全力襄助京都医会,咱们共襄盛举!” 旺财将横在店门口的招牌挪到一边,笑盈盈地引着众人往店里走去。 李厚生狠狠叹了口气,却不得不迈步向前,他之所以如此忍气吞声,就是为了看看舞语仙手里到底有什么药材。 见会长进去了,众坐馆也急忙忙跟着进去。 韩少师不忿自语道:“就看你能有什么!”说罢也抬步往里。 榭北行不动声色转身,正准备离开,却被舞语仙一把拉住:“王爷今日前来,我百岁堂蓬荜生辉啊。来都来了,也不差吃一杯茶再走。您里面请!”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榭北行看着舞语仙笑盈盈一张脸,还真是下不去面子。再加上她实在死皮赖脸,拉着自己的袖子就往里面拽。 剑南枫从未见过王爷这般艰难,黑着一张脸却身不由己。 “王爷,毕竟是王妃开业,您就勉为其难略坐坐。” 不知是剑南枫的话起了作用,还是榭北行对这百岁堂好奇,他竟然真的抬步走了进来。 旺财立刻端了一杯茶走了过来,毕恭毕敬奉上:“王爷,小店特制的暖茶,请您一品。” 说了半天的话,榭北行也确实渴了,冷冷嗯了一声端起杯来一饮而尽。 剑南枫也得了一杯,喝的摇头晃脑不断咋舌:“一口下去胃里都缓和了,王妃这茶煮的确实不一般。” 榭北行闻言却是冷哼一声:“不过是姜汤罢了,有什么好稀奇的。王府里没管过你姜茶吗,出来这里丢人现眼?” 旺财立刻接话道:“王爷自然是见多识广的,护卫大人想必也是为了给小店面子,并非实心,还请王爷别怪罪了。” 观察了一番门店情形,榭北行缓缓抬眸,看向高处。 舞语仙忙着招呼坐馆们,忽然看见榭北行向自己住的房间望去,顿时脊背一凉,正要过来打岔,门外突然冲进两个男子。 他们一边一个架着一位病患,急匆匆冲了进来。 今天坐馆们都到百岁堂来了,他们也是跑了几间医馆,最后才寻到这里来。 “这是怎么了!?”旺财赶紧让出一个铺位,让病患躺下。 “期初还没这样,走着走着就晕厥了,您哪一位是大夫,快来给看看。”男子抹了抹额头的汗,急道。 巧了,今天这屋里,哪一位都是大夫。只不过,众坐馆自然袖手旁观,冷眼看着舞语仙接诊病人。 病患已经昏迷,脸色蜡黄还布满了血丝,舞语仙只看了病患一眼,就急忙吩咐道:“关门,闭店!告诉外面排队病患,今日店中急症,义诊推后。” 李厚生见状,正要上前,却被舞语仙隔开:“李会长您岁数最大,还是别上前了。” 他穿过舞语仙的肩膀,远远看见那病患脸上有些许血丝,蜷缩抱着腹部,看起来是肚子不舒服。 “你是怀疑……” “小心点总没错的。”舞语仙说这话的时候,全然不见了方才戏谑的模样,“胡成去拿布巾,在场所有人每人一条。” 榭北行有些意外,他不明白这个病患有何特别,但看着舞语仙骤然严肃的模样,也跟着有些警惕起来。 不一会儿,所有人都包上了布巾,将口鼻遮盖的严严实实。 几个坐馆纷纷远远看着,互相之间窃窃私语地低声议论:“这是什么病啊?” “我看就是脱水闹肚子。” “不像……” 舞语仙走到病人身前,先是解开衣领看了一眼,血丝在胸口处更为密集。她狠狠皱了眉头,开口询问身边这两个男子:“他是何时发病,什么症状,如实说来!” 两个男子被强行捂上了面巾,从没带过这东西,捂得难受。 其中一个正想着撩开回话,却被舞语仙制止道:“你们两个谁都不准摘掉,就这么说,我听得见!” 榭北行自然也没幸免,从未捂上这东西的他,本来也想悄悄拉下一点缓口气,听见舞语仙的怒喝,悄咪咪地又拉了回去。 其他人注意力都在病患身上,唯有剑南枫将王爷这一系列动作尽收眼底,心中微微发笑。 天不怕地不怕的王爷,现如今也有了一嗓子能吼住的人了。 “昨天傍晚起,李二他就不大舒服,闹肚子,一晚上折腾。我们给他喂了点椿根皮煎水,以为就没事了,谁想到今天早上起来,看他虚弱的要命。” “本来劝他别送菜了,可是李二心疼钱,非要一起去。等我们送完菜回来,他就发起了高热,看着拖下去不是办法,这才往医馆跑。听说你们这三天义诊不收钱,是不是真的,要是收诊金,我们就不治了。” 男子说着喘着,很是费力的模样。 听完叙述,舞语仙却问了一个与病情并没有直接关系的问题:“送菜?你们是挑夫?送菜去哪里?” 两男子互看了一眼,回道:“巡防营啊。” 舞语仙默默顿了顿,强力支撑才算是没一屁股坐下。 巡防营…… 弟弟柳尚正在巡防营啊! 她抬眸看向榭北行,眼中的刻毒与愤恨几乎要溢出来一般。 被瞪得莫名,榭北行缓缓走过来,正想要问问详细情况,却被舞语仙一把拉住:“王爷金贵,离他们远些。” 这话说的咬牙切齿,榭北行未弄明白之时,舞语仙已经开始吩咐安排了。 “李会长,麻烦您启动防御隔离,我这医馆是得封住了,在城中迅速建立隔离区域,排查病患,上报太医署、京畿衙门、京都府。” 李厚生狠狠叹了一口,沉声道:“知道了,舞坐馆。” “旺财,封店。所有人带好面巾,一个时辰更换一次。胡成,你把他们三个带去后院里,病患和这两个人分开,一定要隔绝任何人进入。” 两个男子闻声顿时起身喝道:“什么!?我们还有事做,不能留在此处啊!” “你是谁,凭什么关我们啊!” 舞语仙心系巡防营,已经无暇顾及其他,她仰头看了看自己的卧房,担心之意溢于言表。 旺财上前轻声道:“掌柜放心,楼上小人帮您照应着,绝不会出问题的。” 面对挣扎的送菜工,李厚生上前喝道:“我是医会会长,现在出现瘟疫之症,你们必须隔离!” “瘟疫!?”榭北行失声喊道。 舞语仙终于忍不住怒视出声:“你不是说一切有安排吗!?这就是你的安排!” 榭北行闻言,当场怔住。 第77章 我要去巡防营 交代好店中事宜,舞语仙将药材带好,伸手拽过榭北行就往外走。 剑南枫正在与王爷商议,一早就接到巡防营参将的消息,莫非就是要上报此事? “可是他明明说的是,营中军务,想必是找到那帮人捣乱的证据,应该不会是……”榭北行正在与剑南枫议论着。 “走!”舞语仙带好东西,走过来冷声说道。 榭北行看了看她,莫名道:“走去哪里?” “巡防营啊!”舞语仙道,“上次我就说,让我带药去巡防营中看看情况,可你偏不允许,若是当时去看过,可能今日之祸根本不会发生!” 剑南枫忍不住替王爷争辩:“娘娘,您不清楚情况,其实……” “不必多说,我现在就要去巡防营看看!” 榭北行没有辩解,只是冷言道:“你不能去。” “为什么,我是大夫,巡防营发生疫症……”舞语仙争辩道,她挂心在营中的柳尚,更对于榭北行的刚愎自用很不放心。 “就是如此,你才更不能去!”榭北行淡然道,给剑南枫使了个眼色,“带她回王府看管起来,不准她回医馆,也不准她去巡防营!” “是!”对于这次扣押王妃,剑南枫倒是很心悦诚服地领命。 瘟疫的危险尽人皆知,王爷此举也是为了王妃和世子考虑。 舞语仙挣扎道:“我一定要去巡防营,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你放开我,你快放手!” 剑南枫没想到舞语仙会如此挣扎,怕弄伤了她一时松了手。 榭北行冷冷道:“为什么一定要去!?” “我是大夫!”舞语仙回答。 “京都只有你一个大夫吗!?我巡防营也有军医随营,不然这么多年没有你,难道巡防营的将士都不得病了!?”榭北行不屑道,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女人为了扬名立万,什么都做得出来。 舞语仙拦在榭北行身前,不管不顾:“那些事情与我无关,我就想去看看瘟疫到底什么情况。若是军医能处置,我立刻回来行不行!?” 榭北行也无语:“那你说一个非去不可的理由!” 那当然是为了柳尚啊! 可是这个理由,舞语仙不能说,也没法说,即便是说出来,榭北行也绝对不会相信。 见她沉默,榭北行甩开舞语仙的胳膊便要动身。 此刻,府中已经接到消息,山队长带着马赶了过来,见面就滚鞍下马,急忙跪倒:“王爷,听闻……” “本王已经知道了,立刻出发!”榭北行不再理会舞语仙,翻身上马拉起缰绳就要动身。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舞语仙把住马缰苦苦哀求:“王爷,就当我求求你,让我去,我就去看看情况,若是无事立刻回来!” 被她扰的心烦意乱,榭北行垂下眸子冷冷说道:“作为医者,想要扬名立万我能理解,但是舞语仙你别忘了,除了大夫你还有一个身份,想想他!” 没料到榭北行居然是这么以为的,舞语仙顿时僵住,趁着这空当,榭北行抢过缰绳,一声高喝便绝尘而去。 尘土扬起,街上逐渐传开的消息,让百姓们顿时乱作一团。 舞语仙发丝轻扬站在尘土之中,显出几分黯然。 剑南枫见状不忍,上前劝道:“王爷也是为了娘娘与世子的安危,您就随属下先回王府。” 舞语仙看了一眼已经被封住的医馆,深深叹了口气。 “走娘娘,别让属下难做了。”剑南枫又劝道。 舞语仙不得不回头,转身向王府走去。 午膳时间,米团儿突然回来了,上书房也收到太医署的消息,暂时闭门放假。 听闻母亲来了,多日未见的米团儿兴奋不已,几步便跑到客房里,一头扎进舞语仙怀中。 紫玉紧随其后,屏退左右之后轻声道:“娘娘、小世子说话轻些,奴婢在外面守着。” 满怀愁绪的舞语仙,在看见米团儿之后,终于露出几分笑意。 “娘亲啊,您好几天没来看米团儿了,榭明修怎么样了,在客栈住的可还习惯?没被王爷发现!?”米团儿一股脑问了一堆问题,将舞语仙的愁思暂时拨远了一些。 “什么榭明修!?”舞语仙刮了一下儿子的鼻子,“那是你哥哥!” 米团儿伸了一下舌头,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孩儿不习惯吗!” 舞语仙又道:“叫父王也不习惯!?怎么到现在还王爷王爷的!” 提到此处,米团儿脸色微微有些黯然:“孩儿一直都是这么叫的,改不过来。王爷也没说什么,娘亲放心就行。” 听闻儿子居然一直没有叫爹,舞语仙心头一抖,她没想到这小孩儿居然还在生气,这么多天一声父王都没叫。 可他是顶着榭明修的头衔留在王府的,突然如此难道榭北行不会起疑吗? “他也由着你?没说什么!?”舞语仙知道,榭北行对礼仪尊卑最是介意,世子这么叫他,即便不怀疑身份,也会教训一顿。 米团儿摇摇头:“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偶尔皱皱眉头。这个时候剑叔叔总会在一旁说,王爷,小孩子要慢慢教。” 舞语仙忍不住笑出声来,不仅仅因为一句“贱”叔叔,还有他学剑南枫说这话的无奈与担忧,可谓惟妙惟肖。 “什么贱叔叔,不能这么叫。”舞语仙嗔怪着,拍了米团儿一下。 小儿有点不服气,抬起头来道:“不叫剑叔叔叫什么,枫叔叔!?” 即便是极力憋着,舞语仙还是忍不住大笑起来,剑南枫也是,这谁起的名字,取头取尾都不好称呼。 “叫南枫叔叔,或者剑南枫叔叔!”舞语仙止住笑意,厉声道。 米团儿点点头,轻声说了句真麻烦,随后又把头埋在娘亲怀中,腻歪个不停:“上书房很好,王府也不错,就是看不见娘亲和榭明修,孩儿心里经常空唠唠的。” 舞语仙有节奏地轻拍着儿子,心里却在想着柳尚。 自己这个小弟从前只会揪着自己的裙子,寸步不离。 如今居然被送进军营,还是瘟疫横行的巡防营。 深深吸了口气,舞语仙很是知道,心里空唠唠的,是什么滋味。 不行,不能由着他在那种虎狼之地,舞语仙抱着儿子,暗暗下了决心。 夜幕降临,紫嫣端着饭菜过来,敲了半天门都没有回应。 “娘娘,奴婢送晚膳过来了。娘娘!您睡了吗!?”紫嫣唤了几声,见里面没有动静,便轻轻推开房门。 却见屋里一片寂静,哪还有王妃的人影?! 奉命留守在府中看着舞语仙,剑南枫也很记挂巡防营的情况,憋得不行便在后院练枪。 正舞的虎虎生威,紫嫣突然蹿了过来,一边喘息一边喊道:“不好了,剑南枫!王妃她,不见了!!” “什么!?”剑南枫一声惊呼,长枪斜插入土,不露枪头。 第78章 病症有些奇怪 看着钢枪入地,紫嫣脸上先是一惊,随后一跺脚责备道:“练枪、练枪,就知道练枪!王爷不是让你看着王妃吗!?这下怎么办?她一直很想念世子的,这下连儿子都不顾了,这是去哪里了!?” 剑南枫也不理解,为什么对于巡防营的事情,王妃会如此上心。 因为这次原本子虚乌有的瘟疫,王妃已经和王爷闹了两次了,上一次算是自己打包票安抚住了,可是这一次…… 想起早上时候,那个患病男子的情况,剑南枫也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 “王妃去巡防营了!”剑南枫从地上拔起钢枪,提步就往外走。 “巡防营!?”紫嫣一头雾水,“那里不是发了瘟疫了吗,王妃去那干什么!?” 从内心深处,紫嫣一直没有接受王妃医者身份,在她的心中,舞语仙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而且端庄大方的王妃娘娘,与每日泡在烟熏火燎之中的医女,实在是挂不上号。 剑南枫也是好奇,可是隐隐约约中,他感觉此事说不准与柳尚有关。 但是究竟为何有关,他也想不明白。 看着剑南枫急匆匆向外冲去,紫嫣问道:“你去哪!?” “自然是往巡防营去,把王妃带回来啊。”剑南枫提枪便要走。 紫嫣上前一把拉住他:“我和你一起去!” 如今巡防营到底是什么样子,谁也不清楚,剑南枫之所以在院子里练枪,也是因为担心王爷和营里的兄弟们,实在静不下心来。 “你别添乱了,外面乱哄哄的,你能去哪!?”剑南枫将紫嫣的手拉开说道,“老老实实在府里呆着!” 紫嫣不服气道:“你这个粗心大汉,已经在王府把王妃丢了一次了,既然巡防营中混乱不堪,你如何能保证不会再将王妃弄丢了?这次还大概有个方向,下一回还不知道要去哪里找!” 说到这里,剑南枫难免有些理亏,但他还有另一个强力的理由:“我是有军职的,出入方便,现在城都封了,你也出不去啊。” 本以为这个理由会将脑子简单的紫嫣按住,剑南枫正想打个包票抽身便走,却不料这丫头执拗的厉害:“你别说这些没用的,既然出不去,王妃怎么出去的?你不是军官吗,我随便做个小兵还带不出去!?剑南枫你别废话了,不然王爷回来我参你一本,你就等着挨板子!” 听了这丫头的威胁,剑南枫哑然失笑:“王妃出走,王爷一定会知道,你告不告状有有何区别?” 紫嫣眼珠一转:“我说的自然不是这件事,你说,若是世子知道他娘亲去了这么危险的地方,会不会跟着去?” 这话说的剑南枫背后一凉,确实,按照世子对于娘娘的依恋程度,若是知道王妃丢下他去了疫区,必然会想尽办法跟着。 到时候即便是能看住他,也要闹得全府上下人仰马翻。 “我的小祖宗,你安分呆着,今晚我一定把王妃带回来。明天世子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娘亲,我发誓还不行吗!?”剑南枫被这丫头逼得无法,只能竖起手指起誓。 紫嫣慌忙上前,像是生怕这三根手指真的能与天地神灵相通似的,将他的手指头握住,低声道:“男子汉大丈夫,动不动指天誓日的成什么体统。你就带我去,接了王妃我就回来。” 猛然被这小妮子握住手指,剑南枫一张白脸不知为何,腾地一下红了个彻底,紫嫣就趁着他发愣的功夫,拖着剑南枫向院子外面走去。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留意,就在二人身后,端着鸡毛毽子来找剑南枫的米团儿,正缓缓探出头来。 此刻,舞语仙已经靠着自己当年在京都躲藏时的经验,顺利摸出城,到了巡防营边上。 只不过,榭北行的军纪出名的严明,如今又发生了瘟疫,防卫自然是更加紧密。 试了几次不但没有进得去,还差点被巡逻队发现。 舞语仙恨得直咬牙,榭北行你有这个本事,不去防守瘟疫,全拿来防我干嘛!? 只是她不知道,朝中因为此次瘟疫震动不已,各方势力都想要在此时兴风作浪,只需要有一点点巡防营守卫不力的证据,就会有千钧脏水往安和王头上泼去。 虽然进不去,但是勉强能看见营中的情况。 军医显然已经采取了必要措施,将石灰粉洒在各处,所有人也都带上了面巾。 至少从外观来看,巡防营这次的处置是正确的。 但是为何没有效力呢,连送菜的只是轻微接触了一下,就会被感染? 舞语仙蹙起眉头来,她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 眼下她只想知道,柳尚情况如何,是否也感染了症状。 藏在草丛里看了一会儿,舞语仙没有发现生病的人,也没看见堆积如山的尸体,或者是深埋坑、焚尸堆之类的。 想来,这里的瘟疫应该还没有蔓延到致人性命的程度。 但是这又是一个悖论。 那个送菜的小伙子,只是到巡防营送菜而已,接触时间又不长,竟然症状如此严重,这足以说明,巡防营的瘟疫,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程度。 这也是舞语仙如此焦急,不顾一切赶来的原因。 可是现在看来,这里分明井井有条,并未发生什么霍乱。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榭北行将所有病患赶到一起,找了个地方将他们全部关了起来,任由病患自生自灭? 可是即便如此,送菜小哥又是在哪里感染到的呢?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之中,舞语仙看见两个军官从营帐之中走了出来,正是前几日讨论病情的时候,在书房里与榭北行密谈的两个参将。 舞语仙缓缓站起身来,将希望寄托在此二人身上,最起码他们见过自己,不会把她当成什么刺探消息的细作或者是外敌给抓起来。 只要能进去,弄清楚发生了什么,确保了柳尚安全无虞,她就能放心回去了。 两个参将皱着眉头,走到营地边缘,正在互相讨论着什么。 舞语仙胆胆突突站起身来,想喊又不敢出声,正在犹豫之间,突然一只手拍在她背上,将她整个人按进怀里。 “谁……” “别动!” 第79章 榭函来干嘛 舞语仙这次前来做了万全的准备,不仅是要防止自己染病,还要提防不良人侵扰。 虽然已经封城,各大场所均已封门,但是总有不怕死的人这时候趁火打劫。 每到瘟疫蔓延,也是治安极差的时候。 所以,她一直袖口里藏了一根大号钢针,这根针足有两寸多长,打磨的极其尖锐,是舞语仙自己制作的趁手“武器”。 突然遇袭,舞语仙想都没想,对着来人的手腕就是一针。 果然,捂着她的手瞬间松开,舞语仙慌忙转身,待看清楚来人之后,她不由怔住了:“晋王世子!?” 发现来人并非什么强盗,舞语仙赶紧回头去看,巡防营中那两个参将已经往营地中间走去了。 舞语仙狠狠一跺脚,不知是气自己不够勇气,还是恨这个榭函偏偏此时冒出来。 抱着自己的手,榭函看着面前覆着面纱的女子,虽然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但是他瞬间忘了疼一般,居然看着舞语仙痴然起来。 这双眸子虽然陌生,但是在月色下,她的眼神和体态,竟然如此像那个人。 当年京都第一才女柳沛涵,虽然身为女子,但是却是性子极为孤傲的,每每见到晋王世子,总是这种清淡桀骜的神情,甚少与他交谈。 不知道是不是身边抛媚眼的女人太多了,榭函就对这个柳沛涵极其着迷,倾尽一切讨她欢心,却每每只能换来一个婉拒。 就在他想尽办法让父王求皇上赐婚的时候,柳沛涵居然落水而亡,彻底绝了他的念想。 此后,榭函也遇到过不少才女,但是没有一个比得上柳沛涵分毫,甚至连个相似的都没有。 可偏偏此时,月下美人,微风拂袖。 榭函按捺着狂跳的心,缓缓伸出手去,想要揭开眼前女子的面纱。 “沛……”涵字尚未出口,榭函只觉得手腕又是一疼,顿时缩了回来,如梦方醒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我才呸!晋王世子,请您自重!”舞语仙捏着钢针,警惕地看着面前春意荡漾的男人,愤然出声。 这熟悉的触觉总算把榭函拉回现实,他捂着手看着对方拿着的钢针,每一下都刺在手腕处的穴位上。 “舞语仙!?你是舞语仙!!?”榭函几乎要被自己蠢哭,最恨的这个女人,落水将柳沛涵带下湖中的女人,怎么会让自己在她身上看到柳沛涵的影子。 疯了,自己这是已经疯了。 榭函狠狠搓了搓脑袋,却又感觉手疼,火气顿时涌了上来。 “大半夜的,你一个女子跑到荒郊野岭来干嘛!?” 舞语仙也不示弱:“大半夜的,你一个王府世子跑到荒郊野岭来干嘛!?” 二人互相对视了片刻,发觉此时他们竟然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不被任何人发觉,溜进巡防营中。 “本世子自然有道理,你来是想看你家王爷。真是搞不懂,为了个榭北行弄得声名狼藉,为什么你们都要粘着他!?” 榭函的“们”字里,自然是包含了柳沛涵的。 那是过了许久,他才知道,柳沛涵之所以一直对他不冷不热,是因为喜欢表哥榭北行。 从那时候起,害死沛涵的舞语仙,和间接让她郁郁寡欢而逝的榭北行,都成了榭函心中的一根刺。 听了这话,舞语仙却是不乐意了:“谁来看他!?你们榭家的男人都这么自负吗?我是来看看瘟疫状况如何而已,别无他意。” 榭函不解:“这么说,前王妃您是心怀国家安危,社稷之本,所以特来相助的?您已经被废了,用不着操这份闲心!” 没空理会这家伙夹枪带棒的讽刺,舞语仙着急知道柳尚在哪,现在安否。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来干什么不劳阁下操心,你要干什么我也没兴趣知道,我保证不告密,你也别多嘴,就此别过!”舞语仙说着,转身便要走。 榭函却在身后悠悠说道:“可惜啊,我有一条路能直通兵营之中,却无人分享了。” 这句话让舞语仙顿时停住了脚步,眼下她最着急的就是此事。 可是若这家伙有门路,为何不直接进去,却要浪费时间在这与自己纠缠? 但骗她一顿,又能有榭函什么好处,纯粹多此一举啊。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舞语仙淡淡问道:“不知世子所言可否属实?” 榭函抱着双肩,看着她若有似无地笑着说道:“本世子何时说过假话。” 舞语仙冷笑:“那不清楚,但是真话确实没在您口中听过。” 二人相视一笑,随后榭函扬了扬眉毛,转身向西南角走去,丢下一句:“想进去就跟着来。” 之后便沉入茫茫夜色之中。 舞语仙看了看固若金汤的巡防营,一时之间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只能横了横心跟了上去。 此时,城中快马两匹,已经冲到了巡防营大门前。 剑南枫飞身下马,一见到巡守就问道:“王妃可曾来过!?” 舞语仙回来的消息,榭北行恨不能挖个深坑埋了。巡防营中的小兵自然不知道,忽然听见这么一问,顿时一头雾水看着剑南枫:“什么王妃?” 随后一个上来问的,就更加离谱了,“他”穿了一身大的夸张的军装,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揪住人就问:“王妃都不知道,你还是不是安和王府的府兵啊!?” 巡防营中,不少人都是从王府过来的,这个巡守也是其中之一。 他仔细看了看来人,终于惊叫道:“你,你,你是紫嫣姑娘!?” 剑南枫拉住紫嫣劝道:“娘娘进来,必然不会走正门,不然早就让王爷送回去了。你别逼他了,问也问不出来。” 紫嫣拖着两条腿,一瘸一瘸往剑南枫身边挪了挪:“那怎么办!?” “你这腿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见紫嫣一转眼瘸了,剑南枫不由问道。 “哎呀没事,就是好久没骑马了,腿麻了。”紫嫣轻描淡写道,一边举目四望,期待从茫茫夜色之中,看见王妃的影子。 汗水加上因为疼痛扭曲的神情,让军服底下的紫嫣看起来很是可怜。 剑南枫不动声色走上前去,将她的肩甲取了下来,又拿出一条布巾蒙在她脸上。 “你别慌,王妃若是来了应该会去统领房,我带你去找找便是了。” “统领房!?”紫嫣不解道。 第80章 王妃也要翻墙头 看到榭函所谓的“路”的时候,舞语仙觉得自己刚才那两针就不应该扎在他手上,应该直接扎进脑子。 这他娘的是路!? 二人面前是一道陡崖峭壁,在月色之中,更显得幽厉。 巡防营确实依仗着这道峭壁建起的,所以紧挨着峭壁的是一道丈许的高墙,里面便是营地,但是高耸的墙顶上面插满了尖刺,里面还能听见清晰的脚步声,那是巡逻卫队在此职守的证据。 虽然心中气恼,可是舞语仙眼下没时间与榭函计较,憋着一口气掉头就准备回去,即便是直接被巡防营中的人发现,也比从这通过要容易。 榭函却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了看高墙之顶,淡淡道:“我知道一会儿换防,此处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不会有防卫。而且你我合作的话,这一道墙还是翻得过去的。” 这话捆住了舞语仙的脚步,本来跟着榭函走过来,就花了她不少时间,若是折返回去,再来个无功而返,舞语仙恐怕要被自己呕死。 她转回头看了看那高墙,若是自己站在榭函肩膀上,倒是确有翻过去的可能性。 “你怎么这么肯定?”舞语仙问道。 榭函笑了笑:“柳统领与本世子交好,所以经常受邀来巡防营转转,自然是什么都知道了。” 原本还在犹豫之间,舞语仙听见柳统领三个字,眼睛顿时亮了。 榭函抬头看了看墙顶,再低头的功夫,忽然看见近前有一双清凉眸子正活活生辉地盯着自己。 猛地被这么一吓,榭函不由后退了半步,下意识看了看舞语仙刚才站着的地方,他几乎要怀疑,这女人是不是直接飞过来的。 尤其恐怖的是,舞语仙仿佛变戏法一般换了张脸,就是没长尾巴,不然怕是要直接摇起来。 自问并没有什么其他想法的榭函,默默后退了半步, “世子殿下认识柳尚!?”舞语仙的语气柔和的仿佛要滴出水来。 榭函摸了摸胳膊,将鸡皮疙瘩生生按了下去之后回答道:“认识啊,你要干嘛?” 得到了确认,舞语仙握紧拳头,狠狠跺了一下脚,今天这么多事,总算有一件让她开心的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说的竟是如此爽利的感觉。 “既然您经常来看他,一定知道柳尚具体住在哪个兵营了?”舞语仙又柔声问道。 已经退无可退,榭函推着她的肩膀,让舞语仙谄媚的眼眸尽量距离自己远一点 “这是自然,你到底要干嘛!” “带我去!”舞语仙激动不已。 “你……”榭函怎么也想不明白,舞语仙与柳家嫡长子会扯上什么关系,可是眼下他也亟需有人搭把手,好让他能去巡防营中一探究竟。 “那你得帮本世子一个忙,事成之后,我就带你去见柳统领。”榭函眯起狭长的眸子,低声道。 舞语仙忙不迭地应下,频频点头:“没问题,世子请吩咐。” 榭函指了指墙根底下说道:“去那站好。” 期初舞语仙没明白他的意思,随后眨眨眼才反应过来,这货是要让自己当梯子!? “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要不要脸了,让我一个弱女子给你当梯子!?”舞语仙顿时炸了毛。 方才的似水柔情,顿时成了冰冷的嫌弃。 榭函不以为然道:“你要是不愿意也行,只不过你进不去里面,那便见不到柳尚,如此而已。” 舞语仙深吸了口气,她看了看丈把高的墙,随后又转了转眼珠,总算想明白了。 这货有门路却不进去,偏偏在巡防营门口附近瞎转悠,就是因为靠他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是通过不了这道高墙的。 至于为什么这时候要溜进去,舞语仙不用猜也知道,定是晋王想要找点榭北行的错漏,好去自己的皇帝哥哥那里,表一表衷心。 所以,这家伙比起自己,焦急程度算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及此处,舞语仙反而冷静下来,轻声笑道:“总之我今天见也行,明天见也行,不急在这一时。实在不行,我就现在去巡防营门口大喊一声,叫柳统领出来,凭着我前王妃的面子,还见不到一个小小的统领!?到时候我就说,晋王府世子在周围刺探,想必榭北行不但不会阻止我,还会派兵来捉拿殿下,作为刺探军事要塞的罪证。” 说到最后,舞语仙拍了拍手:“好,实在是好,刚才怎么没想到这么好的办法呢!” 言罢,她片刻也不耽搁,抬腿就走。 “站住!”榭函气的咬牙,可是却不得不承认,舞语仙说的这个破釜沉舟的法子,确实于自己有百害而无一利。 “你到底为什么要见柳尚?”榭函依旧不太放心。 他原本只是想骗这妮子当梯子,自己进去之后便不会再搭理她了。 如今真的要合作进入,榭函自然要问清楚理由。 舞语仙笑了:“我见柳尚干什么不关殿下的事,就好像,殿下为何此时进入巡防营,也不关我的事一样。” 这一招以进为退,将榭函死死封住。 确实,既然他不会将目的想告,也没有理由让舞语仙将自己的意图和盘托出。 “我托你上去,你怎么保证不会扔下我,自己一个人跑了!?”榭函将自己的计划问了出来,虽然无奈,但是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舞语仙冷笑:“世子真是小人之心度女子之腹了,我上去以后,定然是会将你拽上去的。” 榭函依旧不放心:“墙如此之高,你如何凭借一只手就能将我拉上去?” “靠一只手肯定拉不动你,但是我有准备啊。”说罢,她从背上的包袱里,掏出一捆绳子,一圈一圈地绕在自己身上,绳扣系了一个又一个,仿佛用绳子在身上做了一件背心一般。 “另一边你自己捆上,这样殿下总该放心了!?”舞语仙举着绳索,递给榭函。 抻了抻绳子的结实程度,榭函忍不住惊叹道:“你居然连这个都带着,装备够齐整的。” “既然要靠我的东西才能成事,殿下是不是应该收一收这讥讽的口吻,夸赞本姑娘几句!?”舞语仙从不在嘴上吃亏,冷冷回道。 榭函捆好了绳索,走到墙边扎了个马步蹲好。 “别废话了,上来。再过一会儿,换防的守卫就要回来了。” 舞语仙也没客气,一脚踩在他胯骨上,第二脚一蹬,便上了头顶。 “你,你别踩头啊!”榭函被甩了一脸土,气势汹汹的吼道。 第81章 柳尚被处罚 舞语仙却用另一只脚敲了敲榭函:“别动!不踩头我够不着啊!” 榭函气的脖子都粗了,正要将她扒拉下来,对方却轻轻一跃,窜上了墙头。 见状没时间生气的榭函扯了扯绳索:“赶紧,拉我上去!” 舞语仙瞥了他一眼问道:“你先告诉我,柳尚住在哪!” 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卡自己,榭函内心挥起砍刀将这死丫头砍了一百遍之后,闷声道:“第三区,有一排杨树那个地方,那是统领们住的。柳尚就在第二间!” 借着营地里面的灯火,舞语仙居高临下,迅速定位到了榭函说的地方。 夜已经深了,但是那一排营房依旧灯火通明,还有不少人在附近活动,并没有封禁的迹象。想来,应该是将领们在商议瘟疫蔓延的问题。 看着灯火,舞语仙缓缓舒了口气,弟弟看起来应该不要紧。 “快拉呀,你赶紧拉我上去!”榭函见舞语仙坐着不动,顿时急了。 回眸看了看下面灰头土脸的榭函,舞语仙确实动手拉了绳子,只不过拉的是捆在自己身上的这一端。 说来也奇,只一拉,原本看着极其挺托,在她腰间整整绕了三圈的绳索,顿时脱开。 原看着她系的结实,以为绝不可能轻松解开,榭函看见这一幕,顿时愣住了:“你,你,你要干嘛!?” 从绳索中解脱,舞语仙将绳子轻轻往地上一扔,淡淡笑道:“殿下实在是太聪明了,小女子不敢与您为伍,这条绳索给您,您自己想办法上来,我先走一步!” 说罢,舞语仙转身就没了踪影。 骗了别人半辈子的榭函,看着地上躺着的绳索,顿时恨得七窍生烟。 这死丫头,你给本世子等着,今夜巡防营中,就是你的葬身之处! 即便是气急败坏,可是事情还得办。 他怒气冲冲捡起地上的绳索,套了一个圈,准备扔到尖刺上。 却因为力量不够,半途垂落,绳子头上的绳扣狠狠砸在他还留着脚印的脸上。 “舞语仙!!!”榭函声嘶力竭地低声吼道。 而被他狠狠咒骂的人,却已经用另一根绳索将自己放下,然后轻轻一拉收回绳子,快速向第三区的统领房靠了过去。 营地的另一边,紫嫣正跟着剑南枫在巡防营内匆忙寻找着舞语仙的下落,猜测到她可能会去找柳尚,但是王爷现在也在统领大帐周围,剑南枫只要露面,就等于泄露了王妃的踪迹。 二人堂堂正正走进营地,却也不得不躲躲闪闪,捡人少的地方走,遇见迎面而来的兵将也都赶紧躲起来,活像是两个进来偷东西的小贼。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躲过第三波巡守之后,紫嫣揉着逐渐恢复知觉的腿,轻声道,“娘娘到底能藏在哪里,我看这里固若金汤围得铁桶一般,她是怎么能进的来的呢?” 说到此处,剑南枫也是好奇,按道理说,王妃应该是插翅也难飞入,可偏偏附近没有一点踪迹。 “会不会是你猜错了,她根本没来这!?”紫嫣本来就对剑南枫不很放心,走了半夜,别说人影,就连踪迹都未发现,这让紫嫣愈发着急起来,“好端端的,王妃到巡防营来干什么。再说表少爷与她素未谋面,她为什么要找表少爷呢?” 这些问题,何尝不是萦绕在剑南枫心头已经很久了,但是他有种直觉,王妃好像特别在意柳家的人。 之前对张嬷嬷就能看出来,现在对柳尚也是如此。 基本上都是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的情况。 但是至于其中缘由,剑南枫自然是猜也猜不到的。 “带下去,军法处置!!带下去!” 二人正在争执,突然不远传来了王爷的吼声,两个人都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剑南枫将紫嫣拉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前面。 被这声音惊动的,除了他们俩,还有按着榭函指示之所而来的舞语仙。 在空中看路,自然比实际走起来要显得近了不少,她一路躲藏绕过几队巡逻兵,马上就要靠近统领大帐的时候,忽闻榭北行这一声大吼,自然也是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片刻之后,有几个人被带了出来,暗夜里三颗脑袋从不同方向缓缓探了出来,悄悄注视着发生的一切。 只见几个军官被推搡着,监军命人将他们带下去看守。 舞语仙看着几人垂头丧气,脸上还有血丝,心头不由得一惊。 这些,就是患病的将士! 这巡防营里果然已经爆发了瘟疫! 她紧张地搜寻起柳尚的身影,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唯恐弟弟也中招倒下。 片刻功夫,营帐之中又走出来两个人,竟然是榭北行和另一个年轻军官。 只见他捏着那军官的肩膀,指着夜色中被押走的几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舞语仙瞪大眼睛看去,在年轻人转头的一瞬间,她怔住了。 虽然多年未见,可是她依旧一眼认出了那个,从小喜欢吊在自己裙摆后面的小男孩。 他居然已经长这么大了,只是比榭北行只矮一点儿,秀美英目,竟然很有娘亲当年的影子。 就在舞语仙沉浸在亲人相见的感动里之时,却见榭北行说完话之后,将柳尚狠狠一推,指着众人说道:“柳统领被罚跑步,天不亮不准停!任何人不得替他求情,不得准他休息,若是让本王知道,一并军法处置!” 舞语仙怔住,她看了看天色,至多也就是三更时分,这个季节要跑到天亮,岂不是要跑好几个时辰!? 瘟疫蔓延之时,最需要体力,榭北行竟然将患病之人全部关押,随后又这么折腾柳尚,是想要他的性命吗!? 情急之下,舞语仙狠狠跺脚,却不料踩到地上一根竹筒,发出响亮的一声。 榭北行盛怒转头,对着暗处大喝一声:“什么人,滚出来!” 舞语仙心底一惊,难道才看见弟弟一眼,自己这就要被榭北行发现了? 她藏在一堆军资后面,狠狠埋着头,心里却不断挣扎着。 “再不出来,别怪我下手无情了!”榭北行说着一伸手,旁边的参将便递了一把弯弓过来。 知道可能要有危险,但是想起柳尚,舞语仙还是没办法劝服自己,就这么出来放弃继续帮助他。 榭北行搭弓拉满,对着声音来源的地方,那几辆军资车,是附近唯一可能躲藏的地方了。 “再不出来,我要放箭了!” 这把穿云箭,可是在战场上让戎人闻风丧胆的利器,一旦拉开,就算是铁皮战车也能应声穿透。 舞语仙抱着头,尽量将身子压低,紧闭双眼,祈求奇迹发生。 第82章 怎么会这样 仿佛能感觉到穿云箭的寒意,舞语仙微微颤抖着。 可是一旦现身,不管受何处罚,想要救柳尚都是难上加难了。 即便是中箭,她也能想办法留在巡防营中,只要能留下,能见到柳尚便有办法可想。 此时的榭北行有种怪异的感觉,他拉满了弓却迟迟没有松手,仿佛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此次若是射出,恐怕会让他后悔终生。 但是很快,他便将这个想法生生从脑海之中赶了出去。 这群宵小,极尽能事来窥视巡防营,那就别怪我以兵器相迎。 就在榭北行准备松开弓弦之际,突然从舞语仙附近,探出个脑袋来。 “王爷,王爷,别放箭,是属下……” 看着缓缓站起身的剑南枫,榭北行并没有放下弓箭,他知道不可能是这小子发出的声音。 若是剑南枫躲藏在自己营地之中,还能发出这么大的声响,这个贴身护卫跟着自己经历多年波折,早就没命了。 “还不出来!?”榭北行继续逼问。 随后一个娇小的身影缓缓起身:“王爷,王爷,别射箭,是奴婢……” 这次不仅是榭北行,就连舞语仙也是一愣:紫嫣!?这丫头怎么会在这里? 二人显然是已经发现了躲藏起来的舞语仙,这才刻意挪过来,替她阻挡王爷的怒火。 缓缓放下穿云箭,榭北行略带怀疑看着二人:“深更半夜,你们俩偷偷摸摸藏在巡防营里干什么!?” 紧接着他眉头一紧:“舞语仙呢!?不是派你看着她吗?” 紫嫣瞥了一眼在不远处的王妃,赶紧解释道:“王爷,是奴婢求剑南枫大人带我过来的。” “你来干嘛!?”榭北行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巡防营乱作一团,朝廷不断传出诏令,让榭北行入宫述职。可是他到现在都没查明,这瘟疫到底从何而起。 偏偏,府中的丫头还来添乱。 “来向王爷请旨,王妃想要留在王府里,陪着……”紫嫣知道,世子与王妃的关系,是王爷的大忌,故意在众人面前大声说出一个话头,果然吸引了王爷全部火力。 “准准准!这种小事还需要你特意跑来问一声吗!?这是什么地方!剑南枫,你就由着她胡闹!擅离职守,罚俸半年!” 见紫嫣并没有受责罚,剑南枫长舒了一口气,欣然领命。 横竖也是许久未见过俸银了,扣不扣的,就是个形式。 可是听了这话,紫嫣却是不乐意了:“王爷,是奴婢逼着剑南枫大人带我来的,怎么反而处罚他呢!?半年俸银!?那不是就白干了吗!?” 劫后余生一般的剑南枫闻言,惊恐地赶紧拉住她:“别说了,你要命不要了!” 紫嫣却一脸凝重:“要命啊,但是一分钱都没有,也没办法活啊!我这是为你着想,你怎么还不领情呢?” 在场众将士闻言,都忍不住抿嘴轻笑,原本愁云惨淡的氛围,也因为这两人无伤大雅地打情骂俏,舒畅了不少。 “滚滚滚滚!赶紧滚下去!”榭北行怒不可遏,却又没办法狠罚。 舞语仙则趁这阵子的混乱,悄悄挪步离开了。 只是以前没发现,自己这小奴婢还真是随了主子,财迷鬼一个啊。 那群生病的将士速度极慢,舞语仙很快跟上他们,不久便到了营地西南角的一栋孤楼之中。 这屋子只有一扇门,小窗户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只做不憋死人的功效,还都高高挂在屋檐附近。 舞语仙大概猜到,这里应该是专门关押犯错军士的地方,算是巡防营的监牢。 可是,瘟疫之症最喜欢这种温吞密闭的环境,传播起来又快又狠。 况且这些人症状不一,应该区别对待、分开隔离。 如此粗暴地将所有人关在一起,这等于是送他们去死啊。 心中暗暗愤恨,舞语仙压着心头怒火,静静等待着看守离开。 “你们好好想清楚,王爷对我们的恩情!” “居然做出这种事情,简直不配为人!” 几人骂了几句,之后把大门狠狠锁住。 舞语仙心中暗骂,得了瘟疫何等痛苦,生病又不是自愿的,不闻不问关起来已经很过分了,为何还要说这种话!? 待兵丁离开,舞语仙轻轻凑到监牢外面,她仰头看了看上面的小孔,不确定自己的药能不能顺进去。 况且这些洞开的那么高,墙壁直挺没有屋檐无处可借力,她又如何能上去呢? 就在此时,监室里面突然传来轰的一声,舞语仙心里一抖,赶紧贴着墙根蹲了下来。 “都是你,为什么要骗我们!” “谁骗你了,我也是听柳统领的吩咐做事的。” “柳统领!?他怎么没事!?” “我哪知道啊,该说的都告诉王爷了,可是他只处罚咱们。就让那个柳尚跑步去了,你们不都听见了吗!?这时候来抱怨,有什么用!” “现在怎么办?!” “王爷不会把咱们全杀了!?” “闭嘴!!这才进来你们就吓成这样,还怎么成事!?” 舞语仙站在墙外,越听越迷糊。 她方才看的分明,这些人身上都已经出现血丝,有血疹就说明病情相当严重了。 可这些人听起来一个个中气十足的,居然还有气力吵嘴!? 而且,他们不断提到柳尚是什么意思? 听他的吩咐?柳尚不过是一个都统,为何能指挥好几个同级军官? 越想越不对劲儿,舞语仙将身上的药材背好,决定先观察一下再说。 这群人,似乎与自己所想出入极大。 他们并不担心自己的病情,反而害怕王爷的责罚。 这到底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 舞语仙踌躇了片刻,决定先去看看柳尚的情况。 这家伙不是正绕着营地跑步吗,找到他难度应该不大。 轻轻离开了监室,舞语仙尽量往黑暗处走去,营地建设的很有规制,外围的道路很是明显,舞语仙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来,静静等着柳尚绕着圈跑过来。 但是她没想到,自己选的地方实在太过隐秘,不仅她看上了,榭北行这家伙,也看上了! 柳尚还没等来,刚坐了片刻的舞语仙,竟然看见榭北行疾步前来,就在自己面前的路中间站着。 赶紧将自己的手脚藏好,虽然已经遮盖在黑暗之中,但是榭北行目光流转所摄之处,舞语仙还是觉得仿佛能被看穿了一般。 这家伙怎么就如此阴魂不散啊,到哪都能遇见?! 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传来,舞语仙悄悄往来路翘去,正是一身戎装的柳尚。 他原本跑得吊儿郎当,抬头看见拦路虎榭北行,突然转头便想要跑走。 “你给我站住!”榭北行突然大吼。 舞语仙吓了一跳,哆嗦之时脑袋不小心磕在木板上,只听见哗啦一声,她周围的遮挡倒了个干净。 第83章 惊喜还是意外 看着一片灰沉中,一边咳嗽一边站起身来的舞语仙。 榭北行看见舞语仙的一刻,心中先是涌起一阵果然如此的感觉。 刚才他就觉得,在营地中露出马脚的,并不是紫嫣,而是另有其人。 现在看见舞语仙,榭北行才有一种心中大石落地的踏实感觉。 但是同时,一股怒气升腾而起。 这女人,自从回来以后,为什么就没有一日安宁的时候!? “你来干什么!?”榭北行连着刀鞘,将佩刀横起,指向舞语仙。 柳尚扇动着冲到鼻子跟前的灰尘,仔细看了看这个从土里钻出来的女人,一时之间只觉得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到底是谁。 舞语仙本来很是尴尬,她拍了拍身上的土,眼珠一转理直气壮道:“我来怎么了!?我要是不来,还不知你是怎么虐待柳家少爷的!” “我?”柳尚指着自己的鼻子,他自知最近犯了不少王爷的忌讳,却也都敢于承认,但是这个从天而降的大黑锅,他可不想背。 “王爷您可得明察啊,我不认识这疯婆子!”柳尚嫌弃地看了看舞语仙脏兮兮的一身,向后退了半步。 “我自然知道,你不必理她。”榭北行瞥了舞语仙一眼,仿佛在看一个上门乞讨的叫花子。 听见柳尚声音洪亮,舞语仙心放了一半,最起码这小子没有感染瘟疫。 可是,这也不行啊。 “瘟疫蔓延,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体力,你让柳统领大半夜出来跑步,白白消耗能量。这不是虐待士兵又是什么!?”舞语仙指着榭北行吼道,既然被发现了,即便其他事做不了,她也要先把柳尚救出去,“现在巡防营危险,你应该让他回柳府去安置!而不是将所有将士都困在巡防营中,面对重重危机!” 榭北行横了舞语仙一眼:“你不是大夫吗?瘟疫发生之后,发源地不应该封闭阻隔,反而要将所有人员遣散?这就是你的医书上记载的防疫办法?” 这句话,确实把舞语仙直接梗住。 她的意思,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回去。只是想让榭北行,先将柳尚放走。 至于方才将遣散范围扩大至所有将士,无非是不想自己无缘无故就这么偏向柳尚,引来没必要的猜疑罢了。 “是与不是无需王爷记挂,总之健康之人应该允许他们回家,比如这位柳都统!” 岂料这话出口,榭北行还没说什么,柳尚先开口怼了过来:“你是谁呀,我用你操心吗!?小爷爱在哪里就在哪里,你一个婆子在这多嘴什么!” 婆子!? 舞语仙气结之余,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才发现自己蒙了一层厚厚的灰蒙。正巧眼下月色不明,看起来确实有点像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 可是,这厮说话的口气,为什么这么熟悉? 这一口一个小爷的,仿佛一下子让舞语仙看到了,米团儿长大的会后的模样,就仿佛那小子穿越时光而来,这个态度跟自己说话一般,顿时让舞语仙更加的气不打一处来。 “砰!” 头上狠狠一疼,柳尚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这个气急败坏的“婆婆”拎着一根木棍,跳起来照自己脑袋狠狠敲了一下。 这惊悚程度,让他一时之间连疼都忘了喊。 “你叫谁婆子!你叫谁小爷!?你还有没有一点礼貌了,你可是柳家嫡长子啊,有没有点世家公子的模样了!”舞语仙一段臭骂出口,尔后看着柳尚和榭北行充满惊异的目光,这才从柳沛涵的角色中脱了出来。 她是舞语仙,不是柳沛涵! 这番话,还有这动作,实在是过于亲昵和热络了。 夜寂静无声,时间仿佛都凝固了一般,舞语仙脚趾紧紧扣住鞋底,恨不能分身回溯,将方才那个意气用事的舞语仙拉回来。 咣当! 手里的棍子落在地上,舞语仙讪笑了一下说道:“这个……家里也有不争气的弟弟,一时之间没控制得住,让柳统领和王爷见笑了。” 此刻才回过神来的柳尚,捂着头上的大包怒道:“你家有弟弟不去管他,跑来打我干什么!你疯了!” “别别别。”舞语仙抵挡着柳尚挥过来的拳头,心里将自己的愚蠢骂了个底朝天,“真的是一时之间没控制住,柳统领请见谅。” “好了!都给本王住手!”榭北行掐了掐太阳穴,喝住了两人。 舞语仙却在躲避之时,一眼看见了柳尚胸口的红丝。 她心底一惊,伸手便扯开了他的衣领。 果然,一片血丝网状覆在胸口,这一瞬间,舞语仙感觉自己的血都凝固了。 “这是怎么了?你,你……”语无伦次之下,她又伸出手去摸柳尚的额头。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若是柳尚已经出现高热,眼下应该用什么药,舞语仙都已经在脑海里打好了药方。 “你干什么!”柳尚赶紧拢好衣服,一把将舞语仙推开。 榭北行看着她这一波操作,也是傻眼了。 即便被已经孔武有力的弟弟推倒在地,但是舞语仙还是记挂他的病情,挣扎起身还要探探他的脉搏,这一次拉住她的,却是榭北行。 “你到底在干什么!?” 目光冰冷,但是榭北行的手却是热得发烫。 舞语仙被拖起来再看向柳尚,这才发觉他与寻常得了瘟疫之人,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 首先,他精神矍铄,没有丝毫生病的迹象,这就已经很不对劲了。其次,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是有腹泻缠身。 虽然没有触碰到额头,但是方才扯开他衣服的时候也能感觉到,他体温基本是正常,并没有出现发热。 那他身上的血丝是怎么来的呢!? 舞语仙正在盯着柳尚分析着,后者更是惊恐的将自己死死裹住。 榭北行揪着舞语仙将她拖到身后,对柳尚冷冷说了一句:“好好反省你都干了什么,继续跑!” 看了看这两个人,柳尚虽然一直没想起来,到底这女人是谁,但是瞎子也看得出来,她与榭北行是认识的。 他裹了裹衣服,瞥了榭北行一眼,又忌惮地看了看舞语仙,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失心疯,之后便不情不愿地跑开了。 “你……”见柳尚跑远了,榭北行拖着舞语仙到了路旁,恶狠狠道,“你大半夜不在府中陪着明修,跑到巡防营来和我的统领拉拉扯扯,舞语仙你到底想干什么!?” 说罢,他狠狠一扔,舞语仙整个人被摔在地上。 第84章 难道全是装病 之前也受到过榭北行各种暴力对待,但是不知为何,这一次感觉他很是生气。 舞语仙捂着胳膊,抬眸看向榭北行,发觉他的眼神,比起在王府下令打板子的时候,还要冰冷几分。 而且,带着一股没来由的怨气。 柳尚是她弟弟,即便是这副身躯与他并无血缘,可这亲情一世哪里是那么容易割舍的。 可是这其中缘由,连舞语仙自己都没弄明白过,又如何能让榭北行相信。 “荡妇!” 气急败坏之下,榭北行吼出这么一声,彻底把舞语仙气醒了。 这家伙是怀疑,自己在勾搭柳尚!? 榭北行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舞语仙缓缓起身,忍不住笑了起来。 盛怒之下,榭北行见她如此,其中火气可想而知:“你还笑!你有没有想过明修!?面对你这样放荡形骸的母亲,让他以后如何自处!?” 听及此处,舞语仙的笑容逐渐消失。 说到底,你不过是惦记王府声誉罢了。 心中一阵悲凉,舞语仙抬眸回怼:“王爷已经休了我,今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即便不是柳尚,也会有别人。怎么,王爷以为,即便是被你请旨休出,我还要守着你,当一辈子让人耻笑的下堂妃!?” 一句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算是噎住了榭北行,以前他确实无所谓,可现在舞语仙认了儿子,那便不能与自己撇的干干净净了。 只不过,这份理直气壮之中,藏着几分情愫,披着都是为了儿子的外壳,悄然滋生着。 这些榭北行从未仔细想过,当然更不屑于承认。 “你生了他,就要负责!” “你娶了我,可曾负过一天责任!?”听闻此言,舞语仙也恼了。 这是什么标准,他可以娶回来不管不顾,说休妻就休妻。自己却要安分守己,被逐出府也得维持王府门面!? 凭什么!? 看着面前女子脏兮兮一张脸,写满了委屈,榭北行第一次有了无法直视她双眼的躲闪。 但当初就是因为她,就是与她有婚约在身,自己才刻意冷待柳沛涵,害得她…… 一想到那个明艳女子最后落水被救时,憔悴得仿佛柳枝弱竹一般,就那么去了。 榭北行心头一震闷堵,捂着胸口默默后退了几步,直到靠住了一棵杨树,这才站住。 舞语仙自然不知他心里想着什么,但见自己只是回了几句嘴,这厮就捂着心口一副要被气死的模样,心中不禁腹诽。 我和你讲理,你跟我耍横,我和你耍横,你就开始装死。 这榭家人,当真是一个比一个无赖! 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舞语仙起身便走。 “你去哪!?”榭北行挣扎起身,厉声喝问。 舞语仙淡淡道:“我是大夫,既然来了,当然要做大夫应该做的事情!” 榭北行闻言沉吟了片刻道:“你跟我过来!”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又出什么幺蛾子,但是这么多年的经验,听见他这个声音,最起码说明是要让步了。 两人默不作声,舞语仙记挂着柳尚的怪症,跟着榭北行一路前行,竟然回到了刚才藏身的监室旁边。 舞语仙默默后退了两步,这家伙不会是想要将自己一起关进去? 吩咐一声开锁,榭北行再回头的时候发现,一路上紧紧跟着自己的这女人,已经退到一丈开外的距离去了。 “不是要看病吗,怎么又跑了!?”榭北行看着她战战兢兢地模样,不知为何突然感觉有些好笑。 男女授受不清,说了多次都不在意,现在真的要给士兵治病了,她却吓得躲这么远。 外强中干! “过来!”榭北行命令道。 舞语仙坚信,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所以,女子也要不站入监室之中。 她远远地挥了挥手:“让他们一个一个出来,里面太暗了,我在外面看!” 榭北行抬头看了看不甚明朗的夜空,又看了看已然点起烛火的监室,再次确认:“你意思是,里面看不清楚,外面才能看清楚!?” 舞语仙坚定点头:“对!” 虽然知道她担心什么,榭北行还是轻笑着,吩咐带出来一个人。 刚才还在集体讨论对策,这会儿突然被王爷放了出来,兵丁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他缓缓向前,看见舞语仙的时候,表情更是复杂。 大半夜怎么多了个女人出来,王爷到底想干什么? “坐下。”舞语仙也没解释,直接动手掀开他的衣领,一片网状血诊露了出来,她神情瞬间严肃起来。 她小心翼翼将男子的衣领往下拉了拉,大概看了看红丝的程度,皱起眉头。 “请。”舞语仙示意对方伸出手来。 兵丁看了看左右,却只得到了王爷略带威胁的眼神,只能无奈伸出手放在舞语仙面前。 原本就疑惑重重,搭脉之后,舞语仙对于此人的病情更是不解。 依照脉象来看,这个人身体强健,并没有生病的迹象。 可若说没有病,这血疹又是怎么来的!? 她试着擦拭过,那并不是画上去的。 况且她行医这么久,那些血丝是画上去的,还是皮肤之下透出来的,一看便知。 “你们身上的血丝是怎么回事?”舞语仙直接问道。 士兵原本就很是惊慌,听见问题之后,他便立刻回答道:“自然是因为病了啊,你是谁呀,为什么要给我诊脉?” “这不需要你过问,你只需回答我,身上的血疹是怎么来的?”舞语仙又问。 从此人面相中能看出,他是知道些什么的。 此时榭北行缓缓走上前来,站在舞语仙身后,像是在给她撑腰一般。 兵丁看了看面色铁青的王爷,暗自咽了咽口水,继续道:“就是病了啊,你要是大夫,应该是你告诉我怎么回事,而不是来问我?要是病人都知道自己得什么病,还要大夫干嘛?” 嘴还挺刁的。 舞语仙只觉得胸口一顶,一股火气便蹿了上来。 几乎同时她感觉后背一阵凉气儿,转头却发现是榭北行,这家伙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后,此刻正抱着双臂对着自己嗤嗤冷笑。 月色之下,从舞语仙的角度看去,榭北行石雕一般精致的面庞,显得更为硬朗了几分。 但是,偏这个人也像石雕一样,从没有心。 舞语仙收回目光,整理了一番思绪,想来,榭北行最近也是被这群刁兵恨得不轻,这才将他们押起来看管。 如此说来,兵营之中应该早就出现了这种怪症,但是军医一直没找到缘由。 所以才会有瘟疫的谣传,但是又一直没有瘟疫流出。 至少这几个人得的,就绝不是什么瘟疫。 可如果他们是装病,借机抹黑巡防营的,那送菜的小伙子,又是在何处沾染到瘟疫之症的呢!? 舞语仙收回手,默默看着眼前的男人,明知道他耍诈,可偏偏拿他没办法, “王爷,王爷!宫中又来旨意了,让您去述职呢!” 正在胶着之时,又有人前来催促,看着周围人迅速沉下的脸色,舞语仙这才感觉到榭北行身上的压力。 “本王还在查原因,破晓宫禁开放之时,便会入宫述职!”榭北行之前一直推脱,这一次却给了明确的时间。 传信的守兵抬眸不解:“王爷,您确定破晓进宫?可这……” 榭北行淡然:“总不能躲一辈子,自然确定,你去回复传令官。” 闻言,舞语仙不由嘴唇一抿,看向对面“生病”的兵丁,眼神越发凌厉起来。 “吞了这个!”她从背囊里摸出一个药瓶,打开塞子之后,一股异香迅速漾开。 第85章 米团儿终于来了 传令官的轿子停在门外,不论守卫如何客气,都不迈进半步。 仿佛稍微靠近一点,就有被瘟疫沾染上的危险。 传令官在门口等着,守卫们也不好将大门封闭,仿佛有意将他拒之门外。无奈只能将中军门敞开,等候王爷的消息。 一旁柳尚正巧吊儿郎当地跑到门口,见此情形故意慢了下来,想听听口风。 就在此刻传信的巡守匆匆跑了出来,到门口向传令官拱手回道:“禀大人,王爷正在查清瘟疫的源头……” “你就说到底什么时候!”传令官听了个开头,便出言斥责,这一宿他已经跑了两趟了,这番说辞也听得耳朵起茧。 若是再不带回确切消息,他这个中官恐怕也不用再来第三次了。 步兵立刻回道:“王爷口谕,黎明时分宫禁解除之时便会回宫述职,还请大人代为回话。” 用帕子捂着口鼻,传令官怔了怔,他将头探出轿子一半,再次问道:“就是今日黎明吗?此话当真!?” 其实所有人都清楚,巡防营出现瘟疫,此事即便属实也是天灾而非人祸。逼迫一个领兵打仗的王爷查清源头,确实有些过分了。 也是因此所有人都料定,榭北行一定会仗着巡防营的兵力退避其中,至朝廷的命令于不顾,先龟缩几日再说。 却没想到,昨日才封城,他今天便要去面圣。 确认再三,一直在轿子里不露面的传令官走了下来,对这巡防营的大门做了个揖。 “谢王爷心疼奴才,洒家这就回宫去复命,静待王爷佳音。” 兵丁见状也不好上前搀扶,只能远远地回礼。 这没完没了的传话终于停止了,不管安和王将会是什么命运,他这个差事总算是交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在阴暗处的柳尚听闻此事,也是眉头展开。 怕就怕榭北行一直不应朝堂,只要他敢回宫叙职,晋王便可保证,巡防营出瘟疫他榭北行绝对脱不了干系! 破晓之前,榭北行你好大的口气。 你的仕途和名誉,也就到破晓之时了。 柳尚带着一脸笑意慢慢跑开,谁都没有留意,在传令官的轿子底下,一个小小的身影落了下来。 米团儿搓了搓双手,趁着众人都在注意传令官的时候,悄悄溜进了巡防营中。 在王府偷听到紫嫣与剑南枫的对话,米团儿就决定要来巡防营,助娘亲一臂之力。 这一路虽然坎坷,总算是到了。 他不敢怠慢,贴着暗处便溜进营地,只是去何处寻找娘亲,现在还是一筹莫展。 既然是到兵营,娘亲肯定是为了治疗瘟疫之症。她需要巡防营的配合,恐怕少不得要通过王爷。 米团儿在暗处迅速整理来思路,之后便看见一个怪人,披星戴月地在跑步,与忙乱纷纷的巡防营,显得格格不入。 不仅如此,他脸上还挂着怪异的笑容。 兵营中来来往往不少人,大多行色匆匆,或者戒备十足。米团儿看了一圈,决定跟着这个有些奇怪的男人。 心情刚刚舒畅了几分,柳尚跑着跑着忽然听见身后有响动。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并未见人影。 这个时候了,难道还有同袍有心情与自己逗闷子!? 还是说月黑风高,这巡防营中混进来什么人了!? 柳尚继续跑着,到了一处拐角之时,猛地停住转身。 果然身后这家伙来不及躲避,落在他眼中。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这竟是个圆滚滚的团子,看起来只有五六岁模样。 没错,正是米团儿。 没等柳尚开口询问,米团儿先发制人:“你不必问我身份,只需要告诉我,安和王在何处即可。” 张口就问王爷,这小子是干嘛的? 柳尚眯起眼睛,打量了他一番,见米团儿身上赃呼呼的,以为是哪里逃难的花子。 “王爷也是你能见的?安和王可凶了,你要是被他看见就死定了。快走,这是巡防营,可不是小孩儿能来的地方!”连吼带吓,柳尚还有大事安排,可不想被个小孩儿绊住了手脚。 “我自然知道他多凶狠,小爷都我见识过。你就告诉我,他在哪就行了,其他的事情,无需阁下挂怀。”米团儿拱了拱手,竟是谢过了柳尚好意的模样。 小爷…… 柳尚摸了摸脑袋,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小孩儿,还真是有点意思。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去见他,难不成你不怕死吗?”柳尚打趣道。 米团儿突然仰起头来,蹙着鼻子嗅了嗅,立刻说道:“好了,小爷知道要找的人在哪里了,谢过大哥哥。只不过,你可别告诉别人见过我,大恩日后来报!” 柳尚看着米团儿花猫似的背影无奈道:“大恩日后来报?小儿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还敢夸口报恩?” 只是月黑风高营地霍乱,这孩子半夜三更来找王爷,到底有什么事? 正在好奇这小孩儿,突然有人拍在柳尚肩头,他回头看清来人顿时笑了:“世子,事情都安排好了,您就放心。对了,方才传令官又来催促,榭北行竟然说天亮就去宫中述职。您说,这次他还能从宫门口走得出来吗?” 夜色下,榭函的长眸显得更加狭长:“柳公子放心,恐怕他这次,连进都进不去。” 将米团儿吸引走的,正是舞语仙自配的冷香丸。解毒来说,这算是百解丸的升级版,比起寻常的解毒丸功效更强,而且带有一股奇香。 顺着香气,不多时米团儿果然看见了娘亲。 就在他准备扑过去的时候,突然看见神情冷峻的安和王也在,顿时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这扑通一声自然是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兵丁们立刻围了上去,火把照亮了周围,米团儿这才挠着头起身笑道:“是我是我,惊动各位了,真是不好意思。” 榭北行见到米团儿自然是又震惊又生气:“这么晚,你怎么来的!?是不是剑南枫带你出来的,这小子,扣他半年俸禄是罚轻了。” 舞语仙看着米团儿,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这孩子定是发觉自己偷偷溜走,这才想尽办法前来。 榭北行看了看周围,又瞪了舞语仙一眼,示意她若是胆敢在人前相认,必然会要了她的命! 米团儿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王爷,不是剑叔……南枫叔叔带我来的,是孩儿自己来的。” “这么远的路,又到了宵禁,你怎么出来的!?别想着替他掩护,这小子,本王一定要……”榭北行怒气抬头,恨不能立刻把剑南枫抓到眼前。 米团儿不紧不慢道:“真的不是,是孩儿担心……您,所以跟着传令官的轿子一起来的。只不过,没让他发现而已。” 说着,他伸出一双小手,上面不少地方都磨出血来,看着很是让人心疼。 “你,你,你扒着轿子底下过来的!?”榭北行不可置信地看着儿子。 第86章 米团儿闻出来了 榭北行看着儿子一双小手,两道浓眉不可抑制的发抖,即便是面对战场上血肉模糊的尸体,他也没有如此震动过。 京都到巡防营,说远不算远,可若是靠着这两条小胳膊吊着过来,却是生为人父的榭北行无法想象的。 “你……”榭北行的声音微微发颤,想摸着儿子的头安慰几句,却发现这小子压根没理会自己的不忍和心疼,正一脸希冀地看着舞语仙。 榭北行缓缓站起身来,他知道,这孩子不惜危险,大半夜想尽办法前来,绝不是因为担心自己,而是记挂着突然不辞而别的舞语仙。 可是她呢?! 说到巡防营来,是为了调查瘟疫之事,可是自从来了以后,却莫名其妙和柳尚打得火热。 这种母亲,竟也值得儿子如此!? 端着孩子的手,榭北行怒气回眸瞪着舞语仙,却又不能当众发作,只能低喝道:“还不过来给世子上药!” 周围兵将们围拢过来,原本大家还在好奇,这么小的孩子,是如何深夜里摸进巡防营的,又为什么冒这么大风险前来。 此刻听见王爷的话顿时一惊,这小不点儿居然是安和王世子!? “见过世子殿下!”士兵们慌忙跪地请安。 此刻,看着儿子的手,舞语仙何尝不是心如刀绞。她没想到,原本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原来竟如此漏洞百出。 她更没想到,米团儿,还有紫嫣,他们对自己的关心已经到了不顾自身安危的程度。 默默看着儿子的小手,舞语仙强忍着泪给他敷上一层药粉。 “这位是仙女姐姐,你的药真厉害,覆上就清清凉凉一点都不疼了。”米团儿却笑盈盈看着舞语仙,趁人不备还朝她做了个鬼脸。 能见到娘亲安好,对于米团儿来说,已经是非常足够的了。 面对儿子的反应,舞语仙不知道应该夸赞他聪明,还是伤心这孩子,如此境地却还要想着帮娘亲圆谎。 只是怕惹怒了榭北行,从此再也见不到娘亲。 跪地行礼的士兵们久久没有得到起身的命令,忍不住抬头看去。 只见眼前的三个人,一个怒目而视几乎到了冲冠之境地,另外两个仿佛慈母稚子,相互依偎着,好不温馨。 怪是怪了点,却不敢有人质疑,只是相互之间用疑问的目光,彼此打量着。 “娘……这位姑娘,您刚才使用过解毒的药剂,难道这里有人中毒了吗?”米团儿第一个感觉到周围异样,从舞语仙怀里挣脱出来问道,“本来我还在营地里不知东南西北,就是闻到这药味才找过来的。” 舞语仙也被这句话带回现实,赶紧起身查看,吞服药丸之后,那个士兵的血疹虽然没有彻底消退,但是显然减轻了不少。 这些人,果然是吞服了有毒的东西,才显露出这种特征的。 榭北行见状,只得将儿子的事情先放下,命众人起身,也走过来看这个士兵的状况。 那些骇人的血疹确实好了不少,皮肤基本恢复了光洁的模样。 “你到底吃了什么,现在交代,我还可以向王爷求情,免你重罪。”舞语仙急于知道这群人到底吃了什么,对身体是否有害。 毕竟,柳尚也吃了同样的东西,若是对身体损害严重,她必须尽快想办法。 “没有啊,我们都吃的一样的饭食,从未有过什么特殊啊。”士兵一脸无辜,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舞语仙瞪了他一眼:“好,等我查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王爷必然会重重惩治!” “来人,将这些人吃剩的所有东西全部拿来,不管是饮食还是汤药!”榭北行也怒了,这群人在巡防营中兴风作浪,也有些时日了。 如今弄到京都封城,皇宫震怒,自己却拿这几个家伙毫无办法。 米团儿瞪着一双大眼睛,看了看娘亲又看了看王爷,第一次见到这两个人如此合拍。 若是他们能相敬如宾的,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倒也是不错。 只不过,毕竟已经过了三更,正是一晚上最困得时候,即便是他努力睁大眼睛,却还是遮不住一脸倦态。 “来人,带世子去我帐中歇息。”榭北行瞥了一眼儿子,立刻吩咐道。 米团儿慌忙挣扎道:“不不不,我不困,王爷!” 这两个字,算是挑动了榭北行的怒气,他看了看周围一脸诧异的众人,瞪着米团儿喝道:“你最近是怎么了,如此不知礼数,见到父王不行礼也不问安,还有没有点教养了!?” 舞语仙心头一紧,下意识拉着米团儿揽在身后。 榭北行本想向前拉他,却抓了个空:“你!?” 他瞪着舞语仙,这孩子如此都是你惯的! 舞语仙却冷冷回眸,我儿子你就是不能打! “王爷,都抬过来了,不过委实是恶心了些,有碍观瞻,您确定要看吗?” 此刻,几个兵丁抬着三四只木桶走了过来,即便是现在天气早已转凉,这些馊水还是散发出异常恶心的味道。 榭北行皱着眉头看着这些泔水,不知能从这里分辨出什么。 舞语仙却不甚介意,她走上前一个个看过,看不分明的几个木桶,还搅动里面的木棍,以求看个仔细。 翻动之后,这里的味道就不适呼吸了,有几个人忍不住到一旁呕吐起来。 榭北行有些意外,看着舞语仙,也忍不住捂着鼻子后退了几步。 见儿子要上前去,他拉住米团儿阻止道:“别过去,脏的厉害,让她一个人去折腾。” 米团儿摇摇头道:“我能分辨药材,没准能帮上忙呢,就让孩儿过去看看。” 说罢,他走上前去,竟然与舞语仙低声交谈起来。 榭北行看着母子二人的背影不由吃惊,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亲密了? “是断肠草!娘亲!”米团儿轻声说道。 舞语仙带着米团儿,自小在药炉边上长大,熏出一个辨百草的鼻子,对于儿子的话,舞语仙是非常相信的。 再加上眼下情况紧急,她也没时间去将泔水之中的药渣一一分辨清洗,再做检查。 舞语仙毫不犹豫上前,对着监室之中喊道:“我知道你们吃了什么,这断肠草可是能要人性命的。你们只管闭口不言,要不了三天,你们身上的血疹必然溃烂,直至肉烂骨穿,断肠而死!” 第87章 就是断肠草 原本还死咬着不认的,听了舞语仙这番话,方才服用了凝香丸的士兵屁滚尿流地冲了过来,匍匐在舞语仙脚下拼命求饶。 “神医救命啊,我们都是被柳统领欺骗了,他说事成之后给我们银子,还能升官。可是,他说这药绝对没有问题的啊,怎么会是断肠草呢?” “救命啊,王爷救命,神医救命!”监室之中,众人也开始纷纷磕头求饶起来。 柳尚?! 舞语仙瞪了兵丁一眼:“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诬告他人!?” 士兵赶紧摇头:“并不是啊,这件事情自始至终,都是柳统领的意思,我们不过是贪图银子,这才中计了。” 舞语仙正要呵斥,榭北行悠悠开口道:“柳统领何罪就不需要你们操心了,只要交代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本王定然宽宥。” 虽然不太理解,可是舞语仙能感觉到,这件事情自始至终,榭北行都在有意护着柳尚。 如若不然,在军中公然蛊惑他人反叛主将,这一条就够定罪了。柳尚不把牢底坐穿都是轻的,如何还能在外面逍遥地……跑步。 可是这臭小子到底是吃了什么混汤,居然干出这等蠢事。 心里有了底,为了维护柳尚,舞语仙也不再追问。当务之急是先想办法解毒,唯有如此,才能洗清巡防营瘟疫的谣传。 她将背上的药囊打开,简单调配了几种草药,立刻吩咐架起药炉,立刻开始熬制解药。 舞语仙继续观察服了凝香丸的士兵状况,米团儿手脚麻利地在一旁指导着,几个兵丁片刻功夫便将一个简单的药炉就搭起来了。虽然用的是军队的小锅,不如药盅来的保温,但是好歹一锅能得一碗药汁,这个条件下已经不容易了。 米团儿一边扇风,一边轻轻搅动着锅底,以防药渣糊锅。动作之熟练,几乎看呆了榭北行。 这小子,到底何时对医药如此熟稔了?难道说,这就是龙生龙凤生凤? 那为何,他不像自己!? 想到此处,榭北行不禁回忆起他骑在马背上兴奋的模样,心里勉强稍作安慰了几分。 定是最近他们见面时间多,舞语仙悄悄教授了不少医药知识。 等这场风波过去,他也会多陪儿子几天,到时让这小子远离这些瓶瓶罐罐,做出个马上威风来,就不会和这女人一般婆婆妈妈了。 兵丁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 这药,是世子这么个五岁娃娃熬的,药则是这个不知什么来路的女大夫,从花包袱里头拿出来的。 虽然她说的可怕,但是要将这些东西喝下去,好像更不靠谱。 一炷香左右功夫,药好了,米团儿拒绝了他人,自己用帕子垫着手,将锅里的药小心翼翼倒了出来,正好一碗。 榭北行看着他受伤的手,又握着滚烫的锅耳朵,很是心疼。 “这些事情他们都能做,已经没事了,你快去休息!”榭北行拉过儿子,极尽耐心地说道。 “没事?”米团儿忽闪忽闪眼睛问道,“没事为何您这么多天都愁容满面,现在连……这位神医都来了,巡防营中定是出了大事。” 榭北行从未想过,自己的一举一动,竟然如此清晰落地在孩子眼中,顿时语塞:“这……不是……没什么要紧的。” 米团儿笑笑道:“您不用瞒我了,是不是只要这个人喝了药,身上的血疹能够消失,那么所有的麻烦也就迎刃而解了?” 榭北行再次震动,他没想到儿子这小小的脑袋里,不止是对舞语仙的依恋,竟还有对时局的分析,以及对自己的关心。 久未感受到亲情温暖,榭北行猛地一怔,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看了他的表情,米团儿小大人儿似的点了点头:“看您的神情便是了,那孩儿一定要看见这个叔叔没事,不然如何能放心休息。您就别劝我了,若是真的无事了,孩儿自然会去休息,不会让您担心的。” 榭北行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这才发现这小子最近仿佛又长高了一点。 二人说话之际,兵丁已经被迫吞服了汤剂。 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之中,他脖颈上的血疹,目光可见地逐渐淡化。速度比服用凝香丸以后,快了几倍。 舞语仙又给他把了脉,检查了眼底和舌苔,尔后长叹道:“确实是断肠草,好阴毒的手段。” 闻言,监室里顿时乱作一团,各种求饶之声风起。 “小人错了,求王爷饶命啊!” “请神医救命啊!” “王爷饶命,神医饶命!” 而那个已经解毒的兵丁,却是两腿一软坐倒在地,劫后余生的感觉可能不错,但是这自己吃下去毒药的愚蠢,难免让他后怕。 舞语仙起身道:“通知军医熬药,你们都不会有事的,下毒的分量掌握得极其精准,不然你们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不必了!”榭北行突然喝道,“你们想活命,就随本王进宫说明实情!在陛下面前,当场饮药解毒!” 舞语仙心头一震,若是如此,不等于将柳尚推上断头台了吗? 她看了看榭北行,刚要阻止,却听对方继续说道:“你们应该很清楚,柳统领无权无势,许你们金钱仕途的人到底是谁,想必你们心中明了。若是愿意如实交代,本王保证既往不咎,若是到御前胡乱攀咬,那就休怪军法严苛!” “遵命,遵命。”众人互相看了看彼此。 在此情势之下,终于有人开口道:“其实是,晋王世子榭函……” 居然真的是他! 这家伙千方百计混进巡防营,原来就是要确认最后这一步是否成功。 “王爷,我进来的时候也遇到榭函了,他当时就在营地旁边,想要伺机溜进来。” 虽然柳尚脱不了干系,但是说到底还是榭函可恨,舞语仙赶紧将话题引开,尽量减少柳尚在这个节骨眼上的存在感。 “你见到榭函了!?”榭北行意外道,“什么地方!?” 舞语仙有些心虚,她也不知道自己留下那条绳子,最终是否帮助榭函那家伙成功进入了。 “就在峭壁旁边,他说知道巡守换防时间。”舞语仙低声道。 “这么大的事,方才为何不说!”榭北行怒气冲冲地吼道。 米团儿看了看又开始斗嘴的两人赶紧说道:“若是如此,更应该即刻进宫啊。别等着那个榭函先行诬陷,咱们不就更被动了?” 二人低头同时看着米团儿,脸色从阴转急。 第88章 遇刺 榭北行命令先行搜营,将所有人叫起来各司其位,同时重责了在峭壁附近巡守的卫队。 “若是发现榭函,立刻绑了等候军法处置!”榭北行急于入宫述职,等不到搜查结束,先行出发。 七八个依旧没解毒的兵丁个个哭丧着脸,跟着榭北行被押上了后面的马车。 原本不觉得身体有恙,现今知道自己中了断肠草之毒,兵丁们顿时感觉心肝脾肺都疼,没有一处安宁。 临走前,榭北行冷冷交代了一句:“给柳尚把毒解了,其余事情等本王回来发落。只不过,看在夫妻一场的面上,本王劝你一句,这小子绝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你要是找相好的,最好考虑清楚!” 舞语仙刚要反驳,米团儿突然冒出头来:“我也困了,还是世安苑的床铺舒服,孩儿也一起回京。” 说罢,他冲着舞语仙挤了挤眼睛,又做了个随他去的手势。 示意娘亲算了,别和这个爆仗计较。 榭北行听闻儿子愿意跟自己回去,眼神一软,也顾不得再与舞语仙争辩,抱起米团儿掉头便走。 毕竟柳尚还中着毒,没时间与榭北行置气,舞语仙立刻去找那个围着营地拉磨的家伙了。 这小子虽然胆大妄为了些,但是应该没到敢于公然违抗军令的程度。 既然榭北行让他跑到天亮,未到时辰必然不敢停下。 巡防营外,车队浩浩荡荡航出发,榭北行启程回宫述职。 巡防营内则是灯火通明,正在搜捕混进来的榭函。 角门处,柳尚悄悄冒出头来,看着逐渐远去的车队,露出一丝冷笑来。 想象之中的好找,舞语仙绕着营地走了一圈,居然根本没有看见柳尚的影子。 正在疑惑之际,她突然听见角落里有微弱的鼾声,走近一看,正是柳尚。 这家伙躺在柴火堆里,已经睡熟了。 一看他这副模样,舞语仙顿时怒从胆边生。 “滚起来!”她一脚揣在柳尚的后脊梁上,大声喝道,“王爷命令你跑步,你怎么敢躺下睡觉!整个巡防营都在搜捕榭函,你居然躺在这……” 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责骂,舞语仙气的抖着手指,几乎梗住。 “怎么又是你!”柳尚赶紧抹了抹嘴角,先是一惊,转头看见舞语仙顿时又躺了下去,“小爷是否违抗军令与你无关!滚滚滚,别吵小爷睡觉!” 舞语仙拎着柳尚的脖领,想要将他拽起来,却突然发现他比小时候重太多了,早不是那个两句话就能唬住的小娃娃了。 “你干嘛!?”柳尚扒拉开舞语仙,又一头栽进柴堆,最后还不忘加一句威胁,“别以为你是个女的,我就不敢打你啊,赶紧滚,不然小爷就动手了!” 万万没想到,几年光阴,当初那个明艳的少年如今居然成了这副德行。 舞语仙气沉丹田,狠狠将胸中闷气压下,厉声喝问:“你是不是与榭函勾结!?你知不知道他给你们吃了什么!?那是断肠草!会要人性命的!柳尚,你家人若是知道如今你成了这副模样,竟然为了一己私利,残害同袍,你娘亲你姐姐作何感想!” 听见断肠草的时候,柳尚眼睛转了转,但是显然并未相信。 可听到舞语仙提起娘亲姐姐,他突然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突然跳了起来。 “你是谁!?凭什么提到我姐姐!?”柳尚一把掐住舞语仙,后者毫无防备,差点背过气去。 见舞语仙几乎要翻白眼了,柳尚才缓缓撤了手,他瞪着舞语仙怒气冲冲道:“就是惦记着姐姐,我才不能饶过榭北行!就是他,无视姐姐一片心意,害得她……还有那个舞语仙,就是她落水的时候拉了姐姐一把,这才酿成惨剧的!” 突然听到柳尚提起自己的名字,舞语仙先是一愣,随后努力回忆了起来。 舞语仙落水的时候,距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怎么可能拉着她一起落水? “最后,榭北行居然还娶了舞语仙!?那是害死我姐姐的凶手!他怎么可以如此绝情绝义!”柳尚吼道,“你懂什么,在这大放厥词!?我娘亲和我姐姐知道作何感想!?我告诉你,她们永远也不会有感想了,她们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突然被这一通抢白,舞语仙怔在原地,她没想到柳尚心中居然有这么多怨气,而这一切还是因自己而起。 原本责备的话僵在口中,居然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那也不能用别人的性命开玩笑啊,你也中了毒,赶紧随我去找军医服药!” 狠狠甩开舞语仙,柳尚冷冷道:“无需阁下操心,我自有分寸。” 说罢,他一屁股坐回地上,垂头不语。 也不知到底相信了舞语仙所说,还是不信。 见他如此,舞语仙自然心焦:“你也不能这么坐着不动啊,违抗军令,就不怕王爷回来治罪吗?” 柳尚突然抬起头,看着舞语仙,此刻她才发现,这小子一脸的汗,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舞语仙担心是断肠草发作了,赶紧探他的脉搏,却被对方甩手打开。 “他来治小爷的罪?”柳尚的脸上浮现起一层淡淡的木然,随后冷笑了两声,“那也要他有那个命。” “你说什么!?”舞语仙惊道。 车队快马加鞭,一路向京都疾驰而去。 随着车马的颠簸,一直硬撑着的米团儿开始跌盹儿,挣扎起身两次之后,第三回彻底垂首跌进榭北行怀中,沉沉睡去了。 虽然心里着急,榭北行还是吩咐车夫尽量平稳些。 “先回王府一趟,把世子送回去,然后再入宫。”轻轻将自己的大氅盖在米团儿身上,榭北行低声吩咐道。 夜色宁静,四野无声,看着怀中熟睡的小儿,榭北行靠在车里,许久未有的轻松带着疲倦席卷全身。 巡防营最近事件频出,违抗军纪、泄露军机直到传出瘟疫,反反复复折腾了好几个月。 榭北行知道是谁推波助澜,可惜一直没有实证在手。 这回算是釜底抽薪,晋王也该消停一段时日了。 终于尘埃落定,只不过下一波阴谋乱事,不知道何时就会降临。榭北行看了看怀里的儿子,轻轻将他往怀里又抱了抱。 突然,一阵颠簸,整个车轿向左倾倒。 榭北行用尽全力团住,跌出车外之时,才没将米团儿摔伤。 抬头瞬间,一柄钢枪已经杀到眼前。 毕竟征战多年,虽然事发突然,榭北行还是下意识躲过。 枪尖锋利好似能戳破空气,米团儿迷糊睁开眼睛,正看见寒芒一道直逼面前。 第89章 榭北行重伤 虽然米团儿此前想过无数次,自己长大以后上战场,成为一个铁铮铮响当当的英雄时的模样。 也曾将苏苏刚洗净晾干的床单系在肩头,将后院晾晒药材的筢子舞得虎虎生威,惹来娘亲一顿胖揍。 但是一睁眼就看见钢刃在前,满腹英雄梦的米团儿,还是第一时间不争气地尖叫了一声。 “啊……” “别怕!” 几乎就是同时,米团儿耳边传来一声暖温温的安慰,随即一只大手生生挡住了枪刃,殷红的血瞬间涂满了米团儿的整个世界。 榭北行替儿子挡下一枪,随即将他轻轻卷起,系在身后。 一阵夜风吹过,米团儿迅速看了周围一圈,这才意识到,自己和王爷已经被重重包围住了。 后车不知何时重埋伏,已然血流成河。 榭北行方才乘坐的马车,一侧车轮已经被斩断,车夫浸在一片血泊之中。 米团儿看着面前的蒙面人,又是恐惧又是愤恨。 “来者何人,既然敢在京畿行凶,怎么也该有个名字。”榭北行喘息已定,抽出长刀看向一圈刺客,冷冷问道。 “去阎王殿问!杀!” 来人一声令下,众人长枪几乎同时刺出。 米团儿自幼喜欢听书,袍带书中各种危机时刻,常常让他专注流连地不知回神。 可眼下真的发生了,他只觉得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跳着,根本没有时间去兴叹。 榭北行全力格挡,唯恐刺客伤了米团儿。 他受伤的左手,鲜血还滴滴答答地流着,米团儿知道王爷完全是为了自己,才会受伤的。 可米团儿只是呆呆看着,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六柄钢枪,四根冲着门面,两个直攻下盘。 榭北行不慌不忙挥起长刀,米团儿伏在他背上,都能清晰感受到骨骼传来的震动。 长枪触及刀刃之时,只觉得周身一震,但随即势如破竹的一贯而下,将六人全部挡开。 劈山之勇也不过如此,米团儿想叫一声好,还没开口,眼圈却先红了。 若不是为了自己,凭这武力,王爷应该能轻松脱险的。 看着他血染红了刀柄,米团儿挣扎道:“我会包扎,也会止血……” 虽然知道眼下没有这个时间,但是他还是想尽一份自己的力。 “乖乖闭上眼睛,趴在爹爹身上。就当是做梦,一觉醒来我们就回王府了!” 从来不知道,王爷也有这么温柔的声音。 米团儿惊讶之余,却见刺客一击不中,简短视线交流后,便向着自己刺了过来。 榭北行怒吼一声,先是一刀结果了第一个冲上前,想要刺伤米团儿的男人。 长刀入体三分,另外五人齐齐攻来,回刀不及,榭北行整个人向后仰过去。 米团儿这次听话的闭上了眼睛,看着地面越来越近,他只等着重重摔下。 微微抖动着睫毛,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待他睁开眼睛,面前的一幕彻底将米团儿惊呆了。 榭北行好似一只弯弓,将他护在背后,借助后仰之力将长刀抽出,横在身前。 见死伤一人,两外五个更是蛮力加身,五柄钢枪犹如泰山压顶之势。 本可以坠地躲过,之后鲤鱼打挺再做后攻。 可是为了照顾后背的米团儿,榭北行半身悬空,全靠臂力单手抵过。 撑地的左手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掌心的伤口肉翻露骨,不忍直视。 米团儿再也忍不住眼泪,低声抽泣起来。 榭北行凝眉扬刀,挡开长枪,匆忙后退几步,再次低声道:“别怕。” “我,我不是怕……您,不疼吗?”米团儿撇着嘴,不想让王爷听见自己的哭腔,但是却怎么也忍不住。 “这点伤不算什么,你父王可是上过战场的人!趴好!” 长枪又至,榭北行收起一脸慈爱,提刀迎击。 米团儿却听见一声怪响,转头间不知从何处射来三支冷箭。 “小心啊!”他高喊了一声。 榭北行挂心儿子,慌忙回身,挡开两箭,却在左腿中了一箭。 虽然痛极,他只是微微抖了一下,之后稳稳站住。 捆的太紧,死死贴着后背的米团儿看不见王爷的腿,但是刺破血肉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到他耳朵里。 “你放我下来,我这样太拖累你了!”米团儿实在忍不住了,他不能看着自己就这样生生将王爷害得体无完肤。 “这两个小毛贼不成气候,你乖乖趴着别动!”榭北行声音里开始透出几分急躁,显然局势不利,已经开始影响到他的情绪。 若是自己还好说,若伤了儿子,榭北行一想到此处,就一阵急躁。 暗处的弓箭手也不知埋伏何处,唯恐关键时刻再出冷箭。 感受着背上小儿的软糯糯的身子,榭北行把心一横,将他转了过来,紧紧抱在胸前。 可是这样一来,榭北行的行动便受阻不少,长刀只能挥动一半的范围。 “王爷……”米团儿自然知道如此的危险,他仰头看着榭北行冷峻的脸,忍不住阻止道,“要不还是放我下来。” 意识到自己又叫了王爷而不是父王,米团儿咬住嘴唇,突然不知所措起来。 方才在巡防营,榭北行就因为此事,差点当场发火。 熟料这一次,他却像没听见一般,硬是挤出一个笑容来:“就这几个人,奈何不了爹爹的。” 五个刺客互相看了看,齐齐动手,榭北行抱着米团儿,只能施展一半。 几次长枪挑近,都是堪堪避过。 榭北行看着后车上,缩头不动、生死不明的那一群家伙,又看了看怀里的儿子,萌生退意。 此处距离京城不远,且战且退,这群刺客总不会胆大到追杀进京。 为今之计只能退走再说。 他咬紧牙,狠狠将腿上的箭羽拔掉,之后扔掉了身上的白狐尾领。 月色下这些东西太反光了,月色昏暗,卸掉这些,远处的箭手将会无所适从。 一边打斗着,一边退到另一辆马车附近,榭北行想确认一下马匹的状况,以便带着米团儿骑马离开。 就在转到车边附近时,一声嘶鸣传来,榭北行心中一喜。 看来这匹马没有大碍,应该还能骑行。 可就在此时,血腥气满盈的车厢里,猛然间冲出一柄利刃,正对着米团儿刺了过去。 几乎同时,身后追杀的刺客已到,两柄长枪袭来。 榭北行举起米团儿,想也没想挡开身前的偷袭。 再回身之时,却只够时间挡开了一柄钢枪,挥手之际,另一把白刃戳进身体,刺客毫不犹豫挑动枪头,榭北行狠狠压下,双手将长枪拔出。 “快逃,往京都方向,逃!”榭北行自知危险,扔下米团儿大喊一声,之后便将刺客死死封在自己身前。 看着血越流越多,米团儿双腿一软,终于喊了一声:“爹爹!” 第90章 确实没想到 舞语仙看着眼前的柳尚,几乎不敢相认。 当年翩翩少年吗,为何如今会阴狠到如此地步?! “你这话什么意思,为何说榭北行没命去述职?”她瞪着柳尚,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可偏偏不敢确认。 看着对方紧张的模样,柳尚猛然一拍腿大喝道:“是你!?居然是你!” 那个拽着姐姐落水,之后自己安然无恙嫁入安和王府的舞语仙!? “你不是死了吗,怎么……”柳尚震惊之余,看着舞语仙的目光也变得阴狠起来,“没死也无所谓,活着受罪更解小爷心头之恨!” 二人正在争执,剑南枫闻声而来,见到舞语仙时很是焦急说道:“娘娘您在这里啊,让属下好找。若是无事了,让属下护送您和紫嫣回府去。” 见到剑南枫在场,舞语仙比他更为震惊:“你怎么还在营地?王爷入京述职去了,你为何没有同去?!” “王爷吩咐让属下护卫王妃回府,好好看护着,所以并未同去。” 多年来,剑南枫一直是榭北行的贴身护卫,不论何等危机,从未出过纰漏。 可眼下,他居然在营地,舞语仙只觉得一阵眩晕。 面色发青的柳尚却在一旁拍手笑道:“当真是天助我也啊,哈哈哈哈。” 忍无可忍之下,舞语仙上前给了柳尚一记耳光,打得他倒退了两步这才站住:“你!?” “柳尚,他怎么说也是你的将军!你居然派人伏击他!?你既然身在军营,就应当遵守军令爱戴长官,不然你干脆回家做你的柳大少爷去好了!他榭北行即便有再多不是,没有他赫赫战功何来大赫朝这几年安稳!?如今北境屡受蛮人滋扰,你身为军人,竟然在后方暗算自己的主将!于国于民,你柳尚立于何地!?” 舞语仙的手掌火辣辣的疼,她只恨自己早几年没有教训这小子,任由他长歪到如此地步,“而且,王爷带着世子一起,那孩子只有五岁啊!” 听了后半句,义愤填膺的柳尚顿时愣住了:“世子?世子怎么会……” 话出口一半,柳尚自己想起来了,方才不久在营地里,确实有个小孩儿和他说过几句,难道…… 顾不得柳尚作何反应,舞语仙拉过愣在一旁的剑南枫,急忙吩咐道:“快走,王爷可能遇袭了,我跟你同去,可能……” 虽然不想做不详预料,但是既然柳尚与榭函孤注一掷,此次伏击必然不会轻松应付。 “可能我也帮的上忙。” 剑南枫显然还是不太相信,他隔过王妃看了看傻愣着的柳尚,不可置信道:“柳统领,你安排人手伏击王爷?这怎么可能?” 柳尚吸了口气,显然想要解释,但最终还是一言未发。 “别管他了,我们快走,明……明修他还与王爷在一起呢!”舞语仙拉着愣在原地的剑南枫就走。 “我也去!”柳尚像是终于拜托了石化一般,拔腿跟了上来。 营地门前,紫嫣已经在轿子旁边等了一阵,看见剑南枫带着王妃过来,正要迎上前去,几个人却像是风一样,猛地从眼前划过。 “诶,你们去哪!?” “好好呆着!” “好好呆着!” 舞语仙与剑南枫几乎异口同声,话落之时两人已经翻身上马,一前一后直奔京都而去。 剑南枫不时回头看向半张脸都红起来的柳尚,一时之间实在想不通,他为何要如此对待王爷。 他一个闲散公子哥儿,能有今日全靠王爷提拔。但是这几年来,柳尚不但没有丝毫感激,反而时常公开滋事,让王爷下不了台。 一向严苛的安和王却对他极尽宽容,不计前嫌一再升迁柳尚的军衔。 此次巡防营内乱,与王爷破格晋升柳尚为都统,由此而造成的人心浮动,也不无关系。 现在柳尚引人生事,不惜用苦肉计来陷巡防营于不义之中。即便如此,王爷依旧宽宥于他,这厮竟还安排人手伏击王爷!? 感觉到剑南枫的目光,柳尚仿佛浑然不在意一般,他从未想过榭函会当真下杀手,顶多是找几个流氓围追堵截一番,不让榭北行顺利入宫。 杀害亲王,榭函还没那么大的胆子。 但是有孩子在的话,恐怕造成误伤。 想到是自己将榭北行的行程告知榭函的,柳尚又加了一鞭,只想尽快确认世子的安稳。 不久之后,一阵血腥气味随着夜风吹了过来,舞语仙心头一抖,快马加鞭冲到最前面。 剑南枫远远看见有亮光闪动,便知前面有人交手,赶紧大喊一声,想要将王妃拦住:“前面危险,王妃稍待!” 挂心儿子安危,舞语仙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她一马当先冲在前面,怎奈夜色太浓,她实在看不清前面到底发生了何事。 暗处一只羽箭悄悄瞄准了狐裘裹身的舞语仙,暗淡月色之下,唯有她一身狐裘最为显眼。 暗箭飞出,耳边闻风转头之时,箭镞几乎已经近在眼前。 当! 没等她回过身来,一刀飞来,白羽应声落地,长刀触地不倒,已然穿地而入。 舞语仙转头,却见柳尚飞身过来:“你别穿这么显眼,大半夜给敌人竖靶子练箭吗?!” 虽然话不好听,但却是他救了自己。 看了看柳尚红肿的脸颊,舞语仙感觉这巴掌他挨的不亏。 “我可从来没有拉过柳沛涵下水,当时我们俩相隔数米,明明是楼上栏杆松动才导致我们二人落水的。这位柳统领,这么多年恐怕是恨错了人。”淡淡解释一句,代替道谢,舞语仙将身上的狐裘扯开扔下,伏低身子向前冲去。 正被榭北行推出去的米团儿,远远听见娘亲的声音,忍不住高声喊道:“娘亲,娘亲!爹爹他受伤了!呜呜呜……娘亲……” 榭北行胸腹各穿一枪,抬眸间看见舞语仙如同天降一般,可第三枪眼看就要冲她扎过去。 “当心……”榭北行的声音微弱,几乎到了自己都不可闻的地步。 不料舞语仙横身下马,从地上捡起一根长枪,冲到近前猛然在马上转身,竟以后背迎敌。 刺客见状大喜,正要就势穿透舞语仙后心,却不料一枪横扫而来。 紧紧跟来,柳尚见此枪法,顿时怔住。 第91章 薛家回马枪 回马一枪原本是薛家枪法,但是这一门武将仅有二女,又因受朝廷爱重,一个自小指婚先太子,另一个嫁入柳府成为当家主母,薛将军一身武艺,唯有回马一枪传了下来。 柳尚自小在院子里看母亲教姐姐练枪,寒来暑往从未间断。母亲去后,姐姐亡故,这一幕对他而言几乎到了刻骨铭心的地步。 挡开刺客,舞语仙才猛然间意识到,自己方才竟用了薛家回马一枪。下意识偷看柳尚的反应,见对方呆立不动,她心中也突然乱作一团,不知如何解释。 最恨的人,突然用了自己最怀念之人的绝技,舞语仙虽然替他唏嘘,可是却无暇分身。 米团儿哭着冲了过来,却没有一如往常扑进娘亲怀里,而是冲到榭北行身边,颤动着手想要帮他止血,可刚触碰到伤处,他的眼泪就涌了出来,根本看不清出眼前的创口。 舞语仙持枪凝视,刺客肩头受伤,他从未见过如此凌厉的枪法,顿时呆在原地。 剑南枫此时也杀了上来,见到王爷惨状,顿时啊呀呀大喊一声,血红着眼睛便冲了上去。 见他一人无虞,舞语仙扔了长枪,赶紧冲到榭北行身前。 他胸腹均是要害中枪,刺入挑出导致脏器受损严重。 米团儿两手满是鲜血,一边抽泣着,一边问道:“娘,娘亲,爹爹他,都是,为了,为了我……” 说罢,孩子放声大哭,舞语仙也不由眼中含泪,但还是打起精神安慰儿子道:“不用怕,当爹都是应该的。有你娘在,他死不了!” “嗯……”米团儿拼命点头,一边搓着眼睛,脸上尘土血污混成一团。 许是见到有人来了,榭北行心底一松,人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舞语仙简单检查了一下伤口,发现除了枪伤,还有一道刀伤。腿上虽有箭伤,但是也知道出处,附近有弓箭手埋伏。 她快速环视了一圈刺客,并未发现以刀做武器的。 心里虽有疑惑,可是眼下,还是救人要紧。 榭北行失血太多,若不是遇上她,今晚难逃一劫。 “照明!”舞语仙将火折子扔给米团儿,可是他实在惊慌的厉害,划了几下都没有打着。 剑南枫还在与刺客缠斗,舞语仙抬头看见杆子一样杵着的柳尚,没好气儿道:“还愣着,赶紧过来帮忙!” “是……是!”柳尚一改之前的嚣张,乖顺地应声上前,接过火折子,默默打开,像个灯架子一般支在舞语仙身后。 眼前瞬间亮堂之后,榭北行的伤情也尽收眼底,米团儿丛嘤嘤的抽泣,变成了痛哭流涕。 见过不少病伤,舞语仙也是头皮一阵发麻。 腹腔显然是长刀捅入之后,又转了一下,创口几乎没有规则可言,里面的脏器几乎可以看得见。 胸腔一个窟窿,索性避开了心肺,但是几乎洞穿身体,伤口极深。 舞语仙知道,这个情况在这荒郊野岭的是处理不了了,她迅速用针封了榭北行几大穴道,出血量立刻变小。 之后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这正是之前她挨了榭北行的板子以后,紧急时刻吞服的护心丹。 当时就自己吐槽过,这药丸未免过大了一点,本来想做改良,可是最近实在太忙乱,根本没腾出时间来。 塞进嘴里,榭北行根本没有反应,即便是舞语仙点穴刺激他吞咽,他也好似一尊石雕,毫无动静。 反射动作都没有了,舞语仙心中暗叫不好,直接将药丸咬碎,捏开榭北行的嘴,喂了进去。 柳尚见这一幕,一直僵硬的身躯终于有了点反应,他默的撇过头去,手里的火折子跟着移了位置。 眼前被自己的影子遮住,舞语仙看着灰白的榭北行,突然有一瞬失神。 年幼之时,外祖父薛将军战场重伤而回,留着一口气看了娘亲和自己一眼,就这么去了。 当时的情形与现在何其相似,仿佛猛然间,天地万物都成了灰白色,一如逝去之人失了血色的嘴唇。 意识到自己移动了光源,柳尚赶紧回正身体,唯恐贻误了治疗。 “王爷,他怎么样?”解决了几个刺客,浑身浴血一般的剑南枫冲了过来。 见此情形直接跪倒在地,哽了几下才算是把一腔泪水咽回了肚子。 “娘娘,您一定要救救王爷,属下知道您是神医,一定有办法的!属下求您了!”剑南枫生怕舞语仙不尽力似的,当即便磕了个头。 两手都在忙碌,舞语仙也没空去与剑南枫客套,简短回答:“你放心好了,他救了我儿子,只要还有一口气,我一定把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备车,我要立刻回王府去。” 剑南枫屁滚尿流地将尸体掀在一旁,将装运中毒士兵的马车拖了过来,这群人死的蹊跷,各个圆睁双目死状难看。 顾不得他们,舞语仙吩咐将榭北行小心放置,随后抱着米团儿跳上马车。 柳尚满手血污惊慌失措地站在原地,看着即将离去的几人,终于开口问道:“我,我怎么办?” 到底是个孩子…… 舞语仙心中,不知为何滚过这么一句话来。 “你自然是去宫里报信,王爷回旨说破晓入宫,若是不去便是抗旨。你把此处情形说明、上报,万不可再让王爷蒙受不白之冤!”舞语仙吩咐道,最后又加了一句,“既然身披战甲便要保家卫国,薛将军只有你和榭北行两个外孙,难道要为了一些不实传闻,就这样自相残杀吗!?” 说罢,她大喝一声:“走!” 剑南枫挥泪驾车,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柳尚呆立原地,大姨去世的早,他未得见过,只知道先太子妃是自家姨母。 当初,安和王召他入伍之时,柳尚还有万般不情愿,直到榭函找到他,说如此可以为姐姐报仇,这才披上战甲。 他怎么忘了,薛家是母亲的母家,他身上也有精忠之血,可如今,他竟做出如此不堪之事…… 抬眸看了看茫茫夜色,他知道此夜虽黑,可东方即将破晓。 守城卫兵刚刚换防,睡眼惺忪的一队人找到各自位置,靠着长矛正想再眯一会儿,突然一个“血人”拖着歪在一边的破车,向大门走来。 几人警觉,凑上前去一看,发现竟然全都是尸体。 “你,你是何人!?” “巡防营柳尚,要进宫面圣!” 第92章 柳絮儿前来作死 安和王府,薛管家双目猩红,看着如此的榭北行,几乎到了不能站立的程度。 “去我医馆取一些东西来,桑皮线、蒲黄粉,有多少拿多少!”舞语仙没空理会薛管家哆哆嗦嗦的提问,直接吩咐道,“医馆已经封了,叫苏苏出来拿给你就行,快去!” “快去呀!” 看着剑南枫呆愣愣站着,舞语仙不得不又喊了一声。 “是,是,属下这就去!”剑南枫这才反应过来,夺门要出之时,又转头说了一句,“娘娘,王爷就全拜托您了。” 舞语仙知道他们对榭北行的感情,可眼下作为医者,却需要近乎无情的冷静。 “知道了,你快去。” 婢女们炸了锅,端来热水替王爷清洗,一盆一盆清水转瞬便成了血水,来不及做处理只能先泼到院子里。 舞语仙小心翼翼做着清创,仔细观察榭北行脏器受损的情况。 米团儿守着一旁,轻轻摸着爹爹的脉搏,只有感受到他的心跳才能让米团儿安心。 府中忙乱,自然惊动了柳絮儿,片刻之后便见她花枝招展的过来了。谁也不知道,半夜三更的,她是怎么做到如此神速,便将自己捯饬成一副花街头牌的模样。 “表二小姐,您先别进去了,王妃正在里面救治王爷,受不得干扰。”远远看见一朵“绿云”飘来,薛管家蹙着眉头,便迎了出去。 柳絮儿听闻“王妃”二字,顿时两眉倒立:“什么‘王妃’!?薛管家我看您是没睡醒啊,这王府里多少年都没有王妃了,请您慎言啊!” 随即,她对着两个婢女使了眼色,二人立刻冲上前去,就要将大门推开。 薛管家红着眼睛,急忙上前:“真的不能进!你们俩个住手,否则别怪本总管家法处置!” 从未见过薛管家动怒,两个丫头顿时缩回手,紧张地看向柳絮儿。 “薛管家,这王府是你做主的吗!?”柳絮儿见装顿时气急败坏,她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眯起眼睛吼道,“这是多么不要脸的女人,才能做出这等丑事。已经被休了这么多年,居然大半夜溜进王爷卧房,不是想爬上王爷的床,还能是干什么!?” 舞语仙在屋内,想尽办法止血,根本没听见外面的动静。 一阵叫嚣之后,柳絮儿见屋内依旧,根本没人搭理自己,更为恼火。 “贱人!” 她撸起袖子搡开两个婢女,自己动手便要闯入。 “表二小姐请您自重,这里不能进,王爷受伤了,王妃正在诊治!”薛管家上前去拦,却被柳絮儿一把推开。 “老东西,就知道给这种娼妇作掩护,本小姐今天就要捉奸在床,让她舞语仙好好现现眼!” 米团儿摸着爹爹的脉搏,发现突然变得微弱起来,他赶紧跳起身来:“娘亲……” 也发现了情况不好,舞语仙皱起眉头,又拿出一颗护心丹来。 这次她也不费劲了,想要靠着榭北行自己吞下,是不可能了。于是直接扔进嘴里嚼碎之后,喂进榭北行口中。 米团儿赶紧捏着爹爹的脉搏,希冀地等待着变化。 门口,柳絮儿挣脱薛管家,推开门正看见这一幕,顿时尖叫着冲上前来。 “你个贱妇!”她将毫无防备的舞语仙推到一旁,一眼瞥见了米团儿,更是怒不可遏,“做如此下流之事,竟然还当着世子的面,你当真是……当真是……” 抹了抹嘴边的药渍,舞语仙瞪了柳絮儿一眼:“你赶紧让开,王爷重伤,若是耽误了,你吃罪不起!” “什么重伤!” 此刻榭北行已经被收拾干净,清洁整理过,盖着锦被自然看不出受伤的模样。 柳絮儿看了榭北行一眼,之后继续指着舞语仙骂道:“我看你就是用药迷了王爷,想趁着他昏睡图谋不轨,竟还买通了薛管家,舞语仙你好大的本事!” 说罢,她便上前去推搡,想要将榭北行唤醒:“你快起来看看啊王爷,这个娼妇当着世子的面,做出如此龌龊之事!您一定要重重责罚她!” 见柳絮儿如此,米团儿冲上前将她推开:“你别动我爹爹,他真的受伤了,再碰就会没命了!” 完全不相信此事的柳絮儿,眼睛里只有机会,只要此事让王爷看见个现行,那这个舞语仙这辈子休想再踏入王府半步。 那么,她入府为妃之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就算是彻底铲除了。 “你小儿懂什么!这女人满口谎言,你给我让开!”顾不得维持在世子面前的慈母形象,柳絮儿狠狠拽开米团儿,便要上前叫醒榭北行。 舞语仙正要上前阻拦,突然面前一个黑影,随后就看见柳絮儿飞到几米之外,重重栽倒在地。 剑南枫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屋,他就像是扔了一块破布一般,看都没看柳絮儿一眼,赶紧将手里的小盒子交给舞语仙回道:“娘娘您看是不是这些,苏苏姑娘说了,这盒桑皮线已经用雄黄熏过,可以直接使用的。” 舞语仙点点头,接过线来走到榭北行身边。 “接下来我一个人在这就行,你们都出去,我要开始熏香,任何人不要再进来了。”她低头看了看米团儿,轻声道,“去,你放心。” 知道此时不能继续留下,米团儿依依不舍地摸了摸爹爹包扎好的左手,低着头跟剑南枫往外走。 被掼在地上几乎背过气儿去,柳絮儿挣扎起身,见到眼前一幕忍着剧痛爬了起来。 “剑南枫!?你敢对本小姐动粗!?你们都被这贱女人下了迷魂药了!?什么受伤,什么单独医治,都是娼妇的幌子!你……你干什么!?你放开我!”柳絮儿骂的正起劲儿,突然被剑南枫薅着衣领拎了起来。 她两脚拼命挣扎,一边还不忘责骂。 “舞语仙,你个不要脸的娼妇!你……” 刚到门口,剑南枫便又将她扔了出去。 门槛很高,柳絮儿毫无防备,重重摔在院中。 “所有人听着,王妃在里面为王爷诊治,任何人不得打扰。”剑南枫说着,将佩刀抽出,站在门前,“若有违抗,本守备便将他就地正法,绝不姑息!” 柳絮儿甩开上来搀扶的婢女,挣扎起身想要与剑南枫理论,却脚下一滑突然倒地。 她感觉脚下不稳,摔倒在地之时,手上也沾了不少滑腻腻的东西,下意识举起手掌一看,顿时惊叫起来:“血!” 第93章 丹书铁券 屋内,做好准备工作,舞语仙拿出麻服散兑入白酒。 这里是榭北行的卧房,也是三年王妃五年废妃的舞语仙,第一次踏足的地方。 房内摆设几近寡淡,除了供桌书桌,便只有这张软塌,别无长物。 不少药材都只能堆在地上,舞语仙可笑自己为王爷治一场病,这条件竟还不如寻常百姓家。 取出两根十寸银针,舞语仙深深刺入人中、合谷穴,可榭北行依旧毫无反应。 她无奈只能戳破他十指,殷红的血豆从指间冒出,榭北行的睫毛终于抖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知道他受伤极其严重,舞语仙赶紧将麻服散端过来,托着他的头准备喂下。 缓缓看了看自己捆的像粽子一样的躯体,榭北行抿着嘴不肯饮服。 “不过是麻服散罢了,一会儿我需要将伤口缝合,不服药你会疼死。”舞语仙无奈,这家伙都到这步田地了,竟还对自己这般提防。 “你……为何……不宣太医……”榭北行吃力地喃喃道。 “现在几更天啊,进宫需要合符,还得将太医请出来,再详述病情,会诊请示。恐怕到不了那时候,你就已经凉了。”舞语仙有些后悔,为了保证麻醉效果,这才把他唤醒服用麻服散。 早知道如此啰嗦,不如撒一点迷药,管他效果如何。 “你这伤势经不起等,快喝了。”舞语仙端起药碗,就往榭北行嘴边送,他极力往后躲避,这场景像极了恶女下毒的场面。 “等,等一下。你去,拿一样东西。”榭北行撇过头,用目光示意。 舞语仙随着视线看去,那里唯有一只供桌,上面供奉先皇御赐的丹书铁券。 “你是说,那个?”舞语仙不解。 榭北行微微闭上眼睛,显然是快要支撑不住了:“你师出无名,给一个王爷医治,若是,我有个好歹,你,你,你死定了!” 见他还能刻毒地诅咒自己,舞语仙突然觉得,是不是不缝合等着苍蝇来光顾他更合适一些。却不想下一句,这家伙竟然让她将丹书铁券带在身上。 “皇爷爷御赐的,你好好收着,若本王有个意外,能保你一命。” 舞语仙看了看这块铁板,未决敢动,想到的第一件事却是:这么大一个东西带在身上,有多不方便!? “你放心,我的医术我自己有数,你只要肯配合,马上开始缝合,定能保你性命!” 舞语仙怀疑这家伙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这时候,竟还能想到顾忌她的安危。 “带上!明修……不能一个至亲也没有……不然,本王绝不服药。” 虽然心里不舒服,觉得这家伙是看不起自己医术。但是榭北行对儿子的这份心意,舞语仙是领情的。 她三下五除二将丹书铁券捆在身上,用外衣盖住,之后用手拍了拍,发出两声闷响,问道:“这下行了?” 榭北行脑袋一沉,倒在塌上:“拿来,我喝!” 服下麻服散,榭北行彻底失去了知觉,舞语仙抓紧时间开始缝合。 打开纱布,鲜血淋淋的伤口展现在面前,虽然经过前期检查,但是真的打开纱布之后,伤情还是让舞语仙瞠目结舌。 胰脏几乎碎裂,腹腔里都是淤血,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比起外伤撕裂的程度,脏器伤还算平滑。 可是所有伤口破裂得都很严重,需要一点一点缝合。 不知过了多久,舞语仙只觉得头晕眼花,全靠满屋子苍术白芷的味道,提着精神。 腹部处理完毕之后,她小心打开胸腔的伤处。 这里没有脏器受损的情况,但是前胸伤口极深,需要缝合几层。 沾了沾额头的汗水,舞语仙长呼了一口气。行医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连续如此长时间不断缝合,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她知道自己这是透支体力过于严重了。 若是能补充一些糖水会有帮助,可是现在她不能停,也没有时间重新熏蒸屋子了。 摸出银针,舞语仙对着自己的合谷穴便戳了下去。 不得不说,疼是疼了点,但是提神醒脑。 轻嘶了几声,舞语仙拔掉银针,继续缝合伤口。 榭北行灰白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一些,大范围出血总算止住了。 但是他依旧深度昏迷着,舞语仙只用了些许麻服散,但又不敢过多,生怕这家伙一睡不醒,更为致命。 探了探榭北行的脉搏,舞语仙决定不再加大麻服散计量,抓紧时间尽快缝合胸部伤口。 剑南枫持剑在外守着,柳絮儿终于知道了真相,惨白着脸,呆坐在地一直没有反应。 周围众人也没有一个上前搀扶的,任由她坐在一片血水上面,绿罗裙沾染成了黑色。 “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了……”许久,薛管家抬起头,往屋里瞧了瞧,虽然着急却也不敢打扰。 “我相信王妃,王爷一定会吉人天相的。”剑南枫见管家面色憔悴,忍不住劝道,“这里我守着就行,您先去歇歇,有任何消息,我第一时间知会您。” 薛管家本还想挣扎一下,刚挪了挪脚步,已经麻木的两腿差点趔趄倒地。 “去歇歇,折腾小半夜了。”剑南枫赶紧扶着薛管家,吩咐婢女带他下去。 看了看屋内一片寂静,薛管家埋怨着自己不争气的腿:“辛苦大人,王爷有任何需要,请您及时告知老奴一声。” 剑南枫点了点头,目送着薛管家离开,顺便狠狠瞪了柳絮儿一眼。 这女人,差点害死王爷,等一切落定,他定要告知王爷这女人所作所为。 想要进王府!? 下辈子。 婢女们见她失魂落魄,忍不住上前安慰:“小姐,地上凉,您起来等。” “王爷还不知何时能出来,您先起来。” 柳絮儿挥动双手,将两个婢女赶开:“别动我!王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不活了!” 说罢,柳絮儿突然捶着地面开始痛哭流涕,剑南枫皱起眉头呵斥道:“要死死远一点!别在这吵闹!王妃还在里面为王爷诊治,你不想活别妨碍别人!” 柳絮儿停止哭闹,抬起一双泪眼,早不见了方才的嚣张气焰,换成两行清泪,缓缓流在脸上。 “剑大人,小女子一时失察,绝不是有意冲撞王爷的。只不过,舞语仙诡计多端,您怎么放心让她独自面对王爷?若是她存什么歹心,您此举不是完全将置王爷于危险之中了吗?” 第94章 弥留中获罪 剑南枫冷冷看了柳絮儿一眼:“你还是想想自己,王爷重伤之际,表二小姐如此行径,应该不适合继续留在王府之中了。我要是你,现在就收拾东西离开。等王爷醒来再逐你出门,岂不是太难看了!?” 柳絮儿脸色顿时惨白:“逐我出门?凭什么赶我走!?我可是王爷请进门的,我可是未来的王妃!就凭你,也想赶我走!?那个舞语仙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般死心塌地地护着她!?还是你们俩早就勾搭成奸,所以才这般回护!” 剑南枫闻言浓眉倒立,向前两步恨不能将这毒舌直接灭了。 刚刚出门不久的薛管家却在此时冲了回来,一边跑着一边喊道:“大人,宫里来人了,必须要见到王爷!老奴安排人在前院周旋,想必阻拦不了多久,怎么办!?” “什么!?”收回瞪着柳絮儿的视线,剑南枫看了看屋内的灯火急道,“怎么回事?!宫里派了哪位公公前来,难道堂堂王府他也敢硬闯不成!?” 薛管家赶紧摇头:“不是内官,是,是晋王爷!” 剑南枫怔在原地,半晌再回过神来:“我们推测,就是晋王下此毒手,陛下怎么会让他来看王爷呢?” “恐怕不是看啊。”薛管家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低声说道,“说是王爷应该黎明入宫,却到现在迟迟不露面,这是藐视皇威。晋王此来,是追究这件事的。” 刻意离开房门一段距离,剑南枫走到薛管家身边,压低声音说道:“王爷受了重伤,几乎致命,如何能入宫复旨。这晋王难道不知道吗?柳尚,不是去宫里说明情况了吗,他人呢?” 听见柳尚,薛管家自然一脸茫然:“这……没听晋王提起啊。大人怎么办,这晋王可不听解释,偏要硬闯呢!” 剑南枫看了看屋内,只得上前询问:“娘娘,王爷情况如何了,晋王到访要追究王爷误时未入宫的事情,眼看就要闯进来了。” 舞语仙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叹了口气道:“我尽量快,还有一道伤口没有处理完,你们再坚持一炷香时间。” 说罢,她加快了手里的动作,长时间紧紧捏着针的手指,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深呼了一口气,舞语仙集中精神,手指终于不抖了,只是她此刻的脸色比起躺着的榭北行,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是,王妃放心,属下拼死也会守到最后!”剑南枫拱了拱手,便听见院外一阵喧闹。 “本王有圣旨在手,来看看自己侄子,你们这群狗奴才,也敢阻拦!?” “小的不是阻拦,主要是王爷重伤,正在救治,实在不能见客。” “请王爷前厅饮茶稍待片刻,只要救治结束,小的立刻引王爷前来相见。” 家奴们显然阻止不了晋王,只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伴随着低沉的声音:“那就不必了,本王有腿有眼睛,自己进来看就行。” 剑南枫瞬间紧张起来,此时晋王已经走进内院,他也只能跪地行礼:“下官剑南枫见过晋王。” “哼……”晋王并未理会众人,抬步就上了台阶,就势便要推开房门。 剑南枫见状,也顾不得尊卑有序,赶紧上前阻拦:“晋王万万不可,王爷重伤正在医治之中,紧要关头不可打扰啊。” 晋王看了看剑南枫冷哼一声:“即便是你家主子见了本王,也是要尊称一声叔父的,你一个家臣,不入流的小官,竟也敢阻拦本王的道路!?” 薛管家赶紧上前打岔:“晋王爷,剑南枫不是这个意思,他作为王爷近卫,保护主子是第一要旨,一时情急才出言不逊,绝不是对王爷不敬。我家王爷确实伤重,还请您明察。” 剑南枫被薛管家挡在身后,他匆忙透过房门缝隙向里面看去,只见到舞语仙依旧埋头忙碌着,不见丝毫松懈。 想必王爷伤情依旧紧急,剑南枫暗自叹息,回头看向晋王,目光中闪烁出几分怒意。 像是感觉不到对方的不满一般,晋王扬起眉毛,一副惊讶的神情:“哦?!北行他受了重伤?为何不宣召太医前来诊治呢?!难道,里面是府医,还是巡防营的军医?若是这些人都能应付,想必也没有多么严重。” 说到此处,薛管家也不由的张嘴结舌。 别说情况紧急至此,根本来不及去宫里请御医。 即便是请来了,以之前安和王府与太医院的关系,那些御医即便不落井下石,也很难将王爷从鬼门关拉回来。 眼下他们能信任的,唯有舞语仙。 可是她身份尴尬,实在不知如何向晋王解释。 看到二人沉默,晋王双目一凌,陡然怒道:“被本王说中了!?大胆,本王为陛下传旨,你们竟敢矫词抵抗!” 正说着,地上一个满身脏污的女子突然冲了上来,揪住晋王回道:“王爷,您快救救安和王,他确实受了伤,但是里面的不是什么大夫,是之前被王府休弃的废妃舞语仙!” “什么?”晋王显然没想到此节,他看了看薛管家和剑南枫,一脸讥讽:“王爷受伤,里面不是大夫,而是之前的王妃?你们家王爷,当真是好雅兴啊!” 言罢,他推开二人,直接进入,柳絮儿则是像斗赢了的公鸡一般,趾高气扬跟在晋王身后。 只是她一时失察,实在跟的太紧了一点,晋王只觉得一股血腥气从身后飘来,转头看见脏兮兮的柳絮儿顿时怒道:“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凑在本王身前?!” 一句什么东西戳的柳絮儿顿时变了脸色,可她不敢忤逆亲王,只能生生咽下,低眉顺眼地回道:“小女子是柳大人次女柳絮儿,见过晋王。” 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晋王冷哧一声:“都说我这侄子不近女色,可做柳下惠,如今看来却是有了新欢也不忘旧爱,忙得很啊!” 柳絮儿正想继续跟上前去,却被晋王护卫阻挡开,却不耽误她伸长了脖子,只等着看舞语仙如何收场。 房门打开,舞语仙正弯腰附身,而她面前的榭北行赤裸上身,正躺在榻上。 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这景象实在让人浮想联翩。 “本王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啊!?”晋王做了个非礼勿视的神情,但却是没有半分要回避的意思。 舞语仙俯下身子,线头咬断,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更是有几分不堪。 “贱人,你在干什么!”柳絮儿隔着众人和一道房门,跳脚大喊,让整个场面更为尴尬。 腰几乎快要断了,舞语仙本应用烤过火的剪刀裁断最后一针,可是她实在累的眼冒金星,再加上有人闯入情势紧急,这才出此下策。 缝合已经完成,她缓缓直起腰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了。 第95章 替王爷入宫 薛管家赶紧上前,将她扶了起来:“王妃,您不要紧。” 剑南枫看了看榻上双目紧闭的王爷,又看了看脸色好不到哪里去的王妃,赶忙问道:“如何,王爷如何了?” 舞语仙抬起眼皮,只这么一个动作,就好像用尽了全是气力一般:“能做的都做了,目前只能听天命了。” 本想听闻一句无恙,却得到这个答案,剑南枫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今天是关键时刻,你们好好守着他,若是傍晚能醒转,便不要紧了。”像是怕吓坏了剑南枫,舞语仙又被补充了一句。 晋王缓缓上前,瞥了一眼刚缝合好的伤口,脸上露出一个意外的表情:“舞姑娘,这是你的手笔?” 没有余力招呼任何人,舞语仙垂下头淡淡道:“王爷觉得如何便是如何,小女子需要休息,还请王爷见谅。” “慢着!”晋王喝道,“本王前来传旨,北行昏迷不动,你若是再走了,本王岂不是来了一个笑话!” 薛管家担心地看了舞语仙一眼,低声问道:“王妃,您还好?” “饿了,给我弄点吃的。”舞语仙这话说的掏心掏肺,从昨晚起就没吃饭,眼看着天都亮了,再加上忙碌这一宿,她现在只觉得前胸贴进了后脊梁。 以至于说到“吃的”二字,舞语仙就忍不住咽了一口,这一下只感觉更饿了。 “好好好,老奴这就为娘娘传膳。”薛管家忙不迭应道。 晋王瞥了一眼舞语仙,见她脸色惨白形容憔悴,确实疲惫不堪。 至于榻上的榭北行,双目紧闭看不出生死。 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他此行的目的。 不论生死,榭北行今日必须进宫述职。 “来人,请王爷起来。若是不能回话,也应当进宫中将养。比起这等半路出家的大夫,还是宫中御医更靠谱一些。” 众人眉头紧锁,伤重之人最忌讳挪动,这是人人皆知的道理。 陛下忌惮王爷已久,如今这般模样入宫,几乎等于送羊入虎口一般。 此时,偏有柳絮儿隔着人墙喊道:“晋王英明啊,小女子愿意随侍入宫,伺候在王爷左右,还请晋王开恩允准。” 见有人支持自己的提议,晋王大手一挥笑呵呵道:“准了!” “不行!”舞语仙怒气升起。 自己这辈子从来没这么累过,好不容易把榭北行一条腿从鬼门关拉出来,这就有人要出幺蛾子,给他塞回去。 这怎么能行!? “你说什么?”晋王缓缓将目光移到舞语仙身上。 与榭函一样,晋王有一双鹰隼一般的眼睛,狭长眸子里叼着一颗小指甲盖大小的眼仁儿,显得整个人阴测测的。 “他是我的病人,现在绝对不能移动!”舞语仙毫不退让。 “宫中陛下等着榭北行付复旨呢,怪罪下来,你舞语仙能担待的起吗!?”晋王拱了拱手,用皇帝来逼迫众人。 舞语仙笑道:“柳尚应该已经入宫,将安和王遇刺之事和盘托出了。即便是陛下要问话,现在也不可能从安和王口中听见半句,他如此模样,如何能进宫面圣!?” 晋王怒道:“那也不能等!中宫娘娘感染瘟疫,正在等着榭北行说明瘟疫传播原因!” 此话一出,众人愕然。 “皇后娘娘……得了瘟疫之症!?”舞语仙失声问道。 片刻之后,舞语仙拖着疲累不堪的身躯坐上了车轿,却没有精神去搭理对面一脸怒气的晋王。 许久未进宫过了,上一次进宫还是大婚之后,去向皇上谢恩之时。 虽然皇帝是个阴沉性子,但是皇后娘娘却是明艳爽朗的,就像是深宫之中一束暖阳。不仅是几面之缘的舞语仙对她印象极佳,宫中众人也是无不称赞。 入宫时,皇后娘娘曾抚着她说,榭家这些男人都是外冷内热的性子,北行自幼丧失双亲,你要多关爱他几分,定会琴瑟和鸣的。 一转眼依旧八年了,如今舞语仙早已经是废妃之身,一切恍如隔世一般。 “本王真的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与舞相长女同乘一车。”晋王打量着舞语仙,淡淡说道。 微微吸了一口气,舞语仙刻意避过晋王的目光,撩开车帘向外观瞧。 京都还在封闭之中,街道上空无一人,显得很是荒凉。 只不过,瘟疫之事原本就是榭函嫁祸,巡防营从未有过疫症,却要劳民伤财到如此地步。 一眼看尽都城寒凉,舞语仙心头没有丝毫解忧,反倒是更为郁郁,转回头来面对晋王之时,脸上难免显露出不屑的神色。 “家父五年来不闻不问,王爷就无需刻意提到他老人家。我现在独身一人,并不需要依仗何人,自由自在岂不快哉。” 舞相这些年在皇宫之中,为了讨得陛下欢心可谓无所不尽其极,亲生女儿也能舍弃,放在宫中抚养,任由皇帝将她培养成一个奸细,再嫁入王府。 明知榭北行是骁勇战将,从不将朝中重臣放在眼中,更别提是一个在家无宠的臣女。 他却依旧派人送信,要求舞语仙汇报安和王的一举一动,丝毫不介意若是被发现,舞语仙会落入何等境地。 即便没有假死脱身,一走五年的间隔,舞语仙也因为从未向舞相汇报任何情况,而成为一颗弃子了。 晋王略感意外,印象之中,舞语仙一直是个养在宫里唯唯诺诺的小丫头,对陛下和舞相言听计从。只要是二人的吩咐,她没有敢忤逆的。 而今一张口,竟是要断绝与舞相父女之情的意思。 “你?不靠舞相?哈哈哈……”晋王冷笑几声,缓缓说道,“舞语仙,你是不是忘了方才在安和王府,夸下了什么海口了?!若没有舞相撑腰,你这次入宫,必死无疑。” 感情牌打完了发现没用,晋王开始用威胁的口气了。 舞语仙无奈瞥了他一眼低声道:“自然记得,这也是小女入宫的目的。麻烦晋王爷让马车快一些,延误了病情,可不能算在我头上!” 看着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晋王狞出一脸奸笑:“你可是承诺三天时间,一定治好皇后的病,否则……” “愿意抵命!”舞语仙斩钉截铁打断了晋王的话,再次催促道,“快些走。” 没有理会舞语仙的催促,晋王微微摇头:“本王与舞相也算是至交,却没想到今日要将他的女儿送往鬼门关。此前听闻你痴恋榭北行,本王还不相信,今日一见算是不得不信了。你为了他,竟然愿意以命相酬。替他进宫,还夸下海口要救治皇后!” 第96章 柳尚被关起来了 除了为榭北行争取些许恢复的时间,舞语仙也是为皇后患病心焦。诺大的皇宫,唯有这一个性情女子,若是就这样成为莫名其妙的牺牲品,实在太过可悲。 剑舞语仙沉默不语,晋王继续开导:“年轻气盛,少女怀春都是有的,本王也能理解。只不过已经说了这么多,你这脑子即便再发热,现如今也该冷静了。只要你愿意按照本王所说的向陛下回禀,承诺为皇后治病一事,本王愿意替你保密。舞相那边,本王也可帮你斡旋,让舞小姐尽快回相府。如何?” 原也有些奇怪,自己提出替榭北行入宫,为皇后娘娘诊病,并且找出病因。虽然提出以命相抵,可是晋王完全可以不理会自己。如今的舞语仙人微言轻,早就没有了当年的地位。 可不料想,晋王居然一口答应下来。 弄了半天,这老狐狸竟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舞语仙抬起眸子看着晋王,心中不免好奇。 皇帝忌惮榭北行很好理解,毕竟他是先皇指定的太孙,对皇帝是个威胁。 可晋王针对榭北行又是什么道理,即便是扳倒了他,皇位也会由皇子们继承,无论如何也不会轮到他的头上。 莫非是被皇帝驯化得厉害了,居然情愿作出如此有违人伦之事,陷害自己的侄子,只是为了稳固自己皇兄的皇位? “你想让我说什么?”舞语仙试探开口。 以为终于劝动了这丫头,晋王鲜有地露出几分笑意:“很简单,你只需要说明,榭北行所受的伤全部都是自己故意为之,只为了卖个苦肉计,避免陛下追责即可。” 听了这个建议,舞语仙差点笑出来,她忍着嘲弄的神情,故作认真地问道:“其他的伤势还有办法说明,可是王爷腿上的箭伤又如何解释?难道,他伸出腿,然后拉弓射上去的?以弓箭拉满到腿的距离,这也实现不了啊。” 晋王摆摆手:“舞小姐无需考虑这些,只要按照本王的话说就行了,陛下也不会细究的。” 舞语仙微微扬眉又问道:“那皇后娘娘的病怎么办,瘟疫可是过人的病症,整个皇宫都会有危险的。” 晋王再次不以为然道:“无妨,只要确认了榭北行欺君罔上,定了他的罪。瘟疫之祸自然迎刃而解,不日便会攻克。” 心里一阵冰凉,舞语仙看着春风满面的晋王,却感到无比寒冷。 这是榭北行的亲叔叔,当年先太子可是晋王一奶同胞的哥哥,为何要对自己亲大哥的遗腹子,下此毒手呢? 以前并未觉得,如今对榭北行死心了,舞语仙却替他感到悲凉起来。 一个大赫朝,一座皇城,一群血亲,却偏偏没有一人能给他丝毫亲情。 “记住了吗?面见陛下可别心慌,就按照本王所说,定可保你无虞!” 面色惨然,舞语仙抬眸这才发现,已经到了宫门前。 几个太监正忙忙碌碌,将几个个血肉模糊的尸体抬出宫门,就像垃圾一般扔在门口一辆平板车上。 舞语仙定睛一看,虽然已经皮开肉绽,但他们脖子和身上裸露出的皮肤,还是可以清晰看见一道道血疹。 这些人,不就是死在京郊的那群巡防营士兵吗? 许是看见舞语仙脸色惨白,晋王也掀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随后厌恶地将车叫停:“你们几个是哪个宫里的,怎的如此办事!这里是朱雀门前,容得你们这番玷污!?” 几个内官见到晋王,慌忙跪地行礼,原本匆匆忙忙也没放得稳妥,一具尸体便从车上滚落下来,发出一身闷响。 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个人身上得血疹不仅是通红,而且根根分明突出,仿佛珊瑚一般,要冲破皮肤而出。 舞语仙忍不住走下马车,凑到尸体跟前认真观察起来。 断肠草是没错,但是这些人一定受过其他药物影响,不然不会出现状况。 就在舞语仙准备仔细检查一番之时,突然有人从身后拉住了她。 “你在干嘛!?”晋王掩着鼻子,嫌弃地看着她,“陛下还在等着,你可别在这沾染了尸臭,殿前失仪,连累了本王!” 舞语仙却顾不得这些,她抬起头来问道:“这些尸体是从哪来的,押送他们过来的人呢!?” 内官们面面相觑,好在他们之中有一个人当差时间较长,看了半天总觉得舞语仙眼熟,此时虽然想不起她到底是谁,但是印象之中是位贵人。 “回禀阁下,这都是柳统领带回来的瘟疫患者,由于忍受不了病痛,这才选择自裁。奴才们正要把他们拉出去,焚烧深埋,还请您退后几步,别沾染了病气。” 听了这话舞语仙顿时愣住:“什么自裁,他们分明是与王爷一同遇刺的,这话是谁传的,是柳尚吗!?我要与他对质!” 想起这小子在京郊的变化,舞语仙以为他能分清楚是非曲直了,却没想到竟然还在冤枉榭北行。 晋王上前冷冷道:“舞小姐这是何意,此事由陛下认定,自然不会有误。莫非,你要质疑圣裁?” 舞语仙赶紧摇头:“自然不是,只不过当时我也在场,柳尚他……” “柳统领擅离职守私自返京,已经被刑部羁押等候发落了。本王劝你一句,别再和阶下囚套近乎,小心将自己的性命一并赔上!”晋王冲着内官们使了个眼色,“这等脏污之事,赶紧收拾了!” 舞语仙被拉回车上,生生看着原本作为证据的尸体,就这样拉走了。 晋王显然已经开始失去了耐心,对舞语仙的话语越发冰冷起来:“方才本王交代你的话,舞小姐可都记下来了?!” “御前不比其他地方,有一点行差踏错,整个相府都会受到牵连。舞相到底生养你一场,还请舞小姐考虑清楚!” 晋王盯着面前的小女子,直到她缓缓垂下头去,一双眸子黯然无语,这才回过头来命令车夫继续前进。 下马石到紫宸殿还有一段距离,舞语仙一直被晋王盯着,如芒刺背。 可是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此事显然是有人处心积虑想要置榭北行于死地,柳尚已经为此付出代价,她不可能再助纣为虐。 大殿之上,之前在安和王府见过的几位太医,正在叽叽喳喳与陛下议论着什么,见到晋王与舞语仙进来,众人顿时宁静。 又看见舞语仙的太医们,则是一脸凝重,彼此之间交换了一个她怎么来了的神情。 皇帝并没有注意装束普通的舞语仙,他跳过晋王头顶,向殿外看了看,发觉再无他人之后疑惑道:“不是让你去安和王府宣召吗,安和王何在!?” 第97章 慷他人之慨 舞语仙不等晋王回答,先一步上前道:“启禀陛下,安和王京郊遇刺伤势沉重,经过连夜救治尚未醒转,小女替王爷入宫给娘娘诊病,还请陛下恕罪!” 晋王没料到,之前那个唯唯诺诺大气都不敢出的丫头,竟然上殿抢白,丝毫不顾天家尊仪。 “你……” 没等晋王发难,皇帝低下头,仔细看了看面前的女子,随后到抽了一口冷气,指着舞语仙喊道:“这,这……这不是……” “臣女舞语仙,叩见陛下!” 听到这个名字,皇帝仿佛被雷击一般,半天才开口道:“语仙!?真的是你!?这么多年你去哪里啦!寡人与舞相一直以为你死了!” 真正的舞语仙自小长在宫中,与陛下还是有几份感情的,但是此刻她没有时间与皇帝解释,赶紧叩首道:“陛下,此事容臣女随后详述。现在皇后娘娘病重,请准许臣女为娘娘诊治,找出病因,还安和王一个清白。” 听见这话,皇帝收起关切的神情,冷着脸问道:“你!?宫中太医们都束手无策,你能诊断出什么!?念在你流离失所多年,朕便不与你计较,即刻回相府去。” “陛下!”舞语仙却不为所动,当着众臣与太医面前,掷地有声地回道,“臣女这些年以行医为生,也诊断了不少疑难杂症。宫中太医对安和王府中张嬷嬷的病症同样束手无策,最终也是经过臣女之手治愈的。还请陛下恩准,让臣女为皇后娘娘诊治!” 皇帝闻言缓缓抬起眸子,看了看各个羞愧的太医,冷冷问道:“可有此事!?” “启禀陛下,此事,此事,实在是蹊跷。那老奴原本已经几乎气绝,可是这位舞小姐不知用了什么邪术,突然又有气儿了。”一个太医支支吾吾道。 “不仅如此,这位姑娘行针凶险,专门用旁门左道,使险招放血。皇后娘娘凤体精贵,万不可让此女胡闹啊!”另一人也开始危言耸听。 舞语仙看着两人冷冷道:“二位大人学艺不精,技不如人,便说旁人的是巫术险招。可不知二位大人的精湛医术,可有为娘娘带来丝毫帮助!?” “你……!别以为侥幸治好了一个老奴,这就有了和太医院叫板的资本!” “不过是个弃妃罢了,整日混在王府之中,不知所谓!” 见他们说道皇室头上来了,皇帝脸色一沉,轻声哼了一声。 太医自知僭越,低头行礼:“臣失言,还请陛下赎罪。” “皇后所患一定不是瘟疫,你们诊治这么久,连这个都不知道,也敢要求陛下恕罪!?”舞语仙借机嘲讽道,“未见皇后娘娘,我也敢下次诊断,你们可敢与小女子打个赌?” “皇后所患绝对是瘟疫!舞语仙你休要信口雌黄!”晋王也急了,插言道。 “好!”舞语仙起身回怼道,“若娘娘所患确为瘟疫,我愿以性命相抵,如何?!” 本以为自己这话,会引起众人的震动,即便是不会立刻答应,也会为之震动一二。 却不料话音刚落,舞语仙看见周围人脸上全是不屑之意。 “你抵命?”一个身着官袍的男子冷笑道,“皇后娘娘贵体何等金贵,身份何等尊贵,就凭你拿什么替皇后抵命!?” 其余人立刻随声附和,晋王拉长了眸子,看着舞语仙,脸上全是就等着你怎么死的神情。 给她指了明路,偏偏不听,真以为皇帝是这般好糊弄的!? “语仙,你才回京很多事情尚不清楚,朕准你回府休息,退下。” 皇帝转而看向晋王道:“让你去把安和王带来回话,怎么这么点事情也办不好。陈卿立刻拟旨,晋王你带着朕的圣旨去安和王府,定要把安和王给朕带来!” 虽然心底很是不高兴,好在皇帝依旧站在自己这边,晋王低头应道:“臣弟遵旨!” 可现在,正是榭北行恢复的关键时刻,若是生生搬进宫里,估计连朱雀门都进不来,就没气儿了。 晋王斜着眼睛瞥了舞语仙一眼,轻声低语道:“不听本王的,知道厉害了吗!?就凭你还想把榭北行从泥潭里拉出来?不过是多一个步骤,本王乐意奉陪!” 眼看着两条人命在手,若是榭北行被冤枉入宫,即便是舞语仙缝的足够结实,没有因伤而亡,恐怕也会被扣上督军不利的帽子。 原本巡防营出现瘟疫,就算坐实也罪不至死,可现在皇后娘娘染疾,若是因此薨逝,身犯大逆之罪,即便有先帝所赐丹书铁券,榭北行也必然要受极刑。 舞语仙想及此处,扑通一声再次跪倒:“皇上,请允许臣女为皇后诊治。若有任何问题,臣女愿意以丹书铁券为注,上交陛下!” 说着,她将系在身上的丹书铁券解了下来,双手捧出展示给皇帝。 高位之上,榭着眯着眼睛,看着这块经由自己父皇之手,亲自赐予榭北行的丹书铁券。 多年之后再见,依旧是震动不已。 这不仅显示出先皇对这位皇太孙的偏爱,更是对自己这个儿子的不放心。 彼时榭着刚刚被确立为太子,父皇便将自己的遗诏连同这丹书铁券,一并当众赏赐给了榭北行。 这几乎等于狠狠打了榭着的脸。 每次想到当时的场面,榭着都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的手紧紧握着龙椅的扶手,这丹书铁券比起隔代传位的诏书,更为致命。 它不仅在告诉世人,现在的皇帝,他的皇位是替侄子先占着的,而且也在隐射榭着此人,是个阴险到可能谋害皇太孙的卑鄙小人。 看着皇帝脸色逐渐成了坏死的猪肝模样,晋王也是一脸诧异。 他没想到,一直供奉在安和王府里的丹书铁券,竟会出现在这小女子身上。 榭北行到底想干什么?! 原本板上钉钉能够将榭北行下罪,以他伤情来看,别说拷问了,即便是将他从塌上拖下来,恐怕都能要了命。 可是丹书铁券对于他这位四哥诱惑力太大了,若能堂而皇之地收回,这位皇帝绝不会放过这机会。 晋王抬眸本想进言,却见陛下近乎癫狂地喊道:“你此话当真?这丹书铁券你能做主献上吗!?” 晋王心底一沉,暗道一声:坏了。 第98章 皇后病势严重 舞语仙掐准了皇帝的七寸,这张丹书铁券,一直是他的心病。诏书是不可能有挽回余地了,但是丹书一直立在安和王府,更让他日夜难安。 “自然!”舞语仙爽朗回答道,“此物是臣女替王爷将露出的脏器一一缝合之时,安和王亲自所赐。” 虽然舞语仙说的云淡风轻,但是话里的场面却引起在场众人不适。 晋王虽然没看见榭北行危重之时,但是见他如今奄奄一息的模样,也可推想出当时危急程度。 但是他必然不会为安和王发声,只是淡淡站着。 太医们却有些立不住了,纷纷开口问道:“安和王到底怎么了?” “居然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势,脏器都受了伤,还需要缝合?” “你?能做这么复杂的缝合?你一个人?” 皇帝微微看了晋王一眼,对于榭北行遇刺,他是相信的。但是他伤到什么程度,确实没有相信过一个字。 晋王感觉到皇帝目光转来,赶紧做出了一个茫然无知的神情:“陛下,臣弟入府的时候,只看见安和王裹着纱布,人事不省。至于到底伤成什么样,并未亲眼看见。” 舞语仙冷冷回道:“来报信的证人柳尚,已经被晋王按住,作为证据的尸首也被拉出宫去了。此事要想查明,恐怕还需要陛下亲自降旨才行。” 这个屎盆子到底是谁端出来的,舞语仙自然有数,没有皇帝的授意,这么大的事情谁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是既然晋王这么喜欢当跳梁小丑,那她也不介意把他拖出来,连屎带汤地都扣上去。 “臣,臣弟没有啊!”晋王顿时慌了,原本是要给榭北行定罪的,怎的最后矛头转过来戳在自己脸上了,“舞小姐,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啊!” “陛下明鉴!”舞语仙磕了个头,镇定说道,“城郊遇刺之时,臣女也在当场,柳尚就是经过臣女和剑南枫大人授意,这才先进宫报信的。他不仅自己前来,还带着证实刺杀和巡防营瘟疫之事的尸首。可是方才路过朱雀门的时候,臣女亲眼看见那些尸体被晋王下令拖出去焚烧掩埋。他也亲口承认,柳尚柳都统也已经被关入大牢。宫中多年未入,臣女不知规矩。可能晋王已经执掌大权,那就是臣女多嘴,还请晋王见谅!” 说罢,她转过身来,向晋王磕了个头。 在大殿之上,皇帝还在,臣女向亲王行大礼,这本就是将晋王架上火堆。舞语仙这话里话外还充满了这宫里到底谁说了算的意思,更将晋王扣上了一顶瞒上欺下、欺君罔上的大帽子。 晋王赶紧跳开,躲过舞语仙这一礼,慌忙向皇帝解释:“陛下,臣弟绝无此意,此事也不是臣弟能做主的,还请陛下明察!” 榭着看着底下这几个人,一时之间有一股如鲠在喉的感觉。费了这么大的气力,就为了将榭北行死死困在巡防营这一局里,却不料晋王和他那个世子榭函屡屡生事。 眼下所有人都看着皇帝等他拿主意,既然安和王遇刺已经言之凿凿无法推翻,那他作为国君势必要追查到底。 “放肆!竟有如此骇人听闻之事!李大人拟旨详查!给朕查!是谁敢在京郊谋害安和王!” 李大人手里,那份传安和王进宫的诏书,墨迹还没干。 他提这笔呆呆看着皇帝,有些犹豫道:“那这个……” “还不快拟旨,愣着干嘛!?”皇帝随手拿起旁边的一只玉杯,便狠狠向李大人扔了过去。 咣当一声碎了一地,李大人这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能摘脑袋的问题:“是是是,臣立刻拟旨,这就拟旨!请陛下息怒!” 内官们赶紧上前,将碎了一地的玉杯收拾起来。 舞语仙缓缓松了口气,她的目的总算达到了,最起码榭北行能在家里躺上几天了,等皇帝再想出幺蛾子折腾,他最起码恢复到不会一碰就死的程度,那便是能保住性命了。 见李大人终于接受到了自己的信号,榭着缓了一口气,接过宫女新上的茶盏悠悠问道:“我侄儿神武有力,怎的会被几个刺客伤成这样?” 本就因为此事愤恨不已,舞语仙立刻回道:“当时安和王世子也在,恐怕是因为要保护幼子,安和王才会顾此失彼导致身受重伤。” 说罢,她抬起眸子看了看晋王。 这个人竟然敢对米团儿下手,这算是触了舞语仙最大一块逆鳞。 却不料此时的晋王只是蹙着眉头站着,虽然有些惊惧之意,但并不像是安排刺客后,竟被皇帝倒打一耙时的恐惧。 甚至也有些茫然。 打量之下,舞语仙觉得晋王不至于连个微妙的表情都在做戏。她缓缓收回目光,心里出现了一个疑问。 到底是谁在城郊行刺榭北行? 没等她细想经过,一个宫女磕磕绊绊冲了进来,还没跪下已经哭出了声音:“陛下,娘娘不好了,已经,已经……没有呼吸了!” “什么!?”太医们闻讯,脸色都是大变。 他们这会儿之所以齐刷刷站在殿上,本来是与皇帝和众臣共同讨论皇后病情的。此刻病势转危,他们几个都难辞其咎。 顾不得其他,舞语仙继续举起丹书铁券再次请旨:“陛下!还请陛下恩准,让臣女为皇后娘娘诊治!若是再拖延,恐怕……” 听了宫女的话,榭着整个人怔住,不见悲意也并不吃惊,只是愣在那里,神色黯然。 舞语仙的话将他拉回现实,榭着看了看太医们如热锅上的蚂蚁,又看了看舞语仙手上的丹书铁券,一时之间竟不知作何决定了。 眼瞅着背锅侠主动献身,太医们自然调转了话头,纷纷替她请旨:“陛下,这位舞姑娘之前确实在安和王府治好了垂危的张嬷嬷。” “不错,臣等都是亲眼所见啊,还请陛下恩准,让舞小姐为皇后看诊。” 听见众臣也替她请命,皇帝缓缓扬起头来,长舒了口气,也不知是什么心理,他缓缓闭上眼睛,露出一个听天由命的神情,之后睁开眼睛说道:“好,舞语仙即刻入宫替皇后诊病。但若是不成,朕会立刻收回你的丹书铁券!” 舞语仙心中大石落地,狠狠叩首回道:“臣女领命!” 第99章 皇后是中毒 随着哭哭啼啼的宫女,舞语仙急匆匆到了长阳宫,刚到门口便听见里面的痛哭之声。 皇后生性洒脱谦和,宫中下人们对她的敬重与爱戴可想而知。 听着越来越强烈的哭喊,舞语仙也逐渐紧张起来。 虽然她医术卓绝,但也完全没到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地步,若是娘娘真的已遭不测,舞语仙连着整个安和王府,就算是一起陪葬了。 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儿,舞语仙忍不住深吸了口气,顿时感觉里面有一个味道有些怪异,只是一时间还判定不出到底是什么。 此刻心中便不由得想起米团儿,那孩子若在定能立刻说出都有什么药材来。 想到儿子也裹挟在这一场宫廷争斗之中,舞语仙扑通乱跳的心立刻安宁下来。 皇后出现症状到宫女去紫宸殿报信,左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一定还有机会的。 匍匐在皇后近前的,是她的贴身女官,一个叫孙重的凤仪。 她闻声抬头,看着小宫女回来带着一个有些面熟的女子,顿时不悦道:“陛下人呢!?娘娘都仙逝了,陛下连这最后一面都不肯见吗!?” 舞语仙这才意识到,皇帝对于皇后的反应确实过于冷淡了些,毕竟娘娘都已经传出薨逝的消息了,怎么也是应该来看一眼的。 随即,殿上的太医们也跟着过来了,一个个远远站着,连个上前诊脉的都没有。 舞语仙简单行了一礼:“见过凤仪女官,臣女舞语仙奉旨前来为皇后诊病。” 孙重站在原地愣了许久,“陛下下令”、“舞语仙”、“诊病”,这三个词都够她消化一阵的了。 以至于舞语仙走上前去拉起皇后的胳膊,她都没做出任何反应。 脉象基本全无,呼吸也微弱到可以不计,舞语仙赶紧摸了摸皇后的颈部,一身冷汗稍微退了退,还好搏动还在。 舞语仙收回手,赶紧拿出银针,在皇后百汇上就要下针。 “舞小姐!?”孙重也是看着舞语仙长大的,惊叫之后又赶紧阻止,“您要干什么啊!娘娘已经去了,您可不能再损伤凤体了!” 舞语仙没空解释,推开孙重便下了一针。 就听见门口咣当一声,一个端着水盆的太医见此情形,手里一滑水盆砸在地上。 “你在干什么!?我们准备给皇后净身了,你居然损伤凤体!?来人啊,来人将这大逆女子拿下!” 虽然大部分太医都去殿上商讨病情去了,但是皇后身边也并非空无一人,太医院里有一个太医留下了。 这种时候,留在长阳宫最是吃力不讨好,遇见危急情况,必然也是第一个承担责任的。 所以这位留在长阳宫的陈晖大人于太医院的地位,也可见一斑。 果然,见他如此落魄的模样,几个随着舞语仙进来的太医都相视一笑,静看着这位太医院的搅屎棍子和舞语仙自相残杀。 最好此一次,将陈晖和舞语仙一网打尽,从此京都杏林才算是恢复宁静。 “人还没死净什么身!?”舞语仙看了看一身赃污的陈晖也很是暴躁,这家伙虽然穿着太医院的官府,可不修边幅的程度也过分了。 作为医者最忌讳污浊之物,更何况是给皇后娘娘诊病。 舞语仙在心中已经将陈晖划归成一个不求上进的混吃等死,不知什么关系送进太医院,基本就是来烧火烹药的。 不受旁骛,舞语仙缓缓捻动着银针,同时开始判断皇后是否因急痰卡住喉咙而呼吸不畅的。 银针刺入,皇后的脉象逐渐增强,舞语仙扶起皇后的脖颈,想要帮她将淤堵喉咙的东西顺出来。 “娘娘并非痰涌,你就别白费气力了。”陈晖掸了掸身上的水,走上前来不屑道,“你能想到的,难道我想不到吗!?皇后已经薨逝,你再动手便是大逆犯上!” 舞语仙懒得与他争辩,一边摸着皇后的脉搏,一边试着转动银针,虽然吊着气息,可是这样也不足以将她从危重之中扭转过来。 但是既然刺百会有效,那便只能尽力一试了。 放弃捻针,舞语仙又拿出两根银针缓缓刺入。 陈晖见状便要阻止:“你干什么,同一穴位怎么能刺入这么多针!?” 孙重深陷的眼窝之中立刻噙满了泪水:“舞小姐,臣知道您不舍皇后娘娘,可是她真的已经去了,您节哀,别再折磨娘娘了。” 倒马针法是舞语仙自创的,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以求加强一个穴位的刺激。 眼下没时间让她仔细追寻病因,只能先把皇后娘娘的气息恢复。 在场其他太医虽然沉默不语,却都用嘲讽的目光相互看了看。 这个舞语仙总算也是到了穷途末路,竟然到了不惜残害皇后身体的地步。 就看她疯魔下去,戳的皇后娘娘大穴都是星点针孔,到时候等着瞧陛下如何治罪。 “你快起开!别再折磨娘娘了!”陈晖却是看不下去的,上前拉扯舞语仙。 正在关键时刻,舞语仙肩上压着整个安和王府,两个儿子的性命和未来。 千斤重担贯在这三根银针之上,怎能受得了陈晖这般骚扰。 “滚!”舞语仙随手一针,狠狠戳在陈晖小指,虽然头都没转,却是稳稳穿入水海而且没入三分。 小指上的穴位最难找,面积小还有骨骼妨碍施针,别说看也不看,就算是仔细寻找有时也要试个几次才能成功。 虽然疼的缩了手,可是陈晖受到的震撼比这点疼痛更为致命,他看着在一头汗水的舞语仙,顿时觉得这个丫头可能不想看起来这般简单。 太医们见陈晖吃了亏,忍不住轻声嗤笑起来,脸上挂着泪的长阳宫众人,顿时怒目而视,引得几个太医尴尬不已。 这一切在舞语仙眼中几乎都不存在,她只看得见三根银针,只感受得到皇后逐渐变化的脉象。 此时,闻讯而来的太医院院使宋大人正好进来,见状顿时怒吼道:“你在干什么!?禁卫军何在,速将此女拿下!!” 院使为正四品官员,他一声令下闻声而来的禁卫军立刻冲了进来。 舞语仙全神贯注之下毫无防备,被禁卫军一脚踹倒在地。 就在此时,皇后狠狠喘了一口气,剧烈地咳嗽起来。 “娘娘,娘娘!”舞语仙顾不得疼,扑上去大声喊道。 第100章 皇后娘娘醒了 凤仪孙重站在一旁,已经哭干了泪的眼眶里,再一次蓄满了水。 她不敢相信已经薨逝的皇后娘娘,竟然真的睁开了眼睛。 禁卫军慌忙撤到一旁,这里毕竟是长阳宫,非皇后懿旨自然是不得擅入。 太医们更是目瞪口呆,但还是寄希望于这是回光返照,不愿相信这舞语仙当真华佗再世,能把人从鬼门关拽回来。 知道皇后情况不稳定,舞语仙并没有停止,而是更加大声量呼唤着。 “娘娘,皇后娘娘!是我啊,我是语仙!您看得见我吗?娘娘?!”将百会穴的针撤去两根,舞语仙又在几个大穴上加了几针。 “娘娘!” 整个长阳宫杵着几十人,此刻却像是空无一人般的寂静,只听见舞语仙近乎声嘶力竭的呼唤。 皇后目光涣散,咳嗽了一阵之后安稳了一下,可是眼神还是没有焦距,恍恍惚惚。 长阳宫门前,闻讯而来的皇帝刚刚停下轿辇,禁卫军首领便匆忙出去报告。 “启禀陛下,方才臣听闻有人在长阳宫惊扰皇后娘娘仙体,这才带人进入,却没想到,竟然,竟然……看见娘娘醒转了。” 皇帝目光一亮,随后长舒了口气,快步走进长阳宫之后,又在距离寝殿大门几步远的地方站住了。 这长阳宫皇帝许久没有来过了,今日一见竟有些恍惚。 舞语仙并没有留意门外的状况,她还在拼命呼喊着皇后,同时调整着行针。 片刻之后,皇后的目光终于结结实实落在她身上,端详了一阵之后,轻声道:“语仙……我们……终于在这里……见面了……” 虽然这话没头没脑,但是好歹认出了自己,舞语仙长舒了一口气,将百会穴上的银针撤掉。 孙重捂着嘴,想哭又不敢哭,想笑又怕是一场梦,笑醒了便什么都不剩了。 她缓缓垂下手,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顿时疼得龇牙,这才扑到皇后身边,惊喜道:“娘娘,娘娘!您真的活过来了,真佛菩萨啊,舞小姐啊,您真是活菩萨啊。” 嗓子都冒烟了,舞语仙实在无力回应孙重的激动赞美,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你……你怎么也在!?”皇后看见孙重却是一脸惊异,“你不该来的啊,你怎么能来?” 孙重刚刚燃起的希望顿时被泼了个透心凉,她慌忙摇晃着舞语仙问道:“皇后这是怎么了?她在说什么呀,不会是神志受损了?” 说到底,对于舞语仙向皇后头顶戳针这件事,孙重还是心存疑虑,眼下看见皇后醒了,可说话却颠三倒四的,她便更为担心。 舞语仙自然知道,向百会穴行针不会引起神志紊乱,可若是说皇后未彻底清醒,却也不像。 那她这话…… “孙重,本宫说过不要你殉主,你为什么不听……”皇后推搡着孙重说道,“你……你回去……你现在就回去!” 被皇后推着,孙重坐倒在地,顿感茫然无措,只能看向舞语仙。 门外,皇帝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幕,脸上不知是欣慰还是阴沉,又好似看不出任何情绪。 殉主…… 舞语仙眼珠转了转,好像明白了皇后的意思:“娘娘,您还在人世啊,您看看这里是长阳宫啊。我是舞语仙,但是我没死,凤仪女官也没有殉主,皇后娘娘您仔细看看。” 皇后弥留,睁眼看见五年前已逝之人,一时间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冥界,也是正常。 听了她的话,皇后这才抬起眼睛,打量着长阳宫中众人。 哭哭啼啼的宫女们,目瞪口呆的太医,还有那个依旧邋里邋遢的陈晖。 这里确实是长阳宫,并非阴曹地府。 阳光从门口照进来,将门前晒的透亮,皇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往殿门看去,一眼望见正往里看的皇帝。 二人四目相接,这一瞬间,彼此脸上都有几分温存暖意。 但是随即,皇后目光垂了下来,她缓缓躺回塌上,长舒了口气说道:“为什么还要救我呢,这皇宫我真是厌倦至极了。” 舞语仙感觉到皇后的脉搏迅速变弱,人也陷入昏睡之中,她很是不解,也随着皇后方才视线向门口看去,只看见空荡荡一片茉莉。 皇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皇家夫妻也是夫妻啊,发妻弥留之际,他竟是连看都不愿看一眼。 皇后没有什么求生意志了,舞语仙只能吩咐先端来参汤吊住精神,至于病因还需时间查明。 一只脏兮兮的手怼了一碗参汤过来,舞语仙接过之后,很是不适了一下,随后抬头看见陈晖脸上灰呛呛的一张脸。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鄙夷和嚣张,反倒极其谦和有礼。 神情变化之剧烈,仿佛换了个头一般,对于这种极致的前倨后恭,舞语仙也只能是表示服气。 “多谢。”她简短地回答,随后小心地喂食皇后。 “您还需要什么,您就说。”陈晖没有离开,依旧守着舞语仙,像是一只摇尾巴的小狗。 “暂时不用,不过要是大人有空,请告知皇后发病经过。”这家伙虽然邋遢,但却是整个屋子里面,唯一一个尽心尽力救治皇后的人。 舞语仙觉得比起其他人,问他可能了解的更详尽一些。 “舞姑娘不必客气,叫我陈晖就行。皇后凤体一直欠安,多梦少食有一段时间了。不过这瘟疫之症来得突然,腹泻高烧数日,用了各种药石都没有效果,直到今日气息全无。”陈晖看着药液沿着皇后嘴角流下一股,适时递上一块绢布,继续说道,“全靠舞姑娘您妙手回春,这才挽救了皇后娘娘性命。” 不得不接过帕子沾了沾,舞语仙看着皇后,只觉得陈晖就像一只嗡嗡嘤嘤的苍蝇在周围盘旋。 可毕竟求着人家打听病程,舞语仙耐着性子回道:“陈大人实在客气,皇后娘娘是吉人天相,若非如此,单凭我的这点医术,也是回天乏术。” 药汁擦净,皇后脸上苍白之色尽显,舞语仙回想当初大婚之后入宫谢恩,彼时的皇后明艳动人的模样,不觉恍惚。 这五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一个灿如日月的女子会颓丧到这个地步? 嘴角擦净,眼角又湿润了,舞语仙看着皇后一滴泪缓缓垂下,心里一揪,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娘娘,您要保重啊。” 短短一句话的温暖,更多的泪水涌了出来。 第101章 皇后只求一死 殿内燃着银碳,又暖和又清凉,安置好了皇后,孙重屏退了所有人。 太医们自然是恨不能脚底抹油迅速开溜,皇后的病来的奇怪,薨的没有预兆,复活更是莫名其妙。 这等浑水,作为明哲保身为第一要旨的太医们,可谓是避之唯恐不及。 所以凤仪女官下令要求离宫的时候,他们恨不能多生出两条腿,唯恐跑的不够快,被究上什么罪名。 但是唯有一人赖着不肯走,哪怕是烧火端茶也愿意留下伺候。 这个人便是陈晖。 舞语仙疲累不堪,实在没有精力与他争执长短,最后甩了一句“你愿意就留下”。陈晖知道在凤仪孙重眼中,现在舞语仙的话便是天王圣旨一般,便借着这个由头赖在长阳宫里。 皇后并没有真的睡着,舞语仙通过诊脉能感觉到,她清醒一阵迷糊一阵,可是始终不愿意睁开眼睛。 孙重早就熬枯了一把骨头,可守着皇后见她能呼吸,又有反应,也生出几分枯木逢春的意头。 眼下的当务之急,虽是尽快找出皇后病因,可是舞语仙实在太累了,全身的肌肉像是被剥了皮的老鼠,不断抽动。 眼皮也是用尽全力也无法睁开,就像有千斤重担压在上面一般。 陈晖见状立刻上前献殷勤道:“舞姑娘辛苦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下一步是熬药还是针灸,您动动嘴就行。” 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虽然脏兮兮的不修边幅,嘴巴也臭的要命,之前还自命清高。 可是一旦得到他真心认可,这家伙眼力见儿和手底功夫都是说得过去。 “帮我看着娘娘的脉象,有任何异动,就喊我。”舞语仙用眉毛扯开眼皮,轻声说道。 “得嘞,您放心就行!”陈晖立刻起身,伏在皇后身边,一丝不苟地看着她的脉搏。 终于能松口气了,舞语仙倒在皇后塌边,扯了个锦缎包袱布裹在身上,便睡了过去。 孙重端了些茶点,进来看见这一幕,刚想要将舞语仙叫起来,却被陈晖阻止了。 “孙凤仪,您就让舞姑娘在这睡,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累成这样,不过即便您给她安排了黄金屋,恐怕离了皇后娘娘身边,她也睡不踏实。” 孙重叹了口气,将茶点放下,走到皇后身边轻声问道:“陈大人,皇后娘娘如何了?” 又探了探脉搏,陈晖抿了抿嘴:“要说舞姑娘这医术,堪称妙手,没有她恐怕娘娘已经去了。但是这脉象一直没有起色,就如这几天一般。若一直是虚脉,倒也有补气之法治疗,可是中间有夹杂洪脉之相,唯恐用药补气会引发热盛邪灼、气盛血涌,委实两难啊。” “若是如此,为何太医院一口咬定,皇后娘娘是得了瘟疫?” 躺在地上的舞语仙,突然开口问道,吓得陈晖一激灵。 “舞姑娘您没睡啊。其实我不主张归为瘟疫之症,但是娘娘确实腹泻高热,身上也有血疹出现的迹象,若说不是瘟疫,确实想不出是什么病症。”陈晖叹了口气道,“太医院总是要给陛下一个交代,虽然没有确诊,但是也得有个说法。哎,有时候在这里当个大夫,委实憋屈啊。” 听见他叹息,舞语仙不由睁开眼睛,仔细看看这个陈晖其实没有多大岁数,只不过胡子拉碴也不收拾,显得老成了点儿而已。 “以阁下的这幅尊容,太医院能收留你,已经仁至义尽了,还有抱怨!?” 听着二人调侃,孙重的心缓缓放下了几分。 这几天她何尝不是日日悬心夜夜惊醒,太医们和各种探听消息的,每日都在周围,这长阳宫如此静谧,也是许久未有的事情了。 她听着两个医者轻声交谈,手撑着脑袋,也渐渐闭上了眼睛。 陈晖看了看自己:“我怎么了?当初在我们乡里,我也是十里八乡闻名的英俊后生啊。” 噗嗤一声,舞语仙实在没忍住,吸了一口凉气顿时咳嗽起来。 陈晖立刻起身倒了一杯茶递给她:“我没瞎说啊,姑娘为何发笑呢?” 看了看眼前这个发髻歪斜,一脸胡茬子,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邋遢鬼,舞语仙实在没办法将他与什么英俊后生联系起来。 “医者应该先净己方能行医,你如此脏乱,谁敢把病患交到你手上?”舞语仙抿了一口茶,这皇后宫里的清茶一直是君山银针,这么多年都未变过。 陈晖瞥了舞语仙一眼,顺手又搭上皇后的脉搏:“看这话说的,我最近忙着……” 话没说完,他脸色突然变了,舞语仙见状便知不好,放下茶杯走上前问道:“怎么了?” “您看一下,这,这……”陈晖脸色大变,没有沾灰的皮肤,都显露出青色来了。 舞语仙赶紧搭脉,皇后久卧病榻,虚脉属于常态。可是眼下皇后已经转为弱脉,再看脸色也开始呈现出灰白颜色了。 “水沟、百会、合谷、内关、太冲、涌泉,快!”舞语仙顿时困意全无,慌忙说道。 陈晖虽然紧张,但是手下功夫还是麻利,银针依次扎入穴位。 舞语仙将坐在炉子上的参汤倒了出来,吹凉了一口便往皇后口中喂去,没想到虚弱至此的她竟用尽全力撇过头,一勺参汤一滴不剩,全部洒在玉枕上。 孙重闻声也走了过来,见状顿时哭了出来:“娘娘,您总是这样不喝药,那怎么能行呢!舞姑娘现在医术卓绝,一定能医好您的。” “总是”这两个字惹得舞语仙转过头来,不解道:“娘娘经常不肯吃药吗?是因为服药之后身体不适,还是药剂太苦?” 孙重含泪摇头:“都不是,娘娘厌世得厉害,不肯吃……” 舞语仙之前只是觉得,皇后可能因为长期卧病,实在辛苦,这才放弃求生意志。 却没想到她竟是长期如此,生生将自己折腾至此。 当年那个鼓励自己,嘱咐她与榭北行定会琴瑟和鸣的明动女子,怎么会委顿到如此地步。 “别忙活了,这些针都拔了!”舞语仙突然阻止陈晖道,“病人自己不想活,我们费多大气力也是白搭。” 猛然被拉起来,陈晖一脸惊诧。 他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舞语仙,虽然他自己也是个乖张医者,平日里对不听话的病患从未有过好辞色。 可这是皇后啊,且在危重时机,不予施救等同大逆啊。 “舞姑娘,你不想活了!?”陈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第102章 全都与你陪葬 孙重也急了,拉着舞语仙解释:“都是老奴多嘴!不是的,娘娘其实只是心里苦,并不是轻生。舞姑娘您可千万要尽心尽力啊,娘娘的性命就悬在您手上了。” 将所有太医都遣了出去,孙重并非没有考量过如此的风险,只是娘娘在太医手里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那群医官日日讨论天天研究,却偏偏拿皇后的病症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位舞姑娘虽然之前从未听说她会医术,但是显然如今是怀才泰然,危急时刻才能救了娘娘性命。 不懂医术却看了这大半辈子人情,孙重知道舞姑娘的身份,必然引起太医们不满和诋毁。 与其留下一群只会添乱的,不如让舞姑娘安心诊治。 所以她才潜走太医们,孤注一掷。 可是此刻舞语仙若是撒手不管,就等于孙重亲手葬送了皇后所有得救的机会。 听了两个人的威胁和恳求,舞语仙依旧不为所动:“人若求死,大罗神仙也无用,更何况我不过是个寻常医者,能拿她如何?” “舞姑娘啊,您是不知道娘娘心里的苦,她这几年真是不易。您不能与皇后置气啊,她可是将您从小养大的,即便不看在她贵为皇后的面子上,您也得念及她养育一番的恩情啊。”孙重有些慌了,她没想到幼时小猫一样的舞语仙,学了医术脾气也见长。 竟然真的打算至皇后于不顾。 “宫中不易,难道外面的流民容易,边陲的将士容易?”舞语仙狠狠叹息道,“现在陛下用皇后娘娘身患瘟疫为由,要治罪安和王,不夺王府上下人等性命,怕是不肯罢休。娘娘此时求死,如何对得起即将国破的北境,如何对得起流离失所的百姓,如何对得起先皇。” 陈晖听了这番话,顿时惊呆了,他赶紧起身往门外看了看,之后又拼命给舞语仙打手势,让她闭嘴。 可是已经下决心用激将法,自然是哪里戳得中皇后,她就要说什么。 眼看着自己急的跳脚,舞语仙还是把想说的话倒了个干净,陈晖指着她抖了一阵,最后还是只有一句:“你真是不想活了。” “对!皇后仙去,你我都保不住性命,咱们仨一起等死好了。”舞语仙一撩衣服坐下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 不解其意,孙重快急疯了,她扑到皇后身边拼命摇晃着她:“娘娘,娘娘啊!就算是老奴求您了,看在孙重伺候您一辈子的份上,您睁开眼睛,把药喝了。” 说着她端起参汤,一口一口灌进皇后口中,这一次她没有撇头拒绝,可是眼角的泪水却滚滚而下。 舞语仙默默舒了一口气,示意陈晖赶紧去扎针,可是后者却像个木头似的,一动不动。 还沉浸在她竟敢当众口诛皇帝过错的震惊之中,直到舞语仙夺过他手里的针盒,陈晖这才反应过来。 “我来,我来。”他赶紧上前继续施针,舞语仙则开始诊脉观察皇后的脸色。 双管齐下,皇后的脉象恢复了一些,舞语仙正要准备药材,突然被她拉住:“语仙,你别忙了,本宫……服了……断肠草……不会有救了……” 参汤落地,孙重跪在地上便开始痛哭:“娘娘啊,您到底为什么啊!为何要如此决绝啊!” 皇后叹了口气:“既然他想让我死,那本宫便遂了他的心愿,也算是了却今生夫妻一场缘分。” “不值得啊,娘娘,您不该啊……”孙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捶胸顿足地后悔,自己没有好好看护着娘娘。 “都是老奴,老奴眼瞎耳聋,竟然连娘娘服食了毒药都不知道!老奴该死,老奴真该死啊!” 听着孙重哭的撕心,舞语仙忍不住开口道:“孙凤仪您也别哭了,这件事怪不得你,这断肠草日日混在给娘娘的汤药里,你是不可能知道的。” “什么!?”孙重抬起头一脸惊异,随后腰膝一软,瘫坐在地上。 “巡防营之中,假作瘟疫的士兵,也是服用了微量的断肠草,做出与瘟疫相似的血疹来,以求混淆视听。”舞语仙继续说道,“但是安和王有先帝御赐的丹书铁券,即便是证实他督军不利,导致瘟疫蔓延,陛下也不能取他性命。所以,皇后娘娘,您将是治罪榭北行的罪证。唯有大逆,才能处刑。” 孙重缓缓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陛下虽与娘娘淡了些,可是不至于出此毒计,要害死娘娘啊。” 皇后缓缓睁开眼睛:“本宫竟是死都不能死的干干净净吗?榭着,你好狠啊!” 依旧在忙碌行针,陈晖听着几人的交谈,恨不能当场将自己戳成一个聋子。 莫名其妙知道了这么多宫中密事,他总觉得自己原本结实的项上人头,突然摇摇晃晃起来。 舞语仙走到桌边草书了一张方子,塞给一手冷汗的陈晖,吩咐道:“这药方是解毒用的,药材太医院里肯定有,你赶紧去准备。但是此次下毒,太医院中一定有知情者,你取药一定要当心,别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看了看病榻上奄奄一息的皇后,又看了看手里的药方,陈晖一闭眼将药方接了过来,重重点头:“舞姑娘放心,药在我在!” 说罢,他用夸张的坚毅对着舞语仙重重点头,好似赴刑场一般冲出长阳宫去了。 虽然觉得好笑,可也感叹此人心实如赤子一般,却也显得可爱。 孙重擦了泪,迎上前来:“姑娘有解药,娘娘这毒还有的解吗!?老奴小时候听说过这断肠草,有时候家里的黄牛误食一根,也会当场倒毙。这毒竟还有的解吗?” 并不是不希望皇后有救,她实在经不起假希望一再袭来了。 若是娘娘有个好歹,她也不会独活在世,这辈子陪着娘娘是她的所有,为了皇后她早就熬干了心血。 “你说的情况也有可能,这断肠草根茎最毒,那牛定是吃了根。”舞语仙安慰道,“而且为了让娘娘撑到巡防营事发,肯定不能用大剂量,只是微量日进,这才会造出身体虚弱、血疹浮出的症状来。也唯有如此,才能达到下毒的目的。所以,皇后娘娘中毒并不深,肯定能解。” 听到最后四个字,孙重冲到皇后跟前,激动道:“娘娘,您听见了吗,您会没事的,可要打起精神来啊。” 皇后闭着眼睛并不说话,也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舞语仙走上前来轻声问道:“皇后娘娘,您是如何知道,每日的汤剂里下了断肠草的呢?” 第103章 坐馆们病了 孙重听了这话,突然脑子也转过弯来,她掉头看向皇后,低声问道:“娘娘,您既然知道汤药有毒,为什么要喝啊?之前保养的汤剂,您都推三阻四不肯喝,明知这是有毒的汤药,为什么还要喝呢?” 皇后缓缓睁开眼睛,一双眸子清亮淡然,就像是在诉说别人的事情一般,轻声道:“本来因为腹泻不适,太医院开了汤剂,可是本宫服下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心肺淤堵,难受的厉害。这几年闲来无事,喜欢看些古今集成,里面记载了一些常见的毒草,而我服药之后的症状,就如断肠草所录一致。” 孙重垂手立在一旁,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听着。 舞语仙心中也满是哀伤,贵为国母却遭遇这种手段,她每日吞服着汤药之时,心中该是何等悲苦和绝望。 怪不得之前一心求死,早就对这皇宫心灰意冷了。 “可是,您为什么要喝啊,为什么啊!”孙重想起自己一日日地将汤剂端到皇后嘴边,直到她病重不起,孙重便心如刀绞,恨不能给自己几个耳光解解恨。 皇后微微露出一个笑意,可是这笑容比起她面无表情时,更显悲凉:“孙凤仪,你还记得皇上多久没到长阳宫中来了吗?” 猛地被问及此事,孙重先是一怔,随后回答道:“娘娘病后,陛下倒是常来,虽说都是略坐坐就走了,可是也比之前不闻不问好了很多。” “是呀,常来……”皇后长叹一声,合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舞语仙却是心头一动,她看向茫然的孙重问道:“陛下来看娘娘之前,是否都是娘娘拒服汤药的时候?” 一被提醒,孙重身子一抖,随即脸色惨白,泪水掉在腮边都顾不得擦了:“不会的,这怎么可能,陛下不会的……” “怎么不会。”皇后幽幽开口道,“凤仪在外侍奉并不知道,陛下的‘略坐坐’都是看着本宫喝了汤药,便起身离开的。” “娘娘……”孙重扑倒在皇后身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舞语仙深深叹了口气,看似至高无上的荣宠,却将一个灿烂如花的女子,憋屈到如此地步。 “孙凤仪,拟旨!”仿佛已经泪尽,皇后反倒平静了许多,她吩咐道,“写清楚,本宫身体是由于误食断肠草所致,与瘟疫无干,与巡防营、安和王更扯不上干系。药渣都在我枕边放置,若有疑问,可召人检验,一验便知。” 孙重不再说话,将皇后的金印请了出来,提笔开始书写。 “榭着,你想让本宫死都死不清净,我就让你万劫不复!”皇后凝视着孙重手里的玉笔,目光中早已不见之前的颓丧和绝望。 舞语仙不失时机地插言说道:“皇后明鉴,可是这留白书恐怕得要娘娘凤体康健时才能作数。不然陛下定会说是凤仪收了安和王的好处,矫旨造谣。” “这个本宫自然知道。”皇后淡淡道,“本宫虽失了陛下之心,却还有万民之心要守护。语仙你放心,从今往后,本宫绝不会再随意轻贱自己的性命,也不会做一个任人宰割的无用后主。” 活人容易,活心却难,舞语仙深深舒了口气,看着意气风发的皇后,一颗心总算放进了肚子。 门外一阵窸窣,片刻之后陈晖带着药材偷偷摸摸地钻了进来,一见舞语仙立刻说道:“你吩咐的药材我都取来了,这就开始熬制。” 宫内三人却看着他的模样,挪不开眼睛。 “你这是……” 陈晖的官服之前就脏乱不堪,但是到底还穿在身上。 现在却反过来包在头上,两个袖子在下巴壳上打了个结,看起来既滑稽又猥琐。 “我这是怕惊动其他人,将自己裹起来,这样太医院便不知是谁取走了药材。”意识到自己的模样有些怪异,陈晖将衣服解下来,匆匆套上。 孙重一时之间悲喜交加,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顿时绷不住笑了起来。 舞语仙叹了口气问道:“陈大人,您可听说过一句成语?” “什么?”陈晖一脸真诚的茫然。 “掩耳盗铃。”舞语仙一字一顿道。 这四个字一出,连病榻上的皇后都不禁莞尔。 陈晖搓搓头,显然没有理解舞语仙的意思:“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猜字谜啊,舞姑娘赶紧动手熬药!” 虽然不知什么意思,可能看出对方的讥笑之意,陈晖不悦地走到炉边,将药材按分量放进药炉之中。 长阳宫愁云已散,孙重拿着写好的懿诏给皇后过目。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叫门声,几个禁卫军将殿门拍的震天响,旁边的宫女正在极力劝阻着。 “娘娘病重需要静养,你们怎么敢擅闯长阳宫啊!?” “快走!不然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想必大人也承受不起!” “让开,本将奉命前来捉拿要犯舞语仙,陛下御赐令牌,任何人不得阻拦!” 一句话之后,门口骤然安静下来。 陈晖急道:“你看看,竟敢说陛下罪状,麻烦来了!” 舞语仙瞥了他一眼道:“就我们四个人听见了,皇上怎么可能知道。即便是知道,也是你告密的,从始至终出去过的,只有你一个人!” 一听这话,陈晖更急了:“我去太医院拿药,跑的命都快没了,哪有时间去告密!你这丫头大祸临头了,还有空打趣我!” 明明是担心她,正主却偏偏不急,陈晖一跺脚道:“懒得管你!” “不用管我,你就好好看着娘娘,送药煎药就行。若是我回来,娘娘病情有变,我可饶不了你!”舞语仙瞪着陈晖,一脸凝重。 “语仙……”皇后强撑着身子想要起来,孙重赶忙上前扶着她。 几人正在焦灼,门外的禁卫军已经冲了进来。 “罪妇舞语仙何在!?” 用眼神安抚了皇后一下,舞语仙走上前去:“臣女在此,不知所犯何事?” “不知!?”近卫长一脸怒气,“你的医馆开张,前去道贺的坐馆都病倒了!现在怀疑你在京中传播病症,要带你去问话!” 原来是这事,舞语仙眉毛一扬。 这群事儿精竟然还没放弃,那她倒也不介意再陪他们一程。 “宋欣,你擅闯长阳宫,又该当何罪!?”皇后喝道,“难不成,你们都当本宫已经死了吗!?” 近卫长目光一抖,慌忙跪下。 第104章 众口铄金 这些年来,帝后不和几乎是尽人皆知的宫中“密事”。 皇后闭门不出,连嫔妃们的见礼都免了,日日闷在长阳宫里。就连大节小庆的宫宴祭祀,也全部称病缺席。 尤其这一两年,宫中几乎忘了,还有一个皇后存在。 宋欣跪在地上,眉头紧蹙着。 他没想到皇后竟会突然又有了动静,之前明明已经咽气了,怎么这会儿如此气势汹汹起来。 “实在是陛下催的急,臣莽撞了,还请娘娘恕罪!” 毕竟刚经历死里逃生,这一嗓子耗费了皇后不少气力。舞语仙看了看皇后灰白的脸色,轻声道:“娘娘放心,此事语仙能处置得了。您好好歇息,凤体康健才是臣女所愿。” “可是……”皇后胸口起伏着,气息显然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舞语仙莞尔一笑:“孙凤仪陈大人,娘娘拜托你们了。” 说罢,舞语仙昂首挺胸走上前去:“麻烦大人前面带路。” 紫宸殿上,太医院院使宋大人引着一众太医正在吵吵嚷嚷地说着什么,他们身后是几个面有菜色的京都医馆的坐馆。 当真是坐馆,此刻坐了一地。 为首的自然是李厚生,紧贴在他身后坐在地上虚弱不堪的,正是南山堂的坐馆韩少师。 二人一见舞语仙进来,顿时眼露凶光,韩少师更是支撑着身子,欠起半个肥臀喊道:“就是他,陛下,宋大人,就是她毒害小人等!” 皇帝见舞语仙走来,脸色一沉,指着她怒吼道:“朕看着舞相的面子,怜惜你背井离乡这么多年,所以才恩准你去看望皇后。却没想到,你居然在京都兴风作浪这么久了,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你的医馆到底贩卖了些什么腌臜!?” 舞语仙先是跪地行礼,随后一脸不解地问道:“臣女正在忙着为皇后娘娘解毒,却不知诸位坐馆来御前所为何事,还请陛下和各位明示。” 她刻意重重强调了“中毒”二字,同时目光坚定地平时前方。 即便没有直视皇帝,舞语仙也感觉到这两个字出口,榭着显然顿了一下。 “中毒?你是说皇后娘娘不是生病,而是中毒!?”宋大人一脸惊异,随后摇头道,“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别说宫中不可能有残害娘娘之物,即便是有,太医院层层把关,不可能诊不出来!” 宋大人很是惊慌,他先看了看皇帝的反应,确认他并未有所怀疑之后,赶紧将黑锅重新扣回舞语仙头上:“李会长说的对啊,你果然是巧言令色,惯会用耸人听闻的假消息,来迷惑众人!” 说罢,他指着地上呻吟的几人说道:“你不是不知道所为何事吗,那本官问你,这些人你认不认识?” 舞语仙瞥了几人一圈,淡然道:“都是京都同行,自然认识。臣女医馆开业那天,喜得几人前去搅闹,当众被摘了牌匾,当时李会长承诺三日内将金字招牌送来,怎么,这么快就做好了?” 显然不知道此节,被怼了一通的宋大人顿时怔住了,他看了看李厚生,一张圆脸嵌着深深的疑惑,让人不由生怜。 舞语仙看的不忍心,于是开口解惑:“只因我治好了安和王府中张嬷嬷的沉疴,顺便得罪了京都杏林和宫里的太医院。二位如此精诚合作,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只是不知道,我那金字招牌到底什么时候能送来装上啊,李会长您不会说话不算数?” “这,这,什么招牌,本官不知!”宋大人大手一挥,有些气急败坏起来。 皇帝见状轻咳了两声,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众位坐馆们忍不住的痛苦哼叫。 “舞语仙,朕问你,这些人是不是去过你的医馆?”眼看着宋大人被带进沟里,靠他自己是爬不上来了,榭着开始自己动手。 “正是,臣女刚才说过了,幸得他们前去搅闹,这才……” 舞语仙话没说完,榭着便打断了:“好了,朕问你什么回答什么就行!那你医馆是不是接诊了一个患了瘟疫的送菜小哥?” 听了这话,舞语仙顿时明白,皇帝想要什么答案了。 自己若是回答有,那便等于认可了巡防营确实有瘟疫流出的事实。看来一招不成又生一计,皇上这是非得将瘟疫流传扣在榭北行头上啊。 可若是睁眼说瞎话,显然也是不行的,毕竟当时那么多人在场,光是李厚生这只老狐狸,就不会放过自己。到时再被追究一个欺君之罪,那便麻烦了。 说起此事,舞语仙也一直未能理清。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巡防营中从未有过瘟疫流传。 那送菜小哥又是如何感染到这病症的呢,从当时症状看,他确属瘟疫无疑啊。 “舞语仙!朕问你话竟敢避而不答!?”榭着怒喝一声,指着舞语仙骂道,“大不敬可是要仗责的,你速速如实供述!” 李厚生缓缓看了舞语仙一眼,目光里满是鄙夷。 “启禀陛下,当时确实有一个送菜小哥前来问诊,当时经过李会长与臣女会诊,确认他患了瘟疫之症,现下正在臣女医馆中隔离救治。” 舞语仙不紧不慢地回答道,瞬间将李厚生也拉了进来。 “当时,民女听闻小哥负责运送巡防营的供给,担心有变,就将京中防疫之事交托给李会长,自己前去巡防营查访情况。结果发现营中并无人患病,所谓瘟疫不过是服用断肠草做出的假象而已。”说罢,舞语仙深深叩首,随后请命,“以上所述均是实情,还请陛下明鉴!” 朝堂上,众臣议论纷纷,之前也有人好奇,为什么沸沸扬扬的瘟疫之说,最终也没见几个患病的人。相反,足不出户的皇后娘娘却感染病症。 如今看来,中毒之说更为可信,这显然是有人故意生事,想要嫁祸安和王。 至于原因…… 北境最近不太平,安和王却称病不出,不愿意去北境镇守。想必,这就是原因。 众人心照不宣,但是看向皇帝的眼神就开始五彩缤纷起来。 感觉到舞语仙这番话的杀伤力,榭着顿时恼怒:“朕没说巡防营与此事有关,现在朕在问你医馆之事!这几位去过你的医馆之后,便出现各种不适,又有患瘟疫的人前去求诊,随后京都封闭。是不是你为了给自己医馆造势,故意下毒让众人染病!” “就是她,我从她的百岁堂出来,便感觉各种不适!”韩少师指着舞语仙怒道。 “陛下明鉴,小人也是。” 舞语仙看了看四周并不惊慌:“李会长,您当时也在场,可有感觉任何不适?” “这……”李厚生顿时哽住。 第105章 王爷爬进宫了 今日本不是来告状的,只不过宋大人召集医会众人,共商京中瘟疫防御之事,期间发现好几位坐馆都身体不适,宋大人见状,自然是关心了几句,几人一合计才发现,他们不仅症状一致,连发病时间也是从百岁堂开始。 刚刚救治皇后大显神威的舞语仙,自然也成了宋大人的眼中钉,听闻此事便立即上奏皇帝,果然为医会众位坐馆取得了一个殿前申诉的机会。 所以,李厚生他们几人之前没有对过词,也未找过什么应对之法,全靠一腔不满走上御前。 面对舞语仙突然发问,自然是张嘴结舌。 “虽然不知舞坐馆使用的是什么毒粉,但是每个人体质不同,一样的毒药反应自然也不一样。老夫也有过不适,只是很快过去了,并未像几位坐馆这般辛苦。”李厚生毕竟是京都医会会长,见风使舵人话鬼说都烂熟于心,自然不会被一句话顶住。 舞语仙笑道:“李会长张口便确认是我下毒,那凭借您京都圣手的资历,不妨告诉在场各位,我用了何种毒药呢?” 一句“圣手”算是将李厚生架上炭火,生烧活烤都不是滋味,可他又偏偏避不过去。 若是他直言不知,等同于在御前污了自己圣手之名。 可若说知道,舞语仙接下来定会问他为何明知却不解毒。若是穷追猛啊,让他当场验证,势必更加丢人。 毕竟李厚生确实不知道舞语仙到底做了什么手脚,又是何时下的毒。 对于他自己为何没事,同样不解。 紫宸殿上一众人都看向李厚生,这让他更是脸色潮热,浑身不适起来。 “你用的阴毒手段,本会长行医数年只为治病救人,自然没有见过。”一句你的坏我老人家不懂,算是勉强遮盖过去。 舞语仙也不穷追猛打,只是笑笑:“原来李会长这么多年,从未救治过中毒之人……” “你!” 见她轻蔑一笑,李厚生顿时如芒在背,正要分辨,却被舞语仙再次抢白。 “这也就难怪了,看几位这般难受,又查不出病因,所以就一口认定是什么中毒!”舞语仙看了看周围,微微摇头,“原来京都医馆是这么治病的,能治的就治,不能治的就说是中毒。果然好口才,果然好医术啊。” 这句京都医馆将太医院隔绝在外,可是宋大人分明感觉到,舞语仙这一巴掌结结实实糊在自己脸上,可偏偏自己没有立场插话。 皇帝微微瞥了李厚生一眼,又看了看宋大人,不得已再次开口:“舞语仙,你的意思是说,这几位坐馆不是中毒而是生病了!?” “正是!”舞语仙恭恭敬敬行礼回道,声音却是不容置疑。 “放肆!”皇帝勃然大怒,突然吼道,“你使诈唤醒皇后,把病症说成是中毒,朕看在你从小在宫中受皇后教诲,她不与你计较,朕也就作罢。如今证据确凿,你却还要狡辩!一众人等同时中毒,同时发作,症状相同,你却偏又要说成是生病!朕看你不受点苦头,是不愿意讲实话了!” 舞语仙微微抬眸,她看着榭着气急败坏的模样,突然明白了,这位皇帝哪里是在替几个坐馆讨说法,只不过依旧不愿意放弃用皇后来诬陷榭北行罢了。 只要坐实了她是个骗子,中毒可以胡诌成生病,那么皇后中毒之说,自然也无人相信。 “来人!将此妖言惑众之女拖下去,庭杖二十!”榭着大手一挥,高声喝道。 随即,几个守卫冲上来,一边一个拉着舞语仙便往下拖。 这榭家的男人怎么动不动就喜欢打人板子呢,这都是什么家传之风,当真是野蛮。 想起自己屁股上的伤疤还没消除,这就又要挨上一顿,舞语仙觉得此事不能就这么如了榭着心愿,她缓缓说了声且慢,之后便从腰间摸出那件不方便携带的丹书铁券。 众臣见状,虽然不明就里,但是都慌忙下跪。 这毕竟是先帝所赐,即便是榭着,也要恭恭敬敬。 “臣女有御赐丹书铁券,陛下不能随意动刑。况且,这几个人不过是中暑罢了,若是臣女证明不了他们本是由于患病才至如此,陛下再打也不迟啊。” 举着丹书铁券,舞语仙站在紫宸殿中,意气风发。 “哈哈哈哈……” “哈哈哈……” 只是这话一出,在场几个臣子也忍不住笑了。 “舞小姐,您可说的是‘中暑’吗?” “现在已经末秋,早晚恨不能穿上薄袄,如何能中暑!?” “陛下仁厚宽德,才能容你这般胡说八道信口雌黄,本官劝你赶紧下跪求饶认错,还能饶你一命!” 随即,他们又对丹书铁券提出了质疑。 “据臣所知,这丹书铁券是先皇赐予安和王的,不知舞姑娘从何得来?” “早就不是安和王妃了,居然能得到王府之物,看来舞姑娘还真是对王爷余情未了啊。” “爱恋可能难免,痴恋就未免难看了。王爷军功都不要了,只为休妻,这么多年过去,舞姑娘居然还有脸拿出丹书铁券来。不仅辱没自己,更是玷污皇族!” “其行可诛!” “太不要脸了。” 几人的讨伐渐渐变成了一片嗡嗡营营的议论,舞语仙看着一群大老爷们儿,面上是对着自己一个女子议论不休,眼睛却都悄悄观察着皇帝的脸色,顿时觉得好笑。 “先皇所赐在手,你们这是要谋大逆吗?”她不慌不忙地低声说道,同时目光则是轻轻带过榭着。 她不能再挨板子了,眼下情势紧急,没那个时间让她再休养几日。 皇帝阴测测看着舞语仙手里的丹书铁券,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几个臣子相互使了个眼色,之后便拱手启奏道:“陛下,臣以为这丹书铁券本是王府所有,现在舞语仙不是王妃,并无受其庇护之意。” “不错,且不论她如何得到此物,单是恶意诽谤皇后中毒,又当在陛下的面信口雌黄,便是大逆。如此行径,即便是丹书铁券也只能保命啊。” 榭着脸色微微由青转白,他看了看舞语仙低声喝问:“朕再问你一遍,安和王赐你此物,可有凭证!?” 这是要赖账了啊,舞语仙感觉一阵腚疼,却也不愿放弃挣扎,刚要开口,殿外突然传来一声虚透了的呵斥。 “本王,就是凭证!” 舞语仙回头,安和王血人一般弓在殿门边上。 第106章 一觉睡两天 “王爷!” 几个方才没有参与质疑舞语仙的臣子,看见榭北行这幅尊容,先是吓了一跳随即便拥了上去。 被搀扶进入紫宸殿之后,榭北行并没有看舞语仙一眼,而是颤巍巍跪倒之后,回禀道:“此物是本王受伤弥留之时,给这丫头保命用的。确实是臣亲自交给舞语仙的,还请陛下明鉴。” 不得不说,虽然之前舞语仙数次说过,榭北行受伤严重。可是榭着从未想过,他竟伤重如斯。 见到血淋淋的侄子拜倒在面前,这分明是多少年来盼望的场面,可不知为何榭着竟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了。 舞语仙看榭北行脸色灰白,想要上前把脉,却被对方无情甩开。 “别碰我!” 几个大臣眉毛一挑,互相看了一眼,这个舞语仙当真是不要脸到极致了,竟然当着众人面前拉扯。 虽然如此,舞语仙还是念在榭北行免了自己一顿皮肉之苦的份上,低声谢道:“你是不是刚醒啊,疼,怎么来的呀。” 榭北行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气得发抖,尤其是那两个字“疼”冒出来的时候,他愤然转头瞪着舞语仙一眼。 “你说呢,你缝的什么破烂,本王整个肚子火烧火燎的,就像是有几道雷劈在上面一样。” 即便是如此紧急,舞语仙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笑了:“王爷高热了,我缝的什么破烂……可不就是缝的你这个破烂吗……” 周围几人闻言,也忍不住莞尔,谁能想到雷霆之怒之下,居然还能有这么可笑的一幕发生。 “住口!”榭着怒道,“你们两个眼里还有没有朕!” 榭北行立刻正色道:“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若是您不信,可以让在场太医检验伤口,是否为刚缝合的。由此便可知道,情况紧急程度。臣确实担心舞语仙医术不够,万一救不了臣,反而要搭上自己的性命,这才将丹书铁券赐下。” 众人看着皇帝,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懂医术,但是看着他这般脸色也知道,王爷一定伤得不轻。 “到底发生了何事?您居然伤成这样?” “早起就听闻,安和王京郊遇刺,莫非是真的?” “陛下,此事必要严查啊,揪出刺客就地正法!” 维护榭北行的几个大臣群情激奋,原本联合起来挤兑舞语仙的几人,则默默不语起来。 榭着见状,心中愤恨可想而知。 本想借着巡防营瘟疫、皇后暴毙将此人除去,却不想榭北行就爬上朝堂要自证清白。 现在皇后渐愈,巡防营也没有实证,反倒是榭北行遇刺摆上了台面。 他狠狠吐了口气,低声道:“晋王说你故意耽搁,甚至不惜自残。可是你说是遇刺,所以伤重延误。都是皇亲国戚,朕也不知听谁的好了。” 即使如此,榭着显然不想轻易放过他。 宋大人不失时机进言回道:“那就验伤,如此便可分辨清白。” “好。”榭着毫不犹豫地答应。 舞语仙顿时怔住了,自己缝合的伤口她自然有数, 虽说缝合是到位的,可也得靠绷带使劲,现在还新鲜的缝口就这么散开,等于是线挂着肉一样,每一个针口都会撕痛,再次出血甚至撕裂。 “来人,将安和王扶进内殿,臣等一起为他验伤。”宋大人终于又找到了崭露头角的机会,意气风发地指挥着那几个本来进来要拖走舞语仙的侍卫。 “且慢!”榭着突然阻止。 以为这个四叔总算是良心发现了,舞语仙抬起头希冀地看着他。 “去后庭没人见证,就在这。”榭着理了理衣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要看的是一副卷轴山水画一般。 这回即便是宋大人也愣住了:“在这!?陛下,这伤口直接见风暴露,怕是不妥。” “怎么不妥,你医术不够?”榭着一句话直戳要害。 宋纪慌忙叩首:“臣遵命!” 紫宸殿是皇帝接见臣子之处,迎来送往日日喧闹,根本不具备作为一个医庐的条件。况且,榭北行所受还是严重外伤,更经不起污物沾染,若是引起感染后果不堪设想。 “我来。”舞语仙闻言跳起,“臣女来解纱布。” 她实在没想到,事实摆在面前,皇帝依旧不肯轻易放过。这些年来榭北行在大赫朝堂,究竟是如何一日日度过的!? “不必!”榭北行冷冷拒绝,“若不是时间紧急,本王不会让你动手的。现在既然陛下有命,自然是交给太医。” 舞语仙手里捏着榭北行保命的丹书铁券,看着面前这个异常冷漠的人,顿时有种三伏天兜头浇了盆冷水的感觉,一时之间分不清寒暑冷热。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宋大人带着几个太医已经开始动手了。 就算是自己缝合的,舞语仙也不想再看见他身上的伤口了,默默转开头去。 她却没看见,榭北行见陛下的注意力,已经从舞语仙身上彻底转移到自己之后,整个人顿时放松了不少。 期初,太医们的动作很是急躁,恨不能将纱布一把扯下,给陛下看个清楚。 随着一层层纱布解开,各种惊异的嘶嘶声在大殿上响起,靠近榭北行的几位大臣更是忍不住抹起眼泪来。 常年征战,榭北行的身上有多处刀伤剑砍,虽已经愈合,可是留下的伤疤依旧触目。 在这样一幅身躯之上,几条蜈蚣一般鲜红带紫的长条疤痕,蛛网一般分布在胸口和腹腔。 宋纪的手逐渐开始发抖,动作也随之越发轻柔,一股混着药味的血腥气在大殿上散开,从直直盯着榭北行开始,逐渐众人已经不忍直视了。 “快,快去拿一些烈酒过来。”他抬头看了看一脸冷汗的安和王,轻声问道,“王爷,您还撑得住啊?” 随着纱布一层层揭开,越发强烈的疼痛,几乎让榭北行晕厥。 可他咬牙强撑着,即便是疼的乱箭攒心,也一声不吭。 终于纱布拆完了,宋纪捧着鲜血淋淋的纱布跪倒在地,汗水跟着洒了下来:“臣已经验过,王爷所言非虚,确有严重外伤两处,一处穿胸而过,另一处撕裂腹腔伤及内脏。” 榭北行抬眸看着这位皇帝,自己的四叔,目光哀怨淡泊。 紫宸殿上,空气丰富凝固了一般。 随即,这位大赫战神向后一仰,岿然倒地。 “王爷!” 第107章 四逆汤要命 舞语仙眼看着榭北行挣开了三处伤口,心中不禁阿弥陀佛,同时感慨自己缝的真是结实。这么个折腾法,居然能保证大伤口无虞。 扯断的位置开始渗血,原本就惨不忍睹的伤口,更显得狰狞。 即便是心狠如铁,在众目睽睽之下,榭着还是让榭北行在后殿休息了。 轻飘飘说了句让太医全力救治,至于遇刺之事便抛诸脑后,半个字也不再询问了。 坐馆们此刻从震惊之中反应过来,开始纷纷请命,要求皇帝惩处舞语仙。 这一天心力交瘁,皇帝看着李厚生等人,满脸的倦腻。 “我说你们就是中暑了,为什么不相信呢?这样,太医在场,让他们煎一副去暑解表、化湿和中的给你们服下,若不见效,臣女随你们处罚!”舞语仙话语一出,原本被迫要跟着榭北行进后殿的太医纷纷主动请命煮药,就差没打起来。 “臣精通药理,定能熬煮出去暑良药!” “臣平日处置暑气居多,还是臣去。” 吵的头疼,榭着随手指了宋纪:“你去!就是去暑的药,其他的一味都不准加!” 喜上眉梢,宋大人赶紧叩头领命:“臣谨遵圣旨!” 李厚生默默转头看向舞语仙,见她气定神闲,顿时有些不解,莫非这些人当真没有中毒? 可是这个季节中暑,不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啊。 还有刚才看见安和王身上的伤口时,他更是惊叹,凭借一人之力在病患性命垂危之时,能将伤口缝合到如此程度,当今杏林能做到的,怕是不超过三人。 这个女子,若不是女人,若非如此张扬,却也可称得上当今杏林新秀了。 舞语仙回视着他,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来。 “其实,那日我早就留意到,诸位急赤白脸的去寻我麻烦,又因为着急药材的事情,所以火气上升。加上我那医馆里也确实有些憋闷,所以诸位都有些热症,这才好心端上泄火解暑的凉茶来,与大家共饮。”舞语仙淡淡说着,好似真的这份好心,一脸不领情也不能怪我的神情,“李会长给小女子面子,还有几个坐馆也是,一饮而尽。你们几个不肯喝,现在中暑了又冤枉我下毒,当真是有些过分了。” 一听这话,李厚生顿时怔住了,当时说以茶代酒饮尽便解仇,他还在想这女子也不算难缠,最终还是让了一步,却不成想,她居然在茶里做了文章。 坐在地上的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韩少师第一个憋不住嚷嚷起来:“你那茶奇奇怪怪的,我就不爱喝怎么了!?” “就是,惹了这么多麻烦,让我们丢尽了面子,一杯茶就想打发了,绝不可能……哎呦……” 几人争辩着,却忍不住恶心胃部抽搐,各个面露苦涩。 李厚生缓缓闭上眼睛,这群蠢货,这等于是当着陛下的面承认了,他们确实没有喝茶。 片刻之后,几碗清火的药端了上来。韩少师一边吐槽这简直胡闹,可还是不敢抗旨,当着陛下的面喝了下去。 一阵清凉滑入,他胃搅恶心之症瞬间缓解。 李厚生瞪着他,示意韩少师装也要再装一会儿,决不能立刻表现出好转来。 可对方根本没抬头,一碗下去之后抹了抹嘴,原本坐在地上虚脱的状态,立刻肉眼可见的缓解了。 “诶?饿了,这肚子还真是不难受了。宋大人您这神药里,都放了什么啊?” 李厚生恨不能用桑树皮将韩少师的嘴缝上,看似静静站立,实则气的手抖。 这二百五,要是不说话,还堪用几分。 宋纪看见皇帝的目光也转移过来,慌忙分辨:“就是解暑常用的药剂啊,” 舞语仙走上前去,接过药碗闻了闻:“制附子、干姜、炙甘草,这不就是一副四逆汤吗,韩坐馆连这个都喝不出来?” 虽然她的鼻子没有米团儿那么灵,但是常见的药材还是能闻得出。 宋纪赶忙附和道:“不错,就是四逆汤,姑娘好鼻子啊。” 从药端过来,李厚生便知道是什么了,只不过他已经不方便表态。 事情已经砸在手里,不能再把自己牵扯其中,摘不干净。 韩坐馆却是不信的模样,他拿着药碗走到避之唯恐不及的李厚生身边,作死道:“李会长,您是行家您看看这是四逆汤吗?不可能啊,我喝了这药以后,腹痛气胀种种症状都好了不少,可这是主治中暑的药剂啊,不可能解毒的。” 要是手里有个锤子,李厚生恨不能直接敲下去。 他一边后退一边应付:“宋大人都说了,你听不见吗?” 完全没有发觉自己这话有什么问题,韩少师继续追着问:“您再看看,您也看看,万一有什么其他药方在里头,或者有什么医理是我们不知道的。我不可能中暑啊,您再看看。” 躲避之间,韩少师将药碗硬推给李厚生,后者显然不想接过这烫手山芋,后退一步。 两下没着落,白瓷碗落地,摔了个粉碎,留下一声炸响回荡在紫宸殿中。 李厚生眉头大皱慌忙跪倒,慢半拍的韩少师这才意识到惊了驾,闯下大祸,慌忙也跟着跪倒。 “草民惊扰圣驾,还请陛下恕罪。” 本就气不打一处来,榭着看着两个人,气得几乎头顶冒烟。 “你们几个,自己身为医者,竟不能自医。分明是中暑,偏要说成中毒,还到紫宸殿来告御状,玷污皇威宫仪!”皇上此刻急于出出气,在这么憋屈下去,他怕是都要中暑了! “来人,将这一干告状的医师全部拖出殿外,庭杖二十!” 一列近卫应声而入,揪起地上瘫软的坐馆们,就往外拖。 舞语仙轻飘飘看了几人一眼,心道,本姑娘敬茶你们不喝,这杯罚酒你们便领了。 宋纪赶紧下跪求饶:“陛下,李厚生是京中名医,也是医会会长,此次完全是因为这几个坐馆不懂事,求您看在他老迈,饶了他这一次。” 李厚生已经被两个内侍拉住,快拖到殿门口,虽然脸上勉强镇定,但是早就冷汗涔涔了。 他和韩少师这几个壮年不能比,二十庭杖即便不要了他的老命,也算是要搭上一半去。 “陛下,李会长这把年纪,二十杖等于要命。臣女以为,其人罪不至死,还请陛下恕罪!”舞语仙也跪地请求。 她并不是全部为了李厚生,只不过眼下这情况,既然要卖人情,那也不能让宋纪一个人全占走。 榭着恼怒道:“好好好,放了他回家给朕闭门思过!会长一职,你们医会该考虑找个年轻有为之人了!” 近卫松手,李厚生瘫坐在地,久久才回了一句谢恩。 他抬起满脸冷汗的脸,低声对舞语仙说了句:“多谢。” 看都没看他,舞语仙淡淡回道:“用不着,我对事不对人,还是那句,你确实罪不至死!” 惊讶抬眸,李厚生看了看舞语仙云淡风轻的神情,顿时感觉更加抬不起头。 “陛下,陛下……宋大人……” 大殿上刚刚平静,一个太医满手血污的冲了上来,还没到殿上便自己左脚绊右脚,摔倒在地。 随后也顾不得起来,几乎是手脚并用爬到御前:“安和王不好了,他突然出血,情况危旦!” 第108章 他叫赵功德 此时,殿外的板子夹杂着坐馆们的哀嚎声,一阵阵传了进来。 榭着看了看满手血污的太医,忍不住怒道:“方才人只是昏厥,怎么你们看了一阵,就弄成这样!?” 这个问题,同样让舞语仙甚是无语。 不过撑开了几处伤口,迅速缝合即可,几个太医一起动手,难道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处置这么多伤处的时候? 太医哆哆嗦嗦:“缝着缝着,安和王突然吐血,臣等,臣等……” 舞语仙眼神一变,赶紧请命:“陛下,请让臣女去看看,王爷的伤口是臣女缝合的,受伤之时也在现场,比较了解情况。” 没等皇上回答,太医先忙不迭点头:“对对对,王爷伤及内脏,究竟是哪个脏器受损,臣等实在摸不清楚。” “胰脏、脾脏都有缝合。”舞语仙立刻回答。 在场的大臣们闻言,纷纷请命:“王爷受伤如此严重,还请陛下早做定夺啊。” “请陛下恩准,让舞姑娘入内殿救治王爷。” 见此情形,榭着也不好阻拦,拿捏出一副焦急,挥手道:“这还请什么命,赶紧进去看看!语仙,北行虽然对不起你,但是朕可把他的性命交托给你了,万望尽心尽力才好啊!” 本准备谢恩离去,皇上这后半句委实恶心到了舞语仙。 满宫太医束手无策,竟要她一个女子承担救治王爷不利的后果!? 不仅如此,之前还要重提榭北行弃妃之事,这是想让她医还是不想啊!?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榭着脸上的“痛惜”,一字一顿地回道:“臣女领旨,定不辱命!” 像是感觉到她话里有话,榭着微微顿了顿,随即掩饰住了:“快去,莫要耽搁了。” 情急的太医,也不顾自己满手鲜血,上前来拉扯着舞语仙,便往后殿跑去。 “王爷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细细说清楚!”舞语仙之前处理好了伤口,也给榭北行服药了,他正值壮年身体底子不错,不至于走了几步撑开一点伤口,就到吐血不止的程度。 太医见瞒不住,只得开口道:“舞姑娘,这事儿您可不能告诉别人啊,臣等的性命都拴在您身上了。” 虽然知道定是个气人的事件,舞语仙还是努力忍住,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淡淡道:“我不会说的,你赶紧都倒出来!” 太医抹了抹额头,低声道:“王爷被抬进内殿的时候,臣等慌乱,一不留神有一人被门槛绊倒,所以把王爷摔在地上了。” “什么!?”舞语仙狠狠捏住拳头,眉毛几乎都要立起。 但是突然她脑中电光火石一般闪了一下,随即问道:“摔倒的太医是什么身份,是医正?还是……” “不是的,他就是个吏目,平日负责配药的小角色。最近可能因为服侍皇后娘娘太过劳累,所以才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还请舞姑娘定要保守秘密啊。”太医继续抹汗。 伺候皇后药石,又把榭北行摔在地上,这个吏目哪里是什么小角色,恐怕身份可疑着呢。 舞语仙点点头,先安抚住太医,随后便跟着他进了内殿。 榭北行此刻已经变成了刺猬,身上各种尺寸的银针排了一行,几个太医还凑在一处讨论着,只是一个个那额头的冷汗比说出来的话还多。 眼看着舞语仙进来,几人虽是不悦但是也勉强打起精神来,与她打了招呼。 随后便问道:“张大人,您去了这么久,为何不见宋大人同来?” 舞语仙闻言也向后一看,果然不见宋纪的影子。 这种情况,这家伙倒是懂得明哲保身这一套。 张太医显然也没注意,随口道:“我也没留意啊,没来没来,舞姑娘了解王爷伤情,咱们赶紧拿个方案出来,如何施救啊。” 方才还讨论的如火朝天,眼下见院使宋大人不来,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不说话了。 显然,宋纪是担心安和王伤情严重,若是有个万一,以皇帝的尿性,肯定会惺惺作态追究到底。 所以他不愿趟进浑水,这才故意没有前来。 既然领头的都退缩了,他们几个小太医为什么要在此时出头。 所以,即便是张太医催促再三,几个人还是一动不动,彼此之间打量着,算是认定了谁来背锅谁开口。 看了看病榻上额榭北行,舞语仙叹了口气说道:“药都留下,各位大人辛苦了,就下去休息。” 众位太医原本像是木偶一般,听了这话纷纷会动了,立刻放下手中的物品,一边道谢一边向外走去。 张太医还在懵懂之中,也被同僚拉了出去。 “等一下!”舞语仙突然说道。 都走到门边的太医们皱起眉头,不悦道:“王爷本就是你救治的,如今成了这副模样,我等不知情形如何处理啊?!” “自皇后娘娘重病,我等夜以继日,早就超负荷了。眼下就算是在这里,也什么都做不了。” 听见几人毫不掩饰地推脱,舞语仙淡淡看了太医们一眼,众人也感觉到言辞过分,渐渐闭了嘴。 “你们可以离开,但是好歹留个吏目给我,方便取药。”舞语仙顿了顿,低声说道。 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男子被推了出来。 “还是舞姑娘想的周到,这是应该的!” “赵吏目你就留下帮舞姑娘看着,有什么需要就去太医院取!” 须臾之间,众太医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舞语仙与赵吏目二人。 打量了一下这个家伙,舞语仙默默不语。 赵吏目愣了片刻,之后说道:“小臣赵功德,听姑娘差遣。” 听了这名字,舞语仙差点冷笑出声,但是榭北行还在躺着,她现在没时间与这家伙清算。 “好的,赵大人,这边要辛苦您了。” “应该的。”赵功德低头应道。 看了这么半天,舞语仙也没能看清这厮容貌,他好似有一种特殊本事,能将自己的脸恰好藏在阴暗之处。 “我需要大量桑皮线,麻烦您去太医院去一些来。”舞语仙精力不济,担心他在背后使诈,可是也急于知道,此人到底是不是有问题,便吩咐道。 “是!”赵功德低头应道,随即又问,“只需要桑皮线吗,姑娘还需要其他药材吗?” “暂时不用。”舞语仙警惕地盯着他回答道。 第109章 提心吊胆 赵功德走了,舞语仙立刻将榭北行身上的银针全部拆了下来,一一试毒。 果然发现其中两根并非银针,细嗅之下有一股苦杏仁的味道,舞语仙赶紧检查了一下榭北行的眼睑和呼吸,脉搏虽弱却也没有衰弱的迹象。 想必是他现在晕厥,血脉流转速度减缓,所以毒性并未扩散。 舞语仙立刻将针口处清洗干净,随即敷上解毒的药剂。 之后便专心致志开始缝合创口,用的自然是她自己带的桑皮线。 原本扯开的伤处还算平整,加几针固定一下便好了。可是方才他仰面朝下砸在门槛上,腹部错综复杂的伤口多处撕扯开来,比起当初更加难以缝合。 好在房间内已经熏过雄黄,不必为此耽误时间便可开始。舞语仙将烛台移到近前,感觉自己的两只眼睛几乎无法聚焦,看见的东西都是重影的。 来不及再行麻醉,舞语仙只能在榭北行头上扎了几针,便开始缝合。 原本只需要缝合一道的部分,现在需要另找合适位置。舞语仙先将原断在里面的桑皮线小心拆下,随后再开始缝合。 蜡油缓缓滴下,渐渐在榭北行手边凝固成一滩,舞语仙丝毫没有留意,全神贯注地缝合着。 终于到了最后几针,大门吱嘎一声打开,赵功德捧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 “姑娘已经开始缝合了?”见她已经在收尾,赵吏目显然有些意外。 “总不能把王爷晾着等啊,我身边还有些桑皮线,只是怕不够用。”舞语仙淡淡回答,虽然已经体力不支,她还是咬牙坚持,不想让赵功德看出丝毫。 “是,那小臣将桑皮线取出来。”说着,赵功德将盒子打开。 虽然距离舞语仙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她依旧在满满的雄黄味道里面,闻到一股怪味。 发源地,正是那只盒子。 这么半天才将桑皮线取了过来,果然是下了些“功夫”在里面的。 虽然目光一直在手里的伤口上,并没有看赵功德,可是他这阴险细碎的功夫,委实让人防不胜防。 缝合之处伤口红肿是常见之事,即便是这有毒的桑皮线用上,引发感染,医者也会归结为正常反应,并不会刻意留心。 最后一针结束,舞语仙带的桑皮线也所剩无几,她看了看沉睡之中的榭北行,心中暗叹这家伙也算是命硬了。不然,即便是行刺没有成功,这宫里的种种手腕也会将他消弭的无声无息。 “麻烦赵大人了,我带的线正好够用,让您空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摸了摸榭北行的脉搏,舞语仙心下大安,随口说道。 赵功德看了看那堆撤下的银针,脸上流露出一丝疑虑,转瞬即逝。 “太医们行针有什么问题吗,姑娘怎么都拆下来了?” 舞语仙伸了个懒腰,听见自己脊椎骨咔咔作响。 “缝合的时候碍事,现在血止住了也没有必要了。”她旋即盖住了敷着解毒剂位置,将榭北行的伤处重新包扎。 赵功德趁机低头观察,见所有的针都被扔在一处,并未作区分,心里才稍稍安稳。 “小臣为您把这些收拾了。”说着,赵功德便动手将银针和毒针全都捡了起来。 舞语仙处置完毕,擦了擦汗起身:“辛苦大人。” 随即她眼神轻轻一瞟,看见赵功德不动声色地将毒针收在另一只手中,彻底确定了,这个人就是安插在太医院里,暗行脏事的桩子了。 即便如此,难掩倦意的舞语仙还是打了个呵欠,赵功德见状立刻说道:“舞姑娘实在辛苦,不如您先去旁边的厢房休息,我在这守着王爷。如有异常,小臣立刻去叫您。” 若是之前,舞语仙知要想到休息二字,便会毫不犹豫接受这个意见。 但是现在她只能强撑着拒绝,还要摆出一副确实接受了赵功德好意的神态来,做戏还真是累得慌。 “谢大人关心,王爷伤情严重,既然接受了就得负责到底。我就在这打个盹,大人也累了,回太医院安置。” 赵功德看着舞语仙的脸,想在她的神情中找出点端倪。 “怎么,大人还有事?”舞语仙施施然又问了一句。 赵功德这才收回视线,低头回道:“如此实在太辛苦姑娘,反正太医院也没什么事了,小臣便留在此处,与您一起照顾王爷。” 还请不走了!?舞语仙眼珠转了转应道:“也好,我现在很饿,你先帮我找点吃的。” “好的,您捎待。”赵功德眉头一喜,转身便出去了。 听见脚步声渐远,舞语仙立刻将房门拴上,随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在宫里当个大夫真是不易啊,又要当心小人,还随时有可能被人陷害,也难怪这些太医各个六精八怪,却不用在医术上。 恐怕是有再多精力,也都被这些蝇营狗苟消磨殆尽了。 实在睁不开眼睛,舞语仙走到塌边,将放置在里面的蜡烛吹熄。 随后扯过一条布头将自己的胳膊与榭北行捆在一处,只要他稍有动静,便会将她拽醒。 最后她坐在地上脑袋一沉,立刻什么也不知道了。 片刻之后,托着茶点的赵功德回来,推了推门却是纹丝不动。 他皱起眉头借着门缝向里看了看,见舞语仙倒在榭北行身边,一动不动。 “舞姑娘,舞姑娘!您要的茶点来了,先打开门!舞姑娘!?”拍打着大门,里面却没有丝毫反应。 赵功德看了看左右无人,从怀里摸出一根扁尺一般的东西,探进门缝之中,试图将门栓挑开。 可是不论他怎么努力,快要打开的门闩总是在最后一刻落回,让他功亏一篑。 再次确认了一下周围无人,赵功德将茶点放在地上,开始用两只手的力气挑拨门栓,眼看就要成功,他心下大喜,却忽然听见有人高喊了一声。 “赵吏目,你在这干什么呢!” 他两手一抖,门栓呱嗒一声落回。 气急回眸,却见一个脏兮兮的男子朝他走来,赵功德不禁眉头一皱。 怎么回事,竟会碰见他!? 第110章 大睡两天 陈晖快步走来,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被推开一条缝隙。又看了看放在地上的茶点,很是不解。 “我说你在这干嘛?皇后醒了你不知道吗,这段时间都是你在长阳宫伺候,怎么不赶紧过去啊!?”舞语仙走后,陈晖自然忙得脚不沾地。太医院那群人一个也指望不上,如今见一个小小吏目也敢摸鱼,他自然恼怒。 “陈大人,方才是舞姑娘要些茶点,所以……”赵功德解释着,却又被打断。 “这门都栓上了你看不见啊,肯定是太困了不想吃了呗,你在这瞎耽误工夫,不如赶紧去皇后身边听差!”陈晖说着,拉起赵功德就往前走。 刚走了两步又停下,他看了看地上的的茶点说道:“反正舞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这里宫人也会再送的。你把茶点端上,本官也快饿死了,一天都没吃东西。” 赵功德脸色一变,却又不好拒绝:“可是,这是舞姑娘……” “你放地上人家就算是醒了也不能捡起来吃!废话怎么这么多,赶紧去端上跟本官走!”陈晖恨不能拧这小子两把,愤愤道。 “是。”赵功德无奈,只能将地上的茶点端起,跟着陈晖一步三回头地向长阳宫去了。 夜幕降临,榭北行感到一阵抽痛,缓缓睁开眼睛。 周围晦暗不明,辨不清是身处何处,他想抬动左手,却发觉手臂上缠绕着什么,很是不便。 随即又动了动右手,只觉手指处被粘在床单上,甩脱不开。 长长呼了一口气,他用尽全力用右手肘将自己支撑起来,低头看见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整齐,周围寂静无声,像是在宫里。 刚才粘住手指的,竟是一大滩蜡油,光是看这数量便知,这根蜡烛在此处燃烧了不短的时间。 “什么人,把蜡烛放在床上,就不怕走水吗!?”轻轻吐槽一声,榭北行这才看见,淡淡辉光之下,自己的左臂紧紧捆着一个白皙的女子。 她枕着胳膊,姿势看着就很不舒服,但是却睡得……呼呼有鼾声。 榭北行担心自己动作再稍大些,便会拽醒她,只得缓缓躺下,疼了个龇牙咧嘴。 随即他才回想起白天在大殿里发生的事情,因为活动的厉害,身上的伤口撑开了几处。 莫非…… 榭北行扭头看了看好似昏睡了的舞语仙,心中淡淡吃惊:是她重新缝合了伤口? 没错了,能把蜡烛放在床铺上照明,如此愚蠢的行径,除了她别人干不出来。 心中虽是腹诽,可是榭北行还是忍不住转头去看她。 虽然成亲三年还有个儿子,但是榭北行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她,甚至连舞语仙是黑是白,是胖是瘦都从未注意过。 剑南枫就曾说过,安和王府里若是随便换个女人,穿着王妃的衣服住在里面,王爷恐怕都不会发现。 话是夸张了些,可相距事实却也不算远。 他微微叹了口气,转头仰着黑漆漆的屋顶。 这么重的伤势,居然没有发热,舞语仙的医术确实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只不过,她救了自己这一次又如何,皇帝显然已经动了念头,以后的日子怕是很难有太平的时光了。 对于死亡,榭北行从未畏惧过,表妹柳沛涵去了之后,他更是无所畏惧。 若是死而有知,她应该就在那里等着自己。 能早点想见,岂不是一桩美事。 可眼下他有了牵挂,原本只是挂记儿子明修,但是现在…… 榭北行费力地扭过头,又看了看酣睡中的舞语仙,她眼眶有些发乌,眉头也没有放松,加之半跪半坐的姿势,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可是她也是为了儿子,为了……自己…… 榭北行龇牙咧嘴地伸出手,缓缓抚了抚舞语仙眉心,想把那处心事抹平。却因为伤口太疼,根本使不上力,最终颓丧地将手垂在一边。 喜欢一个人也没错,只可惜你是舞相之女,我之前又已经有了沛涵。 既然不可能善终,那便把生的希望,留给你和明修。 榭北行暗暗下了决心,缓缓合上眼睛。 伤口的灼痛一阵阵袭来,他根本无法入睡,可也不愿移动。就这么挺着身子,手指扣在床板上,忍受着一波强似一波的疼痛。 她太累了,是应该好好睡一觉了。 榭北行咬着牙,片刻身上的衣服就贴在床上,汗湿了几层。 无奈他只得看着附近唯一的活物,这女人也称得起是眉清目秀了,只不过比起沛涵还是逊色几成。榭北行盯着舞语仙的脸,之间闻到一股隐藏在药味里的藕荷香气,不禁深深吸了口气。 这味道,挺熟悉的…… 逐渐他眼皮渐渐沉重,不知过了多久,二人的脑袋便如此依偎着,渐渐睡去了。 第二日天明,日上三竿之后,内殿之前时不时有人路过。 起初还有送早膳的宫女试图进来,却发现门拴上了,只得作罢。 皇帝就像是忘了一般,在紫宸殿处理政事,却绝口不提安和王的伤势。 直到午后,榭北行被一阵胃痛抽醒,这才缓缓睁眼,身上已经木了,他平躺着一宿没动,早就已经睡成了一块木头。 门外有人听见动静,敲了敲门问道:“王爷,王爷?” “我在……”榭北行喊了一声,却发现自己已经出不来声音,只有一个气息虚脱如百年老妪的气声,陌生回荡在耳边。 “我……我……”试着又喊了两声,还是没有实音,榭北行怒气转头,这女人到底给我吃了什么药! 却见舞语仙正皱着眉头轻声呼唤着:“别过去,王爷小心……孩子,孩子……还我的孩子……” 手几乎已经举起来了,榭北行还是缓缓放下。 门外的宫女见里面没有动静,便转身准备离开。 “你在这偷偷摸摸干什么呢!?” 一声厉喝传来,榭北行赶紧往外看去,徒劳喊道:“给本王点水,还有吃的!我快饿死了……” 他这声音连跟前的舞语仙都叫不起,别说门外的宫女了。 “没,没干什么,里面方才好像有动静,所以……” “安和王的事情,交代给你了?” “没有……”小宫女怯生生回答。 “那你是想爬上枝头变凤凰?” 扑通一声,小宫女跪下回道:“奴婢不敢,还请嬷嬷恕罪!” “那还不滚去干活!这个房间,不准任何人窥探,你不知道吗!?” “是是是……” 听着门外声音渐远,榭北行栽回床上,正想一把将舞语仙拉起来,去给自己拿些吃食,却在一挥手间,将她拽到自己枕边。 一阵芳香的呼气丝丝软软地袭来,看着这女人睡得如此沉,榭北行再次瘫软下来。 这是猪吗,睡这么久还不醒!? 第111章 要出恭 再次醒来,已然又过了一夜,榭北行只觉得自己快要和床板融为一体了。 若是一直沉睡着也还好,感觉不到伤痛背痛,可是这一醒来,他觉得仿佛坠入地狱一般,几乎痛不欲生。 之前是饿醒的,他摸了摸肚子,腹诽道:以前行军作战,三四天不饮食也是有的,怎么才一天没吃,就饿成这样? 轻抚之下,榭北行突然感觉胃里一阵翻腾,并不是饥饿。 到底是什么感觉将他唤醒了!? 转头看了看舞语仙,半个身子已经爬上了床,枕着自己的枕头睡的正香。 真是猪啊,这种时候还能睡得这么踏实,当真是佩服。 就在此刻,榭北行猛然感觉到,一股压力冲向身体后半部分,随即一阵绞痛袭来,瞬间勾起他似睡非醒时的记忆。 就是腹痛惊醒了他,坏了,难道说…… 又一阵叽里咕噜,榭北行弓成了一只虾,几乎快要绷不住了。 肚子饿、口渴、伤痛都还有办法忍着,可这…… 一阵大闹五脏宫之后,榭北行冷汗都出来了。 此次冲击能守住,已经是强人所难,若再来一回,必然“城门”失守。 稍稍缓解,榭北行想也没想,一把便将舞语仙薅了起来。 “什么事!?”迷迷糊糊中,舞语仙只觉得自己从高处掉落,吓了一跳睁开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你,你怎么样?”迷瞪着一双眼睛,舞语仙含含糊糊地问道。 榭北行抱着肚子,低声道:“不用你,去给本王叫个内官进来!” 他声音比起前一天好了一点,但是依旧只有气声。 “你嗓子怎么了?”舞语仙逐渐清醒,摸了摸榭北行的额头问道。 肚子里又开始搅动,榭北行粗暴地将舞语仙的手扒拉开,怒道:“少废话,去找个内官来!本王不要你在旁边!” 活动了一下麻木的身体,舞语仙听着榭北行不耐烦的口气,火气便上来了。 “不用我!?不用我你都臭了!”本想把捆住两个人的布带拆开,舞语仙垂下手来。 不想和我一起? 我还就偏偏要和你绑在一起,倒要看看你安和王还能怎么办? 肚子叽里咕噜,榭北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顾不上疼痛,他开始拼命挣脱布条,一边怒吼着:“来人啊,赶紧来人啊!快来人!!” 只可惜,他用尽全力,也只能发出吹气一般的嘘声,根本唤不来任何人。 舞语仙看着他折腾,既不生气也不着急。 这个绳扣可是她独门,除非知道解法,否则只会越挣越紧,绝不可能挣脱。 意识到自己做的都是无用功,榭北行更为急躁了:“本王让你出去,你听不见吗!?叫一个内官进来,不然……” “如何!?”舞语仙将脖子往上一凑,“卸磨杀驴也没有王爷这么快的速度,变脸好似翻书一般,吃饱了骂厨子,过了河就拆桥,你这么做过分了!” 一阵绞痛,榭北行顾不上与舞语仙打嘴仗,抱着肚子蜷成一团。 随即一团突出重围的气体挤了出来,发出的声音比起榭北行说话,可是响亮了不少。 舞语仙看了看他的模样,顿时明白了。 她三下五除二脱开绳套,作势就要过来扒榭北行的裤子。 “你,你,你干什么!?”榭北行脸都白了,活动还算自如的那只手,死死揪住自己的裤带子。 舞语仙一脸淡定:“你不是要大解吗,我的给你抹点药,别害羞,我是个大夫!” 榭北行脸都青了,他拼命摇头:“不用,不用,你滚出去,给本王叫一个内官进来!” 从没见过这么倔强的病人,舞语仙皱着眉耐心解释:“咱们的身体是很协调的,你身体受伤不能用力,排便就会溏稀,防止你用力时,造成伤口破裂,这也是你现在有腹泻之感的原因。但是!” 见榭北行根本没听进去,依旧很暴躁,舞语仙提高音量继续说道:“你受伤前已经形成的宿便,可没有接受到身体的信号,加上失血缺水,这部分一定会干结。为了避免一会儿过于费力,我给你先涂上芦荟润滑一下,这样待会儿排便的时候,就不至于扯开伤口。你这已经缝了两次了,再撑开一次,我可缝不上了!” 严重性榭北行已经了解,可他依旧扯着裤子不肯撒手:“去叫个内官……” “他不会啊,我还要从旁指导,不够费劲儿的。”舞语仙举着芦荟,很是不耐烦。 “那……那就请个太医过来,让他动手。”榭北行眼睛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想哭。 舞语仙一摊手:“没问题,只不过往太医院一去一回,你能等吗?” “我……”脸逐渐猪肝色,榭北行感觉肚子几乎要爆开了。 他愤愤看着舞语仙,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手指逐渐松弛。 没有给他丝毫犹豫机会,舞语仙一把拉掉他的裤子,小心将榭北行侧过身去,仔细将芦荟涂了上去。 一阵清凉,未等榭北行来得及难堪,冲击力又开始了,他慌忙喊着:“桶,恭桶!” 将墙角的恭桶取出,舞语仙将榭北行扶了上去。 “出,出去……出去!”耳朵都红了,榭北行指着大门不断重复着,“出去,你出去!” 舞语仙耸耸肩:“要不是你伤势严重,还当我喜欢看你拉屎怎么的!?” 之后,她愤愤然转身,将榭北行扔在恭桶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片刻之后,一排内官走了过来,舞语仙迎上前去,将其中两个人叫住。 “王爷在里面,你们进去帮忙伺候一下。他身上伤口还很脆弱,扶起来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些。” 二人应声进去,舞语仙等在门外,想起方才某人那副羞愧欲死的模样,便忍不住想笑。 换洗收拾完毕,内官安置了新的恭桶,退了出来。 “舞姑娘,您还有何吩咐?” 清了清嗓子,摸着自己的肚子,舞语仙一阵胃酸:“拿些吃食过来,清淡些,最好是肉糜粥之类的。真是奇怪啊,不过一夜而已,我这肚子怎么饿的发晕啊。” 听见她小声顾念,内官互相看了一眼随后说道:“舞姑娘,不是一夜,是已经过了一天两夜了!” 第112章 可爱李朝翰 榭北行躺在床上,虽没睡着,可也不愿睁开眼睛。 莫名的欺辱感,夹杂着对自己的恼恨,几乎快要将他吞没了。 舞语仙顾不得与他玩笑,赶紧支起药炉,开始熬制汤药。 冷水煮开还需要些时候,她上前摸了摸榭北行的额头,只得到对方狠狠一扭。 硬是逼着他试探了体温,除了冷汗多了点,温度倒还正常。 心口大石放下,舞语仙坐到炉边静心熬药,嘴上却忍不住嗔怪:“我居然睡了两天,你怎么也不叫我啊。这两天一夜,你就没有疼醒过!?索性是没有高热,不然真是麻烦了。” 听了这话,榭北行顿时不忿起来,明明是心疼她累成这样,强忍着让她多休息会儿,最后却被这般抢白。 “你睡得像猪,本王觉得恶心,不想碰你!” “我恶心?”舞语仙不悦道,“我恶心也没差点拉在床上,明明弱的要命,还非得逞强。怎么样,我的办法有效,方才是不是没费多少气力?” 见她又提起这件事,榭北行羞愤难当,恨不能跳起身来,将舞语仙那双眼睛抠出来。 “总是借机与本王亲近,当真大赫朝第一不要脸的女子!” 扇着火的扇子顿时停了,舞语仙抬起头,瞪着榭北行刚要反唇相讥,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窸窣,紧跟着晋王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 “安和王醒了啊,看来是大好了。”晋王抬步走了进来。 舞语仙很是戒备,毕竟十之八九便是这个人派出刺客,将榭北行重伤至此。 看见她迎上前来,晋王却没有斥责,笑着说道:“舞姑娘辛苦,今天正好你们都在,本王奉旨调查北行遇刺一事。舞姑娘当时既然也在,便把情况一并说一说。” 言罢,却见到许久未见的李朝翰搬了张书几过来,就坐在门口,摆好了笔墨纸砚,作势要将所有内容全部记下。 “您这是……”看了看李朝翰的架势,舞语仙不解道。 “这位是李大人,上书房总师傅,先太子太傅,大赫朝有名的大儒!性情最是刚直,绝无偏私。我们的话他会一五一十记录下来,作为上呈陛下,下查案件的依据。”晋王笑着说道,眼睛细成了一条缝隙,几乎看不见眼仁了。 大睡一场神清气爽,可是舞语仙看见晋王,却觉得没来由一阵污浊混沌。 再加上李朝翰在侧阴沉着,更让舞语仙感觉压力重重。 李朝翰坐下之前,分别向两位王爷行了礼,对于舞语仙却好似没看到一般。随后他便坐下舔饱了笔,等着开始记录。 互不理睬也算是不错的结局,再说李朝翰虽然顽固却也耿直,倒不至于刻意偏袒。 舞语仙将注意力从李朝翰身上收回,看着对面的晋王。 明明就是他安排的刺客,还着意世子榭函去巡防营打探,转眼间却变成了钦差督办,主查榭北行遇刺一事。 这般安排,还能追到真相吗? 虽然心中腹诽,可李朝翰刚直如铁京中尽知,绝对不是个会胡乱记录的人。舞语仙一时之间猜不透,晋王此举是为何。 “你准备好了?”晋王拖长了声调问道。 “是王爷,下官准备好了。” “好!”晋王一合手,开始问道:“记!安和王是在何时何处遇刺的?” 李朝翰低下头,将问题工工整整记在纸上。 榭北行出不了声音,舞语仙便替他回道:“在巡防营通往京都的官道上,大概距离巡防营三、四里路。时辰的话……” 正在回想当时到底几更天,晋王突然打断了舞语仙的话:“究竟是多远,三里还是四里,舞姑娘得说清楚啊。” 嗅到一丝找事儿的气息,舞语仙蹙起眉头道:“当时夜黑,又事出突然,谁能去刻意记得到底出营地多远!?晋王既然督办此案,难道不应该去现场看看吗?在这里纸上谈兵,有何意义!?” 晋王没想到,这丫头伶牙俐齿到这个地步,正想喝止,一旁的李朝翰突然说道:“舞姑娘稍待!” 正在争执的两人怔住,同时回眸,这才发现这个李朝翰竟将二人争论的话也一字不差地写了下来。 由于舞语仙倒豆子一般长篇大论,李朝翰一时没有跟上,他便毫不犹豫打断二人。 书写到这个工整程度,他的笔速已经很快了,就在舞语仙与晋王诧异之间,李朝翰已经记完了全部内容,微微低头道:“可以了,晋王、舞姑娘,请继续。” 被晋王堵得难受,舞语仙却被这个老冤家逗笑了。 偷瞧了对面铁青脸色,她更觉得李朝翰此人认真得可爱。 “你记这些做什么!?”晋王吼道。 李朝翰茫然:“王爷吩咐的,所言所述不分巨细全部记录啊?下官会错意了吗?” 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晋王支着额头微微叹气:“没有,你记!不怕累就全写上!” “是王爷,下官职责所在,不觉辛苦,谢王爷体恤。”倒是领情,李朝翰认认真真回答道。 舞语仙看着晋王,感觉他随时能喷出一口血来。 “好好好……”决定不和这个榆木脑袋置气,晋王转头看向舞语仙继续说道,“好!你记不清楚地方,总记得清时辰,给本王……” 刚要放狠话,晋王转头看了看李朝翰手中刷刷而动的笔,顿时又咽了回去。 “给本王一五一十说清楚。” “寅时五刻左右……”一个虚弱沙哑的声音传来,在场人半天没反应过来是谁在说话。 榭北行强撑着身子,嘶哑回道。声音虽然难听到堪比野鸭子,但是好歹有声音了。 李朝翰怔了怔,说了句王爷保重,随后将榭北行的话记了下来。 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晋王抿了抿嘴笑道:“寅时五刻,也就是说,安和王你是刚过寅时便从巡防营离开了?” 长舒了口气,榭北行硬撑着回道:“差不多。” 嘴角一邪,晋王追问道:“安和王口称入宫述职,可是这么早就从巡防营动身,还带着几个患病的士兵,是想入京做什么?” 本以为晋王会借着调查,将自己从嫌疑人中彻底抹去,舞语仙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此人无耻程度,没料到如此境地之下,晋王竟还想着攀咬榭北行传播瘟疫之罪。 “真是不小心被王八咬了……”不由自主,舞语仙溜出这么一句。 晋王回眸:“什么?” “不撕下一块肉,不肯罢休啊王爷。”舞语仙冷着脸,淡淡回道。 “你!” 旁边刷刷有声,李朝翰一字不落写了下来。 第113章 詈夷为跖 不知是不是李朝翰的写字声让晋王冷静下来,反正与舞语仙一同看向他刷刷记录的那支笔后,晋王显然冷静了不少。 他缓缓收回指着舞语仙的手指,假装整理袖子的模样,深深吞了一口口水随后说道:“北行,你还没回答叔父呢,宫门辰时才开,你既然为了进宫述职而回,又怎么会寅时就从巡防营出发呢?” 虽然语速正常,神态也算自若,但是舞语仙总是觉得,晋王这番话的腔调里,仿佛听出了内官的气质。 “那是因为明修偷偷去了巡防营,我着急送他回府休息,这才早早出发了。”榭北行的公鸭嗓子,被晋王捏着的腔调,衬托得更为嘶哑了几分。 “哦?”晋王扬起眉毛,声音也随即恢复了正常,“安和世子只有五岁,他如何能偷偷潜入巡防营中呢?” 眼看着话题开始扯到米团儿身上,舞语仙自然不淡定了。 “晋王殿下追查安和王遇刺之事,为何揪着一个小儿盘问个没完。难道五岁世子安排了刺客!?我看晋王殿下该不会是挂羊头卖狗肉,根本志不在查清刺客之事啊?” 没想到舞语仙会替榭明修说话,晋王回眸好奇地瞪着舞语仙。 京都中人都谣传,是榭北行在王府外养了个外室,为了将有孕的妾接回王府,这才拼了命要休了舞语仙。 只不过后来那女子因产子而亡,安和王悲痛欲绝手刃了舞语仙,这才作罢。 虽然现在舞语仙健在,证明传言不实,可是这安和世子毕竟是他人所生,舞语仙不记恨已经算是心胸宽广了,怎的还有心情替他出头呢? “舞姑娘,本王在问安和王话,与你无关!”晋王冷冷回绝了舞语仙,继续在细枝末节上,追打榭北行。 如今他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就是想利用偏颇的提问,得到个黑白颠倒的结论。 榭北行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先是瞥了舞语仙一眼,冷斥了一声:“多嘴!” 随后,便是让李朝翰也非常为难的长篇大论。 “小儿担心父王,所以偷偷跟着侍卫去了巡防营,这并不奇怪。相反,叔父若是怀疑我自己做的苦肉计,为何我要带着孩子在场,让他经历这一场无妄之灾,差点就丢了性命。” 晋王抿紧了嘴,他看了一眼奋笔疾书的李朝翰,一咬牙吼道:“皇上看在你伤情严重,这才温和处置。但若是安和王坚决不肯从实招来,那本王便只有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舞语仙注意到,这话一出,李朝翰眉头微微蹙了一下,虽然随即便松开了,但也说明了这位老大人的心情。 想必他也听出来了,这件事情原本清晰明了,可是晋王显然并不想追究刺客,相反却要从安和王身上无中生有出一番罪名。 “你说京郊遇刺,可是加上舞语仙,你们两个连时间地点都说不清楚!显然,就是撒谎,这就是欺君!” 李朝翰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如实记录了下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舞语仙也不气了,既然对方就是打着这个主意来的,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晋王瞥了舞语仙一眼,继续说道:“你说巡防营没有瘟疫,而是士兵故意服毒制造的假象。可是安和世子刚到巡防营,你就急着带儿子返京,生怕他留在巡防营被感染,甚至顾不得你自己安排在京郊的刺客!” 颠倒黑白到了这个地步,也算是惊世骇俗了,舞语仙忍不住看了李朝翰一眼,见他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晋王,顿时轻笑出声。 “王爷这水准,不去戏班子当个师爷,当真是屈才了。” “你住口!”晋王怒喝,“本王没有问你,再多嘴救治你个惊扰公堂!” 环顾了一圈还燃着药炉的房间,舞语仙瞪着眼睛问道:“公堂!?王爷好大官威啊,所在之处便是公堂!?” 不再去理会舞语仙,现在趁着榭北行虚弱无力,赶紧揪住他的小辫子才最要紧。 李朝翰答应替晋王作书吏之时,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情形,他看着气急败坏的晋王,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 舞语仙此时凑上前去,指着写了一半的句子问道:“李大人,惊扰公堂怎么不写啊?我刚才说的是,王爷好大官威,您快记啊。” 紧紧捏住拳头,晋王的胖手上都已经鼓起青筋,他不管不顾继续开口,将胸中的怒气一股脑儿发泄而出。 “不仅如此,安和王还带着一车感染瘟疫的士兵,想一并带入宫中面圣!这恐怕是因为此前感染皇后,不想没能成功传染陛下,这一次要借着入宫述职,将瘟疫之症传入宫中!”晋王最后横手一指,对着榭北行喊道,“大逆之行,人人得而诛之!” 话音刚落,一群近卫冲了进来,作势便要拿下榭北行。 李朝翰见这一幕,顿时站起身来:“晋王殿下……” “李大人,记清楚了没有?”头也没回,仅仅瞥了一下头,晋王阴测测说道,“你的任务就是如实记录,其他事情与李大人无关,还是少开口的好。” 舞语仙终于明白了,晋王之所以找李朝翰,就是看中他耿直不阿的性格,他手书的记录将来拿到朝堂,必然不会有人质疑。 如此便稀里糊涂地,将榭北行的罪证固定下来了。 自己昏昏沉沉睡了两天,竟都没有人趁机来添乱,舞语仙起先还以为,这皇帝陛下总算是良心发现,可怜了榭北行一次。却不想,这阴毒兄弟俩,竟是一天之中想出了这么个毒辣计策。 人不要脸已经难办了,这皇帝耍起赖来更为致命。 晋王瞥见李朝翰站着不动,猛然转头:“李大人,本王的吩咐您不是忘记了,如实记录每一句话,怎么不写了?” 近卫们立刻上前,将李朝翰与榭北行团团围住,只等那行字写完,便要拿人。 “王爷!”李朝翰又唤了一声,晋王只是挥了挥手,近卫立刻将他的手按在书几上,佩刀已经抽出,若是不写便是要砍下去的架势。 舞语仙捏着银针,正在踌躇如何应付,突然一声娇叱传来:“你们好大的胆子,在宫里刀剑相逼,这是要谋反吗!?” 护卫转头慌忙落刀下跪:“臣等参见皇后娘娘!” 第114章 皇后咄咄逼人 舞语仙先是愣了片刻,随后看见皇后身后,匆匆而来的孙重和陈晖,稍稍安心了几分。 毕竟是昨天还在弥留之际的人,这么远走过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紧接着,依旧仿佛脸藏在阴暗里的赵功德也跟着走了过来,舞语仙的脸色顿时凝固了一下。 这家伙怎么又去了皇后宫中?! “臣女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即便是震惊,舞语仙还是赶紧下跪行礼。 随即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开始山呼千岁,晋王黑着脸也不得不施以全礼。 “臣参见皇后。” 李朝翰抱着自己的手,冷汗流了一脸:“老臣惶恐!” 人群之中,最为担心的便是舞语仙。 她了解皇后中毒日深,加之心情淤塞,毒性更不容易挥发。 比起巡防营的士兵不同,皇后身体本也娇弱。 这么大张旗鼓地前来,实在太过耗费体力。 微微抬头看了看皇后,却见她面色微微发青,显然是余毒未清的模样。 “娘娘,保重凤体。”忍不住,舞语仙嘱咐了一句。 皇后淡淡看了她一眼,并未做过多寒暄,反而瞪着晋王怒道:“本宫不过是病了几日,竟不知后宫之中,已经易天换主,晋王殿下也可以舞刀弄枪,在宫中对朝廷重臣武力相胁了!” 晋王看了看这位皇嫂,显然很不适应。 别说这般义正言辞地教训自己,即便是说话的声音,晋王觉得也有数年未听见过了。 一个久居深宫,与世无争,闭门不出唯有皇后二字的一个名号,突然开口责备自己,换是谁也得缓一阵神。 “回禀皇后娘娘,臣,臣不敢,臣没有啊!”晋王慌忙强辩道。 心口起伏着,舞语仙看得出,皇后已经很累了,但是她还是转头看向李朝翰,声音轻柔道:“李大人,您说,究竟发生何事。为何本宫刚才看见,这个侍卫拿着刀逼你?” 虽然经历着一场无妄之灾,可李朝翰也毕竟是前太子太傅,理了理衣衫正色回答道:“臣今日听从晋王吩咐,前来做个见证,顺便将两位王爷的话尽数记录下来。可是……” 他顿了顿,故意看了看晋王,尔后回答道:“但是,晋王突然说了很多猜测,也不听安和王分辨,就要定罪。还让老臣将他的臆想全部写下来,似乎要以此作为定罪的依据。老臣觉得不妥,尚在犹豫之间,护卫就到了。接下来的事情,娘娘便都亲眼所见,无需老臣多嘴了。” 舞语仙心中暗暗叫好,这句“臆想”用的简直巧妙,虽然与这老头斗过文,但是这一次她心甘情愿认可,李朝翰这词用的巧夺天工堪称一绝。 孙重搬过一把椅子,皇后也不强撑,款款坐下却并没有消弭半分气势。她看着晋王继续问道:“李大人的话,晋王可有分辩?” “这……”张嘴结舌,不仅仅因为李朝翰所说确实,还由于这老头儿耿直的名号远扬在外,若是说他撒谎,恐怕连晋王自己都不信。 眼珠转了转,他只能烘托一下李朝翰近乎于不羁的迂腐,以此撇清自己的奸邪心思:“李大人所述基本属实,不过最后的情况却非如此。臣并非‘臆想’啊!皇后娘娘,只凭臆想臣怎么敢给当今战神、大赫朝的亲王定罪呢?还请娘娘明鉴!” 舞语仙不禁在心中窃喜,看来晋王对于“臆想”二字,也很是有意见的。 皇后并未就此放过,闻言继续追问:“那晋王的证据是什么,想要证明安和王所犯何罪?为何在病榻边上就要杀要罚,而不是待安和王病愈之后,经过刑部审理再行治罪?” 对于这个问题,晋王自然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臣督办此事,是因为陛下关心安和王的身体,要尽快查清刺客之事。至于证据,那便更加清楚了。”晋王声音逐渐硬朗起来,今天不论任何人阻挠,他都要把刺客和巡防营瘟疫之事,全部扣在榭北行的头上。 “安和王说是要回宫述职,却寅时便从巡防营出发。又说巡防营没有瘟疫,却惧怕安和世子在营中停留片刻,急急忙忙便要送回王府。”晋王口吐白沫说的言之凿凿,“这难道不是证据吗?这就是证据啊!” 他抬头看了看皇后,见她并无反应便继续说道:“更可恶的是,巡防营瘟疫已经传染了娘娘,但是安和王显然并不满足,还要带着染病的士兵入宫,说是让他们来自证清白,实则是为了让他们感染陛下啊,娘娘!” 言罢,晋王痛心疾首一般地深深磕了个头,深深埋在手中不肯抬起来。 原以为,皇后从不理政事,又就不出门常常抱病,自然会被他这一番抢白说的头晕眼花,最后只能交由陛下处置,不了了之。 却不想听完了这番话之后,皇后只是冷笑了一声说道:“晋王果然聪明。世子被送出巡防营便是因为有瘟疫,不能是因为王爷心疼儿子,着急送他回府休息吗?” 晋王猛地抬头,正碰上皇后不冷不硬却偏偏带着洞穿一切的威势的目光。 “这可能是……” 不等他辩白,皇后继续说道:“心疼儿子有没有罪,也要分时候,现在巡防营引起京都大乱,作为主将应当尽忠职守,以巡防营军务为先。” 舞语仙微微蹙眉,她不明白皇后这话到底什么意思,缓缓看着她正在微微喘息着。 “是是是,正是啊皇后娘娘……”晋王喜上眉梢,正要赞同,皇后的下面的话又堵住了他的嘴。 “既然晋王爷同意有别的可能性,那便不是什么证明巡防营有瘟疫的铁证了。” 这句话一出,晋王的脸色顿时惨白,偏偏那个“尽忠职守”的李朝翰,竟然还在一字不差地记录着。 看着他手里刷刷不停的笔杆,晋王恨不能夺过来直接折断。 “况且!是谁告诉你,本宫得了瘟疫的!?”趁着对方慌乱无措,皇后猛然一句话,戳中了命门。 “这……这不是太医诊断的吗?”晋王说着,往后看了看陈晖等人。 皇后点点头:“太医诊断!好,王爷说的不错。那我问问你,既然本宫所患的是瘟疫,为何不论是你还是其他人,见到本宫不躲不避,这是自认为命硬不怕传染吗!?” 第115章 赵功德挨揍 “这是臣下们,对娘娘的敬重。” 众人沉默之时,突然一个声音传来打破了安静。 晋王忙不迭应下:“是是是,正是!皇后娘娘,这是臣子对您的敬重啊。” 随即众人转头,李朝翰更是伸长了脖子,要看看说话的人是谁,好做记录。 “李大人,这位是太医院的吏目赵功德赵大人。”舞语仙刻意强调了他的名字,随即又加了一句,“皇后娘娘病重以来,长阳宫中所有的药品熬制,都是这位赵吏目经手的。” 知道这家伙有问题之后,舞语仙一直没有机会提醒皇后,趁此机会她着重强调了一番,随后又意味深长地抬起头。 皇后并未露出意想之中的神情,相反只是淡淡然瞥了赵功德一眼。 舞语仙这时明白了,既然娘娘一早都知道自己吃的药里,混上了断肠草,又怎么会不怀疑身边的医官。 太医院那群家伙唯唯诺诺,只求安身保命自然不会,陈晖又是个直肠子,排除之后,唯一可能的便是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赵功德。 知道她有了防备,舞语仙便不再说话,静静听着。 “本宫在与晋王说话,赵功德、舞语仙,你们二人有什么插嘴的地方!”皇后蹙起眉来,斥责了两人。 虽不明白为什么如此,舞语仙还是立刻叩首请罪:“都是臣女僭越,还请娘娘恕罪!” “臣……也是实话实说……”赵功德却不嘴软。 可能经过这些天来,他觉得这位皇后不过是个软弱女子可以随意拿捏,别说敬畏之心,就连基本的尊重也没有留存半分。 “放肆!”皇后突然吼道,“赵吏目僭越犯上,给本宫重责二十!立刻拖下去!” 这话一出,众人寂静。 皇后入宫十多年了,从未责骂过任何一个宫人,更别提杖责了。 这次病好了之后,怎么像是突然之间换了个人一般? 舞语仙却知道,皇后之所以看起来小题大做,却是一箭双雕的计策。既解决了身边的妄佞小人,又震慑了晋王。 仿佛还无法相信,赵功德抬起头来看了看冲向自己的近卫。印象之中,这是舞语仙第一次看见他的脸,她深深看了赵功德一眼,这个眉目清秀的男子,眼底流转出错愕地一瞬,竟然干净的好似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这是赵功德!? 联想起之前阴毒种种,舞语仙不由得怔住了。 不久之后,责打和哀嚎声就传了进来,皇后隐而不发,就这么坐着听着,顺便静静看着面前众人,不掷一词。 在这充满压迫感的静谧之中,晋王鬓角的冷汗缓缓流下。 二十板子说长也不算长,只是这钝器砸在皮肉伤的声音,还是让人感觉时间格外漫漫。 期初还能听见赵功德有些尖锐的叫嚷声,但是渐渐地,便只剩下单调的捶打,再没有了他的声息。 “启禀皇后娘娘,行刑结束。赵大人已经晕厥,如何处置?”近卫长虽然是晋王召唤来的,但是眼下自然能判定出轻重缓急,立刻表现出眼中只有皇后的恭敬来。 “随他,不是太医院的吏目吗,就交给宋大人,让他好好看管着手下,别再出这种纰漏!”皇后不以为意道。 “是……”近卫长微微抬眸,略带惊恐地看了皇后一眼。 此前,皇后的仁德是举宫称颂的,虽然之后她失宠势微,可是风评依旧很好。 平日里哪怕皇上气急要处罚宫人,也都是皇后拦着,可眼下…… 一个人就因为多说了一句话,被打到昏厥,娘娘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就让拉去太医院“展览”。 这还是皇后娘娘吗!? 近卫长仰着头,不禁呆住了。 “怎么,本宫的吩咐,大人是哪一个字听不懂?”猛然间,皇后厉声喝问。 “是是,下官立刻就去!” 近卫长带着手下离开,混乱的场面立刻请静下来,晋王咽了咽口水却不敢抬头,总觉得下一步皇后就要收拾到自己头上。 “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来着?”皇后揉了揉脑袋,轻声问道,“让这厮打岔打的,本宫都忘了。” 这一次,舞语仙无论如何也不敢开口了,如今的皇后感觉寒意岑岑,让人不敢亲近。 孙凤仪微微低下头提醒:“娘娘,方才是晋王在说,您身患瘟疫是太医院的诊断。” “是了,差点忘记了。”皇后笑了笑,正色看向晋王。 一股不祥的预感袭来,晋王蹙着眉,不知如何答话。 “太医院领了个昏死的吏目,应该也受到了教训。晋王还有什么可说?”皇后淡淡道。 晋王垂着头,不应声也不敢直接拒绝。 这一次是捏住榭北行的好机会,眼看着人都在自己股掌之中了,若就这么放走,恐怕皇上也不会轻饶了他。 可是当场顶撞皇后,以她今日的脾性,结果也未必好到哪里去。 “还没想好?”皇后催了一遍。 “臣……臣……”晋王拿捏着词语,本想抬头应付几句,却看见李朝翰端着笔正等着自己开口,顿时又张口结舌起来。 若非如此大可以说几句应付过去,可是这老家伙一字不差地记录着,反倒让晋王捉襟见肘、甚受掣肘。 自己挖的坑啊,当真不该想到这么蠢的办法。 暗自捶了捶地,晋王打算咬死不再说话了。 他是亲王,即便是皇后也不可能那他怎么样。 僵持之时久未出声的榭北行突然强撑着起身,低声请求了一句:“皇后娘娘,臣的一点小事惊扰凤驾实属不该。既然此事晋王受陛下指派,臣想面见陛下亲自上呈,还请娘娘成全。” 晋王眼珠转了转,默不作声。 皇后站起身来,缓缓走进后殿,看见榭北行浑身绷带的模样,猛然震颤眼圈微红,顿时随即便掩住了。 “你这幅尊容,如何面圣!?还是先把伤养好了再说,怎么安和王府也不安排个人过来照看,来人,将王爷送回安和王府,好生休养。” 晋王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盯着皇后。 “且慢!” 门外一声厉喝,舞语仙抬头,却见皇上一脸怒容站在门外。 第116章 叔侄密谈 虽然是兄弟,但是晋王看见皇帝进来,那急切和欣喜,比起见到亲爹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陛下,您总算来了,臣弟……实在是无能啊!请陛下恕罪!” 没人开口,晋王已经一把抱住皇帝的腿,就差没有涕泗横流了。 看了看烂泥一般的晋王,榭着蹙起眉头不耐烦地往一边推出一脚:“吵吵嚷嚷成什么体统!” “臣弟无能啊,请陛下恕罪!”晋王反反复复就这一句话,任由皇帝将他踹到墙边,就势便从烤人的中枢核心处退了出来。 默默向后,晋王觉得脚后跟踩到了什么,转头一看竟是几乎贴在墙上的李朝翰。 四目相对之间,有些滑稽的尴尬。 “皇后身体刚刚好些,就出来动气劳神,也太不爱惜自己了。”没管眼下的纷乱,皇上先劝慰起皇后来了。 他上前扶着皇后的胳膊,面露责怪之意,但更多的还是担忧。 若不是知道先前种种,舞语仙几乎要相信,这帝后之间亲近无间鸾凤和鸣。 本以为依着皇后今天的气势,应该会直接将皇帝怼回去,却见她盈盈屈膝,随后笑着答道:“多谢陛下疼惜,不过宫中事务繁多,身为后宫之主,臣妾也有臣妾应当承担的责任。” 皇帝抬起眼睛,注视着面前的皇后,竟有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 “晋王在宫中喧闹,安和王伤重如此,既然发生在后殿,这便都是臣妾的责任。”皇后说着又屈身下去,“没能处置妥当,竟然还惊扰了陛下,臣妾知罪。” 下意识伸手去扶,皇帝却只得到一个躲闪。 皇后像是不经意趔趄了一下,却是正好躲过了他的手。 二人相隔咫尺,却好似万水千山,皇帝伸出的手顿了许久,这才缓缓收回。 “陛下,此事不能怨皇后娘娘,臣有事禀告,还请陛下屏退左右,容臣一人秘禀。”榭北行哑着嗓子打断了短暂的寂静。 舞语仙有些担心,她目前还没有光明正大带回榭明修的能力,若是榭北行出什么状况,儿子必受牵连。 “王爷身体尚未……”刚开口替他辩解,榭北行突然喝止了她。 “本王的身子自己有数!舞姑娘连日照顾辛苦,还请先回去。” 抬眸疑惑,但更多是愤怒,舞语仙虽然对这家伙的冷若冰霜甚是气恨,可是投鼠忌器又不得不在意他的处境。 无奈之下,她只能将目光转移到皇后身上,用祈求的目光看了看她。 如今这场面,能开口替榭北行说几句话的,便唯有皇后娘娘了。 不知是没接收到舞语仙的信号,还是皇后自有主张,听闻此言之后,她竟然躬了躬身,轻道:“既然如此,臣妾也不便打扰,各位也都回去,让陛下安和王清净叙事。” “是!” 众人仿佛得了特赦,尤其晋王跑了个无影无踪,舞语仙看了看榭北行惨白的脸,心道你若是能从这老狐狸手上活过今天,老娘以后就对你刮目相看。 但是无语归无语,眼下的情形,却容不得她使性子了。 见皇后指望不住,舞语仙只得将求助的目光看向李朝翰。 他收拾着自己带来的笔墨,动作缓慢显然并不想即刻离开。 抬眸间,正遇上舞语仙的目光,倔老头儿顿了顿,随后将自己记录的一沓纸恭恭敬敬举过头顶,递到皇帝面前。 虽然上书房大师傅不是个什么官职,就连之前太子太傅也并非朝中几品大员,但是李朝翰的学识人品,在大赫朝是很有威望的。 作为先太子太傅,他对榭北行也有几分孙辈的疼惜。 舞语仙指望他,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皇帝瞄了工工整整的字迹几眼,那晋王口不择言的几句,被放在最上面。 榭北行此时又不失时机轻声咳嗽了几声,更显得无力悲凉。 “朕知道了,李大人辛苦,快回去休息。”皇帝抬了两次手,最终还是将那一沓纸接了过来,客客气气送走了李朝翰。 舞语仙再留下去就有些不合时宜了,她也只能屈膝告退,走出了内殿。 柳尚还在牢中,自己的医馆里还住着个确实得了瘟疫的小哥,米团儿还在王府等消息,明修在医馆这几天,定是也吓坏了。 一头官司,舞语仙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最终还是义无反顾地离开了。 若是榭北行当真逃不过此劫,她便要赶紧为儿子们早做打算了。 房门一关,屋内瞬间宁静,榭着什么也没说,先是走到烛台旁边,将李朝翰记录的内容全部烧掉了。 熊熊火光带着浓烟在屋里腾起,映得他的脸显出几分阴影。 “陛下多虑了,臣从未想过用这些东西做什么文章。”榭北行感觉自己支撑不了太久,既然下了决心,自然要速战速决,“李大人并没有刻意矫造什么证据,这些话也确实是晋王殿下亲口所说,陛下应该也不会感觉到意外才对。” 榭着看了看榭北行,依旧一语不发。 事到如今,既然双方都撕开面子了,他实在想不出,他们叔侄二人之间,到底还有什么可谈的。 “李大人是先父恩师,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受到打压,郁郁不得志,只能在上书房教孩子们读书识字,已经是大赫朝的损失了,希望陛下不要再因为先父与臣的原因,继续苛待怀疑他。” 榭着有些疑惑,他看了看病榻之上,这位心腹大患的惨白的脸,久久无法释怀。这话,榭北行之前不论何等狂悖之时,也绝不会出口,今天竟是一股脑儿全倒出来,究竟是何意。 “还有明修,他是臣唯一血脉,虽然他到这世上来,并非臣所愿看到的。但是既然来了,做了臣的儿子,那么为人父者,便有保护照顾儿女的责任。臣斗胆请求陛下,绝不要因为臣,而降罪于他。” 榭着直视着榭北行,脚前的纸屑已经燃尽,逐渐从明艳的火红色,变成了黑色的轻絮。 这小子什么意思?交代遗言?想要当场自戕在自己面前?! 榭着有些犹疑了,毕竟他还是先皇遗诏指定的皇太孙,若是与自己单独相处时,突然暴毙,那些文臣武将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你,想干什么!?”皇帝手握举国最大的权力,身强体健,却面对着几乎被削权到光杆司令、如今更是只剩半条命的榭北行,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第117章 明修丢了 舞语仙一路出了宫,刚到了朱雀门,就看见剑南枫焦急地等候在此。 原本精气十足的小伙子,如今面带白霜,一副焦急不已。 本想安慰几句,舞语仙还没开口,一个耳光突然抽了过来,打的她整个人都懵了。 以前从未觉得柳絮儿身形如此迅捷,竟是连她从哪里冒出来的,都没看见。 “你疯了!?”舞语仙瞪着柳絮儿喝道。 “你这个娼妇,我今日……”柳絮儿说着,便又要动手,被剑南枫制止。 “表二小姐!宫门重地,希望您自重!” 听了剑南枫的冷喝,柳絮儿抬眸幽怨地看了看庄严肃穆的朱雀门,突然一撇嘴哭了起来:“我这也是急得不行,王爷竟为了这么个不要脸的女人,带着重伤孤身入宫。这一去就是三天,没有一丁点消息,我实在是情急啊!” 原本愤愤然的剑南枫,见她突然哭了,一时无语,只得撇开柳絮儿上前询问。 “娘娘不要紧,王爷呢,不会被陛下寻了麻烦?” 舞语仙默默摇头,此处是朱雀门前,多少双眼睛盯着。直接开口询问王爷是否被为难,这剑南枫被柳絮儿带着,脑筋也开始不清不楚了吗。 她回眸看了看雕塑一样的守卫,又看了看见剑南枫:“他身体不要紧,正在宫中休养。” 剑南枫闻言顿时急了,这所谓“休养”基本等同于被扣在宫中。 “为何不能回府休养,您现在也出宫了,宫中御医能照顾王爷伤势吗?!” 舞语仙恨不能捂住他的嘴:“宫中御医都不能医治王爷,那还有什么人可以!?陛下体恤王爷重伤,下令彻查刺客之事,自然要留在宫中问个清楚明白。剑大人说话,请注意辞令。” 终于被这一番话点醒了,剑南枫脸色一红,但是情急之意却未削减半分。 看他瞪着朱雀门大有冲进去而后快的意图,舞语仙不得不凑近他耳边轻声道:“王爷伤情已经在恢复中,至于其他并不清楚,我出来的时候,王爷邀陛下密探,想必是胸有成竹的。你稍安勿躁,切不可再给王爷添乱了!” 柳絮儿在一旁窜来窜去,可却听不见一个字,顿时急了:“你们两个人大庭广众之下耳鬓厮磨的,成什么体统!” “不过,柳尚被关在牢中,你可知情况如何?”舞语仙心中惦念这个弟弟,屏蔽了柳絮儿聒噪之声,低声询问。 “柳统领被关起来了!?”剑南枫意外道,“他是军中统领,若是关押必须经巡防营同意,最次也得知会一声!什么人关的,这件事下官去督问!” 虽然怀疑是晋王,但是舞语仙也不确定:“我只是入宫时听晋王提起,具体到底是那个衙口处置的,尚不清楚,还得辛苦剑大人去查问查问。” “这是自然,柳统领是我们巡防营的将领,没道理说拿人就拿人,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剑南枫说着,转头便向一个手下吩咐几句。 舞语仙则趁空走到柳絮儿面前,对方嘴里本还有一句“贱妇”,却被她面如寒霜的脸色生生瞪了回去。 “你哥哥被人抓了,柳府不知情吗?”舞语仙开门见山,她想知道柳尚在柳家这些年到底过的什么日子。 “什么哥哥!?”柳絮儿先是眉头一皱,随后才想起了一般说道,“你是说柳尚!?关你什么事!他是柳府嫡长子,又是巡防营最年轻的统领大人,前途无量,怎么可能被抓!?” 果然,柳府什么都不知道! 舞语仙深深叹了口气,脸上似笑非笑地说道:“看来,这个‘嫡长子’就死在外头,你们也未必知情。当真是绝情绝义的一家人!” 说罢,舞语仙转头就走,多说一句都怕自己控制不住怒气。 脸上的掌印还火辣辣疼着,舞语仙只觉得随着脑中青筋,一跳一跳地疼着。 可柳絮儿偏不省心,非要追上前来质问:“什么绝情绝义,你胡说些什么!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口吐狂言,我要问你个诋毁朝廷命官之罪!” 急着回客栈看看明修状况,舞语仙甩开柳絮儿便要向前,后者却不依不饶,扯着她的袖子便对朱雀门的侍卫喊道:“你们傻站着干嘛!?没听见这个女人辱骂朝廷命官吗,赶紧将她拿下!” 受够了柳絮儿,舞语仙挥袖吼道:“这是宫里,不是你柳家大门口!他们是内卫,也并非你柳家家丁!你要疯回柳家去疯,别继续在这给王爷找麻烦了!” 可能是提到榭北行,柳絮儿一双眸子更是愤恨得发红:“你个弃妃还不停的提起王爷,当真是不要脸到极致了,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训……” 舞语仙忍无可忍,三根银针入了柳絮儿大穴,后者顿时感到一阵胸闷气短,头晕目眩过后,便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她捂着胸口,却还不忘了指着舞语仙大放厥词,“你个妖女,就应该浸猪笼,就应该烧死……” 反正已经动手了,舞语仙自然不介意再送她一程,挥手间,一根银针扎在她颈部,柳絮儿又一次失声了。 她惶恐地摸着自己的脖子,一直到触到那根银针,整个人顿时惊住了。 婢女们涌了上来,可柳絮儿已经什么也说不出了。 舞语仙瞥了两个丫头一眼:“你家主子这舌头要是真的自己管不好,我不介意替她管一辈子!” 说完,她转头向前,一路向东街冲去了。 百岁堂的匾额依旧空荡荡的,那块被踩坏的还在一边放着,显得这个医馆摇摇欲坠一般。 顾不得感慨,舞语仙一把推开大门,在正厅里打转的旺财,先是被光亮晃得睁不开眼睛,支起一只手遮光向外看去。见是舞语仙走进来,他揉了揉眼睛,随后顾不得日光刺目,站起身便迎了上去。 “掌柜的,是您吗!?阿弥陀佛啊,您总算平安回来了。” 听见动静,伙计们纷纷走进正厅。 几日未见所有人都憔悴不少,里面最夸张的就数胡成,整个人瘦了一圈不说,脸上灰一块白一块,好像从面缸里捞出来,又掉进炭灰里一般。 “这都怎么了,几天没见而已,发生了何事?”舞语仙没来由觉得一阵心悸,顺势抬起眸子往楼上看了看。 那双听见自己声音,就会抓着栏杆的小手没有出现,房门紧闭着,看不出丝毫生气。 旺财将舞语仙拉到一边,面带愧疚地低声说道:“掌柜的,楼上那位小爷……他……他……不见了……” 舞语仙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顿时天旋地转。 第118章 王府两个世子 胡成见舞语仙进门便盯着自己,在围裙上蹭了蹭手,刚开口说道:“主子放心,后院那个小哥已经退烧了,按照您的药方,小的每天都……” 已经没有精力听他说这些了,舞语仙拔腿就往楼上冲,旺财对着胡成摇了摇头,紧随其后也跟了上去。 房门敞开,里面的摆设如旧,只是之前日日盼着娘亲的孩子不见了。 舞语仙六神无主间,竟然一时想不起应该从何问起。 “苏苏姑娘已经去找了,小人与她约好,她出去寻人,我在店中等着。所以……” 没等旺财说完,舞语仙就问道:“他怎么会不见了的?之前到底发生了何事!?” 旺财虽然猜不透,这孩子与舞语仙的关系,但是料想也是极其亲密的,急忙答道:“具体小的也不清楚,只是那天路过一列士兵,浩浩荡荡往安和王府去了。之后便有人传言,说是安和王触怒圣颜,被宣入宫问罪。这消息不知如何而起,现在传的沸沸扬扬,听闻王爷贴身护卫已经在宫门前跪求陛下开恩两天了。就是这个消息传出没多久,苏苏姑娘脸色发青的来找小人,说是……” 舞语仙一拳砸在门框上,挡住了旺财下面的话。 这孩子定是担心父亲,所以悄悄出去探听消息了。 想到自己不在,榭北行又传出这等消息,明修关在这医馆之中,定是心急如焚了。 他弱小无助的模样浮现眼前,舞语仙又是心疼又是自责。 她转头下了楼,此时在外面既然找不到明修,他十有八九便是已经回王府去了。 趁着柳絮儿这家伙守在朱雀门,她要赶紧去府里将儿子带回来一个才行。 京都已经解禁,路上不少店铺正在忙着开张,人们脸上喜气洋洋的神色,更让舞语仙焦灼。 她三步并作两步,片刻功夫便过了街角。 也不过是两三日光景,这安和王府门前竟然显露出几分破败之意。 门口的台阶上落了几片青铜脆黄的叶子,门前的侍卫也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 舞语仙不由感慨,一个王侯府门若是落败,竟是转瞬之间的事。 门口侍卫见到舞语仙,自然是激动不已,不仅立刻让她入内,还叫来了薛管家。 比起前几日分别时候,这老者显然憔悴了不少,一向精致服帖的发丝凌乱了几缕。之前好好藏住的白发顿时龇了出来,显得整个人苍老又邋遢。 “娘娘,娘娘!您回来了,王爷呢,王爷怎么样了!?”薛管家急匆匆冲出来,也不行礼一边跑一边问,半路上还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舞语仙不忍看见他这般,赶紧上前安抚道:“王爷身体恢复不少了,现在宫中与陛下闭门叙话,观瞧他的面色,应该是有了主意。薛总管您无需这么担心,王爷安好。” 前面的话就像是滚雷阵阵,薛管家没灌进去几句,只有最后四个字让他眼眉一展,顿时有了生气:“真的,王爷无碍!?” 舞语仙点点头,本想直接去世安苑,但是走出两步还是顿住了,忍不住说道:“薛主管,最近府里事多,不过也不该顾不得府中仪态。门前落叶也无人打扫,侍卫们因为担心王爷,也都蔫头耷脑的。王爷还没怎么样呢,王府已经要不成样子了吗?您是府中的总管,也是这时候大家的主心骨,您可不能乱啊。” 像是被醍醐灌顶了一般,感觉浑浑噩噩几日的薛管家猛然抬起头,看着舞语仙一脸痛心的模样,赶紧点了点头:“王妃说的是,老奴实在不该如此!这就去整顿府务,等王爷回来!” 见他打起了精神,舞语仙微微点了点头,随口问道:“世子最近如何?紫嫣姑娘可在世安苑里?” 一说起这事,薛管家又有些犹豫起来:“世子……世子殿下挺好的,就是……” 见他吱吱呜呜,舞语仙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米团儿之前亲眼见到榭北行为了救他重伤,这孩子不会惊惧郁内,生病了!? “也算不上病了,就是,就是,有点奇怪。”薛管家说着,手不由自主摸了摸脑袋,感觉到自己的乱发,慌忙整理了一下。 “到底怎么回事,我马上就见到他了,薛管家不妨直言!”舞语仙耐着性子又问。 薛管家甚是为难地开口:“就是……就是……有点奇怪。之前说过的事,一转眼他就不记得了,还有明明吃过了饭,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说饿了,又让厨房传膳。之前世子不爱出门,但是最近好了很多,性格也活泼了。可是,自打王爷受伤,老奴见世子又不出门了,紫嫣和他一起闷在世安苑里,就连张嬷嬷的不让去探望。” 随着重重“奇怪事件”的揭示,薛管家一方面自责自己没照顾好世子,另一方面也担心舞语仙这个亲妈责问,所以一边说一边偷看她的反应。 却不料随着她说出的怪事越多,舞语仙的神情反倒愈加放松,完全没有刚进门时的焦灼。 “王妃,您说世子要不要紧啊,需不需要开一些舒缓心神的药物,安神静气的也好。” 舞语仙心中有数了,她微微笑了笑回道:“应该没事,我去看看他,这几天辛苦薛总管了,您快去忙。” 将信将疑间,薛管家看着舞语仙有些轻快地向世安苑走去,心中一万个不解却不知如何化解。 听见儿子变得神神叨叨,这王妃怎么好像有点喜上眉梢似的?! 就在他疑惑之际,门口突然一阵骚乱,几个人抬着簇拥着一位夫人便冲了进来。 “快来人,快来人啊!我家小姐被舞语仙杀了!!快来人啊!” 薛管家眉头一皱,理了理衣冠,昂首阔步向前门走去。 世安苑内,榭明修与榭明旌二人正坐在棋盘两边,一个手执白子显然是考虑良久了,另一个则拼命催促:“快落子,不然这一盘棋下完了,天都要亮了。” 紫嫣在一旁低声劝道:“小世子,您就让大世子稍微想一想再下,您在一边不停地说话,他怎么静的下心呢?” 舞语仙听着屋内的对话,一路上几次要跳出喉咙的心,总算是回到胸腔,可眼眶又顿时红了。 她了解儿子的性子,这孩子是太紧张了,所以才用不停地说话,来缓解心中焦虑。 可是明修显然是正好相反,他希望通过沉浸在棋局之中,才能让自己心情平静。 就在她准备推门进去的时候,屋里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随后便听见一阵慌乱:“快快,快躲起来。” 正在疑惑,突然世安苑的门被撞开,紧接着一个许久未见的妇人,尖酸刻薄地冲了进来:“你就是舞语仙!?” 第119章 柳家大闹世安苑 虽然惊讶于这女人怎么会出现于此,但是舞语仙对她却并不陌生,相反她们俩曾在一个屋檐底下住了近十年,这十年间还是名义上的母女。 “柳夫人!?”舞语仙略带错愕,“我竟不知道如今安和王府是随便进出之所了,你一没有诰命在身,二无王爷召见,直闯王府还进入内院后室,是要造反不成!?” 柳夫人是柳沛涵娘亲过世之后,嫁入柳家续弦的。 当年也算是艳动京都的,如今虽然徐娘半老,却也有几分风韵。 只不过随着岁月磋磨,加之柳梧畅接连升迁,地位显赫,早就没有当初追求之时的浓情蜜意。柳夫人越发尖刻,御内无力拒外不能,连着迎了四位姨娘入府,现如今唯有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女儿高嫁之上。 相对的,整个人愈发尖瘦,把一腔刻薄挂在相上。 “你!?也配说我!?”柳夫人怒喝道,“你现在又是什么身份,能出现在此处!?” “我是大夫,薛管家说世子不适,让我来替他诊治。” “娘亲……”屋内传来一声含混不清的低声呼喊,显然立刻被紫嫣制止了。 周围人并没听清,可在舞语仙听来,却像是炸雷在耳边骤然响起一般。 她转头看了看房门,心中五味杂陈,随之神情也更为萧杀。 偏偏柳夫人完全看不出火候,拽着舞语仙的胳膊就往外拖:“我管你是什么,竟敢将我女儿害成这样,本夫人今天就要你偿命!” 薛管家岁数大了,虽然一路跟着过来,却始终落在后面了。 带柳夫人拉住舞语仙理论,他才气喘吁吁赶到。 “柳夫人,这里是安和王府,老奴敬重您是王爷姨丈的续弦,这才尊称一声夫人。舞姑娘说的对,您一无诰命在身,二没有王爷之命,擅闯王府已经是大罪。请您速速离开,老奴也不想做的难堪。”薛管家虽然气吁,但是口吻却是不容置疑、掷地有声。 身后,一列府兵排开,精神奕奕地瞪着柳夫人。 听了这些话,柳夫人自然是不服气的,她插着腰指着薛管家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我可是王爷未来的丈母娘,由得你一个看门狗在此处叫嚣!尊称我一声柳夫人?!这不是应该的嘛!不然你还想怎么样!” 身份,是柳夫人心中一块根深蒂固的芥蒂,任何人提起续弦二字,她都会忍不住眉头抖动。 即便是明明知道,若非续弦,凭她的出身才学,也不可能有机会嫁入柳府。但是柳夫人依旧忌讳这两个字,几乎到了闻之发疯的程度。 而方才薛管家的话,则是句句戳中这个点。 至于诰命,柳家原配夫人,作为太子妃的亲妹妹,儿女双全之后便有了诰命,可是她…… 憎恨命运不公,也眼红原配薛将军之女的身份。 若是自己有那个出身,又怎么会让女儿到现在也没有佳偶,让一个废妃和管家,当面嘲弄自己没有诰命。 薛管家看着柳夫人嚣张的模样,一改方才颓丧之相,一字一顿地回答道:“不是刻意尊称,也不看在王爷姨母的面子上,那自然是应该称呼一声柳杨氏。” 柳夫人脸色骤变,眼看就要青中带紫。 她母家姓杨,原本是个商贾小户,后来榭着称帝改变了吏治,这才在地方捐了个小官。 姓杨本没有什么,可是和柳放在一起,便有了取笑的由头。 尤其不满柳梧畅平步青云的,更是趁机背地里轻笑,这又是败柳又是杨花的,柳梧畅的绿帽子,恐怕一个海大的衣柜都放不下。 听闻自己夫人被戳了死穴,婢女们垂着头,紧张地不敢出大气。 舞语仙却听着痛快,想当初在柳家,这个继母虽没有给自己什么刻骨铭心的苛待,却也不是个贤惠妇人,趁着自己当时还得宠,可没少在柳梧畅枕边吹风。 不然,柳沛涵也不至于郁郁寡欢,年纪轻轻便一路到了病势陈珂难返的地步。 后期柳沛涵身子越发不爽利的时候,更是和张嬷嬷一起被赶到了不见日头的厢房里,说是怕过了病气给家中的弟弟妹妹们。 其实柳夫人就是算准了柳沛涵心高气傲,定受不了这个屈辱。 虽然不缺吃穿,可这份憋屈,也确实让柳沛涵的身子急转直下。 甩了甩头,舞语仙努力不去想当初不可追的回忆,凝神看着面前这个渐露垂态的女子,心中更多的是感慨。 捂着胸口像是要撅过去,柳夫人指着薛管家,手指哆嗦道:“你,你,你个老刁奴,有本事再说一遍!” 薛管家就像没有听见似的,转头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请柳夫人出去,别打搅世子殿下休息。” 府兵们闻言一拥而上,架起柳夫人就往外走。 柳家的家丁们互相看了看,谁也不敢上前阻拦。 擅闯王府本来就是死罪,安和王府的府兵又是有军籍的,谁敢妄动? 舞语仙无声哑笑,这个柳夫人几年不见不仅没有大气沉稳,反倒更加急功近利口不择言。 不说薛管家这么多年来主持安和王府所有事务,就光是说他的这个姓氏,就该知道薛管家在王府之中的地位。 舞语仙深深叹了口气,要说榭北行也算长情了,建府之后便将外祖父薛家老部下几乎全部招入府中。 还有张嬷嬷,作为伺候过薛家姨母和表妹的老嬷嬷,也被他请入府中,颐养天年。 可唯有对自己,不论哪一世,始终冷若冰霜。 准确点说,是一世不如一世。 想起自己今生心寒如冰的经历,舞语仙微微摇了摇头,转眼看向屋内。 孩子们才是她此生唯一,至于其他,别无所求了。 “老糊涂!放任弃妃进府、奉为座上宾,却将本夫人粗暴驱逐!我要告诉王爷,我要告诉全天下人!放开!你们给我放开!舞语仙残害我女儿,我要她偿命!我要告御状,我要告御状!!” 柳夫人拼命挣扎,府兵们担心在她身上落下伤痕,只能渐渐松开了。 薛管家听见柳夫人口口声声喊着要去告御状,也渐渐停下脚步。 最近安和王府成了皇帝眼中钉,不能在出什么刺眼的事情了。 他默默转过头,略带为难地看了看舞语仙。 不愿让老者再多操心,舞语仙主动上前应道:“柳夫人,你口口声声说我残害柳絮儿,可有证据?!” 甩开周围的府兵,柳夫人指了指自己的两只斗鸡般,几乎瞪出眼眶的眼珠子吼道:“我这双眼睛,那就是证据!” 第120章 柳絮儿瘫了 听了柳夫人的话,众人默默。 这要是能做证据,还要府尹、刑部、三司做什么? 是个人用眼睛说话就行了,岂不是人人可定罪?! 舞语仙轻笑一声:“柳夫人,若是上了公堂,您是打算将这双眼睛剜出来,留在堂上让师爷封卷留档吗?” 像是被一个“剜”字震慑住了,柳夫人转了转眼眸,又看了看周围众人怒目而视的样子。突然拎起绢帕一声啜泣,随后便坐在地上开始放声大哭。 “我的女儿啊,我眼珠子一样宝贝的女儿啊,如今被这妖女残害,竟是没有个说理的地方!!我的老天爷啊,睁眼看看,这个恶女人为了爬回王府,残害我的心头宝啊,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撒泼,舞语仙不是没见过,但是一个三品大员的夫人,一言不合便坐在一群侍卫中间,撒泼抹泪要死要活,这场面却是第一次。 正哭着,有人急匆匆从前院进来,伏在薛管家耳边耳语了几句。 没等薛管家答复,柳夫人又从地上蹿了起来,指着来人喝道:“是不是李大夫带着我女儿来了!!是不是!你们有种就让他们进来,我要和这妖女当面对质!!” 张嬷嬷听见喧闹声,也远远走了过来。 柳夫人撒泼之余,抬眸一眼看见被紫嫣搀扶着的张嬷嬷,骤然顿住,随后目光中满是刻毒。 这老妪都能在王府安养得像个主子一般,她女儿却要屡屡受到羞辱打压,柳夫人抿了抿嘴厉声道:“你们!你们是不是不敢对质!那我们就到门口去,让京都的父老乡亲评评理!” 柳絮儿不明不白住在王府,也有一阵子了,安和王始终未曾提亲,这让母女俩早就坐不住了。 今日趁着安和王不在,索性就撕开了,让京都百姓都看看热闹,到时候这安和王为了声誉,如论如何也得娶柳絮儿过门。 舞语仙不过是当了个桥梁,今日换成别的借口,柳夫人依旧能在王府前闹个天昏地暗。 薛管家微微皱眉,这毕竟是沾亲带故的,总不能真的让府兵将人拿下。 可若是由着他们闹去,这个节骨眼上,确实不妥。 不等老人家为难,舞语仙淡淡道:“既然因我而起,自然由我出面对质。如此只能求薛管家行个方便,借王府内一方寸地,我们将此事掰扯清楚!” 看了看略显担心的张嬷嬷,舞语仙心中一阵翻腾,之前因为嬷嬷病得蹊跷,她一直想弄清楚原因,怎奈时过境迁,自己出入王府不便,又因为两个孩子的事情投鼠忌器,这才放下了。 既然柳家母女这般不依不饶,那今天索性就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特别是听闻当初给张嬷嬷请平安脉的李大夫也在,舞语仙更是显出几分比柳夫人还急切的心思来,抬步就要向外走去。 房内悄悄观察一切的两个孩子,此刻心急如焚。 只不过,这两个小子各有各的急法。 米团儿看着柳夫人那嚣张模样,就要出去给娘亲撑腰。 骂她两句啐她一口也好,总不能看着娘亲这样受气。 明修却是挂心柳夫人使诈,这女人虽然没见过几次,但是每次到府中无不兴风作浪一番。张嬷嬷刚来的时候,她三不六九便要来滋事骚扰,必要见到张嬷嬷声斥几声才算过瘾。 “娘亲医术高明,绝不可能有事,什么残害,估计全是凭空捏造,你就别瞎操心了。”转头看着哥哥眉头紧锁的模样,米团儿忍不住拍胸脯保证道,“依我看,咱们就溜出去给那老女人点教训!让她这辈子都不敢再进王府,不敢在靠近娘亲周围!” 紫玉越听越没谱了,只得清清嗓子劝道:“你们两个小祖宗,消停一些。最近将你们俩同时藏在世安苑,奴婢已经心力交瘁了。王妃如此镇定,自然有解决之法,你们俩稍安勿躁,静静看着便是。” 口头上应了一声,两个小子却悄悄互相看了一眼。 米团儿朝着明修挤了个眼睛,后者不动声色,却微微点了点头。 原本重持沉稳的榭明修,几日功夫也被带成了个踢天弄井的性子,这若是让榭北行知道,恐怕要气的直接从病榻上跳起来。 紫玉警告过二人之后,见舞语仙引着众人出来世安苑,便起身吩咐外面的丫头将院门关紧。 回头看两个孩子又开始下围棋了,一头冷汗的紫玉才稍稍定下心神。 离开世安苑,薛管家带着一行人等去了前厅,随后将门前的李大夫等人也放了进来。 由于队伍有些壮观,安和王府门前已经形成围观。 之前因为盛传京都有瘟疫,所有街巷都封门堵户。刚刚自由通行,就有这么大的热闹可看,自然以一传百的速度,将东街附近围了个水泄不通。 看见柳絮儿进门的时候,即便舞语仙做好了这丫头又飞幺蛾子的心理准备,可依旧是抖了抖眉。 她这个上辈子的妹妹有个特点,便是左眉中间有一小块秃斑。 平日里画眉打鬓的并不显眼,可是一旦擦掉眉粉,那处断眉还是相当清晰的。 相书上对断眉多是没什么好感的,常用刻薄、多疑、冲动等贬义词来概括其一生,这些词虽然放在柳絮儿身上就像为她量身打造一般的合适,可这面相却是她这辈子最介意的事情。 但凡是要见人,那怕是深夜,她也要画好眉毛再出闺房。 今日却是连这都顾不上了,可见其孤掷一注到了何等程度。 被担架抬进来的柳絮儿双目紧闭面色凝滞,就像是抽走了神志的木头一般,胳膊腿都耷拉着,一动不动。 舞语仙看这情形便知,今日这丫头就是个证据,唱大戏的主角依旧是这位柳夫人。 果然一见女儿,柳夫人先扑上去哭了一场,随即便起身指着舞语仙骂道:“你个娼妇贱人!为了爬回王府,竟然当众将我女儿伤成这样!朱雀门前,侍卫众人都看的清清楚楚,你还敢抵赖!” 舞语仙摊了摊手:“我抵赖什么了,我可一句话都没说呢。” 不理会她的话,柳夫人又喊了一声:“李大夫,李大夫!你进来说说,絮儿究竟如何!” 多日未见依旧尖嘴猴腮的李大夫走了进来,这次他并非孤军奋战,身后竟然跟着李厚生。 见了这兄弟两个,舞语仙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们兄弟今天一起出现,是为了方便给我医馆换金字招牌吗?” 一提这事李厚生脸色便青了:“舞坐馆,你若是真的出手伤人,用所学致人瘫痪,本会长决不允许你在京都行医!你那百岁堂,永远都别想开张!” 舞语仙冷笑:“怎么,手底下的都挨了板子爬不起来,会长这是打算亲自上阵,栽赃陷害了!?” 第121章 灵鼻子来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灵鼻子来了 “放肆!” “舞语仙,我师父是医会会长!你几两重,也敢出言诋毁!” 姜雪鹰与柳治二人顿时不悦,齐声喝道。 李厚生与舞语仙交手多次,每一回均是惨败而回,但是这老狐狸毕竟是千年妖精,倒也并未显露出急躁情绪,反倒是沉稳大气起来。 只见他重重斥责了自己两个徒弟,之后对着舞语仙缓声说道:“舞坐馆,老夫今日来,不过是因为此事涉及广大,若是舍弟一人独断,怕是行不通,这才以以医者身份前来做个见证,如此而已。既然并无恶意,你我之间也无需如此针尖麦芒。” 先让自己家的狗上前狂吠,给了舞语仙一个没脸,之后再出来做老好人,占个礼数全全。 舞语仙明知他伎俩,却也不当面揭穿,笑语嫣然地说道:“李会长这说的是哪里话,好像您不来,令弟便会在此处受气一般。什么针尖对麦芒,更是没有的事。上次见面李会长说好了,给我医馆赔一块招牌,我不过问一问,怎的就成了针对了!?” 笑着打脸谁不会,舞语仙淡淡笑笑,盈盈施礼。 李大夫见状也不再啰嗦,站到前面指着柳絮儿便开始发难:“舞姑娘,你大庭广众之下行针,将柳家二小姐伤成这样,这件事情总要有个说法。” 见有人替自己出头了,柳夫人就开始坐在女儿身边痛哭,仿佛戏台上的拉二胡敲大鼓的一般。 没了她的伴奏,李大夫还稍显单薄些,见柳夫人哭的伤心,他更是来了精神。 “一个官家夫人,被你害成这样,泣不成声形容扫地,舞语仙你实在恶毒!” 安和王府众人并不知晓在朱雀门发生何事,薛管家看了看柳絮儿的模样,忍不住插言道:“表二小姐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口咬定是舞姑娘所为?况且若是病了,不应该及时医治吗,抬到我们府上来又是何意?!” 这句话算是戳中了根本,他们之所以将如此状况的柳絮儿送进王府,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将此事全部栽在舞语仙头上。 “薛管家您也真是的。”舞语仙接话嗔怪,“这柳姑娘当然要如此抬进王府里来,才好栽赃嫁祸啊。不然自己醒了,岂不是没了机会?” 李大夫脸色一变,指着舞语仙刚要开骂,柳夫人从地上一跃而起,差点一头顶在舞语仙下巴上。 “你个娼妇!你个不要脸的!把絮儿害成这样,还敢胡说八道推卸责任!” 舞语仙往后退了两步,让过疯狗似的柳夫人,做出一副惊讶的神情说道:“哎呀,不会是李大夫他们不会看,所以才把人抬到我跟前?你们说,要怎么样,若是请人治病,也不该是这个态度,您说呢薛管家?” 即便是什么都不知道,薛管家还是点点头道:“舞姑娘所言极是。” “屁!”柳夫人突然喝道,“李大夫怎么可能治不好絮儿,我只是要你看看自己做的好事,给本夫人一个交代!!” 用袖子扇了扇,舞语仙夸张地做出一个嫌弃的动作,捏着鼻子好似柳夫人真的放了屁似的。 “你!”见状,柳夫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舞语仙便要发怒。 “气大伤身,柳夫人请保重。柳絮儿到底怎么了,你们一进门就吵吵嚷嚷,到现在我都没听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李大夫上前愤愤道:“你就别装蒜了,舞语仙,我问你,今天在朱雀门前,是不是对柳二小姐用了针!?” 薛管家这会儿才听出端倪,他想也没想,开口便替舞语仙辩驳:“怎么可能,大庭广众之下,朱雀宫门之前,舞姑娘……” 听这话头不对,舞语仙赶紧出言阻止,她怕这老头待会儿被打脸打的太严重,一时半会儿都回不过神来。 “薛管家,薛管家,我确实在宫门前遇见柳姑娘了,手一痒痒,就给她扎了几针。” 正在义愤之中,薛管家闻言果然怔了怔,但是随即便继续维护道:“那又如何,随便扎几针,便能将人治成这样?!” 舞语仙立刻摇头:“那自然是不会。当时,柳姑娘挂心王爷,一见我出宫就急匆匆扑上来,不分青红皂白便动手打人。我见她情急攻心的模样,担心柳姑娘急出病来,这才施针救治。” 像是终于找到缘由一般,薛管家一合手,拍出一声脆响:“对嘛,我就说舞姑娘不可能无缘无故在宫门口扎表二小姐几针,那不是太奇怪了吗?” “可不说的!”舞语仙一副认同到不行的模样,频频点头。 柳夫人和李家兄弟俩,看着舞语仙与薛管家就像是唱双簧似的,你来我往之间,便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顿时张嘴结舌地呆住了。 “你,你们……你们胡说什么!” “要不是舞语仙,柳姑娘怎么会成这样!?” 李厚生深深叹了口气,见过浑水摸鱼的,可次次都被舞语仙带着跑的下属和弟弟,他真是都受够了。 眼下已经逼上梁山,他不开口也不行了,只能捋了捋胡须,佯装看查柳絮儿的情况,随即问道:“那舞坐馆当时行针,到底扎了什么穴位?” 这话就是个坑,行针本身就有一定的危险,加之李厚生的圣手之名在外,只需要将最坏的情况添枝加叶渲染一番,便能将舞语仙套入圈套之中,再牢牢拉紧绳扣,死死套住。 舞语仙听了这个话套,明显的有些想笑,张口便答道:“忘了,当时情急,现在已经不记得了。” 李大夫听了这话,尖腮露出一抹邪笑:“舞姑娘不记得不要紧,我们可还留着证据呢!” 说罢,他便将盖在柳絮儿身上的薄被掀开,之前舞语仙扎在她身上的银针居然一根不差,依旧全部扎在身上。 看见这场面,柳夫人更是痛哭不已,呼天抢地。 可是,随着被子掀开,舞语仙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 这是几种药剂合用的味道,其中当归、川芎能分辨出,但是其他的…… “生草乌、香白芷。”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小声提醒着。 舞语仙猛然转头,米团儿!? 第122章 柳絮儿醒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柳絮儿醒了 虽然一时之间并未看见这小子躲在哪里,舞语仙却是真真切切听见了他的声音。 她警惕地看了看周围,无论是一脸凝重的薛管家,还是对面斗鸡一般的柳家人,谁都没有留意到米团儿的声音。 微微感到有些奇怪,可是米团儿古灵精怪,惯会用一些稀奇手段,舞语仙倒也并不十分意外。 只是,当归、川芎、生草乌、香白芷…… 这不正是麻沸散的成分吗? 给柳絮儿灌了劈砍都无感的药剂,倒要怪在自己行针不擅上,这李厚生现在,真是越发不要脸了。 麻沸散通常要以烈酒冲下,方能起作用,应该是怕酒气太浓,所以可以熏了些气味比较重的艾草混淆视听。 这兄弟俩,可谓是下足了功夫,怪不得柳夫人进府哭闹这么久,李厚生和李厚实现在才带人赶到。 原来,是整理这些稀碎功夫去了。 心下有了定论,舞语仙夸张地走上前,凑在柳絮儿身边仔细闻了闻。 “好大的酒气啊,你们带柳姑娘去哪喝酒了,醉成这样还要赖我?!”舞语仙夸张地吸了吸鼻子,一脸认真。 “你胡说,小女自小家教极严,怎会饮酒!”柳夫人出口便否认。 不提醒还好,各种味道混在一处,只觉得怪异。 可是经过舞语仙这么一提,众人纵起鼻子嗅了嗅,确实有一股佳酿的味道。 薛管家答道:“确实有,这酒味虽有些特别,但确实是酒气啊。” 众人纷纷点头,李厚生有些诧异,他看着舞语仙不敢相信,这女人只是闻了闻,竟然已经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手脚? 如此浓重的艾草味道,她是怎么分辨出其他药材的味道,还揪住烈酒这个点的。 已经知道恐怕是露馅了,李厚生不再说话,静静观察着舞语仙的神情,以思索后路如何继续。 舞语仙感觉到对方目光,淡然道:“紫宸殿上刚刚替你求过情,李会长当真是翻脸胜似翻书啊。” 想起今日刚刚躲过的二十庭杖,李厚生微微垂眸,韩少师等人的惨状,还历历在目。 可他毕竟是医会会长,众位坐馆因为舞语仙受此大辱,李厚生必须有所反击方能服众。 此时,陛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会长一职,你们医会该考虑找个年轻有为之人了!” 难道自己真的老了? 难道他一辈子圣手之誉便要毁在这小女子手上?! 不行,绝对不行! 极耻反戾,李厚生的眼中猛然升腾起一股恨意,瞪着舞语仙的目光也愈发阴狠起来。 李大夫此时激动地争辩道:“我们只是想要将柳姑娘救醒,所以才在她脸上喷了些烈酒,结果根本不见效,这才到王府来讨个说法的!” 舞语仙笑道:“喷,了点酒?” “正是!”李大夫言之凿凿。 “你们一路将柳小姐抬过来,经过整整一条东街,这点酒味儿竟然还没散去!?” 李大夫怔了怔,随即厉声道:“自然是沾染到衣物棉被上,不易散尽!” “好!”舞语仙猛然伸手,将柳絮儿身上一根银针拔掉。 李厚生见状立刻阻止:“舞姑娘尚未认罪,便要动手拔掉罪证!在场诸位都是见证,此事柳姑娘受苦了,决不能就此作罢!” 挥了挥手,舞语仙默不作声,薛管家见状也是有些焦急。 若是叫李家兄弟揪住把柄,舞语仙究竟是拔掉几根针,就更说不清楚了。 “舞姑娘,您还是先别动……” 正要出言相劝,却见舞语仙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像是怕吓跑什么似的,随后轻声道:“闻见了吗?酒气越来越浓了。” 听了这话,几个人提起鼻子深深吸气,确实空气之中弥漫着浓重的酒香。 号称“酒坛子”的府兵忍不住脱口而出:“玉卮醇!归云阁里十两银子一小壶的玉卮醇!” 最后几个字出口的时候,他显然口水都已经蕴满了口腔,差点就要滴出来。 “对对,是这个酒!” “我也闻到过,就是这个味道。” 众人纷纷肯定,李大夫脸色顿时变了,但是随即又强撑着开口:“那又如何,用玉卮醇喷面,难道还犯王法不成!?” 舞语仙紧接着说道:“不犯法!只不过你们吉祥馆既然如此财力雄厚,为何不将银两用在救济病患上,竟然用十两银子一小壶的玉卮醇,喷在柳姑娘脸上!?况且,这会儿之所以酒味浓重,是因为我拔了抑吸的银针,柳姑娘呼吸顺畅,随即从体内散出更加浓厚的酒气!” “是是是,这会儿更香了!”“酒坛子”仰着头,好像恨不能将这香气全部吸进肺里,一解酒瘾。 别说其他人,就连眼泪还没干的柳夫人,这会儿也明显感觉到,一股香醇的酒气正往鼻子里钻。 只是将这点小事交给弟弟,李厚生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药引上出这么大纰漏。 玉卮醇的香气实在太浓,再说没有酒味,实在属于睁眼说瞎话了。 况且,谁能用这么贵的酒喷面,这种根本站不住脚的话,他李厚生可说不出口。 “许是舍弟除了喷面,还给柳姑娘喂食了一些,希望烈酒能将她唤醒。”强撑是撑不住了,李厚生只得退了一步,却不料舞语仙不依不饶起来。 “恐怕不是只有酒,令弟应该是以玉卮醇做引,给柳姑娘喂了麻沸散,这才是真的!”刚才还稀松懒惫的模样,说这话的时候,舞语仙的口气陡然凌厉起来。 她瞪着兄弟二人,正要继续斥责,却见柳絮儿身边的帷幕动了动,随即一只小手伸了出来,拿着一根银针,对准柳絮儿的手指尖,狠狠戳了下去。 那稳准狠的劲头,看着行医多年的她,都微微抖了抖脸。 “你也使太大劲了……” “这不是怕她没反应吗?!” 两个孩子的对话,清清楚楚传到舞语仙耳边,她惊讶转头,却发现周围的人好像又没有听见。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幻听了!? 但是随即,所有人的目光便被惊叫坐起的柳絮儿吸引过去了。 她记不得哪里痛,但是已然醒转,只不过目前的她不仅是麻沸散的药效并未全消,而且由于玉卮醇后劲太大,柳絮儿已然是……醉了! “这是哪里啊……娘亲!?你怎么来了!” 柳夫人见此突发情况,只能继续演下去,抱着柳絮儿便失声痛哭起来。 “我的儿啊,你可算是醒了!娘亲都快吓死了,以为你被这个妖妇给害死了呀,我的儿啊……” “她?!”柳絮儿推母亲,看着眼前生出四个头的舞语仙,一脸嘲笑,“你别胡说了,她怎么可能害到我,女儿有的是办法,不弄死她都不错了!哈哈哈哈哈……”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骤变。 第123章 酒后吐真言 第一百二十三章酒后吐真言 李厚生看着眼前的情形,几乎难以置信,他只想了舞语仙会拼死抵抗,却没想到功亏一篑在自己这一方。 “你到底给柳小姐喝了多少玉卮醇!?”咬牙切齿间,李厚生忍不住低声询问道。 李大夫有些无措,他这些年只处理些小病小灾,哪里用过麻沸散这么复杂的药剂。唯恐烈酒度数不够影响药效,他才割肉一般用了玉卮醇。 又担心酒量不够,比量着自己的肚子,给柳絮儿灌了三盅。 “没多少啊大哥!”李大夫见状,抹了抹额上冷汗,低声道,“我要是喝这个,怎么也得两壶才有感觉,这才喝了三盅,应该……” 听见三盅这两个字,李厚生已经不想再去看自己这个亲弟弟了。 送服药剂自然是足够将药服下的便够了,起作用的还是麻沸散,而非药引。 不然还费事熬药干嘛,直接灌醉了岂不利索? 看哥哥脸色发青,李大夫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依旧追问:“怎么了?我这可是为了麻醉的效果啊。” 李厚生被问的烦了,忍不住压着喉咙说道:“你给一个深闺女子一次喝这么多,她从未饮过酒,你这不是故意想要灌醉她吗!?” 即便是二人低声议论,舞语仙光看脸色也知道,这兄弟俩起了争执。 却也难怪,饮麻服散,居然能被药引灌醉了,古今至此杏林之中,恐怕还是闻所未闻。 只不过,她可不想放过这等好机会,不理会争执之中的两人,舞语仙主动上前,将自己的一张笑脸撑在柳絮儿面前,轻声道:“就凭你还想弄死我!?柳姑娘,你实在是痴心妄想!” 柳絮儿抬手就想打她,却被舞语仙轻松躲过。 柳夫人赶紧扶着女儿,低声警告:“别乱动啊女儿,你刚醒!切莫与这女人一争长短,当心脏了自己的身份。” 柳絮儿将母亲扒拉开,皱着眉头道:“娘亲,你在家里可不是这样教导女儿的呀,您不是一直说……” 眼看着这丫头醉的口无遮拦,柳夫人慌忙打断了她的话:“说你要温婉,懂得持家,这些都是娘亲日常与你说的,娘亲都知道。可是你现在已经被这妖妇害成这样,娘亲不会就这么算了的。絮儿你别怕,将所有事情都说出来,娘亲今天要给你做主撑腰!” 一听这话,柳絮儿茫然的一双眼睛突然有了焦距,她盯着柳夫人的脸,眼眶逐渐湿润。 “娘亲……”柳絮儿抱住柳夫人,开始痛哭起来。 见女儿终于接收到正确的信号,柳夫人也尽力配合,抚着柳絮儿的肩膀声泪俱下。 “我的儿,在王府受委屈了,你只管说出来,娘亲给你做主!” 薛管家皱起眉头,发酒疯发的这般理直气壮,他活了一把年纪,这也是头回见到:“夫人,表二小姐这明显是醉了,不如老奴送她回房休息,顺便让李大夫他们帮忙解解酒。” “不必!”柳夫人哪里肯服软,扭过身子躲避薛管家的触碰,“这事今天必须说清楚,我儿如此委屈,不能就此作罢。” 舞语仙心道,这女人从进了王府便不断作妖,只有她横生枝节的时候,何曾有人叫她受过委屈!? 她倒是想听听,这个柳絮儿能说出什么委屈来。 薛管家为难道:“表二小姐醉成这样,她说的话如何能当真?夫人还是让老奴送小姐回去,有什么事等她酒醒了再说。” 柳夫人一挥手怒斥:“薛管家,你到底是王府的人,还是这死丫头的人!为什么不停地帮她说话!?什么叫醉成这样说的话就不能当真,本夫人就觉得是酒后吐真言,越是此时说的话越是凿凿!” 薛管家闻言顿时气急,甩了胳膊撤到一边,显然是不想再与这女人多说半句。 阻挠已经消失,柳夫人摸着柳絮儿的头,柔声道:“你就说,今日到底怎么回事,你只管说出来。” 柳絮儿晃着脑袋,蹙起眉头狠狠回忆着,仿佛头脑之中一片空白。 “今日……今日怎么了?” 柳夫人见状赶紧提醒:“今日,这个舞语仙是不是欺负你了,对你用了银针!” 柳絮儿闻言,突然惊恐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对,她扎我,她让我不能说话,娘亲!” 柳夫人闻言大喜,指着舞语仙怒道:“你听见了!?贱妇,你有何解释!?” 柳絮儿突然挣扎起身,也指着舞语仙吼道:“我不过是打了你一巴掌,你还敢还手!本小姐是王妃,你个贱妇,我想打几下就打几下,你敢对我出手,我就让李大夫,叫你万劫不复!” 不得不说,这母女俩指着人狂吠的模样,当真如出一辙。 听出女儿话头不对,柳夫人赶紧转头,正要拦住女儿的“信口雌黄”,却不料舞语仙暗戳戳开了口。 “哦?让我万劫不复?你和李大夫有什么本事,能让本宫万劫不复啊?” 早已不惦记王妃身份,此刻舞语仙却刻意用了柳絮儿朝思暮想的自称:本宫。 果然,她听了这句话顿时暴跳如雷,撑起身子吼道:“是你,你施针害得我瘫痪,我要你偿命!李大夫有的是办法,能将我做出失智软废之态!你等着看,王爷一定会打死你的!看你还有什么嘴脸,敢自称‘本宫’!?” 频频点头,舞语仙就差没鼓掌了。 “软废之态没看出来,但是失智之相确实做足了,李大夫你哥是圣手,我看你也能称得上妙手了。”舞语仙故意揶揄道。 柳夫人慌忙摆手:“这都是醉话,都是被这妖妇害的疯魔了,所以胡说的,这话不能当真,李大夫,你说话啊!” 在一旁憋气已久,薛管家幽幽开口:“夫人方才说,这才是酒后吐真言,怎的刚过了片刻,竟然又不认了!?你们母女二人如此反复,是将王府当成了什么地方!府兵听令!” “在!”一旁早就咬牙切齿的几位府兵应声向前,手握长枪将这母女围在中间。 李大夫见状,腿顿时软了,李厚生见他这般没出息,也不想再伸手掺和,竟微微后退了半步。 “啊……” 紧张关头,紫玉突然闯了进来,见众人都在,先是惊讶一声,随后赶紧施礼,“见过柳夫人,见过表二小姐。薛管家,您可看见世子殿下了?” 看她额头冒汗,舞语仙瞥了一眼微微抖动的帷幕,心中暗自摇头。 这丫头守着这对调皮鬼,也是少年华发,相当不容易了。 随即,张嬷嬷也赶了过来,急匆匆对紫玉说道:“我看过后院了,世子不在。” 突然看见张嬷嬷进来,柳絮儿突然一缩脖子,躲进柳夫人身后去了。 第124章 既然送上门 虽然记挂儿子,但是从入京以来,舞语仙一直想要查明张嬷嬷的病因。 只可惜自己当时被打的自顾不暇,这才一直没机会戳穿柳絮儿谋害张嬷嬷的罪证。 张嬷嬷突然出现,醉的晕乎乎的柳絮儿便目光躲闪不敢抬头,舞语仙猜到在这丫头心里,恐怕毒害张嬷嬷未果,依旧是个解不开的疙瘩。 若不趁此机会一举揭发,想要揪住罪证恐怕不易了。 主动上前将张嬷嬷扶了进来,舞语仙柔声问道:“嬷嬷怎么过来了,天气愈加寒冷了,出来怎么也不加一件外衣啊。” 自问与这位前王妃并无如此热络过,张嬷嬷虽然对这份关心略感疑惑,可还是顺水推舟地应承下来。 “让姑娘记挂了,老身主要是惦记世子殿下,这才忙乱了几分。”张嬷嬷欠了欠身很是恭敬。 紫嫣见二人如此和谐,也很是高兴,刚想问问舞语仙自巡防营一别之后发生的事情,却听见她直接岔开话题,问了她另外一件事情。 “有些日子没见了,紫嫣姑娘可有好生照料张嬷嬷,最近吃的什么药,药渣可有全部留下?” 毫无心计的紫嫣以为王妃就是关心一问,于是认真答道:“自从上次张嬷嬷病的蹊跷,娘娘吩咐要把所有的药渣全部留下,奴婢从没敢大意过,所有的药渣都晒干保存好了。怎么,娘娘现在要过目吗?” 并没有看紫嫣,舞语仙听这段话的时候,目光在柳絮儿和李大夫的脸上不断跳动。 果然看见尖嘴猴腮的李大夫一脸惊慌,将目光投向柳絮儿,只可惜醉的晕晕沉沉的柳二小姐如今自顾不暇,根本没有那个精力去照顾李大夫的情绪。 “也好,你把所有的药渣都拿来,我要一一过目。” 目的达到,舞语仙觉得应该是时候再加一把火了,她眉毛一扬轻声吩咐道。 “之前生病时的药渣,如果有也一并拿过来。” 看着二人神情稍有放松,舞语仙又刻意强调了一遍。 终于有机会能在王妃面前有所表示,紫嫣几乎是雀跃着应声:“娘娘的吩咐,紫嫣从未有过差池,这就去取!” 她安抚了张嬷嬷一下,随后便转身奔了出去。 柳夫人虽然不解,但是感觉到女儿异常,她便开始阻止舞语仙道:“今日分明是为了给我女儿讨公道而来,怎么又开始为这个老奴的事情分神!?什么药渣,什么生病前生病后,舞语仙你休想岔开话题,先交代清楚,絮儿这事应当如何!?” 说话之间,薛管家上前喝道:“柳夫人,该说的话老奴已经说清楚了。张嬷嬷她如今是王府中的客人,还望您给予最起码的尊重!若是再要胡闹,老奴要不客气了。” 自知理亏,柳夫人将柳絮儿从身后拖了出来,厉声喝问:“受伤的是你,怎么不出声了!当时她如何伤你,后果又如何严重,你倒是说清楚讲明白啊。不然,这王府众人还以为咱们母女今日是来无理取闹的!” “你还知道啊……”舞语仙不屑回怼。 现在自证清白已经不再是当务之急,舞语仙想要的是一箭双雕,彻底解决张嬷嬷中毒之事。 柳夫人正要发火,舞语仙却拉着张嬷嬷轻声问道:“这几天没给您诊脉了,让我为您请个平安脉。” 依旧摸不清头绪,可张嬷嬷还是顺从地伸出手:“辛苦舞姑娘了。” 光是看她的面色,舞语仙也知道张嬷嬷定是无虞。 提出诊脉不过是想引出话题,顺便将柳夫人的嘴堵住。 “你,你在干什么!?”柳夫人正要上前阻拦,却被薛管家喝止。 “舞姑娘是王爷请来的大夫,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给张嬷嬷治病的。柳夫人若再横加阻拦,老奴只能请您即刻离开了。” 虽然不悦,可柳夫人却不惊慌,她觉得舞语仙就是在平白拖拉时间。 今日她早就铁了心,不将女儿的婚事敲定,绝不会善罢甘休。 耗时间,她有的是! 就看这个舞语仙能作出什么幺蛾子来。 搭脉之后,舞语仙眉头忍不住撒出一阵笑意。 也是幸亏自己来的还算及时,虽然凶险,但是这一场病好歹没有给张嬷嬷留下太多的隐患,也堪称大幸。 “嬷嬷身体恢复的很好,现在已经彻底无虞了。”舞语仙笑道。 自己的身子张嬷嬷心中有数,这个答案全在她意料之中:“多谢舞姑娘,今日来辛苦您了。” 舞语仙摆摆手笑道:“我不过是捡了便宜,之前张嬷嬷的脉相一直都是李大夫看护着的,小女子可不敢居功自傲,嬷嬷您是应该好好谢谢李大夫的。” 瞬间接收到舞语仙横眼一指,张嬷嬷上前向李大夫道谢。 后者显然并不想承受这份感谢,直退了两步,正好踩在李厚生的脚上。 看了看弟弟这惊慌的模样,李厚生皱起眉头:这小子,又惹了什么麻烦。 感觉到大哥严厉怀疑的目光,李大夫微微低了低头,正想对李厚生解释几句,可这时张嬷嬷的道谢已经来了。 “之前病得昏昏沉沉,最近一直没见到李大夫,也没有正式道谢过。老身如今能再见天日,全要仰仗李大夫妙手。对了,还有表二小姐,都是您的面子,才能将李大夫请来府上,为老身诊治。在此,谢过二位。” 柳絮儿将脑袋藏在母亲身后,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微微哆嗦着,根本不敢回应张嬷嬷的话。 李大夫见状,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道:“老人家客气了,为您诊治是小人的福气,您可千万别客气。” 之前,一直想要将舞语仙治愈张嬷嬷的功劳分给其他前来诊治的大夫,可是这丫头伶牙俐齿寸步不让。李厚生见她今日居然主动归功于弟弟李厚实,顿觉不妙。 可是思前想后,他始终想不出来,舞语仙此举到底意欲何为。 正在议论的功夫,紫嫣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将一把药包递给舞语仙回道:“娘娘您看,这些就是张嬷嬷的药渣,奴婢都加了标签,上面记载着日期。” 这丫头办事,舞语仙一向是放心的,虽然有时候鲁莽了一些,但却是最为一丝不苟的。 “辛苦了,让我看看。”舞语仙一边说着,将药包接过来,将自己开的药放在一边,特意拣出几个自己开的养生方子留下的药渣。 “李大夫,这些可是你开的药?”舞语仙展开药渣,放在李厚实面前。 李厚生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这些药渣都是安神养气的药材,并无什么问题,不由蹙眉。 舞语仙拿出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是想做什么? 已经紧张地分不清对错,李厚实瞥了哥哥一眼,见他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顿时慌了赶紧拒绝道:“这不是我开的药,这绝不是我开的!那个,那个才是。” 他指了指舞语仙拣出来的那几个药包,随意确定了一个,拿在手里。 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浮现在舞语仙脸上,她看了看李厚实轻声问道:“是这个?李大夫您可确定!?” 第125章 鸡屎藤 第一百二十五章鸡屎藤 见舞语仙一再与他确认,李厚实以为这是缘于她不想承认,由此更加肯定了他现在选定的这一包药渣,一定是没有问题的。 李厚实哆哆嗦嗦将药包打开,将里面的药渣捧在手里,展示给众人。 “你们看,这才是我开的药!” “李大夫您确定吗?”舞语仙又问了一遍。 想是生怕她反悔,李厚实把手一缩,将药渣像宝贝一般握在手心里道:“我开的药,我自然确定。怎么,舞姑娘栽赃嫁祸不成,还要当着众人面前矫造证据?!” 舞语仙不动声色,拉起从李厚实指缝中掉出的签纸,看了看上面记录的日期,点了点头:“确实是李大夫的药渣,不过您所谓栽赃嫁祸,这从何说起?” 一听说这包药是自己的,李厚实脸色顿时变了,他拉起标签仔细一看,随后又打开药包仔细看了看,一脑门冷汗顿时浮了出来。 见弟弟这副模样,李厚生便知他又踩进舞语仙的圈套了,虽然恨铁不成钢,但少不得开动脑筋赶紧想出一个破解之法。 总不能看着他将李家的声誉彻底摧毁,自己却隔岸观火。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最近被猪脑子的韩少师等人已经连累多次了,再经不起亲弟弟上阵坑害。 只不过,这小子竟然连安和王府家的人也敢做手脚,到底是想不想要脑袋了。 “舍弟学艺不精,若是诊治当中有什么不妥当之处,还请舞坐馆见谅。”李厚生放下会长架子,先给了舞语仙台阶。 只可惜,已经气的咬牙的张嬷嬷,却不肯轻易就范:“李大夫医术如何,老身不懂。不过若是真有不妥,难道李会长不应该先向老身致歉吗,为何却要问一个无关其事的舞姑娘意见?” 舞语仙暗自叫好,虽然自己没开口,但是张嬷嬷这一巴掌打的够响亮。 李厚生果然顿了顿,他没想到一个府里的老妈子,都这把年纪了,居然如此锋利。 他没有在鬼门关转一圈回来,自然不会理解张嬷嬷此刻心中愤恨。 “是老夫唐突了,还请这位老人家多担待。”不得已拱了拱手,李厚生向张嬷嬷行了一礼。 面色稍显好看几分,张嬷嬷摆摆手道:“李会长不必客气,只不过之前老身耳昏目眩,终日浑浑噩噩,李大夫一直没有诊断出病因来。既然今日圣手在此,可否请您替令弟为老身解惑?” 眼看着自己为女儿讨回公道的场面,变成了给这老奴婢看病现场,柳夫人自然不悦,正要开口斥责,身后柳絮儿却狠狠拉了她一下。 回眸看了看女儿惊恐的模样,柳夫人甚是不悦,却也失了先发制人的时机,只得叹了口气,很是嫌弃地瞪了柳絮儿一眼。 李厚生闻言,也不好拒绝,只得继续向舞语仙出招:“不知舞坐馆当时用了什么药救治张嬷嬷的?老夫毕竟没有经手,还需要向您了解详情。” 紫嫣笑道:“这个不需要问娘娘,我就知道!当时什么药都没用,就是停用了李大夫的药剂,随后嬷嬷的身子便大有起色。”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李厚生狠狠咬牙,他看了看自家弟弟垂头找地缝的模样,就差没直接承认是自己所为了。 依照医会的规矩,行医之人若故意下毒,是要取消行医资格,送官治罪的。 这小子没有胆子,还非要做坏事,当真是不堪用到了极致。 讪笑两声,李厚生继续强撑道:“看来舍弟医术确实不到家,不适合嬷嬷体征的药剂,既然不见效就该早早更换,怎么能一直沿用呢!” 说着,他转头看向冷汗几乎垂到尖下巴上的李厚实,怒道:“为兄说过多少次了,行医问药最忌讳的就是抱残守缺。你可倒好,总是如此不求甚解。今日这酒也是一样,为了催醒怎的能用这么多!?若再有下次,为兄可要重重罚你!” 舞语仙抿嘴轻笑,这个李会长,确实有些本事。分明是他兄弟二人做戏,却说得好像全部是无心之失一般。 见有台阶下,李厚实自然不想继续被焦烤着,痛哭流涕便滚了下来。 “是是是,都是小弟的错。当时只想治好张嬷嬷,又是冲着柳二小姐的面子才能进王府诊治,这才急功近利了,忘了医者根本!” “李大夫这番话,恐怕只有忘了医者根本这六个字是真的。”舞语仙不徐不疾,将其余几个药包打开,放在李厚生面前,“李会长,您仔细看看舍弟开的药方,这些药里掺了什么,您不会认不出来?!” 在场懂得药理的,只有三人,李厚实自己定是打死不认的。故意下毒企图残害战神家奴,这个罪名一旦坐实,不用上公堂,估计在场的府兵们一人一枪当场就办了。 李厚生与舞语仙各执一词,便成了无法核实。 所以他也不担心对方拿药渣出来说话,只要自己一口咬定看不出问题,舞语仙一个人舌灿莲花也不能服众。 坚定此念,李厚生上前看了看药渣,又捻起其中几味仔细嗅过,之后淡淡说道:“不过是些寻常补药罢了,老夫没看出任何不妥,舞坐馆你说舍弟下毒,可有证据!?” 知道对方不会轻易就范,舞语仙也不恼怒:“药渣在此,李会长依旧不肯承认,那还有什么能做证据呢?” 此时,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柔柔稚语:“娘亲,我去看看?” 舞语仙确定这次却对没有听错,她转头看向声音来处,却见一个圆筒状的东西藏在自己耳边几尺之外的地方。 难道,声音是从这个小东西里传出来的? 可是这俩小子分明在另一边的帷幕后面啊。 不知道此物能不能相互传声,舞语仙试着假意整理鬓发,对着那圆筒说了一句:“别胡闹,好好藏着。” 随后便听见米团儿不悦的声音:“人家也是想帮帮娘亲……这药里头加了不少鸡屎藤,真是难闻死了。只可惜这种药也没什么毒性。我得到近前去闻一闻才能帮上忙啊,娘亲您就允了!” 鸡屎藤…… 舞语仙眉头一展,轻声道谢:“好儿子,你已经帮了娘亲的大忙了!” 第126章 王爷回府 第一百二十六章王爷回府 只见舞语仙走到药渣旁边,也装模作样的捻了捻闻了闻。 这一扒拉,鸡屎藤的味道确实凶狠,虽然这味药本身无毒,可在张嬷嬷身体虚弱之时适用,却是补大于求,很容易物极必反,越补越虚。 同时,药中还有半夏等相克的药,这些药性半毒半药,疗效委实霸道了一些,这才导致张嬷嬷一方面白日昏睡不醒,另一方面夜里却又痰饮扰神不得安眠。 李厚实的这些药渣,舞语仙其实已经看过无数次了,只是找到一些相克之处,但是到底毒性从何而来,能将张嬷嬷从一个正常人,害的失神失智,甚至完全不认识身边的人,却一直没有头绪。 但是今日机缘巧合之下,有这些却也够了。 李厚实盯着舞语仙的一举一动,唯恐她看出什么端倪,另一边柳絮儿也从柳夫人臂侧露出半只眼睛,惊慌失措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舞语仙见状,端起一捧药渣便走到柳絮儿面前。 鸡屎藤大补,半夏却是主泄,这两味掺在一起,是虚不受补之人的大忌。 之前被舞语仙封了主要大窍,之后又灌了大量白酒,如今的柳絮儿便是最忌讳补泄相冲的体质。 “你干什么!?”柳夫人警觉道。 虽然并未彻底弄明白,这舞语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看女儿反应,柳夫人也大概猜到,十之八九是她伙同这个李大夫,在张嬷嬷药中做了手脚。 这本也没有什么,一个柳府旧奴,死就死了。 可偏偏她手脚做的如此不利索,要害的人没事不说,还将自己牵扯其中。 如今二两黄汤下肚,更是怕成这副德行。 真是没用! 舞语仙一脸真诚:“这是柳二小姐请来的大夫,既然我怀疑他有问题,自然也要给柳小姐一个分辩的机会啊。您看看这些药渣,可有什么问题?” 说着,她将药渣举起,凑在柳絮儿鼻子前面。 另一只手却不动声色,将在气海上下了一根牛毛针,随即便用鱼线一拉,悄悄拔掉。 丹田充盈一阵舒畅,柳絮儿忍不住深吸了口气,满满的鸡屎藤灌了她一脑子,随即她的神情便开始飘忽不定起来。 看出女儿有异,加上这味药材实在难闻,柳夫人掩着鼻子怒斥:“什么东西,也敢拿到我女儿面前,你让开!” 随着柳夫人挥袖,已经细碎如尘末的药渣飘洒了母女二人一头一脸,在婢女的搀扶下,柳夫人抱头鼠窜地才避过了一场渣雨。 但是柳絮儿一动不动,仰着头像是要把这一包渣的精华全部吸进肺里,才算满意。 忙着收拾仪容,并未注意女儿的变化,柳夫人一边厉声责骂着舞语仙,一边跳脚呵斥婢女们手脚太慢。 “这么点事情都做不好,还当什么一等二等女使!回去全都给我到后厨房打杂劈柴去!” 婢女们应声道歉,一边继续帮她清理头发里面的药渣。 混乱一团中,谁也没有注意,门外披着一件薄棉的榭北行,在剑南枫的搀扶下,正走过来。 “我说这一路上连个守门的都没有,原来全在这堆着。王爷身体要紧,千万别动气,等属下一定问责他们,王爷只是离府几日,竟然就敢惫懒至此!”剑南枫看着榭北行的脸色,担心道。 微微摇了摇头,榭北行淡然道:“先看看怎么回事。” 远远就看见舞语仙的身影,在一屋子人里,她最显眼。 一看见这女人出现,榭北行就有一种想叹气的心情。 只要有她,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捂了捂身上的伤口,榭北行停下脚步,静静看着。 李厚实可谓是除了柳夫人之外,现在最为关心柳絮儿状况的人了。 见她痴痴然立在原地,他不安上前轻声询问:“柳二小姐,您怎么了!?” “哈哈哈,李大夫!?”柳絮儿伸手搭在李厚实肩上。 若说方才她尽显醉态,但也只是醉颜微酡、朦胧惺忪,可现在却是亢奋起来。 舞语仙迅速收好银针,远远站着,就等着看这丫头自行发挥。 李厚实赶紧扭身,将柳絮儿的玉手甩开,担心道:“柳小姐您怎么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舒服!?”柳絮儿挑起断眉看了看李大夫,突然笑了起来,“舒服啊,我太舒服了!哈哈哈!” 她一边说,一边捂着胸口尖笑着说道:“我很多年没这么畅快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我想一想,从什么时候开始……” 张嬷嬷看不下去了,见柳夫人目瞪口呆也不做出反应,值得上前劝道:“二小姐您是醉了,别说了快坐下,赶紧来人给她醒醒酒。” 虽然在柳家受了不少罪,可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姐,眼睁睁看她在一众人面前失态至此,张嬷嬷实在脸上发烧。 谁知柳絮儿盯着张嬷嬷,脸色却突然变了,她先是狠狠推了嬷嬷一把,随后指着她脸色发青地吼道:“你是人是鬼!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李厚实一听不对正要上前阻拦,却被柳絮儿当成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拽住。 “李大夫,你看看她,你不是说一个月必死吗。不死也是个傻子,她怎么会还在这!?怎么会!!” 柳絮儿说着,将李厚实推开。 紫嫣扶着差点跌倒的张嬷嬷,瞪着柳絮儿怒道:“你们竟然敢下毒谋害张嬷嬷,柳絮儿你今天终于算是把实话说出来了!?” 虽然一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张嬷嬷看着柳絮儿的眼神,还是显露出几分哀怨。 毕竟是一个屋檐底下看着她长起来,既然都已经分府别立不再有瓜葛,为何还要如此狠毒。 李厚实脸都绿了,他看了看府兵手里长枪上明晃晃的尖刃,咽了咽口水慌忙说道:“柳小姐,您这是醉了,快别胡言乱语了,让小的给您醒醒酒。” 薛管家幽幽开口道:“原来,柳夫人所谓酒后吐真言,还当真是名不虚传啊。” 柳夫人一听这话也慌了,她先是指着舞语仙,想斥责几声,却见她站的老远,抱着胳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找不到发作空间,挥手便吼道:“不是酒,是药!这药有问题!” 此话一出,李厚生的脸色都开始变得铁青起来了。 这柳家母女,怎么专门提些不能说的话题呢?! 第127章 自露马脚 第一百二十七章自露马脚 柳夫人说完这话,舞语仙立刻抓住:“是药有问题,夫人这话说的确实。” 李大夫一脸傻了眼的神情,看着柳夫人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柳絮儿却依旧疯疯癫癫,拉着自己娘亲痴笑道:“娘亲真是英明,这个药确实有问题,李大夫都说了,这副药下去,别说是个老婆子了,就算是精壮青年,也熬不过三个月,定会胡言乱语,痴傻而死。哈哈哈哈,娘亲,你说女儿厉不厉害?你这次是不是对女儿满意了?您怎么不笑,您快夸一夸我啊!” 看着女儿近乎疯狂的模样,柳夫人顿时怔住,随即猛然间扬起手,狠狠在女儿脸上打了一记耳光:“你可是要做王妃的人啊,怎的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张嬷嬷是柳家的老嬷嬷了,如今又是王府的座上宾,你怎能下如此毒手!?幸好嬷嬷无恙,不然我和你爹爹如何向王爷交代,如何对的柳家世代忠烈的祖辈!?” 这番话配合着痛心疾首的神情,别说其他人,舞语仙第一个呆愣原地。 与这位柳夫人也算是了解,之前家中宅斗摸狗腌臜小事里有她,使绊子捻酸刻薄是她,可这义愤填膺的正义之词,绝不是柳夫人的台词。 就好像戏台上的白脸拿错了大青衣的台本子,让人浑身上下的别扭。 柳絮儿捂着腮帮子,盯着柳夫人,随后又看了看周围,仿佛清醒了几分。 李厚实看着母女二人心中愤恨,当初明明是柳家出的馊主意,他不过是为了挣点银子,才搭了把手而已。 如今她们俩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的唱,这不等于将自己坑进去了吗? 他慌忙看了看亲哥哥,李厚生一脸凝重目光却像是怕被他沾脏了似的,碰都不愿意碰自己弟弟一下。 说他蠢货都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今天若不是有机会能搬倒舞语仙,李厚生绝不会来蹚弟弟这滩浑水。 结果目的没达到不说,自己也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柳家奸损,不堪为谋。 这八个字,在许久之前,见李厚实初与柳家过往密切之时,李厚生就曾今规劝过。 后来觉得,弟弟也是为了生计,不过是替柳家出头治病,应该惹不了什么麻烦。 如今想来,这小子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眼里只有那几个铜板。 “夫人,您,您当时也说……”李厚实呆不住了,他看着之前提起张嬷嬷便是牙根痒痒的柳夫人开口道。 “你住口!李厚实我看你是医会会长的亲弟弟,这才放心让你做我柳府大夫。你既然追随小姐,怎的她有这种乖张念头也不规劝,一味纵容还配置毒药!?”柳夫人柳眉倒立,指着李厚实就开始叫骂。 正愁没人背锅,这家伙还想在众人面前揭短,柳夫人焉能放过。 薛管家眉头一皱,先发令道:“来人,先将李厚实拿下,送到私牢看押。其余事情……” 他看了看柳氏母女,微微停顿,最后还是叹息着说道:“其余事情等王爷回府之后,再做定夺。” “是!”府兵一拥而上,扣住李厚实双臂就要将他拖下去。 “疼,疼!”李厚实哀嚎着,一边看向李厚生,“哥,哥!救救我,你快救救我!” 别过头去恨不能从未认识过他,李厚生拱了拱手道:“李厚实所为若当真属实,本会长也会秉公处置。” 之前一口一个舍弟,到此时变成连名带姓的称呼了。 舞语仙不由感慨,这个李会长能稳居京都民间医者第一把交椅,这也是有些过人之处的。 绝情狠辣,当算首位。 只可惜她并没有实证在手,药渣里也并未发现坐实的毒物,能到这个结果,已经是老天爷给面子了。 看了看张嬷嬷,舞语仙微微摇了摇头。 后者领会点头,很是感激的笑了笑。 事情过去一段时间了,张嬷嬷自己都已经放下,说是不生气自然不可能,可她虽然已经是自由身,但是人微言轻又能怎样。 这位舞姑娘却从未放弃过替她讨回公道,单凭这一点,已经足够张嬷嬷感动的了。 “哥!哥!你不能不管我呀,哥!”随着李厚实声嘶力竭的吼叫,木木呆呆的柳絮儿像是突然醒过神来。 看着府兵杀神一般就要带走他,一股恐惧袭来。 尚未彻底清醒的柳絮儿突然拔腿就跑,慌不择路之间,碰倒了房内不少东西。 眼看着火力已经转移,柳夫人刚刚缓了口气。 接下来只需要给女儿找个年少无知的借口,再将药里的毒性一概撇清,全是李厚实所为。仗着她的哭功,总能将此事遮盖过去七八分。 到时候匀出手来,再收拾舞语仙这丫头。 就在柳夫人瞪着舞语仙,暗自兴叹此次实在有些轻敌了,没想到这丫头当真奸猾。 可就是她这一个没留神,女儿突然发疯一般,蹿了出去。 “你去哪!?”柳夫人脊背一阵发凉,这丫头莫不是疯了,此时应该静心悔过,怎的还能如此冲动。 柳絮儿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不,我不坐牢,我绝不坐牢!让开,你们都让开!” “死丫头,你给我站住!”柳夫人气得跳脚。 此事说破大天去,也不过是毒害了一个下人。 就说女儿因为倾慕王爷,想要制造见面机会,再哭上一哭也就过去了。 那张嬷嬷头发都不见得少了一根,王爷又能如何。 可是她这一跑,意义可就大不相同了,任凭她柳夫人巧舌如簧,也无法在王府重新捡起女儿的这张面皮。 “不,我不坐牢,绝对不!”柳絮儿被府兵们吓坏了,抓了李厚实,接下来岂不轮到自己。 刚刚押送李厚实到门口,府兵们见状也不得不给柳絮儿让路。 柳夫人见状更是气急:“拦住她拦住她,她酔疯了怎的还由着她乱跑。” 只是此时,哪有人听柳夫人吩咐。 咣当一声,院子中传来一声大喝:“柳絮儿你好大胆子,竟敢冲撞王爷!” 柳夫人追到门口,脸色也白了。 “王爷,您回来了……” 众人又惊又喜,舞语仙感觉胸口大石终于落下,但却没有走到门前去看榭北行一眼。 回来就好,儿子总算不会被牵连。 柳絮儿抬起头,看着满脸惨白的安和王,突然哭了起来:“北行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清醒之时,柳絮儿从不敢这般唤榭北行的名字,但是从小听见柳沛涵这般甜甜地叫着,她心里也是羡慕不已。 一身疲惫,榭北行听见这声“北行哥哥”突然眉头一抖,缓缓举起手来。 第128章 区别对待 “王爷!”柳夫人见状,惊恐地喊了一声。 榭北行号称大赫战神,这一掌拍下去,恐怕女儿的性命就完了。 剑南枫愤愤然瞪着柳絮儿,却不打算阻止。 两个人在门外,将方才的事情听得清清楚楚,王爷若是不出手,剑南枫都想上去给她两下。 这女人实在恶毒的可怕,对自己府中的老嬷嬷,也能下此毒手。 舞语仙看见柳夫人两腿一软已经跪下,带着一颗好事的心,勉强让自己凑到门前,想看看刚刚挨了自己一耳光的柳絮儿,一会儿这两边脸能不能被打的正好,能肿的一般高。 像是感觉到了榭北行的怒气,柳絮儿一边念着北行哥哥,一边渐渐垂下头。 就在此时,举起的手掌轻轻覆在了柳絮儿的头顶。 在众人几乎惊掉下巴的目光中,榭北行不仅没有责打柳絮儿,反倒摸着她的头轻轻安抚了两下。 一阵刺痛好似从头顶一直蹿便全身,舞语仙看着这对狗男女,暗自攥紧了拳头。 上辈子,他就经常这样拍着自己的头,虽然不曾安慰什么话,但是每每都让柳沛涵感觉安心。 如今他竟用一样的姿势,安抚着这个蛇蝎心肠的柳絮儿。 舞语仙下意识甩了甩头,一阵恶心从头顶麻遍全身。 榭北行,你好样的,老娘才冠京都你不要,老娘稳重持家你也不要,这死丫头一肚子坏水,就会叽叽歪歪,你倒看在眼里了。 早知道你喜欢这个调调的,我当初就应该干三大碗忘川水,这辈子将你忘个干干净净! 气上头顶,舞语仙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有些摇摇晃晃起来。 她手指抠进门框,这才让自己没有直接晕厥。 费了多少心力,又是机缘巧合,才将张嬷嬷中毒之事揭出。 眼看就要成了,榭北行一掌,全白费了。 柳夫人喜出望外,抹干了眼泪便站了起来,那展样的模样就好似已经成了榭北行的丈母娘一般。 被折腾尽了体力,狼狈不堪的柳絮儿此刻身子一软,瘫在榭北行怀里。 舞语仙再也看不下去,悄悄退回方才的位置。 “你爹也太不像话了,竟然抱着那个坏女人。” “可能只是见她可怜,什么叫我爹?这不也是你爹吗?” 耳边那个圆筒里,又传来两个小孩的声音,舞语仙注意力顿时集中到二人对话上,再没有空留意外面那对“狗男女”。 “她可怜?张嬷嬷不可怜吗?这么大年纪,还要受这种罪?”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父王刚回来,并不了解前因后果,只是看见表姑姑突然这般,自然要安抚一下。” “你就替这个臭王爷说话!之前见他救我,还以为是个好人,没想到坏女人哭一哭就什么都不管了。” “你去哪,你快回来!” “榭明旌!” 明修连着追问两句都不见回答,之后舞语仙听见什么拉断的声音,随后不论她怎么靠近那个圆筒,都在也听不见儿子的声音了。 米团儿这小子…… 担心他作出什么大麻烦,舞语仙警惕地盯着对面的帷幕,只见底下一阵涌动,紧跟着抬起一条小缝,明修焦急的小脸从下面露了出来。 舞语仙紧张地汗毛炸起,赶紧对着儿子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明修点点头,又藏了回去。 安抚住了一个,舞语仙撸起袖子,准备在屋里将米团儿这小子抓住。 重伤之后,人性难免脆弱,等榭北行反应过来自己所为,柳絮儿已经晕厥过去了。 他没有回应剑南枫不可置信的目光,安排了一句:“送表二小姐下去歇息。” 婢女们从战战兢兢中解放出来,争先恐后地冲到柳絮儿身边,将她扶了起来。 眼下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局面,她们都恨不能立刻跟着柳絮儿消失。柳夫人的婢女本也想上去帮忙,但被自家主母一个眼刀子封住了腿,再不敢越雷池半步。 榭北行微微摇头,他也想不清楚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原本一腔怒火,却在听见北行哥哥四个字之后,瞬间烟消云散。 罢了,横竖这府邸将来也得有人坐守着。 若是她愿意,自然也好。 可若是不愿意…… 抬起头看了看屋里的舞语仙,却见她探头探脑,不知在捣鼓什么。 原以为自己归来,舞语仙怎么也该关心几句。 却不想她竟如此轻慢,就像是毫无关系一般。 胸中微微有些翻腾,榭北行感觉一股气腾起,带着全身都有力了一些。 甩开剑南枫,他本想自己走进正厅,可伤口实在疼的厉害,最终还是不得不扶着剑南枫的胳膊,缓缓前行。 舞语仙压根没注意到榭北行这股子无名火,正弯着腰四处寻找米团儿的踪迹。 柳夫人见王爷走过来,正要上前行礼,却见对方眼睛直勾勾瞪着另一个方向。 转头一看,舞语仙正弓着腰不知找什么东西。 心花怒放了一半,便遇霜凋萎,柳夫人瞪了一眼舞语仙,暗自骂了一句惺惺作态,却又不好与她正面冲突。 一直走到舞语仙身后,榭北行这才停了下来:“你在干嘛!?本王回来一不问安二不行礼!成何体统!?” 虽然心里默念,我就是给你缝的太结实了,让你还有气力能对我发火。 舞语仙还是急忙转身,顺势迅速卸掉一边的耳坠,欠身道:“未留意王爷进来,臣女失礼了。只不过方才耳坠子掉了一个,怕在王爷面前失仪,这才慌忙寻找。” 榭北行顿感失落,为了找个耳坠子,连看自己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了!? “你的耳坠子是金镶玉的吗,金贵成这样!?你的礼仪……也没有再失去的余地了。” 剑南枫扶着榭北行坐下,后者微微蹙眉,显然有些痛苦。 舞语仙想起方才这人对柳絮儿那温柔之姿,现下对比起来,更是气愤。 “正是金镶玉,赤足金镶羊脂玉。”舞语仙将另一个耳坠子在榭北行面前抖了抖,之后莞尔一笑,“至于失仪,臣女与王爷也算彼此彼此,不知您的现下可还需要芦荟温蒸?” 提起芦荟,榭北行便立刻想起在宫中被迫让舞语仙帮忙的情形,脸色瞬间赤红,拍着桌几便大吼道:“舞语仙你放肆!” “父王,您别骂舞大夫了,她都是为了儿臣才进府来的。”明修看不下去了,从帷幕后面蹿了出来。 舞语仙心里一凉,坏了,那小子也还在外面呢,这万一被发现…… 第129章 横竖不是你中毒 第一百二十九章横竖不是你中毒 不明就里,看见突然冒出来的明修,紫玉显然也吓了一跳,趁着众人目光集中在世子身上,她赶紧转进帷幕后面,却并未看见明旌的身影。 榭北行对于舞语仙与紫玉的紧张自是全然不知,他看了看突然冒出来的儿子低声道:“此处长辈们正在叙话,你一无请安二不见礼,如此无礼,实在当罚!” 最近他与儿子说话经常动怒,这小子总有一堆道理可讲,且从不往心里去。 时日一长榭北行下意识养成习惯,总想先发制人,喝住这小子。 只是今天在面前的是榭明修,而非古灵精怪的榭明旌。 数日未见父亲,今日再见他便已经是重伤。明修本有一肚子话想说,却被安和王一番疾言厉色堵了回来。 “孩儿知错,还请父王保重身体,勿要动气。”榭明修虽然委屈,但是仍然恭恭敬敬地叩头回答。 换做以前,这小子一定会造词遣句将此事遮掩过去,还振振有词地表达一番。今天居然一点反抗都没有,就这么认了。 看着儿子一脸莫名惊惧,榭北行顿生出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想要安慰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 毕竟之前深夜遇刺,这孩子受惊不小,自己清醒之后也没有找看过他,反而忙着宫里的事情。 一想起自己进宫是为了那女人,榭北行忍不住抬起头来瞪着舞语仙。 不是为了她,自己不会忽略儿子;若不是她莫名其妙到王府来,儿子也不会替她出头。 横竖都是这女人不对! “横生枝节!” 舞语仙被瞪得一脸莫名,明修不敢抬头,只以为父亲还在责骂自己,赶紧又低头请罪:“是孩儿考虑不周请父王息怒。” “抬起头来!” “抬起头来!” 一个是心疼儿子的娘亲,一个不习惯明修小心翼翼的爹爹,舞语仙与榭北行两个异口同声。 明修抬起头之后,一脸茫然。 舞语仙气不打一处来地吼道:“王爷有气直说就是,世子还小,用不着拿他出气!” 见此前王爷对柳絮儿的举动,张嬷嬷也略感心寒,忍不住帮腔道:“世子挂心王爷,也不希望舞姑娘因他受责,还请王爷体恤。” 被这两个人怼的无言,榭北行摆了摆手让明修起来,缓了口气看了看一脸观察之色的柳夫人,决定先将这段公案了了再说。 “之前本王在外面也听了个大概,舞语仙本王问你,柳絮儿指使李大夫给张嬷嬷下毒,你可否确认是何种毒药,是否有实证?” 抬眸看了看榭北行,舞语仙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憋屈。 你都听见了还来问我!? 这两个蛇蝎货色自己都认了,你还要什么实证!? “王爷既然都听见了,难道不知他们自己已经承认了?” 榭北行微微舒了口气:“本王只问你,是否能证明是什么毒药,你只需回答即可。” 虽然愤然,可是舞语仙确实没厘清其中缘由。 鸡屎藤本身无毒,虽然计量大了些,可也不会让张嬷嬷嗜睡糊涂。 至于其他药材更是平平无奇,她反复琢磨过很多遍了,一直没有头绪。 见她不语,榭北行挥了挥手,示意府兵放开李厚实。 薛管家忍不住进言:“王爷,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下毒的事情既然是李厚实做的,只需加以拷问,必然会有所收获。” 剑南枫也开口劝道:“王爷,这李大夫敢在王府下毒,实在是罪大恶极。他自己都认罪了,总不能就这么放过去了。” 看了看柳夫人,榭北行缓缓收回目光淡淡道:“将李厚实驱逐出府,从今往后不允许此人踏进王府半步!” “这……” 众人愕然,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厚实此时却是机灵了,他挣脱府兵钳子手腕,双膝砸在地上,狠狠磕了个头:“小人一时糊涂,谢王爷恕罪,今后小人一定洗心革面,再也不敢做任何有悖医德之事!无需劳烦王爷和各位军爷,小的自己滚出去,立刻就滚!” 话都没说完,李厚实已经退出正厅,刚刚脱离榭北行的视线,他屁滚尿流地调头便逃。 剑南枫有心上前揪住他,却无奈自家主子不动声色。 李厚生在一旁站着,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恨不能找个地缝将自己塞进去。 榭北行淡淡看了看他,轻声说道:“李会长,又见面了,紫宸殿上本王就领教过您的厉害,没想到刚回王府,就看见您在此处。” 他也没想到安和王这么快就能平安离宫,虽然心里紧张,但是李厚生还是强打精神跪地行礼:“小人没有看护好舍弟,多谢王爷高抬贵手,今后一定严加管教,绝不会再让他胡作非为了。” 榭北行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加了一句:“听闻阁下是医会会长,不知令弟这个情况,是否适合继续在京行医呢?” 李厚生立刻明白了榭北行的意思,立刻叩头道:“小人会将李厚实从医者名单中剔除,从今后都不允许他再碰药石,还请王爷放心。” 像是满意了,榭北行不再追问,淡淡挥了挥手。 就像得了特赦一般,李厚生立刻从地上爬起来,道了声恕小人告退,便出了正厅。 柳夫人见状顿时来了精神,挥舞着绢帕一脸得意:“王爷英明,此事全是这兄弟俩挑唆,我那女儿竹筒一般直的心肠,哪里会这等稀碎功夫。她不过想借着探望张嬷嬷,多与王爷亲近,这才找了小人的道!我这个当娘的给王爷赔个不是,还有张嬷嬷,我也给你道个歉!” 舞语仙看着张嬷嬷皮笑肉不笑的吞下柳夫人这一拜,心中却明白榭北行此举并非看着李家兄弟面上,而是因为柳絮儿。 若是揭开了查下去,那丫头丑恶嘴脸必然曝光,今后如何自立。 可要保住她,那李厚实便只能轻轻放过,不能追打。 想当初眼睛里揉不下半颗沙子的榭北行,今日为了柳絮儿,竟然也能眼睁睁放过奸佞之徒。 心中灰冷,舞语仙看着柳夫人做派,更是感觉恶心。 “王爷,您就原谅了絮儿这一次。”见他不表态,柳夫人又屈膝请罪。 终于忍不住了,舞语仙淡淡道:“夫人何必如此,王爷既然已经处置了,自然就是原谅了。横竖中毒的不是他,有何不可原谅的。” “你!”榭北行指着舞语仙。 明修见状,慌忙起身,拦在舞语仙身前。 第130章 三日回馈 第一百三十章三日回馈 榭北行瞥了一旁战战兢兢的紫玉一眼,后者接受到王爷的怒气,立刻上前将明修扶了起来。 “世子殿下,王爷和诸位还有事要办,您先随奴婢下去。” 说着,她也顾不得榭明修挣扎,抱起他就往外走。 舞语仙看儿子两条小腿拼命想扒住地面,身子几乎被扯成平的了,顿时心里不忍。 “你先回,随后臣女便会去世安苑看你的。” 不断扭动的明修顿时眼睛一亮:“当真?” “自然。”舞语仙点点头,示意儿子听话和紫玉离开。 榭明修这才整理仪态,恭恭敬敬给榭北行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这才几天,这孩子才见了舞语仙几面,竟然痴缠到如此地步。 虽然心中不悦,但是榭北行将其归结为母子连心,只能自己郁闷。 正厅内,该走的都走了,顿时感觉空旷起来。 舞语仙不动声色又打量了一圈,见米团儿并不在此,稍稍放心的同时又有点揪心。 虽然未被发现,可方才那般混乱,这小子不在此处,又能跑到那去。 原来听闻榭北行让人送柳絮儿回去,米团儿便气不打一处来,悄悄摸出前厅一路尾随。 进了客房,几个婢女将柳絮儿抬上软塌,褪去鞋袜之后,便放下帷幕让她独自休息了。 今天这一番动荡,几个丫头也是吓得魂不附体,凑在门前小声议论起来,全然没有注意,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绕过花园,冲着后窗的方向走去了。 “今天真是吓死我了,以为死定了呢!” “可不是,若是小姐不能脱罪,夫人定会将责任推到咱们头上来。” “小姐撞进安和王怀里的时候,我心脏都不跳了,太可怕了!” “可如今这情形是怎么回事,王爷就此放过此事了?” “之前为了给张嬷嬷诊病,王爷连宫中御医都得罪了,皇榜都贴了!现在知道嬷嬷不是生病而是被……”婢女说着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继续道,“而是被下毒,难道就这么容易放过咱们这位?” “不知道啊,王爷伤重所以脑子一时不灵光?” “那就是说,还会秋后算账了?” “这可怎么办!?” 几个丫头惶惶不可终日之时,米团儿已经奋力翻过了后窗,跳进了客房之中。 柳絮儿已经彻底醉倒了,歪着头发出阵阵酒鼾,米团儿凑到近前仔细,捏着鼻子仔细看了看柳絮儿的模样,很是嫌弃的呸了一声。 之前虽然并不认识张嬷嬷,但是住在王府之后,米团儿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娘亲冒险也要入京为她治病。这位嬷嬷真是慈爱又细心,就像是自己的祖母一般。 这么好心的婆婆,竟然差点被这坏女人害死,米团儿越看柳絮儿这张脸越来气。 之前小爷的来不及解裤带子没把你怎么样,这次就让你尝些新鲜的。 观察了一下屋内陈设,米团儿见方几上放着几个精致的盒子,上前打开之后发现里面装着茶叶。 都是上等的碧螺春。 一连开了三盒都是这种茶,米团儿确认这个柳絮儿定是喜欢的。 他带着坏笑,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将里面的粉末平均散进了三个茶叶盒里。 最后还不忘将盖子盖好,狠狠摇晃了一番。 “不是我,不是我……” 塌上的柳絮儿突然出声,手拼命地推搡着什么似的。 米团儿一惊,缩着脖子蹿下方几,唯恐门外侍女听见动静进来查看。 片刻之后,什么也没发生,柳絮儿翻了个身继续睡了,门外的丫头们还在为自己的岌岌可危的将来议论纷纷。 白受了一场惊吓,米团儿更是气呼呼起来。 他左顾右盼,看见书桌上放着还没收起来的文房四宝,便走了过去。 柳絮儿最近正在练字,她腹中文墨不多,为了讨王爷喜欢,特意拿来了以前柳沛涵的几张随笔临摹。 舞语仙自从变了身份,刻意隐藏了笔迹,从未在人前显露出柳沛涵的字。 但是在边城教导米团儿的时候,倒是写了不少。 一见这几张略有些泛黄的旧纸,米团儿先是一愣。 这女人从哪里搞来了娘亲的墨宝,当真是脏了娘的字! 随后他又看了看柳絮儿临摹的字迹,撇起嘴来微微摇头,这也太难看了,都说画虎不成反类犬,柳絮儿这简直就是东施效颦,丑人多作怪。 不解这些字迹的来源,米团儿抽出其中一张折好塞进衣服,正准备跳下椅子之时,突然看见了还架在砚台上的毛笔。 他看了看醉鼾连连的柳絮儿,又看了看舔饱了墨的笔锋,眼珠一转奸笑浮上脸颊。 你不是喜欢我娘亲的字吗,小爷就给你脸上留一张! 正厅内,柳夫人看着榭北行的模样,担忧地说道:“王爷脸色不好,闻听不久前在京郊遇刺了,可把臣妾吓坏了。现在身体如何了,我家中还有几根千年山参,这就命人送来给王爷补补身子。” 榭北行微微摆了摆手,几近客气地说道:“柳夫人不必客气,不知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这话题本是柳夫人一心盼望之事,可现在闹成这样,也不好再发作,只能轻描淡写道:“哎,之前絮儿担心王爷,在朱雀门前等候。见舞姑娘出来,可能争执了几句。也是絮儿没本事,让舞姑娘扎了几针,之后便不会动了。我一时担心,打听到舞姑娘在王府中,这就追了过来。实在唐突,还请王爷见谅。” 薛管家闻言,眼珠子差点翻上了天,之前柳夫人闯进来的时候,何等嚣张。 现在自家女儿做出如此丑事,竟还有脸告状。 “即便如此,夫人也不该擅闯王府,直抵世安苑。王爷立府以来,老奴还从未见过如您这般跋扈之人。” 瞥了薛管家一眼,柳夫人却也不好硬杠,只得屈膝道:“都是做父母的心啊,臣妾一见絮儿那副模样,当时就急了。确实唐突,还请王爷恕罪。” 榭北行摆了摆手:“柳夫人客气,只是这种事情最好不要有下一次了。你虽然是姨丈续弦,可是我们两家到底是亲戚,撕破脸面于谁都不好看。” “是是是,臣妾记下了。”柳夫人笑盈盈屈膝。 别的不说,只要榭北行还愿意留柳絮儿在王府,她便安心。 只不过逼婚算是失败了,只有等此事冷一冷,日后再提。 “王爷有伤在身,臣妾就不打扰了,告辞。” 本以为没有什么希望了,柳夫人正欲离开,却听见榭北行说道:“柳夫人挂心之事,三日内本王必有回应。”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她挂心的事情就差没写在脸上,那就是想让柳絮儿入王府为妃,难道王爷…… 舞语仙眉头挑了一下,随即忍住。 她与榭北行已无瓜葛,他想娶谁与她舞语仙没有半点干系。 “王爷!?”剑南枫忍不住了,开口劝道。 第131章 居然放走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居然放走了 之前也不是没提过,柳夫人旁敲侧击也好,直接提及也罢,总之是用了不少法子,可是这个安和王就是不接茬。也不知道他是装傻,还是真的没听懂。 没想到今天这种场面,本以为要被问罪了,最后竟能得到如此好的结局。 柳夫人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看着榭北行又问了一遍:“王爷的意思是……” 榭北行微微点了点头:“此事确实是北行欠缺考虑,三日之后定会给柳夫人一个答复。” 终于说了句人话,舞语仙虽然不悦,但是榭北行这话却说的属实。 不论是下毒还是其他事,归根到底,都是因为榭北行将柳絮儿接到王府,却又不给她名分。 那丫头狭窄如绣花针一般的心思,怎么会不发酵出些许恶毒主意。 柳夫人笑成了一朵花,喜笑颜开地拼命道谢。 “谢王爷,臣妾这就回府静候佳音了。” 瞥了舞语仙一眼,柳夫人仿佛得胜一般,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凭白遭人嫌弃,舞语仙甚是搓火,正准备屈膝告辞,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人呢?那个瘦猴一样的李大夫呢!?” 舞语仙一转头,见米团儿衣服皱成一团,正迈着小短腿跑了进来,顿时一惊。 见世子“去而复返”,剑南枫与薛管家也是相视一愣。 小世子方才穿的不是这件衣服,况且王爷放走李厚实的时候,他也在场。 怎么才半柱香的功夫,他就全不记得了?! “世子,李大夫刚才已经走了,您不是看见了吗?!”舞语仙赶紧给儿子使眼色,示意他先离开。 只是悄悄使坏治了治柳絮儿,米团儿心中一股小火苗还熊熊燃烧着,如今忽然听闻那始作俑者既然被放走了,如何不气。 “我就离开一下下,你们就把那个庸医恶医给放了!?谁让你们放的,他可是下毒害的张嬷嬷差点丢了性命!”米团儿气急败坏,根本理会不到舞语仙的眼神,像个皮球原地蹦起,只差没有当场倒地撒泼了。 眼下已经没有外人,榭北行容忍度稍微高了一点,再加上这孩子颠三倒四的厉害,这也让他生出几分担心。 “你不是跟着紫玉回世安苑去了吗,怎的弄成这样又出来胡闹!?” 米团儿一摆手,这会说的倒是实话:“我翻窗户出来的!李厚实居心叵测,柳絮儿蛇蝎心肠,父王怎么能将他们全都放了!?” 眼看儿子越说越过分,榭北行不得不出言斥责:“他们两个到底做了什么,并无实证。柳二小姐也算得是你表姑姑,明修你不得无礼!” “呸,什么表姑姑,小爷可没有这等让人掘祖坟的亲戚。她害了张嬷嬷,亲口承认的,怎么就没有实证了!?” 这父子俩的脾气算是杠上了,从未见过世子发火,榭北行几乎看呆了眼睛。 薛管家慌忙上前拦住米团儿,轻声道:“小祖宗可不能乱说话,这柳家本就是你父王的亲姨母家,什么祖坟不祖坟的,快向王爷道歉。” 榭北行气的脸都绿了,方才还规规矩矩的儿子,这是吃了炸药了吗,怎的突然这般不驯起来。 张嬷嬷也上前劝道:“都是老身的错,若不是这把贱骨头非要撑到现在,也不会让王爷这般为难。世子是个实心孩子,他主要是心疼老身,请王爷开恩就别与孩子置气了。” 见一群人护着,榭北行更觉气恼,他指着米团儿喝道:“你知不知错!?” 舞语仙恨不能上前抢过儿子,但是眼下却也不好迎风而上,榭北行是个倔的,若是此刻她也出言维护儿子,米团儿只会被修理的更惨。 挣脱开薛管家和张嬷嬷,米团儿从两个白发苍苍的脑袋中间昂起头,不软不硬地回了一句:“孩儿没错!” 榭北行点了点头:“好,没错!那本王就让你知错!” 剑南枫正要上前阻拦,却被榭北行推开。 担心王爷身体,他只得后退。 “来人,请家法!今天,我就要让这小子好好记住教训!” 仆役们拿来藤条,双手奉在榭北行面前。 “王爷,世子还小啊。” 薛管家一边跪求,一边回头看向米团儿,低声道:“王爷怎么说也是您父亲,现在他重伤在身,殿下就认个错。” 听了薛管家的话,米团儿想起那夜护着自己的父亲,又看他面色惨白的模样,眼圈顿时红了。 可是张嬷嬷中毒也是事实,他不能因此便由着恶人逍遥。 “父王若要处罚孩儿,即便没有理由,孩儿也愿承受。”米团儿磕了个头,红着眼圈回道,“但是,方才柳絮儿和李厚实亲口承认,他们合谋下毒,这才害的张嬷嬷差点殒命。若不是娘亲及时出现,张嬷嬷恐怕已遭不测,难道这么大的事情,不值得一罚吗?” 榭北行见小儿如此,微微舒了口气:“但是没有人在药渣里发现实证,那柳絮儿今日疯疯癫癫,她的话又如何能作数!?明修,你还小,很多事情不是耳听便为实的。” 米团儿争辩道:“娘亲并未用药,只是将所有汤剂停用之后,张嬷嬷身体立刻好转,这难道不是证据吗?” 未想及此处,榭北行微微犹疑了片刻之后,叹息道:“是佐证,但不是直接证据。若要由此认定二人之罪,恐怕柳家、京都医会乃至太医院都会反弹。如今安和王府恐怕不适合再引起这么大的纷争,眼下为父也只能如此。你若是决心依旧,就应该把这份与我胡搅蛮缠的韧劲用在追查证据上,而非纠缠不可能达到的结果!” 细细琢磨了榭北行的话,米团儿点了点头,深深叩首:“孩儿知错了,请父王责罚。但是张嬷嬷中毒之事,孩儿一定会纠察到底,也请父王见谅!” 淡淡叹了声有志气,榭北行轻声道:“三藤条,薛管家掌刑。” 虽然以榭北行的脾气,这已经算是轻罚了,可是舞语仙听见三藤条的时候,眼眉还是狠狠抖了抖。 见拗不过,薛管家只得拿起藤条走到米团儿身后,闭紧了眼睛,不轻不重地抽了三下。 虽未怎么用力,可这藤条粗壮,韧性强劲,抽在身上便发出阵阵闷响。 米团儿的身子随着抖了三下,虽然疼却也没哭,受完之后他躬身磕头谢过父亲,起身便道:“罚也受了,错也认了。张嬷嬷中毒的事,孩儿一定会追究到底,绝不姑息任何一个有罪之人。” 说话间,他藏在衣服里的那张纸掉了出来。 柳沛涵过身已有九年,那些故纸早就没了韧劲,即便折过但是落地就自行徐徐展开。 苍劲有力的颜体写成的那行字扎进榭北行的眼睛:北行山已雪,南去木犹青。 舞语仙看着,脸色也变了。 第132章 你想我吗 第一百三十二章你想我吗 天家取名不取字,加之榭北行这等尴尬身份,待他长成之时,关心其成长的长辈无资格取为其字,而血亲皇叔们,根本无心操持这等小事。 上书房里彼时流行篆刻,各府亲贵子弟们纷纷将自己冠礼后新得的字,用篆书雕刻在鸡血石上,互相显摆着。 榭北行也心生羡慕,却无法宣之于口。 柳沛涵作为唯一一个上书房中的女子,自然也将表哥的落寞看在眼中。 “木青,如何?” 一日,众人又在围观彼此的印刻,榭北行埋头在淮南子中,假装听不见。 说着,柳沛涵递给他一块鸡血石,上面篆刻着木青二字。 榭北行微微愣了一阵,之后回道:“北行山已雪,南去木犹青。” 闻言,柳沛涵略略点头,嫣而一笑。 已经近十年没人提起这句诗,骤然看见,榭北行一阵胸闷,顿时咳嗽起来。 “你,你这是哪来的?” 看着父亲如此激动,米团儿有些紧张。 莫非这句话里藏着什么内容,竟让他这般紧张? 自然不能说是去柳絮儿那里偷的,虽然薛管家手下留情,但是后背还是火辣辣的疼,米团儿可不想因为这种小事,再被父亲责罚。 “孩儿方才在路上捡的,看这字写得苍劲有力,所以就收在身上,想带回去临摹。” 一听米团儿这乖顺口气,舞语仙便知道他在撒谎。 但是这些故纸当时都留在柳府,应该是随着自己的遗物一并焚殁了才对,怎的还会留到如今? 张嬷嬷已经控制不住老泪纵横起来,她哆哆嗦嗦捧起宣纸,唯恐用的气力大了,将这张纸碰碎了一般。 “明修啊,这张是你捡的?从哪里捡的?” 没想到还有人刨根问题,米团儿小脑门上微微渗汗了。 理直气壮的时候,即便是父亲如何气急败坏要打要骂,米团儿心里都不慌乱。 可是撒谎被抓包的话,那他还是心虚得厉害的。 “这个,这个就是……”米团儿挠头,装出一副思索的模样,“就是在花园那边小路上捡的。” “哪条路?只有这一张吗?”张嬷嬷继续追问。 米团儿实在受不了了,讪笑道:“不过是一张字罢了,嬷嬷您要是想求字,府里也有,也有先生能写。” 张嬷嬷捧着那句诗默默摇头:“这是我家小姐的字,当年她留下的东西全被夫人烧了,老身一样都没能留下啊……” 紫嫣知道嬷嬷对于沛涵小姐的思念,扶着她微微垂眸。 虽然自从舞语仙回来,紫嫣那份感同身受的难过已经消散许多。 但是一提起这份戳心的怀念,她便忍不住回想起自己撕心裂肺怀念王妃的日日夜夜,紫嫣的眼睛便满含怨念地向舞语仙瞟了一下。 本就有点心虚,被这丫头看了一眼,舞语仙瞬间被瞪的吞了吞口水。 米团儿听了张嬷嬷的话,更是奇怪。 他方才差点说出,娘亲就能写出来,眼下又看见紫嫣偷瞄着娘亲,便也忍不住去看她。 正厅中本就没有几个人,两个都在看她,其余人顺着目光也都朝舞语仙看过来。 榭北行咳平了气息,也顺着众人向舞语仙看去。 被看得惊慌,舞语仙无奈只得僵硬笑道:“这字,真是不错啊。” 瞥了她一眼,榭北行黯然道:“那是自然。” 他伸手接过张嬷嬷端着的宣纸,久久凝视着上面的诗句,久久无法平静。 “木青,榭木青!” 那个气急败坏之时,会这般脆生生呼唤自己的明艳女子,再也回不来了。 眼眶被一股热流充的生疼,榭北行喉头上下滚动了半天,才算是将撕心般的疼忍了下去。 虽然不舍,可看着张嬷嬷一脸希冀,榭北行还是缓缓将纸还了她。 就像是被这纸抽走了最后一丝气力一般,榭北行仰进椅子里面,低声道:“嬷嬷,在王府这几年,本王也没有好好照料过您。说是让您来府中客居颐养天年,可不论是明修,还是其他事,嬷嬷都跟着操心劳力。” 张嬷嬷正要开口推辞,薛管家摸出一张房契,递了过去。 一脸不解,张嬷嬷看了一眼地契所载,顿时愣住了。 “这一套宅子位置清幽,距离东市也近,里面的丫头、仆役也都是王府里用惯了的人,紫嫣也跟着您同去。还有什么需要,嬷嬷您尽管开口,如今大赫朝内,本王还没有什么许不起的。” 也不知道是炫耀还是真心,舞语仙瞥了榭北行一眼,觉得这个男人说起关心的话来,也是这么欠揍。 听闻自己要随着张嬷嬷离府,紫嫣眼眉转了一下,随即收住了。横竖王妃现在也不在府中,若能和嬷嬷出去单过,还自由洒脱些。 剑南枫闻言却顿时怔住,他看了看对面喜上眉梢的丫头,心头一震酸,手不由握紧了剑柄。 愣了半晌,张嬷嬷捧着地契抬起眸子:“王爷,老奴是做错了什么吗?” 榭北行感到伤口一阵抽痛,冷汗争先恐后地从额前毛孔蹿了出来,整个人也像是被白油漆刷了一遍似的,顿时惨白起来。 张嬷嬷不敢再问,只能先将地契收起来,很是为难地看了看王爷:“您别为老奴烦心了,多保重身体啊。” 微微点了点头,榭北行示意他要先回房去了,舞语仙也急着送儿子回世安苑,见他终于肯走了,掉头便向外跑去。 “站住……站住!” 榭北行气息过于虚弱,加之哑的彻底的嗓子还未恢复,舞语仙根本没听见。 见自己越喊,她跑的越欢快了,榭北行这才气沉丹田又喊了一声:“舞语仙,你给本王站住!” 剑南枫这才收回长在紫嫣身上的眼睛,赶紧伸手扶住榭北行,这才没让他从椅子上栽下来。 撇了撇嘴,虽然一万个不乐意,可毕竟这里是王府,舞语仙还是不耐烦转回头:“你不是要回去休息了吗,还叫我干嘛!?” “自然是有事。”榭北行内衬已经汗透了,他瞪着舞语仙愤愤道。 自问并没有什么错漏,舞语仙想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还要唤住自己。之前分明看一眼都觉得恶心,现在是怎么了!? “有什么事!?怎么,王爷难道一会儿不见,就想我吗?” 在场众人除了紫嫣抿嘴偷笑,其余人眼睛顿时不知往何处看好,尴尬不已。 第133章 想不想再嫁 第一百三十三章想不想再嫁 不情愿地随着榭北行进了后院,舞语仙看着这间卧房,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悲切。 自己做王妃的时候,一次都没进来过。 别说走进榭北行的卧房,就算离他近于一丈,这家伙就会像身上长了刺儿似的,全身不舒服。 屈指可数的几次大型节礼,舞语仙才能有机会站在榭北行身边。 纵使感觉身边之人好似万年寒冰,即便是不经意触碰一下榭北行紧绷如钢铁般的胳膊,也会被立刻弹开。也是欣喜不已。 那时候的自己,当真是可笑又可悲啊。 想及此处,舞语仙不由轻叹出声,微微摇头苦笑。 榭北行已经解开了衣服,坐在塌上看见对方站在门口失神傻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要当个大夫,就应该有点医德。病人都成这副样子了,你还有空在那里笑!” 从未被人看见过如此羸弱的一面,榭北行自从受伤之后,内心一直是崩溃的。 更别提在后殿之中,被舞语仙擦拭芦荟时的场面。 只要一想起来,榭北行就恨不能将这女人捏死。 见她笑便会自然联想起当时场面,心中的屈辱和愤恨也就加深一层。 “你若是再敢提起那件事讥笑本王,我便让你这辈子再也笑不出来!” 起初听闻这句话,舞语仙还反应过来榭北行在说什么,她眼珠转了转才意识到,这个悲愤欲死的男人,到底在气什么。 可若是这么不想看见自己,又为何要叫她来换药。 真是有病。 自己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看上这么个不不解风情冷酷无情又傲娇得要死的男人。 “还站着看!”榭北行终于忍不住了,怒气冲冲地吼道。 舞语仙咽了口气,为了儿子,她忍。 “来了来了,受这么点伤唧唧歪歪的,像不像个大男人了。”她手脚麻利地将榭北行身上的纱布解下,嘴上却没有半句好听的。 “你说什么……嘶……你找死!” 榭北行瞪着眼睛正要发火,舞语仙略略使了一点气力,纱布蹭在伤处,立刻教会榭北行闭嘴。 “我来王府,给张嬷嬷治病,你打我一顿。给你治伤,你说我找死。安和王果然是与众不同,要是这么讨厌我,外面大夫有的是,干嘛非要叫我来换药!?” 从前面对榭北行的刁难,舞语仙从不回嘴,她满心想着做一个与前世不同的温婉女子,总有一天能感动这颗冰冷的心。 可现在她早就是弃妃一个,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虽然做了三年夫妻,榭北行之前几乎没听过舞语仙说话,她总是笑盈盈站着,就像个家里的摆件一般。 五年后再见,他时常怀疑,这个人还是当年自己被迫娶进门来的舞相嫡长女吗? 虽然五个春秋不算短促,可是要将一个人彻头彻尾改变,是不是也太快了些? 他瞪着迅速换好了药,重新包扎好伤口的舞语仙,一时间竟没有回嘴。 满心惦记着两个儿子,舞语仙急急包扎着,就想赶紧离开。 眼神流转间,却发现对方正瞪着自己,眼神里满是惊讶。 “怎么,发现我厉害了!?”舞语仙对自己的医术还是颇为得意,以为是换药速度惊呆了这个没见过世面的王爷,沾沾自喜道。 榭北行慌忙收回视线,淡淡道:“本王只是想看看,一个名门闺秀如何能脸皮厚到这个程度。” 已经练就了一副抗击打的心肠,榭北行这话丝毫没有伤到舞语仙分毫,左耳朵进右耳朵便冒了出去。 他有病,我是个大夫,大夫不和有病的人计较。 这是这么一想,舞语仙便又开心起来。 见自己都说到这个程度了,对方依旧毫无反应,榭北行忍不住又看了她两眼。 腹部的伤口已经包扎完毕,舞语仙扯出一条新的纱布,伸开双臂环上了他的胸口。 猛然凑近,榭北行闻到舞语仙身上淡淡的藕荷香气,即便是混在浓重的雄黄艾草里,他还是清晰的嗅到这股味道。 荷花是柳沛涵最爱,女子很少会直言自己喜欢这么大开大合的洒脱之花,只有她夏日恨不能泡在荷塘里,将自己熏成一朵会走的藕荷。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舞语仙自从去了巡防营,这几天连脸都没洗,忙的昏天暗地。 这货定是闻到什么异味,这才出言讥讽。她想也没想,张口答道:“自然是药味汗味还有臭味,我几天没洗澡了,王爷还指望臣女身上有什么味道?” 刚刚升起一丝悸动的小火苗,被舞语仙这一通有味道的自黑,泼了个无影无踪。 这女人,当真是可恶。 榭北行瞥了舞语仙一眼,后者鬓角挂着汗珠,正好掠过自己耳边。 几日没有仔细整理,舞语仙的发丝微微有些凌乱,额角垂下几条发丝,却显得她更娇俏了。 两道柳叶细眉微微蹙着,专注的目光显出几分肃然。 鼻梁挺拔,面粉如桃,丹唇随着动作微微呼气,蹭在榭北行耳边脖颈,挠的他一阵眩晕。 这女人身上喷了什么药?! 榭北行顿时警觉,可还是听见自己悠悠问出了最近一直犹豫在心的一个问题。 “你,想不想再嫁入王府。” 久未答复柳絮儿,他明明心中有愧,但是却迟迟下不了决定。 本以为是自己记挂沛涵,始终无法与其他女子结为连理,即便是名义上的夫妻。 可看着舞语仙与明修难舍难分的模样,榭北行心里其实早已动摇,只是不愿承认而已。 头上挂着汗珠,一心想着赶紧将这个难缠的捆好了,自己便立刻去世安苑看看儿子们如何了。 米团儿从未当众受责罚过,也不知现在心情怎么样,那孩子驴起来紫玉可收拾不住。 心里惦记着孩子们,直到榭北行话音落了许久,舞语仙才意识到这个人方才好像说话了。 她直起腰,心道这男人怎么这么啰嗦,不耐烦道:“你刚才说话了?你说啥?” 脸色赧然,榭北行一把将舞语仙手里剩下的纱布头夺了过来,自己在胸口系好。 毕竟是久经沙场,这点场面他还应付得来。 “滚滚滚,心不在焉的,别弄伤了本王!” 不明就里的舞语仙捶着几乎酸到没知觉的腰肢,依旧保持着方才托着纱布的姿势,她咬牙切齿瞪着面前的男人,心中愤愤。 当初就不该用什么麻沸散,疼死你就对了! 门外剑南枫端着些茶点正走进来,却见舞语仙怒气冲冲的过来。 “王妃,王爷呢?” “死里面了。”舞语仙撂下一句,头也不回便奔着世安苑去了。 “啊!?” 第134章 柳尚跪门口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柳尚跪门口了 伴随着剑南枫拖着哭腔冲进卧房,榭北行斥责之声传了出来。 “好端端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 “可是方才王妃……” “你叫谁王妃!!?” “属下失言,请王爷恕罪。” “罚俸……” 坑害了一个老实人,舞语仙心里感觉莫名爽快,这下安和王府之中应该没有人再有心情来关心她的行踪了。 脚步匆匆,不多时舞语仙便到了世安苑。 紫玉一早就等在院门口,先是询问了王爷的情况。 将一句几乎要溜出口的“死里面了”憋了回去,舞语仙僵笑道:“好得很,能骂人能发火的,精神头比被捅了两个洞之前还好。” 知道她是气话,可也能判断出王爷无大碍,紫玉笑着将舞语仙请了进去,低声道:“小世子不要紧,娘娘安心便是。” 从未受过如此重的责罚,怎么会不要紧,舞语仙急匆匆走进卧房,却见两个小子坐在地上一人一角,手里正拿着个纸筒状的东西不知窸窸窣窣些什么。 低声窃语之后,还时不时发出阵阵笑声,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喜事一般。 舞语仙以为的暗自神伤、自尊受损丝毫未见,就连明修脸上都显露出几分难得的开朗。 二个小家伙,一个嘴凑在纸筒上小声嘀咕,另一个便把耳朵凑在另个纸筒上,随后便是一阵大笑,开心的连娘亲进来都没有发觉。 用疑问的眼神看了看紫玉,后者抿嘴道:“大世子做的‘千里传声’,两个玩的可开心了,娘娘您进去,奴婢在外面守着。” 千里传声?! 舞语仙蹙着眉头,直到看清那直筒的模样,这才想起自己在正厅里听见对面米团说话声时,也是看见帘子后面藏着这么个东西。 “这是什么啊?”虽然并不想打断孩子们,可是舞语仙还是忍不住问道。 米团儿抬眸看见娘亲,顿时扔了纸筒便扑了上来,黏在舞语仙怀里撒娇个没完。 明修则是慌忙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直到舞语仙朝他招了招手,这才带着一脸赧色心满意足的扑进娘亲怀抱。 “孩儿私自离开,害娘亲担心了。”明修抿着嘴道歉。 拍了拍儿子的小脑袋:“为人子女这是人之常情,你父王受了重伤,若是不记挂便枉为人子了。只不过你怎么也该交代一声,你这一走可把苏苏吓死了,到现在还在外面找你。” 小孩儿仰起头,脸色顿时绿了。 米团儿却捅了捅他笑道:“这不算啥,我小时候去河边摸鱼,累了就睡在芦苇荡里。结果苏苏以为我掉河里了,哭了一下午,把捞尸队都找来了。” 明修目瞪口呆,看着弟弟傻傻问道:“然后呢?” “然后?”米团儿想起当时的场面,又笑了一阵,“然后我伸了个懒腰从河对岸坐起来,苏苏又是笑又是骂,最后还是给捞尸队付了银子。说是什么这就算过了一劫,将来我一定岁岁平安。” 虽然说起来可笑,但是想当时场面也能知道,苏苏那一下午有多么揪心。 明修看了看舞语仙,脸色依旧紧张:“娘亲,我们快去和苏苏姐姐说一声,可别把她给急坏了。” “不会!”米团儿大喇喇摆了摆手,“她跟着我这么多年,早就锻炼出一副金刚心肺,不会急坏的。顶多就是见到你的时候会说一句,小祖宗你真是我祖宗!哈哈哈哈……” 见明修依旧担心,舞语仙只得岔开话题,捡起地上的纸筒问道:“这是什么,方才在正厅里,你们就是用这个跟我说话的?” 米团儿一跃上前,捡起一个递给舞语仙,自己则拿起另一个站的远些。 “娘亲,你放在耳朵上听。” 不明就里,舞语仙试了试,果然儿子的话从里面清晰地传了过来。 “这是什么?” “这个叫传声筒,是明修做的!厉害!?”米团儿骄傲道,那神色就仿佛是自己做的一般。 “都是些小东西,薛总管以前教我做的,在屋里闲来无事,也做着玩过,只是没人与我说话。”明修淡淡道,脸上满是欣喜,舞语仙却听出了一肚子委屈。 她拍了拍儿子的头,他们两个不能一起留在王府,短暂藏身还好说,时日长了定要露出马脚。 保险起见,肯定是趁机将米团儿换出去更为妥当。可是这孩子,孤独的让人心酸。 看见舞语仙的目光,明修立刻明白了,他笑着点了点头道:“娘亲您放心接明旌出去,这本来就是我的家,明修在这里很好,您不用担心。” 可是张嬷嬷马上也要搬走了,等柳絮儿进门,榭北行又时常不在。诺大的王府又只剩他一个,舞语仙一想起那场面,心里便是一阵难受。 米团儿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带我走?娘亲要带我回去,再把我藏在那个小客栈里!?不去,我要在这里,父王要是真的敢娶那个柳絮儿,我定要让那个女人知道厉害!敢毒害嬷嬷,又来陷害娘亲,我的账还没跟她算呢。” 说罢,他拍了拍明修的肩膀:“娘亲说你是哥哥,虽然我没有叫过,可是哥哥都得让着弟弟。你就跟娘亲回去再憋屈几天,等我出了这口气,再跟你换回来,如何?!” 明明刚才挨了打,明修自然知道,明旌嘴上说着是自己想留下,实际上却是给自己机会,让他能和娘亲多亲近几日。 缓缓张嘴,却不知说什么,米团儿拍了拍胸脯道:“就这么定了,大丈夫男子汉的,别婆婆妈妈的。怎么,你是不舍的这么大的房间让我给一个人住?” 一直绷着的明修听了最后一句,终于忍不住笑了。舞语仙看着两个儿子,眼神里满是暖意与不舍。 总有一天,她要堂堂正正将明修从安和王府接走,做他正大光明的娘亲。 约好了晚上来侧门接走明修,舞语仙离开安和王府,先行回百岁堂收拾残局。 刚开业就被砸了招牌,随即便是瘟疫之症,她这医馆也委实是多灾多难了些。 想起苏苏现在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舞语仙却不由生出几分戏谑心情,待会见了面一定不告诉她明修就在王府里,再让这丫头着一会儿急。 果然还没进门,苏苏便从正堂急急忙忙迎了出来。 舞语仙整理好表情,正准备说一句“没找到”。却见对方神神秘秘将自己堵在门外一角,压在她耳边低语道。 “小姐,您先别进去,咱们医馆里头来了个失心疯的。旺财正想办法打发他,您现在可千万不能进去。” “失心疯?”舞语仙不解。 苏苏一脸凝重:“可不,刚进屋门二话不说就跪下了,怎么叫也不起来,非要见您不可。这不是失心疯,还能是什么?!看他一身戎装,像是个当兵的,这要是个武疯子可就麻烦了,您千万别进去!” 第135章 薛家枪 第一百三十五章薛家枪 听见身着戎装几个字,舞语仙心头一动,随后也不顾苏苏的阻拦,推门便走了进去。 正堂内,旺财正对着一个跪的笔挺的男子苦口婆心。 “你在这跪穿了地板也没有用啊,我们掌柜的不在,真的不在。这位爷,要不等她……回来……” 一道光照进来,两个人同时抬头,一个诧异一个惊喜。 旺财看了看紧随而来的苏苏,眼神中满是你怎么放她进来了的疑问。 后者摊了摊手,示意自己也无能为力。 两个人只得退在一旁,带着满脸好奇看着一立一跪的两个人。 柳尚被关了好几天,面色憔悴的厉害,可在看见舞语仙的一瞬,还是绽开一脸的希冀。 “舞姑娘,在下前来是想问一下,您是怎么会……” 见他开门见山到这种地步,舞语仙赶紧打断了柳尚的话,清了清喉咙道:“有客人到,你们连一杯清茶都不准备,就让人家在地上跪着,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劝得唾沫横飞,旺财忽然听到这段话先是一愣,之后慌忙道歉:“都是小的疏忽怠慢了贵客,这就去准备茶点,还请柳先生上座。” 苏苏嘟起嘴来,一手叉腰便要解释:什么叫“让人家在地上跪着”!?是他自己死活都不起来! 旺财见状,迅速伸出手来,将苏苏拉进后院。 “你拽我干嘛!?”苏苏甩着胳膊满脸疑惑。 “和我一起去准备茶点啊!”旺财头也不回,死死拉着她继续走。 “倒个茶一个人干不了吗!?”苏苏几乎气急败坏。 “干不了干不了,哪能少的了苏苏姐。” 二人推推搡搡走出正堂,旺财出去之后,还不忘将门关好,苏苏的吵嚷之声隔绝在外,屋内瞬间寂静更显出几分尴尬。 柳尚依旧跪在地上,也不知道是忘了起身还是跪的酸了。 舞语仙瞥了这家伙一眼,还是忍不住上前将他扶起。 “男子汉大丈夫,话也不说跪在别人店里,成何体统!?你不要脸我还要呢,赶紧起来!” 柳尚忙摇头拒绝:“舞姑娘,您的薛家枪是从何处学的,教您薛家枪法的人是谁!?这件事关乎在下祖父、母亲和姐姐,求姑娘一定如实相告!” 看着柳尚一脸急迫,舞语仙知道他心中感受,可是她也没有办法解释,总不能说自己就是柳沛涵,莫名其妙变成舞语仙了。 当时情势危急,若不是为了保护米团儿,她绝不会在柳尚和榭北行两个人面前使出薛家枪。 好在当时榭北行已经迷离,加之夜色朦胧并未看清,不然,她现在的麻烦就不止这些了。 “舞姑娘?” 见她迟迟没有反应,柳尚有些着急了,他向前又跪行了两步,恳求道:“这是我祖父的枪法,您是舞相嫡女从小长在宫中,是如何学会的!?那晚情势危急,若不是炉火纯青的程度,不可能信手拈来。在下虽然不才,但是在军中也有几年,还请姑娘千万不要敷衍,一定要如实相告!” 说罢,柳尚作势就要磕头,舞语仙赶紧上前将他扶起。 “说你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如此卑躬屈膝,你到来劲儿了!?” 柳尚反手捏住舞语仙的胳膊恳求道:“您就告诉我,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在下绝无怨言。只要您说出来,赴汤蹈火在下都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 原本一直琢磨着怎么将这傻小子打发回去,听见这四个字舞语仙突然心思一动。 自己如今在京举目无亲,连朋友都没有几个,柳家不能指望,舞家也指望不上,安和王府更是不敢指望。 若是能有柳尚时时帮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姐弟一场,自己如今风雨飘摇,不用他用谁!? 看出对方心思活络起来,柳尚赶紧趁热打铁:“在下必当一诺千金,只要姑娘愿意相告,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 装出一副为难的模样,舞语仙沉吟片刻说道:“不是我不告诉你,主要是教我这枪法的人说了,不能告诉任何人!若不是柳统领说这是薛家枪法,我还真不知道呢。” 瞎话编的不着边际,可舞语仙还是从柳尚脸上看出了认真,这家伙居然相信了!? 恍惚中,她仿佛看见了那个黄昏中,被自己诓着去捅蜂窝,被蛰成了猪头的小男孩儿。 忍不住伸出了手,就快摸到柳尚的头时,对方猛然抬头。 舞语仙悬空的手尴尬凝固,只能佯装发火将柳尚从地上薅了起来。 “跟你说了别跪,怎么听不懂话呢!?” “不能说出是谁,那教您枪法的人是高是矮?”柳尚依旧不死心,继续追问。 收回思绪,舞语仙敷衍道:“不高不矮。” “是胖是瘦!?”柳尚丝毫没听出搪塞之意,继续追问。 “不胖也不瘦!”舞语仙无奈道。 “那是男是女?!”柳尚又问。 “不……”舞语仙顿时梗住,转而责问,“你到底想知道什么,都说了不能告诉你!” “真的不是我娘亲,或者我姐姐?”柳尚又问。 看着他眼底的光,舞语仙不忍打击。可是给他不切实际的抚慰,并非长久之计。 他已经是个大人了,不能总是沉湎在对娘亲长姐的怀念之中,混沌度日。 “柳夫人和柳大小姐我也是见过几面的,若是她们我怎么会不认识?”舞语仙特意嗔怪,随后又夸张道,“看你这模样,我学的这枪法,当真是薛家的什么回马枪?” 柳尚急急点头:“正是,绝不会错!” 舞语仙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怪不得当时他说绝不能外传,只做危机之时的防身之用。” 瞪着舞语仙的一举一动,柳尚生怕错过半个字。 见气氛烘托到位了,舞语仙狠狠甩了一下头,郑重道:“这样,虽然教我枪法的人不能告诉你,但是,若你愿意遵守我的三条禁令并且拜我为师,这枪法我倒是可以教你。” 柳尚愣了半晌,之后才像是突然会动了一般:“当真?!舞姑娘,你这话可当真!?” “自然当真!” “没问题,我这就拜师,这就拜!”柳尚兴奋大喊。 门外听见动静,旺财与苏苏二人慌忙推门,却看见柳尚跪在地上正在朝舞语仙磕头。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三拜!” 第136章 偷世子不是偷柿子 方才还以为是什么大麻烦寻上了门,转眼之间,这个家伙竟然就拜了师父。 旺财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苏苏,却见对方得意洋洋地瞥了自己一眼,仿佛之前在正厅与他一起着急的人,不是这丫头一般。 “这是怎么个情况?”即便如此,旺财还是喃喃开口,难以置信道。 苏苏耸了耸肩膀:“还能是怎么回事,我家小姐收徒弟呗,你看不懂还听不见吗?” 旺财挠了挠头:“还真是奇了,这才半柱香也不到啊。” “我家小姐厉害的地方多了去了,以后你就知道了。” 联想起此前,与舞语仙一同去城郊谈药材的时候,旺财由衷感慨了一句:“已经知道了。” 未注意二人议论,舞语仙看着跪在面前的柳尚,多少有几分感慨。 当年娘亲教导自己练枪的时候,尚儿还小,不光是自己觉得,母亲也定是认为来日方长。 谁料到,没熬到他总角之年,娘亲先去了,不久之后,自己也…… 抿了抿嘴忍下喉头一阵翻涌,舞语仙清了清嗓子,郑重说道:“习我枪法者,必为保家卫国,不得伤及弱小作奸犯科!” “弟子紧遵教诲。”柳尚拜道。 “习我枪法者,必尊师重道,孝悌正义,扶危济贫,除暴安良!” “弟子紧遵教诲!”柳尚再拜。 当初学枪之时,娘亲也只是格外警告过,不到紧要关头,绝对不许随意使用。舞语仙能编到此处,一则是为了规劝柳尚,避免他在巡防营中再行悖逆,更重要的则是为了顺理成章引出第三条。 “习我枪法者,必以为师马首是瞻,不得存有二心!” “弟子紧遵教诲!”柳尚毫不犹豫应答下来。 此刻莫说是三条,就是舞语仙开出三百条三千条门规,他也不会有片刻迟疑。 见他乖顺,舞语仙心情大好,将柳尚扶起笑道:“好了,礼成!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徒弟了,记得你今日入门所说的话,他日若违背一个字……” 不等舞语仙警告,柳尚便起身说道:“师父您尽管放心,半个字都不敢悖逆。否则徒儿自断双手,绝不反悔!” 听他说这话,舞语仙心中并不好受,但是眼下她需要有人绝对衷心地站在自己这边,方能走过日后的艰难岁月。 “就算真有那一天,为师也能给你接上!”舞语仙瞥了柳尚一眼,忍不住打趣道,“当初不是恨我恨的要命吗,如今这是都忘了?” 柳尚一改之前凝重,嬉皮笑脸道:“师父太厉害了,医术卓绝枪法又好,徒儿仰望膜拜都来不及,怎么会恨您呢。那都是年少无知信口胡说的,师父千万别放在心上。” 苏苏在一旁听不下去了,她悄悄拉过舞语仙低声问道:“小姐,小少爷还没找到,您怎么又收了个陌生人当徒弟?万一小世子的事情被他知道,那岂不是……” 并未留意到苏苏面色有异,柳尚凑过来问道:“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啊?” 舞语仙清了清嗓子道:“既然是秘密进行,自然不能是青天白日了。你出来尚未去巡防营报到,先去把你该做的事情做完,今晚子时再来找我!” “是,徒儿遵命!”柳尚就像是平地捡了元宝一般,鞠躬之后便跳着出去了。 旺财与苏苏眼见这个神神叨叨的家伙总算是走了,都是长舒了一口气,不约而同询问起明修来。 “小姐出去这么久,可见到小少爷了?” “小的不会对旁人说起的,掌柜若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便是。” 看着两人紧张的模样,舞语仙伸了个懒腰:“见到了,他没事,我得上去睡一觉,最近这几天可把我累死了。晚饭也别叫我,就让我睡到半夜再说。” 旺财看出舞语仙脸色不佳,闻言不解道:“掌柜的辛苦,小的们会打理好店里的事情,您就放心睡,怎的还要半夜起来?” 舞语仙摇摇头:“劳碌命啊,方才不是答应柳统领了吗,子时让他过来。” 苏苏追上去问道:“小姐,您方才说的是真的!?子时再来,难道不是诓他走的谎话吗,怎的您自己倒相信了!?” 见她追问个没完,舞语仙不得不压低声音解释道:“我与紫玉约好了,亥时三刻去王府接明修。那时候夜深人静恐有不便,这才故意让他那时前来的。” 像是明白了一切,苏苏频频点头道:“多个人确实能帮上不少忙,小姐果然好计谋。” 深深打了个呵欠,根本没听见这丫头絮絮叨叨了些什么,舞语仙满眼泪花的摆了摆手道:“天塌下来也别叫我,谁敲门我就一针扎上他的死穴!” “是!”苏苏知道小少爷无事,整个人轻快起来,“奴婢一定守好房门,苍蝇都飞不进去一只!” 后院里煮好了药,将自己用硫磺熏蒸过后,才带着一脸胡茬子出来的胡成,远远就看见旺财眉飞色舞的,正同伙计们说着什么。 他本也想凑上去听一听,却远远被闻道身上怪味,一丈开外就被嫌弃了。 “你坐那也能听见,我就是说,咱们掌柜的今天收了个徒弟,还不是学医的。” 众人捏着鼻子,对胡成一阵挥手,后者也很是识趣的远远站着。 “主子收徒了?是哪家的伙计啊?” “不是什么伙计,是个军爷!” “而且是个统领大人呢,想不到!?” 胡成略有迟疑:“统领!?之前说要把生病的送菜小哥带走的那个人,不也是个统领吗?” 旺财惊道:“何时,何时有人说过要带那人走,走去哪里?” 见众人都是错愕,胡成解释道:“那天主子急急匆匆派剑南枫大人来取药的时候,你们都去打听消息,不久便来了一个什么统领,说是瘟疫之人要集中看管,让我迅速收拾小哥的东西,将他送去巡防营中啊。” “什么!?”众人诧异。 夜幕降临,满空繁星,柳尚交代好巡防营事务之后,便带着令牌进城,早早等在百岁堂门外。 屋里一片漆黑没有丝毫动静,柳尚裹了裹衣服,不敢惊动。 古有程门立雪,他今日便要拿出个好徒弟的态度来。 一阵凉风窜来,柳尚没憋住,狠狠打了个喷嚏。 “你来了!?”门闪开一条缝,苏苏闪身出来轻声问道。 搓了搓鼻子,柳尚赶紧回礼:“姑娘,我师父呢?” 使劲儿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苏苏瞥了一眼三楼,见屋里一片寂静这才安心道:“小姐太累了,这点事情咱们俩就办了,你说呢?” 虽然不明白是什么事,但是柳尚还是毫不犹豫点头:“只要是师父的事,您吩咐就行。” 见他不知道,苏苏有些意外:“去偷世子啊,走!?” “偷,柿子?”柳尚微微挠头,要说季节倒也是何时,可是白天师父还说不得伤及弱小作奸犯科,怎么晚上就叫自己去偷柿子!? “快走啊!”见他呆愣愣站着,苏苏挥了挥手催促道。 第137章 黄雀在后 舞语仙的本意原是让柳尚子时到百岁堂,算着时间正好能将巡防的守卫吸引开来,自己带回明修之后,便教他一招半式,再将他打发回巡防营中。 若是其中有什么差池,也可全都推说是柳尚入城引起的,自己的秘密绝不会有任何人发觉。 可她万万没想到,会错意思的苏苏,不仅把柳尚当成了去王府接明修的主力军,还在自己房中悄悄熏了安神香。 神不知鬼不觉中,二人朝着安和王府的方向无声而去。 苏苏急着将功补过,一路躲闪疾行。毕竟小少爷是在自己手上跑丢的,苏苏说什么也要将明修好端端带给舞语仙。 柳尚却是摸不着头脑的状态,首先他不明白那么便宜的东西,为何还要大半夜出去去偷,其次是苏苏去的方向,也让他越看越不对劲。 快到王府前街,柳尚实在憋不住了,他拉住苏苏低声问到:“姑娘你这是要去哪里偷?” 被问得一头雾水,苏苏转头指了指安和王府:“自然是去王府了,不然还能去哪里找世子?” 深深叹了口气,柳尚拽着苏苏便走:“王府哪有柿子,我知道一片树林,那里的柿子又大又好,随便就能摘下来一堆。你别冒这风险,不值得!” 前面的话苏苏听的云里雾里,但是最后一句却是清清楚楚戳中了她的心。 狠狠将柳尚甩开,苏苏怒道:“我真是没想到,小姐聪明一世居然看你看走了眼!你觉得不值得无所谓,我愿意冒这个风险!世子是在我手上丢的,我自己去把他带回来!” “柿子,丢了?!”柳尚满脑子都是叽里咕噜滚落一地的圆形水果,实在理解不透这丫头在说什么。 二人正在街边争执,都未留意街角上个人正伸头向这边看过来。 为首的男人眉长目狭,看着激动不已的柳尚,微微蹙起了眉头,这家伙什么时候出来了?既然已经放出来了,为何不回巡防营去,却要大半夜在这里与个丫头争论不休? “世子,他们在干嘛,要不要上去探听一下?”手下低声询问。 毕竟,一个统领深夜在街头与一个女子拉扯,任是谁也会好奇一二。 “别横生枝节了,去看好安和王府。我们的任务就是监视榭北行,其余无关的,不需你们操心!” “是!”手下几人领命而去,迅速隐藏入夜色中。 榭函却不放心地盯着柳尚,迟迟没有离开。 之前听闻柳尚被关押在宫中,他曾去求过父王,可惜晋王自己也是焦头烂额,哪里有空去管一个已经失去价值的棋子。 这几天正想着如何能将柳尚捞出来,毕竟他是沛涵留在世上最亲的人了,却不想竟在这里看见了他。 “世子!?” 正在榭函暗自揣度之时,柳尚突然喊了一声。 以为是自己被发现了,榭函下意识闪身躲进墙角。 虽然并不觉得自己理亏,可是突然见面,榭函竟然也有不知如何面对之人。 待他发觉前面没了动静,再伸头去看的时候,却发现柳尚和那个女子已经没了踪迹。王府前街空空荡荡,仿佛从不曾出现过那两个人一般。 “怎么会是偷世子!?”还是难以置信,柳尚又问了一遍。 苏苏白了他一眼:“大半夜我带着你来偷柿子!?亏你想的出来!” 虽然也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些无语,可是偷柿子比起偷世子来,更正常一些。 “师父为什么要把安和王世子偷出来?难道是为了报复?”联想起之前舞语仙曾被安和王休弃,柳尚实在想不出其他原因来了。 已经无法再与他说什么,苏苏隐隐感觉到自己好像理解错了什么,但是话已至此,想收回来也是不可能了。 即便是犯了大错,也得先把小少爷带回去,其余事情只能等此事平息之后,再向小姐当面请罪。 紫玉已经在侧门等着了,久久不见舞语仙前来,心中越发焦急起来。 明修拉着她的手,感觉到紫玉掌心的汗水逐渐冷凝起来,忍不住拽了拽她的胳膊,示意她不用担心。 此刻最紧张的分明是明修,可如今反倒要这孩子来宽慰自己。 紫玉强打精神对他笑了笑,转头间正看见苏苏与一个陌生男子正往这边走来。 下意识将明修拉进身后,紫玉警惕地注视着由远及近的二人,满心疑惑。 “这位是……” 没见到舞语仙,紫玉本就不太放心,如今又出现了生面孔,她更是焦灼起来。 “这是小姐新收的徒弟!”苏苏大大咧咧道,“小少爷,快和我走,小姐在医馆等着我们呢。” 紫玉依旧不肯松手,继续问道:“为何王妃不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街角寻声而来的榭函正看见这一幕,赶紧闪身藏在暗处,瞪大了眼睛注视着眼前的一幕。 柳尚果然是没忘记沛涵,好小子,居然想到这个办法。榭明修是榭北行的心头肉,拐走了他足以使安和王府大乱啊。 心中默默赞叹,榭函的眸子在月色之中,更显冷戾。 百岁堂内,舞语仙翻了个身,迷迷糊糊感觉口渴。 她撑起眼看了看周围,随即似有千钧的眼皮又砸了下来。 失神片刻,舞语仙猛然坐起,冷汗瞬间湿透了全身。 这是几更天了,为何周围宁静到这个程度!? “苏苏?苏苏!?”轻声唤了几遍,舞语仙没有得到意想之中的回应。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香,感觉到不对的舞语仙打开香炉,终于发现了其中的猫腻。 这丫头,为何要燃安神香!? 急急踩了双鞋子,舞语仙匆匆下楼向外冲去。 泠冽寒风侵透了浑身冷汗,一个哆嗦之后,舞语仙瞬间清醒过来。 好在夜色宁静无声,无尽黑暗之中也透着安然。 若是王府发觉了出逃的明修,想必早就闹起来了,此刻寂静无声,没消息也算是个好消息。 沿着街边,舞语仙一路疾行,就快到侧门小路前,她终于听见隐隐约约的对话声。 虽然并不清晰,但是能分辨出那是紫玉和苏苏二人。 这丫头果然是看自己累了,故意点了安神香,想要自己来接明修。 一颗心总算是放进了肚子,舞语仙放慢了脚步,正准备轻声过去,却猛然间看见躲在墙角的人影。 榭函!? 一阵寒意窜上舞语仙才恢复暖意的后背,她收住脚步躲进暗处,注视着街角一脸狞态的男人。 第138章 出来晒月亮 第一百三十八章出来晒月亮 听着苏苏与紫玉之间拉拉扯扯的对话,柳尚虽然没有彻底明白来龙去脉,却也知道这个孩子是舞语仙要带走的。 既然是师父的事,他自当竭尽全力。 见明修躲在紫玉身后警惕地看着自己,柳尚决定从孩子下手,迅速解决眼下的麻烦。 不管这个王府的丫头愿不愿意,只要孩子认识苏苏和自己,想要带回去交给师父,还是大有希望的。 “世子殿下,您还记得我吗,那天晚上在巡防营里,您向我问过路的。” 柳尚努力绽开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弯下腰来努力讨好着面前的小人儿。 只可惜,那晚悄悄潜入巡防营之中的,并不是明修而是米团儿。 本就起了戒备之心,明修见眼前这个陌生男子居然撒谎,顿时摇着头彻底退到紫玉身后去了。 苏苏方才说动了紫玉几分,眼看就快成功了,可是柳尚这一句话,算是将她之前的努力全都作废了。 “这个人到底是谁!?”紫玉并非不放心苏苏,她只是担心这丫头没轻重,带丢了世子。 毕竟,之前也不是没丢过。 可是柳尚不同,此人紫玉从未见过,这种情况下突然出现,难保不会有什么问题。 已经急出了一身冷汗,苏苏狠狠往柳尚胳膊上甩了一巴掌。 “你能不能别说话,看把小少爷吓的!”原以为自己这是带了个帮手,没想到竟是个拖油瓶,“你怎么会在巡防营见过世子,他最近……” 刚说到一半苏苏突然捂住了嘴,她现在并不清楚柳尚与小姐之间是如何商定的,也不敢再多透露消息给这家伙知道。 急于证明自己并非随口胡说,柳尚赶紧解释:“怎么不会,就是王爷受伤那晚,世子摸进巡防营见到第一个人就是我啊!他是不是见到王爷遇刺吓坏了,怎么这么几天的事情就不记得了?” 听见这个话题,明修的脑袋突然钻了出来,他这次从医馆溜出来,就是想知道父王受伤的经过和伤情。 现在虽然知晓伤势没有大碍,可是受伤经过并不清楚。不论他怎么求,明旌也不愿意将那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剑南枫虽然也在当场,可是他藏身王府,总不好自己送上门去给人怀疑。 “你知道父王遇刺的事?”明修探出半个头打量着柳尚。 “当然了,那个时候就是我和师父去救你们的,你真的不记得了?”柳尚仔细看了看明修,没察觉出任何端倪,两次都是黑夜,再加上这对双生子实在相像。柳尚只觉得,自己见到的一直就是这个浓眉圆眼的小子啊。 挣脱开苏苏的手,明修主动走上前去说道:“夜深人静,我们在此耽搁恐引注意。紫玉姐姐放心,我跟他们去百岁堂,不会有问题的。” “这……”紫玉担心地又看了柳尚一眼,但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世安苑内婢女们正陪着明旌,若是此时再带着明修回去,恐怕很难做到瞒天过海。 苏苏一把抱起明修,抽了抽鼻子,忍耐再三还是说道:“小祖宗你真是我祖宗!以后有什么事都和我说,苏苏虽然愚笨但是豁上掉脑袋也帮你办到!切不可这么无声无息地跑了,苏苏我这两天吓得魂都快没有了!” 看着她担心的模样,明修微微低下头:“是明修鲁莽冲动,害得苏苏姐姐悬心,以后绝对不会了。” 虽然这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但是柳尚总觉得这孩子有什么不对。 当晚敢独自一人从京都溜到巡防营,见面时不停地自称“小爷”踢天弄井的性子,怎的才几日功夫居然循规蹈矩到了这个地步? 当时自己没怀疑过他是世子,就是因为这孩子说话与市井小童没有半分区别。 如今知道他是世子,却又与那日的孩子对不上了。 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 向紫玉再三保证即刻便回医馆,一定将明修交给舞语仙,苏苏这才挣脱对方。正要赶紧离开,却又见柳尚一脸痴然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你傻了!?还不快走!”苏苏低喝一声。 柳尚这才醒过神来,戒备在二人身边,迅速向前街走去。 舞语仙远远看见二人带着明修过来了,可榭函却依旧守在巷口,一动也不动。 她心急如焚却又不方便现身,深更半夜的,榭函跑到这里干嘛!? 正在焦急之时,舞语仙注意到头顶墙头之上,几个人影正缓缓向偏门方向移动过来。 当真是出门没看黄历,难道晋王也盯上了明修,想要趁夜偷袭!? 他派刺客害了榭北行还不算,竟然还想要斩草除根,对明修下手!? 一阵寒意从后背升起,同时一阵怒气横冲脑门,舞语仙观察了一下周围,几根竹竿正依着围墙堆放在一角。 她悄悄上前,摸起其中一根,像猫一样轻轻上前,未发出丝毫声响。 若是真的动手,舞语仙便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这里毕竟是安和王府,生出动静来必会有府兵出来查看,到时儿子便能安全了。 擒贼先擒王,就拿榭函下手。 正当她悄悄摸到榭函身后之时,对方也发现了正靠近过来的手下们。他快步上前,对着几人狠狠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墙头上几个影子顿了顿,之后便领命离去,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 舞语仙举着竹竿愣在原地,一时之间没想明白这狐狸眼睛到底想干什么。 偏巧此时闻听身后有异,榭函猫腰回头,举手撑住了舞语仙的竹竿,二人对视之间,一个莫名惊诧,另一个稍显尴尬。 须臾间,舞语仙赶紧将竹竿抽回扔在地上,先发制人道:“见过世子殿下,没想到这时候能再次遇到。” 前几次见面无一例外的“愉快”,就在几天前,因为被舞语仙扔在墙外,榭函费了好大力气才爬进巡防营。 看着眼前的女子,次次出现在自己布控预谋的现场,榭函也有些疑惑。 难道舞相与父王之间有什么协议,却没有告知自己!? 想到此处,一种不被信任,却又得替老子卖命的情愫攀住他整颗心,榭函毫不客气地还嘴道:“安和王前王妃,本世子也没想到京都这么大,哪都能碰见你!这么晚了,你一个姑娘家不在房中休息,鬼鬼祟祟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第139章 有一点心动 舞语仙悄悄用脚将竹竿滚得远些,这罪证在眼前,她谎话编的也不顺畅。 巷子里,听见声音的苏苏见状,慌忙刹住,揪着柳尚便从另一个巷口溜了出去。 瞥见三人平安,舞语仙淡淡松了口气。 榭函注意到她向巷子里看,担心柳尚安全,也瞪着她却不肯轻易放过:“说话,你到这来干什么!?” 刚看着儿子消失在眼前,舞语仙神色一松,顿时梗住:“来,来透透气,月色这么好,我,我,我出来晒晒月亮……赏赏月亮……” 虽然对舞语仙并无了解,此前甚至没有正眼瞧过她,但是自从这次她重新出现在京都,榭函每次与她见面,都状况不断。这女人若隐若现的气势,也让他无法忽视。 别说今晚这种情况,就算之前大庭广众之下被几个地痞拦住,舞语仙都不曾有片刻畏惧。 如今夜深人静四野无人,她却莫名开始语无伦次,定是有什么事情隐瞒。 “你我之间,大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榭函狭长眼眸里,渗出几丝骇人的光芒。 舞相与晋王一向交好,若不是为了沛涵,他与这个死而复生的女人原本并无过节。 可是为何落水之时,明明是两个人一同掉进湖中,偏偏舞语仙没事,沛涵却香消玉殒,那这女人本就不配多活一日。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听从父王命令,被迫与这个女人结盟,榭函恨不能当街徒手毙了她。 “什么亮话,深更半夜的,怎么说亮话。世子是困了,开始说梦话了,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小女子已经赏完了月色,准备回去。就此告辞。”算着那三人应该已经回到医馆,舞语仙无心再与这个阴沉不定的家伙纠缠,屈了屈膝,便准备离开。 “站住,本世子何时让你走了!?”榭函伸出手来,挡在舞语仙面前,“京都宵禁严格,这个时间除非疾病、生育、死伤才可在街上走动。舞姑娘看起来哪一种也不像,公然‘犯夜’还想一走了之!?” 既然和自己说起律例来了,舞语仙淡然一笑,当年自己可是专门读过大赫律的,这个纨绔世子这是想与自己论律吗? “世子是军防还是卫队的官员?是否为‘犯夜’,世子恐怕无权认定。况且,您若是做着见得光的事,又为何深更半夜在此偷偷摸摸?”舞语仙看着五十步笑百步的榭函,顿觉好笑,这厮年纪也不小了,挂着个晋王世子的头衔,身无一官半职,还想要在这纠夜。 榭函一愣,他顶着晋王世子的头衔,这些年在京都一向横冲直撞,从未有人说过自己“无权”过问任何事。 权力?他晋王府便是权力。 眼看着榭函狭长眸子都撑圆了,舞语仙担心这家伙把自己眼眶瞪裂了,好心解释道:“执金吾负责京都宵禁,况且我没出街坊,只是在坊内活动,如何算的‘犯夜’?世子虽然身份尊贵,可也是一介白衣,想要插手紧急防卫这等要事,怕是尚欠火候。” 原以为自己当面这般怼他,以榭函阴冷性子必然暴怒。 他今日虽可能并非为绑架明修而来,可是此人出现在安和王府周围,绝没有安什么好心便是。 现在苏苏和柳尚已经带着明修离开了,舞语仙只希望闹起来,让所有人都看见安和王府周围竟然有晋王的人,也好给那些暗地里想动手脚的一点警告,免得他们肆无忌惮得过了头。 满脸笑意只等对方发作,舞语仙却在榭函脸上看见了一抹不可思议的神情。 不仅想象中的暴怒并未出现,他反而上前一步,猛然伸出手,隔空挡住了舞语仙的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 “你……你干嘛……” 不怕他蹦跶,就怕他发傻。 这深更半夜的,对面这山涧阴冰似的人,猛然绽放出一股艳阳下的温暖,任是谁也觉得诡异。 “别动!”榭函冷冷低喝。 这一声,让舞语仙找到了原本应当属于榭函的气息。 他看着她,但又好像不是在看她。 舞语仙觉得面前的人仿佛距离自己很远,但那灼热的目光,虽然凿在自己身上,却是透过自己不知看向何处。 正想撇过头躲过这阵尴尬,舞语仙却听见榭函梦呓般的喃喃道:“太像了,真的太像了,怎么以前从未发觉过……你,竟然会像她!?” 脑海里把舞家十八辈亲戚都翻了一遍,舞语仙想不出哪一位会给晋王世子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可她现在这张脸分明就是相爷夫人的翻版,还能像谁? 难道,榭函对相爷的夫人…… 这个想法一出,舞语仙恶心的抖了抖,阴鸷之人想法果然特殊,自己这等凡人还是退避三舍的好。 趁着对方发呆,舞语仙蓦地转身,几个穿梭便没了踪迹。 隐在暗处的属下们此刻纷纷现身,看着逃窜的舞语仙,又看了看自家呆若木鸡的主子,一时不知该不该出声。 眼看再不动手就要追不上了,其中一人壮着胆子问道:“世子殿下,追,还是不追!?” 既然奉命监视,必然事无巨细都要上报。 方才因为世子,他们已经放过了侧门处形迹可疑的几个人,现在若是连这个女人也放过,他们这一宿就算是瞎忙活了。 “不必追了,我知道她住哪,明日,我们还有事要找她料理!守好自己的位置,安和王府必须围成铁桶!” “是!”属下们应声而去,心中却难免腹诽。 有动静的都让你放走了,我们再围着又有什么用? 夜风擦地卷起,寒意更胜,榭函却像没有感知似的看着舞语仙离去的方向。 她说话的气势,围绕在周遭的气息,特别是目光流转之时的眼神,为何都与沛涵如此相像!? 偏偏是这么两个人,一个深爱一个厌恶。 缓缓松了一口气,榭函紧绷的身躯这才放松下来。想起明日还能去百岁堂搅合一番,他脸上显露出一丝自己都未留意到的笑容。 第140章 苏苏吐血 第一百四十章苏苏吐血 医馆内,苏苏抱着明修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感觉全身的血都凉了。 她先冲到香炉跟前,掀开炉盖看了看,里面的香已经熄了,但是安神的香气还弥漫在屋内,并未全然散去。 苏苏狠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想不明白足量安神香下,小姐怎么还会醒过来!? 显然,她是低估了母子连心的急切。 虽然不解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是随着苏苏一屁股跌坐在圆凳上,一脸的欲哭无泪,明修似乎明白了大概。 “苏苏姐姐,你不会是带着这个哥哥私自前来王府接我的!?” 一句话戳的苏苏吱吱呜呜起来:“虽然,但是,不是……其实……” 比起两个人更加莫名的柳尚以为自己终于了解了经过,右拳狠狠凿进左掌:“原来是你这丫头作妖!我就说,师父怎么会半夜去王府偷世子,原来全是你自作主张!趁着现在事情尚未发作,赶紧把世子殿下送回去!” 说罢,他伸手便过来拖拽,苏苏则将明修死死护在怀里:“你别添乱了,赶紧找小姐要紧!” “师父自然要找,可这孩子必须送回去!”柳尚不依不饶,他虽然在巡防营以顶撞榭北行为己任,可是在内心深处却也明白,王爷并不会当真与他计较。若是这位大赫战神发起威来,陛下也要惧其三分,更何况是他师父这个资深弃妃。 “你不知道情况,就别添乱了!”苏苏揽住明修,却扯不过柳尚。 毕竟是军伍出身,况且眼下柳尚也是急了眼,使出了全力。 “我去送,决不能连累师父!” 见讲不通道理,苏苏一世情急,狠狠一口咬在柳尚胳膊上。 从没见过这么泼皮的女子,柳尚狠狠甩开她,捂着手臂惊叫道:“你是狗啊你!” “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苏苏骂着,嘴角感觉一阵腥气。 明修回过头来,看着流出鲜血的苏苏,赶紧从她怀里挣脱出来:“苏苏姐姐,你受伤啦!” 柳尚莫名,他看了看自己的伤口,青中带紫的一圈牙印,犬齿的位置尤其尖深,但是并未划破皮肤。 尤其看着自己胳膊上那四个仿佛入骨的深坑,柳尚一边吃痛一边腹诽,真不知道谁才是狗。可同时也忍不住好奇:自己并未受伤,这丫头嘴里的血从哪里来的? 紧接着,他看见了更为惊悚的一幕,世子从苏苏怀里滑落地上,之后熟练地奔到一个五斗橱跟前,搬起一个小方凳站上去,拉开其中一层,摸出一个锦盒。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熟悉的仿佛自己家一样。 “世子……” 柳尚彻底摸不着头脑了,看这模样,这小子可不像是第一次来师父房里啊。 “苏苏姐姐,这是三七粉,我看看哪里出血了?”明修制止了准备拒绝自己的苏苏,凑近她的嘴仔细看了看,“你看不到是哪里出血,还是我来。” “谢谢小少爷。”血量实在有点大,苏苏感觉嘴里血腥气越发严重,也只得由着明修动手,嘴里含混不清地道了一声谢。 被咬处又疼又痒,柳尚掐着自己的胳膊,一时分不清到底谁是受害者。 “姐姐方才太用力,可能咬着舌头了,伤口不算深,我给你敷一点药粉先把血制住。”明修看着苏苏舌头上清晰可见的伤口,一时间有些内疚,若不是方才为了护着自己,她怎么也不会情急至此,将自己咬成这样都没有感觉。 果然,一经明修提醒,苏苏骤然感觉舌头疼痛不已,她一边呵着凉气一边张大了嘴让明修处理。 可没等明修动手,血和着口水已经蓄满了下颌。苏苏实在熬不住了,她轻轻推了推明修,之后一弯腰往痰盂里吐了一口鲜红。 急匆匆赶回来的舞语仙,一开门正看见这个场面,顿时愣住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难免将榭函方才的出现与柳尚联系在一起。 毕竟,之前这个傻弟弟对榭函一直是言听计从,甚至面对欺君之罪都毫不不畏缩。 “你干什么!?”舞语仙一个箭步窜进屋内,动手便封了柳尚的几个大穴,后者一阵凝气,瞬间便觉得周身无力。 柳尚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仿佛天降的几根明晃晃的银针,又看了看胳膊上已经肿起来的伤处,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是气恼又是气虚。 “小姐,其实……”苏苏一说话,嘴里疼痛刺激之下,唾液混着血水,逼得她又吐了一口。 见苏苏哇哇吐血,舞语仙瞬间有些慌神,她伸手搭上苏苏的脉搏,示意她别再说话了。 “对不起,小姐……”苏苏赶紧解释,“其实……” “别说话!也不全是你的错。”若是中了柳尚和榭函的毒计,苏苏这从百会穴直通涌泉穴的性子,能把明修带回来已经不易。 端着三七粉,明修有些紧张地盯着母亲,毕竟频频吐血在他看来,也是相当恐怖的场景了。 虽然觉得苏苏只是咬伤了舌头,可他也不敢吱声,只是静静悄悄地站着,仿佛是自己犯了什么大错一般。 脉象无碍,舞语仙看了看嘴角鲜血直流的苏苏,恶狠狠转头瞪着柳尚:“你到底干了什么!?” 柳尚无辜地举起胳膊:“我干了什么!?分明是她咬了我!” 看了看柳尚的胳膊,苏苏四颗犬齿每一颗都像竹笋一般,留下的印记一眼便能认出。 舞语仙愣了一下,被苏苏吐血场面激起的热血稍稍退了退。 “她咬你?所以你打了她?”虽然脉象无碍,但是舞语仙的思路依旧停留在苏苏受了内伤上,柳尚与榭函同时出现,还是让她不得不提防几分。 见娘亲冷静了一些,明修举起三七粉轻声回道:“苏苏姐姐咬他的时候,不留神咬破了舌头,孩儿正准备敷些三七粉止血。” 咬着舌头了…… 梗住了半晌,舞语仙这才缓缓看向地上的柳尚,一时之间不知如何面对。 明修见状不得不又问了一句:“苏苏姐姐不要紧吗?” “她能有什么要紧,气力大的要命,我的胳膊才要紧!?”柳尚看着红肿出一圈的伤处,略带委屈道,“师父您还说教我功夫,徒弟本想程门立雪,尊师重道一番,早早到门口等着,却被这个姑娘拖走去王府谋大逆之事。如今师父不问青红皂白,便……” 懒得听他啰嗦,舞语仙挥手撤了柳尚身上的银针,后者只觉一阵充盈,翻身便跳了起来。 “便如何?”舞语仙垮下脸问道。 惩戒已除,柳尚自然不会继续责怪舞语仙,赶紧换了一张笑脸低声问道:“不过……师父,您把安和王世子偷出来,是想做什么啊?” 第141章 好像我姐姐 既然收了柳尚为徒,舞语仙自然没打算将明修和明旌的身份隐瞒太久,只不过没料到如此快速地暴露。 说到底,还是还要“感谢”苏苏自作主张。 瞄了一眼嘴角依旧渗血的丫头,舞语仙却又不好责怪。 毕竟此事始作俑者还是明修,若不是他独自偷逃出去,苏苏也不会急于将功补过。 可若是将这口锅扣在儿子头上,舞语仙看了看明修小心翼翼的模样,甚是不忍。 要不是榭北行受伤,儿子也不会着急回去看他。 说来说去,还是怪他!榭北行,果然害人不浅! 终于找到背锅的,舞语仙心中的怨气总算疏通了一些。 但是她没有直接回答柳尚的问题,转而问道:“今晚,你与晋王世子榭函有什么密谋?!你若和盘托出,为师愿意原谅你一次,可若是敢有半字谎言,休怪我将你逐出师门,这辈子你都休想再学薛家枪法的一招半式!” 对于最后一句话,舞语仙是很有底气的。当年姨妈出嫁早,外公的枪法只传了娘亲一个。 如今这世上,会薛家枪的,只有自己。 柳尚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赶紧讨饶,他也没想到自己前脚刚刚拜师,后脚就有被逐出师门的风险。 “师父!?您怎么会这么说呢,今晚弟子是依照您的吩咐前来学枪法的,至于什么榭函,弟子出狱之后还没见过他呢。” 见舞语仙目光灼灼,显然并未全信的样子,柳尚赶紧指着苏苏继续说道:“这个姑娘也能作证啊,当时就是她叫我去偷世子的,不然我根本不会离开医馆,又怎么会与榭函有什么密谋?” 舞语仙看着柳尚紧张的模样,却依旧不做声,只盯着他不动。 强大的压势让柳尚浑身不自在,舞语仙却偏在此时故作轻松的轻敲着桌子。 骨节触碰圆桌的每一下,都像是砸在柳尚心头一般,震的他浑身不舒服,却又莫名温暖。 恍惚间他抬起头,灯下女子英目灼灼正盯着自己,她两颊因为怒气微微泛红,可嘴角却分明上扬着,像是并没有真的气急。 舞语仙这个人,柳尚其实谈不上了解。但是这个神情,这个敲击桌子的动作和频率,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仿佛瞬间,他又成了那个泥里打了滚、街上淘气被告了状的总角小儿,消瘦却不减威严的姐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看着他。 喉咙一紧,柳尚双目瞬间红了。 这么多年,他从不让继母弟妹们看见自己的脆弱,也从不向外人展示自己思念姐姐的伤感。 可是这一瞬,在这个尚显陌生的“师父”面前,他却突然忍不住了,眼泪竟然克制不住地汩汩而出。 正敲打着这小子敲的开心,舞语仙忽见他一扭脸,眼泪先淌了下来,顿时蹙起眉头,手指也不敲了,换做一掌狠狠拍在桌上:“你都多大了,问你几句就哭!你还有没有一点出息!” 这话一出,柳尚整个人怔住了,他回眸看向舞语仙,眼泪流的更多了。 这口吻,这个措辞,若不是明知她是舞相长女,柳尚会毫不犹豫喊出一声长姐来。 依旧没发现问题所在,舞语仙越看柳尚这副德行越是来气。 “只是问问你是否与榭函有什么密谋,有就是有,没有便解释清楚,你七尺男儿痛哭流涕的,这成什么体统!”舞语仙恨铁不成钢道。 几乎抽泣得难以自已,柳尚半天才压着喉咙说出一句:“师父见谅,您方才的举动,实在,太像徒儿长姐了。所以,一时之间,悲从中来……” 此话一出,舞语仙瞬间凝固,她看了看努力压抑着悲痛的柳尚,心里也泛起一阵苦涩。 这么大个子了,依旧是个孩子。 心中不知是生气还是怜惜,舞语仙缓缓起身绞了一条帕子递给柳尚,静静坐在他对面等着他平静下来。 柳尚接过帕子蹭了蹭脸,努力压抑着翻涌起的悸动。 明修见大家都安静下来,缓缓开口道:“娘亲,我觉得这个哥哥应该没有什么密谋,他见到孩儿的时候,一脸惊讶,还一直劝苏苏姐姐别冒这么大风险呢。” 刚刚让情绪平稳了几分,柳尚听见世子这话顿时又惊圆了眼睛:“娘……亲……师父您是……世子的……” 本想再确认一下柳尚的心思,可明修这一句话,打乱了舞语仙所有计划。 但是这毕竟是弟弟,从小调皮捣蛋却心地善良的那个孩子,舞语仙决定信他一次,哪怕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不错,这孩子是我的亲生骨肉,所以才要将他带回来。”舞语仙看着柳尚眼中的震惊,至少确定眼下他并没有什么歪心思。 舞语仙被休之时,柳尚年纪还小,所知也是在柳府中道听途说。 “他,他不是王爷外室所生吗?您不是因为这孩子的事情,才与王爷彻底决裂离开王府的?”柳尚说的,自然是京中人盛传的版本,也是几乎所有人认定的事实。 舞语仙冷笑:“榭北行休妻还需要什么理由吗,你这么多年恨他怨他,难道不是因为此人冷血固执?” 说罢,她摸了摸明修的头道:“当年我怀着孩子,被休之后本想在京都安稳度日,可却没想到榭北行举王府之力全城搜捕我。无奈之下,我只好留子假死脱身。” 明修靠在舞语仙怀里,轻轻抹掉娘亲眼角的水渍。 “竟是如此……”柳尚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继续问道,“那他为何不上报朝廷说明此事!?世子生母身份成谜,对他又有何好处。” 舞语仙缓缓摇头:“你不知道他对我的恨,从成亲那天开始,就到达顶峰。与我有了骨肉,是榭北行此生之耻,他绝不可能承认安和王府世子是我的儿子。甚至娶你妹妹柳絮儿做明修继母,也不愿意承认我的身份。” 柳尚一直以为,榭北行与舞语仙情意相投,这才因为婚约冷落长姐。 也因此记恨二人多时,长成之后,更是几乎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程度。 可是今天听了这番话才发觉,自己这么多年完全蒙在鼓里,恨错了人。 “可是,可是师父,您就这么把世子偷出来,明日安和王发觉,定会震怒啊!”柳尚突然跳起来,急急转了两圈之后,狠狠凿了左掌一拳道,“我有令牌,您现在就走,立刻出城!” 第142章 又来挑事儿 第一百四十二章又来挑事儿 柳尚此话一出,屋内三人互相看了看,苏苏舌头还木着,便急忙开口。 “你就不用操心这些了,既然我家小姐能做出此事,必然是想好了善后办法。你还是先把与榭函的关系交代清楚,不然我再咬你一口,可就奔着喉咙去了!” 冷静下来,柳尚也意识到,世子显然经常出入此处,若是安和王要发难,想必早就弄得满城风雨了。 双生子之事关乎到两个儿子的命运,舞语仙尚未确认柳尚立场,自然也不便和盘托出,只能静观其变。 原本世人都以为,舞语仙善妒不能容人,这才因为一个外室之子与安和王彻底决裂。 却不成想,她竟是怀着孩子被安和王满城搜捕。 柳尚回想起之前自己对王爷与舞语仙的种种仇恨,一时间觉得可笑又可叹。 见他平静下来,舞语仙也没空猜测柳尚的九曲十八弯,她看看天色渐明,淡淡道:“我不希望你与榭函之间再有往来,毕竟他对安和王府图谋不轨,就是与我孩儿不利。你若是与他来往甚密,为师怕也不能倾囊相授。天快亮了,你且回去,待能证明确与晋王世子撇清关系之后,再来学枪法。” 柳尚虽然不舍,但是站在舞语仙立场上,经过这一遭没有将自己直接拒之门外,已经算是信任了。 毕竟事关她与亲子之间的未来,任是谁也会谨慎小心。 加之在巡防营中,自己确实表现出与榭函关系紧密,师父疑虑也属正常。 “弟子已经幡然悔悟,绝不会再做出有损祖父威名、有损大赫军政之事。师父只管看我日后,绝不会辜负您今日信任!” 柳尚说罢也不多留,拱手退出,轻轻将房门带上。 苏苏嘶着凉气不解道:“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历啊,平地冒出来就跪着不走,然后又莫名其妙拜什么师父,小姐怎么就就放心让他走了!?” 不想多做解释,舞语仙拍了拍明修的肩膀:“既然收徒了,总要信他几分。都快熬到天亮了,你们俩去歇会。” 苏苏点点头随即又看了看舞语仙:“小姐也辛苦了,不休息吗?” 想及此事,舞语仙忍不住狠狠戳了苏苏的额头一下:“还不是托你的福,我前半夜睡得踏实解乏!不过这种事绝不能有下次,你若是再擅作主张,可别怪我狠狠罚你!” 苏苏指了指嘴,憨笑道:“奴婢这不也受了教训,下次不敢了,不不不,绝不会有下次了。” 不久,街鼓响起,窗外瞬间喧闹起来,舞语仙熄灭蜡烛,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肩骨,缓缓走到窗前。 险象环生的一夜总算过去了,虽然暴露了一些秘密给柳尚,但总算有惊无险。 她回头看了看睡在塌上的明修,心中升起一股满足。 艳阳初升,暖暖的柔光洒在窗口,舞语仙正打算去安和王府给榭北行换药,借机探听一下,经过昨夜这番折腾,米团儿在王府是否安好。遐思间,她眼底一晃,看见此处的坊正带着一伙人,正气势汹汹拐过街口。 看那方向……像是朝着自己的医馆而来的。 百岁堂准备开业之时,自己去坊正家略坐过,虽然彼时他不在家中,但自己也算是报备过了。 这一大清早的,他带人过来是想做什么!? 须臾之后,门外的旺财便带来了答案。 他担心舞语仙还没起,轻敲了敲房门,可又担心这声音惊不醒她。举起手想使点力气,却又担心惊着她。 正在两难之时,门扇一闪,舞语仙已经走了出来。 房内帷帐落下,显然有人还在里面酣睡。旺财瞄了一眼,便急急退到一旁,压低声音回道:“掌柜的,那……” “坊正来了?”舞语仙直接问道。 旺财微怔,见舞语仙知晓此事,稍稍安心:“是,他一进门便横冲直撞,现在去了后院,说是要带走那个贩菜的小哥呢!” 之前百思不得其解,听到此处舞语仙明白了,这坊正此次就是冲着得了瘟疫的小哥来的。 要说起职责,坊正确实有监管地方之责。只不过当初疫症传闻蔓延之时,不见他人影,如今万世太平,却跳出来挑事。未免可笑。 “我去看看!”舞语仙关好房门,急匆匆来到后院。 负责照顾小哥的胡成正在与坊正等人理论着,面对气势汹汹的众人,他竟也毫不畏缩。 若不是他,想必坊正等人现在已经带着小哥离开了。 看着搭起架势的胡成,舞语仙心底暗自兴叹,当初不过是想惩戒他一番,才提出签卖身契的条件,却不成想竟收了忠仆一枚。 坊正指示几人冲进去拿人,却被胡成死死挡住。 几次不成,坊正气恼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拦在本坊正面前!” “大人要做什么,小人不懂,但是要从百岁堂带走一针一线,必先问我家主人!否则,您什么都别想带走!”胡成展开双臂拦在房前。 坊正几乎气笑了:“本官拿人,还得问过你家主人!?你家主子是谁啊,不过就是个安和王府不要脸的弃妇!你以为她还是安和王妃吗,敢在本官面前摆架子!” 狠狠啐了一口,胡成看了看落在自己脚面上的痰渍,抬头愤声道:“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有恃无恐的坊正阔步向前,紧贴在胡成面前又道:“你家主子,不过就是个安和王府不要脸的弃妇!” 砰的一声,旺财慌忙抢先一步奔进后院,却见坊正四仰八叉倒在地上,摔了个结实。 胡成双拳青筋爆出,还保持着推出的姿势。 “你想要造反啊!!”坊正怒不可遏从地上弹起。 旺财见事情要闹开,赶紧上前赔笑:“大人息怒,我家这个憨货脑筋执拗,您别与他计较。小的在前厅奉茶,还请大人先坐坐消消气儿。” 伸手将旺财掀翻在地,坊正怒道:“本官奉命前来带走瘟症之人,谁敢阻拦!来人,将这几个不知死活的全部拿下,送去京兆尹问罪!” 凶神恶煞般的几人得令上前,作势就要按住胡成和旺财。 “我这尚未营业,坊正擅闯民宅要喊要杀的,好大的威风啊。”舞语仙跨步上前大喝一声。 “本世子的命令,舞姑娘也有意见吗?” 几乎同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传来。 众人转头,眼眉狭长的榭函摇着扇子,笑盈盈走了进来。 第143章 拧断了胳膊 坊正见主心骨来了,立刻谄媚上前,拱手道:“下官见过世子殿下。今早奉命前来拿人,却不想这百岁堂刁主蛮仆,不仅不将病人交出,还粗暴阻拦下官。这个人他刚才还对下官动了手,请世子主持大局!” 榭函摇着扇子睨了胡成一眼,低声道:“你用什么打了坊正?” 舞语仙感觉不好,正想阻止胡成开口,一旁的坊正已经迫不及待了。 “回禀世子殿下,这厮用的是拳头!” 淡淡使了个眼色,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榭函身边一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儿突然上前,攥住胡成的双手便狠狠一扭。 只听见清晰的咔嚓声,胡成顿时跪倒在地,冷汗沁白了脸,却咬死嘴唇不肯出声。 舞语仙知道这家伙手臂被扭断了,其痛苦程度可想而知。她转身上前,伸手封住了胡成的乘风、巨骨、天宗。 点穴不比针灸的慢条斯理,这手法来势汹汹,不仅封住痛觉,也让两臂失去控制。如此可以防止胡成因为疼痛扭动,给断臂造成再次损伤。 动手的小个子暗卫见到舞语仙的手法,微微扬了一下眉毛,随即掩饰住了,继续不动声色跟在榭函身后。 见自己带的暗卫没有一招吓住舞语仙,榭函饶有兴致地摇了摇扇子,淡然道:“本世子都已经到了,舞姑娘还想反抗吗?” 无人阻拦,坊正的手下已经冲进房中,将尚未清醒的小哥拖了出来。 睡眼惺忪的三人突然见到这阵仗都瞬间紧张,战战兢兢跪在一团,惊恐地打量着众人。 “你们三个去巡防营送菜的,是吗?”榭函玩着扇子,不经意似的问道。 三人互看了一眼,慌忙磕头回道:“正是小的。” 榭函点点头,示意坊正动手:“拖下去埋了。” “是!”官服上还带着灰尘,坊正扬眉吐气似的一挥手。 众人上前不容分说,拉起三人便要押走。 听闻要埋了自己,三个送菜小哥顿时腿软伏地,拼命哭喊着:“小人只是送菜,从未缺斤短两,为何要杀了我们啊。” “小人不服,小人从未有过错漏,你们凭什么杀人!” “救命,救命啊!” 舞语仙看着惊恐万分的三人,上前理论:“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世子殿下即便要动手,也需有个理由。” 榭函用扇子挡住口鼻,嫌弃地说道:“自然是因为他们身患疫症,还传播到巡防营中,引起京中混乱,中宫皇后都差点因此误诊。舞姑娘精通医理,瘟疫之人不需深埋处置,难道你想让病症蔓延吗!?” 三个送菜的小哥,只是其中一人得了瘟疫,其余二人从始至终都是健康的。 况且患病的人也基本痊愈,早就没有发热腹泻等症状。 舞语仙怒道:“那是病死的尸体,并非只要患病就必须活埋!更何况,他已经病愈,既非病入膏肓,也不会传染他人。疫症如何兴起,如何蔓延,这事尚未说清楚,还需要太医院和医会详细调查,怎么能将好端端的三个人深埋了事!” 这话说中了榭函的心事,期限他们捏造巡防营瘟疫,是想嫁祸榭北行。 可现在不知为何,陛下竟不再追究,闹得民议沸腾的瘟疫之事,必须有个交代。晋王便想到杀人灭口,将所有问题全部推到这三个小哥身上,将他们深埋以平息京都不安。 舞语仙却是一眼看出榭函的小九九,更是不惜当众揭穿,恨得他牙根都长处几寸。 这女人,聪明过了头,就是自讨灭亡了。 “舞姑娘如此,莫不是想要与小哥同罪?”榭函扬了扬眉毛,恍然大悟一般,“也对,你们这医馆所有人都接触过病患,按理应当一同处置了。来人!” 没等舞语仙解释,榭函冷冷命令道:“搜店!把这百岁堂所有人全部带来,本世子要一并处置!” “是!”坊正带着众人冲进店铺。 舞语仙心底一动,楼上明修还在卧房之中,若是他被人发现,自己所有努力就算是全部白费了。 “慢着!”舞语仙大喝一声。 坊正等人哪里管她,横冲直撞地便向楼上奔去。 舞语仙想也没想,捏起一针便戳破了送菜小哥的脖颈,一股鲜血流下,小哥尚未感觉得到疼痛,那根带血的银针已经拔出,转而刺入榭函的脖颈。 “你……” 榭函正要怒吼,舞语仙捏着银针喊道:“既然此人是瘟疫患者,他的血便带有病症。你们谁再敢轻举妄动,我便让你们都尝尝患病的滋味!” 这句话算是将众人镇住了,即便是冲在最前面的坊正,此刻也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流下几绺冷汗。 之前虽不曾与这女人正面交锋,可也听说过她不少“壮举”。 这女人心狠手辣说到做到,看她对世子都毫不犹豫,自己在她眼里还不是如同草芥一般。 “世子殿下!”不敢得罪舞语仙,坊正假意担心榭函,惊叫着停下脚步。 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榭函气愤不已,却突然感觉一阵头晕恶心。 “你,你当真敢谋害本世子!?”榭函瞪着舞语仙,觉得这女人已经疯了,“我若是得了瘟疫,你就死罪!” 说话间他脑袋越发晕沉,整个人晃晃悠悠,需要几个人搀扶着才勉强能站住。 见自己的血居然有这么大的作用,贩菜小哥眼中凝出一股求生的狠辣,他跳起身来喊道:“舞大夫,您要多少血尽管说,横竖也是一死,小人绝不糊里糊涂就死!” 另两个小哥也站起身来,可他们俩也没得过瘟疫,一时之间不知拿出什么来好。 “我们,我们若要被埋,那此处所有人,包括坊正和殿下,也应该一起!” “不错,凭什么草菅人命,小人不服!” 眼看着情势收势不住,三楼上早已被惊醒暗中观察着情况的明修,伏在苏苏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后者立刻点点头,悄悄下楼趁人不备便冲出了大门。 “杀人了,杀人了!!坊正和晋王世子要杀人啦!!快来人呀!” 随着一声哭喊,百岁堂门前瞬间水泄不通。 第144章 到底谁有病 第一百四十四章到底谁有病 本想乘着清晨无人,迅速将此事办了,却没想到此事越发麻烦起来。 榭函看着门外不断涌入的百姓,有心让坊正去赶人,却不想转头间一阵眩晕,竟把持不住,栽倒在几个护卫怀里。 淡淡瞥了小个子一眼,这暗卫瞬间出手,掐住了舞语仙的咽喉。 他的动作极快,舞语仙甚至没有呼喊的机会,就被死死掐住命门。 “赶紧救世子,不然我要你小命!”说话间,他将舞语仙拽到榭函跟前。 可在近身之时,却被舞语仙嗅到一股味道。 这不是寻常男子身上的熏香,更不是什么皂角气味,反倒有点像药味。 若是米团儿在,定可立即确定这是什么药,但眼下舞语仙只能勉强分辨出南红花和川羌活的气味,混杂其中的还有一股很是熟悉但却极少闻到的味道。 暗卫杀气腾腾将她搡到榭函旁边时,像是极其不适地扭了扭腰臀,瞬息之间那股味道更胜,舞语仙终于确定,这个气息是煅龙骨! 南红花、川羌活还有煅龙骨…… 极品金疮药啊,这么说这个人身上有伤!? 纵起鼻子嗅了嗅,舞语仙终于明白,一直阻碍自己辨别药味的怪异气息,便是混在在各种药材之中的血腥气。 看来此人不仅有伤,而且尚未愈合。 “还愣着干嘛,赶紧看看我家世子怎么了!”护卫们束手无策,只得对舞语仙呵斥。 看着那暗卫略显别扭的站姿,舞语仙假意顺从地将榭函脖子上的银针拔下,悄然生出一计。 银针移除,榭函混沌的脑袋迅速清凉起来,他推开身后的侍卫站起身,指着舞语仙刚要发作,眼前突然一空,再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女人竟然跪下了。 “世子殿下,您的人得了瘟疫,臣女自当是竭尽全力医治。但是您不能抓走我店里的人作为人质,强迫臣女啊!”说罢舞语仙竟然期期艾艾哭了起来,“他们也都有家人,上有老下有小啊。我向您保证,一定全力治疗府上瘟疫,求您开恩放了我的伙计们。”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晋王府有瘟疫!?” “之前都传说是巡防营,连皇后娘娘都被传染了,当时我就奇怪,巡防营距离皇宫这么远,怎么会让皇后染病,原来是晋王府啊。” “这世子晕晕乎乎的,莫不是也染病了?” “那也不能抓人家伙计啊,舞坐馆可是个慷慨大方的,总不会见死不救的。” “自然不是怕她不尽心医治,恐怕是为了保密。” “没听刚才有人喊杀人了,想必是晋王府准备灭口呢。” “这也太狠了,让人家治病,还得灭人家整个医馆。” 榭函刚刚清醒过来的脑子,瞬间被议论声气的转圈:“胡说八道,我府上何人有病!?舞语仙,分明是你窝藏瘟疫患者,竟然罔顾事实矫词编造!” “我医馆有人患病!?” 舞语仙大手一挥,朝着围观百姓喊道:“各位乡亲,别说瘟疫,若是我医馆有一个发热的人,我舞语仙愿用性命相抵!” 众所周知,瘟疫不是小病症,若是无关痛痒,即便传播性强也不至于到了人人自危谈病色变的程度。 得了疫症,必然会高烧不退,严重起来还会晕厥。 医馆里的人各个精神矍铄的,并不像是得了病。 反倒是晋王世子方才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众人有些胆怯,虽然礼不下庶人,可病不分贵贱,万一看一场热闹反倒惹一身病回去,那可实在不划算。 见围观百姓互相看了看,便有人想要离开,榭函自然知道他们心中所想。 虽然不愿让这群愚民掺和进来,可是眼下他们看了个一知半解,若是由着他们就这么走了,恐怕京都立刻便会传出晋王府瘟疫泛滥的消息。 “不准走!”榭函大喝一声,随即护卫们将众人围住,不允许任何人离开。 舞语仙见状微微一笑,此刻榭函即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算是骑上了老虎了。想下来,得看她舞语仙愿意不愿意。 趁着榭函与坊正维持秩序的功夫,她悄咪咪走到小个子暗卫旁边,不动声色地朝他扎下一针。 等暗卫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转头看的时候,舞语仙已经悄然离开,抱着双肩看热闹去了。 男人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腰。 果然没错,这家伙受伤的位置,正在腰臀之上。 舞语仙淡淡一笑,只是一个杀手,什么情况下会伤到屁股,还有这么重的血腥气呢。 来不及细想,榭函已经成功吓住众人,整个院落挤满了人,却偏偏静的落针可闻。 “你们都给本世子瞪大了眼睛好好看着,本世子无病,府中护卫也都正常!你们若是敢出去胡说八道,休怪本世子手下不留情面!” 榭函说罢,小个子暗卫便走上前去,将手里的短匕狠狠抽出,威吓众人。 有胆子小的已经发起抖来,在人群之中嘤嘤低啜。 看着那暗卫嚣张的模样,舞语仙心中暗暗叹道:就怕你不够引人注意,竟然敢当众威胁,那便怪不得我了。 轻轻拉动手里的鱼线,小个子身上的银针脱落。 随即他感觉一阵翻涌,压制在丹田的血气猛然腾起,即便他极力压制,还是喷涌而出。 随即,暗卫便两眼一翻倒在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引得众人一愣。 榭函本人都是莫名其妙,更何况已经被吓破了胆的百姓们。 “他,他疫症爆发了!!快跑啊!” 有人醒过神来拼命喊到,随即众人顾不得侍卫们的利刃,纷纷转身向外跑去。 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暗卫,榭函虽然气得跳脚,可也无能为力。 明明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 榭函抬眸看向舞语仙,眼神里逐渐蒙上一层杀意。 可眼下却不是与她追究的时候,若是让这群家伙跑了出去,他晋王府的脸面就算是掉在泥里,再也别想洗干净了。 “拦住他们,给本世子拦住!!”榭函声嘶力竭,可又不能在此无故伤人。 护卫眼看守不住门,已有几人抽出佩刀,眼看就是一场无可避免的灾难。 “诸位,请听我一言!” 千钧一发之际,舞语仙忽然站了出来,大喝一声。 第145章 惠民药坊 榭函自身功夫不错,但是总不便于当中出手,这才带了家里的一个影子杀手在侧,专门负责下些阴毒手段。 却不想没伤到别人,这家伙一口血喷在晋王府的脸面上。 看着突然跳出来的舞语仙,榭函恨极反笑,脸上绽放出一股骇人的阴狠。 “舞姑娘今天的话未免太多了些,正所谓言多必失,还望姑娘审时度势,管好自己的舌头。”榭函说话间,仿佛已经将舞语仙的口舌攥在手中,恨不能直接拽掉。 “世子殿下明鉴,臣女所言自然句句属实,在您面前,臣女哪敢有半句谎言。”舞语仙微微哆嗦着,像极了被榭函吓破了胆的模样。 见多了她被欺负,围观百姓中有不少人对她很是同情。 横竖也是困在这里,若是难逃晋王府毒手,总要知道真相如何。 “舞姑娘你别怕,有什么话说出来便是。” “我们虽然是平头百姓,可是也有眼睛有耳朵,晋王府再势力强大,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得到支持,舞语仙缓缓抬起头来,很是受宠若惊的模样,对众人拱了拱手:“诸位仗义执言,小女子无以为报。但是事实毕竟是事实,有些话我必须要说出来!” 说罢她竟指着地上倒伏的小个子说道:“以我方才诊脉推测,这位仁兄恐怕并非得病,而是受伤。” 说着,舞语仙将男子上衣轻轻掀起,被血水浸透了的裤子瞬间显露出来。 原本看此人短小打扮,还以为是动手方便,后来才意识到,他是担心长袍行动不便,还会牵连到伤处。 正说话间,男子睫毛抖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榭函怒极却无法表露,只得淡淡对暗卫冷喝一声:“身上有伤,为何不说!” 男子惊异地看了看四周,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竟然晕厥了,赶紧跪在地上告饶:“世子殿下,小的也是怕耽误您的大事,这才隐瞒伤情,还请您恕罪!” 众人一阵唏嘘,不少人更是直言夸赞舞语仙医术精湛。 “只是看了一眼便知,此人是受伤所致,这位舞坐馆医术了得啊。” “那当然了,义诊那天我娘的痼疾就是吃了舞坐馆的药,这几天很有起色。” “我也是听闻舞坐馆回来,特地过来抓药的。” “我也是,却没想到……” 几人议论之后,缓缓将目光集中在榭函脸上。 若不是这个世子搅局,他们此刻已经抓了药回家去了,何必受这一场惊吓。 舞语仙此次使得手段说起来其实简单,既然这小个子有伤在身,势必血气翻涌。 看他伤势未愈便能出来行走,想必是用内力压制着血气,舞语仙只不过悄悄封了他的大窍,再看准时机抽出银针。 失去抑制的脉络,猛然间运转起来,势必会引得他血涌难抑,以至晕厥。 只不过,这方法造成的晕厥,不会持续太长时间。等他气血循环正常,人就会清醒过来。 所以舞语仙不过是把握住时机,让小个子一晕一醒,皆落在自己的计划里。反倒让他于关键时刻成了搅乱榭函布局之中的一个最大变数。 此事世子与坊正有备而来,舞语仙只能想办法搅乱二人的计划,才有一线生机。 方才出手狠辣将胡成双臂扭断的暗卫,此刻在榭函的斥责声中,灰头土脸地藏在身后。 舞语仙却不愿意将此人放过,她走上前去凝视着他,冷声道:“阁下有伤在身,就应该知道身体受损的痛苦,怎能对他人施加毒手?!” 随后,舞语仙又挑起眉毛看着榭函,低声道:“世子手下扭断了我店里伙计的胳膊,此事也应该有所交代。不然大家还以为晋王府,是什么不讲理的府邸,那就不好了。” 一屋子人,既是人质也是掣肘,榭函难免投鼠忌器,只能先回应舞语仙的话。 “方才若不是此人强行阻拦,本世子手下也不会行动。此事只能说是一个误会,还希望舞姑娘别见怪。”最后三个字,榭函几乎的咬着牙挤出来的。 随即,他又摸出一张银票扔给胡成:“这点银两不能抵消你的伤痛,全是我晋王府一点心意。” 舞语仙二话没说,将银票捡了过来,随即对胡成说道:“快给世子爷道谢。” 在旺财的搀扶下,胡成低头道:“小人谢世子体恤。” 虽然伤势不轻,但是被封了穴道,胡成并没有感觉太过疼痛。 可眼下,他脸上满是痛到晕厥的苦楚,看得让人心疼。 舞语仙将一整张银票塞进胡成衣襟里,轻轻拍了拍:“这可是世子爷赏下的银票,好生收着。” 这话说的好似满怀敬意,实则充满讥讽,围观众人听不出话音,可落在榭函耳中,却是字字如针,戳心扎肺。 好容易稳住围观群众的情绪,榭函知道今天什么也处置不了了,趁着眼下未形成什么舆论,赶紧抽身要紧。 “既然我属下是因为受伤,而你们医馆也没有患病之人,此事恐怕全是误会,本世子和坊正会继续加紧督办瘟疫之事,定会守卫京都安全。诸位乡亲们,请放心即可。”说罢,榭函拱了拱手,就势准备离开。 “世子爷请留步!”舞语仙却在此时开了口。 一腔怒气,榭函却只能狠狠忍下,温声咬牙道:“舞姑娘还有何事?” 舞语仙立刻行了个大礼,看的坊正都是一愣。 这女人方才嚣张得很,一转眼功夫就成了病猫,现在又行这么大的礼,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啊。 他瞄了榭函一眼,后者正好瞪着他。 若不是这废物办事拖拖拉拉,自己何至于被挤兑到无路可退的境地。 感受到世子的怒气,坊正只得缩了脖子,退在一旁。 被舞语仙突如其来的一礼绊住了脚,榭函不得不驻足听她所言。 “臣女一直有个想法,既然今日世子殿下和坊正都在,正好一起帮臣女拿个主意。” “说!”榭函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护卫们都已经撤了下来,医馆大门敞开,但是围观的不仅没有少,反而又涌进来一些。 榭函瞪着舞语仙,若是她敢当众给自己难堪,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本就看着女人不爽已久,竟还事事处处设阻,今日算是捡了一条命,居然丝毫不知收敛。 面对杀气腾腾的榭函,舞语仙直起身来娓娓说道:“这次误会说到底都是臣女的错,若不是之前留治了一个送菜的小哥,今日之事便不会发生。” 不明白为何她竟开口承认了此事,榭函眉头一展,正要呵斥,却听见舞语仙继续说道。 “先帝在时,京都有惠民医药局,专门为无家可归或者生活困难之人诊治疾病。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药局关闭,像是送菜小哥这些苦命人,便失去了就医的地方。臣女斗胆,想重开惠民药坊,还请世子殿下成全!”说罢,舞语仙一个头磕在地上,一动不动。 第146章 谢世子恩赏 “这是好事啊,惠民医药局不在了,不少人都因为没钱,白白病死了。” “孤寡老人更是可怜啊,全靠街坊有一顿没一口的接济度日,之前有惠民医药局的时候,可从未出现过病死家中的情况啊。” “官家不办,咱们坊里可以自己办一个啊!” “不错不错,世子殿下就答应了!” “坊正大人,这可是惠民利政的大好事,您就答应了!”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众人开始纷纷叩首,众人情愿的队伍也越来越壮大,不少人从街上涌过来看热闹,情势一时间竟是控制不住了。 榭函本来是消灭证据,却莫名其妙被逼着要建立什么惠民药坊,还得把自己急于灭口的送菜小哥也容纳其中。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往往感觉特别疼。 此刻看着舞语仙拜在自己面前的模样,榭函却觉得自己才是彻底输了的那个。 又大意了,本以为带走几个贱民这种事情,易如反掌。一个坊正已经足够了,更何况还有自己这个晋王世子坐镇。 却没想到这女人如此难缠,竟是借力打力就将此事含糊过去,还想逼着自己建立什么惠民药坊。 若是此事让父王知道,该办的事没办成,反倒被迫组建了个什么惠民药坊,自己将要铲除的人保护起来,榭函几乎不敢想象晋王的那张脸,会是怎样的神情。 被民众簇拥着,坊正显然已经没了方寸,他被挤到榭函身边,偷眼看着世子的反应,却只看见满脸铁青。 他知道此时若是再不有所表示,自己这个仰仗着晋王府才爬上的坊正位置,怕是岌岌可危了。 赶鸭子上架也好,坊正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诸位乡亲,诸位!大家静一静,请听本官一言!” 百姓们已经被舞语仙一番话彻底点燃,哪里听得进去坊正的话。 情愿声四起,百姓们纷纷跪地磕头。 惠民医药局之所以惨淡收场,除了新帝并不扶持之外,更多的便是京都医会的“功劳”。 有经济实惠又有专业医官坐诊的医药局,各个医馆的生意自然受挫不少。 当年李厚实当选会长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借助层层关系,将已经飘摇不定的惠民医药局彻底关闭。 如今舞语仙倡导的惠民药坊虽然是民办组织,可是若是真的开设起来,必然会对医会利益造成打击。 这些年,晋王府与医会之间也有不少往来,若是由榭函出面断了京都医馆的财路,可就成了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但这却是舞语仙想要看见的场面。 晋王府如今是倒安和王的一股积极力量,自己如今人微言轻,只能抽丝剥茧,一根根剪除晋王的羽翼。 见坊正的话淹没在众人的请愿之中,舞语仙突然跳上条凳,朗声喊道:“诸位,诸位请安静!坊正要宣布成立惠民药坊的事了,请大家认真听一听!” 一句话之后,民众们果然安静下来,一双双希冀的目光落在坊正脸上,灼的他张口结舌。 成立惠民药坊?!自己何时说过?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众人看着定在原地的坊正,场面极其尴尬。 “什么时候建啊,坊正大人!” 有人忍不住问道。 “马上就建!”舞语仙抢先回答。 榭函看了坊正一眼,他再不说话,此事就要没有回还的余地了。 接收到世子的警告,坊正哆哆嗦嗦开口,第一句便是:“建立惠民药坊,这不是一件小事,需要从长计议,待本官与众医馆药坊商议一番,再做定夺。” 和医馆商议,堪比与虎谋皮,这事怎么可能成功。 舞语仙看了看世子,开口道;“建立惠民药坊可谓是利国利民,世子殿下对此事有何看法?” 即便心中一万个不愿,可面对群情激奋的民众,榭函也无法直接拒绝。 “先帝时有惠民医药局,之后却因无法经营被迫取缔。本世子与坊正看法一致,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可妄为。” 这一番话说的众人一阵沉默,说到底设立与否还得是官家出面,他们一众平民百姓,要医术没医术,要药材没药材,自然是无法成事。 可舞语仙心中,设立惠民药坊是必行之事,她卡住话头继续追问道:“世子殿下考虑周全,只是不知殿下对于此事是否支持?” “于民有利,本世子自然支持。”榭函瞥了舞语仙一眼,竟然还想在这等小事上抠字眼。今日,休想从本世子口中听到成立惠民药坊的话,谅你舞语仙如何巧舌如簧,本世子也不可能吐口应允! “晋王世子既然愿意支持,小女子也在此表态,惠民药坊可以设置在我医馆偏院里,使用!” 众人闻言立刻开始鼓掌,欣喜之色可见一斑。 “太好了,有了落脚的地方,这事就有指望了!” “舞坐馆医术精湛,到时定会有所助益!” 众人交口称赞,舞语仙拱手示意众人:“这都是为医者应有之举,诸位客气了。” 说罢,她刻意看向榭函,引得众人也都向他看去。 一个没开张的医馆,都愿意出地筹建。 他堂堂晋王世子,既然支持建立惠民药坊,总得有所表示。 被盯得脸上发热,即便阴冷如榭函,此刻也觉得面子挂不住了。 他隐晦地看了看舞语仙,眼神里若是有刀,恐怕已经将这女人三刀六洞了。 可是后者接收到他的威胁却是双手一拍,突然笑了起来:“世子殿下想要出些银钱,又怕大家说他拿钱压人,不好意思呢。” 众人立刻爆发出一阵掌声,感谢世子殿下的话更是不绝于耳。 “世子殿下恩德无量!” “谢世子殿下恩赏!” 不好意思!? 本世子不好意思你的头啊。 榭函心中气闷,却始终无法示众,忍得内伤都要发作了。 “殿下只管赏下,臣女保证每一文都会用在新建惠民药坊之事上。”舞语仙展开两手举到榭函面前,静静等待着。 啪的一声,一张银票拍在舞语仙手掌上,后者看了一眼立刻高声喊道:“晋王世子资助惠民药坊白银一百两!!” 见她居然当众唱出钱数来,榭函咬牙几乎欲碎。 第147章 被人下毒 一百两放在平头百姓身上,确实是不小的数目,足够一个四世同堂的家族安安乐乐过一辈子了。 但是,从晋王世子的口袋里拿出来,那却不够看了。 虽然历代都禁止皇亲国戚经商,可是到了榭着这一朝,显然放松了不少。 不仅王爷们私产泛滥,就连榭函这般无官无封号的世子手里也都握着不少产业。 更何况舞语仙也知道,京都票号里就有榭函的一份,这点钱拿出来,实在有些丢人了。 “钱再少,也是一份心意,咱们叩谢晋王府这一百两白银。”舞语仙夸张地掀起袖袍,就势便要跪倒。 榭函仿佛被人扇了一耳光似的,顿时满脸通红。可他又不是个钱袋子,出门哪会装着那么多银票。 已经被挤兑到墙角,榭函额上青筋都蹦了出来,眼看就要动怒。 开设惠民药坊是舞语仙的夙愿,她自不会逼急了榭函,任由他将此事搅黄。 一百两白银开设个简单的惠民所足够了,只不过舞语仙还有一道关卡要过,那便是横征暴敛的晋王府。 京都衣食住行,未有晋王府不插手揩油的项目,更别说医馆这门稳赚不赔的生意。 若是惠民药坊就这么在晋王眼皮子底下开起来,别人不说,医会那群家伙屁股上的伤势一好,定会前来扰闹。 所以,她必须先求得一张“免死金牌”才好。 百姓们有人真心感谢世子恩德,也有人对他出了一张轻飘飘银票甚是不满,一时之间被舞语仙激起的议论声四起,坊正已经彻底哑了声,连抬头看榭函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舞语仙却趁机吩咐小厮们摆好了桌子,迅速铺开纸张,布置了文房四宝。 “乡亲们,世子是个大好人啊,钱虽然出的不多,但是情义无价!”舞语仙一开口,嗡嗡嘤嘤的议论骤然停歇,榭函有一种脑子终于得以喘息的感觉,这一会儿他又气又恼被吵得太阳穴狂跳。 就在他舒了口气的功夫,手里突然被塞了一支笔,随即便被高高举起。 未等榭函缓过神来,舞语仙高声说道:“世子殿下不仅捐钱,还留下惠民药坊四个字的墨宝,给我们题匾!大家鼓掌!” 一阵雷动,掌声与欢呼声四起,榭函看着手里的毛笔,还有被点点墨汁溅脏了的锦袍,心里愤恨就到了顶点。 “谁跟你说,本世子要题匾的?”咬牙切齿完全不能形容此刻榭函的心情,他牙关咬的酸痛,恨不能直接动手掐死这女人。 舞语仙不动声色,依旧微笑看着众人,低声道:“不写,世子今天就休想顺利离开了,您看看他们。” 惠民药坊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街上不少小贩和苦力都涌了过来,想听听热闹。 乌央乌央的人头不断攒动着,高呼晋王世子仁心赐字的呼声此时刚刚滚过一波,众人拥挤着都想看到榭函的题字,在此情形下,不留下点什么想要全身而退,除非他有翅膀。 坊正没进人堆里,早已不见踪影。 晋王府的护卫和百姓们挤作一团,别说动粗,就连双脚想要着地都是困难。 至于榭函特意带来的小个子暗卫,因为当众被舞语仙摆了一道,眼下也是默不作声,守在世子身后。 舞语仙挥动手臂,大声带着节奏:“晋王仁心,慷慨赐字!” 须臾之后,喊声便形成阵势,民众们众口一词整齐划一。 “晋王仁心,慷慨赐字!” “晋王仁心,慷慨赐字!” 榭函一掌拍在桌角,横起一双长眸瞪着舞语仙,却见她举着胳膊喊得正欢,顿时怒气更胜。 “舞语仙!” “干嘛?”舞语仙陡然转头,看见榭函的青面也是一颤。 这厮,不会直接被气死在当下。 “研磨!”榭函抓起笔,刷刷几下题了“惠民药坊”四个字,之后将笔一摔,瞪着舞语仙。 纸面上四个字狂傲洒脱,虽然是怒极之作,倒显出几分超逸。 去掉镇纸,舞语仙将字举到近前,莫名觉得榭函这几笔竟有点自己当年的风格。 见她呆呆看着字不说话,榭函咬牙:“你还想怎么样!?” 回过神来,舞语仙赶紧屈膝行礼:“臣女替京都百姓谢过晋王世子,恭送殿下!” 初冬凉晨,本有几分寒意,但是挤在人堆里的守卫们,此刻都是满头大汗。 听闻一句恭送,卫队得到特赦一般,慌忙抖擞精神,开始清道。 人群散开一条通路,让过了晋王护卫们,榭函抬起脚步,冷冷看了一眼人潮退却之后,显露出来的坊正和属下们,掉头就走。 揣着银票捧着题字,舞语仙心满意足的躬身道:“谢世子,恭送殿下!” 猛然一阵寒意,舞语仙刚要回头就感觉后腰一阵刺痛,但是随即便没有感觉了。 身后并没有人,只是榭函一行路过身侧,舞语仙原本以为,可能是自己站久了,有些刺痛。 但是随即她便改变了想法,窝在榭函身后的那个小个子暗卫,分明悄悄收起了什么东西,正藏在袖口里。 先痛后木,这莫不是中毒了? 舞语仙立刻摸向后腰,手指上一阵粘稠,她拔出银针一试,果然瞬间黑了。 有毒! 她抬眸看了看略微有些瘸的暗卫,这个不时留意着身后却又不动声色的背影,竟然如此熟悉。 舞语仙脑中一阵闪光,仿佛回到了紫宸殿后廊,自己想尽办法支开赵功德的时候,抬眸之间就是看见这样的一个背影。 擅长使毒,又畏畏缩缩…… 此前,赵功德不是正好被皇后娘娘杖责了吗!? 这个暗卫也是腰臀受伤,用了极品金疮药,却仍在渗血,显然还处于止血阶段。 舞语仙心头一抖,看向小个子被血水浸透的衣衫,忍不住喊了一声:“赵功德!?” 人群喧闹,周遭的声音把舞语仙这句试探掩埋,可是她分明看见那个男人顿了顿,随后装作不在意似的刻意大步走开了。 他就是赵功德! 可这相貌怎么完全不一样了呢? 给舞语仙留下如此深刻印象的一个人,几日未见而已,不可能完全认不出来啊。 他不是太医院的人吗,怎么又成了晋王府的暗卫了? 此人有何目的,到底想干什么? 一连串问题浮上心头,舞语仙突然感觉一阵恶心,暗叫不好,她赶紧将清毒丹倒出一颗,还未服下,便失去了意识,一头栽倒在地。 第148章 迅速清醒 一阵狭窄密闭,翻江倒海过后。眼前豁然开朗,舞语仙看见自己走在一条长长的花廊之中,一汪池塘绽满了荷花,飘曳遥香。 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幼时最美的模样,舞语仙低头看了看身上藕荷色的长裙,一时间忘了身在何处。 花廊尽头,一个身披铠甲的少年将军尚未卸甲便匆匆而来,阳光之下他的铠甲亮得刺眼,一如那双星目。 “北行哥哥!”舞语仙拔腿向前奔去,心底的欢愉无法言表,仿佛冲向自己毕生仰赖的光芒。 “北行哥哥,你回来了?”舞语仙看着面前一脸冷峻的少年,轻声呼唤着。 对方的眼神缓缓下移,闪烁出几分冰冷。 “你是谁!?” 一腔热情被这句话彻底击溃,舞语仙慌忙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是谁……我是谁…… “我是沛涵啊!北行哥哥……”面前的少年迅速远去,一面巨大的镜子出现在眼前,周遭的一切都开始幻灭了,舞语仙看见一个脱簪戴发浑身狼狈的自己。 低头间耦合长裙已经不见了,自己赤着脚,身上裹着一件素白的中衣。 一张张扭曲的脸浮现在周围,各种议论之声传来。 “这是安和王妃啊,怎么这副模样?” “非要嫁给安和王,这下被赶出来了!” “啧啧啧,这也太丢人了。” 舞语仙紧紧裹住自己,惊慌地看着四周。 榭北行再次出现,横刀伏在战马之上,作势就要离开的模样。 舞语仙急忙追上前去:“北行哥哥,救救我,是我啊,我是沛涵啊!” 马背上的男人一场冷峻,他瞥了舞语仙一眼,猛然挥下一刀。 “啊!” 舞语仙一声惊叫坐了起来,她睁开眼睛大口喘着气,额上冷汗凝住了几缕头发,戳在眼睛上很是难受。 可她顾不得这些,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梦里的余悸仍在心中,她甚至不能立刻说出自己的名字。 我是谁? 我到底是谁? “娘亲,娘亲?” 一个稚嫩的声音彻底将舞语仙带回现实,她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面前是明修紧张焦急的面孔。 “娘亲您醒了吗,可有哪里不舒服?” 狠狠咽了一口,舞语仙奋力展示出一个笑容:“娘亲没事,你放心。” 苏苏夸张地拍着心口,惊恐道:“小姐,您要是再不醒,我就要去安和王府求救了。你这次真是吓死奴婢了,您怎么会中毒呢,现在感觉如何了?” 经过苏苏提醒,舞语仙才想起之前的事。 赵功德那家伙,简直可恨,世上竟有如此阴毒之辈。 “晋王世子的手下都走了?”舞语仙并没有回答,反而追问道。 苏苏摸了摸眼泪点头道:“都走了,当时小姐突然晕厥,我们那还有精神头去管什么世子。” 没有伤及他人便好,既然知道此人善于乔装用毒,也猜到了他的身份,就不愁找不到他! 舞语仙松了口气,继续问道:“当时我未有所表示便晕倒了,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中毒的?” 说起这件事,苏苏突然来了精神,她拦着明修的双肩,将他揽到近前夸张道:“这可多亏了小少爷,当时奴婢都急傻了,用了药粉也掐了人中,可是小姐您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是小少爷一眼见到您拿着的药瓶,又看见那根发黑的银针,这才断定小姐一定是中毒了,让我赶紧帮您将清毒的药丸喂下。” 明修搔了搔额头,脸上露出甚是腼腆的笑容。 “我也是着急瞎猜的,娘亲没事就好。” 带着惊喜看向儿子,舞语仙狠狠搂住明修的脑袋。 两个孩子一个张扬洒脱,一个内敛心细,有他们俩个,舞语仙这一生还有什么可求呢。 至于那个人…… 想起自己方才那个荒诞的梦,舞语仙脸上浮起几分感伤,但是随即便被她生生压了下去。 无心之人无谓浪费心神,她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见舞语仙挣扎着便要起身,苏苏紧张起来:“小姐,您才刚醒,身体余毒是否清了,最起码也应该多休息一下啊。” 作为大夫,舞语仙对自己身体状况很是了解,更何况那清毒丸是自己得意之作,毒性刚进入身体便服药清毒了,自然不会有大碍。 “你放心,这几天我会按时服药的。既然醒了,我自然要去找那个下毒的人,问个清楚!”舞语仙说着,翻身下了床。 旺财听见动静,提着烧好的热水正好进来,没等他开口问安,舞语仙先吩咐道:“你来得正好,今天店里的事情不必忙活了,你帮我去打听一个人。” 旺财赶紧放下水壶毕恭毕敬地听着:“掌柜请吩咐。” “你先去晋王府,打听一下今天扭断了胡成胳膊那家伙,是什么来历,姓氏名谁何方人氏,越仔细越好。” “是!”旺财以为舞语仙是气他对胡成下手,并没有多问立刻满口答应。 “还有一个人。”舞语仙轻敲了敲桌子,宫里总不会平白丢了一个官吏也无人过问,既然他能改头换面混出宫来,那太医院里必然也的有个交代。 “你去宫门附近探听一下太医院一个叫赵功德的人,试试看能不能探听到他现在人在何处。这个人前两天刚被皇后娘娘赏了板子,应该行动不便的。”舞语仙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扔给旺财。 “这……”下意识接住,旺财很是疑惑地看了看舞语仙。 “知道你人头熟,可也免不了得给人家点好处。这些钱你先用着,不够的回来找我补上!” 旺财也不推脱,将钱袋收好深深一躬道:“小的必当竭尽全力,请掌柜放心!” 办这种事情,没有谁更让舞语仙安心了,她挥挥手示意旺财快去,猛然间有阵眩晕袭来。 她晃了晃头稳住身形,苏苏和明修都未察觉到任何异样。 下意识摸了摸脉门,舞语仙微微有些疑惑,莫非真是余毒未清? 正当她疑惑之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你们在这干什么呢!” “谁让你们在这里私设药坊的!” 第149章 续骨神药 楼下这声音,舞语仙再熟悉没有了。 只是没想到这丫头才得了教训,竟这么快就有精力出来叫嚣。 苏苏见舞语仙要下去,担心她所中之毒,赶紧阻拦:“小姐且歇着,这小场面,奴婢下去就行。您刚解了毒,不能动怒。” 虽然没有系统学过医术,可是跟着舞语仙这么多年,说起药理来却也头头是道。 瞥了一眼楼下插着腰,蹦跶得正欢的柳絮儿,舞语仙也确实懒得与她多言:“也好,不过这个丫头可是疯狗一条,你可当心被她咬着。” “吵架而已,苏苏我可还没怕过谁!”说罢,苏苏掉头便走。 看着小丫头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舞语仙不禁好笑,这丫头自从丢了明修一次,最近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要证明自己,以求将功赎罪。 明修有些担心:“娘亲,苏苏姐姐行吗,这个表姑姑可是很凶的,父王不在家的时候,她经常来世安苑找麻烦。若不是张嬷嬷在,紫玉姐姐恐怕都招架不住。” 这些话此前明修从未说过,虽然柳絮儿几乎没得逞过,可是他心里知道,这女人对自己从未存过什么好心。 略带心疼地摸了摸儿子的头,舞语仙冷冷道:“你放心,娘亲回来了,绝不会再让你受分毫委屈。” 从未敢于坦露过心扉,明修看着娘亲感觉无比心安,他拍了拍胸脯说道:“孩儿现在也不怕了,娘亲安心便是,这表姑姑再来滋事,孩儿也绝不会任由她欺负了去。” “有志气!”舞语仙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 明修终于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有些怕生的孩子了,一向循规蹈矩的孩子,跟着自己不过几日光景,便开始惦记着怎么顶撞长辈了。 如此想来,榭北行那家伙的担心也有道理,自己真是能教坏小朋友。 可舞语仙喜欢明修这份“坏”,这才是男孩子该有的血性。 “你且在这等会儿,娘亲下去一趟,很快就上来。” 明修踮起脚,悄悄看了一眼楼下:“娘亲这是担心苏苏姐姐?” 舞语仙摇了摇头:“苏苏的嘴利着呢,且由着她去闹。娘亲下去看看胡成的胳膊,现在恐怕已经疼起来了。” 微微点了点头,明修约摸着苏苏已经走到偏院去了,赶紧转头去看。 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 想起初见面时,明修淡然不惊好似老学究模样,舞语仙不由摇头。这场面若是落在榭北行那厮眼中,恐怕又得归结为是自己带野了孩子。 轻轻合上门退了出来,外面的整个百岁堂都熙熙攘攘。得了王府的应允,百姓们自发开始筹划,有木头的出木头,会活计的便帮忙搭棚子,恨不能一日功夫就将惠民药坊搭起来。 见舞语仙下来,不少人热情地与她打招呼。 “舞坐馆您醒了?” “您身子不要要紧了。” “这里有我们就行,您且歇着。” 谢过众人,舞语仙绕进后院,已经痊愈的贩菜小哥也加入了搭建药坊的队伍,反倒是最近一直照顾他的胡成,躺在了偏房里。 后院柴房本是一间四处漏风的破屋,当初将小哥放置在此,也是担心他传染他人,算是无奈之举。 可如今舞语仙看见的却是另一番光景,这破败小屋已经被胡成打理的井井有条。不仅修补了破损,还将屋内杂物全部清空,铺了一张大通铺,还燃起了炉火。 在门口喊了一声,舞语仙推门进来,胡成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却扯着断臂,疼的咬牙。 即便如此,他也不愿喊出半声疼来。 见他这副模样,舞语仙将药箱放下,轻声道:“点穴只能止疼不能复原,况且这手法时间有限,你应该早就疼痛难耐了,怎么也不去叫我?” 豆大的汗珠滑过脸颊,胡成强忍着疼痛,轻轻摇头:“不疼,都怪小人身子不争气,现在外面这么忙,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之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起头问道:“主子,听闻您在前厅晕倒了!?怎么不在房里休息啊。” 将他按下,舞语仙看着胡成强忍着的脸,打开药箱。 “我没事,再不来你这两条胳膊就废了。” 垂头看了看自己耷拉着的双臂,胡成自悔道:“当初就是管不住这两只手,去偷了别人的包袱,现在这个下场,也是活该。” 舞语仙拉起胡成的手臂,捏着他的骨骼,感觉着断骨的位置,一边轻轻复位一边说道:“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人这辈子没有不犯错的,既然受了罚也真心悔过了,就该放下。你自己看不起自己,谁也拿你没办法。” 胡成点点头,剧烈的疼痛刺激得他无法言语。 断骨本是麻烦,不仅对接骨手法要求极高,恢复也是困难重重。 在边城小镇,贩夫走卒难免磕磕碰碰,乡下人没有那个时间将养,多半是稍微能活动就挣扎做工,往往由此落下病根。 舞语仙便研制了续骨膏,这药虽然又臭又黏,但是效果奇佳。普通骨伤三日就能见效,即便是错筋断骨也可复原。 胡成的伤势并不算重,想必是赵功德那小子自己受伤,这才没能使出全力。 想起那手黑又擅长用毒的家伙,舞语仙便忍不住眉头一蹙。 见此此神情,以为是自己伤势严重,胡成咬着牙道:“主子,我这胳膊废就废了,不值当您大费周章的。” 正准备固定,胡成抽手差点又错开了骨头位置,舞语仙忙用手压住,黏糊糊的药膏沾了一手。 “别动啊,这个胳膊你不要了我还要呢,难不成想让我养你一辈子!?”舞语仙皱着眉,将夹板裹好,这才抹了抹额头的汗。 “你好好养着啊,这三天若是疼,或者移动了位置,立刻告诉我!”担心他再逞强,舞语仙又嘱咐了一遍,“为人医者最是惦记名声,你若是敢坏我医术,我可要你好看!” 一阵清凉袭来,胡成感觉焦灼疼痛逐渐消退:“主子的医术果然精湛,小的一点也不痛了。” “那当然了!”舞语仙合上药膏,看着胡成雀跃的模样,赶紧嘱咐道,“不疼也不能动啊!给我直挺挺呆三天,然后再看情况。” 胡成本以为自己这辈子算完了,却不想竟还能复原,正要跪谢,却抬头见舞语仙额头上蹭了几块黑漆漆的药膏。 “主子……” 正要出言提醒,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喊声:“你们不能上来,你们干什么!?” “哪个小兔崽子浇了我一头水!本小姐就要上去看看!” 第150章 直冲明修房门 舞语仙走进正厅的时候,正看见柳絮儿浑身滴答着水,脸上的粉糊了一层,发髻也歪倒在一边,甚是狼狈。 她身边跟着几个家奴,穿着柳府的衣裳,一个个气势汹汹,正薅着方才还颐指气使要下去出气的苏苏。 见到舞语仙,苏苏瞬间激动起来,挣扎着喊道:“小姐,她硬要闯上去!” 她神色紧张地看了看楼上,显然是担心少少爷被柳絮儿发现。 店内的伙计们也纷纷上前阻拦,还有几个在旁边帮忙的老百姓,此时也义愤填膺,围着柳絮儿指指点点。 “你这是哪家的姑娘,居然如此蛮横!” “话也不说就动手打人,这是什么家教。” “还要闯人家内宅,是不是太过分了?!” 议论声四起,可是看着她派头十足,众人也不敢直接阻拦。 只是店里的伙计们拦在楼梯口,怎么也不肯放柳絮儿他们上去。 狠狠甩了一把脸上的水,柳絮儿指着舞语仙破口大骂:“你个不要脸的,离了王府也不消停!京都有医馆也有医会,你还要组织什么惠民药坊!?现在被识破了,竟指示店里的人对本姑娘行凶!今天,你把人交出来便罢了,若是不交我就拆了你这破店!” 凑近了舞语仙才发现,柳絮儿脸上花了的脂粉底下,藏着淡淡一层黑色,那色块并不均匀,远远看着倒像是在脸上写了几个字,但是没擦干净。 米团儿当日趁着她醉倒,在柳絮儿脸上留了两列小楷,婢女们发觉的时候已经干透了,这两日功夫还是没能彻底洗净。 但是得了榭北行的允诺,自以为坐上王妃宝座的柳絮儿,却按捺不住,要出来滋事了。 见舞语仙目光直勾勾扫在自己脸颊上,柳絮儿才意识到脂粉花了,自己竭尽全力遮盖的墨迹怕是又露了出来,下意识用手去挡之余,她怒气更胜。 “舞语仙你这是什么德行!外貌不整便跑出来丢人,真是不知检点!” 被对方这么个落汤鸡数落,舞语仙心中自然是有几分不悦,她缓缓摸了摸额头,这才发现自己将药膏蹭在脸上了。 “治病救人难免顾不上,就像柳二小姐一样,出来扰事,也有湿了全身的时候。我看咱们二人也不必五十步笑百步了。”擦掉脸上的续骨膏,舞语仙冷冷回怼道。 听闻对方讥讽自己,柳絮儿对着身边几人吼道:“你们都是死人啊,给我冲上去,把那个泼水的野种给我抓下来!” 柳府家丁们得了主子的势,也不再拉扯,握拳便向着医馆伙计们身上招呼。 胡成听闻动静越来越大,实在不放心,从后院冲过来。 街坊们见打成一团,拉的拉劝的劝,可架不住柳絮儿斗鸡一般,毫不让步。 “谁敢拦着,就给我往死里打!” 苏苏头发被人拽住,想要挣扎,却疼的面目扭曲:“你不要迁怒别人,是我先找你麻烦的,有本事你就朝我来。这店里除了伙计们,就是我家小姐和我,哪有什么小孩。我看你是眼睛也花了,脑子也坏了!” 柳絮儿恶狠狠转身,看着奋力挣扎的苏苏,伸手就是一个耳光。 “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京都建立药坊,必须有医会首肯,你们百岁堂的招牌到现在还扔在地上,又想起作妖弄什么惠民药坊!?他们这些愚民蠢笨,可别以为本小姐也是这么好糊弄的!你们主仆打的什么算盘,我一看便知!” 说罢,柳絮儿扬起手便又要打过去。 苏苏请战下去理论的时候,只是准备打一场口水战,赢了挣点面子,输了也不损失什么。可她没想到,早已经将舞语仙视作眼中钉的柳絮儿,如今是憋着气儿,非要在大婚之前将舞语仙彻底磨灭了,方能解气。 见苏苏找上门来,她更是毫不留情,立刻命人动手。 楼上看到苏苏吃亏,明修一时着急,便将给舞语仙擦脸的一盆水全部泼了下去。 缩回来的时候,动作稍慢了些,柳絮儿虽没看清楚是谁,可也分辨出是个孩子。 此刻家仆们拼命向上冲,而苏苏已经被打的嘴角涌血。 舞语仙看着已经涌上二楼的家丁,又看了看双颊红肿的苏苏,一时分身乏术,气愤不已:“都给我住手!住手!” 没人理会她说什么,柳絮儿看着舞语仙气急败坏的样子,嘴角抹笑:“自从你回来,不是嚣张的很吗?今日我就让你知道,谁才是主子,才是奴才!” 说罢她抬起脚来,对着苏苏的腹部狠狠踹下。 这女人竟然还想在王爷面前揭露自己下毒之事,想让她柳絮儿一败涂地。 王爷爱重,不仅没有责怪,还许下三日期限答复婚事,柳絮儿必要趁此时机彻底铲除舞语仙,才能高枕无忧。 “别管奴婢了,小姐,不能让他们上去啊!”苏苏喊了一声,挣扎上前,狠狠抱住柳絮儿。 几丝头发被生生扯下,柳絮儿见苏苏这般不要命,恶狠狠拔下发簪,就要朝她脸上戳去。 家丁们已经冲上三楼楼梯拐角处,眼看就要到房门跟前了。 舞语仙恨极,顾不得其他,从旁边拉起一根木棍,以棍做枪便刺了过去。 深闺秀女哪见过这阵仗,柳絮儿顿时被舞语仙一棍砸中虎口,顿时半条胳膊都没了知觉。 “你,你……我的胳膊断了!”柳絮儿发簪落地,抱着自己的手,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舞语仙,“你好大的胆子,你敢打我!?” 话音刚落,她只觉得两颊火辣辣的疼,转瞬间,柳絮儿的脸便肿了起来。 舞语仙挥着木棍,迅雷不及掩耳般地扇在她双颊上。 柳絮儿打苏苏时下手虽狠,但毕竟是用那双肉手。这木棍平时是用来捣药的,又粗又糙,别说雷霆之怒下捶在脸上,就是摸一下也够受的。 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柳絮儿想起恐怕不日就要大婚,堂堂准王妃竟然要受这般羞辱,顿时指着楼上喝道:“把那个泼水的死孩子拿下来!今天我一定要抽他的筋!剥他的皮!” 抬头之时,柳府家丁们已经涌到门口,眼看就要破门而入。舞语仙后背一凉,想飞上去也是鞭长莫及。 想起明修就在房中,现在定是惊慌失措的模样,舞语仙顿时心如刀割。 她竭尽全力向楼上奔去,却听见一声怒吼,从头顶传来。 “我看你们谁敢动手!” 胡成不知何时冲了上去,竟双手握着一柄菜刀横在门前。 他吊着双臂的纱布已经被自己扯掉,夹板中的双臂微微颤抖着,别说是动手,光是握着刀就已经用尽了全力。 被吼声喝住,家丁们看清是一个伤者,又旋即没了畏惧。 “兄弟,你都这副模样了,还是赶紧让开!” “还废什么话,动手!” 胡成咬牙将菜刀举起,为首的趁机拎起一根狼牙棒,就向胡成的断臂挥去。 第151章 晋王府敕造 狼牙棒砸碎了胡成一侧夹板的同时,舞语仙已经冲到近前,她一把将胡成拉在身后,随即三针封住了男人的穴道。 原本还举着狼牙棒穷凶极恶,男人瞬息间便感觉不到自己的胳膊了,眼睁睁看着手里的棒子落到脚面上,疼得他向后一躲,将身后来不及反应的众人,挤到楼梯下面。 有的人还没来得及上来,就被前面的压在身下,楼梯上一时间混乱不堪,惨叫声不绝。 柳絮儿抬起红肿的一颗头,看着楼上狼狈不堪的家丁们,顿时火冒三丈。 尤其为首的家伙,胳膊依旧高高举过头顶,可偏偏一动不能,又完全感觉不到手臂的存在,顿时紧张地惊叫起来。 “我的胳膊,我的胳膊哪去了,我的胳膊……” 顾不得脸疼,柳絮儿大踏步上前,一路上恶狠狠将碍事的家丁纷纷踹下楼梯。 舞语仙紧急检查了一下胡成的伤势,好在她之前捆的结实,寻常骨伤最多三层,可她刚才就像是预见到这种情况似的,足足给胡成捆了六层。 当时还在犹豫是否会闷的无法透气,就听见柳絮儿冲进来的声音。 好在没有心念一动拆下几层,否则胡成的胳膊势必要重新正一遍骨了。 柳絮儿冲上来的时候,舞语仙刚刚揭开胡成的纱布,正准备给他重新裹一遍。 “你也真是……”想起胡成并不知道她房里有什么,就如此拼命维护,舞语仙心头有股淡淡的歉疚。 虽然,她也不是刻意欺骗。 “刚说过别乱动,有没有半柱香功夫,你就把夹板都造断了!”舞语仙缓了口气责备道,“我对待不听话的病人,一向严苛,你是想尝试一下吗?” 胡成额上死死的汗珠冒出,即便是有续骨膏这等神药,但是伤筋动骨之痛,又哪里是肯便宜的。 “这是小的应该的,主子被困,小的没帮上忙,已经自责万分了。这胳膊断的也不是时候,愧对主子信任。” 柳絮儿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分明没将她放在眼里,顿时气急:“舞语仙,你真是勾引男人成了习性了!只要是男色,这种奴才也不放过!我看你若是养一条公狗,怕是连那畜生都要谄媚一番。” 气的面色发青,柳絮儿指着舞语仙口不择言,胡成本想上前,却被舞语仙按住,她听着柳絮儿的污言秽语,依旧不疾不徐地捆着胡成胳膊上的纱布,神色淡然,长睫微垂,一双眉目遮在下面,看不出情绪。 仿佛一旁的声音不是柳絮儿在骂她,而是一只野狗在狂吠。 “好了,切不可乱动了!”打好了结,舞语仙向楼下使了个眼色。 下面两个小厮正仰着头望着,见舞语仙示意赶紧挤了上去。 柳絮儿指着舞语仙,另一只手托腮,被这般无视,恨的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敢打我,贱妇,你等着受……” 指着舞语仙的手指,突然不能动了,她胳膊笔直伸着,丝毫不能打弯,也不能动。 和旁边高举手臂的那个不同,柳絮儿感觉手臂上又疼又麻,可偏偏一动也不能动。 “你这是什么妖法!贱妇,赶紧把银针拔了!”柳絮儿回头,想叫自己的家丁上来帮忙,却见他们早就躲开了,自己身后是两张义愤填膺的脸,正是百岁堂里的两个小厮。 “掌柜的有何吩咐?” 舞语仙将胡成交给二人,期间嫌柳絮儿伸着的胳膊碍事,顺手便将它打了个弯。 随着手肘弯曲成直角,柳絮儿只觉得一阵锥心之痛袭来,戳心扎肺。 “啊……疼死我了,你个贱女人……呜……呜……”并未见到舞语仙有什么动作,可柳絮儿突然就发不出声音了。 之前也被舞语仙封过穴道,可都是喉咙附近被扎了一根银针,当时虽然惊恐,可是拔掉以后也无大碍,柳絮儿便对舞语仙的针法没了多少敬畏。 可今天,她只是挥了挥手,根本没看见有什么动作,自己先是胳膊无法动弹,还疼痛不已,现在又失了声。 尚且能动的那只手缓缓摸了摸脖子,柳絮儿并没有感觉到银针之类。 她清了清喉咙,却依旧发不出声音来。 苏苏跟上前来,挪了一把太师椅,舞语仙一撩衣服坐了上去,抬眸看着逐渐僵硬的柳絮儿,眼看着她另一只手也开始无法自如。 看着对面女人悠然自得的模样,柳絮儿想痛斥她无法无天,可是又麻又痛的触觉让她越发痛苦,却偏偏连一句疼也喊不出来。 “这是我独门秘技,一般人不会下手,但是一旦下手,便只能等这脉络自己冲开。柳二小姐也无需惊慌,顶多一炷香的时间,便能复原。利用你不能开口的间隙,让本坐馆把惠民药坊的事情与你说明白,省的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就不好了。” 上半身已经全部失控,柳絮儿就像被禁锢在自己身体里的囚徒,感受着躯体针扎刀刺般的痛苦,却毫无办法。 舞语仙从怀里摸出一张纸,缓缓打开之后,晾在柳絮儿面前。 “看见了吗,惠民药坊,这四个字你可认识?” 知道她自小便被管着,不许读诗学文,舞语仙刻意一个字一个字点给她看,着意羞辱。 想狠狠还击两句,可柳絮儿感觉自己的双腿也开始发麻,别说出声,眼下连膝盖都僵直如铁。 最终,她只能愤愤瞪了舞语仙一眼,心里恨不能将她与这医馆,连同旁边的惠民药坊全部焚毁。 她要毁了这女人,从身到神片缕不留,否则便难消她数次被羞辱的仇恨。 看着柳絮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舞语仙淡然一笑:“柳二小姐,这四个字是晋王府世子榭函所题,药坊兴建所用的银两,也是世子捐赠的。换句话说,这惠民药坊可能确实未曾经过医会同意,但却是晋王府敕造的。我想请问一下,柳二小姐想要将晋王府设立的药坊砸毁,是准备好了几颗脑袋?” 听了这话,痛出一身燥热的柳絮儿顿时滑下两行冷汗,她又看了看舞语仙手里的字条,一时间也判断不出她的话几分真假。 知道对方并没有全信,舞语仙悠悠继续说道:“对了,先帝在时,京都有个机构叫做惠民医药局,虽然新帝登基不久后便被裁撤了,但是你知道惠民医药局为何设立吗?” 一脸疑惑,却又盖着一层不屑,柳絮儿神情复杂地看着舞语仙,不情不愿等待着下文。 这次,舞语仙也不卖关子,笑盈盈继续说道:“是先太子,安和王的先父,他入主东宫之时,一力要求兴建的。” 榭北行的父亲!? 柳絮儿双眼圆睁,顿时呆在原地。 第152章 彻底失了先机 比起被封固的身体,柳絮儿此刻震惊多于痛苦。 她从来不知道榭北行的先父还有这种政绩,更没想到舞语仙竟然能想到这种偏门的方式,来讨好王爷。 真是不要脸! 看着对方胸有成竹的模样,她气恨不已,却不能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所以本坐馆也是好心提醒,柳二姑娘这般冰雪聪明,想必是不会轻易得罪两大王府的,对吗?” 看着柳絮儿逐渐低落的眼神,舞语仙知道她已经后悔莫及。 可单凭她一腔邪火,便将自己医馆毁成这样,舞语仙自是不肯轻易放过。 苏苏端过一杯茶,小心吹了之后,递给舞语仙。 后者接过茶杯,刻意看了看自己房间的大门。 虽然极不情愿,可是若让柳絮儿这等小人心里存影,想必日后定会麻烦不断。 为今之计,还是要将屋里有人泼水的事情解释过去,方才算是高枕无忧。 接收到舞语仙的暗示,苏苏微微点头,收了茶杯便下楼去了。 后院有一条楼梯直通舞语仙的卧房,她借着众人都在向楼上看去的间隙,悄悄隐身没入后门去了。 舞语仙见苏苏收到自己的意思,缓缓松了口气,继续盯着眼前的柳絮儿。 痛麻之感已经卷到脚趾,柳絮儿恨不能就地打滚,声嘶力竭地哀嚎几声。可她一动也不能动,无可奈何地饱尝着全身上下的痛苦。 “我们之间本可以好好说话的,可你偏偏一见面就动手打了我的婢女,还伤了我的奴仆,现在居然还要闯进我的闺房。柳二小姐,做人留一线,你家里人没有给你讲过处事的道理吗?”舞语仙静静听着屋内的动静,苏苏脚步声渐熄,她知道里面安排已经妥当故意开口说道。 随即她微微收手,几根牛毛针从柳絮儿的穴道被拔了下来。 舞语仙不动声色地将鱼线收好,没有让周围人看出丝毫破绽。 感觉逐渐恢复了直觉,柳絮儿颤抖着举起手,哑着嗓子吼道:“若不是你这屋里藏了个野种,还泼了我一身的水,本小姐根本不屑于踏进你这脏地方半步!” 楼梯咯咯作响,苏苏已经重新走了上来,她听见柳絮儿的话,很是不忿道:“柳二小姐,你先动手打了奴婢,现在又想诬陷我家小姐派人泼水。奴家也见过不少跋扈之人,但是像您如此不讲理的,还真是头一次遇到。” 见一个婢女也敢如此指责自己,柳絮儿顿时怒了:“谁诬陷她!?分明就是有个小孩儿,将一整盆水泼在我头上!我还有他们都是亲眼所见!舞语仙,你最好把那小野种交出来,否则我就算拆了你这医馆,也要将他拿住挫骨扬灰!” 已经气疯了,柳絮儿挥着手,猛然间看向旁边的房门。 “哼,你把什么野种藏在屋里!?舞语仙,本小姐就让所有人看看你这贱妇的真面目!” 砰地一声将门推开,屋里空空荡荡,哪里有半个人影。 窗台上一个铜盆扣在上面,洗脸架紧贴着窗户,已经歪斜倒地。 柳絮儿迈着尚不利索的腿脚,一瘸一拐走了进去,一脸不可思议道:“分明是有个小孩儿的,藏到哪里去了!?出来!” 她一边喊着,一边掀开边边角角,想要找到舞语仙的那个“野种”。 苏苏紧随其后走进屋内,撇了撇嘴道:“这里哪有什么孩子,经常往来的野猫倒有一只。” 随后她故作惊讶走到窗边:“这脸盆架子怎么倒了!?哎,定是这馋猫又进来偷吃,蹬翻了脸盆架,这才把水洒了。” 找了一圈,什么也没看见,柳絮儿拼命摇头,坚持说道:“绝不可能,我亲眼看见,就是有个毛头小子,将水盆泼了下来!” 苏苏耸耸肩:“这屋里就这么大,若是有个孩子,奴婢任凭柳二小姐处置!我看您是眼花了,黑猫和小孩都分不清了。” 遍寻不着之下,柳絮儿恼羞成怒:“定是你们主仆,将那野种提前收藏起来。我要搜整个医馆,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那小子!” 随后而来的舞语仙冷声道:“柳二小姐,本坐馆看在柳大人的面子上,才让你进屋一观。你方才抓着我的婢女冲进医馆,我从后院闻声而来,这房门多少双眼睛看着,自始至终从未打开,如何能将一个活人凭空带出来收藏!?” 围观众人此刻再也忍不住了,纷纷开始议论起柳絮儿的骄横霸道。 “若是不说,我还真不知道,这位竟是柳大人府上的小姐。” “听说一直住在安和王府不肯走,王爷也不娶她,这是想当王妃想得失心疯了。” “听闻这位舞坐馆以前就是安和王妃!所以她穷凶极恶,一定要寻舞坐馆的麻烦呢。” “王爷英明神武,不会真的看上这个泼辣货了?” 即便是装作不在意,可是议论声一阵一阵传来,刺得柳絮儿肿脸更加通红。 她垂手轻轻绞着裙摆,恨不能将眼前的舞语仙三刀六个洞,生吞活剥了。 “该看的不该看的你都看过了,柳二小姐若是再生事,那我便只能报衙门处置了。只不过到时候,小姐今日‘壮举’怕是会传遍大街小巷。尤其是滋扰惠民药坊修建之事,若是传到二位王爷耳中,不知会作何感想啊。” “你……别太得意!”柳絮儿咬牙瞪着舞语仙,眉头抖动着,仿佛埋藏着千种恨万种仇。 见惯了她气急败坏,舞语仙这次却没轻易放过:“得意?!尚谈不到,等你做的那些龌龊事一一被证实,才是我应该得意的时候。” 在安和王府下毒,始终是柳絮儿的一块软肋,将舞语仙当众提及此事,更是让她神色一惧。 “你会后悔的!”撂下一句话,柳絮儿对着门外狼狈不堪的家丁们大喊了一声:“走!” 随后柳絮儿第一个冲下楼去,每一步都跺的台阶震天响。 苏苏追出去坠上一句:“柳二小姐,您可轻点儿,这楼梯若是踩坏了,您可得赔钱!” 顿了顿脚步,柳絮儿抬起头狠狠瞪了苏苏一眼,随即加快脚步冲了出去。 看见门口放着的牌匾,她抬起脚来对着“百岁堂”三个字狠狠踩了下去。 第153章 王爷登门 也不知道是这百岁堂招牌实在劣质了些,还是柳絮儿恨极用了全力,她这一脚竟然踩穿了木板,整条腿陷进悬空的匾额之中。 就在她气急败坏,急于将脚拔出之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质问:“你怎么在这里?” 柳絮儿一怔,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之前恨不能日日时时回响在耳畔的声音,如今突然响起,竟不是惊喜,却让她升起一阵心悸。 “见过王爷。”柳絮儿尴尬地收着腿,一边匆匆见礼。 毕竟才被揭发了下毒之事,虽然没有被抓到实证,但是自己当时神志不清,也说了不少不该提的。 一直没有回音的榭北行,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表示三日内答复。 虽然柳夫人信心满满,认为定然会是喜讯,已经在柳家开始准备了。可是柳絮儿心中隐隐约约有几分不安,至少她还一直没有感受到榭北行一丝温存。 舞语仙没出现之前,他尚且对自己还有客气,可自从这女人出现之后,他便冷漠如冰,连客套都懒得应付了。 微微低着头,柳絮儿自知如今自己形容狼狈,问安之后也不敢抬眸。 极少坐轿,榭北行一身便装坐在安和王府的辇架之中,却有一股不威自怒的压迫感。 他一只手撩开轿帘,看了看地上破损不堪的招牌,又问了一遍:“你为何会在这里?” 柳絮儿抿了抿嘴唇,略带惊慌地抬眼瞧了榭北行的脸一眼,对方浓眉微蹙,神色冷峻,显然不太高兴。 可她也不知自己到底何处做错了,竟引得王爷带伤前来。 “王爷身子尚未复原,怎么不在府中休息,反而要到这来啊。京都名医遍布,絮儿愿为王爷引荐更为妥当的神医,还请……”柳絮儿捏起一身纤弱,娇滴滴地劝慰道。 却不料榭北行少有的强悍,开口便打断了她的话:“本王在问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微微撇头看了看周围看热闹的人,柳絮儿双眉狠狠抖了抖,这女人面上与自己明刀明枪,暗地里竟派人去王府告状! 看这架势,莫非王爷还真的要站在她这边吗? “絮儿前来是听说京中有人败坏杏林之风,所以特地过来看个清楚。” 榭北行微微叹了口气,继续问道:“结果呢?你就砸了惠民药坊!?” 这四个字出来,柳絮儿立刻捉住了关键信息,加之方才舞语仙就曾说过,惠民医药局曾是先太子的政绩,榭北行前来很可能并不是冲着舞语仙,而是听闻有人重建惠民药坊。 可是这个名头决不能落在舞语仙头上,否则她在王爷心中,岂不又重了一分?! “什么惠民药坊啊,絮儿不曾听说,只是听闻这百岁堂招牌还没挂的上去,便又想出新的由头愚骗百姓,我这才来戳穿舞语仙,省得又有人上当。” 说罢,她上前殷勤道:“风寒了,絮儿还是先陪王爷回府。这里的事情,家父自会料理,定不会让庸医害世,还请王爷放心。” 跟着柳絮儿出来的苏苏看见这场景,先是一愣,随后趁着二人对话,搬着自己几乎软的不能自已的腿,好不容易爬上了三楼。 明修刚刚从暗门进来,正在与舞语仙说着自己浇了一盆水下去的心得。 “当时苏苏姐姐眼看就要吃亏,孩儿一不能喊二不能下去帮忙,一时情急这才出此下策,以后不会了,还请娘亲饶恕。” 舞语仙看着儿子,正不知是责备好,还是夸赞好,苏苏脸色铁青地冲了进来,两条腿以诡异之姿支撑着身体,跨进门后便用身子将门靠上,低声紧张道:“小姐,小少爷,不好了,王爷来了!” 明修立刻站直了身子,仰起头来看着舞语仙。 为了不让儿子过分忧心,舞语仙微微笑了笑,摸了摸明修的头随后问道:“他来干嘛?现在人在哪里?” 苏苏哆嗦着:“还,还在门口,与那个柳絮儿说话。我,我,我见他像是冲着咱们来的,所以赶紧上来报个信。” 明修四下打量了一圈,轻声道:“娘亲,我藏在衣箱里头,若真是要搜这里,想来也就是看看。苏苏姐姐将衣服折好了,摞在孩儿身上,一定不会被发现的。娘亲别忧心,孩儿绝对不会再闯祸了!”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是自己刚泼了表姑姑一盆水,父王立刻找了过来,榭明修心中隐约觉得,此事与自己恐怕脱不了关系。 一直焦灼不已的苏苏听了这话很是振奋:“对对对,小少爷果然聪慧,是个好办法。奴婢这就把衣箱腾空,然后像刚才一样从暗门出去,一定神不知鬼不觉!” 明修点点头,二人眼看就要动手,却被舞语仙喝住了。 “不必东躲西藏的,这是我的住所,凭什么让他搜查!?”她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你们俩就在这等着,我去看看那家伙又来找什么麻烦!” 刚到二楼,舞语仙便看到剑南枫走进正厅,看着来往忙碌的人,正不知向谁打听。 “剑南枫大人,亲自登门有何贵干啊?”舞语仙喊了一声,几步走下楼去。 看见王妃,剑南枫赶紧行礼,随后低声道:“王爷听闻今日有人重提惠民药坊之事,所以特地前来,想看看情况。街上百姓都说,是娘娘一力主张的,我们这才过来。您也知道,这毕竟是先太子的遗愿,王爷自然是想出一分力的。” 许是看出来舞语仙脸色不佳,剑南枫赶紧解释,门外柳絮儿已经扶着榭北行下了轿,心中即便有一万个不情愿,但她也不敢在王爷面前直接翻脸。 要怪也只能怨自己实在是太过孤陋,竟然完全不知道惠民药坊之前还有这段渊源。不然,别说主动来找茬,她自己早就想办法将京中惠民药局重建起来了。 毕竟柳大人算是主管太医院,这方面算得上近水楼台。 可偏偏无人提起,她自己也从未想过,倒让舞语仙这废妃抢了个先机。 恨得咬牙,见迎出门来的舞语仙,柳絮儿开口便寻衅道:“王爷来问问,你为何出手伤人,将我和柳家的家丁全部打成这副模样!?” 恶人先告状的见过,这般舔着脸空口白牙扯淡的,舞语仙还当真是第一回遇到。 第154章 追杀式追问 本以为舞语仙一定会全力解释,至少也会替自己开脱几句。 柳絮儿算准了,只要她辩解,自己便会顶着这一身狼狈哭诉。横竖动手就没有好的,她自己即便是不能摘干净,舞语仙也别想撇清! 谁料,听了柳絮儿这番诬告,舞语仙不怒不急,反倒是毫不犹豫地全部认下了。 “下手可能稍微重了点,还请柳二小姐海涵。” 听到这里,榭北行抬起眸子,也很是不解地看了看舞语仙。 对比起柳絮儿的狼狈,她显得气定神闲,嘴上虽然在认错,可一双英目掠过在场众人,却无半分畏惧。 柳絮儿虽然有种被舞语仙放任的态度闪了一跟头的感觉,可对方这般轻易承认,也让她心中狂喜不已。 “你既然做了,就该承担后果!舞语仙,你敢对我不敬,立刻下跪道歉,本小姐看在你曾经伺候王爷一场的份上,也愿意就此放过。” 剑南枫闻言有些动容,但是他现在也摸不准王爷的路子,总不好当众给准王妃难堪,值得一忍再忍。 “一码归一码,我打了柳二小姐是事实,可柳二小姐你动手在先也是众目所睹,惠民药坊的损失,我医馆的损失,我手下的受的伤,也要算个明白。” 听见惠民药坊也有损失,榭北行转头看了柳絮儿一眼,对方立刻开始哭诉:“王爷,絮儿最笨说不过这女人,您可要替我做主啊。分明是她先使坏,让人泼了一盆水,让絮儿在人前出丑的。怎么能说,是我先动手伤人呢!?” 没理会低头拭泪的柳絮儿,舞语仙正色道:“王爷伤重不该此时出门,只是不知道天寒而来,所为何事?” 在王府听闻东街上闹得厉害,差点惊动了巡防,后来又说是百岁堂要兴建惠民药坊,听见这四个字,榭北行自然是坐不住了。 先太子巡粮出了意外,那时榭北行尚未出生,他今生对于父亲的记忆全在东宫里那些遗留的故纸堆里。 他到现在还记得父亲上表奏请兴建惠民医药局的奏折上,写的每一个字。 如今忽然听闻要重修惠民药坊,榭北行自然激动难耐。 “听说,你要建惠民药坊?”榭北行打量着舞语仙,即便对方是讨好自己,才想出这个办法,他心中却也已经被激起不小的震动。 惠民药坊势必对抗医会利益,舞语仙在京中一直没有得到相府支撑,独自一人行医问诊已经举步维艰。 即便如此,她竟还愿意冒险设立惠民药坊,实在出乎榭北行的意料。 听闻对方是冲着药坊来的,舞语仙悄然卸下几分戒备,她展开手示意了一下众人,随后说道:“说是我一个人建的,委实抬举。只不过此事利国利民,自然是众望所归。街坊四邻有力出力,这才有了点架子。王爷无挂怀,只要管好您府上这位女眷,少来找些麻烦,臣女便是替京都百姓谢王爷恩德了。” “你……”柳絮儿瞪着舞语仙,眼仁里几乎充血。 榭北行淡然不语,这让她心里更加没底。 周围这群刁民都是帮着舞语仙的,若真是吵嚷起来,自己怕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柳絮儿自知王爷如今对于惠民药坊甚是挂心,自己先来滋事也是实情,此刻她只能尽量隐忍,减少注意力。免得王爷真的追究起来,自己反而不好脱身。 她悄然退在榭北行身后,狠狠握紧了拳头。 原本是想问问药坊的情况,榭北行却没想到柳絮儿竟先一步来闹了一场,舞语仙直接回怼,反倒让他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了。 “你,怎么想到要建惠民药坊的?” 憋了半天,榭北行竟然问了这么个问题,舞语仙有些意外,她抬眸之际才想起来,如今在榭北行面前自己恐怕还是个唯利是图、阿谀谄媚,为了讨好他无所不用其极的女人。 自嘲一笑,舞语仙淡淡回道:“王爷以为是为什么便是为什么,臣女的话王爷从来是半个字都不相信,即便说了又有何意义。总之,这惠民药坊一定要建,王爷若是看的顺眼,那便是皆大欢喜,看不顺眼,就请您受累忍着。至于缘由,无谓细纠。” 本以为会听到一大堆为国利民的套话,却不成想舞语仙一开口,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剑南枫闻言有些忍不住了:“娘娘,王爷这也是想尽一份力,他还有伤在身,您不如请王爷进去坐坐,详谈一二?” 舞语仙自然不希望榭北行进来,她堵在门口不言不语,只盯着榭北行和他身后的柳絮儿。 自己好容易才将这女人打出去,总不能再卑躬屈膝把她请进来。 沉吟片刻,榭北行突然开口:“絮儿,你全身湿透别着凉了,还是赶紧回去换件衣服。” 见王爷要将自己支开,柳絮儿抬眸一惊,随即狠狠掩饰住了:“絮儿不冷,您还有伤在身,还是让我在侧照顾王爷。” “你们好好把二小姐送回去!”榭北行转头吩咐了柳府家丁一句,抬步向医馆走去。 舞语仙挡在门前,却也只能拦着半个门框,她看着榭北行竟无视自己,直接走了进去,顿时哎了两声。 “你,你这个人,怎么硬闯呢!?谁让你进的!?” 柳絮儿一身狼狈被晾在门前,看着消失在门前的几人,深深吸了几口气,好半天都僵直不动。 家丁们不得不凑上前来,王爷都发话了,他们再继续强留此处,实在没什么意趣。 “二小姐,咱们回。”为首的男子拖着根狼牙棒,垂头丧气地劝道。 “回府!”柳絮儿忍着泪,转头命令道。 不管不顾之下,榭北行已经走进正厅。小厮们虽然看见掌柜脸色不佳,可谁也不敢慢待王爷,赶紧收拾出一块地方,让榭北行坐下。 虽然匆忙用掸子清理了一下,但是依旧有不少尘屑卡在椅子缝隙里。瞧了一眼那脏乱的模样,舞语仙微微摇头,榭北行这么个洁癖,定是忍不了的。 不坐也好,站累了赶紧走。 岂料到榭北行竟不犹豫,撩起长袍便坐了下去,之后看着舞语仙又问:“你是怎么想到要兴建惠民药坊的?” 第155章 郎情妾无意 听了榭北行的问话,舞语仙不由心中打鼓,她不理解这家伙到底想听到个什么答案,或者在怀疑什么。 联想起之前他对自己的提防与不满,舞语仙估计他是对自己竟然插手此事甚为光火。 先太子遗愿,最后让自己最为厌恶的女子实现了,莫非榭北行是因为这个不满吗? 还是说,他怀疑自己此举,是为了接近他? 想到此处,舞语仙冷笑两声,在这位王爷心中自己所做一切,恐怕都是为了缠上他。 推测完毕,舞语仙略想了想,开口回道:“回禀王爷,作为医者想必都有自己的执念。臣女在荒郊野村行医多年,深知平民疾苦,特别在京都这种鱼龙混杂之地,平民求生更为不易。他们与皇亲贵胄共饮一江水,同照一片阳光,但是生活基础天差地别,更别提寻医问药日常开销。贵胄一掷千金只为一醉,平民苟延残喘却难糊口。” 说着说着,舞语仙激动起来,她看了看周围忙碌的众人,挥袖说道:“让这些人与达官贵族们买一样价格的药品,付同样数量的诊金,这本身就不公平。惠民药坊势在必行,即便我不做,也会有其他人做,只是臣女不愿再等而已。” 原以为自己会听到想王爷之所想,急王爷之所急之类的话,榭北行不断追问,正是心中隐约对这个答案有些莫名其妙的期待。 他甚至想到,舞语仙可能会打着自己受伤的旗号,以分身无暇为由,表示她愿意替王爷分忧。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听见一番这样的高谈阔论。 女子议论政事本就少见,更何况是循规蹈矩的舞语仙。 榭北行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女子,竟一时之间收不回目光。 之前那般厌恶的一个女人,如今谈起心中所向竟是这般闪光。 感受到对方灼灼的视线,舞语仙感觉自己确实有些激动了,她略显尴尬地收回手,讪讪看了看榭北行。 对方只是盯着自己,却一言不发,这让舞语仙又开始检讨起来。 这家伙越发喜怒无常了,刚才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越俎代庖,杞人忧天了? 还是借用了先太子当年奏折里的话,引得这家伙怀疑了? 心里藏了太多事情,人就难免疑神疑鬼起来,舞语仙自从榭北行不追究柳絮儿的下毒之罪开始,对此人便更为没谱了。 原以为这是个眼里揉不得半颗沙子的正直之人,即便是平日里不知变通刚硬如铁,可舞语仙一直对他这份刚正不阿着迷不已。 可如今,他竟是对在自己府里害人性命之事也能罔顾,甚至还计划着将这种蛇蝎女子娶回家去。 这不是她芳心错付两生,而是着实眼瞎了二世啊。 一想到此事,舞语仙心中便有些愤然,随即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榭北行突然开口,眼神中闪动着些许欣赏。 他本意是想问问这位与先父同样政见的是哪位,若有机会也愿意结识。 可落在舞语仙耳中,却是居高临下的一种不屑与质问。 “臣女就不能是自己这样想的吗?还是王爷认为,臣女就不配有这种想法?此次瘟疫之祸虽有惊无险,可也显露出一个问题:京都没有一个可以收容治疗流人、饥民的地方。也许这一次是有人放出谣言,但是谁也不能保证,将来不会有染疾的流民真的在京都传染疫症。”舞语仙说着,又将后半段咽了下去。 惠民药坊此时提出,自然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安和王府。 只有设立药坊,将之前怀疑染疾的贩菜小哥收纳其中,才能避免其他人动手脚,将瘟疫泛滥这个子虚乌有之事扣在安和王府头上。 可是不知为什么,面对榭北行的询问,这些想法舞语仙就是说不出口。 反正我又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儿子。 舞语仙自我安慰道,仰起头看着榭北行,想知道这家伙到底要做什么。 剑南枫在一旁听着二人的对话,越听越着急,攥着拳头汗珠都快滴下来了。 眼看着接连被怼,王爷就快动怒,他赶紧嬉笑着打岔道:“王妃……舞姑娘实在是忧国忧民,堪称女中豪杰啊。这惠民药坊有没有什么下官能出力的地方,若是有娘娘尽管吩咐,下官定当尽力。” 稍稍缓了口气,榭北行看了舞语仙一眼,淡然道:“想法是不错,可整个京都有多少流民饥民,你这小棚子哪里容纳得了?本王今日前来不过是想提供些帮助,却不想舞姑娘这般底气十足。看来,是不需要了。” 榭北行胸中憋着一口气,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不适,舞语仙态度虽然不好,可却并没有说错半句话。 但就是自己想听的那些,她一个字儿也没说,越是询问,她还越是恼火。榭北行的火气也随之,越发强盛。 舞语仙之所以回京,无非就是想要用自己的医术重回王府,榭北行曾极端反感她的所为,甚至不惜杖责了她一顿。 可如今,眼看着她目中仿佛只有儿子,若不是为了明修,这舞语仙好似能与自己老死不相往来一般,榭北行有一种被利用后狠狠丢弃的挫败感,自己却咀嚼不出内心苦涩从何而来。 面对安和王府的资源,舞语仙却在这一瞬间有些杠不住了。 私办一个惠民药坊有多么艰辛,不用彻底尝试一遍,舞语仙也能料到。 既然榭北行愿意出手,自己又何必拒他的好意于千里之外。 “那自然不是,王爷愿共襄善举,臣女自然愿意成全。”舞语仙说的不卑不亢,一双闪亮起来的眼神,却将她心头欣喜展露无虞。 财迷鬼。 榭北行暗自叹了一句,随后示意剑南枫拿出地契和银票。 “这块地方比你旁边的破院子大多了,位置也偏僻些,更合适这些流民落脚。东街王府林立,你真的搭起棚子来,过不了几天也会被清理掉的。” 舞语仙接过地契却不由微微蹙眉,西坡岭这是个什么鬼地方,自己在京都住了两辈子,居然从未听说过。 不等她质疑此事,榭北行下一句话又冒了出来:“惠民药坊这个名字也不好,虽然是这个意思,但是最好不要起这么招摇的名字。我看栖流所就不错,省去很多麻烦,作用也是一样。” 眼看着自己心中的平价医馆转身成了流浪汉集散地,舞语仙眉头一蹙,手里的地契和银票顿时不值一文了。 “为何,明明是给普罗大众治病救命的地方,为何要在这么偏远之地,还要起名回避?”舞语仙皱眉道。 榭北行大手一挥冷言道:“你听本王的便是,此事必须这么办才能成事!” 第156章 柳沛涵的字 街巷之上,一顶绣着大大的“柳”字的软轿摇摇晃晃而来,从东街出来之后,轿夫们显然用尽了气力,速度也慢了不少。 这一行人几乎是从东街逃出来的,阻碍惠民药坊修建,还进百岁堂滋事,柳絮儿的恶行火速传遍了大街小巷,引得不少人跟着轿子议论着。 “听闻,这位柳二小姐将要嫁进安和王府呢!” “真的假的,我大赫朝战神竟然看上这么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小点声,方才有人看见安和王与她在一处呢。” “我看见了,最后王爷进了百岁堂,把她支走了呀!” “这就对了,百岁堂那位可是正牌王妃,虽然被废了,可当年称得上是誉满京都啊。” 柳絮儿捂着耳朵不想听,可还是被这些议论灌满了。 即便是周围的家丁,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怨念裹在轿子里,眼看就快要包不住了。 “快走快走。” 为首的管事儿拎着狼牙棒自顾不暇,却还在催促着抬轿的几人加快脚步。 柳絮儿铁青着一张脸,随着家丁们几乎跑起来的动作颠簸着,手里将一块帕子绞出了千条褶子。 舞语仙! 你这女人简直无耻! 当众羞辱我这么多次,现在眼看王爷就要明言娶我过门了,你竟然还敢辱没我。 不就是个惠民药坊,本小姐让你好看! “小姐,咱们回王府吗?”眼看着安和王府就在眼前了,为首的男子欣喜道。 “不回!”柳絮儿斩钉截铁。 她现在如此狼狈,才不要回安和王府去,再让薛管家那老家伙看笑话。 “回柳府,我要向父亲说明此事!” 抬轿的几人互相看了一眼,虽然心中叫苦不迭,可脸上却不敢有分毫表示。 “是!回府,回府!”管事忍痛跛着脚张罗众人,一行家丁簇拥着轿子,看起来丢盔弃甲仓皇而逃一般。 刚进柳府,柳絮儿捂着脸便冲进了后院。 内院里喜气洋洋的柳夫人正在看料子,猛然间闯进来一个蓬头垢面的丫头,冲了她的好心情,正要开骂却见是柳絮儿,顿时愣住了。 “絮儿……你这是……”几乎不敢相信,柳夫人看着头发凌乱衣着不整的女儿,几乎惊叫出声。 “柳羽!让你去王府陪护小姐的,怎么让她弄成这样!?” 拖着狼牙棒的男子垂着头,很是紧张地回道:“夫人,此事确实是小的照顾不周,竟让小姐受了如此大辱,还请您责罚!” 柳夫人将已经挑选好了的布头样子狠狠拍在桌上,指着柳羽质问:“到底怎么回事,赶紧说清楚!” 柳絮儿此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抱着柳夫人抽抽搭搭地将今日之事全部说了,柳羽在旁添油加醋,为了撇清自己的责任,将所有事情一并扣在舞语仙头上。 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将舞语仙说成了个张扬跋扈、出手伤人之徒。 “简直反了她了!”柳夫人愤愤道,同时又看了看一脸凄惨的女儿,恨铁不成钢道,“你也是没用,王爷都去了,怎的能让那女人就此逍遥,你却像只丧家犬一般逃回来!?” 柳絮儿自然知道那是因为此事她也有错,唯恐多说多错再引得王爷厌烦。 所以即便是柳夫人说得再难听,她也只能受着,半个字不敢回嘴。 看见女儿如此不争气的模样,柳夫人狠狠戳了她的脑门一下,随即又发现一些端倪。 “你这脸,又是怎么了!?” 这一番折腾,妆粉早就蹭了个精光,那些墨迹此刻更为显眼了些。 听见娘亲问话,柳絮儿下意识用手挡住,却被柳夫人狠狠拉开。 “还挡什么挡,现在知道丢人现眼了!?” 看清了女儿脸上有两列墨迹,柳夫人倒退两步,差点尖叫出声:“你这脸,你这脸是怎么了!?眼看就要订亲办喜事了,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虽然知道定是王府中人动的手脚,可柳絮儿从未猜到是世子所为,这字迹她是认得的,那分明就是长姐柳沛涵之前的手笔。 每每想起此事,她都忍不住后背发凉,也因此未对任何人提起。 “说话呀,哑巴了!哭哭哭就知道哭,我生了你到底有什么用啊!”柳夫人说话间又要动手,柳絮儿缩脖子躲过,慌忙解释。 “这是,这,我也不知道。那日在王府醉倒,醒过来的时候,脸上就出现了这么两行字。”柳絮儿越说声音越小,几乎到了不可闻的地步。 柳夫人耐着性子,竖着耳朵将女儿的话听完,顿时怒了:“什么,竟然有人趁你睡着,往你脸上写字!?” 桌上一个玲珑盏正燃着香,柳夫人气的两手无处安放,一会儿握紧一会儿松开,整个人也焦躁的满屋乱转。 终于狠狠一个回身,她想要指着柳絮儿教训几句,却意外碰到了烧的滚烫的玲珑盏。 一阵疼痛灼来,柳夫人满腔愤恨瞬间被点燃,她挥起袖子将那只金箔制作的玲珑盏掀翻在地。 雕工精细的盏盖瞬间摔得变了形,上面镶嵌的猫眼石也滚掉了几颗。 盏座带着尚在燃烧的香灰砸在柳絮儿身上,她腿上被烫了个正着,却只敢轻轻将香灰抖掉,连痛也不敢喊一声。 “一个准王妃,在王府被欺负成这副模样,你到底还有没有点出息!?”看着女儿畏畏缩缩的模样,柳夫人只觉得整颗肺仿佛要燃烧起来一般。 柳羽见状,慌忙带着家丁们退了出去。 “到底怎么回事,谁干的,打死了没有!”柳夫人见柳絮儿始终不开口,只得主动问道。 见四下没有外人,柳絮儿抿了抿嘴唇,半天才开口道:“不是女儿不查,只是此事实在蹊跷。那日,虽然我独自睡在房中,可是婢女们就守在门口,若是有人进来,她们绝不可能毫无察觉。” 柳夫人听着皱起眉头,示意她继续说。 “还有,就是这字……”柳絮儿缓缓摸了摸自己的脸,仿佛能感受到那些笔画一般,她略带惊恐地说道,“这字怎么看都是那个人的笔记,当时有伺候过她的婢女在,见到那字也是吓了一跳……” 急躁不已的柳夫人哪里听得了吞吞吐吐,见柳絮儿说一半留一半,顿时怒了:“谁啊,什么人!既然知道,为何不抓住他!” 柳絮儿咽了咽口水,犹犹豫豫道:“是她……是柳沛涵的字。” 柳夫人脸色一白,顿时后退了半步。 第157章 凭什么听你的 “怎么可能,你傻了,那死丫头过身多少年了,现在就剩一把白骨了,怎么会是她的字!”一阵寒意从脊背爬上来之后,柳夫人却生生用理智将它压了下去。 坟里都已经烂了的货色,有什么可能还出来兴风作浪!? 说到底都是这个丫头实在不争气! 柳絮儿见母亲不信,跪行上前死死攀住柳夫人的裙摆紧张道:“真的娘亲,是真的。佩儿也在,她也看见了,当时就吓傻了。” 狠狠甩开女儿,柳夫人怒道:“人有相似,字就不能有一样的吗!?你们都是让猪油蒙了心了?就被这笔迹一吓,这么大的亏也不动声色地咽下!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真是要让你活活气死!” 柳絮儿争辩道:“若是字迹有相似,女儿也承认。但是那里是安和王府啊,哪有什么人敢随便进入,女儿不过在客房昏睡一会儿,便有这种事情发生,也太过诡异了。况且当时,女儿浑浑噩噩刚刚承认了下毒害了柳沛涵的乳母,万一她冤魂不散来痴缠女儿……” “住口!”柳夫人瞪圆了眼睛,狠狠给了柳絮儿一记耳光。 已经狼狈不堪,柳絮儿捂着脸忍不住落下两行清泪来。 “她活着我尚且不怕,死了还能如何。絮儿你是我女儿,给我拿出点骨气来!再如此疑神疑鬼,就别再做我柳府的小姐了!”柳夫人死死咬紧牙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愤恨之中挤压出来的。 那些年被柳府长女压制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那丫头的张扬跋扈口不择言,常常气得她肺痛。 但是那又如何,她死了,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 任她是什么京都才女,最后也不过盖在黄土之下,而自己却执掌了整个柳府。 看了看哭花了脸的柳絮儿,柳夫人缓缓上前将她扶起:“我们已经扫清了所有障碍,眼看你就能如愿嫁入王府,难道要这个时候被这些毫无根据的猜想吓住吗?” 赶紧抹掉脸颊上的泪,柳絮儿慌忙摇头:“自然不会,女儿不会再胡思乱想了,请娘亲放心!” 轻轻摸了摸自己方才打红了的脸颊,柳夫人轻声道:“别怪娘,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娘亲实在不能允许你有半分松懈。” 柳絮儿点点头,随即又紧张道:“可是那个舞语仙,看起来她贼心不死,还在想尽办法讨好王爷。之前揭发我下毒,好在没有实证,可若是由着她继续,女儿担心王爷早晚会生出二心啊。” “不用怕!”柳夫人收回手冷冷道,“不就是个惠民药坊吗,既然要做就做个大的。” 柳絮儿眼睛一亮,看着母亲一脸兴奋:“娘亲想到什么办法了?” “那是自然!”柳夫人斜唇一笑,“等你爹回来,我自有安排。” 抹掉了脸上的狼狈,柳絮儿看着母亲,眼睛中散发出久违的光芒。 与此同时,百岁堂内,舞语仙与榭北行几乎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 看着被扔在地上的地契和银票,榭北行若不是有伤在身,恐怕已经动手了。 “你竟敢将本王的资助弃如敝履!?” 舞语仙看了看落在地上的两张纸,虽然有些犹豫,却还是解释道:“我可没扔,方才还给你,可王爷不要,这才落在地上的。” 剑南枫赶紧上前打马虎眼,一边开解二人,一边企图将地契与银票捡起来:“娘娘莫急,王爷也是一片好心,您二位好好商量一下。” “不准动!”榭北行冷冷喝道。 手指已经触碰到那两张纸,可听见王爷的命令,剑南枫还是缓缓收回了手。 “她不要就算了,本王也不是有钱没地方花了,非要给她不可。” 忍了许久,舞语仙还是开口了:“王爷资助,臣女自然感激。可是您一定要将惠民药坊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还要更名改姓以此掩人耳目,这就违背臣女设立惠民药坊的初衷了。我不认为此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为何要这般鬼祟!?若是不能光明正大,臣女宁肯不要这份‘好心’。” “简直胡闹!”榭北行狠狠一拍桌子怒道,“你以为这么多年,只有你一个人想到要重建惠民医药局吗!?为何到现在,连影子都没见到,你不清楚原因吗!?” 如今京都气象浑浊,尤其杏林界更是阴暗,舞语仙自然知道这个情形之下,想要为老百姓做点事情有多么困难。 可她并非毫无准备,相反为了能在京都立足,舞语仙一早就拿到了一块免死金牌。 “王爷别老是说的臣女像是个白痴一般,成立慧民药坊牵扯利益不小,当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只是,臣女已经想好了退路。” 气急败坏的榭北行抬起眸子瞥了舞语仙一眼:“退路?什么退路!?” 舞语仙将榭函的题字拿了出来,解释道:“兴建此处惠民药坊所用的银两,是晋王府世子榭函资助的,他还为药坊题了字。本女以为,单是晋王府敕造的这份殊荣,我就不信这药坊立不起来!” 看着舞语仙手里的字,榭北行猛然间有一种被人替代了的感觉。 在京都做惠民药坊这么大的事情,舞语仙竟然先去找了晋王府帮忙!? “你何时找榭函讨要的这些?”榭北行有些意外,他自认为自己知道消息便赶来了,实在想不通为何有人能抢在自己之前。 原本是一番挤兑,逼着榭函不得不留下这些,才将人放走。可舞语仙看了看榭北行自负的模样,突然改了口:“晋王世子一早就送了东西过来,还说只要有需要的,随时向他开口就行。” 榭北行顿时怔住了,之前舞语仙被晋王带走,自己豁出性命进宫去替这女人解围。 才几日光景,舞语仙竟然与晋王世子打得火热。 心仿佛被掏空了一块,榭北行看着舞语仙一字一顿道:“你竟然去求他帮忙?!你是忘了最近京都种种,是谁在幕后兴风作浪了吗!?你真以为他晋王府如此容易相与的,让你戏耍了几次,还会轻松放过!?你,是不想要命了吗?” 舞语仙自己知道,这张字和银票,是自己虎口拔牙才夺下来的。 况且榭北行咄咄逼人之词,显然有些偏颇。 什么不想要命了,就算晋王府不高兴,可京都地界天子脚下,他们总不敢当众行凶。 可她显然是忘记了,对面这位王爷身负之伤是从何而来。 只不过榭北行如此振振有词,舞语仙不由联想起之前,自己拼尽全力让柳絮儿亲口承认下毒,可他却轻轻放过。 如此黑白不分,也有资格来向自己说教吗? 一阵百转千回,舞语仙冷笑道:“毒害乳母之人,王爷尚且能迁就,晋王世子愿结善缘,臣女为何不能成全!?” 话音刚落,舞语仙心头一抖,激动之余,她竟直接喊了乳母。 一阵心虚之余,她缓缓看向榭北行,只见对方脸色铁青,正直直瞪着自己。 第158章 误会越来越大 心头一抖,舞语仙细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说的话,若是细究倒也不算没法解释。 她是说了乳母,但也没说是谁的乳母。 看着榭北行脸色不对,舞语仙又开口道:“听闻张嬷嬷之前在柳府是嫡长女的乳母,这也不算我胡说……” “宁肯让榭函出手,你也不屑于领受安和王府的资助,是吗!?” 果然做不得亏心事,舞语仙满脑子都在如何圆谎上,没料到榭北行出来的是这么一句。 什么叫让榭函出手,那个阴毒家伙是自己能支配的吗,舞语仙瞥了榭北行一眼,心中腹诽。 你以为,从晋王世子的口袋里抠出这么点东西,容易吗? 剑南枫趁机将地上的银票与地契都捡了起来,赶紧赔笑道:“晋王府的好意您都收下了,我们王爷的心意,您怎么能置若罔闻呢,对不对?” “剑南枫!?”见他居然当着自己的面恳求舞语仙,榭北行捂着胸口,这才勉强没让一口气撑开伤口。 看了看那两张纸,舞语仙还是没伸手:“我不是不重视王爷的好意,只是,若要领受就必须接受王爷的条件。臣女以为,设立惠民药坊绝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况且此事也是先太子遗愿,为何要如此偷偷摸摸?” 榭北行抬眸看向舞语仙,这女子从前对自己言听计从莫有违逆,如今居然当面拒绝自己的安排。 这种本想咬馒头,却一口杠在牙齿上的酸痛感觉许久未有了,他想不清如今的心绪为何这般熟悉,可这种熟悉却偏偏让他心中更加焦灼不已。 “你不懂,这不是偷偷摸摸,而是权宜之策!若不照我说的办,别说你的惠民药坊办不下去,你这个人能不能好端端待在京都,都无人能保证!”榭北行拍着桌子,怒气冲冲地说道。 成事不易,舞语仙如何不知,这才一个早上,她已经接受两轮挫折了。 虽然榭北行是来帮忙的,可是他的所为还不如直截了当的柳絮儿容易对付。 这两个,一个诛人一个诛心,当真绝配。 “不知何时,大赫战神也跟我说权宜之策了。臣女原以为,这四个字永远不能与安和王扯上关系。”舞语仙淡淡推了剑南枫的好意,盈盈一拜之后冷声道,“臣女这等民间小坊不值得王爷费心,此处脏乱不敢慢待,还请王爷移驾王府休养。” 这是下逐客令了,榭北行瞪着舞语仙,竟没想到自己有被她直接赶走的一天。 “你以为本王愿意来吗!?不听良言劝,你就等着受罪!”榭北行伸出手,剑南枫赶紧上前将他扶起来。 看着他痛苦蹙眉的模样,舞语仙突然记起这家伙也到了换药的时候。 虽然看不惯他颐指气使专横阻拦,可身为一个大夫,也不能看着她一手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病患在面前痛苦。 狠狠叹了口气,舞语仙还是开口挽留了。 “来都来了,臣女为王爷换了药再走。”说着她就准备去拿药箱。 榭北行撇过脸去:“不敢烦劳,这等小事,本王还能应付。” 走出两步的舞语仙听到此话,想起方才来闹事的柳絮儿,嘴角一拉:“也对,柳大人执掌户部,以后做了他的女婿,王爷身边有的是杏林高手环绕。” 这话里话外讥讽榭北行沾了未来老丈人的光,便开始过河拆桥,不再需要舞语仙帮忙。 受够了挤兑,榭北行本想负气而走,再不与这女人多废话半句,可到了门口他还是顿住了。剑南枫看了看舞语仙,希望此刻王妃能说句软话。 “王爷今天其实不太舒服,听闻您这边有事,硬是漏寒而来,王妃您……”剑南枫话没说完,感觉身边的人突然僵直。 他甚至没有勇气抬头看王爷的神情,光是这股摄人心魄的寒气,已经将剑南枫冻住了。 “我看你,这辈子的俸禄都不想要了?”榭北行气息不畅,说话已经没有刚才拍桌子时的气力了,可是这口吻依旧不容置疑。 怕王爷太过生气,剑南枫只能扯出一个笑脸:“求王爷给剩点儿,下官还没娶媳妇儿呢。” 只是他这句岔打的有些不是时候,王爷倒是娶过,结果又如何。 想起自己之前对待舞语仙的种种,本觉得毫无问题的榭北行,此刻也觉得略微过分了些。 只是,沛涵走了,榭北行这辈子所有的光,早已熄灭。 余生不过是无心而行,践实责任罢了。 “我与柳家,今生都难以拆解。” 没来由的冒出这么一句,舞语仙顿时怔住。 与柳家无法拆解,所以对柳絮儿的恶毒都能容忍吗? 那自己呢,她还是柳沛涵的时候,为何榭北行从不顾惜? “不送。”舞语仙愤然转身,几步上了楼,冲进房间。 苏苏带着明修正襟危坐,显然是偷听正爽,却被猛然间回来的舞语仙打了个措手不及。 “娘亲回来了?” “小姐回来了?” 两人脊背挺直,并排而坐,双手覆在膝盖上,异口同声,就连脸上的心虚都是一个模样。 没理会二人,舞语仙一屁股做到梳妆镜前,盯着里面的人看了一阵,突然气势汹汹地问道:“那个柳絮儿到底哪好看!?” 僵直二人组相互看了一眼,一大一小对着转了转眼睛。 先是明修努了努嘴,示意苏苏回答这个问题。 后者摇摇头,指了指舞语仙做了个凶狠的表情,便开始装死。 明修看了看娘亲愤懑不已的背影,咬了咬嘴唇,无奈开口道:“表姑姑相貌只能称得上端正,哪有娘亲这般倾国倾城。”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马屁起了作用,这句话之后,舞语仙横眉怒目的气场显然柔和了不少。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舞语仙突然觉得自己这场脾气发的很没道理。 那柳絮儿是美是丑、人品如何,与如今的自己又有何关系。 早就知道那个人对自己无心无意,现在他对别人如何,完全是榭北行自己的事情,又与她何干?! 你终究是败了。 这六个字出现在脑海中,舞语仙突然眼圈一红。 这么久了,自己居然还能为了这个男人情绪波动。 自嘲的摇摇头,舞语仙将铜镜扣下,沉默起来。 明修从凳子上跳下来,跑到舞语仙身边,仰头看着她。 “娘亲,你最好看了,面若桃花目如繁星,您是孩儿见过最美的女子!” 此话一出,舞语仙脑中不由闪现过明修见过的女子们:紫玉、紫嫣、苏苏还有张嬷嬷。 她忍不住扑哧一声,搂着儿子笑道:“你见过几个女人啊。” 小孩不服气地挣扎起身:“好几个呢,不仅是活的,孩儿还在父王书房看过仕女图,娘亲比那画上的女子都要美!” “仕女图!?”舞语仙微微扬了扬眉毛,没想到表面上一本正经的榭北行,还有这种爱好。 随即有一股气顶了上来,和着只要不是她,这家伙谁都行啊!? 第159章 自己换药 勉强回到王府,榭北行已经汗透了衣衫。早先舞语仙包扎的纱布已经渗透,上面的药效也早已没了效用。 剑南枫虽然久经沙场从未恐惧过鲜血,可眼下面对王爷却是束手无策。 “您,您方才为何不让王……舞姑娘给您换药呢?” 看着一片瓶瓶罐罐,剑南枫不由抱怨道。 疼出浑身冷汗,榭北行却不愿服软:“没她本王还能死了不成,你换便是。” 轻轻揭开层层纱布,越接近伤口,剑南枫越是手抖,生怕不留神拽破了新肉,也担心自己手硬碰疼了王爷。 屋漏偏逢连夜雨,最后一小块布与伤处结在一起,轻轻扯了几下,依旧没办法分离。 剑南枫的脸比起榭北行好看不了多少,汗透了一脸的惨白,整个人就像从河里捞出来的的一样。 “王爷,这,这,这下官处置不了啊。”剑南枫投降了。 他摸了摸头上的汗,立在一旁狠狠叹了口气。 “即便不让舞姑娘来换药,请您起码也请个大夫来看看。”剑南枫打起了退堂鼓,若是上阵杀敌,就算王爷要他万人阵前直取上将首级,自己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可如今这场面,剑南枫实在胜任不了。 “不能请大夫,本王伤势状况,不可让任何人知晓。你就动手,一个大男人,什么时候开始婆婆妈妈了?!”榭北行皱着眉头不耐烦道。 剑南枫重整旗鼓,举着两只手颤颤巍巍摸向纱布,刚刚拉住,榭北行突然向后一闪,差点将纱布直接扯掉。 “王爷!”吓出一身冷汗的剑南枫慌忙松手,殷着血迹的纱布飘落而下。 榭北行挣扎过后,疼的攥紧了拳头,勾头看见纱布依旧结结实实粘在伤口上,顿时怒了:“为什么松手啊?!你都能干点什么!?” 经此一次,剑南枫再不敢去触碰那条纱布,王爷坑人啊。 “幸亏属下手快,松开了!”冷汗此刻才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地从汗毛孔里钻了出来,剑南枫后退几步抹了抹满头的汗珠说道,“您不能鲁莽啊,现在伤口还没长好,万一扯开了缝合线,那就是大事了!您恕属下真的处置不了,不如去请舞姑娘来看看。” 刚说完没有舞语仙还不活了,榭北行此刻怎么能长得开嘴。 他愤愤敲击了一下床板,不说请也不说不请。 这局面逼得剑南枫在原地为难,这也就是初冬天气,要是盛夏,王爷这么摊着,估计都招苍蝇了。 此事,必得请王妃出面不可。 见剑南枫掉头要走,榭北行挣扎道:“你去哪,敢去找她,当心你的俸禄!” “横竖也不剩几个了,王爷看着罚。”破罐子破摔的剑南枫刚打开房门,却见世子正站在门前。 “殿下!”剑南枫赶紧行了个礼。 听见儿子在外面,榭北行强忍疼痛,想把衣服遮上,省的吓着孩子。 “南枫叔叔,你掉河里了?”米团儿本是来探视父王的,来了两次他都不在。 现在他的伤情并不适合随意移动,有些担心的米团儿这才又来了第三次。 尴尬地抹了抹汗,剑南枫拱手回道:“属下忙的出了汗,世子说笑了。” 米团儿看了看塌上的父亲,又望了望摆了一片的瓶瓶罐罐,好奇道:“父王与南枫叔叔这是在布阵吗,怎的拿了这么多药出来?” 说着他走上前去拿起一个闻了闻,皱眉道:“那位姐姐月事不调了吗,怎的用了红花?” 两个大男人顿时脸红成猪肝,榭北行羞极反怒:“你小子都学了些什么,这都是外敷医治伤势的药!我和剑南枫还在忙,你出去。” 仿佛没听见一般,米团儿又拿起一个瓶子闻了闻,不解道:“不是给父王换药吗?娘亲为何不来?再说,您的伤势尚在止血期,这红花活血化瘀,适得其反啊。” 听了这话,二人安静下来,榭北行看了看剑南枫,后者慌忙解释:“属下把所有外用的要都拿来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区别。” 说话间,米团儿已经将十几个瓶瓶罐罐分成两列:“这些勉强能用,剩下的拿回去。既然要换药,纱布也要一并换了,新的纱布在哪?” 二人再次被世子的问题封印,剑南枫讪笑道:“把原来的翻个面儿再裹回去,不行吗?” 米团儿皱起眉很是不悦:“当然不行啊!你们俩什么也不懂,为什么不叫娘亲来?” 一番波折,榭北行又累又疼,一头栽进床榻不想抬头。 剑南枫见装只得解释:“王妃在忙,王爷不想麻烦她。” “是啊,娘亲今天也没来看我,她在忙什么?”米团儿扬起脸问道。 刚因为此事与舞语仙大吵一架,榭北行气鼓鼓的不愿说话,剑南枫只得含糊道:“王妃建了个惠民药坊,今天刚开工,正是多事之时。” 本以为世子会继续追问,不想他竟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娘亲终于如愿了。那我来换药,之前的纱布还留下不少,我去找。” 只见他轻车熟路,从旁边药箱里拿出几个瓶瓶罐罐,又拿起两团纱布闻了闻,选了其中一个。 剑南枫见装赶紧阻止:“世子,王爷的纱布粘在伤口上了,您别看了,属下这就去请王妃回来。” 榭北行也拽着衣服,不想自己的伤口吓着孩子:“你还小,这些事不适合你做,为父换了药再叫你进来,你先出去。” 两人劝慰间,米团儿已经面不敢色的掀开了伤处:“别动,不过是换药,孩儿还应付得来。” 看了看黏连的地方,他淡淡道:“不是在针口处不要紧,可能会有点疼,父王您忍一忍。” 这是为了救自己才受的重伤,米团儿早就想出一份力,只可惜娘亲在此,轮不到他发挥。 如今危机时刻已经过去,正是他能大展身手的时候,米团儿又怎么能放弃。 他倒了一点酒,纱布润湿之后,渐渐黏连的不是那么紧密了。 米团儿轻轻活动着,看着火候差不多,轻轻一扯,纱布完整地掉了下来,伤处也完好如初。 “哇塞,世子殿下您可真有办法!”剑南枫看着,由衷赞叹道。 第160章 几乎露馅了 在塌上痛的抠紧了床板,榭北行对剑南枫的话并不赞同。厉害不厉害他现在无暇顾及,可这烈酒泡在伤口上的痛楚,让他几乎头晕眼花。 这毕竟是儿子第一次动手行医,他怕吓着孩子,只能死命忍着。 几乎疼到晕厥,榭北行不得不承认,舞语仙那家伙虽然办事不着调,现在还多了个自负的毛病,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她换药,真的不疼! 眼冒金星之时,米团儿得意地接受了剑南枫的夸赞,欣喜地看着父亲。 “父王,怎么样,这纱布润透了轻轻撕下来的,是不是一点也不疼!?” 不疼已经违心,这一点也不疼六个字,如何出得了榭北行这张从不肯说谎的口? “对,一点,也不疼……”榭北行顶起一口真气护在心口,缓缓说道。 踌躇不安许久,剑南枫终于放下心头大石,忍不住夸奖起世子。 “从前不知道,世子竟然如此精通医术,您这是用的什么药,可否教教属下啊。以后王爷换药,就不用麻烦您了。” 一个辣手尚且能挺得住,再教出来一个?! 定要阻止这对珠联璧合。 榭北行挺直身子想要起来,却被米团儿和剑南枫联合阻止。 “别动啊!” 欲言又止地瞪着剑南枫,希望这小子能看明白自己的意思,榭北行一双眼睛几乎要瞪出来了。 好在此时米团儿幽幽说道:“不必了南枫叔叔,父王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娘亲忙碌的这段时间,还是由我来给父王换药。” 难得见到父慈子孝,而不是老鼠见猫,剑南枫也很识趣地不再要求,静静立在一旁看着。 榭北行也彻底绝了念头,他看了看儿子愧疚又认真的模样,只能任其宰割。 轻轻将伤口清理了一下,米团儿看着几处微红的地方,忍不住皱起眉头:“疼吗?” 看着儿子愧疚的模样,榭北行本想说一句不疼,可一口凉气吸进肺里,竟忍不住想要咳嗽。 他受伤的位置正在胸腹,都是咳嗽用力的地方。 榭北行也知道厉害,他见过已经缝合的战士,只是咳嗽几声,便生生将伤口扯开的场面。 压着还没拆纱布的肚子,他想尽量控制咳嗽的力度。 米团儿见状,赶紧打开药箱,从里面摸出一个瓶子,凑到榭北行鼻子下面。 “吸一下,使劲儿吸一下!” 药瓶散发出奇怪的味道,榭北行担心刺激之下,自己会咳嗽得更厉害。 可看着儿子一脸认真和紧张,他竟有一种哪怕端来的是砒霜,自己也能甘之若饴的心情。 深深吸了口气,咽肺刺痒的感觉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润凉的舒适感。 “怎么样,还想咳嗽吗?”米团儿扣上药瓶,有些紧张地问道。 榭北行摇了摇头,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意外道:“这是什么,竟能瞬间止咳,比那些川贝都好用。” 米团儿将药瓶像宝贝似的收好,轻声问道:“不止是不想咳嗽,父王有没有觉得身上的伤口也不怎么痛了?” 说到这里榭北行才注意到,方才揪心扯肺的灼痛感,现在变得迟钝起来,好似瞬间隔了层布,不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收好药瓶,米团儿解释道:“这药只能救急不能常用,娘亲也是偶然发现,这种药能镇痛抚喘,但是用多了会上瘾。” 看着儿子用起舞语仙的药箱这般熟稔,榭北行忍不住问道:“最近,舞语仙到底教了你多少医术,你怎么突然懂了这么多?” 意识到自己一时忘形,米团儿突然一本正紧起来:“父王受伤孩儿悬心,所以刻意向娘亲请教了一些。不想今日真能派上用场,孩儿甚是欣喜。” 平日里说话总是没大没小的,突然文邹邹起来,竟让榭北行有些不适应。 “原来如此……”榭北行叹了一声,随即看向那个不起眼的药箱。 舞语仙竟然连极端情况下镇痛止咳的药物都想到了,她作为一个大夫,确实非常成功了。 “你娘以前与你说过,她想要设置惠民药坊吗?”想起方才米团儿毫不吃惊的样子,榭北行开口问道。 “那是自然啦,这是娘亲从医的愿景之一。以前我们在边……” 想起母亲说起惠民医药局在时那兴奋的模样,米团儿一时兴奋,竟然脱口而出。 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孩子慌忙捂住嘴,仿佛这样就能把之前脱口的边字收回来一般,他惊恐地看着榭北行和剑南枫,眼神里满是绝望。 米团儿的话,榭北行是听清楚了的,只是他从未疑心过这不是明修,而是另一个儿子,所以对于“边”字后面的组词,也从未联想成舞语仙之前藏身的边城。 见孩子吓成这样,他只以为是舞语仙不让他说,自然心中不悦。 看着父亲盯着自己一瞬不眨的,米团儿心里仿佛被千军万马踩踏着一般难受。 娘亲费尽心力才能保全他们兄弟,竟因为自己一句话功亏一篑。 叹息了一口气,榭北行不忍心让儿子夹在自己与舞语仙之间,他拍了拍米团儿的肩膀,刚要开口安慰,手却搭了个空。 米团儿扑通一声跪倒,揪着榭北行的衣摆就开始求告:“父王,孩儿求求您,求求您了,千万别怪娘亲好不好,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她只是心疼孩儿。千错万错都是孩儿的错,是孩儿不该降生在这个世界上,您千万别怪娘亲,孩儿求您了!” 说罢,他在榭北行与剑南枫错愕的目光中,狠狠磕了个头。 “世子,您在说什么呀,快起来。”剑南枫赶紧上前去扶,同时用疑问的眼光看向榭北行。 虽然是父亲,可他对儿子这个反应显然也是措手不及。 榭北行懵懂之时,又收到剑南枫略带责怪的一瞥。虽然他及时收住,转而去看世子,但是榭北行知道,他一直埋怨自己对孩子太过严厉。 小孩子不能受太多苛责,不然会发臆症的,这个例子榭北行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可从来没有哪一次,他也如此害怕。 尤其是那句“是孩儿不该降生在这个世界上”,更是让他心如刀绞。 看着哭到哆嗦的儿子被剑南枫抱起,榭北行忧心忡忡地问道:“你怎么会不该降生呢,你可是父王在这世界上唯一的血亲了。况且父王只是想问问,舞语仙提过建惠民药坊的事没有,为何吓成这样?是她不让你说吗?” ?!? 米团儿将忙着擦泪的两手一垂,呆呆看着父亲。 他没听出来?这也太笨了啊…… 第161章 米团儿爆发了 虽然怀疑自己父亲此次受伤恐怕坏了脑子,但是米团儿还是庆幸自己躲过一劫。 可眼下新的课题却是,如何挽回娘亲在父王眼中的形象。 若是让他以为,自己是因为之前被娘威胁过,所以说出她的秘密才惊恐至此,那便是大大的不妥了。 神思刚刚稳了些,米团儿擦了擦泪,眼珠转了转说道:“娘亲并没有不让孩儿提起,只不过之前她说建造惠民药坊是她自己的夙愿,爹爹有伤在身,无需烦扰您。” 听了这句解释,榭北行的眉头稍微松了松,可他依旧对儿子方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很是上心。 “她说了什么?让你竟后悔自己的出生?明修你不必害怕,为父受这点伤死不了,舞语仙若是敢威胁你,或是说了什么狠话,你尽可全部告诉父王。” 看我饶得了她! 最后一句榭北行没出口,狠狠咬牙憋在心里。 此前儿子一直好端端的,自从她来了以后,这孩子便是状况不断,现在居然有厌世之语! 米团儿看着父亲黑中透亮的一张脸,心中不由着急。虽然没有泄密,可这次自己一时紧张,却把娘亲卖进去了。 这个王爷生性执拗,不彻底消除他心中的疑影,恐怕将来还有后续。那他和明修盼着父母团圆的结局,便是永远也不用想了。 又是怪自己多嘴,又是着急伤心,刚刚止住的眼泪不争气的一直往下掉。 咬着牙警告自己不准哭,但是米团儿的眼眶就像是完全不听使唤,进京以来所有的恐惧、惊异、悲伤,此刻一股脑袭上心口,竟憋得他小脸涨的青紫。 看这场面,榭北行更以为是舞语仙对孩子说了些浑话。 这女人,在自己面前讨不到便宜,便去孩子跟前挑拨,简直可恶! 世安苑内一觉起来,紫玉发现身边空了,顿时着急起来。问过世安苑其他人,都不知道世子去了哪里。 心急之余,她想起上午米团儿去找过王爷两次,抱着试试看的心情,紫玉悄悄过来,刚凑都门前就听见里面孩子的哭声。 心里慌乱也顾不得礼数,紫玉赶紧推门进去,故作轻松地说道:“世子殿下怎么也不说一声,让奴婢好找。这,这是怎么了?” 抽抽搭搭的米团儿看见紫玉,挣脱出剑南枫的臂膀,一头扎进她怀里。 诺大的王府,能理解他全部心情的,也唯有这个善解人意的姐姐了。 榭北行寒着一张脸,指着紫玉道:“你来得正好,明修说不清楚,你来说!” “是……”悄悄转了个方向,将米团儿藏在身后,紫玉虽然心里打鼓,可眼下她必须护住小世子。 缓了口气,榭北行问道:“本王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若敢有半个字的谎言,本王要你的命!” 虽然号称大赫战神,但是榭北行从未对下人恶语相向过,今天为了儿子,他也算愤怒到了极点了。 紫玉赶紧跪下:“王爷请问,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敢欺瞒。” 深知此事严重性,紫玉已经做好了恐怕要被王爷追究的准备。 她缓缓看了看米团儿,轻声说了句别怕。 已经情绪崩溃的米团儿感觉仿佛要失去紫玉了一般,突然冲上前去,跪在王爷身前大声哭诉起来:“你别威胁别人了,这件事和谁都没关系,是我自己这样想的!” 此话一出,榭北行深深镇住了:“你,自己想的?” “不错!”米团儿一抹脸,大声嚷道,“娘亲刚到王府来,就挨了打。孩儿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她伤成什么样子,可也知道定是疼极了。若不是因为孩儿,您会打她吗?” 这个问题噎得榭北行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他犹豫片刻说道:“此事与你无关,那是因为她诈死出走,所以……” “诈死出走又如何?若不是娘亲偷偷生下我,您会那么生气吗?”米团儿挂着泪,将心中的话全部倒了出来。 “之后,您囚禁娘亲,不让她出门,是不是因为不想让她见我?” “你现在着急娶柳絮儿,是不是想彻底隔断娘亲的念想,让她永远不能认我这个儿子?” “还有,娘亲治好了张嬷嬷的病,您没有半句感谢,她找到了巡防营瘟疫的原因,您也没有丝毫欣慰,甚至她逼着柳絮儿说了下毒害了张嬷嬷,您居然问也不问就放了那女人,难道不是因为我!?” “您怕娘亲认了我,也怕她会带我走,所以无所不用其极的伤害她。可是您知不知道,每次看见娘亲强颜欢笑说她一切都好的时候,孩儿真的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到这个世界上来过!” 吼完最后一句,米团儿止住了哭,抬起红肿的眼睛看着父亲,缓缓说道:“娘亲是个好人,她是个好母亲,是个好大夫,她不该受到这些……” 话音落地,紫玉已经红了眼眶,剑南枫站在一旁也说不出半个字来,努力压抑着心头的涌动。 但是这其中最受震撼的,还是榭北行,他看着激动得几乎发抖的儿子,一时间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错,若不是舞语仙当年偷偷生了明修,自己不会这般愤怒。 他恨那女人对自己下药使手段,恨她给自己留了一个无法磨灭的记忆,恨她竟敢生下他们俩的孩子,还逼着他得不得承受这一切。 可是,明修也是自己的儿子啊,唯一的儿子。 他缓缓躺下,回想起自己年幼失亲的悲苦,儿子也才五岁而已,这些本不是他的错,也不是他应该承受的啊。 静谧许久,榭北行对着米团儿招了招手,看着父亲苍白的脸色,尚未换完药的伤口,小孩儿飞奔着扑了过去。 “你是我安和王府唯一的继承人,父王对你的珍视和期望比起寻常父亲只会更胜。你千万不可胡思乱想,我和你娘亲之间,是我们的事情,与你无关。” 这话说的残忍,可榭北行不知如何解释,能帮助儿子厘清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 “所以,您还是非要娶柳絮儿不可,是吗?”抬起桃子一样的两只眼睛,米团儿盯着榭北行的双眸,颤声问道。 第一次,榭北行面对这个问题,竟然无法回答。 第162章 将远赴北境 仿佛过了万年一般,榭北行一下午闷在房中,眼睛直视着屋顶动也不动,看得剑南枫有些后怕。 换了药,世子被紫玉抱回去了,孩子闹了一场显然累了,听说走到半路就抽抽搭搭地睡了,梦里还时不时抽泣一声。 榭北行看了看旁边那个不起眼儿,却好似包罗万象的药箱,这才发现舞语仙虽然只是回来了数十日光景,但是这安和王府之中,仿佛处处都是她的影子、她的气息。 可只要一想起她当初用那般下作手段强迫自己,榭北行就恼怒不已。 但是现在明修的反应,却让他很是惊惧,榭北行不敢想象,他若是真的与舞语仙如此对立下去,这孩子以后要如何自处。 回想起当时下令杖责舞语仙的时候,剑南枫喊出的那句让世子如何自处,他方才认识到,自己的举动对于明修来说,有多残忍。 感觉到王爷动了动,剑南枫赶紧走上前来轻声道:“王爷,不想吃东西,好歹喝点水。您这么不吃不喝的,属下心里没底儿啊。” 默默摇了摇头,剑南枫问道:“你也觉得,我对那女人有些过分吗?” “您说哪个……”剑南枫无脑回答了一句,成功收获榭北行一记眼刀子之后,立刻聪明附体,“您对王妃确实,有些,过了。” 斟酌再三,剑南枫选了自己觉得最轻微的几个字。 以往听见他还叫舞语仙王妃,榭北行第一时间就会暴跳如雷,可今天他只是淡淡提醒了一句:“她早就不是王妃了。” “可是人家在府里做王妃的时候,您也没给过半张好脸啊。”剑南枫忍不住喃喃道。 想起当时自己的心境,沛涵刚刚去了,舞语仙就大摇大摆进了王府。 即便是已经过了九年,榭北行记起当初,依旧感觉到仿佛一面墙堵在胸口。 “你又不是不知道,若不是因为她,沛涵……” 剑南枫一惊,看向王爷。 九年了,他第一次听见王爷能提起这个名字。 但是随即,榭北行便撇过头去,不再说话了。 “表小姐落水,也不是王妃的错。与王爷有婚约,也不是王妃的错啊。”淡淡说了一句,剑南枫对于王爷当年几乎疯魔的悲痛还记忆犹新,但是世事无常,让一个无辜女子承受着一切,也着实残忍了些。 更何况,她与王爷之间,还有个世子爷。 若不是她,王府恐怕要绝后了。 “你也不赞同我娶絮儿,是?”榭北行问道。 从没想过自己会被问询这种事情的意见,剑南枫踌躇再三,还是低声开了口:“毕竟她亲口承认下毒,属下确实没想到,王爷您竟然能……” 此次对于柳絮儿的处置,不仅仅超出了舞语仙与米团儿的预期,也让剑南枫感到匪夷所思。 即便是因为表小姐,惠及柳家,也不能到了黑白不分的程度啊。 “陛下那日肯放我回来,是因为我应了他一件事。” 没有解释自己对柳絮儿的态度,榭北行开口说起另一件事。 原本要逮住巡防营瘟疫之事,将安和王狠狠制住,更何况为了救舞语仙,王爷还自己送上门去。人都被扣下了,陛下却突然间将他放出宫来。此事一直是剑南枫心中的疑云,只是王爷不提,他也不敢问。 “何事?”感觉到此事恐怕不简单,剑南枫沉声道,“属下可能分忧?” 榭北行长叹一声道:“本王答应陛下去北境镇守,终生不回京都。” 仿佛兜头被泼了一盆凉水,剑南枫先是震惊,随后赶忙问道:“那世子爷?” “陛下答应让明修继承爵位,我领任护军启程之日,他就会下旨加封明修为亲王。” 这个消息带来的震惊,几乎让剑南枫一时间找不到北。王爷一直是大赫朝一等将,即便是去北境,最次也应该是个卫将军,怎么成了护军?! “也就是说,去北境也不是坐镇边境,您还要听命于镇北将军!?”剑南枫这话,自己都不信,但是事实摆在眼前。 “不错,陛下又怎么放心交与兵权,又把我放置在鞭长莫及的北境呢。”榭北行悠然道。 剑南枫终于理解了王爷的种种,他之所以放过柳絮儿,是因为柳家算是安和王府少有的亲眷。至于决定娶柳絮儿,怕也是想要将这层关系死死拉住,让柳家心甘情愿辅助世子。 安排张嬷嬷离府,也是给足了柳絮儿面子。 还有今日去送银票和地契,是希望王妃不要与柳家正面冲突,彼此相安。 脑子里仿佛掠过一场风暴,剑南枫平静之后淡淡道:“王爷又何必都埋在心里,这么大的事,您应该说出来与属下等商讨一番的。” “四叔对我皇太孙这个身份始终介怀,商量又能怎样。”榭北行叹了一声道,“但是离京前,我有几件事情一定要办。” 剑南枫恭敬行礼道:“王爷尽管吩咐,属下赴汤蹈火也替您办好!” “查清楚那日行刺之人到底是谁!我不能留一个心腹大患,让他继续威胁明修的性命。” 这件事情,在剑南枫心中一直是个句号,而不是问号,他有些不解低声道:“难道不是……陛下?” 整个大赫朝,想让王爷和世子彻底消失的人,除了紫宸殿里那位,还能有何人。 榭北行微微摇头:“若是他,定不会答应让我养好伤之后,去北境赴任的。况且,陛下若是下此毒心,又何须费劲心力,不惜拉皇后下水,用瘟疫之祸来嫁祸?” 确实如此。 人都死了,背上什么罪名又有何意义。 剑南枫想了想又问:“那,王爷疑心何人?” 深深叹了口气,榭北行缓缓吐出两个字:“晋王。” 虽然不明白原因,可剑南枫总算懂了,今日听闻王妃接受晋王世子的资助,王爷为何那般生气。 “属下一定竭尽所能追查,请王爷放心。”剑南枫拱了拱手,铿锵有力地回道。 门外,薛管家匆匆而来,他敲了敲房门,带着几分激动:“王爷,王爷!右相丁忧回朝了!” 愁云蒙面的榭北行眼睛一亮:“老师回来了!?” 第163章 右相回朝 听闻是右相白渚回来了,榭北行挣扎起身,剑南枫也有种主心骨终于复位了的感觉,很是振奋。 “听闻右相执意服丧三年,陛下请都请不动,不想竟这时候回来了!?” 顾不得与剑南枫议论此事,榭北行甩开他,急道:“快去开门,让薛伯进来仔细说清楚!” 见王爷这般焦急,剑南枫赶紧快步上前,一边抱怨一边开门:“薛管家您也真是,明明知道王爷惦记,自己进来就是了,怎的突然还生分起来……” 大门拉开,薛管家笑盈盈让在一边,他身后显出位慈眉善目的老者,青衣素带极为简朴,头发几乎花白,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身姿挺拔健硕,很是精神。 “相,相爷!”剑南枫想要屈膝行礼,又急着进去向王爷禀告,左右为难之际,白渚已经笑着走进房里去了。 突然看见恩师,榭北行先是怔住,随后便想跪地行礼,却被白渚扶住。 “王爷有伤在身,且不可乱动啊。” 打量了一下白渚,榭北行难掩激动:“老师怎么回来了,陛下请了您好多次,您不都说要守孝三年吗?” 看了看榭北行苍白脸色,白渚将他扶着坐下:“你看看你,老夫哪能在家乡呆得住啊!怎么样,伤势不要紧?” 榭北行摇了摇头:“让老师挂心了,学生不要紧。” “还说不要紧,这都成什么样子了!?老夫真是没想到,就在京畿能出此大祸!知道是何人所为了?”白渚打量着爱徒,眼神里满是痛惜。 悲喜交加榭北行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剑南枫接过话来说道:“回右相,尚未查明。” 看了看剑南枫,白渚笑道:“老夫还没觐见陛下,如今不过一介白衣,什么右相就别提了。不过剑大人倒是更精神了,比起老夫走的时候,像是又高了些。” 略有些不好意思,剑南枫挠了挠头,憨笑了几声。 薛管家看着其乐融融,赶紧说道:“相爷留在府里用膳,小人去安排一道花雕鸡,您今晚就别走了。” 指着薛管家笑了笑,白渚摇头道:“本来不想麻烦王爷,可是这花雕鸡一出口,老夫口水都要下来了。” “恩师别客气啊,一定要留下用膳。薛伯赶紧去安排!”榭北行赶紧吩咐道。 白渚看了看爱徒,微微叹息道:“本想再见面时与王爷一醉方休,如今也是不能了。不过等王爷伤好了,我们师徒有的是机会,到时候再痛饮几场。” 相爷爱酒众人皆知,可是听见这个提议,榭北行与剑南枫脸上,却落了层薄灰一般。 华灯初上,夜魅淡染。 劳累了一整天的众人纷纷休息去了,百岁堂只剩下几个伙计,舞语仙打发了他们安置,便独自一人在正堂里等着。 旺财出去一整天了,马上快到宵禁时间,若是再不回来,恐怕凶多吉少。 略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毕竟是打听一个阴毒之人,就这么让旺财去了,多少有些危险。 明修守着舞语仙,也不知劝慰些什么,只好翻动着旁边的医书,一边看着,一边陪娘亲等待。 好在鸣街鼓还没到东街的时候,门扇一动,满脸疲惫的旺财闪了进来。 舞语仙立刻起身,苏苏则赶紧上板。 旺财一张嘴干的泛起一层白渍,他看了看桌上的水壶,之后立刻收拾眼神开口道:“掌柜的,您吩咐的事,小的打听到一些。” 赶紧倒了杯水,舞语仙递给旺财说道:“不急这点时间了,你先喝口水歇歇。今日累坏了,晚饭可吃了?” 听见这个问题,旺财像是才想起来这世上还有晚饭这种东西,下意识一摸肚子。 “苏苏,去把锅里焖着的饭菜拿过来。”舞语仙吩咐道。 听闻竟然还给自己留饭了,旺财略显吃惊,随后便撂下茶杯急忙开口:“掌柜,我去了晋王府,也去了宫门打听,您说的这个人,稍微有些奇怪。” 想到此人不寻常,舞语仙也不惊讶,此刻饭菜已经上桌,香气扑来,旺财肚子扯出一声长鸣,他慌忙捂住,很是尴尬地笑了笑。 “在宫门口等信儿,没敢挪窝,这就忘了饭点了。” 舞语仙催促他先吃着,自己则坐在一旁。 明修上前帮忙盛了一碗汤,递给旺财:“叔叔先喝口,今日天寒的厉害,看您耳朵都冻红了。” 虽不知道明修身份,可是旺财也猜到他非富即贵,见小贵人亲自端汤,惊得他欠起身来说了句不敢当,这才小心坐下。 “我们都是一个屋檐下的,用不着这么客气,况且明修走丢的时候,你也跟着上了不少火。” 舞语仙一句话打消了旺财些许紧张,但他还是在吃饭的间隙,将白天打探到的情况交代了一遍。 “那个小个子不过是晋王府里的一个暗卫,并没有什么特别。至于姓氏名谁家住何处这些情况,那就不得而知了。晋王府有些这种苦孩子,从小养在府里受训,做的都是背地里的功夫。不在府中挂名,恐怕死了都没人知道。” 最后一句,旺财说的极轻,但这句话引起了舞语仙的注意。 如此说来晋王府养了不少杀手,京畿伏击榭北行的,便更有可能是他了。 交代清楚这件事,旺财继续说道:“至于太医院那个赵功德,确实被皇后杖责了一顿,只可惜那家伙扛不住打,据说当天夜里就没了。” “没了!?”舞语仙一惊。 苏苏慌忙捂住明修的耳朵,怕这消息吓着他。 挣脱开苏苏的保护,明修很是认真地听着,蹙眉发问:“打了几杖?此人多大岁数?” 没想到小贵人有此一问,但是旺财还是认真回答道:“据说是二十杖,那个人也就二十出头,是个年轻男子。” “二十杖,不至于……”明修抬眸看了看娘亲。 舞语仙仍在沉吟,猜测暗卫就是赵功德时,虽然有七八分笃定,可她还是怀疑这世间竟有如此高超的易容术。 可若是二十杖便死了,那他便很有可能是由于毒害皇后和榭北行均告失败,所以死遁而走,回晋王府去了。 所以说到底,这家伙是晋王府养出来的一条毒蛇!? 但也不对啊,若果真如此,即便不杀了他撇清关系,榭函也不该带着伤势未愈的赵功德出来引人怀疑啊。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旺财饮干了一碗汤,整个人都暖和起来,随即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有个事情不知道与您的吩咐有没有关系,小的在宫门口等待的时候,看见户部尚书傍晚时分进宫,一直到小的离开都还没出来。” “柳梧畅?早朝才面圣过,他这个时候进宫有什么急事?”提起柳家,舞语仙不得不有所警觉。 第164章 夜袭 对于柳梧畅傍晚入宫的行为很是上心的,自然还有晋王府。 听到消息的时候,晋王正在责罚榭函,先是听闻右相白渚回京了,他眼珠乱转,正想不出对策,又听闻柳梧畅进宫面圣,更是让他疑窦丛生。 放下家法,他视如无物地从榭函身边走过,低声询问小厮:“你看清楚了,柳梧畅一直没出来?” 小厮摇头:“回禀王爷,确实没有。” “那白渚呢,一直没进宫?”晋王又问。 “没有,直接去了安和王府,也是一直没出来。”小厮回道。 这该进宫的不进宫,不该进宫的不出来是什么情况? 晋王眯起狭长的眸子,眼神里闪着飘忽不定的光。 想着想着又是一阵恶怒,拎起家法便往榭函身上抽去。 “让你去销毁个证据,没办成也就算了,还能帮着舞语仙去建什么惠民药坊!!”抽的累了,晋王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狠狠叹道,“蠢货,就是蠢货!本王怎么会信了你!” 门外院子里,小世子榭存远远躲着,看着哥哥挨打浑身都跟着颤抖,奶妈在旁劝着,可他不肯走。 “哥哥为什么被责打啊?他做错什么了?” 奶妈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轻声叮嘱:“小主子啊,您和他可不一样,您是王妃所出,咱们府里唯一的继承人。那个只不过是王爷年轻时,与一个不明来路的女子生下的野种,您身份高贵,最好与榭函少来往些。” 榭存回眸看了看奶妈有些不解:“可他不是哥哥吗?他对我很好啊。” “那也不过是为了讨好殿下,您可不能上当啊。走,若是王爷看见您在这,恐怕气急了一并发落呢。走,走……” “我不,我不走!”榭存拼命挣扎。 “这院里好几处地方阴沟翻开,万一您没看见掉进去,那可谁也不知道。夜这么黑,世子殿下快随嬷嬷回去。” 虽然不情愿,可想起阴沟心生恐惧的榭存还是被拽走了。 他担心地看着挨打的哥哥,却人小力薄完全无计可施。 “哥哥到底为什么挨打啊?” 眼看着小主子皱眉要发火了,奶妈随口解释:“能让王爷这么生气,十之八九与安和王府有关系。” 安和王府!? 榭明修! 榭存不再挣扎,眯着眼睛愤愤起来。 你小子的爹爹害得我哥哥挨揍,明日上书房里,本世子就要你的好看! 并未留意外面的骚动,晋王看着儿子,厉声问道:“现在右相白渚回来了,一入京府门未开就去了榭北行府上,这是什么意思?!” “恐怕……为了王爷伤势而来。” 啪的一声,戒尺生生抽断了,榭函肩背生疼,却连眉头都不敢皱一下。 “户部这时候掺和进来,那柳梧畅平日里就是个面瓜,什么政见都没有,如今居然傍晚面圣,至今未出。街坊疯传他家二女儿将嫁进安和王府,他眼下面圣又是所为何事!?” 这一点,榭函也猜不透,他垂下眼眸像是睡了:“孩儿愚钝,还请父王责罚!” “构陷亲王是何等大罪!?让你解决个小蚂蚁你都办不到,是不是想让本王与你一同赴死啊!?”晋王恶狠狠瞪着他,戒尺断了,但还是一脚踹了上去。 失去重心的榭函身子歪倒,但是随即立刻跪好:“父王放心,孩儿一定尽快解决那三个家伙,绝不留下后患。” 深深叹了口气,晋王看了看榭函淡淡道:“如今恐怕不是那三个人的问题,舞语仙怕也不能留了?”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榭函没来由一顿:“舞语仙毕竟是舞相长女,若是如此行事,恐怕……” “恐怕什么,舞纠的这点儿主,本王还做不了了!?当初指望他这个女儿能成为扎进安和王府的一把利刃,却不想这么没有用!弃子一枚有何可惜,你看那舞语仙回来以后,舞纠可曾看过一眼!?” 随后,晋王拍了拍榭函的肩膀,似有深意地说道:“没有用的人,不配活着。” 榭函心头一抖,慌忙叩头:“是,孩儿谨记。” “做的干净些,若是再留下什么麻烦,休怪本王无情了。”晋王嫌恶地抖了抖袍子,看也没看榭函一眼,抬步便走了出去。 正厅内的灯火被撤掉了,随着晋王离开,榭函彻底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从前他虽然纨绔了些,为人也称不上和善有礼,却从不掺和晋王府里的脏事。 自己横竖也无望袭爵,即便当时榭存尚未降生,他也非常清楚这一点。 生母的出身,是榭函这辈子揭不掉的污点,无论他如何努力,也无法扭转这一点。 在他纸醉金迷的日子里,柳沛涵的出现仿佛一道光,刺破了榭函所有不堪,但同时也让他第一次有了振作起来的目标。 可是榭北行却娶了舞语仙,刻意的疏远让那个灿如艳阳的女子变成了灰暗的浮云,落水而化。 杀了她,是她抢走了沛涵的希望,是她生生折断了沛涵求生的意志。 杀了她! 杀了她…… 夜空下,舞语仙那双酷似柳沛涵的眼睛突然浮现在脑海,榭函瘫坐在地,猛然间失去了所有气力。 “世子您怎么样?!王爷责罚您了?都是小人的错,都怪小人没办好差事!世子您不要紧?” 黑暗里,一个纤瘦弱小的身影爬了过来,他身上还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是你啊……”榭函看清来人,淡淡应了一句,“早知你受伤,我也不会带你去的。留在府里养着,接下来的事情,本世子自己办。” “小人愿意追随世子,世子殿下……”暗卫伸出手去,只抓了个空,榭函已经黯然起身,像个没有灵魂的影子一般,移到门外去了。 “世子……” 透过伸出手掌的指缝,榭函的身影逐渐模糊,暗卫伏在地上暗自喃喃道:“她的毒,也该到时候了。胆敢戏弄世子,我让你死的无声无息!” 夜色已深,舞语仙将明修哄睡,这才腾出功夫来坐在灯下细细理顺今日发生之事。 从旺财探听到的消息来看,榭函身边的暗卫应该就是赵功德,可他这般费尽心机隐瞒身份,为的又是什么? 还有柳梧畅,向来墙头草的和事老,今日居然主动见驾,这么久还没出来,又是为了什么事情? 搓了搓额头,舞语仙感觉眼前一阵恍惚,苏苏打了水进来,看见舞语仙的模样轻声问道:“今日忙坏了,小姐累了,烫烫脚先歇下。” 随即,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您今天清毒丹可按时服了?” 这才想起自己上午中毒的事,舞语仙猛然觉得自己眼前昏花,并非是累的。 心底一惊之时,窗外突然晃过几个人影。 这是三楼又是宵禁,能在她窗外乱晃的人,恐怕不会是来闲逛的。 赶紧熄了蜡烛,舞语仙拉着苏苏闪到一边,正想摸出一颗清毒丹的时候,手指没来由一抖,竟滚落在地。 心悸突然袭来,舞语仙顿感头晕眼花。 第165章 毒发加谋杀 看着瞬间陷入寂静的窗口,舞语仙听见自己的心跳逐渐加剧,她掐住左手的虎口,唯恐自己就这么昏死过去。 实在是太大意了,明知赵功德此人心机深沉,还惯会使毒的,自己清醒之后竟没有细细调理。 未感不适并不等于肃清毒素,这点道理自己竟全然忘了。 一阵恶心翻涌,随后便是喘息气短,舞语仙惊讶于这毒隐藏时无影无踪,发作起来却又迅速。 到底是什么毒!? 随着心悸一波比一波严重,舞语仙知道自己维持清醒的时间不会太长,她低声对苏苏说道:“带着明修去暗门处躲着,他们搜不到人,也无计可施。” 黑暗中紧张得头皮发麻,苏苏完全没注意到舞语仙的异样,只是暗门处窄小局促,勉强能藏住一个大人,再塞个孩子已经是极限,无论如何也藏不下他们三个。 “小姐去,奴婢不要紧的。” 暗门外面拐角就是后院楼梯处,能躲能逃,是这屋子唯一的生机。 苏苏自然想将这个机会留给舞语仙,只是她不知道,让她带着明修逃进暗门,实则有两个考量。 其一,来着必然是冲着自己来的,找不到她不会善罢甘休,她与明修藏在一处,会给孩子带来危险。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原因,那便是舞语仙眼下的身体状况。即便是虎口已经掐的陷入骨缝之中,但是她明显感觉到胸闷、心悸的程度不断加剧,恐怕撑不了太久了。 “我自有办法,你先带着明修,赶紧躲起来。等他们进来了,就晚了,快去!”见苏苏不动,舞语仙来下脸来,喘平了气息沉声道,“我的吩咐你是不打算听了吗?如此紧急,还要让我大费口舌,你这丫头我以后可用不起了。” 后半句显然起到了威慑作用,苏苏咬了咬嘴唇,低声嘱咐了句小心,便轻手轻脚地上床抱起明修。 熟睡中的孩子轻声呓语了一句:“娘亲……” 两个大人唯恐他此刻惊醒叫嚷,听见这句都是汗毛乍起。 好在他靠着苏苏的臂弯,只是喃喃一句,随后便呼吸匀称地又睡去了。 舞语仙见状赶紧冲着苏苏挥了挥手,后者点点头,轻轻抱着明修躲进暗门中去了。 随着暗门彻底关闭,如旁边的墙面一般,看不出丝毫破绽。舞语仙心头大石放下,再也掩饰不住地瘫软下来。 她手抖得厉害,神志也逐渐模糊起来,左手已经木了,虎口处留下一个深深的甲痕。 到底是什么毒,潜伏这么久。 身体几乎不听使唤了,舞语仙唯有依靠快速的思索维持仅剩的一点神志。 若是致命毒药,当场便应当发作起来,到底是什么…… 正焦灼时,突然感到皮肤一阵刺痒,艰难地举起手臂,舞语仙摸到衣袖下面好像起了大片的红疹。 这是荨麻疹!? 之前自己并没有染过这种皮肤症,那只有可能是中毒的副作用。 潜伏期长、心悸、起荨麻疹…… 蓖麻子!? 好一个偏门的毒药! 这毒能潜伏三四个时辰,自己之前竟一点都没想到。 想要挣扎起身,舞语仙的腿已经不听使唤了,她用手肘撑着地,拼命爬向自己的药盒。 不能睡,绝对不能就此倒下,明修明旌还等着自己呢,舞语仙你一定要撑住,拿到药盒就行了。 短短几尺距离,对于如今的舞语仙仿佛万水千山,心悸越发厉害,周身越来越麻木,她感觉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棉花团里,处处使不上力气。 窗外的刺客被忽然熄灭的灯火惊到,躲藏片刻后发现里面寂静无声,便开始试探起来。 轻微的撬窗声,在这个氛围下,仿佛一阵阵巨响,磋磨着所有人的神经。 苏苏抱着明修,眼睛凑在缝隙间查看情况,虽然一片漆黑,她根本什么也看不见,但是这么酸着脖子瞪着眼,才能稍稍让她感觉到内心的安宁。 终于爬到架子下面,舞语仙微微扬起头,看着高高放置在上的锦盒,第一次觉得这平日里根本留意不到的高度,竟然让她有了一丝绝望的心境。 站起来是做不到了,舞语仙喘息着,奋力将架子打翻。 上面除了锦盒还有各种瓷瓶、木盒,里面装的都是舞语仙苦心孤诣自创的药剂。 架子到地发出一阵脆响,吓得苏苏狠狠一抖,也惊醒了睡梦中的明修。 感觉很是不适,后背的床板像是变成了两条杆子。再摸了摸才发现,那竟是人的手臂。明修一惊差点叫出声,彻底醒了,感到不对的苏苏慌忙捂住了他的嘴。 “小少爷,不可啊。” 几乎与此同时,窗外的刺客闻听声音,也不再等待了。 几柄钢刀插进窗缝,将窗页狠狠别开,五六个黑衣人应声而入,在屋里搜寻起来。 他们先是在床榻上翻找了一通,未见人影之后,几个人守住大门,其余便在房内摸索起来。 夜虽黑,可他们手里的钢刃却反着寒光,明修感觉得到苏苏的手上全都是汗,知晓事态紧急的他迅速冷静下来,也凑到缝隙处向外看去。 黑暗虽做了片刻掩护,可是舞语仙知道自己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她慌忙在碎了一地的瓶瓶罐罐里摩挲着,顾不得声音会引来刺客,摸到其中一个药盒便紧紧攥住。 “在这!” “是她吗?” “不用管,在屋里的,统统杀掉!” 几句简短的对话之后,几人凑到舞语仙近前,两个人将她踩住,另一个举起长刀便要下手。 “娘,娘……”明修看见那骇人的寒光拼命挣扎,苏苏只能用尽全力按住他,自己的内心也碎成了渣。 小姐,你这辈子下的命令里,这个是最难完成的一个了。 若有下次,我就拼了命也不会再躲起来。 可是苏苏知道,她抱着的是舞语仙的命,若是非要选一个赴死,她会毫不犹豫选择自己,也绝不愿让明修有丝毫损伤。 泪水汩汩而下,苏苏闭上眼睛不忍再看,可悲痛如斯,她却连抽泣都不敢大声。 “娘……娘……”明修无声挣扎着,每一下都好似戳进苏苏的心里。 若是平日,面对这么几个人,舞语仙并非不能一抗,可这先下毒后偷袭的伎俩,实在恶毒了些。 胸口被死死踩住,钢刀挥下,舞语仙举起樟木药盒拼命抵住。 虽然两条胳膊软的像面团一般,可也避过了致命一击。 “什么东西?”挥刀的刺客意外道。 “别管了快动手,巡夜的要过来了!” 拔刀再挥,舞语仙只觉得天旋地转、胸闷如铁,她转头看了看暗门,眼神里满是不舍。 明修,娘亲还没抱够你,还没好好补偿你,还没让你与明旌团聚。 我可怜的儿子啊,今后的路你们兄弟要如何走下去。 泪眼婆娑,舞语仙看着又要挥下的钢刀,发出平生最惨烈的一声呐喊:“滚!” 她挥动手臂,想要猛击行凶之人的膝盖窝,却只是如乳燕啄泥一般,丝毫没有力度。 “吓老子一跳,喊什么!”男子怒喝着,将钢刀挥下。 几乎同时,门外楼下传上来一声大吼:“什么人!?” 随即咚咚的脚步由远及近,直奔房门而来。 第166章 明修回府求救 昨夜莫名被舞语仙怀疑了一顿,柳尚蔫头耷脑地回了巡防营。 经过一场浩劫,王爷又遇刺受伤,整个营地死气沉沉。 他在营房里补了一觉,睁眼就收到一封密函。 看见晋王府的火漆印,联想起自己差点就能学到薛家枪,柳尚愤懑地将书信扔到一旁,片刻后又十分好奇里面说了什么。 若是能加以利用的消息,说不定还能反治其身,让师父开心一下。 找到了拆信的理由,柳尚一个鱼打挺从行军床上弹起,从墙角捡起密信拆开,却发现里面竟然是榭函隐晦地询问安和王世子的下落。 草草扫了一遍,柳尚心头不由掠过一层疑云。 师父怀疑自己也不算冤枉,昨晚的事情榭函竟然了解的一清二楚。 若不是舞语仙随后赶到故意打岔,想必现在榭函已经掌握了世子的行踪。 榭函在信中表示出对柳尚的做法大加赞赏的意思,同时叮嘱他要当心,需要时随时来找自己帮忙。 燃了信纸,柳尚一整日都坐立难安,他知道晋王府与安和王府之间的龃龉,若是有任何打击榭北行的机会,榭函都绝不会放过。 如今他误会柳尚绑了世子,若是旨意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极有可能会发现舞语仙是世子生母的秘密。 虽然被命令等候消息,但是柳尚不放心舞语仙,最终还是趁夜潜入京都,却不想刚到百岁堂,便看见大门敞开,里面却寂静无人。 原本还在犹豫,这到底是舞语仙一日功夫便搬离此地,还是药馆内突发状况。 毕竟此处是东街,高喊一声便能惊动五六座王府,当真有人敢在此处图谋不轨吗!? 随即一声尖叫从三楼传出,柳尚想也没想,大喝一声便冲了上去,一脚踹开大门时,屋里只剩一片狼藉,四窗大开早已没有了人影。 一阵马鞭声袭来,柳尚奔到窗前向下看去,只见到几个模糊身影急匆匆离去。 犯夜行凶还敢招摇过市!? 提身纵步,寻了几个点着力,柳尚三下跳到巷子里,只可惜两条腿震的发麻。略停了停恢复知觉,看着几人远去的方向,柳尚高喊一声有人犯夜,便寻着方向狂追而去。 两条腿虽然跑不过骏马疾驰,可是街坊已经封闭,只要他们几个没生出翅膀来,必然逃不出东市去。 柳尚挥动双臂,竭尽所能狂奔追逐,眼看着几个人逃进一个死胡同里去,心底暗自窃喜。 毛贼,看你们能跑出小爷我的五指山! 狂奔的疲累仿佛都消失不见了,柳尚再次加快速度,直冲进小巷。 他扶着腰间的佩刀,准备立刻迎头痛击,开始一场恶战。 长刀出鞘,柳尚大喝一声:“何人如此大胆!” 夜风阵阵飘过,深巷不浅,可只有柳尚的喘气和回声。 月亮此刻像是也起了好奇,拨开云头向下看来,镜白似的地面上,唯有柳尚大幅起伏喘息不定的身躯,其余连一个会动的活物都没有。 愣了片刻,柳尚几乎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他亲眼看见那支骑队钻进来的,怎可能絮语功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远处火把队由远及近,柳尚的喊声引来了巡夜,可是他却看着面前幽深的空巷,彻底没了主意。 与外面的兵荒马乱相比,今夜的安和王府可谓是数年来少有的热闹。此刻酒过三巡,榭北行虽不能饮酒,但也在久别重逢的佳酿香气之中,熏出了一副迷离的神情。 剑南枫知道王爷这是累了,可他也不好扫兴,只能由着夜色渐深。 米团儿坐在一旁,仿佛屁股上长出了一棵仙人球,刺得他浑身不自在。 这右相大人实在是热情,可他说的事情,自己半点印象也没有,只能憨笑着用年纪小糊弄过去。 可是他离开不到两年,自己忘得这般干净,也解释不过去。 再这么下去,右相大人恐怕要以为,安和王府出了个傻子世子了。 “我府里有一棵梨树,走的时候梨花正好,世子殿下还说想要年年赏花。去年可去过?” 正在犯愁,白渚又开口了,米团儿僵硬着身子,缓缓将目光转移到旁边的紫玉身上。 世子的事情,没人比她了解更清楚的人了,可眼下紫玉却没有如方才一般,给他个肯定或者否定的回答,倒像是陷入沉思一般,整个人都在抽离状态。 “不会这件事也不记得了?”白渚看着米团儿,脸上的胡子微微翘着,嘴角还挂着些酒渍。 说了太多话,榭北行此刻只觉得整个脑袋嗡嗡作响,周围人的话仿佛只能在耳边萦绕,却理解不了意思了。 他只是随着老师的目光,缓缓看向儿子。 见父亲也看过来了,米团儿顿时更加紧张,他又看了看紫玉,见她还是游离无措的模样,他只能一咬牙应道:“自然是记得,只不过父王看着功课,不得空去相府拜谒。” 白渚点点头,但像是有几分失落,他看着榭北行说道:“王爷别太过逼迫世子了,春季赏花慕夏观雨也都是人生经历,可不能总把世子闷在书里啊。” 只感觉脑子里装了个走马灯,榭北行又晕又乏,胡乱点了点头:“老师教训的是,弟子记下了。” 知道他根本没听进去,白渚摇头叹气:“夜深了,王爷去歇着。” “不累!”榭北行挣扎着坐正了身子,强撑着眼皮。 见王爷已经困乏,白渚便将目标转移到米团儿身上:“世子除了梨树,可还记得我府上的什么物件?” 方才还是是非题,答错了便是错了,一刀见血。可如今这个问法,生生将砍头变成了凌迟。即便是胡乱说对了几样,右相若是再追问,自己当如何? 面对这个情形,米团儿只能揉着眼睛打了个呵欠,做出一副困倦不已的模样。 旁边跟着干了几身冷汗的紫玉立刻接收到了米团儿的信号,装做伸头看了看天的模样,故作惊讶道:“都这个时候了啊,王爷、各位大人,世子殿下该去休息了,平日这时候早就睡了,恐怕是熬不住了。” 依旧在兴头上的白渚狠狠一拍手,恍如梦醒般急道:“太久未见,一说话竟忘了时辰,紫玉丫头快带世子去睡,别熬坏了身子。” 榭北行迷离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并未表态。 见紫玉为难,白渚笑道:“王爷累的蒙住了,你尽管去,老夫担保王爷不会追究的。” 得了特设一般,紫玉赶紧抱起眼看就装不下去的米团儿,逃跑似的出了门。 坐上几人继续畅饮,榭北行支着头逐渐有了睡意。 但也就是片刻功夫,门外突然传来一连串的惊叫。 “世子!?” “世子殿下,您这是!?” “殿下,王爷还在饮宴!” 随着惊叫声由远及近,一个穿着中衣的孩子狂奔进来,只一脚上有鞋子,另一只光着,连袜子都没穿。 他进了房内先是看着白渚一愣,随后顾不得向他行礼,便扑倒榭北行身上哭喊:“父王父王,娘亲被坏人抓走了!!你赶紧救救她!” 一时间,所有人都醒了。 第167章 让她蠢死好了 右相看了看冲进房内的明修,总感觉这孩子与方才与自己说话的,略有不同。 可是眼下情势紧急,这个疑惑仅仅在白渚心头停留片刻,便被更大的疑问取代了。 安和王府世子身世成谜,这是京中所有人都知道的,就连他这个老师也不曾从榭北行口中问出过半个字。 自己离开京都两年多,世子竟然有了娘亲?! 有娘倒也不算离奇,但是世子的母亲何等尊贵,又怎么会在京都遭到掳劫呢!? 一连串的问号,让白渚不由问了一句:“世子殿下,您这是睡迷糊了做了噩梦了吗?” 听闻右相发问,明修更加着急,他先是向右相行了一礼,随后恭敬道:“不知相爷在府,明修唐突。但是父王,娘亲真的被抓走了,孩儿求您救救她。” 剑南枫紧张地看向王爷:“属下这就去把王妃救出来!王爷您在府中等属下消息便是!” 看着剑南枫肯出手,明修紧张翘起的半个脚掌,这才算缓缓落地。 谁也没有留意,坐在旁边的右相一脸惊异,他打量着明修仔细看了又看,分明刚刚才在宴席上分别,怎么转眼间他就说不知自己在此? 莫非,世子以为夜深寒重的,他已经离席? 可端详着孩子的神情,他又觉得不像,眼前的世子就仿佛今天从未见过自己的模样。 他在疑惑,其余人却挂心着舞语仙的情况。 剑南枫扶剑而出,刚走了两步就被榭北行喝住:“你去哪!?明修,你是怎么知道那女人被绑了?是什么人所为?” 随即他瞪了剑南枫一眼:“什么都没问清楚,大半夜的你打算去哪里救人?” 一时紧张冲了过来,榭明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模样,这才想起还要圆谎。 “苏苏,是苏苏来报信的,但是她被挡在门口进不来,所以孩儿才替她跑来报信的。”明修说这番话的时候,与此前哭求父亲施救时的语气犹疑了许多。 在场其他人并未注意到这微小的变化,只顾着继续追问舞语仙的情况,右相白渚却捻了捻胡须,他盯着榭明修像是陷入了沉思。 片刻功夫,哭花了脸的苏苏也被带了进来,榭北行皱着眉让她把事情说清楚。 “晚上,我准备服侍小姐就寝,突然窗外出现了几个黑影子。小姐说,小姐说……”狠狠啜泣一声,苏苏压抑着情绪拖着哭腔继续道,“她说让我躲起来,她能应付,可是后来……” 明修见父亲只是在问,急的直跺脚:“娘亲真的被掳走了,父王您快想想办法啊!” “王爷!”剑南枫回头看着主子。 榭北行叹了口气:“早就劝她别这么张扬,京都这池水是她一个药坊就能搅合动的吗?愚不可及,不如蠢死省心!” 剑南枫也是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王爷竟还在因为上午送房契银票的事情,在生王妃的气。 “蠢也好,笨也罢,王爷都可以回头再教训,眼下对方这个做法,大有鱼死网破的意图,王爷不能不管啊。” 榭北行心中有数,此事多半就是晋王府的手笔。 虽然舞语仙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拿到了榭函那小子的手书和赏银,但是那小子本来在晋王府地位不高,这绝不是意味着晋王会支持惠民药坊的存在。 可是眼下榭北行只有个哭哭啼啼的婢女,还有听了一知半解的儿子,一点证据也没有,如何能撼动晋王府? “你可看见那些刺客的样貌,或者是穿着?”榭北行又问。 苏苏擦了擦泪,仔细回想了一下:“太黑了,我当时躲着,看不清……” 明修听到这里反而冷静了一些,他回忆了一下突然惊叫了一声,但是随即又意识到此事自己无法言说。 他着急地看了看苏苏,赶紧启发道:“苏苏姐姐刚才不是说,看见刀了吗,刀!” 明修一边说着一边比划,他虽然不喜舞刀弄枪,可是在军府之中也见过不少兵器。现在想来,刺客手里的刀形状很是奇怪,与平常兵器有很大不同。 “刀……刀……”苏苏知道明修一定想到了线索,于是她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终于记起了让自己觉得很是奇怪的一个点,“对,是刀!奴婢当时看见他们手持长刀,却不是平常大刀的模样,那种刀两头略尖,中间半弧形的,有点像个宽刃的镰刀似的。” “弯月堰刀!?”剑南枫脱口而出,赶紧看向王爷,“京都怎么会有胡人?” “不可能是胡人所为!”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紧跟着柳尚大步走了进来。 他跪地行礼,随后说道:“启禀王爷,属下看见了那群劫匪,甚至追着他们跑了几条街。这些人虽然用的是弯月堰刀,但是武功却不是,而且对京都地形极其熟悉,绝不可能是走马打劫的胡人。下官认为,这些人应该是故意混淆视听,所以换了兵器。” 看着柳尚也掺和进来,榭北行不由微微蹙眉,想起当时在巡防营中,舞语仙便对这家伙格外亲切。 “不是军营之中,表弟无需如此。”示意柳尚起身,榭北行想要专心分析解救之法,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这么晚了,你怎么会见到舞语仙!?” 舞语仙!? 听见这三个字,一旁始终不发一言的白渚眼神亮了亮,随即又收敛起来。 谁能想到,当年被王爷赶出家门的弃妃,竟然就是世子的生母!? 对于王爷的内事,白渚即便曾是他的老师也不好过问,但是这个大瓜显然噎得老头有些震惊,他缓缓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才算是缓过一口气来。 好端端一个王府,王妃有了世子也生了,其乐融融的不是挺好的吗? 说着,他不由将爱怜的目光落在明修身上,却突然发现这孩子的手上,有鲜血的痕迹。 像是感觉到周围有视线袭来,明修赶紧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手上沾染了些许血渍之后,他悄然将手指握进掌心,之后抬起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圈,但是却并没发觉有谁在盯着自己。 白渚躲过他的视线,随后微微捻了捻胡子。 这个孩子,有点特别啊。 “王爷,我们也带着府兵,一同去搜查!”听闻已经惊动了巡夜,剑南枫建议道。 榭北行微微摇头,他府上的府兵,都是巡防营中挂衔入册的士兵,这么晚他命令府兵上街,这几乎等于造反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榭北行身上,柳尚也忍不住开口求情:“舞姑娘一个弱质女流,深夜被黑衣人掳走,身为京畿防卫,下官请命去救援!” 看了柳尚难得紧张一次,榭北行心里却微微有些酸涩,顾不得理会莫名的情绪,他眼下急需一个充分的借口。 “安和王府出手有何理由?若是让他人抓到口实,恐怕少不了一顶谋逆犯上的帽子。” “不若,就承认了舞姑娘的身份。”右相悠悠开口,“王爷替世子救母,此事即便闹上紫宸殿,也是能说的。” “什么!?”榭北行一震。 要他承认那个女人!? 第168章 你敢毁我容貌 砰的一声被扔在地上,坚硬冰凉的触感碰在额角,舞语仙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周身被捆了个结实,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松懈,想起房内自己仓皇间逃过一刀,舞语仙顿时觉得,这群刺客杀人不大行,捆粽子倒是很在行。 脖子后被粗暴的打了个绳结,舞语仙的脑袋就被拧成了一个低头的姿势,导致她的额头抵在地上承受整颗脑袋的重量,很是难受。 想要换个角度,却始终做不到。 试图打量一下自己被关在何处,可是这个姿势下,她视线实在有限,仅能看得见周围地上的灰尘和几撮木炭屑。 周围寂静无声,舞语仙又挣扎不脱,她唯有瞪着眼皮观察起旁边的木炭灰,以此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缓解脖子快被拗折了的不良感受。 好在被砸晕之前,偷空将药丸服了,不然现在她恐怕要忍受多重痛苦。 身体其他部位也逐渐复苏,僵硬与寒冷从脚趾蔓延而上,仿佛一群冰冷的小蛇绕膝而上,又是寒栗又是疼痒。 舞语仙被箍得死死的,她只盯着那一撮一撮的木炭屑,极力让自己不去感受身体的痛苦。 初冬刚至,尚未到燃炭取暖的时候,但是总有体寒的忍不了初寒,室内有炭灰倒也不奇怪。 只是仔细观察才发现,这些炭屑并未经过燃烧,看色泽像是银碳。 谁能将这么贵的炭砸碎了铺满一地,却不用来燃烧取暖呢? 真是富的有些让人咬牙了。 就在舞语仙推想何人如此奢靡,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心里一紧,可也无计可施,只能任由这声音越来越近。 “主子,人在这。” 本想闭上眼睛装死,可是又一想,眼下自己这个诡异的姿势,闭着眼还是睁着眼,也没什么区别了。 除非将她翻过来,否则谁也看不见她的脸。 “怎么带回来了,不是让你们就地解决吗!?” 还在纠结睁眼还是闭眼,这个声音传来,舞语仙顿时瞪大了眼睛。 榭函!? 这个阴狠的。 舞语仙狠狠翻了个白眼,只可惜谁也看不见。 “回禀主子,非是属下办事不利,这个劳什子太难用了,一击不成就来人了,属下无法只能带着她先离开。” 说话间,一柄弯月堰刀扔在地上。 舞语仙用尽全力瞥了一眼那柄差点夺命的凶器,心中不由阿弥陀佛了一声。 若不是这家伙用不惯这刀,自己当时瘫软无力的情况,恐怕抵挡不住他那一击。 “简直废物!谁来了?这么晚那么个药馆,有何人会去!?去就去了,杀个人需要多久,你们宰了她再逃又如何!”榭函气急败坏,被晋王责打的伤处还在胀痛,眼下他便又一次办砸了差事。 见世子动怒了,刺客这才拱了拱手,语气却并不恭敬:“主子有所不知,那人身形极快,显然有些功夫。虽然没看清是谁,但是隐约瞧见了巡防营的军服。为了避免麻烦,只得出此下策,还请主子恕罪。” 是柳尚,舞语仙心中微微暖了一下,这小子终究还是救了自己一次。 只是她想不通,榭函为何要下毒手,虽然戏弄了他几次,倒也不至于让他在东街行凶。 “你真以为他晋王府如此容易相与的,让你戏耍了几次,还会轻松放过!?” 白天时,榭北行一脸怒气喷出的这句话,突然浮现在脑海。 舞语仙仿佛明白了一点,他今日前来送房契和银票,并非全然没有道理。在京都办惠民药坊,恐怕真的是会给自己带来危险的一件事情。 利益,足够的利益就能草菅人命。 更何况惠民药坊建成后,会夺走医会最起码两成的生意。 “那小子呢,逮到了吗?”榭函显然也是察觉到杀手对自己的不屑,说话语气也不得不柔和了不少。 “启禀主子,当时我们准备先从这女人下手,几个送菜的随便也捏死了,所以尚未动手便出了状况。”最后几个字,杀手的语气里才显露出几分尴尬来。 榭函横起眼眸看向男人,不得不说,虽然他地位不高,但是这长相确实与晋王有七八成相似,尤其是这双鹰隼一般的长眸。 杀手顿时有一种被晋王盯住的紧迫感,慌忙拱手:“现在已经惊动了巡守,今夜不适宜用手了,但是主子放心,此行我们并未暴露目的,那三个穷鬼随时都能拿下。” 看着杀手垂头不语的模样,榭函只觉得戒尺打过的地方,都在跳着疼。 “王爷放心,即便他们做不了,小的也能办到!”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舞语仙没来由浑身闪过一层鸡皮。 是他,那个阴魂不散的赵功德! 狠狠叹了口气,榭函走上前来,踹了踹舞语仙,后者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任由他的脚底踏在头上。 捆得太紧,这一脚竟然没将她的头彻底踩到地上。 “她怎么办!?” 杀手显然不想再蹚浑水,赶紧说道:“出这么大事,全城戒严难免,现在杀了恐怕不好处置,属下也一时没想到什么好办法。所以带回来,请主子示下。” 榭函默默转头,看着杀手眼珠都快瞪出来了。 派你去出任务,你将目标带回来给我处置!? 虽然心中愤懑不已,可是这些抱怨他无法宣之于口,这些人是晋王心腹,并非自己能随意调遣责骂的。 “世子别急,这女人被小人下了毒,一时半会死不了,但是也绝对活不下去了。” 舞语仙默默撇嘴,你小子给我记着,等我查清楚你的真面目,定要把今日所受如数奉还。 “下毒!?”榭函显然非常震惊,“何时下的毒?” 暗卫见他总算注意到自己,低声回道:“就是随王爷去百岁堂拿人的时候,这女人当众戏弄小人,害的王爷失了先机。小人气愤不过,临走前赏了她一针。” 暗卫说罢,阴恻恻笑起来。 虽然心中解惑,可是榭函依旧不太放心,这个舞语仙就像一只泥鳅,几次都没有抓住,难道这回真的折在这不起眼的暗卫手中? “可她也称得上杏林高手,你的毒难道她不会解?” 暗卫很是自信:“这是偏门毒药,解药配置也繁琐,加上中毒后并没有什么感觉,等到毒发便已经难以回天。你们动手的时候,是否看见她身上有不少荨麻疹的红印!?那就是此人已经毒发的症状。” 说起此事,杀手显然印象深刻。 “确实有,特别是脸上,当真吓人。” 脸上!?舞语仙不由抽动了一下,她想用手摸一下自己的脸,却只是微弱地动了一下胳膊而已。 下毒就下毒,竟敢毁我容貌!? 赵功德,我与你不共戴天! 突然感觉地上的人呼吸起伏加重,榭函冷冷看了看舞语仙,沉声道:“醒了!?” 第169章 榭函喜欢这款 既然被发现了,舞语仙也无心继续装下去,她着急知道自己的脸到底成了什么模样,干脆咳嗽起来,装作一副刚刚清醒的模样。 “咳咳咳,呸,呸,怎么到处都是土!这是哪,你们是何人,快放开我!” 她话说的虽然狠厉,可是声音却是其丝若离,乍听得就像是中毒后虚弱无力。 “把她解开!”榭函见状心里放下一半,横竖活不成了,他倒也不急于一时。 这女人害得他受了一顿责罚,此前还多次被她玩弄于鼓掌,直接杀了也实在便宜了她。 虽然这样劝说自己,但是榭函却抑制不住地渴望再看见她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眸。 然而出现在面前的再不是此前的舞语仙,解开绳索之后,她依旧瘫软在地喘息不停。脸颊上染着一层红疹,眼睛也飘飘渺渺毫无精神。 这不是她。 这本来也不是她。 榭函心里狠狠一沉,剩下的便只有厌恶和愤恨。 他一脚踩在舞语仙的胸口,愤愤道:“此前你不是很嚣张吗,怎么如今怕了?” 虽然要装出一副快死的模样,但是被如此羞辱,舞语仙自然心绪难平,她瞪了榭函一眼,随即嚷道:“卑鄙小人竟敢对我下毒,我咒这下毒之人,断子绝孙!” “你!”榭函瞪着舞语仙,正要发作。 “怎么,是你下的毒?”舞语仙看着榭函,她知道下毒之事榭函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个锅他不可能背下来。 “自然不是!”榭函抽回腿,冷冷看着舞语仙道,“若不是你作恶多端,怎么会有人看不下去,对你下毒手呢?” 好一个贼喊捉贼,舞语仙也不分辨,她看了看周围,此处像是个地窖,无窗无门,只靠着几个火把照亮。 唯一的出入口应该后面那个照壁里,只是现下看不出来,应该有什么机关。 整个屋子看起来就是个石头笼子,半个缝都没有。 正思忖着怎么才能逃走,暗卫突然走到榭函身边。 他站在榭函侧后方,眼神里的暖流对方看不见,却全部落在了舞语仙的眼中。 这家伙…… 难道因为没有直接说出是何人下毒,他这是对榭函回护之恩很是感激? 可这眼神,未免太过了些。 看着这画面,舞语仙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主动开口道:“你们把我抓来,到底想干什么?” 榭函冷冷道:“抓你来是个失误,本来你现在应该去阎王殿报到的。” 虽然早就知道是这个答案,舞语仙还是流露出惊恐万分的神色:“什么,你想杀我!?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是舞相长女,我还是安和王府的王妃。你敢对我下毒手,是不想活了吗?” 听见她的斥责,榭函淡淡一笑:“相府也好,王府也罢,都已经弃你如敝履,本世子有何不敢?” 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砝码,舞语仙开始颤抖起来:“你,你要干什么,你不能杀我,你凭什么杀我!” 看着她如此外强中干瑟瑟发抖的模样,榭函没来的解恨:“你多番戏耍本世子的时候,可想过有今天!?你在御前反水说出巡防营并无疫症的时候,可有想过今天!?你私藏瘟疫之人,拼死不肯交出的时候可曾想过今天!?” 气愤之余,榭函瞥到身边的暗卫,又想一条理由:“你下黑手伤我暗卫,让我们主仆在众人面前丢尽颜面的时候,可曾想过今天!?” 没料到世子竟然还惦记着为自己讨回面子,暗卫看着他的目光显然更加炙热起来。 似是感受到身边的视线,榭函微微回眸,淡淡看了他一眼。 四目相接之时,即便在如此阴暗的地窖里,舞语仙依旧感觉有一股微妙的暖流在他二人间涌动。 此前只是觉得榭函阴狠毒辣,却不想竟是喜欢这一款的。 转瞬间,榭函收回目光看向舞语仙,眼中的愤恨似要喷出火来。 暗卫立刻安慰:“她活不了多久了,王爷无需为死人动怒。” 听到此处,榭函果然松了口气。 为了不再引起这厮主意,也为了听到更多消息,舞语仙拿出毕生演技,奄奄一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便宜了你!”榭函愤愤吐了一口,随即吩咐杀手,“视情况而动,尽快解决掉那三个人。还有,今天让你们送信,为何到现在也没有回音?” 杀手中站出一人,低声道:“信确实送到柳统领手上,但是他并未给回话。” 这小子,当真与榭函有来往! 方才还感激他救命,转瞬间便成了叛徒。舞语仙正在百转千回,又觉得不对。他们若真是一伙的,今夜又怎么会大水冲了龙王庙呢? 听闻没有回音,榭函显然有些焦躁,这次意外取得的收获,是他在父王面前讨好的一个大筹码。可如今,他却只能看着,怎么也摸不到。 “那探查安和王府的人有没有回话,世子是否在府中!?” 听到这厮提起儿子,舞语仙两只耳朵瞬间竖起。 “属下一直派人在周围,可是安和王府戒备森严,就像铁桶一样,实在是打听不出一点消息。可是看情况,一片井然有序,倒也不像是发生了丢了世子这么大的事情。” 他以为世子不见了? 舞语仙默默转了个心眼儿,莫不是榭函是想从柳尚那里打听出当晚是否绑走了世子!? “真是!”榭函狠狠一拳砸在墙上,愤愤道,“明明知道柳尚带走了榭明修,却一点消息都谈听不到,你们这群废物是……” 几个杀手互相看了看,显然对于榭函的评价甚是不满。 唯有暗卫上前,一把拉过榭函的手。 墙壁粗糙,这一拳又是下足了气力,他的手上瞬间拉出了几条血痕。 “王爷的差事小的会替世子分忧,切不可这般损伤自己啊。”说着,他摸出一个药瓶倒了上去。 光是闻到气味便知是上好的金疮药,阵前可活垂死将士之用,现下竟拿来敷在这转瞬既能愈合的伤口上,当真是浪费的紧。 但是由此,舞语仙更加坚信,此人定是曾在太医院中的赵功德。 杀手们见此处也无事吩咐,再留下无非讨骂,齐齐拱手:“属下这就去查看情况,尽快处置。” 说罢,也不等榭函发话,几人按动机关,转身便走了出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榭函却只能忍下,看着暗门关闭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装孱弱的舞语仙却暗暗记下的机关的位置,心里又安定了几分。 “你,你找安和王府世子干什么?”从榭函的话中找到突破口,舞语仙无力地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绑了榭明修!?” 榭函惊异:“你……们?绑了榭明修!?” 第170章 立刻解毒 舞语仙刚说完这话,就开始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既然知道中了什么毒,她装起毒发来,轻车熟路。 榭函刚刚听到关键点,就像是闻到腥气的猫,明明看见了那鱼儿就在盘子里,正要张开嘴便被人端走了,如何能忍? “她,她这是怎么了?”指着舞语仙,榭函看向一旁的暗卫。 虽然不通医理,但是傻子也能看出来,这十有八九是毒发了。 暗卫原本想看着舞语仙毒死,可眼下也知道世子心情,低声道:“应该是毒发,可按照剂量来说,却也不该这么快。” 装大了?! 舞语仙暗自转了转眼珠,哆嗦的幅度稍微减轻了一些,但是外观看来,显然是没有恢复理智的。 “赶紧弄醒,本世子有话要问。”榭函焦急道。 方才还夸赞暗卫下毒下的好,转眼间又让他解毒。 即便心中一万个不情愿,可是眼下舞语仙口中的消息最要紧,暗卫只得从腰间摸出一颗药丸,很是粗暴地捏起舞语仙的脸,生生塞进嘴里。 之前虽然猜到了是蓖麻子,可是这种毒素并没有这么强的毒性,尤其是仅仅针尖那么一点分量。所以舞语仙虽然及时服下了自制的解毒药丸,可能感觉到还有其他成分不明的毒素,依旧留在体内。 所以这一次,她很是顺从地吞了药,希望能反推出到底里面还掺了什么。 身体依旧在抽搐,舞语仙不动声色用舌头挤压上颚碾碎了药丸,细细品着里面的成分。 对面二人只是看见她从翻白眼发抖,变成了目光有焦距地抖,随后才渐渐平息下来,但是又缓缓闭了眼,像是失去了意识。 实则舞语仙的脑子却在拼命运转着,大黄……木香……元明粉……这是什么味道…… “你这解毒剂确定有效果吗,若是不够赶紧去拿!”榭函盯着舞语仙就这么没了反应,甚是焦灼。 暗卫赶紧回道:“一定有效,只不过这是短时间内起效的解药,若想彻底解毒,还需要小人的清毒丹。有这药在手,王爷不怕问不出消息。” 像是讨赏似的,暗卫说完这话便灼灼地注视着榭函,对方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眼睛依旧盯着舞语仙的身上。 “她何时能醒啊,本世子着急问话呢!” 舞语仙闭着眼睛,听见二人说话也一动不动。 方才那药剂吞的快了点,有几味药没有品出来,她决定就这么躺着,只要自己不醒来,榭函必然会逼着暗卫再拿解药出来。 到时候…… “啊!”一阵剧痛袭来,正把如意算盘打得震天响,舞语仙猛然间蹦了起来。 看着面前笑得阴沉的暗卫,又看了看他手里带血的锥子,舞语仙杀人的心都有了。 “世子殿下,醒了。”暗卫略带得意瞥了舞语仙一眼,随即拱手对榭函说道。 不知为何,这一眸让舞语仙心里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印象中这个眼神曾经给自己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可这一时间,偏偏想不起来。 榭函看了看腾空而起的舞语仙,目光中带着疑惑。 抱着被扎破了的虎口,舞语仙顿了一瞬,立刻接上方才的表演:“这是哪,你凭什么抓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舞相长女!” 神色漠然地等舞语仙嚷嚷完,榭函淡淡道:“这些你刚才说过了。” “说过了?!什么时候说过!”舞语仙一脸惊恐四下打量了一番,随即摸了摸自己周身,“怎么到处都疼,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她这是怎么了?”榭函分辨不清,这女人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毕竟吃亏多了,会有心理阴影。 暗卫赶紧回话:“这毒素能让人神志紊乱,失忆也是正常反应。” “现在她说的话,不会一会儿又忘了,或者死不承认?”榭函低声询问,语气里显然充满了不耐。 他急着知道榭明修的下落,若是舞语仙中毒胡言乱语,她的说辞就一钱不值了。 感受到了世子的焦躁,暗卫立刻回道:“不会,她吃了解药,现在是清醒的。” “能好用多久?”榭函又问。 舞语仙面上懵懵懂懂四下打量着,却在这个问题之后,将耳朵狠狠竖了起来。 “两三个时辰没有问题,之后会慢慢再次发作起来。”暗卫轻声道。 虽然他伏在榭函耳边,可舞语仙还是将这话听了个清楚。 两三个时辰…… 那她便有数了。 “舞语仙!舞语仙!看着本世子!”榭函对着目光迷离的舞语仙大喊。 “你快放了我,不然我爹不会饶过你的!”舞语仙外强中干,眼神惊恐地看着榭函。 见对方这般惧怕,榭函有种终于挺直腰杆的自豪感,对于这丫头的防范之心,瞬间又消失殆尽。 “不是不能放过你,只需要你回答本世子一个问题。”榭函眯着眼睛,狐狸眼显露无余。 “什、什么问题?”舞语仙防备地盯着榭函,“我什么也不知道。” 自以为得到了她心中最大的秘密,榭函笑道:“你知道,你当然知道!” 说着,他陡然凑近恶狠狠地问道:“你和柳尚,将安和王世子榭明修藏到哪里去了!?” 舞语仙先是一愣,随即眼珠都快瞪出来了,她先是看了看一旁的暗卫,随后又不可思议地盯着榭函:“你,你胡说什么!安和王府的世子,我怎么知道,柳尚又是谁。” 眼见她都开始语无伦次了,榭函更加笃定起来,他伸手便掐住了舞语仙的两颊,阴森森道:“中毒的滋味怎么样,好受吗?本世子还有一万种办法能让你生不如死,你是一一尝试之后再招,还是直接说,免得一场辛苦?” 眼下舞语仙体力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尤其这颗解药下了肚,残留的心悸也好了不少。 可是,她依旧装出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努力掰着榭函的手,却有心无力。 见她脸色都白了,榭函一挥手将舞语仙扔在地上,随着一声闷响,她双膝着地疼的五官都缩在一处。 此刻她猛然想起自己脸上的荨麻疹,赶紧动手摸了摸,却只触到一片光滑。 看来这解药确实强力,比起自己配置的药丸更为对症一些。 得想办法将这药弄到手几颗才行,不然研制解药之时,可怎么见人呢? 思到此处,舞语仙顾不得膝盖剧痛,转头对榭函说道:“你卑鄙无耻,居然想出下毒的损招。除非你把解药给我,否则休想从我口中听到半个字!” 第171章 世子生母 榭北行看着白渚,对于他的提议久久不能回应。 此情形之下,这个建议确实有他的妙处,可让榭北行就这么承认舞语仙的身份,他却又有不甘。 这么多年,陛下也几次三番垂问,榭北行一直咬死不说。 彼时他以为的舞语仙还只是一具尸体。 现在,这女人又在京都蹦跶,还闯下如此大祸,反而要自己承认她,目的还是为了救她!? 榭北行咬着牙,久久不能释怀。 “父王,父王!孩儿求您了,孩儿求求您了!”明修太了解父亲,他看着榭北行眼角抽动,便知道此事不好,“您就看在娘亲生了孩儿的份上,您就看在她救了张嬷嬷的份上,您就看在她在京畿救了您和,您和孩儿的份上,救救她!” 看了看明修焦灼的脸,榭北行最终还是心软下来,毕竟是血亲,让孩子经历一场见死不救,榭北行自问做不到。 “做。”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音量几乎听不到。 剑南枫和柳尚却立刻领命,双双奔出正厅去了。 “孩儿谢谢父王,孩儿谢父王!”明修喜极而泣,在榭北行招手之后,便趴到父亲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白渚见此场面也不便继续饮宴,他如今身份尴尬,也不好出去帮忙,只得缓缓走出正厅,在王府内溜达起来。 府兵们分为两路,在柳尚和剑南枫的带领下,鱼贯而出。 原本热闹的王府瞬间清冷了不少,只剩下门房处几个士兵在互相交换自己听到的消息。 “听说他们是出去找人的?” “就是找前王妃娘娘。” “真的假的,王爷不是对她很不耐烦吗?” “我听说啊,她是世子爷的……” “嘘……” “见过相爷!” 几人看见白渚纷纷起身,尴尬地停止了八卦。 “什么相爷,老夫还没进宫报到呢,无需多礼。” 话虽如此,几人怎么可能放松,像是一排松树一般立着,动也不敢动。 白渚见状也只能很是尴尬,他象征性的道了声辛苦,随即便转身出去。 到门口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又问:“那个叫苏苏的婢女来求救的时候,世子也是同他一道来的吗?” 不明白相爷为何有此一问,几人相互看了看随即回道:“并没有啊,世子不是在府中吗?” “是,是……”白渚点点头,笑呵呵地走了出去。 明修终于哭的累了,黏在榭北行的身上渐渐闭上了眼睛,正想去叫紫玉进来,抬眼却正好看见门外几乎到了仓皇程度的紫玉,正急匆匆跑了进来。 “王、王爷!奴婢该死,奴婢罪该万死!不知世子何时起来了,都是奴婢不尽责,还请王爷责罚。” 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榭北行有些心疼地看了看儿子,示意紫玉把他抱走。 “别说了,看好他。今夜不论结果如何,明修不能再出事了。”榭北行压低声音,可是语气确实不容质疑。 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紫玉赶紧点头应下。 今夜熬的太晚了,一回世安苑就安抚米团儿睡下了,自己也累的趴在桌上睡着了。 一直到剑南枫点兵出门,一阵混乱才惊醒了她。 出门问了一句,才知道世子去正厅求救了,这个消息差点吓的紫玉当场晕倒。 幸亏米团儿在世安苑里,只有紫玉贴身照顾,听闻明修也回来了,她赶紧去卧房安置了米团儿,随即便奔去前厅接大世子了。 看着紫玉接过明修的胳膊都在微微发抖,榭函缓缓卸了气,悠悠道:“你也不必如此紧张,只不过明修都知道舞语仙出事了,怎么你一点消息也没听说?” 迷迷糊糊中,明修感觉到变动,睁眼见到紫玉,他立刻清醒过来:“父王,您千万别怪紫玉姐姐。孩儿是悄悄起来的,看见紫玉姐姐累的睡去了,这才没有叫醒她。” 见儿子醒了,榭北行便继续问道:“紫玉都睡了,你起来溜达什么?” “孩儿小睡一觉,担心父王还没就寝,想过来提醒您一声。路过正门,正好听见苏苏姐姐求救,所以才失了体统,还请父王恕罪。”明修含糊其辞道。 这谎话说的委实不高明,从世安苑到正厅压根不需要经过正门,即便是经过了,他也解释不了自己脚上的鞋子掉在何处。 “快去歇着,舞语仙的事情,父王自当尽力。可若是你再乱跑,为父便不会这般轻易放过了。”榭北行低声警示了一句,随即挥手让紫玉带明修下去。 二人急匆匆出来,一直走到无人处,紫玉才蹲下身来,一手扶着明修的胳膊,一手捋着自己的胸口:“我的世子殿下啊,奴婢这条命就快让你们二位爷吓掉了!” 明修垂着头,很是不好意思,可是眼角分明有泪:“我实在急得不行了,所以钻那个洞进来。娘亲她,娘亲她……” 回想起房中惊魂一幕,明修还是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 紫玉心疼地一把将他抱住:“世子殿下放心,剑南枫大人一定能把王妃带回来,您稍安勿躁,这几日就在府中安置。” 明修点点头,眼眶里的泪始终没有让它落下,咬牙忍着:“紫玉姐姐,明旌知道了吗?” 微微摇头,紫玉叹了口气道:“当时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说你回来了,让他先躲一躲。” 闻言明修突然激动起来:“那就千万别告诉他,现在我们俩都出不去,知道也只是徒增忧伤。” 摸了摸明修的头,紫玉又是心痛又是欣慰:“世子真有个哥哥的样子了。” 二人说罢正向前走,一个转角之后,恰好遇见白渚走了过来。 两个人心里一抖,慌忙行礼。 “见过相爷。” 挥挥手示意二人起来,白渚说道:“老夫来给王府添麻烦了,世子无须客气。” 明修极为想念这位爷爷,但是人在面前,却没有了寒暄的心情。 况且,他也不知道之前明旌与白渚说过什么,今晚自己露出的破绽已经不少了,若是再平添怀疑,实在不妥。 “相爷爷您别这么说,您能回来父王一定很开心。只是碰巧出了这样的事,明修让相爷爷担心了。” 听见这个称呼,白渚眉头一抖。 小时候榭明修分不清官职和姓名,见所有人都叫白渚相爷,便以为他姓相一直喊他相爷爷。 可这个称呼,从方才米团儿口中,自然是没有听到的。 “夜深了,世子别说这些,老夫送您回世安苑歇息。” 这话一出,明修与紫玉面色微变。 虽只是一瞬,却让白渚尽收眼底。 “别愣着了,紫玉丫头,很晚了!走。”白渚说着,也不给二人退缩的机会,掉头便走。 第172章 我绑架了世子 外面寻人的队伍,逐渐形成了铺天盖地之势,舞语仙与榭函等人自然一无所知。 一阵交涉之后,榭函显然还是没拗得过舞语仙,转头吩咐暗卫:“给她解药,刚才那种。” 以为舞语仙并没有听见二人方才的对话,榭函刻意强调了是有时限的解药,暗卫心领神会扔了两颗在地上。 原本也不是为了吃,只不过想利用它们,研制出彻底清除毒素的解药罢了,舞语仙自然不在乎,伸手便捡起来,很是小心地放进怀里。 暗卫对于交出去的解药似是心疼不已,见状便高声道:“药你也收了,世子殿下问的话,你快点回答!” 舞语仙拍了拍手上的灰,这才发觉那两颗药丸上沾了些木炭,蹭了两手的黑。 “什么问题啊?” 榭函内心焦灼,可还是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你把安和王府的世子绑去哪里了?” 舞语仙皱了皱眉头:“这事你听谁胡说的?” 心中默念一百遍,这货吃药吃傻了,榭函才勉强开口:“你就说有没有此事!” 横竖也是一身脏,舞语仙不想无谓耗费体力,干脆一盘退坐在上,仰头看了看榭函,随即露出一副为难的模样。 见此事有门,榭函立刻收起烦躁,低声宽慰:“我们晋王府与安和王府之间的恩怨,舞姑娘应该很清楚,说出来,本世子也不可能告密。相反还会给姑娘一些方便,我们携手合作岂不事半功倍?!” 看着对方眼睛发亮,舞语仙知道他算是彻底上钩了,掸了掸衣服上的灰,低声道:“此事也不光彩,不是能当着外人细说的。” 说罢,她看了看瞪着自己的暗卫。 “你下去。”榭函毫不犹豫吩咐道。 此人到底有何目的,舞语仙虽不清楚,可是有这么条毒蛇在畔,榭函的阴狠便是如虎添翼。 她眼下势单力薄,不堪众敌。 “世子!”暗卫急道,“此女狡诈多端,您万不可轻信于她啊。” 看着暗卫几乎要流出泪来的脸,舞语仙差点将轻信于她听成了倾心于她。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这种桥段还能于这种搭配中见到,舞语仙觉得自己被绑一次,倒也不算血亏。 “你出去,本世子心中有数。” 像是并不满意暗卫的质疑,榭函冷冷说了一句,就像是寒冰一般戳向了暗卫的一腔热忱。 “是。”狠狠剜了舞语仙一眼,暗卫悻悻而出。 此刻还唯恐被舞语仙看出机关,刻意用身子挡住,小心开门。 只是他不知道,方才几个杀手出去的时候,舞语仙早就将机关的位置和用法,看了个一清二楚。 见暗卫终于一步三回头地挪了出去,舞语仙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说道:“世子爷,您这个暗卫对你还真是情深一片啊。” 没听出她话中意思,榭函满脑子都是榭明修:“别扯没用的,现在能说了!” “能,能,当然能。”舞语仙摸了摸脖子,一副担心榭函发怒的模样,赶紧开口道:“当晚我负责引开您,下手的是柳尚,至于安和王世子藏在何处,您不是应该去问柳统领吗?” 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舞语仙将自己明知的问题又故问了一遍。 虽然急躁,可榭函也不得不解释:“去巡防营一来一回太慢了,你既然在此,当然是问你更快些!赶紧说,藏哪里了!?” “此事可是大事啊,柳统领若是不知,我这边私自泄露,岂不是害了他?”舞语仙继续为难。 至此,榭函已经彻底相信,榭明修那小子就在柳尚手中。 他几乎看见了晋王知道此事之后,对自己赞许的目光。 “我与柳统领一直交好,绝不会坑害他的,你就放心说!”榭函双目冒着贼光,即便是在地窖之中,也霍霍生辉。 舞语仙冷笑一声:“您与柳统领亲厚与否,我不知道。可是这消息落在晋王耳中,不知王爷在激动之余,是否也能顾惜到与世子亲厚之人?” 话毕,舞语仙扬起眉毛,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榭函。 虽然此前对于晋王府并未刻意了解,但是京都就这么大,皇城就这么几个人,转来转去不想听也会灌一耳朵。 榭函虽为晋王长子,但是由于其生母上不了台面,所以一直不得重视。 可惜晋王妃连生四女一直未有男丁,榭函这才勉强留在晋王府长大。 这些还是舞语仙作为安和王妃时,听来的闲话,如今榭存已经五六岁了,榭函在王府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柳尚又岂是榭函说护着便能护得住的。 听到此处,又看见舞语仙略带怀疑的目光,榭函一腔怒火冲上脑门,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本世子说能保住,自然没问题。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感到一阵窒息,舞语仙惊叫了几声不要,随即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明明还没发力,可这女人身子一软竟没有了反应,榭函一怔的功夫,舞语仙便从他无力的指尖滑落,一头栽倒在地便不动弹了。 榭函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一动不动的舞语仙,顿时怔住了。 这怎么可能,只是轻轻发力而已,这女人怎么如此脆弱? 缓缓蹲下身将手指放在她鼻下,竟感受不到一丝气息。 猛然抽回手,榭函犹豫片刻,之后还是转头出去了。 这女人本就该死。 盯着屋内的女人,榭函在门口缓缓关上了地牢大门,随后便急急忙忙离开了。 听得周围没了声音,舞语仙狠狠缓了口气,总算是得了喘息之机。 这个榭函实在阴狠,摸了摸脖子,舞语仙来不及感慨,她先是轻轻趴在石门上听了听,确定外面没有人,便悄悄扭动机关。 一阵移动声,面前出现一条幽深笔直的隧道,舞语仙提了口气,轻轻走了进去。 就在她准备出去的时候,突然犯了难,这门她只会开不会关。 如此大敞大开着,岂不是让人第一时间便会发觉自己已经逃跑? 尝试着拨弄了几个看似机关的物件,大门还是一动不动。 便在此时,一阵说话声传了进来。 “那女人还在里面。” “赶紧把她带出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进退两难间舞语仙暗自咬牙,最后突然灵机一动,闪身又回到了地牢之中。 “世子呢,为何让我们带她出来?” “这是王爷的命令,快点办!” 随着说话声,方才那几个杀手出现在甬道尽头。 第174章 所谓灯下黑 榭北行本来在王府等消息,虽然异常疲惫,但是也无法安睡。 不知去哪里转了一圈,白渚回来后对舞语仙的事情也很是上心,也不知这位老恩师到底是关心多还是好奇多。 一会儿问到底什么时候知道世子身世的,为何连他这位老师都不告诉。 一会儿又问舞语仙如何能在安和王府府兵的严密监控下,还能躲在京都安然生产的,当时有谁为证。 “还需要什么证明,明修那张脸,本王也没有不认他的可能。”榭北行有些羞急。 可没想到,白渚随后又问了一个更加尴尬的问题。 “这倒是,世子与您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您又怎么确定,这孩子一定是舞语仙所出呢?” 这个问题一出,正厅顿时寂静了,原本伺候在旁的薛管家说了声,水没了去添点火之类没头没脑的话,便快速离开。 “王爷不是从来没有与王妃……”白渚打破砂锅,最后自己恍然大悟,“王爷一开始搜捕舞语仙,难道是因为……” “本王看剑南枫和柳尚办事不利,还是一起出去找找。老师先在王府休息,本王去去就回。”说罢榭北行便像是被踩了尾巴,风快便逃了。 夜风虽冷,围墙虽高,可也比在府中被白渚追问感觉好了不少。 “若是本王天亮还没出来,去正门接应。”留下这么一句,榭北行便忍痛越上房顶。 死女人,即便只剩个名字都让人不得安生啊。 又气又恼,榭北行却还得进王府去寻她。 地道内,舞语仙用力弓着腰,虽然知道一旦有人进来如此也是徒劳,可是还是控制不住。 通往地牢的甬道并不算长,但在她来说,仿佛过了千年,每一步都跨在生死之间。 一边嘲笑着自己,一个死过一次的人,居然还如此惧怕死亡,另一边却依旧忍不住的心悸。 幸亏方才吞了那赵功德的解药,不然毒性加上恐惧,她这会儿恐怕要爆血而亡了。 就算遇到榭函打一架,不敌被杀也好,总比活活被自己吓死强些。 随着尽头逐渐临近,舞语仙渐渐放松下来。 门口没有一丝声响,就连守卫也不见半个。 所谓灯下黑,约莫就是这个意思。 榭函深信舞语仙已经逃脱,丝毫没有怀疑,自然不会再对此处设防。 夜色还浓,刚脱离虎口的舞语仙,慌忙找了个边角藏身。 虽然正是夜沉寒冷的时候,可比起方才的地窖,外面反倒显得温暖几分。 总算找了个树影密布的地方,舞语仙缓缓蹲下身子,脚在错根盘踞的泥地里寻找着平坦的落脚点,眼睛依旧警惕地注视着周围,丝毫不敢松懈。 今日能脱困,简直是神仙大罗保佑,自己可不能辜负神灵们这番美意。 两只脚轻轻挪动着,终于试探到了一处平坦,舞语仙心下大安,两只脚踏上去,准备在此蹲到确保安全为止。 刚刚垂下屁股,大腿还没碰得上小腿肚,舞语仙猛然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便坠了下去。 随即,一股淡淡的臭味便冒了出来,熏得她忍不住要打喷嚏。 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口鼻,那个刚刚酝酿成型的喷嚏也被吓了回去。 “别动!若敢出声,我立刻扭断你的脖子!” 这个声音…… 舞语仙挣扎着想要回头,看看身后的到底是谁。 见她不老实,对方手上的气力更甚了,简直要把她捂死。 顾不得细想,几乎要晕厥的舞语仙摸出银针,便往身后刺去。 结结实实捂着她口鼻的手瞬间松了,但是随即一柄利刃顶在她脖颈,转头地机会再次被堵住。 这家伙,反应倒是够快。 “别出声。”威胁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从身后传来,随即他便拔掉了戳在穴道上的银针,微微有片刻迟疑。 “阁下何人,为何要躲在此处?”舞语仙趁机压低声音问道。 “你是……舞语仙?”脖颈处的利刃松了松。 舞语仙慌忙回头,果然是榭北行!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二人异口同声之后,榭北行瞪了她一眼低声道:“还不是明修苦苦哀求,不然本王恨不能看着你蠢死!白日才跟你说,别太过招摇,如今知道厉害了!?” 揉着麻木逐渐消失的胳膊,榭北行又加了一句:“本王好心来救你,你竟然扎我一针!?” 自知理亏,舞语仙舔了舔嘴唇:“谁能想到是你啊,大半夜的你跑到晋王府的阴沟里干嘛?” “本王还没问你呢!”榭北行不耐道。 秋季已过,大户人家都会将府内的阴沟翻开,将落叶和沉积一夏的杂物清理干净,冬日落雪上冻之后,便不容易堵塞。 否则开春融雪之时,便会涌冒污水,难以收拾。 撬开的阴沟为了防止重新落入杂物,会以薄板覆盖,舞语仙便是一脚踩碎了木板这才落了进来。 “你可够重的,这么厚的木板也能踩碎。”听了经过,榭北行淡淡说道。 女子对于身形都是在意的,听闻这话舞语仙自然不悦:“那你呢,你怎么下来的?” 被问的一梗,榭北行抬起目光故意不看她:“本王是故意在此藏身的,和你这般莽撞可不一样。” 阴沟很深,但却狭窄,两个人被卡在一处,几乎紧贴着。 意识到彼此距离有些过近了,舞语仙挣扎着想离他远点儿,可心中的疑问却一直问不出口。 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是明修生母? 为什么明明受了伤,还冒险进入晋王府来救她? “别动!”榭北行突然警觉起来,按住舞语仙,自己也微微缩紧了脖子。 什么也没听见的舞语仙,此刻才发现有几个人走了过来,正是方才的杀手们。 果然是专业办暗事的,走起路来简直和猫一样。 舞语仙不由好奇,同样在此处困着,榭北行是如何听见的? “别……动……”感觉手臂中的女人又不老实,榭北行轻声喝止道。 知道情势危急,舞语仙默默将扭了一半的脑袋又转了回来。 一头乱蓬蓬布满灰尘的蓬发,蹭的榭北行蹙起眉头,可是眼下这个情况,也只能忍着。 “找到了吗?” “没有啊,咱们晋王府守卫一向森严,那么个小丫头能跑到哪去!?” “还不是世子,莫名其妙给她松绑,若是还捆着,我不信她能挪动一寸!” “别抱怨了,王爷等着见人,怎么办?” “实话实说,世子留下审问,随后人就不见了。至于是怎么回事,那让王爷猜测。” 找到了背锅的,几个人一拍即合。 “事实确实如此啊,走,我们去复命!” 听到此处,舞语仙不仅腹诽,这榭函在晋王府也忒惨了点儿,几个下人也敢告黑状。 如此待遇之下,他真心实意地为了晋王做尽坏事,到底图个啥?! 几人说着向内院走去,却忽然扑通几声,便没了动静。 这回不需要榭北行警告,舞语仙也绷直身子一动不敢动了。 什么人身法这么快,竟能让几个杀手连惊叫都来不及,便纷纷倒下? 暗影中一个瘦小的身影左右打量了一下,见四下无人,便拖着其中一个黑衣人,便往舞语仙和榭北行藏身之处迅速移动过来。 狠狠压下舞语仙的头,榭北行目光如炬看着上面的动静。 这个人像是也看中了正在清理的阴沟,竟直冲着二人走了过来。 眼看就要被发现了,上面忽然传来一声低喝:“你在干什么?!” 男人松开手,失去知觉的杀手倒了下来,脱离控制的手臂由于惯性挥了过来,手指正搭在舞语仙的头顶。 “世子。” 听着近在咫尺的对话,舞语仙与榭北行屏住了呼吸。 第175章 狭沟共处 “我问你在做什么!?”榭函压低声音,但是显然已经很愤怒了。 “他们几个想去王爷那里回话,将所有事情都栽给您,小人气不过,所以才出此下策。” 舞语仙听着这不以为然的声音,顿时起了一身鸡皮。 这个赵功德,怎么像暗鬼一样,无处不在,无恶不作?! 加上此人神乎其技的易容术,还有阴毒手段,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暗地里皱起眉头,舞语仙将这个姑且叫做赵功德的家伙,划为自己头号大敌。 “你在王府行凶,让任何人看到,都是死罪!”榭函观察着周围,低声喝斥,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喷出来的。 他在晋王府地位已经足够尴尬了,身边的人再出这种事,后果可以想见。 “小人做的干脆,他们绝不会知道是什么人所为,世子放心。”暗卫继续道,“小人这就将他们拉到阴沟里,不会有人发现的。” “胡闹!”榭函拉住小个子,看着他毫不畏惧的眼睛,又无奈松了手。 “如此不妥!将那个人拉回来,都放在此处,剩下的本世子处理,你不准再擅自行事!”榭函叹了口气,随即又提高声线,将他恐吓了一番。 “再有一次,本世子就将你交给王爷,随便他发落!” “小人记住了!”暗卫低头应声。 舞语仙看着头顶那只爪子又被拖了上去,这才松开肺关,偷偷换了口大气。 “世子您打算怎么做,小人做的事情,小人自己承担。”看着一地横七竖八,暗卫轻声道。 榭函没理会他,继续说道:“你用的什么办法让他们晕厥的?” “一点毒素,不致命的,半个时辰左右就散了。”暗卫骄傲道。 这是个毒夫啊?! 舞语仙暗自兴叹,随即决定把自己藏起来的那几本毒经都翻出来好好读一读,以前因为用不上,看两页就犯困,可如今知道有这么个敌人环伺,那便不得不防。 从皇宫中宫抱恙,到榭北行在后殿救治,这家伙差一点便在宫中夺走两条性命,还未动声色。 不可谓不可怕了。 “在此期间,绝不会醒?”榭函又问。 暗卫摇头:“天塌地陷都不会醒,请世子放心。” 默默点头,榭函挥了挥手:“你且去,今晚别再露面了。” “世子,小人还能……” “去!”榭函加大音量喝道。 恐怕惊动其他人,暗卫只得拱手道:“遵命,世子,您一切小心。” 随着赵功德消失,舞语仙缓缓伸出脑袋,想看看榭函要怎么处置这几个杀手。 头顶处却感觉到轻微的呼吸声,这与方才毫无声息的榭北行,很是不符。 轻轻转过头,舞语仙发现榭北行捂着胸口,神色逐渐痛苦起来。 也对,这家伙身负重伤呢,救人也不用亲力亲为,自己知道身上有伤,竟然还这么鲁莽。 轻轻在他手上扎了几针,感觉到呼吸声逐渐平复,舞语仙松了口气,继续盯着榭函的一举一动。 榭北行本以为舞语仙又出什么幺蛾子,看着那明晃晃的银针扎过来,本想躲开,却因为无地回旋只能任她下手。 死女人,你敢…… 一阵微痛,淤堵竟全部散去,瞬间气滞便顺畅了。 竟是看也不看就能替自己化解,榭北行看着手上的几根银针,不由目光温和了几分。 原本全神贯注观察着榭函的榭北行,此刻却无法集中精力了,他垂下眼眸看着面前的女子,竟有种从不认识她,但又好像非常熟悉的感觉。 冷风吹来,他又闻到舞语仙身上,在药味遮盖下的那股藕荷香气。 这味道清淡冷僻,却有一种孤傲的感觉,许久之前,他时常在柳沛涵身上嗅到这种味道。 只是,她的香更为纯粹,不掺杂其他味道。 就好像她的人,直率果敢,从不会迂回曲折。 终究不是她…… 只是榭北行自己也没发现,柳沛涵当年的鲁莽行事也不少,可在他眼中就是率真可爱的。 可到了舞语仙这,便成了恨不能蠢死。 所谓爱的独到,恨也没有什么理由,大概便是这么回事。 砰地一声传来,舞语仙明显感觉到身后的人抖了一下,仿佛被惊醒了一般。 担心这男人硬撑着身子,怕别是晕厥过去都不自知,她下意识便回过头去看。 一股别样的目光正投射在自己身上,舞语仙竟被逼得瞬间扭回了头,心跳急剧加快,脸也红了。 就看一眼啊,你可真有出息。 舞语仙一边自责,一边奇怪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反应。 榭北行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炙热,这天寒地冻的,二人还站在晋王府的阴渠里,他竟突然有了什么奇怪的想法!? 当真是个怪人!! 又是一声,榭函的动作吸引了二人的目光。 只见他拿着一块石头,将杀手们的额角全都砸破了,随后扔了那带血的石块,整理了一番便高声叫嚷起来:“有刺客,快来人呐,有刺客!!” 阴渠中的二人对视了一眼,全府之中就他们两个外人,榭函这损招当真坑人不浅啊。 眼下想走也是不能了,晋王府的巡守立刻赶了过来,火把将这个落魄偏院照得雪亮,舞语仙与榭北行不得不再次将头藏进阴渠之中。 即便是微寒天气,可这沟里的味道依旧难忍。舞语仙微微掩着鼻子,榭北行面上不甚在意,实则早就想干呕几次了。 “世子,这是怎么回事!?”巡守见状惊异问道。 榭函镇定回答:“我也不知道,方才舞语仙逃跑,我们都在府中寻找,却不想有刺客溜进来打伤了他们,就这么逃跑了。” 巡守抬起头看了一圈问道:“从何处逃走的?” 榭函狠狠叹气:“都怪本世子来晚了一步,只见到他们瘫倒在此,并未看见刺客。” 巡守别有深意似的看了榭函一眼,随即一挥手喝道:“搜!” 火把迅速散开,在院墙上寻找痕迹。 巡守则绕着几个杀手转了几圈,并仔细检查了他们头上的伤口。 “一共有几个刺客,世子可看见了?”巡守又问。 略带心虚,榭函再次否认:“我确实没看见,到这里的时候,就只看见他们这样了。” “前额受伤,必然是正面冲突。这几位都是府中高手,即便是一人不敌其余人也应该有所反应,竟然毫无声息就这么倒下了?”巡守问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榭函。 “确实没有声音啊。”虽然自责制造伤口的时候,应该再考虑周全一些,但如今事已至此,榭函也唯有硬抗下来。 “巡守大人,这里有拖拽过的痕迹!”有人报告道。 他手指的正是刚才赵功德拖拽杀手时留下的印记,向里几步便是舞语仙和榭函藏身之处附近。 一列火把迅速围拢过来,将阴渠前面的枯枝照的发亮。 二人躬身隐藏,紧紧挤在阴暗处,几乎到了不敢呼吸的程度。 第176章 他也会胡搅蛮缠 “世子殿下,这些拖拽的痕迹是……”指着地上一路扯到树丛中的拖痕,巡守显然更不相信榭函所说。 既然在附近寻找舞语仙,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转一圈也就十几步路。怎么可能刺客有这么多动作,榭函却毫无感知呢? “方才肚子不适,去了趟茅厕,确实没听见。”这个借口说的榭函脸红,可是他一时也没有别的理由搪塞了。 只不过,这借口实在蹩脚,巡守闻言便向一个角落望去,榭函心虚,赶紧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偏院的茅厕就在墙角立着,若是真的在里面解决问题,外头的声响更应该听得一清二楚才对。 “我忘记了这里也有一间,去的是前院。”榭函冷汗缓缓流下。 巡守没有继续穷追猛打,只是微微笑道:“那倒是巧了,属下在前院巡逻,却没碰见。” 听了这话,榭函几乎石化,他不敢再去看巡守的眼睛,只能低头假意观察着地上的痕迹。 他知道,巡守也没有实证,就算再怀疑,也只能是怀疑。 “大人,此处有脚印!” 舞语仙猛然被榭北行拽进怀里,由他扯着轻轻向后移动了两步,隔着外氅都能听见他剧烈的心跳声。 这是担心? 舞语仙微微撇头,却被对方用手按了回来。 几个人发现了榭北行进来的痕迹,顺势也看见了被踩碎的档板。 一支支火把穿过树丛照了进来,即便是此刻化身为两条泥鳅,恐怕舞语仙与榭北行也难逃被发现的命运。 心脏已经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舞语仙心头一紧,不知这感觉到底是毒发还是紧张。 就在此刻,她身边的人却做出了一个令她瞠目结舌的举动。 只觉得身体一紧,舞语仙便失去了重心,再回过神来发觉,榭北行竟然揽着她主动跳了出来。 “何人!?本王是安和王,你们是什么人!?” 原本就众人一愣的局面,随着榭北行这一声义正词严的喝问,更是陷入了全体蒙圈的状况。 现场所有人,只有榭北行一个是冷静清楚的。 榭函则是最心虚紧张的。 他没料到舞语仙竟然和榭北行藏在此处,那方才发生的一切他们岂不是尽收眼底,那自己所说的话…… 想及此处,榭函抬眸略带慌张地看了舞语仙一眼。 巡守微微一愣,却没有行礼,随即便问道:“此处是晋王府,不知安和王到此有何贵干!?更何况我府中有大门,您怎的从墙上进来了。” 舞语仙也看着榭北行,她不知道这家伙打算如何收场。 “这里是晋王叔的府邸!?” 这义正言辞的反问,若不是一早就知道,舞语仙几乎要以为,榭北行真的不认识此处了。 印象中此人刚正不阿,从不屑于吐露半字诳语,今天当众撒谎,竟是这般脸不改色心不跳?! “王爷不知?!”巡守微微一笑,“王爷既然不知,为何要到此处?” 榭北行叹了口气:“京中有人追杀,本王无奈才逃进此处躲避的,并未留意是何处。晋王叔的府邸不是在东二街上吗,这里是平康巷角,怎的也会是晋王府邸呢?” 见几人面色微变,榭北行知道墙外那条看似寻常的死巷,定然藏着什么秘密。 不然,这几个杀手不可能骑着马瞬间消失。 “王爷有所不知,这里是晋王府的一个偏院,平日里我们也很少过来,正临着平康巷。”巡守面色松动了几分,但是目光依旧在舞语仙与榭北行脸上滑动。 他不能明说榭北行是进来行刺的刺客,目的是解救舞语仙,否则等于承认了晋王府入室绑架的罪名。 但是,他也明知道榭北行已经知晓此事,并且从晋王府找到了舞语仙,只是没有来得及脱身。 双方各有各的顾虑,也各有各的为难。 既然榭北行说是被追杀的,巡守便打算就坡下驴:“真是没想到,京都现在如此不安,王爷您贵为安和王,居然有人敢当街追杀。您不要紧,去前面歇息一下?” 舞语仙看了看冷汗已经打湿鬓角的榭北行,也轻声说道:“王爷今夜险象环生,伤口恐怕有恙,赶紧让臣女看看。” “正是正是,安和王您这边请!”巡守说着,将二人请进前厅。 几人一同缄默,都不提舞语仙从何而来之事,就仿佛她应该从阴渠里长出来一般。 巡守引着众人向前厅走去,榭函举步维艰,却也不得不跟去。 方才差点杀了那女人,这次她决不会放过自己。 若是让晋王知道榭函居然吃里扒外,打伤府中之人嫁祸给刺客…… 榭函不敢想,他不知道晋王会对自己怎样。 心虚之余,他抬头看了看前面走着的舞语仙,却被正回头看他的巡守,将自己的狼狈尽收眼底,随即便拉起嘴角,对他轻蔑一笑。 不过是晋王妃身边的一条狗,竟敢这般藐视自己。 榭函心中愤恨,可又无可奈何。 晋王妃虽然嘴上不说,但是眼里心中对于榭函这个晋王长子早就看不顺眼了。这巡守便是她的心腹,又怎么会不替王妃想办法呢。 这次恐怕是真的完了。 榭函好似丢了魂一般,踉跄地跟在几人后面,失去了所有气力。 随着一路向前,荒败之象逐渐被奢华的装饰取代,舞语仙知道他们距离正厅越来越近了。 周围的人越发多起来,舞语仙偷眼看了榭北行,低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办,到底有什么计划,跟我提前打个招呼,也好让我有所准备啊。” “随机应变,横竖他们也是理亏。你不是自诩聪明吗?” 随着榭北行一句话,原本心里没底的舞语仙顿时安心下来。 虽然尚未成功逃离晋王府,但是比起藏身阴渠里的时候可是好太多了,自己现在是安和王世子的生母,身边这位是安和王,她就不相信晋王敢当众下毒手。 刚进正厅,在此等候多时的晋王看着走进来的两个人,顿时愣住了。 而舞语仙就趁着晋王发呆的一刻主动上前,盈盈一拜:“臣女见过晋王。今晚王爷在城中遇险,慌不择路之间,居然碰巧躲进了晋王的偏院,实在是叨扰了。” 眼珠子转了几圈,晋王眯起眼睛盯着舞语仙,见她虽然露出几分狼狈,却是面色坦然,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聊下去。 他总不能说,听闻我大儿子抓了你,榭北行应该是偷偷潜入我府上救你的!? “北行还伤着呢,这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给本王查,给本王仔仔细细地查!” 巡守此时默默上前拱手:“启禀王爷,属下发现王爷的之前,看见府上的几个内卫倒在偏院里,不知发生了何事。” 舞语仙虽然没见过这个巡守,却也听出来他的意图了。 她悄悄看了榭函一眼,只见他呆呆立着,之前的嚣张阴狠仿佛被这一路的冷风刮跑了一般,只剩一副空架子了。 “你在前厅巡视,怎么会发现偏院的内卫呢?”晋王问道。 “当时世子惊叫,属下恐怕出事,这才赶了过去。” 本就被今晚的事情搅得心神不宁,听闻榭函又有动作,晋王的狭长眸子顿时露出凶光:“榭函,你在偏院?看见什么了!?” 第177章 醉翁之意 此刻,榭函已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了。 他战战兢兢看着父亲,却又不想流露出过分的惊恐。 “本王在问你话呢!聋了吗!”晋王又厉喝一声。 榭函抬头撞上父亲严厉的目光,虽然未躲避,可也已经被压迫得上不来气。 猛然间,他感到背后轻轻刺痛,但是同时胸口郁气散去,一股正气顶了上来,他冷汗瞬间止住,心不慌手也不抖了。 随即一只手像是安抚他情绪一般,在肩头拍了拍,榭函回头,竟是舞语仙。 “王爷您这么疾言厉色,世子怎么会不害怕呢?当时情况纷乱,他恐怕也吓着了。” 原本对于舞语仙,晋王已经视作弃子,早就不当做一回事了。 可如今她成了安和王府世子生母,榭北行为了她竟然不惜犯险,私闯晋王府。 用一句起死回生在她身上,都不为过。 晋王见她开口,两条狭长眼角向上拉了拉,硬是将一张凶神恶煞的面孔,变成了和善老翁的模样。 “舞姑娘客气,犬子无状,本王也是焦急。万一这刺客混进来伤了安和王与你,那我晋王府上下,可就难辞其咎了。” 彼此心照不宣,晋王还能淡定解释,舞语仙对这老狐狸的脸皮也深感佩服。 “我也是多管闲事,只是看着世子受责,一时间想起自己的儿子在王府里,也常常被王爷严管,不由多嘴了。语仙僭越,还请晋王见谅。”舞语仙盈盈屈膝。 心中本有几分感激,榭函正在疑惑这女人为何帮自己,就听见她拿儿子来与自己作比,顿时又怒火中烧起来。 “函儿你说,当时在偏院可看见了什么?” 榭函闻言猛然抬头,像是不认识般看着父亲。 从来没有听见他叫过自己函儿,哪怕是榭函孩提时代,也从未有过。 眼眸闪动之余,榭函心里清楚,这不过是父亲做给榭北行和舞语仙看的,狠狠压抑住心中这份悸动,垂首回道:“回禀父王,当时孩儿并不在偏院,所以并未看见什么。” “不在偏院!?”晋王刻意强调了这几个字,若不是他没有看好舞语仙,如今晋王府何至于落到这般被动,让这两个家伙牵着鼻子走的下场! “孩儿腹痛不止,所以离开了片刻,不想这么巧就出了事。” 顾不得父亲生气,榭函赶紧解释道。此时若不说清楚,只会越来越糟。 “世子当时不在,我和王爷看得清楚。”舞语仙瞥了榭北行一眼,示意他别说话,之后说道,“当时那几个内侍刚到偏院,就看见一个黑衣人闪了出来,将他们全部打倒了。” 一直怀疑榭函的巡守显然不信,插嘴道:“舞姑娘您看清楚了?就一个人,将五六个内侍一起击倒?” “这位是……”舞语仙看了看巡守,拖长了声音。 “下官隋有道,是王府的巡守。”巡守躬身答道。 舞语仙无官无职,也没有王妃身份,隋有道此举显然是给晋王面子。 听了这个介绍,舞语仙却不禁在心中冷笑,赵功德、隋有道,这晋王府里还当真全都是忠义致信之人。 “隋有道,你当时在偏院?” “不在。” “那你有何依据质疑我的话呢?” 隋有道微微抬眸,他之前未与舞语仙打过交道,但是传闻中的安和王妃,是个足不出户的恬静女子。竟不想头一次见面,便是如此锐利。 “我不仅亲眼看见那人打伤了所有内侍,我还看见他扔掉的石头就在花丛里,那石头上定然有血,不信隋巡守可以去查。”不给他添油加醋的机会,舞语仙抛出证据。 当然,那石头是榭函抛下的。 但是舞语仙志不在他,这个小狐狸身边再跟条毒蛇实在难办。既然今日不能撼动榭函,那便将那个阴毒的獠牙拔去,也不枉她今晚受这一番羞辱惊吓。 “那个黑衣人并不是从府外而来的,行凶之后也是消失在府中。我是担心晋王府里出了内贼,隋巡守可别冤枉了好人,反倒是放过了奸贼啊。”舞语仙看不惯隋有道前倨后恭的做派,刻意点了他一下。 这次轮到隋有道神色紧张起来,他赶紧向晋王行礼:“属下一直在王府巡查,却没发现有外人进出啊。” “都说了是王府里出来的,那个人瘦瘦小小,走路有点瘸,但是下手真快!”舞语仙一副努力回忆着的模样,将赵功德的体态描摹的一针见血。 “瘸的?”晋王皱起眉头。 隋有道头上的汗更多了,一个瘸子在府中行凶,自己都发现不了,这无论如何也交代不过去啊。 “回禀王爷,内卫之中确实有个小个子,最近好像受了伤,走起路来不太利索。” 晋王眼眸一拉,狐狸眼更长了:“还愣着,去把他提来!” “是是是。”隋有道急匆匆经过榭函面前,飞一样冲出去。 眼下的他,再也没有精力去触榭函的霉头了。 短暂被打断,榭函的目光又停留在舞语仙身上。 他想不明白,这女人为何要帮自己,方才分明差点死在自己的手上。 掐过舞语仙脖子的那只手,此刻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榭函咽了一口,注视着已经完全脱离自己掌控的局面。 片刻功夫,眼神有些迷离的暗卫便被拎了上来,想来是伤口疼的厉害,他给自己灌了些镇痛的药剂,刚刚睡下。 看着正厅的众人,尤其是看见榭北行的一刻,暗卫显然吃了一惊,木讷的神情瞬间清醒起来。 “是你吗?偏院里,是你伤了那几个内侍!?”晋王瞥了一眼这个自己从未留意过的小个子,甚是不悦。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暗卫依旧磕了个头回道:“是小人。” 隋有道想都没想,一耳光就打了上去。 嘴角的鲜红瞬间涌了出来,可即便如此,暗卫的目光没有在榭函身上停留分毫。 “为何!?”晋王声音平静,好似在问今日是晴是雨。 “小人生的矮小,常被他们欺负,一时气不过,所以……” “所以你就在王府行凶!”晋王的声音陡然提起,就连一旁看戏的舞语仙都被惊得一抖,暗卫却丝毫不为所动。 “所以你就将他们全部砸晕!?简直太不像话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王爷!!” 听见这番指责,暗卫显然有些惊异,但随即他便掩饰住了,眼眸已经向榭函那边转了一下,却始终不曾抬起。 “小人确实一时意气,还请王爷恕罪。” “打,给本王狠狠地打!”晋王一宿的憋屈,终于找到了发泄的空间。 第178章 有嘴说不清 几个护卫将赵功德拖出去的时候,舞语仙紧紧盯着这个男人的脸,她想知道究竟现在这其貌不扬的面孔是真的,还是他在宫里时候,那副清亮到让自己瞬间惊艳过的容貌是真的。 即便是在高超的易容术,在乱棍之下总会露出些许马脚。 却不想这一看之下,舞语仙竟被震撼到了,这暗卫被拉走之前,目光灼灼地看了榭函一眼,那目光中有诀别、有欣慰、有不舍,唯独没有对他放弃自己的怨。 但也只是一瞬,暗卫又恢复了死气沉沉的模样,垂着头任由护卫将他架在长凳上,那双眼睛再也没有睁开过。 “打多少下?”准备好了,隋有道问。 “打!”晋王只给了一个字。 护卫们相互看了看,眼神中只有决绝。 王爷的意思很清楚了,就是一直打下去,直到他觉得可以了。 直到,不需要再打…… 一声声闷响传来,木棍之下的男人没有丝毫声响,就像打在死肉上一般。 比起行刑之人的惨状,舞语仙更关心另一个人的反应,只见榭函背对着门口一动不动,阴狠如他也无法看着替自己背锅之人,被活活打死在面前。 榭北行有些不快,低声道:“没想到你对榭函倒是真的好,不惜害死一个无辜之人,也要在晋王面前保他。” 听见最后几个字透着寒意涔涔,舞语仙不由回过了头,映入眼帘的是榭北行惨白阴沉的脸。 以往熟悉的平滑额角此刻绷出两根青筋,看起来很是骇人。 “无辜?他无辜!?”舞语仙刚想冷笑,却想起自己还没有向榭北行说过赵功德,更没提过对皇后与他下毒之事,还有自己现在身中之毒。 况且眼下紧迫,三言两语又如何能让榭北行相信,这个人与赵功德是同一人。 张着嘴想要辩解,但是终究不知从何说起,舞语仙最终狠狠摔了一下袖子,愤愤道:“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柳絮儿不管做了什么,也是纯白无辜之人,我即便救了王爷一百次,也是奸佞小人。” 二人正在怄气,门外的板子停了下来,守卫上前检查了一下赵功德的鼻息,之后拱手回禀:“王爷,此人扛不住打,已经死了。” 晋王显然还未消气,他探头看了看院子里一动不动的受刑人,不耐道:“真是无用至极!拖下去扔到乱葬岗喂狗!” 几人闻言便要动手,舞语仙却上前打断:“等一下,这么让他死了也太便宜了些!” 榭北行就像不认识一般,看着快步上前的舞语仙,只见她先是对着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东摸摸西看看,随后竟从袖口拔出一把匕首。 “保护王爷!!”隋有道眼尖,快速组织人手将晋王围拢起来。 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女子,晋王脸上看不出丝毫神情。 微微一愣,舞语仙赶紧解释道:“我是想让这小子没有面目到地下去,你们误会了!” 说罢,她将匕首探入暗卫的鬓角处,几经剥离也没发现假皮,反倒弄的自己一手血污。 在场众人无不愕然,看着舞语仙虐尸,只觉得反胃恶心。 “他已经死了,你要干什么?!”榭北行终于绷不住了,上前质问。 面对榭北行的质问,舞语仙却是充耳不闻,她盯着这具死的不能再死的尸体,实在是想不通。 经她检验,这家伙确实心跳气息全无,身子也逐渐冷下来,确实是死了。 脸皮也是真的,没有假皮,那他是如何易容的呢? 难道,自己真的弄错了!? 这个人只是碰巧善于下毒,又碰巧屁股也挨过打? 疑惑之时,舞语仙绕到暗卫脚边,突然看见他鞋子缝隙里夹杂的碳末。 当时在地牢里她就奇怪,这么好的银碳,怎的会粉成碎末这般白白浪费掉。 现在看见此物原本是沾在暗卫鞋子上的,舞语仙终于想明白了。 皇后喜爱海棠,之前去宫里的时候就看见一院子海棠。 这种花最是需要排水透气,为此长阳宫的花匠便在土壤上覆盖了一层透气性极好的炭灰。 这家伙就是赵功德! 只有他最近长期潜伏在皇后宫里,才嵌了一鞋底的炭灰! 脸上神情变得大快人心起来,舞语仙冷笑着叹道,你就差换双鞋子,便真的能将我蒙骗过去了。 这家伙如此阴狠,怎么可能让自己挨几板子就死。 在宫里,他不也是用了死遁的法子,如今竟还想在自己面前故技重施!? 缓缓摸出一根银针,舞语仙对着赵功德后脖颈便扎了上去。 “你要做什么!”一只手狠狠掐住舞语仙的手腕,疼得她瞬间掉了银针,转头只看见榭北行气的狰狞的脸。 “再罪该万死也死了,你到底要怎样才满意!” 舞语仙这才注意到自己一手还握着沾血的匕首,另一只手捏着一根大号银针看似又想行凶,再加上自己喜上眉梢的神情,让周围人都足足后退了三步,将她与这赵功德让在一个大号人圈里面。 “他肯定是乍死,不信你让我给他一针!”舞语仙挣扎着,便要去捡掉落在地的银针。 榭北行突然松开了手,像看这怪物一般盯着在地上摩挲银针的舞语仙。 “你真的是个,疯女人……”榭北行只觉得气血上涌,胸腹处的伤口齐齐撕痛起来。 “侄儿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还请晋王叔恕罪!” 再也不想多看舞语仙一眼,加之身体状况不容迟疑,榭北行拱手告辞,之后便扔下舞语仙,头也不回地走了。 自己是怎么了,竟为了这么个女人,几次不顾重伤去救她!? 之前被她下毒被她耍弄,那些往事竟都忘接了吗!? 她就是个疯子,是个怪物! 虽然身负重伤,可是榭北行脚步极快,等到众人疑惑的目光聚焦到一脸尴尬的舞语仙身上时,榭北行已经不见了踪影。 门外,等得心焦的剑南枫终于看见王爷出来了,正欣喜若狂地迎上去,却见他身后空无一人。 柳尚作了个揖,随后也笑盈盈看着王爷身后,可直到晋王府大门关闭,也再没有看见半个人影。 “舞姑娘呢?”柳尚着急道,“晋王不肯交人出来吗?!属下愿意去告御状,当面作证,我就是亲眼看见舞姑娘消失在晋王府的院子里的!” 榭北行奋力爬上马车,瞬间瘫软,一动也不想再动了。 “剑南枫大人,您送王爷回府,我进宫去见陛下详述!”柳尚说着,拉过马头便要冲出去。 “你给本王回来!”疲惫不堪的榭北行只能再睁开眼睛。 “王爷!属下不怕的,哪怕被陛下斥责、被下狱,属下都心甘情愿。一定要把舞姑娘就出来才行啊!” “你回来!”榭北行强撑着坐起身,“本王找到她了,晋王也没有为难,舞语仙,她现在在里面害人鞭尸,正不亦乐乎呢!” 第179章 尸体自己动了 鞭尸!? 剑南枫与柳尚互相看了一眼,彼此脸上都是个发亮的问号。 柳尚自然不相信师父会做出这种事情,更何况她被掳走的时候分明是奄奄一息,才几个时辰的光景,如何有力气在晋王府兴风作浪? “表哥,你也不能把舞姑娘扔在晋王府不管了呀!?就是他们掳走舞姑娘的,您都以身犯险闯进去了,怎么也该把人带出来呀。救人,还有救一半的吗?”柳尚自从姐姐去世,再没有叫过榭北行一次表哥。 这一个称呼,算是让榭北行浑身上下不自在了一下。 柳絮儿虽也是柳府的,可从来不叫他表哥,一直尊称王爷。 其余的弟弟妹妹们,更是猫见了老鼠一般,看见榭北行恨不能原地消失,哪里会直呼表哥。 此生唯有从小与自己一起长起来的那个丫头,才敢揪着他的衣服,日日喊着表哥,坠在自己身后。 眼看着榭北行猛然睁开眼睛,随即面色暗沉起来,柳尚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了。 以前没有发觉,现在才渐渐感觉到,这个表哥对姐姐其实深藏着一份真心。 “总之,舞姑娘不能继续留在晋王府中了,王爷若是身体不适,属下愿意进去将她带出来!” 看了看愣头青一样的小子,榭北行悠悠问了一句:“你怎么对舞语仙这么上心?我可记得在巡防营的时候,你们还不认识。” “……” 虽然一时语塞,可是想起舞语仙警告自己的话,柳尚当然不敢说出他拜了舞语仙为师的事情。 “就是不打不相识啊,当时感觉舞姑娘是个粗野鲁莽之人,但是后来发现,其实她是个热心肠人也不错。更何况,她是世子生母啊,王爷难道要见死不救吗!?”柳尚只能往榭明修身上拉,眼下这群人中,也就他在榭北行处还有点分量。 “你放心好了,晋王绝不会再伤害她,还会好吃好喝供着,不日舞相便会到王府提亲,让我看在孩子面上,再娶舞语仙过门。”榭北行被一声表哥激起的短暂精力,现在也被消耗殆尽了,他阖上眼睛悠悠道。 剑南枫点头:“不错,王爷见到王妃就在晋王府中,他自然不能让她有分毫损伤。可是如果舞相当真来提亲,王爷打算怎么办?” 在他心里,自然希望王爷与王妃破镜重圆,世子也无需小小年纪便左右为难。 怎料榭北行只是微微叹了一声:“舞语仙回京这么久,舞相一点反应都没有,若是他正有此想法,还不知这女人会作何反应呢。” 说罢,他竟撑开眼皮,悠悠看柳尚一眼。 这家伙正心急如焚,盯着晋王府的大门。 胸口更疼了,榭北行挥了挥手,不再说话。 剑南枫见装赶紧命令车队回府。 “属下先不走了,在这看看情况。”柳尚见大部队要离开,慌忙请命。 “你自便。”榭北行淡淡回了一句。 马车滚滚向前,才走了十几米,榭北行突然叫过剑南枫。 “王爷,您是不是还是担心王妃啊?”忽然有吩咐,剑南枫猜测道。 榭北行微哼了一声:“本王要你去晋王府后门盯着,一会儿会拉出来一个小个子的尸首,你一路跟着但别被发现,看看他被扔在哪里,有没有什么动静。整个过程一定要藏好,万不可让人发现。” 心里有几分失落,剑南枫面露不屑,竟不是让自己保护王妃,而是去乱葬岗看什么死人。 “王府下人死了,不是交给家人就是薄葬,像王爷说的这种多半是犯了错,最后扔进乱葬岗子里。王爷要属下去看看他被丢在何处吗,需要殓葬吗?”剑南枫以为,这是与王爷有故交之人,于是问道。 “不需要,看着就行,但是别被发现了。”榭北行轻声道。 剑南枫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乱葬岗都是尸体,能被谁发现? “别被尸体发现吗?” 榭北行道:“正是,看看他会不会动,最起码观察三个时辰,天亮以后再回来复命。” “这……”大半夜天寒地冻,放着个王妃丢在龙潭虎穴不管,让自己去乱葬岗子看三个时辰的尸体!? “快去,晚了他们就运走了!”榭北行又催促了一遍。 虽然一脑子问号快要撑破头了,剑南枫却也只能垂头应下,随即燕子飞落地,轻声向后移动去。 正在王府周围乱转,柳尚见剑南枫又回来了,正要迎上去,却见对方直接奔后门去了。 “剑南枫大人,您这是……” “密务,密务……”剑南枫尴尬解释着,他可不想让柳尚知道,自己被王爷安排去乱葬岗执勤。 果然,刚到后门剑南枫便看见几个人骂骂咧咧地将一个小个子脱了出来。 他刻意看了看这家伙,死的当真恐怖,不光是下半身被血水浸透,就连脸上也被刺了几处伤口,血痕遍布。 “今天是走什么霉运,竟被栽上这么个晦气差事。”其中一个运尸的抱怨。 墙角里的剑南枫默默点头,深以为然。 “别说了,赶紧拖走了事!”另一个捂着鼻子,很是嫌弃道。 “说来也怪,咱们府上有这么号人吗,怎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套好了车,男子牵着马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 “晋王府多大啊,有多少人!再说了,这家伙一看就是个暗卫,这群人其实你我能见到面的。你别废话了成不成,快点走!”为首的已经走出两丈开外,看着身后一人一马都垂头耷脑的样子,不由气道。 “来了来了。” 剑南枫提气轻轻跟在车后,他还是不明白,这么个小人物,为什么会惊动王爷。 盯着他,剑南枫看了他好几遍,脸色清灰气息全无显然是死透了。 除非诈尸,不然这家伙这辈子是绝不可能再有动静了。 腹诽归腹诽,剑南枫依旧小心跟着马车,未敢有丝毫掉以轻心。 “就这!?这马也不爱进去啊。” 乱葬岗位于城郊,若不是死了人,这个时候几人本是不能出城的。 即便是隆冬将至,这岗子上依旧臭气熏天,不少乌鸦就睡在尸体中间,见有人来惊起几只,就落在附近的枯枝上,好奇地看着。 “那你也得把人弄下来啊,快点!”为首的又催促。 男子甚是不情愿地拿下那只捂着鼻子的手,将马车解了下来,甚是不耐烦地一掀。 车上的尸体随着倾斜的木板,咕咕噜噜滚到尸体堆里去了。 着地的一瞬,剑南枫不由瞪大了眼睛。 自己是不是花了,方才落地的时候,这尸体本来是手肘外撇的,可眼看就要折下去的时候,竟然自己动了一下,变成了内弯,随即落在地上。 运尸的二人都没看,自然什么也没发现,拖着空车便回去了。 迅速寂静下来的乱葬岗,冷月寒尸,独留剑南枫一人喘气。 第180章 死人杀人 天明大亮,溜达了一宿的柳尚早已经徘徊不动了,蜷缩在晋王府墙角里,看起来好似个企图打王府主意的绝胆乞丐。 半宿过去了,晋王府的大门再未有任何动静,心焦不已的柳尚几乎要怀疑这两扇门是不是焊死了。 就在此时,大门突然打开,几个护卫簇拥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娃娃走了出来,随即一辆豪华马车便飞驰而来,嬷嬷扶着小孩便上了车。 “隋有道,你查清楚没有,榭明修今天到底去不去上书房啊!” 听见这三个字,柳尚的眼皮掀开了。 这是师父的儿子,也算是自己小师弟了,这胖小子想干嘛!? 隋有道立刻躬身回复道:“世子殿下放心,此时属下打听过了,今天那小子不会去的,您安心便是。” “又不去!?”榭存对于这个回答显然很不满意,他惦记着替哥哥出气,可平日里只有在上书房能遇见榭明修那小子,他一直不去,自己有劲儿没处使啊。 像是有些意外世子的反应,隋有道赶紧改口劝道:“他娘亲还在咱们府上作客,榭明修哪有心情去上书房啊。” 想起榭函被父王打骂的情景,榭存不禁愤然,都是安和王府惹父王生气,这才迁怒哥哥,眼下既然拿住了舞语仙,为什么不狠狠收拾她解解气,还要供为座上宾?! “说起这件事,我也不懂,为何那个女人要住在母妃的院子里!?哼,找不到榭明修,我就拿他娘出气,等我回来一定要让那个女人好看!” 隋有道与榭存身边的乳母相视一笑,全当是小孩子闹脾气大放厥词,谁也没有当真。 嬷嬷柔声道:“世子殿下,那女子住在王妃那,还不是任由咱们拿捏的,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可是这上书房若是迟了,李大人那便却不好交代啊。” 李朝翰的名号一抬出来,榭存瞬间坐直了腰板,脸上的义愤填膺也被无形的恐惧所替代。 “什么时辰了!?快走,快走!”榭存把什么都抛出脑后去了,催着车夫赶紧驾车。 一行人看着终于送走的小祖宗,微微舒了口气,转身回了王府。 柳尚从墙边缓缓走了出来。 师父住在晋王妃的院子里?! 晋王还将她奉为座上宾? 这晋王府,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柳尚抬起头,看着晋王府高耸的朱红院墙,心中一阵焦急。 天色已经大亮,距离榭北行给的时限,已经所剩无几,剑南枫看着乱葬岗,眼皮止不住地发沉,他几乎要怀疑,昨晚看见那具尸体自己动了动胳膊,完全是因为眼花。 送尸体的两个人很快便离开了,之后整个乱葬岗一片寂静,别说是活物,就连冷风仿佛都绕着这片不祥之地而走,诺大的一片岗子,沉寂阴冷萧杀。 但毕竟是军旅出身,即便如此剑南枫依旧沉在暗处,唯有丝毫松懈。 虽然他也觉得,躲着一片死尸,这行为多少有点可笑。 随着太阳渐高,死寂如斯的地方也逐渐有了几分生气,先是有一波个孩子组成的寻尸小分队,来寻找新尸体上的财物和吃食。 他们多半是京畿附近的乞儿,但凡有条活路,谁也不愿意到死人身上讨饭吃。 “真晦气,全是穷鬼,连个不露脚趾的鞋都没有。” “老大,今天是咱们运气不好,没来什么新货,就这么个东西,一看他活着的时候肯定还不如咱们呢,您别生气,市场快开了,咱们去捡点菜叶子也够煮汤了。” 几人翻动着的,正是晋王府昨晚拉出来的那个暗卫。 “穷鬼穷鬼穷鬼!”为首的瘦高男孩使劲儿踩踏着暗卫的脑袋,发泄着心中的不满,“老子从京都走了半宿,就为了见你这么个货色!?” 几个小孩显然平日里是被这个“老大”打怕了,见他动脚也都纷纷上前助阵,拼命踩踏着。 “穷鬼!” “破烂货!” “该死的!” 几个人一边叫骂一边毁尸,看得不远处的剑南枫,心底涌出一阵怒气。 即便是生活不易,也不该拿无冤无仇的尸体撒气。 谁死了还想着穿金戴银的,用来恩泽他人。况且,这里是乱葬岗,堆积的全都是薄棺都拿不出的穷苦人。 许是看了他一宿有了些许感情,剑南枫暗暗决定,等这群熊孩子走了,他便将那尸体挖个坑埋了,也不枉他们俩阴阳两隔之后,竟还有相守一夜的缘分。 “啊!” 一个男孩突然惊叫了一声,随后便坐到地上,黑灰一样的脸上,都能看出透着惊恐的惨白。 “你鬼叫什么!”为首的少年喘着粗气,瞪了小孩一眼。 “他,他……”孩子指着尸体,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几个孩子都停了脚,其中一个开了口:“不过,这个是有点奇怪,平日里的尸体都冰凉凉硬邦邦的,这个怎么……像是踩在肥猪身上,软和的。” 坐在地上的男孩颤巍巍拔开不知多久没洗的棉裤裤管,剑南枫努力看过去,虽不真切,但也能看见一片血红。 “你这是怎么的了?” “他,是他,他抓的。疼,好疼。”男孩抱着腿,不知是疼的还是吓得,已经抖成了一团。 为首少年狠狠踹了尸体的头一脚,随即说道:“他?!你看清楚,他早就死透了,脸上都血肉模糊的!他怎么可能抓你,茶楼的话本子听多了!诈尸啊!?” 说罢,少年仰头大笑,其余几个人虽然惊恐,可也不得不附和着干笑起来。 抱着腿的男孩没有了声音,少年以为他这是反省了自己,提起脚又踹向他:“以后少瞎咧咧,丢我的人!” 随着一脚踹上去,男孩竟保持着抱着腿的姿势,翻倒在地,没有了声息。 几个孩子先是一愣,随即便上前查看,但见男孩眼睛圆睁,显然是已经死了。 “他,死,死了……” “老大……这……” 几个孩子虽然习惯了翻找尸体,可自己的同伴死在面前,却是另一种心境。 为首少年显然也有些意外,他用脚滚了滚男孩的身体:“别装死啊,要是敢诓我,我打死你!” 男孩一动不动,眼球蒙上尘土,也不见眨一下。 “我的手,啊……”另一个男孩低头看见自己的双手也是鲜红一片,瞬间惊叫起来。 其余几个孩子火速远离了他,毕竟方才那男孩死前,也是这个症状,只不过是在腿上。 剑南枫瞪大眼睛看着,他也算见识过不少暗器毒物,却也端量不出这几个孩子发生了什么。 片刻之后,那男孩擎着手,也直挺挺倒在地上,死了。 其余几人乱作一团,只想着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却突然感觉背后什么东西动了起来。 剑南枫狠狠吞下一口空气,只觉得整个身体的冰冷了。 那个他守了一宿,甚至方才还想薄葬了的尸体,竟然站起来了…… 第181章 软禁加审问 就在剑南枫血液几乎凝固之时,那“尸体”只是举手之功,便将几个孩子全部诛灭,甚至没有沾上一滴血。 努力平复着心绪,剑南枫狠狠掐住自己的虎口,提醒着拒绝相信眼前一切的脑袋,这不是梦是真的。 “尸体”缓缓看了看倒在脚边的几个人,最后将为首少年的衣服扒了下来。 他俩身形相差不少,少年虽然比他小,可是身形却高。 就在剑南枫以为,只要追踪这个衣着不合适的乞丐模样的家伙,便能查出端倪之时,新的一幕再次震惊了他。 穿了少年衣服的“尸体”,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扭动着身躯,像是蛇蜕皮一般,片刻之后,那衣服竟然合身了!? 头皮一阵发麻,剑南枫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的任务就是侦查,绝不能被目标发觉。 四野寂静,他有丝毫风吹草动,都会被这怪人发现。 只见那“尸体”改变身形之后,又端详着地上少年的脸,仔细看了一阵之后,抽出一块布蒙在自己脸上,随后便发出阵阵骨骼错移的声音,扎进剑南枫的耳中,简直让他不寒而栗。 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难道真的不会死,难道真的能随意变形!? 没等他消化完面前的一切,只见那人拿掉脸上的布,现在的他,俨然便成了方才的少年。 剑南枫屏住呼吸,静静看着一切,脑子几乎不能转了。 变形之后,男人看了看地上的几具尸体,最后走到领头少年面前,对着那张与自己现在一模一样的脸,狠狠踩了下去。 不远处的剑南枫缓缓闭上了眼,他实在看不下去那血肉横飞的一幕。 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原本还腹诽榭北行的命令,如今他已经无力形容自己目睹一切之后的心情了。 “尸体”做完了一切,将脚上的鲜血在旁边几个尸体上擦干净,随后便向着京都的方向走去。 缓神了许久,剑南枫才拖着麻木的双腿,从枯树丛里走了出来。 他先是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几个孩子身上都已经开始溃烂,不过半柱香功夫,便已面目全非。 方才在远处看的不真切,凑近了才发现他们并非被抓伤或者打伤,而是被一种血红色的小虫子,密密麻麻覆盖了全身。 一阵恶心袭来,剑南枫缓缓后退了几步,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占据了他整个身心。 短暂休整之后,他绕路先一步回到京都,吩咐守城注意一个流浪的少年。 “他不是个孩子,只是看起来不大,这小乞儿大概这么高,穿着青灰色的棉袄,脸上灰蒙蒙的,眼睛很大……”努力回忆着少年的面容,剑南枫神色紧张地向守城讲述着情况。 刚说了一半,守城便打断了剑南枫的话:“剑大人,您说的这样的孩子,那可太难找了。” “怎么会,他马上就会进城,腿还有点瘸。” 正说着,门口涌进来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男女老少都有。 而剑南枫描述的外形,似乎和每一个人都对得上。 “您看,这怎么查?”看着剑南枫目瞪口呆的模样,守城继续解释道,“北境不稳,最近饥民、流民都不少,您说的这样的孩子,实在没法查啊。” 看着涌进城中的一大片灰色,剑南枫突然哑口无言起来。 那个人,现在可能是任何人。 他是算准了被扔进乱葬岗的。 来不及惊诧此人心思和毅力,剑南枫谢过守城,便匆匆赶往安和王府。 流民散入京都,片刻便四散而去,而今天的都城,也没人在意这群贱民,大家茶余饭后谈论的,都是安和王府世子的生母,竟然是前王妃舞语仙。 有不解的,也有猜测的,但多数人都想不通,既然世子都已经在王府平安长大了,为何王妃却被拒之门外。 舆论漩涡之中的舞语仙,此刻正在晋王府“作客”。 晋王妃脸上带笑,陪坐着刚刚梳洗完毕的舞语仙,眼睛里却也是掩饰不住的八卦之光。 “舞姑娘打扮起来真是光彩夺目,完全看不出已经是母亲了啊。”晋王妃已经有四个女儿一个儿子,但是由于保养得当,仿佛只比舞语仙年长几岁似的。 “娘娘客气,您才是风华绝代。”舞语仙干巴巴吹捧了一句,她虽然满腹诗书,却极其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势,脑子里的所有辞藻仿佛都瞬间消失了,只剩下几个没来得及跑的,干巴巴的站着。 抿了一口差遮掩尴尬,舞语仙心中将榭北行骂了个狗血淋头。 就为了个暗卫,他竟将自己扔下一走了之。 来都来了,救人救一半走了! 他到底是有多讨厌自己…… 狠狠叹了口气,舞语仙眉梢耷拉了下来,这一切自然被晋王妃尽收眼底。 她敛了笑意,微微摇头叹息道:“这些年你得有多难啊,这个北行也是狠心,竟就让你们母子分离,一别便是五年。我儿也是刚五岁,与存儿分别一天也是难以想象,更何况你……哎……” 晋王妃说着,举起绢帕沾了沾眼角,一副感同身受的痛惜。 舞语仙清楚,之所以被安排到这里,无非是晋王想要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所以刻意交代了王妃套话的。 所有的目的,恐怕逃不开对付榭北行。 晋王一向与皇帝亲厚,此举显然也是为了给日后搬倒安和王铺垫道路。 她自然不会那么傻,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只不过如今人在晋王府里,她少不得要做些姿态出来。 由此舞语仙更是对榭北行气愤不已,什么都不知道就乱发脾气。 那个暗卫若真的是赵功德,他兴风作浪的日子还在后头呢,你就等着吃亏。 晋王妃声情并茂一番表演,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悄悄看了看舞语仙,却见她眉头微蹙,手握拳头,像是愤恨不已的神情。 晋王交代过,昨夜舞语仙是被绑回王府的,此事还需多加安抚。 于是,她见舞语仙这副神情,自然联想到是因为此事生气,便讪笑着开始转移话题。 “舞姑娘回京也有些日子了,怎么也不回相府啊。” 舞语仙想了想舞相那张脸,心中不由反胃。记忆里虽然与这个“父亲”接触时间不长,每次见面几乎都是在受训。 不是埋怨她得不到榭北行的心,就是责怪她打探不出消息,次次疾言厉色,哪里能依靠。 “家父恐怕以我为耻,自然不敢登门。更何况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被夫家逐出,恐怕当初泼水的盆都扔了,哪里还能回去。”这话说的真诚,舞语仙终于不那么别扭了。 像是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晋王妃先是愣了愣,随即便开口道:“舞姑娘这是哪里的话啊,我也有女儿,也成年出嫁了,但凡有个头疼脑热我都心焦不已,更何况遭了这么大得罪啊。” 正说着,一个嬷嬷走了进来,晋王妃脸色瞬间由悲转喜,一脸宠溺地问道:“存儿午休了?” “回王妃,世子说困了就不来请安了,先去休息。” “是不舒服了吗?”王妃紧张道。 “许是早起困了,无碍,请娘娘放心。” 二人说话间,一个小婢女端着茶走了进来,轻悄悄换走了舞语仙手边的凉茶。 第182章 下毒失败了 嬷嬷劝住了晋王妃,之后便退了出去。 眼看着没见到儿子,仿佛丢了一半魂的晋王妃,舞语仙心中暗自摇头,女儿们出嫁走了,岂是日日能见到的,也没见她惦记得食不下咽。 口中说是都疼,其中区别显然。 乐得清静,舞语仙也不想打扰晋王妃那望眼欲穿的焦急,恨不能催她去看儿子,在别回来了。 端起茶杯感觉温度热了,舞语仙心中微微赞叹,这王妃倒是驭下有术,眼力见就不说了,换茶都无声无息,毫不打扰。 揭开杯盖,一股辛辣气息冲了过来,呛得她差点打了个喷嚏。 缓缓将茶盏从唇边移开,舞语仙看着茶水的颜色,轻轻晃了晃杯子。 看起来是杯普通的茶水,可仔细分辨颜色,却比寻常的偏黄一些,再加上这辛辣的味道…… 巴豆。 舞语仙轻轻放下茶杯,嘴角抹笑,这晋王府待客之道也是别致,茶水就巴豆。 仔细闻了闻,这茶里放了十成十的巴豆水,一口下去恐怕都得拉个天昏地暗。 只是这手段既拙劣又小儿科,完全不像是晋王府的作风,更不像是榭函那厮的手笔。 还能有谁,这么恨自己? 舞语仙佯装不知,端着茶杯细细嗅着,眼神却从堂上众人脸上一一划过。 最终,门外一个蠢蠢欲动的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 一段黄褐色的袖袍从门口的石雕旁边露了出来,看那高度,衣着的主人很矮。 下毒之人定是着急看见自己是否饮茶,舞语仙目光向石雕处飘着,手里的茶杯却玩的更为尽兴起来。 果然,片刻之后,那一小截衣袖上面,露出一个小脑袋。 他看着舞语仙仍未喝茶,很是焦急。 王府里这么大的孩子,还出现在晋王妃的院子。 是晋王世子榭存无疑了。 只不过这小儿应该从未见过自己,怎么就将他得罪的如此彻底。 虽然心中好奇,但舞语仙可记得,这小子在上书房里,常常找明修麻烦。 既然你不仁,就休怪你阿姨我不义了。 舞语仙缓缓站起身来,端着茶杯走到晋王妃身前。 “王爷与娘娘盛情款待,语仙一直未有所表示,实在是因为昨夜受惊过度,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如今以茶代酒,敬娘娘一杯。”舞语仙端起茶杯,欠身等着晋王妃回复。 舞语仙进王府,是被榭函抓进来的,此事所有人心知肚明,只是故意不提。 如今,见她主动提起,晋王妃脸色微变,赶紧开始打马虎眼:“昨夜都是误会,怎么好让舞姑娘敬茶,你快坐,快坐。” 舞语仙执意不肯起来:“语仙在府上叨扰,若是娘娘连茶都不肯喝,那就是怪我唐突了。” “哪的话。”晋王妃有些尴尬,赶紧将舞语仙扶起。 “请娘娘饮茶。”舞语仙依旧不起身。 “这孩子……”晋王妃只得接过她手里的茶盏,象征性地想要抿一口,却突然被一手打翻了。 榭存冲进来的匆忙,茶水泼了晋王妃一头一脸,原本瞬间气急的晋王妃却在看见儿子之时,顿时敛住了火气。 “你可真是个祖宗,不是说不过来请安了,怎么又跑来了,风风火火成何体统!?过来见过舞家姐姐,舞语仙!”晋王妃口中说着斥责之词,语气里却没有丝毫责备。 榭存看了看舞语仙,后者冲他挑眉轻笑:“这位就是晋王府的世子殿下?” 榭存却不理会,指着舞语仙道:“你怎么能将婢女给你上的茶水敬给我母亲呢!?” “有何不可?”舞语仙一摊手,“难不成,我还要自己带着茶水到王府来敬茶吗?” 一句话噎住小儿,可他并不认栽继续说道:“那也是你用的杯子,怎么能给母亲奉茶!” “我可一口没喝,世子不是应该看的很清楚吗?”舞语仙深深看了榭存一眼,随后莞尔道,“我也是看这茶清冽甘醇,好得不似寻常的茶,这才奉给娘娘的。” 即便榭存只有五岁,这话里的意思他也听明白了。 自己方才躲起来偷看,舞语仙早就发现了。 至于茶里下了巴豆,想必她也已经知道。 “狡诈……”榭存低声呢喃了一句。 “世子过奖了,不及您万一。”舞语仙笑道。 晋王妃忙着擦拭身上的茶渍,并未听清二人低声对话,只是看儿子神色有异,这才问道:“你们俩个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娘娘,都是语仙唐突没有端稳茶杯,昨夜耗神太过,现在也有些困倦。”舞语仙揉了揉太阳穴,一脸歉意道,“不若如此,娘娘您去更衣,臣女也稍事休息,等傍晚再来回话。” 看着自己一身狼狈,晋王妃只得应允:“也是本宫粗心,快去歇着,彩霞、红梅你们伺候着,千万别怠慢了舞姑娘!” “是!”两个心眼写了一脸的姑娘应声走上前来,面上恭敬地请舞语仙起身。 “姑娘您这边请。” 得意洋洋地瞪了榭存一眼,舞语仙退了出去,之后便听见里面传来小儿哭喊的声音。 “我不喜欢她,为什么要让她住下!?” “我要彩霞和红梅伺候!让她们回来!!” “这女人讨厌,我不要看见她,让她滚!” 叫嚷声掺杂着晋王妃小声的安抚,但显然没有什么用。 两个婢女互相看了一眼,随即便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在前面引路。 大户人家的婢女,果然是处乱不惊的,这么尴尬的情况都能熟视无睹。 舞语仙心中叫绝,却在悄悄观察沿路的情况。 眼下晋王虽不敢如何,可是她毕竟身份尴尬,保不齐就要出什么事。 自己余毒未清,那暗卫又生死不知地被送了出去,眼下又多了个小麻烦精,真是让人不得不防。 “就这里了,姑娘请。”也不知是彩霞还是红梅,婢女将房门打开,做了个请的动作。 这屋子装点的也算古朴雅致,只是位置稍微偏了些,在晋王妃院子最里面。 “姑娘若是有任何需要,只管开口便是,奴婢就在门口守着。”身后的婢女说道。 这是把我看起来了啊……舞语仙看着周围只有一条通道,心中不禁感叹道。 第183章 神出鬼没的 通常书房是上下午都有课的,但是像榭存这么大的孩子,上书房并未对下午课程做强制要求,而是空出大量时间给他们午饭、休息,勤奋一些的可以回去参加晚课。 但是今天,榭存显然没打算把李朝翰留给他的时间用来休息吃饭,而是一门心思拿来捉弄舞语仙了。 她被安排的住所是晋王妃院子最深处的一间房,旁边还有两棵树,看起来都有年头了,四个人才能环抱过来,夏季里应该是遮天蔽日的。 只是,这房间不大,两边列上这么两棵树,显得更加压迫。 即便是在屋子里,也能听到风过树梢时的萧杀之声。 这房间之前不知是做什么用的,但是显然并没有在舒适度上下太多功夫。 屋顶还有个烟囱,虽然炉子已经撤去,但是通道还在,看起来曾经是完全能自给自足的小天地。 将一个人扔进来,不见天日的这么关着,也能活着。 虽然方才推脱累了是不想与晋王妃继续斗智斗勇的托词,但是这一宿折腾,舞语仙却是累得不轻。 更别说她体内还有余毒未清,虽无性命之忧,但是随着之前服用的那颗药丸效力消失,她的心悸又开始严重起来。 摸出怀里仅剩的两颗解药,舞语仙知道即便是吃了,也仅仅能支撑六七个时辰,之后还是会越发严重。 吞服第一颗解药的时候,她分辨出里面多数成分,但是一时对不上到底是什么毒素。 蓖麻子的毒性应该所剩无几,其余的便是那不知成分的毒药仍在兴风作浪。 舞语仙不能让晋王知道自己中毒之事,否则他定会借此提出要求。 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想办法离开晋王府,才是上策。 只是如今这情况,逃出去是不现实了,如何才能正大光明地走出去呢。 又是一阵心慌,舞语仙无奈摸出一颗药丸,蹭掉上面的炭灰,缓缓放进嘴里。 和上次一样,她只能分辨出大黄、木香等成分,还有些味道依旧判断不出是什么。 一阵清凉从胃底腾起,灼人的心悸渐渐消散,舞语仙动作缓慢地躺了下来,脸上的冷汗此刻才争先恐后般挤了出来。 “赵功德你最好别犯在我手上,否则定要你尝一尝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解毒的滋味也并不好受,舞语仙一边忍耐着,一边低声咒骂。 “你还有心情咒别人啊。” 一阵轻巧的话语落在耳畔。 榭北行!? 舞语仙一个鱼打挺坐了起来,她环顾四周,别说榭北行,就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看见。 她搓了搓被汗水打湿的碎发,微微摇头。 这是毒发深重了? 竟然出现幻听了? 可是这轻视欠打的口吻,简直就是像从榭北行嘴里刚刚流出来的一般自然真切。 环视一周确认没有人,舞语仙只得躺回架子床上,微微吐了口气。 眼皮沉的好似吊着两个秤砣,服药之后更觉倦怠,舞语仙逐渐失去意识,便要陷入睡梦之中。 “你是猪啊,睡得这么快!?” 又是一阵讨打的挤兑,只是这次舞语仙实在坐不起来,只能拼命睁开眼睛,却见一个人正吊在架子上,与自己面对面地挂着。 那浓眉、角度刁钻的额角,还有一脸欠他钱的不屑,不是榭北行是谁!? “你……”舞语仙正要惊叫,架子上的人一个翻身落在塌上,伸手便捂住了舞语仙的嘴。 他身上还有浓重的药味,这个人是榭北行无疑了。 挣扎着转头,舞语仙看着他很是惊讶:“你,你怎么进来的。” 榭北行看了看外面并无动静,松开舞语仙:“自然是有办法。” “那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舞语仙知道,这晋王府的房间,没有上百也有七八十,从这么多屋子里确定一间,这本身就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你不会以为,本王真的是眼盲心瞎,也能安稳这么多年的?”榭北行鄙夷地看了舞语仙一眼。 二人四目相接,榭北行跪坐在塌上,舞语仙斜靠在他肩膀。 即便是他轻功盖世,这一落也微微晃动了床架子,原本就不太牢靠的幔帐此刻轻轻落下,将二人笼在一片朦胧之中。 意识到这个姿势好似太过亲昵了些,二人火速弹开。 榭北行更是撩开床幔就跳了下来,好似身后有妖魔鬼怪一般。 “就算你有办法,当初既然走了,又为什么要回来?!”舞语仙两腿一伸,直接躺了下来。 方才正困,偏偏这家伙又来搅合。 榭北行见状,背对着床铺咬牙:“你还有没有点仪态了!?” “仪态?”舞语仙支着头,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你自己跑了,把我扔在晋王府里任人宰割,你现在跟我说保持仪态?我能保住命就不错了!明修又闹你了?一定是,不然你才不会来。” 舞语仙说着,心里微微发酸,这世上果然只有自己生的才靠得住。 “本王要做什么,还不需要小孩子交。”榭北行并未正面回答,反而问了另一件事,“昨晚晋王责打的那个暗卫,你认识他?” 听见这家伙竟还敢提起此事,舞语仙一骨碌爬起来,拽起床幔低喝:“你还提他!?就为了这么个从未见过的人,你竟然将我仍在这,不管死活!?” “你先别说这些,那个人到底什么来历,你认识他吗?”榭北行没理会舞语仙的指责继续问道。 “认识也不认识。”舞语仙瞥了榭北行一眼,“怎么,你看上他了,打听这么仔细!?人不都死了吗?现在想他也晚了!” 看着舞语仙不以为然的神情,榭北行沉声道:“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人没死?” “没死?”舞语仙眼睛亮了,“你怎么确定他没死的?” “剑南枫一路跟着,亲眼看见他不仅死而复生,还当场仪容成了另一个模样。”榭北行想起剑南枫说话时寒气岑岑的模样,不有蹙起了眉头。 “果然会易容!”舞语仙轻拍大腿,“那他就是赵功德无疑了,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榭北行疑惑道:“赵功德?” 第184章 解释真累 面对这个极其陌生的名字,榭北行原本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听了舞语仙讲述在宫中发生之事后,顿时怒极。 “他一个小小的吏目,居然敢对皇后娘娘用毒?!此事就没有别人知晓吗!?简直无法无天了。”说罢,他一拳凿在桌子上,震得上面杯盏乱颤。 “你轻一点!!”舞语仙飞身下了床,赶紧将叮当作响的器具捂住。 榭北行回眸怒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那也得有说话的机会啊,你给我过吗?”舞语仙瞥了他一眼,随即看了看门外,还好并未惊动什么人。 想起自己出宫后的是是非非,榭北行眉头微微颤抖了一下,最初心灰意冷只想保住明修的安泰,加上已经答应去北境,所以对京都各种阴谋手段,仿佛都视而不见了。 可是这混沌时局,到底何时才能涤清,难道明修在这混沌之中,便能独善其身平安长大吗? 看着榭北行不说话了,舞语仙腰板又挺直了一些。 “还有件事,也是与他相关,但是我没有任何证据,全都是猜测,说出来你可别发火。” 就像是突然泄了气力,榭北行轻轻坐下,淡然道:“说,如今本王还有什么听不得的?” 当日在宫中,舞语仙去后堂再次缝合伤口之时,榭北行早已经晕厥,自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舞语仙便将赵功德将他摔在门槛上,以及对缝合线下了毒的事情全部说了。 “当然,太医们抬你走的时候,我还在紫宸殿并未亲见。至于在桑皮线上下毒,也未必是他动的手,后堂人多手杂,不能肯定是他。只是我看此人目光闪躲,后来又频频替晋王说话,所以疑心他。” 知道榭北行最恨无故猜忌,舞语仙赶紧多说了几句,表示自己可没有故意企图坑害谁。 “皇后宫里那个陈晖我见过,若说是他下毒,本王也不相信。凤仪女官伺候娘娘多年,也不可能,加上这个手法需要极深的医学造诣,普通人恐怕操作不来。赵功德……应该就是他。”榭北行竟赞同了舞语仙的说法,而且他竟见过陈晖,舞语仙也感到有些意外。 “你见过那个家伙!?他可是个直肠子,差点把太医院里的那群医正们气死。”舞语仙想起他那张灰蒙蒙的脸,不由摇头。 “张嬷嬷病重,他来过几次。”榭北行简单回道。 原来如此,想必其他的医官们是不想来趟这淌回水,所以推给这个不招人待见的家伙。 好在他医术不错,当时应该是尽了全力,否则张嬷嬷真未必能支撑到自己前来。 只是一想起张嬷嬷,舞语仙自然联想起对她下毒的柳絮儿,心中一阵翻腾。 好似猜到了舞语仙心中所想,榭北行竟火速转移了话题:“毒害娘娘是为了嫁祸给我,这个逻辑畅通,可是既然做了这么大一个局,为何又要至本王于死地呢?若是能直接下毒,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周章?” 本就对他宽宥柳絮儿心生不满,眼下又见他质疑自己的说辞,舞语仙掀开茶壶看了看里面的水,茶叶尚算新鲜,应该是新沏的,就准备倒一杯压压火气。 就在此时,一片细叶飘了下来,兜兜转转正好落在茶壶旁边。 舞语仙抬起头,却见这圆桌上正对着没封口的烟囱洞。 这桌子,摆着此处有些奇怪啊…… “那这个赵功德现在何处,本王提他一问便知!”榭北行突然说道。 一问便知…… 恐怕不只是问问。 舞语仙撇撇嘴道:“死了。” “死了!?”榭北行惊道,“怎么回事?” 微微摇头,这家伙当时果然神志不清,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被晋王刁难的时候,皇后来了,责打了一个书吏,你都不记得了?” 榭北行当时满脑子都在策划如何安全离开皇宫,哪里有精力顾及其他。 “这件事本王有印象,娘娘仁厚,从未责骂过任何宫人,那日竟打了板子。原来是他……娘娘知道了?”榭北行问道。 “皇后亲历中毒过程,身边就这么几位,想必早就猜到了。”舞语仙轻轻叹了一声。 想起她说过,每每不肯服药,皇帝便会去探望时那空洞无神的目光,舞语仙心头便一阵抽紧。 “一顿板子就打死了?”榭北行也觉得奇怪。 “我打听回来的消息是这样的,而且就在赵功德死后,榭函身边突然冒出来一个暗卫,腰臀带伤而且擅长用毒心狠手辣。”舞语仙想起自己身上未解之毒,不由咬牙。 榭北行并未看出舞语仙的异样,默默点头:“如此看来,此人确实有问题。待本王查清楚宫里的赵功德到底是什么下场,就可确定了。” “赵功德此人极其危险,就让他这么跑了,恐怕日后还有后患啊。”舞语仙担心道,随即埋怨出声,“若不是当时你拦着我,恐怕当场就能揭露那家伙真面目,何至于现在束手无策,还连累剑南枫在乱葬岗子守了一宿。” 榭北行自然知道此事确实是自己有些先入为主,出了王府之后冷风吹过,这才觉得舞语仙如此怪异反应,应该是有些理由。 “本王行事自有安排,若不是剑南枫看到全程,想必你也一直只是猜测!?”心里服了嘴上却不能认,榭北行瞪了舞语仙一眼,突然发现她今日格外艳丽。 一束光从屋顶漏下,正洒在舞语仙身上,她端着茶杯细细打量,手指在杯沿缓缓滑动着,若有所思的模样竟让榭北行有了片刻失神。 这个神情,这个姿态,为何没来由的眼熟? 感觉到目光,舞语仙抬眸,正遇上榭北行一腔炙热。 这家伙,怎么总是在莫名其妙的时间,露出这种不合时宜的表情。 真的有病。 心里想着,她伸手去探榭北行的额头。 “你干嘛!?” “看你烧不烧!”舞语仙说着,执意将手按在榭北行额头上。 喉头一紧,榭北行没来由地缩了一下,随即脸也烫了起来:“本王没事,你别瞎操心了。” 挡开舞语仙的手,却露出通红的一张脸。 “你真的不太对劲啊,虽然不热,可是你伤势未愈,还是安养为主。”舞语仙忍不住唠叨了两句,“早知道费这劲,昨天把我带出去不就得了。” “本王做事……” “自有安排!”舞语仙抢先一步答道,随即吐槽,“你的安排谁也猜不透,谁也不让问,你可当心把自己安排凉了。” “你……” 榭北行正要发火,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声音。 “舞姑娘,您一个人在房里吗?”声到人却未看见影子,显然是起了戒备。 第185章 榭存掉下来了 “你尽快找到赵功德,此人来历成谜,阴毒至极,而且对你很是仇视。一定要找到他!”舞语仙低声嘱咐了一遍,将榭北行拖到塌上,掀起被子就往他身上堆。 “你干嘛……”榭北行挣扎着,到现在为止,对于和她同处一塌,这位安和王依旧感觉忌惮。 “你还要不要命了,连着闯晋王府两次,这回你打算再找什么借口!?闭嘴,躺好!”舞语仙胡乱躺下,掀起被角搭在肚子上。 “舞姑娘?”门外两边各出现一个人影,猫腰探头。 “谁呀!”舞语仙搓了搓头发,支起半个身子问道,“怎么啦?!” 门口两个人变换了姿势,轻声道:“叨扰舞姑娘休息了,王妃看您早膳用得少,让奴婢看看您是否需要些茶点?” “不要不要,困得厉害,替我谢过娘娘美意。”舞语仙夸张地打了个呵欠,重重躺了下来。 榭北行闷在被子里很是憋屈,见门外也无人进来,刚掀开被子露出脑袋,就被舞语仙狠狠按了回去。 随即附赠了一个警告的眼神,顺带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门外不过是两个丫鬟,都打发了还有什么危险? 这女人,总是变着花样想要套近乎。 心中腹诽,可头却被压进被窝里,榭北行身上有伤不敢强挣,却暗骂自己为何要来这一趟。 知道那个暗卫确实有问题的时候,榭北行第一个念头便是来通知舞语仙。 理智上想的是让她有所提防,内心里却对昨晚自己撇下她走了,多少有些愧疚。 救也不是,不救她又心生犹豫,当真是个大麻烦! “舞姑娘,奴婢先将茶点放在这了。” 就在榭北行满腹牢骚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开了,两个甚是轻柔的脚步点了进来。 这两个人,是有些功夫的。 心中一紧,榭北行顿住了,舞语仙就势将他重新裹进被子,不动声色地翻了个身。 “有劳二位了,我是在困得睁不开眼,谢谢娘娘……” 她眯着眼睛,昏昏欲睡地支起身子点了点头,便又倒在塌上。 “茶点先放着,我起来就吃。”说罢她翻了个身,将后背晾给彩霞和红梅,长腿一撩,跨在被子上,“出去把门带上。” 两个婢女互相看了一眼,之后又扫视了整间屋子,并未察觉到异常。 闷在被子里的榭北行,突然感觉压上一条腿,整个人先是一怔,随即便开始扭动。 舞语仙感觉到背后两个人本已经打算出去了,此刻显然又顿住。 要死啊,你以为我想搂着你!? 舞语仙瞪了榭北行一眼,眼珠几乎要瞪出来。 二人目光交火,开始眼珠交流。 你干嘛!? 你干嘛!? 别动!找死啊? 你干嘛压着我,起来! 你这么大个块儿,被子里藏得下吗,我不这样你早就被发现了! 发现就发现,你赶紧滚开! “舞姑娘,这锦被不舒服吗,奴婢给您换一床?” 舞语仙瞪了榭北行一眼,自找的! 说话间,红梅、彩霞已经走了过来。 从桌边到床榻不过三两步,舞语仙用被角蒙上榭北行那张铁青的脸,闭上眼睛准备听天由命。 二人越走越近,眼看就要到跟前。舞语仙屏住呼吸,心里不断地推算着被发现之后如何处理,才能让榭北行安然脱困。 就在此刻,屋外突然传来咔嚓一声,随即便是沉闷的砸地声。 这一切来得极快,不等人反应,也没有后续。 两个婢女互相看了看,随即使了个眼色,出去了一人。 舞语仙已经出了一头汗,听这声响,应该是有人爬上旁边的大树,踩断枝丫掉了下来。 难道除了榭北行,还有其他人潜进来? “天呐!彩霞!嬷嬷!快来人啊!!!世子摔下来了!”门外红梅一声惊呼。 原本还在塌边探头探脑的彩霞,闻言瞬间冲了出去。 世子?榭存? 那小子大中午不休息,爬到树上干什么! 舞语仙见两个人都走了,赶紧起身掀开被子:“你快走,一定查清楚赵功德下落!” 说话间,王妃院子里的人都涌了过来,围着榭存惊叫连连。 舞语仙整了整衣服便要出去,榭北行跳下床榻,猫腰就奔向后窗。马上要跳出去的时候,他突然叫住了舞语仙。 “摔伤可大可小,你若无十足把握,最好别插手。” “嗯?”舞语仙莫名转头。 “榭存是晋王夫妇俩的心头肉,若有差池,谁也救不了你。”说罢,榭北行翻窗而出。 舞语仙愣在原地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厮这是担心她!? 狗屁。 分明是怀疑,不信任,外加看不起! 要是自己的医术都救不了这小儿,他才真的是死定了! 舞语仙瞥了一眼早就无人的后窗,转身出了房门。 此刻屋外已经乱成一团,不少人在来回跑动,已经乱了方寸,不知道该去找谁。 做戏要全套的,舞语仙揉了揉眼睛,惺忪道:“怎么了?” “世子,世子爷掉下来了!”一个家仆指了指高处,眼睛已经充血。 舞语仙抬头看了看,近一丈高的位置,被踩断的树枝还摇摇晃晃地挂着树皮。 这一眼,她瞬间严肃起来。 五岁大的孩童,从丈许高坠下,这可不是件小事。 “我来看看。” 分开众人,舞语仙走上前去。 “别动他,谁都不要碰!” 眼看着榭存的乳母哭天抢地就要抱起他,舞语仙赶紧喝止。 “现在不知道世子伤在何处,万一有断骨,你这样乱动,恐怕会伤及内脏!” 见嬷嬷一脸茫然却不想收手,舞语仙严厉解释道。 仿佛是摸了火炭一般,乳母瞬间缩了手,急的跳脚。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交代啊!” 舞语仙来到榭存身边,先看了看他的眼睛,又试探了一下鼻息。 面色倒还正常,眼白未见充血,呼吸也还算匀称。 心里稍稍安稳几分,舞语仙撸起袖子,正要检查一下榭存的骨头,忽然一声哭喊,随即她就被几个人扯到一旁。 方才还端庄稳重的晋王妃,此刻像是丢了魂一般,赤着脚就扑了过来。 “我的儿,我的儿啊,你怎么了!!!” 眼看着王妃就要伸手,舞语仙慌忙阻止:“别动他!” 只可惜,她的声音早就被王妃侍从挡在几米之外,压根没起到任何作用。 看见儿子的惨状,晋王妃扑过去便把他搂在怀中。 心里咯噔一声,舞语仙紧张地观察着榭存的状况。 一个小纸包从他袖口滑落,舞语仙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一口鲜血从榭存口鼻喷了出来。 第186章 治不好要你的命 “娘娘,快放下世子!”旁边的乳母见状慌忙喊道。 晋王妃看着儿子迅速铁青的小脸,口鼻喷血的惨状,目光涣散一时没了主张,顺从地将榭存放了下来。 “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进宫找御医!所有的,快!” 仆役们先是愣了一阵,随后便疯狂大喊着。 晋王妃盯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儿子,好半天才喃喃道:“为什么要放下他?” 乳母嬷嬷从人堆里将舞语仙拉了过来,急道:“是舞姑娘说的,方才老奴也想抱起世子,姑娘说不能动。” 见晋王妃悲痛至此,同为人母的舞语仙自然感同身受:“娘娘您先别急,让我看看世子的情况。” 木然让了一步,晋王妃看着舞语仙,许久才缓缓开口:“那为何方才,你不拦着本宫?” 胸腔有一块塌陷,应该是肋骨断了,本来不算重伤,但是现在…… 逐渐清醒过来,晋王妃低头看了看自己两手鲜血,突然扑到舞语仙身上哭喊起来:“你刚才为什么不拦着我!!为什么!!你别动我儿子!” 手刚刚摸到榭函断骨位置,晋王妃这一扑,险些给世子造成第三次伤害。 舞语仙拱起背,生生抗住了晋王妃的力气。 这里人多手杂,接骨是不行了,舞语仙抬头喊了一声:“找个平板让世子躺上去,他现在需要接骨,给我个安静的地方。” 乳母点点头,正要动手去找,却被晋王妃喝住:“你干什么!我要御医,我要最好的御医!你们谁也不准动我儿子,谁也不许动!” 一声令下,几个家仆上前将舞语仙拉开。 晋王妃颤抖着手指着舞语仙:“都是你,要是存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要你儿子陪葬!” 这话一出口,舞语仙脸色顿时变了。 “娘娘悲痛语仙能了解,但是我自问并未做错什么,更何况即便错了,罪不及无辜稚子,娘娘又何出此言!?” 见她义正言辞地顶嘴,晋王妃抹了抹手上的血怒道:“我知道你懂几分三脚猫的医术,你明明知道存儿这个情况不能动,你不仅不拦着本宫,还想把他抬走!你这叫没错!?” “未能拦住娘娘,语仙也心存愧疚,但是您来的匆忙,侍卫又将我挡在后面,实在力不能及。”说到这里,舞语仙的确有些后悔,方才应该守在榭存身边,警告所有人。 “我不要听这些!总之,是你害了存儿,因为王爷扣留你在府里,你是故意害了存儿的!”晋王妃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不断摇头,她不能相信,这是自己捧在手心像眼珠子一样呵护着的儿子的血,“你还看着我,用我的手,害了存儿……你这个毒妇!” 晋王妃伤心欲绝,她虽然是女流,可也是见多识广的王妃,情急之下确实忘记了摔伤晕厥之人不能随意触碰。 儿子原本只是昏迷,可是自己抱过之后变成了这副模样,显然是被她所伤。晋王妃悔不当初,必须要找一个人宣泄这种恨不能自裁的悔意,否则,她怕是要当场疯了。 嬷嬷上前抱住晋王妃,声泪俱下道:“娘娘,去请大夫还需要不少时间,舞姑娘可是救活了安和王府张嬷嬷的圣手,还给安和王缝合伤口,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现在救人要紧啊,娘娘。” 榭存突然动了一下,晋王妃抹掉眼泪,慌忙扑了过去。 她心疼至极,却不敢动榭存,只能手足无措地在一旁观望着:“存儿,你哪里不舒服,疼吗?你能看见娘亲吗,是娘亲啊,是娘在这啊。你别怕,你别怕!” “王爷到!” 随着一声通传,晋王大步冲了进来,他一眼看见地上满是鲜血的儿子,顿时退了一步,脸色惨白。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回禀王爷,世子好像是从树上摔下来的。”有人小声回禀。 “树上!?”晋王抬头,看见断了一根枝丫的老树,顿时勃然。 “谁看着世子的!?是谁!?” 院子里一片寂静,只剩下晋王妃的啜泣声。 乳母嬷嬷见状不得不开口道:“启禀王爷,老奴去帮娘娘看几个花样子,走的时候世子殿下已经睡了,冬梅腊月都在房里,老奴觉得肯定没事,所以……” “老糊涂!”一个耳光打的乳母眼冒金星,伏倒在地片刻才缓缓起身。 冬梅腊月已经抖得无法自持了,两张脸比榭存还惨白,已经彻底吓傻了。 “你们两个,还不过来受死!”晋王咬着牙,瞪着两个丫头。 舞语仙看这两个姑娘顶多十四五岁的样子,木然地跪着爬到晋王近前,已经没有丝毫意识。 看着两个“罪魁祸首”,晋王也不问缘由,一脸阴狠上前,伸手便掐住其中一个的脖子。 饶命二字都没有出口,丫鬟的脸已经青了。 看着这场面,舞语仙实在无法直视不理。 正要开口,榭存又动了一下,之后便开始咳嗽,一股鲜血再次涌了出来。 扔下手里的丫头,晋王慌忙上前:“怎么会这样,大夫呢,御医呢!?” “回王爷,快马加鞭地去请了,马上就到。” 说是马上到,可哪个父母能看着儿子就这么失救流血,而自己却束手无策。 晋王妃抱着晋王的腿已然是泣不成声:“让妾身去死,让我去死,别伤害我的存儿,别让他这样。” 晋王何尝不是心如刀绞,他瞪着一双猩红的眸子,喉头上下滚动着,眼神却透露出几分绝望。 “让臣女试试,宫中御医虽好,眼下却是鞭长莫及。世子情势危急,恐怕等不了那么久。”舞语仙上前说道。 她自知现在插手是个什么后果,治得好一切好说,治不好恐怕自己性命难保。 但是稚子无辜,自己不仅是大夫,也为人父母,怎能在这时候见死不救。 晋王看了看跪在脚边的舞语仙,半晌没有出声。 是他绑架了这女人,一心想要她性命,差点就得手了。 如今让她来救治自己唯一的嫡子,晋王心底难免有些犹豫。 榭存已经不动了,方才虽然咳血场面吓人,但毕竟有生命迹象,可眼下他脸色铁灰,一动不动,仿佛失去了所有活力。 “好!但是救不活,你也要陪葬!” 第187章 紧急救治 这夫妻俩还真是绝配,就冲他们俩这动不动就要大夫陪葬的习性,即便是真的请来了其他人,恐怕也不敢轻易动手治病。 好在晋王说的还是要自己的性命,并未提到要榭明修陪葬。 看在这夫妻二人已经乱了方寸的份上,舞语仙没有答话,只是默默上前先检查了一番。 晋王妃用担忧的目光注视着舞语仙的一举一动,每一个动作都要问一下原因,每一个检查都要问一问结果。 舞语仙诊着脉,思路全都被打乱了,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诊病不能受打扰,恕语仙不能一一作答,还请王妃见谅。世子肯定是断了骨头,我医馆里有续骨膏,赶紧派人去取。” “好好好。”乳母叠声应道,随即又问,“不知姑娘的医馆在……” 舞语仙撩起眼皮看了晋王一眼:“榭函知道。” 后者脸色微变,悻悻地撇过脸。 晋王妃突然激动起来:“不能让他去!你去,嬷嬷你去!” 家里就这么两个儿子,自己的幼子出事,那便是榭函的天下了。 紧急至此,晋王妃依旧能分清“里外”,掂量得出“轻重缓急”。 舞语仙急道:“别婆婆妈妈的了,大不了让人跟着他,快去!” 眼看舞语仙变了脸色,晋王妃只能安排自己的心腹跟着。 榭存的脉象逐渐微弱,舞语仙皱了皱眉,拿出止血丹来,先放进嘴里咬了一半,之后便准备分别塞进榭存口中。 “这是什么,你给他吃什么东西!?”晋王妃就像是看见毒药一般,一脸不放心地问道。 “止血的,您不希望看着他流血而死。”舞语仙烦躁至极,随口回道。 “你敢咒他!!”晋王妃说话就要动手。 “够了!”舞语仙将药喂下,猛然间站起身来,“医者看诊必须保持安静,娘娘若不能做到,便请离开!王爷也说了,治不好世子要我的命,如今我和世子性命相依,娘娘不必担心我会对他不利。若是能看着他死,我又何必出手,只要默不作声便能安然度日。” 说罢,她也不理会被抢白得脸色发青的晋王妃,回头吩咐道:“我要的平板找到了吗,过来几个人,移动要小心!” “你……”晋王妃见她要搬动世子,又激动起来。 乳母抱着她说道:“舞姑娘医术精湛,娘娘就交给她。如今的情况,即便是太医来了,也未必敢动手啊。” 这话说到了晋王的痛处,他这么多年,见多了宫里太医院的做派,嬷嬷这话说的确实,那一群明哲保身的官医,只要有风险的,能不治就不治。 不然,皇后也不至于中毒那么久,竟无一人发觉。 “搬,你们几个全部听舞姑娘吩咐,府里有的全都任她调配使用,不得有误!”晋王吩咐道。 有了王爷的命令,下人们动起手来便有了底气。 片刻间,一块木板就抬了过来。 舞语仙检查了榭存的周身,又抬头看了看断枝的高度。 也就是孩子身量轻小,这要是换个成年人,恐怕当场就要毙命。 榭存只是断了几根肋骨,胳膊腿都无碍,但是头部如何还要观察。 “拿一个床单过来,给我!”舞语仙额角冒汗,小心翼翼将床单扯到榭存身下。 晋王妃绞着帕子,将自己的食指勒得青紫,几次差点要上前阻止。 服了药之后,榭存的脸色逐渐恢复了几分红润,嘴角的血也止住了。 晋王见状微微松了口气,上前扶着晋王妃:“你别担心了,存儿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一直憋着不发作,这一声之后,晋王妃再也忍不住了,伏在晋王身上便号啕大哭起来。 “是我没有看好他,是我,都是我……” 在王妃撕心裂肺的哭声里,舞语仙已经准备好了床单,她吩咐五个人同自己一起揪住床单的六个点。 “一会儿我喊一二三,之后我们一起使劲,将世子搬到平板上。听清楚了吗?” 众人点头,晋王妃止住了哭,紧张地注视着眼前。 “一、二、三!”舞语仙喊着,轻轻将榭函抬离了地面。 六个成人搬着一个小儿,却好似抬着千斤重担,一个个满脸通红浑身大汗。 仿佛自己的心被提起,晋王妃盯着几个人的一举一动,嘴里不住说着小心。 终于转移到木板上,舞语仙眼前一阵发黑,周围其他五个人则是瘫倒在地,一时坐不起身来。 趁着众人不备,舞语仙将方才榭存袖管里掉出来的小纸包收了起来,不动声色地塞进腰间。 这小家伙带着这么个东西爬树,定是有目的的。 “就抬进这里,放在我塌上!”舞语仙指挥着小厮,终于将榭存平安抬进屋内。 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舞语仙将众人劝离了房间,开始细细诊视。 虽然有内出血的症状,但是并不想看起来那般凶险,服下止血丹后,榭存的脉象便平稳了许多。 至于肋骨骨折,也好处置,等续骨膏拿来,接骨固定就行了。 比较麻烦的反而是看不出端倪的头部,按理来说,几针下去他应该醒过来了,可到现在也没有反应,只能是头部受伤。 颅内伤最是棘手,舞语仙检查过头部外观,没有肿块也没有淤青,无法判断到底是什么地方受伤。 至于能不能醒来,醒转之后会不会有其他影响,舞语仙如今都无法判断,只能先将血制住,接骨固定以后,再行观察。 能做的都做了,舞语仙长舒了一口气,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 以为是续骨膏送来了,舞语仙正要开门,晋王妃抢先一步推门进来,先看了看塌上的榭存,随后说道:“李会长,世子就在里面,您赶紧来看看。” 舞语仙这才注意到,晋王妃身后,李厚实提着药箱,正站在门口。 柳絮儿一场闹剧之后,二人还未见过,突然碰面,彼此都有几分别扭。 “舞坐馆也在啊。”李厚实一愣,随后低声道。 晋王妃拉着他进了屋,就像没看见舞语仙一般,绕过她将李厚实塞到世子塌前。 看着儿子头上扎了好几根银针,晋王妃先是一怔,随即便指着舞语仙怒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第188章 心生疑惑 剑南枫只不过去洗了洗的功夫,头发还没干跑回王爷寝殿,就发现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了。 白渚正巧也走了过来,他今日换了身白色的锦缎长袍,整个人显得矍铄又精神。 “相爷。”剑南枫先是行了个礼,随即便急匆匆询问周围的侍从,“王爷人呢,你们看见了没有?” 几个侍从并不比剑南枫知道的更多,闻言也是一阵惊讶,先后冲进榭北行房中。 “属下一直守在门口啊,未见王爷出去。” “方才婢女进去送茶,王爷说要稍事休息,不让人打扰。怎么会……” 几人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都是焦急不已。 “王爷重伤未愈,你们几个干什么吃的!?”剑南枫怒道。 侍从们自知失职,一个个低下了头,却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白渚看了看屋里敞开的后窗,轻轻捻了捻胡须,随即便笑道:“你们也无需着急,安和王府是什么地方,难不成还能有人潜进来把王爷绑走了不成。剑大人您这一头汗,是急的吗?” 听了白渚的话,剑南枫也稍稍定了心神,若是王爷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行踪,恐怕也怪不得这些侍从们。 只是他几乎从未离开过王爷左右,不过是洗个澡的功夫,人就不见了,这多少让他有些紧张。 “相爷说的对,下官失态了。”剑南枫让侍从们归位,继续执勤,自己则抹了抹还在滴水的头发,笑道,“这不是汗,下官方才沐浴了,头发还没干。” 白渚看了看刚到树梢的太阳,虽然未到冬季,清晨也有些薄雾霜气了,这个时候起大早沐浴,确实有些怪异。 “剑大人果然强健,这么冷的天气,还早起沐浴啊。” 说到此处,剑南枫先将白渚请进屋内,他原本着急过来也是找王爷商讨那个暗卫的事的。 “下官是担心身上的尸臭,所以才这时候沐浴的。相爷您过来,下官正好先将此事跟您说说。”剑南枫将滴水的头发挽在头顶,将昨夜看见的事情向白渚简述了一遍。 本以为相爷一定会关注那个暗卫的身份,却不料白渚开口问的竟是另一件事:“王爷让你去守着乱葬岗?” “是啊。”未想到有此一问,剑南枫虽然怔了怔,可还是张口便回道。 捋了捋胡须,白渚又问:“王爷是如何知道此人可能有问题的呢?若是知道,又为何不提前布置,只让剑大人盯梢?” 从来都是言听计从,剑南枫显然被白渚的问题梗住了。 “这……下官也不知。” 环视了一圈,白渚微微笑了笑:“王爷可能也是去找答案了,咱们就在这等着。” 有些不明白,可剑南枫还是同白渚一起守在寝殿里。 白渚坐在桌边守着茶壶自斟自饮着,好不惬意。 剑南枫站在一旁,感觉湿透的衣领逐渐冰凉起来。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想回去换件衣裳的时候,后窗一动,一个人影闪了进来。 随即,脸色青灰的榭北行便出现在房内。 六目交汇,闪过片刻尴尬之后,榭北行躬身作揖:“老师,您怎么过来了。” 白渚起身回礼:“王爷,老夫本来是请辞的,正巧遇到剑大人,便在这里等王爷了。” “老师要回府?”榭北行问道。 自从白渚来到安和王府,各种大小事件不断,他一直没腾出精力好好招待。 “回京也有几天了,总要进宫向陛下复旨。”白渚笑了笑,仿佛不是入宫,而是到隔壁串门似的。 当初他走的并不愉快,皇帝又多次下诏召他回京,白渚全都婉拒了,如今榭北行刚刚遇刺,他就直接入京探望,可谓是将皇帝的颜面得罪了个彻底。 “老师……”榭北行有些担心,“不如再稍等几天,学生陪您一起觐见?” 白渚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去见皇上还得个大人领着。更何况王爷有伤在身,还是在府中将养着为好。” 日后之事,剑南枫没空去想,他见二人不徐不疾聊些其他的,顿时急了:“王爷您去哪里了,属下都快急死了。” 看了看剑南枫一头的水,榭北行淡然道:“本王的行踪,还需要向你汇报吗?让你找的人怎么样了?” 在舞语仙那里怄了一肚子气,榭北行缓步走到桌边坐下,没好气地看着剑南枫。 只一眼便了然于心,白渚捋着胡须轻笑了一下,瞬间明白榭北行方才去了哪里。 不明白王爷为何突然不悦,剑南枫毕恭毕敬地回道:“属下派出去的人,目前还未有所收获,最近北境流民增多,寻找一个乞丐模样的少年,确实有困难。” 榭北行何尝不知道这无异于大海捞针,只是自己一个判断失误,就放走了如此危险的一个人,这多少让他在舞语仙面前有些抬不起头。 “找,继续找,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人挖出来!” “是!”剑南枫知道情势紧急,躬身回礼便要出去。 “把你那头整理一下,落汤鸡似的成何体统!?”剑南枫忍不住又坠了一句。 尴尬地抹了抹自己的脑袋,剑南枫讪笑着退了出去。 白渚轻声道:“王爷不必焦急,剑大人办差一向是尽心竭力,绝无怠慢的,看他一头水就跑来复命便知了。” 徐徐叹了口气,榭北行道:“不是学生急功近利,只是此事牵扯甚广,若是舞语仙所说属实,恐怕中宫、晋王府甚至陛下都与此人有牵扯。” 听闻事情严重,白渚虽未清楚来龙去脉,却还是一句话拿住了榭北行的七寸:“竟有此事!?王爷忧心也是应当,只不过……此事与舞姑娘有关,才让王爷格外焦躁。” 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去找舞语仙了,榭北行听见这话猛然转头,看着白渚微眯的眼睛便知,自己能骗过其他人,怕是唯独瞒不住这位恩师。 “此事都怪她,不早早向我说明,事到如今,若是抓不到人,本王饶不了她!”榭北行想起方才被舞语仙按在塌上的窘迫,顿时气的一拳砸在桌上。 “王爷果然是去晋王府了。”白渚再次掀开了榭北行的遮羞布。 轻咳了几声,榭北行收回手,简单解释了赵功德之事。 白渚细细听着,随即又提出一个新的思路:“要证实舞姑娘的猜测倒也不难,若是真的矫造顶替,那真的太医院书吏赵功德去哪里了呢?” 榭北行茅塞顿开:“那定是被假的灭口了,宫中若是有无名尸首定然有所记录,多谢恩师指教。” 微微点了点头,白渚对此人像是并不怎么关心,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王爷既然冒险潜入,可在晋王府寻找那样东西了吗?” 榭北行脸色一沉,便不再说话了。 第189章 榭函挨打 晋王妃看见宝贝儿子的脑袋成了个刺猬,顿时慌了神,拉着李厚实便冲到近前。 “李会长您快看看存儿,他到底是怎么了!?” 舞语仙被推到一旁,她的心悸又开始隐隐发作,既无心也无力去与这二人争辩。 李厚实没料到舞语仙也在,蹙着眉上前查看了榭存的情况。 “世子殿下怎么受伤的?”李厚实简单查看后,发现舞语仙的处置并无差错,即便是换作自己在场,也不能做得更好。只是,面对晋王妃如此焦急,总不能什么也不说。 听到这个问题,晋王妃的眼泪又出来了,晋王在后面低声答道:“听闻下人说,是从树上掉下来了。” 树上!? 李厚实眉毛挑了一下,随即掩饰住了。即便不去看现场也知道,这孩子必然从相当高的位置掉下来,既然舞语仙已经插手了,自己就不便在参与其中。 治好了,也未必能记在他身上,可若是出了问题,那他便要与舞语仙一同陪葬。 “李会长,如何?”晋王妃急道。 “目前来看脉象平稳,王妃不必如此紧张,舞坐馆医术高明,自然能解除世子病痛。” 以前总是与自己针锋相对,这回倒是爽快承认她医术高明了!? 舞语仙看了看李厚实,眼神里满是鄙夷。 “是吗?”晋王妃像是看见了希望,一把拉住舞语仙的手,将她拖到榭存塌边:“存儿就拜托你了,舞姑娘,你一定要救救他啊。” 说话间,小厮在外通报。 “王爷王妃,药取回来了。” “还废话什么,赶紧送进来!”晋王沉声道。 榭函托着一个锦盒走了进来,晋王妃一见他,眉毛都快立起来了。 “你们都是死人吗!?怎么能让他拿着世子的药盒!” 几个婢女赶紧从榭函手里抢过锦盒,交到舞语仙的手上。 看了看榭函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舞语仙心中暗爽。 叫你没事儿来绑架我,还想要我的命。 想要讨好晋王,结果也不过是这么个待遇。 “我告诉你,存儿无事便罢了,若是这药有丝毫问题,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晋王妃走到榭函身边,低声警告道。 “好了,都别说了!”晋王吼了一声,“让李会长与舞姑娘赶紧给存儿看诊!” 榭函趁机退到最后面,透过人们之间的缝隙,静静看着塌上一动不动的榭存,眼神里满是担忧。 李厚实本想说几句话便离开,可是王爷如此吩咐,他也不好拒绝,只得开口问道:“老夫未能从一开始就插手,就留在此处给舞姑娘打个下手,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虽然知道这老头没安好心,但是此时舞语仙确实需要人手。 “会长客气了,目前出血止住了,还是先接骨固定,之后再看看世子头部伤情如何。” 这个方案,李厚实自然没有异议,摔伤昏迷本就棘手,尤其头部受伤更是不易判断。 “好,老夫来帮你固定。” 晋王妃听了这话却激动起来:“什么,头部受伤!?方才存儿头上并没有伤情啊,舞语仙你到底会不会治病!” 晋王听闻儿子颅内有伤也是心里一紧,但是眼看着李厚实也没有反对意见,他便知道舞语仙判断的并没有什么错漏。 “王妃,你稍安勿躁,让两位大夫诊治!存儿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王爷……这是我的命啊,存儿是我的命啊……”晋王妃流着泪扑到王爷身边,声声哀嚎着。 拍了拍王妃的肩膀,晋王苦力支撑着。 这是老来才得的嫡子,他内心的煎熬和担忧,并不比王妃少分毫。 只是,他不能有所表现,必须撑住局面。 正在此时,一个小厮快步走了进来,在晋王耳边耳语几声。 “你确定?”晋王皱着眉头问道。 “千真万确!”小厮回答。 “立刻收拾一下,本王要进宫!”晋王扶起哭湿了自己肩膀的王妃,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 晋王妃抬起泪眼,像是不可置信一般看着晋王:“这个时候,你要进宫!?” “宫中有急事,必须要立刻赶过去。”晋王并未多做解释,转身便向外走去。 临行前又看了儿子一眼,哑着嗓子嘱咐道:“李会长、舞姑娘,小儿就拜托你们了。” “王爷!?王爷!”晋王妃看着头也不回离开的晋王,像是失去了全部支撑,顿时瘫坐在地。 “娘娘节哀啊,世子殿下还需要您。”嬷嬷抹着泪,想将她扶起来,可奈何王妃一点气力也没有,根本找不到用力的地方。 “他走了……他就这么走了!?这可是我们唯一的儿子啊!!”晋王妃看着已经消失的身影,突然大哭起来。 舞语仙这边已经剪开了榭存的衣服,方才还平滑如常的腹部,现在已经出现大片血紫。 在场的婢女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这声音刺激了王妃,让她顿时从地上站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 额头满是汗,舞语仙撇头给嬷嬷使了个眼色。 骨头断了皮肤定然是会有表象的,只不过这种场面落在母亲眼中,尤其是晋王妃这情况,必然无法承受。 虽然也是心疼,但是嬷嬷知道再耽搁下去,只会有坏处。 她挡在王妃身前,轻声劝慰道:“娘娘咱们先出去,我们在这帮不上忙,反而扰乱两位大夫的心神。” 晋王妃早就没了仪态,头发散乱面容憔悴:“存儿到底怎么了,我要看一眼,让我看一眼!” 嬷嬷知道一旦看见,王妃只会更加崩溃,慌忙叫过来几个婢女,想要一同将王妃架出去。 站在墙角的榭函看到这一幕,忍不住上前帮忙。 “母妃,您节哀,弟弟不会有事的,您先随嬷嬷出去休息。” 他不开口还好,一说话晋王妃猩红的眸子顿时瞪向了他。 “你安的什么心,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以为存儿有个三长两短,以后晋王府便是你的天下了!?你痴心妄想!!” 一个耳光甩了过去,榭函嘴角顿时淌下血来,晋王妃也在这次爆发之后,彻底晕厥过去。 “娘娘,娘娘!?” 第190章 危险期 “娘娘晕了,快,快将她放平!”原本就不想插手,一见晋王妃晕倒了,李厚实立刻转身上前。 舞语仙瞥了一眼,王妃面色赤红,胸腔起伏,一看就是气急攻心并无大碍。 原本她在一旁也只会添乱,若是抬走了倒是乐得清静。 李厚实吩咐众人将王妃扶到开阔一些的房间里,又让下人去取党参之类的补品。舞语仙竖着耳朵听了听,见他处置并无不妥,虽然只是晕了一下就用上参浪费了些,但是晋王府的财物还轮不到舞语仙去心疼,也就随他去了。 一阵喧闹,屋里安静下来,舞语仙细细接上榭存的断骨,见孩子微微皱眉,心里反倒安宁了一些。 还有痛觉,这说明至少胸腔以上还算正常。 一手扶着断处,舞语仙伸手去拿续骨膏,可惜方才没有留意,放得远了些。她正要欠身去取,忽然一只大手将锦盒递了过来。 以为是那个小厮在旁边打下手,舞语仙转眸刚要道谢,却见是榭函,顿时梗住了。 “谢……” 并未留意舞语仙的窘迫,榭函盯着榭存轻声问道:“他怎么样,为什么还不醒啊。” 舞语仙接过锦盒将续骨膏敷上,随即便开始固定伤处。 她没想到,这个阴沉不定的男人,竟然对这个嫡出的弟弟真心关怀。 瞥了一眼他微微肿起的嘴角,舞语仙轻声道:“他有没有事还得看今晚,你守着也没用,找个鸡蛋敷一敷脸。” 像是忘记了自己脸上有伤,榭函愣了片刻,随即摸了摸才疼的想起。 想起方才舞语仙眼看着自己被王妃掌掴,榭函此刻到也顾不上颜面:“这点儿不叫事儿,存儿怎么样了,还有你……” 小儿身材短小,一会儿功夫便固定完毕,舞语仙直起腰抹了抹汗,不解道:“我,我怎么了?” 榭函盯着舞语仙的脸,表情满是试探和不放心:“你的毒……不会在存儿关键时刻突然发作了!?” 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舞语仙心中一阵自嘲,原以为这榭函留下是想要帮自己一把,弄了半天他只是怕毒发之后,影响救治榭存而已。 “放心,我自己也是个大夫,毒性如何还是有数的。你那个小兄弟的药确实有效,我刚才又服用了一颗,应该能撑到明早。”舞语仙说这话并没有太多底气。 原本加上她自制的清毒丹,别说支撑到明天,就算挨个十天半个月也不成问题。 可是救治榭存耗费了不少心力,毒素最忌劳神劳力,可她现在心神不宁还耗费了不少体力,毒性加剧发作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榭函却将这话当真了,听见舞语仙如此保证之后,长长舒了口气:“我真是怕因为小德下毒,耽误了存儿的病情,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能救存儿,我什么都能办到。” 小德? 那家伙在晋王府的名字叫小德? 赵功德…… 莫非这个是真名? “你说的小德就是昨天被打死的那个家伙?”舞语仙捻动着榭存头上的银针,低声问道。 榭函脸色微变,不知是否有所愧疚,许久才说:“是他。” “小德!?”舞语仙冷笑,“我看缺德才对。下手这么狠毒,若不是我命大,现在已经被你们主仆俩送去阎王殿了。” 这话全部属实,榭函咬了咬牙,最终深深弓腰作了一揖:“昨日之事确实是我的不对,小德也已经为此丧命,还请舞姑娘不要计较,全心全力救治我弟弟。” 看了看旁边的男人,舞语仙有种不太认识的感觉,这个人也会为了别人向自己低头?! 这个人还是他嫡出的弟弟,视他如眼中钉一般的晋王妃所出?! 看了看榭函的脸,这厮竟然完全没有留意到舞语仙的试探,一双眼睛紧盯着榭存,倒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毕竟现在屋里谁都不在,就算是装,也得有个观众才有效果。 “不过,你那个手下小德用毒确实算得上行家,这么好的帮手,你是从哪里挖掘来的?”舞语仙打听道。 收回目光,榭函显然并无心思去讨论小德的事情,微蹙眉头敷衍道:“晋王府像他这样的暗卫很多,他并无什么特别的。存儿什么时候能醒过来,需不需要抓点药啊。你怎么只是施针,为何什么都不做啊?” 经过在地牢里见识到小德看着榭函那一幕,舞语仙知道这个“无什么特别”的暗卫对榭函可是相当特别的。 可是这么一个人在晋王府,竟从未引起过榭函的注意,晋王也从未将他当一回事,那此人的来历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他是专门服侍你的暗卫吗?”舞语仙又问,“他都死了,你是不是得给小德家里送点抚恤之类?” 一个人总不可能从天而降,就算榭存此前没有留心过,这个小德也得有个亲戚朋友。 “暗卫怎么可能有家人,都是些孤儿。你别扯没用的了,存儿怎么样了!?”榭函不耐烦起来,脸上又浮现出舞语仙比较熟悉的厌恶之色。 虽不是什么好脸色,但是舞语仙面对这张脸还稍微舒服一些。 “小世子落地的时候肯定撞到头部了,若只是肋骨骨折现在怎么也该醒了。目前头部没有外伤,我和李厚实都无法判断出到底何处受损,导致他一直昏迷不醒,只能施针刺激,缓缓观察。”舞语仙微微叹了口气,“所以,今晚是关键,若是颅内出血或者受损严重,都会在这几个时辰有所表现。” 这是实话,也是病情的详述,只是看着晋王妃的情绪已经激动到一定程度,所以舞语仙并没有向她明说过。 听了这段话,榭函脸色一沉,面上的担心绝不是装出来的,倒真是有几分兄弟之情。 他缓缓走到榭存身边,小心翼翼抚摸着弟弟扎满了银针的头:“存儿,哥哥在这,你快醒醒,哥哥带你去逛园子打野猪放风筝!” 舞语仙站在一旁,看着兄弟俩相依的场面,心中竟升起几分感动。 随即,她便默默给了自己一巴掌。 这个男人昨天差点掐死你,今天,你竟然为他感动!? “你去歇会儿,我守着他。”榭函握着榭存的手,轻声道,“别累的毒发耽误正事。” 舞语仙撇了撇嘴,正想反驳几句,心口一阵抽痛袭来,她揪着衣领不得不缓缓坐下。 “那你可看好了他,有任何动静赶紧叫我。” 第191章 先下嘴为强 晋王爷匆匆进宫,刚到门口便看见早已等候在此的舞纠。 他的轿子停在门外,正躬在门边,也不知是不是等的困了,整个人靠在墙边,原本就瘦的有些佝偻的身子显得更加单薄了。 “王爷!”见晋王到了,舞纠赶紧迎了上来,狠狠躬身一拜。 瞥了他一眼,晋王脑海里闪过舞语仙、安和王府,还有自己躺在病榻上的儿子,狠狠叹了口气。 “你倒是机灵,来很久了?” 舞纠赶紧摆了摆手:“刚到刚到,下官哪里能比王爷消息更灵通啊。” 见他总算是有点眼力见儿,晋王缓了缓口气,挥手道:“先进去。” 舞纠忙跟着晋王侧后,亦步亦趋的。舞相属于高瘦型,虽然年纪大了,又有些驼背,但是比起圆润的晋王还是高了不少。 可他硬是将自己的头塞在晋王耳朵的高度,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把蹉跎了不少岁月的弯弓。 “这次白渚回来意图很明显,我们的事要藏好了,所有尾巴都收拾干净!”走进无人的甬道,晋王低声道。 “是是是,下官都记得,这几天便在处置此事。”舞纠偷偷瞥了一眼晋王的脸色,虽然白渚突然回朝是个坏消息,可他分明感觉得到晋王像是还有其他烦心事。 “此事原本就做的隐蔽,所有知情人都已经处理掉了,不会有问题,王爷放心就行。”舞纠说着,却不见晋王脸色有丝毫放松,便只能闭了嘴,静静跟着,一路向紫宸殿行去。 片刻之后,一身白锦的白渚出现在宫门前,守卫先是拦住了他,待看清是右相之后,慌忙行礼。 “相爷回来了,您这是要进宫面圣吗?” 白渚理了理衣服,淡然道:“快起来,哪有什么相爷,老夫还未报到呢。烦请您通传一声,白渚丁忧归朝,求见陛下。” 虽然几经劝慰,说不必如此,直接进紫宸殿便可,但是白渚不为所动,执意要守卫去通传。 “老夫如今一介白衣,并非三品以上的官员可直接面圣,该有的规矩不能乱,烦请您通传一趟。” 拗不过白渚,守卫只得请他稍待,自己匆忙跑去传话。 陛下午后刚起,就听闻晋王和舞相进宫来了。他穿着常服便见了二人,一见面就垂问起榭存的情况来。 “听闻晋王府今天来请太医了,说是存儿受伤?现下如何了?” 舞纠听闻脸色大变:“什么!?王爷怎么方才没有提起呢?” 和你提起又有何用!? 虽然心中腹诽,晋王还是换了一副谦和恭敬的神情,躬身道:“相爷客气,犬子顽皮,应该没有大碍。”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那就好,正想跟你说一声,今日中宫抱恙,太医都在皇后宫里,一时均不出人手来。若是存儿无事,那便是最好了。等皇后见好,朕便派人去你府上。” 幸亏没有一直等着太医到府中救治,否则自己儿子现在恐怕已经凉了。 晋王虽然心中不悦,可脸上却不得不撑起受宠若惊的模样来:“陛下如此说,臣弟惶恐啊,皇后凤体要紧,府中已经有大夫为存儿看诊了,太医们专心救治娘娘便是。” 皇帝点了点头,不再接话,舞纠却来了精神:“什么大夫在府中为世子看诊?臣也认识几个名医,这就派到晋王府去。” 什么大夫…… 晋王看了看舞纠,心里五味杂陈。 你女儿回京兴风作浪,惹出多少事情来,你这个当爹的是真不打算管了吗。 但是当着皇帝的面,晋王也无法开口,更何况他此行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不能为了榭存的伤势反复纠缠。 “大夫多了也没有什么用,存儿现在情势稳定,若真有需要,本王再去相府求助。” 舞纠还想继续进言,晋王看着陛下正在闭目养神空隙,狠狠瞪了他一眼。 后者这才住了口,缓缓低下头去。 “陛下,昨天之事您是否听说了?”晋王拱手道。 皇帝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殿上二人,自然猜到了。 “你是说安和王府满城搜寻舞语仙的事情?当然听说了,那舞语仙竟然是榭明修的生母!?”皇帝看了看舞纠问道,“你身为舞语仙的父亲,竟然一点都不知情吗?” “臣汗颜啊!”舞纠慌忙跪倒在地,“并非有意欺君,实在是这孩子离开王府之后,就从未与臣联系过,这么多年,臣也以为她,以为她……早就没了。” 说罢,舞纠举起袖子沾了沾眼角。 别的不行,扮惨这演技始终可圈可点。 晋王的脸色终于好看了几分,就着话题继续道:“舞相节哀啊。” 皇帝瞥了舞纠一眼,到也没做什么追究。 毕竟当年舞语仙被休之后,他也将这丫头视为弃子一枚,早就不关心她的生死。所以舞相不知情,也在皇帝心中的预算之内。 “臣弟有事禀告,还请陛下先饶恕臣之罪!”刚刚出言安抚了舞纠一句,晋王突然跪倒在地,狠狠磕了个头。 正在抹泪,舞纠被晋王这一跪整蒙了。 自己应不应该一起跪下,可他并不知道发生何事,只能尴尬地站着。 “你怎么突然行这么大的礼,快起来。”皇帝看着晋王,知道他定然没有什么好事,心中一阵烦躁。 “启禀陛下,昨日,安和王闯进我府上,还带着舞语仙,臣弟未来得及细问此事来龙去脉,那安和王又突然离去,只剩下舞姑娘在我府中,正不知如何处置。” 听了这话,舞纠顿时瞪大了眼睛:“那丫头竟跑去叨扰王爷!?臣这就把她带走,省的让王爷烦心!” “倒也不是多个人的问题,只是安和王先是说在京都被人追杀,这才逃进我府中。之后又不顾而去,留下舞姑娘一人。臣以为,她毕竟是安和世子的生母,就这么流落在外,怕是不合适,也有伤陛下颜面啊。”晋王对于舞纠的反应非常满意,这厮惊诧如此,陛下自然不会疑心他们之间有私。 “竟有此事?!”皇帝微微沉吟了片刻,“安和王又遇刺了?还与舞语仙一起?昨晚他不是说舞语仙被人劫持绑架,所以满城搜寻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皇帝一头雾水的模样,晋王微微松了口气,正在此时门外来人通传。 “启禀陛下,右相白渚在宫外求见。” 微微松了口气,晋王眼角浮起一丝笑意。 时间正好。 第192章 双相见面 走进紫宸殿,白渚一眼便看见了晋王与舞纠,他长眉微挑了一下,随即便跪地行礼。 皇帝看着殿上施以全礼的白渚,瞬间蒙上一层寒霜,但在对方抬头之时,又消散殆尽了。 “相爷还朝是我大赫之幸事啊,这也不是在朝会上,相爷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听了陛下热情洋溢的呼唤,白渚也笑着回道:“实在愧对吾皇啊,老家盘根错节人丁众多,几次想要回来都没能脱身,让陛下挂心了。” 晋王与舞纠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白渚。 提前知道他要进宫,二人马不停蹄抢先一步,就为了在陛下面前铺垫几句。如今该说的都说完了,看这老狐狸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听见白渚的回话,皇帝心中也很是不忿,明明是因为自己不给榭北行恢复征讨北境的一等军功,所以他才负气返乡借口丁忧,狠狠打了榭着这个皇帝的脸面。 事后几次传召,白渚都置若罔闻,找一些稀奇古怪的理由搪塞。 如今榭北行刚出事他就千里奔袭赶回来,竟还能这般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在皇帝面前说什么老家人多没法脱身!? 骗鬼呢? 可即便榭着心中再不高兴,这位右相也是三朝元老,更是先帝生前钦定的护国柱持。 他上位本就有诸多非议,又要面对先帝留下的种种难堪,可以说白渚在朝便是他榭着坐稳王位的认可,若是他有什么动向,便会让世人诸多猜忌。 虽然榭着登基之后,也扶持了左相舞纠,但是他不论从声望,还是为官之道,都比白渚差了好几条街。 看了看舞纠,又看了看如今尚是一身白衣的白渚,榭着心中微微叹气。 为何先帝就能有如此良相进行辅佐,可自己千挑万选,却只得个舞纠呢。 舞纠这个相位,多多少少还占了舞语仙的光,毕竟当年准备将她嫁给榭北行,既然是皇储大婚,总不能太不登对,这才一步步将舞纠扶了上来。 现在想来,当真是一步错步步错,没有一个堪用的。 “右相一路风尘仆仆,快来人啊,赐座!”榭着顶着一张笑脸,召唤道。 不论如何,白渚肯回来,也算是填上了他这几年心里缺的一角。 只要他在朝中,总有办法收拾,可这老家伙躲在老家不肯回来,却对榭着有莫大的不利。 听闻这话,舞纠心里微微别扭了一下,同样是相位,虽然右相一直比左相更为尊贵,但是自己可从未有过在紫宸殿坐下的殊荣。 白渚也不推辞,只等着两个小太监将椅子抬了上来,这才躬身请辞:“老夫不敢,如今一介白衣身无长物,怎可在陛下面前僭越,不敢不敢,草民万万不敢啊。” 晋王心中忍不住腹诽,你要真不敢坐,搬椅子之前为何不说,现在椅子摆好了,你不过去,还口称草民,这不就是在催促陛下给你官复原职吗!? 原以为他今天来,必然是要提起榭北行最近在京中遇刺之事。 京畿遇刺案虽然未破,可昨晚他这一番闹剧,却将遇刺这么严重的事情当成了借口,即便是再提,陛下也有理由压下。 可是怎么想到这老家伙竟然不按常理出牌,张口就要相位。 眼看着陛下也露出几分不悦来,舞纠赶紧开口道:“右相何必如此,陛下爱重是皇恩浩荡,您怎可拒之不受呢?” “舞相此话确实。”白渚竟回身给了舞纠一个躬身大礼,看的后者顿时愣在原地。 这是那个一向对自己鼻孔朝天的白渚吗? 没等他回过神来,白渚又开口了。 “这确实是陛下的爱重,只不过这份爱重是给右相的,老夫一介草民怎敢承受啊?” 白渚还是不坐,躬身垂手,真像是个乡下来的老头子似的,站在朝上。 榭着狠狠眯了眯眼睛,他真有心就让这老家伙这么站上一辈子,可他不能。 在朝堂上混了三朝,深谙为君为臣之道,这个白渚现在看似恭谦无限,可他随便寻个由头,便能再次让榭着下不来台。 “相爷这是哪里的话,您回乡丁忧,反朝自然是官复原职啊。您手里的相印,朕也从未收回,何来白衣草民之说?您快请坐。”榭着忍着怒火,再次好言相劝。 谁知白渚还是不坐:“相印草民一直供在府中,可从未敢动过。只不过,依照历代规矩,老臣丁忧还朝,陛下应当亲赐嘉许,在朝堂上恢复官职,如此才算名正言顺。” 嘉许!? 你几次叫不回来,朕还要给你嘉许!? 榭着看着缓缓从怀里摸着什么东西的白渚,气的眼睛都要翻过来了。 他也以为此次白渚回来,肯定为了榭北行的事情,榭着连话都准备好了,却没想到这老家伙围绕着自己如何官复原职没完没了起来。 “右相,您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却也不该这般有恃无恐。你回乡丁忧,为何要陛下嘉许!?简直是闻所未闻,简直是无稽之谈!”舞纠实在忍不住了,给脸不要脸,给椅子也不坐,这老家伙到底要怎么样! 榭着不再说话,舞纠虽然气急败坏,但是却也说出他的心声。 一听这话,白渚扑通一声跪下了,这操作看呆了在场三人。 “你……”舞纠指着白渚,简直要气背过去。 “陛下啊……草民的老母已经年逾八十,临走都没见到草民一面啊!按照祖制,返乡丁忧应该守孝三年,可是臣才呆了不到两年就反朝复职,这让老家人怎么看待草民,他们背后议论又让草民家人如何承受!?草民一把年纪,回乡还要被街坊四邻戳脊梁骨,说成个不孝贪图富贵之徒,草民于心何安,于情何处啊!!陛下……” 白渚越说越激动,最后竟哭喊起来,真的假的眼泪一起流,瞬间弄得榭着坐不住了。 “爱卿是为国效力,怎么成了不孝之人,快起来,你们快扶右相起身!” 舞纠眼珠子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可他没有办法,只能上前将白渚扶起。 “右相,您行了,差不多得了。弄成这样多难看。”舞纠借着机会低声道。 扶着舞纠的胳膊缓缓站起,白渚低声道:“你懂个屁!” 第193章 国之楷模 舞纠被白渚突然爆出的一句粗口惊呆了,顿住的一下,白渚已经将怀里的东西拿了出来,双手捧出。 包裹着物件的绢布落下,一个金灿灿的方形盒子露了出来。 本来还想争辩几句,一看见这个东西,舞纠顿时愣住了,两撇山羊胡子抖了又抖,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榭着揉了揉太阳穴,假装没看见。 白渚继续哭诉着:“不孝之名,草民实承受不起,还请陛下收回相印,让草民就此返乡。卸下此重担,草民也好结庐寒食,伴母亲孤坟三年,以还报生养之恩。” “这……”这场三人都懵了,这老家伙要釜底抽薪啊!? 不等榭着做出反应,白渚甩开舞纠,缓缓向前走去,脚步踉跄一脸横泪,看得让人心存不忍。 “白发归隐时,青山结草庐,此刻悲孤影,人生太仓促。”他一边低吟着,一边走到榭着近前,双手奉上相印。 “右相一向为国,鞠躬尽瘁,朕特赐‘国之楷模’赞你忠孝两全的义举,如此便能平非议,也让你家族在乡中荣耀加身,如何?” 这哪里是送上门的相印,这简直就是给榭着下马威。 先帝留下的护国柱持都让他逼得挂印而走,榭着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帝位,岂不更加岌岌可危。 “谢陛下。” 本以为他还会说些什么,榭着正想着怎么按住这老家伙的时候,一句谢恩将他所有的话堵在喉咙里,憋得肺疼。 “臣年事已高,不能熬夜,这就先回府安置了。明早进宫朝议,领了陛下的恩赏之后,再全礼谢恩。陛下、晋王、舞相,臣先行告退了。”白渚就像是卸了个妆一般,所有的哀戚和悲悯都不见了,换上一副平和恭顺的面孔,谢恩而去。 直到他走出大殿,榭着才勉强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他,这就,走了!?” 晋王上前道:“陛下息怒,这老家伙一向如此,先帝在时也因为政见不同,常常出些令人不齿的招数。总之,他回来就好,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还能寻不到制他的办法!?” 舞纠看着白渚嚣张的背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虽是三朝元老,可自己也是正经的一品宰相,为何每次都要矮他一头!? 国之楷模!? 他也配! 不知是不是后面的眼刀子起了作用,跨出殿门的白渚被绊了一下,旁边的护卫赶紧过来搀扶。 扶到他手的时候,惊觉那金盒子居然如此之轻。 “这是……空的?”守卫轻声问道。 白渚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之后冲他挤了挤眼睛:“相印太重了,我手上没劲,拿不动。所以只带了个盒子,相印放家里了。谢谢小哥,我先走了。” 白渚斜唇一笑,在护卫惊讶的目光里,很快便消失在宫门处了。 几乎被气的呕血,榭着用胳膊支撑着,侧身依在龙椅上,许久也不发一言。 晋王见此情形,也不好离开,可他挂心家中的儿子,时不时向门外看去。 天色渐渐沉下来了,宫中的一切都仿佛罩上一层灰色,一如殿上三人的心情。 “怕他不回来,好了,回来了,刚见面就给朕出难题!” 许久,榭着终于开口了,晋王赶紧插嘴道:“不论如何,这老东西回来就好办,陛下千万别为此忧心,什么称号都是个虚名罢了,还不都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儿。” 许是这句话开解了榭着,他缓缓将脑袋从手掌中抬起,脸色也好看了几分。 “榭北行现在什么动静?” 晋王低声回道:“经过昨晚一场大闹,目前并没有什么动向。” 说到此处,榭着又瞥了舞纠一眼:“舞语仙当真是安和世子生母?” 舞纠一怔,他从未想过这个可能性,消息也是刚刚得知,自然不住如何回答。 晋王接过话茬:“以臣弟对榭北行的了解,应该是真的。” 什么也不知道的舞纠只能跟着点头,榭着看见他懵懂一脸的模样,更是来气。 “既然如此,舞相准备如何?” 突然被点名,舞纠显然有几分错愕,这几年他早就当舞语仙死了。 如今突然被问及对一个坟里爬出来的人作何打算,舞纠显然不知如何回答。 “臣,臣以为……语仙有负皇恩,自然是应该……应该……”舞纠转着眼珠子,看了看晋王又看了看皇帝,舌头在嘴里绕来绕去,就是不知应该怎么说话。 “有负皇恩!?这话从何说起?”榭着瞥了舞纠一眼,“榭北行强行休弃王妃,这是我们皇家欠语仙的!” “是是是……”舞纠叠声应道。 只不过,当年因为舞语仙没能勾住榭北行的心,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出,最后还被休出王府,榭着因此生了许久闷气,连着对舞纠也不大待见。 如今,突然成了皇家欠舞语仙的,这个转弯甩得舞纠很是晕头转向。 晋王却深谙榭着的想法,低声道:“陛下身为安和王的长辈,此事也要为舞姑娘做主啊。既然是世子生母,就算为了明修那孩子,舞姑娘也应该回王府去。” 舞纠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弃子如今起死回生了。 “如此甚好啊,臣谢陛下、谢王爷为小女做主!” 终于说了句在点上的话,榭着被白渚打击的情绪总算恢复过来,微微点头道:“舞相不必客气,你我也算是姻亲了,他们夫妻的事情也是我们两家的家事,朕必然为你做主。只是,榭北行那孩子倔强,不知为何一直不愿纳妃,背上骂名这么多年,竟都不肯承认语仙的身份,让朕都误以为明修那孩子来路不正。现在想让他再娶,怕是不易。” 舞纠已经彻底领会了意图,立刻跪地恳请道:“小女忍受母子分离之苦,实在让老臣于心不忍,请陛下看在她为安和王绵延子嗣的功劳上,再下旨赐婚。” 榭着点了点头:“明日朝议,你便提,朕尽力斡旋便是。” “谢陛下隆恩!”舞纠一个响头磕在地上,却觉得弯了几年的老腰,今日之后又能直起来了。 晋王长舒了口气,自己私下绑架舞语仙的事情,总算是遮掩过去了。她若是能顺利回到安和王府,自己还需在这丫头身上下些功夫才行。 此刻,门外侍卫走了进来,躬身禀告:“启禀陛下,晋王府差人送信,说是小世子情况有变,请王爷尽快回府。” “什么!?”晋王惊叫道。 第194章 生死一线之间 此刻晋王府中早已经乱作一团,榭函双颊青紫跪在一旁,晋王妃瞪着舞语仙,眼神都要冒出火星子来了。 李厚实看着榭存的情况,额头也满是汗水。 此刻,塌上的小儿面色铁青,口吐白沫,正在抽搐着。 晋王妃额头上还贴着药贴,见到儿子如此,扑在他身上便开始痛哭。 看见晋王妃几乎要背过气去了,李厚实只能轻声劝道:“娘娘节哀啊,世子摔伤头部,癫痫也是正常情况。您先让一让,老夫给世子殿下止癫!” 舞语仙观察了一下世子的情况,写了一张药方,递给旁边手足无措的小厮:“快去,抓药煎药,世子这是遇痫发急症,要针药并用,迅速止痫,以保护脑髓神机免遭持续损害。他之前没有症状,摔伤之后出现,十之八九是脑中有血块导致,化瘀为要。快去,快去啊!” 小厮拿着药单,只看见舞语仙嘴巴不停地张合,至于说了什么,根本没听明白。 最后一句快去,算是给了他方向,小厮抱着药单拔腿便向外跑去。 “你说什么?十之八九!?你到底会不会医治!?”晋王妃铁青着脸,突然转过头来,“我就不该相信你,把存儿交给你照顾!你竟然,让榭函那个杂种在他身边看护,你看看现在,弄成什么样子了!?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现在呢,现在是什么模样!?” 晋王妃越说越激动,抬手便要打过来。 只是她气虚体弱,加上情绪激动,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舞语仙没费什么劲儿,轻易便将她的手腕握住。 “娘娘请自重!我是见世子情势危急,主动留下来给他诊治,若有任何不妥,李会长在此也会指出。脑中不比表皮,看不到摸不着只能凭经验评估,若是娘娘听不得十之八九这种话,那便烦请您先出去,别妨碍我治病!”舞语仙彻底怒了。 若说吐血之时仅仅是看上去凶险,晕厥无意识的时候是实际上危险,那此刻便是表里如一的凶险。 癫痫发作可能导致病人自己伤害,也会给脑部造成难以回返的伤害,必须快速控制。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榭存尚且年幼,癫症对于小儿的损害相对小一些,恢复的可能性也更大一些。 听了舞语仙一阵抢白,晋王妃先是一愣,随即便抓狂起来:“你说什么!?我是他娘亲,你敢说本宫妨碍你看病!?” 啪的一声,舞语仙将手里的针盒撂下,退后两步道:“好,我让开,你看!你自己给他治!” 看着孩子抽搐痛苦的模样,晋王妃捂着胸口,心疼地恨不能替儿子躺在那里。 李厚实正压着榭存的肩膀,可他下半身依旧在抽搐个不停。 他不敢让旁边的婢女动手,她们没有医学常识,搞不好会将榭存受伤的肋骨再次压断。 “快别说了,舞坐馆,您赶紧过来压住他。再这么下去,肋骨若是挣断了,心肺受损便要出大事了!” 舞语仙何尝不知,她早就急出了一头汗,可是这个不知道爱子还是害子的晋王妃,偏偏不停的添乱。 “李会长叫我过去,怎么样,娘娘肯让我治病了吗?”舞语仙瞪着晋王妃,直到她眼神中的怒火逐渐被绝望所取代,整个人也随之瘫软下来,坐在桌边不住地捶胸哭泣。 嬷嬷凑到近前来,将针盒捡起递给舞语仙轻声道:“舞姑娘,您千万别见怪,娘娘这是伤心的已经顾不得了。您就看着世子年幼的份上,救救他。” 收起针盒,舞语仙不再说话,劲直走到塌边。 李厚实喊道:“快,快按住他下身,别让他乱动了。” 一听这话,垂泪不语的晋王妃再次紧张起来,她拨开下人们,直勾勾盯着舞语仙的一举一动。 观察了一下榭存的情况,他抽搐并非全身,仔细分辨就能发现,只是一边抽动的厉害,另外一半身体,仅仅是被动牵扯着。 她并没有去帮忙按住榭存,反而将他头上几根银针移了地方。 原本就已经体力不支,李厚实见舞语仙不来帮忙反倒去扎针,顿时不满起来。 这女人定是记仇的,之前医会种种,加上李厚生还曾经下毒想要谋害张嬷嬷,他们兄弟做扣,联合柳府嫁祸舞语仙,这一桩桩一件件,即便未能得逞,但是都像巨石一般压着李厚实的内心。 越是舞语仙不动声色,他越是觉得这女人身深藏不露,定是在想办法报复。 如今是晋王府唯一的嫡子生死攸关之时,这女人若是真的此刻给自己使绊子,那他李厚实京中圣手的名号,怕是保不住了。 到时候,就连性命恐怕也要堪忧。 想到此处,他更加激动地喊了起来:“你快过来,世子若有三长两短,老夫第一个不饶你!” 这话一半是为了甩锅,另一半就是说给晋王妃听的。 比起舞语仙,王妃显然更相信“德高望重”的李厚实,只要他开口,王妃自然会给舞语仙施压。 果然,这句话之后,刚刚镇定几分的晋王妃又跳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你没听见李会长的话吗!?舞语仙,我看你就是与榭函有一腿,想帮着他害死我存儿!你让开,你给我让开!”晋王妃吼着,便上来捶打舞语仙。 这并不是李厚实愿意看到的结果,可他压着榭函已经几乎尽了全力,根本无暇分身顾及其他。 舞语仙却不为所动,用后背死死抵住王妃,手里的针却丝毫不抖,稳稳移动了穴位。 此刻,李厚实终于定下心神来,仔细看了看她的动作。 同为医者,自然立刻发现了舞语仙的意图。 就在李厚实还在默默分析她如此行针的原因,他突然觉得手底的挣扎轻了不少,为防止弄伤了榭存,他下意识收了手。 王妃正没命地捶打着,一旁的嬷嬷拉扯不开,突然看见榭存安静下来,慌忙喊道:“娘娘,娘娘,世子爷好了,他好了,您快看啊!” 几乎癫狂的王妃又打了几下,之后才缓缓停了手,她转头看了看逐渐恢复平静的榭函,快干涸的眼底再次涌出泪来。 “我的儿,我的儿,你好了!?” 揉了揉自己被打的生疼的肩膀,舞语仙瞥了晋王妃一眼道:“若不是你在这添乱,世子本来可以早点结束痛苦。” 李厚实气喘吁吁站在一边,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下针的原因。 如此混乱的情况,她竟然还能目光如炬地发现端倪,李厚实心中升起一股略带恐惧的敬佩。 但这情绪只是一划而过,他默默抹了把汗,同时咬紧了牙关。 京都杏林,有他在一天,便不能有这个女人! 第195章 舞纠阻拦 看着儿子逐渐安静,晋王妃也跟着安静下来,她拉起榭存的小手,伏在身边不肯动了。 嬷嬷有些为难看着舞语仙说道:“舞姑娘,娘娘这是急火攻心,您能不能让她就守在这。” 检查了一下榭函的眼睛,舞语仙也长舒了一口气。 “让她在这也行,只要别再闹腾我就……”正说着,舞语仙突然感觉心底像是被人抓了一把似的,狠狠疼了一下,她捂着胸口顿了顿,又继续道,“我就没什么意见。” 嬷嬷并未留意到舞语仙的不对,可是一旁的李厚实却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女人年虽不大,虽然最近劳累但是不应该这么早就有心悸之症,况且之前每次交锋,她都是中气十足,并未见得缺血之症。 不动声色的看了看舞语仙的脸色,李厚实心里逐渐形成了一个计划。 晋王不久也匆匆赶了过来,榭函看着父王进来,本想伸头打个招呼,可是他根本没发现跪在一旁嘴角带伤的儿子,径直便走了过去。 就像一阵冷风吹过,原本就憔悴不堪的榭函,脸色更为阴沉了一些。 “怎么了,存儿!”快步冲了进来,看着塌上安睡的儿子,又看了看人仰马翻的一屋子人,晋王眼中满是疑惑。 “方才世子癫痫发作,现在已经稳住了,虽然凶险,但是也由此知道了出血位置,其实不算是坏事。服药再辅助针灸,世子很快就会没事的,请王爷放心。”舞语仙抢先一步回道。 “真的吗!?”晋王脸色就像一朵瞬间绽开的菊花,从愁容满面顿时展颜,可他的目光分明还在征询李厚实的意见。 “是,舞坐馆所言不错,世子殿下确实吉人自有天相啊。”李厚实赞同道。 这家伙竟然当面同意自己的观点,这让舞语仙有些奇怪,她微微看了李厚实一眼,却见他一脸真诚,倒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那喝药,药呢!?”晋王赶紧一挥袖子吩咐道,“什么党参灵芝的全都拿来!” “不可!”舞语仙急忙阻止道,“这些补品本就不适合孩童,加上他现在有颅内出血,更不能吃这些。方才我已经命人出去买药了,想必马上就能回来。” 晋王点着头,也不再争辩,坐在榭存身边,握着儿子的另外一只手。 晋王妃已经没了气力,缓缓将头靠在晋王膝盖上,夫妻二人互相依靠着,泪水纵横。 药还没到,暂时也无事可做,舞语仙缓缓向外退了几步,让这一家在一起温存片刻。 突然,她脚后像是踩到了什么,舞语仙转头,却见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正闪烁着啼笑皆非的表情,很是尴尬。 “语仙……啊……好久没见了……” 几乎想了一会儿,舞语仙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一脸谄媚笑容的人是谁。 这是什么神仙父亲,见了面居然说了句好久没见!? “舞相。”舞语仙淡淡施礼,脸上不见丝毫动容。 舞纠愣了愣随即不满道:“你这丫头,回京也不回家看看,见了为父也不行礼,还叫我舞相!?怎么,你是不想认我这个爹了吗!?” “认不认的,区别也不大。”舞语仙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反正这是舞语仙的爹,又不是她的,不过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命格,柳梧畅和舞纠在渣爹这个领域里,当真能上擂台比上一比。 难分伯仲。 “你!”舞纠脸红的像个柿子,随即便道,“你床下弥天大祸,为父还没追究你呢,赶紧跟我回去!别在晋王府丢人现眼!” 拉着舞语仙的袖子便将她往外扯,后者不动声色便抽了回来,淡然道:“舞相不必客气,我还有事没办完,暂时不能离开。您若是有事,自便即可,想来晋王爷也没空理你。” 绝情如此,舞语仙也不想和他多说什么,归根结底,自己与榭北行弄到今天这一步,与这位舞相关系不小。 “你……!?”舞纠上上下下将女儿打量了一遍,就像从来没见过她一般。 这是自己那个从小养在宫中,说话都不敢高声的女儿吗? “舞姑娘,药来了,药来了!!”小厮一头汗跑进来,没留意到门口的舞纠,直接将他撞开了。 接过小厮手里的药包,舞语仙打开细细分辨了一下,之后点头道:“炉子已经备好,立刻煎制!” 小厮将拆开的药包捧了起来,赶紧向外走去,又一次擦过舞纠面前,毫无意外地再次无视了他。 “你会看什么病!?别胡闹了,赶紧跟老夫回去!” 舞纠再次过来拉扯,舞语仙淡淡看了他一眼:“舞相请自重,世子尚未脱险,我哪也不能去。” “走!”见她在人前如此不给自己面子,舞纠顿时怒了,他狠狠掐住舞语仙的手腕,粗暴地便想将她扯出门去。 舞语仙摸出一根银针,对准舞纠的手腕轻轻一扎,他原本青筋暴跳的手顿时没了知觉。 惊讶之余,舞纠眼看着自己的手缓缓松开,却毫无办法,顿时愣住了。 “舞姑娘,药需要煎制多久?”满头大汗的小厮带着一身烟火味又冲了进来。 舞语仙看也没看舞纠一眼,便随着小厮出去了。 婢女们都很精心,看护的炉火正旺,舞语仙觉得,这是今日一整天里,唯一一件让她放心的事情了。 “按理来说,这药得煎制最少半个时辰,但是现在世子情况危急,必须尽快付下,煮沸了便端下来,然后立刻煎制另一副药。”舞语仙看了看药炉,轻声叮嘱道,“火势就维持这么大,千万别中途灭了。” “是,舞姑娘!” 舞纠抱着手,看着进进出出忙碌着的舞语仙,眼神里除了惊诧也有几分畏惧。 他的手这会儿才逐渐恢复知觉,相对的他也不敢在上前强行阻拦舞语仙了。 这丫头,几年不见还真的懂了什么医术!? 可躺在塌上那个是榭存啊,晋王府的命根子,若是这孩子出什么差池,别说舞语仙,就算整个舞家恐怕都要陪葬。 想到此处,舞纠背后一阵冷汗,他轻轻走到屋外,将舞语仙堵在一旁低声道:“你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给世子殿下诊治!?宫中有的是御医,就显出你来了!?马上跟老夫回去!” 看了看空荡荡的院子,舞语仙轻笑道:“御医?御医在哪?” 舞纠见状更是气急败坏:“你也知道御医都不愿意来!?为什么不来!?你是不是个傻子!赶紧走!” “舞相放心,不论结果如何,我不会连累相府的,您放心便是。医者父母心,想让我见死不救,实在是做不到!” 第196章 偷偷下黑手 不论是否在身边长大,舞语仙毕竟是舞纠的嫡长女,消失了五年突然出现,他不闻不问也就罢了,如今被迫见了面,开口没询问女儿境况半个字,满脑子都在担心她连累舞家。 若不是她并非真正的舞语仙,此刻恐怕早就肝肠寸断伤心不已了。 “你个不肖女,惹的麻烦还不够吗,赶紧给我回去!”舞纠气得跳脚,却偏偏不敢再动女儿一指头。 舞语仙行针快准狠,说是医术更像巫术,这让舞纠有些忌惮。 “药呢,可熬好了!?”闻到一阵药香,晋王坐不住了,走出来询问道。 舞语仙绕开舞纠上前答道:“启禀晋王,汤药马上就好,请您放心。” 脸色凝重的舞纠,此刻不得不换上一张伪笑,可他也不敢轻易开口,只能讪讪站着。 见药炉上的汤药已经倒进碗里,晋王心里安稳了几分,他这才看见人堆里高出一头的舞纠,轻声道:“舞相养了个好女儿啊,若是这次存儿脱险,我们夫妇定要登门致谢。” 故意不与舞语仙当众互动,舞纠虽然明知此举有些掩耳盗铃,可是比起榭存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被晋王迁怒,他还是选择了这条看似愚不可及的道路。 此刻,回想起在紫宸殿上,自己询问何人在给世子诊治之时,晋王那张欲言又止的脸,舞纠简直是后悔莫及。 若是当时知道,舞语仙不知死活到这个地步,自己送几样补品过来表表心意就行了,绝不会登门造访,将自己至于这般进退两难的境地。 “晋王爷实在是抬举了,小女懂些什么,万不可让她耽误了小世子救治。下官这就去请几个名手过来,以表歉意。舞纠说着,瞪了舞语仙一眼,“还不滚过来!” 晋王虽然对舞语仙并没有什么好感,可是他是见识过舞语仙医术的,榭北行伤到那个程度,她竟然都有办法处置。 儿子的命最重要,其他的不愉快,晋王眼下都能抛诸脑后。 “舞相实在是客气了,小儿今日多亏了舞姑娘在旁,才没有出大问题。眼下府中忙乱,无暇接待,还请相爷前厅奉茶。有道!有道!!”晋王看出舞纠的心思,他在此处只能给舞语仙添乱,找了个由头便叫下人带他去前厅了。 “这,王爷客气了,不必不必,下官来的不是时候,就此拜别,留步,留步。” 晋王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舞纠自知不好强留,只能低头作罢。 假意送了两步,晋王收住脚步,转头说了一句:“大麻烦也走了,还请舞姑娘尽心医治。” 虽然二人矛盾不少,但是不得不说,这一刻舞语仙与晋王的意图,是在一条线上了。 “多谢晋王,世子的伤,我必当竭尽全力。” 说话间,已经凉的差不多,小厮将药碗端了过来。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舞语仙用小勺一点一点将汤药喂了下去。 世子的神情逐渐放松下来,脸色也好看多了,不像是伤重晕厥,倒更像是熟睡模样。 随着儿子安稳,晋王妃也彻底安静下来,她轻轻摸着榭存的脸,再也没有气力多做什么。 晋王站在一旁紧张询问:“如何?” “回禀王爷,世子算是度过第一个难关了。”李厚实轻声道。 “第一个?”晋王刚刚舒展了几分的眉头,此刻又蹙在一起。 舞语仙点点头:“出血稳住了,脉象也恢复正常,若是今晚不再复发癫痫之症,也不再出现新的出血点,世子会慢慢恢复起来的。” 晋王点点头,总算是心里安稳了不少:“来人,全部都给本王守着世子,不可有丝毫怠慢!” “是!”下人们各个冷汗渐干。 依着晋王夫妇的性子,今天小世子若是有个万一,他们一群人恐怕都难逃干系。 多亏了舞语仙及时出手,不然他们今天不被打死,也会发卖出去。 “守着可以,但是不能让他进来!”垂着头像是睡过去的晋王妃,此刻突然抬头道,“就是他害的我儿癫痫症发,绝不可再让他进来!” 晋王听得一头雾水,舞语仙却知道,晋王妃说的是榭函。 虽然此前对这个晋王世子没有任何好感,但是经过前夜,她也能看得出来,这个哥哥是真心实意担心弟弟的,只可惜在晋王妃眼中,他早就被钉在恶人榜上,永远也撕不下来了。 “世子只是守在这里,小世子癫症是由于颅内出血,与他在不在旁无关。”看着榭函失魂落魄的模样,舞语仙忍不住解释了一句。 晋王眨了眨眼,沉吟了片刻道:“那便别让他过来了,王妃心安为要。” 这话一出,跪在角落的榭函无声坐倒,他远远看了看塌上的榭存,缓缓磕了个头:“儿子告辞,还请父王母妃保重。” 他支起早就跪麻了的腿,在晋王妃鄙夷愤怒的目光中,缓缓走了出去。 几十个耳光留下的伤明显在脸上,晋王也只是微微怔了一下,随即便了然地挥了挥手:“你先下去。” 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舞语仙第一次觉得如此阴险狠毒之人,却也是个可怜之人。 夜幕降临,困顿了一天的众人此刻也已经东倒西歪。 王爷已经离开,王妃原不肯走,但最后也被李厚实与嬷嬷连劝带拉的带走了。 舞语仙再次检查了榭存的脉象,确定无虞之后打着呵欠走到桌边,正准备眯一会,一伸手腰间发出一声纸张磋磨的声响。 她这才想起,榭存掉下来之后,从他袖口掉出的那个小纸包,被自己收在腰间,本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可惜一直忙乱着没有时间。 看着周围人都昏昏欲睡,并无人在意自己,舞语仙轻轻坐到灯下,将纸包展开。 里面是一些黄褐色的粉末,闻上去有一股苦味,虽不能确定,但是很像是苦杏仁萃取出来的毒粉。 这小子是想下毒? 想了想他的行动轨迹,带着毒粉,趁人不备独自爬树…… 月色正好,外面的银盘比屋内的朦烛还显明亮,舞语仙看着桌上的灯台影子缓缓抬起头,一轮圆月正好在烟囱口,她顿时明白了经过。 这小子怕是早就知道这里的烟囱没有封口,是想爬上屋顶往桌上的茶点里下毒。 先不说这毒粉颜色如此鲜艳,沾到吃食上不可能不被发现,即便是落入茶水中,也会沉底立刻被察觉。单说这股苦味,就让人望而生却了。 况且,谁会看见桌上落了一层黄粉,还能饮用摆在此处的茶水!? 当真是孩童心智,但也阴毒的可以。 叹了口气,舞语仙将纸包收起,看了看塌上睡得安稳的榭存,默默摇了摇头。 这小子,也没有与我见过,为何这般恨我? 想起在晋王妃面前,榭存也曾企图下手,舞语仙实在想不通自己几时得罪了这个小儿。 一阵微弱的脚步声传来,舞语仙下意识转头去看,却见李厚实探头探脑地往屋里走来。 他照看晋王妃去了,此刻回来看看世子情况倒也无可厚非,可是他这一脸的躲闪总让人心生疑惑。 舞语仙支着头轻轻闭上眼睛,待李厚实走进房内的时候,只见到一屋子人睡得人仰马翻。 第197章 纸包不住火 听见舞语仙如此一问,李厚实顿时紧张起来。 “不,当然不是,老夫没有这个意思,舞坐馆你别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舞语仙故意将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随即便夸张地瞪着李厚实姹紫嫣红的一张脸,“李会长说话好生奇怪,先是确定世子呕血,找不到证据反倒怪我血口喷人?” 晋王也觉得奇怪,只是没有头绪,他看着李厚实,显然在等他给出一个解释。 “那是,那是……世子方才确实呕血了,老夫亲眼所见!”李厚实不管不顾,开始强势诬陷。 舞语仙也不示弱,开口便说:“世子一直安然无恙,我与守在此处的众人皆可为证!” “你们?”李厚实笑道,“你们早就睡的迷迷糊糊,还能知道世子如何?!” 舞语仙看了看周围,一摊手说道:“世子安泰,夜深人静,有点迷糊也算是人之常情。但是世子只要有丝毫动静,我们都会立刻处置。会长方才说只是在门口看了一眼,如此匆匆一瞥,竟然能知道我们睡的迷迷糊糊?!” “王爷和王妃也看见了!我们进来的时候,你们分明就是睡了,舞语仙你休想抵赖!”李厚实愤怒道,他很清楚自己下的药剂分量如何,这些人明明就是酣睡过去,怎么能让舞语仙当面赖掉。 闻言,舞语仙微微一笑:“李会长方才不仅是在门口一瞥,而且进来了,直接走到世子床边,还做了些什么。若说我睡了,怎么看得这般真切?” 李厚实先是一愣,随即慌忙辩解:“没有。老夫只是路过门口,根本就没有进来!” “你敢不敢发个毒誓,若是你方才进来了,那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舞语仙笑盈盈地说着,话语却是极尽威胁。 听着两个人吵得头疼,晋王摆摆手道:“本王只关心世子到底如何,你们俩在打什么哑谜?!” 舞语仙立刻拱手:“王爷,小女子正是要弄明白此事。李会长声称世子呕血,紧急唤醒二位前来,如今又查不出问题。不光是我一个人,在这屋里还有这么多侍从侍婢,几十人的清白,不能让李会长一句话便玷污了去。” 晋王揉了揉太阳穴,这一番折腾和惊吓,任凭他再信任李厚实,此刻也升起几分疑惑来。 “是啊,李会长,你到底看见存儿呕血了吗,他现在究竟如何!?” 李厚实刚刚给榭存诊过脉,极不正常的是,他分明中了毒可却一切正常。 不知道是乌头的分量轻了,还是与其他药剂中和,他也不确定到底毒性还会不会发作。 若是此刻他说明无碍,不仅这一番心思和惊险都白搭了,若是药力延迟,自己也会被怀疑诊治不力,这不等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于是,李厚实支支吾吾,半天不能给个准信。 晋王妃头疼欲裂,哪里还受的了这个,她撑起身来指着李厚实问道:“存儿不好了,是你说的,如今脉相正常,也是你说的。他到底怎么样了!?你倒是说话啊!” “这,这其实……” 看着他额头冒汗,舞语仙笑道:“李会长不必为难了,你想要嫁祸给我恐怕失算了,这屋里其他人许是没看见,可是你方才从进屋到离开,每一个动作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李厚实顿时激动起来,指着舞语仙怒道:“你别在这信口开河了,我进来的时候,分明看得清清楚楚,你还有他们,全都……” 话还没说完,李厚实见到舞语仙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他顿时停了嘴,同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冷汗缓缓流下,李厚实慌张地看了晋王一眼,随即拼命解释道:“那时候,那时候我见到世子呕血,不放心所以进来看了一眼。” 起先说是在门外见到,现在便成了进来看了一眼,这谎话已经漏洞百出,舞语仙却不肯轻易放过:“看了一眼!?只是看看!?” “只是看看!不然我还能做什么!?” “你身为医者,见到病人呕血不处置,就看一眼!?” “我……”李厚实并未想过计划居然有如此漏洞,张嘴结舌。 “那好,我问你,世子呕血多少,什么颜色,沾染到哪里!?”舞语仙边说边向前走去,几句话问完,正好站在李厚实面前。 见到咄咄逼人的舞语仙,李厚实清了清嗓子:“鲜红,数量不多,并未沾染到什么,所以才被你擦掉了。” “我用什么擦的?”舞语仙一摊手。 “用,用什么老夫不得而知,总之就是你动了手脚!”李厚实目光躲闪,心虚异常。 见他如此,舞语仙淡然一笑:“李会长,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是认了,我还敬你算是个好汉。” 说罢,她走到世子身边,伸手便将他腿上的金针拔了下来。 “我是懂了手脚,但不是给世子擦血,而是将你下的毒解去!” “下毒!?”晋王妃看了看金针,又看了看李厚实,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句。 虽然晋王也不相信李厚实竟敢对世子下手,可是眼下二人对质的场面,却不由的他不怀疑。 “你胡说!这是什么东西?老夫从未见过!”李厚实强作镇定,他不明白,自己下的迷药分明分量足够,为何这个舞语仙丝毫不受影响,还将自己所作看得一清二楚? “你没见过!?”舞语仙笑道,“李会长,你敢不敢把你随身携带的针盒拿出来看看,可少了一根金针!?” 众人都看着李厚实,等他自证清白。 “什么针盒,老夫并没有带!”李厚实微微后退,手指却抠进掌心。 毒害世子本就是重罪,加上这榭存可是晋王唯一的嫡子,若是这个罪名被坐实,自己恐怕要血溅当场。 舞语仙不动声色,将自己的针盒拿了出来,除了在榭函头上的几根银针之外,全都在里面。 “李会长刚才也行针了,针灸所用之针必须要经过熏蒸净化,您总不会揣在袖子里带来的?针盒!拿出来!”舞语仙陡然提高了音量。 李厚实咽了一口,正要强辩,晋王悠悠开口道:“李会长,既然如此,你就拿出来给大家看一看,也好洗清你的嫌疑啊。” 紧紧攥着袖口,李厚实看着晋王阴冷的脸,只觉得后背逐渐发凉。 第198章 就这么算了 几个侍卫见状,上前将李厚实围住,目光灼灼地瞪着他。 见此情形,即便是再强装镇定,李厚实也不得不服了软。 “若不是舞坐馆提醒,老夫都忘了,竟还带了针盒。”他狠狠晃了晃袖子,脸上僵硬着笑脸,将它拿了出来。 针盒中原本每一根针都有自己的位置,但是经过李厚实这么一晃,自然全都乱作一团。 看着他满脸汗水,舞语仙笑盈盈接过针盒,当着李厚实的面打开。 只不过里面果然已经横七竖八,分不清到底曾经放过几根了。 “李会长果然不愧为京都圣手,我们都是用银针,可李会长偏偏用了金针。”舞语仙一边说着,一边将里面的金针一一归位。 其实不用她证实针盒里是否缺少了一根金针,单是看盒子里金针的质地也知,舞语仙从世子腿上拔下的,就是李厚实所用的金针。 “你有何解释!?”晋王瞪着李厚实,怒吼出声。 此刻舞语仙也将金针一一归位,空出的一列位置显得尤为刺眼。 李厚实再也熬不住了,慌忙跪下解释道:“方才见到世子呕血,老夫一时情急,就下意识摸出金针,目的是给世子止血啊。只不过一切发生的突然,老夫一时之间忘记了。” “忘记了!?”晋王吼道,“这么大的事,你忘记了!?” “是……”李厚实硬着头皮承认,随即便拼命辩解,“可是舞语仙所说下毒之事,确实没有啊,还请王爷、王妃明鉴!” 说罢,李厚实俯身在地,不肯起来。 舞语仙看了看地上的李厚实,缓缓将银针用软布擦了擦,笑着说道:“晋王爷、晋王妃,医者之所以多用银针针灸,并非置办不起镀金的针,而是这银针自有银针的好处。” 伏在地上的李厚实听见这话,顿时梗住了。 谁都知道,银制品能验毒。 他紧紧握着拳头,手指尖几乎要将掌心戳出几个洞来。 明明是万无一失的计划,这女人怎么会完全清醒!? 都是自己太大意了,应该确认一下再动手的。 悔不当初也无济于事,李厚实趴在地上,两腿不由发抖。 瞥了一眼地上之人的窘迫,舞语仙缓缓拿出一根银针,正要用方才擦过金针的布蹭上去,突然被晋王叫停了。 “好了,今夜只是只是虚惊一场,舞姑娘辛苦了,在场所有奴仆今夜都恩赏一两银子!本王与王妃也累了,就烦劳舞姑娘继续看护着世子,其余人不相干的人,敬请离开!” 舞语仙顿在原地,她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晋王居然主动放过下毒之人。 这可是榭存啊,晋王府唯一的继承人。 李厚实哆哆嗦嗦起身,不敢看晋王的脸,只是狠狠磕了个头。 显然并没有弄清楚情况的晋王妃一头雾水:“究竟是怎么回事,存儿要不要紧啊。” 舞语仙缓缓放下手里的银针,她知道即便是自己证实了金针有毒,晋王也不会追究。 因为在他心里已经确认,李厚实确实对世子下毒了。 “回禀王妃,语仙定然竭尽全力,世子无恙,还请您放心。” 晋王点点头,示意婢女送王妃回去:“你也累了,这里有语仙守着就行,王妃先回去歇息歇息。” “可是,李会长刚才说……” 晋王再次打断了王妃的话:“李会长也说了,存儿脉象平稳,王妃放心就行。” 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紧张过后晋王妃只觉得困倦异常,她缓缓对舞语仙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了。” 随即便在众人簇拥下,离开了。 眼看着王妃走了,晋王狠狠瞪了李厚实一眼,随后说道:“本王方才说了,只留舞语仙在此照顾世子。” “草民,草民这就告退,请王爷……恕罪!”李厚实也心知肚明,他狠狠磕了个头狼狈起身。 看了看榻上的榭存,晋王眼底闪过一丝疼惜,但是随即便被愠怒所取代。 片刻之后,卧房再次恢复宁静,众人忍不住困意,再次迷迷糊糊起来。 舞语仙却精神异常,她看着晋王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怎么也想不明白,李厚实明明下毒想谋害世子,为何晋王还能放过他。 不仅如此,还在众人及王妃面前,公然替他掩饰?! 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出了院子之后,晋王停下脚步,轻声吩咐道:“本王自己回去就行,你们去巡院。” 侍卫们领命而去,片刻之间,只剩下晋王与李厚实两个人。 夜风已经很凉了,李厚实刚才又吓出一身冷汗。晋王一言不发,不走也不动,就这么背对着他站着,让李厚实心底也开始发凉。 内外夹击之下,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许是这一哆嗦刺激了晋王,他猛然间转过头来,对着李厚实的脸就是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下了十足的气力,李厚实眼冒金星地摔倒在地。 随即,顾不上头晕眼花,他慌忙跪好,拼命求饶:“王爷饶命,饶命啊。小人只不过是想替您除掉舞语仙这个眼中钉,并无伤害世子之心啊。” 捻了捻打得发麻的手指,晋王狞笑道:“你的狠毒心思,本王早就见识过了,无需在此矫词辩解!你也不是为了本王,是为了你自己在京都杏林的地位!” 狠狠叹了口气,晋王走到李厚实身前,一把拉起他的头发低声警告:“若不是当年那件事,本王今日一定会要你的命!若是再敢对存儿下黑手,即便是你用那件事威胁,本王也会让你死的无声无息!” 藏在发髻中的花白头发一根根落下,李厚实不敢整理,只能慌忙磕头:“王爷言重了,草民哪敢威胁王爷啊。” 晋王冷笑:“你我之间就不必如此虚伪了,李厚实,你这些年在京都如何风光无限,应该也够了。榭北行若是知道你当年所为,怕是第一个要将你剁成肉馅!你我是一条绳上的,我好歹有个爵位,你是个什么东西!?下次再要行阴毒之计前,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斤沉!” 狠狠踹了一脚,晋王看也没看他,低声警告道:“存儿就交给舞语仙了,你再也别出现在我王府之中,否则,本王要你的命!” 第199章 骗小孩 一夜漫长,许是被李厚实这么一搅合,舞语仙后半夜再也没有了睡意,哪怕是榭存安然得好似从未受过伤,一屋子人东倒西歪困的口水横流,她在这寂静之中,却再也没有了丝毫困倦。 频繁试探榭存的额头,舞语仙觉得再这么下去,这孩子脑袋上的皮肤都快被自己摸薄了一层。 正如此自我嘲讽着,手却不由自主地又往他额头上搭过去,舞语仙按住自己的右手,缓缓垂头轻笑,身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反倒惊得她一抖。 随即明白过来,这是旁边坚守到最后不肯合眼的小厮发出的鼾声。 紧接着,仿佛传染一般,或大或小的鼾声此起彼伏,舞语仙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夏日雨夜的荷塘,又喧闹又沉寂。 被舞语仙这一抖惊到,榭存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想要翻身。 舞语仙慌忙制止,轻声道:“世子殿下?世子殿下?你能看见我了吗?” 晃动的手掌,昏暗的烛光,榭存只觉得眼花缭乱,低声喊了句:“疼……” 心下大安,舞语仙忍不住说了一句:“知道疼就好。” 有知觉能说会道,想来他头部的伤并无大碍。 想起那树枝的高度,舞语仙不由感慨,这小孩儿也不知是真的天生贵胄之命,还是真的钢头铁骨,总之这条命可以说是捡回来了。 “疼就好……?”榭存猛然睁开了眼睛,瞪着面前的舞语仙,缓缓舔了舔嘴唇,“你在说什么呢,你这个坏女人!” 虽然被骂,可看出他口干,舞语仙依旧大度地走到桌边,给他倒了一杯水。 低头看了看自己捆成粽子的身躯,榭存又转头看了看睡了一地的奴仆,不解道:“这是怎么了,你施了什么妖法!?” 毕竟从小到大众星捧月的榭存,还从未见过这么多人敢在他塌边酣睡至此。 舞语仙将水怼到榭存嘴边,不悦道:“什么妖法,还不是你把他们累的。好端端不在房里呆着,大中午跑出来爬树!” 虽然心生不悦,可是见到水杯,本能还是打败了世子的面子,榭存张开嘴咕咚咕咚两大口便下了肚。 刚要再喝一口,舞语仙突然将水杯拿远了,将他的头缓缓放在枕头上,末了还用手捋了捋胸口帮他顺了顺。 “本世子还口渴呢,你怎么把杯子拿走了!?”榭存说话有气无力,但是气势却不减分毫,显然是渴急了。 舞语仙不急不慢道:“你现在不能大口饮水,我一会儿会给你润润喉咙。世子要是感觉渴,就少说点话。” 显然是怒极,榭存正想强撑着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胳膊完全使不上气力。 他这才注意到肩膀处不知何时扎了一根银针,定是这东西让自己丢了面子。 “这是什么东西,赶紧给本世子拔掉!”榭存瞪着舞语仙,此刻才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周身除了眼珠子,其他地方都不能动了。 见这小儿像是个被捆了手脚的小青蛙,只会瞪着一双眼睛乱叫,舞语仙也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 “虽然我这续骨膏接骨有奇效,但是也达不到抹上立刻恢复如初的程度,世子爷躺着别动,才是最快的恢复办法。”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舞语仙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坐在桌边,端起另一个茶杯,细细品着。 不仅喝的慢,还品味悠长,时不时发出夸张的咋舌声。 “到底是晋王府,这茶就是不同一般啊。”末了放下杯子,舞语仙感慨摇头,最终还盛赞了一个香字,又添上一杯。 榭存瞥了一眼舞语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撇着小嘴说道:“我家这可是上等的云顶,云顶你知道吗!?当然香了!本世子从小品茗,从未喝过白水,现在有云顶在桌上,你方才竟然倒了一杯白水给我!?舞语仙,你好大胆子,敢苛待本世子!?” “你懂什么,茶解药性,你现在敷着药、喝着药还熏着药,这茶水可是万万碰不得的。”舞语仙故意将茶壶高高举起,让清冽的茶香随着水流长长落入杯中。 嘴里早就被药沁得发苦,饥渴难耐之下榭存哪里见得了这个,顿时怒了:“舞语仙,你好大胆子!敢戏弄本世子!” “好大胆子!?”舞语仙闻言突然起身,拿起一个纸包便走到榭存身边,“你带着这包毒药爬树,是想做什么!?小小年纪如此歹毒,我肯救你已经是以德报怨了,你还想怎么样?!” 看着舞语仙手里的纸包,榭存眼睛先是扫了一下周围,见无人醒来,小脸上微微缓了几分红润出来,随即便瞥过脸去,喃喃道:“你胡说什么啊,什么毒药,本世子不知道。” “不知道?”舞语仙笑了笑,“这可是从你袖管里掉出来的,你不知道?” 榭存继续强撑:“从本世子身上落下的,就一定是我的东西吗!?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那好,午后日长,你刻意支开婢女,放着软枕锦被不睡,跑到我房间旁边爬树,是想做什么!?”舞语仙再次追问。 小孩毕竟是小孩,被当场拿住证据,心里早就慌了,哪里经得起舞语仙突然厉声。 “本世子高兴爬,怎么了,就愿意爬树!”榭存说完便咬住了嘴,打算再不开口的模样。 许是这一番对话刺激了,也可能是各种触觉逐渐恢复,躺在塌上的榭存忽然感觉五脏六腑开始剧痛起来,尤其是腹部,仿佛被什么东西掏出一个大洞似的,疼得没有着落。 他想弓起身子抱着肚子,可是偏偏一动也不能动。 榭存翻起眼睛看了看抱着肩的舞语仙,想硬气一回不去求她,可是痛楚却越来越明显,直到撬开了他的牙关。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这么疼!你赶紧把银针拿掉,我快疼死了!” 看着小孩儿白成了纸的脸,舞语仙探了探他的脉搏,还算正常。 紧接着又看了看他的舌头和眼睛,放下心来。 之前用了镇痛的药物,榭存一直不醒,后来的药剂里便没有加入。 毕竟是个发育尚不完全的孩童,这种东西用多了,对神志会有影响。 看了看他痛苦的模样,舞语仙突然一转眼珠说道:“哦,疼吗,那可能是因为我不小心把这药包里的粉末撒到你嘴里的缘故。只是,不知成分,我也没法处置,这可如何是好。” 见舞语仙这么说,榭存顿时紧张起来,他狠狠呸了几口,随即惊慌失措道:“什么!?” 第200章 祸水东引 眼看着榭存的脸从白变成了黄色,舞语仙顿觉好笑,面子上却还假意安慰:“别慌啊,若是无毒也不打紧,给你点止痛的药物,应该就不要紧了。” 榭存并没有从舞语仙的话语中感受到丝毫轻松,反而更为紧张地抿了抿嘴:“你什么时候给我吃的那些黄粉,吃了多少!?赶紧用桂枝、乌药煎服,快去快去啊!你愣着干嘛,想看我死吗!?” 听见他的催促,舞语仙抱起胳膊,仿佛在看戏。 感觉对方这是要等着他死,一股寒意从脊梁蹿了上来,榭存色厉内荏地喊道:“本世子有个三长两短,你还有你的那个小孽种,都要给本世子陪葬!” 以为自己死到临头,居然还有精神头来咒自己的儿子,舞语仙顿时眯起眼睛。 这小子,真是晋王府出来的,一脉相承。 “你方才不是说,不知道什么纸包,什么药粉吗?”舞语仙瞪着榭存厉声道,“怎么转眼间,连如何解毒都知道了?” 牙关一松,榭存看了看舞语仙愤愤然的神情,顿时知道自己被诓了。心情一放松,眼眶居然红了起来。 他胳膊不能动,只能用脸使劲,硬挤着眼睛,不让泪水涌出来。 看着这歹毒的小蝎子猛然落泪,同为五岁孩童的母亲,舞语仙心头软了几分。 她拿起绢帕,嘴里嘟囔道:“你这脸抹了不少灰尘啊,方才刚顾着救命,都没注意到。” 随即,便不动声色地将榭存眼看就要兜不住的泪水尽数抹去。随手间,又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 榭存本不想吃,可这丸子入口即化,瞬间变成一股清凉沉入肺腑,灼心之痛顿时缓解了不少。 这女人看着蠢笨,没想到还有几分真本事。 榭存瞥了舞语仙一眼,却并不打算领情,硬僵着一张小脸,气哼哼地不肯说话。 “是萃取的杏仁吗?”舞语仙也不急,拖了个凳子在他身边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道。 一瞬间的惊讶滑过榭存的眼睛,但是随即便掩饰住了,他将头向里转了转,继续默不作声。 这女人,只是看了形态,听了自己说出桂枝、乌药,竟然就猜到了那是杏仁,而且还知道制作方法。 下意识中怕被舞语仙看见神情出卖更多信息,榭存一肚子气的扭过脸去,却不知自己此刻分明已经惧了这女人。 “想爬到树上,从这烟囱口给我的茶点下毒?”舞语仙继续问。 除了父王母妃,从未有人敢这么坐在自己身边,榭存气的脸都青了,可还是撇着头不肯出声。 “你小小年纪,竟然想到这么阴毒的法子害人!?”舞语仙突然提高音量,随即便问出了她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我也不过到你家半日而已,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之前在王妃面前给我使绊子还不够,午后还要偷偷下毒?” “我只恨没毒死你!”榭存突然转头,恶狠狠地回了一句,“都是因为你,因为安和王府,哥哥才经常被父王责打。等你死了,我再去收拾榭明修、榭北行!” 话虽刻毒,但是舞语仙显然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是为了榭函才对自己下毒手。 “你哥哥?你是说榭函?”有些不确定,舞语仙又问了一遍。 “他可是晋王府大世子,他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榭存突然激动起来,若不是身体不能动弹,想必现在已经冲到舞语仙面前挥拳头了。 “大世子!?”舞语仙冷笑一声,想起这厮之前种种,真要怀疑这兄弟俩不是嫡庶之分,而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了。 “就是大世子!”榭存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倒是很喜欢这个哥哥啊?”舞语仙挑眉疑问。 “那当然了!”榭存像是提起了什么了不起的大英雄,表情也变得崇拜和精神起来,“我哥哥可是天下第一,什么都会!” 天下第一!? 舞语仙心中腹诽,脸上也不由流露出几分不屑。 什么东西天下第一,恶毒阴狠天下第一?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哥就是最厉害,你们就因为他生母身份,常常欺负他!哼,那个榭明修不也生母不详,你们一个个也把他捧在头顶!我就看不惯他,偏要欺负他!” 听见自己儿子受辱,舞语仙一个脑门儿弹在榭存额上。 “什么生母不详,我就是他娘亲,你以后要是再敢欺负明修,小心我追到晋王府来揍你屁股!” 榭存吃痛却不认怂,一脸倔强地看着舞语仙。 “你不用这般看着我,你个宝贝哥哥刚才来看过你,前半夜还在这守着你,只不过……” “是吗!?”榭存眼睛发亮,四下打量着,“他人呢?” “被你的母妃狠狠掌嘴,拉下去了。现在,不是在柴房,就是在院子里跪着……”后面半句当然是瞎掰的,可是舞语仙看着小孩儿逐渐惊慌失措起来的模样,心里就说不出的畅快。 “什么!?母妃为什么要打他!”榭存已经全然相信了舞语仙,急匆匆问道。 见火候到了,舞语仙抛出一个似真不假的答案:“因为当时你吐血了,王妃看见大世子在这里,以为他要对你不利,所以就打他了。” 抿着嘴,生出几分自责,榭存显然彻底沉入舞语仙编纂出来的情景之中。 哥哥被打了,还是自己亲娘动的手,现在还被关在不知何处受苦。 都是这个女人,若不是下毒不成反而摔伤了,哥哥怎么会挨打…… 精奇的联想之后,榭存缓缓抬起眸子瞪着舞语仙。 早就摸透这小子的底细,舞语仙此刻伏在他耳边轻声给出了另一个更加直接的仇人。 “只不过,世子您吐血可不是因为受伤,而是有人对你下了乌头。刚才我说给你吃了萃取的杏仁,也不是骗你的,是真的给你吃了。” 听了这话,榭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竟敢……” “当时没办法,也是为了救你性命啊。”舞语仙两手一摊,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来,“方才你说的解毒剂还记得吗,里面有什么?” 桂枝、乌药…… “你说有人给我下了毒?”榭存七八分相信地瞪着舞语仙问道。 “不错,不过这个人运气不好,所下之毒竟然正好能被杏仁克制。”舞语仙微微摇头。 “是谁?”榭存咬牙。 “李厚实。”舞语仙轻声却无比清晰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第201章 宫里来人了 榭存的神色从惊诧变成不屑,低声喝道:“这个老匹夫,要不是我父王,他能坐上医会会长的位置吗?年年都以医会名义,各种打秋风,如今还敢对我下毒!?父王人呢,你没告诉他!?” 舞语仙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李厚实之所以这么多年稳坐京都杏林界第一把交椅,背后竟是晋王府在做推手。 但是奇怪的很,按理来说,晋王帮助李厚实成为医会会长,他手里又有吉祥医馆,敛财无数,不给晋王上供,年节也该有所表示,但是为何反过来,是晋王府每年打点着医会呢? 说是资助医会,这些钱财十之八九都是落进了李厚实个人的钱袋子。 可是晋王这么做,图什么呢? 看着舞语仙发呆并不回答,榭存显然不满起来,可他周身不能动,只能靠喊的。 “问你话呢,这么大的事情,你没有并告我父王吗?舞语仙,舞语仙!?” 被惊动回过精神,舞语仙在榭存的小圆脸上狠狠掐了一下:“你还有没有点礼貌了,我好歹算是长辈,你怎么能直呼我的名字啊?” “哼……”榭存瞥了她一眼,“叫你全名已经是本世子给足了面子。” “不然呢,你还想叫什么!?”舞语仙看着塔上这个小娃子,默默摩拳。 “贱女人,下堂弃妇……你还要听吗?你在京都里什么名声,自己没数吗?”刚说了两个,榭存感觉到一束冰冷的目光投射过来,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剩下更难听的话怎么也出不了口了。 虽然胆寒,可榭存不想舞语仙发现自己怂了,梗着脖子说完了下面的话。 舞语仙笑而不语,轻轻将榭存头顶的一根银针拔了下来,他立刻感觉眼前一阵模糊,整个头都昏昏沉沉起来。 “你,你干了什么?”榭存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冷汗不由自主便冒了出来,“你干了什么!?” “你摔了头,不是靠我这几根针吊着,早就五感尽失了,还敢骂我!?”舞语仙看了看脸色发白的榭存,冷冷说道。 眼前越发模糊,小孩终于紧张起来了:“你,你,你赶紧想办法啊,本世子看不见了!” “不仅如此,你现在应该头脑发胀,太阳穴就像是被人吹鼓了一般,随时都要爆掉一般,对不对?”舞语仙攥着手里的银针,声音尖锐。 这个穴位原本是控制头部供血的,以防榭存颅内出血过多,对生命造成威胁。 现在见他会骂人会瞪眼显然没有大碍,拔针之后,头部血压骤然上升,头晕眼花是自然会有的反应。 “你,你,你这毒妇!”榭存彻底慌了。 “我毒妇?对你下毒的人,晋王府奉为上宾,我好心救你,反倒成了毒妇!?这辈子想不想再看见,就看你的态度了,横竖我是无所谓。”舞语仙重重坐下,不以为意道。 听见这女人在如此境况下居然坐下了,榭存一颗小心脏砰砰乱跳起来。 看不见可太惨了,他还有好多地方想去呢。 “你,你要怎么才肯救我?” 舞语仙淡淡道:“救了呀,不然你是怎么能说会道的?” 抿了抿嘴,榭存终于放柔和几分道:“舞大夫,你要怎么样才肯帮我治眼睛?” “眼睛?”舞语仙用手轻轻在榭存面前晃了晃,见他真的毫无反应之后,差点笑出声,“你这眼睛不用治,只要你诚心实意说三遍谢谢舞神医,我就替你求求神明,自会赐你光明。” “什么?”榭存眼睛瞪成了两个鹌鹑蛋,他从未听过如此无稽之谈,“你骗我,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 “说不说看你,这眼睛要是半柱香功夫不得见光,这一辈子就废了。我不着急,你随意。” 榭存小小的五官瞬间收紧,脸上的表情只剩下惊恐。 舞语仙悠悠开口,又加了一句:“不过你不说也行,因为这个法子需要诚心,日后你再有任何对我不利的坏念头,还是会失明的。早瞎晚瞎都得瞎,不如你早点适应一下黑暗里的生活。” “别别别……”固执如石头一般的榭存终于服软了,“我说,我说!” “你可别勉强啊,我是无所谓。治病救人本就是本分,你领不领情我真无所谓。”舞语仙刻意阻拦。 她越是这么说,榭存越是急切。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就在他下决心要说出感谢舞语仙的话时,眼前的混沌稍稍透出几分光亮来。 这现象更加坚定了榭存道谢的信念:“榭存谢谢舞神医出手相救,榭存谢谢舞神医出手相救,榭存谢谢舞神医出手相救!” 舞语仙憋着笑,点头应声道:“好说好说,世子不必客气。” “我说完了,你快替我求求神明保佑啊!”榭存着急道。 舞语仙观察着榭存面色,看他充血之状正在逐渐消退,知道这小娃的眼睛即将能看见。 “神明自然什么都知道,你诚心感谢,他自会降幅。” 话音刚落,榭存惊喜叫到:“我能看见了,我真的能看见了!真的!” 看着他喜出望外的模样,舞语仙担心这小子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叮嘱了一遍:“药神可不是开玩笑的,既然因你诚心感谢换你光明,日后若再对医者恩将仇报,这就是欺骗,神明定会降下更严重的惩罚!” “不会不会,舞神医,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举世无双的圣手!”榭存一身冷汗这才消退,眼前的一切尚未彻底清晰,哪敢造次。 舞语仙微笑点头,这小顽石,终于收拾服帖了。 正在此时,门外一个小厮提着灯笼,引着一个身着官服的男人急急走来。 舞语仙拔了银针,恢复了榭存的自由,低声道:“你可别乱说话,今晚的事全是咱俩的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 抖着尚且僵硬着的手臂,榭存很是费力地比划出三根手指,做了个发誓的动作。 片刻间,二人已经走了进来。 “舞姑娘,这位是宫里来的医官,来为世子诊病的。” “臣陈晖见过世子!” 陈晖?! 舞语仙低头轻笑,这宫里到底是没人愿意来,还是将这家伙大发出来了。 “有劳陈大人,你下去,这里有我们就行了。”舞语仙退了小厮,凑到陈晖跟前轻笑道,“你还真是太医院的背锅侠啊,什么地方龙潭虎穴你就来什么地方。” 陈晖整了整官帽,显然很是不适应这么全套的官服:“舞坐馆,咱俩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彼此彼此啊。” 这话一出,舞语仙有种一巴掌扇到自己脸上的钝痛,立刻变了脸色。 看了看面色红润的世子,陈晖知道这小子没有大碍,凑到舞语仙近前又加了一句:“不知舞坐馆方才和世子说的秘密,指的是什么呀……” 这家伙,狗耳朵吗!? 舞语仙抬眸怒视。 第202章 联盟成立 “你叫什么,在太医院任何种官职?”榭存人小鬼大,见陈晖与舞语仙窃窃私语着,便开口问道。 “微臣陈晖,太医院主簿。”陈晖低头回道。 “主簿?”榭存撇了撇嘴,“一个小小主簿也配来给本世子瞧病?你回去,我已经没事了,告诉你家宋大人,太医院的人情世子我记下了。” 没想到这小子如此嚣张,陈晖先是一愣,随即轻笑道:“想来世子无恙应该是舞神医的手笔,微臣不才,却与舞神医有点交情,不如神医留我在此打个下手可好?” “你和舞神医关系不错?”榭存的脸色顿时柔和起来,说话的语气也掺进几分谄媚,“那自然是要留下的,留下留下,方才的话全是无心之举,还请陈大人见谅啊。” 舞语仙也绷不住了,上前戳了一下榭存的小脑袋:“你这一嘴的官腔官调是哪学的啊,小小年纪还有没有个孩子该有的模样了。” “有,有。舞神医说什么样就什么样。”榭存紧张地眨了眨眼睛,确定视觉无恙才轻轻吐了口气。 看了看睡了一地的仆从们,陈晖也猜得到世子爷之前历经的惊险,恐怕不是舞语仙在此,这小子已经凶多吉少了。 只不过,这个晋王小世子是个举国闻名的鬼见愁,最是嚣张跋扈,舞语仙只是看个病,就能将他收拾得服服帖帖,也是个本事。 陈晖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东西,眼睛却时不时瞄着舞语仙的动向,终于无事可做之后他忍不住问了一句:“药炉还在院子里,舞神医可有什么需要熬制的药剂?” 从他进门就觉得不对,虽然这个陈晖是太医院中少有的医者仁心,可是再仁心也有人心,那便是趋利避害,最起码也得有个求生意识。 这世子如何成为鬼见愁,还不是晋王宠着,皇帝也青眼。 来治病也就罢了,如今见他已无大碍,不欢天喜地回去复命,反倒极尽所能留在此处,定是有什么缘由。 “你有话要和我说?”舞语仙问道。 眼看着她当着世子的面直接说了,陈晖有些手足无措:“没有,就是,探讨病情。” “小世子面前,陈大人无需避讳,直说便可。”舞语仙看了看榭存,随即坦然道。 像是被赋予了什么重大使命,得到信任的榭存个头儿仿佛都抻长了几寸。 “那是当然,舞神医的事就是本世子的事,陈大人但说无妨!” 见事已至此,陈晖犹豫片刻,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是知道您在这里,所以刻意要求到王府诊病的。舞神医,前几日柳大人傍晚入宫面圣,此时您可知晓?” 舞语仙点点头,这个消息还是打探赵功德时的副产品,当时她也好奇过,这家伙怎么会傍晚入宫。 “那您知道,他与陛下说了什么吗?”陈晖急忙问道。 “只知道他很晚都没出来,至于说了什么,却不得而知。”舞语仙如实回道。 陈晖点点头,继续道:“他向陛下进言,要重开惠民医药局!” 这消息不能不说让人意外,可是柳梧畅毕竟是户部大员,提及此事却也是职责所在。 “但是陛下应该不会同意。”舞语仙知道,惠民医药局当初就是毁在榭着的小心眼儿里,如今又怎会同意重开。 “陛下应允了,不仅如此,他们好像还商定,让京都医会会长李厚实当担司长一职,负责惠民医药局的运作!”陈晖很是着急,语速也快了起来。 按照如今情势,李厚实出任司长都算是情理之中,舞语仙虽然不屑此人为人处事,却也无话可说。 “看来陛下不打算办官方的医药局,若是民间组织,李厚实,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陈晖急急开口:“可是不行啊,这些年京都被医会折磨的还不够吗,若是惠民医药局再落入他手,那……” 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陈晖突然打住,看了看病榻上的榭存,像是有些后悔自己嘴快。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李厚实与晋王府关系匪浅啊。 舞语仙终于明白了陈晖的顾虑,轻声笑道:“他人我不知,不过小世子面前,陈大人尽可以说李厚实的不是。” “是吗?”陈晖有些犹豫,“听闻李厚实也来晋王府给世子看诊了。” “对啊。”舞语仙笑了笑,“顺便还下了个毒呢。” “什么!?”陈晖惊讶出声。 舞语想便将李厚实如何下毒嫁祸之事说了一遍,病榻上的榭存听得直跳,恨不能现在就蹦下床去,将那老头暴揍一顿。 “简直胆大妄为!”最终,伤口的疼痛只让他冒出这么一句,便消停下来。 “晋王不曾怪罪!?”陈晖很是不信。 谁不知道,这个小世子那是晋王爷的心头肉,李厚实当面做这种小动作,不死也得少层皮。 “怪,就怪在这啊……”舞语仙若有所思地缓缓道,随即又正色起来,“好了不说这些,你来报信是有什么对策吗?” 陈晖拱了拱手道:“舞神医,当今京都杏林浑浊不堪,也许说民不聊生严重了些,可确实有大批百姓根本看不起病,惠民医药局势在必行!可若是交与李厚实此等人把持,只会成为新的敛财工具,我们必须要想办法,将这个医药局控制在自己手中。小人不才,但愿意助舞神医一臂之力!” “我也愿意!我也愿意!李厚实那个老匹夫,本世子定要他的好看!”榭存举手示意,小拳头攥的恨意十足。 “我?”舞语仙指了指自己,“你不会想让我去精竞聘司长?” “对,这就是我此次出宫最主要的目的,舞神医,你不论是医术还是仁心,都堪当此任啊!” 舞语仙想过自己组建惠民医药局,但是结果自己困在晋王府,医药局也没有个影子,她才知道榭北行此前与她所说的都是真的。 现在的情况,让她再与李厚实硬拼,去抢夺惠民医药局的控制权,舞语仙实在没有多少把握。 “我也支持你!”榭存急忙表态。 可舞语仙的眼前,不知为何,那个人激烈反对时的神情,竟在此刻一闪而过。 第203章 右相临朝 好似距离地狱最近的一夜终于迎来了黎明,榭存吃了药已经睡去,舞语仙与陈晖倚在门口,看着晋王府逐渐熄灭的灯火,看着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 “有那么好几个瞬间,我都以为我看不见今天的太阳了。”舞语仙幽幽说道。 现在她想念明修和米团儿,挂念不知现在急成什么样子苏苏,挂念尚在安和王府的众人,还有柳尚。 若自己在晋王府有个意外,这些人不知会如何。 可是回想榭存受伤整个过程,若是再来一次,自己还是会第一时间不顾后果地冲上前去。 为医者之道,舞语仙一直以为自己找到了,可每次救人之后,她总会对此有更深一层的认识。 看了看舞语仙的脸,陈晖自然能体会这一夜的惊心动魄,不仅世子伤重,还有奸人下毒。 “可你撑过来了,而且处理的很好。” 狠狠叹了口气,舞语仙看了看陈晖:“你就这么想让我当司长吗?” 陈晖正色道:“当今京都,非你莫属。” 提议之后,陈晖一直没有得到过舞语仙正面应允,但是他总觉得,这个女子不会拒绝。 二人同时看着天边逐渐升起的太阳,晋王府短暂寂静之后,也逐渐热闹起来。 “你准备好了吗?”舞语仙突然看向陈晖。 不等后者点头,不远处晋王妃的仪驾已经浩荡而来。 晋王没来得及看榭存一眼,早早便进了宫。 今日早朝,会有个重量级的家伙出现,他必须要提前准备一下。 刚到宫门口,他就看见舞纠已经等着了,还是昨天的位置,还是昨天的姿势,让他几乎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王爷也这么早?”舞纠满脸堆笑迎了上来。 想起自己儿子毕竟是舞语仙救回来的,晋王难得堆起笑脸回道:“没有舞相早啊,怎么不进去?” 舞纠见状,整整担心一宿的心总算放下些许,赶紧回话:“今天那位要来,臣下心里没底,想与王爷商量一二,可是世子又病着,不敢打扰,所以在此等候。” “存儿已经没有大碍了,令媛医术实在了得,说起来,此事本王与王妃日后还需登门道谢才是。”晋王柔声说道。 听闻此言,舞纠先是一愣,随即便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这,这,这怎么使得,小女雕虫小技而已,救治世子爷都是份内的,哪敢当什么谢啊。” 想了一宿怎么和这死丫头撇清干系,以保舞家不受牵连,今天竟然听到晋王对这丫头的夸奖。 只是,不等舞纠啰嗦几句,晋王立刻正色起来,将话题拉回原位:“白渚不过是要个面子,来就来了,别弄的这么紧张,失了你左相的威仪。” 刚刚展开点笑颜,舞纠闻言赶紧收敛:“是是是,还是王爷看得通透。” “并非我通透,这么多年了,对这老狐狸多少有些了解。”提起这个人,晋王实在难有好脸色,“所以他要什么嘉奖随他去,我们附和便是,也别让陛下难做。” “是是是……” 二人交谈之际,已经到了紫宸殿附近,朝臣们络绎不绝而来,两个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分立两边。 众人立好,随着内官一声上朝,榭着身披龙袍款步而来。 山呼万岁之后,他看了看依旧空缺的右相位置,顿时眉头微微蹙了蹙。 “右相没有来吗?” 众朝臣互相使了个颜色,喜忧参半。 有些人早就知道白渚回京的消息,也有不少人从未听说。 内官闻言赶紧回话:“相爷来了,不过他说自己一介白衣,按礼无诏不得见驾。所以在外面候着,等陛下召见。” 晋王在下手狠狠瞥了一眼,什么无诏不得见驾,这分明就是要皇帝再请他一遍。 榭着挥了挥手,脸色很是难看:“宣!” 内官赶紧传旨:“宣右相白渚觐见!” 众人齐刷刷向后看去,白渚一身白衣,款步从门外走了进来,目不斜视,步履不惊。 说是白衣,还真是雪白的一身白衣。 “草民白渚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撂前襟,白渚跪地行礼。 榭着看着殿上这个格格不入的家伙,心里仿佛飞进一只苍蝇,他看了看嗡嗡嘤嘤的紫宸殿,等众人彻底安静下来,这才开口:“右相客气了,快快请起。” 白渚直起身,但并未站起来,惹得准备搀扶他的内官都是一愣。 “相爷,陛下让您平身了,您为何不起啊?” 白渚谢过内官,继续道:“臣有罪,不敢起身。” 舞纠白眼都快翻上天了,这个老家伙,怎么这么多戏。 “右相何罪之有,未能守全孝,便回来为我大赫朝效力,应该嘉奖才是。”榭着知道白渚这厮心里的花花肠子,他懒得陪这老家伙把昨天的戏码再演一遍,直接开口说出结局。 你不就是想要个嘉奖,朕给你便是。 众人显然一愣,从来没听过提前复职还有嘉奖。 再说了,除非是被排挤或者暗贬的,哪有朝臣真的回乡守孝守满三年的。 更别说,这个白渚是一品大员。 陛下此前还多次传召他,这家伙都婉拒了,如今回来不罚已是皇恩浩荡,怎么还有嘉奖。 见众人非议,晋王只得挺身而出:“陛下所言极是,右相风尘仆仆戴孝返朝,实在是难能可贵。” 舞纠再不情愿,此刻也不得不开口进言:“臣也认为,右相得此嘉许,实至名归。” 嗡嗡嘤嘤的议论声顿时停止了,要说有意见,最大的应该就是舞纠,他同为相位,如今不仅要接纳白渚继续踩自己半头,还平白无故多了个什么嘉许。 他都没有意见,其他人又有什么可抱不平的。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见众人被稳住,榭着实在懒得和白渚纠缠,命人将准备好的嘉许状承了上来。 两个内官抬着一块“国之楷模”的牌匾走了上来,那金灿灿的大字,看的在场朝臣要不流口水要不磨牙齿,都和嘴过不去。 “右相一向为国,鞠躬尽瘁,朕特赐‘国之楷模’赞你忠孝两全的义举,接旨。”榭着一挥手,只想把这不情不愿的一节赶紧翻过。 “臣谢主隆恩!”白渚一个头磕在地上,紧接着说出一句让众人震惊的话来,“只是,臣惶恐,不敢受此殊荣。” 这话气的舞纠迈了半步出去,死死扣住掌心才忍住,缓缓缩了回来。 这老匹夫,他到底想干什么,要赏赐也给了,当众嘉许的殊荣也有了,怎么还有幺蛾子! “你这话何意啊?”榭着微微眯起眼睛。 白渚不慌不忙解释道:“臣听闻我朝战神安和王屡次遇袭,此案尚未有结论,臣愧为一朝之相,不敢生受皇恩。这国之楷模待臣侦破安和王遇刺一事,再领回方能心安理得啊,陛下!” 看着俯首在地的白渚,殿上几人的脸,已经铁青。 千算万算,没想到这老头在这等着呢!? 第204章 谁来当司长 原本嗡嗡嘤嘤的朝堂,忽然间寂静下来,仿佛掉落一根针都能听见一般。 只是即便如此,榭着的脸色也没有好看到哪里去,反而更惨白了几分。 “右相,你刚回来,许多事情尚不了解,关于安和王的事,晋王一直在追查之中,并未松懈。” “不错,本王负责督办此案,还请右相放心!”晋王上前一步接过话来。 榭着缓缓靠进龙椅之中,显然实在不想与这个白渚再多说半句。 “晋王爷督办此案,臣不敢有所质疑,只是这么多天过去了,臣想请问究竟是何人敢对安和王下手,可有眉目了?”白渚继续追问。 显然没想到,这老头会在早朝之时当场发难,晋王缓缓叹了一声,以退为进道:“右相有所不知,小儿昨日从高处坠落,差点伤及性命,这一夜本王都没合眼,确实疏忽了追查之事。陛下,臣弟正要为此事向您请罪,还请陛下赎罪啊!” 说着,他假惺惺跪地行礼。 舞纠立刻紧张地问道:“世子受伤了,现在情况如何?” “说到此事,还多亏了舞相长女舞语仙的妙手,小儿现在无碍了。” 听闻晋王居然在紫宸殿上当众夸奖自己女儿,舞纠脸上绽开一个笑颜,随即赶紧谦虚道:“小女不过皮毛,不敢堪当大任啊,王爷谬赞了。” 榭着很是满意这波打岔,毕竟是晋王嫡子受了重伤,想必这白渚老头再不识趣,也不好当众打断。 “晋王不必如此,你们夫妇年逾半百才有一子,骤然受伤自然伤心焦急,这是人之常情,快快请起。” 眼看着这一段落下,白渚已经运好气,准备将话题重新拉回到缉凶之事上来,不料晋王也学会了他这一招,竟然跪地不起,继续求告起来。 “陛下,以前臣弟没有经历过至亲骤然抱病,今次的事件,给臣弟不小的刺激。昨日宫中太医院忙碌,小儿受伤又是突发,若没有作客府上的舞语仙,后果不堪设想。一场惊吓之后,臣弟推己及人,觉得京都医馆虽然众多,可是百姓就诊依旧不便。是以,臣愿意出资重修惠民医药局,还请陛下恩准。” 站在一旁的柳梧畅听见这话,有些不淡定了,这个提议分明是前日他进宫向陛下进言的,怎么才过了一天,这就要变成晋王的功劳了? “臣也早有此意,此前还向陛下举荐过如今京都医会会长兼管惠民医药局,如此不用设置衙口官制,速度快不说,还不占用朝廷的资源。不知陛下您考虑的如何了?” 晋王看了看出列的柳梧畅,二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这个李厚实,本来就是晋王府的亲信,柳梧畅提出此人,就是想在此当面得到晋王支持,就此定下。 “柳爱卿确实提过,李厚实也的确是民间医者的翘楚,倒不是不可以。”榭着虽然不喜惠民医药局的提议,但是现在重新提起,总比被白渚逼着当朝下令彻查榭北行被刺杀一事,来的有面子一些。 “启禀陛下,惠民医药局一旦开办,势必影响京都医馆的生意,李厚实作为最大的医馆坐馆,到时候利字当前,是否能勤勉尽责,可不好说。陛下恩泽,想要为百姓谋福利,但若是这笔款项最后被吞没甚至挪作他用,子民们不仅没有受到庇护,反而有可能反而怪朝廷办事不力。”晋王突然开口。 这话一出,别说是柳梧畅,就连白渚也深深看了他几眼。 这个晋王,此前一手将李厚实扶上京都医会会长的位置,如今当面反对他主理惠民医药局,是什么缘由? “你这话,也有道理……”榭着点点头,他本就对重建惠民医药局兴致不高,如今又听闻有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可能,自然希望延后。 “所以臣弟以为,此职位虽然不吃朝廷俸禄,可直接指定怕是不妥,不如多物色几个人选,择优录用,以平民心,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分明当机立断就可以确定,偏偏要出这么个主意,柳梧畅不悦地瞪了晋王一眼,随即刚要开口,便被榭着挡住。 “晋王此言不错,确实应该如此!”榭着一早上都没有舒展开的眼眉突然展开,他正襟而坐,立刻命人下诏,即日起三天内报名,在京都选拔司理惠民医药局一职。 “陛下圣明!”晋王立刻叩首。 “既然晋王心系百姓,此事便交由你主理,柳大人协助,需要什么财物尽管和他说。”榭着一挥手,将此事定下。 白渚心中冷笑,虽然建立惠民医药局也是大事,可是此时提出来堵他的嘴,这群人也算是机关算尽了。 他狠狠盯着晋王,后者余光瞥了白渚一眼,却始终没有正眼看他。 “臣,遵旨,定当尽心竭力。”柳梧畅心不甘情不愿地领了旨,自己千方百计搏来一个机会,竟然被晋王三言两语就揽走了。 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满脸堆笑地向晋王示意了一下,毕竟这位是亲王,他一个三品小官也实在得罪不起。 榭着舒心地点了点头,随即看见白渚瞪着晋王的模样,更觉舒畅,故意说道:“晋王,虽然惠民医药局是惠及民生的大事,可是安和王遇刺一事,你也得抓紧时间查个水落石出啊。还有,巡防营瘟疫一案,若是查明了,也该递个折子上来,呈表清楚。你肩膀上的担子,可是不轻啊。” “臣,领旨!”晋王知道该做的事做完了,坦然应了一声。 随后,北境的军报呈了上来,可榭着只是淡淡看了几眼,便放在一旁。 “众位爱卿可还有事上奏?”榭着对于军报一字不提,直接开口问道。 内官立刻喊道:“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众人齐呼告退,白渚即便是再能倚老卖老,此刻也不好继续坚持,只能随众人行礼。 榭着将军报挪到一边,起身离开了紫宸殿。 众人也随即一一退出。 晋王路过白渚身边,看了看他手里的卷轴,又看了看“国之楷模”的匾额,轻笑道:“要不要本王派人帮相爷送回去?” “不用!”白渚瞥了晋王一眼,一手拿着卷轴,一手从内官手里拿过匾额夹在腋下,便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这老家伙……”舞纠看着他略带狼狈的背影,低声咒骂道。 “别小看他,榭北行遇刺的事情,这家伙不会轻易放过的。” 舞纠蹙起眉头:“那怎么办?” “你认个罪,如何?”晋王看也没看舞纠,突然提了个让他掉脑袋的建议。 第205章 救两个丫头 晋王妃一口气喂了一碗米粥,看着儿子恢复活力,喜不自胜的模样,仿佛年轻了十岁。 “娘娘,世子毕竟受了伤,这吃食一定要注意。不仅是注意食材,还得控制数量,切不可一次贪多,最好是能多餐少食。”舞语仙看着晋王妃的模样,生怕她继续喂,赶紧劝阻。 看着儿子意犹未尽的模样,晋王妃轻轻皱起眉头:“我儿从昨天起就没怎么吃东西,如今又有伤在身,不多吃点怎么补偿。” 若不是舞语仙确实救了榭存,单凭这句话,晋王妃恐怕已经下了逐客令了。 “母妃,舞神医说的对,孩儿不吃了,一会儿饿了再进一些。”榭存摸了摸嘴,笑盈盈地说道。 晋王妃已经端起粥的手霎时间顿住了,她不可思议般地又问了一遍:“这可是你最喜欢的肉糜粥啊,你确定一小碗就够了?” “够了,舞神医说够了,自然是够了。母妃,她是孩儿的救命恩人,若是能喝,必然也希望孩儿吃的饱饱的。既然她开口阻拦,自然是多食无益。” 陈晖不得不开口道:“世子当真是年少却懂事啊,虽然现在饥渴,但是因为脏器受损,确实不能多吃,还请娘娘与世子稍稍忍耐,待伤口恢复如初,那便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了。” 晋王妃有些犹豫,可还是缓缓放下了粥碗,她把扶着儿子躺下,又细心擦拭了嘴角的汤汁,随后开口问道:“李会长呢,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在。” 舞语仙刚要开口,榭存又一次替她回道:“大约是熬不住回去了,昨晚多亏了舞神医一直守着孩儿,这才恢复的这么快。” 说着,他用手轻轻拍了拍身上的夹板,惊得晋王妃差点叫出声:“你这是干什么,快,还不快过来给世子看看伤势!” “不用!”榭存大方道,“母妃,你看这是舞神医自制的续骨膏,效力特别大,昨晚孩儿还疼痛不已,今日便觉得能使上力气了。” “是吗……”晋王妃有些怀疑地看了舞语仙一眼,自家儿子可从未对外人假以辞色过,这个舞语仙,莫不是给他吃了什么古怪的药剂,竟让他这般言听计从。 眼看着这小子戏过了头,舞语仙轻轻朝他摇了摇头。 榭函这才安心闭上嘴,彻底躺了下来。 看儿子确实无恙了,晋王妃理了理衣服,总算是恢复了王府女主人的派头。 “舞姑娘,世子康复全靠你,这个恩情我记下了。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或是有什么需要晋王府效力的,尽管提。就算我一个妇人办不到的,晋王也绝不会犹豫。” 舞语仙看着晋王妃居高临下的样子,微微笑了笑说道:“既然身为医者,治病救人便是本分,不敢要求什么回报。只是……” 晋王妃冷哼一声,像是早就知道她一定不会放过这个讨赏的机会一般,徐徐开口道:“本王妃既然说得出一定做得到,舞姑娘想要什么,只管开口提便是,无需顾虑。” “既然王妃这么说了,那语仙就斗胆求一件事。那两个伺候世子小丫头,虽然有过失,可并非有意为之。既然世子现在已经无碍,能不能请王妃饶恕她们,即便是要打要罚也好,可别伤及她们的性命。” 晋王妃没料到,舞语仙开口竟然求了这么一件事,顿时眉头皱起:“你是说冬梅和腊月!?这怎么成!都怪她们擅离职守,才累的我儿遭此大难。不行,绝对不行。” “娘亲……”榭函突然开始撒娇起来,他很少在外人面前这般亲昵地呼唤晋王妃,叫得她顿时乱了方寸。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不是的,孩儿是故意把她们俩骗开的,这件事不能怪她们,娘亲就饶了她们俩,孩儿也习惯这两个姐姐在身边,您就绕了她们。” 世子伸出手摇着晋王妃的胳膊,担心儿子扯痛了伤口,王妃立刻服了软:“好好好,那还不是你一句的事,快躺好了,千万别乱动啊。” “你们,去柴房把那两个丫头提出来!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晋王妃不情不愿地命令道,可是这后半句却分明是说给舞语仙听的。 她本想以为这丫头无非求点奇珍异宝,再得寸进尺点,也就是为舞相求一点恩泽,却不想她开口竟让自己放了这两个害了自己儿子的丫头。 一想起她们两个,晋王妃就忍不住攥紧拳头,恨的牙根痒痒。 放出来就放,只要她们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还怕没有收拾她们的机会!? 想到此处,晋王妃嘴角流露出几分尖刻,神情却放松起来。 片刻之后,两个丫头遍体鳞伤地被拖了进来,一见王妃的面,便开始哭泣求饶起来。 一个字也不想听的晋王妃立刻打断了二人,厉声道:“你们要好好谢谢世子,若不是他替你们求情,我定要打死你们两个不中用的东西!” “谢世子恩典,谢娘娘恩典!” 两个丫头慌忙磕头,可全身依旧忍不住发抖。 本想救她们一命,可眼下看这情形,保命也许容易,可若是日后在这位王妃眼皮子底下干活,这日子恐怕比死了好不到哪里去。 舞语仙思虑片刻,再次开口道:“娘娘,您方才说语仙要什么都行,现在我就想斗胆和您要了这两个丫头,还请娘娘恩准。” 又来!? 刚才饶了她们的命,现在竟然还想带她们走,这个舞语仙一定要唱反调才高兴吗!? 晋王妃瞪了她一眼:“这是我王府的丫鬟,舞姑娘这话是不是僭越了。况且,方才世子说了,他习惯这两个丫头伺候,你没听见吗,难道要与世子抢两个婢女!?” “娘亲,我不想要她们伺候了。”榭存突然开口,“您看着也生气,不如就送给舞神医,好娘亲,好娘亲!” 全然没想到自己儿子会在此时来此一招,晋王妃被他晃的方寸大乱,只能先答应下来:“好好好,什么都好,你先别动啊!你们几个是死人啊,赶紧看住世子啊!” 侍从们纷纷上前,可谁也不敢动粽子一样的榭函,只能是好言相劝着。 “世子可不能动啊。” “世子殿下,千万别动!” 榭函拽着晋王妃:“您把她们送给舞神医,孩儿就不乱动了。” “送!你们俩,立刻去取了身契,即刻给我滚出晋王府,爱上哪去上哪去!好了好了,存儿你快躺好。”安抚住了榭存,晋王妃已经满头大汗,回眸正要给舞语仙一点教训,让她知道知道天高地厚,门外却冲进来一个小厮。 一见此人,晋王妃瞥着舞语仙轻笑了一下,随即问道:“王爷回来了?” “是王妃。”小厮拱手之后,随即转向舞语仙说道,“舞姑娘,王爷请您书房叙事,已经在等着了,世子若是无事,请您即刻过去。” 本想趁机告状,让晋王教训一下这个丫头,却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就在晋王妃愣神的功夫,舞语仙屈膝行礼道:“那语仙去去就回,先行告退了。” “你……”王妃指着舞语仙,还没说出下文,身后的儿子突然喊了一声。 “舞神医慢走!” 晋王妃惊讶回头,这孩子,是吃错了药了吗? 第206章 竞选司长 穿过花廊,舞语仙跟着小厮一路走出了王妃的园子,路过了那日杖毙了暗卫的正厅,最终停在一个看似不起眼的院落前面。 “舞姑娘,王爷在里面等着您,请进去。”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事情,可舞语仙并不紧张。 通常请进书房里,即便不是有事相求,也是有事相商,不然多半会在正厅公事公办地解决。 只是没想到,推开门,里面除了晋王,居然还有舞纠。 略微怔了一下,舞语仙赶紧行礼:“语仙见过晋王爷,舞相。” “存儿如何?”晋王开口便问。 舞语仙轻笑了一下回道:“语仙能立刻前来,自然是世子无碍。现在太医院的王妃和太医院的陈主簿陪在他身边,小儿恢复得快,相信不日就能复原。” 晋王眼底的一丝阴郁彻底散去,他点点头,像是在考虑接下来的话怎么说。 趁着这个空档,舞纠突然走了上来,拉住舞语仙便开始嘘寒问暖:“语仙啊,这一宿没睡,你看看熬的眼睛通红,脸颊都凹进去了。这要是让你娘看见,得多心疼啊。” 很是不适应这种亲切,舞语仙抽出胳膊,一脸陌生地看着舞纠:“舞相客气了,这都是医者应当的。” 听见她依旧叫自己舞相,舞纠很是尴尬了一下,只不过这段小插曲很快被晋王的话打断了。 “语仙啊,你也算是本王看着长大的,如今能有这等医学造诣,本王也感觉与有荣焉。” 这是怎么说的,舞语仙微微有些奇怪,可还是开口回道:“王爷谬赞了,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 “语仙你不必过谦,虽然本王不通医理,可对医术也算看过不少。如今的京都,可与你相提并论的医者,恐怕是没有一个。” 这个评论不仅让舞语仙吃惊,就连舞纠都愣了一下,随即更是亲切地拍了拍舞语仙的肩膀:“王爷夸赞你呢,这丫头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不悦地甩开舞纠的手,舞语仙屈膝回道:“谢王爷夸奖。” “并非是因为世子之事,此前也听说过你在京都的种种,本王以为,你不仅是个医者,而且是个有头脑的商人。所以,眼下有个大好机会,本王愿意与你合作,只是不知语仙你意下如何。” 看着晋王狭长的眸子,舞语仙几乎快忘了自己是怎么来的了,他怀疑这位王爷是不是也忘了。 曾几何时,恨不能取了自己的性命,转眼之间,竟然来谈合作了? 一旁的舞纠闻言,顿时惊喜出声:“王爷,您说的莫不是……语仙啊,你快叩谢王爷赏识,快啊!” 尚不知发生何事,舞语仙再次甩开过分殷勤的舞纠,轻声问道:“语仙愚钝,不知王爷指的是什么事。” 舞纠激动开口:“还能是什么事,陛下降旨要重修惠民医药局了,王爷这是看重你,想让你出任医药局司长一职啊!” “等等!这可不是本王说了算的,还需经过一番选拔,能行不能行,还的看你自己。语仙,你可愿意为京都百姓一搏?”晋王阻止了舞纠的大包大揽,开口问道。 能重建惠民医药局,一直是舞语仙身为医者的夙愿,可她不明白的是,为何晋王会放弃了李厚实,反而要支持自己。 那老头,可是对世子下毒,都能被晋王宽宥的,怎么会突然之间,就失宠了? 见舞语仙没有反应,舞纠急了。 “你这孩子,王爷如此厚爱,怎么没有反应呢?!”见她还是立着不动,舞纠便过来拖着她行礼,“快谢恩啊,快呀!” “王爷怎知,语仙就会愿意担任此职位呢?”再次挣脱舞纠的手,舞语仙淡然问道。 “惠民医药局之前是谁的政绩,你不会不知道。若是能以你之手重建,那安和王总会对你另眼相待的。语仙啊,你真的打算与亲生骨肉就这么一墙相隔,难以团聚吗?”晋王说到后面,竟然显露出些许哀伤愁苦之意。 “是呀,语仙,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同为父商量一二,一走就是五年,这五年你吃了多少辛苦,受了多少罪啊。”舞纠也上前安抚,摸着舞语仙的头发,仿佛慈父附身了一般。 缓缓躲过舞纠的手,舞语仙淡然道:“王爷,也许您与舞相都是贵人多忘事,可有些事情,语仙小女子一个,心胸狭窄,一时间实在难以释怀。惠民医药局,语仙愿意尝试,不敢劳烦王爷,语仙自会去参加选拔的,多谢王爷告知消息。” 虽然不知是什么缘由,晋王放弃了李厚实转而支持自己,但是舞语仙很清楚,这位王爷筹建惠民医药局,恐怕没有丝毫为了民生的意思。将李厚实换成自己,也无非是更换一个敛财的工具。 若是此刻就被裹挟,将来即便真的当选了司长一职,舞语仙想要的局面也不可能实现。 与其到那时候挣脱不出,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与虎谋皮。 “你去哪!?”见舞语仙转身要走,晋王眯长了眼睛,厉声问道。 “怎么,王爷还不肯放语仙离开吗?”舞语仙侧头看了看晋王,他极力掩饰着恼羞成怒,显然对于这个局面是始料未及的。 隐晦的保证她能执掌惠民医药局,还能借此机会重返安和王府与儿子团聚,这丫头怎么能丝毫不为所动呢!? 他不知道的是,舞语仙想要的惠民医药局,是不倾向于任何势力,真真正正为子民造福的医药局。若不能实现,她宁可不要什么司长的职位。 因为,那不是先太子的志向,更不会是榭北行想要看见的医药局。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现在已经与舞相见面了,即便是离开,也该回相府去啊。”晋王说着,给舞纠拼命使眼色。 后者赶紧上前,拉着舞语仙说道:“女儿啊,流离失所这么久,难道你不想回家,不想娘亲吗?” 娘亲…… 整个舞相府,也就是这个生身母亲对舞语仙还有几分真情,只可惜她从小被养在宫中,与这位舞夫人聚少离多,她本人又体弱多病,当不了家。 “五年都活下来了,难过的日子早就过去,现在已经好过多了,谢舞相挂念。晋王爷,若无其他事,语仙告退。”舞语仙说罢,也不理会舞纠一再挽留,转身便往外走去。 “这孩子,脾气怪异了不少。”舞纠没能控制住舞语仙,面露尴尬地解释了几句。 “不要紧,在鬼门关徘徊了几次,一点没有变化也不可能,慢慢来。”晋王缓缓坐下,显然是累得不轻,“只要榭明修那小子在安和王府,还怕她不想回去!?” “是是是,小女全靠王爷了。”舞纠慌忙行礼。 “可你也不能就一点不管了啊,将来她若是能回王府,我们还得指望她能带出来点消息呢!若一直像现在一般,这一步棋,就算是废了。” “不会不会,这丫头就是一时怄气,等臣下叫内人出来求她几次,必然会心软回来的。”舞纠笃定道。 摆了摆手,晋王揉着太阳穴,再也不想多听一个字了。 走在晋王府中,舞语仙觉得两日功夫却好似恍如隔世,之前她被掳进地牢,差点没了性命,如今,竟然能昂首挺胸走出去。 墙角,一个人影突然闪出,片刻间这个两颊红肿的家伙便拦住了舞语仙的去路。 “原来是大世子,有何指教啊。”看着狼狈不堪的榭函,舞语仙轻笑问道。 第207章 离开晋王府 “我弟弟他怎么样了?”榭函说话时牵动脸部神经,显然还不是很自如,可他牵挂之情却溢于言表,即便是对他之前种种耿耿于怀的舞语仙,也不得不承认榭函对榭存的这份兄弟之情。 “没事了,陈主簿正守着他。不过,你最好别现在去看,王妃在那。”舞语仙简短回答道。 榭函整个人放松了不少,但是迎着舞语仙好似能穿进人心的目光,又不自在起来。 “那,那就好,舞姑娘慢走。” 舞语仙却迈出一步,挡住榭函的去路,冷冷道:“慢走?!大世子没有什么话应该和我说吗?” “什么话……”榭函看了看周围,有些局促地问道。 只是挑唇一笑,舞语仙并不说话,而是继续直勾勾盯着榭函。 她到想知道,之前替晋王府卖命的榭函,如今面对这个握手言和的局面,打算如何自处。 “谢谢舞姑娘,多亏了您妙手回春,存儿才会没事。”榭函避重就轻,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 见他又想走,舞语仙继续迈出一步,再次堵住了榭函的去路。 “不是这句。” 再次看了看周围,榭函有些恼怒了:“你到底要干什么,这里可是晋王府!” “我要干什么!?”舞语仙冷笑,“我要真想干什么,你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我要是真想说些什么,你还有伶牙俐齿在这扯些不咸不淡的废话!?” 之前用损招打伤了晋王府侍卫的人,本来就是榭函,舞语仙替他遮掩过去,为的也不过是想要揭穿赵功德的面目。 只可惜最后功亏一篑,让那家伙生死不明地被送走了。 “好了好了,是我对不起舞小姐,是我心狠手辣,是我恶贯满盈,行了吗?”榭函压低了声音,但是语气并不和善。 他看着舞语仙从父王书房里出来,知道他们之间定是和解了,不然晋王爷不会就这么让她离开。 当初对她下手,也是晋王的命令,榭函不明白这女人都能与晋王和解,为何要揪住自己不放。 “你和你弟真是像,不仅是阴毒手段相似,就连对我的态度也莫名其妙的相似。虽然这次绑架我可能是晋王的意思,但是之前你没少找过我麻烦。我自问之前从未得罪过你,为何大世子偏要咄咄逼人!?” 听见她说榭存阴毒,榭函的腰背突然挺直了:“存儿是个孩子,你凭什么这么说他!” “孩子!?”舞语仙冷哼一声,“孩子带着一包剧毒去爬树,就是想从烟囱口下毒杀了我!?孩子……” 听了这话,榭函顿时愣住了,他从未细想过榭存为什么要去爬树,听了这话,他越想越心惊。 “脸色这么惨白,怎么,知道他为什么要如此?就是因为你!因为你,他憎恨安和王府,因为你,他想下毒杀了我!榭存为什么会受此重伤,差点一命呜呼,你这个哥哥就是推手!”舞语仙冷冷戳穿真相,也不管面前的男人缓缓倒退,不愿相信地一直摇头。 “你口口声声说爱这个弟弟,可是也在他心里埋下仇恨的种子。你自己如何长大的,难道还不够吗,竟然要让个孩子在承受这些。你们晋王府的爱,还真是旁人承受不起的。”舞语仙看榭函的模样,也听不进去更多了。她眼下有的是事情要忙,既然该说的都灌进去了,她也是时候离开了。 “等一下,他真的,是为了……” 刚走出两步,榭函喊住了舞语仙,颤声问道。 “对,他说因为安和王,晋王时常对你用家法,所以就想要彻底消灭安和王府,顺带收拾了我,好让你舒心顺遂。”舞语仙头也没回,淡淡将这番话说完,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不懂榭函心中的仇恨从何而来,但是舞语仙知道,从此之后,因为榭存这个牵绊,他必然不敢再恨的这般肆无忌惮。 如此,便够了。 快到门口时,一阵眩晕袭来,舞语仙扶着石墙缓了片刻。 心跳的很不正常,这是那诡异的毒性再次发作了。她掩着胸口,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画面逐渐混乱起来。 自己的制作的解毒丹虽然不对症,可好歹能支撑一阵,只可惜之前给了榭存。 赵功德丢下的解毒丸也已经吃完了,难道,自己今天注定就离不开晋王府了吗!? 心底很是不甘,可是舞语仙强撑着走了两步,也只是踉跄。 “舞姑娘!” 一转头,舞语仙模模糊糊看见两个面容憔悴的姑娘。 “冬梅、腊月……”缓缓念出这两个名字,舞语仙脑袋一沉,彻底失去了意识。 两个婢女浑身是伤,扶着舞语仙不知如何是好。 “她怎么了?”尚未走远的榭函折返回来,见状问道。 “大世子,舞姑娘可能是累坏了,突然就晕了。” “怎么办,送她回王妃那里吗?” 冬梅和腊月说着相互看了一眼,好不容易逃出一命,现在再回去,两个人都心有余悸。 “未必是累的……”榭函看了看舞语仙青紫色的脸,从怀里摸出三颗药丸,塞给冬梅,“不要回王妃那里了,她好不容易才能离开,送她去东街那间医馆去。这三颗药等她醒了,让她分辨一下再吃。” 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是只要能离开晋王府,两个丫头也是万分愿意。 “谢大世子赐药。” “榭世子,奴婢们就此告辞了。” 榭函微微挥手,示意二人快走。可是直到三个人影彻底消失,他的目光却好似锁在舞语仙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就是因为你! 这五个字好似各个都有千钧之重,压的榭函无法呼吸。 大门开了,冬梅和腊月体力也快到尽头,她们两个从昨天起滴水未进也没有一粒米进肚子,还挨了顿毒打,能自己支持到门口已经不易,更何况还要搀扶着丝毫使不上气力的舞语仙。 就在冬梅失去力气,眼看就要倒下,一只大手突然托住即将落地的舞语仙,紧张问道:“发生了何事,她怎么成这幅模样了!?” 柳尚在门口等了两天,从未离开,他本想实在不行就借着今晚夜探晋王府,不想居然真的把舞语仙等出来了。 这一阵晃荡,舞语仙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看着面前的柳尚,缓缓伸出手在他额上抚了一下,轻声念了一句:“尚儿。” 柳尚仿佛被雷击穿了一般,顿时愣在原地。 第208章 苏苏有竞争者了 一幕幕景象在眼前闪过,舞语仙面前一会儿是柳沛涵最爱的荷塘月色,一会儿是小语仙难挨的深宫雨夜。 但是,自始至终,总有一个人影贯穿其中,他或者意气风发迎面而来,笑着抚摸自己的头,或者只是从长廊路过,在深宫女子心头留下一条涟漪。 苏苏看着昏迷中仍在挣扎的舞语仙,心里刚刚燃起的希冀,瞬间全部化为担忧。 “柳统领,我家小姐这是怎么了?”想起那一夜惊魂一幕,苏苏不由带上几分哭腔。 柳尚呆呆看着榻上的舞语仙,目光发直显然没有听见苏苏的问话。 一旁两个丫头互相看了一眼,冬梅缓缓开口道:“其实奴婢们也不清楚,只是知道世子病重,舞姑娘连夜照顾很是辛苦。但是,为什么昏迷不醒,确实……” 苏苏摸了摸眼泪,打量了一眼二人,警惕道:“你们是什么人?” 腊月赶紧解释:“我们俩是晋王府的婢女。” “晋王府的?到这里来做什么!”苏苏挑起眉毛,她对晋王府三个字可谓没有丝毫好感。 “不不不,以前是,现在已经不是了。”冬梅慌忙解释。 看了看两个人浑身是伤的样子,苏苏即便是满心疑惑,也不好再追问,可她现在最着急的便是要知道舞语仙变成这样的原因。 “对了,临走的时候,大世子给了我们这个,说是等姑娘清醒过来,斟酌服用,您看看……” 冬梅刚伸出手,便被苏苏一把夺下,药丸乌漆麻黑并没有什么特别,凑在鼻子下面嗅了嗅,苏苏虽然只知皮毛,可也从其中闻到几味常用的解毒成分。 “我家小姐被你们下毒了!?”苏苏瞪着两个丫头,声音再次激动起来。 “下毒!?”冬梅一愣。 腊月赶紧解释:“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舞姑娘救了世子,咱们怎么可能下此毒手,不会的,绝对没有。” 这不过是两个被赶出王府的丫鬟,又不是王府能做主之人。 苏苏缓了口气,走到一旁,从架子上拿起一个锦盒,将清毒丹塞进舞语仙口中。 一阵清凉感觉,舞语仙觉得面前的画面逐渐清晰起来,形形色色的人,风一样划过,只有自己错愕其中,不知该何去何从。 猛然间,一个人狠狠撞了她一下,舞语仙一个趔趄坐在地上,正在恍惚为何不痛,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舞小姐,不要紧?” 随着话语声,一只手伸了过来,顺势望去,树影光线之下,是一个清亮少年。 他彼时还未生成那棱角分明的额角,捎带几分幼圆的脸上,显得干净稚嫩。 一只芊芊玉手覆在少年掌心,从指间传来的温度,勾起少女心中无限悸动。 “多谢,您是……” “我叫榭北行,住在东面,所以不曾见过。” “榭北行……先太子的……对不起。”舞语仙听见自己声音在发抖。 “无妨,正是在下。” 鼓足勇气仰起头,舞语仙看着微光中少年的脸,第一次会心一笑。 面前的一切逐渐清晰,舞语仙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了苏苏紧张到发白的一张脸。 “小姐,小姐!?” 醒来之后的她第一个想到的却是,竟不知道这位舞姑娘,居然一早就芳心暗许了。 等到赐婚旨意的时候,她心中该是多么欢喜。 只不过,这一世的清冷孤寂,自己来替她生受了。不然,这个深宫无所依的姑娘,弄不好真会被逼得香消玉殒。 “小姐,小姐!?您怎么不说话啊,您可别吓奴婢了。” 目光流转,舞语仙知道自己的路还要自己走下去,她缓缓支起身体示意道:“没事,你放心,死不了。” “小姐啊!”苏苏抱住舞语仙,便开始放声大哭,这几天几夜的煎熬,已经让这个丫头恨不得杀了自己无数次了。 “我一直在想,我就是个蠢的,当时应该把小姐藏起来,怎么会想到独自偷生!这几天您没回来,我一直在想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我就去死!”苏苏一边掉着豆大的泪滴,一边声嘶力竭地哭诉。 刚刚醒来,舞语仙被吵的头疼,她看了看嗷嗷大哭的苏苏无奈道:“敢情你这几天一点好的都没想,净盼着我有个三长两短啊。” “呸呸呸……”苏苏慌忙摇头,本不能把不吉利的那些话咽回去。 舞语仙摸着她的头,抬头环视四周一圈,见冬梅和腊月也在,微微一怔,随后才隐约记起晋王府中最后一幕。 “是二位姑娘送我回来的?有劳了。”舞语仙话音刚落,两个姑娘便跪倒在地。 “都是姑娘的恩德,才救了我们性命,从今以后,我二人当牛做马,也愿意报答。” 说话的是冬梅,腊月一看就小几岁,只知道在一旁抹眼泪。 “本来就不能全算在你们头上,我只不过举手之劳罢了。看护世子不利是事实,可你们也挨了打受了罚,只可惜王妃在气头上,我恐怕她一时情急做出不理智的决定,这才要了你们出来。”舞语仙见她们浑身是伤,轻叹一声,“苏苏给她们拿些外伤药膏,送她们离开。” “是。”苏苏起身抹泪,嗓子已然哑了。 “不不不,我们不走,我们愿意伺候舞姑娘。”冬梅慌忙拒绝,腊月也跟着点头。 舞语仙不解:“你们取了身契,如今是正经平民了,不用再依附于谁。各自归家去。” 听了这话,冬梅默默垂泪,许久才开口:“小姐有所不知,咱们都是自小被买进王府,当初签的是死契,若不是小姐,这辈子注定死在晋王府里的,家里早就当我们死了,哪还有什么可回去的地方。” 救她们的时候,只想着保全性命,至于日后如何安置,舞语仙确实没有考虑过。 苏苏见此开口道:“我们小姐可是自立门户,也没有母家依靠,你们即便是留下,最多能有一口饭吃,其他的可保证不了。” 这个财迷…… 原本还有几分担心,舞语仙听了苏苏这话不由笑了。 是啊,活着不过是吃口饭喘口气,自己再不济,多两双筷子还是负担得起。 “你们可愿意在医馆为仆?医女一向被人看不起,我也算是创出几分名气尚且如此,你们若是留下做了医馆杂役,今后必须听从我的调配,为病者服务。” “奴婢愿意!”冬梅和腊月想也没想,立刻磕头。 苏苏在一旁撇了撇嘴,不悦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吵着我家小姐,跟我出来换衣服上药。” 说着,她昂首挺胸走在头里,将两个小鸡字儿似的丫头引了出去。 看见苏苏还带着泪痕的脸,舞语仙对两个儿子的担心更是抑制不住,她掀开被子便准备先去王府看看明修和米团儿。 许是躺的久了,猛然起身竟然一阵眩晕,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舞语仙抬起头,这才发现屋里竟然还有一个柳尚。 “你怎的不说话,我差点忘了屋里还有个人。”舞语仙轻声抱怨道。 “你,到底是谁?”柳尚终于开了口,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第209章 王爷来了 面对柳尚的问题,舞语仙显然是疑惑不解。 “我是谁,我是舞语仙你师父啊,几天不见,你小子就像不认账了!?” 面对舞语仙的调侃,柳尚并未显出任何轻松。 “你到底是谁!?” 眼看着对方眼底有泪光涌动,舞语仙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几天的经过,并未与这家伙有丝毫交集啊。 这到底是怎么了!? “你也中毒了?”舞语仙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却被柳尚一把捉住手腕。 “你,你是不是……”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影闪了进来,苏苏缀在此人身后正在解释:“我们小姐才回来,正在休息,安和王您……” 柳尚拉着舞语仙的手,二人齐刷刷看着刚闯进门来,还微微有几分喘息的榭北行。 “属下见过安和王。”柳尚赶紧行礼。 舞语仙看着榭北行,方才梦里的清朗少年如今已经是面带寒霜的男人了,她不禁感慨,若是真的舞语仙能看到如今的他,会是一种怎样的心境。 “你怎么来了。”榭北行没理会舞语仙,先对柳尚吼了一声。 “属下这几天一直守在晋王府,今日忽然看见两个婢女扶着舞姑娘出来,所以送她回来。请王爷赎属下擅离职守之罪。” 看了看跪地行礼的柳尚,榭北行冷哼了一声:“你倒是关心的紧。” 此话一出,房内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好在此时剑南枫匆忙跟了上来,也不看火候张口便说:“王爷您跑的这么快,属下都没追的上,这要是伤口再扯破了可怎么好。舞姑娘您真的回来了,太好了,快劝劝王爷,这两天不眠不休一直研究晋王府的布防图,您要是再不回来,王爷怕是要……呜呜……” 榭北行横起佩剑,将剑鞘挡在剑南枫牙关中间,毫无防备的他被硌的牙齿发酸。 “王爷!” “这是安和王府的机密,你这嘴怎么好像漏斗一样,再信口开河,我就封了你的嘴!”榭北行怒目而视,看的剑南枫一阵胆寒,且又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查看晋王府不就是为了救出王妃吗,自己偷偷摸摸秉烛夜查,还真以为旁人都不知道。 舞语仙这次联想起,之前榭北行进入晋王府还得隐身在暗沟之中,狼狈不已。可是偷偷进府去看自己那一次,却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竟是仔细勘查了晋王府布防图的结果。 “明修怎么样了,这几天是不是担心坏了。”舞语仙虽然心存感激,可是想起当日,他话也不说直接将自己扔在晋王府便走,依旧是难以释怀。所以她未对剑南枫的话做出任何回应,转而问了儿子的情况。 “你还记得你有个儿子啊,在王府自然样样都好。”榭北行缓缓走到扶手椅上坐下,漫不经心道,“至于担心,有你这种大胆妄为还不听劝告的母亲,他早点有个心理准备也好。” “您此话怎讲啊!?”柳尚突然开口了,“舞姑娘也是为了京中百姓着想,才想要重建惠民医药局的,这件事情本就是好事,王爷为何咄咄逼人。” 剑南枫看着柳尚,眼睛都直了,这家伙怎么如今这般勇敢,竟当面对王爷出口不逊!? “柳统领,你的话未免太多了些。”榭北行扬起眉毛,瞪着面前的表弟,眼神中流露出少有的厉色。 即便是这厮在巡防营与他屡屡唱反调,甚至引着一群人直接反叛,榭北行也从未如此严厉过。 房内忽然寂静,柳尚垂头不语,舞语仙见状却不高兴了,自己弟弟替姐姐说几句怎么了。分明就是他做事决绝说话刻薄,还不让人反驳了? “不知王爷驾临寒舍,所为何事?”舞语仙这个问题,实则在下逐客令。 你到底有事没事,没事就赶紧走,这可是我的地方。 剑南枫刚想要开口,却被榭北行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王爷这不是……担心……” 清了清喉咙,榭北行将身子往椅子里一靠,低声道:“本王伤口疼,找你自然是看病,不然你还有何用?” 虽然他说的极其不客气,可舞语仙还是有些意外:“这么多天了,还疼?” “疼!也不知你是怎么缝的。”榭北行冷冷瞥了舞语仙一眼,“还不赶紧过来看看!本王有个万一,你可难辞其咎!” 剑南枫见状,只得引着众人离开,轻轻将房门关上。 舞语仙摸了摸额头,这个赵功德不知从何处寻摸来的毒药,自己的清毒丹效力越来越差了,即便是刚刚服用,也制止不了心悸和头晕。 “怎么个疼法,一直都疼吗?”强撑着准备药品,舞语仙询问道。 可这位仰在椅子里的大爷只有一个字:“疼!” 行医多年,舞语仙早就屏蔽了病患及家属的情绪,只听关键信息。 既然榭北行这种糙皮都好意思上门喊痛了,想必是真的疼。舞语仙认真数了一下,自己确实也有很多天没有给他换药,若是伤口恶化,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托着药品走上前去,轻轻解开榭北行的衣服,伤口并没有渗血,也未见黄褐色的积液,隔着纱布观察倒是没什么问题。 微微松了口气,舞语仙示意榭北行做起来一点,方便自己解开纱布。 可一抬头,迎着的却是这家伙直勾勾的眼神。 他看起来丝毫不担心自己的伤势,目光微愠,也不知道在生什么气。 舞语仙也没了好气,揪着纱布的外层,就将他拉了过来。 二人的距离猛然接近,一股诡异的氛围蔓延开来。 舞语仙压抑着充血的脸,一遍遍告诫自己医者父母心,缓缓伸手解开榭北行肩膀上的纱布。 随着纱布一圈圈解开,榭北行的胸口露了出来,这本是看过多少次了,可今天不知为何,舞语仙的呼吸始终无法正常。 她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伤口上,假装看不见他健壮如石的胸口。 “伤口没有什么问题,最近有人给你换药啊。”舞语仙将上面的旧药贴换了下来,微微发酸地问道。 榭北行不想让外人知道他的伤情,这药也不像剑南枫那等粗人的手笔,莫非是……柳絮儿?! 手一抖,刚覆上去的药贴掉了,低头去捡的功夫,舞语仙听见了一个更让她心惊肉跳的答案。 “是明修!这孩子手脚极其麻利,懂得也多,你到底什么时候教了他这许多的医理?” 刚捡起来的药贴又掉在地上,舞语仙心头一紧,不知如何回答。 第210章 毒性暂时稳定 “只是,只是随口说了几句,并没有可以教过,主要是明修聪明好学。” 舞语仙随口应付着,她当然知道,能给这么严重的伤处换药,那个人绝不会是明修,一定是米团儿。 “这倒是,明修的聪明劲儿,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榭北行毫不怀疑。 虽然被这家伙的厚脸皮狠狠恶心了一下,可舞语仙却不打算在这个节骨眼和他计较,像他就像他,反正这个儿子是自己一手带大的。 “明修在府中还好吗,担心坏了。”舞语仙一边包裹伤口,一边问道。 “担心是肯定的,明修那晚得知你的消息,鞋子都跑丢了,冲进正厅求本王。”榭北行想起当时的场面,脸色微动,“所以我希望你以后行事,也多考虑一下儿子,别总是不管不顾,这京都不论是杏林届还是官场,都不是你个小女子能轻易搅动的。” 看对方逐渐严肃起来,舞语仙心中也很是不舒服,这话说的,仿佛是她故意找茬,给自己招致危险的一般。 “很多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今我这处境,要想独善其身怕是也不容易。”舞语仙说着,手里的力度也不由加重了几分,勒得榭北行微微蹙眉,但是强忍着没有出声。 “可就比如去救榭存,这等风险你就不应该冒。”见对方经历这么一场危机,竟然还不知错,榭北行不耐道。 深深缓了口气,舞语仙压着怒火,口气却出卖了她的内心:“那个榭存虽然手段狠毒,可毕竟是个五岁大的小孩子,看着他与明修一般大的模样,你让我一个医者见死不救吗!?” “王府还能缺大夫?”榭北行看着舞语仙,觉得这女人就是不肯放过任何显示自己的机会。 “王府不缺大夫,您来找我干嘛!?”舞语仙将结打好,狠狠系在榭北行肩头。 “你!”榭北行起身,却忘了纱布尚未剪断,直接将正揪着另一端的舞语仙一个趔趄,剪刀差点划伤了手。 “小心!” 被人夺过剪子,猛然起身的舞语仙又感到一阵眩晕,扶着额头便不分上下左右,再回过神来,已经栽倒在榭北行的手臂里。 他衣服从后背滑下,也不知是疼的还是一时心惊,胸口竟然凝出一片汗珠,仿佛露水之于荷叶,既是点缀更显宽广。 恢复视力的舞语仙面对这一幕,竟一时间不知将眼睛放在何处好了。 “看够了没有!”片刻之后,冷冰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舞语仙这才慌忙起身。 “还口口声声给别人治病,你看看你自己这脸色,比起死人能好几分!?”榭北行瞥了舞语仙一眼,不悦道,“算了算了不用你了,还不如明修的手艺,本王还是回府让他换药!” 说着,他一抖胳膊,将衣服拉上肩膀。眼底,分明也流露出一丝赧色。 “我送王爷回府,顺便去看看明修。”舞语仙赶紧正色道。 这么多天消息全无,这两个孩子定是急疯了。 “我已经说了你回来了,明修知道你境况不会太着急的。”榭北行将衣服整理好,又看了舞语仙一眼不满道,“你这个德行去见儿子,他才会更担心。熬了这么多天,先休息一下!” 见他居然不让自己去见明修,舞语仙有些着急了:“可是,他没见到我,定然还是悬心的,我……” “明日,我带他来看你便是!”榭北行突然说道。 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堵的舞语仙将想说的话都忘了。 “来看我?” 榭北行不以为然道:“全京都都知道你是明修生母,我带着儿子来看看他娘,有何不妥。你赶紧休息,一张死人脸,看着都晦气。明天你若是还如此,本王一定当场将明修抱走!” 懒得解释自己是因为中毒,舞语仙转头看了看镜子,虽然死人脸是夸张了些,但是她的脸色确实差的可以。 “王爷考虑周全,我没有什么意见。”舞语仙整理了一下发丝,她又何尝想让儿子见到自己这幅模样,“对了,那个暗卫,冒充赵功德的那个家伙,可有消息?” 自己的若是一直探究不出所中何毒,还需尽快找到这个家伙才行。 “流民众多,寻一个不起眼的小子那是这么容易的,不过我倒是打听出,那个赵功德在京都并没有什么亲眷,连朋友也没有,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所以死后也没有人刻意替他办丧,只是找了个薄棺草草下葬了事。” 舞语仙点点头,如此看来,这个人确实很可疑。 “这几天他下葬之所就会有消息,到时开棺验明,一切便可见分晓了。”榭北行说着,又看了看舞语仙的脸色,不由气道,“你就别想这些了,赶紧休息,明日本王可不想让明修看见这副尊容的母亲。” 微微点头,舞语仙不得不承认,眼下着急也没有用,只能先用解毒丹吊着,再想办法。 剑南枫应声进来,榭北行却直挺挺走了出去,头也没回。 “王爷,咱们这就,回去?”看了看屋内的舞语仙,剑南枫试探着问道。 “当然了,回府!”榭北行走了两步,看见等在门前的柳尚,突然又停住了。 “巡防营有的是差事,既然你已经把她接回来了,本王命令你立刻回去!” 柳尚抬起头有些意外,他还想问问舞语仙,当时为何会叫自己尚儿,还有姐姐才有过的抚额的动作。 见他愣着不动,榭北行横着眼睛冷冷问道:“怎么,还不舍得走!?” “属下遵命!”柳尚赶紧回道。 回过头来默默露出一个笑意,榭北行默念了一句,还治不了你了,转身便往楼下走去。 苏苏赶紧拔腿走进房中,看着舞语仙憔悴更盛刚才,担心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差,他们都走了,您快歇歇。” 缓缓叹了口气,舞语仙微微摇头:“这不是能歇好的,我身上的毒……” “难道,清毒丹也解不了吗!?”苏苏紧张道。 随即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摸出几个药丸:“这是那个冬梅带来的,说是离开晋王府之前,大世子交给她的,让您清醒之后,斟酌着用。” 接过几颗药丸,舞语仙凑在鼻子前面闻了闻,之后便拿起一颗塞进嘴里。 “小姐,这可是榭函给的,能吃吗!?”苏苏紧张道。 随即,舞语仙的脸色目光可见的恢复了,心悸和眩晕都消失了。 她看了看手里剩下的两颗,暗自兴叹,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将赵功德留下的药,全都交给自己了。 只是,治标不治本,不能彻底解毒,最多三天之后,还是会有大麻烦。 第211章 谁是推荐人 不明就里的剑南枫,跟着榭北行离开了医馆,看着柳尚一步三回头地向巡防营进发,心里不由的对此人有些好奇。 “王爷,柳统领好像对王妃格外上心,他们之前认识吗?” “不认识。”榭北行冷冷回答道。 还没听出异样,剑南枫继续好奇:“不认识?王爷知道?” “本王当然知道,此前他们俩在巡防营碰见的时候,柳尚对她一脸陌生,自然是从不认识。”榭北行瞥了一眼柳尚的背影,心情愉悦地将轿帘放下。 之前出门从不坐轿子,最近发现这个东西确实不错,遮风挡雨还能避免被人看见。 “哦,原来如此。”剑南枫默默应了一声。 榭北行有些莫名其妙:“你在这感慨个什么劲儿,本王知道此时有何奇怪?” “不是不是。”剑南枫慌忙解释,“只是以前问及关于王妃的事,王爷总会说我怎么知道,或者是与我何干。这次不想竟然能直接给出答案,所以属下有些意外而已。” “多话!”榭北行冷冷骂了一句,然后便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是这样吗,之前对于她的事,从来没有过回答? 细细回想了一番之后,榭北行不得不承认,好像的确如此。 这还都要怪那个女人,最近总是在自己身边乱转,这才总让他看见些事情,自然就知道她的近况了。 只是偶然看见,并不奇怪。 想到此处,榭北行怪异的别扭舒展了不少,整个人没来由扬起了嘴角,只是在单轿之中,无人能看得见。 服药之后,舞语仙拒绝了苏苏的好意,先一步来到衙门口。 她要趁着自己身体无恙的时候,把该办的事情抓紧时间办好。 皇帝的旨意已经下达,但是在衙口聚集的人并非来报名的,反而是观望者居多。 告示上清楚写着成立惠民医药局的决定,朝廷将要拨付多少银子,以及后期运作问题。现在缺一名司长,向广大子民征集。 要求也很简单,只是懂医术即刻,至于年龄男女都没有限制。 舞语仙知道,若是从前,这个职位十之八九就直接定给李厚实了,即便是要公开选拔,也会将条件定的极其苛刻,以过滤掉其他无关之人。如今条件如此之宽,晋王应该在里面使了不少气力。 不管怎么样,自己定要竭尽全力,拼一拼再说。 正要走上前去报名,一个老者突然在旁边拉了她一下,舞语仙回眸,顿时惊喜出声:“相爷!?” 与叫自己父亲那声相爷比起来,舞语仙喊白渚的亲切,才更像是见到亲爹了。 白渚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看了看左右,低声道:“你自己来报名啊?” 他不知道面前的人,内里其实是柳沛涵的神魂,他们二人从沛涵年幼之时便是熟识,她的不少课业,都是从白渚处学来的。 彼时,白渚是榭北行的老师,柳沛涵作为表妹也时常去蹭课,所以将白渚说是柳沛涵的半个老师,绝不为过。 “对,我来报名。”见白渚对自己冷淡,舞语仙忍住即将冒出的泪花,柔声道,“老……相爷您何时返京的?” “老相爷!?”白渚捋了捋胡子,“老夫是比你爹年长点,也不至于是老相。” 说罢,他哈哈大笑了几声,舞语仙恨不能找个地缝,但是又无法解释,只能一脸抱歉地站着。 “是语仙失言了,还请相爷海涵。” 摆了摆手,白渚笑道:“无妨,还没来得及向您道喜,明修那孩子竟是舞姑娘所出,若是早知道如此,当年……” 看了看她默默不语的神色,白渚将后半句话咽下,开口问道:“如何,想要报名?” 舞语仙点点头:“正是。” “不错!”白渚很是赞赏地看着舞语仙,“只不过,你要报名最好有个推荐人,地位越高的越好,将来选拔的时候,也算个加分项啊。” “推荐人?”舞语仙有些意外。 白渚点点头:“舞姑娘不知道!?这个司长虽是个民间职位,但是毕竟是朝廷出面选拔,自然是有推荐比没有强,舞姑娘可有准备?” 略略沉吟了片刻,舞语仙脑海里又闪过榭北行坚决反对的神情,微微笑了笑说道:“多谢右相,我现在没有什么推荐人,就这么报上。将来选拔考核的也是医术,又不是出身。多谢右相,语仙先过去了。” 看着舞语仙的背影,白渚微微笑了笑,这丫头比起几年前,可是判若两人了。 只是,这种情况下没有举荐人,恐怕日后会屡遭为难……想到此处,他不由皱起了眉头。 虽然没有人排队,可是这公告前面还是挤满了京都的医者,不少人是在等着谁去开个头,并非完全不想报名。 “这个职位,不应该是李厚实的吗?” “可是后生可畏啊,朝廷既然打算选拔,咱们也还是有机会的。” “即便如此,也是机会渺茫。到时候,选也选不上,人也得罪了,两头不得好啊。” “再看看再看看,总不会只有李厚实一个人报名。” “他报名了吗,那名表上不是空的吗?” 大家正讨论着,人群里走来几个人,年轻的很是嚣张,不断驱赶着周围的人让地方,为首的老者则是意气风发,脸上带着看似谦逊的傲气。 正是李厚实,带着姜雪鹰和柳治,身后还跟着一瘸一拐的韩少师,不断对周围人拱手憨笑,显示出几分狗仗人势的猖獗。 “如意馆和南山堂都来了,让一让。”旁边有人说道。 “韩少师怎么了,几天不见居然瘸了?” “你不知道啊,他在宫里挨了打,当众被杖责了。” “真的?为什么啊。” “具体怎么回事不清楚,但是好像是因为去陛下面前诬告了谁。” “去皇宫大内诬告?这韩少师真是胆大妄为啊。” “嘘嘘……小点声。” 舞语仙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心中不禁冷笑,看来打得还是轻了,这么快能出来得瑟。 登录处的官员见状,也起身很是恭敬的模样,见到李厚实便开口问道:“会长可是来报名的?” 李厚实拱了拱手,做出一副谦逊的模样:“不才来献丑了,现在已经报名多少人了?” 官员笑道:“会长都未登录上,其他人哪敢啊,小官这就给你记上。” 说着,他便提笔沾墨,在登录纸上写下李厚实的名字。 “有一列推荐人,您是否要填写?这一项可有可无,不影响报名。” 还真的有推荐人啊,舞语仙抿紧了嘴。 “有的,麻烦官爷写上柳梧畅柳大人。” “对对对,小官糊涂,是应该写我们大人的。”官员频频点头,一副自己怎么早没想到的神情。 柳梧畅? 他没写晋王? 舞语仙有些意外。 看来,对世子下毒一事,果然还是在二人之间形成了不小的嫌隙。 只是她不明白,以晋王之尊,为何不直接发作,将李厚实拿下,却要做的如此隐晦。 登录之后,官员将明目纸举了起来,当众公示道:“诸位,惠民医药局司长一职,现有人报名了!你们若是有想与李会长一较高下的,就现在来报名,没有的话,报名就此截止!”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炸了锅,本就忌惮李厚实在杏林的威望,现在要当面挑战,大多数人都打了退堂鼓。 舞语仙也没想到,这户部的小官竟然如此直接地维护李厚实,一时间也愣住了。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高喊起来:“我,我报名!” 转头间,舞语仙看见陈晖走上前来。 第212章 李舞之争 听闻竟然有人公然报名,李厚实收敛起几分笑意,缓缓回头想看看来者何人。 可他手下的两个徒弟,已经一前一后地挤到陈晖身前。 “让一让,让一让!”姜雪鹰一脸嚣张地呵斥着众人,左摇右摆地走上前去。 柳治跟在他身后,虽然没有表露什么,但是一双眼睛盯着陈晖,显然没有按什么好心。 走到了近前,姜雪鹰先是一把拎起陈晖的衣领,将脸凑到他跟前细细打量了一番,随后讥讽道:“你是哪里出来的狗,在这汪汪乱叫!这里可是惠民医药馆选司长,必须懂医术才能应选,你是个什么货色,老子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说罢,他狠狠一推,陈晖瘦比竹竿,当即被搡的连连后退。 之前也想过,当众与李厚实这等盘根错节的老家伙相争,必然是险象环生。 可陈晖万万没想到,竟然根本走不到与他以医术相搏的时候,光是报名都报不上。 他理了理衣服,正色道:“我是太医院主簿,当然懂医术,如何不能参选!?” “太医院的!?”姜雪鹰脸色微变,回头看了看柳治。 后者短暂一怔之后便立刻开口,虽然听上去比他师兄客气不少,但是却没好听到哪里去:“这位……陈大人?” 二人齐刷刷看了看陈晖邋遢的官府,之后对视一笑,满是讥讽之意。 “正是。”陈晖涨红了脸,却不肯服软。 “陈大人,这惠民医药局本就是民间组织,您身有官职不能参选。这件事,你们太医院的宋大人没有提前说明吗,怎么会弄出这么大个乌龙来。”他话里说的是不知者无罪,脸上却是你到底懂不懂的鄙视。 这一节,陈晖不是没想到,只不过他从昨夜到了晋王府,便与宫里断了消息。 “宋大人并未告知,本官一直在晋王府为世子诊病,自然不知。” 姜雪鹰是嚣张,但是所有作为都是执掌明火地来,比其他,陈晖更厌恶柳治这个笑面虎。 为晋王府诊治…… 二人并不知道此前,李厚实在晋王府所为,一听闻此人与晋王府有些关系,都把握不好分寸,回眸看向李厚实。 “那又如何!”李厚实毫不客气立即回击,他狞起一个笑来看了看旁边登录处的小官,明知故问道,“请问这几位大人,李主簿可有资格报名入选?” “会长客气了,当然是没有的,不然这司长直接让宋大人做不是更合适!?”几个人齐刷刷拱手笑道。 这意思便是,你陈晖算个什么,就算能参与,那也是你们太医院管事的来,何时能轮到你! 陈晖面对几人,狠狠咬了咬牙,之后突然拉开衣服,当众将官府脱了。帽子也被他一把拉下,本就没整理好的乱发撒了下来,衬托的他很有疯导师的外观。 “这人要干什么!?” “不能参选,就气疯了!?” “他都考进太医院了,还来干嘛!?” “就是,真不知道是图什么!” 舞语仙听着众人议论,却很清楚陈晖为何要来这一趟。 他是怕报名当真就此截止,那其他人就不可能再有报名的机会。 说是不指定,择优选拔,可是这个局面,不指定也指定了。 “我这就辞官不做了,一介白衣!怎么样,如此能报名了吗?!”陈晖扔下官府官帽,走上前来,对着登录处的官员咄咄相逼。 “这,这……”官员看着满脸涨红仿佛疯魔一般的陈晖,先是结舌语塞,随即又想到一个角度,赶紧开口,“即便是大人要辞官,也是需要递交辞呈等待审核批准的,只要太医院尚未将你除名,你就不能报名!” “对对对,你口头辞官算什么啊,说一百遍也好,你还是太医院主簿啊!” 李厚实紧锁的眉头终于散开,他捋着胡须拍了拍陈晖的肩膀:“陈大人,年纪轻轻已经做到太医院主簿,实在前途无量。这惠民医药局是个累人又没有什么前途的民间组织,您又何必放弃大好前程,明珠暗投呢?” 狠狠甩开李厚实的手,陈晖瞪着他几乎眼睛要冒出火来。 看着他的脸,李厚实也有些恍惚,这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为何让他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未等他搜索出记忆之中对应的容貌来,人群之中又有一人站了出来。 “我,报名!” 一个身着藕荷色长裙的女子款款而出,正是李厚实的宿敌,舞语仙。 她在人群中看着陈晖受辱,既然机会只有眼下,舞语仙也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登录官捏着毛笔杆,几乎要把笔杆握断了。 本来应该已经结束的差事,竟然让这个陈晖跳出来,闹的一发不可收拾。 “我是一介白衣,也是医馆坐馆,总有资格了?”舞语仙走上前来,感激地看了看陈晖,随即低声对他吐槽一句,“你是不是傻!” 没理会这些,陈晖惊喜地看着舞语仙:“你可来了,我就是怕你赶不及才闹这一场。” 将方才捡起的衣帽塞给他,舞语仙低声道:“别丢人了,赶紧穿上!” 人群之中,此刻爆发出一阵骚动。 “这是……舞语仙!?就是治好了安和王府老奴的那位?” “不止,听说她还进宫里去给皇后娘娘看过病!” “真的假的,给中宫治病!?” “当然了,我家亲戚可是皇后宫里的婢女,亲眼所见!” “女中豪杰啊,这时候敢出头,当真是了不起。” “你也去啊,你医术也不错。” “别别别,再看看,再看看。” 本在后面当个人形摆当,韩少师看见舞语仙屁股很是跳着疼了一阵,哪里还能按耐得住。 “舞语仙,你别得寸进尺,这里是选惠民医药局的司长,不是大姑娘考绣花!你不如回家抱孩子去!” 提起孩子,又有好事之徒开口道:“对了,你们听说没有,安和王府那个小世子,竟是这个舞语仙所生!” “听说了听说了,可是,当年不是被休了吗,怎么会又生下世子!?” “王爷宁可舍母保子,也不想看见这个女人,想必是真的厌恶至极。” “啧啧啧,这样还有脸在京都抛头露面啊。” “那又怎么样,人家现在靠医术为生,又不指望安和王府,如何不能竞选了。” “就是,看不起人家,你自己怎么不去!” 台上还没唱,下面的看客快打起来了。 见儿子被卷了进来,舞语仙冷起一张脸,狠狠瞪着韩少师,再也没有了丝毫耐心。 第213章 定身咒 “我报名,大人麻烦记录一下。”舞语仙看着一动不动的官员,忍不住额头隐隐冒火。 陈晖此刻也跟着说道:“我有官职在身,她可没有,你还有什么理由不让舞姑娘报名?若是就这么拖沓惫懒,我回太医院可是要举告你们的!” 这话,显然并未对他们产生多大的威慑力,看着几个官员互相之间眼神传递,舞语仙知道,这定是户部尚书柳梧畅下的命令。今日,只能有李厚实一个报名者。 太医院也在户部管辖内,这种举告的杀伤力,可以预料。 见几人不为所动,陈晖有些急了,狠狠拍在桌上,却被舞语仙拦住。 “各位大人,为何不写我的名字?”舞语仙冷冷问道。 “你,你不过是一个女子啊,这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舞语仙质问道,“公告上只是说有医术就可以参与选拔,并未提及性别。” 几个官员回头看了看公告,眼神虽然有些尴尬,但都不打算动摇。 “公告没写,不代表女人就能做这职位,今后要与病患药商宫里打交道,一个女子?!”官员看了看舞语仙微微摇头,“不方便,太不方便了。” “病患、药商、宫里?”舞语仙冷笑一声,“我自小在宫中长大,中宫娘娘膝下承欢,如何不便?至于药商,你认识几个?如今京都药材,都在我一人之手,即便这位李会长,也曾经因为药材到我的医馆喝茶。” 韩少师想起当时场面,屁股上的伤又疼了起来,他指着舞语仙怒斥:“你还敢提,要不是你使用手段,断了咱们药材供应,我何至于……” 李厚实狠狠瞪了韩少师一眼,后者这才缩回了脖子。 官员虽然不十分相信,但是见到他们几人的神情,也不得不换了个眼神来看着舞语仙。 这小女子,当真能垄断药材供应,把持药商? 未等他作出反应,舞语仙继续说道:“还有病患,那就更多了。今天围观的众人,有多少是从我医馆义诊时取了药,回去救治亲人的!?又有多少曾在我门前排队,只为求得药到病除!?” 这话一出,本来就支持舞语仙的人,顿时激动起来。 “不错,我就是!老母病重多年,时好时坏。在吉祥馆看了好几次,诊金药费无数,可依旧是缠绵病榻,舞姑娘一副药,我娘就舒坦了许多!” “你说你的,提吉祥馆干嘛,白白得罪人!”不服的叫嚷起来。 “怎么不能提,让李厚实看诊,一次要一锭银子!我都快倾家荡产了,排了好几个月才求得李厚实看病,结果老母毫无起色,还不能说了!?”男子很是气愤道。 舞语仙转回头看着官员厉声喝问:“你们组建惠民医药局,是不是为了黎民百姓,是不是为了普罗大众!?一个看诊要一锭银子的人,平日里接触多少病患?你现在跟我说,我时常义诊不如他每日限号接触的病患多?” 官员猛然间怒了,一拍桌子吼道:“你别扯这些没有用的!李会长多大年纪,你才几岁,他看过的病例能比你的少!?” 说罢,也不理会她,便继续向众人喊话:“还有没有报名的!?没有想要与李会长一较高下的,此处报名就到此截止了!” 见自己直接被无视了,舞语仙扯下官员手中的登记表,自己动手写了起来。 “你干什么!?” “大人看起来忙得很,不敢打扰,这等小事,我自己动手即可!” “刁妇!”官员气的炸毛,伸手便过来抢。 不料刚碰到纸张,手指突然僵住,怎么也不能动了。 “这……” 冷汗还没来得及流下来,舞语仙先开口了:“大人客气了,还帮我压着纸,有劳有劳。” 舞语仙将毛笔竖起,气定神闲地向官员拱了拱手。 其他几人见状急了,纷纷指责道:“你在干什么啊!” “赶紧把表格抽走啊!” “愣着干嘛呢!” 钝木感逐渐从手指向小臂蜿蜒爬来,官员面如死灰,哪里能解释清楚:“不不,不是……” 舞语仙继续写着,只是一时情急,她手底下的字迹,微微有些变化。 第一个舞字还好,后面两个字显然不是一个字体。 眼看就要写完了,旁边几个人慌忙过来抢夺,却纷纷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过来一个顿住一个。 惊恐的神色仿佛传染,从第一个人脸上迅速复制,后面几人只会更显得夸张。 “这,这是,这是怎么了?” “我刚才就想说,我的手不能动了,现在胳膊也没知觉了。”首当其冲的终于把话说了出来。 “你怎么不早说,这这张纸是有妖法吗?” “我也不能动了,这可怎么办?” 舞语仙刷刷几下,将其他信息填写完毕,抬头看了看姿势各异,僵在自己面前的官员们,微微一笑:“各位大人,可看仔细了?小女子已经写完了,还需要填写什么项目吗?” “你……是你……”终于有人将怀疑从报名表转移到舞语仙身上。 他们谁都没看见舞语仙有什么动作,只是在触碰到报名纸的一瞬,失去了知觉。 一旁看出怪异的韩少师开口了:“舞语仙,你做了什么,你竟然敢当众谋害朝廷命官!还说什么为了黎民百姓天下苍生,你现在用医术害人,怎么说!” “医术害人?”舞语仙放下笔墨,理了理鬓边的乱发,轻笑道,“韩坐馆哪只眼睛看见我谋害他们了?” “他们阻拦你登记,就被你下了毒手,我看得清清楚楚!”韩坐馆才不管那些,他们几人只面对一个舞语仙,还能真有什么山精古怪显灵做法不成,定是这女人下了黑手。 “看得清清楚楚!?”舞语仙微微点头,“好,韩坐馆,只要你能用医术让他们恢复如初,我就认,这惠民医药局司长一职,我再不触碰!” “好!这可是你说的!”韩少师一脸兴奋,推了推旁边的李厚实道,“会长,听见没有,这丫头已经疯了!咱们只需要恢复那几人,便可以将她赶出参选名单!” 本来冷眼旁观着,李厚实自问即便是舞语仙入了名单,自己也会稳操胜券。更何况,当众与一个年轻小辈过不去,实在有损声誉。 但是现在,她既然自己找死,李厚实也愿意送她一程。 “舞语仙,医者仁心,你既然用医术害人,那边不能怪老夫不留情面了。这几位大人若是能经过我等之手恢复如初,你别说参选,我在此以医会会长的名义,禁止你在京都开馆行医!如何?” 舞语仙微微抖了一下袖子,做了个请的动作,自己则大踏步让在一边,给李厚实等人腾地方。 陈晖见状略有担心:“舞姑娘,这能行么?” “等着看便是。”舞语仙一脸泰然,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一抹笑意。 第214章 突然癫症 原本这种雕虫小技,拿到李厚实这等万年老妖精面前,确实不够看的,但是舞语仙赌的便是这老妖精见鬼太多,反而不会人之常理,偏要觅出个奇门之道,那她便赢了。 果然,李厚实检查了一下几个官员僵硬的手臂,虽然他们形态各异,但是被封印的穴位却差不多少。 让人手臂僵直发麻,听上去好像困难重重,但是只要掌握了几个大窍,还是比较容易的。 解穴也很简单,只需…… 李厚实拿起金针,却忍不住看了舞语仙一眼,见她面带讥讽气定神闲的,忽然顿住了。 眼看着针就要落下,却突然停在半空,几个官员都有些疑惑,却不敢打扰。 姜雪鹰和柳治说是医师的弟子,倒不如说是吉祥馆的打手,平日里只会些边角功夫,这等情况自然不敢插嘴。 韩少师见状大剌剌走上前来:“不过是肌肉筋挛罢了,一针就能见效,舞语仙你就等着滚回边城去。” 说罢,他也拿出银针便要动手。 “且慢!”李厚实看着舞语仙的神情,突然阻止。 这丫头鬼肠子最多,看她如此安泰,想必不会如此容易。 回想起之前她的手法,包括施针用的都是古法,难道今天赌上全部,会是个这么简单的事情。 “不对,别上当。”李厚实轻声嘱咐道。 韩少师还是不信:“没有什么打不了,这一看就是封住了手上几个穴位而已,会长您就交给我!” 众人伸长了脖子,都在等现场验证,几个顿时感觉失去半个身子控制权的官员,也是紧张不已。 李厚实看了看周围,他自问输不起这一战,拉下脸来打断道:“先别急着下定论,未必是这么回事。” 阻止了他之后,李厚实又看了看舞语仙,只见她抱着的双手逐渐放下,脸色也露出几分诧异来。 由此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李厚实换了个位置,气定神闲地扎下一针。 小丫头,和老夫斗!? 别说惠民医药局和你再无关系,就算是京都杏林从今天起也容不下你! 想到之后再也没有这个碍眼的丫头在面前晃悠,李厚实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笑意。 一针下去,韩少师在旁边看着,不由点头:“这也是个办法,先缓解一下肌肉紧张程度,看看这丫头下的什么损招再说。” 见他总算还不是彻底白痴,李厚实默默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夸他几句,被他施针的官员突然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周围几个官员吓得想让开,可是全身早就僵硬得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同僚在自己脚边抽搐。 男人两只手好像鸡爪似的紧紧压在胸前,眼睛上翻,口吐白沫,看起来惊悚又痛苦。 这一幕算是超出了舞语仙的预料,她本想上前去看看情况,却被姜雪鹰挡在外面。 “你这毒妇,别动!看看你做的好事!” 陈晖不满道:“分明是你师父扎了针,他才成这幅模样的,怎么能怪到舞姑娘头上!?” 韩少师将男子的头抬起,用力想要掰开他的嘴,可却不得其道。 李厚实见状大吼出声:“别动他,你强行掰开是不可能做到的,快放下!” 也许是动作太大,男子牙关稍微松了松,随即便又咬紧,只是这一次,他咬伤了自己的舌头,嫣红的鲜血顿时从口腔涌出,呛的男人呼吸不畅起来。 见状,周围的众人开始慌乱起来。 “这是怎么了?” “吐血了,好可怕。” “这是随便动点手脚便能实现的吗,也没看见这个舞姑娘对他做什么啊。” 情势危急,舞语仙看李厚实不得其法,也顾不得其他,拉扯着姜雪鹰,便想挤进去。 “人命关天,你帮不上忙就让开!” 柳治在一旁不咸不淡道:“舞姑娘,这本就是你做的孽,不过不要紧,只要有我师父在,这位大人顷刻之间便会复原。您就安心看着。” “让开!”舞语仙瞥了一眼,地上的男子已经开始出现昏迷之状了。 这显然是癫症,这种症状发作之时,若是抽搐其实并不可怕,但是若因为咬伤了舌头,导致血水倒灌,那可是致命的。 “你们两个!”陈晖也冲了上来,虽然瘦但是倒也不弱,一只胳膊撑在两人之间,竟然真的给舞语仙打开了一条通道。 来不及多说,舞语仙猫着腰从两个人之间钻了进去。 “你来干嘛!?”李厚实一脸大汗,可是对舞语仙的出现依旧想当抵触。 “我再不过来,恐怕要出人命了!”舞语仙火速拔掉李厚实扎在官员手上的金针,之后将他侧过身,一口浓血从口里喷出,虽然还是抽搐着,但是好歹能呼吸了。 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官员缓缓睁开了眼睛,但是意识依旧是模糊的。 舞语仙赶紧在他虎口上扎了一针,男子狠狠蹙眉,随即目光终于有了焦距。 同僚们还保持着原来的动作,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纷纷赞叹。 “醒了,醒了!” “吓死我了。” “舞姑娘,他这是怎么了?” 有眼睛的都看见,正是舞语仙一番当机立断,才让官员这么快恢复过来。 偏偏姜雪鹰和柳治在此刻大放厥词:“你又来抢我师父的功劳!” “简直是不要脸,明明是你暗害了他,现在还假惺惺装好人!” 捏着金针,舞语仙缓缓起身:“我暗害了他!?这根金针是谁的手笔,你们忘了吗!?” 人群中有人议论出声:“不错,这金针是李会长独有的,咱们京都只有他一人用金针。” “为什么一扎针,这个人就倒了,拔掉便醒了呢?” “真是奇怪啊,这到底救人还是害人啊……” 听着众人议论,柳治面色微沉,急忙开口道:“我师父当然是想要救人,只不过这个女人之前对他们下毒,所以……” “哈哈哈哈……”陈晖听了这话忍不住笑起来,“你们两个就别丢人了,这是癫症,算是一种隐疾,什么毒能有这种效果,你们俩倒是说出一种来听听!” 争论间,官员已经缓缓起身,除了舌头还疼的要命,其他地方倒也未见异常。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茫然看着自己一身血污。 “至于什么毒不好说,反正就是舞语仙这毒妇下的毒!” 也不多说,舞语仙拿起银针,在官员的血渍里沾了沾,之后将依旧雪白的银针举了起来,向众人展示。 “众所周知,中毒之人,血中必然有毒素。可是他的血并无毒素,众位请看!” 舞语仙手里的银针在阳光之下霍霍生辉,众人顿时信服。 “不错,没毒!” “看大人也不像是中毒,现在已经没事了啊。” 柳治见状,依旧不依不饶,指着其他几个依旧僵在原地的官员吼道:“那他们几个是什么情况!?若不是下毒,他们为何会这样!舞语仙你仗着自己会点医术,就走邪门歪道,当众害人,怎么解释!” 这话一出,现场在此鸦雀无声起来,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舞语仙身上。 第215章 我才是推荐人 “他们几个?”舞语仙回头看了看已经满头大汗的官员们,轻描淡写道,“不过是抽筋罢了,怎么,这位小兄弟你没抽过筋?” 柳治很少当众动怒,一向是姜雪鹰像疯狗一样冲在前面的时候,充当背后补刀子的黑手。 如今的局面,算是彻底将他激怒了。 “舞坐馆,你别口出狂言了,这是抽筋!?你骗谁!” 舞语仙擦了擦沾上血的手,不以为意道:“既然见识过抽筋,你总该知道什么穴位能治疗。不过也未必,你师父都差点当街夺人性命,你连个皮毛也没学到,应该不懂,不如……” 她将目光落在围观众人上,大声喊道:“各位既然来看这场报名,应该多少都懂医理,哪位医者能上来给这几位大人缓一缓抽筋的症状,尽管上来。” 柳治气得脸通红,可却控制不了其他人。 立刻有人高举着手走上前来,大喊道:“我来,我有个小药铺,平日里也做针灸。” 舞语仙点点头:“请。” 看着男人拿针的手都有些颤抖,陈晖忍不住走上前来,低声道:“这个人没问题吗?” 本不想回答,可看着他专门为自己当众脱了一次衣服的份上,舞语仙还是轻声道:“就这样的才好,你等着看。” 见她面色沉稳,陈晖吞了吞口水,勉强压抑住自己动手的冲动,在一旁看着。 但是已经仿佛是自己在施针一般,手指不由得跟着动。 “我师父方才不慎勾出这位大人隐疾,有多凶险你也看到了,这女人故意害你,你还敢动手!”柳治虽不懂怎么缓解抽筋,可嘴巴却是毒的厉害。 男子本就有些紧张,听了这话,显然开始犹豫起来。 “柳治,你终于肯承认这位大人是癫症不是中毒了?你们师徒一会儿说是我的下毒,一会儿又说是大人自己有病,还真没有半个字的实话啊。”舞语仙淡淡道。 男子捏着银针,像是下了决心,在其中一个官员的手上,缓缓扎下一针。 片刻之后,原本僵硬着身子的官员突然面露喜色,他先是活动了一下胳膊肘,随即手指也开始恢复了直觉。 “我,我好了!”原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突然恢复,官员也顾不得李厚实师徒几人青中带紫的脸,大声欢呼起来。 “大人当心,这针还没拔,万不可随便活动右手啊。”看着官员雀跃的模样,男子怕他伤到其他经脉,赶紧阻止。 舞语仙点点头,轻声夸赞道:“胆大心细,这位先生将来必能大成啊。” 后者闻言,满脸通红地点了点头,随即便害羞地回到人群之中了。 其他官员见状自然不淡定了,纷纷要求也给自己来上一针。 陈晖上前,在每个人的手腕上都扎了一针,果然,之前还一动不敢动的几人,顿时恢复了自如。 “妙手啊,当真妙手。” 舞语仙看着欣喜不已的几人,微微笑道:“我就说是抽筋了,你们还不信。” 李厚实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牙关都快要碎了,自己的判断本是对的,舞语仙一定是趁人不备,在几个人手上用了针,虽然怎么做到的尚不清楚,可只是引起肌肉痉挛而已,只要在处理抽筋的穴位上少下功夫,这几个人便立刻会恢复如初。 可他偏偏被这丫头一个眼神骗了,把简单的问题弄得如此复杂,不仅没有证明她用医术害人,反而将另一个大人的隐疾勾了出来。 其中一个官员还是不太明白,他抱着胳膊询问道:“为什么我们会突然抽筋呢?” “太过紧张,生怕我把名字写在记录表上,所以才会如此。”舞语仙看了看几个官员,面露笑意,“你们就这么害怕我报名吗,还是什么人给你们下了死命令?” 本来对这种报名形式,多少有人不满,再加上这一番挑拨,众人立刻反驳起来。 “就是,你们到底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只打算让李厚实一个人报名啊。” “见舞姑娘也要报名,你们吓得手都抽筋了,简直不知所谓!” “太过分了,陛下降旨明言当众选拔,你们这般操作,就是违抗圣命!” 几个人揉着手掌,互相看了看,都抬不起头来了。 若说是抽筋,他们也无话可说,这么近也确实没看见舞语仙做什么小动作。 陈晖凑过来低声道:“你到底怎么做到的,集体抽筋!?可别想骗我!” 舞语仙轻轻打开手掌,陈晖这才看见几根细如牛毛的银线在她手心。 “也不算是骗他们,牛毛针我早就收回来了,他们后面还是动弹不得,就是因为过分紧张肌肉筋挛了。这不是抽筋,是什么?” 陈晖微微摇头,这女人不仅精通医理,还把人心都算进去了,真是可怕。 见火候到了,舞语仙走上前去,对这几个显然已经心生畏惧的官员说道:“怎么样,我这样算是报名了吗?” 被她一番操作治的得心服口服,又被众人一句违抗圣命惊出冷汗,几个官员相互看了看,进退两难起来。 终于,他们在报名表里挑出一个骨头来,一人拱了拱手陪笑道:“舞姑娘,您当然能报名,只不过咱们这里有一栏推荐人,您还空着呢。这样,可不合规矩啊。” 舞语仙微微蹙眉:“方才李会长报名的时候,你们好像说的是,写与不写都不影响啊。” “是……”官员用刚刚恢复直觉的右手摸了摸额头,继续陪笑,“但是李会长既然写了,那剩下的报名者自然也得有。不然,咱们也不知道各位到底会不会医术啊。” 也算是个理由,舞语仙明知他找茬,却也不拆穿。 “随便写一个名字都行吗?” 官员又摇头:“这不行,这推荐人就算本人不来,也得有个手信之类,总不能乱写啊舞姑娘。” “怎么这么麻烦!?”陈晖不仅怒道,“方才李会长写你们柳大人的时候,他本人也没来,也没见什么手信,怎么都行!?” “陈大人,您有所不知,李会长本就是柳大人举荐的,自然不需要这些。况且,他的医术,整个京都闻名,所以……” 能报上名就好,舞语仙倒不在意这些细节:“有个推荐人就行呗,要证明我会医术,太医院的人是不是更为合适?” “自然自然。”官员笑道。 舞语仙看了看陈晖:“还好你没辞官,就写你。” “我!?”陈晖惊诧道。 “不行吗?”舞语仙提着笔,看了看陈晖,又看了看登录处的各位官员。 “行行行,当然行。”不敢做多为难,登录处的官员正准备写下陈晖的名字,突然一只手按住了推荐人的方格。 “写我,晋王府世子榭函。” 舞语仙错愕抬头,这家伙何时冒出来的? 见世子来了,几个官员慌忙行礼。 “好好好,这就将世子爷的名字录上去。” 满头冷汗的官员刚要提笔,有一个声音传来:“他不合适,写本王。” 这一次,舞语仙也愣住了。回头时,只见榭北行一身锦袍,从人群中款款而来。 第216章 有什么可争的 众人先是惊叹,随即便纷纷跪地行礼。 都传说安和王被刺杀身受重伤几乎不治,今天这么看起来,也没什么异样啊…… 几个官员干脆跪在地上不打算起来了,反正笔墨纸砚都在,您二位自己商量着写。 李厚实看着突然冒出来的榭函,眼神里很是不屑,看样子晋王是真的不打算再支持他了,也好,一拍两散,当年的事你也有份! 想到此处,他看着从人群中走到近前的榭北行,目光中闪动出几分不可言表的悸动。 “王爷,没想到您的伤势恢复的这么快。”榭函看着榭北行,目光依旧不善。 他现在能接受舞语仙,能做到不与她为敌,可是安和王,依旧是害死柳沛涵的罪魁祸首。不管晋王府与他有什么恩怨,单单凭这一点,榭函永远不可能原谅这个男人。 “是啊,多亏了语仙,不是她妙手,本王也不能这么快就站在你面前。”榭北行冷冷看了看榭函,遇刺当晚,他曾经潜入巡防营。刺杀之事即便不是榭函主谋,晋王府也脱不了干系。 心照不宣的二人,目光狠狠交错,心中都恨不能将对方置于死地,面上便将所有力气都用在了这格推荐人上。 “写上本王,舞语仙救治本王有功。” “写上本世子,舞语仙昨晚刚刚救了我弟弟。” 跪在地上只露出个脑袋,官员看着争执不断的两人,恨不能就地晕倒,也不想面对这种两难局面。 舞语仙终于听不下去了,她捂着耳朵站在二人之间,大喊了一声:“别吵了!” 为了能报名,她可是费了不少心力,眼看最后一步了,不过就是个推荐人,写谁不是写,这两个家伙为何突然争论起来。 “写谁不一样!?” “不一样!”榭函与榭北行这一次倒是出奇一致。 “舞语仙是我王府的人,晋王世子不会不知道?”榭北行冷冷道。 “不是早就休了吗,否则贵府的东西,本世子连提起都不屑于。”榭函毫不嘴软。 这怎么还是个美事儿了吗,你这么大声宣传!? 舞语仙瞥了榭函一眼,随即说道:“对,我不是安和王府的人,晋王府的好意也不敢承受,再说已经有陈大人愿意做我的推荐人,你们二位……” 狠狠憋住快要挤破喉咙的那句:哪凉快哪去,舞语仙哑着嗓子道:“各自回府。” 两束目光左右夹击,将陈晖看的浑身不自在,他捅了捅舞语仙轻声道:“别啊,你考虑考虑!” “有什么可考虑的,我得罪他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舞语仙从官员手里夺过报名表就要动手。 陈晖可怜巴巴揪了揪她的衣袖,低声对舞语仙抱怨:“我得罪不起啊!” 一竖已经落下,陈晖狠狠闭上了眼,有种已经死了的觉悟。 榭北行此刻突然附身,贴在她耳侧:“你明天,还想不想看见儿子了?” 竖上立刻加了一横,榭字迅速出现在纸面上,榭北行满意抬起身,却一眼看见舞语仙之前写的名字。 舞字是她的风格,语仙二字…… 为何怎么看都像是沛涵的笔迹!? 怒气冲冲划拉完了榭北行三个字,舞语仙起身刚要发火,却见对方面色错愕地正盯着报名表。 “我都已经写了,你男子汉大丈夫,可别想食言啊!”舞语仙觉得自己现在完全摸不透这个家伙的想法,赶紧敲章定论。 “这,是你写的?”榭北行指着语仙二字问道。 方才一时情急,并未注意,舞语仙随着他手指看向报名表的时候,自己也怔住了。 尽管勤练多年,没想到柳沛涵的字体还是深入骨髓,一时失察就会勾勒出来。 “是啊,我刚才就是着急了,怎么有什么不对吗?”事到如今,舞语仙只能装傻,她故意凑到近前看了看,“没错啊,是我的名字,怎么?” 榭北行的目光直直盯在舞语仙的脸上,就仿佛要透过她的皮囊看清楚里面究竟是什么一般。 即便心虚,舞语仙还是狠狠掐住自己的大腿,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怂,否则更解释不清了。 这脸,这五官,分明就是那个硬塞给自己的舞语仙,但是为什么,总是频频感觉到熟悉,感觉到沛涵的气息,仿佛在这个女人身上活了一般。 榭北行盯着舞语仙,看着她极力不做出闪躲的模样,竟有一丝心疼。 她怕我? 舞语仙,是应该害怕我的。 但是不知为何,榭北行竟然有种想要安抚她一二的冲动。 她是舞语仙! 就是与她的婚约,害得沛涵郁郁而终,榭北行你到底在想什么! 举到半空的手缓缓垂下,榭北行转过身,逼迫自己离开这里。 “恭送王爷!”众人山呼。 榭函看着报名表上的名字,显然有些失落,他看了看舞语仙郑重道:“我还是真心想帮你的,以前如何,我无话可说,但是今后,本世子必然会全力助你,这一点,希望舞姑娘不要有所怀疑才好。” “就因为我救了小世子?晋王妃已经谢过了,世子不必如此客气。”舞语仙对于榭函此人,依旧是戒备居多的。 见她如此,榭函只是淡淡笑了笑,也未做过多解释:“存儿醒来之后,一直在念叨你,想来不是真心守护,他也不会对姑娘如此感激。有时间,还请舞姑娘到晋王府看看存儿。” “请我去?不是绑着去……”舞语仙对那夜差点丢了性命的经历,自然没有这般健忘,救人是救人,他们之间的恩怨,并不能因为自己的善举便消失不见。 “姑娘,咱们后会有期。”榭函不便多说,只能深深做了一揖,转头便走。 “世子殿下……”姜雪鹰本想打个招呼,却见对方头也不回地走了。 此前,榭函每次遇见他们都会有所垂问的,更别说今日师父还在一旁。 有些错愕的姜雪鹰回头看了看,却见柳治朝他微微摇头。 李厚实看着榭函的背影,眼神中的决绝更深了几分。 “我可算是报完名了?”舞语仙见这两尊瘟神终于走了,开口问道。 “报上了报上了,舞姑娘慢走!”官员跪得两腿发麻,一边支着桌子站起一边说道。 舞语仙刚转身,忽然摸到自己腰间不知何时扎了一根银针。 陈晖也看见了,伸手要拔:“你怎的这么不当心啊,施针还能扎到衣服上。” “别动!”舞语仙低声警告了一句,随即用帕子包着,将银针拿了下来。 看着灰色的针头,陈晖也紧张起来:“怎么,这银针有毒!?” “针没有毒,但是有人想知道,我的毒解了没有。”舞语仙立刻在人群之中寻找刚才上台来施针的那个药铺老板,却哪里还有他的踪迹! “赵功德!”舞语仙捏着银针,牙缝里挤出一个名字。 第217章 又跟丢了 等舞语仙离开的时候,登录处已经挤作一团,不少人都在报名,与方才的局面可谓天壤之别。 陈晖很是兴奋,一路上舞拳弄腿,像是不知怎么使唤一身的气力才好。 舞语仙瞥了他一眼,不由摇头:“你高兴个什么劲儿啊。” “报上名了啊,这还不值得高兴!?”陈晖看舞语仙兴致不高甚是奇怪,“你知不知,一开始我真的以为你来不及报名了,很是担心呢。” 看了看陈晖尚未穿戴整齐的官服,舞语仙故意说道:“看出来了,真是相当的担心。只是目前不过是报上名了,又不是成功被选上,你这么高兴是不是早了点儿。” 陈晖却笃定摇头:“不早不早,晋王府有意于你,这一点想必舞姑娘也看出来了。现在又有安和王做推荐人,光是这两样,就把那个只有柳梧畅支持的李厚实比下去了。” 有些好奇,舞语仙转头向陈晖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李厚实?虽然你说的为苍生百姓,也是个理由,可我分明感觉,你对李厚实很有敌意。” 陈晖默默了一阵,随后说道:“世仇,一句两句的说不清楚。” 看他神色黯然,舞语仙觉得自己像是给热碳上浇了盆凉水,顿时感觉自己有些煞风景了,赶忙换了个话题:“我还没问你怎么出来了,世子不要紧了吗?王妃竟然肯放你走?” 说到这件事,打了霜似的陈晖突然又精神起来:“你不知道,晋王后来又派人来寻你,说是选拔报名开始了,让你赶紧过来呢。当时一听我就急了,虽然晋王也派人去医馆通知你,可我总怕这个李厚实出幺蛾子,让你赶不及,所以就想先到报名场地来看看。” 舞语仙静静听着,街上人来人往,她缓缓运气尽量放慢呼吸,让体内未清的余毒慢些循环。 没留意到她的异样,陈晖说到兴奋处,突然一拍手,惊得一旁刚刚定气凝神的舞语仙,心脏狠狠一抖:“你说的对,王妃当时不同意我离开,还是小世子帮的忙。你知道吗,他竟与王妃说,认了你做干娘,我来帮你做事,就等于帮小世子,气的王妃脸都绿了,生怕我再给他看一会儿病,就变成了干爹,赶紧让我走了。” “干娘?!”舞语仙捂着胸口回头问道。 “可不!这小孩儿,真有意思。”陈晖笑着摇头。 平心而论,舞语仙可不想要这混小子当干儿子。 再说,他怎么想的,居然与王妃这么说。那不等于是将自己举到晋王妃平起平坐的位置上了吗,那个高傲的娘娘不气死才怪。 正腹诽着,舞语仙无意之间一瞥,突然看见一个身形与方才那个药铺老板很相似的人。 与方才当众施针时的坦荡不同,他此刻鬼鬼祟祟,正向一个小巷子走去。 “舞姑娘,舞姑娘!?”陈晖发现舞语仙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另一边,整个人一动不动,也好奇看了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出来,“舞姑娘,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你是顶着去晋王府治病才出宫的,若是不回王府,也该回宫复命了。咱们就此别过。”说着,她便向小巷子追去。 陈晖却拉住了她:“是不错,可办成这么大的事情,咱俩不得吃顿好的庆祝庆祝吗?” “等我当了司长再说,告辞。”舞语仙心里吐槽,长得像个竹竿子,居然还惦记吃?脚下却不停,追着那男人的背影就过去了。 “舞姑娘,你去哪啊,舞姑娘!?”喊了两声不见回应,陈晖叹了口气,只得离开。 正值正午,街上熙熙攘攘很是热闹,舞语仙跟着男人穿街过巷,逐渐走到人迹罕至之处。本以为他会在此藏身,却不想七拐八拐地,他竟然走到一条花街来了。 看着两边翠绿粉红的绸子,还有个别尚未熄灭的灯笼,舞语仙脚趾扣地,突然顿在原地。 莫不是被发现了,故意到此处想要甩开自己? 舞语仙站在街角,自问这一路很是小心,不应该被发觉才对。 正在纠结,一间花楼大门打开,先是几个小厮警惕地打量着周围,随后判定无人才引着一位尊长走了出来。 虽然他戴着兜帽,但是从举止动作之中,舞语仙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人正是左相舞纠! 大白天的,他到这里来做什么? 莫非,那个屡次易容的赵功德,竟是他的手下? 舞语仙不敢再上前,只能转过身去,假装在附近摊位上采买物品。 虽未引起后背而过的舞纠注意,但是再回花街的时候,那个男人早已不见身影了。 耗了半天时间,最后还是跟丢了! 虽然很是丧气,可舞语仙只能先回去,再做打算了。 此时,花想容里走进一个男人,正是方才主动要求施针的所谓要铺老板。 老鸨听见动静走了出来,看着他的脸端量了一阵,随即冷笑道:“这么快,又换了一张人皮?” 男子并不接话,只是问了一句:“老板在吗?” “楼下等你呢!”老鸨打了个呵欠,转身便走了。 男子沿着楼梯走到地下,穿过长长的回廊,走进一个暗室之中。 整个房间照的通亮,可是主位处却是漆黑一片,只能看见一个人影。 “属下复命来迟,还请主子赎罪。” 黑影稍稍动了动:“你可真是我的好影子,让你去宫里打探消息,你去给皇后下毒。之后竟然还私自隐藏在晋王府,我的命令,你是不想听了?” “并不是,属下只是,想要为主子分忧!” “分忧!?你也配!”黑影只是抖了一下手里的一个东西,男子立刻栽倒在地,蜷缩哀嚎起来,仿佛他的腹中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一般。 挣扎了一阵,黑影将手里的盒子放下,男人也随之恢复了平静,急忙跪好。 “我在跟你说一遍,你就是我喂大的狗,再乱咬人别管我杀了你喂我的蛊虫!”黑影爱抚着盒子,阴沉沉地说道。 “是,是,属下绝不敢违抗您的命令!” “舞语仙怎么样了?”黑影问道。 男子一怔。 “怎么,你以为你耍的小把戏,能骗过我的眼睛!?”黑影的手又向盒子伸了过去。 男子慌忙磕头求饶:“不敢不敢,对她下手,只是晋王世子的命令,属下当时作为暗卫,不敢不从。” “我在问你,她现在怎么样!” “她余毒未清,现在不要紧,可是若一直没有属下的解药,不出三日必将毒发。”回答完毕,男子很是紧张地看了看主子,试探道,“属下要不要将解药送给她?” “不用,看看再说!”黑影一挥手,瞬息间便没了踪迹。 男人这才坐倒在地,冷汗涔涔而出。 舞语仙! 为什么连主子也要护着你! 他狠狠捏着拳头,眼神里满是怨愤。 第218章 毒性渐强 刚回到医馆,旺财便迎了出来,指着头顶上依旧罩着红绸的牌匾,笑盈盈地说道:“坐馆您回来了?!小的自作主张把招牌挂上了,您看是现在就揭幕,还是再选好时候?” 正午的阳光刺得舞语仙目痛,加上之前走了不少路,此刻她心头只觉得一阵一阵揪紧。 虽不到毒发的程度,可是显然,这小药丸的效力大不如前了。 “什么招牌?”看着旺财的笑脸,舞语仙一时有些晃神。 “自然是李厚实李会长允诺的那块金字招牌啊,这不是,刚刚差人送来了。” 这老家伙,刚刚在报名处露了几分下风,这就立刻来卖好。 只是,这不是什么恩惠,而是早先欠下的账,休想她会感恩戴德。 “挂起来挺好,揭就揭开,本来也过了开业的日子了。”舞语仙说着便往里走,身后门前立刻响起了鞭炮声,随着一阵喧闹,红绸落地,“百岁堂”三个大字明晃晃闪在阳光底下。 苏苏闻声也走了出来,看着舞语仙关切道:“小姐怎么又如此疲惫,报名不顺利吗?” 以前,舞语仙总会要将所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向苏苏吐槽一遍,可是今天,却一句话也不想说。 “还行,报上了。” “那就好。对了,小姐带回来那两个丫头,上了药我让她们睡了。看着年纪不大,身上可是新伤落着旧伤,看着挺惨的。”原本对两个人还有些心存芥蒂,只是小半天功夫,便成了怜悯不已。 苏苏也是无父无母,被舞语仙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的,若不是遇到个好主子,她的命运怕是比冬梅和腊月更加不堪。 听到这些,舞语仙也只是点头,抬步便往楼上走,她现在万分想念那张床,只惦记着赶紧躺上去,再也不要动了。 搀扶着她的手臂,苏苏依旧在喋喋不休。 “这个李会长也挺奇怪的,之前那么嚣张踩碎了咱们的招牌,这都多少日子了,提都不提,今天突然派人送了回来,就是那个动脚的小徒弟,叫什么姜雪鹰的。他本来还想在这等您回来,当面道歉呢,后来被我和旺财一起赶走了,说您去王府看世子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阵一阵的。” 听到此处,舞语仙微微顿了顿,这是李厚实有意示好。 可是眼下这个局面,他们已经站在对立的两端了,又如何还能维持表面的平和。 睡觉睡觉,舞语仙稍稍动了动脑子,便觉得疲惫不堪,骤然加快了脚步向楼上走去。 放完了鞭炮,旺财进门准备整理一下药柜等着营业,却抬头看见舞语仙正向房内走,顿时疑惑道:“坐馆,这招拍挂上很快就有病人来了,您这是要歇晌吗?” “我累了,谁都不看!”不知为何,一股无名火从丹田窜起,舞语仙吼出一声,之后自己也愣住了。 旺财赶紧应声:“是是,小的这就把门关上,闭馆谢客。” 苏苏两手吓得脱开了舞语仙,随后见她懊恼扶额这才敢轻声开口:“小姐,您怎么了,今天的事情不顺利吗?” 眼看着苏苏的身影开始发虚,舞语仙摆摆手走进房内,贴着苏苏的脸便将房门带上了。 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她走到药架旁边,将清毒丹像糖豆一样倒了一掌心,接着一股脑吞了下去。 之后舞语仙摩挲到床边,倒在床上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直到夜幕降临,掌灯时分,在苏苏的一再呼唤下,舞语仙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桌上摆满了饭菜,苏苏焦急的一张脸仿佛苦瓜一般,舞语仙却只是觉得过去了瞬息而已。 “小姐,小姐!?您可是醒来了,再不睁眼,奴婢都要去请大夫了。” 舞语仙轻笑了一下:“我自己就是大夫,你请来的人,又有什么用。” 苏苏抹了抹眼底的泪,低声道:“我这不是担心吗。您到底怎么了,这次回来好像特别容易疲惫。” “是啊……”舞语仙叹息了一声,起身穿鞋。 桌边,冬梅和腊月正恭恭敬敬地站着,身上穿着的是苏苏的旧衣服。 只是不太合适,一个裤子吊在脚踝,另一个则长的需要挽两圈裤腿,看着有点好笑。 “你们怎么起来了,身上还有伤,没必要过来。”舞语仙听着自己的声音,好像很远很远,耳重的厉害。 “奴婢伺候小姐用膳!”两个人齐声回道。 苏苏解释:“她们啊,从中午就想过来,我说您歇晌没起。到了晚膳,她们一定要在这等您起来,奴婢也没办法,只好由着她们。” 舞语仙看了看二人的行头,越看越别扭,忍不住轻声笑道:“这是你什么时候的衣服啊,怎么看着这么奇怪。” 苏苏扭了扭身子道:“这要是在边城,我一定能找出一身腊月合适的衣服,这不出来没带着嘛。至于冬梅,谁让她长这么高!” 舞语仙忍不住笑了笑:“你们先坚持坚持,等让苏苏带着你们俩去裁剪几身新衣服。” “谢小姐!”二人屈膝道。 舞语仙感觉精神清爽了一些,起身便准备用饭,却在站起身的时候感觉什么东西在眼角闪了一下。 在看过去的时候,却没有什么异常。 冬梅和腊月已经动手给她盛汤布筷了,这轻车熟路的动作,就连苏苏看的也自叹不如。 到底是王府出来的丫头,自己可从来没有这么伺候过小姐,也赶紧上去帮忙。 “苏苏姐姐坐着,这些粗活交给我们就行。”本来不怎么爱说话的腊月,此刻很是体贴地说道。 本也不知道怎么插手,苏苏也乐的领着这么个小妹妹,便也在一旁坐下了。 这一坐,看的两个丫头眼睛都直了,互相之间看了一眼,目光里全是不可思议。 舞语仙拿起一块馒头,看了看战得笔挺的两人,轻声道:“你们吃了?” 苏苏已经动筷子了,满嘴喊着饭菜含糊道:“哪能吃啊,这一晚上都在这杵着。” “那快坐下吃!”舞语仙招呼道。 二人赶紧拒绝,苏苏看不下去了。 自己从一开始便是同小姐和小少爷同桌用饭的,这两个丫头如此,岂不是显得她很不懂规矩。 “小姐让你们坐就坐。” 接着给她们每个人手里都塞了块馒头:“让你们吃就吃!怎么还敢不听话呢!?” “谢小姐,谢苏苏姐姐。”两个人很是拘谨,腊月只是咬了一小口,便不敢动了。 舞语仙却感觉,就在二人落座的时候,又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眼角闪了一下。 她忍不住斜着眼睛,向桌子底下看去,但是这一眼,却让她顿时醒了。 第219章 偷梁换柱 并未留意到什么异常,苏苏还在殷勤地催促两个妹妹赶紧吃饭。 舞语仙缓缓收回目光,将桌布悄悄放下,用怪异的目光看了看对面的两个小丫头,随即也参与到催吃的队伍之中。 “苏苏说的对,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尤其是腊月,可得多吃点啊。” 说着,她动手将每一种菜都夹起一些,放在腊月面前的小盘里。 “谢小姐,不用了,谢小姐,谢……” 冬梅看了看二人,终于放开了些,举筷子自己动手,开始夹菜:“小姐、苏苏姐姐,奴婢自己动手就行。” 苏苏赞叹道:“这才对嘛,以后日子还长,你们总不能天天不吃饭,就站着看啊。” 刚显得伶牙俐齿的腊月,此刻突然拘谨起来,看着一碟子菜迟迟不敢动手。 “快吃啊。”舞语仙又催促道。 腊月这才举起仿佛千斤重筷子,将碟子里的菜送进嘴里,嚼也不嚼就生生咽了下去。 苏苏看她终于吃了,这才拿起自己的筷子,正要张嘴,舞语仙却突然扶着头,很是难受的模样。 “苏苏……”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扔了筷子,苏苏赶紧过来扶着她。 “还是好困,估计救治世子耗神太过,我不想吃了,你扶我去躺下。” 苏苏不禁抱怨道:“可不是,不仅如此啊,您今天还出去劳累了一番呢。不吃就不吃,养足精神要紧。” 说着,她转头吩咐两个起身无措的丫头:“你们把饭菜移到楼下,我们一会出去吃!” 腊月有些焦急:“我来帮忙。” 说着就要过来搀扶。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行,你帮着冬梅把饭菜拿出去。” 虽然同情,虽然勉强接纳,可是近身伺候的活,苏苏还是不想假手他人的。 舞语仙缓缓躺下,眼角却看着收拾饭桌的二人。 “苏苏,今天腊月出去过吗?” 二人出去之后,舞语仙突然坐起身来问道。 被骤然抓住自己的小姐吓了一跳,但是苏苏随即便答道:“小腊月!?当然没有了,小姐为什么这么问。” 偏头看了看门口处,确定没人之后,舞语仙又问:“那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进来过?” “奇怪的人!?”苏苏干脆坐在床边仔细回忆了一下,“有不少病人来过,这算吗?” “算,这里面有没有让你觉得有些古怪的,不论男女老幼,你仔细想想。”舞语仙又问。 见小姐这般严肃,苏苏只能将一整天进来过的,在脑子里筛了一遍,但是依旧毫无头绪。 “基本上都是问您的,说您不在就走了,没什么奇怪的啊。”苏苏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突然笑了,“不过,倒是有个特别可笑的,是老头子,耳朵背的厉害,你说什么他都瞎接茬。和他说您出去了,他居然听成您在后院等,非要去后院看看。人老了真的是……” 苏苏说着摇头叹气。 “冬梅和腊月住在后院?”舞语仙问道。 苏苏点点头:“是啊,就是以前送菜小哥住的地方。不过您放心,都通风熏香过了,已经……” “那个老者进去的时候,冬梅和腊月看见他了吗?”舞语仙又问道。 “当时他一直大声问,舞坐馆在哪,所以她们俩出来看了一眼。到底怎么了啊,小姐,这个老头有什么不对吗?”苏苏被问得发毛,终于忍不住问道。 “不对,是不对……”喃喃自语了两声,舞语仙听见门外有脚步声,突然躺下,冲着苏苏摇了摇头。 一阵冷汗从苏苏脊背上爬起,她假装给舞语仙盖被子,目光却忍不住向那两个丫头身上飘。 “苏苏姐姐,要不要给小姐留点菜啊。”腊月突然问道。 这丫头,吃饭的时候连嘴都不敢张开,如今怎么这么多话? 看了看灯下笑靥甜甜的小姑娘,苏苏实在不敢想她会有什么问题:“不用了,小姐已经睡了,你们先下去,我给小姐擦把脸就出来。” “是!”腊月端着饭菜走了出去。 苏苏紧张的问道:“小姐,是这个腊月有什么问题吗?” “你也看出来了。”舞语仙见她还不算蠢,稍稍放下心来,“我也是觉得这小丫头不对劲,但是和她一起的冬梅是什么情况,我也不能确定。饭菜都先别吃了,一定看住她们。” “是,小姐你放心,要是她俩敢出什么幺蛾子,我一定让打的她们屁股开花!您安心歇着,我就在门口守着。不过,小姐,您是怎么看出腊月有问题的?” 舞语仙缓缓垂下眸子,方才起来的时候,她一直觉得视线里有什么东西很是别扭,之前一直没有捕捉到,直到她们坐下吃饭,她才从撅起来的裤管下看见腊月那双与身形极其不搭配的大脚。 有了赵功德这个先例,她自然立刻怀疑,这个腊月并不是她从晋王府里救出来的那个苦命丫头,而是另一个人乔装改扮的。 但是舞语仙目前也只是怀疑,不能将实情告诉苏苏,免得这丫头吃惊之余,露出端倪来。 况且,她现在也无法确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赵功德,是不是晋王府里的那个暗卫。 “就是觉得她变化有点大,上午的时候还大气都不敢喘,这会儿便这么伶牙俐齿的。”舞语仙避重就轻。 苏苏立刻一拍手:“奴婢也是这么觉得,果然,跟在小姐身边久了,我都变聪明了!” 无力吐槽地瞥了她一眼,舞语仙吩咐道:“你先出去稳住她们,可别被看出来什么。” “奴婢去了,您好好休息。”苏苏说着,像是被赋予什么神圣使命一般,坚定地一点头,转身便出去了。 见所有人都出去了,舞语仙走到桌边,拿出仅存的两颗药丸,犹豫片刻还是将其中一颗拿了出来,用研磨碗将药丸碾碎,细细研究起来。 用了各种方法,她只能确定里面多数常见的解毒药剂,黄连、金银花之类的。可有一味药剂却从未见过,不像是任何一种草药。 不是药草,还能是什么…… 舞语仙正在冥思苦想,门突然一动,竟是腊月托着一碟茶点走了进来。 “你?!怎么进来了!”舞语仙眼睛迅速向门外扫去,“苏苏呢?” 第220章 终于见到儿子 夜深人静,自己正在研究赵功德留下的几颗药粒,此刻这丫头进来,实在不能不让舞语仙紧张万分。 她不动声色拉过一块绢帕盖住了研磨碗,但是烧药剂的味道,依旧弥漫在房间里。 腊月站在门口,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不明白舞语仙为何如此抵触。 “奴婢看见小姐房内的灯还亮着,猜想您还没睡,惦记着小姐晚上没用膳,这才想着送点茶点进来。” “放着。”舞语仙淡淡道,依旧问道,“苏苏呢?” 腊月突然紧张起来,赶紧解释:“苏苏姐姐忙了一天也累了,奴婢睡了一天理应替她服侍小姐。” “我是问你,苏苏人呢!?”舞语仙的语气逐渐强硬起来。 腊月这才向门口看去,透过没有关严实的门缝,舞语仙看见门口地上,正靠着墙呼呼大睡着的苏苏。 “苏苏姐姐看起来是累坏了,小姐可千万别责怪她,这都是奴婢连累的。”腊月放下托盘,忽然跪倒在地,苦苦哀求起来。 “知道了,你下去。”舞语仙看着苏苏,不像是被下药的模样,应该就是睡着了。 心里有几分愤然,可是从前也知道,这个苏苏就是个能睡的,自己怎么会放心让她一个人守门呢。 “小姐用一些,别熬坏了身子。”腊月起身举着糕点再次劝道。 “也好。”为了不让她起疑心,舞语仙拿起其中一块,当着腊月的面缓缓放进嘴里。 “什么人!”流着口水的苏苏终于有了反应,睁开眼睛看见房门开着,眼都没睁开就跳了起来。 趁着腊月向门口看去的时候,舞语仙将糕点吐了出来,藏在掌心。 “苏苏姐姐,是我,夜深了奴婢见小姐没睡,进来送点糕点。” “糕点!?”苏苏冲进屋子,看了看桌上的梅子糕,大声喝道,“小姐最讨厌梅子糕了,拿走拿走赶紧拿走!我才是小姐贴身,以后没有吩咐,你和冬梅都不准直接上来。还是大王府里出来的,怎么这点规矩都没有。” 不得不说,苏苏这波吃醋演的是惟妙惟肖,说得腊月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委屈巴巴的样子,简直像真的一样。 只是,她垂头抬眸的一眼,依旧出卖了自己。 舞语仙注意到她正观察着,假意沾了沾嘴角的糕点渣子,像是刚吃下去的模样,随即拍了拍苏苏的肩膀:“算了,她还是个孩子,慢慢教。” 苏苏嘟起腮帮子,厉声道:“小姐好心,我可没这好脾气,再让我看见你偷偷摸摸私下接近小姐,当心你的皮!” “是,是……”腊月说着,头越来越低,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似的。可是,眼角却没有一颗泪滴。 “还不带着你的破糕点,赶紧走!”苏苏又催了一遍,腊月这才一屈膝,端起梅子糕便跑了出去。 见她下了楼,苏苏赶紧关上门紧张道:“小姐,您不要紧,奴婢,奴婢不小心……睡着了。” 熬夜确实不易,舞语仙也没有多加责怪,她缓缓摊开掌心,里面的梅子糕已经被握得粉碎了。 “这是……”苏苏凑上前来看了一眼,梅子糕倒像是正紧的糕点,只是这味道略微有些奇怪。 “虽然你睡的死,但是刚才反应机敏,算是将功补过了。”舞语仙将糕点放在桌上,用银针试了试,并没有什么反应。 “无毒?”苏苏见状,熟睡被惊起后炸起的一身汗毛这才纷纷落回原位,惹得她狠狠打了个寒颤。 “未必,银针也不是什么毒都能试的出来。” 说罢,舞语仙灵机一动,将银针探入研磨碗里,将碾碎的药丸搅了搅。 苏苏凑上前来看着,只见那根银针目光可见的从针尖开始发黑。 “这是什么东西?”苏苏倒抽了一口冷气,慌忙问道。 “解药……”舞语仙淡然回答,随即也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身体越发虚弱起来。 “什么,那解药有毒!?”苏苏慌乱起来。 “是解药,也是毒药。”舞语仙终于知晓了这解药的秘密。 自己验不出来的那些成分,本来就不是解毒用的药剂,相反正是毒药。 之所以这些解药是有时间性的,想必就是这些毒药的剂量在起作用。 分量合适就是解药,分量加重就增了毒性。 “好细碎,好阴毒。”看了看碗里的药末,舞语仙轻声道。 第二日清晨,旺财一早便开始洒扫,苏苏伸着懒腰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将整个店铺打算完毕。 “苏苏姐早!”见她下来,旺财毕恭毕敬地打了个招呼。 “没有你早,这都是你清理的?”看了看泛着水渍光泽的里里外外,苏苏不由赞叹道,“你这也太勤快了些。” 旺财没理会她的夸奖,反倒凑上前来问道:“坐馆休息的怎么样了,今天应该能坐诊看病了?” “不一定。”苏苏一脸无奈。 刚解决了外面的问题,家里又出了个小细作,这提心吊胆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还不如在边城,想看病就看,累了就去山边小溪玩一天,何等逍遥。 “不一定!?怎么还不一定呢?”旺财皱起眉头,要让苏苏说个清楚。 “就是不一定啊,你着什么急。”苏苏又打了个呵欠,睡眼朦胧的问道。 “怎么能不急啊,招拍挂上,这正是店铺开门红最挣钱的两天,昨日已经和病患说今天看诊,今天再不能看,人家可就不来了啊。”旺财一脸担忧。 苏苏不禁好笑:“你这名字还真是没白叫啊,旺财旺财,你真是钻进钱眼里去了。是挣钱重要,还是小姐身体重要!?” “那自然是……身体重要。”旺财握着扫帚,一脸的丧气。 就在此时,大门吱呀一声,以为是病患上门,旺财慌忙迎了上去:“不好意思,我们坐馆还没……王,王爷……” 门口,一身锦衣的榭北行领着儿子,正迈步进来。 “你们坐馆怎么了,这个时候还没起来!?” “见过王爷!”众人慌忙行礼。 第221章 很是反常 房内听见动静的舞语仙,赶紧打开了门,伸头看见楼下的儿子,顿时激动起来。 她从未想到过,有一天榭北行真的会带着孩子来看看她。 “娘亲!”孩子挣脱了榭北行的手,奔跑着就上了楼。 是米团儿,是许久没有回来的米团儿! 舞语仙张开胳膊,痛痛快快地将儿子拥在怀里,太久没有光明正大地抱着他了,太久没有这般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地想念了,舞语仙抱着米团儿,真想这一刻永远不要过去。 榭北行看着楼上母子团聚的场面,却没有一起上去,反而在一楼找了个地方坐下。 剑南枫安顿好了车轿,走进门来,看见这一幕有些疑惑:“王爷,您怎么不上去?” 接过旺财端上来的茶杯,榭北行吹吹茶末勉强抿了一口,竟是没来由地甘洌,他看了看茶杯里的东西,轻描淡写道:“本王才不上去,省的动一场气。明明知道明修记挂她,还要往危险之处去,这个当娘的,心里不知道想些什么!” 仰头看了看哭成一团的母子俩,剑南枫忍不住说道:“被掳走也不是王妃的错啊。” “那去选惠民医药局的司长呢?此前就跟她说过,惠民医药局不是一般人能碰的,非不听。已经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还想去选什么司长。”忍不住又抿了一口,这茶确实和他胃口,“旺财,这烹的是什么茶?” “回王爷的话,这是碧螺春。” “碧螺春?”榭北行盯着茶杯看了又看,可这口感…… 旺财看出他的疑惑,可故意停顿了片刻,这才开口道:“哦,王爷觉得味道略有不同,可能是因为这水。” “水?有何不同?”榭北行随口问道。 “这水可是坐馆以前存下的初夏荷叶的露珠,小的粗人一个,以前不懂,还刻意问过这水有何讲究,坐馆说这水是初夏时候,未见阳光的露珠,所以烹的茶格外清冽。以前小的还不是全信,今天能的王爷垂询,也不枉费坐馆费这番气力了。” 听着旺财的话,榭北行渐渐陷入沉思。 “荷就是荷,还有什么不同。” “那差别可大了,盛夏之荷仿佛人到成年,雄气有余而锐气不足,尾夏之荷已经产了藕,谁还惦记荷叶的露珠。唯有这初夏的荷叶,嫩绿清爽,荷花竖着苞,仿佛倒立的玉笔。从如此朝气的叶片上取水,才是最为干净的。” 许久不敢回忆与柳沛涵的过往了,可是旺财几句话,就勾得他想起与她坐在荷塘边的所有场景。 “她,居然也喜欢这个……” 榭北行垂下眸子,细细打量了一番茶杯,之后猛的放下,站起身来便要往楼上走。 剑南枫见状,赶紧又替王妃说起好话来:“可是,王妃去参选司长,不还是王爷做的保举。” “那不是没办法吗,当时榭函也在,难道我安和王府的人,要攀附晋王府做保!?以前不知道就罢了,如今都知她是我儿生母,本王可丢不起这个人。” 二人正向前,从后门处突然跑出两个丫头,见到榭北行先是一愣,随即慌忙行礼:“奴婢见过安和王!” 这医馆榭北行也来过多次,这两个丫头却是生面孔,剑南枫也有些奇怪开口问道:“这二位是……” “奴婢是舞小姐的婢女冬梅。” “奴婢叫腊月。” “见过王爷,见过剑南枫大人!” 见二人连自己的名字都叫得出来,剑南枫有些意外:“你们知道的倒是不少啊。” “此前在晋王府中,就久闻王爷大名,自然也知道剑大人。”腊月低声回道。 听见晋王府三个字,榭北行眉头微皱,转身便向楼上走去。 剑南枫看了看那两个丫头,使劲摇了摇头,看得二人满头雾水,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最近几日,这晋王府就像是突然成了榭北行的心头恶,只要听见就情绪不佳,更何况这里还多多来两个晋王府旧仆。 腊月本来还想跟上去伺候,却被冬梅拉住,朝她微微摇头。 “怎么了冬梅姐姐,咱们小姐可是安和王世子的生母啊,以后可能会回王府去。咱们不应该替小姐多伺候伺候王爷,他心情好了,也许就把小姐接回去了呢。”腊月一脸认真。 冬梅笑了笑,她自然不会疑心这小丫头,只是觉得自己年长几岁,对于晋王府与安和王府之间的恩怨更了解一些。 “再等等,现在不合适。还有啊腊月,咱们既然已经被晋王府扫地出门,日后就别总提起了。”冬梅不知如何提点,只能旁敲侧击说了几句。 “为何?咱们在大王府里伺候过,日后陪小姐回王府也更顺利些……” 冬梅赶紧捂住了腊月的嘴,低声道:“这种话可别再说了,别说小姐未必能回去,即便回去也是以苏苏姐姐为首,不是我们的功劳。” 她对于苏苏的抵触很是敏感,生怕这小丫头没轻没重继续激怒苏苏。 只是她不知,苏苏这突如其来的冷淡,针对的只是腊月而并非自己。 “苏苏姐姐不是这么小气的人,王爷都上去了,咱们好歹也得奉些茶点,交给我来。”腊月说着,跳进后院便往厨房跑去。 冬梅怕她惹事,赶紧跟上。 房内,米团儿像个小团子似的,跪在舞语仙的膝盖上,两只手环着她的脖子。 “娘亲,明修也好惦记您,只是他觉得孩儿许久没有与娘团聚,所以把今天的机会让给了孩儿。您什么时候能进王府啊,能到安世苑来看我们两个?” 她又何尝不想,只是最近怕是难有时机。 “娘一定去看,你暂且等一等。” 榭北行此时正好走进屋内,一眼看见儿子团在舞语仙身上,顿时皱起眉头:“男子汉大丈夫了,见了母亲还这般腻歪,成何体统?” 换作明修,此刻必然会乖乖下来,再毕恭毕敬向舞语仙行礼。 可这是米团儿啊,他与舞语仙就是这般“腻歪”着长大的,自然觉不出不妥。 “孩儿就是喜欢娘亲,就是要这样抱着娘亲。”说着,他故意搂得更紧了几分,勒得舞语仙一阵气滞。 “小少爷可别闹了,快下来。”苏苏见状赶紧阻止。 她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舞语仙最近显然身体状况不佳。 “哦!”米团儿吐了吐舌头,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从舞语仙身上滑了下来。 这小子,何时与这个丫头这么亲近,自己说话都不好用,这苏苏竟然开口便下来了。 榭北行看着这三人,感觉到一种很是奇怪的氛围,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第222章 舞纠出事了 “你们这主仆还真是奇怪,主子不像主子仆人不像仆人的。”榭北行心口堵着,不说点什么感觉实在对不起自己。 苏苏这才意识到,如今的米团儿不再是她抱大的那个小团子了,而是安和王府的世子殿下。 她当着安和王的面直接说教,恐怕有点找死。 “奴婢僭越,还请王爷赎罪。” 米团儿不明就里,看了看突然跪在地上的苏苏,心里很不是滋味:“父王,苏苏姐姐说的也没错啊,你也不喜欢孩儿粘着娘亲,她又何错之有呢。” 榭北行突然没了话,只是对着儿子的额头点了一下:“你这家伙,只要见到你娘,便会顶嘴了。” 舞语仙有些不悦,她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榭北行只要见到自己,就总能从鸡蛋里头挑出骨头。 “什么叫主子不像主子仆人不像仆人,王爷这话可莫名其妙打翻了咱们一屋子人。”看着榭北行,舞语仙也没来由地生气。 昨天本想随便写个推荐人,他偏偏用孩子威胁自己,逼着她把榭北行写上。 今天来了,又开始挑事。 榭北行也不懂,此前自己在这女人面前就是唯一,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撼动分毫,更别提相提并论。 可如今好像是个人都能与他这个安和王上秤幺一幺,最可气的是,他每次好像都是那个轻的。 “难道不是吗?苏苏就不说了,经常没大没小的,你现在还收了晋王府的两个丫头。晋王府是什么地方,你自己陷进去一次,难道没数吗?为什么还要他的人?”榭北行说着说着,神色逐渐严肃起来。 剑南枫一看势头不对,刚想开口劝劝,舞语仙开口了:“她们是伺候榭存的,与晋王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更何况,这一次她们两个被世子骗开,之后王妃定然会将摔伤世子的罪过,全部归咎到她们头上,我若是不救,她们恐怕性命堪忧。” 榭北行不耐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看不好世子,受责问是理所应当的。她们两个也不小了,随便就能被一个孩子骗开,难道没有过错?” “我从来没说过这件事情她们没有责任!”舞语仙也急了,站起身来说道,“我只是觉得罪不致死!她们年纪轻没经验,本来就不能担任看护世子的重责,如今出了问题,罚也罚了,打也打了,世子已经没有大碍,她们俩又为什么要赔上性命!” “是因为榭函!?”榭北行突然开口,这个名字说的在场人都是一愣。 舞语仙更是莫名其妙:“榭函!?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满京都都知道,晋王府这两个兄弟,虽然身份有别,可是感情极好。你先是救了榭存,现在连他身边的婢女也要救,不是为了博得榭函的好感嘛!?”榭北行说着说着,突然点头,“对,也达到目的了,昨天他不就去给你当推荐人了吗?本王当时还好奇,原来是这么回事。留下这两个丫头,便等于留下与晋王府的一点联系,舞语仙你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面对这么一番抢白,舞语仙简直想撬开对面这人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你想什么我控制不了,反正现在你我也没有任何关系,我要做什么,轮不到王爷过问?”舞语仙懒得解释,也不能动气,她才把自己熬制的解药喝了。这里面没有毒素,可效果也一般,唯有靠加大剂量,这才能勉强支撑。 “娘亲……您怎么能说和父王没有关系呢,咱们不是一家人吗?”米团儿上前拖着舞语仙的胳膊,可怜巴巴地问道。 本来对于父母之间,米团儿从未有过期盼,可是明修显然很希望舞语仙能重回王府。这几天相处下来,米团儿也被这种想法洗了脑,开始极力撮合二人。 “是娘亲说错了,因为有你,我不该这么说。”舞语仙赶紧蹲下身来安抚儿子。 榭北行就像是得了胜利凯旋一般,昂着头说道:“这还差不多,那两个丫头,你赶紧打发了!晋王府是这么容易出来的,你也不怕养了两个白眼狼,吃了你都剩不下骨头!” 若是之前,舞语仙大概会接受榭北行的建议,毕竟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可是眼下,她既然发现腊月有问题,甚至怀疑她就是易容之后的赵功德,又如何能放虎归山。 正要解释,门口吱呀一声,腊月端着一盘糕点走了进来。 “王爷,世子,小姐,奴婢做了些点心,请您几位品尝。”说着她将盘子放在桌上,还带了一壶茶水。 苏苏见状顿时急了:“不是跟你说过,小姐的房间你不要随便进来吗?!怎么昨天才说的话,今日你就忘了!?” 腊月将托盘扣在胸前,很是紧张道:“奴婢是看见王爷过来,也没有人送茶点,所以……” 榭北行瞥了她一眼道:“没人送,就有没人送的道理,既然这么不懂规矩,还是发卖了。” 腊月抬起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随即便跪下恳求起来:“不要,求求小姐,别卖了我,奴婢什么都能做,什么都愿意做,只要能报答小姐救命之恩!求求您,求求您了。” 苏苏揽住米团儿,不想让他看见这种场面,舞语仙皱着眉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你起来。不要有下次了,有什么吩咐,我会让苏苏去叫你的。” “是……”腊月抹了抹眼角站起身来。 榭北行瞪着舞语仙,这么好的机会,这女人竟还不舍得赶走她!? 舞语仙回避着榭北行的目光,一个字也没法解释。 “还不快下去!”苏苏见状赶紧吼道。 腊月可怜巴巴的退了出去,眼神里很是可怜。 “娘亲,这个姐姐……”米团儿上前刚说了个开头,舞语仙就搂着他,正琢磨如何解释时,孩子又开口道,“她身上有一股好奇怪的味道,像是药味但也不是常见的药材。” 这句话顿时引起舞语仙的注意,她摸着儿子的脸问道:“是什么味道?” “像是,像是,蚕茧的味道。” 蚕茧……舞语仙心头一动,正在此时,有人冲了进来大声喊道。 “王爷,不好了,舞相遇刺了!” 第223章 坐牢还是养伤 昨日,离开花街的舞纠之所以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舞语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满脑子都是晋王给的两条路:要么坐牢几天,要不养伤数日。 虽然之前也说过让他顶罪之类的话,可舞纠一直当作是王爷的玩笑,并未当真,可是如今…… 他看了看手里的字条,墨迹已经被他的汗水化开了,勉强认得出是:今夜、东郊,四个小楷。 虽然保证事后能洗清嫌疑,让他官复原职。 可是舞纠回府之后,看着他那一身朝服,越看越不舍得。 历尽千辛才能披上这张皮,一旦被扒下来,谁能保证毫无损伤的再穿回来。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晚上到东郊去贡献几滴血,营造一个被人劫杀的场面便好。 皮肉之苦虽疼,可疼不过他脱下官袍的扒皮之痛。 只是没料到,东郊夜风里,吹来的不是几个好商好量的假刺客,而是真的从北方而来的流民。 安排的“刺客”见状没敢上前,眼睁睁看着相爷的衣服变成血色。 隋有道带着暗卫回晋王府复命之时,本以为至少要领一顿板子,却不想晋王闻言之后,沉吟片刻,便笑了几句天助我也,便起身去左相府中了。 榭北行也将舞语仙送了过来,毕竟是生身父亲遇此大难,即便他平日里再不待见舞纠,眼下也不得不照顾舞语仙的心情。 “父王,我也去看看,论起来,这位应该是孩儿的外祖父啊。” 听见儿子这么说,榭北行于舞语仙都愣了一下,随即异口同声:“不用了。” 见父母难得这么一致,米团儿点点头应了一声:“哦。” 可是随即又扬起了不太甘心的小脑袋问道:“外祖父受伤了,孩儿去看看他,他不会开心的快点好起来吗?” 舞语仙搂了搂儿子,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你有娘亲和爹爹的爱还不够啊,小贪心。舞相是遇刺,不是生病,现在身边未必没有危险。所以你还是跟父王回安和王府去,别让娘亲操心。日后,待有机会的时候,娘亲再带着你来拜见他。” 听闻舞语仙竟然称呼舞纠为舞相,并不是父亲,榭北行很是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父王,娘亲说外祖父家里有危险,您可要安排人保护娘亲啊,孩儿可经不起再听见一次娘亲被绑的消息了。”说着,米团儿捂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叹气的姿势也很有大人派头,让舞语仙不禁莞尔。 “你小子,放心。光天白日的,这里又是相府,量他们也没这么大的胆子。娘亲来,还有其他的事情,你就别缠着我不放了,快点和父王回去。” 说着,车子停下,舞语仙起身下车,可是安和王这车驾比寻常的马车高了不少,就在她犹豫是劈个叉一步迈下去,还是坐在车边跳下去的时候,胳膊突然被拎起来,随即整个人就在空中了。 “王妃,您慢……”剑南枫停住车,这要过来帮忙,看见眼前这一幕,顿时把脖子缩回去了。 榭北行将试探中的舞语仙拎起来,揽着她的腰,落在地上。 米团儿看见这场面,先是捂嘴笑了笑,然后说道:“不如父王就留下照顾娘亲,顺便保护娘亲安全。” “我可用不起!”舞语仙看看周围络绎不绝的人群,赶紧推开榭北行,“他身上的伤还没痊愈,要是被我累出个好歹来,我一个平头百姓,可是担当不起。” 这话说的时候,未觉得异常。 可说完了,看见榭北行石化的模样,又看了看剑南枫脸红脖子粗却故意左顾右盼的德行,她自己突然不好意思起来。 “我,我是说,保护我,我用不起……你们这些人!”舞语仙一甩袖子,转身要走,却被榭北行扯住。 “你急着回来,是想看看舞纠为何受伤?”他凑在舞语仙近前低声问道。 “这事情也太蹊跷了,右相刚当众提起要彻查你遇刺的事情,这么快舞相就出事了。况且大晚上的,他跑到东郊去干什么!?我好歹也是他亲生女儿,这时候于情于理也的回来看看。只要有消息,会想办法带给你的,放心。”舞语仙眸子晶亮,说着仿佛理所应当的话,却给榭北行极大震撼。 他以为舞语仙会着急的梨花带雨,他以为这种时候,她应该没有精力去思考其他。却不想这女人自始至终惦记的都是自己,居然没有一丝因为舞相骤然受伤,而偏向舞家的意思。 回想起自己因为忌惮她身份,当年给她的难看和冷遇,此刻的榭北行猛然间升起几分自责来。 恨她对自己下药,恨她私自生了明修,恨她用这么极端的手段,让自己与这个厌恶的女人脱不掉关系。 可若是当初,他能直接说出自己的对沛涵的心意,明言今生容不下第二个人,以她的洒脱和能力,应该会毫不犹豫离开。 “你不怀疑,舞纠受伤是我下的手吗?”榭北行突然问道。 舞语仙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瞥了他一眼:“你要是也能做出暗杀这一套,大赫朝早就没了。” 榭北行一怔,他没想到这个女子对自己竟是如此信任,伸出手想要摸了摸她头顶的一撮乱发,旁边突然窜出来一个人。 “舞姑娘也回来了?安和王……”榭函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见到榭北行时,也是一脸错愕。 都知道舞相与安和王不和,当年被逼着娶了他女儿,差点弄出人命来。 可今天,为了舞语仙,他竟然愿意纡尊降贵,亲临舞相府中!? 手硬生生放下,榭北行冷哼了一声。 “世子也来了。”舞语仙行了一礼,心中的猜测却印证了几分。 面上晋王府与舞纠并无什么,但是其实不少给榭北行使绊子的手段,都是晋王牟利而舞纠出头。 这几天在晋王府看见的场面也可推知,这两个人之间绝不简单。 眼下,晋王背着彻查安和王遇刺一案的重压,舞纠就遇刺了,这之间要是真的毫无联系,也实在说不过去。 “父王来看望舞相,我便跟着来了。听说舞相伤得不轻,陛下把宫中的御医全部传来了,舞姑娘咱们快进去,边走边说。”榭函说着,瞥了榭北行一眼。 以前他也算是舞纠的女婿,前来探望无可厚非,可是如今他想再进这道门,恐怕是不好说。 “王爷可要同来?” 舞语仙打断了榭函的话:“王爷伤势未愈,还是不进去的好,带着世子回府歇息。您对舞相的心意,我会转达到的。” 榭北行看了看榭函,一脸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 可是他知道,现在京中调兵比较方便的人,就是自己。舞纠又与他有些过节,此时避嫌为上,还是不见面为妙,省的生出诸多事端。 “那,你自己小心。”榭北行低吟了一句,转身准备上车。 “王爷这话有意思,舞姑娘回自己家,有什么要小心的?莫非……”榭函长眸微微闪动,随即大声说道,“莫非王爷知道,这舞相府中,还有咱们未知的什么危险!?” “你……”榭北行怒目转身。 第224章 不让进门 微微侧目看了榭函一眼,舞语仙心中不由疑惑,他说这话恐怕不是自己随口而来,难道这里面真的有晋王府的阴谋? 若真是如此,榭北行自然是离舞相越远越好,省的被人抓到把柄。 “谢王爷送我过来,现在着急去看看舞相的情况,臣女告退。” 刚说完,米团儿从车上探出头来,大声喊道:“娘亲,娘亲,您可早点回来。见到外祖父替孩儿请个安。” “知道了。”即便是面对晴暗不明的局势,看见儿子,舞语仙还是忍不住一脸慈爱的笑意。 “乖乖回去,要听紫玉姐姐的话,娘亲忙完了,立刻去王府看你。” 米团儿见父王也阴沉着脸上了车,自知再强留也是无望,只能挥了挥小手,和舞语仙依依不舍得告别:“娘亲再见,娘亲早点来看我!” 一直看着儿子的小手消失在街角,舞语仙这才收回神思,面色一变,转身对榭函说道:“世子请!” 舞相府。 舞语仙既陌生又熟悉的一个地方,阔别五年,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她走在石板路上,看着庭院里的花花草草,不禁想起出嫁之时,由此一路走出,红帕之下的自己,何等的欣喜,何等期待。 结果,仅仅三年光景,寒窗冷月便磨光了她所有的光彩。 到底是莫名抢了别人的人生,若是自己真的只做一个探听消息的细作,不对安和王抱有任何感情,她与榭北行或许就这么斗智斗勇的一辈子,倒也不好说。 算是惩罚吗? 算是。 见她逐渐停了脚步,神色黯淡,榭函只以为舞语仙是记挂舞相的情况,便轻声安慰道:“舞姑娘尽管放心,舞相,不会有大碍的。” 他说后一句话的时候,显然看了看左右,凑到近前极尽所能地压低了声音。 舞语仙抬眸,瞬间明白了一切,可她不便发作,只能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是吗,那就借世子吉言了。” 见自己被肯定,榭函喜上眉梢,做了个请的动作,随即又收回了手:“我这脑子,这里是舞姑娘的家,是在下唐突了。姑娘快请进去,我父王已经在里面和舞相说话了。” 舞语仙点点头,只等着看这父子俩又在演什么戏,等一下,只需借机会好好看看舞相的伤口,便知道他遇到的“刺客”和榭北行与米团儿在京畿遇到的,是不是同一波人。 门外,宫里的御医来了不少,正三三两两在门口窃窃私语着。 榭函见到这个场面,有些意外,随即又笑道:“舞相果然是国之栋梁,陛下像是把整个御医院都给搬过来了。” 舞语仙却隐约感觉不对劲,这些人脸上的神情,她再熟悉不过了,那分明就是无力与恐惧叠加出来的惶恐。 若是舞相真的没事,他们现在应该都挤在他床前讨便宜才对,现下一个个像是屋檐底下躲雨的母鸡似的,缩着脖子挤在门口,定是有问题。 要弄明白发生什么,只要进去一看便知,舞语仙抬步便向前走去,一阵风似的冲过来,顿时引起了门前几人的注意。 “这,这不是舞语仙吗?” “在宫里折腾一番还不够,舞相受伤居然还来凑热闹。” “听说,前几日晋王小世子抱恙,也是她看诊的,还将医会的李会长挤走了,当真是个本事!” “不过是个女大夫,这是想出名想疯了!” 一群太医不去看病,却对一个匆匆而来的医者评头论足,舞语仙也是无语了。 榭函闻言向前一步呵斥道:“你们几个啰嗦什么呢!舞姑娘是舞相的嫡长女,父亲受伤女儿探望本就是人之常情,由得你们几个在这嚼舌头!” 有几人一下记起此事,顿时慌了神色,赶紧道歉。 “是下官一时失察,口不择言了,还请世子爷、舞姑娘见谅!” 怪只怪这个舞语仙与舞相之间的牵连渐淡,这次回京更是疏远的连个普通亲戚都不如,这几个年轻小官哪里知道其中根由。 但是也有不少人只是微微躬身,至于什么嫡长女根本不放在眼中,态度依旧傲慢。 就在榭函要再次开口的时候,一个打扮娇艳的女人从屋里冲了出来,挥着手绢招呼门口的太医们:“几位大人快进来看看啊,我家老爷又呕血了啊!” 舞语仙抬头看去,只是一脸陌生,在她与这个家还有些许联系的时候,当家的还是宋姨娘,现下这个显然比宋姨娘更年轻更泼辣。 相爷夫人呢,她如今岂不是日子更为煎熬。 舞语仙想着,迈步向前,也准备进去,却被门前的女人拦住。 “里头乱糟糟的,就不接受访客来到了,还请这位姑娘回去告知你家主人,心意相府收下了,但是若要探望,还是改日再来!” 说着她转身就往里走,嘴里很大声地抱怨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府上的,这么没有眼力见儿,什么时候了安排个大姑娘来,一进府就往老爷卧房里头钻,我呸。” 见过指桑骂槐的,但是这种转身就翻脸的,还是让舞语仙震惊地忘了还嘴。 榭函上前道:“巧姨娘,你这么说的话,本世子也该离开了!?” 转回头来的巧姨娘已经换了嘴脸,满脸堆笑地拉着榭函就往里走:“世子爷怎么还与妾身计较起这些来了,您哪是客人啊,您是咱们府上的自己人啊,难道还要妾身全礼相迎不成!?那不生分了吗?快进来快进来。” 榭函挣脱着,回眸看向舞语仙,却见后者一脸不耐地问道:“看不看舞相我本也无所谓,舞夫人在哪,我要去拜见她一下。” “你还没完了是不是!”巧姨娘转头将舞语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我的话说的还不够明白吗,快滚,再不走我叫家丁来打你出去!” “你试试看!”舞语仙横了一眼准备开口的榭函,厉声道。 本想替舞语仙表明身份,可是看到她的模样,榭函知道自己此刻开口,恐怕会给自己惹来大麻烦,只能讪讪的站在一边。 与此同时,他也很想看看这位久未归家的大小姐,对阵这位泼辣姨娘的场面。 见舞语仙如此,巧姨娘彻底恼了,叉着腰就冲上前来,指着舞语仙就要开骂。 “贱蹄子,你是哪个府……呜呜……呜……” 舞语仙晃了一下袖子,巧姨娘就只剩下喉音,整个人将在原地,动也不能动。 阳光下,她看着自己手臂上细细小小的一排银针,顿时冷汗直冒,惊讶又愤怒的目光,顿时扎向了舞语仙。 “巧姨娘是吗!?想知道我是哪个府的?没出阁之前,我就是舞相府的大小姐,可从未听过相府里还有你这号人物!” 巧姨娘目光一惊,随即将舞语仙上下打量了一番。 那个嫁到安和王府后来被休了的舞语仙!? 她,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第225章 巧姨娘失策了 家丁们听见动静顿时围了上来,看见巧姨娘一动不动地站在地中间,一时也不知道听谁的吩咐了。 舞语仙袖口一抖,收了鱼线,瞬间将刺在巧姨娘身上的银针尽数收回,自己则头也不回地向内堂走去。 “抓,抓住,那个,贱丫头!”刚刚回复了些许直觉,巧姨娘哆哆嗦嗦指着走进屋里的舞语仙喊道。 家丁们一拥而上,却被榭函挡在身前:“这位可是大小姐舞语仙,你们要动她之前,是不是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大小姐?” “哪个大小姐?” 舞语仙自小不在相府,出嫁之后也基本没有回来过,再加上假死这五年,相府里早就没有了她这个人的痕迹。不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大小姐早就殁了,世子可别被这个小丫头骗了啊,动手,把她绑了!” “巧姨娘,稍安勿躁,这位确实是……”榭函见状不得不开口了,却不想被巧姨娘一手甩开。 “活的死的又如何?她一个嫁出去的丫头,又被夫家休了,丢尽了舞家的脸,如何有什么面目回来!给我轰出去,立刻轰出去!” 已经恢复的巧姨娘大步走向前去,压住舞语仙的肩膀,就想要将她拉出来,却不料回过头的不是舞语仙的脸,而是掐着一把银针的手,巧姨娘惊叫一声,瞬间收回了手。 “再不闭嘴,下一针就是死穴了!”舞语心冷冷横了巧姨娘一眼,趁着她发愣的功夫,便闪进了屋内。 榭函在一旁看着,虽然之前自己也着过这牛毛针的道,可眼下看着她对付巧姨娘,确实没来由的解气。 府里度日本来就不容易,和气相处便好,那种张扬跋扈总喜欢伤口上撒盐的,就是应该受点教训! 迈进房内,先不用看舞纠的模样,单是这房里的血腥气,就知道此人伤得不轻。 舞语仙微微蹙眉,看了看忙忙碌碌的一屋子人,心里不由升起一个疑惑。 若真的是晋王下手,顶多就是做做样子,目的是嫁祸榭北行,或者转移彻查刺杀事件的视线。 舞纠不论是从朝堂上对晋王的价值,还是在此次刺杀中的证人作用,都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才对。 跳过人来人往的缝隙,舞语仙看着坐在床头也是一脸愁眉的晋王,心里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刺杀的确是他安排的,但是这个结果却不是晋王希望的。 那还会有谁,要对舞纠下手呢? 就在她猜测之时,一个苍老的生声音响起,舞语仙一时间没有分辨出这呼唤的主人是谁。 “语仙!?是语仙吗?是我儿语仙!??” 最后这一句,舞语仙才明白声音来自相府夫人,她抬眸在房内寻找着那个还算熟悉的身影,却遍寻不着,直到一个老妇一把将她抱住,号啕大哭起来,舞语仙才错愕地看了又看。 这个一身灰色布衣,头发花白满脸憔悴的老妇,竟然是舞语仙的生母,舞相发妻舞夫人!? “娘……” 舞语仙看着这般的舞夫人,泪水瞬间盈满,舞纠此人与柳梧畅不相上下,若是自己娘亲活到现在,是否也会被沾花惹草的丈夫搓磨成这般模样? “真的是我儿,真的是啊!!语仙,娘只以为你死了啊,眼睛都要哭瞎了!!语仙!”舞夫人抱着舞语仙哭的昏天暗地,这场面让舞语仙对自己的假死第一次有几分愧疚。 不论如何,这个母亲心疼自己女儿这份心是真的,真的疼。 “娘,您别哭了,女儿这不是好端端回来了吗!?”舞语仙心疼地抚着舞夫人一头银发,不由感慨道,“娘怎么了,这几年不见,为何苍老成这样啊?” 舞夫人只是摇头,一句话也不说,抱着舞语仙只是哭。 “诶呦,老爷伤成这样,也没见大夫人您掉一滴泪。这个破鞋女儿回来,看把您宝贝的!等老爷醒了,我定要告诉他知道!”巧姨娘见状,确认眼前这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子真的是相府大小姐,可是她显然并不畏惧舞语仙的身份。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被休了,还指望覆水能收?! 笑话! “大夫人身子不爽利,你们怎么放她出来了,赶紧给我送回安苑去!”巧姨娘一脸厉色,对着婢女发号施令。 “是……”几个小丫头慌忙走上前来,就准备将舞夫人架走。 “别拉我,我要和我女儿在一起,别拉我!!”舞夫人浑身无力,挣脱不出,眼看就要被几个丫头架走。 巧姨娘摆出一副女主人的架势,冷笑着看着舞语仙。 老爷受重伤,她就回来了,这丫头揣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安苑!?巧姨娘,你让我娘住在安苑!?”舞语仙扯开几个丫头,对着巧姨娘厉声喝问,“安苑向来是给府里孤苦无依的下人们养老等死的地方,你让相府夫人住在安苑!?” “她生了奇怪的传染病,头发一夜花白,是老爷让她住在里面少与大家接触的。舞大小姐,你可别把这笔帐乱算啊!”巧姨娘眯着眼睛,冷冷道。 摸了摸舞夫人的头发,舞语仙这才知道为何她苍老的如此快速,想必这几年,这位巧姨娘暗地里下了不少细作功夫! “既然生病了,就应该好好修养,怎么能送去安苑!?那地方阴暗潮湿,好人都要生病,何况是我娘这样!”舞语仙转头看了看太医包围之中的舞纠,冷声道,“我倒要去问问,为何这般对待我娘!” “你给我回来,太医们在给老爷诊病,你过去干什么!来人,给我把这死丫头拖出来!来人啊!有人要谋害相爷!!”巧姨娘见舞语仙进了里屋扯着喉咙便喊,只是她还没叫来敢动手的家丁,却先惊动了舞纠身边的晋王。 “是语仙回来了!?”被畏畏缩缩的太医们急的脑门冒汗,晋王抬头看见舞语仙的身影,顿时眼前一亮,“怎么在门口愣着,快,快过来看看你父亲!” 巧姨娘挥舞着的手僵在空中,眼睁睁看着舞语仙屈膝行礼,之后便横了她一眼,款步迈向里屋。 “她,她没安好心啊,晋王殿下,您可别被这丫头骗了!”巧姨娘踮起脚来尖声叫嚷道。 “语仙是舞相嫡长女,她没安好心,你的心好!?”晋王瞥了一眼这个没规矩的侍妾,冷冷呵斥道。 论规矩,巧姨娘不能出现在晋王这等来府的客人面前,所以一直在外屋张罗,看着舞语仙大剌剌走了进去,她恨的绞着帕子,最终将目光落在了站都站不稳的舞夫人身上。 第226章 竟然有毒 晋王将床边的太医们赶开,将舞语仙让了进来,急切地问道:“当初听闻安和王伤情也非常严重,语仙你依旧能让他康复如初,舞相可是你父亲,你一定要救他啊。” 舞语仙凑到近前看了看,舞纠伤势确实相当严重,腹腔处有三个创口,虽然用了不少止血的办法,但是依旧在渗血不止。 “舞相受伤多久了?”舞语仙开口问道。 意识到周围人面色有异,她才意识到自己理应叫他一声父亲,可是看见舞夫人的模样之后,她实在叫不出口,便用尖锐的目光将众人瞪了回去。 “回大小姐的话,是奴才护送相爷的,受伤的时候,大约,大约是子时,哦不,丑时,丑时一刻左右。” 舞语仙皱了皱眉头,好几个时辰过去,舞纠一直出血不止,情况已经不是危险二字能形容的了。 “当时你在何处,行凶者用的是什么凶器!?”舞语仙看着这个奴才,虽然对于受伤的舞纠毫无同情,可这种失职之人还是让人光火。 见舞语仙竟要兴师问罪起来,外间的巧姨娘又憋不住了:“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老爷受伤,非要身边的人都死光了才行?他们一回来我就问过了,当时是老爷自己说要停轿下去透透气,不让人跟着的。他奉命留守,怎么可能看见凶器!” “是奴才的错,请大小姐责罚!”听了巧姨娘替自己说话,男子赶紧磕头认错,显然是准备就坡下驴。 一屋子人,巧姨娘谁也不放在眼中,却偏偏替一个奴才求情,舞语仙深深看了地上的家伙几眼,此人虽然面色黝黑,可是身形健朗面容俊秀,倒不失为是一个帅气家丁。 只是面相上说,耳后见腮之人,多为反目无情之徒,这个巧姨娘若真是芳心暗许,怕是将来要惨淡收场。 太医们被遣在一旁,自然心中不悦,也开始议论纷纷:“这是诊病还是探案啊,会治就赶紧动手救治,问东问西的不知所谓!” 舞语仙抬起眼眸,看了看周围的太医,淡然道:“诸位止血施救也有好几个时辰了,可有成效?” “自然有效!不然舞相早就凶多吉少了,你没看见他身上有多少个疮孔吗!”一人站了出来不悦道。 “凶多吉少依旧是凶多吉少,你们所做的只不过是延缓了他的死期,照着这个出血量,要不了三个时辰,他也必死无疑!”舞语仙冷冷说着,仿佛榻上那个不是她爹一般,听得在场人一时都忘了如何回答。 “我知道你们用了药,也施了针,能做的都做了,可是依旧不能止血,自然要考虑兵器是什么,是否伤及其他部位,有没有毒性等等。是以,我才问了这些,怎么就成了不知所谓了!?” 本不愿和这群人做口舌之争,但是每每遇到,这群大男人势必要极尽所能的鄙视一番,这让舞语仙积攒在心中的底火几乎到了一点就着的程度。 “中毒!?有可能吗!?”晋王皱起眉头,若是早知道那群流民会将舞纠伤成这样,就应该让自己手下抵挡一二的。 舞纠这家伙要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不仅费尽气力布置的这步棋白费了,自己手里还白白折损了个一品大员,与白渚的抗衡只会更为艰难。 “不是完全没可能,待我检查看看。”舞语仙拿出银针,在伤口处试探了一番,果然在靠伤口里面的位置,试出了黑色。 “有毒,真的有毒!”晋王默默后退了几步,像是生怕被毒血溅在身上。 太医们则是瞠目结舌,一脸不可置信地摇头:“这,这……” “别这这那那了,倒水!”舞语仙上前,将舞纠的头抱了起来,拿出清毒丹塞进他的口中。 即便是再不情愿,太医们眼下也只能配合,毕竟误诊之事属实,若是舞相当真有个万一,他们每一个人都难辞其咎。 接过茶杯,舞语仙将清水灌进舞纠口中,之后便将他轻轻放下。 片刻舞纠渗血的伤口处,便目光可见地逐渐止血了。 在场众人一片长叹一声,提心吊胆的太医们此刻也不得不服,舞语仙确实一眼就发现了他们没有考虑到的地方。 “本官还奇怪,止血能用的都用了,怎么几个时辰依旧不见效果,原来是中毒在先。多亏了舞姑娘目光独到啊,不然咱们可都要被陛下问责了。” “是啊是啊。” “多亏了舞姑娘。” 太医们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始随声附和,舞语仙冷冷道:“舞相毕竟是我生父,为人子女尽力救治是本分,各位无需如此。” 讨了个没趣,太医各个垂眉耷眼,早已没有了方才质问她时的精神。 外间的巧姨娘看见这一幕,眉头越皱越紧,她没想到这个舞语仙死了一遍,回来竟还长了本事。 若是她真的救活了相爷,那日后…… 巧姨娘抿了抿嘴,转头看了看几乎站立不稳,但是依旧伸着脖子看着舞语仙的舞夫人,脸上顿时闪现出几丝狠戾。 “悄悄地,带她走!”暗暗吩咐一声,舞夫人便被几个小丫头捂了嘴,悄悄拖了出去。 虽然几经挣扎,可是虚弱不堪的舞夫人,哪里是几个年轻丫头的对手,嗓子里的声响都没发出一声,便被连拖带拽地到了门口。 伸出颤抖的手把住门框,依依不舍地又看了舞语仙一眼,舞夫人的眸子里噙满了泪水。 “快带走,别惊动了给老爷看病的人!”巧姨娘见状又低喝了一声。 一只大手伸了过来,生生掰着舞夫人的手指,她却拼上浑身发抖也不肯松开。那大手便换了用力的方式,将舞夫人的小指拉起,向上掀起。 “让我再看她一眼……”舞夫人看着来人,嘴里含混不清道,可那只手却丝毫不为所动,直到将她的小指掰断了,舞夫人才疼了卸了气力,一头栽倒在丫头肩上。 “带走带走!”巧姨娘扇动着袖子,像是赶苍蝇一般厌恶道。 之后抬起眸子,看了看方才还在舞语仙脚下跪着回话的男子,轻笑道:“关键时候,还是需要你啊。” 男子拱手道:“为了夫人,李斌万死不辞!” 二人见周围无人注意,相视一笑。 第227章 果然蹊跷 丝毫未留意到外间的骚动,舞语仙依旧关注着晋王的神情。 虽然他的反应也很是担忧,但是不排除杀手用力过猛未听从他指令的情况。 旁边的太医轻声说道:“既然止血了,也解了毒,这几个创孔就交由我等来缝合上。” 已经有人准备好了桑皮线,等在旁边。 舞语仙却摇头道:“不妥,这不是口服的毒,而是兵器带进身体里的,所以不仅要解毒,还需要清理创口的毒素。否则缝合之后,沾染毒素的部位若是溃烂,将来恐怕会致命啊。” 众人闻言都是一震,这确实是个问题。 “这么大量的出血,难道毒素依旧会留在肌体上?”也有人提出质疑。 舞语仙冷笑:“诸位是忘记了,方才我从何处试出有毒的了吗?” 晋王见状点头道:“舞姑娘你动手便是,本王在此为你坐镇。” 太医各个向后撤去,别说清创本来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单说现在舞相的情况,恐怕支撑不了清创的出血量了。 若是之前,晋王恐怕也不敢尝试,但是经历了榭存一事之后,他对舞语仙的信任,显然早已超出了这群唯唯诺诺的太医们。 “去找些山参来,放在舞相口中,给他吊住精神!”舞语仙转头向府中的丫头吩咐,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的婢女立刻起身去办了。 只是她刚走到门口,便被巧姨娘拦住了去路。 “这里缺人伺候,你就别去跑了,我安排人去拿。” 丫鬟看着巧姨娘急急忙忙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屋内一片肃杀气氛,也不敢空着手回去,只能留在门口等她回来。 片刻之后,舞语仙从婢女手中接过参片,手指捻过的时候,突然一怔。 各种山参红参她见过不少,可是这触手发黏的质感,还是第一次见到。 之前从没想过,舞相在自己家里还能有人动手脚,可是眼下…… “语仙,你怎么了,快动手啊!?”晋王急的满大汗,此刻说是舞相生死关头也不为过,这丫头却突然停手了。 看了看手里的参片,舞语仙垂眸问道:“你这参是去库房取的吗?” 婢女不敢说出巧姨娘,只能硬着头回到:“是啊。” 舞语仙吩咐左右:“先把这丫头给我押起来看住,等相爷脱险了,我再发落!” 婢女不明就里,一边挣扎一边喊道:“大小姐,到底怎么了,奴婢不知啊,求大小姐饶命啊!” “好好看着!”舞语仙又加了一句,之后转头看着舞纠。 再耽搁下去,这家伙怕是要没命了,舞语仙只能拿出自己用百年灵芝山参等炼制出来的回魂丹塞进舞纠口中。 这东西能在病人极其虚弱的情况下,为他续命,可也有不小的副作用,非到万不得已,舞语仙也不想用。 舞纠啊舞纠,这可不能怪我,你府中这群蝇营狗苟逼得我没办法,为了救你的命,便只能如此了。 “这是什么啊?” “不知道。” “现成的参片为何不用?” 几个太医小声议论着,围着那一碟子参片研究起来。 舞语仙没空理会他们的质疑,开始用长针探入舞纠的伤口内部,先用四根长针将伤口撑开,鲜红的肌理显露出来,看得晋王忍不住想吐,只能稍稍向后让了让。 经过用银针定位,她基本确定了被毒素沾染到的部分,同时用这个方法,她也清楚看到伤口情况。 不论是兵器还是功夫,伤了榭北行的人与伤了舞纠的人都截然不同,得到这个答案之后,舞语仙便彻底静下心来开始清理舞纠的伤处了。 原本感染了毒素的部分并没有这么多,可是捂了大半天,毒素已经开始侵袭到内里,一路试探进去,竟然有不小的部分都需要清理。 拿过小刀在火上烤了烤,舞语仙屏住呼吸开始刮除。 内屋里静的可怕,原本极其弱小的刮肉声,此刻却显得极其刺耳。 榭函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双手紧握,满是汗水。 见多识广的太医们此刻也没有几人能直视整个过程的,舞语仙一边清理创口一边止血,时不时还要分出精力来看着舞纠的脉搏,忙而不乱,看的人不得不佩服。 这不是个寻常女子啊。 榭函心中默默赞叹,晋王也在一侧频频点头。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上前轻声道:“舞姑娘,下官帮您看着脉象。” 受惯了这些太医的冷嘲热讽,忽然有如此礼遇,舞语仙顿时不习惯起来。 她怔了片刻,看了看来人清亮的眸子,缓缓将手从舞纠的手腕上移开了:“有劳大人了。” 疑人不用,既然选择了相信,她便不会再去质疑此人。 只见这位年轻的太医先是用帕子将舞纠手腕上的血迹擦干,再才将手覆了上去。 看着脉搏是一项极其无聊又非常重要的工作,一般人看不住,脉象有变的情况下,需要有经验的医者预判,及时采取措施,不能等到脉搏真的无法逆转了才开始行动,那时候已经晚了。 舞语仙看此人年纪轻轻,可是作风稳健,心里也彻底放下。 可这位太医却有些奇怪,虽然脉象也在正常范围内,但是对于一个失血昏迷之人,实在是太快了。 莫非,是因为方才舞语仙喂下去的那颗药丸? 太医用略带疑惑的眼神,看了看舞语仙,后者正好要清理一个靠近血管的部位,她转头看了看他,示意接下来可能会有变化。 小太医立刻转换了神色,很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最难攻克的部分到了,舞语仙提起一口气,捏着小刀开始刮除,旁边的盘子里,清理出的血肉越来越多,她却感觉眼前的创口开始微微晃动。 好几个时辰没吃药了,不会这个时候毒性发作了。 舞语仙微微皱眉,试着放缓呼吸,尽量延迟毒性。 其他人都没有感觉到异样,可是身边看着脉搏的小太医,此刻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仔细看了看舞语仙的面色,发现方才还红润有光的脸颊,此刻竟然隐隐泛出几分青色。 她,中毒了!? 小太医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 第228章 意外有所发现 终于清理完了一个创口,舞语仙直起腰已经感觉自己仿佛不在人间,面前的一切都在晃动,甚至连近在咫尺的人说话声,她都完全听不清楚。 榭函见她面色异常,递过来一方帕子,低声道:“还撑得住吗,能不能休息一下再做?” 小太医也起身,看着舞语仙的一举一动,只是眼神中不见关切全是试探。 接过帕子,舞语仙想擦擦额头的汗,却分明感觉驾驭不了自己胳膊,下意识将手帕胡乱塞进袖子,她不能休息,耽搁越久毒性越强。 不论是她还是舞纠,都等不了。 “舞姑娘看起来累极了,下官在旁边也看明白了,剩下的两个创口不如交给我来做,舞姑娘从旁指导,也趁此机会休息休息。” 骤然起身冲进脑海里的血气退了退,舞语仙看着小太医满脸真诚,微微点头道:“那就有劳大人。” “应尽之责。”小太医笑着接过舞语仙手里的刀子,两个人换了个位置,舞语仙看着舞纠的脉搏,但是即便如此,她额上的冷汗还是出了一层又一层。 眼看小太医上手做了,其余几个太医也站不住了,纷纷过来帮忙。 同时对小太医清创止血的手法,均是忍不住一阵赞叹。 “不愧是宋大人的高徒啊,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手段,假以时日不敢想象啊。” “可不是,想你我这么大的时候,面对如此场面,恐怕动也不敢动一下。” 舞语仙把最困难的部分做完了,也不见他们有半句好坏,听闻这小太医竟是太医院院使宋大人的徒弟,舞语仙不仅眉头微蹙。 这个宋大人与李厚实关系匪浅,要不当初也不会冒着摘官帽的风险,带着他到殿前告御状,这位太医竟是宋院使的门徒…… 感觉到舞语仙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转悠,小太医微微红了脸赶紧解释:“这方法是从舞姑娘那里刚刚偷师过来的,诸位大人可别夸我了,下官脸皮薄,手都要抖了。” “好好好,咱们不说了。” “林大人真是谦逊,值得我辈学习啊。” “是啊是啊。” 马屁能有多响,舞语仙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眼看着自己在此也是多余,她缓缓抬头问道:“我有些不适,哪位大人能帮忙看着舞相的脉搏?” “我来我来!” 争抢之下,一个身材肥硕的太医拔得头筹,拥有了看护舞纠脉搏的重任。 其他人也不甘示弱,观眼的观眼,试探鼻息的试探,实在挤不过去的,便将视线集中在冷落一旁的参片上。 “这参就算不能含着,也该煮一碗备用,等舞相醒来服下。” 舞语仙这才记起,自己还有一笔帐没算,她抢先一步躲过碟子,嘱咐了一句:“别再给舞相用任何补品,他现在虚不受补,承受不了那么多。” 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反应,正在清创的小林太医却是眼眸一转。 他本就怀疑舞语仙给舞相吃了什么,现下听她这么说,更坚定了这个想法,马上应道:“舞姑娘所言正是下官所想,定会注意的,舞姑娘安心歇着便是。” 眼看着也没有自己继续留下的必要,舞语仙抬步向外走去,过门槛的时候实在提不起膝盖,差点绊了一下,全靠榭函在一旁扶了一把,这才没摔碎了盘子。 “多谢。”生生将手抽了回来,舞语仙并不想与这个阴晴不定的家伙有过多交集。 “这个参片是有什么问题吗?”对于她显然的疏离,榭函也不计较,反而轻声问道。 说到此处,舞语仙看了看一屋子的太医冷笑道:“亏得他们一个个号称杏林高手,居然连参片和商陆都分不清!” “商陆?”榭函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他细细看了看盘子里的东西,是在分辨不出它与寻常的参片有何不同。 “这东西俗称叫做章柳根,是生长在山地的一种植物,因为根茎与人参很是相似,所以也被叫做土红参。”舞语仙将其中一片拿起来,洗洗端详着说道,“这块显然根本没有晾晒过,是刚刚切开就端上来的。” 榭函问道:“既然也是参,可有何不妥?” “有毒!”舞语仙瞥了榭函一眼,两个字便将他封印在原地。 绕过榭函,舞语仙找来门口的小厮问道:“方才送参进来的姑娘呢,你们把她关在何处了?” “回大小姐的话,在后院柴房里头。” “可有安排人手好生看管?”舞语仙摸了摸额头,继续问道。 “有的有的,全照大小姐吩咐安排了。” 榭函快步跟了上来,低声道:“你的意思是,这相府里头,竟然有人要对相爷不利!?” 深深喘了口气,舞语仙定定看着前路道:“我现在就是要弄清楚此事,世子毕竟是外人,出入后院诸多不便,我一个人过去就行了。” “可是,这府里的人对你好像不太友善,况且……”榭函压低声音问道,“你的毒,解了吗?” 提起此事,舞语仙便有些咬牙,若不是榭函收藏一个毒蝎在身边,自己又何至于此。 “托您的福,没有,但是眼下还撑得住。” 终于得到这个答案,榭函的担心瞬间提起:“那你还不赶紧回去休息,想办法先把毒解了!?相府的事情我来替你办,你安心就好。” “你帮我办!?”舞语仙回过头死死盯着榭函,“舞纠为何受伤,晋王和世子殿下为何在此,这里面的关窍你我心知肚明?你替我办相府的事情?!” 榭函神色一滞,他从未想过舞语仙竟然从一进门的时候,就已经基本猜到了全貌。 “此事,是个意外。” “别糊弄我了,只不过这重伤是意外罢了。”舞语仙看了榭函一眼,低语道,“别再跟着我!” 说罢,便独自一人向后院走去。 未到柴房,舞语仙路过一间厢房,突然听见里面一阵窸窸窣窣。 此刻几乎所有人都守在舞纠卧房周围,莫非有人趁虚而入,在相府行窃!? 舞语仙退后两步,透过门缝向屋内望去,只看见两个人黏在一起。 “你别,这可是大白天!” “怕什么,所有人都守着那死老头,你还担心有人会过来不成?亲一下,快给我亲一下!” 第229章 被灌下毒药 许久没回来过了,舞语仙对于相府中的一切都很是陌生,可是这两个苟且之人的声音,却像是刀子一般,扎进她心窝里去了。 女的便是方才对自己颐指气使,甚至妄想将她赶出相府的巧姨娘。 而男的,则是那个陪着舞纠出门,却带回来一个浑身是洞,血淋淋的半个死人的家丁。 他们俩勾搭成奸,那舞纠身上的伤…… “李斌!李斌!”巧姨娘突然叫停正在自己颈后厮磨的男子,低声道,“你说那老头能醒吗,我看啊,刚回来那个舞语仙倒是真有两把刷子,再加上晋王坐镇,我们也能有再下手的机会了。万一他醒了,咱们又得偷偷摸摸了。” “我的好阿巧,让我先……” “就知道馋人家的身子,你倒是给我一颗定心丸啊!”巧姨娘突然甩开,狠狠瞪着李斌道,“是你说的,死老头已经开始怀疑幸儿的身份了,我这才着了急。可现在他人还没死,你倒是安泰享福起来了。我在这府中能有如今地位,全靠幸儿这个儿子,若是……若是……”巧姨娘说着,突然抹起眼泪来了。 李斌赶紧整了一下衣服安慰道:“我的心肝!” 巧姨娘扭着身子,不肯理他。 “我找的那几个都是高手,来无影去无踪的,你就放心。”李斌不得已,开始保证道。 “到底是什么人啊,你就不能告诉我,让我心里有底吗?还有,死丫头说老头中了毒,是什么毒?”巧姨娘红着眼睛,看着李斌,像是受了莫大的惊吓。 可舞语仙从踏进相府开始,只觉得这女人当家做主很是有风范,不论何种情况,都未曾见她有过丝毫惊恐。 “什么人,其实我也不知道,打劫行凶应该是北边逃过来流民。”李斌拍着巧姨娘的肩膀说道。 “逃荒的!?”一直悲悲戚戚的女人顿时提高了嗓门,拎着李斌的耳朵吼道,“老娘命都搭上去了,你跟我说就找了几个臭要饭的!?那一百两银子,你都用到哪去了!!” “疼,疼!”李斌嘴里喊着,却不挣脱,满心欢喜地看着面前发脾气的小女人,手绕到她后身狠狠捏了一下,随即说道,“你这脾气啊。他们现在是流民,当初在北境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呢。你就看老头身上中的毒就知道了,太医们都没发现丝毫不对劲,若不是那死丫头回来,这会儿他怕是归西了。” 巧姨娘点点头,随即便换了副面孔,一脸娇羞地扑进李斌怀里:“这个时候了,你还净想着调戏人家!” “没办法,我看见你就走不了道,让我亲一下。”李斌伸出头,在巧姨娘脖颈处狠狠一口。 “这毒蹊跷的很,是什么毒啊?”巧姨娘继续问道。 “蛊毒!可怕的很,说出来你也不懂。”李斌将怀里的赵姨娘狠狠揽住,口中含混不清地说道。 “蛊毒可是江南出产的,几个北边来的流民,怎么会懂这个?”她眼神中闪出几分不解。 李斌急不可耐道:“我怎么知道啊,好用就行。” 巧姨娘见问不出更多,眼眸垂下,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道:“那以后,我和幸儿可就全靠你了!” 蛊毒…… 舞语仙见二人开始不堪,赶紧转过身背对着厢房。 这个巧姨娘说的不错,蛊毒原本只存在一些偏门医术的记载,只有南方山区里才有人会制,出现在京都都很是罕见,更别说还是几个流民带来的。 这个巧姨娘,当真是机关算尽,只可惜太着急了点。 瞥了身后一眼,舞语仙正准备先去柴房看看那小丫头,突然一个孩子迎面跑了过来。 “娘亲,娘亲!娘亲你在哪!” 这孩子三四岁的模样,生的虎头虎脑很是可爱,只是这眼眉之间,有些巧姨娘的模样。 舞语仙心底一惊,正要上前揽住他,身后的厢房突然开了,巧姨娘先是对着儿子甜甜一笑,随即便看见了几米开外的舞语仙,顿时僵住了。 “你怎么在这!?” 舞语仙故作镇静地转身回道:“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在这。” 试探的目光从舞语仙头顶划到脚趾,巧姨娘沉吟片刻之后,突然换了一张笑脸:“看样子,相爷是大好了,大小姐竟然有空出来逛园子?” “娘亲!”幸儿扑上去抱住巧姨娘。 舞语仙知道这女人下了杀心,趁着她被儿子绊住的瞬间,拔腿便向外跑去。 “抓住她,她全听见了!”巧姨娘大喊一声,李斌随即奔出,一把抓住了舞语仙的头发,将她拉扯在地。 “困住她的手,这丫头有几分邪性!”中过一次招,巧姨娘对于舞语仙的针法还是心存忌惮的。 本也不是不能挣脱,可是心浮气躁之下,舞语仙顿时感觉天旋地转,面前的李斌都是重影的,更别说看准穴位了。 她双手被绞在背后,被李斌轻易拎起,狠狠摔在巧姨娘面前。 如此重创,她竟不觉得疼,只是鼻子里有什么东西热热地淌了出来。 “这个姐姐是谁啊……”幸儿怯生生问道,“她怎么流血了?” 巧姨娘将儿子抱起来,捂着他的脸轻声道:“这是个小偷,被李护院抓住了,幸儿乖,去找奶娘玩。” 随即,小孩挣脱下来,又哒哒跑了。 “怎么办?”李斌看着迷迷糊糊的舞语仙问道。 绕着她转了一圈,巧姨娘冷笑:“不是喜欢在我面前摆什么大小姐的款儿吗,这次就让你摆个够!李斌,你说蛊毒说的这么真切,身上应该也弄来了不少?” 一听这话,李斌先是一愣,随即摸出了一个小瓶子:“真是什么都瞒不了你!不过,这东西可贵了,我好求歹求,才弄来了这么一点!” 说着,他打开小瓶子,倒出来一个灰褐色的东西。 “这是什么啊……”巧姨娘用绢帕挡着鼻子,一脸嫌弃道。 “这是蚕茧炼的蛊毒,极难清除也很不容易被发现,我可是留着准备有大用处的。”李斌如视珍宝地说道。 随着这蛊毒,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可舞语仙却没来由感觉熟悉。 “这就是大用场了,给她吃了。”巧姨娘指了指地上的舞语仙。 “给她?就毒死个丫头片子!?”李斌看了看手里来之不易的蛊毒,又看了看地上的舞语仙,显然不乐意。 “李斌!”巧姨娘扑了上去,“她可是从一进门就奚落我,在所有人面前狠狠给了我一顿没脸!我就想她死,死的越惨越好!你帮帮人家啊!” 被心上人缠得没有办法,李斌只得蹲下身子,将那颗蚕茧塞进舞语仙口中。 虽然用舌头抵住,可是这东西就像是活的一般,刚进嘴里几下便滑进胃中去了。 仿佛被一只大手掐住了五脏六腑,舞语仙疼的顿时勾起身子。 “已经起效了,接下来怎么办?”李斌看了看周围,总不能让相府的大小姐就这么暴毙在院子当中啊。 巧姨娘眼睛一转,笑道:“你把她扔到安苑里,陪那个死老太婆。到时候就说是她自己去看母亲去了,是生是死是烂了还是碎了,都跟咱们没关系!” 李斌狠狠竖起大拇指,将舞语仙扛在肩上便走了出去。 跟我耍横! 巧姨娘看着舞语仙的背影,整理了一下衣领,冷笑起来。 第230章 白渚着急了 榭北行刚刚驾车回府,薛管家便迎了上来,急急说道:“王爷可回来了,老奴派人去医馆送信,结果您不在那。” 扶着米团儿跳下车来,榭北行问道:“发生何事了吗?” 薛管家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说道:“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右相来了,说急着见您。” 榭北行点点头,多半是为了舞纠遇刺之事,他心里有底之后,劝慰了薛管家几句:“薛伯不用着急,我知道老师为何而来。明修,和父王一起去见见右相。” 米团儿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看父亲,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孩儿,孩儿,尿急!” 榭北行这才想起,一早折腾下来,这孩子还一直没去过茅厕,虽然心里不由感慨一句,懒驴上磨屎尿多,可还是挥了挥手让他去了。 “我与右相在书房等你,解决完了赶紧过来!” “知道了!”米团儿应了一声,一溜烟儿跑进世安苑。 紫玉和明修早就等着的望眼欲穿了,尤其是明修,他亲眼看着母亲被恶人掳走,之后便要杳无音信。 可即便如此,在能见到母亲的机会面前,他还是第一时间让给了久未见到舞语仙的米团儿。 但留在王府等消息的煎熬,依旧让他坐立难安,连带着旁边的紫玉都跟着心神不宁起来。 “我回来了!”米团儿照例在门口大喊一声。 屋内二人面露喜色,赶紧开门。 “见到娘亲了?” “她怎么样,气色可还好?精神可还好?!” “那晚的刺客有没有伤害到娘亲啊,她什么地方受伤,现在情况如何了?” 一向冷静沉稳的明修,就像是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问了一连串问题,米团儿刚想要开口回答一个,下一个问题又堵上了。 他张口结舌好几次,最后不得不败下阵来一般摇头:“都说我从小就是个话篓子,我看明修你就是没有机会,说起话来不留缝,比我还贫。” 看着明修一上午心力交瘁的,紫玉开口道:“小世子您快说,我们在府里等消息,都快急死了。” 米团儿简单的描述了一下舞语仙的情况,急着转入正题:“总之,娘都好,什么都好,精神也好气色也好样样都好!你们放心就行!但是明修,眼下有个更着急的事情,你得赶紧去父王书房一趟!” “为何?”刚刚放下心来,明修看着米团儿紧张的模样,以为又出了什么事情。 “白渚,就是右相来了!父王让我去书房见他呢。”米团儿想起那个右相的模样,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所以,你是因为不想去见他,这才找机会跑回来的?”紫玉忍不住问道。 她还以为,米团儿这孩子总算是懂事一次,知道他们等的着急,刻意提前回来报信的呢。 果然,还是自己想多了,她看着米团儿打怵的样子,忍不住微微摇头。 “那你直接去见他就好了,为何要回来一趟,白白惹父王生疑。”明修也是不解。 米团儿摆摆手:“不生疑不生疑,我说回来撒尿,父王就准了,只是催我赶紧过去。哥哥!我害怕那个右相,你去,好不好!” 说着说着,米团儿拖着明修的手开始撒起娇来。 紫玉看着兄弟俩,只是抿嘴轻笑。 “怕他?为什么?”明修好奇,“我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再没有比他更和蔼的长辈了,你怎么会害怕呢?” 一想起这个人,米团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总觉得这个老人一眼就能将自己看穿似的:“他就是太和蔼了,笑眯眯看着我的时候,我总是看不清他。好像什么他都知道了,只是不说,我就是怕他,好哥哥,你快去!” 时间紧迫,二人也不再多说,迅速换了衣服,一个藏在世安苑,另一个则去了书房。 屋内,白渚果然是为了舞纠遇刺一事而来的,见到榭北行来不及行礼便问道:“王爷可知道,舞相遇刺了!” “学生知道,我就是从相府门前过来的。”奔波了一上午,榭北行感觉伤口有些隐隐作疼,施礼之后缓缓坐下,轻声答道。 “王爷去了相府!?”白渚很是吃惊。 “老师也知道,自从舞语仙被扣在晋王府,明修就担心不已,今日不得已带着他去见了母亲。没想到,舞纠遇刺的消息就传来了。舞语仙毕竟是舞纠的长女,自然要回去看看。学生便送她到了相府门口,但没有进去。”榭北行将来龙去脉简单叙述,可是白渚的神情并未见放松几分。 “即便是不进去,怕也不好啊。以前王爷与舞家势同水火,即便是立了王妃也是冷淡至极。可眼下,舞纠受伤,您却带着舞语仙回相府探望,这其中隐情他人不知,恐怕只是会觉得王爷前倨后恭很是可疑。”白渚今天来主要目的就是劝说榭北行最近一定要与舞家保持距离,却不想终究是慢了一步。 榭北行坦然道:“今日,明修在马车上说了一句话,让我很有感触。他问舞语仙,是不是外祖父受了伤,他能不能去探望。” 白渚闻言,也沉默了,有了这个孩子,确实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 他看了看榭北行略带伤怀的模样,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安慰。 “可这事出得蹊跷,时间太过巧合,老臣刚刚在朝堂上力排众议,要求陛下严查王爷您受伤之事,紧跟着舞相就遇刺了。虽说未必是早有预谋,但是这群小人之心,我们不得不防啊。” 榭北行点点头,宽慰道:“老师也不必着急,舞语仙回去也是想看看舞纠的伤情究竟如何,若是有什么破绽,她会给学生带消息的。” 听到此处,一直很是担忧的白渚,脸上显露出一个极其夸张的笑容:“王爷,放心舞姑娘了?!” 未感受到白渚的异样,榭北行缓缓回答道:“毕竟她是明修生母,总不能看着安和王府万劫不复。” 白渚听了这个解释,不置可否的扬了扬眉毛:“听了老臣的话,便去给舞姑娘参选司长作保推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听出话风不对,榭北行抬起头,见白渚一副监听八卦的嘴脸,顿时不自在起来:“自然,自然也是这个原因啊,再说惠民医药局是先父遗志,学生总要出份力的。” “哦!”白渚夸张地捋了捋胡子,狠狠点了点头。 “父王,孩儿求见!”门外,明修恭敬道。 第231章 绑个绷带也不会 明修走进房内,先是躬身行礼,之后对白渚行了个大礼:“见过右相。” 白渚笑着让他起身,目光却在明修脸上反复打量着:“听说世子今日去看了娘亲,可高兴了!” 心中为了没能亲眼去看看舞语仙,多少有些落寞,被突然问及此事,明修心头一抖,眼圈差点就红了。 “自然欣喜,母亲一切安好,明修甚是高兴。” 榭北行看着眼前的明修,很是满意地微微点头,最近这孩子活泼有余,时常没了分寸。 像是今天,他竟然爬在舞语仙身上,怎么都不肯下来。 由于舞语仙的关系,上书房最近明修也没怎么去,榭北行担心那些流言蜚语,让孩子无所适从,可也总不能就这么荒废着。 今日特意叫他来书房见右相,就是为了谈一谈给明修找师父的事情,右相门生众多,即便是他分身乏术,也可以给不少人选推荐。 以前不请私教,是怕陛下以为他心存异心。可如今,他已经答应去北境镇守,将爵位给明修,自然无需再介怀这些。 “老师,您今日过来,正好学生有一件事情要麻烦您。”榭北行正色道。 “何事,王爷不必这般客气,直说便是!”白渚赶紧回礼。 将明修叫到身边,榭北行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这孩子最近怕是不方便去上书房了,学生想给他请个师父在家里教,老师可有人选?” 郑重其事的态度都准备好了,白渚觉得自己就要听见什么惊天大事,却不成想竟是给世子请师父。 “人选自是不少,可是,王爷以前很是避讳给世子请私教,老臣起先也提过,闲暇之时可以教授世子一二,可王爷都拒绝了,如今为何……”白渚看着榭北行,隐隐有些担心。 这一次回来,他不止一次有这种感觉,仿佛曾今的雄狮如今成了安于笼中的家猫,许多事都打不起精神,甚至毫不在意。 榭北行知道,自己答应陛下削爵镇北、永不回京的事情,白渚一定会坚决反对,所以一直压着没说。 可他也得在离开之前,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好才行。 “之前是之前,现在已经认了舞语仙这个娘亲,想必陛下也不会像之前一般忌惮明修。眼下正是流言四起的时候,学生不想让明修在上书房屡屡受到侵扰,最起码最近要在家里教学了。”榭北行看着明修,突然脸色一变,微微皱起了眉头。 白渚和明修都看出他的变化,赶忙上前问道:“您怎么了,伤口又疼了吗?” 榭北行看了看明修笑道:“没事,你早上给父王绑的绷带开了,你再替为父重新绑一次。” 晨起是米团儿替榭北行换药的,因为知道要去看娘亲,所以他手工活却是粗糙了一些,只打了一遍结。 一听这话,白渚好奇道:“世子竟然还会绑绷带,此前可从未听说啊。” 榭北行笑道:“学生也没想到,可能真的是像了他母亲。听说舞语仙也只是抽空教了他几次,这孩子不仅学的有模似样,而且能分辨很多药材,一闻便知。” “是吗!?”白渚看着有些局促的明修赞叹道,“若真是医学奇才,那也不该浪费这份天资,可叫舞姑娘多进府教教他。” 榭北行未置可否,只是轻轻脱下了上衣。 这是明修第一次这么近看清楚了父亲身上的伤,虽然已经不再出血,大部分愈合的不错,可是这缝得仿佛蛛网落在胸口的模样,依旧震撼了他。 父亲受这么严重的伤时,自己不在身边,母亲遇见危险之时,自己眼睁睁看着。 榭明修啊榭明修,你到底都能干点什么!? 眼看着儿子站在地中间发愣,榭北行有些奇怪:“怎么不动啊,赶紧过来帮父王绑上啊。” 从未经手过此事,突然看见如此严重的伤情,明修实在不敢动。 “剑南枫叔叔呢,不如让他来绑绷带,听闻他在军营里,经常替受伤的将士们包裹伤口。”明修只能硬撑着回道。 榭北行笑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紫嫣姐姐经常提起,所以孩儿就知道了。” 提起紫嫣,榭北行面色微变,轻声问道:“她已经搬离王府了吗?” “还没有,听说父王赐的那座院子还在收拾,所以暂时没搬过去。父王为何要让张嬷嬷和紫嫣姐姐搬到外面去住呢?孩儿看得出来,她们其实并不是没收拾好,只是不想走而已。” 听到此处,白渚微微蹙眉,他虽没有问出口,却也感觉到事情隐隐不对。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明修你要记住这句话,将来的日子,你不能总是优柔寡断的,要像个男子汉,把王府里里外外支撑起来才行啊。”榭北行将儿子拉到身边,一脸的苦口婆心模样。 “好了,帮为父把绷带绑上。”注意到白渚脸色,为了不引起老师疑心,榭北行打起精神转移了话题。 手指哆哆嗦嗦触碰到纱布上,明修看着伤口在眼前猩红可怖的模样,实在下不去手。 “孩儿,孩儿突然尿急,先去一下。”实在没有办法,明修只得学着米团儿尿遁,匆匆忙忙向榭北行和白渚行了个礼,便逃也似的跑了。 “这孩子,今天是喝了多少水……”看着他的背影,榭北行轻声念叨。 一片昏暗之中,舞语仙缓缓睁开了眼睛,腹内还是仿佛几把钢刀在里面搅合一般,可是精神却比之前好了不少。 她挣扎着坐起身,试探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并没有发热的迹象。 又给自己号了脉,虽然急了些,但也没有大碍。 蛊毒这种东西,她之前只在毒经上看过,当时觉得是离奇古怪的无稽之谈,与神话传说差不多,就没往心里去。 如今即便是仔细回忆,也只能想到只字片语,对于如何解毒更是毫无头绪。 好在,这几天她一直带着自制的清毒丹,自从研究了赵功德留下的药丸,舞语仙又将里面的成分加进了去。 这可惜,那一味古怪的成分,自己至今都没有确认。 好歹比没有强,舞语仙打开药瓶,吞了一颗。 随着药丸落进胃里,她混沌的视线终于清晰起来,这里好似一个荒废的库房,到处都乱七八糟的。 巧姨娘和那个奸夫李斌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们既然把她仍在此处,必是确定了她会葬身于此。 担心周围会有什么机关,舞语仙试探着摸了摸周围。 突然,一个温热的触觉惊得她顿时缩回了手,转头看去,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正倒在自己旁边。 这是…… 舞夫人!? 第232章 母女相见 不知道是不是清毒丹经过改造,效力强劲了,舞语仙竟然感觉到缠绕自己多日的心悸,此刻居然逐渐平复下来。 顾不得想其他,她慌忙上前将舞夫人扶了起来,此刻才注意到,她已经奄奄一息了。 “娘,娘!?您醒一醒啊,您怎么会在这啊?” 舞夫人动了动,像是用尽了全力,这才勉强将眼皮掀开,看清面前的人时,顿时激动起来:“语仙,语仙!?娘是已经死了吗,咱们这是在地府里吗?” “没有,娘,没有,语仙好好的,不信你摸摸!”舞语仙拉起舞夫人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触摸到女儿的温度,舞夫人混沌无神的双眼迅速睁大,她看了看周围惊恐道:“你怎么也在这,快走,你快走!” 不明就里,舞语仙看了看周围问道:“娘亲这是哪里?” “这是安苑啊……”舞夫人默默摇头,眼泪随即流下。 安苑!?这么多年,舞夫人竟然住在这么一个灰尘遍地的脏乱之地!? 她可是舞夫人啊,堂堂的相府夫人! 她只有一个女儿,偏偏被舞相送进宫中抚养,一直忍受着母女分离之苦。 中年竟然还要收到这般屈辱,舞夫人这些年在相府,都是怎么活下来的!? 轻轻摸着她头上的白发,舞语仙忍不住潸然泪下。 曾几何时,自己的母亲也这般躺在她的怀里,说着让她照顾好弟弟,自己怕是不行了的话。 高门大户的府邸,对于这些女子来说,与监牢无异。 这还是一座能吃人精神消人骨肉的牢笼。 “语仙,你怎么进来的?”看着女儿失神落寞的样子,舞夫人轻声问道。 不想让女儿为自己担心,舞夫人捋了捋头发,强打起精神来。 “女儿担心您,所以过来看看。”舞语仙自然不能说出自己被那对恶毒男女下了毒,故作轻松道。 舞夫人起先点了点头,随即便察觉到了不对:“你方才还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是主动来看我的呢?” 舞语仙一怔,随即又赶紧宽慰道:“女儿就是看这里落魄至此,一时间忘了。” 舞夫人显然对这个答案,连标点符号都不相信,她转头看了看门口。 风吹着门扇吱吱呀呀作响,随着大门的晃动,可以清楚看见门上的门闩。加上外面的锁头碰撞着铁链铿锵作响,这显然是将两个人锁在此处了。 “你竟还想骗我!?”舞夫人看了看舞语仙,垂头哭泣起来,“若是娘亲知道你尚在人间,无论如何不会让那个妖精在家里兴风作浪的。语仙啊,是娘亲害了你,是娘!” 看着舞夫人痛心疾首的模样,舞语仙有些担心,虽然突然见到女儿,激动伤怀在所难免,可是她们之前已经见过面了,舞夫人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激动到这个程度。 舞语仙拉过舞夫人的手腕,探了探她的脉搏,果然发现了不对劲。 “娘亲,你静一静,娘!”舞语仙大声呼唤着,想让舞夫人安静下来。 她体内有为数不少的毒素,这么激动下去,无异于自杀。 “娘,您的头发是怎么白的?是孩儿出走之后急的吗?”舞语仙问道。 她现在看不到毒物,只能靠望闻问切推测。 “你走了以后,娘真的是日日以泪洗面,埋怨你爹,就不该将你小小年纪便送进宫里,做他们打探安和王府的棋子。时间长了,他也懒得与我见面,我也乐得清静。但是,倒也没有满头银发这么夸张。这是后来,我莫名其妙生了一场大病,一夜之间就白了头。”舞夫人说起此事,平淡的好似再说别人的故事一般。 舞语仙又问:“当时,巧姨娘可已经进门了?” 听见这个名字,舞夫人眉头紧皱,很是不屑道:“那个贱人,她原本就是卖进王府的丫头,当时在我身边伺候。” “在娘身边!?”舞语仙倒抽了一口,这女人蛇蝎之心可见一斑啊。 “谁能想到,她当时居然有了身孕,事后才知道,是舞纠的种。我被赶到安苑来,她却成了管家的姨娘,真是造化弄人啊。”舞夫人心灰意冷,显然已经不想计较了。 若不是巧姨娘这次碰了舞语仙,舞夫人恐怕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此处,也不会想着要去与她一较长短。 “娘,您这是中毒,不是生病啊!”舞语仙忍不住告诫道,“女儿看您的脉象,是长期服用毒素所致,绝不是一次之功。您仔细想想,您吃的用的有什么东西是不对劲的,这毒物与寻常东西肯定是不相同的,您一定有所感觉。” 舞夫人先是一紧,随即立刻又释然了:“什么毒都好,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你快走,你还年轻啊,你快走。不要和我一样,被葬送在这个宅子里,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舞语仙看着毫无求生意志的舞夫人,忍不住说道:“娘亲,您真的甘心吗,女儿还有个儿子,您的外孙,您真的不要见一面吗?” 果然,听见这句话,舞夫人的眼睛突然亮了:“你有孩子了?什么时候!?” “五年前就生了,在安和王府,就是安和世子榭明修。”舞语仙笑着说道。 舞夫人像是惊讶,随即眼泪又涌了出来:“我的孩子啊,我苦命的女儿啊。当年你父亲执意要你嫁进安和王府时,我就说过,那榭北行又不是个傻子,这么多年与你父不睦,怎么会猜不到他的心思。你背负着这样的家族嫁过去,如何能夫妻举案齐眉。果然,安和王不仅休妻,还满城搜捕,简直想要致你于死地。为娘的心啊……” 舞语仙见舞夫人又激动起来,赶紧宽慰道:“但是后来他还是没有赶尽杀绝,还将明修带回王府好好抚养了。今天女儿回来,就是安和王送我回来的,娘您尽管放心就是,女儿很好,真的很好。” 抬眸看了看舞语仙,舞夫人长叹一声:“好!?为人母却忍受了五年的母子分离,你娘虽然老眼昏花,但是还不到是非不辨的程度。” 说着她摸了摸舞语仙的头,颤声道:“我的儿啊,这五年你忍受了多少撕心之苦啊。” 一句发自肺腑的安慰,舞语仙双泪垂下,再也没有了反驳的力气。 第233章 歪打正着 见舞语仙许久没有回来,榭函不由的有几分担心。 发现根源之后,舞纠的创口很快清理完毕,缝合也结束了。 太医们每个人都喜气洋洋,虽然舞纠人还没醒,但是观察他的脉象和反应,应该已经没有大碍了。 互相道了一声辛苦,太医们商量着留下几个人守着,其余人便可以回宫复旨了。 “咱们这里面,林大人最为劳苦功高,我就做主了,值夜这种工作就别给他了,我们几个人分一分。您说呢,林大人,林大人!?” 众人目光转去,林太医却还是一脸凝重地探着脉搏。 “这……林大人,舞相的脉象又出了什么问题?” “没有。”林太医慌忙整理情绪起身,又恢复了那个清亮少年的模样,“没有,晋王殿下、各位大人放心,舞相一切正常。” “这就好,这就好。”众人长叹一声。 林太医却微微蹙眉,问题就出在太正常了,经历了这么一场清创,虽然即使止血了,但是身体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不正常。 唯一的原因,只能是舞语仙此前给舞纠吃的那颗药丸。 照这个功效推断,那颗药岂不是有起死回生之效? 这个舞语仙,到底什么来头,年纪轻轻还是个女流之辈,不仅是医术,连制药竟都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 “林大人,我们在商量夜里职守的事情,您今天辛苦了,这几天就不安排值夜了。” 林太医闻言展开了一个笑容,谦逊地拱了拱手道:“各位大人实在是太客气了,林某年轻,又刚到太医院任职,于情于理都不能免了这值夜。今天是诸位大人辛苦,不如就由我留下职守,明日你们再安排人来换班,如何?” 众人闻言,自然是喜不自胜,舞相脱险,此刻回去复旨必然有赏。即便是能给没露面的人留一份,那也不如在陛下面前自夸几句来的实惠。 “这不好,显得我等欺负后辈了。” “大人们客气,林某今日从诸位身上所学甚多,能挽救舞相性命,全靠诸位通力合作。此事,待下官明日返回,一定要细细向师父禀告。” 见他如此识大体,众人自然不会勉强,略略道谢便纷纷离开了。 “这个林萧,医术与陈晖不相上下,可是这做人的功夫,可高明多了。” “艺高人胆大,今天的情况,不是他还有……咳咳,还真不好说啊。” “医术高明却不压人,还懂得体恤前辈,这个林萧,不错啊。” 见众人离开,虚惊一场的晋王也起身,毕竟明面上他与舞纠只是点头之交,此时久留也不妥当。 “榭函,榭函!?” “父王!”看着门口出了神,榭函猛然听见父亲的呼唤,慌忙转身。 “干什么呢像丢了魂一样!赶紧出去备车,本王要回府!”晋王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厉声吩咐道。 “是!”榭函不做片刻犹豫,迈步便出了卧房,远远就看见巧姨娘扭着腰肢走了过来,正在与离府的太医们一一打招呼。 “世子殿下,您和晋王也要走吗?这都什么时辰了,忙活了大半宿,可一定要留下用了午膳再走啊!” 舞纠半死不活地躺在榻上,这位姨娘不去照顾也不焦急,却在此处花枝招展地挽留客人。 榭函虽然对她的为人极其不喜,可眼下也只能向她打听。 “巧姨娘,您看见舞姑娘了吗?” 巧姨娘面色一滞,随后强撑起笑脸道:“大小姐啊,没看见啊,她不在卧房里伺候老爷吗?” “之前就出来了,您真的没见过她?”榭函隐约感觉到不对劲了。 “真没见到,我一直在厨房忙活,亲手给您和晋王备了酒菜,哪有功夫看着大小姐啊。”巧姨娘说着,手在榭函胳膊上拍了拍,“难得过来,一定要留下用膳,别枉费了妾身这份心意。” 榭函哪有心情与她说这个,急急问道:“刚才送参片进去的婢女呢,关在哪个柴房?舞姑娘就是去找她的,麻烦巧姨娘告知。” “找她!?”巧姨娘眼底一转,捂着嘴道,“那可不吉利了。那丫头被大小姐莫名责问,在柴房里头想不开,已经一根绳吊上去了。等管家发现,人都凉了!” 榭函两眼圆睁:“什么!?那丫头死了!?” “可不!”巧姨娘一脸痛惜,“这丫头从没受过什么责问,事事要强,也是可惜啊……” 她洋洋得意地看了看榭函焦灼的模样,心头暗喜,亏得一早处置了那丫头,不然这假人参的事情,搞不好还真的会被挖出来。 这个舞语仙,活该肠穿肚烂而死。 简直是个扫把星! 见榭函还不肯放弃的模样,巧姨娘只能把编好的说辞抬了出来:“我估计,大小姐见这丫头也死了,应该是去看舞夫人了。” “去了安苑?”榭函点点头,确实很有可能,“可是去安苑的话,从舞相卧房门口过去,不是更近一些?” 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巧姨娘只能端出一副我怎么知道的态度。 想起方才舞语仙离开时的神情,榭函突然没有了追问下去的勇气。 她居然厌恶自己到这个地步,连路过会碰到的可能性都不留,宁肯绕路。 “榭函,你在干什么,车备好了没有!?”晋王走出门,见榭函还在后院与巧姨娘说话,顿时不悦起来。 “是父王,孩儿这就去!” 榭函憋红了脸,可还是不敢违抗,只得应声离开。 巧姨娘风姿绰约地转过头,很是造作地向晋王远远行了一礼。 外人终于走的差不多了,婢女见状凑上前来低声道:“姨娘也是,明知道那个晋王眼高于顶,不会留下和咱们吃饭的,干嘛花这么多心思啊。” “你不懂!”巧姨娘收了一脸谄媚,冷声道,“这是为了拖延时间!那死丫头还在安苑吗,可有什么动静?!” 婢女低声道:“没有动静,可能已经死了。” “无所谓了。”巧姨娘心情大好,转身道,“他们不吃,咱们吃,走!” “是,夫人……”婢女讨巧地叫了一声。 巧姨娘瞥了婢女一眼:“就你嘴快!” 安苑里,舞语仙将这五年来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舞夫人听的是又哭又笑。 她没想到女儿自小养在宫中,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竟能在边城那种小地方独自求生,更没想到她竟然学得一身医术,甚至能与京都妙手抗衡。 “你该捎封信回来的啊,娘真的为了你,眼泪都干了!”看着眼前失而复得的孩子,想到自己已经快到尽头的寿命,舞夫人一时之间悲喜交加,泣不成声起来。 “娘,你别这么激动,都会好起来的。等过几日,女儿就带明修来看您,您现在可是外祖母了,得打起精神来啊。” 听着舞语仙的宽慰,舞夫人只是淡淡笑了笑:“背又疼了,这几年越来越厉害,语仙啊,你一定要好好的,娘就算是去了地下也会,保佑,你……你的……” 方才还好端端的,一句背疼之后,舞夫人突然脖子一软,人就载在舞语仙怀里。 “娘亲,娘亲啊!”唤了几声不见反应,舞语仙赶紧探了探她的脉搏,方才还算平稳的脉象,此刻陡转直下。 看不出有什么异状,舞语仙情急之下,想起舞夫人方才说背疼,便赶紧掀开她的衣服。 眼前的一幕,顿时惊得她道抽了一口冷气。 第234章 蛇蛊 舞夫人的后背上,已经青紫一片,两个肩胛骨之间的位置上,有两个小孔,还在渗血。 伤口在这里已经很久了,血水里混杂着黄褐色的脓水,而且散发出淡淡的腐臭味道。 这个位置舞夫人自己肯定是看不到的,她身边伺候的下人,恐怕也是明知而不言。 从孔洞的位置还有创口反应来看,舞夫人应该是中了蛇毒。 但是什么蛇能在人后背这个位置下嘴,还不被舞夫人发现,这显然是不合理的。 没有带任何工具,舞语仙将舞夫人放下,先冲到门口求救。 这相府虽然被巧姨娘把持着,可总不会连一个良知未泯的人都不剩。 “救命,救命啊,夫人晕倒了,快来人呐!”她拼命摇晃着大门,锁链和铜锁敲击着木门,发出巨大的声响,“来人呐,快来人呐!” 可回应她的只有寂静,别说有人来看看,就连路过的都加快了脚步跑了过去。 舞语仙回头看了看脸色铁青的舞夫人,难道堂堂一个相府夫人,就要这么窝窝囊囊死在一堆破烂里面吗!? 眼看着求救是没有用了,舞语仙只能靠自己,她走回到舞夫人身边,仔细观察了一下她背后的伤口,发现里面的毒素是刚注入不久的。 血脓之外,还有一种淡绿色的液体,充盈在伤口里面。 她不清楚毒素的种类,自己的清毒丹只能解寻常药草之毒,当务之急是将这些尚未被身体吸收的毒素先清理出来。 舞语仙看了看舞夫人脸颊上还没干的泪痕,义无反顾地在她伤口处狠狠吸了一口。 这个方法是眼下唯一可行的办法,但是也极其危险,舞语仙有极大的概率也会中毒。 腹内那个蚕蛊尚不知如何对付,若是再加上这来路不明的蛇毒,只能是雪上加霜。 可她虽然不是真正的舞语仙,但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之句话,依然适用于她与舞夫人。 正是因为自己地离开,舞夫人才放弃了所有求生的意志,消沉致辞。 她的女儿的肉躯给了柳沛涵从新来过机会,她自然要竭尽所能给舞夫人一个重新选择人生的可能。 血腥和腐臭随着吸入口中的液体,瞬间窜遍了舞语仙的七窍。 即使她尽快将口中的秽物吐掉,但是依旧能感觉到舌根处越来越苦,显然是毒素随着唾液已经流入喉部了。 可看着创口逐渐恢复鲜红,舞夫人后背的青紫也有暗淡的变化,舞语仙只能选择继续。 “疼!”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舞夫人终于喃喃轻呼了一声,舞语仙又探了探脉搏,发现平稳了不少,观察面色也恢复了血红,这才停下口来。 她起身在屋里转了一圈,发现这里之前应该是堆放布料的库房,有一些花色过时的旧布,还依旧放置在架子上落灰。 但凡是放置这些东西的地方,为了防止虫咬,一般都会撒些雄黄。 想到此处,舞语仙赶紧在屋内寻找起来,还真的在布架子后面发现了一包雄黄粉。 她如视珍宝的将药粉勾了出来,除掉上面落了灰的一层之后,均匀撒在舞夫人的伤口上。 能做的都做了,已尽人事,眼下只能听天命了。 看着舞夫人的脸色越来越好,舞语仙知道自己这次没有白白冒险。 她捂着逐渐开始疼痛的肚子,冷汗缓缓流下。 这蛇毒不应该是心慌心悸、呼吸困难甚至呕血的症状吗,可为什么像是吃坏了肚子。 舞语仙抱着腹部,逐渐蜷缩起来,像是有两股力量在她身体里打架,她这个宿主白白受了一场无妄之灾一般。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响动,巧姨娘带着一个婢女冲了进来,一看见这场面,先是大笑了起来。 “诶呦,我的大小姐,这是怎么了?见到母亲不高兴吗,还要摇门呐喊,折腾的合府不宁!?”说到后面,她眼神凌厉起来,恨不能将舞语仙直接碾碎一般。 “你,居然,敢对相爷夫人,下毒!?”舞语仙每说一个字,都感觉喉咙好似烧起来了,灼痛不已。 “你可别冤枉我,何时看见我对夫人下毒了!?”巧姨娘瞥了舞语仙一眼,“再说,这相府夫人不过是个名头,老爷喜欢谁,让谁管家,谁才是真的夫人!” 婢女立刻屈膝:“夫人说的对。” 好似自己养的狗卖了个乖,巧姨娘回眸笑着瞥了婢女一眼,之后转回来打量了一下舞语仙:“你也是命硬,这么长时间还没折腾死你!但是何苦呢,挣扎的越久,只不过是多受罪罢了。我看,你不如就像春花一样,自己找根绳挂上,少受挫磨。” “春,春花?”舞语仙抱着肚子,看向巧姨娘,心中骤然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就是被大小姐威风关进柴房的丫头啊。”巧姨娘看着舞语仙骤然变色的脸,得意不已,“你想查那假人参,却白白害死了一条人命,啧啧啧,大小姐刚进府就夺人性命,真是名副其实的扫把星啊!” “她死了?”咳了几声,舞语仙不禁怒视着巧姨娘,“那章柳根是你,是你送的!” 巧姨娘眼珠一转,很是诧异:“没想到你还认识章柳根啊,当真是小瞧你了,我以为当时忙着救老爷,你们不会注意到这么细小的差别,即便是发现了,至多说成是眼拙看错了也就过去了。可是你,却偏偏揪住这个小辫子不放手!是你,害死了那个丫头。现在,和这个老女人一起,下去给她陪葬。” “你敢!”舞语仙挣扎起身,却被随后闯进来的李斌踹倒在地。 巧姨娘一看见李斌,整个人就变了,她畏畏缩缩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低声抱怨道:“你不是说,吃了很快就肠穿肚烂吗,她这么还能这么凶地瞪着我啊,我好害怕!你快想办法啊,怎么办!?” 舞语仙实在没忍住,一低头,吐了。 巧姨娘满脸嫌恶,向后跳了两步。 李斌则上前,一把揪住舞语仙,便要动手。 第235章 舞纠醒了 院子外面,此刻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看见巧姨娘了吗!?老爷醒了,老爷醒了!快叫巧姨娘过去!” “没有,我去大厨房找找?” “快去快去!!” 听见这话,巧姨娘的眼睛瞬间瞪大,准备对舞语仙动手的李斌也愣住了。 “你安排的人是吃白饭的吗!这么快这老头就醒了!?”巧姨娘震惊之余,一耳光扇在李斌脸上,对他冷冷道,“你这是想害死我是不是!” 李斌松开舞语仙赶紧解释:“我怎么可能害你,都是这丫头,要不是她发现了老头中毒了,他现在已经失救而死了。” 舞语仙见状立刻开口道:“即便没有我,舞纠也死不了……那根本不是什么要命的毒药,而是会随着时间自己失效的毒,我之所以当着众人刮取毒素,只是为了彰显医术罢了。这个男人,根本没有半句实话。” “你,你找死!”李斌冲上前,就要对舞语仙下手。 巧姨娘将他拉住,冷冷道:“你要干什么!?” 李斌有些奇怪,说道:“自然是灭了这丫头,她什么都听见了,留下必成祸患啊。” “你是被说破了心事,要灭口吗?”巧姨娘盯着李斌,眼神犀利。 “你在说什么啊!”李斌顿时怒了,将舞语仙撇开,拉着巧姨娘开始解释,“你不信谁也不能不相信我啊,这么多年,我帮你做了多少事!?就因为这死丫头几句话,你怀疑我!?那死老头活着,对我有什么好处!?巧儿,你好好想想!” 眼帘微微垂下,巧姨娘像是想明白了,一把扑进李斌怀里,娇嗔道:“我就是吓坏了,他醒了,你说他已经怀疑……那怎么办啊!?” 说着,她摸了摸李斌微红的脸颊,故作心疼:“我就是吓坏了,这死丫头没死,我真是吓坏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怕,一切有我!” 舞语仙看着二人不禁轻叹,李斌这巴掌算是白挨了,这女人有多蛇蝎,他真的看不出来吗? “我这就做了她,以绝后患!”李斌说着,撸起袖子便要上前。 腹痛难当,舞语仙微微向墙角蜷缩,将舞夫人挡在身后,准备见机行事。 “别,先别动手。”巧姨娘竟然拦住了李斌。 “这时候你心软!?巧儿,这丫头留不得!”李斌急道。 心软!? 到了这般境地了,舞语仙真怀疑李斌的脑子结构是不是一个坑,这女人会心软? “倒也不全是,李斌,你想啊,相爷醒了,你是贴身护卫,我是他的侍妾,眼下他恐怕已经起了疑心。这丫头若是被人杀了,他岂不是第一时间要怀疑到咱们身上?你不是说,这蛊毒必死无疑吗,那不如就让她死得不明不白,到时候即便是追查起来,也与咱们扯不上关系啊。” 李斌微微点头:“话是不错,可是她又喊又叫的,很快就会被发现啊。” “这简单啊,你把那老太婆拉起来。”巧姨娘浅浅一笑,指了指墙角处没了动静的舞夫人。 “你做什么,你们要干什么!”舞语仙想阻止,可是只是徒劳,眼睁睁看着舞夫人的裙角从自己手中被拽走。 “大小姐,这位可是惦记了你一辈子的亲娘,你若是知道怎么管住自己的舌头,我自然好好善待她。你若是胡言乱语的,我保证,老爷没查清楚原委之前,这个老女人就会先去黄泉路上等着你!” 说罢,她恶狠狠瞪了舞语仙一眼,之后敞着门便扬长而去。 舞语仙挣扎到门口,腹中再次扭曲,她只能看着李斌将舞夫人带出了自己的视线。 卧房里,林太医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个冷笑。 舞纠醒转要水喝,已经过去了一阵了,派出去寻找的人也好几波了,可是除了屋里的几个仆从,舞夫人、巧姨娘、还有刚才那位舞家大小姐都不见人影。 这是什么家传,毕竟是老爷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守在病榻前也就算了,如今人醒了竟然连个管事儿的都叫不来。 堂堂一个相爷,过的也不过如此。 就在他打算也松快松快,坐下来喝点茶的时候,巧姨娘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一进门就喊:“老爷啊,我的老爷,您可是醒了,妾身都要去跳井了!” 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幕呛到,林太医放下茶杯,看着这个一直没来看过一眼的巧姨娘。 舞纠虽然醒了,但是极其虚弱,他看了看巧姨娘,嘴唇动了半天,才艰难发出声音:“他们,他们呢……” “您找谁,夫人她被您这一番吓坏了,人也晕了,妾身把她接到自己院子里,现在还躺着呢。” “幸,幸儿呢?” 巧姨娘心头一抖,她看着舞纠的表情,想要分辨出这家伙到底知道了什么。 “幸儿,他太小了,过来也只能添乱,妾身让奶妈看着他呢,老爷放心。” 疲惫又疼痛,舞纠没再说什么,微微闭上眼睛。 巧姨娘沾了沾眼角,看看林太医问道:“大人,我们老爷醒了是不是就没事了?” “不错,这么快醒过来,说明相爷身体底子不错。不过说到底,还是要感谢舞姑娘,若不是她第一时间发现相爷创口有毒,怕是还要多受不少损伤。”林太医看着巧姨娘,笑盈盈地说道。 看着对方的脸色骤变,他反倒笑的更开心了。 这小太医,治好了病等着领赏就是了,干嘛还要抬出那死丫头来抢自己风头!? 果然,舞纠闻言立刻睁开了眼睛,四下寻找着。 “语,语仙?” 人到这一步,怕是多少都有些恋旧的,听闻自己的大女儿竟然救了自己,舞纠扇动着嘴唇,显然是想见她一面。 “老爷,这大小姐脾气不小,妾身没见过她,可能一开始言语有所冲撞,她生了妾身的气,给您处理完伤口之后,就不知所踪了。”巧姨娘贴心上前,握住舞纠的手,柔声安慰,“老爷您放心,等您身子好了,妾身去把大小姐求回来,就算是去下跪去磕头,也会让她来见您一面的!” 林太医看着这个“情真意切”的女子,嘴角浮起一抹邪笑。 第236章 诡异的林太医 巧姨娘这次离开,连门都没关,可是舞语仙看着外面明亮的阳光,却连摸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肚子已经不能用疼痛来形容了,那是一种两军对战的感觉,她甚至能真切的感受到,新灌进去的蛇毒在哪个位置。 可能是蚕蛊与它斗得也累了,偃旗息鼓之间,舞语仙只觉得整个身体想被烧着了一般,滚烫难耐。 可是心跳却一直很正常,这不合常理的变故,让她也很是不解。 可眼下她的气力只够躺平喘气,其他的事一概做不了。 迷迷糊糊像是睡了一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舞语仙先是看见了头顶一片清凉。 月亮升起来了,自己竟失去直觉大半日。 缓缓坐起身,舞语仙摸了摸把自己折腾的几乎要死的肚子,什么感觉也没有,紧跟着里面突然一阵震动,饶是她这么有经验的医者,也被惊的一抖,慌忙撤了手。 随即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什么中毒的迹象,而是肠鸣而已。 今天一整日她都没怎么进过食,中毒本来也要消耗大量体力,此时饥肠辘辘再正常不过。 只是被这毒折腾惨了,第一时间竟被吓着。 舞语仙揉了揉肚子,自我解嘲地笑了笑。 随即摸了摸额头,又探了探脉搏,居然一切正常,相比起没有被灌下蚕蛊的时候还正常。 中毒之后,她的身体时好时坏,但是脉搏一直不稳。 怎么连着中了蚕蛊和蛇毒之后,反而好了!? 即便疑惑,舞语仙活动了一下被硬地板硌得生疼的后背,还喘气儿就得吃饭。 抱着多思无益的念头,舞语仙试着起身,摇摇晃晃往大厨房的方向走去。 炉火已经熄灭,灶台上只有一碗稀粥,舞语仙端起来闻了闻,是有点刷锅水的意思,稀的看不见几粒米,但是对于她而言,也是裹腹佳品了。 中毒以后,她吃东西一向很小心,因为消化食物也是要牵动气血的,血气运行必然加重毒性,所以舞语仙最近都是清粥为主,时常被自己饿的头晕眼花。 眼看粥见底了,舞语仙看了看旁边堆放着的几块干粮,伸出手又缩了回来。 舞夫人还在巧姨娘手里,自己现在不能轻易倒下,若是为了一口吃的,加重毒性,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堂堂舞家大小姐,你这也太惨了点。” 黑暗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舞语仙手一抖,瓷碗落地摔了个粉粉碎。 “谁!?” “是我。” 暗影里一个人走了出来,舞语仙见对方竟是林太医,微微松了口气。 “怎么,中毒了连口干的都不敢吃?”对方调笑似的拿起一块,放进了自己嘴里。 “你不也一样吗,堂堂太医给相爷诊病,居然沦落到半夜进后厨偷东西吃。”舞语仙知道自己现在狼狈,可也轮不到他一个毛头小子来讥讽一番的。 林太医小小年纪,脸上却露出几分沧桑的哀愁,他又拿起一块干粮看了看说道:“舞大小姐你不懂,有些人,台面上的不吃,就喜欢偷。”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可是却又分明觉得他意有所指,舞语仙略略沉吟,舞纠不就是典型的这种人吗? 结发正室他冷落在旁,便对巧姨娘这些人爱不释手。 发觉自己说的多了,林太医放下干粮,突然笑着看向舞语仙。 这清冷时节,幽暗的环境,一个少年突然一脸灿烂地看着你笑,确实让人升起几分毛骨悚然。 “你,怎么了?”舞语仙极力镇定,这几天养成了习惯,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她就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脉搏。 还好,依旧正常,只是微微快了一点。 “舞姑娘,我知道你身中剧毒,若不是姑娘医术高绝,怕是已经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所以,你不必瞒着我,怪没意思的。”林太医依旧笑着,缓缓走上前,掐起舞语仙的手腕,脸色却变了。 他拉起另一只手,又试探了一会,之后愕然道:“这大半天不见你,你居然是去解毒了!?怎么解的?!” 说着,林太医环视了周围一圈,却也没发现什么药材药草,难道是这碗粥? “林太医果然少年心性,居然对什么都好奇。我是否中毒,又能否解毒,与大人有什么关系吗?”舞语仙开始隐约感觉到,这个家伙很是不简单,面皮上一个清亮少年,骨子里却是让人不寒而栗的狠戾。 “舞姑娘医术精湛,下官不过是想学习一二。”林太医轻描淡写便将舞语仙的质疑挡了回去,随即终于切入正题,“即便是姑娘想办法解了毒,也需要时间恢复,白天给相爷诊治的时候,你连半个时辰都撑不住,眼下舞夫人在巧姨娘手里,你不会想要坐视不管。” “你怎么知道!?”舞语仙一惊,这小破孩儿,显然比她想象的还要奸猾。 “舞姑娘忙着解毒的时候,相爷醒了,巧姨娘冲进卧房好一顿哭诉,还说将舞夫人迎到她院子里将养身体,我就知道了呀。”林太医笑起来,嘴角有一对酒窝,很是可爱。 只是这个人,恐怕与这两个字,毫无关系。 “那又怎么样,这是巧姨娘的心意,怎么能说是落在她手里了?”巧姨娘和李斌死死掐住了舞语仙的命门,她可不想此时再多一个阴晴不定的家伙,平添烦恼。 “哈哈哈哈……心意?”林太医看了看舞语仙,“是杀人的心意吗?” 酒窝不见了,林太医突然换了一副面孔,冷声道:“你以为她拿捏住了舞夫人,仅仅是为了威胁你吗,恐怕没这么简单。总之,我愿意倾尽全力帮姑娘一次,至于舞大小姐你愿不愿意,就现在给个痛快话。我也不介意看见巧姨娘将相府折腾个窟窿出来,那场面应该也有的看。” “你,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舞语仙看着这个小孩,心里滋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 他什么都不要,就像个任性的孩子,只想看见自己想看见的,只想做自己想做的。 为了他期待的场面,林太医可能什么都做得出来。 “没有目的啊,我一个小太医能有什么目的?”他举起两个大袖子,原地转了一圈,真是孑然一身,从头到脚干干净净,只是这个心,也当真是恐怖。 “怎么样,舞大小姐你的时间恐怕不是很充裕了,舞夫人活着不难,可在巧姨娘手里,那要看怎么活着,你说对吗?” 舞语仙心头一震,她这才知道,林太医已经确定舞夫人身陷危险之中了。 第237章 临危之时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舞语仙上前一步,强忍着想要将林太医的衣领揪住的冲动,咬牙切齿地问道。 他来报信,本来应该感激,但是他这个隔岸观火的态度,实在让人愤怒。 “怎么,本官还不应该告诉你吗?若是如此,我离开便是。”林太医显然是见火候已到,竟真的转身就走。 “你……舞夫人到底怎么样了?!”舞语仙尽量放平口气,这小林太医就是个熊孩子啊,要靠哄着才行。 “这还差不多。”林太医回头,一对酒窝又显现出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巧姨娘借着我的名义,从库房提了些东西出来。我说说,你听听,看看是否有问题。” 林太医伸出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数起来,舞语仙的拳头捏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攥紧,她从未见过如此会折磨人心的家伙,他就是喜欢看所有人在他面前崩溃发疯吗?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清亮光鲜之下怎会有一颗这般丑陋的心呢? 果然,看出舞语仙的出离愤怒,林太医脸上的酒窝更深了:“巧姨娘一共带走了七种药材,这些药材看起来都是大补之用,本身并没有毒,但是彼此之间,也算是相生相克,像不像舞夫人与她的关系啊?” 舞语仙皱紧了眉头,别说这些东西相克,即便是正常的草药,一般人一口气喝下去这么多,恐怕也要出问题,更何况是舞夫人,长年累月泡在毒里的身体。 想到此处,她也懒得与林太医继续蘑菇,点头道谢便准备向巧姨娘的院子冲去。 可便在此时,林太医又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而且,下官不才,却听过京都的一个传闻,舞姑娘知不知道,李厚实是怎么当上这个医会会长的!?” 舞语仙脚步顿了顿,她回头看着林太医怒道:“你若真的有心告诉我,就请换个时间,我赶着去救人!” 林太医更加开心了,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似的:“可是,我就是现在有心情说,换个时候啊,我可能就不想说了。” “那我便不听了!”舞语仙抬步就走,她受够了被这小子拴着走的心情。 “你是该走的,毕竟我还悄悄换了一味药,巧姨娘拿走的,不是她以为的沉香,而是全株有毒的滚地龙!” “什么?”舞语仙错愕回头,“你这么做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林太医笑了笑:“与其舞夫人被做成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标本,白白耗费你的精神,牵制着你的行动,我倒是觉得,她应该更想死了算了。我这是成全她,不信你去问问舞夫人的魂魄。” 说罢,他大笑起来,整个屋子里都充斥着好似盈着血的笑声。 “你真的是个疯子!”舞语仙转身就走。 林太医在她身后喊道:“你才是疯子,你和李厚实竞争司长,居然放着他的黑料不听,去救一个濒死的老太婆!舞语仙,总有一天,你会哭着跪着来求我说!我等着你!!” 他以为舞语仙会转头,他以为舞语仙会犹豫。 但是月光下,那女子走的决然,很快就不见了踪迹。 林太医甚至不清楚,她究竟有没有听见自己的话。 光明的前途,击败对手的机会,她看也不看,就去救人了。 为何,当年的他,却做不到丝毫?! 这不是人性,这不是真的人生,舞语仙,你会像我的,会的。我们,走着瞧。 月色下,少年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来,一对酒窝却没有出现。 和安静的晋王府格格不入,巧姨娘的院子里,此刻是灯火通明。 舞语仙潜伏在院子一角观察了一会儿,那个李斌居然也在这里。 她虽然恢复了不少,可是面对这个强壮的家伙,还是有几分忌惮。 毕竟要无声无息放倒他可不容易,只要弄出动静来,舞夫人便是性命堪忧。 “怎么样,起药效了吗?”李斌呵欠连天,显然早就支撑不住了。 巧姨娘出来看见他的模样,心疼道:“可你累的,这两天可是辛苦了。” 搓了搓眼睛,李斌挤出一个笑容:“为了你,哪有辛苦,再熬几个晚上,我也没问题。” 巧姨娘将手从李斌脖子上放了下来,柔声道:“你别这么说,昨晚上陪着老头就是一宿没睡,今天不能再熬了,你先回去歇着,我们俩,来日方长呢。” “真的赶我走啊?”李斌看着巧姨娘,眼神里满是不舍和血丝。 “好啦,快走,你一个护院这么晚了留在我这也不合适啊。”巧姨娘扭着身子,将李斌退了出去。 可能是真的累惨了,李斌犹豫片刻,还是离开了:“不管是你还是幸儿,有什么事只管去叫我!” “知道了!”巧姨娘笑着挥了挥帕子,转身便钻回房内。 幸儿。 舞语仙心头一动,这个巧姨娘若说软肋,恐怕只剩下这个孩子了。 即便是心里觉得稚子无辜,可是眼下,舞语仙也没有其他办法可想。 这是一个设置很规矩的院落,舞语仙没费什么功夫,便找到了幸儿的房间。 屋内灯早就熄了,只有个奶妈子在他床边昏昏欲睡着。 舞语仙悄悄推开房门,蹑手蹑脚走到奶妈身边,在她后颈上扎了一针。 原本用手肘撑着脑袋的妇人,顿时脑袋一沉,彻底没了知觉。 舞语仙将床上睡的迷迷糊糊的孩子抱了,悄悄藏进后院,在他鼻子周围撒了一点蒙汗药。 之后,又悄悄潜回房间窗下,大声叫了一嗓子:“少爷,少爷丢了!” 床边的奶妈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睁眼就往被子里摩挲。 不是做梦,孩子真的不见了!? 奶妈慌忙点燃了屋里的灯,床上床下找了一圈,都不见人。 听见呼喊,巧姨娘也走了过来:“什么事啊,大半夜的鬼嚎鬼叫的,什么丢了。” 奶妈手一抖,烛台落在床上。 巧姨娘见状顿时疯了,扑上去便喊道:“我的儿啊!!” 第238章 万事俱备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自然是舞语仙之前没有料想到的,她趁着众人救火,赶紧抽身去了厢房里。 舞夫人身边果然空无一人,只有药炉子还在噗嗤噗嗤地作响。 掀开盖子看了看,七味药材不能同时烹煮,不然它们相克的药性,在窑炉之中就会使得彼此药性大打折扣。 所以,巧姨娘只能分开煮,眼下正在进行最后一味药材的熬制。 挨着个儿闻了闻,是林太医所说的那七味药材,包括被他换掉的那一种,也是分毫不差。 他说的倒都是实话,可是这家伙到底有什么目的。 想着自己幸亏早来了一步,否则这汤药灌下去,舞夫人必然一命呜呼。 舞语仙冷汗浮起一层,但是时间紧迫,她必须立刻将这些药材的虎狼之性除去。 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粉,舞语仙小心翼翼地撒在每一个药碗之中,完成之后,她看外面火光不减,便安下心来将舞夫人扶起来,检查了她后背的伤口。 看来,巧姨娘是嫌弃舞夫人浑身脏臭,又笃定这蛇毒无解,所以并未查看。 之前被舞语仙处理过的伤处,此刻已经开始有恢复结痂的迹象。 心下大安,舞语仙长舒了一口气。 “娘亲,你会没事的,女儿一定会让你没事的。您要挺住啊,明修还等着来拜见您这位外祖母呢!”舞语仙凑在舞夫人耳边轻声说着。 门外此时彻底乱起来,先是有人喊道:“走水了,少爷的床走水!!快救人啊!!” 随后又有人惊慌失措的煎熬:“少爷不见了。少爷不见了!快来人啊!” 舞语仙知道自己不能被发现,否则这暗度陈仓的一招就算白做了。 她依依不舍将舞夫人放下,把她额上的乱发整了一下,便跳出房间,隐藏在暗处观察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小丫头跑了进来,看见炉上的药已经扑出来了,赶紧用帕子垫着手,将药端了下来。 巧姨娘的贴身婢女此时走了进来,看了看熬好的汤药吩咐道:“巧姨娘现在正忙着,你把这些药都给舞夫人喂进去,若有耽误你可担待不起,赶紧喂!” 说罢,她便出来,加入寻找幸儿的队伍了。 小丫头只能端起药碗,仔仔细细一勺一勺灌进舞夫人的口中。 大计已成,舞语仙转身离开,趁着夜色悄悄回到安苑里,草草打发了一夜。 第二日清早,巧姨娘屋里的焦土味道还弥漫不去,她抱着昏睡不醒的儿子,看着被大火烧的七七八八的屋子,眉头紧锁。 已经将奶妈重责了十杖,可是什么也没问出来,这火起的蹊跷,人也丢的奇怪,巧姨娘看着面前板凳上的女人,满脸冰霜。 奶娘被打到吐血,可是依旧茫然无措地摇头:“巧姨娘,奴婢不知,真的不知……” “不知!”巧姨娘拍着桌子怒吼道,“少爷自己走出房间,你不知,少爷房中起火,你也不知!?” “火,火,是奴婢不小心……可少爷……”奶妈刚说了两句,脑袋一沉,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真是废物。”巧姨娘瞥了奶妈一眼,见无计可施,便将儿子交给他人,“赶紧找个郎中来瞧瞧,看这孩子是不是受了惊吓,怎么到现在还不醒。” “是!”下人们将幸儿抱走,巧姨娘虽然担心,可她也试探过孩子的鼻息和脉搏,都没有什么异常,应该问题不大。 此时,忙乱异常的门口又进来一人,一见巧姨娘就跪了下去。 “巧姨娘,那个,那个大小姐,她……她不在安苑里啊。” 原来是一早被她打发去收尸的几个家仆,他们奉命去安苑里将舞语仙拖走,到了才发现,里面根本空无一人。 “不在!?”巧姨娘眼珠一转,心底微凉,她看了看被打的晕厥的奶妈,莫名升起一个疑影。 莫非昨晚的一切,是舞语仙倒的鬼? 可是她明明身重剧毒,死期不远,怎么还能跑到自己院子里捣乱?! 更何况,她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意义何在呢? 正在疑惑,又有人前来禀告:“巧姨娘,相爷请您过去!” “我这就来!”巧姨娘见是舞纠身边的人,赶紧笑着起身,“我这院子里昨晚走水了,您替我跟老爷告个罪,我收拾一下立刻就去。” 打发了传信的,巧姨娘急匆匆到厢房里看了看,舞夫人依旧静静躺着,若不是知道她的情况,恐怕会以为这是具尸体。 并无异常啊。 巧姨娘疑惑不解,但是自己做的隐蔽,这个府中也不可能有人将所有事项给那个死丫头报告一通才对。 “你在这守了一夜?”看着旁边的小丫头,巧姨娘问道。 “是,自从给舞夫人喂了药,奴婢一直守着,从未离开。” 巧姨娘检查了所有药碗,都是空的,她心下大安,又问了一遍:“你喂的药?所有的汤药,夫人都喝了?” “是,奴婢亲手喂的。” 只要这张牌在自己手里捏着,舞语仙就翻不出什么浪花! 巧姨娘微微一笑,悄声吩咐身边的人道:“赶紧去找那个死丫头,不论是死是活,都要给我带来!” 之后,她打扮了一番,像只花蝴蝶似的,便向舞纠的卧房飘去。 林太医已经走了,太医院换班的人一早就来接了他,舞纠脸色好了许多,已经能喝一些清粥了。 舞语仙此时正在床边喂饭,一举一动甚是乖顺,看起来真像个伺候至亲的孝顺女儿。 门外传来一阵娇嗔:“我的老爷啊,妾身昨晚可是被吓坏了,您知道……” 刚跨进门,巧姨娘一眼看见正在为舞纠擦嘴的舞语仙,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见了鬼一般,脸色顿时白了。 在旁边的太医见状,只得起身问好,巧姨娘却连听都没有听见。 这女人,是人是鬼!?为什么会在这里!? 趁着巧姨娘灵魂出窍的功夫,舞语仙笑着问道:“父亲,女儿这次回来,家里多了个漂亮姐姐,这位花枝招展的姑娘是谁啊?” 第239章 装傻的比赛 舞纠看着舞语仙,甚是满意,前几天还在晋王面前一口一个“舞相”,今天就这般乖顺。 自己这伤也不白受,总算是有个女儿能伺候在身边。 “这个,是你巧姨娘,宋姨娘走了以后,为父深感寂寞,所以纳了她。”舞纠吃饱了肚子,人也精神不少。 趁着这次舞语仙回来,他一定要将这个安和王世子的娘亲,好好笼络回来。 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的就是自己。 晋王显然靠不住,说是做个样子,却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所以,仰人鼻息永远不是长久之计,还得靠自己的力量才行。 加上舞语仙如今又是惠民医药局司长的有力人选,若是真的能将医药局也扩入囊中,那他在京都的地方,必然上升一大截! “巧儿,你没见过她,这位是我的嫡长女,早年间嫁出去,一直没机会回来。”舞纠轻描淡写地将舞语仙被休、生子、假死的事情一笔带过,言语中还有一股骄傲的意味。 巧姨娘赶紧回过神来,她虽然不明白舞语仙为什么还活着,可她既然好端端坐在这,自己就不能乱,绝不能乱。 眼下,谁出纰漏,谁完蛋! “是!老爷。”巧姨娘强装镇定,迈步走进去,向舞语仙行了个礼,“妾身金巧儿,见过大小姐!” 舞纠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金巧儿。 舞语仙心中暗笑,怪不得都叫她巧姨娘,而不是金姨娘,可这个姓氏在中原并不多见,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历。 见巧姨娘屈膝等着自己,舞语仙却不让她起身,反而笑着说道:“父亲好福气啊,这个姐姐看起来不比我大几岁,竟然这般懂规矩。” 腿开始发抖了,巧姨娘咬紧了牙,很多年没有人敢这般公然奚落自己了,这个舞语仙,到底想干什么! “听说,我娘亲现在住在巧姨娘的院子里?不知他老人家身体如何了?”舞语仙装作没看出来,继续问道。 原本,对自己原配不闻不问的舞纠,听见这话也认真起来:“是啊,宛若身子骨一直不太好,住在你那里,你还要照顾幸儿,能忙的过来吗?” 提起儿子,巧姨娘微微看了舞语仙一眼,此时他们两个人手里,握着彼此的软肋,针尖对麦芒。 “自然能照顾过来,老爷放心。”巧姨娘的腿开始发抖,身子也越发不稳起来。 舞语仙见状,这才开口道:“哎呀,巧姨娘您怎么还拘着礼呢,快起来快起来。父亲,孩儿这些年都在民间,这么大的规矩可是都不习惯了,您莫怪我啊。” 一声父亲,好似叫出了舞纠的璀璨前程,他哪里还会怪舞语仙这点错漏,立刻说道:“不碍事,以后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舞语仙毕恭毕敬地应下,随即又端起一碗粥,搅动着勺子说道:“这碗也凉了,父亲要不要再进一些?” “好,好!”舞纠眉开眼笑道。 “这种粗活,就让妾身来,大小姐才回来正累着,应该多歇歇。”巧姨娘见状,赶紧上前,却被舞语仙猛的一眼,瞪得僵住。 舞纠此刻也开了口:“就让她来,这孩子孝顺,早上跟我说了不少话呢。” 不少话…… 巧姨娘看了看舞语仙,眼神逐渐刻毒起来,她只很太相信所谓蚕蛊,若早知道毒不死她,昨天就应该当机立断。 好在舞夫人还捏在自己手中,不然今天真的是满盘皆输! “是啊,父亲,巧姨娘实在辛苦,昨天晚上,听闻巧姨娘的院子走水了,她肯定是一夜没睡,还是让女儿来服侍您。” “走水了!?”舞纠躲过到了嘴边的勺子,很是惊讶地问道,“幸儿,怎么样,可吓坏了!?” 听见他第一时间问儿子的情况,巧姨娘显然安慰了不少,她笑盈盈回道:“没事没事,那孩子正好不在屋里,起火的时候,就是从他床铺烧起来的,当时,妾身真是吓得,魂都没了!” 说着,巧姨娘抹了抹眼角。 这么多次,舞语仙觉得,唯有这一次,巧姨娘擦眼泪的动作,有了那么几丝真心。 “怎么回事,床上起火了!?奶妈呢,怎么看孩子的!?” 舞纠怒气十足但是中气不足,吼了几句便开始咳嗽。 “奶娘突然惊醒,发现幸儿不在,一时着急就把蜡烛掉在被子上了,这才引起一场大火。老爷别动气,我已经罚过她了,今天就把这不中用的赶出府去,您可千万别生气啊。”巧姨娘走到床边,帮舞纠捋着胸口,又是畏缩又是担心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你也不容易,又要管孩子,还要照顾宛如。不如这样,语仙回来了,她精通医理,就将宛如挪过去给她照顾,也好替你分担一下。”舞纠抓着巧姨娘的手,轻轻拍了拍说道。 “谢父亲成全女儿,这些年女儿不孝,未能在二老身边,您这一场意外可把女儿吓得魂都没了。日后,我一定加倍孝顺您和娘亲,绝不会再让你们伤心了。”舞语仙将头放在舞纠肩膀上,他不得不分出一只手,摸了摸女儿的头。 虽然心狠手辣,可是听见女儿这一番告白,舞纠的眼睛还是有几分湿润起来。 好一副父慈女孝的场面,巧姨娘坐在一边,顿时觉得自己多余起来。 舞语仙看着巧姨娘气急败坏的神情,顿时绽放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气归气,恼归恼,可是那老婆子必须在自己手上,若是真让舞语仙带走,那她所有的秘密就在这死丫头的两片嘴上,她想什么时候说,就能什么时候说。 “大小姐回来,真是太好了,老爷这么开心,您应该多陪陪。舞夫人的病也有不少年头了,不是一朝一夕能见效的,我也习惯照顾她,不如这几天先不急着挪动,等老爷身子恢复一些,大小姐再分出精神去照顾夫人也不迟,您说呢?”巧姨娘虽然慌乱了几分,可是她太了解这个男人。 舞语仙被赶出王府,被榭北行追杀,这个父亲不闻不问,为何眼下却对她这般关爱,原因就放在眼前。 她不再仅仅是个弃妃,而是有了安和王府世子生母的身份,说到底还是利益使然,这老头对这女儿哪有几分真心。 既然想让她听话,自然就要多增进感情,巧姨娘此时提出照顾夫人会分散舞语仙不少精力,这句话舞纠一定能听到心里去。 果然,一听到这里,舞纠叹了口气:“也对,孩子啊,你娘这几年因为惦记你,身体确实不好,这么挪动怕是也对她将养身子不利。等一等,过了这个冬天,春暖的时候,再把她挪到你院子里,可好?” 这个爹更行,一句话把舞语仙留到明年,为了这个因为思念她成疾的母亲,舞语仙也没办法决绝离开。 好算盘,好手段。 舞语仙淡淡笑着,心里却不由的给舞纠与金巧儿打了个分,这二位没有谁对不起谁,当真是金风玉露一相逢,王八配绿豆。 第240章 步步为营 眼看着一碗粥在“其乐融融”的范围内很快就见底了,舞语仙起身告辞道:“父亲,您用好了,女儿去巧姨娘那里给娘亲也喂一碗粥,算是尽孝。” “好,去。”只要她的心在家里,舞纠自然没有意见。 巧姨娘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没有趁着舞纠昏迷不醒的时候,一举将这丫头灭了,真是失策啊。 让她反过头来死死牵制住,当真是一种糟糕的感觉。 巧姨娘心里正打着小算盘,没防备舞语仙突然开口:“姨娘,母亲用过早膳了吗?” 脑子里正在筹划如何无声无息地灭了这丫头,巧姨娘甚至没听清楚她的问题,抬头回味的功夫,舞语仙立刻接话道:“姨娘,没关系的,您忙了一宿,没照顾到难免。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您已经不容易了。以后,娘亲的膳食就由我来负责,也让姨娘您轻省轻省。” 这一连串的话,顶的巧姨娘居然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始反驳好。 榻上的舞纠却先开了口:“什么久病床前无孝子,我觉得我女儿就很孝顺。” 舞语仙闻言笑道:“爹爹可别这么说,您身子硬朗,要不了几天就好起来了,哪来的久病啊。” 舞纠想笑几声,却扯疼了伤口,捂着肚子却是满脸慈爱。 金巧儿看着父女俩温馨场面,肠子都悔青了,更感觉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 论出身,她完败,论地位,她是个小娘,那只能凭借手腕了。 略带刻毒地看了舞语仙一眼,金巧儿暗自咬了咬牙。 “那父亲歇着,我去看看娘。”舞语仙伏了伏,便转身向外走去。 巧姨娘自然不放心她独自见到舞夫人,正想跟上去,舞纠却开口要水:“这一整天我也醒来过几次,都不见你的人影,你跑哪去了。” 一心盯着门口,想要借机溜回去,看着那死丫头,可是舞纠的话让巧姨娘顿时生出新的危机感。 小的不死,老的也醒了,必须先安抚住这个,自己才能保留几分胜算。 “都怪奴家这名字,可能是巧了,这一天府中也出了不少事。先是一个小丫头上了吊,然后夫人她又晕倒了,还有那么多太医和晋王父子,真是忙的妾身晕头转向。”看着舞纠并没有接受她解释的意思,巧姨娘又拿起了帕子,在眼角沾了沾,“再说那个晋王爷,您也知道,他不喜欢奴家出现在正屋里,即便是妾身心急如焚,也不敢近身,真是要急死了。” 说罢,她轻轻伏在舞纠肩头,柔声道:“昨天老爷危机之时,奴家就在想,若不是有幸儿,就找口井随着您去了。” “别胡说,我这不是好好的!”舞纠终于动容,轻轻抚了抚金巧儿的头发。 后者一颗心,终于放下。 同时,眼神里充满了愤恨。 李斌这小子,居然说老爷怀疑幸儿的身份,害得我走了这一步棋。 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可信的! 款步走出卧房,舞语仙刚过转角就拼命跑了起来,她知道金巧儿一定会想尽办法来监视自己,她想要与舞夫人说几句话,必须争分夺秒。 “看着气喘吁吁跑进来的舞语仙,院子里的人先是一愣,虽有赶紧行礼。 府邸就这么大,人就这么几个,舞语仙自从回来之后的各种英勇事迹早就传遍了所有人的耳朵。 这个家毕竟姓舞不是姓金,他们还没有蠢到为了个得宠的姨娘,而得罪大小姐的地步。 “大小姐怎么过来了,早膳用过了吗?” “大厨房马上就送过来,你们忙你们的。” 舞语仙很久没有这般跑动过,虽然疲累但是心悸并没有出现。虽然不明白这毒是怎么解的,可是眼下这无异于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信息。 转身进了厢房,昨天服侍舞夫人的小丫头还在房中,正频频点头地打着瞌睡。 这姑娘年纪不大,在金巧儿这里也不受重视,应该只是以为舞夫人需要吃药,所以才喂了那些。 舞语仙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丫头吓得惊叫一声:“奴婢没睡,巧姨娘饶命啊!” 随即才从地上抬起头,看着舞语仙痴痴地喊了一声:“大小姐……” 这一声轻呼之后,舞语仙明显看见榻上的舞夫人抖了一下,她赶紧将小丫头的视线吸引到自己身上,柔声道:“你是在这伺候了一宿?” “是……”小丫头跪在地上,也不知道大小姐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只能实话实说。 “那还不快去歇着?” 听了这话,丫头顿时畏惧起来:“不累不累,奴婢不累,刚才只是,只是……” “我让你休息你就去,不养足了精神怎么照顾夫人。我来给母亲喂粥,你趁着会找个地方迷瞪会儿。快去啊!” 小丫头抬头看了看舞语仙,一对杏眼下面都有青色了,一看就是熬得不轻。 “您……” “快去,巧姨娘不在。”舞语仙压低了声音说道。 “奴婢,奴婢就去洗把脸,马上回来。”小丫头就像是得了特赦,飞也似的跑了。 舞语仙看看院子里空荡荡的,赶紧上前关了门。 “语仙!!” 忍到这时候,舞夫人显然早就憋不住了,她一把拉住女儿,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心疼道:“你中的毒好了!?” “好了娘,您不是看见了吗,我好端端的。”舞语仙紧张地看了看门外,赶紧嘱咐道,“我正在想办法把您接到我院子里去,这几天您委屈委屈,一定要装作一直没有醒过来,千万别露出马脚。女儿只要能过来,一定来看您。” 舞夫人不断点头:“你昨天晚上和我说的话,我都能听见,这么多年,比这更难捱的娘都坚持过来了,现在有你,还有明修,娘就是死撑也要撑到他喊我一声外祖母的时候!” “别哭,娘,您别哭,都会好的!”舞语仙擦掉舞夫人脸上的泪,又帮她检查了伤口。 “毒性我会想办法,这么多年与肌体共存,一下解毒娘恐怕也受不了。” “都好都好。”舞夫人拍了拍舞语仙的手背,很是窝心地说道。 “我给您松松骨,这么躺着说是辛苦。”说着,舞语仙开始帮舞夫人揉捏着肩膀和后背。 刚按了片刻,门突然被踹开,金巧儿一脸凶神恶煞地出现在门口。 第241章 这次真的得寸进尺 舞夫人不愧是常年病秧子,就在舞语仙心头一颤的时候,她发现方才还有几分筋骨的舞夫人,顿时软作一团,耷拉着脑袋,双目微闭。若不是自己提前知晓她的情况,这一瞬间几乎要被骗过去。 “你在干什么!?”巧姨娘指着舞语仙吼道。 “娘这么躺着,血脉不通会长褥疮的,我帮她按摩一下,怎么了!?” 眼下房中只有他们二人,巧姨娘看着舞语仙,眼神里满是愤恨,舞语仙则并不理会她,专心致志为舞夫人做着按摩。 “别装好人了,你要是真的孝顺,会这么多年看都不看她一眼?”巧姨娘被方才在舞纠房里,那一出父女深情的戏码看出一肚子恶心,开口讥讽道。 舞语仙按摩完毕,将舞夫人轻轻放下,漫不经心地说道:“谁对我好,谁在利用我,我都知道。所以,我娘亲暂时放你院子里,你最好好生照顾着,她若是有分毫不舒服,你的丑事,我必然一字不差地抖出来,让舞纠看清楚你这个枕边的小妾,是个什么货色!” “你!?”巧姨娘指着舞语仙,正要发作,猛然又收回了手,笑着说道,“我的丑事?我什么丑事?!你也听见老爷的话了,大夫人要在我这里住着,你也最好管住自己的舌头。” 自以为已经掐住了舞夫人的命门,巧姨娘自然有恃无恐。 摸了摸母亲的头,舞语仙一副担忧的模样:“娘亲岁数也不算大,这么几年功夫,竟被你们搓磨成这幅模样。以后我每天都会来看她,你要是敢做什么小动作,当心你,还有你儿子的性命!” 看舞语仙气急败坏起来,巧姨娘反而放松了,她看了看舞语仙,竟然向她行了个礼:“大小姐,妾身都记下了,一定好好养着大夫人。说到底,妾身还得感谢这个瘫子,保着我身家性命、荣华富贵,您说对不对!?” 没料到她居然这般厚颜,舞语仙装作愤怒地狠狠一挥袖子:“当真是无耻!” 之后,她便转身离开了。 刚走出没多远,方才被舞语仙支出去的小丫头,听见动静跑了回来,刚进门,便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金巧儿的咒骂也破窗而出:“死丫头,你死哪去了!让你看着大夫人,你敢去偷懒!!打死你!还躲,你还敢躲!” 舞语仙驻足,看着厢房有些不忍。 此刻巧姨娘身边的贴身婢女却走了过来,对着舞语仙一屈膝:“大小姐,我们小娘教训下人,让您见笑了。您慢走!”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舞语仙只能离开。 她默不作声地走在院子里,细细思虑了整件事情,若是想要将巧姨娘这个祸根彻底拔除,恐怕还不能直接动她,而要从李斌还有她身边这个丫头下手。 等她所有的獠牙都被拔掉,那个时候,舞语仙倒要看看,这个金巧儿再用什么咬人! 回到卧房,舞语仙居然看见久未谋面的宋大人站在里面,他旁边站着的,正是昨晚又报信又添堵的那个小林太医。 “舞姑娘!”看见她在门口愣神,小林太医先打了招呼。 尚没想好如何面对这个带着人上殿前告自己的宋大人,舞语仙只能尴尬抬步,缓缓走进卧房中,向宋大人行了礼。 “臣女,见过宋大人。” 宋院使也很是意外,尴尬地应了一声,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小徒弟。 显然,林太医从未对他说过,舞语仙也在相府中。 而他现在,则是一脸轻松看着眼前的场景,面带着浅浅的微笑。 这家伙,当真是有病啊,连自己师父也坑!? 舞语仙走到舞纠身边,脸色却并不好看。 “语仙,去看了你娘?” “是的父亲。”舞语仙点了点头。 宋院使微微蹙眉,这丫头居然肯回相府了? 那之前自己可是将她得罪得不轻啊,这要如何修复? 就在他转脑子想辙的时候,舞纠又问道:“怎么,你娘不好吗?” 舞语仙先是点点头,紧跟着就像是如梦初醒一般,使劲儿摇了摇头:“不是,巧姨娘照顾的很好,只是娘亲病的厉害,女儿很是担心。” 舞纠狠狠叹了一口气,好似一个用情至深的丈夫一般,开口道:“你娘啊,就是太记挂你了,这些年劳神伤怀,才会这样。不要紧的,你多去陪陪她,你娘会知道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宋大人闻言,眼眉一动,正要开口,却被身边的小林太医狠狠拉了拉袖子。 这小动作,躺在床上的舞纠看不到,可是却逃不出舞语仙的眼睛。 不得不说,这个小林太医虽然人不大,可是心眼比他这个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的师父多多了。 宋院使显然是听见了舞夫人病重,而自己又极为记挂,所以想要提出去为她看诊,以求卖个人情。 可是,这宅子里的事情,没有主人家提出,他贸贸然开口显然不妥当。 别说舞纠守着太医院都不说话,就是舞语仙自己也未必喜欢他插手。 若是能治,她自己就是个不错的大夫,若是不能治好,宋院使就又丢了一次面子,里外不讨好,这事怎么能提呢。 见小林阻止了宋院使,舞语仙便继续开始自己的计划了:“只是父亲,女儿不能时时伺候在母亲身边,所以想要个自己的丫头去尽孝。虽然听起来没什么区别,但是女儿心里好受些。” “要的要的。”舞纠连连点头,随即说道,“你随便拨个人过去,为父没意见。” 说罢,舞语仙垂下眼眸,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舞纠着才想起来,她哪有丫头,现在府中别说是使唤的人,她连个住的地方都没落实。 “你看为父,真是,老了傻了啊!”舞纠以退为进,开始自责起来,“春萝苑自从你妹妹嫁出去,一直空着呢,你就安心住在那里,为父再多派几个人过去照顾你。来福,来福!!” 听着舞纠大声喊起来,舞语仙赶紧阻止:“父亲可别这么激动,您伤口还没愈合,切不能用力啊。其实,女儿心中有几个人选,只是不知道……” “你说,你只管说。”舞纠就怕这丫头没要求,只要她愿意提,那就是接受了相府。 只要她能住下来,万事好说。 “丫头嘛,我看中了巧姨娘院子里的,现在就在母亲身边的小红,她虽然年纪小,但是事事用心。其他人女儿尚不了解,就想要了这丫头,派去伺候母亲,可好?” “好,怎么不好!”舞纠最喜欢卖个小便宜,收个大人情,只是这么一件小事,如何不允。 舞语仙起身谢过,很是懂礼。 “至于其他人,女儿在外有个苏苏,跟着好多年了,想把她……” “带进来,没问题的,你都不用跟为父说,伺候的人,自然是用惯了的好啊。”舞纠再次点头。 说完了两个没问题的,舞语仙踌躇片刻,开始提高难度了:“此外,女儿还想要个人,保护女儿安全。” “当然没问题,你有人选了?”舞纠心情大好。 “女儿……女儿斗胆,向父亲要了护院李斌,可行?” 舞纠微微皱眉:“他?!” 第242章 考题拟定 一听到此处,小林太医眉梢一挑,竟然流露出几分喜色。 一头雾水被他拦下的宋院使,则是更迷惑了。 李斌是谁,这小子一听见这名字,为什么笑?! 当傻子的感觉虽然不好,可他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可想,只能看着。 “李斌?!”舞纠有些好奇,“你怎么会想到要他呢?” 舞语仙反问道:“不行吗,那是女儿唐突了,这几天我只知道这一个护院的名字,其他的都不认识。要是不方便,那就算了,父亲随便给谁都是一样的。” 听着舞语仙解释,舞纠看了看这丫头,脸上的惶恐倒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她说的也有道理,最近因为自己受伤,随身的李斌定是被反复盘问过,舞语仙只知道这一个名字,确实说得过去。 “行,当然行。我的宝贝女儿要个人而已,就算是要个星星,为父也去摘给你!”舞纠笑着答应下来,只是他这话,实在将舞语仙恶心得不轻。 你送舞语仙入安和王府,逼迫她替你和晋王传递消息的时候,可有想过这是你的亲生女儿呢? 被榭北行追杀,找不到一处容身之所的时候,你可曾想过这是你的亲生女儿呢? 你想到的,是弃子,与她断绝所有联系,甚至她死了你都没有去看一眼。 小林盯着舞语仙的反应,突然开口道:“相爷,我师父此次前来,除了探望您的病情,其实还有一件事情要告知。” 宋院使又是一愣:告知,告知什么? 舞语仙也注意到宋院使满脸迷糊,便定定看向林太医,这小子又想出什么花招来了!? “陛下降旨重建惠民医药局,师父知道舞小姐也在此次选拔名单上,所以特意前来告知第一道考题,还请舞姑娘提前准备。” 这话一出,在场几人都愣住了。 在意外的便是所谓“要告知”此事的宋院使,可是林太医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总不能说并无此事啊。 果然,舞纠喜出望外道:“真的吗,那本相替女儿谢过大人了。” “咳咳……”宋院使瞥了自己徒弟一眼,随即赶紧开口道,“相爷客气,这是应当的。舞姑娘愿意为京都杏林出一份力,实在是难能可贵,真是虎父无犬女啊。” 舞语仙淡淡看着师徒二人,对他们肯向自己泄题并不笃定。 上次告御状就知道,这个宋院使和李厚实是穿一条裤子的,小林太医这时候挑起这个话题,当真是给他这个师父难看了。 “这道题,说难也不难,舞姑娘即便是提前不知,想必也能轻松应对。”马屁拍完了,宋院使不情不愿地开了口,“户部有一位蒋学婴蒋大人,不知相爷可知道啊?” “负责钱粮的那个?”舞纠思索片刻说道。 “对对,就是他。”宋院使赶紧点头,“他有个儿子,年方二八,可是体重却大的吓人,已经两年没出过家门了。” 舞语仙听到这里,不由打断道:“宋院使,您不会用这位少年来做考题!?” 身子过于肥胖的孩子,尤其是十六岁这个年纪,必然是敏感脆弱。 拿来做考题,岂不是让全京都看一个孩子的笑话?! 舞语仙立刻皱起眉头来,满心不悦。 “这也不是下官的意思。”看出舞语仙的不快,宋院使赶紧解释,“这可是蒋大人去陛下面前求来的,既然已经定下,下官也不方便质疑。” 言外之意,人家亲爹都没意见,你一个治病的就别鸡婆了。 舞纠微微点头:“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这也是没办法了,语仙,你可要想办法帮帮蒋大人的公子,考试结果如何先不论,这孩子确实可怜啊。” 不论是什么话题,舞纠总要归结到父母无奈却是为了儿女好这个点上,不断给舞语仙洗脑。 只是,她早就看透了这个人,又怎么可能是只字片语就能挽回的。 “女儿自当竭尽所能,帮助蒋公子恢复正常体重。”舞语仙点头道,随即问起赛制究竟如何设定。 “所有参赛者抽签决定顺序,每人三天时间,依据减重的斤数定名次。” 此话一出,别说是舞语仙了,就连那个刚才说过不论考试结果的舞纠,也听出了问题。 “宋院使,如此恐怕不是很公平?减重自然是第一个效果最好,那时候蒋公子本来体重基数就大,减重的意志也强。到了最后一个,想必这少年已经疲累不堪,效果势必大打折扣啊!” 见舞纠替自己问了,舞语仙也不再说什么。 她担心的还有另一件事情,就是这个孩子的身体。 参赛者为了达到效果,必然玩命地折腾他,禁食三天都是轻的。 若是连续禁食,到不了最后一个参赛者手里,这孩子估计命都没了。 这到底什么奇葩的父母和皇帝,才能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相爷放心,首先此次参赛者数量很少,只有舞姑娘、李会长还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郎中。九天时间,减重差别也不会太大。其次,这次不允许采取节食的方式,御膳房会定时定量送吃食给蒋公子,考验的只是医术,不能用其他方式。而且除了减重的重量,蒋大人也要打分,凭借他对医者的手法和医德,给出名次,两个分数结合才是最终的成绩。” “这样啊……” 舞语仙看着舞纠咕噜噜转动的眼神便知道,这家伙定是在考虑如何贿赂那个蒋大人,给自己高分。 略带厌恶地垂下眸子,舞语仙真是一个字也不想说。 柳梧畅支持李厚实,他手底下的蒋学婴怎么会拂逆他的意思? 舞纠想要贿赂,恐怕是怎么贿赂,也敌不过人家顶头上司的压力。 会想起榭北行说的,还有写推荐人的时候那一场纷争,她此刻终于知道,这里的水到底有多深了。 从报名开始,柳梧畅就一心想要将李厚实扶上去,可谓已经到了不遗余力的程度了。 看着气氛尴尬起来,宋院使赶紧行礼:“舞相恢复的不错,还是要多休息,下官该说的消息也带到了,这就告辞了。”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也不看一眼身边的小徒弟。 直到出了府门,宋院使才纷纷开口:“你怎么会提起这件事情呢!?也不跟为师提前通个气儿!” 看着气急败坏的宋院使,林太医只是微微一笑:“师父之前差点在御前害死舞语仙,难道不怕她日后借着舞相找您麻烦?方才您想提出给舞夫人看病,难道不是想要修复关系!?” 被自己徒弟看了个精光,宋院使无语地锅了裹衣服,却并不回答。 林太医继续说道:“要修复关系,给考题是最好的办法,至于治病……舞夫人病了这么久,舞相可曾找过太医院一次!?” 听到这里,宋院使微微皱起眉头,好奇道:“这确实没有,为何?” “因为,舞纠,从来没有想过,让舞夫人好起来!”林太医直勾勾盯着宋院使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一直看得对方目光抽离,开始闪烁起来。 第243章 外忧内患 匆匆去了一趟百岁堂,本想取些东西就走,却不想竟看见一副热闹场景。 旺财一脸兴奋地在门口张罗生意,各种病患拍成长龙,正等着看诊。 自己不在,这百岁堂如何能营业呢? 正在好奇,旺财一眼看见她,竟像是防贼一般,一把将她拉到后面。 “坐馆怎么回来了?!” “这是我的医馆,为何不能回来?”舞语仙诧异道。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您现在可是相府千金,回来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旺财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向医馆门口望去。 舞语仙越听越不对,质问道:“你们到底搞什么呢,医馆里现在是谁在诊病!?” 见瞒不过,旺财赶紧拖住她,又是作揖又是道歉:“坐馆,掌柜,舞大小姐!!里面坐着的是陈大人!” “陈晖!?”这次轮到舞语仙怔住,“他来干嘛!?” 旺财赶紧解释:“陈大人说了,小姐您为了天下苍生,要去参选那个什么惠民医药局的司长,咱们医馆肯定要受些影响,所以他替您坐馆诊病,以解燃眉之急。” 这家伙,心肠到是热的过分。 舞语仙再次追问:“那你干嘛像防贼似的防着我,好好的大门不让进,偏要把我拖到这里?!” 旺财挠了挠头,憨笑道:“这还是要怪您啊。” “我!?” “可不!”旺财一脸讨好,“坐馆如今在京都的名号,如日中天,即便是陈大人有心帮忙,百姓不认他,咱医馆还是没生意啊。所以……” 听出点滋味来了,舞语仙抱着双肩,等着这家伙继续。 “所以,我们编了个谎,说坐馆您病了,派出座前大弟子陈晖坐馆诊病。” 舞语仙顿感无语:“医馆没生意也好,有生意也罢,我是差你们工钱了?还是短你们吃穿了?豁上编排我生病,拖着陈晖下水也要开门行医,你到底为了什么?” 旺财却认真起来:“这怎么能一样,我们都是伙计,什么也不干只领薪水,心里并不好受啊。您是忙的昏天暗地了,咱们几个为了能有点生意,头都想破了。前几天,胡成都准备出去胸口碎大石了!” 憋着笑,舞语仙狠狠戳了旺财脑门一下。 片刻后,二人经由后门进了房,苏苏见她自是欣喜不已。 “这几天,奴婢死死盯着腊月那丫头,没给她任何作妖的机会。” 舞语仙点点头,她眼下时间紧张,来不及解释:“先让她在医馆,我们都不在,她也没有下手的余地。” “我们都不在?小姐要带着奴婢去哪?” “舞相府。”舞语仙一边收拾着药材,一边说道。 “相府!?”苏苏很是激动,“奴婢这以后就是相府的人了?” “陈晖怎么会来的,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去知会我一声?”没理会苏苏的激动,舞语仙问道。 “陈大人一心想来帮忙,奴婢觉得是好事,自然没有多说。” “他来帮忙确实不假,可你知不知道,朝廷命官是不能私下行医的。太医若是出宫看诊收费,是会被追责的!”舞语仙不想收陈晖这么大的人情。 “今日我们离开前,把医馆先关了。” 苏苏帮舞语仙收拾着,笑着说道:“小姐这就多虑了,陈大人已经辞官了,太医院不会有人追究什么的。” “辞官!?”舞语仙顿时愣住。 这下,她不仅是欠了人情,连陈晖的前程都耽误了。 “小姐别担心,陈大人也不全是为了您。他说在太医院本就不愉快,出来行医又没有合适的医馆收留,您这里正合适。”苏苏整理好物品宽慰道,“您要是真的不过意,多给他抽点花红便是了。” 看着舞语仙还在犹豫,苏苏干脆上前拉起她便走:“别犹豫了,陈大人自己都不在意,咱们赶紧回去伺候老爷夫人。” 看着苏苏猴急的模样,舞语仙默默摇头,这丫头就是想见识一下相府的气派。 “舞家情况比较复杂,你依旧是听命于我一人,其他人的话全不能相信。”路上,舞语仙简短吩咐。 苏苏点头:“大宅院里头,我懂。” “我许久没有回去过,家里人对我敌意不小,你别以为是跟着我去相府享福的,得打起精神来。”看她的模样,舞语仙实在放心不下。 苏苏闻言再次点头:“我苏苏忠心护主,您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吗,放心,放心。” 还想叮嘱几句,可看着苏苏胸有成竹的模样,舞语仙既然词穷了。 “那你为什么还这么想跟着我回来,自己在医馆里称王称霸的,岂不自在?” 苏苏憨笑:“什么称王称霸,小姐不在家,奴婢只是帮您管着他们罢了。这相府不是小姐的娘家吗,奴婢想知道,您是在什么样的地方长大的,所以很是好奇呢。” 没想到是这个答案,舞语仙看着苏苏轻声道:“可惜那里,并不是我长大的地方。” “啊?小姐不是相府的千金吗?”苏苏皱眉。 舞语仙轻声解释:“我自小送进宫里,所以……” 苏苏闻言,突然拍了拍小胸口:“小姐你放心,有了苏苏,这相府里就算是生出一头母老虎,也休想欺负您分毫去。” “不只是我,还有舞夫人,就是我娘亲。在舞家,你专管守住我们俩个,其他人都不必理会。” 苏苏歪头:“相爷,也不用理会吗?” 舞语仙垂眸厉声:“不必!” 终于体会到了生存难度,苏苏沉默下来,看着舞语仙渐生同情。 车子刚停住,一个尖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舞语仙,你把李斌弄到你院子里,是想干什么!?” 巧姨娘叉着腰,显然已经在此等候一阵了。 看见陌生的苏苏,巧姨娘脸色更是沉了几分:“这是丫头是谁,土里土气的,我相府是没有人了吗,竟累的你巴巴从外面买些不三不四的人带进来。” “我打十岁就跟着小姐,是舞家大小姐的贴身侍婢,你是谁,在大小姐面前高声呼喝,还有没有规矩了!” 第244章 新下马威 金巧儿看着这个年轻丫头,想自己在相府纵横这几年,何曾受过他人委屈,伸手就要给她一个耳光。 “贱人,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还是你们乡下猪狗群居的茅房吗!?” 舞语仙狠狠抓住金巧儿的手腕,厉声道:“不论是身处何地,也得先做个人,而不是做个猪狗不如的。” 苏苏没有一瞬间的犹豫,伸手便还了巧姨娘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不仅是巧姨娘,就算舞语仙也是愣了一下。 “你敢打我!?” “这一巴掌是替我家小姐教训的,她是堂堂嫡长女,你不过是买回家伺候夫人的下人。刚一见面不行礼也就罢了,还敢要打要骂的。我虽然是个奴婢,可也是正室大房的丫头,你和我比起来,还未必谁尊谁卑。相府许久没有正经主事的人了,巧姨娘可能忘了规矩。这一点也不要紧的,大小姐端着身份,不愿计较,我这个奴婢可以代她整顿家风,还请巧姨娘多多习惯才好。” 这一顿抢白,舞语仙心中默默鼓掌。 这些年,陪着米团儿偷跑出去听书,总算是没白听。 “你……”巧姨娘几乎气的背过气去,苏苏却若无其事扶着舞语仙。 “之前听闻小姐说,舞相府中规矩多,竟不想也不过如此。” 二人一前一后从金巧儿面前走过,舞语仙目不斜视放下一句话来:“李斌到我院子里伺候,这是父亲准许的,巧姨娘有任何意见,大可以去提。已经快黄昏了,我要去侍奉母亲,就不多奉陪。” 金巧儿如何不想,只是她刚刚开口,舞纠便以舞语仙多年不在家中,这个父亲心中有愧推辞了。 归根到底不过是个护院,金巧儿一心想要出来,难免惹人怀疑。 忍气吞声本想给这丫头一个下马威,却不想她刚,带回来的丫头更是硬茬子,居然敢掌掴自己!? “舞语仙,你给我等着,你们主仆俩羞辱我的账,我一定加倍讨回来!” 舞夫人身边有小红尽心伺候,自然舒坦许多,支开她母女二人聊了几句,舞语仙便回到院子去了。 刚一进门,就听见屋里鬼哭狼嚎着,再一看,李斌竟拿着藤条正在责打几个丫头。 苏苏首当其冲,脸上已经留下几道鞭痕。 金巧儿的嘴倒是快,不过片刻功夫,竟已经告了状了。 “你干什么!?”舞语仙快步上前。 李斌收敛几分,拱手回道:“大小姐,这几个婢女不懂规矩,属下正在教训。大小姐尽管回去歇着,这些粗活交给属下就好。” 看了看哭成一片的丫头,舞语仙问道:“他们犯了什么错,居然要这般打骂!?苏苏是我贴身婢女,今天第一天进府,你这么打她,是想给我脸色看吗!?” 谁知李斌毫无惧色,继续回道:“小姐不知,这院子本来是二小姐的住处,由于深受相爷关爱,这院子里还摆着不少贵重物件。” 指了指地上的碎渣子,李斌痛心疾首:“这一套瓷器,是几年前相爷进宫的时候,皇后娘娘赏赐的。如今被摔得粉碎,这几个丫头有说不清楚是谁做的,属下只能打到她们承认,好治罪向相爷复命。” 说着,他挥动手臂又要动手,苏苏将年纪小的丫头护在身后,想自己扛下来。 舞语仙看了看这实心眼儿的,心中不由默默摇头。 还是将她想的太过精明,这祸事,一看就是李斌与这屋里某个丫头,甚至是全部丫头里应外合,故意做下的。 她不仅白白挨了打,还因为主动替人受过,少不得会收到一番编排。 “皇后娘娘赏的!?”看了看地上的碎屑,舞语仙问道。 李斌正气十足:“当然了,大小姐宽心便好,属下定能找出罪人。” “皇后赏赐,为何不好好供奉着,居然这么容易就能打碎。”舞语仙说着走进房间问道,“这东西,平日里收在何处?” 一个丫头怯生生回道:“自然是好好收着的,只是今日听闻大小姐要搬进来,奴婢们奉命打扫,便将这些物品翻出来清理。正在拂尘,却不想……” 李斌怒喝一声:“却不想什么!?” “却不想这个姐姐突然进来,将茶具碰倒在地,这才摔碎了。”婢女指着苏苏,声泪俱下,“李护院饶命,真的不是奴婢们的错。这姐姐第一天来,也不是故意的。” 一直护着几个丫头的苏苏,这时才暮然回首,看着弱弱小小的姑娘,顿时惊住了:“我!?我碰碎的!?我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碎了,你们正在打扫啊!你这丫头年纪不大,说起话来怎么这般没有准谱啊。” “是真的,真的是这个姐姐碰碎的,奴婢绝不敢说谎。” “对,就是她!” “我们都是亲眼所见!” “苏苏姐姐,虽然你护着我们,可是这事说到底就是你闯的祸,我们实在担当不起,您还是承认了。” 苏苏猛地起身,指着几个丫头气的舌头都不好用了。 “你们,你们,你们这群小蹄子,简直欺人太甚!是我看你们就要挨打实在可怜,才主动过来护着,你们居然恩将仇报血口喷人,简直……” 眼看着苏苏就要动手,舞语仙冷哼一声劝住了:“是非都没弄清楚,谁都不准动手!” 苏苏狠狠捏着拳头,眼泪就在眼眶里转悠。 她跟着舞语仙这么多年,论挨骂确实不少,可是这般委屈还是第一次。 会想起舞语仙一路叮嘱,苏苏这才发现,自己将相府里的人想的太过简单了些。 竟然刚一进门,就着了道。 李斌见火候到了,换上一张笑脸:“还是大小姐有威望,一进门就让她们招了。苏苏姑娘是小姐的贴身婢女,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事属下不会向外人提起,这些丫头一起挨了板子,便交待过去了。” “不必!”舞语仙摆摆手。 苏苏摸了一把眼泪道:“对!是非曲直必须弄清楚,若真是我的过错,苏苏认罚!” 李斌微微蹙眉,这主仆俩,还真是一路性子。 那好,就让你死个明白! 第245章 当面诬告 舞语仙走进屋内,将现场看了个清楚。 圆桌上确实摆了不少物品,看起来价值不菲。 碎在地上的是一套瓷器,虽然也堪称精致,但若说珍贵,远不如其他几样。 装茶具的锦盒还在桌上,已经翻倒一侧。 盒底向上,扣在桌边。 舞语仙不动声色,走到主位坐下。 李斌正要继续开口,却被一声吼,惊在原地。 “都跪下!” 在府中被巧姨娘抬举,李斌除了相爷何曾跪过他人,顿时怒气上升。 “属下也要跪吗,此事与我无关啊。” “与你无关你在我院子里耀武扬威什么!?”舞语仙冷冷瞪了他一眼,见李斌梗着脖子显然不肯就范,愤然起身,上前就是一个耳光。 眼看要挨打,李斌如何能引颈等待,刚要抬手阻挡,却突然发现手臂不听使唤。 不仅如此,生生挨了一个耳光之后,李斌顿觉头晕眼花,两腿一软当即便跪倒在地。 平日里,这李斌在相府何等威风,无人敢惹。 就算是夫人在他面前,也只有挨收拾的份。 这个大小姐,竟然一耳光就打服了他。 在场几个丫头互相看了看,都是一脸冷汗。 李斌再嚣张,说到底也不过是外姓下人一个。 可这舞语仙却是相爷血脉,嫡出长女,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都是她们招惹不起的对象。 只是她们不知,跪在旁边的李斌,此刻也是心惊不已。 只不过,他屈服的并非舞语仙的威势,而是她手里的银针。 舞语仙早就动手封了他受伤的大窍,这一耳光又故意着力在穴位上,顿时让他头晕眼花,早就没有了抵抗能力。 “好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舞语仙居高临下,瞥着众人。 方才第一个开口大丫头,此刻不得不说道:“奴婢们当时在清扫灰尘,却不想苏苏姑娘突然……” “你们清扫灰尘,为何在圆桌上进行?!如此一来岂不是还要重新清扫桌面和地面,你们在相府为奴为婢,平日里就是专门脱裤子放屁,这么干活的!?” 忽然听见这么有味道的质疑,几个丫头都愣地不知回什么话,大丫头只能硬着头皮再次开口:“回禀小姐,平日里自然不会如此,只是今日是迎接小姐,所以打扫得格外仔细。” 舞语仙闻言起身,摸着桌上一个盒子,之后伸出手:“这,叫格外仔细!?” 这锦盒是灰色的,很是藏灰,但不禁检查。 丫头见状再次回道:“这个还未清扫,所以有些灰尘。” 舞语仙指了指圆桌中心的空位:“你们放着这么多锦盒不打理收拾,却偏偏从中间选了个最干净的木盒,打开清理!?” “是!”大丫头此时,只能死死咬住。 舞语仙点头:“好,那你继续说,苏苏进来之后发生了什么。” 大丫头继续回话:“当时茶具就放在桌边上,苏苏姐姐突然进来,奴婢们从未见过这位姐姐,就过去见礼。谁知道,苏苏姐姐突然走到桌边说是要看看我们在干什么,一伸手便将茶具碰到地上了。” 听到这里,苏苏抬起眼睛想要解释,却被舞语仙一眼看了回去。 她转身问其他几人:“这丫头说的,可是真的?” “是!” “那好,你们当时站在何处,都在做什么,一一给我还原来看!”舞语仙一声令下,声音陡然提高。 此刻,头晕目眩的李斌终于坚持不住,晃晃悠悠居然倒了下去。 几个婢女见状,自然又是心惊又是紧张,顿时没了主心骨。 可是话都说出去了,她们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到桌边。 经过一番拥挤,几个丫头都下意识选了远离茶具的一面,扎堆儿在一处。 “当时你们就是这么站着的?”舞语仙淡淡道。 “是……” “那茶具是谁在清理的?”见她们迟疑,舞语仙立刻吼道,“谁敢再说半句谎话,我就让给她这辈子连哭都出不了声音!” 几个丫头抖了抖,大丫头只得自己扛下:“是奴婢。” 看了看她站的位置,舞语仙轻笑:“你站在最远的地方,如何清理茶具的!?本小姐说的话,你是不相信啊。” 说罢,她突然上前,一针扎在李斌的脖子上,对方先是惊呼一声,随即便没了动静,只有一张嘴徒劳张着,脸瞬间憋的通红。 “说还是不说!?” 大丫头彻底慌了,可是骑虎难下也只能继续编:“奴婢,奴婢记错了,这是后来茶具碎了以后,奴婢站在这里,当时,当时奴婢是在茶具旁边站着的。” 舞语仙明知她撒谎,却并不揭穿,只是冷冷说道:“那还不站过来!?” 大丫头哆哆嗦嗦走上前,这个位置旁边地上,便是抽搐挣扎的李斌。 她努力不去看对方痛苦的模样,但是显然已经被吓破了胆。 “你清理茶具?” “是。” “这茶具是什么颜色的?” “青瓷。” “青瓷坚厚,如何轻轻一碰就能摔碎?” 大丫头一愣:“可能是,可能是碰巧了。” “这么碰巧全都摔得粉碎,连半个幸免的都没有!?”舞语仙继续紧逼。 “是……”大丫头继续强撑。 舞语仙随手掀开几个锦盒,里面正好有一套白瓷,做的晶莹剔透,薄可见光。 “你把这套茶具,用苏苏碰到地上的方式,摔给我看看。本小姐倒想知道,只是碰到地上,怎么会碎成这般。” 这套白瓷价值不菲,别说摔碎一套,就算碰碎一个角,这丫头也赔不起。 “小姐,这使不得,白瓷珍贵,奴婢不敢。” 舞语仙笑道:“不敢!?你还有不敢的事情!?我看你胆子大得很!” 说罢,她拿起一个茶杯,松手便扔在地上。 白瓷轻薄,自然是碎裂,但也只是裂成几块,并没有像青瓷一般粉碎。 大丫头脸白了,可还是继续狡辩:“苏苏姐姐不是这么摔的。” 不慌不忙,舞语仙又拿起一个茶杯:“那是这样!?” 看着一地瓷片,婢女们吓得惶恐不安,仿佛自己的心被扔在地上一般。 “也,也不是这样。” “那就是这样咯!”舞语仙拿起第三个茶杯,狠狠掷下,受到力量冲击,这次的白瓷碎成粉末。 “还敢胡扯!”舞语仙厉声喝道。 第246章 这个宅子姓舞 大丫头转头看了看李斌,对方缩成一团自顾不暇,哪有空理她。 舞语仙撂开这个领头的,看向其他人:“你们几个再给我说一遍,苏苏是怎么将皇后赏赐的这套茶具打碎的。” 眼看着诬告不成,几个丫头都开始磕头认错。 “大小姐,这套茶具不是苏苏姐姐打碎的,是巧思从架子上拿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摔碎的。” 舞语仙踱步走到架子前,看着地上被扫动过的痕迹。 大丫头巧思显然还不想认栽,拼命解释:“大小姐别听这丫头胡说,不是奴婢,是她们,是她们打碎的。” 没心思听几个丫头争论,舞语仙冷哼一声:“都给我闭嘴!不论是谁,这件事都不是苏苏做的。你们几个明知道此事来龙去脉如何,还伙同李斌嫁祸我的贴身婢女!今天我就得让你们知道一件事,这个宅子姓舞,不姓李也不姓金!” 苏苏站起身来,走到舞语仙身后站好,低眉看着面前几个小蹄子。 “以下犯上,诬告祸主,杖十棍!” 一直不肯服软的巧思眼下慌了,跪行上前抱住舞语仙便苦苦哀求。 “大小姐,奴婢错了,您饶了我这一次,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罪该万死,奴婢……” 做了个停的手势,舞语仙起身道:“万死倒也不必,你去把你该领受的惩罚领了,我们主仆便算是重新开始,我能做到的,只是既往不咎。下去。” 几个丫头哭哭戚戚走出院子,舞语仙抽了李斌身上的银针,他很是翻滚了一阵才缓缓起身。 “巧姨娘说的没错,你真是心思歹毒!” 苏苏闻言气的双眉倒立,却被舞语仙按住。 “李护院客气,论起歹毒来,我可不敢与你们这对蛇蝎相比。自愧不如!” 瞥了苏苏一眼,李斌也肆无忌惮了,横竖这丫头应该是什么都知道。 “你身为相府千金,第一天回来就害死一个丫头,现在又对几个无心之失的婢女痛下狠手。这就是你身为相府千金,应有的教养?!” 看着李斌气急败坏,却不敢轻易动手的模样,舞语仙淡然道:“不错,就是如此。李护院说的对,这就是我身为相府千金的教养!而你身为我院子里的家丁,最好做好本分!今天的事,我就这么放过了,你跪在这反省一个时辰,好好想想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知道对方不服气,她又加了一句:“跪一个时辰,少一息都不行,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跪下去永远别起来。李护院,最好记住我说的话。” 苏苏扶着舞语仙走进后院,李斌再不情愿也不敢用自己的双腿开玩笑。 当夜,整个相府都在传言,刚回来的大小姐好大威风,就连巧姨娘心尖上的巧思都挨了板子。 李护院也被罚跪了,就连护送老爷不利,导致相爷被伏击差点致命,都没人敢寻他麻烦。 今天刚到大小姐院子当差,居然就被罚跪了。 消息自然火速传到巧姨娘耳中,她不便直接去舞语仙院子里替李斌说话,只能在房中发泄。 “她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爬上安和王的塌之后被狠狠踹开的下堂妇,收留她在相府已经是仁至义尽,她居然还敢耀武扬威!?” 婢女们瑟瑟发抖,看着被砸碎了一地的各种瓷器,扫也不敢动也不敢。 “这个宅子姓舞?!”金巧儿冷笑,“就算姓舞也是我儿舞幸的舞,不是她舞语仙那个贱货的舞!小蹄子,我定要让你知道,什么是里外,什么叫尊卑!” 一夜无话,待到天明时分,舞语仙先去看望了舞夫人。 “你刚回来就这般高调,为娘怕你被人妒恨,惹火烧身啊。”照例将小红支走,舞夫人甚是担忧地看着女儿。 “娘亲都知道了,这相府的消息传得倒快。”舞语仙轻描淡写,帮舞夫人揉着肩膀。 拉过女儿的手,舞夫人担心道:“金巧儿又吼又叫,想不听见也难。女儿,我这一把老骨头没什么的,你的性命安危要紧啊。” “娘亲你就放心。”舞语仙安慰道,“我既然做得出,自然已经考虑周全。金巧儿没为难您?” “气你都起不过来,她哪有空理会我这个废人,不过是扣了几样吃食。小红也算机灵,背地里都悄悄从厨房备下,并未亏待了我。” 舞语仙拉着舞夫人的手,缓言安慰:“娘亲,您再忍忍,用不了多久,我一定让您风风光光执掌舞家。” 片刻之后,舞语仙端着汤药去看望舞纠,远远就看见晋王府的护卫在正堂门前。 这家伙,之前忙着避嫌,听闻舞纠身体有所康复,这便急急巴巴前来。 一早便猜到他的目的,舞语仙泰然走进正屋,恰好打断了正在密谈的几人。 榭函从她进门起,一双眼睛便坠在舞语仙身上。 晋王却显出几分尴尬,清了清喉咙问道:“语仙终于回家了,这就对了,父女之间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毕竟是亲父受伤,有你陪着,舞相康复得也会快一些。” “父亲年纪大了,当不了上阵杀敌的精兵强将。”舞语仙说到此处,刻意停了一下,抬眸看着晋王,“可是父亲是个闲不住的人,身子一好难免又要为朝廷奔命。这次伤情,真是把人吓得魂都掉了,说句不孝顺的话,语仙还真是不想让他这么快就康复呢!” 看似无心的一句撒娇,却说的在场两只老狐狸,均是脸色一怔。 舞语仙前半句显然在敲打晋王,舞纠身子刚好,便又来唆使。 这后半句说的就让舞纠心中打鼓了,他这几天吃的喝的都是舞语仙配置的汤药,她若真是不想让自己好起来,那恐怕……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为父还是要赶紧硬朗起来,好为我儿挡风遮雨啊。”舞纠笑着宽慰,实则打探,“听闻,昨天语仙你刚有了院子,就有府里不懂事的下人,胆敢找你的麻烦!?” 听着他外软内硬的质问,舞语仙淡淡一笑。 第247章 成功离间 榭函听闻舞语仙在府中受了委屈,眼神流露出一丝怒气。 他跟随晋王到舞家也不是一两次,这府中的糟乱之风,他自是感觉深刻。 舞语仙返京这么久,一直没有回府,想必就是料到结果。 可她现在却毅然返回,为的……却是那个人。 想到此处,榭函脸色微沉,却看见舞语仙突然跪倒在地:“父亲,女儿不孝!” 这大礼惊的众人一时愣住。 尤其是晋王,这丫头的嚣张作派他见得多了,怎么会只是被问了一句,便突然下跪呢。 “语仙你何时干什么,快起来。” 慈父面容,戴着舞纠脸上显得格外别扭。 “父亲容禀,不然语仙不敢起。” 见她还知道家中长幼尊卑,起先被巧姨娘告状激起的愤怒与不安稍稍消散了几分。 “你我父女还有何不能说的,快起来快起来!为父有伤在身,难不成要我去扶你!?”舞纠说的情真意切。 得了便宜,舞语仙也不僵持,立刻起身回道:“昨日女儿带着苏苏刚回来,巧姨娘就来给女儿立规矩。” “她!?”舞纠微微皱眉,“她与你有什么规矩可立。” “巧姨娘说,她是幸儿生母,虽然在家里只是个妾室,可其实早就超越了母亲,成为事实上的女主人。这府中吃穿用度,我过日子需要的所有,必须靠她提供,所以最好识相点,不然就让我和苏苏好看!” 舞纠脸色沉了下来,一则他对舞语仙的话是有几分在意的,这巧姨娘当真这般跋扈!? 二则,却是自觉丢了面子。 这些话,舞语仙完全可以等到晋王父子离开,私下再与自己说明。 这般行径,让他舞家面子往哪里搁?! 思到此处,舞纠偷眼观瞧,却见这父子俩个一脸早知如此的模样,毫不吃惊。 从前晋王不喜金巧儿在场,舞纠还以为他自命清高,看不上她低微出身。 今日看到这幅表情,舞纠才咂摸出另一个意思。 莫非晋王是早就看出金巧儿绝非善类,这才不愿看见她那副嘴脸!? “竟有此事!?你别听她胡说,你母亲病后,虽然巧姨娘掌管一部分家事,可是掌家物资都在管家手里,绝不可能存在她说的情况。”毕竟是自己宠了几年的枕边人,这金巧儿平日里最是娇柔,怎么会做出这么狠戾的事情。 榭函忍不住插嘴:“相爷重伤之时,舞姑娘说需要上好人参吊住性命,巧姨娘便立刻去取了库房钥匙。我倒觉得,相爷府中掌家的,可不像是什么管家。” 终于有人提起此事,舞语仙心底一笑,嘴上却作出惊恐之态:“世子可别胡说,那是,那是……” 见她闪烁其词,舞纠自然疑心再起:“怎么,我昏迷之时,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舞语仙再次跪下,主动请罪:“父亲千万别动气,女儿当日,无心害死了一个府中的婢女。还请父亲恕罪!” “害死!?”舞纠看着面前的一排汤药,突然感觉浑身不舒服起来。 “是!”舞语仙认真点头,“当日,父亲情势危急,女儿需要些上等山参吊住您的精神,女儿便让旁边伺候的丫头去取。可是谁料到,取回来的不是人参,而是有毒的章柳根。” 听闻府中居然有人敢暗害自己,舞纠顿时惊呼:“是哪个丫头办的差事,怎么之前不告诉我!?” 舞语仙则是一脸愧疚:“女儿要认罪的,正是此事。当时父亲危在旦夕,女儿无暇分身,便让人将那丫头看好了,捆在柴房听候发落。可是不料那丫头受不了苦,竟然将自己吊死在柴房之中。女儿初登家门,就闹出性命,实在不该。” 晋王抬了抬眸子,问榭函:“你方才说,那人参是巧姨娘拿过来的!?” “正是,儿子亲耳听见,巧姨娘说不用麻烦别人,她去库房取。”榭函信誓旦旦。 本对此事没几分相信,舞纠听见榭函的话,却不得不严肃考虑此事。 晋王要用自己去诬告榭北行,此事恐怕瞒不过舞语仙。 这两个人本是水火不容,可晋王世子居然说出这话,想必是真的。 “那章柳根在何处!?”舞纠沉声问道。 “女儿也不得机会进入库房,并不知道是否藏在其中。”舞语仙怯生生的,让人很是不适应。 “你进不去,为父去看看!”舞纠挣扎起身,大喊一声,“宋管家,我要验库!” 不明就里,宋管家急忙进来:“老爷,您要验些什么!?” “你不用管,拿钥匙开门便是。”舞纠盯着宋管家,冷冷说道。 “这……”宋管家迟疑片刻,“老奴这就去取。” “库房钥匙你不带在身上,要去什么地方取?!”舞纠此时信了十成。 到底有没有章柳根,是不是金巧儿送来的,尚不理会。 这相府的管家权,早就不在自己手里,却是显而易见的。 “钥匙在哪!?”舞纠又问了一遍。 宋管家慌忙磕头:“巧姨娘说照顾老爷和夫人,需要很多药材物品,来回差遣老奴实在不方便,所以就先拿着钥匙……” 没理会他的解释,舞纠指了指舞语仙说道:“你与他一同去,把仓库里的药材先查验一遍,我要知道,这里面到底有没有被动过手脚!” “是!”舞语仙应声而出,却对着苏苏事了个眼色。 家中亲密之人,居然要下毒害自己,这个劲爆的消息彻底颠覆了舞纠的认知,恍惚间他完全没有留意站在外间的苏苏。 “语仙不在也好,毕竟那位是她曾亲近之人,让她知晓此事,恐怕会心生不悦,影响你们难得团聚的心情。”晋王今日来,可不是看他们家宅斗大戏的,舞纠受伤正在朝廷引起轩然大波,不趁着此时做文章,实在浪费。 “老夫现在身体残破,王爷大事恐怕爱莫能助。”舞纠终究对自己受伤如此严重心怀猜忌,加上舞语仙回家,他放着女婿安和王不支持,却与这个看不透的晋王为伍,也是舍近求远了些。 “相爷不必妄自菲薄,只需要动动笔即可。”晋王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张纸。 第248章 初步揭短 不用看,舞纠也知道里面是什么,只不过晋王这次下手未免太狠,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难道为了嫁祸更为彻底,他的性命便不重要了吗?! 事后想起,自己这个相位,当初也是晋王培植力量,一手提拔起来的。 没了他,再扶植一个傀儡,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他这一路走来,可算是将身家性命全都搭上了,就连女儿也为了制衡安和王牺牲掉了。 如今卸磨杀驴,他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怒气。 眼看舞纠沉默不语,也不接过状纸,晋王尴尬了一下:“舞相可是有什么顾虑?” “不敢,只是人微言轻,怕办不了王爷的差事。”舞纠微微合上眼睛,显然不想与晋王继续谈论此事。 “这次你伤情如此严重,当真是把本王吓坏了,没想到城郊居然有此等悍匪。若不是本王的亲随在附近经过,相爷此次恐怕凶多吉少。” 清醒后,并未有人告知他来龙去脉,舞纠听到此处睁开眼睛,依旧不可置信:“王爷的亲随?” 晋王压低了声音:“此次事出蹊跷,我的人损伤惨重,相爷多留意身边,恐怕有人对你不利。” 正说着,舞语仙端着一个托盘走上前来,先是对舞纠行了一礼,之后说道:“父亲,仓库物品比较多,女儿先查看了各种人参,发现这些盒子里的山参都被掉了包,真正的人参没有多少,反倒是次等货和有毒的章柳根,随处可见。” 舞纠不由头皮一阵发麻,可他还是无法相信,自己日日生活的府宅之中,除了此等大事,自己居然毫无察觉。 “宋管家,这些可是你看着从库房拿出来的!?” 宋管家哆哆嗦嗦不敢多说,只能点点头:“老奴不懂药材,清点之时也仅仅是看看数量,还请老爷恕罪。” 舞语仙淡然开口:“昨天,女儿惩戒了房中的丫头,也是发现了一些端倪。” 苏苏闻言,立刻将一捧碎渣端了上来。 “这是何物?”舞纠皱眉。 “屋里的大丫头巧思说,这是皇后娘娘赏赐下的一套茶具。” 偷眼看了看晋王,舞纠怒道:“是谁如此大胆,竟敢损坏娘娘所赐!?” 舞语仙解释道:“父亲莫急,您仔细看看这些碎渣,可有什么见解?” 拿起其中一块看了看,榭函先开了口:“这是皇后所赐?这不过是粗瓷外面附了层清漆罢了,怎么可能是皇家之物。” “不错,女儿也有所怀疑,所以清查了房中物品,发觉有不少东西都是以次充好,当初的物件早已不知去向。” 宋管家垂头抹汗,心虚的模样已经说明了一切。 舞纠怒道:“你这管家是怎么当的!?我府中都快被人偷空了,你竟什么都不知道!?” “老奴无能,请老爷责罚。” 舞语仙看着老头瑟瑟发抖的模样,知道他不是罪魁,可也是个不能留的墙头草。 “父亲息怒,您有伤在身,还是要注意身体。女儿以为,此事不能怪宋管家一人,这家里确实需要个眼亮心明之人,与宋管家一起管理库房及家中物品。所谓一人为私,二人为公,将来再有短缺,也好有个说法。” 舞纠微微点头,他疲累不堪,惊心之余也有些后怕,自然同意。 “只不过,这个人不好选。如今在府中的,恐怕使不上力气。”舞纠眼下,对宋巧儿多了几分疑心,这家中她独大已久,想拔出个敢与之抗衡的人才,怕是不易。 “女儿斗胆,举荐一个外人。”舞语仙说着轻笑起来,“这家伙是个守财奴,最喜欢的就是替主人家看着满屋财宝,简直比吃蜜还甜。” 说到此处,苏苏也笑了起来:“小姐说的可是旺财!?” “正是。”舞语仙继续道,“父亲没见过此人,女儿却是领教了,这几日不在医馆,他竟着落了个坐馆的帮女儿挣钱,将账目算得明明白白。” 听见这个名字,舞纠便有几分满意了。 “倒也不错,让他来给为父过过目,若是能胜任,自然最好。”舞纠说着,怒目而视,瞪着宋管家说道,“至于你,去领十板子。以后不论是谁与你一同管家,都给老夫好自为之!!” 捡了一条命,宋管家畏畏缩缩地退了下去,晋王却在此时起身告辞了。 该说的话也说到了,如今舞纠宠妾灭妻,将家里整了个乌烟瘴气,自己也该知道苦果了。 回到院子,将物品整理完毕,苏苏有些不解。 “小姐,我们都把巧姨娘的恶性掀了个底朝天,她用有毒的章柳根偷换人参,还威逼宋管家交出库房钥匙,暗地里倒卖家中物品,怎么这个舞相就毫不追究呢!?” 舞语仙看着院外风景,似笑非笑道:“这老狐狸心机深着呢,再加上那金巧儿人如其名,长了一张巧嘴,大可以推的一干二净,顶多就是个憨傻的看不懂这些,大不了丢了管家之权。只要她宠眷不衰,还怕没有将来。” 苏苏默默摇头:“这男人都是傻子吗,这贼婆娘都快把家偷空了,他竟还能纵容?” 是否纵容舞语仙不知,但是对于自己遇刺的事情,舞纠多半已经怀疑了。 舞语仙手里捏着两张底牌,但是得在关键时候亮出来。 最好,还是由别人的嘴说出的,才有理有据。 掌灯时分,舞纠支走所有人,悄悄将亲信叫到身边。 不一会儿,那人便趁着夜色进宫去了。 挨了教训的丫头,迅速将此事禀告了舞语仙。 她猜到舞纠这是实施晋王计划,送信入宫要诬告榭北行了。 “你也替我送一封信去安和王府,记得,一定要等到回信,带回来!” 侍奉完相爷夫人,舞语仙回到院子一直等到半夜,才将苏苏盼了回来。 展开榭北行写的回信,舞语仙心中一阵怒气。 那白花花一张纸上,就落了两个字:无碍。 她忍气吞声回到相府是为了什么!? 殚精竭虑小心翼翼又是为了什么!? 这家伙居然只有两个字! 第249章 告状告回来个差事 密函送到,舞纠也是半宿没睡。 他如今状告榭北行,确实担着不小的风险。 若不是前期依仗晋王太深,又与他密谋了一些不能见光的事情,舞纠如今扶植自家女婿,也是不错的捷径。 只可惜…… 木已成舟,没有退路了。 密探比苏苏晚些时候才回来,进门后便贴在舞纠身边回报。 “怎么会,你确定陛下看见了我的密函?” 听闻是这么个结果,舞纠显然很是意外。 依照陛下多疑的性子,加上对榭北行的忌惮,此次就算不直接抓他下狱,也该是大张旗鼓调查一番。 怎么会…… “陛下什么旨意也没有,反而让语仙连夜入宫!?” “是,小的打听确实,先回来报信。” 缓缓躺在枕头上,舞纠合上双目,皱起了眉头。 如今的朝局,难道自己已经看不懂了吗? 不一会儿功夫,宫里掌事太监便到了相府,点名要舞语仙进宫。 不明就里,舞语仙只得先去叩拜舞纠,后者只能顺水推舟,却也猜不透陛下此举何意。 “身为臣女,自当为国效力,陛下深夜召见必有急事,赶紧去复命。” 早就知道舞纠不可能护着自己,舞语仙见他也是一头雾水,放心不少。 最起码,此次入宫不是这老家伙与晋王之间的什么密谋,那便安全了七八分。 临走前,她将相府夫人与小红托付给了苏苏,便随着太监踏入夜色。 相比起夜色寂寥,宫中深夜却是热闹非凡。 这是这份热闹里,透着几分不能为外人道的神秘。 听得后面喧闹,舞语仙却只能在前殿等着榭着。 虽然与这位皇帝见面次数不多,可舞语仙明显感觉到,这次召见很是不同寻常。 片刻之后,舞语仙没有等来皇帝,反而直接被请进内殿。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很是犹豫。 内殿是皇帝与嫔妃歇息的场所,自己深夜进入,怕是不太妥当。 内官在前面催促着,舞语仙却迟迟没有起身。 就在尴尬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安和王见驾!” 从未有过的一阵轻松袭遍全身,舞语仙回头看向门口,几日未见,榭北行又恢复了几分。 他脸上惨白之态尽除,终于又见往日之风。 内官见状有些不安:“安和王这么晚怎么入宫来了,陛下并未召见。” “我家王妃深夜入宫,本王不放心,跟过来看看。” 这一句话,竟说的舞语仙有几分脸红。 内官显然焦急不已,硬着头皮将二人请了进去。 “陛下有急事召见,耽搁不起。” 榭北行走上前来,竟一把牵住了舞语仙的手,后者想抽出,终究是失败了。 “逃什么,巴巴送信给我,不是想让我来陪你吗?” 内官在前将这话全部灌进耳中,浑身抖了抖,才继续向前。 当年着安和王差点将舞语仙直接剁了,陛下出面调和都不见半分成效。 如今居然当着人就开始肉麻,这王爷也是一时一性。 舞语仙无法反驳,自己给榭北行送信的意图,只能硬生生忍下,还他个白眼。 刚进门,二人同时转了脸色。 一股强烈的血腥气袭来,即便是久经沙场的榭北行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深宫内院,到底什么人受了如此重伤? 眼见着榭北行也走了进来,榭着先是微微蹙眉,随即冷声道:“未得传召,你怎么进来了。” 榭北行依旧牵着舞语仙的手,淡然道:“陛下深夜召见我的王妃,臣自然要陪着同来。” 王妃!? 看了看内官,后者也是一副无可奈何。 榭着沉吟了一瞬,随即又解开眉头:“既然来了,那便一同拜见皇祖母。” 听闻这话,舞语仙感觉榭北行明显一抖,随即便快步上前。 早就知道自己是个幌子,榭北行不过是想借着她进宫刺探究竟。 可是在他撒开手急急向前的一瞬,舞语仙感觉胸口仿佛被凿了一记闷拳一般。 “皇奶奶,您,您这是,怎么了!?” 不适仅仅一瞬,等舞语仙看见面前的老夫人浑身是血的时候,医者的自觉掩盖了所有。 “她受伤了?为何不止血!?”舞语仙想要搭脉,老夫人已经相当虚弱,但还是拼尽全力甩开了手。 “母亲,这是北行的媳妇,您的孙媳妇来看您了。”榭着俯下身子,轻声呼唤着。 “皇祖母,皇祖母!孙儿来看您了,您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榭北行拖着太后的手,悲痛不已。 舞语仙在宫里,受到太后不少照拂,只不过她不是原身,并无记忆。 但是小时候跟着表哥榭北行进宫玩的时候,也在太后膝下承欢过,知道她与榭北行的感情很深。 只是近些年,太后上了岁数,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便很少露面了。 可今天这并非疾病,而是外伤。 舞语仙想不明白,为何一位久居深宫的太后,会受如此严重的外伤。 榭北行也将怀疑的目光投射在四叔榭着身上。 这位亲叔叔,正是由于身为先太子的亲弟弟,才得以继位。 忌惮他这个皇太孙,榭北行无话可说,但侍奉生母是人之本轮,他居然…… “太后是自戕,此事绝不能外泄,否则与我大赫朝国本不利。”榭着沉声道,“今日召见你前来,是因听闻舞相伤重几乎立绝,是你救了他,还能让舞相极短时间便恢复意识。所以,朕寄望于你,舞语仙你一定要救救太后!” 舞纠若是知道,自己一道密折只起到了这么个作用,恐怕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榭北行闻言,忍着眼眶里的泪水,厉声问道:“请陛下告知侄儿,皇祖母为何会自戕!?” “太后身患重疾已久,起了厌世之心,是朕没有时时在侧关怀,才导致如今局面。语仙,你快想想办法,宫中太医全是废物,朕只能指望你了!” 榭北行许久未见皇祖母,听着榭着难得归责于己,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搭了脉,舞语仙眉头紧皱。 榭着所言倒是不虚,太后本就身体极虚,经此大难,怕是不妥…… 第250章 太后因何自戕 看着舞语仙的神情,榭北行与榭着第一次有了共同的反应。 “怎么样了!?” 太后微微眯起眼睛,已经不能说话了。 可即便如此,舞语仙仍然能够感受到,太后对自己的抗拒。 她不想治疗,根本没什么求生意志。 即便是再难开口,舞语仙也只能实事求是:“启禀陛下、王爷,太后……情况不好,她脉象虚无,精神也极差。” “那怎么办!?”叔侄两个再次齐声开口。 “太后伤口还在渗血,那群太医只懂得敷草药,却不缝合,语仙你先给太后缝合伤口再行医治不行吗?”榭着顶着一口气,却不敢命令,反而少有地端出了商量的口吻。 榭北行也加入:“对啊,我之前伤的快死了,也是你缝合之后才有转机,为何你不给皇祖母缝合伤口呢?” 此话说完,叔侄两个对视了一眼,彼此之间都感到几分尴尬。 “并非所有伤口都能缝合,太后现在身体虚弱,用不得麻醉药物,心跳再降低是要出危险的。可是不麻醉,就这么缝,二位也能想到那其中痛楚。别说太后娘娘如今的状况,就算是身强体壮的年轻人,也未必扛得住。”舞语仙将担忧说出。 太后微微摇头,榭着赶紧上前。 “母后别动,您会没事的。” 即便是全身几乎没有多少行动力,太后依旧表现出对榭着的抗拒。 她用尽全力,向榭北行伸出了手。 “皇祖母!”难得看见他这般激动,舞语仙也默默垂下头。 医者即便是有再高超的技艺,也不可能真的做到起死回生。 行医多年,她不是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但是没有一次像今天一样,这么渴求自己真的有仙丹灵药。 “朕听闻,舞相危重之时,语仙曾今拿出一颗药丸,吊住他的精神。难道这药,太后也不能用吗?”榭着起身,留下母亲与榭北行相依。 他显然也感受到,来自太后的抵触。 即便不愿意,此等情势之下,作为儿子,他也要成全几分。 没想到皇帝了解得这般细致,舞语仙先是一愣,随即便知道是谁说的。 那个搅屎棍子一样的小林太医,只有他才会做这种不利己也没有什么意义的事情。 “陛下明鉴,那药确实能提高心跳,让伤者肌体迅速恢复。可是,副作用也极大。急速提起必然面临急速下降,太后目前的身体状况,恐怕根本撑不住。” 榭着终于绷不住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朕召你入宫,就是为了听这些废话吗!” 榭北行沉默不语,一遍一遍摩挲着太后的手,心中的悲痛溢于言表。 “请陛下恕臣女直言,眼下太后的状况,最好是让她平静安然地离去。再行针用药,只是徒增痛苦。” “都说了,朕不是要听这些!”榭着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推在地上,怒吼道,“榭北行将死你能救,舞纠几乎没命了你也能救,为何太后就不能救!” 舞语仙跪在地上沉默不语,她知道榭着心中清楚结果,只是不能接受。 即便对这个皇帝诸多不满,但是他对于母亲将要离去的悲痛,舞语仙感同身受。 “陛下,太后的情况坚持不了多久了,臣女可以用针,让娘娘恢复意识,您有什么话,便尽快与她说。”舞语仙叩首回禀道。 还在勃然大怒之中,榭着听见这话,突然顿住了。 太后此时,也抬起眼睛看着儿子。 她扇动着嘴唇,显然有话想说。 “皇祖母,您想说什么?别着急,孙儿就在这听着。”榭北行满脸悲戚,却不敢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舞语仙再次劝道:“陛下,人总是要走的,再晚恐怕即便施针,娘娘也没有体力开口了。不留遗憾,好好的告别,这也是一种坦然啊。” 看着太后依依不舍的眼神,和不断奋力颤抖的手指,榭北行忍不住了:“陛下,皇祖母显然有话急着说,您就成全了她。” “出去!” 舞语仙与榭北行一怔,随后才听清楚榭着的话。 “陛下!?” “出去!!” 榭着又吼了一声。 “可是,皇祖母分明……” “朕命令你们,出去!” 根本不给二人说话的机会,榭着又吼了一声。 “叔父!!”榭北行忍不住怒喝出声,“这是侄儿在世界上最后一个至亲了,您就不能让我与祖母说最后几句话吗!?” “出去!!”榭着抽出长刀,狠狠挥了过来。 榭北行伸手接住剑梢,鲜血顿时淌了下来。 这场面,并未让榭着清醒,相反他却将剑尖举起,对准了榭北行的心口。 舞语仙见状顿时紧张起来,正要上前,却被榭北行一手拉住,塞进身后。 “陛下,所有人看见我进了宫,若是这么死在此处,想必您也不好交代。” 榭着咬牙怒斥:“安和王无诏擅闯禁宫,形迹可疑,被当场诛杀!朕有何不能解释的!朕,乃是一国之君,需要向何人交代!” “天下人。”榭北行淡淡道。 叔侄二人僵持着,灯影摇动,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直到扑通一声。 三人齐刷刷看了过去,却见太后倒在地上,已经没有了动静。 “母后!” “皇祖母!” 扔了剑,榭着抢先一步冲了上去,刚将太后扶起来,他就被一把揪住了衣领。 “你,你,不准,害,他!!” 这声音,仿佛是燃尽了太后最后一丝生命力,舞语仙身为医者,都惊讶得不能置信。 一个其死若离的妇人,竟然能在最后一息时,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太后撒手而去,垂下的眸子里,涌出一条泪痕。 榭着像是受了重击一般,看着失去生命力的母亲,看着哭喊不已的榭北行,他没有丝毫表情,反而缓缓起身,向殿外走去。 “皇祖母,皇祖母!!您睁开眼睛看看孙儿,皇祖母!!”榭北行毫不掩饰地发泄着心中的悲痛。 榭着只是在迈步经过门槛时,微微侧目向后看了一眼。 随即,便决然而出。 第251章 气急败坏 “封门!” 离开之后,榭着狠狠吩咐道。 等舞语仙听见外面的声响,御林军已经将整个后殿彻底封起来了。 “什么人,开门,放我们出去!!太后娘娘薨了,你们不能这样对待她的遗体,开门,开门!!”任凭舞语仙又是砸门又是喊叫,外面的人只是机械地将所有出入口全部封死,之后便静静守在门外,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 确定无望,舞语仙转回头时,榭北行已经将太后放在榻上,整理好了她的头发和衣服。 “王爷,您要节哀啊。”舞语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觉得陌生到冰冷,可是眼下她也想不出其他话劝慰。 “外面怎么了?”榭北行跪在塌边,垂着头,看不见神情。 “陛下出去时,吩咐侍卫将内殿封住了,我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舞语仙故意将情况说的晦暗不明,希望榭北行能稍事振作。 “他怕什么!?” 没头没脑听见这么一句,舞语仙有些不知所措:“什么?” “他害怕什么!!?”榭北行低吼道。 相府内,如今还险象环生,舞语仙不能被困在宫中。 她没心思猜字谜,急忙说道:“我们要想办法赶紧出去,太后是外伤致死,这里只有我们三个,榭北行你先想想如何离开!”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骚动起来,舞语仙透过门缝,看见禁卫军又增加了一倍人手。 虽然他们只围不攻,可是照这个趋势下去,只需要榭着一声令下,他们二人便是危在旦夕。 “皇祖母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做出这种惨事,现在她老人家尸骨未寒,榭着竟然就如此泯灭人性!?” 榭北行站起身来,冷冷看着外面的御林军:“若是他们动手,你一定要想办法离开,带着明修尽快离开京都。我还是过于轻信于他,没想到即便是承诺离开京都永不反回,他依旧忌惮,依旧不放心。” 舞语仙一愣,她先是疑惑,随即立刻明白了。 当初榭北行被皇帝扣在宫中,她就好奇过,为何如此轻松就放了他,原来那天自己离开之后,榭北行答应了这件事。 “你是不是傻,就算你离开京都,明修怎么办,我怎么办!?”舞语仙几乎想要掀开这家伙的脑子,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 “明修袭爵,柳家自会庇护他。至于你,远离安和王府,不是你一直的心愿吗?”榭北行看着舞语仙,双目赤红,神色倦怠。 很少见到他这幅模样,舞语仙这才回忆起他离开皇宫之后的种种异样。 他曾问过,是否愿意再嫁。 他也曾像是交代后事一般,喋喋不休安排今后琐事。 原来,他竟然早就下了这个决定。 “所以,你反对我开设惠民医药局?”舞语仙缓缓开口。 很多事都想明白了,可不意味着,她能原谅。 “你不回舞家,又得罪晋王府,设置惠民医药局等于对整个京都杏林开战,更是触了陛下的逆鳞。”榭北行看着舞语仙,一字字沉声道,“你自己说说,若是我不在京中,你怎么平息这弥天大祸?!” 一向理直气壮我行我素,可这一次舞语仙被怼的哑口无言。 扪心自问,她虽然一心想远走高飞,带着两个儿子团圆,可是所作所为有恃无恐之中,多多少少带着对安和王府依仗。 原本以为,他绝情绝义此生无爱,却愿意为了家人放弃自己的一切。 舞语仙看着这个忍着悲痛的男人,心中那个紧缩秘密的石盒,第一次有了些许松动。 他毕竟是明修和米团儿的生父,榭北行有权利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儿子的存在。 只是眼下,并非好时机。 舞语仙狠狠咽下告诉他实情的冲动,逼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当下。 “依你看,皇上他会把太后的薨逝,栽赃到你头上吗?”舞语仙眼下最担心此事。 谋害亲长,放在任何时候都是大逆之罪。 更何况榭北行与榭着势同水火,先杀了他再去善后也不无可能。 “不会。”榭北行淡淡道,“今晚我本不准备进宫,他也没有准备。皇祖母她……她受伤也有些时候了,许多人都看见,这个谎撒不圆满,一旦被揭穿,就是他皇位不保的时候。” 确实如此,榭北行不论从才干还是年龄来说,都已经具备了成为一国之君的条件。 榭着占据皇位不肯让贤,已经让朝中不少大臣不满。 虽说死后传位不是不可,但是,谁又能预料到,那时候会发生什么变故。 若是没有这个插曲,榭北行伤愈之后便放弃一切离开京都了,还有什么继承皇位的可能。 “况且,若是他起了杀心,就不会是只围不杀。如今的局面,说明他最起吗,还有理智在心中。” 舞语仙赞同,此事拖得越久,知道的人越多,闹出的动静越大,事后越难圆满。 榭着若真的打算栽赃,就该在第一时间做个死无对证。 “那他困着我们,是想要做什么?”舞语仙话音刚落,一股刺鼻的煤油味道便传了过来。 二人对视一眼,都了解了榭着的目的。 他想焚尸灭迹! 榭北行立刻转身,将太后从榻上抱了下来。 此刻外面的喊声四起。 “太后薨逝,安和王悲痛不已,焚殿自尽了!!” “太后薨逝,安和王焚殿啦!” 没想到,榭着竟在此设下圈套了。 外面的人只是喊,并没有人救火,借着风势,混着油的火苗很快就烧了起来。 舞语仙立刻撕下床榻上的软布,垫了几层,塞给榭北行。 “当住口鼻,尽量别吸入烟尘。火场之中。很多人不是烧死的,而是呛入浓烟致命的。” 榭北行接过软布罩在口鼻处,二人退守在太后身边,看着火势愈强,一时间也想不出对策来。 舞语仙看着火光,脑海中不断闪现出明修、米团儿、苏苏还有舞夫人。 若是她就此丧生,柳尚不知会如何伤心。 薛家枪,就断送在自己手上了! “你别动!”榭北行突然说了一句,起身向火场冲了过去。 第252章 他舍己为人 殿内均是各种木制品和易燃的织物,烈焰带来耳朵灼热感,让舞语仙几乎晕厥。 她看着冲进火场中的榭北行,刚想高喊一声,却被一口烟呛了回来,直到咳出泪来。 在火中呛烟是很危险的,有第一口,便会由此倒灌进更多。 灼热感从皮肤传导到胃部,仿佛她大口大口吸进去的不是空气,而是咽下了火苗。 尽量伏低了身子,舞语仙看着榭北行奋力搬动着各种木制物,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但是可以肯定,在这个环境里做如此剧烈的活动,必然会吸进去更多烟尘。 想要阻止他,已然是不能,舞语仙只能伏在地上,满脸焦急地看着这个人。 大概半柱香的功夫,榭北行终于停下来了,几乎同时,被火烤融了的门轴终于到了强弩之末,失去支撑的门扇带着熊熊火苗,倒向屋内。 舞语仙慌忙揽住太后的身体,将她向里拖去。 房内原本并未引燃的物品,得了火种和外风,也立刻着了了起来。 正当焦急即将席卷全身之时,她突然发现,殿内的火势集中在榭北行搬到一堆的物件上,其他东西虽然也在燃烧,可是已经过了盛期,已经开始渐渐变弱。 而整个火场中,最安全的,就是她所在的位置。 此刻舞语仙才明白,榭北行拼命的原因,他将易燃的物品集中起来,是为了给她一个求生的机会。 “你快过来啊!”看着烈焰中几乎精疲力竭的男人,舞语仙挥着手喊道。 她周围烟尘退散了不少,灼热感也在逐渐下降。 可榭北行周围已经筑起火墙一道,想要出来恐怕不容易了。 “咳咳……看护好皇祖母,万不可让她,仙体有损……咳咳咳咳……” 舞语仙只得到一阵比一阵微弱的咳嗽声,她糊了一脸的黑灰,这会儿浸了泪直接混成了泥。 “趴下,别再喊了!”舞语仙抹了一把脸,看着手指黏糊糊的黑灰,突然有了个念头。 她先是冲到火圈周围,看到一个木柜下面被烧出一片黑灰,扯下塌上被烧得滚热的挂钩,将柜子拉到一旁。 榭北行半坐在火焰之中,已经无法开口,只是朝她挥手。 无视他的示意,舞语仙奋力将柜子拖倒,烟尘带着火星冲天而起,她抖落了衣裙上的火点,急匆匆将风水鱼缸狠狠推倒。 水混着灰,形成了一道泥层,一瞬间在包围圈中,开辟了一条通道。 榭北行毫不犹豫翻身而出,虽然被火燎伤了不少地方,但是一个滚地之后,总算没有大碍。 扑打掉他身上的火星,舞语仙瘫坐在地,已经没有了丝毫力气。 “你可真是我的扫把星,去巡防营,我就被暗杀,跟你进宫两次,都差点没出的去。” 脱离险境,榭北行没有半句谢字,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可不知为何,舞语仙却没生气,二人坐在地上,居然同时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榭北行所言非虚。 可他何尝不是自己的扫把星,自打遇上他,从柳沛涵到舞语仙,她又何尝享受过片刻人生安宁? 火场之外,冲天的亮光似乎照亮了半个京都,虽然已经有人开始救火,可烧成这样的大殿,又岂是那么容易熄灭的。 皇后匆匆而来,见只有几个人在施救,顿时急道:“你们御林军为何不动手!?” “陛下有令,我等防卫后殿安全即可。”守军淡淡回道。 “再这么烧下去,大半个皇宫都要付之一炬了,你确定担得起责任!?”手指着毗连的几座宫殿,皇后怒道。 御林军这才紧张起来,立刻吩咐所有人,开始救火。 皇后看着熊熊火势,微微蹙起了眉头。 “娘娘,此处危险,您还是先回宫里去。”凤仪女官在一旁劝道。 皇后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说,这场火是怎么起的?” 没头没脑,皇后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娘娘,宫中走水也不是第一次,您不能把后宫所有问题都扛上身啊。” “算了……”没理会凤仪女官的宽慰,皇后喃喃了两个字。 快到天明,这场大火才算扑了个差不多,说是扑灭,倒不如说是实在没什么可烧的,自己熄灭了。 皇帝像没事人一样,直接去紫宸殿开朝了,皇后守了一夜,命人进去搜救。 朝堂上,众臣乱作一团,皇宫起火,半个京都都没睡觉。 “陛下,龙体安康。” “朕无事。”榭着淡然道。 朝臣们松了口气,同时又忍不住好奇,这么大的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昨夜,久病的太后突发急症,去了。安和王听闻皇祖母薨逝,于是闯宫探望,可能悲伤过度,碰倒了烛台,所以引发了这场大火。”榭着主动解释起来。 朝臣们面面相觑,居然一时之间,不知道是替太后致哀,还是替安和王担忧。 白渚面色惨白,急忙问道:“安和王如何了!?可从火场中救出?!” 榭着痛惜地看了看他,沉声道:“朕上朝前,火势还在继续,尚未得到确实消息。” “还有,为了给太后诊病,昨晚舞语仙也应诏入宫,现在一并被困在火场之中。” 晋王在众人的叹息中,默默握紧了拳头。 这个榭北行,就这么消失了!? 横亘在心头这么多年的厉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拔掉了!? 早知如此,舞相受伤这步棋,就该缓一缓,白白给他们二人之间横生嫌隙。 细细思量之后,他又觉得不甚要紧。 横竖榭北行和舞语仙都没了,舞纠也无旁人可依,即便是心有不满,也得乖乖回道他的麾下,听任差遣。 想起那日在城郊重创了舞纠的流民,晋王就恨得咬牙,等过了这几日腾出手来,他必要拿住是谁在幕后捣鬼。 榭着说完后,以手挡面,一副哀痛模样。 众臣虽然也有疑惑,可都纷纷下跪劝皇帝节哀。 白渚看着外面依旧浓烟阵阵的后殿,心中掠过一丝寒意。 堂堂大赫战神,当真殒命在一场无名之火里吗!? 第253章 激流 “安和王安泰!安和王安泰!” “启禀陛下,安和王安泰!” 正当众人心焦不已,有内官冲进来禀告。 榭着的脸上抽动了一下,随即问道:“太后仙体如何?” “启禀陛下,安和王拼死护住了太后仙体,还请放心。” 沉沉坐下,榭着狠狠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庆幸大于失望,还是正好相反。 众臣纷纷跪下,为太后致哀,痛哭之声呜咽而来,充斥了整个紫宸殿。 榭北行缓缓睁开眼睛,身边正是舞语仙。 她脸上灰烬未除,双目紧闭着,看不出生气。 他缓缓将手放在对方鼻息上,感受到强烈的气息,这才放下心来,顿时感觉周身疼痛。 “快起来,本王烧伤了,赶紧替我医治!”狠狠推了舞语仙两下,榭北行沉着声音说道。 而舞语仙眼前,却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梦魇。 梦中的她正抱着明修,而米团儿陷在了火场之中。 榭北行抱起明修,拉着她就要离开,舞语仙拼命挣扎着,向他解释火里还有一个,可是对方根本不听。 “我不走,米团儿还在里面,我不走!!”舞语仙声嘶力竭地喊着,最后挣脱了榭北行,纵身跃进火中。 一阵疼痛袭来,舞语仙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用了一段时间才分辨清楚,眼前的事实。 榭北行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你饿疯了!?为了一个米团儿就不走了?” 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舞语仙看着一脸戏谑的榭北行,正在踌躇要不要开口向他说明。 门闩一响动,一个华服女子走了进来。 二人看清来人之后,赶紧起身下床下跪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不必客气。二位有伤在身,快快请起。” 皇后独自一人走了进来,掠过两人身前,径直走到主位坐下。 榭北行躬身再次行礼:“臣听说了,多亏了皇后娘娘亲自到场,不然臣已经葬身火海了。” 舞语仙一愣,也赶紧行礼。 “臣女谢过娘娘救命之恩。” 淡淡回了挥手,皇后不以为意:“后宫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是本宫职责所在,反而是连累两位受惊一场,倒是本宫失职了。” 明明知道放火是榭着的指使,他们俩又怎么会归责到皇后身上,可是她显然意不在此,再次挥手之后便轻声问道:“太后仙去了,你们可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舞语仙微微看了看榭北行,后者强作坚强,可依旧掩饰不住眼底的悲伤。 “臣听闻陛下召见语仙,担心她在宫中被为难,所以也连夜进宫,却不想竟然看见皇祖母她老人家……” 险些梗住,榭北行狠狠忍了两次,才又开口:“看见她流了很多血,好像是自戕了……” 皇后神色一抖,却并未非常惊讶。 相反,她眼中的愧疚显然盖过了震惊。 舞语仙感觉到异样,开口问道:“臣女来的时候,已经回天乏术,娘娘可知太后为何要如此?” “太后,身子骨大不如前,幽闭宫中静养,有厌世之意也不奇怪。”说罢,皇后猛然起身,“太后自戕之事,陛下必然不想有人提及,你们以后说话要多加注意。休息,本宫先走了。” 即便确定皇后有事隐瞒,榭北行也不好阻拦她继续追问,只能躬身施礼。 “恭送皇后娘娘。” 看着房门关闭,舞语仙与榭北行互看了一眼。 太后出事蹊跷,但是皇后的表现,显然在这事之上又增加了一层迷雾,让人愈发看不懂起来。 轻轻卷起榭北行的袖子,舞语仙看见他胳膊上的伤处,被火烧伤的很是严重,几处地方几乎已经烂了。 如此撕扯开来,应该是很痛的。 可是榭北行专心回忆着事出之时,想要弄清楚太后去逝的蛛丝马迹,这份急迫竟让他全然没有感受到疼痛。 舞语仙与太后见面机会并不多,可她还在柳家的时候,便经常听榭北行提起皇祖母。 可以说,从他襁褓之时失去双亲,到榭着登基称帝,榭北行能平安在宫中成长,与这位太后的悉心照顾分不开。 看着面前的男人时而专注,时而浓眉抖动着,极力想要驱散浓雾一般的悲意,舞语仙几乎要忍不住,告诉他这个世界上,他还有一个亲人,一个血亲。 榭明旌。 门外再次传来声响,这次进来的,是一身素衣的白渚。 他先是对着榭北行的伤情惊讶了一番,随即急忙开口:“举国致哀,陛下目前没空理会你们,依臣所见,王爷和舞姑娘若是没有大碍,不妨立刻离开!” “外面发生什么了吗?”榭北行看着白渚,预感到不对。 “钦天监……钦天监观测星象,说了不少对王爷不利的话。”白渚简单将朝堂之上,后面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在太后死讯传来之后,皇帝便传召了钦天监,询问他最近宫中不断有恶性事件,天象可有易装。 舞语仙暗自咬牙,从皇后中毒到舞纠被刺,这里面所有的事情,哪一桩不是人祸。 包括太后突然自戕,想起她临终前声嘶力竭的吼声,想必与榭着也有脱不开的关系。 “钦天监说了许多俺星骤亮之事,有心人都能听得出来,暗指的就是王爷。”白渚微微叹气,“好在眼下为太后发丧,陛下应该不会立刻行动,王爷也不必过于担心,此事臣会想办法平息。” “不用平息,陛下这是在逼我走。”榭北行淡然道。 “走!?”白渚一愣,“王爷要去哪里。” 微微摇了摇头,榭北行冷冷道:“无所谓了,皇祖母去的蹊跷,不查清楚此事,本王那也不去!” 时间不容耽搁,白渚也不再追问:“二位尽快离宫为好,臣再去钦天监询问一番,看看能不能从双生星辰做做文章。” 本来对天象之事并不,但听见后半句,舞语仙心头一惊:“什么双生星辰啊?” 白渚微微摇头:“这钦天监不知是真的看出什么,还是信口胡说,除了暗指王爷有所威胁之外,还说一对双生星座最近交汇,严重恐怕能阻断陛下运势。这种危言耸听,不像是钦天监那老家伙的作风。老臣先告退,您二位保重。” 白渚推门而出,舞语仙却悄然无声地坐倒在椅子上。 第254章 双生子风波 看了看面色惨白的舞语仙,榭北行以为她是被白渚的话吓到了。 “平日里见你总是嚣张无比,这么点小场面居然吓成这样。” 说罢,他将腰间的令牌塞进舞语仙手里:“你先走,拿着它,不会有人敢为难你。” “那你……”此刻的舞语仙,恨不能插翅飞回安和王府,将两个儿子藏起来,可看着唯一的安和王令牌,她还是有几分犹豫。 “我要弄明白,皇祖母到底为何……”经过这一夜,榭北行显然已经接受了太后去逝的事实。 可从他紧握的拳头能看出,不弄明白此事,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若是,此事与陛下有关,你打算怎么办?”舞语仙联想起钦天监所说,突然心惊起来。 以前,榭北行即便是军功盖世,也能与榭着和平相处,就是因为他出战为民,回朝从不居功也不会与榭着正面冲突。 可是眼下,太后的事情,很可能成为两人关系交恶的直接原因。 莫非,这就是钦天监所观测天象的变机?! 看着她脸色阴晴不定,榭北行反倒转换了脸色:“你放心我自有分寸,此事本来就与你无关,赶紧回去。” 看着榭北行,舞语仙即便有一万个不放心,眼下也只能先离开皇宫。 他们两个不能都陷在这里,听了钦天监的话,陛下一定心生防备,此时自己的两个儿子绝不能露出蛛丝马迹来。 眼看着舞语仙几步一回头,最终还是毅然离开了,榭北行居然感到心头掠过一丝不适。 她急忙离开是为了儿子,自己竟然和亲生儿子生出几分醋劲儿来了? 摔了摔头,榭北行毅然转头,开始悄然打探昨晚宫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门外一阵纷乱,听清楚才知道,是太后身边的老宫女寻死撞棺,被太医们救了下来。 榭北行悄然转身,几个闪躲,就混进了宫女的休息所。 太医们包扎好了伤口,便出去了。 谁也不想在与太后的事情缠绕分毫,毕竟此事也算宫中一件密辛,泄露分毫,皇帝都会怀疑到他们几个身上。 屋里彻底安静之后,榭北行从帷幕之后钻了出来。 “丘女官,丘女官?”喊了两声,老宫女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先是混沌地向四周看了一圈,看清了榭北行的脸,这才哭出声来:“奴婢要去陪太后啊,她老人家在那边没人伺候怎么行,王爷您就遂了奴婢的心愿,奴婢死的远了,怕黄泉路上找不到太后啊!” 这一番话说得声泪俱下,本就悲哀不已的榭北行,此刻也不由红了眼睛。 “丘女官,皇祖母昨晚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做出这么惨烈的事情?” 老宫女先是一愣,随后问道:“什么事情,太后不是病逝的吗?” 见她毫不知情,榭北行又问:“您不是一向贴身陪护着皇祖母吗,昨天晚上为什么分开了呢?” 刚抹掉了眼泪,老宫女眼圈又红了:“是老奴的错,都是老奴的错,王爷您杀了奴婢,给太后报仇。” 好不容易稳住了她的情绪,榭北行追问:“昨晚太后在陛下的后殿里,这段时间,一向如此吗?” “不是,当然不是。”老宫女赶紧摇头,“太后已经许多年没怎么与陛下说过话了,昨晚也是奇怪,她突然说要去看看陛下,让我们都别跟着。” 因为自己的事情,太后与皇帝之间嫌隙不小,尤其是随着榭北行一天天长大,榭着却没有丝毫想要禅位的意思,反而精心培养自己的儿子,太后失势左右不了朝政,只能以不理会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这几年大小宫宴,太后从不参加,总是称病。 如今不年不节的,怎么会突然想起亲自来见陛下了!? “当时奴婢也觉得奇怪,现在想来,娘娘应该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所以想在最后再见儿子一面。”老宫女说着,忍不住再次痛哭起来。 榭北行却微微摇头,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她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在陛下面前自戕。 可是他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能让久居深宫的太后,做出如此决定。 “除此之外,太后昨天可有什么异状?” 老宫女抽泣着,仔细回忆了一番,之后说道:“倒也没什么特别的,皇后娘娘来看过她,以前娘娘也常来,并不稀奇。只是……” 想起方才皇后反常反应,榭北行追尾:“只是什么?” “只是昨天,皇后拿来了一些粥品,居然是凉的。老奴就吩咐下人去热一热,毕竟是娘娘亲手所做,总不能辜负她一番心意。这些年,太后身边可心的人越来越少,老奴担心他们看不好火,万一熬糊了,糟蹋娘娘心意不说,搞不好还让二人生了嫌隙,那就不好了。” 说到此处,老宫女深深叹了口气。 “陛下与太后已经形同陌路,若是皇后也冷待她,那太后在这宫里,是真的生不如死了。” 榭北行对于皇后本来是很放心的,她虽是北方蛮族的郡主,但极重孝道。从榭北行懂事起,这位皇后便是晨昏定省,从未有过怠慢。 “竟然如此,您为何对此事特别在意呢?” “没法不在意。”老宫女说道,“等我热好了粥,端回去的时候,皇后娘娘已经不在了,太后很不对劲,一直不说话,过了许久便突然起身,提出要去见陛下。” 竟是这样!? 榭北行脸色一凝,如此说来,皇祖母突然发生变故,一定是皇后对她说了什么。 联想起她积极救火,事后又庇护自己与舞语仙,榭北行更加确定,皇后对于皇祖母去逝,是有愧疚的。 可是到底是什么,皇后只是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居然能对皇祖母有这么深的影响!? 心中确定了答案,榭北行安抚了老宫女几句,抽身便向外走去。 而此时,离开皇宫之后的舞语仙,一路向安和王府狂奔而去。 她必须要趁着所有人发现,安和王府的世子并非独子,而是双生子之前,将儿子妥善的安顿下来。 第255章 误会 皇后宫中,焚香换成了檀香,一身素衣的皇后独自一人留在寝殿之中,身边没有一个人,连凤仪女官都不见踪迹。 榭北行从后窗翻入,还没来得及观察周围,就听见一声轻呼。 “进来,没有别人。” 自知躲藏无意义,榭北行站了出来,向皇后行礼:“臣,榭北行,见过皇后娘娘。” “大丧之期,王爷不必拘礼。”皇后并没有回头,依旧专心礼佛,捻动念珠。 “娘娘既然在此,应该猜得到北行为何前来。”看着皇后如此镇定,榭北行感觉浑身一股无名火窜起。 他迫切想要知道,为何皇后只是寥寥几句,居然会将一国太后逼死。 莫非这么多年来,她对太后都是假仁假义,所有的一切,仅仅是为了最后这致命一击!? 榭北行不愿意想,也不愿意相信,所以他第一时间潜入皇后宫中,想要亲耳听她说清楚。 “此事,本宫无心瞒着你,只是方才,还有外人在场,我不便多说。”皇后终于睁开眼睛,将念珠放下,转身看着榭北行。 他此时才看见,皇后双目赤红,显然是刚刚哭过。 比起太后灵柩之前,那些挤不出眼泪来的王宫子弟们,这位不曾出现在灵堂的皇后,反倒有几分真诚。 “外人?!”榭北行回忆了一下,发觉皇后所指的,居然是她一手带大的舞语仙,顿感惊讶。 “是。”皇后毫不避讳的点头,“就是她。此事,本宫不能当着舞语仙的面说明。” 心里虽然并不相信她会与此事相关,可是榭北行却也不能无视皇后的话。 “现在只有你我,皇后尽可以明言了吗?” 略略点头,皇后缓缓开口:“昨天,舞相府送出一封密函,直接递向陛下。你可知道?” 此事舞语仙提前警告过他,榭北行点了点头:“知道,语仙曾提示过我。” 听了这话,皇后却并未动容:“所以,你做了什么准备?” “无需准备。”榭北行坦然道,“我从未做过伤害舞纠之事,不怕陛下详查。” 皇后突然笑道:“你竟也以为,舞纠的密函,只是为了将他受伤之事嫁祸给你?” 突然被这么一问,榭北行很是意外:“不然,他还能有什么伎俩?” “看来,语仙也没有对你说全部实话啊。”皇后微微摇了摇头,“当然没有这么简单,那封密函里,还有佐证你是凶手的细节,伤口形状、受伤位置,都与你惯用的手法对比,言之凿凿你怕是没那么容易洗清。” 这其中细节,舞语仙并没有提及,可榭北行突然心头一抖。 能观察入微到这个地步,必然不是宫中太医,他们若是怀疑,大可在回宫复旨的时候,详细回禀。 而要使用密函,将此事写得明明白白,舞相府里如今,便只有个舞语仙能做到了。 看着榭北行脸色渐变,皇后叹了一口说道:“舞纠送信急迫,我只知道他要对你不利,当时并不知其中内情,便只能借着给太后送粥,支开其他人,将此事禀告。本宫原意,是想让她阻止陛下对你出手。却不成想,最后居然害死了太后。” “此话,何解!?”榭北行感到一阵恐慌。 他现在甚至可以接受,皇祖母是因为生病厌世,所以才选择这么决绝的方式。 皇祖母不能因为自己而死,不能,绝不能! 皇后继续说道:“舞相密函的内容,我也是事后才知晓,想必太后是见到了陛下之后,发现那密函的内容,足以让陛下定你大罪,所以才以死相逼,让陛下饶过你。” 竟真是如此…… 榭北行扑通一声跪倒,想起皇祖母临终最后一句话,他满腔悲痛化作泪水喷涌而出。 “我也没想到,事后陛下居然会请舞语仙为太后救治。本宫推测,舞相、陛下还有舞语仙之间,定是达成了什么默契,所以才会将如此秘事交由舞语仙处置。”皇后微微摇头,“语仙是我看着长起来的,却不想如今为了舞家,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榭北行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皇宫的。 侍卫们看见他浑身烧伤失魂落魄的模样,也没人敢上前阻拦。 回忆起之前种种,榭北行居然觉得心如刀割。 他是从心底相信了舞语仙的,相信她并不会与舞纠沆瀣一气,并不会与晋王狼狈为奸。 她救过自己,她为自己生下了儿子,她穷困无依的时候也从未依附过舞家。 这一切难道只是做戏吗,只是为了取得信任之后,给自己迎头痛击!? 皇祖母的仙逝,也许并非她所愿。 可是,他们的所作所为,却是害死了皇祖母的直接原因! 刚刚迈进王府,榭北行迎面看见匆匆而来的舞语仙,她手里正牵着明修,一副准备将他带走的架势。 “你,干什么去?!你带着明修去哪里!” 看见榭北行,舞语仙也很是吃惊,她迎上前来问道:“太后的事情你查清楚了?这么快!?宫中是什么情形!?” 狠狠甩开她,榭北行冷冷问道:“你,干什么去!?为什么要带着明修走!?你心虚什么!?” 心虚。 舞语仙眉头微微一皱。 她如何能不心虚! 钦天监的话,陛下一向奉为圭臬,如今他说双生子可夺天下,而这两个孩子偏偏还是陛下最忌惮的榭北行的儿子,这如何让她不心惊肉跳。 只是,眼下她无法解释,只能赶紧说道:“我带明修出去见见我父亲和母亲,之前你不是说过,我可以回来看儿子,也能接他出去住几天吗?” “不行。”榭北行上前抢过明修,冷冷拒绝了舞语仙,“你是以为我在宫中一时半会不会回来,就想着将明修偷偷带走!” 不知道这家伙突然间是怎么了,可舞语仙急迫地要带走一个孩子。 明修和米团儿两个,都藏在王府时间已经不短了,万一露出马脚,后果不堪设想。 “我母亲身子不好,恐怕时日无多了,我带明修去见见她,很快送回来!”说着,舞语仙去抓儿子的胳膊,却扑了个空。 第256章 突然变脸 舞语仙看着脸色铁青的榭北行,很是不能理解。 昨夜在后殿之中,他还以身相护,甚至愿意牺牲自己,换取自己的性命。 方才在宫里,他还将自己唯一的安和王令牌交给自己,保证她能平安出宫。 前后不过是一个时辰的光景,怎么忽然变了个人?! “这是我儿子,我一定要带他走!”舞语仙焦急于钦天监的预言,顾不得其他,只想带着明修迅速离开。 “他是安和王府的世子,如何是你的儿子了!?”榭北行一把将明修拉了回来,推进了一旁薛管家的怀里。 舞语仙再想上前,府中的府兵们已经围了上来。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是他们毕竟是榭北行一手调教出来的,只能为难的说一句:“舞姑娘,还是先回去,让王爷消消气再说。” “别逼咱们为难您!” 深知父亲的脾气,明修不忍让母亲再多受责难,主动开口道:“母亲,孩儿过几日再去舞相府中拜见外祖父和外祖母,今天就算了。” 周围人都不知道舞语仙为何突然这般焦急,她看着儿子惊恐又无助的模样,心如刀绞。 “榭北行,你身为安和王说话还算不算数了!” “你自己做了什么心中有数,本王如此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榭北行握着拳头,显然已经动怒。 会想起自己离开皇宫之时,榭北行坚持要查清楚太后死因。 莫非,舞家与太后之死有什么关联!? 定是如此,不然榭北行不会突然翻脸。 舞语仙知道,在这件事情上,自己纠缠没有任何意义。 太后仙去,榭北行此刻心中的悲愤,不是寻常人能理解的。 “那好,我先回去,若是有什么误会,还请王爷能耐心听我解释。”舞语仙不再强求,她深深看了明修一眼,目光里满是不舍。 “不送!”榭北行直接下了逐客令,拉着明修就往回走。 这个舞纠,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还能做出什么幺蛾子。 舞语仙如此想着,快步向舞相府走去。 眼看着母亲没有了影子,明修突然甩开榭北行的手,不肯继续走了。 看着儿子泫然欲泣的模样,榭北行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以前对于舞语仙,想恨便恨,想不搭理就可以老死不相往来。 可如今,看着儿子与她羁绊越来越深,榭北行开始焦躁起来。 “干什么,为父的话你也不愿意听了?!” 明修从未顶撞过榭北行,今日却冷冷一躬身,正色道:“父王,孩儿不敢忤逆。可是,娘亲只是想带着孩儿去拜见从未见过的外祖一家,听闻外祖母病的厉害,外祖父也受伤了,孩儿前去探望,难道不是人伦常情?” 突然听见儿子恭恭敬敬递上软钉子,榭北行诧异回眸。 米团儿也顶着明修的名号,在榭北行面前顶撞过,可他说话直来直去,声音强硬,从不是这般拘礼却正色的架势。 这感觉是陌生的,但是这个人是自己最亲近的,榭北行看着面前的儿子,只能将一切都归咎在舞语仙头上。 “自从那个女人回来,你越发没有样子了!你看看你,和为父说话是什么态度!” 薛管家想开口劝劝,但看这一大一小都动了气的样子,也不知该从哪一个劝起,犹豫再三只得又闭上了嘴。 “父亲,孩儿说的是道理,您觉得这是顶撞,孩儿无话可说。可是您对于娘亲,又何尝有过什么好脸色好语气?她没做错什么,唯一的错就是生下孩儿,父亲这般针对母亲,是接受不了孩儿存在这世上吗!?”明修说的是气话,可也是真心话,他幼小的心灵也不断追问过自己,为何父母不能像寻常夫妻,相敬如宾。 追究到底,便只能是因为自己。 本来,娘亲带着弟弟隐姓埋名,住在边城逍遥快活,可为了他却不得不返回京都。 陷入如今的局面,全是自己的过错。 被明修问的一怔,榭北行本就烦闷不已,被他的话戳得更是无法控制心情。 “为父对你悉心栽培,小心照顾,这几年来的呵护,竟比不上那女人出现几个月!榭明修,给我跪到祠堂去,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起来!” 闻声而来的剑南枫看见这场面也愣住了,他从未见过王爷对世子发这么大脾气。 “王爷,现在天气尚冷,祠堂潮湿寒冷,还是换个别的罚。” 一眼看见剑南枫身上的官服,榭北行再次大怒:“太后新丧,你穿的是什么!你心里还有没有一点尊卑上下!” 见王爷已经将此事上升到僭越的程度,薛管家也不得不开口了。 “宫里刚穿回消息,老奴正在安排丧仪,剑大人出去采买物品刚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换上丧服。这是老奴的疏忽,还请王爷息怒。” 看着薛管家,榭北行狠狠咽了一口:“那还不快去换上,穿这一身大红,在我眼前晃什么晃!” 说罢,榭北行拂袖而去,路过祠堂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直直跪在里面,心里不知被什么拨了一下,只觉得更为恼怒。 他居然,连求情的话,也不愿与自己多说一句。 那就跪着,跪到他知道错! “不准给世子送饭送水,谁若是敢去,本王立刻将他逐出王府去!” 此话一出,所有人噤若寒蝉,婢女们宁愿绕路,也不敢经过祠堂门口。 明修看着祠堂里列祖列宗们的排位,心中默默念着:“祖父祖母,太祖太祖母,孙儿并非有意顶撞,而是娘亲实在不易。为了护着孙儿兄弟,她吃了太多苦头,孙儿不能看着她在父亲面前受辱,却一个字也不说。您们在天之灵,请保佑孙儿,让父王与母亲早日破镜重圆。” 榭北行回到书房,将小时候的玩具一一拿了出来,这上面都附着着皇祖母的气息,她的音容笑貌,仿佛还是几年前的模样。 可如今,她居然自戕而死,为了自己…… 舞家! 本王这辈子,绝不会再与舞家之人有任何往来! 第257章 中计 等舞语仙回到舞相府,迎接她的已经是另外一副场面了。 门口的红灯笼已经换成了白色,府中里里外外都装饰了素带,原以为是为太后发丧而设,待她看见眼睛红肿的小红,和焦急万分的苏苏时,舞语仙心头一震。 “母亲怎么了!?” 小红悲悲戚戚半天也说不出话,还是苏苏抢先说道:“我来说,今天一早,巧姨娘见您没回来,便冲进舞夫人卧房,借口夫人病入膏肓,要将她移到城外庄子上静养。” “既然有病,更应该在京都请大夫好好救治,怎么还往穷乡僻壤里送,这家里就没有一个人说说话吗!?”舞语仙气急败坏,又不由庆幸,没有将明修带回来,让儿子看见这场面。 “奴婢说了。”小红抽抽嗒嗒,好容易才开了口,“奴婢说,夫人在此将养,是老爷的命令,若是要移走,自然也是要经过老爷首肯。大小姐不在,谁也不能搬动夫人。可是,可是……巧姨娘说,大小姐回不来了,让我们让开,不然就狠狠地打。” 舞语仙这才看见,两个丫头都挂了彩,一个在胳膊上捆着绷带,另一个下颌到脖子有一条长长的血痕。 “小姐,我们寡不敌众,实在没用,夫人被送走了,眼下估计都出城了!”苏苏焦急不已。 舞语仙二话没说,冲进后院便牵了一匹马出来。 管家见状赶紧阻拦:“大小姐,您还没去拜见相爷,老爷吩咐了,若是您回来,就立刻去见他!” 狠狠将马头拉起,舞语仙心中怒斥,他还想见自己,从太后之事到舞夫人被送走,她还有一肚子问题想问问这位舞相呢! 可眼下,还不是与他撕破脸的时候,舞语仙只能将一腔怒火都宣泄在管家头上:“我先去把母亲接回来,不过是离开家一夜,你们居然敢纵着一个妾室,将正房夫人送走!我现在没空与你计较,识相的就赶紧让开!” 舞语仙正说着,李斌突然冲了出来。 “大小姐,这是舞家不是你随便能撒野的地方!老爷叫你去见他,若是不下马,休怪属下得罪了。” 说着,李斌仗着自己有几分功夫,飞身便要将舞语仙拉下马来。 见他来势汹汹,舞语仙知道,此次舞夫人只要离开京都,恐怕就凶多吉少。 现在城外流民四起,金巧儿只需随便安排几个人手,就能取了她的性命。 事情紧急,她俯身躲过李斌的虎爪,伸手抽出旁边兵器架子上的长枪,头也不回就向后扎去。 薛家回马枪的威力,在对胡人的战场上都是声名远播,更何况对付一个小小的家丁。 李斌只是听见耳后有风,侧头看见枪刃之时,依然晚了。 为了抱住脑袋,他慌乱之下,只能翻身落马,狠狠摔在地上。 此事舞语仙志不在他,立刻趁此机会,扬鞭而去。 摔得一身尘土,李斌挣扎起身,看着远去的舞语仙,心跳这才继续。 方才那一瞬,他几乎感觉到头身即将分离的恐惧。 这个舞家大小姐,当真是那个传闻中那个,说话都怕吓着蚊子的深闺女子吗!? 一路疾行,舞语仙穿插小路,很快就到了城门口。 守城表示,拿着舞相令牌的车队,大概一炷香以前刚刚出城,急匆匆往东面去了。 舞语仙没做停留,快马加鞭追了上去。 舞相府中,金巧儿哭哭啼啼,走到舞纠房中开始哭诉:“老爷啊,妾身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大小姐是正房嫡出,妾身不敢得罪,可是她如此横冲直撞,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听闻巧姨娘去恶人先告状了,苏苏与小红也赶紧赶了过去。 舞纠此刻看着一身狼狈的李斌,开口问道:“大小姐回来了吗!?我不是吩咐了,她一回来,立刻叫她来见我吗,人呢!?” 李斌狠狠磕了个头,沉声道:“请老爷赎罪,属下无能,看着大小姐抢了马,夺门而出了。” “什么!?”舞纠皱眉,“她竟然不理会我的传令,夺马出逃了!?” 苏苏赶紧解释:“启禀老爷,小姐并非出逃,而是出去找夫人去了。” “你别胡说八道了,你虽然是大小姐从外面带进来的,可也不能颠倒黑白啊!”巧姨娘突然哭喊起来,“老爷,这丫头好生厉害,将小红都带的敢到妾身院子里放肆。” 苏苏看了小红一眼,二人一头雾水之间,巧姨娘继续说道:“今早,本来妾身想着,大小姐不在,自然应该由妾身代替她,服侍大夫人用饭,所以就去了大夫人房里。没想到,小红突然发起疯来,追着巧儿就打,后来这个苏苏也加入进来,硬是将妾身的下人们打成这样!” 苏苏这才看见,原本趾高气昂,将自己和小红一顿暴打的那群家奴们,此刻各个披头散发着,好不凄惨。 “巧姨娘,您不能信口开河啊,当时,分明是因为您要把夫人送出城去,奴婢们为了阻止,这才扭打起来。当时,是你们打了我们两个,到现在小红脖子上的血迹还没干涸呢,怎么能这般颠倒黑白!” 巧姨娘冷哼一声:“你们造谣也的有个依据!我送走夫人!?这怎么可能!夫人分明一直在我院子里,不信你们可以派人去看看啊!” 听着几人吵的头疼,舞纠缓缓问道:“好端端的,小红为何要打你?” 听闻舞纠竟然第一时间怀疑了自己,金巧儿眼眸一转,泪水便涌了出来。 “她们说,妾身是个贱的,不配伺候夫人。当时妾身也不服气,就说她们也只是婢女,为何我就不配。苏苏丫头说,她是大小姐贴身的,比起妾身高贵得多,小红也是大小姐亲指的,也比妾身高贵。一时没忍住,妾身就……” “管家,去看看,夫人到底在哪!”舞纠扶额,宫里没有追究安和王的动向,反倒传出太后新丧。 自己这一身伤,弄不好就白挨了,他哪有心情料理这些琐事。 片刻后管家回报:“夫人好端端在二夫人院子里呢。” 苏苏与小红同时惊叫:“什么!?” 第258章 遇险 等舞语仙看清楚前面的马车,已经是临近中午了,正午的阳光格外刺眼,她许久没有的心悸再次出现。 马车是舞相府的,她认得上面的暗纹。 只是她并不知道,舞夫人从未离开过舞相府,里面只是一个精心布局的陷阱。 不仅是骗过了苏苏和小红,就连马车出城时间,行进距离都计算的丝毫不差。 救人心切,舞语仙没有丝毫怀疑,一心想追上前去。 车夫见后面有人追赶,跑得更快了。 “娘亲,娘亲!您要是在里面,就应一声!”舞语仙眼看着不能立刻追上,只能大声喊道。 车棚内很是寂静,舞语仙心底掠过一丝不想的预感,夹紧马肚子,拼命追了上去。 “停车!立刻停车!!” 车夫很是紧张地频频回头,可是却不肯就范,舞语仙只能挥起马鞭,狠狠向前抽去。 躲避之下,车夫一个打滚落下车去,两匹已经跑疯了的马没了拘束,开始拼命向前冲。 瞥了一眼滚在路边的车夫,舞语仙没空惦记其他,一心想要将车内的舞夫人救出来。 “娘亲,您别怕,女儿来了!” 看准时机,舞语仙翻身跳马,可是脚底一滑,只是扒住了车辕。 马匹感受到突如其来的重量,顿时嘶鸣着又加快了脚步。 舞语仙狠狠蜷起双腿,才勉强没有受伤。 车内现在只需出来一个人,对着她的手来一下,舞语仙便会立刻落下马车。 还好,暂时里面没人出现,舞语仙抓紧时间攀上马车,终于在颠簸之中稳住了身体。 “母亲,别怕!”她先狠狠拉住缰绳,控制住马车,随后便掀开帘子,向里面看去。 一团迷雾冲了出来,毫无防备的舞语仙呛了满满一口,整个人顿时失去了知觉。 可怕的是,她仅仅是肌体失去了控制,可精神却依旧清醒。 片刻之后,颠簸停止,舞语仙看见一张脸出现在自己面前,心跳不由提高了。 舞相府内,舞纠看着被抬过来的舞夫人,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这位结发妻子。 记不得多久没见面了,但是印象之中的舞夫人,没有这么消瘦,也没有如此憔悴。 面前的老妇,几乎到了形容枯槁的程度。 小红扑上前去,抚摸着舞夫人,满脸的不可置信:“这,这怎么可能!?我亲眼看见,是我亲眼看见……” 收回目光,舞纠的诧异混合着丝丝缕缕的愧意,已经消散殆尽。 “你们两个,纵着大小姐横冲直撞,现在还有何话可说!?” 瞥了苏苏一眼,舞纠虽对家中出了家贼的事耿耿于怀,可更不愿意看着整个相府落进舞语仙掌控。 他现在身子没有复原,这丫头一个一个往家里安插自己的人,舞纠早有忌惮。 趁着那个旺财还没进来,先给这丫头点颜色瞧瞧,倒也不错。 自知是被巧姨娘摆了一道,苏苏此刻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而是挂心冲出去的舞语仙会遭遇什么。 “老爷,此事却是是奴婢唐突了,可也是因为心疼夫人和大小姐。眼下,小姐以为夫人被送出城,已经追出去了,还是先派人去找找。” 巧姨娘看着舞纠脸色微变,立刻上前,将苏苏踹倒在地:“分明就是你霍乱门庭,眼下还想用大小姐岔开话题!李斌,你先去把小姐追回来。至于你们两个,老爷,您可不能轻纵了。” 眼看着心怀鬼胎的李斌出了门,苏苏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可是眼下,她除了虚心认错,也别无他法。 “二十板子,扔进柴房!”舞纠淡淡说道,随即便挥了挥手,“都下去。” 小红拼命求饶,说自己当时看得清楚,夫人却是被送进了马车里。 苏苏知道挣扎无用,倒是一句话也没有。 小姐,您一定要平安无事,否则奴婢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此事舞语仙已经被送到城外一所茅屋里,她眼皮微睁,目光涣散,可是周围的一切都清晰可闻。 “你要她做什么?” “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少不了你好处便是了。” 这个声音…… 舞语仙心头一动,是自己大意了,至少应该给药铺里其他人也提个醒。 虽然语气不是平时所用的,但是舞语仙立刻分辨出,这就是丫头腊月。 “我办事从不为了好处,若是求好处,我帮你一个小丫头做什么?” 掀开帘子,舞语仙迎面看见的,是小林太医。 这确实是她始料未及的,眼下能确定的是,舞夫人并不在马车里,这件事情自始至终,都是冲自己来的。 听着小林太医将一袋子钱两扔在地上,舞语仙也忍不住好奇。 从她认识这家伙开始,他做的每一件事都亦正亦邪,分不清目的。 “不为钱?你一个小太医,能有多少月俸?”腊月冷笑着,将钱袋踢了回去,“想活命就拿钱走人,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小林太医却没被这话吓着,反倒是围着舞语仙转了一圈,淡淡道:“你是晋王府里的小丫头,跟舞语仙离开王府的,现在却要帮着舞相府里的小妾,我好奇一下,也不过分。” 腊月显然没了耐心,她将钱袋捡了起来,恶狠狠道:“不想要钱那就算了,既然你知道这么清楚,不如也跟这女人一起,留在此处好了。” 知道这家伙擅长下毒,舞语仙用尽全力,才挑起眼眉看了小林太医一眼。 后者接收到她的信号,立刻转身,腊月已经冲到近前,眼看着就要动手。 “事情办完了?” 门外又进来一人,是李斌。 舞语仙心中反而安稳了几分,这个腊月必然不想引起过多人怀疑,有李斌在场,他们两个反倒安全些。 “办好了,您看怎么样?”指了指地上的舞语仙,腊月笑道。 “千面女果然不是一般人,所有人都被你骗过了。”李斌赞叹道。 舞语仙终于知道,为何苏苏和小红会一口咬定,舞夫人被装进马车送走了。 他们看见的夫人,十之八九是这丫头改头换面假扮的! 第259章 千面女 小林太医听见这个名号,显然也有了几分兴趣:“不才,竟然没认出来,这位姑娘应该也不是腊月本人。” 见李斌张嘴就揭了自己老底,腊月显出几分不悦。 “我是谁与你们无关,此事接下来交给我便是,一定能让这丫头死不见尸。” 小林看着地上的舞语仙,显然并不怎么赞同。 他可没看够这出戏呢,这么简单就谢幕,自己费力气参与进来,又是为了什么。 “舞姑娘如今地位不同往日,她可是安和王府世子的亲娘,又有舞家和晋王撑腰。咱们当初说好了,绑她出来,是为了在舞纠面前,栽赃她一个不敬尊长嚣张跋扈的罪名。杀人!?我不同意。将来万一被翻出来,就算是安和王府追究,我们也难逃一死。”小林太医做出一副怕事的模样,坚持反对道。 “你怕!?”腊月看着小林这个搅屎棍子,显然很是不屑,“你怕当初就不该答应挣这份钱!” “我都说了不是为钱,李会长去求我师父,我这也是没办法,只为了不让她按期参赛。”小林太医深深叹了口气,表现出的无可奈何,简直让舞语仙都相信了几分,“说来也奇怪,我是师命难违,李护院是为了替巧姨娘铲除障碍。这位千面姑娘,是为了什么……” 从没想过她的目的,李斌眼珠微微一转,心里暗暗叫了一声不妙。 当初只是想着,有个人能骗过小红和苏苏,自然是黑道上盛名已久的千面女是最佳人选。 可如今事情办到这个地步,他才想起,没人知道这女人是什么身份来历,有何目的,若是她也有隐藏的心思,岂不是太可怕了。 不光是自己,连着巧姨娘也都有把柄落在她手上,而她可以是任何身份,随时以此来挑事。 一想到日后可能的问题,李斌也开始加入小林太医的阵营。 “此事,只是为了给这丫头一个教训,捆在这就是了,其余事情我们自己会安排。千面女、小林太医,此事接下来就不必麻烦二人了,到此为止。”李斌很是放心,自己从未参与到其中,现在舞语仙昏迷不醒,也不知道是谁动手,即便是日后怀疑,也没证据。 这比起一条人命掐在一个不知底细的千面女手里,可要安全多了。 毕竟,舞语仙就是想要舞家地位,想要为舞夫人出口气,小林太医一向唯师命是从,都是能掌控的对象。 可这个女人…… “李护院,你这是要过河拆桥了吗?”腊月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冷冷说道。 小林太医悄悄扔下一颗药丸,舞语仙用尽全力,仅仅是能将它盖在手心。 随即,他立刻一副和事佬的模样,上前圆场道:“别别别,有话好说嘛。千面女你也消消气,之前咱们又不是没合作过,听师父说,舞语仙在京都开医馆,就是您冒充小伙计的娘亲,去门口闹事的。合作这么多回了,怎么还能因为这么点小事伤了和气。这次是帮我师父的忙,他老人家自不会忘记您的。这都是家事,就交给李护院处置。” 看着这个刚刚挑拨离间的小林太医,腊月狠狠皱眉:“这都是多久的事了,现在你提起来做什么!?” 小林却是一副云淡风轻:“我这也是刚想起来,毕竟姑娘每次出现变化都太大,不是确定你身份,我也不敢认啊。但是既然都合作这么久了,我总得替我师父说两句不是?” 舞语仙眼珠一转,那个人…… 会想起当日情形,要不是她手心过于光滑,眼神也暴露些许马脚,自己当日就被骗过去了。 这赵功德,难道那时候就已经插手过自己的事情!? 还是说,这丫头并非赵功德,而是其他人易容的!? 无数个问号袭上心头,舞语仙开始深深怀疑此人的目的。 “总之,该付的,巧姨娘一个子儿也没缺,都给你们了。其余事情,我们来善后,就不用二位操心了。” 小林太医立刻行礼:“多谢李护院,那麻烦您一定要扣住她,直到司长选拔之日,万不可让她参加后天的比试啊。” 后天…… 这小子,现在是故意提示自己? 舞语仙终于意识到,这蒙汗药也是他特制的,瞒过了在场所有人,又让自己知道了所有事情经过。 要说目的不纯,不知道是千面女还是赵功德的家伙固然可疑,可是他阳奉阴违,还做的滴水不漏,才更加让人琢磨不透? 看起来,他似乎唯师命是从,从不敢忤逆。 可其实,所有的坑,都是小林背地里悄悄挖好的,只要他想,那个宋大人,随时都会掉进陷阱。 之前没见过此人,这个宋大人,到底从何处寻来这么个浑身心眼儿的家伙! “请转告宋大人,还有李会长,此事巧姨娘会替他们做的干干净净。”李斌说着,瞥了腊月一眼,显然是搬出她的老板,以此施压。 “走走,若是早知道你也是师父请来的,咱们一路还能聊聊,也不至于这么无聊。”小林太医上前拉着腊月,刻意摸了摸对方的骨骼,微微转了转眼睛。 “辛苦二位,这药效大概有多久!?”李斌上前观察一番,开口问道。 小林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正事,药效时间还有几个时辰呢。足够李护院做好安排。” “好,那就不送了。”李斌拍了拍手,门外又进来了几个人。 腊月见状也只能离开,她看了看地上的舞语仙,显然很不甘心。 “装车!”见二人出了门,李斌低声吩咐,“把此处痕迹都打扫干净,别留下尾巴。” “为何要走啊,这个地方小的们可是找了许久,最是僻静。” “让你装你就装,哪那么多废话!”李斌显然对千面女没有了基本信任,生怕她背后做小动作。 出了门,腊月快步向前,显然不想搭理小林。 明明看出她的意图,可是小林太医却紧紧跟在腊月身后:“你怎么走的这么快啊,你本来的脸也这么好看吗?咱们走回去得到天黑呢,一起说说话呗!” 第260章 阴暗的交手 腊月一路向前,她越走越快,显然并不想让小林太医跟着自己。 可是后面的家伙,仿佛看不出她的意思,还是一路跟着。 “我是晋王府出来的弃奴,你是太医院院使的徒弟,我们二人结伴通行,合适吗?”终于忍不住,腊月停下来对着小林讲道理,她以为这家伙就是被自己现在这张脸吸引了这半大小子。 宋院使她虽然惹不起,可是这小子腊月还没放在眼里。 她捏了一根银针在手,默默等着小林太医追上来。 “你实际多大岁数了,家住哪里啊,什么时候学会这么厉害的本事的,能不能教教我?” “我师父看起来对你很是器重呢,日后少不得有合作的时候,你易容太过高超,我们留个密语,免得日后冲撞了。” “对对,留个密语,这是好办法。” “留个什么好呢……” 见他始终不跟上来,也不肯闭嘴,腊月终于受不了了,开口道:“用不着留什么密语,你一直是你,我认得就行。” “可是我认不出你啊,万一做了什么伤了你的事情,那岂不是大大的不妙?”小林太医一脸认真。 腊月眼角闪过一丝不屑:“不会有那种时候的,小林太医您放心就行。” 说着,她手指微动,银针就势飞出。 片刻之后,小林捂着头,很是挣扎:“我怎么突然这么困啊,睁不开眼了。” “时间尚早,你大可找个草墩睡一觉再走。只可惜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看着缓缓倒下的小林,腊月冷冷说了一句,连头都没回,扔下这么一句。 待她走远了,小林从地上爬起,看了看手指间捏住的银针微微摇头:“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历。” 舞语仙被搬上了车,一阵颠簸之后,到了一处农庄上。 李斌等人将她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扔在荒废的谷仓便匆匆离去。 苏苏和小红还不知情况,京中为太后发丧,一时半会都不会有人发现她失踪了。 舞语仙挣扎着,将小林给的药丸扔在地上,再挪动身躯将它叼进嘴里。 虽不知道这家伙什么目的,但是舞语仙感觉得到,他并不想让自己这么快就死掉。 在小林的世界里,其他人都像是他的玩具,没玩够之前,他还不愿意扔掉。 果然,药丸融化,她全身开始麻木,逐渐有了些知觉。 虽然这过程仿佛有一百只蚂蚁啃咬一般痛苦,但是她咬紧牙忍着,儿子还在京都等着她。 就在她体力逐渐恢复饿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响动。 舞语仙立刻躺好,停止了一切动作。 她知道这绝对不是李斌等人去而复返,而是有其他人进来了,这群人现在一定急着回府去邀功,想着将她藏在这么人迹罕至的地方,绝不会有人发现。 所以这个进来的家伙,要不就是方才看见给人行迹鬼祟起了疑心的庄户,要不就是更为不善的人。 舞语仙静静等待着,看着大门的目光越发坚毅起来。 此时,安和王府中,明修还跪在祠堂里。 他从未这般执拗过,即便是榭北行显然已经消了气,有意让婢女送饭给他,明修也只是让她放在一旁,自己动也不动。 这局面,已经让王府中不少人担心起来。 毕竟,明修出生几日便离开生母,从小体质就弱些,这么个熬法,实在不妥。 剑南枫实在劝不动王爷,只能想到去求求王妃,他孤身一人离开王府,却在相府附近遇见了鬼鬼祟祟的李斌等人。 起先他也没有在意,这几个也是武术见长才被选进相府伺候的,平日里多少有些了解。 可是这个时间,他们急匆匆回来,确实有几分怪异。 “真巧碰见几位,我就不用发愁了。”剑南枫上前主动打招呼道。 几人自然是认识剑大人的,不得不停下脚步寒暄了几句。 “大人有何吩咐,我等还有要事在身,需要回府禀告,恐怕不能久留。”李斌拱手道。 “就是要去相府的,不耽误什么时间,烦劳几位通传一声即可。小世子不知怎么惹了王爷不悦,被关进祠堂罚跪,咱们都轮番劝过,可王爷就是不听。所以,想求见舞姑娘,让她帮忙给王爷说说好话。”剑南枫笑着,他觉得自己这事简单至极,虽然平日里交往不多,可是这面子李斌多少会卖给自己。 毕竟,就是带句话的事。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刚被这几位扔在城外,此刻突然被问起,怎会不慌。 “舞姑娘……”李斌犹豫片刻,“我们大小姐去,王爷也未必会听啊,我看剑大人还是另想他法。毕竟,当爹的教训儿子,这是王府家事,我们不便插手。” “李护院说的是,只不过心疼孩子。王妃,舞姑娘若是也这么说,我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就是烦请通传一声,我等消息便是。”剑南枫隐约感觉几人反应怪异,可为了明修,他也没空想那么多。 “通传……怕是也不行。”李斌再次拒绝。 他不能说出舞语仙不在相府的消息,这件事情让安和王府知道,必然会竭尽全力寻找。 眼下只能想尽办法,先安抚住这个家伙。 “为何?”剑南枫越发不解。 “舞夫人抱恙,正在危机时刻,大小姐脱不开身。您也不想看着她,在亲生儿子和母亲之间做决断?”李斌一副哀愁模样,“我们夫人,现在弥留之际,离了小姐恐怕就要不好。所以,还请剑大人海涵,小世子的事,再想想其他办法。” 说着,旁边人催促:“老爷吩咐,咱们办完事赶紧回去呢!” “是了是了。”李斌急忙点头,拱手致歉,“剑大人,府中事情多,先走了。告辞!” 看着几个人迅速消失的背影,剑南枫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又挑不出问题。 只得悻悻转身,先回王府去了。 米团儿在世安苑里片刻也安宁不了,明修已经快跪了一天了,这小子平时很少激怒父王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第261章 妙手回春 农庄里头,一个老妈子已经病了两天。不仅是时好时坏,吃过农庄里赤脚大夫开的药之后,反倒是发起了高热,用尽了办法,人睡了好几天,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舞语仙被抓紧来的时候,正巧是老妈妈清醒了一些,还吃了点清粥,这让周围的人不由为之一振。都以为,这是病情要好转起来的意思。 小厨房里准备了各种吃食,就等着她傍晚时分,肚子饿的时候用一些。 可没想到,傍晚到了,老妈妈不但没清醒过来,眼睛都肿起来了,整个人也睡得更沉了。 高热虽然不见了,可人也快不行了。农庄之中,所有人都是哀哀戚戚,见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也没有了当初的激动。 一位赤脚医生说,这恐怕就是回光返照,让所有人有个心理准备。 一众人在屋外哭肿了眼睛,可谁也不敢进去让她看见,最后还是选了个眼睛不那么浅的,进去伺候老妈妈吃点东西。 见有人进来,她勉强支撑起身来,“你们最近辛苦了,人老了就是不中用。” 来人坐下来问道:“觉得怎么样?还很不舒服吗?” “没什么大事,发热过之后,总归是会有点晕的。”轻描淡写之下,老妈妈脸色苍白得很。 来人看着老妈妈的脸,感觉自己就要忍不住,赶紧转移话题,端起清粥:“中午吃了不少,晚上阿香又煮了一些,您快趁热吃……” 随着他的话语声,老妈妈突然失去意识,头沉沉垂了下去。 男人碗都端不住了,碎在地上就喊了起来:“妈妈不好了,快进来看看!!” 一屋子人挤了进去,都看着赤脚大夫的反应,他每一声叹息,每一下摇头,都像戳在大家心尖上。 “咱们要是没有妈妈,早就死在荒郊野岭上了。” “操劳一辈子把我们拉扯大,这才刚刚要想点福,怎么就……” 听着几人议论,赤脚大夫站起身来,说出一个让众人绝望的话来:“备下寿材,冲冲喜,兴许还有点希望。” 众人闻言,都大哭起来。为首的男子努力镇定:“不如,我们进京都请个高明的大夫过来!” 赤脚医生脸色微变,可也不好说什么。 “现在去,恐怕今晚是出不来了,等到明天……” 众人看着床榻上的妈妈,眼神里全是不舍。 这一离开,搞不好就是诀别。 阿香端着饭菜走了进来,看着众人焦虑的样子,轻声插嘴:“京都里的大夫,厉害的是不是都能去比试啊。” “比试什么?” “选什么司长的。”阿香怯生生道。 “你到还知道这些了。”男人说了一句,脸色并未好看几分。 这个阿香是个傻的,除了粗重工作,其他一律不会。 “今天,府上送来的人说,要让她呆在这里,一直到比试结束,不能让她去参加比试选什么医药司长的。”阿香在后院听见李斌等人的对话。 都知道她是个傻子,当时并未提防。 可始众人显然不知道,今天相府来人不仅仅是来查账的,还送了个人进来。 “那人在哪!?” 片刻之后,舞语仙便被带进了老妈妈房中。 她仔细地看着这位妇人的脸,若说在这种偏僻庄子里,这老太太属于很有气质的了,五官很清秀不说,皮肤显然也是经过精心呵护的。如今老了,也可看出年轻时候的状态,绝对不是个在荒郊野岭里,做苦力出身的。 可如今,岁月蹉跎之下,她的苍老不少,最要命的事,她脸上隐约有些红色的斑疹,目前来看还并不是很明显,可舞语仙隐约觉得,这才是她病症的主要原因。 “这些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舞语仙伸手碰触了一下,“病人可说过,这些红斑是否痛痒?” 赤脚医生也伸手摸了摸,“什么?,这有东西吗?” 其他人也过来看了看:“是被蚊子叮咬了?” 舞语仙不再多说什么,而是默默将手上垫了一块软布,细细摸着妈妈脸上尚不清晰的红疹。 看到这幅情形,赤脚医生脸色微微变化,他看着舞语仙不太放心地问道:“以你之见,是什么病?” “先看看再说。”舞语仙心里有数,嘴上却只是轻声道。 “其他人最好先离开,你们之中,有没有人是与病人没有怎么接触过的?若是有立刻离开,再也别进来了。” 赤脚医生见状,手微微颤抖,眼神也开始慌张起来了。 “自从妈妈病了,咱们都是轮番伺候,没有没接触过的啊。” “你就别卖关子了,妈妈到底是什么病?” “还不知道,你们所有人,先去洗手,再把妈妈用过的东西全部高温沸煮。”舞语仙说道。 阿香别的不懂,这句却是听清楚了,哦了一声,退了出去。 赤脚医生看着舞语仙,眼神彻底乱了:“你就快说,这到底是什么恶疾,我们也好赶紧打算起来啊。” 舞语仙不答,反问:“病人之前是否说过,她感觉关节和肌肉都有酸痛?” “那是自然,高热的病人,关节疼痛不是很正常吗?”赤脚医生急道。 “热水有吗?”舞语仙刚开口,一碗热汤就递了过来。 她先是将热碗放在老妇人其他部位,因为被灼热,虽在昏迷之中,老妇人也蹙起眉头,显出几分痛楚。 “你这是干什么!” “你想烫死她啊,快拿开!” 周围人激动起来。 舞语仙却不紧不慢,将热碗再放在红疹位置上,老妇人却没有任何反应。 如此反复试验了几次,众人总算是看明白了。 “您的意思,妈妈这些红疹都没有触觉了,是吗?” “这到底什么病?” 舞语仙看着床榻上的病人,心中虽然不忍,还是不得不挤出几个字:“尚不能断定,不过有最坏的可能,可能是麻风。” 此话一出,原本还有几分热乎气儿的屋子,顿时冷了。 伺候了老妈妈数日的赤脚医生,毫无声响地坐倒在地,脸白的没了丝毫血色。 第262章 两难之选 舞语仙能理解对于这种病症的恐惧,赤脚医生挣扎着跑了出去,将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部剥掉,一边惊叫着一边拼命跺脚,仿佛这样就能将沾染在身上的病气甩脱一般。 屋内一片死寂,片刻之后年长一些的男子突然开口:“抓住他,不能让他走!” 几个人无声出门,片刻之后,赤脚医生就享受到了舞语仙方才的待遇。 捆了个结实,扔进了荒废的柴房。 一切收拾完毕之后,男子轻声道:“舞姑娘。我娘这病要保密,绝对不能泄漏出去。不然她会被焚烧,我们整个寨子也无人能够幸免。” “焚烧?”舞语仙一怔。 男子眼底并无多少恐惧,更多的是对老妇的不舍得:“不错,因为这病会传染,且传染很厉害,所以医官要求,只要得了麻风的人,都要向他报告,医官会安排医治。可是我们知道,根本没有治疗,只是把所有可能染病的人隔绝起来,至于发病的人,立刻焚烧。因为担心杀人,会因为血迹传播疾病,所以,都是生焚。” 舞语仙闻言,脸色骤然变得铁青。 她无法想象那种场面的恐惧。 更何况,是作为亲属的他们。 她安慰道:“你们放心。这事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不过,这病传播起来也是相当厉害的。这老妇人日常只是在寨子里活动,那她是怎么得病的? 虽说感染这种病症,未必会当时发作,有时会长达数年都没有反应。可是依照本地处置麻风病人的方式,应该不可能会大面积传播,更何况是这么个足不出户的老妇人? “大哥,你们回想一下,老妈妈是什么时候接触过类似麻风病人?”舞语仙问道。 众人心头正乱,一听这话,都沉思起来。 “不应该啊,我们寨子从来没有什么病人,头疼脑热的都少。” “平日里就是收菜收粮的人,会和我们打些交道,其他时候,就是咱们这几个人。” “麻风病人都关在北面山坳里,离这边远着呢,应该没接触过。” “那倒是有些奇怪了。”舞语仙暗自思揣,突然激动起来,“收菜?什么地方的人,会来收菜!?” “京都个大酒楼,还有些大户人家,经常会来。”一个年轻小伙子很是骄傲道。 舞语仙感觉一阵紧张:“大户人家?都有哪些?安和王府可曾来取过菜?!” “那倒没听说,他们家口少,用不着这么多。相府倒是常来,可就是不给钱。”一旁的少年气哼哼地说道。 舞语仙半晌没有出声,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恐惧。 “舞姑娘,既然你知道了这事,也不能走了。若是泄漏出去,恐怕不光是我们,就算舞姑娘你也要被送去北边。”见她脸色有变,年长的男子很不放心道。 舞语仙思忖了片刻,却说出了一个让众人意想不到的话来:“那位村医去哪里了,我要见见他。这么久,他不可能一点端倪都没发现。” 果然,听得舞语仙问自己麻风,大夫脸色骤变,“得了麻风?那得马上报告啊!” 片刻之后,他又慌忙摇头:“不,不不不,不能上报,不能!赶紧,赶紧把那老妇埋了,就说是旧患不愈!不能上报!不然我们都死定了!” 舞语仙坚信,麻风病在该处流传这么久,这个乡间赤脚大夫,一定见过这种症状,也试图治疗过。 “治疗!?根本没办法治疗,所有的方子疗效都有限,根本控制不住。” “你们从未尽力医治过,就把人直接……”舞语仙问道。 “那还能有什么办法呢?这是恶疾啊。”村医长叹一声。 行医多年,他自然也见识过得病的人,也看到过被烈焰焚毁之人的惨状。 舞语仙冷冷起身,她在不想看见这个家伙多一眼。 “我也是把脑袋别在腰带上,若不是养家糊口,你以为我愿意在这里赤脚行医!?”村医很是不满,“你们京都的大医馆,正头大夫,有哪个愿意出城给这些百姓们看看病的!?还看不起我,我若是有本事,何尝不想悬壶济世!?” “你若是有心,就应该尽早将此地情况上报!而不是任由医官一手遮天草菅人命!”舞语仙一针见血地痛斥道,随即便出了门。 本以为,此地的村医多少也会有些处置的方案,没想到竟是完全没有办法。 看着她有些义愤,年长的男子轻声问道:“舞姑娘是怎么认出麻风病的?既然认识,可有什么妙方子能救救我娘?” 棋坛人也紧张起来,齐声问道:“这病你能治吗?” “可以!”舞语仙一口答应下来。 男子有些诧异,他虽然希望这个京都来的大小姐能有办法,但是毕竟医官们都束手无策,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会不会言过其实。 况且,她是被相府手下捆起来藏在此处的,若是想借此脱身,也并非不可能啊。 “当真能治?这病可是害死咱们这里不少人啊。” “能!” 男子看着她,从怀疑到坚定,眉目里竟有了几分同生共死之意:“舞姑娘你需要什么尽管说,我就算是肝脑涂地,也一定给您弄到。” 舞语仙抽出笔来写了一张药方,嘱咐道:“立刻派人去抓药,但是别在同一个药房里拿,万一被怀疑,恐怕会惊动医馆。” 男子点点头,显然没想到这年轻姑娘心思竟如此缜密。 “快去快回,尽量多抓一点,最近就不要进京了。京都医会会长也是个见多识广的老大夫了,万一被他知晓,我们就算都完了。” 男子立刻吩咐下去,安排了一个极少接触老妇的小厮,骑上快马去办了。 “再有,将这半年来,所有接触过老妈妈的人清点一边,尤其是家中有人发病的那种,格外仔细记录,那给我看!” 舞语仙不禁担心这位老妈妈,更担心这病症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已经传播开了。 众人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如果发现晚了,他们寨子里恐怕无人幸免,更何况,还有那几个孩子。 “这就写,不过,姑娘是准备上报吗?”男子问道。 “既然和大家一条船,自然是想尽快治愈,把发病的人都找出来,控制住病情啊。”舞语仙缓了一口气,“你们不需要有顾虑,只管写出来便是。” 男子忽然心中一动:“这病只要接触就会传染吗?” 第263章 村医被杀了 舞语仙道:“接触会容易传染,但也不一定会发病,每个人身体状况不同。就拿老妈妈来说,她显然年轻时候受了不少苦,体质差些,所以比起你们更容易中招。” “妈妈曾经受过伤,身体确实差一些。”回眸看着榻上昏迷不醒的老妇,男子沉声道。 虽然舞语仙不想点破,但是她真心觉得,这个寨子里最可能带进这病的,就是那个赤脚医生。 他平日里接触的病人多,况且看他医治的过程也知道,这家伙根本分辨不出麻风病与普通病症的区别,稀里糊涂看了病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这大儿子请他来的目的,也是想为母亲治病,这话,舞语仙现在说不出口,毕竟救人要紧。 消毒熏香之后,舞语仙将其他人都隔绝在外,静心等着那小厮将药带回来。 安和王府之中,眼看着明修摇摇欲坠,却依旧不肯服软,紫嫣也熬不住了,终于还是告诉了张嬷嬷。 老人家哪里听得了这个,赶紧冲到祠堂,苦口婆心地劝了起来。 可是这明修,平日里最是恬淡幽静的孩子,但是轴起来,竟是谁的面子也不给。 “除非,父王肯允准娘亲来王府看望我,否则,我就是不起来!” 硬汉! 米团儿听了这传闻,顿时竖起了大拇指。 紫玉看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世子,顿时哭笑不得。 榭北行在书房听见这话,却只是狠狠撂下一句:“让他跪着好了,看谁先服软!” 这一家子就这么僵住了,张嬷嬷谁也劝不动,一声长叹便在门槛上坐了下来。 紫嫣赶紧劝道:“这门槛不兴坐的,嬷嬷快起来。” 可张嬷嬷却想到了一个法子,此前王妃能顺利进府,不也是为着自己的病吗? 她给紫嫣使了个眼色,随即便倒了下去。 尚未接受到信号,眼看着张嬷嬷突然晕厥,紫嫣惊得扯开喉咙就喊。 祠堂内,明修看到这场景,也顾不得较劲,赶紧冲了出来。 薛管家不敢怠慢,赶紧出去请大夫。 可是这几个月折腾下来,安和王府早就名声在外,哪有大夫还肯来医治。 至于宫中更不好惊动,太后新丧,正是忙乱的时候。 剑南枫见此场景,顿时有了主意:“嬷嬷的身子一直是舞姑娘看护的,不如属下去相府请她过来看看。” 榭北行铁青着脸,他不知道自己还应不应该相信这个女人。 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薛管家还是看出了王爷的顾虑,开口劝道:“舞姑娘对嬷嬷的尽心,咱们可都是瞧在眼里的。” “那可不,要不然就冲着王爷那顿板子,不下毒就是好的了。”剑南枫实在不明白,这两个人到底在翻什么别扭,一时嘴快便说了出来。 “好,你去请!你自己去!”榭北行推了剑南枫一把,随即说道,“今年的月俸,全部扣光!” 紫嫣见连累了他,很是不好意思。 却见这小子满不在乎地摆了摆头:“王爷虽然精通兵法,可是这算数却是一般。我今年哪还有什么月俸,早几个月就扣完了。” 听他还能玩笑,紫嫣也不知道该打他还是该笑。 得了榭北行的特赦,剑南枫毫无忌讳地向舞纠府冲去。 上次他不敢太过明目张胆,这次打着王爷旗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拜府了。 可去了,门房依旧是那套说辞,夫人病重,大小姐谁也不见。 以为王妃这是还在怄气,剑南枫挂心张嬷嬷真有什么急症,留到后院处,寻了个不备就跳进了院墙。 后院里很是寂静,并没有什么人,可柴房里却传出一阵阵哀嚎。 本以为,是犯了错的下人挨了打,剑南枫无心去理会人家内宅的事情。 可是刚走两步,忽听得里面的人口称小姐,这让剑南枫由不得慢了脚步。 “苏苏姐姐,你说这可怎么办,大小姐也不回来,到底是怎么了!?” 小红浑身是血,却还不忘被自己坑惨了的舞语仙。 “小姐一定是回不来,我看李斌他们肯定给小姐下了套,这回咱们算是全钻进去了。” “什么套,王妃人呢!?” 忽见有人闯入,两个丫头先是一惊,随即苏苏惊喜过望:“剑大人!” 城外农庄,舞语仙取到了药材,已经给老妈妈灌进去了。 这位老妇人患病时间不短,最近几天都是关键时刻,不能有些许怠慢。 舞语仙看着窗外,心里不免焦急。 毕竟,还有两日,京都那边就会举行惠民司长的选拔。 原本挣脱绳索还有机会,眼下…… 她看了看病榻上的妇人,又看了看自己满身烟灰。 不管从哪个角度说,她眼下都不适合回京,最起码要确定自己没有被感染才行。 四下寂静,舞语仙坐在灯下,犹豫着要不要给儿子留一封信,毕竟自己对于治愈这等棘手的传染病,也没有十足把握。 若是和寨子里的人一起被关在北山,这一生再见,都恐怕是个奢望了。 想起两个儿子的面庞,舞语仙突然悲从中来,手握着毛笔,就是不知如何下笔。 突然,后院传来一声惊叫,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是舞语仙还是分辨出,那是傻丫头阿香的声音。 瞬间,火把将后院照了个透亮,庄老大看着一步步在地上爬动的阿香着急问道:“怎么了!?你看见什么了!?” 火光之下,阿香身上全是血迹。 “有,有死人有死人!!”阿香一边哭喊一边挣扎,就是站不起来。 “死人?”众人面面相觑。 舞语仙却抢先一把将柴房推开,果然,那村医眼下正仰面朝天,脖子上留下一条深深的血痕。 “到底是什么人!?” “搜,立刻搜庄!”庄老大带着家人,很快将整个寨子照的雪亮。 舞语仙看着地上的村医,简单检查了一番,却知道这个人十之八九是稀里糊涂做了自己的替死鬼。 赵功德…… 化作腊月的他还是不死心,一心想要置自己于死地啊。 她没有多说,细细看了看村医的尸体,却在他胸口发现了几处色泽暗淡的红疹。 这是……! 第264章 莫名其妙的恨意 对于这个影子杀手的功力,舞语仙不可谓印象不深。 自己中了他的毒,差点折在那一根银针上。 即便是到了现在,她都不确定是否尽解。 可现在,竟然用了这么血腥的方式,甚至不在意身上染血,如何进京。 舞语仙思前想后,怎么也不明白到底何处得罪了这个赵功德,竟让他屡屡想要治自己于死地。 不过,眼下意外的发现,倒是给了舞语仙新的方向。 她暂且放下对赵功德的猜想,转而细细查看起村医的尸体。 在场众人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眼看着这年轻姑娘在血污之中反复抚摸,都忍不住反胃。 若非她承诺能救下老妈妈,这群人怕是早就当她是个异类,先捆起来再说了。 “舞姑娘,此人有何不妥吗?”庄老大实在忍不住了,开口询问。 “可以说是不妥,但也可说是相当的妥。”舞语仙惊喜过望,直起身子,“拿个碗来,我要去取血。” 阿香哆哆嗦嗦递过来一只空碗,脸上却是掩藏不住的畏缩:“你要碗干嘛,难不成想喝?” 舞语仙闻言点头:“不过不是给我喝,是给老妈妈喝。” 这话一出,在场几个人都紧张起来,一向镇定自若站在舞语仙这边的庄老大,此刻也忍受不了了。 “舞姑娘,你这话是认真的?” 已经取了半碗,舞语仙将血若珍宝一般放在一旁,笑道:“你们不必紧张,且先看看这赤脚大夫有何异状。” 胆子大些的几人,在庄老大身后探出头来,细细看了看尸体。 “他胸口好像有些暗红色的斑点,是杀人者造成的吗?”庄老大问道。 “不是,别说他捆成这样,根本不可能与来人搏斗,就算有,淤伤也不会这么快返出来。” 她还没解释完,阿香却惊叫起来:“这,这些,这些和夫人身上的,很像!!” 一听见提起母亲,庄老大的淡定就全部消失:“什么!?什么东西和母亲身上相似?” 舞语仙点点头:“不错,就是这些红斑。阿香伺候老妈妈沐浴,所以只有她看见过。我观察出的红斑,已经出现在脸上,料想老妈妈身上应该早就有所表现了。” “这能说明什么?” “能说明,这个村医曾今得过麻风病,但是后来自愈了。这也论断出我之前猜想,老妈妈足不出户,是怎么染病的。”舞语仙沉声道。 “难道,是他!?”庄老大看着地上惨不忍睹的村医,依旧心生怒气,“他自己染病,还出来行医,这不是害人吗!?” “你也无须过于苛责,我想他起初也不知道自己得了麻风,直到好了以后,再看见类似症状,这才有所怀疑。”舞语仙叹了口气,毕竟人都已经死了,她也不想让这村医受太多非议。 “所以,这血能救我母亲?”庄老大也不想缠绕在已经成型的事实上,开口问道。 “能!”舞语仙点头,“既然他能痊愈,说明血液里有抵御麻风的物质。” 几人闻言都是喜出望外,舞语仙看着地上的村医,却有几分唏嘘。 一夜之后,老妈妈虽未清醒,但是高热已经退了。 庄老大听从她的吩咐,将庄子里死人的事情瞒了个彻底。 舞语仙担心赵功德去而复返,打听她的生死。 同时,又委托去京都办菜的人,稍待打听一下,百岁堂里的腊月丫头,是否在医馆之中。 傍晚时分,舞语仙等来了回信,没想到的是,腊月的消息还没听见,先是听到了另一个爆炸似的新鲜事。 “京都今天热闹极了,不少人都去看热闹,安和王府和相府斗起来了,一个要媳妇一个要闺女,当真是热闹。” 回想起此前,榭北行恨不能这辈子从未见过她的模样,舞语仙认定此事定是有内情的。 “怎么闹起来的?” 儿子现在岌岌可危,她可不想弄出什么动静来。 “听说,是王府去相府请王妃回去,相府推脱老夫人病重,大小姐不能离开。结果安和王府派了个军官潜入相府,见到大小姐的侍婢,说小姐根本不在府中,早就被下人暗害,送出城生死未卜。这不就闹起来了。”来人很是兴奋,从没看过这么大的热闹,“这舞相也是奇怪,女儿做了王妃不是喜事吗,怎么还任由下人坑害呢……” 小厮眉飞色舞的表情突然黯淡,他看见了舞语仙沉默的模样,忽然发现自己说的这个主角,好像就是面前这位…… “舞,舞姑娘……您该不会就是……” 这话一出,舞语仙正犹豫怎么回答,众人瞬间齐刷刷跪下。 “草民见过王妃。” “不不不,我早就不是什么王妃了,大家快快请起。” 可是任凭她解释,众人谁都不敢造次,尤其联想起之前她还被捆在自己寨子里,庄老大脸都黄了。 “草民有罪,还请王妃饶恕。”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与你们无关,快起来!”舞语仙见怎么说都没用,只能冷起声音,“口称有罪,可也不听我的命令,你们是诚心悔罪吗!?” 众人闻言都看向庄老大,他犹豫片刻,最终缓缓起身。 就在此时,老妈妈发出一声轻呼:“恕儿……” 虽然这声音几乎到了轻不可闻的程度,可是庄老大还是一耳朵就听进心里,立刻扑了过去:“母亲,母亲,孩儿在这里,您看得见孩儿吗!” 平日里,引着弟弟们一本正经的庄老大,在自己娘亲面前,瞬间成了个孩子。 舞语仙让了出来,站在户外看着天边余晖,突然对于惠民医药局不再有执念了。 什么司长,舞语仙突然觉得毫无意义。 百姓们需要的,才是惠民意义所在,先太子遗志在骨不在皮。 若是此次能处理好麻风病泛滥之事,比起她当任什么司长,重要多了。 身后传来一声闷响,舞语仙转头一看,庄老大带着众人再次跪倒在地。 只是这一次,并非畏惧她的身份,而是因为她的医术,更是因为她的仁心。 堂堂一任王妃,面对麻风病患者,不畏不退,还将他们挡在外面独自面对,这份自信和仁心,着实让大家感动。 “娘娘有话尽管吩咐,我庄恕豁出这条性命,也必定办到!” 看见这场面,舞语仙对于自己的身份也不解释了。 “既然如此,庄老大替我办一件事。” 第265章 比赛即将开始 起初榭北行对于剑南枫挑头的这场闹剧并不在意。 他知道自己与舞语仙不欢而散,她刚离开,自己府中便派人去请,显然是先低了头的意思。 所以剑南枫去要人也罢,去舞家门前叫嚣也好,榭北行一直不露面,也不表态,权当不知道。 但是时间过去,转眼间商定下的比试时间已到。 虽然京中为太后发丧,举国上下都是萧瑟景象,但是陛下刻意下令,不废国章,出去歌舞宴饮,一切活动照旧。 本就着急将司长之职定下,舞语仙失踪之说又闹的满城风雨,选聘自然如期举行。 榭北行作为推荐人,也在观赛邀请名单之上,他作勉为其难状到了赛场,却只看见李厚实与一个不曾见过的生面孔。 舞语仙居然没有出现。 想过她是在与自己斗气,也想过舞语仙是因为舞纠对太后之死有责任,所以没脸见他。 但是选比赛现场不见人影,却说明了榭北行的猜测,都没有依据。 若是单纯斗气,即便再生气,舞语仙也不可能错过她如此重视的比试。 若是她当真勾结舞相,是致使太后去世的元凶,此次比试关乎到舞家对惠民医药局的掌控,为了家族利益,她更不可能缺席。 现场,舞家人也有在场,看见空荡荡的座位,惊讶程度并不比榭北行好多少。 “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大小姐今天一定会出现吗!?” 被质问的几人低着头,谁也不说话,李斌就像没事人一样站在一旁。 他心里清楚,这群人再狠戾也不过是狐假虎威,舞纠躺在病床上,这个家依旧是金巧儿说了算的,就翻不出天去。 眼看着时辰已到,监考官不得不起身询问:“时辰已到,参选人员是否到齐了?” “回禀大人,舞语仙未到。” 明明看见了情况,监考官还是假模假式地站起身,对着旁边的榭北行鞠了一躬:“王爷,您看这……” “本王今日只是个推荐人,监考官无需顾忌本王,依规矩开始便是。”榭北行冷着一张脸,目光却落在座下李斌等人身上。 其余人都或多或少焦急地看向门口,只有李斌这家伙,站着不动。仿佛从一开始便知道,舞语仙根本不可能出现一般。 他狠狠盯着这张脸,对着身边的剑南枫,微微使了个眼色。 柳梧畅今天虽然也是推荐人,可是在自己主场之上,显得很是激进。 监考官也看着他的脸色问道:“大人,时间已经到了,您看……” “既然迟到,就是放弃资格,直接宣布。” 起先,宋院使曾说过,让他安心,今天的事情早就安排妥当了,当时柳梧畅并不十分相信。 今日亲见,才算是彻底安心。 他看了看下手位置的李厚实微微一笑,今后京都杏林就算稳操他手了。 监考官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惠民司长选拔正式开始,鉴于参选人舞语仙缺席,是以在此取……” “且慢!”榭北行突然开口,“本王在此,怎么能说舞语仙没来呢!?” 这话一出,众人都愣住了。 舞语仙没来是事实啊,他们两个还能替代不成? 本已经觉得稳操胜券了,李厚实狠狠皱紧眉头,看向柳梧畅。 因为柳絮儿的事情,柳梧畅对于榭北行早有不满,今日又见他当众拆台,更是不悦。 “王爷,您的意思是……”柳梧畅问道。 “我的意思是,本王作为推荐人已经到场,自然等同于舞语仙到场。你们当初也没有写下规矩,比赛开始时未到便算取消资格。” 参加比赛最基本的要求也是应该按时到场,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堂堂安和王竟在大庭广众当场放赖。 之前柳絮儿也说过,自从舞语仙回来,安和王待她就不如从前。 柳梧畅并没有当一回事。 如今看见这个场面,终于不由的担心起来。 “可是王爷,比试马上要开始了,舞姑娘不到场,我们总不能无限期地等下去?” 柳梧成提着气,可是言语间已经很是耐烦了。 “考题是什么?”榭北行并不直接回答,反倒发问。 监考官看着二人,显出几分焦灼。 他方才清楚看见,安和王身边的剑南枫已经将舞相府中的一个护院拖了出去,虽然柳梧畅是他上司,但是大赫战神,他也开罪不起啊。 就差在布告中写清楚,不按时到场视为放弃比试资格,柳梧畅被榭北行噎得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封住了嘴气哼哼坐着。 “比试时间不是到了吗,你们不会连考题都没定好!?”榭北行沉声道。 受不了这份威压,监考官只得开口:“本次比试第一题,是治疗肥胖之症,抽签决定顺序。” 听见属下宣布了考题,柳梧畅沉沉叹了口气。 监考官听出他的不满,赶紧打住了。 “王爷您不过是个推荐人,在这场比试之中,并无什么发言权,还是安静观看比试的好。”柳梧畅尽可能客气,显露出的却都是不敬。 “柳大人说的是,监考官宣布比试内容,本王看您作为李厚实的推荐人,也不便多言。”榭北行毫不示弱道。 “既然是抽签决定,我替舞语仙决定,最后一个上场,如此二位没有异议了!?” 减重都是开头最快,对于这个将有利顺序让出来的意见,李厚实自然没有异议。 柳梧畅却觉得,榭北行给舞语仙做推荐人,已经是对自家女儿的冒犯了,如今又当着众人面公开袒护那女人,简直没把他这个准老丈人放在眼中。 “简直胡闹,参赛都不能准时,这种人怎么能担当起维护民生的重任!?本官绝对不同意,这种轻浮女子担当此任!” 榭北行不慌不忙开口:“大人原来是忌惮舞语仙的医术高绝,只要出现必会拔得头筹啊!?” 李厚实脸色一沉,柳梧畅怒道:“本官何时这么说过!?” “既然如此,舞语仙最后一个参赛。若是到时还不能出现,或是技不如人,司长一职自然拱手相让!” 第266章 舞夫人闹公堂 已经对京中比试不在意了,舞语仙细细研究了庄恕带来的地图,上面已经将曾经病发的地点都标记清楚了。 不仅有人数,还详细记录了发病时间,也算是相当详细了。 每一个病发点附近,都没有其他人染病,舞语仙注意到这点,不由警惕起来。若是传染,理应连片,现在呈点状分布,这麻风病的感染究竟是人为还是巧合,还真是不好说。 若是人为,又有什么目的呢? 舞语仙不由心头沉了沉,若真是人为,这病情蔓延已经几个月了。此处距离京都这么近,大规模的防疫根本不可能瞒得过太医院和京都医会。 可眼下,显然是瞒过了,不然晋王当初就不会大费周章,假造巡防营瘟疫,去寻榭北行的麻烦。 这等毒计,又无完全把握,寨子有人传染,最直接威胁到的是舞相府。榭北行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也不像晋王所为…… 如此分析看来,寨子里的老妈妈应该是意外染病,包括那位自愈了的村医,也都是散毒之人未曾料到的。 无妄之灾,也算是倒霉了。 将汤剂吩咐下去,舞语仙又看了看老妈妈的状况,自从吃了血丹之后,她情况好转的很是明显。 作为一个大夫,死后还能救人无数,也算是大功德了。 舞语仙让庄恕厚葬了村医,又对着那张地图开始发起呆来。 此时,京都之中,舞纠府内丢了个大小姐的事情,已经闹上了京兆府。 剑南枫押着李斌直接冲进公堂,要他交代出将舞语仙藏在何处。 “舞语仙是舞家大小姐,和安和王府早就没了关系,人在何处,我不用向你交代!”李斌依旧嚣张。 剑南枫冷笑:“谁不知舞姑娘是安和世子的亲娘,怎么就没关系了!?你若是不交出人来,今天定要你好看!” 京兆尹见状也很是为难,舞语仙确实是舞相府的人,如今亲属不来首告,却是个不相关的剑大人,押着舞家的家仆冲上公堂,是在于理不合。 “剑大人,您所说也没有实证,本官没办法立案啊。”摸了摸汗,京兆尹为难道。 “自然是有的,带她们上来!”剑南枫一声令下,苏苏和小红走上公堂。 京兆尹满脸不悦,可又无话可说。 这毕竟是京兆府,何时成了剑南枫发号施令的地方了!? 可他毕竟是安和王亲信,京兆尹又不好轻易得罪。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作伪证诬告都是要被打板子流放的,到时可别说本官没有提醒。” 从本心就不想掺合安和王与舞相的恩怨,一见是两个丫头,京兆尹面上提醒,实则警告道。 “大人放心,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不用大人动手,奴婢自己挂在这房梁之上!”苏苏义正言辞。 京兆尹下意识看了看面前的横梁,顿时出现了一个人悬在上面的想象,顿时皱起了眉头。 “别说些没用的,赶紧从实招来。” 苏苏立刻指着李斌说道:“大人,就是他诱骗我家小姐出城,之后又以寻人为由,私自出城,实则将我家小姐囚禁起来。已经三天了,我家小姐生死未卜,还请大人做主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本官听的晕头转向!”京兆尹看着李斌,皱起眉头。 “这小丫头所说没有半句实话,就是因为她们俩信口雌黄,才被老爷打了关在柴房,不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大人明鉴,可不能冤枉了好人。”李斌磕头道。 京兆尹一听着糊涂账,更是不想掺合,从此时开始,问的话都是虚的,还说苏苏若是不招供,就要上大刑伺候。 以苏苏的性子,哪里甘愿受刑?所以在大堂上大闹了一场,说京兆府要屈打成招偏袒李斌。 京兆尹本就揣着一肚子恼火,见苏苏如此,治不了剑南枫他还大不得苏苏!? “如此刁民,先按住了打!” “老身看谁敢动她!” 一声低喝,众人向外看去,竟是舞夫人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走进了京兆府。 “这,这怎么可能!?”李斌目瞪口呆。 进得堂内,看到苏苏和小红正被压在板凳上要打板子,舞夫人竟然上前推开了官差的板子。 京兆尹懵了:“舞夫人?您这是……” 舞夫人脸色铁青,病容仍在,可是一脸怒气似要把府丞活剥生吞了一般:“我干女儿到底犯了什么罪,今天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老身就扭着你去见皇上。” 京兆尹顿时傻了,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得苏苏嚎啕大哭,“干娘,您怎么才来啊?女儿都要被吓死!明明是为了找小姐的,可这糊涂大人便让我认什么罪,只要我不认就打板子,您但凡来晚一点儿,我怕是要死在这京兆府大堂里头了!” 苏苏哭的稀里哗啦,小红却是一头雾水。 这不是自己天天伺候着的夫人吗,她怎么可能会走会说!? 她不是一直像个活死人一样,躺着不动吗!? 李斌暗叫不好,悄然无声地跪着,眼珠子乱转起来。 京兆尹微微欠起身子,仔细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丫头,怎么也不能相信,这么个婢女怎么摇身一变成了舞夫人的干女儿了? 怎么会?方才剑大人和李斌不都说,这只是一个侍女吗? 但京兆尹毕竟在京都围观这么多年,蒙圈片刻之后,就开始往回找补:“相爷夫人有所不知,是这位剑大人前来报案,说被令女舞语仙失踪,是舞家下人所为。这等严重以下犯上的大案子,下官自然是要细细审查的,这正审着您就进来了。” 舞夫人闻言立刻上前,一巴掌拍在桌上。 “你这是审案吗?若是审案,为何要打证人,却将这被告之人撂在一旁!?都照着大人这么审案子,难怪京兆尹一年到头,也没几个敢来告状的!” “不不不,相爷夫人,您这说的是哪的话!?”京兆尹紧张起来,指着李斌说道,“你,有什么辩解的,当着夫人的面,速速招来!” 第267章 去趟北山 “大人,草民什么都不知道啊。夫人常年卧病,可能是刚醒过来,精神还不大清楚,所以胡言乱语,您千万别当真。这个丫头就是大小姐身边的一个侍婢,刚从府外带进来的,夫人见都不曾见过,怎么会收为干女儿呢!?” 京兆尹闻言擦了擦冷汗,不是最好。 舞夫人大怒:“李斌,你好大的胆子,在相府之中你勾搭成奸,老身看着府门名声不愿多做计较。现在,你私藏我女儿,还企图颠倒黑白,让京兆尹对我干女儿动手!既然如此,我们索性摊开来,将此事彻底查个明白!” 京兆尹脑袋一阵疼,这怎么还牵扯出相府的丑事来了,他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都安静,既然首告舞语仙失踪一事,你们还查不查了!?到底有多少事!?” 舞夫人瞥了李斌一眼,敲山震虎已经起了作用,收拾他不急于一时,当然是找女儿要紧。 “大人,老身要找女儿。请您务必从此人口中问出实话,否则,我女儿若是有个万一,老身悬梁而尽,也会挂在你这公堂之上!” 有一个要挂在这的。 京兆尹微微叹息,这个苏苏丫头是不是舞夫人的干女儿他不知,可这主仆二人显然一个心性啊,不成事就成仁! 破釜沉舟了! 眼眸一动,京兆尹感觉到来自另一个方向的视线,抬头时剑南枫正抱着剑,若有似无地盯着他。 想起舞语仙另外一重身份,京兆尹暗暗叫苦。 世子亲娘有个万一,安和王府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 好端端的一天,竟惹出这么一桩大麻烦来,京兆尹满腔怒火都到了李斌头上。 他挥起惊堂木狠狠一拍,指着他大喝道:“大胆刁民,赶紧给本官从实招来!” 寨子里,舞语仙与众人正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庄妈妈已经能起身下榻,与众人一同用餐了。 虽然,她的餐具依旧是单独清洗消毒,可这比起之前已经好太多了。 只是略坐了坐,庄妈妈先行回屋歇着,阿香跟过去照顾。 这顿饭虽然看起来庄妈妈是主角,但是核心意思,还是庄恕感激舞语仙所设。 “这里也没有外人,草民等也算是僭越了,可是王妃这份大恩大德,我等实在无以为报。”庄恕端着酒杯,很是郑重地说道。 舞语仙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说了多次了,我不是什么王妃,早就不是了,怎么还这样乱叫?” 虽是被责骂了,可几个人都是一脸憨笑,相处几天下来,他们都知道舞语仙并不是一个重视尊卑门第之人。 相反,这女子倒有几分洒脱不羁的男儿个性。 “不论如何,也不管您是谁,庄恕和弟兄们这份感激不变!” 舞语仙见状,直接开了口:“我来到寨子上,也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庄老大的地图做得很好,只是我还有一事相求,若是你能答应,这杯酒我干了。” 听闻恩人有要求,众人都来了精神。 “莫说一件事,就算是千件万件,只要我们兄弟不死,都给舞姑娘办到!” “什么求不求的,您不用客气,直说就行!” 见大家豪爽,舞语仙也不在犹豫,直接说道:“我要去一趟北山,你们可有人愿意带路?” “北山!?”庄恕缓缓放下酒杯,疑惑道,“舞姑娘说的是,集中麻风病人的那个山坳?您去哪里做什么,那里有官兵镇守,即便您医术高绝,也不能去冒险啊。” 其他人也纷纷劝道:“舞姑娘您宅心仁厚,可这北山真的去不得!” “听闻只要看见会喘气的,就会立刻焚烧,不给说话的机会。咱们兄弟没本事,都是泥腿子,官家面上说不上话的,您可不能去冒险啊!” 众人的关心是真诚的,担心也是发自肺腑,舞语仙自然知道。 “你们带我去就行,剩下的事情,我自然会解决。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的,没有十足把握,我也不会犯险,你们放心就是了。”舞语仙笑道。 虽然这么说,庄恕显然还是不放心:“舞姑娘,您到底要去那里做什么!?” “救人。”舞语仙沉声道。 自己既然发现了其中的秘密,这件事情就不会被保守多久,至少李斌他们很清楚,舞语仙就在这个寨子上,到时候麻风病的事情传出,那北山中不论有多少人,想必会被立刻灭口。 包括…… 看了看周围一圈人,舞语仙也是替他们担心。 不论幕后者目的如何,自己都打破了他精心安排好的一切。 为了掩藏住意图,大开杀戒只是个手段。 舞语仙必须抢在事态严重到那个程度之前,先查明原因。 “好!舞姑娘既然敢为,我等有什么好怕的!你们明天继续留守,我陪着舞姑娘进山!” 庄恕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狠狠摔在地上。 隔离麻风病的山坳,自古就有,并不是到了大赫朝才出现头一个。 惠民医药局此前就隔离出不少区域,救治各种严重传染病的患者,这些地方无一例外,都是不许人进入的。 即便是当朝官员想要见自己亲人,擅自闯入,叫人在朝廷上参奏一本,也是要被议罪的。 这些年国泰民安,除了榭北行这个大赫战神的功劳之外,当初先太子殿下主持的各种仁政,也是极其重要的原因。 麻风病,对大赫朝来说,是一个闻风丧胆一般的存在。 先太子在世时,麻风病爆发过一次,当时朝中有官员提议,把麻风病人焚烧,以隔绝病势传播。 太子不忍心,这才提议建造惠民医药局,救治民间百姓。 这也是惠民医药局出现的初衷。 所以,舞语仙知道,这些年来麻风病一直都存在,只不过没有集中爆发。 即便是当年,病情在京都附近如此密集爆发,也是罕见的。 北山山下是无人把守,可能因为不会有谁想到这里来这里。 别说山上,就连山脚下方圆几里,都没有人烟。 山上定是有守兵在的,毕竟,他们的任务是不让病人私自逃离。 依照这个推断,舞语仙要上山也不难,只需要取道密林,隐藏好自己就行。 “你不必送了,剩下的路我自己上去。” 第268章 惨不忍睹 正值清晨,虽然临近冬季,可朝阳刺目,本应该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可是自打踏上北山,舞语仙只感觉死寂,庄恕所说应该是真的,因为空气之中还有些灼烧的味道。 与寻常厨房烧火的气味不同,这股焦味里面,充斥着诡异的臭味。 在这环境之下,即便太阳高挂,也只能感受到一种阴寒的感觉,苍柏也拯救不了萧瑟的气息。 悄然从密林的边上绕过,舞语仙看见一处山坳,里面较为平坦的地上,有一排密密麻麻的矮小建筑,虽然是石屋,可堆砌得十分凌乱毫无章法。 轻轻向山坳靠近,山风吹过,方才还不清晰的灼烧味道,越发浓重起来。停下脚步深吸一口,竟好似惯了一胸腔的腐尸臭味。 就在舞语仙考虑着,如何下去才能不被发现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 完了,莫非是被巡兵发现了!? 舞语仙附身藏在野草后面,摸出几根银针捏在手里。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屏住呼吸,却看见闪动在草丛中间的人影,有几分眼熟。 冒险地探出头,果然看见庄恕机警地走了过来。 “你怎么上来了!?”舞语仙低声问道。 庄恕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回道:“毕竟我对附近熟悉,舞姑娘若是有个万一,我庄恕这辈子都无法释怀。都到这里了,返回可能更危险,姑娘就让我陪着你一起。” 他这话确实没错,毕竟这一路过来,他们看见很多巡兵留下的痕迹。万一撞上,后果不堪设想,还会相互连累。 “若有什么不测,你必须离开,庄妈妈还靠你照顾呢!”舞语仙让步道。 庄恕点点头。 两个人也不再多说,继续前行。 空气里的味道越发浓郁,舞语仙拿出此前准备好的面巾,与庄恕都遮盖好了。 他们很快就发现,臭味和烧焦的味道不是从一个方向传过来的。 眼下的距离已经可以清楚看见,山坳里下风向处有两个深坑,一个已经黑焦,另一个则是白的…… “那边好像是很多尸体。”庄恕轻声道。 舞语仙早已发现,她悲从中来,不想多言。 越来越近,深坑处已经清晰可见,里面乱葬岗似的小丘,是白骨堆积而成的,里面尸体横七竖八,即便是这个天气,也有成群的臭蝇围绕着尸体乱飞。 连同白骨计算在内,粗略估计,这里起码有四五十具尸体。 “为什么不焚烧掉,却要堆在这里?”庄恕轻声问道。 “应该是冬季味道散播得慢,尸体腐烂速度也慢,所以没着急。毕竟烟火冲天,也是会引起怀疑的。”舞语仙低声道。 她的话只有一半实话,看得出来,那些露出白骨的尸体,附着着粘稠却新鲜的尸肉,显然不是自然风化的结果。 舞语仙眼下有个怀疑,这些人不仅仅将麻风病人隔绝在此,还用他们做着什么实验。 迅速将尸体销融的实验。 若真有一种药剂,能销骨蚀肉,那么想要毁尸灭迹,就太容易了。 思到此处,她突然想到赵功德。 日后他再易容成他人,只需要将骨肉消弭,往野外一扔。 再不会有人怀疑,他的身份。 腊月消失的安安静静,这就是个证据。 越是成功潜入,尸体腐烂的惨状就越发清晰。两个人甚至能看到,小溪一样蜿蜒而下的尸液和血水。 庄恕强忍着,最后还是吐了,被他影响着,舞语仙干呕一声,眼泪就涌了出来。 不知是嗓子憋出来的,还是心疼这些无名之人。 北山上,人命很贱。但没想到,轻贱到这个地步。都是谁的亲人,谁的爱人,可在这他们就好似一条条蛆虫,连看一眼都只会叫人反胃。 山坳里的石屋,忽然传来一阵响动,舞语仙压着庄恕的头,二人慌忙藏身观察。 三三两两的人从里面晃荡出来,坐在门前平地上晒着太阳,巡守用长长的木棍,固定着每个人的位置。 同时,饭菜也在一个大盆里被端了出来,虽然距离有些远,但是也能看出那食盆里面,装着比猪食也不如的汤水。 人群慢慢涌出,能看见里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各个衣衫褴褛,毫无波澜。 舞语仙惊讶道:“这里还有孩子啊?” 庄恕沉声道:“大部分都是家人患病的孩子,不管是否染病,都一并带上山来了。” “这么关在一起,没病也变成有病了。”舞语仙有些愤然,可又无计可施。 看着一字排开,开始进食的众人,她这才明白,为什么一路上来,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他们刚才一定是在石屋里面备饭。 如此宽敞的地方,搭建多少伙房都不成问题。 显然他们是怕炊烟引人注目,这才做的如此隐蔽。 “咳咳咳,你们什么时候死啊,老子在这呆的烦死了。”一个守兵带着重重的面巾,狠狠将面前一个老人踹倒。 汤水撒了一地,小孙子扑上去大声喊着爷爷。 可周围其他人,只是看着,就像没有灵魂的影子,没有一人开口。 “再哭!我就把你扔坑里烧了!” 孩子慌忙捂住嘴,拼命摇头:“别烧我,我娘亲和爹爹已经被烧了,我不想被烧死!” 庄恕缓缓捏紧了拳头,舞语仙眉头紧皱,也愤恨不已。 可她必须弄清楚,这些人被带到此处,究竟有什么目的。 已经彻底抛开了恐惧,庄恕沉声问道:“舞姑娘,能救他们吗!?” “我们只有两个人,见机行事。”舞语仙没彻底说死。 她何尝不想直接掀了这人间炼狱,让所有人都恢复健康,永远离开这地狱。 晒太阳的时间只有一会儿,之后也不管他们吃没吃完,守兵粗暴上前,收走所有人的饭碗,将他们重新赶进屋子去了。 一切重归寂静,舞语仙只给庄恕一个眼神,后者立刻跟上,向石屋方向走去。 两个人蹑手蹑脚,一路配合,无需只字片语,也能相互提醒。 冬季草木干枯,很容易发出声响。 舞语仙将心提在嗓子眼,接下来一段路程,没有任何遮掩,一旦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 第269章 死心 左边是焚尸坑,右边是弃尸坑。 二人坚定且小心地走在两个坑中间,稍有不慎,就会和坑里地尸骨一个下场。 好在守兵们都蜷缩在最远处的上风口里一间屋子,那里冒出丝丝青烟,显然是躲在里面取暖。 这里的声音,并不容易传过去。 一番惊心动魄,二人终于到了第一间石屋。门上有锁链,但并没有上锁。 这些人早就没有了逃生意志,不过是喘着口气罢了。 庄恕小心开门,本以为会引起一阵骚动。却不想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死寂,比起外面两个坑,并不多几分生机。 舞语仙跟着关上门,细细打量着每一个人,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并非都是麻风病患者,甚至有不少人根本就没有病。 只是由于缺乏营养和必要的生存空间,显出几分苍白和枯槁。 这里的人,都带着冷漠麻木的面容,就连孩子也不例外。所有人蜷缩在墙角里,中间空出一大片地方,不仔细看,仿佛一座空屋一般。 “怎么样,他们有救吗?”庄恕先看了看孩子,那细的可怕的胳膊,仿佛风都能吹断一般。 舞语仙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坐在一个看起来最健康的人面前,尝试与他攀谈。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是怎么来的?” “你生病了吗?还是家里有人病了?” “什么人带你们来的,你家在哪里,还有什么人?” 庄恕也观察着此人,看不出任何波澜,但是急了:“这位是神医,能救你们命的,我们时间有限,你快说话啊。” 轻轻对着他摆了摆手,舞语仙制止了急躁的庄恕,伸手摸出自己带的干粮。 这一瞬间,屋里仿佛照进了万丈金光,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迅速朝着舞语仙围拢过来。 他们那里是有病,他们分明就是饿的啊。 舞语仙将身上所有吃食卸下,分给众人。没人有鞋子,脚趾因为长期赤裸蜷缩,都已经变形。有的人手指也出现了诡异的形状,这是严重营养不良出现的并发症状。 好好的人,活活虐待成这样。 看着抢到吃的,迅速缩回墙角,各自狼吞虎咽的众人,舞语仙狠狠咬着嘴唇,才没落下泪来。 她面前的人,身体状况最好,可是他的右手基本废了,严重烧伤让他的两个指头诡异地扭在一起,手掌也惨不忍睹。 除此之外,他的脸上有凝结成一块一块结痂,已经变成灰黑色,这并不是长期未曾清洗的缘故,也是烧伤。 舞语仙仿佛看见,他冲进火场想要抢救自己的亲人。 甚至,可能是他的孩子。 狠狠吸了一口气,舞语仙再次问道:“大哥,我知道您经历了多么惨烈的事情,可是现在,我必须问您几件事,您如实回答我好吗?” 一块干饼下了肚,男人仿佛刚刚听到有人说话,抬起头看了舞语仙一眼。 见他终于有了反应,舞语仙赶紧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怎么来这里的?” 男人将每一个面饼渣渣都捡起来,舔进嘴里,嘶哑道:“被抓来的。我叫什么,我叫什么……太久没人问了,我也不记得了。” 好容易有个开口的,说起话来还是颠三倒四,庄恕指了指自己的头,对舞语仙示意。 这个人显然不太清醒啊。 遭受着一场磨难,能忍着一口气活下来,已经不易了。 舞语仙改变方向,从简单的问题开始:“你们在这里,能吃上饭吗?” 男人此时正好摸索出一只虱子,如获珍宝地填进嘴里,发出一声让人汗毛倒立的响声。 “一天有一顿吃的,喝汤。他们不管我们死活,不高兴了就收碗。喝不饱,一直都不饱。” 这里从一开始就不是打算恢复病人处理麻风症的,没有医药,没有大夫,只有这些疑似病患,和面色狠戾的官兵。 “你们这里面一共有多少人?”庄恕关切地问道。 李男人茫然摇头:“很多人,很多很多。死的更多。本来这屋子几乎是满的,现在……我也快死了,死了就毁掉,就烧掉,就烂掉。” 男人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眼泪突然涌了出来。 他可能不记得让自己痛不欲生的那一幕了,可是提起死亡,说道被烧掉,他的内心依旧会痛苦得无法自已。 “你,你别喊啊,你……” 男人突然仰头,就像是受伤的野狼一般,嘶吼起来。 舞语仙也终于知道,他的声音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能把人毁成这幅模样!? 门外果然传来了脚步声,舞语仙拉着庄恕躲在门口。 听脚步也就是两个人,她摸出银针,示意庄恕别冲动。 “嚎什么嚎,老实呆着,不然拖你出来试药!”士兵没有进来,只是用哨棒在门上狠狠敲了几下。 一听见试药,男人突然抱住头,高亢的哀嚎变成了呜呜的低吟。 显然,是被吓坏了。 “让老子出来挨冻!”士兵踹了门一脚,掉头便走了。 舞语仙赶紧上前,拉住男子问道:“试药,试什么药?你们到底看见了什么?” 原本惊恐不已的男人,突然开始挣扎:“不能去试药,不能去,立刻就变成骨头了,一转眼,就只剩骨头了!” 这话印证了舞语仙的猜测,果然,是有人别有用心,利用众人对麻风病的恐惧,以此为借口,其实却在背后进行着不可告人的勾当! 男人突然一脸希冀地看向外面,喃喃道:“跳下去?我也跳下去。华儿在里面,欢欢也在里面,我也应该在里面了。” 舞语仙从他突然放光的眼睛里读到了赴死的决心,她一生治疗了多少病患,可能自己也没算过。 送走过的人,也不少,其中不乏与自己有密切关系的,比如还在服丧期间的太后。 可从没有一个人,像这个人一样,明明能救,明明没有到病入膏肓的程度,舞语仙却在此时深深犹豫了。 让他继续活着,真的是救死扶伤吗? 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同样看出不对,庄恕一把扑上去,不顾男人挣扎和浑身的臭气,死死将他拦住。 “别做傻事,要活着啊,活着才有希望!” 舞语仙这才如梦初醒,给他扎了一针,男人瞬间安静下来。 感激地看了庄恕一眼,方才他拦住的,又何止是这个男人。 第270章 偷偷下药 庄恕看着一屋子人,满心忧愁,旁边还有至少三间这样的房子,只靠他们两个,想把这么多毫无求生意志的人带走,显然是不可能的。 可是见死不救,尤其是看着屋里的几个孩子,呆若木鸡的眼神,庄恕觉得自己根本走不动。 “此地不能久留,我们先离开。”舞语仙看了一圈,冷声道。 “王妃娘娘,您连我母亲那么危重的情况都能救治,他们一定也能治好。”庄恕恳求道。 “他们没有什么大病,需要的是良好的生活环境,抓紧时间调理。”舞语仙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他们的病,在心不在身,恢复起来需要大量时间。” 庄恕自然知道其中的难度:“那我们总得将他们带走,若是就这么留下,再有机会潜入就不容易了,即便是能来,恐怕又得有几条人命白白牺牲。” “我自有分寸,我们先出去。”舞语仙沉声道。 庄恕看着一屋子人,突然摇了摇头:“王妃您先走,我想办法劝他们离开!” “你是不是疯了!?”舞语仙开口斥责,“这不是几个两个人,是几十个人,而且他们许久没有活动过,又没有御寒的衣服,你这样赶着他们进山,和直接要了他们的性命有什么分别!更何况,还有守兵在旁边!” 她不是不想救人,只是眼下处境艰难,不可蛮干。 庄恕僵在原地,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你不走,等我回去,也不会继续救治庄妈妈。你可想好了!”舞语仙厉声道。 “为什么!?”庄恕急道。 “因为你死在这,守兵一定会查到寨子里去,到时候别说庄妈妈这么虚弱,就是其他人,阿香他们一个也跑不了,定会和这些人一样,甚至比他们还要凄惨!庄恕,你可想清楚!”舞语仙见说不动他,只得搬出寨子里其他人威胁。 狠狠叹了口气,庄恕闷头出门。 “帮我看着点!”舞语仙却拉了他一把。 虽然心中对舞语仙有了诸多不满,可眼下为了母亲,他也得把这位王妃好端端带回去才行。 “看什么?”庄恕问道。 “看着有没有人出来。”说罢,舞语仙纵身一跃,竟然跳上了石屋顶上。 原本一脸不屑,看到这个场面,庄恕顿时紧张起来。 好在她脚下是关着平民的屋子,不然恐怕已经惊动了守兵们。 “您,您这是做什么!?”庄恕想喊又不敢出声,压的嗓子生疼。 “看着门口!”舞语仙指了指,几步便跃了过去。 眼看着她距离守兵们所在的石屋越来越近,庄恕紧张的几乎无法呼吸。 石屋顶上很滑,舞语仙非常小心地走着,终于一步步到了守兵的烟囱前面。 这不能成为一个烟囱,只是石头缝里一个比较大的孔洞罢了。 她小心地避让,防止影子落在屋里,附身在“烟囱”旁。 里面热气腾腾的空气,混杂着说话声,瞬间传了出来。 “这劳什子的差事,到底要干到什么时候!” “谁说不是,一年又一年,这都没有病人了,还不让我们走,到底要干嘛!” “别抱怨了,说是最近还有新药送过来呢。” “还试药啊,这些人都成这样了,还试什么啊。” “依我看不如都杀了,我们也好下山交差!” “哎,又到年根底下了,我还想回家看看老娘呢!” 几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舞语仙见听不到更多信息,便悄悄将一个纸包打开,里面黄褐色的药粉瞬间倾倒而下。 看着舞语仙又跳了回来,庄恕一颗心总算放回肚子。 “王妃您去干什么了?真吓死我了!” 舞语仙没有解释:“我们先走,等一天你就知道了。” 回去的时候轻车熟路,比起来时轻松了不少。 可是庄恕步履艰难,时不时回头看着越来越小的石屋,脸上充满了自责与不忍。 舞语仙却是一次头也没回,坚定地向山下走去。 看着二人之间越来越远的距离,庄恕不禁感慨,人家毕竟是一位王妃,之所以救了母亲,也是因为一时落难。 还真能指望她不顾性命,去救一群毫不相干的平民吗? 是自己想的太天真了。 安顿好了母亲,做好准备,过几日,他自己来,定要将这些可怜人全部带出去。 寨子里一切如常,庄妈妈精神又好了一些,已经在床上呆不住了,总要下来走几圈才能舒服。 舞语仙简单检查了庄妈妈的情况,确定她没有大碍之后,便对庄恕提出了一个要求。 “你帮我在北山外面的必经之路上扎一个窝棚,再写个招子,专治皮肤病。” 听得一头雾水,庄恕问道:“在荒郊野岭扎个棚子?专治皮肤病!?” “对,去办就行。”舞语仙说着,又要求道,“还得跟你借几个人手。” “这都好说,只是,王妃您要这些东西干嘛?”庄恕不解。 “你不是要救人吗?”舞语仙笑看着庄恕。 “救人?可是他们也出不来,您这个窝棚怎么能就得了人呢?”庄恕显然还是不太相信。 “天机不可泄露,你等着看便是。” 这庄老大人不坏,却有着一股子蛮劲儿。 知道他对自己无功而返很是不满,舞语仙刻意卖了个乖,就是不说清楚。 “那我也去,要是王妃能救救那些苦命人,我庄恕先替他们给您磕个头!” 眼看着庄恕真要跪下,舞语仙将他扶住。 “用不着你替,等他们出来,自己给我磕头就行。”舞语仙觉得,这个大礼,她受得起。 见她这般笃定,庄恕终于有了点信心:“王妃,您真有把握?” “也不算,十拿九稳。”舞语仙轻描淡写道。 在庄恕的全力支持下,棚子很快搭了起来,雪白的招子在荒郊野岭格外显眼。 直到夜幕降临,周围没有一丝动静,夜风阵阵袭来,仿佛在笑话这几个人似的,扯着风灯不停地摇晃。 “做饭吃!”舞语仙吩咐道。 夜里在这么简陋的地方,怕是要冻死人的。 几人看了看庄恕,谁还有心情吃饭啊。 第271章 正中下怀 虽然心有疑虑,可是众人还是在舞语仙的吩咐下,开火做饭了。 只是饭菜上了桌,只有武舞语仙一个人大快朵颐,其他人忧心忡忡,谁也吃不进去。 “你们怎么都看着,动筷子啊。”舞语仙张罗着。 庄恕开口道:“王妃您先吃,要是太阳下山还没动静,我看咱们就得回寨子去了,明天再来。” 其余人纷纷点头:“对对,明天来。” “这里山风凌厉,这个小棚子可挨不过去。” 舞语仙不答话,继续吃。 其他人互相看看,也只得纷纷拿起筷子,往胃里塞。 饭菜打扫干净,舞语仙裹着被子,在风灯底下一动不动。 其余人都着急起来,可谁也不敢先开口。 庄恕见状,不得不说道:“咱们要在这里熬一夜吗?王妃,此处夜风冷峻,您可能受不住啊!” 话音刚落,前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漆黑的冬夜,荒凉的山径,剧烈的回声。 都让这脚步显得有几分诡异和恐怖。 庄恕微微上前,将舞语仙挡在身后。 却听见…… “来了,快准备好!” 一声令下,所有人按照之前的吩咐,一字排开。 庄恕站在舞语仙身后,充当个副手兼仆从。 其余人则在她面前排成一列,假装等着看病。 脚步声越来越近,庄恕抬眉,不禁愣住。 这个人穿着军服,显然就是今天北山山坳里,看见的守兵。 还真的被骗出来了?! 守兵看了看这个诡异的棚子,上面的几个大字显然是吸引他的主要原因。 “你们这,是看病的!?”守兵不太相信,凑上前来。 庄恕赶苍蝇似的挥手:“后面去后面去!没看见排队吗!?” 其余人也纷纷不悦起来。 “怎么还插队呢!?” “我们这都是打听了多少日子,才等到舞神医。” “后面去后面去!” 守兵看了看招子上专治皮肤病几个字,又看了看排队的人,抱着肩膀在一旁看起来。 “你哪里不舒服?!”舞语仙不动声色,搭脉问道。 男子回答:“就是痒,还不能碰,一碰就疼,还流水!简直痛不欲生啊!舞神医,您可得想办法救救我!” 后面几个人便开口道:“你放心,吃了舞神医的药,很快就没事了。” “我们之前也是久治不愈,多亏推荐了舞神医,这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再来取药稳固稳固。” 听见这番对话,守兵不太淡定了。 “你们身上也是红色疹子吗?” “是的呀,不能碰啊,不然这脓水流到哪里,哪里就会起红疹的,很不好治!” 守兵闻言,慌忙脱掉手套。 只见他的两只手上,已经开始有红色的疱疹从手腕处冒起。 庄恕看见风灯下这一幕,顿时呆住了。 王妃怎么知道,这些巡守身上,会起疹子呢!? “这是药,回去煎服,一天两此。记住,千万别挠,再痒也不行!”舞语仙假模假式地拎起一个腰药包递给第一个人,同时下了医嘱。 “是是,谢谢舞神医!”男子犹豫道,“多少钱?” “悬壶济世不要钱,我这诊摊也就再开半个时辰,日后再相见就看缘分了。回去。” 第二个人赶紧挤开男子,冲上前去,将自己的胳膊递了过去:“上次有幸遇到神医,疹子已经下去了,您再帮我看看,是不是彻底好了。” 舞语仙搭脉,之后冷冷道:“好了就好了,你是不相信我的医术吗?” 男子慌忙摇头:“不是不是,这疹子发作起来太痛苦了,我就是怕它复发,怎么敢怀疑您呢!” 没理会他的马屁,舞语仙冷冷道:“下一位!” 看着手上的红疹,守兵不淡定了,直接冲了上来,将剩下的两个人挤在一旁。 “神医,您先给我看看,我这是怎么了!?” 舞语仙瞥了男子一眼,并不说话。 庄恕开口吼道:“你到底有没有规矩,别人都在排队,你看不见吗!?” 守兵这次也不张狂了,开始卖惨:“他们都已经好了,只是来求个安心,我不一样啊,您看看我的手,求舞神医救命啊!我们兵营里,还有好几个兄弟,溃烂的都下不了床了!我本来没事,替他们出来求医,却没想到……神医求您了,求求您了!” 庄恕作势还要阻拦,舞语仙轻声道:“算了,他说的也有道理,我看他们已经没有大碍了,就先给他看。” 本就对这些人的恶行难以释怀,庄恕借机再次为难:“舞神医您今天看了好几十个人了,本来就这几个,看完就走的。这下又来了这么多,今晚什么时候才能休息啊。我看不如明天再说。” 守兵一听,这奇痒难忍的感觉还要撑到明天,顿时怂了。 “求神医救命啊,这要是到明天,估计我就已经溃烂而死了!” “医者仁心,你别激动,我先看看。”舞语仙看了看守兵手腕,之后拿出一个小瓶子,将里面红色药粉覆上一层。 一阵清凉袭来,守兵惊喜地发现,不仅不痒了,红疹也目光可见的瘪了下去。 “真是神医,您真是位神医啊!”守兵感激连连。 舞语仙道:“这是毒性侵体所致,这药送给你,不过只能治标不能治本。药粉用完,还是有复发可能的。” 经历这一场奇痒,守兵现在听不得这个痒字,顿时紧张起来:“神医,送佛送上西,您既然都出手了,就帮我根治了。” 舞语仙摇摇头:“不是我不治,今天确实没有准备,药不够了,你总的给我时间去配药。” 说着,她简单检查了剩下几个人,确定他们无恙之后,庄恕就开始拆灯,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 “舞神医,您这么晚,去哪里落脚啊。我们兵营很近的,不如去我们那里。北山药材很丰富的,大不了需要什么,明日天明我去给您买!” 庄恕这次开口,终于向着守兵说话了。 “看他也很是挺可怜的,咱们去寨子借宿也不近,要不就去看看!?” 舞语仙不说话,只是微微点头,庄恕立刻开始安排。 “兄弟,别愣着了,我家主子同意了,快帮忙啊!” 方才还将信将疑着,现在守兵恨不能多长几只手出来,赶紧帮舞语仙收拾停当。 第272章 京中生变 这一夜,对于京都中的李厚实来说,绝对是个心烦意乱的夜晚。 他的考题,蒋大人的公子,眼下正瘫在他的面前,已经一动不动了。 这孩子岁数不大,可是体重足有半头牛的分量,加上个头不高,几乎摸不到骨头,连行走都很困难。 十几个轿夫才勉强将他送进医馆,李厚实费了好大气力才摸到脉搏。 不仅是身型肥硕不雅观,他肌体也出现了不少问题。 小小年纪五脏六腑几乎没有一个正常工作的,想要实施减重的疗法,几乎不可能。 按照医理,这小儿出生时早产,先天不足所以格外精贵保养。 可是血虚肥胖是因体内血液不足,人体通过血液在身体各部位的循环,将必要的营养运送到内脏和其它组织,但是当血液不足的时候,这个过程就会发生紊乱,不但必要的营养无法运送到身体各部位,多余的物质还很容易在体内堆积,身体基本机能下降,代谢功能发生异常,最终导致肥胖。 李厚实深知这个道理,蒋公子食量也不算大,应当以调理为主。 待其气血正常,自然会有个匀称的体态。 但是依照这个方法,见效不仅是缓慢,甚至可能反弹。 因为激活气血,蒋公子定然会增加食欲,体重短期内很可能增加。 这对于比试来说,肯定是极其不利的。 他于是下令给蒋公子断食断水,只给一些水煮青菜,连盐都不放。 如此,在吉祥馆里的三天,蒋公子体重必然下降,可身体也会越发虚弱。 不论后面舞语仙是否能赶回来参赛,都是必输无疑。 可他没想到,仅仅半天,在自己面前出现的,就只是一具尸体。 “师父,我看这蒋公子本来就有病,这恐怕是蒋大人刻意来坑害咱们的。我们可不能中计啊,报官!”姜雪鹰说道。 柳治却不同意:“不可!师父,您看蒋公子的死因是什么?” “不好说,有可能是身体故疾发作,也可能是呼吸不畅没有及时发现。”李厚实也乱了方寸。 能不能减重是一回事,人没了这是另一回事。 何况蒋大人将这个儿子当作心头宝,精心呵护这么多年,若是让他知道儿子死在吉祥馆里,那后果…… 李厚实后背一阵发凉,左右为难起来。 不报官,能隐瞒一时,可终究不是办法,三天后交不出人来,再被搜到尸体,自己就是十张嘴也说不清,弄不好被扣上个谋杀的罪名,流放千里都是轻的。 报官,依旧要负担上一个救治不力的罪名,就算不会下大狱,别说司长,就是医会也休想再染指,这辈子便与医学无缘了。 这等于不做挣扎,将自己手中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拱手相让。 李厚实自问,做不到。 柳治轻声道:“师父,徒弟有个计谋,就是冒险一些,您看看可不可行?” 看着几个人都不可能搬动的蒋公子,李厚实心虚大乱,轻声问道:“你说,都这时候了,我还有什么听不得的?” “毁尸灭迹。”柳治一字一顿。 姜雪鹰闻言立刻反对:“这怎么行,现在蒋公子没伤没患的,人就在这放着,仵作随便查,也没有咱们的责任。可是若是尸体毁了,咱们就算有八张嘴也说不清楚啊。不行,这绝对不行!” 李厚实看着柳治,居然心动了。 “作出公子受不了饮食克制,偷偷溜出去的假象,推的一干二净,咱们立刻出去寻找,到时候吉祥馆担不上丝毫责任。”柳治看出李厚实心意,继续说道。 “那我们还不如把蒋公子搬出去,装出个失足的样子,更安全些。”姜雪鹰摇头,“毁尸灭迹太危险,师父您要三思啊。” “搬出去?你搬得动!?”柳治轻笑道,“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将这么大一个人搬出去,还布置的天衣无缝!?到时候稍有不慎,全城都会被这个庞然大物惊动,那次是覆水难收。” 李厚实显然在这两个主意里摇摆起来,事发突然,假装现场确实容易出现破绽。 但是毁尸灭迹,有何能做的天衣无缝!? “会长!蒋大人派人递了帖子,说是夫人不放心儿子,一定要过来看看,让咱们准备一下,别让公子睡了。” 门外这一声通传,算是彻底将屋内三人惊呆了。 “知道了,我们这就去看看蒋公子。”柳治开口应答。 “师父,不能再等了,赶紧将他处理掉!”柳治劝到。 李厚实搓手:“即便是要毁灭尸体,他这么大的体型,除非灰飞烟灭,否则怎么可能不被认出来?” “师兄,无论如何,先把蒋公子走失的消息散播出去,能抵挡一阵算一阵!”柳治开口道。 警急如此,姜雪鹰也没心思在意什么长幼尊卑,看着李厚实问道:“师父?” “先去办!”李厚实开口吩咐。 见姜雪鹰出去了,柳治神秘兮兮开口:“师父莫急,弟子知道有一种神药,可以将骨肉瞬间消化成一摊污水,绝不会留下丝毫痕迹。只是,要得到它,需要参与一个秘密组织,不知师父可愿意?” 李厚实行医多年,对于人体再熟悉不过,这看似若不经风的身体,想要消灭殆尽,那是相当不容易的。 更别说,像是蒋公子这么大的块头。 “若真有这种东西,为师不会不知道。你别是被什么组织骗了,赶紧想些靠谱的主意。” “蒋公子走丢了!” “快出去找找!” “蒋公子跑出去了!!” 门外已经大乱,李厚实咬咬牙道:“不如,将他搬到厨房去,就说是偷拿吃的不小心摔倒……” “恐怕瞒不过仵作……”柳治悠悠道,“师父不如交给弟子,若是这药不好用,弟子全部承担下来,若是好用,就算是天可怜我们吉祥馆,师父日后对组织尽忠便是了。” 慌不择路的李厚实,眼睁睁看着柳治将蒋公子装进一只大缸,然后拿出一包粉末,混合了半桶水灌了下去。 一阵青烟,一股难闻的气味冒了出来,柳治拿着一根木棍在里面搅合起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了,李厚实微微闭上了眼睛。 第273章 搜 蒋公子出走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临近宵禁时间,城中的巡守都开始帮忙。 蒋大人直接带着夫人冲进了吉祥馆,要李厚实将儿子交出来。 柳治还在处理,李厚实不得不整理心情出来迎接。 “草民见过……” “不用这些虚的,我儿到底在哪,到底怎么了!!”蒋夫人指着李厚实破口大骂,“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我……” 说着,激动到极限的蒋夫人,便腿一软倒了下去。 蒋大人虽然克制,但是情绪比起夫人并没有好多少。 “我儿才到你医馆半日,怎么会跑出去,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李厚实赶紧行礼:“大人,减重必然是要控制饮食,在下只是将油腻之物去掉,让蒋公子坚持服用果蔬,傍晚时分早些休息,减少消耗,不想公子可能挨不住饿,又不好意思开口要,就悄悄溜出去了。” 蒋大怒目圆瞪,指着李厚实一时间找不出合适的话来。 “发现公子不见了,在下已经立刻派人出去寻找,二位先不要着急,想必很快就能有消息了。” 蒋大人一挥袖子,显然一个字也不信。 “我儿很少出门,走动也很困难,好端端的怎么可能跑出去!?再说,这么晚了,他就算走又能走去哪里!定是你这个庸医误人,害了我儿!搜,给我搜屋子!掘地三尺,也要把公子给我找出来!” 蒋大人一声令下,家丁们便向吉祥馆内冲去。 李厚实衣服几乎湿透,不管柳治有什么法子,这么短的时间,蒋公子的尸体绝对不可能消失无踪。 “大人……”刚要开口阻拦,柳治突然从后院走了出来,他面色如常地躬身行礼。 “蒋大人,夫人看起来不太舒服,让她在偏院里歇息一下,我师父毕竟是京都医会会长,看诊救人不会有人比他更适合。至于搜查,您尽管搜,搜到满意为止,我师父绝无异议。” 蒋大人狠狠瞪了二人一眼,命人将夫人搀扶下去,却绝口不提让李厚实看诊。 见情势已经控制不住了,李厚实也没有其他选择,只能让开。 他心虚地看了柳治一眼,却见对方丝毫不慌,笑盈盈地将众人请了进去。 刚进后院,李厚实就腿软了一下,悄然扶着门框,才算没有跌倒在地。 院子正中央,就放着那个沉尸的大缸。 连盖子都没加,就那么放着。 柳治,你这是想害死我啊!? 怒气冲冲瞪了柳治一眼,李厚实想上前徒劳挡住,可两条腿早就不听使唤了。 众人纷纷从大缸经过,有不少人还往里面看了一眼,随即便向里走去,竟无人多注意片刻。 蒋大人越过李厚实,快步进来。 一颗心掉在舌头根上,李厚实觉得自己快要爆血而亡了。 走到大缸旁边,蒋大人偏过脑袋,定定看向缸中。 仿佛被扒光了衣服展览在他面前,李厚实顿时感觉小腹一阵虚无,差点就尿了裤子。 “这里面是什么!?”蒋大人指着缸中,捂住了口鼻,很嫌弃的模样,“你们医馆怎么能放着这么污秽的东西,也不清理!?病人住在此处,能不生病吗!?” 柳治上前应道:“这是上好的药材肥料,刚沤制出来的,明天培上土,就要种药材了。大人还是进去看看,这气味虽不大好,确实很有用的东西。” 蒋大人并未多做纠缠,嫌弃转身走了。 李厚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待众人都走了以后,他踉跄着扑到缸边,直往里面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吐了。 北山山坳之中,与白天看起来有很大不同。 这地方存不住热量,到了夜里冷的让人怀疑自己没穿衣服。 跟着守兵进了山,舞语仙才知道,他们上午之所以没有被发现,是因为庄恕走的是背阴小路。 距离守兵们常用的大道有不短的距离,所以没有引起丝毫怀疑。 这条路不仅平坦,而且近了很多。 不多时,几人就来到石屋跟前,里面的阵阵哀嚎声,即便是石门都阻隔不住。 巡守先推门进去,热浪喷出,里面一个稍微好一些的,迎了出来。 见了风他脸上的红疹更痒了,半张脸几乎没了一块好肉。 “怎么了,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小子不会偷懒了!大夫呢!?” 庄恕立刻站出来,介绍道:“这位是舞神医,专治皮肤病的。” “对对对,她治好了好多人,我亲眼看见的,你快让她给你看看。我这手擦了药,已经不痒了!” 虽然对这个小丫头模样的大夫很不信任,但是“不痒了”三个字,实在太具有诱惑性了,男人立刻将她迎了进去。 虽然看着守兵的手腕,庄恕对于不能出门的几个人,有了大致推测。 可真的看见了,对他的冲击,还是比想象之中,强烈了好几个等级。 石屋里比起白天看见的监牢,自然是整齐多了。 不仅有取暖用的炉灶,还有行军床和帐子,布置的井井有条。 只是现在,床上几乎没人,一个个守兵都滚在地上,各种姿势都有,拼命抓着挠着,同时又被刺痛感折磨的哀嚎不断。 最严重的两个,血水已经深透了衣服,正在地上滚着。 墙角里,有一个看不出面容的,奄奄一息。 他肩膀一下,一直到腰部,几乎没有一个地方是肉皮俱全的,可也不像是疹子,倒像是烧伤。 “您先看看他,我们里面他最严重,痒的不行就扑到炉子上去了,要不是我们拦着,估计已经烧成灰了。”守兵指着墙角的男人说道。 舞语仙点头上前,她见过此人,撒药粉的时候,他离得最近。 相反,床铺安排在比较冷的角落里,那几个人相对中毒轻一些。 “这是烫伤膏,你先把他横过来,我给他上药。”舞语仙说道。 男人睁开眼,看了看舞语仙,嘶哑着喉咙道:“不必费劲了,这都是命,这是冤魂索命来了,治也没有用的,都是报应,是我的报应。” 第274章 联名参奏 庄恕看着守兵痛苦不堪的模样,丝毫没有动容。 甚至连舞语仙蹲下查看伤势的时候,连一点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请他们过来的那位守兵有些奇怪:“这位大哥,您不是舞神医的仆从吗?为何袖手旁观呢?” 庄恕满脑子都是白天石屋里看见的惨状,狠狠压下一口气,才回答道:“他说这是报应,既然是神明降罪,我怎么敢随便插手?” 好一个神明降罪。 舞语仙微微扬起嘴角,随即又恢复常态。 “他伤得很重,若不是遇到我,恐怕挨不到天明。”舞语仙说得平淡。 其余人听见这话,自然是惊愕不已:“这么严重!?” “我看他也不过是烧伤而已,会到要命的程度吗?” 舞语仙拍拍手起身:“本来确实不至于致命,可是你们这里环境太差,各种病气都闷在一处,这对于没有皮肤保护的肌体极其不利。我看旁边还有几间屋子,将这烧伤的兄弟挪过去,越少有人与他接触越好。” 这话一出,众人自然面露难色。 “那些屋子有别的用场,不能挪,舞神医可有别的办法,救救他?” 舞语仙也不回答对错,只是拿出一个药瓶,缓缓洒在烧伤处。 原本奄奄一息的士兵,瞬间睁开了眼睛,精神目光可见地恢复了不少。 “不,不疼了……您当真是神医啊!” 经历一场地狱折磨,忽然好转,守兵跪地便要磕头,却被舞语仙阻止。 “这只是镇痛,并不能医治,你最好别乱动,擦伤了伤处,更难收拾。” 说罢,她皱起眉头:“屋子不能挪,那总要熬药的,这屋里不透风,已经很难将养了。熬药只能在户外,你们赶紧搭个药炉,我这就开始熬制。” 这话一出,众人又是一脸犹豫。 “又怎么了?”庄恕问道。 “二位有所不知,我等在此执行秘密任务的,不能起烟。所以才把灶台搭在这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算了。 舞神医还有要事在身,根本不能停留这么久!”庄恕上前拱手,“舞神医,我们已经耽搁一日了,不能再拖了。既然他们也不配合,我们连夜准备入京!” 舞语仙略带犹豫看了看满屋子痛苦哀嚎的人:“可是……” “您就别可是了,那可是惠民医药局司长的位置,将来您惠及民生,又何止这么几个人。”庄恕说着,就开始收拾东西,仿佛马上要走一般。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一人,此时站出来问道:“惠民医药局!?这位姑娘参选司长!?” 庄恕很是不耐:“怎么,舞神医不够格吗!?” “并非这个意思。”男子拱手道,“我是此处巡守长官,药炉的事情,我来解决,还请姑娘尽力而为,救治我的属下们。” 本以为他站出来,场面会好看一点,没想到庄恕反而更加生气。 “你是巡守队长!?我们进来这么久了,你既不出声也不配合,显然是看不上舞神医的医术啊。既然阁下没把咱们放在眼里,我们留在这也没什么意思,舞神医,走!” 舞语仙看了看这位队长,他皮肤白皙,和常年训练的守兵们有很大不同,而且此人一双手柔嫩细腻,修长有力,也不像是用惯了刀剑的。 结合此地一直在实验药品,舞语仙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于是,她也没有反对,跟着庄恕便往外走去。 “这位姑娘请留步,在下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此驻地一向隐秘,我即便身为队长也不能随便泄露,这才观察一番。”男子走上前来,言辞恳切。 庄恕却不以为然道:“为了之前答应的病患,她已经晚到一天了,明天说什么也要赶到京都。你们也有自己的军医,大不了天亮去请大夫也行,我们舞神医可是要参选司长的,耽误了你能在给她一次机会?” “我能。”队长突然肯定道,“说来也是巧了,其他事在下恐怕真的帮不上忙,但是与太医院有关的事情,我还能说上几句话。舞姑娘安心治病,我这就修书一封,让小陈送往京都,一定能保住姑娘参选的资格。” 庄恕有些意外,他眨眨眼睛,故意装作不信任的模样:“吹牛谁不会啊,真的能行吗!?” “我们也愿意联名请愿,为舞神佐证!”几个痛苦不堪的守兵,纷纷加入。 本就对那个位置没有什么执念了,舞语仙点点头道:“参选司长本意也是想要为民行医,既然眼下此处最需要,我便留下。至于司长一职,就全听凭各位举荐了。” 片刻之后,药炉搭建起来,舞语仙守在炉火边熬药。 屋里守兵们敷了药,都已经安睡了,此时守军队长突然出现,一脸敬佩地问道:“这么晚了,姑娘还不休息啊。” 说着,他揭开药炉盖子看了看,眼神里满是打探。 “虽然麻烦队长和各位,我还是想尽快回京。而且这皮肤上的毛病,最为痛苦,早些熬制药剂,大家也能少受罪。”舞语仙假装完全没有留意到队长的目光,言辞恳切地回答。 没看出什么异样,队长将盖子放下,又问:“起先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今天不知怎么了,好几个人同时病发,真是让我焦头烂额的。姑娘精通此道,可知为什么?” 舞语仙将炉火挑亮,轻声道:“皮肤上的毛病,虽然看起来在表外,实则都是肌体有了问题,这才表现出来。你们这里常年不通风,现在天气寒冷,更是闷在一处,如此循环往复,怎么能不生病呢!?皮肤病本来传染性就强,你们这屋子简直就是保养病气用的,想要不迅速传播,实在是难啊。” 队长未置可否,听了这番话沉思良久,最后说了一句:“舞神医,您也早点休息。屋里隔了一个帐子,还请姑娘别嫌弃。” 舞语仙没在说话,一直到庄恕抱着柴火回来。 “怎么样,您可有打算了!?” 舞语仙看了看黑漆漆的屋子,轻声道:“这个队长,怕是个难对付的。” 第275章 告状 天刚亮,队长的信便到了京城。 昨夜找了一宿,也没见到蒋公子的影子,吉祥馆更是被翻了个底朝天,别说是人了,就算头发也没看见一根。 蒋大人即便再难接受,也只能先回去。虽然蒋夫人闹的不可开交,但是蒋大人还是撤走了家丁们,也不再麻烦京中的守卫。 蒋家就这么放了手。这让李厚实有些意外,他知道蒋公子是蒋家单传的命根子,即便是付出性命,蒋大人也不能失去儿子。 只是蒋大人向朝廷告假,将自己关在府中,谁也不见。 精明如他,大概也猜到儿子应该是凶多吉少,即便再竭尽全力,也只能是个糊涂账。 因为,有人不想让他找到儿子。 柳梧畅本想去探望,却一早被告知蒋家闭门谢客,谁也不见,未免怠慢,他甚至提前下了帖子,详细描述心境,让柳梧畅体谅。 原本是件好事,不想最后竟弄成这样,柳梧畅一时间也不知怎么收场。 除了柳梧畅,最坐不住了自然是太医院的宋大人。 当初,用蒋公子作为第一道考题,这个主意有一半是他的意思。 蒋大人为儿子发愁,每个月也要央求太医院几回,趁着这次选司长,宋大人以为可以一举两得,却不想肥还在,人先没了。 他不好直接登门,只能派下人送了些礼品。 基于往日的情分。蒋家倒是没把他拒之门外,但是礼没收,只是留下了一句话:“蒋大人还好,不用挂心。” 宋大人自然是不信:“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说丢就丢了,怎么会不伤心呢?” “反正看上去就跟个没事人似的。”小林太医轻描淡写道,“若是真的心疼,怎么也该发疯一样多找几天,只是半个晚上就放弃了,我看他对这个儿子,也没多上心。” 宋大人若有深意地看了看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为师父分忧的意思,蒋大人越不在意这个儿子,师父的愧疚之心便越没有必要了。不是吗!?” 看着小林一脸的微笑,宋大人微微眯眼,他有时真的分不清,这个小徒弟的话,到底哪句是真心。 “你再找机会,多谈听一下。”即便是猜不透,可他身边最信任的,也只有这个孩子了。 小林点点头:“师父放心,弟子会格外留意的,只不过闹成这样,惠民医药馆的司长一职,可怎么决定呢?” 还提!? 宋大人皱眉:“都闹成这样,自然是先搁置了,陛下本就不悦,第一天就出了这种事,恐怕以后也不会再提了。” “是吗!?”小林扬眉,“可是,替舞语仙请假的折子,都上了陛下的案头了,听闻还有不少人联名替她求情,要保留住参选资格呢。” “你说什么!?那丫头不是不见踪迹了吗!?”宋大人觉得一头包,疼的蹙眉头。 “什么地方的人,还敢联名上折子!?”宋大人一拍桌子,“这本就是太医院所辖之事,竟然跳过我这个主事人,直接找陛下进言,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小林不慌不忙道:“弟子也觉得奇怪,所以向陛下身边的公公打听了一下,说是一个什么驻守北山的秦队长写的折子。” “北山!?秦凌!?”宋大人一张脸,由红转白。 “从未听闻过,北山还有什么驻军,还患了急病,替舞语仙请假的折子上了朕的案头,这到底怎么回事!?” 早朝,榭着怒道。 一阵嗡嗡嘤嘤之后,柳梧畅回道:“启禀陛下,这北山确实一直有驻军。这里是麻风病隔绝之所,总有病患想要逃跑,所以,安排守军驻守,已经很多年了。” 得知舞语仙失踪,晋王一直有些在一,听到此话顿时激动起来:“舞姑娘是安和王世子生母,太孙的生母,怎么能去冒这种危险呢?” “王爷不必担心,这北山的病情早就控制住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病例报告。舞姑娘既然是替守军看病,想必也不是麻风病。”柳梧畅赶紧解释。 “麻风病!?就在京郊北山上?朕为何从未听说!?”想起幼时见过发病人的惨状,榭着不由起了一身鸡皮。 “臣上报过,只是……” 白渚开口道:“舞相负责民户,此事应该是他安排的。没有告知陛下,想来也是因为先太子妃,就死于此症,怕陛下想起嫂嫂,心中悲切。” 晋王蹙眉,此事他从未听说过,按道理讲,舞纠应该不会将这么大的事情隐瞒起来,半个字都不透露。 先太子与太子妃几乎是朝堂上的禁语,也只有白渚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提起。 此话一出,众人鸦雀无声。 无法宣泄心中不满,榭着便向柳梧畅开火了。 “你看看,你这都办的什么差事。”榭着指着着折子吼道,“既然是隔绝麻风病,为何守兵连最基本的生活配备都没有,只是患了点皮肤病,竟然缺医少药到了要以火焚身的程度!” 看了看被仍在面前的折子,上面十几个血手印,都是守兵们亲自按下的。 “可是,这不对啊。”柳梧畅冷汗涟涟,“这守军既然负责疫病,当然要有懂得医理之人带队。守军队长秦凌就是个杏林高手,要不然驻军也不会这么多年,安然无恙啊。这次,为何连个小小的皮肤病,都解决不了了呢……” 在那种地方,守着一群病人,没头没尾的熬着。 晋王瞥了柳梧畅一眼,心道,蠢就算了,偏偏还要出些损招。 这些人历经苦楚,总会有个爆发的时候,是不是真的病入膏肓不可知。 可他们心怀怨愤,确实用脚都能想出来的事情。 “秦凌!?”榭着眯了眯眼睛,“他以前不是太医院的太医吗,怎么会成了驻军队长了!?” 秦凌在太医院做院使的时候,柳梧畅还没爬到户部尚书的位置,自然不知。 “臣也不清楚,但是,秦凌去兵部任职,也有好几年时间了。”一问三不知,柳梧畅的冷汗又淌下一行。 第276章 密信 第二日,舞语仙懒洋洋在太阳底下,身边是几个起了红疹的守兵,各种姿势在晒太阳。 既然条件有效,便只能用这个办法消毒。 即便是队长秦凌也说不出其他话来,只是,他仍对舞语仙有些疑虑。 毕竟这病症起的又急又猛,偏偏这时候,就来了个专门治疗皮肤病的大夫。 就算事有巧合,巧成这副模样的,也有问题。 舞语仙心里打的主意,却是旁边屋里的那些平民。 既然要留下治病,这些人总不可能一直无声无息的,总会露出端倪。 到时候,且看这些人要怎么解释。 熬到了半上午,各个石屋里便开始传出动静了。 平日里,这是放饭的时间,再无力挣扎,基本的求生欲也还是有的。 舞语仙坐起身,好奇地看着其他几个石屋。 “什么声音?” “没有啊没什么声音……” “风太大了,吹得门响。” 疹子才见几分好转,守兵们自然不希望舞语仙离开。可这山坳里的秘密也不能外泄,她若在再刨根问底下去,便只能让她走了。 “我们在这晒这就行了,姑娘进去歇着,昨晚上熬药,一直没睡。” “对对对,我们在外面,您进去休息。” 毕竟是男男女女共处一室,舞语仙冻了一夜没进去,实则是趁着夜色,想要摸清楚这里的猫腻。 前一天偷听的时候,分明听见有人说试药。 既然是用来做试药的,怎么也该有些药品屯在此处,可舞语仙借着熬药生火反反复复出入几次,都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 “你们不用替我担心,现在太阳正好,我也在这去去晦。”舞语仙躺下来,继续仰面朝天,庄恕扎的这把躺椅,看着粗糙,躺着还真是不错。 此时,石屋里传出嘶吼声,就像山中野兽一般。 不等舞语仙有反应,其中一个守兵站起身来,对着其中一扇门,狠狠就是两脚。 “要死了啊,再闹就拿你炖狗肉锅子吃!” 随即,他换了一张笑脸:“舞神医,这里面有狗,都是野狗养着解闷的,平时会放出来溜溜,今天怕吓着您,就不放了。这狗野性难驯,很是凶猛。” 庄恕明知道里面是人,听着守兵的话,恨不能偷换了他的药,让这厮痒死算了。 “既然是野狗,放它们自生自灭就是了,为什么要关在这里?”庄恕开口拆台。 “野狗成群,滋扰附近的百姓。我们也是为民除害,所以才把它们圈在此处。又不想杀伤无辜,这才给它们养着。” 守兵们显然前一天就想好了说辞,回答起来滴水不漏,就是让得知真相的人,听来尤其愤怒。 你们还为民除害!? 你们还不忍心杀伤无辜!? 舞语仙悠悠睁眼,听着此起彼伏的声响,冷声道:“应该是饿了,你们不去喂食,它们饿极了可能会互食而死。如此,你们可就不止是杀伤无辜这么简单了。” 气氛骤然焦灼起来,舞语仙紧盯着几人,毫不畏惧。 眼下他们有毒在身,根本没有反抗能力,至于队长秦凌,一看就是个文官出身的,打架这件事情上,恐怕还不如舞语仙。 “都别吵了,别吵了!”守兵徒劳怒吼着。 就在此时,一阵马蹄声响起,周遭的一切顿时安静下来。 舞语仙心生好奇,抬头看去,马背上并不是士兵,甚至连驿站的标记都没有,完全路人打扮。 此人下了马,谁也不看,径直走向秦凌,拿出一封信。 之后,他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来去之迅速,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人一般。 可奇怪的是,方才还不停折腾的石室,此刻就像是忽然被抽空了一般,陷入死寂,再没有了一丝动静。 舞语仙不太放心,她轻轻使了个眼色,便开口道:“太阳也不能晒得太厉害,起风了,这疹子怕寒,先进去。” 众守兵像是得了特设一般,蜂拥挤进了石屋,舞语仙也走了进去,替他们重新换药。 庄恕留在外面,不动声色地探听了一下其他石屋,不久也进了石室。 取了信,秦凌的脸上有几分凝重。 寒暄了几句之后,便走进帘子里去了,舞语仙这才发现,这石室分成两进。 昨天太晚了没看清楚,没想到屋里还分出一间房子。 一边治病,舞语仙一边打听道:“刚才来的是什么人啊,也不像是送补给的。你们军队传信,不应该是专门的信使负责吗?” “还补给呢!怎么可能。” “这不是信使,就是来找我们队长的,私人信件。” “我们都觉得,这应该是队长的相好。” 几个人憨笑起来,舞语仙却微微蹙起没头。 这些人调侃队长真是毫不在意,虽然隔着一间屋子,可只是挡在帘子后面而已,每个字都能被秦凌听得清清楚楚。 看来,这队长在他们心目中,也没什么地位。 而且,他不是武将出身,却来这个地方驻守数年,种种难以解释的地方,在这一瞬间,舞语仙终于想通了。 门外马蹄声传来,被关押的平民立刻安静,恐怕是他们已经熟悉了这个声音,每次有人送信过来,就会有人被拖出来试药。 而这药十之八九,就是能将整个人销毁殆尽的蚀骨毒药。 “说来也是奇怪,以前这个送信的来,总会捎些东西过来,这次怎么只有一封信啊。” “八成啊,是俏娇娘守不住了,写信来休夫的。” “你可别胡说八道了,当心队长扣你军饷!” “一共就这么三瓜两枣的,想扣就全扣了得了。” “你可别嘴硬了,人家不驻守回家去,还能有个美娇娘暖被窝,我们不攒点老婆本,回家干什么啊。” 也许是守着这种非人的地方时间长了,守兵们当着漂亮姑娘的面,就忍不住开始说些有的没的。 一方面是对秦凌一直不服气,另一方面也是常年被堵在山坳里闷的。 庄恕听见这话越来越不对,不悦道:“舞神医给你们治病,你们嘴里能不能放干净点。” 舞语仙正听的些许线索,赶紧打断:“不过是些玩笑话,你不必这么紧张。” 第277章 安和王驾到 舞语仙为了救助守兵,耽误参选的事情,迅速传遍的大街小巷。 这其中最震惊的必然是李斌等人,他们亲自将舞语仙捆在城外的寨子里,即便是她能挣脱绳索跑掉也应该是迅速回京,怎么会去什么北山的山坳之中!? 百岁堂可算是长舒了一口气,除了一脸阴郁的腊月。 “小姐没事你不该开心吗,怎么像见了鬼一样?”旺财见状开口问道。 小丫头慌忙转了脸色:“高兴,当然高兴,只不过我听人家说,这北山是隔绝麻风病的地方,小姐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我这是担心。” “她没有十足把握,自然不会做的,我们只需要将百岁堂经营好,等她回来便是。”陈晖看似轻描淡写,却问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对了,腊月,前天病患很多,我想叫你帮忙熬药,但是到处都找不到人,你跑哪里去了。” 那日,依照计划绑了舞语仙,她本来算准了时间,用的是出去采买的时间。 可不成想,遇到小林太医这个搅屎棍子,还让李斌起了疑心,将舞语仙转移了地方。 她潜入寨子耽误了不少时间,再加上回来绕路,自然晚了。 “那天……我听见茶馆里说书的,讲得好,一时间听入了迷,就忘了时间了。陈大人见谅。”腊月怯怯道,像是真的被吓着了。 陈晖赶紧宽慰:“我哪还是什么陈大人,腊月姑娘要是给面子,叫一声陈大夫也就是了。我也就随口一问,那日实在太忙, 傍晚没见人才想起来。” 旺财也笑道:“腊月姑娘可少有这样的时候,听的什么书啊,这么入迷?” 说出名字容易露馅,腊月赶紧随口编了几句:“听了半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大概就是个书生和小姐的故事。” “怪不得,这是姑娘大了啊。” 一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腊月装出娇羞模样,一跺脚就跑了,陈晖却看着她的背影,出了神。 只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应该做不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可是,她为何要说谎呢? 太后去世,乃是国丧,茶馆里并没有人说书才对。 朝廷安排了补给,随即还送了一份嘉许令,给舞相府和安和王府。 原本因为女儿下落,强撑着身子跟李斌对簿公堂,舞夫人回府之后,巧姨娘震惊之余,便开始在舞纠面前罗列舞夫人的罪状。 “她这些年病病歪歪竟然都是装的,在京兆尹面前,中气十足。女儿一回来,这就开始摆起谱来,以后妾身可怎么熬啊。”一心致他于死地,现在却庆幸没有一击致命,巧姨娘哭得情真意切,舞纠也不免有几分心软。 就在夫妻二人关系冷淡至极的时候,陛下的嘉许令到了,舞纠不得不携夫人共同出去接旨。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正眼看过自己的这位夫人了,听见嘉许状上,夸赞他们夫妇教女有方的话时,舞就忍不住转头,正巧舞夫人也回眸看过来。 她头上杂乱无章的头发梳理得很是整齐,脸上蹉跎痕迹也减少了许多,整个人就像逢春枯木一般,散发着让舞纠很是不熟悉的生命力。 若说美貌,自然比不得青春正好的金巧儿。 可是好歹摆脱了枯槁的形容,有了一府女主人该有的气质。 “老爷,内官等您接旨呢。”见舞纠发呆,舞夫人开口提醒。 舞纠这才反应过来。 等送走了内官,他捧着圣旨,忍不住说道:“好久没听见你这样与我说话了,之前还以为,因为语仙的事,你恐怕会怪我。” “也是我的不对,咆哮公堂,让老爷失了面子。可那是咱们的女儿啊,您有伤在身,我总不能让语仙丢得不明不白的。如今好了知道她的下落,不仅没出危险,还给舞家挣得了一份嘉许。” “是啊。”抚摸着许久未得到过的嘉许状,舞纠点头道,“都是你教育有方,这女儿,还是跟你亲。” 想起她回来之后的种种,舞纠自然不难猜到,是舞语仙回来以后,给夫人用了药,让她不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有了很大起色。 舞夫人却摇头笑道:“看老爷说得,这怎么还吃醋起来了,这可也是您的亲生女儿啊。” 这话一出,许久未有的一股熨贴充斥了舞纠的心头,他看着手里的嘉许状,微微点头。 舞夫人说道:“如今,知道了语仙的下落,那李斌的嫌疑也算是尽除了。老身这就去一趟京兆府,让他们赶紧放人。” 那日对簿公堂之后,京兆尹便在舞夫人的强烈要求之下,将李斌收监待审了。 一个是舞相正室夫人,另一个不过是家丁一个,于轻于重,是个人也分得出来。 原本对李斌也有几分重视,可今天嘉许状到手,再想起女儿在身边的种种好处,舞纠突然转了心性。 “即便不是他心存歹意,出去找了一圈,没把小姐带回来,也是重大失职。关他几天不算什么,就算放,也是审问之后没有问题,京兆尹下令放人,哪里有让夫人亲自去为一个小人说嘴的道理。” 舞夫人盈盈施礼,谢过舞纠。 二人自从舞语仙嫁进安和王府,就从未有过如此举案齐眉的时候。 看着舞纠缓缓回了房,小红深呼了一口气:“夫人如此就对了,奴婢真是害怕,您因为小姐受了委屈,再与老爷闹起来。” 虽然年纪小,可这些年看着老爷夫人斗气,也不是一两次了。 不然,光是凭借舞夫人的家势,舞纠也不至于对她这般绝情。 舞夫人看着舞纠的背影,却只是冷冷道:“若不是为了语仙,我一个字也不屑于和他说。”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留下脸上还带着伤的苏苏和小红,面面相觑。 嘉许令到安和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之所以送来,也仅仅是因为舞语仙毕竟是世子生母。 榭着也算是用这个表示认可舞语仙身份的意图。 只是内官等来等去,只等来了榭明修,安和王却不见了踪影。 而此时,北山山坳里,一阵少有的马蹄声,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 榭北行快马加鞭,向凹地冲去,身后的剑南枫竭尽全力,才算是勉强能跟上。 第278章 别样的团圆 剑南枫并非不理解,只是这么疯跑下去,恐怕这两匹马会先支撑不住。 “王爷,要不稍微歇一会儿?”剑南枫张开嘴惯着风。 前面的人就像没有听见一样,马鞭抽的还更狠了几分。 无奈至极,剑南枫只能尽力跟上。 军队出身的人,对于纪律总是有近乎偏执的依赖。 此处守军并非安和王统辖,这么贸然冲进去,是对领军首长的极大不敬。 剑南枫也只能寄望于安和王这个头衔,能让接下来的冲突,稍微缓和几分了。 此刻,舞语仙和庄恕二人已经被秦凌扣下,五花大绑地捆进石室去了。 若不是榭北行突然冲过来,秦凌正准备动手,将这两个探听到一知半解的人除掉。 听见马蹄声,屋内的其他人并未惊慌,庄恕则激动起来,拼命吐掉嘴里的布,大声道:“王妃,您赶紧想办法逃,送信的一来,就要有人死了,看这情况,这次轮到我们了!” 说罢,庄恕便挤到舞语仙近前,试图帮她解开手上的困锁。 “你先别激动,未必是我预料的那样,你看他们都没有惊慌,应该不是以往送毒药的人。” 庄恕这才注意到,屋里的人并未表现出任何异状,只是呆呆坐着,仿佛面前送进来的,是两个透明人。 “这队长也是奇怪,原本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翻脸了。我们什么地方引起他的怀疑了?”庄恕不服气道。 “从一开始他就很怀疑,所以才没有露面,后来正巧送信的过来,他是怕有个万一,所以干脆除掉我们,以绝后患。” 既然来了,舞语仙自然想到会有这个风险,眼下的情形倒也说不上最坏。 毕竟她给守兵们治了病,秦凌应该不会当着他们的面,对自己下毒手。 只要他还有顾虑,活命的机会就大了几分。 “什么人!” 门外一声怒吼。 舞语仙与庄恕都闭上了嘴,细细听着。 “秦凌队长!先别动手,在下是巡防营剑南枫,这位是我们王爷!听闻王妃在此处,特地前来接她回去的。” 剑南枫!? 还有…… 榭北行? 庄恕一脸兴奋:“王妃,王爷真的来了!我们有救了!” 舞语仙却一动不动,如遭雷击一般。 他怎么会来,之前不是说了,老死不相往来,这辈子都最好不要再见了吗? 哪怕是明修哭着求他,也不肯缓和。 只是因为怀疑,只是为了些莫须有的理由,只是听见了谁的胡言乱语。 他竟然连求证都不做,就这么相信,是自己背叛了他,甚至害死太后。 在他心目中,自己就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不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他心目中的成见。 舞语仙突然奋力挣扎起来,庄恕见状点头道:“是得弄出来点动静,救命,救命啊!” 听见石屋里隐约传来呼救,秦凌瞥了一眼,随即一切安静下来。 可他知道,这位大赫战神远没有舞语仙容易对付,一旦起疑心,怕是糊弄不过去。 “王妃,您为何不让我求救啊。” 被阻止的庄恕,一脸无奈。 “赶紧给我解绳子,难道没有他,我们俩还能死在这里不成!”舞语仙转过头,将后背交给庄恕。 内心刚刚燃起希望,却被生生扑灭了。 庄恕这才意识到,堂堂王妃会到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莫不是与王爷闹了什么别扭!? 可是这个节骨眼上,往日不悦难道不能先放放吗? “快解开。” 舞语仙不能容忍,自己这般落魄的模样,被榭北行看到。 即便是被救,她也要体面地出现在榭北行面前。 庄恕自然理解不了舞语仙的想法,只能背靠背,用自己仅剩的三根能动的手指,帮舞语仙解绳扣。 能活动的范围有限,脖子和手指都快抽筋了,此时屋外传来一阵对话。 “王爷此来,是以什么身份呢?”秦凌面对榭北行,毫不示弱。 很难想象,他是个毫无武力值的文弱书生。 剑南枫不悦道:“秦凌,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您是以王爷的身份前来,属下自当行礼,送王爷出去。若王爷是以巡防营将军的身份前来,那属下要行军礼,看一下您的文碟。” 这话意思很清楚,即便秦凌只是个三流小官,但是这里他说了算,没有军令,没有他首肯,任何人都不能进来。 管你是王爷,还是将军。 剑南枫闻言一时间也犯了难,秦凌这话说的没有礼貌,但却没有任何问题。 就算告御状闹到陛下面前,王爷也不占理,更何况如今国丧,太后头七都还没过,王亲贵族即便不在宫中守灵,也不能擅自离京。 “你说的都对,也都不对。本王今天不是王爷,也并非将军。”榭北行突然开口。 秦凌不以为意:“王爷这话什么意思?” 榭北行翻身下马,看了看面前的几间石屋,沉声道:“我今日前来,只是为了替我儿子找他娘亲。秦队长若是看见舞语仙,就立刻交出来。我没打算走对公文碟,也不是以王爷的身份来此公干,我就是个替儿子找娘的父亲!” 眼看着两个人僵持起来,守兵们看不下去了。 一则安和王在大赫朝威望正盛,二则毕竟受了人家王妃的恩惠,药还在手腕上敷着呢。 “队长,我看就别弄的这么难看了,王妃毕竟给咱们看了病,将人交与他带回去,咱们不就都没有了后顾之忧了?” “可不是吗,舞神医人呢?刚才不是还在熬药!?”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药炉上咕咕作响的药盅上。 剑南枫一眼看出,炉边的地上,有拖动的痕迹。 难道!? 他看了榭北行一眼,后者目光如炬,直盯着秦凌,显然早就注意到此处的不寻常。 “外面都快动手了,王妃,咱们喊!”手指已经搓出血来了,庄恕忍着痛,劝说道,“活着要紧啊!” 就在此时,榭北行抬起眸子,正看着对面的大门。 眼神突然凌厉起来。 第279章 整整齐齐 “别出声!” 这一次舞语仙的阻止有了不少警告的意味,庄恕看着她脸色发青,一时间想不出缘由。 外面可是威震大赫的战神安和王,秦凌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巡守队队长,而且缺衣少食这么久了,不论哪个角度讲,秦凌都不是他的对手。 门外,榭北行朝大门走了过来,剑南枫紧跟其后。 秦凌冷冷道:“王爷,请自重,此处不是您能来的地方!” 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温度,榭北行下意识觉得,面前的这扇门里,一定有舞语仙的存在。 守兵们见他要打开监室大门,也都不淡定起来。 “王爷,里面都是麻风病人,万万不可开门啊。” “您万一被染上病证,依照规定也要在此处隔离的!” “王爷请三思!” 无视几个人的阻止,榭北行上前拉住门闩。 剑南枫担心里面真的有风险,上前说道:“王爷,我来,王妃若是在里面,属下一定将她平安带出来。” 就像没听见一样,榭北行拉开大门,一阵风吹来,石屋里一片寂静,别说舞语仙了,就连人毛都不见一根。 “榭北行接旨!” 见他打开大门,秦凌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略带错愕,榭北行回过头,却见秦凌拿出来的,居然是先帝的诏书,顿时愣住了。 “这,这是皇爷爷……” “不错,此乃先帝遗诏,难道安和王打算抗旨不尊吗!?” 在场众人,都愣住了,尤其是在此守了数年的守兵们,更是面面相觑。 这么多年了,他们可从没听说,这里还有什么先帝遗旨。 缓缓跪下,榭北行面沉如水,期限听到麻风病三个字,他只是震惊。 却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这么多隐秘。 “疫病来袭,百姓伤损,为防止麻风流传,特开此处驻防,任何人进入此地,永世不得外出!”秦凌说完,看着榭北行问道,“安和王,您可听清楚了!?” 之后,也不等他回答,秦凌一挥手道:“将安和王关押!” 守兵们互现看了看,谁也不敢动手,这位是战神安和王啊。 “你们也敢抗旨!?” 秦凌看着众人,一双眸子充斥着血红色的兴奋。 这诏书还有笔迹、印章,都是先帝所留,榭北行不等其他人为难,迈步走进了监室。 “王爷!?”剑南枫焦急上前,阻拦在榭北行身前,“若是进去,恐怕真的出不来了!” 仅仅一墙之隔,舞语仙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一阵发凉。 榭北行最是在意先帝的意思,若真的是先帝遗诏,别说让他永世不出,就算让他立刻抹脖子,榭北行恐怕都不会犹豫。 “坏了……”舞语仙微微摇头。 庄恕凑在墙壁上细细听着:“王爷不会,真的心甘情愿被关在这里!” 看着他不可思议的神情,舞语仙也不知说什么好。 果然,隔壁传来一阵锁链的声音,榭北行和剑南枫已经被困在石屋里了。 “王爷,您就算遵从旨意,也的看看时候啊,王妃还在这里呢,你们两个都不回去,世子怎么办!?”剑南枫从未顶撞过榭北行,今天算是破天荒了。 “若是她也在这里,依照皇爷爷的旨意,她也不能离开。”榭北行淡然道。 剑南枫不解:“那您为何还要来此?难道就是为了,被关在这里吗?” 榭北行找了个墙角坐下,淡淡道:“起先不知道有遗旨,只是不想让明修和我一样。” 此话一出,剑南枫被梗住,再也说不出话来。 当年,太子出巡遇刺,太子妃伤心早产,生下榭北行之后,竟在最虚弱时感染了麻风病,不久便离世了。 他是不想让儿子在经历一次丧母之痛,才拼尽全力,到北山来准备将舞语仙接回去。 舞语仙自然知道榭北行心中的的伤痛,还是柳沛涵的时候,她年年都要陪着榭北行对着北面叩拜祭拜。 先太子妃因为是患麻风病过身的,尸身被火化深埋,只留下一座衣冠冢,还是榭北行成年之后给母亲立的。 但是结合此处现状,舞语仙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现在的北山,只是以麻风病做幌子的一座实验地堡。 当年先太子妃得的,真的是麻风病吗? 若是,榭北行怎么会没事呢? 她忽然起身,拼命在石墙上摩擦着绳索。 庄恕不解道:“王妃,怎么了?” “赶紧解开,秦凌要杀人灭口!” 剑南枫听见隔壁声响,起身询问道:“王妃,是您吗?” 已经心灰了一半,榭北行抬起眸子,看着冷冰冰的石墙。 “榭北行,不能坐以待毙,前太子妃的死因有可疑,我们要出去查个明白才行!”舞语仙赶紧说道。 从没想过这个可能,榭北行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沉了下去。 当时,皇爷爷还在,皇祖母守着母亲,若是有人做手脚,不可能连他们俩也能骗过。 “这里根本没有麻风病人!一个都没有,一切都是有人刻意为之,你不能就这么放弃啊,明修还在等着你呢!” 榭北行起身问道:“没有麻风病人!?你确定!?那这个北山驻守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 “试药!”舞语仙急忙喊道,“有人治了一种毒药,能将人骨骼皮肤消融干净,用来密谋杀人!” 这两个字一出来,石屋里的众人顿时乱作一团。 听着隔壁惊恐的吼声,榭北行转身去拉门。 门没拉开,外面的烟尘却飘了进来。 “咳咳……” 同样感觉到烟灰的众人,纷纷咳嗽起来,顾不得惊恐,纷纷找了个角落蜷缩起来。 “秦凌,你这是干什么!?谋杀亲王是何等大罪,你疯了吗!?”剑南枫对着门缝大吼。 外面守兵们见到这场景,也吓得不轻。 “队长,这不是开玩笑啊,为什么要放火?” “这件事,我们如实上报就可以了,不能弄出人命来啊!” 秦凌看了看众人,冷笑道:“怎么,你们害怕啊?” “快开门!” “队长!” 将钥匙扔在地上,众人抢了冲上去开门。 “王爷,您别慌张,属下来救您了!” 门刚一打开,几个守兵突然被推了进来,紧接着,石门再次被锁上了。 “害怕,就进去陪着王爷。” 秦凌拿起火把,将面前的干柴全部点燃。 第280章 意外收获 浓烟滚滚而入,舞语仙拼命磨断了绳子,解开庄恕。 “用袖子捂住口鼻,千万别吸入烟尘!” 门外,守兵们看见秦凌居然对王爷放火,都愣住了。 “救,救火啊!”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众人立刻四散开来,寻找水源。 谁也没注意,混乱之中,秦凌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准备好药,他扭动暗门,一条狭窄的暗道出现在面前。 片刻之后,秦凌打开监室墙上的暗门,准备攻其不备,却不料面前,竟是一间空房。 身后一阵响动,秦凌再回身去扭动机关,发现门被栓死了。 浓烟从缝隙汩汩而入,他拼命拍打着石墙,却连个回音都传不出去。 “是谁,开门,开门!” 庄恕喘着粗气,看着舞语仙不由敬佩。 “王妃,您是怎么知道,这里有密道的?” 第一次来的时候,舞语仙就注意到,这排石屋从外面看着很是壮观,可是内容积却没有那么大。 本来还没有想到此处,直到方才放了火,烟尘从石头缝灌入,她终于想到了原因。 石屋看起来四壁一样,都是同样的石头垒起来的,可是有的地方漏烟,有的地方却没有,显然是有隔断在中间。 认定了有密道,再搜寻机关就简单多了。 这条密道,将所有石屋连在一起,舞语仙早一步将榭北行他们放了进来,躲在暗处,看着秦凌走进自己的圈套之中。 几日未见,再看到舞语仙,榭北行竟然生出几分赧色。 即便是他不愿承认,但是眼前的女子,不论智谋还是能力,与自己当初厌弃的妻子,简直天差地别。 “多亏了王妃,不然我们这次还真是麻烦了,没想到这个秦凌这么大胆狠毒,居然连亲王都敢谋害!”剑南枫劫后余生,很是亢奋,“接下来怎么办!?” “赶紧救人,监室中还有不少老百姓呢。”庄恕心心念念惦记无辜之人的性命。 剑南枫略显迟疑:“他们,都是麻风病人吗?会不会有危险啊?” 庄恕怒道:“就算是病人,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于非命吗?” “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若是有染病风险,自然要将王爷王妃先送走再救人。”剑南枫第一次被人怼,很不服气道。 “只管救,真要被传染,我治!”舞语仙话是说给剑南枫听的,眼睛却瞪着榭北行。 人都来了,却一句话也不肯说。 自己到底怎么瞎的,一定要喜欢这么个毫无意趣傲娇得要死的男人。 得了命令,庄恕开始打开其他监室,百姓们陆陆续续涌进密道。 守兵们还在尽力扑救,秦凌自身难保,没有人注意到浓烟滚滚的监室,已经成了空城。 看着这群百姓,榭北行眼里全是诧异与愤怒。 也终于开口,与舞语仙说了第一句话:“这些人,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那要问我们的好朝廷了,说是建立隔离所,实则关押无辜平民,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话是实话,对某些人的气恼同样出于真心。 舞语仙瞥了一眼榭北行那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厉声回道。 剑南枫也没想到,这些“麻风病人”居然过着如此凄惨的日子,可还是出言劝阻道:“也许是下面的官员克扣了银子,王妃可不能这样说,犯了忌讳了。若是没有医药,他们生病这么久,也活不下来,朝廷毕竟还是做了些事情的。” 庄恕听了这话,先火了:“你好好看看,这些人除了饿坏了吓傻了,有什么病!?他们根本没有病!就是莫名其妙被关进来的!” 剑南枫闻言,仔细看了看众人,他们眼睛突出脸黄肌瘦,但却并没有高热和红斑。 看起来,确实不像麻风病患。 “这,这怎么可能!?把他们抓在这,要做什么?”剑南枫不解。 舞语仙阻止道:“等我们出去,拿住秦凌应该就清楚了。” 剑南枫怒道:“不只是他,还有守兵们,全部问个清楚,然后军法处置!” 经过这一天接触,舞语仙觉得,守兵们未必知道在此处的真正目的。 可他们虐待平民属实,挨一顿杀威棒,倒也不冤枉。 “先想办法离开,我们四个还好说,带着他们恐怕不容易。”榭北行正色道。 舞语仙对此倒是胸有成竹:“制住了秦凌,其他人倒也好说。搬出你王爷的架子恐吓一顿,想必没人敢在大赫战神的面前,给自己找不同快。王爷不是最擅长这一项吗?” 被怼的胸疼,榭北行却只能先放下,毕竟在大赫朝出了此等恶劣之事,他身为皇室责无旁贷。 “出口在哪?”剑南枫看了看两边,开口问道。 舞语仙推测:“肯定在秦凌的房间里,我们走!” 计算着方向,几人迅速走了出来,庄恕安抚着平民们,先在密道里躲藏着,舞语仙一出门,就开始检查秦凌的房间。 “王妃,您在找什么?”剑南枫问道。 “这个家伙,不是军中人物,却突然转行到此处镇守。没有人知道密道,他却清楚。守兵之中,唯有此人最可疑。他一定是从一开始,就带着某种目的而来。”舞语仙看着成捆的医书,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榭北行环视一圈,这确实不是个军旅之人的屋子。 刀枪剑戟就不说了,一屋子都是花草和书籍。 刚要伸手,舞语仙阻止道:“别碰那株草,有毒。” 榭北行下意识弹回了手指,又觉得丢人,悻悻问道:“你怎么知道有毒,这是什么草?” 懒得回答他,舞语仙还有目标没找到。 剑南枫看着她都快把这小屋子反过来了,忍不住问道:“王妃,您到底在找什么?” “是它!”舞语仙从秦凌的床榻上,翻出一本书来。 书面破旧不堪,几乎是黑褐色的,看起来很是恶心。 “这是什么啊?”剑南枫嫌弃地后退。 “《毒经》!”舞语仙大概翻了翻,与自己收藏的那一本,正好是上下册,“这就是他们豢养百姓在此的原因!” 第281章 毒经 舞语仙能有一本《毒经》,全得益于柳沛涵那位淘遍了天下奇书、孤本的母亲。 当初也听说过,这本书有上下册,一册着重介绍毒药和解毒方式,另一册则偏重制毒。 秦凌手里的,就是制毒篇。 草草看了看目录,舞语仙的目光被两种药剂吸引住了,一个是销骨蚀肉剂,另一个则是换颜丹。 毕竟年代久远,书中记载的也是搜罗而来的药方,并未经过实证。 越是传说中的毒剂,记录越是语焉不详,但是看内容,这屋里种植的,都是销骨蚀肉剂所需要的材料。 还有一些不适合在此处养殖的花木,应该就是外面送进来的。 那不定时会出现的神秘人,除了传递消息,应该还有送制药材料的作用。 所以,每次他出现,秦凌就会熬制出新的药剂,再通过密道去监室找人试药。 时间长了,守兵们也从平民口中听说了秦凌试药的事情,但是并不了解详情,也不知道具体。 若不是此次,舞语仙略施小计,引出常年不见阳光导致的皮肤病,这个秘密恐怕会一直保留下去。 毕竟,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药剂一旦成功,恐怕连这些守军都不会留下。 实施计划的人,心思不可谓不歹毒。 销骨蚀肉能杀人于无形,换颜丹则可以让他假冒任何人。 舞语仙猛然间想到了腊月,发现她是被人假冒之后,舞语仙曾彻底搜索过百岁堂,却不见丝毫痕迹。 莫非那小丫头,就是被这毒药害了? 眼看着舞语仙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榭北行走上前来,看见书中记载之后,也很是吃惊。 “这个世界上,当真有这种药剂吗?” 舞语仙环视一周,轻声道:“不仅有,还有人深信不疑,这么多年一直将此次作为研药的基地。” 看了看屋里千奇百怪的植物,榭北行骇然道:“那他成功了吗?” “很有可能。最近,京都是否有莫名消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事情?”舞语仙没有看见新的材料,可是送信人刚来过,不是送便是取。 剑南枫急忙道:“有啊,就是考题,考题不是不见了吗,王爷?” “考题?”舞语仙稍微怔了怔,随即说道,“蒋大人的儿子不见了吗?” 榭北行点点头:“抽签那天你不在,李厚实抽到了第一个,当晚蒋公子就不见了。” “李厚实……”虽然对这个人印象奇差,但是就接触来看,他应该与此事无关,“人不见了,他可有解释?”舞语仙问道。 “说是蒋公子受不了饿,自己偷跑出去了。蒋大人当即带着人,去把吉祥馆搜了个底朝天,可是什么都没发现。”剑南枫说道,“最近,京都都盛传鬼怪之说了。” 舞语仙隐约感觉,一张大网正悄然张开,可是她却始终摸不透,幕后之人是谁。 能耗费这么大力量,只为了一己私利,看上去像是榭着的手笔。 可是他已经握住天下,做这种小动作,又显得格局太小了点。 一时想不透,舞语仙也不再浪费时间。 这屋子是秦凌盘踞多年的老巢,趁此机会仔细翻查才是正道。 秦凌为了这药剂真是倾尽全力了,记录各种材料配比的草稿就有一摞。 舞语仙翻查着,忽然间看见底下一张,比起他的纸张都更旧一些。 抽出来一看,这张并不是草稿,而是一个方子。 看了药物配成,舞语仙眉头一皱。 榭北行察觉不对,凑上前来,却只是看见一张药方。 “这有什么不对吗?”自从知道母亲当年也是被送到这里,隔绝焚毁的,榭北行对于此处的一切都很在意。 “没有,没什么。”舞语仙悄然将药方收在袖筒里,厉声道,“是时候出去和秦凌算总帐了。” 屋外火势已经所剩无几了,守兵们各个累倒在地,谁也不敢先动手,去打开监室的大门。 万一安和王真的有个好歹,他们可没办法交代。 眼看着几人从自己的石室走了出来,守兵们一时间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惊慌。 “王、王爷,剑大人。” 愣了半晌,才有人下跪。 懒得与他们啰嗦,剑南枫抽刀上前,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中,走到关着秦凌的石室前面,狠狠甩头:“开门!” 弄不清楚状况的众人,赶紧听命,火速上前打开了大门。 “小心点,他手里有毒药。”舞语仙担心,秦凌会来个鱼死网破。 当时他既然有胆子囚禁王爷放火焚烧,就是打定了主意用销骨蚀肉剂将他们的尸体全部毁掉,之后再处理了守兵们,收拾干净此处,就神不知鬼不觉。 剑南枫点了点头:“王妃放心,属下有分寸。” 全身戒备之下,剑南枫猛的踹开房门,提剑便冲了进去。 可是迎接众人的,只是一片空空如也,除了地上一滩污秽。 愣了好一会儿,舞语仙才接受了这个事实。秦凌为了保守秘密,竟然将蚀骨销肉剂用在了自己身上! 守兵们不明就里,可是亲眼看着秦凌被关在这里的几人,都是面色惨白。 显然,他已经成功了,销骨蚀肉剂的威力,以秦凌的彻底消失的方式,极其惨烈地展示在众人面前。 舞语仙捏着手里的药方,心中很是不忿。 若是早点开门,揪住他,先太子妃当年的事,还能问出几个字。 战战兢兢的守兵们到处都找不到秦凌,就以为这家伙趁乱溜走了。 剩下的人都战战兢兢,生怕放火谋害亲王这么大的罪过,让他们几个扛着。 一个眼尖的守兵,看着舞语仙手里的药方,突然说道:“这张方子是秦队长的啊,我见过!” 舞语仙突然激动起来:“什么时候见过,怎么见的,当时都发生了什么,你给我一个字不差地说出来!” 守兵见立功的机会来了,很是振奋:“有一次,秦队长喝多了酒,我们几个凑在一起聊天的时候说的。” “对,我当时也在,那时候仅有的几个麻风病人都已经处理掉了,剩下的平民都没有病,我们担心将来会被朝廷降罪,就问秦队长怎么办。” “当时,他拿出这个药方,很是神秘。说什么不要紧,有了它,让谁看起来有麻风病,谁就有!” “对啊,怕我们不信,他还说,当年有一位大人物的正妻,就是因为这方子上的药,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第282章 泪崩和解 舞语仙想阻止几人,已经晚了,她赶紧看了看榭北行,担心他当场崩溃。 早几年,她对自己这位姨妈的死因,就很怀疑。 传染如此严重的病症,整个太子府都没有发现第二个人。 况且她当时刚刚产子,整天在室内连风都不能吹,如何接触到麻风病患呢? 如今听见这些人说出实情,她倒也不算惊讶。 剑南枫也紧张地看了看王爷,抢先一步问道:“你们可不能信口雌黄,什么大人物,什么正妻,说话要有根据!” 一听到要细细追究,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都不再说话了。 “这些也是以前的守军聊天说起的,至于是哪一位,人家也不愿意细说。” “我们确实是道听途说的,还请剑大人别怪罪。” “也可能是没有的事情,即便是有,我们也没有见过。” 像是早就知道他们会这么说,榭北行脸上依旧是一片寂静:“那就返京。” “这就回去?”剑南枫看了看面前一片狼藉。 “安顿好百姓,我们就回去。”榭北行转过身向丛林中走去,剑南枫少有的没跟上去。 “王妃,王爷心里一定难受极了,要不,您去劝劝?” 身为柳沛涵时,舞语仙只见过榭北行流过三次眼泪,都是与先太子妃有关系。 这母子缘分浅,可是思念却无比绵长。 虽然心中气恼他,居然怀疑自己与太后去世有关,可舞语仙还是忍不住走上前去。 这也是她用如今的身份,第一次看到榭北行的眼泪。 即便他一直都没有转身,即便他连肩头都不曾颤抖一下。 冷风吹过树梢,传来呜咽声,像是在替他嚎哭。 也可能,是在替这山坳里枉死的所有人,哭泣。 “她,也埋在这里吗?” 许久,榭北行声线稳定地问道,只是带着几分嘶哑。 “没有证据,可是应该……应该是在这里。”舞语仙犹豫了片刻,觉得骗他没有什么意义,也骗不过,“毕竟,这里是京都附近唯一一个隔离麻风病人的地方。” 榭北行仰起头,深吸了口气:“你也怀疑,他们说的是真的?” “王爷应该心中确认了答案,我一个外人,不方便多做猜测。”这话是舞语仙的真心话。 榭北行从未将她当作家人过,即便是二人有三年的婚姻,还有一双儿子。 他也从未真正打开心扉接纳过自己,更别提放她在心上了。 猛然转过身,看着舞语仙一脸倔强,榭北行无奈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我置气?” “小女子不敢,我哪有资格生王爷的气。”舞语仙撇了撇嘴。 “那你跟过来干嘛!?你走啊!”榭北行压着嗓子,眼睛都红了。 舞语仙转身就要离开:“是,小女子告退!” 转身的一瞬,身后突然涌过一阵热潮,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落在榭北行的臂弯之中了。 “我是不该怀疑你,可是当时的情况,实在没办法不多想。”榭北行破天荒的解释了自己的行为。 狠狠咬着嘴唇,舞语仙恨自己不争气。 这几天,被绑架,被暗杀,面对重症麻风病人,在北山山坳之中九死一生。 她从没有感觉过委屈,这是医者应尽职责。 可是,榭北行只是情绪激动之下,对自己胡言乱语了几句,委屈就如潮水一般,将舞语仙僵硬的外壳溶解殆尽。 没留下一丝支撑。 感觉到怀里的小人在抽泣着,榭北行的拥抱从僵硬逐渐柔软起来。 他可以想见,这几天,舞语仙在城外都经历了什么。 若不是自己那日决绝至此,她可能就不会匆忙回家,经历这么一场变故。 “对不起……” 这三个字,就好像从天边传来的,舞语仙骤然愣住,随即心潮澎怕,让她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冷落她三年,这个男人从不曾假以辞色。 生子死遁,他也只是掘坟刨墓,确认自己死了没有。 返京治病,迎来一顿毒打,禁止她见儿子。 他做了为人夫最狠的事,却从来没正眼瞧过她。 从未应付过这种场面,舞语仙哭的无法自已,这让榭北行束手无策起来。 “你,受伤了吗?” “哪里不舒服?” “别哭了,到底怎么了?” 舞语仙悲悲戚戚抬起头,看着面前手足无措的男人,突然笑了。 她想起自己还是柳沛涵的时候,有一次跟在他身后跑,磕破了膝盖,疼的冒泪时,榭北行也是这张脸。 有十年了,这男人的眼神,一如当时少年。 二人都冷静下来,舞语仙分析道:“当年,先太子妃应该是被人下了药,造成麻风病的假象。配合外界的疫情,所以无人怀疑。姨娘为了你,为了先皇安危,自请出宫隔离医治。” 榭北行的目光从悠然深思,转为疑惑不解,他看着舞语仙的脸。 感觉到对方异样,舞语仙皱起眉头:“你不会又要怀疑我!?当时我可还没出生呢!你要赖到我头上,总得讲点道理啊。我,我魂魄都还没投胎,就想着害你!?” 榭北行盯着舞语仙的眼睛,这种熟悉的感觉,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你刚才叫我母妃什么?” “什么?先太子妃?还能是什么?”舞语仙说得情真意切,根本不记得自己一时失察,将姨娘两个字叫了出来。 榭北行没有揭穿,他觉得自己的怀疑简直愚不可及,他这是思念沛涵已经到了魔怔的程度了吗? 可是,方才,她分明叫母妃姨娘啊。 语气那般自然,没有丝毫犹豫。 这个世界上,能叫她姨娘的,除了柳尚,就只有沛涵了。 “你到底怎么了?我方才说什么不敬的话了吗?”舞语仙被看的有些发毛。 语过无痕,榭北行也只能作罢。 “没有,可能是我听错了。” 舞语仙看他神色黯然,也懒得语这家伙计较,继续道:“但是现在知道是有人的阴谋,那此事的意味就不同了,说句大不敬的话,你可曾怀疑过,先太子出巡的意外,可能也不是个意外呢?!” 第283章 回寨子 安顿好平民,剑南枫寻来一辆马车。 两个人坐在车上,都没来由拘谨别扭起来。 榭北行一想到自己在这女人面前失态,还忘情地将她用在怀里,就浑身别扭。 仿佛对不起柳沛涵一般。 可是一想起她刚才那声“姨娘”,他又忍不住抬眸看着舞语仙。 感受到对面过来的目光,舞语仙也像长了刺似的,来回挪动身体。 是自己不该胡乱猜测先太子的事情? 这家伙不会怀疑,自己说这些又是别有用心。 多疑的男人,真难伺候啊。 舞语仙瞥了对面一眼,正遇上榭北行试探的目光。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脸颊滚烫,慌忙转移了话题:“王爷是要回京了,前面寨子门口先将我放下,你们先走。” 剑南枫闻言,看了看天边余晖,不放心道:“马上就要关城门了,王妃不和我们一起回去,恐怕要留宿在城外了。” 舞语仙收拾着身边的东西,尤其是那本《毒经》,漫不经心道:“没事,我在寨子里有地方住的,你们先回去就是。” “先送她去。”榭北行吩咐道。 剑南枫虽然心中不愿,可是也无可奈何,只能驾车前进,希望快点到寨子里办完事,还赶得及将王妃带回去。 “你居然不是急着回去看明修,而是要去什么寨子?”榭北行冷不丁冒出一句。 一直以为,儿子是这个女人的命根子,若非生死,她是不可能愿意离开京都的。 却没想到,她以身犯险,去了北山,竟只是为了查清楚麻风病的来源。 想起白天在焚尸坑祭扫的场面,榭北行才意识到,从头到尾她都怀疑母亲的离世与北山有关系。 莫非这才是她甘愿冒险的终极理由? 竟然是为了自己? “明修在王府,自然一切安好,再说王爷也不希望我多见他,即便是着急相见,我也没有办法违抗王爷的命令啊。”舞语仙不轻不重地回怼道。 自己已经道歉了,她居然还不依不饶的。 榭北行脸色微微沉下来:“你去寨子上做什么?” “小女子做什么,与王爷无关?”舞语仙到现在,还能感受到被环在榭北行怀里的暖意。 这对她是穿肠毒药,是镜花水月,她为了这份痴心妄想,已经付出一世代价,不能再让自己深陷其中了。 这个男人无心的,是暖不热的,你别再犯傻了! 她故意冷言冷语,只想让他赶紧离开。 比在对自己好了,如果你根本没打算开始,就请放过我。 我这一颗心,真的经不起凌迟酷刑了。 不多时,马车停下,剑南枫不情不愿道:“王妃,您明日出城再来办事不行吗?” 舞语仙逃也似的奔出马车,两步便跳了下来:“不行,有急事。你们先走。” 听着身后马车离开,舞语仙感到一阵彻骨寒冷,可她强扭着自己,不能回头,绝对不能回头! 庄妈妈的情况好转了不少,家里人都知道,庄恕跟着舞语仙去了北山。 怕她担心,谁都没有告诉她。 看见舞语仙回来,庄妈妈很是高兴:“王妃回来了,老身这把骨头啊,还是撑不住,不能起来行礼。” 舞语仙赶紧上前拦住:“庄妈妈不必多礼,我这次能获救,也多亏了您。庄恕去办差事了,您别担心,明天他就回来。” 庄妈妈一头雾水:“办差事!?他不是进京采买去了吗?” 舞语仙一愣,这才知道自己多话了。 就是挂心她饿的病情,也知道所有人都担心庄老大的情况,她才急忙回来的。 却不想没安抚住庄妈妈,反倒让她担心起来。 “是这样,我们进了北山,发现了一些事情,现在都解决了,庄恕这次立下大功一件!”舞语仙将所有凶险一句带过。 却不料庄妈妈听见北山两个字,就已经激动起来:“北山!?那是麻风山啊!那地方不能去的!你也进去了?你也进了北山!?那怎么办,安和王府,还有小世子!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啊!” 摸着庄妈妈的脉搏,舞语仙感觉到她的心跳骤然提升,已经到了控制不住的情况。 “阿香,阿香!!”舞语仙急忙喊道,“快,拿水进来,给庄妈妈吃药!!” 慌慌张张中,阿香端着一碗清水走了进来。 庄妈妈吃了药,眼睛开始睁不动了,却依旧担心不已。 “您放心,我去看过了,整个北山一个麻风病人都没有。守军撤了,庄恕送百姓们回去安顿,所以需要一点时间。您别慌,他没事的。”舞语仙抚着庄妈妈死死揪着自己的手,浅声宽慰着。 “我不担心他,您怎么样啊?”庄妈妈问道。 “我也没事啊,这不是好端端在这里吗?”舞语仙宽慰着。 庄妈妈微微点头,脑袋沉在枕头上,手却不肯松开。 直到掌灯时分,舞语仙才从彻底睡熟的庄妈妈手里,将自己的衣袖拽了出来。 蹑手蹑脚出门,阿香正堵在门口,舞语仙担心她粗手笨脚弄出声响,赶紧将她拉在一旁。 “庄妈妈好不容易睡了,她身子虚需要多休息,你可千万别吵她!” 阿香点点头:“我知道,我就是来告诉你,又两个怪人来找你,正在前厅喝茶呢!” “怪人?”舞语仙不接,“有多怪?” 阿香伸出手指,将眼角往下狠狠一拉:“就这么怪,他都没有表情的,和他说话也不笑,就这样。” 榭北行? 舞语仙心声奇怪,跟着阿香走到前厅。 所有人都有些紧张,虽然不知道榭北行身份,可他在前厅正襟危坐,还有个带着佩剑的护卫,站在一侧。 一看就知道,不是个简单人物。 阿香又拉了拉眼角,指了指里面,示意就是这个怪人! 舞语仙默默摇头,举步走了进去:“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城门关了,没办法,王爷和属下只能来借宿一晚。”剑南枫躬身行礼。 舞语仙很清楚,此处距离京都城门有多远,这么短的时间,绝不可能往返。 可她也懒得戳破,谁知榭北行又在打什么算盘,可能不放心自己,要来看看她又在寨子里刷什么阴谋诡计。 那就看个够! “你们不嫌弃乡下简陋,我就让阿香准备个房间!” 第284章 暂住寨子 夜半时分,舞语仙起身又去看了看庄妈妈的情况,她睡的很安静,脉象也稳固了不少。 心里放松不少,最近惊心动魄的事情太多,她许久没有这么放松了,看着乡间暮霭,不由放慢了脚步。 月色正好,虽然空气微凉。 她缓缓走在青石板小路上,猛然间感觉到,这里的景致居然有几分眼熟。 虽然只是寻常村寨,装饰的却有几分意趣。 尤其中心这一部分,一看就花了心思。 蜿蜒小路做成了树景之中的人流动的河,每一处拐角,总有细微的变化。 或是悄悄换了树种,或是栽了几支小花,都让人眼前一亮。 之前也好几次路过这里,可都没有心情欣赏,今天夜浓雾浅的,反倒让她起了兴致。 路过一处蓝铃花丛,虽然不是这花的季节,可看见它还是让舞语仙心头一震。 小时候,太子府有这种花,她每次去看榭北行的时候,都会在花旁躲着,等他来找。 即便是早早就看见自己藕荷色的衣裙,隐隐绰绰在蓝色花朵之间,榭北行也总会当作没看见,一遍一遍呼唤自己的名字。 玩心一起,她忍不住又蹲在花束旁边。 长大了,这花再茂盛,也不可能挡住自己了。 小时候真好啊,若是能一辈子不长大,她宁肯永远在太子府里,与她的北行哥哥捉迷藏。 听着他呼唤自己…… “沛涵?” 恍惚间,舞语仙觉得是自己幻听了,她猛然站起身,却见面前不远处,真的站着榭北行。 一时无语,她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 应该也没表现出太多不对,她自我安慰着。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榭北行语气里透露着深深的失望。 “庄妈妈情况不稳,我去看了看,正要回去。” 收拾好情绪,舞语仙急忙转身,向房间走去。 “既然都出来了,就别急着回去了,赔本王在这里转转。” 分明是空欢喜一场,看见有人躲在花丛旁边的时候,榭北行激动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虽然不断告诫自己,这是不可能的,沛涵是他亲自下葬的,怎么可能还有生还机会。 可是理智战胜不了心悸,他还是走上前去,轻轻喊出了那个名字。 果然不是她。 还好是她。 他没办法解释自己的心,但是这一刻,榭北行只想让舞语仙陪在身边。 略显尴尬的沉默之后,榭北行突然问道:“你这么大的人,为什么要躲在枯枝中间?” “那些是蓝铃花,夏天的时候很美的。”舞语仙不服气道。 “你也认识蓝铃花?”榭北行转过头来,突然盯住舞语仙一瞬不眨的。 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惊住,舞语仙慌忙找了个理由:“是啊,我喜欢蓝色。” “原来如此。”榭北行淡淡道,“她不喜欢蓝色,只是喜欢这花香。” 他说的人,是柳沛涵吗? 自己曾经那么痴恋这个男人,自己人和事被他记在心上,都会激动不已。 可是为什么!? 自己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他才会在这种时候,提起关于柳沛涵的琐事。 “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舞语仙冷了脸,行了一礼。 转头间,她突然愣住了,这个院子的设置,与当年的太子府为何如此相似。 虽然建筑和规模不可同日而语,可是这风格和景致走向,显然是把太子府中心园子照搬了过来啊。 是巧合吗?! 这也太过巧合了,连植物都是一样的!? 感觉到身后人的异样,榭北行回过头,看见舞语仙仿佛见了鬼,盯着身后的景致愣了神。 他下意识抬眸去看,也愣在当场。 这是…… 看着舞语仙的模样,他忍不住问道:“你也觉得眼熟?” “是,这里和先太子府,简直一模一样,这处蓝铃,还有那边的芨芨草!太像了,真是太像了!” 这两个地方是,是小时候两个人最喜欢玩闹的地方。 柳沛涵还曾经用芨芨草做了一个头冠,开玩笑说,自己将来要是能嫁给榭北行,就要他用金子给她做一个一模一样的凤冠。 兴奋过后,舞语仙看着一脸疑惑的榭北行,赶紧解释道:“幼时住在宫里,我也曾去过太子府。所以,有些印象。” 别说他在宫里的时候,从未见过舞语仙到府上做客。 就看她的反应,这也不是“有些印象”能解释的。 她的神情,就像看见了多年未见的老友,从眼底升腾起的怀念和惊喜,这是骗不了人的。 “我小时候一直住在那里,竟然从没有见过你。” “可能是忘了啊,其实我也不太记得了。”生硬解释过去,舞语仙快步离开了。 分明有无数个问题想问,榭北行微微伸出手指,最终却只是僵硬在半空。 能问什么呢,自己又以什么身份问呢? 你想问出什么结果? 她从小钦慕于你,她一直未能忘情。 自从沛涵躺在冰冷底下,榭北行把自己的心也一并葬了。 他不会在接受任何人,沛涵还在那个世界等着他,榭北行一想到她那双写满失望的眸子,便转过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一夜多梦,不知道是不是被熟悉的景致刺激,舞语仙一整晚都在梦见小时候的场景。 快到临晨,庄恕回来了,正在准备早饭的阿香又是笑又是跳,整个庄子都热闹起来。 见舞语仙也出来了,庄恕赶紧询问母亲的情况。 “本来好好睡一觉就没有大碍的,现在……看见你平安回来,恐怕更没事了。”舞语仙故意大喘气,如愿以偿收获了庄恕一记白眼。 “不是说好了,北山的事情别告诉我娘亲吗?她年纪大了,经不起操心。”庄恕摇摇头,堂堂王妃,像个调皮的孩子。 “知子莫若母,我不说她更着急。不过她真的很担心你,昨晚要不是施针,她都没办法躺下。”想起昨天庄妈妈的反应,舞语仙不由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我娘年轻时候,遇到过一次麻风病爆发,好不容易才从北山逃出来。所以,对那个地方格外恐惧。”庄恕解释着,走进房间。 第285章 发什么脾气 庄妈妈见到儿子回来自然是高兴不已,激动时候还举起袖子抹了抹眼睛。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那地方可不能再去了,那不是人呆的地方!” 舞语仙见状,悄悄退了出来,让他们母子说会话。 陪着庄妈妈用了午膳,庄恕看着她睡了,这才退了出来,拜见了榭北行。 “平民都安置妥当了?”榭北行像是在询问下属。 舞语仙微微蹙眉,若不是庄恕,谁救他出火场。 榭北行早就被一纸诏书诓着,成了熏肉了。 庄恕并不在意,毕恭毕敬回道:“安置好了,还有家人的送回去了,剩下几个孤苦无依,我就带回来安置在寨子里。” “这么短的时间就做完了?你这速度,倒是比朝廷里那些磨磨蹭蹭的官吏们强多了。只是,别应付差事才好。”榭北行冷冷道。 庄恕茫然抬头,不知道王爷这是夸自己还是贬损,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舞语仙却是恼了:“这里是人家的寨子,不是你的安和王府。安置平民是庄老大个人善心,也不是你交代的差事!干什么像审贼一样!” 庄恕见状,赶紧打圆场:“王妃别生气,王爷是应该问一句的,毕竟关乎百姓民生。” “百姓?”舞语仙一挑眉毛。 庄恕无言,只是笑了笑。 看着二人熟络的模样,榭北行就感觉一股火在小腹乱窜。 这才几天,就认识了个男人,居然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剑南枫看出端倪,朝舞语仙使眼色,想让她与庄恕稍稍保持点距离。 只可惜后者完全没注意到,继续气鼓鼓瞪着榭北行。 “草民听闻,大赫战神英武无双,是百姓心目中的真英雄。若不是您,就没有大赫朝这十年安稳,作为子民都是应该对王爷说句谢谢的。”庄恕这一溜马屁,拍的又响又好听。 榭北行却不吃这一套:“哪里学的油腔滑调!本王做的事,你们又怎么会知道!” 舞语仙狠狠摇头:“人家夸你也不对是,别忘了昨天,可是我和庄恕把你救出来的。你现在住在人家寨子里,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还要疾言厉色,对别人的善举刨根问题,你到底想干嘛!?” 剑南枫赶紧上前:“王爷主要是昨晚没睡好,所以有些烦躁,王妃您就少说几句。” 他拼命往庄恕身上使眼色,舞语仙却始终不理解意思。 “王爷,这些事都是母亲告诉我们的,他老人家对您很是敬重,还在家中设置了您的长生牌位,每日上香呢。”庄恕一脸憨直,不像是夸大其词,“要是她老人家知道,王爷下榻在此,定会很高兴的。” “我没告诉她。”舞语仙插话道。 在场几人都有些意外,有客人到访,她陪在庄妈妈身边,居然只字不提? “昨天,光是听说我们去了北山,她都激动地快要晕厥。身体要紧,况且你今天不就走了吗,告诉她干嘛?”舞语仙不以为意。 榭北行怒道:“谁说我今天要走!?本王来去还不自由吗,想在这里住几天就住几天!” “你住,我可要回京看儿子去了。” 舞语仙再次耽搁,本就是因为挂心庄妈妈的病情,顺便的等待庄恕的消息。 现在平民安顿好了,庄妈妈已无大碍,她自然没有继续留下去的理由。 “那我们也准备启程了。”榭北行怒道。 这家伙,跟屁虫吗,到底想干嘛!? 此刻庄恕却激动起来:“王爷且慢,待我向母亲告知您来寨子里的消息,让她老人家圆个梦。这么多年供奉您的长生牌位,她可还没机会见到您呢!” 听了这话,一脸冷峻的榭北行突然柔和了几分。 “若是方便,我们就用完午膳再走。” 舞语仙蹙眉,她本不想留下,可是庄妈妈心脏不好,突然见到榭北行,不知会有什么反应,她只能留下观察。 阿香忙活了一上午,中午时分置办了一桌子菜。 她虽然看起来不太机灵,做饭却是一绝。 香气传来,已经几天没有好好吃过饭的榭北行,都忍不住纵起鼻子嗅了嗅。 “庄老夫人可能起身?要不,我去房内看她。”榭北行问道。 庄恕笑着摇头:“能起来的,我特意没告诉她您来了,想给她一个惊喜呢。” 说话间,在其他人的搀扶下,庄妈妈缓缓走了进来。 她笑着看过每个人的脸,最终在榭北行身上停了下来。 她先是眼睛圆睁,瞪着他看了许久,然后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上前保住榭北行的腿就痛哭起来。 这场面将在场的人都惊住了,舞语仙怕她影响病情,赶紧伸手去扶:“庄妈妈别这么激动,身体要紧。” 狠狠抓着舞语仙,庄妈妈颤抖着问道:“这是王爷来接你了,王妃快与王爷一同回去,世子还在府中等着你们呢。” 他,接我!? 监视我还差不多。 舞语仙白了榭北行一眼,正要反驳,突然僵在原地。 “庄妈妈见过王爷?” 庄恕也很好奇,母亲在他记忆里,从未离开过寨子,怎么会见过王爷呢。 “这位,难道不是安和王吗?”目光可见的慌乱起来,庄妈妈还在强行解释着。 舞语仙灵光一闪,会想起昨天看见的,与先太子府如出一辙的院子,顿时冒出了一个猜想。 “庄妈妈,您不会是先太子府里的旧人?” 这话一出,榭北行也反应过来:“这位老夫人,可否将名讳相告?” 庄妈妈狠狠摇着头,眼泪却汩汩而出,停都停不下来。 庄恕等人愣在原地,他们都没见过这样的母亲。 多年来,她坚强无比,守护着一群孩子,从不曾有过半分软弱。 如今,只是看见王爷一眼,竟然悲伤到这个程度。 这让他们也不由相信,可能她与先太子确实有些渊源。 “母亲……”庄恕缓缓开口。 “老身不舒服,就先告退了。”庄妈妈不接话,急忙忙拉过儿子,“快扶我回去,你们慢慢吃。” 榭北行却突然起身,轻声唤了一声:“玉漱姨……” 庄妈妈顿时僵住。 第286章 不是惊喜是惊恐 这三个字出口的时候,舞语仙一怔,随即想起小时候曾听人说过,姨娘嫁入太子府的时候,带着娘家一个文武双绝的丫头,叫薛玉漱。 能被赐姓主人家的姓氏,不仅因为她才学甚高,还因为她是个孤儿,自幼被薛将军带回府中收养。 与太子妃虽是主仆之称,但实际却更似姐妹。 娘亲经常提起她,每次说起都是一脸落寞。 “若是你玉漱姨还在,这薛家枪,定是比我教的要更有力几分。” 当时舞语仙只以为娘亲身体不如从前,这是自谦之语。 后来才知道,娘亲当玉漱亲妹妹一样怀念。 “你是薛玉漱!?”舞语仙不可置信地看着庄妈妈,这么多年了,所有人都以为,玉漱和太子妃一起去了,她怎么会在这里?! 既然还在人世,为什么不回去找娘亲? 无数个问题挤进舞语仙的脑海,可这都是柳沛涵能问出来的问题,她是舞语仙,只能缄默不语。 听见舞语仙张口就叫出她的名字,榭北行还是微微在意了一下。 他回头看了看舞语仙故作镇定的模样,但是眼底的惊讶和抑制不住的悲意,还是出卖了她。 这女人认识玉漱! 而且是早就认识! 没时间细究,榭北行转向薛玉漱问道:“玉漱姨,你居然还活着!?母妃走后,你为何不到京都来找我?” 庄恕瞠目结舌,他没想到养育自己兄弟姐妹到大的母亲,居然是从宫里出来的。 “王爷……”薛玉漱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奴婢对不起您,对不起先太子妃,对不起太子殿下,奴婢……奴婢……” 看着她痛哭流涕,庄恕不忍心,上前将她搀扶起来:“母亲,有话好好说,您别这么激动,当心身子。” 轻轻剥开儿子的手,薛玉漱继续跪着,稳定了好一阵心绪这才开口:“王爷,奴婢自知不配苟活于世,可准备自尽的时候,却意外碰见了这几个孩子。他们家人都被抓到北山去了,最大的四岁,最小的尚在襁褓。奴婢还有一口气,能给他们挣口饭吃,就想着将这几个孩子养大再去死,却不想苟延残喘着,竟到了这把年纪。” “母亲!”庄恕回想起小时候种种不易,忍不住红了眼睛,“王爷,在下不知您与我母亲有什么过节,但是身为人子,我斗胆替母亲求情,若是王爷要追究,就追究在下,不论是打板子还是流放砍头,在下绝无怨言!” “恕儿,你让开,这里没你的事!”庄妈妈彻底冷静下来,缓缓说道。 舞语仙见这个场面,心中有了个大概,只是她不愿相信,也不能理解。既然薛玉漱和母亲、姨娘亲如姐妹,又为何要做出这种事情!? “你说,玉漱姨,起来说。”榭北行将她扶起,脸色却不见了初相认时的激动。 他也很清楚,接下来要听到的,可能是一个颠覆他之前所有认知的故事。 “当年,太子噩耗传来,太子妃日夜哭泣,导致早产。”薛玉漱坐在凳子上缓缓说着,神色悠远神色平静,“当时,是我贴身伺候,陪着她熬过了那段时间。虽然同时爱人,太子妃几乎丧失了生活下去的勇气,可是王爷您的到来,让太子妃重新有了生存的希望。” 榭北行垂眸不语,舞语仙知道他心中苦涩,追问道:“那后来呢!?” “当时在宫里,太子妃并不安排多少工作给我,在太子府我不像个奴婢,更像半个主子,还有两个宫女伺候,生活逍遥自在。”薛玉漱说着,脸色不由神往,但是随即又变得苦涩起来,“可偏在那时,我在宫里认识了一个人,就是他,就是这个禽兽,他改变了我的一生,也……也害了太子妃,害得王爷您一生孤苦……” “是谁?”榭北行沉声问道。 薛玉漱闭上眼睛,痛苦不堪地说出了一个名字:“当时的四皇子,榭着!” 此话一出,舞语仙和榭北行对视一眼,都没有流露出过多惊讶。 庄恕却是吓坏了,赶紧捂住母亲的嘴:“娘亲,您说的这个人,可是当今圣上啊!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啊!” 示意儿子不用介怀,薛玉漱继续平静地说道:“当时我青春正好,自以为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还舞了一把好枪,京中闺秀算是出类拔萃的了。所以,四皇子向我示好,我只以为他是被我才情迷倒,从未想过他会有其他目的!” 痛心疾首得捶了自己两下,薛玉漱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太子去世之后,他时常来看望我,说是太子府如今悲怆,他身份尴尬不方便经常出入,让我好好照顾世子妃。当时我还以为,他毕竟是太子一奶同胞的亲弟弟,哀悼哥哥再正常不过,他送来的产后补药,我也都如数煎煮,给太子妃喝,直到太子妃生出红疹,被怀疑是染上了麻风病,我都没有丝毫怀疑!” 说到此处,薛玉漱忍不住又狠狠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恸哭不已:“我怎么会蠢到这个份上,我真是……真是无可救药!!” 榭北行缓缓抬头:“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母亲的死与他有关系的?” 薛玉漱整理了一下情绪,狠狠闭上眼睛,随后才开口道:“太子妃怕传染王爷您,还有常常去太子府探视的先皇与太后,所以自请离宫。当时,她并没有高烧等症状,也没有多少不适,可太子妃还是离宫隔离去了。我本应该陪着她的,我本来应该去的!” “可是我记得,你去了呀,我娘说,是你陪着太子妃去北山的啊!”舞语仙皱着眉头,忍不住问道。 榭北行狠狠看了她一眼,舞语仙这才意识到失言,赶紧改口:“我娘好歹也是相爷夫人,知道点当年往事,也不为怪。” “我本来去了,可是因为太想念四皇子,所以半路上跑了回来。一旦入了北山,一时半会都不能离开,我想着临别前,再见他一面。却没想到,在门口听见他说,太子妃这次,死定了!” 第287章 仇恨 舞语仙狠狠皱眉,这件事说明的问题,不仅仅是小叔子给皇嫂下毒这么简单。 太子妃已经是寡妇,即便生了榭北行,也不可能兴起什么风浪。 他要做的如此,只能是在斩草除根,当年太子意外,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榭北行显然想到了这一点,他狠狠握着拳头,不再多说半个字。 “我那时候才知道,四皇子送来的,根本不是什么补药,而是会引发红疹的毒药!太医院便依据表象,诊断太子妃得了麻风病,他在北山已经安排好了,只要太子妃送到,三日内必取她性命!” 薛玉漱狠狠摇头,痛苦不堪,庄恕默默陪在她身边,轻轻帮母亲整理着头发。 “我当时吓坏了,掉头就往外跑,没想到被榭着发现,他设下层层障碍,围堵我。下了必杀令,只要杀手看见我,就要致我于死地。”薛玉漱抿着嘴,愤愤道,“我死了不可惜,可是我不能背着罪孽就这么死了,我得赶到北山提醒太子妃,榭着要对她下手!” 联想起之前,自己一提起北山,薛玉漱就异常激动的反应,舞语仙微微闭上眼睛,她已经基本能猜到,玉漱到了北山之后,看见了什么。 “我受了很重的伤,才从京都逃脱,可是我太慢了实在是太慢了!等我赶到北山,只看到……只看到……太子妃她,已经被焚了一半!她的衣服烧的不成样子,人也没有了动静。我就在山顶上匍匐着,眼睁睁看着她,眼睁睁看着她彻底没有了,只剩下一捧灰烬,迎风飘散了。” 说到此处,薛玉漱重新跪了下来,对榭北行磕头,不停地磕头,一直到额头渗血,被庄恕拉住。 “本以为,这秘密会陪着我一辈子,永远不会说出来。王妃来到寨子里,我当时还很是开心了一阵。我也得了麻风病,是真的得了,死前能见到王爷的王妃,我这辈子也算是能合眼了。可没想到,王妃医术卓绝,竟然连我这种病入膏肓的都能救。我又活了,可我活得好痛苦,好痛苦!!” 庄恕扶着母亲,眼泪涟涟。 他心目中,母亲一直是坚强善良的,从未有任何苦难能达到她。 却不想,在母亲心中竟然由始至终都压着一块这么大的巨石。 难怪她从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 难怪她从不离开寨子半步。 “奴婢该说的都说完了,王爷您要怎么惩罚我,奴婢都没有怨言,只是,阿香这孩子,从打出生就没有父亲,由于我惊吓过度,她生下来比寻常孩子蠢笨些。她是榭着的女儿,可什么坏事都没做过,这十几年一直在寨子里勤勤恳恳。您别牵连她,好吗?奴婢谢谢王爷了!” 众人目光穿过房间,看着站在桌边手足无措的阿香。 舞语仙这才注意到,这姑娘眼角眉间,确实有榭着的影子。 只是之前,她为何一点都没有发觉呢!? 庄恕也跪了下来:“王爷,阿香是我妹妹,与其他人都没有关系。草民这辈子照管她,还请王爷就当从未听闻过她的身世,放过阿香,留她一命。” 说到最后,庄恕也哽咽了。 阿香也懵懵懂懂跪在地上,支支吾吾道:“娘亲跪,哥哥跪,阿香也跪您。他们哭,阿香也哭,阿香不开心。这么多好吃的,你们都不吃,都放凉了!” 听见女儿痴痴傻傻的话,薛玉漱哭得更厉害了。 榭北行缓缓站起身来,将她扶了起来:“玉漱姨,您不用这般自责。幸亏你逃生存活下来,不然这其中真相,我恐怕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 “不,王爷,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害死了太子妃!” 榭北行摇头:“既然他打定主意,没有你也会有别人,没有毒药也会有意外。玉漱姨,你别哭了,我们这么多年没见,坐下来好好吃点东西。阿香都说,饭菜都冷了,太浪费了。” 庄恕看了看榭北行,眼泪汩汩而下。 一顿饭下来,薛玉漱只顾着看着榭北行,几乎没动筷子,却笑容灿烂。 “我终于替太子妃看了您一眼,奴婢去那边,也有话跟太子妃回了。” “玉漱姨,您别总说这些不吉利的。您的好日子才刚开始,等我安排好地方,就让庄恕阿香陪着你搬到南方去。那边水土更适合养老,您若是想我们了,就写封信回来。我保证,榭着这辈子都不会再找到你,你放心。” 父辈的熟人,几乎不剩几个了,榭北行看着薛玉漱,心里五味杂陈。 “不用麻烦了,能与王爷同桌吃一顿饭,已经是奴婢的造化了。偷生这么多年,够了,他们也长大了,唯有阿香还需要恕儿多费点心思。为娘就算是再欠你一次,下辈子一定还上。” “娘,您在说什么啊,养育之恩大于天,照顾妹妹是我应该做的!”庄恕赶紧劝道,“您别怕,我们明天就收拾行装,离开这里,去新的地方开始生活!” “好,好……”薛玉漱微笑点头,脸色却越来越差。 注意到她不对,舞语仙赶紧上前,拉过薛玉漱藏在袖口里的手,刚摸上去,就摸到满手指的粘稠。 “玉漱姨!!”她错愕不已,拉开她的手臂才看见,薛玉漱早就割开了手腕。 之所以这么久都没有发现,是因为她将一块很是吸水的软布垫在伤口处。 那布子已经浸透了血,看着分量,舞语仙知道,回天乏术了。 “娘!!您怎么这么傻,这件事还是能解决的!”庄恕痛哭道。 “早几十年前我就该死了,不是遇见你们,我不会活到现在。”薛玉漱轻轻摸了摸儿子的脸,一脸满足,“我这一生最快乐的,就是养大了你们几个。这是这欢愉是偷来的,是时候还了。” 榭北行看着玉漱,微微点了点头,她要说的他都知道。 “玉漱姨,本王不怪你,你安心去。” “谢王爷!”玉漱挣扎着点头,算是行了一礼,随即向空中微微伸出了手,“娘娘,您来接我了!?奴婢,这就走……” 第288章 回京 北山可能是注定的哀觞之地,经过简短的处理,一行人将薛漱玉安葬在此。 这里是距离先太子妃最近的地方,希望她们的灵魂真的可以再次相聚。 舞语仙看着寒风里的榭北行,什么也没说。 这些年来,榭北行军功盖世却隐忍不发,只是不想打破大赫朝如今安定局面。 先皇虽然有遗诏在,可舞语仙知道,榭北行从未对那个至尊之位动过心思。 甚至不惜回避,受些委屈也在所不惜。 可如今,自己辅佐、忍让的那个人,自己不忍心伤害屡次放过的那个人,竟在榭北行出生前,就差点将他全家都算计死。 而原因仅仅是觊觎本不应该属于他的东西,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简单的葬礼结束,榭北行留下一些银两,让庄恕带着弟妹立刻搬离。 他也没再停留,直接踏上回京之路。 出发的时候,只是想救回舞语仙。 回去的时候,却担负上千斤重担。 舞语仙坐在马车上,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此刻,榭北行发疯一样的想念柳沛涵。 满腔悲愤,只有她,陪着自己一路走来的那个聪慧女子能懂。 只可惜…… 喉咙发紧,榭北行上下活动着嗓子,一壶水突然递了过来。 他看着舞语仙,再次惊讶起来。 自幼失去双亲的大赫战神,也不是从娘胎里就坚硬如铁的,也有脆弱无助的时候。 每当他心里难受,又不能表现出来的时候,柳沛涵就会给他一杯水。 还有…… “乡下地方,只有饴糖,这是粮食做的,不怎么甜,你将就一下。” 看着手里半透明的糖果,榭北行略带惊恐地看着舞语仙。 “你怎么会知道?” “知道什么?”舞语仙紧张起来。 “这水,还有糖!”榭北行将手里的两样东西举到面前。 舞语仙这才意识到,自己以前所做的小事,竟然如此深刻地留在榭北行记忆里。 若是以前知道,自己离开也会是笑着的。 这可惜,当时的榭北行,连谢谢都吝于出口。 “水和饴糖啊,适当饮水有助于放松心情,甜食也会改善心情,这是所有大夫都知道的,有什么问题吗?”舞语仙搬出自己的职业,将榭北行的疑问阻挡回去。 “那你为什么会叫我母妃姨娘呢?!”北山上舞语仙那声自然到仿佛出自灵魂的姨娘,始终是榭北行心中的疑虑。 “都说了是你听错了啊。”舞语仙真的不记得自己当时是否脱口而出了,但是眼下也只能咬死不认了。 “我没说啊,怎么可能,我就没有姨娘,舞夫人只有兄弟,你该不会不知道。” 榭北行突然抬头:“你叫她舞夫人?” 眼看就要掰扯不清了,舞语仙总结道:“王爷这两天太累了,回府好好休息,我也要回舞家去,清理清理这群家伙。” 她说的自然是李斌和金巧儿。 本来还想问,昨晚她为何会躲在蓝铃花丛旁边,可又觉得这个问题不知何开口。 车内又沉寂下来,舞语仙偷眼看了看他,这家伙应该被糊弄过去了!? 此刻,剑南枫突然惊叫起来:“王爷、王妃,您们看!” 二人探出头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一片黑云升腾而起。 而那里,正是庄恕他们的寨子。 这么快!? 到底什么人在跟踪他们?! 舞语仙与榭北行互看一眼,同时想到了一个人。 “明修!” 监视他们的人如果是宫里的,知道榭北行得知先太子与太子妃真正的死因,必然会想办法钳制,以防榭北行造反。 眼下他的软肋,只有榭明修。 舞语仙一颗心悬在咽喉,两个儿子都在王府,若是被发现双生子的秘密,那钦天监的话,岂不是成了儿子们的催命符? “王爷,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斟酌再三,舞语仙觉得此刻再不说出来,可能要误大事了。 “何事?”榭北行心烦意乱,行军打仗行至穷途末路时,也从未像今天这般焦躁过。 “其实,明修他,还有……”舞语仙也无法预测,榭北行知道此事,会有什么反应,开始吞吞吐吐起来。 “剑大人,王爷在车里吗!?” 前面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瞥了舞语仙一眼,榭北行向外看去:“本王在,何事!?” 马队骤然停下,为首的急道:“王爷,是您派人接世子出去的吗?” 一听见儿子,舞语仙也着急起来,探出头问道:“明修怎么了!?” 看见王妃也在车上,一行人顿时脸绿:“您也在!?坏了,真的是被骗了!!快追!” “到底怎么回事!?”榭北行沉声问道。 为首的男子回道:“禀告王爷,今天来了个陌生人,说是在城外与王爷和王妃认识的。王妃在北山出了意外,王爷派他来接世子,赶快去见王妃,说不好就是最后一面了。属下也觉得奇怪,可是世子爷一听这话顿时就急了,拼了命也要去。属下就带了一队人在后面跟着,他们带来的马车很慢,一开始属下也没有太在意,却不料那车走着走着就便到路边去了,我们追上去一看才发现,那车夫早就不见了,马便去路边吃草。世子爷,也不见了!” 男子跪倒在地:“属下罪该万死,等找到世子,请王爷治罪!” 舞语仙只觉得天旋地转,听他的描述,被掳走的应该是米团儿,不是明修。 “去王府接世子的人,长什么样子!?”舞语仙努力镇定,急忙问道。 “那个人穿着庄户衣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他的马车属下也上去看过,就是庄稼地里运输用的车,搭了个棚子,没有武器,也没有什么特别。王妃,属下罪该万死!”男子看着舞语仙,脸上全是愧疚。 眼下若不是他还能提供些线索,恐怕男人已经自裁了。 “队长不必如此,这件事是有人早有预谋,防不胜防。你已经尽力了,只是他们太狡猾。”舞语仙一边宽慰着男子,一边努力回想他的话。 这一路跟着,最有可能出问题的,是什么地方!? 第289章 寻到蛛丝马迹 舞语仙的话,并没有让队长有一丝宽慰,他跪在地上头匍匐在地,已经泣不成声。 看着他崩溃大乱的样子,舞语仙更是心急如焚。 安和王府都是精兵强将,若是头脑清醒时,分析追踪都不在话下,可眼下他乱成这样,还如何能有思路? “要是哭有用,当年阵前,我们五千轻骑哭就行了,还需要浴血奋战吗?!你若还当自己是本王的手下,就擦干眼泪给我站起来!”榭北行怒吼出声,说的也正是舞语仙心中所想。 眼看着队长逐渐冷静,舞语仙赶紧问道:“你们一路跟着,从没有过间断,也没发现有人经过马车旁边吗?” 双目赤红,队长想了想回道:“当时属下也奇怪过,出城应该走官道,可是他说那条路近,我们就跟着过去了。那条小路人迹很少,我们这一路一个行人都没看见,也没有发现马车有任何不妥。属下全程几乎跟在马车旁边,路中还问过世子殿下,跑这么快累不累,都没有异常。” 对于榭北行手下负责的程度,舞语仙并不怀疑,他说没有异常一定是没有。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队长认真回道:“马车突然快跑起来,我们落在后面一点点,但是很快马车就慢了,还一路歪到路旁的树林里。就是那个时候我们追上去,发现世子不见了的。” 敢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耍手段,此人定是做了万全准备,除了计谋成功骗过追兵之外,一定也想好了第二套方案。 “然后你们怎么会又找回官道上来了呢?”舞语仙问道。 队长继续解释:“我最后一次和世子说话,就是在上了官道之前。后来喊他,就没有回应了,车夫说世子睡了。当时我看见世子确实躺在车内,可是后来就没再认真看过。所以属下怀疑,是车夫在那时候就动了手脚。毕竟小道狭窄,想要快速离开根本不可能。前后这么短的时间,能迅速消失只能跑官道,我们就沿路追了回来。” “带路,去马车停下的地方!”榭北行沉声道。 队长不敢怠慢,赶紧上前引路。 舞语仙所想与榭北行一样,动手不是在什么官道,人也没有凭空消失,恰恰是在他们发现马车易装的地方。 米团儿一向精力充沛,不会这么容易在陌生人的车上睡着,更何况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来见自己。 所以,当时的米团儿应该是被下了药,所以才昏睡在车上。 等那个男人确定米团儿药效发作彻底睡熟了,就抱着他挂在车底,之前狠狠扎了马屁股一下,让它狂奔甩开众人。 所以等几人发现不对追上来的时候,车夫和米团儿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只是用灯下黑的手段,让他们失去了判断。 好一招声东击西。 “坐车太慢了,我和舞语仙骑马过去,剑南枫,你赶紧回寨子看看,若是庄恕他们没事,就打听一下附近还有几个村寨。”榭北行说着翻身上马,伸手将舞语仙也拉了上去。 四人分头行动,到了小路上,那辆出状况的马车还在,马却不见了。 舞语仙立刻俯身查看,在车下面果然有一条新装上去的横梁,螺钉还是新的。 “应该就是藏在此处。”榭北行点点头。 队长一脸懵:“什么,谁藏在这里?” “你还不明白啊,你们围着马车看的时候,车夫抱着世子,就躲在这里,所以你们才没发现。”舞语仙提示到。 闻言,队长如五雷轰顶一般,整个人都僵住了。 “世子爷当时就在我面前!?” “灯下黑最是难判断,他一路都在故意误导你,这件事不怪你。”舞语仙宽慰道。 “我就应该阻止的,哪怕动手,也应该把车夫拦住!绝不能让他带走世子!”队长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懊悔不已。 “幸亏你没打一架。”榭北行突然说道。 从双手里拔出头来,队长一头雾水:“什么?” 舞语仙继续解释:“他们既然想要掳走世子,自然做了万全准备。你说这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人,说明这个计划的执行人,自始至终就是车夫。计策虽然不错,但是手顿就有被识破的可能。他既然如此自负,说明志在必得。动起手来,你们恐怕拦不住他,还白白丢了性命,让我们一点线索也没有了。” 队长一愣,他手底下七八个战士,难道连个村夫都对付不过? 王爷和王妃这是在宽慰自己。 榭北行指了指横梁,对队长说:“你试试!” 虽然莫名其妙,队长还是翻身爬了上去,他刚刚把腿离地,横梁便立刻断裂下来。 “这……” “看明白了?此人轻工卓绝,绝不是轻易能对付的。”榭北行看了看灰头土脸的队长,吩咐道,“赶紧找找,附近应该会留下些痕迹。” 舞语仙对于儿子还是很有信心的,米团儿嗅觉超群,在车夫下药的时候,一定有所察觉。他会假装中招,只能是在试探,若是求救队长也不能救下他,还不如装作晕倒,沿途留下痕迹。 果然,几丈开外的路面上,舞语仙发现一块米糕。 这是米团儿最喜欢的食物,可能出门前带了一个,想送给自己吃。 “在这!”舞语仙招手。 榭北行从旁边看见一列马蹄,并没有沿路出发,而是想树林深处跑去。 这家伙,真够狡猾的,引着他们上小路,也是个障眼法。 若是他们沿着小路追寻,就算找到地老天荒,也不会有所发现。 “这块米糕,是明修留下的?”榭北行看着舞语仙托在掌心的米糕,感觉有些好奇。 “应该是的。他既然能留下线索,我们就能很快找到他!”舞语仙激动道。 “可他不是被迷晕了吗,又怎么会留下线索呢?”榭北行略有不解,他怀疑,此处也有可能是匪徒一早就留下的印迹,只等着将他们带入陷阱。 舞语仙没法说这是因为掳走的,是能分辨各种药材的米团儿,他不可能中计。 “王爷若是担心,我寻着这里找,你们去别处找。”着急见到儿子,舞语仙抬步便向树林深处追去。 第290章 米团儿在哪 舞语仙不等榭北行有表示,抽走了队长手中的长枪,便一头扎进了树林。 从小养大的孩子,舞语仙很清楚他的脾性,他绝不是容易被拐走的类型。只是关心则乱,自己与榭北行大吵一架离开王府,紧跟着音信全无,听说她出了危险,米团儿便没有了判断。 听见身后有人跟了上来,舞语仙也没有回头,这是她的儿子,从一开始,舞语仙就认为,这是她自己的孩子。 既然当初选择了给两世痴恋留下一个念想,自己就想好了负责任。 不论发生什么她都要和儿子在一起。 米团儿确实很机灵,树林里林深叶密,难以辨别方向,但是每到舞语仙开始犹豫往哪个方向走的时候,就会发现他留下的记号。 一开始是一块块的米糕,后来就是他身上的各种配饰。 越走越深,舞语仙一方面为儿子的机敏很是欣慰,另一方面也开始担心起来。 他出门匆忙,根本没有带什么东西,再这么扔下去,恐怕…… 深林之中,此刻只剩一身光秃秃的米团儿正躺在地上。 旁边站着一个农夫打扮模样的人,焦急的四下张望着。 不一会儿,一双绣花鞋走进视线,他眯缝着一条线,想看清楚来的女人是谁,可对方一开口,却让他无比惊讶。 “确定没有尾巴?” 话语的内容并不奇怪,可这声音,分明就是个男人啊。 再注意看了看那双鞋,大的吓人。 男扮女装!? 看他走来的脚步,此人轻功不俗,比带他去来的人更胜一筹。 蠢蠢欲动的米团儿彻底开始装死,竖起一双耳朵仔仔细细地收集情报。 “没有,不愧是主公看中的人,你提供的计策果然有用。等这群蠢货找回来,再跟着马蹄印迹去追,一路十八寨可有的搜了。”农夫打扮的男人说着夸赞的话,言语间却满是戏谑,“你的易容术当真精湛,若不是用本声开口,我可不敢认。” 随着两个人站定,米团儿闻到一股陌生的味道。 可以确定是药味,但是成分太过复杂稀有,他只能辨别出其中几味。 轻功了得,气息充沛,这个人应该不会有什么重病在身,需要长期服药。 这味道如此浓烈,不是长期浸润,绝不会如此。 难道…… 他的所谓易容,靠的不是手法而是药材。 这可是奇了,等遇到娘亲,一定要告诉她! “刘兄谬赞了,这小子怎么样?”来人回话也是很不客气,显然对于对方的戏谑口吻,非常不悦。 “你的药自然是没问题,一路上睡的像小死猪一样,没问题!” 果然是用药的高手,米团儿微微紧张起来,他屏息凝神控制呼吸。 昏厥的人心跳气息都与寻常人不同,可他现在紧张不已,很容易被懂医术的人发现端倪。 果然,来人两步上前将他翻了过来,用手摸上米团儿的脖子。 手指的触觉,让男孩儿一阵紧张,即便是努力控制,也露出了些许马脚。 “怎么了?” 来人没有回答,反而是检查了米团儿一遍,发现腰间只剩绳扣的玉环,问道:“这是什么时候掉的?” 男人也蹲下看了看:“没留意,可能出门着急,根本没带。” “受不受主宫重用,看的是办差事动不动脑子,而不是奇技淫巧。刘兄这么马虎,当心坏了主宫大事!” 看来还没有被完全识破,米团儿微微松了口气,心跳逐渐恢复。 不过这家伙,虽然是个假女人,这小心眼儿可也不像个真男人。 “你的意思是,这小子,醒着!?”男人很是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 来人摸出一根银针,诡异笑道:“无妨,一试便知。” 心提到嗓子眼儿,米团儿不敢紧绷,只能硬撑着等对方试探。 停顿了片刻,银针插进了膝盖,米团儿的腿狠狠抖了一下,随即呢喃了一声:“疼……” 农夫立刻跳了起来:“小子,真敢骗我!” 说着就要动手。 “刘兄别着急,这小子没醒!”来人收回银针,口气里全是鄙夷,“若是装的,自然硬挺不动,我试过他的肌肉全部松弛着,这个穴位放松状态下本就控制不住,会抖动身体。况且又不是真的死了,这么疼就算晕厥也会有点反应。” 竟没想到这家伙心思细腻到这个程度,忍着不喊疼或许做得到,但是浑身放松挨这一针,清醒的人才难以不露马脚。 心下不由佩服,嘴上却是不以为然:“原来如此,主公派阁下来,可有什么指示?” “自然是有,撤。”来人轻描淡写道。 “撤!?”男人不解道,“费了这么大气力,把这小子抓住,现在就撤!?那他怎么办,干掉吗?” 米团儿悄悄抠土,攥了一把。 要是真的动手,他只能靠出其不意,能逃多远算多远了。 娘亲一定能看懂自己的留下的记号,很快就会来救他的。 “不到时候,留着,我们走。” 感觉来人往自己身上放了一张纸的感觉,米团儿又悄然松了手。 “就这么走!?那为什么要费这一场气力?”一心以为,抓住安和王世子,怎么说也是大功一件。后续不论是威胁还是胁迫,他还准备大展拳脚呢。 刚抓到就放了,这不是耍人玩吗? “你确定,这是主公的安排?” 来人已经走出去几步了,回头看了看男人:“刘兄,质疑主公决定是个什么下场,你应该印象深刻?” “是我失言了。”男人慌忙解释,也跟了上去。 两个人轻功极佳,片刻功夫就听不见动静了。 米团儿依旧躺着不敢动,虽然不知道是谁对自己下手,可那个“主公”绝对是个危险可怕的人物。 他是谁,到底想干什么? 周围安静下来,树林里的声音就清晰起来。 风声、虫鸣、还有……这个嘶嘶作响的,是什么声音!? 脑子还没判断出,米团儿已经下意识起了一层鸡皮。 这个动静,是蛇! 第291章 双生子危机 米团儿闭着眼睛,一敢轻举妄动,刚才那个女装怪人细致的有些可怕,不敢保证这是不是他的计策。 好在平日里他经常带着驱虫粉,里面有不少雄黄,应该能抵挡一阵子。 要是真的扑过来,只能背水一战了。 悄然拉住药粉纸袋,米团儿全身紧绷着,全靠听声辩位。 声音越来越近,米团儿手微微有些发抖起来。 树林另一端,舞语仙手里已经捡了米团儿不少东西了。 榭北行在一旁看着,也不得不感慨着儿子平日看起来懦弱安静,关键时刻居然如此机智冷静。 “推测应该是下了药,他才会睡着,可他是怎么摆脱迷药的呢?”逐渐相信,这一定是儿子留下的记号,榭北行主动问道。 毕竟,若是陷阱,完全没有必要留这么多,安排这么远,还都放在隐蔽不易发现的地方。 “应该是提前发现端倪,所以有所防备。”舞语仙只能这样解释。 以明修的细致,这么说也不会引起怀疑。 “那他为何当时不求救呢?”榭北行蹙起眉头,府兵就在身边,他只需要喊一声,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这孩子,胆小得都不敢出声吗?! 这哪里是他战神安和王的儿子!? 舞语仙瞥了一眼,拿出了看傻子的眼神:“方才队长在,我没好说出口,明修应该是觉察到,动起手来,他们未必是对手,所以才出此下策的。” 这一点,他们也分析到了,只是榭北行没想过,儿子那么小居然也能体察入微。 “高声呼救谁不会,能做到临危不乱才不容易。你要是看不起我儿子,就还给我,我们母子也不稀罕安和王的荫泽!”舞语仙最听不得的就是榭北行这个口气,质疑她儿子,谁给你的脸! 微微愣了一下,榭北行不得不承认,舞语仙却是更了解儿子似的,他细微的进步和变化,总是逃不过舞语仙的眼睛,可自己往往后知后觉,还经常误解。 “可能是,也没有学过如何与孩子相处,以后会注意的。”榭北行突然道歉,让舞语仙忍不住回头。 “别慌,会找到的,我保证儿子会平平安安回到你身边。” 一直只是着急,只是满脑子都在想怎么办,如何能最快速度找到儿子。 榭北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倒让她眼睛突然红了。 一直硬撑着,舞语仙已经用尽了所有勇气。 即便找了一万个理由安慰自己,米团儿没事,他那么机灵一定会没事的。 可她有多害怕,看见儿子的时候,只是一具尸体。 感觉到对方情绪崩溃,榭北行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搭在她肩膀上:“他是我们的儿子,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担着的,你还有我。” 转回身,舞语仙再也绷不住了,揽住榭北行的腰,枕在他肩上无声抽泣起来。 怀里的人极力控制着情绪,浑身都在发抖。 忍不住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发,却被对方一巴掌打开了。 沛涵以前也很反感别人动她的头,即便是自己也不行。 这一下打得他怔住了片刻。 以前从没感觉到,舞语仙与沛涵之间竟有这么多相似的地方。 就算是相似又如何,她毕竟不是,不可能是。 抑制住心中悸动,榭北行将舞语仙推开:“冷静下,先找孩子要紧。” 不就是扒拉了你一下吗?舞语仙也发泄差不多了,抹了抹眼睛,看着榭北行的背影,心中暗道,小气鬼! 靠一下而已,能少块肉吗! 向前走了两步,舞语仙一眼看见树枝上挂着的玉环。 一看就是安和王府的东西。 “这是明修的!”榭北行上前一看立刻说道。 米团儿是个小财迷,这么贵重的东西卸下,只能说明他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扔的了。 捏着玉环,舞语仙四下看去,终于高声喊道:“明修,榭明修!” 榭北行紧张道:“让劫匪知道我们来了,恐怕会对明修不利啊!” 顾不得了,再找不到,恐怕就不会再有标记了。 “时间太长了,只能孤注一掷了。”舞语仙也不解释,继续高喊起来。 “娘亲,娘亲!” 树林中传来一个微弱的回应,二人眼睛一亮,火速冲了过去。 “有人胁迫他,我们分开行动!”榭北行从儿子压抑的声音迅速判断出,向一侧奔去。 十几米之后,舞语仙看到了让自己头皮发麻的一幕,米团儿躺在落叶堆上,一动不敢动。 距离他一米左右,一条大蛇正在寻衅试图进攻。 她赶紧捡起一块石头,正要声东击西。 榭北行也发现了险情:“别动,激怒了它更危险!” 缓缓摸出一支飞镖,蛇感受到危险,竟腾空而起,向米团儿蹿了过去。 将身上的驱虫粉撒了过去,米团儿抱住了头。 却只是溅了一身血。 飞镖穿透了空中的蛇腹,等它落地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声息了。 缓缓放下手,米团儿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扑到舞语仙怀里开始痛哭。 榭北行赶紧上前,确认周围没有危险之后,检查起儿子的状况。 “怎么样,他们有没有做什么!?” 看着父亲脸色发白,手都在发抖,米团儿回过头来,一只手勾着榭北行,一只手抱着舞语仙:“孩儿没事,他们只是把我放在地上,并没有做什么。” “不过他留下一封信,在这。” 二人慌忙展开信纸,看完了内容,反应却是大不相同。 榭北行一头雾水,不知道这意味什么,舞语仙却惨白了一张脸。 信上写着:双生妖星,祸引皇城,去一方可平安,独往或有救。 当初钦天监的占卜已经让舞语仙忧心忡忡,如今恐怕是有人已经发现了双生子的秘密。 明显是威胁她,独自去找儿子。 明修! 她站起身来,将米团儿交给榭北行,掉头就跑。 “你去哪!?”刚才救了儿子,榭北行一头雾水地问道。 “看好他,我有急事!” 榭北修仔细又看了一遍纸张上的字,眉头狠狠皱起。 第292章 明修不见了 看着母亲急吼吼地离开,米团儿搓了搓手上的泥,凑上前去看了看纸条上的字。 榭北行看着儿子的脸色也紧张起来,不禁有些奇怪。 “怎么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米团儿指着“双生妖星”四个字问道。 “此前钦天监夜观星象,曾给出或有双生子会祸乱朝纲的预言。这四个字,对应的应该也是这个意思。你和你娘亲到底怎么了,看见这个字条为什么如此紧张?”榭北行隐约觉得这件事情,与自己相关,但是想不透其中缘由。 光是双生两个字已经让米团儿有些紧张了,更别提还有什么祸乱朝纲的预言。 米团儿瞬间明白了母亲为何这般焦急,拉着榭北行说道:“父王,快回府,明修可能有危险!” 榭北行一愣:“你不就是明修吗?” 世安苑此刻一片狼藉,由于府兵们全部出去护送米团儿了,以至于现在的安和王府,几乎就是空府一座。只要花点心思都够突破重围,当舞语仙走进世安苑的时候,只看到紫嫣、紫玉都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你们到底怎么啦?明修人呢?”舞语仙用银针插入二人虎口,火速将两人唤醒之后,焦急问道。 紫嫣不明就里摸了摸头说道:“世子不是出去找您了吗?难道没有遇见吗?还有那个人说王妃您受了很重的伤,难道是骗他的?世子出了什么事吗?” 紫玉却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冲进房内,只看到一片狼藉,哪里还有明修的影子? “王妃奴婢罪该万死!”紫玉紧张的简直要哭出声来。 早已预想到这个局面,毕竟费了这么大心力,掳走一个只是为了声东击西,若是计划不成,不可能留下那样的字条。 舞语仙拍了拍紫玉的肩膀,宽慰道:“这件事不能怪你,赶紧想一想,你和紫嫣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哪怕是再细小的都不要放过,仔细回忆一下。” 既然留下字条的人给了她去营救明修的指示,必然会留下线索。 紫玉此刻已经泣不成声,她抹了抹眼泪,使劲回忆着说道:“世子也想吃耦合汤,所以婢女去小厨房准备。回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了紫嫣姑娘,因为世子还在府中的事情,其他人并不知晓,为了安抚住她,奴婢只能谎称那汤是给自己炖的,在院子里与紫嫣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忽然之间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旁的紫嫣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世子还在府中,我亲眼看见林队长护送着他离开了安和王府,一直没有回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舞语仙内心大乱,实在没有精力与她解释,急忙问道:“你先别管那些,昏厥之前你看见什么了?” 紫嫣挠了挠脑袋,仔细想了想:“我好像看见有一个黑衣人一闪而过,在那边的石桌跟前停留了片刻,后面的就完全没有印象了。” 看了看院子里唯一的石桌,舞语仙立刻冲了过去,石桌周围并没有什么异状,只有中间的一个石子显得很是突兀。 那是一颗极其圆润的石子,绝不是院子里随便出现的,而是有人刻意放在上面的。 “这石头是你们放的吗?” 紫玉整理情绪,上前看了看回道:“没有,应该不是婢女们放的,这石桌平日里都是供世子喝茶赏月用的,一向打扫的极其干净,况且这种材质的石头奴婢从未见过,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这应该就是那家伙留下的线索了,舞语仙将石头捡起来,仔细观察发现,这种石头虽然不是玉石,但是质地极其温润,应该是出产在玉石附近的山石。 掳走明修的人应该离开不久,离开京都的可能性也不大,整个京城能出产这种质地石头的,也只有在皇宫后面的一座玉公山上了。 当初大赫朝的皇宫之所以选择这个地址,与这座玉公山有极大的关系,一方面勘验认为,这座山上有龙脉的存在,另外一方面,背山依水,这本就是风水上极佳的位置。 舞语仙没有耽搁,起身便离开了安和王府,先回到百岁堂准备物料,然后进山找儿子。 这样她突然回来,旺财很是吃惊。 “掌柜的,你终于回来了,这段时间因为掌柜的整个京都都闹得天翻地覆了,你知道这两天出了多少事吗?先是竞选司长那天,王爷力保你的名额,差点和柳大人当场翻脸,然后舞相的夫人又与自家的护院对簿公堂,让整个京都都看了一场大笑话。还有作为考题的薛公子,当天晚上就下落不明,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人,这些事您都知道吗?” 若是以前这些事,任何一桩提起来都是大事,可是现在对舞语仙而言,找到明修才是唯一的事情,其他的都可以当做不存在。 “别在这碎碎念了,赶紧去给我准备些绳子,干粮,还有野宿的物品,我要进山!” 这时,旺财才注意到,舞语仙忙忙碌碌将一个包袱摊在床榻上,已经摆了不少东西在里面。 “掌柜的,刚回来就要出去啊,你要进哪座山啊?现在就要走吗?” 以前对于这家伙的心细,舞语仙是非常欣赏的,但是从未像今天这般,希望他立刻闭上嘴去办事。 “绳子还有干粮,立刻去找其他无关的事情,不要再和我说!”舞语仙听到自己的声音又尖又厉,她从未跟他人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旺财显然被吓住了,但是他也不敢再作迟疑,赶紧点头出去了。 舞语仙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分析着到底是谁会对自己的儿子下手,这个人应该也是联合钦天监散播什么双生子会祸乱朝纲的消息的人,这至少说明此人能量极大,最起码在京中身居要职。 到底是谁知道双生子的秘密?还能把他拿捏得如此精准。 就在舞语仙心烦意乱不知如何的时候,旺财再一次走了进来,磕磕巴巴的说道:“掌柜的,那个……” 耐心用尽,舞语仙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大吼道:“别再烦我了,赶紧去准备东西。” 房门突然被人大力地踹开,榭北行一脸青紫地冲了进来,指着舞语仙大喝道:“你这刁妇还我儿子!” 第293章 独自进山 看着面目狰狞的榭北行,又看了看他身后唯唯缩缩的米团儿,舞语仙顿时明白了。 “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此事也不能全算作我一个人的错,当年你自己做了什么应该也很清楚,现在明修危在旦夕,我一定要去救他,闪开!” 舞语仙说话几近冷漠,眼神中却焦急到几乎要迸出火来。 “就凭你,你知道去哪里找他吗?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一直瞒着不说?戏弄我对你来说是如此快乐的事情吗?还是说,看着我被两个儿子耍的团团转,却不知就里,对你来说是一种报复的快乐?!” 舞语仙微微皱眉,不解道:“快乐?!你觉得这些年来我有过快乐吗?你知道我守着一个孩子拼命的思念另一个儿子时的心情吗?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情况下,把他们俩生下来的,知道我做出决定,留下一个给你的时候,恨不能直接杀了自己那么痛苦吗?你也不知道。现在你兴师问罪,站在我面前侃侃而谈,指责我,你有什么立场!?孩子是我的,两个都是我的,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要离开他们,是你逼得我走投无路,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现在明修深陷危机,如果你能帮忙,那我谢谢你,如果你帮不上忙,请你闭上嘴,离开!” 米团儿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哇的一声哭了,在舞语仙的记忆里,自己这个儿子,属于天塌下来当被盖的个性,即便是顽皮捣蛋,被自己打的屁股青紫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看着儿子这般卑怯的模样,舞语仙顿时心如刀绞。 米团儿跪在榭北行身边,拉着他的手,苦苦哀求道:“父王,你别怪娘亲。娘亲,这几年来真的不容易,她带着我,却从未真正的开心过。孩儿经常看见她在午夜时分,独自守着蜡烛默默垂泪。这些年来,每当孩儿因为没有爹爹别其他人欺负,娘亲一直跟孩儿说,父亲是一个铁铮铮的大将军,战死在沙场上。孩儿一直相信着,也一直以你为榜样,虽然后来你和我想象当中的有些不同,但是你是一个铁铮铮的汉子,这一点娘亲从未欺骗过我。我相信当年娘亲做出这个决定,也是万般不得已的情况下,求您原谅她,别在这个时候和娘亲吵架,孩儿求您啦!” 看着泣不成声的儿子,榭北行缓缓放下了手,他的脑海中不断闪现出最近的一些片段,才知道为什么有的时候觉得儿子像是变了一个人,有时候又觉得他还是自己从小养大的那个孩子。 为什么有时候他精通医术,甚至能为自己包扎伤口,有的时候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与其说恨舞语仙,倒不如说他是自责。自责自己居然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发现在自己身边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个孩子。 一直自认为比舞语仙更尽职尽责,更适合照顾孩子,所以舞语仙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母亲,那个抛弃自己儿子只为自己逍遥快活的罪人。但是这一刻,榭北行对于自己一直以来理智强壮深深的疑惑了。 舞语仙上前拉起儿子,愤愤道:“不必求他,娘亲自己也能把你哥救出来。”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看了整个过程旺财也知道事情非常严重。他不敢逗留,赶紧出去准备了舞语仙需要的东西。急急问道:“掌柜的,要不我和你一起去,你要进哪座山,京都里哪座山我都熟悉。” 知道对方是宽慰自己,舞语仙还是非常感动,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绑匪说的很清楚,要我独自去救,否则的话,明修可能会有危险。” 听到这里,榭北行不禁气不打一处来地说道:“你就不怕这样去了,你和明修两个都有危险!?” 所需物品全部带好,舞语仙做了一个简单的包袱,扛在肩上说道:“那也要去!难道放着明修独自一人?不管他吗?你有和我在这里对峙的时间,不如去查一查到底是什么人比你还要先知道双生子的秘密,还能动用钦天监的能量制造舆论,现在更是将明修从你的安和王府直接掳走。你的王府不是一向号称铜墙铁壁吗!?怎么还可以让歹人无入无人之境,还将世子带走!?” 舞语仙话不多说,拿着东西就离开了。她很清楚,眼下这种情况,时间拖的越久,明修就会越危险。 榭北行站在房间内,回想起最近在这屋子里,他还带着儿子来看过舞语仙。当时明明感到许多怪异的地方,儿子与苏苏那么熟悉,与舞语仙那般亲昵,可自己从没有细想,就以为是孩子缠着母亲而已。 如今追忆起来,就觉得恨不能将那时的自己暴揍一顿:怎么能蠢到这个程度? 听见动静,腊月走了进来,看着屋内一片狼藉,小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众人心烦意乱,没有人理会她的问题,米团也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看着愤怒不已的父王,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焦急又紧张,他微微低头,忽然注意到,旁边这个叫腊月的小丫头,她这双鞋好像在哪里见过? 缓缓抬头向上看去,这姑娘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但是见到安和王却没有丝毫惊慌的样子,眼神中却充满了试探。 心中有疑惑,他纵起鼻子,细细地嗅了嗅,空气中果然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药味。 若说一件事对得上,可能是巧合,这么多地方都有疑点,就不是巧合二字能解释的了。 今日在森林里碰见的那个古怪的女装男人,十之八九就是这个丫头,他竟然潜伏在母亲的身边!? 那么明修这次失踪,十之八九和他脱不了干系! “这位姐姐,没有怎么见过?”米团儿试探着问道。 腊月立刻向他行礼:“世子殿下,婢女侍从晋王府刚刚过来的,所以您没怎么见过。” 晋王府??! 榭北行忽然意识到什么,转头看着这个小丫头。 第294章 居然是她 腊月看着父子二人,虽然对自己的易容术很是自信,但是毕竟刚才从树林里回来,她也多少有些气短。 再加上榭北行与舞语仙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世子,而且这小家伙这么快就醒了,都让她始料未及。 依照自己调配的药量,即便是被救回来,现在的世子也应该是昏迷不醒的。 如此说来,难道他当时在树林里,已经醒了!? 心底一抖,腊月转头看向米团儿,对方一双小眼睛正定在自己身上。 随着他的目光,腊月低头看见自己满是灰尘的一双大号绣花鞋,知道自己是彻底露馅了。 “父王小心!”米团儿高喊一声,飞身拦在榭北行身前,抖起一块白布挡在身前。 腊月见毒粉被悉数挡住,掉头就从栏杆跃下,身手之灵活,仿佛山猿一般。 榭北行纵身向前,米团儿赶紧嘱咐道:“父王,当心她的毒!” 话音刚落,腊月回身就是一只毒镖,早有防备的榭北行偏头躲过,扎在橡木门柱上,顿时沁黑了一圈。 看着毒镖,米团儿一颗心提到了喉咙,腐蚀性这么强的毒剂,即便没有划破皮肤,只是沾上也难活命。 “小心啊!”又嘱咐了一声。 榭北行听着儿子的声音,心底一阵暖流涌过。 即便不是自小长在身边,这份父子亲情也足以让他振奋百倍。 自己是两个儿子的父亲了,这感觉从得知被欺骗时的愠怒,逐渐转向欣喜和责任感。 刚一进门,剑南枫迎面就看见狂跑而来的腊月。 “拿住她!”榭北行一声令下,完全没有准备的剑南枫擒拿手随呼而出,根本没经过脑子。 “剑叔叔,当心她服毒!”米团儿翘着脚指挥道。 果然见她颌骨用力,剑南枫伸手掐住腊月的下巴,让她用力不得。 榭北行此时也到了近前,低声道:“结结实实捆好她,悄悄带回王府,不得惊动任何人。” 说着,他回眸看了旺财一眼,后者立刻摆手:“小人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腊月出去采买不见回来,小人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脑子快有时候能躲过不少麻烦,榭北行看了看剑南枫,后者放下了抵在旺财喉咙口的剑。 不一会儿功夫,安和王府的马车就到了。 剑南枫看着动弹不得的腊月,还是有几分不放心:“王爷,那个旺财,当真可靠吗?” “舞语仙一直信任他,想来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听了这话,米团儿望着窗外,想着孤身犯险的娘亲,心中不由祈祷。 娘,绑架孩儿的恶人已经抓到了,很快就会水落石出,您一定要平安回来,也把明修平安带回来! 快马袭街,舞语仙不多时就冲到了玉公山脚下。 毕竟位于皇宫后,玉公山下有侍卫把守,寻常人是不得登山的。 好在米团儿机警,找他节省了不少时间。 不论是什么人,想要这么短时间完成用明修布局,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目前来看,幕后操纵者并非榭着,只要不是权倾天下的皇帝,明修就还有救。 玉公山虽然也算是要地,可平日里实在没什么人会来,所以守卫虽然堪称森严,可明显漫不经心。 舞语仙躲在暗处,既然掠走明修的人,留下关于此处的线索,必然会有所动作。 不多时,让她吃惊的一幕发生了。 新一队守卫过来换防,之后整齐列队,一左一右去巡逻了,将大门口晾了出来。 即便没有研习过兵法,舞语仙也知道这种巡逻制度简直开玩笑。 只要摸清楚他们的换防规律,这大门守与不守又有何区别? 虽然心里也怀疑,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如此松懈的巡防,可是惦记儿子的心情打败了所有担心,舞语仙屏气凝神,迅速穿过大门。 玉公山作为皇宫“后山”,地位却属于隐形状态。 先皇在时,还时常携皇子们登山赏景,榭着登基之后,感觉这座山已经不存在了一般,无人问津。 当年经常被陛下和众皇子们踏足的石阶,已经有不少破碎。 隆冬将至,败叶枯草比比皆是,毕竟是龙脉所在,这般破败之相,也让人唏嘘。 舞语仙越走越心慌,此处显然许久未有人迹,自己是不是猜错了地点?! 摸出在世安苑捡到的石子,舞语仙离开甬道石阶,走到旁边山林里,想寻一块山中砾石做个对比。 山下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舞语仙汗毛乍起,赶紧隐身在杂草丛中。 担心自己败露痕迹,上山时她尽量避开落叶繁茂的地方,以免留下脚印。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有些紧张,生怕自己处理的不够干净,被人发觉,累及明修。 来人步伐比她镇定多了,不疾不徐拾阶而上,踏着碎叶发出沙沙声。 虽然疑心此时来的应该就是绑架明修的人,可是听着来人的气息,舞语仙又觉得不像。 毕竟是暗沟里的勾当,当真有人能把坏事做的也这般理直气壮吗!? 人影逐渐近了,舞语仙鼻息凝神,看着黑影一步步接近。 走到近前时,他突然停住了。 舞语仙的心跳也基本凝滞。 悄然摸出银针以备不时之需,舞语仙观察着四周,并未发现自己败露痕迹。 片刻之后,一行鸿雁从头顶掠过。 马上隆冬将至,这一群候鸟应该是最晚离开北境的了。 来人仰望着天空,兜帽微微上扬,日光通过茂密树丛撒下来,正落在他的额前。 心底一抖,舞语仙这才发现,是她! 此时出现在玉公山上的,居然是皇后!! 脑海里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全部串了一遍,舞语仙惊觉,从一开始,事件转移方向就是从榭北行出宫态度大变。 太后去世,他悲伤难过在所难免,可将怀疑投到自己身上,却不是谁都有这个本事。 难道是谁说了什么? 火灾那日,如此巧合出现的皇后,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明修失踪,到底与她有没有关系? 一连串问题冲进脑海,舞语仙被挤的太阳穴发紧。 皇后却在此时缓缓放平视线,继续向上走去。 第295章 龙脉 看着皇后的背影,舞语仙小心跟上。 这玉公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尤其躬身在丛林里前行,更是困难。 她不断被荆棘丛挂住衣服,又不敢发出声响,只能悄悄用手拨开。 没过多久,手指就被扎出许多小孔,虽然并未见血,可又疼又痒,很是难耐。 终于接近山顶,在石阶尽头是一处平坦开阔的石台。 年幼时也有几次,跟着榭北行一起,随着先皇登秋。 舞语仙对这里,仍有一点印象。 皇后站在石台中心,默默不语。 舞语仙实在想不明白,一国皇后为何独自跑到这里来? 紧接着,就在她眼前发生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皇后面前的石台突然裂开,里面居然是一条地道! 两个北荒打扮的人走了出来,向她行了本族礼节。 “公主。” 此前也知道,皇后是北方部族的公主,当初榭着执意要立外族女子为后,还引起朝野一阵非议。 最后还是多亏了右相白渚力排众议,才将此事稳住。 现今榭着就算再对他不满,也要有所抬举,除了忌惮他三朝元老的身份,还有这一层原因。 只是现在看来,这玉公山有龙脉的说法,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可是,地道里出来两个北荒异族人,这多少让舞语仙心中有些不安起来。 “平身,二位叔父不远万里,冒着风险而来,嘉嘉不敢以公主自居。”皇后回了一礼,然后问道,“我要的东西,叔父带来了吗?” 舞语仙伸长了脖子,想看清楚这般大费周章的,这两个人到底送了什么东西来。 距离很远,只能勉强看清是个木盒子。 皇后接过之后很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点头道:“辛苦了,一切照计划进行。” 男人问道:“安和王如何处置的?” 听见这个名字,舞语仙心都被揪紧了。 “太后刚刚过世,他府宅也不安宁,目前榭着对他也忌惮颇深,短时间内不足为惧。” 太后过身,居然与皇后有关系!? 舞语仙看着一身黑色大氅的皇后,一时间难以置信。 当年何等温婉善良的皇后,如今为了北荒,竟然连深宫中的老妇人都不肯放过了吗? 这还是她敬仰的皇后吗? 若是当初,不救她,太后是否依旧健在人间呢? 一连串自我怀疑打击的舞语仙摇摇欲坠,她第一次觉得,那天在安和王府,榭北行对自己的怀疑和数落,也不算全无道理。 “那就好,公主独自身在敌营之中,一定要保重啊!” “我们在漠北一直惦记着公主,不论发生什么,这里永远是公主的家。” 二人上前抱了抱皇后,随后便从地道走了下去。 当初,榭着与漠北公主这一段情缘,也堪称佳话了。 却不想如今居然弄到这个地步,一个下毒,差点将对方害死。另一个默默安排,图谋不轨。 曾经惊鸿一瞥,非你不可的坚定,也会成了一地鸡毛。 何况自己痴心单恋,没有结果也是情理之中。 京都的一切纷扰,她看不懂也不想懂了,这次将明修救出来,舞语仙只想带着儿子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永远都不再回来。 皇后抚摸着盒子,缓缓走下台阶。 能看见盒子上有些奇怪的纹路,但是具体作用却无法猜透。 就在此时,一根毒针飞了过来,正扎在皇后脖颈上,她摸着伤处极力向四周看去,却最终没有抵挡住药效,微微合上眼睛,倒地晕厥。 这山上,居然还有其他人! 舞语仙俯身藏好,一动也不敢动。 风吹过枝丫,只有阵阵呼啸回应她。 一直不见有人出现,舞语仙咬了咬牙,悄然钻出树丛。 皇后并无大碍,只是中了麻针晕了过去。 这针不是寻常金属制作而成的,竟然是冰晶凝结的。 她看见的时候,已经融化殆尽了,只剩下一根细细的冰线。 抬头四下看去,什么都没有,舞语仙不由惊叹。 这种设计,一般都是采用竹管吹针的方式发射,冰制的毒针且不说怎么保存,就连发射这一步都很难做到。 毕竟人体温度不低,吹出的气体定会融化冰针。 只需一点,冰针尖锐处不再,想穿透人体就很困难,遑论其他。 惊叹完冰针,舞语仙从皇后手中取过木盒。 来人藏头露尾的,显然就是为了引导自己发现皇后的秘密,顺而取得这个木盒。 但是她并没有贸然打开,若是寻常之物,又何必大费周章。 这盒子里的东西,绝非俗物,甚至可能致命。 就在此时,耳边生风,舞语仙侧头躲过,旁边树上多了一只飞镖,插着一张字条。 送往吉祥馆。 看着上面的指示,舞语仙微微蹙眉。 李厚实?! 这件事情,难道还与他有关? “阁下!小女子自问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为难一个小儿!?有什么事情,大家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如此蛇头鼠尾,恐非正人君子所为!” 分辨不出此人躲在何处,舞语仙只能朗声询问。 耳边除了风声,却没有听见丝毫异动。 皇后脖子处的冰针已经彻底融化了,舞语仙看着一切,知道对方实力不俗。 可有这个本事,又为何非要利用她的手? 见不到儿子,这趟玉公山就算是白跑了,既然此人喜欢拿自己当猴耍,那就让他知道破釜沉舟的猴,也能抓他一脸血! 舞语仙打了打石阶上的泥土,撩衣坐下,将那只木盒放在腿上。 准备静静等着,大不了皇后醒来,大家都前功尽弃。 片刻之后,树丛中果然传来一阵骚动,舞语仙眉毛都没抬。 知道他手里有冰针这等杀人利器,可她毫不畏惧,若只为了取她性命,这个人有一百次机会可以动手。 既然要利用她做事,总要给点甜头。 驴拉磨眼前还得吊根萝卜,更何况她豁上性命替此人办事。 没有明修的下落,她绝不就范! 果然,片刻之后,第二只飞镖射出。 去吉祥馆,打开盒子,地址就在馆中。 舞语仙也不矫情,收起纸笺提步就往山下冲去。 第296章 两难之境 虽然觉得神秘人提出的要求非常奇怪,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给舞语仙思考了,她只想尽快拿到那张写着儿子地址的密信。 冲进吉祥馆大门的时候,在她面前出现的是一副极其萧瑟的场景,虽然之前她也没有走进过,可是毕竟是京都医会会长的医馆往日一项是热闹非凡,不少外地的病患都会慕名而来,在医馆门口排长队,也要等到以后时替他们整治。 只是,舞语仙并不知道,之前薛公子死在此处的事。虽然整个京都现在都没有薛公子的下落,但是收治当天,就将病人弄丢了,说到底李厚实也是难辞其咎。 更何况,这还是薛大人老年得子,家里唯一一根独苗苗。 走过寂静的大堂,舞语仙没有看到一个人,心里已经开始感到不对劲了,来到后院之后,更是感觉异样。 方井中一般都会有积水缸,这并不奇怪,可是这里的缸用各种盖子石块封了个严严实实。 积水缸本就是为了失火时,以备不时之需的,封闭这么严实,紧急情况根本来不及。 正在好奇这缸里到底装了什么,舞语仙轻轻将盖子边缘不结实的地方,掀开一个小口,一个沧桑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什么人胆敢闯入吉祥馆?” 待看清楚对方之后,两个人都怔住了,舞语仙面前站着的正是医会会长李厚实,可只是几天不见,可又完全不是她印象当中的李厚实了。 他不仅两鬓斑白,整个眼窝深陷原本尚算丰腴的身体,也迅速的佝偻起来,看上去就像个年逾七十的老头。 短短几天,他最起码老了二十岁。 等看清楚来人是舞语仙的时候,李厚实顿时暴走了。他快步上前,一把将舞语仙从水缸旁边推开,大声怒斥道:“怎么是你?你怎么敢到这里来?明明错过了比试,你现在来还想夺回点什么?” 舞语仙诧异于短短几天他的变化,对于李厚实所说的话更是觉得可笑。 经过北山一事,她现在对于当初自己如此天真地组建惠民医药局的事情,已经不再抱有幻想了。想要依靠如今的朝朝廷办一个惠及民生的机构,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再加上刚才看到皇后的这一举动,更让她认清了现在大赫朝内忧外患的局面,更加不会对司长这个职位抱有任何想法。 “今天我来有正事!”舞语仙正色道,“什么司长直接让给你好了,那场比试我也不会再参加了!赶紧把写着地址的信封交给我!” “什么信封!”李厚实刚一开口,屋内突然走出了另一个人。 同样是仅仅几天没见,舞语仙再看见他时,却有一种相隔数年的感觉。 这吉祥馆里面的人,难道是吃了什么快速时间的灵药吗?怎么一个个变化都这么大! 来人正是柳治,之前一直唯唯诺诺的畏缩在李厚实身后,如今,他们俩仿佛换了个位置,见柳治出来以后,李厚实立马退到他后面,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见此情形,舞语仙虽然觉得奇怪,但是也没有时间好奇他们师徒之间的事情,她拿出盒子展示在二人面前。 “你们俩到底谁手里有地址,赶紧给我!” 分明好奇是什么地址,但是李厚实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有敢问出声来。仅仅是看了自己的徒弟一眼,然后便闭上了嘴生生咽了回去。 毫不在意舞语仙疑惑的目光,柳治大大咧咧的说道:“把那盒子打开,我怎么也要先验验货才行。” 看了看手里的方盒,虽然上面的图案平平无奇,摸起来质感也相当粗糙,但是皇后既然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得到它,这东西里面一定装着非常重要的物品。 舞语仙有些犹豫,她甚至不确定这东西打开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我只是听命,把东西送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得把地址先给我!” 柳治微微一笑,伸手进袖筒里,捏出一个信封,在舞语仙面前晃了晃,再次命令道:“打开!我要验货!再啰嗦我就烧了它!” 投鼠忌器,舞语仙无奈只能将方盒放在水缸上,然后轻轻地将上面的盖子揭开。 李厚实和柳治二人都探头过来看,舞语仙对里面的物品没有任何兴趣,伸手夺过柳治手里的信封,慌忙拆开。 香园街 月下老人 千辛万苦得来的地址,上面居然只有短短七个字。 舞语仙在京都过了两辈子,从来没有听说过香园街这个地方,更没有听说过什么月下老人。 正当他疑惑不解,抬头想要再向柳治询问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一阵惨叫。 方才还好端端的两个人,此刻已经满脸毒疮,拼命的用手抓挠着身体,不断惨叫着。 即便是身为大夫见到,这个场面舞语仙也微微后退了两步。 柳治一边嚎叫,一边向她扑来,不断的嘶吼着:“你这个卑鄙小人,居然敢对我下毒,赶紧拿出解药来,不然我立刻杀了你!” 此时,舞语仙才意识到自己是位神秘人,当枪使了,成了他借刀杀人的工具。 她先看了看木盒里的东西,发现是一只会喷毒的蜘蛛。 虽然从未见过这个品种,但是大致也知道,毒性一定非常猛烈。 她用木棍挑着盒盖,将其封在里面。这才注意到,看似平平无奇的木盒是用桃木制成的,正有镇妖除邪的作用,这才是木盒存在的意义。 “我也是受人之托,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可以想办法替你解毒。若是阁下不相信,那就算了。” 现在在舞语仙的脑海中不停的转动着两个名字,香园街和月下老人,其他的事真是无暇顾及,更别说是一直找自己麻烦,到这个时候还在威胁她的人。 “相信!老夫相信你,舞坐馆赶快想想办法!可毒性非常,老夫马上要呜呜呜呜……”突然感觉到舌头僵硬,李厚实的脸色瞬间白了。 舞语仙攥着地址,还是冲进吉祥馆的药房。 第297章 柳治这小子 解毒的药材不外乎这么几种,但是这木盒当中的蜘蛛,其实并不是实质意义上的蜘蛛,而是类似蛊毒的东西,舞语仙知道这些解毒剂,对于他们所种之毒来说,几乎没有任何效用。 她现在翻箱倒柜,想碰碰运气,看看吉祥馆当中有没有能够去除蛊毒的物品。 根据另外半册《毒经》记载,解蛊毒效果最好的其实并不是草药,而是庙门土。 只不过这种土的要求极高,并不是一时半会能找到的,他要求必须是百年以上的古刹,门前从未被动过的土,若是近期修过庙门的,都不行。 且是香火越旺的效果越好,这就有一个非常矛盾的地方。 香火旺盛的古庙一般都有不少香客的捐赠,经常会修缮。若是上百年都没有动过一次的,基本上都是荒郊野庙,没有胡黄白柳,就算是不错的了,怎么能指望它能镇邪除蛊?! 所以这种土极其难得,若是能寻来,一般都是好好珍藏着。 但是同时也反映出另一个问题,庙门土不是寻常人能用到的,能收藏这种东西的人,必然是对蛊毒有一定的研究。 就在此时,舞语仙无意当中碰到了一个柜子,柜门敞开的一瞬,没等她看清楚里面的东西,柳治先挣扎着冲了进来。 毒素已经蔓延神经,他周身不受控制,说话也是含含糊糊。 此时他正朝着柜子冲过来,笨手笨脚将一个罐子扒拉在地,砸了个稀碎。 也顾不得陶罐碎渣扎嘴,拼了命往嘴里塞,片刻之后就满嘴是血。 外面的李厚实已经没有动静了,柳治掐着喉咙也气死若离地倒在地上。 可他突然瞪大了眼睛,拼命向院子爬去。 起初舞语仙没有看明白他想干什么,直到他爬向水缸,这才意识到,这小子是想打开蛊盒同归于尽。 不容多想,舞语仙立刻上前一脚踹开了柳治,将盒子紧紧抱在怀中。 “你……”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惊叹。 却看见了榭北行正站在门口,眸子猩红,正用手死死捂着米团儿的眼睛。 “你在干什么!?” 米团儿挣扎着:“他们生了什么病?!让我看看!父王!” “带他下去!” 榭北行冷冷将米团儿交给剑南枫。 方才还鬼哭狼嚎的院子,现在彻底寂静下来,只剩下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若不是亲眼看见他们变化的过程,舞语仙自己都不敢相认。 “你不是说去救明修吗,你在这里干什么?他们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就算是以后是曾经对你不起,可他现在也已经偃旗息鼓了,你为什么还要如此残忍,用这么恶毒的方式来杀人!?” 榭北行简单检查了两个人的尸体,自然能判断得出,他们并不是死于外伤。 看着榭北行,舞语仙只感到一阵无力,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家伙对自己的态度依旧是这样,只要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他首先怀疑的就是自己做了恶毒的事情,从不去想其它的可能性。 “我并没有伤害他们,他们是中了蛊毒才这样的。” 然而,解释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榭北行指着舞语仙怀里的盒子质问:“就算他们是中了蛊毒,才会这样,那蛊毒是哪里来的?难道不是你带来的吗?!” 这句话就让舞语仙感到非常意外了,榭北行虽然是军事奇才,但是对医药一窍不通,更不要说鲜有人了解的巫蛊之术了。 “王爷只是隔着盒子看了一眼,是如何确定这里面有蛊毒的?”舞语仙质问。 “因为这盒子我小的时候就见过,我亲眼看见皇爷爷非常小心地把它放在密室之中,现在他到了你的手上,又有两个如此凄惨的尸体。我就算再傻,也该想到其中的关联了?” 听了这话,舞语仙很是震惊,她一直认定这个盒子是皇后的人从漠北带来的。 起初她也好奇过,因为蜘蛛是喜欢温热环境的虫子,漠北如此干燥,应该不盛产这种东西。 毕竟想要练炼制出一只蛊虫,没有千儿八百的基础,是很难成功的。 更不用说毒性如此强烈的一只,毒中之王。 如果说它本身就是大赫朝出产的,那就不足为奇了。 “你小时候见过?你确定!当时先皇把它存在什么地方了?”舞语仙急忙追问道。 这只盒子的来历,很可能和明修的下落有关。 “这是皇室的秘密,我不可能告诉你这种刻毒的妇人,立刻把它交给我,本王赦你死罪!”榭北行冷冷说道。 舞语仙不甘心啊继续问道:“我是跟随抓走明修的人留下的线索,到玉公山……” “玉公山!?”榭北行突然瞪大了眼睛,“那里是我大赫巢的龙脉所在,你怎么敢私自登山?” “别说是龙脉了,就是我自己的命脉,为了救明修我刀山火海都去得!”舞语仙看着榭北行愤愤道。 “根本没有任何人看到你所谓的线索,我问过紫嫣和紫玉,她们都没有看到是谁抓走了明修。所有的话都是你自己说出来的。现在你拿到了蛊毒还杀了人,让我怎么相信你?”榭北行一掌拍在水缸上。 只是一些薄木板和砖头搭成的盖子,哪里经得起榭北行这一掌,瞬间就分崩离析,碎了一地。 与此同时,一股恶臭飘了出来,呛得在场的二人都一阵干呕。 “这里面是什么东西?”榭北行怒气冲冲地问道。 舞语仙起先也有些好奇,这里是医馆,按理来说不会存放这么污秽的东西。伸头看了一眼之后,她忽然想起了一些事,开口问道:“听说薛大人的公子到吉祥馆不足半日就失踪了,遍寻不着,可有此事?!” “确实如此,但是与这个水缸有什么关系?”榭北行只觉得这女人只想岔开话题,不悦道。 “你们找不到他,只是因为他变了另外一个形态,让任何人都认不出来了。”舞语仙盯着水缸直直说道。 随着她用木棍向里面挑了一下,一缕头发被带了上来。 第298章 月下老人 榭北行见到这个场面也是倒抽一口冷气,上前翻动缸里的秽物,终于触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勾上来一看竟是一小块玉佩。 上面的“薛”字足以证实这半缸血污身前的身份。 “怎么会……”榭北行看着缸里的秽物,眼神中依旧写满了不可思议。 薛公子从送进吉祥馆,到被爆失踪,不过半日。 况且,李厚实一心想要争夺司长一职,不可能刚接手薛公子的病症,就对他下手,必然是上报失踪之前不久的事情。 如此短的时间,别说是一个体重超乎常人的薛公子,就算是小猫小狗想要将尸体彻底毁尽,也是很难做到的。 更何况是彻底变成一滩污水!? 他将怀疑的目光逐渐上移,看着舞语仙问道:“你怎么会想到,这里面装的是……薛公子!?” 实在很难将一桶血污和人联系起来,榭北行即便身经百战,也顿了顿才说了下去。 “据我所知,薛公子肥胖异常,别说逃跑,就算是正常行走都需要人搀扶。所以从一开始我就确定,薛公子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吉祥馆。”舞语仙笃定道。 榭北行并未见过薛公子本人,但是看着半缸也基本能猜到。 “薛家只有这么一根独苗,听闻当晚,薛大人夫妇就将吉祥馆里里外外全部查了一遍,竟毫无所获,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薛公子已经变成了任何人都不可能想象到的形态。”舞语仙继续分析道,“今天我来本只是为了取得明修的下落,并未着意于此,只是这个水缸实在是奇怪,既然是积水缸,却捂得严严实实,当下我就起了怀疑。” 榭北行继续追问:“为何?” 犹豫片刻,舞语仙还是开口:“北山。” 沉默片刻,榭北行突然想起,当时那个队长就是死的只剩下一滩印记。 “你是说,北山的麻风病是假,实际上是为了研制这种毁尸灭迹的药物?”榭北行目光陡然转阴,看着院子里的一片狼藉,眉头紧紧锁在一处。 北山如今是榭北行心头的一块伤,舞语仙本不想常提起,可是这家伙总是怀疑自己,逼得她不得不将心中所疑惑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在他房里找到的那本《毒经》我这里有另一册,这两本书一个制毒一个解毒,销毁尸体的药剂,就记录在制毒的那本《毒经》之中,显然是有人特意将一个太医院里医术高超的太医,转为军旅身份,以此作为掩护,在北山研制毒药。”既然说了,舞语仙干脆全部说清楚,“那些所谓的麻风病人,就是试毒的工具,我现在担心的是,除了这种药剂,他们还试验了别的。” 榭北行眼神逐渐凌厉,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王爷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舞语仙这才想起,他与李厚实也没有什么交情,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 “本王抓住了腊月那个丫头。”榭北行淡淡道。 舞语仙一愣:“腊月!?你也发现她其实是易容的?” 米团儿挣脱了剑南枫,冲进院子大声道:“她就是我在树林里的时候,来与绑架我的人接头的!我认得她身上的味道!” 一头雾水的舞语仙只觉得豁然开朗,她上前拉住榭北行激动道:“快,快讯问她!这个人不论是谁,她一定知道明修的下落!” 榭北行蹙眉道:“她确实说了,在吉祥馆里行凶的人,就是绑架明修的人。” 回想起榭北行进门的时候,只看见自己踹飞了柳治,舞语仙有了一种不好的猜测,她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你不会认为,我就是到吉祥馆行凶的人!?你动动脑子好不好,明修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绑架他!?” “你难道不想和儿子团聚吗?”榭北行缓缓转头,用刺探的目光盯着舞语仙,眼神里的怀疑并没有完全消失。 她微微后退了两步,榭北行的话说明了很大的问题,照着他的思路,岂不是整个神秘组织,包括腊月效忠的神秘人,都是自己指使的!? “王爷以为,我是为了和你抢儿子,所以布了这么大一个局?”舞语仙真想要撬开对面这男人的脑子,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 为什么不管自己做什么,永远都不可能获得他丝毫信任!? “我,我……你觉得北山上的惨状,也是我一手主导的!?”舞语仙气得结巴起来,她没想到这个时候,她竟还要分散精力,和这个男人周旋。 榭北行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继续盯着舞语仙,反问道:“我想听你的说。” 这一路行来,舞语仙已经心力交瘁,她冷笑着摇头,捏着手里的纸,狠狠扔给榭北行:“要是我,为什么要留下这种线索!?这是我的笔迹吗?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从地上将纸条捡起,榭北行看了一眼,便深深叹气道:“舞语仙,你说谎话是不是也应该有点依据!?” 感到一阵莫名其妙,舞语仙走上前去,却见方才还有字迹在上面的字条,现在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白纸一张! “这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啊!”舞语仙焦急不已,这可是关系到明修的性命。 就为了这张纸,她抱着蛊毒走遍了大半个京都,还间接害死了李厚实和柳治两个人。 榭北行看着近乎癫狂的舞语仙,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应该怀疑她还是相信她。 原本坚定了念头,这次绝不会再被这个女人欺骗,可看见她眼泪涟涟,榭北行居然感到有几分不忍。 她是舞语仙,是舞家的女儿,害死你母亲的那些人中,借着榭着登基爬上左相之位的舞纠一定有份! 舞语仙稳定了一下心神,抬起头来,看着榭北行:“不要紧,上面的字我还记得,香园街、月下老人!你对京都更熟悉,这两个地方可有听说过!?” 这七个字,就像是炸弹,打的榭北行脸色发白。 “月下老人!?” 第298章 月下老人 榭北行见到这个场面也是倒抽一口冷气,上前翻动缸里的秽物,终于触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勾上来一看竟是一小块玉佩。 上面的“薛”字足以证实这半缸血污身前的身份。 “怎么会……”榭北行看着缸里的秽物,眼神中依旧写满了不可思议。 薛公子从送进吉祥馆,到被爆失踪,不过半日。 况且,李厚实一心想要争夺司长一职,不可能刚接手薛公子的病症,就对他下手,必然是上报失踪之前不久的事情。 如此短的时间,别说是一个体重超乎常人的薛公子,就算是小猫小狗想要将尸体彻底毁尽,也是很难做到的。 更何况是彻底变成一滩污水!? 他将怀疑的目光逐渐上移,看着舞语仙问道:“你怎么会想到,这里面装的是……薛公子!?” 实在很难将一桶血污和人联系起来,榭北行即便身经百战,也顿了顿才说了下去。 “据我所知,薛公子肥胖异常,别说逃跑,就算是正常行走都需要人搀扶。所以从一开始我就确定,薛公子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吉祥馆。”舞语仙笃定道。 榭北行并未见过薛公子本人,但是看着半缸也基本能猜到。 “薛家只有这么一根独苗,听闻当晚,薛大人夫妇就将吉祥馆里里外外全部查了一遍,竟毫无所获,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薛公子已经变成了任何人都不可能想象到的形态。”舞语仙继续分析道,“今天我来本只是为了取得明修的下落,并未着意于此,只是这个水缸实在是奇怪,既然是积水缸,却捂得严严实实,当下我就起了怀疑。” 榭北行继续追问:“为何?” 犹豫片刻,舞语仙还是开口:“北山。” 沉默片刻,榭北行突然想起,当时那个队长就是死的只剩下一滩印记。 “你是说,北山的麻风病是假,实际上是为了研制这种毁尸灭迹的药物?”榭北行目光陡然转阴,看着院子里的一片狼藉,眉头紧紧锁在一处。 北山如今是榭北行心头的一块伤,舞语仙本不想常提起,可是这家伙总是怀疑自己,逼得她不得不将心中所疑惑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在他房里找到的那本《毒经》我这里有另一册,这两本书一个制毒一个解毒,销毁尸体的药剂,就记录在制毒的那本《毒经》之中,显然是有人特意将一个太医院里医术高超的太医,转为军旅身份,以此作为掩护,在北山研制毒药。”既然说了,舞语仙干脆全部说清楚,“那些所谓的麻风病人,就是试毒的工具,我现在担心的是,除了这种药剂,他们还试验了别的。” 榭北行眼神逐渐凌厉,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王爷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舞语仙这才想起,他与李厚实也没有什么交情,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 “本王抓住了腊月那个丫头。”榭北行淡淡道。 舞语仙一愣:“腊月!?你也发现她其实是易容的?” 米团儿挣脱了剑南枫,冲进院子大声道:“她就是我在树林里的时候,来与绑架我的人接头的!我认得她身上的味道!” 一头雾水的舞语仙只觉得豁然开朗,她上前拉住榭北行激动道:“快,快讯问她!这个人不论是谁,她一定知道明修的下落!” 榭北行蹙眉道:“她确实说了,在吉祥馆里行凶的人,就是绑架明修的人。” 回想起榭北行进门的时候,只看见自己踹飞了柳治,舞语仙有了一种不好的猜测,她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你不会认为,我就是到吉祥馆行凶的人!?你动动脑子好不好,明修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绑架他!?” “你难道不想和儿子团聚吗?”榭北行缓缓转头,用刺探的目光盯着舞语仙,眼神里的怀疑并没有完全消失。 她微微后退了两步,榭北行的话说明了很大的问题,照着他的思路,岂不是整个神秘组织,包括腊月效忠的神秘人,都是自己指使的!? “王爷以为,我是为了和你抢儿子,所以布了这么大一个局?”舞语仙真想要撬开对面这男人的脑子,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 为什么不管自己做什么,永远都不可能获得他丝毫信任!? “我,我……你觉得北山上的惨状,也是我一手主导的!?”舞语仙气得结巴起来,她没想到这个时候,她竟还要分散精力,和这个男人周旋。 榭北行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继续盯着舞语仙,反问道:“我想听你的说。” 这一路行来,舞语仙已经心力交瘁,她冷笑着摇头,捏着手里的纸,狠狠扔给榭北行:“要是我,为什么要留下这种线索!?这是我的笔迹吗?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从地上将纸条捡起,榭北行看了一眼,便深深叹气道:“舞语仙,你说谎话是不是也应该有点依据!?” 感到一阵莫名其妙,舞语仙走上前去,却见方才还有字迹在上面的字条,现在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白纸一张! “这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啊!”舞语仙焦急不已,这可是关系到明修的性命。 就为了这张纸,她抱着蛊毒走遍了大半个京都,还间接害死了李厚实和柳治两个人。 榭北行看着近乎癫狂的舞语仙,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应该怀疑她还是相信她。 原本坚定了念头,这次绝不会再被这个女人欺骗,可看见她眼泪涟涟,榭北行居然感到有几分不忍。 她是舞语仙,是舞家的女儿,害死你母亲的那些人中,借着榭着登基爬上左相之位的舞纠一定有份! 舞语仙稳定了一下心神,抬起头来,看着榭北行:“不要紧,上面的字我还记得,香园街、月下老人!你对京都更熟悉,这两个地方可有听说过!?” 这七个字,就像是炸弹,打的榭北行脸色发白。 “月下老人!?” 第299章 寻子之路 舞语仙没有想到,自己的话会给榭北行这么大的反应。 更何况自己也算和表哥从小一起长大,没理由他印象如此深刻的事情,舞语仙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月下老人怎么了?”舞语仙问道。 榭北行没有回答,反而掉头便向外跑去。 米团儿一脸不解:“娘亲,父王怎么了?” 没时间解释,舞语仙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剑南枫,辛苦你帮我把米团儿送回王府,务必保护好他的安全!” 不等对方回答,舞语仙便快步跟上榭北行。 对方已经跨上马背,作势就要狂奔而出。 舞语仙死命拉住缰绳,坚决不让他走:“儿子是我生的,不论出了什么事,我都要和他在一起!撇下明修是无奈之举,现在这个时候,我绝不可能离开他!” 狠狠皱着眉头盯了舞语仙一阵,榭北行终于伸出手将她拽了上去。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舞语仙也没有问,榭北行也不回答,两个人就这样一路向城郊冲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余晖落尽,不一会儿月亮就升了起来。 天气这么冷,自小离开自己,连奶水都没吃几口的大儿子,如今不知道正在那里忍饥挨饿。舞语仙努力不让自己去做无谓的猜测,集中精力破解字条上的话,可是脑子片就不听使唤,一个个极可能发生但又无法得到证实的画面,在舞语仙脑海里一一闪过。 感觉到身前的女子有些异样,肩膀在微微发抖,榭北行这才意识到,舞语仙穿的极其单薄,还在马背前面挡住了大部分的寒风。 一件大氅挥了过来,在空中划过一条完美的弧线,然后重重的盖在舞语仙身上。 她没有转头,只是轻轻扯了扯还带着体温的外氅,眼泪却在温热的温度中扑簌簌落了下来。 分明给她了一件衣服,榭北行却看着女人抖得更厉害了。 略不忍心,他伸出长臂将舞语仙揽进怀里。 只是因为太冷了,总不能看这个女人给自己当风。 可在手绕过她胸前的时候,榭北行却感觉到几滴温热的水珠砸在手臂上。 伴随着舞语仙肩膀的抖动,他才意识到,舞语仙此刻恐怕已经感觉不到冷了,只是觉得委屈惊慌,只是觉得焦急万分。 米团儿失踪的时候,舞语仙一直在身边寻找,出谋划策智商在线,冷静异常。 这让榭北行几乎忘了,她也是个将整颗心交付给儿子的母亲,两个儿子接连出事,她有多崩溃? 这是,他们的孩子啊。 鼻子微微发酸,他将女人揽的更紧了一点,舞语仙感觉到从身后传来的善意,一时之间悲从中来,哭的更厉害了。 要是自己早一点将明修明旌的事情告诉榭北行,要是自己离京时间不这么长,要是自己再聪明点提前发现歹徒从一开始就在声东击西志不在米团儿,而是明修。 这一切,恐怕都不会发生! 寒风吹过,流过泪的脸上就像有无数刀子在割。 不想让榭北行发现自己的崩溃,舞语仙倔强的不肯用手去抹眼泪,任凭泪珠滚了一脸。 许久,当她逐渐平静,一声温柔从身后传来:“会没事的。” 狠狠咬住嘴唇,舞语仙默默点头:“对,会没事的。” 一直到皇陵附近,榭北行才拉住缰绳,再向前就要惊动守陵的卫队了,他们必须要在这里下马。 舞语仙看着冰冷的石门石像,不解道:“你为什么会带我到这里来?”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榭北行并未解释,而是径直走了进去。 大赫朝历代皇帝的陵寝都在此处,虽然也参加过祭祀,但是大晚上到这里来,舞语仙还是觉得寒意涔涔。 “怕什么,这都是我的亲人。”看着舞语仙东张西望不肯前行,榭北行说道。 “是你亲戚可不是我的啊,万一他们欺生我不就惨了。”舞语仙不甘示弱,想用一句玩笑缓解自己被吓到的尴尬。 明明吓得要死,还偏要嘴硬,榭北行看着这样的舞语仙,竟忍不住嘴角上扬。 他转过头,一路向里,舞语仙心里发毛,可为了儿子还是打起精神。 一段冰冷的甬道之后,二人眼前豁然开朗,一处开满了夜菊的地方出现在面前。 正值深秋,这些菊花开得格外精神。 舞语仙本就喜欢这种花,缓步走进花丛,很是不解:“这里,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地方?” “这是我给母妃做的衣冠冢。”榭北行淡淡道。 “原来先太子妃也喜欢菊啊。”舞语仙仔细端详着每一朵花,喜爱之意溢于言表。 也!? 她为什么说也? 榭北行看着花丛里的舞语仙,竟有一瞬恍惚,感觉自己又看见的与母亲一样喜欢赏菊的柳沛涵。 最近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频繁有这种感觉? 榭北行揉了揉太阳穴,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舞语仙抬头看去,发现他面前的正是一座月亮形状的雕塑,只是月牙上雕出了一个人脸。 那是一个长着大胡子的老人。 等等…… 月下老人? 难道指的是这里!? “香园街,又是哪里?”舞语仙紧张地问道。 榭北行指了指通往一个坟冢的道路,正是舞语仙赏花的地方,这条铺满了各种菊花的甬道,正是香园街。 “母妃喜欢香气宜人的地方,所以当时建造此处的时候,我便给甬道起了个名字,叫做香园街。” 舞语仙好似被惊雷打中了脑仁,许久只听见嗡嗡声,根本没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 过了半晌才发疯似的冲向甬道尽头的衣冠冢。 榭北行见状,也赶紧跟了上来。 他心中疑惑更深,知道这里的人并不多,尤其知道月下老人和这条甬道名字的人,更是没有几个。 “这衣冠冢能不能打开?!”舞语仙紧张问道。 “当然不能了,这里是祭奠亡母的地方,为什么要打开!?”榭北行觉得,舞语仙这个问题当真有些奇怪。 “不可能,你看!” 随着舞语仙手指的方向,榭北行看见衣服的一角压在衣冠冢的下面。 第299章 寻子之路 舞语仙没有想到,自己的话会给榭北行这么大的反应。 更何况自己也算和表哥从小一起长大,没理由他印象如此深刻的事情,舞语仙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月下老人怎么了?”舞语仙问道。 榭北行没有回答,反而掉头便向外跑去。 米团儿一脸不解:“娘亲,父王怎么了?” 没时间解释,舞语仙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剑南枫,辛苦你帮我把米团儿送回王府,务必保护好他的安全!” 不等对方回答,舞语仙便快步跟上榭北行。 对方已经跨上马背,作势就要狂奔而出。 舞语仙死命拉住缰绳,坚决不让他走:“儿子是我生的,不论出了什么事,我都要和他在一起!撇下明修是无奈之举,现在这个时候,我绝不可能离开他!” 狠狠皱着眉头盯了舞语仙一阵,榭北行终于伸出手将她拽了上去。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舞语仙也没有问,榭北行也不回答,两个人就这样一路向城郊冲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余晖落尽,不一会儿月亮就升了起来。 天气这么冷,自小离开自己,连奶水都没吃几口的大儿子,如今不知道正在那里忍饥挨饿。舞语仙努力不让自己去做无谓的猜测,集中精力破解字条上的话,可是脑子片就不听使唤,一个个极可能发生但又无法得到证实的画面,在舞语仙脑海里一一闪过。 感觉到身前的女子有些异样,肩膀在微微发抖,榭北行这才意识到,舞语仙穿的极其单薄,还在马背前面挡住了大部分的寒风。 一件大氅挥了过来,在空中划过一条完美的弧线,然后重重的盖在舞语仙身上。 她没有转头,只是轻轻扯了扯还带着体温的外氅,眼泪却在温热的温度中扑簌簌落了下来。 分明给她了一件衣服,榭北行却看着女人抖得更厉害了。 略不忍心,他伸出长臂将舞语仙揽进怀里。 只是因为太冷了,总不能看这个女人给自己当风。 可在手绕过她胸前的时候,榭北行却感觉到几滴温热的水珠砸在手臂上。 伴随着舞语仙肩膀的抖动,他才意识到,舞语仙此刻恐怕已经感觉不到冷了,只是觉得委屈惊慌,只是觉得焦急万分。 米团儿失踪的时候,舞语仙一直在身边寻找,出谋划策智商在线,冷静异常。 这让榭北行几乎忘了,她也是个将整颗心交付给儿子的母亲,两个儿子接连出事,她有多崩溃? 这是,他们的孩子啊。 鼻子微微发酸,他将女人揽的更紧了一点,舞语仙感觉到从身后传来的善意,一时之间悲从中来,哭的更厉害了。 要是自己早一点将明修明旌的事情告诉榭北行,要是自己离京时间不这么长,要是自己再聪明点提前发现歹徒从一开始就在声东击西志不在米团儿,而是明修。 这一切,恐怕都不会发生! 寒风吹过,流过泪的脸上就像有无数刀子在割。 不想让榭北行发现自己的崩溃,舞语仙倔强的不肯用手去抹眼泪,任凭泪珠滚了一脸。 许久,当她逐渐平静,一声温柔从身后传来:“会没事的。” 狠狠咬住嘴唇,舞语仙默默点头:“对,会没事的。” 一直到皇陵附近,榭北行才拉住缰绳,再向前就要惊动守陵的卫队了,他们必须要在这里下马。 舞语仙看着冰冷的石门石像,不解道:“你为什么会带我到这里来?”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榭北行并未解释,而是径直走了进去。 大赫朝历代皇帝的陵寝都在此处,虽然也参加过祭祀,但是大晚上到这里来,舞语仙还是觉得寒意涔涔。 “怕什么,这都是我的亲人。”看着舞语仙东张西望不肯前行,榭北行说道。 “是你亲戚可不是我的啊,万一他们欺生我不就惨了。”舞语仙不甘示弱,想用一句玩笑缓解自己被吓到的尴尬。 明明吓得要死,还偏要嘴硬,榭北行看着这样的舞语仙,竟忍不住嘴角上扬。 他转过头,一路向里,舞语仙心里发毛,可为了儿子还是打起精神。 一段冰冷的甬道之后,二人眼前豁然开朗,一处开满了夜菊的地方出现在面前。 正值深秋,这些菊花开得格外精神。 舞语仙本就喜欢这种花,缓步走进花丛,很是不解:“这里,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地方?” “这是我给母妃做的衣冠冢。”榭北行淡淡道。 “原来先太子妃也喜欢菊啊。”舞语仙仔细端详着每一朵花,喜爱之意溢于言表。 也!? 她为什么说也? 榭北行看着花丛里的舞语仙,竟有一瞬恍惚,感觉自己又看见的与母亲一样喜欢赏菊的柳沛涵。 最近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频繁有这种感觉? 榭北行揉了揉太阳穴,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舞语仙抬头看去,发现他面前的正是一座月亮形状的雕塑,只是月牙上雕出了一个人脸。 那是一个长着大胡子的老人。 等等…… 月下老人? 难道指的是这里!? “香园街,又是哪里?”舞语仙紧张地问道。 榭北行指了指通往一个坟冢的道路,正是舞语仙赏花的地方,这条铺满了各种菊花的甬道,正是香园街。 “母妃喜欢香气宜人的地方,所以当时建造此处的时候,我便给甬道起了个名字,叫做香园街。” 舞语仙好似被惊雷打中了脑仁,许久只听见嗡嗡声,根本没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 过了半晌才发疯似的冲向甬道尽头的衣冠冢。 榭北行见状,也赶紧跟了上来。 他心中疑惑更深,知道这里的人并不多,尤其知道月下老人和这条甬道名字的人,更是没有几个。 “这衣冠冢能不能打开?!”舞语仙紧张问道。 “当然不能了,这里是祭奠亡母的地方,为什么要打开!?”榭北行觉得,舞语仙这个问题当真有些奇怪。 “不可能,你看!” 随着舞语仙手指的方向,榭北行看见衣服的一角压在衣冠冢的下面。 第300章 唯一的办法 看见这个场面,榭北行顿时愣住了。 这座衣冠冢可说是他亲眼看着建造起来的,绝对没有留下过什么可以打开的机关才对。不过是悼念对亡母的思念,没必要做的像个工事一样。 可是明修的衣服就在石墩下面压着,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试着扯了两下,纹丝不动,绝不是偶然落在此处这么简单。 舞语仙看了看周围,眼珠一转,惊叫道:“明修一定被藏在这里,这是第三件事,神秘人当初说的就是让我办好三件事,就会放了他。机关,这里一定有机关。” 看着舞语仙近乎癫狂,榭北行也不想反驳,虽然他从心底坚信,此处绝不会有什么机关。 二人绕着坟冢走了三四圈,别说机关就连个凸起都没找到。 舞语仙突然站住了,她抬起头来环视四周,目光最终落在那个月下老人的雕塑上。 虽然两者距离较远,可是整个香园街看过来,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它了。 快步走上前去,舞语仙看着风吹日晒的月下老人,突然发现它鼻头上的位置,有一块地方格外干净。 狠狠压下去,只听一阵巨响传来,二人转头去看时,只见原本严丝合缝的衣冠冢,此刻打开了一条一人宽的缝隙。 舞语仙快步走上前去,将儿子的衣角捡了起来。 榭北行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这怎么可能,时不时就会来祭拜的地方,这么多年了,他竟然一直不知道,母妃的衣冠冢上,居然有这么大的一个机关。 是谁做的,留下这个机关又是为了什么? 看着舞语仙已经没入其中,榭北行这才加快脚步跟上。 这里修建时候的情景,如今对于榭北行而言,依旧是历历在目。 旁边就是太子陵,他希望用这种方式,让恩爱的父母死后能靠得近一些。 可是眼前的景象,却与他记忆之中的相差太远了。 所有的随葬品都不见了,堆了满地的扎花也不见了,整个陵墓内就像是有人打扫过,收拾的整整齐齐,若不知道这里是衣冠冢内,榭北行根本想象不出此处的作用。 内室里,安放母妃遗物的棺木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方形的盒子,诡异地摆在地中间。周围长明灯将室内照的透亮,舞语仙大声喊着儿子的名字,却不见丝毫回应。 两个人转了一圈,并未发现更多线索,最终将目光聚集在地中间的方盒子上。 不会…… 明修如果被装在里面,现在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压抑着心中的恐慌,舞语仙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伸出手。 就在她紧张的几乎快要晕倒的时候,一只温暖的大手覆盖在她手上。 “我来。”榭北行沉声道。 从未对什么事情这般畏惧,舞语仙默默退到一边,想看又不敢看。 全身每一根神经都莫名紧绷着,她感觉全身都有些发麻。 盖子被缓缓打开,里面的情况让两个人不由到抽了一口冷气。 这个盒子就是个大型的蛊毒箱,里面蛇虫鼠蚁一应俱全,都放在一个琉璃盒子里。而它们涌动的周围,榭明修正人事不省地靠坐在里面。 舞语仙瞬间捂住了嘴,她不敢出声,唯恐惊动了这些蛊物。 榭北行紧紧皱着眉头,一开始他以为,明修就被放在蛊物周围,但是仔细看才发现,他和那些东西之间还隔了一个透明的东西。 那是…… “冰。”舞语仙轻声答道。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见到神秘人对冰的应用了,他好像对于用冰格外有信心。 虽然天气寒冷,可是地宫之中还是很温暖的,冰墙已经融化了不少,榭明修的衣服都湿了。 隔着琉璃看不分明,但耽误的时间越长,明修定是更危险。 “你有没有能对付这些毒虫的东西?”榭北行轻声问道。 从吉祥馆带出来少许庙门土,可是舞语仙不敢轻易动用。 蛊物对于庙门土的反应是很剧烈的,即便是能杀死它们,垂死挣扎时会不会撞破冰壁,伤到明修都不好说。 作为母亲,舞语仙下不去手。 “不行。” 见对方微微摇头,榭北行撸起袖子。 他观察到琉璃盒子中心有个凹槽,像是能打开的样子。 “你干嘛?”舞语仙紧张道。 “蛊毒不是喜欢人血吗,我把盒子打开,将手放进去,吸引毒虫。你立刻把这一层琉璃箱搬开,把明修救出来!” 虽然对他肯舍命相救很是感动,舞语仙终于相信,榭北行对她生的儿子也是有慈父之心的。 可是…… “不行,你别傻了。这么多毒虫,你刚放进去就一命呜呼了,我根本来不及做任何事,你这是白白送命而已。” “你医术这么精湛,难道救不了我?”榭北行突然说道。 从未被他信任过,猛然听见这句话,舞语仙看着对方,一时怔住了。 回避舞语仙的目光,榭北行继续试图打开琉璃盒,却始终不得要领。 仔细观察了一番,舞语仙猛然间觉得,盒子顶部的凹槽很是眼熟。 她拿出手里的蛊盒比量了一下,大小居然正合适。 没时间犹豫了,舞语仙将盒子放在凹槽内,严丝合缝之后,蛊盒突然震动了一下,随即盒子里的蜘蛛便窜进琉璃盒中。 刚开始其他蛊物还试图与它挑战,却不想那只蜘蛛打开一张大网,将所有蛊物困住,然后迅速移动,将它们都吃了个干净。 这个箱子不是为了养蛊物的,竟是为了喂养这只蛊毒的。 舞语仙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它毒性如此之强。 因为它不仅仅是经过了炼制,还吞了其他的蛊毒。 就在两人惊讶之时,蜘蛛已经吞了所有的蛊物,狠狠从网上落了下去。 它的身体瞬间大了一圈,周身的瘴气目光可见。 隔着明修的那层冰,被蜘蛛踩出了几条缝隙,人类的气息让它瞬间焦躁起来,拼命想要钻下去。 舞语仙迅速拔掉蛊盒,琉璃盒顶部露出一个圆孔。 榭北行的计划失败了,他的手根本伸不进去。 舞语仙看了他一眼:“带好儿子,赶紧离开!” 说罢,她就将手塞了进去。 第300章 唯一的办法 看见这个场面,榭北行顿时愣住了。 这座衣冠冢可说是他亲眼看着建造起来的,绝对没有留下过什么可以打开的机关才对。不过是悼念对亡母的思念,没必要做的像个工事一样。 可是明修的衣服就在石墩下面压着,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试着扯了两下,纹丝不动,绝不是偶然落在此处这么简单。 舞语仙看了看周围,眼珠一转,惊叫道:“明修一定被藏在这里,这是第三件事,神秘人当初说的就是让我办好三件事,就会放了他。机关,这里一定有机关。” 看着舞语仙近乎癫狂,榭北行也不想反驳,虽然他从心底坚信,此处绝不会有什么机关。 二人绕着坟冢走了三四圈,别说机关就连个凸起都没找到。 舞语仙突然站住了,她抬起头来环视四周,目光最终落在那个月下老人的雕塑上。 虽然两者距离较远,可是整个香园街看过来,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它了。 快步走上前去,舞语仙看着风吹日晒的月下老人,突然发现它鼻头上的位置,有一块地方格外干净。 狠狠压下去,只听一阵巨响传来,二人转头去看时,只见原本严丝合缝的衣冠冢,此刻打开了一条一人宽的缝隙。 舞语仙快步走上前去,将儿子的衣角捡了起来。 榭北行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这怎么可能,时不时就会来祭拜的地方,这么多年了,他竟然一直不知道,母妃的衣冠冢上,居然有这么大的一个机关。 是谁做的,留下这个机关又是为了什么? 看着舞语仙已经没入其中,榭北行这才加快脚步跟上。 这里修建时候的情景,如今对于榭北行而言,依旧是历历在目。 旁边就是太子陵,他希望用这种方式,让恩爱的父母死后能靠得近一些。 可是眼前的景象,却与他记忆之中的相差太远了。 所有的随葬品都不见了,堆了满地的扎花也不见了,整个陵墓内就像是有人打扫过,收拾的整整齐齐,若不知道这里是衣冠冢内,榭北行根本想象不出此处的作用。 内室里,安放母妃遗物的棺木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方形的盒子,诡异地摆在地中间。周围长明灯将室内照的透亮,舞语仙大声喊着儿子的名字,却不见丝毫回应。 两个人转了一圈,并未发现更多线索,最终将目光聚集在地中间的方盒子上。 不会…… 明修如果被装在里面,现在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压抑着心中的恐慌,舞语仙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伸出手。 就在她紧张的几乎快要晕倒的时候,一只温暖的大手覆盖在她手上。 “我来。”榭北行沉声道。 从未对什么事情这般畏惧,舞语仙默默退到一边,想看又不敢看。 全身每一根神经都莫名紧绷着,她感觉全身都有些发麻。 盖子被缓缓打开,里面的情况让两个人不由到抽了一口冷气。 这个盒子就是个大型的蛊毒箱,里面蛇虫鼠蚁一应俱全,都放在一个琉璃盒子里。而它们涌动的周围,榭明修正人事不省地靠坐在里面。 舞语仙瞬间捂住了嘴,她不敢出声,唯恐惊动了这些蛊物。 榭北行紧紧皱着眉头,一开始他以为,明修就被放在蛊物周围,但是仔细看才发现,他和那些东西之间还隔了一个透明的东西。 那是…… “冰。”舞语仙轻声答道。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见到神秘人对冰的应用了,他好像对于用冰格外有信心。 虽然天气寒冷,可是地宫之中还是很温暖的,冰墙已经融化了不少,榭明修的衣服都湿了。 隔着琉璃看不分明,但耽误的时间越长,明修定是更危险。 “你有没有能对付这些毒虫的东西?”榭北行轻声问道。 从吉祥馆带出来少许庙门土,可是舞语仙不敢轻易动用。 蛊物对于庙门土的反应是很剧烈的,即便是能杀死它们,垂死挣扎时会不会撞破冰壁,伤到明修都不好说。 作为母亲,舞语仙下不去手。 “不行。” 见对方微微摇头,榭北行撸起袖子。 他观察到琉璃盒子中心有个凹槽,像是能打开的样子。 “你干嘛?”舞语仙紧张道。 “蛊毒不是喜欢人血吗,我把盒子打开,将手放进去,吸引毒虫。你立刻把这一层琉璃箱搬开,把明修救出来!” 虽然对他肯舍命相救很是感动,舞语仙终于相信,榭北行对她生的儿子也是有慈父之心的。 可是…… “不行,你别傻了。这么多毒虫,你刚放进去就一命呜呼了,我根本来不及做任何事,你这是白白送命而已。” “你医术这么精湛,难道救不了我?”榭北行突然说道。 从未被他信任过,猛然听见这句话,舞语仙看着对方,一时怔住了。 回避舞语仙的目光,榭北行继续试图打开琉璃盒,却始终不得要领。 仔细观察了一番,舞语仙猛然间觉得,盒子顶部的凹槽很是眼熟。 她拿出手里的蛊盒比量了一下,大小居然正合适。 没时间犹豫了,舞语仙将盒子放在凹槽内,严丝合缝之后,蛊盒突然震动了一下,随即盒子里的蜘蛛便窜进琉璃盒中。 刚开始其他蛊物还试图与它挑战,却不想那只蜘蛛打开一张大网,将所有蛊物困住,然后迅速移动,将它们都吃了个干净。 这个箱子不是为了养蛊物的,竟是为了喂养这只蛊毒的。 舞语仙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它毒性如此之强。 因为它不仅仅是经过了炼制,还吞了其他的蛊毒。 就在两人惊讶之时,蜘蛛已经吞了所有的蛊物,狠狠从网上落了下去。 它的身体瞬间大了一圈,周身的瘴气目光可见。 隔着明修的那层冰,被蜘蛛踩出了几条缝隙,人类的气息让它瞬间焦躁起来,拼命想要钻下去。 舞语仙迅速拔掉蛊盒,琉璃盒顶部露出一个圆孔。 榭北行的计划失败了,他的手根本伸不进去。 舞语仙看了他一眼:“带好儿子,赶紧离开!” 说罢,她就将手塞了进去。 第301章 衣冠冢塌了 感受到更强烈的血气,蜘蛛立刻跳上舞语仙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 榭北行并没有第一时间动手救儿子,他看着脸色迅速青紫的舞语仙,愣住了。 所有的怀疑和不解,在这一刻都化解了。 他挣扎上前,努力帮舞语仙往外拔胳膊,但是迅速水肿起来的手臂已经死死卡住,根本动弹不得。 想起李厚实和柳治二人的死状,舞语仙不觉得恐怖,只是不想让榭北行看到。 这一世,她唯一值得骄傲的就是这张脸了,虽然也曾是柳沛涵,可是当时的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舞语仙的相貌却是更胜自己一筹。 “别浪费时间了,快点,救明修。” 榭北行打开琉璃盒子,火速将明修抱了出来,舞语仙头晕眼花,挣扎着伸手摸了摸儿子。 “脉搏正常,心跳也正常,应该没有大碍,快带他走!” 榭北行拉起舞语仙:“要走,我们一家人一起走!” 一家人!? 看着男人紧张到惨白的脸,舞语仙不禁有些泪目。 “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你才肯承认我是一家人,你要是早点说,我还能多高兴几天。” 毒血上涌,舞语仙感觉到周身皮肤好似要溃烂了一般。 榭北行见拽不出手臂,干脆带着琉璃盒子一起向外走。 方盒刚刚脱离原来的位置,整个衣冠冢都摇晃起来。 舞语仙眯起眼睛看了看四周,这里应该是提前设计好的机关,防止他们为了救人,将整个盒子轻轻搬出地宫。 “快走,我不成了,别管我了!”舞语仙拼命挣扎。 以榭北行的身手来说,带着明修逃出生天,根本不是问题。 可拖着她还要带着这个琉璃盒子,就另当别论了。 “快走,我都是为了明修,你一定要好好把他带出去,快走!”舞语仙狠狠抽回手臂,整个人因为失重,倒进碎石瓦砾之中。 “语仙!!!”榭北行伸出手,只抓到一把尘土。 看着他眼睛发红,舞语仙疼到麻木的心窝感受到一丝甜蜜。 谢谢你,最后一刻终于接纳了我。 这一世,有你有明修有米团儿,我比上一世做你表妹的时候幸福。 “表哥,谢谢你!”一块横梁断裂,舞语仙留下最后一句话,便消失在灰尘之中。 表哥…… 她叫我表哥!? 逃出衣冠冢,榭北行愣愣看着面前的废墟,眼前不断回放着舞语仙最后一个眼神。 那是沛涵的眼神,那是她看着自己离开的眼神。 她还叫我表哥…… 这怎么可能!? 这绝不可能! 榭北行抱起明修,飞身上马,向京都赶去。 掘地三尺他也要带人将她挖出来,向这个女人问个清楚! 将明修安顿好,榭北行召集紫嫣紫玉等人,将双生子的事情告知他们。 “现在宫中传闻,双生妖星挥霍乱朝纲,所以明修和米团儿的身份必须保密,任何人问起,安和王府都只有一个世子,绝不能泄漏!” “是!”紫嫣应下之后,担心道,“王爷不是和王妃一起去救世子的吗,她人呢?” 即便是要回舞相府,舞语仙决不可能放着昏迷不醒的儿子看都不看一眼。 紫玉也问道:“小世子都急死了,现在是明修回来,他陪着哥哥一时没有顾得上。等下他询问起来,奴婢如何回答呢?” 榭北行知道,那种情况下,舞语仙存活的几率几乎没有。 可他还是转头吩咐剑南枫:“多带几个人,和本王一起,去母妃的衣冠冢。带好家伙,工铲铁镐之类的,赶紧去准备。” 剑南枫微微挑眉,但是并没有询问原因,领命便去准备了。 紫嫣和紫玉见王爷不回答王妃下落,却发出这么一道指令,顿时都心凉了半截。 “王妃难道,出什么意外了?”紫玉试探着。 榭北行没有直接回答:“你只需要告诉他们,本王一定会把舞语仙带回来的,就行了。” 转头出了房门,榭北行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停下。 “张嬷嬷,沛涵……沛涵当时……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发生?” 张嬷嬷一愣,随即柔声道:“王爷那时候操办白事,并未离开过小姐半步,若是有特别事情发生,应该比老身更清楚。”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吗? 沉吟片刻之后,榭北行又问:“那舞语仙后来,有没有做什么事情,让您觉得似曾相识过呢?” 说起这件事,张嬷嬷微微沉思片刻,之后说道:“老身之前就觉得奇怪,王妃与我此前并无往来,可是老身病的时候,她可说是尽心竭力,即便是知道混入王府会被王爷责罚也在所不惜。对于这件事,老身始终觉得,亏欠王妃的。” 对啊! 怎么把这件事情忘了! 当时只觉得这女人去而复返,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是现在想来,舞语仙当时返京,更像是得知张嬷嬷病重的消息,不得不回来的! 难道…… 怎么可能! 这世间当真有这么离奇饿的事情吗!? “剑南枫,准备好了吗!?”榭北行转身,他一定要把那女人带回来,舞语仙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就走了! 安和王府乱作一团之时,舞语仙已经在另一个地方缓缓睁开了眼。 周围暗的可怕,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好并没有什么毒疮。 只是心脏疼的厉害,还有胳膊。 戳了戳已经没有知觉的手臂,舞语仙拔出银针,先将胳膊通往心脏的血脉封住。 知道这么做也是亡羊补牢,但是总比挺着等死强。 一阵说话声飘了过来,舞语仙微微蹙眉,耳边的一切变得无比清晰,听觉好像比起从前更为灵敏了。 中毒还能有这种效果…… 自我解嘲了一番,舞语仙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 “就这么把她留在这里,不会有问题吗?” 另一个人大大咧咧道:“能有什么问题,她可是被毒王咬了好几口,若不是主子给了几颗护心丹,她早就没了。” “可是,万一她醒了,看见我们……”男人又问。 “醒!?你在想什么!她已经是个蛊人了,这辈子不可能再醒过来了。” 什么!? 舞语仙猛然睁开了眼睛。 第301章 衣冠冢塌了 感受到更强烈的血气,蜘蛛立刻跳上舞语仙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 榭北行并没有第一时间动手救儿子,他看着脸色迅速青紫的舞语仙,愣住了。 所有的怀疑和不解,在这一刻都化解了。 他挣扎上前,努力帮舞语仙往外拔胳膊,但是迅速水肿起来的手臂已经死死卡住,根本动弹不得。 想起李厚实和柳治二人的死状,舞语仙不觉得恐怖,只是不想让榭北行看到。 这一世,她唯一值得骄傲的就是这张脸了,虽然也曾是柳沛涵,可是当时的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舞语仙的相貌却是更胜自己一筹。 “别浪费时间了,快点,救明修。” 榭北行打开琉璃盒子,火速将明修抱了出来,舞语仙头晕眼花,挣扎着伸手摸了摸儿子。 “脉搏正常,心跳也正常,应该没有大碍,快带他走!” 榭北行拉起舞语仙:“要走,我们一家人一起走!” 一家人!? 看着男人紧张到惨白的脸,舞语仙不禁有些泪目。 “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你才肯承认我是一家人,你要是早点说,我还能多高兴几天。” 毒血上涌,舞语仙感觉到周身皮肤好似要溃烂了一般。 榭北行见拽不出手臂,干脆带着琉璃盒子一起向外走。 方盒刚刚脱离原来的位置,整个衣冠冢都摇晃起来。 舞语仙眯起眼睛看了看四周,这里应该是提前设计好的机关,防止他们为了救人,将整个盒子轻轻搬出地宫。 “快走,我不成了,别管我了!”舞语仙拼命挣扎。 以榭北行的身手来说,带着明修逃出生天,根本不是问题。 可拖着她还要带着这个琉璃盒子,就另当别论了。 “快走,我都是为了明修,你一定要好好把他带出去,快走!”舞语仙狠狠抽回手臂,整个人因为失重,倒进碎石瓦砾之中。 “语仙!!!”榭北行伸出手,只抓到一把尘土。 看着他眼睛发红,舞语仙疼到麻木的心窝感受到一丝甜蜜。 谢谢你,最后一刻终于接纳了我。 这一世,有你有明修有米团儿,我比上一世做你表妹的时候幸福。 “表哥,谢谢你!”一块横梁断裂,舞语仙留下最后一句话,便消失在灰尘之中。 表哥…… 她叫我表哥!? 逃出衣冠冢,榭北行愣愣看着面前的废墟,眼前不断回放着舞语仙最后一个眼神。 那是沛涵的眼神,那是她看着自己离开的眼神。 她还叫我表哥…… 这怎么可能!? 这绝不可能! 榭北行抱起明修,飞身上马,向京都赶去。 掘地三尺他也要带人将她挖出来,向这个女人问个清楚! 将明修安顿好,榭北行召集紫嫣紫玉等人,将双生子的事情告知他们。 “现在宫中传闻,双生妖星挥霍乱朝纲,所以明修和米团儿的身份必须保密,任何人问起,安和王府都只有一个世子,绝不能泄漏!” “是!”紫嫣应下之后,担心道,“王爷不是和王妃一起去救世子的吗,她人呢?” 即便是要回舞相府,舞语仙决不可能放着昏迷不醒的儿子看都不看一眼。 紫玉也问道:“小世子都急死了,现在是明修回来,他陪着哥哥一时没有顾得上。等下他询问起来,奴婢如何回答呢?” 榭北行知道,那种情况下,舞语仙存活的几率几乎没有。 可他还是转头吩咐剑南枫:“多带几个人,和本王一起,去母妃的衣冠冢。带好家伙,工铲铁镐之类的,赶紧去准备。” 剑南枫微微挑眉,但是并没有询问原因,领命便去准备了。 紫嫣和紫玉见王爷不回答王妃下落,却发出这么一道指令,顿时都心凉了半截。 “王妃难道,出什么意外了?”紫玉试探着。 榭北行没有直接回答:“你只需要告诉他们,本王一定会把舞语仙带回来的,就行了。” 转头出了房门,榭北行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停下。 “张嬷嬷,沛涵……沛涵当时……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发生?” 张嬷嬷一愣,随即柔声道:“王爷那时候操办白事,并未离开过小姐半步,若是有特别事情发生,应该比老身更清楚。”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吗? 沉吟片刻之后,榭北行又问:“那舞语仙后来,有没有做什么事情,让您觉得似曾相识过呢?” 说起这件事,张嬷嬷微微沉思片刻,之后说道:“老身之前就觉得奇怪,王妃与我此前并无往来,可是老身病的时候,她可说是尽心竭力,即便是知道混入王府会被王爷责罚也在所不惜。对于这件事,老身始终觉得,亏欠王妃的。” 对啊! 怎么把这件事情忘了! 当时只觉得这女人去而复返,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是现在想来,舞语仙当时返京,更像是得知张嬷嬷病重的消息,不得不回来的! 难道…… 怎么可能! 这世间当真有这么离奇饿的事情吗!? “剑南枫,准备好了吗!?”榭北行转身,他一定要把那女人带回来,舞语仙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就走了! 安和王府乱作一团之时,舞语仙已经在另一个地方缓缓睁开了眼。 周围暗的可怕,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好并没有什么毒疮。 只是心脏疼的厉害,还有胳膊。 戳了戳已经没有知觉的手臂,舞语仙拔出银针,先将胳膊通往心脏的血脉封住。 知道这么做也是亡羊补牢,但是总比挺着等死强。 一阵说话声飘了过来,舞语仙微微蹙眉,耳边的一切变得无比清晰,听觉好像比起从前更为灵敏了。 中毒还能有这种效果…… 自我解嘲了一番,舞语仙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 “就这么把她留在这里,不会有问题吗?” 另一个人大大咧咧道:“能有什么问题,她可是被毒王咬了好几口,若不是主子给了几颗护心丹,她早就没了。” “可是,万一她醒了,看见我们……”男人又问。 “醒!?你在想什么!她已经是个蛊人了,这辈子不可能再醒过来了。” 什么!? 舞语仙猛然睁开了眼睛。 第302章 她还活着 所谓蛊人,舞语仙只在野记杂录里看过几次,多半都是存在传说之中。 毕竟谁也没有真的见过用蛊练出的活人。 舞语仙就很是幸运了,作为一个医者,不仅见识到了,还亲自体验了一把。 虽然不清楚具体炼制手段,可目前看来,应该是先用剧毒的蛊毒,依靠人血喂养,之后在蛊物之中胜出,侵吞其他各种类的蛊毒之后,再将这个蛊中之王种在人体内。 看了看自己肿出两倍粗细的胳膊,舞语仙几乎可以确定,那只蜘蛛现在十之八九已经钻进去了。 只是她不明白,背后的神秘人费了这么大的气力,居然只是为了炼制一个蛊人吗? 为何一定要是自己呢? 况且他既然手眼通天,连皇后的计谋都能发觉,做事情又为何缩头缩尾,隐藏在一片迷雾之后,甚至不惜用孩子来做筹码? 行事这般龌龊,权势又大的不可想象,如此矛盾让舞语仙实在猜不透,神秘人的目的和身份。 外间再次传来说话声,舞语仙收了心神,继续听着。 “她怎么样?” “和死了一样,公主有什么吩咐!?” 公主!? 他们是皇后的人! 舞语仙心底一抖,血脉加速,心窝疼的更厉害了。 “那就好,等后天太后发丧,我们就起事。” 起事!? 皇后居然想在京都造反!? 一口腥甜涌上,舞语仙狠狠压着喉咙,却还是重重地咳了一声。 此刻榭北行已经带人将整个衣冠冢都彻查了一遍,先太子妃的衣冠棺被扔在陵地之外。 收拾好石冢,清点完物料,榭北行竟然连舞语仙一根头发都没看见。 剑南枫一开始就怕挖到王妃,可到后来又惊慌起来。 听王爷的意思,舞语仙这次受伤严重,几乎到了濒死的状态。 若是如此,她还能全身而退,那只能说明舞语仙事前就有安排。 本就对王妃诸多怀疑,要是知道她这次敢那世子做饵,再来一次假死脱身,剑南枫自己都觉得,下次见面就是王妃的忌日了。 “找到了吗!?”榭北行问道。 内心纠结的快要拧成个麻花,剑南枫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启禀王爷,属下还在找,一定能找到王妃的。” 听着剑南枫,榭北行举目四望,他又不瞎,都这个程度了也看不见人影,舞语仙应该已经离开了。 “别翻了,等工事衙门的来重建。你们扩大搜索范围,寻找舞语仙的痕迹!” 完了。 剑南枫应下,心里却悄悄给王妃判了个死罪。 若是无事,为什么不赶紧回来见王爷呢,你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跑了,王爷不起疑心就怪了! 正在犹豫怎么替王妃开脱几句,一个身影掠过,剑南枫看着王爷走到他前面,正在认真观察着地面上的痕迹。 可千万别让他看出来。 剑南枫抢先一步:“王爷,这些粗活交给属下就行了,您一夜没睡休息一下。” 榭北行没说话,他已经看见一条拖拽的血迹,虽然只是很短的一段,最起码说明,确实有人来带走了舞语仙。 剑南枫也注意到了,顿时紧张起来:“王妃可能,可能遇到什么好心人了。” 好心人? 这里可是皇陵,什么好心人能大半夜到这里来播撒爱心? 有心人好差不多。 也知道自己的解释站不住脚,剑南枫不会说谎,找出的借口自然也是漏洞百出。 奇怪的是王爷并未动怒,看着周围命令道:“再扩大搜索范围,带走舞语仙的人一定有车,检查足迹车辙,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 听到此处,剑南枫微微松了口气:“王爷,您这次可别再怀疑王妃了?” “怀疑?怀疑什么?”榭北行一脸莫名。 “怀疑……怀疑她……没什么!”剑南枫张口结舌,还是去寻找线索了。 看着他的背影,榭北行愣了一会儿,随即才反应过来这小子在担心什么。 自己以前对舞语仙当真如此过分吗? 她身中蛊毒性命堪忧,自己怎么可能还会怀疑她勾结舞纠和晋王?! 可是眼下,他怀疑另一件事,这个几乎荒诞的想法,快把他逼疯了。 他急于找到舞语仙,问个清楚。 “王爷,发现了!”不远处有人喊道。 众人迅速聚拢过去,只见地上有两行清晰的车辙,笔直向前,一直延伸到甬道上就不见了。 剑南枫看着榭北行问道:“王爷,接下来怎么查?” “这里是皇陵,想要驾着马车进来,不可能不惊动守卫。更何况,我们刚在此处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守军一定会过来查看的。”榭北行蹙着眉头,他隐约感觉到,整件事情从一开始就很不简单。 “是!”剑南枫领命而去。 不多时,一个身着军装的男子过来回话。 他们确实发现了皇陵有异状,所以立刻派人过来查看,还没看清先太子妃的衣冠冢的状况时,就有人出来搭话了。 “有人!?”榭北行很是意外,他和舞语仙在这里反复搜寻,若是一直有人在附近,自己竟完全没留意到? “是,有两个农工打扮的人出来应话,说是安和王您安排的,要将先太子妃的衣冠冢重新整理一下,他们正在施工。” 榭北行锁住了眉:“他们有没有带车?” “车?”男人想了想,“也算有一辆,是个运送砖石的小板车,两匹马拉着的。” 居然一早就埋伏好了,这是算准了舞语仙一定会中毒。 如此说来,这个人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她。 不是米团儿不是明修,就是冲着舞语仙去的。 为什么!? 带着一头雾水,榭北行回了京都,刚进门,紫嫣就急急忙忙迎了上来。 “王妃……没回来?王爷和大人不是去找王妃了吗?她不肯回来?奴婢去舞相府劝劝她,此前王妃在府中都是奴婢伺候的,我说的话她也许能听进去几句。” 看见紫嫣急急忙忙就要出去,剑南枫赶紧拦住:“别去了,王妃不在舞相府。” “不在!?那她在百岁堂!?”看了看二人落寞的眼神,紫嫣顿时急了,“世子醒了,都吵着要娘,紫玉眼看就安抚不住了,这可怎么办啊!” 第302章 她还活着 所谓蛊人,舞语仙只在野记杂录里看过几次,多半都是存在传说之中。 毕竟谁也没有真的见过用蛊练出的活人。 舞语仙就很是幸运了,作为一个医者,不仅见识到了,还亲自体验了一把。 虽然不清楚具体炼制手段,可目前看来,应该是先用剧毒的蛊毒,依靠人血喂养,之后在蛊物之中胜出,侵吞其他各种类的蛊毒之后,再将这个蛊中之王种在人体内。 看了看自己肿出两倍粗细的胳膊,舞语仙几乎可以确定,那只蜘蛛现在十之八九已经钻进去了。 只是她不明白,背后的神秘人费了这么大的气力,居然只是为了炼制一个蛊人吗? 为何一定要是自己呢? 况且他既然手眼通天,连皇后的计谋都能发觉,做事情又为何缩头缩尾,隐藏在一片迷雾之后,甚至不惜用孩子来做筹码? 行事这般龌龊,权势又大的不可想象,如此矛盾让舞语仙实在猜不透,神秘人的目的和身份。 外间再次传来说话声,舞语仙收了心神,继续听着。 “她怎么样?” “和死了一样,公主有什么吩咐!?” 公主!? 他们是皇后的人! 舞语仙心底一抖,血脉加速,心窝疼的更厉害了。 “那就好,等后天太后发丧,我们就起事。” 起事!? 皇后居然想在京都造反!? 一口腥甜涌上,舞语仙狠狠压着喉咙,却还是重重地咳了一声。 此刻榭北行已经带人将整个衣冠冢都彻查了一遍,先太子妃的衣冠棺被扔在陵地之外。 收拾好石冢,清点完物料,榭北行竟然连舞语仙一根头发都没看见。 剑南枫一开始就怕挖到王妃,可到后来又惊慌起来。 听王爷的意思,舞语仙这次受伤严重,几乎到了濒死的状态。 若是如此,她还能全身而退,那只能说明舞语仙事前就有安排。 本就对王妃诸多怀疑,要是知道她这次敢那世子做饵,再来一次假死脱身,剑南枫自己都觉得,下次见面就是王妃的忌日了。 “找到了吗!?”榭北行问道。 内心纠结的快要拧成个麻花,剑南枫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启禀王爷,属下还在找,一定能找到王妃的。” 听着剑南枫,榭北行举目四望,他又不瞎,都这个程度了也看不见人影,舞语仙应该已经离开了。 “别翻了,等工事衙门的来重建。你们扩大搜索范围,寻找舞语仙的痕迹!” 完了。 剑南枫应下,心里却悄悄给王妃判了个死罪。 若是无事,为什么不赶紧回来见王爷呢,你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跑了,王爷不起疑心就怪了! 正在犹豫怎么替王妃开脱几句,一个身影掠过,剑南枫看着王爷走到他前面,正在认真观察着地面上的痕迹。 可千万别让他看出来。 剑南枫抢先一步:“王爷,这些粗活交给属下就行了,您一夜没睡休息一下。” 榭北行没说话,他已经看见一条拖拽的血迹,虽然只是很短的一段,最起码说明,确实有人来带走了舞语仙。 剑南枫也注意到了,顿时紧张起来:“王妃可能,可能遇到什么好心人了。” 好心人? 这里可是皇陵,什么好心人能大半夜到这里来播撒爱心? 有心人好差不多。 也知道自己的解释站不住脚,剑南枫不会说谎,找出的借口自然也是漏洞百出。 奇怪的是王爷并未动怒,看着周围命令道:“再扩大搜索范围,带走舞语仙的人一定有车,检查足迹车辙,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 听到此处,剑南枫微微松了口气:“王爷,您这次可别再怀疑王妃了?” “怀疑?怀疑什么?”榭北行一脸莫名。 “怀疑……怀疑她……没什么!”剑南枫张口结舌,还是去寻找线索了。 看着他的背影,榭北行愣了一会儿,随即才反应过来这小子在担心什么。 自己以前对舞语仙当真如此过分吗? 她身中蛊毒性命堪忧,自己怎么可能还会怀疑她勾结舞纠和晋王?! 可是眼下,他怀疑另一件事,这个几乎荒诞的想法,快把他逼疯了。 他急于找到舞语仙,问个清楚。 “王爷,发现了!”不远处有人喊道。 众人迅速聚拢过去,只见地上有两行清晰的车辙,笔直向前,一直延伸到甬道上就不见了。 剑南枫看着榭北行问道:“王爷,接下来怎么查?” “这里是皇陵,想要驾着马车进来,不可能不惊动守卫。更何况,我们刚在此处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守军一定会过来查看的。”榭北行蹙着眉头,他隐约感觉到,整件事情从一开始就很不简单。 “是!”剑南枫领命而去。 不多时,一个身着军装的男子过来回话。 他们确实发现了皇陵有异状,所以立刻派人过来查看,还没看清先太子妃的衣冠冢的状况时,就有人出来搭话了。 “有人!?”榭北行很是意外,他和舞语仙在这里反复搜寻,若是一直有人在附近,自己竟完全没留意到? “是,有两个农工打扮的人出来应话,说是安和王您安排的,要将先太子妃的衣冠冢重新整理一下,他们正在施工。” 榭北行锁住了眉:“他们有没有带车?” “车?”男人想了想,“也算有一辆,是个运送砖石的小板车,两匹马拉着的。” 居然一早就埋伏好了,这是算准了舞语仙一定会中毒。 如此说来,这个人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她。 不是米团儿不是明修,就是冲着舞语仙去的。 为什么!? 带着一头雾水,榭北行回了京都,刚进门,紫嫣就急急忙忙迎了上来。 “王妃……没回来?王爷和大人不是去找王妃了吗?她不肯回来?奴婢去舞相府劝劝她,此前王妃在府中都是奴婢伺候的,我说的话她也许能听进去几句。” 看见紫嫣急急忙忙就要出去,剑南枫赶紧拦住:“别去了,王妃不在舞相府。” “不在!?那她在百岁堂!?”看了看二人落寞的眼神,紫嫣顿时急了,“世子醒了,都吵着要娘,紫玉眼看就安抚不住了,这可怎么办啊!” 第303章 二子知道实情 世安苑内,明修和米团儿正缠着紫玉,要她说出舞语仙的下落。 “娘亲救了我又救了哥哥,怎么可能看也不看一眼,她到底去哪里了?” “我还记得好像看见过周围有很多虫子,我待在一个很冷的地方,娘亲要是去了,一定也会遇到那些东西的!她是不是受伤了,你别骗我们!” 紫玉焦头烂额,拦下了一个,另一个又往外跑。 “我不管,我要去问问父王!” 门打开,榭北行正在门口。 撒泼抹泪的米团儿猛然见到他,突然愣住了。 “父王……”随即又抬起头来,“我娘亲呢,你们一起去救明修的,他现在都醒了,我娘呢!?” 明修也一脸希冀看着榭北行。 “你没事,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榭北行双手揽着米团儿,并未责怪他的无礼,眼睛却看着明修。 原本还对舞语仙的平安抱着几分幻想,看着如此反常的父王,明修顿时瘫坐在地。 “娘亲,到底怎么了?” 米团儿见问不出来,便冲到后面,拉住剑南枫拼命摇晃:“我娘亲呢,你们不是去找了吗,她人呢?” “小殿下,您,您先冷静一下。”剑南枫那对付过米团儿,顿时被缠的手足无措。 紫嫣将米团儿抱过来,低声安慰道:“小世子放心,王爷和剑大人一定会尽力寻找王妃的,你们现在不能出去,京中如今有危险,若是你们在落进歹人之手,岂不是让王爷王妃更加分神?” 焦躁不已的米团儿根本听不进去这些,他从紫嫣身上跳了下来:“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总要说出来,我才能安心等着啊。” 紫玉看了看王爷,低声道:“要不,您就说说王妃的近况,不然二位殿下一直悬心着。” 榭北行沉默了片刻,很少这么温柔地说道:“语仙确实遇到了一些麻烦,我正想办法帮她解决,你们两个听紫玉紫嫣的,好好在家里,父王才能安心去找你们娘亲啊。” “受伤了,还是中毒了?” 愕然抬眸,榭北行才发觉自己的这套说辞,对于明修根本不起作用。 这孩子正泪汪汪地看着他,表情说明,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还真是什么也瞒不住了吗? 被一眼看穿的榭北行有几分恼怒:“都说了只是遇到了一些麻烦,你们两个最好安静呆着,不然我就让剑南枫把你们关起来!” “关就关!”米团儿一脸无所谓地站了出来,“父王有本事,就关我们一辈子。只要我出来,一定要去找娘亲!” 深深叹了口气,榭北行看着两个孩子,终于开口了:“你们娘亲中了点毒。” “什么毒?”米团儿问道。 “蛊毒。”榭北行不想再瞒着两个孩子了,他们既然生在安和王府,未来势必有一条艰辛的路要走。 舞语仙不在,他们肩上的担子只会更重。 明修一脸紧张,可并不清楚蛊毒究竟是什么,会有什么后果,他看了看面色铁青的弟弟,抿起了嘴。 “什么蛊?”米团儿捏着拳,压抑心头的不安,低声问道。 榭北行不忍心说出经过,只是简单道:“蜘蛛。” 米团儿倒抽了一口冷气,久久不再开口。 “明旌,到底什么是蛊毒?”明修紧张道。 “就是用毒虫炼制的一种毒药,蜘蛛在其中,算是毒性……比较强的。”米团儿顿了顿,将最强换成了比较强。 现在明修再着急也帮不上忙,而且眼下的情形看来,娘亲是为了救他才中毒的。 米团儿不想让哥哥这般自责伤心,故意又轻松道:“你也不用这么紧张,蛊毒虽然知道的人不多,可是娘亲是神医啊,她早就见识过,也处理过。只要将这毒蜘蛛彻底从体内拔出,不留下什么隐患,便无大碍……” 蜘蛛制成蛊毒之后,不仅仅是毒性强劲,它的特别之处还在,拔出的时候尤为费力。 所有的触脚,包括上面的绒毛,还有蜘蛛吐出的毒网全部都要一起拔出。 一旦留下丝毫零碎,都是致命的隐患。 明修长舒了口气,问道:“父王,明旌说的是真的吗?” 摸了摸儿子的头,榭北行艰难开口:“是真的。” 从清醒过来就一直担心不已,听见这句话,明修再也忍不住,抱着榭北行的脖子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米团儿站在明修身后,脸上的悲痛也掩饰不住了。 榭北行冲他招招手,将小儿子也揽进怀中。 这么不容易,才算是父子团聚了,舞语仙你不是一直期待这个场景吗,你现在,究竟在哪里!? 这一边,一阵咳嗽惊动了守卫,几个人撂下手里的东西,赶紧冲进内间,却见舞语仙浑身颤抖,模样恐怖至极。 “这,这是怎么了?” “快,快,赶紧去叫李厚实进来看看!” 本意想着,既然已经惊动了,就干脆演个厉害的,遮盖过去。 可听见李厚实三个字的时候,舞语仙彻底惊住了。 怎么会是他!? 他昨天不是死在吉祥馆里了吗!? 片刻功夫之后,一身青布衣衫的李厚实真的走了进来。 他脸色仍有几分黯淡,可是整个人呼吸顺畅,确实是个活人。 “怎么样?她不会死了!?” 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舞语仙,几个人担心的问道。 “她这副样子,死于不死没有什么区别了。”检查了舞语仙的脉搏,李厚实冷笑着说道,“你们不用这么担心,这个蛊毒融了这么多人的精血,又吃了所有种类的蛊物,这女人不可能再醒过来。期间蛊毒发作,略有声响也是正常的。” 李厚实的手指触摸到舞语仙的时候,她感觉到这个人体温极低,很不正常。 但是昨天才被蛊毒咬伤,满脸血泡而死的他,今天怎么会体态正常的出现,她还是想不明白。 “这样啊,多亏了李会长在此,不然我们就乱了阵脚了。” “公主安排您来坐镇,当真是选了个人才!” 李厚实脸色微变,并不理会几个人的彩虹屁,紧张问道:“你们的这位公主说只要事成就给我解毒的,我这体内还有些蛊毒未清,她什么时候给我解毒啊。” 第303章 二子知道实情 世安苑内,明修和米团儿正缠着紫玉,要她说出舞语仙的下落。 “娘亲救了我又救了哥哥,怎么可能看也不看一眼,她到底去哪里了?” “我还记得好像看见过周围有很多虫子,我待在一个很冷的地方,娘亲要是去了,一定也会遇到那些东西的!她是不是受伤了,你别骗我们!” 紫玉焦头烂额,拦下了一个,另一个又往外跑。 “我不管,我要去问问父王!” 门打开,榭北行正在门口。 撒泼抹泪的米团儿猛然见到他,突然愣住了。 “父王……”随即又抬起头来,“我娘亲呢,你们一起去救明修的,他现在都醒了,我娘呢!?” 明修也一脸希冀看着榭北行。 “你没事,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榭北行双手揽着米团儿,并未责怪他的无礼,眼睛却看着明修。 原本还对舞语仙的平安抱着几分幻想,看着如此反常的父王,明修顿时瘫坐在地。 “娘亲,到底怎么了?” 米团儿见问不出来,便冲到后面,拉住剑南枫拼命摇晃:“我娘亲呢,你们不是去找了吗,她人呢?” “小殿下,您,您先冷静一下。”剑南枫那对付过米团儿,顿时被缠的手足无措。 紫嫣将米团儿抱过来,低声安慰道:“小世子放心,王爷和剑大人一定会尽力寻找王妃的,你们现在不能出去,京中如今有危险,若是你们在落进歹人之手,岂不是让王爷王妃更加分神?” 焦躁不已的米团儿根本听不进去这些,他从紫嫣身上跳了下来:“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总要说出来,我才能安心等着啊。” 紫玉看了看王爷,低声道:“要不,您就说说王妃的近况,不然二位殿下一直悬心着。” 榭北行沉默了片刻,很少这么温柔地说道:“语仙确实遇到了一些麻烦,我正想办法帮她解决,你们两个听紫玉紫嫣的,好好在家里,父王才能安心去找你们娘亲啊。” “受伤了,还是中毒了?” 愕然抬眸,榭北行才发觉自己的这套说辞,对于明修根本不起作用。 这孩子正泪汪汪地看着他,表情说明,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还真是什么也瞒不住了吗? 被一眼看穿的榭北行有几分恼怒:“都说了只是遇到了一些麻烦,你们两个最好安静呆着,不然我就让剑南枫把你们关起来!” “关就关!”米团儿一脸无所谓地站了出来,“父王有本事,就关我们一辈子。只要我出来,一定要去找娘亲!” 深深叹了口气,榭北行看着两个孩子,终于开口了:“你们娘亲中了点毒。” “什么毒?”米团儿问道。 “蛊毒。”榭北行不想再瞒着两个孩子了,他们既然生在安和王府,未来势必有一条艰辛的路要走。 舞语仙不在,他们肩上的担子只会更重。 明修一脸紧张,可并不清楚蛊毒究竟是什么,会有什么后果,他看了看面色铁青的弟弟,抿起了嘴。 “什么蛊?”米团儿捏着拳,压抑心头的不安,低声问道。 榭北行不忍心说出经过,只是简单道:“蜘蛛。” 米团儿倒抽了一口冷气,久久不再开口。 “明旌,到底什么是蛊毒?”明修紧张道。 “就是用毒虫炼制的一种毒药,蜘蛛在其中,算是毒性……比较强的。”米团儿顿了顿,将最强换成了比较强。 现在明修再着急也帮不上忙,而且眼下的情形看来,娘亲是为了救他才中毒的。 米团儿不想让哥哥这般自责伤心,故意又轻松道:“你也不用这么紧张,蛊毒虽然知道的人不多,可是娘亲是神医啊,她早就见识过,也处理过。只要将这毒蜘蛛彻底从体内拔出,不留下什么隐患,便无大碍……” 蜘蛛制成蛊毒之后,不仅仅是毒性强劲,它的特别之处还在,拔出的时候尤为费力。 所有的触脚,包括上面的绒毛,还有蜘蛛吐出的毒网全部都要一起拔出。 一旦留下丝毫零碎,都是致命的隐患。 明修长舒了口气,问道:“父王,明旌说的是真的吗?” 摸了摸儿子的头,榭北行艰难开口:“是真的。” 从清醒过来就一直担心不已,听见这句话,明修再也忍不住,抱着榭北行的脖子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米团儿站在明修身后,脸上的悲痛也掩饰不住了。 榭北行冲他招招手,将小儿子也揽进怀中。 这么不容易,才算是父子团聚了,舞语仙你不是一直期待这个场景吗,你现在,究竟在哪里!? 这一边,一阵咳嗽惊动了守卫,几个人撂下手里的东西,赶紧冲进内间,却见舞语仙浑身颤抖,模样恐怖至极。 “这,这是怎么了?” “快,快,赶紧去叫李厚实进来看看!” 本意想着,既然已经惊动了,就干脆演个厉害的,遮盖过去。 可听见李厚实三个字的时候,舞语仙彻底惊住了。 怎么会是他!? 他昨天不是死在吉祥馆里了吗!? 片刻功夫之后,一身青布衣衫的李厚实真的走了进来。 他脸色仍有几分黯淡,可是整个人呼吸顺畅,确实是个活人。 “怎么样?她不会死了!?” 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舞语仙,几个人担心的问道。 “她这副样子,死于不死没有什么区别了。”检查了舞语仙的脉搏,李厚实冷笑着说道,“你们不用这么担心,这个蛊毒融了这么多人的精血,又吃了所有种类的蛊物,这女人不可能再醒过来。期间蛊毒发作,略有声响也是正常的。” 李厚实的手指触摸到舞语仙的时候,她感觉到这个人体温极低,很不正常。 但是昨天才被蛊毒咬伤,满脸血泡而死的他,今天怎么会体态正常的出现,她还是想不明白。 “这样啊,多亏了李会长在此,不然我们就乱了阵脚了。” “公主安排您来坐镇,当真是选了个人才!” 李厚实脸色微变,并不理会几个人的彩虹屁,紧张问道:“你们的这位公主说只要事成就给我解毒的,我这体内还有些蛊毒未清,她什么时候给我解毒啊。” 第304章 化敌为友 舞语仙猛然睁开眼睛,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 众人吓了一跳,随即都看着李厚实。 “李会长,她这是什么情况?” “这是醒了吗?她还能醒过来吗?” 李厚实再次上前给舞语仙诊脉,看似气定神闲,但是舞语仙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这个人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脉象并无什么异常,都是正常反应。”只是略摸了摸,李厚实就退后与几人说道,“每个人中毒反应都不相同,尤其蛊毒又是毒中之王,进入体内之后千变万化,所以你们不必惊慌。” 嘴上说着安慰的话,李厚实内心显然并不确定。 舞语仙此刻微微合上眼睛,又恢复了平静。 几个人长舒了一口气,却都没有留意,舞语仙微微动了一下手指。 方才她是故意睁开眼睛的,蛊毒之中数蜘蛛最难拔除。 稍有不慎就会留下隐患,而且剩下的毒素极难清理。 别说寻常大夫,就算是以蛊毒为生的蛊医,也没人有把握,可以短期内清除。 舞语仙方才试探,一来是想看看李厚实是不是真的没事了,其次也是想知道他到底对蛊毒有多深的研究。 李厚实虽然脸部看起来还算正常,可是鼻翼两侧发青,下颌依旧红肿着,这绝不是毒素恢复的症状,而是蛊毒发作的症状。 从他的反应来看,根本没有拔毒,只是控制了一下。 看来,这家伙医术可能还行,但是控制蛊毒完全没有经验。 皇后钻研蛊毒依靠的是谁呢? 这些问题虽然疑惑不解,但是舞语仙得到了一个信息,李厚实根本不清楚,皇后不仅没有给他拔毒,而且还利用这件事再继续诱骗他替自己做事。 这种抑制蛊毒发作的药物,舞语仙自己体内也有,不然被那毒王扎进右臂,她现在应该已经凉了。 之所以把李厚实骗来,应该就是为了看着自己的生命体征,若是出现不好的变化,也有个大夫能指望住。 毕竟整个京都,李厚实的医术堪称一流了。 只是,一代名医,堂堂京都医会的会长,竟然会为了求取解药,心甘情愿供他人驱使,也是可悲。 只要自己抓住他们之间的矛盾,加以挑拨,离开这里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快到傍晚,舞语仙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已经点起煤油灯,想来是到了晚上。 饭菜的香气飘了进来,惹得她肚子一阵叽里咕噜,这些人以为她处于昏厥状态,不会不给饭吃。 正在舞语仙琢磨着,要不要诈尸一下,提醒他们送些饭菜进来,门吱嘎一声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一天一颗,不能多吃。今天喂过了吗?” 一股奇怪的味道,舞语仙细细分辨了一下,是一些药材。 “没有喂过,你就放心给!” 嘴被捏开,一颗药丸填了进来。 轻轻用舌头碾碎,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化进胃里之后,居然瞬间抚平了饥饿感。 “这是李厚实做的减肥药丸,没想到那个薛公子连一晚上都没挨过去,就不跑了。我吃过一个,真的一下就饱了。” 旁边的男人看了看不太相信地说道:“这么小一颗,能管饱?” “能!一整天都不饿。” 怪不得…… 利用他还有这方面的原因。 “那个薛公子据说胖的能压倒两头猪,这么多天都没找到,他能跑哪去啊。” 说起这个话题,两个人不禁好奇讨论起来。 “我也奇怪,吃了这个就不会觉得饿了,李厚实说他禁不住挨饿跑了,这可说不通啊。” “为什么也无所谓了。”门外又进来一个人,他先是看了看床上的舞语仙,然后说道,“只要不耽误公主的大事就好。李厚实还能活多久,如意馆那位可有说法?” 如意馆里的那位? 舞语仙心头一震。 跟随李厚实的,除了柳治就是姜雪鹰了,难道说的是姜雪鹰? “说是足够时间让我们应付到后天,今夜他就会来给这女人扎针放血,正式开始炼制。” “再有一日就是太后的丧仪大典了,其他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吗?”男人问道。 “都准备好了,就等咱们这中心一环,只要完成了就大事可成!” 几个人兴奋的声音好似雷鸣,在舞语仙耳边震动。 今晚就来行针? 不能再等了。 舞语仙眉头一皱,开始抽动起来。 几个人都忙乱起来。 “赶紧去叫李厚实!” 面色发青的李厚实被拖了进来,他的气色比起上午差了很多。 他仔细看了看舞语仙的状况,显然有些束手无策,可还是勉强摸了摸脉搏。 舞语仙夹紧了胳膊,脉搏又细又弱。 已经彻底慌乱的李厚实果然中计了:“不好,这个脉象可不好,赶紧去拿我的药箱来,再烧一些热水进来,还有,准备一盒银针。” 几个人应声都出去了,舞语仙立刻坐起身,看着李厚实。 “你……” “不想死就安静听我说!”舞语仙没有时间,只能加快语速,也不管对面的李厚实眼睛的瞪得像是两颗鹌鹑蛋。 “你体内的蛊毒根本没拔出来,蜘蛛拔毒最难,稍有不慎你就会终生带毒,并不比直接死了利索。我们俩都是被人喂了暂时抑制蛊毒的药粉,并没有彻底去毒。” “你……你怎么可能……”李厚实还是不敢相信,他是亲眼看着舞语仙送回来的时候,被那只毒蜘蛛狠狠缠住的模样,自己只是被毒雾喷了一口,差点没命,这女人被蛊物钻进身体,怎么可能还清醒过来? “他们只是利用你,来维持我的生命,之后就会任你去死。要是不信我,今晚你悄悄埋伏在附近,看见进来给我扎针的熟人,就知道了。”舞语仙摸出一小包庙门土,这还是从吉祥馆的碎罐子里抠出来的。 “这个能暂时压制你的毒性,救我出去,我自然有办法救你!” “药箱来了!” 随着门外一声喊,舞语仙立刻躺下,就像从来没有清醒过一样。 第304章 化敌为友 舞语仙猛然睁开眼睛,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 众人吓了一跳,随即都看着李厚实。 “李会长,她这是什么情况?” “这是醒了吗?她还能醒过来吗?” 李厚实再次上前给舞语仙诊脉,看似气定神闲,但是舞语仙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这个人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脉象并无什么异常,都是正常反应。”只是略摸了摸,李厚实就退后与几人说道,“每个人中毒反应都不相同,尤其蛊毒又是毒中之王,进入体内之后千变万化,所以你们不必惊慌。” 嘴上说着安慰的话,李厚实内心显然并不确定。 舞语仙此刻微微合上眼睛,又恢复了平静。 几个人长舒了一口气,却都没有留意,舞语仙微微动了一下手指。 方才她是故意睁开眼睛的,蛊毒之中数蜘蛛最难拔除。 稍有不慎就会留下隐患,而且剩下的毒素极难清理。 别说寻常大夫,就算是以蛊毒为生的蛊医,也没人有把握,可以短期内清除。 舞语仙方才试探,一来是想看看李厚实是不是真的没事了,其次也是想知道他到底对蛊毒有多深的研究。 李厚实虽然脸部看起来还算正常,可是鼻翼两侧发青,下颌依旧红肿着,这绝不是毒素恢复的症状,而是蛊毒发作的症状。 从他的反应来看,根本没有拔毒,只是控制了一下。 看来,这家伙医术可能还行,但是控制蛊毒完全没有经验。 皇后钻研蛊毒依靠的是谁呢? 这些问题虽然疑惑不解,但是舞语仙得到了一个信息,李厚实根本不清楚,皇后不仅没有给他拔毒,而且还利用这件事再继续诱骗他替自己做事。 这种抑制蛊毒发作的药物,舞语仙自己体内也有,不然被那毒王扎进右臂,她现在应该已经凉了。 之所以把李厚实骗来,应该就是为了看着自己的生命体征,若是出现不好的变化,也有个大夫能指望住。 毕竟整个京都,李厚实的医术堪称一流了。 只是,一代名医,堂堂京都医会的会长,竟然会为了求取解药,心甘情愿供他人驱使,也是可悲。 只要自己抓住他们之间的矛盾,加以挑拨,离开这里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快到傍晚,舞语仙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已经点起煤油灯,想来是到了晚上。 饭菜的香气飘了进来,惹得她肚子一阵叽里咕噜,这些人以为她处于昏厥状态,不会不给饭吃。 正在舞语仙琢磨着,要不要诈尸一下,提醒他们送些饭菜进来,门吱嘎一声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一天一颗,不能多吃。今天喂过了吗?” 一股奇怪的味道,舞语仙细细分辨了一下,是一些药材。 “没有喂过,你就放心给!” 嘴被捏开,一颗药丸填了进来。 轻轻用舌头碾碎,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化进胃里之后,居然瞬间抚平了饥饿感。 “这是李厚实做的减肥药丸,没想到那个薛公子连一晚上都没挨过去,就不跑了。我吃过一个,真的一下就饱了。” 旁边的男人看了看不太相信地说道:“这么小一颗,能管饱?” “能!一整天都不饿。” 怪不得…… 利用他还有这方面的原因。 “那个薛公子据说胖的能压倒两头猪,这么多天都没找到,他能跑哪去啊。” 说起这个话题,两个人不禁好奇讨论起来。 “我也奇怪,吃了这个就不会觉得饿了,李厚实说他禁不住挨饿跑了,这可说不通啊。” “为什么也无所谓了。”门外又进来一个人,他先是看了看床上的舞语仙,然后说道,“只要不耽误公主的大事就好。李厚实还能活多久,如意馆那位可有说法?” 如意馆里的那位? 舞语仙心头一震。 跟随李厚实的,除了柳治就是姜雪鹰了,难道说的是姜雪鹰? “说是足够时间让我们应付到后天,今夜他就会来给这女人扎针放血,正式开始炼制。” “再有一日就是太后的丧仪大典了,其他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吗?”男人问道。 “都准备好了,就等咱们这中心一环,只要完成了就大事可成!” 几个人兴奋的声音好似雷鸣,在舞语仙耳边震动。 今晚就来行针? 不能再等了。 舞语仙眉头一皱,开始抽动起来。 几个人都忙乱起来。 “赶紧去叫李厚实!” 面色发青的李厚实被拖了进来,他的气色比起上午差了很多。 他仔细看了看舞语仙的状况,显然有些束手无策,可还是勉强摸了摸脉搏。 舞语仙夹紧了胳膊,脉搏又细又弱。 已经彻底慌乱的李厚实果然中计了:“不好,这个脉象可不好,赶紧去拿我的药箱来,再烧一些热水进来,还有,准备一盒银针。” 几个人应声都出去了,舞语仙立刻坐起身,看着李厚实。 “你……” “不想死就安静听我说!”舞语仙没有时间,只能加快语速,也不管对面的李厚实眼睛的瞪得像是两颗鹌鹑蛋。 “你体内的蛊毒根本没拔出来,蜘蛛拔毒最难,稍有不慎你就会终生带毒,并不比直接死了利索。我们俩都是被人喂了暂时抑制蛊毒的药粉,并没有彻底去毒。” “你……你怎么可能……”李厚实还是不敢相信,他是亲眼看着舞语仙送回来的时候,被那只毒蜘蛛狠狠缠住的模样,自己只是被毒雾喷了一口,差点没命,这女人被蛊物钻进身体,怎么可能还清醒过来? “他们只是利用你,来维持我的生命,之后就会任你去死。要是不信我,今晚你悄悄埋伏在附近,看见进来给我扎针的熟人,就知道了。”舞语仙摸出一小包庙门土,这还是从吉祥馆的碎罐子里抠出来的。 “这个能暂时压制你的毒性,救我出去,我自然有办法救你!” “药箱来了!” 随着门外一声喊,舞语仙立刻躺下,就像从来没有清醒过一样。 第305章 危急关头 来人看见李厚实好似见了鬼一般,瞪着塌上的舞语仙,顿时有些紧张。 “她没事?” “李会长怎么这副神情?” 捏了捏手里的小纸包,李厚实才意识到,方才看到的不是幻觉。 这个女人,真的还能醒?! “李会长!?” 李厚实沉吟了片刻,换了个脸色:“你们出去的时候,舞姑娘好了很多,现在已经不要紧了。” 刚才还弄的紧张兮兮,转眼即那就没事了,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显然有些莫名。 “你们都出去准备些热水,老夫一个人守着她观察一下。”李厚实急于将几个人支出去,再问个清楚。 “李会长辛苦,既然她没事,您就快回去休息。”为首的男子拒绝了他的提议,反而使了个眼色,让另外两个人带他出去,“拔毒很耗费体力的,您需要多休息才行。” “我再看看她的情况,稳定一些再去休息也不迟。”李厚实挣扎着,却发现这两个刚才还对自己满嘴马屁的人,手里用了十足的力气,死死拉着他往外拖着。 心里闪过一丝惊恐,李厚实也不再挣扎,顺从地跟着走了出去。 离开房门,他隐约听见,为首的男人嘟囔了一句:“得快点请他过来了。” 他? 煤油灯下,看着小小的纸包,李厚实不敢确定里面到底是什么。 可是心跳的越来越快,刚压下去的毒疮又开始出现在手臂上。 生怕自己再回到中毒时候模样,李厚实咬了咬牙,将庙门土倒进嘴里。 一阵翻江倒海,他奔出房门哇哇吐了一阵,再直起腰的时候,李厚实便觉得神清气爽了不少。 这些东西,还真是有效果! 就在他心底掠过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时,不远处一匹马奔来。 已经是下半夜了,想起舞语仙的话,李厚实立刻找了个地方躲起来,目不转睛盯着越来越近的人影。 “终于到了,人就在里面!” 男人迎了出来,男子翻身下马,就势拉掉了头上的兜帽。 风灯之下,摇晃的影子是那般熟悉,一直到来人进了屋,李厚实还楞在原地。 那个是…… 柳治!? 怎么可能,他不是中了蛊毒已经死了吗? 自己被这几个人救了之后,是亲眼看见他断气的啊。 舞语仙说的,晚上会出现的人,居然是他?! 为什么要欺骗自己,为什么要鬼鬼祟祟!? 这些人到底在干什么! 此刻,另外两个人已经发现李厚实不在,匆匆忙忙过来禀告。 为首的男子看着柳治:“先生看此事怎么办好?” 男人微微一笑:“我师父那个人,我最了解,再加上他身上有毒,能跑多远!?抓回来,看出不对,就五花大绑地捆好了。反正现在他也没有什么大用处了,最后留下一具尸体,替我们顶罪就行了。所以,别让他死的太早,明天天亮之前留他一口气。” “是!”两个人立刻开始搜索起来。 寒风吹透了李厚实的单衣,他看着转身离去的柳治,几乎无法相信,这个就是他带在身边多年的小弟子。 到底什么时候,他变成了这样。 还是说一开始,他潜伏在自己身边,就是有目的的? 不一会儿,两个男人就找到了李厚实,正在犹豫如何攻略他,李厚实自己开口道:“我要见柳治,不然,老夫立刻咬舌自尽,让你们奸计失败!” 没想到这个时候,他竟还有如此气力,两个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他带进房间。 舞语仙躺在塌上,听见周围一切都准备好了,心中暗暗计算,若是自己突然发难,第一时间能控制住几个人。 就在她捏住银针准备动手的时候,外面的门开了,两个男人拉着李厚实走了进来。 师徒见面,李厚实是一脸冰霜,柳治却是得意洋洋。 “师父,外面冷,怎么跑出去了,快进来暖和暖和。” 舞语仙知道,这是李厚实已经看清了事实,心里悄然放下了几分。 “有徒弟这么关心,我也算是老怀安慰了。”李厚实也不客气,款步走到一旁坐下。 带着一股气势,这感觉已经许久未有了。 自从薛公子死在吉祥馆,他就被柳治吃的死死的。 看着李厚实这个反应,柳治放下手里的工具,也只是微微一笑。 李厚实这辈子受了不少弟子,这些徒弟学成之后,多半都自己出去开医馆行医了。只有最后收的这两个,一直留在身边。 姜雪鹰为人鲁莽,做事不计后果,仗着比柳治进门早,经常欺负他。 李厚实都知道,只是懒得管,师兄弟之间这种矛盾,再正常不过了。 在他心目中,这个小弟子一直是一个安静少语,为人谦和之人。 甚至自己经常在带着两个人出去的时候,忘记他也在。 化尸粉,是李厚实第一次对柳治刮目相看。 这一次,算是彻底颠覆了。 也都不要紧了,如今自己的情况,看清一个人,倒也不算死的委屈。 他看了看柳治突然问道:“你是带艺拜师,是我眼拙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只是我有一件事不懂。” “师父请说。”柳治有一夜的时间,他很是享受在李厚实面前昂首挺胸的感觉。 “薛公子是怎么死的?”李厚实细细回想,很多事虽然看起来是姜雪鹰推动的,可以柳治的脑子,不可能看不出问题,却始终不多说一个字。 一直到薛公子莫名其妙死在吉祥馆,他用化尸粉将他的尸体化成了一片血污,他才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徒弟好像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 “他身体本来就不好,稍微动点手脚,想杀他不难,师父?”柳治并没有直接回答。 “果然是你,我竟然为了你这个孽徒,还将雪鹰赶了出去!”一阵血涌,李厚实感觉心口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抓着,疼的他喘不上气来。 “姜雪鹰!?”柳治一脸不屑,“那个傻子,整天耀武扬威就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厉害了,不过几句话,我就能让他被赶出吉祥馆!” 第305章 危急关头 来人看见李厚实好似见了鬼一般,瞪着塌上的舞语仙,顿时有些紧张。 “她没事?” “李会长怎么这副神情?” 捏了捏手里的小纸包,李厚实才意识到,方才看到的不是幻觉。 这个女人,真的还能醒?! “李会长!?” 李厚实沉吟了片刻,换了个脸色:“你们出去的时候,舞姑娘好了很多,现在已经不要紧了。” 刚才还弄的紧张兮兮,转眼即那就没事了,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显然有些莫名。 “你们都出去准备些热水,老夫一个人守着她观察一下。”李厚实急于将几个人支出去,再问个清楚。 “李会长辛苦,既然她没事,您就快回去休息。”为首的男子拒绝了他的提议,反而使了个眼色,让另外两个人带他出去,“拔毒很耗费体力的,您需要多休息才行。” “我再看看她的情况,稳定一些再去休息也不迟。”李厚实挣扎着,却发现这两个刚才还对自己满嘴马屁的人,手里用了十足的力气,死死拉着他往外拖着。 心里闪过一丝惊恐,李厚实也不再挣扎,顺从地跟着走了出去。 离开房门,他隐约听见,为首的男人嘟囔了一句:“得快点请他过来了。” 他? 煤油灯下,看着小小的纸包,李厚实不敢确定里面到底是什么。 可是心跳的越来越快,刚压下去的毒疮又开始出现在手臂上。 生怕自己再回到中毒时候模样,李厚实咬了咬牙,将庙门土倒进嘴里。 一阵翻江倒海,他奔出房门哇哇吐了一阵,再直起腰的时候,李厚实便觉得神清气爽了不少。 这些东西,还真是有效果! 就在他心底掠过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时,不远处一匹马奔来。 已经是下半夜了,想起舞语仙的话,李厚实立刻找了个地方躲起来,目不转睛盯着越来越近的人影。 “终于到了,人就在里面!” 男人迎了出来,男子翻身下马,就势拉掉了头上的兜帽。 风灯之下,摇晃的影子是那般熟悉,一直到来人进了屋,李厚实还楞在原地。 那个是…… 柳治!? 怎么可能,他不是中了蛊毒已经死了吗? 自己被这几个人救了之后,是亲眼看见他断气的啊。 舞语仙说的,晚上会出现的人,居然是他?! 为什么要欺骗自己,为什么要鬼鬼祟祟!? 这些人到底在干什么! 此刻,另外两个人已经发现李厚实不在,匆匆忙忙过来禀告。 为首的男子看着柳治:“先生看此事怎么办好?” 男人微微一笑:“我师父那个人,我最了解,再加上他身上有毒,能跑多远!?抓回来,看出不对,就五花大绑地捆好了。反正现在他也没有什么大用处了,最后留下一具尸体,替我们顶罪就行了。所以,别让他死的太早,明天天亮之前留他一口气。” “是!”两个人立刻开始搜索起来。 寒风吹透了李厚实的单衣,他看着转身离去的柳治,几乎无法相信,这个就是他带在身边多年的小弟子。 到底什么时候,他变成了这样。 还是说一开始,他潜伏在自己身边,就是有目的的? 不一会儿,两个男人就找到了李厚实,正在犹豫如何攻略他,李厚实自己开口道:“我要见柳治,不然,老夫立刻咬舌自尽,让你们奸计失败!” 没想到这个时候,他竟还有如此气力,两个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他带进房间。 舞语仙躺在塌上,听见周围一切都准备好了,心中暗暗计算,若是自己突然发难,第一时间能控制住几个人。 就在她捏住银针准备动手的时候,外面的门开了,两个男人拉着李厚实走了进来。 师徒见面,李厚实是一脸冰霜,柳治却是得意洋洋。 “师父,外面冷,怎么跑出去了,快进来暖和暖和。” 舞语仙知道,这是李厚实已经看清了事实,心里悄然放下了几分。 “有徒弟这么关心,我也算是老怀安慰了。”李厚实也不客气,款步走到一旁坐下。 带着一股气势,这感觉已经许久未有了。 自从薛公子死在吉祥馆,他就被柳治吃的死死的。 看着李厚实这个反应,柳治放下手里的工具,也只是微微一笑。 李厚实这辈子受了不少弟子,这些徒弟学成之后,多半都自己出去开医馆行医了。只有最后收的这两个,一直留在身边。 姜雪鹰为人鲁莽,做事不计后果,仗着比柳治进门早,经常欺负他。 李厚实都知道,只是懒得管,师兄弟之间这种矛盾,再正常不过了。 在他心目中,这个小弟子一直是一个安静少语,为人谦和之人。 甚至自己经常在带着两个人出去的时候,忘记他也在。 化尸粉,是李厚实第一次对柳治刮目相看。 这一次,算是彻底颠覆了。 也都不要紧了,如今自己的情况,看清一个人,倒也不算死的委屈。 他看了看柳治突然问道:“你是带艺拜师,是我眼拙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只是我有一件事不懂。” “师父请说。”柳治有一夜的时间,他很是享受在李厚实面前昂首挺胸的感觉。 “薛公子是怎么死的?”李厚实细细回想,很多事虽然看起来是姜雪鹰推动的,可以柳治的脑子,不可能看不出问题,却始终不多说一个字。 一直到薛公子莫名其妙死在吉祥馆,他用化尸粉将他的尸体化成了一片血污,他才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徒弟好像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 “他身体本来就不好,稍微动点手脚,想杀他不难,师父?”柳治并没有直接回答。 “果然是你,我竟然为了你这个孽徒,还将雪鹰赶了出去!”一阵血涌,李厚实感觉心口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抓着,疼的他喘不上气来。 “姜雪鹰!?”柳治一脸不屑,“那个傻子,整天耀武扬威就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厉害了,不过几句话,我就能让他被赶出吉祥馆!” 第306章 他居然是这样的人 舞语仙躺在塌上,听着师徒二人夹枪带棒的你来我往,知道这是李厚实在为自己争取时间,悄然封了自己的大穴。 期初猜想不到,居然会是柳治来炼制蛊人,悄悄看了他的工具,也是以针灸为主。 舞语仙心里便有底了。 十之八九,就是引导蛊毒流入奇经八脉,护住心头一口血,做个活死人。 天下医理大都相通,会看门道的,只需要稍加思索,便能融会贯通了。 其实舞语仙在也想不明白,中了如此严重的蛊毒,为什么她还能保持清醒,而且性命无忧。 虽然被为了抑制毒性发作的药物,可是对比起毒王蜘蛛的毒性,任何解毒剂恐怕都是杯水车薪。 可眼下,她只能先解决如何逃出生天,其他的事情,日后再慢慢查清楚。 “是我不应该,雪鹰虽然急躁了一些,可是论起尊师重道,却比你强了百倍!”李厚实想起当初,因为柳治挑拨,将一心要追查薛公子下落的姜雪鹰逐出师门。 他已经快要油尽灯枯的脸上,露出深深的悔恨。 当时,被薛公子死在吉祥馆的事情绕得心烦意乱,姜雪鹰看出师父忧愁,以为找到了薛公子就能天下大吉。 所以不停地请求,让李厚实同意他带着吉祥馆内的小厮,出去找薛公子。 殊不知,他说话的时候,面前那个水缸里装的,就是薛公子的遗骸。 李厚实被姜雪鹰问的很是烦躁,柳治又趁机说这个人行事急躁,早晚会将薛公子的事情抖出来,不如早做打算。 之后他就真的寻了个小错,把姜雪鹰赶了出去。 他十岁起就跟着李厚实,京都之中也早就没有了其他亲友,吉祥馆就是他的家。 李厚实无法想象,离开之后,得罪了京都不少杏林高手的姜雪鹰,要如何生活。 看着他一脸落寞,柳治却笑出声来:“怎么,后悔了!?这么多年,我跟在你和姜雪鹰后面,就像一条狗一样,吃你们剩下的,忍着你们打骂,还要看那些坐馆们的脸色,你可有照顾过我分毫!?” 看着突然爆发的柳治,屋里其他人互相看了看,纷纷出去了。 本来就是利用师徒两个完成大计,他们两个斗的越厉害越好,拧成一股反而不好控制。 “作为师父,我问心无愧。”李厚实淡淡道。 “问心无愧!?”柳治狠狠拉起李厚实的衣领,怒道,“你只教姜雪鹰,从来不教我任何医术,这叫问心无愧!?你明知道姜雪鹰飞扬跋扈,经常欺负打骂我,却坐视不理,这叫问心无愧!?这么多年,我在吉祥馆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看不见吗!” 李厚实被勒得脸色发青,却不肯服软:“医者,心术为上。你这个人阴沉不定心术不正,为师不教你,如今看来不是对的吗!?” 没想到这个地步了,李厚实居然还不肯承认是他厚此薄彼,柳治气的眼珠都快瞪出来了,伸手就给了李厚实一个耳光。 本就身体虚弱,李厚实狠狠踉跄,倒在地上。 柳治还不罢休,一脚踩在他胸口上,怒喝:“你说,你到底是不是对不起我!” 穴道已经封死了,舞语仙微微侧头,眼看地上的李厚实已经快支持不住。 毕竟是为了给自己制造机会,也不能看着这家伙死在柳治手上,舞语仙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了,李厚实不需要继续硬抗。 不料对方只是一脸漠然:“为师不曾亏待过你,你这种狼子野心,我只恨没早点将你逐出吉祥馆,看着你饿死在街头!” 柳治干脆将全部体重放在右脚上,李厚实已经彻底不能呼吸了。 他面色青紫却丝毫不畏惧,只是冷笑着,不屑地看着柳治:“狼子野心……狼子……” 已经被仇恨蒙蔽了眼睛,柳治已经起了杀心。 舞语仙听着一切,内心不断挣扎着,一旦起身救人,自己的情况便暴露无遗。 就在此时,外间突然传来几声惨叫,紧跟着房门就被踹开,一个男人带着风冲了进来,一脚将柳治踹翻在地。 “师父!您不要紧!” 姜雪鹰!? 舞语仙微微挑眉,没料到平日里冷酷无情的家伙,居然被逐出师门了,还能冒死来救李厚实。 “雪鹰!雪鹰!”一直气沉似海的李厚实,此刻终于呜咽起来。 自从薛公子惨死之后,李厚实一直被压抑在阴影之中,此后发生的一切急转直下,让他没有任何喘息之机。 本以为就这样沉入深渊,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却不料这个时候,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姜雪鹰竟然会来救他! “师父,您怎么弄成这样了?是不是这小子不孝,弟子替您教训他!”姜雪鹰看着如此憔悴的李厚实,眼圈都红了。 继而怒目瞪着柳治,睚眦欲裂。 外间反应过来的人已经冲进来了,姜雪鹰飞身上前,将匕首压在柳治的脖子上。 “你们立刻放了我师父,不然我杀了他!你们不就指望着他炼制蛊人吗!?柳治死了,我看你们怎么和上方交代!” 此话一出,李厚实都倍感意外。 “你怎么知道的?!” 姜雪鹰虽然被赶了出来,可他始终觉得,师父最近的变化很是奇怪,一直悄悄跟踪观察,饿了就偷摸一点,渴了就吃几口雪,晚上在阴渠里对付一夜。 直到看见柳治悄悄出去,与陌生人接头。 他比李厚实更早知道这家伙的阴谋,只是担心师父不相信,想要抓到实证再揭发,却不想稍微犹豫,就害的李厚实落到这般凄惨境地。 “姜雪鹰,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你既然是柳治的师兄,李会长的徒弟,我们共同合作就是了,没必要弄得剑拔弩张。”为首的男人试探着向前。 “别过来,我不可能与你们同流合污,立刻给我师父解毒,放我们走!这个叛徒你们喜欢怎么利用就怎么利用,我们绝不干涉!” 真是个傻子。 舞语仙微微叹道。 这些人做事如此隐秘,你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诡计,又怎么可能放你走!? 第306章 他居然是这样的人 舞语仙躺在塌上,听着师徒二人夹枪带棒的你来我往,知道这是李厚实在为自己争取时间,悄然封了自己的大穴。 期初猜想不到,居然会是柳治来炼制蛊人,悄悄看了他的工具,也是以针灸为主。 舞语仙心里便有底了。 十之八九,就是引导蛊毒流入奇经八脉,护住心头一口血,做个活死人。 天下医理大都相通,会看门道的,只需要稍加思索,便能融会贯通了。 其实舞语仙在也想不明白,中了如此严重的蛊毒,为什么她还能保持清醒,而且性命无忧。 虽然被为了抑制毒性发作的药物,可是对比起毒王蜘蛛的毒性,任何解毒剂恐怕都是杯水车薪。 可眼下,她只能先解决如何逃出生天,其他的事情,日后再慢慢查清楚。 “是我不应该,雪鹰虽然急躁了一些,可是论起尊师重道,却比你强了百倍!”李厚实想起当初,因为柳治挑拨,将一心要追查薛公子下落的姜雪鹰逐出师门。 他已经快要油尽灯枯的脸上,露出深深的悔恨。 当时,被薛公子死在吉祥馆的事情绕得心烦意乱,姜雪鹰看出师父忧愁,以为找到了薛公子就能天下大吉。 所以不停地请求,让李厚实同意他带着吉祥馆内的小厮,出去找薛公子。 殊不知,他说话的时候,面前那个水缸里装的,就是薛公子的遗骸。 李厚实被姜雪鹰问的很是烦躁,柳治又趁机说这个人行事急躁,早晚会将薛公子的事情抖出来,不如早做打算。 之后他就真的寻了个小错,把姜雪鹰赶了出去。 他十岁起就跟着李厚实,京都之中也早就没有了其他亲友,吉祥馆就是他的家。 李厚实无法想象,离开之后,得罪了京都不少杏林高手的姜雪鹰,要如何生活。 看着他一脸落寞,柳治却笑出声来:“怎么,后悔了!?这么多年,我跟在你和姜雪鹰后面,就像一条狗一样,吃你们剩下的,忍着你们打骂,还要看那些坐馆们的脸色,你可有照顾过我分毫!?” 看着突然爆发的柳治,屋里其他人互相看了看,纷纷出去了。 本来就是利用师徒两个完成大计,他们两个斗的越厉害越好,拧成一股反而不好控制。 “作为师父,我问心无愧。”李厚实淡淡道。 “问心无愧!?”柳治狠狠拉起李厚实的衣领,怒道,“你只教姜雪鹰,从来不教我任何医术,这叫问心无愧!?你明知道姜雪鹰飞扬跋扈,经常欺负打骂我,却坐视不理,这叫问心无愧!?这么多年,我在吉祥馆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看不见吗!” 李厚实被勒得脸色发青,却不肯服软:“医者,心术为上。你这个人阴沉不定心术不正,为师不教你,如今看来不是对的吗!?” 没想到这个地步了,李厚实居然还不肯承认是他厚此薄彼,柳治气的眼珠都快瞪出来了,伸手就给了李厚实一个耳光。 本就身体虚弱,李厚实狠狠踉跄,倒在地上。 柳治还不罢休,一脚踩在他胸口上,怒喝:“你说,你到底是不是对不起我!” 穴道已经封死了,舞语仙微微侧头,眼看地上的李厚实已经快支持不住。 毕竟是为了给自己制造机会,也不能看着这家伙死在柳治手上,舞语仙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了,李厚实不需要继续硬抗。 不料对方只是一脸漠然:“为师不曾亏待过你,你这种狼子野心,我只恨没早点将你逐出吉祥馆,看着你饿死在街头!” 柳治干脆将全部体重放在右脚上,李厚实已经彻底不能呼吸了。 他面色青紫却丝毫不畏惧,只是冷笑着,不屑地看着柳治:“狼子野心……狼子……” 已经被仇恨蒙蔽了眼睛,柳治已经起了杀心。 舞语仙听着一切,内心不断挣扎着,一旦起身救人,自己的情况便暴露无遗。 就在此时,外间突然传来几声惨叫,紧跟着房门就被踹开,一个男人带着风冲了进来,一脚将柳治踹翻在地。 “师父!您不要紧!” 姜雪鹰!? 舞语仙微微挑眉,没料到平日里冷酷无情的家伙,居然被逐出师门了,还能冒死来救李厚实。 “雪鹰!雪鹰!”一直气沉似海的李厚实,此刻终于呜咽起来。 自从薛公子惨死之后,李厚实一直被压抑在阴影之中,此后发生的一切急转直下,让他没有任何喘息之机。 本以为就这样沉入深渊,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却不料这个时候,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姜雪鹰竟然会来救他! “师父,您怎么弄成这样了?是不是这小子不孝,弟子替您教训他!”姜雪鹰看着如此憔悴的李厚实,眼圈都红了。 继而怒目瞪着柳治,睚眦欲裂。 外间反应过来的人已经冲进来了,姜雪鹰飞身上前,将匕首压在柳治的脖子上。 “你们立刻放了我师父,不然我杀了他!你们不就指望着他炼制蛊人吗!?柳治死了,我看你们怎么和上方交代!” 此话一出,李厚实都倍感意外。 “你怎么知道的?!” 姜雪鹰虽然被赶了出来,可他始终觉得,师父最近的变化很是奇怪,一直悄悄跟踪观察,饿了就偷摸一点,渴了就吃几口雪,晚上在阴渠里对付一夜。 直到看见柳治悄悄出去,与陌生人接头。 他比李厚实更早知道这家伙的阴谋,只是担心师父不相信,想要抓到实证再揭发,却不想稍微犹豫,就害的李厚实落到这般凄惨境地。 “姜雪鹰,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你既然是柳治的师兄,李会长的徒弟,我们共同合作就是了,没必要弄得剑拔弩张。”为首的男人试探着向前。 “别过来,我不可能与你们同流合污,立刻给我师父解毒,放我们走!这个叛徒你们喜欢怎么利用就怎么利用,我们绝不干涉!” 真是个傻子。 舞语仙微微叹道。 这些人做事如此隐秘,你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诡计,又怎么可能放你走!? 第307章 蒙混过关 柳治感觉到脖子上的匕首越来越近,他知道这家伙最是不要命的,说得到做得到,逼急了真会拼个鱼死网破。 “先放了李厚实,这女人我也能看着,不会有问题的。” 本以为这些人会有所行动,却不料他们只是看着柳治,动也不动。 “听不到吗!?给我师父解毒,放了他!”姜雪鹰怒吼道。 “雪鹰……你不该来的……”李厚实颤抖着声音,他也清楚,自己还有利用价值,可这个徒弟这般鲁莽地冲进来,恐怕性命不保。 为首的男子将也不说话,伸手将地上的李厚实拖了起来,一手掐住他的脖子。 示意姜雪鹰,他敢动手,李厚实的脖子就会被直接掐断。 “你放开他,他是京都圣手!医会会长!你放开他!”姜雪鹰一时分神,被柳治寻到机会,扣住手腕打掉了匕首。 随着咣当一声,其余几人一拥而上,把姜雪鹰死死按住。 “小子,你挺有本事的,怎么找到这里的?”为首的男人捡起地上的匕首,在他脸上拍打着。 “放了我师父!”姜雪鹰依旧不畏惧,只是盯着面色青紫的李厚实,“你们要什么,冲着我来,放了他!” 男人一拳掏在他肚子上,姜雪鹰顿时疼得凹了起来。 “我问你,怎么找到这的!”男人阴冷的声音,好似冰碴扎过每个人的耳膜。 “放了……他……” 见姜雪鹰不肯说实话,男人用匕首狠狠扎进他的手掌,惨烈的叫声回荡在屋子里。 “别,别……”看着徒弟的惨状,李厚实并不比他好受多少。 没理会师徒二人,男子再次恶狠狠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说实话,我留你个全尸!” 匕首被拔下,男子将刀刃对准姜雪鹰的脖子。 “放了,我师父!” 再没有半个字的废话,男人一刀扎进姜雪鹰的心口。 “雪鹰!”李厚实怒吼出声,身体却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收拾干净。”姜雪鹰的尸体被拖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一股血腥气。 男子看了看目瞪口呆的柳治,和伤心欲绝的李厚实,缓缓说道:“之前对二位尊敬,是敬重你们的医术。让你们前来,也是为了完成公主的嘱托,好好听话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若是胆敢耍花招,这个例子你们应该印象深刻了?” 指了指地上的血,男人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人,之后吩咐道:“带李会长回去休息。” 仿佛被抽走了灵魂,李厚实行尸走肉一般被推了出去。 柳治赶紧拱手道:“小人一定竭尽所能,完成公主的嘱托,还请大人放心。”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 舞语仙感觉到百会穴处有一根银针炸扎下,好在自己早就封闭了穴道,可即便如此还能感觉到毒素随着血液上涌到头顶。 若是没有提前准备,恐怕真的挺不过这一关了。 看了看舞语仙迅速发青的脸,男人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介绍你过来还真是没推荐错,公主也是看在那位的面子上,才肯用你。柳治,你可要好自为之!” 见男人出去了,柳治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舞语仙此刻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痛苦。 自从中了毒之后,她的心悸就从未停止过,直到被金巧儿和李斌下蛊毒暗害,又帮助舞夫人吸出毒血。 这段时间舞语仙几乎是在毒素里泡着,原本对蛊毒反应敏感的心悸,如今都不发作了。 即便是今天中了如此严重的蛊毒,也仅仅是昏睡了一阵,并没有特别难受的感觉。 可是柳治这一针,却像是将舞语仙体内各种毒素全部都勾了出来。 五脏六腑就像是成了这些蛊毒的战场,翻江倒海之下,她忍不住吐了起来。 一旁的柳治毫无防备,被溅了一身。 “简直晦气!”跳起来也没躲开,柳治低声喝骂着。 “怎么了?!”屋外间的几人闻声走了进来。 “没事没事,这女人突然吐了,我收拾一下就好。”柳治并未疑心,便出去找工具打扫了。 看准时机,舞语仙赶紧打开一包庙门土,倒进嘴里。 一阵虚汗涌了出来,舞语仙长舒了一口气,立刻躺好。 柳治打扫完屋子,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拔掉银针便出去领功了。 “已经行针完毕,最晚明天她就能睁开眼睛。” 听到他的话,男人又看了看舞语仙的情况,却并没有将柳治放走。 “辛苦柳大夫,夜深了,你也留下休息。” 虽然很想拒绝,可柳治也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资格,只能讪笑着应道:“那就劳烦各位大哥了。” 屋外彻底安静下来,舞语仙解开穴道,身上的衣服基本都湿透了。 虽然险象环生,但是好歹过了这一劫。 想起刚刚被杀的姜雪鹰,舞语仙心中说不上难过,却也有几分意外。 平日里张扬跋扈的,不想对师父却忠心耿耿,如此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想起往日与他打交道的过往,舞语仙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两天过去,舞语仙依旧没有消息,安和王府看似平常,实则已经尽全力在寻找她的下落。 再过一天,就到了太后丧仪的日子,榭北行必须带着明修进宫了。 临行前,他将王府的护卫安排妥当,尤其是自己带着一部分府兵离开之后,要确保米团儿在王府的安全。 “王爷,柳尚在外求见,您见吗?” 知道近期榭北行很是烦乱,剑南枫小心问道。 柳尚! 怎么把他忘记了。 榭北行点头:“请他进来。” 柳尚刚进门就看了看左右,确定没有外人之后,行礼禀告道:“王爷,属下这次前来,是有些事情禀告。巡防营周围最近有很多不正常的事情,说起来都是小事,但是联系起来总觉得有些问题。” 本以为他是冲着舞语仙来的,听了这话,榭北行问道:“何事?” “晚上总会听见有人在周围经过的声音,但是白天又寻不到踪迹。直到今天,属下捡到了这个,还请王爷过目。” 柳尚说着,双手捧过一只死了的蜘蛛。 第307章 蒙混过关 柳治感觉到脖子上的匕首越来越近,他知道这家伙最是不要命的,说得到做得到,逼急了真会拼个鱼死网破。 “先放了李厚实,这女人我也能看着,不会有问题的。” 本以为这些人会有所行动,却不料他们只是看着柳治,动也不动。 “听不到吗!?给我师父解毒,放了他!”姜雪鹰怒吼道。 “雪鹰……你不该来的……”李厚实颤抖着声音,他也清楚,自己还有利用价值,可这个徒弟这般鲁莽地冲进来,恐怕性命不保。 为首的男子将也不说话,伸手将地上的李厚实拖了起来,一手掐住他的脖子。 示意姜雪鹰,他敢动手,李厚实的脖子就会被直接掐断。 “你放开他,他是京都圣手!医会会长!你放开他!”姜雪鹰一时分神,被柳治寻到机会,扣住手腕打掉了匕首。 随着咣当一声,其余几人一拥而上,把姜雪鹰死死按住。 “小子,你挺有本事的,怎么找到这里的?”为首的男人捡起地上的匕首,在他脸上拍打着。 “放了我师父!”姜雪鹰依旧不畏惧,只是盯着面色青紫的李厚实,“你们要什么,冲着我来,放了他!” 男人一拳掏在他肚子上,姜雪鹰顿时疼得凹了起来。 “我问你,怎么找到这的!”男人阴冷的声音,好似冰碴扎过每个人的耳膜。 “放了……他……” 见姜雪鹰不肯说实话,男人用匕首狠狠扎进他的手掌,惨烈的叫声回荡在屋子里。 “别,别……”看着徒弟的惨状,李厚实并不比他好受多少。 没理会师徒二人,男子再次恶狠狠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说实话,我留你个全尸!” 匕首被拔下,男子将刀刃对准姜雪鹰的脖子。 “放了,我师父!” 再没有半个字的废话,男人一刀扎进姜雪鹰的心口。 “雪鹰!”李厚实怒吼出声,身体却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收拾干净。”姜雪鹰的尸体被拖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一股血腥气。 男子看了看目瞪口呆的柳治,和伤心欲绝的李厚实,缓缓说道:“之前对二位尊敬,是敬重你们的医术。让你们前来,也是为了完成公主的嘱托,好好听话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若是胆敢耍花招,这个例子你们应该印象深刻了?” 指了指地上的血,男人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人,之后吩咐道:“带李会长回去休息。” 仿佛被抽走了灵魂,李厚实行尸走肉一般被推了出去。 柳治赶紧拱手道:“小人一定竭尽所能,完成公主的嘱托,还请大人放心。”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 舞语仙感觉到百会穴处有一根银针炸扎下,好在自己早就封闭了穴道,可即便如此还能感觉到毒素随着血液上涌到头顶。 若是没有提前准备,恐怕真的挺不过这一关了。 看了看舞语仙迅速发青的脸,男人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介绍你过来还真是没推荐错,公主也是看在那位的面子上,才肯用你。柳治,你可要好自为之!” 见男人出去了,柳治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舞语仙此刻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痛苦。 自从中了毒之后,她的心悸就从未停止过,直到被金巧儿和李斌下蛊毒暗害,又帮助舞夫人吸出毒血。 这段时间舞语仙几乎是在毒素里泡着,原本对蛊毒反应敏感的心悸,如今都不发作了。 即便是今天中了如此严重的蛊毒,也仅仅是昏睡了一阵,并没有特别难受的感觉。 可是柳治这一针,却像是将舞语仙体内各种毒素全部都勾了出来。 五脏六腑就像是成了这些蛊毒的战场,翻江倒海之下,她忍不住吐了起来。 一旁的柳治毫无防备,被溅了一身。 “简直晦气!”跳起来也没躲开,柳治低声喝骂着。 “怎么了?!”屋外间的几人闻声走了进来。 “没事没事,这女人突然吐了,我收拾一下就好。”柳治并未疑心,便出去找工具打扫了。 看准时机,舞语仙赶紧打开一包庙门土,倒进嘴里。 一阵虚汗涌了出来,舞语仙长舒了一口气,立刻躺好。 柳治打扫完屋子,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拔掉银针便出去领功了。 “已经行针完毕,最晚明天她就能睁开眼睛。” 听到他的话,男人又看了看舞语仙的情况,却并没有将柳治放走。 “辛苦柳大夫,夜深了,你也留下休息。” 虽然很想拒绝,可柳治也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资格,只能讪笑着应道:“那就劳烦各位大哥了。” 屋外彻底安静下来,舞语仙解开穴道,身上的衣服基本都湿透了。 虽然险象环生,但是好歹过了这一劫。 想起刚刚被杀的姜雪鹰,舞语仙心中说不上难过,却也有几分意外。 平日里张扬跋扈的,不想对师父却忠心耿耿,如此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想起往日与他打交道的过往,舞语仙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两天过去,舞语仙依旧没有消息,安和王府看似平常,实则已经尽全力在寻找她的下落。 再过一天,就到了太后丧仪的日子,榭北行必须带着明修进宫了。 临行前,他将王府的护卫安排妥当,尤其是自己带着一部分府兵离开之后,要确保米团儿在王府的安全。 “王爷,柳尚在外求见,您见吗?” 知道近期榭北行很是烦乱,剑南枫小心问道。 柳尚! 怎么把他忘记了。 榭北行点头:“请他进来。” 柳尚刚进门就看了看左右,确定没有外人之后,行礼禀告道:“王爷,属下这次前来,是有些事情禀告。巡防营周围最近有很多不正常的事情,说起来都是小事,但是联系起来总觉得有些问题。” 本以为他是冲着舞语仙来的,听了这话,榭北行问道:“何事?” “晚上总会听见有人在周围经过的声音,但是白天又寻不到踪迹。直到今天,属下捡到了这个,还请王爷过目。” 柳尚说着,双手捧过一只死了的蜘蛛。 第308章 巡防营异状 虽然谢北行对于蛊毒并没有什么研究,可是看到这只蜘蛛的时候,还是第一时间联想到了舞语仙所说过的话。 他将这只蜘蛛拿到近前,仔细端详了一番,发现它和寻常的爬虫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首先,这只蜘蛛的颜色非常奇怪,青中带紫一看就有剧毒。 但是寻常蜘蛛是不会但有如此重的毒素的,更不会有这么奇怪的颜色,这些蜘蛛一定是经过了炼制才会有这种反应。 他看了看柳尚问道:“这么细小的东西落在草丛之中,很难被发现,你是如何注意到的?” 柳尚立刻回道:“它们在阳光底下有非常奇怪的灵光,看上去闪闪耀眼,所以我一眼就发现了。而且这只是其中一部分,我还在其他地方发现了蛇虫鼠蚁,都是颜色奇怪,散发着灵光的。” 榭北行细细看着这些蛊物,不知道它们出现在巡防营附近,是做什么用的,也不敢轻易下结论。 此时若是舞语仙还在身边,这些东西便容易解决得多。 柳尚也开口问道:“不如请王妃过来看看,她精通医理,对于这些东西也有所研究。属下担心是有人对巡防营不利,专门炼制的这些东西,图谋不轨。” 榭北行的脸色,随着柳尚的问题逐渐阴沉。 剑南枫不断地给柳尚使眼色,只可惜他毫无察觉。 原本就对他提起舞语仙不满,榭北行内心烦乱,并未直接表示,只是轻声道:“舞语仙现在不在王府,此事也不易张扬,闹得满城风雨。” 柳尚闻言,立刻问道:“王妃不在?属下刚刚去过舞相府中,他们也说王妃不在。百岁堂属下也去看过,旺财他们也说好几天没回去了,如今她也不在王府,能去哪里呢?” 看着对面人的脸上,显出担忧之色,一直对这个心目之中的“妻弟”照顾有加的榭北行,终于忍不住了:“你不是来汇报巡防营的事情吗?回京不赶紧到王府述职,却把舞语仙的地方走了个遍,到底还能不能分清轻重缓急?!” 柳尚被骂得一头雾水,但还是躬身行礼道:“王妃毕竟是属下的师父,自从她被抓进晋王府,就很少见面,属下很是不放心,所以才略有耽搁,还请王爷赎罪。” 拜师?! 端起茶杯,榭北行撇了柳尚一眼:“花样倒是不少,她会什么,还值得你去拜她为师?以前也没听说你对岐黄之术有兴趣,不然我也不逼着你入伍为将了,考个太医在宫里,又安全又体面,岂不是更好!” 这些年,柳沛涵不在之后,一直是榭北行照顾着这个小舅子。 虽然对方一直不理解他,不论榭北行做了什么,柳尚一直是恶语相向,从不将他放在眼里。 那时候的榭北行都能忍住,只要是为了柳尚好。 可现在,这个表弟对自己毕恭毕敬了,榭北行却反而看他哪哪都不顺眼。 尤其,他提起舞语仙的时候。 “王爷误会了,属下拜师不是学岐黄之术,而是想要学武,为国效力的。也为咱们巡防营!”感觉到今天这位王爷表哥心情好像不对,柳尚又加了一句马屁。 “学什么!?”榭北行简直要气乐了,等找到那个女人,自己一定要好好问问她,会什么武艺,还敢在巡防营收徒! “你跟她学武艺!?本王多少次要教你,你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不学!”榭北行只觉得气不打一出来。 柳尚看王爷真的动努了,稍稍有几分紧张,一方面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王爷,另一方面也隐隐觉得,自己好像给师父惹祸了。 “王爷堪称大赫朝战神,自然是武功卓绝,只是……”柳尚曾经答应过舞语仙,绝不能将自己拜师学薛家枪的事情透露。 可是看王爷如此震怒,柳尚还是解释道:“王妃懂得一门绝技,轻易不传人的,属下这是好求歹求,她才肯收了徒。所以王爷就别问了,属下答应过王妃,绝不透漏给别人知道。” 内心就像是被挖开了一个大洞,从前对自己移不开眼睛的女人,如今居然和别的男人有了秘密!? “你不说我也不问了,不过,舞语仙被人掳走,生死未知。我正在全力追查,你的消息可能对找到舞语仙有所帮助,你要是不愿意说就算了,本王绝不强求。”榭北行以退为进,淡然道。 柳尚果然中计,听了这话,他先是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剑南枫,发现对方脸色也是暗沉无光,顿时慌了。 “王爷说的可是真的!?怎么会……师父不可能遇到危险的。”柳尚原本就对舞语仙下落感到疑惑,现在更是无法相信,“她答应教我薛家枪的,不会食言的,她绝不会食言的。王爷,你告诉我,去哪里能找到她?” 恨自己没早点把枪法学到手,柳尚积极问道。 榭北行却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薛家枪,是当年外公独创的一套枪法,他老人家去世后,家里只有小姨和柳沛涵会使这套枪法。 舞语仙,一个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人,怎么会懂得薛家枪。 “她随便骗你几句,你也信!?”榭北行看着柳尚,冷冷问道。 柳尚狠狠摆手:“自然不是骗我的,属下亲眼见到王妃使用薛家枪,不然也不会上赶子一定要拜师了。” 本就对舞语仙身份有所怀疑,听了这话,榭北行急急问道:“什么!?你何时见过!?” “就是城外,您与世子遇袭的时候,当时若不是王妃一个薛家枪替您解围,恐怕当日,王爷的性命恐怕堪忧。”柳尚此时也顾不得了,能给舞语仙加分的话,就一股脑全部倒出来,“王妃对你也算是情深意重了,王爷可一定要继续寻找,不能放弃希望啊。现在兵荒马乱,找到王妃晚一点儿,她可能有生命危险啊!” 榭北行猛然站起身:“你说什么,那天晚上,你看见舞语仙用的是薛家枪!?” 第308章 巡防营异状 虽然谢北行对于蛊毒并没有什么研究,可是看到这只蜘蛛的时候,还是第一时间联想到了舞语仙所说过的话。 他将这只蜘蛛拿到近前,仔细端详了一番,发现它和寻常的爬虫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首先,这只蜘蛛的颜色非常奇怪,青中带紫一看就有剧毒。 但是寻常蜘蛛是不会但有如此重的毒素的,更不会有这么奇怪的颜色,这些蜘蛛一定是经过了炼制才会有这种反应。 他看了看柳尚问道:“这么细小的东西落在草丛之中,很难被发现,你是如何注意到的?” 柳尚立刻回道:“它们在阳光底下有非常奇怪的灵光,看上去闪闪耀眼,所以我一眼就发现了。而且这只是其中一部分,我还在其他地方发现了蛇虫鼠蚁,都是颜色奇怪,散发着灵光的。” 榭北行细细看着这些蛊物,不知道它们出现在巡防营附近,是做什么用的,也不敢轻易下结论。 此时若是舞语仙还在身边,这些东西便容易解决得多。 柳尚也开口问道:“不如请王妃过来看看,她精通医理,对于这些东西也有所研究。属下担心是有人对巡防营不利,专门炼制的这些东西,图谋不轨。” 榭北行的脸色,随着柳尚的问题逐渐阴沉。 剑南枫不断地给柳尚使眼色,只可惜他毫无察觉。 原本就对他提起舞语仙不满,榭北行内心烦乱,并未直接表示,只是轻声道:“舞语仙现在不在王府,此事也不易张扬,闹得满城风雨。” 柳尚闻言,立刻问道:“王妃不在?属下刚刚去过舞相府中,他们也说王妃不在。百岁堂属下也去看过,旺财他们也说好几天没回去了,如今她也不在王府,能去哪里呢?” 看着对面人的脸上,显出担忧之色,一直对这个心目之中的“妻弟”照顾有加的榭北行,终于忍不住了:“你不是来汇报巡防营的事情吗?回京不赶紧到王府述职,却把舞语仙的地方走了个遍,到底还能不能分清轻重缓急?!” 柳尚被骂得一头雾水,但还是躬身行礼道:“王妃毕竟是属下的师父,自从她被抓进晋王府,就很少见面,属下很是不放心,所以才略有耽搁,还请王爷赎罪。” 拜师?! 端起茶杯,榭北行撇了柳尚一眼:“花样倒是不少,她会什么,还值得你去拜她为师?以前也没听说你对岐黄之术有兴趣,不然我也不逼着你入伍为将了,考个太医在宫里,又安全又体面,岂不是更好!” 这些年,柳沛涵不在之后,一直是榭北行照顾着这个小舅子。 虽然对方一直不理解他,不论榭北行做了什么,柳尚一直是恶语相向,从不将他放在眼里。 那时候的榭北行都能忍住,只要是为了柳尚好。 可现在,这个表弟对自己毕恭毕敬了,榭北行却反而看他哪哪都不顺眼。 尤其,他提起舞语仙的时候。 “王爷误会了,属下拜师不是学岐黄之术,而是想要学武,为国效力的。也为咱们巡防营!”感觉到今天这位王爷表哥心情好像不对,柳尚又加了一句马屁。 “学什么!?”榭北行简直要气乐了,等找到那个女人,自己一定要好好问问她,会什么武艺,还敢在巡防营收徒! “你跟她学武艺!?本王多少次要教你,你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不学!”榭北行只觉得气不打一出来。 柳尚看王爷真的动努了,稍稍有几分紧张,一方面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王爷,另一方面也隐隐觉得,自己好像给师父惹祸了。 “王爷堪称大赫朝战神,自然是武功卓绝,只是……”柳尚曾经答应过舞语仙,绝不能将自己拜师学薛家枪的事情透露。 可是看王爷如此震怒,柳尚还是解释道:“王妃懂得一门绝技,轻易不传人的,属下这是好求歹求,她才肯收了徒。所以王爷就别问了,属下答应过王妃,绝不透漏给别人知道。” 内心就像是被挖开了一个大洞,从前对自己移不开眼睛的女人,如今居然和别的男人有了秘密!? “你不说我也不问了,不过,舞语仙被人掳走,生死未知。我正在全力追查,你的消息可能对找到舞语仙有所帮助,你要是不愿意说就算了,本王绝不强求。”榭北行以退为进,淡然道。 柳尚果然中计,听了这话,他先是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剑南枫,发现对方脸色也是暗沉无光,顿时慌了。 “王爷说的可是真的!?怎么会……师父不可能遇到危险的。”柳尚原本就对舞语仙下落感到疑惑,现在更是无法相信,“她答应教我薛家枪的,不会食言的,她绝不会食言的。王爷,你告诉我,去哪里能找到她?” 恨自己没早点把枪法学到手,柳尚积极问道。 榭北行却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薛家枪,是当年外公独创的一套枪法,他老人家去世后,家里只有小姨和柳沛涵会使这套枪法。 舞语仙,一个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人,怎么会懂得薛家枪。 “她随便骗你几句,你也信!?”榭北行看着柳尚,冷冷问道。 柳尚狠狠摆手:“自然不是骗我的,属下亲眼见到王妃使用薛家枪,不然也不会上赶子一定要拜师了。” 本就对舞语仙身份有所怀疑,听了这话,榭北行急急问道:“什么!?你何时见过!?” “就是城外,您与世子遇袭的时候,当时若不是王妃一个薛家枪替您解围,恐怕当日,王爷的性命恐怕堪忧。”柳尚此时也顾不得了,能给舞语仙加分的话,就一股脑全部倒出来,“王妃对你也算是情深意重了,王爷可一定要继续寻找,不能放弃希望啊。现在兵荒马乱,找到王妃晚一点儿,她可能有生命危险啊!” 榭北行猛然站起身:“你说什么,那天晚上,你看见舞语仙用的是薛家枪!?” 第309章 一定要找到她 柳尚被打发走之后,剑南枫和薛管家守着榭北行,可谁都不敢轻易说话。 看着窗外萧瑟的东景,榭北行就像被抽走了灵魂似的,一动不动。 看了看薛管家,剑南枫微微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轻悄悄出了书房,剑南枫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问道:“您是从薛将军府上出来的,可有听说过薛家枪?怎么王爷听见这三个字就像是没了魂一样。” 薛管家也很是奇怪:“此事我也很好奇啊,薛家枪是老爷当年自创的一套枪法,在战场上一再改良,后来形成一套枪法,杀伤力极强。可惜老爷没有子嗣,只有一双女儿,大小姐加入太子府,没有学过武。老爷就将薛家枪传给了二小姐。据我所知,二小姐直到去世,也只传给了沛涵小姐,那时候柳尚小少爷还小,并没有学过。再后来,沛涵小姐也……” 二人同时叹了口气,要是柳家这位嫡小姐还在,王爷如今定是另一幅风貌。 “此后,薛家枪应该是失传了,王妃一直住在深宫之中,她怎么可能会这套枪法呢!?”薛管家也是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薛伯伯,剑南枫叔叔,父王在里面吗?”米团儿不知何时走过来,看两个人在门口窃窃私语,开口问道。 两个人看了看他,同时蹲下身子,一个按住米团儿的双肩,另一个则努力做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故作轻松道:“小世子,您和王妃住在边城这么多年,可有见过她使枪?” 和明修性格不同,米团儿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舞语仙自然带着他练过。 只是他年纪尚小,薛家枪讲求大开大合,并不适合孩子,只是给他看过个大概。 “见过,娘亲的枪法很是好看,只可惜她平日里从来不用,只有那天父王遇刺,她才使了一次,杀的那些刺客落荒而逃!”米团儿说着,很是兴奋,随即又落寞下来,“你们还没找到娘亲吗?” 薛管家很是激动,他将米团儿拉到一边,塞给他一截短棍说道:“您既然看过,能不能大概比划几招给我们看看?” “这……和找到娘亲有关系吗?”米团儿看了看手里的棍子,本来是询问娘亲的事情,怎么还得先表演枪法? “有关系有关系。”剑南枫赶紧哄着他说道,“有很大的关系。” 此时,榭北行也打开门,正要喊剑南枫,也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米团儿拿着短棍,上下翻飞,十二路枪法一一到位,最后一招回马枪,恍惚的薛管家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薛将军,一时间有几分老泪纵横起来。 转头间,米团儿看见父亲出现,赶紧扔了棍子跑了过去:“父王,娘亲找到了吗?” 榭北行只是怔怔看着他,什么表情都没有。 以为自己私自跑出来,惹怒了父亲,米团儿垂下头低声道:“孩儿确实答应过父王,无传召不出院门,可是明修和我都快急死了,娘亲已经好几天没消息了,父王到底有没有她的下落啊。” 榭北行缓缓蹲下,看着儿子稚嫩的脸庞,许久才开口:“你刚才的枪法,是娘亲教的?” 米团儿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算是娘亲教的,娘亲说这是大英雄的枪法,孩儿还小,要等到年满十岁才能正式开始学。怎么,孩儿舞枪舞的不好吗?” 想不通父亲为何突然关注起这种小事,米团儿很是着急:“到底娘亲在哪里啊,父王您可不能放弃,要赶紧找到她!” “你很好,枪法特别好。”榭北行摸了摸儿子的头,猛然起身道,“剑南枫,立刻安派府兵出去寻找舞语仙,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本王带回来!!” “是!”剑南枫抖擞而出。 米团儿激动地又喊了一声:“南枫叔叔,一定要把娘亲找到啊!” 本想着目的达到,米团儿准备行礼退下,却不料榭北行突然拉着他的手,将他带进书房。 “这些年,你和娘亲在边城都是怎么生活的,仔仔细细跟父王说说。”榭北行极少的温柔,这让米团儿很不适应。 “和娘亲在边城,生活的其实挺有意思的。”以为父亲是突然心疼起自己,米团儿懂事地解释道。 “娘亲一般都带你做些什么?”榭北行继续追问。 “读书识字……”米团儿把追鸡摸狗的恶行统统扔在脑后,专门选了能让父王高兴的事情说。 依照柳沛涵的性子,她养出的儿子,绝不该是整天闷在家里做书虫的。 榭北行不甘心,继续问道:“你们每天总不会都在房里读,她没有带你去茶楼听听书,逛个庙会集市什么的吗?” 说到这里,米团儿眼睛一亮,顿时兴奋起来:“那肯定是有的,娘亲和我一样喜欢袍带书,每次京都来的话本王杨老先生去边城说书,母亲一定带着我去!” 说书杨! 柳沛涵以前,也对他的书最是着迷。 又对上了一条。 即便是觉得在不可能,但是如今的舞语仙显然与当初深宫里唯唯诺诺的那个女人,差别太大了。 “可惜,到了京都,我们反而没机会去了。父王,等找到娘亲,我们一起去听杨老先生的袍带!?” 榭北行默默点了头,继续问道:“平时你们除了听书,还喜欢做什么?” “娘亲怕热,夏日午后她多半就把医馆关了,带着我去河边的小船上,一躺就是半下午,特别凉爽!”米团儿笑眯眯回答道,眼前仿佛出现了小时候的那片荷花。 “不过要说花卉,娘亲还是喜欢菊花的,我们院子里种了满满一院子菊,一到秋天美极了!父王,您院子里的,我娘亲那里都有!”米团儿一脸兴奋。 这一点,榭北行相当确定,舞语仙还在宫里的时候,喜欢的分明是芙蓉。 她所有的物品上,装饰的都是芙蓉图案,这一点绝不会错。 难道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魂魄附体这种事情吗? 看着榭北行铁青又激动的脸,米团儿担心道:“父王您怎么了!?” 第309章 一定要找到她 柳尚被打发走之后,剑南枫和薛管家守着榭北行,可谁都不敢轻易说话。 看着窗外萧瑟的东景,榭北行就像被抽走了灵魂似的,一动不动。 看了看薛管家,剑南枫微微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轻悄悄出了书房,剑南枫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问道:“您是从薛将军府上出来的,可有听说过薛家枪?怎么王爷听见这三个字就像是没了魂一样。” 薛管家也很是奇怪:“此事我也很好奇啊,薛家枪是老爷当年自创的一套枪法,在战场上一再改良,后来形成一套枪法,杀伤力极强。可惜老爷没有子嗣,只有一双女儿,大小姐加入太子府,没有学过武。老爷就将薛家枪传给了二小姐。据我所知,二小姐直到去世,也只传给了沛涵小姐,那时候柳尚小少爷还小,并没有学过。再后来,沛涵小姐也……” 二人同时叹了口气,要是柳家这位嫡小姐还在,王爷如今定是另一幅风貌。 “此后,薛家枪应该是失传了,王妃一直住在深宫之中,她怎么可能会这套枪法呢!?”薛管家也是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薛伯伯,剑南枫叔叔,父王在里面吗?”米团儿不知何时走过来,看两个人在门口窃窃私语,开口问道。 两个人看了看他,同时蹲下身子,一个按住米团儿的双肩,另一个则努力做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故作轻松道:“小世子,您和王妃住在边城这么多年,可有见过她使枪?” 和明修性格不同,米团儿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舞语仙自然带着他练过。 只是他年纪尚小,薛家枪讲求大开大合,并不适合孩子,只是给他看过个大概。 “见过,娘亲的枪法很是好看,只可惜她平日里从来不用,只有那天父王遇刺,她才使了一次,杀的那些刺客落荒而逃!”米团儿说着,很是兴奋,随即又落寞下来,“你们还没找到娘亲吗?” 薛管家很是激动,他将米团儿拉到一边,塞给他一截短棍说道:“您既然看过,能不能大概比划几招给我们看看?” “这……和找到娘亲有关系吗?”米团儿看了看手里的棍子,本来是询问娘亲的事情,怎么还得先表演枪法? “有关系有关系。”剑南枫赶紧哄着他说道,“有很大的关系。” 此时,榭北行也打开门,正要喊剑南枫,也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米团儿拿着短棍,上下翻飞,十二路枪法一一到位,最后一招回马枪,恍惚的薛管家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薛将军,一时间有几分老泪纵横起来。 转头间,米团儿看见父亲出现,赶紧扔了棍子跑了过去:“父王,娘亲找到了吗?” 榭北行只是怔怔看着他,什么表情都没有。 以为自己私自跑出来,惹怒了父亲,米团儿垂下头低声道:“孩儿确实答应过父王,无传召不出院门,可是明修和我都快急死了,娘亲已经好几天没消息了,父王到底有没有她的下落啊。” 榭北行缓缓蹲下,看着儿子稚嫩的脸庞,许久才开口:“你刚才的枪法,是娘亲教的?” 米团儿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算是娘亲教的,娘亲说这是大英雄的枪法,孩儿还小,要等到年满十岁才能正式开始学。怎么,孩儿舞枪舞的不好吗?” 想不通父亲为何突然关注起这种小事,米团儿很是着急:“到底娘亲在哪里啊,父王您可不能放弃,要赶紧找到她!” “你很好,枪法特别好。”榭北行摸了摸儿子的头,猛然起身道,“剑南枫,立刻安派府兵出去寻找舞语仙,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本王带回来!!” “是!”剑南枫抖擞而出。 米团儿激动地又喊了一声:“南枫叔叔,一定要把娘亲找到啊!” 本想着目的达到,米团儿准备行礼退下,却不料榭北行突然拉着他的手,将他带进书房。 “这些年,你和娘亲在边城都是怎么生活的,仔仔细细跟父王说说。”榭北行极少的温柔,这让米团儿很不适应。 “和娘亲在边城,生活的其实挺有意思的。”以为父亲是突然心疼起自己,米团儿懂事地解释道。 “娘亲一般都带你做些什么?”榭北行继续追问。 “读书识字……”米团儿把追鸡摸狗的恶行统统扔在脑后,专门选了能让父王高兴的事情说。 依照柳沛涵的性子,她养出的儿子,绝不该是整天闷在家里做书虫的。 榭北行不甘心,继续问道:“你们每天总不会都在房里读,她没有带你去茶楼听听书,逛个庙会集市什么的吗?” 说到这里,米团儿眼睛一亮,顿时兴奋起来:“那肯定是有的,娘亲和我一样喜欢袍带书,每次京都来的话本王杨老先生去边城说书,母亲一定带着我去!” 说书杨! 柳沛涵以前,也对他的书最是着迷。 又对上了一条。 即便是觉得在不可能,但是如今的舞语仙显然与当初深宫里唯唯诺诺的那个女人,差别太大了。 “可惜,到了京都,我们反而没机会去了。父王,等找到娘亲,我们一起去听杨老先生的袍带!?” 榭北行默默点了头,继续问道:“平时你们除了听书,还喜欢做什么?” “娘亲怕热,夏日午后她多半就把医馆关了,带着我去河边的小船上,一躺就是半下午,特别凉爽!”米团儿笑眯眯回答道,眼前仿佛出现了小时候的那片荷花。 “不过要说花卉,娘亲还是喜欢菊花的,我们院子里种了满满一院子菊,一到秋天美极了!父王,您院子里的,我娘亲那里都有!”米团儿一脸兴奋。 这一点,榭北行相当确定,舞语仙还在宫里的时候,喜欢的分明是芙蓉。 她所有的物品上,装饰的都是芙蓉图案,这一点绝不会错。 难道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魂魄附体这种事情吗? 看着榭北行铁青又激动的脸,米团儿担心道:“父王您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