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绛珠传》 第一章 雪凝拿下头上的头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了看手中的图纸,施工单位提出的问题都解决了,真是热死了,这大夏天的,到厂里面都得穿这么厚的工作服。说起来这施工单位的人还真是相当不行,很简单的问题都要问,电话里给他们讲又听不明白,设计院只好派人到现场来仔细讲清楚。这个月正好雪凝负责设计的这一块在施工,可这大热的天,赶得真不是时候。雪凝拿出手机看了看,4点26分,还有半小时下班了,可以不用回单位直接回家了。雪凝将图纸放进手提袋里,又从袋子里拿出一瓶怡宝,雪凝刚拧开盖子,准备喝水,忽然“轰”的一声传来,雪凝便失去知觉了。 迷迷糊糊中,雪凝来到一个绝妙的所在,见四周朱兰玉砌,绿树清溪,青烟袅绕,庭院奇花异草,摇曳生香。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见有人呼唤:“绛珠妹妹,你可回来了。” 雪凝循声望去,见一千娇百媚的宫装女子翩然而至,生的明朦皓齿,卓尔不群。雪凝看着她,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请问这位小姐,你......是在跟我说话吗?”雪凝看着眼前的古装女子,想着也不知道是哪个剧组在拍什么戏,雪凝迅速地在脑海中搜索着有没有在电视上或者网上见过这个女演员,想了半天最后还是觉得眼前的美人应该是个新人。 那女子道:“绛珠妹妹,我是你痴梦姐姐。” “绛珠”,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啊,哦,想起来了,红楼梦里林妹妹可不就是绛珠仙子投胎,看来是红楼梦剧组,这红楼梦不是又要重拍了吧?这几年经典剧重拍一次比一次雷人。雪凝在心中吐槽着,不过还是很有礼貌地伸出右手,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刘雪凝,xx化工设计院工作,很高兴认识你。” 那女子诧异地看着雪凝奇怪的举止,好一会儿才笑道:“是我愚了,妹妹刚回来,许是还没记起前尘往事。” 那女子走过来,携了雪凝尴尬悬在半空中的右手,笑着道:“妹妹,且随我来。” 那女子携了雪凝的手来到一处仙草前,那仙草青翠欲滴,顶端略有红色,微风动处,摇曳生姿,异香扑鼻,其婀娜妩媚之态,令人心旷神怡。雪凝一见那仙草便好像骨肉灵窍一般亲密欲合,难分物我。雪凝痴痴地看着那仙草,眼中不觉有泪,一时间,往日种种纷涌而至。 那女子见雪凝如此模样,便道:“妹妹,如今见了本体,可曾想起什么?” 雪凝上前微微施礼道:“这么多年不见,痴梦姐姐可好?警幻姐姐和其它各位姐姐可好?” 痴梦仙姑长叹了一声道:“我们都还好,只是警幻姐姐被削了三千年道行,在锁仙台闭门思过。” 雪凝听了,吃了一惊,问道:“这是怎么说?” 痴梦仙姑道:“绛珠妹妹当年刚刚化形便被人设计随那神瑛侍者下凡历劫,报那所谓的灌溉之恩,妹妹在凡间的时候,本该有一次生魂返回仙界,一窥真相的机会,可是警幻姐姐假公济私,却将这次机会给了那个浊物了,还在仙界引诱那浊物行男女之事,污了这清微灵净地,被玉帝关在锁仙台。” 雪凝听了皱眉道:“听姐姐的意思,难道我下凡报恩这事儿另有隐情?” 痴梦仙姑摇头叹息道:“这事我原也不知道,只是后来一场仙界大战我才知道一些。妹妹可知为何你以报了那神瑛侍者劳什子灌溉之恩,还是不能重返仙界,只能在凡间轮回?因为妹妹真正的恩人根本不是那神瑛侍者,而是洪荒龙神,他才是于妹妹有大恩的人,这一段最重要的因果尚未了却,妹妹自然不能归位。那劳什子灌溉之恩不过是某些神仙做的一个局,一个永远把妹妹困在下界的局,如今想来,当年警幻姐姐在其中未必没有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这也是为何当年姐妹们都不喜,警幻姐姐偏要引了那浊物的生魂上来。” 雪凝听着很是迷惑,她此刻虽然是恢复了绛珠仙子的记忆,但是很多记忆还是很模糊,莫不是她忘记了什么,遂问痴梦仙姑道:“痴梦姐姐,洪荒龙神可是上古大神,妹妹只记得洪荒龙神为人冷漠,不爱多管闲事,却不知他于我有何恩情?” 痴梦仙姑看着雪凝迷茫的样子,道:“妹妹当年刚刚修成女体,对那之前的是自然模模糊糊,再加上某些神仙刻意为之,更是完全忘了。不过也是因为洪荒龙神为人冷漠,那起子人才敢设下如此一个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非有天帝伏羲和洪荒龙神为妹妹出头,妹妹还不被那些人生吞活剥了。” 雪凝越听越迷茫了:这一个大神还不够,还来两个?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别人觊觎?” 痴梦仙姑道:“这事说来话长,妹妹随我到那边石桌边坐下,且容我慢慢与你道来。” 第二章 却原来这绛珠仙子的本元绛珠仙草,并非天生地长,乃是女娲娘娘留在人间的最后一滴清泪与洪荒龙神的一滴心头血凝成的一粒赤色的种子,后经生根发芽,长成绛珠仙草。 人类初繁衍时,水神共工与火神祝融打起仗来,这一仗打得天崩地裂,大火烧林,洪水喷涌,毒蛇猛兽吞噬人的生命,人间面临空前的劫难。 女娲娘娘是大地之母,人类之祖,有着悲天悯人的情怀,她见人间遭遇如此奇祸,甚是痛心。于是,女娲娘娘采集五色石炼石补天,但是最后一块五色石当时灵性一通,因贪恋凡尘,临阵脱逃,缩了身形,女娲娘娘无法,只得以身补天。女娲娘娘离去前最后俯看了一眼依旧满目苍夷的大地,留下了最后一滴清泪,那时洪荒龙神正好经过,发现那滴女娲清泪凝聚了女娲娘娘十之五、六的灵力,便伸手接住了。龙神不忍女娲灵力随泪珠消散而分散在大地上,遂取了自己的一滴心头血,与泪珠一起凝成了一粒赤色的种子。 此后,龙神便将这粒种子种在太虚幻境的灵河岸边,没多久,种子发芽长成婀娜妩媚的仙草。或许是因为仙草青翠可爱,也或许是这仙草本就是龙神的心头血,一向冷漠的洪荒龙神对仙草有一种很是亲近的感觉,此后便一直留在长住灵河,一直照顾着仙草,就连绛珠这个名字也是龙神所取。龙神一直守候了绛珠千年,直到绛珠快化形前的几十年,龙神不知因何事离开了一段时日。等龙神回来听说绛珠下凡历劫,便也先一步下凡等着绛珠了。 雪凝痴梦仙姑说完,叹道:“想不到龙神对我竟有如此大恩,可叹我竟是一点也不知!” 痴梦仙姑道:“妹妹那时刚刚修成女体,不谙世事,更不知人心险恶,便被某些别有居心的神仙设计下凡历劫。那时仙界也没几个人知道洪荒龙神先一步下凡了,不然那起子人哪敢如此胆大妄为。倘若妹妹生魂永远留在凡间,那些人便可以夺了绛珠仙草炼丹药练法器,将女娲灵力据为己有。” 雪凝道:“有人的地方,便有争斗,看来神仙也不例外,一样有江湖,神仙的江湖也是一样的险恶。” 痴梦仙姑道:“妹妹说的极是,当日你在凡间死后,生魂再次轮回时,便有人迫不及待地来太虚幻境抢夺妹妹的本元绛珠仙草了。好在天帝伏羲及时拦住了,妹妹源自女娲娘娘,与天帝伏羲也算颇有渊源。及至洪荒龙神回仙界时,查清了真相,更是引起一场仙界大战,还是玉帝在中间做了和事佬,仙界多位大神合力另开了一处红楼,如今那一干人等皆已就位,妹妹既已知前缘,此番便要再入红楼,了却那一段因果。” 雪凝一听再入红楼,那自己岂不是要过林妹妹的生活,那可是个绝对的悲剧啊。此刻雪凝的脑子里自然是她作为刘雪凝这一世的记忆更近更深刻,作为一名工科女,她已经本能地开始比较收支,权衡利弊了。 痴梦仙姑见雪凝皱眉思索,半天不说话,便问道:“妹妹可有什么问题吗?” 雪凝边思索边说道:“嗯,确实有几个问题。” “妹妹不妨说出来,姐姐若能帮你解决,定然尽力相帮。” 雪凝抬头看着痴梦仙姑道:“第一,林黛玉是个极为悲情的人物,父死,母丧,弟夭,被人谋财又害命,要我过这样的生活,远不如我现在的日子舒服,生活在一个文明法治社会,接受过高等教育,有一份好工作,家中父母兄弟奶奶俱在,身体健康,生活也是充满希望,未来一片光明,我脑子又没坏掉,自然不会傻到要再回红楼找虐的,至于报恩嘛,我相信每一个问题并不只有唯一一个解决方案。” “第二,我作为刘雪凝这一世,父母辛辛苦苦养育了我27年,奶奶哥哥弟弟外公外婆他们也待我极好,我这一离开,不仅未能报答父母的生养之恩,反而累得父母亲人伤心难过,这不是为人子女该做的。” “第三,据考证红楼梦是发生在清朝康熙雍正年间,那可是万恶的旧社会,官大一级压死人,再加上社会治安不怎么好,各种暴乱频发,就算我再怎么遵纪守法,那也架不住别人找我麻烦,万一再遇上个强盗土匪,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恐怕早就没命了。还有啊,据红学专家考证林黛玉可是被人毒死的,就是父亲林如海也可能是被人刺杀毒杀的。你说这下毒的人防不胜防,我又不是中医学校毕业的,去了红楼小命能不能保住还不知道,还谈什么报恩了却因果的。再说,要了却因果,也不是一定要在那没有人权的封建社会。” 雪凝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问题,痴梦仙姑听完,傻眼了:绛珠妹妹在人间轮回几世倒是有些不一样了,不过这样也好,倒不那么容易被人算计了。 第三章 痴梦仙姑敛了敛心神,想着绛珠刚刚说的问题,也的确是问题,万一绛珠再出点什么事,自己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再则现在一切已经就绪,绛珠必须再入红楼,还得好好活着以了却因果,她若没办好这件事,以龙神的脾气,待归来时,还不知又要掀起怎样一场风波。 痴梦仙姑凝神思考一翻,道:“妹妹放心,妹妹的问题姐姐都可解决。” 雪凝挑眉不语,痴梦仙姑继续道:“第一个问题,妹妹前世为黛玉时的孤煞命格是被人算计,这一次再入红楼,定不会如此的,姐姐便可做主应下让你像雪凝这一世一样父母兄弟奶奶健全,这不是大问题。” “第二个问题,妹妹也无需忧心,当日天帝伏羲离开前曾交给我一块绿玉珏,让我转交于你,说是一套适合妹妹修习的仙家功法,天帝也未曾说何时交给妹妹,我本打算等妹妹历劫归来再交予妹妹,既然妹妹提出来了,现在就给妹妹想来也无妨,相信妹妹是知道分寸的人。” 痴梦仙姑说到这里,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珏,雪凝见那玉玦晶莹剔透,还未看清是何形状,痴梦仙姑忽然素手一翻,将玉珏打入雪凝的眉心。雪凝瞬间头痛欲裂,站立不稳,突然间接收这么多信息,她只觉得自己的头仿佛要爆炸了似的。 痴梦仙姑忙上前扶住雪凝,等了一会儿,见雪凝慢慢好转,便携着雪凝来到一处宫殿前,直接飞升上了三楼,从精美的琉璃书架前取出一本厚厚的书,递给雪凝,道:“这是太虚幻境的《四库医典》,应付凡间的医药毒物足够了,妹妹看看吧,我知道妹妹聪明,说是过目不忘,过耳成诵也不为过,妹妹的问题我都解决了,妹妹若没有别的问题,看完这本书就赶紧下去吧。” 痴梦仙姑见雪凝正准备翻开书的手顿了一下,犹豫着还想说什么,痴梦仙姑赶紧补充道:“还有一点,妹妹可能还不知道,你作为刘雪凝这一世的身体已经被火化了,所以你回不去了。” 痴梦仙姑的意思很明白,雪凝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了。其实就是痴梦仙姑不说,雪凝也知道自己必然是凶多吉少。她的魂魄来太虚幻境以前,亲眼看见自己的身体被炸飞的老远,后又听到有人说施工单位误操作,导致丙烯泄露遇明火发生爆炸,然后才迷迷糊糊地来到了这里。事故发生应该不是设计单位的责任,即便是设计上的责任,也轮不到雪凝来担,上面有单位领导,还有项目经理,项目负责人,专业负责人。雪凝离开以后,单位必然会赔偿父母一笔钱,加上自己买的保险,父母应该可以拿到很大一笔钱,家中还有哥哥和弟弟,雪凝倒是不担心父母的生活问题。只是父母到底养育了雪凝多年,雪凝乍然离去,父母就算有再多的钱,还是不免伤心难过。雪凝想到这里,对痴梦仙姑道:“我想告诉家里一声我过得很好,让他们不用操心。” 痴梦仙姑道:“我会帮你托梦给你这一世的亲人的,你放心,你看完这本书,就赶紧下去吧。” 雪凝点头答应,然后便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中的书,越看越觉得果然是一本好书,仙界的东西果真是不一般,每种药草的色、态、味、形俱是可见可闻,针灸穴位讲解清楚,比视频教学还厉害。时间慢慢地过去,等雪凝终于看完最后一页,还没来得及伸个懒腰,活动一下,便被痴梦仙姑一把推了下去。雪凝只听痴梦仙姑道:“你母亲已经有孕两个月,妹妹再不下去,可就来不及了。” 痴梦仙姑一直看着雪凝顺利进入贾敏体内,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第四章 江南,苏州,林府。 一位美貌的中年妇人正在给坐在上首的一位慈眉目善的老太太回着府中的各种大事小情。待美貌妇人说完,老太太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示意妇人下去忙别的。妇人站起身欲给老太太行礼告辞,突然一阵头晕目眩,站立不稳,险些就要摔倒,幸好妇人身边的一个婢女及时扶住了她,坐在上首的老太太忙吩咐下人去请大夫。 那大夫姓沈,是苏州城有名的妇科大夫,沈大夫仔细诊完脉,方起身道:“夫人没什么大碍,夫人已经有孕两个月,只是夫人身子不好,以后切莫再操劳了。” 美貌妇人一听大夫说自己怀孕了,高兴的留下眼泪来,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嫁入林家十几年,至今未能为林家添得一儿半女,无子这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也因为无子,很不受老太太待见,便是自己的丈夫也常常感叹儿女缘薄。老太太为了子嗣给丈夫纳了三房个姨娘,就是自己再不愿意,也只能含笑接受。如今传出喜讯,怎能不高兴。 老太太知道后也是大喜过望,忙吩咐妇人好好休息,并接下管家之事,叫妇人安心养胎。然后,老太太又亲自给已经过世的老太爷上了柱香,告诉老太爷媳妇怀孕了,自己有生之年也能抱上孙子了。 晚间,这府邸的男主人从衙门回来,得知妻子有孕的消息,也是激动万分。 且说这府邸的男主人姓林,名海,表字如海,祖上曾袭过列侯,今到如海已业经五世。起初,只袭三世,因当今隆恩,额外加恩,至如海之父,又袭了一代,在苏州虽系钟鼎之家,亦是书香之族。林海从科举入世,曾高中探花,娶荣国公嫡女贾氏为妻,如今已升至兰台寺大夫。这林家一直子息不盛。林海已经三十有二,如今贾氏夫人传出喜讯,叫他怎能不开心? 不说林老太太及林海夫妻如何开心,只说绛珠自从到了贾敏体内,每日里除了睡觉还是睡觉,作为一个曾经勤劳如小蜜蜂的现代人,绛珠深深地觉得浪费时间就等于浪费生命。可是绛珠如今所处的空间实在狭小,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蜷缩着身子,就连活动一下都是极奢侈的。 绛珠在心里无意识地数绵羊,数着数着发现数错了,绛珠又开始回忆自己上辈子的家人,回忆自己从有记忆开始发生的点点滴滴,高兴的事不高兴的事,甚至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到硕士到工作,自己学的书本上讲了什么,老师们和师傅讲了什么,一直到自己上辈子最后一天上班去化工厂现场给施工单位的人解决了哪几个问题。 绛珠想到这里,忽然想起在太虚幻境里看的那本颇为精妙《四库医典》,当时自己匆忙看完,还未来的及好好消化吸收,绛珠在心里默想了一遍《四库医典》中的内容,俗话说:温故而知新。这话果然是至理名言,绛珠这一温故,倒果然发现了问题:自己的母亲贾敏体内堆积了不少毒素,难怪林黛玉身体这么差,生来会吃饭就会吃药,原来是这胎里带的毒素。只是绛珠奇怪的是,贾敏怎么会中毒?若说贾敏多年不孕,常年吃中药调理身子,久而久之,便会有些毒素在体内累积,可是绛珠发现贾敏体内还有九阴草之毒,而且量还不少,这九阴草用多了女子是会不孕的。有人给贾敏下药,那自己目前的处境就很危险。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才能解决贾敏体内的毒,绛珠心中愁闷,她可不想自己生来便是个病秧子,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绛珠默默回忆着《四库医典》,自己还在贾敏体内,解毒是不可能,但是可以将毒素慢慢导出,但这需要有一定的道行功力。 绛珠想到了那块绿玉珏,绿玉珏中记载的是仙家功法,或许会有特别之处。绛珠闭着眼睛,在脑海中仔细查看了一遍绿玉珏中的内容。这一看,绛珠发现这仙家法术果然不同,不仅在母体中可以修炼,更因为母体中有着最纯净的先天混沌之气,因此若在此刻开始修行,修行速度必定一日千里。于是,绛珠开始屏气凝神,排除杂念,开始修行绿玉珏上的仙法。 自从绛珠开始修习绿玉珏中的仙法之后,便时常帮助贾敏理顺筋骨,梳通脉络,慢慢导出体内的毒素。贾敏时常感到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暖流流过,让她感觉极为舒服,就连一向娇弱的身子也好了许多。 别说贾敏,就是林如海也发现了,贾敏怀孕,林海还是一样歇在正院,他发现妻子怀孕后似乎变年轻了,皮肤越来越嫩滑有光泽了,林海常常看着看着就呆了,夫妻俩常常夜里聊天说起肚子里的孩子都觉得必定是个特别的,心中对这个孩子又多了一份期待,俩人也因此倒越发黏糊了。 第五章 转眼便到了二月,二月的苏州虽然依旧春寒料峭,可是却掩不住那淡淡的春色。林府里,自二月以来,似乎一夜之间府中各种应季的不应季的花卉都打上了花骨朵。 二月十二日凌晨,贾敏还在睡梦中,便被一阵阵痛惊醒,贾敏知道这是要生了。林如海也赶忙起来,吩咐值夜的丫头去叫早先就请的两个稳婆。 稳婆来了对贾敏道:“太太,您别紧张,这才刚发动,我扶着您先慢慢走动走动,待会儿生的会快一些。这生孩子是要力气的,您想吃什么,吩咐厨房去给您做点东西。” 贾敏吃了一碗牛肉面,忍着一波又一波的疼痛,她硬是忍着没有叫出来,稳婆说要省着点力气待会生的时候好使得上力。 外面,林如海也急的像热锅的蚂蚁,额头上冒着细细的汗,来回转个不停,林老太太看他着急的样子,对林海道:“海儿,你别急,过来这边坐下,这女人生孩子没那么快的,别担心,沈大夫也说了,你媳妇这胎很好,定能顺产的。” 林海走过来,在林老太太身边坐下,轻声对老太太道:“母亲,我倒不是特别担心敏儿,敏儿自怀孕以来,身子反而比往常要好。我现在只盼望的是敏儿这一胎可千万别是个哥儿。” 林老太太一听,立马怒了:“这说的是什么话?好不容易媳妇怀孕了,就盼望是个哥儿给林家留个后,也好继承宗祠。” 林海忙道:“母亲息怒,且听我解释。” 老太太“哼”了一声,她倒要听听儿子怎么说出个一二三来,如何女儿还比儿子好了。 林海道:“母亲,你看咱这府里自二月以来便是百花待放,此等异象,若是敏儿此胎是个男孩,这孩子十有*不能平安长大。这等异像若是在帝王之家,那便是祥瑞之兆,可若是在咱们家里,那多半是祸不是福,所以儿子才宁愿是个女儿,起码能平安长大。” 林老太太听了林海的话,心中一惊,是了,自己如何没想到这一层。自媳妇怀孕,林老太太就盼着媳妇给生个孙子,如今这事,真是糟心…… 林老太太正愁烦着,不知如何是好,当东方天际露出了鱼肚白时,忽见产房上空紫光环绕,不多时便消失了,接着听着一声婴儿的哭声。 林老太太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就要往产房中走去,这时,稳婆也正好从里面出来,抱着一个淡绿色的襁褓出来。不等稳婆回话,老太太忙问道:“是儿是女?” 稳婆见老太太如此着急,忙上前报喜道:“恭喜老太太,恭喜老爷,夫人生了个千金。” 林海听了长出了一口气,还好还好,问那稳婆道:“夫人怎么样了?身子可还好” 那稳婆道:“夫人没事,只是脱力睡着了。” 林老太太也挺高兴,上前将孩子从稳婆手里抱过来,口中道:“女儿好,女儿好。” 林老太太既盼望是个孙子,可又担心孙子养不活,如今媳妇直接生个女儿,她倒不用纠结了,再说了能生女儿就能生儿子。 林老太太笑呵呵地吩咐道:“去,给稳婆取五十两银子,这个月府里每个人多加一个月的月钱。” 林海听得贾敏没事,走到林老太太身边,看着她怀里小小软软的婴儿,但见她眉目如画,肤质如玉,一张小脸粉雕玉琢,透着一股子灵气。 林老太太笑道:“这孩子倒不像一般的新生儿邹巴巴猴屁股的模样,瞧这小鼻子小嘴儿长得多好,以后长大了必是个绝世无双的美人。” 林海看着小婴儿不觉升出一股为人父的自豪感,听了林老太太的话,也点头附和道:“母亲说的极是,也只有我们林家才能生出这样钟灵毓秀的女儿。母亲可闻到孩子身上有一股子异香,也不知是什么香,倒是很好闻。” 林老太太也闻到了,开始还以为是院子里的花儿香,她将鼻子凑近小婴儿,果真是这孩子身上的香,只是这香并不像女儿家用的香饼子香袋子的香,只觉得这香似兰非兰,似桂非桂,似梅非梅,似莲非莲,幽幽泠泠,清清淡淡,闻之令人魂醉骨酥。 老太太笑道:“海儿说的对,这孩子果真不一样。” 老太太双手轻轻摇晃着怀里的小婴儿,看着小婴儿道:“我的乖孙女,我是你祖母吆。” 那婴儿忽然睁开如黑珍珠一般漆黑透亮的眼睛,冲老太太甜甜一笑。 林老太太激动了,对林海道:“海儿,瞧见了没有,孩子对我笑呢,她知道我是她祖母,哎呦呦,这孩子可真是聪明。” 母子俩这边被小婴儿那一笑哄的正高兴,林忠家的匆匆进来回话道:“老爷,外面都在说苏州城的花都开了。” 母子俩个听了这话,对视了一眼,林海吩咐道:“你把家中所有的下人都叫到议事厅,老爷我有话吩咐。” 议事厅里,林海表情严肃地看着一屋子的奴才,狠厉地道:“大姐儿出生前后府中的奇事谁要是敢往外泄露半个字,立刻杖毙,其家人都卖到煤窑子里去。你们都给我记好了,谁要是不小心说漏了嘴,可别怪我林如海心狠手辣!” 林如海敲打完府里的奴才,便又去了后院。贾敏此时已醒来,听说生了个女儿,心中不免惆怅,想着自己好不容易怀了这一胎,只盼着能够一举得男,将来也好有个依靠,如今却是个女儿,老爷和老太太一定很失望。 贾敏身边的赵嬷嬷是她的奶嬷嬷,见贾敏如此,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劝贾敏道:“姑娘虽说生了个女儿,可这孩子出生时林府百花齐放,听说整个苏州的花儿也都开了呢,大姐儿必然是个有福气的,老爷和老太太瞧着也很高兴,老太太还连说了两声‘女儿好’呢,老奴亲耳听见的。俗话说:先开花后结果,姑娘只管放宽心,好好养好身子,肯定能再生个儿子的。” 贾敏听了赵嬷嬷的话,心中略微好过一点,便想看看女儿,吩咐赵嬷嬷去把女儿抱过来。 第六章 林老太太亲自抱了孩子过来,身后还跟着林海,老太太将孩子交给贾敏后,道:“媳妇快看看,这孩子这会儿正睁着眼睛呢,估计也想看看她母亲。” 贾敏看着怀里的小婴儿,一双乌黑的眼睛正滴溜溜地转着,好奇地看着贾敏。贾敏看着小婴儿,母亲的温柔慈爱不自觉地涌起,就算是个女儿,可也是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贾敏笑道:“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这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真是有灵气。” 林海笑道:“那是当然的,也不看看是谁的女儿。” 贾敏笑道:“还真不害羞,哪有这样夸自己的,对了,孩子可取名字了没有?” 林海道:“还没有呢,母亲给取个名字吧。” 林老太太也不推辞,对林海道:“这乳名就我老婆子来取,这大名等满了周岁,还是让海儿来取。” 贾敏听到老太太说等满了还要给孩子取个大名,便知道老太太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周岁抓周后取大名入族谱是林家男儿才有的待遇。 说起来,林老太太也是书香门第出生,老太太娘家姓姚,麻溪姚家,是桐城五大世家之一,姚家世代崇文重教,是桐城有名的书香世家。林家祖上以军功起家,可是几代单传,林海的祖父想着家里子嗣不丰,后代若再走武官的路数,万一有个好歹,林家可就要绝嗣了,便想着转而走文官的路数。所以,林海的祖父便给林海的父亲定下了林老太太,林海小的时候也多承姚家外祖的教导。 老太太看着小婴儿,微微思索一番后,道:“这孩子眉如黛,颜如玉,乳名就叫黛玉吧。” 林海和贾敏也觉得黛玉这个名字清雅不俗,便定下了黛玉这个乳名,从此,刘雪凝这个名字对绛珠来说就真的成为过去时了,她如今真正开始了林黛玉的生活。 林海第二日去了衙门,听见几个同僚围在一起,谈论着苏州城百花盛开的奇景,便也跟着胡乱参合了几句。 正说着,一个同僚忽然道:“听闻林大人昨日百花节得了个女儿,林大人家女儿莫不是百花仙子下凡,昨日一大早这苏州城的花儿一下子都开了。” 林海忙到:“李大人说笑了,苏州城昨日出生的孩子没有十来个,也有七八个,我家小女不过是借了别人家孩子的光,凑巧罢了。” 傍晚,林海下了衙门,想着今天衙门里同僚们的话,还是不放心,回到家中便吩咐林忠立刻去查一下昨日苏州城有几个孩子出生。苏州城百花齐放的消息肯定会传到京中,康熙很快就会派人来查的,只要这苏州城昨日不止一个孩子出生,林家的女儿就不会那么扎眼。 可惜,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几天后,林忠跟林海汇报查来的结果:“老爷,百花节那日整个苏州城就咱们家大姐儿一个孩子出生,就是百花节之后的两日,苏州城也没孩子出生,真是奇了怪了,平常一天怎么也有十来个孩子出生的。” 林海听了叹了一口气,罢了,横竖是个女儿,自己一向恪守本分,想来皇上也不会把玉儿怎么样的。 林海摆摆手,林忠行了个礼告退自去忙了。林海先去正院看了看贾敏,又转到春晖堂看林老太太和女儿。贾敏坐月子,女儿黛玉就先放在老太太身边养着。 老太太正在院子里逗弄着小黛玉,林海走过来给老太太行了个礼,小黛玉一看见自己的父亲,就咯咯地笑得好不开心,不遗余力地撒娇卖萌,讨好自家爹爹。 自从有了小黛玉,林海一有空就来看女儿,每次见到女儿对自己笑得开心,林海心里感觉很是满足,果真是自己的女儿呀,这么小就知道跟自己亲。 母子俩个一遍逗弄着小黛玉,一边闲聊着。说到小黛玉生有异象的事,林海将林忠查到的消息跟老太太说了。小黛玉听到父亲说起如何处理自己出生百花盛开的事,感觉自己爹爹果真是个极聪明的人,觉悟高啊,想那荣国府不过生了个衔玉的哥儿,就传的沸沸扬扬,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家生了个大福气的哥儿,那荣国府跟自己爹爹比实在差的太远了,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小黛玉心中正想着荣国府的无知张扬,就听到自己爹爹道:“说起玉儿这事,我就想起去年荣国府二舅兄的妻子王氏生了一个哥儿,据说口中衔有一块五彩晶莹的美玉,岳母说这孩子是个有来历的,将来必定富贵无双,很是摆了几天的酒席庆祝。还听说岳母担心这孩子福气太大,压不住,不好养活,便又命人写了哥儿的名字各处张贴,花钱请走街小贩满大街的叫着哥儿的名字为他纳福,这事弄得满京城都知道了,连江南这边都有不少人在谈这事。” 林老太太道:“荣国府自荣国公去世后,便开始衰弱了,你那大舅兄好色,二舅兄迂腐,都不是能抗事的,小一辈里传闻二房的珠哥儿读书是个好的,只是听说身体不好,我原还当贾家老太太是个有见识的,不成想这等犯忌讳的事却做得如此张扬,什么富贵无双,天生祥瑞,有福有来历的话也敢往外说,这让上面那位知道了可怎么想?” 林海道:“上面那位应该不会把荣国府放在眼里,看在老国公救过先帝爷的命的份上,现在应该还不会对付他们,依我看上面应该会安排两个钉子盯着荣国府和那衔玉而生的哥儿。倒是我们家玉儿的事上面那位怕是很快就会查到了。” 林老太太道:“幸好是个女儿,海儿你以后行事更要谨言慎行才好。那荣国府行事如此不着调,咱们家以后还是远着好,免得哪天不小心被他们带累了。不过毕竟是你的岳家,咱家不好一下子做的太过。” 林海道:“母亲顾虑的极是,儿子知道如何做的。” 小黛玉听着自己的祖母和爹爹三言两语的闲聊中就决定了对贾府的态度,想着自己的爹爹是个有见识的,祖母也不差,见微知著,窥一斑而知全豹,想想也是,不然也不可能教导出爹爹这么厉害的儿子。 第七章 小黛玉满月,林海没有大办,只请了几个交好的同僚和同窗好友,再就是京城贾府和桐城姚家。林府的花园里到现在还是百花盛开的样子,外面的花半个多月前就凋谢了,林海不想自己的女儿小小年纪就声名远扬,自古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 贾府派了贾老太太身边的赖嬷嬷和王夫人身边的周瑞家的过来贺喜,两人只带了些简薄的礼。那两人倒完全不像是来送满月礼的,倒像是来显摆贾府的富贵的,三句不离荣国府的讲究奢华。那周瑞家的还不停地夸珠大爷读书如何好,王夫人那衔玉而生的凤凰蛋如何可爱讨喜,如何聪明乖巧,老太太是如何疼爱,话里话外讽刺贾敏嫁入林家多年无所出,好不容易怀孕了,只得了个赔钱货的女儿,没个儿子傍身,把贾敏气了个倒仰,贾敏气的也没让他们多留,早早地打发他们走了,贾敏知道那周瑞家的就是自己那个好二嫂派来膈应她的。 倒是林老太太娘家一个侄儿带着一个侄孙女从安徽桐城亲自来扬州贺喜。姚家与显赫的桐城张家并称“张姚”,时有“桐城张姚二姓,占却半部缙绅”之说。张姚两家皆以诗书传家,世代崇文重教,晴雨耕读。在桐城张姚两家世代联姻,林老太太娘家这次来贺喜的这个侄孙女过两年便要嫁入张家,姚家老太爷心疼这个孙女,想着孙女以后嫁人了便在家相夫教子了,难有出门的机会,便让这个孙女跟着一起到苏州送满月礼了。 小黛玉满月之后的两天,林家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康熙身边的大太监李德全。 李德全笑眯眯地对林海拱手行礼,道:“林大人,一别多年,您还是风采依旧啊。” “李公公过奖了,公公远道而来,辛苦了,公公里面请。”林海对李德全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这才是林海认识的康熙,身为帝王,康熙喜欢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若是这么大的事,康熙没什么反应那才是不正常,那样的话林海才要担心了。 李德全带着康熙皇帝的一堆赏赐来了林家给小黛玉送满月礼,顺带还送了小黛玉两个宫中有品级的教养嬷嬷。说是教养嬷嬷,其实就是在小黛玉身边放两个康熙的人。不过,康熙还算厚道,没有在黛玉满月当天派李德全过来,只是在满月过后两天悄悄地送了丰厚的赏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康熙自然明白。再则,这两个教养嬷嬷也明着送来的,聪明人之间有时候做事不需要拐弯抹角,明着来更好。至于贾府那个衔玉而生的,相信康熙暗地里插了钉子监视着,康熙是皇帝,对于任何动摇他的江山统治的事情都要扼杀在摇篮中。 老太太娘家侄儿侄孙女在林家住了两个月才走,毕竟来一趟不容易。老太太娘家的这个孙女闺名雅静,长相清秀,颇有几分诗书之气。姚雅静在满月宴上被小黛玉粉嫩嫩、胖乎乎、乐呵呵的小模样给萌呆了,很是喜欢这个小表妹,在林家住着的那两个月里得了空就去逗逗小黛玉。 小黛玉的满月宴后,老太太便将管家大权全权交给了贾敏,自己也不再过问了,每日里陪着小孙女过起了含饴弄孙的生活。说来贾敏嫁入林家多年,虽也帮着管家,但是大权还是在老太太手上。老太太心里明白:女人若是没个孩子,心都是向着娘家的,一旦有了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就会多为孩子打算一些的。 林老太太是个慈祥、睿智的人,言行之中渗透着岁月积淀下来的智慧,小黛玉很喜欢这个祖母,每日里祖母逗弄自己的时候,小黛玉总是笑嘻嘻的配合着。 林海和贾敏见女儿乖巧可爱,不哭不弄,对小黛玉也是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小黛玉每次见到父母,也总是扑腾着鲜藕般的小胳膊跟他们打招呼,努力地让父母觉得幸福。 小黛玉上一世为黛玉的时候因为被某些神仙算计,连累的林家家破人亡,万贯家财被贾府吞没,到最后彻底断了根,绝了嗣。林家历代家主多有行善积德,不该有此一劫。小黛玉每每想起林家曾经的遭遇,都感到很是自责。仙界几位大神重开红楼,虽说是为了却绛珠与洪荒龙神的因果,以便绛珠早日重返仙界。 但是,于黛玉而言,林家却也同样是她要了却的一段因果。上一世的黛玉除了六岁以前享受过父母的疼爱,之后有谁真心待过她?贾府的老太太?两个亲舅舅?平日里姐姐妹妹叫的亲热的姐妹们?除了父母,这些至亲的人都没有真心待过她,就连她曾经视为救命稻草的贾府的那个凤凰蛋也是一样,打着爱的幌子,行着伤人的事情。 这一世,黛玉发誓,她一定要好好守护林家。黛玉知道,只有她足够的强大,才能保护好自己在乎的人,管他神仙凡人,哪里不是强者为尊。所以,小黛玉每日里除了撒娇卖萌逗祖母和父母开心,剩下的时间便都是在努力修炼绿玉珏中记载的功法。 第八章 日子就在小黛玉每日的修炼中慢慢滑过,许是因为修炼的原因,小黛玉三个月的时候就会翻身,七个月的时候都会走路了。不过,小黛玉还有前世雪凝的记忆,婴儿的身体里装着成人的灵魂,她知道自己身边的两个教养嬷嬷是康熙的人,所以,小黛玉不想自己表现的太过出众,引起康熙的注意,给林家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小黛玉秉承着低调行事闷声发财的原则,努力让自己跟普通的孩子一样,直到十个月的时候才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到十一个月的时候才假装努力学习站起来,不过,装小孩还真是一个技术活,小黛玉每日憋屈的不行。 快过年的时候,贾敏又查出怀有两个月的身孕,林家上下都很高兴,喜得林老太太直说小黛玉命中带子,还不满一岁,就把弟弟给招来了,老太太这么一说,林家众人都把当福星了,林家这个年过的也格外喜庆。 小黛玉自从知道母亲肚子里有了弟弟以后,每日里林老太太得了空,便拉着林老太太的衣角,道:“祖母,弟弟,看弟弟。” 林老太太每每被她缠的无法,只好让奶娘抱着她一起到正院去看贾敏,林老太太跟贾敏关系原来不算好,被小黛玉这么一闹,一来二去关系倒是缓和了不少。老太太是书香门第出生,也不是那蛮不讲理的恶婆婆,再加上贾敏有孕,倒也多了几分关心,人心都是肉长的,这样一样,婆媳两个相处起来倒也多了两分真心。 小黛玉过完周岁就能够稍微利索地说两句话了,小黛玉每次到贾敏那里看弟弟时,都会摸着贾敏的肚子叫弟弟,跟弟弟说话,还鼓动林老太太和贾敏给弟弟念诗,说这样弟弟出来了就会念了。林老太太虽觉得童言童语当不得真,不过却也乐得配合小黛玉,只是当着贾敏的面不好意思,便教小黛玉念诗,让小黛玉念给弟弟听。 林老太太不好意思,林如海却是跟着自己的女儿有样学样,夫妻两个晚上躺在床上,林海便抚摸着贾敏的肚子,对着贾敏的肚子讲些幼稚的话,夫妻两个倒因此多添了一份闺房之乐。倒是真有一次,林海说这话,突然感到贾敏的肚子动了一下,把林海高兴地跟个什么似的,对贾敏道:“敏儿,咱们儿子动了一下,他听到他爹爹说话了,在跟爹爹打招呼呢。” 林海到底是古人,对子嗣传承看的还是比较重的,女儿虽好,到底还想要个儿子来传承林家香火的。贾敏每次听到林海对她肚子里尚且不知是男是女的胎儿高兴地叫儿子时,心中都不免忧虑,害怕自己再生个女儿,到时候林海必定是极其失望的。 贾敏心中忧虑过甚,没几天便瘦了一圈,却又不能跟林海说,只能跟赵嬷嬷说说。赵嬷嬷劝贾敏道:“姑娘不必多想,专心养好身子,好平安给林家添个哥儿才是。依老奴说,姑娘这胎必定是个哥儿,姑娘没听咱们大姐儿一口一个弟弟的叫着,老奴听说孩子三岁以前都是开了天眼的,大姐儿必然是看见了姑娘肚子里的弟弟才这么叫的,再说咱们大姐儿是个不凡的,自出生以来,府里一直是百花齐放,虽也有花开花落,却不见四季更替,大姐儿说是弟弟,姑娘这胎就必然是哥儿,姑娘只管放宽心好好养胎。” 贾敏听了赵嬷嬷的话,便不再纠结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的问题了,只是每次小黛玉来看贾敏,贾敏总要问上一句:“玉儿,娘亲肚子里的宝宝是弟弟还是妹妹啊?” 小黛玉仰着小脑袋,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看着贾敏道:“弟弟,玉儿要弟弟,娘亲,两个弟弟。” 贾敏每次听到小黛玉说弟弟,就高兴地把她搂在怀里一顿揉搓,对小黛玉道:“娘亲的好玉儿,真乖,玉儿喜欢弟弟,等这个弟弟出来了,娘亲就再给玉儿生个弟弟。” 小黛玉郁闷了,她是想告诉娘亲,她肚子里有两个弟弟。贾敏近来孕吐反应激烈,沈大夫也来瞧过,只说没什么事,是正常的,贾敏怀着孕不好开药,让贾敏忍忍就过去了。小黛玉悄悄给贾敏看过,发现贾敏这一胎是双生,难怪孕吐反应会严重些,小黛玉心道:痴梦仙姑倒是没有食言,确实给了林家两个儿子,给了黛玉两个弟弟。 小黛玉有心提醒贾敏是双生,让自家爹爹早做准备,毕竟贾敏年纪也不小了,这一胎又怀了两个,古代没有剖腹产,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里转一圈儿。再则爹爹后院里的那三个妾室怕是也有些不安分,万不能让她们闹出什么幺蛾子。可是沈大夫暂时还没诊出贾敏是双生,小黛玉也不好多说,说多了,引起康熙的注意就不好了。 又过了一个月,贾敏的肚子就像吹气球一样鼓了起来,林老太太和林海看的心惊胆战,派人去请了沈大夫过府来看看,又严厉吩咐一众丫头婆子们小心伺候着。 沈大夫很快就过来了,搭着贾敏的手腕诊了近半个时辰。沈大夫诊完脉,见林海和林老太太两个人正一眼不错地看着他,就连林海怀里的小女娃娃也睁着一双乌黑灵动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沈大夫也知道林家子嗣单薄,只是了然地笑了笑,对林海和林老太太道:“林大人和老太太放心,林夫人身子调养的不错,胎儿也挺好,肚子之所以这么大,是因为林夫人怀的是双胎,之前可能是月份太小,老朽没有诊出来,老朽在这里先恭喜林大人了。” 林海和林老太太一听是双胎,高兴的一时忘了回话。好一会儿,林海反应过来,才问沈大夫道:“多谢沈大夫了,不知沈大夫可有什么要交代的?双胎有什么特别要注意的?” 沈大夫捋了捋胡须,笑道:“交代倒没有,只是林夫人毕竟年纪有些大了,兼之又怀的是双胎,便要特别精心一些。老朽建议林大人找个坐堂大夫在家里,也好随时就近照顾着点林夫人。” 送走了沈大夫,林海便琢磨着请坐堂大夫的事,林海本想着请沈大夫,可是沈大夫在苏州城名气大,平日里找沈大夫的人看病的人也多,怕是没空专门到林府来坐堂。只是,这一时半会儿,林海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一个好大夫。 这一日,林海从外面回来,看见常年大门紧闭的隔壁府门有人进出,他心中一动:莫不是燕留痕回来了,若是能请到他,敏儿这胎可保无虞。 第九章 燕留痕是江湖奇人南山公的弟子,精通琴、棋、书、画、医、卜、兵、阵,尤其是在医道一途上颇有天分,南山公几年前过世后,燕留痕便是当之无愧的江湖第一神医。 燕留痕为人洒脱旷达,平日四海为家,为穷人看病,不收分文,还免费赠药,为富人瞧病,要上千金也不为过,江湖中人常笑称燕留痕是光明正大地“劫富济贫”。林府隔壁的这所宅子,便是燕留痕医好了江南一个富商的顽疾后,那富商所赠。 燕留痕虽住在林家隔壁,林海也甚是佩服其行事为人,然两人也仅是点头之交,一则燕留痕很少回到隔壁宅院住,便是回来了,也就是住一两个月又走了,林海虽有心结交,奈何总没有合适的机会。不过这一次,为了贾敏和肚子里的两个孩子,林海少不得要厚着脸皮去隔壁拜访了。 林海带上自己仅有的一幅吴道子的真迹维摩诘像和家中所酿的一坛陈年红颜醉去了隔壁燕府拜访。林海自然早就将燕留痕的喜好都打听清楚了,有求于人,自然要投其所好。 燕留痕也不推辞,直接就收下了。燕留痕知道林海必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来自然是有求于他的,在燕留痕眼中,林海明显是属于富人级别的,所以燕留痕一点也不客气,而且那幅吴道子的真迹他确实很喜欢。 林海燕留痕二人推杯交盏,边喝边聊,二人皆是洒脱通透之人,燕留痕见多识广,多才多艺,林海也是博学多才,通古晓今,两人倒是相谈甚欢,颇有点惺惺相惜之感,很快便称兄道弟起来。 饭毕,燕留痕送林海出府,林海道:“留痕兄留步,明日如海做东,再与留痕兄一起把酒言欢,望留痕兄赏脸。” 燕留痕道:“如海兄慢走,如此,明日留痕便打扰了。” 林海拱拱手,告辞回府。燕留痕一直看着林海的背影消失,才转身往回走。林海虽然什么也没说,燕留痕却已经从与林海的闲谈里知道了他所来为何:林海之妻贾氏有孕,且怀的是双胎,贾氏年纪不小,林海子嗣不丰,心中担忧妻儿,他明日少不得要过去看看。 第二日,燕留痕如约而至,他特地早来了一些。林海一笑,便领着燕留痕往正院去给贾敏诊脉。燕留痕诊完脉,道:“嫂夫人身子尚可,不过,为保险起见,我这里还是给嫂夫人开几个膳食方子和一些禁忌的吃食用品。” 燕留痕写完,递给林海,林海接过,见上面写了慢慢地两页纸,林海再次对燕留痕谢过,将那两页纸递给贾敏,便带着燕留痕一起出了正院。 燕留痕在刚到林家后院的路上便发现了林府有些不同的地方:如今虽说是三月春花烂漫,草长莺飞之时,可是林府正院里的两株石榴花和长廊里摆放的几盆菊花也开了,这就有些特别了,即便是燕留痕见多识广,也没有见过这种能够逆季节生长的花草,由不得他不好奇。 燕留痕心中虽想一探究竟,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道:“听闻如海兄府中亭榭精美,花木繁多,景色平淡天真,舒朗自然,颇具诗情画意,不知如海兄可愿带留痕一观?” 林海犹豫了一下,呵呵笑道:“留痕兄府中也毫不逊色,留痕兄请。” 林海带着燕留痕在林府各处闲逛,燕留痕越发确定林海必定有什么养花秘籍或者是有什么特殊的花木品种:明明是一墙之隔,燕府中桃花三两枝,林府里却是百花盛开,从炎夏的荷花到寒冬的腊梅,应季的不应季的全都开的灿烂。 燕留痕望着眼前百花盛开之景,心中想的却是:百花能开,百草未必不能长,便转身向林海讨教这百花盛开的秘诀。 林海看着燕留痕一脸虚心求教的样子,无奈地道:“我哪有什么养花诀窍,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花木品种,不过是自去年百花节之后便一直如此。” 燕留痕道:“去年百花节?留痕也曾听闻去年百花节苏州城的花一日之间全都开了,只是不过半月便又都谢了,莫不是如海兄府中有什么不同?” 林海叹了一声,道:“小女便是去年百花节那日出生的。” 燕留痕看着林如海,他知道林如海不会骗他,原来外面传言百花仙子投胎的小姑娘就是林海的女儿,燕留痕道:“如海兄放心。”放心什么,自然是他燕留痕不是大嘴巴,不会乱说的。 晚上,燕留痕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要说他自己和他师父也通晓一些占卜解卦之术,可是他从没有亲眼见过什么神仙鬼怪,总是有些难以置信。再则,他今天也见过林家的小玉儿,传说中是百花仙子下凡的小姑娘,除了觉得长得很好之外,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 当时,林海抱着小玉儿让他叫自己“燕伯伯”,小玉儿睁着一双天真无邪、乌黑透亮的大眼睛看着他,很乖巧地叫了一声“燕伯伯”。恕他燕留痕眼拙,就见过一次,时间又短,实在没瞧出小玉儿有何不同。燕留痕想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再去看看,兴许有什么发现。要说燕留痕这样的人在现代那绝代是学者型、研究型的人物,什么事都要自己亲自验证,弄个明白。 燕留痕很顺利地到了春晖堂,找到了小黛玉住的地方,顺利地迷晕了睡在耳房外面照顾小黛玉的两个奶娘。燕留痕刚推开门,一个不明物带着强劲的力道向他飞过来,燕留痕侧身险险地躲过。 燕留痕是习武之人,视力极佳,黑暗中,他看见一个小不点站在床上,带着一丝警惕和诧异看着自己。 燕留痕上下打量着床上站着的小不点,见与小不点那如水晶娃娃般粉嫩可爱又有灵气小脸极不相称的表情后,忍不住大笑出声,到底顾忌着正房里的林老太太,笑了两声,硬是止住不笑了。 燕留痕不说话,见床上的小丫头也镇定的很,燕留痕道:“小丫头挺会装的嘛,不过,还是你燕伯伯我火眼金睛,发现了你的秘密。” 小黛玉有些懊恼地“哼”了一声道:“要是早知道是你,刚刚我就不出手了。” 燕留痕笑容灿烂:“可惜呀,千金难买早知道,小丫头还是嫩了点。” 小黛玉看着燕留痕笑的有些花枝招展的脸,恶狠狠地道:“你要是敢说出去,看我不杀了你。” “小丫头,这幅凶狠的表情在你这张小脸上可是一点杀伤力也没有,”燕留痕上前想捏捏小黛玉可爱的包子脸,被小黛玉一手拍开。 燕留痕一点也不介意,看着眼前的小丫头,聪明,有定力,并且生而知之,燕留痕想起师父南山公的嘱咐,接着道:“小丫头放心,这可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只要小丫头你拜我为师,燕伯伯是不会胡说的,再说小丫头你这么不小心,万一以后再不小心漏了马脚,师父我也可以帮你掩饰一二。” 小黛玉挑眉道:“小丫头我还小,这事自己不能决定。” 燕留痕笑道:“小丫头放心,要是林如海知道他有个这么妖孽的女儿,巴不得立刻答应,好掩饰你生而知之,无师自通一事。” 小黛玉气闷,拉开被子,躺了进去:“小丫头我要休息了。” 燕留痕笑呵呵地道:“徒儿好好休息,师父我明天再来看你。” 燕留痕心情很好地飞身出了林府,这事可是他占便宜了,能给师门拐个这么妖孽的小丫头做徒儿,总算不负师父所托,也算是这辈子自己对师父的交代的事完成的最好的一件了。 第十章 第二天,林海刚从衙门里回来,还没来得急坐下喝口水,林忠来报:“老爷,燕先生来访。” 林海正准备出门相迎,燕留痕已经走了进来,笑道:“如海兄,留痕打扰了。” “如海也正盼着能再与留痕兄一道把酒言欢呢。”林海这话倒不全是客气话,他原就希望燕留痕能够在贾敏生产前不离开燕府远游,林府燕府一墙之隔,贾敏有什么事儿,燕留痕很快就能到,因此,林海当然很欢迎燕留痕常来林府。 燕留痕笑道:“如海兄,留痕此来可不仅是喝酒,还有事要与如海兄商议。” 林海将燕留痕请到书房,林海道:“留痕兄有话不妨直说。” 燕留痕开门见山,直接将他发现小黛玉生而知之且武功不弱的事说了,然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一是收小黛玉为徒,二是要求在林府给他辟出一块地来,他想种点草药。 以林海混迹官场的狐狸脑袋,自然很快就想明白燕留痕收小黛玉为徒一事对小黛玉甚至自己全家都是有利的,除了自己女儿能够学到燕留痕的一身本事,最重要的是可以掩饰自己女儿不同于常人的地方,就算以后上面那位发现自己女儿异于常人的能力,那也只能说明燕留痕这个师父教的好,自己女儿顶多就是个聪明勤奋的好徒弟,上面也不会太忌惮。至于在林府给燕留痕留一块地种草药,那就更容易了,林家人少,地方大,这完全不是问题。 林海看出燕留痕在这两件事上势在必得,虽说燕留痕所说的事对自己也是很有好处的,不过,林海还是趁机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一是小黛玉要在自己身边长大,不会随着你燕留痕四海为家,否则收徒这事免谈;二是用在林府辟出的一块地换燕留痕留在林家直到自己夫人贾氏生产为止。 第二个条件没什么问题,至于第一个嘛,燕留痕想了想,这也不算过分,毕竟是别人家的女儿,可这样一来,自己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会留在林家教徒弟,可这个徒弟自己实在舍不得,燕留痕咬咬牙,还是道:“成交。” 过了几日,林海和燕留痕寻了一个吉日,让小黛玉正是向燕留痕行拜师礼。拜师前,燕留痕郑重地取出一幅画挂好,让小黛玉先拜师祖。小黛玉见画中是一个形相清癯,剑眉入鬓的中年男人,也不多问,直接对着画像就拜了下去。拜完师祖后,小黛玉又拜了师父燕留痕。 正式拜师之后,燕留痕每日除了例行给贾敏诊一下脉,查看一下吃食用品,便在林府给他辟出的那块地上种草药。有燕留痕这尊大佛在林家坐镇,林如海后院那三个姨娘还有其他可能有些什么心思的人都很安分:可别还没动了贾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自己先折了进去。 六月底的一天早上,林海去了衙门,贾敏用过早膳,像往常一样去林府的后花园散步,正走着,忽然觉得一阵腹痛,有过一次生产经验的贾敏知道是快要生了,贾敏吩咐丫头扶自己到正院早先准备好的产房,又派人去找稳婆。 林老太太听到丫头来报贾敏要生了,立刻赶往正院,又派人去衙门里叫林海回来,小黛玉听说娘亲要生弟弟了,也跟着到正院来。 产房外,林海和林老太太焦急地等着,看着端出的一盆盆血水,急的直问燕留痕贾敏和孩子会不会有事。小黛玉也吓得脸色有些发白,无论前生今世,她可从来没见过女人生孩子,这眼看着失了这么多血,不知道会不会有事,这个时候可不流行输血。 燕留痕道:“放心,嫂夫人这胎虽是双生,但是胎位正,而且身体调养的不错,不会有事的。” 话虽这么说,可是林家一向子嗣单薄,没有看到贾敏母子三人平安,林海和林老太太,终究不放心。好在贾敏也没让他们多担心,巳时和巳时过半的时候平安生下两个男孩,林海和林老太太一人手里抱着一个孩子,林海高兴地留下泪来,林家终于有后了,自己到了地下,也可以跟列祖列宗交代了。 双胞胎的洗三没有大办,因为双生的原因,两个孩子生下来看着有些小,林海和林老太太不放心。双胞胎洗三之后后,有了自己的小名—安哥儿和顺哥儿,意思很简单,只希望双胞胎能够平安顺遂地长大成人。 直到安哥儿顺哥儿满月的时候,身子长稳妥了,脸也长开了,白白嫩嫩的,林海才大宴宾客。林海这么多年没儿子,同僚们虽不会当面说他林海不行,生不了儿子的话,背地里地里这样的话可没少说,曾经有几个跟林海交好的同僚听了这样的话,悄悄地给他推荐过大夫和壮阳药。现在终于有了儿子,而且还是两个儿子,林海终于扬眉吐气了。 在小黛玉的教育问题上,林海和燕留痕拜师之后就达成一致意见了。一般的孩子都是从三岁开始启蒙,林海和燕留痕不想小黛玉太扎眼,也从三岁开始。小黛玉聪明,学东西快,那就同时多学一些课程就是了,诗词歌赋,书画琴棋,武功算数,医卜星象,甚至奇门遁甲,兵阵谋略,都慢慢教着就是,课程一多,进度就不那么打眼了。 因此,燕留痕是在安哥儿顺哥儿满月之后就离开了,走的时候让林海帮忙照看一下林府里他种的那些草药,并约好等小黛玉三岁的时候再回来。 第十一章 贾敏出了月子,林老太太太便将管家之事又交还给了贾敏,同时以贾敏管家忙,没时间照顾双胞胎为由,将安哥儿顺哥儿抱到春晖堂,跟小黛玉一样,养在自己身边。 因为林老太太抱走双胞胎的事,贾敏心中对老太太很是怨愤:女儿你抱走养在身边也就罢了,自己辛辛苦苦怀胎九月好不容易生下的双胞胎儿子你也抱走,存心不让自己好过。可是,贾敏就算心中再如何怨愤林老太太,她也不能做什么,谁让林老太太是婆婆,她是媳妇。 林老太太也知道这事她做的过了,可她实在对贾敏不放心。一来贾敏管家确实忙,万一照顾不周,安哥儿顺哥儿出了什么事,林老太太哭都哭不出来;二来贾敏是贾家出来的,林老太太着实看不上贾家教育子孙的方式,林老太太可不希望自己的两个宝贝孙子被贾敏教养成像贾家的子孙那般不成器。 对自己母亲和妻子之间的低气压,林海也能感受到。可是,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妻子,他作为儿子既不能忤逆自己母亲,又不能让母亲和妻子一直这么闹下去。他如今有儿有女,自然希望家和万事兴,林海只能多劝着些贾敏。 “敏儿觉得为夫怎么样?”林海搂着贾敏忽然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贾敏被这个问题问得有些莫名其妙,想了一下道:“夫君自然是极好的,翩翩探花郎,温文尔雅,学富五车,才高八斗。” “敏儿想不想咱们两个儿子以后也像我一样?”林海问。 “那是当然的。” “敏儿可知道,我从小是在母亲身边长大的,安哥儿顺哥儿如今养在母亲身边,长大了必然也像为夫一样做个才高八斗的翩翩探花郎。” 贾敏听林海说到这里,算是明白了林海那句没来由的话的意思了,立马柳眉倒竖,妙目含泪,道:“夫君的意思是我就教不出两个探花郎了,夫君这是在怀疑我教养孩子的能力。” 林海连忙安慰道:“敏儿,为夫绝没有这个意思,为夫的意思是说母亲在教养探花郎上是有经验的,为夫我不就是一个成功的例子,安哥儿顺哥儿养在母亲身边更有可能成为探花郎。再说,母亲年纪也大了,父亲又去的早,母亲一个人也孤单,三个孩子养在母亲身边,也可解了母亲的孤单愁烦,敏儿若是想孩子们了,就常去春晖堂看看她们,左右离得也不远,等孩子们大了,自然就自己来给你请安了。” 贾敏想了想,犹豫道:“夫君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我担心孩子们不养在我身边,以后长大了会跟我不亲?” 林海笑道:“敏儿可是愚了,三个孩子都是你生的,血浓于水,怎么会跟你不亲?敏儿放心就是。” 林海捏了捏贾敏的脸,自从有了黛玉以后,贾敏的脸变得比从前光滑细嫩多了。林海接着调笑道:“孩子们陪在母亲身边,至于敏儿你嘛,有为夫我天天陪着,为夫以后都不会再去那三个姨娘屋里了,敏儿觉得可好?” 要说女人是听觉动物这话果然是不假的,贾敏也是女人,自然也不例外,贾敏一听到林海说的还算情话的保证,立刻感动地眼眶含泪,她心里还是有林海的,早就对那三个姨娘膈应的不行,只是还有些不确定地道:“就怕母亲不同意。” 林海笑道:“从前母亲也是为了子嗣考虑,如今,母亲有三个孙子孙女陪在身边,哪里还会再管为夫歇在哪里,为夫以后只陪着敏儿一个。” 贾敏得了林海的保证,心中对林老太太的怨愤立刻去了七八分,贾敏将身子向林海靠了靠,娇笑道:“夫君说的是,母亲一个人难免孤寂,三个孩子养在母亲身边也可给母亲增添不少乐趣,之前是我想差了。” 要说贾敏从小在贾母的教导下长大,有这么一个强势、爱权势、儿女都想拿捏在手心里的母亲,贾敏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对贾母言听计从,因此,贾敏性格中很自然地就有些耳根子软且无主见。贾敏原是贾母辛苦培养了准备送到宫中做皇妃的,琴棋书画样样精心地教导着,也不知道贾代善当年哪里抽风了,硬是逼着贾母求了太后将贾敏指给林如海。林如海这些年也没有大的升迁,官微言轻,不能提携贾家和贾政,贾母看不上林家,对贾敏也有些淡了,这些年联系也不多。因此,贾敏这些年有什么事都爱听她的奶嬷嬷赵嬷嬷和林如海的意见,这不,林如海三两句话又把贾敏哄转了。 转眼,双胞胎已经快周岁了,两个白白胖胖的小家伙八个月的时候就会开口说话,倒是极为聪慧,也很是能闹腾。贾敏自从得了林海的劝慰和保证后,一有空就到春晖堂看黛玉三姐弟,一家人倒也过得其乐融融。 林老太太发话两个孙子的抓周宴要大办,因此,小黛玉近来一段时间闲着无聊时,便和林老太太一起带着身边的嬷嬷和丫头们训练两个弟弟抓周。其实,训练孩子抓周,并不是林家独有的,这个时候比较爱惜名声的大户人家在孩子抓周前一般都会教孩子先练习一下的,林老太太娘家就有这个习惯。 两个小家伙若是抓了书,剑或者印章,就给好吃的点心,若是抓了其中的两个,除了给点心,还给一个动物小布偶。小布偶是黛玉悄悄地给祖母出的主意,祖母吩咐身边的大丫头做的,两个小家伙对这新奇的动物布偶很是喜欢。 黛玉正乐此不疲地在院子里和两个弟弟玩抓周,林海进来了,安哥儿顺哥儿看见了,留着口水叫“爹.....爹”,小黛玉也上前给爹爹行礼问安后,便又接着训练两个弟弟了。林海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他虽然很想抱抱两个小家伙,可这个时候流行抱孙不抱子,流行严父慈母,林海只能忍住了。 林海坐在一边和林老太太一起笑着看着玩在一起的三个儿女,想起前两年自己的二舅兄荣国府的二老爷家那个衔玉而生的宝哥儿抓周时抓了一盒胭脂,成了京城的笑柄,满京城都在传这个哥儿长大了必是个酒色之徒,因着这个衔玉而生的哥儿名气大,江南也有不少人在谈论这事。虽说抓周不是一定可信,可是林海却不愿意自己的儿子也顶着这样的名声长大,毕竟口水多了也能淹死人。再则,林海也不愿意两个儿子周岁那日在自己的同僚和亲朋好友面前失了面子。因此,对于母亲和女儿的做法,他不但不反对,反而有几分赞同。 第十二章 安哥儿和顺哥儿周岁生日这一日,林老太太和贾敏早早地就起来了,婆媳二人亲自给安哥儿和顺哥儿穿上早就准备好的新衣新鞋,将安哥儿和顺哥儿打扮的极为鲜亮喜庆。 巳时过半,客人们便陆续到了林府,林海在前院招呼男客,后院里,林老太太和贾敏一人抱着一个打扮的如金童一般的双胞胎哥儿俩,和众多夫人太太们说着话。安哥儿顺哥儿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又都是白白胖胖的,见了人一点也不怕生,流着小口水,一脸笑眯眯的样子,看的一众夫人太太们爱的不行,一个个抱在怀里就不想撒手了。 不一会儿,前院有人来说老爷说客人都到齐了,请两个小少爷到前院去。前院的花厅里,地上铺了厚厚的猩猩毡,猩猩毡上摆满了抓周所用之物:笔、墨、纸、砚、算盘、钱币、帐册、首饰、花朵、胭脂、绣线、吃食、木剑、印章、书本、铲子、勺子、剪子、尺子、绸缎、珠宝以及各种玩意儿古董,当真是琳琅满目。 两个奶娘将小哥俩放在地上,小哥儿俩站在原地不动,先瞧了瞧地上的东西。很快,留哥儿就发现目标了,走过去先抓起一本书,又抓起一把小木剑,然后歪歪扭扭地走出去准备找姐姐讨赏去。顺哥儿一见留哥儿抓走了唯一的一把小木剑,立刻就要去抢留哥儿手里的木剑,留哥儿不给,一把将顺哥儿推到,顺哥儿瘪瘪嘴就要哭,转头瞧见自家爹爹,到底没敢哭出来。顺哥儿跌坐在猩猩毡上,眼睛四处瞧瞧,发现自己的右前方有一枚印章,顺哥儿爬起来抓起印章,便也晃晃悠悠地找姐姐去。 众宾客们一瞧,皆笑呵呵地向林海道喜,不管真心的还是假意的,恭维的话都不要钱似的向林海砸过来,什么林大人好福气啊,什么两个哥儿将来必定文武双全,聪明伶俐云云。林海的虚荣心那是得到了空前的满足:让你们看看我林海不仅能生儿子,生的儿子还很聪明。 送走了一众客人之后,林海净手焚香,开了宗祠,准备将双胞胎哥儿俩记入族谱。林老太太对林海道:“海儿,母亲想同你商量一下,能不能将玉儿也一并记入族谱?” 林海道:“母亲何以有此想法?” “玉儿虽是个女孩,可是依母亲看,玉儿说不得真的是那天上的百花仙子下凡,天上的仙子选择投身在咱们家,那是咱们家的福气,别的人家求都求不来,咱们应该在族谱上记上一笔。”这两年林府不论冬夏一直都是百花盛开的样子,林老太太有此想法也不奇怪,古人都是比较相信神仙鬼怪的,林老太太也是深信那些神啊佛啊的,平常都在庙里供了香油钱,遇到什么事更是要去寺庙里拜拜,请求各路佛祖神仙保佑。 林海听了林老太太的话后,道:“母亲说的极是,咱们确实该在族谱上记上一笔。” 黛玉的大名,林海在她周岁的时候就给取好了,只是家人依旧只叫她的乳名,大名倒是不怎么用。林家这一代从“日”,黛玉又是一大早上出生,林海便取了单名一个“晞”字,“晞”有佛晓、天明之意,正合了黛玉的出生,寓意也极好。 双胞胎哥儿俩的大名林海也早想好了,顺着小黛玉的“晞”字,分别叫“昕”和“晗”。“昕”“晗”二字皆有天明日将出之意,日出之后便是新的一天,取这两个字,也是希望林家从此摆脱单传的命运,有一个新的开始。 双胞胎的周岁过后,这一年也就过了一半了,转眼便到了过年的时间。过完年后,黛玉便三岁了,按照当初的约定,燕留痕应该年后二月就会回来了。林海吩咐贾敏将燕留痕之前住过的那个院子收拾出来,林海估摸着燕留痕就是回来了,应该也很少住在隔壁燕府,燕府除了一个打理宅子的老家人,也没别人了,倒不如林府方便。 林家还没等到燕留痕,倒是先等来了一道圣旨,一道擢升林如海为江南道巡盐御史的圣旨。礼部的官员宣完旨后,对林海道:“恭喜林大人了,林大人这边的公务交接完了,便尽快去扬州上任吧,扬州那边如今没有主事的官员,正乱着呢。” 送走了礼部来宣旨的官员,林海长叹一声:巡盐御史,是一个肥缺,历来只有皇上的心腹才能担任的,表面上看着风光,实际上却是凶险无比,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在这个位置上还没有几个人能够坐稳的。 上一任盐道御史过年时被家中的一个家仆毒死了,这事大半个月前在江南一带还闹得沸沸扬扬,林海当时在衙门里跟同僚谈起这事时还很是感叹了一番,只是没想到,一转眼,自己就接了他的职位。过年死了的这一位的上一任在任期间也是喝醉了酒,莫名其妙地落入池塘淹死了。淹死了的这一位的上一任还算好的,任期内虽然多次被刺,但好歹活了下来,也因此伤了身子,调回京中,任了个闲职。 这几年江南盐道也正乱着,林海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全身而退,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些盐商的手段真是层出不穷,防不胜防,士农工商,商人最末,按理来说他们不该有这么大的胆子毒杀朝廷命官,事后还能安然无恙,这些盐商在朝中可都有人,官商勾结,盐道这一块才成了个烫手山芋。林海在心中抱怨着,皇上啊皇上,你这是给我找的什么事,自己这几年才得了三个小儿女,正想着好好地多活几年,看着儿女们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等着将来含饴弄孙,你就给我弄这么个事。 第十三章 礼部传旨的官员走后,林家就忙碌起来了。林海过几日便要去扬州上任,苏州老宅这边哪些东西要带走,那些产业要处理,还要家中那些下人要跟着去扬州,哪些留下,这些事都是要在去扬州前处理好的。 林老太太和贾敏正领着几个管家娘子对库房里东西重新登记造册,大件的不方便带走的东西就留在老宅的库房里,让可靠的老家人守着,小件的和平日惯用的就带到扬州去。 婆媳两人正忙着,门房上打发来传话小丫头来报:京城贾府来人了。 老太太听了,愣了一下:贾府?来得倒快,礼部的官员昨日午后才到,贾府的人今日一早就到了。这圣旨应该是从宫中直接发出的,贾府消息如此灵通,看来贾府在宫中有人,这人胆子还不小,竟敢窥探帝踪。 贾敏听了,却是高兴,问来传话的小丫头道:“可知道贾府来的是什么人?” 小丫头道:“听门房上的人说是太太您的侄儿,荣国府的琏二爷。” “琏儿?”贾敏心中疑惑了,这以往不都是赖嬷嬷和周瑞家的来的吗?怎么琏儿来了,难道贾府出了什么事?贾敏如此想着,忙吩咐小丫头去请琏二爷进来。 林老太太对贾敏道:“琏儿这孩子小时候咱们家还在京中的时候我也见过,这都十多年不见了,待会我跟媳妇一起去见见。” 贾敏道:“有劳母亲记挂着他了。” 林老太太笑了笑,贾敏上前扶着林老太太的手,一起往前院花厅而去。 林老太太从来都是看贾府的那位史老太君不顺眼,她很清楚贾府的那些人是无利不起早的,她倒要去瞧瞧贾府的人到底打什么注意,安哥儿和顺哥儿满月周岁都不见贾府来一个主子,自己儿子刚升了官,立刻就把大房的琏二爷派来了。不得不说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 当年林老太太本来给林海看好了自己娘家的一个女孩,只等着林海高中后去提亲,哪知道这贾老太太求了太后将贾敏指给林海,生生地毁了她看好的儿媳妇。也因此,贾敏嫁入林家多年,再加上无所出,林老太太从没给过好脸色,也就是贾敏生了黛玉三姐弟之后,再加上这么多年贾府看不上林家,跟贾敏联系也不多,婆媳二人的关系才好一些。 贾琏进了林府,一路行来,见林府的下人极有规矩,不多说话,各自忙碌。小丫头引着贾琏进了花厅,行了礼自告退出去。贾琏抬头,见上首坐着一位慈祥和蔼的老太太,下边侧首坐着一位二十多岁的美貌妇人,便知是林家老太太和自己姑妈,只是老祖宗不是说姑妈都三十多岁了,怎么瞧着不像? 贾琏在心中如此嘀咕着,行动却不迟缓,上前给林老太太和贾敏行了礼。贾敏扶起贾琏,眼眶有些红了,离京多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娘家人。 贾敏拉着贾琏,上下打量一番后道:“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倒是越长越像你母亲了,小时候瞧着倒像你父亲多一些。你一路南来,可是累了?” 贾琏没见过他的亲身母亲,不过听着贾敏言语间对他倒是真心关爱,便对贾敏多了两分亲近。 贾敏又向贾琏问了一通娘家人的情况,贾琏一一回答了:大家都好,老祖宗身子也硬朗,只是珠大哥哥瞧着情形不太好。 林老太太坐在上首,听着贾敏姑侄二人说着话,也不说让他们单独下去好好聊聊,只是耐心地听着他们话叙骨肉亲情,等着联络完感情就该说正事了。 果然,贾敏问候完了贾府众人后,问贾琏道:“琏儿此来,可是家里有什么事?” 贾琏道:“家中一切都好,老祖宗听说姑父升了盐道御史,派我来给姑父姑妈道喜。”贾琏说着,取出礼单,递给贾敏。 贾敏听说是为贺喜林海升官而来,神色就有些淡淡的,接过礼单,随意扫了一眼,见礼单比平日年节回礼甚至安哥儿顺哥儿的满月周岁还要厚上几分,心中不愉。贾敏再一想到林海前面那两位盐道老爷的结局,想到林海将来也要面临同样的危险,更是不喜。 贾琏察言观色,见贾敏脸上有些冷,虽不知为何,却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贾琏想起临来时老祖宗嘱咐自己看看林家表妹如何,若是个好的,便多夸夸宝玉,在贾敏面前漏露老祖宗想宝玉跟林家表妹结亲的口风。 贾琏想到此,便道:“不知表妹和两个表弟可在?琏儿还从没见过他们呢?” 贾敏听了贾琏的话,便吩咐身边的丫头去请黛玉三姐弟来厅里见客。 不一时,进来三个粉嫩嫩的小孩,贾琏见其中的小女孩眉目如黛,肤质如玉,一张小脸粉妆玉琢,眉宇之间神姿娇美,透着一股灵秀之气,虽然只是个三岁小儿,可以想见以后必是个绝色无双的美人胚子。两个小男孩长得一模一样,面色红润,笑容可掬,煞是可爱。贾琏看到这里,心中有了计较。 黛玉三姐弟给林老太太和贾敏行礼问安后,林老太太对他们道:“这是你们大舅舅家的琏表哥,过去见过。” 黛玉三姐弟上前和贾琏互相见了礼,便乖乖地站在贾敏下首,不多说话。 贾琏见三姐弟虽小,却是极规矩懂礼,表妹大一些也就罢了,两个表弟还小,却也不腻歪在贾敏和老太太身上,便笑赞道道:“两个表弟这么乖巧聪明,将来长大了必也像姑父一样中个探花郎。” 贾敏和林老太太听贾琏夸这哥儿俩,虽然明知是奉承的话,那也高兴啊,自家的孩子在自家人眼里那就是个宝。不过,林老太太还是谦虚了两句:“他们还小,哪里就能看出将来怎样了,只先好生教导着也就罢了。” 贾琏笑道:“说到读书教导,我们府中二老爷有一衔玉而生的哥儿,名唤宝玉,也是极喜读书的,如今四岁了,已经认得好几千字。这宝玉也是极为聪明伶俐的,对老祖宗和府中长辈也很孝顺。老祖宗常说这些子女中,所疼者,唯有姑妈,姑妈远嫁多年,老祖宗甚为想念。” 贾琏顿了一下,接着道:“老祖宗说宝玉又是衔玉而生的,将来必是个有大造化的,若是林表妹能代替姑妈长长久久地侍奉在老祖宗跟前,亦可解了老祖宗对姑妈的思念之苦。” 贾琏说完,便留意着林老太太和贾敏的反应,好回去给老祖宗交代。厅中几人听了贾琏的话,确实各有一种反应。 第十四章 林老太太脸色当场就冷了下来:贾府倒是打的好主意!那个什么衔玉而生的宝贝凤凰蛋,一个酒色之徒而已,给我玉儿提鞋都不配!林老太太可不相信那个上上下下都只长着一双富贵眼的贾府能教导出什么出息爱读书的子孙,还说什么四岁就认识好几千个字,当她林姚氏是三岁小孩儿那么好骗呢? 贾敏心中却是另一番思量:贾府的媳妇不好做,她是深有体会的,她就是从那家中出来的。可是现在,又有几个世家大族的媳妇是好当的,与其让自己千娇百宠的女儿去别家受苦,还不如嫁到贾家去,由老太太护着。若是宝玉真像琏儿说的那般好,这门亲事倒也结得。贾敏心中已经想着如何劝林海答应这门亲事了,忽又想到林家是在旗的,自己当初嫁入林家时还抬了旗的,玉儿以后是要选秀的,没有经过阅选的秀女是不可私自聘嫁的。贾敏想到这里,不免觉得一阵可惜。 黛玉听了贾琏的话,心中非常恼怒,神色骤然冷了下来,她可不是真的三岁小孩儿,听明白了贾琏那句话的意思。 安哥儿和顺哥儿站在一旁,虽不说话,可也看出祖母和姐姐很不高兴,又听到贾琏说要姐姐长长久久地侍奉什么老祖宗,这哥儿俩不淡定了。这小哥儿俩近来常被姐姐教导“要做个男子汉,要以孝顺祖母,照顾爹娘,保护姐姐,撑起林家为己任”,这会儿见贾琏一下子惹到了祖母和姐姐,顺哥儿先就爆发了。 顺哥儿“哼”了一声,语气很不善地道:“我姐姐又不是丫头子,凭什么让我姐姐去伺候什么老祖宗。” 安哥儿这会儿也不记得祖母说大人说话小孩不能插嘴的教导了,他也是男子汉,可以保护姐姐的,包子脸上怒道:“我姐姐就是我姐姐,谁要是让我姐姐去伺候什么老祖宗活菩萨,就都给我打出去。” 贾琏原就见林老太太脸上极冷,姑妈也没有什么表示,心里没谱,咋一听到这小哥儿俩带着怒气的话,懵了:显然这两个小表弟歪解了他的话,可他又不知道怎么跟两个两岁小儿解释自己的意思。 林老太太见两个孙儿的反应,心中高兴:不错,是我林家的子孙,这么小就知道护着姐姐了。不过,林老太太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看着小哥儿俩佯怒道:“安哥儿,顺哥儿,怎么能这样跟你们琏表哥说话,以后可不许这样。”老太太转头又对贾琏道:“他们小孩子家不懂事,贾世侄别见怪。” 贾琏道:“琏儿已经是大人了,哪里会跟两个小表弟一般计较。” 贾敏想着黛玉要选秀,没法儿现在就跟贾家定亲,心中虽遗憾,却也知道贾琏回京了在这件事上怕是要对贾母有所交代,遂对贾琏道:“老祖宗跟前还有你父亲母亲和你二叔二婶,还有你们这么多孙子孙女承欢膝下,我一个出嫁的女儿,自然要在婆婆跟前尽孝,玉儿就不用说了,是林家的女儿,应该侍奉林家祖母,至于以后要侍奉谁,却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贾琏听了贾敏的话,仔细想了想,便明白其中的缘故了,他也曾听贾赦说过林家是在旗的,不管怎样,贾敏没有完全拒绝。不过,以林家表妹样貌,贾琏觉得将来落选也不大可能。贾琏道:“姑妈说的是,侄儿愚了。” 林老太太听了贾敏的话,盯着贾敏看了一眼,看得贾敏低下了头,讷讷不敢再多言。黛玉听了贾敏的话,心中也是一叹。 贾琏在林家没讨到好,又见林家如今也忙乱着,也不好多呆,第二日便告辞回京了。贾敏打点了给贾府众人的礼物,让贾琏带回京,想到贾珠身子不好,又特意给他备了一些药材。 贾琏走后,林老太太将内宅之物都交给贾敏收拾。林老太太又吩咐林忠将外面不盈利或盈利较少的铺子给处理了,到了扬州再重新置办些产业,盈余好的铺子就留下来,庄子也不用动,左右扬州离苏州不远。 之后,林老太太才重点开始处理府中的奴才,上任巡盐御史被家仆毒杀,可不是表面上说的那个家仆对主子不满,伺机报复这么简单,奴才的卖身契都在主子手里,敢下手毒害自己主子,必然是被人威逼利诱了。 林老太太放了几房老家人出去,这些人在府中互有联姻,关系盘根错结,家中人口多,仗着是府里的老人,有些侍宠而骄,家中又总有些不成器的子孙,容易让人钻空子。剩下的家仆里面有些不良嗜好,容易让人拿捏住把柄的都放到庄子上去,挑忠心可靠,关系简单的带到扬州去,再留一些看守老宅。 这样一来,府中不少下人怨声载道,贾敏的陪嫁也有好些被放到庄子上去了,哭哭啼啼地求到贾敏跟前,贾敏耳根子软,为了他们去向老太太求情,老太太只说了一句话:你别忘了海儿前面那位盐道老爷是怎么死的。 贾敏一听老太太的话,便不多说了,跟那些奴才相比,自然是自己丈夫更重要,这几年林海对她也很好。想到林海,贾敏倒也不再觉得那些奴才可怜,也不再相信那些奴才说林老太太如此做是打她的脸。贾府的奴才是什么样子,贾敏还是知道的。 几日后,林海交接完了公务,又参加了几个交好的同僚为他办的饯别宴,便带着全家老小到扬州上任去了。 二月初,燕留痕刚到苏州地界,听说林海升了巡盐御史,带着一家老小到扬州上任去了,燕留痕四海为家惯了,在哪儿都无所谓,便也转到扬州找自己徒儿去了。 第十五章 燕留痕到了扬州以后,小黛玉的悠闲日子就结束了,燕留痕也不管别的,吃的住的穿的用的林家都给他打点的很好,他每日里就只是抓着小黛玉学习。小黛玉很聪明,学东西很快,一学就会,一点就通,只是燕留痕常常觉得自己这个徒儿有点聪明的过分了,什么都要问个为什么,还都能问到点子上,便是燕留痕自己有时候也能从小黛玉的问题中领悟到一些东西。 其实,这也不能怪小黛玉,谁让她还记的上辈子在学校里和工作中学到的知识呢,理工科的人,习惯了每一个结论都要讲究有理有据。再说,燕留痕已经知道小黛玉的底细了,在燕留痕面前也没必要装什么。 黛玉这两年悄悄地给安哥儿和顺哥儿整个什么新奇的玩具,都说是自己师父送的,因此,安哥儿和顺哥儿对还没有见过面的燕留痕充满了孺慕、感激和期盼之情,小哥儿俩每次拿到新的玩意儿后,都会一脸兴奋地问自己姐姐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安哥儿和顺哥儿自出生后便跟小黛玉在一块儿,小黛玉常常带着他们一起玩儿,因此,小哥儿俩对这个姐姐很是依恋,常常粘在姐姐身后,跟着姐姐一起去找燕留痕。 安哥儿和顺哥儿见了燕留痕就缠着他要新奇的玩意儿,还说师父以前常托人送给他们的哪些玩意儿是如何好玩,刚开始弄得燕留痕莫名其妙:自己何时给这两个小家伙送什么玩意儿了,后来便明白自己是给徒弟背黑锅了。燕留痕想到自己那个有些妖孽的小徒弟,徒弟身边还有两个宫里的眼睛,罢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谁让自己是师父呢,替自己徒弟打掩护也是应该的。 安哥儿和顺哥儿两个小豆丁也跟小黛玉一样叫燕留痕师父,他们年纪小不懂这些,也没人纠正一下他们该叫什么,燕留痕说了好多次是叫“燕伯伯”,不是叫“师父”,两个小豆丁不听,他们觉得叫了“燕伯伯”,师父就不会给他们好玩的玩意儿了,依旧就学着自己姐姐“师父师父”地叫着。燕留痕纠正不过来,也就随他们了。 不过,燕留痕觉得自己也不能白占两个小儿的便宜,白让人家叫一声师父,因此,两个小豆丁跟着黛玉一起过来时,燕留痕偶尔也顺带着教导一下他们。两个小豆丁人虽然是小了点,还有点不懂事,倒是聪明伶俐,却又不像自己徒儿那般多智而近妖,一来而去,燕留痕倒在他们身上找到了点做师父的乐趣。不过,燕留痕主要还是教导小黛玉,黛玉这样的徒弟将来必定是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林家住进御史府里不到两个月,府中各种应季的不应季的花又全都开了。关于这一点,黛玉表示自己也觉得奇怪,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有可能是自己的本元绛珠仙草源自女娲娘娘,女娲娘娘是大地之母,再加上自己修习绿玉珏中的仙家功法,所以自己住的地方才会百花盛开。 燕留痕看着眼前百花盛开之景,想起了前两年他在林家苏州老宅里种的那几种珍贵草药,立刻打发身边伺候的一个小厮去苏州老宅看看那些种的草药现在是怎么样了。 小厮回来后,递给燕留痕一个包裹道:“燕先生,老宅中很多不应季的花都快要谢了,您种的草药,留在老宅种的老家人帮您采药了,我给您带回来了,都装在这包袱里面了。” 燕留痕打开包袱,看了一眼,立刻眉开眼笑了:当年他在林府可是种了几株雪荷花和北三七,之前不过是试试而已,没想到都还真的就种成功了,这些可都是宝贝啊。 小黛玉进来,正好看见自己师父一个人笑的见牙不见眼,一副很宝贝的样子,便悄悄走过去看看师父到底得了什么好东西。 小黛玉这一看,立刻就动了心思,盘算着怎么把师父这些东西要过来。黛玉知道自己爹爹林海这个位置很容易遭人暗算,早就想着给林海配一种可解百毒的丸药,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药材,这会儿可不就是瞌睡了正好有人给送来了枕头。 燕留痕一个人乐呵完,正准备去找几个合适的锦盒将这些宝贝装起来,就看见自己的小不点徒儿仰头看着桌子上包袱若有所思。 燕留痕立刻警铃大作,抓起桌上的包袱抱在怀里:自己刚得的宝贝,还没捂热呢,自己都还没想好怎么用呢,可不想这么快让小丫头给谋走了。燕留痕一脸严肃地道:“师父昨日布置任务可都做完了?” 小黛玉笑眯眯道:“徒儿都完成了,就等着师父您检查呢。” 燕留痕一本正经地道:“嗯,那你先去书房看看师父今日要讲的诗词。” 小黛玉嘴上答应着,脚下却不动,很狗腿地上前对燕留痕道:“师父啊,您还想不想要更多的雪荷花和北三七或者其它的什么珍贵的药材?” 燕留痕道:“这样的好东西当然是多多益善了。” 小黛玉道:“师父啊,您瞧这御史府里如今又是百花盛开了,可是,现在这府里的每一块地要怎么用,种什么,长什么,都是我爹爹说了算的。” “然后呢?” “额,徒儿想跟师父您商量一下,您怀里的那些药可不可以先给爹爹配些解毒的丸药,师父也知道我爹爹前面那位盐道老爷可是被人下毒害死的吧,我爹爹好了,一高兴,师父您想跟爹爹要哪块地,要多大的地都可以。要是我爹爹不好……” 燕留痕给了小黛玉一个爆栗子,道:“小丫头,真是不孝顺,小小年纪就知道跟师父讲条件。” 小黛玉可怜兮兮地道:“师父,徒儿也是担心爹爹,徒儿知道师父不会那么小器的。” 燕留痕看着小丫头装可怜的小模样,想着这小丫头倒是挺孝顺林海,林海如今的位置确实有些危险,不知道哪会儿就会着了别人的道儿。林海要是有什么事,林家一家都不会好过,的确应该配些药给林海防身的,左右自己现在也不用这些,以后需要的话还是可以再种的。再说,无论多珍贵的药材,都是要用的,只要用的恰当,就是物有所值。 第十六章 燕留痕带着小黛玉一起配制了可解百毒的百花雪参丸,燕留痕将配好的药拿给林海,如愿跟林海多征用了两块地。 燕留痕征了地后,便又出门两个月,找了些奇花异草的幼苗和种子带了回来,之后,迫不及待地带着小黛玉在他的地盘上种植草药。 燕留痕和黛玉师徒两个在前面忙活着,安哥儿顺哥儿却跟在后面直捣乱。两个小豆丁像其他大户人家的孩子一样,平时都是被拘束着,身边跟着一堆嬷嬷丫头,根本有机会玩泥巴,这会儿得了允许,乐的正欢呢,不是拔了燕留痕师徒俩刚种下的小幼苗,就是在他们刚松了土撒了种子的那片地上打滚,全身的衣服弄得脏兮兮的,脸上头上也都是泥土。 黛玉一瞧两个弟弟的模样,便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真是太萌太可爱了。燕留痕却是心痛的要命,他辛辛苦苦找来的小苗苗,就这么被两个小捣蛋给糟蹋了,燕留痕怒气冲冲地一手提一个小家伙,将他们给扔了出去,吩咐奶娘将他们带走,交给林老夫人好好看着,再别带过了。送走了两个小捣蛋,燕留痕找来了篱笆,将他的地盘圈了起来。燕留痕一脸的痛心疾首,一个不错眼,自己在外面到处跑的两个月又算是做了多少无用功啊。 在燕留痕外出的两个月,黛玉也没闲着。黛玉对自己爹爹还是不放心,爹爹遇到的危险是多种多样的,可不止是毒杀,还可能刺杀,黛玉心中思考着怎么能给爹爹再多加一层保障。林海是个文官,年轻的时候也学过那么两手拳脚功夫,可是这么多年不练习,早就荒废了,对上那些不要命的刺客完全没用。 黛玉想起前世自己为雪凝时,从舅舅家里拿回去的那个玩具仿真手枪,舅舅家里开了一个玩具厂,雪凝大学到硕士七年的时间,常常有空就去舅舅的厂里帮忙。雪凝知道很多玩具厂商生产的玩具仿真枪跟真枪基本没什么区别。 黛玉努力回忆着前世那个玩具手枪的构造,画了图纸,又自己先用木块做了个模型,试验成功后又将模型拆开,将各部分装在不同的盒子里,叫了林忠,叫他亲自去悄悄地找不同的铺子照着模型做。 林忠的办事效率很高,很快就将外面铺子里做好的不同的零件给了黛玉,黛玉悄悄地组装好,试了试威力,觉得还行。 黛玉拉着林海到了御史府附近的一个小树林里,林海奇怪地道:“玉儿,何事一定要到这里说?” 黛玉但笑不语,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打开锦盒,取出此前做好的手枪,装上子弹,对着其中一颗树打了过去。林海只听得“嘭”的一声,树干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小洞。 林海震惊了:“玉儿,这……,这声音怎么像是西洋枪?可是看着又没那么大,你从哪儿弄来的?” 黛玉道:“爹爹,这是玉儿自己做的,送给爹爹防身用的。” 林海心中感动,觉得自己着实幸运,能有这么个孝顺懂事的女儿,先拾掇着燕留痕给自己配了百花雪参丸,又给自己制了西洋枪防身。 林海道:“玉儿,你做的这个西洋枪可有人知道?” 黛玉道:“爹爹放心,玉儿做的极其隐秘,胡嬷嬷和杜嬷嬷不会发现的。” “玉儿以后万不可再做这样的事情,若是让上面那位知道可就麻烦了。玉儿倒是不用太担心爹爹,爹爹暂时还是安全的。毕竟爹爹前面已经有两个不明不白地死在任上,皇上虽然没有彻查,心中想必也是有数的。” “圣上既然知道,为何不查清楚?难道任由那些人杀害朝廷命官,依然逍遥法外?” 林海早知道他女儿生而知之,与常人不同,便也将官场上的事说与她听。 林海道:“江南官场有不少官员跟盐商参和在一起,这其中最不好办的就是曹家,曹家是圣上在江南的耳目,江宁织造这个肥缺一直是由曹家人担任。曹家多次接驾,造成了巨额亏空,如今曹家的手已经伸到盐政这一块了。圣上不彻查,也是因为知道曹家的亏空情况,不想这事牵扯上曹家。” 小黛玉听到这里,很是有些气愤地哼道:“敢情是因为圣上 的徇私才让为他辛苦卖命的臣子不明不白地死了,既如此,爹爹何不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他们去便罢了。” “圣上若真是这个意思,也就不会让爹爹坐上这个位置了,圣上虽宠信曹家,可是这些年曹家在江南的声望极高,俨然这江南的土皇帝一般。再则江南富庶,盐政这一块也是一个肥缺,这天下始终是爱新觉罗家的,皇上始终是皇上,所以,圣上才把爹爹放在这个位置,为的也是防止曹家在江南坐大。” 小黛玉道:“就算爹爹再有能力,可是咱们林家到底是人丁单薄,爹爹一个人如何能跟江南官场那么多人作对,更别提还有圣上包庇的曹家了。玉儿实在是担心爹爹……” “玉儿放心吧,曹寅是个聪明人,不会对爹爹动手的,其它人眼睛也都亮着呢,起码这一任爹爹会安安稳稳过去的。” 黛玉知道爹爹说的有道理,可是想到原著中自己的弟弟还是在三岁时没了,此后贾敏也去了,林海心灰意冷,也死于任上,只留下黛玉一人,林家最后也弄得家破人亡。黛玉想到这些,便对林海道:“爹爹可曾想过,朝廷若是再一次莫名其妙地有一个巡盐御史死于任上,皇上或许会注意。可若是两个三岁小儿莫名其妙地没了,皇上会不会注意?那些人虽不会直接对爹爹下手,却一样可以打击爹爹。” 林海听了黛玉的话,猛然一惊:自己这么多年只得两个宝贝儿子,若是安哥儿顺哥儿有什么事,母亲和敏儿必然不会好,然后是自己和玉儿……。林海想到这里,惊出了一身冷汗:有时候 要摧毁一个人并不是直接要他的命,而是毁掉他最在乎的东西。 黛玉看着爹爹额头上的冷汗,知道自己说的有点严重了,伸手拉了拉爹爹的衣袖,对林海道:“爹爹别怕,有玉儿在,一定会保护好弟弟们的,再说,还有师父在呢。” 林海将小黛玉抱在怀里,闷闷地道:“是爹爹连累了你们。” 第17章 林海将黛玉给的那个装有西洋枪的锦盒小心地放在书房的暗格里,又仔细查看了一遍,确认已经放好了才回头对黛玉道:“玉儿,爹爹知道你担心爹爹会遇到危险,可这天底下没有不通风的墙,爹爹已经很连累你们了,再不会为了自己的安危而将你放在风口浪尖上。” 林海顿了一下道:“再则,你做的事若是让圣上发现,不止是你,咱们家怕是都有麻烦。” 黛玉沮丧了,好不容易耗费脑细胞做出的这么个东西竟然不能用。爹爹说的也是,毕竟爹爹如今坐着盐政这个位置,要钱有钱,江南又是鱼米之乡,要粮也有粮,若是被圣上发现他们家有这么个杀伤力极强的兵器,再加上她出生时百花盛开的奇景,万一圣上脑补过头,认为他们林家有了“天子气”,准备造反那可就完了,皇家对这种事那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黛玉想到这里,心里懊恼极了,差一点就连累了家人,自己到底还有现代的记忆,不是纯正的古人,做什么事情不会像古人那样考虑那么多,看来自己以后行事还是要再谨慎小心些才是。 林海看着黛玉垂头丧气的小模样,摸着她的小脑袋,道:“爹爹的乖玉儿,爹爹知道你孝顺,放心吧,爹爹不会有事的。” 冬日日头短,林老太太近来也不午睡,只怕白日里睡多了,晚上走了困。用过午膳,林老太太坐在雕花红木摇椅上,笑眯眯地看着双胞胎在院子里玩儿着,小哥儿俩精神头极好,近来又得了新的玩意儿,这两日正在兴头儿上,这会儿玩得不亦乐乎。 林老太太见两个小孙子健康又活泼,心里很是高兴。前几年孙女孙子们没出生的时候,林老太太常常觉得自己怕是哪一会儿就不好了,这几年倒是奇怪,身体倒比从前还硬朗些,或许真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黛玉躺在耳房的卧榻上一如既往的睡着她的午觉,打发丫头嬷嬷们在门外面守着。于黛玉而言,睡卧也是一种修行之法,意念集中,气脉调和,收敛心神含藏于下丹田之中,神与炁自然和合凝聚。 不一时,黛玉睁开眼睛,慢慢展转身躯,方才起身,正欲唤了丫头进来服侍,忽然听见院子里两个弟弟哭的震天响。黛玉收拾妥当,便去院子里看看是怎么回事。 黛玉到了院子里,祖母已经拉开了两个弟弟,口中训道:“安哥儿你是哥哥,要让着些弟弟,顺哥儿是弟弟,也要懂得尊敬兄长。” 安哥儿顺哥儿两人抽抽搭搭地答应着,互相道了歉。 林老太太接着道:“咱们林家就你们兄弟两个相互扶持,以后可要兄弟同心,再不可像今日这样为一点小事就打起来。” 祖母教训完两个双胞胎,黛玉便又陪着他们一起玩儿拼图游戏,一幅图还没拼完,便有一个小丫头来回林老太太,道:“老太太,太太娘家京城贾府来了人,太太带着人过来想给您请个安,问您是否得空儿” 贾府这次来的是周瑞家的,是来报丧的,荣国府二房的珠大爷刚入冬就没了。 贾敏带着周瑞家的进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刚刚哭过的。贾敏和周瑞家的进来先给林老太太行了礼请了安,黛玉三姐弟也上前给贾敏请安,贾敏道:“这位周嫂子是母亲娘家二嫂的陪房,你们过来见过。” 安哥儿顺哥儿的小包子脸一脸严肃地对周瑞家的点点头,黛玉知道到荣国府里的规矩,想了想,还是上前叫了一声:“周姐姐好。” 周瑞家见这两个小的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一点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心中很是愤恨:自己这个荣国府当家太太身边一等一得脸的人,就是老太太和太太最宝贝的宝玉见了自己都是客客气气地叫她一声周姐姐,贾敏的这两个小崽子竟然敢这么怠慢自己! 贾府的规矩是得脸的奴才地位要高于年轻的主子,小主子看某些奴才的脸色行事那是常事。但是,林家跟贾家不一样,在林家不管多得脸的奴才,都不能越过主子去。林老太太常教导他们姐弟三人在奴才面前要有主子的威仪,不然,反被他们拿捏了就不好了。因此,别看双胞胎年纪小小,在奴才面前自有一番气派,。 安哥儿顺哥儿不知道的是就因为他们今天在周瑞家的面前显出的这番主子气派给他们招来了一场祸患,真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在林家看来,双胞胎对周瑞家的态度那才是主子对奴才该有的态度,可周瑞家的不这样认为,她觉得林家这两个小崽子这是在打她的脸,回到京城之后添油加醋地跟王夫人说了一通林家人的坏话:什么珠大爷没了,林家竟是没一个人伤心,反倒是像看笑话似的;林家那对双胞胎如何傲慢,如何趾高气扬,如何不把贾府放在眼里云云。 王夫人听了周瑞家的话对贾敏那是恨得咬牙切齿,王夫人和贾敏同是四大家族的姑娘,在闺阁中就常被亲戚们放在一起作比较,贾敏伶俐讨喜,人也长得美,常常将王夫人比下去。王夫人面上装着老实木讷,心里早就嫉恨上了贾敏。 后来,贾敏入了宫,又被太后赐婚抬旗,嫁给了翩翩探花郎。女人的嫉妒心是最可怕的,王夫人看着贾敏人比花轿的样子,想着贾敏被亲戚们夸奖什么都比她强,长得比她好,嫁得比她好,王夫人心中恨极了贾敏,便在贾敏出阁前日日在她的吃食里加了九阴草。 贾敏嫁入林家多年无子,王夫人曾一度做梦都要笑醒了:嫁得好又如何,没儿子傍身一样没用。直到前几年,贾敏生下了双胞胎,王夫人才又恨得牙痛:只怪自己当初药下的轻了,这些年竟然让贾敏那个贱人调养好了。 不过,贾敏毕竟离得远,也不在王夫人眼皮子底下,而且王夫人还忙着找机会对付赵姨娘,赵姨娘有老太太护着,这几年王夫人什么动作老太太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贾环虽是庶出,可也是贾政的儿子,贾老太太不会让她动贾环的。 这会儿王夫人听到周瑞家满腔愤恨地说起去林家报丧的事,想着自己的珠儿去了,元春小选入宫到现在都还在德妃身边做着那服侍人的事,唯一的宝玉还养在老太太身边,贾敏那个贱人倒是得了两个儿子。王夫人心中嫉恨的火苗蹭蹭地往外冒,阴狠地想着:敢看我看笑话,我不好过,贾敏你这个贱人也别想好过。 第十八章 贾敏还是如往常一样幸福地过着,她如今的生活极为舒心,虽然孩子们不养在自己身边,可极为孝顺自己,跟自己一点也不生疏。因为孩子们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心中歉疚,这几年也不再找她麻烦,丈夫林海本就不是个重色之人,这几年也只歇在她房里,后院那几个姨娘彻底成了摆设。 临近年关,贾敏每日忙的不得闲,过年要准备的东西颇多,祭祖的需要用的,各种吃食用品,各亲戚同僚家的年礼,各处庄子铺子上的年例和账目也都要呈上来,贾敏都要一一查看,每日忙的团团转,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人用。 林老太太也没闲着,因这一年是林海任巡盐御史的第一年,同僚之间互送年礼,请吃年酒便甚为重要。预备林海同僚的礼单,安排宴席的席面皆是林老太太亲自把关,她到底不放心贾敏,贾敏嫁入林家多年,管家理事和夫人外交的能力林老太太是很清楚的,在这两方面虽不至于给自己儿子惹祸,可也不算是什么贤内助,也就是个中规中矩而已。 其实,这也不能怪贾敏,毕竟贾老太太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贾敏嫁个大户人家做当家主母,人家贾老太太是打算让女儿做皇妃的,因此,贾敏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没少教,管家理事的能力却教的少,再说了贾家也不像姚家是有底蕴的书香世家,贾家自己内里都是乱糟糟的,贾敏自然也不可能学到什么。贾敏在林家多年,跟林老太太倒也学了一些,不过婆婆毕竟不是自己亲身母亲,看着大体上不会出错儿也就也罢了,不会什么都教的。 贾敏忙的脚不沾地,丝毫不知道远在京城的娘家贾府里有一个人正咬牙切齿地等着她倒霉。黛玉看过红楼原著,知道原著中写到林海有个儿子三岁时夭折了,只是不知道是虚岁三岁还是实岁三岁,虽知道两个弟弟这两年怕是会遭人暗算,黛玉一直以为是爹爹林海的政敌动的手,压根没有想过会是贾府。 黛玉心中对贾府也不是没有防备,只是认为现在没有这个必要。若说贾府想要算计林家的财物,那也是在林海任了多年巡盐御史,并且林家唯一的儿子和贾敏去世后才起的心思,现在这种情况,一家人都好好的,林家老太太也还在,林家还有两个儿子,林海的官做的也算好,至少在贾老太太看来是简在帝心的,贾老太太现在考虑的更多的应该是如何拉拢林家,好给贾家添助力,让贾府的富贵再上一个层次。 再说林家如今远在扬州,除了打发下人送些年节礼物,跟贾府还真没什么交集,应该也不会得罪什么人,就算贾敏以前在贾府跟什么人有些不对付,那也只是生活中的小事,隔了这么远,又过了这么多年,谁还会一直记在心上。可惜啊,这些都是正常人的思维,那贾府的二太太王氏面慈心狠,一点小事都能嫉恨二十年,压根就不是个正常人,身边还有个小人在一旁煽风点火。 这一日,黛玉午睡醒来,出了耳房,忽然觉得今日祖母的院子里是异常的安静:虽然祖母近来也忙着,照顾安哥儿顺哥儿的一个卢嬷嬷前日家中有事请假了,可也不该如此安静! 黛玉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问身边的大丫头卉珍道:“可知道安哥儿和顺哥儿去哪里了?怎么不见他们?” 卉珍道:“刚刚小喜鹊说荷花池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冰窟窿,很多鱼都在冰窟窿附近,安哥儿顺哥儿带着丫头嬷嬷们去荷花池看鱼去了。” 黛玉听了,如同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撒腿就往荷花池跑。 胡嬷嬷和杜嬷嬷听了卉珍的话,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拉上卉珍就跟了上去。 卉珍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边走边问道:“嬷嬷拉我去哪儿啊?小姐这是怎么了?跑这么快做什么去?” 黛玉心中焦急,一路上一阵风似的飞过,刚到荷花池就见卉洁纵身跳进池子里,绿溪冻得脸色乌青在池子里挣扎着,几个小丫头在一边哭,林嬷嬷大声嚷嚷着:“哥儿掉进池子里了”。 黛玉心中闪过一阵恐惧,来不及多想,双手在空中轻轻划过,两道虹霓似的彩练如游龙般穿过冰面将脸色乌青冻得不省人事的安哥儿和顺哥儿带了出来,又吩咐几个丫头和林嬷嬷将绿溪和卉洁拉上来,带上两个弟弟,一个闪身便不见了踪影,林嬷嬷和几个丫头看的目瞪口呆。 到了安哥儿顺哥儿住的耳房,黛玉厉声吩咐在暖炉边上做着做针线的竹青道:“快去厨房准备姜汤和热水,马上去,要快。” 黛玉进来的极快,竹青还没明白出了什么事,但是听着黛玉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不敢耽搁,立刻去就去办了。 黛玉脱下两个弟弟身上的湿漉漉的衣裳,盖好棉被,又写了个方子交给院子里的一个小丫头,让她找自己师父去拿药。 黛玉隔着棉被抱着两个弟弟,眼泪忍不住刷地流出来。 不一时,贾敏和林老太太先后都来了,黛玉担心祖母和母亲见了更加伤心,悄悄地将眼泪擦干。贾敏进来一瞧见双胞胎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样子当时就哭的晕了过去,好在身后的赵嬷嬷及时扶住了她。 林老太太自己也忍不住泪如雨下,却还是撑住了,林老太太毕竟经历的事儿多,又是个心志坚强的人,当年丈夫英年早逝,老太太带着年幼的儿子也一步一步走过来了,如今这个时候,她不能也不会倒下,自己儿子还在衙门里,她若是也倒下,家里没个主事儿的,更是让那些居心叵测之人有机可乘。 燕留痕也很快拿了药过来,交给了黛玉,又亲自过去察看了一下双胞胎的情况。 黛玉接过燕留痕手里的药,吩咐自己身边的碧螺亲自去给安哥儿和顺哥煎药,双胞胎出了这样的事,黛玉对双胞胎屋子里的丫鬟嬷嬷们都是不放心的。 林太太眼泪汪汪地看着燕留痕,有些急切地问道:“燕先生,安哥儿和顺哥儿……” 燕留痕道:“老夫人不必太过担心,虽然受了寒有点发热,好在及时救了起来,受寒时间不长,安哥儿顺哥儿身子也一向挺好,吃几服药下去退了热,再调养一段时间久没事了。” 黛玉见这会儿安哥儿顺哥儿脸色稍微好一些,也就不那么担心了,想到了绿溪和卉洁,又让祁红吩咐厨房里的人给绿溪和卉洁也煎一副药送过去,又叫了自己院子里两个三等小丫头过去照顾绿溪和卉洁,至于双胞胎屋子里伺候的其他人,黛玉冷哼一声,吩咐身边的杜嬷嬷和胡嬷嬷将安哥儿和顺哥儿身边服侍的人都分别关起来,堵上嘴,别让她们互相串话。 贾敏悠悠转醒,听说双胞胎没有生命危险,也陪着黛玉祖孙俩一起守着,双胞胎吃了两幅药,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只是身上还有些发热,黛玉担心双胞胎再出什么事情,就陪着林老太太一直守着双胞胎。 等林海下了衙门,听说了这件事,也是气的脸色铁青,林海见双胞胎如今情况已经稳定,便召集了幕僚一起讨论这件事。双胞胎这事绝不是偶然,显然不是内宅阴私,就是外面自己的政敌干的。内宅是贾敏管着,还有林老太太坐镇,再加上那几个姨娘也没孩子,也不敢这么闹腾,因此,林海更倾向于是自己的政敌干的,毕竟之前黛玉也曾说过这一点,两个哥儿若是有什么事,对他林海的打击,那是相当大的。 第十九章 双胞胎第二日凌晨时分便退了烧,虽然受了惊,精神有些萎靡,不过,有黛玉和燕留痕的精心调养,再加上小孩子忘性大,没几日,便又脸色红润、活蹦乱跳了。 安哥儿顺哥儿好了以后,贾敏便又忙着年节的事,安哥儿顺哥儿的事内宅里要如何查,便由林老太太处理,黛玉特意将自己身边的杜嬷嬷和胡嬷嬷送了过去帮忙,这两个嬷嬷在宫里浸淫了大半辈子能够活的好好的,还给自己挣个品级,那都是人精子,什么阴私手段没见过。 双胞胎这事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古怪,好好地是谁在池塘里砸了个冰窟窿,又将这个消息透给双胞胎,引得他们过去。即便是如此,双胞胎身边的丫头嬷嬷一大推,明知道池塘边很危险,还任由他们站在池塘边上,这些嬷嬷丫头们都是吃干饭的,不知道拦着小哥儿俩,再退一步讲,就算拦不住,也应该赶紧派人告诉主子一声。 老太太晾了那些丫头嬷嬷们几日,才开始审她们,这几日老太太也没闲着,有杜嬷嬷和胡嬷嬷帮忙,什么该查的该知道的她都很清楚了,这点小手段在杜、胡两位嬷嬷眼里那是完全不够看的。 林嬷嬷被带了上来,卢嬷嬷请假这几日,安哥儿顺哥儿屋子里的丫头子们都是林嬷嬷一个人在管。林嬷嬷看见林老太太便想扑着跪上前去,却被身后的几个粗壮的婆子紧紧抓住。 林老太太冷冷地看了林嬷嬷一眼,道:“林嬷嬷,你虽是从庄子上选上来的,但我林家从没有亏待过你,你为何要如此黑心肝地帮着那些歹人害我林家子嗣?” 林嬷嬷听了林老太太的话,立马哭的呼天抢地,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奴才冤枉啊,老太太,奴才真的什么都没做,两个哥儿主意正,奴才也拦不住啊。” 林老太太冷冷地看着她,不说话,林嬷嬷哭了一阵,见林老太太没什么反应,抬起头来看了看。 “你说的很是,你是什么都没做,就是因为你什么都没做,半个月前,你男人才发了一大笔横财。”林老太太说着,脸上现出了几分怒气,端起桌边的白底青花瓷杯,灌了一口茶微微压下心中的怒气。 林嬷嬷听到这里,脸色有些白,嘴上却还是硬挺着道:“老太太,奴才真的是冤枉啊,奴才奶了顺哥儿一场,凡是都想着顺哥儿好,奴才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林老太太接着道:“我也不跟你绕弯子,该知道的我都查的很清楚了,今儿个,一不是来听你喊冤枉的,二不是来听你扯谎话的,你一家子都还在我林家的庄子上,我都找人看了起来,你最好老实交代,若不然……” 林嬷嬷一听,吓得脸色瞬间煞白,哆哆嗦嗦地道:“老太太,我说……,我都说,只求老太太能够网开一面。” “老太太知道,我男人没本事,家里四个孩子都靠我的月例银子养着,家里日子过得紧巴。半个月前,有个男人突然找到我家男人给了他一大笔钱,我男人起了贪心,收了这笔钱,告诉我说我什么都不用做,哥儿想做什么也别拦着,再说哥儿身边还有别的丫头嬷嬷们,不会出事的,就算出了事,我什么都没做,也查不到我头上,我也就是落个照管不力的罪名,顶多再发配回庄子上而已。” 林老太太气的抓起桌上的瓷杯朝李嬷嬷扔了过去:“什么都不用做,要你们这些奴才做什么,就是因为你们黑心肝的奴才的不作为,才让那两个贱人有了可乘之机,差点害了我林家子嗣。” 老太太缓了一口气,接着问道:“你可知道找你男人的那个男人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 林嬷嬷战战兢兢地道:“奴才不知道,不过我男人说听口音像是京城的。” 京城来的,哼,肯定跟那个贱人有关!林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道:“把那几个丫头也都给我带上来,一并发落。” 卉湘卉洁绿溪小云还有几个小丫头跪在地上,屋子里的丫头婆子虽多,却都只是低垂这头,连喘气声都听不到。 这几个丫头林老太太都已经调查清楚了,也审问过了,那两个天杀的贱人这事儿做得并不算隐秘,又是在林家内院,这内院里的事还没有什么是林老太太查不到的。 卉湘这个丫头是被他哥哥连累了,卉湘的哥哥跟柳姨娘身边的小云是相好的,柳姨娘威逼利诱小云,只要小云说动卉湘哥哥做了这事,便成全了小云。 那日早上,卉湘的哥哥让内院的小丫头传话,说卉湘家里有事让她回去一趟,还顺便带了盒家里做的糕点。卉湘哥哥知道卉湘跟绿溪要好,肯定会将那盒糕点送给了绿溪。 绿溪一个人吃不了,当时正和竹青一起在暖炉边便做针线,便和竹青一起分着吃,两人吃了糕点,没多久就开始拉肚子,跑了好几趟茅房,等回来的时候,听说安哥儿顺哥儿带着身边的丫头嬷嬷们去荷花池看鱼,竹青一向是守着屋子的,绿溪便赶紧跟了去。 绿溪这丫头还算衷心,见两个哥儿蹲在最前面看冰窟窿里的鱼,身后还围着几个小丫头,担心两个哥儿出事,便也在前面护着小哥儿俩,围在后面的一个小丫头被人狠推了一把,一个不稳拉住了旁边的两个小丫头,几个小丫头都跟着往前冲了一下,将绿溪和哥儿俩一起冲到了池子里。 至于卉洁,并不是说两个哥儿出事的时候,她跳进冰冷的池塘去救两个哥儿,她就没有嫌疑了。卉洁卉湘是贾敏给两个哥儿的丫头,绿溪竹青原来则是在老太太身边服侍。卉洁原是贾敏身边的一个三等小丫头,白姨娘原是贾敏从贾府带来的大丫头,白姨娘在贾敏身边服侍的时候很是提携照顾卉洁。 白姨娘找到卉洁,卉洁原不同意,白姨娘说卉洁只要什么都不做就行,两个哥儿想做什么也别拦着,哥儿就算出了什么事,她什么也没做,也查不到她头上。卉洁听了白姨娘的话,想着白姨娘对她有恩,而且哥儿身边还有别的丫头,她不拦着哥儿,并不代表别人不拦着,卉洁想了想还是同意了,只是没想到白姨娘将两个哥儿身边的大丫头都给支开了, 至于小喜鹊还有那几个跟着起哄小丫头,还有些不懂事,自然是被人利用了。可是,穷人家的孩子又有几个是真的不懂事的,说不得是林家待她们太好了,将她们养的不知愁滋味。 第二十张 看到安哥儿顺哥儿屋子里的这些个的奴才,林老太太忍不住心中窝火,闭上眼睛,平复一下怒气,接着处置屋子里跪着的奴才,林老太太声音冷淡地道:“将林嬷嬷、卉洁、小云打三十大板子,撵出府去。卉湘一家也都撵出去,这几个小丫头都赶到庄子上去,绿溪竹青罚三个月月钱。” 处理完双胞胎屋子里的奴才,林老太太带着人去找后院那两个贱人算账,早前安哥儿顺哥儿还小的时候都没动手,这会儿两个哥儿都长稳了,倒想起来动手了。那两个贱人又没个子嗣,林老太太可不相信她们是临时起意的,必然是有什么原因。 林老太太先去找了白姨娘,白姨娘是从贾敏从贾府带来的陪嫁丫头抬举成了姨娘,林老太太刚到白姨娘的小院里,一个小丫头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林老太太身边的唐嬷嬷训道:“毛毛躁躁地,一点规矩都没有,要是冲了老太太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丫头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道:“老太太,姨娘……,姨娘她上吊自尽了。” 林老太太听了,一点也不惊讶,冷哼一声,道:“叫林忠来把她的尸体处理了,这院子里伺候的奴才都打发到庄子上去。” 林老太太又带着丫头嬷嬷们去了柳姨娘的小院子里,林家人少,姨娘们也有单独的小院子。柳姨娘是林府的家生子,原来在林老太太身边伺候,林老太太看着她好生养,人长得也不错,又没什么心计,在后院儿里掀不起什么浪来,才抬举她成了林海的姨娘。黛玉三姐弟出生以前,林老太太虽然很不喜欢贾敏,可她到底是书香世家出来的,自然不希望看到自己儿子的后院儿乌烟瘴气的。 柳姨娘一见林老太太进来,腿一软,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她到底从前是老太太身边的丫头,对老太太还是有几分敬畏的。 林老太太看着有些蓬头垢面的柳姨娘,淡淡地道:“柳姨娘,这些年,我待你如何?” 柳姨娘低着头跪在林老太太面前,她也知道自己做了这样的事,老太太是不可能放过她的。听了林老太太的问话,柳姨娘道:“老太太处处护着我,自然是待我极好的。” “你既然知道我待你好,那你为何还要跟白姨娘一起合谋害我两个孙儿?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柳姨娘听着林老太太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心里绝望了,她对林老太太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柳姨娘知道自己这回是真的彻底完了,便也不管不顾地什么都说了:“我为何要害那两个小子,因为他们是贾敏的儿子,都是贾敏那个贱人害的我不能有自己的儿子,所以我要害了她的儿子。若是我也有个儿子,老爷也会常来我这里,老太太当初来扬州时,也不会那么不留情面地将我兄长一家都放出去。” 林老太太听了柳姨娘的话,问道:“你说是贾敏害的你?她是如何害的你?你可有证据?” 林老太太心里本来也有些怀疑贾敏对几个姨娘动过手,贾敏和几个姨娘十多年都没有传出身孕,老太太自然有所怀疑。贾敏还好说,自己本身身体虚寒,可几个姨娘都挑的是好生养的,也没传出过有身孕。林老太太虽然怀疑贾敏,可是,查来查去也没查出贾敏什么问题,只能感叹一声林家子嗣艰难。 柳姨娘见林老太太有些相信自己,跪着往老太太跟前挪了一步,哭着道:“老太太一定要给贱妾做主啊,贱妾虽不知道贾敏是怎么害的贱妾,可是白姨娘说肯定是贾敏动的手,不然为何这些年我们都没有身孕,直到贾敏身体调养好了,老爷才得了两儿一女。” 林老太太听到柳姨娘说起白姨娘,心中顿时不虞:这个女人虽不够聪明,可也太笨了,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安哥儿顺哥儿的事,单凭白姨娘一个人是办不成的,这柳姨娘分明是被白姨娘挑拨了,蠢得成了白姨娘的同盟。 林老太太还是耐着性子问道:“白姨娘可曾说过贾敏是如何害的你们?” 柳姨娘道:“白姨娘说她虽然不知道贾敏那个贱人如何害的我们,可是她肯定是贾敏做的。” 林老太太懒得再跟柳姨娘废话了,没问出一点有用的,这个女人实在是蠢,可就是这么一个蠢女人差点害了自己两个孙儿。 念在往日的一点情分,林老太太吩咐两个粗使婆子将柳姨娘狠狠地打四十大板,然后送到庄子上去。 处理完了柳姨娘,林老太太有些疲惫地躺在红木躺椅上,一个人默默地在心里想着:府里去了柳姨娘和白姨娘,还剩下一个钱姨娘。钱姨娘为人老实本分,应该也做不出什么事。 林老太太忽又想到柳姨娘,原先她也认为是个翻不出什么浪来的一个人。三个孙儿还小,林老太太心里到底还是不放心,吩咐身边的大丫头云雾,道:“去传个话给钱姨娘,以后就在她院子里建个小佛堂,让她以后就为林家诵经祈福吧。” 林老太太又想到柳姨娘说的话,她也有七八分相信贾敏确实是对那几个姨娘动过手的。不过,贾敏手段高,她查不到证据,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再追究了,就是想追究也没有证据,再说自己嫡出孙子孙女都有了,还都是都很聪明,若是真的再有个庶出的,难免又是一场纷争。 话说,贾敏当年嫁到林家之后,三年无子,后来沈大夫查到她被人下了九阴草,导致体质虚寒,难以受孕,她不得不停了那几个姨娘的避子汤,却在他们的饮食上动了手脚。 贾敏毕竟是在宫里待过的,宫里那些弯弯道道也知道不少,后院那几个姨娘明面上看着吃的都是极好的,但是实际上却都是有问题的。林家大厨房里采买的给几个姨娘份例的活物,贾敏都给喂了绝子散,姨娘们喝了吃了绝子散的活物炖的汤,自然很难有孕。未免厨房的人不小心弄混了,贾敏自己则以调养身体为借口,自己采买了吃食在小厨房里做。这事儿贾敏做得极为隐秘,而且也极少有人会想到去检查采买回来的那些活物的吃食。 第二十一章 这日晚膳时,林家一家人像往常一样坐在一起吃饭,林家是书香之家,吃饭时也是极有规矩的。 林海经常一大早就要去衙门,午膳也直接在衙门里解决,作为林海的母亲和儿女们,若是晚膳不跟林海一起用,那林海忙起来,就可能好几天都见不到他。因此,这几年有了黛玉三姐弟后,一家人就常常一起用晚膳,通常晚膳之后便一起去散散步,林家还是比较注重养生的,尤其是这几年林海儿女双全,对养生尤为注意。 林老太太最先放下筷子,不一时,林海贾敏和三个小的也都吃好了。丫头们将桌子上的杯盘碗碟都撤了下去,林老太太还是稳稳地坐着,没有一丝要离开的意思,老太太不先走,作为晚辈的林海贾敏和黛玉三姐弟也只能坐着不动。 林海和贾敏对视一眼,知道老太太怕是有话要说。 果然,林老太太吩咐身边的云雾,春蕊和紫笋将三个小的先领出去走一走消消食,又打发旁边伺候的丫头们都下去。 安哥儿和顺哥儿两个坐在特制的高椅上,很乖巧地伸出胳膊,让云雾和春蕊抱着出去了。黛玉磨磨唧唧地不想走,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些希冀瞧着林海。 林海一笑,发话道:“玉儿想留下就留下吧。” 林老太太看了黛玉一眼,黛玉讨好地冲祖母笑着,林老太太没说话,算是默认了黛玉在一边旁听。 林老太太也不废话,直奔主题:“安哥儿和顺哥儿的事,我都查清楚了,是白姨娘做的,柳姨娘不过是被白姨娘利用了。白姨娘已经上吊自尽了,伺候白姨娘的丫头说一个月前有个是自称是白姨娘兄长的男人鬼鬼祟祟地来找白姨娘,之后,白姨娘便常往柳姨娘的院子里去。而且,据林嬷嬷的男人交代,半月前找他的那个男人是京城口音,身高样貌跟伺候白姨娘的丫头所看见的白姨娘的兄长差不多。” 林老太太说完,屋子的人都沉默着不说话。几个人都不是傻的,一个无儿无女的姨娘,这几年也一直都很安分,忽然无缘无故冒着危险暗害安哥儿和顺哥儿,必然是被什么人胁迫了,而能够威胁到白姨娘的只有她娘家亲人。可是,白姨娘的娘家亲人都还在贾府,卖身契也都还捏在贾府的主子手里,贾府中人在这其中扮演的什么角色不言而喻。 贾敏坐在那里,有些窘迫,毕竟白姨娘是她从贾府带过来的,又亲自给开脸儿做了林海的姨娘。白姨娘的事儿,赵嬷嬷也跟她说过,赵嬷嬷私下里也隐晦地说过这事儿很有可能跟贾府有关。其实,就是赵嬷嬷不说,贾敏也能想到,只是那到底是她娘家亲人,她从心里不愿意承认她的娘家人要害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两个亲生儿子。 过了好一会儿,林海长叹了一声,道:“贾家和江南曹家是老亲,两家一向走的近。” 林海在官场上混迹多年,遇到什么问题更多的则是从政治立场考虑,林海知道在官场上政见不同,就是父母和亲生子女都会反目成仇,只是没想到贾府一个没有什么实权的闲散的国公府也会…….。 林海看着贾敏,很有些悲凉地道:“曹家若是借贾府的手来对付我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我们林家跟贾家是姻亲,对贾家也不会有什么防备,很容易得手。” 贾敏听了林海的话,哭的泪如雨下,从林海看着她有些陌生的眼神,她就知道,林海怀疑上贾府了,并且因此跟她有了嫌隙了。 老太太听了林海的话,很有些冷厉看着贾敏,道:“安哥儿和顺哥儿的事儿,贾府就算不是主谋,也绝对脱不了干系。哼,当初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媳妇的四个陪嫁大丫头中,偏只柳姨娘的家人没跟着陪嫁到林家,原来是从一开始就打算好在我林家插钉子,压根儿就没把我林家当成亲家!” 林老太太说到这里气的捶胸顿足,咬牙切齿地道:“贾府可真是…….,真是好的很,眼光真是够长远,手伸的真是够长!我老婆子活了这把年纪还没见过这样的亲家!真是让我老婆子长了见识了!” 贾敏听了老太太的话,吓得赶紧跪在老太太面前直磕头,哭的泣不成声地道:“老太太息怒,媳妇……媳妇…….,媳妇娘家绝没有这样的想法,当初媳妇出嫁时,陪嫁的家人都是娘家二嫂安排的…….媳妇在娘家时,和二嫂有些不睦……,媳妇相信这不是我娘家母亲的意思。” 黛玉只乖乖地坐在那里,也不插言,听了祖母和爹爹说的话,面上装着一脸愤慨,心里其实早就笑开了:原本她还想着怎么不着痕迹地提醒自己家人远着点贾府,贾府注定是要完蛋的,早点划清界限才好。这下好了,都不用自己说什么,自家人就先怀疑上了贾府,以后必定会防着贾府的。祖母真是太给力了,安哥儿和顺哥儿这事儿若是娘亲来查,估计十有*可能会瞒下来,毕竟贾府是贾敏的娘家,说出来贾敏脸上也不好看。 黛玉在心里自个儿偷着乐,转头瞧见母亲跪在祖母面前哭得伤心,上前拿了帕子帮她擦了眼泪。 贾敏一把抱住黛玉,跪在老太太面前无声地哭着,老太太这话明晃晃地说出来,她在林家就有些尴尬了:自己娘家亲人暗害自己的丈夫儿子,能不尴尬吗? 老太太看着跟前的黛玉,想着贾敏好歹还是给林家生了三个孩子,示意黛玉扶贾敏起来,贾敏擦了眼泪,重又坐好。 老太太道:“安哥儿和顺哥儿的事儿,贾府绝对脱不了干系,林家和贾家,孰轻孰重,媳妇你心里最好要有杆秤!” 贾敏忙道:“老太太,媳妇已经嫁入林家多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媳妇称一声林贾氏,自当以林家为重。” 林老太太不答话,站起身,拉着黛玉就先走了。 这日晚间,林海一个人歇在书房,这是林海这几年里头一次没有歇在贾敏的院子里。林海躺在书房的软榻上,睁着眼睛,望着黑漆漆的书房,想着贾府做的事,早已是怒气填胸:贾府真是很好!从十几年前都已经打算好在我林家插钉子,等着算计我林家了,我林海若是不礼尚往来,你们还真当我是好欺负的! 林海睡不着,心里想着贾府的事儿,贾敏也睡不着,林海今日没来她这里,必然是对她有了心结,她知道这也怪不得林海。不过,贾敏倒也不担心,毕竟她给林海生了三个孩子,而且自己这些年离娘家远,联系也不多,林海也不是重色之人,只是贾府到底是她的娘家,林海心里一时还转不过来弯儿。 今日林老太太和林海明明白白地表达了他们的对贾府的戒备和怀疑,事关贾敏自己的两个宝贝儿子和夫君,贾敏这会儿也难得头脑清明,客观公正地想着这些年贾府的事儿。再说,贾敏嫁入林家十几年,接触的人和事儿多了,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对贾母言听计从,盲目信任。 贾敏想着自己的母亲贾府老太太,虽然她今日信誓旦旦地跟林老太太说白姨娘的事儿不是贾老太太的意思,但是,贾老太太在贾家经营多年,府里很少有什么事儿是她不知道的,更何况是自己的陪嫁安排这么重要且又放在明面上的事儿。 贾敏知道当年的自己的陪嫁安排,贾母必然也是知道而且默认了的。贾敏在脑子里回忆了从前她在贾府的事,忽然觉得身上一阵发冷,这么静下来仔细想想,贾敏就发现她大哥贾赦的嫡长子和先大嫂子张氏死的有些蹊跷,这事儿老太太就算没有参与,必然也是知道的。若说贾母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嫡亲长孙出事儿却不提醒一声,安哥儿和顺哥儿两个外孙子又算得了什么。 不得不说,白姨娘为了不连累京中的亲人,自己自杀了。白姨娘很清楚贾府二太太的为人,她若是泄露了是二太太指使她做的,她一家人的命都别想要了。就是因为白姨娘什么都没说就去了,林家一家人正常脑补一番,对整个贾府都疑恨上了。 当初王夫人给贾敏安排陪房的时候,独独留下白姨娘的家人,贾老太太也是知道的,不过是默认了王夫人的做法。贾府老太太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她出嫁多年,还是照样能把手伸到史家,能影响史家的大事小情,更何况贾敏是她的女儿,她生养了贾敏一场,在贾府老太太看来,林家更是应该被她撰在手里为她和贾府服务的。 若是让贾府老太太知道王夫人做的事情让林家跟贾家离了心,恐怕悔的肠子都青了,林如海如今简在帝心,贾老太太正想着怎么对贾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贾敏求林如海想办法让贾政升个官呢! 第二十二章 因安哥儿和顺哥儿的事,林家去了不少下人,几个主子身边的大丫头过个几年也都到了该配人的年纪,因此,过了年,贾敏便张罗着买了些小丫头小厮回来调教着,便是日后人手短了,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这一日,黛玉刚歇了午觉起来,正准备和两个弟弟一起去师父那里上学,见贾敏和赵嬷嬷领着二十几个小丫头过来了。 安哥儿和顺哥儿去年常跟着黛玉去一起去上学,顺便由燕留痕给开了蒙,安哥儿和顺哥儿已经念完了《三字经》,如今正跟燕留痕学着念《百家姓》。 林海知道燕留痕给安哥儿和顺哥儿发蒙,对燕留痕是千恩万谢,当然,为了表示自己是真的心里感谢,不是嘴上说说而已,林海又有两样宝贝变成了燕留痕的收藏物。其实,林家还在苏州老宅的时候,林海本来是打算自己亲自给安哥儿和顺哥儿开蒙的,到底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今自己公务繁忙,有心无力。 看着三个孩子又准备一起去上学,贾敏想着自己的三个孩子小小年纪就聪明又好学,心里高兴,笑着道:“玉儿,安哥儿,顺哥儿,你们都过来,这些都是母亲前几日新买的小丫头,你们看看,想要那个,先挑了出来。燕先生那里母亲已经派人传了话,说你们会晚点过去。” 林家买人,都是签了死契的,贾敏这次买的大都是孤儿,经过白姨娘的事,贾敏倒有些草木皆兵了,总认为多个亲人,就多一份牵绊,谁知道以后会不会为了亲人而做出背主的事情。 二三十个小丫头,黑压压地站满了一屋子,小丫头们都低垂着头,没人敢发出一点声音,看着都还算规矩。黛玉知道这些个小丫头都是赵嬷嬷和贾敏亲自挑选的,赵嬷嬷是积年的老人了,看人的眼睛毒,由她亲自过眼选的小丫头应当是不差的。 黛玉没急着说话,只是先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些个小丫头,安哥儿和顺哥儿见母亲和姐姐不说话,包子脸也摆出一脸严肃的模样,打量着一屋子的小丫头们。 黛玉打量完了,才开口道:“左边第一个,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这个小丫头回答还算利索,道:“回小姐的话,奴婢二妞,九岁了。” 黛玉道:“二妞,这个名字以后还是别用了,换个名字吧,就叫……,就叫铃兰吧。”像林家这样的书香世家,要是真有个丫头的名字叫二妞,那说出去可就要让人笑话了。 二妞倒是很机灵地道:“奴婢二妞,啊不,奴婢铃兰,多谢小姐赐名。” 黛玉一个个地问了下去,原来名字还算可以的就没再给改名字,只有像二妞,丫头之类的实在不好叫出去的名字才给改了。 轮到第六个丫头的时候,黛玉听到一个小丫头上前道:“奴婢雪雁,今年七岁。” 黛玉听到“雪雁”这个名字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只见一个圆圆脸的小丫头,低垂着头,略有些紧张地站在那里。 黛玉心道:这个雪雁难道就是红楼原著中的雪雁,原著中对雪雁的描写并不多,原著中黛玉进了贾府,对紫鹃的笔墨描写倒是多一些。在贾府中,紫鹃的地位越过雪雁,也是无可奈何,贾府那个捧高踩低的地方,雪雁到底是林家的人,不像紫鹃是贾府的家生子,好歹还有点人脉关系,从前又在老太太跟前伺候,在贾府办什么事比雪雁容易些。 但是,黛玉对紫鹃却没有一点好印象,紫鹃情辞试宝玉,让黛玉声名扫地,在那样一个注重女子名声的时代,紫鹃弄出这么一出,不仅让贾老太太和王夫人对黛玉更有意见,更是逼着黛玉去死,在那个年代就是直接浸猪笼都是可以的。贾老太太当时甚至直接就说出“林家的人都死绝了”的话,那样一个注重宗族的年代,这话可是最恶毒的诅咒!这得有多恨一个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如今瞧着雪雁这个丫头,年纪虽小,但是回答的倒是不错,不像是个糊涂的,或许是个值得栽培的丫头,且留下先看看吧。 贾敏见黛玉半天不说话,问道:“玉儿,怎么了?可是这个小丫头有什么问题?” 黛玉道:“没什么,母亲,只是忽然想到师父昨日问的一个问题。” 贾敏道:“玉儿好学是好事,只也别太累着自己了。” 安哥儿和顺哥儿见自己姐姐给新挑的小丫头们取名儿,觉得很好玩儿,便也跟贾敏嚷嚷着要自己挑小丫头,自己给小丫头们取名。 贾敏笑着点了下他们的脑袋,道:“你们两个小不点才认得几个字,便要自己给丫头们取名。” 安哥儿不服气地嘟起小嘴道:“娘亲,安哥儿认的字虽然不多,可安哥儿能认得府里种的好多花草,我瞧着姐姐用了好几种花的名字做了小丫头们的名字呢,铃兰、海棠、芍药可不都是花的名字。” 贾敏听了,高兴地把安哥儿搂在怀里,笑着道:“哎呦呦,娘亲的安哥儿真是聪明,这么快就找出规律了。” 见娘亲夸奖哥哥,顺哥儿也扭股糖似地往贾敏怀里蹭:“娘亲,顺哥儿聪明吗?” 贾敏搂着顺哥儿在怀里揉搓了一番,笑道:“娘亲的顺哥儿也很聪明。” 顺哥儿听了,立马有些小得意地冲自己哥哥姐姐扬起笑脸。 黛玉和安哥儿顺哥儿各自挑了几个小丫头,贾敏便领着剩下的分到其它各处去了。 先前双胞胎的屋子里都是卢嬷嬷和林嬷嬷管着的,卢嬷嬷为人老实,林嬷嬷原是在庄子上,也没什么见识。因为卢嬷嬷和林嬷嬷都不是会调教人的,这回双胞胎屋子里挑了十来个小丫头,黛玉便想着杜嬷嬷最是重规矩,同杜嬷嬷商量着让杜嬷嬷帮着去调教双胞胎屋子里的小丫头们。 杜嬷嬷明白黛玉的心思,她是从宫里出来的,规矩上自然是一等一的,也见多了各种阴私手段,两个哥儿还小,有她在两个哥儿身边,总是让人放心些。 杜嬷嬷也知道,自己虽是有品级的,但既然被圣上赐给了黛玉,怕是这一辈子都要跟着黛玉了,黛玉好了,她才会好。这几年在林府里,林家人待她和胡嬷嬷也不错,林家人口简单,家里没那么多糟心事,江南气候也养人,杜嬷嬷都有种似乎在养老的感觉,杜嬷嬷知道只有林家好了,她才能一直过这样轻松没有算计的生活。因此,在黛玉跟杜嬷嬷说请她帮忙管着两个哥儿的屋子时,杜嬷嬷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第二十三章 梧桐树叶绿了又黄,黄了又绿,一转眼,便又过去了两年。 安哥儿和顺哥儿满了五岁后,便搬出了林老太太的春晖堂,挪到了前院的旖霞院。安哥儿和顺哥儿挪出去以后,黛玉也有了自己独立的小院—临水轩。 安哥儿和顺哥儿这两年跟着燕留痕倒也杂七杂八地什么都学了一点,可是,安哥儿和顺哥儿以后到底是要走科举之路的,燕留痕虽然也是博学多才,见多识广,但他教的东西却是不适合科举考试的。因此,林海还是带着安哥儿和顺哥儿亲自去拜访已从翰林院致仕的顾老大人,请顾老大人收双胞胎为徒。 顾老大人原就颇为赏识林海的为人和为官,与林海也有几分交情,考校了安哥儿和顺哥儿一番,见林家这对双胞胎确实聪明伶俐,相比于同龄的孩子来说,懂得也颇多,顾老大人很高兴地收下了安哥儿和顺哥儿做徒弟。 说起顾家,江南没人不知道,康熙皇帝第一次下江南时,曾亲自给顾家题匾“江南第一读书人家”。因此,想拜顾大人为师的学子们都能挤破顾家的门槛,顾老大人这么轻易就答应手下安哥儿和顺哥儿,除了跟林海的交情,更重要的是安哥儿和顺哥儿确实还不错。 安哥儿和顺哥儿自从正式拜师后,便郑重其事地跟家里其它几个人宣布他们长大了,以后要叫他们林昕和林晗了,贾敏虽然觉得小哥儿俩一本正经的小模样有些好笑,但还是很配合地告诉家里的下人以后要叫两个哥儿大爷和二爷。 咱们新鲜出炉的林大爷和林二爷每日早早地爬起来,坐了马车,在家里几个护院的护送下,去顾府上学。下午放了学回来后,完成顾老先生布置的功课,便跟着燕留痕学一会儿功夫,练完了功夫便去后院,在祖母和母亲身边逗趣,林海还常常抽空考校一番兄弟俩的功课。林昕和林晗两兄弟每日的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就是黛玉有时候也感叹,现代的小学生压力大,父母给报那个特长班这个补课班,古人早熟,古代的小孩儿也一点都不轻松啊。 林家是靠军功起家,好不容易从武将世家转成书香之家,林海是绝不会允许两个儿子去参加武举考试的,但是林海并不反对林昕和林晗两个习武,习武可强身健体,林海可不希望自己的两个宝贝儿子病病歪歪的。 林昕和林晗两个以后是要考科举的,科举考试没有好的身体是不行的。前两年,荣国府来报丧的婆子说二房的贾珠自从科举考场出来后就一病不起,没拖多久就去了。林海自己曾经高中探花,也是从科举考场上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考试的时候,要在考场上呆上好几天,吃喝拉撒睡都在一间屋子里,又缺吃少喝,挨冻受饿的,没有好的身体是熬不过来的。 林昕和林晗两个忙着上学习武,黛玉也没闲着。黛玉如今满六岁了,在古代这个年纪可不小了,大户人家的姑娘在这个时候该学的该教的都要开始教导着了。 贾敏花重金找了一个极擅苏绣的绣娘来教导黛玉学刺绣,这个绣娘姓刘,黛玉叫她刘师傅。刘师傅早年丧夫,只留下一女,刘师傅凭着自己精湛的绣技,靠着给绣庄做些绣活,一个人将女儿拉扯大。如今女儿大了,招赘了女婿,刘师傅也老了。刘师傅做了多年的绣活,眼睛不好使了,不过名声却出去了。因此,常有大户人家请刘师傅教导家中女儿学刺绣,在贾敏请刘师傅之前,刘师傅教导的一位姑娘正好出师。 贾敏知道刘师傅的本事,嘱咐黛玉好好跟着刘师傅学习,黛玉也知道女红针线对古代女子的重要性,为了好好地适应这里的生活,黛玉便很认真地跟着刘师傅学着。 除了学习刺绣,每日里贾敏处理家事的时候,还把黛玉带在身边,叫黛玉在旁边看着学着,林老太太也会从旁指导黛玉一些管家理事的诀窍。因为学习刺绣和管家,还要去燕留痕那里上学,黛玉的时间也跟林昕和林晗两兄弟一样排的满满的。 日子过得很快,天很快就转冷了,黛玉躺在床上不想起来,身边的大丫头碧螺叫了好几声都不想动,仍旧躲在温暖的被窝里。黛玉闭着眼睛,听着外面呼呼的北风,总感觉这一年的冬天似乎特别的冷。 一大早上,林海用过早膳,贾敏又帮着他整理了一下官服,便准备去衙门里,管家林忠匆匆来报:“老爷,门房上看门的小厮来报说门外来了几个客人,是从京城来的,要见老爷。” 林海听了林忠的话,心中暗忖:京城来的,京中自己家只与贾府有来往,可是,这一大早上到的,必然是连夜赶路的。贾府的人从主子到奴才一个个都是娇生惯养吃不得苦的,他们是不会连夜赶路的,再说,以林海对贾府中人的了解,若是贾府的人,恐怕早就趾高气扬地报上贾府的名号了,而且林海自己安在贾府里的钉子也没传回贾府什么消息,不是贾府,又会是谁呢?又什么事?无论是来做什么的,京城来的,先就不能怠慢了。 几乎是瞬间的时间,林海的脑子里已经转了好几个弯儿,吩咐林忠道:“走,随老爷我去门上看看。” 第二十四章 门口一个三十来岁的青衣人正焦急的向里张望着,忽然,他看见一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还穿着一身官服,青衣人立刻上前拱手行礼道:“这位想必就是林大人,在下是太医院的院使孙青鸿。” 林海一听是太医院的人,便觉得事情恐怕不小,太医院那是跟皇家打交道的人,皇家的事儿怎么都不可能是小事儿。 林海忙问道:“不知孙太医此来所为何事?” “林大人,不知燕留痕燕先生可在你府中?马车里有个孩子中毒了,这几日每日醒来的时间一次比一次短,我担心这孩子情况不好。”孙青鸿有些焦急地说道,言语中的忧虑之色显露无遗。 林海一听是来找燕留痕解毒的,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林海瞧着孙青鸿那言语中的焦虑之色,心里明白中毒的这个孩子身份必然不简单,而且能让太医院的院使亲自护送过来的,多半是皇室中人。 林海忙吩咐道:“林忠,你马上安排人把马车里的人抬到静馨院,要记得小心些,然后去松竹轩叫醒燕先生,请燕先生到静馨院,林乐,你去衙门里给老爷我告个假。” 林海吩咐完,做了请的手势,对孙青鸿道:“孙太医,外面冷,请里面说话。” 静馨院内,有些清冷的房间里,一个十来岁的俊秀男孩静静地躺在一个雕工细致的花梨木床上,林海和孙青鸿皆屏气凝神地看着为男孩诊脉的燕留痕。 燕留痕一手搭在男孩的手腕上,一手捂着嘴打着大大的哈欠,好一会儿,燕留痕才站起身,对林海和孙青鸿道:“百日衰”。 孙青鸿眼睛里带着些希冀,急切地问道:“燕先生可有法子解?” 燕留痕还有些睡眼朦胧,瞄了一眼孙青鸿那带着些希冀的小眼神,有些气闷地泼冷水,道:“没法子。” 孙青鸿听到燕留痕说没法子解,急道:“燕先生,您老人家可是这孩子全部的希望啊,这……,这您都没法解毒,可让我回京如何跟圣上交代啊?” 燕留痕没好气道:“你怎么交代可不管我的事儿。” 燕留痕说完,转身就往外走,准备回去再补个回笼觉,孙青鸿一见燕留痕走了,立马急了,忙追上去拉住燕留痕,道:“燕先生,这“百日衰”是你师弟任雄的独门秘药,听说南山公当年研究过此毒的解毒之法,你是南山公的弟子,怎么会没法子解呢?你肯定有法子解毒的。” 燕留痕将孙青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孙青鸿被燕留痕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讪讪地放开了燕留痕。 燕留痕道:“看不出来啊,你对我师门还是挺了解的嘛。不过,有两点你说错了。其一,任雄已经被我师父逐出师门,不再是我的师弟了。其二,既然你对我师门了解的这么详细,应该也知道任雄此人别的都不怎么样,文不成,武也不就,却唯独在制毒上颇有天分,就连我师父南山公也有所不及,而我,虽说师父的本事样样都学了些,可我样样都不如我师父。在制毒一途上,我不如我师父,我师父不及任雄,这么推算下来,任雄的独门秘药,我肯定是没法子解的。” 孙青鸿听了燕留痕的话,懵了:这…….,这也能这样解释?孙青鸿也知道刚才自己因为着急对燕先生有些失礼了,燕先生恐怕正有些不待见自己,孙青鸿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向林海投以求救的目光。 林海看的出来燕留痕这是有些起床气,这会儿恐怕是将心中的一点不满都发泄到害他早起的人身上。这么冷的天儿,一大早就让人从暖暖的被窝里直接拽出来,任谁心里都有些不乐意,更别说燕留痕了,这一到冬天,人家愣是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虽然燕留痕嘴上说没法子解毒,不过,以林海对燕留痕的了解,这话怕是故意说给孙青鸿这个害他早起的人听的,这事儿说不得还是有转圜的余地。 林海想到这里,道:“留痕兄,不知道当年你师父南山公可曾找到这个“百日衰”的解毒之法?” 燕留痕也知道床上躺着的人身份恐怕不简单,就是这个太医也不好得罪,人家可是跟圣上打交道的人,燕留痕也不好做的太过,毕竟他如今住在林家,不能由着性子行事给林家惹麻烦,林家不好,他徒儿就不好,恩,其实,他燕留痕还是蛮护短的,凡是都替自己徒儿考虑。 门口的冷风中吹进屋子里,燕留痕打了个寒颤,对林海道:“我师父也不能算是完全找到解药。” 林海道:“这话从何说起?” 燕留痕道:“这‘百日衰’是一种慢性毒药,一般下毒都是混在每日的吃食里,此毒积聚在人体的五脏六腑,致使人体的五脏六腑受损,百日之后,便会慢慢呈现身体虚弱,油尽灯枯之像,一般的大夫也瞧不出来是中毒,只当是身子虚开一些补药也就罢了,这“百日衰”连服一年,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 孙青鸿听到这里,忙问道:“燕先生,那这孩子可还有救?” 燕留痕道:“从脉象上看,床上的这个孩子中毒应该也有小半年了吧。他体内的毒是可以解了,不过受损的五脏六腑,却没办法恢复。因为这孩子五脏六腑受损,所以就算解了毒,将来也未必是个长寿的。因为我师父还没办法修复受损的五脏六腑,所以,严格来说,我师父并不能算是完成找到这个毒的解药。” 孙青鸿听到这里,心里松了一口气,只要还有救就好,只要现在还有救,他回京就不会被圣上迁怒了,至于以后能活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那就不管他的事儿了,反正他是尽力了。 孙青鸿道:“燕先生,那您赶紧给开方子啊。” 燕留痕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这不单单是开个方子就能解决的,反正这孩子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不用这么着急,等我睡饱了再过来看看。” 燕留痕说完便走了,刚出门就又打了个冷颤,燕留痕一大早被林忠匆匆忙忙地从床上拽起来,还以为是多么十万火急的事,直接穿了件单衣就过来了,这会儿还是赶紧回温暖的被窝里捂一捂舒服。 孙青鸿还想说什么,被林海拦住了,林海知道燕留痕不是做事没有分寸的人。 林海见孙青鸿一脸的疲惫,道:“孙太医一路日夜兼程赶往扬州,想来早已是身心俱疲,不若先下去休息,这里我会派人照顾着的。” 孙青鸿确实很累,见床上的男孩似乎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便从善如流地接受了林海的建议。 第二十五章 下午,黛玉去燕留痕那里上学,燕留痕丢给黛玉一本手札,道:“这是你师祖留下的,你看看吧,看完了待会儿跟着为师去实践练习,为师我先去配药了。” 黛玉翻开手札,低头看着,眼皮抬也不抬地答道:“知道了,师父。” 黛玉端着安放针灸用具的红木托盘,跟在燕留痕身后,黛玉见这条路似乎不是出府的路,问燕留痕道:“师父,您不是说要带玉儿去实践学习吗?这又是去哪里啊?” 燕留痕道:“跟着师父走就是,问这么多做什么。” 燕留痕这几年是被黛玉问怕了,什么都要问个明白。当然了,作为师父,燕留痕觉得面子是不能丢的,因此他自己也弄不明白的问题,直接就用高压政策镇压了。 黛玉跟着燕留痕到了静馨院发现有好几个陌生的面孔,也没多问,跟着燕留痕进了里间。黛玉一进里间,便感觉道这间屋子里似乎弥漫着极为强烈的龙气,黛玉对自己家里的一草一木还是比较了解的,静馨院她从前也来过,却从来没有感觉到过如此强烈的龙气。 燕留痕指着床上的人道:“玉儿,这个人被人下了‘百日衰’,你来先给他实针。” 黛玉上前,面上不动声色地将针灸用具放在床边的桌子上,心里却是很激动:她如今的修为虽然不怎么样,但她还是很确定这屋子里的龙气就来自床上躺着的这个人,她倒要看看究竟是哪路大神以肉身凡胎之体还能有如此强烈的龙气。 黛玉撩起床头轻垂的纱帐,原以为会看到一个多么威仪严厉的人,没想到却只是一个十来岁的俊秀的男孩,奇怪的是,黛玉一见这男孩,便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之感, 黛玉肯定自己从没有见过这个男孩,但是这种第一次见就让她感觉仿若寻到根一般的亲切熟悉,定然不是毫无因由的,仙家讲究因果,难道是…….?是了,自己的本元绛珠仙草本就是有一部分源自洪荒龙神,洪荒龙神是上古大神,也只有洪荒龙神转生还能带有这么强烈的龙气。 黛玉知道龙神下凡,必为人间帝王,她原还想着不知道是康熙和雍正两个人中的哪一个才是龙神转世,只是不管是哪一个,她可能都要在林家入京之后才能还了这份恩情。黛玉原还想着至少还要再等个十来年,没想到龙神倒是自己送上门儿来了,黛玉心里乐滋滋地想着,等自己报了这份恩情,便可功德圆满回仙界了。 燕留痕见黛玉愣在那里半天不动,上前给了她一个爆栗子:“愣着做什么呢?还不动手?” 黛玉揉了揉小脑袋上被师父敲过的地方,有些掩饰地道:“男女授受不亲啊,师父。” 燕留痕一听黛玉说起这个,心里就来气儿:合着你站在那里半天不动就是在纠结这个问题啊! 燕留痕抚额,有些气闷地对黛玉道:“你才多大点的小屁孩儿,还不到七岁不同席的年纪,就跟你母亲学这个,还快不动手!” 黛玉也知道他师父燕留痕听到这个心里就不舒服,前两年,燕留痕打算每月抽出个三五天时间带着黛玉出去实践教学,教个徒弟可不是让她只会纸上谈兵的。燕留痕想着带黛玉出去,总要跟人家父母打声招呼,可是他的话刚说出口,贾敏就反对上了。 燕留痕教黛玉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贾敏不反对,她自己也是从小被贾老太太请了先生教导这些。可燕留痕教黛玉学医捣药,练功习武,贾敏心里便有些不乐意了。 不过,贾敏到底是想着女孩子要是真的懂点医术,嫁了人也不怕被别人暗算,毕竟贾敏自己也是吃过亏的,到现在她都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得罪了什么人,让人给下了毒,贾敏想到这个,也就纵容黛玉了。 在贾敏看来,行医习武这些都是男人们做的事情,黛玉一个朝廷三品大员的嫡长女做这些,若是传了出去,对黛玉的名声有碍。从前黛玉在自己家里跟着燕留痕捣鼓着,贾敏严厉告诫家里的下人嘴巴闭经点,不准胡乱议论主子的事儿也就罢了。这会儿燕留痕要带黛玉出去,贾敏就不淡定了,毕竟外面的人知道了要怎么传她女儿的闲话她管不到啊。 所以,贾敏坚决地反对,理由自然是怕影响黛玉的名声。不过,好在林海是个开明的,却只是要求在林家自己开的铺子里看诊施药,在自己的铺子里,安排妥当的人照应着,出不了什么岔子。不过,黛玉为了让贾敏安心,每次跟着燕留痕出门都会把脸涂的跟锅底灰似得,保准让人瞧不出来这位小黑娃就是林家小姐。 饶是如此,贾敏还是不放心,可是林海都没意见,她也不能说什么。不过却经常在黛玉出去实践学习的时候搞点小破坏,弄得燕留痕很是烦恼,因此,一提起什么有碍名声、男女授不亲之类的话,燕留痕就不舒服,他燕留痕也不容易,教个徒弟也有人搞破坏...... 第二十六章 黛玉掀开被子,将床上的人外衣脱下,又将中衣解开,取过一边放着的银针,蘸了烈酒,放在火上烧过之后,找好了穴位,又快又准地扎了下去。 燕留痕站在一边,满意地看着黛玉施针。嗯,不错,针灸之术这丫头也没实战过几次,倒是手法娴熟,穴位拿捏的也精准。 取针,消毒,扎针,捻针,一些列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片刻之后,男孩身上已经扎了好几十根银针,随着黛玉右手的捻动,银针渐渐变了颜色,并在针体上迅速蔓延。黛玉右手三 指轻捻,拔出变了色的银针。燕留痕在一边,立刻用新的银针补在这个穴位上,师徒两人一共换了两次针才算结束。 床上躺着的男孩睡梦之中似乎感觉有一双温柔的小手在自己身上轻轻抚摸着,软软的,凉凉的,让他有一种从没有过的舒服之感。 施完针后,黛玉替床上的男孩穿好衣服,盖好被子,正准备收一下刚刚用过的针灸用具。忽然,她的手腕被人抓住了,黛玉回头,见床上的男孩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他坐起身,带着一脸的冷漠和疏离,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警惕地问道:“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黛玉的手腕被抓的生疼,正专心想着怎么不着痕迹的解救自己的手腕,听了男孩的话,心不在焉地答道:“我是林家的黛玉,这里是扬州巡盐御史府。” 男孩听了黛玉的话,微一思索,便放下心来,这才认真打量床边站着的这个小女娃,只见她眉如黛,颜如玉,粉嫩嫩的小脸上如黑珍珠般澄澈明亮的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男孩就这么怔怔地看着这个小女娃,他对这个小女娃有一种莫名的亲切之感,他努力地想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只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越想越觉得心口一阵莫名的揪痛,忍不住轻抚自己的心口。 黛玉见他半天都不说话,便故意用力晃了晃自己的手腕。床上的男孩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抓着人家小女娃的手腕呢,赶忙不好意思地放开了,见小女娃的手腕处自己抓过的地方有一圈红痕,脸色有些微红低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黛玉见了男孩的样子,忙转移话题,道:“你饿了吧?我让厨房给你送些吃的来。” 说着,便高声吩咐门外守着的碧螺去厨房准备白果雪莲粥送过来。 守在门外的碧螺听到声音,答应着便下去忙了。 燕留痕被晾在一边,心里嘀咕着:这人都醒来好一会儿了,怎么愣是没发现这屋子里还有自己这个大活人,自己什么时候存在感这么低了,燕留痕忍不住故意“咳”了一声。 黛玉听到了,忙对男孩道:“这是我师父燕留痕。” 男孩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燕留痕,道:“有劳燕先生了。” 显然,他也是知道自己此来就是来找燕留痕的。 不待燕留痕答话,他身边的小厮小炼子端了一碗药进来,道:“先生,您要的药熬好了。” 燕留痕“嗯”了一声,示意小厮将药碗端给床上的男孩,男孩接过药碗,眉间没有一丝牵动,一仰头,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 小炼子接过药碗,对燕留痕和黛玉行了个礼便告退出去了,刚走到门口,便见自家老爷林海领着一个三十来岁的青衣人过来了,小炼子忙侧身行礼给林海让路。 孙青鸿一直睡到刚刚才醒来,这会儿进了屋子里见燕留痕已经在了,床上的男孩也已经起身了,忙和林海上前行礼,道:“微臣林如海(孙青鸿)见过四阿哥。” 男孩的身份孙青鸿已经跟林海说过了,如今是康熙二十八年,这个男孩是当今的第四子,爱新觉罗胤禛。黛玉是心中早有猜测这个男孩极有可能就是四阿哥,未来的雍正皇帝,听到爹爹和孙太医叫四阿哥,一点也不惊讶。燕留痕是个江湖人,生性洒脱旷达,什么身份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因此也不奇怪。 黛玉收拾好一边丢弃的变了色的银针,便跟着燕留痕一起出去了,留下林海孙青鸿和四阿哥在里面聊着,黛玉走前还细心地吩咐外面守着的祁红关好了门。 黛玉先去正院看了看自己的母亲贾敏,陪着逗趣了一会儿,又去了祖母的春晖堂,见林昕林晗兄弟两个也在。 林昕道:“姐,今儿放学回来,怎么没见到你跟师父,平常你们不是都在松竹轩等着我们的吗?” 黛玉道:“今儿家里来了个求医的人,我跟师父过去看了看。” 林晗道:“是什么人?哪里来的人?可是有什么病?要不要紧?” 黛玉看着两个弟弟一脸关心加好奇的样子,心里寻思着:这个四阿哥可是未来的雍正皇帝,虽说自己要报了龙神的大恩,但是在俗世之中,师父救了他,自己家算是对他有恩,只要自己爹爹能够顺利从盐政这个位置上抽身,以后也不卷入朝堂争斗,有这个未来皇帝在,林家必可保百年兴盛。嗯,还有林昕林晗两兄弟,从小跟未来皇帝联络好感情,以后总不会吃亏的。 黛玉想到这里,便对林昕林晗道:“就一个十来岁的哥哥,比我们也大不了几岁,听师父说病的挺严重的,恐怕不容易医好。” 林晗道:“啊?还这么小啊,姐,那要是医不好不是挺可怜的,姐,我们能不能过去看看?” 黛玉心里笑了,等的就是这句话,道:“当然是可以的,不过去之前要先跟爹爹说一声。” 第二十七章 孙青鸿在林家待了几日,见四阿哥的精神比刚来时好了些,便告辞回京了,再过几日便进入腊月了,如今冬日里,河水结了冰,他只能走陆路,陆路慢,他得赶在年前回京向圣上汇报情况。 孙青鸿闭着眼睛,靠在马车的软垫上,想着四阿哥如今虽是好了些,以后身子还不知会如何,孙青鸿心里思量着在回京后怎么斟酌语言跟皇上讲明情况,既不能欺君又要让圣上听了心里舒服,不会迁怒自己。要知道,皇上若是心里不舒坦了,那是从来都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找人出气是很正常的。 说起来他们做太医的也真是不容易,成天跟皇上皇子娘娘们打交道,一个弄不好就会卷入皇家宫闱秘辛,掉脑袋抄家灭族都是常有的事儿。 的确是常有的事儿,孙青鸿临送四阿哥到扬州时,皇上还斩了太医院几个太医,家产充公,家中男丁流放,女眷没入官奴。孙青鸿想到出京时满大街上都是女眷幼儿凄惨的哭喊声,心里很有些痛苦和自责,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亡。 那一日晚上本不该孙青鸿当值,只是与孙青鸿交好的李太医家中有事,便与他换了班次。酉时,四阿哥身边的小太监匆忙来找太医说是四阿哥忽然晕倒了,和孙青鸿一起当值的王太医年纪大,经验丰富,便被四阿哥身边小太监请走,岂料刚走出没几步,德妃娘娘身边的女官也来请太医说十四阿哥病了,还一定要王太医去瞧病。 德妃娘娘正得宠,十四阿哥也得圣上喜欢,四阿哥自孝懿仁皇后去世后,便被皇上冷落了,又被生母德妃娘娘拒养。宫里的人多的是会捧高踩地的,两相比较之下,王太医自然跟着德妃身边的女官去了永和宫,孙青鸿这个一直在太医院里默默无闻的年轻太医就跟着四阿哥身边的小太监去了阿哥所。 孙青鸿这一诊脉,便有些震惊了:四阿哥此种症状很像是中了他家老爹口中常说的‘百日衰’了。孙青鸿的父亲孙城安年轻时曾有幸得南山公指导了几个月,经常在他耳边念叨着南山公的事儿,自然也跟他提过南山公曾经的弟子任雄的独门秘药‘百日衰’。 孙青鸿并不敢十分确定四阿哥一定是中毒,因此,孙青鸿很仔细地跟四阿哥身边伺候的人询问了四阿哥这半年来的身体状况。 四阿哥身边伺候的宋嬷嬷很是详尽地说了四阿哥的身体状况,孙青鸿听了宋嬷嬷的话,倒有六七分把握确定四阿哥是中毒了。 孙青鸿握着笔,迟迟没有下笔开药: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开药,他家老爹说过这个毒还没有解药。他们做太医的,就怕自己有心无力救不了人,皇上盛怒之下,他们首先就会被迁怒的,这位四阿哥虽然被皇上斥责冷落,可到底是皇上的亲生儿子。 孙青鸿在心里思量着自己就是太医院一个不起眼的小太医,四阿哥中的这个毒左右都是无解,为保险起见,干脆就照着以前的太医开的方子开药,只要这次蒙混过关,下次肯定不是自己来诊病。 孙青鸿调出了四阿哥前几次的医案记录,一看全都是当成伤心过度,身子虚弱给开的补药。孙青鸿知道大补之药反而会加速“百日衰”在四阿哥体内的蔓延,只看四阿哥如今越来越虚弱的身体就知道。四阿哥如今的身体已经很虚弱,若是自己也照着这个方子开药,四阿哥正好吃了自己开的药出了什么事儿,自己全家上下几十口人的脑袋都不够给圣上砍的。 宋嬷嬷见孙青鸿一会儿握笔沉思,一会儿翻看医案,就是迟迟不开方子,恐怕四阿哥身体真有什么问题,便忍不住问孙青鸿。 孙青鸿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直接说出来的好,说出来顶多会被迁怒,不说,今儿个自己就得开方子,万一四阿哥出了什么事儿,孙家上下怕是都小命难保。 因此,宋嬷嬷问的时候孙青鸿便老老实实地说了四阿哥可能是中了毒了,然后将自己知道的关于这个毒的下毒手法,中毒的症状都很详尽地说了。 宋嬷嬷听了孙青鸿的话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忽然脸色大变,拉着孙青鸿直接就去求见了皇上。 皇上彼时还在上书房批阅奏章,闻的李德全说宋嬷嬷求见,诧异了一下:宋嬷嬷是孝懿仁皇后的奶嬷嬷,自己因此也多给她两分脸面,宋嬷嬷如今跟着老四,也不是个爱生事儿的,这个时候来,难道是老四出了什么事儿? 宋嬷嬷和孙青鸿行过礼后,皇上叫起,宋嬷嬷仍旧跪着不肯起来。宋嬷嬷“碰碰”地给康熙连磕几个响头,伏地泣道:“奴才恳求皇上给皇后娘娘和四阿哥做主,四阿哥如今身中奇毒,昏迷不醒,奴才怀疑就是皇后娘娘也去的蹊跷。” 康熙咋一听到宋嬷嬷的话,惊诧异常,骤然站起身,手中握着的笔也断成了两截,有些语无伦次地问道:“你……,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宋嬷嬷抬头看了一眼孙青鸿,孙青鸿很主动很详细地交代了自己知道的一切。宋嬷嬷也将孝懿仁皇后和四阿哥的身体变化情况也说了,宋嬷嬷从年轻时起就伺候孝懿仁皇后,对皇后的身体状况很清楚,尤其是孝懿仁皇后莫名其妙地身子虚弱之后,她更是尽心尽力,再加上四阿哥如今也跟孝懿仁皇后当初一样。 宋嬷嬷原就奇怪为什么这越补身子反而越虚,可太医们都只说是身子虚弱,补一补就好了,并没有什么大碍,宋嬷嬷一个奴才就算有心也无力。如今,这事情很明朗,四阿哥跟皇后娘娘是同时中毒了,皇后娘娘病逝前几个月,四阿哥一直住在景仁宫侍疾,衣不解带,端汤送药,与皇后娘娘同吃同住,据孙太医所言这个毒通常是下在每日的饭食里,四阿哥必然也是那个时候中毒的。 孙青鸿见康熙面上虽是一片平静,可是双拳紧握,手背上青筋暴露,孙青鸿知道皇上这会儿必然是极端愤怒的,赶忙俯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等了好久,孙青鸿才听皇上吩咐让他和他家老爹孙城安去阿哥所照顾四阿哥,孙青鸿忙行礼告退。孝懿仁皇后和四阿哥中毒这事儿明显就是后宫争宠,这种事儿他一个小太医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之后事情的发展却是孙青鸿始料未及的,他原以为这事儿皇上查完了就是杖毙几个宫女太监,再处置宫里哪个娘娘也就罢了,没想到娘娘没处置,反倒连累的太医院几个无辜的太医被抄家砍头。 孙青鸿坐在前行的马车里,蜷缩着腿,他心里猜测着:孝懿仁皇后这事儿幕后主使能弄到这么阴损的毒药,必然也是做得极为隐秘,再说皇后娘娘都薨了大半年了,幕后主使肯定早就将证据抹干净了,皇上很可能没查到是谁做的,几个太医就成了皇上出气的替罪羊。孙青鸿想到曾经一起共事的几个太医的结局,又是一声长叹。 几个太医的事儿算起来与他也有关系,倘若不是他发现四阿哥是中毒而不是伤心过度,身子虚弱,那些无辜的人便不会死,孙青鸿心里自责,可是他家老爹劝他说这事儿他做得无愧于心,只能说一切都是命,四阿哥也是命不该绝。 孙青鸿感觉腿有些麻,调整了一个姿势,决定不再想已经过去的这些事儿,越想心里越不好受,还是听自家老爹的,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无须自责,还想想回京如何跟圣上说吧。 第二十八章 且不管孙青鸿如何,只说林府里,四阿哥胤禛如今化名佟四,对外和家里的仆妇下人皆称是林家侄少爷,毕竟这里是扬州,胤禛的身份总不好这样大大咧咧地叫出去。贾敏又再三告诫府中下人不可慢待侄少爷,要像对小姐和大爷二爷一样恭敬。 这才没几天的功夫,林昕和林晗兄弟两个便跟胤禛很熟稔了,又听说家里人说胤禛是自己家亲戚,兄弟两个常常“四哥四哥”的叫着很是亲热。 黛玉挺理解林昕和林晗两人的小心思,这兄弟两个自从去了顾家上学,回来后不止一次跟祖母和母亲说到过顾家哥哥的表兄堂弟如何如何。林家支庶不盛,本家没什么亲戚,贾府远在京城,姚家又在桐城,兄弟两个从小就没见过年龄相仿佛的堂兄弟表兄弟,见到别人家堂兄表弟的亲热,估计是羡慕上了,这会儿听家里人说自己也有个表兄了,自然亲近的很。 黛玉和燕留痕到了静馨院,果然这兄弟两个又在,刚到院子里就听到他们的说话声。师徒二人进了屋子里,见屋里烧了暖炉,地上铺了厚厚的毯子,毯子上横七竖八地放满了积木块,林昕、林晗和四阿哥三个人直接围坐在毯子上一起拼着积木,一大男孩两小男孩倒也相处的极为融洽。 林昕和林晗这两年大了一些,不再喜欢布偶玩具了,倒是对积木组装更感兴趣,兄弟两个这两年玩的积木玩具都是黛玉设计绘图后悄悄让林忠去外面找人做的,黛玉想着积木拼装可以益智又能培养动手能力,便多设计了几种样数儿,什么马拉车,小房子,赛龙舟,桌子,床,木马,狗,兔子甚至算术积木等。 胤禛正对门口坐着,看见燕留痕和黛玉进来了,站起身,弹了弹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道:“燕先生,玉儿。” 黛玉还不到七岁,胤禛对外称是林家的侄少爷,便也随着林家人一起称黛玉为玉儿。胤禛自己也很喜欢这样叫黛玉,他对黛玉总有一种很特别的亲近熟悉之感,每次见到黛玉过来静馨院,胤禛心里都莫名地觉得开心,面上却是不显,可惜玉儿不像昕儿和晗儿这般来得勤。 林昕和林晗也站起身对燕留痕行礼后,笑道:“师父,姐姐,你们也来看四哥了。” 黛玉道:“嗯,师父来给四哥施针呢。” 林晗道:“姐姐,你不知道,四哥拼积木也很快的,一点也不比姐姐慢呢。” 林昕朝黛玉眨眨眼,应和道:“是啊,姐姐,四哥拼积木真的很快呢,我跟晗儿两个都赶不上四哥一个人快呢。” 黛玉知道这兄弟两个的心里有点小别扭,不过是每次跟黛玉一起玩积木时,他们兄弟两个加起来还不如黛玉一个人快,兄弟俩从小就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偏这个积木愣是从没有赢过黛玉,这会儿发现一个在他们看来跟黛玉旗鼓相当的人,恐怕是想找回点面子。 林昕和林晗两个不知道他们俩玩的积木都是自己姐姐亲自绘图设计的,还真当是林忠从外面买回来的。黛玉跟他们两个一起玩,就算是慢慢磨蹭也能比他们快的。黛玉也没想着故意让着他们,这兄弟两个从小就顺风顺水的,常被林海的同僚故交的夫人太太们夸赞着聪明伶俐,总得给他们点打击,别以后养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燕留痕上前给林昕和林晗一人一个爆栗子,道:“你们两个小子,可别只顾着玩儿,你们爹爹可是说了,玩儿可以,可是不准影响四少爷休息。” 林昕摸摸脑袋,笑眯眯地道:“师父,痛着呢。” 林晗也假装痛得龇牙咧嘴,笑道:“师父唉,您老人家再这么敲几下,晗儿都要变笨了,晗儿本来就不如哥哥勤奋好学,要是脑袋瓜再不好使了,爹爹考校功课晗儿答不上来可是会被爹爹修理的很惨的。” 燕留痕白了这两个小子一眼,就会跟自己装可怜,自己下手轻重还能不知道。 燕留痕见四阿哥已经在一边的软榻上躺好了,黛玉也将针灸用具放好,便走到软榻边去给四阿哥施针。四阿哥每隔两日便要实一次针,除了第一次四阿哥还在昏迷中是黛玉施的针外,这几回都是燕留痕亲自动手,黛玉在一边打下手。以黛玉的年纪能够将针灸之术用的如此娴熟精湛,就算再怎么名师出高徒,相比于同龄的孩子来说,还是有些过了,因此,这几次四阿哥清醒着的时候都是燕留痕亲自动手施针。 林昕和林晗在一边一会儿问个这,一会儿看个那,针灸解毒是要集中注意力的,黛玉见这两个小的闲不住,怕他们扰了燕留痕的心神,对他们道:“你们两个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别在这儿扰了师父施针,不小心伤了四哥。” 林晗道:“姐姐,这么冷的天儿找凉快的地儿可不得给冻坏了,弟弟我还是哪儿暖和就在哪儿呆着。” 黛玉回头瞪了兄弟两个一眼,林昕很识相地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一边看着,林晗摸摸鼻子,也乖乖地闭嘴不说话了。 第二十九章 江南地区的过年是从“腊八节”开始的,相传“腊八节”是如来成佛之日,人们信奉这一日吃“腊八粥”能够消灾解难。“腊八”那日,贾敏吩咐厨房以胡萝卜、山芋、蚕豆、花生、红枣等八样蔬果和米煮成了“腊八粥”,全府上下每个人都有份儿,贾敏特地吩咐厨房将出锅的第一碗“腊八粥”给胤禛送了过去。“腊八”过后,年味儿又浓了一些。 腊月二十四日为“灶神”上天奏事之日,二十三日夜里,家家户户都要“送灶”,“祭灶”。林海带着全家人再加上燕留痕胤禛一起点上了香烛,供了酒、果、荸荠、茨菰、好鱼、好肉等供品,林老太太最后特意供上了用饴糖做的糖元宝。 林昕问道:“祖母,为什么还要供上糖元宝呢?灶神是大人,您不是说大人不爱吃糖吗?” 林老太太笑道:“灶神不挑食的,咱们供什么他就吃什么。供上这个糖元宝是为了让灶神吃的时候粘上牙齿,让他在向玉帝奏报各家之事的时候可以少说甚至不说咱们家的坏话。” 林晗道:“祖母,咱们家也没做什么坏事儿,为什么还要供上糖元宝?” 黛玉听了林昕林晗两个人的话,有些怀疑这两个小子是不是在故意为难祖母,这有什么好问的,习俗呗,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就是这样。 林老太太摸着林晗的头,笑了笑,道:“咱们家是没做什么坏事儿,可是玉皇大帝不知道,‘灶神’明日便要上天奏报各家一年的大小事儿,各家的善恶好坏全凭灶神一张嘴。虽说咱们自己行的端坐的正,可也得提防小人胡言论语,你们以后记住宁可得罪君子,切莫得罪小人。” 林昕和林晗兄弟两个听了林老太太的话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林老太太慈爱地看着两个孙子,笑了笑,现在不懂没关系,先听着,记住了,以后慢慢就会懂的。 胤禛站在一边,听了老太太的话若有所思,这些道理他也懂,只是没想到林老太太会在这样的场合下讲出来教育孙子。 胤禛的身体经过一个月的调理已经好很多了,林家过年有什么活动,林海都会让林昕和林晗兄弟两个叫上胤禛,总不能自己家热热闹闹地过年,把胤禛一个人冷冷清清地放在静馨院。当然,林家过年也少不了燕留痕,燕留痕孤身一人,这几年虽然每年也会出去外面游历一段时间,但是过年一般都是和林家一起过的,一个人过年也冷清不是,林家还有自己三个徒弟,虽然那两个小子完全是捡来的便宜徒弟。 黛玉原以为祖母会讲个习俗故事什么的,这会儿听了祖母这样说,黛玉在心中将贾府老太太和自家祖母比较一番,这差距那还真不是一般地大啊,自家祖母这觉悟完全将贾府老太太甩出好几百里地去了。自家祖母是逮住机会便教导自己三姐弟人情世故,待人接物,林昕和林晗两个从小就知道只有好好念书,长大了才能担起孝顺祖母,照顾爹娘,保护姐姐,撑起林家的责任,黛玉也是到了年纪便跟着母亲和祖母学管家理事,针线女红。 贾老太太是养而不教,把她的宝贝凤凰蛋完全当宠物养,养的不通庶务,毫无担当,至于几个孙女,也不教导她们管家理事的本事,只注重琴棋书画之能,这哪里是大户人家培养当家主母的教育方式,分明是早早地就打算用几个孙女来攀龙附凤,贾府几个女儿都养在老太太跟前,原著中贾家几个女儿到了年纪老太太也不想着给相看亲事恐怕也是因为有此打算。贾老太太应该很清楚在满清统治的大清朝,未选秀女,先看家中父兄,贾老太太有此打算,才更应该要好好教导家族男儿成才,没有父兄支撑,就算是成功送几个孙女入了宫或是进了哪个皇子府中,家中女儿也难有过得好的。这贾老太太真是活了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还会这么天真地看不清形势! 不几日,便是除夕了,巡盐御史府的大门一早就便贴上了新的春联。下午,林海领着家人祭祖,祭完祖后,佳肴满桌,红烛高烧,林家六个人加上燕留痕胤禛八个人一桌吃了年夜饭。林家人口本就不多,黛玉三姐弟还小,胤禛相对于贾敏来说,也只是个孩子,燕留痕混迹江湖多年,洒脱惯了,也不在意什么男女不同席,因此,林海也就没安排将女眷分开。 饭后,全家人一起守岁,胤禛黛玉林昕林晗几个小的搓着用糯米粉做的小圆子,说笑着捏成什么形状好玩儿,黛玉手巧,不是帮着林昕林晗将他们捏的歪歪扭扭的兔子小狗弄得像样点,就是和胤禛一起捏个小花猫。贾敏和林老太太在一边切年糕,林海和燕留痕坐在旁边胡侃海扯,几个人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无趣,很快便到了子时,放完了烟花爆竹,便各自安歇了。 年初一一大早,林昕和林晗两个早早地就起来了,穿着了贾敏给做的新衣裳,跑到临水轩把黛玉也闹腾起来了,黛玉还没睡饱呢,微眯着朦胧的睡眼瞧着两个弟弟的兴奋劲,哎,果然小孩子都是爱过年的。黛玉梳洗好以后,便和林昕林晗两兄弟一起去静馨院叫胤禛。年初一早上,晚辈要给长辈拜年,长辈要给晚辈“压岁钱”,胤禛虽是皇子阿哥,可这段时间一律都是跟黛玉三姐弟一样,因此,也不能把他给落下了。 四人到了花厅,见林老太太已经在花厅里等着了,林老太太脸色有些憔悴,想必是没休息好,黛玉道:“祖母起这么早作甚,该多睡一会才是。” 林老太太道:“人老了,觉也少了,才早早地起来等着你们给我拜年呢。” 林昕林晗听了,赶紧上前笑眯眯地跪下行礼道:“孙儿给祖母拜年了,祝愿祖母新年快乐,长命百岁。” 黛玉也行礼,道:“玉儿也给祖母拜年了,祝愿祖母月月事事顺心,日日喜悦无忧。” 胤禛亦上前作揖行礼,道:“佟四给老太太拜年,愿老太太福如东海,万事如意。” 林老太太笑呵呵地给四个小的每人发了一个大红包,又说了些吉祥话。不一时,林海贾敏和燕留痕也相继到了花厅,几个小的又是一番行礼拜年,高高兴兴地收下了长辈给的红包。 过了年初一,各家亲戚朋友便开始请吃年酒,如今还在孝懿皇后的孝期,官员们之间相互串门子走亲戚,都还是忌讳着少吃酒或不吃酒。 因孝懿皇后热孝已过,正月十五“闹元宵”,民间还是挺热闹的,孩子们嬉笑欢闹,大人们观灯赏灯,猜灯谜,看舞龙舞狮,热闹非常。黛玉虽有着上一世的记忆,可是架不住这古代的年味儿浓啊,再加上什么都是原汁原味的,她倒也乐得充当小萝莉,跟着两个弟弟一起嬉闹,胤禛到底是比黛玉三姐弟大一些,又是在宫里长大,加上刚丧母又中奇毒,不如黛玉三姐弟活跃爱闹。 胤禛看着黛玉三姐弟玩闹,心里倒有些羡慕他们的幸福无忧,可惜自己生在皇家,离这种幸福太遥远了。在宫里,就是过年,皇阿玛的那些嫔妃也忙着争宠献媚,还要小心别着了别人的道儿,即便是小孩子也被自己的额娘提点着如何引起皇阿玛的注意,哪里会像民间的孩子这样纯真幸福。宫里多的是攀高踩低的人,在宫里你若不争,便会被别人欺负,宫里的孩子要想好好活着,只能努力去争。如此想着,胤禛便想到了敏妃和胤祥,敏妃是个安宁不争的,皇额娘薨逝,自己也远在江南,宫里没人护着敏妃和胤祥,也不知道他们如今怎么样了。胤禛想着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第三十章 俗话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晚膳过后,林家几人便像往常一样去后花园里散步。夕阳的余晖中,林海和贾敏扶着林老太太在前面不远处走着,林昕和林晗两个跟在后面打闹说笑着,黛玉在他们后面慢慢地走着。 胤禛站在假山旁边的凉亭里,看着林家几人在花园子里且行且说,好不悠闲惬意。这是胤禛第一次来林家的后花园,年前天气寒冷,加上他身体不好,也就没出来走动过。 胤禛耳边听着传来婉转清越的鸟叫声,眼见这后花园中百花烂漫,花开醉人,彩蝶翩飞,满院满地的绿色、白色、粉色、黄色、紫色随风摇曳,层层叠叠,馨香四溢。如斯美景,如此安宁和乐的人,岁月静好,大抵如斯。 和煦的微风扑面飘来,胤禛鼻端闻到一股异香,幽幽泠泠,清清淡淡,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玉儿来了。 胤禛转头,走过来和黛玉一起在凉亭的石凳上坐下,黛玉道:“这两日天气转暖了,四哥多出来走动走动,对身子也是好的。” 胤禛道:“从前没来,竟不知道你们府里有如此美景,四时花尽开,倒是让四哥头一回见识到何为百花争艳,人生一世,能见到此等异景,倒也不枉此生。” 黛玉听胤禛语气中有些几分落寞,想到胤禛也是知道他的身体状况,道:“祖母常说世事无绝对,师父虽是那么说,四哥也不必忧心,以后慢慢会好的,” 胤禛也知道黛玉这是在劝他,前两日燕留痕跟他说他体内的余毒已清,可是受损的脏腑怕是难以恢复如初,不知道以后能活几年。不过,若是以后注意饮食清淡些,多注意将养,应该是能多活些年份儿的。燕留痕说的很直白,一点也不隐晦,因此,胤禛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 胤禛道:“生死由命,世事随缘,四哥已经看开了。” 黛玉听胤禛如此说,忍不住一阵心疼:四哥才满十一岁,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要面对如此残酷的事实。 黛玉想到历史上四阿哥出生的时候正是康熙皇帝最是身强力壮的时候,按理应该身子不错才是,可史料记载雍正皇帝身体虚弱,想来历史上雍正早亡,除了操劳过度,必然也有早年中毒伤了身子的缘故。 黛玉看着不远处的一朵朵粉嫩的荷花,道:“四哥说的是,世事随缘,以后说不定会有转机的。” 黛玉这话倒不完全是安慰胤禛,她的本元绛珠仙草本是由洪荒龙神的心头血与女娲泪凝成,她若要报恩龙神之恩,比当是以血还血。黛玉早也想过了,以她如今的修为,她的血未必不能助胤禛修复受损的脏腑。 晚间,黛玉盘膝坐在床上,将全身的法力集中于双手上,从双手十指各取一点血滴入一边放着的白色雕花陶瓷罐里。黛玉已经在这个陶瓷罐里装了自己家中所酿的百花蜜,黛玉拿起小勺子,将滴入的血与百花蜜搅匀,又仔细闻了闻,见没什么问题,才将罐子小心放好。 第二日早晨,黛玉带着碧螺和祁红两个丫头到静馨院的时候,胤禛刚用完早膳。见黛玉过来,胤禛道:“玉儿这么早就来四哥这里可是有什么事儿?” 黛玉从碧螺手里接过昨日晚间准备好的那个白色雕花陶瓷罐递给胤禛,道:“这是我们府中所酿的百花蜜,有安五脏,补不足之功效,四哥吃着正合适。” 胤禛接过陶瓷罐,对黛玉的关心很受用,彷佛眼前的颜色也亮了许多,对黛玉道:“谢谢你,玉儿。” 黛玉道:“四哥不必跟我客气,这百花蜜四哥每日用温水化开,当茶水一样吃着便是。” 胤禛点了点头,黛玉道:“我还要去刘师傅学针线,就不打扰四哥了。” 胤禛送黛玉出了院子,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才转身回了屋子,林大人已经在呈给皇阿玛的折子上说了他如今的情况,再过些时候,宫里就会有人来接他回京了。 宋嬷嬷看着胤禛的背影,心里倒有些安慰。林家人口简单,没有一般大户人家的那些糟心事,一家人暖意浓浓温馨自在,对四阿哥也不错,四阿哥突然丧了养母又被生母所弃养,还被圣上冷落,再加上被人下了那么阴损的毒,在林家的这几个月里,倒是慢慢从这一连串的打击中走了出来,只是那冷漠的神情仿佛已经刻入了骨子里去,只在黛玉面前才会多几分笑意。 三月半是林海的生日,也正好赶上林海休沐,因还在国孝期间,不好宴请宾客大办酒席,林老太太便提议去栖灵寺拜拜菩萨,求个平安符。林老太太如今一家和乐,儿孙绕膝,也不求别的,只求一家平安便好。 林海一想如今正是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春光烂漫的好时节,趁这个机会带几个孩子出去踏踏青也是好的。黛玉和林昕林晗一听到爹爹要带他们出去踏青,兴奋地跳了起来。 黛玉早想出去看看这古代的青山绿水,鸟语花香了,奈何自己是个闺中女孩,轻易不让出门,就是平常扮成小童跟着师父去家里的药铺坐诊,也是坐了马车去的,还只是单线来回。 栖灵寺位于扬州北郊蜀冈中峰之上,栖灵寺名僧辈出,其中最著名的便是唐朝鉴真大师。栖灵寺如今的主持乃是一代高僧无尘大师,只是这无尘大师常年在外游历,不常住寺中。 林家一行人一早用过早膳后便出发了,林家老太太、贾敏和黛玉坐了一辆朱轮华盖车,前面胤禛和林昕林晗三人坐了一辆翠盖朱缨八宝车,林海骑着马跟在一边,另有丫头婆子在后面几辆寻常的翠幄青油车上,周围数名小厮和长随护院,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去。 一行人到了栖灵寺的山脚下,马车不便上山,便弃车爬山,刚登上山顶,便见花白胡须,仙风道骨模样的无尘大师站在寺门前。 看到林海,无尘大师咦了一声,喃喃自语道:“怪哉!怪哉!” 待看到林海身后的胤禛,无尘大师惊愣了下,复将目光放到胤禛身旁的黛玉身上,看看胤禛又看看黛玉,口中低声道:“原是如此!” 林海看到无尘大师,也是一愣,不想今日运气倒好,竟能遇上无尘大师在寺中。 林海双手合十行礼道:“多年不见,无尘大师一向可好?” 无尘大师道:“劳林施主挂念了,无尘一向安好。” 无尘大师亲自领着林海一行几人先去寺里各处佛殿上香,每到一处,皆是亲自为胤禛奉香。胤禛虽觉得奇怪,却也没多问,佛家之事,自有缘由,通常问也问不出什么的。 林海见了无尘大师的举动,心道:无尘大师乃方外之人,素来清高,今日行事倒多有反常。 林老太太奉了香油钱,又给家中诸人各自求了平安符,林家一行人才出了大殿。 第三十一章 无尘大师道:“林施主,多年未见,不若后殿一叙。” 林海也有此打算,就算无尘大师不邀请他,他亦会主动相询的,林海知道无尘大师能掐会算,颇有几分神通,只是却不轻易给人批命。林海早年还在京中时,曾经和康熙的几个亲随康熙在京郊遇到过无尘大师,无尘大师当年曾为康熙皇帝和身边的几个亲随批过命,如今瞧来,多有应验。 林海没忽略刚刚在寺门前见到无尘大师时,他那有些古怪的神情,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林海知道恐怕是有些缘故的。林海当时没有问什么,也是怕无尘说出点什么不好的命格断言来,让林老太太贾敏和几个孩子担心。 无尘大师安排一个小沙弥领着林老太太几人欣赏寺里的风景,栖灵寺乃千年古寺,不少有名的诗人都曾在此登临赋诗。寺内古木参天,古藤缠绕,前院一株丈余高的琼花树,枝叶繁茂,此时正是烟花三月,花开白如玉盘,景致甚美。 无尘大师领着林海穿过重重殿宇和络绎不绝的香客,一直往寺院深处走去,虽是人迹罕至景致却是越发清净怡人,倒是个清净的好所在。 禅房里与外殿的雄浑和香雾缭绕不同,干净整洁的房间里,只一盏明灯,几卷经书,几个蒲团,一套茶具。 无尘大师泡好了茶,给林海奉了一盏,林海呷了一口,道:“浓淡均匀,清香润泽,好茶。” 无尘大师道:“方才所见那几个孩子中,三个小点的倒像是林施主家的,至于那个大的……,瞧着却是不像。” 林海挑眉,道:“大师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 无尘大师摇头笑叹,道:“出家人岂会打探这些,昔年京郊相逢,我独独不曾与你批命,皆因当年我观你乃是妻死子亡,英年早逝之相。” 林海一听无尘大师这话,惊吓得脸色都白了,一口茶搁在喉咙里也忘了咽下去。 林海是知道无尘大师的本事的,深吸一口气微微平复一下心神,恳求道:“求大师救我三个孩儿。” 林海三十几岁才得黛玉三姐弟,宝贝的跟眼珠子似得,听了无尘大师的话,还没来得急顾忌自己和贾敏,倒是先想到是自己的三个孩儿。 无尘大师瞧着林海瞬间变白的脸色,笑道:“林施主别急,老衲话还没说完,今日寺前我一见林施主便发现施主命格已变,林施主这种情况倒是少见,如今林施主乃为福寿绵长,颇有儿女缘的面相,与二十年前截然不同。” 林海听了无尘大师这话,瞬间高高悬起的心又瞬间平安的着了地,当真是顷刻之间,大悲大喜,好在林海如今身子调养的颇好,又是经历过大事情的人,倒是没有来个心脏骤停。 林海心情大好,却还是记得无尘大师初见自己女儿黛玉时似乎多看了两眼,像无尘大师这种得道高僧,自然不会因为自己女儿长得乖巧可爱就多看两眼。林海到底有些不放心黛玉,两个儿子都好说,怎么都是林家的人,女儿以后出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了,这却是不好说。 想到这里,林海问无尘大师道:“大师观我家小女如何?” 无尘大师看着盘腿坐在蒲团上的林海,笑道:“世外仙姝,林施主能有此女,当足慰平生。” 见无尘大师没说什么不好的话,林海放心了,又听无尘大师如此夸奖自己女儿,心里颇为高兴,当父母的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是宝贝,都爱听别人夸自己的孩子,何况是无尘大师这种高僧,这样的话定然不是随意说说的场面话。 林海一高兴,想起跟他们一起来的四阿哥胤禛,无尘大师还亲自为四阿哥奉香,林海心里有些奇怪,便有心多问一些,道:“大师看随林某一起来的那个大点的小公子可好?” 无尘大师放下手中的茶盏,笑道:“逆天改命,龙子凤孙,安能不好?” “原来大师已经看出他的身份了,逆天改命,龙子凤孙,” 林海重复着无尘大师的话,想到刚刚无尘大师说自己命格已变,便问道:“难道说林某的命格便是四阿哥所改?” 无尘大师但笑不语,只闭眼静坐。 林海见无尘大师不答,心中了然,方外之人,讲究个天机不可泄露,便转而与无尘大师讨论茶道。 林老太太和贾敏几个人逛了大半天也有些累了,林家一行人在栖灵寺里用了素斋后,又在禅房里歇息了一会儿,方才同无尘大师告辞回府。 晚间,贾敏亲自下厨给林海做了寿面,林海吃过寿面,又给家里的一众丫头小厮仆妇赏了银钱,林老太太贾敏和燕留痕都各有不同的礼物奉上,就是胤禛黛玉几个小的也自己亲自备了礼物。 贾敏给林海做了套衣裳,燕留痕送了一瓶他自己配的药,神秘兮兮地在林海耳边嘀咕了几句,饶是林海藏心有术,喜怒不外露,脸上也有些发红。 前些日子扬州几个盐商给林海送了三个小妾,人在官场,这些却是不好直接拒绝的,躲得了这次,躲不了下次,总得林海这个巡盐御史府里有那些盐商的人,他们才会放心。林海知道这几个女人都是带着目的来的,无非是想在林家站稳脚跟,有个一儿半女,好帮衬着那些个盐商。林海从来不去那几个女人屋里的,全当府里多个吃饭的人罢了,其实,就算这几个女人没有任何目的,林海也不会过去的,他如今年纪不小了,又是儿女双全,自然要注意惜福养身的。 如今这事儿却被燕留痕拿来打趣儿,林海再一瞧燕留痕对自己挤眉弄眼,笑的贼兮兮的,心里一阵气闷,瞪了一眼燕留痕,低声道:“为老不尊,可别教坏了玉儿他们三姐弟。” 燕留痕立刻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林海亦空握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胤禛年岁大一些,为人聪慧,又善于察言观色,见林海此种情状,赶紧送上自己准备好的一块端砚,林海便又神色如常地跟胤禛道了谢。 林昕得了黛玉的提醒,自己做了首祝寿的诗,林海听了,高兴地赞了又赞,复又自己亲自写下来,吩咐林忠拿到外面铺子里给裱起来。 林晗也乐颠颠的拿一个包装精美的长方形盒子,献宝似地递给林海,这可是他用自己的压岁钱花重金在外面的铺子里买的“名家真迹”。 林海有些稀奇,倒要瞧瞧这小子能淘到什么宝贝,打开一瞧竟是一副赝品,不过瞧着林晗一脸期待地等着自己夸奖的样子,林海也说了几句夸赞的话,只等着以后再好好教导这个小子如何鉴赏古玩字画,世家子弟这些个都得懂一些的。 黛玉给林海送了一个自己绣的荷包,林海接过,见荷包上只绣了一些奇怪的图案符号,看着有些像梵文,便问道:“玉儿这荷包上绣的可是什么梵文咒语?” 黛玉笑道:“爹爹英明,正是绿度母心咒,玉儿听说此咒能消灭一切魔障、瘟疫和病苦,消除一切水火刀兵盗俚葹碾等灾难,凡有所求,无不如愿,爹爹将祖母今日所求的平安符装在里面,用着正好。” 林海自腰间取出平安符,放进手中的荷包里,笑着对黛玉道:“玉儿有心了。” 林海欲将荷包挂在腰间,发现挂绳不太对,黛玉笑道:“爹爹,玉儿做的这个荷包是挂在脖子上的,正好垂道胸前心口的位置的,放在离心口最近的位置,爹爹便是在衙门里忙的时候也能常常想起玉儿,这样便会更注意保养身子了。” 林海笑道:“玉儿这个说法倒是新奇,爹爹喜欢,就戴在脖子上了。” 黛玉接过林海手里的荷包,示意林海蹲下,黛玉踮起脚尖,帮林海带上。 林海直起身,想到自己确有几回因为衙门里的事儿太忙而误了休息,被自己母亲念叨了几次,不想这丫头倒是记在心上了,摸了摸胸前的荷包,笑道:“正好在心口的位置,玉儿放心,爹爹以后定会时时将你们放在心上。” 第三十二章 书房里,林海看完康熙皇帝给的密信,忍不住满头黑线。 康熙的密信洋洋洒洒地说了不少,大概的意思就是朕听说燕留痕在你们林家花园里种了有不少珍贵的药材,你们林家珍贵的药材不少,又有燕留痕在,就让燕留痕帮四阿哥再调养调养身子;再说四阿哥身体不好,又刚丧了养母,心情抑郁,江南气候温润,允他在江南多待些日子散散心,等入了秋朕再派人来接他回京;还有就是四阿哥在江南这段时日,功课骑射不可落下了,让林海给照看着。 这康熙皇帝果然是儿子多了不稀奇,可你不稀奇你也不能随便扔给在我林家啊。 林海揉了揉太阳穴,起身出了书房,去松竹轩找燕留痕。 燕留痕正坐在一个红木靠椅上,翘着二郎腿,左手端着一个青花斗彩缠枝莲果盘,盘子里装了大半盘子鲜红晶莹如玛瑙般的樱桃,右手拿着樱桃正往嘴里送着。 “留痕兄倒是惬意自在,皇上的密信,有提到你的,瞧瞧吧。”林海说着,便将手里的密信交给燕留痕。 燕留痕挑眉道:“难道是我最近记忆力衰退,咋就不记得自己啥时候跟皇上有交情了?倒值得日理万机的皇上记挂着我了?” 林海从盘子里拈起一个樱桃放到嘴里,笑道:“你玉树临风,才高八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皇上惦记你有甚奇怪的?” 燕留痕一目十行地扫完密信后,道:“调养可以,反正以前也没遇到过中了‘百日衰’的人,正好拿来当个试验品,至于能不能调养好,那就不关我的事儿了。” 林海叹了口气,道:“你倒是狂放不羁,皇子阿哥也能拿来当试验品。” 燕留痕觑了林海一眼,道:“叹什么气呢?难不成四阿哥多住几个月还能把你给吃穷了不成?我瞧着他也没这么难养吧?” 林海道:“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就是十个我也不介意,可一个皇子阿哥由不得我不小心点。这样一个人情社会,四阿哥要是在林家再住几个月,以后林家说不得都得跟四阿哥绑在一条船上了。当今圣上儿子多,听说还是个个都教养的挺出色,虽说早就立了太子,可是历朝历代有几个太子能顺利登基的,再则,昔年无尘大师曾给皇上批过命,我记得其中有八个字是‘九龙夺嫡,心力憔悴’,日后夺嫡争储定然少不了一番波折,我是不想林家卷入其中。” 燕留痕为人通透,亦知皇子阿哥不是那么好打交道的人,反正他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的人,劝林海道:“话虽如此,不过,如海兄,你是不是也担心的太早点了,你这走一步看十步的功夫也太夸张了点吧,四阿哥现在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日后怎么样谁知道呢?再说了以四阿哥如今的身体状况,没准儿日后四阿哥就安安生生地当个富贵闲王呢?” 听了燕留痕的话,林海一想倒是很有可能,对燕留痕拱手作揖,笑道:“果然还是留痕兄看得通透,如海自愧不如。” “如海兄过谦了,你是身在局中,我在局外,宦海浮沉,如海兄应该也是在乎家人,关心则乱嘛。” 林海心思开朗,心情愉悦,觉得盘中的樱桃似乎更甜了些,吃完盘中的樱桃,便又和燕留痕一起喝茶论棋,悠然自在。 四阿哥胤禛在林家还要再住几个月,因为时间不算长,康熙皇帝信中叮嘱的关于四阿哥的功课骑射的问题,林海也没特意在外面找先生,一并交给了燕留痕。 林海自己得空儿也时不时地将四阿哥带在身边教导一些为官之道,权谋之术,人心揣摩,倒是跟教导林昕和林晗两个一样尽心尽力。林海深谙为人之道,左右都是帮了四阿哥,帮人最好便是真心帮到底,再则,林海也觉得四阿哥确实可怜,半大点的孩子,一连串的打击,就是经历过世事的成年人也难免心灰意冷,意志消沉。 燕留痕教学生一向是放羊吃草式的,他每日上午都是睡到自然醒才起的,因此,只丢给胤禛一本内功心法一本剑谱,叫他上午自己照着学就是,下午才跟黛玉一起上课。上课自然也是跟黛玉一样的教导方法,丢本书让他们自己先看,看完了给他讲讲看懂了什么,还有什么不懂得,然后才是燕留痕自己补充一下。 如此上了几次课,燕留痕发现胤禛心思缜密,为人颇为聪慧,悟性也不比黛玉差,饶是燕留痕对学生要求甚高,亦觉得胤禛是个可造之才。 这一日,燕留痕起床,随意吃了碗粥,一小盘点心,心血来潮,便打算去御史府的练武场去瞧瞧胤禛,这短时间相处下来,燕留痕对他观感也算不错。 练武场内,胤禛一招掀波逐浪看的燕留痕惊诧无比:这不可能,胤禛身体不好,这一招对丹田内息要求甚高,难道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燕留痕绕着胤禛转了好几圈,转的胤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大方镇定地任由着燕留痕打量探究。 燕留痕执起胤禛的手腕,搭上脉息,闭上眼睛,细细诊断着。好一会儿,燕留痕才睁开眼睛,问道:“玉儿那丫头,给你吃过什么没有?” 胤禛摇头道:“没有。” “这不可能,你身体似乎恢复了不少,而且还带有一股极强的内息。玉儿跟着她娘学管家,厨房那一块儿归她管,你的一应吃食除了她安排的,便是我在开的药膳。” 胤禛仔细想了想,道:“要说真有什么不同的,便是玉儿送的几罐百花蜜了,这段时日每日都在吃的。” 燕留痕沉吟了一下,道:“林府的百花蜜,采集百花和百草之精华,倒是确有健脾胃,保肝肾,益心脾之功效,我也喝过,玉儿和她娘还有老太太也常喝,我们都没有有这么明显的功效,为何到你身上就格外不同?难道是你跟我们有什么不同?” 燕留痕想不明白,回头又仔细查找了书籍资料,还是没发现什么,便只当是胤禛体质与常人不同,再说林府百花能开,百草能长,本身就不合常理,因此也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只当胤禛这小子运气太好。 第三十三章 转眼便到了七月,国孝一过,各家便开始忙着嫁女娶妻,办宴过寿吃酒。 贾敏这几日也接了不少帖子,三日两头的带着黛玉去吃酒赴宴。黛玉平日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家中又只黛玉一个女孩,也没个能说些体己话的小姐妹,贾敏有心让黛玉趁此机会多交几个手帕交。 晚间,贾敏帮林海脱了外衣,递上轻便舒适的睡袍,丫头们帮贾敏卸了头上的钗环首饰,行了礼,便主动告退出去。夫妻二人并排躺在床上,贾敏道:“二十八日扬州知府柳大人家的嫡长女小定,去年咱家初来扬州办的头一场宴席,柳大人全家大小主子都到了,摆的便是通家之好的态度,此番柳大人家嫡长女小定,老太太吩咐咱家也都去。” 柳大人名哲,字成哲,是林如海的同年,出生山东望族,为人正直端方,也是前两年才调到扬州任知府的。 林海道:“咱家自是该都去的,这小定虽主要是女眷们的事儿,却也是男客们联络感情的好时机,昕儿和晗儿兄弟两个也不小了,也该带着他们出去学些交际应酬。” 贾敏道:“老爷说的极是。说到这个,便又想起老爷说过的上个月官盐失窃的事儿,听老爷说因昕儿跟晗儿两个在顾家与扬州协领崔大人家的小公子交好,崔大人私底下出了不少力,官盐才得以顺利找回来,我想着很快就中秋了,老爷看我们是不是也给崔大人家备一份礼?” 崔大人家是武将世家,他家小儿子聪明伶俐,崔大人有心让他从文,便送到顾老先生家跟着顾老先生上课学习。林海知道必然是崔家小公子在崔大人跟前提过林昕和林晗兄弟两个,崔大人方有此作为。 想了想,林海道:“礼物要备,但是不可太厚,也不要以我的名义送给崔大人,只以昕儿和晗儿的名义送给崔家小公子便可。崔大人是驻防军官,我这个位置也算掌管着皇上的钱袋子,交往过密怕惹了上面的忌讳,两家小儿交好,彼此心照不宣便是。” 贾敏答应了一声,她明白林海的意思,林海曾跟她说过自己无叔伯兄弟帮衬,在官场上宁可多想一些,稳妥一些。 七月里天气炎热,日头也毒,只前两日正好下了一场雨,天气凉爽了不少。 七月二十八日,大吉,林家一行人用过早膳,略走了走,消了消食,便出发去了柳府。柳府大门正开,早有大管家领着林海林昕和林晗三人去了前院,柳夫人和柳家二小姐柳娟带着丫头嬷嬷也在二门迎着林老太太和贾敏黛玉,寒暄过后,柳夫人便命自己的小女儿柳娟带着黛玉去了小姑娘们玩儿的厅里。 待进了厅中,只觉一阵凉意扑面而来,厅里仅一大一小两个姑娘正坐着说笑,黛玉一瞧,却都是认识的,正是柳婵和顾莲。 相互见过礼后,分宾主落座,黛玉此时方打量厅中摆设,见厅中布置的极为雅致,四角放了冰盆,案上又放了瓜果点心,有丫头端了茶上来递给黛玉。 黛玉接过茶盏,只用茶盖轻轻撩拨茶汤,笑着对顾莲道:“原以为我们家算是来的早的,不想顾妹妹比我们还早。” 顾莲笑道:“林姐姐还不知道我们家,祖父祖母年纪大,起得早,祖母说左右在家也无事,不若早早地过来,一大早还凉快些,虽说前两日下了雨,可是等到日头出来,这天儿还是挺热的。” 顾莲的父亲顾大人在京中为官,顾老先生致仕后,带着顾老夫人回乡,顾大人担心二老空虚寂寞,便将长子长女送到江南顾老先生身边以承欢二老膝下。 不一时,陆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姑娘,彼此见过后,便三三两两的坐在一块说笑聊天。 黛玉与顾莲柳娟两个正笑闹着,顾莲道:“前儿林姐姐托林弟弟给我带的芙蓉糕极好吃,清爽可口,可是我家的厨子却不知为何总也做不出你们家的味道。” 一个中气十足的爽朗的声音插言道:“正是呢,我也极喜欢林妹妹家的糕点,松松软软的,一点也不油腻,赶明儿林妹妹家再做的时候打发人也给我送一盒。” 说话的这位姑娘便是扬州协领崔大人家的小姐,崔家小姐名心柔,上头有个嫡亲的哥哥和一个庶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 崔家姐姐为人颇为豪爽,却跟很多姑娘谈不到一块儿去。黛玉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们在一块儿除了抱怨两句被家里拘着学女红针线外,便是说些词文墨,琴棋书画,衣裳首饰,点心吃食。 崔姐姐只爱舞刀弄枪,对寻常大家小姐要学的东西敬而远之,崔夫人为此不知道头痛了多少回。黛玉倒是懂一些武功路数,有时倒能和她说上几句,再加上崔姐姐的弟弟和黛玉两个弟弟同在顾家上学,一来二去,崔欣柔便和黛玉顾莲几个走的近了。 柳娟起身拉着崔欣荣过来一起坐下,笑道:“崔姐姐倒是不跟林姐姐客气,人还未到,倒是先惦记起林姐姐家的芙蓉糕了。” 崔欣荣道:“我跟林妹妹好,自然不需要讲那么多虚的东西,那些东西都是对不熟悉的人讲的。” 黛玉道:“我极爱顾姐姐这话,柳妹妹顾妹妹也别跟我客气,等明儿回去我吩咐厨房多做一些,给你们每人都送一盒子去。” 众人皆笑着跟黛玉道谢。 不一时,有柳夫人身边的小丫头来厅里传话说吉时到了,请大小姐和姑娘们过去夫人们那边。 柳婵今日一身大红衣裙,脸上略施薄粉,举手投足间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 黛玉笑道:“柳姐姐鬓边那大红的玫瑰绢花倒像真的似得,越发衬得柳姐姐明艳动人。” 柳婵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正欲开口,忽听一声不屑的冷哼声,只听一个蛮横娇纵的声音道:“真是没见识,这样的绢花也算好的,瞧瞧我头上戴着的这个宫里赏赐下来的宫花,才是真正的精致逼真呢。” 厅中一时寂静下来,众女皆回头看说话的这个女孩,这女孩名叫陈燕芸,六、七岁的样子,她的父亲盐运司运同陈大人是林海的下属,与林海有些不睦。 陈大人原是寒门出生,因有几分才干,被曹寅看重,嫁了一个庶女给陈大人为妻,陈大人娶了曹寅的女儿,也算是当今信任的人,又有曹寅的帮衬,短短几年便升到如今的位置。 陈大人在盐运司运同的位置上已有两任,本以为上任巡盐御史死了会是他接任巡盐御史一职,不想凭空杀出个林如海。因此,陈大人心里始终认为是林海抢了本该属于他的位置,对林海多有不满,虽不敢明着对林海怎样,却多次背地里给林海使绊子,这事儿黛玉也是知道的。 黛玉见陈燕芸带着一脸鄙夷和不屑,挑衅的看着自己,便知道估计是家里大人说话让她听见了,是以便与家中大人“同仇敌忾”,只是这陈姑娘年纪也不算小了吧,竟能脱口说出这样的话,想来在家中该是极为娇宠的。 黛玉自然不会失了身份跟着陈小姑娘一般见识,只是淡淡地回道:“陈姑娘的外祖家接驾几次,简在帝心,宫中赏赐丰厚,自是我等这样的人家所远不及的。” 黛玉此话不着痕迹地将话头引向众家小姐,果然众女一听黛玉的话,看向陈燕芸的目光便有些不对了:这没接驾没得宫里赏赐的宫花人家多的是,陈家小姑娘这话可就不是说她们都没见识吗? 厅中气氛一时有些紧张,柳婵旁边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打破了厅里的怪异氛围,笑道:“咱们赶紧去旁边夫人们的厅里吧,可别误了柳姐姐的吉时。” 众女一笑,都附和道:“正是呢,咱们快去吧。” 第三十四章 中秋即至,各处的宴席帖子少了些,贾敏这几日忙着给各处亲戚朋友及林海的同僚故交准备中秋节礼。林家亲戚不多,除了京城的贾府,便是桐城的姚家了,贾府和姚家的节礼上个月便已经送出了,剩下的便是姑苏林家和江南的同僚故交了,林海这支和姑苏林家出了五服,虽不亲密,可逢年过节还是有节礼来往的。 这日,贾敏正吩咐林忠和林城带着小厮婆子往各家送节礼,门房上的婆子来报说贾府送中秋节礼的人到了。贾敏听了,有些诧异,往年都是林家的节礼送到贾府,贾府收到节礼后,才打发人送回礼的,今年倒是早。 贾敏心中疑惑,面上却不显,问道:“可是赖嬷嬷和周瑞家的?” 婆子道:“还有荣国府的琏二爷。” 贾敏听了点点头,到没有什么意外,自林海升官,贾琏已经来过好几趟了,只吩咐那婆子下去。 不一时,便有一个管事媳妇领着贾琏进来拜见贾敏。 “侄儿给姑妈请安。” 贾琏行了礼,贾敏忙让身边的丫头扶他起来。 贾敏笑道:“琏儿一路辛苦了,这中秋节礼打发几个小厮婆子送来便罢了,哪里用得着你亲自送来?” 贾琏笑笑道:“给姑父姑妈送节礼,何来辛苦。” 明知贾琏说的是恭维的话,贾敏听了还是觉得心里很慰贴,贾敏道:“过两日便是中秋了,琏儿就在我们家过完中秋再回京吧。” 贾琏笑道:“侄儿也正有此意,老祖宗常说姑父极有本事,又得圣人看重,侄儿正想求姑父指点一下呢。” 贾敏抿嘴笑道:“你姑父还在衙门里,晚间方能回来。琏儿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下去休息,待你姑父回来了再去拜见不迟。” 贾琏自是依从,行礼告退,由小丫头带到客房休息不提。 虽说一路劳累,贾琏到底年轻,睡上两个时辰便恢复了精神。贾琏起身,梳洗完毕,听说林海已经从衙门里回来了,便由一边服侍的小厮领着贾琏去拜见林海了。 林海正在书房,闻的贾琏来拜见,倒也不吃惊,他刚回来时,贾敏便打发人跟他说贾琏来江南了。 自林昕和林晗那年落水后,林海便在贾府安插了人,因此贾府这几年的事儿他也知道了不少。 因贾老太太偏心二房,逼得袭爵长子住偏院,反倒让二房住荣禧堂。贾府如今是二房太太王氏管家,王家教女秉承女子无才便是德,王氏贪婪爱财,大字不识几个,胆子倒是大的很,为了银钱,重利盘剥,包揽诉讼这样的事儿可没少干。就是贾琏前两年也娶了王氏女,老太太这几年不大管事儿,如今荣国府的内宅可算是都掌在王家女的手中。 林海深感贾府如今的行事真真是荒唐至极,揉了揉太阳穴,吩咐书房外守着的小厮请贾琏进来。 贾琏进来规规矩矩地给林海行了礼,林海学问好,贾琏不爱读书,在他面前总有些心虚,再则,林海为官多年,身上那种官老爷不怒自威的气势自然而然地展现出来,因此,贾琏面对林海,便有些缩手缩脚,林海问一句他答一句。 林海见贾琏有些拘谨,便也不多说别的,只问道:“琏儿此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贾琏道:“并没有什么事儿,只是老祖宗想念姑妈了,特特打发我来给姑父姑妈送节礼,顺便代老祖宗看望姑妈。” 林海淡淡地勾唇一笑,以林海对贾府的了解,贾老太太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让贾琏过来的。林海道:“琏儿此趟来江南,必然是错过了八月初三老太太的寿辰,老太太是长辈,万没有因为我们而耽误你们这些小辈老太太过寿的道理,传了出去便是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不孝了,以后万不可如此了。” 贾琏道:“侄儿临来扬州时,老太太过寿要用的一应物什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各家的帖子也都发出去了,二婶子说定要办的热热闹闹的,请了好几个戏班子,宴席安排从八月初一摆到八月初三。” 听贾琏如此说,林海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七月里,噶尔丹入犯乌珠穆沁发动叛乱,皇上御驾亲征,途中因病回京。贾府倒好,这个时候皇上病着,噶尔丹叛乱,行事不知道低调一点,还这么张扬,也不怕犯了忌讳。 林海道:“岳母爱热闹,在自己寿辰前打发你来扬州,可是有什么事儿姑父能帮忙的? ” 贾琏犹豫了一下,林海道:“琏儿有话不妨直说,跟我说和跟你姑妈说都是一样的。” 贾琏笑道:“并没有什么事儿,只是老祖宗甚是思念表弟表妹,表妹和两个表弟长这么大老祖宗从未见过,想接表弟表妹去京中住一段时日,以解老祖宗的思念之情。” 林海道:“你表妹和两个表弟也常常听你姑妈说起他们外祖母,知道外祖母疼他们,只是他们三姐弟自幼便在他们祖母跟前长大,他们祖母年纪大了,如今竟是一时半刻都离不得他们三姐弟,因此怕是不能成行的。” 贾琏也知道老祖宗要自己带林家表弟表妹们进京十有*是不成的,他都不好意思说出口。虽说亲戚之间互相拜访是应该的,可是扬州离京城也太远了,宝玉去王家几日,老祖宗都念叨的不行,林家表妹表弟们年纪小,林家老太太和林姑父林姑妈了自然也更舍不得他们出远门了,也不知道老祖宗到底是怎么想的,偏要打发自己过来。 贾琏都能想明白的事儿,林海自然也很清楚,林海也有些弄不懂贾老太太的想法,明知不可能的事儿,还是在过寿前打发贾琏来扬州,贾府的这场寿宴办的又张扬,寿宴时,二房的孝子贤孙在跟前尽孝,独贾琏不在,让外人怎么想贾琏。贾琏好歹也是贾老太太的嫡亲孙子,贾老太太也太不考虑贾琏的名声了。 林海在心里叹了一声,贾琏也是可怜的,明明是长房嫡孙,却处处被二房压着,不务正业,只帮着二房料理家务,生生成了二房的跑腿小厮。 林海有心提点一句,道:“琏儿身上也捐了一个五品的同知吧,皇上以孝治天下,琏儿回京了也多在老太太跟前尽尽孝。” 贾琏恭声应是,林海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心里去。 扬州出美女,“扬州瘦马”更是天下闻名,贾琏生性风流,到了扬州,自然也想去那烟花之地风流快活一番,只是这两日出行皆有林家的小厮跟着,贾琏又有些害怕林如海,虽是心里痒痒的不行,却并不敢胡来。 过了两日便是中秋了,用过晚膳,林家一行人便在花园的凉亭里对酒赏月,凉亭里的石桌上摆上了各色馅的月饼及各样瓜果点心。 贾琏到时,林家众人都已经到了,贾敏拉过贾琏在自己旁边的石凳上坐下,道:“琏儿快坐下,就等你了。” 贾琏依言坐下,见亭子里多了两个不认识的人,便多看了两眼,林海道:“这位是燕先生,是你两个表弟的拳脚师父,这位四公子是府里的侄少爷。” 贾琏起身与燕留痕和胤禛打招呼,燕留痕只笑了笑,胤禛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既然人都到齐了,黛玉便提议赏月吃酒联诗,林海和贾敏不必说,自是欣然同意,林老太太书香门第出身,自然也爱这些,余者也皆附和,独贾琏起身与众人告罪,贾敏亦知贾琏不爱读书,这联诗做句他怕是做不来的,便笑道:“既如此,琏儿一会儿便给老太太讲个笑话,让老太太乐上一乐。” 贾琏只独个儿坐着听林家几人联诗做句,就是年纪尚小的两个小表弟也能顺利接下去。贾琏只觉得羞愧不已,坐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果然林姑父一家都是雅人,远非他们荣国府能比的。 贾敏恐贾琏不自在,便不停招呼贾琏吃月饼点心,贾琏只埋头吃着,心里盼着时间赶快过去。 林家众人吃酒说笑,其乐融融,直至月上西天方结束,只众人还都没忘要贾琏给老太太讲笑话。贾琏虽不喜读书,于世路言谈上却多些机变,讲了几个笑话,哄得林老太太笑声不断。 中秋过后,贾琏又在林家住了两日,方才告辞回京。 第三十五章 这日一早,林海吩咐管家送走了贾琏,便去了衙门。下午从了衙门回来,刚到家门口,便见林昕和林晗兄弟两个笑嘻嘻地迎了上来,递给林海一封信,笑道:“爹爹,先生给您的。” 林海接过信,瞪了两个儿子一眼,道:“什么事儿?倒值得你们如此情状?平日都是怎么教你们的?” 林昕笑道:“爹爹说的话,我跟晗儿都记在心上,爹爹教导我们要喜怒不形于色,情不外露,那都是对外人,对爹爹自不必如此。” 听了儿子的话,林海嘴上不说,心里却甚是舒坦,领着两个儿子去了书房。林海拆开信封,坐在楠木书案后的紫檀雕花靠椅上看顾老先生的信。 林昕和林晗兄弟两个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一眼不错地看着自家爹爹的神色,深恐爹爹不答应。 顾老先生在信中言道如今正是秋收时节,他打算带着几个小徒弟去庄子上住一段时日,有好几个小弟子皆是在官宦人家的深宅大院里长大的,也该让他们了解些外面平常百姓疾苦。 林海也觉得顾老先生此举大善,顾老先生为人正直,曾不止一次地跟林海感叹过时下的不少官员。有那富贵人家出来的做了一方父母官,大多不知庶务,不了解百姓的生活,往往不能很好地为民做主;贫寒人家出来的,也有不少到了一方任上,经不住金钱权势的诱惑,收刮民脂民膏,媚上欺下,弄得百姓苦不堪言。 因此,顾老先生收弟子时,若是贫寒人家的孩子,便看孩子本身的品行和读书天赋如何,若是官宦人家的孩子,除了孩子本身的品行天赋,还要看家中父兄的官声如何,官声不好,他是决计不会收的。 看着两个儿子殷殷期盼的瞅着自己,林海笑道:“能得顾老先生如此用心的教导,是你兄弟二人的福气。你们兄弟两个自小长于深宅大院,衣食住行,样样都有人给你们打点的好好的,行动坐卧有不少丫头小厮婆子跟着,你们生在富贵人家,不知百姓生存之苦,此番秋收时节跟着顾老先生去庄子上定要多看多学多思。” 听林海如此说,林昕和林晗便知道林海是同意了,忙上前很狗腿地给林海捶背捶腿,笑道:“多谢爹爹,儿子们一定谨记爹爹的教导。” 林海闭上眼睛,躺在紫檀雕花靠椅上,一边享受两个儿子的伺候,一边慢条斯理地道:“等你们从庄子上回来了,记得作一篇感想文给我。” 兄弟两个一听自家爹爹的话,立马焉了下去。 教导完了两个儿子,林海便让他们下去了,起身出了书房,往正院走去,打算跟贾敏说一声,让贾敏给两个儿子好打点出行的一应物什及随行的小厮仆妇。 刚走出书房没多远,便见胤禛迎面走来,胤禛走过来给林海行了礼。 看见胤禛,林海想着为官作宰尚且要多了解民间疾苦方能为百姓谋福,更遑论皇子阿哥。想了想,林海对胤禛道:“如今正是秋收时节,顾老先生这两日打算带着昕儿几个去庄子上一段时日,你若得空,不妨随着他们一起出去走走,民生经济之道在于要多多体察。” 胤禛这几个月在林家,也常得林如海教导,虽不像教训林昕和林晗两兄弟一样说话毫无顾忌,却是言简意赅,点到即止,胤禛生性聪颖,一点就通,自然知道林如海做事不是无的放矢,道:“多谢林大人指点,佟四自是相随。” 林海点点头,道:“多出去走走对心情也是极好的。” 林海到了正院,黛玉也在贾敏跟前,见到林海,忙走过来行礼道:“玉儿给爹爹请安,爹爹安好。” 行礼请安毕,黛玉便上前挽住林海的胳膊,朝林海眨眨眼,道:“爹爹,玉儿正有事儿跟娘亲商量呢,娘亲拿不定注意,才刚说要再想想呢,爹爹快来给娘亲做个军师,娘亲平日已经很忙了,玉儿再舍不得娘亲再劳心劳力的想玉儿的事儿。” 林海点了点黛玉的小鼻子,道:“你个鬼灵精,跟爹爹说说又是什么事儿让爹爹给你撑腰?” 黛玉笑道:“顾家妹妹托昕儿他们给我带信说过两日去顾老先生要去庄子上住一段日子,带顾妹妹一块去,顾妹妹邀我同去呢。” 林海道:“哦,这倒是巧了,我原当就昕儿、晗儿和四少爷三个要去,不想玉儿竟也想去啊。” 贾敏一听林海的话,想到接下来好几日见不到三个孩子,顿时很是不舍,又有些担心几个孩子在外面是不是安全,便问林海道:“老爷,顾家的庄子上也不知是否安全?我担心孩子们在那里会不会遇到危险?还有玉儿到底是个女孩?再说,这几个孩子都去了,老太太跟前岂不寂寞?” 林海道:“敏儿放心吧,去的几个孩子都是官宦之家的,顾老先生会安排好的,崔家跟着的小厮护院都是从军营里出来的练家子,不打紧的,咱们家也挑些拳脚功夫好的跟上就是,几个孩子顶多也就去个十天半个月,也没多久,你多去陪陪母亲便是。至于玉儿,我林家的女儿一点也不必顾家的女儿差,顾家的女儿当男儿教养,熟读诗书律法,我林家的女儿也不遑多让。” 贾敏听林海如此说,便知此事无转圜的余地了,只得打起精神给几个孩子收拾东西行礼。 顾家的庄子位于一个山脚下,掩隐在茂密葱茏的花木之中,庄子上人不多,只二十几户人家。 顾家在庄子上有自己的房舍,庄子上甚是宁静,乡间的空气清朗宜人,黛玉和顾莲常在傍晚时在附近的田埂上散散步,倒也不怕遇到人,庄子上的农人们每日早晨天蒙蒙亮便去了田地里挥镰割谷,直至月朗星稀方回。 顾老先生带着几个弟子并胤禛在各处的田地里转着,趁着农人们在田埂休息时,同农人们攀谈询问,遇到下雨抢收谷子时,也会让身边几个小弟子过去帮忙,只几个小弟子皆是大户人家的娇娇儿,一天下来,手掌上都起了泡,一个个累的倒头就睡。 林昕和林晗兄弟两个回来后,倒是不像从前,常常一碗饭吃不完便扔那里不吃了,反而是一反常态,之后吃饭必然将碗里的米饭吃的干干净净,只说自己自从庄子上回来后方体会到什么是“粒粒皆辛苦”。 胤禛听了林昕林晗兄弟俩的话道:“百姓无小事,为官者能体察百姓之疾苦,行事决策便能考虑的更为周全,如此也是百姓之福。顾老先生堪称一代大儒,教书育人,一心为民。” 林海心中暗叹,胤禛小小年纪能有此见解,倒是难能可贵,锊了锊美须,林海道:“四少爷说的极是,虽说时下读书人一味摒弃铜臭之物自命清高,皆耻言于利,耻于言商,然小到养家糊口,大到为官作宰造福百姓,却是不可不知庶务的。读书人以“君子”,君子懂民生,知经济,方可为民谋福利,因此,要我说君子言利,乃成大义。” 胤禛道:“林大人为人豁达通透,见解深刻独特,听林大人一席话,佟四受益良多。” 林昕和林晗兄弟两个也跟着点头,林海看着他们两兄弟,想着过两年也该让他们学着打点家里的庄子铺子了,只会读书不行,立世生存的本领也很重要。胤禛如今小小年纪倒也将孝懿皇后留下的产业打理的井井有条,孝懿皇后的产业主要在京中,自胤禛身体好了以后,派人在江南也置办了不少产业,这些林海都是知道的。 第二日,胤禛双手托着一只金黄毛发的小狗进了黛玉的临水轩,黛玉微低着头,正在院子里挥毫作画,一身水绿色的裙子随风轻舞,一绺如丝缎般的黑发随风轻拂过晶莹如玉般的小脸和玲珑的琼鼻,腕上绿玉镯衬出那如雪般肌肤。 看着黛玉绝美的侧脸,神情宁静而专注,胤禛有些的晃神儿。苏培盛在后面轻扯了一下胤禛的衣袖,胤禛方回过神。 黛玉听到脚步声,放下手中的狼毫,见是胤禛,又见他手中的小黄狗,笑道:“四哥这小狗倒是可爱,从哪里弄来的?” 胤禛道:“曾听你说狗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前几日我们在庄子上帮高老伯家割谷子,他们家大狗生了小狗,我料想你可能会喜欢,便跟高老伯讨了来送给你玩儿。” “谢谢四哥,我倒真是喜欢。” 黛玉过去接过小狗,摸了摸小狗的脑袋,微一沉吟,道:“以后你就叫多多好不好?” 抬起头,看向胤禛,黛玉笑道:“四哥觉得多多这个名字可好?” 胤禛道:“你取的自然都好。” 黛玉想着多多以后就在自己院子里住了,便也吩咐碧螺给多多做几件小衣服,又让祁红给编个小箩筐给多多睡觉休息用。 小狗多多在黛玉怀里叫了“喔喔”地叫了两声,黛玉道:“四哥,多多是不是饿了?多多应该还没满月,给他吃什么?” 胤禛道:“吃粥吧,我早上就是让苏培盛给多多喂了点粥。”说完便吩咐苏培盛再去弄点粥来给多多吃。 苏培盛答应一声便下去办了,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暗自庆幸:还好爷把这小狗送林姑娘了,不然他以后岂不是要从伺候爷沦为伺候一只小狗了,岂不是真成了“狗奴才”。苏培盛摇摇头,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幸好不是“狗奴才”。 第三十六章 康熙二十九年八月底,清军于乌兰布通大败噶尔丹军的消息传到京中,康熙帝龙颜大悦。九月初,消息传到江南,林海便也在给康熙的奏折中趁机说了四阿哥身体已经大好的消息,也是提醒康熙皇帝别忘了派人到扬州来接四阿哥回京。 康熙果然还是忙的忘记了,看了林海呈上来的奏折方才想起自己似乎说过入秋接四阿哥回京的事儿。 直到十月底,京中来接胤禛的人才到扬州。 胤禛在林家住了近一年,林家主子少,也不存在嫡庶之争,一家人生活的温馨自在,胤禛虽是皇子阿哥,倒是一点也不骄纵,这一年倒是跟林家众人相处的极好。 胤禛要回京,贾敏特地张罗了一桌胤禛爱吃的菜,给胤禛办了一个小小的饯别宴。 林家几个知道胤禛身份的人自然都替他高兴,独林昕和林晗两人坐在那里长吁短叹,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碗里的饭。 林老太太见双胞胎兄弟两个有些反常,全然不似平日,连吃个饭都有些心不在焉,唉声叹气的。 林老太太放下碗筷,抬头看着双胞胎,问道:“昕儿,晗儿,你们这是怎么了?才多大点的孩子怎么就学会唉声叹气了,可是什么事儿?跟祖母说说。” 林昕听了祖母的话,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道:“四哥的娘亲去世了,他爹爹不喜欢他,这要是回去了岂不就跟高沅一样了?哪里还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高沅是林昕和林晗两人在顾家读书时认识的,高沅的事儿林昕林晗两人在家里说过,林家几人都知道。高沅家不在扬州,只他外祖家在扬州。高沅的亲生母亲生他时难产早逝,他父亲又给他娶了继母,继母又给他父亲生了三个弟妹。高沅的继母有自己的儿子,想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家业,很是苛待高沅,甚至给高沅下毒想毒死他,好在高沅的奶娘机警,及时救下了他,又带着他来扬州投奔他外祖家。 林晗也带着同情的小眼神看着胤禛,接口道:“哥哥说的极是,四哥跟我们说过他爹爹有十几个姨娘,除了他之外,还有十几个儿子,四哥本来就是因为中毒才来咱们家找师父解毒的,万一回去了,四哥的继母和姨娘们再给四哥下毒怎么办?” 林海听了林昕林晗兄弟俩的话,险些一口饭没喷出来,这两个小子说的话可算是诽谤皇上和妃嫔了。 林海咽下口中的饭菜后,怒声斥道:“你们知道什么!再不许这样胡说。” 林昕和林晗一见自家爹爹怒气不同平日,平日林海虽然严厉,却很少这样发怒。兄弟两个虽不明原因,却不敢再多说一句,只乖乖地闭口不言,低头吃着碗里的白米饭。 胤禛坐在林昕林晗的上首,见林海发怒,给兄弟两人一人夹了一块清炖排骨,道:“林大人不必如此,昕儿晗儿他们也是担心我,而且”,胤禛顿了顿,接着道:“他们说的很有几分道理。” 林海自然也知道给孝懿皇后和胤禛下毒的十有*是宫里的某个嫔妃,不过是没有证据而已,不知道是谁做的,只是知道是一回事,*裸地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儿。 想到胤禛家里的情况确实如双胞胎说的一样,只怕还更糟糕,一时众人皆无话,只低头吃饭。胤禛毕竟是皇子阿哥,不是普通的官家子弟,到底还是要回京的。 第二日,胤禛便要随着京中来接他的人回京,离开前,众人皆有礼物奉上。 林老太太让丫头们打点了两罐百花蜜,道:“这是今年家里新出的百花蜜,燕生生说我们府里的百花蜜与别家的大为不同,倒是对你身子极好,你如今虽说已经大好,多吃些总是没坏处的。” 胤禛示意苏培盛和宋嬷嬷从两个丫头手中接过百花蜜,道:“多谢老太太。” 贾敏递上一双十根手指分开的分指狼皮手套,道:“这狼皮手套是玉儿教我做的,前些日子才得了好皮子,便给玉儿他爹、昕儿和晗儿各做了一副,这一副是给你的,京中不比江南,冬天冷着呢。” 胤禛接过,递给了宋嬷嬷,对贾敏道了谢。 黛玉的礼物昨日便已经送上了,乃是一瓶可解百毒的百花雪参丸,燕留痕则递上一本皱巴巴的旧的发黄的书,道:“这上面记录的武功路数内功心法更适合你现在的情况,我好歹教了你几日,你天分不错,给了你也不算是明珠暗投。” 林昕和林晗两人见林海在一边站着,知道自家爹爹不喜欢他们说四哥被继母姨娘下毒的话,便拉过胤禛到另一边,从一个细长的红木盒子取出一双银筷,小声道:“高沅说用这个吃饭,可以测毒的,他还在高家的时候,她奶娘就是用银筷测出继母给他下毒,才救了他一命。” 虽说被自家爹爹给镇压了,这兄弟两个反倒是越发固执地认为四哥回京后不会有好日子过。因此,说完了这些,兄弟两个又说了些特意从高沅那里打听来的他同他继母做斗争的事儿。 林海只淡笑着看着林昕林晗和胤禛在另一边嘀嘀咕咕地说话,这兄弟两个心里想什么,林海岂能不知道? 瞧着时间差不多了,林海轻咳了一声,林昕林晗立马识相地几句话说完。 胤禛淡淡地扯了扯嘴角,便拉着双胞胎兄弟俩一同到了林海这一边。 林家众人虽没有送什么贵重的金玉古玩,却是件件贴心,看的出来,都是真心替他考虑的,就是林昕林晗两个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对自己也是一番赤子之心。 林海送胤禛出了门,道:“回京后只要记得多孝顺皇上,友爱兄弟就够了。其实,每个都做父亲的都是一样的心思,无不是希望儿子们孝顺友爱,相互帮村,家业有继。” 胤禛点头道:“胤禛记住了,多谢林大人提点。” 林海看着胤禛上了马车,又吩咐林忠将胤禛送到码头。胤禛掀起马车上的帷幕,同林家几人挥手作别。 直到马车转了弯,在林家众人的视线里消失,林海方带着家人转身回府。 胤禛坐在船舱里,右手端着一杯香茗,并不饮用,只在手中轻轻转动着,眼睛望向舱外,看着渐渐远去的一景一物,脑海中想的却是在扬州的桩桩件件,这一回京,便再难有这样悠然自在的日子了。 胤禛在心里叹息一声,放下手中的天青釉色汝窑茶盏,站起身,出了船舱。 此时已是初冬,并没有什么美景可看,江面上泛起了一层薄雾。胤禛站在甲板上看着不远处那始终不远不近跟着的两艘大船。 胤禛微微皱了皱眉,不知道这后面的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的目的,难道说他们一出扬州地界儿就让人给盯上了?皇阿玛不该就这么点能耐才是! 苏培盛站在一边,鉴貌辨色,道:“爷,那两艘船自咱们从扬州出发便一直跟着咱们了,即不超前也不退后,总是不远不近地跟着,这都跟了两天了。爷,那船上的人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不轨之心?您还是进去吧。” 胤禛嘴角扯出了一丝冷笑,道:“不必担心,皇阿玛的人都不是吃素的”,顿了顿,接着道:“巴柃可回来了?” 苏培盛道:“还没呢,爷。” 宋嬷嬷从船舱里出来,递给胤禛一件玄色的狐狸皮氅衣,道:“主子,外面天冷,您还是到舱里面来吧。” 胤禛刚进舱里坐下,身边的侍卫巴松进来,道:“爷,巴柃回来了。” 说话间,巴柃便进来了,给胤禛行礼后,道:“爷,都查清楚了,后面那两艘船是金陵皇商薛家的。” “薛家?可是紫薇舍人之后的那个薛家?”胤禛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两分。 第三十七章 巴柃自小跟着胤禛,自然也能感受到自家主子听到薛家时声音有些微微的上扬。事关孝懿皇后,纵然胤禛是个内敛,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心绪上多少都是有些变化的。 孝懿皇后是中了任雄的“百日衰”而薨了的,薛家上任家主薛翳与任雄甚为交好。 薛翳此人交友甚广,上至达官显贵,下至三教九流,但凡能拉上关系,攀上交情的人家都和薛家有些来往,也因此薛家的产业在薛翳手里的得到了很大的扩张,给子孙攒下了偌大的家业。 虽说朋友多了好办事儿,但是,一旦交友不慎反误了卿卿性命的也大有人在,这薛翳很不幸便是其中之一。 任雄是个江湖人,平生只会制毒卖毒,自然有不少人因他所制之毒而丧命,因此有人找任雄寻仇便也不足为怪。偏巧那一回,薛翳请任雄在酒楼里吃酒,就在二人推杯交盏,半醉半醒之间,酒楼的雅间里一下子冒出了十几个黑衣蒙面杀手,直取任雄性命,任雄匆忙之间将薛翳推了出去,薛翳很不幸地成了任雄的替死鬼,任雄逃过一劫,自此以后便消失不见。 巴柃道:“正是那个薛家,现今当家的是薛翳的儿子薛蟠。” 胤禛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道:“你接着说。” “这薛蟠在金陵为和一冯姓公子争买一婢女,打死那冯姓公子,那冯姓公子父母俱亡故,也无兄弟姐妹,只一忠贞老仆愤而将薛蟠告到了应天府。偏巧那应天知府贾雨村与京中的荣国府贾家连了宗,又得了王子腾的书信,薛家因与这两家有亲,那贾雨村便胡乱判了案,诈称薛蟠已被冤魂索命,草草地结了案子。薛蟠既然已经‘死了’,在金陵自然无法再抛头露面,便处理了金陵这边的家业,带着母妹进京避祸。薛家孤儿寡母带着大笔财物上京,虽有贾王两家的面子在,沿途到底不大太平。正好路过扬州,见咱们这官船也是一路北上,那薛家姑娘便建议他母兄让薛家的两艘船尾随咱们之后,借借咱们这管船的势头,好一路安稳些。” 胤禛听完,冷哼一声,爷还没找你们的麻烦,你们倒是先借上爷的势头了,爷的势头可不是什么人想借便借的! 胤禛嘴角扯出一丝冷笑,道:“那冯姓公子家的老仆如今怎样了?薛家如此张狂,未必肯就此放这么个给他们惹事儿的人,爷素来敬重忠仆,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胤禛说完,看了一眼巴松,巴松心领神会,道:“奴才这就去办。” 想了想,胤禛又道:“那薛翳因任雄而亡,任雄躲过了风声,未必不会去找那薛家母子。再则,听燕先生说,任雄此人胆小如鼠,为人谨慎,他的独门秘药是从来不在江湖上售卖的,薛翳是个商人,没有利益的事儿怎会多花心思,偏偏薛翳与任雄十分交好,任雄唯一的本事便是制毒,说不得就是为了任雄的独门秘药。” 胤禛看着一边添茶的宋嬷嬷,道:“嬷嬷,到了京城以后,你便安排小翠去薛家,以后就在薛家守着。” 宋嬷嬷道:“主子放心,奴婢定会好好安排的。” 主子和皇后娘娘中毒的事儿宫里已经断了线索,左右这毒也稀奇,从宫外毒药的来源查起不失为一条线索,只是偏任雄去年五月便消失了,便只能从跟任雄有关的人查起。 且不说前面这艘船上胤禛如何算计薛家,后面那艘船上,薛宝钗也与薛姨妈说着话。 薛宝钗道:“妈妈,这两日倒是比前几日子安稳些,这官船到底跟寻常百姓家的船不一样,纵然咱们家是皇商,人面极广,家资巨富,虽有几分脸面,却还是沾着一个‘商’字,跟这些官宦人家到底是不能比的。” 薛姨妈听了女儿的话,也是心中苦涩,道:“若是你父亲还在,何须劳累我儿如此算计。自你父亲去后,咱们家便一落千丈。好在贾、史、王、薛四家互有姻亲,同气连枝,等咱们平安到了京中,有你舅舅和姨丈在,总能照应着咱们一些。” 薛宝钗道:“妈说的是,咱们娘儿们成日在内宅,哥哥又是这样的性子,哪里看得住哥哥,有舅舅和姨丈在,也能管带提携与哥哥。” “我儿说的极是,有你舅舅和姨丈,你哥哥便不劳我操心了”,薛姨妈怜爱地抚摸着薛宝钗的脸,看着女儿年轻娇嫩如花一般的容颜,道:“倒是我儿生的如此花容月貌,又有如此心计,你父亲在时便对你寄予厚望,若我儿也能如你元大姐姐一般入得宫中,必能捞一番那泼天富贵,如此方不负我儿如此美貌。” 听薛姨妈如此说,虽是亲母女,薛宝钗还是有些羞涩,只是那眼底流露出的坚定和憧憬之情却是泄露了她的野心,薛宝钗向来自视甚高,显然对自己母亲的话也极为认同。 薛姨妈只含笑看着女儿,片刻工夫,薛宝钗便神色如常,岔开话题,道:“妈妈,咱们跟了前面那船也有两日了,人家必然是发现了的,许是瞧着咱们没甚恶意,便一直没有动作。一会儿咱们也该备份厚礼,让哥哥去前头那船上走一遭,先拜会一下,只说咱们孤儿寡母的头次出远门,若不是跟着他们的船,还不知得闹出什么笑话,先拉上了关系,混了脸儿熟,既然同在京中,以后说不得就有用处!” 薛姨妈笑道:“正该如此。” 母女二人起身打点礼物,皆是金银玉器,古玩摆件之类的,又让小丫头去叫薛蟠过来,如此这般好生叮咛了一番,方才让薛蟠划了小船,带了礼物及两个小厮,往前头那船划去。 胤禛正坐在一张老红木圈椅上,看着手里的一本旧的发黄的书,后面那两艘船上薛家的一举一动自然早有人给他报备过了。 巴柃进来,道:“爷,那薛蟠带了丰厚的见面礼想过来拜会一下您?爷可要见见这薛蟠?” 胤禛眼皮抬也不抬,道:“他还不配来见爷,打发他走。” 巴柃答应一声,转身便去办,刚走出两步,身后传来胤禛漫不经心的声音,道:“既然那薛家巨富,这一路也确实借了咱们的势,礼物你便收下,与大伙儿分了吧。” 巴柃转身,向胤禛行礼,笑道:“那奴才就替大伙儿多谢爷。” 巴柃虽只是随意扫了一眼薛家那小船上的东西,也看得出来可都算是好东西,白送到手边的东西他是不会拒绝的,他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傻到跟钱过不去。 薛蟠跑了一趟,虽说没见到这船主人的面儿,他妈妈妹妹叮嘱他要说的一肚子台词儿也没用上,可是船主人收了他的见面礼,这薛傻子便认为人家这是默认他们继续跟在后面了,乐颠颠地回去跟妈妈妹妹交代了。 薛宝钗听了薛蟠的话未免有些可惜,也有些家道中落之感,若是父亲还在,何至于连主人的面儿都见不到,只怕这会儿早已经称兄道弟,一处儿吃酒谈天了。 此事过后,一路上再无其他事可记述,如此行了不过月余,便到了京城码头。如今冬日里天寒,除了他们这一行,码头并无其他船只。 胤禛出了船舱,早有小厮模样打扮的一个侍卫,牵了一匹黑色的骏马走过来。胤禛接过那侍卫手中的马缰绳,一个纵身便跃上了马背,余者一众侍卫公公嬷嬷们皆跟上。 薛宝钗彼时已蒙了面纱,出了船舱,站在甲板上,正好看到胤禛翻身上马的那一瞬间,薛宝钗只觉得那少年英姿勃发,形容冷漠,轮廓分明,五官俊美。 薛宝钗知道那少年便是这一路上他们跟着的那官船的主人,只是见那少年衣着朴素,尚且不如自己哥哥薛蟠穿着华丽,料想那少年也只是个极为普通的官家子弟,倒是有些可惜了,若不然…… 薛蟠走出来,见妹妹直愣愣地看着远处,便也顺着薛宝钗的目光方向看过去,什么也没有啊,薛蟠一时糊涂了,问道:“妹妹,你在看什么?” 薛宝钗回过神,起先有些脸红,不过也只是瞬间便恢复如常,虽是个略有些颜色的少年,到底抵不过那深宫繁华对她的诱惑大,因对薛蟠道:“没看什么,不过是在想看看这京城该是何等繁华罢了。” 薛蟠傻愣愣地笑道:“嗨,我当妹妹在看什么呢,原是这个啊,这码头边上哪能看出什么,待会儿咱们进了城自然就看到了。” 兄妹两个正说着,便有一个是身着青色绸缎棉衣的中年男子,笑眯眯的一张圆脸,扬声喊道:“船上的可是薛姨太太家的哥儿和姑娘?奴才周瑞给表少爷表姑娘请安了。” 薛姨妈听到声音,从舱里出来,周瑞眼尖,一眼便见了,躬身行礼,道:“给姨太太请安,咱们大爷刚升了九省统制,奉旨查边,已带着全家到任上去了,我们太太正愁少了娘家亲戚来往,可巧姨太太进京,心中甚是欢喜,忙让奴才来接了姨太太家去,好共叙姐们之情。” 这些年王子腾步步高升,是以,王家出来的奴才,即使跟着王夫人到了荣国府,还是称王子腾为大爷,心里颇以曾经身为王家的奴才为傲。 薛姨妈听了,心中欢喜,笑道:“哥哥又升官了,真是好事儿。” 不一时,薛姨妈和宝钗兄妹看着家下人及荣国府一众小厮仆妇一起将船上的一应物什都搬上了荣国府来的二三十辆大马车,便随着周瑞一起浩浩荡荡地到了荣国府。 第三十八章 及至到了荣国府,王夫人早带着王熙凤贾宝玉并三春在二门处迎着薛家母子三人,少年姐妹此时再见,自是感叹万千,姐妹二人话完别离,王夫人便让小厮领着薛蟠去了拜见贾政,自己领着薛家母女去拜见老太太。 贾母自来喜欢将颜色好的年轻小女孩儿养在身边,见薛宝钗一身素色滚雪貂毛棉袄,玫瑰紫的坎肩,葱黄色的棉绫裙,头上戴一支镂空飞凤金步摇,脸若银盘,眼如水杏,身材微丰,肌肤胜雪,柔柔下拜时,于端庄之中别有一番妩媚。 贾母心中有几分喜欢,笑道:“好孩子,快起吧。” 三春上前与薛宝钗见了礼,薛宝钗见三春姐妹虽也是容貌举止不俗,然到底比不得自己,觉得国公府的姑娘也不过如此,心中倒是更加坚定了入宫博富贵的心思。 薛宝钗同三春姐妹们厮见过后,王夫人拉着一边呆愣着傻笑的贾宝玉到薛宝钗跟前,道:“这是你宝兄弟,比你小两岁。” 薛家母女入京,除了王夫人,最高兴的莫过于贾宝玉了。贾宝玉最是喜欢和漂亮的姐姐妹妹们一处玩儿,见到家里来了个如此貌美的表姐,早已喜不自胜,围着薛宝钗跟前跟后。 贾母见了,笑道:“宝玉,这会儿你薛姨妈家里来了个宝姐姐,你可知道扬州你林姑妈家里还有一个嫡亲的林妹妹?” 贾宝玉笑道:“怎能不知呢?老祖宗常说林姑妈家的妹妹也是极好的,老祖宗,快把林妹妹也接过来,到了咱们家,姐姐妹妹们一处玩着,岂不热闹,总比林妹妹一人在家没有姐姐妹妹们相伴好。” 王夫人听了贾母这话,眼神一暗,她跟贾敏不对付,偏这死老太婆总在自己儿子面前提起贾敏那老狐媚子生的小狐媚子。王熙凤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只是抿嘴笑着,并不接贾母这话,没得奉承了老祖宗,却得罪了自己姑妈。 贾母笑道:“还是宝玉替你林妹妹想的周全,只是你林姑妈家远在扬州,这一时半会儿也没那么快能到,倒是你云妹妹就在京里。” 提到史湘云,贾宝玉一拍脑门,笑道:“还是老祖宗想的周全,我倒把云妹妹给忘了,老祖宗快快打发人把云妹妹接来,咱们一处儿玩。” 贾母吩咐一边站着伺候的王熙凤,道:“凤丫头,你这就派人去将云丫头给我接来。” 王熙凤笑着答应一声便出去办了。 不提史湘云到了贾家,贾宝玉整日里和几个姐姐妹妹一起如何玩得不亦乐乎,只说胤禛回宫后先去阿哥所换了一身衣裳,然后便去御书房给康熙请安。 康熙彼时正在批阅奏折,闻得四阿哥求见,便吩咐李德全宣四阿哥进来。 胤禛进来,单膝跪下行礼道:“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康熙放下手中的狼毫,抬起头,看着胤禛,道:“起喳吧。” 胤禛起身,垂首恭敬地站在一边,康熙将胤禛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道:“长高了不少,气色也好多了,看着也比先前结实些,既然身子已大好,明日便去南书房读书吧。” 胤禛道:“儿臣遵旨。” 康熙道:“行了,你也去给你皇玛嬷和各位额娘请个安吧。”说完,摆摆手让胤禛退下。 胤禛行礼告退,自去给太后和各宫妃嫔请安不提。 第二日,南书房下了学,又学完骑射,胤禛便往阿哥所走去。走到一段青石小路,隐约听到有小孩子的哭声从远处传来。胤禛如今内息深厚,自然耳力惊人。 宫里的孩子若是额娘不受宠,自己又没点本事,捧高踩低是常有的事儿。胤禛本不欲多管闲事,只是听着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再细细一听,似乎是胤祥的声音,是了,是胤祥的声音,昨日在敏额娘宫中才见过胤祥,给他带了几件江南的小玩意儿,胤祥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胤禛循着声音快步找去,在一处荒凉冷僻的宫殿处,哭声越发清晰,胤禛几步走入殿内,只见殿内杂草丛生,一路走来竟无一宫女太监。在一个角落处,胤禛看见胤禟胤誐两人围着蜷缩着身子的胤祥一阵拳打脚踢,小胤祯站在一边拍手称快,还时不时地上前补上两脚,胤禛立刻一个箭步上前拉开胤禟和胤誐,扶起胤祥。 胤祥被打得鼻青脸肿,鼻血外流,见到胤禛,伸手用手背抹了一把鼻子,将抱在怀里的一个上了发条自己会动的木制马拉车小心地拿出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地对胤禛道:“呜呜呜…….,四哥,他们要抢你从江南给我带的玩意儿......,我不给,他们打我…….,四哥,你看,都让他们打坏了,呜呜呜…….” 胤禛见胤祥哭的眼泪鼻血一起流,脸上的血泪混在一处,拿了帕子按住胤祥的鼻子,不让鼻血继续流,又撩起胤祥的衣裳,见身上胳膊腿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新伤旧伤皆有。 胤禛看的怒火冲天,抬起头一脸阴冷地看着胤禟几个,胤禟一脸不屑地哼了一声,若是以前皇后娘娘还在的时候,他自然不敢这么对胤禛,可是如今皇后娘娘薨逝,胤禛又不得皇阿玛喜欢,放在江南一年不管不问,胤禟自然不会将胤禛放在眼里。 别说胤禟不害怕,就是胤祯那个小奶娃也不怕,德妃很宠这个幼子,他要月亮,德妃绝不会给星星,向来只要他看上的东西,没有他要不到的。 倒是胤誐被胤禛冷冷地盯着,有些害怕地往胤禟身后躲了躲,他和胤禟两个虽然在宫里横行霸道,但那也是别人都怕他们,胤禛这个表情可跟平常被他们欺负的人不一样,着实让他有些害怕。 胤禛冷笑一声,在胤禟和胤誐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便双双倒在了地上。 胤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九哥十哥倒在地上痛得哭爹喊娘哇哇大叫,只觉得他四哥太厉害了,一眨眼的功夫就将九哥十哥打倒了。 胤祯见胤禟和胤誐两个倒地,虽然有些害怕,却还是大着胆子道:“不过是我额娘不要的,我才不怕你,你要是敢打我,我就告诉额娘。” 胤禛本不打算跟胤祯这个小奶娃计较,可他偏偏提起德妃,不提德妃还好,一提起德妃,胤禛脸上的表情更阴沉了三分,想起昨日去德妃宫中请安,德妃那冷淡的表情倒像是恨不得他死在江南才好,胤禛真有些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德妃的生的?胤祺自小也不养在宜妃身边,也没见宜妃如此待胤祺。 胤禛冷冷地看着小十四这个小奶娃,今日他倒偏要好好教训教训小十四,倒要看看德妃能拿他如何,眨眼的功夫,胤祯也如胤禟胤誐一样倒在地上直喊痛。 胤禛抱起胤祥就走,也不管胤禟三个如何,他们身边都跟的有奴才,那些奴才自然会照顾好他们,倒是胤祥身边的奴才该换了,一个个看到主子挨打也不知道去报个信儿。胤禛回头冷冷地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几个宫女嬷嬷,几人一见胤禛这个表情,吓得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延禧宫的偏殿,敏妃一边给儿子轻轻擦试着身上的伤痕,一边扑簌簌地掉眼泪,胤祥伸出小手替敏妃抹眼泪,嘻嘻笑道:“额娘不哭,十三不痛。” 见儿子小小年纪便如此安慰自己,敏妃更是觉得对不住儿子,抱着胤祥越发哭的厉害。 胤禛站在一边也不好受,敏妃生了小十三后才晋为妃位的,只是皇阿玛一直未正式册封,敏妃不得宠,身份又尴尬,加上生了十三格格后身子一直不大好,如今又怀有身孕,想必一时顾不到十三也是有的,宫里这些奴才平时也都是跟红顶白的,只怕还觉得跟着这么个主子连累自己也被其他奴才欺负,时间久了自然就对小十三不怎么经心了。 胤禛起身,吩咐道:“将十三身边伺候的奴才都给爷带上来。” “奴婢给四阿哥请安”,胤祥的乳母和几个宫女战战兢兢地跪下给胤禛请安。 胤禛并不理会,只冷冷地吩咐道:“这些个奴才伺候主子不经心,都给爷拖下去打二十大板子,苏培盛,你去贵额娘那里说一声,就说爷的话,将十三身边的身边的奴才都给打发了,换一批知道用心伺候主子的奴才上来。” 几个宫女嬷嬷听了,顿时吓得脸色发白,跪地不停磕头求饶道:“求四阿哥开恩。” 胤禛也不理会,只看着站在一边不动的奴才,冷喝道:“怎么,爷还指挥不动你们这些个奴才,还不将这几个不用心伺候主子的奴才给爷拉下去打板子。” 李德全进来见一屋子的奴才哭天抹泪,拉拉扯扯,也不多问,只走到胤禛跟前行礼道:“四阿哥,皇上让您去一趟。” 胤禛点头,正欲跟着李德全走,敏妃不放心,从殿内出来,问道:“李谙达,可知有什么事儿?” 李德全道:“德妃娘娘说四阿哥将十四阿哥打的下不了床,要皇上为十四阿哥主持公道。” 不是什么机密的大事儿,李德全也乐意卖胤禛敏妃一个人情,皇上与孝懿皇后自幼青梅竹马,感情极深,自然不会真的冷待四阿哥。 敏妃听小十三说四阿哥为了他打了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便知道这事儿不能善了,宜妃温僖贵妃还好,德妃却是极宠十四阿哥的,就是树上有片叶子掉在十四阿哥身上,那也是那片叶子不长眼睛,这十四阿哥被打了,她哪有不闹腾的。 敏妃猜的不错,这么多年大家一处早就很清楚彼此的秉性。宜妃和温僖贵妃确实没打算找四阿哥麻烦,毕竟他们儿子平时在宫里横行霸道,今儿打这个明儿打那个的,皇上都没说什么,没道理只准她们儿子打别人不准别人打他们。再说她们儿子全身上下愣是找不到一点伤痕,问哪儿疼吧,又说不上来,只说哪儿都痛,这又没个证据,说出去谁信啊。胤禟自幼鬼点子多,宜妃甚至还觉得胤禟这是故意装出来的,让她找四阿哥麻烦,是以,一点也不理会胤禟躺在那里哭爹喊娘的喊痛。 第三十九章 敏妃想到德妃素日对四阿哥的态度,哪有半点母子情分,瞧着德妃宝贝十四阿哥的样子,若是皇上不惩治四阿哥,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因此,一脸担忧地看着胤禛。 胤禛道:“我有分寸的,敏额娘不必担心,好好照顾小十三。” 见胤禛随着李德全走了,敏妃到底不放心,怎么说四阿哥都是因为小十三才出手打了十四阿哥,看着十三脸上身上的伤痕,敏妃也不再给小十三收拾了,吩咐身边的一个老嬷嬷领着小十三去给皇上请安,只盼着皇上看在小十三也伤成这样的份儿上,不要太为难四阿哥。 胤禛进了御书房给康熙和德妃请了安,康熙道:“老四,德妃说你把十四打的躺在床上起不来,浑身都痛,可有此事?” 胤禛镇定地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见九弟十弟十四弟欺负十三弟,只是拉开了他们,并没有对他们动手。” 德妃见胤禛不承认,一脸愤怒地上前,道:“老四,你胡说,明明就是你动的手,不然我的小十四何以痛的躺在床上起不来?” 胤禛看着德妃,冷漠地道:“德额娘,说话要讲证据,敢问德额娘,有谁看见我打了十四弟?又是如何打的?十四弟又伤到哪里了?” 德妃道:“老九老十小十四还有他们身边跟着的奴才都看见了,你别想狡辩。” 胤禛道:“既然德额娘如此说,皇阿玛何不宣他们来问个清楚?” 康熙皱了皱眉,道:“李德全,你去把今儿跟着老九老十小十四的奴才都叫过来,再传孙青鸿去永和宫给十四看看到底伤在哪儿了。” 御书房里一时静了下来,一个小太监进来,道:“皇上,十三阿哥来给您请安。” 门被推开,胤祥从外面走进来,刚走到门口,见到高高在上的皇阿玛,有些怯懦,不过还是记得额娘说的话,上前规规矩矩地给康熙行礼请安道:“胤祥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安好。” 康熙叫起,胤祥站起身,见康熙只盯着自己看,下意思地往胤禛身后躲了躲。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见到胤祥鼻青脸肿的包子脸,康熙也是有些心疼的。本来康熙就觉得德妃小题大做,不过是几个孩子打架的事儿,也值得闹到御前,这会儿见了胤祥脸上的伤,心里的天平又向胤禛偏了两分。 康熙一脸温和地对胤祥道:“小十三,过来皇阿玛这里,给皇阿玛看看。” 胤祥抬头怯怯地看了一眼胤禛,见胤禛点头,方才慢慢走到康熙跟前。 康熙摸着胤祥的脸,道:“小十三痛吗?” 胤祥见康熙不像平日那么严肃,这会儿倒也不再那么害怕,挺了挺小胸脯道:“十三不痛。” 康熙笑道:“不错,是我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像个男子汉。” 一时,跟着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的几个宫女嬷嬷被李德全带进了御书房,几人进来,战战兢兢地给康熙请了安。 康熙坐在上首,语气威严地问底下跪着的几个宫女嬷嬷,道:“你们几个可看到了四阿哥是如何打十四阿哥的?” 几个宫女嬷嬷低着头回道:“回皇上,奴婢没有看到四阿哥打十四阿哥,只看见十四阿哥倒在地上哭。” 德妃听了这话,恨不得杀了这些个奴才,竟然临时反口,怒道:“不可能,十四明明说是老四打了他的,若不是老四打了十四,十四怎么会倒在地上哭?是不是老四威胁你们不准说的?” 胤禛道:“德额娘莫要血口喷人,我昨日才回京,今日一早便去南书房,还没那个本事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威胁他们什么。” 德妃看着地上跪着的几个宫女嬷嬷,正欲再问,外面一小太监进来道:“皇上,孙太医求见。” 孙青鸿进来行了礼,康熙问道:“十四阿哥怎么样?身上哪里可以伤痕?” 孙青鸿道:“十四阿哥身子很好,微臣愚钝,也看不出身上哪里有伤痕。” 康熙看着德妃,淡淡地问道:“德妃,孙太医都说十四好好的,身上半点伤痕都没有,你还有何话可说?” 德妃一听康熙问话的语气,便知不好了,她伺候康熙多年,自然了解康熙的习惯,他若是将你怒骂一顿,那都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这种平淡而冷静的语气,那才真是糟糕了。 德妃有些害怕了,跪在地上,哭梨花带雨道:“皇上,您要相信奴婢啊,明明奴婢的十四真的是浑身痛的难受,为什么这些奴才竟然说没看见老四打十四,为什么孙青鸿查不出十四身上的伤?一定是老四使了什么手段,皇上,您要给十四做主啊,十四他还只是个孩子,老四好狠的心,竟然下得了手......” 康熙揉了揉太阳穴,受够了德妃的无理取闹,不耐烦地打断道:“够了!老四才刚回来,朕知道你不喜欢老四,可也不该这么无凭无据地污蔑他。传旨:德妃教子无方,为母不慈,禁足永和宫一年。行了,德妃你退下吧。” 听到康熙下旨,德妃就算再不愿意也只得恨恨的退下,只觉得老四生来就是克她的,先前因为老四被皇上冷落,这才回来一天,又再次因为老四被禁足,德妃只恨当初没有早早的掐死老四,让他今天来克自己。 待德妃走后,康熙吩咐一边候着的孙青鸿道:“孙青鸿,你跟老四和小十三去敏妃宫里给小十三也瞧瞧吧。” 胤禛胤祥孙青鸿行礼告退,前往敏妃宫中不提。 很快德妃因为污蔑四阿哥被禁足的事儿各宫各殿该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当然,宜妃荣妃惠妃等几个德妃的老对头知道了自然是各自在心里大笑不已,这德妃平时倒是很精明很有城府的一个人,这么多年大家明争暗斗,她一直也没垮下,怎么一碰上两个儿子的事儿,脑子就不清楚,偏偏还是一个爱极,一个恨极,就算因为孝懿皇后,也不该这么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德妃被禁足,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自不消再说,至于发愁的除了德妃自己,还有住在永和宫偏殿的贾元春贾答应。 贾元春听着正殿里瓷器落地的砰砰声,心中也是愁闷不已,对贴身宫女抱琴道:“德妃要被禁足了,往后这一年皇上都不会再踏足永和宫了,抱琴,再这样下去,皇上迟早会彻底忘了我的。” 抱琴心里也愁,却还是劝贾元春道:“小主还年轻,不必灰心,小主这一年只管调养好身子,等一年后皇上来了,好一举得男,给皇上生个小阿哥。” 贾元春听了抱琴的话,忍不住轻轻抚上自己的脸,喃喃地问道:“抱琴,本宫真的还年轻吗?” 贾元春不敢确定,她十五岁小选入宫,在德妃身边伺候了几年,好容易孝懿皇后去世,德妃安排她侍寝,被皇上封为答应,原想着趁此机会多承宠几次,好怀个小阿哥。不想没多久德妃因为拒绝抚养四阿哥而被皇上冷落,皇上因此一年多都不曾踏足永和宫,好容易这两个月皇上来了几趟,德妃又被禁足了,这来来去去便又是两三年,宫里两三年不知又要进来多少娇花美人,到时候皇上还会记得她吗? 抱琴自幼跟贾元春一同长大,如何不知贾元春心中所想,劝贾元春道:“小主花容月貌,风流妩媚,又精通琴棋书画,岂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皇上定然会记得小主的,小主快别多想了,只管好生养着,过了这一年,好给老祖宗生个皇子曾外孙,让老祖宗也高兴高兴。” 听抱琴提到家里人,贾元春又来了斗志,不管怎样,她是家里的希望,老祖宗老爷太太也都说她生在正月初一,生日都占了先,又和太祖太爷是同一天生日,必然是有大造化之人,还有宝玉衔玉而诞,老祖宗说了府里以后的兴盛都要靠她和宝玉的。 想到此,贾元春坚定地道;“抱琴,你说的是,等养好了身子,本宫一定可以给太太生个皇子外孙的。” 第四十章 扬州,巡盐御史府。 “姐,四哥又打发人送东西来了,好多可都是你喜欢的呢。” 黛玉放下手中的狼毫,从屋里出来,见林昕林晗已经到了院子里,两个婆子抬了一个大木箱子跟在后面。 黛玉道:“祖母爹爹娘亲师父的可都送过去了?” 林昕道:“师父云游未归,我让杞子给师父收到松竹轩的库房里了,祖母和爹爹娘亲的也都送过去了,这些都是姐姐的。” “先抬到屋里去吧”,黛玉道,又吩咐身边的两个丫头道:“碧螺,你带着铃兰去将这些登记造册了。” 两个丫头答应一声,又给黛玉三姐弟行了礼,便自去办了。 林晗道:“姐,你这几天忙什么呢?怎的这几天下了学都在自己院子里,也不出来走走?” 黛玉道:“不过是跟着母亲学管家,将家里的各项花费比照外面的价格做了一份概算表。” 林昕看着桌子上的一本册子,道:“姐,你做这个有什么用啊?” “不过是心中有数而已,倒是你们这两年跟着爹爹学着管外面的铺子,账册什么的可都弄懂了?” 林昕和林晗两人读书好,林海不希望他们眼高手低的成个书呆子,倒也尽量教导他们一些庶务,黛玉是极赞成自家爹爹的做法的。 林晗拈了一块点心,放到嘴里,道:“姐,你就放心吧,你弟弟我们向来是聪明绝顶,学什么会什么,不过姐姐你从前教我们的那些算术,还真是有用。” 黛玉道:“有用便好。” 林昕笑道:“晗儿倒是从来都不谦虚的,姐,今儿四哥还写了信过来。” 黛玉知道胤禛通常只送东西,却是极少写信的,听了林昕的话,问道:“可是有什么事儿?” 林昕道:“四哥说他十三弟上个月跟人打架,被打破相了,从额头到眼角留了长长的一条疤,两三岁的小娃娃看了都害怕,问咱们家有没有好点的可以去疤痕的膏药?” 黛玉道:“没有现成的,到可以配一些,不过四哥打发来送礼物的人却要多等两日,待配好了,跟咱家的回礼一并带回去。” 林昕道:“姐姐慢慢配便是,到底十三弟将来入仕为官,面相还是很重要的,能去了疤自然是好的。” 黛玉想到胤祥的身份,笑道:“你倒是替他想的周全,人还没见过呢,这声十三弟叫的倒挺顺溜。” 林昕道:“四哥是咱们家亲戚,四哥的十三弟自然也是我的十三弟。” 黛玉也不解释,只笑道:“到底是不是等咱们家到了京里,你便知道了。” 林海下了衙门,换了一身家常衣服,便有林老太太打发的小丫头来请他过去。 到了林老太太的院里,林海道:“正想过来给母亲请安呢,可巧母亲打发人让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林老太太道:“今儿,京里四阿哥又打发人来送礼物了。” 林海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林老太太道:“我瞧着这四阿哥每回送来的东西倒是给玉儿的居多,玉儿他们三姐弟刚刚在我这里陪我说话,晗儿还似真似假地跟我抱怨说‘四哥偏心,明明是他和哥哥的生日,礼物却不如姐姐的多而精致’。海儿,你说这四阿哥是什么意思?” 林海听了,皱了皱眉,道:“四阿哥如今已经到了指婚的年龄,咱们玉儿还小呢,不管他是什么意思,都跟咱们玉儿不相干,我们林家千娇百宠的女儿断不会让她去做那伺候人的事儿。” 林老太太道:“你心里清楚便好,玉儿他们三姐弟自小在我跟前儿长大,我老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只能活着的时候多替他们打算一些,昕儿和晗儿两个还好,到底是儿子,倒是玉儿,这世道对女儿总是更苛刻些的。海儿,这以后四阿哥再送的东西,可还要给玉儿?” 林海想了想,道:“给吧,若是咱们私自留下,倒显得咱们不够光明磊落,母亲也别多想,只当是四阿哥是感谢玉儿和留痕兄医好了他而送的礼物,横竖玉儿的事儿,儿子心里早有打算。” 林老太太道:“那就好,你做事母亲自是放心的。” 黛玉是不知道祖母的担心,也不知道爹爹对她的事儿早有打算,只如往常一样平静地过着日子,偶尔办个小宴席邀请顾莲、柳娟、崔心柔几个小姐妹到家里玩儿,也会随着林老太太和贾敏去别家赴宴。 这日林海休沐,贾敏处理完家事,拿了两本册子给林海道:“老爷看看,这是玉儿做得。” 林海接过,笑问道:“是什么?” 贾敏道:“老爷看看可是能看懂,这密密麻麻的数字,我看到都头痛,起先都没看懂,还是玉儿讲了好久才明白的。” 林海听了,有些奇怪,坐在一边,细细翻看着,林海到底是管盐政的老爷,每年经手大笔的银钱,看账的本事比贾敏一个内宅妇人强太多了,自然是能看懂的,却是越看脸上越欣喜。 待看完,林海合上册子,道:“玉儿跟着你学管家,倒是将家里里里外外都摸的清清楚楚,怪道前些日子跟我说家里有几个管事的仗着我的名头在外面强买强卖,欺男霸女呢,好在及时处理了,我如今这个位置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揪我的小辫子,好取而代之。” 贾敏起身对林海施了一礼,道:“是我这个当家太太没管好家里的下人,倒是给老爷添麻烦了,妾身在这里给老爷赔礼了,回头定好生敲打一番家下人。” 林海拉过贾敏坐下,道:“你我夫妻,无须如此客气,再说,这样的事儿但凡有点权势的大户人家不可避免都会有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倒是玉儿做的这概算表和可研报告确实不错,凡事谋而后动,若为男儿……” 顿了顿,林海叹了一声,道:“倒也幸好不是男儿,若不然,便只能如二舅兄家的宝玉一般,方能活得长久。” 贾敏虽不在京中,但是娘家的事儿这几年她也从林海那里知道了不少,听林海提到娘家二哥家的宝玉,贾敏在心里仔细想了想,道:“老爷说的极是,到底是老爷,凡事看得明白些,老爷也觉得玉儿的法子好?” 林海道:“自然是极好的,若是家中下人分工明细,权责分明,赏罚得当,倒比现在家里有些奴才偷奸耍滑,互相推诿的好。再有,虽说水至清则无鱼,大户人家的管事儿,多少都会捞些主家的油水,有了这份概算表,起码让那些奴才知道主家的底线,须知贪得无厌,若是主家什么都不知,便会更纵容那些奴才,到最后就是卖了主家的都有可能。” 贾敏笑道:“既然老爷也觉得好,那妾身回头便安排下去。” 林海道:“到底如何做,你决定就是了。” 贾敏道:“既然玉儿跟我学了这些时候,心中又极有主意,老爷看让玉儿接手管家之事可好,到底玉儿这个年纪也该接手练练了,顾家姑娘因为祖母年纪大了,倒是早接手管家了,听说如今也管的极好呢。” 林海想了想道:“不急,我已跟皇上递了折子,料想这一任满了,便可调入京中,左右玉儿也管着厨房,等到了京里再全部交给玉儿练手不迟,且先让她松快松快。再说,到底是新政,虽说于人于己皆有利,此时交给玉儿,总不能让人以为玉儿不孝,这一管家倒否定了你从前的做法,岂不让玉儿落了个不好的名头。” 贾敏道:“到底老爷比我疼玉儿一些,凡事都替玉儿想的周全。” 林海一笑,不置可否。 第四十一章 康熙三十二年底,林海收到康熙回批过的奏折,准他明年春天任满后,调入京中。 贾敏知道后,心里高兴极了,她在江南十几年,虽说娘家人很不争气,除了自己的母亲贾府老太太,娘家再没人真正关心惦念她,但她自幼在京中长大,荣国府毕竟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她还是挺怀念的。 彼时虽已到了年下,贾敏还是忙忙地张罗着先收拾着东西,家里那些下人要跟着去京中伺候,哪些物什要带到京中,装多少箱笼,准备几艘船等,又休书一封,告知贾母自己一家明年要进京的事儿。 不独贾敏如此,林老太太也在给娘家侄儿的书信中说了明年春天林海任满调入京中的事儿,正好往京中送节礼的小厮婆子尚未出发,便由送节礼的小厮婆子一道儿带入京中。林老太太一个娘家侄儿前两年调入京中任工部右侍郎,因此,这两年林家往京中送的节礼倒不止贾府一家。 相较于贾敏的兴高采烈,黛玉却是有些兴趣缺缺了,一个人没精打采地坐在临水轩的秋千上,看着天边夕阳西下,红云漫天。 “小姐,夕阳虽美,可这样冷的天儿,就是穿得再暖和,坐在外面,冷风灌脖子里还是很冷的,小姐小心可别着了凉,咱们还是快进屋吧。”大丫头碧螺一边轻轻推着秋千,一边柔声劝道。 黛玉道:“无妨,我身子极好,你无需担心,再说,昕儿和晗儿他们这个时候也该过来了,正好一道儿过去给祖母请安。” 黛玉话音才落,便听林昕道:“姐姐真真是料事如神,我们这可不就来了。” 黛玉抿嘴一笑,起身与林昕林晗一起出了临水轩的院门,往林老太太的院落而去,姐弟三人边走边说。 黛玉道:“你们可是从娘亲那里过来?我瞧着娘亲近日倒是清减了些。” 林晗道:“娘亲既要忙着过年的事儿,又要忙着张罗着收拾年后进京的行李,到底忙碌了些。” 黛玉道:“临近年关,外面各处的庄子铺子上的管事儿都会来府里回话,你们兄弟两人这两年跟着爹爹学习管着外面的庄子铺面,这些日子娘亲忙碌,你们该多帮衬些娘亲才是。” 林昕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道:“姐姐说的极是,师父云游才回来,这几日净顾着听师父讲外面的新奇的事儿了,倒是一时疏忽了,早该当如此才是。” 林晗亦点头称是,想了想,林晗又道:“说到咱们家年后进京的事儿,我瞧着姐姐似乎兴致不大高,可是因为咱们家要离开扬州了,舍不得扬州的姐妹们?” 黛玉道:“自是舍不得的,到了京里,再见面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再则,在扬州咱们一家人生活的温馨自在,到了京里,不可避免要跟贾府外祖家的人接触,到时候肯定少不了糟心事儿。” 黛玉对贾府的人可没什么好印象,甚至可以用槽糕来形容,她此话一出口,方才想起林昕和林晗兄弟两人对贾府知之甚少。 果然,林昕奇道:“姐姐此话何解?外祖家只是亲戚,咱们家到了京中依礼去拜访便罢了,他们是姓贾的,咱们是姓林的,他们家有什么糟心事儿,咱们姓林的可管不着。” 黛玉正踌躇着不知如何回答时,便见祖母的春晖堂到了,早有守着院门的婆子远远地看见黛玉姐弟三人过来,机灵地跑进屋里去报与林老太太知道。 黛玉姐弟三人进了春晖堂,见祖母已经眉开眼笑地等在院子里。 林老太太上了年纪,越发喜欢三个孙子孙女围在身边说笑,奈何三个孙子孙女每日皆有功课,不能常日家的伴在身边,因此,林老太太每日最开心的便是三个孙子孙女来请安的时候。 黛玉上前扶着林老太太一起往屋里走,笑道:“外面冷,祖母出来作甚?这一冷一热的,祖母身子哪里能受得了?” 屋子里烧了暖炉,黛玉扶着林老太太在暖炉前坐好,林老太太道:“这些年玉儿你把祖母的身子调理的极好,祖母是越活越硬朗,不碍事的。倒是你们姐弟三个才刚在说什么呢?远远地就听到了昕儿的声音。” 林昕道:“正与姐姐说京中外祖家的事儿,姐姐说跟外祖家接触,少不了糟心事儿呢,我正奇怪着呢。” 林老太太听了,看了看黛玉,料想黛玉说的必是那年昕儿和晗儿落水的事儿,黛玉自幼聪慧,她那年虽小,这事儿却是知道的。 荣国府的人是什么癖性,林老太太还是知道些的,贾府那个老太太连自己亲生的大儿子都能如此狠得下心,何况贾敏一个外嫁女。 想了想,林老太太道:“你们姐姐这话说的倒确实不错,你们外祖家的那些人日后相处宁可谨慎些,可别什么都不知道被他们算计了去。” 林昕听了,心中更是好奇,问林老太太道:“倒是很少听娘亲说起外祖家的事儿,除了以前来过的琏二表哥,外祖家还有哪些人?又都是哪样的性情?祖母快与我们说说。” 林老太太道:“你们外祖家都有哪些人,你们娘亲应该会与你们说的,不过有一件事儿,你们娘亲却未必会与你们明说。” 林晗听了,立刻露出了八卦的小眼神,问道:“祖母快与我们说说是什么事儿?可是外祖家什么不光彩的事儿,母亲不便开口。” 林老太太瞪了林晗一眼,笑道:“到底是你们外祖家,虽说你们接触的少,不甚亲近,到底也不该这幅表情。” 林晗笑嘻嘻地答道:“晗儿知道了,祖母,在外人跟前,必不会如此的。” 林老太太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接着道:“这事儿与你们有关,你们姐姐也是知道的,今儿你们提起来,我便说与你们听,也是要你们日后到你们外祖家拜访时更谨慎些。你们兄弟俩可记得你们三岁那年冬日落水的事儿?” 林晗点头道:“只模糊记得一些片段,具体怎么回事儿倒忘了。” 林昕微一沉思,道:“祖母忽然说起这事儿,莫不是那年我跟晗儿落水与外祖家有关?” 林老太太赞赏地看了林昕一眼,道:“昕儿说的不错,这事儿贾府十有*脱不了干系。” 林晗有些疑惑,问道:“外祖家不是亲戚吗?为何要害我们?” “你们外祖家是亲戚不假,可是贾府深宅大院,关系甚为复杂,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当咱家是亲戚的。” 林晗听了,低头思索片刻后,道:“祖母可知是外祖家谁要害我和哥哥?” 林老太太道:“那白姨娘原是你们母亲从贾府带来的陪嫁丫头,只她一家的身契都还在贾府,你们二舅母王氏是贾府的管家太太,你们出事儿前,白姨娘的哥哥从京里悄悄来了扬州。后来你们父亲查的白姨娘的哥哥在从扬州回去之后不久便成了你们二舅母王氏陪嫁庄子上的管事儿,他的女儿之后也被选在王氏身边服侍做小丫头,如今已经是王氏身边的一等大丫头了。” 林昕道:“祖母的意思是二舅母要害我们?” 林老太太道:“你们母亲在闺中时与那王氏有些嫌隙,虽没有证据,但是王氏却是最有嫌疑的。” 林昕林晗听了,一时沉默了,道:“不想二舅母竟是这样的心胸狭隘之人,到底也是与我们没有半点子血缘关系,日后到了贾府,定会小心防范着二舅母的。” 黛玉听了,纠正道:“贾府的水深着呢,并不是有血缘关系的就不会算计咱们了,打着疼爱的幌子算计亲戚的事儿也不少呢,你们以后经历过便知道了。” 林老太太点头道:“你们姐姐说的是,日后你们见多了,便明白了,有些人为名为权为利可是什么事儿都做的出来的,哪管什么故交亲友的情分。” 林昕林晗点头称是,祖孙四人又坐着说了些其它的话儿,不一时,便有丫头来报花厅里已经摆上了晚膳,请林老太太并黛玉三姐弟移步花厅用晚膳。 第四十二章 年后,外面街上的店铺才开业,贾敏便叫了锦绣坊的师傅们来府里。黛玉进来时,见贾敏正看着女师傅们手中托盘上的十几匹锦缎,一个微胖的女师傅正一脸笑容地跟贾敏介绍着那些锦缎。 见到黛玉进来,贾敏笑道:“玉儿快过来瞧瞧,这些都是锦绣坊的新品,挑几匹你喜欢的料子。” 黛玉心里有些奇怪,不明白贾敏为什么这个时候叫师傅们过来,只淡淡地扫过一眼那些质地上乘花色鲜活的料子,问贾敏道:“娘亲,咱们家很快就要出发到京里了,行礼物什甚多,这个时候东西是能少带便少带,再说,这都过完年了娘亲怎么还做新衣服呢?。 贾敏笑道:“咱们到了京里,少不得要去各亲友故交家里拜访一番,你爹爹昔日的故友有不少是满人,京中满族贵女皆穿旗装,娘亲担心到了京里,一时来不及做,便叫锦绣坊的师傅们过来先给你做几身,预备着到了京里穿。” 听贾敏如此说,黛玉方才想起满清入关时,采纳明遗臣的建议,推行 “十从十不从”。其中,男从女不从,男子剃头梳辫子穿满服,女子仍梳原来的发髻,穿汉服。江南地区汉人多,女人们大都穿汉服,贾敏和林老太太也入乡随俗,平常都穿汉服的,黛玉也是自幼都只穿汉服的。 想到这里,黛玉笑道:“还是娘亲想的周全,娘亲与祖母也该做几身才是。” 贾敏笑道:“娘亲知道,正好你来了,咱们娘俩个便先挑了料子,等一会儿,我便让她们去老太太院子里,让老太太也挑几匹。” 黛玉点头称是,母女二人自挑料子并量尺寸不提。 元宵过后,江南之地各大小官员差不多都知道林海即将任满调入京中的事儿,同林家交好的各家主母都忙忙地给贾敏下帖子,为她们办送别宴,林海也常被同僚故交拉去酒楼里吃酒。 二月初,康熙派来接替林海任巡盐御史的官员到了,林海忙着与下任巡御史交接。 林家的一应行礼物什除了常用的,差不多也都收拾好了,贾敏便趁这段时间或是带着黛玉去各家赴宴,或者邀请别家太太小姐们到家里来玩儿,黛玉得空也会单独赴几个小姐妹们的宴,几个女孩互赠着临别的礼物,又相约日后常写信常联系,方依依不舍地告别。不独黛玉如此,林昕和林晗也是十分忙碌,兄弟两个不是跟着林海出去见林海的故交同僚,便是与昔日的同窗故友有约,竟是常常一早出门,直至晚间方归。 忙忙碌碌二十多天,林海的公务也差不多交接完了。这日,贾敏在家正指挥着家下人收拾一些零星物什,有门房上的婆子来报说顾家老太太带着孙女来拜访。 贾敏忙让请进来,带着黛玉在二门处迎着顾家祖孙,黛玉与顾莲相熟,寒暄过后,自是领着顾莲到自己的院子里玩耍。 贾敏引着顾老太太到了林老太太的院子里,顾、林两家老太太皆出自书香世家,脾性相投,在一处挺聊得来。贾敏陪着说笑了一会儿,见两位老太太聊得投机,便自去忙了。顾家祖孙俩直至金乌西坠方才告辞回府。 晚间林海回来,一身的酒气,贾敏忙命人熬了醒酒汤,又吩咐下人打了水过来,服侍林海梳洗。 林海梳洗完毕,又换了身干净的家常衣裳,拉着贾敏一同坐于卧榻边上,一本正经地问贾敏道:“敏儿,顾老先生的孙女,你可了解,瞧着如何?” 贾敏笑道:“顾家姑娘自是极好的,琴棋书画,律法典籍,管家理事,女红针线,样样都通,跟咱们玉儿关系也很不错的。倒是老爷怎的忽然打听起顾家姑娘来了?” 林海道:“今儿顾老先生请我吃酒,把咱们两个儿子好一顿夸,顾老先生虽未明说,但是我听着老先生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是看上咱们昕儿了,想将孙女儿许给咱们昕儿。” 贾敏听了,微一沉思,道:“怪道旧年顾家长子回京时,曾听顾老太太提起过京中儿媳来信说孙女儿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回京带着她到各家走动走动了,只是之后却没了消息,原是那个时候就看上我们昕儿了,我还奇怪怎么突然不回京了呢。” 这个时候的女孩若是不选秀,大都是十二三岁就该定亲了,过个两三年便成亲,因此,大户人家的姑娘们大都是*岁到十来岁左右便由家中主母领着在各处走动,也是向有适龄儿郎的人家推销自家姑娘的意思。 林海道:“敏儿觉得这门亲事如何?顾家姑娘可当得起咱们家的嫡长媳?” 贾敏道:“顾老太太的两个女儿出嫁后,名声都是极好的,顾家小姐是由顾老太太教养长大的,自是不差的,不过,我们昕儿也是极出色的,要我说,便是个天仙也配得,只这世上到底没有天仙。” 林海微微一笑,他自是了解贾敏的心思,别说贾敏是个做母亲的,自己的两个宝贝儿子自然是千好万好,就是林海这个做父亲的,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对两个儿子也是满意的。兄弟两人小小年纪便满腹经纶,武艺不凡,人也相当机灵圆滑,去年二月院试考试后,双双中了秀才,顾老先生原说两人的文章火候够了,今年乡试中个举人该是没问题的,只是林海觉得他们到底年纪尚小,再沉淀两年更好些,再说自己如今的位置已经很遭人妒忌了,若是两个儿子小小年纪再中了举人,不知道又要惹来多少嫉恨的眼光。 想了想,贾敏道:“今儿顾老太太带着顾家小姐来咱家拜访了,母亲在春晖堂陪着说了一天的话儿,想来顾家老太太也跟母亲暗示过了,老爷也该问问母亲的意思。” 林海道:“母亲也是极宝贝昕儿的,自该问问母亲的意思。”说着,夫妻二人起身,去了林老太太的春晖堂。 彼时黛玉三姐弟也在,林老太太正舒服半躺在红木藤椅上,黛玉坐在旁边的一个小脚蹬上,轻轻地给林老太太捏着腿,林昕林晗两人在一边陪着老太太说笑。 姐弟三人见林海夫妻进来,起身给爹爹娘亲行了礼,林老太太见儿子媳妇进来,示意一边伺候的丫头轻扶着她起身,林老太太对林海道:“正有事儿想与你们商量呢,本想打发丫头去叫你们,偏玉儿捏的太舒服了,一时竟忘了,不想你们倒过来了。” 贾敏道:“巧的很,老爷也正有事儿要母亲您给个主意呢。”贾敏说着,似有似无地看了黛玉三姐弟一眼。 黛玉鉴貌辨色,知道爹爹娘亲怕是与祖母有话说,笑道:“今儿师父还说等咱们出发,他便也去云游了,这又有很长时间见不到师父了,女儿与弟弟们去瞧瞧师父。” 贾敏道:“燕先生院里的一应物什让咱们一并带入京里,前几日我让宋嬷嬷帮着装箱笼,玉儿去也帮娘亲瞧瞧可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燕留痕四海为家,一生并无儿女,只黛玉姐弟三个徒儿,俗话有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黛玉三姐弟跟着林海进京,年关时,燕留痕自然也会去京中的找他们三姐弟的,日后自然也是自己的三个儿女给他养老送终。 黛玉点头应是,便和林昕林晗两人出了春晖堂。 见黛玉三姐弟走远了,林老太太道:“海儿要说的可是昕儿跟顾家姑娘的事儿?” 林海笑道:“想来顾家老太太今儿也已经与母亲隐晦地提过了?母亲觉得如何?” 林老太太道:“莲丫头自是极好地,算是咱们打小看着长大的,性子也不错,配咱们昕儿倒很合适,顾家是书香大族,圣上亲题‘江南第一读书人家’,顾老先生也是桃李甚多,家世上也配得上,难得的是莲丫头与咱们玉儿也极好,日后姑嫂也能和睦相处。” 林海道:“敏儿也说顾家姑娘好,既然母亲也说好,那我明日便给顾老先生回个信儿。” 林老太太道:“你去办吧。” 林海点头称是。 林老太太看着贾敏道:“顾老太太今儿来,还有别的事相求,因咱们家要进京,想托咱家将莲丫头一同带到京中,送到她父母身边,想来过几日咱们出发时,便会将莲丫头送来了,媳妇可得好生安排一番。” 贾敏道:“母亲放心,媳妇会安排好的。” “说起来,顾老先生是咱们昕儿晗儿的先生,老先生自是知道咱们昕儿是个好的,再有,便是咱们家不像别的深宅大院那般,没那么多糟心事儿,莲丫头自幼养在顾老先生身边,老先生未免多疼一些,自是什么都替莲丫头打点好的,能够嫁到咱们家来自是极好的”,说到这里,林老太太忽然悠悠一叹,接着道:“莲丫头比咱们玉儿还小几个月,倒是比玉儿好多了,玉儿将来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贾敏听了,一时心中郁郁,她的玉儿要选秀,无论宫里还是哪个皇子阿哥府里,都是不会省心的,看着林海道:“老爷,可有法子让玉儿落选?” 林海也极疼黛玉,可他也很是了解当今康熙帝的心思,玉儿不比常人,府里的百花百草至今不败,康熙怎会放心让她嫁到别家去,微叹一声道:“且再看着吧。” 第四十三章 林家是三月初启程进京的,燕留痕和林家众人是同一日出发去云游的,只林家几艘大船沿着大运河一路往北走,燕留痕则是往南走,他只带了些银票,几锭碎银子并几件衣物和一些配好的药丸子便上路了。 横竖圣上还没给林海任命新的官职,林海不用赶着上任,因此,林家这一行人并不急着赶路,只一路悠然自在地欣赏着沿途美景,彼时阳春三月,春光明媚,草绿水丰,蓝天白云倒映在清澈的江水中,绿树碧草摇曳岸边,几个农家小媳妇在江岸边洗菜涮衣,一派春光怡人之景。 林昕和林晗两人头一次出远门,从前也只是听燕留痕讲过云游趣事儿,心里早盼着自己也能亲历一番了。黛玉上一世倒是名山大川,古寺名刹、青山绿水游了个遍,倒不如林昕和林晗兄弟两个兴奋。 黛玉和顾莲坐在舱里,品茗谈诗,偶尔透过船窗看看舱外的美景,此时见前面那艘船上站在甲板上一直处于兴奋状态的双胞胎兄弟俩,正摇着扇子,临江作诗呢。 黛玉淡笑着看着两个弟弟,他们已经虚岁十岁了,这几年,兄弟俩在林海夫妻、燕留痕、顾老先生、林老太太和黛玉的教导下,已经长成两个文采不凡、谈吐风雅、武功高强、外表翩翩美少年,内里一肚子坏水的腹黑芝麻包,堪称英才教育的典范。 因有顾莲同行,林家一家人不便同船,便将女眷放在单独的一艘船上。 黛玉回头,见顾莲也顺着自己的目光看着林昕和林晗,便和顾莲说了两件和弟弟们相处的趣事儿,顾莲幼时也是见过黛玉的两个双胞胎兄弟的,黛玉倒也没如何避讳不在顾莲面前提起两个弟弟,黛玉此时还不知道林、顾两家长辈在林昕和顾莲的亲事上有了默契,不然定会多跟顾莲说一些兄弟两个的趣事儿的。 黛玉和顾莲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一起去贾敏的舱里看贾敏,贾敏有些晕船,一上船便有些难受,黛玉给她用生姜贴了肚脐,又开了些药,方才缓解一些。 黛玉和顾莲进来,见贾敏半靠在软榻上,背后靠着一个绛红色*同春靠枕。 见到女儿和未来儿媳进来,贾敏挣扎着欲起身,黛玉忙上前,轻按住贾敏不让她起身,道:“娘亲今日感觉如何?” “倒是好多了”,贾敏脸色略有些苍白,又看着顾莲,道:“莲儿一路可还习惯?喜欢吃什么用什么只管打发人与我说一声,千万别见外,你在我跟前儿,便与玉儿无异。” 顾莲笑着点头称是,便和黛玉一起陪着贾敏说了一会儿话儿。贾敏又与黛玉详细说了些荣国府外祖家的各人的性情习惯,贾敏说这些倒也没如何避着顾莲,横竖荣国府的人她日后也是要接触。 顾莲坐在一边只静静地听着,黛玉有时还会故意问上贾敏一两句荣国府的不合规矩之处,贾敏听了,叹了一声,只道:“你外祖家与别家不同,你日后见了便知道了。” 黛玉听了,只淡然一笑,想到荣国府长幼不分,尊卑无序,奴大欺主,自然是与别家不同的,这个时候讲究三纲五常之类的圣训,贾敏作为外嫁女,荣国府纵有不是,却也是不好直说的。 贾敏黛玉母女这边在谈论着荣国府的人和事儿,林昕和林晗两人向林海打听着京中外祖母家贾府的事儿,两人对贾府可没什么好印象,之所以这么热心的打听,那是本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原则去的。 贾府的事儿,林海只是简单地跟两个儿子说了贾府的各个主子及相互关系,然后道:“荣国府外祖家到底如何,日后你们亲眼见了便知道了,那些人你们只当他们是普通的亲戚,该敬着就敬着,只别让人挑出错,说你们无礼凉薄便是。” 兄弟两人鉴貌辨色,知道自家爹爹对荣国府无甚好感,一时转了话题,道:“爹爹与我们说说京城,也不知京城是何等模样?与扬州可有不同?” 林海道:“京城与扬州皆是繁华之地,只京中建筑更为宏伟大气,扬州则偏于精巧别致。再有,便是京中高官显贵甚多,大街上十个人里便有两三个可能是皇亲国戚。你们到了京中,切记要收敛脾气,尤其是晗儿,不可肆意妄为,争一时之气,爹爹在扬州官位高,你们惹到什么人,别人惧怕爹爹威势不敢如何,到了京中可就不一样了,很多纨绔子弟没什么本事,却成天无所事事走鸡遛狗的惹事儿,万一你们遇上了,必要冷静处理,要知道你们遇上的那些人中很可能就有跟皇家沾亲带故的纨绔,即便你们在理,受处罚的也不一定是他们。” 林昕林晗肃然点头应是,他们也不小了,自中了秀才后,林海便与他们说一些朝堂上的事儿,因而也深知其中利害,自然不会让爹爹因为他们难做。 两个儿子是何样性子,林海还是知道的,昕儿是嫡长子,性子稳重些,晗儿虽有些冲动,却也不是胡来的人, 林海满意地点头道:“到了京中,一切妥当后,为父便安排你们去国子监读书。” 林晗一听,便有些蔫了,好不容易有机会松散松散,正跟哥哥商量着到了京里到处转转,看看京中的民俗风光呢,不想又要被拘着念书。 林海一直跟两个儿子同在一艘船上,如何不知两个儿子说了什么,因笑道:“放心,到了京里,会给你们留出空闲,让你们到处转转看看的。” 林海也不是那种死读书的人,纸上得来终觉浅,读万卷书不若行万里路,只到底两个儿子小,昔日他所处的位置又挡了许多人的财路,方不敢让两个儿子单独出游的。 林昕林晗兄弟俩一听,立马上前给自家爹爹一捶腿一捶背,眉开眼笑奉承林海道:“爹爹英明。” 林海觑了一眼兄弟俩一眼,便闭眼半躺着软榻上悠然惬意的享受着两个儿子的服侍。 不提林家一行人一路如何悠哉悠哉地欣赏沿途美景,慢慢悠悠地往京中而去,只说这一日贾母接了贾敏的书信,忙带了眼镜来看信,信是三月初林家一行人启程前派人快马送到京里的。贾母看过信后,高兴地吩咐身边的鸳鸯琥珀道:“你们快去把二太太和凤丫头给我叫来。” 不多时,王夫人和王熙凤姑侄两个便到了,二人给贾母请了安,贾母笑眯眯地让她们在自己下手坐了。 王熙凤见贾母今天似乎很高兴,笑着奉承道:“老祖宗今日这般高兴,莫不是有什么喜事儿?老祖宗快说说,让孙媳也沾沾喜气儿。” 贾母呷了一口茶,眉眼间的笑都要溢出来,道:“你林姑妈一家不日便要到京里了,你林姑父简在帝心,这回从巡盐御史的位置上功臣身退,待回京了定然还会再升的,你说这是不是喜事儿?” 王熙凤听了,笑道:“真真姑妈是有福气的,倒是随了老祖宗,儿女双全,又有福运,日后可不得跟老祖宗一样成为一品诰命夫人。” 贾母听了王熙凤的奉承话,心里很受用,越发笑的见牙不见眼了,道:“你姑妈确实是有福气的,你姑父对你姑妈极好,身边可是连个姨娘通房都没有。” 王熙凤笑道:“真真姑妈是个有本事的,等姑妈来了,可得求姑妈教我一教。” 王夫人坐在一边,听着贾母和王熙凤的话,眼神闪了闪,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拍子,脸上的恨意一闪而过,再一瞧便又是一脸平静的菩萨样儿。 王熙凤眼神儿极好,倒是没错过王夫人脸上表情的变化,她嫁进贾府这些年,因和王夫人是姑侄,便与王夫人甚为亲近,王夫人在她面前可没少骂过贾敏是狐媚子的话,她自然知道王夫人与贾敏不对付,肯定见不得贾敏过得好。 不过王熙凤也不是个傻的,她还不会为了王夫人得罪林家,林如海如今位高权重,这又回了京,不像以往远在扬州,虽有权势,他们却没得到实质性的好处,这回近在京城,说不得贾琏也能得些助力。王熙凤知道贾母除了真的是思念贾敏外,必然也有这方面的考量,不然也不至于笑弯了眉眼。 第四十四章 贾母道:“今儿叫你们来,是有话要嘱咐你们。” 王熙凤只笑道:“老祖宗有甚话尽管吩咐便是,孙媳无有不尽心的。” 王夫人还是木着一张脸,直了直身子,菩萨似得端坐着恭敬地听着。 贾母看了一眼王夫人,道:“敏儿一家回京,原来的宅子十几年没住人了,定然不是色色妥当的,敏儿和几个孩子哪能住得惯,必是要先在我这里住下才是。政儿媳妇这几日便把敏儿从前住的漪兰院给收拾出来,里面的一应物什都换新的,公中没有好的便来我这里拿。只一点,万不可怠慢了敏儿一家,我统共就养了这么一个闺女,未免偏疼些,要是我的敏儿受了什么委屈,我头一个便不依的。” 王夫人听了,心中暗恨,面上却不显,微垂着眼帘,道:“媳妇笨手笨脚的,只怕收拾的不合姑太太的意,凤丫头伶俐,不若让凤丫头张罗吧。” 贾母听了,当下便沉了脸色,道:“凤丫头管家也忙,又年纪轻轻的,哪有你经历的场面多,昔日我敏儿的院落闺房你也去过,知道我敏儿的喜好,这件事你负责安排,让凤丫头得空给你打打下手,若是出了什么错处,我就只找你的。” 王夫人只垂着头,低低地应了一声,道:“老祖宗若是没有别的什么吩咐,我便先回屋了。” 贾母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摆摆手,便让王夫人下去了。 等王夫人回了荣禧堂,进了正院东边的耳房,不等丫鬟动手打帘子,便摔了帘子进了里间,气冲冲地骂小丫头们道:“一个个都是死人啊,只知道躲在屋子里偷懒。” 金钏和彩云对视一眼,她们没跟着王夫人进贾母的院子,只在院外候着,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儿,却也清楚王夫人必定是在贾母那里受了气,心里不舒坦,找小丫头们出气呢。 金钏和彩云可不想成为出气筒,只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动声色的从耳房门口悄悄往院子里走去,刚走出没多远,便听见耳房里传来“砰砰”几声瓷器落地的声音,吓得两人哆嗦了一下,又赶紧加快脚步往前走,差一点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骂道:“小蹄子们,走路也不长个眼睛,急匆匆地作甚?” 彩云忙赔笑道:“原是周姐姐,倒是我们莽撞了,没瞧仔细,在这里给周姐姐赔礼了。” 周瑞家的“哼”了一声,道:“下回可得瞧仔细了,今儿幸亏是我,要是不小心冲撞了太太和宝二爷,瞧我不剥了你们的皮。”说完,一扭身便往前面走了。 周瑞家的掀帘子一进来,便见满地的瓷器碎片以及王夫人那张有些扭曲的脸。 周瑞家的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怪道金钏和彩云那两个小蹄子躲出去了呢,原是正赶上二太太心情不好的时候,自己此时闯进来少不得要吃一顿排头,受点委屈的。 王夫人抬起微红的眼睛看了周瑞家的一眼,那眼中的怨恨让周瑞家的有些心惊,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儿让二太太如此,只现在二太太已经看见她了,周瑞家的只能硬着头皮道:“太太这是怎么了?是什么人惹的太太生这么大的气?” 好一会儿,王夫人冷静下来,将今日贾母房中的事儿给周瑞家的学了一遍,道:“贾敏那个狐媚子不过就是回个京,那个死老太婆竟然当成天大的喜事儿一般,还让我亲自安排漪兰院的摆设布置,从前伺候贾敏那个狐媚子也就罢了,如今我都有孙子的人了,还得为那个狐媚子人仰马翻忙前忙后地操劳。这还不算,那死老太婆竟然还要样样都要给那狐媚子好的,还打算开了自己的私库,那个狐媚子不过是个外嫁女,我的元春和宝玉才是她正经的嫡亲孙子孙女,也没见那死老太婆对他们这样好过。” 周瑞家的低着头,听着王夫人的抱怨,真是不知道如何说了。这二太太也太小家子气了,姑太太那是从老太太肠子里爬出来的,老太太十几年没见过姑太太了,如今姑太太回京,老太太心中难免多疼一些,将心比心,若是大姑娘从宫里回来省亲,指不定二太太要怎样高兴呢。再说了,老太太对宝玉和元春那也是真心疼爱,没见琏二爷这个长房嫡长孙都没这样的待遇,二姑娘在府里也跟个透明人似得。 周瑞家的实在不知道如何接王夫人的话,只捡些她平常爱听的话,劝道:“太太快别生气了,若是气坏了身子,让咱们大姑娘和宝玉知道了,指不定要如何心疼呢。咱们大姑娘也是有福气的,生在大年初一,如今有幸在宫里伺候皇上,赶明儿给太太生个皇子外孙,必能再晋一晋位分的,那时候咱们宝二爷可不就是正经的国舅爷了,太太也能苦尽甘来了。” 听了周瑞家的奉承话,王夫人又想起自己的一双儿女,是的,她的元春和宝玉都是有大造化的,自己的大福气还在后头呢。 周瑞家的见王夫人脸色稍霁,便道:“我差点便忘了正事儿了,今儿来是给太太送这个月的利钱的,太太瞧瞧,这一个月便是好几百两银子的进账。”说着,周瑞家的递上一个不起眼的绛红色的木盒子。 王夫人接过木盒子,打开,数了数里面的银钱,嘴角微微扯了扯,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 王夫人不得贾政喜欢,她年纪大了,容色渐衰,如今最在乎的便是自己的一双儿女以及安生立命的银钱。想到贾政日日宿在赵姨娘那里,王夫人不由得又想起了贾敏,心中又是一番嫉恨:同样是正妻,同样年老色衰,怎么贾敏偏就这么好命,眼前儿没个年轻娇嫩的妾室姨娘来膈应人。这还不算,偏林如海还步步高升,贾敏的诰命也是一升再升,而贾政却是二十年都不曾挪个窝儿,她一个正六品的安人一做便是二十年。 贾府收到贾敏的信后,几个主子的反应各有不同自是无需详叙,和贾府同一天收到书信的还有林老太太的娘家侄儿,如今任工部右侍郎的姚谦姚大人家。 林家就林如海一人顶立门户,林昕林晗年纪尚幼,偏荣国府这门姻亲还不给力,不但不能帮衬着,以他们那行事方式反而还会处处拖后腿,因此,林老太太便与娘家多有走动,情分都是在互相走动出来的,万一哪一日林海在朝堂上有什么事儿,也能有人帮林海说两句话,林海虽也有些故交同僚,然大难临头,到底是姻亲更可靠些。 姚夫人看完信后,问姚谦道:“老爷,姑母一家回京,如海媳妇娘家荣国府贾家肯定会派人去码头接的,老爷也知道贾家排场甚大,贾府若派人去了,咱们家可还要再派人去?” 姚谦听了,不悦地看了一眼姚夫人,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荣国府去荣国府的,咱家去咱家的,难不成荣国府多派几个奴才去还能代替了咱家不成?虽说姑母一家回京,接船的人定然不少,但是去了总是咱们的心意。” 姚夫人道:“老爷说的是,是妾身想差了。” 想了想,姚谦又一脸严肃地对姚夫人道:“姑母还活着,如海表弟也是个有能为的,听说如海的两个儿子也教养的极好,咱们家万不可远了林家,去码头接如海一家的事儿,你好生安排了,姑母是长辈,你叫喆儿亲自过去。” 听姚谦如此说,姚夫人忙恭声答应,姚夫人虽不大懂姚谦在外面的事儿,但是姚谦交代下来的哪家要交好,哪家要远着的话儿,姚夫人却是都记在心里,并且替姚谦打点的妥妥当当的。 姚谦只“嗯”了一声,接着道:“如海为人风雅,又不急着上任,定然是一路赏山玩水慢慢悠悠地来京里,不定是哪日到京里,你这段日子打发人去码头好生打听着,可别错过了。” 姚夫人道:“老爷放心,妾身会办妥的。” 姚谦道:“若无别的事儿,你便下去忙吧。” 姚夫人给姚谦行礼告退,自去忙不提。 第四十五章 从扬州出发到京城,差不多要一个月的时间,只林家这一行足足走了一个半月方到京城,四月中,林家的船只抵达京城码头。 黛玉早早地带了面纱,站在甲板上,待船一靠岸,便立即上了岸,回头对还在甲板上的顾莲道:“这脚踏实地的感觉真真是好。” 顾莲一笑,正待答话,却见林昕林晗也已经上了岸,林晗还跳起来使劲地踩了两下脚下的土地,笑道:“姐姐真是说到我心坎儿里去了,在船上走两步便觉得脚下的声音不大对,就怕一用力便踩空了。” 林昕展开扇子,轻摇了两下,笑道:“晗儿说的倒像自己重如千斤似得,就你那点体重哪儿那么容易就把大船踩空了,不过是脚不踏实地,心虚而已。” 黛玉轻笑,对顾莲道:“顾妹妹快快上来吧。”说着,黛玉伸手拉了顾莲一把。 黛玉转过身,感觉似乎前面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紧紧地盯着自己,一抬头,却见胤禛正坐在一体型高大的黑色骏马上静静地看着她,四目相对,胤禛翻身从马上下来,将马缰绳丢给苏培盛。 林昕也看到了,定睛瞧了瞧后,高兴地挥手叫道:“四哥,四哥,在这儿呢。” 胤禛走近,林昕道:“几年不见,四哥长高了,看着倒比先前在扬州时黑了不少,刚刚我差点没认出来。” 胤禛道:“你跟晗儿也长高了不少”,又看着黛玉道:“玉儿一路坐船可还习惯?可有不舒服的?” 黛玉笑道:“我还好,倒是娘亲有些晕船。四哥这几年一切可都安好?” 胤禛道:“好。” 林晗笑道:“四哥可是来接我们的?几时到的?” 胤禛身后一个*岁男孩的冒出头来,爽朗地笑道:“我跟四哥一早便到了,今儿一早起来四哥便说你们今日会到,果然便是今日到了,四哥真真是料事如神呢。” 男孩说完,嘻嘻一笑,又看着黛玉笑道:“你是小玉姐姐吧,我常听四哥提起你。” 听胤祥如此说,胤禛看向黛玉的脸有些微红,不过他肤色深,倒是瞧不出来。胤禛自己也很奇怪,他对黛玉总有一种很特别很亲近的感觉,就好像她们千百年前便相识一般,回京后他也常常想起黛玉,这几日每每想起黛玉,似乎能够感觉到她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胤禛空握拳头,微咳了一声,对黛玉三姐弟道:“这是小十三。” 黛玉三姐弟和胤祥见了礼,便有顾家的管家媳妇和几个小厮婆子来接顾莲,待林老太太和林海夫妻上了岸,那管事媳妇给他们请了安见了礼,方告辞带了顾莲家去。 一时又有姚喆上前行礼道:“侄孙姚喆拜见姑祖母,见过表叔,表婶。” 林老太太忙扶起姚喆,笑道:“你是谦儿家的喆小子,好孩子,快起来,都长这么大了,那年你父亲离京外放时,你才*岁,一晃十几年便过去了,我们都老了。” 姚喆笑道:“姑祖母哪里老了,侄孙记得姑祖母十几年前便是如今这个样貌,竟像是十几年没变似的,不瞒姑祖母,侄孙原就看见三位表弟表妹在岸边说话,若非姑母出来,侄孙倒是不敢认了。” 姚喆这话倒是真的,他是打听到林家的船只今日会到,只是看到黛玉三姐弟跟四阿哥十三阿哥似乎很熟稔,想着姑祖母的三个孙儿自幼在扬州,不大可能认识四阿哥十三阿哥,一时怕弄错了,便没敢上前认,直到见到林老太太和林海贾敏出来,姚喆对他们依稀还有些印象,方才上前拜见。 林老太太笑道:“你这猴儿惯会哄我老婆子高兴”,说着,又指着黛玉三姐弟给姚喆介绍,几个表兄弟姐妹笑着互相见了礼。 林海见胤禛站在一边看着黛玉,眼神柔和,嘴角微微上扬,林海心里跳了跳,上前给胤禛行礼道:“奴才林如海给四阿哥请安,劳烦四阿哥亲自来,奴才实在愧不敢当。” 胤禛忙扶起林海,道:“林大人快不必多礼,那年在扬州承蒙大人一家照顾,胤禛心中感激不尽。” 林海道:“是奴才该做的,四阿哥无须客气。” 见林海行礼,姚喆也不好再假装不认识胤禛,亦给胤禛行了礼。 林昕林晗听到自家爹爹和姚家表哥称胤禛为四阿哥,顿时一怔:爹爹从前不是说四哥他们家亲戚吗?怎么变成了四阿哥?他们家跟皇家可不是亲戚。 好一会儿兄弟两个才反应过来,学着自己爹爹给胤禛行礼,口称四阿哥。 胤禛道:“昕儿晗儿不必如此,倒显得生分了,还是像从前一样叫‘四哥’便好。” 林老太太道:“咱们快也别站在这里说话了,有甚话回去再说。” 林海便吩咐将一应行礼物什交由林忠林城两个安排,胤禛和姚喆也留下了马车和几个太监小厮帮忙搬行礼,让他们听候林忠林城吩咐便可,交代完毕,林海便带着家人同胤禛胤祥姚喆先行离开。 马车启动前,贾敏掀开纱帘又往外看了看,仍旧没见到荣国府的半个主子奴才的影儿,心里有些失落,脸上不免也带出了些。 林老太太、贾敏和黛玉三人同坐一辆马车,黛玉察言观色,知道贾敏心中所想,便拉着贾敏问东问西,贾敏只得打起精神同黛玉说话。 及至到了城里,黛玉坐在马车里,听到外面甚为喧闹,间或有小贩的吆喝声,忍不住总想透过纱帘看看这京城是何模样。 林老太太见了,笑道:“玉儿想看,掀个帘角看看便是,京里的规矩没有扬州那么严谨。” 黛玉掀开纱帘,见街道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街道两边商铺林立,酒楼茶肆鳞次栉比,一派盛世繁华之景。 胤禛此时带着胤祥骑马跟在黛玉的马车旁边,胤祥扭头正好看见黛玉,这一看便看呆了。 胤禛也看见黛玉了,黛玉冲他一笑,胤禛微微勾起了嘴角,心里正高兴,却见小十三张大了嘴,一脸呆相地看着黛玉。 胤禛皱了皱眉,叫了两声:“十三,十三。” 胤祥没反应,胤禛在胤祥手臂上掐了一把,他方才反应过来,问胤禛道:“四哥,刚刚那个是小玉姐姐吧?小玉姐姐长得可真好看,就像那画儿里的仙女儿一样,嗯,不对,小玉姐姐应该比画儿里的仙女还好看。” 黛玉先前见胤祥时是带了面纱的,上了马车方才取下了面纱。 胤禛嘴角又上扬了一些,胤祥扭过头看着胤禛,觉得他四哥这一天的笑容比过去好几年都多,看来四哥在扬州的时候,小玉姐姐一家真的对四哥很好,所以他们回京了四哥才这么高兴。 贾琏此时正和几名纨绔在街边一个名为怡春楼的酒楼里吃酒听戏,因是薛蟠请客,不用自己掏银子,几个人自然是酒吃的尽兴,戏也看的高兴。 说起来,他们这些纨绔子弟虽都出生世家,可到底并未当家作主,月例银子都有定数,不像薛蟠家中巨富,且已是家主,手中可支配的银钱甚多。 贾琏吃的酒酣耳热,哪里知道老祖宗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一定要接回家去的林姑妈和三位表弟表妹刚刚就从怡春楼前面街道上过去了。 直至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兴儿方气喘吁吁地跑到怡春楼的雅间,上气不接下气地对贾琏道:“二爷,不好了,不好了。” 这一出戏贾琏正看在兴头上,不耐烦地道:“一惊一乍地像个什么样儿?说吧,到底什么事儿?” 兴儿喘了口气,道:“姑太太一家今儿还未过晌便到了,现今已经家去了。” 贾琏一听,也急了,这事儿没办好,不知道回去了老太太要发多大的火儿,怒气冲冲地踹了兴儿一个窝心脚,骂道:“你个狗奴才,叫你去码头打听着,你却偷懒儿错过了。” 兴儿不敢反驳,任由贾琏打骂,他心里也是委屈极了,他打探不到消息,只能等着,可是左等不到右等也不到,谁知才偷了个懒儿,姑太太一家便到了,真是冤大了。 贾琏急的来回转了两圈,和薛蟠等几个纨绔打了招呼,抬脚便往外走,兴儿赶忙爬起来跟上,小声地问道:“二爷,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贾琏怒冲冲地道:“自然是去林家,难道要先回去讨骂不成?” 贾琏到林家时,天儿已黑透了,姚喆和胤禛胤祥皆已告辞,胤禛胤祥还住在阿哥所,宫门落锁前便得回宫。 因林家一行人坐了一个多月的船,早已疲惫,用过晚膳,略消了消食,洗漱过后,林海和贾敏便已就寝了。 林昕林晗两人接待了贾琏,贾琏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堆,无非就是说老祖宗早早地便安排二太太收拾了贾敏从前住的漪兰院,早便心心念念盼着他们到了,也安排了自己来接他们,只兴儿这个狗奴才偷懒儿,方才错过了,又说老祖宗日日念叨了他们,让他们明日一定要去荣国府拜访。 林昕林晗耐着性子听完,道:“琏二表哥无须客气,你们有事儿尽管先忙便是,日后都在京里,见面的机会多着呢。再说,我们一下船,便有早先遣入京中的管事儿还有四哥和姚家表哥带了人过去接,倒也没什么要帮忙的。” 贾琏见林昕林晗始终没提明日去荣国府拜见的事儿,便道:“表哥好久不曾见到姑妈了,甚是思念,不知姑妈可方便让表哥去拜见一番?” 贾琏心里着急,他须得得了林家明日过府拜访的准话儿,好回去跟老祖宗交代,不然这回去必然有一顿排头吃的。 林晗夸张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爹爹娘亲一路甚为劳累,已经安歇了。” 贾琏听了,有些讪讪地,见林昕也捂嘴打着哈欠,便只能告辞回府了,一路上还在想着怎么跟贾母说才好少吃点排头。 第四十六章 贾琏一路磨磨唧唧地回了荣国府,因天色已晚,便径直回了他和凤姐住的小院落。 平儿正服侍凤姐儿拆卸头上的钗环首饰,贾琏进来,当凤姐儿和平儿两人不存在似得,也不吭声,只垂头丧气地一屁股坐在榻上,凤姐儿从镜子里见了,转身回头,问道:“二爷今儿是怎么了?” 贾琏不答话,只吩咐平儿服侍自己洗漱宽衣,待平儿退下后,方拉了凤姐儿的芊芊玉手,搂着凤姐儿,二人一起躺在榻上。 凤姐儿抿嘴一笑,知道贾琏这是有事儿相求,道:“二爷说吧,又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帮你做的?” 贾琏的桃花眼朝凤姐儿谄媚一笑,道:“到底是奶奶火眼金睛,只一眼便瞧出二爷我有事相求。” 说着,贾琏便将今日之事跟凤姐儿学了一遍,道:“都怪兴儿那个狗奴才偷懒,老祖宗明儿知道了,不知道要怎么骂我了,奶奶可要救我一救。” 凤姐儿听了,道:“这事儿可不大好办,二爷也知道,老祖宗早早地便盼着林姑妈一家来了,二爷没把林姑妈和三个表弟表妹们接到家里来,老祖宗少不得给你一顿排头吃。” 贾琏揽着凤姐儿的腰,在她腰上轻轻捏了两把,道:“谁不知道奶奶的本事,老祖宗最是疼奶奶,有奶奶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儿,奶奶明儿且在老祖宗跟前儿帮我说上两句。” 见贾琏一双手不老实,王熙凤一笑,脸上微有一丝羞意,道:“二爷放心,明儿二爷去给老祖宗请安时,我便在一旁伺候着老祖宗便是。” 贾琏忙坐起身给凤姐儿作了一揖道:“如此,二爷我便多谢奶奶了。” 凤姐儿的一双丹凤眼斜睨了贾琏一眼,笑嗔道:“我可不敢受二爷的礼,二爷与我夫妻一体,我不帮二爷,还能帮谁去?” 贾琏道:“到底还是奶奶疼我,不过,话又说回来,林姑妈家的宅子早早地便打发人收拾极为妥当了,又不像薛家,一所宅子能修葺好几年都没能修葺好,林姑妈家有宅子住,老祖宗做什么还要巴巴地千叮万嘱让我一定要接了林姑妈和三个表弟表妹来家里住?林姑妈一家到了京里,待一切妥当了,自然会来家里拜访老祖宗的,老祖宗便是再如何思念姑妈,这十几年都能过去了,也不急于这一日两日的。再说,林姑妈上头还有个老太太呢,老祖宗如此,岂不是让林姑妈难做?” 王熙凤道:“枉你平日自诩聪明,如何这却看不明白?林姑妈离京十几年,自己也是有儿有女的,对咱们家的情分自是不比昔日在闺中做姑娘的时候,哪能一心替咱们家打算,三个表弟表妹又是自幼长在林家老太太跟前儿,对咱们家更是没有半点情分,老祖宗是想早日接了他们过来好好亲香亲香的,林姑父回京,官职必然还会再升的,老祖宗盼着林姑父能够提携宝玉,再一个,我瞧着老祖宗是想让林家表妹与宝玉做亲,将林表妹接过来与宝玉多相处相处,林姑父最是疼林表妹,日后还能不尽心尽力地帮衬着宝玉,替宝玉谋划着?” 听到贾母又是为宝玉做打算,贾琏冷笑一声,道:“林姑父家是在旗的,林表妹日后也是要选秀的,以林表妹之品貌,断不会落选的。退一步讲,即便是万一落选了,也不会嫁给宝玉的,林姑父如今已经是三品大员,回京后官职只会再升的,林表妹又是嫡长女,宝玉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一个从五品小官的嫡次子,一个从五品小官的嫡次子配人家三品甚至二品大员的嫡长女,难为老祖宗还真是能想的出来,嫁女嫁高,林姑父是不会答应的这门亲事儿的。” 王熙凤嗤笑一声,道:“我瞧着老祖宗往日说起宝玉和林表妹亲事儿时,似乎很笃定的样子,你且瞧着吧,老祖宗既然有此打算,便有法子让林表妹落选,更有法子让林姑父心甘情愿将林表妹许给宝玉,老祖宗想做的事儿还没有做不成的。” 贾琏疑惑了,有些不信地问道:“老祖宗当真有这么大的能耐?林姑父为官多年,也不是吃素的,岂能任由老祖宗算计林表妹?” 王熙凤道:“我听姑妈说,老祖宗在宫里有人,林姑父在江南多年,在京中却是没什么根基,在宫里的更是不如老祖宗的。” 听王熙凤如此说,贾琏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再想不到老祖宗常日里嘴上口口声声喊着如何疼爱如何思念林姑妈,心里却早已打算好如何算计林表妹了。 贾琏叹了一声,看来老祖宗最疼的还是二叔和宝玉,林姑妈也跟自己老爷一样不招老祖宗喜欢,所不同的是林姑父有本事,老祖宗嘴上很疼林姑妈,自己家老爷烂泥扶不上墙,老祖宗是嘴上心里都不疼。 第二日一早,王熙凤服侍贾母用过早膳,漱了口,又陪着贾母说了会儿话,逗得贾母笑声不断,方给平儿使了个眼色,平儿会意,去叫贾琏。 贾琏进来,给贾母请了安,方说了昨日之事,贾母越听脸色越沉,只气的脸色发红,将贾琏好一顿大骂,又是什么大不孝、 不成器、成天只知道在外面喝酒听曲儿之类的词儿。 王熙凤站在贾母身后,给贾母轻轻顺着气,劝道:“老祖宗且顺顺气,谁不知道林姑妈最是孝顺老祖宗了,若是知道老祖宗因为自己回京的事儿气坏了身子,岂有不心疼自责的,老祖宗且家安心等着吧,今儿个啊,林姑妈一家定然会亲自上门来拜见您的。” 王熙凤话音才落,便有小丫头来贾母的上房回话说姑太太家打发人送帖子来了。 贾琏和王熙凤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这小丫头倒是他们的救星,真是来的太及时了,王熙凤回头便吩咐赏了那传话的小丫头一吊钱,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王熙凤忙笑道:“哎呦呦,老祖宗,您瞧瞧,孙媳说的可对,老祖宗想着林姑妈,林姑妈也想着老祖宗呢,老祖宗和林姑妈当真是母女连心,心有灵犀呢。” 贾母伸手接了鸳鸯递过来的帖子,笑道:“凤丫头这张嘴倒真是讨喜,让你这猴儿一说,可不就来了”,又抬眼睨了贾琏一眼,道:“琏儿且先下去吧,这里有凤丫头伺候着就够了。” 贾琏听了,如同得了赦令一般,赶忙行了礼,告退出去。 贾母看完帖子,脸上多了两分笑容,王熙凤见了,笑问道:“老祖宗,林姑妈在帖子上可说了什么?” 贾母笑道:“你林姑父今儿进宫里去面圣了,你林姑妈说等你姑父回来,明儿便带了你三个表弟表妹来府里拜见我。” 王熙凤笑道:“到底是林姑父得圣上看重,昨儿才回京,今儿便进宫面圣了,林姑父待姑妈好,定然也是极孝顺老祖宗的,往后啊老祖宗只有更享福的。” 贾母笑道:“你这猴儿这张巧嘴惯会哄我这老婆子高兴的,你林姑父家的老太太还活着呢,便是孝顺也只有孝顺林家老太太的。” 贾母嘴上虽如此说,心里却在盘算着林如海如此得圣上看重,借他之势,宫里元春的位份说不得还能再升一升。 先帝长情,当今圣上便被太皇太后教导的不甚看重女人的容貌才情,元春虽然年轻貌美又通琴棋书画,然而,在当今眼里只怕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并不会留下多深的印象。元春在宫里好几年肚子也没个消息,她位份低,圣上若是不主动宣召,侍寝的机会极少,若是升了位份,每月也好多几次侍寝的机会,好早日怀上龙种,若元春生下小阿哥,宝玉便是小阿哥的亲舅舅,日后的前程便不用愁了,宝玉是个有造化的,贾氏一族的富贵说不得还能更进一步。 且不管贾母见林如海得圣上看中,心中是如何盘算着,只她心中盘算的主角林如海此刻已经在宫里了,林如海是昨日一到京城便给宫里递了折子,小太监传话让他今日一早进宫中面圣,康熙下了早朝,便召见了林如海。 康熙和林如海这对少年时一同长大的君臣二人多年不见,此时再见自是有许多话要说,有朝政上的,也有各自这些年的生活。 第四十七章 (修改) 第二日,黛玉一早起来,便换了一身宝蓝色的男装,腰间缀一枚白色玉佩,戴了帽子,把脸上的肤色抹的黑了些,拿一檀香木雕骨的折扇,刷的一展开扇子,学着男人的样子走了两步。 “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姐,你这一身装扮,倒把我跟哥哥都比了下去。” 黛玉抬头,见顺哥儿安哥儿和胤禛自身后而来,笑道:“不是说好今儿去逛庙会吗?这身装扮到底方便不少,今儿可是庙会最后一天了,可都准备好了,去给祖母请个安,咱们便出发吧。” 安哥儿道:“方才祖母屋里的丫头传话说祖母已经在诵经了,让咱们不必再过去她屋里,直接去庙会便是。” 黛玉、胤禛、安哥儿和顺哥儿一行几人达到庙会时,庙会已经很热闹了,沿路两旁摆满了吃的、穿的、用的、玩的,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各种花展、鱼展、鹦鹉展、杂耍等也相继赴会。 几个人一路边逛边看,摸摸这个,看看那个,身后跟着的丫头小厮们手上不多会儿便提满了各样物品。 “咦?安哥儿顺哥呢?怎么不见他们了?” 走着走着,黛玉一回头,却发现只剩下自己和胤禛了,安哥儿和顺哥儿两个不知何时落在哪处了。 胤禛轻咳一声,面不改色地道:“这庙会也就这么一块儿,地方不大,绵延不远,安哥儿顺哥儿他们身边都有机灵的小厮跟着,不会有事的,我们先去那边看看,待会儿转回来,应该就能碰上他们。” 胤禛是知道安哥儿顺哥儿那两个小子在哪儿的,方才在一处杂耍处,瞧见那两个小子看一吞剑表演甚是入迷,走的时候唤了他们一声,发现那两个小子还是一脸痴迷,胤禛便没再唤他们了,留在那里正好,省的一路叽叽喳喳的跟在他和玉儿身边碍眼儿。 二人行至一卖鹦鹉的老汉面前,黛玉见老汉手中鸟笼里的鹦鹉头粉体绿,煞是可爱,遂多看了两眼。 卖鹦鹉的老汉见了,忙热情的拉客道:“这位小少爷,老汉我这可是花头鹦鹉,我女婿从云南弄来的,在咱们扬州城可不多见,您瞧,这鹦鹉头粉体绿,头后和颈部都是蓝紫色,最是玲珑可爱,小少爷买上一只回去,无论是留着自己赏玩,还是送给家里老爷老太太,不仅解闷儿有趣儿,还是小少爷的一片孝心。” 黛玉点头,心道:这位老汉儿到是会揽客,想到这几年自己和安哥儿顺哥儿也都各自忙于上学习武,陪祖母的时间也少了不少,祖母时常一人呆着难免无聊,买只鹦鹉回去给祖母解闷儿也是不错的,便问道:“大爷这鹦鹉怎么卖?” 老汉一听,知道眼前这位小少爷有意购买,遂笑眯眯地道:“十两银子一只,老汉瞧着小少爷您可亲,卖给您,就八两银子。” 胤禛使了个颜色,小太监苏培盛机灵地奉上十两银子,老汉笑眯眯地接过揣进兜里,然后找零二两递给苏培盛。 黛玉见了,道:“四哥,玉儿带了银子的。” “一只鹦鹉也不值什么,别说一只鹦鹉,就算……”,胤禛心道,玉儿,你为四哥做了那么多,就算让四哥以身相许都是可以的,而且,四哥很乐意对你以身相许。 黛玉见胤禛忽然停住不说了,睁着扑闪扑闪的如黑曜石一般的大眼睛,歪头看着胤禛:“就算什么?四哥。” 胤禛想到刚才的想法,顿时脸色蹿红,不敢看黛玉的眼睛:“就算……,四哥的命都是你救的,就算让四哥为你做任何事,四哥都愿意。” “四哥言重了,师父常说为医者不可见死不救,玉儿只是尽了一个医者的本分,更何况,四哥你在玉儿手上算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嘻嘻。” 黛玉说完,提了鸟笼,便率先往前走了,忽又想到胤禛日后的身份,回头娇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四哥就不怕日后玉儿拿四哥这话来敲诈四哥?” “四哥知道玉儿不会的,就算玉儿真有万不得已,四哥…….”,胤禛的脸微红,看着黛玉的眼睛道:“四哥也心甘情愿。” 黛玉见胤禛的脸又有些红了,忽然觉得很好玩,想不到平日里的高冷少言的少年也有这般可爱害羞的时候,只是为何他的眼睛看着自己有一些说不明白的东西? 黛玉犹暗自偷笑,甩甩头,下意识的不愿多想这些,看见胤禛已经往前走了,忙忙地跟上。 这条路的尽头有一农妇,那农妇面前的箩筐里放着三只小奶狗,一白一黑,还有一只黑白相间的小花狗。 黛玉见了,笑着跟胤禛道:“这一块儿多是些卖鹦鹉、锦鲤、龟、鹤、蟋蟀一类的玩物,倒是极少见到有农家妇人来卖狗的。” 胤禛点头,道:“玉儿,我们过去看看。” 那卖狗的农家妇人见两位有钱人家的少爷和小厮过来,忙热情地对胤禛和黛玉二人招呼道:“两位小少爷,这是我家的母狗上个月才生的三只小狗,您二位瞧,长的是又俊又胖的,多讨喜啊,买一只回去,给两位少爷逗逗趣儿,长大了还能看家。” 黛玉伸手轻轻抚摸那纯白色的小奶狗,笑着应道:“大娘说的是,这只白色的小狗毛色浓密且柔然,又生的白白胖胖,倒有几分像萨摩耶的幼犬。” 胤禛挑眉:“撒磨也?” 黛玉一听,明白不经意间又用到了上一世的词语,萨摩耶,那是曾经的邻居家养的两只狗的品种,这里当是极少有人见过的,遂忙垂眸掩饰道:“哦,师父四处游历,听师父讲是一种犬的名字,体格强健,皮毛雪白,机警灵活。” 胤禛仔细打量着小奶狗,道:“哦?四哥从未见过呢,燕先生倒是见过识广。” “玉儿也只是听师父讲过,”黛玉不想再继续讨论萨摩耶的话题,遂岔开话题道:“大娘,你怎会想着卖狗呢?我听人讲,一般农家有小狗了,多是赠与邻居亲戚的。” 那妇人见这位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和蔼可亲,答道:“小少爷说的是,这样的农家土狗,大户人家看不上,小门小户的,也没谁舍得花钱买只土狗回去,我家那只母狗上回得的四只小奶狗可不就是送人了,这回这三只也实在是没人要了,村子里家家都不宽裕,也没那么多口粮多养一只狗,上有老人要孝顺,下又要嫁女娶媳的,万一家里人再有个伤风感冒、头痛脑热或是其他什么三灾六难的,便只得卖儿卖女了。” 黛玉和胤禛听了妇人的话,皆是暗自叹息了一声,哎,如今太平盛世,百姓讨生活尚且如此不易,更不用说灾荒战乱的年月。 那妇人见胤禛黛玉二人不似先前那般热情开怀,忙拍了自己一嘴巴子,赔罪道:“老妇人是个急性子,一根肠子通到底,想什么就说什么了,唐突了两位小少爷,两位小少爷别跟老妇人一般见识。” 胤禛道:“大娘多虑了,你说的这些,让我们也长了些见识。” “两位小少爷不嫌弃老妇人多嘴就好,我家这三只小奶狗,家里也实在没有多余的口粮,杀了又不舍得,两位小少爷若是喜欢,只要给它们一口饭吃,不拘给几个铜子儿,带回去玩儿便是。” 胤禛问道:“大娘,你这装狗的箩筐可否一并卖给我们?” 妇人笑道:“这箩筐是家里男人闲时编的,不值什么钱,两位小少爷若是把这三只小奶狗都买了,这箩筐就做这三只小奶狗的搭头,送与两位小少爷便是。” 苏培盛递上二两碎银子,是方才卖鹦鹉的老汉找的零头。 妇人缩着手不敢接:“两位小少爷,只要给几个铜子儿就行,妇人手上没钱,这银子怕是找不开。” 黛玉接过银子,放在那妇人手中:“他们手上可是没有铜板儿的,大娘就拿着吧,不用找零了,回去给家里哥哥姐姐们买些好吃的。” 妇人欣喜的握着手里的银子,感激地道:“多谢两位小少爷赏,两位小少爷心善,菩萨保佑两位小少爷长命百岁。” 苏培盛提了箩筐,跟着胤禛和黛玉拐向另一边的交叉路,这一片主要是一些民间的手工制品、工艺饰品以及玉石木雕等,用材虽然简单,却胜在精巧别致。 胤禛买了好几个木雕竹编,都丢给苏培盛拿着。 苏培盛笑道:“爷,这些竹编木雕当真是巧妙绝伦,惟妙惟肖,十三爷一定很喜欢。” 第四十八章 贾母抬眼见到被丫鬟婆子们簇拥着的黛玉三姐弟,眼睛蓦然亮了,笑着道:“这就是我那外孙女和两个外孙,快过来,走近点,给外祖母好好瞧瞧。” 黛玉和林昕林晗落落大方地走上前,红笺、绿阑和碧螺忙铺了垫子在黛玉三姐弟跟前儿,黛玉拉着两个弟弟正欲跪下磕头,却被贾母一把搀了起来,道:“可不用这样,能见到你们,外祖母便很高兴了,你们身娇肉嫩的,这一起一跪的,可别把人给折腾坏了。” 贾敏笑道:“他们又不是水做的,哪里就能折腾坏了,他们三姐弟自出生便没见过外祖母,在扬州的时候就念叨着到了京中要给外祖母磕头,现如今母亲便全了他们这份儿孝心吧。” 贾母听了,方才笑着放开了黛玉三姐弟,黛玉拉着两个弟弟,恭恭敬敬地跪下,道:“林晞携弟弟林昕、林晗拜见外祖母,愿外祖母福寿绵长。” 说着,又给贾母磕了三个头,黛玉三姐弟虽不喜贾府,然这一拜却是真心的,贾母到底对贾敏有生养之恩,没有贾敏,便没有他们三姐弟。 贾母忙亲自扶了黛玉三姐弟起来,高兴地笑道:“好孩子们,快起来。” 黛玉起身,贾敏有些疑惑地看了黛玉一眼,她平日也带着黛玉去别家做客,黛玉极少跟人说自己的大名儿,别家的姑娘太太奶奶们也都只是叫她乳名,如何到了荣国府反不说乳名,偏说了大名儿? 黛玉只朝贾敏狡黠一笑,她是不想贾母再两个玉儿两个玉儿的叫。 林如海看着黛玉一笑,他倒是能猜出几分黛玉的心思,黛玉最是个鬼灵精,许是知道幼时贾母有意让她跟宝玉结亲,是以,便不想跟宝玉扯上关系。 贾母将黛玉上下瞧了好一会儿,心中甚是满意,笑道:“晞儿过来,坐在外祖母身边。” 黛玉依言坐下,贾母又拉着林昕和林晗两个左右瞧了又瞧,笑着道:“果然是双生子,长的倒还真是像,外祖母眼神儿不好使,倒是没瞧出来你们哪里不同,”又转头问身边的几个丫头道:“你们年轻,眼睛好,可能分得出我这两个外孙哪个是哪个?” 几个丫头皆摇头笑道:“老祖宗这般厉害的人都分不出来,我们这些粗笨之人更是瞧不出来了。” 贾母笑道:“外祖母可是看花了眼,快跟外祖母说说你们哪个是昕儿,哪个是晗儿?” 林昕道:“外祖母,我是昕儿,眉型长得倒像爹爹,晗儿的眉型长得像娘亲。” 贾母将两人拉在一块儿,仔细一瞧,果然如此,又见林昕笑道温文尔雅,林晗则是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遂笑道:“经昕儿这一说,外祖母倒是能分得开了。”一时,屋里众人都笑了。 笑过之后,贾母吩咐一边侍立着的琥珀道:“去请宝玉和姑娘们过来,姑老爷是长辈,昕儿、晗儿是表亲,他们见见也无妨。” 琥珀答应一声便去办了。 不一时,便有三个嬷嬷并六七个丫鬟簇拥着四个姑娘进来了。走在前面那个姑娘举止端庄,容貌丰美,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第二个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温柔沉默,观之可亲。第三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第四个身量未足,形容尚小,后面三人钗环裙袄,皆是一样的妆饰。 贾敏见一溜儿来个四个姑娘,又见走在前面那个姑娘脸若银盆,倒是跟二嫂子王氏有些彷佛,便知道是二嫂子娘家妹妹皇商薛家的姑娘。 薛家借居于荣国府,贾敏是知道的,只是这薛家一个做客的姑娘怎的反倒走在贾府三个正经姑娘前面。再者,这薛家跟他们林家可没什么关系,林如海算不得是她的长辈,林昕、林晗跟她也没关系,薛姑娘怎的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来见外男了? 贾敏抬眼看着贾母,贾母对贾敏和林如海道:“前面那个姑娘是你二嫂子娘家妹妹皇商薛家的姑娘,后面那三个是咱们家的二丫头、三丫头、四丫头。”说着,又转头对几个姑娘道:“姑娘们快过来见见你们林姑父、林姑妈。” 薛宝钗上前道:“宝钗和姐妹们见过林姑父。” 林如海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道:“当不起薛姑娘一声林姑父,薛姑娘还是称呼林某一声林大人更为合适。” 林如海在荣国府安插了人,荣国府的事儿只要不是太绝密的他都知道,自然是极为看不上薛宝钗的行事为人,一个客居的商家姑娘处处压着主人家姑娘一头不说,还在府里传出荣国府的姑娘皆有不如的话,若是传了出去,荣国府的姑娘连个商家女都不如,日后也难说一门好亲事。 听到林如海拒绝,薛宝钗的脸色变了变,不过片刻,又恢复了常色,依旧是端庄大方的样子。 几人又给贾敏见了礼,贾敏身边站着伺候的两个丫头红笺和绿阑极有颜色地递上了早先备好的表礼,乃是四个花色不同的碧玉嵌宝石的簪子,四个金累丝红宝石步瑶、四个金镶玉嵌珠宝手镯及四对儿珍珠耳坠。 薛宝钗及三春笑着接过表礼,又对贾敏谢过。三春的月例银子原就不多,还要时常打点下人,或是托宝玉买些小玩意儿,除了府里配送的钗环首饰,便没有多余的钱为自己置办行头,此时见贾敏所送表礼甚为精致,皆是欢喜不已。 贾敏笑道:“皆是我们玉儿挑的,姑娘们喜欢便好。” 贾母道:“还不快谢谢你们林姐姐,”说着,拉了黛玉给三春介绍道:“这是你们林姑妈家的妹妹,大名儿叫林晞,跟三丫头同年,比三丫头大一个月,乃是二月的生日。” 黛玉与薛宝钗及三春互相见了礼,黛玉笑道:“早便听娘亲说过外祖家几个姐妹们能诗善画,各有说长,这样清灵隽秀的女儿家,也只外祖母能调教的出来。” 探春笑道:“原来我们这里有个凤姐姐能说善道,如今又来了个林姐姐,嘴皮子更是厉害,可见人外有人,山外有山。”逗得众人都笑了。 薛宝钗也只在一边含笑看着黛玉和三春说笑,她平日里自恃貌美,如今见黛玉清丽绝俗,皮肤白里透红,吹弹可破,无半点瑕疵,行动之间风流婀娜,轻灵飘逸,饶是薛宝钗自视甚高,亦觉有所不及。 笑过之后,姐妹们便又围着林昕林晗两个说笑打量,林昕林晗两人一点也没觉得不自在,大大方方地任由姐妹们打量。 贾母见他们说的高兴,一时想起似乎没见到宝玉,便问道:“怎不见宝玉,才刚刚不是和姐妹们在一处儿?如何没有一起过来?” 探春道:“才刚金钏传太太的话,将宝玉叫走了,说舅舅家的仁表哥这两日身上不大好,打发宝玉去瞧瞧。” 贾母一听,脸色便沉了下来,气的心里直骂王氏这个蠢货,王氏不喜贾敏,不愿跟林家结亲,也得瞧瞧林家是什么身份,林家是亲戚,除了林家,宝玉到哪儿还能找到这么一门显赫的亲事儿,难不成真要给宝玉娶一个商女? 林如海和贾敏鉴貌辨色,对视了一眼,心中了然,什么时候不好去王家,偏在这个时候去,王氏不愿她那个凤凰蛋儿来见他们,他们也看不上那只知在内维斯混的凤凰蛋儿。 林如海如今在这儿,宝玉人长得好,又聪明伶俐,林如海见了,说不得会很喜欢。想了想,贾母吩咐鸳鸯道:“你赶快去瞧瞧宝玉出门了没有,若没走,便说我的话,让先宝玉过来见见他林家姑父姑妈和表妹表弟们,过两日再去瞧王家的仁哥儿也使得。” 鸳鸯答应一声,忙快步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改了一下,这一章补齐了。 关于宝钗和黛玉的外貌,个人觉得黛玉更美,原著中曹雪芹关于黛玉外貌的描写皆为虚写,且用的是极美的诗词,关于宝钗的确实实些,用的词语也都是古典小说中很常见的描写女子美貌的词语,金庸写小龙女也是虚写。 第四十九章 鸳鸯出去后,贾母想着林如海昨儿在宫里直到寅时方才出宫,因问林如海道:“女婿昨儿入宫,圣上可曾给女婿派了新的官职?” 林如海道:“圣上倒是没说,只让我在家先修养一段日子。” 贾母道:“听说女婿昨儿在宫里寅时方才出宫,可见圣上极为看重女婿,若说圣上没有给女婿派新的官职,我却是不信的,女婿别是在我老婆子面前谦虚吧?” 林如海心中冷笑,贾府倒是将他的行程打听的清楚,面上却是温和地笑道:“不瞒岳母,圣上说一时没有合适的职位,便让我在家且先等着。” 这话倒确实是康熙说的,只不过林如海没说全而已,康熙后面还说吏部左侍郎梁大人前些日子因家中老父病重,已请了假回乡侍疾,梁大人家中老父年岁已大,料想过不了多久,便会上折子丁忧,到时便让林如海接替梁大人为吏部左侍郎。 贾母见林如海如此说,心中为他感到可惜了,这圣上让等着,谁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会有合适的职位?时间一长,难保圣上不会忘了林如海,到时即便有好的职位,也未必想得起他。 贾母叹了一声,便不再问林如海了,只同几个小辈说话,正说着,便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响,有在外面打帘子的丫鬟笑道:“老祖宗,宝二爷来了!” 那丫鬟话音未落,便见一个穿着一身大红绸子衣衫的年轻公子一阵风似得走了进来,扑进贾母怀里道:“老祖宗,鸳鸯姐姐说林姑妈家的妹妹来了,可是真的?” 林昕林晗坐在一边,看了看贾母怀里的贾宝玉,很是鄙夷地撇了撇嘴,这么大的人了,还腻歪在祖母身上,一点都不像个男子汉。 贾母指了指自己下手的林如海和贾敏,道:“正是呢,且先去见过你林姑父,林姑妈。” 贾宝玉也是世家出生,家里来了客人,贾母也常常让他见客,规矩礼数也是不差的,因而,给林如海和贾敏见礼,礼数倒还算周全。 林如海虚扶了一把,贾宝玉抬头,林如海见他面如中秋满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 林如海心道:倒是生得一副好皮相,怪道老太太疼的跟眼珠子似得! 贾宝玉见完了礼,便又准备往贾母怀里腻着,不想一转头,看到了坐在贾母旁边的黛玉,一时竟看呆了去,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黛玉,竟是眨也不眨。 黛玉蹙了蹙眉,她是极不喜宝玉的,以貌取人,懦弱如能,毫无担当,偏又喜欢招惹身边的丫头们,因此害的好几个姑娘丧命。 “咳咳,想来这位便是宝二表哥了吧?” 林昕不喜贾宝玉盯着自家姐姐瞧,故意咳了两声,笑吟吟地开了口。 贾宝玉没反应,还是一副呆傻的样子,贾母瞥见林如海和贾敏脸上都不大好,拉了贾宝玉一把,道:“宝玉,这是你林姑妈家的妹妹,还不快见过?” 不等贾宝玉有所反应,黛玉先给贾宝玉行了礼,贾宝玉此时回过神儿,给黛玉回了礼,又歪着头细细瞧了瞧黛玉,笑嘻嘻地对贾母道:“老祖宗,这个妹妹我见过的。” 黛玉脸上的笑容一滞,这块破石头怎么还是这句台词儿? 贾母笑道:“可又是胡说,你这妹妹自幼长在江南,从不曾来过京里,你又何曾见过?” 贾宝玉道:“虽未曾见过,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贾敏听了,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林家是诗书传家,规矩礼仪自然是不会少学的。贾宝玉如今年纪也不小了,黛玉与他又只是表兄妹,俗话说一表三千里,今儿他这话若是传了出去,让有心人编排些什么,岂不是要坏了黛玉的名声。贾敏嘴角动了动,碍于贾母在一旁,想说什么,却又收了回去。 黛玉鉴貌辨色,对贾宝玉道:“我与宝二表哥原是表亲,我与娘亲有三分像,娘亲是外祖母嫡亲的女儿,宝二表哥常在外祖母跟前儿,自然看着我也有些面善,宝二表哥说,可是这个理儿?” 贾宝玉眼中闪过迷茫,似乎还没绕过来弯儿,只呆呆愣愣地点了点头,问黛玉道:“妹妹可有玉没有?” 林昕笑道:“如我们这样的人家,哪个没几块玉,姐姐的玉更多,都装了两匣子,白玉,青玉,墨玉,绿玉,紫玉,黄玉皆有,只是像宝二表哥那样的通灵宝玉却是没有的。” 贾宝玉此时方才注意到贾母另一边坐着的林昕林晗两兄弟,一时觉得自己往日竟是孤陋寡闻了,原只当男儿都是污浊之物,只除了自己,不想,两位林表弟也是极为清灵俊秀的人物。 贾宝玉心中欢喜,看看黛玉,又看看林昕林晗,高兴地冲贾母道:“老祖宗,幸而刚刚我准备出门时,鸳鸯姐姐赶上了,不然,今儿便见不到林妹妹和两位林弟弟了。” 贾母笑道:“极好,极好,你们表兄弟姐们就该好好在一处亲香亲香。” 林晗不耐贾母这些话,岔开话题,道:“宝二表哥可否将你那通灵宝玉借表弟一观?让表弟也长长见识。” 贾宝玉自是没有不同意的,从颈间取下通灵宝玉,递给林晗。 林晗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又在手中比划了一番,然后一脸关心的看着贾宝玉,道:“幸好宝二表哥出生的时候嘴巴比较大。” 林昕笑道:“晗儿这话却是从何说起的?” 林晗笑嘻嘻地道:“若是不够大,这么一块玉含在嘴里,岂不是要噎坏宝二表哥了。” 黛玉听了,微微勾了勾嘴角,自己这两个弟弟但凡涉及到家里人便最是小心眼能记仇了,怕是还记着贾宝玉刚刚盯着自己猛瞧的仇呢,这会儿一唱一和地,就差没直接说宝二表哥你刚出生的时候嘴巴那么小,这么一块玉怎么衔在嘴里的?是不是二舅母故意弄个假的来邀宠的?只偏林晗说话的时候面上还是一脸纯真无邪的样子,众人看在眼里一点也没觉得他是故意的如此说的。 黛玉抬眼快速扫过屋里众人一眼,果然见贾母愣了愣,脸色瞬间变了变,就是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嬷嬷们也是表情各异,心里恐怕也是各有想法。 林如海自然也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面上佯怒,轻斥林晗道:“晗儿怎么说话的?你宝二表哥那通灵宝玉乃是神物,可大可小的。” 林晗笑道:“到底是爹爹见多识广,儿子原还不知道呢,这回倒是长见识了。” 贾母听了,转念一想也觉得很有道理,心里才刚刚冒出的对王氏的那点怀疑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笑着道:“女婿说的很是,正是如此呢。” 一时周围的丫头嬷嬷们也都恍然了悟的样子,只是到底在他们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以致于许多年后,贾宝玉身边的珍珠都变成了死鱼眼珠子,又有新的珍珠们围在他身边的时候,众人又开始怀疑了,难道宝二爷那块玉真是假的?不然为何传说中衔玉而诞有大造化的宝二爷都几十岁了却还在内维斯混? 就是康熙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王氏给愚弄了?这么多年竟然派人监视了个蠢材?康熙是皇帝,向来只有他算计别人,没有别人算计他的,稍一暗示,下面的人心领神会,王氏的罪名又更重了两分。王氏一生面上装菩萨,背地里坏事做尽,只是这事儿还真是冤枉她了,贾宝玉那块玉倒真的是女娲补天遗石。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一边伺候的丫头们将贾宝玉的通灵宝玉戴好,贾宝玉一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林妹妹和两位林弟弟的名字,便问了他们各自的名字,黛玉和林昕林晗答了。 贾宝玉听到黛玉的名字为“晞”,高兴地摇头晃脑道:“‘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这个‘晞’字极好,竟是极配林妹妹的。” 贾宝玉一时高兴,又问黛玉道:“妹妹可有表字没有?” 不待黛玉回答,林昕反问道:“宝二表哥,不知道二姐姐可有表字?” 贾宝玉摇头道:“没有。” 林昕道:“二姐姐都没有,我姐姐比二姐姐还小些,自然也没有。” 贾宝玉懵懵懂懂没听懂林昕话里的意思,只拍手笑道:“妹妹无字,我便送妹妹一妙字,莫若‘颦颦’二字极妙。” 林如海原只坐在一边冷眼瞧着贾府上下公认的有大造化的贾宝玉,此时,一听这话,登时脸色青黑,只是贾宝玉到底不是自己儿子,且祖母高堂俱在,便是言语行事有不妥之处,也轮不到自己来教训。 林昕一听这话,也是当即便冷了脸,厉声诘问贾宝玉道:“宝二表哥亦是读书明理之人,当知道女子的表字乃是及笄之后,由家中有德长辈所赐,家父家母家祖母都健在,宝二表哥此话,将他们置于何地?” 林晗也是疾言怒色地道:“这‘颦’字乃为蹙眉忧愁之意,这是咒我姐姐一辈子不开心,宝二爷,你可是欺我们林家无人?哼,我们林家虽然支庶不盛,却也不是由着你能欺负的。” 贾宝玉愣了,一脸的委屈无辜,他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笑眯眯地同他说话的两个林弟弟转瞬间就变了脸色,只讷讷地道:“林弟弟,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晗“哼”了一声,依旧一脸怒容。 贾宝玉从小到大还没有谁敢这般当着贾母的面儿疾言厉色地斥责过他,就是贾政也不敢的,此时又见林昕林晗不理他,只“哇”地一声哭倒在贾母怀里,道:“老祖宗,快跟两位林弟弟说说,我没有要咒林妹妹,也没有要欺负他们。” 贾母疼贾宝玉跟眼珠子似得,最是见不得他受欺负,忙将贾宝玉搂在怀里,好一通安抚。 贾宝玉平常胡闹惯了,贾母从来都舍不得说他一句,此时自然认为贾宝玉没错,也不会细想贾宝玉此举意味着什么,只觉得是林家两个小子太小题大做,兄弟两个合起来欺负她的宝玉。 林如海此时脸色已经缓和,冷眼瞧了这半天,觉得贾宝玉许是真的不懂,他一个大人断不会和一个无知小辈计较。 林如海看着贾母贾宝玉祖孙两个,轻叹了一声,贾府这教养子孙的方式实在是……,难怪后继无人,只他一个外人,万没有置喙的道理。 贾敏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心里感叹贾母这些年年纪大了,越发的糊涂了,想着到底是自己娘家,找了机会,还是劝贾母两句。 贾母好容易安抚好了贾宝玉,林如海起身,道:“老太太,昕儿晗儿两个还没见过他们两位舅舅呢,想必两位舅兄已经等了有些时候了,老太太这边若无别的事儿,小婿想这便带着他们去拜见两位舅兄。” 贾母笑道:“女婿说的是,他们两兄弟听说女婿一家过来,今儿都没出门,只在书房等着呢,女婿且去吧。” 第五十章 贾母此时只一心顾着贾宝玉,林如海这个时候提出带林昕林晗去前院拜访贾赦贾政,贾母自是巴不得,就怕林家两个小子再多待一会儿,她的宝玉又要哭一场。再者,贾母心里认为林昕林晗欺负了她的宝玉,林如海也不说责备一声,让他们给宝玉配个礼,贾母对他们多少有些意见。 因而,贾母并未不会多留林家父子,只吩咐身边翡翠领着林如海父子三人去见贾赦和贾政。 林昕此时已敛去怒容,看了看仍窝在贾母怀里的贾宝玉,如先前一般笑的温文尔雅,问贾宝玉道:“宝二表哥可与我们一同去?” 贾宝玉想到贾政,不自觉地往贾母怀里蹭了蹭,道:“两位林弟弟去吧,我要陪着老祖宗。” 贾母听了,笑着将宝玉搂在怀里一顿揉搓,道:“我的宝玉就是孝顺。” 林昕听了,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如此,那我们便先告辞了,待见过了两位舅舅,再过来陪外祖母说话。” 说罢,给贾母和贾敏行了礼,随林如海出去。众人送至穿堂前。林如海父子三人出了垂花门,行至宽处,不一时出了西角门,往东过荣府正门。 林晗越走越有些奇怪,不是先去拜访大舅舅吗?如何走这边了,遂上前问翡翠,道:“翡翠姐姐,我们去拜访大舅舅,走这条路是否绕路了?” 翡翠笑道:“就是这条路呢,表少爷放心,我从小到大都走了多少回了,不会走错的,这条路就是最近的。” 林晗还待再问,被林如海瞪了一眼,立刻闭口不言,落后两步同林昕并排走着。 林昕靠进林晗,在他耳边小声道:“晗儿可是忘了,咱们来时爹爹便说了,少说多看。” 荣国府的许多不和规矩之处,林如海自然知道,只却未明着对两个儿子说,只让他们自己留心看着。 贾赦本是长子,荣国府的爵位也是贾赦所袭,但是府中当家的是二房太太王氏,象征着荣国府主人的荣禧堂也给了二房。贾政必然也知道住进荣禧堂代表了什么,若他是个知事的,便应该万般推辞,而不是顺水推舟,鸠占鹊巢,将长兄贾赦赶到临近南院马棚的一个小角落里。 贾赦的外书房更是紧挨南院马棚,马身上的味道极重,过了仪门,林如海父子三人便隐隐闻到一股子马骚味。 贾赦早先得了小厮通报,便在书房外面等着,他虽不务正业,却也知道林如海深得圣心,手中有实权,自然不会怠慢。 虽然贾母偏心,但林家是有规矩的人家,贾赦是袭爵长子,林如海父子三人自然给足了面子,先来拜见贾赦。贾赦不喜读书,却于鉴赏古玩器具上颇为精通,倒是教了林昕林晗不少鉴赏古玩的法门,林如海自然也是乐见的,如他们这般世家子弟,这些多少都是要懂一些的,一时间竟是宾主尽欢。 是以,林家父子离开时,贾赦亲自送了他们过了中仪门,嘱咐了几句,又留了他们午膳一同用,林如海答应后,贾赦方命翡翠领着他们往贾政的内书房而去。 贾政的内书房位于荣禧堂东廊的三间正房,书房内各样摆设着珍贵的古玩,两侧墙上挂着名家字画,桌上磊着书籍茶具。 一时寒暄过后,贾政于上首坐了,他向来以读书人自居,自然考校了一番林昕林晗的功课,见他们言之有物,侃侃而谈,比贾宝玉强出很多,又闻听兄弟两人旧年便皆已中了秀才,顿时对林如海很是有些羡慕嫉妒,怎么他偏就能生出这么好的两个儿子,这般给自己老子长脸。 因有林昕林晗的对比,贾政心里受了刺激,他自诩爱读书,却没有参加过科举,心里难免觉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因而对儿子们读书科举便格外看重。 贾珠是个好的,可惜偏偏早早地就没了,如今只剩宝玉,宝玉衔玉而诞,论聪明伶俐,不比林家两个外甥差。贾政心里思量着明儿也得把宝玉叫过来考校一番。自然,第二日贾政考校贾宝玉时,他又如往常一般畏畏缩缩,吞吞吐吐地答不上来,气的贾政将贾宝玉又是一顿棒揍,贾宝玉疼的直哭姐姐喊妹妹的,贾政听了,心中更是来气儿,下手的力道更重了些,将贾宝玉打了个皮开肉绽。 王夫人知道后,心疼的直掉眼泪,细细打听原委后,直骂林家两个小子扫把星,专门克她的宝玉的,才来便先是惹哭了她的宝玉,现在又害的宝玉被他老子打,心里对贾敏及林家的恨意又多了三分,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贾宝玉此时正在贾母的上房和几个姐姐妹妹们围着贾母一同说笑取乐,玩的不亦乐乎,丝毫不知道暴风雨即将来临,只冷不丁地打了个冷战,贾母见了,忙关切地问贾宝玉道:“宝玉可是冷了?鸳鸯,快去给宝玉拿件衣裳过来。” 贾宝玉道:“老祖宗,我不冷呢,叫鸳鸯姐姐别忙了。” 贾母拉过贾宝玉,往他身上探了探,见他身上果然热乎着,便吩咐鸳鸯别拿了,又放了贾宝玉让他继续和姐妹们一处玩耍。 贾敏在林如海父子三人离开贾母上房之后,便也带着黛玉去拜见邢、王二位夫人及李纨凤姐儿。因有林如海同来,邢夫人、王夫人及李纨凤姐儿便不在贾母上房服侍,只先避回了自己院子里等着。 贾母原说派了丫头去将她们叫到自己的上房来便是,省的贾敏母女来回走路,只贾敏说头一回带着黛玉上门拜见,理应亲自到各房各院认认门儿,贾母又吩咐贾敏母女见完了她们,回头在自己屋里用饭,贾敏答应后,方才吩咐琥珀带了黛玉母女去各处拜见。 贾敏黛玉同样先去拜访了邢夫人,邢夫人进门儿晚,跟贾敏没什么矛盾,自然也没交情,只贾敏母女正经当她是大房太太,给足了脸面,送给的礼物也同王夫人相齐,甚至略厚了半分,不像其他人,捧高踩低,眼中只有王夫人。 邢夫人心中高兴,她无儿无女,又不得贾赦和老太太的意,在荣国府中没甚地位,与贾琏迎春皆不亲密,只一心是攒着安生立命的银钱。故而,邢夫人为人十分吝啬,此番见了黛玉,却是从自己的嫁妆里取出了一套做工精致的头面给黛玉做了表礼。 贾敏黛玉母女两个在邢夫人院子里坐了两刻,便告辞,邢夫人亲送至送至仪门,又嘱咐了几句,瞧着贾敏母女的坐的翠幄青绸车走远了方才转身回去。 一时贾敏母女二人下了车,由琥珀引着,往东转弯,穿过一东西穿堂,向南大厅之后,仪门内的大院落,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黛玉便知这里是荣禧堂了。 王夫人并不在正室,只在正室东边三间耳房内候着贾敏母女,听见打帘子的丫头说姑太太和表姑娘到了,方才起身迎了贾敏黛玉坐下。 王夫人本性木讷,又极为不喜贾敏母女,王夫人做的事儿,贾敏黛玉也心知肚明,是以,寒暄过后,几人便无别话可说。 一时有房内的丫头捧了茶上来,黛玉接过茶盏,抬眼打量了一眼奉茶的丫头,故作好奇地问贾敏,道:“娘亲,我怎么瞧着二舅母身边这丫头好生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贾敏抬眼看了看那丫头,明白黛玉的意思,道:“我也瞧着有些面熟呢。” 说着,对那丫头招手道:“你叫什么名字?且到这边来,让我仔细瞧瞧。” 那丫头走近,贾敏似模似样地上下打量一番,道:“玉儿想是是忘了,这个丫头倒是跟咱们府里的白姨娘很是相像呢,倒也难怪,白姨娘去世的时候你还小呢,怕是不记得的。” 顿了顿,贾敏又似笑非笑地看着王夫人道:“我记得白姨娘似乎尚有父母兄嫂在府里呢,侄女儿肖姑,二嫂子身边这个丫头莫不是白姨娘娘家侄女儿?” 见贾敏忽然提起白姨娘,王夫人心内翻腾,面上仍旧是端庄木讷的菩萨样,道:“她一个奴才,有幸选在主子跟前伺候,已经是她的造化了,谁还有闲心打探她家里那些三姑六婆的亲戚?” 贾敏抬眼扫过那丫头一眼,那丫头见了,偷偷看了一眼王夫人,犹豫了一下,道:“奴婢金钏,确实有个姑姑当年随着姑太太去了江南。” 贾敏冷笑,瞧见王夫人攥在手里的帕子紧了紧。 一时无话,贾敏放下茶盏,带了黛玉告辞去了贾琏和王熙凤的院落,王熙凤早得了消息带了丫头嬷嬷们在粉油大影壁处迎着贾敏母女。 一见黛玉母女,王熙凤忙上前亲切地携了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量了一回,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林妹妹这样貌,一看便知是姑妈的嫡亲女儿,况这通身的气派也只姑妈这般出众的人才能调教的出来。” 贾敏听了这话,因为王夫人连带对王熙凤的不喜顿时去了九分,笑道:“我们玉儿哪里就像琏儿媳妇说的这般好了,不过是比别家姑娘略齐整些罢了。” 黛玉淡淡一笑,这王熙凤果真是伶俐的很,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说话间,王熙凤引了贾敏和黛玉往他和贾琏住的院落里而去,贾琏和王熙凤住在荣国府北边粉油大影壁后的一个小院落里,距离贾赦邢夫人的院子甚远,与贾赦夫妻可谓一北一南,跨越整个荣国府。 待进了屋子里,落座后,平儿端了茶果上来,王熙凤自托盘上捧了茶盏,亲自为贾敏黛玉奉茶。 黛玉起身接了茶盏,她与王熙凤同辈,自然不能堂而皇之地坐着受了。 王熙凤扶了黛玉坐下,笑道:“妹妹只管安心坐着,今儿到了嫂子这儿,便让嫂子亲自伺候一回。”说罢,又拿了果盘子放在黛玉旁边的案几上。 黛玉坐下,轻拨了两下手中的茶汤,一股极为清冽的茶香瞬间逸入鼻端,黛玉的眸光微不可察地闪了闪,揭开茶盖,细细瞧了瞧里面的浮叶,道:“琏二嫂子这云雾茶香如幽兰,味道浓醇,且比往日吃过的更为清冽,倒真是好茶,二嫂子在何处得的?” 王熙凤听了,抿嘴笑道:“这茶原是宫里娘娘体贴姑……,二婶子,特特打发了宫里的夏太监赐予二婶子的,二婶子怜我管家辛苦,特特送了一些与我,妹妹若喜欢,待会儿嫂子送一些与妹妹。” 贾敏疑惑,问道:“宫里娘娘?二嫂子与宫里哪位娘娘有来往?” 王熙凤笑道:“姑妈可是忘了,咱们家还能有哪位娘娘,可不就是咱们的元大姑娘。” 贾敏听了,皱了皱眉,元春不过是宫里的一个小小的答应,如何就能称娘娘了,娘家行事儿也太出格了。 看着王熙凤犹不自知的样子,贾敏眉头更深锁了两分,叹了一声,提点王熙凤道:“元春不过只是个答应,琏儿媳妇以后切莫再称贾答应为娘娘了,若让上面知道,岂非要治府里一个僭越之罪?” 王熙凤见贾敏神色严肃,心中虽觉得贾敏太过小心了,然当着她的面却是不敢说放肆的话,只答应道:“姑妈的话,侄媳记住了。” 贾敏点头,端起茶盏欲饮,黛玉急忙出声叫道:“娘亲。” 贾敏道:“怎么了,玉儿?” 黛玉道:“没事,只是提醒娘亲一声,娘亲素易失眠,今儿已经吃了不少茶了,再多吃了,怕是晚上又要走了困。” 贾敏微一愣神儿,她何时有这毛病了,不过瞬间的功夫,便明白这茶怕是有什么不妥,自己女儿的本事她自然是清楚的,遂对王熙凤笑道:“玉儿这丫头,最是孝顺,这样的好茶,可惜了姑妈今儿没口福。” 王熙凤笑道:“姑妈今儿没口福不要紧,明儿吃也使得,正好林妹妹也喜欢,平儿,待会儿走的时候给姑妈和林妹妹包一些带上。” 贾敏道:“这却不必了,这世上好东西虽多,却未必人人都适合。” 王熙凤微愣,见贾敏这话不似客气推辞之语,只笑道:“姑妈说的是。” 贾敏的话,王熙凤听着总觉得似有别的深意,是以,贾敏母女告辞时,王熙凤便亲自陪同贾敏母女去李纨处。 李纨青春丧偶,平日少有人上门,便是有客人来了,也忌讳着她寡妇失业的不吉利。 李纨奉了茶后,王熙凤便时刻留意着贾敏的举动,见贾敏看着自己笑了笑,坦然自若地饮下手中的茶,才刚刚在她那里吃茶时,林家表妹还说贾敏易失眠,母女二人连嘴角沾都未沾。 王熙凤本是极聪明的女子,贾敏这般举动是什么意思,她如何不知?一时间却是难以置信素日里她极为亲近的亲姑妈竟是要害她? 王熙凤难以置信,平儿却是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府里大房和二房嫌隙日深,王熙凤再亲也是大房的媳妇,二太太怎么可能真心待她?若是王熙凤身子坏了,大房无嫡子,得利的只可能是二房。 不管王熙凤心里如何想,面上却是笑意盈盈地陪着贾敏母女说笑,贾敏黛玉在李纨处坐了一刻,便有贾母打发的小丫鬟来回话,道:“老太太那里传饭了,请姑太太和表姑娘过去用饭。” 李纨听了,交代了一声贾兰,便和王熙凤一起随着贾敏母女过去往贾母房中服侍。 临走时,王熙凤特特又看了一眼贾敏黛玉手中的茶盏,和平儿对视了一眼,李纨奉的茶,她们皆是饮了小半盏。 王熙凤此时心中已有想法,她本是杀伐决断之人,自问自己没有对不起王夫人,管家时甚至还帮着王夫人苛待赵姨娘母子,若是她的亲姑妈当真不仁,也别怪她不义。 第五十一章 过了一个东西穿堂,便是贾母的后院,贾敏黛玉几人进入后房门时,见已有多人在此等候了,见贾敏母女进来,方安设桌椅。李纨捧饭,王熙凤安箸,邢夫人摆碗,王夫人进羹。 贾母于正面榻上独座,两边七张空椅围桌而放,贾敏于贾母左边第一张椅子上坐了,黛玉挨着贾敏于左边第二张椅子上坐了,贾宝玉嘻笑着便欲挨了黛玉而坐。 王夫人见了,心中恨恨地咒骂黛玉是狐媚子,面上却是一派慈祥木讷的模样,道:“宝玉,坐到老太太身边去,可不许扰了你林妹妹用膳。” 贾母抬眼警告性地看了王夫人一眼,笑道:“哪里就能打扰了晞儿用膳,他们两兄妹在一块儿亲近亲近正好,宝玉还是就挨着你林妹妹坐。” 得了贾母的话,贾宝玉立刻嬉皮笑脸地挨着黛玉坐了,而后方是薛宝钗及三春,薛宝钗虽然是长期做客的,但也是客人,挨了贾母坐右手第一,迎春第二,探春第三,惜春第四。 旁边丫鬟执着拂尘、漱盂、巾帕。李纨、王熙凤、邢夫人、王夫人四人立于案桌旁布菜。桌上净是些油腻的鸡鸭鱼肉等荤食,偶有一两道素菜也吃不出原来的味道,只一股子荤腥,饮食习惯与林家大为不同。 林家讲究饮食养生,在吃食上荤素搭配,尽量保持食物的原汁味,且根据各人身子状况和五行属性不同而配菜。 贾敏、黛玉这一餐饭倒是没进多少,只捡了几道能吃的菜挑了几筷子,旁边又有贾宝玉不时扭过头呆愣愣地瞅着黛玉直瞧。 黛玉只觉得一餐饭吃的极为难受,贾敏见贾宝玉如此,也是眉头皱了又皱,贾母是喜笑颜开,很是乐见,王夫人则是恨得咬碎一口银牙,薛宝钗和三春装作不见,只低头吃饭。一餐饭下来,竟是各人心中皆有不同的想法。 寂然饭毕,各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又见另有丫鬟捧了漱盂来,黛玉知道这树漱口茶,盥手毕,又捧上茶来,这方是吃的茶。林家素来不在饭后立即用茶,待饭粒咽尽,过一时再吃茶,如此方不脾胃,丫头端了茶上来,黛玉只略沾了沾唇,却并不真正喝下去。 吃过茶后,贾母对邢、王两位夫人及王熙凤李纨道:“你们且下去吧,这里有丫头子们伺候着便够了。” 王夫人几人听了,起身行礼告辞,贾母方又对三春道:“迎丫头和姐妹们带了晞儿去你们院子里玩儿吧,宝玉也去吧。” 几人自是都知道贾母是想单独跟贾敏单独说些体己话儿,跟贾母行礼告辞,贾宝玉也乐颠颠地跟在姐妹们后面走了。 几个小辈刚走没半刻,又有丫头回话道:“老太太,薛姨太太来给您请安了。”说话间,便走进来一个中年妇人。 贾母道:“薛姨太太是你二嫂娘家妹妹,嫁给了紫薇舍人之后皇商薛家,可怜见的,薛姨太太的夫君早早地就去了,只留下她独自带着一儿一女,她那女儿便是宝丫头,先前你见过的,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薛姨太太带她来京城待选,孤儿寡母的不方便出去找住处,就先在府里住下了。” 因为王氏,贾敏对薛姨妈也没甚好感,只道:“母亲说的是,亲戚间原该互相帮助的。” 薛姨妈道:“听说姑太太来了府里,原该上午来拜访姑太太的,只我那蟠儿不省心,他父亲去的早,无人管束着他,前儿吃多了酒,又跟人打了架,身上不好,我忙着照顾着他。倒是我那姑娘性子稳重,让我少操了不少心。” 贾敏淡笑道:“薛姑娘确实是个好的,模样长得好,性子好,规矩也学得好,薛姨太太好福气。” 薛姨妈谦虚了几句,又和贾敏寒暄了几句,见黛玉不在,问道:“听闻姑太太家的姐儿今儿也过府里来了,如何不见?” 贾母道:“我让她们小姑娘们别处玩儿去了。” 薛姨妈此时才注意到宝玉和三春也都不在贾母跟前儿,仅贾母和贾敏母女两个,方意识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遂又陪着贾母说笑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且不说薛姨妈离开后,贾母和贾敏母女两个说了什么,只说这会儿黛玉与三春及薛宝钗倒也相处的融洽,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们,平日里只在这深宅大院里,围着黛玉问了不少在扬州的生活,黛玉捡能说的说了些,因薛宝钗在金陵住过,因而也说了不少金陵吃食民俗。 三春及贾宝玉正听的有趣儿,有丫头来传话,道:“老太太打发人来请宝二爷和姑娘们过去。” 几人听了,忙起身去贾母的上房。黛玉一进屋,便见贾敏脸色不好,以眼神儿询问贾敏,贾敏只示意黛玉安心。 贾母因见贾宝玉头一次见黛玉便很喜欢,她是最疼贾宝玉的,便又跟贾敏提了黛玉和宝玉做亲的事儿。贾敏自是一口拒绝,黛玉是要选秀的,便是落选,她也绝不会将黛玉许给贾宝玉的,黛玉是在旗的,出嫁从夫,若是嫁给贾宝玉便要放弃她的旗人身份,更何况贾宝玉年纪也不小了还像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又喜吃丫头嘴上的胭脂,更有王氏那个母亲,黛玉若嫁进来,王氏是婆婆,有的是法子揉搓媳妇,黛玉在王氏手上能不能活命都两说。贾敏是怎么都不会将自己女儿往火坑里推的,这门亲事她是死都不会同意的,自然跟贾母闹得不愉快。 见到黛玉一行进来,贾敏的语气有些生硬,道:“母亲,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告辞回去了,老爷他们父子三人在前院等着我们了。” 贾母听了,一把抓住贾敏的手,哭道:“我狠心的敏儿啊,你到底还是生你老母亲的气了,这才来便要回去,老母亲都一把年纪大半截子入土的人了,不知道还能见你几回。” 贾敏看着贾母满头银丝,到底心里有些不忍,道:“哪里生母亲的气了,女儿也是有儿女的人,自是能理解母亲为儿孙打算的心。” 贾母道:“既然没生母亲的气,今儿你跟晞儿两个就住下,漪兰院我都给你们准备好了,里面的一应摆设都跟出阁前一样。” 贾敏道:“母亲,我们刚回京,家里实在忙,再说,今儿婆婆一人儿在家,我做媳妇的总是不好待在娘家的。” 贾母想了想,道:“既如此,便让晞儿留下。” 贾敏想到贾宝玉都十二、三岁的人了,如今还在内维厮混,她玉儿在这儿岂不坏了名声,遂对贾母道:“家里的事也离不开玉儿,有太太奶奶带着小姐姑娘们上门拜访,总要玉儿招呼的。” 贾母仍是攥着贾敏的手腕不放,黛玉见贾敏手腕处都红了,贾敏微微皱眉忍着痛,黛玉上前轻碰了碰贾母的胳膊,贾母只感觉手瞬间一麻,放开了贾敏。 黛玉看着贾母笑道:“外祖母是有福之人,身边好几个孙子孙女儿承欢膝下,享尽儿孙绕膝之乐,家祖母身边只我跟昕儿晗儿三个,今儿我们都来拜访外祖母,家祖母一人冷冷清清地在家,晞儿心中甚为不安,爹爹常说为人子女者,当在父母跟前儿尽孝,只爹爹忙,晞儿便该替爹爹在祖母跟前儿多尽尽孝。外祖母最是慈悲不过,今儿家祖母一人孤孤单单在家,难免寂寞,外祖母且让晞儿回去也为家祖母添些乐趣儿,过几日晞儿再过来陪外祖母说话儿。” 听黛玉如此说,贾母心中不愉,看了一眼黛玉,见她一双如秋水澄澈宁静眸子正带笑看着自己,有一瞬间,贾母似乎觉得有一种被看穿了感觉。 贾母定了定神儿,面上笑道:“晞儿倒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今儿你们且先回去,过些日子,外祖母再打发人接你们过来玩儿。” 贾敏松了一口气,和黛玉同贾母行礼告辞,贾母带着薛宝钗贾宝玉及三春送她们出了垂花门。 贾母看着贾敏和黛玉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到底是林姚氏教出来的孩子,跟贾府不亲。晞儿瞧着倒是温婉有礼,可行动间似乎带着两分疏离。那两个小子也是一个面上瞧着温文尔雅,一个一脸天真无邪的,不想,骨子里却都是个极厉害的,翻脸比翻书还快,才一来便惹哭了她的宝玉,自己转瞬间便又笑嘻嘻的了。 见贾母叹气,贾宝玉道:“老祖宗可是舍不得林姑妈和林妹妹?” 贾母道:“唉,正是呢,老祖宗十几年没见你林姑妈了,今儿这才一见面便又分开了。” 探春笑道:“老祖宗快别苦恼了,林姑妈一家以后都在京里了,老祖宗想林姑妈了,打发人请林姑妈回来便是。” 贾母道:“三丫头说的是。”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本来打算写到贾敏黛玉进宫给太后请安的,因为手头上有个项目,在办公室多呆了一会儿,回来晚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关于五行属性的养生,不是偶瞎编的,确实在书上看到过,根据出生时间,偶就是木属性,有相应的木属性食物。 第五十二章 马车里,贾敏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黛玉见了,忙坐在贾敏旁边,轻轻帮贾敏按摩着。黛玉深谙人体穴位经络,手法力道不轻不重,贾敏一时倒缓解了不少。 贾敏笑道:“到底是玉儿贴心,若是那两个小子哪里能这般细心周到。” 黛玉笑道:“娘亲就玉儿一个女儿,老话说‘女儿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玉儿若不贴心,娘亲可不就没有贴心小棉袄了,娘亲贤惠又美丽,没了小棉袄,冻坏了身子,爹爹可是要心疼的。” 贾敏轻点黛玉的额头,笑道:“你这个促狭的丫头。” 想到林如海,贾敏心中荡漾着幸福的涟漪,刚刚在贾府的那点子不愉快也消失了,脸上的表情满满柔和起来。 贾敏道:“玉儿今儿与你外祖家的那几个姐妹们相处的可好?” 黛玉道:“几个姐妹们都是出挑的,各有所长,二姐姐擅棋,三妹妹擅书法,四妹妹擅画,倒是那位薛家姐姐博学多才,似乎什么都懂,还隐约向女儿打探咱家在内务府有没有相熟的人。” 贾敏皱了皱眉,冷笑道:“听说薛姑娘是来京中待选的,倒是盼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顿了顿,贾敏又道:“那薛姑娘小小年纪就能贾府如鱼得水,很有几分手段,那薛姑娘可不像是值得倾心相交的人,玉儿以后离她远一些,可别不小心着了她的道儿……” 黛玉搂着贾敏的胳膊嘟嘴不依道:“原来在娘亲的心里,玉儿是这般的没用。” 贾敏道:“玉儿的本事娘亲自然是知道的,只玉儿自幼在咱们家长大,哪见过那些肮脏事儿?玉儿以后只当那薛家的姑娘是见过的陌生人就好,那薛家跟咱们家原也没什么关系,那是你二舅母王氏的亲戚,跟王氏一条心,王氏差点害了你两个弟弟,咱们虽没证据,总得小心些,指不定还会再出什么幺蛾子;再有,听说薛家那个哥儿很是能惹事儿,便是在京中也不知收敛,听说在金陵就是打死了人,方避祸到京城的,若是以后再惹了什么事儿,哪一日求到你爹爹跟前儿,若是咱们跟他们关系淡淡倒也很好打发,若是交好,却是不好打发了,如此可不是替你爹爹招祸?” 黛玉自然是明白的,如他们这样的官宦人家,无论是两家结亲还是交好,都是极为注重门风的,宦海浮沉,就怕姻亲故交哪个惹出什么事儿,祸及自己家。 想到王氏,贾敏忽然问道:“我倒一时忘了,玉儿,咱们在你琏二嫂子那里吃的茶可有不妥之处?” 黛玉道:“琏二嫂子那云雾茶倒确实是从宫里出来的,此茶原是产自苗疆云雾山,芽叶紧细,卷曲秀丽,与苗疆一带生长的一种名为九阴草的草药外形甚为相似,故而,九阴草混入云雾茶中极难辨识,且混入九阴草后茶香反而更清冽,一般大夫瞧不出什么来的。” “九阴草?”贾敏一听到‘九阴草’这三个字,顿时心中惊涛骇浪,道:“玉儿确定是九阴草?” 黛玉道:“确定。”顿了顿,黛玉又道:“娘亲可是也知道这九阴草?”黛玉这话是明知顾问的,贾敏体内的九阴草,便是她设法导出的。 贾敏咬牙切齿地道:“如何不知,这九阴草用多了会致使女子宫寒,难以受孕,娘亲当年便是深受其害,好在沈大夫调养了几年倒好多了,自你出生后,倒是莫名其妙地全好了,娘亲原还担心这寒气会不会是过到了你身上,请了沈大夫仔细查过,好在我儿幸运,身子极好,不然,岂不让为娘愧疚。” 想到那些年因为无子而受的委屈,贾敏便深恨这下毒之人,平复了一下心绪,贾敏道:“玉儿说你琏二嫂子吃的那云雾茶确实是是从宫里出来的‘贡茶’,玉儿以为那茶是在宫里被动了手脚,还是出了宫外被王氏动的手脚?” 黛玉想了想,道:“以女儿看,被王氏动手脚的可能性更大。若是在宫里被动手脚,便是针对贾答应,贾答应位分不高,且不受宠,又无子嗣,恐怕有能力动手的人还不屑于对付她。至于王氏,她应该是鸠占鹊巢多年,舍不得放下手中的权势,早就打着荣国府那份家业和爵位的主意了,若是琏二嫂子身子坏了,大房无子嗣,王氏便可以如愿了。” 其实不用黛玉说贾敏也知道极有可能是王氏的手段,恨声道:“玉儿分析的极是。娘亲这么多年一直以为是昔日在宫里碍了什么人的眼,才着了别人的道儿,却没想到竟是王氏,娘亲与王氏虽有些嫌隙,娘亲自认为没什么深仇大恨,不想那王氏竟是这般心胸狭隘,阴险狠毒,如此说来,那年她让人害你两个弟弟的事儿倒也说得通了。” 对于王夫人此人,黛玉一直很纳闷,说她蠢吧,原著里什么得罪人的事儿,都是王熙凤顶在前头,好名声都是她自己得了。说她聪明吧,赵姨娘在她眼皮子底下生了一儿一女,还差点害死她的凤凰蛋贾宝玉,甚至当着她的面儿说给贾宝玉准备棺材什么的,王夫人竟然没能将赵姨娘怎么样。黛玉真不知道说王夫人什么好了,陷害自己身边的亲人这么有手腕,对付赵姨娘却没辙了。不过想想,探春、贾环都比贾宝玉小,或许王夫人是自信过头了,认为自己生了衔玉而诞的贾宝玉便可高枕无忧了,再说那时候贾珠和贾元春都还在身边,王夫人或许是不屑于多费心思对付赵姨娘。至于赵姨娘应该也有些手腕的,她应该不像外表表现的那么粗鄙不堪,不然也不会生下探春这么精明的女儿了。 黛玉正思虑间,便听见赶马车的小厮说到家了。一行人进来门,行至二门处,便见林老太太从里面走出来。 林如海忙快步上前搀住林老太太,道:“母亲如何出来迎儿子,倒让儿子惭愧。” 林老太太道:“哪里是出来迎你们,我一把老骨头,成日家地坐着也不是个事儿,瞧着院子里的花儿开的正好,便出来走动走动。” 黛玉嘻嘻笑道:“祖母是正巧走到这儿,又正巧赶上我们回来了,倒真真是凑巧了,玉儿说的对不对啊,祖母?” 黛玉知道祖母这是想他们三姐弟了,从前在扬州也是,他们每回出门,回家时,祖母得了消息早早地便等着了。祖母这些年年纪大了,外有林如海,内有贾敏,便不爱操心事儿,只常常记挂着他们三姐弟。 林老太太一笑,道:“就你这丫头鬼灵精!” 一行人簇拥着林老太太往她住的春晖堂而去,林海和贾敏陪着说了小半刻话儿,便行礼告退,只留下黛玉三姐弟在林老太太身边凑趣儿。 贾敏第二日便给宫里太后递了帖子,圣上交代下来的事儿自是赶早不赶晚,太后很快便打发了小太监来传话让贾敏两日后携女进宫请安。 黛玉上一世便来过紫禁城,此刻由太监领着随着贾敏一同步入皇城却是另一番感受,“未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此刻的皇城并非三百多年后空空的供后人瞻仰怀念的故宫,那雄壮的宫殿、高高飞起的檐角以及来来往往静谧无声的宫女太监无不让人感到肃穆庄严而又沉闷压抑。 快到慈宁宫时,贾敏小声叮嘱黛玉道:“玉儿在宫里可得谨言慎行,可别像在家里一样,什么话都往外突突。” “玉儿记住了,娘亲放心。” 到了慈宁宫,小太监通传后,贾敏和黛玉进去,见一面目慈祥,雍容华贵的老人坐于主位,黛玉便知是太后娘娘。不等太后开口,贾敏黛玉先以大礼参拜。 “林贾氏(林晞)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请千岁。” 太后语气和蔼地道:“起来吧,敏丫头,让小姑娘上前来给哀家瞧瞧。” 黛玉大方地上前轻轻一福,道:“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见黛玉莲步轻移,行动间当真竟是摇曳生香,只觉一股幽幽泠泠、清清淡淡极好闻的异香沁入鼻端。待黛玉站定,太后仔细端详了黛玉一会儿,见她穿着一件简单雅致的粉色绣花旗袍,颈间带着一绣粉色缠枝梅花的白绸领子,乌溜溜的长发梳了个规规矩矩的小把子头,头上只带了带着一朵简单精致花心镶红宝石的粉色芙蓉绢花,耳垂上带着一对儿精致的银丝攥成的东珠耳坠,简单清新的装扮越发显得她清丽绝俗,眉目如画。 太后点头笑道:“倒真是个极为标志的小姑娘。” 又拉了黛玉到自己跟前儿,问了黛玉的年纪和一些琐事,黛玉也不羞怯,大大方方地答了。太后见黛玉不像外表这般羸弱,言谈举止落落大方,全无汉家女儿的羞怯,心中不禁多了两分喜欢,吩咐身边的女官给黛玉搬个绣凳在贾敏旁边坐下。 太后此时方认真打量贾敏,见她面色红润,比同龄妇人显得年轻许多,遂笑道:“看来敏丫头这些年过得不错,如今儿女双全,这玉丫头又是世间少有的,哀家这个媒倒真真做的好。” 当年太后为妃时,贾母曾是太后身边的一名女官,她本也是有着青云之志的,奈何先帝长情,她本也比先帝年长,太皇太后又甚是精明,贾母始终没有机会赢得先帝青眼,后得太后恩典,放出宫中,只到底心有不甘。当今登基后,贾母便瞒着贾代善先一步跟太后打了招呼,要将女儿贾敏送到太后跟前儿服侍,贾代善为此跟贾母闹得很僵,后逼着贾母进宫求了太后恩典,给贾敏指婚林如海,太后想着贾代善昔日于先帝有挡箭之恩,贾代善也因此身子每况愈下,便赏了恩典成了林如海和贾敏的姻缘。 贾敏笑道:“太后娘娘慧眼,赐了奴婢这么一段好姻缘,奴婢万死不能报答其一。” 太后道:“你过得好,哀家也算对你父亲有个交代。” 太后跟贾敏说着这些年的离别之事,黛玉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不知不觉间,已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第五十三章 太后和贾敏又说了好一会儿,眼瞅着就快午时了,还是不见康熙皇帝过来,太后转身低声吩咐一边伺候的宫女几句,那宫女福了福身,便出去了。 贾敏见太后有些疲倦,只她们母女此番进宫主要是圣上要见见黛玉,圣上没来,她只能打起精神同太后说话儿。 太后微张了张嘴,右手半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抬眼见一边乖乖坐着的黛玉正听得认真,一双漂亮的如黑曜石般的眼睛正专注而好奇地看着自己,漆黑浓密的长睫如蝶翼般轻轻扑闪了两下。 太后只觉得这小丫头长得实在很讨人喜欢,招手对黛玉道:“玉丫头,坐到哀家身边来。” 平日里林如海和贾敏虽然疼黛玉,却极少跟她提及他们的往事,黛玉难得从贾敏嘴里听到爹爹娘亲还有贾府从前的一些事儿,难免好奇了些,一不小心漏了行迹,不想却得了太后的眼缘。 黛玉起身,身边伺候的宫装侍女搬着绣凳挪到太后身边,黛玉对太后福身,太后赐了坐,她方才落座。 太后笑道:“玉丫头很喜欢听哀家说话?” “太后娘娘的声音温柔和蔼,如涓涓溪流润入心田,就跟那手执净瓶的观音菩萨似得。” 黛玉笑道。 太后听了,心中欢喜,对贾敏道:“敏丫头是个伶俐的,教出来的女儿也是个嘴甜的。”又转头笑着问黛玉平日里都做什么,玩儿什么。 黛玉答了,又与太后说起了从前在扬州的趣事儿,以及江南各地的民俗风光,风土人情,奇闻异事,又从江南山水的婉约秀丽说到大漠草原雄浑壮阔。 黛玉博览群书,见多识广,又言语风趣,太后常年在宫中,难得出去看看外面的山山水水,更不知道外面的平常百姓家的事儿。不一时,太后便听得入迷,听到兴致处,还时不时地问上几句,精神头很快便恢复过来,神采奕奕,全然没有了方才的疲倦之色。 贾敏见了,抿嘴一笑,到底是玉儿有能耐,这么一会儿便引的太后神采焕发。 太后听得专注,一边的伺候的宫女叫了好几声都没听到,还是黛玉听见了,停住了口,太后道:“玉丫头怎的不讲了?” 黛玉抿嘴笑看着一边站着的宫女,那宫女笑道:“太后娘娘,您该用午膳了。” 太后见是方才出去的那个宫女,道:“皇上可还忙着?” 那宫女道:“正是呢,娘娘,奴婢已经跟李总管说过了,想来皇上忙完了,便会来给娘娘请安了。” 太后方才听得正是意犹未尽,也正想多留黛玉一会儿,笑道:“玉丫头今儿头一会来宫里,也尝尝宫里御膳房的膳食。” 黛玉起身行礼,笑道:“谢太后娘娘赐宴。” 用过午膳后,略消了消食,太后便欲拉了黛玉说话,太后身边的一个嬷嬷劝道:“娘娘,您该午憩了。” 太后道:“哀家今儿精神头甚好,只想同玉丫头说说话。” 那嬷嬷有些为难地看着黛玉,黛玉笑道:“太后娘娘想同奴婢说话,多早晚都可以,只娘娘千金之躯,奴婢却是万不敢扰了娘娘休息,午睡之乐,倍于黄昏,待娘娘休息好了,奴婢再同娘娘说话不迟。” 太后想了想,道:“也罢,哀家便先去歇息片刻,待醒了,再同玉丫头说话。”说着,又吩咐身边的宫女,带着贾敏黛玉去偏厅里小憩一会儿。 贾敏见这么一会儿黛玉便能让太后另眼相待,心中高兴,黛玉日后选秀,若是选中留在宫里,有什么事儿,太后必会护她一二的,如此,她也好放心些。 太后醒来,同黛玉才没说两句话,便有小太监通传道:“四阿哥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太后倒有些奇怪,老四今儿早上不是来请过安了吗,怎的这会儿又来了。胤禛进来,一眼便看见了黛玉,黛玉看着胤禛笑了笑,胤禛脸上没什么表情,给太后请安行礼后,贾敏黛玉也给胤禛行了礼。 太后示意身边的嬷嬷扶了黛玉在自己身边的绣凳上坐下,对胤禛道:“皇玛嬷安好,老四若有事,便去忙吧。”说着又接着同黛玉说话,一老一少,说的甚是投机,说到高兴处时不时地引的太后一阵欢笑声。 胤禛坐在一边,看着黛玉同太后说笑,眼神慢慢变得柔和起来。好一会儿,太后抬起头晃眼瞧见胤禛还在,心中甚是奇怪,道:“老四,你可是有什么事儿要跟皇玛嬷说?” 胤禛道:“孙儿无事,只是想多陪陪皇玛嬷,见皇玛嬷和玉儿聊得高兴,倒是让孙儿惭愧,竟是没能好好陪皇玛嬷说过话。” 太后听着胤禛跟黛玉似乎很熟,一时有些奇怪,欲开口询问,忽然记起那年胤禛在江南养病,似乎就是住在林如海家,如此认识黛玉倒也不足为怪,哎,到底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一时倒没想起来。 太后笑道:“老四有这个心皇玛嬷便知足了,你皇阿玛不是已经给你派了差事,可不准为了陪皇玛嬷耽误了办差,且去忙吧。” 胤禛再不好意思留在慈宁宫了,同太后行李告退,走时又看了一眼黛玉,太后正同黛玉说话,没注意到,倒是贾敏见了,心中若有所思。 贾敏黛玉这一日赶得不巧,康熙今儿忙了一整日,没能得空去慈宁宫,直到宫门快落锁时,太后方恋恋不舍地吩咐身边的小太监领了黛玉母女出宫。 刚走出慈宁宫没多远,便有一宫女上前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接着把剩下的更完,今天太晚了,要睡觉了 第五十四章 刚走出慈宁宫没多远,便有一宫女上前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前面领路的小太监冷喝道:“你是哪个宫里的?好大的狗胆,竟敢挡我们慈宁宫的路。” 那宫女大约二十六七的样子,容长脸,微低着头,福了福身,道:“白公公息怒,奴婢抱琴,在永和宫偏殿贾答应处伺候,原是奉我们小主之命来请姑太太和表姑娘到永和宫一叙。” 说着,又抬起头,给贾敏黛玉行了一礼,道:“奴婢抱琴给姑太太和表姑娘请安,奴婢幼时在老太太跟前伺候,有一回,不小心打碎了老太太心爱的一个青花瓷瓶,还是姑太太求情,奴婢才得以继续留在府里伺候老太太,后被老太太给了我们小主,便一直在小主身边伺候,想来姑太太对奴婢还有些印象。” 黛玉对贾元春无甚好感,又听着抱琴当着白公公的面儿一口一个姑太太,微蹙了蹙眉,道:“抱琴姑姑慎言,姑姑既已随着贾答应入宫,便是皇家的奴才,与荣国府再无干系,什么姑太太和表姑娘的称呼且罢了吧,称一声林夫人林姑娘更为合适。” 抱琴抬眼打量了黛玉一眼,心道:林姑娘这话虽说有理,也挑不出什么错儿,可到底也是亲戚,如此也未免显得太生疏了,怪道二太太时常骂姑太太狐媚子,最是刻薄无情之人。 贾敏自然知道黛玉对荣国府的态度,前几日去荣国府拜访时她便瞧出来了,客气有礼却不亲密,她原还打算说两句,想想倒还是算了,荣国府如今的情况,贾宝玉都是该说亲的人了还在内维斯混,再有王氏当家,走的近了指不定什么时候给算计了,左右自己还在,老太太是她母亲,她自是会孝顺的,贾赦贾政是她有血亲的兄长,只要不像王氏那般害她,能帮的还是会帮的。 贾敏道:“玉儿说的是,抱琴姑姑在宫里伺候贾答应,当谨言慎行方是,还是称我一声林夫人合适。” 抱琴答应一声,道:“是,林夫人,是奴婢见了夫人心中高兴,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份。” 贾敏道:“宫门快落锁了,我们得赶紧出宫去,今儿怕是要辜负贾答应的美意了……” 贾敏话音未落,便有一声音自身后传来,道:“姑妈,妹妹。” 贾敏转身,见身后走来一身穿旗装女子,那女子二十六七岁的样子,朱唇皓齿,一张甚是福气的圆脸带着笑意,看着自己。 贾元春幼时养在贾母跟前儿,林家那时还在京中,贾敏也挺疼她,早些年听说贾母和二房将元春送入宫中,贾敏原还心疼她在宫中苦熬日子,前几年升为答应,周瑞家的每回去扬州送节礼话里话外总是在她面前炫耀着他们家大姑娘和宝玉如何有造化,王氏如何有福气云云,贾敏心中不喜。 元春肖母,此时见到元春,贾敏不自觉地想起王氏,幸而自己两个儿子命大,若不然……,贾敏不敢想象,再思及王熙凤那云雾茶里的九阴草,贾敏垂眸,这事儿元春到底知不知道? 贾敏也是常人,也会迁怒,便是从前再如何疼元春,十几年不见,如今这桩桩件件的事儿加起来,对她的心也慢慢淡了。 黛玉微福了福身,道:“见过贾答应。”贾敏品级比贾元春高,是可以不必向她行礼的。 贾元春忙示意抱琴扶了黛玉,道:“这就是姑妈家的妹妹,真真是个妙人儿,素日所见人等,竟是没人能比得上的,我一见妹妹便心中欢喜,妹妹快不必如此,你我姐妹,不必讲究这些虚礼。” 又看着贾敏道:“姑妈离京多年,侄女儿甚是思念,侄女儿平日在宫中一年到头儿难得见回亲人的面儿,听闻姑妈带着妹妹入宫给太后娘娘请安,特让抱琴请了姑妈和妹妹一叙亲情。” 黛玉心中冷笑,今儿太后才提及贾府老太太每月都会递了帖子带着王安人进宫给她请安的,太后仁慈,每回都让她们去见见贾答应,贾敏也是知道的,贾元春这般说未免太过刻意,说不得是在算计什么,贾敏定然不喜。 果然,贾敏微皱了皱眉,道:“答应伺候皇上,林贾氏万不敢当答应一声姑妈,答应若是思念亲人,今儿回去,便立刻着人去荣国府通知一声,老太太很快便会递了帖子带着王安人入宫请安的。” 贾元春一怔,手里的帕子紧了紧,倒是没想到多年不见,贾敏待她竟是有些疏远了,她记得贾敏从前对她不错的,不该如此方是。 贾元春本想着拉拢林家,让自己在朝中也能多份助力,能再升一升位份,贾史王薛四家,史家同自己家一样,空有爵位并无实权,薛家尚且依附自己家,仅王子腾一人在朝中还有点实权,可到底只是自己舅舅,并不是父亲,老祖宗说过林如海简在帝心,若能再得林家支持,加上王子腾,前朝与后宫相依相存,皇上必然会升一升她的位份的。 太后派来领路的小太监极有眼色,见贾敏母女似乎不大愿意同贾答应多说,便适时开口提醒道:“林淑人,林格格,宫门快要落锁了。” 贾敏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出宫了,想来过两日老太太和王安人便会入宫给太后娘娘请安,答应且耐心等两日。” 贾敏和黛玉回到家中,刚落座,贾敏还没来得急喝口水,便有几个管事儿媳妇的进来回话,说完了今日府中诸事儿,林忠家的又递上了手中的帖子,道:“太太,今儿又接了几家太太奶奶送来的帖子。” 贾敏接过帖子,看了看,都是林海昔日的故交同僚家的,问她什么时候得空,来府里拜望云云。 贾敏看罢,略思索一番,将帖子递给黛玉,道:“这几日给府里递帖子的人家不少,娘亲想着咱家莫不如办个宴席,请了相熟的人家过来,倒是比今儿来一家,明儿来一家的好。玉儿觉得可好?” 黛玉合上帖子,道:“娘亲的想法极好,咱们家既回了京,日后少不得同京中权贵打交道,借宴客机会正好融入京中的交际圈,日后若有想与咱们家交好的人家有红白喜事,或者各家太太奶奶们请客吃酒赏花,少不得要通知一番的。” 贾敏想着黛玉从前在扬州结识的几个小姐妹们如今除了顾莲,都还在扬州,到了京里,未免孤单,便道:“到那日到会有不少太太奶奶们带着姑娘小姐们过来,玉儿瞧着若是有谈得来的,日后便多来往一些。” 母女二人又商议一番,定了宴客的日子,便给各家拟定了回帖。 第二日,贾敏早早地便起床了,处理完了家事,便和黛玉一起忙着准备宴客的一应物什,大户人家宴客是极有讲究的,宴客用的桌椅式样,桌面摆设,点心,果盒,群膳、冷膳、热膳等都是有讲究的,餐具形状名称规格等,亦也不能随意违制,甚至来往客人的座席安排也要细致谨慎,除了要与客人的身份相合外,政见不同,敌对的人家也不可放在一处。黛玉不是头一次帮着贾敏一同办宴席,只从前在扬州,扬州大小官员也就那么几个,不像京里这般繁琐,幸而,有杜嬷嬷和胡嬷嬷两位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在一边帮衬着,方方面面倒也都得考虑周全。 且不说贾敏黛玉这两日如何忙碌着,只说王熙凤自那日林家告辞后,第二日,便找了借口让平儿出府办事儿,吩咐平儿悄悄拿了王夫人给的那据说是‘宫里娘娘赏赐的云雾茶’去找外面的大夫好生看看,王熙凤如今是不敢再相信拿府里帖子请来的鲍太医,谁知道那鲍太医是不是跟王夫人串通一气? 平儿跑了几家药铺,倒是都没瞧出有什么问题。 及至晚间,贾琏回来,王熙凤想着贾琏常日在外面应酬,许是会认识几个有名的大夫。王熙凤思及往日所为,又想到自己一贯亲近的姑妈对自己不安好心,那日林家离开后,平儿与她细细分说其中的厉害关系,王熙凤只觉得自己往日真是太蠢,竟是瞎了眼才会对自己那‘好姑妈’掏心掏肺。 王熙凤想着此事关系到大房,她与贾琏夫妻一体,此时可以依靠可以相信的只有贾琏,是以,一改往日的泼辣张狂,极是温柔小意地伺候了贾琏,与贾琏说了那日林家来府里拜访时林姑妈的举动,又说了她和平儿的猜测。 贾琏也不是个傻的,相反很有几分聪明伶俐,且于人情世故上也多有机变,听王熙凤如此说,倒是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若果真如此,大房岂不早在二房的算计之中。 贾琏连着两日亲自跑了好几个据说四九城里很有名的大夫,都没瞧出什么问题来,贾琏回到他和王熙凤的院子里,累的一头倒在榻上让平儿给捶腿,心中有些怀疑王熙凤的猜测。 王熙凤仔细回想了那日贾敏母女的举动,只说不可能,许是这下毒手法太过高明,普通的大夫瞧不出来。 贾琏便说不如请了常给贾母瞧病的王太医过来看看,王熙凤想着贾母偏心二房,偏疼贾宝玉,不敢冒这个险,只让贾琏再找别的大夫看看,实在不行,宁可直接去问了林姑妈,也不用王太医。 贾琏在外面打探了两日,听几个狐朋狗友说城西有个南边逃难来的岳大夫,因为医术不错,便在京城落了脚,自己开了个小药铺,倒有不少穷苦人家常去找岳大夫诊病,叫贾琏去看看。 贾琏原也不抱希望,不想那岳大夫倒真是瞧出了门道儿。贾琏见那岳大夫抓了一把茶叶放在手心里,仔细瞧了又瞧,又取了茶叶冲了水,呷了一口,闭目回味好半日后,方道:“这茶倒真是有问题,是混了九阴草的。” 贾琏忙问道:“岳大夫,这茶喝了会有什么问题?” 岳大夫道:“若是男子喝了,倒没什么大的影响,只是会导致身子虚寒,畏寒怕冷而已,若是女子,则易致宫寒不孕。” 不孕!贾琏听了,顿如五雷轰顶,果真如王熙凤平儿所说,二房早惦记上他们大房的爵位家业了,竟是要害他们大房断子绝孙! 岳大夫见贾琏这幅模样,又见他锦衣华服,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心中猜测这怕又是一桩大户人家的阴私之事儿。 岳大夫摇了摇头,也不管贾琏,自转到药铺的柜台后面捣药。 贾琏一时醒悟过来,忙给岳大夫行礼作揖,道:“岳大夫医术高明,恳请岳大夫随我去府里瞧瞧内人。” 岳大夫道:“这位爷且莫着急,这九阴草无论中毒或是解毒都非一朝一夕的事儿,爷今儿且先回去好生安排了,老朽明日再过去给奶奶瞧病亦无妨。” 岳大夫深知大户人家的规矩,像他这样的乡野大夫,哪就那般轻易进出大户人家,再者,他瞧着这个公子哥儿能找到他这个地方来,必然也是瞒着家里旁人的。 贾琏略一思忖,倒果真得好生安排一番才是,又再三对岳大夫道了谢,方告辞回府。 到了府里,晚间与王熙凤一说,便是王熙凤本有心里准备,仍是恨的咬牙切齿,心肝抽痛,只恨自己往日瞎了眼,贾琏也是撰紧了拳头,一拳捶到桌子上,将手捶的通红亦不觉得痛。 好半日的功夫,王熙凤心情平复,方同贾琏一起商量着如何办,如今先就不能让王夫人发现他们已经知道了,免得王夫人再使别的阴私手段,因此,要请了岳大夫来诊病,也不能在这府里。 若不在贾府,便只能回王家,王子腾和王子腾夫人史氏虽是叔叔婶婶,但王熙凤自幼在叔叔婶婶跟前儿长大,叔叔婶婶很疼她。再说,她知道婶婶与王夫人姑嫂不睦,她倒不担心叔叔婶婶会偏袒王夫人。夫妻二人又计议好明日找什么借口回娘家方才各自安歇。 及至第二日,王熙凤回了娘家,在婶婶面前好一通哭诉,史氏听了,也是义愤填膺,不想着王夫人竟是连亲侄女也下这般狠手,倒也是,亲侄女哪比得上亲儿子。 贾琏请了岳大夫到王家的时候,史氏正帮王熙凤擦了眼泪,待岳大夫看过之后,开了几服药,道:“这位奶奶用九阴草的时日不浅,老朽也是不能保证一定调理好,且先吃了药再看看。” 王熙凤一听,更是哭的肝肠寸断,对王夫人更是恨入了骨髓,史氏到底是看着王熙凤长大的,见王熙凤如此,也是心疼直掉眼泪。 及至晚间,王子腾下了衙门回来,史氏添油加醋地与王子腾一说,王子腾一听,也是怒气填胸,一拳捶坏榻上的小几,史氏在一边帮着抚胸顺气。 王子腾再如何生气,也是无法,到底王夫人是他妹妹,王熙凤是侄女,又是贾府内维阴私,他纵使偏向王熙凤,也不会闹将出来,真闹出来,他王家的女儿以后都不要说亲了。 王子腾叹了一声,他到底疼了王熙凤一场,想着王夫人这般算计于她,心中对王夫人的感情也淡了两分,只吩咐史氏这段日子多接王熙凤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呜,明天上班要迟到鸟。。。。。。 第五十五章 王熙凤在王家住了两日方才回了荣国府,面上倒是同往常一般与王夫人亲密,心中却是恨极了王夫人。王熙凤是聪明人,知道王夫人在荣国府中经营多年,手段高明,又有老太太偏心二房,要对付王夫人,必然不能让她有所察觉。 倒是对邢夫人,王熙凤却是不再忽视,正经当做自己婆婆对待,邢夫人到底是大房太太,且与王夫人不睦,王熙凤需要一个同盟,敌人的敌人便是自己的朋友。 对王熙凤的突然示好,邢夫人起先有些莫名其妙,然她光棍一条,无儿无女,除了有点银钱,别的也没什么,倒也不怕王熙凤算计什么,再说,王熙凤得贾母喜欢,如今还帮王夫人管着家,有王熙凤敬着她,府里那些捧高踩低的下人们也得掂量掂量。 王熙凤伶俐,嘴巴又会哄人,没多久,倒把邢夫人哄得眉开眼笑,倒有几分婆媳和乐之景,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王熙凤回荣国府后没两日,便是林家宴客的日子,荣国府作为外家,自然也收到了帖子。贾宝玉心里早盼着能再看一眼仙子般的林妹妹,那日林家回去后,他没少催着贾母接了林妹妹过来府里同玩儿,听贾母说要去林妹妹家,高兴极了,一反平日睡到日上三竿的常态,一大早就起来了,把贾母也闹了起来,只荣国府素来讲究排场,贾母又是长辈,倚老卖老惯了,倒是磨唧了不少时候才带着媳妇孙媳妇孙子孙女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 林家的宴席极是热闹,贾母一行人到得晚,等她们到林家时,林府大门外的大半条街都给堵了个结实,因恰逢休沐日,前院的官客也来了不少,林如海带着林昕林晗在前院迎官客,林老太太在后院花厅里招呼各家先到夫人太太们,贾敏和黛玉在二门处迎堂客。 贾母这一行人还多了个不速之客—薛宝钗,见薛宝钗跟着贾府的人同来,贾敏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她可没请薛家,这薛姑娘脸皮倒是够厚。 黛玉却是不奇怪薛宝钗的不请自来,她是有着青云之志的,荣国府的丫头婆子们都能小施恩惠地收买,自然更不会错过这个结交豪门贵女的机会。 厮见完毕,贾敏吩咐黛玉领了几个姑娘去后花园里玩儿,贾宝玉好容易见了黛玉,见黛玉领着姐妹们走了,倒是很自然地抬脚便欲跟上。 杜嬷嬷伸手拦住他,道:“宝二爷,再往前走便是后院了,宝二爷该去前院才是。” 贾宝玉最是讨厌这些老虔婆子,若是平常早便骂上了,但是杜嬷嬷乃是方形脸,面部生硬,棱角分明,眼神犀利,又是从宫里出来的,积威甚重,贾宝玉有些害怕,只退到贾母跟前儿,道:“老太太,我好久没见林妹妹了,我要跟林妹妹一起玩儿。” 贾母有些犹豫,心里却也清楚林家今儿必定来了不少权贵家的姑娘格格们,只哄贾宝玉道:“宝玉乖,要见你林妹妹以后有的是机会,今儿先去前院找你林弟弟玩儿。” 贾宝玉不依,只扭股糖似得抱住贾母的胳膊撒娇。 贾敏皱眉看着,最是不耐贾宝玉这番娘们作态,前几日在贾府的事儿黛玉他们三姐弟回来也跟家里老太太说了,老太太当时差点没气晕过去。 这会儿又听贾宝玉提到黛玉,贾敏当场便当场便黑了脸,在贾府咒了他们家还不算,今儿还跑上门儿来败坏她玉儿的名声,冷声吩咐杜嬷嬷道:“杜嬷嬷,送宝二爷去前院。” 贾母一见贾敏黑了脸,忙轻声呵斥贾宝玉,道:“宝玉,不许胡闹。” “宝二爷,请吧。” 贾宝玉不动,杜嬷嬷一把钳住贾宝玉的胳膊,连拖带拽地拉走了,袭人忙跟在贾宝玉后面伺候着。 见贾宝玉走了,贾母才领着邢夫人王夫人王熙凤随着贾敏到后院花厅。 却说黛玉领着薛宝钗和三春往后花园而去,经过月洞门,见一只大黄狗从角落里摇着尾巴出来。 三春及薛宝钗乍见忽然冲出一条大黄狗,吓得脸色发白,直往黛玉身后退。 大黄狗抬高两条前腿跑到黛玉跟前儿求抱抱,黛玉摸了摸大黄狗的脑袋,对三春及薛宝钗,道:“姐妹们不用怕,这是多多,很乖的。” 又对大黄狗道:“多多,这几位是皇商薛的姑娘和外祖母家的几个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多多,给几位姐妹打个招呼。” 大黄狗摇着尾巴,抬高左前腿朝三春及薛宝钗左右晃了两下,又“汪汪”叫了两声,方又往黛玉身边蹭。 三春及薛宝钗见这大黄狗极通人性,一时脸色稍缓,惜春年纪小,最是好奇,问道:“林姐姐,我能摸一下多多吗?” 黛玉笑道:“自然可以的。” 惜春上前两步,挨着黛玉,大着胆子,伸出手在多多的头上摸了两下,多多很乖地在惜春手里来回蹭了蹭。 惜春高兴地笑道:“林姐姐,多多真的很乖呢。” 黛玉一笑,道:“多多,四妹妹夸你乖呢。” 多多摇着尾巴,伸出舌头舔了惜春两下,黛玉道:“一边玩儿去吧,多多,记得看好门儿。” 多多“汪汪”答应两声,便摇着尾巴,昂首挺胸地乖乖蹲在月洞门前,三春和薛宝钗一见,都笑了起来。 三春及薛宝钗到的晚,花园里彼时已经有许多姑娘格格和年轻的奶奶们,黛玉去二门迎客时,便是姚莉、张若芸和顾莲代她招呼花园子里的姑娘们。 顾莲原与黛玉相熟,姚莉和张若芸是亲戚,姚莉乃姚谦幼女,已经说了亲,张若芸*岁的样子,她的母亲姚雅静也是林老太太娘家侄孙女,他们两家今儿到的都早,便帮着黛玉招呼客人。 黛玉与众人介绍薛宝钗及三春,众人虽都有礼地互相见了礼,面上却是淡淡的。 荣国府二房衔玉而诞的哥儿十二三岁了还是在内维斯混在京里早不是什么秘密的事儿,贾宝玉常与一堆纨绔们说起家中姐姐妹妹们,又常拿了贾府姑娘们做的诗在一堆纨绔面前炫耀,也有不少人家的知道,是以,荣国府的几个姑娘名声不大好。 这个时候姑娘们的名声极重要,姚莉今儿刚来时便悄悄提醒了黛玉,告诉她虽跟荣国府是亲戚,却还是跟荣国府少接触些,免得被她们带累了名声,误了终生。 三春和薛宝钗极少在外面走动,并不知道荣国府的名声已经这般坏了,今儿来的这些姑娘们中也只认识史湘云,史湘云今儿跟着史家两位太太一同来的,她虽然一年有半年的时间住在荣国府,但只要在史家,史家太太每常出门应酬都会带上她的,因此倒认识几个姑娘,便与三春及薛宝钗引荐了一番。 三春及薛宝钗虽察觉到众人对她们的冷淡,然探春原是机敏之人,薛宝钗虽是商女,面对众人却依旧神色坦然端庄大方,她们原都是有才之人,不一时倒与史湘云介绍的几个姑娘相谈甚欢。 黛玉见她们也不算冷落,便自去招呼其它客人,今儿她是主人,自然得面面俱到,一时在这边石桌边陪着谈几句诗词曲赋,一时又在那边秋千旁边陪着说些衣裳首饰,一时又吩咐丫头们给小一些的男女娃娃们拿一些毛绒玩具玩。 京中贵女们见黛玉对这样的场合应付的游刃有余,又见她文采不俗,见识广博,书画琴棋皆通,便是满人格格们要学的骑射也颇有见解,倒是收起了先前的小瞧之心,想着结交一二。 花园子里年轻姑娘格格们正三三两两地一处说笑玩闹着,清脆悦耳的笑声时不时地在园内响起,偏在这时,这般清脆悦耳的笑声忽然被几声变声期男孩粗噶的撕心裂肺地哭姐姐喊妹妹的叫声打破,把花园子里一众姑娘、格格和年轻奶奶们吓的脸色惨白,显然这园子里进了外男,还出了什么事儿。 黛玉一听这声音,便知是贾宝玉闯这后花园了,只安抚道:“各位姐妹们莫怕,想来是什么人误闯进花园里了,我且去瞧瞧。” 黛玉说完,给众人施了一礼,带着杜嬷嬷和几个丫头出去了,众人虽有些受了惊,却也都好奇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见黛玉出去,忙打发身边的嬷嬷们跟着黛玉去看看可有什么能帮忙的。 三春及薛宝钗、史湘云自然也听出是贾宝玉的声音了,只是不知道宝玉出了什么事儿,平常被二老爷打板子都没见他哭的这般撕心裂肺地,贾探春、薛宝钗和史湘云心中甚是担心,三人对视了一眼,便跟着黛玉往外去看看,迎春和惜春无法,只得跟上。 黛玉和三春、薛宝钗、史湘云及一众丫头嬷嬷们一出来,便见袭人跪在地上,哭的肝肠寸断,口里叫着“宝玉,宝玉”。 贾宝玉趴在地上,姐姐妹妹地一通乱叫,多多则是咬着贾宝玉屁股上的衣袍不放,贾宝玉的两股上染了不少血,和身上那大红衣袍混在一处,不知道哪处是血,哪处是衣袍。 史湘云一见贾宝玉这幅模样,心疼地赶忙冲了过去,握住贾宝玉的手,哭的眼泪只掉,道:“爱哥哥,爱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袭人见有人来了,眼泪不及擦,抬头看着黛玉哭道:“林姑娘,快,快救救宝玉吧,快让你们家那狗松开宝玉!” 黛玉招招手,道:“多多,放开宝二表哥。” 多多松开嘴,嘴边的毛发上还染有血迹,高兴地两下蹦跳到黛玉身边,扬着脑袋,睁着黑珍珠一般的一眼看着黛玉,“汪汪”地跟黛玉邀功。 黛玉安抚地拍了拍多多的脑袋,多多很乖地站在黛玉身侧保驾护航。 第五十六章 黛玉先打发铃兰去外面请大夫,又吩咐水仙去后院花厅里通知贾母等人,方问袭人道:“袭人,这是怎么回事?宝二表哥此时该在前院方是,如何却闯进这后花园里了?” 袭人见贾宝玉身上的血还在流着,越发哭的心肝欲裂,一心念着贾宝玉,哪里听到黛玉问话,此时只顾着拿帕子按了伤口,口中喊着:“宝玉,宝玉。” 黛玉见袭人不答话,便以眼神儿示意祁红去打探,又吩咐几个粗使婆子去抬了担架过来。 众位嬷嬷一见这个丫头哭的跟死了亲娘似得,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拿手按在爷们的两股之上,嘴里还直呼主子爷们儿的名字,都觉得荣国府这丫头也太过没规矩了。再细细一瞧这丫头竟是眉头松散,已非清白之身,几个有经验的老嬷嬷彼此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怪道如此呢,原来已经是屋里人了,怕是仗着爷们儿的宠爱方才敢这般放肆。 几个嬷嬷再一思量荣国府这衔玉而诞的哥儿已通人事儿,却还跟姑娘们一处儿在内维斯混,顿时看向荣国府几个姑娘的眼神又多了点什么。贾探春、薛宝钗和史湘云只一心记挂着贾宝玉,倒是没注意,倒是惜春注意到了,心里越发不喜贾宝玉了。 贾母和王夫人听说贾宝玉在后花园被狗咬伤了,火急火燎地往后花园赶,别的夫人太太们也都跟着过来了,有八卦瞧,她们自然要过来瞧瞧,贾宝玉的年纪相对于她们来说,那是儿子孙子一辈的,自然是不用避讳的。 不一时,贾母、王夫人、贾敏、林老太太以及一众夫人太太们都到了后花园。 王夫人一见贾宝玉趴在地上,衣袍上和地上都染了血,顿时眼泪就掉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抱住贾宝玉,哭的摧肝裂肺:“我的儿啊,哪个杀千刀的竟是这般狠心将你伤成这样?珠儿已经去了,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可让为娘怎么活啊?” 贾母见了也是心疼不已,她的宝玉从来都是眼珠子一般养大的,何曾受过这般伤害,拄着沉香拐拄颤巍巍地上前,眼泪忍不住往下掉,哭道:“宝玉,我的宝玉。” 见贾母过来,史湘云抬起头,哭着对贾母道:“老祖宗,快救救爱哥哥,爱哥哥流了好多血。” 史家两位太太一进来便看见史湘云攥着贾宝玉的手,哭的伤心,当即气的眼中冒火,好悬一口心血没喷出来:当着这么多夫人太太丫头嬷嬷们的面儿,史湘云竟是做出这般举动,这可让别人怎么想她史家的教养,史家还有别的女儿要嫁人,儿子要娶亲呢。 史湘云平日里在荣国府也没规矩惯了,此时只一心心疼贾宝玉受了伤,早忘了在史家时二婶婶平日里教的那些规矩,此时似乎觉得有两道目光看着自己,史湘云本能地抬起头,一眼便看见两个婶婶喷火的眼睛。 一阵凉风吹过来,史湘云打了一个激灵,顿时想起二婶婶的教导,吓得瑟缩了一下,赶忙放开贾宝玉的手,讷讷地起身,退到薛宝钗身后。 薛宝钗心中冷笑:云妹妹果然是冲动无脑的,这般就坏了名声,日后若是不嫁给贾宝玉,怕是也找到别的什么好人家了。 薛宝钗倒也高兴,有了史湘云,倒是可以替她挡一挡风头,近来王夫人总跟她们家暗示金玉良缘的话,但她是打算选秀入宫博那泼天富贵的,便是金玉良缘,那玉也绝不是贾宝玉那块玉。 林老太太看了这一出闹剧,早便沉了脸色,问黛玉道:“玉儿,这是怎么回事?贾府的宝二爷如何会在内院里?” 黛玉道:“具体如何,玉儿也不清楚,不过,已经命祁红去打探了,想来很快便会回来了。” 便是不用祁红去打探,黛玉也能猜个*不离十,一准儿是贾宝玉在前院不自在,便想乘人不备,溜到后院来,结果被多多抓了个正着。 黛玉话音刚落,便见祁红回来了,林老太太道:“祁红,到底怎么一回事?” 因为前几日去荣国府拜访的事儿,祁红本就极为讨厌贾宝玉,心里早憋着一股气儿,此时,听到林老太太问话,丝毫不顾及贾宝玉的名声,当着众位夫人太太的面儿详细道来。 却原来是这贾宝玉在前院跟一堆谈论仕途经济,之乎者也的官客们一处极为不自在,又兼之别家的哥儿来赴宴时身边都带着小厮,独贾宝玉一人带着个丫头在身边服侍,便显得格外惹眼,因而被几个武将之家出身的哥儿冷嘲热讽一番,贾宝玉心里更是不乐意再跟这些“浊臭”的男人们呆在一处儿了,便趁人不注意,溜到后花园去跟清爽的姐妹们一处儿玩儿。 今儿林家来的客人多,各处儿都要人手,后院守门处便只有从前负责打理老宅里花木的一个老婆子,那婆子老眼昏花,眼神儿不大好使,只见一个穿着大红绸衣的人一溜烟地跑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个丫头,只当是个姑娘,便没拦住贾宝玉。 贾宝玉顺利地进了后院,院子里的丫头嬷嬷们大都在后院花厅和后花园处服侍,路上来往的丫头嬷嬷们不多,贾宝玉远远就听见姑娘们的笑声,一路倒是顺利地找到了后花园,进了月洞门,不妨被多多发现。贾宝玉到底是个男人,多多平日里在内院里见来往皆是女眷,乍然见到个男人闯入内院,自然毫不犹豫地追着贾宝玉咬上了。 贾母听了,只觉得脸上臊得慌,她虽也知道是他们家宝玉的错,可林家这个丫头也太不懂事儿了,这般大大咧咧地说将出来,丝毫不顾及荣国府的脸面。 贾母心中甚是不虞,抬眼问黛玉道:“可请了大夫?” 黛玉道:“已经打发人去请了,想来很快便会到了,外祖母不必忧心。” 王夫人哭了一会儿,见没人理她,擦了眼泪,抬眼便见到黛玉身边站着的多多,顿时如见着仇人一般,分外眼红,怒道:“大侄女,你身边那畜生为何别人不咬,偏咬了我的宝玉!我可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为何要这般伤了我的宝玉?” 黛玉眼中带着讥讽,盯着王夫人,道:“佛家有云:善恶到头终有报,二舅母平日吃斋念佛,最是菩萨的一个人儿,有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我们林家的事儿,二舅母心里清楚,菩萨心里也是清楚的。至于多多为何单单咬了二表哥,刚刚祁红说了,那是因为二表哥误闯入后花园,多多正好守着园门。” 王夫人闪了一下眼,道:“既然大侄女你那畜生不长眼睛,伤了我的宝玉,大侄女还不快把那畜生拉出去打杀了,给我的宝玉报仇!” 黛玉冷冷地看着王夫人,道:“二舅母错了,今儿这事儿不仅不能怪多多,二舅母你反而要感谢多多及时拦住了宝二表哥。” 王夫人听了这话,心中怒火填胸,林家这小狐媚子竟然当着这么人的面儿驳了她的话,维护一个畜生,怒声责问黛玉道:“难道你宝二表哥还比不得一个畜生?大侄女竟是这般心狠刻薄,宁可颠倒黑白也要维护一个畜生!” 黛玉神色冷然,右手轻轻抚摸着多多的脑袋,道:“我这多多虽是畜生,可这畜生,你对它好了,它便会感恩,可不像某些喂不熟的白眼狼,你就是再如何心掏肺地待它,它还是会反咬你一口,多多,你说是不是?” 王熙凤听了黛玉的话,倒真真是觉得心里痛快极了,只觉得黛玉简直就她的知音啊,这话真是说到她心坎儿里去了,王夫人可不就是这么一只白眼狼!枉她往日掏心掏肺地对王夫人好,她还是这般害自己。 多多朝着王夫人龇牙咧嘴地“汪汪”叫了两声,把王夫人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黛玉道:“多多,不得无礼,你去后院门上守着,可别再让那些意图闯入后花园的登徒子再闯进来!” 多多往黛玉身上蹭了两下,便乖乖地往外走去,众人一见这狗这般有灵性,都在心里暗暗咂舌。 王夫人差点气了个倒仰,这小狐媚子是竟是先骂她的宝玉是白眼狼,又骂她的宝玉是登徒子! 众家太太福晋奶奶们自然也听出来了,暗道:林家这小姑娘看着娇娇弱弱的,也是个有脾气的,这王氏也是,还是舅母呢,这是一个做舅母的说出来的话吗?再一思及前几日林家去荣国府拜访的事儿,满大街都传遍了,都道荣国府没规矩,林家有度量,这会儿人家小姑娘没怎样,王氏就这么当众给人家一小姑娘安个心很刻薄,颠倒黑白的名儿,心中都在想林姑娘该如何回答? 顿了顿,黛玉接着道:“至于二舅母说的侄女儿心狠刻薄,颠倒黑白,侄女儿自问脑袋太小,还带不上二舅母送的这两顶大帽子!今儿在我林家后花园做客的姑娘格格们哪个不是家里父母兄弟千娇百宠地疼爱着的,更有裕亲王府和安亲王府的少福晋在此,这里可不是荣国府,今儿若没有多多拦着宝二表哥,让二表哥这般横冲直撞地闯进后花园来,冲撞了这些姑娘格格和少福晋们,敢问二舅母,荣国府和林家当如何向今儿来我林家赴宴文武百官,皇室宗亲交代?二舅母说侄女这多多是不是你我林贾两家的恩人?侄女儿该不该护着多多?” “可是到底也没冲撞着园子里的姑娘们,反倒是我的宝玉伤成这样,谁又该给我的宝玉一个交代……” 贾母一听王夫人的话,吓得急忙打断王夫人道:“王氏,你给我退下,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王夫人心疼贾宝玉,她又向来习惯于错的都是别人的,对的都是自己的,此时又被黛玉的话气的狠了,竟是口没遮拦地说话不看场合,全然不知道她这话多么给荣国府给贾宝玉拉仇恨值,本就是贾宝玉意欲唐突园子里的姑娘们,人家受害者还没说话呢,你倒是先找起别人的麻烦了。 薛宝钗察言观色,他们薛家如今还依附着荣国府,她小选还得靠王夫人和宫里的元春,自然不希望王夫人在贾母面前儿失势,上前给众人施了一礼,道:“此事原是宝兄弟的错,宝兄弟也误闯入园中,又受了伤,姨妈心里担心宝兄弟,说话有些不中听,宝钗在这里代姨妈和宝兄弟给各位赔礼了。” “这位姑娘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又跟荣国府这衔玉而诞的哥儿是什么关系?竟是能代他向咱们这一干人等赔罪?” 众人一瞧,竟是索相福晋佟佳氏。 第五十七章 索相夫人是京里有名的“河东狮”,索相怕老婆在京中是极有名的。 据说有一回索相夫人佟佳氏拿了鸡毛掸子趴在地上对吓得躲在床底下的索相大叫道:“你出不出来?” 索相躲在床下叫道:“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出来就不出来。” 索相这话一时在京中传为笑谈,只索相到底位高权重,倒是没人敢在酒楼茶肆当众议论,只私底下相熟之人说笑一番。 京中当家太太奶奶们表面上私底下八卦两句说索相夫人是是性格泼辣不能容人的“河东狮”,内心里谁不对索相夫人“御夫有术”羡慕嫉妒,若非世俗苛求,哪个女人愿意假作那贤良大方之人。 索相夫人为人直爽,是个爆炭脾气,最是讨厌那做作之人,她在大宅院里生活了大半辈子,阅人无数,见薛宝钗小小年纪,却是一番故作这般端庄贤良,知书达理的作态,自是不待见。是以,话说的也很不客气。 薛宝钗自然听出来了,面色微微发红,还是端庄有礼地上前给索相夫人施了一礼,回道:“宝钗是皇商薛家的姑娘,荣国府二太太和宝二爷是宝钗嫡亲的姨妈和表弟。” 众家夫人太太们一听是皇商薛家的姑娘,知道薛家一直寄居在荣国府,想起荣国府的传出来的“金玉良缘”的流言,心中俱都了然,果然传言非虚啊,空穴来风并非毫无根据,这就直接护上未来婆婆和相公了,只是到底未成亲,如今还是薛家的姑娘,还不算贾府的人,未免有些过了,别说薛宝钗只是一个小辈,还不是贾府的姑娘,仅是个外八路的外姓表姑娘,自然没那么大的脸面代替荣国府给众人赔罪。 薛宝钗极少在外面走动,自然不知道荣国府的丫头婆子们传的那些流言,各家太太奶奶们多少都是有所耳闻的,更没想到她不过只是想护着王夫人不让她失宠于荣国府老太太,同时适时表现自己端庄知礼的一句话,竟然这些权贵家的太太们直接脑补的将她打上荣国府宝二爷的标签。若薛宝钗知道这些,定然后悔死,她还盼着这次跟着王夫人来林家做客,能有机会结交哪个权贵之家的太太小姐,好助她实现青云之志呢。 众人都无话,只余王夫人和袭人的心肝肉的哭声。不一时,便有几个身强有力的婆子抬了担架来,几个婆子将贾宝玉抬到担架上,送去了前院客房。 贾敏领着荣国府的众人跟着去了前院客房,又吩咐小丫头去门上守着,若是铃兰请了大夫来,便直接将人请到前院客房去。 贾敏虽不喜贾宝玉的所行,然荣国府是她的娘家,再者,上门都是是客,却也不能慢待了去。 贾宝玉受了伤,三春及薛宝钗也不好留下来吃酒作乐,跟着贾母王夫人一起去了前院客房。 林老太太见贾家的人走了,悄悄松了一口气,再闹下去不知道要怎样呢,要知道这后花园的在家中千娇百宠的姑娘格格们可都是各家用来联姻得个官场上有个守望相助的好亲家好人选,传言那衔玉而诞的哥儿爱吃丫头嘴上的胭脂,真要让他闯进来毁了姑娘们的闺誉可就糟糕了,好在没酿成大错,倒是好好的一次宴客让这些人搅和的坏了心情。 林老太太皱着眉看着贾府的人走远了,方吩咐黛玉回园子里好生招呼姑娘格格们,又对众位太太奶奶歉意地说道:“因我们林家疏忽了,没安排妥当,让众位太太奶奶姑娘格格们受惊了,待会儿席上老身自罚三杯给各位赔礼。” “老夫人客气了,这原也不是你们林家的错。” “是啊,是啊,好在姑娘们都安好,老夫人不必自责。” 众夫人太太奶奶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客气了几句,便笑呵呵地随着林老太太转回了花厅。 荣国府闹得这一出“狗拿登徒子”的好戏,除了荣国府的几家姻亲,对大多数人都没有什么影响,反倒让各家太太奶奶们心情愉悦,反正她们没什么损失,又免费看了一出儿好戏,这样看戏的机会可是极少的,哪家有个什么事儿还不都是藏着捂着,独贾府什么事儿都能闹得人尽皆知。 不一时,便有管事媳妇到后花园回话说宴席安排好了,请姑娘们移步花厅用膳。 林家此次宴客备下的点心菜色极好,色、香、味俱全;酒则是自家所酿的百花酿,馨香甘醇,酒香四溢。黛玉甚至还用家里自制的小号磨盘榨了果汁,红红绿绿,香香甜甜的很是好喝,本是为各家小孩子备下的,不想大人小孩儿都很是喜欢,一个没留意便喝多了。 这会儿众人吃的高兴,也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了,忍不住跟身为主人的林老太太和贾敏打听那些果汁酒水菜品糕点是如何做的。 众人说的热闹,忽然有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哭闹了起来,一边大声哭着,一边叫着:“娘亲,我要去茅房尿尿,我要去茅房尿尿。” 这孩子刚刚叫了两声,他母亲和身边服侍的人没听见,便急的哭着嚷嚷上了,黛玉耳聪目明倒是注意到了。 黛玉循声望去,见是姚家表姐姚雅静和小表侄儿张若霭。姚家表姐在黛玉满月时曾去过苏州林家,那时黛玉还是个躺在襁褓里的小奶娃娃,祖母说话也不逼着她,倒是听祖母提起姚家表姐已经和京中张家定了亲,过两年便要嫁过去,直至这两日家中宴客,祖母和母亲将京中与林家有关的人家都说了一边,方才知道姚家表姐所嫁之人竟是历史上有名的雍正宠臣张廷玉。 听了儿子的话,姚雅静此时正一脸歉意地看着众人,大家本都吃的香甜,自家不懂事儿的儿子却不断地大声嚷嚷着要“去茅房尿尿”,茅房那是什么地方?脏乱恶心,臭气熏天的。 姚雅静担心因为自己儿子影响了大家的食欲,忙跟大家赔礼:“让各位见笑了。” 姚雅静说完,看了眼儿子身边伺候的嬷嬷,那嬷嬷立即极有眼色地抱着小若霭便往外走,黛玉给身边伺候的祁红使了眼色,祁红心领神会地领着那嬷嬷去了茅房。 林老太太鉴貌辨色,说了些有趣的吃食,岔开了话题,免得众人还停留在“茅房”这样的字眼上影响食欲。 不一会儿,小家伙方便完回来了,挣扎着从抱着他的嬷嬷怀里下来,歪歪扭扭地跑了几步,扑到姚雅静的怀里,兴高采烈地说道:“娘亲,林姑姑家的茅房可香了。” 姚雅静一脸黑线,这小子怎么又提起“茅房”了?存心让人不好好吃饭呢? 小家伙虽小,可也大略能看懂脸色,见娘亲似乎不相信自己,急急地加了申辩道:“娘亲,是真的,林姑姑家的茅房真的很香,不信你问嬷嬷,林姑姑身边的丫鬟姐姐还帮我洗手手了,手手也是香香的,娘亲闻闻。” 小家伙说完,便要将一双小手往姚雅静的鼻端放。 姚雅静闻了闻,倒确实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儿。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先到这儿了,明天接着更新 第五十八章 姚雅静闻了闻,倒确实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抬头疑惑地看着儿子身边立着伺候的奶嬷嬷。 奶嬷嬷点点头,小声地在姚雅静耳边解释道:“太太,表姑奶奶家的那个……那个茅房,确实很特别,嗯,也很干净,没有一点不好的味道,茅房旁边净手的池子上面放着洗手的水状的香胰子也很香。” 姚雅静点头,心中虽疑惑,却还是低头哄着儿子吃东西,不让他再继续这个话题,不管那茅房如何特别,到底不登大雅之堂,用餐的时候是不方便谈论的。 姚雅静旁边两位夫人太太隐约听到奶嬷嬷说的话了,也只在心中暗暗好奇,准备过后吩咐身边的嬷嬷们过去瞧瞧,也有先前早到的,去过林家茅房的,只待宴席结束,便吩咐身边的丫头嬷嬷们私底下跟林家打听打听这特别的“香茅房”是如何修的,琢磨着到时候自家也修一个这样的。 果然,宴席过后有不少人家向林家打听那“香茅房”是如何修的。 “香茅房”本是黛玉的主意,黛玉到了古代,一切都适应的很好,独独难以忍受脏、乱、臭的土坑茅房,早就想着把茅房改成现代的那种干净整洁的卫生间模式,可幼时在苏州老宅年纪太小,不能做什么,后来到了扬州,住的是巡盐御史的官邸,也不好改动,直到去年年底,林如海打发林忠先回京收拾宅子,黛玉绘了图纸,又给林忠解说清楚明白之后,方让林忠回京找人修的。林忠素来办事牢靠,修好以后效果很是不错。 林老太太和贾敏却不能照实回答各家管事媳妇,若让旁人知道黛玉一个深闺小姐倒腾这些粗鄙之物,传出去名声不好,故而,便只推说是管家林忠想的法子,让各家打算修“香茅房”的管事只管去问林忠。 倒是苦了林忠,林家宴席之后,京中权贵之中刮起的一股“香茅房”热,每日都有好几个管事到林家来请林忠,林忠好长一段时间每日忙的脚不沾地。 新茅房修好以后,又有许多人家向林家讨要那洗手的液体状的香胰子,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各家也不好意思,贾敏便和黛玉商量,干脆在京中开个含香阁,除了各家讨要的那个液体胰子,也卖自己家调制的那些日用品,也就是黛玉从前闲来无事给林家自己人调用的牙膏,洗手液,洗脸皂,沐浴液以及给贾敏,林老太太和自己用的护肤品,一时间含香阁也成了京中贵妇贵女们时常光顾的地方。 因此,自宴席过后,林家一时成为京中贵妇们热议的话题,连带着贾府、史家、薛家也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宴席过后,顾家太太从林家回去之后,想到在林家见到的林家那对双生子倒真真是出色,家世好,样貌好,学问好,教养好,真是样样都好,最难得是家里清净,这样的女婿真是打着灯笼再难找,幸好自家老太爷出手快,在林家进京前便先和林家约定了儿女亲家。 顾家太太越想心里越高兴,便与身边的亲信嬷嬷说起了林顾两家的亲事。 那嬷嬷今儿也是见过林昕,倒是真心为自己家大小姐高兴,只心里细细一琢磨,还是提醒了顾太太一句:“太太,奴婢记得林家似乎是在旗的,咱们大小姐与林家大少爷的亲事到底只是口头上那么一句约定,到底还未定下来,做不得数,太太得早日定下来才是。” 顾太太正在兴头上,听嬷嬷这么一说,心中一思量,倒确实是这么一回事,遂赶紧起身去书房寻顾大人商量。 顾大人听了顾太太的话,笑着答道:“夫人多虑了,此事既然老爷子开口了,林家也应承了,自然作数的,如海是重诺守信的之人,他既答应了,若无意外,便不会反悔的。” 顾太太听了,还是有些不放心:“老爷,今儿个在林家旁敲侧击打听那对双胞胎的夫人太太可不少,而且听闻林家是在旗的,咱们顾家是汉人出身,我这心里总是不放心。” 顾大人略一思量,道:“林家也是如海的父亲去世后,圣上才给抬了旗,但也只是汉军旗,不在满八旗之列,咱家也是书香之家,咱家老太爷一生桃李甚众,再者,嫁女嫁高,咱们莲儿也不差,家世品貌才情也都配得上林家那孩子,夫人只管放宽心。” 顾太太道:“话虽如此,到底还是先定下来,也免得别家不知道,打那孩子的主意,弄得林家不好回绝。” 顾大人听了,哈哈笑道:“夫人这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呀。” 顾太太瞪了一眼顾大人,嗔道:“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女儿,再说了,难道老爷就不满意?” 顾大人笑道:“满意,满意,此事儿全凭夫人做主便是。” “那妾身过几日等林太太得空,便去露个口风,两家商量着将这事儿定下来。” 顾太太是风风火火的急性子,隔了半月,果然又再次拜访了林家,待坐定后,丫鬟奉了茶,两人一番寒暄后,贾敏便唤黛玉出来跟顾太太见了礼。 顾太太拉着黛玉好一顿夸,又嘱咐她得空去家里找顾莲玩儿。 等黛玉离去后,顾太太也不跟贾敏客气,便开门见山地跟贾敏提了:“姐姐家的昕儿,妹妹我是极喜欢的,昕儿与莲儿自幼相识,二人青梅竹马,彼此的性情也都了解,也算是天作之合,妹妹想着不若早日定下来,姐姐以为如何?” 贾敏听了,想到前几日去贾府探望贾宝玉的伤时,贾母跟她提的史家保龄侯的长女湘雪。 史湘云,贾敏在宴席那日是见过的,听闻一年有半年的时间住在贾府,对贾母言听计从,贾宝玉常在内维斯混,与贾宝玉关系也甚是亲密,宴席那日一时情急,不顾名声,拉着贾宝玉的手哭哭啼啼,多少姑娘奶奶太太们都看见了,私底下多少人都在议论着,如今名声很是糟糕,贾敏是无论如何是不会给自己宝贝儿子娶一个这样名声差的姑娘。 再者,贾敏心里也清楚,家里林海和老太太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再不肯与贾家再结亲,史家是贾母的娘家,史湘云常年住在贾府,对贾府的感情怕是比史家更深。是以,对贾母提到的这门亲,贾敏便以自己不能做主为由拒绝了。 想到这里,贾敏笑道:“妹妹说的极是,姐姐也有此打算呢,早日定下来,咱们做父母的也早日安心不是。” 顾太太听了,笑道:“不瞒姐姐说,妹妹我这些天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就是想着早点将姐姐家昕儿这般好的女婿给定下来。按理妹妹是女方长者,这话原不该妹妹先提,可妹妹的性子姐姐也清楚,心里搁不住事儿,姐姐可别笑话妹妹。” 贾敏笑道:“姐姐倒是喜欢妹妹这有话直说的性子,没拿姐姐当外人。” 二人计议定了,当场便吩咐嬷嬷拿了黄历选日子。 六月初六,大吉,林顾两家经纳彩、问名、纳吉、纳征后,正式为林昕和顾莲定了亲。 顾莲得知与林昕定亲,心中甚是高兴,很是感念祖父为她定了这么一门好亲。林家的情况顾莲是清楚的,林昕也是很好的,贾敏和善,黛玉林晗往日也相处的好,家里也清净,不像别的大户人家有哪些腌臜事儿,因此,心中很是满意。 林昕倒是无所谓,顾莲他自小认识,样貌性情也了解,虽不像姐姐那般出色,可他也知道这世上恐怕再难找到像姐姐那般的姑娘,而且姐姐也说顾莲是个好的,他也没什么意见。 定亲宴是在顾家办的,办的很是热闹,贾母带着王熙凤、三春及薛宝钗都去了。 宴席中间,贾母寻了个空当,拉了贾敏到一边的厢房里说话。 贾母道:“敏儿,如今昕儿定了亲,晗儿与昕儿双生,也该早日定下方不显得厚此薄彼,还记得母亲上回跟你说的你史家表兄家的湘云,湘云那孩子自小便懂事知礼,直爽大方,又唤你一声表姨,与晗儿作亲,正好亲上加亲,岂不美哉?” 贾敏听了,脸上便显出为难的神色,道:“母亲也知道,晗儿幼时在我婆婆院子里住着,我婆婆很是宝贝他们两兄弟,晗儿的亲事我虽能提一提,可最终必得我婆婆点头才行。” 贾母听了,脸色微沉,声音微冷,道:“敏儿也不要太软弱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姚氏到底隔了一辈儿,这孩子的婚姻大事上,还能做得了你这做孩子母亲的主不成?” 贾敏道:“话虽如此说,可我们老爷素来不会违拗我婆婆,我婆婆若不同意,老爷也不会松口。” 贾母听了,叹了一声,只得作罢,她与林姚氏素来不对付,林姚氏又怎肯让自己的宝贝孙儿与她娘家侄孙女结亲,还是个与她甚是亲密的侄孙女,必定不应的,只心中犹有不甘,咬牙恨声道:“我可怜的敏儿,那林姚氏这般霸道,必定没少折腾你,这些年你在她手底下,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贾敏听了,吓了一跳,抬眼见房间里没有别人,忙解释道:“母亲误会了,我婆婆为人通透明理,自我有了玉儿以后,一直待我挺好,母亲以后再别这么说,若让人听见了,以为女儿不敬婆婆,女儿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贾母摆摆手,道:“母亲心中有数,不会坏了你的名声,若非林姚氏,哎,倒是可惜了这么一门好亲。” 贾敏不答,心中却不以为然。 第五十九章 林昕定亲过后,林如海便送双胞胎兄弟两人去了国子监读书,两兄弟平常都住在国子监,只在休沐时方才归家。 家里一下子少了两个人,一时间似乎冷清了不少,老太太感觉尤为不习惯,好在林海尚赋闲在家,时常去老太太的院子陪着说话逗趣。 贾敏忙着管家,拉着黛玉一同跟着学管家,黛玉聪明,管家理事自有一套自己的想法,贾敏也时常征询她的意见,黛玉原在扬州时管家理事就学的不错。待家中俱都安排妥当后,贾敏便将管家权交给了黛玉。 贾敏自己却是忙着给家里在京中置办些新的产业,只京中好的铺子田地原就紧俏,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别家转手自家又觉得合适的,因此,铺子田庄也不是一日两日便能置办的起来的。 贾敏也不急,京中的铺子田地多半是给黛玉准备的,左右黛玉也还小,再等个三四年方才出门子,只慢慢挑选合适的产业。 黛玉到了京中以后,先时倒是收到了不少姑娘格格们的帖子,黛玉也知道很多帖子不过只是出于礼貌回请一次罢了,京中满蒙贵女们自有自己的一个圈子,再者因为家中父兄政治立场不同,即使同一个圈子里的姑娘们也不一定会一处儿玩,如今跟黛玉时常玩在一处儿的也只有顾莲,顾芙,姚莉,张若云和富察蕙兰几个了。 姚莉,张若芸是亲戚家的姑娘,顾莲原是在扬州时的闺阁密友,顾芙是她妹妹自是跟着一处玩儿。至于富察蕙兰,她的父亲马齐与林如海是同科进士,马齐为人刚正且又灵活机敏,与林如海很谈的来,二人私交不错。蕙兰稳重随和,大方有礼,每常办宴席必给黛玉下帖子,一来二去二人便很快熟识起来。 秋高气爽,正逢林家的庄子上送了些肉厚肥嫩的螃蟹,黛玉想着入京半年来,除了头一次自家办宴席之外,常常是自己接了别家的帖子赴宴,倒是从未回请过,是以,便拟了帖子,请交好的姐妹们到家中玩儿。 写好之后,黛玉搁下湖笔,吹干墨汁,又看了看并无不妥的地方,想了想,又重新提笔写了几张帖子,给贾府的三春送去。至于薛宝钗,三春若来,她一定会随三春同来,史湘云则因为上回在林家的事儿,被史家两位太太拘在家中学规矩,轻易不出门。 贾府老太太偏疼贾宝玉,由着他在内院厮混,带累的三春名声不好。这个时候名声于闺阁之女来说于性命之重无异,到底贾府是自己的舅家,不下帖子总是说不过去,三春也是无辜受累之人,黛玉也希望别家的姑娘格格们能多与她们接触,了解她们的好处。 再有,贾母这半年也时常打发人来要接黛玉去贾府玩儿,林家老太太以离不开孙女儿,要留着孙女儿在身边解闷儿为由直接回绝了,贾敏虽不好直接拒绝,也不愿意让黛玉单独去贾府,只自己得空的时候带着黛玉去了两回,都是当日去当日便回。 贾母心中还记挂着宝玉在林家被林家的狗咬了的事儿,心里不痛快。林如海回京也好几个月了,还是赋闲在家,除了刚开始被皇上召进宫,后来也没什么动静。贾母原想着林如海能再升官,林贾两家结亲,林家能帮衬着贾府,帮衬着宝玉,如今看来,似乎也指望不上了,见林家对自家回应冷淡,也懒得自己热脸贴上人家的冷屁股,一来二去,心里也就淡了,不是很在意黛玉了。 到了约定宴客那一日,天气很好,阳光明媚,黛玉早早地备好了黄酒,吩咐厨房蒸了蟹,又在花园的亭子周围放了各种的菊花,有白菊、红菊、□□、紫菊、绿菊、墨菊等。 几位姑娘陆续都到了,不出所料,薛宝钗跟着三春一起来了,上门是客,黛玉同样是笑着招呼她们往花园的亭子里坐。姚莉和富察蕙兰已经到了,黛玉便与她们介绍了三春及薛宝钗,二人虽不喜她们,然黛玉做东,总不好太冷落她们,让黛玉失了面子,几人一处说话,三春和薛宝钗都是有才之人,几人虽不熟悉,一处说话倒也不会冷场。 正说着,又有丫头来回话,说张小姐和顾家二小姐到了。黛玉忙起身迎了出去,引二人进了内院后花园。 姚莉笑道:“芙妹妹素来是早到的,今儿倒是巧了,怎的跟芸儿这个懒丫头遇到了一处儿?” 张若芸听了,撅嘴嗔道:“林姑姑,你瞧,姚姑姑又欺负我,我才不是懒丫头呢”,说着,指了指黛玉手里牵着的小奶娃:“还不是霭哥儿听说我要到林姑姑家来玩儿,硬是要闹腾着跟着来,他心里可是一直记挂着林姑姑家的吃食点心呢。” 黛玉低头看着手里牵着的白白嫩嫩的霭哥儿,抿嘴笑道:“霭哥儿喜欢吃什么,林姑姑吩咐厨房去给你做?” 霭哥儿听了,立刻眉开眼笑,把食指放在口中吸了吸,吞了口口水,高兴地道:“真的,林姑姑?霭哥儿最喜欢吃林姑姑家的马蹄糕,莲蓉糕,还有蛋糕,还有红红绿绿黄黄的果汁。” 黛玉笑道:“行,林姑姑马上就吩咐人去做,今儿一定让我们霭哥儿吃个尽兴。” “这也是在林姑姑家,也就林姑姑这么惯着你这馋嘴的猫儿,若是别家,你今儿再怎么闹腾,娘亲也不会让我带你来的,免得传了出去让人笑话,今儿虽是在林姑姑家,霭哥儿你也记得娘亲交代的话,不可太失礼了。” 张若芸一脸傲娇的训斥着霭哥儿。 霭哥儿充耳不闻,一听到有吃的,也不管姐姐说了什么,只拍手笑道:“嗷嗷,霭哥儿有吃的了,林姑姑最好了。” 众人哈哈笑道:“敢情真是一个小吃货呢。” 张若芸捂脸,不知情的还以为张家多刻薄霭哥儿,不给他吃的似得,忙转移话题,道:“芙姐姐在路上跟我说给林姑姑带了惊喜呢?” 黛玉笑道:“哦?芙妹妹可带了什么惊喜?” 顾莲和林昕定了亲,如今也不能来林家玩儿了,是以,便只顾芙一人过来。 顾芙嘻嘻笑道:“今儿临出门时,家里正好送来了扬州的来信,崔家姐姐给我姐姐和林姐姐送的信和礼物也一起送到了,这不,正好我来林姐姐家,便给林姐姐一并带来了,林姐姐说算不算给你带了惊喜?” 黛玉笑道:“倒真是又惊又喜,不过,喜却是多于惊的。” 崔家心柔姐姐的弟弟如今还跟着顾老先生读书,顾老先生隔一段时日便会与京中的儿子家通信,心柔姐姐常托他们一道给顾莲、黛玉送信,崔家小公子也给林昕林晗送过书信和礼物,自然,黛玉他们的回信和礼物也通过顾家的渠道送到扬州,是以,他们虽到了京里,与昔日扬州的密友倒也没断了联系。 黛玉接过信,并未察看,只收好后,又吩咐两个婆子将扬州送来的箱子搬到厢房里,便招呼众人吃蟹赏菊。 众人边吃蟹喝酒边谈论着亭子周围放的各样菊花,薛宝钗笑道:“林妹妹家倒真真是奇了,不止这亭子周围摆放的各样菊花开的好,一路走来,我发现就连茶花,桃花,梅花,牡丹,玉兰,海棠,石榴这些也都开的极好,林妹妹必是有什么养花绝技,可得教我们一教?” 黛玉笑道:“薛姑娘说笑了,哪里有什么养花绝技,不过是打理家中花木的下人用心罢了。” 探春笑道:“林妹妹别是藏私吧?你们家的花儿开的尤为不同,我们可都看见了,若说没有什么养花绝技,我们可是不信的。” 张若芸听了,冷冷地抬头看了探春一眼,鄙夷道:“哼,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林姑姑说没有便是没有,我林姑姑乃是天上的仙子下凡,林家也清明仁善,那花儿就是不管它,也照样开的很好,可不像某些藏污纳垢之家,便是再有多精妙的养花绝技,再怎么精心伺候着,那花儿也照样会枯败的!” 姚莉听了,忙低声斥道:“芸儿,不许胡说。” 张若芸扭头“哼”了一声,只看着身边的霭哥儿吃点心,就是不搭理贾府的人,姚莉无奈摇头,张家跟贾府的事儿她多少知道一些。 眼看就要争起来,富察蕙兰忙和稀泥:“林妹妹说的是,这世上事不外乎‘用心’二字罢了,那花木只要用心打理,总会有收获的。” 探春不答话,她还没这么当面被人下过脸子,说的又是这般难听的话,显然是冲着贾府来的。 薛宝钗也有些尴尬,端庄温和地笑道:“富察格格说的很是,凡是只要用心努力,总是会做好的。” 因为张若芸与贾府来的三春及薛宝钗不对付,又在明面上起过冲突,气氛便有些怪异,用过午膳,便陆续告辞离去。 姚莉最后走,黛玉给她使了眼色,她自是要留下来为她解惑的。 待送走了其他人,黛玉携了姚莉到自己的房间,丫头上了茶,退了出去,黛玉方才问道:“姚姐姐,芸儿今儿是怎么了?平日里挺乖巧懂事儿的,便是再如何讨厌一个人,也不见她这般给人甩脸子?” 姚莉道:“这事儿你们家刚来京中,想是还不清楚。张家和贾府不合,互相仇视,在京中也不是什么秘密,两家人即使在同一家宴席上碰上了,也是扭头互不搭理的。” 黛玉有些奇怪,不明白这两家有什么瓜葛,问道:“两家因何不合?姚姐姐可是知道?” “我也就听我娘说过那么一嘴子,好像跟张家那个死去的小姑姑有关。” “张家小姑姑?哪个小姑姑?” “就是芸儿她祖父的妹子,嫁给了荣国府大房老爷为妻,听说这小姑姑和她的长子都死的很是蹊跷,听我娘说张家当年要为这小姑姑讨回公道,后来两家不知怎的就闹得断了关系,互相仇视了。当年发生这事儿的时候,姑奶奶与表叔表婶已经回了江南,想来姑奶奶也不知道,贾府碍于脸面,应该也不会跟表婶说。” “这事儿我倒还真是不清楚,哎,这结亲到变成了结仇。” 姚莉道:“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京中许多人都知道,我原早该告诉你的,贾府与张家都与你家有亲,张家虽远了些,到底芸儿她娘跟咱们也是有亲缘的,你们家夹在中间,张贾两家人免不得会在你家遇上,知道这些事儿,也免得以后两家人再在你家起冲突。” “多谢姚姐姐为我家着想,姚姐姐真是善解人意,我未来的姚姐夫可是有福了,能得姚姐姐这么个解语花。” 姚莉笑嗔道:“你个促狭的丫头,姐姐也敢玩笑”,说着,便欲挠了黛玉痒痒,黛玉忙起身欲躲,二人一时笑闹一团。 第六十一章 宋嬷嬷跟着胤禛来了扬州,胤禛和林如海一行去追回税银期间,她就在巡盐御史府里,自然将自己这段时日所知的事儿都一一告知自家主子,想了想,宋嬷嬷又接着跟胤禛道:“林姑娘瞧着娇娇弱弱的,原来林姑娘也是个高手,那日夜里,十几个黑衣人杀气腾腾地闯进巡盐御史府里,府里的护院抵挡不住,还是林姑娘出手,若不然还真不知道会怎样呢?” “这倒没什么好奇怪的,燕先生往日时常念叨说玉儿也是个习武的好苗子,只可惜林夫人不准玉儿舞刀弄剑的,便只跟着燕先生修习了轻功,不过,玉儿聪明,”胤禛回身跟宋嬷嬷道:“还记得那时我跟安哥儿顺哥儿他们跟着燕先生习武,玉儿时常在一边儿看着,想来也偷学了不少招式。” 宋嬷嬷笑道:“主子说的是。” 且说黛玉到了春晖院,正听到院子里传来几人轻快的笑声,黛玉给几位长辈行礼请安后,笑道:“却是我来晚了,错过了什么好玩儿的?” “瞧这鬼精丫头,还像小时候那般,尽惦记着好玩儿的。”林老太太笑着对顾家老太太和太太道:“你们不知道,我家这丫头小时候可跟个假小子似得,成天带着她两个弟弟满院子的疯玩儿,可是个能折腾的。” 顾老太太拉了黛玉在身边,一阵亲香,笑道:“瞧着这丫头现在这通身的气派,真真是再难得见!老妹妹你要不说,我还真瞧不出来,不过呀,这小时候活泼好动些好,身子骨儿结实!” 林老太太笑道:“老姐姐这话我赞同,别瞧着我们玉儿弱柳扶风一般,其实从小到大极少生病,还有我家那两个小子,也是两个皮实的。” 顾老太太笑道:“我们家老太爷也常常赞叹府里两位小公子都是极好的,才学好又勤奋孝顺,难得的是还有一身好武艺,恨不得抢了来做自己的孙子才好,老姐姐倒真是好福气!” “那两个小子虽好,可也不像你说的这般天上有地下无似得,”自己的两个宝贝孙子,自然是极好的,林老太太心里高兴,谦虚地笑道:“那两个小子也就在人前还行,背地里不知道怎么被他爹爹训斥呢……” 几人说笑了一阵后,贾敏便对黛玉道:“玉儿,带了你顾家妹妹去你院里玩儿去。” 黛玉笑着答应,携了顾莲行礼告退不提。 顾家几人离开后,又陆续有几家与林家交好的人家过府来探望林如海,得知林如海此番是有惊无险,皆是忍不住一番唏嘘庆幸! 下晌儿客人都告辞回家后,林老太太和贾敏便同林如海商量安哥儿和顾莲定亲的事儿,毕竟顾家太太自京城来扬州也有些日子了。 林如海思虑片刻后,道:“这事儿先别急,张家表兄回了京城,必会跟圣上说明情况的,我估摸着四阿哥还没到京城就会有圣旨下来召我们回京了,到时候回了京城再办也是一样!” 果然,胤禛离开后没多久,康熙召林如海回京城的圣旨便到了扬州。 因着先前家中无事时,贾敏便已经指挥着丫头婆子在慢慢归拢收拾物件儿,因此圣旨下来时倒也不着慌,前后只收拾了两日,便都打点妥当。 四月初,林家自扬州启程进京,燕留痕和林家众人是同一日出发去云游的,只是林家两艘大船沿着大运河一路往北走,燕留痕则是往南走,他只带了些银票,几锭碎银子并几件随身衣物和一些配好的药丸子便上路了,约定好了待年底时再到京城寻黛玉他们。 因着胤禛已经将账薄带回了京城,林如海又在养伤,因此,林家这一行人并不急着赶路,只一路悠然自在地欣赏着沿途美景,彼时正值春光明媚之时,沿岸草绿水丰,蓝天白云倒映在清澈的江水中,绿树碧草摇曳岸边,几个农家小媳妇在江岸边洗菜涮衣,一派春光怡人之景。 安哥儿和顺哥儿两人头一次出远门,从前也只是听燕留痕讲过云游趣事儿,心里早盼着自己也能亲历一番了。 黛玉也甚喜欢这沿途的青山绿水,杨柳莺啼,和顾莲两人坐在舱里,品茗谈诗,时不时地透过船窗看看舱外的美景。 因有顾莲和顾家太太同行,林家一家人不便同船,林如海和安哥儿顺哥儿便在前面一艘船上,林老太太带着一众女眷在后面一艘船上。 这一日,黛玉和顾莲出了船舱,一抬眼便瞧见前面那艘船上站在甲板上安哥儿和顺哥儿,两人手中摇着扇子的,临江而望,又皆是俊美少年,咋眼一瞧倒真有几分风流士子的模样。 第六十二章 这一日,黛玉和顾莲出了船舱,一抬眼便瞧见前面那艘船上站在甲板上安哥儿和顺哥儿,两人手中摇着扇子的,临江而望,又皆是俊美少年,咋眼一瞧倒真有几分风流士子的模样。 安哥儿和顺哥儿两人长相不俗,继承了林如海翩翩探花郎的模样,这几年,兄弟俩在林如海、燕留痕和顾老先生的教导下,已经长成两个文采不凡、谈吐风雅、武功高强、外表俊美的翩翩美少年! 真真是“翩翩浊世佳公子,富贵功名若等闲”!黛玉心中感叹,有道是“一见公子误终身”,这般丰神俊朗,风流倜傥,意气风发的佳公子不知要迷倒多少闺中少女! 黛玉暗自在心中想象一番自己这两个弟弟被一群爱慕的少女围着,想象着两人那一番有些无奈又自恋的表情,黛玉暗自摇了摇头,一时觉得有些好笑,抬眼正瞧见顾莲也顺着她的目光看的入神,得,刚刚还在想呢,怕要迷倒不少多情少女了,感情身边这位也不能免俗啊! 顾莲半响回神儿,一转眼瞧见黛玉一脸戏觑地看着她,顿时如被窥探了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一般,瞬间脸色爆红。 黛玉瞧见顾莲低着头,脸红的要滴血一般,便故意逗她:“我看顾妹妹还是早些嫁到我们家的好,待人成了自己夫君,日后想看多久看多久,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 “林姐姐,你欺负我!”顾莲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红着脸就要扑过来挠黛玉痒痒。 黛玉急忙左支右绌地闪躲,二人笑闹了一阵儿,黛玉便与顾莲讲了些安哥儿幼时的趣事儿。 顾莲好一会儿方敢抬头正眼看黛玉,红着脸道:“林姐姐与我说这些作甚!” 黛玉眨眨眼,促狭道:“我讲我的,可没说专门讲给顾妹妹听的!”黛玉说着,便自顾自地接着讲。 顾莲羞嗔道:“林姐姐惯会欺负人的!” 顾莲虽嘴上如此说,耳里倒是听得仔细,黛玉所讲之事不乏安哥儿年幼无知所干的一些糗事儿,听到好笑处,顾莲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 顾莲笑完,抬眼瞧见黛玉又是一脸狡黠地看着她,羞红着脸道:“林姐姐又欺负我,等着,早晚也有轮着你的时候!” 顾莲说完,起身道:“不理林姐姐了,我去瞧敏姨去。” 黛玉想着贾敏有些晕船,一上船便难受的厉害,便也起身随顾莲一起去里舱里看贾敏。 黛玉和顾莲进来时,贾敏正半靠在软榻上,背后靠着一个绛红色*同春靠枕,顾家太太坐在一边儿陪着她说着话。 黛玉和顾莲给二人行礼请安后,便在软榻边儿上的绣凳上坐了。 黛玉问道:“娘亲今日感觉如何?”贾敏晕船,黛玉已经给 她用了生姜贴了肚脐,又开了些药,方才缓解一些。 “倒是好多了”,贾敏脸色略有些苍白,看着顾莲,道:“莲儿一路可还习惯?喜欢吃什么用什么只管打发人与敏姨说,千万别见外,你在我跟前儿,便与玉儿无异。” 顾莲听了贾敏这话,有些害羞地点头向贾敏道谢,顾太太看了,笑着对顾莲道:“你这丫头倒是个有福的,瞧你敏姨待你多好!” 贾敏抿嘴一笑,顾莲也算是她自幼看着长大的,人品脾性也都十分了解,又这么多年的感情在这儿,日后进了门儿,她少不得多疼一些。 贾敏看向黛玉道:“玉儿,我们再过些日子便要到京城了,你外祖家就在京城,你和你两个弟弟幼时都在老太太跟前儿长大,老太太不大喜欢你外祖家,娘亲便没跟你细致地说起过你外祖家的亲戚,等你们三姐弟稍微大了些,娘本想跟你们说说的,后来又因那年你两个弟弟穿了你外祖家送的有天花孢子的衣裳患上天花的事儿,娘亲便再没在家中提起过你外祖家的亲戚了,此番咱们家到了京城,你外祖家的亲戚,总少不得要有些接触,娘亲便与你讲讲。” 顾太太听贾敏说到这里,忙拉了顾莲起身道:“姐姐,你们娘儿两个聊着,我带莲儿去老太太舱瞧瞧。” 贾敏忙道:“妹妹和莲儿留下便是,原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儿,横竖日后都是亲戚,知道些也好。” 顾太太想了想道:“是这个理儿,那便听姐姐的。”又拉着顾莲重新坐下。 “你外祖家有两房,你外公先去前为荣国公,你外公去后,长房你大舅舅降等袭爵为一等将军,你先大舅母出自桐城张家,也是上个月来咱家的你张家表叔的堂妹,你先大舅母所出两子,长子贾瑚早夭,次子贾琏,便是从前来过扬州你也见过的琏二表哥,你琏二表哥娶妻王氏,是你二舅母的内侄女儿,你琏二嫂子生有一女,名唤巧姐儿,你大舅舅续弦邢氏,并无所出,你大舅舅还有一庶子名唤贾琮,一庶女名唤迎春,长你三岁。” 贾敏说到这里,喝了一口茶,缓了缓,接着道:“再说二房你二舅舅家,你二舅母王氏生有长女元春,在你三岁那年小选入宫,长子贾珠,在你七岁那年病逝,次子宝玉,据说是衔玉而生,你外祖母很是疼爱,至今仍养在跟前儿,你珠大表哥娶妻李氏,有一子名唤贾兰,你二舅舅身边还有连个姨娘,赵姨娘和周姨娘,赵姨娘所出一子名唤贾环,一女名唤探春,周姨娘并无所出。” “外祖家倒是人丁兴旺,兄弟姐妹真不少,”黛玉笑道,而后又歪头问道:“娘,不是说二舅舅家那个衔玉而生的表哥比我还大一岁吗?怎么还养在外祖母跟前儿?古语有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安哥儿和顺哥儿他们可是不满七岁便搬到外院儿了。” “这……,这个…….,娘也不清楚,许是你外祖母疼你那宝二表哥吧,反正以后娘带你们去你外祖家时,你记得千万要记得远着些他!” 贾敏也不知如何回答黛玉,总不能当着自己女儿和顾家母女俩的面儿说老太太做事糊涂,只模棱两可地说糊弄过去。 黛玉点头,道:“我知道了,记着娘说的话。” “记着就好,你那宝二宝哥虽是表兄,可一表三千里,女孩子的闺誉可比什么都重要!”贾敏点头,而后又接着道:“还有一点,你外祖家如今是你二舅舅一家住荣禧堂,掌家的也是你二舅母。” “娘,自古长幼有序,按理该住荣禧堂的也该是袭爵的大舅舅,掌家的也该是大舅母,为何外祖家却让二舅舅住荣禧堂,让二舅母掌家呢? “这…….”贾敏张口结舌,这孩子怎又这般直白地问出来,到底是自己娘家,这不是当着顾家母女让自己脸上不好看吗?再说,自己作为外嫁女,荣国府纵有不是,却也是不好直说的。 “娘?”见贾敏不作声,黛玉又唤了一声。 贾敏抬眼,看着顾太太无奈地笑笑,而后只含糊地对黛玉道:“你外祖家与别家不同,你日后见了便知道了。” “光顾着说话了,瞧这会儿说的都忘了时间,这都未时末了,瞧着日头都偏西了,再过半个时辰咱们的船也该靠岸了。” 顾太太理解贾敏的窘态,便岔开了话题,荣国府的事儿,她再京城也略有耳闻,荣国府便是有再过的不合规矩之处,那也是贾敏的娘家,荣国府行事糊涂,那也是贾敏脸上无光。 贾敏感激地看了一眼顾太太,笑道:“玉儿,莲儿,你们也想想一会儿船靠岸?让丫头婆子们去买点什么回来吃?” 第六十三章 贾敏感激地看了一眼顾太太,笑道:“玉儿,莲儿,你们也想想一会儿船靠岸?让丫头婆子们去去附近的村镇买点什么回来吃?” 顾太太和顾莲皆摇头道:“倒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黛玉道:“我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不过,还是再买些骨头回来给爹爹熬汤喝,爹爹伤了疼,多喝骨头汤好的快些。” 贾敏笑着睨了黛玉一眼,对顾太太道:“这丫头,什么时候都不会忘了惦记着她爹。” 且说被黛玉惦记着爹林如海此刻也跟安哥儿顺哥儿简单说了荣国府的各个大小主子和相互关系,安哥儿顺哥儿听完,也是纳闷儿,也同黛玉一样,问了林如海荣国府的一些不合规矩之处。 林贾两家虽是亲戚,可林如海一个姓林的,却是不好对贾府该如何行事置喙一二的,他又素是个君子,自不会背地里说人长短,只回道:“荣国府你们外祖家到底如何,日后你们亲眼见了便知道了,那些人你们只当他们是普通的亲戚,该敬着就敬着,只别让人挑出错儿,说你们无礼凉薄便是。” 安哥儿和顺哥儿兄弟两人鉴貌辨色,对那年他们因何患上天花自是清楚的,自然也知道,这事儿以后全家人对荣国府都无甚好感,更是极少在家中提及荣国府,当年没直接闹上荣国府,已经是他们林家顾忌着荣国府到底是外祖家,闹出来他们名声也不好而忍下了。 安哥儿顺哥儿两个心里明镜似得,一时转了话题,问林如海道:“爹爹与我们说说京城,也不知京城是何等模样?与扬州可有不同?” 林海道:“京城与扬州皆是繁华之地,只京中建筑更为宏伟大气,扬州则偏于精巧别致。再有,便是京中高官显贵甚多,大街上十个人里便有三五个可能跟皇家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你们到了京中,切记要收敛脾气,莫争一时之气,尤其是顺哥儿素来是个爆炭脾气,以后再京中不可再像在扬州那般争强好胜,肆意妄为,爹爹在扬州官位高,你们惹到什么人,别人惧怕爹爹威势不敢如何,到了京中可就不一样了,很多纨绔子弟没什么本事,却成天无所事事走鸡遛狗的惹事儿,万一你们遇上了,必要冷静处理,要知道你们遇上的那些人中很可能就是皇亲国戚,即便你们在理,受处罚的也不一定是他们。” 安哥儿顺哥儿肃然点头,口中称“是”,他们也不小了,自去年中了秀才后,林如海便与他们说一些朝堂上的事儿,因而也深知其中利害,自然不会让爹爹因为他们难做。 两个儿子是何样性子,林如海还是知道的,安哥儿是嫡长子,性子稳重些,顺哥儿虽然有些冲动,却也不是胡来的人,林如海点头道:“到了京中,一切妥当后,为父便安排你们去国子监读书。” 顺哥儿一听,便有些蔫了,好不容易有机会松散松散,正跟哥哥商量着到了京里到处转转,看看京中的民俗风光呢,不想又要被拘着念书。 林如海一直跟两个儿子同在一艘船上,如何不知两个儿子私底下说了什么,因笑道:“放心,到了京里,会给你们留出空闲,让你们到处走走看看的。” 林海也不是那种死读书的人,纸上得来终觉浅,读万卷书不若行万里路,只是两个儿子到底年纪小,又涉世未深,昔日他所处的位置又是个挡人财路的,方不敢让两个儿子单独出游的。 安哥儿顺哥儿兄弟俩一听,立马上前给自家爹爹一捶腿一捶背,眉开眼笑奉承林如海道:“爹爹英明。” 林如海觑了一眼兄弟俩一眼,便闭眼半躺着软榻上悠然惬意的享受着两个儿子的服侍。 申时初,林家的船便靠岸了。林家这一行,日出而行,日落必寻寻附近有村镇的地方靠岸,因林如海腿伤未愈,贾敏又晕船,京中对林如海也暂无新的官职派下,林家行船并不快,一路慢慢悠悠地往京中而去。 ※※※※※※※※※※※※※※※※※※※※※※※※※※※※※ 不提林家一行人一路如何悠哉悠哉慢慢悠悠的行船,顺便欣赏沿途美景,只说贾家自宫中下诏召林如海回京的圣旨发出后不到一个时辰,便得了林家要回京的消息。 且说贾母得了宫中送出来的口信儿,略微思忖片刻,便吩咐身边伺候的鸳鸯琥珀道:“你们快去把二太太和凤丫头给我叫来。” 不多时,王夫人和王熙凤姑侄两个便到了,二人给贾母请了安,贾母笑眯眯地让她们在自己下手坐了。 王熙凤见贾母起色很好,眉梢眼角似乎带着笑,便笑着奉承道:“瞧着老祖宗今日高兴,莫不是有什么喜事儿?老祖宗快跟孙媳说说,让孙媳也沾沾老祖宗的喜气儿。” 贾母呷了一口茶,眉眼间的笑都要溢出来,道:“你林姑妈一家不日便要到京里了,前些日子不是说盐税税银已经运到了京城,听说是被沧州一带一窝儿悍匪劫了去,也已经查清楚了你林姑父并无贪墨,你林姑父这回从巡盐御史的位置上功成身退,依我看,待回京了定然还会再升的,你说这是不是喜事儿?” 王熙凤听了,笑道:“林家遇了这般大的事儿,也能遇难成祥,真真姑妈是有福气的,倒是随了老祖宗,儿女双全,又有福运,都能日后可不得跟老祖宗一样封个一品诰命夫人。” 贾母听了王熙凤的奉承话,心里很受用,笑的见牙不见眼了:“你这猴儿,嘴巴跟抹了蜜似得,不过,你姑妈确实是个有福气的,你姑父待你姑妈极好,身边可是连个姨娘通房都没有的。” 王熙凤笑道:“真真姑妈是个有本事的,等姑妈来了,可得求姑妈教我一教。” 王夫人坐在一边,听着贾母和王熙凤的话,眼神闪了闪,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拍子,脸上的恨意一闪而过,再一瞧便又是一脸平静的菩萨样儿。 王熙凤眼神儿极好,倒是没错过王夫人脸上表情的变化,她嫁进贾府这些年,因和王夫人是姑侄,便与王夫人甚为亲近,王夫人在她面前可没少骂过贾敏是个贱人狐媚子的话,她自然知道王夫人与贾敏不对付,肯定见不得贾敏过得好。 不过王熙凤也不是个傻的,她还不会为了王夫人得罪林家,林如海如今在府里的这些亲戚里也算是官居高位了,这又回了京,不像以往远在扬州,虽有权势,他们却没得到实质性的好处,这回近在京城,说不得贾琏也能得些助力。 王熙凤想着贾母对于林家进京这般高兴,除了真的是思念贾敏外,必然也有这方面的考量,不然也不至于笑弯了眉眼。 第六十四章 王熙凤想着贾母对于林家进京这般高兴,除了真的是思念贾敏外,必然也有这方面的考量,不然也不至于笑弯了眉眼。 王夫人瞧着贾母和王熙凤的带笑的脸,心中厌恨,半响犹疑道:“老太太,有句话媳妇不知该不该问?” 贾母抬了抬眼皮,道:“有什么不能问的,说吧。” 王夫人低眉顺眼,一脸恭敬地道:“我听说皇上前几日已经派了新的盐道御史,这回天使去扬州下旨召林家回京,为何不一并给林如海授予新的官职?皇上在圣旨里压根儿没提这茬儿,老太太,媳妇在想,虽说这回查清了林如海并无贪墨,可他毕竟做了十年的巡盐御史,难保这皇上心里会不会对他有别的什么想法?” “能有什么想法?”这个媳妇还是这般木讷没眼色,尽说些丧气话,贾母心中不悦,道:“至于没给林如海赐予新的官职,这不是林如海还没进京,等着吧,等林如海进了京,相信圣上自有安排!” 还说不得那狐媚子家半点不好了,王夫人咬牙切齿,低头恭顺地应道:“老太太说的是,媳妇想差了。” 贾母懒得给王夫人半点眼眉,道:“今儿叫你们来,是有话要吩咐你们。” 王熙凤忙笑道:“老祖宗有甚话尽管吩咐便是,孙媳无有不尽心的。” 王夫人还是木着一张脸,直了直身子,菩萨似得端坐着恭敬地听着。 贾母看着王熙凤,道:“方才不是说了你林姑妈一家回京的事儿,你林姑妈家原来的宅子十几年没住人了,圣旨又突然,那宅子定然还来不及派人先行来京打扫,怕是不能□□妥当的,林姑妈和你三个表弟表妹哪里能住得惯,必是要先在我们府里先住下才是。” 贾母说到这里,瞟了一眼王夫人,接着道:“政儿媳妇这几日便把敏儿从前住的漪兰院给收拾出来,里面的一应物什都换新的,公中没有好的便来我这里拿。只一点,万不可怠慢了我的敏儿和三个外甥外甥女,我统共就养了这么一个闺女,未免偏疼些,要是我的敏儿受了什么委屈,我头一个便不依的。” 王夫人听了,心中暗恨,面上却不显,微垂着眼帘,回道:“媳妇笨手笨脚的,只怕收拾的不合姑太太的意,凤丫头伶俐,不若让凤丫头张罗吧。” 贾母听了,当下便沉了脸色:“凤丫头管家也忙,又年纪轻轻的,哪有你经历的场面多,昔日我敏儿的院落闺房你也去过,知道我敏儿的喜好,这件事你负责安排,让凤丫头得空给你打打下手,若是出了什么错处,我就只找你的。” 王夫人只垂着头,低低地应了一声“是”,而后道:“老祖宗若是没有别的什么吩咐,我便先回屋了。” 贾母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摆摆手,便让王夫人下去了。 等王夫人回了荣禧堂,进了正院东边的耳房,不等丫鬟动手打帘子,便摔了帘子进了里间,气冲冲地骂小丫头们道:“一个个都是死人啊,只知道躲在屋子里偷懒。” 金钏和彩云对视一眼,她们没跟着王夫人进贾母的院子,只在院外候着,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儿,却也清楚王夫人必定是在贾母那里受了气,心里不舒坦,找小丫头们出气呢。 金钏和彩云可不想成为出气筒,只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动声色的从耳房门口悄悄往院子里走去,刚走出没多远,便听见耳房里传来“砰砰”几声瓷器落地的声音,吓得两人哆嗦了一下,又赶紧加快脚步往前走,差一点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骂道:“小蹄子们,走路也不长个眼睛,急匆匆地作甚?” 彩云忙赔笑道:“原是周姐姐,倒是我们莽撞了,没瞧仔细,在这里给周姐姐赔礼了。” 周瑞家的“哼”了一声,道:“下回可得瞧仔细了,今儿幸亏是我,要是不小心冲撞了太太和宝二爷,瞧我不剥了你们的皮。”说完,一扭粗粗地水桶腰身便往前面走了。 周瑞家的掀帘子一进来,便见满地的瓷器碎片以及王夫人那张有些扭曲的脸。 周瑞家的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怪道金钏和彩云那两个小蹄子急急地躲出去,原是正赶上二太太心情不好的时候,自己此时闯进来少不得要吃一顿排头,受点委屈的。 王夫人抬起微红的眼睛看了周瑞家的一眼,那眼中的怨恨让周瑞家的有些心惊,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儿让二太太如此,只现在二太太已经看见她了,周瑞家的只能硬着头皮道:“太太这是怎么了?是什么人惹的太太生这么大的气?” 好一会儿,王夫人冷静下来,将今日贾母房中的事儿给周瑞家的学了一遍,而后骂道:“贾敏那个狐媚子不过就是回个京,那个死老太婆竟然当成天大的喜事儿一般,还让我亲自安排漪兰院的摆设布置,从前伺候贾敏那个狐媚子也就罢了,如今我都有孙子的人了,还得为那个狐媚子人仰马翻忙前忙后地操劳。这还不算,那死老太婆竟然还要样样都要给那狐媚子院子里摆设好的,还打算开了自己的私库,那个狐媚子不过是个外嫁女,我的元春和宝玉才是她正经的嫡亲孙子孙女,也没见那死老太婆对他们这样好过。” 周瑞家的低着头,听着王夫人的抱怨,真是不知道如何说了。二太太也太小家子气了,再好的摆设也还是在贾府,又没说就给了姑太太,日后还不得是宝二爷的,再说姑太太那是从老太太肠子里爬出来的,老太太十几年没见过姑太太了,如今姑太太回京,老太太心中难免多疼一些,将心比心,若是大姑娘从宫里回来省亲,指不定二太太要怎样高兴呢。再说了,老太太对宝玉和元春那也是真心疼爱,没见琏二爷这个长房嫡孙都没这样的待遇,二姑娘在府里也跟个透明人似得。 周瑞家的实在不知道如何哄王夫人的话,只捡些她平常爱听的话,劝道:“太太快别生气了,若是气坏了身子,让咱们大姑娘和宝二爷知道了,指不定要如何的心疼呢。咱们大姑娘也是有福气的,生在大年初一,如今又有幸在宫里伺候皇上,赶明儿给太太生个皇子外孙,必能再晋一晋位分的,那时候咱们宝二爷可不就是正经的国舅爷了,太太也能苦尽甘来了。” 听了周瑞家的奉承话,王夫人又想起自己的一双儿女,是的,她的元春和宝玉都是有大造化的,自己的大福气还在后头呢。 周瑞家的见王夫人脸色稍霁,便道:“我差点便忘了正事儿了,今儿来是给太太送这个月的利钱的,太太瞧瞧,这一个月便是好几百两银子的进账。”说着,周瑞家的递上一个不起眼的绛红色的木盒子。 王夫人接过木盒子,打开,数了数里面的银钱,嘴角微微扯了扯,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 第六十五章 (修改) 王夫人接过木盒子,打开,数了数里面的银钱,嘴角微微扯了扯,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 王夫人不得贾政喜欢,她年纪大了,容色渐衰,如今最在乎的便是自己的一双儿女以及安生立命的银钱。 想到贾政日日宿在赵姨娘那里,王夫人不由得又想起了贾敏,心中又是一番嫉恨:同样是正妻,同样年老色衰,怎么贾敏偏就这么好命,眼前儿没个年轻娇嫩的妾室姨娘来膈应人,连个庶子庶女都没有,这还不算,偏林如海还步步高升,贾敏的诰命也是一升再升,而贾政却是二十年都不曾挪个窝儿,她一个正六品的安人一做便是二十年。 贾府得了林家将要进京的消息后,几个主子的反应各有不同,自是无需详叙,和贾府同一天得到消息的还有林老太太的娘家侄儿,如今任工部右侍郎的姚谦姚大人家。 姚歉是林如海的舅家表兄,林如海幼时多承姚家外公的教导,年幼之时曾与姚歉一同承教于姚家老太爷膝下,因此,林如海与姚歉的情分自比其他表兄弟要深一些。 且说姚谦在衙门里得了消息,下午下了衙回家后便跟姚夫人讲了。 姚夫人道:“如海表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被劫的税银,在这个事情上全身而退,也是个有能为的。” “是啊,如海自幼便聪明,咱家老太爷在世时可没少夸他,”姚谦道:“皇上下旨召如海进京,以如海的聪明应该也是能料到的,说不得已经打发了人先来京城修整宅子,你这两日打发人过去帮忙看看,如海他们家久不居京城,许多需要的用品物什怕是不甚清楚。” 姚夫人道:“妾身知道了,老爷还有别的吩咐吗?” 姚谦想了想,道:“听张家表兄说,如海伤了腿,想来一路行船不会太快,再过些日子,你打发人去码头打听着,看看如海他们什么时候到,到时候让喆儿去接船吧。” 姚夫人犹豫了一下,道:“老爷,如海媳妇娘家是荣国府贾家,那贾家肯定会派人去码头接船的,老爷也知道贾家排场甚大,贾府若派人去了,咱们家可还要再派人去?” 姚谦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姚夫人,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荣国府去荣国府的,咱家去咱家的,难不成荣国府多派几个奴才去还能代替了咱家不成?虽说姑母一家回京,荣国府安排接船的人定然不少,但是咱们去了却是咱们的心意。” 姚夫人恭声应道:“老爷说的是,是妾身想差了。” 想了想,姚谦微叹一声,对姚夫人道:“你也说了,如海是个有能为的,咱们姚家这一辈除了我,再没有其他出彩的兄弟,官场上讲究的是守望相助,万一哪一日我在朝堂上有个什么事儿,还能有人帮忙说句话,再有,我听说如海的两个儿子也教养的极好,咱们喆儿虽然忠厚有余,却机灵不足,喆儿与林家两个哥儿原就是表兄弟,虽没见过面,日后多走动走动便是了,情分也都是在互相走动中出来的。” 听姚谦如此说,姚夫人忙恭声答应:“老爷放心,妾身会办妥的。” 姚谦只“嗯”了一声,道:“你做事,我放心。” 姚夫人虽不大懂姚谦在外面的事儿,但是姚谦交代下来的哪家要交好,哪家要远着,什么事该如何办,姚夫人却是都记在心里,并且替姚谦打点的妥妥当当的。 ※※※※※※※※※※※※※※※※※※※※※※※※※※※※※ 从扬州出发到京城,差不多要一个月的时间,只林家这一行足足走了一个多月方到京城,五月中,林家的船只抵达京城码头。 这个时节的京城码头尤为热闹,南来北往的船只不少,码头上人声鼎沸,拉货声,吆喝声,车轱辘声交织在一起。 黛玉戴好了面纱,扶了林老太太除了船舱,身后贾敏、顾莲和顾太太三人也各有丫头搀着除了船舱。 黛玉刚一上岸,便瞧见顺哥儿扭了扭身子,而后道:“都坐了一个多月的船了,憋屈死了,总算是脚踏实地,空间开阔了。” “呸,呸,呸,什么死啊活啊的!再不许乱说!”林老太太最是听不得安哥儿顺哥儿说“死”这个字眼儿。 顺哥儿嘻嘻一笑,讨好地过来搀扶林老太太:“孙儿这是口误,大风刮走,不作数的。” 林家的管家林诚已经在码头等了几日了,林家的船只一到,他一眼便瞧见了,待船只靠了岸,林诚便吩咐小厮拉了马车过来。 安哥儿也瞧见了林诚,搀扶着林如海,回头跟黛玉和贾敏道:“娘,姐姐,去那边,林诚叔在那边儿。” “姐姐也看见了。” 黛玉答应着,正欲抬脚,忽然似有感觉一般,一侧头,便看见胤禛在人群里静静地看着她,四目相对,只相视一笑,却道是,无声胜有声,似那千树万树的繁花刹那间盛开。 顺哥儿也看到胤禛了,高兴地朝他挥手叫道:“四哥,你也是过来接我们的?” 林如海瞪了顺哥儿一眼,小声训斥道:“没规矩!” 想起胤禛的身份,顺哥儿缩了缩脑袋,自家老爹是重视规矩的,时常说的四个字便是“礼不可废”。 胤禛走近,林如海忙给胤禛行礼道:“奴才林如海给四阿哥请安,先前多劳四阿哥帮着奴才查找税银,以证明清白,如今又劳烦四阿哥亲自来接船,奴才实在是愧不敢当。” 皇胤禛急忙托起林如海,道:“林大人快不必多礼了,那年在扬州承蒙大人一家照顾,胤禛心中感激不尽,再则,我过来码头也不止是接船,皇阿玛还有口谕命我带给林大人。” 胤禛顿了顿,道:“皇阿玛口谕:林大人腿脚不便,此番便不必进宫面圣了,直接回家养伤。” 林如海听了,恭敬地应道:“奴才谢圣上恩典。” “林大人这一路可安好?”胤禛问道。 林如海答道:“一路都好,劳四阿哥惦记。” 胤禛又看着黛玉道:“玉儿头一次出远门,又坐这么久的船,一路还习惯?可有不舒服的?” 林如海站在一边见胤禛看着黛玉,眼神柔和,嘴角微微上扬,林如海心里跳了跳。 黛玉笑道:“还好,四哥几时过来码头的?” 不待胤禛回答,他身后一个八、九岁男孩儿的冒出头来,笑的一脸明朗:“我跟四哥一早便到了,今儿一早起来四哥便说你们今日会到,果然便是今日到了,四哥真真儿是料事如神呢。” 男孩说完,嘻嘻一笑,跟黛玉道:“你是小玉姐姐吧,我常听四哥提起你。”而后又歪头看向安哥儿和顺哥儿,笑道:“你们两个一定是安哥儿和顺哥儿,我听四哥说,你们功夫可厉害了,打架也是顶顶厉害的,你们俩果然是长得一模一样,我瞧了这好一会儿,都没瞧出不同来。” 安哥儿和顺哥儿抚额,才想着到了京城便不再用安哥儿顺哥儿这两个乳名了,才刚刚下船的时候还专门又跟祖母、爹爹、娘和姐姐他们又叮嘱过一遍,本以为到了京城地界儿可以不用再听到这两个幼稚的乳名了,哪晓得出师不利,一下船就被人提起! “在下林昕。” 安哥儿在心里哀叹完,便立即郑重地向那小男孩儿介绍自己,意思很明白,“安哥儿”是个小名儿,小弟弟你还是叫我大名儿。 第六十六章 “在下林昕。” 安哥儿在心里哀叹完,便立即郑重地向那小男孩儿介绍自己,意思很明白,“安哥儿”是个小名儿,小弟弟你还是叫我大名儿。 顺哥儿也学着安哥儿一本正经地介绍自己,道:“在下林晗,这位小弟弟是…….?” 胤禛从身后拉过小男孩在自己面前站好,对黛玉三姐弟介绍道:“这是小十三。” 黛玉三姐弟和胤祥见了礼,便有顾家的管家媳妇和几个小厮婆子来接顾莲和顾家太太,那管事媳妇给林老太太和林如海贾敏三人请了安见了礼后,便告辞扶了顾家太太和顾莲上了马车家去。 一时,又有姚喆上前先给胤禛和胤祥行李,而后又给林老太太、林如海和贾敏行礼道:“侄孙姚喆拜见姑祖母,见过表叔,表婶。” 姚喆人群里瞧见了前些日子才见过的林诚,又见他们林如海一家旁边是有林家标志的马车,便知道这是他父亲让他来接的姑祖母一家,只是让他意外的是四阿哥竟然也在,看来果然如父亲和张表叔所说,四阿哥跟姑祖母一家似乎有些渊源。 林老太太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半响才想起是哪个,忙扶起姚喆,笑道:“你是谦儿家的喆小子,好孩子,快起来,都长这么大了,那年你父亲离京外放时,你才八、九岁的年纪,一晃十几年便过去了,我们都老了。” 姚喆笑道:“姑祖母哪里老了,侄孙记得姑祖母十几年前便是如今这个样貌,竟像是十几年没变似的。” “你这猴儿就会说好听的话,哄姑祖母高兴,哪里就能十几年不变了,要真能不变了还不成了老妖婆了,”林老太太笑道,又指着黛玉三姐弟给姚喆介绍,几个表兄弟姐妹笑着互相见了礼。 林老太太道:“咱们也快别站在这里说话了,人来人往,吵吵嚷嚷的,也是不便,有甚话咱们回去再说。” 待主子们在一旁说话时,林忠和林城两个已经极有眼色的安排一众小厮婆子搬运行李,胤禛和姚喆各自带来的几辆马车和十几个太监小厮也在其中帮忙将行李搬上马车,待船上的行李物什都装上马车后,一行人方离开码头。 马车到了城里,黛玉坐在马车里,听到外面甚为喧闹,间或有小贩的吆喝声,忍不住总想透过纱帘看看这太平盛世的京城是何模样。 林老太太见了,笑道:“玉儿若想看,掀个帘角看看便是,京里的规矩没有扬州那么严谨。” 黛玉掀开纱帘,见街道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街道两边商铺林立,酒楼茶肆鳞次栉比,倒是一派盛世繁华之景。 ※※※※※※※※※※※※※※※※※※※※※※※※※※※※※ 且说林家的马车刚走出没多远,荣国府的小厮兴儿便气喘吁吁地到了码头,一看自眼前刚过去的那一长龙马车,忙抓了旁边一个人问道:“前面那马车可是扬州来的巡盐御史林家的?” 那人答道:“正是扬州林大人家的。” “不好!我得赶紧通知琏二爷。”兴儿暗叫一声,拔腿就往城里的怡春楼跑去。 且说贾琏此时正和几名狐朋狗友在怡春楼里吃酒听曲儿,因是薛蟠请客,不用自己掏银子,几个人自然是酒吃的尽兴,曲儿也听的乐呵。 说起来,贾琏这些个狐朋狗友虽同他一样儿都出生世家,可到底并未当家作主,月例银子都有定数,不像薛蟠,家中巨富,且已是家主,手中可支配的银钱甚多。 贾琏吃的酒酣耳热,忽见兴儿方气喘如牛地跑到怡春楼的雅间,上气不接下气地对贾琏道:“二爷……,二爷,不好了,不好了!” 那唱曲儿的月儿姑娘,嗓音婉转,柳腰细眉的,贾琏正在兴头上,骤然被兴儿这般打断,不耐烦地骂道:“一惊一乍地像个什么样儿?说吧,到底什么事儿?” 兴儿喘了口气,道:“姑太太……,姑太太一家到了码头了。” 贾琏道:“既然到了,那爷这就去码头,你还不快回府去通知早先准备好的马车过去码头!” 兴儿垂着脑袋,沮丧地道:“二爷,姑太太一家已经走了。” “走了?走哪儿去了?”贾琏拔高了声音,老太太这几日特特给他安排了接林姑妈和林家三个表弟表妹的任务,这会儿人没接到,回头少不得吃一顿排头。 兴儿垂头丧气地道:“这会儿怕已经到家了。” 贾琏一听,登时便踹了兴儿一个窝心脚,怒骂道:“你个狗奴才,怎么办事儿的?叫你去码头打听着,准是又偷懒儿错过了。” 兴儿不敢反驳,任由贾琏打骂,他心里也是郁闷极了,前儿个得了些赏钱,他一时手痒没忍住,便去赌坊赌了两把,哪晓得才刚偷了个懒儿,姑太太一家便到了,真是了够倒霉的! 贾琏也不再理兴儿,跟薛蟠和那几个狐朋狗友打了招呼,抬脚便往外走,兴儿赶忙爬起来跟上,小声地问道:“二爷,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贾琏怒冲冲地道:“还能去哪儿,自然是去林家,难不成要先回去讨骂不成?” 贾琏到林家时,林老太太、贾敏和黛玉三人正领着林忠林诚和几个管事儿媳妇指挥着一众小厮婆子规整安放扬州带过来的行李物什儿,因见林家忙碌,姚喆和胤禛、胤祥三人在林家略坐片刻,便皆已告辞。 见小丫头领着贾琏进来,贾敏道:“琏儿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去寻你姑父说话吧,姑妈这儿正忙着。” 贾琏道:“侄儿没什么事儿,知道姑妈一家今儿到京城,特特过来瞧瞧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贾琏说完,给了兴儿使了个眼色,兴儿心领神会地赶紧过去帮忙林家的小厮搬东西。 见贾琏和那小厮执意不走,偶尔在旁边帮忙搭把手,贾敏便没再勉强。 贾琏和兴儿在林家帮忙了一个下午,又在林家用了晚膳,直至金乌西坠,玉兔东升,贾琏方才提出告辞。 贾敏送到二门处儿,对贾琏道:“回去跟老祖宗说,过两日,家里都收拾规整清爽了,姑妈便带玉儿他们三姐弟回娘家拜见老祖宗。” 贾琏得了贾敏这话,想着虽没将林姑妈和林家表弟表妹们接到府里去住,好歹总算对老祖宗有交代了,若不然这回到府里,老祖宗问起少不得要吃点排头的。 且说贾琏一路回了荣国府,因天色已晚,便径直回了他和凤姐住的小院落。 平儿正服侍凤姐儿拆卸头上的钗环首饰,贾琏进来,当凤姐儿和平儿两人不存在似得,也不吭声,只一歪身子便倒在榻上:“真是累死爷了!” 王熙凤从镜子里见了,回头道:“呦,瞧二爷这精疲力竭的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二爷去码头做了一天的包身工?” 贾琏有气无力地道:“奶奶真真料事如神了,二爷我还真就做了半天的包身工!” 平儿很有眼色退下了,留了王熙凤和贾琏在屋子里说话。 王熙凤走到床边,对着贾琏的腰身,使劲儿拧了一把,贾琏仍是躺着不动弹。 第六十七章 王熙凤走到床边,对着贾琏的腰身,使劲儿拧了一把,见贾琏仍是躺着不动弹。 王熙凤抿嘴笑道:“瞧着样子,这还真不是作假,当真累的跟狗爬似得,不是老祖宗让你去码头接林姑妈一家,难不成是在林姑妈家做了包身工?” 贾琏道:“到底是奶奶,火眼金睛,只一眼便瞧出来。” 说着,贾琏便将今日之事跟凤姐儿学了一遍,桃花眼朝凤姐儿谄媚一笑,道:“都是兴儿那个狗奴才耍滑偷懒儿,害的二爷我没能赶上第一时间去码头接林姑妈一家,这事儿若让老祖宗知道,少不得又得骂我办事不力了,明儿个去老祖宗那儿,奶奶可要与我同去,救我一救。” 王熙凤听了,道:“老祖宗这些日子可没少念叨林姑妈和林表妹,这事儿可不大好办,府里早先安排的车马没用上,老祖宗能不知道?” 贾琏揽着凤姐儿的腰,在她腰上轻轻捏了两把,讨好地道:“府里谁不知道咱们二奶奶的本事,这些个媳妇孙媳妇里,老祖宗最是疼二奶奶,有二奶奶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儿,明儿个千万要求奶奶在老祖宗跟前儿帮我一帮,好歹帮爷把这事儿给圆过去。” 见贾琏一双手不老实,王熙凤娇媚一笑,脸上微有一丝羞意,道:“二爷放心,明儿二爷去给老祖宗请安时,我便在一旁伺候着老祖宗便是。” 贾琏听了,连忙坐起身给凤姐儿作了一揖:“如此,二爷我便多谢奶奶了。” 凤姐儿的一双丹凤眼斜睨了贾琏一眼,笑嗔道:“我可不敢受二爷的礼,二爷与我夫妻一体,我不帮二爷,还能帮谁去?” 贾琏道:“到底还是奶奶疼我,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听说林姑妈家的宅子早先地便打发人收拾的极为妥当了,林家可不像薛家,一所宅子能修葺好几年都没能修葺好,林姑妈家宅子都已经收拾妥当了,老祖宗做什么还要巴巴儿地千叮万嘱地让我一定要接了林姑妈和三个表弟表妹来府里住?” 王熙凤道:“枉二爷你平日自诩聪明,人情通达,如何这却看不明白?林姑妈离京十几年,自己也是有儿有女的,对咱们家的情分自是不比昔日在闺中做姑娘的时候,哪能一心替咱们家打算,三个表弟表妹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来过京里,又是自幼长在林家老太太跟前儿,对咱们家可是没有半点情分,老祖宗是想早日接了他们过来好好亲香亲香的,林姑父回京,官职必然还会再升的,老祖宗盼着林姑父能够提携宝玉。” “再一个,我瞧着老祖宗是想让林家表妹与宝玉做亲,将林表妹接过来与宝玉多相处相处,听说林姑父很是疼爱林表妹,日后还能不尽心尽力地帮衬着宝玉,替宝玉谋划着?依我看,过两日,林姑妈来府里拜访,老祖宗说不得要留了林姑妈和三个表弟表妹在府里住下的。” 贾琏道:“这不能吧?林姑妈上头还有林家老太太呢,林姑妈哪儿能随意就在娘家住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林家老太太怎么磋磨林姑妈了,让林姑妈一回京城,便寻娘家撑腰了,老祖宗如此,岂不是让林家和林姑妈难做?” 王熙凤道:“你且瞧着吧,老祖宗就算留不下林姑妈,必是要想法子留了林表妹在府里住下,好跟宝玉亲香亲香的。” 听王熙凤说到贾母又是为了宝玉做打算,贾琏冷笑一声,颇有几分忿忿不平,道:“老祖宗想的倒是好,可林姑父家是在旗的,林表妹日后也是要选秀的,以林表妹之品貌,断不会落选的。退一步讲,即便是万一落选了,也不会嫁给宝玉的,林姑父如今已经是三品大员,以后官职只会再升的,林表妹又是嫡长女,宝玉又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一个从五品小官的嫡次子,一个从五品小官的嫡次子配人家三品甚至以后二品大员的嫡长女,难为老祖宗还真是能想的出来,自古嫁女嫁高,娶媳娶低,林姑父断然不会答应的这门亲事儿的。” 王熙凤嗤笑一声,道:“我瞧着老祖宗往日里说起宝玉和林表妹的亲事儿时,似乎很笃定的样子,二爷,你且瞧着吧,老祖宗既然有此打算,便有法子让林表妹落选,更有法子让林姑父心甘情愿地将林表妹许给宝玉,老祖宗想做的事儿还没有做不成的。” 贾琏疑惑了,有些不信地问道:“老祖宗当真有这么大的能耐?林姑父为官多年,也不是吃素的,岂能任由老祖宗算计林表妹?” 王熙凤道:“我听姑妈说,老祖宗在宫里有人,林姑父一个大男人,就算在官场上再厉害,也管不得后宫阴私手段。” 听王熙凤如此说,贾琏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再想不到老祖宗常日里嘴上口口声声喊着如何疼爱如何思念林姑妈,心里却早已打算好如何算计林表妹了!” 王熙凤斜睨了贾琏一眼,哼道:“二爷又呆了吧?老祖宗再疼林姑妈和林家表弟表妹,那也是林家的人,能跟宝玉和二叔比吗?” 贾琏听了,一想的确也是,叹息一声,唉,看来在老祖宗心里谁都不能越过二叔和宝玉去,林姑妈也跟自己老爷一样,不是个招老祖宗疼爱的,所不同的是,林姑父有本事,老祖宗嘴上很疼林姑妈,自己家老爷那是烂泥扶不上墙,老祖宗是嘴上心里都不疼。 第二日一早,王夫人、邢夫人服侍贾母用过早膳,漱了口,王熙凤便陪着贾母说了会儿话,不一时,便逗得贾母笑声不断。 见贾母笑的开怀,王熙凤暗中给平儿使了个眼色,平儿会意,悄声出去叫贾琏。 贾琏进来,给贾母请了安,便说了昨日接船的事儿,却只说了林家带了什么行礼物什,他又是如何帮忙安放的。 王夫人做在一边的绣凳上,听的仔细,问贾琏道:“琏儿,你确定林家进京,真的就只带了这么点行礼物件儿?比之薛家可少了不少!别是你吃酒躲懒儿错过了一些吧?” 林如海怎么都做了十年的盐道御史,王夫人可不相信他真就一点没得了好处,旁的不说,就是那些盐商每年四时八节的冰炭孝敬都是不少的。 贾琏听了,镇定地分辩道:“二婶娘可冤枉死侄儿了,侄儿可是从头至尾都跟着的,瞧得清清楚楚的。” 贾母想了想,道:“老二媳妇,你也个不长心的,林家能跟薛家比吗?薛家那是皇商之家,再说了,林如海才被御史弹劾了贪墨税银,虽说案子查清楚了,可依林如海的个性,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地带了一应家私来京里?” 贾母猜的不错,林家进京时,为了不打眼儿,只带了必须的行李物件儿,其他的都运回了苏州老宅,锁在了库房里,寻了可靠的家下人守着,顺便看守打扫祖宅,待日后方便之时,再慢慢运回京里。 第六十八章 王熙凤想着贾母对于林家进京这般高兴,除了真的是思念贾敏外,必然也有这方面的考量,不然也不至于笑弯了眉眼。 王夫人瞧着贾母和王熙凤的带笑的脸,心中厌恨,半响犹疑道:“老太太,有句话媳妇不知该不该问?” 贾母抬了抬眼皮,道:“有什么不能问的,说吧。” 王夫人低眉顺眼,一脸恭敬地道:“我听说皇上前几日已经派了新的盐道御史,这回天使去扬州下旨召林家回京,为何不一并给林如海授予新的官职?皇上在圣旨里压根儿没提这茬儿,老太太,媳妇在想,虽说这回查清了林如海并无贪墨,可他毕竟做了十年的巡盐御史,难保这皇上心里会不会对他有别的什么想法?” “能有什么想法?”这个媳妇还是这般木讷没眼色,尽说些丧气话,贾母心中不悦,道:“至于没给林如海赐予新的官职,这不是林如海还没进京,等着吧,等林如海进了京,相信圣上自有安排!” 还说不得那狐媚子家半点不好了,王夫人咬牙切齿,低头恭顺地应道:“老太太说的是,媳妇想差了。” 贾母懒得给王夫人半点眼眉,道:“今儿叫你们来,是有话要吩咐你们。” 王熙凤忙笑道:“老祖宗有甚话尽管吩咐便是,孙媳无有不尽心的。” 王夫人还是木着一张脸,直了直身子,菩萨似得端坐着恭敬地听着。 贾母看着王熙凤,道:“方才不是说了你林姑妈一家回京的事儿,你林姑妈家原来的宅子十几年没住人了,圣旨又突然,那宅子定然还来不及派人先行来京打扫,怕是不能□□妥当的,林姑妈和你三个表弟表妹哪里能住得惯,必是要先在我们府里先住下才是。” 贾母说到这里,瞟了一眼王夫人,接着道:“政儿媳妇这几日便把敏儿从前住的漪兰院给收拾出来,里面的一应物什都换新的,公中没有好的便来我这里拿。只一点,万不可怠慢了我的敏儿和三个外甥外甥女,我统共就养了这么一个闺女,未免偏疼些,要是我的敏儿受了什么委屈,我头一个便不依的。” 王夫人听了,心中暗恨,面上却不显,微垂着眼帘,回道:“媳妇笨手笨脚的,只怕收拾的不合姑太太的意,凤丫头伶俐,不若让凤丫头张罗吧。” 贾母听了,当下便沉了脸色:“凤丫头管家也忙,又年纪轻轻的,哪有你经历的场面多,昔日我敏儿的院落闺房你也去过,知道我敏儿的喜好,这件事你负责安排,让凤丫头得空给你打打下手,若是出了什么错处,我就只找你的。” 王夫人只垂着头,低低地应了一声“是”,而后道:“老祖宗若是没有别的什么吩咐,我便先回屋了。” 贾母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摆摆手,便让王夫人下去了。 等王夫人回了荣禧堂,进了正院东边的耳房,不等丫鬟动手打帘子,便摔了帘子进了里间,气冲冲地骂小丫头们道:“一个个都是死人啊,只知道躲在屋子里偷懒。” 金钏和彩云对视一眼,她们没跟着王夫人进贾母的院子,只在院外候着,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儿,却也清楚王夫人必定是在贾母那里受了气,心里不舒坦,找小丫头们出气呢。 金钏和彩云可不想成为出气筒,只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动声色的从耳房门口悄悄往院子里走去,刚走出没多远,便听见耳房里传来“砰砰”几声瓷器落地的声音,吓得两人哆嗦了一下,又赶紧加快脚步往前走,差一点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骂道:“小蹄子们,走路也不长个眼睛,急匆匆地作甚?” 彩云忙赔笑道:“原是周姐姐,倒是我们莽撞了,没瞧仔细,在这里给周姐姐赔礼了。” 周瑞家的“哼”了一声,道:“下回可得瞧仔细了,今儿幸亏是我,要是不小心冲撞了太太和宝二爷,瞧我不剥了你们的皮。”说完,一扭粗粗地水桶腰身便往前面走了。 周瑞家的掀帘子一进来,便见满地的瓷器碎片以及王夫人那张有些扭曲的脸。 周瑞家的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怪道金钏和彩云那两个小蹄子急急地躲出去,原是正赶上二太太心情不好的时候,自己此时闯进来少不得要吃一顿排头,受点委屈的。 王夫人抬起微红的眼睛看了周瑞家的一眼,那眼中的怨恨让周瑞家的有些心惊,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儿让二太太如此,只现在二太太已经看见她了,周瑞家的只能硬着头皮道:“太太这是怎么了?是什么人惹的太太生这么大的气?” 好一会儿,王夫人冷静下来,将今日贾母房中的事儿给周瑞家的学了一遍,而后骂道:“贾敏那个狐媚子不过就是回个京,那个死老太婆竟然当成天大的喜事儿一般,还让我亲自安排漪兰院的摆设布置,从前伺候贾敏那个狐媚子也就罢了,如今我都有孙子的人了,还得为那个狐媚子人仰马翻忙前忙后地操劳。这还不算,那死老太婆竟然还要样样都要给那狐媚子院子里摆设好的,还打算开了自己的私库,那个狐媚子不过是个外嫁女,我的元春和宝玉才是她正经的嫡亲孙子孙女,也没见那死老太婆对他们这样好过。” 周瑞家的低着头,听着王夫人的抱怨,真是不知道如何说了。二太太也太小家子气了,再好的摆设也还是在贾府,又没说就给了姑太太,日后还不得是宝二爷的,再说姑太太那是从老太太肠子里爬出来的,老太太十几年没见过姑太太了,如今姑太太回京,老太太心中难免多疼一些,将心比心,若是大姑娘从宫里回来省亲,指不定二太太要怎样高兴呢。再说了,老太太对宝玉和元春那也是真心疼爱,没见琏二爷这个长房嫡孙都没这样的待遇,二姑娘在府里也跟个透明人似得。 周瑞家的实在不知道如何哄王夫人的话,只捡些她平常爱听的话,劝道:“太太快别生气了,若是气坏了身子,让咱们大姑娘和宝二爷知道了,指不定要如何的心疼呢。咱们大姑娘也是有福气的,生在大年初一,如今又有幸在宫里伺候皇上,赶明儿给太太生个皇子外孙,必能再晋一晋位分的,那时候咱们宝二爷可不就是正经的国舅爷了,太太也能苦尽甘来了。” 听了周瑞家的奉承话,王夫人又想起自己的一双儿女,是的,她的元春和宝玉都是有大造化的,自己的大福气还在后头呢。 周瑞家的见王夫人脸色稍霁,便道:“我差点便忘了正事儿了,今儿来是给太太送这个月的利钱的,太太瞧瞧,这一个月便是好几百两银子的进账。”说着,周瑞家的递上一个不起眼的绛红色的木盒子。 第六十九章 王熙凤想着贾母对于林家进京这般高兴,除了真的是思念贾敏外,必然也有这方面的考量,不然也不至于笑弯了眉眼。 王夫人瞧着贾母和王熙凤的带笑的脸,心中厌恨,半响犹疑道:“老太太,有句话媳妇不知该不该问?” 贾母抬了抬眼皮,道:“有什么不能问的,说吧。” 王夫人低眉顺眼,一脸恭敬地道:“我听说皇上前几日已经派了新的盐道御史,这回天使去扬州下旨召林家回京,为何不一并给林如海授予新的官职?皇上在圣旨里压根儿没提这茬儿,老太太,媳妇在想,虽说这回查清了林如海并无贪墨,可他毕竟做了十年的巡盐御史,难保这皇上心里会不会对他有别的什么想法?” “能有什么想法?”这个媳妇还是这般木讷没眼色,尽说些丧气话,贾母心中不悦,道:“至于没给林如海赐予新的官职,这不是林如海还没进京,等着吧,等林如海进了京,相信圣上自有安排!” 还说不得那狐媚子家半点不好了,王夫人咬牙切齿,低头恭顺地应道:“老太太说的是,媳妇想差了。” 贾母懒得给王夫人半点眼眉,道:“今儿叫你们来,是有话要吩咐你们。” 王熙凤忙笑道:“老祖宗有甚话尽管吩咐便是,孙媳无有不尽心的。” 王夫人还是木着一张脸,直了直身子,菩萨似得端坐着恭敬地听着。 贾母看着王熙凤,道:“方才不是说了你林姑妈一家回京的事儿,你林姑妈家原来的宅子十几年没住人了,圣旨又突然,那宅子定然还来不及派人先行来京打扫,怕是不能□□妥当的,林姑妈和你三个表弟表妹哪里能住得惯,必是要先在我们府里先住下才是。” 贾母说到这里,瞟了一眼王夫人,接着道:“政儿媳妇这几日便把敏儿从前住的漪兰院给收拾出来,里面的一应物什都换新的,公中没有好的便来我这里拿。只一点,万不可怠慢了我的敏儿和三个外甥外甥女,我统共就养了这么一个闺女,未免偏疼些,要是我的敏儿受了什么委屈,我头一个便不依的。” 王夫人听了,心中暗恨,面上却不显,微垂着眼帘,回道:“媳妇笨手笨脚的,只怕收拾的不合姑太太的意,凤丫头伶俐,不若让凤丫头张罗吧。” 贾母听了,当下便沉了脸色:“凤丫头管家也忙,又年纪轻轻的,哪有你经历的场面多,昔日我敏儿的院落闺房你也去过,知道我敏儿的喜好,这件事你负责安排,让凤丫头得空给你打打下手,若是出了什么错处,我就只找你的。” 王夫人只垂着头,低低地应了一声“是”,而后道:“老祖宗若是没有别的什么吩咐,我便先回屋了。” 贾母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摆摆手,便让王夫人下去了。 等王夫人回了荣禧堂,进了正院东边的耳房,不等丫鬟动手打帘子,便摔了帘子进了里间,气冲冲地骂小丫头们道:“一个个都是死人啊,只知道躲在屋子里偷懒。” 金钏和彩云对视一眼,她们没跟着王夫人进贾母的院子,只在院外候着,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儿,却也清楚王夫人必定是在贾母那里受了气,心里不舒坦,找小丫头们出气呢。 金钏和彩云可不想成为出气筒,只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动声色的从耳房门口悄悄往院子里走去,刚走出没多远,便听见耳房里传来“砰砰”几声瓷器落地的声音,吓得两人哆嗦了一下,又赶紧加快脚步往前走,差一点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骂道:“小蹄子们,走路也不长个眼睛,急匆匆地作甚?” 彩云忙赔笑道:“原是周姐姐,倒是我们莽撞了,没瞧仔细,在这里给周姐姐赔礼了。” 周瑞家的“哼”了一声,道:“下回可得瞧仔细了,今儿幸亏是我,要是不小心冲撞了太太和宝二爷,瞧我不剥了你们的皮。”说完,一扭粗粗地水桶腰身便往前面走了。 周瑞家的掀帘子一进来,便见满地的瓷器碎片以及王夫人那张有些扭曲的脸。 周瑞家的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怪道金钏和彩云那两个小蹄子急急地躲出去,原是正赶上二太太心情不好的时候,自己此时闯进来少不得要吃一顿排头,受点委屈的。 王夫人抬起微红的眼睛看了周瑞家的一眼,那眼中的怨恨让周瑞家的有些心惊,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儿让二太太如此,只现在二太太已经看见她了,周瑞家的只能硬着头皮道:“太太这是怎么了?是什么人惹的太太生这么大的气?” 好一会儿,王夫人冷静下来,将今日贾母房中的事儿给周瑞家的学了一遍,而后骂道:“贾敏那个狐媚子不过就是回个京,那个死老太婆竟然当成天大的喜事儿一般,还让我亲自安排漪兰院的摆设布置,从前伺候贾敏那个狐媚子也就罢了,如今我都有孙子的人了,还得为那个狐媚子人仰马翻忙前忙后地操劳。这还不算,那死老太婆竟然还要样样都要给那狐媚子院子里摆设好的,还打算开了自己的私库,那个狐媚子不过是个外嫁女,我的元春和宝玉才是她正经的嫡亲孙子孙女,也没见那死老太婆对他们这样好过。” 周瑞家的低着头,听着王夫人的抱怨,真是不知道如何说了。二太太也太小家子气了,再好的摆设也还是在贾府,又没说就给了姑太太,日后还不得是宝二爷的,再说姑太太那是从老太太肠子里爬出来的,老太太十几年没见过姑太太了,如今姑太太回京,老太太心中难免多疼一些,将心比心,若是大姑娘从宫里回来省亲,指不定二太太要怎样高兴呢。再说了,老太太对宝玉和元春那也是真心疼爱,没见琏二爷这个长房嫡孙都没这样的待遇,二姑娘在府里也跟个透明人似得。 周瑞家的实在不知道如何哄王夫人的话,只捡些她平常爱听的话,劝道:“太太快别生气了,若是气坏了身子,让咱们大姑娘和宝二爷知道了,指不定要如何的心疼呢。咱们大姑娘也是有福气的,生在大年初一,如今又有幸在宫里伺候皇上,赶明儿给太太生个皇子外孙,必能再晋一晋位分的,那时候咱们宝二爷可不就是正经的国舅爷了,太太也能苦尽甘来了。” 听了周瑞家的奉承话,王夫人又想起自己的一双儿女,是的,她的元春和宝玉都是有大造化的,自己的大福气还在后头呢。 周瑞家的见王夫人脸色稍霁,便道:“我差点便忘了正事儿了,今儿来是给太太送这个月的利钱的,太太瞧瞧,这一个月便是好几百两银子的进账。”说着,周瑞家的递上一个不起眼的绛红色的木盒子。 第七十章 贾母说着,又对几个姑娘道:“姑娘们快过来拜见你们林姑父、林姑妈。” 薛宝钗便携了三春一道儿上前拜见:“宝钗和姐妹们见过林姑父。” 林如海和贾敏见了,心道,这位薛姑娘竟是喧兵夺主了,二人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伸手虚扶几位姑娘。 红笺、绿阑和碧螺三个丫头极有眼色地拿出事先备好的表礼,幸而先前多准备了一份,乃是四个雕花不同的金镶玉的簪子,四个金镶玉嵌珠宝手镯以及四对儿珍珠耳坠。 薛宝钗及三春接过表礼,又对贾敏谢过。 三春的月例银子原就不多,还要时常打点下人,或是托宝玉买些小玩意儿,除了府里配送的钗环首饰,便没有多余的钱为自己置办行头,此时见贾敏所送表礼甚为精致,皆是欢喜不已。 贾敏笑道:“皆是我们玉儿挑的,姑娘们喜欢便好。” 贾母道:“还不快谢谢你们林妹妹,”说着,拉了黛玉给三春介绍道:“这是你们林姑妈家的妹妹,大名儿叫林晞,跟三丫头同年,比三丫头大一个月,乃是二月的生日。”又指了林昕和林晗道:“这是你们林姑妈家的双生表弟,比你们林妹妹小一岁,乃是六月底的生日。” 黛玉与薛宝钗及三春互相见了礼,厮认过后,黛玉笑道:“早便听娘亲说过外祖家几个姐妹们能诗善画,各有说长,这样清灵隽秀的女儿家,也只外祖母能□□的出来。” 探春笑道:“原来我们这里有个凤姐姐能说善道,如今又来了个林姐姐,瞧着也是个口齿伶俐的,可见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一时,众人都笑了。 薛宝钗在一边含笑看着黛玉和三春说笑,她平日里自恃貌美,如今见黛玉清丽绝俗,行动之间娉婷婀娜,轻灵飘逸,自有一番风流态度,饶是薛宝钗自视甚高,亦觉有所不及。 笑过之后,三春姐妹又围着林昕和林晗两个打量,林昕林晗两人一点也没觉得不自在,大大方方地任由姐妹们打量。 贾母见他们说的高兴,一时想起了宝玉,脸色便微微沉了沉,也不知赖嬷嬷今儿能否将宝玉从王家带回来? 王氏这个蠢货,偏在这个时候将宝玉支走,她知道王氏不喜贾敏,不愿跟林家结亲,可也得瞧瞧林家是什么身份,林如海现今天已是三品大员,瞧着往后只有再升的,林家是亲戚,除了林家,宝玉到哪儿还能找到这么一门显赫的亲事儿,难不成真要给宝玉娶一个商女? 贾母正想着,忽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响,有在外面打帘子的丫鬟笑道:“老祖宗,宝二爷来了!” 那丫鬟话音未落,便见一个身着大红绸子衣衫,脚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的年轻公子一阵风似得走了进来,扑进贾母怀里道:“老祖宗,赖嬷嬷说林姑妈家的妹妹来了,可是真的? 林昕林晗坐在一边,看了看贾母怀里的贾宝玉,撇了撇嘴,这么大的人了,还腻歪在祖母身上,跟个女人似得。 贾母指了指自己下手的林如海和贾敏,道:“正是呢,且先去见过你林姑父,林姑妈。” 贾宝玉也是世家出生,家里来了客人,贾母也常常让他见客,规矩礼数也是不差的,因而,给林如海和贾敏见礼,礼数倒还算周全。 林如海虚扶了一把,贾宝玉抬头,林如海见他面如中秋满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 林如海心道:倒是生得一副好皮相,怪道老太太疼的跟眼珠子似得! 贾宝玉见完了礼,便又准备往贾母身边腻歪着,他早已看见老祖宗身侧坐了一个没见过的姊妹,便料定是林姑妈之女,忙来作揖。 厮见毕归坐,细看形容,与众各别,似弱柳扶风,娇如西子,一时竟看呆了去,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黛玉,竟是眨也不眨。 “咳咳,这位便是衔玉而生的宝二表哥了吧?表弟林昕这厢有礼了!”林昕见贾宝玉盯着自家姐姐瞧,忙提醒着上前给贾宝玉作揖。 黛玉看向林昕,姐弟二人相视一笑。 贾宝玉反应过来,给林昕还了礼,又对贾母道:“老祖宗,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黛玉脸上的笑容一滞,这块破石头怎么还是这句台词儿? 贾母笑道:“可又是胡说,你这妹妹自幼长在江南,从不曾来过京里,你又何曾见过?” 黛玉道:“我与宝二表哥原是嫡亲的表兄妹,我与娘亲也有三分像,娘亲是外祖母嫡亲的女儿,宝二表哥常在外祖母跟前儿,自然看着我也有些面善,宝二表哥,你说,可是这个理儿?” 贾宝玉迷茫了片刻,道:“林妹妹说的是,”而后,忽又笑道:“虽未曾见过,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与妹妹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贾母听了,笑道:“更好,更好,若如此,日后与你林妹妹长长久久地相处,更相和睦了。” 贾敏听了这话,脸色变了变,今儿贾母和贾宝玉这话若是传了出去,让有心人编排些什么,岂不是要坏了黛玉的名声,名声之于一个闺阁弱女来说,那是比身价性命还重要的东西! 贾敏想到此,忙混淆解释道:“母亲说的是,我家晞儿与宝玉原就是嫡亲的表兄妹,兄妹之间原该和睦相处的,不止是晞儿,还有昕儿和晗儿,也该与府里的这些表哥表姐们和睦相处的,母亲,你说,是也不是?” 贾母模棱两可,含混地回道:“敏儿说的是。” 贾宝玉又问黛玉:“妹妹可有玉没有?” 黛玉心知贾宝玉口中所问之玉是他出生之时所衔玉之玉,却故意曲解,道:“自是有得,如我们这样的人家,哪个没几块玉,白玉,青玉,墨玉,绿玉,紫玉,黄玉皆有,昕儿和晗儿两个也也有不少的玉。” 第七十一章 这熙凤听了,忙转悲为喜道:“正是呢!我一见了妹妹,一心都在他身上了,又是喜欢,又是伤心,竟忘记了老祖宗.该打,该打!又忙携黛玉之手,问:“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在这里不要想家,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老婆们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一面又问婆子们:“林姑娘的行李东西可搬进来了?带了几个人来?你们赶早打扫两间下房,让他们去歇歇。” 说话时,已摆了茶果上来.熙凤亲为捧茶捧果.又见二舅母问他:“月钱放过了不曾?”熙凤道:“月钱已放完了.才刚带着人到后楼上找缎子,找了这半日,也并没有见昨日太太说的那样的,想是太太记错了?”王夫人道:“有没有,什么要紧。”因又说道:“该随手拿出两个来给你这妹妹去裁衣裳的,等晚上想着叫人再去拿罢,可别忘了。”熙凤道:“这倒是我先料着了,知道妹妹不过这两日到的,我已预备下了,等太太回去过了目好送来。”王夫人一笑,点头不语. 当下茶果已撤,贾母命两个老嬷嬷带了黛玉去见两个母舅.时贾赦之妻邢氏忙亦起身,笑回道:“我带了外甥女过去,倒也便宜。”贾母笑道:“正是呢,你也去罢,不必过来了。”邢夫人答应了一声”是”字,遂带了黛玉与王夫人作辞,大家送至穿堂前.出了垂花门,早有众小厮们拉过一辆翠幄青h车*,邢夫人携了黛玉,坐在上面,众婆子们放下车帘,方命小厮们抬起,拉至宽处,方驾上驯骡,亦出了西角门,往东过荣府正门,便入一黑油大门中,至仪门前方下来.众小厮退出,方打起车帘,邢夫人搀着黛玉的手,进入院中.黛玉度其房屋院宇,必是荣府中花园隔断过来的.进入三层仪门,果见正房厢庑游廊,悉皆小巧别致,不似方才那边轩峻壮丽,且院中随处之树木山石皆在.一时进入正室,早有许多盛妆丽服之姬妾丫鬟迎着,邢夫人让黛玉坐了,一面命人到外面书房去请贾赦.一时人来回话说:“老爷说了:~连日身上不好,见了姑娘彼此倒伤心,暂且不忍相见.劝姑娘不要伤心想家,跟着老太太和舅母,即同家里一样.姊妹们虽拙,大家一处伴着,亦可以解些烦闷.或有委屈之处,只管说得,不要外道才是.''”黛玉忙站起来,一一听了.再坐一刻,便告辞.邢夫人苦留吃过晚饭去,黛玉笑回道:“舅母爱惜赐饭,原不应辞,只是还要过去拜见二舅舅,恐领了赐去不恭,异日再领,未为不可.望舅母容谅。”邢夫人听说,笑道:“这倒是了。”遂令两三个嬷嬷用方才的车好生送了姑娘过去,于是黛玉告辞.邢夫人送至仪门前,又嘱咐了众人几句,眼看着车去了方回来. 一时黛玉进了荣府,下了车.众嬷嬷引着,便往东转弯,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向南大厅之后,仪门内大院落,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比贾母处不同.黛玉便知这方是正经正内室,一条大甬路,直接出大门的.进入堂屋中,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是”荣禧堂”,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荣国公贾源”,又有”万几宸翰之宝”.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金ы彝,一边是玻璃ニ.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对联,乃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字迹,道是: 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下面一行小字,道是:“同乡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拜手书”. 原来王夫人时常居坐宴息,亦不在这正室,只在这正室东边的三间耳房内.于是老嬷嬷引黛玉进东房门来.临窗大炕上铺着猩红洋や,正面设着大红金钱蟒靠背,石青金钱蟒引枕,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两边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左边几上文王鼎匙箸香盒,右边几上汝窑美人觚____觚内插着时鲜花卉,并茗碗痰盒等物.地下面西一溜四张椅上,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脚踏.椅之两边,也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备.其余陈设,自不必细说.老嬷嬷们让黛玉炕上坐,炕沿上却有两个锦褥对设,黛玉度其位次,便不上炕,只向东边椅子上坐了.本房内的丫鬟忙捧上茶来.黛玉一面吃茶,一面打谅这些丫鬟们,妆饰衣裙,举止行动,果亦与别家不同. 茶未吃了,只见一个穿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走来笑说道:“太太说,请林姑娘到那边坐罢。”老嬷嬷听了,于是又引黛玉出来,到了东廊三间小正房内.正房炕上横设一张炕桌,桌上磊着书籍茶具,靠东壁面西设着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王夫人却坐在西边下首,亦是半旧的青缎靠背坐褥.见黛玉来了,便往东让.黛玉心中料定这是贾政之位.因见挨炕一溜三张椅子上,也搭着半旧的弹墨椅袱,黛玉便向椅上坐了.王夫人再四携他上炕,他方挨王夫人坐了.王夫人因说:“你舅舅今日斋戒去了,再见罢.只是有一句话嘱咐你:你三个姊妹倒都极好,以后一处念书认字学针线,或是偶一顽笑,都有尽让的.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庙里还愿去了,尚未回来,晚间你看见便知了.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黛玉亦常听得母亲说过,二舅母生的有个表兄,乃衔玉而诞,顽劣异常,极恶读书,最喜在内帏厮混,外祖母又极溺爱,无人敢管.今见王夫人如此说,便知说的是这表兄了. 第七十二章 因陪笑道:“舅母说的,可是衔玉所生的这位哥哥?在家时亦曾听见母亲常说,这位哥哥比我大一岁,小名就唤宝玉,虽极憨顽,说在姊妹情中极好的.况我来了,自然只和姊妹同处,兄弟们自是别院另室的,岂得去沾惹之理?”王夫人笑道:“你不知道原故:他与别人不同,自幼因老太太疼爱,原系同姊妹们一处娇养惯了的.若姊妹们有日不理他,他倒还安静些,纵然他没趣,不过出了二门,背地里拿着他两个小幺儿出气,咕唧一会子就完了.若这一日姊妹们和他多说一句话,他心里一乐,便生出多少事来.所以嘱咐你别睬他.他嘴里一时甜言蜜语,一时有天无日,一时又疯疯傻傻,只休信他。” 黛玉一一的都答应着.只见一个丫鬟来回:“老太太那里传晚饭了。”王夫人忙携黛玉从后房门由后廊往西,出了角门,是一条南北宽夹道.南边是倒座三间小小的抱厦厅,北边立着一个粉油大影壁,后有一半大门,小小一所房室.王夫人笑指向黛玉道:“这是你凤姐姐的屋子,回来你好往这里找他来,少什么东西,你只管和他说就是了。”这院门上也有四五个才总角的小厮,都垂手侍立.王夫人遂携黛玉穿过一个东西穿堂,便是贾母的后院了.于是,进入后房门,已有多人在此伺候,见王夫人来了,方安设桌椅.贾珠之妻李氏捧饭,熙凤安箸,王夫人进羹.贾母正面榻上独坐,两边四张空椅,熙凤忙拉了黛玉在左边第一张椅上坐了,黛玉十分推让.贾母笑道:“你舅母你嫂子们不在这里吃饭.你是客,原应如此坐的。”黛玉方告了座,坐了.贾母命王夫人坐了.迎春姊妹三个告了座方上来.迎春便坐右手第一,探春左第二,惜春右第二.旁边丫鬟执着拂尘,漱盂,巾帕.李,凤二人立于案旁布让.外间伺候之媳妇丫鬟虽多,却连一声咳嗽不闻.寂然饭毕,各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当日林如海教女以惜福养身,云饭后务待饭粒咽尽,过一时再吃茶,方不伤脾胃.今黛玉见了这里许多事情不合家中之式,不得不随的,少不得一一改过来,因而接了茶.早见人又捧过漱盂来,黛玉也照样漱了口.プ手毕,又捧上茶来,这方是吃的茶.贾母便说:“你们去罢,让我们自在说话儿。”王夫人听了,忙起身,又说了两句闲话,方引凤,李二人去了.贾母因问黛玉念何书.黛玉道:“只刚念了《四书》。”黛玉又问姊妹们读何书.贾母道:“读的是什么书,不过是认得两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罢了!” 一语未了,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响,丫鬟进来笑道:“宝玉来了!”黛玉心中正疑惑着:“这个宝玉,不知是怎生个惫懒人物,懵懂顽童?”____倒不见那蠢物也罢了.心中想着,忽见丫鬟话未报完,已进来了一位年轻的公子: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视而有情.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黛玉一见,便吃一大惊,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倒象在那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只见这宝玉向贾母请了安,贾母便命:“去见你娘来。”宝玉即转身去了.一时回来,再看,已换了冠带:头上周围一转的短发,都结成小辫,红丝结束,共攒至顶中胎发,总编一根大辫,黑亮如漆,从顶至梢,一串四颗大珠,用金八宝坠角,身上穿着银红撒花半旧大袄,仍旧带着项圈,宝玉,寄名锁,护身符等物,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绫裤腿,锦边弹墨袜,厚底大红鞋.越显得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常笑.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看其外貌最是极好,却难知其底细.后人有《西江月》二词,批宝玉极恰,其词曰: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 原来草莽.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 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э 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贾母因笑道:“外客未见,就脱了衣裳,还不去见你妹妹!”宝玉早已看见多了一个姊妹,便料定是林姑妈之女,忙来作揖.厮见毕归坐,细看形容,与众各别:两弯似蹙非蹙ズ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ь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宝玉看罢,因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贾母笑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他?”宝玉笑道:“虽然未曾见过他,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贾母笑道:“更好,更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宝玉便走近黛玉身边坐下,又细细打量一番,因问:“妹妹可曾读书?”黛玉道:“不曾读,只上了一年学,些须认得几个字。”宝玉又道:“妹妹尊名是那两个字?”黛玉便说了名.宝玉又问表字.黛玉道:“无字。”宝玉笑道:“我送妹妹一妙字,莫若`颦颦''二字极妙。”探春便问何出.宝玉道:“《古今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况这林妹妹眉尖若蹙,用取这两个字,岂不两妙!”探春笑道:“只恐又是你的杜撰。”宝玉笑道:“除《四书》外,杜撰的太多,偏只我是杜撰不成?” 第七十三章 探春笑道:“只恐又是你的杜撰。”宝玉笑道:“除《四书》外,杜撰的太多,偏只我是杜撰不成?”又问黛玉:“可也有玉没有?”众人不解其语,黛玉便忖度着因他有玉,故问我有也无,因答道:“我没有那个.想来那玉是一件罕物,岂能人人有的。”宝玉听了,登时发作起痴狂病来,摘下那玉,就狠命摔去,骂道:“什么罕物,连人之高低不择,还说`通灵''不`通灵''呢!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吓的众人一拥争去拾玉.贾母急的搂了宝玉道:“孽障!你生气,要打骂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宝玉满面泪痕泣道:“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单我有,我说没趣,如今来了这们一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可知这不是个好东西。”贾母忙哄他道:“你这妹妹原有这个来的,因你姑妈去世时,舍不得你妹妹,无法处,遂将他的玉带了去了:一则全殉葬之礼,尽你妹妹之孝心,二则你姑妈之灵,亦可权作见了女儿之意.因此他只说没有这个,不便自己夸张之意.你如今怎比得他?还不好生慎重带上,仔细你娘知道了。”说着,便向丫鬟手中接来,亲与他带上.宝玉听如此说,想一想大有情理,也就不生别论了. 当下,奶娘来请问黛玉之房舍.贾母说:“今将宝玉挪出来,同我在套间暖阁儿里,把你林姑娘暂安置碧纱橱里.等过了残冬,春天再与他们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罢。”宝玉道:“好祖宗,我就在碧纱橱外的床上很妥当,何必又出来闹的老祖宗不得安静。”贾母想了一想说:“也罢了。”每人一个奶娘并一个丫头照管,余者在外间上夜听唤.一面早有熙凤命人送了一顶藕合色花帐,并几件锦被缎褥之类. 黛玉只带了两个人来:一个是自幼奶娘王嬷嬷,一个是十岁的小丫头,亦是自幼随身的,名唤作雪雁.贾母见雪雁甚小,一团孩气,王嬷嬷又极老,料黛玉皆不遂心省力的,便将自己身边的一个二等丫头,名唤鹦哥者与了黛玉.外亦如迎春等例,每人除自幼乳母外,另有四个教引嬷嬷,除贴身掌管钗钏プ沐两个丫鬟外,另有五六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鬟.当下,王嬷嬷与鹦哥陪侍黛玉在碧纱橱内.宝玉之乳母李嬷嬷,并大丫鬟名唤袭人者,陪侍在外面大床上. 原来这袭人亦是贾母之婢,本名珍珠.贾母因溺爱宝玉,生恐宝玉之婢无竭力尽忠之人,素喜袭人心地纯良,克尽职任,遂与了宝玉.宝玉因知他本姓花,又曾见旧人诗句上有”花气袭人”之句,遂回明贾母,更名袭人.这袭人亦有些痴处:伏侍贾母时,心中眼中只有一个贾母,如今服侍宝玉,心中眼中又只有一个宝玉.只因宝玉性情乖僻,每每规谏宝玉,心中着实忧郁. 是晚,宝玉李嬷嬷已睡了,他见里面黛玉和鹦哥犹未安息,他自卸了妆,悄悄进来,笑问:“姑娘怎么还不安息?”黛玉忙让:“姐姐请坐。”袭人在床沿上坐了.鹦哥笑道:“林姑娘正在这里伤心,自己淌眼抹泪的说:`今儿才来,就惹出你家哥儿的狂病,倘或摔坏了那玉,岂不是因我之过!''因此便伤心,我好容易劝好了”.袭人道:“姑娘快休如此,将来只怕比这个更奇怪的笑话儿还有呢!若为他这种行止,你多心伤感,只怕你伤感不了呢.快别多心!”黛玉道:“姐姐们说的,我记着就是了.究竟那玉不知是怎么个来历?上面还有字迹?”袭人道:“连一家子也不知来历,上头还有现成的眼儿,听得说,落草时是从他口里掏出来的.等我拿来你看便知。”黛玉忙止道:“罢了,此刻夜深,明日再看也不迟。”大家又叙了一回,方才安歇. 次日起来,省过贾母,因往王夫人处来,正值王夫人与熙凤在一处拆金陵来的书信看,又有王夫人之兄嫂处遣了两个媳妇来说话的.黛玉虽不知原委,探春等却都晓得是议论金陵城中所居的薛家姨母之子姨表兄薛蟠,倚财仗势,打死人命,现在应天府案下审理.如今母舅王子腾得了信息,故遣他家内的人来告诉这边,意欲唤取进京之意. 却说黛玉同姊妹们至王夫人处,见王夫人与兄嫂处的来使计议家务,又说姨母家遭人命官司等语.因见王夫人事情冗杂,姊妹们遂出来,至寡嫂李氏房中来了. 原来这李氏即贾珠之妻.珠虽夭亡,幸存一子,取名贾兰,今方五岁,已入学攻书.这李氏亦系金陵名宦之女,父名李守中,曾为国子监祭酒,族中男女无有不诵诗读书者.至李守中继承以来,便说”女子无才便有德”,故生了李氏时,便不十分令其读书,只不过将些《女四书》,《列女传》,《贤媛集》等三四种书,使他认得几个字,记得前朝这几个贤女便罢了,却只以纺绩井臼为要,因取名为李纨,字宫裁.因此这李纨虽青春丧偶,居家处膏粱锦绣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无见无闻,唯知侍亲养子,外则陪侍小姑等针黹诵读而已.今黛玉虽客寄于斯,日有这般姐妹相伴,除老父外,余者也都无庸虑及了. 如今且说雨村,因补授了应天府,一下马就有一件人命官司详至案下,乃是两家争买一婢,各不相让,以至殴伤人命.彼时雨村即传原告之人来审.那原告道:“被殴死者乃小人之主人.因那日买了一个丫头,不想是拐子拐来卖的.这拐子先已得了我家的银子,我家小爷原说第三日方是好日子,再接入门.这拐子便又悄悄的卖与薛家,被我们知道了,去找拿卖主,夺取丫头.无奈薛家原系金陵一霸,倚财仗势,众豪奴将我小主人竟打死了.凶身主仆已皆逃走,无影无踪,只剩了几个局外之人.小人告了一年的状,竟无人作主.望大老爷拘拿凶犯,剪恶除凶,以救孤寡,死者感戴天恩不尽!” 第七十四章 雨村听了大怒道:“岂有这样放屁的事!打死人命就白白的走了,再拿不来的!”因发签差公人立刻将凶犯族中人拿来拷问,令他们实供藏在何处,一面再动海捕文书.正要发签时,只见案边立的一个门子使眼色儿,____不令他发签之意.雨村心下甚为疑怪,只得停了手,即时退堂,至密室,侍从皆退去,只留门子服侍.这门子忙上来请安,笑问:“老爷一向加官进禄,*年来就忘了我了?”雨村道:“却十分面善得紧,只是一时想不起来。”那门子笑道:“老爷真是贵人多忘事,把出身之地竟忘了,不记当年葫芦庙里之事?”雨村听了,如雷震一惊,方想起往事.原来这门子本是葫芦庙内一个小沙弥,因被火之后,无处安身,欲投别庙去修行,又耐不得清凉景况,因想这件生意倒还轻省热闹,遂趁年纪蓄了发,充了门子.雨村那里料得是他,便忙携手笑道:“原来是故人。”又让坐了好谈.这门子不敢坐.雨村笑道:“贫贱之交不可忘.你我故人也,二则此系私室,既欲长谈,岂有不坐之理?”这门子听说,方告了座,斜签着坐了. 雨村因问方才何故有不令发签之意.这门子道:“老爷既荣任到这一省,难道就没抄一张本省`护官符''来不成?”雨村忙问:“何为`护官符''?我竟不知。”门子道:“这还了得!连这个不知,怎能作得长远!如今凡作地方官者,皆有一个私单,上面写的是本省最有权有势,极富极贵的大乡绅名姓,各省皆然,倘若不知,一时触犯了这样的人家,不但官爵,只怕连性命还保不成呢!所以绰号叫作`护官符''.方才所说的这薛家,老爷如何惹他!他这件官司并无难断之处,皆因都碍着情分面上,所以如此。”一面说,一面从顺袋中取出一张抄写的`护官符''来,递与雨村,看时,上面皆是本地大族名宦之家的谚俗口碑.其口碑排写得明白,下面所注的皆是自始祖官爵并房次.石头亦曾抄写了一张,今据石上所抄云: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宁国荣国二公之后,共二十房分,宁荣亲派八房在都外,现原籍住者十二房.)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保龄侯尚书令史公之后,房分共十八,都中现住者十房,原籍现居八房.)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之后,共十二房,都中二房,余在籍.)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紫薇舍人薛公之后,现领内府帑银行商,共八房分.) 雨村犹未看完,忽听传点,人报:“王老爷来拜。”雨村听说,忙具衣冠出去迎接.有顿饭工夫,方回来细问.这门子道:“这四家皆连络有亲,一损皆损,一荣皆荣,扶持遮饰,俱有照应的.今告打死人之薛,就系丰年大雪之`雪''也.也不单靠这三家,他的世交亲友在都在外者,本亦不少.老爷如今拿谁去?”雨村听如此说,便笑问门子道:“如你这样说来,却怎么了结此案?你大约也深知这凶犯躲的方向了?” 门子笑道:“不瞒老爷说,不但这凶犯的方向我知道,一并这拐卖之人我也知道,死鬼买主也深知道.待我细说与老爷听:这个被打之死鬼,乃是本地一个小乡绅之子,名唤冯渊,自幼父母早亡,又无兄弟,只他一个人守着些薄产过日子.长到十*岁上,酷爱男风,最厌女子.这也是前生冤孽,可巧遇见这拐子卖丫头,他便一眼看上了这丫头,立意买来作妾,立誓再不交结男子,也不再娶第二个了,所以三日后方过门.谁晓这拐子又偷卖与薛家,他意欲卷了两家的银子,再逃往他省.谁知又不曾走脱,两家拿住,打了个臭死,都不肯收银,只要领人.那薛家公子岂是让人的,便喝着手下人一打,将冯公子打了个稀烂,抬回家去三日死了.这薛公子原是早已择定日子上京去的,头起身两日前,就偶然遇见这丫头,意欲买了就进京的,谁知闹出这事来.既打了冯公子,夺了丫头,他便没事人一般,只管带了家眷走他的路.他这里自有兄弟奴仆在此料理,也并非为此些些小事值得他一逃走的.这且别说,老爷你当被卖之丫头是谁?”雨村笑道:“我如何得知。”门子冷笑道:“这人算来还是老爷的大恩人呢!他就是葫芦庙旁住的甄老爷的小姐,名唤英莲的。”雨村罕然道:“原来就是他!闻得养至五岁被人拐去,却如今才来卖呢?” 门子道:“这一种拐子单管偷拐五六岁的儿女,养在一个僻静之处,到十一二岁,度其容貌,带至他乡转卖.当日这英莲,我们天天哄他顽耍,虽隔了七八年,如今十二三岁的光景,其模样虽然出脱得齐整好些,然大概相貌,自是不改,熟人易认.况且他眉心中原有米粒大小的一点胭脂t,从胎里带来的,所以我却认得.偏生这拐子又租了我的房舍居住,那日拐子不在家,我也曾问他.他是被拐子打怕了的,万不敢说,只说拐子系他亲爹,因无钱偿债,故卖他.我又哄之再四,他又哭了,只说`我不记得小时之事!''这可无疑了.那日冯公子相看了,兑了银子,拐子醉了,他自叹道:`我今日罪孽可满了!''后又听见冯公子令三日之后过门,他又转有忧愁之态.我又不忍其形景,等拐子出去,又命内人去解释他:`这冯公子必待好日期来接,可知必不以丫鬟相看.况他是个绝风流人品,家里颇过得,素习又最厌恶堂客,今竟破价买你,后事不言可知.只耐得三两日,何必忧闷!''他听如此说,方才略解忧闷,自为从此得所. 第七十五章 贾敏淡笑道:“薛姑娘确实是个好的,模样长得好,性子也好,规矩也学得好,薛姨太太好福气。” 薛姨妈谦虚了几句,又和贾敏寒暄了几句,见黛玉不在,问道:“听闻姑太太家的姐儿今儿个也过府里来了,如何不见?” 贾母道:“我让她们小姑娘们别处玩儿去了。” 薛姨妈此时才注意到宝玉和三春也都不在贾母跟前儿,屋里就鸳鸯一个丫鬟伺候着,方意识贾母和贾敏母女这是正在说体己话儿,自己来的不是时候,遂又陪着贾母说笑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且不说薛姨妈离开后,贾母和贾敏母女两个说了什么,只说这会儿黛玉与三春及薛宝钗倒也相处的融洽,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们,平日里只在这深宅大院里,因而围着黛玉问了不少在扬州的风俗人情和进京这一路的沿途风光和见闻,黛玉捡能说的都说了些,因薛宝钗在金陵住过,因而也随着说了不少金陵吃食民俗。 三春及贾宝玉正听的正有趣儿,有丫头来传话:“老太太打发人来请宝二爷和姑娘们过去。” 几人姑娘和贾宝玉听了,忙起身去贾母的上房。 黛玉一进屋,便见贾敏脸色不大好,便以眼神儿询问贾敏,贾敏只示意黛玉安心。 贾母因见贾宝玉头一次见黛玉便很喜欢,她是最疼贾宝玉的,又早有与林家结亲的打算,便又跟贾敏提了黛玉和宝玉做亲的事儿。 贾敏自是一口拒绝,别说黛玉要选秀的,即便是落选,她也绝不会将黛玉许给贾宝玉的。那贾宝玉年纪也不小了却还是懵懂无担当的样子,比之昕儿和晗儿两个可差远了,瞧着又是个贪花好色的性子,听说还喜吃丫头嘴上的胭脂,更有王氏那个母亲,黛玉若嫁进来,王氏是婆婆,有的是法子揉搓媳妇,她可不愿自己千娇百宠的女儿王氏手上活遭罪,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将自己女儿往火坑里推的,这门亲事她是怎样都不会同意的,可贾母素来又是个固执说一不二的,自然跟贾母闹得不愉快。 黛玉一行进来,贾敏的语气有些生硬,对贾母道:“母亲,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告辞回去了,老爷他们父子三人方才打发丫头来说已经在前院等着我们了。” 贾母听了,一把抓住贾敏的手,哭道:“我狠心的敏儿啊,你到底还是生你老母亲的气了,这才来便要回去,老母亲都一把年纪大半截子入土的人了,不过就是盼着儿孙们在一起和和乐乐地生活,你怎就这样忍心让老母亲伤心?” 贾敏看着贾母满头银丝,到底心里有些不忍,柔声道:“哪里就生母亲的气了,女儿也是个做母亲有儿女的人,自是能理解母亲为儿孙打算的心。” 贾母道:“既然没生母亲的气,你跟晞儿两个今儿个就住下,漪兰院我都给你们准备好了,里面的一应摆设都跟出阁前一样。” 贾敏道:“母亲,我们刚回京,家里实在忙,再说,今儿我婆婆一人儿在家,我做媳妇的总要在婆婆跟前儿伺候,不好待在娘家的。” 贾母便道:“既如此,便让晞儿留下。” 贾敏想到贾宝玉如今还在内维厮混,她玉儿在这儿岂不坏了名声,思虑着如何回了贾母,想及家中婆婆,便对贾母道:“家里婆婆时常头痛失眠的,每日都要玉儿给做做头部按摩的,若是那一日不按两下,怕是一个晚上都要不好睡的。” 贾母便道:“让丫头们给按两下便是了,何苦还要苦劳玉儿!” 贾敏道:“丫头们手法不及玉儿,母亲,不是我不让玉儿留下,是婆婆着实离不开玉儿,若是见玉儿没回,必然是立马便要派了人来接的。” 贾母面色微沉,道:“敏儿,你可别蒙我,若真是一日也离不了玉儿,那你婆婆以后还不让玉儿出门子了!” 黛玉听贾母这话不像,便道:“外祖母是有福之人,身边好几个孙子孙女儿重孙子重孙女儿承欢膝下,享尽儿孙绕膝之乐,家祖母身边只我跟昕儿晗儿三个,今儿我们都来拜访外祖母,家里祖母一人冷冷清清地在家,爹爹常说为人子女者,当在父母跟前儿尽孝,只爹爹忙,晞儿便该替爹爹在祖母跟前儿多尽尽孝。今儿家祖母一人在家,难免寂寞,若因晞儿不回去又让祖母晚上头痛失眠,便是晞儿的不孝了,外祖母最是慈悲不过,今儿个且让晞儿先回去,过些日子晞儿再过来陪外祖母说话逗趣儿。” 听黛玉如此说,贾母心中不愉,若今儿个她不让黛玉走,便是自己不慈悲了,贾母看了一眼黛玉,见她一双如秋水澄澈宁静眸子正带笑看着自己,有一瞬间,贾母似乎觉得有一种被看穿了心中算计的感觉。 贾母定了定神儿,面上笑道:“晞儿倒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今儿你们且先回去,过些日子,外祖母再打发人接你们过来玩儿。” 贾敏松了一口气,便和黛玉同贾母行礼告辞,贾母带着三春、贾宝玉及薛宝钗送贾敏和黛玉出了垂花门。 贾母看着贾敏和黛玉的背影,微微叹了一口气,敏儿到底是十几年不在她身边,也有自己的打算了。 见贾母叹气,贾宝玉道:“老祖宗可是舍不得林姑妈和林妹妹?” 贾母便道:“是啊,老祖宗十几年没见你林姑妈了,今儿这才一见面便又分开了。” 探春笑道:“老祖宗快别苦恼了,林姑妈一家以后都在京里了,老祖宗想林姑妈了,打发人请林姑妈回来便是。” “三丫头说的是。”贾母淡淡地应了一句,唉,林家这三个孩子来府里拜访,面儿上瞧着都是礼数周到,笑意盈盈的,却没有多少情意在里头,到底自幼不在她跟前儿长大,尚不及云丫头待府里的人和宝玉来的亲近,以后还是得多接来府里亲香亲香才是好。 想及这个,贾母便想起今儿个早上林家来拜访时,王氏在门口整的那一出戏!真真儿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妇!她才想着跟林家好生亲香亲香,这蠢妇便来拆她的台! 这事儿先前便有人报给她了,只是碍于林家人正好过来,贾母便忍下了,此刻见林家的人走了,便打发了姑娘们和宝玉自己去玩儿,又吩咐丫头叫了王氏过来! 第七十六章 这事儿先前便有人报给她了,只是碍于林家人正好过来,贾母便忍下了,此刻见林家的人走了,便打发了姑娘们和宝玉自己去玩儿,又吩咐丫头叫了王氏过来! 王夫人进了贾母的屋里,见屋子里一个丫鬟都不在,独贾母沉着脸坐在上首。 王夫人正想问一句,不想贾母劈头盖脸地对着她就是一顿骂:“你这蠢妇,今儿个早上整那一出儿是个什么意思?别把林如海和我敏儿当个傻子,瞧不出那是你的手笔!别打量着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无非就是给林家一个下马威,告诉敏儿她的女儿配不上你的宝玉,是也不是?” “老太太,媳妇冤枉啊!”王夫人没底气地小声为自己辩白道。 贾母冷笑:“冤枉?若非如此你昨儿个又何必带宝玉去王家,偏还又将宝玉留在王家?自个儿回来,不就是不想让他回来见敏儿一家吗?” “老太太,媳妇冤枉啊,真的是仁哥儿病了,媳妇带着宝玉去瞧他,仁哥儿素来是个好动的,这病了被嫂子拘在家中,也是烦闷,媳妇便留了宝玉陪他一处儿说话解闷儿。”王夫人一副木讷老实又委屈的表情,为自己喊着冤解释着。 贾母冷哼一声,显然不相信王夫人的话。 王夫人便又道:“老太太,有件事儿,媳妇不知当不当讲?” 贾母道:“什么当讲说不当讲,想讲便讲!” “媳妇儿昨儿个去王家,正好我哥哥下了朝,说是朝中又有人弹劾林如海贪墨,要清查林如海这十年巡盐御史的旧帐呢!” “哦?”贾母沉吟:“这事儿你兄长如何说?” 王夫人见贾母脸色稍霁,果然关心起林如海又被弹劾一事儿,便道:“我哥哥说,林如海到底做了十年的盐道御史,干不干净的不好说,反正他上次的事儿是得罪了人,害的上头的人损失了不少人力财力,偏最后还什么都没捞着,虽说平日里同朝为官,面儿上和和气气的,可私底下这仇却是结下了。” “我哥哥还说,林如海他不识时务,把上头两派的人都给得罪了,这段时日又总有御史弹劾他,朝中也无人会保他,怕是以后前景不妙!” 贾母听了,默然片刻,道:“王子腾真是这么说的?” 王夫人道:“是这么说的,圣上早派了新的盐道御史,可林如海这不是都已经回京了还没给派任命吗,圣上每日日理万机的,林如海上头又没人给他说话,说不得以后圣上都会忘了他这一茬儿,更何况,万一圣上查林如海以前的帐,再查出林如海贪墨,那林如海不但自己保不住,说不得还会连累咱府里…….” 贾母冷眼瞥看了一眼王夫人:“这话也是王子腾说的?” 王夫人见贾母语气不对,低头讷讷回道:“这……,这是媳妇自己想的。” “这就是你今儿个在门口整那一出儿戏的原因吧?是在告诉林如海他以后弄不好就只是个没有官职的白身,没准儿还会蹲大狱,他日后说不得只配走荣国府的角门,他的女儿也配不上你的宝玉?”贾母怒斥着王夫人,咬牙切齿:“愚妇!真是个目光短浅的愚妇!” 贾母气的拿了沉香木拐杖便往王夫人身上毫不留情地招呼:“谁告诉你林如海在朝中无人帮忙说话?林家是人丁单薄,无兄弟扶持,可林如海还有两个表兄在朝中,虽说不及那两位的势力大,但在清流中也是有些影响的!再说,林如海深得圣心,就算有御史弹劾了他,无凭无据的,圣上说不得根本不会让人查他,就是查也未必能查出什么来,你这蠢妇就是眼光短浅,焉知他林如海真的就会出事儿?他这才回京城几天,现在就下定论,为时过早!” 王夫人身上被贾母打的生疼生疼的,却是不敢有半分闪躲,心里早将贾母骂了千百遍,面儿上却是一副低头认错的恭顺模样:“老太太英明,儿媳到底不个经事儿,没想到这些,只是想着万一林如海被查出什么来,担心连累了府里和老太太,毕竟林如海之前的事儿闹的那么大,老太太先前不是也着急上火吗?” 贾母沉默,看了王夫人半响,道:“你的考虑也对,只是,日后记住了,凡事不可只看眼前,你是宝玉的母亲,切不可如此短视!” 王夫人低眉恭顺地答道:“媳妇记住了,谢老太太教诲!” “嗯。”贾母思忖片刻,又道:“看来,林如海目前的处境确实有些艰难,不过,他处事素来谨慎,想来就算真要查他,也不会查出什么的,依我看,林如海他应该还不至于沦落被皇上忘到某个角落无官可做的地步,多半是被人排挤到无关紧要的闲散位置上,唉,这话,你兄长有句话倒是说着了,林如海日后的前景确实可能不妙啊!” 贾母说完,叹息一声,对王夫人道:“行了,你也下去吧,这儿不用你伺候了,让我自个儿一个人待会儿。” ※※※※※※※※※※※※※※※※※※※※※※※※※※※※※※※※※※※※※※※ 且不管荣国府中贾母和王夫人那对婆媳如何议论林如海的前途光景,林如海此时是优哉游哉地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听着贾敏母女说着话。 只听贾敏道:“玉儿今儿与你外祖家的那几个姐妹们相处的可好?” 黛玉道:“还好,几个姐妹们都是出挑的,二姐姐擅棋,三妹妹擅书法,四妹妹擅画,倒是那位薛家姐姐博学多才,似乎什么都懂。” 贾敏又说:“听说薛姑娘是来京中待选的,小小年纪就能在荣国府中如鱼得水,很有几分手段,玉儿日后与她相处,要多长个心眼儿。” 黛玉抱着贾敏的胳膊,靠在她的肩膀上,笑道:“玉儿记住了,就知道娘亲疼玉儿,事事都替玉儿想着。” 第七十七章 黛玉抱着贾敏的胳膊,靠在她的肩膀上,笑道:“玉儿记住了,就知道娘亲疼玉儿,事事都替玉儿想着。” 贾敏又道:“说起来,那薛家跟咱们家原也算不得正经亲戚,薛家那姑娘,颇有些心机手腕儿,娘瞧着不是个值得深交之人,还有薛家那哥儿,听说是个很能惹事儿的,便是在京中也不知收敛,原先在金陵就是打死了人,方避祸到京城的,那薛王氏也约束不住他,这样下去,日后说不得还是要再惹祸的! 贾敏说着,看了眼闭目养神的林如海,接着道:“听你爹说薛家那哥儿上回打死人的事儿,还是你二舅和他舅舅王子腾帮忙摆平的,听说时任金陵知府的贾雨村曾是给宝玉的做过夫子,还是你二舅帮忙活动才得以起复的,也是那薛蟠运气,若是日后在京城再惹出什么事儿,怕不是贾王两家这般容易就能解决的。” 黛玉点头道:“娘亲说的是,京城天子脚下,达官贵人甚多,说不得一不小心就会冲撞了哪个。” 黛玉听明白了贾敏话里的隐含意思,如薛家这样的人家,不是适合交好的人家,如他们这样的官宦人家,无论是两家结亲还是交好,都是极为注重门风的,若是泛泛之交,哪日有事儿求到自家头上,也好推拒,若是交情好,拒绝了便会伤了彼此的情分,不拒绝又怕日后给自己招祸,毕竟宦海浮沉,就怕姻亲故交哪个惹出什么事儿,祸及自己家。 贾敏又说:“我倒一时忘了,玉儿,你琏二嫂子屋里的茶有何不妥不处?” 黛玉道:“那云雾茶原是产自苗疆云雾山,芽叶紧细,卷曲秀丽,此茶与苗疆一带生长的一种名为‘九阴草’的草药外形甚为相似,故而,九阴草混入云雾茶中极难辨识,且混入九阴草后茶香反而更浓郁清冽,若我没看错,琏二嫂子屋里那茶当是混了九阴草的。” “九阴草?怎么会?”贾敏一听到‘九阴草’这三个字,顿时心中惊涛骇浪:“玉儿确定是九阴草?” 黛玉点头:“确定。” 黛玉的本事,贾敏自是知道的,见黛玉点头,贾敏恨声道:“九阴草用多了会致使女子宫寒,难以受孕,便是侥幸受孕,也极易流产。娘当年也是深受其害!调养了好多年才大略好些,娘至今想起来仍是愤愤难平!可娘到现在都知不道究竟是何人又是何时给娘下的毒。” 黛玉托腮,看向贾敏,凝眉道:“琏二嫂子说她屋里那云雾茶是宫里的贾答应打发夏太监赐二舅母的,这茶过了两次手,娘,你说,究竟是宫里有人要对付贾答应还是二舅母动的手脚,对付琏二嫂子?要知道九阴草生于苗疆,知道这种草药的人极少,便是许多大夫甚至宫里的御医都未必知道。” 贾敏听了,思忖片刻,有些不确定地道:“这……,王氏应该不会吧,你琏二嫂子可是王氏的亲侄女,平日里与王氏最是亲近不过。” 林如海这一路都在闭目养神,静静地听着贾敏母女的说着话,听到贾敏说到这儿,便睁眼道:“侄女儿再亲,也是亲不过儿子的,依我看,王氏动手脚的可能性更大些,那云雾茶若是在宫里被动的手脚,便是针对贾答应,可贾答应位分不高,且不受宠,年岁也不算小了,恐怕有能力动手的人应该不屑于对付她。至于王氏,荣国府二房鸠占鹊巢多年,该是舍不得放下手中的权势,我猜二房恐怕是早就打着荣国府那份家业和爵位的主意了,若是琏儿媳妇身子坏了,大房无嗣,老太太又素疼宝玉,那荣国府的爵位和家业自然都落到二房宝玉头上了。” 黛玉点头:“爹爹分析的极是,玉儿也是这么想的。”又看了一眼贾敏,接着道:“恐怕娘当年体内的九阴草之毒十有*也是王氏所为,毕竟九阴草知之者甚为稀少!” 其实贾敏心中也大略猜到极有可能是王氏的手段,一时恨得咬牙切齿:“娘亲这么多年一直以为是昔日在宫里碍了什么人的眼,才着了别人的道儿,从没怀疑过会是王氏,娘亲与王氏昔日虽有些嫌隙,也不过就是小姑娘之间的掐尖儿要强,你顶我一句我刺你一下,娘亲自认为与王氏之间没什么深仇大恨,却不明白那王氏因何这般心胸狭隘,阴险狠毒,竟是用这般阴损的法子对我!” 黛玉抚着贾敏,给她顺气:“娘,别想这个了,不管怎样,总是娘福分深厚,到底没能让那歹心之人得了逞,只是咱们家日后与荣国府的来往相处中,定要小心着些才是了。” “玉儿说的是,敏儿也别多想了,多思伤身,总之我们林家终究是守的云开见月明,如今也是儿女双全,至于王氏,她欠林家的,现在不方便跟荣国府撕破脸,来日方长,我们林家一定会都讨回来的!” 当年安哥儿顺哥儿染上天花那事儿,林如海虽未拿到确切的证据,却也知道极有可能就是王氏所为! “说起来,到底是我对不起老爷,旁人家结亲,可林家却是结仇!” 贾敏思及王氏所做之事,恨不得当面撕了那王氏那伪善的假面皮! 林如海安慰道:“敏儿别多想了,那王氏虽是你娘家嫂子,到底是姓王的,却不是姓贾的。” 听林如海这般开慰,贾敏心里愈发地痛苦,只默然不语。 黛玉暗自摇头,心中也是一叹,理解贾敏的心里的苦,那王氏到底是荣国府的媳妇,虽说自古姑嫂关系难处,可像王氏这般狠心对付自家小姑子的却是极少,碰上这样的一个娘家也是够糟心的! 正思虑间,便听见赶马车的小厮说到家了。一行人进来门,行至二门处,便见林老太太从里面走出来。 林如海忙快步上前搀住林老太太:“母亲如何出来迎儿子,着实让儿子惭愧。” 林老太太道:“哪里是出来迎你们,我一把老骨头,成日家地坐着也不是个事儿,瞧着院子里的花儿开的正好,便出来走动走动。” 黛玉笑道:“祖母是正巧走到这儿,又正巧赶上我们回来了,倒真真是跟玉儿心有灵犀。” 黛玉知道祖母这恐怕是一个人在家有些寂寞无聊了!他们一早出门,此时方回,晌午自也是无人陪着祖母一同用膳,往日里便是再忙,家里总有人陪着一同用膳说笑逗趣儿的。 第七十八章 黛玉笑道:“祖母是正巧走到这儿,又正巧赶上我们回来了,倒真真是跟玉儿心有灵犀。” 黛玉知道祖母这恐怕是一个人在家有些寂寞无聊了!他们一早出门,此时方回,晌午自也是无人陪着祖母一同用膳,往日里便是再忙,家里总有人陪着一同用膳说笑逗趣儿的。 “就你这丫头鬼灵精!” 林老太太笑嗔了黛玉一眼,这一整天,家里儿子、两个孙子孙女儿都不在,她一人枯坐着也是无趣儿的很,因想着这个时候,儿子媳妇也该带着孙女儿和两个孙子回来了,便出来瞧瞧。 黛玉一笑,上前扶着林老太太,一行人便簇拥着林老太太往她住的春晖院而去。 林如海和贾敏陪着说了小半刻话儿,便行礼告退,只留下黛玉三姐弟在林老太太身边说笑凑趣儿,几人都是心有灵犀地一致不在老太太面前提荣国府的那些糟心事儿。 第二日一早,一家人用完早膳,老太太打发了黛玉和林昕林晗三人儿自去玩儿,留了林如海和贾敏说话。 “昕儿的亲事,你们是怎么个考量法?原先在扬州的时候便准备定下来,偏咱们家出了事儿,这一拖又是两个月,我瞅着再过半个月这天儿都要大热了,若是最近能选到好日子,还是早些定下来的好。” 贾敏道:“母亲说的是,媳妇也是这么想的,才刚想着一会儿派了嬷嬷去顾家递个帖子,若是方便,媳妇这两日便去顾家一同商定个日子。” “你心里有数就好,”林老太太道,又看了林如海一眼,想着他昨儿个去荣国到底累了一日,因问道:“今儿腿伤感觉如何?可有不适的?” 林如海回道:“并无不适,让母亲担心了,儿子瞅着再过半月便可痊愈了。” 林老太太道:“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到底是自个儿身子,也莫要大意了。” “儿子会注意的。” 林老太太婆媳母子三人正说着话,有丫鬟进来回话:“老爷,宫里来人了。” 三人听了,对视一眼,忙起身出去。 来人是太后娘娘身边的芯竹姑姑,宣贾敏携黛玉入宫觐见。 送走了芯竹姑姑和贾敏母女,林老太太问林如海道:“宫里这会儿召玉儿她们母女进宫,可是有什么意思在里头?” 林如海道:“想是因着前两日儿子被御史弹劾一事儿,圣上这是在表明他对这事儿的态度,儿子估摸着太后晌午很可能会赐宴,以示恩宠。” “若是这样,那母亲便放心了。” 林老太太回道,这些日子她心里总不踏实,好不容易寻到了被劫的税银,偏又被御史弹劾,她虽相信自己儿子不会做那贪墨税银的事儿,可有时候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 林如海道:“圣上与儿子毕竟年少相识,儿子是怎样的人,圣上自然是清楚的,母亲别担心了。” 林老太太摇头:“话虽如此,母亲只希望以后不会再有御史弹劾你了,你知道,有很多时候,便是没有的事,说多了也变成了有,即便是圣上现在相信你,可听多了,难免心里会有想法。” 做母亲的,无论儿子多大,总是有操不完的心,总是事事都要为儿子思虑周全。 “儿子明白这个道理,母亲莫要多想了,儿子以为但凡有些眼色的人都不会在这件事儿上再跟圣上对着干的,母亲放心吧,至于其他的,咱们自己做事,多思虑周全些,不违了规矩,不会授人以话柄便是。” 林如海知道这段时日总有御史盯着他,凡事都该低调些,谨慎规矩些才是。 ※※※※※※※※※※※※※※※※※※※※※※※※※※※※※ 贾敏和黛玉随着芯竹姑姑一同步入皇宫,真真是“未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此刻的皇城并非三百多年后空空的供后人瞻仰怀念的故宫,那雄壮的宫殿、高高飞起的檐角以及来来往往静谧无声的宫女太监无不让人感到肃穆庄严而又沉闷压抑。 快到慈宁宫时,贾敏小声叮嘱黛玉道:“玉儿在宫里可得谨言慎行,可别像在家里一样,什么话都往外突突。” “玉儿记住了,娘亲放心。” 到了慈宁宫,芯竹姑姑进去通传后,便宣了贾敏和黛玉进去。黛玉进去后,见一面目慈祥,雍容华贵的老人坐于主位,便知是太后娘娘。不等太后开口,贾敏和黛玉便先以大礼参拜:“林贾氏(林黛玉)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请千岁。” 太后道:“起身吧。” 贾敏和黛玉忙又谢恩起身。 太后仔细端详一番黛玉,见她穿着一件简单雅致的粉色绣花旗袍,颈间带着一绣粉色缠枝梅花的白绸领子,乌溜溜的长发梳了个规规矩矩的小把子头,头上只带了带着一朵简单精致花心镶红宝石的粉色芙蓉绢花,耳垂上带着一对儿精致的银丝攥成的东珠耳坠,简单清新的装扮越发显得她清丽绝俗,眉目如画。 太后打量完,对贾敏道:“你这女儿倒是生的娇柔袅娜,仙姿玉容,真真是个少见的美人儿!” 贾敏素知太后一向不喜欢那些外表羸弱,弱不禁风,又爱吟诗作赋的女子,当年先帝的宠妃贵妃董鄂氏便是这般女子,太后因她可没少吃苦头。 是以,贾敏一听太后这话,心里暗叫一声“不妙”,忙回道:“太后娘娘谬赞了!玉儿她也就是外表瞧着娇弱些,实则是个皮实的,平日里在家骑马练剑的,样样儿都跟着她两个兄弟折腾。” 太后听了,笑道:“哦?这倒是让哀家意外了,这丫头外表瞧着倒是个娴静温婉的。” 太后说着唤了黛玉到了自己跟前,问了黛玉年纪,平日里做什么玩什么。 黛玉也不羞怯,大大方方的答了,太后见黛玉站在自己面前落落大方的模样,半点也没有嚅嚅诺诺,或是故意作态显得气质清贵高华的模样,倒是心生好感。 第七十九章 黛玉也不羞怯,大大方方的答了,太后见黛玉站在自己面前落落大方的模样,半点也没有嚅嚅诺诺,或是故意作态显得气质清贵高华的模样,倒是心生好感。 太后心里喜欢,便吩咐身边的女官给黛玉搬个绣凳在贾敏旁边坐下。 太后和康熙虽然不是亲生母子,但是感情却是极好的,很多事情康熙对太后都不会隐瞒,这回因着林如海被弹劾,康熙便请太后宣了黛玉母女进宫,以示恩宠。 太后此时方认真打量贾敏,见她面色红润,看起来比同龄妇人显得年轻许多,遂笑道:“看来你这些年过得不错,如今又是儿女双全,这玉丫头又是难得的,你和林如海这个媒,哀家倒做的不错。” 当年太后为先帝皇后时,贾母曾是太后身边的一名女官,贾母年轻时本也是有着青云之志的,奈何先帝长情,她本就比先帝年长,太皇太后又甚是精明厉害,贾母始终没有机会赢得先帝青眼,后年岁渐大,便得了太后恩典,放出宫中,只到底心有不甘。 及至贾敏到了豆蔻之年,贾母便瞒着贾代善先一步求了太后将女儿贾敏送到太后跟前儿服侍,贾代善素疼贾敏,为此跟贾母闹得很僵,后又逼着贾母进宫求了太后恩典,给贾敏指婚林如海,太后念着贾代善昔日于先帝有挡箭之恩,贾代善也因此身子每况愈下,便赏了恩典成了林如海和贾敏的姻缘。 贾敏笑道:“太后娘娘慧眼,赐了奴婢这么一段好姻缘,奴婢万死不能报答其一。” 太后道:“你过得好,哀家也算对你父亲有个交代。” 太后又问了贾敏一些琐事,贾敏都一一答了,正说着,有宫女进来回话:“太后娘娘,贾答应来给您请安了。” “贾答应?” 太后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她这慈宁宫素来只允几个妃位上的嫔妃过来请安,若是个个儿都来,也是扰的她不安宁,宫里的女人可没几个是安生不惹事儿的! 那宫女见太后似有不悦,慈宁宫的规矩她是知道的,忙又回道:“贾答应说她姑姑和表妹在太后娘娘这儿,她从未见过表妹,又十多年未见过姑姑,心中甚是思念。” “这贾答应消息倒是灵通!” 太后声音微冷,素日里因着荣国府的史老太君,这贾答应,太后也给些脸面,虽不会帮她什么,却也不会为难她,她与康熙即便是关系融洽,毕竟不是亲母子,自也不会多插手康熙后宫这些妃嫔之事,可听回话宫女方才这话,敢情这贾答应还是拿她这慈宁宫当她一个小小答应亲戚叙旧的地方了! 太后脸色微沉,声音威严而肃穆:“贾答应不懂规矩,你在哀家这慈宁宫伺候多年,难道也忘了哀家这里的规矩不成!让她回吧!” 见太后愠怒,贾敏和黛玉对视了一眼,母女两人脸色也是不好,也不知这贾答应是怎么想的,这般的不长眼色,偏还拖上了她们母女! 至于贾元春,她并非真的这么蠢,自是有她自己的考量,虽说府里老祖宗跟太后有些主仆情分,可她素日极难见着太后, 便是有一身本事,见不着面儿,自也无法讨得太后欢心。 而贾敏也曾为太后宫中的女官,听老祖宗说似乎还颇得太后的心,故而,贾元春明知不合规矩,却还是冒险来太后这慈宁宫,一是盼着自己能得了太后欢心,再则,也是希望若有可能,借着贾敏的东风,让太后能在皇上面前,帮着自己说项两句,她知道,皇上对太后很是孝顺! 且说黛玉因见太后沉了脸,忙转了话题与太后说起了从前在扬州的趣事儿。 太后因想着康熙的嘱咐,又知林如海素得康熙信重,自不会因着一个贾答应而给忠臣内眷甩脸子,冷了臣子的心,让康熙难做,因笑道:“扬州啊,哀家随皇帝南巡时也去过,哀家还去过扬州的瘦西湖,还记得哀家去的那日,天空正好飘着毛毛细雨。” 黛玉道:“扬州的雨,细细密密,如雾似霭,小桥流水,青山如黛,在雨中游湖,也是别有一番意境的。” 太后笑道:“那倒是,渺渺湖水,笼着雨丝如雾,如梦似幻,跟京城大气庄严大不相同,跟大漠辽阔空旷也不一样。” ……… 黛玉便和太后从扬州的风光人情,说到了江南山水的婉约秀丽,又从江南的婉约秀丽说到大漠草原雄浑壮阔,间或夹杂着各地的奇闻异事,风俗传说。 黛玉博览群书,见多识广,言语叙说又幽默风趣,太后常年在宫中,难得出去看看外面的山山水水,更不知道外面的平常百姓家的事儿。 不一时,太后便听得入迷,听到兴致处,还时不时地问上几句,脸上笑容和蔼,神采奕奕,全然没有了方才的严肃愠怒之色。 贾敏见太后脸色由阴转晴,心里松了一口气,到底是玉儿跟着燕留痕学了多年,眼界见闻自是不俗,这么一会儿便引的太后神采焕发,专注入迷。 时间慢慢地过去,不知不觉黛玉同太后已经聊了近一个时辰,黛玉正讲着一个从燕留痕那里听来的民俗传说,太后听得专注,一边的伺候的芯竹姑姑轻声唤了几声都没注意,还是黛玉听见了,停住了口。 太后奇怪,她正听的起劲儿,便问道:“这后面怎么样?玉丫头快些接着讲?” 黛玉抿嘴笑看着一边伺候着的芯竹姑姑,芯竹姑姑冲黛玉轻轻点了点头,对太后道:“太后娘娘,您该用午膳了。” 太后方才听得正是意犹未尽时,便道:“这么快都晌午了?哀家还不饿,等一会儿再传膳吧。” 芯竹姑姑道:“太后,您身子要紧,就是您不饿,林格格说了这么久,也该饿了,且等用了午膳,再让林格格给您接着讲。” 第八十章 太后方才听得正是意犹未尽时,便道:“这么快都晌午了?哀家还不饿,等一会儿再传膳吧。” “太后娘娘,您身子要紧,就是您不饿,林格格说了这么久,也该饿了,且等用了午膳,再让林格格给您接着讲。” 芯竹姑姑劝道,这慈宁宫只有芯竹姑姑敢在这个时候扫了太后的兴致。 太后听了,因着皇帝的嘱咐她本就打算赐宴以示恩宠的,这玉丫头又是个机灵会说话的,她又喜欢,自然极愿意给贾敏母女这份体面,便笑道:“玉丫头今儿个头一回来宫里,也尝尝宫里御膳房的膳食。” 贾敏和黛玉听了,忙起身谢恩,母女二人在宫里用了午膳,又陪着太后说了一会儿话,方离开慈宁宫。 贾敏母女二人刚走出慈宁宫不远,便有一宫女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前面领路的小太监冷喝道:“你是哪个宫里的?好大的胆子,这般不长眼睛,竟连我们慈宁宫的路也敢挡!” 那宫女大约二十六七的样子,容长脸,微低着头,福了福身:“白公公息怒,奴婢抱琴,在永和宫偏殿贾答应处伺候,原是奉我们小主之命来请我们府里姑太太和表姑娘到永和宫一叙亲情。” 抱琴说着,又抬起头,给贾敏黛玉行了一礼,道:“奴婢抱琴给姑太太和表姑娘请安,不知姑太太是否还记得奴婢,奴婢幼时在老太太跟前伺候,有一回,不小心打碎了老太太心爱的一个青花瓷瓶,还是姑太太求情,奴婢才得以继续留在府里伺候老太太,老太太恩典后将奴婢给了我们小主,便一直在小主身边伺候。” “依稀还有些印象。” 贾敏淡淡地回道,因着王氏和今日在慈宁宫的事儿,贾敏对贾元春无甚好感,今儿个若非玉儿机灵,她们母女恐怕会被太后所厌,若是太后一不高兴再说两句什么话,说不得到时又会有御史揪住她们母女的德容言功来弹劾林如海了,她和玉儿怎能在这个时候再给林如海添乱? 这会儿贾敏又听着抱琴一口一个我们府里姑太太的称呼,蹙了蹙眉:“抱琴姑姑慎言,姑姑既已随着贾答应入宫,便是皇家的奴才,与荣国府再无干系,什么姑太太和表姑娘的称呼且罢了吧,称一声林夫人林格格更为合适。” 这可是宫里,瞧着花团锦簇的,实则处处是陷进漩涡,最是该谨言慎行的地方,否则一不小心就会惹上麻烦! 抱琴抬眼打量了贾敏和黛玉一眼,心道:贾敏这话虽说有理,也挑不出什么错儿,可到底也是亲戚,如此也未免显得太生疏了,怪道时常听二太太骂贾敏狐媚子,最是刻薄无情之人! 抱琴低眉,回道:“多谢林夫人提醒,是奴婢见了夫人心中高兴,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份。” 贾敏又说:“家里还有些事儿,我们得赶紧出宫去,今儿怕是要辜负贾答应的美意了……” 贾敏话音未落,便有一声音自身后传来:“姑妈,林妹妹。” 黛玉转身,见身后走来一身穿旗装女子,那女子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朱唇皓齿,一张甚是福气的圆脸带着笑意,看着自己和贾敏。 黛玉微福了福身:“见过贾答应。” 贾敏品级比贾元春高,是可以不必向她行礼的。 贾元春忙示意抱琴扶了黛玉,道:“这就是姑妈家的妹妹,真真是个妙人儿,素日所见人等,竟是没人能比得上的,我一见妹妹便心中欢喜,妹妹快不必如此,你我姐妹,不必讲究这些虚礼。” 贾元春幼时养在贾母跟前儿,贾敏彼时还未出阁,也还挺疼她,元春肖母,此时见到元春,贾敏不自觉地想起王氏,对王氏,贾敏自从知道了王氏对她的所作所为,恨不得当面撕了王氏那伪善木讷的假面皮! 贾敏悄悄吸了一口气,又思及王熙凤那云雾茶里的九阴草,贾敏垂眸,这事儿元春到底知不知道? 贾元春看着贾敏,又笑道:“姑妈离京多年,侄女儿甚是思念,侄女儿平日在宫中一年到头儿难得见回亲人的面儿,听闻姑妈带着妹妹入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先前也是着急想早些见到姑妈,不想一时心急违了规矩,心中甚是不安,得知姑妈出了慈宁宫,特让抱琴请了姑妈和妹妹一叙亲情。” 黛玉心道,今儿太后才提及贾府老太太每月都会递了帖子带着王安人进宫给她请安的,太后仁慈,每回都让她们去见见贾答应,贾敏也是知道的。 果然,贾敏微皱了皱眉,道:“贾答应若是思念亲人,今儿个回去,便立刻着人去荣国府通知一声,相信老太太很快便会递了帖子带着王安人入宫请安的。” 贾元春一怔,手里的帕子紧了紧,倒是没想到多年不见,贾敏待她竟是有些疏远了,她记得贾敏从前对她不错的,不该如此方是,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难道是母亲那里?她是知道母亲王氏不喜贾敏,就是在自己面前也不掩饰对贾敏的厌恶! 太后派来领路的慈宁宫的小太监也极有眼色,见贾敏母女似乎不大愿意同贾答应多说,又知这位林格格得了太后的心,便适时开口卖个好:“林淑人,林格格,太后娘娘可是交代奴才一定要亲自送了您二位出宫的,完了奴才还要给太后娘娘回话呢。” “劳烦公公了,”贾敏对贾元春道:“我们告辞了,出了宫我便派人给荣国府递个话儿,想来过两日老太太和王安人便会入宫给太后娘娘请安,答应且耐心等两日。” 贾敏和黛玉回到家中,刚落座,贾敏还没来得急喝口水,便有管事儿媳妇的进来回话,说完了今日府中诸事儿,林忠家的又递上了手中的帖子:“太太,这是顾家今儿给的回帖。” 次日一早,贾敏换了衣裳,带了两位嬷嬷,便去了顾家。 下晌儿贾敏从顾家回来,便去了老太太院里,没多久,黛玉便知林昕和顾莲过定的日子定下了,就是这个月二十九日,还有近半个月的时间准备。 第八十一章 下晌儿贾敏从顾家回来,便去了老太太院里,没多久,黛玉便知林昕和顾莲过定的日子定下了,就是这个月二十九日,还有近半个月的时间准备。 且不说贾敏这边如何忙碌着,只说王熙凤自那日林家告辞后,第二日便打发平儿悄悄拿了王夫人给的那据说是贾答应赏赐的云雾茶找外面药铺的大夫给瞧了瞧,可惜,平儿问了好几家药铺,竟是都没瞧出什么不妥来。 这两日,王熙凤左思右想,总还是觉得林姑妈和林表妹那日的举动似有深意,可林姑妈和林表妹怎就认定那云雾茶有问题?要知道外面药铺的正经坐堂大夫都没能瞧出有什么问题,王熙凤拿不定注意,便寻了平儿来商量。 平儿想了想,对王熙凤道:“这事儿奴婢也纳闷儿着呢,按理说林姑太太那般和善知礼的一个人,那日一番举动必有原因的,奴婢以为林姑太太毕竟曾在宫里伺候过,那云雾茶又是从宫里出来的,说不得林姑太太曾在宫中见过,至于外面药铺的大夫都没瞧出来,许是这下毒手法太过高明,普通的大夫瞧不出来。” 王熙凤听了,点头道:“你说的是,我看还是得从太医院请个太医来,可如此一来,姑妈必会知道,那云雾茶虽说是从宫里出来的,可究竟是谁做的手脚还不好说,何况,府里常请的鲍太医素与姑妈走的近,王太医又是府里的世交。” “奶奶,那该如何?”平儿斟酌道:“要不奶奶回王家,求了王家太太拿了王家的帖子去宫里寻个太医。” 王子腾和王子腾夫人史氏虽是王熙凤的叔叔婶婶,可王熙凤自幼在王子腾和史氏跟前儿长大,王子腾和史氏很疼她,虽说二太太也是王子腾的妹妹,可平儿素知道王夫人和王家太太史氏姑嫂不睦,她倒不担心王子腾和史氏会偏袒王夫人。 “这倒也不是不行,可我心里却是想弄清楚那云雾茶究竟是不是在经姑妈之手时做的手脚!”王熙凤道。 “奶奶这般想也是。” 平儿明白王熙凤的想法,毕竟王熙凤素与王夫人亲近,若不弄清楚,便如喉咙里梗个刺,不上不下的,扎的难受。 王熙凤低眉沉吟片刻,道:“你还是让旺儿拿了府里的帖子去太医院请个太医,鲍太医王太医便罢了,请个眼生的回来,姑妈若心里没鬼,便不会多问,若是心里有鬼,定会相询问的。” 平儿回道:“奴婢知道了。” 王熙凤又说:“我恍惚记得以前听婶娘提过一个太医,好像是姓孙,听婶娘说这位孙太医年纪虽轻,却学问渊博,深通医理,为人又正直,颇得圣上重用,若是这位孙太医在,便寻了他来。” 平儿犹豫:“听奶奶这般说,只怕这位孙太医不太好请。” 王熙凤道:“不过白嘱咐一句,若是寻不来,旁人也行。” 且说旺儿拿了荣国府的帖子去了太医院,指名要请孙太医,偏巧孙太医出诊回来,听闻是荣国府相请,本不欲去,转念一想,这荣国府好像是林师妹的外祖家,罢了,瞧在林师妹的面儿上少不得要走一趟。 到了荣国府,王熙凤坐于榻上,打发了一众丫鬟嬷嬷出了屋子,平儿捧过大迎枕放在炕桌上,孙太医伸手按在王熙凤的右手脉上,调息了至数,宁神细诊约半刻工夫,方换了左手再诊。 诊毕后,方斟酌着对王熙凤道:“二奶奶宫寒体虚,今后若再不注意保养,恐子嗣有碍!” “怎会这般严重?”王熙凤一听,也是惊吓住了:“往日里也有鲍太医来府里请过平安脉,倒是不曾听他说过……” 孙青鸿道:“琏二奶奶若是信不过孙某,可另请高明,孙某这便告辞。” 王熙凤急忙道:“孙太医息怒,小妇人绝无此意,只是咋听之下,一时受了惊吓,很是不能接受!” 王熙凤说着,给平儿使了个眼色,平儿忙拿了那盒子云雾茶,王熙凤接过,递给孙青鸿道:“劳烦孙太医给瞧瞧,这茶可有不妥?” 孙青鸿疑惑,接过茶叶,抓了小半把,放在手心里,又细细捻开,仔细地瞧了瞧,又吩咐取了开水,冲泡了茶叶,呷了一口,回味半响,皱眉道:“似乎是有些不妥,只是孙某尚有些不确定,二奶奶若信得过孙某,孙某想取些茶叶,明儿个再给二奶奶回话。” 孙青鸿离开后没过久,王夫人过来寻王熙凤了:“凤丫头哪里不爽利?如何没寻了鲍太医来,今儿个来府里这太医姑妈瞅着年纪轻轻的,怕不是个妥当的。” 王熙凤道:“旺儿去的时候,鲍太医偏巧出诊了,便寻了这位孙太医,原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偶感一点风凉,哪个太医都能瞧的。” “哦?是吗?倒是不巧了。” 王夫人道,据她所知,除了荣国府,京里并无哪个府里常请了鲍太医诊病的,反倒是今儿个来的那个孙太医,这两年常给宫里那些个贵人主子请脉,如他们这样的府里却是不易请到的,而且,王夫人还知道三年前就是这个孙太医随同四阿哥出京养病的,听说四阿哥回京后,他那本该无解的“病”却好了。 王夫人想到这里,便有些担心着个孙太医瞧出什么端倪,便问道:“那孙太医怎么说?可开了药?” 王熙凤道:“原不是什么大毛病,只嘱咐了饮食略清淡些,暖着一点儿,多休息两日便好了。” 王夫人听了这话,放了心,她的东西料想就是宫里的太医也未必见过的,又拉了王熙凤的手道:“那凤丫头便好生养两日,把身子养好了,姑妈还指着你帮着管家呢。” 王夫人说着,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对了,上回宫里的答应娘娘打发夏太监赐的那云雾茶可吃完了?先前同答应娘娘说你素喜那茶,清冽悠香,答应娘娘心里惦记着,前儿个姑妈随老太太进宫,答应娘娘又让姑妈给你拿了些回来。” 第八十二章 王夫人说着,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对了,上回宫里的答应主子打发夏太监赐的那云雾茶可吃完了?先前同答应主子说你素喜那茶,清冽悠香,答应主子心里惦记着,前儿个姑妈随老太太进宫,答应主子又让姑妈给你拿了些回来。” 听王夫人提起云雾茶,王熙凤眼眸一寒:果然心里有鬼!先是问如何没请鲍太医,接着说云雾茶!若是往常,她只会以为姑妈妈待他亲近,关心她,可此刻,她却觉得自己往日竟是蠢不可及,瞎了眼才会对自己那‘好姑妈’掏心掏肺! “凤丫头?”王夫人瞧着王熙凤神色似有不对,唤道。。 王熙凤回过神儿来,面儿上笑道:“劳姑妈和答应主子惦记!到底还是姑妈疼我!” 见王夫人似有所思,王熙凤忙又揉了揉太阳穴接着道:“这两日染了风寒,身上不得劲儿,脑袋又总是昏昏沉沉的,巧姐儿昨个儿个又积了食,府里还有一摊子的事儿,竟是都没一件省心的!” 王夫人听了,没了疑虑,染了风寒,昏昏沉沉的倒也正常,只道:“这两日姑妈先帮你看着些,你先歇着,等好全了再帮姑妈管家!” 王熙凤忙又道谢,送了王夫人出去。 看王夫人出了院子,王熙凤忙让平儿去寻旺儿,让旺儿去孙家寻了孙太医,请他明日回话时,去王家回话便是。 孙太医自是同意的,暗自摇了摇头,瞧着这样子,只怕又是一桩大户人家的内宅阴私之事,唉! 次日,王熙凤寻了个借口,带着巧姐儿和平儿回了王家,王子腾夫人史氏正奇怪着她们怎的忽然这个时候回来,正待相问,便有小丫头回话说太医院的孙太医来了。 王子腾夫人奇怪,她家没请太医啊? 孙青鸿进了屋里,也不说别的,直入正题:“二奶奶那云雾茶,我家老太爷瞧过了,确实是有些问题,是混了九阴草的。” 他家老头儿也还算是个有见识的,又素喜专研,他拿回去的那云雾茶老头儿仔细研究了大半个时辰,便给出了这个答案。 王熙凤忙问道:“那茶喝了会有什么问题?” 孙太医道:“若是男子喝了,会导致身子虚寒,畏寒怕冷,若是女子,则易致宫寒不孕,即使侥幸受孕,也容易流产。” 不孕!王熙凤听了,顿如五雷轰顶,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孙青鸿昨儿个虽说她再不注意保养便会子嗣艰难,她心里也有些准备,却不想竟是已经这般严重了! 平儿忙扶住了王熙凤,王子腾夫人问道:“孙太医,我这侄女儿的身子可还能调养好?” 孙太医道:“二奶奶用九阴草的时日不浅,只怕不容易,能不能调理好我也不好说,且先吃了药看看情况再说。” 王熙凤听了,忙又跟孙太医行礼道:“孙太医医术高明,孙老太医又是那般见过识广,恳请孙太医帮帮我!” 孙青鸿道:“二奶奶多虑了,医者仁心,孙某定当尽力而为,可我和我家老太爷以前从未诊过此病例,是以,也不敢保证一定能调养好的,不过,若是林…….” “不过什么?”王熙凤急忙问道。 “没什么?” 孙青鸿摇了摇头,心道,说不得琏二奶奶发现那云雾茶有问题,便有林师妹的手笔在里头,毕竟下毒之人手法这般高明,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瞧出来的。 若是林师妹为琏二奶奶施针,必然可解了琏二奶奶体内的阴寒之气,归元针可解世间百毒,林师妹的归元针又使得出神入化,可林贾两家本是亲戚,这事儿也不好由她一个外人的口说出来。 不过,明儿个他还是得给林家去个信儿告知一声这事儿。 孙青鸿递上一张药方:“这方子是家老太爷所拟,二奶奶照方抓药,先吃上一段时日再看看情况,若是有好转,便可继续吃,若无好转,二奶奶便另寻他法。” “有劳孙太医了。” 送走了孙太医,王熙凤扑到了史氏的怀里,哭的肝肠寸断,对王夫人也是恨入了骨髓,从前有多亲近她,现在便有多恨! 史氏到底是看着王熙凤长大的,虽不知道事情究竟是如何的,到底也从方才的言语中明白了王熙凤现在的情形,也是心疼直掉眼泪! 王熙凤又哭了片刻,方拿帕子擦了眼泪,跟史氏说起了这事情。 史氏听了,也是义愤填膺,跟王熙凤说:“我素知她是个面慈心狠自私无情的,不想竟是连亲侄女也下这般狠手!不过,倒也是,亲侄女哪比得上亲儿子,你若坏了身子,生不了儿子,大房便没了嫡子,你们府里老太太又那般疼宝玉,常说他是有大造化的,元春又在宫里伺候着,婶娘瞧着她这番谋算就是要宝玉日后继承了荣国府的爵位家业!可怜你自幼便是个聪明伶俐的,偏还是被她哄了去!” 第八十三章 [史氏听了,也是义愤填膺,跟王熙凤说:“我素知她是个面慈心狠自私无情的,不想竟是连亲侄女也下这般狠手!不过,倒也是,亲侄女哪比得上亲儿子,你若坏了身子,生不了儿子,大房便没了嫡子,你们府里老太太又那般疼宝玉,常说他是有大造化的,元春又在宫里伺候着,婶娘瞧着她这番谋算就是要宝玉日后继承了荣国府的爵位家业!可怜你自幼便是个聪明伶俐的,偏还是被她哄了去!” 见王熙凤不语,面儿上一派愤恨冷然,史氏又说:“这事儿,凤丫头可想好了如何处理?” 王熙凤摇头:“还能如何?我又没抓住她的把柄,那茶到底是从宫里出来的,便是闹到老太太那儿,她也能一推三不知,说不得老太太还在心里庆幸幸好是我代元春受过了!” “唉!”史氏道:“婶娘看这事儿你只能吃个哑巴亏!别说你没有抓到她的把柄,就是抓到了,老太太为了元春,为了宝玉,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可这么大的亏,我王熙凤也不能白吃!”王熙凤的眼中闪着愤恨和果决! 史氏道:“你如今也别想太多,先养身子要紧,那孙太医并没有把话说死,说不得还有机会再生养个儿子,待回了府,日后行事万要防着她,多长个心眼儿。” 王熙凤点头:“日后会留心的。” “还有,你这回去了,也别让她发现你已经知道了那云雾茶有问题,若不然,只怕她又使别的手段。”史氏又问:“这事儿你可曾跟琏儿说过?” “不曾,”王熙凤道:“他原就是个贪花好色的,若让他知道我的身子成了这样,还不得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拉!” 史氏道:“瞒着他也好,倒是你日后要注意好生调养身子。” 王子腾下衙门回来,史氏添油加醋地将王熙凤的事儿与王子腾说了,王子腾听完,也是怒气填胸,一拳捶坏榻上的小几,史氏在一边帮着抚胸顺气。 王子腾再如何生气,也是无法,到底王夫人是他妹妹,王熙凤是侄女,又是贾府内维阴私,他到底疼了王熙凤一场,纵使偏向王熙凤,也不会闹将出来,真闹出来,他王家的女儿以后都不要说亲了。 “大妹自幼便是个沉默有算计,比之二妹和凤丫头都有心计些!” 史氏冷哼:“算计归算计,可自家亲戚也能下这般死手的算计!可别哪一日也算计到我仁哥儿头上!” 王子腾听了这话,想着王夫人这般算计于王熙凤,也是有些心寒,心中对王夫人的感情也淡了两分,只吩咐史氏这段日子多接王熙凤回来住些时候。 林府。 黛玉正和贾敏一起核对着过几日林昕成亲用的礼单,林如海进来递给黛玉一封信:“玉儿,你的信。” “谁写的?”黛玉接过信,随口问了一句。 林如海道:“孙太医,托爹爹代为转交给你的。” 黛玉看完信,递给林如海和贾敏,林如海看完,暗自摇摇头:“这荣国府的事儿,也是……,琏儿媳妇倒也还算是个聪明的。” “既然请了孙太医,想来应该是能调养好的,行了,甭管这事儿,这也没几日了,这会还是先操心儿子过定的事儿要紧。”贾敏看看天色,又道:“那两个小子这两日去捉大雁,也不知今儿能不能有收获?” 黛玉道:“娘就放心吧,您那两个儿子我的两个弟弟手上的功夫可不是什么花拳绣腿。” ※※※※※※※※※※※※※※※※※※※※※※※※※※※ 荣国府。 贾母半眯着眼歪倒在榻上,琥珀侧着小半个身子,坐在榻上,拿个美人拳为贾母垂着腿。 王熙凤进来,给贾母请了安,而后道:“老祖宗,顾翰林家送来了帖子。” “顾翰林?哪个顾翰林?” 贾母疑惑,他们荣国府平日里来往的都是勋贵世家,与那些清流之家素无往来,从前老国公在时,跟老大前头那个媳妇张氏的娘家还有些望来,自张氏和瑚哥儿没了以后,两家也闹翻了,绝了往来! 王熙凤递上帖子,笑道:“就是翰林院的那个顾翰林顾大学士,祖籍好像是在扬州的那个。” “祖籍在扬州啊?那或许是跟你林姑父家有些交情。”贾母说着,接了帖子,戴了眼镜:“我瞅瞅,看看什么事儿?” “说是顾家姑娘这个月二十九定亲,请咱们府里前去观礼,”贾母合上帖子,问王熙凤:“可知是定的哪家?纳彩,问名,也不知是何时走的?同在京中,怎么也没个声响?” 王熙凤摇头:“媳妇也不曾听说,只听说那顾家姑娘这几年常住在江南,要不媳妇去打听打听?” “那倒也不必,左不过就是那些酸儒之家,到时候去了就知道了。” 因着当年和张家的事儿,贾母这些年来一直不大喜欢与那些清流之家多有来往,那些个酸腐文人肚子里九曲十八弯,成天两只眼睛就窥探着旁人家,一点点事儿都能在朝中叫嚷半天,贾母有时候总是隐隐感觉在他们面前无所遁形。 第八十四章 因着当年和张家的事儿,贾母这些年来一直不大喜欢与那些清流之家多有来往,那些个酸腐文人肚子里九曲十八弯,成天两只眼睛就窥探着旁人家,一点点事儿都能在朝中叫嚷半天,贾母有时候总是隐隐感觉在他们面前无所遁形。 一场大雨过后,空气中有着隐隐的湿意,夏风吹过,凉爽而惬意,在这样舒适的日子里,迎来了顾莲和林昕的小定。 小定主要还是女人们的事儿,顾府早早请人扎好了喜棚,又在外头订了二十四样点心果子,林如海又吩咐自家在京中醉仙居的厨子前去顾府帮忙掌勺。 因黛玉自幼便居江南,又是头一次在京中参加这种宴会,顾莲和她妹妹顾蓉便将黛玉安排和张家姚家的几个姑娘一处儿,张姚两家与林如海都是表亲,几个姑娘黛玉虽未见过,却听林老太太提起过。 几个姑娘忙起身,一个端和可亲身着天青色马面裙的姑娘起身拉过黛玉道:“这便是林家表妹吧,父亲曾与我提起过妹妹,今儿一见,才知父亲所言尚不及妹妹之万一。” 黛玉笑道:“张家表姐过誉了,妹妹在家中也常听祖母提起几位姐姐,端柔知礼,心里也早盼能与几位姐姐一处儿相伴。” 旁边一个圆脸带笑的姑娘问道:“林妹妹头一回见我们,怎知婉玉姐是就是张家表姐?” 黛玉笑道:“妹妹只见过张家表伯父,却未曾见过姚家表伯父。” 张婉玉略一想,便明白了自己方才话中提到过“父亲与她提起过”,笑道:“妹妹真真是个伶俐聪明的!”又指着她身旁那个圆脸带笑的女孩,给黛玉介绍道:“这是你姚家表姐,姚星。” “姚姐姐。”黛玉与姚星互相见了礼,又有一个六、七岁的胖嘟嘟的小丫头自张婉玉和姚星之间挤出个小身子,仰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嘟着小嘴,道:“姑姑和星姨都不理小芸了,小芸要生气了!” 张婉玉拉过撅着小嘴,气呼呼的小丫头在自己面前,笑着跟黛玉介绍道:“这是我哥哥的女儿,名唤若芸,若芸,快见过你林姑姑。” 黛玉从腰间取下一个翡翠平安扣,蹲下半个身子,将平安扣挂在张若芸身上:“林姑姑给你的,拿去玩儿吧。” 小胖丫头张若芸睁着一双眯眯眼,看着黛玉半响,道:“林姑姑长的真好看,比画里的仙女儿都好看!” 张婉玉轻轻捏了一下小胖丫头的肥嘟嘟的小脸,笑嗔道:“看傻了不是?偏得了你林姑姑的好东西,还不快谢谢你林姑姑。” “谢谢林姑姑。” 姚星捏了捏小胖丫头的小鼻子,笑道:“不怪小芸瞧傻了,谁叫林妹妹颜色好,就连我都看的直了眼,恨不能把林妹妹抢回家里,藏起来才好。” 张婉玉跟姚星道:“姚妹妹也别拿这个打趣儿林妹妹了,瞧林妹妹都不好意思了,”又挽了黛玉的胳膊:“林妹妹才来京中,又是头一次参加这种宴会,好多人都不认识,走吧,我们去那边儿,姐姐带你认识一下京城的姑娘。” “还是婉玉姐想的周到,京城这些官家千金妹妹虽说不一定每个都谈得来,认识一下,日后在别家宴客时遇上也不至于两眼抓瞎。” 姚星一手拉了张若芸,一手携了黛玉,便跟着一起往花园里玩儿的几个姑娘那边去。 几个姑娘姑娘虽不认识黛玉,张婉玉介绍时,都客气有礼地跟黛玉见了礼,只有一个姑娘抬着下巴,斜了黛玉一眼,从鼻孔里嗯了一声,算是跟黛玉打了招呼。 黛玉和张婉玉几个走远了几步,还听那个姑娘不屑对旁边几个姑娘道:“不过是扬州来的破落户儿,她爹如今还在赋闲候职,会不会被问罪都两说呢,竟是跑到顾家来打抽风了!” 黛玉几人原也没走远,自是将那姑娘的话都听了个清楚,姚星怕黛玉心里听了不好受,忙劝道:“林妹妹别把梅雨那话当回事儿,她那张臭嘴臭的很,平日里没少得罪人!” 张婉玉跟黛玉小声道:“那梅雨是梅翰林家的庶女,嫡女梅雪前两年已出阁,她也是近两年才出来走动的,被嫡母教的目下甚高,平日里巴结逢迎,捧高踩低的事儿没少做,在她眼里地方上的官儿恐怕都比不得京官来的尊贵,前一段儿林表叔的案子又闹的沸沸扬扬,估计她可能也听了那么一嘴子,林妹妹别把她的话放心上,须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黛玉道:“两位姐姐多虑了,依两位姐姐所言,她也不过是个无知的可怜人罢了,妹妹自不会把她的话放心上,徒惹烦恼。” 第八十五章 黛玉道:“两位姐姐多虑了,依两位姐姐所言,她也不过是个无知的可怜人罢了,妹妹自不会把她的话放心上,徒惹烦恼。” “妹妹这般想就好,”张婉玉指了指不远处儿的一个亭子:“我们去那边亭子里玩儿吧。” “好。”黛玉应道,和张婉玉几个往亭子那边里去。 亭子里原就有两位姑娘,张婉玉与黛玉一一介绍了,而后几人便一同在亭子里说笑聊天,说的无非都是时下京城流行的钗环首饰,衣裳布料。 期间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位姑娘,黛玉瞧了瞧,顾家的亲朋故交多是来自清流之家,偶有一两家满人之家,也是顾大人在翰林院的同僚。 黛玉正听着几位姑娘说着京中近来得用的胭脂水粉,便见顾蓉领了荣国府的三春及薛宝钗往亭子这边儿过来。 顾蓉道:“荣国府几位姐姐是林姐姐家的亲戚,就领她们到林姐姐这边儿来了,劳林姐姐帮妹妹招呼下。” “蓉妹妹去忙吧,这儿有我们呢,”黛玉笑道,忽而发现没看见顾莲,方才还瞧见她了,便问:“怎不见你姐姐?” 顾蓉踮起脚尖,在黛玉耳边嘻嘻笑道:“嬷嬷唤她梳妆打扮去了。” “哦~”黛玉长长的“哦”了一声:“倒是姐姐糊涂了,吉时快到了。” 顾蓉又嘻嘻笑了,转身出了亭子。 黛玉因知三春极少在外走动,便与三春介绍了亭子里她也才结识的几位姑娘,几位姑娘在京中,虽多少都听了些荣国府的传言,然面儿上却都客气有礼地跟三春及薛宝钗互相见了礼,独张婉玉淡淡地别开了脸,不搭理,若芸见她姑姑如此,也冷哼一声,扭过头,不搭理。 黛玉有些奇怪,就她所认识的婉玉姐是个端和知礼,与人为善的,便是心中不喜再有不喜哪家姑娘小姐,也不会这般直接摆在明面儿上,亭子里的气氛一时便有些怪异。 黛玉不知何故,便看向姚星,姚星无奈地冲黛玉摇了摇头,张家和贾家的事儿她也大略知道一些,乃是个死结,解不开,只得拉了黛玉,指了指园子里的一处儿石榴花,道:“姐姐瞧着那边儿的花儿开的正好,林妹妹,你陪我过去那边儿看看。” 黛玉知姚星本意是带贾府的三春和薛宝钗过去,便唤了三春及薛宝钗一同过去园子里看花儿。 不多时,又有丫头来传话说吉时到了,请姑娘移步花厅。 黛玉和姚星便落后了几步,黛玉便小声问道:“婉玉姐和荣国府的几位姑娘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妹妹久居江南,两家又都与妹妹有亲,若是便易,还望姐姐解惑。” 姚星也小声跟黛玉道:“这也没什么不方便说的,说起来这事儿倒不是婉玉姐跟荣国府的姑娘有什么嫌隙,而是张家跟贾家的事儿,张家和贾家不合,在京中也不是什么秘密,两家人即使在同一家宴席上碰上了,也是扭头互不搭理的。” “哦?这却是为何?姐姐可知道?”黛玉奇怪,不明白这两家有什么瓜葛。 姚星小声道:“我也就听我娘说过那么一嘴子,好像跟张家那个死去的三姑姑有关。” “张家三姑姑?张家三姑姑跟荣国府又有什么关系?” “就是芸儿她祖父的妹子,嫁给了荣国府大房老爷为妻,听说这三姑姑和她的长子都死的很是蹊跷,听我娘说张家当年要为这三姑姑讨回公道,后来两家不知怎的就闹得绝了关系,互相仇视了,不死不休了!” 黛玉心中暗自思忖,口中回道:“这事儿妹妹倒是母亲提起过。” 姚星道“许是你们久居江南,表婶便没与你提过,其实这事儿并不是什么秘密,京中许多人都知道,贾府与张家都与你家有亲,张家虽亲缘远了些,到底也是亲戚,你们家夹在中间,张贾两家人免不得会在你家遇上,知道这些事儿,也免得以后两家人再在你家起冲突。” “姚姐姐说的是。” 黛玉回道,心中暗忖:恐怕这事儿贾敏都未必清楚,林家久居江南,荣国府碍于脸面,恐怕不会将这事儿说与贾敏听。 黛玉正想着,便已随着众位姑娘到了花厅,只见顾莲一身水红色的衣裳,头上簪了一只金镶玉步摇,化了一个淡淡的妆,极是端庄秀美,贾敏握着顾莲的手,亲自为顾莲戴上两只镶金嵌玉的八宝鐲子。 众人都笑着朝贾敏和顾家太太道了喜,贾母旁边的几位太太奶奶也都笑着同贾母道喜,贾母人老成精的,便是心中不高兴,也都笑着同几位太太奶奶道了谢。 贾敏又将小定的四样礼都打开,两盒头面首饰,两盒衣料绫罗,俱是精致上品之物。 顾太太见了,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单看这四样礼,便知林家是用心备了礼,说明是看重她家闺女的,在场的各家女眷也都是笑着赞了又赞。 第八十六章 顾太太见了,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单看这四样礼,便知林家是用心备了礼,说明是看重她家闺女的,在场的各家女眷也都是笑着赞了又赞。 林老太太也是高兴,给赵嬷嬷使了个眼色,赵嬷嬷会意,片刻之后,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抬了一堆活雁进来,男女双方过定携活雁为礼,乃是习俗,取雁为候鸟,秋南飞而春北归,来去有时,从无失信来作为男女双方信守不渝的象征,又取雁飞成行,止成列,以明嫁娶须长幼有序,不能逾越之意。 林老太太笑道:“这对大雁是我那大孙子亲自捉来的。” 顾太太听了,笑的愈发眯了眼,厅里一众太太奶奶们听了,也都好话不要钱似得赞着两家。 “老太太好福气,孙子好本事。” “大姐儿也是个有福分的,得了个本事的好姑爷。” …… 顾莲听的羞红了脸,林老太太、贾敏和顾太太都笑眯眯地听着,口中笑呵呵地说着谦虚的话,然后是顾家回礼,仍是四样上品。 厅里太太奶奶姑娘们俱都是相熟的,顾太太也是个利落能干的,很快便安排了女眷这边开席,用过午膳后,大家坐着喝茶,说了会子话,便都陆续告辞。 贾母没坐多会儿,便推脱家中有事,带着王熙凤和三春及薛宝钗离开。 王熙凤瞧着贾母自出了顾家的门儿,便一路沉了脸色,回了荣国府,王熙凤便打发了三春及薛宝钗自去玩儿,留了自己伺候在贾母的上房。 贾母沉着脸,半靠在黄花梨的靠背圈椅上,似跟王熙凤说又似自言自语:“敏儿是真的与我疏远了,昕儿定亲这般大的事儿竟不问过我的意见,唉。” 王熙凤斟酌着劝道:“林姑妈是老祖宗的亲生女儿,哪有女儿不与亲娘亲近的,老祖宗多虑了,孙媳听说林家这门亲是从前在扬州就定下的,后来因林姑父的事儿耽搁了。” “就是早定下了,敏儿也该先知会我一声才是。” “许是林姑妈一家才来京中,又一直忙忙碌碌的,这过定的时间又赶,林姑妈忘了也说不定,再者说,这过定主要是女方家的事儿,许是顾家碍于女方的矜持,帖子没明确说清楚是与林家过定,而林姑妈偏不清楚也有可能。” 贾母摇头:“凤丫头啊,你不明白的,上回敏儿一家来府里,我就觉着不大对,虽瞧着客气有礼的,敏儿却什么事儿都不与我讲,从前可不是这样的,敏儿,她怕是心里对我有恨呐!” “老祖宗想多了,哪有女儿恨自个儿亲娘的?”王熙凤干巴巴地劝道,知贾母这般说,怕是有原因的。 果然,只听贾母又接着说:“上回林如海的事儿,府里选择明哲保身,不曾在京中为林家奔走,林如海跟敏儿该是都知道了,恐怕是心中怨我凉薄,可府里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你老爷是个不成器的,成日里只会走鸡遛狗,吃酒听曲儿,跟那一屋子的小妾胡闹,你二叔官小人微,上不了早朝,比不得林如海的舅家姨家的两位表兄,能在朝中为他说两句话,还有顾家,听说也是出了力的。” 这事儿王熙凤却是不好评说的,毕竟她也是府里的一员,可要论起来,若老祖宗待林家真有心,也并非没有办法,毕竟荣国府还有不少故交亲朋在朝中位居要职。 不提荣国府中贾母是如何想的,只说林家一家回了家以后,黛玉便问起了贾敏关于贾家和张家的事儿。 贾敏摇头道:“这事儿娘也不清楚,你说的张家三姑姑是你琏二表哥的亲娘,就是你先大舅母,你琏二表哥上头还有一个嫡亲的哥哥,名唤贾瑚,那时候娘已经随你爹回了江南,你外祖父过逝,我和你爹回京奔丧,不想在刚回了江南,又听闻琏儿她娘和她嫡亲的哥哥没了,这接二连三的事儿,娘担心你外祖母受不住打击,本打算再返回京都的,不想还未出发,便收到你外祖母的信儿,说是悲伤过度,早早地下了葬,让娘不必再来回奔波了,所以,后来张贾两家的事儿,娘也不知道,也未曾听你外祖母说起过。” 黛玉听了,只问道:“依姚家表姐所言,先大舅母和那位没了的瑚大表哥在荣国府死的蹊跷,娘以为呢?” 贾敏思想片刻,道:“这……,这事儿娘也不清楚,娘那时候远在江南,不过,娘知道你先大舅母自生了你琏二表哥之后,身子一直不大好,瑚哥儿自幼便是懂事聪明,倒是没听说身子弱。” 黛玉淡淡道:“以玉儿看来,空穴不是来风,张家也不是那等胡闹不讲理的人家,这里头应该真是有事儿,若不然张贾两家也不是如今这般互相仇视的状态了。” 第八十七章 黛玉淡淡道:“以玉儿看来,空穴不是来风,张家也不是那等胡闹不讲理的人家,这里头应该真是有事儿,若不然张贾两家也不是如今这般互相仇视的状态了。” 贾敏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她自幼便知母亲不喜大哥贾赦,从前父亲荣国公尚在世时,母亲还会收敛些,自父亲去世,母亲对大哥的厌恶愈发不加掩饰,母亲素来偏疼二房,难道大嫂张氏和瑚哥儿的死,真的另有隐情? ※※※※※※※※※※※※※※※※※※※※※※※※※※※※※※※ 天气愈发热了,稍微动弹一下便是一身的汗,饶是如此,六月初六这日,林家几位主子一早起来,用过早膳,尚不及休息,便都忙活起来。 贾敏和林老太太领着一众丫鬟婆子将秋冬季节的衣裳被褥木箱等都拿出来晾晒。林如海则领着黛玉三姐弟,将家中的书籍字画都搬出来晒在院中。 因林如海担心小厮婆子弄坏了书,便只让他们把书搬出来,他自己亲自领着黛玉三姐弟小心翻晒。 胤禛带着胤祥到林家时,林家的院子里已经设了架子,架子上铺了木板,林如海正和黛玉三姐弟将小厮婆子搬出来的书分门别类的摊在木板上晾晒。 黛玉正弯腰翻晒一本略有霉味的书籍,忽然眼前初升的朝阳被一处儿阴影遮住,黛玉抬起头,便瞧见胤禛站在自己面前,直起身,笑道:“四哥,你怎么来了?怎的也没让小丫头们先过来通报一声。” 胤禛道:“知道你们今日忙,便没让人通报。” 林家的丫头小厮婆子都是自扬州带过来的,自然都是认识胤禛的,何况自林家回京,胤禛得空儿也时常过来,是以,守门的人便直接放胤禛进来了。 “原来四哥还记得我们家的习惯。”黛玉笑了笑,看向胤禛身后的胤祥道:“小十三爷也来了。” “小玉姐姐跟四哥一样叫小十三就行,”胤祥蹿到黛玉面前,笑呵呵地回道:“四哥知道你们今日晒书,特地带我来帮忙。” 黛玉笑了笑,胤禛在江南住了一年,自是知道林如海的习惯,书香之家的传承也不外就是这些书了,所以,自黛玉和林昕林晗懂事起,林如海每年都会亲自带着他们三姐弟晒书,胤禛在江南时也曾帮着林如海和黛玉三姐弟一起晒书。 听到黛玉这边说话的声音,林如海放下手中的书,过来给胤禛胤祥行礼,胤禛忙拦住林如海:“林大人不必多礼。” 胤祥也学着胤禛的样子,抬手阻止林如海行礼:“四哥说的是,林大人快别行礼了,我是来帮忙晒书的。”说着又看向林昕和林晗:“安哥儿、顺哥儿,快跟我说说这书怎么晒。” 因胤祥分不清哪个是林昕哪个是林晗,只好含糊着两个一起叫。 林昕林晗二人听了“安哥儿、顺哥儿”这两个称呼,无奈地对视一眼,然后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四哥唉,你到底跟小十三爷说了他们什么“英雄事迹”,以致于小十三爷始终都只记得他们的小名儿,纠正了多少回,还是安哥儿顺哥儿的叫着。 林如海见两个儿子无语望天,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便回道:“这晒书也是有讲究的,江南湿气重,一年下来,这些书籍字画多多少少都染了些潮气,略有些发霉的,便用干净的棉布轻轻拭尽,若有褶皱扭曲,便拿熨斗熨平,纸张易破,十三爷一定要手脚轻慢。” “我知道了,林大人,会小心轻拿轻放的。”胤祥点点头,拿起一本书,放在鼻尖闻了闻:“还真有一股子潮气和霉味呢。” 胤祥说完,看向胤禛,见他已经和黛玉在安哥儿顺哥儿的对面儿的那块儿木板上翻书晾晒,便也颠颠儿地挤到胤禛和黛玉中间。 胤禛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玉儿平日里都呆在内宅之中,他难得见上一回,好容易才得了今儿这样的机会,偏小十三今儿这般的没眼色得过来捣乱,早知道就不带他来了。 几个人又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将家中的书都料理完,林如海直起身,轻轻捶了捶肩膀,又吩咐小厮婆子,将家中摆放书籍的书架和木箱搬出来放在院子中晒晒。 “这晒书也是个要力气的细致活,一直弯着身,腰酸脖子痛,比跟着师父习武还累,还是四哥你够意思,不然我还有得累。” 林晗说着,走到胤禛和胤祥的身边,踮起脚尖儿,伸手想拍拍胤禛的肩膀,发现拍不到,只好退而求次拍胤祥的肩膀。 “有劳四爷了和十三爷了。”林如海向胤禛胤祥行礼致谢,又瞪了林晗一眼:“男子汉大丈夫,怎的这般娇气了!你姐姐都没喊一声累,你到是先嚷嚷了。” 林晗无奈地耸耸肩,苦着脸看着黛玉,以口型对黛玉道:看吧,爹爹从小就偏心姐姐你,弟弟我肯定是爹从路边捡来的。 黛玉无奈地摇头,对林如海和胤禛道:“爹,四哥,我们去那边树荫下歇会儿。” 几人在树荫下的石凳上坐下,正好贾敏领着几个丫头端了酸梅汤过来,贾敏亲自端了两碗给胤禛和胤祥:“四爷和十三爷喝完冰镇酸梅汤,解解暑气吧。” 第八十八章 几人在树荫下的石凳上坐下,正好贾敏领着几个丫头端了酸梅汤过来,贾敏亲自端了两碗给胤禛和胤祥:“四爷和十三爷喝碗冰镇酸梅汤吧,解解暑气。” 胤禛接过酸梅汤道谢:“有劳林夫人。” 黛玉一边喝着酸梅汤,一边看着这满院子晾晒的书籍字画,忽然幽幽而叹:“这些书籍之中有不少古籍珍本,若是能为世人传颂,倒也不枉我们每年这般用心的维护保养了。” 林昕听了,却道:“家中这些古籍孤本年年都拿出来翻晒一番,却还是免不了毁坏缺损,年复一年,别说为世人传颂了,便是我们自己怕是都难以传承。” 林如海饮了一口酸梅汤,道:“昕儿的考虑不无道理,为父从前便想到了这一层,偶尔得空之时,也曾试图修补过家中破损的一些孤本,原也曾抄录过其中损坏严重的十多本古籍孤本,到底精力有限,不能都一一抄录,唉。” “其实,爹爹若要解决这个问题,倒不难。”黛玉单手撑在石桌上,以手背托腮,看着林如海道:“书籍的传承不外乎抄录和传看,每年秋闱各地士子皆要入京考试,有许多士子都是提前入京都备考的,这些士子之中不乏寒门子弟,咱家的这些书籍珍本,富贵人家或许有法子弄到,寒门子弟想要一睹却是不易,爹爹可就此建一个阅览阁,里面的书籍珍本可供免费翻看,若要抄录,则需另抄一本留在阅览阁,如此,这些古籍孤本不仅咱们自家得以传承,又可为世人传颂,岂不是一举两得。” 林晗听了,撇嘴:“姐,你这法子,好是好,虽说可以解决无人抄录的问题,可我怎么瞧着是拿咱家当冤大头呢?不说咱家的古籍珍本多值钱,就是光拿出一个铺面做阅览阁供人免费阅读传看都是赔本儿的买卖!再说,姐你说的这无人抄录的问题,咱们花银子雇人抄录不就完了,省事儿省心。” 黛玉抿嘴笑道:“怎么是冤大头呢?咱们可以在楼上设阅览阁,楼下卖些饭食和茶水点心以供楼上阅读和抄录之人吃饭喝茶,客流量自然不会少,怎么算都不是赔本儿的买卖,再说咱家的古籍珍本虽值钱,只要抄录传看之人小心,自不会损坏,何况,也可只要抄录一本,咱就可以将原本拿回来,若是实在舍不得,也可以先抄录了,将抄录件放在阅览阁便是。” 林昕听了也道:“姐姐是心善,此举瞧着倒是为旁人考虑的多些。” 林如海听着黛玉三姐弟的对话,面儿上笑而不语,心里却暗自思量开了:玉儿此举咋一看确实是旁人受益多于自家,可细一琢磨,却不是那么回事儿,自家到底是自军功起家,所谓书香翰墨之家也只是从自己高中探花之后的说法,这阅览阁若是办的好了,只怕带来的收获不比昔日圣上在江南赐给顾家的那块“江南第一读书人家”的匾额差。 林如海捋着美髯,暗自思量片刻,笑道:“玉儿这法子甚妙,为父觉得可行。” “嗯?”林晗疑惑,林昕也凝眉思索,虽暂时没明白爹爹为何赞同,但他们知爹爹做事自有道理,既然爹爹同意了,他们自是不会质疑。 林如海接着说:“正好,咱家在京城有个笔墨铺子,也不过堪堪略有盈余,为父看就用那个笔墨铺子做这阅览阁,就依玉儿所说的,二楼放置书籍桌椅,以供读书之人阅览抄录,一楼就卖些点心吃食。” 胤禛素知林如海也是爱书之人,听了林如海这话,赞道:“林大人当真是好胸襟,胤禛在此替天下读书之人多谢林大人这般割爱。” “四爷谬赞了。” 林如海谦逊地回道,心里却在想,四阿哥这话赞我林如海是假,赞出主意的玉儿才是真吧?何况,以四阿哥的心思谋算,林如海不信四阿哥没瞧出他此举的用意,便是当时没瞧出来,只怕这会儿也已经想明白了,没有半点利益的事情,哪就能这般容易的忍痛割爱。 黛玉笑道:“既然爹爹也同意了,那我们便再商量商量细节。” 林如海道:“好,爹爹近日赋闲在家,正好可以盯着这阅览阁好好地办成,顺便也可以多抄录几本孤本古籍。” 几人便坐在石凳上,你一言我一语地各抒己见,胤禛先前不坐评论,是因那些书籍珍本是林家所有,他自不好掺和,现在既然决定办这阅览阁,他自说了些自己的一些想法和细节。 贾敏吩咐丫鬟撤了酸梅汤,又去拿了两身衣裳过来,见林如海几人还在讨论,便插言:“老爷,这事儿也急在一时,先前忙忙碌碌的弄了一身的汗,还是赶紧先去梳洗一番,瞧着日头,等都梳洗完毕,便该用午膳了。” 第八十九章 贾敏吩咐丫鬟撤了酸梅汤,又去拿了两身衣裳过来,见林如海几人还在讨论,便插言:“老爷,这事儿也急在一时,先前忙忙碌碌的弄了一身的汗,还是赶紧先去梳洗一番,瞧着日头,等都梳洗完毕,便该用午膳了。” 林如海抬头看了看日头,起身道:“夫人说的是,倒是为夫疏忽了。” 贾敏将手中的衣裳递给胤禛:“这是玉儿她爹的衣裳,今年新做的,还没上身,四爷先将就穿一回。”又比划了下胤禛和林如海的身高,笑说:“四爷先前在扬州时,还没玉儿她爹高呢,这才两年,便赶上了,你这年纪瞅着还要长的。” 胤禛接了衣裳,大略看了一眼,却是心中一动:这衣裳的针法乃是苏绣,袖口处的碧竹绣工细致,针法平顺,色彩清雅,还是双面绣,手中这衣裳必是玉儿做的,旁的人极难有这般精湛的绣艺。 贾敏又拿了一身衣裳递给胤祥:“这身衣裳是昕儿去年的,今年穿着有些小了,昕儿也没穿过几回,我看小十三爷这身形跟我家昕儿晗儿去年差不多,小十三爷别嫌弃,将就着先穿个半日。” “不嫌弃,我看着衣裳上的图案比我平日里穿的还精致些。”胤祥接过衣裳,展开来对着自己比划了两下:“是差不多合适,多谢林夫人。” “小十三爷别客气,你也帮着昕儿他们忙碌了大半日。”贾敏笑道,又对林昕和林晗道:“昕儿,晗儿,你们先领四爷和小十三爷去客房梳洗。” 见胤禛和林昕他们走远了,林如海方皱眉问贾敏:“那衣裳可是玉儿前些日子得空儿才做的,你怎的给四爷拿了那身衣裳,这不合适,何况,我瞧着四爷他对咱们玉儿本就有些心思。” 贾敏听了,也是忍不住一阵懊悔:“是妾身疏忽了,家里今年自开春儿起一直有事情,妾身今年也没来得及给老爷新做衣裳,当时也只想着拿身没上过身的新衣裳,倒是一时忘了这一层了。” 林如海摆手:“罢了,四爷横竖也就穿着一回,也不是直接就送给他了。” 胤禛和胤祥二人梳洗过后,在林家用了午膳,下午又帮着一同将晾晒的书籍字画收起来,方才告辞回宫。 ※※※※※※※※※※※※※※※※※※※※※※※※※※ 林如海将林昕林晗二人送去了国子监,他自己则着手忙碌起先前议定的阅览阁一事,经过近二十来天的准备,终于在六月二十六这日开业。 阅览阁开业这日,林如海昔日的一些得了消息的故交好友皆来捧场,林昕林晗也带了在国子监认识的几位新朋友来捧场。 黛玉在开业之后也去过两回,发觉人气渐旺了起来,如之前所料,有不少得了消息的秋闱士子时常光顾阅览阁。 七月底,吏部左侍郎上表丁忧,康熙帝任命林如海接任吏部左侍郎一职。 贾母得了贾政报给的消息,心里有些意外,林如海入京两个多月,圣上不闻不问的,原以为圣上因着林如海被御史弹劾贪墨一事而心中有了芥蒂,哪知却是等在这儿,看来圣上心里还是有林如海的位置的。 贾母笑说:“吏部左侍郎好啊,林如海进了吏部,政儿你这回说不得可以动一动,挪个位置了。” 一时,贾母先前有些冷待林家的心又活络起来,跟贾政说:“政儿啊,你赶紧的,带了宝玉去林家给你妹夫贺喜去。” 贾政恭声回道:“儿子这就着人寻了宝玉来。” 贾宝玉到了贾母屋里,一听是去林家,高兴地拍手笑道:“太好了,老祖宗,孙儿也正想着林妹妹呢,前儿还跟云妹妹说请老祖宗接了林妹妹来家玩儿呢。” “老祖宗也正有这个打算呢,”贾母慈爱地摸了摸贾宝玉的头,笑道:“宝玉一会儿去了你林妹妹家,万事要听你父亲的,切莫失了礼,恼了你林姑父和你林妹妹。” 贾政和贾宝玉离开后,贾母又对王熙凤说:“我也有日子没见了敏儿跟晞儿了,敏儿忙着管家理事,侍奉婆母便罢了,晞儿初来京中,难免有些不习惯,整日闷在家中,没个姐姐妹妹的一处儿说话儿,也是烦闷,林家这几日怕是要设宴贺喜,凤丫头,等过几日,你去林家接了玉儿过来家玩儿。” 王熙凤笑道:“就依老祖宗,八月初三正好是老祖宗的生辰,孙媳一定会早些接了林姑妈和林妹妹来府里亲香亲香的。” 贾母笑说:“正该如此。” 王熙凤又笑:“说起来,近来咱家倒是喜事连着喜事儿呢,这会儿先有林姑父左迁吏部侍郎,八月初三又是老祖宗您的大寿,真真儿老祖宗是个福气的,这喜事儿都连在了一处儿。” 且说林家并没有如贾母所料的设宴贺喜,林如海接了圣旨的第二日,便低调地去吏部走马上任了。 第九十章 且说林家并没有如贾母所料的设宴贺喜,林如海接了圣旨的第二日,便低调地去吏部走马上任了。 八月初三,贾母的寿诞自是办的热闹盛大,因非休沐日,林如海要上衙门,林昕、林晗二人在国子监,便只贾敏带着黛玉去给贾母祝寿。 贾敏和黛玉是在正宴那日去的,给贾母拜了寿,用了午膳,下晌儿没多久便告辞离开。 马车里,黛玉跟贾敏说:“娘,今儿在外祖家玉儿听见两个老嬷嬷在花园里的假山下悄声说了些关于宝二表哥的话。” 贾敏想着荣国府今儿来客不少,贾宝玉被贾母带在身边见客,还算没失了礼数,但他这般年纪还在内院之中,却是不合规矩,便问黛玉:“哦?玉儿听她们说了宝玉什么话?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黛玉道:“那两个嬷嬷说今儿跟在宝二表哥身边的那个丫头眉峰已散,恐不是清白之身了,还说宝二表哥既已通人事,还和府里的姑娘们一处儿玩闹,不知会出什么事儿……” 贾敏听了,忙捂了黛玉的嘴:“娘的宝贝哟,这话也是一个你姑娘家可以乱说的!” 黛玉挪开贾敏的手,说:“娘,玉儿也就是跟几位姑娘在园子里玩儿时,听了这么一嘴子,只跟娘说说,旁人自不会瞎说的。” “以后这样的话再不许胡说的!” 贾敏叮嘱黛玉道,想及今日一直跟在贾宝玉身边的丫头,便是那个唤作袭人的,贾敏仔细想了想了那个袭人丫头的眉眼儿形体,外表瞧着老实稳妥,容貌不显,细一思索,言语行动之间确实似有媚色,心里便信了□□分,跟黛玉说:“想来那两个嬷嬷说的是宝玉身边的袭人,到底是积年的老嬷嬷,眼睛毒着呢,玉儿以后见了那袭人还是远着些。” “嗯,玉儿知道了。” 黛玉答应着,又说:“娘,今儿荣国府来的客人不少,那园子里也是人来人往的,定然不止我一个人听了去,怕是过不了多久,京里这些个官家内眷就该传开了。” “是啊,这些个闲话流言总是传的最快的,唉,”贾敏叹了口气,半响后道:“这些话传开了,倒是苦了府里的姑娘,日后若想在京里寻一户好人家,怕是艰难。” 贾敏心里暗叹贾母疼宝玉都疼糊涂了,却也打定主意以后尽量不带玉儿再去荣国府,女子的名声比之性命犹甚,她就玉儿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只盼着她能安安稳稳地嫁人生子。 黛玉也是一叹:“娘说的是,可怜了荣国府几位姐妹们。” 贾敏知贾母这些年极少在外走动,便是偶尔出去两回,旁人也不会当着她的面儿说这些事儿,自然不知荣国府的名声已经很差了。 贾敏心中虽也怜惜荣国府里几位姑娘,然想及当年林昕、林晗患天花儿的事儿以及林如海出事后荣国府的作为,便也冷了心,不想多掺和荣国府的事儿。 当年林昕、林晗天花痊愈后,林如海也曾派人入京查过这事儿,却终究是晚了,那做衣裳的绣娘没活过年便没了。 那绣娘原是贾母的一房陪房之女,因做的一手好绣活儿,便在荣国府里当了个绣娘,当年那绣娘得了贾母的吩咐做了衣裳后,没多久便莫名其妙地病逝了,可她唯一的女儿却在王夫人院子里当差,在那绣娘病逝前没多久还被提了二等丫鬟。 是以,当年的事儿究竟是贾母还是王夫人指使?亦或是二人共谋,却是没能弄个清楚明白。 贾敏原也曾想过直接质问贾母,可后来仔细一想却是不能,不用说若是当真直接问了贾母,贾母自不会承认,恐怕不仅自己不会承认,还会替王夫人开脱。何况当时刚回京时林如海也是处境艰难,也不好一回京便跟岳家撕破脸。 ※※※※※※※※※※※※※※※※※※※※※※※※※※※※※※※※※ 自贾母寿诞之后,贾母又陆续派王熙凤来过几回林家,皆是要接了黛玉去荣国府玩儿,都被贾敏以教导黛玉管家理事为由拒绝了。 之后,林家在京中的生活便步入了正轨,很快便到了冬天,京都的冬天干燥而阴冷,在大雪飘飞的日子里,黛玉收到了燕留痕寄来的书信。 趁着一家人用完晚膳后都在,黛玉便将燕留痕的书信给林如海和林昕、林晗几人传看:“师父说,腊月初八左右便能到京里。” “太好了,师父终于回来看我们了,这大半年一定又游历了不少地方。”林晗笑说,他最爱听燕留痕讲外面天南海北的见闻趣事儿。 林如海道:“圣上前儿个还跟我提起过你们师父,瞧着圣上的意思,是想召你们师父入宫为御医。” 黛玉道:“以师父的性子,怕是不愿的。” 林昕也说:“从前孙太医带四哥去扬州时,我还听师父跟孙太医开玩笑说御医是个高危行当,脑袋随时别在裤腰带上,让孙太医看紧了自己的脑袋,别哪天不小心掉了。”宫廷御医和内宫争斗总有解不开的联系,一不小心便牵扯进去了。 第九十一章 林昕也说:“从前孙太医带四哥去扬州时,我还听师父跟孙太医开玩笑说御医是个高危行当,脑袋随时别在裤腰带上,让孙太医看紧了自己的脑袋,别哪天不小心掉了。”宫廷御医和内宫争斗总有解不开的联系,一不小心便牵扯进去了。 林如海道:“爹也知你们师父志不在此,只怕到时候圣命难违啊!” 黛玉说:“爹爹说的是,若是皇上一道圣旨下来,师父就是不愿也得愿!只是,若是真的师父做了御医,以后再住咱们家却是不合适的。” 林晗道:“姐姐说的是,我看就在咱家旁边给师父买个宅子便好,这样咱们跟师父来往也便易。” 林昕道:“咱们正门这条主街道上却是不好买的,两边几家俱都是京中权贵,倒是后边小门处的那个巷子里或可寻觅一二。” 黛玉也说:“那条巷子也安静,若能就在咱家附近寻个小宅子,好生修葺打理一番,也是极好的。” “为父瞧着圣上的意思*不离十,最晚年后便会下旨召你们师父为御史,”林如海说,又看向林昕、林晗道:“寻宅子的事儿就交给你们兄弟两人,不拘是寻了中人或是朋友,尽早定下来。” “是,爹爹。” 腊月初八这一日,林家刚摆了香案,接了宫里赐下的腊八粥,便听门房上的小厮来报燕先生回来了。 燕留痕回来,自是得到林如海、黛玉林昕、林晗几人的热情欢迎,隔日一早,燕留痕便被召入的宫中,至午后方回,燕留痕一回来,林如海便过去了。 林如海问道:“怎么样?可是圣上的‘盛情’太难却?” 燕留痕道:“确如如海兄所料,皇上的盛情不是那般容易拒绝的,不过,我虽答应皇上入宫为御医,却只负责他一个人,旁的后宫嫔妃,皇子阿哥,王公大臣,一概不管,也不必每日按时到太医院点卯,只要随传随到便可。” 林如海拍了拍燕留痕的肩膀:“如此极好,虽还是有些束缚,到底比旁人洒脱自在些。” ※※※※※※※※※※※※※※※※※※※※※※※※※※※※※※※※※※※※※※※※※※※※※※※※※※※※※※ 转眼便到了年底,林家今年却不能像往常一样简简单单自家人过了,京城不比扬州,京城三品以上的官员得携家眷入宫赴宴,林如海自也不能例外。 宴会当日一大早,林家诸人便忙碌起来,黛玉在几个丫头的服侍下,穿了贾敏早先给她新做的一身梅红色绣缠枝梅花的滚白狐毛边的旗袍,踩了高高的花盆底,梳上如今京城流行的姑娘的发式,配上精巧别致的头花,戴了素雅的和田白玉镯子和珍珠耳坠。 贾敏先已经收拾妥当,见穿戴完毕,拉着黛玉仔细地看了看,才满意地点点头,跟黛玉说:“这就走吧,你爹跟昕儿、晗儿他们已经等着了。” 林老太太却是不去宫宴的,她嫌宫里人又多,说话还得转几个弯儿,饭不敢多吃,水不敢多喝,不如家中自在,说自己一把年纪了,不爱折腾,便和燕留痕两人留在府里。 黛玉和贾敏到了二门处儿,便见林如海站在二门处儿,穿着一身整整齐齐的官服,儒雅威严,林昕和林晗林如海两侧,也穿了一样的宝蓝色的新衣,腰间也都挂着黛玉送的那块墨玉,身量已高,脸上带着温和笑意,看起来沉稳有礼,唯独脸颊上些许婴儿肥略显稚嫩了些。 林如海看着装扮的漂漂亮亮的黛玉,心道,玉儿一天天长大了,出落的越发动人,也不知哪个有福气得了去!唉,想到女儿终有一日要离开自己,林如海是又欣喜又不舍。 一家人上了马车,京城天冷,马车里铺了厚厚的毛毡,坐在里面暖和舒适,车内的小茶几上放着几样糕点和一壶热茶,因一早起来贾敏便没让他们怎么吃东西,林昕林晗早饿了,抓起糕点便吃,饶是如此,贾敏也只是让他们略垫了垫肚子,没敢让多吃,茶也没敢让多喝,怕是在宫里丢了丑。 马车很快接近紫禁城,林如海不放心,又叮嘱黛玉三姐弟一边:“到了宫里,要多长个心眼儿,话不可多说,东西不可乱吃,不可以到处乱走,你们两个跟好了爹爹,玉儿也是,尽量跟在你娘身边。” 林昕林晗二人是头一次入宫,林如海少不得再叮嘱一遍,黛玉他倒不甚担心,黛玉自头一次入宫得了太后的意,之后每隔一段时日,便被太后召入宫中陪着说话逗趣儿。 黛玉三姐弟都点头答应着,众人在神武门前下了马车,黛玉和贾敏母女便在此处和林如海父子三人分开。黛玉扶了贾敏的手,随着两家差不多同时到的几位夫人小姐跟着一位不苟言笑的老嬷嬷王皇太后宫里去。 第九十二章 黛玉三姐弟都点头答应着,众人在神武门前下了马车,黛玉和贾敏母女便在此处和林如海父子三人分开。黛玉扶了贾敏的手,随着两家差不多同时到的几位夫人小姐跟着一位不苟言笑的老嬷嬷王皇太后宫里去。 历经沧桑的紫荆城,庄严而肃穆,即使黛玉不是第一次走这条路,依然能够感受到这数百年间积淀下来的气势,贾敏和黛玉跟在众人身后静静地走着。 不多时,众人便到了慈宁宫,将入慈宁宫的宫门时,从慈宁宫里面跑出一个风风火火地少年,险些和黛玉撞了满怀,幸而黛玉机敏,闪身避过了。 那少年回身看了黛玉一眼,黛玉见那少年身着绣有蟒纹的大红衣裳,知是皇子阿哥服饰,便对那少年福了福身,转身同贾敏一起进了慈宁宫。 待黛玉入了慈宁宫门,越过紫檀木的大屏风,不见了身影,那少年方回过神,问身侧的小太监:“方才那个是哪家的格格?怎么九爷我从没见过?” 那小太监名唤小乐子,是个聪明机灵的,瞧着那红衣少年的表情,便知道红衣少年对方才那格格上了心,趁着红衣少年发愣的功夫,便跟旁边慈宁宫门口守门的小太监打听清楚了,听到红衣少年的问话,一溜烟儿跑到红衣少年身边回道:“回九爷的话,方才那格格是吏部侍郎林大人家的格格,听说林格格说起外面的见闻民俗来很是生动有趣儿,因而颇得太后娘娘的意,这半年多时常被太后娘娘召入宫中陪着说话儿。” “哦?这个林格格倒是个特别的!”红衣少年以拇指和和食指轻抚下巴,看向黛玉消失的方向,不无遗憾地摇头叹道:“如此说来,这林格格没少出入慈宁宫,这般身姿曼妙的绝色美人儿,可恨九爷我竟不能早日与之相见,白白浪费了那多时候。” 小乐子谄笑道:“九爷现在见到也不晚,奴才瞧着那林格格年岁也不大,来日防长,嘿嘿。” “不错,来日方才,爷有得是时间,小乐子,走,去额娘宫里去。” 贾敏和黛玉随着几位夫人小姐到了慈宁宫,一阵繁琐的行礼后,方随着众人落座。 太后按各家老爷的品级官位一一问候了在场的各位福晋格格们,轮到贾敏和黛玉时,太后唤道:“玉丫头,来,到哀家这边来。” 众人一听太后这话,看黛玉的眼光便多了两分不同,这林格格才入京半年,便能得太后如此垂爱,多少京中贵女削尖了脑袋都不能做到的,别的不说,日后选秀,太后总会帮着掌掌眼,无论是留在宫中还是指给哪个皇子阿哥,少不得也能得爷们儿高看一眼。 黛玉立在太后身边,静静地听着太后与在座的福晋格格们聊着家常,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很快便快到了宫宴时间,众人给太后行礼告辞,先行赴宴。 贾敏和黛玉随着众位福晋格格们一同前往太和殿赴宴,太和殿明朗壮丽,庭院雄伟开阔,由太和殿内御座至殿外台阶、台阶以下直到太和门檐下东西两侧,按品秩分设王公及文武大臣宴席,黛玉和贾敏依林如海的官位品级按序列于文臣席次,待众人都先后入席后,奏乐迎康熙帝和太后入席。 开宴后,先是极富满族特色的庆隆舞,舞毕,又奏蒙古乐曲,接着便是各族乐舞及杂技百戏,席间,每进茶、酒、膳,则奏乐行礼。 这皇家宫宴虽说是联络君臣感情,可来赴宴的少不得各京中官员家中的少爷格格们,虽说男宾和女眷分开,到底还是能看的见的,是以,每年的宫宴也可算得上一个变相的相亲宴。 宴席间,黛玉发现似乎总有人时不时地盯着自己,她知自己容颜算是顶好的,对于有人偶尔看自己两眼,原也不算奇怪,可似乎总有一道目光像是时刻盯着她一般,她极不爱这种时刻被人盯梢的感觉。 循着目光,黛玉看见皇室宗亲席次一位红衣少年,仿佛是在慈宁宫差点撞上的那位少年,那少年见黛玉看过来,冲着黛玉妖魅一笑,黛玉微微皱了皱眉,别开脸,却见坐在红衣少年对面席位上的胤禛也正好看过来,胤禛嘴角微弯,冲着黛玉举杯,黛玉一笑,亦举杯。 那红衣少年见了,低声跟身侧的一位身着象牙白衣裳的温文尔雅的少年说:“八哥,我怎么瞧着老四好像认识林格格,方才我见他们俩同时举杯。” 那象牙白衣裳的少年温润一笑,回道:“应该是认识的,九弟忘了吗,三年前,四哥病重,皇阿玛曾送四哥去江南养病,四哥在江南待了近一年才回京,那时林大人便在扬州任巡盐御史,今年春上,盐税税银被劫,林大人被弹劾,四哥主动请命前往扬州调查,而且我听说这半年多,四哥得空时常带着小十三去林家玩儿,所以,四哥跟林家应该关系匪浅!” 红衣少年狠狠咬下一口烤羊腿:“这么说,老四早就认识林格格!” 第九十三章 红衣少年狠狠咬下一口烤羊腿:“这么说,老四早就认识林格格!” 象牙白衣裳的少年听了,摇头一笑,九弟素爱美人儿,这林格格确实如天仙一般清丽脱俗,这不到半日的功夫,九弟在他耳边念了不下十次的“林格格”,就是不知道这林格格能让九弟新鲜多久? 散了宫宴,林如海便领着一家人回了家,家中还有林老太太和燕留痕在,吃了团年饭,守了岁,接了神,便又是新的一年了。 正月初二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虽说林家一家人上至林老太太下至黛玉三姐弟俱都不喜荣国府,然身在京城,作为女儿女婿的贾敏林如海逢年过节还是得顾及这些基本的礼节的,若不然,无缘无故也没闹出什么事儿,过年忽然不上岳家的门必是少不得被京中人一番议论说道,家中晗儿还未说亲,黛玉也要选秀,坏了名声,却是不好! 初二一早一家人便收拾了往贾家去了,林家的车马刚到荣国府门口,便有贾琏和贾宝玉领着几个小厮婆子迎了上来。 林如海看着这热情迎客的模样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去年他们刚入京来荣国府时却不是这番模样,果然,荣国府对他林家的态度也随着他林如海的官位的变化而变化。 贾琏带着贾宝玉给林如海和贾敏见了礼,便领着一行人去了老太太院子里。 一番行礼落座后,贾宝玉便挤挤挨挨在黛玉旁边落了座,黛玉见他又是一身大红色斗篷,胸口仍旧挂着那一方玉佩,问贾宝玉:“宝二表哥今日怎没去你王家舅舅家?” 贾宝玉看着黛玉,笑眯眯地回道:“原是要跟着太太、薛姨妈和宝姐姐薛大哥哥他们同去的,不过,老祖宗说今儿林妹妹来府里,便留了我在府里陪客。” 贾母笑看着贾宝玉和黛玉,笑说:“有日子没见着你们三姐弟了,宝玉跟姐妹们知你们姐弟要来,已经念叨了好几回了。” 贾母心中暗叹,林家自八月初三她的寿诞之后,便再没来过荣国府了,按理,同在京中,亲戚间原该亲香亲香的,便是长辈没空来,小辈儿的表姐妹表兄弟们之间也该互相走动的,她也曾派人去林家要接了黛玉来府里玩,可都贾敏被拒绝了,如此几次下来,贾母也知林家不愿与贾家多有来往了,如今还走动着,恐怕也只是大面儿上不失了礼叫人说道罢了。 刚用了午膳没多久,贾敏和黛玉并三春姐妹还在贾母处儿吃茶,便有丫头来报贾母说二太太和薛姨太太带着宝姑娘和薛家大哥儿回来了。 王家姐妹和薛宝钗到了贾母屋子里,又是一番见礼后,方各自落了座。 王夫人见贾宝玉不在贾母处儿,心里暗暗送了口气,唯恐她不在的时候,她的宝玉儿被林家那小狐媚子给迷惑了,总要早些回来瞧着些才放心。 贾敏看着王夫人,淡淡笑道:“二嫂子倒是快,怎没在王家多待些时候?” 王夫人回道:“知姑太太一家今日来,恐凤丫头一个人忙里忙外,落了什么,招呼不周,便早些回来帮衬着些。”今日王夫人回了娘家,荣国府里便留了王熙凤在家中招呼待客。 又说了会儿话,贾母便打发了三春、薛宝钗及黛玉几个去园子里玩儿,贾宝玉这回却没跟她们一起,林昕和林晗两人儿见不得贾宝玉总围着自家姐姐转悠,走哪儿都要拉上贾宝玉,美其名曰:陪客,今日他们在前院儿由贾赦贾政陪着用膳。 黛玉和三春及薛宝钗在园子里玩儿,冬日的花园也没什么可看的景儿,几人便坐在园中的亭子里休息,命丫头们送了火盆和各样茶水点心。 探春说:“有小半年不曾见到林姐姐了,林姐姐无其它姐妹,两位林弟弟平日里又在国子监读书,更无人陪林姐姐说话了,林姐姐常日里一个人在家可觉得无趣儿?” 黛玉回道:“我都习惯了,每日里事情也不少,并不觉得无趣儿。” “哦?林妹妹平日里在家都做些什么?”薛宝钗问道。 黛玉淡淡一笑,回道:“也不过就是做些女红针线,看看诗书,摆弄两下琴棋,偶尔帮着我娘管管家事。” 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在家中独自修炼,她的修为已经大半年不曾精进了,她也曾仔细的想过,昔日在扬州随燕留痕习医时,她每月都要随燕留痕去自家药铺义诊,自家中出事,便不曾再去,这世间因果相应,当日她曾有幸在太虚幻境看到那本医典,这便有了因果,只有慢慢结了这因果,她的修为方可提升,是以,她又磨了林如海和林老太太乔装去了自家在城北的药铺义诊,贾敏是怎都不放心,每回还都要派了老嬷嬷一眼不错地看着才肯放人。 想到这些,黛玉暗自摇了摇头,这些自是不会同外人道,便问三春及薛宝钗道:“姐妹们在家都玩儿些什么?” 探春笑道:“我们啊,玩儿的倒是多,冬日里刚下了雪,姐妹们便烤了鹿肉,又一起联诗吃酒,还常皆了云妹妹来,最是热闹不过……” 第九十四章 探春笑道:“我们啊,玩儿的倒是多,冬日里刚下了雪,姐妹们便烤了鹿肉,又一起联诗吃酒,还常皆了云妹妹来,最是热闹不过……” 几人在亭子里正说着话,便见贾母身边儿的鸳鸯走了过来:“请姑娘们安,老太太屋里来了几位贵客,请姑娘们前去见客。” 因见是鸳鸯亲自过来,想是贵客身份不一般,薛宝钗因问道:“鸳鸯姐姐可知是哪位贵客?” 鸳鸯笑道:“是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 黛玉听了,微微蹙了蹙眉,脑海中不自觉地想起了宫宴那日遇上的那位红衣少年,:“既是府里的贵客,我这本就做客的却是不便去的,姐妹们去吧,我自在亭子里再坐一会儿便是。” 薛宝钗和探春听了,心下皆是一喜,几位阿哥难得来府里一趟,若有林妹妹(林姐姐)这般容色的人同在,几位阿哥眼里哪里还能瞧得到她们? 迎春虽明知不合规矩,然老太太派了鸳鸯来唤她们,又见薛宝钗和探春率先走了,略微犹豫片刻,便唤了惜春一同跟上。 且说贾母屋里,贾母一边招呼几位贵客吃茶,一边在心里暗自琢磨着这几位阿哥怎的就忽然上门了,还一来便往府里姑娘们身上扯,难道在哪儿听了些府里姑娘们的美貌才名,九阿哥素爱美人儿,她倒相信,可八阿哥…….,那郭络罗家的姑娘听说也是个极为明艳动人的美人儿! 几位青葱少年与贾母一个老太太原也没什么好聊的,十阿哥胤誐便挨到八阿哥胤禩身边,小声跟八阿哥胤禩嘀咕道:“八哥,九哥让荣国府的姑娘们出来见客,是否有些不合规矩?” 胤禩摇了摇头,无奈一笑,这个老十什么事情总是比别人慢半拍,现在才想起问这个问题。 胤禩抿嘴,笑而不答,荣国府还有规矩可言?既然他们自己都不讲规矩,旁人自也无需跟他们讲规矩?不过,九弟心心念念的林格格恐怕是见不到了! 胤誐见抓了抓脑袋,八哥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不好意思当着荣国府老太君的面说荣国府的是非? 说来,胤禩他今日本不想跟着九弟过来胡闹的,转念一想林如海今日也在荣国府,据他得到的消息,林如海与皇阿玛年少相知,表面儿瞧着六亲单薄,又无爵位,可依他看,林如海在皇阿玛心中分量该是不低,而他们与林如海素无往来,不好贸然直接去林家,倒是与荣国府的贾宝玉和皇商薛家略有些瓜葛,若能在荣国府遇上,有些交集,日后也可有些来往。 且说三春及薛宝钗到了贾母院子里,贾母见薛宝钗跟着三春一同过来,略微皱了皱眉,指着三春给八、九、十三位阿哥介绍道:“这便是老身的三位孙女儿,迎丫头,探丫头,惜丫头,还不快快拜见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 三春一一拜见了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等三春拜见完,薛宝钗便上前行礼拜见:“宝钗见过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 十阿哥胤誐看了薛宝钗两眼,问贾母道:“老太君,这位宝钗姑娘也是你孙女儿,长的倒是不错。” 贾母听了这话,心下不悦,她荣国府正经的姑娘都没被这三个皇子阿哥赞一句,倒是先便宜了这丫头。 贾母皱眉,抬眼看了一眼薛宝钗,见她端庄娇柔还带着两分妩媚,亭亭立在三位阿哥面前,淡淡地回道:“是皇商薛家的姑娘,与府里是姨表亲。” 胤禩是个八面玲珑的,自然自贾母的话中听出了些许不悦,便一一赞了三春几句。 九阿哥胤禟在进来的几个姑娘里,并没有看到黛玉,早已是不耐,问道:“不是还有位姓林的格格?怎么不见?” 贾母一听胤禟这话,顿时明了:九阿哥原是为林丫头来的!林丫头那个模样,九阿哥又是个贪好颜色的,恐是在哪儿瞧见过林丫头。 胤禩给胤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而后温润一笑,问贾母道:“听闻林大人今日在府里,林大人探花之才,胤禩素幕之,惟望能得林大人指点一番。” “八阿哥这般谦逊和善,着实抬举我那女婿了,”贾母回道:“我那女婿和两个外孙此刻正是在府里,今日他们在前院儿由府里两位老爷陪着,鸳鸯,去请了姑爷来陪客。” “鸳鸯姑娘留步,”胤禩起身跟贾母道:“正好我们也要告辞了,便顺道去前院儿瞧瞧林大人和府里两位老爷。” 贾母给琥珀使了个眼色,琥珀得令,忙去前院儿通知府里两位老爷和林姑爷迎着,总不能真就等着三位阿哥上门。 第九十五章 贾母给琥珀使了个眼色,琥珀得令,忙去前院儿通知府里两位老爷和林姑爷迎着,总不能真就等着三位阿哥上门。 贾赦、贾政和林如海得了琥珀的话,便带着贾琏、贾宝玉和林昕林晗几个小辈出来迎候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三人。 八阿哥自来待人便温润谦和,不止对他所看重的林如海,便是对贾政和贾赦也是一般无二,自然此举又得了贾政一番唏嘘赞叹:“再想不到八阿哥那般身份贵重的人,竟也能放下身段儿与你我探讨一番学问,真真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果然贤名不虚啊!” 林如海听了贾政这番赞扬,却只是一笑,不置褒贬。 林家的亲戚虽然不多,可林如海却有不少同僚故交,既然同在京中,少不得都要走动一番,因此,黛玉过年也并不清闲,不是帮着贾敏在家中办宴待客陪客,便是同林如海、贾敏和林昕林晗一起去别家拜访,每日忙忙碌碌,直到元宵过后才得了清闲。 年后,燕留痕便去太医院报到了,也搬出了林家,住进了年前林昕和林晗二人置办的宅子里,因着那宅子离林家极近,自小门进来林家,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是以,燕留痕还是时常在林家蹭饭,得空便与林如海对饮一番。 因着燕留痕不用每日去太医院点卯,只需隔几日去宫里给康熙皇帝请个平安脉,林昕和林晗二人白天都在国子监,他只在早晚指点一番二人的功夫,黛玉基本又已经出师,是以,燕留痕每日很是轻闲,他又是个闲不住的人,听说林家办了个阅览阁,他便时常去阅览阁晃悠一番,又听说黛玉每月都会去自家城北的药铺义诊,他便也跟着同去,到了后来,每月比黛玉去的次数还多好些次。 二月十二百花节是黛玉的生辰,因不是整寿辰,贾敏便让黛玉请几个相熟的小姐妹们到家中热闹一番便罢了。 黛玉来京中的时日虽不长,倒也有几个志趣相投的小姐妹,京中满蒙贵女们自有自己的一个圈子,她们之中或因家中父兄政治立场和所属派别不同,即使同一个圈子里的姑娘们也不一定会一处儿玩,如今跟黛玉时常玩在一处儿的也只有顾莲,顾蓉,姚莉,张婉玉,张若芸和富察蕙兰和她的妹妹蕙心几个了。 姚莉,张婉玉,张若芸都是表亲,顾莲原是在扬州时的闺阁密友,顾蓉是她妹妹自是跟着一处玩儿。 至于富察蕙兰,她的父亲马齐年少时曾与林如海一同任内阁侍读学士。马齐为人刚正且又灵活机敏,与林如海很谈的来,二人私交不错,自林家入京,两家也时常有来往。蕙心年岁尚小,只八、九岁的样子,蕙兰与黛玉同年,却是稳重随和,爽朗有礼,黛玉也是大方不做作,一来二去二人便很快熟识起来。 除了姚莉、张婉玉、富察蕙兰和顾莲等几人外,黛玉还给荣国府的三春和史家的湘云、湘雪也送了帖子。 黛玉虽知姚莉和张婉玉几个不喜和三春多有来往,自去岁贾母寿诞之日那两个老嬷嬷的话传出去后,她们更是不愿与三春多接触,黛玉也可理解,毕竟女子的名声是极重要的,若是坏了,一个不好便得一辈子便毁了。 然儿三春毕竟是外祖家表姐妹,史家的湘云、湘雪同姚莉和张婉玉一般,是表了又表的表亲,既然请了张姚两家表姐妹,贾家和史家也不好落下。 几位姑娘巳时初刻便陆续到了林家,史湘雪是坐了史家的马车来的,而史湘云则是跟着荣国府的马车来的,同行的还有薛宝钗。 黛玉领着姑娘们在后花园子里闲聊玩乐,同往常一般聊些京城里时兴的钗环首饰,衣裳料子,糕点吃食。 薛宝钗见其他几位姑娘皆是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着,而她因着王夫人厌恶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丫头们,素来穿衣简洁朴素,又不常戴花佩玉的,湘云依附叔婶过活,手上的花用也不多,荣国府虽富贵,三春却极少在外走动,几人对这些话题便有些插不上话,因而提议道:“园子里春光正好,姐妹们不如一起作诗联曲,岂不是即高雅又有趣儿?” 三春、史湘云、顾蓉和姚莉几个听了,也都点头附和,黛玉看向蕙兰和蕙心两个,蕙兰也正苦着脸看过来,黛玉心知蕙兰和蕙心两个骑马射箭还凑合,作诗联句却是半点儿不通,略一思忖便提议道:“不如投壶联诗,投中的便过,投不中的便续诗联句。” 张婉玉听了,击掌笑道:“林妹妹这个投壶联诗的提议甚妙,我看园子里那两株杏花开的正好,不如姐妹们便以杏花为题投壶联诗,可好?” 张婉玉心道:蕙兰和蕙心两姐妹两个投壶的准头不错,其他几个姑娘又都自幼熟读诗书,如此两头兼顾,林妹妹果真是个蕙质兰心、善解人意的。 第九十六章 张婉玉便击掌笑道:“林妹妹这个投壶联诗的提议甚妙,园子里那两株杏花开的正好,便以杏花为题,可好?” 蕙兰和蕙心两姐妹两个投壶的准头不错,其他几个姑娘又都自幼熟读诗书,如此两头兼顾,林妹妹果真是个蕙质兰心、善解人意的。 果然如黛玉所料,那般尺寸距离的壶具对自幼学习骑射的蕙兰和蕙心两姐妹来说,完全无半点难度,二人几乎是箭无虚发,其它几位姑娘也都自幼熟读诗书,便是没投中,也都从容应对,一时间,宾主尽欢。 午时过半,便有小丫头来回话说宴席备好了,请姑娘们移步花厅用膳,黛玉便招呼姑娘们去花厅用膳。 开宴前,富察蕙兰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卷残旧发黄的纸张递给黛玉:“我知林姐姐于琴筝笛箫皆有研究,这卷古曲《平沙落雁》的残谱,送与林姐姐做生辰贺礼。” 姚星听了,笑道:“蕙兰妹妹这般珍贵的残谱孤本一出手,倒让我们备下的生辰礼不好意思拿出来了。” 富察蕙兰却笑道:“珍贵不珍贵的,单看个人,姚姐姐和几位姐妹们皆是书香才女,看这些个古籍残谱是难得的,可于我和蕙心来说,也不过是一卷破旧的废纸罢了。” 黛玉也笑道:“蕙兰妹妹说的是,珍贵不珍贵的都在其次,重要的是心意,只要心意到了,哪怕一草一纸,一言一语,于我都是极开心的。” “林姐姐说的及是,不是有句话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何况我姐姐给林姐姐送曲谱还是有私心的,”蕙心小姑娘看了自己姐姐一眼,笑道:“今儿出门儿的时候我姐姐还说这曲谱放她那儿不能听不能喝的,正好赠于林姐姐,赶明儿等林姐姐复原了曲谱,她也能一饱耳福了!” 蕙兰听了,作势就要扑过去捏蕙心红润的小圆脸蛋儿:“你这丫头,有你这么拆自家姐姐的台的吗?明明是一片真心,让你这丫头这么一说,倒全成了我的一片私心了。” 众人一听,也都笑了,姚莉和张婉玉几个也都奉上自己的生辰礼,黛玉一一接过道谢。 顾莲因与林昕定了亲,不好再过来,便托顾蓉一并带过来。 史湘雪也递上一个湖绿段面儿如意形荷包:“小小礼物贺林姐 姐芳辰,林姐姐别嫌弃,祝林姐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黛玉笑道:“哪里会嫌弃了,有湘雪妹妹一句祝福姐姐便及开心了,何况,我原就只是打算请姐妹们过府来一同热闹热闹便罢了,偏姐妹们客气,非要费心备了贺礼。” 史湘雪将荷包给了黛玉,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原不知今日是黛玉的生辰,她跟黛玉统共也就见过两回,黛玉送的帖子里也只说请她过府来玩儿,幸而出门时她娘给她备了两个荷包,装了女孩儿家用的耳坠戒指,原只是备着可能遇上晚辈要给的表礼,不想倒是充作了林姐姐的生辰贺礼。 不止史湘雪不知道,三春、薛宝钗和史湘云也是不知的,黛玉一家入京不到一年,她又统共才去过荣国府三回,与三春及薛宝钗几个也不算亲近,她们自也是不知的,当然也没备礼,骤然闻听是黛玉生辰,都解下身上的荷包赠与黛玉并说上两句祝福的话儿。 独史湘云笑道:“原来今日是林姐姐生辰,倒是与袭人姐姐是同一日的生儿,林姐姐在帖子里竟也不与我说清楚。” 史湘云说着,笑嘻嘻地看向史湘雪,跟黛玉说:“赶明儿回了家,也让婶娘比着湘雪妹妹的礼给林姐姐补一份礼。” 史湘雪听了这话,红着脸想替母亲辩白两句,却又不好在众人面前跟史湘云闹上,凭白让旁人瞧了笑话。史湘雪心中恼怒,替母亲不值,湘云堂姐在荣国府里时常有意无意地说母亲苛待她,逼着她做针黹女红还不算,还要在林姐姐家,在这样的场合抹黑自己母亲。 众位姑娘一见史家两姐妹的言语情态,便知是一桩内宅家私,面儿上都如恍若未闻未见一般,心中却暗自琢磨着史家这位湘云姑娘也不是个聪明的,无论是否被婶娘苛待,如今都在婶娘手下过活儿,将来的姻缘还得指望婶娘,这般公然说婶娘苛待自己,也不怕婶娘记恨,日后随意给她寻个人嫁过去。 张若芸小姑娘却是不管这些,只听有人竟然与黛玉同一日的生辰,仰着脑袋好奇地问:“袭人姐姐是哪家的姐姐?竟与我林姑姑同一日的生辰?” 薛宝钗回说:“袭人是荣国府宝二爷身边的一等大丫头。” 张婉玉听了,冷哼道:“不过几两银子买来的一个丫头,碰巧与林妹妹同一日生辰,竟让几位姑娘这般费心惦记着,反倒是正经亲戚家的姑娘生辰不记得,荣国府的规矩果然非同一般!倒真真是让我等姐妹们长了见识!” 张家与贾家结亲不成反结仇,张婉玉对见了贾家人只做不见,揶揄嘲弄起荣国府的也是半分不留情面儿。 三春听了张婉玉这话,俱都臊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荣国府的确实诸多不合规矩之处,然黛玉却知探春和薛宝钗看重袭人是因王夫人,史湘云又素来心系贾宝玉,对贾宝玉身边的一等得用人儿袭人自是上心,今日她又是坐了荣国府的马车同三春一同来的,想来前两日便去了荣国府给袭人做生儿。 第九十七章 荣国府的确实诸多不合规矩之处,然黛玉却知探春和薛宝钗看重袭人是因王夫人,史湘云又素来心系贾宝玉,对贾宝玉身边的一等得用人儿袭人自是上心,今日她又是坐了荣国府的马车同三春一同来的,想来前两日便去了荣国府给袭人做生儿。 见三春羞窘,黛玉忙招呼落座用膳,膳后,几位姑娘又在林府休息玩乐了些时候方各自陆续告辞。 史湘云仍是跟着三春及薛宝钗回了薛家,史湘雪恼怒了她,问都不曾问她一句是否回史家,便自个儿先走了。 三春、薛宝钗及史湘云几人出门时,恰在门口遇见了正往林家来的胤禛,薛宝钗见他身着一身玄色绸衣,衣裳上有绣工精致的暗纹图样,腰间的宽边腰带上系着一墨绿丝绦,绦下坠着一方碧绿玉佩,神情淡漠,面容冷肃,目不斜视地越过她们进了林家。 几人上了马车,薛宝钗想着方才那玄衣公子,几年前刚入京都时见他还是一身布衣,今儿个虽是一身绸衣,可那一身衣裳在京城这些个官宦子弟或富户之中看来却简单普通,唯有腰间那方玉佩却是碧绿莹润,一看便不是凡品,想来身份该不是她原先以为的京都寒门小官之子,因问三春和史湘云道:“不知方才那位玄衣公子与林妹妹家是什么关系?林妹妹家亲戚并不多,几位妹妹可知道?” 惜春抬眼,冷漠地看了薛宝钗一眼,淡淡地回道:“出入林家的,左不过就是林家的亲戚故交或者两位林哥哥的同窗友人。” 薛宝钗被惜春这冷漠的一眼看的心里一跳,立刻反应过来她这般大大咧咧地打听一个外男不合规矩,便状似端庄随意地开口又说:“那位玄衣公子,我三年前随母亲兄长入京时的路上见过一回,方才见他出入林家连门房小厮都不曾拦着通报一声,想来是极熟悉的亲友故交,便好奇多问了一句。” 惜春素来冷清,又极不喜薛宝钗时常拿着款儿,端着个知心姐姐样儿来教导她们,只淡漠地回道:“你好奇不好奇的,没必要专门与我说。” 探春见惜春和薛宝钗两人话不投机,便道:“张家那位姑娘怎么竟似跟咱们有仇似的?回回见面都没好脸色,也不知哪里得罪她了?” 迎春听了,柔柔地回道:“应该不是咱们哪里得罪她了,我想可能是张家跟府里或者府里哪个老爷太太有些嫌隙。” 薛宝钗听了迎春的话,心道:迎丫头这话还真说着了,她记得曾听她母亲私下里说过先大太太便是姓张,后来张家跟贾家闹掰了,便绝了往来,老太太甚至不曾告诉贾琏他外家是哪家,贾琏问起,也只说他外家早没人了,如今看来,这个贾琏的外家张家很有可能便是这个张大学士家,倒是可惜了,张大学士家也算天子近臣,单论官位品级,比林如海都高。 ※※※※※※※※※※※※※※※※※※※※※※※※※※※※※ 晚上,黛玉在隔间儿的耳房里洗了澡,换了干净的月白细棉布中衣,唤了外间儿服侍的祁红进来帮她绞干头发。 祁红拿了干净的细棉帕子,一边绞头发,一边道:“小姐头发真好,黑亮柔顺,像软缎似的,摸在手上极是光滑舒服。” 黛玉笑了笑,并没有说话,祁红绞干了头发,用黛玉头前发丝简单挽了个发髻,只用一根白玉梅花簪子固定,又整了整脑后的六尺青丝,让它们如瀑般披在身后。做完这些,祁红而后又拨亮了蜡烛,便自下去忙别的了。 黛玉斜靠在床上,拿了六福同春的大靠枕垫在身后,又拿出一本王摩诘诗集在手中慢慢看着,正读到《相思》一篇时,忽听外面有一阵脚步声,步履轻盈,下盘有力,显然是个练家子,且还是个个中高手。 黛玉听着脚步声至屏风处时,随手拿过一边的妆台上黄杨木梳子,带着三分凌厉掷了出去。 “是我,玉儿。” 屏风后,胤禛以两指夹过梳子,走了出来。 看清了来人,黛玉起身,问道:“四哥?这个时候来?是有什么事吗?” 胤禛面容严肃,递给黛玉一个红木雕花盒子,一本正经地道:“今日你生辰,这个给你做贺礼。” 黛玉接过盒子,道谢:“有劳四哥惦记了。”又说:“些许小事,四哥可让昕儿他们带给我,倒不必亲自走这一趟。” 胤禛一双黑眸幽深如石潭,定定地看着黛玉,声音低沉:“虽是小事,可我的心意,你可知?” 黛玉见胤禛目光炯炯,眼神幽深,她的心不由自主的有些乱了,忙低了头,微微红了脸,也没敢回视过去,只敛目默然不答。 胤禛的目光又在黛玉脸上凝了几息,继而一叹,“我不便久待,先走了,你也早些休息,晚上灯下看书不好,伤眼睛。” 胤禛说完,出了屋子,将手中黛玉方才掷出的黄杨木梳子揣进怀里,又回身看了看黛玉屋子里的亮光,而后终身一跃,便如雄鹰展翅般在暗夜里。 第九十八章 春去春又回,转眼便到了康熙三十五年,六月的一年一次的小选过后就是满汉蒙八旗三年一次的大选。 六月里的小选,三春及薛宝钗都参选了,却只迎春留在了宫里伺候,迎春入宫前,荣国府给黛玉下了帖子,只当姐妹们离别前再聚一回,黛玉略想了想便带着杜、姚两位嬷嬷和几个丫头去了荣国府,黛玉到的时候,史家湘云、湘雪也在。 薛宝钗和探春落了选,偏处处不如她们的迎春却意外地选上了,二人心中正是难过羞恼的时候,兴致不高,惜春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史湘云见薛宝钗心情不好,便只和贾宝玉一处儿说笑玩乐,一场宴会,主人家情绪不高,黛玉和史湘雪也呆的无趣儿,用了午膳略歇了歇便告辞了。 迎春送了黛玉在二门处,黛玉告辞,迎春忽然没头没尾地道:“小选前,二太太带着姐妹们去了宫里探望过大姐姐一回,大姐姐极亲热的拉了我的手,特特赞了我性子温柔,乖巧听话。” 黛玉原是心思玲珑之人,自然一听便明白了迎春这句话的意思。三春和薛宝钗几人中,薛宝钗貌美,又有着青云之志,薛宝钗若入宫,岂会甘心一辈子只做个伺候人的宫女,说不得连她都会被算计利用;探春也是个有野心有能力的,若她一朝得势,赵姨娘母子说不得就骑在王夫人和贾宝玉头上了;惜春年岁小,又过于冷清;唯有迎春,年岁大了些不说,性子又懦弱好控制,宫里的元春便看上了迎春的听话好拿捏,便在三春及薛宝钗中只取中了迎春。 黛玉回道:“如此也好,二姐姐待入了宫便好生伺候宫里的贵人们,本本分分做事,不定将来能得了哪个贵人的青眼,也能给二姐姐一个好的将来,想来未必就会比在府里差了。”至少,总比惨死中山狼府要好太多了。 七月初,贾敏将黛玉送到宫门口,又细细将所有的事情都叮嘱过一遍,却仍然觉得像是有没讲完的一般,就怕漏了什么让女儿在宫里受了委屈,看了看黛玉身后的祁红,叮嘱道:“到了宫里好要好好照顾小姐。” 大选与小选不同,参选者全部都是满汉蒙八旗贵女出身,将来可能为妃为嫔,也有可能是皇子阿哥或宗室福晋或侧福晋,就算落选了回家自行回家聘,嫁的也必定是八旗子弟,自然个个娇贵非常,因此秀女们按例每人可以带一名侍女入宫侍候。黛玉便选了比较沉稳的祁红随行。 祁红回道:“太太放心,奴婢一定照顾好小姐。” 贾敏跟祁红道:“你是个稳重妥帖的。”又叮嘱黛玉说:“在宫里切莫争强好胜,你容色极好,虽只是初选,在秀女之中也很容易引人注目,为人所忌,那些秀女们的五花八门的手段也是应有尽有,你要万事小心,凡事多留个心眼儿。” 黛玉点头,挽住贾敏的胳膊安慰道:“玉儿省的,娘放心吧。” 贾敏见选秀的秀女们都已经进的差不多了,才无奈住了口,下了马车,让人驾着车送黛玉前往神武门外准备入宫。 马车进了神武门,便停了下来,黛玉便听见一个太监尖细的嗓音喊道:“请格格们下车。” 黛玉依令下了车,有嬷嬷指挥着她们按所属旗列依次站好,又等了片刻,那太监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领着秀女们向宫内走去,大约又行了半个多时辰,便到了一处儿比较宽敞的院子。 秀女们面对的第一道考验便是验身,包括容貌是否端正,身上有无疤痕异味等,在这一关被刷下的秀女直接便被撂牌子,若在这一关被撂牌子不仅没脸,便是日后说亲都是极难的,因为这一关若是被撂了牌子直接便是告诉旁人这秀女身体有一定的缺陷或是隐疾。 秀女们站在这院子里等待验身,依着顺序,先是满八旗,再是蒙八旗,最后才是汉八旗。黛玉排在汉八旗,直到日头偏西,才听到太监念到她的名字。 祁红被留在了外面,黛玉独自一人由宫女领着进了屋子,屋子里早有四位资深的嬷嬷等着了,有个面容严肃国字脸的嬷嬷唤她近前来,黛玉依言行至跟前,拿出贾敏事先备好的荷包悄悄递给那嬷嬷,轻声道:“有劳嬷嬷了,嬷嬷辛苦了,拿去喝茶吧。” 那嬷嬷不着痕迹地掂了掂荷包,抬眼看了一眼黛玉,不阴不阳的道:“是个机灵的,不过光有机灵,身子不过关,还是不够的,宽衣吧。” 黛玉听了这嬷嬷的话,心下诧异,一边不紧不慢地宽衣,一边在心中暗道这嬷嬷话甚是怪异,若不是她或是贾敏无意中得罪了她,便是受了什么人的命令,故意为难于她? 那国字脸的嬷嬷检查了片刻,不等黛玉穿好衣裳,便跟一边记录的嬷嬷说:“此女身有隐疾,撂牌子。” 黛玉听了,心下恼怒非常,看来果然是有人收买了这嬷嬷,让自己止步于初选。黛玉心下愤怒,有心分辨两句,想一想也罢,选不选的上,于她和林如海、贾敏而言,都不重要,只是,初选便被撂了牌子,只怕名声有碍,只恐林如海和贾敏几人得了消息要心疼了。 黛玉三两下穿好了衣裳,福了福身,转身便往门外走,快到门口时,一直坐在上首没有说话的一位面容整肃的圆胖脸老嬷嬷唤道:“林格格留步!” 第九十九章 黛玉三两下穿好了衣裳,福了福身,转身便往门外走,快到门口时,一直坐在上首没有说话的一位面容整肃的圆胖脸老嬷嬷唤道:“林格格留步!” 黛玉回身问道:“嬷嬷还有何事?” 那面容整肃的圆胖脸老嬷嬷起身,走到黛玉跟前儿,一双饱经世事的眼睛透着精明世故,上下打量了一番黛玉,问黛玉道:“林佳﹒晞,吏部侍郎林如海之女,二十一年百花节生于苏州?” 黛玉回道:“正是。” 那圆胖脸老嬷嬷面容微寒,回头警告性地瞪了那国字脸老嬷嬷那一眼,又对那记录的老嬷嬷道:“吏部侍郎林如海之女林佳﹒晞,优。” 黛玉对这一出儿虽是惊讶,面儿上却丝毫不动,向那圆胖脸的老嬷嬷福了福身,致谢道:“多谢嬷嬷了。” 那嬷嬷点头道:“林格格请吧,出了门,自有人领了格格去休息。” 黛玉出了门,那圆胖脸老嬷嬷对这那国字脸老嬷嬷冷哼一声,警告道:“若是旁的人我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罢了,这林佳﹒晞却不行,若是你今日真闹出什么事儿,别说你的命到头儿了,就是我们几个不死也得脱成皮下来!” 那国字脸老嬷嬷心知那圆胖脸老嬷嬷昔日曾在乾清宫伺候,深得康熙帝信重,这里头恐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儿,因而只喏喏地回道,心下却在想荣国府的老太君真是差点害死她了,哼,若非为了当年那点情谊,她也绝不会做这样的事!可这史老太君倒好,求她办事,却对她有所隐瞒,竟然只跟她说什么林晞是她的外孙女儿,林如海也无兄弟叔伯扶持,仅是个汉八旗的破落儿户,林晞在这一群满蒙贵女中并不显,况且她这外孙女儿私底下已经跟她家衔玉而生的宝哥儿议亲了,撂了牌子正好合了心意,不想这里头竟还有别的事儿! 黛玉出了屋子,祁红便迎了上来,低声问道:“小姐怎么出了这么久?那些嬷嬷没有为难你吧?” 黛玉道:“待会儿再说吧。” 两人正说着话,有管事儿太监过来领了初选通过的秀女前往储秀宫休息。储秀宫是西六宫之一,自康熙登基之后这里一直没有妃子居住,渐渐地便成了历届秀女们的暂居之地。 主殿试不能住人的,是以,秀女们都住在偏殿和各处配殿。每两名秀女一间屋子,黛玉到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有人了,是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小姑娘,瞧着形容尚小,脸颊红润,看起来活泼俏丽。 小姑娘看到黛玉主仆进来,顿时一怔,半响,口中不自觉地喃喃地道:“这位姐姐长的可真美!” 意识到自己将心里想的话不自觉地说了出来,小姑娘立刻抬手捂住了嘴巴,而后脸色微赧,有些不好意思地介绍自己道:“姐姐好,我是兆佳氏渔宁,我阿玛是兵部侍郎马尔汉。” “家父吏部侍郎林如海,我叫林晞。” 互通了姓名后,祁红便开始收拾床铺,渔宁小姑娘很热心,忙吩咐她随身伺候的丫头帮忙祁红一起收拾,自己很自来熟地拉了黛玉在坐在一边说话儿聊天。 交谈中黛玉见渔宁活泼直爽,开朗爱笑,也不是那种嚣张跋扈的性子,便不自觉地对她多了两分亲近,初次见面倒是一片和睦。 “林姐姐是在江南长大的?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去过江南,我娘常说江南风景好,连皇上都带着太后娘娘和宫里的娘娘们去江南玩儿!”渔宁小姑娘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和向往,似乎对黛玉能在风景很美的江南长大很是羡慕。 虽然满族女子的规矩较汉人要少的多,但是大多数女子还是只能常年呆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多就是出门骑骑马,踏踏春和 参加一些京城的八旗贵女聚会什么的,像黛玉这样有机会出远门领略不同地域风光的实在是不多见,也不怪渔宁小姑娘羡慕。 黛玉想着她们这些个秀女将来不是入宫便是指给哪个皇子阿哥或是宗室之家,说不得是有机会去江南的,因而笑道:“将来咱们若有机会去江南,姐姐便做东招待妹妹看江南美景吃江南美食!” “林姐姐这话我可记下了!”渔宁小姑娘拉着黛玉的手,看着黛玉笑说:“姐姐这般容貌果真只有江南那钟灵毓秀之地才能娇养的出来,嘻嘻,将来呀,等我去了江南,也要在江南狠狠地住上一段日子,也要养成姐姐这般容貌才好!” “好个不知羞的丫头,又胡说了不是!要真照你这么说啊,江南之地还没有长得不好看的了,就是那些个长的歪瓜裂枣的人去一趟江南,回来都能变得容貌俊美了。” 人未到声先到,黛玉和渔宁抬头,便见富察蕙兰带着丫头正往黛玉和渔宁的屋里而来。 第一百章 人未到声先到,黛玉和渔宁抬头,便见富察蕙兰带着丫头正往黛玉和渔宁的屋里而来。 “表姐!你又欺负我!”渔宁嘟嘴娇嗔道。 黛玉也招呼道:“蕙兰妹妹。” “林姐姐!” 渔宁见富察蕙兰和黛玉二人互相打招呼,惊讶道:“啊?表姐,原来你认识林姐姐?我方才还在想要给你介绍林姐姐呢!” 富察蕙兰笑道:“瞧你这丫头说的,你能跟林姐姐住一个屋子里,我就不能先认识林姐姐了?不过,你这丫头倒是这般运气,能跟林姐姐分一个屋子里,说来我倒是好奇,也不知上面是怎么分的?” 黛玉笑道:“怎么分的咱们也不用多管,总之,能分到一起,就是缘分!” 渔宁也笑道:“林姐姐说的是,这说明我跟林姐姐是有缘的,对了,表姐,你跟哪个格格住在一起?” “是博尔济吉特氏,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乌尔锦噶喇普郡王之女,午后端顺太妃宣她过去说话,她这会儿应该是在端顺太妃宫里,我一个人闲着无聊,便来寻你们说说话。” 黛玉点头,这博尔济吉特家格格来自阿霸垓部的,乃是端顺太妃的娘家侄女儿,端顺太妃召她过去说话自是常理。 蕙兰便坐下与黛玉和渔宁一起说话儿,三人正说着话,黛玉忽然听见有人在外面有人在怒骂着蕙兰,言语之中满是不耐与怒气。 这深宫内院,说话做事哪个不是小心翼翼的,偏这个这般大声喧闹,也不怕惊了宫里哪个主子得了罚去。 黛玉微微蹙了蹙眉,对富察蕙兰道:“蕙兰妹妹,我仿佛听见有人在叫你,该是与你同住的那个博尔济吉特家格格回来了。” “哦?是吗?”富察蕙兰侧耳倾听,却是没听见,然听黛玉如此说,便道:“算算时候她也是该回来了,那我回去看看。” 黛玉道:“我陪你去吧。” 黛玉耳力极好,听出了原委,知道是蕙兰出来时锁了门,那博尔济吉特格格进不去,此刻正是一腔的怒气与不耐,黛玉听那博尔济吉特家格格的言语便知是个骄纵蛮横的,蕙兰一个人去只怕要吃亏。 黛玉、蕙兰和渔宁三人到时,那博尔济吉特家的格格正揪着身边伺候的丫头的耳朵,不耐地教训道:“让你寻个人也寻不着,真是笨死了!还不再去找!” 一抬头,博尔济吉特格格见蕙兰过来了,抄起一边放着的长鞭,二话不说,朝着蕙兰便是用力一挥! “小心!” 蕙兰居中,这一鞭连着黛玉和渔宁都不能幸免,眼见长鞭便要落在三人身上,黛玉身形微动,拉过蕙兰和渔宁,瞬间闪出几丈远。 富察蕙兰和兆佳渔宁二人站定,看着博尔济吉特氏手中的银鞭,皆是一番惊魂甫定,若是那一鞭真落在了身上,非得皮开肉绽不可,弄不好,脸都得毁了! 二人一时面色惨白,心有余悸地看着博尔济吉特氏,见她身形高挑,皮肤黝黑,眉眼之间满是傲然! 那博尔济吉特氏见黛玉三人躲过这一鞭,仰着头盯着犹自拉着富察蕙兰和兆佳渔宁二人的黛玉,见她身形娇弱,长着一番江南水乡姑娘的模样,轻蔑地道:“好你个风吹就倒的南蛮子,竟然能躲过我这一鞭!看鞭!” 博尔济吉特氏又是几鞭凌厉地甩向黛玉三人,黛玉拉着富察蕙兰和兆佳渔宁轻巧地避过,而后身形微动,一个眨眼便到博尔济吉特氏身边,轻巧地夺过她手中的长鞭,看也不看,随手一扔,长鞭便稳稳地落在了房顶上。 “大胆!你这汉家女南蛮子,竟敢扔了本格格的银鞭!”博尔济吉特氏大怒,扬手就要往黛玉脸上扇! 黛玉抬手轻轻捏住了她的手腕,冷冷地道:“你敢在内宫公然挥鞭伤人,我不过是夺了你的银鞭,便是到了太后那里,你也未必讨得了好!” 当今太后虽也姓博尔济吉特氏,但却是来自科尔沁,而这位博尔济吉特格格来自阿霸垓部的,倒是宫里如今还有一位端顺太妃来自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只怕也未必做得了这位蒙古格格的依靠。 博尔济吉特氏一脸傲然地看着黛玉,就算自己没理,仍是一脸骄横地道:“哼!本格格乃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乌尔锦噶喇普郡王之女,岂是你们这些个大臣之女可比的,便是伤了你们又能如何?” 黛玉一脸淡然,道:“能如何自有皇上和太后裁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不是你一个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乌尔锦噶喇普郡王能决定的!” “你!哼!” 博尔济吉特氏就是再蠢也知道黛玉这句话她不能认,只恨得牙痛不已,抬起另一只手便要往黛玉脸上招呼,却被她身侧的侍女拦住。 那侍女低声祈求道:“格格!太妃才刚交代了,在宫里不可惹事!” 博尔济吉特氏甩开那侍女的手,冷哼一声:“本格格自有分寸!”又看向黛玉道:“哼!你这南蛮子,真是个阴险会狡辩的!你等着!” 博尔济吉特氏说完,挣开黛玉的手,领着侍女进了她和蕙兰的屋子里,她虽跋扈骄横,却也知道这里是京城,可不是他们阿霸垓,无人给她撑腰,仅有一个姑奶奶端顺太妃,偏又不顶用,可论武力,她又不是黛玉的对手,自然识时务地先避开了。 周围一众看热闹的秀女们见主角之一走了,也不过是上前来或真心或假意地安慰两句黛玉三人,便也各自散了! 第一百零一章 周围一众看热闹的秀女们见主角之一走了,也不过是上前来或真心或假意地安慰两句黛玉三人,便也各自散了! “表姐,那个蒙古来的格格这么凶,我担心你同她在一个屋子里,她又要欺负你,你不如晚上同我跟林姐姐一处儿住。”兆佳渔宁一脸担忧地望着富察蕙兰。 富察蕙兰想了想,摇了摇头:“还是不了,晚上有嬷嬷查房,若是不在只怕不好,我还是就住在这里吧,免得又生出其他的什么事儿。” 黛玉也点头,道:“渔宁妹妹也不用太担心,那博尔济吉特格格没了银鞭,想来也不能把蕙兰妹妹怎么样,何况蕙兰妹妹也曾习过些骑射功夫,该是吃不了什么亏的。” “林姐姐说的是。啊?对了,说到这个,我倒是没想到林姐姐骑射功夫也这么厉害!可一点都不比京中的满蒙贵女们差呢!”渔宁闪着一双星星眼,满是崇拜地看着黛玉:“我原先瞧着林姐姐身段婀娜,穿花佛柳一般,只当林姐姐是个柔柔弱弱的江南娇小姐。” 黛玉浅笑道:“幼时调皮,便随着家中两位弟弟一同跟着师父学了些功夫。” ※※※※※※※※※※※※※※※※※※※※※※※※※※※ 荣国府。 贾母端坐上首,在邢夫人和王夫人两个媳妇的伺候下,由贾宝玉、三春及薛宝钗陪着说话儿逗趣儿。 忽闻小丫头来报说,赖嬷嬷来给老太太请安了,贾母便打发走几个小辈和邢夫人以及屋里伺候的丫头们,独留了王夫人在屋里。 不等贾母发话,王夫人便急急地问赖嬷嬷:“可瞧见林丫头被送回林家了?几时回的?” 赖嬷嬷给贾母和王夫人请了安,回道:“回老太太,二太太的话,老奴派出的在林家蹲守的小厮说着两日都不曾见林姑娘回家。” 贾母皱眉道:“不应该啊,算算日子,今日都该复选了,瑞姑办事素来可靠,该不会出岔子才是!” “老太太,会不会是赖嬷嬷派出去在林家蹲守的那小厮躲懒儿错过了林丫头?” 王夫人心里着急,她是着急的迫不及待地要等着看贾敏那贱人狐媚子的笑话了!她早两日就想好了等林家那小狐媚子初选过后就被遣出宫时要奚落嘲弄贾敏那贱人狐媚子了! 这还是头一次她跟贾母这个老不死的目标这么一致,当日贾母跟她说为了宝玉,她只得对不住林丫头,自会寻了旧日在宫中相熟的姐妹让林丫头初选就撂牌子时,她心里高兴的都笑傻了,半丝都没有反对,至于那小贱人狐媚子落选后想塞给她的宝玉,哼,一个坏了名声的小贱人狐媚子,那是想都别想!若她高兴了,说不定会发发善心,赏那小贱人狐媚子一个妾当当! 贾母听到赖嬷嬷说并没有看到黛玉回林家,心里莫名的有一丝不安,听了王夫人的话,带着些希冀问赖嬷嬷:“你派出去那小厮当真中间没有半刻儿躲懒儿?” “这…….,这个,该是没有的,老奴也不确定,要不老奴让人再去打探打探?”赖嬷嬷小心翼翼地回道。 贾母道:“那快些再去林家打探打探!” 赖嬷嬷忙行礼告退出去,刚撩起帘子,便和正要进来的王熙凤撞了个满怀。 王熙凤进来行了礼便道:“老太太,宫里来了个小太监,说是夏守忠夏公公的徒弟,名唤小钱子。” 王夫人听了道:“许是宫里的答应主子派来的,快快请进来。” 王熙凤忙出去让人引了那名唤小钱子的小太监进来,那小钱子走至厅上,即不行礼也不多寒暄,直接便说是他是出来采买的,宫里的贾官女子托他来府上递个话儿。 贾母和王夫人听小钱子称呼“贾官女子”,顿时一愣,问道:“哪个贾官女子?” 小钱子回道:“就是府上原先住在永和宫偏殿的贾答应,如今已经被皇上降为官女子,迁入了冷宫。” “怎么会这样?”王夫人一听这话,顿时震惊,“霍”地一下站起来,睁大了眼睛,瞪着小钱子狠厉地质问小钱子道:“我的元春到底做错了什么?皇上要这样狠心地对她?” 小钱子皱了皱眉,半点不惧王夫人这幅狠厉的怒态,冷哼道:“贾官女子是从府上出去的,她如何惹怒皇上的,府上自然心知肚明!我小钱子一介奴才,可做不得圣上的决定!告辞!” 小钱子一甩袖子,冷哼一声,便往门外走。哼,素来宫里那些个贵人主子的娘家,哪个不是对他们这些人客客气气的,偏一个打入冷宫的官女子的母亲也敢这般拿他来撒气! 贾母顿时反应过来,忙起身道:“小钱子公公留步!” 小钱子回头,不屑地冷笑道:“老太君还有何事?” 贾母瞪了王夫人一眼,“我这媳妇也是爱女心切,一时言语不当,还请小钱子公公原谅则个。” 贾母说着,给王熙凤使眼色,王熙凤乖觉,忙奉上个花开富贵的绛紫色荷包,素来宫里来人,这些个打点的银钱都是要先预备好的。 小钱子不着痕迹地捏了捏手中的荷包,荷包空空瘪瘪的,并无硬物,便知是银票了,缓了缓面色,问贾母道:“老太君还有什么要问的?” 贾母问道:“公公可知贾……,贾官女子是因何惹怒圣上的?” 小钱子回道:“贾官女子只说了两个字—瑞姑。” “瑞姑?”贾母惊道:“怎么可能?难道是……?” 小钱子见贾母心中已有计较,便告辞离开,王熙凤跟着送出贾母的院子,又吩咐小丫头领了小钱子出府,方折返贾母院子里。 第一百零二章 小钱子见贾母心中已有计较,便告辞离开,王熙凤跟着送出贾母的院子,又吩咐小丫头领了小钱子出府,方折返贾母院子里。 王熙凤刚进贾母的院子,便听到王夫人尖声道:“我就知道林家那小狐媚子不是个好的,专门克我的元春,克我的宝玉,元丫头说过的,皇上最是喜欢袅袅聘聘,娇娇柔柔的江南美人儿,皇上……,皇上肯定是早瞧上林家那小狐媚子了!不,不,肯定是林家那不要脸的小狐媚子勾搭了皇上!若不然她一个小小的汉军旗秀女,皇上如何会在意,还为此罚了我的元春去冷宫,不要脸勾搭皇上的狐媚子!” 贾母听的王夫人这话,吓了一跳,手中沉香木拐杖狠狠地朝着王夫人身上招呼过去,厉声喝止道:“你个蠢妇!给我住嘴!你不要命了!皇上也是你能编排的!” 王夫人被贾母打的身上疼痛不已,顿时清醒过来,讷讷地垂首恭立,不敢再多言。 贾母一屁股跌坐在红木椅上,想着给贾政精挑细选娶的这个拎不清的王氏,想到元春如今的境况,一时泣涕如雨:“我的元丫头啊!” 贾母花了极大的心血培养了元春,元春在宫里苦熬了多少年,才得了答应的位分,如今元春偏又因林丫头这事儿打入冷宫,贾母一时心中既悔又恨!悔的是没有打探清楚就这般托了宫里的瑞姑鲁莽行事,恨得是林丫头竟是这般惹眼引得圣上瞩目,若不然元丫头何至于此啊! 贾母哭的伤心,王夫人也是在一旁暗自垂泪,心中恨毒了黛玉! 良久,贾母拿帕子拭了泪,心里开始琢磨着元春这事儿:虽说林丫头确实是个世间少见的绝色,可皇上乃是孝庄太皇太后教养长大,素来不重容色,对宫中嫔妃雨露均沾,宠而不爱。按理,皇上年少多情时都没有痴恋女色,如今人到中年更不可能才是!可是,若不是因林丫头的好颜色引得皇上瞩目,那究竟是因为什么?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说来,十几年前苏州城一夜百花开,林如海瞒的死死的,贾母自是也不知道的,何况过了这么多年,她怎么也不会往那时候想的,自然不明白康熙帝心中所思所想。 贾母摇了摇头,一时没理出个头绪来,可如今摆在眼前的事儿是元丫头入了冷宫,年岁又摆在那里,恐难有翻身之日,宫里只有一个二丫头,性子软弱木讷不说,还是大房的,贾母一时有些后悔先前小选时没把三丫头一并送入宫中,三丫头泼辣能干,有胆识,有谋算,她若入宫,说不得能闯出一番天地。 “唉”,贾母叹了口气,且再等三年吧,三年后,三丫头过了十七,不满十八,将将还能再参选一回,到那时再好生为三丫头谋算吧! ※※※※※※※※※※※※※※※※※※※※※※※※※※※ 不管贾母怎么想,且说,此时的黛玉也正如贾母所料,在宫里进行着复选。复选是在御花园的绛雪轩进行,由宫中几位位分高的娘娘们负责,皇上和太后也坐于上首旁观。 不同于初选的仪态身体的筛选,复选主要是考察秀女的德言容功以及性情才艺。每旗秀女多则三、四个,少则一两个,同时考核。 黛玉同另外两名汉军旗秀女一同进去的,皇上和太后端坐在主位上,两侧分别坐着如今宫中位分最高的娴贵妃和几位妃位上的娘娘。 黛玉同另外两名秀女一同给皇上、太后和各位娘娘们行了礼,娴贵妃叫起身,三人谢恩起身,颔首低眉,只听娴贵妃笑道:“你们瞧瞧,今届秀女姿容出众者可真是不少呢。” 宜妃抿嘴笑道:“贵妃娘娘说的极是,可不是看的我都眼花了!” 娴贵妃笑道:“你可不能眼花了,老九这回该选福晋了,你若眼花了,没给老九选个合心意的福晋,老九该怨你这个额娘了。” 坐在娴贵妃身侧一直没说话的荣妃突然笑道:“说到这个,四阿哥也是早就该选福晋了,比他小的五阿哥、七阿哥可都大婚了,德妃妹妹,你可得好好瞧瞧,这回给四阿哥选个合他心意的福晋。” 德妃面儿上笑着,声音却是没有半点温度:“四阿哥福气,他的福晋,皇上和太后娘娘自会为他操心。” 荣妃抚着手上的金镶石珠护甲套,冷笑道:“德妃妹妹说的是,孝懿皇后到底养了四阿哥一场,除了太后和皇上,便是德妃妹妹你也管不得他的事。” 德妃心中暗恨,可皇上和太后在此,她只是垂眸并不接话,可那掩在衣袖下的手却是紧紧的攥住。 第一百零三章 黛玉低着头,目不斜视盯着拼贴无缝光洁如镜的大青石地面,听着德妃那冷的无半丝温暖的疏离冷漠声音,心中对胤禛甚是心疼怜惜,亲生儿子,缘何如此? 众人也都眼观鼻鼻关心地冷眼旁观着荣妃和德妃之间你来我往,明嘲暗讽,早已是见怪不怪,这样的事,宫中哪天不上演几回,同在后宫之中诸位嫔妃,早已是见怪不怪。宫中四妃排位顺序为惠、宜、德、荣,惠妃,宜妃便罢了,德妃排在荣妃前头,荣妃却是极不服气的,逮着机会就会狠踩德妃两脚。 娴贵妃适时地出声道:“好了,都少说两句,没得让下面这些娇花软玉般的秀女们站久了,累着了。” 娴贵妃说完,又问黛玉和另外两名秀女可读过书,常日里都做些什么,会些什么,又吩咐为皇上、太后和几位娘娘们展示一番。 黛玉回答的中规中矩,只说略读过几本书,平日在家多是做些女红针黹,又呈上自己手中的帕子,娴贵妃和几个妃位上的娘娘传看一番。 娴贵妃赞道:“是江南的双面绣,两面都绣的栩栩如生,倒是难得,女儿家就该以女红针织为要,很好。”又吩咐一边记录的司仪太监:“吏部侍郎林如海之女林佳﹒晞,留牌子。” 黛玉平静地退下,她入选时意料之中的事儿,反倒是先前初选时那个故意为难她要撂她牌子的嬷嬷出乎她的意料。 黛玉再次回到储秀宫时,原本住着的人已经少了一大半了,渔宁和蕙兰两个依旧留着,祁红早在门口等着黛玉了,见黛玉回来,很是高兴,渔宁和蕙兰听到声音,也立刻迎了出来:“林姐姐,你回来了。” 祁红担忧地问道:“怎么样,小姐?”她就担心像初选那样,有人故意为难黛玉。 渔宁笑道:“那还用问,林姐姐这般美人儿,定是留牌子了。” 黛玉脸上微红,羞嗔道:“渔宁妹妹和蕙兰妹妹姐姐不也是美人么?妹妹这样说可要羞煞我了。” 蕙兰抿嘴笑而不语,渔宁却是“哈哈”笑着附和道:“是是是,我们都留了牌子,都是美人儿。” “你们几个居然都留了牌子?”一声熟悉的骄纵刁蛮的声音从回廊处传来。 黛玉三人循声看过去,见那蒙古格格博尔济吉特氏正站在廊下看着她们。 黛玉嫣然一笑,看着博尔济吉特格格道:“难道我们不能在这里么?” 博尔济吉特氏冷哼一声,走到三人跟前儿,仰着下巴居高临下看着黛玉,问道:“喂,南蛮子,你的功夫跟谁学的?” 黛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你要拜我那师父为师吗?” “哼!谁说要拜他为师了?就你那点三脚猫功夫,可见你那师父也不怎么样!”博尔济吉特氏,高昂着下巴,一脸傲气地道:“上回我只是一时大意,才侥幸被你夺了银鞭,改日出了宫,我再跟你比过。” 上回被黛玉甩向房顶的银鞭,博尔济吉特氏后来寻了个小太监拿了爬梯爬上房顶才拿下来的。 ※※※※※※※※※※※※※※※※※※※※※※※※※※※ 御书房。 “皇上,四阿哥求见。” 正在批阅奏折的康熙帝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狼毫,“让他进来。” 胤禛走进御书房,神色一如往常的冷肃,“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哦?这个时候来给朕请安?”康熙帝揉了揉太阳穴,连日来忙着选秀,还要批阅奏折,面色已显疲态,“嗯…….,这安也请过了,没什么事,你跪安吧。” 胤禛道:“儿臣有事相求。” 康熙帝挑眉,看着站在下面的儿子,“什么要紧的事儿?值得你这个时候巴巴地过来?不能等到明日吗?” 胤禛道:“儿臣请皇阿玛指婚。”自然不能等到明日,等到明日说不准就让别人捷足先登了。 康熙帝一听胤禛的话,顿时眼睛一瞪,带着怒气骂道:“指婚?朕前几年不是给你指过一个乌喇那拉格格,那乌喇那拉氏人品,样貌,家世,哪一样不是一等一的,你倒好,朕的赐婚圣旨都拟好了,你却抗旨不遵,幸好朕的旨意没发出去,若不然,你让朕如何跟费扬古交代?” 胤禛面无表情,仍是一脸冷肃,“请皇阿玛降罪!” 康熙帝顿时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有心想痛骂胤禛一顿,你前几年既然那么硬气地抗旨拒婚,那今日也别求着朕给你指婚,可想想老四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又素来是个气性大的,可别因这话真打一辈子的光棍儿。 康熙帝暗暗吸了一口气,平复一番,问道:“说吧,看上哪家格格了?” “吏部侍郎林如海之女林佳﹒晞。” 康熙不甚意外地道:“指给你的你不要,偏要自己求。朕告诉你,旁人都行,只林丫头不行,林如海昨儿个已经跟朕求了将林丫头指给老十二,朕已经应了他。” 第一百零四章 胤禛一脸冷肃,坚定地道:“林佳﹒晞只能指给儿臣!” 康熙帝冷笑一声:“朕若不同意,你又能如何?” 胤禛的声音冰冷:“那儿臣便杀了那人!” “放肆!”康熙帝拍案而起,怒瞪着胤禛,厉喝道:“老四!那是你兄弟!” 胤禛的嘴角扯出一丝冷意,带着彻骨的寒意和倔强。 康熙帝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儿子,丝毫不怀疑老四这话的真实性,老四满意林丫头,他早已心知肚明,当年老四从江南回来拒了他所指的乌喇那拉氏,四时八节时不时打发人往扬州送些物件儿,金银彩缎,皮毛器具,书画玩物,钗环首饰应有尽有,说是送给林如海和贾氏,其实里头的东西多是林丫头喜欢得用的。 御书房的气氛一时有些凝重,只听得见浅浅地呼吸声,康熙帝定定这看着下首的胤禛,虽说林丫头他也很满意,可若是因着林丫头令自己儿子忤逆君父,弑杀兄弟,那他便要好好考虑考虑如何处置这林丫头了!他可不想再看见第二个先帝和董鄂氏! 良久,康熙起身,怒气未消,对胤禛斥道:“给朕滚出殿外跪着去!” 胤禛顿了一下,一声不吭,转身出了御书房,倔强地跪在殿外。 康熙甩袖出了御书房,李德全胆战心惊地忙忙跟上,康熙心情烦躁,一时也不知往哪儿走,略微思虑片刻,抬脚往太后宫里去了。 彼时虽然天色已晚,然还未到洗漱安歇的时候,太后微微眯着眼睛斜倚在紫檀木的躺椅上,小宫女站在一旁轻轻地打着扇,光润匀净的豆青釉双耳三足炉散发着袅袅香烟,听得皇帝来请安,太后心中纳罕:怎的这个时候来请安? 待得康熙帝进来,太后见他一脸烦躁抑郁,便知有什么事儿了,康熙帝请了安,不等太后相问,便与太后说了胤禛方才在御书房的事儿。 太后一听康熙拿先帝与董鄂氏作比,顿时心里一跳,莫不是将林丫头也当做是董鄂氏那般狐媚惑主的妖妃了? 太后素喜黛玉,黛玉入京一年多,太后时常召入宫中陪着说话解闷儿,并没觉着黛玉是董鄂氏那般惑魅妖妃,何况,黛玉在她宫里偶尔碰上老四几个,也都是规矩守礼,也没跟哪个眉来眼去,恐怕皇上在这事儿上想左了。 太后心疼黛玉,不忍皇上心中对她有失偏颇,却不提黛玉,只说胤禛:“老四是个可怜的,孝懿皇后去的不明不白,他也跟着遭了许多的罪,差点就没了,好不容易捡条命回来,德妃对他又是那样个态度,哪里有个亲生母子的样儿,老四旁的兄弟们多少都有个亲额娘疼着,再不济也没个像仇人似的额娘,偏她还占着个亲额娘的名分。说起来,老四这些年可吃了不少的苦头,性子也有些冷,老四在江南那一年,林丫头没少照顾他,老四又满意她,若是能有林丫头在老四身边,也能对老四精心些,到底他们原就相识,也算有些情分在,若是旁人待老四未必有林丫头精心周到。” 听太后说起这些,康熙不语,心里却也是心疼的,自仙儿去世,德妃冷待,从前哪个开朗爱笑的孩子便渐渐变成了如今不苟言笑的冷峻青年。 见康熙帝面上有所动容,太后又说:“这世间男儿多是贪鲜好色,喜新厌旧的,什么东西一旦变成的自己的便也不甚珍惜了,反倒是越是得不到的,越发觉得珍贵非常,老四性子素来倔强执拗,老四这事儿这事儿皇帝自个儿好好琢磨琢磨。” 听太后说到这里,康熙顿时眼睛一亮,笑道:“可不就是这个理儿,母后睿智,倒是朕想左了。”又对李德全吩咐道:“打发人去御书房给老四传个话,夜深露重,让他别跪着了,早些回去阿哥所休息。” 康熙没了纠结,便辞了太后,一时又想起林如海,若他真对林丫头怎样,林如海必是要跟他翻脸的,他与林如海年少相知,林如海对他素来忠诚,也不结党谋私,这些年来,几个皇子渐大,似林如海这般一心只忠于他的臣子,越发的难得了,他也不想失去这样一个股肱之臣! 林如海在他的众多儿子中选中老十二,康熙也是明白林如海的思虑,老十二是苏麻喇姑养大,心性淡薄,林如海此举,也正说明他的态度,倒是他转而将林丫头指给老四,却要跟林如海费一番口舌了,唉,该如何与林如海解释呢?康熙忽然一敲脑袋,有了,当年老四去在扬州时,燕留痕偏巧回师门祭祀,是林丫头死马当活马医地给老四施的针,虽说事急从权,到底也算是与老四有了肌肤之亲,嗯,就是这个理由。 却不知,当圣旨下后,林如海在第二日的早朝后一脸阴郁地让康熙对他食言而肥给个交代时,康熙作为皇帝金口玉言,自然不可能承认自己出尔反尔,便将那些话都推到了胤禛身上,表示自己也很无奈,而这直接导致此后的很多年林如海都不给胤禛半点好脸色,直到贾敏在他耳边唠叨嫁给十二阿哥为正妻的富察蕙兰连番小产失子后,方才略略好了些。 第一百零五章 [聪明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枉费 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忽喇喇似大厦倾, 昏惨惨似灯将尽.呀!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 [留余庆]留余庆,留余庆,忽遇恩人,幸娘亲,幸娘 亲,积得阴功.劝人生,济困扶穷,休似俺那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正是乘除加减,上有苍穹. [晚韶华]镜里恩情,更那堪梦里功名!那美韶华去之何迅!再休提锈帐鸳衾.只这带珠冠,披凤袄,也抵不了 无常性命.虽说是,人生莫受老来贫,也须要阴骘积儿孙. 气昂昂头戴簪缨,气昂昂头戴簪缨,光灿灿胸悬金印,威赫 赫爵禄高登,威赫赫爵禄高登,昏惨惨黄泉路近.问古来将 相可还存?也只是虚名儿与后人钦敬. [好事终]画梁春尽落香尘.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 家的根本.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宿孽总因 情. [收尾.飞鸟各投林]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 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 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 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歌毕,还要歌副曲.警幻见宝玉甚无趣味,因叹:“痴儿竟尚未悟!”那宝玉忙止歌姬不必再唱,自觉朦胧恍惚,告醉求卧.警幻便命撤去残席,送宝玉至一香闺绣阁之中,其间铺陈之盛,乃素所未见之物.更可骇者,早有一位女子在内,其鲜艳妩媚,有似乎宝钗,风流袅娜,则又如黛玉.正不知何意,忽警幻道:“尘世中多少富贵之家,那些绿窗***,绣阁烟霞,皆被淫污纨э与那些流荡女子悉皆玷辱.更可恨者,自古来多少轻薄浪子,皆以`好色不淫''为饰,又以`情而不淫''作案,此皆饰非掩丑之语也.好色即淫,知情更淫.是以巫山之会,*之欢,皆由既悦其色,复恋其情所致也.吾所爱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 宝玉听了,唬的忙答道:“仙姑差了.我因懒于读书,家父母尚每垂训饬,岂敢再冒`淫''字.况且年纪尚小,不知`淫''字为何物。”警幻道:“非也.淫虽一理,意则有别.如世之好淫者,不过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无时,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此皆皮肤淫滥之蠢物耳.如尔则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吾辈推之为`意淫''.`意淫''二字,惟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汝今独得此二字,在闺阁中,固可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百口嘲谤,万目睚眦.今既遇令祖宁荣二公剖腹深嘱,吾不忍君独为我闺阁增光,见弃于世道,是以特引前来,醉以灵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再将吾妹一人,乳名兼美字可卿者,许配于汝.今夕良时,即可成姻.不过令汝领略此仙闺幻境之风光尚如此,何况尘境之情景哉?而今后万万解释,改悟前情,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说毕便秘授以*之事,推宝玉入房,将门掩上自去. 那宝玉恍恍惚惚,依警幻所嘱之言,未免有儿女之事,难以尽述.至次日,便柔情缱绻,软语温存,与可卿难解难分.因二人携手出去游顽之时,忽至一个所在,但见荆榛遍地,狼虎同群,迎面一道黑溪阻路,并无桥梁可通.正在犹豫之间,忽见警幻后面追来,告道:“快休前进,作速回头要紧!”宝玉忙止步问道:“此系何处?”警幻道:“此即迷津也.深有万丈,遥亘千里,中无舟楫可通,只有一个木筏,乃木居士掌舵,灰侍者撑篙,不受金银之谢,但遇有缘者渡之.尔今偶游至此,设如堕落其中,则深负我从前谆谆警戒之语矣。”话犹未了,只听迷津内水响如雷,竟有许多夜叉海鬼将宝玉拖将下去.吓得宝玉汗下如雨,一面失声喊叫:“可卿救我!”吓得袭人辈众丫鬟忙上来搂住,叫:“宝玉别怕,我们在这里!” 却说秦氏正在房外嘱咐小丫头们好生看着猫儿狗儿打架,忽听宝玉在梦中唤他的小名,因纳闷道:“我的小名这里从没人知道的,他如何知道,在梦里叫出来?”正是: 一场幽梦同谁近,千古情人独我痴. 第一百零六章 康熙笑道:“你倒是个好额娘,什么事都顺着老九,不过,林丫头嘛,朕有别的打算,至于老九,你还是另给选一个福晋吧,横竖朕到时候给老九多赏两个别的美人儿就是了,以老九那性子,得了美人儿,转头就把林丫头抛在脑后了。” 宜妃没想到皇上是这么个话,一时愣住了,康熙见了,也不甚在意,只道:“行了,没别的事,你就退下吧,昨儿个太后还说老五府里也该进人了,你早些回去给老九另选个福晋,也顺带帮着太后给老五参谋一个。” 宜妃见康熙如此言语,便知此事不可为,她原就是个聪明的,自不会在这事儿上逆了康熙的意思,面儿上笑道:“皇上说的是,臣妾是该早些回去,免得晚了好人家的格格都让别人先挑走了。” 宜妃嘴上虽说的轻快,然心里想及胤禟说起林格格时那亮晶晶的双眼,心中暗暗后悔不该这么爽快地答应儿子,只怕儿子知道自己这个额娘没能让他如愿,还有得闹呢,她原只当这样一个家世不显的格格没人惦记,极容易给老九求来,哪晓得皇上竟有别的安排?林格格那般颜色,难道皇上是要留在宫里?可听着皇上一口一个“林丫头”的叫着,明显又是当做晚辈在看,宜妃一时也没琢磨明白皇上究竟是哪个意思,左右再过几日,圣旨下来就知道了。 ******************** 黛玉刚出了宫门,便见林如海带着林昕、林晗骑在马上等在宫门外,在宫门口跟蕙兰和渔宁告别,便上了林家的马车,贾敏也在马车里,一见到十数日未见的女儿,一时又是欢喜又是伤心,欢喜的是分别多日,母女相见,伤心的是女儿长大了,过了选秀,很快就会成为别人家的人了。 黛玉回家数日后,圣旨下,除了数位选入后宫中的秀女外,其他的秀女都被指给了皇子阿哥和皇室宗亲。黛玉指婚皇四子胤禛,郭络罗氏指婚皇八子胤禩,董鄂氏指婚皇九子胤禟,博尔济吉特氏指婚皇十子胤誐,富察蕙兰指婚皇十二子胤裪,兆佳渔宁指婚皇十三子胤祥。 连番几道圣旨一下,有人欢喜有人忧,阿哥所八阿哥胤禩的书房里不停的传来瓷器碎落声,八阿哥胤禩和十阿哥胤誐坐在书房一角看着胤禟泄愤一般的砸着书房里的瓷器。 胤誐看了看书房里满地的瓷器碎片,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了,看着胤禩犹豫道:“八哥……” 胤禩从容的喝着茶,淡淡道:“没关系,哥哥房里瓷器多得是,让你九哥砸,砸到消了气为止。不够的话我再让人去库房里搬。“ 胤誐见他八哥那般淡定从容,摸了摸脑袋,也就不管了,反正有八哥在,八哥聪明,什么事儿都能想到解决的办法。 等到胤禟终于砸完了一屁股坐在紫檀木的书桌上扇着扇子喘气,胤禩才问道:“砸够了?气可消了?” 胤禟怒火未消,看着胤禩,一脸阴郁地问道:“明明我额娘也去求了,皇阿玛凭什么那么偏心?偏要把人指给老四?!” 胤誐看看胤禩又看看胤禟,不解地道:“九哥,我听说是四哥先去求的,什么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皇阿玛也不算偏心吧?” 胤禟怒道:“老十,你到底跟谁一伙儿的?”虽然他心中也知是这个理儿,可是仍是不忿之极,就好像自己大半年来看好的一朵花一个不注意便被人捷足先登采了去。 胤禩看着胤禟,不赞同地皱了皱眉,“好了,老九,气消了也就算了,一个女子而已,就算那林佳氏确实是个美人儿,可这世上又不是没有别的美人儿,赶明儿八哥命人给你寻几个绝色儿。” 胤誐也点头附和道:“就是啊,九哥,林格格出身江南,等八哥也去江南多寻几个袅娜清雅美人儿给你放到府里,就不信那么多个美人儿还比不得一个林格格!” 胤禟冷哼一声,仍是心有不甘,“有了林格格,我还要那群女人做什么?” 胤禩轻叹了一声,看着胤禟语重心长的道“九弟,这话以后不要再提了。皇阿玛已经下了明旨,林佳氏以后就是咱们的四嫂了。你这话若传出去,你得不了好不说,也有损林佳氏的名声。” 胤禟听了这话哼哼两声闭了嘴,他虽混了些,却也知道女子的名声是顶顶重要的,他心悦林佳氏,自不希望林佳氏因此而受到伤害! 胤禩见胤禟不说话,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他不过是劝了两句,原本以为胤禟不过是一时的意气之争,然看胤禟这番反应,竟真是对林佳氏动了真情了! 第一百零七章 夜阑如水,月华满地,黛玉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轻纱幔帐,想及白日里的圣旨,一时竟是千般滋味在心头。 爹爹原为她求的十二爷,圣上也应了,圣旨下来却是胤禛,黛玉知道必是胤禛自己去求的,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让金口玉言的康熙帝改了主意,以胤禛那寡言少语又执拗倔强的性子,恐怕没少遭罪。 黛玉心中叹息一声,翻了个身,这么些年,她自是早已明了胤禛待她的情谊,而她对胤禛也并非毫无感觉,虽碍于礼教,对胤禛,她面儿上一直淡然处之,但她的心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遗落在他的身上,她的本元绛珠仙草本就有一部分源自龙神之骨血,即便是她一直强迫自己要好生修行,要心如止水,但对龙神下凡的胤禛,她注定逃不开,也避不过。 黛玉心中正想着这些,忽听到一阵脚步声,这声音她熟悉,步履轻盈,下盘有力,必是胤禛无疑,她撩起幔帐,起身,胤禛正好转过屏风进来了。 “四哥。”黛玉轻唤一声,走到房间里的雕花红木小圆桌前,倒了杯茶递给胤禛,“四哥这个时候来,可有事?” “嗯,有事。”胤禛接过茶盏,看着黛玉道:“方才在外面就见你屋里亮着,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睡不着。” “睡不着?”听了这话,胤禛心下明了,想是因为白日里的指婚圣旨。 想到此,胤禛定定地看着黛玉,问道:“林大人先前求皇阿玛将你指婚给老十二,这事儿…….,林大人可与你说过?” 黛玉微微偏了偏头,避开胤禛的目光,“爹与我说了。” “你…….,就不曾有半分不愿?” “自古婚嫁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玉儿不敢多言。” “你不敢?还是不愿?” 胤禛心中酸楚,他就知道,林大人疼玉儿,这事儿必得先征得了玉儿的同意,只是他自己不死心,偏要亲口听玉儿说了才甘心,胤禛痛苦地闭了闭眼,原来她与玉儿之间一直都是他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黛玉抬眼看着胤禛,见她神色悲凉痛苦,心中也是一痛,“四哥,玉儿…….” 胤禛唯恐黛玉说出让自己更难受的话,打断黛玉,“圣旨已下,玉儿,你终究只会是我的人。” 胤禛说完,转身欲往外走,忽而脚步一顿,声音悲凄,“玉儿,这么多年,你,真的就这般冷心无情,对我无半分情谊?” “在四哥的心里,玉儿真的就是这般无心无情之人吗?” 黛玉上前拉住胤禛的衣袖,不觉间潸然泪下,“四哥可知我心中之苦?今日乍然听到圣旨指婚四哥,我心中既惊且喜,更多的却是忧愁,四哥身份贵重,今日四哥有我,他日必然也会有别的侧福晋庶福晋格格,玉儿心悦四哥,更怕在经年累月之中对四哥的情,会越陷越深,所以,玉儿宁愿自己永远就这样远远地默默地看着四哥,也好过日后时常在眼前痛苦地看着四哥与别人亲近恩爱,当日爹爹与玉儿说瞧中十二爷时,玉儿才不曾有半分反对,若是十二爷,玉儿心中于他无情,便是他日后再有多少个庶福晋格格的,玉儿都可心如止水,冷眼旁观,可若是四哥,玉儿只怕自己日后会陷入无尽的痛苦中。” 胤禛听到这里,转过身,脸上是怎么也止不住的笑意,目光灼灼地看着黛玉,“玉儿,你知道吗?这是四哥这一辈子听到的最动听的话。” 情之一字,最是难测,只一瞬间便让他遍历人生大喜大悲,冰火两重天之境。 “你这丫头,怎就这般伶俐通透,让人心疼。” 胤禛抬起手背替黛玉擦了擦眼泪,又一把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轻抚着她的长发,一脸坚定地道:“玉儿,你放心,生生世世,四哥绝不相负!” 第一百零九章 胤禛抬起手背替黛玉擦了擦眼泪,又一把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轻抚着她的长发,一脸坚定地道:“玉儿,你放心,此生得君心,定终老不相负!” 听着胤禛的铿锵诺言,黛玉心下欢愉,胤禛不是轻许诺言之人,他素来言出必行,黛玉红了脸,回应道:“若君不相负,与君共相守!” “玉儿。” 得了黛玉这句承诺,胤禛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更亮了,揽着黛玉一同坐在床沿,窗外月光如银,夜色静谧,偶有几只小虫在花间吟唱,已没了心结的两人在这寂静的夜里静静相依偎。 “我记得皇额娘还在世的时候,时常站在景仁宫的杏花树下郁郁寡欢,那时候我总不明白为什么皇额娘明明圣宠优渥,还是时常怏怏不乐,”胤禛低头看着黛玉,道:“如今想来,皇额娘定是爱极了皇阿玛,。” 黛玉道:“皇上是个多情之人,宫中嫔妃雨露均沾,孝懿皇后心中定是极苦的。” 胤禛轻叹一声,“可惜皇额娘没能早些看明白,也没能早些放下,一世都是那般郁郁寡欢。” 黛玉道:“倒是如今的娴贵妃看的通透,在宫中也活的洒脱自在些。” “娴贵妃确实是个聪明的,她是皇阿玛的亲表妹,无论是否得宠,只要有皇阿玛在,她的地位都无人能撼动,依我看娴贵妃也根本不屑与宫中那些个嫔妃争宠,”胤禛说到这里,忽然声音一冷,“说到底,皇阿玛的宠爱也未必是什么好事,于我皇额娘而言,根本就是催命的□□!” 黛玉知他说的是孝仪皇后身中“睡红颜”衰竭而亡的事,因道:“自从陈师叔去世后,这几年也未曾再见‘睡红颜’出现过,也不知当初是如何流入皇宫的,又到了谁的手里?” 胤禛道:“想置我皇额娘于死地的左不过就是皇阿玛那个嫔妃,至于通过谁的手传入宫中,我也没有任何头绪,不过陈永安生前与薛勇交好,我派了人留在薛家盯着,不过至今也没什么有用的消息,倒是贾、薛两家的阴私之事儿听了不少。” 黛玉问道:“姓薛?可是住在荣国府梨香院的薛家?” 胤禛道:“正是那个薛家,薛勇便是上任薛家家主,薛蟠之父。” 听胤禛提到薛家,黛玉直觉中感到恐怕贾府也脱不开关系,又想到曾在永和宫偏殿的贾元春,可永和宫的德妃又是胤禛的生母,这事儿无凭无据的,黛玉摇了摇头,便没跟胤禛说什么,心下却暗想着,贾府确实是个胆大妄为的,就连皇家选秀这事儿都敢在其中插一脚,孝懿皇后的事儿说不得还真有荣国府的影子。 说到选秀一事儿,黛玉复选后回到家便与家中诸人都说了,贾敏是愈发心冷,直与林如海说道:“老太太果然还是那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若真让她得逞了,我玉儿日后还能寻到什么好人家。” 林老太太也是极为愤怒,“这狠毒的老婆子是要断我孙女儿的活路啊,”说着就气冲冲地要去荣国府寻贾母算账,还是被林如海拦住了,毕竟这事儿传出去,于黛玉的名声也有碍。 第一百一十章 且说,林如海休沐日,胤禛果然来了林家,身后还跟了个小尾巴—十三阿哥胤祥,二人进前院儿时,林如海正跟林诚说着什么,林诚肩上背着个包袱,二人进前来,林如海恰好吩咐完,林诚答应着给林如海行了礼,转身瞧见胤禛和胤祥二人进了,给二人行了礼,便背着包袱匆匆出了门。 林如海一瞧见胤禛,顿时不客气地拉长了脸,“四爷今日来有何事指教?” 胤禛道:“指教不敢,圣旨赐了婚,过来与林大人商量六礼之事,算算婚期,这六礼…….” 不待胤禛说完,林如海便黑着脸打断了胤禛的话,“不巧了,我今日头痛的厉害……..”林如海说着,似模似样地伸手揉了揉脑门儿,身子晃晃悠悠似到非倒,“头痛,心也痛,竟是不能陪四爷了,祈请恕罪……” 胤禛知道林如海在这事儿上,心气儿不顺,故意如此,也不甚在意,只道:“那林大人先好生休息,六礼之事,胤禛改日再与林大人商量。” 林如海回了后院儿,贾敏听说林如海对胤禛的一番作为,顿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捶了林如海两粉拳,“老爷竟是越活越回去了,多大个人了,竟还做这般孩童作为,也不怕人笑话,再者说了,四爷毕竟是皇子阿哥,何曾受过旁人的气了,你今日给他气受,也不怕来日他把这气撒在你女儿身上,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林如海一听,急道,“他敢?” 贾敏横了林如海一眼,“他有甚不敢的?下回四爷再来,老爷可别再给人摆脸色,到最后苦的还不是我们玉儿。” 林如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四爷若真因这点儿事儿日后就磋磨玉儿,那他待玉儿之情也不过如此! 贾敏又说:“老爷就这样把人晾在前院儿里也不是待客之道,正好今儿国子监也休沐,我打发昕儿、晗儿两个去陪客。” 贾敏说完,便让赵嬷嬷去林昕、林晗的院子里唤他们出来陪客。 林昕和林晗到花厅时,胤禛正稳稳地坐着,老神在在地喝着茶,胤祥则有些坐不住,一见林昕和林晗进来,起身道:“可算来了个人,还以为今儿就是来陪四哥喝茶的,没趣儿的很,咱们出去玩儿去。” 林晗听了,应和道:“好主意,走,咱们这就出去。”平日里可难有这样的机会,往常休沐,还要被林如海考校学问,今日难得林如海不管他们。 林昕看向胤禛,问道:“四哥之意呢?” 胤禛起身道:“依晗儿跟小十三的,出去转转也好。” 出了门,几人便在大街上四处转悠,大街上热闹非凡,各种卖小吃卖唐人儿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各种杂耍、玩物琳琅满目,胤祥和林晗二人玩的不亦乐乎,见到好玩儿的便停留片刻。 不知不觉,已近午时,林昕便道:“走了这半日,咱们去酒楼歇息片刻,顺便吃点东西。” 胤祥听了,转头对林昕道:“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一说,我还真觉得饿了。” 林晗道:“正好前面就是我家的太白楼,走,祭五脏庙去。” 一行四人到了太白楼,掌柜的一见东家两位哥儿领着朋友过来,忙亲自过来招呼,领着四人进了专属的雅间儿,四人坐定,小二端了茶水上来,掌柜的又亲自伺候着点了菜,方退着出门,掩住了雅间儿的门。 第一百一十一章 胤祥进了雅间儿,四处环视一圈,对林昕和林晗道:“你们家这太白楼布置得清新雅致,该是极得到文人士子钟爱。” 林晗有些傲娇地点头,“那是自然,每年秋闱时,我们家太白楼的生意极好。” 林昕也道:“我们家苏菜也是一绝,自家的酒楼,小十三随便点。” 胤祥爽朗笑道:“我自然不会同你们客气。” “今儿早上去你们家正好遇见林诚背着个包袱,匆匆出了门,瞧着是要远行的样子,可是有什么事儿?”胤禛转动着手中的茶杯,问着林昕林晗二人。 林晗接嘴回道:“还不是因为圣旨赐婚的事儿,我姐的女儿酒还埋在苏州老宅的树下,我爹便让林诚趁着河水结冰前,去苏州老宅掘了酒运来京城。” 听林晗说到这事儿,林昕想到胤禛早上去林家,在林如海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因道:“我爹素来极疼我姐,想到我姐不久就要离了我们家,心下定是极为不舍,若有什么怠慢四哥的地方,林昕代父道歉,四哥原谅则个。” 胤禛摆手,“林大人的心情我理解,这事儿我原就没放心上。明年三月初九的婚期,正月依旧天寒,若等过了正月河水化冰出发去苏州,确实有些赶了。” 胤禛说到这里,嘴角微微勾起,瞧林大人这样,也就是心里不舒服,该准备的还是准备着。 胤祥听的一头雾水,抓抓脑袋,不解地问:“一会儿赐婚,一会儿酒的,赐婚跟酒有什么关系?要喝酒庆祝,在京城买就是了,何苦千里迢迢跑到苏州去取?” “这不一样的,”林昕一笑,解释道:“这原是江南的习俗,江南人家的生女都会在满月之时酿酒埋酒,待女儿及笄出嫁之时便掘酒请客,酒宴上用不完的酒水便做嫁妆陪送至夫家。” 胤祥听了,笑道:“哦,原是这样,那这酒确实不能用旁的酒代替,你们江南的这个习俗好,有意思,”胤祥想了想,又问:“那你们江南人家生了女儿酿酒埋酒,那生了儿子做什么?自来儿子比女儿金贵些。” 林昕笑着回道:“我们江南人家生了儿子,也照样酿酒埋酒,等儿子中了状元或是探花,那酒便唤做状元红或是探花醉,当然了,也不是人人都能中状元或是探花的,状元红或是探花醉也只是取作一个好的意向,所以很多时候这酒都是儿子考了功名或是娶妻时庆贺饮用。” “这么说,你们家的女儿红状元红的一定不少,还都在花树下埋了近十五年,那这酒一定很不错,”胤祥说到这里,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巴:“赶明儿四哥和小玉姐姐大婚,我要先喝小玉姐姐的女儿红,等你们中了进士也要去喝你们状元红。” 林昕知胤祥爽朗侠义,素爱美酒,笑道:“到时候你来我们家,酒管够。” 胤祥呵呵笑着应道,想到皇上为他指的福晋兆佳氏,不知兆佳氏家中是否也为她酿了女儿酒,到底不好意思直接问,只拐弯抹角地问道:“江南的人家生女儿有这酿酒埋酒的习俗,就是不知道别的地方是不是也有这习俗?” 胤禛回道:“江南鱼米之乡,百姓生活富庶,文风盛行,旁的地方,如北地一带,百姓尚且吃不饱,自然也无余粮酿酒埋酒,也无闲钱送家中儿孙去念书,又哪里会有女儿红状元红。” 胤祥听了,顿时有些垂头丧气:“啊?没有啊。” 胤禛见胤祥顿时蔫头耷脑了下去,只略一思忖,便明白这小子心里的想法了。 片刻,胤祥又问:“百姓真有那么苦吗?连酿酒的米粮都没有?” 胤禛摸摸他的头,“你自幼生在皇家,不曾见过,民生多艰,即便是太平盛世,即便是年年风调雨顺,许多百姓也只够勉强糊口,若是遇上个天灾*,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卖儿卖女都是常事儿,甚至易子而食都时有发生。” 林昕也是一叹,“我也曾听我爹说过,黄河泛滥,两岸百姓困苦不堪,□□时,食草食树皮都是常事儿,更有甚者,为了活命,便食观音土,观音土吃多了容易腹胀而亡。” 胤祥听了这些,想着自己每日山珍海味,犹不知足,他自幼所接触的人不是达官显贵,就是富家子弟,偶尔出了宫门,京城也是一派繁华之景,所谓百姓易子而食也只是在书上见过,食草根树皮观音土之事,也只是头回听说,一时心底不免深受触动。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时,小二上了菜,众人也都不在说话,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静静第用着午膳。 忽然自二楼的楼梯口传来一声粗噶的说话声,“别看这太白楼不及对面九爷的醉仙居华丽气派,这太白楼的苏菜却是相当地道,哥儿几个要尝尝正宗的苏菜还真只能来这太白楼。” 林晗道:“是薛蟠的声音。” 林昕“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继续手上夹菜的动作,薛家与林家原也没什么关系,薛蟠又是个正宗的纨绔,就算明知同在太白楼,他也没必要专门出去与之打招呼。 且说薛蟠一行人在林昕胤禛几个的隔壁雅间儿吟风轩坐了,薛蟠便开始吆喝着小二上茶点菜,“哥儿几个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点,今儿薛大爷我请客!” 只听一人道:“薛大爷如今当家作主了,手头上自是比我们这些个每月只靠月例银子过活儿的松散多了,哥儿几个都别同薛大爷客气,我先来个苏式熏鱼。” 其余几人听了,也都一一包着菜名。 “百花酿豆腐。” “荷叶粉蒸鸡。” “清蒸大闸蟹。” “盐水鸭。” “清炖兔肉。” “翡翠蹄筋。” “清炖狮子头。” “桂花糯米藕。” “五香牛肉羹。” “无锡酱排骨。” “金玉满堂。” “三丁包子。” “鸡丝春卷。” 小二在旁将菜名一一记下,末了,问道:“几位客官,还要点别的吗?” 只听薛蟠道:“有好菜,怎能无好酒,再来两坛子惠泉酒。” “好嘞,几位客官稍等,您的菜马上来。” 林昕、林晗、胤禛和胤祥四人用完了膳,小二撤了席面,四人谁也没提要走的意思,一边简单用些茶点,一边听着隔壁吟风轩的觥筹交错,热闹喧哗,一开始薛蟠那些人还只是说些京近来流行的八卦,各种好吃好玩儿的新去处儿及玩乐心得,到后面尽是些污言秽语。 “……锦香院的寒烟姑娘活儿好,奶大屁股大…….,新来的云儿姑娘是个清倌人,那一开嗓子唱的人半边身子都酥了……,之柔姑娘是个少见的美人儿,可惜成了个浑水货,哥儿几个千万别沾上…….” 一人突然惊道:“之柔姑娘成了浑水货?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另一人听了,幸灾乐祸地问:“常二爷,你这般紧张不会最近还去锦香院寻过之柔姑娘吧?” 被唤作常二爷的讪讪一笑,掩饰性地道:“哪能呢?最近家里母老虎管的严。”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难怪最近总觉得不得劲儿,待会儿吃完了酒还是得寻个大夫瞧瞧,万一染上什么花柳病,可亏大发了! 几个狐朋狗友听了常二爷这话,都一脸怀疑地盯着常二爷瞧,方才那反应可不大像,常二爷见了,忙转移话题,“说到底,还是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让人放心,可富贵人家自来讲究个男女七岁不同席,那些个大家闺秀长什么样,咱们这些个大老爷们儿连面儿都见不着,唉,说起来,要寻个容色身段儿俱佳的大家闺秀也是不易。” 常二爷说到这里,看向一边儿坐着的贾宝玉,“不过,我听说荣国府的几位姑娘在京城是出了名儿的才色双全的,宝二爷每日出入府上内宅,也与我们说说。” 陈也俊听到这里,也道,“上回瞧见宝二爷一把全芯大叶紫檀木折扇上提着一首咏白海棠,说是家中一位云妹妹所做,今儿这把洒金沉香木折扇上却题的一首菊花诗,不知又是家中哪位姐妹所做?” 其他几人听了也都起哄,“是啊,是啊,久闻荣国府的几位姑娘美名,宝二爷也与我等说说。” 第一百一十三章 贾宝玉见众人都一脸期盼地望着他,“唰”地一把展开折扇,颇有几分自豪地跟众人道:“家中几位姊妹俱都是极好的,二姐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可亲,极擅弈棋;三妹妹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采精华,先前与陈兄、冯兄几个评鉴的几首咏白海棠中那首的“斜阳寒草带重门,苔翠盈铺雨后盆。玉是精神难比洁,雪为肌骨易*。芳心一点娇无力,倩影三更月有痕。莫谓缟仙能羽化,多情伴我咏黄昏。”便是三妹妹所做。” 众人听了此诗,无论腹中是否有墨水,俱都评说一番。 “玉雪为骨冰为魂,以玉和雪喻花,又以花拟美人儿,好诗。” “府上三姑娘好才情,好相貌。” “宝二爷接着说,府上不是还有其他几位姑娘。” 贾宝玉摇着扇子继续道:“四妹妹年岁最小,擅作画,是个冰清玉洁之人,云妹妹活泼可爱,性情直爽,体健貌端,眉眼英气,才思敏捷,姐妹们一同结社作诗,旁人做一首,她做两首;宝姐姐么,在姐妹们中间最是稳重端庄,脸若银盆,眼同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是个杨妃一般的美人儿,也是颇有诗才。” 贾宝玉说道这里,念了两首史湘云薛宝钗的诗出来与众人评鉴。 一群狐朋狗友听了,也都各自评鉴一番。。 “寄兴寓情,各言情趣,云姑娘和宝姑娘好诗才啊。” “宝二爷真真是让人羡慕啊,每日能与这些个品貌绝佳又颇具才情的姊妹们一同谈诗作词,嬉戏玩乐。” “确实俱都是才色双全的美人儿,可惜我等都无福啊,不能与这样儿的美人儿朝夕相伴!” 另一人听了这人的话,道:“那可未必啊,姑娘们长大了总是要出门子的,难不成要在宝二爷府上留一辈子不成?” 又一人道,“哎呀,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如此说来我等也不是没有机会嘛,”看着贾宝玉问道:“不知府上的云姑娘和宝姑娘又是府上哪家亲戚?” 不待贾宝玉回答,坐在他身侧的薛蟠答道:“宝兄弟口中的云姑娘就是史老太君娘家侄孙女,一门双侯的史家大姑娘,至于宝姑娘嘛,”薛蟠故意卖了个关子,得意地道:“就是我妹子宝钗。” 其他几人听了,将薛蟠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脸上写满了怀疑:贾宝玉口中的宝姑娘可是个杨妃般的美人儿,就薛蟠这满脸横肉的模样么…….. 薛蟠一见几个狐朋狗友不信,急道:“真是我妹子,亲生的妹子,不信问宝兄弟。” 贾宝玉点头:“宝姐姐确实是薛大哥哥的妹子,宝姐姐容貌丰美,具杨妃之色,是家中几位姐妹们之中最为出挑的,若说能与宝姐姐相比肩的,当属林妹妹了,林妹妹生的风流袅娜,清丽绝俗,宛若西子,望之恍如天仙。” 贾宝玉说道这里,想到多日不见的林妹妹,定然是越发地出挑了,心中不免一阵神往。 众人见贾宝玉的神色,便知贾宝玉口中的这位林妹妹定然是个少见的天仙般的绝色美人儿。 “可惜这般绝色儿我等都无福得见啊,也只宝二爷有这份福气了。” 薛蟠听了,嚷嚷道:“谁说只有宝兄弟有这福份,去岁荣国府老太君生辰,我也瞧见过,跟哥儿几个说啊,那林姑娘当真是个风流婉转的天仙美人儿,兄弟我当时仅仅只是一瞥,便酥倒在那里了,等我再醒将过来,林姑娘同我妹妹还有荣国府的几位姑娘已经不见了身影,兄弟我顿时跌足长叹,恨不得再多瞧一眼……” “听薛大爷这般说,兄弟我心中甚是向往,不知是宝二爷府上哪家亲戚,改日…….” “砰”的一声,吟风轩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薛蟠和贾宝玉两人便被人狠狠地各扇了两巴掌,顿时两个红红的带着血痕巴掌印出现在两人脸上。 胤禛一脸怒气,寒着一张脸,看着被打蒙了还未反应过来的几人,声音冷肃冰寒,“下次再让爷听见你们对爷的福晋评头论足,爷割了你们的舌头!” 胤禛说完,转身离开,身后的林昕林晗也是一连怒容,冷冷地看了一眼贾宝玉,道“下次再让我们听见宝二爷胡言乱语,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待林昕几人走远了,怔愣的几人才反应过来,那薛蟠是个没眼力见儿的,大声叫嚷道:“方才那是哪个王八羔子,打了大爷我还想跑,哥儿几个也不给拦着……” 陈也俊一听薛蟠这话,吓得赶忙捂住了薛蟠的嘴,不让他继续胡说八道,“你不要命了!方才那位是也是你能骂的!” 其他几人中有见过胤禛的,此时也反应过来,“宝二爷,你口中的那位林姑娘可是吏部侍郎林大人家的那位前些日子指婚给四阿哥的林佳氏?” 贾宝玉捂着疼痛不已的脸,口齿含糊地道:“那正是我林姑妈家的妹妹。” 得了贾宝玉肯定的回答,几人顿时脸色惨白,完了,这回可惹祸了,听闻这位四阿哥行事狠辣,睚眦必报,他们几个背后对他未来的福晋评头论足,甚至心生向往,不知道四阿哥会不会对付他们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众人经此一遭儿,也没了吃酒谈笑的兴致,匆匆结了账,便出了太白楼,各自归家。 陈也俊和冯紫英二人还不算太混不吝,出了太白楼,二人对视一眼,俱是一脸的郁蹙。 荣国府不讲究惯了,贾宝玉又自来偏僻乖张,视世俗规矩为无物,他们几个也跟着胡闹惯了,不想这回却是踢到铁板了,万幸的是,他们二人虽贾宝玉口中形容的四福晋心有向往,到底没来得及说出什么不敬的话来。 唉,也是他们大意,只当贾宝玉口中的“林”妹妹同“云”妹妹和“宝”姐姐一般,是名非姓,一时竟没想起林大人家来。 林家自三年前因盐税税银遭劫一案被召回京城以来,一直低调行事,当家主母虽是出自荣国府的姑奶奶,然林家与贾府来往却不亲密,也不怪他们一时没想起荣国府还有林家这门亲戚来。 薛蟠出了太白楼,并未回荣国府的梨香院,被自己惹不起的人打了,还不能打回去,心里憋了一肚子火,便去锦香院寻了云儿姑娘听曲儿解气去了。 且说贾宝玉回到荣国府,因怕家人看见他脸上的巴掌印,便压低了脑袋,又让铭烟在一边儿挡着些视线,一路有惊无险地回了绛芸轩。 不想刚一进门儿,便被袭人撞了个正着,袭人一见贾宝玉脸上带着血痕的巴掌印子,一时既惊讶且心疼,“二爷这是怎么了?是哪个狠心的竟将二爷打成这样?” 袭人这一嗓子喊出来,不过片刻功夫,贾宝玉屋里大大小小十来个丫头便都知道了。 贾宝玉见此,忙让命秋纹关了院门,道:“都快别嚷嚷了,仔细让太太和老祖宗知道了,袭人,你去寻些药来,我抹了,歇一会子就好了。” 晴雯却道:“二爷的脸伤成这样,没个三、五日可好不了,二爷日日都要陪着老祖宗用膳,哪就能瞒住老祖宗了?” 且说袭人去寻药,因贾宝玉屋里没了治瘀伤的药,袭人出了绛芸轩,便拐去了王夫人院里。 “……也不知是哪个心狠的贼子竟将二爷打成那样,不说太太和老太太,就是我们这些做丫头的看着都心疼,偏二爷不知为何还要替那贼子瞒着。” 王夫人听了,也是心疼,“你素来稳重,宝玉年轻不知事儿,有你在他身边伺候着,我放心不少,我们这样的人家哪有被人打成那样还不声不响不知缘由的,我的宝玉从小到大除了他老子,旁人谁敢动他一根手指头,你拿了药先回去给宝玉抹了脸上的伤,一会儿子,我打发人叫了今儿个跟宝玉出去的铭烟过来回话。” 且说王夫人刚打发了彩霞去寻铭烟过来回话,便有门房上的婆子来她屋里回话说府里来了位苏公公,要寻二老爷,琏二爷正领了往二老爷的书房去了。 王夫人一听府里来了位公公,心下忖度只怕是宫里的元春托人捎什么话儿,心下奇怪素来元春捎话儿都是给老太太和她的,怎么这回却寻了她老爷。 王夫人心里正愁着元春的事儿,不知道她千娇百宠的女儿在那冷宫里怎样苦熬日子呢,不及想那么多,急急地打发了人去贾政的书房外听消息。 早先便有机灵的小厮给贾政报了信儿,此时,贾政见贾琏领着一个身着穿葛布箭衣,系白玉钩黑带的小太监进来,忙起身招呼道:“苏公公请上座,来人,给苏公公上茶。” 苏公公一甩净鞭,不客气地道:“不必了,贾二老爷,杂家苏培盛,在四爷身边伺候着,四爷有几句话让杂家带句话给二老爷。” 贾政就是再迟钝,此时也明白这位苏培盛公公似乎来着不善,然他却不敢怠慢,只道:“苏公公请说,政洗耳恭听!” 苏培盛冷哼一声,“我们爷说了府上几位姑娘的名声,贾二老爷和府上老太君不在乎,自然也碍不着我们爷什么,可若是宝二爷再在外面胡言乱语,胡乱攀扯我们四福晋,可别怪我们爷不客气!” 苏培盛说完一甩净鞭,告辞离开。 第一百一十五章 胤禛让苏培盛来荣国府传话,自是都算计好了的,贾政前些日子刚自江西学政外放回来,如今刚回工部衙门上班,今日又逢休沐,贾政定在家中与一众清客吃酒谈诗,贾政此人为人刻板迂腐,又胆小无能,管教儿子动辄打骂,只要苏培盛去传句话,贾宝玉少不得要受些皮肉之苦。 果然,贾政听了苏培盛的话,虽不明白苏培盛这话因何而来,可有一点他听明白了,那就是宝玉在外头口无遮拦,胡言乱语,给他惹祸! 贾政顿时气的目瞪口歪,这个孽子,不好好读书,成日只在内维斯混还罢了,还在外面给他惹祸,一时怒不可遏,吩咐身边伺候的小厮:“把那孽子给我提来!这成日惹祸的孽子打死了干净,一了百了,否则,日后不知还会闯出什么祸来!” 王夫人派来躲在外头听消息的婆子,一听见书房里贾政怒不可遏的话,撒腿便跑回王夫人院子里给王夫人报信儿去了。 王夫人听了那婆子的话,吓的急匆匆地就要往贾政的书房去拦着,身旁伺候着的周瑞家的拉住王夫人,提醒道:“太太,老爷这般怒气,怕是太太也拦不住,老太太素来疼宝二爷,还是赶紧通知老太太要紧!” 王夫人听了,立刻反应过来,急急地吩咐玉钏儿道:“快,玉钏儿,快去告诉老太太。” 王夫人吩咐完,带了几个丫鬟婆子,忙忙的往贾政的书房赶,就怕晚个一刻半刻,贾政手上没个轻重,真把她的宝玉打出个好歹。 王夫人到时,几个小厮正将贾宝玉按在凳上,贾政举起大板子就要往贾宝玉身上打,众门客正在一边苦劝着。 瞧见王夫人进得书房来,贾政更如火上浇油一般,这还没怎么打呢,救命的就来了,顿时那板子越发下去的又狠又快。 贾政还欲打时,便被王夫人抱住板子,哭道:“老爷虽然应当管教儿子,也要看夫妻分上。我如今已将五十岁的人,只有这个孽障,必定苦苦的以他为法,若我的珠儿还活着,便死一百个我也不管了。老爷今日要打死他,岂不是有意绝我。他若去了,我活着也没个盼头,老爷不如连我一同打死算了,这样,我们娘儿们到了阴司里还有个依靠。”说毕,爬在宝玉身上大哭起来。 贾政听了此话,想起贾珠,不觉长叹一声,向椅上坐了,一时泪如雨下,手上的板子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 正没开交处,忽听丫鬟来说:“老太太和姑娘们来了。” 一句话未了,只听窗外颤巍巍的声气说道:“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岂不干净了!” 贾政见贾母来了,又急又痛,连忙迎接出来,只见贾母扶着丫头,喘吁吁的走来。 贾政上前躬身陪笑道:“大暑热天,母亲何苦亲自走来?有话只该叫了儿子进去吩咐。” 贾母听说,便止住步喘息一回,厉声说道:“你原来是和我说话!我倒有话吩咐,只是可怜我一生没养个好儿子,却教我和谁说去!” 贾政听这话不像,忙跪下含泪说道:“为儿的教训儿子,也为着让他日后在外头谨言慎行,莫给家族惹祸。母亲这话,我做儿的如何禁得起?” 贾母听说,便啐了一口,说道:“我说一句话,你就禁不起,你那样下死手的板子,难道宝玉就禁得起了你说教训儿子是谨言慎行,莫给家族惹祸,我的宝玉素来听话懂事,你倒说说他给你惹了什么祸?” 贾政又恭敬回说道:“今儿四阿哥身边的小太监来府里递了话儿,说是宝玉外面不顾府里几位姑娘的名声,在外头胡言乱语,还攀扯上了四福晋!” 三春及薛宝钗听了贾政这话,虽不知具体如何,俱都吓得脸色一白! 贾母听了,心下亦是一跳,她虽疼宝玉,可也指望着府里几个丫头嫁个好人家好拉扯宝玉,若是姑娘们名声坏了,可寻不到什么好人家,忙问贾宝玉道:“到底怎么回事?宝玉,你说!” 贾宝玉趴在凳子上,艰难地动了动身子,抬起头,含糊地叫了声:“老祖宗。” 贾母一见贾宝玉面白气弱,脸上还带着两个巴掌印,底下穿着一条绿纱小衣皆是血渍,顿时心疼的直掉眼泪,哪里还顾得上问姑娘们名声的事儿,“快把宝玉挪到他屋里去,琏儿快去请了御医来给宝玉瞧瞧。”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太医来开了药膏,确认贾宝玉并无大碍之后,贾母又吩咐袭人晴雯几个好生伺候,方才吩咐众人各自散去。 贾母回了自己的院里,想起府上几个姑娘方才一直面色郁郁,料想必是听了老二的话,心下担忧,只是她方才见宝玉受伤,没顾上仔细问,此时想起,问身边伺候的鸳鸯道:“二老爷方才说才宝玉在外头不顾惜府上姑娘的名声,还胡乱攀扯四福晋?哪个四福晋?四阿哥尚未大婚,哪儿来的四………?” 贾母说到这里,忽然反应过来,“哦,是了,是林丫头。” 贾母想到这里一阵烦躁,敏儿这几年虽回了京,待贾家却不亲密,前儿个林丫头赐婚,她带了媳妇孙媳妇孙女儿去林家贺喜,见敏儿待她竟是愈发冷了几分,林家那老太婆却是直接甩了脸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对她明朝暗讽,贾母心知,林丫头选秀一事儿,她动的手脚林家必是已经知道了。 林如海任吏部侍郎,林丫头这眼看着就要嫁入皇家,林家确实是一门富贵双全的好亲,可惜,敏儿不与娘家亲近,果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到底旁人家的人了。 唉,若敏儿是个贴心的,她这个做母亲的哪里需要在这里愁着如何与林家更亲香密切些。 贾母心下叹息,吩咐小丫头去唤了铭烟来回话。 铭烟已经在王夫人那里回了一次话,听了王夫人对林家咬牙切齿地的一顿怒骂,闻的贾母命人来唤他,也如王夫人那里一般如实回了话。 “……..,宝二爷今日与薛大爷,还有几位相熟的朋友,在太白楼吃酒,期间…….,期间与几个朋友评品府里的姑娘们的容貌诗词,几位公子俱都称赞府里几位姑娘的才情颜色,后来又说到四福晋,对四福晋一番评头论足,偏巧被隔间儿的四阿哥听见………” 贾母听完,便让铭烟下去了,心下暗自思虑:府上几个丫头倒是无妨的,左右她也没指着几个丫头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做当家主母,这美貌诗词名声传了出去,说不得就能得了哪个皇子阿哥的青眼,直接抬入府里,若能有个一男半女,也是宝玉的助力。就是林丫头…….,四阿哥是个重规矩的,岂容外头那些个纨绔子弟对他还没进门儿的福晋评头论足,一番臆想,这林丫头还没进门儿,四阿哥身边的伺候着的人便一口一个“四福晋”的叫着,可见对林丫头的重视,宝玉此番倒真是得罪了四阿哥…….. 贾母正思虑间,忽听外面一阵乱哄哄的说话声,贾母皱了皱眉,吩咐琥珀去看看外面什么事儿。 片刻后,琥珀回来,回道:“原是薛大爷听曲儿回来,路上不知被哪个套了麻袋打了一顿,一张脸肿的猪头一般,薛姨太太吓坏了,央了二太太拿了府上的帖子去请了太医。” 贾母听了,不甚关心地道:“薛家哥儿是个混的,知道在外头又得罪了什么人?” ※※※※※※※※※※※※※※※※※※※※※※※※※※※ 胤禛之后得空便去林家,时常也能遇上黛玉,自二人互诉衷肠后,心中已没了心结,再见面,两双星眸交汇处,嘴角俱是甜蜜的笑意。 林如海看在眼里,对贾敏长吁短叹一番,“唉,女儿大了,心在别人身上了……” 贾敏斜睨林如海一眼,“你又知道了?” “在不在的,眼神儿是骗不了人的,情在心里,却会绽放在眼里。”林如海叹道。 贾敏听了,细细想想每回四阿哥来家里,玉儿都是极开心的,一双明眸仿若盛满星光,璀璨夺目。 贾敏也是从年轻时过来的,自也明白,笑道:“你既知道,也别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了,省的女儿怨你。” 林如海听了,心下一叹,中秋过后,终是松了口。 胤禛得了林如海的同意,忙忙地请了京中有名的郑官媒走六礼,定了重阳之后的九月十八纳徵。 不想,八月里,噶尔丹率兵,沿克鲁伦河而下,至河源处屯聚叛乱,九月,熙帝亲统六师启行,征噶尔丹,皇长子胤禔,皇三子胤祉,皇四子胤禛,皇八子胤禩,皇九子胤禟,皇十子胤俄随军出征,皇太子留守监国,凡部院章奏听皇太子处理。 第一百一十七章 燕留痕作为康熙皇帝的专属御医,自也随军出征,出征前日,黛玉将给他准备的护膝,护肘,保暖皮靴,大毛衣裳装了包袱,又吩咐厨房备了些五香肉干一同带上。 黛玉叮嘱道:“塞外苦寒,师父再不许仗着自己内功深厚而不注意身子。” 燕留痕以往常年四处游历,吃穿俱不经心,常常冷菜冷饭的胡乱填饱肚腹,这几年,年岁渐大,已是一身的痼疾,虽不严重,却只能慢慢调养。 燕留痕接了包袱,对林如海笑道:“到底是丫头贴心些,两个小子却想不到这般细心周到。” 燕留痕说到这里,忽然对黛玉打趣儿道:“丫头放心,此番出征,我那徒女婿,师父我定会完好无损地给你带回来。” 黛玉听了,俏脸羞红,却又故作镇定地道:“师父最坏了,又拿玉儿寻开心!仿佛玉儿关心师父,是有所求似的,玉儿的一片真心师父竟是不解,”黛玉说道这里,捂着心口,“真真是让玉儿伤心!” 燕留痕对林如海笑道:“看看,说来说去,又是我这做师父的不对了。”瞧见黛玉娇靥晕红,又说:“这丫头,到底是长大了,知道害羞了。” ******************************************* 胤禛站在窗外,见黛玉屋里亮着灯,夜色朦朦,灯光温柔,灯光映照下的人儿正微微低着头,手上飞针走线,一室温馨,仿若温柔贤惠的妻子等待远归的丈夫,胤禛心下顿时一片暖意。 “玉儿。”胤禛越窗而入,声音轻柔温暖。 “四哥。”黛玉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看着胤禛,星眸明亮,“明日出征,料想你今晚会过来。” 胤禛嘴角微勾,“所以,玉儿是在等我。” 黛玉点头,给胤禛倒了杯温水,端着茶盏递给他,“晚上喝茶水容易走了困,给你做的两身衣裳鞋袜,还有几针没完,你先坐着稍等片刻。” 衣裳原先是备着纳徵时用的,不想,黛玉刚裁了料子,做完了衣裳,便传来胤禛要随军出征的消息,因此时已是九月入秋,寒冬腊月之日必是要在塞外度过,黛玉便又忙忙地重新做了轻便保暖的衣裳鞋袜,因燕留痕也要随军出征,这几日竟是日日只做衣裳鞋袜了。 胤禛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黛玉,灯光柔和,灯下黛玉的粉嫩如玉的脸上,灼灼生辉,愈发地妩媚动人,灯下看美人儿,愈看愈美! 黛玉铰了线,藏了线头,起身弯腰将衣裳折好,胤禛见了,亦起身,勾唇狡黠地笑道:“玉儿,可先别急着装包袱,做好了衣裳,四哥先试试看是否合身?” 胤禛说着,就要动手解了腰带,被黛玉一手按住,佯嗔道:“可别胡闹,回去再试。” 胤禛趁机反握住黛玉的柔荑,在手里细细摩挲,“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玉儿,委屈你了。” 黛玉知他说的是错过九月十八的纳徵以及可能错过的明年三月的婚期,便道:“玉儿不委屈,只要四哥平安,玉儿多久都等的。” 胤禛心下一叹,“唉,总是这般好事多磨!” 黛玉又说:“这几日得空配了些外伤、风寒和解毒之药,虽说军中医药必然准备的齐全,又有师父同去,可四哥随军打仗,军医草药难免有不及时的地方,这些药四哥带在身上随身备用,用法我都用笺纸写好了,贴在药瓶上。” 胤禛道:“让你费心了,玉儿。” 黛玉低声道:“为四哥费心,玉儿乐意。” 胤禛听了,心中欢喜,将黛玉搂在怀里,只觉得怀中身体温软香甜,慢慢全身情动发胀,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黛玉的双唇,温体在怀,胤禛心旌摇动,渐渐把持不定…… 黛玉只觉得放在她身上的大掌愈来愈热,吓的忙推开胤禛,“四哥,时候不早了,你明日出征,早些回去休息。” 胤禛一叹,确实该走了,再待下去,他不敢肯定自己还能把持的住,拿了黛玉准备的包袱,越窗而出,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第一百一十八章 康熙三十五年十一月,清西路军在大将军费扬古率领下,于昭莫多大败噶尔丹,噶尔丹仅率数十骑遁。 十二月,噶尔丹部将丹济拉偷袭翁吉企图劫夺军粮,被清军大败。康熙三十六年一月,马思喀和费扬古分别率领两路清军,征讨噶尔丹,噶尔丹穷途末路,饮药自尽,清军大胜。 消息传至京城,林如海得了消息,跟贾敏说:“…….原想着前方战事未休,玉儿的及笄礼低调简便些,此番圣上既已大胜,玉儿的及笄礼,敏儿还是好生办一回。” 贾敏笑道:“听老爷的。”她就玉儿这一个女儿,对闺中女儿来说,及笄是个极重要的日子,她自然不舍得在这般重要的日子上委屈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 荣国府。 当家太太王夫人拿了林家送来的帖子,去了贾母屋里,“林丫头及笄,姑太太家送来了帖子。” 贾母听了,道:“林丫头及笄啊,及笄之后就该出门子了,圣上大胜,想来大军不日便会班师回朝,下个月初九,林丫头与四阿哥的婚期该是不会推迟。” 贾母说到这里,叹惋道,“按理,林丫头是我嫡嫡亲的外孙女,可去年选秀一事上府里让她受了屈辱,宝玉又在外头口无遮拦,对她一番评头论足,她又是自幼在江南长大,对我们府里原就没多少情分,她嫁入皇室,对府里对宝玉却无半分助益,唉,早知如此,当日就不该托了瑞姑这般行事,还连累了元丫头…….” 王夫人每次听到或想起这些,俱是恨的咬碎一口银牙,林家这小狐媚子就是专门来克她的,她的元春因这小狐媚子被贬入冷宫,她的宝玉又因这小狐媚子挨打,元春和宝玉的仇与痛,她定要这小狐媚子还回来! 王夫人愤恨地想着这些,又想及贾母方才的话,思量片刻,计上心头,“老太太,林丫头是姑太太的女儿,说不得就随了姑太太,林丫头又是那样一个弱柳扶风的身段儿,日后说不得子嗣艰难,四阿哥府里除了林丫头,以后还会有好些个侧福晋庶福晋,林丫头又没个嫡亲的姐妹,二丫头进了宫,四丫头还小,论血亲也远了些,林丫头若要固宠,说不得只能靠我们三丫头了,林丫头对府里没什么情分,三丫头不一样,老爷和宝玉可是三丫头的生身父亲和嫡亲的兄长……..” 贾母听了王夫人这话,眼前一亮,“你说的很是,竟是我一叶障目了,可是,敏儿到底还是生了林丫头和两个小子,算不得子嗣艰难,林丫头日后也未必就会子嗣艰难。” 王夫人觑了一眼贾母的脸色,斟酌道:“老太太说的是,但是,姑太太是老太太嫡亲的女儿,林丫头是老太太嫡亲的外孙女,老太太若说她子嗣艰难,她就子嗣艰难…….” 贾母听了这话,盯着王夫人看了半响,心里暗自盘算:三丫头为人精明又有心机,林丫头瞧着柔柔弱弱的,林如海身边又没个通房姨娘,林丫头自幼必是娇宠着长大,该是个好拿捏的,若她嫁给四阿哥又无子嗣,三丫头再能有个一男半女,日后四阿哥府上便于他们贾家女当家作主无异,这可比把三丫头送到别个皇子阿哥府里做个无名无分的格格好太多! 贾母想到这里,对王夫人道:“你说的对,林丫头到底是姓林的,她自有林家自己的父亲兄弟,与我们贾家不相干,三丫头就不一样了……” 贾母说着,话语一转,问王夫人道:“林丫头子嗣艰难这事儿,你可有什么章程?” 王夫人垂首低眉,一脸端庄的菩萨样儿,回道:“媳妇愚拙,这事儿还得老太太拿主意。” 当年她给贾敏那狐媚子用的九阴草似乎被那狐媚子寻到了解决之法,若再给那小狐媚子用,怕也无用,倒是老太太是个手段高的,老太爷的两个儿子俱都是从她肠子里爬出来的,别的姨娘通房要么无嗣,要么只得个女儿。 贾母听了王夫人的话,道:“既如此,林丫头的及笄礼,你别管了,到底是我嫡亲的外孙女,一辈子又只这么一个及笄礼,我自会好生给我这外孙女备礼的!” 王夫人道:“老太太真真最是慈爱疼惜林丫头这外孙女!”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二月十二花朝节,天晴气朗,林家热闹非常,黛玉在后花园子里招呼前来赴宴的各家姑娘格格。 此番林家来客甚多,除了时常来往的几家姑娘格格,就连往日来往不多或是从不曾来往的几家夫人太太也带着自家姑娘前来观礼,其中便有指婚给九阿哥的董鄂氏和她的母亲董鄂福晋。 黛玉在二门处迎了董鄂氏母女,董鄂氏一见黛玉,便将黛玉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而后冷哼道:“你就是林佳晞,果然生的狐媚的很!” 黛玉愕然,随即反应过来,京城没什么秘密能藏得住,想来这位董鄂格格是不忿当初九阿哥胤塘央求宜妃向圣上求取她一事儿。 不待黛玉回话,董鄂格格身侧的董鄂福晋瞪了董鄂格格一眼,又带着歉意想黛玉赔罪道:“我家这丫头不懂事,自幼被我宠坏了,我代她向林格格赔罪。”董鄂福晋说着,褪下手腕儿上的绿玉镯子,套在黛玉手腕上。 今日是黛玉的及笄日,黛玉原也不打算与董鄂氏计较,只道:“福晋客气了,福晋请随我来。” 至月亮门处分开,黛玉对身侧的赵嬷嬷道:“嬷嬷,你领着董鄂福晋去花厅里坐,董鄂格格请随我至园子里来。” “有劳嬷嬷了。”董鄂福晋对赵嬷嬷客气道,又警告性地看了董鄂格格一眼,低声道:“记住额娘说的话,额娘不会害你!” 董鄂格格犹自不服,敷衍道,“记住了,额娘!” 董鄂福晋见她如此这般,心下暗叹,这丫头从来都是个倔强的,总要撞了南墙才回头。 黛玉领着董鄂格格到了花园子里,园子里张、姚两家表姐帮着黛玉招呼一众汉臣家的姑娘,兆佳渔宁和富察蕙兰正帮着黛玉招呼几个满蒙贵女,顾蓉和富察蕙心则和几个年岁尚小的小姑娘们一起玩儿着投壶游戏。 黛玉将董鄂格格交给富察蕙兰,又陪着说笑了几句,有嬷嬷来换她该过去换衣梳妆了,她便随着嬷嬷离开。 黛玉换了衣裳,挽了发髻,便在几个丫鬟嬷嬷的簇拥下,到了后院儿花厅。 花厅了各家太太奶奶姑娘格格们都已经等着了,黛玉一身水红色的衣裳,化了一个淡淡的妆,一头青丝只用一支精致的梅花银簪挽起,袅袅走来,既灵动又清新淡雅,众人见了,俱是忍不住心下赞叹:好个清水出芙蓉的美人儿! 黛玉见众人看过来,温和一笑,大方自然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此时,张家太太喊道:“笄者就位,开礼。” 随着这声“开礼”,悠扬的古琴曲传来,及笄之礼正式开始。 黛玉及笄,贾敏和林老太太为主人,请了张家表伯母为赞礼,主持笄礼仪式,富察福晋为正宾,富察蕙兰为赞者,顾蓉、兆佳渔宁、姚莉为执事,分别托了盛发笄、发簪、钗冠的三个托盘,张婉玉为乐者。 伴着婉转动听的古琴曲声,富察蕙兰走出来,以盥洗手,拿了梳子为黛玉梳头。 而后,富察福晋起身,以盥洗手,拭干,走到黛玉面前,高声吟颂祝辞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整个及笄礼经“初加”、“一拜”、“二加”、“二拜”、“三加”、“三拜”等一系列繁琐的过程方成。 第一百二十章 贾母带着邢夫人、王夫人及一众孙女儿孙媳坐在宾客席位,同其它宾客一同观礼,心下却极不是滋味儿,林丫头这一场及笄礼,从赞礼和正宾到赞者,执事,乐者等,竟无贾府一人,可见林家对贾府是何等的疏离了!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瞧的出来! 贾母心下愈发坚定了先前与王夫人定下的算计,抬头看了一眼王夫人身侧的探春,见她正一脸艳羡地看着场中的黛玉,贾母心下满意,会羡慕就好,有羡慕有就嫉妒,有嫉妒日后就能将林丫头拿在手心里! 且说探春见林家为黛玉办的这一场如此盛大,众星捧月一般的及笄礼,心下亦确实极为羡慕嫉妒,想着她也就比黛玉小了不到一个月,老祖宗此时都没什么话,想来她的及笄礼是不会大办了,说不得与当时宝姐姐及笄一般,二十两银子就打发了! 说起来,府里和几家亲戚的这些姐妹们中,也只林姐姐最是好命,是林姑父林姑妈嫡长女,还是唯一的女儿,上至林家老太太,下至林家两位林弟弟,哪个不是把她捧在手心里疼;今日及笄之后,下月初九又马上就嫁入皇室为嫡福晋,林姐姐的命真是太好了! 探春心下暗自想着,忽然察觉到有人向她看过来,循着目光看过去,见贾母正好转了脸,移开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见是贾母在看她,探春突然想起贾母昨日对她的暗示,心下也明白老太太的打算,林姐姐的好命只怕要止步于此!日后,她这份好命,怕要属于她贾府三姑娘的了! 是了,老天爷怎么可能一直这么厚待林姐姐,就算是,老太太也不允许,探春想到这里,攥紧了双拳,同是有血缘的姐妹,又有老太太为她谋划,她一定会比林姐姐命好! 及笄礼在贾母等一众宾客或真心或假意的祝贺中结束,贾敏和林老太太一时心中既欢喜又怅然,欢喜的是当年刚出生时那个玲珑精致的小女娃娃如今终于长大成人了,可欣喜之余,心中却有一丝怅然若失,及笄了,成大姑娘了,也马上就要嫁人了,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贾敏收藏好情绪,起身向众宾客道:“小女林晞笄礼已成,感谢各位宾朋嘉客前来观礼祝贺,请各位移步花厅用膳。” ****************************************************** 膳后,陆续有宾客离开,黛玉送董鄂氏母女上了软轿,看着软轿出了二门,母女二人上了马车。 远远地,黛玉听到董鄂福晋一副恨铁不成钢地语气道:“萱儿啊,额娘早先是如何叮嘱你的,让你待林格格客气些,好生与她相处,你又是如何做的,怎的总是这般不听额娘的话?” 乍然听到董鄂福晋提到自己,黛玉也有些奇怪,耳力一动,便接着听,于黛玉如今的修为而言,方圆十里内的声音,只要她愿意,皆可入耳。 只听董鄂格格不情不愿地道:“额娘,林佳氏不过是个出身汉军旗的汉家女,女儿一个正红旗满洲贵女用得着自贬身份去讨好她吗?” “你这丫头就会曲解额娘的意思,额娘可没说过让你自贬身份的话,朋友相交,贵在以诚,何况,若是真论及身份,于你,林格格日后也是长嫂,你在她面前也只有更恭敬客气的。” 董鄂福晋说道这里,叹道:“女人这一世啊,出生是一回投胎,嫁人又是二回投胎,萱儿,额娘知道,九爷倾慕林格格,你心中不忿,可她毕竟已经指给了四爷,也幸亏是指给了四爷,是九爷的兄弟,但凡换了哪个朝中大臣家,以九爷的脾气,还不把人给抢了来,九爷素爱美人儿,府里庶福晋格格的不少,以后只会更多,你自幼便是个倔强的,论容色,又只是中人之姿,比不得九爷府上那些个温柔多情的美人儿,额娘每回想到这些,心中都忍不住担忧萱儿你日后在九爷府里的处境。” 董鄂格格听到这里,心下亦有所触动,“女儿让额娘担心了,可是,额娘说这些,跟林佳氏又有什么关系?” 董鄂福晋道:“自然是有关系的,九爷倾慕林格格,你要学着爱屋及乌,你若与林格格交好,九爷自会高看你一眼,男人啊,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珍贵,何况,又是林格格那般人物,九爷心里恐难放下。” “九爷真的会因为林佳氏会高看女儿一眼?”董鄂格格带着五分怀疑,三分不忿,“可是,额娘也说了,九爷心里恐难放下那林佳氏,女儿心里不舒服。” “傻丫头,这些额娘都明白,”董鄂福晋忽而一叹,“你以为你阿玛心里就有额娘了,他心底深处还不是惦念着死去的兰姨娘,可那又如何?兰姨娘毕竟已经死了,额娘有儿子傍身,你阿玛也给额娘嫡妻该有的尊重,这就足够了。” “额娘说的兰姨娘可是茹妹妹的亲娘?”董鄂格格撇撇嘴,“额娘待茹妹妹向来极好!” “再好也好不过我的萱儿,”董鄂福晋说到这里,冷笑,“额娘待你茹妹妹也不过是面子情,做给你阿玛看的,左右你茹妹妹也就是个丫头,影响不了你哥哥什么的,再者,好好养着她,日后寻个好人家,也是你哥哥的助力。” “额娘,萱儿明白了额娘的意思。” “你能想明白就好。” 董鄂福晋说着,看了一眼董鄂格格,见她面上还是有些搪塞敷衍,,摇了摇头,道理都明白,可这个丫头啊,到底让自己宠的脾气倔强,恐怕心里头还是过不去,罢了,日后吃了苦头,自会慢慢改变的。 黛玉听到董鄂福晋这里,心下明了,收了耳力,也不再多听,心中暗道,这位董鄂福晋倒是个不多见的聪明人,待董鄂格格也是一片慈母心! 第一百二十一章 陆续有客人离开,贾敏和黛玉送走一拨又一拨的宾客,申时过半,贾敏和黛玉送了顾家母女离开,花厅里便只剩下荣国府诸人。 见贾敏母女二人回了花厅,贾母问贾敏道:“客人都走了?” 贾敏面色略有些疲惫,回道:“都走了。” 贾母又说:“敏儿这些日子辛苦了,刚忙完了林丫头的及笄礼,又得接着忙活林丫头出阁的事儿,你也没个妯娌帮衬,今儿就让凤丫头留下来帮衬你一段儿时日。” 贾敏摇头拒绝,“倒是不用麻烦琏儿媳妇了,荣国府的诸多事宜都要琏儿媳妇来张罗,母亲好意,女儿心领了,家里的这些日子虽然忙了些,女儿也还忙得过来,也就是动动嘴皮子,自有家下人领命办事儿,再说,玉儿她祖母身子也还硬朗,时常也能帮衬着。” 听贾敏提到林老太太,贾母想着林姚氏那老太婆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半点不给好脸色,心下气郁非常,便不再多说了,转而看向贾敏身边的黛玉,道:“林丫头出落的越发好了,这模样任是谁见了,都少不得一番疼爱怜惜。” 黛玉听了这话,微微皱了皱眉,只听贾母又说:“虽如此,林丫头到底是嫁给皇子阿哥的,男人啊,日子久了,都是个喜新厌旧的,日后四阿哥府上少不得还有不少侧福晋庶福晋格格的,林丫头若要固宠,少不得身边得有自己的人,旁人到底比不得自家姐妹可靠,都是一家子亲骨肉,三丫头是个好的,不如就留在林………” 贾敏听贾母这话,越听越是不像,皱眉打断道:“母亲这话竟是别说了!玉儿这还没出门子呢,这样的话也是能在几个姑娘面前说的!” 贾母被贾敏打断,心下不悦,然见贾敏和黛玉俱是皱眉不耐,便住了口,想着今日来此的另一个目的,倒也不合适惹得敏儿跟林丫头不快,三丫头这事儿过些时候再提也行,因对黛玉道:“今日你及笄,外祖母也没什么好送的,这两株红参极为难得,给林丫头好生补补身子,日后出了门子也好生养些。” 贾母说着,递给黛玉一个方形红木盒子。 第一百二十二章 黛玉接过贾母手中的红木药盒,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荣国府的“好东西”素来是不敢恭维的。 黛玉打开红木药盒,仔细看了看盒中的两株根须完整,近乎人形的红参,红棕色的表面,大纵纹的纹理中隐隐透着暗黑的颜色,气味中带着一股似曾相识的微香。 黛玉略一思忖,便想起这股似曾相识的微香是何物,明了这两株红参的“妙用”! 黛玉顿时沉下脸,“啪”一声将红木药盒子扔回给贾母,冷笑道:“老太太这两株红参倒真真是个‘好东西’,可惜,这样的‘好东西’我林黛玉消受不起!老太太还是留着给自己个孙女孙媳妇用吧!” 贾母和王夫人俱是愕然一怔,怎么也想不到黛玉接了红参后竟是这样的反应,加之二人本就心虚,怔愣半响竟不知如何作答! 倒是贾敏知黛玉本事,一时又惊又怒,“母亲,玉儿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般三番四次的害她?” 贾母听了贾敏这话,顿时醒觉,矢口否认,“敏儿瞎说什么的?玉儿是我嫡亲的外孙女,我怎会害她?” 王夫人也反应过来,同贾母一样,坚决不认,“姑太太这话是怎么说的?姑太太是老太太亲生女儿,如何能这般冤枉老太太!” 黛玉听了二人的话,漠然地看着贾母,脸上带着鄙夷和冷笑,“老太太和二太太也不必这么快便出言否认,老太太可能不知道,我自幼跟随圣上的身边燕太医习过些粗浅的医术,或许老太太记性不好,要不要告诉老太太这两株功效‘特别’的红参是如何炮制的?” 贾母听了黛玉的话,心里惊涛骇浪,想不到林丫头还有这本事,一时又羞又窘,她这辈子还不曾这般难堪过,算计人竟被抓个正着,还被个晚辈当场翻脸指责! 贾母羞窘愤恨,一时怔愣不语,贾敏一见贾母这般神态,再思及过往荣国府对林家及黛玉三姐弟的所作所为,心下悲凉,漠然冷泣,问道:“老太太,我是不是根本不是你亲生的,而是父亲的姨娘所生,被你抱在膝下养大的?” 贾母听了,顿时心中惊惧,知贾敏恐怕是彻底地冷了心,忙道,“敏儿此话何来?你的的确确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是我亲生的!” “此话何来?呵呵,”贾敏一脸冷漠,回道:“自然是从母亲你如何待我,我家老爷和我的儿女所来!” 被自己的亲生女儿误解为姨娘所生,贾母想着自荣国公去世后,府上日渐衰落,这么多年她为荣国府殚精竭虑,虽说有时为了荣国府难免顾及不上这个女儿,可到底心里也是盼着她好的啊,又有谁能理解她的一番苦心,想着这些,贾母心里委屈不已,面儿上也是千般冤屈,一时悲从中来,泪流满面,“敏儿啊,你我是血脉相连的亲生母女,你怎可说这样的话伤来戳你老母亲的心窝子?这两株红参原是去年我过寿,别人家送的寿礼,母亲瞧着稀罕,想着林丫头弱柳扶风一般的身段儿,便送与林丫头补身用,至于这两株红参究竟是否有古怪,母亲是真不知道!” 黛玉听到贾母的这般狡辩之词,自是不信,一脸淡漠地看着贾母道:“老太太究竟是有意还是无心,老太太自己心里清楚!” 黛玉说着,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王夫人身侧的探春,“老太太也别当我林黛玉是个傻子,老太太什么打算,我心里自是清楚的很,老太太记住了,我林黛玉不是什么人都能算计的,也不是你荣国府或者什么人的垫脚石!” 贾母面儿上青一阵红一阵,但凡世家内宅私底下有个什么算计,面儿上也一团和气,像林丫头这般当场翻脸,直言指出的,她这辈子都没遇到过,一时难堪至极,讷讷不知如何言语! 黛玉却是不管贾母如何,接着道:“去年七月选秀,老太太托宫里的瑞姑算计于我,彼时不予计较,不是我林黛玉好性儿,是看在我娘的份儿上给老太太和荣国府一次机会,今日这回,虽然这点手段我林黛玉并不放在眼里,可还是要收点利息回来,老太太到底是长辈,我自然不会对老太太怎么样!这利息么,就从老太太最疼爱的宝二爷身上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