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春事》 第001章:嫡女 打了胜仗的士兵正排着队,眉飞色舞急不可耐地谈论着营帐里的尤物,原是来自临安落败官侯之家的嫡女千金,他们的统领却提着裤子阔步走了出来,就地啐了一口,“真他妈晦气!老子还没干呢人就死了!” “真他妈晦气!老子还没干呢人就死了!”沈连城耳边萦绕着这句粗言秽语,渐渐地便只觉自己堕入到黑暗的深渊,整个人都在下沉,一直下沉,下沉…… 不知过了多久,人中处刺痛得厉害。 身体不再下坠了,突然没了动静,好似漂浮着。周围还是黑暗的,但却乍现着光亮。恍惚之间,她又觉得自己还好端端地躺在床上……只是这床,嗯,比那冰凉的木板舒服多了。 “阿蛮?你醒了阿蛮?”是父亲在轻唤自己的闺名? 好不容易弹开眼皮,沈连城当真看到了他的父亲沈忠书。 “阿父!”眼泪霎满盈眶,她坐起身,一把抱住父亲,激动得心中直骂娘,半晌才呜咽道:“早知到了九泉之下真能相见,我就不会苦苦撑到这时候了……” “阿蛮你说什么胡话?什么九泉之下?”沈忠书听了女儿的胡话甚是疼惜,旋即拍拍她的后背,安抚道:“没事了,何大夫说了,只要醒过来就算捡回一条命了。” 沈连城方才发觉不对,也方才注意到,屋子里还立着继母黄氏、和善堂的何大夫,还有自己的贴身奴子青菱与玉荷,再往门廊处看,更是有不少的丫鬟仆妇随时听候主子差遣。她们的年纪,分明是十几年前的样子,而她身处之地,正是自己生时的闺房。 她错愕万分,不自觉松开了搂着父亲的手,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声音在问:这是怎么回事? 她拉住父亲,不可置信地问:“死了还能住生时的房子?” 沈忠书光想着女儿捡回来一条命已是谢天谢地的高兴。听女儿这么问,他不由得发笑,拍拍她的臂弯,“我沈忠书的心头肉,岂是这么容易就被人害死的?活着!我的阿蛮可不还活得好好的!?” 忽而他又冷了脸,气恨道:“待我找出那恶毒之人,我定要剥其皮剔其骨,叫他不得好死!” “待我找出那恶毒之人,我定要剥其皮剔其骨,叫他不得好死!” 十四岁那年,沈连城中了蛊毒,得救后醒来,父亲说的正是这句话。 “夫君说得极是。”继母黄氏上前,亦是咬牙切齿的决心,“待抓到那歹毒之人,定不要他好死!老天保佑,幸得阿蛮福大命大捡回一条命,若她真的没了,我这做母亲的可还怎么活下去……”说罢眼圈一红,眼里便泛起了一层水雾。 她的假意慈爱,不也跟那年那天一模一样么?天知道给沈连城施以蛊毒的,正是她这个继母? 正是这个继母的作为,毁了她一生。 沈连城望着黄氏的神情,满是恨意。 黄氏触及她这样的目光,心里一下咯噔:这丫头知道了什么不成?转念又觉得不可能。她忙向沈忠书靠了靠,做出忧心忡忡的样子低声言语了几句,随后将何大夫招至跟前,嘱咐他再给沈连城好好瞧瞧。 沈连城不知道父亲和继母,以及何大夫说了些什么,她的思绪乱极了,内心甚至是惊恐的,脑子里满是一个念头:死而复生?回到从前! 这样的邪事倒听说书的讲过,但竟是真的?竟还发生在她身上了……可为何偏偏是回到这个时间节点?她一生的噩梦,正是从继母的蛊毒开始的。 如果没有继母下的蛊毒,作为晋阳公沈忠书原配正妻唯一的嫡女,她的身份何其尊贵!尽管她的父亲生性自由,未在朝中谋得官职,只得了个晋阳公的虚爵,落府临安城,但她的祖父沈括,是辅佐过大周三代帝王的忠君老臣,战时骁勇有谋,不战时辅弼天子,文治国家,官拜正九命太傅,权倾一时。她的伯父和叔父们,更是个个封侯拜将。她外祖王家,亦是京都的高门大户,根基深厚,她的姨母,还是宫里将天子养大成人的太妃殿下。 而她,自幼常伴祖父身边,十年中有七年在祖父家,阅卷无数,耳濡目染了祖父的正义和谋略,素常被夸赞称“有男儿气概”。她甚至熟读兵书,常与祖父讨论边关战事和兵法,时有惊人之语,令祖父茅塞顿开。因姨母的关系,她还常到宫中走动,结识了皇帝和几位公主。从京都到临安,认得她的人都会尊她一声“女公子”。 名门嫡女,皇亲国戚,身边尽是宠她爱她护她之人,她本可轻而易举就能嫁得一户好人家,当一家主母,儿孙满堂,受人敬重。可正因了继母的蛊毒,死没死成,却患上了淫丨欲之症,一天也离不得男人。 这一病就是两年!两年后病愈又如何?糟粕之身,什么希望都没了。嫁人?喜欢的,她不配,不喜欢的,她不愿。为此,再是爱她宠她的亲人,也只能将她小心翼翼地藏着,小心翼翼地庇护。 斗转星移,二十六岁那年冬,三叔开罪荣亲王,为其党羽所害,落了个叛国之罪,株连九族,世间便不再有人庇护得了她…… 往事历历在目,满腔的悲痛、愤恨,都化作眼泪和颤栗,呈现在人前。 “阿蛮,你这是怎么了?”沈忠书见状双手抓住她的臂弯,一边责问和善堂的何大夫:“你不是说我家阿蛮没事了?” 沈连城心跳得厉害,她想把心中的惊恐告诉父亲,但嘴张了张神智陡然清醒:现在多说一句,都会被当成是疯的吧? 她终于平复了心绪,“阿父,我没事。我只是……以为我死了。” “你没死,你怎么会死呢?”沈忠书心疼不已,好生地宽慰了她一番。 沈连城连连点头,一边擦净眼泪,一边躺回到床上,“阿父,我乏得很,想歇着。”想了想又道:“我还有些饿,想吃些好的。” 原本她说乏了,沈忠书还有些不放心,但听她说想吃东西了,他又放心了。让何大夫仔细再诊了脉,确定无有大碍,再叮嘱几句房里的奴子们,他便带着黄氏等人出去了。 “女公子,您真没事了?”青菱同玉荷一起放下帷帐,一边担忧地问沈连城。 “没事。”沈连城侧身躺着,隔着帷帐神情有些呆滞地看青菱和玉荷。 她这两个近身的奴子,最是衷心,也最是心疼主子的。她们都是沈家的家生子,受过教养,长得也水灵,主子又是晋阳公府的嫡长女,将来若不跟着主子陪嫁,也能做一房世家子的妾室,若不挑剔门第,下嫁给寒门子弟为妻也是绰绰有余的。 可就在那一天,被污通敌叛国,父辈及有官阶的兄弟皆被处斩,其余男丁充军,女眷尽数被卖为奴为妓。沈连城更是被卖为营妓,她的这两个奴子,被卖到何处去落了个什么下场也无从得知…… 那一切,不是梦境!她重活了!她相信自己是重活了。老天爷给她重活的机会,定是要她改变自己的命运,也改变沈氏一族的命运吧。 第002章:行动 隔着帷帐看主子静躺于床塌不言不语神情怪异的样子,青菱和玉荷相顾看一眼面色变得更加凝重起来。 玉荷年纪比沈连城小半岁,还多有几分孩子气,平日里又受沈连城活脱的性子影响,在沈连城跟前说话也便直率。 见沈连城这副样子,她便忍不住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问:“女公子,可要奴即刻去把几位小娘子请来,任凭女公子盘问一番?看看可是她们几个做的手脚,害得女公子您这次险些丢了性命!依奴看,六娘子是嫌疑最大的,再就是三娘子和五娘子,还有八娘子……” “不是她们。” “女公子知道是谁?”玉荷吃惊,更是屈了身将帷帐掀开一条缝看沈连城。 沈连城面无颜色,见玉荷乌溜溜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不禁伸手,久违而宠溺地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玉荷吃疼,“嗷””一声放下帷幔,直起了身。 是真真切切的存在,再没有惊恐和不安了,唯有庆幸。沈连城笑了一下,吩咐道:““你们先下去,我要想想。” 她要好好地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是,女公子好生歇会儿。”青菱忙有些嗔怒地拉了冒失的玉荷往外屋走了去。 玉荷揉着脑门,顾步回头心有不甘。 瞅她可爱而真切的模样,沈连城嘴角弯弯,如鼓的心跳,也渐渐平复了。 玉荷与青菱为自己被人害了醒来还这般平静感到奇怪是正常的。依她的脾性……上一世被下蛊毒从阎王殿转了一圈醒来,她气不过自己竟遭了暗算,下床就带人把府上翻了个底朝天,只不过并未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罢了。 继母黄氏做得那样隐秘,哪里会给她留下什么线索?若不是到了沈家被抄家那日,黄氏整个人崩溃再无求生的意志,因为一丝歉疚哭着向沈连城道出了真相,沈连城再活一世也恐怕不知道真正害自己的人是她啊!毕竟在她看来,继母从头到尾,真的待她极好。 原来不过是虚情假意罢了! 这笔账,她是要算的。只不过当务之急,当是找出那造蛊之人,真正而彻底地解了体内蛊毒。 这一世,她可不想像上一世那样活在世人的笑话里。 “你身上的蛊毒,是我让陈嬷嬷从苗疆人那里找来,放在蔡姬为你做的香叶豆腐里的。陈嬷嬷说,蛊毒侵身,昏死七日悄然而逝,半点痛苦也不会有……没想到和善堂的何大夫对巫蛊之术恰有研习,倒救了你一命……不,命是救了,却也害了你。他的救治之方,让毒蛊转成了欲蛊,从此你就……阿母也很后悔,可一切都晚了……” 细细回想上一世继母黄氏最后道出真相时的那些话,沈连城心里已拿定主意。 离毒蛊转为欲蛊,大发淫丨欲之症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但愿在此之前,还有转圜的机会。 她打起精神起身下床,四下环顾了一番,手指摸着房里熟悉的物什,心中不免又涌出激动来。 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竟是前所未有的喜欢和珍惜——上一世,还处于这个年纪的她尚且遗憾自己不是男儿身,一度对自己精致美丽的容貌是有几分嫌弃之心的。 她唤一声青菱和玉荷,心情不错道:“帮我梳妆。” “女公子您怎么起来了?”青菱玉荷上前,有些担忧,但比起看她那样躺在床上,她起来了,她们又觉得放心了些。 玉荷更是鬼灵精发问:“女公子可是想好了,要去逮那害您之人?”说话间竟有些兴奋。 青菱知主子心情不错,便不管玉荷的聒噪,只安静地为沈连城梳妆。她倒也想听听,主子接下来到底作何打算。 “我要出门,玉荷你去拿套胡服来。” 玉荷应声便跑开了。 听沈连城如是吩咐,本要给她梳女儿发髻的青菱立马做了更改,要给她束冠扎马尾,一边关心道:“女公子刚好些就去外头,可要当心些。既是有人对女公子下毒手没能得逞,恐怕还会有下步动作,女公子可大意不得。” “此次出去,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的。”沈连城从铜镜中看了一眼青菱,“此事关系重大,待会就你一人随同。” 听言“关系重大”,青菱手上的动作滞了滞,不消多想也便明白,此事不宜张扬。玉荷正好拿了衣裳来,她更是没有多问。 沈连城又吩咐玉荷:“衣服放着,你再去一趟落霞苑,请我阿母带陈嬷嬷即刻到城东的彩云巷巷口,让她们在那儿等我,我随后就到。” “女公子去城东彩云巷做什么?”玉荷听了吩咐并不即刻去办,而是不解问询。 “彩云巷是苗疆人聚集生活之地。”青菱随口说了一句,算是提醒玉荷,也省得她纠缠沈连城。 经了青菱一提醒,玉荷立马认定沈连城是要去找苗疆人算账。她想了想觉得不妥,忙道:“女公子,蛊毒跟苗疆人脱不了干系不难想到,但关键还是谁把苗疆人的蛊毒用在了女公子身上啊。女公子平素接触的吃食用度,可都是内宅安排好的,女公子出行,也未曾接触过什么可疑之人。依奴看,害您之人,定在内宅……” 玉荷年纪虽小,却是个自恃聪敏的。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不见沈连城认同,她倒有些急了,“女公子,您倒是想想,奴说的到底在不在理嘛?” “在理在理,当然在理。”沈连城笑着应了她。 玉荷心里还是觉得郁闷,“那既然在理,女公子何必舍近求远,以身犯险呢?奴可听说了,苗疆人个个心怀鬼胎,那害人的手法……”她啧了啧舌,不无恫吓接着道,“被害的人都不知何时中招的!” “没那么吓人。”沈连城笑了笑,“你快去落霞苑传话吧!” “可是……” “玉荷,女公子宽和你就不知深浅了!”青菱瞥了玉荷一眼,低声喝斥了一句,“让你去请夫人,哪来这许多闲话?” 沈连城抿嘴而笑,没有吱声,算是莫允了青菱的训诫之言。 玉荷见状吐了吐舌,方才出门去办事。而她最后说的那些话,则是被青菱听到了心坎里。 青菱不停手上为沈连城打扮的动作,劝问道:“女公子,彩云巷非去不可吗?” 沈连城点头,“非去不可。” 上一世,家府十几名护卫就是在今日盘查到彩云巷苗疆人那里去的,结果不知怎地都被蛊毒所害,纵蛊之人逃之夭夭了。人们都说苗疆人惹不得,惹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 她决意去彩云巷,一是不想那苗疆人跑了,二也不想家府十几条人命白白丧生,三来……呵呵,她无凭无据的,不能在父亲面前把黄氏给收拾了,却是有法子,让她吃些苦头。 第003章:不瞒 不消多时,沈连城在青菱的打扮之下,展现出了一个清爽利落、精神倍致的面貌。 开襟胡服,马靴、束冠,不遮掩自己是女儿身,却又扮出男儿的风姿与英气。这是沈连城外出时惯有的装扮。 这个民族融合的时代,大户人家的女子这么装扮并不会惹人非议,只不过,穿衣打扮也挑人的,并非所有的女儿家这般装扮都能像沈连城一样得体而不凡。 沈连城毕竟是美男子沈忠书的女儿啊。沈忠书的美名,临安城人尽皆知。他的儿女,自然没有哪一个在长相上落后的。沈连城更是得他“真传”,貌美倾城,便是一身胡服装扮走在外头,也会有不少人顾步回头,瞻仰其色! 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忆起那些被人欣羡的时光,沈连城更是在心里暗暗催促自己:找到彻底化解蛊毒的方子,做一辈子让人仰慕的人。 而就在她带着青菱正欲出门的时候,下房做好菜肴送来了。 结束上一世的生命之前,沈连城从临安一直到塞外,三个多月的路途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到死嘴里也没沾上一点油沫子。这下精致美味当前,她肚子不饿,嘴上也馋了。于是,她决意小吃几口再出门。 尝着美味,想着上一世的苦,好几次差点掉下泪来。 最后那三个多月前往军营充当营妓的路途,她是对自己心爱的那个男人抱有一线希望才勉强苟活的。 他说会想办法带她离开,可直到她被带到了军营,他也没能赶来。她知道,定是他的家人将他拦下了,所以她不怪他,只从容地选择在供奉士兵之前割断自己的咽喉,结束一切,一了百了。 现下想来,早知那三个多月的等待是没有结果的,她一定选择在沈家被抄家的那一天就死去。 “女公子,您怎么了?”青菱看到主子眼里的晶莹,再是性子沉稳,也免不了惊呼出声,引得在旁伺候的奴子们纷纷侧目。在她的印象中,沈连城从未有过这样悲苦之态。 “辣……太辣了!不吃了。”沈连城放下碗筷,而后起身,“我们走吧。” 可是,沈连城打小是辣不怕的。青菱张了张嘴跟上,意欲出了牡丹阁再问询。刚走出牡丹阁,却是迎面看到了二娘子沈如秀。 十三岁不到的沈如秀,因着身材高挑、胸有波涛,小脸清瘦,又有浑身的淑女气质,看起来倒像是沈连城的姐姐。不过,平日里端庄淑仪的她,这会儿却是雨打过的梨花,大风扫过的浮萍。 她的母亲正是蔡姬。沈连城两天前中蛊毒昏死过去之前吃过的食物,香叶豆腐,是蔡姬差人送来的。 原本蔡姬一室与沈连城并没什么情分,恰不逢时地送她一碗香叶豆腐,沈连城吃的时候就知道对方是有所求的。 蔡姬,可不是一个无事献殷勤的人。 上一世,沈连城还没来得及知道蔡姬的意图,蔡姬就被“自主招供”是在香叶豆腐里放蛊毒的人了。她的女儿沈如秀原本还拼命地替母亲喊冤,听到母亲招供的消息立时就晕过去了,后来背着生母弑嫡的声名,整日郁郁寡欢,索性病倒了,药也不肯吃,结果连十三岁生辰都没挨过去…… 再见沈如秀,沈连城几乎有些愧疚。若不是上一世查不出个所以然便大意地相信了蔡姬的供词,她的二妹妹也不会是那样的下场。 “姊姊,你身中蛊毒定不是我阿娘做的!虽然我也不知她为何好端端地做了香叶豆腐要给你送一碗,但我阿娘……我阿娘怎会给姊姊下蛊毒呢?我阿娘连蛊毒是什么都不知道……” 沈如秀眼睑浮肿,鼻头通红,形容憔悴,一张脸刀削过般的瘦。 “我知道。”沈连城言简意赅,说出口却有些后悔。她该声色温和些,带点温柔和笑意的。可惜,平日里与这些庶弟庶妹们走得实在不近,这下也做不出来热情。 而听了她这句话,沈如秀霎时止住了抽泣,睁大眼睛无比兴奋地抓起了她的手,“姊姊你相信不是我阿娘做的?” 她的手上,混着自己的鼻涕和眼泪。这一抓,让沈连城双手一紧,微蹙了眉头。“嗯,我知道不是她……”目光落在对方手上,心一下子凉了半截,暗道,亲近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沈如秀终于发觉自己有多失礼了,忙掏出手绢给沈连城擦拭,并一个劲儿道歉。 沈连城接过她的手绢,还是觉得自己擦会比较仔细,一边道:“你回去吧,晚点儿我会让阿母放了蔡姨姨的。” 蔡姬被关在落霞苑的柴房,怕是吃了不少苦头。 见沈如秀破涕为笑后离开,沈连城的嘴角也荡起了一个弧度。不过,钳着手里混有鼻涕和眼泪的帕子,她又忍不住摇了摇头,“噫”了一声嫌恶地将帕子丢给了青菱。 青菱接着,也是一脸吃了翔的表情。但帕子是二娘子的,她也不好随手扔了,洗干净还得还人家的,不得不忍了忍揣进衣兜里。 经这么一闹,青菱也便没再说沈连城先前吃饭掉眼泪的事了。她只抛出心中疑惑问:“女公子,害您之人究竟是谁啊?您去彩云巷又是做什么?奴知道,您去彩云巷定不是为了拿人的……” “你怎知我去彩云巷不是为了拿人?”沈连城阔步走着,并不停留。 青菱紧紧跟随,道:“若是拿人,女公子不会只请了夫人带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同去,而是会将事情的原委告诉尊公的。” “那是为何呢?”沈连城忽然停步,转头看青菱,“我偏偏只让我阿母带了陈嬷嬷一同去彩云巷?” 青菱被这突如其来的本是自己心里早有的疑问给问得愣怔了。她脑中飞快地想着,终于压低声音,有些怀疑地反问沈连城:“难道,给女公子施以蛊毒的,真是六娘子授意?” 晋阳公府六娘子沈碧君是黄氏的亲生女儿,小沈连城两岁,却是府里众位小娘子当中,最为嫉恨沈连城的。她才六岁的时候就跟身边的奴子说过一句狠话,待她长大了,一定要把沈连城弄死! 沈碧君恨透了沈连城,只因她的生母黄氏对沈连城太好了,比对她和她的同胞弟弟还好。 沈连城遭了暗算,多少人都怀疑是沈碧君的辣手狠心。 上一世的沈连城本也是这么想的。 “不是她。”这一世,她心里再是清明不过。 “那……”青菱只觉自己的心砰砰直跳,终是忍不住问:“是谁呢?” “阿母。”沈连城道出这两个字,却是异常的平静。 “夫人?”青菱心中轰然,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夫人平素里对女公子呵护备至,岂会……” “待会你就知道了。”沈连城打断她的话,重新迈开了步子。 青菱紧紧地跟着,脑中思绪万千。 她不相信黄氏会对沈连城下这样的毒手,但她又那样坚定地相信,沈连城这么说定也不是无中生有。 黄氏不乏对沈连城好的理由,却也,不乏害死她的理由! 沈连城的母亲王氏是在生她时难产死的。过了一年祭,沈忠书方才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续了弦娶了黄氏。 黄氏虽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嫡女,但与皇室外戚王氏作比,自然是比不得的。入了沈家的门,她克己守礼,可说是不曾犯过一丝的差错,待王氏的遗孤也是关怀备至,甚至在外人看来都比待自己的一双儿女要好。 明明可以隐忍一辈子,可偏偏过了十三年,黄氏怀了第三个孩子,七个月的时候却胎死腹中险些令她也失了性命。这不过是前几个月才发生的事儿。当时府里的人都在担心,看着还未出生就已死去、生出来已没有气息的孩子,黄氏会想不开活不下去。 听了这个消息,住在京都的老祖宗也八百里加急派人送来了慰问信,可黄氏的夫君晋阳公带着沈连城在郊野狩猎,却没立即赶回府,只因沈连城骑马摔了跤,崴了脚,回程慢了。 这件事,黄氏难道不会嫉恨于心? 如是想着,青菱忙叫住沈连城,“女公子,若真是夫人所为,您怎还敢私下与之接触?您就不怕她再行凶狠?” “谅她也不敢。”沈连城哼笑一声,“更何况,我并非一人前往……青菱,”忽而一声意味深长地轻唤,她回头认真看青菱道:“无论待会我跟黄氏说了什么,你都要记得,没有我的准允,不可传到任何其他人耳里,玉荷也不行。” 青菱连连点头。 “玉荷是个没心没肺的,青菱你不一样,性子稳重,做事仔细。以后许多事,还要你多担当。” 沈连城言辞诚恳,于青菱看来,像是突然间长大了。若说玉荷作为奴子是个没心没肺的整天聒噪得什么话都敢说,沈连城作为主子,又何尝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什么出格的事儿都能做? 青菱年长些,一直以来都是多担当的那一个。 不过,这会子沈连城突然煞有介事地讲这番话,青菱倒有些手足无措。半晌她才回话道:“只要是为女公子好的,奴便是死,也是应该的。” “哪里要死这么严重?”沈连城轻笑出声,心中一片暖意。 她知道,青菱跟着自己,像大姊姊一样,为自己****不少心。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更愿意信赖她,什么事也不瞒她。 第004章:谈话 临安城东,彩云巷巷口。 沈连城远远地看到了黄氏。二十八岁的年纪,风韵正好,她那白净年轻的脸上,满是和善。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向她讨要吃的,她毫不犹豫便让陈嬷嬷分了他们几个铜子。 多么讽刺!人,总是容易对弱者施以怜悯与同情,对风光无限的人,则心生妒意,甚至歹毒之心。 黄氏亦看到沈连城了,与陈嬷嬷交换了一个眼色便是一脸不解地迎上前去,嗔怪道:“阿蛮你这身子刚好些怎就出来瞎跑了?把阿母唤到此处究竟因了何事啊?” “因了何事?”沈连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目光扫过一眼陈嬷嬷,“因了何事阿母和陈嬷嬷不最是清楚?” “阿蛮何出此言?!”黄氏心头一惊,拉着沈连城的手也不自觉松开了。 “带我去见那个苗疆人。”沈连城望着黄氏,目光灼灼。对方会露出怎样的惊惧之色她似乎并无兴趣。 白净温和的脸顿时失了血色,身后的陈嬷嬷也惊愕地张了张嘴。 “不带我见那个苗疆人?”沈连城并不理会她们的困惑,径直从颈上摘下生母王氏留给自己的羊脂玉环,交到青菱手中,郑重吩咐:“回府,若我有个三长两短,就把这个拿给我阿父,把你和那奴子知道的都告诉他。” 青菱这奴子知道些什么?沈连城口里“那奴子”又是哪个奴子?黄氏和陈嬷嬷齐齐联想。 青菱心中莫名,但她知道沈连城话语之中另有深意,接了玉环便折返了方向。 “站住!”果然,黄氏叫住了青菱,旋即吓唬沈连城道:“告诉你阿父,你今天可就真的回不去了!” 青菱方才确认无疑,给沈连城施以蛊毒的当真是黄氏! 而黄氏说罢狠话,双手就开始颤栗了,鱼死网破,并非她想要的结果。 “夫人……”陈嬷嬷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冲动,而后上前一步,两眼冒着精光对沈连城道:“大娘子可不好胡乱污蔑了谁,这种事可是要讲证据的。” “蔡姨姨给我做的香叶豆腐被你这奴子做过手脚,这事儿你当真以为无人知晓吗?事到如今,你们是不是还在计划如何让蔡姨姨做那替罪羊?” 上一世,所有的罪证都指向了父亲的妾室,二妹妹沈如秀的母亲蔡姬。平素里巧言令色实际上没什么头脑的蔡姬,从一开始的抵死不认到最后的畏罪自杀,想必都是陈嬷嬷促成。 陈嬷嬷到底是黄氏随嫁过来的奴子,再是心思狠毒却有颗护主的心。知道沈连城掌握了什么人证,便觉再多狡辩之辞已是无益,于是挺身上前,揽下所有的罪行。“是奴做的,跟夫人无关,大娘子要追究,就追究奴一人吧!” “就凭你一个奴子,也胆敢设计害我?”沈连城冷不丁瞧一眼在陈嬷嬷身后早已面如死灰的黄氏。 “是奴做的!就是奴做的!”陈嬷嬷却是咬牙,坚定道,“奴早看大娘子不痛快了。大娘子虽常年在京都太傅府生活,但便是远在百里之外,尊公心中牵挂的,也尽是大娘子!” “因了大娘子,夫人这十三年来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别的也便忍了,可头前怀了七个月的孩子被告知胎死腹中,引产出来还是个好看的小郎君……夫人心底的痛尊公知道多少?夫人要拿剪子自杀,若不是奴及时拦下恐怕也跟着小郎君一并去了……” 陈嬷嬷说至伤心处,也替黄氏老泪纵横,忿忿,“那个时候尊公在哪儿?与才从京都回来的大娘子在郊野狩猎!得了消息没有即刻赶回家府,直拖延至第二天……就因为大娘子摔了跤崴了脚?实在令人寒心!大娘子的崴脚之痛,难道大过夫人的失子之痛吗?大娘子是尊公的孩儿,别的孩儿就不是尊公的孩儿了?” 果然是这件事刺激到黄氏了。 “即便如此,岂能把怨愤都发泄在我家女公子头上?”青菱只怕陈嬷嬷一番话说得人家以为她们害人有道理,忙出言反驳,“要怪,也只能怪……只能怪尊公粗心大意。” 粗心大意?简直薄情寡义!可是,陈嬷嬷不能这么想,黄氏更不能这么想。沈忠书是谁?是黄氏的夫君,她的天,她的地。因此,这笔账自然落在沈连城头上,心中的怨恨若要宣泄,也自然只能宣泄在沈连城身上。 “阿父对阿母薄情,阿母就对我施以蛊毒?这是何道理?”沈连城望着黄氏,不免讥诮。她们不敢说她父亲薄情寡义,她却敢说。 的确,生母王氏,才是父亲从始至终爱到骨髓的那个人。他的风流倜傥、处处留情,不过是失去至爱后找点乐子罢了。她人若对他寄以深情,他必还之以冷漠无情。 想及此,沈连城也没先前凌厉了,反倒多出了几分语重心长。“于阿母而言,是阿父不对。但阿父待阿母,比待那些个妾室和外室,还是大不一样的。阿母大可不必自寻烦恼,偏执地把我看作眼中钉肉中刺!” 黄氏早已泪如雨下,由先前陈嬷嬷道出委屈时的激动与悲痛,逐渐平静下来了,全然一副自暴自弃的打算。 沈连城忽而吐了口气,漫不经心道出一句“罢了。” 罢了?黄氏霎时止住了泪。 “阿母若是折了,阿父还会再给我娶一个继母。”沈连城一本正经,“若是娶了一个心思更加歹毒的,我还怕对付不来。与其如此,我还是跟阿母继续这母子情深吧!阿母,您意下如何?” 她在黄氏脸上的目光,由冷淡转为狡黠。这不仅让黄氏和陈嬷嬷震惊,也让青菱感到十分的惊讶。 “你……”黄氏不相信地向她靠了靠,紧紧地盯着她,警惕问:“你要耍什么花招?” 知道真相却不揭发,根本不是沈连城一贯的处事作风!她怎么会就此“罢了”? “有了这个把柄在手,阿母日后可要把我哄高兴了。”沈连城笑着,算是跟黄氏做了个交易。 上一世得知真相后,她还未来得及痛恨黄氏,黄氏便已香消玉损,重活醒来再见黄氏的惺惺作态,她恨不得马上将她生吞活剥了,可此时此刻拆穿了相对,她反而觉得,撕了她,未必比留着她爽快,也未必比留着她有好处。 作为晋阳公府的当家主母,黄氏主持中聩自有一套本事,任是晋阳公凭着一副好皮囊风流成性拈花惹草四处留情,她都能处理妥善。子女的教养与婚嫁,她也基本能做到以家门的脸面为重。 且留着她,一边让她继续为晋阳公府劳心劳力,一边因为忌惮自己把她害自己的事说出去而活得战战兢兢。这,难道不是最好的报复? 第005章:绑了 一波平去,黄氏和陈嬷嬷答应带沈连城去见那个苗疆人。可她们不明白,沈连城都不追究她二人的罪行了,还要找那苗疆人作甚? “卖奴蛊毒的那个苗疆人,住在彩云巷最里头。那面阴暗潮湿,肮脏混乱,实在不是夫人和大娘子该去的地方……”陈嬷嬷虚与委蛇,说话拐弯抹角。 黄氏终于接了她的话问沈连城:“阿蛮因何偏要见那苗疆人不可?” “恐怕我体内的蛊毒未有除尽,特来请那苗疆人给我一个正确的药方子。”沈连城不避讳,直言说出自己的意图。 “怎么会?何大夫的医术可是宫里的太医都称好的,他说你没事了,就该是没事了,阿蛮何须担忧?”黄氏宽慰沈连城的话,听着好似授意陈嬷嬷施蛊之人当真不是她似的。 沈连城没有理会,只深沉地瞧了陈嬷嬷一眼。 陈嬷嬷一吓,低了头忙在前头引路。 终于来到那个苗疆人家里了。 诺大的屋子,却是堆放着不少的杂物和瓶瓶罐罐,简直让人没有落脚之地。而屋子的主人,盘坐在角落里,背向着门口,戴着斗笠,知道有人来了,也不回头看一眼,只用那历经苍茫的声音问:“要何用途?” 陈嬷嬷遂低声解释:“他是个造蛊的疯人,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没人见过他的正脸。上次奴来,他也是这样问话的。奴听人说,来买蛊的人道出用途,他便会报出蛊的名字和价钱。买的人留下银两,按名字到那边屋里取了对应的蛊即可。” 陈嬷嬷指了指隔壁房间。那里摆满了架子,而架子上陈列有序放着大大小小的瓷瓶,每一个瓷瓶下方,都写了蛊的名字。 “那你给我下的,是什么蛊?”沈连城问陈嬷嬷。 “是……是七日毙。”陈嬷嬷低声下气,脸色很有些难堪。 “若不是来做买卖的,就请回吧。”有人在家门口废话,苗疆人有些不耐烦。 “七日毙的解药,有吗?”沈连城抬高了嗓音问苗疆人。 突地,一根天蚕丝缠上了她的手腕,另一头牵引着的,正是苗疆人——悬丝切脉! 默了片刻,苗疆人收回天蚕丝,沉吟道:“你身上并无蛊毒流窜,请回吧!” 黄氏和陈嬷嬷听了苗疆人的话皆松了口气,青菱则抑制不住露出了几分欣喜,“女公子这下可安心了。” 可沈连城并不安心,反倒疑心更甚。毒蛊转为欲蛊,是和善堂的何大夫说的,也是好几位天下名医说的。一人之言不足为信,多人言之,便教人不得不信。 “会否藏匿了起来,隔一段时间还会发作?”沈连城试探着问了苗疆人,想了想索性道:“我还是买一瓶能解七日毙的药吧……” 只听“啪”的一声,苗疆人随手扔了个瓷瓶在沈连城跟前砸了个粉碎,怒道:“我说你体内没有蛊毒便是没有!想我半生与蛊为伴,还会看错不成?你再要叨扰,休怪我在你身上施蛊,叫你生不如死!” 沈连城闻言骇然,这苗疆人的脾气,果然古怪。 青菱护到前头,也很有些不安。黄氏则被陈嬷嬷拉着后退了几步,一副随时准备跑路的架势。 正当此时,晋阳公府的护卫长洪祁带了一个十几人的卫队来了。 终于是来了。 “你们来此作甚?”黄氏见洪祁带人来,很有些惊慌,只怕他们是来抓自己的。 在彩云巷见到当家主母黄氏和大娘子沈连城,洪祁等人很是吃惊。面对黄氏问话,洪祁便如实相告:“夫人,我等奉尊公之命查查大娘子身中蛊毒一事,想必此事与苗疆人脱不了干系。听闻屋内之人乃彩云巷最擅施蛊之人,便想拿了回府问话。” 黄氏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必了。”沈连城却是上前,“我可听说了,苗疆人做买卖向来是讲江湖规矩的,你们抓了他也问不出个结果来。依我看……”睨了陈嬷嬷一眼,勾起了唇角,“绑了陈嬷嬷,就什么事儿都清楚了。” 陈嬷嬷闻言大惊!本以为沈连城不再追究了,却在这个时候轻易地就将人抛了出去…… “阿蛮,你……”黄氏蹙眉看沈连城,却是忽而想明白了——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沈连城岂会轻易地放过她。 “还愣着做什么?”见洪祁等人不明所以,沈连城便催促了一声。 既然大娘子发话,当家主母又无异议,洪祁虽有困惑,却也一声令下,当真让人将陈嬷嬷拿下了。 “阿母,”沈连城走近黄氏,微微踮脚在她耳边耳语,“陈嬷嬷心思太过狠毒了,留她在您身边,总有一日要把您带坏的。再者,想要掩盖您犯下的糊涂事儿,总得有人站出来。否则,阿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黄氏的眼泪在眼里打了个转,终于强忍了去。她不舍地看了一眼陈嬷嬷,终于点了点头,任凭洪祁等人将陈嬷嬷带走,而后劝告沈连城:“咱们也回去吧!这苗疆人还是别惹了。” “是啊女公子,咱们回去吧!”青菱也上前,一边警惕屋里苗疆人的举动,一边劝道:“只怕他被惹急了,当真会给咱施以蛊毒。” 沈连城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继续冒险,终于听劝,离开了。 苗疆人的住所很快安静下来。 一位相貌绝美的年轻男子由内室走出,不急不徐来到门口,望一眼沈连城一行的背影,将门关了起来。 他着一袭白色布衣,浑身上下除了手中一把玉笛,再没几个值钱的。他漆黑如墨的长发,没有玉冠装饰,只用白色布带随意地束着。便是如此,他出尘的模样和颀长的身形,还是让他出落得像个仙人。 “适才那位小娘子要七日毙的解药,你因何不给?” “主公不认得她?”苗疆人侧目,很有些意外,而后道:“她就是沈括最疼爱的那个孙女,沈连城,主公要我害的人。” 听得“沈连城”三个字,白衣男子双眸之间顿时闪过一抹惊异之色。 她就是沈连城!十四岁的沈连城,原是那副机灵娇俏的样子。 第006章:偷听 “我想不明白,主公为何要在这黄毛丫头身上费尽周章?主公甚至没见过她。”苗疆人终于道出心中早有的困惑。 “没见过?”白衣男子兀地笑了。 他怎会没见过沈连城!只不过,他见过的沈连城是为别人的妻子,两个孩子的母亲,成熟美丽、聪明大方……她救过他的命。为了她,他可以放下对她祖父沈括的仇恨,可她一边答应愿意跟了他,一边却拿匕首刺进了他的脖颈…… 重生前的事,仿若发生在昨日。回过神时,苗疆人已放下手中活儿摘了斗笠走至他跟前。 “我时日不多了。”苗疆人话语变得沉重,“希望最后帮主公做的这件事,不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 看着苗疆人花白的胡子和脸颊上那道醒目的刀疤,白衣男子微蹙了眉头,告诉他:“要一个人死很容易,而我,不会让沈括那么容易就死了。他让我国破家亡,我当还他一个家破人亡才是。” 听言,苗疆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那主公接下来有何打算?从沈括这个孙女下手吗?” 却说走出彩云巷的沈连城越想越觉得作为买卖人的苗疆人可疑。 第一,上一世苗疆人明明有很多巫蛊之法可以阻拦洪祁等人的纠缠,却偏偏头次被纠缠就采用了杀人的手段,而后抛家逃亡。这分明不是一个买卖人该有的手段。 第二,这一世管他要七日毙的解药,他竟不肯卖给她,当真是因为她怀疑了他的判断能力而恼羞成怒吗? 如是想着,她决意折返彩云巷。 为了以防万一,她胡乱编了个说辞,并不让青菱和黄氏等人知道她是要回头找那苗疆人。 “他让我国破家亡,我当还他一个家破人亡才是。” 来到苗疆人屋前,她见大门紧闭,乍听得屋内一个男子说出这般狠厉的话语,不由得收起正欲扣门求见的手,贴近墙根蹲下了身子。 “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从沈括这个孙女下手吗?”是苗疆人的声音。 听得“沈括”二字,沈连城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祖父。“沈括这个孙女”,会否就是自己? 她胆战心惊,渴望听到下文,可屋里的男子并未回答苗疆人的话。 “也罢!”苗疆人叹了口气,“我就不多问了,想必主公心中自有打算。” “你何时动身回苗疆?”白衣男子果然转了话头。 “就明日吧!落叶总是要归根的,但愿我这身子能够熬到那时候。” 屋内陷入沉寂。沈连城恐怕男子会从屋里出来,便往墙角挪了挪身子,却不料踩到一块瓦片,发出了声响。心下咯噔之时,苗疆人已打开屋门将她逮了个正着。 而看到苗疆人骇人的脸孔,她又被生生地吓了一悸。 “是你?你都听到了?”苗疆人的眼目,如老鹰一样瞪着,好似随时会伸出利爪,扼住她的咽喉。 沈连城怕归怕,一双眼睛却是直往屋里背身向着自己的男子看,一边噙着笑支吾着问苗疆人:“你……你明日就要回苗疆去了?我……我来,我来还是想买七日毙的解药……心里实在不放心。” 她想,若苗疆人再露凶狠,她必拔腿就跑,却不料苗疆人只是狐疑地看她。“我说过,你体内没有蛊毒流窜,不必服药。”声色冰冷了些而已。 沈连城心下不由得松了松。 “这位小娘子想要七日毙的解药,给她便是。”屋里的男子突然说话了。他话语轻巧,好似能做得了苗疆人的主似的。不过,他接下来的话却要让沈连城为难了。他道:“只不过小娘子可要想清楚了,无端服下七日毙的解药,可是会遭了反噬的。” “什么反噬?”沈连城脱口而问。 “七日毙的解药是一种噬毒的蛊虫,”苗疆人接过白衣男子的话,“体内若有毒蛊,两两即可相融,体内若无毒蛊,蛊虫便会以你的五脏六腑为食。” 沈连城听罢,脸上骇然失色。 “小娘子若不信,可在彩云巷随便找一个苗疆人打听打听。”屋里的男子又说话了。 见沈连城吃吓,苗疆人于是挑衅问她:“你还买吗?” 沈连城看一眼屋里的男子,又看一眼眼前苗疆人吓人的脸孔,想了想答:“买。” 苗疆人有些意外,但还是回屋给她拿药蛊去了。 沈连城见屋内白衣男子始终背身对着自己,便悄然往前,试图看看他的正脸,却不料刚迈出步子,男子便要往里屋的方向去——他分明在回避自己! 沈连城忙叫住他,“郎君因何不敢正面对我?”再看他的身形,竟有些熟悉感,不禁问,“可是我认得的?” “我认得你,你还不认得我。”男子重新迈开步子往里屋走,一边还道:“时机一到,自然就认得了。” 知他话中有话,沈连城还想纠缠,可拿了七日毙药蛊的苗疆人凶恶地将她拦下了。她只得付钱买药,而后离开。 怀揣着对白衣男子的狐疑,她果真在彩云巷找了几个其他苗疆人,问了问七日毙和解七日毙的药蛊一事,得到的答案,却是与前头听到的无异。 她有些灰心。 想了想,她又拿着解药往和善堂的方向走了去。她想让何大夫给她拿个主意,这解药,到底是吃还是不吃。 “女公子因何认为体内蛊毒未有尽除呢?”何大夫一面研究解七日毙的药蛊,一面很有些不解地问沈连城。 说蛊毒已除是他,说蛊毒在无形之中转为无药可医的欲蛊也是他!沈连城不禁腹诽几句,半天才挤出一个大笑脸来,“我就是感觉还未除尽。” “感觉?感觉岂能作数的?”何大夫抬高嗓门,嘴角的胡须也颤了颤,对于沈连城凭感觉看待用药一事,深觉自己身为医者一切顺应医理的严肃性受到了不尊重。只是,介于对方的身份,他沉了沉气,还是耐着性子道:“女公子体内是不可能有残存的,我用的药,跟这瓶子里的蛊虫作用相当,女公子只管放心便是。” 作用相当却不代表作用一样!沈连城心烦意乱,终于恼了。“何大夫此事怨你!知我中了蛊毒,为何不第一时间找苗疆人给我看治?若因你配的药把我给治坏了你赔得起吗?” 第007章:冒险 何大夫被沈连城一番话给呛得血气上涌,若不是看在对方身份贵重,他定要暴跳如雷的。 “诊断出是蛊毒,第一时间找苗疆人看治的确可行。可当时女公子危在旦夕,我又诊出来结果,自然而然是要给女公子配药的。女公子如何偏要怀疑我的医术呢?”耐着性子解释,心绪也冷静下来了,他更是恭谨而自信道:“我可以毫不吹嘘地说,临安城能诊出女公子所中之毒乃蛊毒的医者,恐怕唯有我何某,能给女公子解毒的,除了苗疆人,也恐怕唯有我。” “我不是怀疑你的医术,而是……”毒蛊转为欲蛊,是他自己说的啊!沈连城甚至想起那个时候,他一心向自己和父亲请罪时,惭愧后悔恨不得一头撞死的样子来。 “罢了。”这个何大夫过于自信,沈连城知跟他多做争论已无意义,想想还是拿了七日毙的解药,告辞离开。 她心里头几乎塞着一团乱麻。 都说她体内并无蛊毒,可上一世,她就是因了这蛊毒变得yin丨欲不能自控!现下,她明知还会受其所害,却又不敢大意地服下解药。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来至一处过往行人不多的拱桥上,望着水中晃动的倒影,她烦闷地皱起了眉头。两岸树荫上的蝉鸣声,也越发地恼人。 桥下缓缓行过一艘游船。 船头摆一方小桌,坐着一对世家的姐弟,七八岁的模样,衣着华贵,吃着点心和糖果,有说有笑的。 一旁伺候的嬷嬷劝道:“八娘子、九公子,你们可要少吃些糖,当心刚换的牙齿又被虫咬了去。” “不是带了盐水吗?”女孩儿不以为意道,“拿来给我们漱漱口就是了。” “我要吃完所有的糖再漱口!”男孩儿嚷嚷。 吃糖拿盐水漱口……吃一颗糖就漱口,和吃几颗糖再漱口,结果其实都是一样的。那么,再吃一回七日毙,而后再服用解药,就不会有后患了吧! 沈连城一拍脑门,有种豁然开朗的欣喜,当即决定再去一趟彩云巷。 游船屋蓬里钻出一位风雅公子,手执的折扇还未打开,腰身还未直起,恰见桥上一身胡服着装却异常别致而又分外貌美的女子,不由得心头一震。 女子跑开了,他才挺直身板,摇着折扇至船头,望着女子的身影问伺候的嬷嬷:“那是哪家的小娘子?临安城像她这般着装的,好似不多。” 嬷嬷由着他目光的方向仔细瞧了瞧,很快断定是沈连城,笑道:“表公子,她是晋阳公府的大娘子,天子太傅的孙女,王太妃的侄女,身份贵重不说,样貌在临安城的世家贵女当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那依嬷嬷看,我开国郡公府与她晋阳公府可算得门当户对?” 若论封爵,晋阳公府与开国郡公府,那是晋阳公府高攀了。毕竟晋阳公不过因了太傅荫封而来的虚爵,在临安城官拜闲职,并没什么好说的。但若论太傅府与开国郡公府,那一个是正九命实打实的太傅,开国郡公却只是正七命的柱国府,倒是开国郡公府高攀了。 嬷嬷微愣,飞快地捡了好的方向想,连连作答:“算得,算得。” 风雅公子摇着折扇,微眯的桃花眼笑笑的,满是得意。好看的样貌,早已惹得河岸两旁的小娘子们注目,甚至有胆儿大的,朝他抛来花束。 “表公子这样的,定也只有晋阳公府大娘子那样的妙人才配得上。待回府后,奴定将表公子的心意告知大夫人。” 公子胸有成竹,笑而不语。 却说沈连城再回到彩云巷,已近黄昏。太阳在西边天红彤彤的挂着,好似随时要烧起来一般。她没再看到那个可疑的白衣男子,便径直问苗疆人买七日毙。 “你买七日毙做甚?”苗疆人不免问她。 “苗疆人做买卖,不是向来不问因由?”沈连城不回他的话,径直呛了回去。 苗疆人心有疑惑,却也将七日毙卖给了她。 沈连城前脚离开,白衣男子就从外头回来了,听得沈连城买了七日毙一事,原本清冷的脸容浮出了几分惊疑之色。 “她还去过和善堂。”话语是冷的,揣着不解与琢磨。 他跟了沈连城一路,只想看看她会否服下七日毙的解药。 他想不出,沈连城是出于什么缘故会怀疑自己体内的蛊毒未有除尽。他也想不到她买了七日毙又是要做什么。 他发现自己太不了解沈连城了!十四岁的沈连城。 西边山头果真被落日烧成了红霞满天,映得临安城也一片红光,直至夜幕徐徐落下。 沈连城躺在床上,紧闭双眼体温寒凉,同死人无异。 她不想跟上一世一样活得没有尊严,唯有冒险一试了。 青菱小心翼翼地给她喂下七日毙的解药,而后一直守在她床边,心惊胆战地半刻也不敢合眼。 她也不明白主子为何那样信不过何大夫的医术。她还没想好如何规劝,主子便已服下七日毙昏死过去了。她害怕极了,心想要是主子出什么岔子,她也会跟着去死。 这个时候,后宅的长辈们都聚在了黄氏所居的落霞苑,沈忠书也在。 见沈忠书绷着脸,十几房妾室都端着,连大气也不敢出。她们早听到些风声,黄氏从娘家带来的陈嬷嬷被护卫长洪祁给抓了。个个等看黄氏的好戏,却也担心一个不小心会沾染什么嫌疑。 沈忠书身边伺候的奴子雅琴从外头急急走进屋,走至沈忠书跟前方才告诉他:“尊公让奴去请大娘子,大娘子却已歇下在床了。大娘子让奴传话予尊公,陈嬷嬷一事,切莫牵连夫人,也看在陈嬷嬷一心为主的份儿上,轻罚。” “噢?阿蛮确实这样讲?”沈忠书很有些意外。 “是,大娘子亲口说的。” “既是如此,那大家就散了吧!”沈忠书叹了口气,有些不满地看一眼黄氏。待众位妾室陆续离开后,他的神色越发难看起来。 雅琴机灵,给了屋里其他伺候的人一个眼神的示意,大家便随着她一道退下了。 黄氏心中早已翻起惊涛骇浪。见屋里已无旁人,她便起身,跪到了沈忠书跟前,流着眼泪道:“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平素里在陈氏跟前表露不满,若不是因了那次失子之痛我就寻死觅活的,她也不会对阿蛮狠下杀手。” 无论如何,她是不能承认陈嬷嬷害沈连城是她授意的,即便她的夫君心中有怀疑,她也决不能认。 而她的话,成功地平复了沈忠书对她的怒气。 第008章:家人 说到底,沈忠书是有责任的。是他对妻子的忽视,导致了这次的家宅不宁。 他释怀地呼出一口气,将黄氏从地上扶了起来,不无歉疚道:“尔后我会把心思多放在家里。” 黄氏感念万分。望着沈忠书好看的眉眼一如当年,如同有魔力一般吸引人,她心头暖融融的庆幸,庆幸自己觅得这么一个心怀宽广的好郎君。 “你也替我好生照顾阿蛮,她生下来阿沁就死了,你就是她的母亲。”阿沁是沈连城生母王氏的小名,沈忠书不止一次在黄氏跟前这样称她。 黄氏扯了扯嘴角,不知自己为何要跟一个死去的人置气,拭了拭泪,终于应承道:“夫君多虑了,我本也一直待阿蛮如亲生女儿一样的。” “日后一如既往就好。”沈忠书一手揽在她的腰际,才发觉自她怀了那七个月大就死于腹中的孩儿后,他已有一年多未曾与她同房,这期间也没有真正地好生宽慰过她,心中更觉亏欠,想想便道:“今夜我就宿在落霞苑,夫人可方便?” “方便,方便的……” 二十八岁的年纪,年轻而成熟的身体,若不是夫君有那么多的妾室和外室,她本该时常能够与之共枕同眠的……他能留下,她几乎感动得再哭一次。 天光微亮时,牡丹阁主室,沈连城醒了。 她只觉自己睡了一场深沉的觉!这样的深沉,是一种没有梦靥没有乱象的深沉,过后通体爽快,头脑也分外清明。 青菱还是睡着了,就趴在她的床侧。 沈连城推了推她,吓得她猛地弹了起来,嘴里还惊慌地喊着“女公子”。 “女公子您醒了!”看到沈连城高兴的笑脸,青菱的眼圈立时就红了,很快吧嗒地掉下泪来,一边拭泪一边道:“女公子可把奴吓死了……” “不吓不吓。”沈连城像哄孩童一般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 这是沈连城从未对她做过的事儿,青菱一刹恍惚。 因为性情相似,从前沈连城总是更亲近玉荷一些,有什么事儿,她也更喜欢跟玉荷说道,有什么需要拿主意的,她也更相信玉荷的法子。这回遇上这么大的事儿,她竟这般信赖自己,青菱是有些受宠若惊的。 受宠若惊的滋味,青菱初尝,细细想来,竟是那般甜蜜。 天光大亮,屋前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唱着歌儿,让心情好的人儿心情更好了些。 玉荷一边伺候沈连城,一边将昨夜在落霞苑发生的事儿说给了沈连城听。她还做出自己的猜测道:“依奴看,陈嬷嬷定不是单纯地护主心切!她极有可能受六娘子蛊惑,才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儿来!六娘子的心多黑啊,从小就盼着女公子您出点什么事儿才好!” 她又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告诉沈连城:“奴听下房的人说,前几天女公子您中毒昏迷不醒,六娘子就天天祷告,咒您来着。” 玉荷说的,倒不是空穴来风。 六娘子沈碧君上一世可是恨透了沈连城的,小的时候记恨她,咒她死乃常有的事。后来沈连城得了yin丨欲之症,她又侮辱她,在世家贵女跟前嘲讽她,嫁了人,她也以有这么个姊姊为耻。沈家被抄家,得知沈连城被罚为营妓的时候,她恐怕也没有对她生出丝毫的怜悯吧。 但回头想想,沈碧君的坏,其实总是写在脸上,昭之于声,从头至尾,却未曾对沈连城做过什么阴诡之事。 因此,对于玉荷的言论,她现在并不苟同,也便没有理会。 “青菱,多给我施点胭脂。”大难不死,气色还是有些差的。待会去向继母黄氏请安,免不了要与弟弟妹妹们碰面,她可不希望大家看到她惨无人色的样子,而后在背地里议论。 不过,想来也是许久未见的家人啊。 她有十三个妹妹,八个弟弟,还有一个长兄。六妹妹和八弟弟是黄氏生的,与沈连城一样,属嫡出。其他的都是妾室和死去的外室生的,属庶出。 不得不叹,沈忠书着实是个风流的。 落霞苑内,继母黄氏心情大好。前头折了一个陈嬷嬷,后头却得了沈忠书一夜温存,沈连城也好端端地坐在她的花厅里,她以为事情总算是过去了。 今日,她对沈连城格外的热情,惹得六娘子沈碧君没坐多久就气呼呼地跑了。 黄氏埋怨了几句,和往常一样没理会,只叫沈连城别往心里去。 “阿母也要多将心思放在六妹妹和八弟身上才是。”沈连城直言劝告黄氏,“六妹妹和八弟是阿母亲生,阿母却待我更好,他们会吃味的。”瞟见几位姨娘讶异的神色,她忙挑高了调子,有些傲慢道:“我可不想他们日后嫉恨我,坏了情分。” “阿蛮说的是,倒是我这做母亲的思虑不周。” “夫人,”外头进来一个奴子,说道,“长公子来了。” 是沈连城的长兄沈庆之。 他是沈忠书娶王氏之前身边的大丫头所生,大沈连城一岁半。 沈忠书娶王氏后,怕王氏不悦,迟迟未给其母一个名分,以至于其母郁郁而终。如此,沈庆之就如同外室出的孩子,在晋国公府抬不起头来。 直至随着年龄渐长,他学习刻苦,又长得相貌堂堂,为人知礼,沈忠书方才给她的生母追加了妾室的名分,让他在晋阳公府有一席容身之地。 然而,在这个“子诬母为妾,弟黜兄为奴”的时代,生母本为奴,死了才追为妾,沈庆之不可避免的,还是成了沈家活得最为谨小慎微的那个男丁。 他这个时候来黄氏的落霞苑是有些不寻常的。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学堂听先生授课才是。 “大郎你如何从学堂回来了?”他一进门,黄氏便问了。 “染了风寒,身子有些不适,便向先生告了假,回来了。”沈庆之答了话,方才把手中请帖送至黄氏跟前,递给她道:“适才遇到冯管家,知我要来落霞苑,便让我把这帖子呈交予阿母。” 第009章:长兄 黄氏看帖子的时候,沈庆之的目光投向了沈连城,却不料沈连城破天荒也看着自己,正是四目相接。他猛地吓了一悸。 沈连城冲他笑了一下,他才向她几不可察地微点了点下颔。 沈连城知道,她的这个长兄骨子里是自卑的,尽管将来他能考得不错的功名,可他对他生母的身份始终过不去。从小,他尽可能地远离沈连城,但他的目光,却又总是忍不住地落在她身上。 “长兄身体不适,不如阿蛮送长兄回清雅轩吧。”沈连城提出主意,说着还朝沈庆之走了去。 她竟要自降身份与那奴子生的其实连庶子也称不上的沈庆之亲近?!众人皆不知她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就连她的奴子青菱和玉荷也感到分外的诧异。 的确,沈连城上一世可没将这些个庶室兄弟和妹妹们放在眼里。 这一世,她的想法不同了。 沈庆之将来考得不错的功名,但因太过在意自己的身份而影响了自信,从而也影响了仕途。这一世,沈连城想帮帮他,也期望某一天,他能帮到沈家免遭祸害。 “长兄,我们走吧?”见沈庆之明明惊异万分却不表露于形色只是愣着不走的样子,沈连城催促了一声。 “等等。”亦是一脸诧异的黄氏回了神,这才合起手中帖子,叫住沈连城,告诉她:“这帖子是韩家的请帖。后日是韩家九公子八周岁生辰,韩大夫人请咱们去参加他的生日宴。” 又是一场只有嫡妻嫡子嫡女才会被邀请的宴席。 韩家是临安城的大家族,虽然沈连城的父亲与韩家人没什么交情,沈连城的叔伯和祖父,却与韩家的男儿们都是官场上的老相识。因此,女眷之间时常走动也是寻常。 说起来,沈连城跟韩家三公子韩阙也是熟识。韩家于她,并不陌生。但生日宴这种事甚是无趣,她本不想去的。但看一眼身旁的长兄,心中却生了一个想法。 满口答应了黄氏会一同赴宴,接着她便请求:“也带上长兄吧!” 不等吃惊的黄氏考虑,她又望向沈庆之,一脸纯善地告诉他:“我介绍韩家三公子给长兄认识。” 既然沈连城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黄氏自不会拦阻,当即笑容可掬地附和,“也好,大郎后日便随我们同去吧!与那些个世家公子哥儿结识结识也是好的。” 黄氏都准允了,沈庆之便没什么好推脱的。只不过,初次去参加这样的宴席,他想着都有些紧张和不安。而沈连城突然而来的示好,更是让他原本就有些不适的身体越发地想出虚汗。 出得落霞苑,他身体打了个摆,险些跌倒,幸得沈连城和他那在外头等候的书童及时上前搀扶了一把。 “长兄这么不舒服,怕是要请个大夫上门瞧瞧。”沈连城不无关心道。 “用不着,”沈庆之忙说,“回去喝些热水,睡一觉就好了。” 原本暗暗打量沈连城有些不明所以的书童听了沈庆之这么说,不禁“嗤”声,低低地嘀咕了一句什么话。 沈连城看他一脸稚气,却又机灵的模样,不禁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竹简。” 沈连城只觉这名字有些别致,而后吩咐道:“你随玉荷去一趟和善堂,把何大夫请到清雅轩。” “大娘子出药钱吗?”竹简却是睁大眼睛煞有介事地问沈连城,还道:“公子的月钱都拿来买书了,吃不起药……” “休要胡言。”沈庆之阻了快嘴竹简的话,再看沈连城,羞得已是满脸通红,直红到了脖颈处。 “玉荷,你赶紧带竹简去请何大夫吧。”沈连城当即做下吩咐。 竹简闻言大喜,几乎跳起来跟着玉荷就去了。 沈连城只听得他问过玉荷的年纪便一口一个“玉荷姊姊”地叫开了,说着“大娘子今日怎么这么好,竟肯帮我们公子请大夫”的声音越来越远。 “大妹妹见笑了。”沈庆之的脸上还有些微红,倒显得他粉面桃花一般的好看。 沈连城素来爱男人的美色,见沈庆之这般模样,不禁赞道:“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个个生得好模样,长兄却是最像阿父的那一个。阿父年少的时候,是不是就是长兄这副样子?” 话锋转至他们的父亲身上,气氛倒是一下子变得轻松了。 清雅轩位于晋阳公府后宅最为偏僻的一处,二主一仆足足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到。 沈连城是头一次来,见门前屋后长满了竹子,只觉很衬“清雅轩”这个名字。进屋她却惊讶地发现,屋里环境颇有些简陋,几乎不及青菱和玉荷的居所。院子里也显得有些冷清,来来回回,统计不过六个奴子。 “大娘子您请喝茶。”端茶上来的是沈庆之的乳母黄嬷嬷。 黄嬷嬷当年是看沈庆之身世可怜,才求了黄氏留在清雅轩伺候的。这一伺候就是十五六年,而她自己唯一的儿子早夭了,她更是把沈庆之当亲骨肉一般对待。 沈连城送了生了病的沈庆之回清雅轩,她感动不已,茶泡的是平常沈庆之都舍不得喝的好茶,眉开眼笑的样子,尽是殷勤。 看出沈庆之强撑着身体陪自己,劝他去歇息他又不听,沈连城便没有多做逗留,而是嘱咐黄嬷嬷:“待会大夫看过,是好是坏你都让人给我带个话。往后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到牡丹阁找我。” 黄嬷嬷连连是谢,待沈连城出门,终于感动得掉眼泪了。这十多年来,后宅哪有谁像大娘子这般关怀过长公子啊。 出得清雅轩,沈连城忍不住回眸看了看,心生叹息。 “想不到长公子的生活这般清苦。”青菱心里也不落忍。 “府里那几个没娘的庶弟庶妹,过的只怕也是这般无人问津的日子。”沈连城心中莫名涌出一股子酸涩来。 上一世,她从未在意过这些。 回到牡丹阁,她便让青菱收拾了些钱财和绸缎布匹,以及平常从父亲和继母那儿得来的好用的好玩的,分一分理一理,差人尽数送往几个没了娘亲的庶弟庶妹那儿去了。 第010章:韩家 看了大夫吃了药,沈庆之的身体第二日就好了起来,一早便到牡丹阁道谢了。 而这天上午,牡丹阁门前可是热闹非常。那些个没有娘亲疼的庶妹庶弟或亲自或由乳母抱着上门,纷纷来谢沈连城的施恩了。 这让沈连城很有些不好意思。她习惯了别人的嫉妒与假意逢迎,倒不习惯别人的诚意感谢。不过,她心里还是雀跃的。 黄氏作为当家主母听说此事,立马严查自省,生怕是自己身边的人不好好办事,怠慢了那些庶子庶女们。她可不想因此招惹沈连城不快。事后她还跑到沈连城那儿与之解释了一番,直至确定沈连城没有怪罪于她方才放心。 她又让奴子将准备好的新衣裳呈上来,告诉沈连城道:“这是我让人连夜赶制的,阿蛮你快去试试,看合不合身。合身的话明日去韩府就穿这套。” 是一件雪白绸缎制成的开襟礼服,裙摆和袖口处绣有红梅点缀,又镶有金线滚边,煞是好看。 沈连城试过,正合适。青菱玉荷也都说好看。 “还不错,就是女儿气太重了,不便我与那些个世家公子说话。”穿得太女儿气了,那些个世家公子哥就光看她美色了,“明日我还是穿胡服吧!” “万万使不得。”黄氏忙告劝,“韩家九公子乃韩大夫人晚年得子,疼在心尖尖上的,便是八周岁生日宴,也请了不少京都的亲朋。阿蛮你也不小了,该是时候婚嫁了。我听说啊,这次来的多是女眷……” 言及此处,沈连城也明白了。无非是要给京都的贵妇们留个名门淑女的好印象,就算她们回去不动上门求亲的念头,有合适的男儿,总有人会想到她的。 临安城少有与晋阳公府门当户对的人家,便是有,那也没有适龄的男儿。又加上祖父和二伯三叔,以及外祖家都在京都,沈连城若嫁人,十有八九是会嫁往京都的。 若换作是上一世,沈连城是不会管这些的。她行为出格惯了,犹如她的父亲自由惯了,她内心骄傲,想的尽是“你不接受这样的我,我还不稀罕你”。这一世可就不一样了。她深刻领会过婚嫁并非两情相悦即可,而是两个家族的门当户对,父母看法,媒妁之言。 更何况,她心仪的那户人家,对繁文缛节尤为看中? “那阿母可知,武成侯府会有人来吗?”上一世沈连城爱慕了一辈子却不敢爱的那个男子,便是武成侯府的二公子薛戎。 黄氏一时倒想不出武成侯府的来历,心道定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便讪讪答:“这我倒不清楚……阿蛮跟武成侯府有熟识?” 沈连城笑了一下,没答黄氏的话,忽而转了话头:“这衣裳我明日会穿,多谢阿母。” 她一向如此,黄氏也习惯了,心中记下“武成侯府”几个字,并不多问。 翌日又是个艳阳天,韩府门庭若市,显得格外的热。但这丝毫不影响宾客们高兴的劲头。 韩府花园,早有外地来的小公子哥儿们,跟新结识的朋友玩得热络。 宴席还未开始,见过韩府的长辈,寒暄了几句,黄氏便准允沈连城、沈碧君等人去后园找韩家的孩子们玩了。 沈碧君自然跟沈连城走不到一块儿,得了黄氏的准允,便拉着八弟弟沈乾庭先一步跑了,生怕别人不知沈家两位嫡女不和似的。 沈连城则是带着长兄沈庆之,唤了在场伺候的一个奴子,直言问:“你家三公子在哪儿?” 奴子有些犹豫,似是不甚清楚,但她知道沈连城的身份,不敢怠慢,便道:“不如女公子到后园的凉亭稍候?奴这就去请三公子,让三公子到亭里找您。” “也好。”沈连城便带了沈庆之,往韩府后园走了去。 她不知道韩大夫人已在须臾之间将她上下打量了好几回。 待她走后,韩大夫人更是将目光投向黄氏,问她道:“沈夫人,你家大娘子该是出阁之龄了吧?可有中意的人家?” 黄氏在外人看来,不过是晋阳公府的填房,在这些贵夫人之间,向来默默无闻,忽地韩大夫人跟她说话了,一说话就是沈连城的婚嫁,不由得心头一紧。 她想了想,忙噙笑道:“我家阿蛮的婚事还轮不得我与他父亲做主。” 此言一出,在座的贵夫人们,认得她的不认得她的,都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 “这却是为何?”韩大夫人也是惊奇,“自古以来,儿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夫人怎说沈大娘子的婚事是你和晋国公都做不得主的?” 黄氏忙解释:“我家阿蛮一向得她祖父重视,她祖父老早就发话了,阿蛮的婚嫁,他说了算。”提到沈连城的祖父,掌管全国军政的天子太傅,黄氏骄傲得眼里自带流光溢彩。 怕在场贵夫人不知道沈连城的祖父是谁,她又悠悠道:“只是阿蛮的祖父在朝辅弼天子,实在繁忙,怕是一时还没想起孙女儿已到了婚嫁之龄……下回去京都探望,我倒要提醒一下我大人公(公公)和大家(婆婆)。” 韩大夫人施然一笑,接了她的话,“沈太傅辅弼天子,却还惦念着沈大娘子,足见他对沈大娘子的重视。” 韩大夫人此言一出,那几个来自京都的贵夫人眼睛立马亮了。原来黄氏说的那辅弼天子的人物,竟是沈太傅!她的那个女儿,竟是沈太傅最为重视的那个孙女。 “早就听人说沈太傅有个极为疼爱的孙女,原是沈夫人的长女。”这就有人愿意与黄氏攀谈了。 “我听说宫里的王太妃还是沈大娘子的姨母,对沈大娘子也是格外的爱护。” 话题说着说着就歪掉了,不知道的也豁然明白了,黄氏不过是沈连城的继母。这让黄氏有一刹的不悦。不过,到底京都的贵夫人们都是明白人,继母也是沈连城正经的母亲,也是小觑不得的。 这头黄氏备受关注,后园里的沈连城却是被一家美公子给缠上了。 第011章:世子 美公子姿容卓越,一双细长的桃花眼,黑白分明不染凡尘浊色,却又在某个不经意间流露出让人难以看透的精明与锐利。他身形颀长,折扇轻摇间,风度翩然,骄傲贵重。 偶遇,沈连城因他的相貌出众而多看一眼,却并未驻足。他则因多看了“好似比自己还俊美三分”的沈庆之,一刹认出沈庆之身边的小娘子就是沈连城而惊喜地停了脚步。 “这不是沈家大娘子?”沈连城今日着装,倒与那日所见大有不同。他暗暗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看着眼前的淑女,心中更是满意。 沈连城倒不认识眼前人。上一世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人! 上一世的这次韩府家宴,她没有参加,会错过一些人和事乃是必然,但眼前的人是如何认得她的? “你是?”对美男子,总能有更多的耐心。 “京都开国郡公世子李霁,木子李,光风霁月的霁。”李霁彬彬有礼,还道,“韩大夫人乃是我姨母,此次来临安,因我表弟的生辰而来。” “噢……京都开国郡公?”倒不曾听闻过。想她一年十二个月有七八个月生活在京都,对京都的大户也是数得出名头的。开国郡公听起来这么厉害的爵位,她竟是不知。 “家府本在暨阳,上个月才迁至京都的。”李霁忙做解释。 原是这么回事,沈连城作笑,旋即问:“那公子怎认得我?” “前两日陪着表弟表妹游临安城,恰见沈大娘子一身胡装打扮立于桥上,英姿飒爽甚为特别。此后我对娘子……”李霁笑了笑,话语竟轻佻了起来,“便是日思夜想,以至于食不知味夜不能眠了。” 他本以为沈连城听了这话会和寻常女儿家一样羞得红了耳根红了脸,却不料沈连城竟是脸不红心不跳,甚至直言相问:“那李世子这是对我有了爱慕之心?喜欢上了?” 李霁全然没注意到她眼里的不屑和轻视,被她一问,越发来了兴趣。“喜欢,只一眼便喜欢上了。” “若论男女之情,李世子恐怕要失望了。”沈连城这下看李霁,只觉对方自信太满、话语轻浮,再无看美男的心情。 “我沈连城心目中的男儿,有着绝美的相貌和好身材。你嘛……”故作上下打量对方之态,待对方下意识昂首挺胸很是得意的时候,却皱了皱眉,摇了摇头,一脸嫌弃道:“实在一般。更何况,我沈连城心目中的男儿,还当是英武盖世的大英雄,进可浴战沙场,退可图报安良。” 她将自己心中所喜和盘托出,毫无女儿家该有的矜持,就是一旁的沈庆之听了,也很有些意外。 李霁知道自己是被明言拒绝了,但沈连城这番话,却是激起了他征服的欲望。他挤出一声笑来,试探问:“想必娘子心中已有所属?” 沈连城的思绪,早已回到上一世与武成侯府二公子薛戎初识的时候。 “我看你还待嫁闺中,却早已失节于人,养了三个面首,还跟天子有染,又强行与我发生这等关系……实在不是什么好女子!” 初识,薛戎是瞧不起她的。可回想起来,她却觉得被自己“强迫”后一脸怒气说这番话的他,是那样一个正人君子,那样招人喜欢。 她的嘴角,不自觉露出了点点甜笑,告诉李霁:“没错,我心中已有所属。” “噢?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李霁倒要听听看,是什么人比他还优秀,竟先一步夺了沈连城的芳心。 沈连城暗想,不妨告诉这个李世子,说不定他会把自己的心思传到武成侯府去呢?如是想着,她便说了。“武成侯府二公子,薛戎。” 听言,李霁却是不由得笑出声来。举家迁至京都之前,他对京都称得上大户的人家可是做了功课的,恰对这武成侯府了解一二。 他话语悠然,“武成侯不过是一介武夫,前两年立了军功才封的侯爵,实无根基,更别说世袭侯爵的是薛家大公子,薛二公子能有何出息?娘子莫不是明珠暗投了?” 这些个根基深厚的世家公子,就是瞧不起那些凭着军功或是文才赢得声明而挤进贵族圈子的。在他们眼里,寒门就该世世代代为寒门,一朝有人突出,那也是麻雀穿了凤凰的外衣,本质是变不了的。 在认识薛戎之前,沈连城也是这么想的。认识薛戎之后,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此刻,她甚至不乐意听人说道瞧不起薛戎的话。 “根基都是世代累积的,李世子怎知薛家再经历三四代会是何等光景?”她的样子变得有些冷漠。不待李霁再有言辞,她欠了欠身便当是告辞,离开了。 李霁并不气恼。望着沈连城离去的身影,细细的桃花眼微眯了眯,倒很喜欢这挫败的感觉。 见沈连城走远了,他的仆僮阿则忍不住上前,嗤道:“这个沈大娘子,真是眼睛长到天上去了,依奴看,也没什么好的,不值世子……唉哟!” “啪”一声响,李霁将拢着的扇子敲在了他的脑门,却是丝毫无有愠怒之色。“你懂什么。” 他重新摇起折扇,全然一副不在意,悠然自在的样子。望着沈连城的背影,他的唇角还荡开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弧度。 李家家大业大,可父辈五个兄弟,目前为止后嗣之中却独有他一个男丁。姊妹无数,从小到大,他就像王一样,要什么没有,哪里尝过“拒绝”的滋味?这下初尝,倒觉得这滋味尤其特别,尤其让他生了挑衅的欲丨望。 沈连城能感到李霁自信的目光还在追逐自己,不禁问沈庆之:“长兄,你可知开国郡公是何来历?” “倒是略知一二。”沈庆之回头看一眼李霁,而后不急不徐解释:“开国郡公一爵开国皇帝时就有了,早先是有封地的,直至先皇时期,才转了虚爵。想那李世子一家迁至京都,定是因为他父亲,开国郡公前不久升了正七命柱国府的缘故。” 不过是正七命的官阶,比武成侯高一阶而已,开国郡公也不过是徒有虚名,他李世子哪来那么大的优越感? 察觉到沈连城不屑的神色,沈庆之不禁笑了笑道:“大妹妹有所不知,柱国府的官阶虽比不得祖父正九命太傅,却也是天子身边的大红人,他的长女,前些日子还被天子纳入后宫,封了李夫人。” 李夫人……李皇后!?是那个经由多年努力,从李夫人到李贤妃再到李贵妃,最终斗赢天子第一任皇后阿史那沐云,荣登皇后宝座的那个李皇后吗?是同一个人吗? 上一世,沈连城的三叔正是由这个李皇后的父亲构陷,才被荣亲王一党污了叛国之罪的! 沈连城顿步,眼里甚至有些惶恐问沈庆之:“开国郡公,可是李威?”上一世她来不及知道李威是什么爵位什么官阶,只知他叫李威,是当时的国丈! 沈庆之见沈连城不寻常的反应,微愣了愣,而后点头,“正是。” 沈连城的脸色刷一下白了。 她回头看李霁,恰见韩家三公子韩阙着一袭浅蓝色锦衣赶来,正与李霁眉飞色舞地讲着什么高兴的事。说话间看到沈连城,大声招呼了一声“沈阿蛮”便拉扯了李霁一并朝凉亭的方向走了来。 韩阙比李霁小两岁,本也是个头儿长得快的,可站在身形颀长的李霁身旁,却是矮去了大半个脑袋。大大的眼眸,漆黑,更显他的稚气和单纯。 他拉扯李霁的动作,更有几分孩童般的无赖。便是李霁解释过与沈连城认识过了,他也还是坚持。 “表公子,奴家公子适才真跟那沈大娘子认识过了。”李霁的仆僮阿则也急了,道,“再跑过去,岂不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去去去,你懂个屁?有我在哪还有什么热脸和冷屁股?”韩阙执意,并喝斥了阿则,不准他跟着。 第012章:无礼 再面对沈连城,李霁倒没有半点尴尬。轻摇着折扇,如沐春风一般笑着,仿若之前的不快未曾发生过。 然而,他在她看自己的眼神之中,很快发现了几分防备,甚至是别的,莫可名状的情愫…… 他依然笑着,心里却生了疑惑。 惯常精于察人行色的沈庆之早已发觉沈连城的异样,忙上前一步,向韩阙施礼道:“我乃阿蛮的长兄,早闻三公子才名,幸会,幸会。” 韩阙的目光早被沈庆之吸引。他围着他转了一圈,不由兴叹:“公子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再观其容,更是赞不绝口,“瞧,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眉如笔画……真是比那貌美的女儿家还要美上三五分啊。” 沈连城方才回神,听着韩阙一句接一句的赞美之言,不由得笑话他:“用当初赞美我的词又来赞美我长兄,还是盗用前人之作……你在外的才名到底是虚名。” 韩阙听言脸一红,两手负背装出大人的样子,回呛道:“拿这些词赞美你,那是奉承,现下拿来赞美你长兄,倒显不足。话说回来,”他话锋一转,有些不怀好意问沈连城,“以前我怎不知你还有这么个相貌俊美的长兄?莫不是贤尊君(你父亲)在外头……” 他话没说全,见沈庆之的脸色比沈连城的难看,立马意识到这玩笑开得不好,忙上前勾住沈庆之的臂膀,如同好兄弟一般推搡他道:“走,我带你去见见我那些朋友!” “这……”沈庆之犹豫。他不好将沈连城与李家世子单独留下。 “去吧。”沈连城却向他点头,而后一本正经提醒韩阙:“你可不准让你那些朋友欺负了我长兄。” “是是是,我韩三公子的朋友,谁敢欺负呀。”韩阙虽然没心没肺,却也明白沈连城所指。 待他们走后,李霁不禁轻笑,“一个外室的兄弟,定然有着什么不得了的长处,才至于阿蛮你这般护着。” 阿蛮……是他能叫的吗? 沈连城走进凉亭,望着水上一大片绿油油的荷花,努力地压制了内心对李霁的厌恶,只有些不悦地提醒道:“李世子好生无礼。” 她没有跳脚,倒让李霁失望。 “我哪里无礼了?” 高大的身形,突然从后面将沈连城笼罩了起来。沈连城像受惊的小猫,立时炸了毛似的转过身,却见李霁一脸玩味。 “流氓!”她轻骂一声,鄙夷地意欲从一旁躲开。李霁却伸出双手落在凉亭栏杆上,将小小的她整个给围住了。 “你要无耻到什么程度?”还没有人像这样唐突过她!坏人的儿子果然也没什么好的!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 李霁诡邪一笑,“你希望是什么程度?”弯了腰更是凑近她,任凭说话的气息扑到她脸上。 这么近,闻着淡淡的女儿香,他倒真的想亲她一口。 沈连城没想到一个世家公子,竟这般的恬不知耻!光天化日之下,竟……哼!他真是太不了解她沈连城了。 她松了松衣袖里的拳头,故做得有些怯懦道:“你……你退到一边。我愿单独与你相处,是有些话要同你说的。” “噢?什么话?”李霁本以为韩阙带着沈庆之离开后,沈连城也会走,倒没料到她会留下来。原来,她是有话与自己说啊! “你先退开……” 李霁笑了笑,终于从栏杆上移开一条手臂,靠至一旁,好有耐心地等沈连城说话。 “原本,我是考虑交你这个朋友才留下来的,可没想到你竟是这么一个……登徒子!”声音抬高的同时,沈连城使出吃奶的力气猛地推了李霁一把。 只听“噗通”一声,毫无防备的李霁一下子翻进了池塘里,压坏了好一片绿油油的荷叶。 遇到水,什么翩翩风度、诡邪惑人、流氓无赖尽数都没了,唯有本能的挣扎和求救,嚷嚷着“我不会游水”。可笑的是湖水根本不深,他的腿脚陷进令人恶心的污泥,冷静下来便能站定了。 “世子!”他的仆僮阿则见此一幕狂奔而来,二话不说便扎进了池塘里,又溅了李霁好一身脏污。 “下边凉快吧?哈哈!”看李霁狼狈的样子,浑身湿透又脏又臭,几根水草混着一头湿哒哒的墨发胡乱地黏在那张……嗯,的确俊美无暇的脸上,沈连城笑得不知有多解气。 “世子……”阿则也在水中站定了,望着自家主子,脑中竟是一片空白。这还是他的主子吗?他反正从未见过。 李霁抹掉耷拉在脸上的头发和污水,浑然一副余惊未了的样子,面色可谓惨白。而看到身上的脏污以及自己所处之地,他不由得厌恶地打了个颤栗…… 天知道他是个有洁癖的,从小到大最不能忍的便是一个脏字。 “沈连城!”道貌岸然的世家公子,果真要发怒了不是? “李世子,后会无期。”沈连城看他,如看猪圈里打过滚沾了一身猪粪的猪,嫌恶地捂了捂鼻敛了笑,一本正经跟他道了别。 “沈连城!!!……” 将李霁的咆哮声抛到脑后,沈连城阔步离开了韩府后园。 原本,她的确是想勉强跟李霁发展一下“友谊”,以便日后了解他父亲李威的动向的,却不料他登徒子的德性暴露无遗,她实在勉强不来。既然朋友不好做,那就随性而为,结下梁子也罢。 为了让韩大夫人也知道李世子惹了自己的不痛快,她不等宴席开始便告辞离开了。 她想,经这一闹,李世子登徒子的名声是要坐实的。 韩府宴席一结束,黄氏便匆匆赶回家,来到了沈连城的牡丹阁。 “他们都在传,说李世子想轻薄于你,被你推到水里去了?”不听沈连城反驳,她便做出一副气愤之色,接着道:“那个李世子,也不看看你祖父是谁,跑到临安城来竟有眼不识泰山胆敢欺负到你头上!” “夫人莫气,女公子可是好欺负的?那李世子一上前就被女公子给推到水里,吓得腿都软了好半天才浮出水面……”玉荷倒了茶水奉上,将沈连城简单向她说道的事儿描述得像是自己亲眼所见一般生动。 “他们传的,可都是李世子的不是?”沈连城看着黄氏,别有意味地问她。 黄氏微愣了愣,一时倒没反应过来沈连城这么问的道理。她点点头,实话实说:“韩大夫人还向我赔了不是,让我劝你别往心里去呢。” 沈连城适才满意地露出一点笑容来。 第013章:娶她 这件事是会经由那些个贵夫人之口传到京都去的,迟早沈连城的祖父和叔伯们也会有所耳闻。开国郡公世子敢轻薄晋阳公府的嫡长女,不是开国郡公教子无方是什么? 上一世,叔伯们跟国丈李威是有着同袍之谊的。李皇后能顺利被册封,也因得到了祖父和叔伯等人的支持。这一世,沈连城可要让祖父和叔伯们提防着点儿李威这个人。 韩府,韩大夫人的居所。 李霁已换了一身干净的锦衣,端坐于韩大夫人对面,形容风雅,面色也是一贯的温和。倒是一旁坐着的韩阙,神色显得很有几分不安,仿佛是他做错了事儿似的。 良久,一直深皱眉头的韩大夫人终于开口训话了。 “霁儿今次行事实在是糊涂!与谁家娘子玩笑不好,要去招惹晋阳公府的沈大娘子?沈大娘子在临安城可是出了名的‘沈阿蛮’,她沈家养他根本就是当男儿养的!她是任由人欺负的吗?” “可不是?”韩阙忍不住笑,瞅一眼李霁便低头咕哝,“沈连城这个名字听着就不是女儿家的……”又瞥见韩大夫人正襟危坐的样子,他的话戛然而止。 果然如他所料,下一刻韩大夫人就拍桌子训他了:“三郎这事儿你有责任!好端端的放着你表兄跟沈大娘子独处做什么?” “不是表兄说喜欢她我才……” 韩大夫人更是来气,抬高了嗓门道:“知道你表兄喜欢她你还放他们独处?你表兄是头一次与她接触,你也是头一天才认识她吗?那池塘里的水幸得是不够深,淹不死人,但若有个好歹……” 顿了顿,她又看向李霁,话语变得温柔了许多,接着道:“若有个好歹,你叫我这做姨母的如何向你父亲母亲交代啊?”说着眼圈也红了,随即竟还落了眼泪。 见韩大夫人都哭了,一直不动声色的李霁忙倾身安抚:“是霁儿错了,霁儿不对,让姨母您受惊了。” “我是心疼你……”韩大夫人拭了拭泪,“难得来一次姨母家,还被人给推到水里去了……狼狈的样子不知被多少人瞧了去!都说是你轻薄了沈大娘子……这传出去多难听啊!” “没那么难听,姨母您别往心里去便是。”李霁劝。 “这还不够难听啊?”韩阙忍不住瞪大眼睛,而后又是哧哧地笑,“要是轻薄了也便罢了,到底是轻薄不成反被推入水,这传出去,我都觉得面子上……”正笑得身板儿前仆后仰的,撞上韩大夫人严肃的脸,立马闭了嘴。 李霁微蹙了眉头,也瞪了韩阙一眼,忽而又不以为意地转了话题问他:“明儿我便动身回京都了,你可要去我家玩些时日?” “你这么快就要走了?”韩大夫人闻言很有些不舍,转念想了想却是一声叹息,“也罢。出了这事,早些回去,也免得你父亲母亲担心挂念。” “那阿母,我呢?您可准我随表兄去京都玩个十天半月的?”韩阙一脸期盼问韩大夫人。 “去吧!在家你也不会老实待着。” 韩阙高兴起身,走到韩大夫人身后又是给她捶背又是给她捏肩,好不殷勤。待韩大夫人被哄得高兴了,他才敢跟李霁离开。 来到屋外,李霁一手负背,一手摇着折扇,突然问韩阙:“我把沈阿蛮娶回家给你做表嫂如何?” 韩阙惊得嘴巴张成了一个小圆,很快笑了,摇头道:“依我看,你没希望了。” “何出此言?”李霁顿步而问。 “且不说沈阿蛮现在对你有误会,认为你就是个登徒子,她祖父那一关你也是绝然过不了的。” 李霁默默然,沉思片刻,嘴角又诡邪地翘了起来。他深沉地看一眼韩阙,却没再多言,只重新迈开步子。 韩阙被他这一眼看得心里直发毛,愣了半晌方才跟上。“不是,表兄你什么意思啊?你还能有法子说服当朝太傅不成?” “从小到大,还没什么事儿能难倒我李霁的。”李霁脚步不停,自信满满。“沈家阿蛮,我要定了。” 这一日,在彩云巷苗疆人住处落脚的白衣男子,也听闻了京都开国郡公世子李霁轻薄沈连城不成,反被沈连城推到水里一事。 沈连城倾城之色,又是太傅沈括的孙女,必有不少世家公子倾慕,但这种事……很快便不会在她身上发生了。 如是想着,白衣男子的眼眸,越发的深沉。 这一夜,悠长的笛声缭绕在寂静的夜空,听起来是那样的空灵而孤寂。 因着沈连城的吩咐在彩云巷蹲了三天的洪祁,听得笛声是从苗疆人的住所里发出来的,便知自己守了这两天的人就在里头。 他下定决心,这次就是上房揭瓦也要看清他的面貌才行。 他蹿上墙垣,爬上屋顶,循着笛声来的方向,终于看到那白衣男子就在苗疆人的后院,立于夹竹桃下,吹着幽怨的笛音。 然而,他还是看不到他的正脸!他唯有耐心地等,等他吹完笛子,等他转身。 第三天了,大娘子不过让他在不产生正面冲突的情况下,看清这个白衣男子的脸,记下,找临安城最好的画匠画好画像交给她,他却花了三天的时间。再慢,他自己都要着急了。 终于,笛声停了。白衣男子转身,并微微抬头,看了看朗朗星辰。洪祁清楚地看到了他的脸。那张脸,一面白净如雪,美如画中仙,一面溃烂难堪,丑如老树皮。 洪祁看了,大吃一惊是一回事,还险些恶心得呕出来。他没有想到,大娘子让他蹲守的男子,竟是这般模样。他又看了几眼,方才小心翼翼地离开。 白衣男子回屋,嘴角露出一抹森然的笑。 翌日一早,沈连城收到了洪祁送来的画像。 打开画卷,她几乎被画中人丑陋的脸孔给吓着。她微微蹙眉,实在想不出此人是谁。或许,祖父知道呢? 白衣男子那句“他让我国破家亡,我当还他一个家破人亡”,以及苗疆人问的那句“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从沈括这个孙女下手吗?”始终在沈连城耳边挥之不去。直觉让她判定,那白衣男子跟祖父定是结下了什么仇怨。 她卷起画卷,交代青菱帮着收好。 她想,应当找机会快些到京都看看祖父才是,可实际上她和六妹妹沈碧君、八弟沈乾庭两兄妹十多天前才随父亲从太傅府探望过祖父祖母回来。这下没什么不得了的由头,又要跑去京都,解释起来总有些麻烦。 第014章:避暑 急于将事情告诉祖父沈括,倒不是担忧祖父和叔伯们的安危。上一世的这些年,祖父和叔伯们可是个个风光无限的。沈连城不过着急揭开白衣男子的来历罢了。 临安城乃京畿之城,离京都少则十几日,多则二十日的路程,倒是不远。再三思虑过后,沈连城终于做下决定——酷暑将至,该是时候出去避暑了。去南宁别庄的话,不正好离京很近? 她很快来到父亲的居所宜修苑。 宜修苑内,沈忠书与继母黄氏正在花厅里说话。却不知二人聊些什么那么投入,以至于沈连城喊了一声“阿父阿母”,他们也没听见。 沈连城上前,才听得沈忠书说了一句“好歹也是我的孩子,流着我沈氏的血,你明日便派几个人跑一趟,去把她接到府中来吧。” 沈忠书凭着一副出尘的好皮囊和这世家子的出身,向来风流,自王氏去世后,他就很难管得住自己的下半身了,在外头不知留了多少情债。府里已有的十三个女儿,八个男儿,就有六个是他在外头的私生子女。 沈连城无奈摇头,心道父亲说这话,定是府上又要多出第七个私生的孩子了。 这时,沈忠书和黄氏方才注意到她来了。黄氏忙展开笑颜,迎出几步温和道:“阿蛮来了。” 沈连城虚情假意地笑了笑,礼貌地唤了她一声“阿母”。 沈忠书则蹙了眉头,迎至沈连城跟前,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跟你阿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这回又是什么人?”沈连城辗转坐到茶几边,利落地倒了一杯茶便是豪饮而尽,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也是对父亲的风流债习以为常了。 “永州一名歌姬,前几天去世了,留下了一个孩子,是我的,才十二岁不到。”沈忠书娓娓说着,“她娘给她取名怜儿。” 上一世,这个妹妹来临安城途径郫县,遭遇了山贼,被掳走做了压寨夫人,不日便自缢身亡了。 一个外室出的庶妹,沈连城本不关心,可既然老天爷让她重活一世,又让她听得了父亲与黄氏的谈话,叫她想起了这桩事,她就没理由袖手旁观了。 她直言告诉沈忠书:“听说郫县一带常有山贼出没,阿父派去接的人务必带她绕经易县回来,再让洪祁挑几个身手好的,好生护着妹妹。” 沈连城这么说,沈忠书甚为高兴。每次有外室离世,他接子女回家最怕的就是沈连城不待见,倒没想到她这回会如此爽快地接纳。 一旁的黄氏满心以为沈连城会发发嫡长女的威风埋怨她父亲几句,自己也能顺带着出出气,却不料她不紧爽快接纳,出口还关心起人家的安危来,胸口立时堵得难受。 沈连城知道黄氏心不在焉,于是刻意叮嘱她:“阿母可不能小瞧了阿蛮得来的消息,郫县的确常有盗贼出没,接妹妹回府,切不可经过那里。若有个好歹……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阿母知道了。”黄氏挤出一个笑容来,旋即看一眼沈忠书,道:“我这就去安排,也不打扰你父女二人说话……” “阿母别走。”沈连城却叫住她,“我来找阿父,是想问问今夏避暑一事的。不知阿父阿母今年可有避暑的好去处?” 往年沈忠书都会让黄氏带几个喜欢的儿女和姨娘出去别庄避避临安城的酷热的,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而当沈忠书摸着下巴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沈连城先一步拿了主意,“去南宁别庄如何?我听下房的奴子们说,今年南宁别庄的水蜜桃长得又大又甜!” 沈忠书一听就乐了,心道自己的阿蛮已是出阁之龄却还是小孩子心性,故作嗔怪之色。“你都要嫁人的年纪了,怎还只知道吃吃吃的?” “趁着还没嫁,才要多吃不是?”黄氏忙笑声附和,还道:“既是阿蛮想去南宁,去便是了。” 沈忠书呵呵地笑,心头已是另一番滋味。女大不中留,迟早是要嫁的。 沈连城霎时明白沈忠书的心思,心内不由得一颤。 想来上一世她到死都是晋阳公府的人,虽然是老姑娘,却是沈忠书从始至终都疼爱着的女儿。这一世她打定主意要嫁给京都武成侯府二公子薛戎,到时候便是薛家的人,就再不能常常陪伴父亲了。 “那去了南宁别庄,可不能贪吃。桃子吃多了心里会难受……” 这人还没去,沈忠书已开始再三叮嘱了。 行程定在了三日后。 黄氏是个聪明的,不需要沈连城招呼,她在拟定去别庄避暑的名单当中,特意增添了几个生母已逝的庶出子女。 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拟好名单,她便到沈连城处邀功了。 “你长兄有学业在身,不然我也会把他添进去的。”见沈连城看自己拟的名单无有不满的样子,黄氏又特意做了解释。 沈连城将名单递还给黄氏,却是仔细地瞧了她片刻。“阿母。”托着下巴,微眯了眼睛,故作深沉地唤了一声。 黄氏被这一唤,心头立马紧了紧,迟疑问:“还有何不妥吗?阿蛮只管说,我回头就改……” 沈连城挥挥手,让青菱玉荷等人都退下。黄氏更是心慌,也让自己的奴子退了去。 “阿母不必对我这般谨慎的。只要我活得好好的,那件事儿便不会有人传出去。”唇角微翘,沈连城话中有话。见黄氏连连点头耳聪心明的样子,她又道:“阿母是晋阳公府的当家主母,自不必什么事儿都听从我的,您想拿什么主意只管拿了。此次阿母的安排,就尤为有气度。” 听言,黄氏终于松了口气。她此番来,可不就是想听沈连城一句好话的?却不料白白地受了威胁,也受了惊。 “阿母是不是觉得,面对我很辛苦?” 沈连城突然而来的话语,让刚放松下来的黄氏又变得犹如惊弓之鸟。 见她这样,沈连城不由得发笑。她的这个继母,本不是什么做了丧尽天良之事还能活得坦荡的人,尔后面对自己,怕也只能是这般小心谨慎了。她不妨告诉她:“待我出嫁了,阿母便不会这般辛苦了。” 第015章:安排 的确,沈连城嫁出去了,黄氏就不用活得这么狼狈了。早先若不是被心头的恨冲昏了头,让她生了那等歹毒之心,也不至于落得现如今授人以柄的下场…… 忍了十三年,为何不再忍个半载一年的?沈连城迟早是要嫁人的啊。这般想着,黄氏真是后悔莫及。 往事已矣,接下来,好好留意沈连城婚嫁之事,早些把这个人精嫁出去才是要紧。 “阿母不辛苦,阿母真心待阿蛮,便不会辛苦……”自然,这样的客套话还是要讲的。 沈连城懒得听她说这些口不对心的话,想她应该受了启发,很快便将她打发了。 而黄氏的名单一公布,整个后宅就炸了锅一般热闹起来。 自然,那些从未想过能有这等机会去外地避暑的人,都知道是托了沈连城的福,遂都跑到牡丹阁感谢。 不那么擅长扮演姐妹情深的沈连城好不容易打发了这个又打发了那个,想着终于打发干净了,沈庆之的仆僮简竹却是有些鬼祟地跑了来。 他皱着一张满是稚气的脸,像是谁惹了他不痛快似的。 “你这样子,莫不是做事不仔细挨了长公子的打骂?”玉荷笑着引他入屋见沈连城,一边不忘打趣他。 “长公子岂会舍得打我?”简竹低声回过玉荷翻了个白眼,而后便进屋向沈连城伏了礼,却是半晌不说话。 “你有事还不赶紧说?”青菱见状催促,“我家女公子可是累了半天了。” “奴斗胆想问问大娘子,为何去南宁别庄不让奴家公子同去?” “长兄不上学,想去别庄避暑吗?”沈连城惊疑问。 “可以跟夫子请假呀!”简竹顿时睁大了眼睛,满怀渴望道,“奴家公子的功课可是一等一的好,便是半年不跟夫子学习考试也能得第一的!” “莫不是你自己想去别庄才跑来说这趟的?”玉荷忍不住笑他,毕竟,他有些激动的反应的确招了这种嫌疑。 “岂能啊!我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啊。”简竹大惊失色,不过,很快却又挠了挠头,忠实而憨笑道:“我的确是很想去的……” 对上沈连城一本正经看自己的眼眸,他又是一吓,忙又老实说话。“大娘子,您就让奴家公子同去吧?虽然此番来是奴自作主张,但奴家公子听得去南宁别庄的名单上没有他,着实失落了许久。” 是了,于沈庆之而言,在晋阳公府生活了十五年有余,可却连临安城的城门都未曾走出去过。此次去南宁别庄,多好的机会啊。 沈连城如是想着,终于对简竹道:“你回去让我长兄准备行李吧!夫子那边,我会请求阿母差人去说清楚。” 此言一出,简竹高兴得脸都涨红了,几乎是蹦着跳着离开牡丹阁的。 出行之日,总共五辆华盖车驾,后跟两辆从车,好不气派地等在了晋阳公府大门口。 沈连城一向孤高,身份又贵重,独有一辆车走在第二个位置,黄氏则带了自己一双儿女走在最前头。后头姨娘们和庶弟庶妹们一路高兴得很,甚至有胆大的唱起了曲子,雅兴好的做起了诗词。 上一世,沈连城只觉这些人聒噪。这一世,她却无比的庆幸,自己有这么多兄弟姊妹。 她的心情好极了。 一路停停歇歇,半月之后一行人便抵达了南宁别庄。 别庄依山傍水,漫山遍野的桃子,娇艳欲滴,一口咬下去,甜蜜的汁液止不住地往下淌,着实是南宁一品。 黄氏望着满山的桃儿对沈连城说:“这么些桃子,你阿父今年是吃不着鲜货了。”她心里想的,口里念叨的,倒都是沈忠书。 “阿父吃不着,祖父和叔伯们勉强倒是可以。”沈连城突兀地说。 “嗯?”黄氏不解地看她。 “阿母让奴子们摘些七分熟的桃儿,好好装几箱子,我明天打算跟长兄一起送去京都。” “你要去京都?”黄氏很意外,心里更是反对的。她把人带到南宁来,可不想人跑出去出什么岔子。 “此去京都,快的话两天便能到。”沈连城说,“桃子七分熟送去,该是不会坏的。” 黄氏还是面露难色,“送桃的话可以差几个奴子去的,阿蛮你何须……” “阿母不放心的话多派几个护卫护送便是,旁的就不要多说了。”沈连城深沉地看了黄氏一眼,话语有些不耐。 “也好也好。”黄氏忙允诺了,“我让洪祁亲自带人护送你们来回。” 她深知沈连城决意的事,旁人若再唠叨,势必要惹她不痛快,忙就顺了她的意。 沈庆之得知自己要随沈连城去京都给祖父和叔伯家送桃儿,惊喜之情不言于表。 祖父和叔伯们的形象,在他心里是那样高不可攀。他一个奴子生的庶子,偶尔见了面也是少被问津的。他甚至怀疑,此番随沈连城去京都,祖父和叔伯们一时都想不到他也是他们的血脉。 想及此,不由得神色黯然。他心头也多出了几分忧虑。“大妹妹,我跟着去会否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长兄可是晋阳公府的长子。”沈连城知他的心思,忙引他往好的方面想。 可沈庆之想的,却是“到底是个庶子”,出去重要场合,总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沈连城想了想,终于把自己思虑再三的事说给沈庆之听:“长兄总碍于这重身份活不痛快,其实不必如此的。长兄长得好,才情好,多跟那些世家子们结识,才子的名声一传扬,祖父和叔伯们也会高看你一眼。上次去韩府,临安城不就有人传你的好了吗?” “多亏大妹妹叮嘱,那些世家嫡公子们才不敢拿我出身侮我,但……”沈庆之苦笑摇头,“到底大家心知肚名。” 见他这样,沈连城几乎着急,但还是耐着性子道:“长兄,你好好努力,誉满天下的那一天,便不会有人记得你是个奴子生的庶子。母凭子贵,一切,其实都掌控在长兄自己这里。更何况,你永远是晋阳公府的长公子,我沈连城唯一的长兄。” 一句话激得沈庆之心头震颤,一股子酸涩感更是涌向鼻头,眼圈也难以抑制地红了红。 是啊,考取功名,建功立业,待到誉满天下之时,他的母亲是个奴子又如何? 气氛颇有些肃然,沈连城连忙作笑,拍了拍胸脯浑身仗义道:“在长兄成为人上人之前,长兄莫怕,有我沈连城一日,谁胆敢欺侮你!” 看着眼前身材娇俏的女孩儿,沈庆之的眼里终于升腾了一层雾气,只是很快被自己那温暖的笑容化解了。虽然不知她那次为何突然亲近自己,但他知道,她是真心待自己好的。 恰一阵风吹过,掀起他白色的衣袂和发带。青丝万缕,正是温润如玉释怀而笑的样子,沈连城心中喜欢极了,不由得生叹:“长兄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儿。” 她已不是头一次这样如同一个花痴一样称自己好看了。这女孩儿,却是自己的亲妹妹。沈庆之简直哭笑不得。 第016章:偶遇 去京都的路上,沈连城少不了向沈庆之讨教书本上的知识和奇闻轶事。一个听得津津有味,一个说得意气风发,好不快活。 玉荷与简竹臭味相投,你一言我一语的互损互呛,更是给路途增添了许多乐趣。就是惯常稳重的青菱,也觉得身心格外的放松。 唯有洪祁带着他的几个属下,一路都绷着脸保持着十二万分的警惕,生怕有什么危险的情况会发生,直至进了京都的城门,方才稍稍放松了些。 京都的繁华,沈连城和青菱玉荷等人都不是头一次见,头一次见这景象的,唯有沈庆之和简竹。 沈庆之目光熠熠,掀起车驾的窗帘看了又看。简竹则在外头连声是叹,毫不掩饰自己初次进京都的雀跃之心,以及少见多怪之心,从而遭了玉荷好一番笑话。 “不如我们下去走走?”沈连城知沈庆之初来一处新的地方,内心定然有稀奇,便提出下车陪陪他。 沈庆之稍有犹豫,终是点头应了。 兄妹二人一出现,便引来了许多羞涩而炙热的目光。二人自是不以为意的,这样的目光,他们在临安城也经常触碰。 而就在二人边走边看的时候,一个十六七岁如青菱一般成熟稳重的女子快步走了过来。她衣着讲究却不奢华,梳的发髻也是京都大户人家的奴子惯有的发髻。她一上来,便是不失礼仪问询沈庆之的来历。 沈庆之这是被哪家小娘子相中了? 沈连城循着奴子来的方向,果真看到一位个头跟自己相当的小娘子,手执桃花扇半遮着脸面一个劲儿往这边瞧。想来,这位小娘子便是这奴子的主子了。 看她肤如凝脂,体态尚可,沈连城便仔细地瞧了瞧,终于见到桃花扇后的皓齿明眸,不禁向沈庆之挑了挑眉,而后问跟前的奴子:“你是哪家的?” “武成侯府。” 听得这四个字,沈连城的笑霎时僵了僵,心头更是少跳了一拍,忍不住问:“你家娘子是?” “我家娘子是武成侯府三娘子,名作薛云。” “那……” 沈连城还要打听,沈庆之却是微摇了头拦了她,而后对那奴子歉意道:“我们从很远的地方来,途经京都,不日便要离去。”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一眼薛云。 他的话再是明了不过,那奴子咬着嘴唇,不得不走开了去。 “长兄,你看也没看那小娘子一眼。”沈连城深觉遗憾,目光还追着薛云沮丧的背影,“我看了,挺好看的……” “我们上车去吧。”沈庆之生怕招摇,再遭了什么人。说罢,他顾自往车驾里钻了去。 沈连城看着薛云的背影,想着桃花扇后那张好看的脸,不由得想起薛戎来。 薛戎也是个英俊的男儿,只不过,他的英俊与沈庆之不一样。他就像个英雄,一身武功,时刻备战沙场。经年习武,导致他身形健壮,皮肤也呈显出好看的麦色,挥汗如雨的时候,尤其魅惑人心…… 好想他啊,如果可以,沈连城想去见见他。但不知他,会否像上一世那样爱上自己? 进到车内,她噙着笑,仍是心有所思的样子。 沈庆之知她对薛二公子芳心大动,不免有些担忧她。想了想,他终于问:“大妹妹对薛二公子,当真……” “沈阿蛮?”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车架外响了起来。 沈连城探头一瞧,竟是看到了韩家三公子韩阙。他正与开国郡公世子李霁一起,几步便走了来。 李霁一身光鲜亮丽,仍是拿着那把折扇,摇啊摇的装作是翩翩君子的模样。沈连城只看一眼便是嫌恶。 原本意外见到沈连城,李霁心头还有一刹的激动,见他嫌恶自己的那一眼神情,他原本想笑的脸霎时僵住了。倒是韩阙,撑着车轱辘,歪着身子便是嘴角噙笑问:“你怎么也来京都了?” 沈庆之答了韩阙的话:“我们来京都,是给我们祖父和叔伯们送南宁的桃子来了。”看一眼韩阙身后的李霁,也微点了点下颔,算是招呼了。 “你们去过南宁了?”韩阙问着便朝后头从车里张望。想着南宁的水蜜桃,嘴有些馋了。 沈连城看出韩阙小馋猫的心思,当即下车追了过去,一把从后面抓住他的衣裳,硬将他探进从车里的身子给拽了出来,毫不客气道:“这些可不是你能染指的。” 韩阙被拽的有些狼狈,整了整衣裳,挺身道:“大不了我再去一趟太傅府,向尊祖父讨要几个便是。” “你去过太傅府?你去太傅府做什么?”沈连城惊疑而问。 这一问,韩阙立时老实了,看一眼李霁,之后却又是忍俊不禁的样子。 沈连城方才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李霁,“你们去找我祖父做什么?我祖父竟然见过你们俩吗?” 辅弼天子的祖父,那么多公务要忙,哪来的兴致去见这两个少小子?可听韩阙的意思,他们的关系似是已经到了他管祖父要桃子,祖父也会分他的程度! 看沈连城不明所以有些心急要发火的样子,李霁心感畅快,终于露出了得意的笑。“尊祖父已默许我开国郡公府向你晋阳公府下聘了。” “下聘?”沈连城的心情,可说是好端端走在街上被人泼了一盆洗脚水。 韩阙终于笑出声来,还躲到李霁身后大声道:“我表兄想娶你为妻!” 沈连城只觉自己两只耳朵分明发出了“嗡嗡”的声响,浑身的汗毛也都立了起来。心头,更是有一把烈火,越烧越旺。 “如何?嫁予我为妻,高兴吗?”李霁故意而来的问询,分明是挑衅。他手摇折扇的动作,越发轻快了。 见沈连城脸色难看至极,早已蹙了眉头下得车来的沈庆之怕她临街发威,忙走上前,也是忍了心中不快,尚且好言好语劝李霁道:“李世子,我知道上回在韩府,我大妹妹将你推入水中有失礼仪,但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李世子若想以此报仇泄恨,实在失了稳重。” “横竖我都是要娶妻的,娶谁不行?”李霁出言不逊,目光落在沈连城脸上,似是在等待看她气得发疯的样子。 沈连城却在这个时候缓和了脾气,哂笑道:“我沈连城嫁鸡嫁狗不会嫁你李世子。” “这可不是你能做主的。”李霁不以为然地笑。 沈连城睥睨视之,很快拉了沈庆之回到了马车内。 第017章:祖父 来了太傅府,见了祖父沈括和祖母萧氏,沈连城对李霁胡闹一事却是只字未提。她乖巧地献上了从南宁带来的水蜜桃,又将沈庆之推到了祖父和祖母跟前,对他的才学好一番称赞。 沈括看沈庆之的样貌像极了儿子沈忠书,多看两眼自是难免的,又听得沈连城夸他好,一时来了兴致,竟拿文章考他。 沈庆之初次这般近距离面对祖父,心头有些紧张也是自然的。不过,面对沈括的提问,他都答得一等一的好,倒不辜负沈连城对他的期望。 沈连城一边给祖母萧氏捏肩捶背,一边听祖父和长兄谈论学术,好不惬意。 沈括摸着花白的胡子,听了沈庆之对一些文章的独到见解,连连称好,终于眉开眼笑地夸道:“你们父亲不学无术,倒生了你这么个好儿子!此番来就不要回去了,留下,争取考到国子学堂去。” 听言,沈庆之仿若在梦中,一时惊喜,竟不知所措。 “我早该带长兄来看祖父才是。”祖父当场留下沈庆之,是沈连城也没有想到的。能有这样的结果,她很高兴,有一种立了头功的感觉。 沈庆之适才回神,连连谢过祖父意欲栽培之恩。他想,他的人生从此便不一样了。再看沈连城,他更是感激她。 “祖父,祖母,你们吃桃吧!我跟长兄下去歇着了。”沈连城说罢告辞的话,却是凑到祖父跟前,俯身在他耳边低语,神秘道:“晚上我去书房找您,有不得了的事儿。” “好啊,好。”沈括一脸的高兴,他最喜欢的,便是沈连城这般古灵精怪的样子了。沈氏孙字辈,再没有一个女儿性子如她一般活脱。 出了花厅,沈庆之异常郑重其事地向沈连城道了谢,还说:“若不是因了大妹妹,我沈庆之哪里能有今日?” “别这么说。”沈连城微微而笑,“长兄本来优秀,没有我,凭着自己的努力考取功名也是迟早的事儿。” 沈庆之谦虚摇头,笑着,终还是问沈连城:“大妹妹如何不与祖父说道李世子的事?” “李世子那种人……”沈连城思虑着,神色有些阴沉,忽而又有些狡黠,“就让他枉费心思闹去吧!” 最好是闹得沈李两家长辈们也翻了脸,连同袍之谊也发展不下去。 沈庆之不明所以,但也没有多问。他只觉沈连城是个有主意的,用不着他为之操心。 是夜,沈连城抱着彩云巷白衣男子的画卷,来到了沈括的书房。 “祖父可识得此人?”摊开画卷,沈连城开门见山。 沈括看到画卷上的人,眉头立时皱了起来。他看一眼沈连城,又将一只手挡住了画卷上男子那半脸的疮痍,瞳孔也放大了些。 沈连城忙将自己的遭遇和这画卷的来历说给了祖父听,希望能提醒他让他想起些什么人来。 “陈后主?”沈括道出这三个字,是满怀不信的。 “陈国后主?”沈连城惊疑地看祖父。 “他十六年前就死了,是我斩下他的头颅,挂在了城墙外头。” 传说中的陈国后主,空有仪表,然却软弱无能,荒淫无道,终遭了亡国的命运。但他十六年前就已经死了,那么,画卷上的人,是他的后人嚒? “当年,不知是谁在陈国的皇宫放了一把大火,两岁的小皇子陈襄不见了。” 这么说来,画卷之人的身份便可以解释了。绝美的容颜,却落了一边脸的疤痕。他,就是陈国的那个二皇子吧? 他回来复仇了。或许,沈家后来遭来灭顶之灾,跟他也有关系,只是沈连城这个后宅之人并不知情罢了。 可是…… “我认得你,你还不认得我。” “时机一到,自然就认得了。” 若按着他说的发展,上一世他该是在沈连城的生活里出现过的。可回想起来,沈连城绝没见过一边脸是那副模样的男子。 我在明敌在暗,陈国的余孽犹如一座大山,重重地压在了沈连城心头。 她想,既已确定对方是向沈家复仇的陈国遗孤,那索性找人把他抓起来好了,免得日后都活得提心吊胆的。当然,她也隐隐地感觉到,想捉住一个即便丑陋成那样也要活下去的人,定不是一件什么容易的事儿。 而此事,也是一件不适合她一个女儿家出面去做的事。她当即对沈括道:“祖父这就派一队人马,去彩云巷将他捉了吧?” “此事不急,”沈括思虑之后却道,“待我上报了朝廷,天子自会派人去的。” 沈连城总觉得,迟则生变。但她也不打算多说什么,毕竟祖父做事,自有他的分寸和道理。 “此事阿蛮就莫再记挂心头了,祖父自会处理好的。”见沈连城小小年纪因了这事儿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沈括忙笑着劝她,“你想在京都玩些天或是回南宁避暑都可以,高高兴兴的!” “那阿蛮自然要在京都多玩几日的!我还想去宫里看看我姨母。”沈连城展开笑颜,做出一副伶俐又乖巧的小女孩的样子。 “好。明日一早我便给太妃殿下传个话。” 王太妃与先皇只生了一个公主,早已远嫁了,只因当今天子是她一手带大的,这才在宫里有些地位。而沈连城自出生便没了母亲,作为王氏一母同胞的姊姊,她对沈连城这个外甥女就格外地爱护。沈连城与她感情深厚也是必然,只要来京都,她都会入宫去探望。 翌日上午,宫里便来了轿子,是接沈连城的。 和往常一样,王太妃仍是派了伺候自己多年的郭寺人出宫迎沈连城。 “女公子这回回临安老家,待的时日倒是不长。”郭寺人与沈连城算是老相识了,见了面笑得脸上都起了褶子。 “怎么每次接我入宫接烦了,想我在临安城多待些时日?最好不回来你就清净了。”沈连城双手背到身后,故作不悦。 “岂敢岂敢?”郭寺人尖着嗓子,仍是乐呵地笑。“女公子日日在慈安宫里头陪着太妃殿下才好呢!” “几天不见,你又胖了,哈哈!”沈连城打趣过郭寺人,方才笑着入轿。 出发时这般高兴,沈连城万万想不到,上一世的劫数会在同样的时间,发生在宫里。 第018章:天子 慈安宫正殿,王太妃早已让人好吃好喝的候着了,惯常点的迦南香也换成了珍贵的龙涎香。空气里香气四溢,正是沈连城喜欢的味道。 每次看到王太妃,沈连城都跟见到母亲一样,什么身份礼仪都是可以不在意的,一头扎进对方的怀抱才是要紧。 这一次有些不同。 沈连城扎进身材微腴的王太妃怀里,眼圈竟暗自红了,鼻头也有些酸涩。上一世沈氏满门被株连,王太妃定是向天子求过情的,只是后来……沈连城被送往军营的路上,就听得了太妃薨逝的消息。 王太妃一向注意养生,身体本是极好的。突然薨逝,定是因了外甥女和沈家的事与荣亲王一党闹翻了…… “这回来得倒是勤快。”王太妃欢喜地拍着沈连城的后背,却是不无埋怨道:“早知这就来了,月头还回去做甚?索性在京都多住些日子就好了。这来回奔波的,路途多辛苦啊。” 满满的怜爱,跟母亲又有何差别。 “是啊,我一回去就又想念姨母了。”沈连城赖在王太妃怀里,拼命地压制自己的情绪。 王太妃听了她撒娇的话,心头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嘴上却嗔道:“就你一张嘴,惯会说假话。上回要走的时候还说宫里无聊透顶,姨母可是怎么也没留住你。” “一码归一码,姨母我可是一分开就会想的。”沈连城方才从王太妃怀里退开,转成拉她的手。 她一脸是笑,在王太妃看来,像极了自己那早逝的妹妹。 想到自己的妹妹,王太妃更是心疼起这个外甥女来。她牵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又是爱抚又是仔仔细细地瞧她,“越来越好看了,像极了你母亲。” “姨母说我像母亲,叔伯们却都说我像父亲。”沈连城说着,随手从一旁的桌上拿了块点心塞进嘴里,满意地吃了起来。 吃着点心和水果,说着没完没了的闲话,很快便到中午了。有宫娥来报说,天子午间会到慈安宫陪太妃殿下用膳。 “该是知道你来了,也想看看你。”对于天子要来这件事,王太妃并不意外,甚至有些高兴。她还别有深意道:“天子待你,可不比常人。” 王太妃盼着沈连城成为天子的枕边人,同自己在后宫享那没有穷尽的荣华富贵,心思昭然。 而想着那个小时候还跟自己一起玩过蛐蛐,八岁便登基为帝,由祖父辅弼长大成人,后又迫于荣亲王一党的压力,下旨灭了沈氏满门的天子宇文烈,沈连城心里不由得生出了十万分的嫌恶。 上一世,她得了yin欲之症,破罐破摔,一次入宫天子宇文烈有意撩拨,她还与他发生了那等关系。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才知道自己一直当兄长看的人,也对她存了好色的心思——不是喜欢她这个人,而是好奇她的身体。毕竟他心知肚明,她的情况是不可能纳进宫封出一个位分的。 单凭这件事,她嫌恶他。更何况后来,他面对那些所谓的“铁证”和御史们对祖父、叔伯的讨伐,他竟没有半点办法,明知沈氏冤枉,却还是下了那道圣旨。对她,更是毫无情义,将她罪为营妓!再别说姨母的突然薨逝了……她几乎恨他。 但不知后来朝堂上没了沈氏一族,荣亲王、李威等奸臣当道,他这个天子做得可舒坦?大周,又有没有在他手上亡了国? 想及此,沈连城内心不由得讥诮。 宇文烈驾到的时候,她强压着心里的嫌恶,努力绽开素常有的好颜色,可到底是有些不同的。 宇文烈是什么人?生于后宫这样险恶的环境,与兄弟争生死,又由朝臣摆弄命运。小小年纪登上帝位又如何? 少时他做不了国家的主,甚至处处受约束,连自己喜欢什么做什么也不能随心所欲,直至成年后,太傅开始让他独立处理政务,他才真正找到了做一国之君的感觉。 他生来是敏感的。一个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存了什么心思,他只瞧一眼便能瞧出不寻常来。 “可是谁惹了阿蛮不高兴?”他着一身青黑色便服,单手负背,挺拔而立,深邃的眼眸含着笑,话语里却平添了几分君主的威严。 听他这么一问,王太妃不由得心疑地看一眼沈连城,而后笑道:“阿蛮不是好好的,陛下何出此言啊?” “是啊,”沈连城也忙装莫名,“阿蛮哪里有不高兴的样子?” “那便是孤王看错了。”宇文烈方才坐下身来,同时示意王太妃和沈连城入座,准备用午膳。 久违的天子,怀着诸多成见,沈连城也还是忍不住窥视。 坐在跟前用膳的宇文烈,头发尽数束于玉冠之中,簪着金龙,干净利落而高贵。浓浓的两道眉,像笔画的一般直指两鬓,双目微低,下颔却始终抬着。他端正而坐,举手弄箸,毫不拖泥带水,吃饭跟批阅奏章一样认真,透着些许威严。 他突然放下碗筷,一本正经看沈连城。“孤王早跟你说过,孤王当了天子,也准你直视,为何还要窥视?” 沈连城一吓,浑身上下几乎出了一层细汗。她想了想抬头,不避他的目光故作狡黠之态,“陛下长得太俊,阿蛮不敢直视,害羞……”接着便是呵呵地笑。 一句奉承的话,半是玩笑,倒惹得宇文烈和王太妃都乐了。 “现在不害羞了?”见沈连城高昂着头,宇文烈不禁玩味地回击。但他是知道的,沈连城心里有事! “羞过了自然就不羞了。”沈连城扒着饭应着,终于找回了与宇文烈相处该有的姿态,心下也放松了些。 宇文烈笑着,终还是怀着关心告诉沈连城:“若是谁惹了阿蛮你不高兴,可定要告诉孤王。孤王为你做主。” 他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王太妃听了,心中自是欢喜。沈连城扒饭的手顿了顿,心里的嫌恶也少了几分。 “午后孤王不忙,可要孤王陪陪你?” 宇文烈这么说,王太妃更是高兴,正要附和说御花园景致好,却不料沈连城轻吐了一句“不用,阿蛮午后便出宫了。” “这么快就要走了?”王太妃有些吃惊。 “阿蛮本打算明日便回南宁别庄的。”沈连城解释。 王太妃看看宇文烈,见他不言语,便劝道:“在京都多待几日再走不好吗?” “不了。”沈连城噙笑,却不多做解释。 “你此番来京都,就是特地为了给尊祖父和叔伯们送南宁的水蜜桃?”宇文烈细思之下,却是越发地觉得沈连城古怪。 想来,祖父还未将陈国余孽尚在彩云巷的事儿上达天听。不然,宇文烈岂会不知她来京都的目的? 可能祖父禀报此事的时候,并未把自己牵扯进去吧?是了,定然是这样的。她毕竟是个女孩儿。 而面对宇文烈这样的提问,她突生了一个主意,斩断姨母的念想,也给自己寻一段良缘。 第019章:发作 经过再三思虑,沈连城卖着关子回了宇文烈的话道:“阿蛮此番来京都,倒真是别有用心的。” “噢?” “阿蛮听说,武成侯府二公子勇武非凡,此次来京都,就是为了看他一眼。”沈连城脸不红心不跳,胆大地道出了自己的心思。 宇文烈知道武成侯,却不知其二公子是个勇武非凡的。从不问朝堂之事,也少与那些诰命夫人往来的王太妃,更是连武成侯府的门朝哪边开都不清楚。 且不论这些,她只觉沈连城当着天子的面说这等事,太出格了。更何况,她本是盼着沈连城与天子好的。为此,沈连城说出这番话,害得她心里都有些着急了。 她意欲拦阻沈连城说下去,宇文烈却是饶有兴致地开口问:“那看到了?可有令你失望?” “正如阿蛮听来的那样,武成侯府二公子,相貌英俊不说,还有一身的武功,将来定能跟武成侯一样驰骋疆场,保家卫国。” 见沈连城真情流露,眼里对那武成侯府二公子满是喜欢,宇文烈微垂了眼睑,旋即又含着笑问:“那阿蛮想做他的妻子?” 沈连城点头,双颊浮现出的红晕,是毫不做作的。 宇文烈会意地笑,却并没有热情又爽快地允诺沈连城,会帮她促成这桩好事儿。倒是王太妃出于本能直犯嘀咕。 “我倒要看看那武成侯府二公子是何等人物,竟惹得阿蛮你这样倾心。若没你说的那么好,我可是首个不准允的。” “姨母尽管叫人去打听。”沈连城很高兴能有人出面去触发这件事,“若姨母也觉得他好,还望姨母为阿蛮做主。” “……看了再说,看了再说。”王太妃犹疑地目光扫过宇文烈,倒有些看不懂了——天子究竟对她的阿蛮有意还是无意? “既然阿蛮午后就要出宫了,那孤王便不打扰你与太妃叙话了。”宇文烈起身,这就要离去。 他离开时的样子,有些肃然。 送走他后,王太妃忙拉了沈连城的手,嗔怪道:“阿蛮糊涂,怎在天子跟前说这些儿女情长之事?你可知……” 她话语至此,却无下文。 “知道什么?”沈连城问。 “罢了。”王太妃叹声,摇了摇头,笑道:“起初我瞧着天子似是对你有意,适才私心想了,你入宫来,享一世荣华,我也有个伴……现下好了,你都有心上人了,天子对你就是有些意思,也不好强你所难了不是?” “天子后宫那么多女人为他争风吃醋,他即便对我有意,又能有几分深情?”沈连城不妨劝劝姨母放下这门心思,“阿蛮要嫁的男儿,必当是一心一意只对我一人好的。” 王太妃对自己的心思并不执泥,更何况沈连城言明自己志在一心人,携手到白头,她更不会强求她接受自己的意愿了。她释然而笑,方才郑重地问起沈连城与武成侯府二公子的相识来。 沈连城正想着怎么编,却突然感到体内隐隐升腾起了一股熟悉的感觉。 欲望! 犹如狗尾巴草,一下一下骚扰身体的敏感神经,身体里更是有千万只小虫子在古肉里徘徊游走,只需半盏茶的功夫,便会升腾为欲望之火,让她浑身燥i热难受…… 算算日子,上一世也正是这一天发生的!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会发生? 沈连城的身体几乎颤栗,额头也出了一层的细汗。 “阿蛮,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王太妃见状忙是上前,一边给她擦汗一边要人去太医院请太医。 “别碰我……”沈连城将王太妃推开。这个时候,越是接触别人的触碰,身体的欲望越是来得快些。 “姨母,”她看着王太妃,眼里已是水雾翻腾,“快送我出宫。” “阿蛮……你怎么了啊?怎么好端端的……”见沈连城这副样子,王太妃几乎手足无措。 “送我出宫,求您了姨母!”沈连城嗓音霎时抬高,一时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她闭了闭目,强忍着心底万千情绪和身体的挑衅,“姨母先别问了,日后我再与您解释。” 王太妃再不敢耽搁,忙唤了郭寺人,叫他送沈连城出宫去。 青菱与玉荷一直在慈安宫的耳房等候,本悠闲地跟宫娥们聊着宫里宫外那些事儿,听得沈连城身体不适,忙冲了出来。 “女公子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玉荷嘴快,连连问询。 “别问。”沈连城径直钻入轿中,只觉多说一句话都会让她更加难受一分。 郭寺人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催着抬轿子的宫人,几乎小跑起来。青菱玉荷紧紧地跟着,神色皆是焦躁不安。 从后宫通往宫门口的路上,李霁和韩阙巧得了恩准探望过李夫人也要出宫。见一顶轿子火急火燎地从后头跑来,二人都顿步退至了一边。 “那不是沈阿蛮身边的两个奴子?”韩阙指了指青菱与玉荷道。 “想是沈阿蛮也来宫里探望太妃殿下了。”李霁嘴角微翘,立时挡在了路中间,要与沈连城搭讪几句。 李夫人乃天子新宠,郭寺人对她的这个弟弟并不陌生。见他挡道,他忙施了礼,和言道:“李世子,还请李世子借道。” “噢,我与沈家大娘子乃是熟识……” “滚开!”沈连城在轿子里发出了一声粗暴的低吼。 李霁脸上笑意尽失,他分明听出来,沈连城嗓音里带着嘶哑。他忙问郭寺人:“她怎么了?” 郭寺人欲言又止,沈连城却已催促了。他不敢耽搁,忙令宫人绕道先行,而后冲李霁作别,只解释一句“女公子她身体不适”便疾步跑开了。 怎样的不适才会如此?李霁与韩阙面面相觑,皆紧步跟上。 近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宫门口还未到,沈连城已是百爪挠心的难受。她蜷缩着,两手交握死死地抱着自己。 上一世发病她正巧在家中,父亲迫不得已将她打昏了。她醒来的时候身体里的欲望有增无减,而她房里,谨慎而腼腆地站了一个十六岁大小的少年郎。 是父亲给她安排的。 “欲火不除,便会一直难受下去,直到精疲力竭而亡。” 父亲听了何大夫的话,别无选择。 现在呢?她该怎么办? 她不想像上一世那样活着……可她连下一刻的命运都无法掌控! 回到太傅府,让人把自己绑在床上,或是打昏,然后又能等待谁的救赎?祖父未必会像父亲那样,给自己找来一人慰藉,甚至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还不知会出什么乱子。 她忍不住捶打自己,牙齿紧咬下唇,出血了。眼泪簌簌地流着,让她看不清未来。她好恨,这样的重生,究竟有何意义!?这样的重生,她宁愿不要!倒不如死得干净利落…… 青菱玉荷隐约听得轿子里传出了几声呜咽和啜泣,皆是心惊肉跳。 “女公子,您到底怎么了啊……”玉荷都吓哭了,“郭寺人我家女公子究竟怎么了,在太妃殿下那儿出了什么岔子啊?” “我……我也实在不知情啊。” “女公子您哪里不舒服您再忍忍,前头就是南宫门了。”青菱眼里也尽是惶恐,但却不得不强作镇定。 “送我从西城门出,再行半里路有一间破庙,去那里……”沈连城终于说话了,声色哑然,甚至带着颤动。她又吩咐道:“青菱,你一出宫门便去武成侯府,请薛二公子……到破庙见我。” 这一世,她或许又无脸面嫁作他人妇了。但她想把自己最宝贵的处子之身,给心中最爱的那个人。 第020章:天意 武成侯府正在城西,青菱速度快的话,沈连城到了城西门外的破庙,薛戎也该能到。 抵达城西门外的破庙,已过去了小半个时辰。沈嫣强忍到这个时候,已近极限。 她独自一人跌跌撞撞进了破庙,不让任何人靠近,只吩咐郭寺人道:“一会儿薛二公子来了,让他进来。你们在外头,把门关死,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离开……” 郭寺人自然是不明所以的。沈连城身体不适不看太医也不回太傅府,而是做这些违反常理的事情,他实在难能理解。但他毕竟是宫里待过几十年的人,任是心头千重疑惑,他也没有多问一句,只忠诚地应了是,让沈连城放心。 “女公子……”玉荷也是不明所以,害怕得紧。“女公子,让奴进去看看您吧?” “不要……青菱还没带薛二公子来吗……”沈连城透过门缝往外头看一眼,恰见到了匆匆跟过来的李霁和韩阙二人。 她心道不妙,却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李霁三步并作两步,直将门推开闯进了庙里。 “你怎么了?”看着蜷缩在地上满脸是汗的沈连城已是双眼红肿,面色惨白,李霁兀地吓了一跳。他躬身向她伸手,想探探她是不是发烧了。 “别碰我!”沈连城却是疾言厉色,尖着嗓音乱舞双手,“你走开!走开啊!” 她生怕他触到自己的那一下,会让自己即刻失守,从此万劫不复。 李霁的动作滞住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青菱气喘吁吁地来了,却是她一个人。 “女公子,薛二公子不在府上……” 后面的话沈连城就没听清了,她只觉脑中轰然,一刹死了一般。怪只怪,天意如此! “那个薛戎能给你看病不成?”李霁一时来了脾气,猛地上前,一把将沈连城从地上捞起来,想带她去看大夫…… 触碰到沈连城的那一刻,他只觉她像个燃烧的火球。而她迎着自己的目光,竟由原有的抵触转为了一种莫可名状的……渴求? 她的脸,近在咫尺,急促的呼吸,就扑打在自己的脖颈处。而她的胸口,起伏不定,就在自己怀中…… “不是病,是毒。”在他怀中,蠢蠢欲动的沈连城直直地望着他,嘴唇发颤道,“你帮我解吧?” “如何解得?”李霁着了魔一般,只觉她身体的温度烫得自己浑身也燥丨热起来,后背都汗湿了。 “门关上……”沈连城说罢,将头埋到他怀中,双手紧紧地抓了他腰侧的衣裳。 李霁心跳如鼓,见外头的人个个吃惊,不由得看了郭寺人问:“她莫不是在宫里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他本想说催qing的药物。 此刻,她要他帮她“解毒”?不就意味着…… 嗯,且不论因由,此刻,他是很乐意为之效劳的!也只有他。 “谁也别进来!”他猛地关了门。 “女公子!”不明状况的青菱和玉荷自然不依,忙要推门进去。 郭寺人却拦了她二人,面露难色冲她二人摇了摇头。 说起来,李霁虽然惯会挑逗女孩子家家的,但多的是亲亲小嘴拉拉小手,倒还未要过谁的清白。这下想着春丨宫图里的事,他心中更是怦然直跳。不过,他转念又想,既然早已决意要娶沈连城为妻,生米煮成熟饭倒也正好。 可是,抱着沈连城在这又脏又破的破庙里,有洁癖的他竟觉得无处安放。他转悠了两圈,一时急得厉害。想了想问沈连城:“你能否再坚持坚持?不如回城去我家……” 坚持个屁!沈连城腹诽一句却没说什么,只攀着他的脖颈,抬头吻上他的嘴唇,阻了他的话语。身子在颤栗,牙齿也在打架,本一个吻,竟变成了啃咬……索性放开了,强忍着道:“你再要啰嗦,我可要喊你表弟进来了……” 李霁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显得有些“笨拙”的吻给惹得身心亢奋,当即将她放在了一处草堆上。目光灼灼,浑身大热,倾身,直想教教她,怎么才是接丨吻。 而就在他要动作不动作之际,沈连城又气又急,直接抓着他的腰封就要解他的衣衫了。 “你……你别急……” “婆婆妈妈的!”沈连城推了他,直接骑到了他身上。 “你是何人?”外头却是响起了韩阙好一声大喝。 接着,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和人的惨叫声,门就被人从外头一脚踹开了。 一个男子,带着一匹白马,出现在破庙门口,一言不发,直奔沈连城而来。 他戴着帏帽,没人看得到他的正脸。 骑在李霁身上的沈连城眼神迷离地望过去,看他一身白色布衣,霎时想到了临安城彩云巷的那一位。 他来了,冲着自己来了不是吗?他知道自己今日会发病!他知道一切!所以,这一切是他从中捣鬼! “你想做什么?放开她!” 李霁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来人便将沈连城一把抱在了怀中,反身便要离开。 “你要带她去哪儿!?”韩阙忍着身上的痛张开双臂拦在门口,好一副侠肝义胆。 然而,一把小刀嗖地飞了过去,直插进他的肩窝。 他不过十六岁少年,当即趔趄一步又惊又吓地靠坐在了门槛上。 “滚开。”白衣男子再看一眼外面郭寺人等人,声色里尽是肃杀之气。 沈连城分明看见,青菱玉荷早已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放开她。”李霁站直了身子,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握紧折扇,神情异常的冷静,浑然一副要与眼前白衣男子大战一场的气势。“想带阿蛮走,先打赢我再说。” “表兄你可别招他!”韩阙见状却是急声大呼,“他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唉哟!咝……”伤口扯动,疼得他龇牙咧嘴。 “李世子可会些拳脚?”搀着他的郭寺人急忙问韩阙。 “三脚猫功夫连我都打不过!”不然,又岂能轻易地被沈连城推到水里去? 所以,李霁现在跑来迎战白衣男子,是要打肿脸充胖子吗?且不管这些,沈连城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再忍下去,她恐要将抱着自己的白衣男子给“就地正法”了…… “带我走……”望着白衣男子,她终于开口了。 “不准!”李霁猛地扑过来,没有什么惊鸿一瞥的招数,却是扑在地上一把抱住了白衣男子的腿脚……令人瞠目结舌。 第021章:在劫 沈连城的意志所剩无几,精神也开始恍惚了。她不由自主地在白衣男子怀里乱蹭,直要撕扯他的衣裳…… 白衣男子再不耽搁,一脚踢在李霁胸口。李霁吃疼,却是抱着他的腿不放。白衣男子见状,更是大力地踢踹了好多下。终于摆脱,揽了沈连城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郭寺人等心急如焚,猛地往前追。李霁忍着胸口的痛跑在最前头,可还是让骑着马的跑得没了踪影。他双拳紧握,胸口一阵翻腾,喉咙一甜,竟是吐出了一口鲜血。 待到郭寺人和韩阙等人跟上来,他已弯身扶住一株老树。 “李世子……” “表兄你没事吧?”韩阙捂着肩窝的刀伤,心急不已。 “郭寺人,”李霁却是顾不上身体的难受,直利落地吩咐,“快去太傅府,将此事告知太傅,让他派人……” “好好好,我这就去。”郭寺人半刻也不敢犹豫。 李霁缓了缓,又对韩阙道:“你快回我家,让我阿父派些人出来。” “啊?我都这样了……”见李霁瞪了自己一眼,韩阙的话也就没了。想着沈连城还是自己的朋友,他更没什么好说的。 李霁则继续朝白衣男子离开的方向找了去。心想,沈连城那副样子被带走,怕是清白难守了。但他此刻担心的倒不是这个,而是唯恐那人伤及她的性命。 林间小道,白衣男子抱着沈连城突然跃起,一脚借力马背跳上了树梢,踏着树枝一路疾驰,往密林深处跑了好远。而那马匹吃了一脚,嘶鸣一声沿着道路跑得更快了。 密林深处,树大草长,阳光,透着枝叶照射进来,光线摇曳。 而此时的沈连城,眼里除了男人的身体早无外物。她甚至不清楚自己深处何地,她也不在意,她更不在意自己厮缠的是什么人。 她只知道,此生,在劫难逃。 根本不需要强迫,她自己解了衣衫,还要解男人的衣衫……可是,男人却把她推开了! “不是为了这个吗……”她不可置信而又焦急地看他一眼,不管不顾又朝他扑了过去,如狼似虎。 他擒住她的双臂,嘴角在帏帽后面笑出了一个得意又讽刺的弧度。 这就是他乐意观鉴的沈连城! 上一世他真心实意爱过她,她却亲手要了自己的性命。这一世,他要毁了她,亲手,从头到尾。 终于,他摘去了头上的帏帽,露出一张戴了银色面具的脸来。 那下面,不就是藏着半张丑陋的脸吗?他倒是怕她看了恶心!沈连城内心讥诮,脸上却无力嘲讽。 他揽她入怀,抱着她一下旋转扯下她绣有一朵禅客花的桃红色亵衣,直将她按倒在草丛之中,退了她的亵裤……动作熟稔也毫无怜香惜玉。 几乎是生硬的。 然而,沈连城毫不抗拒,也是熟稔的,迎合……直至那一下撕心裂肺的痛楚,让她的神智一刹清明。她咬着牙没有叫出声,却还是落了泪。 并非不能承受这深刻的刺痛,而是,从此她还是上一世的那个自己,那个自己也掌控不了的自己。嫁一个郎君,举案齐眉,再得三两儿女,老来含饴弄孙……仍是与她无关。 她抱着男人结识的臂膀,肌肤相缠,耳鬓厮磨,任凭下面的硬物一下接着一下撞击,任凭自己的身体一下一下地颤栗……痛吗?不知道痛了……那里已是不自主的痉挛,身体的欲丨火尽情地释放。 但这还不够的!远远不够。 而他,已被她的紧窄、灼热,还有那一下一下如同一把肉剪开合的动作给惹得精i关不守了。痛恨、报复、身体的本能,使得他将那股暖流深深地留下,算是在她体内永远烙上自己的印记。 于她而言,这便是永远的羞辱和伤疤吧! 可是,当他欲行退出她的身体结束这一切的时候,眼泪早已干涸只剩满面潮丨红的沈连城一把搂住了他的脖颈,忽地紧贴他的胸膛仰起头吻上他的薄唇…… 他惊于她的举动,美目微睁。双唇触碰的瞬间,时光停滞,思绪也断了,忘记仇恨和报复,只觉唇齿间的灼热和酥麻感传遍全身。灵舌游走,他的阳锋更是重新扬起,蠢蠢欲动…… 她攀附着他,抱着他,在他颈下轻咬,挑衅他的热血,拨弄他的神经。 这一世,他也是初尝禁果,哪里经得住这般动作?本能的涌动,势必掀起另一番云雨…… 不知为何,他恨她,恶她,这一刻却喜欢她在自己身下不自觉发出喘息的样子。尽管,没有上一世那般成熟惑人,也没有上一世的矜持和委屈,现在的她,别有一番味道,稚嫩、初开,正是含苞待放的时候。 此役一战,三两回合竟耗去了近一个时辰!斜阳透着树荫照射在胴丨体上,金灿灿的黄,不热,零星点缀着。 精疲力尽躺在地上,男人竟感到了久违的宁静。满腹的仇恨,似乎可以在这一刻短暂的忘却。 沈连城身体得到满足,心却被掏空一般,撕扯开一个大窟窿,再也无法弥补了。无力地拿过散乱的衣物,盖住自己的身体,她并不想着逃离,反倒眼神空洞望着大树梢头。听着傍晚的蝉鸣声,只觉是它们的嘲笑。 “接下来有何打算?陈国二皇子,陈襄。” 她毫无波澜的话语,打破了良久的沉寂,也打破了男人心头久违的平和。 他嘴角嗤笑,沈括的记性不算差,还记得父皇的样貌,猜出自己是那时消失的二皇子。 不过,他本来的长相,却是与父皇很有些不同的。但现在,并不是让沈连城知道自己真实容颜的时候。 “以为毁了我,就是向我祖父报仇雪恨吗?”沈连城没见他言语,便坐起身用衣物遮挡着胸前看他。恰见他嘴角嗤笑的弧度,平静的心头立时涌起了怒意,不禁哂笑。“陈后主荒淫无道而亡国,果然他的二皇子也是个蠢货!” 陈襄闻言眸光一冷,腾身起来掐住沈连城细长的脖子,将她按在了身下。“我若不高兴,可是会杀了你!” 第022章:不洁 杀她?怎么可能?要杀,他早就杀了!何必弯弯绕绕在她身上玩这么些把戏?沈连城的脖颈虽被掐得有些疼,但她一点也不怕,唯有憎恶。 慢慢地,他松开了她,修长白净的手指轻挑她的下颔,笑道:“男人胯下的滋味可好?尔后每天,除了来月事那几日,你可都离不得它。” 沈连城咬着牙没有说话,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小小的身体,也气恨得发起颤来。 她竟不觉得惊恐?甚至不问问原因……像是早已知道一切一般!陈襄试探的目光微滞了滞。 但见她痛苦愤恨的模样,他还是觉得解气,终于放肆地笑了一声。“这不是很好吗?我倒要看看,尊祖父和贤家君,往后会如何待你。” 沈连城抱着衣物的手不自觉抓握成一团。她最恨的,莫过于从此还是成了沈氏的耻辱。 “是不是想死了一了百了?”陈襄断定她有这样的心思,因此不妨提醒她:“活着吧,你还可慢慢与我周旋,我也可慢慢陪你玩。死了无趣,我可是会大开杀戒的。” 沈连城忽地笑出声来,她打掉他在自己脸上轻浮的手,擦了一把眼泪,直直地看他道:“我陪你,直到你死!” 加重的语气,便是恶毒的诅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能掌控自己的身体就失去所有的机会了吗?只要沈家不落败,父亲还是会爱她,祖父也还是会疼她,她依然是晋阳公府的嫡长女,宫里王太妃也依然是她的姨母! “你走吧。”陈襄突然退到一旁,淡淡地吐出这几个字来。 沈连城眉头微蹙,一刹以为自己听岔了。他让自己走?而不管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都麻利地穿起自己的衣裳来。 她方才意识到,自己的下身火辣辣的有多痛,动一步都像是被撕扯一般! 她蹙着眉,强忍着痛,想走,四下看看,却不知自己从哪个方向来的。 也已穿好衣服的陈襄见她蓬着一头乱发,走路的姿势也不对,分明是被人蹂躏过千百遍的样子,嘴角又是浮起一抹讥笑。 “我该往哪边走?”沈连城回眸看他,蹙着眉,也只能问他。 陈襄更是觉得好笑,到底还是给她指了一个方向。 她走后,他暗暗地跟着,直至看她走上了来时的那条道,他才决意离去。目光却见她停住了脚步。 她仔仔细细地,用手梳理了头发,又仔仔细细地整了整衣衫,而后昂首挺胸,故作得不曾发生过什么一样。只不过,走路的姿势还是有些怪就是了。 陈襄脸上本有的得意之色渐渐消失了。随着沈连城小小的身影离去,他薄唇紧抿,成了一条孤冷的线。 李霁第一个发现了衣衫完整的沈连城。 他激动地抓着她,将她仔细地瞧了又瞧,一脸凝重问:“你没事?” 他关切的眼神,好似她真是他什么人一样。而实际上,在沈连城看来,她跟他并未熟到这一步。只是,他满头是汗,衣襟湿透,定是在烈日下寻了她许久。他这副样子,她很难做得冷漠。 “送我回太傅府可好?”算是请求。见李霁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了,她便伸出一只手,扶上了他的臂弯。 李霁方才知道,她受伤了,忙问:“你哪里不舒服?那骑马的可对你……”他很关心这件事,但又觉得不好直言相问。 沈连城笑了笑,抽出挽着他的手,仰起头望着他,一脸认真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吗?看不出来,也该想得到的。” 她红肿的眼睛,咬破的嘴唇,被掳走时又是那样的情况……这还用问吗?呵,李霁也觉得自己可笑。他心头一震,是对陈襄的恨,也是对沈连城的心疼。 突然,他一把抱住她,将她紧紧地箍在怀里,低头在她耳边轻咛,告诉她:“没关系,我不在意这些,你也别在意。”几乎是温柔的,没有一分的纨绔。 沈连城大为惊异。尽管这个民族大融合的时代,民风算得开放,但出身大户的人家对这等事还是保守的。这个李霁,发疯都没有限度的吗? “不过,我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侮你之人找出来!”李霁恶狠狠的决心,冷厉的话语,绝不是说说而已。 沈连城推了推他,分明地告诉他:“我已是不洁之身。” “不洁我也要。”李霁声音不大,却是异常坚定,“昨日我已让家尊着手三书六礼去晋阳公府求亲了,你是我要娶的妻子。” 感动吗?沈连城有一刹的感动,但更多的,是觉得可笑。且不论在这种情况下跟自己说这种话的人,是上一世害得自己家族覆灭的那个人的儿子,他也根本不了解,娶她为妻是怎样的意义! 她迈开步子,不再扶他,也不要他凑过来的搀扶。任是他好说歹说尽是表明自己不在意她失节一事,她也没有理会他。 沈连城想,他不过是一个被宠坏了的李世子,不知天高地厚,亦不知人言可畏,甚至,把一时意气当成一生的认可。 见到同样在外寻着自己的洪祁一行人,她便不再让他跟随了。 回到太傅府,她没有向祖父和祖母隐瞒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她甚至告诉他们:“陈襄说,往后我每日都离不得男人……”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泪瞬间决了堤。 这是在爱自己的亲人跟前,无需掩饰的懦弱和绝望。 祖母萧氏起身上前,紧紧地将她抱在了怀里,一时间老泪众横。 沈括神色肃然,忽地一拳敲在桌上:“枉我还想放他一马,都未向天子奏明他的行踪!” 原来,为了不赶尽杀绝,他还未跟天子宇文烈提到陈国余孽一事,也没对他采取行动。当然,便是采取了行动,派人去彩云巷也不过是扑一场空。可是,即便孙女遭此一劫非他能防范,他也万分后悔,自己曾对那陈襄动过一丝的恻隐之心。 “可怜我们阿蛮,日后要如何做人呐……”萧氏含泪看一眼沈括,又是抱着沈连城痛哭起来。 “怎么就不能做人了?”一向对老妻温和的沈括突然喝斥了她道,“大不了给她僻一个庄子,养几个面首!只要我这个做祖父的活着一日,还能让她受了委屈不成?便是我尘归黄土,四郎还能亏待了自己女儿?” 相伴几十载,萧氏还是头一次见他这般疾言厉色。 沈括又道:“南朝刘宋山阴公主没有病还养了那么些面首呢!更何况……若真如陈襄所言,阿蛮也是别无选择。” 呵,上一世父亲给自己养了三个面首,这等出格之举,原来不止他做得出来。祖父虽然年过五旬,想法倒不庸腐。也难怪,上一世自己便是成了那副德行,祖父也没有埋怨过自己一句。 沈连城突然没那么难过了。 未来,好好地帮着守住这个家,守住沈氏一族,她或可一世无忧。最不济,也不过是不好嫁人,不好生儿育女罢了。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都活得好好的,便足矣。 第023章:拒绝 天快黑了。太傅府派出去的人回报说,赶到沈连城所说的那片林子,陈襄早已失了踪迹。 陈襄必定是个聪敏有本事的,不然,天子脚下,岂容得他上天入地?那么多人出去捉他,太傅府的人,开国郡公府的人都出动了,可偏就连他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找到。 是夜,沈括还派信得过的家奴做了另一件事——给孙女买了两个出身干净的面首,翌日一早便送到了孙女房里。 这两个面首,与上一世父亲沈括给沈连城买的一样俊,一个叫越石,一个叫幼度。 越石看着孔武有力,为人却不苟言笑。幼度爱笑,主动热情,却是个阴柔的。两个人的出现,让沈连城不由得想起上一世自己最为钟爱的那个面首来。 子隐。 子隐是个绝美的男子,在沈连城看来,比自己的长兄沈庆之还要美上几分。他不冷漠,也不阴柔,他温润如玉,不像个面首,倒像个大户人家身份贵重的公子。 最为重要的是,他体力好,总能让她痛快到极致……也正是因了他,她身体里的欲蛊,才随着yin液排出,两年后便痊愈了。 这一世,沈连城还想让父亲寻到他。 她未与幼度越石多做交流,几乎只冲他二人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便让他们退下了。 祖父挑的人,自然是干净无虞的。 “这两个人,你先带在身边。”沈括面色凝重,“我会请宫里的太医来给你看治,许或有法子的,未必如那陈襄所言。” 沈连城心内苦笑,面容平静没有做声。 沈括瞧见一眼,忙又宽慰道:“宫里太医也看不好的话,我便是寻遍天下名医,也要给你看治。还有懂得巫蛊之术的苗疆人,我已派人去寻了。总有办法的。” 上一世,什么样的医者没看过?便是懂得巫蛊之术的苗疆人也说,唯有顺其自然! “阿蛮……” 沈括几乎不敢再看孙女的眼睛,这下郑重的看去,话语不由得顿住了。他心头千斤重,深觉孙女遭此一劫,皆因自己当年斩杀陈国后主而造的孽! 他半身戎马,不知杀了多少人,手里沾了多少血。为了国家,为了大周江山稳固,该杀的,不该杀的,他都杀过。如今他老了,那些杀孽竟报在了自己的孙女身上! 他的这个孙女,才十四岁啊!正是出阁之龄,本可寻一户好人家,为人妻母,享一世光华……却因他的杀戮,毁了。 名节,对于一个女人有多重要!他知道的。尽管他承诺能护她一世周全,但那到底弥补不了什么。 而看着祖父浮肿的眼睛,以及自责万分像是一夜之间老去了许多的脸容,沈连城便猜到了他的心思。 不待他开口,她忙劝他:“祖父莫要自责,此事不怪您。陈后主荒淫无道,该杀的。” 沈括心里的话也不用说了,他的乖孙冰雪聪明,什么道理都懂,也不枉他一直以来那么疼她。但正是她的大度和明事理,让他心里更加的五味杂陈。 而这个时候,门房有人传话来说,开国郡公世子李霁登门求见。 昨日是李霁第一个发现沈连城的。沈连城出事,他费了不少心思。头前他多次登门造访太傅府,便是为了表明自己有意娶沈连城为妻的心迹。沈括也是经过一番考验和一番查证才认可了这个人。 在沈括看来,李霁花花公子的派头在外头虽是有的,行事有些出格,但到底还是个心性正派的。他的父亲李威虽还是个正七命柱国府,但以其学识和见地,前途定是无量的,更何况,他的女儿现如今还是天子极为宠爱的李夫人? 用老妻萧氏的话说,李霁根本就是家世好、出身好,又是独子,他们的阿蛮嫁过去便是世子夫人,将来还省了那些个妯娌之间的勾心斗角,自在逍遥。这样的人家,可是好寻的? 可这天变得太快了!他们的阿蛮…… “将他打发了吧!”沈括吩咐来报的奴子,还狠下心道:“叫他日后都不要来了。” 沈连城对待李霁一事,倒是彻头彻尾的漠然。 宫里郭寺人也带着王太妃的关怀来了,见沈连城无有大碍,便传了王太妃另一道口谕:“太妃殿下说,若女公子不要紧,想即刻见见女公子。” 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这其实也是天子的意思。” 无论出于什么关系,宇文烈对沈连城也是有些关心的。宫里虽不知沈连城究竟发生了何事,仅是知道她被人掳了去的消息便足够震惊的了。 然而,沈连城并不想去面对他们。 她当着郭寺人的面,对沈括道:“祖父,明日我便启程回临安城了。我姨母那边,您就让祖母入宫一趟,去说道清楚吧。” 沈括皱眉,“让你祖母去说清楚这件事是没问题的,但你何须着急回临安去?祖父要为你请宫里的太医……” 见郭寺人还在,话便没有说全,想想还是先将其打发了。“郭寺人,烦劳你先且回去禀予太妃殿下和天子,阿蛮经昨日之事受了惊吓,此刻便不同你入宫去了。太妃殿下和天子处,稍后老夫自当携内子亲自去说与清楚。” 郭寺人会意,很快便告辞离去了。 沈连城还是执意早些回临安城。她不希望没有意义的逗留,让太傅府难堪。若不尽快离去,太傅府养了两个面首一事,迟早会传到外人耳里去。 “至于太医,祖父必有法子请得动他们去临安城。何况,我吃过些什么药,他们也需了解清楚,才好给我看治。” 言及此,她又一次憎恨地想起和善堂人人称颂的何大夫来。她想,若这一世他还像上一世那样自责几罪想要撞墙以死谢罪,她一定不让父亲拦着。 “也罢。”沈括见沈连城去意已决,便不再拦阻,允诺道:“我会给你父亲书信,也会与你姨母述说清楚。此事因我而起……阿蛮你往后有何委屈,定要告知祖父。祖父为你做主!” “嗯。”沈连城心中酸涩地点了点头。 这一世的境况跟上一世还是有些不同的。上一世以为只是内宅的勾心斗角,这一世却揭开了幕后的黑手陈襄。事情牵涉上一代的恩怨,祖父不可避免地置身其中,对沈连城的爱护,自然更甚些。 面对前世今生都这般爱护自己的祖父,沈连城面对他的时候,再不用像上一世那样羞愧得抬不起头了。上一世因为羞愧,她甚至少到太傅府走动,跟疼爱自己的叔伯们,也都疏离了。 这一世,她不必如此。当然,适时离开,是为了顾及他们的颜面。 而令沈连城意外的是,一日过去,她身体的欲蛊却并未如期而至。 上一世可不是这样的! 难道,跟自己后来冒险又吃了一次七日毙和真正对应的解药有关? 第024章:幸事 沈连城有一刹的欣喜,但很快又转成了焦虑。昨日之事,足以证明她身体里的确藏有欲蛊的……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 沈括和萧氏知沈连城至此都没有传唤那两个面首,终于忍不住敲了她的屋门。 “阿蛮你没事?陈襄所言并非是真的!”沈括一双精明的眼目在烛火下发着锐利的光。 “我也不知这是为何。按说……”沈连城想了想道:“明日我暂且不回临安城了,再看看。祖父您白间不是说帮我寻来懂得巫蛊之术的苗疆人?我倒想让他瞧瞧。” “好,好!我再让人请去。”沈括激动地说着,与老妻萧氏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翌日一早,京都三位德高望重懂得巫蛊之术的苗疆人被请到了太傅府。 他们对沈连城又是诊脉,又是放血,做了好一番旁人看不懂的事,终于得出了同一个结论:沈连城体内,并无蛊毒。 此结论一出,沈括和萧氏眼中皆是欣喜。沈连城也觉得惊喜,但更多的却是惊疑。“莫不是隐藏了,诸位诊断不出?” 其中一花白胡子的老者闻言做笑道:“老夫这辈子还未见过能在人体隐匿行迹的蛊毒。娘子说的七日毙和欲蛊,都是不可能藏匿于人体不现其形的。” 另外几人纷纷点头附和。 “那昨日之事……” “老夫以为,蛊能杀蛊,却不能生蛊。七日毙转为欲蛊一事本是无稽之谈。若非说昨日娘子体内确有欲蛊作祟,那……呵呵,”老者又是发笑,“老夫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了。但老夫敢拿项上人头做保,现下娘子体内,绝无欲蛊。” 他说的这么肯定,其他人也都肯定,倒真叫沈连城不得不信。 她陷入沉思,没再言语。 而当几位苗疆高人被沈括打发了就要离去之时,她突然叫住那位老者,上前道:“老先生,七日毙不能转为欲蛊,七日毙的解药也杀不死欲蛊。那……您说蛊能杀蛊,若我在中了欲蛊之后,又服用七日毙之蛊和其药蛊,会如何?” 老者想了想,却没有妄作论断。“这个问题,老夫还需回去研习一番。待有了答案,老夫再来回娘子话如何?” “好。”沈连城高兴。她倒想看看,到底是哪里生了枝节。 蛊能杀蛊,不能生蛊。若按照这个逻辑,那她中了欲蛊,定是和善堂何大夫自己琢磨出的解药有问题。 “阿蛮,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祖父沈括高兴不已,“想那陈国余孽也不过危言耸听,吓唬我们罢了!” 沈连城倒清楚,陈襄并非危言耸听。只不过,因她事后服了七日毙又服了七日毙的解药,事情从此脱离了他的掌控而已。 想及此,她心情不禁大好。 祖母萧氏却是一声叹息,遗憾道:“可惜阿蛮经了昨日一事,失节于人已成事实,再想嫁一户好人家,能做选择的就少了。” “这还用选?”沈括不以为意,“我看那李世子便是绝佳人选。” “他现在喜欢阿蛮,当然什么都不在意。”萧氏却并不赞同沈括,“男人的心呐,是会变的。日久月深,若那李世子再拿这事拿捏咱们阿蛮,可就后悔晚矣!” 沈括默然,知老妻的话有几分道理。但想了想还是摇头:“不会。那个孩子的人品,我信得过。” “你信得过有何用……” “祖父祖母,”沈连城看他二人争论不休,不禁娇嗔一声道,“阿蛮刚发生这种事,婚嫁之事便暂不考虑了罢?” 沈括萧氏相视看一眼,倒都点头表示认同。 “也罢!等昨日之事彻底遮掩了去再做打算吧。”沈括见沈连城并未因昨日之事受到大的打击,心头也安了些,还道:“阿蛮聪敏貌美,是我沈括的孙女,还嫁不得一户好人家?” 见他骄傲自信的口气,萧氏心头一松,也没那么担忧了。恍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她忙提醒沈括道:“那阿蛮没事了,你还不把那两个面首送走?留在府中成何体统?” 沈括点头,深以为然。 “不忙。”沈连城却是插嘴,看了沈括道:“那陈襄行踪不定,若知我身体无碍了,怕是很快会有下一步动作。人在暗,我在明,只怕防不胜防。倒不如留着这两个面首,以掩人耳目。” “这……” “这如何使得?”萧氏不答应,“这要传出去,可就说不清了。” “我还是会带着他们早些回临安城去的。”回到临安城,她倒要布下一个天罗地网,等着陈襄往里头跳。 想她祖父运筹帷幄,辅弼天子,对奇门遁甲之术颇有研修。她自小跟在祖父身边,不说学到一二,倒也耳濡目染。对于捉陈襄一事,她心底已大概有了主意。 只是离开临安城之前,她想见一个人。武成侯府薛二公子,薛戎。 上一世,他能接受自己糟粕之身,这一世,她只是失了处子之身,他更是不会在意的吧?只是,想要在一朝一夕之间结识他,并让他像上一世那样爱上自己,似乎并非易事。 来到武成侯府,给门房递了帖子,半刻之后却得到一句话:“二公子正在练武场习武,不便见沈大娘子。” 毕竟不认识,无缘无故的,被谢绝也是常情。玉荷则有些不高兴,上前对那传话的家奴道:“你可告诉你家二公子了,我家女公子是打太傅府来的?” “你这帖子上不写了嘛!我家二公子说了不见就是不见。”那家奴见玉荷拿太傅府压人的气势,不由得没好气来。 “那便罢了。”沈连城忙拦了玉荷,好颜道:“既是你家二公子不得空,我明日再来。” 那传话的家奴却是皱了眉,想了想不无好意劝道:“沈大娘子,您就省省心吧!我家二公子是不会见您的。” “这却是为何?”沈连城不解。 “京都里的贵夫人之间都在传,您爱慕我家二公子。侯爷和侯夫人知道了,倒是有意撮合,早前正打算请三书六礼到您晋阳公府求亲去,可前两天不知怎地……倒是突然作罢了。” 那家奴顿了顿,接着道:“但此前我家二公子其实喜欢的是骠骑大将军府的周二娘子,因了侯爷和侯夫人看上了您,才强让他断了对周二娘子的念头。而周二娘子偏生在前几日许了右光禄大夫何家的长子,害得我家二公子再无机会了。您想想,我家二公子能愿见您吗?” 第025章:薛戎 原来,沈连城放言爱慕薛戎的确引起了武成侯府的注意,但前两日突然作罢……莫不是她“遭遇歹徒,失了名节”一事被武成侯府那两位长辈知道了? 武成侯府的长辈,上一世最为在意的就是这些了。这一世突然避而远之,定是因为听了什么风声吧? 但这都是其次。沈连城倒不知薛戎还爱慕过什么骠骑大将军的女儿呢!周家二娘子,上一世她从未听说过…… 想来,头前发病的时候,她让青菱来请薛戎去西城外的破庙没请到,许或是他让家奴有意推辞不见的。 “你再去告诉你家二公子,他不见我,我便不走了。”沈连城更加觉得,非见薛戎一面不可了。 家奴拗不过她,也不敢与她较劲,无奈回去禀话了。却在这时,薛二娘子薛云巧从外头回来了。她身边带着的,还是那日在街头询问沈庆之来历的那个奴子。两人朝沈连城看一眼,便把她想了起来。 得知沈连城是沈太傅的孙女,而那沈庆之,正是她的庶长兄,薛云不由得雀跃欢喜,当即便引了沈连城到府中叙话。 薛云性情开朗,谈吐轻快直爽,难怪那日在街头,有胆识向一个陌路人便表了爱慕之意。 “你喜欢我二兄,我喜欢你长兄。我们俩都是性情中人,正是聊得来的!”薛云兴奋非常,一双纯净的眸子发着光,精致的脸上还透着婴儿肥,可爱极了。 立时,她还透露了要撮合沈连城与薛戎之意。她似乎并不知道,沈连城被人污了清白一事。 她还道:“若真成了好事儿,你我沈薛两家,亲上加亲岂不再好不过?” “二妹妹怎这般没羞没臊,说什么亲上加亲?”一个熟悉的声音迎头响了起来,满是不悦。 来人着一袭金线勾勒的黑色便袍,手执佩剑,高大的身躯堂堂而立,头发紧束,剑眉入鬓,冷峻面庞,精致的轮廓仿佛笔画。 这便是他了,薛戎。 前世今生,再见他一面,沈连城的心头,像是被人推了一下,隐隐地悸动,隐隐地痛楚。她望着他,几乎忘记呼吸,忘记周遭一切。 看了沈连城一眼,礼貌地点了一下下颔,但下一刻听薛云说她是沈连城的时候,他的目光便缩紧了,甚至夹杂着些许嫌恶,而后便是看也不看,径直叱责薛云道:“你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带?” “她……” “趁着阿父阿母还不知道,快送她走。”声音冰冷,说罢反身便要离去。 “就因为我破坏了你跟周家二娘子的好事?”沈连城急忙开口,而后没好气解释,“我哪里知道你跟周家二娘子……你竟一早喜欢过周家二娘子。” 声音越发地低了,有一种被骗的感觉。毕竟,上一世她从不知这件事! 薛戎转身,心道与眼前之人从未见过,却不知她如何放言说爱慕自己?害他与他的珠儿彻底地有缘无分。他真气恨啊,这个莫名其妙的沈连城! “你跟我来。”他冷冷看她一眼,重新迈开了步子。 沈连城紧紧跟着他,一直来到武成侯府前院一株老樟树下。 这里阴凉、僻静,离侯府正门也近。 薛戎沉默了许久方才正面沈连城,毫不客气问她:“你找我究竟有何事?这次尽数说清楚,尔后便不要纠缠了。” “前两天我让你到西城门外的破庙一见,你是故意推辞对吗?”沈连城很想确定这件事。 薛戎是从父母那儿听了些风言风语的。为此,沈连城突然问他这件事,他倒有些惭愧。“我不知会发生那种事。” 果然是故意推辞!凭着他一身武功,那天若是他去了,她也不至于会被陈襄掳走。 自然,这件事怪不上他,但沈连城心里,到底还是为这种阴差阳错感到了些许不痛快。 她于心中苦笑,直言问他:“你对我……毫无好感?” 上一世说爱慕自己,愿为自己放弃身份和前程的人,这一世却并不认识自己。 她多想有什么办法,让他和自己一样也拥有上一世的记忆啊!告诉他上一世他对自己的爱吗?她只要一开口,他便会把她当疯子撵出去吧。 “若只是为了说这句,那你还是请回吧。”好感不好感的,薛戎谈都不想谈。 “绝不考虑?”沈连城深知,多说旁的都是无益。 “沈大娘子不洁之身,还哪来的底气问我这种问题?”薛戎突然而来的狠话,重重地刺激了沈连城的神智。他还道:“便是我会考虑,你之污名,也是进不了我侯府大门的。” 听言,沈连城的脸好似被人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的难受。 上一世他爱她,即便她人尽可夫,他也不曾抱怨一句!现在,为了把她推开,他竟口出恶言了。 如此恶言,沈连城断断不能承受。她哂然而笑,轻吐字句,“以前,你可不是这样。” 说罢,她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反身朝侯府大门的方向走了去。 “以前,你可不是这样。” 薛戎再三回忆从前,怎么也想不起沈连城三个字。望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他的眉头不由得紧锁了起来。冷峻的面庞,映着随风摇曳的树荫,许久没有动静。 沈连城气愤地告诉自己,前世没有的姻缘,这一世……既是如此,她也不要热脸倒贴,苦苦强求。 她的脸色是异常难看的,吓得青菱和玉荷半句也不敢问,就是连大气也不敢出。直至她坐入轿中,二人才交换了一下眼色。玉荷更是对着武成侯府,作势啐了一口。 回到太傅府,早间那位苗疆老者又来了。他手里拿了三个药瓶子,分别是七日毙以及七日毙解药,还有欲蛊。 他面色欣喜,非要见沈括和沈连城不可。 “欲蛊本是九大不可化解蛊毒之一,因了娘子一言,老夫回去做了好一番研修,竟发现这三个瓶子里的蛊,有着十分微妙的关系。” 老者一脸神秘,将手里的三个瓶子放到了桌前案几上,并拿了两个空杯子摆好,而后向沈括和沈连城招了招手道:“沈大人,沈娘子,你们都过来看。” 第026章:轻浮 苗疆老者先在一个茶杯中先后倒入七日毙和欲蛊,随后又在另一个茶杯中先后倒入七日毙、欲蛊和七日毙的解药。 约略一盏茶的功夫过去,第一个茶杯里全无变化,第二个茶杯却是像烧开的水一样滚沸起来!滚沸了约有小半个时辰之后,杯子里的液体却是越来越少,最后化作了一块黑乎乎的膏状物,唯有上头少量液体还浮于表面。 “看到了?”老者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看一眼沈括,又看一眼沈连城,“三者先后放入杯中,不出一个时辰便会化为此物。而这黑色的膏状物对人体全无害处,唯有上头这透明液体,是为没能完全灭去的欲蛊。” 无需老者点明,这透明液体,便是沈连城前天yin欲之行大作的根源!因为是极少极少的遗留,所以那一次便随着yin液排出了。 “原来欲蛊,也并非不可解除之蛊。”老者一进门表现欣喜,正是因为这个。转念他又觉得在沈连城跟前表现得太过得意有失妥当,忙敛了笑,露出一些凝重之色道:“沈娘子倒是歪打正着,免了这欲蛊继续在体内作祟。” 他言外之意,是沈连城应该感到庆幸才是。 的确如此,沈连城的确是庆幸的。毕竟比起上一世,她现在只是失了处子之身而已。 不过,此刻的她却是高兴不起来。毕竟,薛戎明言拒绝了她,而且用那样残酷的话语,伤害了她。 她是有些恼的。 沈括打发了苗疆老者,见沈连城不高兴的样子,便劝她道:“事已至此,阿蛮你就不要把那件事记在心上了。大家不说,那件事,便可当成是一场噩梦。所幸,知道的人也并不多不是吗?” “可武成侯府偏偏知道了。”沈连城呢喃出声。 “武成侯府?”沈括莫名,不知孙女如何提到这家门户。 “无妨。”沈连城突然冲沈括绽开了一个无所谓的笑颜,利落起身,告辞了祖父,这就要回房去了。 沈括看她乐观豁达,心下便松了松。至于武成侯府,他倒要派人打听打听,这家人是如何知道孙女的秘事的。 翌日一早,沈连城当真作别太傅府,携了越石和幼度两位面首,坐上了回临安城的马车。 长兄沈庆之一直送她到城门口,依依惜别之时,却有着更多说不出口的言语。 他虽不具体地知道发生了何事,但他知道,那两个面首的出现意味着什么——沈连城并未告诉他,两个面首的存在,不过是掩“陈襄”耳目。 “大妹妹一路保重。”怀揣着疼惜和怜悯,他唯有这句话,再不好多说旁的。 “长兄好好努力,争取考一个好功名。”沈连城勉励他。 沈庆之心头一震,想了想终于吐露自己的决心,“我会的。考取功名,挣一个前程似锦,来日护大妹妹一世周全。” 沈连城点头微笑,有他这句话,她便是多了一重依靠。 终须一别。 一行车驾行至京都城外的时候,后头却追来了一匹马,远观马上坐着一俊美非常的男子,正是开国郡公世子李霁。 沈连城不想与之纠缠,索性不见他,径直吩咐了护卫洪祁要把他撵走。可那人岂是个听劝的?洪祁也不好对他大打出手。 他还是拦在了沈连城的马车前,因为气愤而沉声:“沈阿蛮你不是一向行事出格不畏世俗?这下怎只知逃避了?” 风吹动马车的帘门,露出一角。沈连城透着这点缝隙,看见这一刻李霁的脸容是那样严肃,那样认真,还带着满腔的愠怒。 她不禁觉得好笑,这个纨绔子,竟做得这般煞有介事。 “你可知我后面那辆车里头坐的什么人?”她掀开帘门,定定地看他。 李霁愣了愣神,朝后面的车驾望去,恰见一美得似女人的男子正看戏似的从马车里瞧自己。而这美男身后,还坐了另一个面无表情但同样俊逸的青年。 他们是什么人?正疑惑不解,突听得沈连城说“他二人是我的面首”,他心头不由得咯噔一下,随即是狂跳不平。 不理解、愤怒、嫉恨,顿时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 他跳下马来,上前几步便抓了沈连城扶着帘门的手,“何至于此?” 他几乎暴跳如雷,就差能看到额头上的青筋了。 沈连城抽了抽手,未能抽出,反被抓得更紧了。她想,若不与之把话说绝了,他怕是会纠缠到底的。 而为了摆脱他,她不惜对他扯谎。 “我有病,尔后一日也离不得男人。”看他气愤的样子霎时变转成惊愕和不可置信,她不妨解释再多一点,“前天我第一次发病的样子,你是见过的。” “岂有这样的病?你骗我!”李霁不愿意相信她的话,抓着她的手不自觉用力,都弄疼她了。 沈连城“咝”的一声蹙眉,忽而笑了,向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你不就是一时新鲜越是得不到的越想得到吗?下次去临安城,大不了我让你伺候一回。” 若他当真是一片诚挚之心,那这样的言辞,也够羞辱和嘲讽他的。而若他正如她所言,不过一时意气,那这言辞也正好合适。 果然,他松开了抓着她的手,转身。沈连城以为他要知难而退了,却不料他猛地反身拉扯了自己直将自己拖出马车,挟住,冷声恐吓冲上前来的洪祁等人:“别过来!恐怕我会伤了你们女公子。” 洪祁等人不敢贸然,又见沈连城示意他们后退,他们更不敢冒进。 “都退下吧!”沈连城想他李霁也做不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倒是一脸轻松,“李世子自有分寸,不会真的伤及我。” 李霁将沈连城掳上马,旋即便策马往一旁林子的方向赶了去。 马背上,沈连城整个身子都被箍在李霁的怀里。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清新好闻的气息。看着远处的葱郁,她不禁笑道:“李世子这就等不及了想要伺候我吗?可我现在还不想呢……” “闭嘴!”李霁怒不可遏,将马蹬得更快了些。 他不希望从她嘴里说出半点轻浮的话语。他自己也曾轻浮过,但那都只是玩笑,可现下沈连城说的话,却是真的轻浮,他不喜欢。就是她说这些话时轻佻的语气,也足够让他感到刺耳的了。 沈连城却是满面是笑,对于他要把自己带去哪里,似乎并无担忧和畏惧。 第027章:嫁我 不知行了多少路,李霁在林子里迂回绕道,早已甩掉了一路猛追的洪祁等人,终于带沈连城在林子深处一间破旧的木屋前停了下来。 这片林子他很熟悉。这间外观看起来有些破旧的木屋,则是他常素在此林间狩猎时的栖息之地。木屋里头被人收拾得干净整洁,桌椅、茶具、榻榻米……应有尽有,可谓雅致。 “这是你的世外桃源?”沈连城观摩着,见李霁对这里甚是熟悉的样子,自能猜到一二。 李霁却是不理会,不知从哪儿找了一根绳索,要把沈连城给绑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沈连城方才有些慌了,“发什么疯?!” 身材娇小的她,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自然躲不过身形高大的李霁。只消他几下子动作,她便被缚了手脚。结结实实的,挣扎一下都疼得厉害。 旋即,他将她丢在了榻榻米上,自己则坐到桌边,顾自喝起茶来,还倒了一杯,送到她跟前。“想是于嬷嬷新烧的,还温着呢。” 于嬷嬷家是林子附近的庄户,本在开国郡公府干活的,被李霁唤来照看自己的木屋已近一年了。她每日早间都会来木屋打扫,甚至烧好茶水,以备李世子突然造访。 此时李霁已平复心中怒气,呈现出惯有的姿态,悠悠然将茶水凑到了沈连城嘴边。 沈连城自然偏过头去,气愤地要他放开自己。“你有话好说,绑了我算怎么回事?” 李霁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蹲身在她跟前,有些不怀好意道:“你不是离不得男人吗?我倒要看看把你绑起来,你还怎么离不得男人。”说着气上心头,起身,一屁股坐回到了桌边。 上一世,沈连城也试过发病时让奴子们把自己绑在床上。那样的难受,如万千虫蚁叮咬全身,从体内延展到体外每一处肌肤,岂是寻常人能体会和承受的?会让她不能承受而发疯,而咬舌想自杀,而昏厥,亦会让她因为难受从短暂的昏厥中苏醒,继续承受……最是折磨人心智的。 回想起来,沈连城忍不住打了个颤栗。 多好,她现在是一个正常人了。但她绝不想这样被绑着浪费时间!可是,任是她如何劝说李霁,李霁都听不进去。 她开始后悔自己编了这样的谎言。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得告诉李霁:“我头前是骗你的,那么说,只是想摆脱你罢了。” 李霁眸光涌动,蹙眉看沈连城,又是气恨又是怀疑,“此言当真?不是诓我给你松绑?” 见沈连城认真点头,他不由得勾起了唇角,走至她跟前,高兴道:“你没事就太好了!”但他的笑又突然敛了去,“那你带了那两个面首是……” 沈连城也如实与他说了,并叮嘱他保密,而后又让他给自己松绑,放了自己。 李霁却是摇头,凑近了些,不失认真和郑重问:“阿蛮,做我妻子可好?” 他话语里透着天真,信心满满的脸容,令沈连城一刹失了心神。李威怎会有这么个好儿子?纯善,不谙世俗,竟要娶一个不洁之人? “恐怕贤家尊不能答应。”沈连城很快发笑,不以为意道,“我失节一事,还是有些人知道的。你要娶我,就不怕开国郡公府难堪?你不要脸面,贤家尊也不要?” “这点你无需担心。”李霁当真以为沈连城是顾虑这些,忙道,“我乃家中独子,家尊什么都听我的,我坚持要娶你为妻,他们也奈何不了我。更何况,你失节一事并非你作风不好,而是恶人陷害,便是有些风言风语传出去了,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可我不喜欢你啊。”沈连城脱口而出。李威是什么人?上一世害得她沈氏灭门的人,定不是什么好人!她岂能做他的儿媳? 李霁愣了愣,但很快当没听见沈连城的话一样,还是畅想未来,浑然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 “你嫁给我,我一定待你好!一生一世,只待你一人好,把你捧在手心里,揣在心窝窝里,不离不弃。你我二人,便是惹人艳羡的金童玉女,自在逍遥的眷侣神仙……” 知他性子天真执拗,沈连城也不想与之争了,想了想道:“你先帮我松绑。” “那你可会考虑嫁给我?”李霁大有一副沈连城不答应就要软磨硬泡到底的架势,说着还用折扇为沈连城扇起风来。 “我会考虑。”沈连城睨了他一眼。 “好!”有了这句话便是有希望了。李霁高兴,立时合起折扇收到腰间,忙要为她解开绳索。 沈连城得了自由,起身活动了几下筋骨,却是一反先前折服之态,快速拿了桌上的茶壶,愠色对李霁道:“你竟敢绑我,实在可恶!我虽不洁之身,但便是去庙里做尼姑,也不会嫁你的。” “你……你出尔反尔!”李霁本以为放了她能与她好好谈谈,却不料她一得了自由就马上换了一副嘴脸,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一时也不管她手里拿了“凶器”,大步上前,直想捉住她。 沈连城也没想到他竟毫无顾忌,情急之下也只好朝他扔出手中茶壶。李霁避之不及,茶叶和茶水淋了一身。而趁此机会,沈连城更是夺门而出,欲行骑上他的马逃之夭夭。 “沈阿蛮你站住!” 沈连城脚下跑得贼快,上马的动作也异常流利。“我傻才听你的……” 话音未落,身子却是被人从后面扯住了。她惊呼一声,万万没想到李霁这么快竟跟上来了……定睛一看,却发现拉扯自己下马的并非李霁,而是陈襄! 一身白色布衣,头戴帏帽不以面目示人的陈襄。 “李霁救我!”她当下只这一个念头。 可李霁刚奔出木屋,陈襄脚下一动,一颗石子飞起,直击李霁面门。李霁话都未来得及说一句,立时倒下了。 再看陈襄,沈连城整个人也忍不住发抖。 她孤身一人,怕极了他。“你要做什么?” “两日不见,想你了。”陈襄阴声而笑,说罢抓了她的臂弯,一直将她朝木屋里拖曳了去…… 第028章:杀念 陈襄动作粗蛮,直将沈连城摔在了榻榻米上,旋即反身至门口,插上了门栓。趁此机会,沈连城逃至窗边,开窗,想跳窗而逃。但时间根本不够充裕,陈襄很快抓到她,并在拉扯间扯掉了她的腰封。 衣裳顿时松懈。 沈连城紧裹衣裳,双手护在胸前,本能后退。 陈襄则不紧不慢摘下了帏帽,露出银色面具,步步逼近。“今日欲蛊还未发作吧?正巧碰到,那就由我来帮你解。” 沈连城紧抿双唇,倒没有说求饶的话,直至后背抵在墙上,他欺身而来,她才呼喊道:“我一早与两个面首交合过……你就不嫌我身子脏吗?” “我当你是青楼里最下等的娼妓。”陈襄嗤笑一声,突然伸手,扯去了她胸前的遮挡。 那稚嫩初开的的地方霎时现形于日光之下,沈连城捂住侧身,本能地还想再逃。但陈襄麻利地伸出双臂,将她箍在了怀里。 他长身而立,勾着唇角,俯视着看她,又凑到她耳边,呵着热气道:“你可要把我伺候好了。” 一只手,已在她身上开始了邪恶的游移和抚摩…… “混蛋!”明知在劫难逃,沈连城便是没有挣扎,却也拼命拍打着陈襄,用指甲抓他,掐他,用牙齿咬他……只要能伤到他分毫,她都不遗余力。 他被惹急了,索性免了那些前戏。突然扛起她,将她按倒在了榻榻米上,钳住她挠人的双手直要单刀直入……可是,太干了,进不去。 “你老实点儿……”他覆上她的唇,却没敢进去探索,那双牙齿,是要咬人的。 他唯有从她的耳际,沿着颈项,一直舔吻到她胸前。细长的手指,更是摸进她的花园,找到那粒细小的珍珠,轻轻地揉搓起来…… 她的身体,果然生发了本能的反应。胸前的肉脯高高翘起,那片花园,也如在晨间下了露水。她喉咙里更是在某个不经意间迸发出一声低吟。 他得意地笑了,找到那个幽穴,身子一用力便重重地挤了进去。 “啊……”沈连城忍不住叫出声来,一下神智清明。这是一种尺寸不合的胀痛。那一下她分明看到,他爽快地闭上了眼睛。他的颈上,是自己指甲挠过的痕迹,几乎渗着血。 他律i动着,发现她咬着唇瞧自己,不由得放慢了动作,伏在她身上,在她耳边问:“你看什么?” 沈连城看着木屋的屋顶,故意笑了一声,轻蔑道:“我看你……比我那两个面首差远了。” 陈襄原本得意的脸容突然绷紧了些。他挑起她的下颔,愠怒而问:“你小小年纪,怎一点羞耻感也没有?” “被猪拱了之后,便不知羞耻感为何了。”沈连城直直看他,目光里毫不示弱,嘴角则勾起一抹讥诮。 惊觉自己险些上了她的当,陈襄“哼”一声,笑道:“好一副伶牙俐齿。”但心里,多少是有些不好受的。 他加快动作,唯有听到她隐忍不住发出的吟声,看到她身体不自主的颤栗,他才觉得自己真的报复了她。 好一番云雨过去,她下体发生了痉挛,浑身的力气都在那之后化为乌有。但他还厮缠着她,骑在她身上。带着面具的脸,不时随着身体的动作而反着斜阳的光茫,是那样刺眼。 忽一下生猛地挺入,一声低吟冲破他的喉结。他俯身,不无疲累地趴在了她的肩头。 他汗流浃背,黏黏地贴着她的身子。她嫌恶至极。一把做工精细的小刀,显露在一旁散乱的他的衣物当中,她不由得心生杀念。 指尖悄然,好不容易将小刀握进了手里,去了刀鞘。心想,只需朝着他的脖颈划拉一下,他就会死了……正如自己上一世那样,血流干净而死! 运了浑身的力气,手起,刀落……却在距离半尺的地方,被他突地挡住了。刀尖刺伤他的手腕,很快流下血来。 血,一滴一滴地落在了沈连城的脸上,温热的,如同毒药一般,令人恐惧。 “我对你,岂会没有防范?”陈襄勾了勾唇角,上一世,他就是被她这么杀死的。这一世,他还能重蹈覆辙不成? 他掰开她的手,拿到小刀,放了回去。 “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沈连城恨恨出声,看他的眼神,犹如刀刃,早将他杀了千次万次。 这一刻,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也如同刀刃一样,发着渗人的寒光。 上一世从一开始的时候,她就在想亲手杀了自己吧?从始至终,她对自己没有半点爱,唯有恨。这一世,又何尝不是? 却是突然笑了,他起身,穿上衣服,心里头突然生了另一个想法。 她还小,他还有的是时间陪她慢慢玩。难道,她就真的绝无可能爱上自己? 他要得到她所有的爱,而后让她在知道自己真心错付之后痛苦地活着。 沈连城也已穿好衣裳,此刻已是异常平静,脸容之上,看不出半分被侮辱过的后怕。 她这副样子,实在令陈襄不满。他靠近她,猛地扣紧她的腰身,吻上她的颈项。 “放开我!” 她的抵触和抗拒,还有愤怒,才让他感到满意。 正当此时,门被人从外头撞开了。陈襄侮辱沈连城的动作随即停止。 是李霁。他终于醒了。 见此一幕,他脸色铁青,大骂“畜生!放开阿蛮!” 陈襄嘴角噙笑退至一边,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沈连城:“我还会找你。”说罢走向屋门,离开了。 沈连城只觉陈襄那句“我还会找你”,犹如上一世存于体内的欲蛊,随时让她变得软弱可欺,毫无还手的余地。 她双手捂上前额,身心俱疲地蹲坐在了地上。 李霁见状,一时却是不知所措。他张了张口,懊恼地欲言又止。终于走至沈连城跟前,蹲身,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都怪我不好!怪我没本事……” “别碰我。”沈连城冷声。 “阿蛮……”瞧到她眼中的疲惫和暗含的泪光,李霁心如刀绞地痛。 他放开她,一拳重重地捶在木地板上。手骨关节,顿时擦破了皮,渗了血。好看的容颜,早已扭曲,失了往日的颜色。 他才发现自己原是这么一个无能之辈!文不能谋略护人,武不可击退强敌,根本就是个酒囊饭袋。 看一眼他渗血的手,沈连城目光仍是冰冷。“若不是他把你打晕,你根本只能看着我被欺侮。” 一句冰冷的话语,无疑是在李霁几欲崩溃的心上补上一刀。 第029章:托付 沈连城再不看李霁,胡乱地整理了衣衫,起身,绝然往屋外走了去。走至门口的时候,她不忘丢下一句:“别再缠我了,回家去,好好做你的李世子。” 终于骑了他的马,扬长而去。她也知道,这事怪不上李霁,但被陈襄那样羞辱过,她实在没有心力应付谁的纠缠了。她唯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早日回到临安城,部署好一切,逮住陈襄。 她的车驾还在原地等候,而洪祁带出去找寻她的人还没有回来。 青菱玉荷见她一身血迹斑驳,皆是骇然。 “女公子您受伤了?”玉荷惊惧而问,“您伤着哪儿了?” “不是我的血。”沈连城坐进车里,却无心多做解释。 青菱玉荷等人皆以为是李霁的血,不好多问,便齐齐噤了声。心道,管他李世子是死是活,欺负自家女公子那便是活该! 洪祁带着人马回来,已是两刻钟之后。他一回来,还来不及说什么,沈连城便在车内一本正经地做下吩咐:“洪祁,你挑几个身手好的近身护我。” “是!”洪祁重重地应声。 沈连城被李霁掳走,回来又不肯示人,想必是受了莫大的委屈的。他后悔莫及,即便没有她发话,接下来他也要谨慎再谨慎,任是什么王宫贵胄来,他也不会客气一分的。 再有半天路,前头就是秦州城了。 一行人抵达秦州时,秦州的夜市也散场了,街头分外冷清。他们投进几家客栈,都说住不下他们这么些人,更无上房。最后在紫云客栈,被告知还有两间上房,一间下房。他们遂决意留宿了。 而李霁失魂落魄地回到开国郡公府,夜也深了。 家奴见他回来了,忙上前告诉他:“白间太傅府来人,请世子到太傅府一叙。” 听言,他黯淡无光的眸子顿时亮了,“太傅要见我?”不待家奴反应,他也不管现下是什么时候,迈步便往太傅府的方向赶了去。 沈括见李霁脑门淤青,手上有伤,袖子上又有血渍,很是吃了一惊。 直到这时,李霁方才意识到自己的样子有多糟糕。而看一眼手上的伤和袖口的脏污,他不由得皱起了眉,满是嫌恶。 “快去,取一盆热水和毛巾来。”沈括是上过疆场的人,自不把这点皮外小伤放在眼里。但他知道李霁素爱干净,见不得脏污,这才有这样的吩咐。吩咐罢,他才问李霁:“李世子如何受伤了?” 李霁被问得心中一骇,想了想倒没把沈连城在出城后发生的事告诉沈括。一来,事情已经发生,沈括便是知道了,也不过徒生愤慨;二来,让沈括知道自己被人毫不费力就打趴了,也并非什么光彩事。 为此,他随便找了个说辞,搪塞了去,反而问沈括:“但不知大人白间派人喊我到府上,所谓何事?” 沈括一开始还很有些不好意思,犹豫再三,直至家奴拿了热水来给李霁擦拭过伤口,他才下定决心,一本正经看李霁,认认真真地问他:“你对我家阿蛮,可还有意?” 他早就听说,这个李世子知道自己的孙女被人污了身子,也还一个劲儿往前凑呢!既然阿蛮的情况没那么糟糕,他何不早早地让这李世子将其迎娶回家? 而他这么一问,李霁自然是又惊又喜,心头立时生了希望。 “有意!当然有意!”他连忙道,“我李霁可不管那些个流言蜚语世俗愚见,是我早早就认可的女人……我必定是要娶回家的!”说着起身,对着沈括便是深深地做了一揖,“还望大人成全。” “好孩子!老夫没有看错!”沈括起身,高兴地朝着他臂膀上就是一拍。 或许是力度大了些,竟是拍得李霁身子都弯了弯。他忙扶了一把,又是做笑,“那晋国公府,可就等你开国郡公府下聘了。” “不瞒大人说,我已让家尊安排三书六礼一事了。” 听言,沈括更是满意地点头,不乏皱纹的脸上乐开了花。虽然答应过孙女不急她婚嫁一事,但后来细想之下,还是想试问试问这个李世子。既然这个李世子矢志不渝,他当然希望这事情越早办越好了。 “只不过……”李霁脸上却浮出了难色。“阿蛮对我成见颇深,我怕她不愿嫁我为妻。” “放心!我给她选的人家,她还能不听?”沈括不以为然,脸上更是露出一抹狡黠之色,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来,递给李霁道:“其实老夫早有准备。” 李霁接过信,见上头写着沈连城亲启几个字,很有些疑惑。 “我家阿蛮嘛……性情是要比寻常人家的女孩儿骄傲些。想让她心甘情愿地嫁你,你还得下点功夫。”沈括拍了拍李霁的臂弯,一脸是笑接着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不妨拿着这封书信去追我家阿蛮,一路护好她。相信这一路相处,她会对你生出好感的。” 李霁简直喜出望外。有了沈括这封书信,沈连城再要赶他走,他也可以赖着了。更何况,正如沈括所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相信,只要他坚持,沈连城对他的看法,定能发生转变。 回到开国郡公府,李霁半刻也没耽误。火急火燎地让仆僮阿则收拾了行李,带了赤风赤羽两名一等家府护卫,便拖着表弟韩阙要连夜出城。 “你去追那沈阿蛮,叫上我做甚?我这肩上还有刀伤未愈呢。”韩阙叫苦不迭,实在不想这么快就回临安城去。 “你那点伤也叫伤?”李霁不满,“我受了内伤,都吐血了也没吱一声。” “可我在京都还没玩够呢!我不想回去……” “不行。”李霁想,韩阙与沈连城本是相熟,人又机灵,此去一路,或许能帮到自己一二。为此,他非带着他不可。 “表兄你实在……” “赤风赤羽。”李霁强硬起来是容不得人说二话的,韩阙再要啰嗦,他便唤了赤风赤羽二人,直将他抬进车驾里。 “我还没收拾行李呢!” “阿则已帮你收拾好了。” “……” 第030章:救人 秦州,紫云客栈。 累了一天,沈连城很快睡下了。青菱玉荷在她屋里打了地铺,也很快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房顶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响声。洪祁睡得很浅,霎时惊醒了。他拿了佩剑,叫了两个兄弟,很快来到了沈连城的房前,警惕地看着。 对面,几个黑衣人飞檐走壁,鬼鬼祟祟地不时揭开一块瓦片,像是在搜寻什么。 想来,这面屋顶上也是这伙人在动作。洪祁看他们着装统一,身手了得,便知他们不是一般的毛贼。再说了,也没有什么毛贼会像这样集体出动的。 他们人多势众,洪祁并无心招惹。他只要守着屋里的沈连城就好。 然而,他却不知自己谨守的屋子,早已混入了身份不明之人。 翌日一早醒来,沈连城被浓重的血腥味给熏醒了。她嗅了嗅自己的身上,以为是昨日沾染的陈襄的血未有洗净,不禁嫌恶地摇了摇头,吩咐青菱玉荷为自己打水来。 双脚踩到地上,却是踩上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双脚立时缩了回去,低眸一看更是发出一声惊呼。分明是一个男人的手臂,从床底伸出来,一动不动的…… 青菱玉荷听得叫声走至前来,见状也是“啊”地一声大叫。 屋里的动静引得洪祁带人破门而入,“女公子,发生何事了?” “床下有人!”玉荷指着床底下满面惊恐。 洪祁忙带人上前,将那人从床底拖曳了出来。男子也是一身黑衣,浑身血迹,趴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了。 想了想,洪祁忙将昨夜之事告知了沈连城,还做下判断,“想必那些黑衣人就是为了寻他,他却躲在了女公子的床底下。” 沈连城这才走下床,辗转至男子跟前,见了他的侧脸却是心头一惊。 此人,她上一世便认得!她让洪祁给他翻了个身,再看一眼他的正脸,她更是确信,他是子隐。 没错,上一世她极为喜欢的那个面首,子隐。 她二话不说,忙叫洪祁等人将他抬到床上去,又让青菱去请大夫,还不准他们声张。 让玉荷打了一盆水来,一边看青菱为他擦拭,一边想到了上一世的事。 上一世,子隐在成为自己的面首之前,竟经历了什么杀身之祸吗?想起他不似一个面首,看起来却像个贵公子的模样,偶尔会在她跟前暴露几分她看不懂的忧郁之色,原是个有故事的。 这一世,这样相遇,倒是始料未及的。 擦净的脸容,可谓精致。白净的皮肤,毫无瑕疵,一双剑眉,因为痛苦而微微蹙着,眼睛眯成两条线,只稍打开,便将是最美的点缀。他鼻梁高挺,薄唇紧抿,虽是毫无血气的样子,却还是显着摄人的英气。 他的身材该是与面首越石相当的。大夫来为他诊治的时候,沈连城便向越石要了一套干净的衣裳,以备他醒来时穿。 大夫说,子隐除了右侧胸口一道剑伤只差半寸便会危及性命,其他皆是皮外伤。到底是看治及时,止了血,捡回了一条命,只是一时半会儿的,怕是醒不来。 有些客人退了房,紫云客栈总算有多余的上房了。沈连城下达吩咐,换几间上房,再逗留三五日。 而就在这时,李霁一行人找来了。他带着韩阙,兴冲冲地来到了沈连城房里。 “你们怎么来了?”沈连城有些诧异。目光扫过韩阙,落在李霁脸上,又问:“你还跟着我做甚?” 而见她床上躺着一名陌生但却又尤为貌美的男子,李霁却是不答她的话,反问她:“他是何人?” “洪护卫,请他二人出去。” 沈连城却是一声吩咐,不想与之多言。 “你敢。”见洪祁上前,李霁却是瞪了他一眼,而后拿出沈括写给沈连城的书信来,在手中扬了扬,得意道:“我开国郡公府已在着手三书六礼之事,就连沈太傅也准允了。你们女公子很快会成为我妻子,而我,就是你们姑爷。谁敢放肆?” 见他手中书信上的确是祖父的笔迹,沈连城蹙眉,上前几步拿了信,拆开默读了一遍。 祖父之意,还真是把自己许给这李世子了。信中,祖父甚至还劝她给自己一个认识李霁的机会。 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脸色,可谓难看。 玉荷一心以为自家主子早前在京都城外受了李霁欺负,这会儿便是挺身上前,怒道:“李世子休要胡言乱语,我家尊太公若知你欺负了我家女公子,定然不会把她许给你的!” “洪护卫,你还愣着做什么?”一向稳重的青菱也催促洪祁赶人了。 洪祁看了沈连城一眼,见她没有改变主意,便重新迈开了步子。 “来人呐!”李霁却是大呼一声,门外便进来了两名黑衣青年。 二人身材和相貌一模一样,是双生子。 “赤风赤羽?”洪祁惊疑一声,竟是认识二人。 “洪祁师兄。”二人异口同声,连笑容都是一样。 沈连城看向洪祁,洪祁忙与之解释:“赤风赤羽二人是我师伯的关门弟子,功夫了得……” “与你比呢?”玉荷急急问,倒是问出了沈连城的心声。 “二人合力,自在我之上。”洪祁脸上,露出了几分惭愧之色。 闻言,李霁的头抬得更高了,再看沈连城,目光之中几乎暗含挑衅。 沈连城睨他一眼,随即轻描淡写道:“既是熟识,那便免动干戈了罢。不过……”毫无友善的视线落在李霁脸上,“你别烦我。” 她并非忌惮谁打不过谁,只不过,李霁并非十恶不赦,她也要好好想想,好好看看,到底该如何待他。毕竟,他的父亲是李威,长姐是李夫人。若能掌握好他,将来也许可以免了他父亲对她三叔的构陷,免了她沈氏灭门惨祸。 但若真如李霁所言,开国郡公府已请三书六礼下聘晋阳公府,到时候她若不嫁,李沈两家势必成仇。原本,她是做了这样的打算,索性让祖父和叔伯们一早对李威这个人有所防备的。但现在,因了对李霁的了解,她则认为这是下策。 想及此,她忙看李霁一眼,郑重道:“我要与你谈谈,跟我来。”说罢迈开了步子。 她主动提出要与自己谈话,李霁又是欣喜又是紧张。收到韩阙鼓励的眼神,他忙随沈连城走了出去。 第031章:约定 沈连城并未走远,到廊下便站定了。俯首看街道过往行人,心中已打好腹稿。 李霁走过来时,她便开门见山了。“我祖父是不会看错人的,既然他选定了你,那我也可以试着接受你……” “当真?”李霁目光灼灼,高兴地凑近了一步。 沈连城则退了一步,仍是表现漠然。“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只管说。”李霁只觉,她让自己上天入地,他也能答应。 “请三书六礼之事,你让贤家尊暂且缓一缓。毕竟,我需要时间考虑清楚……” “不行。”李霁却是断然拒绝,“你考虑清楚了,便是欣喜嫁我为妻。考虑不清楚,那不嫁也得嫁。” “你多给我一些时间,让我考虑清楚,欣喜地嫁过去不好偏要用蛮?”沈连城说着都要来脾气了。 李霁恍然想到了沈括那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心道多给她一些时间,便是多给自己一些时间去打动她。若真有一天发现她的心比石头还硬,他再用强也不迟。 “好,我答应你。” 沈连城的脾气顿时退去了。再看李霁,她竟对他生出一分好感来。她两次被陈襄污了身子,他都知情,却还是对她穷追不舍。这份不谙世俗的赤子之心,有几个男人有? 她一改先前漠然之态,突然冲他笑了一下,目光温和道:“也许不需要我考虑清楚,你就后悔了。以你的出身,找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孩儿……” “休要胡言。”李霁蹙眉,阻了她的话语,坚定地告诉她:“在我心里,你便是世上最干净纯洁的女孩儿。” 沈连城看他,一刹恍了神。 “尔后,不可因那件事伤心了。” 再回过神时,他已立于自己身前,一脸深情看自己。沈连城避开他的目光,看一眼东边天初升的太阳,伸手给自己扇了扇,有些不自在道:“这么早天就开始热了……我回房去了。” “我送你。”李霁也绽开笑颜,轻摇折扇,一面给她扇风,一面紧跟着她,还唤了青菱玉荷道:“你这两个奴子还不赶紧来伺候?” 青菱玉荷一下愣怔,皆不知该如何看待这个李世子——他俨然是把自己当姑爷了,才敢对她二人指手画脚。 “你还没告诉我,那屋里头躺着的是何人啊?”李霁将折扇摇得越发的殷勤。 “我还不清楚。”沈连城这才告诉他子隐的来历。 李霁不摇折扇了,而是压低声音,急切道:“这样来历不明的人你也敢救?万一是个刺儿头,招来那些要杀他的人你可应付得了?” “你不说出去便是了。”沈连城瞪他一眼。上一刻对他的好感,这一刻便被他的不“乐善”给浇灭了。 “罢了……”李霁似乎嗅到了她的心思,忙改了口,“人在江湖,也不能见死不救……”想想还是索性做出解释:“我是担心你莫名受到牵连。” “嗯。”沈连城发出一个鼻音,再无更多言语。 “那你打算何时动身回临安城?”李霁转了话题问。 “待那人醒了再说。”说话间,沈连城已来到洪祁为自己新开的房间,推门进去,却是把李霁堵在了门口。“你房间在哪儿?” “楼上。”李霁随手指了指,而后便是张望她的房间,噙笑问:“你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我连夜追来可是连口水都没喝。” 沈连城冲他笑得眉眼弯弯,待青菱玉荷二人进屋后,一张如花似玉的脸突然就冷下来了,“砰”的一声重重地关了房门。 李霁的笑容僵在脸上,耳中嗡然作响,忍不住伸出小手指掏了掏。心情是万分阴郁的。 “这沈家娘子有什么好的,竟惹得公子您如此低声下气……”不知何时跟过来的仆僮阿则突然在李霁身后不满嘀咕。 “你不懂,你家公子也只有沈阿蛮这样的收服得了。”一起跟过来的,还有韩阙。横竖他都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不知李霁心中疾苦。 李霁则是昂首挺胸,故作一副得意的样子道:“阿蛮可是答应考虑嫁我了。” “噢……考虑啊。”韩阙怪声怪气。 “阿则!回房。”李霁憋了一肚子气,阔步离开了。 “表兄,你别生气嘛!”韩阙忙追了上去,嬉皮笑脸道:“现在的情况已是不错了,沈阿蛮能答应考虑嫁表兄,实在是表兄仪表堂堂,魅力无穷。她沈阿蛮,迟早是表兄的人……” 听着这聒噪的声音越来越远,沈连城双手撑着下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女公子,那李世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玉荷直言相问。 “让他跟着吧。”沈连城吐出一口浊气,“他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过段时间也许就不会纠缠了。” 听着她说比她大出两岁有余的李霁是个孩子的话,青菱吃惊地张了张嘴。想了想,她给沈连城斟了一杯茶,笑道:“奴倒以为李世子对女公子是认真的。” “认真是一回事。”沈连城抿了一口茶,“长情则是另一回事。” 青菱的笑容敛了去,没再说什么。十三岁粗线条的玉荷更是听不懂,也插不上话,一时抓耳挠腮的难受。 傍晚时分,子隐醒来了。沈连城恰守在他床边。 “你醒了!”她是满怀欣喜的。 “你……”子隐吃力地坐起身,也不看周遭,直问沈连城,“你救了我?” 沈连城噙笑点头,告诉了他他的伤势情况。 “多谢娘子救命之恩。” “不谢!你叫什么名字?”还是要问的。这一世,他们是初识。 “子隐。” 果然是他! “那些黑衣人为何追杀你?” 子隐低眸,默然没有做声。 他不想说,沈连城忙转了话题,告诉了他自己的来历。但他反应并不热情。她只好让他好生歇着,想着后头的事晚些再说。 上一世欲蛊欺身,一欺便是两年。病愈后,沈连城让面首选择去留,另外两个选择了留下,子隐则选择了离开。她虽有不舍,却也没有挽留,甚至没问他离去的理由。 子隐来的时候,沈连城只知他是父亲买来的面首,他走的时候,她只当他厌倦了做她面首的生活。 这一世以这样的方式相遇,许或是天意,而无论如何,她对他的身世都生了许多好奇心。 第032章:逗留 子隐伤势恢复算快,第三日便能下床走动了。穿着越石的锦衣,他整个人更是熠熠生辉,英气不少。 他偶然从李霁口中得知沈连城一行的逗留,只因他有伤在身,他便提出来告辞,意欲离去。 听他这么说,李霁暗自高兴。 沈连城却道:“有那么些人要杀你,你又有伤在身,这要出去了,还不知落个什么下场。”顿了顿,更是有挽留之意,“你若不介意,可随我到晋阳公府,我或可保你一时周全。只不过,路途要委屈你遮掩些就是了。” “也好。”子隐想了想,很快答应下来。 李霁欲言又止,对子隐更无好感。 实际上,沈连城也有些意外。她本以为三言两语说不动他,肚子里还准备了好一番话,到头来却是没派上用场。 她笑了笑,温和道:“那你再好生歇几日,什么时候可以上路了,我们再出发。” “唯恐耽误沈娘子行程。”子隐面露惭愧之色。 “不妨事。”沈连城仍是笑意。 李霁实在看不下去了,作势“咳”了一声,猛摇了几下折扇。“这屋子里可真热啊!” 沈连城看他一眼。他忙道:“阿蛮,秦州温泉山庄的少庄主是我朋友,不如我们去他那儿避避暑气?” “不去。”沈连城不想乱跑,以免节外生枝。 韩阙兴冲冲上前,拉了李霁道:“表兄,我想去我想去,我陪你去。” “我给你写个帖子,你自个儿去。”李霁一改脸色,“我要留下,看着阿蛮。”有意将“看着”二字说得重了些。 韩阙笑而不语,自是知晓他的心思的。 待李霁回屋为他写那去温泉山庄的帖子时,他才做出一副悲天悯人之态道:“表兄真是好事多磨啊。这还没得沈阿蛮半点倾心,却要面临一个来历不明看起来很有些强大的对手。” “强大?你哪里看出他强大了?”李霁醋性大发。 “至少,沈阿蛮对他要比对你温和得多。”韩阙啧嘴,还道:“若他对沈阿蛮有意,估计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 李霁腾地站起身,将写好的帖子揉成了团。 “表兄!”韩阙大叫一声,忙从他手里把帖子抠了出来。仔细整理好发现还能看,这才吁一口长气,叹一声“吃味儿的男人惹不得”,三步并作两步逃出了屋子。 李霁则是越想越觉得自己如临大敌。那子隐,长相比他好,身材比他结实,被那么多人追杀却没死,想必还是个武功了得的。看那气宇谈吐,也不像个破落户出身……当然,最关键一点还在于沈连城对他莫名的好! 不能让他一路跟着。心中有了这个决断,李霁决意与他好好聊聊。 待沈连城离开他的屋子,他便敲响了他的屋门。 先是一番客套,旋即便直奔主题了。李霁笑容可掬问子隐:“你可知我与阿蛮的关系?” “你喜欢他。”子隐面上并无什么表情,回他的话也回得毫不拖泥带水。 “不仅如此。”李霁道,“我还是她祖父选定的郎婿,阿蛮迟早是要成为我妻子的。” 子隐几不可察地点了头,却是一副不知他为何要与自己说这些话的样子。 “想必你也看出来了,阿蛮对我还有些误会。我正努力地解开误会,可你的出现,却是分散了阿蛮的精力,对我而言,便是有些妨碍的。”李霁说罢这些,细细地看子隐,却不见他做正常人的反应,不禁着急。“你没听明白?” 子隐仍是没有表情,风轻云淡道:“听明白了。” “那你……”李霁想了想措辞,压低了声音,“那你可有何打算?” 子隐看他一眼,并不回答,全然一副没有打算的样子。 李霁再也压制不住心中怒气,索性背过身强硬道:“我要你尽快离开。” “李世子怎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子隐冷着脸,话语里不无玩味,“竟怕我抢了你的阿蛮不成?” “阿蛮是我妻子已成定局。”李霁反身,强调道,“没人能把她从我身边抢走。” 子隐嘴角微翘,露出一抹讥诮。“有些话,光靠嘴说可不行。” 听言,李霁的瞳孔放大了些。再看子隐,更是觉得他非善类。他再问他一遍:“你不肯走是吗?” 子隐没有做声,眸间是一片平静,就连嘴角那抹讥诮之意也没了。 李霁拂袖而去,阔步走到了沈连城房前。他本想推门而入,告诉她子隐不是个好人,要求她即刻撵他走,手抬起,却停在了半空。 若这样去跟沈连城说,沈连城一定不听他的,反而招了她的嫌恶。说不定,她因此更加护那子隐。 想及此,他心中暴怒的情绪也平复了去。走出几步,摇了摇折扇,他决意去找韩阙商量商量,从长计议。 屋里,沈连城看到李霁的人影来了又去,不免有些疑惑。 她开了房门,直看他离去的背影消失。反身回房,她却看到子隐从房里出来,面容沉静,直朝她这边走了来。 她噙着笑,待他至跟前便问:“有事?” 子隐告诉她:“我是来与沈娘子告辞的。” 沈连城惊异看他,“早间不是说好了随我去临安城?” “李世子对我误会颇深,我不好再留下了。”子隐面色不改,深沉的眸子微低着看着地面,不含一丝情愫。 不用问,沈连城也猜得到李霁与他说了些什么。她忙摇头作笑,“他的话,子隐郎君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他就是这样,孩子心性。” 子隐这才看沈连城一眼。他本以为她听了自己的话会马上暴跳如雷地与李霁计气的,倒没料到她仅认为他是“孩子心性”。 她自己才多大?也不过十四岁而已! 他难得地笑了一下,道:“想来李世子草木皆兵,撵我走,也是在意沈娘子。” “还望子隐郎君莫要在意。” 再说下去,沈连城都要为李霁赔不是了。子隐会意,点了点头也便作罢了。告辞离开的事,看来也不过说说而已。 微风拂过,掀起他的衣袂和墨发,让他颀长的背影,显得像个仙人。 “女公子……”屋里青菱低声唤了沈连城一声。 沈连城这才收回视线,回屋。 “女公子切莫被那子隐郎君的相貌给迷惑了。”青菱说,“李世子有句话说的却是在理,子隐郎君来历不明,女公子还要有些防范才是。” 沈连城看她,有些意外。“青菱你何出此言?” 第033章:随行 “适才的事足以说明子隐郎君不是个识趣的。”青菱走上前,说得更认真了些。“女公子您想想,李世子怕他妨碍自己与您这一路的行程,这才撵他走。他若是个识趣的,真要走,便当不辞而别了,哪里还会找您说道方才一事?他难道不知您定会留他?这岂不是有意让您对李世子生出怨怼吗。” 子隐并非真的想告辞离开,沈连城其实一早就有了判断。只不过,基于上一世对子隐的了解,她倒不认为他是个居心叵测的。 至于适才的事……青菱说的也在理,但那也只能说明“他不想走”,因此才“不识趣”。有意将李霁撵他走的事透露给自己,定是想让自己出面劝说,免得李霁总找他麻烦吧。 她所了解的子隐,恰是个怕麻烦不惹是非的人。 见沈连城没有言语,青菱忙做笑道:“奴也是这么一说,女公子对陌生人,留个心眼总是好的。” 沈连城噙笑,点了点头。 “诶?”玉荷却是一惊一乍,凑上前来鬼灵精道,“那子隐郎君莫不是感念女公子救命之恩,从此就赖上女公子了?” “依奴看,也不无可能。”青菱附和。 沈连城能想到的则是,子隐想借她的庇护,躲避那些追杀他的人。 再见到李霁,沈连城想叮嘱他几句不要找子隐麻烦的时候,已是午后。 李霁一听说这话,竟然没有与之争辩,反而一反常态一个劲儿地说自己犯糊涂,并向沈连城做出保证:“阿蛮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从今以后,我定当以礼相待,绝不赶他走。” 沈连城才不相信他真要当人家是朋友。不过,她也猜不透,他这是安了什么心思。“你葫芦里装了什么药?” “没有,没装药。”李霁偏着头,摇着折扇直装悠闲自在。 “装了就装了,别胡乱用就行。”沈连城倒并不在意。 她走后,李霁忙跑到楼上,大力推开韩阙的屋门,一边道:“真是恶人先告状……”一进屋,却发现韩阙在床上睡大觉。 “你起来听我说。”他走过去用扇子把他戳醒,坐到床弦,又气又恼。“那个来历不明的,竟然跑去阿蛮那儿告状了!幸得我机智,不然免不了又要与阿蛮吵起来……” 韩阙揉了揉眼睛,巴巴地听他说。“嗯,表兄实在机智……表兄这么做就对了。”适时地附和一句,也算是兄弟义气了。 “之后你可要注意了,绝不能对那人表现出一星半点儿的不友善。我倒要看看……” “我一直对他挺友善的啊。”原本困顿不已的韩阙听到此处,忍不住打断他。“倒是表兄,你能控制得了自己的脾气?” “为了阿蛮,心上一把刀插着也得忍。”李霁眸光微冷,煞有介事的样子,仿佛面对的是什么强敌一般,使得他浑身都是斗志。 韩阙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表兄遇上沈阿蛮,倒是什么脾气都没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倒真是一物降一物。韩阙摇头晃脑,身子便软到床上去了,闭上眼,很快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呼噜声。 “小小年纪,呼噜声竟这么大……”李霁咕哝一声起身。 外头天气炎热,白花花的阳光刺人眼睛,他也觉得困乏得厉害,遂也回屋睡觉去了。 到晚间的时候,子隐告诉沈连城,身体好些了,可以赶路了。沈连城也想早日回到临安城,确定他无有大碍,便答应了。 翌日一早,不待沈连城安排,李霁便主动提出,让子隐与自己和韩阙同车。 “不了。”子隐却是拒绝,看了看越石幼度二人道,“我与他们同车吧。” 大家瞧得起他,把他当朋友,他却自降身份与两个面首同车!这分明是有意回避李霁。 于沈连城看来,上一世他是自己的面首,这一世,她可不需要什么面首,自然是不愿意他与越石幼度同车的。 她正要劝他,李霁却是先了一步,半开玩笑问:“你是否记我的仇,不愿与我同车?” 子隐没有做声,倒真显得李霁欺负了他多少回似的。李霁立时有些尴尬,心底更是拼命地隐忍。 “子隐郎君还是坐李世子的车吧。”沈连城终于发话,“那两个人的身份……实不相瞒,是我养的面首。” 她在他脸上,并未看到任何神色的异动。她养了两个面首,他竟一点不吃惊?他的波澜不惊,简直让沈连城感到失望。 他忽而笑了一下,道:“我沦落至此,与李世子同车,反倒是不知身份。”说罢他向沈连城轻点了一下下颔,就朝越石幼度的车子走了去。 沈连城以为他是自暴自弃。不然,她连日来把他当朋友,待之以礼,他有何理由自降身份与面首为伍? 沈连城有些遗憾。不过,在不了解他究竟经历过什么的情况下,她没有再多劝阻。 一行人终于上路了。 越石和幼度看子隐,仿佛看什么怪物一般。 幼度索性掩嘴发笑,细声道:“子隐郎君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女公子那么高看你,你却自降身份与我等面首为伍。莫不是女公子救了你一命,你要以身相许了?呵呵呵。” 子隐没有接他的话茬,掀起帘门一角,一双美目漫不经心地看向了外头。 见他沉默寡言,幼度与越石对视一眼,甚觉无趣,叹息一声,便斜倚着车身,闭目养神。越石更是没有多话。 子隐放下帘门,却是回过头看幼度和越石二人,问:“这两日怎不见你们伺候她?” 越石诧异,幼度也弹开眼目,露出一脸惊奇。 “伺候?”幼度反应过来便是嗤地一声苦笑,“那也得女公子传唤啊。我憋了这许多天没有用武之地,正浑身难受呢……” 越石瞪了他一眼。做面首的,最忌讳跟人说道这些了。这是做面首该有的素养。 幼度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正了正身,“咳”了一声。“当我没说。” 子隐一双眼眸,却生了一抹寒光,只是很快隐去了。“她竟未曾传唤过你二人?” “你问这些做甚?”越石话语冰冷。 “随便问问。养了面首却不用,那养来做甚……”子隐回过头去,话语渐低,思绪却是飘远了。脸容之中,暗藏着凌厉。 越石分明看到,他的手,在袖口处握成了拳头。 第034章:恍神 一路走走停停,却是十多天过去了。再不过几天的路程,一行人便能抵达临安城。 子隐伤势转好,但始终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沈连城对他的好,他也全盘接受。李霁虽强忍着不去计较,但内心到底是不好受的。为了避免与沈连城发生口角,他拼命的忍着,有情绪,也只能在韩阙处发一发。 这天天气炎热,晌午刚至,洪祁在沈连城的吩咐下,找了一处阴凉之地停下歇息。 所歇之地正是一处峡道,两头的风呼呼地吹着,让人通身凉快。树上掉了一片细小的叶子,落在了她的发间。 而那头,子隐避着人群长身而立。风拂动他衣袂和墨发,美极了。上一世,他也常常如此,沉静而独立。分明是个有故事的,只是沈连城从未关心过。 她走了过去,噙笑问他:“你有心事?”这一世,她想了解他。 子隐转身,见她头上落了一片枯叶,便伸手,想给她摘了去。 沈连城后退一步,却是本能躲开了。 “你头上,有脏东西。”子隐指了指,再不好轻易。 “噢。”沈连城摸了摸,拍了拍,自以为干净了。 “你别动。”子隐见她没有弄掉那片枯叶,还是走近一步,帮她摘除了。 宽大的衣袖拂过她的面颊,带起一阵他身上特有的清新气息,惹人心旷神怡。他的手没有即刻收回去,竟在她额侧,理了理她的落发。 光洁的皮肤,精致的五官,最是一双薄唇,紧抿着,咫尺的距离,真是叫人忍不住……沈连城一时色心大起,竟是想起上一世与之交合的画面来。 回过神,是因为奔赴过来的李霁强将她拉了一下。 “阿蛮是你能触碰的吗?”他将她拉在怀里,直怒视子隐。 子隐侧过身去,没有理会,全然一副不与无理之人争辩的架势。这让李霁更加来气,脸都红了。 “我头上有脏东西,他帮我拿掉而已……”沈连城的脸本也是火烧云,解释起来竟失了底气。转念,她又觉得自己不必对李霁有这样羞愧的心理,忙直了直身,理直气壮道:“你那么大声做什么?” “我明明看到他……罢了。”李霁压制了心底的怒气,径直拉了沈连城直往马车边走,只叮嘱她:“你离他远一些,别趁我不注意就跑去跟他说话。” 李霁个子高,沈连城才到他的胸膛。她侧眸看他冷着的脸,分明是很生气很生气的样子,竟有些想笑。 想他这一路能做到这般隐忍,不吵不闹的,也实在不容易。原本以为,他能忍得了三五天就不得了了,倒不料他竟能忍耐十多天。 沈连城心有思忖,李霁心里却是翻江倒海的难受。他终于停步,掰正了她的身体,屈了身,微蹙着眉直直看她,问:“你是不是喜欢他?” 这一次,沈连城竟有些不忍伤害。 “适才……”很快转了无比轻松的语气,“他长得好看,我一时恍了神罢了。” 换做往常,她大可不必向他解释。然而,这样的解释,并不能打消李霁的疑心,反而打翻了他心底的五味瓶。但他没说什么,只一脸不高兴往一边走了去。 沈连城并不打算凑上去哄他开心,敛了笑,回头再看一眼子隐,心中也犯了嘀咕。 适才子隐为她摘去头上落叶,的确轻抚了她额侧的落发。他对自己……怕是有意勾引吧?为了跟着她,他倒不惜牺牲色相。 她在心底暗笑一声,而后回到了马车内。 两日后,一行人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临安城。 终于回来了,沈连城坐在车驾里,身心俱疲地抬了抬眼皮。白间来了月事,此刻肚子疼的厉害。她只想早点回到晋阳公府,好好地洗个澡睡到床上去。 进城后,青菱则是嘱咐了玉荷几句道:“你陪女公子先且回去,我去和善堂买些活血化瘀的药来,家府好似没有剩的了。女公子疼成这样,不吃药怕是今夜没觉睡的。” 玉荷连连点头,催促青菱快去快回。 李霁见青菱跑开了,便让车夫停了马车。大步至沈连城的车驾旁,他才知她在车驾里面色惨白,早不是白间的模样。 “阿蛮……你不舒服?”他很快明白了什么,当即不管不顾,竟是钻进了她的车驾。 “李世子你好生无礼!如何能坐进我家女公子的车……”玉荷急得跟什么似的,就差骂人了。 她再是多话,李霁便没好气道:“你这奴子,可是能跟你们未来姑爷这般说话的?”他端坐在沈连城身边,说罢还吩咐马夫,“赶紧走吧!天快黑了。” 沈连城捂着肚子瞧他一眼,疼得已是不想说话了。每每来月事的头一两天,她总是肚子疼得厉害。这一回怕是路途颠簸,比往常更疼了几分。 李霁看着她,忽然向她腹部伸手。“我给你揉揉。” 沈连城惊忙把他的手打开了去。 “我给你揉揉。”李霁却是坚持,还道:“我阿母年轻时也跟你一样,每次就是我阿父给她揉肚子她才少受几分罪的。” 沈连城倒不知,李威对他的妻子有这么贴心。而趁她一刹走神,李霁的大手既已按在了她的小腹,缓缓地揉了起来。 热热的温度,柔软的力道,就在那里,还真让她的肚子舒服了些。 抬眸看进他眼中,竟是看到了满满的温柔和怜爱。 而李霁注意到她的目光,不免对上。四目相接之时,手上的动作,竟变得迟缓了。 沈连城回神,忙拿开他的手,低眸道:“我好些了不用再揉了。” “这才揉了几下功夫?”李霁不依,仍是伸手。 两人各怀心思,终于抵达了晋阳公府。 沈忠书早已收到沈括的书信。面对月余不见就长熟了许多的女儿,他一时之间竟是百感交集,不知说什么好。 他拉着她在自己身侧坐下,终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万分郑重道:“不怕!有阿父在。再是不济,阿父养你一辈子!” “岳父大人,您此言差矣。”李霁上前,忙要说沈括已将沈连城许给自己一事。 沈连城却是睨了他一眼,怒道:“我还没答应呢,你胡乱喊谁岳父?” “儿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不是你好参合的。”李霁顶撞。 “那你参合什么?” “我参合是因为我的意志就代表我父母的意志。” “……” 见二人吵嚷了起来,沈忠书哭笑不得,忙起身拦了二人,笑眯眯对李霁道:“李世子,天色不早了。你和韩三公子先且回去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可好?” 李霁虽被沈连城一番话给惹急了,但听沈忠书这么说,知他心中早已有数,便平复了心绪,噙笑告辞了。 “阿蛮,李世子人不错。”李霁走后,沈忠书便抚了抚女儿的臂弯,劝道:“你祖父是不会看错人的。” “再看看吧。”沈连城心烦意乱,心中矛盾重重,却也不知该如何与父亲说明。沉默良久,她还是先将这事给放下了,对父亲道:“阿父,我想搬到水云涧去住。” 第035章:部署 水云涧是晋国公府在临安城的一座别庄,距离晋国公府不过两里路程。 那里远离闹市,有山有水,有花有石,地方虽没有晋国公府大,却多有曲径通幽处,景致也是极好的。 上一世,水云涧正是沈连城修身养性之所。在那里生活了十二年,她太熟悉了。 沈忠书却是不明白,女儿因何要搬到水云涧去住。 “我要设下圈套,捉住那害我之人。”沈连城眸光微冷,是对陈襄绝对的痛恨。 沈忠书清楚,若论谋略,他自知比不过自己的女儿。女儿由自己那辅弼天子的父亲一手带大,从小耳濡目染的东西,甚至是他闻所未闻的。 对她的计划和部署,他无需多问,只告诉她:“有什么是阿父能做的,阿父一定尽力去做,你只管提出来。” 沈连城噙笑点头。因了肚子不舒服,她也就早早地告安了。 沈忠书虽想抓着女儿多说会儿话,但也怕她受累,忙让青菱玉荷伺候她回牡丹阁。 翌日一早,他果然吩咐冯管家安排奴子打扫水云涧了。他还让洪祁从家府挑了大半的护卫调到水云涧,供沈连城差遣。 那头忙得不亦乐乎,这头沈连城一早来到书房,也在书房待了一上午。她在纸上画着什么机关布置,涂涂改改,又翻翻书本,样子认真极了。 终是有了定稿。她满意地笑了,唤一声“青菱”道:“去叫洪祁来见我。” “青菱去水云涧盯着了,”外头回话的却是玉荷,“奴去请洪护卫来。” “罢了。”沈连城想了想改了主意,“直接叫他护送我去水云涧吧!” “噢。”玉荷应声,看外头阳光晒人,她不免长吁一口气。 去找洪祁的路上,经过厢房,恰碰到了子隐。 子隐叫住她,问:“你家女公子在哪儿?” “在书房。子隐郎君找我家女公子有事?”玉荷噙笑问他,倒不失礼貌。 子隐摇头,又问:“那你不在书房伺候,这么热的天跑出来是……” “我家女公子要出门,让洪护卫护送。”玉荷如实相告,说罢见子隐没有旁的事,便离开了。 子隐低眸,若有所思。 坐在轿舆里的沈连城由洪祁和另几个小厮护卫,刚出得晋国公府的大门,子隐便不慌不忙地跟了上来。 而另一面,李霁在韩阙的陪同下,正巧也往晋阳公府走了来。 大热的天,两人额上皆是细汗。远远地看到子隐缠着沈连城说话,李霁不禁加快了步伐。 “阿蛮你这是要去哪儿?”他凑近沈连城的轿舆,满脸充盈着笑意。但他并不等她答话,而是露出了几分神秘之色,有些兴奋道:“你肚子疼可好些了?我带了红枣桂圆羹来给你。” 说着他回转身从阿则那里拿了一个食盒,在沈连城跟前显摆了一下。“这可是我亲自熬的。” 沈连城不禁抬眸瞧他,“你亲自熬的?”这种话她怎么能信。一个世家的公子,而且是根独苗,还能屈身下厨不成? “这真是表兄亲自熬的。”韩阙知沈连城不信,忙上前,不无夸张道:“表兄昨夜整宿没睡,就为这盅粥了。熬了又倒掉,倒掉再重新熬,终是能下咽了……就是浪费我韩家不少粮食。” 李霁的脸有些红,不知是太阳晒的,还是被韩阙说的不好意思。他推了韩阙一把,对沈连城道:“你别听他胡说。我用心熬的,味道不错的。” “那我就勉为其难吃吃看吧。”李霁为了讨好她,倒是煞费苦心。沈连城示意玉荷将食盒接了过去。 仆僮阿则见她毫无受宠若惊,毫无感恩戴德的模样,不由得气上心来,当即挺身,义愤道:“沈娘子如何这般不知感念我家公子的好?我家公子昨夜为了熬这盅粥,手都烫起泡了……” “你这奴子!”李霁当即怒声喝斥,“谁给你胆子这样跟沈娘子说话的?” 阿则退身闭了嘴,低着头,一张脸委屈的都要哭了。想来,他的主子该是极少这样喝斥于他。 沈连城分明看到,李霁右手拇指下方,当真有两处破了皮。那处红红的,便是烫起过水泡的地方吧。 李霁察觉到沈连城的视线,忙缩了缩手,生怕别人以为他在讨好卖乖博怜悯。 “阿蛮你可要好好吃!也不枉费我表兄一夜辛苦。”韩阙忙上前劝沈连城。 沈连城郁闷地蹙了蹙眉,心道自己也没说不吃啊!但为了免除争执,她闷闷地“嗯”了一声,而后吩咐起轿,欲行离开。 “你去哪儿?”李霁才又问一遍。 “水云涧。”沈连城答,还道:“你们随意。” “我跟你一起去啊。”李霁说着就要跟过去。 “不准。”沈连城闷声说了一句,头也不回。 李霁还要跟过去,韩阙忙拉住了他,示意他子隐还在场,别叫外人看了笑话。李霁这才长身站定,目光深沉地看向子隐。 子隐却是转身,往晋阳公府走了去。他对李霁,几乎视若无物。便是韩阙看了,也忍不住叹声摇头:“嘿,这个人,实在无礼。” “他到底是何来历……”李霁则是喃喃自语,心中疑惑更甚了。 却说子隐,本是想跟随沈连城去水云涧,好与之说说话的,却不料李霁韩阙一来,闹得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他心中也是有迷惑的。 沈连城养了两个面首,却是至今也不用他二人。一个好好的女儿家,何须因此招人笑话?一回家府,又急着带两个面首搬到别处去住,如此行径,她到底意欲何为? 沈连城来到水云涧,也不管中午太阳高晒。让洪祁拿着自己画的图纸,带着青菱,便是引着他满园子跑一一她需要说给他听,哪里需要部署,哪里需要双重设防。 跑了一圈下来,洪祁却是有些懵。他一介粗莽武夫,对这些机关暗算,实在听着都头大。 “青菱,我的话你都记下了?”沈连城却是问青菱。 青菱一愕。她本以为自己是来打酱油的,却不料主子对她也有希冀。她忙回想了一遍,终于点头,“奴都记得。” “你呢?”沈连城又问洪祁。 “记得差不多了,但是……”洪祁不敢敷衍,唯恐坏了沈连城大计。“很多地方没听明白。” 沈连城发笑,“没听明白不要紧,找了匠人,让青菱把我的话原字原句说给他们听,他们自当知道该如何做。” 洪祁豁然,继而看青菱,低声问她:“女公子说的话你可都记下了?原字原句。”青菱冲他点了一下头。 洪祁心下暗叹,倒不知沈连城身边的这个奴子还有这等好记性,不免高看她一眼。 “记住,机关暗算,都在夜间布置,一定要隐秘。”沈连城又做叮嘱。“便是洪祁你手下的兄弟,嘴巴也要管牢了,不可传出去半点风声。青菱你也想想办法,到时候别让那些奴子们乱摸乱碰,以免不知情的触发了机关。” “是。” 安排妥一切,沈连城只觉浑身斗志。她想,只要陈襄敢来,她必让他进得来,出不去,便是插翅也难飞。 第036章:蔡姬 时至中午,沈连城倒有些饿了。她让玉荷把李霁熬的红枣桂圆羹端了来。 汤羹粘稠,入口软懦,竟不难吃。她勾了勾唇角,满意地将一碗粥羹吃了个干净。 一旁玉荷见她吃得开心,不禁掩嘴发笑。“李世子为了讨好女公子,竟亲手为女公子熬制这红枣桂圆羹,倒真是有心人。” 青菱还疑惑玉荷随沈连城来水云涧,怎还拿着一盅粥羹,听她这么一说,便明白了。她也惊奇,“这粥羹是李世子亲手做的?” “是啊。据说整宿没睡,熬了好几回才熬出了这一盅,手都烫起泡了。”玉荷还是笑。 “李世子人是不错的。”青菱叹声,“就是处事霸道了些。” 青菱说罢看一眼沈连城,见她不言语,便又加了一句:“也难怪,李世子毕竟是家中独子,从小被父母姊妹疼在心尖尖上的,处事蛮横霸道些也不足为怪。” 如此听来,青菱是被李霁这盅粥羹给打动了。 “回府。”沈连城站起身,却仍是不表态。 晋阳公府,沈忠书留了李霁和韩阙一起用午膳。一桌子人,都等着沈连城吃饭。终于等得沈连城回来了,却被赶来的青菱告知她吃过了。 李霁听青菱说沈连城吃的是他熬的红枣桂圆羹,高兴不已。饭桌上,他对沈忠书便是一口一个“岳父”地叫,还拉着韩阙陪着吃了不少酒,害得韩阙都醉趴下了。 沈连城睡了个午觉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问:“李世子走了吗?” “还没走。”青菱不急不徐地答,“韩三公子喝多了,李世子说这样回去必招韩大夫人一通骂,便想等韩三公子酒醒了再回去,这会子该是在厢房睡觉了吧。” “就是故意赖着不走。”沈连城咕哝一声,倒是猜得透李霁的心思。 青菱抿嘴笑了笑,没再做声。而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奴子传话来,说蔡姬来了。 二妹妹沈如秀的生母,蔡姬,先前被当做给沈连城下蛊之人给抓了的,这会子跑到水云涧来,该是谢恩来了吧? 沈连城去京都之前,蔡姬因为被当做犯人挨了不少打,有伤在身便没有亲自到牡丹阁道谢,只是差人送了好多的心意。现下沈连城从京都回来了,她身上的伤也好了,抛头露面亲自来一趟也是应该的。 沈连城猜到她的来意,便吩咐青菱道:“你去,就说我还在睡觉。问问她来意,若是感谢我来的,就说我心领了,不必她再跑一趟。” 蔡姬平素里就是个多话的,惯会逢迎奉承。上一世她也曾试图与沈连城套近乎,只是沈连城孤傲,头一次便被藐视了,尔后没什么事,她也不敢叨扰。 这一世,沈连城依然不想被她叨扰。 青菱出去一趟却是跑了回来,禀了沈连城道:“蔡姨说,她除了来感谢女公子,还有一事相求,不肯走,说要等您睡醒了。” 既是如此,沈连城也只好见她一见了。“请她到外室吧!” 青菱应声去了,沈连城方才下床,喊了玉荷为自己妆点一番。 “蔡姬八成是为二娘子婚嫁之事来的。”玉荷一边为沈连城梳妆,嘴里却说起了八卦。 “奴一回来就听下房的姐妹们说了,二娘子这阵子闹得可厉害了。主母去南宁前给她应下了一门婚事,她死活不同意。” “二妹妹的婚嫁怎么犯得着与我说?”沈连城倒有些不解,她沈连城虽是说得上话的,但毕竟也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蔡姬若真为这事儿来找她,到底是失了分寸的。而蔡姬,恰恰不是一个行事莽撞的人。 “蔡姨为了二娘子,怕是连最后的底线也没了。”玉荷不妨告诉沈连城,“为了不嫁,二娘子还吃了老鼠药,差点送了性命呢!” “阿母给她应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家?”何至于吃药自杀了!沈连城唏嘘不已。 “城西王家公的填房。那王家公快三十岁了,头前才死的夫人。就仗着有一个做知州的兄长,祖上有些产业,才敢高攀了咱晋阳公府。”玉荷说着很有几分不屑。 “王知州竟是他的兄长?”若是如此,就难怪继母黄氏会应下这门亲事了。 父亲虽荫封了公爵,却并无要紧官衔加身,若不是祖父叔伯的关系,临安城的官员才不把他放在眼里。王知州这样凭着学识进取才得了今时地位的清流,尤其瞧不上晋阳公这样的荫封。 继母黄氏应了王知州兄弟的求亲,也是想给家门带来一重关系。站在家族利益的角度,此举并无不妥。 沈连城虽对这种把儿女婚嫁当做家族利益筹码的行为嗤之以鼻,但到底……这种事也是常态。莫说是临安城,京都的高门大户之间,不也是利用儿女的关系,才成了通家之好吗。 黄氏一定还认为,沈如秀不过是妾室生的庶女,嫁给王家公做填房,也不算下嫁。 若蔡姬真为这事而来,沈连城倒觉得难办。 梳妆好来到外室,蔡姬便迎了过来。她对沈连城,那是好一番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热情的架势,吓得玉荷都作势拦了拦。 这蔡姬,瘦不露骨丰不余肉,身材自是好的,样貌么,也是好看的……父亲纳入室的女人,就没有丑的。惹人注意的是,她一双眼睛,最是明亮。而她一张嘴,夸起人来就连沈连城这般冷淡的也有些招架不住。 “蔡姨您赶紧说正事吧!我家女公子来月事,正是不舒服的时候。”玉荷终于得了机会插上一嘴。 “来月事不舒服啊?那是要好好歇着,凉的不能碰,生冷不能吃,不能热着,更不可贪凉。回头啊,我让下房做一些……” 蔡姬一听沈连城来了月事肚子不舒服,关爱的话语更是如同洪水猛兽一般连连吐了出来。 “二妹妹可还好?”沈连城终于忍不住打断她。 谁知此话一出,蔡姬立时瘪起了嘴,而后还哭了。 是真的哭,眼泪簌簌地下,鼻头很快就哭红了。 第037章:有求 正如玉荷所说,为了不嫁那王家公,沈如秀不吃不喝,还闹得吃鼠药。现下她翠芳阁什么剪子刀的都被蔡姬没收了,一天到晚都有奴子看着,就怕她再寻了短见。 但事情也不像玉荷说的那么简单。 自古以来婚嫁之事,着实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按说是不会有那么多意见的。这事情背后啊,有故事。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不好跟阿蛮你说道的。”蔡姬终于讲到点子上,“我家秀秀她……竟不知什么时候跟司空府长孙严公子有了往来,还……” 见玉荷青菱在场,她又把话咽了回去,忽地就是抓了沈连城的手,求道:“便是做一房侍妾,阿蛮你也帮帮你二妹妹吧?她爱那严公子走火入魔,怕是没了他就要活不下去的。” 沈连城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便示意青菱玉荷先且退下,而后一本正经问蔡姬:“二妹妹她,可是失节了?” 蔡姬抹着眼泪点头,“岂止是失节……听翠芳阁的嬷嬷说,她这个月月事都未如期而来,怕是有了……” 言及此处,她突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羞愧道:“怪我这当母亲的没教好,没教好啊!” 想来,上一世蔡姬被家法处死,沈如秀郁郁寡欢而亡,也不尽然是失了母亲的原因。那个时候她跟司空府长孙已有往来,母亲背了谋害嫡女之罪,她是再无脸面,也再无可能入得了司空府大门的。 蔡姬忽地跪在了沈连城跟前,求道:“阿蛮你救救你二妹妹吧!救救她……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你……” 蔡姬为了女儿,不惜向沈连城下跪。 这哪里是沈连城受得起的?她搀了她却是扶不起,忙侧过了身去,“蔡姨姨您快起来,您这一跪,怕是要折损我的。” 蔡姬愣了愣,却还是跪着不肯起来,“阿蛮你不答应,我就在你这里跪到明日去。” “那你跪着吧!”沈连城只觉蔡姬威胁自己,还就不吃这一套了。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她一转身,便回到了内室去。 蔡姬一时愣住了。她本以为自己这一跪,先前对那些失了娘亲的庶子庶女们爱护有加的沈连城便会心软答应了自己,却不料…… 一时之间,她是起来也不是,跪着也不是,一着急,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就差嚎啕大哭了。 许久之后,青菱玉荷见里头没动静,便探身进来了。一进屋见蔡姬毫无仪态地坐在地上,不禁面面相觑。 而蔡姬见她二人,立马从地上起来了,也不哭了。她知青菱是个能说话的,便拉了她道:“你进去看看,看看你家娘子在里头,可是歇下了?” “依我看,蔡姨您还是回去吧。”玉荷自作主张,“女公子愿不愿意相帮,这两天我给您稍话过去就是了。” 蔡姬听了眼里闪过一抹欣喜,但她的目光,还是落回到青菱身上。她唯恐,玉荷年纪小,说话是做不得数的。 青菱则是点了头,“蔡姨您先请回吧。” “好,好!”蔡姬这才冲玉荷笑,“那就有劳你了,有消息到二娘子的翠芳阁,我这几日都在那儿。” 待她走后,青菱玉荷才往里屋探了探。见沈连城睁着眼睛斜卧在床榻,两人也不敢叨扰。 “青菱,你去给韩三公子传个话,让他帮我查查看,司空府长孙是个什么人物。”沈连城却是突然发话。 前世今生,她知临安城有个司空府,倒没听过司空府长孙严孝宽的名头。想来,他必是少与临安城风月公子们往来的。不见其风流,倒把她二妹妹的肚子搞大了!简直岂有此理。 青菱来厢房传话的时候,韩阙还睡得跟猪一样,怎么也唤不醒。 “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李霁狐疑。 青菱想了想,以为告诉他也无妨,便道:“我家女公子想让韩三公子帮忙,查查司空府长孙的底细。” “司空府长孙?查他做甚?”李霁又问。 青菱咬了咬唇,“这我便不好说了……”而后求道,“待韩三公子醒了,还请李世子告诉他一声。” “那是自然。”李霁答应下来。 待青菱离开了,他便让厢房伺候的奴子端了一盆凉水来。 那一盆凉水直浇在韩阙脑门,人醒了也险些惊厥了。到底是身子骨好,没有昏过去。 “走了,回去了!有任务。”李霁才不管他感受如何,拉了他就要带他离开晋阳公府。 韩阙一身湿漉漉的,简直想把这个表兄暴打一顿,但又怕母亲知道了责罚自己,握紧的拳头也便松了。翻着白眼珠瞪了他一路,衣服被大太阳晒干,怒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二人行事倒是迅速,很快掌握了司空府长孙从小到大的事迹,还有花边消息。而经过分析,他二人并不觉得这司空府长孙有何特别的。 司空府长孙严孝宽,年方十七,原是个书呆子,张口闭口的尽是之乎者也,并不讨临安城世家公子们喜欢。但若说他喜欢读书,却总考不取功名。每年的科举考试,都是名落孙山。 要说花边消息,前段时间倒是有一桩事成了一些好事者茶前饭后的谈资。 前段时间,大司空为这个长孙娶了一门亲事。孙夫人却是个厉害的角色,害得严孝宽吃了不少苦头,有时候甚至连家也不敢回了。 翌日一早,李霁撇下韩阙,独自来到了晋阳公府。 他又给沈连城带来了一盅粥,还是红枣桂圆。见到沈连城,他第一句话便是问她:“肚子还疼吗?” “不疼了。”沈连城不冷不热,径直问他:“查得如何了?” “好端端的,你要查他做甚?”李霁却是问。 沈连城睨了他一眼,不要他多问。 李霁怕惹她不高兴,便也没有追问下去,老老实实地将自己和韩阙查到的消息,尽数说给了她听。 沈连城听过,都能想到沈如秀和这严孝宽之间的故事情节来。 一个书呆子,娶了个凶悍的妻子,吓得不敢回家,遇上了善良的二妹妹,倾诉心中苦楚,一来二回,便生了情。 好一个顺理成章的故事。 但不管这故事是伟大的爱情,还是两人一时糊涂,都是不可取的。 这严孝宽,书呆子一个,没什么本事,家里还有一只母老虎,沈如秀若嫁过去,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想到沈如秀柔柔弱弱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沈连城叹口气,决意去一趟翠芳阁。 第038章:蹊跷 沈连城要去找妹妹,李霁自不便跟随。叮嘱过沈连城记得吃自己熬的粥羹,他便告辞离去了。 翠芳阁内,蔡姬见沈连城大驾光临,不知道有多欣喜。清瘦得如同纸片人的沈如秀,也一下子生了希望。 她期盼的样子,几乎让沈连城不忍心告诉她,司空府长孙严孝宽并非可托付之人。 果不其然,沈连城话未说全,沈如秀听得这个意思,所有的希望便犹如小火苗遭了一场瓢泼大雨,瞬间熄灭了。 “……你便是嫁过去了,那位正主还能让你好好过日子?” 沈连城耐着性子给她分析了好半天,见她还是哭哭啼啼非君不可的架势,她只觉口干舌燥得厉害。 “蔡姨姨,”她转向蔡姬,想她更知其中道理,“可不是所有的妾室都像我们晋阳公府这样,日子还过得去。” 顿了顿,沈连城抬高了语调。“我可听说了,司空府长孙夫人厉害着呢,严孝宽也怕死她了。二妹妹嫁过去,能活几年?那严孝宽懦弱,自己都保不了,还能保得了二妹妹不成?” “这事儿你们自己想想清楚吧!”沈连城最后告诉母女二人,“是王家公还是这司空府长孙,你们自己选。若真要选这司空府长孙,我可以帮你们去跟阿母说。” 生存命运,掌握在她们自己手中,她是不会过分干预的。原本,也是事不关己之事。 出得翠芳阁,她吐了口气,忽然想起有件重要的事情没做——昨日忙着部署水云涧的机关暗算,倒把和善堂的何大夫给忘了。 她当即吩咐青菱,去把何大夫请到父亲的宜修苑。她倒要看看,这个何大夫会否当着自己的面磕死在墙上。 宜修苑内,沈忠书听得沈连城要请何大夫来,还要拿毒酒杀他,不禁悸吓。 “阿蛮,这何大夫固然是该死,却也不至于你来动手的。”沈忠书语重心长,“你一个未出阁的娘子,手上沾血总是不好的。” “那阿父怎不替阿蛮早早杀了他?”沈连城玩味地看沈忠书。 “这……”沈忠书急得汗都渗出来了,叹了口气道:“我其实私底下找过他。那晚他足给我磕了二十几个响头赔罪,都磕出血了。到底是失误不是故意,我也就没有咄咄逼人叫人去死了……” “他就没有主动寻死,主动提出以死谢罪的话?”沈连城坐在椅子上,高昂着头,两条小腿交叠,仍是一副绝不心慈手软的样子。 “有啊!怎么没有?”沈忠书正要说的就是这个。想到那晚的情景,他现在还心有余悸。“我若晚一声说‘罢了’,他可不就真的一头撞死了?幸得奴子们拦下了。” 沈连城没有做声,嘴角狡黠的笑也微敛了些。 其实,让何大夫来,她是另有目的的。 她不妨告诉沈忠书:“阿父,在京都时祖父给我请了苗疆人看过。苗疆人说,蛊能灭蛊,却不能生蛊。若依着这个道理,那我体内欲蛊因何而来?” “你是说……”沈忠书立时皱眉,思忖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你是说你体内的欲蛊,是何大夫下的?” “总跟他给我吃的药有关的。” “不可能。”沈忠书却是摇头,“不可能是何大夫。他给我沈家人看病,也有十几年了。他在临安城救死扶伤,也从未害过人。” “待他来了再说吧。”沈连城也不知,这何大夫是否有妖腻。 何大夫终于来了。 他一见沈连城,当时就跪到地上,说了好一番自责的话,还道:“女公子想要怎么惩罚何某,何某都绝无怨言,便是死,那也死不足惜!” “那就去死。”沈连城顺着他的话,倒直奔正题。 何大夫一愕,仍是羞愧地低了头去。 沈连城让青菱将早已准备好的一杯清酒端至他跟前,而后冷着脸告诉他:“真要赔罪,就把这杯酒喝下去。” 不需她言明,这酒里放了什么何大夫是想得到的。 沈忠书绝不希望自己女儿手上沾血,忙又劝她:“阿蛮……” 沈连城却是冲他眨了一下眼睛。沈忠书莫名,但似乎又猜到了什么。 “何大夫,这酒,你喝还是不喝?”沈连城直逼何大夫。 何大夫是有犹豫的,面对生死,他也怕。但他的手,还是端起了酒杯。 “若我的死,能让女公子心里好受些,那也值了!”说罢竟是举杯,一饮而尽。 这样看来,他是真的想以死谢罪的。 欲蛊一事,他真的不知情? “那不过是普通的酒。”沈连城说出真相时,心中却觉得空落落地失望。她多希望何大夫面临生死,会说出什么是有人指使他害她之类的话啊。 何大夫因为等死而紧绷的神经霎时放松了。他连连扣头,谢了沈连城不杀之恩。 沈忠书也松了一口气。 “何大夫,”沈连城振作精神,想了想上前,虚扶了何大夫一把,让他起来说话,“我听说,你是在我昏迷后的第三天发现我中的乃七日毙之毒,第五天才给出解药的。就在那几日,你可见过什么奇怪的人?或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何大夫擦了擦险些哭出来的眼睛,又擦了擦额角的汗,仔细回想起来,“我断定女公子中了七日毙的蛊毒,回去就出了对病的方子,因为缺了一味药,上山寻了一天,这才在第五日才开了药与您服用……女公子,按说何某的方子真的是没有问题的……”说着他又开始钻牛角尖了。 “方子没问题,那会否是药材有问题?”沈连城突发奇想。 听得沈连城一言,何大夫立时回想起一桩事来。 他最后缺的那味药是蔽樟花。蔽樟是常见的乔木,可蔽樟花却是极为少见的。那天,他带了几个徒弟一起上山找,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开花的蔽樟。 就在他焦急得想放弃,想直接找苗疆人来给沈连城看治的时候,一个相貌好看的贵公子却是拿了两支新摘的蔽樟花经过。 有了蔽樟花,他医无不能之名就算是保住了。欣喜之下,他将贵公子手里的蔽樟花都买了下来。 问题,莫不是出在这蔽樟花上?若是有人有意害沈连城,那拿着蔽樟花出现的贵公子,便十分可疑了! 第039章:黑手 何大夫忙将当日采药之事细细地说给了沈连城和沈忠书听。 “贵公子?长何模样?”沈连城问,“可戴面具了?带帏帽?或者,一边脸是毁了的不能示人?” 何大夫却是摇头,“那贵公子,相貌可谓是一等一的好。” 沈连城知道这样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想了想唤了洪祁进来,要他带何大夫去见当日他让给陈襄作画的画匠。 若是同一个人,同一个画匠,必能画出同一副模样的。 她想不出,除了陈襄,还会有怎样的贵公子要害她。 大半个时辰过去,洪祁终于拿了画像回来了。 沈连城一看,发现画中之人果然有着一等一的相貌,哪里是一边脸毁了容的陈襄?不过,捂住左边脸,右边脸倒是跟陈襄那边好着的脸很是一样呢。 沈连城又让青菱把先前陈襄的那张画像取了来。一作对比,沈忠书和洪祁等皆说像极了。 “画匠从听者口中形容而作画,有些差异再是正常不过。依我看,此二人即是同一人。”沈忠书说。 “这么说来,那陈襄毁容是假?那天晚上是有意让我看到他丑陋的样子!”洪祁一脸郁闷。 陈襄,他到底想干什么?竟如此大费周章……沈连城心下颤栗,越发地惧怕起他来。 陈嬷嬷会找彩云巷最深处的那个苗疆人购买七日毙之蛊,是否也有他的手笔?不然,一个好好的生活在内宅的人,如何会突发奇想地选用苗疆人的东西害人? 陈嬷嬷已被变卖,再找她了解情况已没有必要。沈连城只觉,此事从头到尾都是陈襄一手策划无疑。再追究这些,已无任何意义了。 “洪祁,昨夜水云涧可动工了?”沈连城只想早日做好机关暗算,早日抓到陈襄。 “动工了。”洪祁回过话,想了想还是道:“不知是我与青菱解释不清,还是请来的匠人愚笨,倒是进度慢了些。” 沈连城不想耽搁,于是向沈忠书提出来,今夜就搬到水云涧去住,也不挑什么黄道吉日了。她还请求道:“阿父,让阿母也早些回来吧。” 二妹妹沈如秀的事,她可没心思管顾了。主持中馈的继母早些回来,能免了她不少烦心。 而提到黄氏,沈忠书不禁来气。“若不是她管教下人无方,阿蛮你也不会遭此一劫。” 听言,沈连城暗想,若父亲知道自己遭此一劫其实是黄氏本人蛇蝎之心,会否责怪自己知情不报,害他还把她当妻子敬着? 她绝不会告诉他。 黄氏这次回来,听了自己遭遇之事,定要吓个半死吧。想到那情景,沈连城心头甚至生出了几分愉悦。 吃过午饭,她就要去水云涧了。 子隐听了消息,终于让人传话说要见见她。 沈连城方才想起来,昨日白间他在家府门口拦了自己,却是没说上什么有意义的话。这两天忙这忙那,又加上月事欺身,她也没有去看看他,倒实在是疏忽了。 于是,她决意去厢房找他。 抵达时,子隐立于屋前一颗树荫下,长身而立,若有所思。这便是上一世常常有的画面。 “子隐郎君可是有心事?”这样的话,上一世沈连城倒也问过,只是没有深究罢了。反正子隐也不曾有过要向她吐露心声之意。 他回过头,见是沈连城,便迎出几步,微点了点下颔,算是施礼了。 他穿的,还是越石的衣裳。两日静养,他的气色越发好看起来。绝美的容颜,平静温和的模样,真是让人看一眼也挪不开视线。 “你知道自己有多好看吗?”沈连城笑着,不无玩味道,“我有个长兄,过去已是我见过最美的男儿了,你却比他还要美上三分。” 子隐本不爱笑,这下却几不可察地勾了一点唇角。他走上前来,在近在咫尺的距离问沈连城:“你愿意留我,是垂涎我的美色?” 他高出沈连城整整一个头。近在咫尺的距离,使得他说话时的气息,都扑在了她的额角。 他绝美的样子,让沈连城不自觉后退了半步。却是踩到石子,身子猛地晃了一下。他快速揽住她纤细的腰身,扶了她。 青菱玉荷看了,皆是瞠目结舌,却也不好说什么。 沈连城忙站好,与之保持距离。 子隐笑了一下,拿出一纸文书递给她。 沈连城打开一瞧,那上头赫然写着“佣契”二字,再细看,发现他是要做自己的护卫。 “你竟有些拳脚功夫?”沈连城很有些吃惊。 上一世,她可不知道子隐是个有功夫的,只知他一向比另外两个面首体力好就是了。当然,上一世他作为面首,倒也没有显山露水的必要。 “那么多人要杀我,没些拳脚功夫,岂不早死了?”子隐倒是奇怪,冰雪聪明的沈连城,竟连这一点都想不到。 沈连城豁然。上一世子隐给他留的印象,倒是根深蒂固地让她失了基本的判断。 不过,上一世沈连城没有关心过父亲是如何收了他的,这一世,她可不敢大意。他身上,谜题太多了。 “你救我一命,我当知恩图报。”这是他的理由。 而沈连城能想到的,则是他为了躲避别人追杀才屈身做一名护卫。 她沉默了少刻,终于道:“与其做我的护卫去外头招摇,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不如就在晋阳公府,给我那几个未成年的弟弟做师傅,教他们功夫。” 她也是突发奇想,想必他会答应的。如果只是为了一处藏身之所的话,这个差使于他而言,再好不过。与此同时,她那几个弟弟,也能习得一些强身健体的本事。 “也好。”子隐果然答应了下来。 “好。”沈连城高兴是笑,“待会我便跟我阿父招呼一声。 她的笑,带着少女的天真与明丽,也夹着几分交易达成后的聪敏与睿智。 如是安排了子隐,她很快离开了。 看着她娇小的身影渐行渐远,子隐恢复了一惯的清冷。从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第040章:打斗 李霁得知沈连城留了子隐在府上教几个庶子学功夫,是在第二日。 他本以为,沈连城当子隐是朋友,那作为朋友,总不至于一直住在她府上,迟早是要走的。这下好了,竟让那人有了名正言顺留下来的道理。 为了这件事,李霁找到了沈忠书那里。他说子隐来历不明,不可大意地留在府上。 他哪里知道沈忠书豪无自己的主张?只要是沈连城认可的事,他这个做父亲的,基本都没有疑议。 说了半天,沈忠书只笑称是李霁横生飞醋,不高兴沈连城对子隐好,才心有偏见。 他还郑重道:“你就莫要多想了。他既愿长留府上,便是无依靠的浮萍。阿蛮贵为嫡女千金,还能与他有纠缠?不过是同情怜悯,给他一处栖身之所罢了。” 沈忠书都这么说了,李霁也不好再有争执。唯恐说多了,反而在未来岳父心里失了度量。 李霁离开之后,沈忠书却是将冯管家唤至近前来。沉默了半晌,终于做下吩咐:“你托绿林的朋友查查看,看能不能查到子隐的来历。切记,此事不可叫大娘子知道。” 其实,沈连城要收留子隐,沈忠书也是有过反对的。 “子隐身上虽有许多秘密,但他绝不是一个坏人。” 女儿说这话时对那个子隐的信任,仿佛是认识了多年一般坚定。他便是有戒心,无缘无故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本想着日久见人心的,既然李霁也提出来了,他就托人查上一查,以防万一罢! 却说李霁在沈忠书这儿的路没走通,倒并不罢休。他特意喊了赤风赤羽跟随,想告诫子隐几句。 却是扑了个空。 子隐既然成了几个公子的武学师傅,便不住客人住的厢房,而是搬到偏院的梅园去住了。 梅园虽地处偏僻,却透着无限风雅。别看现在大片大片梅树光秃秃的毫无生气,待梅花开时,那便是最好的景致。 这倒没什么好说的,令李霁恼火的是,梅园除了子隐一人,其他四人皆是伺候他的奴子。这就意味着,子隐是梅园的主子。 他一个教公子武艺的师傅,享受的待遇简直比先前作为客人的还要好!凭什么?不就是沈连城格外照顾吗。 李霁只觉,身上汗涔涔的,难受得紧。气愤之下,直想带着赤风赤羽冲进去教训子隐一顿。 “世子息怒!”阿则见势不妙,忙拦了拦他,低声提醒,“这里可不是开国郡公府啊。” 李霁的脾气倒也压了压。里头子隐却是走了来,立在院中道:“李世子可是来祝我乔迁之喜?屋里刚收拾好,不妨进来坐坐。” 这倒是他头一次与李霁说这么多话,还请他入屋坐坐,实在稀奇。 李霁“哼”笑一声,却是没好气地进去了,并示意赤风赤羽跟上。 阿则从小跟着李霁,太了解他的脾性,嗅到火药味儿,便着急忙慌地跑开了。 李霁进到院中,却并不进屋。一手执折扇,一手负于身后,形神倨傲。“阿蛮让你住这儿?” 子隐难得地笑了,“幸得阿蛮照拂。” “阿蛮……”李霁立时变得暴躁,上前一步怒道:“阿蛮也是你能叫的?!” 子隐不以为意,睨了李霁一眼竟是不理会,只勾勾唇角,转身要回屋里去。 “阿蛮救你一命,当你是朋友,你却对她动了歪念!”李霁追上去,直言道出子隐的心思。 子隐顿步,回眸,“不过与你一样的爱慕之心,何来歪念?”不疾不徐的话语,坦坦荡荡。 他这样承认了,倒更叫李霁火冒三丈。“你难道不知阿蛮将是我开国郡公府的世子夫人?”睨而视之,对子隐,已是忍到极限。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竟是这般的云淡风轻!李霁哪里见过这等无耻之徒,竟当着人未婚夫的面毫不知耻地说出这样的话来。当他是死的吗? 他当即红了眼,向对方抡起了拳头。 然而,在子隐眼里,不过是花拳绣腿罢了。他只稍侧身,便躲了去,轻蔑地勾了勾唇角。 “赤风赤羽!”李霁带这两个人一起来,可不是带来玩的。 赤风赤羽得了命令,齐齐向子隐出手了。 这一出手,倒正中子隐下怀。 三两个回合下来,却是分不出胜负。终于,赤风赤羽拔剑相向了。子隐眸光冷冽,再交手,便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阿则慌里慌张遇到沈连城的时候,沈连城巧从水云涧回家府给父亲请安。 昨夜熬夜指导匠人们布置机关暗算,使得她起床起晚了些,回到家府,都能用午膳了。 见阿则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她睡眼惺忪之态也变得机灵了。 赶到梅园,恰见赤风赤羽追着子隐飞檐走壁跳来跳去,并以剑阵攻之。如此一幕,好不惊心。 她却没有喊“住手”之类的话,走至李霁身边,也没有对他暴跳如雷,而是观战。 “阿蛮……”看她来了,李霁是有些心慌的。 “谁占上峰?”沈连城却是一边看打斗的三人,一边好奇而问。 “啊……”李霁愣了愣,突然做笑道:“还不分输赢!听说阿蛮你留子隐在府里教授几位弟弟功夫,我就特意带了赤风赤羽二人来与他切磋切磋。” “嗯。”沈连城应声,当真没有说什么。 李霁心里直打鼓。其他人则是个个惊疑。 就在这时,子隐胸口突被赤风打了一掌,立时喷出一口鲜血,跌倒在了地上。 赤风赤羽的攻势立时停了,面面相觑,脸上皆露出了些许惊异之色。 那一掌赤风虽用了全力,倒没想到竟轻易击中了对方。 “快叫大夫。”沈连城吩咐了玉荷,随即跑了过去,蹲身扶助子隐,不无急切问:“没事吧?可有大碍?” 子隐摇头,看一眼李霁,没有做声。 “叫你们切磋切磋,怎还下这么重的手了?”李霁连忙训斥赤风赤羽。 赤风赤羽低头,默不作声。 沈连城命人把子隐扶到了房里,而后深沉地看了李霁一眼,声色微冷道:“家府没备你午膳,你自便。” 她没有埋怨自己,与之大吵已是不错了,李霁哪里还敢要饭吃?当即干笑两声,离开了。 第041章:短见 出得梅园,李霁扬起了下颔,一手摇着折扇,步调悠闲,倒是惬意得很。 他解气地笑了一下,称赞赤风赤羽道:“适才打得好!不给他点颜色瞧瞧,灭灭他嚣张的气焰,他还真以为我是个软柿子,任得他揉捏。” “世子,”赤风忍不住告诉他,“以他的身手,适才分明可以避开我那一掌的。”其他的话他不便妄加揣测,便也只点到为止。 李霁脸上的笑容果然僵住了。再回头看梅园,眸子里已满是锐利,若有所思幽幽咬字:“好个狡诈之徒。” 旋即,他嘴角还是绽开了一抹笑。 “那人如此阴险,世子如何还笑得出来?”仆从阿则莫名不解。 “他再是耍花招,阿蛮不也没因此责怨于我?恐怕他这苦肉计是白施了。”李霁重新迈开步子,更是悠闲自在。 梅园内,沈连城亲自为子隐送上了一杯温白开,并为李霁的冲动行为向他表了歉意。倒是两头顾及,谁也不惹恼了谁。 然而,子隐心中却满是惊疑。 十四岁的沈连城,竟能对两个男人做到如此婉转,这份情商,实在高深莫测了些。抑或是她的心思…… 她究竟如何看待自己?若真维护自己,当场与李霁计气必不可免,若不在意自己,又为何给自己这许多礼遇? 他,竟然猜不透一颗十四岁少女心!沈连城,当真是他低估了? 她的笑靥,分明是天真明丽的,她眸光清澈,也分明是纯洁无邪。 “子隐郎君?你如何这么看我?”沈连城察觉到他的凝视,不禁直言相问。 子隐第一次有些局促地收回了视线,像是被人撞破了秘密一般。 他想了想,索性问她:“你要嫁那李世子?” 沈连城没想到他会唐突地问出这样的问题,微愣了愣,方才笑着反问他:“那子隐郎君以为,李世子可值得我托付终身?” 诚然,子隐也没想到沈连城会问自己这样的话。他默了默,到底不打算直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告诉她:“我对他,实在喜欢不上来。” 沈连城噙着笑,却没再说什么。至于她是否真打算嫁李霁,子隐也不好追问下去。 一直等到大夫来看过子隐,确定伤势无有大碍了,沈连城方才离开。于外人看来,她对子隐,已是足够好了。 李世子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事算是了结了,沈连城去宜修苑见过父亲,又陪父亲用了午膳,这才回水云涧。 本想补个觉的,家府却有人来传话,内宅要出人命了。 沈如秀又寻了短见!这回是撞桌角。 沈忠书约了朋友玩乐,吃过午饭随沈连城一道出门的,这会子在哪儿快活还不知道呢。沈连城作为晋阳公府嫡长女,这个时候倒被某些人当成了主心骨。 听了来报的奴子说沈如秀当时就血流如注,不知是死的还是活的,沈连城心中也是突突地跳得厉害。 赶到翠芳阁的时候,大夫还没到。沈连城只见蔡姬抱着沈如秀,坐在桌边地上,一手拿帕子紧捂着女儿的额头,一边哭呛得厉害。 沈如秀白色的襦裙血迹斑驳,额头还在往外渗血,甚是吓人。整屋的奴子们,老的少的都吓懵了,一个个手抓衣角,焦急不安。 “快!去后厨取些草木灰来。”沈连城当即做了吩咐。她只知道,沈如秀额头还这样流血,等不及大夫来,恐怕就真的去了。 屋里的嬷嬷急忙去取了,拿来之后却是犹豫,“奴等草率处理,恐怕要留疤的……”二娘子伤在面门上,若因处理不当而留疤,她们这些人岂不罪无可恕? “现下还管这许多?保命要紧。”沈连城一句冷声,便让那嬷嬷往沈如秀脑门洒草木灰了。 血很快止住。沈如秀却是奄奄一息,随时命丧黄泉的样子。蔡姬早已哭成泪人,恐怕只要沈如秀断了气,她也要跟着去了。 大夫终是姗姗来迟。不过,经了一番诊治,到底是保住了沈如秀一条性命。 大夫擦了擦脸上头上的汗珠子,却是叹了口气道:“命是捡回来了,可这额角撞出了一个大口子,没个把月怕是愈合不了的。” “可会留疤啊?”蔡姬这才关心起这个问题来。 “这就不好说了,要看二娘子自身的恢复情况。” 由此可见,沈如秀是真的想死了。不然,女孩儿家家的,哪里会拿自己的脸面开玩笑? 送走了大夫,蔡姬便让所有闲杂人等退下了。而后她才告诉沈连城,沈如秀因何突然自杀。 原来,自沈连城那日来过说过那番话,蔡姬便细细想了,也派人去打听了,觉得王家公未必比司空府长孙差,便劝说女儿。但沈如秀被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哪里肯听她的? 今日两人再次争吵,见母亲态度强硬,她一气之下竟是往八仙桌上狠命撞了去。 看着卧躺在床命只剩半条的二妹妹,沈连城紧抿双唇一声不吭,于心中暗暗叹息:这个妹妹啊,怕是要自毁前程了。 “阿蛮,我也拗不住她这样拼了性命啊……”蔡姬神色戚戚,望着沈连城是满眼的祈求。 她妥协了。 沈连城明白,蔡姬的意思是要自己在继母处说几句话,好让沈如秀能如愿嫁给那司空府长孙。 “我知道了。”无需蔡姬把话说明,沈连城便答应了。 唯有成全。 回水云涧路上,玉荷免不了议论,说道二娘子执意去给那司空府长孙做妾室,与司空府长孙夫人抢人,无益于自寻死路。 她说:“二娘子性格软懦,去了司空府还不被那悍妇欺负得死死的?” 不见轿子里的沈连城吭声,青菱便小声提醒玉荷:“你少说两句。这等事也是你好闲话的?” 玉荷努了努嘴,有些不服气。 “她自己要往火坑里跳,任她跳好了,烧死了也是她自找的。”沈连城却是回应了玉荷,话语里不无恨铁不成钢的气恼。 却说沈如秀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可一醒来,竟是连蔡姬也不认识了!近身伺候的奴子们,她也一个不识。 看着陌生的环境,她眼里满是惊恐。 第042章:怜儿 后宅的人都说,沈如秀撞坏了脑子,失忆了。大夫诊治后,确定了大家的说法。 蔡姬先是张惶不安,而待沈如秀冷静下来终于肯唤她一声“阿娘”之后,她又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虽然心疼,却又庆幸。女儿忘记了一切,恰恰也忘了对那司空府长孙严孝宽的执念。 “快!去水云涧把这事禀予大娘子。”蔡姬急忙吩咐奴子去通知沈连城这个“好消息”,也不管夜已深了。 “姊姊?姊姊叫什么名字?”沈如秀有意的问询,只为确定真实。 “你姊姊她叫沈连城,是你阿父原配妻子王氏生的,为人……” 蔡姬细细说着,却并未注意到女儿在听说“沈连城”这个名字的时候,眼里闪过的那抹嫉恨。 老天爷让她重活到这具躯壳里,竟还是沈阿蛮同父异母的妹妹! 天意弄人,上一世她不曾承认过的身份,不曾踏入过的宅邸,这一世竟是别无选择。 也好!既然殉情死后,魂魄没去地府,却寄生在了这具躯壳里,那便整死沈阿蛮!整死那个夺了她一生挚爱,又狠心杀了她一生挚爱的沈阿蛮…… 可是,怎么从面前这个“阿娘”口里听来,沈连城即将要嫁的人竟不是上一世那个人?倒是奇怪得很。 天气仍是热得厉害。翠芳阁再无人寻死觅活了,晋阳公府后宅多少看热闹的也都没了戏看,终是应付起这酷暑来,个个想着法子纳凉。 外头烈日炎炎,沈连城也几乎不出门,成天待在水云涧,百无聊赖是无可避免的。白间除了补觉,便是闲来无事。唯有看看书,做做画,聊以打发光阴。 而她不找事,事却找上了门。 继母黄氏不在家,后宅有事,那些个奴子们,不知怎地总喜欢来找她拿主意。 这回来的,是落霞苑新晋的管事嬷嬷,于嬷嬷。继母黄氏不在的这期间,后宅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代为掌理的。当然,很多事都是黄氏事先安排好了的,但总有些突发状况。 这次于嬷嬷来,便是为了那永州歌姬的遗孤而来。 永州歌姬留下的那个孩子,怜儿,被平安地接来了。可在府门前不见父亲也不见当家主母,唯有几个奴子来接待,她竟是顶着那么大的太阳在府门前杵着,不肯入门。 “奴子们已去请尊公回府了,可尊公远在刘家赴宴,一时半会儿的怕是回不来。”于嬷嬷说,“怜儿娘子已在太阳底下站了有半个时辰了,怕是顶不住的……” 晋阳公府早有先例,外室生的庶子庶女们,因为生母或病或早逝而认祖归宗,不好排上次序,常常冠以小名,缀以娘子或公子作为称呼,身份到底是与府内那些正经的兄弟姊妹有悬殊的。入门时被忽视与怠慢,也无可厚非。但若因此闹出了人命…… 于嬷嬷面露难色,终于请求沈连城,“还请女公子过去劝劝。女公子是嫡长女,您的劝,她该是会听的。” 这个上一世被山贼劫财劫色,不甘受辱而寻了短见的妹妹,出身不怎么样,倒是个心气高的。即便于嬷嬷不请,沈连城也想去瞧瞧。 无论如何,总是初见。沈连城特意让青菱玉荷给自己打扮了一番。不过,仍是一身胡服装扮。 抵达家府门前,她远远看到一群人就在门口杵着。一个四十来岁身型清瘦的嬷嬷,撑着一把油纸伞,直为身前小小的人儿遮那火辣的太阳。 那小娘子,个头不高不矮,玲珑曲线曼妙身姿。近了看正脸,干净无暇的皮肤,被太阳晒的此时已是红彤彤的。但这丝毫不能掩盖她精致好看的模样。 这便是沈怜儿了,日后晋阳公府的“怜儿娘子”。 沈连城的轿子在府门前停了下来。 于嬷嬷忙上前,噙着笑对沈怜儿道:“怜儿娘子,尊公在城南刘家赴宴,午后方能回来。您觉得被轻看了,奴便把大娘子请来了。您快过去见过大娘子吧?” 沈怜儿朝轿中出来的沈连城看,一时间被她别具一格的装扮吸引,心中直觉她的与众不同。 到底是知道礼数的,她主动迎了过去,不疾不徐地屈了身,礼仪做足唤了沈连城一声“姊姊”,“怜儿见过姊姊。” 沈连城也已将这个妹妹的模样细细看在眼里,觉得她出落得甚是好看,举手投足间又是落落大方,上一世被强盗污了倒真是可惜了。 “阿父今日去朋友家吃酒了,阿母带了弟弟妹妹们去南宁别庄避暑还没回来,倒让妹妹感到委屈了。”沈连城是个慢热的,心头虽体谅沈怜儿的委屈,面上却做不来十分热情。 亲口解释到这里,她以为够了,随即便问于嬷嬷:“怜儿妹妹的居所可收拾出来了?” “回女公子,主母临去南宁前,早着奴等把怜儿娘子的碧鸢阁给收拾出来了,日日打扫焚香,就等怜儿娘子来的这一天了。” “怜儿妹妹,姊姊引你进去。”沈连城看向沈怜儿,却见她回头看了一眼她身后那个清瘦的嬷嬷,见那嬷嬷点头,她才没有多余的话。 想来,在大太阳下站着不入府,也是那嬷嬷为高抬自家主子身份而生的主意。 沈连城在前头走着,沈怜儿在后头跟着,步履之间皆是乖巧。 “妹妹带的两个奴子怎么使唤?”沈连城边走边回头看了一眼。 “她们一个是我的乳母姚氏,一个是打小就跟了我的奴子紫檀。” “于嬷嬷,阿母给妹妹安排了几个奴子?”沈连城又问于嬷嬷。 “管事的崔嬷嬷,再有六个少小的。” “崔嬷嬷就算了,撤了吧!妹妹自己带的称心。” 沈连城这般吩咐,于嬷嬷有些迟疑,但想到沈连城在这府里向来是一字千金,很快便应了。 沈怜儿与她带来的姚嬷嬷相视看一眼,倒觉得这是姊姊给她们的一个难得的恩情。 将沈怜儿送到了住处,沈连城四下瞧了瞧,见无有不妥之处,便离开了。 第043章:两个 沈连城走后,于嬷嬷免不了满脸堆笑对沈怜儿说:“怜儿娘子好福气,一来便得了大娘子关照。日后不光是后宅里的姊妹不敢小觑了你,便是主母,也会高看你一眼的。” 见沈怜儿和姚嬷嬷等皆是面露疑色,她不妨对她们多解释几句。“你们初入府门有所不知,这大娘子的话,很多时候比主母的话还管事儿呢!她毕竟是尊公原配夫人生的嫡长女,尊公疼在心尖尖儿上的。” “还多亏于嬷嬷去请了大娘子。”姚嬷嬷忙上前,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地塞了一个玉镯子给于嬷嬷。 于嬷嬷本不图这个,镯子摸在手里凉冰冰的,意外,却也喜欢,推却了几下,也便高兴地收下了。 却说沈连城离开碧鸢阁,玉荷便兴冲冲地多嘴问她:“女公子这下去哪儿?可要去看看二娘子?她失忆这些天了,你们还未重新认识过呢。” “也是。”自那日后,光听说二妹妹失忆后整个人都变得消停了,她倒还没见过。今次既然回家府了,顺便去看看她也好。“既是失忆了,那总要她把我这个姊姊的样貌重新记下的。” 踏进翠芳阁的院子,恰见沈如秀立于树荫下发呆。才几天不见,先前为情所困而消瘦的她,这下已长了些肉,气色也好起来了。 发呆而忘我的二妹妹沈如秀,沈连城倒是头一次见。静若处子的模样,很美,也有几分清冷。 沈如秀很快发现院中有人来了,先是看了沈连城一会儿,很快绽开笑容唤了一声“姊姊”迎了过去。 沈连城和玉荷青菱三人皆是惊异。 “二娘子不是失忆了?怎一下子认出大娘子来?”玉荷嘴快,当即笑着,随口便是一问。 而她这一问,沈如秀眼里竟然露出了一抹惊慌之色,只是很快隐去了。她低眸干笑了笑,脑中飞快寻找说辞,“听阿娘说,姊姊常被人称作女公子。今日一见,这浑身的气质,可不正是姊姊么?更何况,府里姊妹当中,怕是没有谁喜欢穿着胡服像姊姊这样随性走动吧?” 沈连城微微而笑,“二妹妹精神这么好,我就放心了。”看一眼她脑门的伤,不由得蹙眉指了指,“那里,不痛了吧?” “不痛了。”沈如秀摇头,心里却气得厉害,她最担心的,莫过于那么大的口子会给自己面门上留个疤痕。 “但愿不要留疤才好。”沈连城咕哝一句,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如秀心生气恼,却不好有半分流露。 “二妹妹放心,若是留疤,我必让人寻最好的药给你。”沈连城则是出于好心。 沈如秀点头,高兴地谢过,便挽上她的臂弯,要她进屋喝茶吃点心。 沈连城倒不曾被哪个妹妹这般亲近过,一时竟有些想推开对方的冲动。果真不着痕迹抽出了自己的手臂,有些别扭道:“来看过便是,就不进去了。妹妹好生歇着。” 她得让沈如秀知道,自己过去与她,其实也并没那么熟。 沈如秀倒不知沈连城本来跟姊妹们就不亲近,只以为是自己热情的举动露了马脚,一时心中打鼓。但转念想想,以为即便自己的行为举止与以往有所不同,那又如何呢?她,明明就是沈如秀啊!有何好怕的? 如是想着,她便坦荡了。故作不舍之态送走沈连城,放松心神之时,额上竟是出了一层细汗。她叹了口气,心想,还得早日适应了这重身份才是。 看一眼天上火辣的太阳,她转身便要回屋去,却突听得院子里进来两个奴子,正有说有笑地议论着什么。 “若不是女公子抬举,她便是在府门前晒死了,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是啊!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竟还用那样的方式自抬身份,倒真是可笑得很。” 沈如秀也听说,今时有一个私生妹妹要回家府认祖归宗,但不知发生了何等曲折,竟似惊动了沈连城? 她唤住那两个奴子,倒想听听其间的故事。 而当她从两个奴子口中听得“怜儿娘子”几个字的时候,她脸色一下子白了。 沈怜儿,怎么可能呢?不是应该遇到劫匪然后被那个人救下,从此以身相随不离不弃吗?她如何来到晋阳公府了? “你们说,新来的妹妹叫沈怜儿?她母亲是永州一名歌姬?” 两个奴子愣愣地点了头,却不知自家娘子怎么就这样吃惊了。 且不想因由,沈如秀很快镇定心神,让两个奴子退下了。 两个奴子走后,她的嘴角,忽地绽开了一抹诡笑。旋即,嘴角咧开,一声又一声哧笑冲出了喉咙……直至意识到什么,四下看了看,方才掩嘴收敛了。 她其实就是沈怜儿。 上一世为那个深爱的男人殉情而死,如今重活于沈如秀的躯壳,但这,改变不了她是沈怜儿的根本! 这一世,老天爷让两个自己早早地来到沈连城身边,难道还会输吗? 她真的,迫不及待想要见见这个“怜儿妹妹”呢!但还是按捺了心思。她思忖着,再等等吧!便是两个自己,那也都是初来乍到,先熟悉熟悉这晋阳公府的环境才是要紧。 而这一天于沈连城而已,似乎注定不平静。 离开翠芳阁,她本打算回水云涧的,可来到前院却是不见洪祁人影。其他护卫告诉她,洪祁随她来晋阳公府后不久就开始闹肚子,这半个时辰的功夫,已往厕轩跑了有六七趟了。 说话间,洪祁恰赶了过来。 “可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沈连城不无关怀问。 洪祁摇头,想了想道:“可能是染了暑气。” “可有大碍?不如请大夫瞧瞧?” “不妨事……现在好了。”洪祁自以为肚子拉空了,该是没事了。 既然他这么说,沈连城便没有在意。 而在回水云涧的路上,洪祁的肚子突然又闹开了。许或他是隐忍了许久,才终于对沈连城急急道:“女公子,我……我去去就回!”几乎不待沈连城准允,他便捂着屁股疾步跑开了。 看他跑开的样子,玉荷发笑不止,青菱则是一脸担忧。 前面不远就是水云涧了,沈连城就没有等洪祁,而是让轿夫继续前行。偏生在这个时候,陈襄戴着帏帽,一身白色布衣,就在不远处,挡住了她的去路。 第044章:被掳 陈襄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等候多时的样子。沈连城一下子想到,洪祁突然闹肚子,绝非偶然。定是陈襄害的吧? 剩下的六个护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尽数被他打趴在地,爬都爬不起来了。青菱玉荷不过女流,想要拦阻也不过是上一次同样的下场——被拍晕过去。 沈连城没有喊,也没有叫。因为她知道,这下被陈襄逮到,便是躲不过的劫数。 她走出轿舆,直身而立,定了定神,露出一抹笑来,故意口出污言,“我正要回去找我那两个面首呢。既然你来了,那便陪你玩玩。” 陈襄一步一步靠近,帏帽下面的薄唇,扬起了一个弧度,却不知是轻蔑,是讽刺,还是旁的什么。 沈连城本能地退了退,仍是噙着不服软的笑,“想去哪儿?带我去便是……” 陈襄还是一把抓住她,扣住了她的腰身。直至这一刻,她的身体才惧怕地打了个颤栗。但她还是强装笑颜,“不要这样粗暴,我自己会走的。” “是你……不要逞强才是。”陈襄的手,从她的腰际滑至她的肩头,忽地成掌,砍在了她的颈后。 沈连城只觉一下生疼,而后便是两眼一黑,不省人事了。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她躺在床上,面对的是陌生的的环境,陌生的床褥,陌生的家什,还有……那个并不陌生的身影。 陈襄,戴着面具,正端坐在一张圆桌前,喝着茶,侧身对着自己。 “醒了。”他的话语,犹如催人魂魄的鬼魅。 昏暗的烛光,闪闪跳动。沈连城的心,也跟之跳得猛烈了些。她仍坐在床上,眼底暗暗浮出了绝望。她想,只要面对的人是他,她就是案板上的肉,唯有任凭宰割。 他起身了,缓步走过来了。她缩了缩身子,却又扬起头,噙笑看他,问:“这是什么地方?” “我住的地方。”他不经意地答着,在床弦坐了下来,伸手,戏谑地捏住了她的下颔。 她如今看到自己,都不知道反抗了。见她这副样子,他真是又气又好笑啊。 “此次见你一面,倒费了我不少心思……”他话语幽幽,倾身,凑近了些,吻进了她的嘴里。 沈连城只觉恶心,本能地想偏过头去。他却扣住了她的腰身,让她无处遁形。她血气上涌,不知是换气不及憋的,还是心中愤恨给气的,总之脸很快涨红了。 吻了许久,他却是退了出去。看着她的脸,像是打量一般。 “当日你买了七日毙的药蛊之后,又买了一瓶七日毙,却是为何?”他声色低迷,吞吐的气息皆扑打在她脸上。 “我都吃了。”沈连城的身体仍被他紧扣,动弹不得。她望着他,答他话时,竟暗含挑衅。但她很快加了一句道:“以为这样就可以彻底解除蛊毒,却不料……欲蛊是欲蛊,终还是着了你的道。” 陈襄豁然之时,对沈连城会冒险这么做倒很有些震惊。便是从他的眸子里,沈连城也看出了这层情绪。 “不是很奇怪吗?好端端地竟会怀疑何大夫,莫道是你有那未卜先知的本事?”陈襄最为疑惑的,还是这一点。 “我偏就能未卜先知。我还知道,总有一天,我能亲手要了你性命。”沈连城笑着,像是说着什么好玩的事一般。 陈襄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一只手缓缓游移,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你可知我现在就可要了你性命?” 他手上的力道并不重,岂是会杀了她的样子?沈连城嗤声而笑,“我是头一次遭你吓唬吗?” 陈襄看她一阵,索然无味地放开了她,冷声道:“想要活命,就一辈子待在水云涧,谁也不准嫁。” “我为何要听你的?”沈连城好笑地笑了笑。 陈襄不理会,又道:“回绝李家求亲,明日便让李霁离开临安城。否则,我会让你见到一个死了的李世子。” 沈连城知道,陈襄亡命之徒,杀人害命,定然是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的。但她,实在不服。 “我的命运,岂是你能掌控的?”她不妨告诉他,“即便没有李世子,我也不会一辈子待在水云涧!早晚我要嫁人,婚后相夫教子,老来含饴弄孙。” “不洁之身竟还奢望这些?”陈襄恶语讽刺,“名门嫡女,竟是这般不知廉耻。” “不洁之身又如何?如李世子那般盼着想要娶我的世家公子还少吗?我沈连城,不愁嫁……” 陈襄突地在沈连城跟前亮出了一把匕首,“我毁了你容貌,看还有谁要你。” 眼见着他挥了匕首过来,沈连城几乎出于本能地将脸埋进双膝里。而因了这一举动,她的头皮突然被划拉了一下,紧跟着便是火辣辣的刺痛。 陈襄收手不及,竟让匕首划伤了她的头皮。立时鲜血直流,顺着她的耳后,流到了她的嘴边。她不明所以抬头,只见陈襄拿了帕子出来,按在了她头皮的痛处。 “匕首相对,你可知刀剑无眼?!”陈襄说这话时,分明满含怒气。 他只知那一刹自己若没能及时收手,许或能削下她半边脑袋来!天知道他拿出匕首,只是为了吓唬吓唬她,灭灭她的傲气。 他眸中神色,几乎让沈连城一刹怀疑,他在紧张自己……趁其不备,她忽地将手伸向了他的银色面具!她倒想看看,这面具下面到底藏着一副怎样的嘴脸。 抓到面具了!用力扯下即可。 然而,陈襄掌上的力道,又一次砍在了她的颈侧。她强撑着,看到眼前那张脸没有任何疤痕,但却一片模糊,并且越来越糊,越来越远,随之陷入了黑暗…… 看着她的身子瘫软到床上,陈襄紧抿双唇,眉头深锁,眸光冷得可以降了夏夜的暑气。找来膏药为她清理伤口之时,他将她的断发尽数卷在了血迹斑驳的帕子里。 半个时辰之后,水云涧的护卫发现了沈连城。 她就靠墙倚在护卫们正要搜寻的一条街巷,青丝披散,昏睡不醒。 第045章:断念 再醒来时,沈连城就躺在自己床上。陈襄威胁的话语犹在耳畔,而她弹开眼皮第一眼,看到的恰是李霁。 他大手抓着她,将那五指柔荑紧紧地握于掌心。 “阿蛮你醒了!” 他担忧的神情,沈连城竟不敢直视。 “从现在开始,我让赤风赤羽寸步不离地保护你。”旁的话不用多说,更不必多问,李霁发誓,再不让今日之事发生第二次。 “不必。”沈连城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抽了出来,意欲起身,一边问:“我阿父呢?他不知道我被人掳走的事吗?” “尊公喝醉酒了……”青菱上前,看了一眼李霁,不无感激道:“是李世子带了人一直寻你的。” “也罢!”沈连城吐了口浊气,“喝醉酒也好,免得阿父担心。”对于青菱有意言说李霁的好话,她倒是置若罔闻。 青菱愣了愣,想了想又道:“女公子,自你被找回来了,洪护卫就一直在屋外跪着……可要他现在进来领罪?” “让他进来吧。”沈连城只想问问他,如何好端端地闹肚子。 洪祁却是负荆请罪来了。他光着膀子,背着荆棘,很像那么回事。可他一身的肌肉,结识健硕的样子,青菱玉荷看了脸都羞红了,沈连城作为一个老司机,喉咙也不免咽了咽。 李霁见状,当即怒斥洪祁:“你如何这样就进来了?实在不知礼数!出去。” 听言,洪祁只觉委屈非常,有些懵,“我是来向女公子请罪的啊。” “请罪叫你不穿衣服了?”李霁恨不得踹他一脚,高大的身体,直挡在洪祁前面。 “洪祁,你可知你如何好端端地闹肚子了?”沈连城偏着头看他问。 “回晋阳公府我感到口渴难耐,在下房喝了一瓢生水。”洪祁说着在地上扣了一记响头,“请女公子责罚。” “一瓢生水?”沈连城却是疑惑,“下房的生水,往日你就没喝过?” 洪祁微愣,而后答:“每次去都喝的……但白间我就是喝了那瓢生水才开始拉肚子的。” “去查查看,”沈连城当即做下吩咐,“下房的水可是有人做过手脚。” 陈襄的手能伸到家府里去,想想也让人不安。若是家府里头当真有可疑之人,那便要好好地清一清了。 洪祁退下之后,她的目光方才落在李霁身上。 “青菱玉荷,你们退下。”她做下吩咐,想单独地与李霁,好好地谈一谈。 她这样郑重其事,李霁心里是有些不安的,不知她有何要紧的话要与自己讲。 为了缓和这严肃的气氛,他笑了笑,坐在了沈连城床边,一边满面温和地看她,一边为她轻摇折扇。 沈连城却将他的扇子按了下去,终是一本正经道:“我考虑好了,你还是回京都去吧。” 李霁的笑容僵在脸上,拢了拢扇子,故作不解问:“你考虑好什么了?” “我不做你妻子,”沈连城索性将话说得明白,“不会嫁你,你别在我身上浪费心思了。” “这才几天你就考虑好了?”李霁绝不想听到这样的答案。他想了想,忽地抓住她的手问:“发生何事了?那个陈襄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以至于你突然跟我说这番话?” 他很快想到这一层,倒算他脑子不笨。 可沈连城知道,她若告诉他是陈襄威胁了自己,他更不会离开。而她之所以让他离开,则是不希望他无缘无故因了一个不爱他的自己,枉送了性命。 不管李霁的父亲李威是个什么样的人,无论如何,李霁是个好人。她不能让他因了自己被恶人给害了。 “三番两次,你都只能任我被人欺负。”沈连城抽出自己的手,藏在了腿侧,声色微冷,唯有将此事作为理由。“你就是没本事,口里声声说要娶我为妻,可实际上,你根本连护我周全都做不到。” 李霁自知没有保护好她,让她受了伤害是为事实,但他……他不想辩驳,因为他认为那就是自己的责任。 “以后绝不会了,你相信我。”他话语之中几近祈求,“成为我的妻子,我定当寸步不离护你周全。我甚至可以让赤风赤羽教我些拳脚功夫……” “李世子,”沈连城打断他,坚定道,“你这般低声下气,我更是瞧不上的。你快走吧!别叫我心烦。” 李霁神色难看,还想说点什么。 “难道要我叫人请你离开?”沈连城没有说把他丢出去的话,已是客气了。 李霁咬了咬牙,终于站起身。她这样烦他,便是多听他分辨一句都不愿。 他感到了一种来自心爱之人的羞辱。气上心头,便真的离去了。 外屋,青菱玉荷见李霁绷着脸离开,全无从前悠闲翩翩之态,相觑看一眼,便猜得大事不妙了。 二人进屋,见沈连城脸色也是难看,玉荷便笑着问她:“可是那李世子惹女公子不高兴了?” 青菱也竖着耳朵,渴望听说些什么。 “从今而后,不准李世子踏入水云涧半步。” 沈连城却是做下这样的吩咐。青菱玉荷皆是吃惊。她们原以为,李世子迟早是要成为她们姑爷的。 沈连城说到做到。翌日,李霁经过一夜消化带了韩阙重整旗鼓而来,当真被门房的人给拦在了外头。 “怎么?连我也要拦?”韩阙却要帮表兄硬闯。 门房进去通报,得到的答复却是,“一并轰出去。” 李霁没有想到,一夜过去沈连城竟是没有半点动摇。 “罢了。”他面色凝重,拉了义气的韩阙要走。“她不想见我,便不会见。” “表兄……”韩阙倒是头一次见李霁这般颓废,一路跟着他,一路劝导:“你先前死皮赖脸……不,我的意思是,百折不挠的精神去哪儿了?你不是说得不到沈阿蛮,誓不罢休吗?” “依奴看,那刁钻古怪的沈家娘子不要也罢……”紧跟在后的奴仆阿则则是嘀咕了一句。 李霁顿步,肃然睨了他一眼。见他低头知错,方才意味深长地对韩阙道:“那恶人一日不除,阿蛮便不会对我敞开心扉。” “表兄可是有何打算?”韩阙心疑地看他。 李霁没有做声,眼里却生了一丝笑意,正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第046章:怀疑 洪祁那边,经过一夜查查,也有了眉目。他白间喝过的那缸水,烧开了饮用就没事,另有几个人喝了生的,也都拉了个死去活来。 水,的确被人做过手脚。何大夫连夜来看过,说水里被人放了一种特别的足以至泻的药粉。而这药粉,烧热后便会失效。这也是为什么只有喝生水的几个人才拉肚子的因由。 而冯管家说,晋阳公府伺候的奴子,便是杂役下等,也都是家世清白,并在府上伺候了多年的。那些护卫,更是洪祁知根知底的弟兄。这些人当中,该是不会有谁会联合外人坑害主子的。 所有可能性都落在了新近招入府中的奴工身上。 果不其然,新近招入府的奴工当中,当晚便有一人不见了踪影。那人叫田大佑,两天前才入府的。 细察之下,田大佑另有其人,他的身份不过被冒用了。而田大佑本人,也的确是要到晋阳公府做奴工的,只是生病,耽搁了几天。 而当洪祁一早将这个结果告诉沈连城之后,沈连城微眯着双目表现出了极度的不满。 “也就是说,你忙活了一晚上,觉也没睡,得出了一个没用的结论。害我之人目的达成后逃之夭夭了?” 洪祁一吓,当即低了头万分惭愧。 沈连城正色,不妨提点他几句。“新的奴工两日前才入的府门,是如何对你饮生水的习惯了如指掌的?这一点你可查过问过?家府里是谁向一个新进的奴工透露了这一点?又是有意还是无意?” “我……我这就回去查问看看。”沈连城对自己如此恼怒,洪祁万分自责,万分羞愧。 疾步走出屋外之时,青菱唤住了他。 他忙转身问:“可是女公子还有吩咐?” 青菱摇头,走近了些,噙了笑压低声音道:“女公子对你发火,也是想你日后做事深入三分,并非真的与你计气,你别往心里去。” “噢,不会。”洪祁笑了一下,对青菱拱手,算是谢她提点。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青菱芳心大动,嘴角笑意如糖似蜜。转身回屋之际,笑容却是敛了去,不免有些担忧主子。 沈连城常素脾气是有的,但对身边伺候的人,倒是极少动怒。上回从京都回临安城的路上,她被李世子欺负,也没有责怪洪祁半个字。这一次,怕是心中有烦闷的事吧? 青菱进屋,将玉荷支开了便小心翼翼问询:“女公子,您可是因了昨夜之事而着急上火了?” 沈连城看她一眼,叹了口气。“要加紧进度了。” 青菱心思通透,倒是一猜即中。沈连城果真因为昨日被掳之事着急上火了。陈襄一日不除,她便难以安生,这才要加紧布置机关暗算的进度。 “奴听那几位匠人说了,少则三五个晚上,多则七八个晚上,即可完工。”青菱说罢劝道,“女公子切莫着急才是,当心急坏了身子。” 沈连城这才松了松眉头,冲青菱笑了一下。 洪祁很快回来了。 他见沈连城时,一脸难堪之色。旁的也不说了,一开口便是自责不已,“我真是榆木脑袋,回去一趟,还是什么都没查到。” 青菱看他一眼,心里满是同情,又将目光落在沈连城脸上,见她并无怒色,心下也放松了些。 “就没有几句说法?”沈连城想听细节。 洪祁愣了愣,方才道:“与那假田大佑接触过的人都说,那人沉默寡言,在家府两日,几乎没说过话的,更没打听过我的习性。府里的老人,这两日也没说起过我。” “也就是说,那人入府之前便知你的习性。”沈连城做下判断,又是思忖,几近自言自语道:“要么有人告诉他,要么自己观察过。两日前才入府……而这两天,你除了昨日随我回过家府,上一回还是三天前。这足以说明,他自行了解你的习性是不可能的。所以,定还是府里有人事先告诉了他。” 家府里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谁会与陈襄勾结?莫非……沈连城想到了一个人,但她很快摇了一下头,认为自己是被陈襄给吓得草木皆兵了。 就在这时,门房来报说,冯管家在外头,有事要禀予沈连城。 冯管家专程来一趟,该是有新的发现的。沈连城忙让人请他进来。 冯管家进屋,见屋里青菱洪祁等都在,有些犹豫。沈连城有些诧异,猜他要说之事不仅是洪祁拉肚子一事,便示意青菱洪祁等退下了。 待到屋里没有旁人,冯管家方才告诉沈连城:“我着人一一查问过府里的奴子及其家人,这两日都无异常。若说那陈襄威胁了谁促成这件事,可能性还是极小的。” 他顿了顿,郑重道:“女公子,府中倒是有几个我们不那么知根知底的人……” 他话未说全,沈连城的目光霎时投向他,冷声提醒:“无凭无据的,冯管家可不好胡乱猜疑。” 原来,沈连城心中有数。冯管家想了想,低眸屈身,疾言劝道:“还请女公子有所提防,小心为上。” 沈连城默了默,终于平复了心绪。“好了,我知道了。” 听她这么说,冯管家便要退下。可犹豫地走至门口,他还是折了回来,索性告诉沈连城:“不瞒女公子,尊公前些日子已吩咐我托秦州的朋友查过他。那夜女公子救下他,也许并非巧合,而是他设下的苦肉计。” “何出此言?可有证据?”沈连城深受刺激,惊疑而问。 “证据还谈不上,但那夜女公子投宿的几家客栈称没有房间,恐怕是假的。女公子可还记得,您在投宿紫云客栈之前还问过来福客栈?” 沈连城想了想,点了头。 “秦州友人说了,来福客栈生意并不好,还未曾有过客满的情况。” “那是有人买通了小二故意与我们说没有房间?”沈连城问。 冯管家点头,肯定道:“一切都是有人刻意安排。来福客栈如是,天香客栈、四方客栈、醉尘楼皆是如是,为的就是引您到紫云客栈啊。” 沈连城脑中嗡然,她根本不愿意去怀疑子隐。 子隐,分明是上一世做了自己两年面首,从未有过可疑举动的那个人。 他为何要大费周章接近她?他有何目的?便是如此,他又跟陈襄有何关系?上一世,他会否是陈襄安插在她身边的爪牙?有他在,陈襄才不曾出现过…… 有一种被亲人背叛的感觉。沈连城可以为他找出千百个接近自己的理由,但她决不能接受,他跟陈襄有任何关系。 第047章:遣散 如果子隐与陈襄有关系,那陈襄已然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其实是不需要面首的吧?昨日,他倒没有在自己跟前表露呢!是故意不表露?还是真的不知情? “女公子,您打算如何处置子隐?”冯管家问。 沈连城思绪万千,回神看了一眼冯管家,问他:“此事冯管家是否还未来得及禀告给我阿父?” “噢,正是。我打算回去便禀告尊公的。” “还请冯管家莫要多此一举。”沈连城却道,“此事,我自会处理。” “女公子,”冯管家怕沈连城年少不知事情厉害,急忙劝导,“还请女公子三思。那个子隐如此费尽心思,怕是有旁的目的……” “我自会与我阿父说明。”沈连城见他还是犹疑,便告诉他:“你放心,我并非有私心,而是有旁的打算,只怕你去与我阿父说了,会打草惊蛇的。” 听她这么一说,冯管家才半信半疑地答应了她的请求。 冯管家走后,沈连城一屁股坐在软榻上,一手扶着案几,心事重重。良久,她突然咧嘴,讽刺地笑了。 她恍然觉得上一世的自己看起来洒脱逍遥,实则自暴自弃,活出的其实是一只糊涂虫!最喜欢的面首究竟是个什么角色都不知道…… 这一世,她不能再犯浑了。 某些人想通过某些方式摆布她,或是想通过她成了什么事,这一世,休想。 她放在案几上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指甲陷进肉里,竟也感觉不到痛了。 冯管家离开水云涧,迎头遇上了李霁。他走了过去,恭敬地尊了对方一声“李世子”。 “可跟阿蛮说了?”李霁的目光不住地往水云涧里头瞧,好似透过亭台楼阁,还能看到朝思暮想之人一般。 “都说过了。”冯管家感激是笑,“此事,还多亏李世子秦州的朋友帮忙。” “阿蛮怎么说?”李霁关心的则是这一点。 冯管家将沈连城的态度说与他听,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过很快释然了。他想,只要沈连城有防备之心就好。 接下来几日,沈连城除了回家府给父亲请了一次安,之后便一直待在水云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也不去。她沉下心蛰伏,就等着那一天了。 李霁也消失了好多天。青菱玉荷等人不见他上门叨扰,还以为他当真离开临安城回京都去了。不过,却又听说,有人在集市上见过他与韩三公子指导奴子们收购豆子。 这倒是件奇事,很快经过玉荷之口,传到了沈连城那里。玉荷说:“就这几天功夫,临安城的豆子都要被李世子和韩三公子买光了。” 沈连城也想不通,李霁这是要做什么。但她也没心思去想了,这两天水云涧的机关暗算布置就要完工了,她就要采取行动,内心雀跃得很,倒没那闲情去管旁的。 机关暗算布置好的第二日,她便来到了两个面首的居所。 越石和幼度自从住进水云涧,一直都是无人问津。这下沈连城亲自来了,皆是惊异。 “女公子可算想起我二人来了。”幼度噙着笑,连忙迎了过去,面上尽是殷勤和谄媚。 沈连城本能地躲了躲他。他意识到身份,脸上是有些尴尬的,忙收敛了热情,请沈连城上坐。越石则是彻头彻尾的冷清,没有一句相迎的话语。 “我今次来,是想告诉你们,我不需要面首了。”沈连城正襟危坐,面若含笑,开门见山道出了自己的来意。 听到这话,别说幼度急得就差要哭了,越石淡漠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惊疑。虽然他们的主人从未需要过他们,但现在,他们的主人要撵他们走,实在叫他们意外。 “女公子要撵我们走?可是我们伺候不周?”幼度着急问。 伺候?他们不曾伺候过她,又哪来周到不周到之说。 沈连城以为他们这副样子,是怕她会把买他们的钱讨要回来,于是做笑道:“想必我祖父也给了你们不少吧?拿着那些钱财,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我不走。”幼度却撇过了脸,有些不情愿道,“女公子这是断了我的活路。” 沈连城诧异地张了张嘴。 幼度这才扭过头直视看她,可怜巴巴道:“女公子有所不知,做我们这一行的,要是被主人家退货,往后就真的没法混了。” 沈连城瞠目结舌,转念又觉得他所言有些道理,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时,玉荷忍不住上前,没好气问:“你莫不是想讹钱?” “非也!”幼度几乎惊恐出声,“我甘愿做这一行,可不是为了钱财。我就图个十几载快活无忧。你想想,每天除了伺候好一个女人,旁的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费心,还有奢华的房子住,这是多么简单逍遥的一件事?” “不要脸……”玉荷免不了骂他一句,继而抬高嗓门道:“那你这是要我家女公子养你一辈子不成?” “一辈子倒不指望,但契约里写好了一年,那就得养足一年才是。”幼度一本正经,对沈连城要将他撵走一事,似乎绝不考虑。 “你呢?”沈连城的目光落在一直未有说话的越石身上。“你也不走?” “不走。”越石回答得毫不犹豫。 “那赔你们多少钱,你们肯走?”沈连城又问。 “幼度说了,我们不要钱,要的是衣食无忧,简单逍遥。” “对!没错。”幼度附和,对于越石肯这么挺他感到很是高兴。 “衣食无忧,简单逍遥。”沈连城复述一遍,忽而笑了,吩咐青菱道:“回家府,让冯管家选一处合适的别庄,再着人将这两个人送去,好吃好喝供奉个一年。也不算我违约了。” 幼度越石相觑看一眼,虽有不情愿,但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待沈连城等人离开后,幼度摇头叹了口气。“可惜啊!这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竟是连尝都没尝上一口。原本还以为行了大运,碰上这么个百年难遇的……稚嫩幼小……”啧了啧嘴,又舔了舔唇,半眯着眼睛,已是想入非非。 “够了。”越石冷声打断他,负手向背,这就要去收拾行李了。 午后,他们便坐上了离开水云涧去往资阳的马车。 晋阳公府在资阳的产业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是有一处别庄,足够他们混吃混喝的了。 冯管家给他们安排这处去处,只因资阳是三国交界之城,民族融合厉害,民风尤为开放。他二人过去,能免了不少非议,也不污沈家门楣。 临走的时候,越石的目光一直回看水云涧,若有心思。幼度见了,以为他跟自己一样,舍不下沈连城这只花骨朵儿,不免喋喋不休生了好一番感慨。 第048章:行事 这夜,沈连城在床上几乎没睡,迷迷糊糊好似在梦里。便是在梦里,她也在等待陈襄的到来。 天亮了,水云涧却没有任何动静。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过去了,陈襄仍是没有出现。 沈连城失望极了。 等待的焦灼,让她百感煎熬。终于,她在书房草草写下一张又一张大字,找来洪祁便是吩咐:“留下十人在水云涧,你带其他护卫回家府去。” 不待洪祁提出质疑之声,她又将写好的一叠字交到青菱手里,要她着人贴在水云涧外墙醒目的地方。 看一眼那纸上的大字,分明张张写的是“已布下天罗地网,有胆来!”青菱便吓得心突突地跳了。 “女公子何须急于一时?”她急急劝道,“如此明目张胆岂不让那人有所防备?水云涧才留下十人,连洪护卫也支开,万一他真的来了……” “就怕他不来。” 沈连城心中坚决,怕是谁的劝也听不进去的。青菱焦急地看了一眼洪祁,见他也无多话,遂也没有再劝。 空城计加激将法,沈连城相信,只要陈襄还在临安城,就一定会来。 这一夜,风平树静。一个黑色的人影,戴着银色面具,飞檐走壁,果真跳进了水云涧的墙垣。水云涧内,也是一派死寂,莫说是护卫,便是一个奴子也没见着,仿若无人居住。 但正因为如此,那人影才分外地小心谨慎。在水云涧的空地上,伫立良久,这才迈开步子。 寂静之中,滋滋啦啦响起了火烧木头的声音,他立时顿了步,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万分警惕。另一面,却又是“咔哒”一声响动!他机警地等待了稍许,整个庭院却又陷入了死一样的静。 装神弄鬼!他心下松了松,继续迈步。突地,脚下像是绊到了什么,来不及细看,疾驰的箭矢从四面八方直朝他飞射而来。他纵身跃起,却不料才跃起一半的高度,空中却似有一张网一样拦了他,直将他弹回地面。千钧一发之际,他唯有抓一把头顶那面看不见的网,借力打横了身体。然而,身体下坠之时,还是有两把箭矢划过了他腿部的皮肉。 再落地时,已是心有余悸,而抓“网”的手,也是刀剑割过一般地痛。抬起一瞧,发现手上布满了伤痕,渗着血。 借着月色,他才发现地上横着好几条天蚕丝,而那张无形的“网”,也是天蚕丝交织而成,上面,还有自己的血迹。 好个沈连城! 但他并不因此而退缩,小心翼翼避开地上一根又一根天蚕丝,他终于走出了这片“网域”,继续前行,直往沈连城居所的方向。 前头是一段三丈远的木桥,下边是流动的溪水。他顿步,仔细地瞧了瞧,深以为桥上布有第二个陷阱。 踏上桥,小心谨慎地走着,仔仔细细地看着,下一刻却被恶心到了。因为他看到,桥的那头密密麻麻有无数条百足虫在蠕动,黑黄交错的有规则的虫身,几乎令他作呕。 这算哪门子陷阱?他愣了一下,借力跃起,飞身直接跨越到桥那头去了。然而,双脚着地之时,地面却陷了下去。 他身体一空,毫无防备地往下坠了去,接着左脚便是猛然一痛,被什么给夹住了。 坑洞不深,下边却紧挨着放了十几个老虎夹——总有一个是为他准备的。他忙要飞身逃出坑洞,身子一众左脚更是一痛。原来,那老虎夹被铁链连着钉在了土里。 再抬头时,坑洞周围已围满了水云涧的护卫,个个拿着长矛,只要他敢反抗,定能将他戳成刺猬。 可他还真就反抗了!大力掰开老虎夹,脱了束缚,谁要拿长矛戳他,他就抓了长矛直将那人拉扯到坑洞中。 掉下坑洞的两人被老虎夹夹得连声惨叫,吓得上面的人也有些忌惮了。 沈连城赶过来本是收取“猎物”的,却是瞧见陈襄从坑洞里爬了出来。 “女公子……”青菱惊呼一声拉住了她,不让她靠近前。 沈连城则是拂开她的手,定定地站住,观望。 陈襄拖着受伤的腿,奋力击退围上来的护卫,却是看也没看沈连城一眼,便往离自己最近的墙垣跑了去。 “不出所料。”沈连城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可在看到陈襄顺利跳出墙垣之时,她的笑容瞬间敛了去,不无惊怒道:“那处机关为何没被触动?” 她料到陈襄若逃离坑洞,定会找最近的墙垣逃离,为此在那里设下了暗网,只要他的身体触碰到墙上横竖密布的绳索,绳索便会弹起成一张网将他网住。 可是,这个场面偏偏没有发生! 沈连城跑过去试了试,发现怎么碰那些绳索,绳索都没有反应。早间试过还行呢……正纳闷着,却是听得墙垣外头一番响动。 “哈哈!逃不掉了吧!”是韩阙得意而张扬的笑声。 “韩三公子?”沈连城惊疑地喊了一声。 “沈阿蛮!你要抓的人我们帮你逮住了!”韩阙大声回应,口气里很是亢奋。 沈连城不明所以,等不及对方解说,便踩了护卫的肩头趴在了墙垣上。这一看可是又惊又喜,高兴非常。 原来,韩阙李霁早早带人在墙垣外头洒满了大片的豆子。陈襄踩在地上一个不稳就跌了个狗啃屎!韩家的护卫再一拥而上,可不就把他逮住了? 简直大快人心。 陈襄被抓五花大绑带进了水云涧,带到了沈连城跟前。李霁轻摇着折扇,满面谦谦是笑。 “沈阿蛮,这回你可要好好感谢我表兄了。”韩阙更是得意忘形,邀功道:“这主意可都是表兄想的,抓到他,功不可没。” 沈连城则是睨了他一眼。“若不是我的机关失灵,还用得着你们……”话语微滞,想了想深沉地看向李霁,“我的机关失灵,莫不是你捣的鬼?” 李霁的笑顿时敛了去,折扇也不摇了,上前一步不悦道:“阿蛮你如何这样想我?” “为了邀功讨好,怕是什么都做得出的……”沈连城心虚嘀咕一句,很快又理直气壮道:“不然你怎知陈襄会从那里跳墙而逃?” “女公子……”青菱怯怯上前,低声道,“是奴告诉了李世子您的计划。” 原来如此。 韩阙也不满沈连城对李霁的恶意揣测,解释道:“为了以防万一,表兄何止在此处撒了豆子?水云涧外头,可都是!费了不知多少钱财。” 沈连城知自己小人之心了,有些尴尬,脸上是有些不自在的,只是在夜色里并不分明。她作势咳了一声道:“不早了,你们都散了吧!有什么话,改日再说。”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他?”李霁看一眼陈襄,当即上前,揭了他的银色面具。 好一张美丽的面孔!跟陈国后主一模一样。 沈连城暗笑,陈襄,我终于逮到你了!前世今生的账,今夜一起算。 第049章:毙命 沈连城想好好地找陈襄算账,绝不希望外人在场。为此,便是李霁韩阙很想留下,她也坚决把他们打发了。 李霁怕出什么岔子,让赤风赤羽二人留在了水云涧。临走的时候,恰见得了消息的洪祁也带人回到水云涧,他也就放心了。 陈襄被绑得结结实实的送到沈连城屋里。外面有洪祁和赤风赤羽守着,任是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是逃不掉的。 沈连城想好好地找陈襄算账,绝不希望外人在场。为此,便是李霁韩阙很想留下,她也坚决把他们打发了。 李霁怕出什么岔子,让赤风赤羽二人留在了水云涧。临走的时候,恰见得了消息的洪祁也带人回到水云涧,他也就放心了。 陈襄被绑得结结实实的送到沈连城屋里。外面有洪祁和赤风赤羽守着,任是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是逃不掉的。 看着他好看的容貌,心情好极了的沈连城啧了啧嘴。缓步走至他跟前,觉得他个头太高了,便要求他跪下。陈襄自然是不肯跪。 她的目光落在他满是血迹被老虎夹夹烂了的黑靴上,伸出一只脚,慢慢用力踩了上去,瞧他吃疼的样子,噙笑问:“不肯跪?” 陈襄终于跪下了。 沈连城伸出细长的手指,挑起了他的下颔,轻狂是笑。“太自信,终于落到我手里了吧?” 陈襄冷着脸,没有做声,竟是连一句反击的话也不说。 沈连城有些愤怒!这可不是他想要观鉴的样子。她松开他的下颔,使出最大的力气在他好看的脸上连连扇了两下。“说话!” 陈襄仍是不言语。 “不是毁容了吗?”沈连城仍是看着他白净的脸孔,拔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来,横竖两下一点一点在他的左脸划了下去。“这样就真的毁了。” 可陈襄咬着牙,竟是连叫都没叫一声,只是眼里因为痛和恨,泛起了泪光。 他的沉默,让沈连城气恨极了。 “决计不求饶是吗?”她的匕首,由着他的颈项,一点点移到了他的肚子上,继续往下,抵在了那里。“我要割了它,还有你那双脏手,碰过我的,我都要剁了……” 陈襄不是不怕的。当匕首抵着他命根子那一刻,他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挺身冲向沈连城,声音沙哑道:“杀了我!” 沈连城被他突然而来的举动吓得后退了几步,拿匕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可陈襄却步步逼近! “来人!” 沈连城刚喊一声,陈襄已疯了似的奔向她。 匕首捅进他的胸膛……不,是他的胸膛,迎上了锋利的匕首。血汹涌地往下淌着,是扑鼻的腥味。 沈连城松手的那一刻,几乎不敢相信……陈襄就这样死了,竟是连一句狠话都没说,就这样自寻了死路! 看着他的身体倒在自己跟前,在地上痛苦地慢慢地断了气,还瞪着死不瞑目的双眼,她不自觉后退几步,身体瘫软在了软榻上。 到底是没有杀过人的手,会颤栗,会不安。 “女公子……”青菱玉荷等进来见此一幕,也是骇然失色。 玉荷年纪小不知所措,青菱反应过来则是上前,扶了沈连城要带她到内室去,远离这血腥可怖的场面。 沈连城心神不宁地净了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这才有些缓过来了。她坐下来,喝了一杯茶水,心底堵得慌。 陈襄就这么死了?好似这场报复来得太快,去得太快,结束得太过便宜,太过容易了些。 那个时常出现在梦里,侮辱自己的男人被自己杀死了,可她并没有得到报仇雪恨过后的痛快。陈襄曾如一座大山压在她的心田,她杀了他,却没有移除这座大山后的轻松自在。一切只缘于…… 他死得太干脆了。 她还未来得及虐待他,诸如剁去他的双手,割了他传宗接代的家伙什…… 罢了!人死了,就死了罢!她不至于继续残害一具尸体。 所有的不爽快和心绪不宁,都随着翌日太阳的初升而烟消云散。 尽管一夜被血腥味笼罩,但醒来,见到从窗户外透进来的阳光,她还是伸了个懒腰,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 心情还是极好的。 一早,李霁和韩阙都来了。听得陈襄昨夜自己寻了死的消息,皆有些意外。 他们和沈连城一样,以为他会做一些垂死挣扎,或是遭受百般折磨不服输地撑到最后一刻。就这样死了……嗯,的确便宜了些。 不过,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沈忠书一早也来了,听了昨夜之事,他对李霁好一番称赞。 “多亏李世子早有防备,才不至于让那陈襄跑了。”沈忠书笑呵呵,对李霁越发地欣赏起来。 沈连城则还是怀疑,自己最后那重机关失灵,是李霁等人捣的鬼。她不提及,不过是不想为此再去与之争执罢了。 沈忠书又道:“陈襄一死,我心里的大石头也落地了,阿蛮你也可以回家府里住,免得外头再传什么风言风语。” 解决了陈襄,沈连城自没有住在水云涧的道理。当日,她便听了父亲的话,搬回到家里住了。 临安城某条僻静的巷口,月光拉长了两个黑衣男子的身影。 一位躬身者对另一位堂堂而立者道:“主公,墨将军死了,尸体埋于水云涧后山。可要着人好好安葬?” “怎么?痛惜他了?”被称主公的男子阴声发问。 “属下不敢!”躬身者听言身体屈得更低了些,样子几近惶恐。“墨濡早在京都私自行动暴露了身份,便已经死了。” “算他将功抵过,优待他的家人。”声色仍是冰冷的。 “是!” 这天的夜色,比往日都要美。广袤的天空,繁星璀璨。 沈连城立于家府牡丹阁最高的阁楼上,独倚栏杆,望着远天的景致,嘴角绽放了一抹高兴而惬意的笑。 某一刻,目光却落在了偏僻的梅园,子隐住的地方。她的笑容渐渐隐了去。 子隐,怕是留不得了。 第050章:质问 翌日一早,沈连城来到了梅园。见到子隐那一刻,她简直感到心痛。 子隐眉眼温和,面相周正,哪里像是一个阴险狡诈之人?上一世,他伺候过自己两年,本本份份,又何曾做过害人使绊的事儿? 偏偏这一世,她发现了他的刻意接近,而且是那样大费周章的接近!她不能容忍。 “有些日子不见你了。”子隐见到她,没有迎上前,只站在原地,微微地笑着,脸容之中尽是温润。 沈连城则是走近他,尽力隐了心底五味,做得一脸轻松自在,却是皮笑肉不笑告诉他:“昨夜,我杀了一个人。”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异动。听说一个十四岁的小娘子杀了人,他竟半点不吃惊吗? “我听说了。”他却道。 “听谁说?”沈连城紧逼而问。 他看她一眼,扯了扯嘴角,“下房的人都在说,你前天晚上擒到了一个贼寇,昨天一早那贼寇便死了,还被抛尸于荒野。” 只是听来的风言风语?沈连城不妨再清楚地告诉他一点:“那人叫陈襄,陈国皇室遗孤,我亲手杀了他。” 子隐低了眸,沉默了。良久,他才抬眸问她:“你恨他?不然怎劳你亲自下手。” “你不知道我因何恨他?”沈连城又走近一步。 子隐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眸光仍落在沈连城脸上,似乎毫无忌惮,对她因何恨透了陈襄一事,也似乎并无兴趣。 他绝美的容颜,温润无害的样子,在沈连城进屋那一刻起,就已变成了讽刺。沈连城多看一眼,都觉得自己曾经是个瞎的。 此刻,她仍然觉得瞎。因为她实在看不懂他。 他可以接近自己已成事实,与陈襄有无关系却还不好下定论。沈连城想了想,决意拆穿了相对。 “为何接近我?” 她这句生冷的问话,于子隐而言,是有些突然的。 “你何出此言?”他面容依然平静,只是眼底,犯了一星半点的诧异。 “我查过了,紫云客栈的相遇,是你刻意而为!”沈连城加重的话语,暗含了被戏耍后的愤怒。 子隐眸光里的诧异敛了去,却是看不出任何情绪了,至少,没有紧张、没有不安,更莫说一丝愧色。 他这副反应,才真叫沈连城气得牙痒痒。她唯有问问他:“为什么?因何费尽心思接近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良久,子隐兀地笑了一下,抬眸看沈连城,反问她:“既然知道了,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我想知道原因!”沈连城几乎按捺不住心中激动,想要跳脚。这是一种被亲朋背叛,想要知道因由而万分急切的情绪。而对方,却表现得那么不慌不忙! 并不是别的什么使得她留他在家府,而是上一世的两年不疑,两年相处,还有这一世的“偶遇”。他在她心里,算不上朋友,自也算不上亲人,但……无论如何,他于她而言,总算得是“老熟人”的。 诚然,子隐并不知道沈连城的心思。他甚至为她这样的反应感到不解。 自从秦州一路到临安城,他不说他的出身,她就没有多问过一句。来到晋阳公府,她又安排他作几位公子的师傅。这份恩遇,难道只是因为他长相出众吗?一直以来,他也是有疑虑的。 “想知道原因,我可以告诉你。”说罢,他的目光扫过了青菱玉荷,还有洪祁。 沈连城想了想,让他们退下了。 “晋阳公府有我想要的东西。”事已至此,那些没用的理由对她而已,便是借口,倒不如透露一句半句可信的给她,先且安了她的心。 “什么东西?”沈连城惊疑而问。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子隐看着她,目光坚定。旋即,他走近她,俯看着她的双眸,不无请求道:“你相信我,我绝不会做对晋阳公府有害之事。” 他的诚挚,几乎令沈连城恍了神。 “我怎知你不是在骗我?”沈连城心疑地看他。 “为何不能像之前那样毫无防备地相信我?”子隐更是微低了头,凑得更近了些看她,“我承认我是刻意接近你,但是我,绝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 话语里竟流露出某种儿女情长。 他精致的面貌,近在咫尺。这样的容颜,这样的距离,再加上这样的语气,沈连城只觉心跳如鼓。 本能地想要退缩,他却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身,话语更是平添了几分暧昧问:“你不信我了吗?” 勾引!他在使美男计!在勾引!沈连城张了张嘴,猛地推开了他的手臂,退出几步,怒道:“放肆!” 她背过身去,竟不安地有些不敢与之直视,脸也红了,不知是急的,还是气的,抑或是旁的什么缘故。 她想了想,再说话时竟觉得嗓子干得直冒火,忙吞咽了一下,润了润。这才平复了心绪,转身看他道:“告诉我是什么东西,若是晋阳公府能给的,我帮你去拿。” 上一世,子隐离开后,她倒未曾听谁说晋阳公府丢失了什么东西。她也想不出晋阳公府有何东西是值得一个外人觊觎的。 “时机一到,我自会告诉你。”子隐仍是不肯说。 这让沈连城更加好奇了。但她知道,话到这个份儿上,再是缠他,他也是不会言明的。为此,她没有再行追问,只好笑道:“你到我晋阳公府动机不纯,我自不能留你。你想得到想要的东西,怕是没机会了。” “你要撵我走?”他话语里其实并无疑问,更像是陈述。 “那日洪祁拉肚子与你有关,是也不是?”沈连城突然转了话题。 子隐默了片刻,点头了。 “你果然跟陈襄有关系!?”沈连城其实并不想得到这样的答案。 “我是陈国人。”子隐这才告诉她,“但我跟那陈襄,倒并无太大的关系,不过是各取所需有过交易罢了。” 沈连城紧紧地看着他,渴望在他的话里找出一些破绽。 “他让我帮助他的人引开洪祁,我则要他告诉我一个谜题,有关我要寻的那件东西。”话题竟又回到他想要得到的那件东西上了。他笑了一声,叹道:“可惜谜题还未解开,他便被你杀害了。” 第051章:相信 说着陈襄的死,子隐半分痛惜和不舍都没有流露。甚至因为陈襄的死未有来得及解开他想知道的谜题,他也没有流露一分的惋惜。 陈襄于他而言,似乎是个绝对的外人。 他跟陈襄,当真不是沆瀣一气?沈连城暗自思忖罢,突然嗤笑一声,“你口口声声说不会做伤害我的事,那你可知,那日就是因为你的伎俩引开了洪祁,我才被那陈襄掳去了?若不是出了岔子,我定会再被他……” 她顿了顿,有些犹豫,终还是以一种问话的方式告诉他,陈襄每次出现,几乎都是为了凌辱她的身体。 “你可知,他三番两次出现,都会竭尽所能地凌辱我?” 子隐看着她,眸光之间闪过一丝异动,却看不出惊诧,也看不出怜悯。 他又一次向沈连城走近了些,一手落在她的臂弯,不无自责道:“我并不知他会那样对你……他跟我说,不会伤害你。” 言及此处,他的手在她的臂弯不自觉握了握,话语凝滞了。 “子隐郎君,”沈连城抬眸,一本正经告诉他,“我愿再给你一些时间,再信你一次。但倘若你欺骗我,做了任何对不住晋阳公府的事,我决不饶你。” “你不撵我走了?”子隐上扬的唇角噙着一点笑,眼里,却是几乎暗含了几分惊疑。 她为何这样轻易地就肯相信自己?他准备的许多说服她别赶自己走的话都还未说出口…… “我知道,你能调动那么些人作为杀手追杀你,也能收买秦州几家客栈的店家帮你骗我,还能与那陈襄做上交易,定非凡人。但是我……”沈连城叹了口气,又是抬眸看他,喃喃出声,“偏偏还是愿意相信你一次。” 她这副样子,像极了一个迷恋了谁而芳心大动的少女。她的无条件相信,不也像是爱慕了谁才会有的姿态?子隐看了,免不了这样想。 但他也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妄言。适才揽了她的腰身,她可是发了怒的。 想及此,他甚至收回了落在她臂弯的手,不无感激道:“我定不会辜负你这份信任。” “但愿如此。”沈连城说罢,深沉地看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这就要离开了。 目送了她的背影,子隐双手垂到身侧,前所未有的放松。嘴角,更是噙了一抹笑,暗含了某种旗开得胜后的愉悦。 而走出梅园不远的沈连城,突然站定,回眸看时,眼底浮出了一抹嗜血的笑。 她倒要看看,上一世做了自己两年面首,看起来本分的这个男人,究竟意欲何为! 来到宜修苑,她告诉父亲不打算赶子隐走的想法。这个想法的令父亲和冯管家震惊。他们实在不能放心,任那刻意接近之人留在府上。 “伺候他的奴子都是家里的老人,让他们盯着点儿。”沈连城道。 沈忠书知道沈连城想好的事情,很难用劝说来改变。为此,他默了片刻,终于沉声道:“要留他也可以……” “尊公!”冯管家听言急要劝阻。 沈忠书看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言,而后接着对沈连城道:“我会派人暗中监视,只要他有任何不妥的举动,阿蛮你必须下定决心。” “这是自然。阿父您尽管安排就是。”沈连城毫不犹豫,答应了。 冯管家暗自叹了口气,只觉沈忠书太宠溺沈连城了。这样大的事,竟也任得她胡来。 沈连城离开之后,他忍不住对沈忠书道:“尊公如此放任大娘子,就不担心将来会出什么差错?” 沈忠书则是摸了摸嘴角两撇青黑的胡子,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道:“我并非放任阿蛮,而是……我也很好奇,那子隐究竟想在我府上找什么东西,还如此明目张胆,将自己的目的说得清楚。” 说着他突然反问冯管家:“你就不好奇?” 冯管家思忖着,也是点了点头,“倒的确是匪夷所思。” “我府上,可没什么奇珍异宝。”沈忠书呵呵笑了两声,心中却是暗自揣测,一个陈国人,想找的东西…… 他府上,倒是有一样东西与陈国有关,但不知那子隐要的,是否就是他十几年前落府时得来的。 如果是的话,他倒很愿意给他,自然,是有条件的。再观察观察吧,或许,是他想错了。 接下来两日,沈连城还有些闷闷不乐,不过每每想到陈襄已死这一事实,她心下又会生出几分安稳。 然而,家府后宅又出事了。 来叨扰的奴子叫莺莺,是沈如秀身边近身伺候的。 她着急忙慌地来到牡丹阁,只说“二娘子不知为何下身出血不止,蔡姨却不让请大夫”。 她怕出人命,这才壮着胆子来请沈连城过去看看,也好劝劝蔡姬请大夫。 沈连城光听说“下身出血不止”,便猜得是沈如秀肚子里的孩子出事了。她更是知道,这样出血不止,是极有可能闹出人命的。蔡姬捂着不请大夫,怕是害怕女儿未婚先孕一事传扬出去。 继母不在家,这样的事又不能与父亲商量,沈连城叹了口气,也唯有跑这一趟。 来到翠芳阁,蔡姬狠瞪了莺莺一眼,旋即打发了屋里其他人,无奈对沈连城坦白:“我没让秀秀知道自己怀有身孕一事,想着等她嫁到了王家,就可顺理成章地把这孩子生下来……却不料……” 莺莺忙跪到了地上,带着哭腔道:“娘子这两天察觉到自己身体有异,今日一早拿剪子逼问奴,奴才告诉她她与司空府长孙之间的事的……却不知娘子如何想的,竟要奴给她买来了堕胎的药物……” 蔡姬又气又心急,“我家秀秀从小到大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这回竟下了这样的狠心……真是造孽啊。” 二妹妹心善,沈连城从前是有耳闻的。这回她对自己腹中的孩儿痛下杀手,着实令人吃惊。让人感到奇怪的是,既然她知道那是自己与“心爱之人”的孩子,她又如何要除了呢? 不过,事已至此,先且劝了蔡姬请大夫再说吧。“现下二妹妹身子要紧,还是找个信得过的大夫来给她瞧瞧吧!别藏着掖着了。” “待过了这一阵,该是不碍事的……吃那等狠毒之药,能不吃些苦头吗?造孽啊这是。”蔡姬的眼睛早已哭红了,但她还是坚持让女儿扛过去。 “蔡姨姨,若有个万一……”沈连城一脸严肃,“我可听说,也有吃这种药血止不住丧命的。是声誉重要,还是活命重要?” “这名声没了,还如何活?” 沈连城倒不知,蔡姬竟是个如此顽固保守之人。 第052章:鸡毛 内室里沈如秀已是痛苦得只剩呻吟了,沈连城再不与蔡姬争执,径直吩咐莺莺道:“你去和善堂,请何大夫。” “不准!”蔡姬却是拦阻。 “何大夫是可信之人。”沈连城眉头微蹙,样子有些冷厉,又看了莺莺道:“快去。” 蔡姬张了张口还要说什么,莺莺却是没有管顾,麻利地跑出了屋子。蔡姬想想,也便由她去了。 “阿蛮你真能确保那何大夫不会出去乱说?”蔡姬很是担忧,“秀秀这事若传出去,她这辈子怕是要毁了。” 是了,沈如秀这事儿,若传出去可说比沈连城被人污了清白一事还要严峻得多。更何况,她只是晋阳公府妾室生的庶女。 沈连城理解蔡姬的心情,遂向她分明地点了点头,让她安心。 “那阿蛮你可要多给他一些钱财,好好封住他的嘴。”蔡姬说罢这话,很快露出一抹尴尬之色来。“我这边的积蓄,前阵子为了封住那些奴子们的嘴,已花得剩不下多少了。” 封奴子们的嘴才要花几个子儿?她一个跟了父亲多年,资历颇深的妾室,竟在自己跟前喊穷?沈连城很有些意外。 再瞧一眼,她才注意到平素里花枝招展的蔡姬,今日打扮尤为朴素。身上头上,竟是连一件值钱的首饰都没有了,活像是个一夜间倾家荡产,输得只剩下衣裳的贵妇人。 不过,沈连城并没有过问。毕竟,现下谈论这些实在不是时候。 何大夫很快被请来了。为沈如秀处理过,他露出了医者父母心的愤怒。虽不敢直言指责谁,但还是沉着嗓音对蔡姬道:“适才惊险,若再晚些,二娘子恐怕要没命了。” “怎么会……”蔡姬吓得脸上一白,当即愣怔了。 何大夫暗叹了口气,也不想多说,只觉对方太过小瞧这种事。 听得沈如秀无有大碍了,沈连城便上前道:“何大夫,我这两天身子也有些不适,你去我牡丹阁,给我瞧瞧吧。” 沈连城一发话,何大夫半点不敢怠慢,屈着身连连应了。 牡丹阁内,沈连城当真让何大夫为自己把了脉,一边叮嘱他:“何大夫,你今次只来过我牡丹阁,不曾去过我二妹妹的翠芳阁,知道吗?” 何大夫正切得沈连城脉象正常,听得这么一句话,立时就明白了。他收了手和帕子,忙做笑道:“女公子放心,何某是不会胡乱与人说的。” “便是跟何夫人也不可说,还有家尊,也不可说。”沈连城提醒。 “明白,何某明白。” 他本欠了沈连城的,沈连城的要求,他还敢不照做? 沈连城还是让青菱准备了一个钱袋子给他。只不过,何大夫不敢收,连连推却。 “一码归一码。”沈连城肃然道,“收了我的好处,这事若走漏了风声,我可是要记你的仇的。” 何大夫见沈连城言语冷淡,话中之意更是有几分蛮不讲理的味道,心中暗自叫苦不迭。 这些高门大户,别看外表光鲜,内宅事情却是多得很。左一个保密,右一个保密,秘密实在是多。有谁知道,他作为一个大夫,其实真的只想安安静静做一个救死扶伤的大夫而已。 无奈之下,他也只有拿了沈连城的钱,算是“交易”达成,安了她的心。 何大夫走后,沈连城便吩咐青菱道:“安排下边的人这几天多留意留意蔡姨姨身边的动向,看看她的积蓄,都花到哪里去了。” “是。”青菱乖巧地应声,这就退出去办了,唤了玉荷进屋伺候。 沈连城一手托着腮帮,有些莫名的烦闷。后宅这一地鸡毛,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倒真够人操心的。继母黄氏该是在回来的路上了吧!当家主母回来了,这些事总不至于还会落到她这个嫡长女头上。 倒是头一次,她这样盼着继母归家。 角落里的玉荷,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窥看沈连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沈连城终于注意到了,便问她:“你有事?” 玉荷连忙做笑,一双大眼睛都笑弯了走上前道:“女公子,您想不想出去走走?您这阵子为了捉那恶人,不是在水云涧就是在家府,多闷啊。现下不惧那恶人了,不如出去走走吧?” 沈连城微眯了双目瞧她,问:“外头可是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玉荷性情跳脱,贪玩,在主子跟前向来胆大。她能怂恿主子外出耍玩,想必是自己想玩了。沈连城对她这点心思,一看便知。 玉荷笑得更贼了,这才老实回了沈连城的话道:“前两天临安城新开了一家茶楼,叫问君阁的,很是有意思。想进去喝茶,必须先给二两银子,再回答阁主一个问题,答对了方能进去吃茶,答错了,那二两银子就算白白送出去了。” 竟还有这样做生意的?上一世她倒不曾听说过。不过,上一世她身染淫i欲之症,极少外出走动,没听说过也不足为怪。她觉得有趣,不妨问问玉荷:“阁主是什么人?” “一位妙龄女子,戴着面纱,倒没人见过她真面目。不过,大家都说她定是个貌美出众的,这才吸引了不少公子哥儿前去她问君阁凑热闹。”玉荷说罢又是笑得眉眼弯弯问沈连城:“女公子,您可要去瞧瞧?” “去。”沈连城轻吐一字,嘴角却是勾起一个弧度看玉荷道:“你何时开始对这等哗众取宠所谓风雅之事有兴趣了?” 事不寻常必有妖。玉荷俗人一个,平日里的乐趣不过是城里新开了什么好吃的馆子,来了什么唱戏的名角儿,或是异域玩杂耍的有了什么新技能……对于猜谜喝茶这种文人墨客钟爱之事,她是看一眼也烦,听多了便能犯困的。 被沈连城精明地一问,她立马藏不住了,但却连连傻笑充愣以为能蒙混过关。 “可是有人叫你与我说这些?”沈连城敛了笑,装出一脸严肃。 玉荷一见,当即脱口而出:“是李世子想见您!奴经不住韩三公子央求,这才……” 无需她多说,沈连城也猜得到是怎么回事了。 她不自觉笑了笑,心道,这个李霁,倒是难缠得很。也算他有些本事吧!至少,她身边这两个奴子,分明偏向他了。一个不时会言说他的好,一个索性牵线搭起了桥。 而即便知道这事有李霁的手笔,有意思的问君阁,沈连城还是要去观瞻观瞻的。 第053章:猜谜 沈连城特意挑了傍晚才来到玉荷所说的问君阁。令她没想到的是,即便是这个时间了,远远地看过去,问君阁门前仍是围着许多的人。 李霁终于等到自己,很快迎了上来,兴冲冲地唤了她一声“阿蛮”。 离问君阁越近,沈连城原本轻松的脸容却是生了十分的迷惑之色。 她收紧了瞳孔,微蹙了眉头,全然听不见周遭人事,目光,紧看问君阁的牌匾,像是看什么极为可怖的东西一般。 这条街,这间房子,上一世她是熟悉的。 上一世,这里开的是一家档次颇高的成衣店,深得临安城高门大户的贵女们喜欢。她也来买过衣裳。 现下,这间房子如何变成什么问君阁了? 沈连城肯定,上一世的确发生了。这一世,除了因自己的行为影响和改变了某些人事,与自己不相干的那都是吻合的。 重活以来,她可没做过什么影响问君阁的主人在此开茶楼的事,更没教唆过成衣店的老板将红火的生意关了张。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 “女公子?”落轿了,许久不见沈连城出来,李霁与之言语她没有反应,青菱低声唤了一声也不见其回神,玉荷不免声音大了些喊了她。 沈连城这才从惊疑之中镇定了心神。她倒要看看,问君阁的主人是何等人物。 她走出轿舆,挺直了身子朝问君阁走了去。 来者尽是临安城的文人墨客,其中不乏与沈连城相熟的。沈连城学识不浅,在临安城的世家公子哥儿里是有些名气的。她一来,大家纷纷自觉给其让出了一条道来。 “沈阿蛮你终于来了!”韩阙欣喜上前,引了沈连城便往问君阁门前去,一边道,“你快来看看这道题……” 问君阁门前桌上摆了一个锦盒,锦盒里放着一封信笺,信笺之上,便是谜题。可此时此刻,沈连城的目光尽数落在眼前这位戴着面纱的女子身上,倒无心谜题为何。 这女子,身材曼妙,高出了沈连城小半个头,虽戴着面纱,但隐约之下仍可见其倾城之色,绝非凡品。 她眼里噙着笑,也直直地看沈连城,只不过眸光百媚,温柔和善得能滴出水来。 “你是何来历?”沈连城径直而问,浑然不知韩阙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说了些什么话,也不管这样问人家有多冒昧。 “女公子?”女子学着别人有些犹疑地称了一声,而后温和道:“女公子不妨留下二两银子,再回答谜题,答对了,我便告诉你我姓甚名谁,来自何处。” 她笑容莞尔,说话的声音,更是如同天籁银铃一般动听。 沈连城这才看那信笺。上头的谜题不过简约几字:布匹和纸张分别怕什么? 众人都猜,布怕火,纸怕水,但却不是问君阁的主人想要的答案。 “可还有其他的题?”沈连城不表心思问。 女子发笑:“回答了第一题,方可见识第二题。” “这第一道题,我自然是有答案了。只不过……”沈连城勾了勾唇角,却是有些狂妄道,“我倒想看看,阁主出题的水准,是否都这样经不起推敲。” 众人哗然,但并没有谁敢小瞧了沈连城的聪敏才智。倒是问君阁的主人听了她的话,当即摇头浅笑。 很快,她让侍者另外拿了两个锦盒出来。大有一副绝不妨碍沈连城自取其辱的架势。 “一个男人加一个女人是什么?” “绿林好汉当中,必有高手,那在森林里,什么动物能算得上是高手?” 有人读了两道题,交头接耳说起了答案来,却都不是。 沈连城本不知第一道题的答案,不过,第二道题和第三道题的出炉,很快让她摸清了出题人的路数。 她没有着急说话,只看着众人一个接一个错误的猜测,绽开了轻松的笑容。 李霁靠近她,低声问:“阿蛮你有答案了?” “快说说,我先听听看。”韩阙也挤过去,急道,“万一答错了,沈阿蛮你一世英明可都要毁在这里了。要不咱别玩了?” “女公子可有答案了?”问君阁的主人已将目光落在沈连城身上。 她这一问,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第一题,不(布)怕一万,只(纸)怕万一;第二题,一个男人加一个女人,是两个人;森林里算得上高手的,野猪是也,因为,珠(猪)算高手。” 当沈连城说出第一道题的答案时,众人有一刹的目瞪口呆,她再说出第二道题和第三道题的答案,个个却都表现出一脸的豁然开朗。 原来,这就是出题者的路数!摸清了,也不过如此。再来第四道题,恐怕在场的许多人都能想到答案。 显然,沈连城的答案,正是出题者想要的答案。 “女公子冰雪聪明,君娴心服口服。”原来,女子名叫君娴。说罢,她就要请沈连城入屋去坐。 “我们是一道的!”韩阙忙拉了李霁上前道,“我们答对三道题,那我们俩也可以进去了吧?” 君娴想了想,点头答应了。而她身后的侍者,则是向其他人摆出了第四个锦盒。 有人读道:“大白的弟弟和大白是双生子,便是生身父母也有把他二人搞混的时候……猜一成语。” 沈连城一边跟随了君娴的步伐,一边想到这第四道题的答案,不禁轻蔑地笑了一下。而外头的人,寻着先前三道题的路数,一时半会儿的,仍是猜不透。 李霁也心如明镜般笑了一下。韩阙忍不住挠头,压低声音问:“你们都猜到了?” “真相(像)大白。” 沈连城与李霁异口同声,说罢四字,不免对视一眼。 李霁想的是,与沈连城真是有默契,同时想到答案,又异口同声地说出口。这感觉真是好啊! 沈连城想的则是,算他李霁脑筋不笨。 三人被领到一方雅致的隔间,君娴才揭开了脸上那层面纱。 见她真容这一刻,两世加起来阅览俊男美女无数的沈连城也免不了呆了呆。韩阙索性将嘴张成了一个小圆,痴看着,就差流哈拉汁了。 简直美得令人窒息! 美色当前,唯有心中已有“西施”的李霁表现得丝毫不乱。还是他拉扯了韩阙一下,才使得韩阙收敛了那副没眼界之蠢态的。 第054章:浪漫 沈连城三人,是进入问君阁的第一波客人。落座之后,对沈连城的聪敏智慧,君娴忍不住又夸赞了一番。 然而,沈连城并不买她的好,一本正经回道:“是你的题太过简单了。若一直是这样的题,你这里的生意,怕是不好做。” 听着她一本正经的话,君娴露出了一抹尴尬之色。“女公子提点得是,出题的路数,我怕是要费心改改了。” 足足的谦恭之态,倒显得沈连城特不懂事了些。 韩阙见状,不免在桌子底下轻轻地踢了沈连城一脚,示意她收起美人对美人天然自带的敌意。 沈连城用力回踩了他一下,疼得他强忍着痛,脸一下子涨红了。 敌意?沈连城想,的确是有的,但不是女人对女人的妒忌,而是,不该出现的人,便是诡,诡则令人生出防备。 “你是何人?因何在这里?”沈连城径直看着君娴问,“成衣店的老板因何不做了?” 三句问话,竟是问得君娴有些懵然。 这时,茶和点心上来了。她笑盈盈的,亲自为三位客人添了茶水,又示意他们吃点心。 “为何不回答我的问题?”沈连城却是穷追不舍。 “我是相州人,成衣店的李老板是我表舅。表舅说要回相州老家做生意,就把这里让给我了。”君娴说。 “成衣店生意很好,他如何突然回相州去了?” “只因舅奶奶年事已高,思乡心切,表舅一家便搬回去了。” “你一个女儿家,却又为何抛头露面做这种生意?哗众取宠,就不怕人诟病?”沈连城便是问话,也多有不客气。 “我从小就失了父母,抛头露面打理生意也是常事。” 君娴原是个身世凄苦的。韩阙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屡次想打断沈连城继续追问下去。 奇的是,对于沈连城几近有些咄咄逼人的连珠炮问,君娴并不反感,反而一一作答了,甚至连半句敷衍的话都没有。 离开问君阁时,沈连城满怀心思。君娴的出现,令她感到莫名的恐惧。除了她,会否还有其他力量的存在,正在改变这一切? 天色已晚,李霁坚决送她回家府。路上,他不免问她:“你如何对问君阁的那位君娘子态度焦灼?你不喜欢她?” “你喜欢她?”沈连城反问。 李霁轻笑,旋即露骨道:“我只喜欢阿蛮你。”温柔的话语,故带了几分轻佻。 沈连城别过脸,没有看他。 李霁敛了笑,想了想,终于鼓足了勇气拦在了沈连城的轿舆前,道:“阿蛮,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不想去。”沈连城回答得斩钉截铁,连想都没想一下。 “你一定要去。”李霁却是强硬。 说罢这话,本远远跟着的赤风赤羽得了他的示意,竟是靠近前来。 沈连城恍然悔悟,李霁带了赤风赤羽和阿则,而她,只带了青菱玉荷。 “我去就是了。”仍是高昂着头,话语却软了下来。她也不希望,结果是他的人把自己绑了去,到底是不好看的。 李霁带着沈连城,来到了临安城外。穿过官道一旁的林子,更是踏入了一片石榴地。 正是石榴花开的时节。月光皎洁,星辰璀璨,映着石榴花的娇艳,恬静而美。 沈连城放松心神,呼吸间尽是花草树木的味道。 “阿蛮,你随我来。”李霁噙着笑,竟是牵起了沈连城的手,拉着她就往石榴地里钻了去。 地上不平坦,沈连城也便由着他拉着自己了。 见她没有挣脱,李霁将她的手抓得更全了些。他只觉掌心的柔软,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贝,握紧了怕碎了,握松了怕掉了。 而这样被抓着,沈连城心头也生出了一股子奇异的感觉。或许是,一种没有防备,可以交付的安全感? 交握的手,热热的出了汗,但不知是谁的。 不知走了多久,两人走出石榴地,来到了小溪边。 潺潺流水,咚咚动听。 “阿蛮,你看那边。”李霁抬起另一只手,指了指小溪对面的灌木丛。 那里,竟是无数会发光的活物款款飞起,跨越溪流,朝二人飞了来。 靠近了些,沈连城才看清,这些会发光的活物,原是涂抹了夜光石粉的蝴蝶。成百上千,偏偏围着她和李霁,翩然起舞。有的,甚至停歇在了她发间和身上。 好美!沈连城忍不住转了一个圈,高兴而笑。 见她高兴,李霁感动不已。他靠近前去,又一次拉了她的手,道:“阿蛮,嫁给我,做我妻子吧?” 夜色下会发光的蝴蝶,围绕着二人,像是怂恿欢呼的观众。 他,长身而立,红唇微启,美目尤盼,将自己的真心,毫无掩饰地暴露在月光之下,也暴露给心爱的人。 “阿蛮,”他缓缓将她的手放到了自己胸口,“感觉到我对你的爱慕之心了吗?” 那里,突突地一下一下地跳着,竟像是自己的节拍!沈连城想抽出手,不去触碰。 “阿蛮……”李霁却抓紧了些,微蹙了眉头,有些许不安,“你还未想好?我是认真的。” “我……”沈连城低了头,“我害怕。” “怕?”李霁不解,“怕什么?有何好怕的?” 沈连城用力,这才抽出手来,忙背过身去,竟发现心里有些慌张。 这不是李霁头一次跟自己表白心迹,但这一次,这种气氛下,显得是那样的郑重和认真。她意识到自己再不能敷衍,因此才有些心慌意乱。 美丽的蝴蝶仍是围着二人,不肯离去。只因他们身上,早被李霁做了手脚。可现下这么些亮闪闪的东西飞来飞去,他倒有些烦了。 他拂袖轰赶了两下,辗转至沈连城跟前,有些心急道:“阿蛮,我实在不懂……你究竟有何好顾虑的?做我的妻子,是尊祖父和贤家尊都应了的事,你对我,当真就看不上吗?” 沈连城抬眸看他一眼,却是欲言又止。 “阿蛮……”李霁按捺了有些激动的情绪,又走近一步,抚住沈连城两只单薄的肩臂,声色变得温和道:“喜欢不喜欢一个人,你的感觉是不会欺骗你的。” 沈连城直视他,只觉他话语极尽暧昧。好看的样貌,近在眼前,使得她失了魂一般,心乱如麻。 “我现在亲你一下,你若喜欢我,便会有感觉,若不喜欢我……”他话语微滞,终是下定了决心,“你就打我一嘴巴,尔后,我再不缠你。” 第055章:眷侣 李霁低了头,缓缓靠近沈连城的唇,是紧张不安的。他能否得到她,就在这一刻。 沈连城心绪更乱了,望着他在自己眼前逐渐放大的好看的脸孔,一时竟是不知所措。 终于,那两片唇瓣,温软的,轻轻地贴近自己,微颤了颤……有一种感觉,就从嘴边一直蔓延至全身。胸口,更是如鼓地跳动,心不知为何,也悸动了。 要推开他,然后打他一嘴巴吗?做不出来,下不去手!怎么办?那就是接受他?这怎么好?他虽对自己千好万好,柔情体贴,温暖如玉,百折不挠,但……总有些不妥之处。 然而,来不及做下决定,他的唇瓣已离开了她的软润,眼中尽是欣喜,“阿蛮,你没有推开我。” 他激动得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下颔埋在了她的肩窝。 沈连城在他胸膛前,几乎喘不过气来,努力动了动,但却发现这一刻,自己的嘴角也是噙了笑的。 笑得十分莫名,她不免僵了僵。 “我就知道,你也喜欢我。”李霁仍是将她抱得紧紧的,嘴里说着高兴自得的话语。 “我只不过是……没来得及推开你罢了。”沈连城说着,有些恼自己。 李霁先是一愕,但很快不管不顾道:“我不管,没有推开就是喜欢。” “我……试试好了。”话语仍是不带半点情意,但沈连城心头的闸门霎时打开了一般,任凭感情的洪水汹涌倾泻。那颗心,更是受到一下牵动,忍不住有些雀跃欣喜。 上一世,即便薛戎三番几次向她坦白心事,她都介于身份,始终隐忍拒绝,倒未曾有过今时的放纵。她才知道,原来接受一个人的爱,是这样感人至深的一件事。 李霁的父亲是李威又如何?沈李两家结亲,他李威还会依附荣亲王一党?还会与沈家为敌吗?这样简单的道理,她其实一早就想到了,只不过,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真的会以这种方式去化解罢了。 蝴蝶,翩翩自如飞来飞去,就在他们身边,好看极了。它们也在庆贺,这对男女终成眷侣吗? 如是想着,沈连城的脸上又绽开了一朵甜笑。 李霁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高兴情绪,突然伸手揽在了沈连城的腰间,将她腾空抱了起来,在原地转了两圈,引得她咯咯是笑。 广袤的天与地,唯有他们的欢笑之声。 二人并不着急回城,而是并肩席地,坐在了小溪边,聆听流水,观瞻星辰月色。 许久过去,李霁揽了沈连城的肩,让她玲珑的身体依在自己怀里。 起先,沈连城是有些别扭的,但很快便适应,并喜欢上他宽阔的胸怀。她靠着他,只觉将男女之情,这样坦荡地流露给彼此,是这样幸福的一件事。 李霁讲了很多自己小时候的事迹与沈连城听,也憧憬了与沈连城的美好未来,好不惬意。 沈连城相对沉默些,心中却是颇多感慨。 李霁啊,这个身材高大,相貌姣好,看起来温和谦逊的男人,实则孩子心性,但待她,却是诚心诚意。 她失洁于人,他说“没关系”,他不在意。 她月事侵身肚子痛,他执意给她揉一揉,还给她送来红枣桂圆羹。 他说她是世上最干净无邪的女人。 这一生,他只要她一人。 今夜,她当真接受了他这片赤子之心!简直有些不可思议呢。不过,依偎在他怀里的感觉,就是很好很安心啊。 留在石榴地里的人,除了赤风赤羽像两根木头桩子一样默不作声,青菱玉荷与阿则则是窃窃私语了好一会儿。不过,这下都有些犯困了,盼着溪边的眷侣早些回家。 “今夜回去,我就书信让家尊准备迎你过门的礼节。”李霁低眸,看了沈连城的侧脸,不无兴奋。 沈连城没有做声,算是默许了。 李霁下定决心,只觉这事越早办了越好,以防生变。这么好的沈连城,可是随时会被别人抢了去的。 如是想着,他将她的身子揽得更紧了些。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我们该回去了吧?”沈连城惊觉自己与李霁在这野外待得也太久了些。回头看石榴地里的青菱玉荷,竟发现她二人倚着一棵树,不知何时起,已是瞌睡连连。 “我送你回去。”李霁心中虽有不舍,但想着来日方长,便乖觉地搀了沈连城起身。 他一直送沈连城进了晋阳公府的大门,方才离去。 他从未像今夜这样高兴过,脚步尤为轻快。 仆僮阿则也很为他高兴,跟在他身后说道:“公子终于俘获沈大娘子芳心,尔后再不用吃她苦头了!回去表三公子知道此事,一定要大吃一惊。” “我说过要娶阿蛮做他嫂嫂,岂会食言?哈哈。”李霁高兴是笑,想到回去韩阙大吃一惊的样子,心底说不出有多得意。 暗处,一个颀长的身影安静伫立,眸间冷冽,盯着李霁,直至他轻快的步伐消失在拐角。 沈连城入府后,却不忘正事。她心情大好地吩咐青菱去请冯管家到牡丹阁见自己。 青菱走后,玉荷免不了问沈连城:“这么晚了,女公子要见冯管家做甚?” “问君阁来得蹊跷,我要他找人查一查。” “蹊跷?”玉荷想了想,自是不能理解,但此刻已然瞌睡得很,“噢”了一声倒没有多问。 “你回来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在走廊那头响起,生生地吓了玉荷一跳。沈连城也顿步了,看清对面的人是谁,颇有些意外。“子隐郎君?” 子隐缓步走近,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在夜色之下,根本就是没有表情。他问沈连城:“你去哪儿了?我找你半天。” “子隐郎君有事?”沈连城抬眸看他,满面和悦,兀地露出一抹惊奇之色,又问:“莫不是你要找的东西找着了?” 子隐这才咧开一个笑容来,轻摇了一下头,“也没什么事,就是无意得知你夜深了还未归家,有些担心。” 沈连城心中暗暗嗤了一声,吩咐玉荷道:“你先回去。” 玉荷有些犹豫,终是应声离开了。顷刻间,走廊里便只剩孤男寡女二人。 第056章:心迹 沈连城向子隐靠近了些,只留一步之遥的间隔。 “头前我跟李世子在一起。”说着她笑了笑,接着道:“他哄女孩子高兴的功夫,实在不浅。稀里糊涂的,我竟答应嫁他了。” 她笑容里分明显着几分女儿家的羞涩,像是真的接受了那个男人一般。 “他不嫌我残花败柳之身,愿意娶我。”沈连城突又低了眸,“这么好的人,就算我不肯嫁,我祖父和阿父,也不能放任的。” 她这话又是何意?她神情里是否暗含了几分无奈?子隐有些听不懂,也看不透了。 他想了想,试探道:“你大可不必因为自己被人污过身子,就去下嫁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人。” “不能说不爱,”沈连城又是做笑,“他自有吸引我的地方,我对他,也并非毫无好感。更何况,他是开国郡公世子,身份贵重,岂曰下嫁?” “可否不嫁?”子隐索性问她。 沈连城与之直视,倒想听听看,他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我也可明媒正娶,求你做我妻子。” 脱口而出的话,让彼此都感到了震惊。 沈连城的笑容僵住了。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话。看他认真的模样,她也有些摸不透了。 良久,她才镇定了心神。她想,不管他说这话是出于何样的心思,她都有必要顺势而为。 惊异之余,她“哧”地笑了一声,“你一个连国家都没有的人,以何样的身份娶我?” 子隐听言,竟还抓了她的手。“给我一些时间,我定能拥有一个配得起你的身份。” 这个子隐,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沈连城暗自想着,心内却着实吃惊不小。她不禁问他:“你究竟是何人?在我家府,究竟想找何物?” “待我找到了,我自会告诉你。”子隐言辞恳切,脸上倒并无过多波澜。 “不必了。”沈连城抽出自己的手,脸上再无异动,平静道:“等你找到了,我说不定已是世子夫人,远在京都……” “你还是要嫁?”子隐冷声,脸色阴沉得很有些难看。 “不嫁,难道真等你来娶不成?我便是对你有意……”故作出了几分气恼,让对方看去。“我就连你到底是什么人都不知!” “你对我有意?”当真如此?所以才有她从一开始的格外关照,才有明知他另有所图也还继续留他在府上! 她此次看似不经意脱口而出的话,让子隐更确信了些。 “不……是你听错了。”沈连城低了头,迈步要离开。 她的样子,分明是藏不住了!既是脱口而出的心意,现在又想掩藏,还掩藏得了吗?在她没过他身侧的时候,他兀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一用力将她拉扯到自己怀中,揽住了她的腰身。 “你放开我……”沈连城不无惊恐地挣了挣。 他却极是诚挚地又说了句:“给我一些时间,我绝不令你失望。” 沈连城不挣了,只是心疑,他,究竟有何能耐?目光落在他脸上,伴随着这样的思忖,竟是呆住了。 月色下的她,可谓娇俏妩媚。子隐低头,凑近她,竟是想亲吻她!沈连城察觉到再想躲避之时,他那处灼热已覆上她的红唇…… 她想到了李霁,心慌意乱地直想逃离,可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些,让她逃无可逃。 他甚至霸道地撬开她的红唇贝齿,灵蛇追逐,在她嘴里,很有些放肆…… 是这样熟悉的感觉!上一世的两年间,他就是这样挑逗自己的敏感神经的。 沈连城只觉呼吸困难,周遭一片昏天黑地的,令她感到眩晕。本能的抵抗也变得像是服软后的迎合了…… 那就由着他,索性在他这里扮演一个爱慕着他的痴情少女吧! 他终于退了出去,她低了头,不去看他。 他暗暗得意,她,果然爱慕自己! 他捧起她的脸,噙了一抹笑问她:“何时开始对我生了情的?” 沈连城红着脸,样子有些窘迫,仍是避开他直视而来的目光。“第一眼见你……便有些喜欢了。” “那你如何不与我表明心迹?竟还答应嫁那李世子?” “怕你嫌弃我不洁之身,你又是个来历不明的……我害怕。” 子隐轻笑,将她拥入了怀中。“我岂会嫌弃你?你也不必怕我,我会以一个合适的身份娶你为妻的。” 沈连城的脸就埋在他的胸膛,心中却是千头万绪。脑子里出现的,更是李霁的音容笑貌,不禁自责。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许久之后,子隐方才放开她。 “不用了。”沈连城笑了笑,“还是各回各的吧?免得人瞧了要说闲话。” 子隐会意,任她去了。 她走后,他难得的有些温和的脸容,立时又绷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谁在那儿?”他突然开口,目光斜了一眼附近的假山,分明看到了一点女儿家穿的襦裙,就藏在假山后面。 看那襦裙的样式,像是后宅里那些娘子们素常爱穿的。这么夜深了,哪房的娘子会出现在前院?许久不见那人抛头露面,他飞身跳了过去。 看着眼前人,沈如秀捂着胸口,视线也移不开了。 子隐想问问她是谁,却看到她眼里充盈着满满的泪光,顷刻间从双颊滑下。 “原来……沈阿蛮安排在梅园住下的貌美男子,竟然是你……”沈如秀说着,声色哑然哽咽了。 “你认得我?”子隐有这样的感觉,警惕地看她,但又觉得不可能,随即问:“你是何人?” 沈如秀突地笑了,还噙着泪,“你自然不认得我,我也是第一次见你……” 子隐没有做声,只觉对方怪怪的。 沈如秀拭了拭泪,这才告诉他:“我是沈如秀,沈家二娘子,沈如秀。” 子隐又瞧了她一阵,却是不多说什么,直要离去。 “你不怕我把方才的事说出去?”沈如秀急急问。 子隐顿了顿,却没有理会,重新迈开了步子。 看着他的背影,沈如秀的眼中又泛起了泪光。她咬着唇,却不知是哭还是笑。他,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他啊,不肯给她半点温存,总是冷冰冰的,直到死,也还是冷冰冰的。 可是,他为何出现在这里了?为何这么早出现在了沈阿蛮身边! 这不对,与上一世的经历,实在不相符合。上一世,他明明直到沈阿蛮为人妻母了才与之结识。现在是怎么了?为何不对了? 第057章:事多 沈如秀回到翠芳阁,可谓失魂落魄,脸色惨白。她的奴子莺莺见了,又惊又吓,不知主子遭了何事,竟这般的面无人色。 “娘子,您可是身子不舒服?可要奴唤大夫来瞧瞧?”莺莺小心谨慎上前,言语里不乏对主子的担忧。 尽管沈如秀自失忆以来,性情变得有些乖戾,但作为她最为亲近的一个奴子,莺莺对她的关怀,倒是发自肺腑的。 今夜沈如秀说要去蔡姬那儿,却坚决不带一个伺候的,莺莺本觉不安。终于盼得她回来了,却又见她这副样子,她简直怕死了,一颗心突突地蹦着,像是要从她嗓子眼蹦出来一般。 “我累了,你下去吧。”沈如秀只想一个人,好好地想一想,静一静。 莺莺喏喏,走至门口却又顾步回头。 “等等。”沈如秀突然叫住她,指了指自己放在梳妆台下的锦盒道:“去挑拣挑拣,分一分,明日一早,给那几个外室出的妹妹送去。” 莺莺诧异,一时愣在了那里。 “怎么?沈阿蛮能做的事我就不能做了?”沈如秀怒目看向莺莺。 莺莺一吓,忙应声过去打开了锦盒,心事重重。从什么时候开始,主子对大娘子总是“沈阿蛮”“沈阿蛮”地叫了,分明充斥了敌意。 “那颗东珠,给怜儿妹妹。”沈如秀突然叮嘱了一句。 莺莺又是一愣。主子竟要把东珠也送出去? 这颗东珠,是沈忠书出外游历得来的,也就四颗。因了蔡姬受宠,沈如秀才分得一颗小的,与三位嫡子女的比,自是比不得,但却也是稀罕物。 二娘子再不是从前那个平易近人的二娘子了。莺莺心里虽有嘀咕,却也没敢多说半个字。 这个时候,牡丹阁里沈连城也与冯管家交代了自己想让他查查之事。 冯管家表现轻松,还道:“那成衣店的李老板,恰与我相熟。这事儿想要打听清楚,倒是不难。” 沈连城之所以让冯管家来安排这件事,正是因为她知道,冯管家在内帮着继母黄氏打理府中庶务,对外又帮着父亲待人接物,认识的人多,路子也广阔,是个精明能干的。 青菱送他出门的时候,他免不了多问一句:“那问君阁的君娘子怎就惹了女公子不痛快了,使得女公子要查她?” 青菱对此,倒实在想不通。她告诉冯管家:“那君娘子对女公子倒是客客气气的,不曾招惹女公子。女公子一进去便对她有敌意似的,连连问她是何来历。” “这就怪了……不能真的是嫉妒人家貌美才是。”冯管家捋了捋山羊胡子,笑了笑,摇了摇头,而后嘱咐青菱留步,让她回去好生伺候,阔步离开了。 这夜,沈连城的心情可谓好极了,竟是高兴地失了眠。 就在这一天,她确立了自己的感情和未来,也成功欺骗了子隐,让子隐认为自己对他生了爱慕之心。许多事,似乎都由她掌控着,向着她期待的方向发展。 她想,解决了子隐这个谜团,她就可高高兴兴嫁人,相夫教子了。上一世她做梦也未能圆满的一件事,这一世,她一定要做得尽善尽美。 翌日一早,李霁就上门求见了。而梅园那头也来了奴子传话,说子隐有事想请她去一趟。 好巧不巧的,两人竟是赶在一块儿了!沈连城方才发觉,要在二人之间周旋清楚,也绝非易事。 而这一天注定繁忙。就在她思忖着是先见李霁还是先见子隐的时候,青菱先前派去盯着蔡姬的奴子倩娥得了重要消息来了。 哄男人的事儿自然被沈连城放在了后头。她打发了梅园来传话的奴子,又吩咐玉荷去前院先且帮她安抚李霁,这才传了倩娥进屋说话。 倩娥一字一句道:“女公子要奴这几天盯着蔡姨,终于发现端倪了。司空府一个叫做大任的杂役,知道二娘子与司空府长孙有染,以此威胁,向蔡姨索要钱财。” “前夜蔡姨又与那大任见面了,说实在拿不出钱来了,要他等到下月初发了月钱,那大任不肯,两人生了不小的争执。” “谁想那个大任,今晨一早被发现死在了街角。仵作验尸,说他是昨夜醉酒后,摔了一跤,太阳穴磕到了墙角,磕死的。” 沈连城听罢,顿时觉得这人死得太随人愿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蔡姬还不至于有那胆子能干杀人的勾当。不过,若是失手呢?失手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蔡姨姨听说这事了吗?” “奴有意传到她那里去了。奴仔细瞧过,蔡姨听了这事,先是有些震惊的,很快就高兴地笑了。”倩娥似是知道主子问这话的深意,深入解说了一番,排除了这种可能性。 也就是说,若有人有意或是失手杀了那敲诈勒索之人,这个人,也不是蔡姬。 “但是有一件事……”倩娥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果断地说了,“奴在翠芳阁的姐妹无意间说到,二娘子昨夜独自一人出去,回来时已是夜深,脸色十分难看。她们说二娘子是去了蔡姨那里,奴却从蔡姨那边的人口中探得,昨夜蔡姨一早就睡下了。” 二妹妹?十三岁半还不到,才刚因了吃过堕胎药身子还很羸弱的二妹妹,怎么可能是她?与其怀疑她,沈连城更愿意相信,那个大任就是运气差到极致,酒后磕死的。 沈连城重重赏赐了倩娥,让她退下了。 “女公子,您可要去翠芳阁问问看,二娘子昨夜独自一人去了哪里?” “不必。”沈连城想既然那大任死了,蔡姬也不会继续一贫如洗下去,事情于她,算是解决了。至于二妹妹沈如秀,便是做了什么事,她母亲还健在,自轮不到她这个当姊姊的去教训她。 不过,她还是吩咐青菱,“倩娥伶俐,再让她盯紧些。”她想,留个心眼,总是好的。 而后,她打道梅园,决意先见了子隐,再去见李霁。 而前院这头,李霁等得不耐烦了,便要求玉荷引他到牡丹阁。再三提出,却是再三被拒绝,他终于来脾气了,径直往牡丹阁的方向走了去。 来到牡丹阁,从不知内情的奴子处打听到沈连城去了梅园,他好好的兴致都消散了。 “这就是你这奴子再三拖延我的理由?”他斥了玉荷,原本温润的脸容这下尽是愠怒之色。 玉荷百口莫辨,看他大步往梅园的方向去,心头顿时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058章:故意 梅园内,子隐与沈连城相对而坐,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他说的话却是屈指可数,从头到尾,都是沈连城在找话头。 前院还有李霁在等着,沈连城内心是有些着急的。她忍不住了,终于噙了笑问子隐:“不是说找我有事?何事啊?” 子隐却是摇头,“没什么事,就是想见你。” 沈连城噙笑,“那见也见了,我这便回去了。逗留久了,怕要遭人闲话的。” 见子隐没做声,她忙向他许诺:“尔后每天用过午膳,我若没旁的事,都来看你。” 子隐一看就不是好糊弄的人。她不“勤快”些,恐怕不能表示一往情深。 子隐起身相送,却是兀地问她一句:“你怕旁人知道你我的关系?” “你就住在我府上,私相授受,总有不妥。”沈连城看了他,有些担忧,“你能谅解我吧?” 子隐点了点头,微微笑了笑,一直送她到屋外。不经意间,他看到李霁远远地来了,立时生了坏心思。 他敛了嘴角的恶意,叫住沈连城,待她回转身看自己,他又上前,靠得极近了些,俯身在她耳边耳语起来。 “什么?”沈连城压低声音,不禁挠了挠耳朵,因为她发现,自己一个字都没听清楚。 “我说……”子隐突然抱住了她,“那个李世子来了。” 沈连城惊得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忙用力推了推子隐,却未能推开去。而李霁怒喝的声音已经传到了她的耳畔! “放开阿蛮!”李霁健步如飞跳将过来,一把掀开子隐的手,将沈连城抓到自己身后,怒道:“你好大胆子!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主家娘子无礼!?” 在他眼里,子隐作为几位庶子的武功教习师傅,那便是个身份卑贱的下等人。 看他暴跳如雷,额上青筋毕露,沈连城心乱如麻。她万万没想到,这才头一天,就让两人这样撞上了。子隐故意而为,李霁出于本能,她想收场,却不知如何收场。 “我与阿蛮两情相悦,昨夜已定下海誓山盟。”子隐幽幽出口,漫不经心的话语,是刻意而来的挑衅。 “一派胡言!”李霁恨得牙痒痒,攥紧的拳头也在袖口跃跃欲试。今天没带赤风赤羽来,他自知打不过子隐,豁出去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反让他的阿蛮看了笑话。可若不打,他的男子气概岂不是…… 幸得这个时候,沈连城拉住了他。 他和子隐的目光,都落在了沈连城脸上。他们倒要看看,沈连城要如何解释这件事。 沈连城则是清楚,今次之事,不是一个解释就能蒙混过关的,她必须做出选择。 见李霁冷静下来了,她这才松开紧抓着他的手,又示意青菱玉荷带着一干闲杂人等都回避了去。 “李世子……”她微启红唇,看了李霁一眼,有些犹豫,有些为难,更是低了头,默了少刻才重新抬起,直视他道:“昨夜回来,我的确与子隐郎君私定了终身。” 李霁的心,陡然下坠了一般,嗓子眼更是如鲠在喉一般难受。他简直不相信沈连城说的话!他摇了一下头,心疑出声:“你骗我。” “我其实一早就喜欢子隐郎君了,只是不敢告诉他。”沈连城说,“我怕他拒绝我……昨夜我才知道,他原来也是喜欢我的。” “那我呢?”李霁分明气红了眼,情绪有些激动。“昨夜在城外你才答应嫁我,怎么一回府看到他就变心了?” 看他这样,沈连城心中不忍,隐隐地痛了一下。在昨天之前,他欺负他,无视他惯了,昨天之后,她明明已经接受了他一片赤子之心,今次再去伤害,她简直觉得自己残忍。 但为了识破子隐,拔出心头这根莫名的刺,她不得不这么做。 她想,他那样爱慕自己,等到真相大白那一天,他定会原谅自己的吧?以他的执拗,定还会继续追求自己,想方设法让自己回心转意。 “昨天在城外,算我一时糊涂。”她背过身不再看他。 “一时糊涂?”这前后的变化太快,太突然了。李霁宁愿自己此刻还睡在韩家的床上,没有因为一夜高兴到天明就跑来见自己心爱的人。 “阿蛮对自己失节一事耿耿于怀,这才经不住你的纠缠一时糊涂答应了你。不然,阿蛮岂能瞧得上你?”子隐话语平静,却不乏对李霁的轻蔑之意。 沈连城心头一惊,忍不住盯了子隐一眼。她知道,他当着她的面这样说自己,这样说李霁,就是故意的!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 李霁果然着了他的道,听他这么说了一句,竟当真以为自己不过是沈连城委屈下嫁之选,心都碎裂了。 那次韩府家宴,沈连城也说过,她心中的男儿,当是英武盖世的,能上得了战场杀得了敌兵的。可他呢,手无缚鸡之力,就连护她周全也做不到!她怎么会是真心喜欢自己? 他恨,恨自己无能,终于转身,红着眼,拖着千斤重的步伐,向梅园外走了去。 他转身的那一刻,沈连城几乎看到他眼里隐约泛起了一星半点的水雾,一时间心如刀割。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藏在衣袖的手,不自觉发生了一下颤动,终于握紧了。恐怕这一次,她是真的伤了他的心……他不会就此放弃她了吧?但愿他只是一时气愤。 “不忍心了?”子隐不满的话语,就在身后。 沈连城掩不住对他的怒火,转身之时却已消去了一半,只责怨道:“你不该用这种方式。李世子对我,也是一片赤诚之心,我本有打算要与之说清楚的。” 子隐却是一脸冰冷,好似对沈连城的占有欲是真的一样。 不是另有图谋才牺牲色相,做做戏敷衍敷衍自己“对他的爱慕之心”吗?是她戏演得好,还是他演得真? 哼,沈连城暗暗讥诮一声,脸上却是绽开一抹笑来,走上前去,拉了他的衣袖道:“好了,这样气走他也好,免得他再来纠缠。” 子隐的脸色方才好看些,露出了一点笑意。他近前一步,轻抚她的臂弯,适时表了歉意道:“怪我气量小。” 沈连城噙着笑,微低了下颔。脑中又浮现李霁离去时的样子,心中不免一片萧瑟。 第059章:诡谲 离开梅园,沈连城脚下走得飞快。 青菱玉荷唏嘘不已,不知主子为何一夜过来就改了心意,昨夜才接受了李世子,一早起来却又投身那个子隐的怀抱……二人实在不解,也有些难以接受。 玉荷免不了压低声音在青菱跟前说道子隐的不是,甚至还想直言劝说沈连城几句,只不过被青菱拦下了。 实际上,青菱也很焦虑。主子的心思她实在看不透也猜不出。但她以为,现在去问询,并非时候。更何况,主子走得这样快,是要去追李世子的吧? 然而,明明走到了前院,就快到晋阳公府大门口了,沈连城却突然顿步,折返了方向。 她长吁一口气,放慢了脚步。 便是追到李霁,她又能说出怎样宽慰他的话来?告诉他自己对子隐是假对他才是真吗?只怕说出去,这戏就极难演下去了,他李霁也不会答应。依他简单粗暴的性子,定会要求自己直接把子隐撵出府去。但她,岂能甘心? 上一世在自己身边待了两年的人,身体与身体那样亲密……他究竟有无做过什么对不起她对不起沈家的事?她是一定要弄清楚的。不看清他的真实面目,她难能心安! “女公子……”青菱欲言又止。 “女公子不是要去追李世子与之解释清楚?”玉荷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是那子隐郎君看到李世子来才故意抱了您……故意气李世子的吧?” 玉荷到底只看到事情的前半段,而不知后半段,说起话来,自没什么底气。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沈连城狠下心来,阻了玉荷的话。 她面容沉静,略显肃然。玉荷看了也紧抿了双唇,不敢再多言语,更莫说青菱了。 却说李霁离开晋阳公府,并未回到韩家,而是去了昨夜与沈连城私会的那片石榴地。 绿茵茵的叶子,精巧火红的石榴花,在阳光的照射下本是最美的景致,这下却显得万般刺眼。叮叮咚咚的流水,不再悦耳动听,竟是像什么嘲讽的语调,在讥笑谁的无能! 李霁没有发疯,没有乱喊乱叫,只是耷拉着脑袋,席地坐在了昨夜与沈连城并肩坐过的地方,失魂落魄的。 这一坐便是一上午。大太阳晒着,仆僮阿则心疼主子却又无可奈何,唯有折了树枝为他挡挡头顶烈日。 “阿则,回京都去。”李霁突然说话了。 “嗯!”阿则重重应声,见主子要起身,忙丢下挡太阳的树枝去搀他,一边道:“世子您早该回家去了,那沈大娘子,根本不值得您……” “我让你回京都。”李霁站直了身,却是打断他的话,目光深沉直看他。 阿则愣了愣,惊道:“奴回京都?那世子您呢?” “我自有去处,你莫管。”李霁反身,这就要回韩家去,一路还嘱咐阿则,“你回京都,敦促我阿父,该向晋阳公府下的礼聘,一分一毫都不能少。” “世子您还要娶那沈家娘子?”阿则简直又气又恨,语气尤为尖锐。 李霁没有理会。他不管,他只是记得自己与沈连城说过,她愿嫁,就高高兴兴地嫁,不愿嫁,他也非娶不可,她便是哭着闹着,也必须嫁他!唯有他。 沈连城还不知道这件事,只是下午的时候听玉荷说,李霁带了赤风赤羽离开了韩家,但在韩府门口就与仆僮阿则分开了。三人往东,一人往南,去往了不同的方向。 “他不是回京都?”听说李霁离开韩家的话,沈连城本来失望不已,再听得他去的不是回京都的方向,不免诧异。 想了想,她吩咐青菱道:“你去书房,把我阿父收藏的那本《奇女子》,送去给韩三公子。”旁的不用说,青菱自会明白的。 然而,青菱有些犹豫,“《奇女子》可是尊公珍藏的……” 沈连城不以为意,面无表情道:“偷偷拿了便是。” “……是。” 青菱出门,却遇上了倩娥。 倩娥若有心事,见了青菱,忙迎了过去。“青菱,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与女公子说。” “何事?”青菱噙着笑,温柔视之。“你先跟我说说看罢。” “二娘子一早让人给几位外室出的妹妹送了好些玩意儿。尊公给她的那颗东珠,她竟也舍得给出去了。” 这颗东珠于沈如秀而言,不仅是一颗难得的东珠,还是在庶子庶女中,沈忠书对她尤为疼爱的象征。她竟舍得给别人? “东珠给了哪位娘子?”青菱问。 “怜儿娘子。”倩娥答。“这不,怜儿娘子已到翠芳阁还礼了。” 这二娘子自失忆之后,行事倒颇为诡谲。青菱想了想,嘱咐倩娥:“这事我会与女公子说一嘴的,你就不必刻意去叨扰了。翠芳阁那边,你继续留意着。” “好。”青菱做主了,倩娥心下也踏实了。 翠芳阁内。 沈如秀的目光落在沈怜儿身上,当真是情绪万千。 这是她头一次与“自己”这样近距离相对。 借着别人的躯壳看着就这样端庄立于跟前的自己,这种感觉,实在是难以言说。 她真想上前抱抱她,因此眼中便透着怜爱。她怀疑这是不是真实,因此眼中又透着不可思议 而她看沈怜儿的神情,令久经人事的姚嬷嬷也看不透了。平日里再是沉稳冷静,姚嬷嬷这下也有些惊异。 沈怜儿微微笑着,说着感谢沈如秀送自己“东珠”的话,字字句句,都透着她的修养和知事。 很快,她让奴子紫檀拿出一个白色小瓷瓶来,亲自送到了沈如秀手中,声色温软道:“这瓶里的药膏,祛疤的效果极好。我知姊姊前阵子碰到了面门,想必用得上。” “多谢妹妹。”沈如秀接过药瓶,递给了身后伺候的莺莺,而后便是牵起沈怜儿的手,亲昵地好似早就认识一般,直拉着她与自己并肩坐在了软榻上。 沈怜儿自然有些慌张,不免看一眼姚嬷嬷。 “我与妹妹一见如故,尔后妹妹可要多到我翠芳阁走动。”沈如秀仍是牵着沈怜儿的手,温和的话语里,带着某种喜悦。 沈怜儿噙笑点了头,因对方把自己的手牵得紧紧的,却是不免局促,本能抽了抽。 沈如秀感觉到沈怜儿的抵触,反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蹙了眉,睨了姚嬷嬷一眼,话锋凌厉道:“瞧你这奴子把妹妹养的!胆子也太小了。” 活了一世回头,她对这姚嬷嬷,是心怀嫉恨的。 第060章:亲近 上一世遭了山贼,被山贼掳走污了身子,沈如秀就是想到姚嬷嬷一直教她的“宁死不能失了清白,失了清白便再无脸面苟活”才选择自缢的,只是恰被那个人救了。 但也因为想到清白已失,她便没了认祖归宗的打算。最后的下场,不过是追随的男人抛弃她,而她,也再无认祖归宗的可能,唯有一死了之。 如果不是从小受姚嬷嬷影响太深,她或许会做出不同的选择,有不同的命运…… 而她突如其来近乎斥责一般的埋怨之言,倒叫姚嬷嬷一下心惊。紫檀和莺莺也都吓了一跳,更莫说沈怜儿了。 “妹妹,明日我们一起去临安城走走吧?”沈如秀却是兀地一改愠怒之色,绽开了花一样的笑靥对沈怜儿道,“你自来到家府,定还没出去过。” 姊姊愿意陪自己出去看看临安城,沈怜儿自是期盼的。但她还是把目光投向了姚嬷嬷。 姚嬷嬷只觉沈如秀阴晴不定,送自家娘子那么贵中的礼物,分明就是有意接近的样子。怕她动机不纯,她便冲沈怜儿轻摇了摇头。 沈如秀却重重地捏了沈怜儿的手,不满道:“为何要看一个奴子?你自己不能做主吗?” “我……”沈怜儿脸一红,想了想道:“好,明日我与姊姊一同出去走走。” 沈如秀这才松开她的手,高兴是笑,直让沈怜儿吃奴子们奉上来的点心。 令沈怜儿惊异的是,这一道一道点心,尽是自己爱吃的。 两人吃着点心,聊着天儿,大半个时辰过去,关系倒也亲近了些。 沈怜儿离开的时候,沈如秀又亲自送她到院子门口,百般亲切。 “二娘子性子直率,又愿意与娘子交往,娘子日后在这府上,可算是有亲近之人了。”奴子紫檀望着沈如秀回了屋,不禁为沈怜儿高兴。 “这个二娘子,行事言语颇为古怪,只怕不是个省心的。”姚嬷嬷却道,“娘子提防着点儿才好。” “我看二姊姊为人不错。”沈怜儿眨了一下眼,却不赞同姚嬷嬷的话。 “还是提防着点儿。”姚嬷嬷话语之中已有几分强硬。 沈怜儿顿步,本噙着笑的脸孔,变得有些严肃。她看了姚嬷嬷一眼,说道:“我知道了。”却不知是乖巧还是嫌烦了,重新迈开了步子。 姚嬷嬷微愣了愣。她对沈如秀的刻意亲近,是生了防备的。看着前头走着的沈怜儿,她紧跟着,心中忧思,暗叹了口气。只怕主子长大了,主意多了,便听不进自己的劝了。 牡丹阁内,青菱已从韩家回来了。她带回来的消息,却令沈连城失望。 “韩三公子也不知李世子去了哪里,听说李世子往东边去了,还很有些意外。”青菱说。 李霁与韩阙好的跟亲兄弟似的,此次行事,竟是连韩阙也不知情!沈连城心里,已不只是诧异和疑惑了,她有点担心。 “女公子莫急。”青菱看出她的心思,劝道,“韩三公子说了,有李世子的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您的。李世子带了赤风赤羽二人一道,便是遇上什么事,也不怕。” 沈连城本要点头,想了想却换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罢了!他去了哪里,本与我不相干。” 青菱默然,没再多言。良久,她才想起来将翠芳阁二娘子与怜儿娘子亲近一事告诉沈连城。 沈连城听了,亦是觉得古怪。但除了嘱咐青菱让倩娥继续盯着点儿,也没说旁的。 接下来几天,她的心思都放在了子隐身上。在他跟前,她每每都是拼了演技地表达自己的爱慕之心,极像是一个情窦初开不知流言可畏的少女千金。 这天午后,她又来到了梅园。当着青菱玉荷的面,她拿出了自己亲手缝制的香囊,交到了子隐手中。“我自己做的!里头放了几味药材,有驱蚊避秽之效。” 玉荷看了一眼青菱,鼓起了腮帮子。极少做女红的主子连着几天逢逢绣绣,终于做成了这只香囊,竟真是送给这个子隐的!她简直气得想替李世子喊不平。 青菱则是冲她轻摇了一下头,示意她别表现得太过明显。 天青色的香囊,歪歪扭扭绣着一个“隐”字,再加两条毫无生气的锦鲤,串以红蓝两种宝石和沉香木做成的珠子,流苏挂戴,做工是失了些精细,到底还是贵重的。 子隐握在手中,有些吃惊。 这,竟是沈连城亲手为自己缝制的?他的目光,不免落在她脸上,有些挪不开。 “喜欢吗?”沈连城兴奋道,“挂在腰间,不仅好看,还可以防止蚊虫叮你。” “可否为我戴上?”子隐道。 “可以啊。”沈连城起身,走近他,拿了他手里的香囊,就要往他腰上系。 系好之后,子隐却是抓住了她的手,目光瞥向青菱玉荷,示意她二人退下。 玉荷撇过头,装作没看到。他的眸光,立时变得寒厉。沈连城噙着笑,深沉地对了一眼青菱探寻而来的目光。青菱一吓,忙拉了玉荷退到屋外去。 屋中没了旁人,子隐将沈连城的身体拉得更近了些,却不是说什么柔情蜜语,而是肯定地告诉她:“我定会娶你。” “我等你。”沈连城噙着笑,抽出手,环抱了他的腰身,侧脸靠在了他的胸膛。 唯有这样主动抱着他,靠着他,才可免了他心情一来就亲吻自己。这么多天下来,她可是找到窍门了。 果不其然,子隐也紧紧地拥住了她。然而,他勾起的笑容却不是纯粹的欢喜和情深,而是,暗含了某种得意。 青菱玉荷终于认为沈连城对子隐是认真的了。待她从梅园出来,二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许多劝告的话。 “子隐郎君来历不明,女公子岂能对他交付真心?” “说不定身份卑贱,根本配不上女公子!” “尊公若是知道,万万是不会同意的。” 然而,沈连城对二人的话,根本置若罔闻。 流言蜚语,终于传到了沈忠书那里。听得女儿亲手为子隐缝制了一个香囊,他更是焦急上火。 为了女儿,他终于按捺不住了。 第061章:秘史 第二天,玉荷在院子里遇到青菱,掩不住兴奋告诉她:“有人看见尊公去了梅园!怕是听了什么要找那子隐麻烦了,我要不要告诉女公子?” 青菱想了想,“去说一声罢!” “我不想说。”玉荷却是努了嘴道,“让尊公教训那个子隐一顿才好!最好撵出府去。” 青菱摇头叹气,反身自己回屋去将这事禀告给沈连城了。 沈连城听说这事,却并不吃惊。她知道,这一天,迟早是要来的。父亲大发雷霆,正好给她机会上演一出情比金坚。 “阿父去多久了?”她不慌不忙问。 “听玉荷的意思,该是才过去。”青菱答。 沈连城呷了口茶,这才起身。“去看看。” 梅园内,沈忠书神色肃然,坐于上座,却是许久未有说话。目光落在子隐腰间那个做工并不精细的香囊上,他又是气得连吞了几口茶水。 子隐是做了应对的准备的,沉静而立,端端正正的,绝无半分惧惮之色。 沈忠书瞧他一眼,方才放下茶杯,平复了心绪,尽量放慢语速问:“在我府上蛰伏了这么久,还未找到你要的东西?” 子隐默然心惊,没料到沈忠书一来不是说自己与他女儿之事,倒是这一桩! 他本以为,沈忠书一直没来问自己这个问题,是因为沈连城为他保了秘,却原来不是。 而作为一家之主,沈忠书既然早知他的目的,竟能沉得住气这么些天不管不问,当真叫人意外。 传闻中只知风流快活的晋国公,原来也不是完全没有继承沈太傅的心机! “你要找的,究竟是何物啊?”沈忠书又问一句。 良久不见子隐回话,他突然笑了一声,接着道:“十多年前,我晋阳公府落府掘地之时,倒是得了一物……” 子隐沉静的眼眸,顿时生了异动。怪不得他夜夜探寻怎么也找不到,原来,东西一早就落在这个沈忠书手里了!只是,那么不起眼的东西,当初劳工掘地之时没有随手扔掉,反上交给他了? 看子隐波澜不惊的脸容生了惊疑,沈忠书这才有种得意的感觉。 自子隐夜夜潜入家府修建的人工湖开始,他便已确定他要找的东西,是自己手里的那一件了。迟迟不与之挑明,装得什么也不知道,不过是想让他多喝几口湖水,多与湖里的淤泥亲近亲近,吃些苦头罢了。 他好笑道:“夜深人静了你就潜入沁心湖,却是屡次无功而返吧?也怪不得你,沁心湖建成也有十多年了,淤泥沉积,你想找那东西的蛛丝马迹,无异于海底捞针。更何况……” 顿了顿,他更是“哼哼”地笑了两声,眸光锐利直看子隐:“你就是把湖水放干了,湖底翻翻个遍,你也是找不着的。毕竟,东西早就不在湖里了嘛。” 一直以来,他都在戏耍自己!子隐有些气,但还是勾了勾唇角,笑了。旋即,他毫不掩饰地问沈忠书:“东西在哪儿?” “我自然好好地收着了。”沈忠书不免遥想当年,也觉自己得到那件物什实在是机缘巧合。 当年劳工掘地,挖到一个半尺长、杯口粗细的竹筒,就地就扔了。是他恰巧经过,一眼看出那竹筒是苗疆才有的佛肚竹,不免仔细瞧了瞧。 正因了这么仔细一瞧,他才发现竹筒之中,藏有一卷久经年月的羊皮卷。 羊皮卷上画的是陈国的地图,本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经过一番研究,他发现地图还是陈国开国时的地图,上边还有诸多他看不懂的标记。 后来,陈国灭亡,他也不好常常把这东西拿出来看,也就收起来了。偶尔想起,也没有细思。 “上面,藏有大秘密吧?”沈忠书倒来了兴致,也不掩饰心底好奇直问子隐,还道:“你不告诉我实情,我可不会白白给你。” 子隐却道:“本是我陈国的东西,尊公当物归原主才是。” “便是你陈国的东西,那也是出现在我府上了。”沈忠书不以为意,“更何况,我私藏陈国旧物,可是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之事。你不感谢我,倒想白白把东西拿了去,恐怕不合道义。” 子隐很有些意外,想了想问:“尊公要我如何感谢?” “很简单,告诉我其间的秘密,解了我的好奇之心即可。”沈忠书虽笑着,却是目光阴沉,一副非知情不可的样子。说罢他又说出多年的揣测:“可是什么不得了的宝藏图?” 子隐不由得笑了笑,沉默了少刻,目光却在不经意间瞥到了门外那个熟悉的人影——是沈连城在外面偷听。 低了眸,思忖之后他终于告诉沈忠书:“有它,我便可找到陈太祖真正的墓葬之地。” 沈忠书闻言却并不满意,只是疑惑:“陈太祖的墓陵不是在崮山?” 子隐摇头,不妨告诉他:“崮山墓陵里躺着的,并非真的太祖皇帝。” 沈忠书一晌沉默,心想,找到陈太祖真正的墓葬之地又如何?或许,对陈国人来说有些意义,但于他而言,不过是得一堆破铜烂铁罢了!他可没兴趣。 沈连城终于从门外闯了进来。 她进屋不说旁的,只看着子隐,眸光熠熠问他:“埋在崮山墓陵的,当真不是陈太祖?” 沈忠书顿生疑惑,不解女儿如何对陈太祖到底埋在哪儿的事这么有兴趣。 子隐点头,还信誓旦旦道:“有尊公手上的羊皮卷,我便能寻到。” 他知道,沈连城是在沈括身边长大的。找到陈太祖真实的墓葬之地何等重要,她定然想得到。 不过,他也担心,沈连城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极有可能会把羊皮卷交给她的祖父沈括。但不通过她,想引沈忠书把羊皮卷交出来,只怕不易。 就看她对自己的情意,究竟有多深了。 “羊皮卷是陈太祖给世人留下的唯一线索,暗藏的秘密,现下恐怕唯有我方能解开。”子隐有意这样说道一句。 沈连城脸上仍是进来时的欣喜模样,心中却在暗暗做着盘算。 第062章:决计 羊皮卷暗藏的线索如何解开,沈忠书倒一点不在意。他疑惑的是,女儿如何对此这样有兴趣。 他终于忍不住问沈连城:“阿蛮,陈太祖真正的墓葬之地找不找得到与你何干?” “阿父,”沈连城不妨告诉他,“陈太祖当年征战受了重伤,是在逃亡的途中去世的。尸体被运回国,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其随身携带的詹龙珏和帝王剑也不翼而飞了。” “帝王剑便罢了,詹龙珏可是承天运的皇权象征,时人都说,得詹龙珏者得天运,可号令四方,一统天下。当时的陈国和西魏找过,现今北齐、南梁、西戎,还有我大周,也无不派人找寻。” “世人都以为詹龙珏和帝王剑是在陈太祖逃亡途中遗失。现下想来……”沈连城说着看向子隐,不无欣喜道:“若子隐郎君所言非虚,葬于崮山皇陵的并非陈太祖,那帝王剑和詹龙珏极有可能在真正的陈太祖身边躺着。” “这怎么可能?”沈忠书不禁发笑,“詹龙珏那么重要,陈太祖不传给陈高祖,却要带到土里去,岂不是蠢?依我看,还是遗失了。” “阿父有所不知,陈太祖并不喜欢陈高祖。”沈连城说着目光还是落在子隐身上,“我在宫里时听说,陈太祖早年生了三十几个孩子,却都是女儿。他盼儿子可是盼得头发也白了,到了知天命之年,这才有了陈高祖。” 说到陈高祖,沈连城不免笑了笑,“传闻,陈高祖不过是陈太祖的妃妾与某个伶人私通生下的……” “胡说。”子隐听到此处,立时打断了沈连城,眸间生了几分寒厉之色,分明有些气恼。 沈连城忙收敛了讥诮之意,解释道:“后宫的人都这样谈笑,还说陈后主长得跟那伶人一模一样,我倒信以为真了……” 顿了顿,她故做得一脸好奇问子隐:“那子隐郎君以为,若是亲生,陈太祖为何不把詹龙珏和帝王剑留给陈高祖?” “陈高祖的确不是陈太祖亲生,”子隐声色低沉,默了默不妨多说一句,“却是陈太祖授意武王与自己的妃子生的,流的,也是陈氏的血。” “武王?陈太祖那个同宗不同脉八杆子才打到一块的兄弟?”沈连城更是忍不住发笑,“话说回来,既然是陈太祖授意,那又如何不喜欢?便是不喜欢,那也不至于连詹龙珏这么重要的东西也不留给他吧?或许,说是授意,其实也是私通?” 子隐看着沈连城,只觉她对这陈年旧事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讨厌得很。 沈连城话锋凌厉,心底却在揣测子隐的身份。他如此在意陈高祖血脉一事,定非普通的陈国百姓,说不定,极有可能也是皇室之人。 陈高祖流着谁的血,再无说下去的必要。沈连城噙着笑,终于转了话题问子隐:“羊皮卷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会在家府沁心湖?子隐郎君又是如何得知的?” “你一早就在外头听我们说话。”子隐岔开话题,自然不会告诉沈连城自己是如何知道羊皮卷就在沁心湖的。 沈连城恍然想起,自己跑来梅园最初的目的。 她忙解释:“听说我阿父来找你了,怕他与你为难,我才赶了来。一来,发现你们谈论的事情不寻常,这才忍不住多听了几句。” 经了沈连城这么一说,沈忠书也方才想起来,自己来梅园的意图,是要警告子隐离自己女儿远点儿的。这下见女儿与子隐说话时分明一副爱慕之态,立时心生了气恨。 “阿蛮,你随我到宜修苑。”他神色严厉,双手负到身后,先且出门了。 沈连城应声,之后便是对子隐神秘一笑,低声道:“羊皮卷的事儿,我待会再来与你说。” 看她玲珑身姿快速踏出屋去,子隐想:要从沈忠书那儿拿到羊皮卷,只怕不易。至于沈连城的态度,待会再看看罢!或许,可以从她那里入手。 实在不行,他也只能强取了。 宜修苑内,沈连城再无先前在梅园时有些天真,有些不经事的样子。 她的脸容,简直比沈忠书还要难看。而她微蹙着眉,沉静不语落座,正是在想心事。 沈忠书看了,不免愕然一愣。“我还一句没说你,你脸色怎这么难看了?” “阿父一早就知道子隐要寻的东西是何物,却如何不告诉阿蛮?”沈连城看向沈忠书,话语里不无埋怨。 早知子隐要寻的东西是什么,她也不会伤了李霁的心而在他跟前做戏。 沈忠书有些心虚,他的确是有意隐瞒的。 “那是陈国人的东西,你若知道了还不立马送去给你祖父了?”他还不了解自己这个女儿么。 无需父亲多言,沈连城也明白了。 沈忠书除了风流好色,还有不同常人的好奇心。知道子隐寻的物什是自己手里的羊皮卷,还不等着时机探一探其间的秘密? 沈连城无奈叹了口气,而后几近语重心长道:“阿父,此事事关重大,当早早地告诉祖父。您以为子隐找那陈太祖的墓葬之地做什么?无非是要詹龙珏和帝王剑。” “陈国已灭国,他要这两样东西做甚?”沈忠书也开始寻思。 “陈国虽然不在了,但如陈襄之流,暗藏在诸国百姓之中,恐怕不少。”沈连城微眯着双目,正是一副机敏的模样。“我若没猜错,子隐拿这两样东西,是为复国准备的。” 陈国意图复国之人,藏身诸国百姓之间,有明目张胆者,也有暗自缔结宗教组织者,甚至还有在朝为官者!但不知,子隐扮演着怎样一个角色。 子隐,就算不是陈国皇室之人,那也是某个忠君将臣之后吧?啊,想来他的长相,倒是跟陈襄很有几分相似呢!这么想来,他是皇室之人的可能性更大了些。 不过,管他是何身份!当务之急,便是将羊皮卷送到祖父那里。至于他么……也是时候收网了。 第063章:围捕 想及此,沈连城喝了一杯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这才问沈忠书:“阿父,羊皮卷在哪儿?” “书房。” “我怎么没见过?”沈连城在家时最爱去的去处便是书房,什么书摆在什么位置,她几乎都知道。羊皮卷这么不寻常的东西,她倒一点印象没有,不免猜测:“难道书房还做了暗匣?” “不然我珍稀的书物岂不都被你拿去送人了?”沈忠书“哼”了一声,不无埋怨之色离开宜修苑,往书房去了。 沈连城想到自己前几天才拿了父亲的《奇女子》送给了韩阙,不免心虚地吸了一下鼻子。 不过,此刻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很快吩咐洪祁,让他即刻带人去将梅园围起来。 “子隐的功夫怕是不一般,你多派些人手。”她特意叮嘱。 洪祁不敢大意,几乎调动了晋阳公府所有护卫。动作迅速是一定的,却也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以至于后宅好事者都议论开了。 翠芳阁内,沈如秀听闻此事,心里慌得厉害。她可做不到白看着梅园那个人成为俎上肉,任得沈连城宰割了去。 她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终于想起自己那日与沈怜儿游临安城时,不期然遇到的那个熟人来,顿时拿定了主意。 不多时,洪祁便带人将梅园围了个水泄不通。这是子隐始料未及的。从洪祁口中得知这场围捕是沈连城授意,他更是惊异。 沈连城口口声声说爱慕他,还亲手为他缝制香囊,这份情意,却原来比不过那张羊皮卷! 或许,从始至终便是一个谎? 他猛地这样想了,随即便越发地以为自己想对了,不禁气得厉害。 先礼而后兵,若是真情实意,她为何连最基本的“礼”的过程也没有了?头前她离开梅园的时候,还说“待会”再来与自己谈论羊皮卷的事,原来不过是迷惑他的? 然而,人多势众,他再是有本事,也没了动手的念头。他只想等沈连城来,向她问问清楚,她对自己到底有几分真情! 沈连城终于来了。 这时,子隐已被五花大绑,动一下都难。见到沈连城,他目光阴冷,更是像极了陈襄。 沈连城看了,不由得愣了愣。“你与陈襄,是何关系?”她本不打算再问他的来历的,但看到他此刻眸间与陈襄如出一辙的戾气,她还是忍不住想知道。 “你骗了我,是也不是?”子隐不回她的话,只反问她,“你对我的爱慕之心,从一开始便是假的?” “自然是假的。”沈连城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她甚至笑了笑,讥诮道:“我沈连城,岂会对一个来历不明之人交付真心?你以为我是谁?一般人家天真幼稚看到美色便投怀送抱的无知少女吗?我啊……可是天子太傅最疼爱的那个孙女。” 其实,沈连城想的是,是天子太傅最为疼爱的那个孙女倒没什么了不得的,关键还在于,她是历经了一世再重活过来的人。 子隐缚于身后的手握成了拳,眼里的阴冷之气,寒得另沈连城得意的笑也僵住了。 “打算如何处置?”子隐紧紧地看着她,冷声问,“杀了我?” 沈连城这才勾了勾唇角,重展笑颜,“陈国余孽,自然要交给朝廷。万一,那羊皮卷当真只有你看得懂,你的存在,还是很有必要的。” 子隐“哼”笑一声,没有言语。 “不过,”沈连城接着道,“即便没有你,以我祖父的博学多识,他看透其间隐秘,也是早晚的事。” 说罢,她吩咐洪祁,要他即刻带人以捉拿到陈国余孽的名义,将子隐送去知州府。 如此一举,便是毫不顾念上一世的“旧情”,置他于万劫不复之地。 诚然,这样吩咐过,她有了一刹动摇。正因为想到上一世的两年相处,她决意再问他一句:“你除了想得到羊皮卷,当真没有过害我,害我沈家的念头吗?” 她话语轻佻,神情则是异常的严肃。她还提醒他:“你好好答,或许,我会改变主意,不至于置你于死地。” 子隐却是哂笑一声,“你何不问问我对你是真情还是假意?” 说出这句话,他因她的假情假意又一次生了愤恨。他不甘心! “我对你也是假的,跟你说的每一句话,自然也都是假的。”他不妨告诉她,“国仇家恨,都是拜你祖父所赐!我岂能放过?包括你。” 听到这里,沈连城的腿脚不由得打了个颤栗。 子隐!上一世沈家被灭门,有他的手笔吧?她都做了些什么?吃喝玩乐纵情声色,竟是半点未有察觉!两年,竟然让他在自己身边潜伏了两年,还被她认为是“最喜欢的面首”……她简直想回到上一世,把自己按在地上暴打一顿。 她只觉双腿发软,身子随之也歪了一下。幸得青菱机灵,扶住了她。 她这样的反应,倒令子隐意外得很。 半晌,她才镇定了心神。“想害我祖父,害我沈家,那你是该死了。”她语气了并无凶狠,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厉色。 她的阴戾,好似子隐已经害过她祖父,害过她沈家一样。 丢下话,她便往屋外走了去。可她还未出得屋门,外面却起了骚动。 到门口一看,她发现十几个蒙了面的黑衣人飞檐走壁冲着这边来了!手中暗箭,直逼人命门。身手之矫捷,动作之迅猛,绝非一般家府护卫能抵挡。 顷刻间,好几条人命都没了。一个护卫,恰倒在了沈连城跟前。 沈连城从惊惧中回神,拿了跟前死尸手中的刀,退回屋,退回到子隐身后,用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上,大喝:“住手!再不住手我杀了他!” “主公……”黑衣人当中,有人着急唤了一声。与此同时,他抬手一喝,让同伴们停止了攻击。 他的目光,落在沈连城架在子隐脖颈的那把刀上,绝不敢轻举妄动。 “都给我滚。”沈连城一声低吼,手中微动,划破了子隐颈上的皮肤。 黑衣人个个心惊,倒是有离开的打算了。却在这时,子隐挣开了绳索,只稍一动作,便避开了沈连城手里的刀,反将其制住了。 青菱玉荷皆是一阵惊呼,洪祁等护卫更是十万分惧怕。他们唯恐,子隐会一刀结果了沈连城。 第064章:真相 子隐将沈连城挟持于身前,噙着笑缓步走到了屋外。 他扔了从她手里夺来的刀,只用五只钢钳死掐着她颀长的颈项。十几个蒙面黑衣人,很快围成圈,将他护了起来。 “没想到到头来落在我手里的反而是你吧?”子隐不再掐沈连城的脖子,而是死死地捏住了她的下颔。“竟要置我于死地,你的心,怎就这么狠绝!” 沈连城只觉下巴的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又酸又痛。而对子隐说话的腔调,她听出了一股可怕的熟悉感…… “不是想知道我与陈襄的关系吗?我现在告诉你。”子隐突然笑了一下,凑在沈连城耳边,幽幽道:“我才是真的陈襄,要了你清白的那个陈襄。” 说罢他丢开了沈连城,反身踏着梅树的枝杆,跳上墙垣,离开了。来营救他的蒙面黑衣人,也个个逃离了去。 沈连城因了他一下用力,跌在了地上。可她脑中轰然,思绪都断了,便是青菱玉荷上前扶她起来,她也不让她们靠近。 子隐就是陈襄?子隐怎么会是陈襄!陈襄不是被她杀死了吗?陈襄……竟然是陈襄!上一世那两年,竟是陈襄! 她简直抓狂,气得红了眼。 良久,她才从地上站起身来,看着子隐逃离的方向,有些情绪激动地问洪祁:“那个假的陈襄尸首何在?” “假的?”洪祁惊疑上前,不见沈连城解释,便径直回话,“扔到了水云涧后山石林。” “带我去看。” 洪祁一惊,忙道:“水云涧后山石林常有野兽出没,只怕尸体早不在了……” 言及此处,见沈连城还是一副非去不可的样子,他便没有多说,顺从地应了“是”,带了几个人于头前引路了。 逃离晋阳公府的子隐,不,应该说是陈襄,他很快回到了自己在临安城的住处。 一路跟着他的,还有那些黑衣人的首领。这时,他已摘去脸上的遮挡,露出一张冷峻的面容。也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看起来却久经了血雨腥风。 “你们是如何得知我遭了围困的?”陈襄背身问他。 “是晋阳公府二娘子沈如秀传出来的消息。” 二娘子沈如秀?陈襄思索着转身,默了片刻,终于想起来了。“是她。” 那夜在假山后偷窥了自己向沈连城表白心迹,而后被逮了个现形,面对自己,反应却是有些古怪的女子…… 她因何要帮他?竟还知道传消息给他的人,这不是太过匪夷所思了吗? “主公,可要属下查查沈二娘子底细?” “不必。羊皮卷有着落了,当务之急,还是拿到它。” “是,主公。” 陈襄言简意赅地部署了两句,眸间尽显阴沉。他对詹龙珏,是志在必得的。至于沈如秀,他倒要亲自会一会…… 却说沈连城来到水云涧后山的石林,没有见到假陈襄的尸骸,却是看到了一个坟墓,小而潦草,没有墓碑。 陈襄的人没有为这替死鬼收尸,倒有人出于好心没让他曝尸荒野或是遭了野兽。 “挖!”沈连城当即下达这样的吩咐。即便她知道,里头埋的人不是陈襄,她也要亲眼看看。 “女公子,”洪祁忙劝她,“天气炎热,尸体怕是已经腐败了……” 沈连城还是坚持,洪祁只得听吩,让人找工具来动手了。 随着层层薄土被人翻开,尸体的腐臭味很快弥散开来,令人作呕。 沈连城拿帕子掩了鼻,目光落在那张惊艳无双绝顶好看的面孔之上,滞住了。 众人也发出了一阵唏嘘声,只因这张面孔,经了这许多天,除了两道刀痕处腐肉翻翻,其他地方竟是连一处尸斑都没有。 沈连城在他脸上,不免仔细地瞧了又瞧,终于发现了端倪。她当初用匕首划过的地方,有一层薄皮与腐肉分离了。 果然是易了容戴了一张假面! 沈连城起身,令洪祁动手撕了那张假面。 假面之下,是一张爬满了尸斑,长得再是普通不过的青年男人的脸。 这易容之术,真是精湛啊。沈连城当初划下那两刀,竟也没使得他的脸皮露出破绽。便是洪祁适才撕的时候,也费了好半天工夫。 更可怕的还在于,这个人竟那样心甘情愿做了陈襄的替死鬼。 陈襄,当真是个厉害的角色!在他身边,怕不仅仅有那么一群训练有素,并愿为之赴汤蹈火的人吧? 沈连城心中气恨,却也重立了斗志。陈襄想要詹龙珏,她非不让他得逞!至少现在,羊皮卷还掌握在她晋阳公府。 再回到家府,她也冷静下来了。 冷静下来的她,倒是想起一桩事来。她令洪祁围困子隐,不,陈襄,只在突然之间。陈襄的人,是如何得知消息,那么快就赶来营救的?难道,府里还有他的人? 如是想着,她吩咐冯管家对家府的人进行了一一盘查。与此同时,她从父亲那儿拿到羊皮卷,想好了下一步计划。 她将洪祁叫到了父亲的宜修苑,郑重地交给了他一个任务。 “你带人保护此物,送到太傅府。”她交给他那个用佛肚竹做成的竹筒,还告诉他:“此去一路,定有人为夺此物而埋伏,你要有个准备。” 洪祁抬眸看她一眼。见到她眼里的郑重,他想了想,义气道:“我定不辱命!便是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要将此物送交给尊太公。” 听他这么说,沈连城反而笑了。“不必拼了性命,能坚持个十天半月也是不错的。最后关头,他们要实在逼得太紧了,东西被拿去也便拿去了。” 洪祁有些困惑地皱了眉头。 “我的意思是,尽力就好。”沈连城敛了笑,又道:“你下去准备吧!明日一早就出发。” 洪祁虽还在云里雾里,倒也利落地告退了。 他走后,沈忠书不禁露出一脸难色。“假的让洪祁带人去送了,真的由谁送去?” “阿父没见着孙六儿了吧?”沈连城狡黠地笑了一下,“他巧向冯管家告了假,要回京都看他阿叔的,我便让他提早去了。” “你让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奴子去送羊皮卷这么重要的物件?”沈忠书却是大惊失色。 第065章:发现 孙六儿是沈家的家生子,最是信得过的。他的叔父就在京都太傅府伺候,这回他巧要回去探亲,事情顺便,不刻意也不招人眼目,倒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见父亲有些焦灼的样子,沈连城不妨宽慰他一句:“明里有洪祁带人大张旗鼓,暗里让孙六儿以最快的速度送去。此计,乃是祖父教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沈忠书想了想,以为女儿在他那运筹帷幄的父亲身边长大,学到的行事手腕自然要比自己高明不少,遂把心安放了回去,不再操持了。他唯一担心的是,那个陈襄不会放过自己女儿。 “羊皮卷顺利送到太傅府便罢了。”他道,“只怕那陈襄还会来找你不痛快,你日后出门,定要提高百倍警惕之心……没什么事,最好就别出门了。” 沈连城点了点头,眸间也升腾了一层阴郁之色。想到陈襄还活着,她就觉得自己身上还存有欲蛊一般,令她难受、不安。 不过,这段时间陈襄定会为了羊皮卷而对她无暇顾及吧!她倒可稍微放松放松,也有时间,好好地筹谋筹谋。 就在这时,冯管家进来了。他不是为找沈忠书而来,而是有急事找沈连城。诚然,这件事也有必要让家主知道一二。 “那问君阁的君娘子,与先前成衣店的李老板并无关系。李老板成衣店关张,并带着老母回相州,只因那君娘子执意要买下他的店铺。给的钱财,足他在相州开十家成衣店的。至于那君娘子是何来历,就不得而知了。不过……” 冯管家顿了顿,看一眼沈连城,方才继续说道未完的话。 “我派出去的人看到,半夜三更之时,总会有一两个蒙面黑衣人拿着包袱出入问君阁,且时常是头天夜里进去,隔天夜里才出来,空手出来。” “可知包袱里装了何物?”沈连城问。 “说是看起来沉甸甸的,有些分量。”冯管家答。 “莫不是钱财珠宝?”沈忠书眸光熠熠,有些兴奋道:“我那几个老朋友家,这些天倒是失窃了。” 临安城出了盗贼,与问君阁有关?只怕没这么简单。 待父亲枚举了几户富贵之家,沈连城想了想便吩咐冯管家:“那让人去把这事报给官府吧!让官府去查查她问君阁。” 冯管家看一眼沈忠书,见他无有异议,便应了“是”。 沈连城又转了话题问冯管家:“早间围捕之时,出府的人都盘查过了?可有行迹不轨者?” 冯管家有些犹豫,露了些愧色道:“还在一一盘查,是否有行迹不轨者,尚未可知。” 也是,这才几个时辰过去?是沈连城心急了。 在宜修苑陪着父亲用了午膳,她才回牡丹阁。 牡丹阁内,奴子倩娥盼着她回来,已是盼了有半个时辰了。 然而,沈连城从早上到中午,受到的冲击太大,这会子倒无心听后宅那些鸡毛蒜皮之事。 “有什么事跟青菱说罢!我乏了。”丢下这句话,她大步朝屋内走了去。不过,一双耳朵听到倩娥与青菱说的第一句话,她还是顿步回头了,不无吃惊问:“你说什么?”旋即一挥手,让玉荷先进屋去。 玉荷愣了愣,犹疑地回避了。她只觉近来主子有什么事,总爱瞒着自己。不过,她倒也想得通,谁叫她嘴快能误事呢。 屋外,倩娥恭顺地回了沈连城的话道:“女公子,奴看见二娘子早间在莺莺的陪同下匆匆出府,去了一个叫问君阁的地方,正是洪护卫部署梅园围捕的时候。” 原本,二娘子匆匆出府去了问君阁一事便是有些古怪,也不至于她等了主子半个时辰。若换做平常时候,她晚点告诉青菱就是了。得知冯管家得了主子的命令在盘查梅园围捕时出府的人,她才觉得此事有必要早早地向主子知会一声的。 沈连城听了她的话,立马陷入深思。 二妹妹沈如秀,那个时间去问君阁做什么?黑衣人,问君阁……问君阁与陈襄有关吧?梅园围捕的消息,是二妹妹带出去的?但这,不是很奇怪吗?二妹妹何时与陈襄有过交流?又是如何知道往问君阁传递消息就可救陈襄的? 这样想着,她只觉头皮有些发麻。二妹妹自失忆后的确是行事古怪了些,但谁会想到她竟与陈襄、问君阁有了某些关联! “二娘子在问君阁门口,对问君阁阁主的提问对答如流。”倩娥还告诉她,“几乎谜题说到一半,她就能道出答案来。” 这就更古怪了。题没听完就有答案,除非她对谜题一早就了如指掌。一个撞破了头失了忆的人,哪来这等本事! “女公子,要奴去把二娘子请来,直接问问她吗?”青菱也不愿相信,过去那个善良温柔的二娘子,会成了个胳膊肘往外拐之人。 沈连城摇了摇头,若有所思,“且莫打草惊蛇。”良久,她看向倩娥,叮嘱道:“尔后再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禀与我或青菱。” 倩娥郑重点头,旋即精神大振,告退了去。能在主子身边做一个有用之人,对于她这个下等奴子而言,简直是光耀门楣。有这样的机会,她可要好好把握住,把事情做熨帖了。 “倩娥不错,多赏。”沈连城对青菱道。 “女公子喜欢,可要把她调到身边伺候?”青菱当初选中倩娥,也是看她平日里做事机灵。既然主子认可,她不妨为她言句好。 “不了。”沈连城却是拒绝,“便是赏赐她,也叫她莫要招摇,以免有心人起了疑,对她有防备。” 青菱会意,自然不再提调遣倩娥一事。但她有一事不明,她思来想去,终于决意问一问主子。 “女公子,您为何不告诉洪护卫,您给他的并非真正的羊皮卷?以他的性子,面对抢夺之人,定会豁出性命的。您就不怕……”说着她惊觉自己有些激动,脸立时红了。 沈连城看在眼里,不禁惊奇,终于笑了。“你喜欢他?” 第066章:六妹 经了沈连城这么一问,青菱脸更红了,连连不承认。 “洪祁性子直,若告诉他实情,只怕他要露馅的。”沈连城却没有追问下去,只深沉看她一眼,提醒道:“你可别误事。” “奴不敢。”青菱急急答,脸上的红这才退了些,心里却在打鼓。她不知主子猜到自己的心思,如何不追究。这是准允呢还是不准? 这时,门房传了消息来说,主母带着六娘子和八公子先从南宁别庄回来了,现下在宜修苑。 继母黄氏可算回来了!沈连城不免要过去一趟。 那日让继母黄氏提早回来,虽是她的主意,但与父亲的想法倒也不谋而合。父亲对继母没有管教好下人,才害得她失了清白一事,定会心生气恨吧? 女人最怕的,莫过于遭了夫君的痛恶。黄氏心里全都是父亲,这下父亲埋怨她,她可有得伤心了。 想到她痛哭流涕的样子,沈连城不禁笑出声来。 果不其然,等她来到宜修苑,黄氏一双眼睛已经肿成核桃大了,眸间还直泛着晶莹的水光。 见了沈连城,她几步便扑将了过去,拉着她的手,哭腔道:“阿蛮,你的事阿母都听你阿父说了……是阿母的错,都是阿母的错,阿母真是该死啊!” 沈连城浅笑了一下,简短道:“怪不得阿母。” 听言,黄氏松了一口气,眨眼流下了最后两滴豆大的泪珠子,将沈连城的手拉得更紧了些。“阿母会补偿你,阿母一定会补偿你的……” 沈连城却是抽出手背到了身后,噙笑问:“阿母要如何补偿我?” 黄氏愣了愣,很快道:“阿母在南宁,结识了荣亲王的生母向夫人。向夫人有意提及,荣亲王正是及冠娶妻之龄,人长得俊,又能文善武……” 荣亲王!是了,二十几岁开始就野心勃勃的荣亲王,现在才是及冠之年。上一世沈家之祸,便是以他为首的党派带来的。 他的生母,先皇册封的向夫人,竟有意在继母处提及他婚娶之事?岂不是中意她沈连城? 不过,不待继母把话说完,父亲就冷声打断了她道:“阿蛮的婚事就不劳你操心了。父亲已将她许给了京都开国郡公世子。” 黄氏听言,震惊之余不免有些失望。 沈连城则是在一刹惊异之后露出了笑眯眯的样子,没有言语。 黄氏见沈连城笑,忙也展开了笑颜。“那到时候我就多给阿蛮准备些嫁妆。”好似嫁妆不是晋国公府的,是她的一样。 “好了。”沈连城也不逗她玩了,上前扶了她,在父亲跟前扮演了好一个乖巧懂事的嫡长女,不无娇嗔道:“阿母路途颠簸,一回来又无端受了阿父苛责,快些回去歇着吧!阿蛮陪您。” 说罢别过父亲,她就搀着黄氏出门了。直至走出宜修苑,她才松开搀着她的手,退离了一大步。 黄氏干笑了一下,不无感激道:“适才多亏你没在你阿父面前与我难堪。” “可阿父还是很生你的气啊。”沈连城话语里故意透了些天真,却像是嘲讽。 黄氏也无需掩饰了,索性叹一口气道:“是啊,便是阿蛮你大度不计较,你阿父也是不会原谅我的,往后,怕是瞧我一眼都会烦。” “人心都是肉长,用真心换真心,总有一日,阿父会忘记这些事的。”沈连城话中有话,又道:“我也会时时在阿父跟前言及阿母的好。” 黄氏再是明白不过,所谓的真心换真心,何止对夫君的真心,还有对这继女的真心。 继女在夫君跟前一句美言,会给她换回不知多少好处,而继女一句恶言,也会随时让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能不对这个继女好么? “阿蛮,”她诚挚道,“往后阿母定对你千好万好,再不敢生什么歪心思了。” 沈连城含笑点头。黄氏是聪明人,不需她多费口舌。这是最让她省心的。 “阿母回去歇着吧!您这么些日子不在家,府里怕是有不少事等着您处理。”她就不送了,免得到了落霞苑,要遭了六妹妹和八弟不高兴。 关于近日后宅生的这些事,她并不多言。大的小的光明的隐秘的,总会有人传到继母那里去的。 继母回来了,她就可专心致志做她的大娘子,专心致志地筹谋如何对付陈襄恶人了。 黄氏回到落霞苑,已是心力憔悴。她脸上哭过的痕迹,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她的一双儿女见她这副样子,心中不免惶惶。 八公子沈乾庭尚幼还不通人事,快十三岁的六娘子沈碧君却能觉出事情的不简单来。 原本好好的在南宁别庄避暑,沈阿蛮偏去了京都祖父祖母家。暑气正旺之时,母亲又收到父亲的书信,一夜也不敢耽搁,放下其他的姨娘和庶子不管,径直便携了她姊弟二人赶回临安城。 回到家府,母亲更是半刻不误地去了父亲的宜修苑,听说还见过沈阿蛮,回来就这副样子。若非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奴子们的闲言碎语,她是听得见的。 沈阿蛮因了那次陈嬷嬷下的蛊毒,去京都后好似大病了一场,回来带了三个来历不明的美男子,还去水云涧住了十多天,又是抓坏人,又是引狼入室……太多闲言碎语,却没有一句能让人听出个全面和真实来。 而在沈阿蛮身上发生的一切,皆由陈嬷嬷而起,可怜母亲教导下人无方之责,又被提起了。 “阿母,她们说的都是真的吗?”沈碧君一双杏目圆睁,那里头已是一层委屈的水雾。“阿父是不是责怪您了?” 她气恨沈连城,更加心疼自己的母亲。 “你一个小孩子家……”黄氏牵起她的手,“就莫要多问了。”轻轻地握了握,心底又是一股酸涩涌来,忍不住落泪了。 “陈嬷嬷做的事,何至于这样为难阿母。” 黄氏将女儿揽进怀里,心中悔恨。她岂能让自己一双儿女知道,那害人的歹毒之心,其实是她妄动的? 不能让自己这双儿女知道,无论如何,是不能让他二人知道的。 “到底是阿母管教不利。”说着她不忘劝诫沈碧君:“事情已然过去了,你可不准跑去你大姊姊那里为阿母争辩。你大姊姊愿意原谅阿母,不予阿母为难,已是大度了。” 沈碧君想了想,有些不服,但还是问一句:“她到底遭遇了些什么?我听说……” “这你就不要管了。”黄氏打断她,自然是不会告诉任何人沈连城遭遇过什么的。想了想,她还是郑重其事地叮嘱一句:“阿碧,你大姊姊就要嫁人了,忍一忍,切莫再找她的不痛快了。” “我知道了。”沈碧君点头,答应了。 说起来,她倒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竟要娶那沈阿蛮! 第067章:打架 经过打听,得知要娶沈连城的人家世好、样貌好,人还温柔体贴,动不动能把沈阿蛮宠上天去,沈碧君心里实在不舒服。 翌日一早,姨娘们领着庶子庶女们来落霞苑问黄氏安,沈碧君便与几个姊妹在院中凉亭攀谈上了。 几人恶意臆想沈连城的不好,笑得一个比一个诡诈,却不知在暗处藏了一老两少三个人影。 是沈怜儿和她的乳母姚嬷嬷,还有她的近身奴子紫檀。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沈如秀则将沈怜儿窥视沈碧君等人的情形看在了眼里,不由得心生一计。 想了想,她朝沈碧君等人所在的凉亭走了去,并友善的向几位妹妹打了招呼,尤其是对六妹妹沈碧君,格外的亲热。 这令沈碧君感到很奇怪。一向不与她有过多交流的二姊姊,今次竟破天荒地找自己说话了,话语之间,还尽是套近乎似的讨好。 “二姊姊不慎摔一跤失了记忆,没变傻了,倒变机灵了。”说话间不无取笑讥讽的是五娘子。 这些外人不知沈如秀因何摔破了头,可见蔡姬捂人眼、封人嘴的功夫下得不浅。 “五妹妹说笑了。”沈如秀噙着笑,倒不把五娘子的讥诮之言放在心上,只冲着沈碧君,有些神秘地问道:“你们可知姊姊在京都时患了何症?带回家府又带到水云涧去住的两个貌美男子,又是何来历?” 听了她的话,三五个姊妹立时探了脑袋,很是好奇的样子。 “你知道?”沈碧君眯了眯眼睛,忽而美目一瞪,正色道:“你若要胡说八道,我可要告诉阿母去。” 她从来只视沈连城为对手,而这些个姨娘生的庶姊庶妹在她眼里,就跟身边的奴子无异。 沈如秀若是想利用沈连城的消息糊弄讨好她,她听到想听的倒也罢了,若是听不到想听的,她可要叫她好看! “我不知道啊。”沈如秀却突做得一脸无辜,“我不知道才要问你们的呀!以为你们知道些什么呢。” 众人失望,皆以为自己会错了意。沈碧君则觉得被沈如秀戏耍了,立时直起身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狠厉道:“你耍我?” 到底才是个十几岁脾气有些火爆的孩子。沈如秀心中嗤笑,勾了勾唇角,忽而做出了一脸不悦,抬高音调道:“我不过关心姊姊罢了,不像某些人,净想着窥人隐秘!” 她话语凌厉,全然一副不怕得罪了沈碧君的样子。 果然如沈碧君所料,她不是来亲近自己,而是有意来找自己不痛快的! “二姊姊怕是摔坏了脑子,竟跑来找六妹妹晦气?”三娘子上前,瞪起眼珠子,甚至伸手推了沈如秀一下。 正盼着对方动手呢! 沈如秀心下高兴,立时推了回去,口里还念着:“叫你们几个成天说道姊姊的坏话!” 她这一推,简直使了吃奶的力气。三娘子毫无防备,只这一下便被她推倒在地,惊得是花容失色。 五娘子等见状还得了?当即便一拥而上了。沈如秀见沈碧君还在外围,拼了命地过去也要撕扯她几下,直至她也参与其中。 很快,几人扭打成一团,任是几个奴子上去也没将她们分开。 躲在暗处的沈怜儿又惊又吓,没想到高门大户的贵女们,竟也有打架斗殴的。 主母黄氏闻了消息很快带着几个姨娘赶了来。 几位小娘子这才分开,却是个个蓬头乱发,不像样子。沈如秀脸上,还落下了几道指痕。 蔡姬又气又怕又是心疼,将她拉至一边,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怎么还跟六娘子她们几个打起来了?” “她们几个,竟说姊姊的坏话!还说姊姊神秘,前段时间搬到水云涧去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甚至还说姊姊行为不检点,未成婚配便跟来历不明的男子……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 沈如秀委屈地看一眼主母黄氏,接着道:“阿母不在期间,我摔了头,姊姊多有照顾,我岂能任妹妹几个胡言乱语说道姊姊?” 黄氏的目光,早落在了自己的女儿沈碧君身上。昨夜她才叮嘱她不要打听沈连城的事,现下她就不安分了?这样放任下去,迟早要出事。 待沈如秀说完,她便走向了沈碧君,怒道:“昨夜我如何跟你说的你这就忘了?”气愤之下,竟是抬手,朝着沈碧君的面颊就是一记大耳刮子。 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沈碧君都懵了神。 从小到大,母亲还未打过她。 在场的也都噤声了。便是沈如秀看了,也吃了一惊,心下暗想:这个黄氏身为当家主母,倒不偏颇了谁,出这等事,头一个向自己亲生女儿开刀……啧啧,倒是够狠心的啊。 几乎是过了许久,沈碧君才“哇”地一声哭出声来,而后眼泪簌簌地跑开了。 黄氏的手暗暗颤了颤,这才知道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些过了。但当下,她却不得不做足当家主母的姿态,处理好这件事。 安抚了沈如秀,又训诫了其他几位小娘子,让大家散了,她才回屋命于嬷嬷去看看沈碧君。 在远处看过戏的沈怜儿在姚嬷嬷的催促下,也打算回碧鸢阁去了。却在这时,沈如秀撇开母亲蔡姬走上前,叫住了她。 “适才的场面,吓着妹妹了吧?” 沈怜儿忙摇头,倒有些不好意思。姚嬷嬷要她回避这种事,使得她都没有上前问问二姊姊的伤情,适才那么几位姊妹打二姊姊一人,她也没有援助一把……分明是她没情意。 她看了沈如秀脸上的抓痕,心疼不已。“二姊姊脸上一定疼得紧吧?” 沈如秀摇头,却是指了指脑门的旧伤,笑道:“比起这个,一点抓痕算不得什么。” “去我那里,我从永州带了上好的创伤药。”沈怜儿拉了她的手,就要带她去碧鸢阁了。 姚嬷嬷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沈如秀回头跟蔡姬知会了一声,当真高兴地与沈怜儿手拉着手,好不亲近地随了她的脚步,还义气道:“下回再听她们说大姊姊的不是,我还要打她们。” 沈怜儿一听这话,更觉二姊姊仗义、勇敢,哪像自己,遇事瑟缩、胆小。 姚嬷嬷跟在她们身后,却是忧心忡忡。 第068章:试探 沈如秀与沈碧君等人大打出手一事,很快经由玉荷传到了沈连城耳里。 二妹妹行事,越发地古怪了。沈连城有些坐不住,终于决定去翠芳阁,想要当面试探试探。 起身之时,玉荷却告诉她:“您这会子过去怕是见不到二娘子。她脸被抓伤了,正在怜儿娘子的碧鸢阁上药呢。” 创伤药哪里没有,竟要跑到碧鸢阁去?先前是送东珠,又是一起逛临安城,现在又借机去碧鸢阁亲近…… 沈如秀,究竟想做什么?自失忆后行事如此古怪,性情变化如此之大,她母亲知道吗? “走,先去看看蔡姨姨。”沈连城想,看过蔡姬,二妹妹也该回翠芳阁了。 蔡姬住在向荣苑。沈连城到的时候,暗自生了一声感慨。两世为人,她倒不曾踏进这院门一步。 蔡姬听了通报很快迎了出来,满脸堆笑,直觉沈连城是稀客中的稀客。 将沈连城请到屋里,她更是吩咐奴子们把小厨房有的好吃的好喝的,尽数奉上。 沈连城却只呷了一口茶,而后便是问她:“蔡姨姨,听说二妹妹今晨为维护我的声誉,与六妹妹几个打起来了?适才我想去翠芳阁看看她,她不在,说是去怜儿妹妹那儿了。” “可不是吗?秀秀气不过阿碧几个说你坏话,这才大打出手的。脸都被抓破了!这下被怜儿邀到碧鸢阁上药了。”蔡姬语速流利,表情浮夸,好似在为自己女儿的牺牲邀功请赏。 沈连城笑了笑,别有意味道:“二妹妹从前可不是这样冲动的人。” 冲动?蔡姬微愣,而后便是一声干笑。 “冲动是冲动了些……我也不知她是怎么了。好似自那次撞破了头,再醒来就变了个人似的。不过……”说着她又来了底气,“秀秀她对你这个姊姊,那是真的维护啊!你是没见到当时的场面,阿碧她们几个一起抓她、挠她,她都没有一句求饶的话。” 沈连城却是不赞赏,也不感激,而是在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后,板起了脸来,并屏退了左右。 蔡姬见状,忙也叫屋里伺候的奴子回避了。 “司空府的杂役,叫大任的死了,蔡姨姨很高兴吧?”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惊得蔡姬的脸刷一下白了。 沈连城却紧看着她,又问:“他如何突然死了?难道真是老天开眼,帮蔡姨姨除了那个贪得无厌之人?”言语里分明是意有所指。 “我……不是我!”蔡姬惊忙道,“那天晚上我在向荣苑哪也没去的!他就是贪得无厌,老天爷开眼收了他,与人无尤!” “与人无尤?”沈连城显然不信的样子,“我可听说,那夜二妹妹独自一人出府去了,回来时脸色十分难看。” “秀秀?你……阿蛮你这是何意啊?”蔡姬不可置信地看沈连城。事情已经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了,竟还牵扯上自己女儿了? 沈连城敛了眼里的凌厉,心道,原来蔡姬并不知道二妹妹独自出府这件事。也好,现在知道,倒也为时不晚。 她想了想噙了笑,一改先前几近有些咄咄逼人的态度,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提醒蔡姬:“蔡姨姨,我也是听了下面的人这么说了一嘴,有些担心二妹妹,这才探探您的口风。至于二妹妹那夜去了哪儿做了什么,您还是问问清楚罢!” 蔡姬连连点头,“要问清楚,定要问清楚的。” “蔡姨姨可别跟二妹妹说,这事是我提起的,免得二妹妹对我下边的人徒生揣测。”沈连城不忘提醒,“至于我下边的人,事情未问清楚之前,我是不会让他们再瞎胡说的。” 蔡姬一听这话,连声是谢。这才真的觉得沈连城是为自己女儿好来的。 “二妹妹如此护我,她若有什么事,我也会庇护她的。”沈连城有意这样说罢,方才起身,告辞离开。 蔡姬更觉沈连城乃是值得依附之人,想到之前发生那些事,都是她出面相帮,她更是信她,感激她。 出得向荣苑,沈连城嘴角却是流露了一抹窃笑。青菱玉荷再要为她打道翠芳阁,她却道:“不去了。” “那可要奴取一瓶上好的创伤药给二娘子送去,以感谢她对女公子的维护之心?”玉荷兴冲冲问。 “不必。”沈连城丢下话,走到了前面。 玉荷愣了愣,有些惊异。她看向青菱,嘀咕道:“二娘子为了维护女公子被六娘子几个打伤了,女公子如何都不去看看,便是送一瓶创伤药表示表示也不肯?” “你以为二娘子当真是维护女公子?”青菱只怕玉荷被沈如秀迷惑了,不妨提醒她两句,“二娘子如此行事,是为了讨好女公子也未可知。” 玉荷听了却是不同意,嘟起了嘴。“我看二娘子挺好的啊。” 青菱想了想,索性道:“无论如何,女公子在家府一向特立独行,不与哪位小娘子亲近,便是嫌麻烦。你若见了二娘子,可不许胡乱表态。” “噢。”玉荷点头 二人在后边说罢了话,前头走着的沈连城却是顿步了。她突然回头看青菱玉荷,倒吓了二人一跳。 “这几日怎不见韩三公子来叨扰?”沈连城有些奇怪。按说李霁不辞而别之后,他该是会来替他表兄抱打不平的。 “女公子是记挂李世子了吧?”玉荷欣喜上前,不过很快现出了老大的不高兴道:“奴倒是去向韩三公子打听过李世子下落。他成天围着问君阁的君娘子,哪里还把李世子放在心上?” 又是问君阁! 想到韩阙当日见到君娴摘了面纱后那副样子,沈连城不免嫌恶。但也有些为他担心,毕竟朋友一场。那问君阁的君娴可是清白的?想了想,她决意出府去找他。 自然,找韩阙不仅是为了提醒他远离问君阁的君娴,还为了另一桩事。 二妹妹不是行事诡异吗?她就多闹出点事儿来,看她要如何婉转应对。 第069章:搜查 沈连城出府,直奔问君阁。她料定韩阙就在那里。 到了问君阁,看到门口围了一队衙役,她才恍然想起来,昨天让冯管家将问君阁有形迹可疑之人出入的事给报官了。问君阁这会子正在接受搜查吧! 令她恼火的事,韩阙正在门口与那队衙役的头领为难。 “林捕头,你今天若查不出什么来,我非让家尊问你们知州大人一个纵容下属强闯入室之罪!”韩阙仗着家里有做大官的,竟是出言不逊。 那姓林的捕头身材魁梧,年纪不大,约么二十二三的年纪,着玄色官服,青丝全束,皮肤黝黑了些,倒也拾掇得干净利落。 他皱着一双剑眉,紧抿着唇,没有做声,看不出是憨木,还是冷漠,对韩阙的话,没有不听,但也没有太在意的样子,只是神色略显焦灼。毕竟,他的人进去搜查许久了,却都一无所获。 又过去了半刻,他的人仍是两手空空而回。韩阙更是嚣张狂妄了,“说吧林捕头,你打算如何与君娘子赔罪?是你自己主动些,还是要我着人去请知州大人?” 围观的公子哥儿你一言我一语,也尽是对衙役的指责和嘲讽。君娴蒙着面纱,噙着笑默不作声。韩阙如此护她,显然被她当作了箭矢。 林捕头这下遭遇唇枪舌战,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就差屈身,向君娴道歉。 “林捕头不过是秉公办事,何罪之有?”沈连城从轿舆里出来,缓步朝问君阁走了去。 众公子纷纷与她打招呼,给她让出了一条道来。但不知她会说出何等惊人之语? 林捕头望着她,微低了下颔,心中暗暗有些吃惊。也许沈连城并不认识他,但他却是知道她的。谁不知她与韩三公子是朋友?她这一来,竟是帮自己言好解围! “沈阿蛮,”韩阙先一步迎了上去,压低声音不满道,“你如何帮这帮衙役说话?他们无端前来找问君阁的麻烦,搜了半天,却是连一根盗贼的头发丝儿也未找着。不是他们胡来是什么?” 沈连城却是睨了他一眼没有搭理,径直走至林捕头跟前,问他道:“林捕头因何搜捕问君阁?” “早间听人来报,说问君阁夜间总有人拿着沉甸甸的包袱进去,隔夜才空手出来。知州大人怀疑是盗贼,命我来此查查。” “原来如此。”沈连城一笑,而后问韩阙:“衙门听了消息来查问君阁,为问君阁排除嫌疑,甚至是抓那暗藏的盗贼,有何不妥?” “这……谁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传消息的人又是何居心?”韩阙狡辩,想了想挺直了腰身,又理直气壮道:“适才他的人也进去搜过了,不是什么也没找着吗?” “没找着林捕头就有罪了?那要找着了呢……”沈连城说着看向君娴,“甚至是把问君阁里头暗藏的贼寇抓到了,君娘子是不是应该感激林捕头?” 说罢她哂笑一声,叹道:“世人真是奇怪啊!我到你家来帮你抓毒蛇,找不到毒蛇你就认为我打扰了你安宁,找到了毒蛇,你才会满含感激声声是谢。” 韩阙听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觉自己被沈连城给骂了。 这时,君娴跻身上前,浅浅是笑。“女公子说的极是。”说罢向林捕头伏了伏身,歉意道:“是小女子不知好歹了,还望林捕头莫往心里去。” 林捕头扯了扯嘴角,点头算是应付了。 “为了君娘子安全,林捕头还是让人再仔细搜一搜吧?”沈连城突然提议。 君娴林捕头等皆是一惊。 “我帮你一起找。”沈连城狡黠而笑,说着便要进问君阁。 既然赶巧遇上了,她倒要好好瞧瞧,问君阁有何诡秘! 她要进去,问君阁的侍者作势拦了拦,却见君娴一个眼神的示意,都退下了。 见沈连城进屋,林捕头自然跟上。韩阙宽慰了君娴几句,也跟了进去。 “沈阿蛮!”他紧跟到沈连城身边,压低声音,不无羞恼道:“你今天是有意来给我难堪的吧?” “我没那闲功夫。”沈连城看也不看他一眼。 韩阙脸一红,更气恼了。“那你帮着外人让我下不来台,让我在君娘子跟前颜面扫地,是何居心?” “我有吗?”沈连城漫不经心地回了他的话,仍是不看他。 她一边在屋里转悠,眼睛滴溜溜地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手上更是这里摸摸那里抓抓。大到一幅画,小到桌案上一个小摆件,她都要触碰触碰。 “但不知女公子在找何物?”君娴忍不住问。 沈连城看她一眼,笑了一下,极不正经答道:“瞎找,做做样子给林捕头看罢了。” 林捕头却是看得出,沈连城根本不是瞎找。他上前一步,低声问她:“女公子可是怀疑这屋里有机关暗道?” 沈连城点了点头,“也说不定。” 林捕头听言,目光变得更加敏锐了,对屋里一什一物,也都不放过。 就这样搜索了前院,几人又来到了后院。书房、耳房、下房、厨房、柴房,甚至是厕轩都看过了,唯独剩下君娴的闺房。 便是女儿家的闺房,那也要进去看看啊。 “且慢。”君娴终于拦阻了,却不是不准,而是压低声音对沈连城道:“我屋里好似有些亵衣裤未收好,容我先进去收拾收拾吧?女公子若怕我使诈,可随我一同进去。” 沈连城狐疑看她,脱口而出:“不去,我怕你打我。你自己去吧!” 君娴一愣,尴尬地笑了笑,独自进屋了。 而在她进去后只稍一会儿功夫,沈连城一脚就把门给踹开了。 “你……”君娴怒然凝眉,“卑鄙小人!”说罢她跳卧到了床上。 瞬息之间,床板翻了个翻,再恢复原貌时,她人就没了。 韩阙看得是目瞪口呆。林捕头拔刀,也是一脸懵然。沈连城则是走上前去,仔细查看床板和床两侧。 一时半会儿的,倒未发现端倪,她不禁皱了皱眉。 “沈阿蛮,君娘子是何人啊?与盗贼有关?”韩阙问。 “怕不是一般盗贼。”沈连城咕哝一句,目光还在扫视面前的床。 林捕头急道:“下边必有暗道,我去找人,砸了简快。” “且慢,”沈连城不假思索,“再给我一些时间。” “君娘子竟然与盗贼为伍……”韩阙才不关心床上的机关,整个人都被掏空一般没了精气神,失魂落魄地往屋外走了去。 真心错付,他简直觉得生无可恋。 第070章:暗道 沈连城在君娴的闺房待了足有两刻钟,上串下跳的,看得林捕头也心急了。 “女公子,我还是让人……” “好吧!”她终于放弃了。 待林捕头出去后,她气恼地倒在了床上。突发其想地,她学了君娴消失之时的姿势。而正因了这么一试,床板发出了“嘎哒”一下细微的声响,翻了个面…… “女公子!”青菱玉荷见状异口同声发出了一声惊呼。 可沈连城根本毫无防备,只觉自己面朝下,摔在了一处漆黑的环境里,顿时浑身疼痛,骨头散架了一般。 “女公子?您怎么样了?女公子?”青菱上前,焦急地敲了敲床板。 “我没事……”沈连城咬了咬牙爬起身,仍是一片漆黑,伸手摸了摸,脚下却不敢移步,只得吩咐青菱玉荷:“你俩别轻举妄动,去叫林捕头来。” 玉荷应声,连忙去了。 林捕头带人进屋之后,沈连城才教他道:“像君娴那样躺卧在床,床板就会下翻。但你一定要注意……” 沈连城话未说全,只见上面一下翻动,便是一重物给她来了个泰山压顶。她被重物压在身下,疼得龇牙咧嘴。 是林捕头掉下来了,亦是毫无防备,面朝下,样子极不优美地摔在……不,半截身子砸在了沈连城身上。 蠢货!沈连城腹诽一句无比气恼,整个人却是郁闷得说不出话来。 林捕头感到自己压在了半截身子上,一骨碌就爬起来了,急道:“女公子你没事吧?” 他打亮火折子,漆黑的环境顿时有了亮光。而看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沈连城,他不免悸吓,生怕她被自己砸出个好歹来了。 “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沈连城终于说话了,他才松了口气,忙蹲身扶她起来,万分惭愧问:“还有什么话?” 沈连城不禁睨他一眼。“我想要你注意,床板翻动之时控制好床板,别让它合上。床上机关,是只能由上头控制的。上头无人配合,这下边的人就上不去。” “是我心急了。” 沈连城无奈叹息,借着火折子的亮光,四下看了看。这是一处暗道,直通往未知的去处。 “有火把。”林捕头发现洞壁上的火把,忙将其点燃了。 暗道大亮,却无比幽深。 “上头可还有功夫不错,反应迅捷之人?” 林捕头会意,忙喊了一声“虎子”,要他控制好床板。 然而,叫虎子的也掉下来了。 接着,叫王奎的、刘玉的……都掉下来了。 沈连城简直觉得脑袋也疼了,不禁问林捕头:“你的属下就这点本事?” “怕是那床板不好控制……”林捕头很有些窘迫。高大的个头杵在那里,气也把人气死了。 沈连城想,也许是打开床板的方式不对?看看暗道通往的地方,她想了想,以为去那头看个究竟也未必不好。 于是,她对林捕头道:“让你的人都下来罢!我们去那边看看。” “我正有此意。”林捕头说罢便对上头的人下了命令。 青菱玉荷带着一起来的几个晋阳公府的护卫,也前赴后继地“摔”进了暗道里。 见晋阳公府的护卫摔下来时亦是狼狈不堪,林捕头的人发出了一阵哄笑。其中,叫虎子的有意大声说道:“女公子带的护卫,反应也不比我等迅捷嘛!哈哈。” “你们是正经的捕快,竟跟我晋阳公府的护卫比?”沈连城一句冷声,径直往暗道那头走了去。 林捕头气恼地瞪了虎子一眼,紧跟了她的步伐。 暗道弯弯拐拐,每一处拐角处都有火把,点燃了即可供照明。一行人走了不知道有多久,仍是见不到尽头。 沈连城走得腿都有些酸了。某一刻扶着洞壁稍作歇息之时,她摸到洞壁的泥土,做下了一个判断:“这条暗道,新挖不久,但就这长远,怕也花了不止半年功夫。” 林捕头点头“嗯”了一声,“极有可能是那些人盗取临安城富户的钱财,再从这条暗道运出去。” “我若没猜错,暗道那头连着的,该是城外。” “定然是的。”林捕头对此,无比地肯定。 一行人又走了约略两刻钟,前方暗道却是出现了分岔口。 “君娴定是从这边跑了。”林捕头指了指左边的道,“这条,是通往城外的。” “你如何这般肯定?”沈连城忍不住问。 林捕头自信地笑了一下,抬头看一眼顶部道:“我都能肯定,上头该是你晋阳公府的别庄,水云涧。” 沈连城不禁狐疑地皱了皱眉头。 他的下属虎子忍不住凑过来,骄傲道:“我们大哥对临安城极为熟悉,方向感也极好,便是在地底下,也能知道身处何地。” 沈连城没有表露半点膜拜之情,目光落在右边那条漆黑的暗道里,心想,上边若是水云涧的话,那这边出口会是何地? “我倒想去这边瞧瞧。”说罢她向其间迈开了步子。 林捕头心知君娴已逃离,便是自己去追,也是追不着的。原本探索这暗道,也是想知道尽头是何去处。既然遇到岔路口,分头行事也应该。 想及此,他让虎子带人走了左边的道,自己则跟随了沈连城。 走了约略一盏茶的功夫,前方出现了一处台阶。台阶之上,是一块木板。 “这么快就到了。”林捕头咕哝一句,有些惊异。“上头还是水云涧吧?” 沈连城看他一眼,绝不相信。而当人推开遮挡的木板,她走出一看之后,立时傻了眼。 竟真是水云涧!她身处之地,恰是“子隐”上一世居住的院子。 上一世,这个院子是“子隐”自己挑选的,原来是刻意!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这一世,他也在部署这个计划,只是被她搅乱了……所以,这才有了问君阁吧? 可惜,他心思再是缜密,计划再是周详,也抵不住重活的她一而再再而三搅局。问君阁,不也被她给一锅端了? 沈连城震惊之余,兀地嗤笑一声,倒高兴起来了。 “果然是水云涧没错?”林捕头虽猜对了,知道事实的这一刻却极为不解。“女公子,贼人的暗道如何通到你水云涧来了?” 听言,沈连城一愕,只觉大事不妙了。 第071章:交谈 盗贼修的暗道通到了自家的别庄,这要如何跟府衙的人解释? 稍一不慎,晋阳公府背个“盗贼同党”之名是小,若府衙之人追查下去,发现盗贼的身份是陈国余孽,那就不是什么“盗贼同党”了,而是“亡陈余孽同党”……够她沈家被诛九族的。 半天不见沈连城回话,林捕头更是心疑。“女公子……”再唤一声,见到的却是一双明亮的分明写着无辜的眼眸。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沈连城到底是个十四岁不到的小娘子,声色不由得变得温和。“你可知其中诡秘?贼寇的暗道,如何修到晋阳公府的别庄来了?” 沈连城有一刹是打算装不知情,任其猜测和查查的,但想到王知州本对晋阳公府诸多不满,势必借此事小题大作,她就改了主意。 “林捕头,”她向林捕头凑近了些,几乎舔着脸是笑,“此事我倒能猜到一二,但……说来话长。不如我俩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说?” “也好。”林捕头点头答应了。 沈连城忙将他引到室内,并吩咐青菱玉荷下去让人准备茶水和点心。 宾主落座,她这才敛了笑,一本正经道:“我要与林捕头说的事关系重大,林捕头可能保证,绝不传扬出去?” “暗道是否与贤家尊沾了关系?”林捕头问出这句话时,不免捏了一把汗。这可不是他想听到的结果。 沈连城重重地摇头,“跟我阿父一点关系没有,倒是与我有些关联。” “与你有关?”林捕头大惊。见沈连城低头像是有心事的样子,他沉了沉气,郑重道:“女公子,林某家贫,少时从武,虽不才,在知州府历经四年,也才是一名小小的捕快。但林某是听着尊祖父的丰功伟绩长大的,对女公子的人品……” 言及此处,他顿觉不妥,索性直言:“我相信女公子定不会与那贼寇有任何勾结。只不过,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女公子当据实以告才是。” 此一番话尽发自肺腑,沈连城听后,断定这个林捕头乃忠直可信之人,这才将陈襄的来历,以及他未有得逞的奸计讲予了他听。 听到陈襄欲以蛊毒欺之,毁女儿家一生,林捕头气愤难当,当即拍案而起大骂了一句“无耻之徒!”把讲故事的沈连城吓得整个人也跳了一跳。 “那女公子可有遭了他毒手?”林捕头问。到底是一介武夫,这样的问题也亏得他好意思问。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唐突,忙改了口表歉意,“我的意思是……还望女公子恕我嘴笨不择言语!” 沈连城抱之一笑,告诉他:“他的阴谋诡计并未得逞。我带了两个面首回临安城,以及后面的事,不过是做给他看罢了。” 她没道理逢了谁就说自己清白已失的话。即便她自己不在意,这也是有辱门楣的。那些不好的回忆,就当没发生过吧! “只是可惜,陈襄此人城府极深,竟化身旁人一早就在我身边!我便是有所防备,却也万万没有想到,终让他逃脱了。”沈连城说起这事也还恨得牙痒痒。 “女公子放心,此等恶人,定有伏法的那一天。”林捕头免不了宽慰她一句,还道:“回去我定将此事的来龙去脉禀报给知州大人,让他裁定,接下来该如何……” “林捕头,”沈连城却是打断他的话,不无警惕问,“你打算如何上报?” 事情终于是说到点子上了,但却出现了她最为担心的结果。 “自然是如实相告。” 沈连城摇头无奈而笑,想这林捕头还真是一根筋。她与之苦口婆心说这许多,他到底是没理解到其中利害。 她不得不提醒他一句,“林捕头若如实上报,那岂不是置我于流言蜚语之中,再无清誉?适才你听了详尽的来龙去脉,也免不了问我一句清白是否还在,更何况那些道听途说之人?” 林捕头豁然明白了她的顾虑,不由得惭愧地低了头,“是我愚钝,思虑不周了!” 见他有开窍之势,沈连城就要说重点了,他却先露了难色道:“那我该如何解释暗道通往水云涧一事?若我隐瞒那无耻恶人对女公子的阴谋设计,这暗道通往水云涧一事,就有些说不通了。” “所以,绝不能让人知道,暗道通往了水云涧。”这才是沈连城最终想实现的结果。 “这岂能瞒得了?”林捕头惊愕万分。 “我会尽快找人,将通往水云涧的暗道填埋起来。” “这恐有不妥。”林捕头想了想,还是决定劝导沈连城:“女公子其实大可放心!我相信知州大人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也是不会损害女公子清誉的。” “你或许有所不知,知州大人出身清流,虽刚正不阿,但对家尊,其实多有成见。”沈连城决意告诉他自己最担忧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你一旦上报此事,知州大人势必下令查查晋阳公府。届时,不仅晋阳公府会遭人议论,还极有可能牵连我祖父。朝廷有心人借此打压我祖父,也是不无可能的。” 她自己的清誉固然重要,但她最不能容忍的,还是任何人任何事,给祖父带去任何不必要的麻烦。 林捕头对王知州秉公办事的脾性再是清楚不过。为此,他知道沈连城的顾虑,并非杞人忧天。 但是,他当真要按她说的做吗?准允她埋掉通往水云涧的暗道……这种事,岂是他身为一名捕快该做的? 沈连城知道自己提出的要求对于一个忠直的捕快来说,可谓刁难。她也知道他在犹豫什么,顾虑什么,但她仍然对他报以期待。 不过,他若不从…… 就在林捕头犹豫不决之际,青菱玉荷送了点心进来了。 沈连城将青菱招致身边,噙着笑,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却不知说了些什么话。 第072章:扣留 “女公子,请恕我不能答应你。”犹豫了半晌,林捕头终于做下了这样的决定。 沈连城失望,暗暗叹了一口气。她起身,不无气恼道了一句,“我怎就与你说不通呢?” “女公子,回去我定会将此事详尽地与知州大人说清楚的。女公子担忧的事,或许不会发生。”林捕头说着还宽慰起沈连城来。 可沈连城才不相信!那个本不喜欢晋阳公府的王知州若知道此事,不闹出天大的动静来才怪。 “既是如此,那恐怕林捕头暂且回不去了。”沈连城说这话时,嘴角虽还噙着些许笑意,眸间却是冷厉了三分。 她快速走到门口,唤了早在外头准备好的护卫进来,像是吩咐什么极容易的事道:“把林捕头绑了。” 林捕头大惊,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做。 但他,岂是几个家府护卫能够撂倒的?沈连城未免小瞧了他。 果不其然,不出半刻功夫,他便把几名护卫打趴下了。 观看了这一切的沈连城却并不慌张,反一脸轻松,甚至含有几分赞赏之意道:“算你有些本事。” 而后,她唤了青菱,要她送他离开水云涧。 “告辞。”林捕头愤愤,倒也不打算与之计较。 青菱一路送他,一直来到那处拱桥边上,却是指了指最靠近的墙垣道:“林捕头,您从那边走吧!” “这是为何?”林捕头自然不明白,好端端地不让他走正门,却要他爬墙头,是何道理? “我家女公子前阵子在前面的路上布下了多重机关暗算,还未拆除。”青菱说着,已往墙垣那边引路了。 林捕头心中虽纳闷,却也随了她的脚步。 “那这里的奴子平常是如何进出的?”他随口问了一句。 青菱一愕,想了想答:“他们自然知道如何避开那些机关暗算。” 很快,二人来到了墙垣边上。 “林捕头请。”青菱顿步,仍是噙着笑。 林捕头飞身跃起,脚尖触及墙垣之时,却是有一张无形的大网从墙垣铺了出来,直将他网回到了地面。 直到这一刻,他才知自己中计了。 沈连城很快带人赶了过来,将其擒住。她轻笑看他,“我说过你暂且回不去的。” “女公子,你这是私绑官差!”林捕头在网里挣了挣,怒不可遏。 沈连城却不理会,径直吩咐下边的人道:“把他关好了!今日之事,谁也不准传扬出去。” “你要关我多久?”林捕头终于急了。 “关到你那榆木脑袋开窍了为止。”沈连城负手向背,话语里不无玩味。 待护卫将林捕头押走之后,青菱不禁问她:“女公子,林捕头的属下找您要人可如何是好?” 沈连城想了想,吩咐道:“他的属下若是问我要人,就说我们走到一半发现走不通,便折回到左边的暗道,出去之后就与他分开了。” “那真要一直扣着那林捕头,直到他想通吗?”对于扣押官差一事,青菱是有些担忧的。 “回头,查查他有何弱点。”沈连城以为,要让那榆木脑袋开窍,不使点小手段怕也不行。 吩咐罢,她长吁一口气,方才想起今次出来该做的事情还没有做。 很快,她来到了韩家。 韩阙就在府上,传话的奴子却说,他不想见任何人。 “你家公子是不是没什么精神?”沈连城问。 那奴子一惊,想了想压低声音道:“女公子如何知道的?我家三公子早间从外头回来,像是丢了魂儿似的。” “他这是病了。”沈连城做笑道,“你去告诉他,就说问君阁有人要见他,我保他立马好起来。” “这……”那奴子有些犹疑不决。 “行不行的,你去试试看就知道了。” 奴子回去,当真按沈连城教的说了。果不其然,韩阙一听“问君阁”三个字,眼睛立时就亮了,脚下更是走得飞快,要去见来人。 他渴望看到君娴,甚至渴望她回来与自己解释清楚早间发生的事。 出得府门,见到沈连城嬉笑的脸,他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这是沈连城为了见自己而说的谎言!他简直气恼。 “说什么骗我不好,要用君娘子来骗我?”说着他反了身,竟是要折回府去。 “你不想知道君娴的来历了?” 韩阙听言,脚下犹豫了一会儿,终是丢下一句“不想”,重新迈开了步子。 “站住!”沈连城敛了笑,有些生气。“你还真喜欢上她了?” 韩阙还是站定了。怠慢沈连城,可不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他面对了她,直言道:“说吧!找我有何事?” 见他终于搭理自己了,沈连城才重展笑颜,向他勾了勾手指。“走吧!去帮我把司空府长孙约出来。” “约他做甚?”韩阙问着,已跟上前去。 “约出来你就知道了。”沈连城回头看他一眼,见他仍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便叹了口气劝他:“那个君娴,早些忘了吧!” 听言,韩阙看她一眼,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 “问君阁,是陈襄的手笔。”沈连城不妨告诉他这一点,彻底断了他对君娴的念想。 “你是说……君娘子是那陈襄的人?”韩阙听到这话,不免大吃一惊。 沈连城轻点下颔,脸上神情再不是先前那般轻松了。每每想到陈襄,她都是这副样子。 韩阙见状,忙道:“早知她与那等恶人有关系,便是美到天上去了,我也是不会对她动心的!这下想来……倒真是我瞎了眼了。” “可不是吗。”沈连城接了他的话,取笑道,“我看你就是色迷心窍。” “……”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走着,很快来到了司空府所在的那条街道。 沈连城四下看一圈,指了指隔壁街道:“你去把司空府长孙请出来,我在那边的天香酒馆等你们。” “你要请我们吃酒?那可要喝个痛快!”韩阙这才来了兴致,忽而又有些不满问:“为何你不亲自去请,要我去?” “我一个女儿家,自是不便。”沈连城说着便先一步往天香酒馆的方向去了。 第073章:长孙 韩阙很快带了司空府长孙严孝宽来了。 沈连城已在雅间坐定。见到严孝宽的时候,她免不了打量他。 这人虽是名门武将之后,却没有半分武将的风骨与气宇。他形貌虽好,能称得上是美男,但眼里始终缺了点活泛,甚至略显生怯。 若不是知道他饱受妻子欺凌,只怕失忆前心善的二妹妹对他也瞧不上眼吧? 文弱书生。这是沈连城对他的第一眼印象。而再看一眼,再多接触一会儿,她又改观了。 他着一袭白色锦衣,显得他是那样的斯文。面对沈连城,他又彬彬有礼的,目光扫过她一眼,便没有过多的探视——行为举止,倒是找不出一处不妥来。这副样子,细细去看,竟像是哪家的谦谦君子。 倒挺能装的!作为一个有妇之夫,但凡有些德行,也不至于把人家未出阁的小娘子肚子搞大! 沈连城心中暗暗鄙夷,面上却是笑着请他与韩阙落座,又让店家小二给他们新添了几道菜肴。 吃了许久,韩阙发现沈连城跟严孝宽之间的聊天都很客气,却是迟迟未有聊到什么不得了的话题上。他吃得差不多了,心里便有些躁动。 “沈阿蛮你让我约了严公子出来,不会就为了吃这一顿饭吧?”他终于忍不住问。 “当然不是。”沈连城也放下碗筷,噙笑问他:“你吃好了吗?” “吃好了。”韩阙利落地答。 “那你可以回去了。”沈连城起身,要送他出去。 韩阙意外而不解,“你这是何意啊?过河拆桥还是卸磨杀驴?” “你回去,帮我打听打听你表兄的消息。”沈连城拉他起来,直推搡他往门外去。 韩阙带着满腔气愤,听得她终于有一句是关心自家表兄的,这才消了气道:“终于知道打听我表兄的消息了?只是可惜,这么些天来,他连我也没联系。” 沈连城微愣了愣,很快又变得开朗,“他若要联系谁,第一个想到的必定是你。有他音信,你只管告诉我一声。” “哼。”韩阙怪腔怪调,终是离开了。 回屋坐下,沈连城与严孝宽相视笑了一下。 韩阙不在了,这样的对坐,是有些尴尬的。看着满桌的残羹剩饭,严孝宽终于向沈连城施了一礼,斯文相问:“但不知女公子找我来,所为何事?” “自然是我二妹妹的事。”现下屋里没有旁人,沈连城也就开门见山了。她声色微冷,目光直勾勾地看他。 “你二妹妹?”严孝宽却是不理解,分明一副不知沈连城二妹妹是为何人的样子。 “怎么?我二妹妹不找你麻烦,你就不认了?”沈连城深觉不耻。 尽管她此番约他出来,并不是要为沈如秀讨要公道来的,但见他这副反应,她还是气愤得想暴打他一顿。 严孝宽笑了一下,温和道:“我实在不知,女公子所言是为哪般。” 他越是做出这副读书人的儒雅之态,沈连城越是来气。终于忍不住了,她倾身过去,一把抓了他的领口。 严孝宽一脸惊异看她。 “你与我二妹妹私定终身,害她寻死觅活的你竟不承认?”沈连城说罢,重重地把他推了回去。 想了想平复了心绪,她自己也重新坐好了,面无表情道:“你就认了吧!我今天来,也不是要找你麻烦的。” “不找麻烦,那要做甚?”严孝宽探视的目光落在了沈连城脸上。 这便是承认了吧?沈连城不禁嗤笑一声,“我要你写信与我二妹妹,告诉她你要纳她为妾室。早一封晚一封,直写到她嫌烦了为止。” 这不是找麻烦是什么?严孝宽想了想道:“求妾入室,只怕我做不了主。” 沈连城哂笑一声,“你若真要求,我晋阳公府还不答应呢!” “那又如何要我多此一举?” “把我单纯善良的二妹妹害成这样,难道做做样子解了她心头之恨也不该?”沈连城睨了他一眼。 严孝宽豁然一笑,“想不到女公子对家中庶妹关爱至深。”顿了顿,终于答应了她的要求。 沈连城是有些意外的。她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原本,她可是准备了满腹威胁他的话,倒没派上用场么。 “不过……” 原来他还有后话!沈连城立时变得警惕。 “帮了女公子这一回,女公子可要记下。来日,说不定我对女公子也有所求。” 他这说的什么话?明明做错事的是他,反过来竟说是“帮”,来日还要让人“还”?简直恬不知耻。 不过,他这副样子,哪里还是先前进门时那个有些呆滞和木讷的书呆子?!一双温和的眸子,分明机灵得很啊。 “怎么,你毁我二妹妹清白,我还要感激你不成?”沈连城目光灼灼看他,直想把他看穿看透。可他温和是笑,不露半点其他情愫,岂是那么容易看透的? “我有一个深得长辈们喜爱的庶弟。”严孝宽这才告诉她,“我那庶弟,惯常喜欢打着我的名义在外头招摇撞骗。你那二妹妹,怕也是着了他的道了。” 沈连城听言一惊。二妹妹私相授受的对象另有其人?并且看样子,就连失忆前的她也被蒙在了鼓里。 “当真?”那她今天岂不是搞错了对象? 严孝宽轻点下颔,“千真万确。所以,我才说女公子欠了我一个人情。你今次若见的是我那庶弟,他可不会轻易答应你的要求。” “你一个嫡子,就任得你庶弟胡来?”沈连城假设他说的是实话,却很难理解这一点。 “我幼时失去母亲,又屡次考不取功名,在司空府不过是个废物罢了。”严孝宽说这话时,没有半分委屈难过之色,说的,好似是旁人的事。 他虽是名门长孙,却原来是个没有依靠的。不过,沈连城可没有闲心悲天悯人。她关心的是,自己到头来不过是见错了人。而这个人,做主答应了她的要求,条件是要她记下这份人情。 也好。他那庶弟既是那等无耻之徒,怕也难缠得很。沈连城想实现的事,他就能实现,她也就不再费心去招惹他的庶弟了。 “那你说到做到,今夜就想法子用你庶弟的笔迹向我二妹妹表明心迹吧!” “简单。”严孝宽轻巧地应了,满面是笑。 “你跟他们说的大不一样。”沈连城看着他,微眯了双目。 “你跟他们说的也不一样。”严孝宽回道,“他们说你性情倨傲,根本不把家中庶子放在眼里。依我看,你却是个心思细腻,对家中庶妹关爱有加的。” 沈连城轻笑出声,意味深长,“看到的未必是真。” 第076章:坦白 沈如秀本有心攀附沈连城,这才亲近她,帮她教训六娘子沈碧君,目的就是为了不嫁人,至少暂不嫁人。没想到这算盘没打成,反莫名其妙地就被她知道自己帮助过陈襄了,再无攀附的可能。 既然不能攀附,那就利用交易。 可是,沈连城并不好糊弄。她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那要看你知道的,价值几何了。” 说罢,她让青菱玉荷等都回避了去。 “我知道的虽然不多,”沈如秀紧看沈连城道,“但有些事,对祖父对大周而言,定是万分重要的。” “说说看。”沈连城并不心急。 “诸国都有他的眼线,在北周的势力,几乎遍布各州各城,可以说,哪里有陈国人,哪里便有为了他不顾性命的。他是陈国人的希望。” “无用的话。”沈连城轻描淡写。 沈如秀微愣,想了想道:“京都有一个秘密帮派,叫‘小耳刀’的,首领是他的人,专门收集朝廷情报。” 小耳刀?这倒是头一次听说。沈连城不露声色,平静问:“倨点在何处?首领叫何名字?” “这我就不知道了。”沈如秀答。“我只知,他在朝还是个正三命官员。” “还有吗?”沈连城暂且信了她的话,但还想听到多点信息。 “如问君阁这样的存在,天南地北,绝不止一处。”沈如秀不妨告诉她,“它们存在的目的,主要是为了盗取富家之财,同时也作为陈国乱党取得联络的场所,有的,还为集结更多的陈国后人。” “那除了问君阁,你还知道哪些类似的存在?” 沈如秀摇头,“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 哼!一说到具体的就是不知道不清楚!那这些消息又有何用?根本伤不了陈襄毫毛。 沈连城嗤之以鼻。不过,便是心猜沈如秀有所隐瞒,光凭她说的这些,沈连城也有些意外。 那个陈襄,该是对沈如秀有多么信任,才会告诉她这许多事?陈襄,是这样的人吗?想来,有些古怪呢。 沈连城正狐疑寻思,沈如秀又求她了:“我知道的都与姊姊说了,姊姊这下可以帮我去跟阿母说,叫她不要把我嫁给那王家公了吗?” “不嫁那王家公,那你想嫁谁?”沈连城本玩味地问着,脸上神情突然变得不悦,“难道真想嫁那陈襄?你觉得可能吗?” “我知道不可能,甚至我都没有想过还有机会能够见到他……但我真的不想嫁人,任何其他人。”沈如秀眼里的认真,让沈连城感到心寒。 没错,是心寒。好歹,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都流着沈氏的血,竟然爱上了那么一个恶人!难道,她光知道陈襄是陈国遗孤,却不知这个陈国遗孤对自己的姊姊做过什么事吗? “你知道当年是祖父杀了陈后主,灭了他陈国吧?”沈连城不妨问问她。 “我知道。”沈如秀答,“我还知道,他的出现,是为找祖父报仇,是为复国。” “那你岂能爱她?”沈连城真是恨铁不成钢,气恼得厉害。 “祖父?”沈如秀嗤笑一声,“祖父是姊姊的祖父,与我何干?” 她作为一个庶女,对祖父自然没什么情意。沈连城可以理解,她不妨再问她一句:“那陈襄没告诉你,他对我做过的事?” “他对姊姊做过何事?”沈如秀抬眸,对此倒是急切地想要知道。 “他对我做过的事,足以让我恨他恨到,剥其皮,剔其骨,烹其肉。这样,二妹妹还要爱吗?” 看着她眼里的狠厉,沈如秀心中窃笑。她恨他,就对了啊。 “如果这样还要爱,那你还是早些去给王家公做填房吧!免得我看了生厌。” 听言,沈如秀心一慌,忙有服软之意,怯怯问:“他究竟对姊姊做了什么……” 沈连城却打断她,“如果可以放下对他的执念,那王家公于二妹妹而言,未必不是好的归宿。” “姊姊横竖是不肯帮我?”沈如秀几乎傻了眼。 沈连城起身,斜睨着她勾了勾唇角,不发一言,径直离开了。如此帮着外人丝毫不知忏悔的二妹妹……她只当父亲少生养了一个。 “沈阿蛮你言而无信!”沈如秀气极,冲着她的背影就是一句大喝。见沈连城头也不回,她更是恼怒得扫了桌上的茶具,发出尖锐凌乱的声响。 “娘子……”莺莺悸吓地跑了进来,见地上一片狼藉,以及主子扭曲可怖的面容,吓得竟是倒吸一口凉气,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过了半天,沈如秀终于冷静了下来。 既然没有什么人是靠得住的,那么,她就凭一己之力! 不就是一个死了妻子的富商吗?有一个当知州的兄长又如何?她不嫁,他就莫想娶! “莺莺,去给王家公传一句话,就说明日巳时,安观寺大佛堂西侧,我要见他。” 这一声吩咐,不急不徐,不愠不怒,字字句句,却暗含着某种敌意。莺莺听了,心中骇然生畏,虽觉此举有不妥,但也喏喏地应声去办了。 是夜下了一场暴雨,降了不少暑气。多少人都睡了一夜好觉,沈连城更是美滋滋地睡到了翌日巳时一刻。 她醒来的时候,青菱立马告诉她:“女公子,昨天倩娥说莺莺去了王家,今日一早二娘子便出了门,莫不是约见那王家公去了?不过,奴已让倩娥偷偷跟着了。” 沈连城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以为摆平了王家公就不用嫁人了嚒?没了王家公,还有李家公宋家公,哪里不能成为她的去处。” 她是不会容忍这样的二妹妹生活在沈家的。 安观寺大佛堂西侧,人迹少至。 沈如秀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一个二十七八岁成熟稳重的男子。这男子,身形高大,面目俊朗,肤白肌满,倒颇有几分魅力。他虽一身锦衣华服,却没有披金戴玉的俗气,行走间,竟透着几分文人的儒雅。 这就是王家公,王崇景。沈如秀见了,倒有些意外。她想象中,王崇景该是个浑身散发着铜臭味,俗不可耐的下贱商人。 第075章:针锋 沈如秀来到牡丹阁,却是扑了个空。 牡丹阁的奴子告诉她:“女公子前脚刚走,说是去找尊公了,怕是午后才会回来。” 沈如秀只得沉住气,决意午后再来找沈连城。 而沈连城从宜修苑回来,听说沈如秀来找过她,不禁笑道:“这点事就难倒她了。” 可她并不等她,而是带了青菱玉荷,还有几名护卫去了水云涧。 水云涧里关着的那块朽木,晾了这几天,应该可以雕琢了吧? 然而,林捕头见到沈连城来了,情绪颇有些激动。 “你放我出去!”他再不对她客气了。愤怒的样子,像是一出去就要把她抓进衙门,告她一个绑架官差之罪。 “你想好了吗?”沈连城却是一脸轻松问他。 “我看到什么便是什么,绝不隐瞒不报!”也许最开始的时候他还犹豫过,现在,他可没有半点犹豫。他才不管她是否清誉不保,她沈家是否陷入非议。 “你妻子好像快要临盆了吧?”沈连城突兀道,“万一孩子想提前出世,你这当父亲的还关在这里,岂不是连他呱呱坠地的声音都听不见。那真是遗憾啊!” 林捕头的弱点,对年长自己三岁的妻子视若珍宝,对妻子腹中的胎儿,更是充满期待。 “你这是何意啊?”林捕头感到了一种胁迫。 沈连城不答他的话,只噙着一丝笑意,当即让人将他放了。 解了束缚的林捕头看着她,眼里满是怀疑。 “回去,好好与妻儿团聚吧!” 林捕头一听这话,半刻也不敢耽误拔腿就跑了。 玉荷见他火急火燎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而后问:“女公子如何这样吓他?他怕是以为自己妻子真早产了。” “不吓他一吓,他岂会顾忌我?” “那日幸得奴等前去探望,才为他跌倒的妻子及时喊了大夫,也算是救了他妻儿一命了。回去他知道了,定会感激女公子的。”青菱说。 “老天也在帮我。”沈连城笑了笑,不无得意。“走吧!二妹妹恐怕还在等我回去。” 回到牡丹阁,却不见沈如秀。沈连城想,既然已经打算与她摊牌,那也就不耗时间了。于是,她自主来到了翠芳阁。 沈如秀听说她来了,忙用帕子将脸上的脂粉都擦了去。 她脸上的抓伤正是结痂的时候,赫然可见,更莫说脑门上那道疤了……又加之连日来没睡好的关系,肤色暗沉,眼袋深重,再是一块美玉,这瑕疵,也太多了些。 沈连城进门,看她这副模样,不由得一愣,很快又笑了,“二妹妹今天,好不经梳理啊。” 沈如秀听言一愕。她本故意不加点妆,便是想让沈连城瞧瞧,她为了她跟人打架伤成了何等模样,怎么对方一开口,却像是嘲讽? 反应过来,她才低了眸,不好意思道:“前些天与六妹妹她们打架,结下了梁子,我是日夜害怕,连着几个晚上直做噩梦……这才没精神。让姊姊见笑了。” “唉。”沈连城叹了口气坐下,接了莺莺奉上的茶水,呷了一口,不紧不慢道:“二妹妹再要这样胡乱折腾自己,可还如何嫁人啊。” 胡乱折腾?沈连城这是何意啊?沈如秀感到古怪,抬眸窥视之,却只见其一脸平静。 莺莺听了,也不免抬眸看了看。 “姊姊可是责怪我不该与六妹妹几个动手?”沈如秀小心翼翼问。 “可不是?”沈连城脸上突然露了几分愠怒之色,“动手打人,实在有辱斯文。” 沈如秀惊得张了张嘴,半天才做辩解:“是她们说姊姊坏话,我是气不过才……” “好了!”沈连城突地重手放下茶杯,茶水也溅了几滴出来,吓得沈如秀身子跳了一跳。 “姊姊你这是……”她心惶惶,不明所以。 “我问你,为何要帮陈襄?”沈连城不再绕弯弯,打开天窗说亮话,看她有何说辞。 “什么……什么陈襄?”沈如秀吃惊之余,脑中急转,先且装了糊涂再说。“姊姊你说的什么,我如何听不明白?” “我下令围捕陈襄的时候,你去了问君阁。”沈连城说罢,目光微斜落在了莺莺身上,不无厉色道:“莺莺,我说的不对吗?” 莺莺张惶地看了沈如秀一眼,低了头,两只手在身前紧紧攥着,半天不知如何作答。 “我的确去了问君阁,但只是好奇问君阁阁主经营茶楼的方式,才去看看的。”沈如秀狡辩。 “偏要在那个时候?”沈连城嗤笑一声,“二妹妹何不老实交代了?与我说这些没用的,还有何意义!我已查清,问君阁是陈襄的势力。” 沈连城不想浪费时间。 沈如秀咬了咬牙,分明是气恨。突地,她站起身来,大方地承认了。“是我放出消息的,因为我不希望他成为你的俎上肉!我爱他。” 虽然想好了多种可能,听了她这句话,沈连城还是吃了一惊。 她缓缓起身,极难理解问:“你们何时见过?何时好上的?问君阁的事,也是他告诉你的?你一早就知道他是陈襄?” “我只看他一眼便爱上了。我狠心吃了堕胎药,就是因为我爱上了他,我想做他的妻子。”沈如秀毫不掩饰对陈襄的爱慕之心,话语激动,事情是假,爱却是真。 “那他告诉了你多少事?”沈连城信了她。毕竟,也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啊。 “姊姊想知道哪些事?”沈如秀突然觉得得意。 “全部。”沈连城重新坐了回去。 “我为何要告诉姊姊?”沈如秀讥诮出声,再不是沈连城认识的二妹妹了。 沈连城虽觉得意外,但她上下打量了她一阵,却也笑了。“二妹妹这副样子,他能喜欢?别是被他的花言巧语给骗了。他与我做戏的时候,也说要娶我呢!” 沈如秀果然被她的话给气到了,脸上很有些难堪。 “更何况,”沈连城接着道,“再过不久,你就要是王家公的填房了。” 沈如秀这才想起来,这一天自己到底是为了何事那么急切地想要见她。正是婚嫁之事,唯有她能在黄氏那里说上几句话。 “姊姊……”她突然软了下来,求道,“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你帮我去劝劝阿母,别急着把我嫁出去可好?” 第074章:婚嫁 沈如秀来到牡丹阁,却是扑了个空。 牡丹阁的奴子告诉她:“女公子前脚刚走,说是去找尊公了,怕是午后才会回来。” 沈如秀只得沉住气,决意午后再来找沈连城。 而沈连城从宜修苑回来,听说沈如秀来找过她,不禁笑道:“这点事就难倒她了。” 可她并不等她,而是带了青菱玉荷,还有几名护卫去了水云涧。 水云涧里关着的那块朽木,晾了这几天,应该可以雕琢了吧? 然而,林捕头见到沈连城来了,情绪颇有些激动。 “你放我出去!”他再不对她客气了。愤怒的样子,像是一出去就要把她抓进衙门,告她一个绑架官差之罪。 “你想好了吗?”沈连城却是一脸轻松问他。 “我看到什么便是什么,绝不隐瞒不报!”也许最开始的时候他还犹豫过,现在,他可没有半点犹豫。他才不管她是否清誉不保,她沈家是否陷入非议。 “你妻子好像快要临盆了吧?”沈连城突兀道,“万一孩子想提前出世,你这当父亲的还关在这里,岂不是连他呱呱坠地的声音都听不见。那真是遗憾啊!” 林捕头的弱点,对年长自己三岁的妻子视若珍宝,对妻子腹中的胎儿,更是充满期待。 “你这是何意啊?”林捕头感到了一种胁迫。 沈连城不答他的话,只噙着一丝笑意,当即让人将他放了。 解了束缚的林捕头看着她,眼里满是怀疑。 “回去,好好与妻儿团聚吧!” 林捕头一听这话,半刻也不敢耽误拔腿就跑了。 玉荷见他火急火燎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而后问:“女公子如何这样吓他?他怕是以为自己妻子真早产了。” “不吓他一吓,他岂会顾忌我?” “那日幸得奴等前去探望,才为他跌倒的妻子及时喊了大夫,也算是救了他妻儿一命了。回去他知道了,定会感激女公子的。”青菱说。 “老天也在帮我。”沈连城笑了笑,不无得意。“走吧!二妹妹恐怕还在等我回去。” 回到牡丹阁,却不见沈如秀。沈连城想,既然已经打算与她摊牌,那也就不耗时间了。于是,她自主来到了翠芳阁。 沈如秀听说她来了,忙用帕子将脸上的脂粉都擦了去。 她脸上的抓伤正是结痂的时候,赫然可见,更莫说脑门上那道疤了……又加之连日来没睡好的关系,肤色暗沉,眼袋深重,再是一块美玉,这瑕疵,也太多了些。 沈连城进门,看她这副模样,不由得一愣,很快又笑了,“二妹妹今天,好不经梳理啊。” 沈如秀听言一愕。她本故意不加点妆,便是想让沈连城瞧瞧,她为了她跟人打架伤成了何等模样,怎么对方一开口,却像是嘲讽? 反应过来,她才低了眸,不好意思道:“前些天与六妹妹她们打架,结下了梁子,我是日夜害怕,连着几个晚上直做噩梦……这才没精神。让姊姊见笑了。” “唉。”沈连城叹了口气坐下,接了莺莺奉上的茶水,呷了一口,不紧不慢道:“二妹妹再要这样胡乱折腾自己,可还如何嫁人啊。” 胡乱折腾?沈连城这是何意啊?沈如秀感到古怪,抬眸窥视之,却只见其一脸平静。 莺莺听了,也不免抬眸看了看。 “姊姊可是责怪我不该与六妹妹几个动手?”沈如秀小心翼翼问。 “可不是?”沈连城脸上突然露了几分愠怒之色,“动手打人,实在有辱斯文。” 沈如秀惊得张了张嘴,半天才做辩解:“是她们说姊姊坏话,我是气不过才……” “好了!”沈连城突地重手放下茶杯,茶水也溅了几滴出来,吓得沈如秀身子跳了一跳。 “姊姊你这是……”她心惶惶,不明所以。 “我问你,为何要帮陈襄?”沈连城不再绕弯弯,打开天窗说亮话,看她有何说辞。 “什么……什么陈襄?”沈如秀吃惊之余,脑中急转,先且装了糊涂再说。“姊姊你说的什么,我如何听不明白?” “我下令围捕陈襄的时候,你去了问君阁。”沈连城说罢,目光微斜落在了莺莺身上,不无厉色道:“莺莺,我说的不对吗?” 莺莺张惶地看了沈如秀一眼,低了头,两只手在身前紧紧攥着,半天不知如何作答。 “我的确去了问君阁,但只是好奇问君阁阁主经营茶楼的方式,才去看看的。”沈如秀狡辩。 “偏要在那个时候?”沈连城嗤笑一声,“二妹妹何不老实交代了?与我说这些没用的,还有何意义!我已查清,问君阁是陈襄的势力。” 沈连城不想浪费时间。 沈如秀咬了咬牙,分明是气恨。突地,她站起身来,大方地承认了。“是我放出消息的,因为我不希望他成为你的俎上肉!我爱他。” 虽然想好了多种可能,听了她这句话,沈连城还是吃了一惊。 她缓缓起身,极难理解问:“你们何时见过?何时好上的?问君阁的事,也是他告诉你的?你一早就知道他是陈襄?” “我只看他一眼便爱上了。我狠心吃了堕胎药,就是因为我爱上了他,我想做他的妻子。”沈如秀毫不掩饰对陈襄的爱慕之心,话语激动,事情是假,爱却是真。 “那他告诉了你多少事?”沈连城信了她。毕竟,也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啊。 “姊姊想知道哪些事?”沈如秀突然觉得得意。 “全部。”沈连城重新坐了回去。 “我为何要告诉姊姊?”沈如秀讥诮出声,再不是沈连城认识的二妹妹了。 沈连城虽觉得意外,但她上下打量了她一阵,却也笑了。“二妹妹这副样子,他能喜欢?别是被他的花言巧语给骗了。他与我做戏的时候,也说要娶我呢!” 沈如秀果然被她的话给气到了,脸上很有些难堪。 “更何况,”沈连城接着道,“再过不久,你就要是王家公的填房了。” 沈如秀这才想起来,这一天自己到底是为了何事那么急切地想要见她。正是婚嫁之事,唯有她能在黄氏那里说上几句话。 “姊姊……”她突然软了下来,求道,“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你帮我去劝劝阿母,别急着把我嫁出去可好?” 第079章:知根 晋阳公府,牡丹阁内。 劫后余生跑回来的奴子倩娥可是吓得不轻。碰到青菱,她直言要求,要亲自向沈连城禀报自己听来的惊世骇俗之事。 看她一张脸面无人色,青菱知道事情不简单,忙将她引到了沈连城处。 沈连城见她分明一副见了鬼的样子,隐隐感到事情重大,第一句便是宽慰:“你别怕,把你所见细细与我道来便是。” 她让她坐下,又让青菱给她倒了一杯茶。 一杯茶水下肚,倩娥方才冷静了些,只是那颗心,还在突突地跳个不停。她来不及去说沈如秀见王崇景一事,张口便说起了沈如秀与陈襄做过的梦。 待她说罢这些话,沈连城和青菱的目光皆落在她脸上,是那样安静而沉默。 “女公子,您是否认为奴在说胡话?”倩娥有些焦急,“奴听得清清楚楚,可没说半个字的胡话啊!” “你的意思是说,两个人做了同一个梦?”青菱忍不住问。 倩娥点头。 “你们都下去。”沈连城突然吩咐。她的目光已从倩娥脸上移开了,仍是直直的,只不过没有焦点。 她不是不相信倩娥所言,而是因为她说的事,深深地刺激到她了。 青菱有些担心她,张了张嘴,却又闭紧了,终于带着倩娥出去了。 沈连城整理着心中千头万绪,觉得惊奇,也觉得可笑,最后把一切,都算在了调皮的老天爷头上。 陈襄那样对待自己的理由,原来是因为一个梦……上一世,他那样害自己,把自己变成一个人尽可夫的欲i女,是因为在他的梦里,他爱她,她却杀了他。 若不是虚无的一个梦,而是重活……这就意味着,他带着仇恨的重活,造就了她上一世的人生。 而今,她也重活了。他们有了各不相同的“前世”记忆,也改变了某些人的生命轨迹。至于沈如秀的际遇……也无需去琢磨是怎么一回事了。 总之,这是命,是老天爷的游戏。那么这一世,就看谁更能玩过谁吧! 沈连城突然觉得有趣。 不过,对于自己在陈襄和沈如秀的上一世里,嫁的竟是荣亲王一事,她颇感到唏嘘。她的上一世里,荣亲王一党,可是与沈氏一族势不两立啊! 但不知,没有任何人重活的情况下,她作为荣亲王妃,生活是否幸福,沈氏一族是否显赫,大周的江山,又是否稳固…… 想得有些多了,沈连城回神,揉了揉太阳穴,这才把青菱喊了进来。 “倩娥可好些了?”她头一句话,竟是关心一个奴子。 “受了不小的惊吓,奴已让她告假回家歇息几天再回来伺候。”青菱答。 “不必让她伺候了。”沈连城却道,“让冯管家给她找个不错的去处。” “这……” 青菱惊异之时,沈连城又是吩咐:“你再从我的私藏里,取几样贵重的赏她。” 青菱自知主子心意已决,便无转圜的机会,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一句:“女公子如何要撵走倩娥?” “陈襄的功夫你是见识过的。”沈连城不妨告诉她,“他想杀一个人,刀会落偏了?定是二妹妹拦了他,留了倩娥一命。” “女公子是担心二娘子会利用倩娥?”青菱豁然。 “或利用或要挟……总之,倩娥是不能留了。”沈连城直看青菱,盼她能理解自己的警惕心。 “奴明白了。”青菱到底是个心思通透的,很快便退下去办了。 沈连城斜卧到软榻上,脑中胡思海想,竟有些莫名地兴奋。 想到“怜儿”的时候,她突然跳了起来,喊了玉荷道:“随我去一趟碧鸢阁。” 趁着沈如秀还在扮演一个护“姊”心切的好妹妹,她该对这一世懵懂无知的怜儿好些才是,可不能让她沦为沈如秀的棋子。 她让玉荷拿了许多好吃好玩的,一并带到了碧鸢阁。 碧鸢阁一老两少,对她的到来又惊又喜,自是高兴万分的。 面对她时,沈怜儿虽有些腼腆羞怯,但看她的眼神,都是透着崇敬和庆幸的。 沈连城从来没有这么多的话,破天荒的又是与沈怜儿讲自己幼时的事,又是讲祖父沈括的事,甚至宫里一些稀奇古怪的事…… 这天午膳,她索性决意在碧鸢阁用。姚嬷嬷和紫檀,特意为她备了一桌的永州菜。姊妹二人更是聊到了永州风情,聊到了沈怜儿的母亲、沈怜儿幼时的生活。 这些,无不让沈连城对沈怜儿有一个更深层次的了解,也让沈怜儿对她这个做姊姊的,更感亲近。 “再过几天好像就是七巧节了吧?”沈连城突然想起了这一茬,不无欣喜地看了玉荷一眼。 “再有六天就是了。”玉荷想也不需要想,立马就说出了具体的日子。 “到时候妹妹与我一起去参加七巧盛会吧!”沈连城邀请道,“到时候,我很多朋友都会到场,介绍与你认识。” 沈怜儿点头,但免不了好奇问一句:“何为七巧盛会?” “临安城几个世家公子每年都会大张旗鼓举办的。届时,会有不少文人墨客、才子佳人纷至沓来便是了。”沈连城忽而狡黠一笑,“妹妹去了,说不定还能遇到自己命里注定的那个人。” “姊姊……”沈怜儿一听这话,羞得脸立时红了,嗔道:“姊姊要这样想,怜儿都不敢去了。” “怜儿娘子可别不好意思。”玉荷忍不住噙笑道,“七巧盛会可不是谁想去就能去得了的。那能去的,非富即贵,都是上等人,怜儿娘子若能在那时结识了谁,下辈子就只顾享福了。” 被玉荷这么一说,沈怜儿的脸羞得更红了。 “那奴可要给怜儿娘子准备一件好看的衣裳了。”姚嬷嬷见状,忙插了一嘴。这便是给沈怜儿做主了。 “我命人做新的与妹妹送来。”沈连城热情四溢。 主仆之间,欢声笑语,让平素里略显沉寂的碧鸢阁一下子有了生气。却是隔墙有耳,某个奴子自打沈连城来了,就没将竖起的耳朵收下来过。 第080章:探访 翠芳阁内,沈如秀很快知道了沈连城刻意亲近沈怜儿一事。她刚开始是有些气恨的,但很快就不气了,也没那么在意,更莫说危机感了。 她以为,沈怜儿就是另一个自己。有一天她知道这一事实,就不会被沈连城蛊惑了。自己,总是不会背叛自己的。便是有个万一……她也有的是法子应对。 倒是沈连城打发走的那个奴子,倩娥,她倒想去看看。敌人的弃子,说不定可以成为她的棋子。 听莺莺说,倩娥父亲半条腿是个坏的,却极为好强。一直以来,他都以自己的女儿能在晋阳公府嫡长女身边做事为豪为傲。倩娥下边,更是有两个未成年的弟弟和三个妹妹需要照顾。 现下沈连城把她打发了,这个家庭因此虽得了不少钱财,但却失了依靠和显摆的资本,正是焦灼不安的时候。 这天,沈如秀在莺莺的陪同下,来到了倩娥家。倩娥不知做了什么事,正遭受父亲的指责与呵斥。 见沈如秀来了,倩娥不免吓了一悸,心道二娘子突然造访,定是为那日之事与自己算账来的。 她瘸腿的父亲一听说来人是沈家二娘子,脸上立时生了欣喜和希望,盼着这位二娘子,能够去与女公子说几句好话,别把他女儿遣走。 “晋阳公府难道就一个沈连城吗?”沈如秀别有意味,嗤笑了一声。 倩娥的父亲自是不解,愣了愣,倒是识趣地嘱咐了倩娥道:“你好好伺候着二娘子,我去给二娘子沏壶好茶来。”说罢便退出了屋子。 倩娥看沈如秀犹如看一个怪物一般,不知她意欲何为,因此万分警惕。 沈如秀让莺莺回避了,方才一本正经问倩娥:“就这样被她打发了,难道就没有不甘心吗?” 倩娥自然不答她的话,突然鼓起了勇气,直言问:“二娘子要我做什么?” 听她这么问,沈如秀倒有些惊喜,很快笑了,说:“我来不是要你为我做事的,而是想帮你。” “二娘子有办法让女公子把我留下来?”倩娥眼里一刹生了祈盼的光芒,但很快就黯淡了去,嗤了一声低眸摇头,“不可能的,女公子的性子……更何况,二娘子也不会无缘无故帮我这么一个奴子。” “听不懂吗?”沈如秀有些不满,“除了沈连城,你的主子也可能是我。” “二娘子?”倩娥听罢,是有些轻视的。一个庶女,岂能跟身份贵重的嫡长女媲美? 沈如秀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不禁笑了一下,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梦里的事,你是听了去的。实话告诉你,若非我出手拦阻,那天你就命丧黄泉了。” 她眼中,满是凶光。倩娥看了,不由得打了个颤栗。 “这份救命之恩,当真不需要还了?你若是这等无义之徒,那我是白留你了。”沈如秀言外之意,尽是要挟。 “二娘子救命之恩,要我如何报答?”倩娥问这话时,已是视死如归的决心。 “尔后再说。”沈如秀满意而笑,“这份情,你能记下便好。” 倩娥有些意外,想了想告诉她:“我已被冯管家安排在同州的庄子做事了,也不知何时还能回到晋阳公府。只怕二娘子把算盘打在我身上,是白打了。” “我自有筹谋。”沈如秀不以为意丢下这句话,而后便离开了。 她走后,倩娥瘫坐在凳子上,眼里是一种上了贼船而无能无力的绝望。转念她也觉得气恨,为了盯紧二娘子,她可是险些丢了性命的。而她的主子,却把她这样轻巧地打发了! 尽管收了不少贵重之物,但她可是稀罕这些的?原本,她以为抓住这次办事的机会,可以到她近前伺候,来日做一个陪嫁丫鬟也是不无可能的。现在什么机会都没了,她几乎恨她的主子。 不,那不再是她的主子了。 两日后,她怀着这样的心情,去往了同州的庄子,一个离临安城并不算远的地方。 经了这几日的打听和问询,沈如秀也很快打听到,当日建议沈怜儿绕过Z县走Y县回府的人,其实是受了主母黄氏的叮嘱。 黄氏会是与她和陈襄一样,重活一世的人? 上一世,她并不了解黄氏这个人。这一世,她对她也知之甚少。她只觉她对沈连城百般呵护,唯命是从。 基于黄氏当家主母的身份,她的女儿沈碧君是自己得罪了的,她这个口子,沈如秀一时半会儿的倒不知该如何去破。 “莺莺,主母对沈阿蛮一直都这么好吗?”沈如秀不免对黄氏的事多一些打听。 “主母对大娘子一向很好的,这才导致六娘子与大娘子不对付。”莺莺答道,“自那次大娘子被陈嬷嬷下了蛊毒之后,主母对大娘子更是千好万好的。毕竟陈嬷嬷是主母从娘家带来的奴子,是最为亲近的。最亲近的奴子犯下此等大罪……” “陈嬷嬷做事,怎那么不仔细?竟被沈阿蛮发现是她下的蛊毒?” 莺莺愣了愣,只觉主子这样说话,好似在责怨陈嬷嬷做事不力,盼着大娘子一命呜呼呢。 但见主子看过来的凌厉眼神,她忙惶惶作答:“也是有些古怪的。那日大娘子醒来就喊了主母和陈嬷嬷去了苗疆人住的地方,随后家府的护卫就遵了她的命令把陈嬷嬷给绑了。陈嬷嬷坦白了罪行,大娘子看在主母的份儿上,倒没有对其重罚。” 听了莺莺的话,沈连城暗自思忖了许久,本来蹙着眉头的脸,突然绽开了笑容。 那笑容里,透着几分诡异。莺莺见了,心里更是慌得厉害。 “走,去落霞苑。”沈如秀起身,往屋外走了去。 落霞苑内,黄氏听说二娘子求见,很有些意外。这个两次三番惹事生非的庶出女,竟还有胆私下里来见自己!? 沈如秀被引进屋,乖巧地行了礼,之后目光扫过屋里伺候的奴子,开口第一句话竟是:“阿母若不想自己做的事传出去让人知道,还请屏退左右。” 黄氏一惊,不由得逞强道:“我能做什么事不敢让外人知晓的?” 沈如秀噙着笑,直直地看她,意味深长地却是不发一言。 第082章:盛会 很快便是七巧节了。多少女儿家和公子哥儿都走出了家门,上演一出又一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戏码。 今年的七巧盛会,由临安城几位世家公子选在了百花坳举行。 百花坳乃是礼部尚书宋轶宋家的产业。此次七巧盛会选址在此,即算是宋轶的嫡长孙宋卯时做了那东道主。 沈连城带着两位妹妹来到百花坳正门前,恰遇上了韩阙。 韩阙见她还带着两位如花似玉的妹妹,稀奇得不得了,一边打量两位妹妹,一边道:“沈阿蛮你家里那么几个好妹妹,终于舍得带出两个来了。”大有一种好东西这样分享就对了的意味。 沈连城不理会,径直提醒沈如秀和沈怜儿道:“你们两个可要跟紧我,百花坳里头如韩三公子之流,怕是不少。” 韩阙一听,立即收起了色心,不满道:“沈阿蛮你这是何意啊?” “自己领会。”沈连城说罢便朝百花坳里头迈开了步子。 韩阙紧步跟上,吵嚷得不行。 沈怜儿与沈如秀相视看一眼,不免发笑。 百花坳里头百花争艳,层层簇拥,美极了。木槿、茑萝、合欢、紫薇、石榴、月季……正是花期正盛的时候,香气扑鼻,令人心旷神怡。那么些俊男靓女或站或坐或穿梭其间,更是赏心悦目。 沈如秀和沈怜儿皆是头一次接触这等场面,进去许久,方才适应。 “今年七巧盛会,请来的歌姬和舞姬,甚至下房的厨子,都是一流的。”韩阙说着,好一声叹:“瞧瞧这场面,跟往年就是不一样!” “自然要不一样些。”玉荷在后面忍不住多嘴,“今年来七巧盛会的,还有来自京都的贵人,贵不可言那一种。” 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玉荷身上。 “你这奴子哪里听来的消息?竟知道我不知道的?”韩阙话语里满是怀疑。 “适才进来的时候,我听宋六娘子与刘三娘子这么说的。”玉荷信誓旦旦,“宋六娘子的消息,还能有假?” “我倒要去问个清楚明白。”韩阙说着这话,人就跑去找宋六娘子了。 宋六娘子是宋卯时的亲妹妹,而宋卯时又是百花坳的东道主,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消息,倒是合情合理。 韩阙一走,便有几位公子哥儿来找沈连城搭讪了。自然,他们不是奔着高不可攀的沈连城来的,而是奔着她的两个妹妹来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沈连城见眼前几位都是谦谦君子之辈,也算熟识,便容得他们与两个妹妹献殷勤了。她自己则是四下看了看,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坐坐。 放眼望去,她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个人影,像极了武成侯府二公子薛戎。他也来了吗?如是想着,她脚下便跟了过去。 青菱玉荷注意到的时候,恰有一队舞姬经过,拦了她们的去路。待到舞姬过去了,哪里还有沈连城的人影? “你可看到女公子了?”青菱不免焦急。 “没看到……”玉荷踮着脚尖看也没看着,却是一脸轻松对青菱道:“没事的,百花坳到处是守卫,谁敢对女公子图谋不轨?” “还是去找找。”青菱仍是不放心。 沈连城一直寻着薛戎,来到了一大片木槿花林。白的、粉的、紫的、红的,还有黄的木槿花,开得娇艳灿烂,迷了她的眼睛。 或许是看错了。她这样想着,就要回去。反身之时,却有一个高大的身躯,兀地挡住了她的来路。 抬眸看清那人的脸,她的嘴就被其捂住了,接着便是身子一轻,整个人被拖进木槿花的花海里。 木槿花的枝条划在她身上,划痛她的皮肤,也划破了她的裙衫。看着那人熟悉的脸孔,她知道,又要被他欺负了……阴魂不散的陈襄。 疾步走了许久,陈襄这才将她扔在了绿油油的草丛里,唇角勾着笑,眼中满是得意。 看他逼近而来的身体,沈连城本能地往后退了退。很快,她拔下髻上玛瑙镶缀的珠钗,意欲往自己的手腕划去。因为她知道,他是不会任凭自己流血而死的。 然而,她动作再是麻利,也不及陈襄身手敏捷。他欺身而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就使得她手中珠钗落在了草丛里。 “何时学会了轻贱自己的性命?”他冷冽的双眸,不无恼怒。 沈连城恨恨地看她,却是闭着嘴一声不吭。陈襄只见,她的脸突然涨红了,眼里,也溢出了泪光。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忙伸手捏住了她的两颊。果然有血从她的嘴角溢出来。“你……”她竟然咬舌了! 他皱眉,不无惶然松开了抓着她的虎口。 沈连城吐了一口喉咙里的腥甜,又用衣袖擦去嘴角的血迹,勾着一抹冷笑道:“放我走……否则……死给你……看。” 舌头痛的,她连话也说不圆转了。 “既然你也是重活一世的,为何对我就没有半点愧疚?”陈襄紧扣她的肩胛,脱口而出的话语,满是愤恨。 他竟也知道自己是重活一世的人?不过,听起来他是想错了。她的上一世,与他和沈如秀的可不一样! “我那样爱你,为了你放弃国仇家恨,你倒好,要了我的性命!亲手。”陈襄的情绪,显然有些激动。落在沈连城肩胛的五指钢钳,直扣得她骨头都疼。 沈连城皱了皱眉,又张嘴吐了一口血腥。她想了想告诉他:“你已经……报复过我了。” “这怎么够?你还活得这么好,岂能解我心头之恨?”陈襄嗤笑一声,好看的脸,在木槿花的影子下,印着几许寒厉。 沈连城很想告诉他,自己因为他的报复,遭遇了怎样的一生。但是此刻,她嘴里总有血腥,使得她想往外吐,并非说话的好时机。 “放我走……” “我且饶了你。”陈襄也怕她有个好歹,于是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原路返回,要带她离开这片花海。 穿梭其中,沈连城在他怀里,没有来时的挣扎,安静得像是一个他爱护的女子……眸光瞥见她美丽的面庞,他不禁放慢了脚步。 第081章:知底 黄氏见沈如秀这副样子,心中惴惴,自己也糊涂了。她可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狐疑地,她终于让屋里伺候的仆妇都退下了。 沈如秀不经邀请,自个儿坐了下来。黄氏见了,心中更是不安。沈如秀如此放肆,怕是端着什么天大的事吧?心下这么想着,面上她则是喝着茶水,沉住了气,只等对方开口。 沈如秀瞧她一眼,倒也不拐弯抹角,径直道:“陈嬷嬷给姊姊下蛊毒,其实是阿母授意的吧?” 黄氏端茶的手显然颤了一下,脸也白了白,只是很快顺势做出了一副震怒的样子,将茶杯重重地放到了桌子上,“这是哪里听来的疯话?我对阿蛮好还来不及,怎会害她?” 她面上凛然不认,心中却是一片惶恐。这件事,如何走漏了风声?绝不会是沈连城自己说出去的……那沈如秀是如何知道的? “阿母难道一点都不奇怪,姊姊是如何识破你们的诡计的?”沈如秀不管她认不认,径直问她的却是这件事。 “我说了我没有害过阿蛮!”黄氏却要强调,“是陈嬷嬷心疼我才自作主张的……” “是了是了。”沈如秀轻巧是笑,嘴上是顺了她的话,却是阴阳怪气地,“不管是阿母还是陈嬷嬷,阿母就不觉得奇怪吗?姊姊是如何识破的?” “说是有人看到陈嬷嬷在你阿娘给她的香叶豆腐里做手脚了。”旧事重提,黄氏心底也直犯嘀咕。 “既是看到了,如何不早早禀与姊姊?”沈如秀更是心疑,“我可听说,姊姊是一醒来就知道事情是陈嬷嬷所为的。既然一醒来就知道,那如何还能中招呢?难不成是昏迷的时候梦见了?” 听她一言,黄氏也十分纳闷,不禁沉思良久。恍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思绪被沈如秀摆布了。她想了想,正色问:“你与我说这些,究竟是何意义啊?” “姊姊自那件事之后,性情也有些变化不是吗?从来不亲近我等庶出子女的她,竟把长兄送到了祖父身边就学,对几个没娘亲的庶弟庶妹,也是关爱有加。这些,不是很奇怪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沈如秀目光灼灼说这些话的样子,让黄氏感到莫名紧张。 沈如秀却不理会她,忽而郑重其事道:“阿母,我再问您一件事,您定要如实回答我。” 黄氏看着她,竟是屏住了呼吸。 “您派人去接怜儿妹妹入府,怎知Z县有盗贼出没?还特意嘱咐去接的人绕经Y县回临安?” “是阿蛮说的。” 听言,沈如秀脸上莫可名状的神情瞬间僵住了。若说之前的都是揣测,那么这一刻,她是得出真相了。 同她和陈襄一样的,原是沈连城! 黄氏隐隐地也感到了什么不对劲。过往那些看似寻常之事,现下经了沈如秀这么一提起,她也发现处处透着端倪。而就在她绞尽脑汁苦思之际,沈如秀突破喉咙的一声笑,猛地吓了她一跳。 她无比气恼,忍不住带着斥责的语调问:“你又笑什么?” “有鬼啊。”沈如秀看她一眼,噙着笑站起了身,竟连一声“告安”的话也没有,就朝屋外走了去。 “有鬼?什么有鬼?”黄氏不解,站起身追出了几步。 “鬼,沈阿蛮是鬼。”沈如秀头也不回,有意丢下这么可怖的话,这才出得屋门。 黄氏只觉毛骨悚然,头皮也麻癞癞的,直出了一身的冷汗。她一手抚在胸口,久久难以平静。 于嬷嬷进来,见她面色难看,忙将她扶回到座上,给她奉了一杯茶。 “脑袋瓜子疼。”黄氏一手撑在了额侧,很是心烦的样子。 “奴给您揉揉。”于嬷嬷小心翼翼,伸手在她两侧的太阳穴按摩起来。 黄氏放松心神,这才好受了些,不禁暗想:这一个接一个的不让她省心,是该早些嫁出去才好! “二娘子与王家公的好日子定在下月初六还是初八来着?”她突然记不清这件事了。 “初八。” “都记好了,先且瞒着二娘子,免得她闹腾。”她又做了一次叮嘱。 “奴等都记着呢。” “开国郡公府的聘书和聘礼也不知何时能到。”说着她又开始着急沈连城的婚事了。 于嬷嬷想了想答:“开国郡公府的人上月中旬就出发了,路上无有耽搁,七巧节一过,该是能到的。” 沈连城与沈如秀不一样,是正经的嫁娶,三书六礼一样少不得。便是来了聘书和聘礼,后面的事情还多着呢!也不知年底之前,能否顺顺利利地把她嫁出去。 黄氏想着,以为是急不来的,也就把心安放了回去。说到七巧节,她又想起一件事来,忙问一句:“大娘子要的新衣,可赶制好了?” “好了,已经着人送去了。”于嬷嬷免不了有些心疼黄氏,不禁笑着劝她,“夫人您总是这么劳心劳神的,能不头疼吗?您就放宽了心罢!您再三嘱咐的事儿,奴都盯着呢。” 黄氏这才正眼瞧了于嬷嬷一眼,不无动容,笑道:“自陈嬷嬷离开后,也就于嬷嬷你能帮我分担分担。” 于嬷嬷一听这话,心底顿时乐开了花。 牡丹阁内,沈连城收到新衣裳,很快让人去碧鸢阁把沈怜儿请了来。两人在内室里正试衣服试得高兴,外头沈如秀却是不请自来。 她直接闯进屋去,噙着笑道:“姊姊要带怜儿妹妹去七巧盛会,怎么也不带上我?” “二姊姊也想去?”沈怜儿一脸兴奋,旋即看沈连城的眼神,便是满含期待。 沈连城本因沈如秀的无礼闯入而计气,但见沈怜儿祈盼的眼神,她便思忖了一会儿,终于绽开笑靥对沈如秀道:“二妹妹想去,一同去便是。” “那就谢过姊姊了。”沈如秀高兴是笑,而后对二人的新衣好一番赞赏。 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屋里三人当真是姊妹情深。沈连城与沈如秀不时交汇的眼神,却是早已将彼此看透。 第083章:贵人 这一刻,陈襄突然有点后悔给沈连城下了欲蛊。 如果从一开始,他以一个类似于李霁那样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他和她之间,就不会每一次都夹带腥风血雨了。或许,她会爱上他,为他生儿育女,直到离不开他。 而沈连城在他怀里,看着他好看的容颜,也有一刹恍了心神,想的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的佛家善言。这让她对他的恨,也没那么强烈了。 他突然停步,目光直直地看了她,恰是四目相接。 沈连城猛地吞了一口嘴里的腥甜,旋即呛得厉害,连声是咳。陈襄蹙眉,不得不放下她。 她弯着身子作势呕了两下,这才舒服了些。回头看他一眼,她便自己往前走了。走出几步,却是隐隐感到后头没了动静。回眸一看,她才发现陈襄果然匿了行迹。 她猛地往地上啐了一口,这才松了口气,继续朝前,加快了步伐。 就要出得木槿花林之时,她整了整发髻和衣衫。看到衣裙上划破的两道口子,皱了皱眉,却也无可奈何。四下看了看,见附近没人,她才走了出去。 才不到十几步,却是迎头与附近岔道上走来的一位贵公子撞了个满怀。 这位贵公子,约略十八九的年纪,玉冠束发,一身华服,其后紧跟一名青衣仆僮和一名带刀护卫,像是来头不小。 那青衣仆僮见沈连城莽撞,当即开口就要训斥她“不长眼”,只是被主子一个眼神给拦下了。 “小娘子可是遭了什么事?”贵公子打量过沈连城,见她衣裙都划破了,嘴角还带着血迹,倒是好心一问。 临安城或许有沈连城不认识的贵公子,却几乎没有不认识她沈连城的。想必,眼前之人就是来自京都的“贵人”了。 他着一袭上等绸缎做成的靛蓝色长袍,领口流云纹的图案乃用金丝银线而绣制,腰间一条白色祥云宽边锦带,挂一枚顶好的羊脂白玉,坠以精巧漂亮的锦囊。就这身行头,已是贵不可言。 他相貌奇俊,气宇轩昂,最是一双星目,好似能将看的人吸进去一般。他薄唇紧抿,样子并不温和,但也不冷漠,只是略显了些沉静。 沈连城向他施了施礼,聊表了歉意,也不答他的话,这就要离开了。 “你这无礼……”青衣仆僮见她这副态度,又要呵斥,只不过还是因了主子一眼睥睨把话吞了回去。 贵公子直看着沈连城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方才望向边上的木槿花林,吩咐身后带刀护卫:“你进去看看。” 带刀护卫循着木槿花林中被踩踏过的草丛痕迹,终于寻到了两滩血迹,还有一支玛瑙镶缀的珠钗。 拿着这支珠钗,贵公子眺眼望向了沈连城离去的方向,却是没再寻到那个玲珑身影。 默了片刻,他将珠钗收入怀中,这才往人多的地方走了去。 沈连城很快遇到了前来找寻自己的两个奴子。她让玉荷留下照看着点儿沈如秀和沈怜儿,自己则在青菱的陪同下,离开了百花坳。 她舌头疼的厉害,需要看治。 直至看了大夫,青菱方知她舌头的伤是如何来的,后怕不已。 “女公子日后再遇到……”转念又觉得这样说不妥,她忙改了口,“女公子可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什么重要,都不比活着重要啊!” “放心,我自有……分寸。”沈连城却觉得得意,虽然讲话时舌头还在打结,脸上却高兴是笑。“关键是,这招……管用!想来以后……我也不必怕……怕那陈襄了。” “女公子您快别说话了。”青菱忙劝阻,“大夫才刚嘱咐过您这两天要少言语的。” “嗯。”沈连城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午后,沈如秀和沈怜儿都回来了。她们来见沈连城,却被青菱拦在了外头。 “女公子不小心咬伤了舌头,不便见两位娘子。”青菱说。 “好端端地如何咬了舌头?可有大碍?”沈怜儿不免关心问询。 “已看过大夫了,大夫说,休息两天便能好。” “那你与姊姊说,过两日我们再来瞧她。”沈怜儿言语间透着乖巧与伶俐,性情倒没有想象中那么温吞。 沈如秀则是彻头彻尾的冷漠。只是对沈连城去了一趟百花坳就咬伤了舌头一事,很有些怀疑罢了。 而就在这一天,开国郡公府的聘书和聘礼比预期还快,提前送来了!晋阳公府因此变得格外热闹起来。 沈连城“有伤在身”没有出面,也不宜出面,光听说送聘书和聘礼来的,是李氏宗族身份地位极高的长辈,她就知开国郡公府对这桩婚事的重视了。 心中是暗喜的。有人要娶她,她要嫁人,是怎样的幸事?不过,高兴之余,她也有些气恼。 李霁没有让家府耽搁娶她一事,但到底是失了音信的。他既然坚定要娶她,为何到现在还不与她联络?还在为那件事与自己计气吗? 这天夜里,她在阁楼高处,独倚栏杆,望着远天的景致,不由得想到那夜在月光星辰下,在那片石榴地,小溪边,李霁的甜言蜜语,还有海誓山盟…… 她,竟有些想他了。 翌日天明,韩阙早早地就跑来晋阳公府了。听闻开国郡公府送了聘书和聘礼来,他跟自己要娶妻一样兴奋。 沈连城本不想见他,但想到他或许知道李霁的下落,她还是决意与之好好聊聊。 “我是真不知表兄去哪儿了。”韩阙却是坚持这句话。 “那他这……是何意?难不成要我……到时候……与公鸡拜堂?”沈连城艰难地好说歹说,听到的还是韩阙一句“不知道”,不免有些生气。 “哎哟我的好嫂嫂,你可多操心了。”韩阙忙舔着脸嬉笑道,“何至于让你与公鸡拜堂?再不济,还有我呢……” 沈连城瞋目视之。他忙呵呵笑,又是宽慰:“嫂嫂放心,表兄肯定很快会回来的。” 沈连城被他左一声“嫂嫂”,右一声“嫂嫂”叫的,倒是通体舒畅。心知急不来,也就耐下性子了。 而她的婚事一定,多少世家子都伤了心。一时间,临安城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件事。 那位来自京都的“贵人”,看着手中玛瑙镶缀的珠钗,不免生了几分遗憾。而与之随行的某个武夫,则是松了一口气,暗想:她终是有了一个好归宿。 第084章:求见 转眼又过去了十多天,临安城的天气依然炎热。沈连城日日期盼,没有盼到李霁的消息,倒是收到了祖父沈括的来信。 祖父终于收到孙六儿送去的羊皮卷了,倒是无有悬念,也无波折。但在来信中,他却要求沈连城去一趟京都,至于为何,信中却未提及。 父亲沈忠书将信件仔细看了足有三遍,对于沈括让沈连城去京都一事,很有些不解和忧虑。尤其是,连半点因由都没有透露的情况,他怕是生了什么天大的是非。 沈连城见他如此焦急不安的样子,忙劝他:“我去的是祖父家,阿父有何好担心的?又不是头一次去。” “此一时彼一时。”沈忠书一脸凝重,“那陈襄吃了你的计谋,没有得到羊皮卷,还不找你算账?此去一路,我实在放心不下。” 父亲的顾虑,未必是多虑。家府里身手最好的护卫洪祁刚完成任务,该是在回程途中。沈连城此去京都,谁护她周全? 奇怪的是,祖父那么精明的一个人,竟没考虑到这一点吗?他该派人来接她才是。 沈连城默然想着,冯管家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 “发生何事了?”冯管家向来稳重,他这副样子,倒是头一次见。沈忠书不免急急问他。 “外头……”冯管家喘着气道,“外头那个陈国余孽找上门来了!非要进府来见大娘子不可。” 陈襄竟然找上门来了!沈连城听言也是一吓,忙问:“他带了多少人?” “倒是只看到他一人。” “一人?”所以,不是来寻衅挑事,是真要见她来的?沈连城想了想,吩咐道:“请他进来。” “阿蛮不可。”沈忠书却不答应。 “尊公,”冯管家忙道,“他说若是大娘子不见他,他便要杀进府来。” 听言,沈忠书更是气极,“我再是无为,也不能叫他欺负到咱家府里来。”说罢,他吩咐冯管家去喊人,打算亲自出去会会陈襄。 “阿父……”沈连城见状,忙上前拦他,“阿父稍安勿躁。”她轻摇了摇头,微蹙着眉,异常坚定道:“你带人出去,也是让他们白白送死。请他进来,且看他有何事要见我。” 沈忠书犹豫一刹,终于答应了。 他让冯管家将家府的护卫都喊到宜修苑来,心中暗暗做下决定:若那陈襄敢对女儿轻举妄动,他定要与之拼了性命。 约略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宜修苑的护卫都埋伏好了,陈襄也被人引了进来。 他着一袭白色菱纹滚边的淡紫色袍服,乳白色绣有祥云的发带半拢青丝,一直垂直腰际,颀长的身形,绝美的容颜,显得他宛若仙人。便是美出名的沈忠书见了,心中也不由得一震,一时忘却他是害过自己女儿的陈襄。 他今次着装,竟如此郑重!好似某位贵公子,前来做客一般。 沈连城一刹愣怔,直至看到他腰间玉带之上挂着的那个锦绣香囊——正是她早前为之亲手缝制的,歪歪扭扭的“隐”字,与他这一身高雅清贵的行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将这个香囊戴在身上,是为何意?沈连城看了,感到分外刺眼。那样的悬挂,分明是在讽刺! 没有人请他进屋入座,他不禁轻笑出声,直看沈连城道:“晋阳公府就是这样待客的?” “少要闲话!”沈忠书毫不客气,直言问:“你如此明目张胆来我晋阳公府,究竟所为何事?” 陈襄却是看也不看沈忠书一眼,视线一直在沈连城脸上停留。他噙着笑,也不答沈忠书的话。 沈忠书气得一侧胡子也跳了跳。他索性挺身,挡住了他看女儿的视线,怒道:“好个无礼之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直视谁?” “你的女儿,一早就是我的人了。”陈襄轻佻说出这样的话来。 “啪!” 沈忠书气得浑身发抖,忽地抬手,朝他脸上就是一巴掌打了下去。打过之后,就连他自己也被自己的举动给吓住了。 沈连城惊忙扑将过来,下意识把父亲往后拉了拉,生怕陈襄气恼之下会一剑结果了他。 再看陈襄,却见他不愠不怒,并不气恼的样子,她不禁上前,冷声道:“怎么,这就是你报复我的新法子?” “也是突发奇想,看来效果不错。”陈襄话语淡淡,眸中并无太多得意之色。 “说吧,找我何事?”沈连城不再与之纠缠那些没意义的,于是径直问他。 直至这样近的距离,看到沈连城眼里好似因为对他的恨恶而泛了一层氤氲之气,陈襄这才觉得爽快。 他微眯了眯狭长的眼目,噙笑告诉她:“我会随你一道去京都太傅府。” 听言,沈连城和沈忠书皆是惊诧。 “你怎知我要去京都?”沈连城忍不住问。 “我说过,羊皮卷的秘密,唯有我能解开。”陈襄也不怕告诉她,是他命令他的属下与她祖父做了这样的交易。“你去京都,我帮你祖父解开羊皮卷之谜。这是我的条件。” 沈连城与沈忠书相顾看一眼,皆不相信他的话。 “一派胡言!家尊岂能答应你这等无理要求!”沈忠书才不相信,父亲会为了解开羊皮卷的秘密,委屈自己最疼爱的孙女。 “没想到吧,在家国大事之前,你也不过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陈襄仍是直看沈连城,有意挑拨她与沈括之间的亲情。 沈连城的心绪有些乱。不知不觉,双手已在宽大的衣袖里握成了两颗不甘心的拳头。 她的祖父,竟然与他做了这样的交易吗?找陈太祖之墓,得到詹龙珏与帝王剑,真有那么重要?比她的名节,她的安危,还要重要? “定是你胁迫了我祖父。”她不相信祖父是这样的人!在家国大事之前,会抛下她的人……绝对不是。 “我是胁迫了他。”陈襄不以为意,“没有我解开羊皮卷之谜,任何人也得不到詹龙珏与帝王剑。” 还是这样的话!沈连城不想再听了。 她很快做下决定:“好,明日出发,去京都。” 她要向他祖父问个明白,与虎狼同行,是否也是他默许的。 第085章:同行 沈忠书隐隐感到沈连城的心思,忙道:“阿蛮,你别吃了他的诡计。他说这话,分明是挑拨离间!” “阿父,”沈连城漠然看向他,“去了京都,就都清楚了。” 何需等到赶赴京都?沈忠书看她对她祖父的信任,分明已不是从前那样坚定,一时心急如焚。 “明日一早,我在城外等你。”陈襄说罢,转身离开了。 “阿蛮,你不能与他同行!”沈忠书豆大的汗直往下流,急得头都有些发昏。 他也很是不解,父亲如何与那恶人做了这样的交易。这置他女儿于何地?信上一个字也没有透露,实在是……他实在不能理解。 “他执意要与我同行,岂是我能甩得掉的?”沈连城嗤了一声,尚未从祖父与陈襄的交易之中回神。 “阿蛮,你在怀疑你祖父?”沈忠书更为焦急的,却是这一点。 “祖父爱国爱民,为了皇权,为了江山稳固,莫说牺牲一个我,牺牲整个沈氏,也是有可能的。”沈连城看着沈忠书,说出的话,如刀子一样凌厉。 “不,你祖父不是这样的。”沈忠书心里明明知道,却不愿承认。他虽逍遥一世,没有走父亲的路,但他从小到大,对父亲是充满崇敬之心的。 “便是如此,我也不会怪他。”沈连城话语清冷,倒不违心。 沈忠书沉默了。半晌之后,他才吩咐冯管家,要他务必挑选二十几个身手最好的护卫护送沈连城进京。而后他又嘱咐青菱玉荷道:“你二人陪着阿蛮,定要寸步不离,知道吗?关键时候,拼了性命也是应该的。” 青菱玉荷皆诺诺然。 这天发生的事,很快传到了翠芳阁。 沈如秀得知沈连城要与陈襄一道去往京都,惊异之余极为愤愤。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 她以为,只要陈襄多见一次沈连城,就会对她生出多一分不该有的情愫,更莫说此去京都,十几二十天的路途相处了。 想得越多,想得越深,她越是觉得自己不能放任,于是,终于做下了决定。 翌日一早,沈连城一行张扬地出发了。宽敞的华盖车,近三十人的护卫紧紧跟随,这阵仗,直教路人唏嘘。 城外,陈襄一身青灰色劲装,手执佩剑,骑一匹白马,已等候多时了。 沈连城透过帘子远远地看到他,只觉他的样子,与昨日大不一样,像极了一个武功盖世的侠义之士。肤白貌美的,总叫人移不开视线。 而看到他腰间佩戴的那个香囊,沈连城单纯欣羡美色的目光陡然滞住了。她暗暗发誓:此去一路,定要将那个香囊拿回来。 陈襄骑着马儿迎了过来,却冷着脸提出了一个要求:“让这些没用的都回去,留下马夫和两个奴子随行伺候即可。” 沈连城惊诧地看他,显然没有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不行!”玉荷反应过来,不禁义气道:“他们都回去了,我家女公子可不就任你欺负了?” 陈襄的拇指,忽地推出了手中利剑。 “都回去!”沈连城立马下了命令。 她若不这么做,这三十几个人,只怕会成为三十几具尸体。 “女公子……”青菱望着沈连城,急得眼里直泛雾气。但她只瞧一眼陈襄脸上的冷厉,她也知道,杀人于他而言不过头点地。 三十几个护卫也都是犹豫,谁也没有率先离开。沈连城于是冷下脸来,让青菱将他们通通打发了。 乌压压一队人都反了身,陈襄方才满意地把剑收回鞘中。他骑着马,跟在沈连城的车驾旁,便上路了。 风吹动车窗上的帘子,使得他的目光,不时可以瞧见里头端坐的身姿。他的心情,从未像现在这样好过。 行了三五里路,两人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便是停下来歇脚的时候,沈连城也坐在车里,绝不与之交流。 时至中午,太阳越来越晒了。陈襄骑在马上,顶着日头,白净的肌肤,出了不少的汗。 “吁——”他突然勒了马缰,跳下马,要进沈连城车里坐坐,理由是:“外面太热。” 青菱玉荷自然抵死拦阻。 “让他进来。”沈连城知道,他想做的事,定会不择手段。她又何必让她的人白费心力? 陈襄进到车内,却是得寸进尺,竟要求青菱玉荷坐到车驾外面去。他样子阴冷,大有一副“你们不听话,就把你们踹下车”的意味。 青菱玉荷见沈连城点了头,皆觉得揪心,但也无可奈何,只得退出去,皱着眉头坐在了车夫边上。 “此去一路,你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早晚还是我帐中物。”陈襄端坐在沈连城边上,并不看她,只噙着一点笑意,说出这样无耻的话来。 沈连城哂然而笑,没有做声。 陈襄不以为意,悄然抓住了她交叠在腿间的一只手。 沈连城蹙眉挣了挣,这才怒目看他,“你敢乱来,我就敢自杀!看以后还有谁陪你玩。” “你那种方法,以为用过一次,用第二次还会奏效?”陈襄偏着头俯视她,眼中满是不屑。 可是,她瞪着自己的凤目,虽然倔强,却始终是水汪汪的令人沉醉啊!炎夏里的五指柔荑,软软的、凉凉的,就在他灼热的掌心,让他为之悸动。 他将她的手握紧了些,极尽暧昧道:“今天晚上,好好伺候我……” “呸!”听着他有意而来的粗鄙的话语,沈连城已不知要如何表达自己对他的憎恶,竟是向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沫星子——她自己都有些意外。 显然,陈襄是没有想到的,沈连城也会像一般妇孺那样,做出这样肮脏的事来。 他这才松开抓着她的手,在自己脸上擦拭了一下。却没有生气的情绪,反而觉得……她总是做一些令他意想不到的事。 他不怒反笑,沈连城突然唤了他一声“陈襄”,不无认真问他:“你如此纠缠不休,该不是爱上我了吧?” 陈襄脸上的笑,兀地僵住了。 第086章:做个了断 沈连城只是随口一问,看到的却是陈襄这副反应,心中不由得一下咯噔。他真爱上自己了?毕竟,在他的上一世,他原本就是爱自己的。会因爱生恨,未必不会因恨生爱! “呵呵。”沈连城突然笑了两声,肯定道:“你爱上我了。” 千万句“我没有”、“我怎么会爱上你”涌上心头,陈襄就要脱口而出,却在瞬息间转了念。 他忽然凑近她,薄唇几乎碰到她精巧的鼻尖,噙了笑似是而非道:“是啊,爱上了。”说着他覆上了她的樱桃粉唇…… 沈连城惊愕万分,却没有言语的可能。她要躲要逃,他的双手,已扣紧她的身体,让她动弹不得。 唇间的灼热,令她羞愤难当……他却没有深入,闭了闭目,猛地退开了。 他很快起身,踏出车驾,飞身到自己的白马上,紧紧地握着缰绳,神色肃然。 就在亲吻她的那一刻,唇齿交融之时,他感到心痛不已。身体的触觉,是不会骗人的。他,分明对她……可他,不能承认!他就是恨她,要她不幸,岂能爱上? 沈连城一脸莫名。青菱玉荷进来,已是哭红了眼。 “女公子……”玉荷索性扁着嘴哭出声来,哽咽道:“奴没用……一点本事都没有,奈何不了他……” “女公子……”青菱也掉下了两滴豆大的泪,只是很快擦干了,问:“您就没有什么脱身的办法?” 沈连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做着口型道:“天黑了再说。” 玉荷看懂了,顿时生了希望,忙收起了眼泪。 天黑之后,却是妖风四起。赶在下雨之前,他们来到了晋县,住进了一家客栈。 沐浴更衣之时,沈连城叮嘱青菱玉荷道:“待他睡下,我们就逃走。” “只怕他那么精明,早有戒心。”青菱很是担心。“便是逃了,也会被他追上。” “让马夫驾着空车走,我们先找一处藏身之地,待他追出去了,我们再绕道去京都。”沈连城胸有成竹。 “他睡觉之前来找女公子麻烦怎么办?”玉荷却很担心这件事。 沈连城想了想,极不情愿道:“大不了再牺牲一次色相好了。” “女公子……”玉荷听了这话就要哭鼻子。青菱伺候沈连城穿衣的动作也滞住了。 “被狗咬一次和两次是一样的。”沈连城说得轻巧,心里却不是滋味。 听罢这话,青菱玉荷都沉默了。 “今晚你们就不必为我守夜了。”沈连城索性吩咐。 玉荷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终是和青菱一样,低了头去。 待她二人离开后,沈连城甚至没有拴门,径直坐在了床头。一双眼睛盯着门缝,只等陈襄的到来。 不多时,外面响起了两下轻随的扣门声。沈连城惊忙起身之时,门就被来人推开了。不是陈襄,还会是谁? 他洗过澡,换了一身黑色宽松的常服,及腰的长发,由一根白色束带随意地挽着,还带着些许湿漉。 见门没拴好,他在一刹惊异之后不禁调侃而问:“你在等我?” “难道关好屋门,你就不会来缠我了?”沈连城睨他一眼,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她倒了两杯水,一杯放在了桌子对面,一杯自己饮了下去,方才道:“今夜,我可以与你说说我梦里的事……如果非要说,那是梦的话,与你和二妹妹梦到的,倒是大有不同。” 陈襄坐了下来,对这件事倒是有些兴趣。 “梦里的我,可是被你害得好惨,惨到我家破人亡,也不知是否与你有关……” 沈连城娓娓道来,说着上一世的事,如同在讲别人的故事一般。 听了她的梦,陈襄好半天没说话。他看着她,面前的茶水也凉透了,只觉世间至奇,莫过于此。 “你知道吗?你以子隐的身份出现在我面前,我是把你当一个老朋友信任的。知道你就是陈襄的时候,我觉得上一世的自己简直蠢钝如猪!” 直说到这件事的时候,沈连城的情绪才有些激动。她看着他,眸光流转,满是愤恨。 “在我的梦里,你从头到尾没有表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我沈家家破人亡,定然与你有关吧?”她问了这个问题,即便她知道,眼前的陈襄也不知道答案。 没有人知道答案。 “我那么恨你,却是为何到最后都没有向你表露真实身份?”陈襄觉得这不该是他的行事作风。 “谁知道呢!或许看我那么惨了,动了恻隐之心也未可知。”沈连城哧地笑了一声。 “所以我说,你已经报复过我了。”她接着道,“我们,可以有个了断吗?” 做个了断,是今夜与他细谈这件事,她唯一想达到的目的。毕竟,逃跑只是下下策。 “那你,就不恨我?就不想找我报仇?”陈襄不能理解这件事。 “你的梦,不是给了我一个理解你的理由吗?听说了你的梦,我就没那么恨你了。”沈连城说着不忘添一句,“只要你别再惹我。” 陈襄沉默了,许久,许久。 他突然笑了,“梦里经历的事,或许是虚妄。而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你祖父害我国破家亡,是不争的事实!” 言及此,他嘴角的笑意已然敛去,眸间,顿时升腾了冰雪一样的寒酷。他终于又找到了继续伤害沈连城的理由,亦是纠缠她,至死方休的理由。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沈连城身后,伸出右手,落在她肩头。指腹滑过她精巧的锁骨,从右边,一直滑至左边,兀地拥住了她。 “我就要这样折磨你,你的前世你的今生,都只能受我摆布。”他呵着热气,就在她的耳边,她的颈侧…… 沈连城神经绷紧,在他两片湿濡落在她的脖颈之时,任命地闭上了双目。 既然不能做个了断,那么……来日方长,有他输的时候。今夜,就让他占点鳌头吧! 然而,她心里虽是这么想的,身体却不听使唤。起伏不定的胸口,忍不住颤栗的双手,因他的亲吻而想逃离的身躯……本能地,都感到了畏惧。(未完待续。) 第087章:狗与蜚蠊 他突然打横抱起她,将她放在了床上。 手指轻抚过她的脸颊,想到在她的上一世里,自己做了她两年面首,他不禁好笑道:“那你对我,该是极为熟悉的。” “是啊。”沈连城突然找到了触他逆鳞的契机,有意告诉他:“梦里我养了三个面首,你是最不济的那一个。我不过看你长相不错……” 他果然皱了眉,果然发怒了。 “最不济?”他一把扯开她的领口,让她稚嫩初开的地方暴露在自己身下。 沈连城作势挡了挡,眼中却没有半点张惶,嘴硬道:“失节?不就那么回事么!你以为我会在意?便是我那未婚的夫君,他也不在意……” 他覆上来的唇舌,终于气愤地堵了她的话语。口中坚韧,撬开她的贝齿红唇,化作一尾柔软,追逐她每一处神经。 久违的香醇,令他也闭了眼目,吸吮着,索取着……唯有如此,才能暂时平息他内心的愤恨。 久到无法呼吸了。再看她时,她已是满脸潮红,眸中泛着氤氲水雾,迷离若失。他又吻了吻她的颈项,她的锁骨,往下,一直来到那片丰腴之地…… 她根本没想过要挣扎,只是身体本能地颤动与躲避。僵硬地抓着被子的双手,还有不自觉夹紧的双腿,无不是她畏惧的佐证。 她,又长熟了,更加挺翘,更加圆润……他只觉心潮涌动,握在手心怕力度大了,含在嘴里又怕咬疼了她,就这样莫名地变得温柔许多。 腰封一除,便如城门大开,可直捣黄龙。却在这时,外头响起了几下连续的敲门声。 陈襄的动作滞住了,目光深沉地看沈连城,“莫不是你那两个不识趣的奴子?让她们滚。否则,我让她们死。” 说着他对她又是上下其手,纷繁挑弄起来。纤长的手指滑至她腿间,惊得她发出了一声低吟…… 敲门声又响了,这回敲得有些急促,声音也大了些。 这种时候被搅扰,陈襄直有杀人的心思!他终于起身,大步走向了门口。 沈连城坐起身拢了拢衣服,却只见陈襄打开房门之时好似见了鬼一样往后直退了两步。 是沈如秀和她的奴子莺莺。 外面风雨飘摇,沈如秀一袭白衣已然湿透,额侧的落发耷拉在脸上,真是像极了一只鬼魅。但,何至于把陈襄吓成这样?退出去两步,还脸色惨白,十分警惕的样子呢。 沈如秀端正而立,面容沉静。她身后的莺莺,同样一副落汤鸡的模样,怀中,抱着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灰色小奶狗。 沈如秀突然从莺莺怀里抱过小奶狗,举至陈襄跟前,怒道:“你出去!” 陈襄顿时后退了几步,目光冷冽,却是顺着墙角,躲着沈如秀逃出了屋门。 “他怕狗?”沈连城没有问沈如秀如何来了,跳下床便从她手上抱过了那只灰色小奶狗,欣喜万分。 沈如秀紧抿双唇,不发一言。淋了一身的雨,好不容易追上来,却是当真碰到陈襄与沈连城苟且,她心头的滋味并不好。 她本恨透了沈连城,但却不得不这样帮她。 “女公子,还有这个。”莺莺拿了一个锦囊,递给沈连城。 “这是什么?”沈连城放下小奶狗,接过锦囊,打开一看却是“啊”地一声将其扔到了地上。 几只蜚蠊(蟑螂)从锦囊里爬了出来。 “愚蠢!”沈如秀大骂一声趴到地上就是抓蜚蠊,“昨天花了半天功夫才好不容易逮到这些。” 看她抓蜚蠊时毫不嫌弃毫不畏惧的样子,沈连城目瞪口呆,惊得下巴也差点掉了。便是一旁的莺莺,也没有胆子去抓蜚蠊啊。 沈如秀重新拉紧锦囊的封绳,递给沈连城,臭着脸道:“随身携带。” 沈连城伸出拇指和食指,钳住锦囊的封绳,十分嫌弃问:“他还怕这个?” 沈如秀仍是臭着脸,没有做声。 “可我也不喜欢啊。”沈连城想到要随身携带一袋子蜚蠊,恶心的感觉就直往外渗。 巧在这个时候,青菱玉荷终于忍不住跑来了。沈连城想到玉荷似乎不怕蜚蠊,忙唤了她,将锦囊交给她,让她好好收着。 青菱玉荷自是莫名不解。 “二妹妹淋了一身的雨,赶紧去洗洗歇着吧!”无论如何,沈连城对沈如秀的突然到来,还是十分感激的。“青菱,你去帮着安排一下。” 待青菱领着沈如秀和莺莺出去了,沈连城欢喜不已,直逗弄地上的小奶狗,并很快给它取了个朴素的名字,小灰。 有小灰在,她就不用逃跑了。从今而后,小灰就是她的守护神了。 她吩咐玉荷去打水来,要给小灰洗个干净。 屋外,陈襄却将沈如秀拦下了,宝剑出鞘,架在了她细长的脖颈。青菱莺莺皆是一声惊呼。 沈连城听到,忙抱着小灰跑了出去。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沈如秀望着他,眼里没有一丝的惧怕。 陈襄却是盯着抱着小灰的沈连城,冷声道:“你别过来。” 有人怕狗怕到这种地步,倒实在是少见。 沈连城不慌不忙,反直往前走,一脸轻松问:“一个为了你能做到殉情而死的人,你下得去手?” 她问出这句话时,沈如秀心中一下绞痛。 陈襄收起剑,转身回房去了。不知是幡然醒悟,还是忌惮小灰。 沈连城看了沈如秀一眼,也没说什么,反身回房去了。 一夜风雨,换了翌日的天晴。 一早起来,沈连城有意抱着小灰敲响了陈襄的屋门。 陈襄开门一刹只见小灰映入眼帘,登时跳开老远。沈连城见状,不禁放肆地笑了。前俯后仰,看得陈襄眸光寒厉,能射出刀子来。但他,偏就连靠近她的胆子都没有。 “我这奴子这里还有你喜欢的蜚蠊。”沈连城终于忍住了笑,又不怀好意地指了指玉荷腰间的锦囊,问陈襄,“你要不要看看?” 听到“蜚蠊”二字,陈襄的脸已然白了白,再听她问自己“要不要看看”,他立马低吼出一个字:“滚!” “呵呵呵。”沈连城款步离开时留下的笑声,如银铃一般,于陈襄听来,却是讨厌至极。(未完待续。) 第088章:路遇人祸 沈连城挑衅陈襄的一幕,沈如秀看在眼里,不免有些生气。她走上前,冷着脸道:“我送这畜生给你,可不是叫你拿来吓唬他的。” 瞧瞧,她这是心疼自己深爱的男人了啊。 沈连城暗暗咋舌,笑道:“二妹妹对他用情至深,可他对二妹妹……”顿了顿,下面的话她突然不想说了,看在她昨夜解了自己危难的情分上,她决意劝她一句:“回家吧!下月初八,是你与王家公的吉日。” 沈如秀听言一惊。那王家公竟然还要娶她! “我不回去。” “你不回去,损了门楣是小,得罪了王家公的兄长王知州,尔后晋阳公府在临安城还能有清静?”沈连城言语之间不无严厉,还道:“阿母是不会准允这样的事发生的。吉日一到,她还找不到人,你猜她会如何做?” “晋阳公府如何与我何干?” 活着的沈如秀,是陈襄上一世里的“怜儿”,便是一个不讲亲情和道义之人。沈连城一早就想到了,因此,面对她这副态度,她一点不意外。 “阿母不知你与王家公私下见过面,定会找府里的庶妹替嫁。”沈连城了解黄氏,为了晋阳公府,为了不得罪王知州,黄氏定会这么做。“你以为,谁最合适?” 沈如秀不免去思考这个问题。家府里适龄的庶妹,唯有沈怜儿是没有娘亲爱护的……想及此,她眸光异动,有些惊慌。 沈连城摸着小灰的头,也不多说旁的,重新迈开了步子。越过沈如秀的时候,她噙笑谢了她一句,还说:“我很喜欢,你送我的小灰,还有蜚蠊。” 沈如秀咬着唇,强忍着心中不忿。 沈连城想了想,还是劝说一句:“王家公看过你那副丑样子,还受了你威胁,仍坚持要娶你入室,未必不是一个好男儿。” 说罢这些,她才回屋。 用早点的时候,青菱告诉她,二娘子带着莺莺离开了。 听到这话,沈连城还是一下唏嘘。沈如秀虽无情无义,对沈怜儿,今生的自己,倒是诚心爱护的。 她突然想到一件有趣的事,如果沈怜儿也喜欢陈襄,沈如秀会否拱手相让? 吃饱喝足,也该赶路了。 沈连城抱着小灰上了马车,陈襄骑着马,唯有远远地跟着。休息的时候,他对她也避之不及。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竟是十多天过去,行了一半的路。这天傍晚,他们来到了颍川地界。 每每来回京都与临安城,颍川乃是必经之地。颍川富庶,四方来客众多,住店的也多。沈连城选了惯常住的那一家,月满楼。 月满楼的刘掌柜与冯管家是老朋友,便是宾客再多,他也有法子为沈连城腾出一两间上房来。今次也不例外。 这天半夜,小灰却不安分,总是发出“汪汪”的叫声。沈连城被它吵得睡不着,索性下床安抚它。然而,小灰见她下床了,却是往门口去,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 沈连城惊觉狗不会无端乱叫,想到外头必有诡事,于是对它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说来也怪,小灰看她这个手势,竟是蹲坐在一旁,没再发出声音。 沈连城将房门打开一条缝,却是什么也没看到,四周出奇地静。 “汪!”小灰突然又叫了一声,吓得沈连城魂都飞了。 心魂未定之时,眸光瞥到一束火苗,从楼下蹿上来,立时又消失了。沈连城忙走到廊前往下看,只见楼下的房间火光四溢…… “走水……走水了!”她脱口而出,忙喊了青菱玉荷又喊陈襄,嘴里惊恐道:“楼下走水了!” 他们住在楼上,楼下着火,这楼还不得塌了?她胡乱地穿了衣服,便是夺门而出。宾客听了她的叫喊声,也都跑出来了,场面却是有些混乱。 陈襄护着沈连城,还有青菱玉荷来到了楼下的空地,见人群纷乱,呼喊奔逃,他拧紧了眉头。 “你们在此别乱走动,我进去救人。”他丢下话,不待沈连城等有所反应,竟是冲向了楼下着火的那间房子。 那间房子已是熊熊火光,并且随时有坍塌的危险。陈襄想也不多想就钻了进去,倒让沈连城心头发紧。 有人提了水来,却阻挡不了肆虐的火光。 “这里头还有人!还在睡大觉哩!”一个壮汉在着火那间房的右边房间门口大喊了一句,而后踹开房门,跑进去救人了。 很快,他吃力地搀着一位青年男子走了出来。 而着火房间左边的房里,也有两个人昏迷不醒,被人救了出来。 右边房间出来的男子虽耷拉着脑袋,走路也使不上力,却是有些意识。沈连城看他身形健硕,样子倒有些熟悉,不禁迎了过去。 “薛二公子?”竟是武成侯府二公子薛戎!沈连城忙让青菱玉荷帮忙搀住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又连连喊了他两声。 薛戎锁着眉,这才有些清醒过来。但他仍是浑身乏力。他回头,看到那间火光冲天的屋子,突然精神了些,急切道:“救人……” 说着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就要往火光里去。 “薛二公子……”沈连城自然拦阻,“你这副样子如何救人?” 恰在这时,陈襄背着一位锦衣男子从烈火之中跑了出来。他脸上身上,沾了好几块炭火的痕迹,救出的男子也不例外。 薛戎大步过去,将锦衣男子从陈襄背上扶了下来,却是两具身体一起摔在了地上。 看清锦衣男子的脸,沈连城立时认出来了,他是七巧盛会时,出现在百花坳的那个星眸朗目的“贵人”。 薛戎与之一起……想来那天她看到薛戎,并非是看错了。 这场大火,显然是有人奔着这位贵人放的。他的护卫和近身伺候的奴子,还有薛戎,都受了连累。 他们昏迷的昏迷,乏力的乏力,怕是有人纵火之前,给他们投了迷药吧? “你倒喜欢凑热闹。”陈襄做好事不留名,睨了沈连城一眼,要带她离开。 “我认得他们。”沈连城自然不肯走。 陈襄蹙眉,看一眼地上的人,眼中掠过了一抹气恼之色。早看出来自己救的是那一位,他定会把他丢回火里。(未完待续。) 第089章:都是虚妄 火终于被扑灭了。很多住宿的却认为月满楼不吉利,当夜退了房,使得平素里热闹非凡的月满楼,显出了几分萧瑟。 刘掌柜给沈连城几个重新安顿了,还请来了大夫,心里着急得要命,唯恐三位昏迷不醒的死在自己店里。 “刘掌柜你无需忧心。”沈连城见他焦虑得满头是汗,不禁宽慰他,“他们便是死了也怪不得你。这场火,本是冲着他们来的。” 刘掌柜闻言一惊,忙问:“女公子何出此言啊?” 沈连城笑了一下,看向薛戎,“薛二公子,你说是也不是?” 薛戎回看她一眼,心里担心锦衣男子,却没有答她的话。 沈连城有些尴尬,不禁扭头,没好气对刘掌柜道:“放宽心吧!待到床上这位贵公子醒来,你甚至可以叫他赔偿你店里的损失。” 说着这话,她心里更是狐疑,床上的“贵人”,究竟是何来历?竟至于薛戎如此紧张…… “水……喝水……” 他终于醒过来了,含糊呓语。 而就在这时,躺在软榻上的青衣小厮突然大喊了一句“有刺客!”但并没有醒来,像是说梦话一般。 青菱帮忙给床上的贵人倒了一杯水后,沈连城则拿了茶壶,将茶水浇在了那青衣小厮脸上。 青衣小厮迷迷糊糊地,突然醒了,跳了起来。“刺客!” 沈连城觉得他的样子,好笑极了。而后又将茶水,往那带刀护卫脸上淋。带刀护卫也醒了,却是一手紧握住腰间刀柄,就要拔刀相向。 沈连城见状忙后退几步,“你们主子好好的可别乱来!”直退到陈襄怀里,踩到他的脚。 “怕死还要招惹?”陈襄看她这副龟缩之态,实在又气又恼,倒没有因为她踩疼自己而大呼小叫。 巧在这时,床上的人睁开眼目了。 “王爷!您没事吧?”青衣小厮这才完全清醒过来,立时扑了过去,将主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神色万分惊惶。 “王爷?”沈连城恍悟,所谓“贵不可言”,原是一位王爷啊。不过,天子兄弟极多,个个封王,但不知床上这位是哪个王? 薛戎也会紧张的王爷,会是…… “他就是荣亲王,宇文衍。”陈襄一边脸上的皮肉跳了一下,极不情愿地道出了这句话。 沈连城一下惊愣。怎么会是荣亲王?薛戎这样紧张的,竟是荣亲王! 在陈襄的上一世里,这个荣亲王是她的夫君,而在她的上一世,他的党派,可是灭了她沈氏满门! 薛戎如何跟他在一起?还对他的安危如此挂心?上一世,她可不知他与荣亲王关系有这么要好!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上一世她以为的好人,原来都藏着她不知道的隐秘?这一刻她几乎怀疑,上一世薛戎对自己的爱,也是假的。 她脸色苍白,兀自往屋外走了去,连小灰也忘记抱了。 青菱玉荷要跟着,陈襄则将她二人拦下,自个儿跟了出去。 外面天光微亮,树影绰绰,奇形怪状的很有些可怖,沈连城停步不敢走远,回头以为会看到青菱玉荷,却是看到陈襄,倒也不觉得怕了。 她突然沉静下来,全然没有先前的气恼。 “你说,老天爷是否算计好了我们的归宿?”她看着远方虚无,好奇道,“老天爷让我们重活,也不知是何道理。” 陈襄在她身后不远处停步,也望向了远方,没有接她的话,心,却像这时的夜色一样柔和、宁静。 老天爷让他们重活的意义是什么?他从未像今天这样认真地思考过。 “你的梦里,我跟荣亲王恩爱吗?”沈连城突然想知道,没有任何人重活的那一世,她过得是否幸福。 半晌沉默,陈襄忍着心底的嫉恨告诉她:“鹣鲽情深,还育有一双儿女。” “当真?”沈连城眸光涌动,这样美好的事原来也曾属于她。 “在我的梦里,我沈氏一族被灭满门,是因荣亲王一党。当然,也少不了你的作为就是了。” 陈襄默然,没有做声。 沈连城突然发笑看他,问:“是否是你故意?忌妒荣亲王与我的恩爱,重活后便想方设计将他变成了你害我沈氏的工具?” “有这可能。”陈襄并不回避她的目光,甚至向她走近了些,“便是如此,那又如何?今生今世,一切都注定不一样。” 的确,都是虚妄。她只希望这一世,能与李霁好好的,也能鹣鲽情深,生一双儿女。什么荣亲王,什么薛戎,不过前世的孽障罢了! 陈襄却是直逼近她,压低声音,冰冷道:“有我陪你,你的今生,定然不一样。” 沈连城抬眸,发现他好看的面容在夜色下透着几分妖冶。他身上,有一种气势,总在这样近的距离,让她感到压迫,甚至窒息。 她悄然后退了半步,低了下颔……啊,香囊。现在只需伸手,即可拿到。 犹豫间,屋里走出来那位青衣小厮。他微抬着下巴,目中无人道:“我家王爷请二位进屋说话。”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沈连城猛地伸手,却在够得那个香囊之时,被陈襄捉住了手腕,根本使不上力。 失败了。 “送出来的东西还想拿回去?岂会这么简单。”陈襄的嘴角,噙了一丝得意的笑。 沈连城不甘心地抬眸,细看他的脸目,兀地笑了一下,问:“把我虚情假意送你的香囊常佩腰间,莫不是舍不得扔?原来你,当真爱慕我啊。可是……我实在瞧不上你。” 陈襄嘴角笑意尽失,知道她在故意气自己,却真的气上了心头。 “喂!我说你们两个,王爷要见你们,还敢怠慢?”那青衣小厮看得不耐烦了,不免有些生气。 沈连城挣开他,朝屋内的方向走了去。 “你,快点儿!听到没有?”青衣小厮见陈襄不动,又催促了一声。 陈襄突然飞身过去,将半出鞘的剑横抵在了他的喉咙,冷声道:“狗仗人势,去死。” 青衣小厮自是一吓,却是嘴硬,“你敢动我试试?” “住手!”沈连城惊忙喝住陈襄。 然而,陈襄只稍用力,手中利剑便划破了那青衣小厮的咽喉。青衣小厮血流如注,被他一把推了出去,倒在地上,瞪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目,好不可怖。(未完待续。) 第090章:救命之恩 陈襄身上不染一丝血迹,收起剑,好似不过捏死了一只吵人的蝉虫。目光冷冽地看一眼呆立一旁已是面无人色的沈连城,他却没有理会,径直往荣亲王所在房间的方向走了去。 沈连城从惊惧中回神,忙小跑上前拉住他,压低声音道:“你杀了他还敢去见他主子?还不快跑吗?” 听她这么说,陈襄倒有些意外。他斜眼看她,问:“你怕我吃官司?” “……”如此阴险狡诈之徒,岂会吃官司?沈连城担心的是,他会牵连自己。“你可是要跟我一起去太傅府的人!是他近身的奴子,被你这样杀了,他势必记仇。” 她不希望荣亲王误以为陈襄是祖父的人,把这笔账记在祖父头上。 原来是担心这个!陈襄带着讽刺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甩开她不自觉抓住自己衣袖的手,眸光变得阴冷,却没有说什么,重新迈开了步子。 他进屋时,荣亲王宇文衍已起身。 宇文衍噙着笑走向他,拱手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不必。”陈襄冷声,“你那奴子太吵,我把他杀了。”言语间毫无尊卑和礼数。 莫说宇文衍,屋里其他人听了他这话,也都吃了一惊。 “救命之恩,以命相偿,方是两不亏欠。”这是陈襄的道理。 宇文衍不动声色,整个屋子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万分。 “王爷,是失手!”站在门口的沈连城突然上前,面带愧色道,“是小女惹恼了他,他要教训小女,结果才一剑削在了您的那个奴子身上……” “教训你?用剑?”宇文衍更觉惊异,想了想问:“小娘子与恩公是何关系?” “王爷,”薛戎近前,不妨告诉他,“这位是临安城晋阳公府沈大娘子,沈太傅的孙女。” “人称女公子。”宇文衍发笑,他岂会不认识?母亲为他特意物色的王妃人选,早就给他看过画像。第一次见面之时,他其实就认出来是她了。 “正是小女。”沈连城十分懂礼,“小女与他……”看了一眼陈襄,离他远了些,这才接着道:“绝非朋友。他啊,也绝非善类,一言不合就会打打杀杀那种。王爷当避而远之才是。” “噢?”宇文衍深觉有趣,却是狐疑地看沈连城。 “说来话长。”沈连城忙道,“言而总之,他与小女没关系的。此去京都与之结伴而行,实在是迫不得已。王爷您可千万别误会,他与小女,与我沈家势不两立,绝非一类。” 宇文衍的目光扫过陈襄,却是噙笑道:“到底是救了本王一命。” 沈连城闻言一惊,只听他接着对陈襄道:“恩公救了本王,本王必当铭记于心。至于那个奴子……死了便死了,恩公无需挂怀。” 死了便死了?沈连城不自觉看一眼青菱玉荷。那个奴子跟着他出行,那便是最为亲近的奴子吧!竟然“死了就死了”这么轻贱?是主子无情,还是旁的什么? 倒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现在的情况是,自己为了撇清与陈襄的关系,倒做了一回先告状的恶人。 这是很尴尬的一件事。得罪了陈襄,也没在荣亲王处讨到好……横竖也无所谓,除了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其他,该怎样还是怎样。 不过,陈襄看她的眼神,都是凶光啊。她不敢迎视,忽而昂起了头,吩咐青菱玉荷道:“我们回房。一夜没睡,困了……”说着便向荣亲王施礼做了别。 她离开后,刘掌柜也恭恭敬敬地告辞了,陈襄反身,也要出门。 “恩公且留步。”宇文衍却叫住他,问:“恩公与沈家娘子,究竟是何关系?” 陈襄想了想,回头不无认真道:“未婚夫妻。” 宇文衍与薛戎相觑看一眼,又问:“你是李世子?”不可能!那开国郡公世子李霁他虽没见过,但却有所耳闻,断然不是此等目中无人之辈。 陈襄不回他的话,迈步要走。 宇文衍确定他不是李霁,不免急道:“本王还不知恩公高姓大名。” 陈襄颀长的身影,没入黎明时昏暗的光线,跟外头的天地一样寡漠。 宇文衍的脸色,很快阴了下来。他负手向背,冷声吩咐身后的带刀护卫:“打听清楚此人来历。” “是。”带刀护卫应声,很快退下去了。 宇文衍突又变得和颜悦色,看向薛戎。“幸得有他相救,否则,恐怕你我具已葬身火海。”顿了顿,不禁问道:“薛二公子以为,是何人纵的火?” 薛戎摇头,表示“不敢妄加揣测。” 宇文衍没再追问,看着外边昼光乍现,默然不语。沉静的样子,透着温和,却也透着些许城府。 陈襄来到沈连城的房外,一脚将门踹开了。 沈连城正打算睡一觉的,门被踹开,吓得立时从床上跳了起来,要找小灰……可是,她的小灰呢? 哪里有什么小灰!陈襄已来至她身前,凶神恶煞地抓住了她,怒道:“想通过荣亲王摆脱我是吗?” 沈连城看到玉荷悄然走了过来,便好脾气答道:“不是没摆脱掉吗……” 玉荷站定之时,向陈襄拋出手中解了封绳的锦囊,并大喝一声:“叫你欺负我家女公子!” 有两只蜚蠊,恰落在陈襄肩头。陈襄看着,一张脸分明扭曲了一般,突然就翻了个白眼,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青菱玉荷皆围了过来,感到不可思议。 “竟给吓昏了?”沈连城也是一声呢喃,不禁看向玉荷,“他醒来会杀了你吧!” “女公子……”玉荷吃吓,急得都要哭了。 “多捉些蜚蠊,防身。”沈连城给她出了主意。 “女公子,”青菱想了想问,“趁他还没醒,咱们逃吧?” “逃了他也能追上。”沈连城已没有这种打算。 “索性一刀宰了他!”玉荷突然发起狠来。 “谁举刀?你吗?”沈连城玩味地看她。 “……奴去捉蜚蠊。”玉荷吐了吐舌。杀人?她可不敢。 就在这时,小灰从床底下钻了出来,嘴里叼着一只幼鼠,得意地冲沈连城直摇尾巴。 这根本就不是一条称职护主的狗。沈连城看了,心情有些阴郁。(未完待续。) 第091章:京都城外 陈襄是被沈连城掐人中掐醒的。他醒来之时,青菱玉荷一人抱狗,一人拿着装有蜚蠊的锦囊,警惕地站在门口。 “你们……”他坐起身,眉头紧锁,却是羞恼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以后可不好惹我了。”沈连城拿着腰间绣有一个“隐”字的香囊,有意欢快地晃了晃。 陈襄显然一吓,以为她把这个香囊拿过去,往里头装了蜚蠊。 他气不打一处来,却也无可奈何,站起身,悄然离得远了些,冷声道:“该启程了。” 原本他闯入她的房间,便是为了带她早早离开,免得她与荣亲王等纠缠上。 “何时启程,现在我说了算。”沈连城却不听他的话。 “别忘了,你祖父还等着你。”陈襄不妨提醒她一句。 沈连城想了想,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你总该换洗干净吧?” 火里逃生,脸上身上都是脏污,他自己倒是没注意。沈连城竟也不提醒他一句! 他又气又恼,想出门,却又忌惮门口站着的青菱玉荷。沈连城给了她二人一个眼色,二人方才让开。 天光大亮,荣亲王宇文衍得知沈连城和陈襄一行早已离开月满楼,忙喊了薛戎,想快马加鞭跟上,意欲与之同回京都。 却是一个时辰过去,他们也没看到沈连城一行的影子。 “看来他们走了旁的道。”薛戎说。 “走的时候也不说一声,许是有意避着本王。”宇文衍一脸沉静,猜得这一点,倒并无愠怒。 绕道而行,本是陈襄的打算,但令她意外的是,他还未提出来,沈连城就吩咐马夫这么做了,倒是与他不谋而合。 原来,沈连城也没有与荣亲王等纠缠的意图。直到这一刻,陈襄方才放心了些,也有些莫名地高兴。 又是十几天过去,他们终于抵达京都。再行二里路,前方就是皇城了。沈连城很高兴,但又觉得不安。 她心头的疑问,在见到祖父的时候就要有答案了。她害怕听到某些话,即便已然料想得到,但还是害怕,当面听祖父说出来。 而就在她满怀心思之时,前路突来了几名黑衣男子,骑着马,在沈连城的车驾前勒住了缰绳。 见几人个个佩剑,着装统一,明目张胆驻足之时似是并无恶意,沈连城很快猜到,他们是陈襄的人。 果不其然,陈襄骑着马上前,那几个黑衣人便都跳下马向其行礼了,并齐齐地尊了他一声“主公”。 陈襄也跳下马,走进官道旁的林子里。几名黑衣人,尽数跟了过去。 “用得着的,都准备好了?”陈襄背着身,看似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都准备好了,主公。”黑衣人中,为首的一个恭谨地回了他的话。 陈襄这才满意地回转身看对方,吩咐道:“带他们到阴山。” “是!” 陈襄的目光,瞟了一眼官道上探着脑袋朝这边张望的人儿,忽地抬手冲回话的黑衣人弯了一下食指,“你过来。” 黑衣人上前,屈了身子,竖起耳朵细听了他的低语。 官道上,沈连城只觉他们诡秘非常,绝不知他们说了什么话,图谋了什么事,有些郁闷。 约略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他们的谈话方才结束。沈连城却只见几个黑衣人走了过来,陈襄则只望着自己远远地站着。 一个黑衣人跳上马车,进去就是抢了玉荷身上的锦囊,还有沈连城腰间那个绣有一个“隐”字的香囊,而后,又抱走了小灰。 他将小灰交给了另一人,自己则拆开了锦囊封绳,见是蜚蠊便扔出去好远。至于绣有“隐”字的香囊,他捏了捏,感觉无异常,才拿回去恭敬地交给了陈襄。 沈连城已下得马车来,要去抢另一人手上抱着的小灰。 “还我!”她声色俱厉。蜚蠊便罢了,她决不允许谁伤害了这只笨狗。狗虽笨,相处一路,却已生了人畜情分。 那人自是不给,甚至将小灰举至头顶是要将其摔死的架势。 一时间,沈连城几个惊得脸都白了。 “住手。”陈襄突然冷声一喝,目光寒厉地盯了那人一眼。 那人一吓,害怕地低了头,但也没有要将小灰还给沈连城的意思。沈连城再要抢夺,他便随其他人跳上马,绝尘而去了。 陈襄将绣有“隐”字的香囊重挂腰间,脸上神情尽显得意,缓步走向沈连城,在离她极近的距离露出了一抹诡笑。 “这一路任你欺负,猜我会如何回报你?”他顿了顿,见沈连城警惕得大气也不敢出,兀地敛起了笑容里的恫吓,幽声道:“不急,先且记下。” 而后,他骑上马,走在了前头。 沈连城等回过神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通体都汗湿了。玉荷甚至蹲身到了地上,后怕道:“还以为他会第一个杀了我……” 青菱忙从地上将她拉扯起来,嗔道:“哪里会记你的仇?所有的仇,怕是都记在女公子这里了。” 两人的目光,透着怜悯全都落在了沈连城巴掌大有些冷清的脸上。 沈连城却是什么也没说,反身回到了车驾内。 入城,正是夕阳西下之时。此时的京都,依然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咦?那不是长公子吗?”玉荷突然惊疑出声,继而更是抬高了音调道:“还有薛三娘子!” 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沈连城看到,长兄沈庆之与薛家三娘子薛云正并肩而行,有说有笑地往前走。 长兄沈庆之温润如玉,风度翩翩;薛家三娘子薛云伶俐可爱,满面桃花。二人的样子,分明是郎有情妾有意。 这才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长兄就被薛三娘子打动了?原本长兄不是对她不屑一顾嚒?这也太快了些。 沈连城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但她忍住了,让玉荷放下了帘布,想装作没看见。却在这时,沈庆之发现了她。 他疾步上前,高声唤了一句“大妹妹”。他有些吃惊,似是对她要来京都一事浑然不知。(未完待续。) 第092章:一道圣旨 既然被沈庆之发现了,沈连城便没有躲避的必要。她挤出一个笑容来,以一种惊喜的态度唤了他一声“长兄”,目光扫过薛云,却没有从前的一见如故。 原本她不必如此。她想,对薛云的不欢喜,定是因为她的兄长薛戎与荣亲王交好,令她怀疑了上一世他对自己的真心所致。 但这种感觉又似乎并不那么强烈。薛云是薛云,她的天真烂漫毫不做作,她对长兄的爱慕溢于言表。沈连城其实并没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说自己讨厌她。 还是友好地打了招呼。薛云甚至有些激动,伏在沈连城的车驾上便是一脸神秘问:“我二兄随荣亲王去临安城参加了七巧盛会,你可看到他了?” “倒没有在意。”她还以为自己喜欢她二兄呢。沈连城笑了笑,接着道:“我祖父已将我许给开国郡公世子,对你二兄,我自然就不关心了。” 听言,薛云看了一眼沈庆之,嘟了嘴道:“便是如此,那你喜欢的不是我二兄吗?你既然喜欢我二兄,就该像我一样坚持不懈,岂能轻巧地就答应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沈连城有些意外。薛云的性子和观念,真的跟很多大户人家的娘子不一样。想来,这就是长兄为之倾心的道理吧? 她的坚持不懈,对爱的追求,对世俗的不屑,终让他也有了爱的勇气。 “喜欢一个人,自当如此。”沈连城看了沈庆之一眼,说出这话,便是对他这种勇气的一种鼓励和支持。她又看向薛云,接着道:“只不过我,已经不喜欢你二兄了。” “为何不喜欢了?你放弃了?”薛云眉头微蹙,很有些遗憾,“我还想你做我二嫂的。” 这时,前头骑马的陈襄折返了来,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沈连城等。 “他是何人?”薛云睁着一双水灵的眸子直打量陈襄。 “云儿你先回去。”沈庆之看到陈襄,脸色却有些难看。如此叮嘱了一句,便攀爬上了沈连城的马车,并吩咐车夫赶路。 马车动了,陈襄也轻轻地蹬了一下马镫,徒留薛云莫名不解。 车驾内,沈连城噙了笑问沈庆之:“长兄与薛三娘子何时好上的?” “那人是谁?”沈庆之的目光却在陈襄身上,“好似在哪里见过,很有些面熟。” “长兄见过?”沈连城有些惊异。 沈庆之细细地回忆,却是想不出来。沈连城这才告诉了他陈襄的来历。然而,说罢陈襄的来历,他仍是想不起来,何时何地曾经见过。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沈连城宽慰道,“也许不过是与长兄见过的某个人有些相似罢了。” 沈庆之点了点头,但他的目光,仍是忍不住落在陈襄的脸上。 “大妹妹怎又来京都了?还与这陈国余孽一起?”他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不禁问问,还道:“你要来京都一事,我都不曾听祖父祖母说起过。” 祖父不与之说起的事,沈连城自也不会吐露半句。她想了想搪塞道:“收到宫里的来信,得知我姨母身体不大好,我便来了。至于他……”顿了顿,目光扫一眼陈襄,接着道:“恰巧遇见罢了。” 沈庆之自然看出她的敷衍。但他是个聪敏的,别人不想说的事,他便不会多问。 “长兄在国子学堂可还习惯?”沈连城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听她问起自己的学业,沈庆之倒有些不好意思。“为兄愚钝,在国子学堂的表现并不突出,妹妹怕是要对为兄失望了。” 他在自己跟前称“兄”,恰是头一次。看来,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自卑了。 沈连城很高兴,笑着接了他的话道:“在国子学堂上学的,尽是王公贵胄之后,原本个个优秀。长兄在里头,便是倒数第一,那也是一般学子不能媲美一二的。” 听她这么说,沈庆之不禁摇头发笑。便是他谦虚,他的大妹妹也能说出这样宽慰人心的话来,他很感激。 “我听闻李世子追求大妹妹一直追到了临安城。”他突然转了话题,关心起她的婚姻大事来。“妹妹对他,可还满意?” “他人很好,对我也好。能嫁给她,我很高兴。”提到李霁,沈连城又惦记起他的下落来,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沈庆之却不知她的心事,单是听她这么说,心底也就放心了,很快脱口而出:“为兄对那李世子也有些了解,于大妹妹而言,倒是个良配。” “……” 兄妹二人一路攀谈着,不知不觉,前面就到了太傅府。 陈襄要与沈连城一起进太傅府的时候,沈庆之有些意外,却没有就此多问。而且,他很识趣地暂别了沈连城,直接回自己的住处去了。 前来接引沈连城和陈襄的,竟是洪祁。 面对沈连城的疑问,他是这么解释的:“是尊太公让我在此等女公子来的,说是等女公子到了,还有重要的任务吩咐与我。” 沈连城狐疑不解,但心知从他口中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没有多问,直随着他往祖父书房的方向走了去。 书房内,除了沈括,再无旁人。 沈连城知道,这一来连一句寒暄的话都没有,也不容她歇歇脚便这般郑重其事,祖父这里,定是有大事要说了。 她不自觉微蹙了眉,看陈襄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更是觉得不安。 “阿蛮你来了!”见到沈连城,沈括关切地迎了过来,一边打量她,一边喵了一眼陈襄问,“这一路他可欺负你了?” 沈连城只觉祖父老了些,原本花白的胡子白的比黑的更多了,眼窝深陷,分明是多少个日夜也没有好好合过眼的样子。 “祖父担心阿蛮被他欺负,却如何一点办法也没为阿蛮想?”沈连城忍不住问他。 “因为这一路,阿蛮你必须独自面对。”沈括早知她会有这样的提问,为此回答的时候连腹稿都不需要,干脆而利落。 说着他拿出了一道圣旨来,递到沈连城手中,面容凝重叹了一声,“接下来,你还有更多的路要走,同他一道。”(未完待续。) 第093章:圣命难违 沈连城自不明白祖父话中深意,而当她看到圣旨中的内容,她更是不解了。 天子竟然要她与陈襄同去找寻陈太祖的墓葬,并全程“助力”他拿到詹龙珏与帝王剑。 就凭她吗?她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娘子,手无缚鸡之力,身无惊天骇地之能,有何本事“助力”陈襄拿到詹龙珏和帝王剑? 为何是她? “阴阳者,天地之道,万物之纳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这是圣旨上的大道理,说得好似得到詹龙珏与帝王剑,少不得她一介女流的作用一样。 “不过是你的要求对不对?”沈连城的目光落在陈襄身上,绝不相信天子好端端地会下这样的圣旨。 陈襄笑着,毫不隐藏自己的心思。“我只是想证明与你看,在利益面前,你是任谁都可抛弃的一枚棋子。” 他的目光扫过沈括,逐渐变得冷咧残酷,又道:“为了詹龙珏和帝王剑,你祖父可以不管你,你们的天子,也可答应我任何要求。哪怕再是可笑,再是无理,他都会答应。” 是啊,所以圣旨中的内容,荒谬得沈连城几乎看不懂。 “天子有命……”沈括神色黯然,犹豫了一会儿,方才告诉她,“不准我派任何人护送你。” 这也是陈襄的要求吧!可是,陈襄想折磨自己,提出任何的要求都不足为奇。令沈连城感到气愤的是,竟然真的是什么样的要求天子都能答应! 天子宇文烈,竟是这样一个人吗?若说上一世他下旨灭了沈氏一族,将她罪为营妓,是荣亲王的势力所逼,那这一世他这样对自己,这样利用祖父的衷心,有什么理由? “你出去,我与我祖父有话要说。”沈连城冷着脸,要陈襄回避。 陈襄笑了一下,倒是配合,反身退出了屋门。 “祖父,天子下这样的圣旨,您做何感想?”沈连城问出这话一时激愤,竟将手中圣旨重重地丢到了地上。 “阿蛮!”她如此大不敬之举动,将沈括吓得不轻。他忙从地上捡起圣旨,将其好好地收起,双手捧着放在了书桌上。 他一系列动作,简直令沈连城痛心。 “祖父,天子要阿蛮的命,您也答应吗?”沈连城眼里,已溢出气恨的泪光。 “阿蛮……”沈括上前,发颤的双手落在了沈连城的臂弯,神情惶恐,但却异常坚定道,“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但天子,是不会做到那等地步的。” 沈连城听了祖父的话,眼泪瞬间滑过了脸颊。她气愤至极,突然掀开祖父轻抚在臂弯的手,转了身去。 她气祖父一生光明磊落,为了大周的天下殚精竭虑,临了遇到这么一个自私自利的天子,竟还秉持忠直……岂不是愚? “阿蛮,天子会派人暗中保护你,我也会!”沈括知道沈连城对自己对天子有了天大的误会,忙向其解释,“这并非就是那陈襄的胁迫。你想想,他承诺说拿到詹龙珏和帝王剑会赠予天子,这未必是真话。你与之同行,是最好的内应……” “够了祖父!”沈连城打断沈括的话,猛地转身问他:“您也认为天子打的这个算盘很精妙是吗?” “阿蛮……”沈括欲言又止,自知沈连城才十四岁,不能做到以君为先,以国为先,以天下为先。他也知道,这件事对她而言,是怎样一种不公。 他无颜面对她,只道一句:“怪只怪,你是我沈括的孙女儿。”说罢,他颓然越过沈连城,自个儿走出了屋门。 他的腰身,已不再是从前那样挺直了。 沈连城泪如雨下,抱着双膝蹲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外头有奴子来传话,说宫里来人了,要接沈连城入宫。 “是王太妃的人?”沈括问。 “不是,是天子的近侍。”奴子答。 “这个时候?”夜幕已经降临,天子急着见沈连城,怕也是按捺不住想要与她解释清楚吧! 天子要见,便不能不见。沈连城心底里的怨气再深,也是任性不得的。 而天子召见,与她入宫见王太妃还不一样,随意不得,穿一身不男不女的胡装可是不行。 经由祖母安排一干人等拾掇,她很快有了一个精致的妆容,温婉的发髻,并穿上了一身浅粉色锦绣裙衫。 陈襄远远地看到,只觉她这样隆重的样子,衬着一张精巧的但却有些不高兴的脸容,异常高贵,但又出奇的清冷。样子,却是极惹人怜爱的。 但不知那宇文烈,会否在见到她之时,有半点后悔之心?换做是他……他是绝对不会这样对她的。 坐在轿舆里,沈连城不知经过了多少回廊,又进了几道宫门,只是怀着满腔的愤怒,久久难以平复。她甚至担心,自己在见了天子之后,会忍不住性子。 前面就是栾清殿了,天子的住处。 落轿之时,沈连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放肆地吐了出来,一手轻抚了抚胸口,这才弯身走出去,直起了腰,高昂了头。 诺大的栾清殿,灯火通明。角落里的东珠,又大又亮,熠熠生着安静的光芒。 一眼望去,却是一个人影也没有。沈连城小心翼翼地,压着声音唤了一声“陛下”,目光投向内室的珠帘,莫名不安。 “可是阿蛮来了?”内室里头,果然响起了一个浑厚的男音。 “陛下,是阿蛮来了。”沈连城恭谨答话。 “你进来。”却是这样一句吩咐。 “陛下……”沈连城有些犹豫。天子所居之地,岂是她敢乱入的? “进来。”宇文烈话语里多了一丝强硬。 “是……那阿蛮进来了。”沈连城迈开步子,走得有些战战兢兢。 她进去,只一眼便看到宇文烈穿一身明黄色亵衣亵裤半卧在床,立时吓得低了头去。 “你与朕是打小就有的交情,大可不必如此拘谨。”宇文烈动了动,坐起身来,不忘解释一句:“朕身体不适,却又着急见你,才会这副样子……阿蛮你莫要见怪。” “阿蛮不敢。”(未完待续。) 第094章:天子美意 宇文烈向沈连城招了招手,让她至近前说话。 沈连城不敢违逆,朝着龙床走近了些,心中却是极为别扭和排斥的。 宇文烈打量了她一阵,忽而笑了道:“阿蛮长大了。” 沈连城没有做声,脸上的神情已是掩不住的不耐。他大晚上的召她进宫,说这些没用的做甚? 宇文烈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一双精明的眼目微眯了眯,终于道:“想必孤王下的圣旨你已经看过了。”神色里渐生了几分肃然。 “是,陛下。”沈连城恭谨地答,就不肯多做言语。她倒要听听看,天子会拿什么话宽慰她。 “心里定然对孤王有怨怼吧?”宇文烈紧看沈连城,好似一旦在她眼里看出什么端倪,他便要做出王者的威严和不可违逆。 “阿蛮不敢。”沈连城不动声色地答。 宇文烈这才重新露出一点笑颜,道:“便是对孤王心有怨怼,孤王也能理解。” 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却是另一回事吧?沈连城于心中暗暗讽刺。 宇文烈兀地叹了一口气,神情又变得严肃道:“如今的天下,自陈灭国,一分为二,是为南梁与南燕。南燕唯我大周马首是瞻,然,南梁依附蛮祁,对我大周虎视眈眈!南梁蛮祁不灭,孤王难以心安。” 说着他看一眼沈连城,话语里的激动按捺下去,变得温和了些,接着道:“孤王少小之时受天运承大统,早就想结束这样纷乱的局面了。孤王想实现的,是一统天下。” 好个一统天下!凌云壮志谁不想?可他宇文烈凭什么?龙椅都没坐稳,还谈什么一统天下?沈连城只觉他认不清国内的形势。 她想说说国内诸王的野心,还有日益剧烈的党争,但这个念头很快掩去了——他是否能坐稳龙椅,与她何干? “……詹龙珏和帝王剑,孤王必须拿到。”沈连城走神之际,宇文烈还说了几句旁的,沈连城没有听全,只听到了这一句。 宇文烈言尽于此,见沈连城仍不表态,他下了龙床,缓步走到了她跟前。 “阿蛮,你要理解孤王。”几近语重心长地,他伸手抚住了她的臂弯。 沈连城一吓,忙道:“阿蛮没有不理解,阿蛮理解的。” 尽管她这么说,宇文烈还是向她解释:“那张羊皮卷,孤王找了多少能人异士看过,都解不开其间的秘密。陈襄的人说只有陈襄知道,孤王也不得不信。” “陛下……”沈连城只觉他说这许多,于她而言都是空话。终于,她决意直截了当地问他一句:“若那陈襄要用詹龙珏和帝王剑,换取阿蛮性命,陛下也答应吗?” “阿蛮难道看不出来?他舍不得你,他不会真的伤害你。”宇文烈的话语十分肯定。 沈连城觉得可笑,但又觉得奇怪。宇文烈与陈襄没有直接接触过,他是如何判断“他舍不得”她的? “阿蛮,拿到詹龙珏和帝王剑,是孤王交给你的使命。”宇文烈突然郑重其事。 “陛下……陛下怎就以为阿蛮能胜此大任?”沈连城抬眸看他。这一刻,她内心里的腹诽之言几欲冲破喉咙。 当她是棋子便当她是棋子,哪来这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以为她跟她祖父一样,便是死,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吗? “有你,可事半功倍。”宇文烈信誓旦旦,而后告诉她:“你放心,孤王会派人暗中助你一臂之力,并护你周全。” “陛下的人要如何护阿蛮周全?”沈连城凝眉,“保阿蛮性命无忧便是周全了吗?阿蛮的清白,谁人管顾?” 听言,宇文烈望了她片刻,忽而展露了一抹笑意。收起落在她臂弯的手,他转身朝前头的案几走了去。 取了布帛,执笔沾了墨水,他便在上头飞扬书写了一阵。而后,他又拿了玉玺,重重地盖了上去。 “你过来看。”他朝布帛上吹了一口气,加快墨迹变干的速度。 待到沈连城走至跟前,他将布帛交到她手中,噙了一抹自以为是的笑。 “……封贵妃……”沈连城看到这三个字眼的时候,直想将这道未有昭告天下的圣旨给烧了。 宇文烈脸上不无真诚,牵起了她一只手,“孤王决不计较你失节之事。拿到詹龙珏和帝王剑,你便是孤王的贵妃。在后宫,除了皇后,没人比你更尊贵。” “陛下真是一点都不了解阿蛮啊。”上一世沈连城只知宇文烈勤政爱民,但却因朝廷结党营私之风甚重,皇权受制总不能实现本心…… 这一世,这一刻,很遗憾,她认识了不一样的他,可谓庸俗、浅薄! 她抽出自己的手,跪到了地上,“阿蛮很快便是开国郡公世子的妻子了,还请陛下成全。陛下要阿蛮完成的使命,阿蛮必当竭尽所能。” 宇文烈微愣了愣,没有想到她会拒绝自己一片美意。他本同情她失了清誉不好做人,这才给她许下这样的承诺,甚至连圣旨也为她书写好了,她却不要? 不过,他很快回神,噙了笑将她搀扶起来,告诉她:“孤王这道圣旨一直有效。若那李世子反悔,你大可来找孤王。”说着他将圣旨好好地收了起来。 沈连城张了张嘴,只觉这圣旨的存在是那么的膈应人。她真想将其毁了啊!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好了,时候不早了。今夜你就别出宫了,去太妃那儿住一宿吧!”宇文烈说着便喊了宫人进来,要他们送沈连城去王太妃所居的慈安宫。 沈连城离开后,宇文烈的脸容顿时变得阴沉,眸光更似老鹰的一样锐利。他喊了近身伺候的赵寺人,冷声而问:“人带到了吗?” “已尊陛下口谕,让他在御书房候着了。”赵寺人答。 “为孤王更衣。” 不多时,他换上了一身天青色绣有龙纹图案的常服,阔步走出栾清殿时,精神奕奕气宇轩昂,哪里还有半分卧病在床时的萎靡? 他迫不及待地,直奔御书房而去。(未完待续。) 第095章:喂他吃药 对于宇文烈的举动,沈连城浑然不知,只是满怀心思坐在轿舆之中,很快被送到了慈安宫。 她发现姨母也瘦了很多,两只眼睛下边亦是两片乌青,跟祖父一样,像是多少个日夜都没睡过一场好觉。 “阿蛮的事,姨母都知道了?”沈连城问罢这话,倒也不觉惊奇。 王太妃握住她的手,心疼地点了点头。“你一定怨恨天子吧?适才见他,可有说胡话?” “他是天子,阿蛮便是心有怨怼,又能如何?” “这个道理,阿蛮明白就好。”王太妃叹了口气,“天子非我亲生,有些话说了,也怕是无用的。” 沈连城第一次感觉到,皇威慑人,皇权欺人,便没有反抗的余地。 陪着姨母坐了会儿,诉了诉衷肠,她很快称“累”,下去歇息了。 翌日一早,连早膳也不用,她就急着离宫。 王太妃留不住她,也不知她临行前还会否进宫,就让宫娥拿了一个精巧的小木盒来。 打开木盒,是一个白色瓷瓶,瓷瓶里,装着两粒黑色药丸。王太妃将其交给沈连城,压低声音道:“这个你拿着,伺机给那人服下,他就不能欺侮你了。” “这是……”沈连城一时听了,倒有些不理解。 “这世间,有春i药,自也有这等……”与才十四岁大小的外甥女儿说这种事,王太妃总觉臊得慌。 “阿蛮明白了。”索性无须她把话说全,沈连城突然懂了。她接过白色的药瓶,不禁问:“这一粒药丸,能管多久?” “此药药性甚强,”王太妃道,“一般人服用一粒,三五个月不能人事。” “好生厉害!”沈连城大为欣喜。 “姨母好不容易托太医院的人帮忙寻到这两粒……”说到此处,王太妃不禁心忧,“但不知阿蛮此行要去往何地,何时才能回来。” “姨母无需担心。有这两粒药丸,阿蛮便不怕了。”沈连城的心情显然比先前好了许多。 早知世间还有这种药,她一定想方设法喂陈襄十粒百粒的,让他一辈子也不能人事! 从慈安宫回太傅府的路上,她一直在想,要怎么万无一失地让陈襄吞下这药丸——这药丸金贵难寻,若是有个意外,可就大事不妙了。 一进太傅府的大门,洪祁便迎了上来。他告诉沈连城:“一早那陈襄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那羊皮卷出现了异象!” “怎样的异象?”沈连城有些好奇。 “羊皮卷上有标记的地方,突然晕开,紧接着出现了幻象!半盏茶的功夫便消失了。”洪祁说这事时一脸的惊异和不解,还道:“那陈襄说,幻象所指,便是陈太祖的墓葬之地。” “那陈太祖的墓葬之地在何处?”沈连城且不管羊皮卷出现幻象是怎样的神秘,她最为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陈襄说,在南梁腹地,梓潼郡或是新野县。具体的,还有待到了实地,方能确认。” “此去南梁腹地,快也要半年之久吧?”沈连城思忖着,只觉这样的距离,会拖延她与李霁的婚期。而这来去一年左右的光景,会发生什么都是未可知的。 “女公子,我去求那陈襄,至少让我跟在女公子左右。”洪祁说着转了身,这就要去做了。 “不必多此一举。”沈连城拦了他,“祖父该是对你另有安排的。” 洪祁听言,皱着眉没有做声,杵在原地很有些木讷。 “他们说了何时出发了吗?”沈连城又问。 “好似说明日一早就要出发了。”提到此事,洪祁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沈连城说罢,顾自往太傅府后苑的厢房走了去。 她来到了陈襄的住处。届时,陈襄正盯着那张羊皮卷聚精会神地研究,倒不知沈连城就站在屋门口。 沈连城站了一会儿,终于闯进屋去,一边问:“陈太祖的墓葬之地不是已经确定了?这羊皮卷还有何好看的?” 陈襄这才起身,并将羊皮卷收入怀中不冷不热道:“若只是墓葬之地这样简单,那我今早说出了地点,岂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去找寻了?” 自然还有更多的秘密!不然,他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暴露天机。沈连城恍然大悟之时,甚至生了怀疑。“你说陈太祖的墓葬之地在南梁腹地,不会是掩人耳目,随嘴一说吧?” “我为何要掩人耳目?”陈襄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接着道:“有人帮我一起找寻墓葬的具体位置,难道不好?” 原来,他还打着这样的算盘。 “已决定好,明日出发是吗?”沈连城说着爬上了一张凳子,站了上去。 陈襄看她这一举动,不禁走近了些,“爬那么高做什么?” 沈连城噙着笑,抿着嘴没有做声,只是向他勾了勾手指,要他过来。 陈襄一下愣怔。沈连城与他的关系,可不是合适做这种动作的。她这是,意欲何为? 心中虽有疑惑和不解,他还是走了过去,鬼使神差地。 沈连城才发现,便是自己站在凳子上,也才比他高出一个脑袋加一截脖子……不过,这样的距离,倒是很适合她做下面的事。 他就在近前,不无警惕地抬眸看她。她猛地搂住他的脖颈,他本能躲避,她就用双腿缠上了他的身躯。 “……”他一脸的惊异。 她瞪着他,双手紧扣他的后脑勺,终于一鼓作气吻进他嘴里…… 陈襄愕然,自不知沈连城吃错了什么药,但她如此热情的举动,不免惹得他迎合……却是一颗圆润的有些苦涩的东西被她柔润灵巧的舌推进了咽喉。 他惊忙躲避,强行将其推开,作势呕了两下。已经来不及了!他镇定下来,冷声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沈连城擦了擦嘴,得逞后一脸是笑,“补药,大补之药啊!哈哈。”说罢她就要出门。 陈襄一把将她抓回到怀中,眼里满是戾气,“究竟是什么?” “别这么紧张,又不会要你的命。”沈连城仍然是笑。“至于功效嚒……”顿了顿,笑容里更多了几分狡黠,“明早你就能知道了。”(未完待续。) 第096章:临行有求 陈襄气恼,抓着沈连城的五指钢钳迟迟不肯放松。他目光寒厉,夹带着对未知事物的愤怒,以及自己吃了对方一计的不甘。 “吃了一粒药丸,有这么可怕吗?”沈连城一脸轻松,“我说了不是毒药,你大可放心。” 药已吃下,陈襄也无可奈何,终于松开了她。不然,倒显得他真有多惧怕似的。 他平复了心绪,冷着脸道:“好好与你祖父道别。太祖皇帝的墓葬机关重重,也许我们进得去,出不来。” “……我们找到墓葬还不算,还要亲自下墓?”沈连城只觉这是一件万分可怖的事情。 “你不是对机关暗算有一些了解?自然要带你下墓。”见她害怕的样子,陈襄倒有种扳回一城的得意。 “你不是属下众多,何需亲力亲为?” “我偏就想带你下墓,一起死在里头也好。” 陈襄说着这话,半是认真半是玩味,听得沈连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一边摩挲着两臂,默默地往屋外走了去。 她来到了祖父的书房,翻出了许多书籍,都是道家和墨家学说,总与奇门遁甲之术、机关暗算有些关系。挑出了自认为最有用的几本,她就要抱走。 就在这时,沈括进来了。他听说孙女儿从宫里回来了,不知天子与她说了些什么,她又能否理解自己和天子的无奈与用心? “祖父,您来了正好。这些书归我了。”沈连城抱着书,还是要走。 见她心情不错,沈括不禁问她:“天子的话你都听进去了?不怨天子,也能理解祖父了?” 沈连城收住脚步,脸色也冷了下来。“事已至此,阿蛮只想为前路之事做好准备。” 为她做了这样不公的决定,还要盼她的谅解以求心中无愧吗?莫说对天子,就是对一直以来自己敬重有加的祖父,她也做不到。 她希望祖父记住,自己痛恶这样的天子,也希望祖父终有一天能够明白,他效忠的天子,是一个打着爱国爱民爱天下的幌子,可以牺牲沈氏任何人的天子。 “也罢!”沈括听了她的话,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好好准备吧!有什么需要的,你只管开口。” “嗯。”沈连城应声点了一下头,而后抱着书便要出门。 “慢着。”沈括见她抱着的书尽是奇门遁甲相关,不禁问:“你要把这些书带在路上看?” “是啊!祖父舍不得?”沈连城忽而噙了笑打趣而问。 见她还有心思与自己开玩笑,沈括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了些。他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倒不掩饰心思。“着实是我珍藏多年的,你可要保管好了。不过,你如何急于看这些书?” “陈襄说,可能要下墓的。”沈连城也不隐瞒,万一真的是有去无回呢?尽管她有莫名的信心,自己重活一世,断断不会活的比上一世还命短。 沈括听了却并没有她自己听说这事时的震惊。他只是半晌沉默,而后嘱咐她:“若真要下墓,你要放机灵些,紧跟那陈襄。” 紧跟陈襄……若真有生死一刻的时候,他还会管自己死活?夫妻虽是同林鸟,也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时候,更何况他与她的关系? 沈连城噙着的笑,夹带了一丝讽刺。 “你再等等,”沈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来,一边说着“祖父有件东西给你”,一边往书房深处走了去。 在一个夹层,他拿出了一个楠木做成的盒子来。盒子里存放着一块顶好的玉翡翠,双麒麟的图案,很是剔透晶莹。 “这玉翡翠,你戴着。”沈括直接将其戴在了沈连城的脖子上,还说:“千百年的来历,有灵性的,可护你平安。” “千百年?”沈连城望着它,不由得唏嘘。 “眉许道人云游之时赠予我的。”沈括说着想起了往事。 眉许道人本名刘铭序,也是历经了官场沉浮的,与他是几十年的交情。一朝入道,整个人渐渐地变得有些疯癫,两年前便云游四海去了,从此了无音信。 临行之时,他神秘兮兮地赠了沈括这块玉翡翠,说什么“危难之时可抵一命”。沈括不以为意,只觉东西历经了年岁,又是友人所赠,才将其好好珍藏了。 今次孙女儿远行,去的又是南梁腹地,还要下古墓,凶险难测,他才想起这件事来。只愿这块玉翡翠,真如眉许道人所言,“危难之时可抵一命”,护他孙女儿平安归来。 无论如何,沈连城很喜欢祖父的赠送,高兴地谢过了,方才离开。 回到住处,她就命青菱玉荷给自己收拾东西了。直至下午,她才备齐自己能想得到的一切所需。 这天夜里,她本以为自己累了一天,可以有一个深沉的睡眠,却不料心里头躁动,思绪漫天,竟是怎么也睡不着。后半夜终于睡着了,却是一连串的噩梦相缠! 她梦到自己与李霁的婚期定在了腊月初八。多少亲朋都到了,李霁穿着喜服,甚是高兴。而她自己,则和陈襄困在了一座古墓之中。后来,开国郡公府大怒,当场让李霁退婚了,李霁也答应了。 从这场噩梦惊醒之时,外头已是天光大亮。 早饭是与祖父祖母同用的。这顿早饭丰盛的程度,堪比来了贵宾时的一顿宴席。 “祖父,阿蛮有一事相求。”酝酿了好半天,沈连城终于拿定了主意,“阿蛮此去南梁腹地,也不知何时能够回来。祖父见到开国郡公,定要与他解释清楚才是。” 沈括与老妻萧氏相顾看了一眼,知沈连城还惦记着与那李世子的婚事,不禁感到心疼。 “阿蛮放心,我会让李世子等你回来的。”沈括保证道,“我会让你顺顺当当地嫁进开国郡公府。” 有祖父这句话,沈连城也就放心了。因为她知道,若是李世子了解过她的身不由己,就一定会等她回来。 “你不能进去……” 外头突然响起了家奴拦阻什么人而发出的吵嚷声。(未完待续。) 第097章:轻装简从 不多时,陈襄闯了进来。 他一脸怒容直奔沈连城,将她拉扯起来,冷声道:“跟我出去!” “放肆!”沈括气得大喝一声,就要喊家府护卫。 沈连城忙道:“祖父无需动怒,阿蛮去去就回……”话音未落,人已被陈襄拽出了屋门。 直到院中僻静之地,陈襄才放开她,却是逼近她,恶狠狠问:“昨天你给我吃了什么,为何我早上不能……”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 沈连城脸上早已生发了一抹窃笑。早上不能一柱擎天,定还尝试了某些方法,仍是不能,他此刻的内心,该是多么的焦灼啊! “说不定是每天早上噢。”沈连城直看着他的脸,渴望发现更多的情愫。 陈襄听了她这话,信以为真,猛地掐住了她的脖颈,狭长的眼目露着骇人的寒光。“是什么药?” 沈连城被掐得生疼,忙拍打着他的手臂道:“骗你的……”想逗他玩,吓吓他,似乎并不能占便宜。 不过,看他如此反应,倒是大快人心!被放开了桎梏,她才一五一十告诉他那药丸的来历和功用。 “三五个月?”陈襄只觉这药也太阴狠了些! “这算什么?”沈连城不以为意,压低声音道:“上一世你给我下欲蛊,可是折磨了我整整两年!” “是折磨?”陈襄四下看了看,见周围没人,忽而诡谲地笑了一下,突然伸手,一把扣住了她的腰身。 “你……”沈连城还未来得及反应,他便凑到她嘴边,猝不及防地覆上了她的双唇,细细地吻了吻,直深吻进去…… 良久,他又猛地退开了,也放过她的身体,气恼地背过了身去。 便是这样亲近沈连城,他下面也是没有半点反应! 还好,三五个月而已,不是一辈子……原本他还以为沈连城给他吃了什么灭绝人性的毒药呢!早上醒来的时候,他着实怕得慌。 沈连城默默地想要溜走,他却伸出一条手臂拦住了她,问:“药,还有吗?” “当然!”沈连城高昂着头,“多着呢!所以,你可别再轻薄我了,随时喂你一粒。” 说罢她从他手臂下钻了过去。他却又伸出了另一条手臂,冷声道:“都给我交出来。” “你让我交出来我就交出来?”沈连城也不是个傻的。“别想以任何方式威胁我,没有用的。” 见陈襄拦着自己的手臂垂下,果然没有多余的动作,她暗暗松了口气,噙了笑不无得意提醒他:“不要碰我就对了。” 他没再缠她,当真放了她回去用早膳。 沈连城窃喜,满心以为自己终于把他制服了。此去南梁,再不怕他对自己乱来。 然而,陈襄总有令她不痛快的作为。 在太傅府正门口,沈连城一边等他,一边与祖父祖母依依惜别之时,他牵着两匹马儿来了。而他身后,还跟了一脸高兴是笑的洪祁。 洪祁手上,也牵着两匹马。 “此去南梁腹地,当轻装简从,能快则快。”陈襄说。 “你这是何意啊?”沈括蹙眉,很是不满。 “你不是会骑马?”陈襄看向沈连城。 “荒谬!”沈括自然不答应,“你让我家阿蛮一个女儿家像你一样骑着马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陈襄轻蔑一笑,反问道:“你这个做祖父的要她与我同去南梁,难道就成体统了?” “你!”沈括气结,活了大半辈子,倒是头一次落人口实。 “此去南梁,可不是游山玩水的。”陈襄神色变得严肃,直看沈连城,又道:“我准你带洪祁同行,至于两个奴子,选一个近身伺候吧。” 让洪祁同行,算是他让步了。 沈连城想了想,对气得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的祖父道:“乘马车赶路,着实没有骑马来的快。轻装简从,也好。” “可……”沈括欲言又止,终是叹了口气,答应了。 “青菱,你随我同行。”沈连城想也不想便吩咐性情沉稳的青菱随侍。 如此一来,她昨天花了大半天功夫准备的东西,大部分都没办法带了。不过,她还是挑了几样要紧的,分放在了各人的马背上。 终于要出发了。却在这时,沈庆之从国子学堂下了早课赶了回来。 他浑身都汗湿了。走至近前,他不与沈连城惜别,倒是怒看陈襄,郑重道:“既然偏带上我大妹妹不可,那就护她周全。” 陈襄睨他一眼,似笑非笑,终没有理会,径直骑上了马。 “大妹妹,”沈庆之这才看向沈连城,眼神里满是温柔,“为兄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祖父也不准我过问,但是为兄……”顿了顿,无用的话也就不说了,他接着道:“大妹妹,你定要平安回来,为兄中个状元给你看。” 沈连城只觉心里暖暖的,冲他笑了笑,却没有说什么一定的话。 看着她骑着马儿远去,沈庆之和沈括等愣在原地,许久也没有回府去。 一行四人很快出城了。 陈襄跑在最前头,沈连城与青菱在中间,洪祁断后。 约略半个时辰过去,沈连城有些按捺不住了,终于问陈襄:“你的人在哪儿?总不见得就我们几个去南梁吧?” “在阴山汇合。”陈襄回看了她一眼。 “当心!”沈连城却是突然大呼一声,勒了马缰。 陈襄本能地要做出反应,却已来不及。马前蹄绊到横跨在路上的绳索,摔了个干脆。他借力飞身而起,才免了祸患。 紧接着,前路马蹄声震震,原是十几二十个带刀的壮汉冲杀了过来。他们二话不说,便是喊打喊杀。 洪祁与陈襄不得不拼力与之厮缠。沈连城喊了青菱跳下马,躲到了路旁的林子里,唯恐刀剑无眼,伤到自己。 “女公子……”青菱看着敌众我寡,很是担忧。“这些人如何一上来就打打杀杀的?也不知是何来历?” “怕是冲着羊皮卷来的。”沈连城目光灼灼,看陈襄洪祁与来的那些人激战正酣,倒并不怕他们打不过。 “洪护卫小心!”青菱忽然惊叫一声。 原来,有一人从后边向洪祁举起了刀,他却与前面两个纠缠不休,毫无察觉。 眼看刀就要砍将下去,一旁的陈襄突然反身,将他身后之人刺死了。 他救了洪祁一命。 而为了管顾洪祁,他右边的胳膊突被人划拉了一刀。(未完待续。) 第098章:走漏风声 陈襄伤到的是右臂,但他仍是执剑,奋力搏杀。 两刻钟过去,沈连城分明看到他受伤的手臂开始往外滴血,而他一旦停止杀戮,那条胳膊就会因为疼痛而发生几下颤栗。 看起来,伤得不轻啊!沈连城不禁锁紧了眉头,只愿剩下不到的十来个人,早些识趣撤离。 然而,看着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人不仅没有退缩,反而越杀越勇了! 沈连城四下看了看,心中暗骂:说好的暗中保护自己的人呢?莫不是他们骑马跑得快,保护她的人跟丢了? 目光扫过之处,恰有一个人影在林子里一闪而过,徒留晃动的树枝轻轻摇曳。这就是天子派来暗中保护自己的人?似是不打算现身的样子…… “捉住女人!”有人注意到沈连城与青菱,突然喊了一声,并首当其冲地跑了过来。只不过被追来的陈襄一剑给刺死了。 直到这时,沈连城才看到,他脸上溅了很多血,看起来有些可怖。而他受伤的手臂,血珠子更是快速地滚落,令人毛骨悚然。 再有人试图靠近沈连城与青菱,他都毫不客气地将其一剑穿心。 只剩下五个人了。 “大哥,撤吧?”有人急急地喊了一声。 “撤!”为首的大汉说罢,几人便要逃离。 既然来了,想走,陈襄岂能答应!他飞身上去,又是砍杀了两人。洪祁从旁相帮,也取了一人性命。剩下两人,一个惊吓地逃远了,一个被陈襄踩在了脚下。 “来历!”陈襄冷喝一声。 沈连城与青菱已从林间走出来,只听那人伏在地上惊惧地答:“驼子岭清风寨……公子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只是听说您这里有一张藏宝图,这才想抢了让兄弟们享享福啊!公子饶命……” 话音未落,陈襄一剑割断了他的咽喉,反身之时,却是一脸寒厉看向了沈连城。“这么快就走漏了风声。” 他言外之意,分明是在怪怨谁。 “你此言何意啊?好似是我放出了消息一样!”沈连城不忿,当即要与之说清楚。 “知道羊皮卷的,就你祖父府里几个人,还有你们天子。”陈襄的神情依然冷若冰霜。 沈连城蹙眉没有做声。如果是天子和祖父那里出了问题,造成了这次凶险,她也觉气恼。 这时,洪祁走近前来,不无关切对陈襄道:“陈公子,你的伤口一直在流血,先包扎好吧?” 陈公子?还这样客气……是有救命之恩的,所以瞬间转了态度啊。 “让我来吧。”青菱说着拿了行李,从中翻出了一块干净的帕子,还有一瓶创伤药。 陈襄冷厉的目光,仍是落在沈连城脸上,不肯游移。 “好好包扎,别让他流血死了。”沈连城看一眼青菱,丢下话,走到一边去了。 青菱为他上药包扎之时,她目光瞥见他手臂被刀划出了一道极深的口子,几乎可见森森白骨,心中不免骇然一惊。 而他一双狭长的眼目,又在朝她这边看了。她忙避开,走至他乘的那匹马旁边,检查马儿摔了一跤有无受伤。 “还好。”马儿只是膝盖处擦破了一块皮肉,沈连城自顾庆幸,但她还是吩咐青菱:“待会给这匹马也上点药,包扎一下。” 陈襄看了,忍不住想,她真是铁石心肠。马受了那点伤还要为其上药包扎?自己胳膊差点断了也不见她有一句怜悯同情的话。这伤,可是为了救她那没用的护卫才被砍的! 青菱为他包扎好,又来到了受伤的马旁边,有些怯懦地问沈连城:“女公子,奴和洪护卫为那陈襄包扎伤口,您是不是生气了?” “有点儿。”沈连城不带情绪地答。 青菱听言惶恐,忙解释:“奴看他也是为了救洪护卫才挨了那一刀……” “索性死了,岂不正好?”沈连城的脸容,兀地变得凶狠。“你们都忘了,过去他是怎么欺侮我的。” “奴不敢忘!”青菱听了这话,真是懊悔不已。“是奴糊涂,奴知错了。” “既然没被杀死,那自然是要止血的。”沈连城脸上的凶狠这才消散了去,“你为其包扎,并无过错。” “奴知错了,以后绝不敢了。”青菱仍是一脸的悔恨之色。并非因为给仇人包扎了伤口而自责,而是一刹因为仇人救了爱人的性命,对他生了感激之心。这不是背叛主子嚒? 她想些什么,沈连城再是清楚不过。她能幡然醒悟,她也就放心了。但愿从始至终,青菱都是她的好青菱,而不是一个为了爱的男人就会违逆主子的青菱。 “此去阴山,还要走多久?”沈连城的目光扫过陈襄,算是问他的。 “十天半月。”陈襄沉闷地答。 “十天半月怕也不太平,你可有主意?”既然驼子岭的盗贼会为了所谓的“藏宝图”而来抢夺,那势必还会有更多的凶恶之徒前来取物。“我可不想死在去南梁的路上。” “钦州城有我的人。”陈襄言简意赅,并没有多余的话语。 “那就好。”沈连城越上马背,这就要赶路了,也不管陈襄有无歇息好。 洪祁看陈襄双唇泛白,不免有些着急。“你伤在右臂,怕是不好骑马……” “难道你有好主意?” “……”一片好意,却换来了陈襄一句冷声,洪祁很有些尴尬。见他上了马,忍着手臂的痛控制马缰,他也只能无奈叹息。 都上路了,青菱不忘提醒洪祁一句:“适才你对那陈襄的感激之心,未免过了。” “若不是他,我就死了。”洪祁振振有词。 “你忘记他是什么人了?夺了女公子清白的!”青菱言辞尖利,毫不含糊。 听言,洪祁低了头去,默然不语。心中更是生了天大的矛盾,不知如何平衡。 而就在这时,前头骑着马的陈襄身体突然摇晃了晃,紧接着竟是一头栽下了马去,在地上滚了一圈,不省人事! “女公子!”洪祁忙跳下马,并朝稍远处的沈连城大喊了一声,要她止步。 沈连城闻声回头,一看陈襄躺在地上跟个死的一样,不免悸吓。 这个陈襄,不是很厉害吗?怎么受了一处刀伤,流了些血,就这副样子了?不该是匪寇的刀上有毒才是。 (未完待续。) 第099章:翻山越岭 沈连城调转回头下得马来,只见陈襄包扎好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包扎的帕子很快染红了。 “陈襄?”她拍了拍他的脸颊,一边喊他的名字。 陈襄睁开眼目,但很快又闭上了。 “现在可死不得。”沈连城嘀咕一句,便是吩咐洪祁:“把他扶到我的马上。”她要快些带他到有人烟的地方才行。 就这样,她驾着马,背着陈襄奔行了足有三里路,终于找到了一户庄户人家。 用了草木灰,给陈襄止了血,他算是没有性命之忧了。但他这副样子,是不可能上路的。 庄户当家的和他妻子都很友善,不仅为沈连城等提供了一顿午饭,还在陈襄醒了之后特意为他熬了补血的粥羹。 陈襄是在午后醒的,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羸弱,简直不堪一击。这种时候,恐怕沈连城要他的命,也不费吹灰之力。 “原来你就这点能耐啊!”看他吃完了人家熬的粥,想他有些气力了,沈连城操着手懒散地站在门口,便开始对他出言嘲讽。 “难道与你喂我吃的药没有关系?”陈襄愤然看她。 听言,沈连城恍然意识到什么,垂下双臂,也站正了身子。 她喂给他的药,能让他三五个月不能人事,势必对他的精气神是有损的。他吃了一刀失血过多,才比平常时候“不能承受”。 想及此,沈连城有些心虚地退出了屋门,恰遇到前来给陈襄送药的洪祁。 “待会儿去跟主人家大哥大嫂说说,看我们能否在此留宿一晚。”她吩咐道。 “是,我马上去说。”洪祁有些高兴,只觉沈连城这是体谅陈襄有伤在身。 看他愣头愣脑傻乐呵,沈连城干“咳”一声,极不自在地走开了。 此去钦州城,还有两日路程,只怕途中,还会遇到埋伏。而陈襄这个样子,若再遇到歹人,洪祁单枪匹马的,怕是应付不来的。为了安全起见,她才决意在庄户人家留宿一晚。 庄户人家恰在官道附近的山上,虽离官道有些距离,却能将通往官道的蜿蜒曲折看个通透。 这天夜里,洪祁不敢入睡,怀着心思跳上了屋顶。而就在他守着星星和月亮守得两眼发糊的时候,由官道通往庄户人家的小道上,鬼鬼祟祟地来了几十个人影。 他看到了,立时警觉地跳回到地上,敲了沈连城的屋门又去敲陈襄的,要带他们往山里逃。 临走的时候,沈连城不忘叮嘱庄户当家的和他妻子道:“他们问起我们往哪个方向去了,你们只管如实回答,免遭杀身之祸。外头的马,我们也用不上了,你们牵去卖了吧!至于行李……” 说到行李,沈连城很有些不舍,尤其里头还有几本书。而就在她咬牙下决定之际,陈襄突然对庄户当家的道:“行李帮我们收好,过几日i我的人会来取。” “好。”庄户当家的忙是应承,“马我也会帮你们照顾好的。你们快走吧!” 事不宜迟,一行四人很快往山里头钻了去。 山中有荆棘,划破了沈连城的衣裙,又是石头又是暗坑,她不知摔了多少跤,终于气得直埋怨陈襄:“若不是你不让我多带几个护卫,何至于沦落到今时下场?”说罢气恨的眼泪也下来了。 名门贵女,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便是上一世被罪为营妓,她还有个囚笼可乘。翻山越岭的滋味,着实是头一次尝。 “女公子,您再忍一忍。”青菱一边仔细地搀扶着她,一边安慰道:“那庄户人家说了,翻过这座山头,就有一条小道,可以通往钦州地界的。” 沈连城也觉这个时候哭鼻子有失形象,遂吸了吸鼻子,胡乱地擦了一把泪。正是一鼓作气之时,脚下却又是一滑,连带着青菱也摔了个四脚朝天。 她简直想骂娘! “跟我走。”陈襄终于受不了她了,径直抓住了她的手,走在了她前头。 沈连城挣了挣,他却将她抓得更紧了些,冷声道:“不想死就别磨蹭。” 也是,后面还有人在追赶呢!沈连城努力压制心中怒火,极不情愿地跟了他的步伐。 好在有他在前探路和牵持,她跌倒的次数当真变少了。便是一次两次踩错了地儿,有他搀扶,摔也没怎么摔疼。 就这样摸黑不知在山里走了多久,后边来追的人似乎放弃了,声音越来越远。洪祁跳上树干,确定他们没有追过来,沈连城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在地上,再不愿起身。 “不如就在此等天亮吧?”她看向陈襄,似在征求他的意见。 陈襄也坐了下来,倒是无有异意。 “只怕有野兽。”洪祁却有些担心,“若是生火的话,又怕那些人发现。” “生火吧!”沈连城道,“那些人肯定也是觉得山路难走,这才离开了。此去南梁,他们还有的是机会。” “到了钦州城,任何人都再无机会。”陈襄话语里,尽是凶狠。 沈连城不以为然,只当他在说大话。 洪祁青菱就近捡了一些干柴,燃起了一个火堆。四人围坐,听着山里的虫鸣鸟叫,倒是什么也不怕了。 “有些古怪。”陈襄突然看向沈连城,狐疑道:“我们第一次遭了埋伏勉强说得通,第二次……他们是如何知道我们在那户人家留宿的?” 沈连城蓦然心惊。白间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或许不是暗中保护她的人,而是跟踪他们,了解他们一举一动,伺机给外头传递消息的人? 他是谁? 沈连城突然四下张望,唯恐他现在就藏身附近。 “女公子,您怎么了?”青菱不安地问。陈襄和洪祁的视线,也都落在她脸上。 “白间就有人跟踪我们。”沈连城压低了声音。她要把这事告诉大家,好让大家都有个防备。 洪祁听言,忙起身四下查看。 “为何不早说?”陈襄则有些气恼。 “我没把两件事想到一块儿。”沈连城辩解。 陈襄嗤地一声笑了。“定以为是你祖父或是你们天子派来暗中护你之人吧?他们似乎并无此举,你恐怕要失望了。”(未完待续。) 第100章:钦州城内 没有天子或是祖父派来暗中保护的人,倒有跟踪他们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的。沈连城不明所以,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但面对陈襄的嘲讽,她嘴上绝不失了硬气。“既是暗中保护,当然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现身。” 不过,既然他都知道或许有这回事了,暗中不暗中的,也都谈不上了。 洪祁在四周查看了一番,没有什么发现。想是入了山林之后,那个跟踪他们的人也走失了。 沈连城与陈襄松了口气,却是话不投机,各自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前后很快闭了眼目,睡了。 天亮时分,山中鸟叫虫鸣之声更显清脆,倒衬出了一种别样的静谧。 “不要!”沈连城突然大喊一声,从噩梦中惊醒。 醒着的人生生被她吓了一跳,没醒的也被她给吓醒了。 “女公子……您又做噩梦了?”青菱忙走过去,给她递上了水壶。 见沈连城汗涔涔的,陈襄心中莫名一动。不知她做了什么可怕的梦?青菱说了个“又”字……听起来,她做噩梦还是经常之事。 沈连城喝了水,缓了过来,凶狠地看了陈襄一眼,便起身往一边走了去。 陈襄愣了愣,直觉她做的噩梦与自己有关。她的奴子青菱看他一眼,眸中似也有几分憎恶。 原本,沈连城会因为自己而做噩梦,他该感到解恨的。这一刻,却并没有,甚至生了一种旁的,不该有的情愫。 吃了庄户人家给他们装在包袱里的白馒头,四人又开始赶路了。沈连城因昨夜摔了跤,现下浑身疼痛,走得仍是小心翼翼。 若说拖人后腿,她当真是拖人后腿的那一个。到底是贵女千金,身子骨娇贵。好在后头没有人追赶,陈襄对此也无抱怨。 一行人走到通往钦州地界的那条小道,已是晌午。沈连城这才放松了些。不过,她的裙衫又脏又破,发丝凌乱,一眼看过去,简直像是刚被人凌i辱过一般。 午后,他们终于进入了钦州地界。而为了避开前路或许存在的拦阻他们之人,陈襄道:“我们还走小道。” 沈连城知道走小道意味着自己还要受苦受难,因此皱了眉头。但她紧抿双唇,倒无异议。比起遭遇那些想得到羊皮卷的人,她宁愿多吃些苦头。 接下来的路,仍是曲折,虽没有荆棘丛生,是前人走出来的道,但也是坑坑洼洼,稍不留神就能来一个趔趄。沈连城走得艰辛,青菱也是气喘吁吁。 一路没有人家,他们又在山里过了一夜。 终于离钦州城不远的时候,已是翌日下午。 远远地看到城门口,沈连城心里高兴,四肢却已经没了力气。她坐到路边,直言道:“我实在走不动了。” “女公子,前面就到了。”青菱过去,试图扶她起来。 沈连城脚下再一用力,却感到了钻心地痛。她脱了鞋,才发现脚底不知何时起竟然磨破了,血染红了一双罗袜。 陈襄的目光瞥见,不禁折返身至她跟前,“脚破了怎么不说!”说罢他蹲下身,要背她。 “洪祁,你还愣着做甚?”沈连城见状瞪了洪祁一眼。 “啊?”洪祁却是不明所以。 “快背女公子呀!”青菱急急提醒。 “噢。”洪祁脸一红,这才走了过来。 见沈连城趴在了洪祁背上,陈襄才直起身来,有些羞恼。适才看到她脚破了,他才有这鬼使神差的举动的…… 不多时,他们平安地进入了钦州城。陈襄带着三人,来到了一家叫做沁园楼的茶楼。 与问君阁颇有些相通之处,想进沁园楼喝茶的,必须接受主人家一番刁难。只不过主人家见到陈襄,便将房前屋内的宾客尽数打发走了,而后恭敬地将陈襄迎了进去。 主人家是一位年过五旬的年长男性,身形偏矮,体态微腴,一双眼睛又小又细,笑的时候眯出许多条细纹,几乎只看到两条黑色的线。 丑。这是沈连城对他的评价。她见过太多美男子,还是头一次与这样又丑又矮的面面相对。 他姓高,陈襄唤他“高伯”。一开始,沈连城以为这人于陈襄而言有些情分,才这样尊他一声。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他的名字,就叫高伯。 高伯引了四人一直来到了后园。 看着满园的木槿花,陈襄一刹走神,想到了那日七夕盛会,目光不由得落在沈连城脸上。 “怎么?”沈连城还趴在洪祁背上没有下来,见陈襄盯着看自己,心里直发毛。 “我们会在此小住一段时间。”陈襄说。 沈连城没有理会。是走是留,她并不在意。更何况,走了两天两夜的山路,她也想好好休息个十天八天的。 陈襄没有说出口的,是他想等她的脚伤痊愈了再继续赶路。此外,他也有一些其他事宜要安排妥帖。这两天生的祸事,他绝不容许前路还会遇到。 各自的住处安排好之后,陈襄又让高伯请来了大夫。不是给自己看受伤的手臂的,而是看治沈连城磨出血的双脚的。 那是一双稚嫩无暇,从未受过什么伤的脚。他不希望因为自己,那双脚就落下任何的疼痛和伤痕。 夜深人静之时,沈连城躺在床上本来睡着了,却是突然睁开眼,并坐起身问青菱:“陈襄睡了吗?” 青菱摇头,“适才奴看还没有……奴再去瞧瞧。” “当心别被他发现。”沈连城提醒,“只要看到有人进他房间,就立马喊我。” “奴明白。”青菱已不是第一遍听她嘱咐这句话了。 不过,这次是今晚最后一次。因为终于来了两个黑衣劲装男子,敲响了陈襄的屋门,很快得到准允,恭敬地走了进去。 青菱忙将此事报给沈连城。沈连城一听,忙忍着脚底的痛,小心翼翼地下了床。 “女公子,您这样伤口会破的!”青菱压低声音,却在惊呼。看主子一双上了药裹了白布条的脚就那样踩在地上,她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没事。”此刻的沈连城,却是毫无贵女该有的娇气直往门外去,猫了腰便要去听人墙根儿。(未完待续。) 第101章:小耳刀派 不了解陈襄一举一动,沈连城心里是不能踏实的。她来到他的房门口,因为脚痛,索性靠墙坐在地上,竖起了耳朵。 “……请主公责罚!” “往后多安排人手,扫清一切障碍。”陈襄说话一如既往不带一丝温和,冷冰冰的,对自己的人,尤其如此。说着他还要放威:“若再有人搅扰我的行程,惟你是问。” “是!主公。”遵命者声音浑厚有力,蕴含一种没被追责,打算将功补过的决心。 “必要之时,出动小耳刀。”陈襄补充一句。 “是。” “主公,让小耳刀出动,只怕会过早暴露我们的实力。”另一人说话声不紧不慢,对发动小耳刀这个帮派一事,很有些担忧。 沈连城知道小耳刀,是从沈如秀口中。这样一听,她对这个帮派倒是更加好奇了。小耳刀的实力,究竟强到何种程度? “暴露又如何?”陈襄回那人的话了。他语气里满是不以为意,“拿到詹龙珏和帝王剑,小耳刀便无需隐瞒。” “主公的意思是……”那人顿了顿,不自觉压低了声音,有些兴奋,“拿到詹龙珏和帝王剑,咱们就起事?” “你不是早盼着这一天?” 听言,那人发出了一串笑声,掩不住地高兴。“秦蒙对此,的确期盼多年了。” 他叫秦蒙。 沈连城倒是听祖父说过,陈国亡国之时,抵抗到最后的有一名忠义将领,姓秦名珲。想这秦蒙,十有八九是他的后人吧! 他期盼多年的事,必是复国。 “很快就可实现了。”陈襄言语间也透着几分期许。 秦蒙不由得拱手,激动道:“主公英明!” 上一世,沈连城直到死也没听说陈国人造反复国而起事,至于她死后发生的事,她便不知了。 这一世,陈襄竟这么快就要做一番惊天动地之事了?而且,正如天子和祖父所料,他拿到詹龙珏和帝王剑,着实是打算据为己有。 她心里有些烦躁,只觉天子将取得詹龙珏与帝王剑这样大的任务交给自己,实在荒唐。 她有什么能耐能拿到詹龙珏和帝王剑?她自己都没有信心能做成的事,天子如何那样坚定?祖父又如何那样放任? 转念,她又觉得天子并不昏聩,祖父更是英明神武,荒唐之事自是做不出来的。这其中,势必有蹊跷! “既然主公有意在拿到詹龙珏和帝王剑之后起事,那我便让下面的人早早准备了。”秦蒙意气风发,浑身都来了干劲。 陈襄应声,似是准允了。 “那主公没旁的吩咐,我与王佑就不打扰主公歇息了。” 听言,沈连城忙站起身踮着脚大步跨出了几步,听到开门声又猛地转了身面向出来的人站定,蹙了眉问:“你们是何人?” 二人皆是年纪轻轻的青壮年,身形魁梧。一个样子有些木,一个却一脸的精明。沈连城只看一眼,便猜得这一脸精明的是秦蒙。 “你又是何人?”那有些木的竟要拔刀相向,听声音,的确不是秦蒙。那他,便是秦蒙口里的王佑了。 秦蒙立即伸手拦了王佑,并噙了笑看沈连城道:“能出现在沁园楼的,自不会是外人。” 他一双锐利的眼目,上下扫过沈连城,终于停在她绑了层层白布的脚上,对她的身份,也差不多清楚了。 陈襄走出屋门,却是直逼近沈连城,神色严厉道:“下床做甚?”说罢他当着秦蒙王佑二人的面,将沈连城打横抱了起来,要送她回房去。 沈连城自是惊惶,但外人看着,她倒没做无用的扑通。 王佑看得傻了眼,秦蒙则是蹙了眉。 “秦蒙,那个女的是何人你知道?”王佑愣了半天终于回头看秦蒙,想他知道的事总比自己多,便问上一问。 “北周沈太傅的孙女儿。”秦蒙望着陈襄将沈连城送进屋,关了房门,一边的眼皮不由得跳了跳。 “主公的女人?”王佑受到惊吓的原因绝不在于主公身边有了一个女人,而是那个女人,是沈括的孙女儿。 沈括是谁?灭了陈国的北周大功臣,便是他们这些人最大的仇人!直接造成他们家破人亡的,便是他。 主公怎能对他的孙女儿好?! 如是想着,王佑往沈连城房间的方向走了去,一边闷声道:“趁着主公手臂有伤,我去杀了她。” “愚蠢!”秦蒙低低地骂了一句,眸光里满是警告,“你不想活了?” 王佑停了步子却是不服,“便是个死,她也不能活!你看她长的那模样,主公怕是被她的美色给迷惑了。” “主公岂是经不住美色的?”秦蒙不禁瞋了他道,“小耳刀的女人,比她好看的多的是。你见主公被她们迷惑过?” “不是……我也不是这个意思。”王佑说着折回到秦蒙身边,“我的意思是,沈家的人就该见一个杀一个!” “休要胡来!我们走。”秦蒙说罢顾步往沁园楼门口走了去。 王佑一双眼睛虽还惦记着想杀了沈连城痛快,脚下却也跟了秦蒙的步伐。 沈连城屋内,陈襄已将她放在了床上。 “想活着去南梁,不该听的便不要听,不该看的也不要看。”他知道她偷听了他们说话,但似乎一点不在意的样子。 起事谋反,此等大事他竟敢让她听了去,也不采取什么行动?诸如,威胁,甚至灭口之类…… 沈连城暗暗感到心惊。但他没有挑破,她自没有坦白的道理。默然不语看他离开,样子,简直生了几分乖巧。 陈襄走至门口,却又停了脚步,犹豫了少刻,终于说道:“我也许不该带上你,但这一路,我不会让你死在旁人手上。” 他并没有回头看她,说罢这话便走到了屋外,并帮她合上了屋门。 来到院中,他伫立良久,突然后悔了。他,不该让沈连城牵扯进这乱世纷争的。他虽恨她,但他……的确不愿看到,任何其他人、其他事危及她的性命。 她的命,是属于他的。 “主公……”夜色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未完待续。) 第102章:是我姨母 因了女人的轻唤声,陈襄方才回过神来。 原是君娴。 她一袭白衣,戴着面纱,在月光星辰之下,木槿花旁,美得脱俗,摄人心魂。陈襄却是皱眉,冷声问:“怎跑来钦州了?” “我要跟你去南梁。”她摘下面纱,白净的脸容在月光下好看得近乎妖孽一般。一双眸子,温柔如水,就这样期盼地望着同样俊美无双的陈襄。 院中,简直站着的是一对璧人、金童玉女、眷侣神仙。沈连城和青菱伏在门后面,透过门缝看到,心中皆生了这样的遐思。 翌日一早,她们便看到君娴大大方方地跟随在陈襄左右。 “女公子。”她温婉有礼地向沈连城招呼一声,嘴角噙了满满的笑意。 沈连城嘴角露出一抹讥诮,再没旁的反应。君娴仍是笑着,看了陈襄一眼,倒不觉半点尴尬。 “她会随我们一同去南梁。”陈襄告诉沈连城,说罢便看了她的脚,冷声而问:“可好些了?” 沈连城突然做了一副委屈可怜的样子,柔柔弱弱道:“还疼着呢!都不敢下地。我想去院中坐坐,你来抱我。”说着就张开了双臂。 陈襄和青菱见状皆是一愣。君娴噙笑的脸立时僵住了。沈连城倒想看看,她会否吃味,陈襄又会否顾忌她的感受。 毫不顾忌!他当真上前将沈连城抱了起来,往院中几个老树墩做成的桌凳走了去。 君娴脸色难看,到底没有跟着。 沈连城的目光越过陈襄的肩头,看她这副反应,笑的尤为得意。如此耍弄陈襄的人,也很愉悦啊。 “你其实不必如此。”陈襄缓步,几不可察地笑了笑告诉她,“君娴是我姨母。” “……”沈连城只觉自己的恶作剧瞬间变成了一个笑话。 看起来比他年纪还小的姨母,尊他为“主公”的姨母,因他抱自己而脸色难堪的姨母……也不是不可能啊!倒是沈连城少见多怪了。 所有的得意只在瞬间化为乌有,她的神色,立时变得凉薄。“放我下来。”话语也是冷的。 “前面就到了。”陈襄加大步调,倒是有始有终,将她放在了树凳上,而后看向青菱,闷声问:“可给你家女公子换过药了?” “换过了。”青菱答。 “怎么,对我的脚这样上心?”沈连城微眯了双目,直盯着他一双眼睛,好似能看出什么端倪来。 而实际上,什么也看不到。他那双眸子,除了要杀人的时候,其他时候根本不会讲话。 “你的脚没有大碍了,我们才好上路。”这是他对她的脚“上心”的理由。 沈连城收回直看他的目光,瞟了一眼周遭景致,想了想道:“昨晚你说不该带上我,怕我死在旁人手里。那你现在让我走,不是也来得及?” “我让你走,你就会走?”陈襄突然反问她。 沈连城猛地一惊。就算陈襄要她走,她能走吗?不能。她走了,祖父要如何向天子交代?说不定,天子一怒之下,还会把她绞死在狱中。 “你走不掉了。”陈襄又道,“现在外头,不知有多少人在密谋取你的性命。” “取我性命?”沈连城惊惑不解。 陈襄却没有过多的解释,只叮嘱道:“进进出出都要跟着我,不然丢了小命也怨不得我。” “陈公子你这话是何意?谁要杀我家女公子?”青菱不妨将沈连城的疑问说得明白些,希望陈襄能解释清楚。 陈襄自然不答,索性转身离开了。 “难道是……”沈连城突然想到什么,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是昨夜见过秦蒙王佑二人之后,陈襄才跟自己说这些奇怪的话的。莫不是秦蒙王佑等人对她起了杀心? 但她不能确定,只觉如果是他们,那危险的事很快会发生。想了想,她吩咐青菱道:“这几天你与洪祁轮着守夜。” 青菱郑重地点头应“是”。只要主子心里有数,她心头的担忧,倒是消散了些。 这天夜里,果真有三五个蒙面黑衣人从暗道溜进了沁园楼。不过,才上来不久,他们就被君娴给拦下了。 君娴在此,似乎等候多时了。 为首的黑衣人摘下面罩,正是王佑。“君娘子,您何时来的钦州?深更半夜的,又为何在此……” “拦着你去过自寻死路。”君娴打断他的话。一张美丽的面孔,微微笑着,在月光的笼罩下,好像氤氲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如幻似梦。 王佑看着她,一时失了心神。 “无耻!”君娴察觉到他色眯眯的目光,立时冷下脸来,背过了身。 “君娘子恕罪!”王佑忙沉沉地低了头去,为自己失态的表现懊悔万分,结结巴巴道:“实在是……君娘子长得实在太过好看,王某一时看痴了,王某知错!还望君娘子原宥。” 君娴这才转过身来,噙了笑,却又异常狠厉道:“再有下次,我挖了你眼珠子。” 闻言,不仅是王佑,其他人也都吓得低了头。 “还不滚?”君娴挑了挑眉。 “我……我们还要去……”王佑一刹犹豫,想了想告诉她:“君娘子一定见过主公身边的那个女人吧?她是沈括的孙女儿。我今夜带兄弟几个来,是想杀她的。” “就凭你们几个?”君娴不由得蔑视了他。“且不说她身边的那个护卫有些本事,她住的房间离主公的房间也不远,主公能由得你们几个胡来?” “我们有这个。”王佑拿了一个半尺长的烟管出来,得意道,“我打算先把主公迷晕了再下手。” “放肆!”君娴眸光一冷,自然不答应。 “那便不用。”王佑忙将烟管扔到地上,舔着脸是笑,接着道:“其实,主公手臂受了伤,我等硬要杀了那个女人,也是有胜算的。” “回去。”君娴尚且耐着性子提醒王佑,“我不费一兵一卒即可办到的事,无需你拿兄弟几个的性命做赌注。” 听言,王佑的笑容更是灿烂。“既然君娘子也有此意,王某便告辞了。”说罢,他带人回到了暗道之中。 君娴的眼眸,看向沈连城居住的那间屋子,沉静得如同夜空里的虚无。(未完待续。) 第103章:奇特幻象 沈连城的屋外,洪祁就站在那里,像一尊门神。他精神大好,这里看看那里看看,警惕得很。 君娴想,她想要万无一失取了沈连城的性命,还需一点时机。目光瞥见王佑丢在地上的烟管,她弯身将其捡起,扔进了花圃里。 要杀她,何须急于一时?往后,还有的是机会。 连着几日过去,沈连城都保持警惕,便是吃穿用度,也都小心谨慎,却是迟迟未有等到什么,心里反而有些焦躁了。 这天下雨,她心情更是躁动起来,忍不住就去找陈襄了。 闯入陈襄房中,她见到了惊奇一幕。 桌上摆着的羊皮卷,好似染了血,绽开了一大片红光,现出了奇特的映像。 一位身着战袍的老者,身负重伤,由几名将士护着,一路逃亡,终于身死……画面维持了足有半刻钟,随着羊皮卷上的血色褪去,消失了。 陈襄方才回头,不惊不讶看到沈连城呆立在门口,似是一点也不介意她的突然闯入。 “真有这样的奇事?”沈连城走到桌子旁,很是惊异。 “这不是一般的羊皮卷。”陈襄告诉她,“吸了我的血,便会映射出适才的幻象。” “只有你的血?”沈连城有些心疑,看到桌上还放着陈襄用过的小刀,便忍不住伸手了。 “我试过。”陈襄抓住她握刀的手腕,神情肃然。“唯有我的血,陈国皇室嫡系血脉才可以。你就不要白白浪费了。” 他撒了谎,但他说得异常肯定。 苗疆人遗传下来的训示,鼓说得更加邪乎。大概意思是,唯有“真命天子”的血才能被羊皮卷吸取。 而实际上,陈襄从沈括那里拿到羊皮卷之后,不仅试过旁人的血,还试过畜生的血,都是可以的。 此一次,他用的就是鸡血。 他隐瞒这一事实,让沈括和北周天子以为他是唯一一个可以解开羊皮卷之谜的人,几乎没费什么心思。现下,他虽不知沈连城怎么想的竟要拿自己的血来试,他自然不能答应。 索性沈连城听了他的话,也转了念。羊皮卷为何见血就能出现幻象,恐怕连陈襄自己也解释不通。这未知之事,便是探究清楚了,也不过涨了见识罢了。 与其探究这些没用的,她倒不如问问陈襄,“适才幻象中死掉的人,就是陈太祖吧!他死的地方,是否就是他的墓葬之地?” 陈襄这才松开抓着她的手,悠然作答:“太祖皇帝身死之处,正是南梁腹地,不是梓潼郡就是新野县。便是那里不是他的墓葬之地,也会找到其他线索。” “所以,你也不能肯定陈太祖的墓葬之地就在南梁腹地?南梁腹地,极有可能只会给你一个寻找墓葬的新线索?”知道这一事实,沈连城突然觉得脑袋疼。 她本是贵女千金,不是寻宝的,更不是盗墓的,这该是倒了几辈子血霉才要干这样的蠢事?她好想回家嫁人,相夫教子。 “那里必有玄机。”陈襄冷声说道,“不然,这羊皮卷也不会出现适才的幻象。” 谁要与他讨论这些?沈连城根本没有兴趣。她只想早日找到陈太祖的墓葬之地,尽自己所能去取得詹龙珏和帝王剑,便算是不辱使命了。 “我们何时出发?”她不耐烦地问陈襄。 “等你的脚伤痊愈。”陈襄看着她,本有心与她探讨太祖皇帝墓葬一事,却发现她并无兴趣的样子,心里头莫名有些恼火。 “我没事了。”沈连城看看外边的天,道:“雨停了我们就出发。” “你急什么?”陈襄的声色,越发地冰冷。 “做完该做的事,我还要回家嫁人的。”沈连城说罢,有意加了一句:“李世子可还等着娶我。” 旋即,她便往屋外走了去。 陈襄眸光一寒,心头的火烧得更旺了些。不过,尽快做完该做的事,倒也符合他的心思。 只有做好这件事,才有机会做下一件事啊。 想到那件事,他心情陡然转好,一边将桌上的羊皮卷收入怀中,一边冲着她的背影道:“那还等什么?待会就出发吧!可不能耽误你婚嫁之事。” 走至门口的沈连城听他这话,只觉怪怪的,不禁停了脚步回头看他。未有看出什么明堂,她就要走了,却是恍然想起,自己此番是为了什么事才闯进他房里来的。 “是不是你的人想杀我?这么些天了,怎迟迟未有动作?”她直言相问。 陈襄默了片刻,不回她的话,只冷声叮嘱她一句:“不想死,就别离开我的视线。” 沈连城嗤之以鼻,奉劝道:“你的人,但愿你管得住。” 她离开后,陈襄在原地伫立了良久。依王佑的脾性,没有来一场行刺,着实出乎他意料。 当真是说走就走。陈襄让沁园楼掌柜的郭伯为他们准备了五件雨披,这就要上路了。 马还是原来的马。至于原先的行李,该舍下的,沈连城也舍下了,只为路途能够赶得再快些。 她把自己包裹在雨披里,只露出一张精巧,但却不怎么高兴的小脸来——前世今生,她头一次穿雨披这种东西,是有些嫌弃的,却也只能无奈接受。 而陈襄也是头一次看她这副模样,就连他自己也不知,他的嘴角在纷落的雨水之中,勾起了一点弧度,唯有君娴看了个清楚分明。 “驾——”策马奔腾,五个人,五匹马,溅起无数水花。 一路十多天下来,他们当真未有遇到任何的贼寇盗匪之流。扫清前路障碍这件事,王佑算是办得不错。 不过,天公不作美,连日来下了好几场大雨,耽误了他们的行程。好在,终于要到阴山了。 陈襄跟沈连城说过,到了阴山与他的人汇合之后,就可以供给她一辆马车。 阴山真的是一座山,不是什么郡县。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经由一条蜿蜒但却算得平坦宽阔的盘山路,上到山顶一个寨子。 骑在马上,沈连城和青菱都有些受不了山路的曲折,一个头晕目眩,一个索性嚷嚷着要吐。 都是没吃过苦的,骑马走这样的山路,难怪吃不消。 而就在沈连城在路旁呕吐不止的时候,前方突然发出了轰隆一声巨响。 (未完待续。) 第104章:阴山遇险 山体塌方了,就在前面十丈远的距离。落石与泥土倾泻而下,一部分压在道路上,一部分滚落道路旁边的悬崖。 一行人都看傻了眼。这让他们如何过得去? 君娴蹙了眉,柔声细气道:“若不耽搁,我们就能赶在塌方之前过去了。”她虽没有指名道姓,但话外之意分明是责怪沈连城矫情,耽搁了时间。 沈连城睨了她一眼,喉咙里“哼”了一声,不疾不徐幽冷道:“若不耽搁,说不定正好塌方,把你给活埋了。” 君娴一气,却没有多言。她脸容平静,看似一点不在意沈连城对她口出恶言的样子,实则是忍了又忍,不愿在陈襄跟前失了高雅。 陈襄仔细看了看前方被掩埋的道路,终于拿了主意道:“把马拴好,要紧的行李拿着,人过去。” “不行!太危险了。”沈连城不肯,“上头再有落石下来,我们还能活?” “我们几个都会轻功,少刻即可过去。”君娴笑道,“就是你和你这奴子,攀爬的时候定要快点儿。” 陈襄看着她,只待她做下决定。 沈连城想了想看向君娴,“你会轻功,那你过去,先上山找人来把路修好。我们在此等你。” 君娴笑了笑,望向上方的山崖,“你就不怕我们站的地方也会塌方?” “女公子,”洪祁凑过来,劝道,“她之所言不无道理。连着下大雨,这样的山路是极容易塌方的。我们早些过去,到达山顶,才算安全。” “那好吧。”沈连城终于下定决心,既然横竖是看天的,那也就无须顾虑了。她吩咐洪祁:“待会你带青菱先过去。” 各自把马拴好,拿了该拿的,五人便走向了那堆乱石和泥土。 阴阴的天,又开始下雨了。雨不大,为了方便攀爬,除了君娴,其他四人都卸除了雨披。毛茸茸的细雨,落在人脸上身上,叫人痒痒的难受。 眼见洪祁带着青菱过去了,陈襄对君娴道:“你先。” 君娴笑笑摇头,温柔懂事道:“还是你带她先过去吧!我一个人,容易。” 陈襄便没有多言,跳上一块落石,而后回转身向沈连城伸出了手,“跟紧我。” 这个时候,沈连城也不客气,自然是怎么安全怎么来。 “快!又要塌了!”洪祁突然惊叫一声,因为那堆落石和泥土下方的路,裂开了一道口子。 “快过来!”陈襄看向君娴,神情紧张。自己则是索性抱了沈连城的腰身,要跳将过去。 然而,君娴轻功动作,踏着落石是过去了,陈襄带着沈连城起跳之时,那道口子突然断裂,他二人脚下一空,掉了下去! “女公子!”洪祁青菱大喊一声。 “襄儿……”君娴面容惊惧,满是不可置信,唤出了这个她在心底默念了多年的名字。 上方落石土壤松动,直往下滚,哪里还有陈襄与沈连城的人影? “女公子……”青菱当即崩溃了,就要往崖下跳,幸得洪祁死死地拉住了她。 “我们在这儿……”待到落石泥土都消停了,崖下突然响起了沈连城的声音。 三人循声勾着头去看,才发现她与陈襄伏在一块暗石下边,双手紧抓一棵老树根,不敢动弹。 “快想办法拉我们上去。”沈连城说。 “我这就结绳!”洪祁急声说罢,便往路对面跳跃了去。 陈襄看着沈连城,叮嘱道:“一定抓住了。” 沈连城看了看下边,悬崖峭壁,深不见底。这要摔下去,九条命也不够活的。 她闭了闭眼,抓住树根的手,一根指头都不敢放松。但便是如此,她还不忘对陈襄口出恶言:“我要是掉下去,一定拉你一起。” 她说这话,陈襄根本不与之计气,反而轻笑了一下。 洪祁很快用衣裳结成绳索,先向沈连城抛了过去。而就在这时,老树根开始松动了。 “主公先上来!”君娴急道,“你太重了,树根承不住!” “你先上。”陈襄却是对君娴的话充耳不闻,只催促沈连城快些上去。 沈连城抓住绳索,看树根仍在松动,心里有些慌,忙往上爬。忽地听得一声响动,君娴一句惊呼,绳索下半段突被拉紧了。原是树根脱离土壤之际,陈襄纵身抓住了绳索。 洪祁力量单薄,生生被扯至了悬崖边上。君娴急忙相帮,脚下却是踢到一块鹅蛋大的石头,恰蹦到了沈连城的脑门上。 沈连城只觉脑门一疼,旋即便是两眼发黑,手上失了力气…… “女公子!”青菱的尖叫声,响在了一片黑漆漆的,虚空眩晕的世界。 身子下坠之时,突被一双手捞住了……却仍是急速下坠。风,像刀子一样划过面庞,钻进耳朵。她努力睁开眼,看到的是陈襄那张俊逸的脸孔。 他一头青丝随风浮动,一双眼目紧看着自己,眉头微蹙,就这样抱着自己,一起下坠,离悬崖上的人越来越远。 要死了。 沈连城害怕地抱住了他的腰身,万千念头一闪而过,也只能是,一闪而过…… 悬崖上方,青菱的哭声震天动地。洪祁一双眼睛,也红了,只是紧紧地抓着青菱,不敢放松。 君娴跪在悬崖边,眼泪簌簌而下,嘴角抽搐,却是始终没有哭出声音来。她浑身战栗,脑子里全是适才沈连城脱力之后,陈襄放弃绳索纵身去抓她的画面,心痛不已,悔恨难当。 雨越下越大了,淋湿了他们的衣衫,也淋湿了他们的头发。 “下去找。”君娴突然擦了一把眼泪,站起身,笃定道:“一定还活着。” 陈襄怎么可能死?他受了那么多的苦,经历了那么多的险境都没死,老天爷岂会让他死在这种地方!她不信,她一定要去找到他。 青菱也不哭了,突然生了希望,哪怕再是渺小的希望,她也要去找。她也不相信,沈连城会这么死了。 悬崖万丈,下边怪石嶙峋。滚落的山石和泥土填塞其间,也没有将高耸的怪石淹没。这要是两个人坠下来了,必死无疑。(未完待续。) 第105章:来自地狱 可怪石之间,偏偏没有陈襄与沈连城的影子,便是尸骨渣子,一点血肉也没有。莫道是被埋在了土里? 高处,一株老松树长在石头缝里,摇摇晃晃,一半被落石折断了,残枝染成了土黄色,另一半上面……乍看之下,像是有两个人影,一黑一白。 正是陈襄与沈连城。 陈襄两条胳膊,还维持抱着沈连城的姿势,微微动了动。他的眼皮,终于缓缓地弹开了。沈连城一张沾了污泥的精巧的脸,就在他咫尺的距离,映入他的双眸之中。 “沈阿蛮……”他张口唤了一声,只觉胸腔内一阵翻滚,竟是吐了一口鲜血出来,恰喷在沈连城的胸前,染红了她大片裙衫。 沈连城眉头微蹙了蹙,卷翘的眼睫也动了动,终于扇了扇,醒了过来。看到陈襄,她本能地想要起身。陈襄却是急急拦阻,“别乱动!” 沈连城方才发现,他们所处之地有多凶险。 他们挂在这颗老松树上,只消一动便会摇摇晃晃,而下头三丈高的地方,乱石林立,密密麻麻的,且大部分尖锐吓人,只要落下去,势必被戳穿身体。 险境!绝对的险境。 沈连城一手抓了树干,一手抓了陈襄的衣裳,吓得三魂少了七魄。她一颗脑袋,沉沉的,千斤重,脑门生疼,后脑勺更是惊跳得厉害。 猛地看到自己胸前一片血迹,她更是吓得张了嘴,“我受伤了!”不过……好像胸口没有疼痛的感觉啊。 她腾出一只手来,小心地摸了摸,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受伤。再看陈襄,见他嘴角的血迹,很快便明白了。 她低了头去,心情有些复杂。良久,她才抬眸看他,“你怎也摔下来了?当真是我把你拉扯下来的?” “先想法子下去再说。”陈襄没有答她的话,一双眼睛直看下边的乱石,渴望找到一处落脚之地。 “便是我把你拉下来的,你也别怪我,无意识的。”沈连城却要说清楚,“更何况,若不是你姨母踢了一颗石头在我脑门上,我也不会头脑发昏掉下来。”说罢这话,才有理直气壮的底气。 陈襄听言看了她一眼,毫不怀疑道:“她不是故意的。” 沈连城“哼”了一声,“分明是故意,不然我能这么倒霉?” 陈襄张了张嘴,没有做声,仍是观察下边的地势。终于看到了一块顶部较为平坦,勉强可以落脚的石头。 “你别乱动。”待到雨下得小了些,他才揽了沈连城的腰际,决意先带她飞身下去,在那块石头上落脚。 沈连城紧紧地抱着他,绝不敢乱动。 石头顶端的平坦,唯能容得下一人的双脚。陈襄抱着沈连城,谨慎而小心。遥望一眼,见这片石头林方圆也有数丈远的距离,密密麻麻地耸立,下边根本没有容人的间隙,他不禁皱了皱眉。 “别乱动。”他又叮嘱了沈连城一句,重新找了落脚点,艰难地往石林之外跳去。由于一些石头尖锐,他几次险些失足。 沈连城抓紧他,这一刻是绝对庆幸他的存在的,甚至对他生了满满的感激之情。毕竟,若没有他,她只能在那株老松树上等死。 而就在陈襄抱着她将要跳出石林的时候,沈连城突然发现石林里头有很多细黑的小蛇。再看石林外围,这种细黑的小蛇更多了,正成群结队地往石林里赶,好像在躲避什么似的。 陈襄看到这一异像,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一只脚踩在一处石头上,再不敢轻易动作。 “你怕蛇?”沈连城问。他怕狗,怕蜚蠊,指不定也怕蛇。她自己是不怕蛇的,但地上这么多蛇这样爬行,她也瘆得慌。 陈襄紧抿双唇,没有答沈连城的话,似是脑子里根本无暇想别的。他抱着沈连城的双手更紧了些,神情亦是紧绷,眸光也警惕地发着寒光。 分明是怕蛇啊。 “等它们都爬到石林里,我们再下去。”沈连城说。 “嗯。”陈襄的喉咙里,这才发出了一个声音。 那些蛇爬行的速度极快,很快便都钻进了石林里。陈襄见状,连忙带着沈连城下到地面,并往前大步走了足有数丈远,这才将她放下来。 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啊! 雨突然停了,天上地下一片亮光,竟是出太阳了。沈连城分明看到,石林外一些黑蛇的尾巴,在太阳照到的时候通通缩到了石头缝里。 她恍然想起自己六七岁的时候在祖父书房看到的一本名叫《怪物志》的书来。 书中记载了一种蛇,通体漆黑,喜潮湿,惧光畏火,擅弹跳,咬人无毒,但成群取食时可化作旋风,能在顷刻间将三头牛啃噬成白骨,被称为“来自地狱的鬼怪”。 来自地狱的鬼怪,知道要出太阳了,所以才躲进了阴暗潮湿的石林里。沈连城心中一悸,想想都觉得恐怖。 “趁着太阳还未落山,我们得赶紧离开。”她一脸凝重,将自己所知告诉了陈襄。 陈襄听完,脸色也白了白。他四下看看,便朝远处的林子走了去。 走出几步,他却停住了,一手抚在了胸口,突又吐出一口鲜血来。 “还能走吗?”沈连城蹙眉,很有些担忧地看他。 陈襄面色惨白,额间生了一层细汗。良久,他才直起身看一眼沈连城道:“死不了。” 分明在逞强啊。沈连城想了想拉起了他一只手臂,放在了自己肩头。她决意做他的拐杖,支撑支撑他。 陈襄有些意外,看着她平静的脸容,倒没有拒绝她难得一见的好意举动。 就这样,沈连城搀着他,走走停停。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他们还未走出林子,陈襄却在连续呕了几口血之后,脚下失力,瘫倒在了地上。 “陈襄!陈襄……”沈连城害怕极了,直拍他的面颊。 “你走……别管我……”陈襄凭着最后一点气力,说出这句话,竟是无力地推了她一把。 沈连城心中大动,又急又怕。再想与陈襄说话,却只见他彻底昏厥了去。 她恐惧地想,若是抛下他,只要太阳一落山,他便会成为那些黑蛇的点心。而她自己,现在逃跑的话,或可有一线生机。 (未完待续。) 第106章:险中求生 西边天太阳的余晖透过树枝的缝隙,映出陈襄同样有些脏污的脸上,一片灿黄。沈连城放他在地上躺好,而后在其衣袋里摸了又摸。 终于,她找到了火折子。试了试,发现还能用,她便将其收在了自己身上。而后,她又取了他腰间佩剑,这才起身,去周边的树木下边,捡拾枯枝枯柴。 她非常努力地捡拾着,用剑砍着,浑身都汗湿了,执剑的手因为长时间连续用力,也开始发红发肿。甚至不小心,她还让荆棘划破了脸颊。但即便如此,她都没有时间管顾。 夕阳西下,红霞满天。 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沈连城拾了足有六七捆柴火,都被她堆叠放在了陈襄周围。紧接着,她又以最快的速度在周围一丈远的距离团团摆好了七个柴火堆。 歇了会儿,见阳光彻底消失了,她才燃起了七个火堆。自己则坐在了陈襄边上,安静而又有些忐忑地直等天黑。 她虽一个劲儿劝慰自己一定要镇定,但此情此景,她还是怕得厉害,心里头直发慌。 天黑了,仿佛周围都是飞禽走兽,对这片火光又是惧怕又是虎视眈眈。而她,就是它们垂涎三尺想要吞进肚子里的那口肥美的肉。她甚至能看到豺狼的双眼,像无数的灯笼一样盯着她看。 忽有一团巨大的黑影从远处掠过,鸦雀惊起,灯笼泯灭,鬼哭狼嚎之声瞬间化为乌有……是来自地狱的鬼怪出来觅食了。 沈连城适时往火堆里添柴,绝不让火光熄灭。因为她知道,黑夜里的火,是她唯一的防护。诚然,空闲的时候,她也会从怀里掏出祖父给自己的玉翡翠,紧紧地握在手心,祈求老天爷的护佑。 她大汗淋漓,被周围的火光烤炙,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一颗脑袋千斤重,疼得要命,但神志却又无比清醒。 漫漫长夜不知过去多久,陈襄的腿脚突然动了动。沈连城欣喜万分,忙喊他的名字。 他终于醒来了,看到周围火光映着沈连城一张红彤彤高兴而笑的脸,湿漉漉乱糟糟的头发,他什么都猜到了。 “为何不走?”他心下一疼,嗓音有些沙哑。 “一个人走夜路,害怕。”沈连城高昂着下颔,一双凤目微往下垂着,努了努嘴,话语轻飘而随意。 陈襄笑了,深邃的眼眸,在火光下竟然透着前所未有的温和,此刻的模样,像极了上一世“子隐”高兴的时候。 沈连城看得痴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她忙要起身去给火堆添柴。这时,陈襄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张了张嘴分明有话要说,却是欲言又止紧抿了双唇,并放开了她。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逐渐变得黯然。 “陈襄……”沈连城背身向他,想了想终于道,“你对我做过的事我永远都无法原谅。”说着回了头看他,眼里不无认真,“但我拉扯了你坠崖害你险些丧命,现在也不知伤势如何,你反而救了我……我可以不恨你。” 陈襄看着她,不知她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从今而后,我们俩能否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纠缠?”沈连城郑重地问他。 “不能。”陈襄冷声答了她的话,还告诉她:“不是你拉扯了我,而是我想抓住你,这才坠的崖。” 原本沈连城正要因为他回答了“不能”二字而气上心头,忽听得他跟着坠崖的理由,心里便只剩震惊与惶惑了。 “我说过,”陈襄又道,“你的命只能是我的,老天爷也休想轻易取走。” 沈连城心中妄动瞬时消散,只对他的自以为是生了一种轻蔑与嫌恶,也感到了疲惫。 她说“可以不恨他”,已是那一刹生的最大的善念。他竟不依不饶……那着实是她天真了。 陈襄突然又开始咳了,咳出了血块。沈连城看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又气又恼,偏偏又还怕他死了。 陈襄躺回到地上,放松心神,看苍穹里漫天的星辰,无限遐思。这一刻,他得到了世间最美好的安宁与平静。仿佛万物无声,唯有他身前的女子,在夜色里捣弄柴火。 天明之时,他目睹那团巨大的黑影掠过林子,往石林的方向去,不禁毛骨悚然。 而此时的沈连城,正睡在他怀里。是他醒来之时见她蜷缩在地上,因为一夜疲惫睡得深沉,为了让她睡得舒服些,他才靠近它,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胳膊上的。 这回,她没有噩梦,熟睡的样子十分恬静。 “主公……”君娴的声音突然响起。她站在一株松树旁,顿了步,见他平安,她自然万分欣喜,可看到他怀抱着沈连城,高兴之心便烟消云散了。 很快,洪祁与青菱闻声也赶了过来。 陈襄抽出压在沈连城脑袋下的胳膊,坐起了身,有些遗憾地看沈连城。她的清梦,就要被人搅扰了。 果不其然,青菱扑将上来就是一阵急喊“女公子”,见她胸口一片血迹,当即以为她是坠崖摔出了个三长两短。她噙着泪看陈襄,“为何只有你好好的我家女公子却……” “她睡着了。”陈襄脸上一郁,只觉沈连城养出的奴子想事情也跟她一样不合逻辑。 青菱听他这么说,立马噤了声,看一眼洪祁,喜极又泣,终是拭干了眼泪。 “此地不宜久留。”陈襄看了看后边的石头林。虽知天气晴朗,那些鬼怪不太可能出来觅食,但天公之意难测,若突然下雨呢?还是早些离开要紧。 “我来背女公子。”洪祁望向青菱。 “嗯。”青菱点头,而后便帮着把沈连城扶到了他的背上。 陈襄走在后面,眸光不时会落在沈连城被荆棘划破了的脸颊,眼中尽显沉静。君娴跟着他,心中五味。 沈连城睡醒之时,已是日上三竿。届时,一行人也走出了林子,正赶赴阴山山顶。 看到君娴,一股怒气当即从沈连城胸腔里升腾而出。就是这蛇蝎美人,害得她险些命丧黄泉啊。她要如何回报她才好? (未完待续。) 第107章:摸金校尉 沈连城从洪祁背上下来之后,突然压制了心底的怒气。 她漫不经心,几乎噙了一点笑意看君娴道:“他姨母,你一脚踢到的那块石头,可是去了你外甥半条命啊!坠崖到现在,他吐了足有一海碗的血,真不知还能不能好好活下去。” 君娴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的难看,不免担心地看陈襄,问:“你受伤了?” 陈襄微摇了摇头,但并不说什么,只是看她的目光里,也生了一丝怀疑。那块石头,是无意还是有心?恰中沈连城脑门,力度之大,足以致其眩晕而失力? 君娴很快察觉到他这样的目光,忙向沈连城走近几步,堆着满脸的歉意道:“我不是有意的。好端端地我哪来那样的狠毒之心?当时情急,我是想帮着洪护卫一起拉你们上来的。” “我也没说你是有意的啊。”沈连城故作得一脸无辜。 君娴愣了愣,忙又尴尬地扯了扯唇角,“女公子没有误会我就好。” 沈连城暗暗“哼”了一声,转过身走到了前面。 青菱仇恨地盯了君娴一眼,旋即压低声音问沈连城:“女公子,那石头真是她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遭此一劫都怨她。”沈连城的音调,故意抬高了些,说着她就开始细述自己坠崖后发生的事了。 尤其昨儿个是怎么捡了半天的柴火,脸上怎么受的伤,天黑了又是怎么熬过来的……她都绘声绘色。她要君娴记住,生死关头,她到底没有抛下她的外甥——她本有机会这么做的,也有这么做的理由。 后边的君娴听了,想上前谢一句沈连城,但又怕她觉得自己虚情假意,终是低眸看路,咬着唇一个字的话也没说。陈襄则是一脸的沉静,看着前面滔滔不绝的沈连城,对她的心思再是了解不过。 赶在天黑之前,一行人终于抵达了阴山山顶的寨子。 还未入寨,便听得操场一处角落里响起了一连串凶神恶煞的狗吠声。陈襄双脚定在地上,紧锁了眉头,眼中直冒凶光。谁吃了豹子胆,竟在这里养狗! 狗吠声立时消失了,像是被人勒了喉咙。沈连城分明看到,那是一只半大的狼狗,毛发灰中有黑,看起来倒是威武得狠。 很快,恭迎陈襄的人从寨子里赶了出来。 这些人沈连城见过,是她与陈襄赶赴太傅府,在京都城外遇到的那几个。他们仍是一身黑衣劲装,发髻梳理得干整利落。为首的约略二十出头,当时,就是他从玉荷处抢走了装有蜚蠊的锦囊,还有她那个…… 那个绣有“隐”字的香囊呢?沈连城这才注意到,陈襄没再将其佩在腰间了。这样就对了。噢,还有那个人,抱走她的小灰的那个人。 “我的狗呢?”她走出几步,直站在那人跟前,冷然而问。 那人不知所措,看了陈襄一眼。见陈襄没有什么示意,他才指了指操场角落那只拴着绳子,由人紧看着的半大狼狗道:“它就是……” 沈连城等皆是吃惊。 它就是她的小灰?才一个月不到,就长这么大了啊!算他们喂养得好。可它毛发的颜色,原来长大了是这样?倒是俊得很。 沈连城带着点欣喜,半信半疑地走了过去。 狼狗看到她,嘴里直发出呜呜的声响,带着敌意。沈连城喊了一声“小灰”,并向其勾了勾手指,一脸是笑,“你不认得我了?小灰?” 狼狗渐渐冷静下来,似是对“小灰”这个名字有感觉了。很快,它收起了敌意,摇起了尾巴。沈连城这才走过去,摸了摸它的头。“想起来了?” 狗头被玉指轻抚之时,小灰彻底把她想起来了,立时兴奋不已。活蹦乱跳之后,它还在她跟前卧倒,翻出了自己毛发稀疏的灰肚皮。 遥看这一幕,陈襄的嘴角勾了一抹笑意。那名黑衣劲装男子,更是乐开了花,只不过很快被为首的那个狠眼一瞪,吓得急忙收敛了。 “主公,”为首的那个恭谨道:“他们在此等候多日,已有些抱怨之词了。” 陈襄没有做声,只跟着他往寨子里走了去。 沈连城正逗弄小灰,全然没有注意到陈襄等已经进寨子里去了。待她反应过来,她才赶忙放下小灰,跟了进去。 正堂内,陈襄坐于高处,下首坐了君娴与为首的那个黑衣男子,另外还有两个年纪较大,沈连城不曾见过的。 这两个人似乎不是陈襄的人,其中一个蓄有两撇小胡子,身形又黑又瘦的,长了一双贼眉鼠眼,不时会朝戴了面纱的君娴身上瞧。 他是个好色的,一边看美人儿,一边笑着对陈襄道:“很简单,詹龙珏和帝王剑归陈皇子,其他宝藏,归我与隆奇即可。” “慕封说的没错。”另一蓄着山羊胡子个头偏高但亦是又黑又瘦的忙是附和,说话正儿八经地,“我与慕封做了二十几年摸金校尉,是有损阴德的。陈太祖的墓葬,除了陈皇子您要的詹龙珏与帝王剑,其余,必须只能是我二人的。” 原来,此二人便是鼎鼎有名的摸金校尉,隆奇与慕封! 江湖盛传:熟通奇门遁甲,机关暗算,能与死亡人分羹者,南有慕封,北有隆奇,唯此二人不可逾越也。 祖父对他二人所做之事乃倒斗,因此常是嗤之以鼻。沈连城则对二人的厉害之处,很有些倾慕。她甚至常去听说书先生讲述他二人倒斗时遇到的鬼怪灵异之事。 不过,在发现庐山真面目的这一刻,她还是有些失望的。惯会以貌取人的她,觉得二人样子太丑了,而且,竟都是贪财贪利之徒。 而见沈连城进屋,隆奇一双好色的眼目不禁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美貌娘子是……” “北周沈太傅的孙女儿,沈连城。”陈襄告诉他,“她会随我们一起下墓。” 慕封听言,原本就没什么好颜色的脸孔更是阴了下来,极不高兴道:“女人下墓,不吉利。” “欸,”隆奇却是不以为然,笑道,“北周沈太傅的孙女儿,当然不能与一般女子并论。沈太傅当年,不也……” “詹龙珏与帝王剑归我,其余归你二人。”陈襄突然沉声,打断了隆奇的话,答应了他与慕封的条件。 隆奇微愣了愣,倒是识趣地没再谈论沈连城祖父的话题。(未完待续。) 第108章:有事隐瞒 沈连城却不是个痴的。她分明察觉到,隆奇似乎对自己的祖父很有些了解。而他未说完的话,显然是陈襄有意打断的。 “你们要非带女人下墓不可,那这一票,我不做了。”慕封却是气恼地站起了身,掷地有声道:“你们不想活命,我还想活!” 说罢他拂袖而去,看起来十分介意带女人下墓一事。 隆奇见状忙起身喊他,“慕封?慕封……”见对方决绝,不禁蹙眉,但回过身仍是嬉皮笑脸看陈襄,“慕封他就是那茅坑里的石头,脾气又臭又硬。不过陈皇子大可放心,我搞得定他。” 说罢他向陈襄施了一礼告辞,便要出去追慕封。越过沈连城之时,他冲她别有意味地笑了笑。 沈连城心底疑问更甚。见隆奇黑瘦矮的身影跑远了,她才回头问陈襄:“偏带我下墓的理由,恐怕不是你一时兴起吧?” 陈襄已从座位上下来,走得离沈连城近了些,长身而立,一双沉静的眸子不带一丝情绪直看着她,却只说:“下墓之后你就知道了。” 后边的君娴在面纱下白净的脸孔,也生了许多的不解。她也不知道,陈襄为何要带沈连城去太祖皇帝的墓葬。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又无半点长处的女人,除了娇贵矫情拖人后腿,下到墓中,还有何作用? 这一刻她可不会思考,便是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娇贵矫情的沈连城,在阴山下那片凶险的林子里,拾了半天的柴,守了昏厥的陈襄整整一夜。 她想了想,启齿柔声细语:“主公,古墓机关壁垒重重,只怕带女公子下去,很有些危险。” 是沈连城有危险还是沈连城的无能会连累大家危险?她说话,倒是精妙得很。陈襄自动理解为前者,竟是看着沈连城,沉声道:“我会护你周全。再不济……”忽而笑了笑,“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沈连城听了真是又气又恼,嗤了一声。君娴也是又气又恼,但气恼的跟沈连城气恼的绝非一处,而她,连“嗤”一声也不能。 沈连城见从陈襄嘴里问不出什么话来,于是,她出了门,来到了操场。 操场上,隆奇正拉着慕封说话,苦口婆心,而慕封脸上,仍是一脸的绝然。沈连城没有管顾,略站了站便向二人走了去,很快瞧见隆奇下定了老大的决心,割肉一般难受,比了个“三七”的手势。他道:“你七我三总行了吧?” 慕封这才斜眼瞧他,脸上露了点怀疑问:“真舍得?” 隆奇虽然艰难,但还是郑重地点了头。 “好!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了。”慕封终于笑了,笑容透着些得意,透着些张狂。 沈连城算是听明白了,什么“南慕封北隆奇”,再是厉害,也不过是贪财好利之徒。她讽刺一笑,一边走上前去一边道:“万一陈太祖的墓葬里除了詹龙珏与帝王剑,什么宝贝也没有,你俩可如何是好?” 二人这才注意到沈连城。慕封立马冷了脸,隆奇则是笑眯眯向其施了礼,“沈家娘子说笑了。陈太祖的墓葬,岂能没有宝贝?” “相传陈太祖可是在逃亡途中薨逝的,能有多少宝贝带进土里?” 隆奇听了全然不以为意,笑得两只眼睛都藏进了眼皮子里,“沈家娘子这就有所不知了。陈太祖虽死于逃亡途中,所葬之地,却不是临时起意。真墓假墓,那都是造了好几个年头才有的。” 沈连城“哼”了一声,不是想不到这层道理,而是因为没有唬住他二人,哪怕是顷刻间,而觉得愤愤。她想了想,语气轻飘道:“但愿如你所言。” 隆奇笑眯眯点头,神色里满是肯定。 “适才你说到我祖父……”沈连城这才说要紧的,“你对我祖父很了解吗?” 听言,隆奇脸上的笑容却是僵了僵,吞吞吐吐道:“沈太傅乃北周建国时期的元老,到目前已是辅佐第三位周天子,如此声名,我等岂会不知?” “我要知道的不是这个。”沈连城面容认真,总觉得对方有事瞒着自己。 “嘿嘿。”隆奇发笑,“有些事陈皇子不让说,那我便不方便透露了。” 这个隆奇!倒是会看眼色。他目光所瞟的方向,恰是陈襄站在寨子门口。很快,他便拉了慕封往寨子里走了去,分明是要回避沈连城的纠缠。 既然从隆奇这里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陈襄那里……那就更不要白费口舌了。心想迟早自己会知道,一时间沈连城便放弃了。她睨了陈襄一眼,向小灰所在的角落走了去。 陈襄因为坠崖脏腑受到了震荡,经大夫诊治过虽无大碍,却要注意修养。于是,一行人在阴山的寨子逗留了三日,第四日才整装出发。 与隆奇和慕封一起随行的,还有七个徒弟,隆奇四个,慕封三个。他们身上背的,手里拿的,绳索、砍刀等物什,看起来与寻常的大不一样,还有的是讲究,是旁人碰也碰不得的。 陈襄的人准备了三辆马车,两辆主车,一辆从车。从车里堆放的都是行李,主车,一辆是为隆奇慕封准备的,一辆则是为沈连城与君娴准备的。 由于大夫说了,陈襄要注意修养不能劳累,因此,最开始的一个月里,他虽有马,也会厚颜无耻地坐进沈连城和君娴的马车里。 一路顺遂,四个月后,一行人来到了资阳。 资阳,虽是北周的疆域,但却是国界之城,西南与西戎接壤,西北过一条河便是北祁,东南接壤之境,则就是陈襄等要去的南梁。 这是一个民族融合最显见的地方,各地商旅不断,日市夜市繁盛,好不热闹。 “青菱,家府在资阳是不是有一处别庄?”沈连城印象里是有的,但又不确定。 “是的女公子。” 她没有猜错。 连着四个月下来,不知多少回风餐露宿,沈连城真想有个地方,能好好地歇歇脚。这样想着,她便看向了陈襄。 “最多逗留五日。”不待她张口,陈襄倒先准允了。 沈连城心头一喜,继而又觉得不对,忙警惕地问:“可有什么条件?” 陈襄盯了她一眼,自然不会告诉她,他是看她这一路舟车劳顿,着实不易。 “女公子您快看!”青菱突然掀开了帘布,直看外边,有些惊奇道,“那不是那两个面首吗?”(未完待续。) 第109章:越石幼度 一车人顺着青菱视线的方向,看到了外头并肩而行,着锦衣佩玉带,贵不可言的两个男子。 其中一人墨发齐腰,红带束之,有说有笑,不时侧脸,柔媚风情无限。另一人则是笔直而行,健硕的身姿没有一刻转移。 此二人,不正是沈连城当时假用的那两个面首么?红衣披发者乃幼度,柔美;月白色锦衣者乃越石,俊逸。 当时沈连城让冯管家为二人准备一个庄子养足一年,原是将他二人送到资阳这样偏远又热闹的地方来了。 看幼度笑得开心,又是一脸的春风得意,想必,他二人在此过得不错。 却在这时,越石突然回转身站定了。他恍然想起,适才骑马而过的人当中,有一人很是面熟。他又仔细瞧瞧,更是觉得,那人便是晋阳公府的家府护卫,洪祁。 “你看什么?”幼度走出几步不见越石跟上,不禁折返回来,也跟着瞧了瞧。 这时候,马车停下了。沈连城探出头来,冲他二人笑了笑。 越石幼度见了,皆是震惊。 震惊之余,幼度很快露出了一脸喜色,大步走至马车边上,向沈连城施了好大一礼,奇道:“女公子如何来资阳了……”问着脸色就变了,因为她看到车内还坐着“子隐”。 “说来话长。”沈连城对美男,总是多一些耐心。见越石也走了过来,仍是一脸的面无表情,她更是笑了笑道:“我这就要去这边的庄子歇息几天。你二人……这是要去哪儿?” 幼度听她说要去别庄小住几日,莫名地高兴,忙道:“我与越石随便逛逛,现在逛得差不多了,也想回去了。”说着看一眼越石,向他使了个眼色。 “那便一道。”沈连城说着端正了身姿,青菱也放下了帘布。 外头,幼度高兴不已,越石则是一惯如常冷着一张脸,但他心底,也是高兴的。 整个庄子,除了越石幼度,也没有一张面孔是沈连城与青菱相熟的。便是几个管事的,自称十几年前在晋阳公府伺候过,见过小时候的沈连城,沈连城和青菱也毫无印象。 而无论如何,沈连城的到来,都让这别庄热闹得炸了锅。简直就是打入冷宫的妃子,突然有一天受到了天子临幸。 这难得来一次,还是嫡女千金,还不好吃好喝地伺候得紧紧的?几个嬷嬷争相服侍,恨不得把吃的喝的亲自喂进沈连城嘴里。便是青菱洪祁等,也都受到了高规格的待遇。 众星捧月,以至于高兴了半天的越石幼度二人根本挨不着沈连城的边儿。便是想通过青菱打听打听她的近况和来由,也都没有机会。 回到所居的小院,幼度一屁股坐在软榻上,怅然若失,唉声叹气。 “女公子竟还跟那个人在一起……”越石坐在桌边,饮着茶,嘀咕了一句。 “你说子隐?”幼度问着起身,饶有兴致地来到越石边上坐下,压低声音道:“我听那些执剑带刀的喊他主公,还有那两个丑鬼,喊他陈什么什么的……怕不简单啊!” “你想办法把青菱找来问问。”越石看向幼度,对他抱以期望。 “我们这等身份,怕是请不动。”幼度则是用无名指捋了捋细长的眉毛,细声道:“你别看青菱是个奴子,进门到这庄子里,那也是个大人物!身后不知有多少人缠着呢。” 越石听言,深谙其中道理,不禁蹙了眉。 “晚上我们再去找女公子吧?”幼度忽然生了主意,“晚上她没人缠了,该是会见我们的。你没发现,她在街上时对你我的态度就很好?” 说着他更是得意洋洋,满脑子臆想,“想我二人仪表堂堂,美若神仙,哪个女儿家不惦念?”又捋了捋墨发,接着道:“有时候照镜子,我都被自己的美色吸引得……想干自己。” 越石听言,狠瞪了他一眼,而后起身要回自己屋里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不忘丢下话:“去见女公子时,叫上我。” 幼度应了一声,全然没有意识到是自己的粗鄙之言惹恼了越石,捋着顺滑的头发,又看看自己的纤纤玉指,又一次为自己的美色沉醉了。 夜深人静之时,二人果然来到了沈连城所居的院子。 自然被洪祁拦下了。 洪祁不高兴道:“女公子累了一天,睡下了。” 这时,青菱巧伺候过沈连城出来,看到他二人,想了想便折回屋去,向沈连城通报了一声。 “让他们进来吧!”怎么说,也算是熟人,见一见也没什么。但想了想,她又转了念,“还是我出去吧!” 她来到院中,眼见洪祁就要将二人打发走,忙制止了。 “女公子。”幼度见了她,和白间一样高兴。 院中有一副石桌椅,沈连城便引了他二人到其间坐下说话。 “你二人在此可过得逍遥快活?”她噙着笑,样子很有些温和。 “幸得女公子恩慈,我俩才有这么好的日子过。”幼度说。很快,他便问沈连城:“女公子如何来资阳了?那跟着子隐的,又是些什么人?” “有些复杂……我就不说了。”沈连城却是这样作答。 幼度不禁有些尴尬,心里头痒痒的难受。但沈连城不说,他也不好再问。 “我只是在此暂时落脚,五天后就要去南梁腹地了。”沈连城不妨多说一句。 “南梁腹地?哪里?”越石难得讲一句话。 “梓潼郡和新野县。” “巧了!”幼度欣喜,“越石就是梓潼郡出生的。” “你是南梁人士?”沈连城倒不曾问过。 越石点头,“我与幼度都是南梁人。” “怎就到大周,做了面首?”沈连城开始对他二人的身份感到有些好奇。 “在自己的国家,不能活了罢!”幼度出声,破天荒没了脸上的嬉笑,竟露出了一抹凄怜。“只有该死的人,才要抛家弃国。” 沈连城面色也跟之变得凝重,只听他接着道:“我们本也是有名有姓的,虽不及女公子这般身份贵重,却也是清白人家出身……”(未完待续。) 第110章:或许有用 幼度要说他与越石的过往,越石却是瞪了他一眼,有些不乐意。 “这有何说不得的?”幼度偏就要说了,语气里满是执意。 越石起身,走到一边去了。望着远天,背身而立,面无颜色。过往的事,他想也不愿想。 南梁国君陈宣帝昏聩残暴,又生性敏感多疑,大兴冤狱。文人墨客之家,吟诗作对都要小心了,多说一个字,说错一句话被人听到,经言官之口传到他耳里,轻则蛊惑人心下狱之罪,重则忤逆作乱,株连九族。 越石与幼度六七岁那年,便是因为族人之中有意气风发者,嘴上犯事了,才遭了灭门惨祸。越石幼度长相俊秀,被人放水送到奸佞之臣家中做了***他二人就是在此时认识的。 长到十多岁,奸佞之臣死了,他们为了不被活埋陪葬,才拼了性命逃了出去。然而,好不容易逃出去了,却又被人牙子买了,几经坎坷,终沦为面首。 “做面首之前,猪狗不如;做面首之后,总算是个人了,至少,是一个被需要的人。”言及此处,幼度脸上才又重展了笑颜,透着点邪魅。 听了他们的事,沈连城心里头酸酸的一阵难受。他们历经的人生,好苦。幼度生性乐观,没那么重的心思,而越石……他一定还沉浸在过去的阴影里不可自拔吧! 沈连城不禁望向那个健硕的身影,恻隐之心大动。“我从未见越石笑过。” “我也没见过。”幼度说,“他自小就不会笑,因为这个,不知挨了多少打。” “不会笑?还是不愿笑?” “我问过,他不肯说。” 便是还想笑,这么多年下去,也该不会了吧。沈连城想了想,问:“你们跟我祖父签的是一年的短契,契约期满之后,要去往何处?” “自然是回京都忘尘楼。” “忘尘楼?” “我们被人牙子卖来卖去,最后忘尘楼的掌柜的,买了我们长契,长契之内,再与客人签订短契。” “那要为你们赎身,得花多少银子?”沈连城问。 幼度一喜,眼里直泛桃花,“女公子要为我二人赎身?” 沈连城一愕,却是冷下脸来,“应该不便宜,我可没钱。” 听了她这话,幼度眼里并无失望之色。原本,他眼里的期待,也只是故意做作罢了。 “不过我倒有个主意。”沈连城微眯了眯眼目,闪过一丝狡黠,却不急着说,而是让青菱去将越石叫了过来。待他落座之后,她才道:“你二人可愿与我一道去往南梁腹地,成一番大事?” “何事?”幼度新奇而问。 “现在还不好说。”沈连城只是有一个初步的打算,具体的,还得到了实地再看情况而定。 “我愿去。”越石二话不说,竟然答应了下来。沈连城呆了呆,只听他接着道:“我想回梓潼郡看看。” “我要做的事,可是极其凶险之事。”这一点,沈连城觉得有必要说清楚。 “再危险,也不过是一条命。”越石性情冷漠,说这话时,却不失了义气。说罢他又看向幼度,问他:“你呢?” “我……”幼度支支吾吾,听说跟性命有关的事,自然不情愿,“我得听听看,去了有何好处。” “成了,可换你等终身自由。”沈连城说着,语气里不无诱惑,但很快掩了去,多了一层吓唬的意味道:“不成,那就要自求多福,各自保命。” 幼度一听,有些畏惧地瑟缩了一下肩膀。 “那你留下。”越石见状,也是诚心诚意为他拿了主意。 “你说的什么话?”幼度突然尖着嗓子,生气了,一张比女人好看的脸立时拧成了团,羞恼道:“你我认识以来,不离不弃也有十三年了!怎么现在说走就走?让我留下,万一等不到你回来,那是要我去阴间寻你吗?” 他生气的样子,让沈连城想到了一个听闻丈夫要抛弃自己离家出走的怨妇。 她突然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断袖之癖”四个字很快在脑子里浮现。这使得她不自控与青菱相视看了一眼。她想,青菱眼里透着惊疑之色,该是与自己想到一块儿了。 幼度情绪颇有些激动,脸和脖子都红了。越石只觉这样在沈连城跟前,很有些失礼,他忙拉了他起身,向沈连城长揖一礼道:“女公子,我与幼度,都去!多谢女公子成全。” “我答应说去了吗……” “我们走。”幼度话音未落,越石已是伸手,拽着他离开。 目送他二人离开院子,沈连城与青菱面面相觑,扑哧一声笑了。且不管他二人是何关系,那样的两个人朝夕相处,倒是有趣得很。 陈襄来的时候,恰看到幼度被越石拽着,一路吵吵嚷嚷离开。 原本,看他二人走了,他也就放心了,可听着他们的话,心底却生了些疑惑。于是,他还是决意进院子里,向沈连城问清楚。 沈连城早有些困倦,正欲回屋歇息,不经意瞥见他鬼魅一般的身影站在院门口,心里顿时生了些烦闷。她站定,直等着他近前说话。 “带他二人去梓潼郡,我答应了?”他的眸光,比站在院子门口时还冷冽了三分。 “越石是在梓潼郡出生的,幼度也是南梁人,去了那边,必有用得着的时候。”沈连城说罢这话,看着他轻哼了一声,挑衅问:“怎么?他二人手无缚鸡之力的,你也防着?” “我不带闲人。”陈襄冷声。 沈连城一双凤目瞪得大大的看他,心里已是极度地恼怒,但她紧抿双唇,却没有言语。良久,她忽然反身,要往屋内去。 争不了的事,她就不与之争了。 而见她不与自己争了,陈襄竟有些失望。他张了张口,想叫住她,却又不知若叫住了她,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好。于是,他又闭了嘴。看着她进屋,不得不反身离开。 屋内,青菱见陈襄走远了,这才问沈连城:“女公子,他不让带,这可如何是好?” 沈连城嘴角噙笑,胸有成竹道:“越石幼度是活的,我要他们去,他们就能去。”(未完待续。) 第111章:一场春梦 陈襄一路往自己的住处去,胸口却像是有一股气,咽不下也出不来,很是难受。 这一路四个月以来,沈连城跟自己甚少说话。说过的事,更是十个指头也数得出来。本以为她会因为带不带越石幼度这件事而与自己起一番争执的,谁知才说了一句两句,她竟就不搭理自己了! 他很不高兴,带着这种不高兴,疲累地睡下了。 翌日天还没亮,他做了一个梦,竟然梦见自己与沈连城举行婚礼了。 她着大红的嫁衣,戴凤冠霞帔,盈盈而笑,高兴得像个孩子。一双明亮而聪敏的眸子,总是充溢着幸福和欣喜,留恋地望着他,仿佛他就是她的一切,她此生再也离不开的男人。 她与他没有仇恨,只有彼此爱慕。 他抱着她,他有鱼,她有水,洞房花烛,彼此承欢。他爱怜地抚摩她每一寸肌肤,唇齿之间,尽是她身上的香甜气味。 她抱着他,氤氲的眸子一刻不停地望着他,五指柔荑在他的脊背划出深深浅浅的痕迹。她还在他的耳边,呢呢细语,说着她对他的爱,对他的渴望…… 梦突然醒了。 他出了一身的汗,亵衣亵裤都湿了。而梦里的画面,还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一时竟是燥热难挡。 怎会做这样的梦?真是让人又羞又恼。不过,想着梦里的事,他的唇角,还是不自觉勾起了一点弧度,两腿之间,更是柱起了一处硬物…… 一柱擎天!药效去了?他正常了。 他突然有些兴奋,脑子里想到的,唯有沈连城。哼,她喂给自己吃下的恶毒的药,竟让他禁欲了四个多月。药效终于过了!如果她现在就在自己身边,他一定要折磨她个十遍、百遍。 不过,她身上还藏了这种药。自己好了一事,可不能让她知道。她若知道了,势必还会想办法让自己再吃一粒的。这阴毒的药,实在让他难受了好一阵!他可不想再来第二次。 忍忍吧!等这件事结束了,他剩下的人生,也只有折磨她这一件事可做。他啊,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时间,又何须急于一时? 如是想着,他躁动的情绪也便平复了。这时,君娴端着洗嗽用的水和毛巾悄声走了进来。 “主公醒了?”见他坐在床上若有所思,她有些意外。 陈襄见她,下意识地拿被子挡了挡下面的小帐篷,闷声道:“水放下你就出去,我自己来。” 君娴张了张口,她以为他早已习惯了自己在身边伺候。今晨这是怎么了?看他掖着被子不肯起身,她恍然想到什么,脸刷地一下红了,忙应了声逃出屋去。 来到外头,她双手捂着自己的脸颊,心中小鹿乱撞。 而沈连城的院子里,天光一亮就又开始热闹了。有嬷嬷从成衣店,给她买了好几身新衣,要她试穿,看合不合适。 衣服极具民族特色,多是窄袖收腰不拖沓的裙衫,上身活泼有朝气,沈连城倒是喜欢得紧,尽数收下了。 嬷嬷又让下面的奴子拿了一件斗篷上前,眉开眼笑道:“这是老奴昨夜亲手为女公子缝制的。天气转凉,女公子外出,用得着。” 鹅黄色的斗篷,领口卷了一层厚厚的鸭绒,围在脖子上,又柔软又暖和。沈连城突然意识到,自己离家,原来有这么久了。夏天都过去了,秋意渐凉。 远在临安城的父亲,一定很为自己忧心吧?她那个二妹妹,也不知有没有老老实实地嫁给王家公,会不会闹腾起来给家府添堵? “听青菱说女公子喜欢石榴花,老奴还特意在底子里绣了两朵。”嬷嬷突然屈身掀了掀斗篷的裙摆,想要沈连城瞧见自己的用心。 沈连城看了青菱一眼,好似在说:我喜欢石榴花,我自己如何不知道? 青菱有些尴尬,昨天这位嬷嬷非缠着问自己,她才随口一说的。她的主子其实只要是花都喜欢。石榴花,不过是她自己最喜欢的一种罢了。 诚然,这嬷嬷的石榴花绣的倒是栩栩如生。沈连城不免多瞧了几眼,思绪很快飘到那夜临安城外的石榴地旁。 就是在那里,李霁向自己许下海誓山盟……但不知他现在在哪儿?知道自己出了远门,又有没有为自己担心…… 此时的京都,已是深秋了。开国郡公府内,李霁立在庭院中,猛地打了一个巨响的喷嚏。 忙有一个奴子拿着披风小跑出来,一边伺候他披上,一边温声细语地叮嘱:“世子,当心着凉……” 李霁眉头锁着,抬手示意那奴子退下。 奴子抿了唇,一脸郁色。她的主子样闷闷不乐,已有两个多月了,不,自打他从外头回来开始,他就常常如此。 这时,仆僮阿则从外头风一样跑进了院子,面上带了些许兴奋之色。 不待他开口,李霁就迎过去问了:“可是有阿蛮的消息?” “不是……””阿则摇头,气还没喘匀,张口说不出话来。 “不是阿蛮的消息就别来烦我。”李霁反身,恼地要回屋去。 “世子……”阿则忙挤出一句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说不定有些关系……” 李霁半只脚踏上台阶,听言立时收了回来,惊喜地回看阿则,“说来听听。” “全都不见了!”阿则没头没脑抛出一句。 不出意外,李霁狠狠地给了他一暴力。“气喘匀了,好好说话。” 阿则疼得一只手直揉脑袋,另一只手则是连连抚摸胸口,平复下来才一字一句道:“京都武将世家里出类拔萃的公子们,都出远门了,都是在沈大娘子离京同一日出远门的。其中很有几个是天子的羽林卫!” 李霁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些。天子的羽林卫怎敢擅离职守?除非天子授命! 连续两个多月来,他想尽办法也不能从太傅府和晋阳公府打听到半点阿蛮的消息,难道是因为……阿蛮的去向,与天子有关? “就连世子夫人曾经扬言喜欢的武成侯府二公子也在那天出远门了……” “这就递帖子去,”李霁打断阿则的话,“我要入宫。” 与天子有关的事,他唯有从封了李夫人的大姊姊那儿入手,或可寻出一些端倪。(未完待续。) 第112章:不准过问 李霁进宫一趟,将自己的来意尽数说给自己的大姊姊听了,只求能在她这里,探得半点风声。 然而,他的大姊姊李霜儿,天子亲封的李夫人,对沈连城一事却是毫不知情。面对弟弟的苦楚,她真是爱莫能助。 “姊姊可能在天子处帮我探探口风?”李霁一双眸子,满怀期待,也满是任性。 “这……”李霜儿脑中飞快地转着,已经在想该如何与天子提及。 “我只要知道阿蛮去了哪里就行!”李霁道,“至于去做什么你们可以不告诉我。” “我的傻弟弟,姊姊一定帮你问,你放心。”李霜儿对这件事,倒是不含糊。只不过一时半会儿的,没有想到该如何探知这件事的始末罢了。 她也不过十八年华,虽在宫里受尽天子宠爱,但每天都要应对皇后、薛世妇等宫中老人,日子其实并不好过。如果家中唯一的弟弟能娶到沈太傅的孙女儿、王太妃的外甥女,她在这宫里的地位,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对于弟弟的痴迷,她这个做姊姊的,很愿意帮一把。 这天夜里,天子宇文烈忙完公务,喝了赵寺人端来的一碗参汤,听闻是李夫人熬的,便起驾,来到了她所居的惊鸿殿。 今夜的李霜儿,与往常一样清雅脱俗。她迎至殿外,文竹印染的白色衣裙随风鼓动,宇文烈仿佛嗅到了夏日里翠竹的清香。他下得龙辇,扶正了她半福的身子,将其拢入怀中,往殿内走了去,不无怜惜道:“霜儿穿得这样单薄,当心着凉。” 李霜儿心里头暖融融的。自进宫以来,她在后宫里不显山不露水,也不争不闹,安静地做着自己的李夫人,倒是深得天子欢喜。天子英武非凡,她也爱慕至深,但她心中有数,天子从来都不是她一个人的天子,为此,这个时候的她,尚且处处做到谨慎谦和,也算得聪慧。 但不知沈连城上一世里,她是如何步步为营,斗垮了薛世妇,又斗垮了皇后的?或许,是在父亲李威依附荣亲王之后吧!现在的她,家族势力还太弱了,便是有心争宠,也争不过谁啊。 人的野心,都是随着背后的实力增长而一天一天膨胀大的。 锦绣罗床上,一双璧人好好地温存了一回,皆是心满意足。 李霜儿斜卧在宇文烈的怀里,玉指伸伸,在他结识的胸膛画着小九九,细声细语如扯家常一般开口了:“陛下,白间妾身那不成器的弟弟来了。” “李世子……”宇文烈想到这个名头,脑子里浮现的,却是沈连城。李世子要娶的人,正是她。他微眯了眯眼目,不禁想,那一行人现下到哪儿了? “弟弟已与沈大娘子定下婚事,白间却跑来与妾身说了一番胡话。说什么太傅府和晋阳公府把沈大娘子藏起来了,莫不是不想将沈大娘子许给他了。”李霜儿偷看了宇文烈一眼,接着道,“看他急得跟个什么似的,妾身这心里头也慌得很……陛下,依您看,会否真的是太傅大人转了念?” 宇文烈漫不经心,突然低眸,嘴角虽噙着笑,看李霜儿的目光却多了几分凌厉。分明是受了李世子之托,在试他的话! 李霜儿被他这样的目光看得心中忐忑,五指柔荑偷偷缩了回去,再不敢乱画了。她沉着一口气,半点不敢出。 宇文烈突然作笑,落在李霜儿肩头的手轻轻地握了握,“阿蛮的去向孤王是知情的,并非太傅转了念。你告诉李世子,阿蛮的去向,他还是不知道的好……”顿了顿,又添了一句:“知道了,恐怕就娶不着了。” 李霜儿听得稀里糊涂,但却不敢多问。既然天子这么交代了,她便这样警告弟弟一句便是。 翌日李霁再入宫,她就将天子的话一句不落地说给了他听。 “知道了,就娶不着了?”李霁实在不能理解。 “便是天子不要你知道。”李霜儿理解得则是简单粗暴。“你若胡乱折腾查明真相,天子就不让嫁给你了。” 李霁摇头,不以为然。并非不让嫁,而是娶不着……究竟是什么事,会让他娶不着他的阿蛮?天下间,没有什么事能阻挠他娶她为妻。 “总之,天子不让你再过问,你就莫再追究,以免弄巧成拙。”李霜儿提醒。“耐着性子等就是了,迟早是要回来的。” 李霁想了想,应声点了头,只是心里,对这件事更加感到古怪了。 资阳城内,人声鼎沸。沈连城在庄子里休息了两天,便出来晃悠,体验地方风土人情了。她半点不为自己接下来要面临的事感到担忧,仍是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看起来不像是有“使命”在身,倒像是出来游历的。 她的心情,其实并非从一开始就这么轻松,而是那夜与越石幼度聊过之后,暗暗有了部署,想好了退路,这才变得轻松了。 她想,她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天子与祖父派出来的人身上。至少,到目前为止,他们派出的人,她还半个影子没见着,更莫说有谁与她联络,指点她一二了。她甚至还怀疑,他们派出的人,被陈襄的“小耳刀”给当成强盗土匪之流,一并清理掉了。 “这位小娘子肤白貌美的,不是资阳人吧?”突然一个淫邪的声音挡住了沈连城的去路。 洪祁见状,忙是上前,执剑相向。自然,应对这种好色之徒,他连剑都无需出鞘。 面前这位胡子拉渣,穿着却有些考究的中年淫邪之徒,见到洪祁这个架势却是毫不放在眼里,哂笑一声,旋即便瞪着一双有些外凸的眼睛道:“敢动我一根汗毛试试?” 洪祁见他如此狂妄,当即伸出一拳向他面颊打了去,可那人却轻巧地避开了。他的拳头,不过擦过他脸上的皮肉,像微风拂过,毫无杀伤力。 原是个有本事的。想及此,他这才拔剑。可剑拔到一半,他的手突然失去了知觉,很快,半边身子也都没有知觉,动不了了。 “哈哈哈哈!”那人仰天,狂笑不止。 沈连城等,皆是惊惧。(未完待续。) 第113章:进入南梁 洪祁在坚持了片刻之后,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你对他做了什么?!”青菱扑到洪祁身边,当即就哭了。 这是在大街上,周围很快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沈连城只听人七嘴八舌地说“没事招惹毒老大做什么”、“自认倒霉吧”、“这下怕是要半身不遂了”…… “怎么样小娘子?我毒老大厉害吧?”这淫邪之徒就是毒老大。见沈连城惊得面色发白,他当即上前一步,又做调戏。 然而,围观的人见此等事,却没有一个跳出来说话的!有些唉声叹气离开了,有些目光灼灼,甚至期盼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点儿什么。 “我的护卫中了什么毒?”沈连城站定,对毒老大并不惧怕,只急切地想知道,洪祁可还有救。 “让爷香一个,我就给他解药。”毒老大笑得哈拉汁都要下来了,说着就张开双臂,要当街轻薄沈连城。 “有解药就好。”沈连城咕哝一句,迅速地退开老远。 就在这时,一把小刀从人群之中飞来,直扎进毒老大的大腿上,离子子孙孙半寸之遥的地方。他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发出了“嗷”的一声惨叫,两腿直抖抖。 沈连城看到人群里的陈襄,勾起一边唇角,笑了。她走上前,不紧不慢对毒老大道:“解药交出来。否则,下一个暗算让你一辈子也休想碰女人。” 毒老大四下看了看,不知暗算从何处来,心里有些慌。他想了想,以为眼前女子不好惹,便从怀里摸出了一个药瓶子,丢在洪祁身上,而后撒腿要跑。却又是一把小刀,扎在了他另一条大腿上。 “待我这护卫吃了解药,醒了,你再走不迟。”沈连城道。见毒老大除了疼和害怕没有旁的反应,她方才确定解药是真,示意青菱给洪祁喂下。 洪祁很快醒了来。毒老大神色张惶,惧色道:“这下我可以走了吧?”说着也不管腿上的疼痛,一溜烟跑出老远。 人群散去,沈连城走向陈襄,问:“怎么不要了他的命,倒放他走了?”如此淫邪又有些本事的人,不知祸害过多少良家妇女,死了才是干净! “该回去了。”陈襄不答她的话。他自然不会告诉她,毒老大其实是小耳刀的人。至于他的性命……且留着,很快要派上用场的。 沈连城有些不忿,“哼”了一声,“我还不想回去。”说着顾自走道,还要在街上闲晃。只是,一只胳膊很快从后面被陈襄给抓住了。他对她的不听话,很有些恼怒。 沈连城自知陈襄若要用强,她便毫无办法。为了不让众人和庄子的人看笑话,她瞬间老实了,龇着牙干笑道:“回去就是了。” 调转方向,巴掌大的小脸立时绷紧了。她暗暗地想:等拿到了詹龙珏和帝王剑,要你好看! 五天舒坦日子很快过去,陈襄一声命令,一纵人等便又出发了。 面上,沈连城迫于陈襄的威慑,没有带越石幼度二人。为此,她连着三天,一句话也没与陈襄说过——原本她跟他的话,也是极少的。 三天之后,他们终于以商人的身份,顺利地进入了南梁国界。 南梁与西戎本是陈国灭国后一分为二而形成,陈襄到了此地,犹如到了自己的故土一样,倍感亲切。 沈连城则只觉得,越往南走,气温越发地寒凉,又加上秋雨绵绵的,便是坐在车里,她也觉得处处潮汲汲地难受。 凉风刺骨,她极不喜欢,青菱和洪祁也不喜欢。在别人还只穿着两件衣裳的时候,她三人就裹上三四层了,沈连城更是披上了那件鹅黄色斗篷。 “现在就怕冷了,再过阵子到了南梁腹地,女公子还受得了?”君娴噙笑,话语里听不出是讽刺还是担忧。 “你们初到北周时,就适应北方的干燥了?”沈连城不管她是好意还是取笑心,就这样抵呛了回去。 君娴的笑容渐渐隐了去,当真想起自己与陈襄初到北周时的情形。 那时候陈襄十岁,她九岁,是由秦蒙带人一路护着才藏身京都的。那几天自己嘴唇干得脱皮,陈襄则是每天流鼻血,喝再多水都没用…… 他们,是真不喜欢北方的气候。只是这么多年过去,终究适应了。不过,回到南方,还是感到了一种久违的舒爽。不是潮湿,而是滋润;不是寒冷,而是清凉。 掀开帘子,看着细雨中骑着白马的陈襄,她的唇角,又荡开了温柔的笑意。她知道,此刻的陈襄,也在享受这久违的感觉。 这时,陈襄的目光看了进来,却是越过她落在了沈连城身上。 早间从客栈出发,见到沈连城披着这件鹅黄色的斗篷,他就为之愣了愣神。 这个沈阿蛮,怎么穿都好看。但这一路来,他见她紧身窄袖不男不女的装扮见得多了,偶然间见她披着斗篷分外贵重庄持的样子,倒觉得惊为天人。 沈连城的身子突然瑟缩起来,对君娴道:“帘子拉好,冷……”目光恰瞅到陈襄看自己。 陈襄忙撇过脸,回避了她对上来的视线。 沈连城想了想,突然生了一个坏心眼,压低声音问君娴:“你外甥其实喜欢我吧?” 君娴听言一愣,只觉对方问出这种话来不觉得害臊,自己都觉得臊得慌,也气得慌。但她却不得不镇定地告诉她:“主公与你沈家有着血海深仇,他岂会对你动心?别是女公子自作多情了。” “那就好。”沈连城吁了一口气,懒悠悠道:“便是没有血海深仇,横竖我也是瞧不上他的。” “你……”君娴气得要命,一贯的温柔贤淑之态,也险些沦丧了。 就这样,她憋着这股子气,憋了足足一个下午。直到晚上有地方落脚了,她还闷闷不乐。 伺候陈襄洗脸的时候,她终于问他:“主公当真是喜欢她了对吗?” 君娴的突然,令陈襄感到意外。他当然知道,她口中的“她”所指是谁。 (未完待续。) 第114章:南梁腹地 陈襄拿着毛巾正欲擦脸的动作滞住了,却又沉默不语。这让君娴确定了心头一早就怀疑过的答案。她不禁气道:“主公可知她是如何看待你的?” 陈襄眸光一动,倒想听听看。 “她说她横竖瞧不上你!”君娴说这话,几乎夹带了恶意。 乍听这话,陈襄是有些气的。但沈连城说这话,也不是头一次。他看着反倒气得面颊绯红的君娴,竟是笑了笑。“她故意说给你听的。” 君娴愣住了。只因在她的印象中,陈襄极少极少会对她展开这样的笑容,透着一丝温柔,像是在宽慰,叫她别把沈连城故意气人的话听进去。 可是,回过神来,她又觉得郁闷。她的襄儿,分明是喜欢沈连城啊!那次坠崖她就看出来了,再别说这一路他对她…… 不过,又有什么好怕的?他身负的命运,绝不准允他喜爱一个仇家的女人!她不会答应,秦蒙等陈国人也都不会答应。 若他这样的心思昭之于众,如王佑一般想将沈连城杀之而后快的又何止一二?她也会杀了她。而实际上,若不是知道陈襄有非带沈连城一起下墓的理由,她早就下手了。 两个月过去,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南梁腹地。 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落在地上,却化成了水。深连城将自己裹成一团,本以为积雪虽冷,至少会有白雪皑皑的山景。而照这样下下去,她除了感到通身的凉意,再无其他。 她失望极了,但眼看就要到梓潼郡了,她又紧张又期盼,还有几分小雀跃。 抵达梓潼郡,陈襄带他们住的则不是城里的客栈,而是城外的虎牙山庄。 虎牙山庄是当地一富户的产业,显然也是陈襄的势力。 陈襄安排了一个三进的院子给沈连城住下,又亲自挑选了几个乖巧伶俐的奴子过去伺候。 沈连城却因为接连下了几天的雨雪,冻得耳朵长了冻疮。一双纤纤玉手,也红一块肿一块。凉着,刺骨地痛;捂热了,又痒得难受。 这天晚上,陈襄带了两件夹绒的衣裳来给她,看她一双手红肿得不像样子,心中竟是跳了一跳。 “你们都下去。”他一声吩咐。 青菱听言,惊慌地看向了沈连城。沈连城却是不怕,回了她一个眼色,让她回避了。 “除了送衣裳,还有何事?”沈连城看着他送来的衣裳,摸到厚厚的棉绒,心里头是喜欢的。 陈襄走近,兀地牵起她一只手,将那些红肿看在眼里。他手指一下颤动,是很想为她揉上一揉的,但他……迟迟没有这么做。 沈连城倒有些羞恼了。她是个爱美的,要长冻疮的手被谁这样盯着看都不行。她急忙抽手,并站起了身,有些不耐问:“到底何事啊?” 陈襄平复了心绪,告诉她道:“这些天你就在此住着,哪也别去。我与慕封隆奇找到墓葬,便会来接你。” 他要出去找陈太祖的墓葬?哈!沈连城简直觉得自己有了逃脱升天的机会,尽管她并不需要这么做。 “我会让君娴看着你。”陈襄好似看出她的心思一般,接着道:“洪祁我带走。” “不行!”沈连城自然不答应,“我在哪儿洪祁在哪儿。你留君娴看着我,就不怕她害我?洪祁不在,我害怕。” “没得商量。”陈襄冷声。 沈连城气得坐回到了椅子上,紧锁了眉头。她知道跟陈襄说不通,所以才这样不安。 君娴想她死,这是她的直觉。待到陈襄与洪祁等人都走了,这庄子就是君娴做主了,还不想让她怎么死,就让她怎么死? “君娴不会。”陈襄不妨与之解释一句,“她不会误我大事。” 沈连城恍然想到什么。他有必须带她下墓的理由!想必这一点,他已与君娴强调过了。 “还是不肯告诉我,偏带我下墓的理由吗?”她沉了气,细细地看进他那双狭长的眼目、深不见底的眸潭。 迎着她这样的目光,陈襄片刻之后便躲避了。对待某些事,他已动摇。自从坠崖那次,她没有抛下自己自顾逃命,他就开始动摇了。 “是什么?告诉我。”沈连城站起身,按捺着心中的焦急,声音几乎是温柔的,“无论什么理由,我都逃不掉不是吗?” 陈襄没有答她的话,心乱如麻沉默许久之后,竟是阔步离开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沈连城脸容紧绷,满是困惑。许多事都可以想象与猜测,唯有这一件,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一二三来,绝无头绪。 陈襄这样的反应,更是让她感到不安。 翌日一早,陈襄就带着洪祁,随着慕封隆奇及其七个徒弟一并离开了山庄,倒是除了君娴,还留下了那几个劲装黑衣男子。 沈连城好想问问他们,他们这身衣裳,是否从来不换洗的…… 沈连城只听陈襄差遣为首的那个时唤他李铤,至于其他人叫什么,她一概不知。 “青菱,找机会把那个愣头愣脑的请来,当时想杀小灰没杀成的那个。”陈襄不在,李铤势必什么事都听君娴的,沈连城心里慌,想探探他们的底。 用过午饭,青菱还真请到了那愣头愣脑的。 入院之后,他探着脑袋直往外瞧了个遍,像是怕人看见一般。 “放心吧!没人看到。”青菱宽慰,只觉他也太谨慎了些。 “大哥他们若是看到了,肯定会对我百般问询的!到时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沈连城远远地看到,倒觉得有趣。别看他愣头愣脑,心思却是个精细的。 青菱将他引至跟前,她便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江大愣。” “大愣?” “没错,他们就叫我大愣。”说着他嘿笑了两声。 人如其名。 沈连城也冲他笑了笑,而后道:“多谢你手下留情,没有杀了我的小灰,还让人把它养得那么好……” “主公不让杀,借我九个胆我也不敢啊。”江大愣脱口而出,接着又是嘿嘿而笑,“不过女公子谢我就对了!后来大哥他们说要把小灰丢了,是我执意要领回阴山的。我可是冒着被主公砍头的危险才养了那畜生!”(未完待续。) 第115章:暗中部署 江大愣说这话,听着是实话实说,但想深了,却又像是邀功请赏。沈连城不禁问他:“那你要我如何谢你?” 江大愣嘿嘿又是一笑,似是早有准备:“女公子不必过早言谢,暂且记下就好。” 沈连城闻言一惊。记下就好……这不是她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 面前看起来愣头愣脑,实则精明非常的江大愣,立时让她想起了一个人来,临安城司空府长孙严孝宽。那个看起来文弱不堪,实则满怀城府的男子……那回也与她说过,叫她欠下的恩情,先且记下,来日再还。 记下就好……呵。 “你以为往后我们还有几次见面的机会?”沈连城有意道,“找到詹龙珏和帝王剑,我跟你们可没什么关系。” “这不可能。”江大愣一脸自信,“主公岂会放你走……”瞧到沈连城紧看过来的目光,他的话语突然滞住了,见脱口的话已无吞回去的可能,想了想才露出一点神秘道:“我看我家主公,是真心喜欢女公子。女公子尔后,说不定就是我等的女主人了。” “你家主公想要光复陈国,那我是不是有可能当个皇后玩玩儿?”沈连城半是玩笑,半是讽刺。 “以女公子的身份……”江大愣竟是一本正经地思考起来,“皇后怕是当不成的,封妃封嫔该是没问题。” 沈连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有一点她是确定了,至少,这个江大愣跟别的陈国人不一样,对她没有那么大的排斥。 “你大哥李铤怎么看我?”她想确定一下,为首的那个对自己是否有杀念。 “老实说,不仅是我大哥,他们几个见主公对女公子好,都很气愤,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江大愣实诚道,“女公子是沈括的孙女儿,他们恨极了。若不是主公有令,他们早把女公子喀嚓了!” 正如沈连城所料。想了想,她奇道:“你为何跟他们不一样?” “复国不复国的,百姓还不照样过日子?反倒是征战,害得百姓居无定所。”他目光看得深远,对家国大事,竟有这番论断。 “那你怎么还要跟他们在一起?” “大哥救过我的命。他想做的事,就是我该做的事。”江大愣对此,毫不含糊。 有情有意有深度,还自带伪装,分明是大才啊!沈连城暗暗唏嘘。目光在他身上,又打量了几个来回。见他身形高大,不胖不瘦,一脸憨态,直想将他变成自己的人。只是可惜,那个李铤,对他有救命之恩。 “好了,没旁的事了,你回去吧!”沈连城突然要他走。 “噢。”江大愣应声退下,却是忍不住挠了挠头。回想沈连城与自己说的话,竟发现没什么大内容,但不知她找自己来,是为了何目的? 江大愣走后,沈连城就吩咐青菱道:“你去与君娴说,就说我要进城,让她派几个人保护我。” “女公子,这里可比不得家那边,您这要出去,遇到坏人可怎么好?”青菱有些担心。 “所以才要君娴派人保护啊。” “只怕她不会答应。”青菱还是担忧。 “不答应才好哩。”沈连城眨了一下眼睛,别有意味。 青菱看到,想了想,似是想到什么,忙退身去传话了。 半刻之后,君娴亲自随青菱来了。她噙着笑,对沈连城一如既往地客气。 “主公交代过,叫我们留在庄上,哪也不准去,尤其是女公子。”她自然不答应沈连城进城。 沈连城心中一喜,面上却故作了让步问:“那让我这奴子去街上给我买些东西总可以的吧?” “女公子要买什么东西?我差人去买就是。”君娴仍是笑盈盈的,一点也不冒犯。 “我要买的东西,岂是谁都能知晓的?”沈连城执意要自己的人去,那就只能是自己的人去。“君娘子若担心我那奴子的安危,多派几个人保护就是了。” 让她的奴子进城,总好过让她自己进城。君娴想了想,终于应允了。 一个奴子,断断没有派人保护的道理,不过,派一个人跟着,倒是很有必要。谁知沈连城在耍什么花招呢?为此,她让李铤挑了一个人,跟着青菱一起下山。而这个人不是旁人,恰是江大愣。 沈连城简直觉得,老天爷也在帮她。 一早让青菱去向君娴传话,她就料到君娴不会答应,便是答应了,那也一定会派出很多人手跟着。她甚至还在发愁,万一她答应了,她进城之后要如何摆脱这些人呢! 现在好了,既然不答应,派了青菱去,跟着一个张大愣,青菱想要摆脱谁,再是容易不过。 听了沈连城一通嘱咐之后,青菱很快在张大愣的随同下出发了。 一路跟着青菱,张大愣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话匣子一打开根本就停不下来。青菱半分心思听着,另半分心思却在为自己接下来要做成的事感到紧张和不安。 进了梓潼郡东大门,青菱沿着正前方的街道一直往前走,终于看到了第一间成衣铺。她想了想便走了过去,到门口的时候,却是回身对张大愣说:“你在此候着,我要给我家女公子买贴身的衣裳,你进去不合适。” 张大愣脸一红,很快嬉笑着点头,背过身在门口站定了。 青菱暗暗吁了一口气,这才进门。进门之后,她便问店掌柜的:“有鱼卖吗?” “终于来了。”那四十多岁的店掌柜一喜,忙要引青菱往后院去。 到了后院,他就冲着一扇门吆喝了一声:“二位公子要等的贵人来了!” 那扇门开了,走出了越石幼度二人。 “女公子呢?”幼度看到青菱虽然高兴,却也疑惑。 “女公子来不了。”青菱说着塞了一锭银子给那店掌柜的,请求道:“老板,您到外面帮我看着点儿。随我一同来的若催我,您就说我在里头帮我家主子试衣裳。” “好叻!”店掌柜的又得了一锭银子,高兴不已,迈开步子便走了出去。 (未完待续。) 第116章:突发急症 见店掌柜的这样爱钱,青菱免不了问一句幼度:“收买这店家,没费事儿吧?” “二十两银子,就让我二人在此住下了。”幼度噙着笑,柔声细气道,“钱能收买的人,最好打发。” “我们进屋说话。”越石一贯的面无表情,率先往屋内走了去。 “我就不进去了。”青菱却道,“女公子今天让我来,只是想确定一下二位郎君是否顺利在此落脚了。” 越石蹙眉,不禁问:“那布置埋伏的方法……” “女公子说急不来。”青菱道,“得女公子亲眼看过古墓入口的地形,方知如何布置。陈襄今晨已经带着洪护卫一起出去找墓葬了,回来之后就会接女公子下墓。到时候,女公子说她会尽量拖延下墓的时间,让你们有个准备。” “好。”越石应声,而后问:“女公子这一路,可还好?” “除了适应不了南方的天气,手脚都长了冻疮,其他都好。”青菱说到此处,心里头一酸,险些掉眼泪。她的主子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 “啧啧!冻疮这东西,今年长了明年还得长,害人不浅。”幼度露出了一脸怜惜之色,“女公子生来娇贵,被这东西缠上,可要多加注意了。” “明年还要长?”青菱听言一惊,心里头更是一片酸楚。 “未必。”越石则是一本正经宽慰道,“外头那条街过去往前,右拐,有一家药铺,开了有二十几年了,他们有一种冻疮膏,好用,你待会去买。” 青菱立时生了希望,答应着便要告辞。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幼度努喏道:“青菱两只耳朵也红了呢,怕也是冻疮害的。都是可怜人儿啊。” 越石没有做声,见青菱的身影消失,反身便往屋内走了去。 青菱买了两件衣裳,又买了冻疮膏,另外还买了一些小吃,大包小包的,东西还不少。不过,有江大愣在,倒是有个能拎能扛的苦力,她倒落得轻松自在。 沈连城等到青菱回来,说罢话便是一脸的高兴,还特意嘱咐青菱,要她给君娴送去了一些好吃的。 君娴看到那些小吃,只觉沈连城到底只有十四岁,还未摆脱小孩子家爱吃零食的习性,不禁感到好笑。 三日后,陈襄一行人回来了。 慕封隆奇以及他们的七个徒弟,兴高采烈,喜不自胜,看样子,是找到陈太祖的墓葬了。 陈襄一回来便洗嗽干净,换了一身青灰色常服,来到了沈连城屋里。 “太祖皇帝的墓葬,在新野县牛脊岭。”他告诉她,“慕封和隆奇已然找到修墓时,工人偷偷留下的逃生口,我们会从那里进去。” “此地离那里有多久的路程?”沈连城问。 陈襄微愣,只觉她关心的问题,有些不在正题上。但他还是答了她的话:“明天一早出发,午后便能到。” 沈连城“噢”了一句,屋里瞬时陷入沉寂。陈襄很有些不自在,也很有些气恼。他总觉得,她的话太少了! 忍了忍,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放在她跟前,道:“这是我在郡城买的冻疮膏,他们说好用。” 沈连城细看了小药瓶,心下便是一惊。这冻疮膏,正是越石指点青菱给她买的同一种。 “多谢。”她不露声色,示意青菱将冻疮膏收了起来。 陈襄却是拿起冻疮膏,揭开瓶塞坐到沈连城身旁的位置。“手给我。” 他要给她涂冻疮膏。 看着他眼眸里的执意,鬼使神差地,沈连城将一只手放在了桌面。 他牵了过去,却见她手上的冻疮蔫了些,没之前红,也消肿了。他愣了一下,问:“你用过药了?” 沈连城“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便是如此,陈襄还是给她涂了涂,不免问一句:“哪来的药?先前那些都不见效。” “我让青菱进城买的。”既然他问起了,她就不好隐瞒了。越是隐瞒,反有可能会遭来他无端地揣测。 “我嘴馋,让青菱进城买吃的。她顺道给我买了药。”她又添了一句。那些零食君娴也是吃过的,恰巧是个佐证。 “另一只手。”一只手涂好药了,陈襄又要她换另一只手。 两只手都涂好了,他才不紧不慢起身,并嘱咐一句:“明天早起,你早点歇息。” 他走后,青菱不禁上前,不知是喜是忧道:“他对女公子这般,怕真是动心动情了。” “那也是他自作多情。”沈连城毫不犹豫,“我对他……怎么可能?” “是啊!”青菱叹声,“女公子不追究过去的事已是……”话语戛然而止,忙是自责,“奴失言了!” “无妨。”沈连城不以为意,“过去的事,我已经看开了。” 屋外,那个人影长身而立,将屋里的话听了个分明。他眉头微蹙,终还是迈步离开。 翌日一早,一行人整装待发。 原本陈襄并不打算让他的人全部下墓,但隆奇说古墓凶险,身手好的人越多越好,更何况还有一个“没本事的”需要照顾?又加上沈连城从旁把一颗头点的跟捣蒜似的,他想了想终于吩咐他的人道:“都准备下墓。” 沈连城让青菱留在山庄。青菱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倒是失了一贯的稳重。不过,终拗不过主子坚决。 抵达新野县牛脊岭,一行人便弃了车马,徒步登山了。 沈连城才攀爬了没多久,便是头重脚轻,浑身乏力,洪祁忙上前搀她。她望了一眼高处,有些担心,怕自己撑不及见到古墓逃生口。 “走不动了?”陈襄上前,看她的样子,有些心疑。 “上去就好了。”沈连城打起精神,将洪祁的胳膊扶得更紧了些。 可陈襄分明看到,大冷的天,她的额侧竟是出了一层细汗。他更是上前,伸手,欲行探一探她的额头,看她是不是生病了。 “休要动手动脚!”沈连城却是大喝一声避开了去。 她反应激烈,众人都朝他们看了一眼。陈襄在一刹惊愕之后,脸色很有些难堪,闷声不语,走在了前头。 终于抵达古墓逃生口了。是在半山腰,一块阔地。沈连城仔细看了周遭,又在逃生口两边漫不经心地踱步,终是心中有数了。 就在众人一个接着一个要进古墓的时候,她扶住额头,身子一歪,倒在了洪祁怀里,当真是不省人事。(未完待续。) 第117章:卧病不起 见沈连城昏倒,陈襄急忙上前,从洪祁怀里将她扶靠在了自己身上,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这才发现,她额上、脸上皆是滚烫! 他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冷声命令李铤道:“改日下墓。” “主公……”眼看着就要进古墓取得詹龙珏与帝王剑了,就因为一个仇家女,突然改变原计划,李铤心里,很有些不甘。但见陈襄一个凌厉的眼神,他也不敢违逆,忙应了声“是”,跑去传话了。 行动取消,一行黑衣劲装男子都跟他一个心情,对沈连城的杀心更重了。慕封隆奇等也都觉得遗憾,心里直犯嘀咕:这个沈家娘子,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在这个时候生病,神烦! 回到虎牙山庄,已是晚上。 沈连城一路昏睡,便是偶有醒的时候,也是呓语不断。直至回到住处,喝了药,再睡一觉,烧退了,这才真的清醒了。 她醒来的时候,陈襄还坐在她床边,微蹙着眉,脸色十分难看。见她睁开眼目,他的脸色也没有好看一些。 “怎么是你?青菱呢?青菱……”沈连城坐起身,虚弱无力地唤了一声。 “她在下房熬药。”陈襄告诉她,“大夫交代,等你醒了,要再吃一副。” 沈连城听言,也就不费力气了,又躺了回去。“现在什么时候了?” “已过卯时。” “噢。”想来自己这一病,不仅是青菱等,陈襄也是一夜未眠啊。瞅见他眼里的红血丝,她心中兀地有些心虚不安。 “你逃不掉。”陈襄突然沉声,“这回病好了,难道要再让自己病一回?” 他何出此言?早间的事,他知道了? 早间……不,现在应该说昨天早上了。昨天一大早醒来,她就让青菱端了一盆冷水进屋,自己脱了个精光,要青菱将冷水从头往自己身上泼。 青菱站在椅子上,跃跃欲试,抖抖索索了半天,终于眼一闭,手一斜。哗啦啦一盆冷水,像瀑布一样浇灌在沈连城身上。 那一刻的感觉,顷刻间木掉的感觉……现在想想,沈连城还忍不住打了个战栗。 “我害怕。”回过神,她做出了一副畏惧的样子,“死人的墓,我害怕!为何偏带我下墓不可?这样可怕的事……”那就索性让他认为,自己是害怕下墓吧! “一个人护着我在林子里过了一夜你也不怕,现在我们有这么多人,你有何好怕的?”陈襄紧看着她,不是对她说害怕的怀疑,而是想让她知道,下墓之后,自己会护好她。 “这岂能一样?”沈连城唯恐言多必失,想了想道:“横竖我现在病了,你总不能让我带病下墓吧?” 恰在这时,青菱敲门端了药进来。 “墓,迟早要下。你先好好养病。”陈襄起身,丢下话离开了。 心中愁绪万千,又是急了一天,一夜未睡,这会子他也疲乏了,想回去好好睡一觉再言其他。 确定他离开后,青菱才关紧屋门,而后将药送到沈连城跟前。 沈连城却道:“倒了。” “女公子,”青菱犹豫,“不吃药只怕身体吃不消。” “放心,我有分寸。”沈连城说,“少也要给越石和幼度三五天的时间。” 说罢她打起精神起床,要青菱笔墨伺候。 天光微亮的时候,她详细说明了要设下的埋伏,并图文并茂地将能用到的机关呈现在了几页纸上。待到墨迹干了,她便将其交给青菱,吩咐道:“你让洪祁送去。切记叮嘱越石和幼度,让他们因地制宜,注意遮掩。” 青菱重重点头,“女公子说的,奴都记下了。” 出去之后,她就把这件事交代给了洪祁,再三嘱咐,才让他出了门。 沈连城用脑过度,很快就感到头重脚轻,卧躺在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就这样,她这一病,病了三天,反反复复总不见好。慕封隆奇手痒脚痒,对于延迟下墓这件事,简直就是鸭子就在嘴边但却吃不得的难受。 二人来到陈襄的住处,免不了催促。 慕封板着脸道:“那沈大娘子一日不好,我们就这样等着?” 一惯笑脸相迎的隆奇这下也老大的不高兴,满嘴埋怨。“不就是伤风着凉吗?哪里就这么娇贵,还一病不起了……” 陈襄睨了他一眼,眸光寒厉,竟是吓得他小腿一颤,赶紧改了口,生了笑道:“我的意思是说,她怎吃了这么些天的药一点不见效。要不陈皇子再给她请个别的大夫瞧瞧?” 说罢拉着穆封,施了礼这就要告辞。他算是知道了,这个陈襄,是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主。 来到外面,穆封就不满了,“你怕他做甚?没有我们,他能进得了墓?” “羊皮卷有昭示的,没有他和沈连城,我们进去了能开得了陈太祖的棺椁?”隆奇一双眼珠子贼精贼精地扫了穆封一眼,忽而又露出一脸的坏笑,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道:“咱俩走南闯北二十几年,哪次值钱的物什不在正主的棺椁里?” 穆封“哼”了一声,“大不了不要詹龙珏与帝王剑。” 隆奇一吓,忙四下里瞧了瞧,“走走,回去我与你说。”拉着穆封就要往自己住的小院去。 而经他二人这么一闹,陈襄对沈连城看了大夫吃了药,却连着三日不见好的事也生了疑。 晚间,他又一次来到了她的住处。他坐下身,不愠不怒道出一句:“送来的药,假装喝了,其实没喝,就为了拖延病情,拖延下墓的时间?” 沈连城心里一下咯噔,却是嘴硬,“谁说我没喝药?” “我请大夫来给你把脉,一探便知。” 听到这里,沈连城犹豫着没有做声。 果然是了,她没有吃药!陈襄本是试探,知道这一真相,忍不住心中恼怒,登时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朝她走了去,厉色道:“我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还不见好,我便是抬,也把你抬进墓去。” 三天时间……沈连城心中暗喜,面上则做出了一副又害怕又生气又不服气的样子,直回看他眼里的愠怒。(未完待续。) 第118章:进入古墓 瞅见沈连城眼目里眸光流转,陈襄竟是心生不忍,面上的狠厉之色,也渐渐隐去了。 并非非她不可,但他偏偏只认定了她!他不得不带她下墓。 他都想好了,若真遇到什么凶险,若真逃不了一个“死”字,他愿与之一起,长埋太祖皇帝墓下…… 良久,他才背过身去,平复了所有的心绪,沉声叮嘱:“这几天好好吃药。” 他走后,沈连城才觉得空气里那股强大的压迫感消散了去。她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拍了拍胸口。 青菱再拿药来,她便一鼓作气喝了个干净。她说:“三日后要下墓,我这病,得快些好起来才行。”不然,拖着生病的身子下墓,只怕一个反应迟钝会把小命给玩丢了。 接下来三天,她该吃药吃药,该睡觉睡觉,真正把自己看得金贵。连着几天出太阳,心情好,病情倒是配合,当真好了起来。不出三天,她就觉得自己身轻如燕,好全了。 听说她病好的消息,隆奇慕封不知有多高兴。 很快,陈襄就下达了吩咐,翌日一早,上牛脊岭。 仍是一个太阳灿烂的好天。沈连城穿一身收腰窄袖的红色胡装,外搭一件缎面夹绒小袄保暖,着黑色短靴,青丝高悬,虽有些不伦不类,倒像是要去“干一番大事”的样子,比头一次上山时,干净利落得多。 陈襄看她情绪饱满,一颗悬着的心,也踏实了些。 午后,他们抵达了古墓的逃生口。 入墓之前,隆奇叮嘱众人:“进去之后,一个跟一个,切勿乱摸乱动,更莫胡乱尖叫,尤其是……”看了沈连城和君娴一眼,笑了笑,话语变得温和,“女公子和君娘子进去之后遇到什么,千万镇定,别慌别叫,免得惊了墓里的大罗神仙。” 君娴看向沈连城,一脸就怕她胆小误事的意味。 沈连城则是不以为意,反冷声催促隆奇,“少拿这些牛鬼蛇神的唬人!要进去就赶紧。” 她的神色,是一种令人意想不到的严肃。多少天装羸弱,装年幼怕事她也装得累了,下墓之后,她再没有装的必要。 逃生口是慕封隆奇等先前找古墓时挖寻出来的,窄小非常,得猫着身子方能进去,有些地方,甚至要伏地而行。 隆奇慕封带着几个徒弟在前,陈襄紧跟,接着便是沈连城、洪祁、君娴、李铤等人。 沈连城对这种事嫌恶不已,只听前方隆奇的声音说了一句道:“前方不远就有一道门,定是通往古墓的。进去了,就无需大家这样委曲了。” 果不其然,没多久前方的洞穴变得宽阔,一行人可以直立行走了。再走十来步,乍看之下更是没了去路。慕封隆奇的几个徒弟拿铲子扒拉几下,混沌泥土之下,正藏有一方石门。 “炸!”慕封一声吩咐,他的几个徒弟便各有分工准备埋火药了。 “在这里头轻易用火药,就不怕塌方?”君娴皱了皱眉,忍不住插嘴。 “君娘子顾虑得是。”隆奇兴致好,不妨向她解释一句,“为此我们只会用极少的火药,在角落里炸开一个小口子。不会引起塌方的。” 没有人发现,君娴听言抿了唇,看了沈连城一眼,在昏暗的光线里竟是羞红了脸。 慕封隆奇乃倒斗的行家,着实是她多嘴问了这一句。 “砰”的一声,门下边被炸开了一个洞,几个人又拿铲子铲,挖出了一个口子,够一个人爬过去的。 “你过去,为陈皇子开门。”隆奇点了一个自己的徒弟,要他从炸开的口子爬过去开门,还叮嘱一句:“当心有暗箭。” 那徒弟应声就伏着身爬过去了,半天却是没有动静。 “嘿!小兔崽子你倒是给老子开门啊!”隆奇等得有些急了。 “师傅……我没找到机关在哪儿……”对面的徒弟怕是抓耳挠腮琢磨了有一会儿了。 “找不到?为师教你的东西都学哪儿去了?”隆奇简直觉得颜面扫地,想了想道:“再仔细找找!历经年月,怕是埋在土里了。” “你也进去看看。”慕封也指了一个徒弟进去。 又过去半天,门仍是没有开动的迹象。 “师傅,实在诡异得很。这门跟我们以往遇到的,大不一样。”慕封的徒弟喊话说。 “一群蠢货!”隆奇忍不住了,将衣袍扎进腰里,作势要自个儿进去。 慕封也没拦他,任他进去了。 然而,便是隆奇亲自出马,良久过去,众人眼前的石门,仍是安安没有一丝动静。 “隆奇!什么情况?”慕封脸上也有些难堪之色。 “奇了怪了……”那头声音呢喃,这头听来也不是很清楚。 “莫不是一道绝门?”沈连城疑心问了一句。 慕封听言,惊奇地看了沈连城一眼,像是立时受了启发一般,当即吩咐几个徒弟道:“往左右两边挖挖看!” 约略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几个徒弟往两边挖了约有三尺宽,仍是见不到石门的边沿。 “隆奇,你别费神了。”慕封叹了一声,“这根本就不是工人留下的逃生口。” “怎么不是?”隆奇不解,“我这边正有一条道通往幽深之地,这还错得了?” “但这是道绝门!你见过在逃生口安绝门的?”慕封说罢,便让几个徒弟继续将下边的口子挖大,打算让大家都从这个口子钻过去。 慕封再看沈连城,不禁有些佩服之色道,“女公子不愧是沈太傅的血脉,竟还知道何为绝门。” 众人的目光,也都落在沈连城身上,很有些稀奇。 沈连城不以为意,轻吐字句道:“《百家绝术》里提到的最无用一绝,用在古墓,可坚固甬道,倒是绝妙。” “正是正是。”慕封捋着胡子连连点头是笑。 陈襄君娴等则是听得稀里糊涂,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而无论如何,一行人都免不了从门下边的口子爬过去的命运。 对面,果真是一条甬道直通往幽深之地,两端,一样幽深、死寂。 他们面临了一个新的问题:往左走,还是往右走?(未完待续。) 第119章:机关重重 隆奇慕封是个中行家,左走还是右走,命几个徒弟两边探索一番,便有了定论。 “走左边。”慕封说罢,除了隆奇、沈连城、洪祁,还有几个徒弟毫不犹豫挪步跟着,陈襄君娴等一时却没有动作。 隆奇于是回头,耐着性子解释:“蜡烛在右边的甬道被吹灭了好几回,左边烛光虽有浮动,却无一次熄灭。据此可以判断,左边该是通往墓室的。陈皇子放心,只管跟着吧。” 沈连城也回头,目光扫过君娴等人落在陈襄脸上,别有意味道:“既然进来了,就别无选择了,紧跟两位高人便是。” “高人”二字于隆奇慕封听来,很是受用,都会心地笑了。 陈襄则是走在了沈连城前头,并在越过她时,在她耳边叮嘱了一句“跟紧我”。 “管好你自己。”沈连城不喜欢他这样自以为是的照顾,不禁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句。 陈襄没有做声,许或是没有听见。 甬道又黑又长,两面砌有石壁,上头雕刻的尽是陈太祖一生的功绩。一行人不知走了多久,只觉越发的幽深。终于,又有一道石门堵住了前路。 “哈哈!”不知为何,隆奇高兴是笑。慕封和几个徒弟也都变得兴奋。 “我亲自来。”慕封说着让大家退后一丈。 “不是暗箭就是流沙,我们退远些。”隆奇一边说着,一边哄赶大家退远些。 慕封触发机关之时,石门开启,流沙倾泻,暗箭齐发。便是身经百战,他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本想卧倒避开暗箭的,却被倾斜而来的流沙逼得不得不滚到石门那边去了。紧接着,众人只听得一声惊叫,整个甬道又陷入一片死寂。 “慕封?”隆奇小心上前,几个徒弟紧跟。听不到慕封回应,几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再凑近些,隆奇惊恐地叫了一声,“慕封!” 陈襄沈连城以为慕封阵亡了,皆是上前,见到眼前一幕也惊得呆了呆。 慕封没有死,但只稍分毫,便是必死无疑! 他整个人悬在一方沟壑里,全靠四肢撑着,沟壑下方,扎着长短不一的断剑。其中一根,直指慕封嘴里,为此,他嘴张着,大气也不敢出,更莫说应声讲话了。 “还不快救你们师傅上来!”隆奇第一个反应过来,忙是催促。 慕封得救,众人都叹他是福大命大。只有他自己知道,身上打底的衣裳都汗湿了。 “陈太祖真狠啊!这一来就是三大利器伺候,简直是不让人活啊!”隆奇说着这话,一时忘了陈襄乃陈太祖的后人,将姓陈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省点力气吧!”缓过劲儿来的慕封打断了他喋喋不休的咒骂之言,“后边还不知有什么阴狠的招数等着咱呢!” 陈襄沈连城等则没有将隆奇的咒骂放在心上,而是对进入的摆满陪葬品的墓室进行了仔细地打量。 看到几样史有记载的稀罕物,隆奇最小的那个徒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并兴奋道:“大师兄,我们这回要发大财了!” “瞧你这点出息!这才算哪儿跟哪儿?”另一个徒弟嗤了一声。 “嘿嘿!我第一次下墓嘛……”话音未落,却是喉咙一哽,身子一僵,眼珠子上翻,口吐白沫,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那摸过宝贝的手,很快萎缩了,只剩下皮包骨,一直蔓延至全身……就在十几二十双眼睛目睹之下,变成了一具粘稠干瘪的尸体! “啊……”紧接着又有三人,先后发生了同样诡异可怖的“反应”。其中两人是慕封的徒弟,另一人是李铤的人。 “东西有毒!”慕封惊呼一声,本靠近一尊雕像的身体,立时跳出老远。 所有人再不敢胡摸乱碰了。 不大的空间,唯有尸体腥臭的味道扑鼻而来,死寂得听不见任何人的呼吸。大家都吓坏了。便是慕封隆奇,突然间折了三个徒弟,一时半会儿的,也没能缓过神来。 突然,“当啷”一声巨响,惊得许多人都跳了一跳。原是隆奇一脚踹在了一件铜器雕塑上头。他破口大骂:“娘的!埋在土里的东西也下毒!” “师傅……”他的大徒弟惊呼一声,退开一步直打量他,生怕他那一脚也会使他化成一个干瘪却又粘稠的尸体。 隆奇见他惊惧胆小的模样,气得朝他屁股踹了一脚。“腐尸散不知道啊?隔着衣物就没事。”骂咧咧地他还不忘吩咐:“回头你们再喊人来把这些都搬运出去。” “带我们去找陈太祖的棺椁吧!”沈连城有些着急。空气里难闻的味道,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她只想早点离开。 隆奇一张脸瞬时多云转晴天,笑嘻嘻道:“女公子莫急,我这就带你与陈皇子过去。” 又是一道门。这回没有暗箭没有流沙,亦没有扎满断剑的沟壑,除了对面地上横七竖八布置了无数根丝线…… “大家都小心些,千万别碰到这些线。”慕封冷声提醒。“谁若碰到,所有人都玩儿完。” “李铤洪祁,你二人随我们进去。”陈襄意欲让君娴和其他人在门外等,以免人多碰到丝线,误了大事。 “诶,”隆奇却道,“一起来一起去,那边还不知会发生何事,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 “以往倒斗出现突发状况,常常不会原路返回。”慕封也说,“为以防万一,陈皇子的人还是一起进去吧!” “主公,让我们一起过去吧?”君娴本不想离开陈襄半步,这下自然请命。 陈襄看了沈连城一眼,终于答应了。 而就在他答应的时候,沈连城分明看到,就在这一刹,慕封隆奇相视交换了一个莫可名状的眼神。 “千万小心。”陈襄叮嘱她一句,令她收起了一刹生的疑心。 终于,跨过重重拦阻,他们来到了主墓室。然而,主墓室里摆着两樽极小的棺椁,小得根本不足一个成年人的身长躺进去。 这,真的是陈太祖的墓葬?一时间,沈连城和陈襄都生了这样的怀疑。(未完待续。) 第120章:私心生变 慕封隆奇与几个徒弟合力,将两尊棺椁打开了,里头躺着的,分别是一个男童和女童。 历经几百年,两个孩童竟是活生生的,没有一点腐败的迹象,却在棺椁打开的瞬间,升腾起一股子腐臭味。很快,两具尸体开始腐化,以一种不寻常的速度,变得干瘪、深陷,并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陈襄沈连城等皆是唏嘘。这等奇事,虽是听说过,在书里看过,却是头一次亲眼见到。 慕封隆奇则是司空见惯地,分别从两个孩童嘴里抠出了两粒珠子,擦了擦满意地塞进了各自的口袋,而后便是四下转悠,像是在找寻什么。 “陈太祖在哪儿?”沈连城掩着鼻子问二人。 “在找。”隆奇笑了笑自信地猜测:“定在这下边了,但不知机关在何处……” 这种事便无需沈连城班门弄斧了。慕封隆奇找寻机关,她便随陈襄等躲在了角落里,捂着鼻子百无聊赖地四下张望。 陈襄的目光,不时会落在她脸上,像是有话要说,却是每每都欲言又止。而就在他终于决定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慕封隆奇找到了玄机。 机关发起,两尊孩童的棺椁连着下边的石板往下沉了去,留下两个方方正正的口子。慕封隆奇等围过去一看,皆是高兴:“下边就是陈太祖的棺椁了。” 沈连城和陈襄等已走上前去,只见下头一片光亮如白昼。原是下边墓室四面墙上,镶了足有二十几颗碗口那么大的东珠。每一颗,在这古墓里,散发着透亮但却有些诡异的光芒。 令人咋舌的,却不是这二十几颗东珠,而是正中央的位置摆放的棺椁。这根本不是一般的木头做成的棺椁,而是晶石砌成,周围用金银镶了龙纹图案。透过晶石,可以见到里头躺着的男子。 花白的头发与胡子,虽生了皱纹但却轮廓分明的五官,一身黑色绣有飞龙图案的衣裳,整整齐齐、安静而威严。 这就是陈国开国皇帝,陈太祖了。 陈襄君娴等人跪在地上,向棺椁里的人,郑重地叩拜起来。 慕封隆奇眼里早已垂涎得直冒精光,尤其是隆奇。他甚至伏在棺椁旁,看着陈太祖枕边的那一大块白色剔透的玉石,低声呢喃:“这就是传说中的詹龙珏啊!” 不是对詹龙珏没有兴趣么?沈连城见他这副垂涎三尺的模样,不免有些心疑。 而见沈连城盯着隆奇看,慕封忙走上前去,将隆奇拉了起来,怒道:“看什么?横竖又不是你的。”一边说着还一边瞥一眼沈连城,像是遮掩什么似的。 陈襄等终于行完大礼了。隆奇忙走近他,耐着性子道:“陈皇子,快按羊皮卷上的方法,开椁吧?” 陈襄点了一下头,而后拿出一把匕首,看向沈连城,向她走出两步。 沈连城一刹惊吓,不自觉后退半步。洪祁立时挺身上前,惊异问:“你这是做甚?” “女公子莫慌,”隆奇忙解释,“只是需要你放点血罢了。” 原来,羊皮卷有指示,陈太祖的棺椁乃阴阳血椁,开椁之前,需纯阳纯阴之血缔结盟誓,以慰死者在天之灵,方有开椁启示。 “君娘子也是纯阴之血,为何偏要我的?”沈连城不愿意。 隆奇被问得有些尴尬,想了想道:“缔结盟誓乃夫妻之盟誓。这个……陈皇子他选定了你……其实嘛,不过是个仪式罢了!我想,只要是血,应该都能管用……” “听到了吧!要放血放你自己的。”沈连城说着将自己的双手藏在了背后。 陈襄有些恼怒,本顶着李铤君娴等人的反对这么做,就耗尽了他的意志。现在倒好,叫她放点血都不行! “过来。”若放任了她,他颜面何存?为此,他三步并作两步,在给了拦路的洪祁一拳后,麻利地抓住了她,并割破了她的手指,挤出几滴血来,落在棺椁之上。 沈连城吮了吮被割破的手指,哂笑道:“偏带我下墓的理由若是这个,那你就太可笑了!” 缔结夫妻之盟?血祭他的祖宗?简直愚蠢! 陈襄睨了她一眼,倒没与之理论,只是割破自己的手指,也放了几滴血在棺椁上。 奇的是,当两个人的血交融在一起之时,竟被晶石棺椁吸收了进去,很快在里头形成了一条细小的弯曲的线。 “不够!血再多点儿!”慕封惊奇地喊了一声。 这下沈连城也不用强迫了,自个儿便挤压手指,直往棺椁上滴血。陈襄亦是如此。 众人只见,棺椁上生成的血线,渐渐蔓延,又渐渐融合,变成了两个一大一小的圆环。 最后缝合之时,“咔嗒”一声,圆环里的晶石突然下沉,变成了两个孔洞。小的那个也不小,可塞进一个成年女子的拳头;大的那个也不大,塞进一个成年男子的拳头再无多余间隙。 两个孔洞,分明是为沈连城与陈襄“量身定做”。 “机关就在里头,陈皇子与女公子将手伸进去即可开启棺椁了。” 什么叫阴阳血椁?这才是其真正的道理。可以不是沈连城,但必须有一个女人。 陈襄与沈连城按照隆奇的方法做,摸索到了可以旋转的机关。又按照慕封的指示,左右旋转,从中一下按动,棺椁当真发出了一下响动。 二人抽手之后,慕封隆奇在几个徒弟的帮助下,终于推开了棺盖。 陈太祖枕边的詹龙珏,别在腰间的帝王剑就在眼前。慕封隆奇双双向其伸出了手,什么倒斗取物该讲究的也都不讲究了。 “慢着!”沈连城当即喝了一声,“陈皇子的东西,用不着你二人来取。” 陈襄听言,觉出几分不对劲,立时警惕地握了腰间佩剑。 “嘿嘿!”隆奇笑了两声,转身之时却是撒出了一把白色粉末。 陈襄甩开袖子背身将沈连城护在了怀里,瞬息之间,却只听得上方轰隆隆作响。 是跳上去的隆奇慕封等人启动了关闭下方墓室的机关!他们一早就预谋好了。 李铤等人欲行带人冲杀上去,却被隆奇再次施的白色粉末迷了眼,不敢妄动。 (未完待续。) 第121章:黄雀在后 待到所有人镇定下来,发现白色的粉末不过是隆奇入墓时说拿来驱赶“粽子”的糯米粉,个个又气又急。 “他们拿走了詹龙珏与帝王剑!”李铤发现棺椁里少了这两个物件,气得执剑的手直是颤栗。 “还管什么詹龙珏与帝王剑?我等被困在此,怕是活不成了!”有人在惶恐之中,已是方寸大乱。 “住嘴!”李铤正是一肚子气没处发的时候,冷不防冲着那人怒喝一声,吓得对方大气也不敢出了。旁的人便是心中惶恐,也都不敢吱声。 “万事没有绝境。”冷静下来的沈连城淡淡地说了一句。东珠的光芒,衬得她白净的脸容,瓷一样,剔透晶莹。 李铤听言不无惊异,难道沈括的这个孙女儿有出去的法子?怎么可能! “你有办法出去?”君娴在绝望之时却是生了希望。即便是这个矫情事儿多的千金贵女沈连城,她也愿意去相信一次,被困于墓室,当真还有生还的机会。 见沈连城没有答君娴的话,陈襄走近一步,面无颜色问:“你有何办法?” “反其道而行。”沈连城一双眼目直盯着上方看起来平坦无异的石块,忽而道:“我要确定一下上边的情况,洪祁,你帮我。” “我抱着你。”洪祁还未反应过来,陈襄便蹲身抱住了沈连城的双腿,将她举了起来。 沈连城伸手,恰能够到上边的石板。左右前后敲了敲,确定了空洞的四个角。想了想,她对陈襄道:“手伸给我。” 陈襄莫名,伸出了左手。沈连城低头,毫不客气便是一嘴咬了下去,听到滋的一声,尝到血的腥甜才放开。 见陈襄皱着眉头一脸抑郁之色,她一边将他手上的血挤出在空洞的四个角画圆,一边认真道:“算是还我的。” 只这一句,没有人明白她讲的是什么,直至她紧接着说了一句“开椁之时我放的血可比你现在这点多多了。” 所以,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在计较这种事?李铤等人气恼不已,但看她胸有成竹一副能救大家于水火的样子,他们又不得不把这些心绪压制了去。 “好了!放我下来。”沈连城画好了四个圆,回到了地面。而后,她告诉陈襄道:“不管用什么法子,让你的人先把我圈出的地方破开。” 李铤听言忍不住“嗤”笑一声,“想破开那石板,谈何容易?” “洪祁一个拳头能解决的事,你用三个拳头,也该能解决的。”沈连城话语认真,目光扫过他和他身后那几个人一眼,落回到他脸上,已是满满的蔑视。 李铤勾起一边唇角,微侧了侧身,傲慢地避开了她的蔑视,只认为她在逞口舌之快。 陈襄却是一个眼神的示意,要他们按照沈连城的吩咐去做。 于是,他们三人一组,两个托举一个,用剑柄使力去敲击沈连城标记出的地方。见不管用,便真有人拿拳头一试,竟真裂开了!再击出一拳,石板就破开了一个口子,露出里面两个咬合在一起的齿轮和链条。 另外三个人也用拳头,击破了其他三处,同样,露出了齿轮和链条。 “别急着下来。”沈连城见状忙道:“你们同时用力,顺时针方向拉动链条试试?” 四人同时运力,链条却是拉不动。 “逆时针。” 四人改了方向,动了!链条动了,交合的齿轮也动了!上方棺椁底部的石板与周围的石板发生了分离,很快露出了上方的黑暗。 成功了!上方棺椁一点一点下沉,露出一个大口子,足够一个人从中通过的了。 十几个人,一个接着一个,回到了上面的墓室。 剩下的就是原路返回。途中,并无太大的波折。遇到被慕封隆奇离开时关好的门,沈连城皆以类似的法子破了机关暗算。 而就在大家正要爬过最后一道绝门之时,沈连城占领门下的口子,却是不走了。她一本正经问陈襄的人:“我今次算不算是救了你们一命?救命之恩,你们打算如何偿还?” 众人沉默了,唯有李铤挺身上前,反问道:“你祖父欠我李家百余口人命,可有想过偿还?” 沈连城蹙眉回看他一眼,突然低了眸,冷声道:“罢了。”而后她便猫着腰,第一个爬过了石门,并唤了洪祁紧跟。 而待洪祁爬过来之后,她手脚并用将两边的土直往口子处推,并大喊了一句“洪祁帮忙!” “……是!”洪祁虽不明所以,但半刻不敢耽搁,也直帮着推土填坑。 “沈阿蛮!”对面陈襄怒喝了一声,万万没有想到沈连城会在最后关头做出这样的事来。 “走!”沈连城却并不打算将坑洞堵死,差不多了便喊了洪祁一溜烟跑了。 “主公……”君娴心急如焚,生怕好不容易从墓室逃出来,又要被堵在这个地方。 “她不过是想拖延我们出去的时间。”知道沈连城跑了,并没有置他们于死地的打算,陈襄激动的情绪很快沉静下来。 不多时,李铤的人清理了那些松软的泥土,重新挖开了那道口子。 外边,一轮圆月挂在西边天,躲在云里,若隐若现。山下有四个人影,骑着马儿疾驰而去。 陈襄不紧不慢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神色之中是一贯的肃然。 而就在这时,阔地一角发出了几下“呜呜啊啊”之声。 江大愣点了火折子凑过去一瞧,发现是慕封隆奇等人。他们被兜在一张大网里,吊坠于一棵老树上,被缚了手脚。六张嘴,都被黑布条塞满了,不能言语。 “遭了暗算?”江大愣踮了踮脚,一把扯去隆奇嘴里的妨碍,大概猜到发生了何事,倒觉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意思极了。 “那个……那个沈连城!”隆奇气道,“她才是最坏的啊!她一早让人在此设了埋伏……她抢走了詹龙珏和帝王剑!” 闻言,李铤忙是请命:“主公,属下这就带人去追!” “不必。”陈襄却是不着急,一双狭长的眼眸,透着耐人寻味的异彩。(未完待续。) 第122章:畅通无阻 听得陈襄没有要派人去追詹龙珏与帝王剑的意思,李铤急坏了。但想了想,以为主公心中有数,便也没有多言。 他瞟了慕封隆奇等人一眼,面露了几分痛恶之色请示陈襄:“主公,他们该如何处置?” “杀。”陈襄冷声吐出一字,毫不留情。 “主公……”李铤有些意外。他虽痛恨慕封隆奇所作所为,但这两个人于他们尔后行大事而言,并非没有用处。想及此,他不免压低声音道:“主公,何不留着他二人,为日后寻求军饷之用?” “要我亲自动手?”陈襄却是厉色向他,对他怀疑自己的命令而生了恼怒之色。 李铤一吓,忙示意下边的人去办了。 听得几声求饶和惨叫,陈襄又吩咐李铤道:“把这边堵死,不准任何人扰了太祖皇帝长眠。” 说罢他便下山了,唯有君娴跟了他一道。 他走后,李铤回看断了气的慕封隆奇一眼,不由得生出困惑:主公的心思,越发地难以揣测了。 而陈襄和君娴下山,却是一匹马都没见着,唯有地上一片凌乱,马鞍、马镫、马缰……这恶劣的手段,定又是沈连城使的。怕他们追赶,竟把他们的马都给放了。 陈襄又气又恼,但又莫名觉得想笑。他的嘴角,分明绽开了那点笑意,被君娴看了去。 “主公,还追吗?”君娴问。 “追。”陈襄口里虽这么说,行动上却是一点不着急。他还吩咐君娴:“放消息给秦蒙,就说……我已拿到詹龙珏与帝王剑,让他派人护佑。” 君娴皱眉,自是不理解。但她没有说什么,只管听吩办事。 沈连城等一路策马扬鞭,抵达梓潼郡接了早在那里等候的青菱,便一路北上,逃之夭夭了。 陈襄等人天亮了才走到新野县,又累又饿。 陈襄让李铤重新买了马,却是回到了虎牙山庄,说是要让下面的人好生歇息一晚。 “君娘子,主公怎不着急去追回詹龙珏与帝王剑?”李铤不敢问陈襄这个问题,便私下里问君娴。 白色面纱下,君娴紧抿双唇,神情忧虑,没有回李铤的话,只轻摇了摇头。 “大哥,”就在这时,江大愣远远地走了来,他传话道:“主公让你过去一趟。” 李铤闻言,心想主公该是有指示了,忙高兴地移步过去。 很快,他敲响了陈襄的屋门。 陈襄正在桌边端坐,一手举杯,悠闲地吃着茶。见李铤进屋,他才放下茶杯,并示意李铤坐下。 “主公……”李铤很有些意外,陈襄何曾对谁这样和颜悦色过?他几乎感到惶恐,落座之后,更是惴惴不安。 “你猜我接下来要做什么?”陈襄看着他,认认真真地问他。 李铤很是惊异,想了想反问道:“不是复国么?秦将军说,主公得到詹龙珏和帝王剑,便要起事。” “我这条命,是秦蒙给的。” 李铤只觉陈襄这话说得没头没脑。陈国的后人,谁不知秦蒙当年在那场大火中救出了二皇子,并一路护佑,请最好的师傅教他文治武功?谁又不知,是秦蒙创建了小耳刀,将陈国的势力扩大到今时地步? “没有秦蒙,我什么也不是。”陈襄这话,突如其来。 却因为这句话,李铤突然知道他担心什么了。“主公,您是担心秦将军将来……” “何须将来?”陈襄嗤笑一声。 是了。在许多陈国人心里,二皇子只是一面旗帜,而真正摇旗呐喊的,则是秦将军! 李铤意识到什么,忙站了起来,拱手屈身,坚决道:“主公有何需要属下去办的,属下义不容辞,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陈襄豁然于心。他也站了起来,却是吩咐李铤:“找人打造一副假的詹龙珏与帝王剑。” 竟然不是要他去刺杀秦蒙之类?李铤诧异的眸光望向他,转念想到秦蒙岂是他能杀得了的,便又低了眸,乖乖地应了声“是”。 他退身告辞之时,陈襄还不忘提醒他一句:“让其他兄弟前来接应,这一路,怕是不平静。”依着沈连城的小心思,她定然不会什么也不做,只顾跑路的。 “是,属下明白!” 正如陈襄所料,一路北上,他们不知遭遇了多少次暗杀。都是冲着“詹龙珏”与“帝王剑”来的。幸得秦蒙出动了小耳刀的人,每每解救他们于危难,才让他们活了下来。但这大大拖延了他们的行程。 沈连城一行就不一样了,一路来可说是畅通无阻。又加上越石幼度本是南梁人士,有他们一路跟随,省了不少麻烦,出南梁国界,竟只用了月余时日。 一路来,他们还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散播谣言:陈国遗孤拿到了詹龙珏与帝王剑。 陈襄等人这一路来遭遇的明争暗斗,皆因这一谣传而起——索性陈襄一早就料到了,不然一百次也不够死的。 不过,便是如此,沈连城也不敢有半点懈怠。一天到晚除了睡觉便是赶路,一顿热饭都没有细细吃过。她只想早日赶赴京都,将詹龙珏与帝王剑交到祖父手中,呈给天子,结束这风雨飘摇的日子。 转眼便是新年了。京都城内,处处挂上了火红的灯笼,好不热闹。皇宫之中,亦是红绸漫天,歌舞升平。 栾清殿内,天子宇文烈却在一场盛宴之后,秘密召见了太傅沈括,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 “明天就是阿蛮十四岁生辰了。”宇文烈还记得,沈连城是大年初一出生的。 小时候,他不止一次听沈连城说过,她出生的前一夜,雪下满了整个临安城,待到她降临人世,雪已经停了,天上出了暖融融的太阳,是很美的一天。 “陛下还记得阿蛮的生辰,实在是阿蛮三生有幸。”沈括听言客套了一句。 “若她在京都,孤王一定亲自为她操办一次生日宴。”宇文烈信誓旦旦,忽而叹了口气,“明年吧!” “陛下隆恩浩荡。”沈括嘴上这么说,心底却生了一股子苦涩。他那可怜的孙女儿,现在还不知在哪儿挨苦受寒呢!(未完待续。) 第123章:准备婚嫁 宇文烈的眸光瞥见沈括一张老脸忧心忡忡,立时猜到了他的心思,不禁走近一步,笑着告诉他:“再有两个月左右,阿蛮就能抵达京都了。” 沈括惊异抬眸,有些失态道:“真的?” “孤王还能哄骗恩师不成?”宇文烈勾着一抹笑,还道:“她不辱使命,为孤王拿了詹龙珏与帝王剑回来。” 沈括听言,一双浑浊的眼目,竟涌出了泪光。 宝贝孙女儿随陈襄去南梁腹地一事,天子下了旨不要他插手管顾。这大半年来,他因为担心,可是连一夜好觉都没睡过。突然间闻得孙女儿的消息了,他是又高兴,又自责,终是没忍住心中涌动的情绪。 “哈哈!”宇文烈见状,笑了两声。 沈括忙侧身,用衣袖擦净眼里的泪光,屈身道:“老臣失仪了,还请陛下原宥。” “无妨。”看得出,宇文烈心情好极了。很快,他便吩咐沈括道:“让晋阳公府早些准备阿蛮婚嫁一事吧!照着开国郡公府的礼单,早日准备嫁妆。” 沈括听言一喜,心道孙女儿的婚事得到天子关照,开国郡公府那头,也不会介怀这几个月孙女儿失了踪迹一事了。高兴之下,他忙是应承,并道:“阿蛮的婚事,老臣必当亲自过问。” “最好阿蛮一回来就行了婚嫁之礼。”宇文烈说着叹了口气,“这事怪孤王,在阿蛮婚嫁之龄委以重任,害她晚嫁了。” “十五岁,也不晚,不晚的。” “好了,那恩师早些回去歇着吧!”宇文烈微拂了手,要沈括退下。 沈括施礼告退,来到栾清殿外头,却是碰着了冬官府长官(相当于工部尚书)曹孺。 曹孺与他是十多年的同袍,不免寒暄一二。很快,赵寺人出来,将曹孺请了进去。沈括心下疑惑,想了想,便没有立即离去。 他一直等到曹孺进去了又出来。 曹孺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卷文书,见沈括,他也不遮掩,只是意外上前,问了一句:“太傅大人还没走?” “这不等你一起么?”沈括笑了笑,与之并肩,一边往外走,一边就开始了漫不经心地打听,“天子这么晚了召见你是为何事啊?” 作为一名官场老司机,这话他本不该问,但实在是这个时候见到冬官府的人,太过奇怪了。冬官府常素里掌百工之籍,理其禁令,便是天大的事,也断断没有急于一时的道理。 “天子数月前不是让我依着荣国公府的规制,再建一座国公府么?”曹孺也不相瞒,笑道,“现在建得差不多了,天子说要亲自为这座国公府题字,今夜有了雅兴,便让我来取了。” 原是为了这件事。沈括只觉天子还是年幼,总有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不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想了想,他又问:“天子还未道明这座国公府为谁而建?” “尚未。”曹孺摇头。 倒是奇得很!天子要加封谁国公爵位?竟搞得这样神秘。不过,沈括没有深想,这下只盼着孙女儿早日归家。 回到太傅府,他便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老妻萧氏,并让她隔天将开国郡公夫人请到府上,好好地叙叙话,加深一下亲家情意。当夜,他还书信到临安城,让儿子沈忠书早为沈连城的婚嫁做足准备。 翌日一早,开国郡公府收到太傅府的帖子,倒把李霁给高兴坏了。缠着母亲,他偏要与之一起去太傅府。 开国郡公夫人黄氏拗不过他,只好带着他一起去了。到了太傅府,从萧氏口中得知天子有意让两家早些准备他与沈连城的婚事,他更是高兴得一颗心砰砰直跳。 下了早朝之后,沈括也将天子的话告诉了开国郡公李威。沈李两家结为秦晋之好一事,便是无疑。 “至于旁的,李大人就莫要多问了。”眼见着李威想要打听沈连城的下落,沈括忙抛出了这句话,想了想还是解释一句:“李大人莫要见怪,着实是天子不让老夫张扬。” 天子被抬了出来,李威忙收了心,连连称道:“明白了,下官明白了,下官不问,再也不问,只顾做足礼仪,准备迎娶沈大娘子入门。” 沈括满意地点头,高兴是笑。 李威能攀上沈家这棵屹立不倒的常青树,自是庆儿幸之。 沈李两家要结亲一事,很快不胫而走,整个京都城都知道了。先前只是传出一些风声,这下坐实了,街头巷尾的人,更是多了一件谈资。 这个消息传到惊鸿殿李夫人处,是在当天下午。和所有李家人一样,听到这个消息,她跟当初被天子看上封为李夫人时一样高兴。 诚然,这个消息在后宫也传开了。 翌日一早,与李夫人交好的几位贵人,都给她带来了庆贺吉言。就连平素里不冷不淡与之少有来往的薛世妇,也破天荒地带了几件天子赏赐的玩意儿,送到了惊鸿殿。 薛世妇刚生了皇长子不出数月,丰乳肥臀的,穿的衣服又多,显出了几分臃肿,与几位姿容卓越的贵人比起来,未免失了颜色。 “大家都在呢。”她轻飘飘说了一句,神色里有几分意外一闪而过,似是没有想到,李夫人的惊鸿殿,一早竟来了这么多人。她不禁噙笑,别有意味道:“皇后若是知道李夫人这里这么热闹,怕是要生闷气了。” 此言一出,李霜儿的脸色立马变了变,心里端了几分警惕,笑道:“不过是闲来无事,在我这里吃吃茶,说说嫌话罢了。” “李夫人好福气,攀了沈太傅做亲戚,这往后的路,可就青云直上了,也难怪大家要来巴结逢迎。”薛世妇话里带讥,却又道:“便是我,也不敢不拿些东西来,早早地讨个好呢。” 李霜儿长这么大,也没见谁讨好谁,是端着这样一副阴阳怪气的架子的。这个薛世妇,讨好自己是假,膈应自己才是真。 她且忍了忍,噙着笑与之周旋,心里却已有盘算:待到弟弟与沈连城成亲之后,定要好好地整一整这个目中无人,自视甚高的薛世妇!(未完待续。) 第124章:久别重逢 两个月后,沈连城一行当真抵达京都城外了。这时的天气,已不再像先前那样寒冷。漫山遍野的青绿间,偶有花团点缀,给北国的天地,添了几分春意。 “吁——”看着远处城门大开,人来人往,沈连城勒紧了马缰,竟有些心潮彭拜。 久别的京都啊,她终于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再也不用风餐露宿。她想,从今以后,她再也不出这样的远门,再也不要骑马了。 “阿蛮?阿蛮!阿蛮……”城门口,一个熟悉的人影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健步如飞跑了过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那不是李霁,还是何人?他身后紧跑跟着的,是他的仆僮阿则。两人脸上,皆是欣喜。 沈连城高兴地跳下马,迎出了几步。 “阿蛮……”李霁扑过来,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总算把你盼回来了!听说你要回来,这些天我天天来此等你……你去哪儿了?他们只说你去了南边,却不告诉我去了南边哪里,我想找你都没门路……” 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竟生了氤氲之气,声音也哑了。他紧紧地抱着她,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再也不放开。 沈连城已是泪如雨下,哭着笑了,笑了又哭。在李霁面前,她从未像今天这么失控过。她双手抱着他的腰身,将脸埋在他的怀里,任凭眼泪打湿他的衣襟,偏偏不愿放开他,不愿离开他。 她多想他啊! 青菱洪祁,越石幼度见此一幕,都跳下了马,识趣地退到一边去了。 “女公子与这个李世子,倒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幼度一边打量,一边噙笑说着,看着一双璧人,心里头也为他二人高兴。 “非礼勿视。”越石冷着脸道说了一句,自己一双眼睛,却是没有移开视线的打算。 幼度发现,他的眼里,竟然生了一丝满意的笑,不禁奇道:“越石,你笑了?” 听言,青菱和洪祁的目光都瞧了过去。越石则是莫名,“笑了吗?” “笑了!我看到你笑了!”幼度很有些激动。 “可能……看女公子与心爱的人在一起,高兴。”越石闷闷地说了一句。 沈连城方才不哭了,与李霁分开,开口便是一句埋怨:“你去哪儿了?” “我……我让赤风赤羽带我去找他们的师傅,学功夫去了……”提及此事,李霁真是后悔极了。回来找不到沈连城,他急得都要发疯。 “学功夫?”沈连城听罢就想笑。 “我错了!我不该不辞而别!”李霁却是自责道,“早知一回来找不到你,我断断是不会那样意义用事的。” “那,功夫学得如何了?”沈连城不禁问。 “……学功夫不经历数年甚至十几几十年勤加练习,很难有长进的……”李霁的脸微红了红,但很快果决道:“不过打倒三五个地痞流氓绝没问题!若遇到危险,我也可以缠着敌人,给阿蛮争取更多逃跑的机会。” 沈连城笑盈盈地看他,听他说每一句话,都觉得心里头甜甜的像是吃了蜜糖一样。 李霁伸手,顺了顺她额侧的落发,细细看她,见她原本嫩汪汪的皮肤被冷风吹得有些干涸发黄,不禁心疼。“也不知你去哪里吃了多少苦头,娇贵的身子,都变成这样了……” “变哪样了?”沈连城也知自己这一路风尘仆仆,样子定不好看,心里莫名有些慌张。 “没以前好看了……”李霁脱口而出,但见沈连城一脸愠怒之色,很快嬉笑道:“怎么样都是我要娶入门的妻子!我李霁的妻子,必是天地间最美的女子。” 沈连城被他一番话逗的,频频是笑。 “阿蛮……”李霁又将她揽进怀里,低头用下颔抵在她的前额,呢喃道,“我好想你。” 沈连城羞红了脸,心中雀跃欢喜。 “这段时间虽然你不在,我也没闲着。”李霁告诉她,“我俩的婚事,都安排好了。下月初六,我会到晋阳公府迎你,二十八日,是我俩的吉日。” “这么快?”沈连城心中惊奇一闪而过,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你不想早日嫁给我?” “想啊。”沈连城发笑。堂堂正正地嫁一个郎君,再生三两儿女,相夫教子,是她这一世最大的心愿。郎君已在眼前,这个心愿就要达成了,她怎么不想早嫁? 听了她的答案,李霁将她搂紧了些,一双薄唇,忍不住吻了吻她的额头。真想就这样抱着她,一辈子也不分开。 “我们走吧!我可能还要进宫复命。”沈连城说着推了推他。 “好。我们边走边说。”李霁放开她,拉了她的手就要进城。 洪祁等牵了沈连城骑的马,不远不近地跟着,心也安定了。 别人对李霁再三隐瞒的事,沈连城这一路都说给了他听。李霁于她,已不是外人。 而当她从李霁口里得知,京都几家有些功夫的世家子与自己同一日离开京都,她不免生了疑惑。 “宫里有差事的几个近日回来了。你当初扬言要嫁的武成侯府二公子,薛戎,和另几个人,到现在还未回来。”李霁说。 “薛二公子也出去了?”沈连城更是意外。 回来的人是受了天子之命出去,这一点几乎可以肯定。那没回来的呢?他们做什么去了?难道跟詹龙珏和帝王剑无关? 想着这些问题,沈连城已来到了太傅府门口。 祖父沈括、祖母萧氏,还有长兄沈庆之,他们听了消息,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然而,亲人聚首,还未说上几句话,宫里便来了轿舆,要抬沈连城入宫。 “天子有命,让沈大娘子携詹龙珏与帝王剑入宫觐见。”来接她的,是天子的近侍,赵寺人。 天子要他来抬人,沈括自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见沈连城风尘仆仆,不免想让她进府换身衣裳再进宫。 赵寺人却道:“太傅大人多虑了,进宫之后宫人们自会伺候。” 看着他的人把孙女儿抬走了,沈括心里很不是滋味。想到天子这样急切,他甚至心生了怨怼。(未完待续。) 第125章:宫墙之内 沈连城被这么接走了,李霁心里也很有些不踏实。但对方是天子,他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无可奈何。 而就在他愁云满布的时候,沈括上前,拉了他问:“李世子,是你在城外接到的阿蛮?她这一路,可有与你说道什么?” “都说了。”李霁道。 “来,你到我府上,细细告诉老夫。”沈括说着就要拉他入府。 李霁心系沈连城,但沈括的要求,他不敢不应,忙安了心,随他进去了。 沈庆之一路尾随,沈括注意到回看他的时候,他忙鼓了勇气,诚挚道:“祖父,大妹妹的事,我也想听听看。这么些时日以来,我一直很为大妹妹担心!” “也罢!”沈括想了想,终于点了头。“一起进来吧。” 这边聊着沈连城的事,那边沈连城坐在轿舆里,摇摇晃晃却是睡着了。到了栾清殿偏殿门口,醒来只觉少刻之间。 赵寺人拿了詹龙珏与帝王剑,送去正殿呈给了天子。沈连城则由几个宫娥伺候,梳洗一番换上了一身华服。 天子宣,她才打起精神,步入了正殿。 宇文烈长身而立,见了她,满是高兴迎出了几步。沈连城向他行礼,他也亲自将她搀了起来,免了。 “阿蛮,你此次可是立了大功!你此番功绩,孤王要让史官载入史册。”宇文烈一脸是笑,高兴之心尽显露在眉宇间。 沈连城听得“载入史册”几个字,也着实吃惊不小。自己立的功,有这么大?她并不以为,詹龙珏与帝王剑,于一个王者纵横天下有多大的相关,不过是舆论造势罢了! 但宇文烈如此厚待,她心里也的确感到高兴。总比辱了使命,空手回来要好上千倍万倍的。 “来……”宇文烈不知是激动的,还是怎么了,竟是牵了沈连城的手,要带她入座。 沈连城忙是抽手。 “孤王失态了。”宇文烈意识到,有些尴尬地直了直身,将一只手背到了身后。待沈连城落座,他才兴致勃勃道:“快与孤王说说,你是如何拿到詹龙珏与帝王剑的。” 沈连城将自己在南梁的经历,不无虚张地细述了一遍,也是想让天子知道知道,自己一个女儿家,究竟吃了多少苦头。 宇文烈听罢,情愫万千,到底是真心感谢沈连城的,也真心有愧于她。 他叹了口气道:“阿蛮,你别记恨孤王。那个陈襄,非带你下墓,孤王也是无奈。” “可是,陛下派出去的人我怎一个没见着?”沈连城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听言,宇文烈勾起唇角狡黠是笑,“他们一直跟着你啊!不然,孤王怎知你拿到了詹龙珏与帝王剑,怎知你这个时候能回来?” 沈连城唏嘘生叹:“陛下派出的人,倒是有些本事。” “孤王最精锐的羽林卫,那必然是有本事的。”宇文烈话语里,不无得意。 “只是羽林卫?”沈连城惊疑而问。 “嗯!”宇文烈应声,见沈连城反应不寻常,便问:“怎么,阿蛮一路还遇到了什么旁的人不成?” 沈连城忙摇头,笑道:“没有,阿蛮遇到了匪寇之流,倒没见过陛下的人。”若天子只派出了羽林卫,那京都另几家武将世家子,包括薛戎在内,便是旁人的势力了? 宇文烈心知沈连城有所隐瞒,却并没有拆穿,只道:“孤王让他们有必要时出手相帮。谁知阿蛮机灵聪敏,拿到詹龙珏与帝王剑,一路跑了回来。他们几个,倒没有派上用场。” 沈连城打着哈哈,应付了去。 “好了,回去吧!等孤王封赏。”宇文烈发话,还道:“你姨母那儿先别去了,你星夜兼程,想必累了。” 沈连城却觉不妥,“既然来了,还是去看看吧!这些日子,姨母怕是为阿蛮担了不少心。” “也罢!”宇文烈叹一声,“孤王让人送你过去。” 沈连城起身,欲施礼做辞。 宇文烈却是兀地说了一句闲话,“你的婚事定了吧?这些日子,好好陪陪李世子。” “……是。”沈连城只觉天子说这话,多有不合适,听进耳里,总有些怪异。 走出栾清殿,她一颗心也沉了沉。詹龙珏与帝王剑,终于交出去了。 而她离开之后,宇文烈便唤了赵寺人,吩咐道:“去请朗将军来见孤王。” 他口里的朗将军,是这次他派去南梁的羽林卫头领,少年得志,官从正六命,名作朗炎平。 朗炎平很快来了。一来,便听天子心疑发问:“除了你们,可还有可疑之人去了南梁?” 朗炎平细细想了想,答:“末将此去一路,并未发现有何形迹可疑之人。” “查。”宇文烈非常确信自己从沈连城话语间听得的隐瞒,疑心更甚,“平素里几个不安分的,严查。” 胆敢垂涎詹龙珏与帝王剑的,必有造反之心! 届时,沈连城已在王太妃的慈安宫,与之叙了许久的话。 却在她欲行离宫之时,郭寺人传话道:“太妃殿下,李夫人听闻女公子在您这里,特意赶来了,于殿外求见。” “噢?”既是沈连城未来的小姑子,往后便是一家人了。现下她特意来见未来弟妹,王太妃自没有不让见的道理。“请她进来吧!” 李霜儿入内,盈盈是笑。她先向王太妃行了礼,而后便直看沈连城。 沈连城向她施礼,她忙上前搀了她,笑道:“我与妹妹一见如故,倒真是上天注定的情分。” 这就是李霁的大姊姊,当今天子十几年后的新皇后。沈连城暗暗打量,只觉她和李霁一样,有着一副姣好的模样,眉如远黛,皓齿明眸,肤如凝脂,云鬓如峨……自是貌美倾城的。 而李霜儿看沈连城,亦是被她的美貌所折服。她只觉,这样一个女子,配得上她那风度翩翩的弟弟。 而就在两人欣赏着彼此,各怀心思,还未来得及说上几句话的时候,外头郭寺人又进来传话了。 这一回,他的神色颇有些难堪。 “太妃殿下,李夫人,皇后殿下差了刘寺人过来,请女公子去凤藻宫叙话。” 皇后阿史那沐云,竟要见沈连城嚒?王太妃和李夫人相顾看一眼,皆是不安。(未完待续。) 第126章:皇后殿下 皇后阿史那沐云是突厥可汗最疼爱的女儿。她与天子的结合,只因天子想借助突厥的力量,牵制北祁。无疑,这是一场政治联姻。 阿史那沐云生性傲慢,又加上天子对她敬重宽和,作为一宫之主,向来处事跋扈狷狂。她虽在大是大非面前善举止,配得皇后这个位置,但也不乏那些整人的小伎俩,令人生畏。 听得她要见自己,沈连城也不免皱起眉头。 上一世,她因与天子发生了那等关系,是得罪过这位皇后的。为此,她还与之周旋了好一阵子。只不过一个在宫墙之内,一个在宫墙之外,一个是一国之母身份贵重,一个人尽可夫声名狼藉,那没有硝烟的争战,随着天子的“知分寸”,很快便偃旗息鼓了。 这一世,两个人还未正式地见过面。但阿史那沐云突然要见沈连城,怕是跟她要成为李夫人的弟妹有关吧? 当真是后宫贵人的亲戚,难为。皇后与如今宠冠后宫,红极一时的李夫人之间的明争暗斗,怕是要波及沈连城了。 王太妃和李夫人自也明白这个道理。 “阿蛮只管放宽心,有姨母在呢!”临走的时候,王太妃慈母一般宽慰沈连城。 “妹妹莫怕。”李霜儿拉了沈连城的手,也是悉心叮嘱,“妹妹现在是立了大功归来的,天子爱重,皇后也不敢难为你。到了凤藻宫,少看少语便不会出错。” 她刚入宫时,便是这样谨小慎微过来的。 沈连城噙着笑,点头“嗯”了一声,浑然一副不知阿史那皇后狠戾之色的样子。 现在的她,的确没有畏惧这位皇后的道理。 不能让外边刘寺人等得久了,王太妃很快着郭寺人将沈连城引了出去。 “女公子莫慌,有太妃殿下在,皇后殿下那边不敢找你的不痛快。”出门之时,郭寺人也免不了宽慰沈连城一句。 阿史那皇后行事,在这后宫之中怕是人人有所观鉴,不然,怎么个个都这样宽慰自己?沈连城回看郭寺人一眼,嘴角仍是噙着一丝笑意。 被她这么一看,郭寺人的心也安了安。 凤藻宫内,水晶玉璧、范金柱础、珍珠帷幕,上有东珠,下有玉石,凤塌之上软纨蚕冰簟,玉带叠罗衾……是真正的奢华! 上一世,沈连城统共来过两次凤藻宫,都是在十八岁那年。那个时候,阿史那皇后已没早年铺张奢华了。这一世见到凤藻宫这般景象,含着金勺子长大的她,也不免唏嘘,于心中暗暗生了叹。 阿史那沐云姿容艳丽,却只梳了个流云髻,略施了脂粉,着一袭橘黄色常服,透着些许慵懒之意从内室走了出来。后边跟着两个宫人。刘寺人立即迎了过去,伸出手,扶了她坐于软榻之上。 沈连城微低下颔,不敢直视,只觉她坐定之后,便伏身向她行了初见的大礼。 “无需多礼,起来吧!”阿史那沐云的声音里,分明透着几许温和,但并无好客的热忱,又懒懒地吩咐了一句:“赐座。” 一位十五六的宫娥端了一张软凳来,放在了沈连城身前。 “小女多谢皇后殿下赐座。”沈连城小心端坐,腰杆笔挺,却仍是垂着眼睑,绝不乱看。 阿史那沐云上下打量了她一阵,这才来了兴致似地笑了一下,“抬起头来。” 沈连城这才抬头。 “倒是像极了沈太傅。”阿史那沐云说道一句,勾了勾唇角,终于进入正题,“听说你要嫁给李夫人的弟弟,尔后便是李家的人了。” 沈连城抿着嘴,全当年纪小,没听出她话语里的敌意和警醒。 阿史那沐云见状收了嘴角的弧度,目光灼然直盯着她,问:“你没什么要说的?” “小女唯恐说什么都是错。”沈连城想了想答。 “噢?”阿史那沐云听了这话觉得有趣,又笑了,做保道:“有什么话你只管说,说错了,本殿绝不怪你。” “皇后殿下得知小女要成为李夫人的弟妹,因此对小女生了敌意。今次找小女来,却不知有何意义?”沈连城说着竟直视了她的眼目。 阿史那沐云突被她一句“有何意义”给问住了。 她对她是生了敌意,听说她在宫里,她就唤了她来,至于意义……想恐吓恐吓她?看看她面对自己时畏惧害怕的样子?可她能奈她何?她是天子口里的“有功之人”,她的名字,会被载入史册。她动不了她!至少现在动不了。 “有何意义?”她忽然发现了一个重大的意义,“你心思沉着,长得又好,幸得是成了李夫人的弟妹,而不是什么沈夫人。” 是啊,她该庆幸的。原本,沈连城这么好的条件,该是天子的枕边人的,到头来却不是。敌人多一对羽翼,总好过多出一个强劲的敌人吧? “什么沈夫人?”一个浑厚而熟悉的男音突然在殿外响起。 是天子来了。 阿史那沐云和沈连城忙是起身相迎。 看到沈连城,宇文烈并无意外,但却端着意外问了一句:“阿蛮不在慈安宫与太妃叙话,怎跑到皇后的凤藻宫来了?” 阿史那沐云一边搀着宇文烈,双双坐到软榻之上,一边噙笑告诉他:“臣妾听闻阿蛮妹妹要嫁人了,深觉惋惜,这才让刘寺人请了她过来,想宽慰她一二。” “惋惜?”宇文烈听这话倒觉得稀奇。 “臣妾可是一直以为,阿蛮妹妹会成为陛下的枕边人的。”阿史那沐云当真露出了一点惋惜之色,“论她的姿色和家世,不能进宫侍奉陛下,岂不是可惜了?” 宇文烈的目光,不免扫在沈连城身上。说者假意说说,听者却是听到心坎里去了。可不正是“可惜了”?不过……罢了!他收回视线,轻摇了摇头,笑着揽了阿史那沐云的腰身。“孤王有皇后常伴左右,足矣。” 阿史那沐云见他的目光在沈连城身上流转,分明透着几分喜欢,本是惊得一张小脸煞白。转瞬听他这么说,并对自己做出如此亲昵的动作,她的脸上立马升腾了两抹红晕,娇嗔地叫了一声“陛下”。(未完待续。) 第127章:赎身置宅 沈连城立在殿中,像一根木头,这会子分外的扎眼。阿史那沐云斜了一眼,忙道:“时候不早了,阿蛮妹妹早些回去吧!” 沈连城听言,忙是施礼告退。 殿外,她长吁一口气,深觉阿史那皇后言之有理,幸得她要嫁的人,不是天子。 殿内,宇文烈却在沈连城的背影消失后,立即起了身,并没有与阿史那沐云卿卿我我的打算。一张脸容,也变得异常的冷淡。 “陛下……”阿史那沐云有些意外,只觉他适才是在沈连城跟前做戏。往深了想,他自从有了李夫人之后,极少会来她的凤藻宫,今次,偏偏在她宣见沈连城之后来了,不是怕自己欺负了她才来的? 想及此,她脸上顿时变得不好看,“陛下不是来看臣妾的。”她话语里透着气恨和失望。 “嗯?怎么不是?”宇文烈回身看她,倒有些无辜了,“孤王来凤藻宫,不是看你是看谁?” 见他这样有耐心,还愿宽慰自己一句两句,阿史那沐云的气也便消了。她上前,伸出双手圈了他的腰身,想了想问:“陛下喜欢阿蛮妹妹,纳入宫便是,却为何容许她嫁了旁人?” “有舍有得,更何况……”宇文烈幽幽地说了一句,目光变得深远,却没有下文。 阿史那沐云觉出几分蹊跷,不禁问:“更何况何如?” 宇文烈深看她一眼,手指微微勾起她的下颔,笑道:“更何况孤王只想要你……”说着俯身,霸道而生猛地咬上了她的红唇。 阿史那沐云被这突如其来的深吻逗得浑身都酥了。这个男人,许久没有这样亲近自己了,她几乎都忘了,被他拥吻是怎样一种醉生梦死的感觉……她好想他,好想现在就跟他去寝殿里温存一回。 为此,他退出之后,她还留恋不舍,眼神迷蒙地低唤了一声“陛下”,而后便扑进他怀里,放任胸前两团柔韧紧贴他的胸膛。 “好了,孤王还有国事与大臣商议,改日再来看你。”宇文烈稍一使力,悄然推开了她。 “陛下……”阿史那沐云又羞又恼,简直无地自容了。 宇文烈却是决然而去,没有留下半句哄她的话。 殿内包括刘寺人在内的宫人,送走天子之后,个个低了头去,大气也不敢出。他们的主子,一定要拿他们撒气了,谁第一个屏不住气,谁第一个遭殃。 翌日一早,太傅府迎来了宫里的恩赏。宣赏的是天子近侍赵寺人,他身后跟着十几二十几个宫人,抬了不知多少赏赐入门,都是天子隆恩,给沈连城的。 太傅府内,好不热闹。 沈连城让洪祁唤了越石幼度到自己住的院子,又让青菱取了良田的地契还有白银换来的银票,尽数要给越石幼度。 “这些银票,该是够你们去忘尘楼给自己赎身的。还有这几张地契,都是你们的了。拿了这些,在京都或是别的地方买两座宅子,娶妻纳室也好,独善其身也好,该是够你们潇洒快活的。” 越石幼度看到几张大额银票还有地契,皆是惊异。惊异之余,幼度则是高兴地谢了沈连城。 “太多了。”越石闷声道。 “钱财哪有多的道理?”幼度却推了他一下,美滋滋地直数钱。 越石瞪他一眼,又气又恼。 “是你们该得的。”沈连城笑眯眯道,“在南梁,若没有你们助力,我很难取得天子想要的东西。” “就是就是。”幼度收好银票和地契,毫不客气,“我们两个,可也是立了大功的。天子给女公子的恩赏,分我们一半也不为过。更何况女公子从不缺这些俗物。” 一屋子人,除了越石,都被他这话给逗乐了。 离开之后,他二人便到忘尘楼给自己赎了身。而后更是找了个风雅之地,一边喝茶,一边探讨起这银子该怎么花销。 “在开国郡公府附近买一座宅子。”越石拿定主意道。 “好。”幼度满口答应,半晌之后才问:“为何要在开国郡公府附近?” “女公子将来入住那里,我们住得近一些,有个照应。”越石一本正经。 听言,幼度喝在嘴里的茶险些喷出来。“有个照应?你说我们照应女公子?女公子在京都还差照应她的人?” 越石被幼度这么一说,脸上泛起了一点红晕。 “也好也好!”幼度见状,忙敛了笑,“便是我们照应不了她,往后让她照应照应我们也是好的。” 接下来几天,他们便开始购置家宅了。原本锁定了开国郡公府街前街后,却发现那里的宅子,都是达官贵人之家,没有一处要变卖。他们只得收了心,将范围扩大些。 这天,他们终于定下了一座宅子,离开国郡公府三条街的距离,一颗心也踏实了。 有了自己的宅子,幼度高兴不已,一路说着要买多少个奴子伺候,将来要做什么样的营生。 正是展望未来之时,两人转角之后走进了永华巷。 这是一条僻静的巷子,路旁栽了一株又一株夹竹桃,正是碧玉妆成含苞待放的时候,下边簇拥的葱兰,抽着新芽鲜绿可人。 原本这条巷子是没有宅子的,今次越石幼度走过,却看到了一间新修的豪宅。 几级台阶上去,门口两旁坐着两头石狮子,看起来像是新雕刻的,门头上还没有牌匾,不知哪家门户。 届时宅门大开,里头有几位奴子正在清扫园子。只一眼望去,幼度只觉这宅门里另有乾坤,亭台楼阁、曲径通幽,深远得一眼忘不到边儿。 “高门大户啊!”幼度很是稀罕地叹了一声,“这宅子修建的,怕是比我们去过的太傅府和晋阳公府都要大吧?” 正在这时,远远地一队人抬了一尊轿子来。 越石幼度忙退到路边,低头回避。轿子在高宅门口停了下来,猫着身竟是走出来冬官府的长官曹孺。 越石幼度虽没见过曹孺,但只见他这一身行头,便猜出了他的来历。宅子里一名管事的闻声出来,恭敬地迎了他:“大人,您来了。” “收拾得如何了?”曹孺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说罢就要往宅子里去。 “收拾得差不多了。”那管事的恭恭敬敬,一边紧跟,一边回话,“只待主人家入住了。” “可半点马虎不得。天子的题字,都做好了?” “都做好了。” “……” 两人的话渐行渐远,越石幼度不免相觑而看。(未完待续。) 第128章:陈襄归来 能劳动天子题字,冬官府长官亲自过问的宅子,那主人家不是皇亲国戚,也是王宫贵胄吧?但不知是何人? 回到太傅府,幼度便将这事说给沈连城听了。他喜滋滋道:“那宅子,倒是离我们定下的不远,一条街,日后说不定可以沾沾贵气。” “往后你与越石有田有地有宅子,也是富贵之家,何须沾别人的贵气?”沈连城发笑,对于那座得了天子题字的宅子,倒并未多想。 至于那宅子是为谁而建,她就不清楚了。上一世这个时候,她躲在临安城,极少会到京都走动,对京都的事,实在不了解。 幼度嘻嘻是笑,又道:“日后女公子嫁入开国郡公府,可与我们多走动。我们的宅子,离开国郡公府三条街的距离,也不远的。” “休要胡言。”越石却又瞪了幼度一眼,道,“女公子是何身份?怎好到我们的宅子里走动。” “呵呵,也是。”幼度恍然意识到,自己太把自己不当外人了,忙改了口,“那女公子往后有什么事,派个人知会一声便是。” 沈连城噙笑点头,“到时候,你们常到开国郡公府做客。李世子对你二人可是改了观的,定和我一样,视你二人为上宾。” 她俨然已把自己当成世子夫人了。一双眼目里,眸光流转,对将来的生活,很有些期待。 幼度高兴地肘了越石一下,一脸得意。沈连城这样高看他二人,他不仅是贫下之人翻了身,通身还镶了金银玉帛一样,有了底气。 “打算何时入住?”沈连城不免问一句。 “已经请人拾掇了,差不多了……”幼度想了想,当即做下决定,“大后天吧!大后天是个好日子。” “好,到时我会让我长兄备一份薄礼过去,庆祝你们乔迁之喜。” “怎么,女公子不去?”幼度有些失望。 越石的目光,也有了一下异动。 “我明天要回临安城了。”沈连城说到这事,掩不住的高兴。 她回临安城,是要准备出阁的。便是重活一世,头一次经历这种事,她也兴奋不已。 翌日一早,她在祖父和祖母,还有长兄沈庆之的叮咛嘱咐之声中,上了回临安城的马车。 李霁一直送她到京都城外,分别之时,也是依依不舍。 “若不是碍于礼数,我都想跟着你到临安城去。”李霁拥着她,低低诉说。 “我前脚走,你后脚还不得跟来?”沈连城嗔道,“可别耽搁,下月初六见不到你人,我可不嫁了。” “这么大的事,我岂能耽搁了?”李霁发笑,捏了一下她的鼻尖。 恰在这时,远远地跑来了一队人马。一片黑衣之中,月白色锦衣男子和戴了面纱的白衣女子分外夺目。 这……不是陈襄与君娴么?沈连城看到,脸上青白,作势躲在了李霁身后,是莫名的惧怕。他们竟然明目张胆追来京都了! “阿蛮你到车里去。”李霁神经绷紧,做起了戒备。 沈连城却是突然不畏惧了。詹龙珏和帝王剑她已呈给天子,他们想要,管天子要去!她啊,横竖是拿不出来,大不了,以命相抵,只要陈襄下得了手。 想及此,她挺直了腰杆,从李霁身后走了出来。 陈襄等人已来至她跟前,纷纷勒住了缰绳,却不下马。 “回临安城?”陈襄居高临下看着沈连城,唇角勾着一点弧度,心情似乎不错。 月白色的锦衣,长袖飘然,衬得他精致的挑不出半点瑕疵的脸容,越发好看。这根本不是一路披荆斩棘的亡命之徒,而是一位身份贵重,只不过急于赶路的富家公子。 “陈襄!你究竟想纠缠阿蛮到什么时候?”李霁一见他,心中就涌出了一万分的气恼。他不妨告诉他:“我与阿蛮下个月就要成婚了,阿蛮是我的妻子!” “那又如何?”陈襄施然一笑。 那又如何?还是这句狂妄之言!李霁直想将他拉下马,把他按在地上暴打一顿。但他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能耐。令他懊悔的是,今次来送沈连城,没想到会遇到什么危险,他便没有将赤风赤羽带在身边。 而就在他想破口大骂的时候,陈襄却勒了缰绳调转马头,蹬了一下马背。 他竟带着他的人,就这么走了。 沈连城也吃了一惊,不禁皱起眉头,轻声呢喃:“他要做什么?” “阿蛮你别管了,快走吧!”李霁推搡着她,要她上车。“我回去找人,看能不能把他抓了……” “不可!”沈连城一只脚才上了凳子,另一只脚还在地上,听李霁这么说,忙是回转身,认真道:“你不可招惹他。回去,早日出发,到临安城接我。” 李霁自然知道她担心什么,心下一痛,不禁抱了抱她,答应道:“我知道了,我不去招惹他,一定平平安安地到晋阳公府接你。” 沈连城方才放心地上了马车。 待到她离开后,李霁几乎是小跑着回了城。回城之后,他便一路打听陈襄的去向。 仆僮阿则见状很是忧心,急急是劝:“世子,沈大娘子都说了不要您招惹那人,您还招惹他做甚?咱么回去吧!回去好生准备,早日出发去晋阳公府迎娶沈大娘子。” 李霁却道:“我得知道他的落脚之地,回头好找人抓了他!他可是陈国余孽。” “可是,世子……” “你闭嘴。”李霁嫌阿则烦了,喝了一句。 阿则露出一脸苦相,脚下急得直蹿踱。 而按着路人的指示,李霁一直找到了皇宫门口,竟在皇宫门口,见到了陈襄带的那几个人。 他们怎么在宫门口?仔细看去,没有陈襄。陈襄人呢?进宫了?身为陈国余孽,如此明目张胆,竟是进宫去了!见谁?天子么? 李霁心跳如鼓,多少念头直在脑海里翻滚,支离破碎让他想不出个首尾来,却是越想越害怕,越想心里越没谱。 “走……去太傅府。”他能做的,便是尽快把这事告诉沈括。(未完待续。) 第129章:天子之怒 沈括从李霁口中听说陈襄入宫一事,也很是震惊。当即他便做下决断,要面见天子。 然而,天子称身子不适,拒绝了。 他更觉出事情的不寻常,忙托人入宫,传消息给王太妃,要她帮着打听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得到的消息是:天子接见了陈襄,以君臣之礼。 王太妃的人还传递消息说,陈襄最后是被赵寺人恭谨地送出栾清殿的。 君臣之礼,恭谨相送!这意味着,天子与陈襄在某些方面,达成了一致。到底是什么事? “天子岂能如此宽待陈国余孽?”李霁不理解,在堂前来回走着,莫名着急不安。 沈括想着心思,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一双眼眸,似是看到了很不好的东西,嘴里异常肯定地呢喃了一句:“天子有事瞒着老夫。” 李霁见他面色凄然,想了想上前劝道:“太傅大人莫急,想必明日早朝,天子该是有解释的。” 沈括看他一眼,心想,也只能等明日早朝了。 果不其然,翌日一早朝堂之上,天子宣布了一件大事:封陈国遗孤,二皇子陈襄为陈国公。 此事宣下,引起一片哗然。 天子给出了三个理由:其一,陈襄寻到詹龙珏与帝王剑,并自愿交予朝廷,其心可表;其二,封陈襄为陈国公,可安陈国百姓之心;其三,陈襄会以陈皇子的身份,遣散陈国有复国之念的势力,必要之时,愿以雷霆之方,瓦解反逆之流。 “众位爱卿若无异议,孤王便要下敕令了。”宇文烈说罢这话,目光落在了沈括脸上。 三点理由,尤其最后一点,让满朝文武找不到反对的道理。“陛下圣明”之呼声,立时响彻了整个大殿。 “陛下圣明。”沈括在良久恍神之后,也是伏地叩拜。 下朝之后,天子倒是令人请了他到栾清殿。 诚然,宇文烈是天子,行事并不需要向谁提前知会,但于私,他欠沈括一个解释。若是沈连城在的话,他便是欠沈连城一个解释。 栾清殿内,宇文烈负手向背,直看沈括,告诉他:“陈襄带阿蛮去南梁腹地,从始至终,都是孤王与陈襄商议好的。” 若非商议好的,若非陈襄周旋,假称自己拿到了詹龙珏与帝王剑,这一路,沈连城岂能轻易躲过小耳刀的人,顺利回到京都? “陛下一早便掌控了全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于公,沈括是很高兴的。只不过,这件事对他的阿蛮来说,实在是不公允。 伤害自己的人高官厚禄,衣食无忧,如何看得下去? “恩师,还有一事……”宇文烈说话低了眸,有些犹豫。 “还有何事?”沈括不禁端了几分警惕。 宇文烈想了想,终于抬眸,干咳了一声道:“陈襄交出詹龙珏与帝王剑,并愿出手帮孤王剿灭小耳刀,清除陈国乱党的势力,提出了两个条件。” “哪两个条件?”陈国乱党的势力,一直是北周一大内忧。北周迟迟不敢与北祁征战,便是受了陈国乱党的牵制,唯恐内忧外患一并发作,家国不国。 清除陈国乱党,也是沈括一早就想实现的。 “第一个条件,真正让北周的百姓接纳陈国人。” 陈国灭国之后,陈国人在南边一直受到不公平的待遇,生活在北周百姓之间,常常遭遇歧视。为奴为仆者,很多都是陈国人。这一点,陈襄不能容忍。 “恐怕并非易事。”沈括生叹。想北周百姓接纳陈国人,是需要时间沉淀的。 “孤王会颁布一些有利于陈国人生存的法令。” “嗯。”沈括点头,现在能做的,也唯有如此。“那第二个条件为何?” 宇文烈看向他,想了想竟是搀着他,要他坐下,甚至还让赵寺人奉了一杯茶来。 “陛下……”沈括只觉这事与他有些关系,两边屁股如坐针钻,心中惴惴。 “他要孤王赐婚,将阿蛮许他为妻。” “什么?”沈括听言,立时从凳子上惊跳起来。 “恩师莫急。”宇文烈忙将他按了回去,递了茶水给他,“恩师先喝杯茶。” 沈括接过茶杯,却是放到了桌上,沉了沉气问:“陛下没答应吧?” “尚未,尚未。”宇文烈连连应道,也怕把沈括急出个三长两短来,只道:“孤王方才请恩师来,商议商议此事。恩师以为……” 沈括忙起身,退出一步,长揖叩身,诚挚道:“陛下,请恕老臣无论如何不能答应这件事。” 闻言,宇文烈的脸色渐渐变了。他的耐心,也都失散了。这样好的一个“安内”的机会,天子太傅为何不能答应?事关天下,事关国家大计,他作为臣子,为何不能牺牲? 良久不见天子说话,沈括微抬了抬眸,目光瞥见他眼里的寒厉,心中一骇,忙跪到地上,“陛下!”重重地呼出一声,根本就是求饶。 宇文烈“哼”了一声,却是拂袖背过身去,不受他这一拜。 沈括却是执拗得很,起身辗转至他跟前,又郑重地跪了下去。“陛下这是要老臣的命啊!” “若是要了你的命就能清剿陈国反派势力,孤王一早就……”宇文烈话语狠戾,陡然滞住了。 他真是糊涂了,沈括一手把自己教养成才,他难道还不了解他的脾性吗?要制服他,何须用强? 如是想着,他俯身上前,亲将沈括从地上搀扶起来,语重心长道:“恩师,孤王也知此事委屈了阿蛮,孤王也于心不忍。但孤王……恩师难道忘了,主治天下,当以大局为重,是您一直教导孤王的?” “清剿乱党,必还有其他法子啊陛下。”沈括恍然无措,除了请求便是请求了,唯愿天子能念及这十几二十载师生情分。 “恩师不必急着回答孤王。”宇文烈又直了直身,冷声道:“恩师这几日身体不适,告假吧!何时好了,再上朝议事。” 言外之意是,何时答应了这件事,何时再上朝……沈括惊异抬眸,又低了去,苦着脸长揖退身而去。(未完待续。) 第130章:以免生变 沈括回府这一路愁云密布。坐在马车内,身子随着车子的颠簸而摇晃,他闭目锁眉,两手成拳,忧心忡忡。 待他抵达家府从马车中下来,门房的人见了他都惊异得愣了愣神。他精神状态太不好了,脸色实在难看。 他一入府,便钻进了书房,谁也不见。 约略两盏茶的功夫过去,他突然起身,唤了家奴进屋道:“去开国郡公府,把李世子请来。” “李世子就在府上……”家奴有些委屈。适才他通报过李世子来府求见一事的,却被主子怒喝了一句“不见”,还被叱责聒噪。 “噢?”沈括完全没有印象。也不管这许多了,他忙是吩咐:“快!请他到书房来。” “是,奴这就去。”家奴说着一溜烟朝前厅的方向跑了去,生怕李世子已然被管家打发了。 幸好,他赶到前厅时,李世子还在与管家说客套话,正是要离开的样子。他忙唤了声道:“李世子且留步,我家尊太公请您过去。” 李霁听言一喜,忙随了这家奴来到了书房。 他一早从父亲李威处听闻天子要封陈襄为陈国公一事,立时就气炸了。又得知天子散朝后私下见了沈括,他才急急赶来太傅府,想问个明白。 书房内,沈括却只告诉他:“封陈国公一事已成定局。”并没有过多的解释。 “李世子,我请你来,是有另一事与你相商。”李霁想要追问之时,沈括却走近一步,郑重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太傅大人请讲。”他心头一紧,竖耳聆听。 “即刻出发去临安城,把阿蛮娶入家门!”沈括浑浊的眼眸里,灼灼精光直闪,让人看了莫名不安和畏惧。 “为何?”李霁只觉这样急,定是出大事了。 “以免生变啊。”沈括的声音压低了些,调子却抬高了,听起来,这是一件极有可能发生之事。 李霁望着他,眉宇微蹙,瞳孔缩紧,像是明白了什么。他虽不知会是怎样的变故,但他知道,这变,定是变得令他娶不成沈连城了。 “我这就启程!”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去。 “慢着。”沈括抓住他,提醒道:“不可张扬,不可让人知道你已经出发了,而要让人以为……” 言及此处,他话语滞了滞,神色里多了几分可怖,一字一句接着道:“你没有出发,至始至终,你都没有出发!想想办法,你要让人以为,是我让你暂缓出发,是我让你推迟了婚期,包括贤家尊处,你都要让他们这样以为。” 沈括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要做什么,但样子却像失了理智一般。 李霁听懂了七八分,却是头皮麻癞癞的,浑身的汗毛一根一根快速竖起,脑子里只有一句话:若不这么做就娶不到阿蛮了!必须这么做。 “好,我知道了!” 既要明媒正娶,光明正大,又要偷偷摸摸,掩人耳目……不管这事有多难,李霁都一口应承了下来。 他是个有智慧的。当天午后从开国郡公府就传出了一个消息,沈太傅不知何故要推迟李世子与沈大娘子的婚期,李世子唯恐生变,急得病倒了。 翌日一早,开国郡公李威携夫人黄氏一同到太傅府,向太傅请求一个解释,太傅却是称病卧床,不能见客,就连天子处,也告了假。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简直令人摸不着头脑。 就在同一天,永华巷锣鼓喧天,爆竹声阵阵,车水马龙好不热闹。而隔壁街恰是越石幼度乔迁之喜,来庆贺的,唯有沈庆之和他的仆僮简竹。人少也便罢了,可才刚点燃炮仗,就被永华巷的喧嚣热闹给淹没了。 四人不由得走出屋门,瞅见对角那条街,不时有高官豪族到来,脚下就往那边去了。 “永华巷那户,也是今天入宅。”幼度说着有些兴奋,脚下跑得飞快,已走到了前面。简竹好事,也探着头紧跟了去。 越石和沈庆之走在后面,看到永华巷排满了华盖车驾,也都震惊了。 “这是定国府的车……荣亲王府,晋王府……也都来了!”幼度一边嘀咕着,一边往前行,终于看到府宅前那块金匾了。“陈国府”三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原来这座豪宅,是天子御赐给陈襄的。就连“陈国府”三个字,都是天子题字。 沈庆之和简竹看到,心中立时生了不忿。越石也红了眼,唯有幼度戏看人生,不以为意。 沈庆之很快告辞了二位,要回家府,欲行将此事告诉祖父沈括。然而,走在街上,他突然顿步了。 有何可说的?祖父突然称病,深居在家,又推迟了大妹妹的婚事……本来诡异。他不了解内情,根本插不上手。说这些没用的,又有何意义? 他苦恼万分,一张绝美的容颜,更添了几分忧虑之色。重新迈步,再抬眸便看见对面来了一方轿舆,从窗口探出半个再是熟悉不过的脑袋。 原是武成侯府三娘子薛云。她挥着手直与沈庆之打招呼,很快落了轿,欣喜地走至他跟前,见礼之后便问:“不是说你大妹妹的朋友乔迁之喜?这个时候不在吃酒,在街上傻站着做甚?” “有些急事,便提早回来了。”沈庆之温和而笑,这才瞅见薛云今日粉雕玉琢,穿着也分外讲究,又是坐轿而出,带的随侍也比往日多,不禁问询:“你这是要去哪儿?” “陈国公新官加爵,今日入宅,请了我们家。”薛云一脸天真无害道,“家尊和我那两个兄长都去了,我也想去凑凑热闹,但我睡过头耽搁了……” 说着还有几分不好意思,但又掩不住心底的雀跃:“我听说,陈国府建得可漂亮了,是照着陈后主的御花园造设的。京都权贵之家,差不多都去了!我看好多名门贵女也都去了。她们去是倾慕陈国公美色……” “我不是!我就是想看看陈后主的御花园长什么样子。”这件事一定要说得坚决,因为在她心里,再美的美色,都不及沈庆之分毫。 沈庆之听了她连珠炮一番话,心下倒觉得开阔了许多,不禁发笑。 这一笑,薛云简直心花怒放,脚步也挪不开了。 “快去吧,别落了后,进不了门。”沈庆之温声叮嘱一句。 “不如你跟我同去吧?”薛云突发奇想。 (未完待续。) 第131章:宾客盈门 薛云性子一向活脱,想一出是一出的情况时有发生,沈庆之接触多了也不意外。但匪夷所思的是,一愕之下,他竟也思考上了这个问题。 “恐怕不合适,我也没有帖子。”或许祖父收到帖子了,但这与他没关系。可这陈国公府,他的确想进去瞧瞧。 “没帖子怕什么?我家的帖子也在家尊手上呢!我自有法子进去。”薛云鬼灵精,语气里满是得意。 沈庆之竟是信了她,跟了她的轿舆,往永华巷的方向去了。 陈国府仍是宾客盈门。 薛云并没有什么妙计,到了府门口,瞅见骠骑大将军周家的马车,便挨了过去。 周家与薛家都是武将出身,拜官受爵的清流,长辈之间情谊深厚自不必说,子女之间有些往来也是寻常事。早前薛戎喜欢周二娘子,便是这个缘故。 见周家夫人和正值出阁之龄的四娘子和五娘子都在车上,薛云便笑眯眯地跟她们打了声招呼,尤其唤周夫人的那一声“伯母”,甜得人都要酥了。 她解释罢自己父母兄长已经进去了,自己却没有帖子,想进去唯恐麻烦,便是请求:“我能不能同你们一并进去?” “好说好说。”这事虽于理不合,也有些唐突,但周夫人向来爽快性子,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沈庆之觉得荒唐,当即转身,想悄悄离开。他唯恐这样进去,失了太傅府的面子。 薛云却是拉住了他,对周夫人道:“伯母,这是……” “小可乃云儿的远房表兄,庆之。”沈庆之忙打断了薛云,温文尔雅地向周夫人施了一礼。 “啊,对。”薛云反应过来,忙是嬉笑,“他从乡下来,没见过世面,听闻陈国公府上热闹,也想进去瞧瞧。” “这……”周夫人有些犹豫。 薛云忙做承诺,“我们不在酒席落座,就是想进去瞧瞧。伯母……”说着拉了周夫人的衣角,一边摇晃一边娇声央求,“您就帮云儿这一回吧?” “你这孩子……”周夫人被她缠得忍不住发笑,终于答应了,“也罢也罢,横竖不过一句话的事。” 就这样,沈庆之和薛云混进了陈国府,随着人流,来到了家主会客的地方。诚然,他们没有凑过去,而是转了个弯,经由假山,钻进了一条石头砌成的曲径通幽小道。 沈庆之有一种做贼的感觉,按着如鼓的心跳,很是不安。薛云则是驾轻就熟,好似不是头一次干这种事。 “我们去那边的高楼。”薛云伸手指了指远处,“站在那高楼之上,该是能将陈国府的景致尽收眼底的。” “嗯。”沈庆之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他的兴趣,可不在于观鉴陈国府园子有多大,亭台楼阁有多气派宏伟,他关心的,只在于…… 他恍然发现,这是一次目的极不明确的作为。他根本没有想过,自己进来能做什么!他只是知道自己强烈地想进来看看。至于看什么,他其实并不清楚。 看来了些什么人?正如薛云所说,来了很多人,很热闹,但凡是京都的权贵之家,都是他的座上宾。 看陈襄如何待客?他对每一个人,无论身份高低,世家还是清流,皆是彬彬有礼,喜笑盈盈。 看天子的题字?龙飞凤舞,寓意深刻,亭台楼阁之上,足有十几处是他的题字。 然而,这些于沈庆之而言,都无意义。循着薛云高兴奔赴的方向,陈国府处处栽种的四时不谢之花、八节常青之草,不断地映入眼帘,他只觉脑中茫然一片。 却是突然被折返回来的薛云给撞了个满怀,低眸看到她一张惊恐万状的脸,忙问:“怎么了?” 薛云仍是惊魂未定,一只手紧抓沈庆之的衣袍,一只手伸出,颤抖地朝着假山那面指了指,压低声音抖抖索索道:“杀……杀人了!” 听言,沈庆之眉宇一紧,将薛云拉至身后,小心翼翼地朝假山挨了去。 透过假山间的缝隙,他果然看到一汪清泉里,仰躺着一具青衣浮尸,不停有血冒出来,将周围的水都染红了。 而岸上,背身立着两个身型差不多,衣着皆是考究的男子。光从穿戴看,沈庆之便觉眼熟,在前厅主人家会客之时,定然见过。是谁?是…… “是陈国公和荣亲王!”薛云在沈庆之耳边,提着气惊声低语,先沈庆之一步认出了那两个人。 “你又杀了本王一个随从。”二人屏住呼吸,能听到荣亲王宇文衍说话。 死的虽是他的人,可从声音里,听不出半点生气,或是半点怜惜。 “脏了我这汪泉水。”陈襄说这话时,虽然冷漠,但却不掩饰地含了几分鄙夷。他侧过脸看宇文衍,竟是一本正经问他:“王爷身边的随从,都这样没规矩?” “呵呵。”宇文衍施然而笑,却又带了几分惭愧之色道:“都是本王母亲安排,让陈国公见笑了。” 听言,陈襄倒没有说什么,一双眼目望着对方,不知在想些什么,忽而哼笑一声道:“我与天子有约在先,王爷就莫要在我身上白费心机了。” 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去。 “陈国公!”宇文衍叫住他,“本王能让你得到更多天子无法承诺与你的东西!” “我要的东西,天子都已给我。”陈襄头也没回,说罢重新迈开了步子,并不受宇文衍诱惑。 他走后,宇文衍单手背到身后,盯着陈襄离去的方向,眼睑跳了又跳。 很快,有四个陈国府护卫装扮的人走了来,向宇文衍施礼之后,便是默不作声清理泉水里的躺尸。 宇文衍斜了那尸体一眼,拂袖而去。 “陈国公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经了这件事,薛云再不敢在陈国府乱跑了,拉了沈庆之不无胆怯道:“我们还是走吧?” “好。”沈庆之怀着心思答了一句。 荣亲王分明有意拉拢陈襄。 先帝封的向夫人野心勃勃天下人皆知,她一手带大的荣亲王……难道就不觊觎那把龙椅?他已经在开始拉拢自己的势力了。 北周的天下,只怕还会生出乱子。 这个陈襄,如此拒绝荣亲王,就不怕他反目成仇?(未完待续。) 第132章:暗暗出阁 接下来的日子,沈庆之频频听闻陈国府遭遇袭击、陈国公出行遭遇暗杀之事。 都说是陈国人所为。 陈襄作为陈国人的希望,竟然投靠了北周朝廷,那便是他“叛变了”。对待一个叛徒,他们当然群起而攻之。 沈庆之则以为,暗杀陈襄的人当中或许还有荣亲王。也或许没有,说不定荣亲王还在观望,还在给陈襄回心转意的机会。谁知道呢? 而无论如何,陈襄屡遭刺杀一事,惊动了天子。天子为表对他的爱重,竟派了羽林卫在陈国府日夜守卫。但凡陈襄出行,也都有暗影相随。如此一来,那些试图行刺之人,渐渐销声匿迹了。 转眼已是三月下旬,杨柳依依,晓风拂面,春天真的来了。 这天,沈连城才刚回到家府还未跨进府门,就被父亲沈忠书还有继母黄氏给迎住了。 “你祖父来信了,李世子也来信了。”见面之时,父亲没有嘘寒问暖,而是着急忙慌地没头没脑的话。“嫁妆我与你阿母都备好了,明日李世子就上门迎你。” 沈连城见到父亲如此焦灼,并无太多意外,只是锁眉问了一句“究竟出什么事了?”便随了他的步伐往宜修苑去。 原本离京没几日,她就被祖父派出的家奴撵上了。那家奴传了祖父的话,叫她加快回临安城的行程,却没有再多解释。她光知道出事了,却不知出了何事,只是按照祖父的指示,一路不敢耽搁,只花了十多天的时间,便赶回来了。 “你祖父只在信中嘱咐我备好嫁妆,李世子一来,收下迎书,便让你跟李世子去。你祖父还叮嘱,嫁妆都要遮掩好,不可张扬。自然,李世子上门迎你,也不会有任何阵仗。”沈忠书说着这些话,神色很是难看。 黄氏索性嘤嘤而泣,“真不知大家公怎么想的。如此潦草地嫁了阿蛮,名不正言不顺的……” “哪里名不正言不顺了?”沈忠书本来心情不好,听了这话更是气恼,“开国郡公府三书六礼都做足了,唯独不张扬罢了,该下的文书,该有的礼数,该拜家庙事宜,样样都不少,也不会少。” “是是是……是我说错话了。”黄氏忙是拭泪,“我也是可怜我们阿蛮……” 沈连城眉头紧锁,忽而平顺了,目光落在黄氏那张惺惺作态的脸上,不紧不慢反问了一句:“有何可怜的?”见她面色一白,颇有些慌张,还是像过去一样忌惮自己,她才柔声细气,“祖父这么做,自有祖父的道理,还请阿母帮阿蛮打点妥当。” 发生了何事,祖父也没告诉父亲,那定是不可说之事。她也不想了,只管按着祖父的意思,不显山不露水,神不知鬼不觉地出阁吧!正如父亲所言,三书六礼样样做足,便是没有十里红妆声势浩荡,她也是明媒正娶,嫁的堂堂正正。 时间紧迫,这天她回到牡丹阁,多少人想见她,都被青菱玉荷拒之门外,除了沈怜儿。 大半年不见,沈怜儿长熟了不少,玲珑可人的模样,越发地像父亲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仍是透着十二分的清纯与天真,毫无心计。 “我不在这些日子,没人欺负你吧?” 沈怜儿噙笑摇头,“大姊姊不在的这些日子,怜儿极少与府里的姊妹走动。再加上二姊姊三天两头会差人来看怜儿,也没人敢欺负的。” “二妹妹……”提到沈如秀,沈连城若有所思。 “二姊姊出嫁后过得可好啦!”沈怜儿忍不住道,“二姊夫待她极好,倒是二姊姊她自己,总对二姊夫不咸不淡的。不过,便是如此,二姊夫对二姊姊的好,也是有增无减。” 王家公王崇景与沈如秀,莫不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怕只怕沈如秀心有旁骛,跟石头一样无情,王崇景是如何也捂不热的。 “姊姊改天可要与怜儿一起去王家探望二姊姊?”沈怜儿睁着一双大眼睛,不无期盼地问。 沈连城一刹恍神,只觉沈怜儿比初来时要活脱得多。或许,是源于沈如秀对她的百般呵护?沈如秀爱护她,就是在爱护自己啊。 “姊姊?”沈怜儿被沈连城这么一瞧,瞧得不免抹了一下脸,以为自己脸上有脏东西,“你看什么?” 沈连城笑了一下,这才答了她前头的话道:“我去不了了,明天要出远门。” “又要出远门?”沈怜儿听言一惊。 “嗯。”沈连城点头,却没有多说。 “噢……”沈怜儿垂下眼睑,没有多问。便是进门之后,大姊姊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她也没有问上一句。 她是个知道分寸的,知道沈连城再是与她亲近,也没有亲近到无话不说的地步。她不能问,也不会问。 而她的这种知分寸,恰是沈连城喜欢的。 翌日一早,李霁真的来了,携了文书,带了媒人,倒真没有大红的迎亲车驾,也没有浩荡的迎亲队伍。 没有人看得出,他是来迎亲的。 沈连城坐上他的车驾,带了二十几车的“行李”,还有十八个聪明机灵的奴子,其中包括青菱玉荷,还有两个年长的嬷嬷,都是沈家家生子。 而除了这些人,除了沈忠书与黄氏,除了冯管家和黄氏身边伺候的于嬷嬷,整个晋阳公府,再没有其他人知道,沈连城这是出阁了,更不知那十几二十几车东西,就是她的“嫁妆”。只是,个个感到匪夷所思,看不明白,揣测不透。 李霁衣冠楚楚,青丝馆正,骑着高头大马,虽没有穿喜袍,心里却跟穿了喜袍一样高兴。 高兴之下,不免将那些未知的可怖抛到脑后。他一心想的,就是早日回京都,拜家庙,行大礼,与沈连城拜堂成亲入洞房。届时,再不管生出何事,他与她就真的分不开了。 端坐在车驾内的沈连城,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她也盼着,这一路能顺顺利利地,早日抵达京都,早日进了开国郡公府的大门,成为开国郡公世子夫人。(未完待续。) 第133章:瞒不住了 那边是抱得美人在归途了,这边京都开国郡公府却是纸包不住火。 宝贝疙瘩儿子自“害病”以来,便从未出过房门,多少大夫来看过,都说他身体没病,怕是心里有疾。为此,开国郡公李威携夫人顾氏不知跑了多少趟太傅府,想跟沈太傅问个清楚明白,好对症下药。 然而,沈太傅自抱病告假在家,便是闭门谢客,他们是半点消息问不着。又急又气之下,二人便把希望寄托在了长女李霜儿身上。 李霜儿在宫里,该是能在王太妃处,在天子处探听出什么来的。 这天顾氏进宫,入得惊鸿殿,与女儿嘘寒问暖之间,便是她不问,女儿也先一步开口提及了。 “弟弟还是不见好?”李霜儿很是担心自己的弟弟。是她唯一的弟弟啊!他若有个好歹,尔后她在这宫里还能指望谁? “大夫说是心病,这心病不除,怕是一时半月的好不了。”顾氏原本光洁尤显年轻风华的脸容,因为焦虑而失了往日的红润。她就这一个宝贝疙瘩,李家就这一根独苗,要是痴了傻了,她就活不下去了。 “这样也不是办法。”李霜儿想了想道,“明天让他进宫来,我看能不能宽慰他几句。” 顾氏摇头,“我也提过,他不愿出门,哪儿也不想去,谁也不愿见。” “那明儿我着人把他硬抬也要抬进宫来。”李霜儿说着来了任性。 顾氏叹息一声:“也好,霁儿一向敬爱你这个姊姊,让他进宫来,你好生指点他一句两句,说不定能开窍了。” “是啊!”李霜儿也道,“只是推迟了婚期,又不是被退婚,然何就这样一蹶不振了?越是这个时候,越该振作才是。” 顾氏连连点头,想了想问:“王太妃和天子处可有消息?” 说到这事,李霜儿也皱起了眉头,“王太妃也不知沈太傅那边出了什么岔子。天子那里……”顿了顿,舒展了眉头,方才接着道:“沈太傅告假在家,天子倒是半点不着急,还差人送了好些贵重药材到太傅府,让他安心养病。沈太傅他,怕是真病了。” “好端端地,怎就突然病了呢?病就病了,怎还把婚期推迟了?唉!”顾氏说着长叹了一口气。 这个疑云,也是李霜儿一直想不透的。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让弟弟振作精神才是。 回到家府,顾氏便把女儿的话传给了儿子。 然而,李霁嚷嚷着“不去”“不去”,便推搡了顾氏出门,并将门关上了。 “明日李夫人会着人来抬你入宫,你不去也得去!”顾氏丢下话,对儿子又是气恼又是无奈,拿帕子掩了掩嘴,眼泪就下来了。 屋内,见顾氏离去,李霁一把揪住了仆僮阿则的领口,压低声音急急道:“现在怎么办?我不能进宫,一旦进宫,势必要露馅儿的!” 分明是李霁颀长的身形,也分明是李霁好看的脸孔,说话的声音,却决然不是李霁的。 “你让我想想。”阿则推开他抓着自己的手,在屋中来回踱着步,忽而站定,嘀咕一句“世子说过,瞒到瞒不住了,便无需再瞒!现在该是时候了。” 旋即他冲出屋门,来到了顾氏所居的芙蓉苑。 一进正堂,他曲了双膝便朝地上重重地跪了去。“夫人,奴有事隐瞒您与尊公,奴有罪!” “何事啊?”儿子的仆僮能隐瞒的事,定然是儿子的事!顾氏闻言便提了一颗心,“莫不是世子他怎么了?” “还请夫人屏退左右。”待到屋里没有旁人,阿则才道:“世子他此时该是抵达临安城,接到沈家大娘子了。” “什么?”顾氏听言两边屁股一刹离开了椅子。 “家里那位,是世子临行前花百两银子请来的,让术士做了假面。” “……”阿则此言一出,顾氏更是惊得失了声。良久,她才扶着桌子坐回椅子上,伸出手来,一颤一颤地指着阿则,神色张惶道:“说!快说,给我说清楚了。” 阿则于是将那日李霁从太傅府回来交代他的事细细地说予了顾氏听。 顾氏听罢,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而后便是唤了一声外面伺侯的嬷嬷,要她即刻把李威请来。 李威抵达芙蓉苑,见顾氏一手撑着额头面无人色,立时心惊,“夫人你怎么了?”他走过去,抚上她的肩弯,目光瞥见堂前低眉敛目而立的阿则,不禁厉色问之:“夫人怎么了?可是世子惹夫人着急了?!” “夫君……”顾氏忙回手拉住他,冲他摇了摇头,而后告诉他:“家里的是假的!咱们霁儿半个多月前已然去临安城接沈大娘子了,带了媒人和迎书。” “……”李威听到这话,跟顾氏初听这话时一个反应。 “阿则,你再与尊公详尽地说一遍。”顾氏指了阿则道。 从阿则口里听罢事情的原委,李威的眼皮跳了又跳。他坐下来,思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却料想大事不妙。 是沈太傅要儿子这么做?为何?以免生变?会是何等变故?他实在想不通。 想不通也就不想了,横竖沈太傅的用意都是将孙女儿嫁给自己的儿子,横竖沈太傅那边,都是盼着沈李两家结亲的。 这就够了。 多日来的愁绪,忽而消散了许多。再看一眼阿则,不禁气道:“你因何不早说?害我与夫人白着急了这么些时日。”他一心以为,是沈太傅改变主意了啊! “世子让奴瞒不住了才能告诉尊公与夫人。”阿则则是委屈解释,“世子说,唯有如此,尊公与夫人才会依着本心行事。” 依着本心行事……好一个依着本心行事!为了掩人耳目,儿子倒是用心良苦。但不知,如此用心良苦,是为何故? 李威摇了摇头,暗暗告诉自己,不要再思考这个问题了。他吩咐阿则:“让家里那个,继续病着。”目光落在妻子身上,忙是宽慰:“你放心!霁儿长大了,有自己的主张。他要咱俩装糊涂,咱俩就装着是个糊涂的。” 顾氏按着心里的不安,点了点头。“那明日宫里来人……” “就说霁儿夜里染了风寒,真病了,不宜入宫。” 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未完待续。) 第134章:精虫上脑 十来天过去,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雨水虽然不大,但沈连城嫁妆多,总不能天天冒雨行进,为此,在秦州地界的梧桐县,一行人决意逗留几日。 在梧桐县最好的客栈,沈连城与李霁坐于二楼上房,靠着窗边,一面看窗外风景,一面饮茶闲聊,看起来并不受未知之事影响,心情皆是不错。 “你有几个姊妹?”闲谈之家,沈连城突然问李霁。 “三个姊姊,六个妹妹。你问这个做甚?”李霁呷了一口茶,饶有兴致看沈连城。 “只有这几个?”沈连城想到自家那么些姊妹,不免为李霁姊妹屈指可数而感到惊异。 “这还少?算上我,家母可是生了十个孩子。” 听言,沈连城一吓,一个主母就能生上十个!那再加上妾室生的……她嫁过去岂不要面临一堆小姑子?忙问:“那你有几个庶室姊妹?” 李霁脸一沉,“家尊就娶了家母一人,哪来的庶室?”只觉这都要成婚了,沈连城却对自己的家庭知之甚少,实在有些气恼。 沈连城则在想,天下间竟真有男的只爱一个女的!她惊呆了,心里头莫名地感动,也莫名地崇敬……崇敬起李霁的父亲李威来。 他的父亲,上一世投靠了荣亲王的他的父亲,该是怎样一个存在啊? 见沈连城吃惊发愣的样子,李霁伸手轻推了一下她的脑门,“往后我也一样,只你一人。”嘴角噙着笑,眸间已是升腾的真情。 沈连城抚着被他触碰过的额头,已是面颊微红。避开李霁深情的目光,她又挠了挠头,别扭道:“我可不想生十个孩子……” “那你想生几个?”李霁起身,辗转至她跟前,捞起了她的手,话语有些暧昧。 仰望他居高临下俊逸出尘的面庞,看进那双满是真情与爱怜的眸子,沈连城心中震颤,脸上红晕更甚,直至耳根…… 李霁却是挨着她坐了下来,不知怎地,看她面红耳赤的,又谈到生孩子的话题,他身体竟是燥热得厉害。“阿蛮,我想……”掰了她的身体向着自己,有些难耐之色。 “不准想!”沈连城意识到什么,突然伸出拳头在他胸膛上重重地捶了一下,做得很是生气的样子。 “那你让我亲一下!”李霁拽了她的拳头,提出无耻要求,“就一下。” “不行……”沈连城别过脸去。 可哪里是她说不行李霁就不做的?李霁笑着凑过去,飞快地就是“吧唧”一下,在她脸上留下了一块湿濡。她反应过来要打他,人已经逃出几步之遥,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了。 两人在屋子里你追我赶,倒是高兴得忘乎所以了。 “你再要追我,我可还要亲你啦!”李霁突然不跑了,等沈连城撞上来,便紧紧地抱住了她。 “你敢!”沈连城伸手,重重地拧了他的耳朵。 李霁吃疼,手上却是在她腰间挠了一下,惊得她叫出声来跑开了。 “你看我敢不敢。”这回换李霁追,沈连城跑了。 不稍多时,沈连城便被李霁施展开的双臂箍在了角落里,“看你还跑得掉……” 沈连城呵呵地笑。如此一番玩闹,倒让她喘着大气,胸口也发生了大幅度的起伏。她本着便服,领口之下,很容易露出了春色。李霁只觉口干舌燥,脸上的笑容也失散了……他想抱抱她,吻一吻她,摸摸她。 “唔……”果真这么做了。他猛地覆上她的唇,将她抵将在角落,拥得紧紧的。下体的硬物已然翘起,撑起了衣裳,直抵在她的腹部。 深刻的吻,灵舌追逐,彼此嘴里,都是甜甜的,酥酥的,不想分离……退出来时,沈连城的脸已涨得通红,很有些呼吸不及。 李霁则是咽了咽口水,不舍地放开她,几乎撒娇般在她颈侧蹭了蹭,红着脸在她耳边低喃,“阿蛮我想要你……真的不行吗?” 精虫上脑,他简直等不及抵达京都拜堂成亲的那一天了。 “不行……”沈连城虽也是面红耳赤,心中悸动,但却坚决不依。她虽不洁之身,但与李霁的第一次,她想干干净净,堂堂正正的。 “生米煮成熟饭,你就是我的人了,不是就什么也不怕了吗?嗯?”李霁仍是缠着她,并找着理由,一双手紧拥着她,热得烫人的唇瓣更是移到她的鼻尖处,无意呵出热气,诱惑着她。 “再有几天都忍不了么?”沈连城突然抬眸剜了他一眼,故作出几分恼怒之色道:“我虽残败之身,却也不能这般随便。” “阿蛮……”如此一言,李霁听得一吓,忙平复了身体的躁动,解释道:“我没这么想!从未这样想过。我只是……是我唐突了。”他退开一步,低了眼目,自责得很想砸自己两拳。 见沈连城仍是微皱着眉,他心里更是慌张,忙又上前,抓住她的臂弯,认真道:“阿蛮,适才是我不好,是我心急了,你别胡思乱想……再别说自己是什么残败之身了,好吗?我真的不在乎那些。你在我心里,就是一块无瑕美玉,绝世无双。” 瞧他认真的样子,沈连城噗嗤一声笑了。她不过故作生气,有口无心的一句话,却不料他会想这许多。 不过,听他说这些,心里真的好暖啊!如同春日里和煦的阳光,洒满了天地万物。 她反牵了他的手,保证道:“那样的话,我以后再不提了。”过往那些不堪的事,都忘了好。 李霁这才绽开笑颜,放心地重新拥住了她。 一场春雨之后,天气放晴。连着几天好天气,春花都在斗色了。 在秦州城的客栈落脚,李霁便给家里书了一封信,要家尊准备明日迎亲事宜。信中,他多次强调,不可张扬,唯请族中身份贵重之人做个见证。 翌日一早,阳光温婉,客栈门前柳暗花明,鹊上枝头,喜气盈人。沈连城伸出手,由李霁搀着,坐上了马车。 马车内,由青菱玉荷伺候,她换上了早已备好的喜服,化了新娘妆,戴凤冠霞帔,珠光宝气,熠熠生辉。 就在今日,她要与李霁结为连理,做他的妻。(未完待续。) 第135章:中了诡计 陈国府内,百花争相竞艳,处处透着浓浓的春意。 这天午后,陈襄身着一件冰蓝色缎子金线滚边的衣袍,立于一株槐树下,双手背在身后,腰杆挺直,面容异常的平静。 他白色领口流云图案亦是金色丝线绣制而成,与头上镶金束发的玉带交相辉映。墨发如丝,一半挽着,一半随着镶金玉带直直垂下,衬得他孤冷之余略显了几分慵懒妩媚。 他感到身后走来了一个人。无需回头去看,他也知来人是谁。不待对方开口,他便问:“沈太傅还未想好?” “尚未。”来人是李铤,他仍是一身黑衣装扮。 “李世子呢?还病着?”陈襄又问。 “是,病的更严重了,据说都下不来床了。” 那个李霁,竟是这样一个经不起摔打的!陈襄扯了扯唇角,有些想笑。不过,快一个月了,沈括何时能拿定主意?他有些着急,心想,或许是时候入宫给天子施压了。 却在这时,江大愣喘着粗气跑了来,一边嚷嚷着“大事不好了!出大事了!” “大呼小叫什么?有没有规矩?”李铤见状迎过去便是一声低沉地呵斥。 他都跟底下这些人交代多少遍了?今时不比往日,现在是陈国府,主公是陈国公,他们是陈国府的护卫,该有的礼仪和规矩,该有的沉着和冷静,一分都不能少。京都里多少权贵的眼睛都盯着看呢! “可是……出事了大哥!”江大愣仍是喘着气,但还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稳了些。 “天塌下来了也不能这样不冷静不沉着,没有规矩没有礼仪。”李铤只想再强调一遍。 江大愣一双眼目却是直往陈襄那面瞧,一边急道:“再沉着再冷静,那沈家娘子就是李世子夫人了!他们刚拜过祖庙,正在去开国郡公府拜堂成亲的路上……” “你说什么?” 江大愣话音未落,陈襄便一阵风似地来到了他面前,目光冷厉,令人周身发怵。却不等江大愣再细说下去,他又一阵风似地卷走了。 中计了!中了沈括和李霁的诡计……不,定是沈括的计谋。他竟然敢!天子都发话了他竟然敢这么做!这是违逆,是抗旨不尊。他,不想活了吗? 想到这件事,陈襄又气又恨,也有几分担忧。但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要去开国郡公府,阻止沈连城与李霁。 然而,晚了。他赶到开国郡公府,将拼了性命拦阻自己的护卫打趴了,终于见到沈连城与李霁的时候,二人已然礼成。 望着沈连城凤冠霞帔加身,朱唇粉面嘴角噙笑,娇羞俏丽的模样,陈襄的心像是被什么猛地撕扯了一样痛。 “不作数。”他盯着她,冷声说道,“你的人都是我的了,更何况在太祖皇帝的棺椁前,你已与我结下夫妻之盟。” 这些话,李氏的尊长们听了,皆是哗然。 “信口雌黄!”李霁则将沈连城挡在了自己身后,凛然道:“阿蛮由我开国郡公府三书六礼,明媒正娶,是我李霁的妻,李氏户帖都上了,你还要如何?!” 户帖都上了!这么着急地上了户帖,真是做得周全啊。陈襄分明看到,躲在李霁身后,那张倾国倾城的脸,绽开了几分得逞的笑意。 “赤风赤羽何在?”李霁大喝一声,“请陈国公出去。” 何止赤风赤羽?兴许是开国郡公府的护卫都发动了。看着李霁牵着沈连城“步入洞房”,他不自觉朝那边走了去,迎着谁便打谁,也少不了吃了别人几下拳头,甚至挨了赤风赤羽合力而为的剑伤。 眼看着外头李铤也带人闯了进来,李威忙是对自家的护卫们一声大喝:“都给我退下!”天子新封的陈国公,可不能死在他的府上。 直至这一刻,他也才猜到些什么。沈太傅让儿子不张不扬娶妻,原是为了防止陈国公捣乱?似乎又不尽然如此。防一个陈国公,多加守卫即可,何至于此?毕竟他们现在做的事,可谓偷偷摸摸。 两方对峙,所有人都安静了。陈襄肩胛处被血染湿了一大片,目光扫过堵住自己去路的每一个人,终落在李威那张中年冷静的面庞上,凶光毕露。 “陈国公。”论封爵,郡公在国公之下,为此,李威郑重地向陈襄施了一礼,“沈氏已是我开国郡公世子夫人,还望陈国公自重。” 说罢这话,却只见陈襄不退反进,他再不客气了,凝眉道:“陈国公,北周是*度的!你把我府上的人打得,死的死,伤的伤,你还想做什么?!” “法度?”陈襄兀自森然一笑,却没有下文,只是很快重归了冷厉,转了身,阔步离开了。 李铤江大愣等跟了出去,看他肩胛处被血染湿的那一片还在晕染扩张,很是忧心,却没有人敢上前问一句。因为他此刻的样子,就像一张冰弓,好似谁凑上去,谁就是找死。 “尊公,您的伤……”见他并非往永华巷的方向,李铤才冒死唤了一声。再怎样急于处理眼下的事,也该治治身上的伤啊!更何况这件事再是着急,那沈家大娘子也已是李家的人了,急有何用? 陈襄却不理会他,径直往宫门口的方向去了。 恰在这时,闻了风声的君娴赶了来。 她戴着面纱,但掩不住眉宇间的凝重与忧心。看到陈襄负伤疾步而去,她忙要去追,却被李铤拦下了。 李铤冲她轻摇了摇头,“尊公对沈大娘子情根深种,是志在必得的。” “可他受伤了!”君娴不无愠怒,“你们为何不拦着他!?” 李铤低眸,没有做声。陈襄执拗的事,谁能拦得住? 君娴也知自己是在迁怒李铤等人,一刻沉默之后,抬眸望向了西边天的霞光。“都是李家的人了,便是天子做主,尊公还能若何?” 她反而松了一口气,此番结局,未必不好。她也不希望她的襄儿,为了一个沈连城就忘乎所以,为了一个沈连城,连自己是什么身份都忘了! 她的面纱,被霞光染上一层神秘的灿黄色,李铤看着,一时也失了神。(未完待续。) 第136章:请罪入狱 皇宫,栾清殿内,宫人正在掌灯,夜幕降临,便是灯火通明。 陈襄立于殿前,低眉敛目,面无表情,只等天子裁决。 天子宇文烈则在案几后来回踱步。他双手负于背后,龙颜震怒。得知沈连城与李霁偷偷地成了婚配,他比陈襄还气。 赵寺人终于伏身进来,不无惶然道:“陛下,沈太傅带到。” “让他进来!”宇文烈顿步,怒掀了衣袍,暂且压了压心中火气,端坐下来。 “是。”赵寺人应声,忙是传唤。 陈襄眨了一下眼目,神情已是泰然。 沈括进来之时,行了跪拜大礼,面上却无半点惶恐和不安之色。他是有备而来的。龙颜震怒又如何?他早知会有今日。 “恩师,”宇文烈尚且耐着性子唤了他一声,却并不让他平身,只冷冽问道,“阿蛮与李世子拜堂成亲,你可知情?” “老臣知情。”沈括不紧不慢地答。 “你……”宇文烈险些发作,但还是按捺住了,多问他一句:“可是恩师的主意?” “是老臣的主意。”沈括仍是不慌不忙。 “太傅!”宇文烈终于呵斥一声直起身,走到了案几前,气道,“孤王是如何与你说的?孤王给你时间让你考虑清楚,你不但不考虑反暗渡陈仓,你这是……你这是抗旨不尊!” 咬着“抗旨不尊”几个字,宇文烈的脸色愈发地难看了。 此言一出,便是给沈括定了罪。 沈括抬起身,却是一句分辩的话不说,端重地摘了头上冠帽,恭谨地置于一旁地上,又是扣首着地,径直道:“老臣罪该万死,请陛下治罪。” 陈襄微敛了双目,看沈括已是视死如归之态,心中忿忿之余,不免有些担忧。 “这可是恩师自找的。”宇文烈目光狠戾,气恼之下,当真喊了人,将沈括打入牢狱。 待人将沈括带走之后,陈襄默不作声。宇文烈平复了心中怒气,仍透着几分冷厉问:“陈国公,孤王如此处置,能解你心头之恨了吧?” “微臣只要沈阿蛮。”陈襄虽冷着脸,但作为臣子的恭谨之态还是有的。 此言一出,宇文烈的脸色更难看了些。“事已至此,还是陈国公看开些罢!”他是天子,虽有生杀大权,但他也不能枉顾北周的法度和规制,将别人的妻子胡乱许给了谁。 “她与微臣已有夫妻之实,已结夫妻之盟。”陈襄不以为然,“迟早,微臣会要回她。” 为情所困?宇文烈心下竟生了几分轻视。亡陈这位皇子,莫不是个蠢的?堂堂男儿,竟为一女子乱了志图……也好,幸得如此。 想及此,他不禁笑了一下道:“那便是你们的私人恩怨了,孤王管不了,也不想管。” 陈襄抬眸看他一眼,问:“陛下打算治沈太傅何罪?” 宇文烈又是冷笑一声,反问道:“你想孤王治他何罪?想让他死,还是降职发配?”顿了顿,接着沉声道出一句“孤王都答应你。” 听言,陈襄不无惊异。北周天子宇文烈,对将他培养成才,并自愿将政权交予他手的天子太傅,竟然如此凉薄无情! “杀了他,陛下当真舍得?”他试探而问。 宇文烈沉默了少刻,终于叹了口气。“恩师几十年来为北周天下殚精竭虑,培养孤王成才,辅弼孤王治理这个国家,无异于孤王的左膀右臂,孤王自然舍不得。但是……”话锋一转,直看陈襄,“这条左膀右臂不听孤王支配,孤王不得不行断臂重续之能。” 陈襄于心中暗讽。但不知沈括听到天子这番言论作何感想?他亲自教导出来的天子,一心辅佐长大成人,不留半点私心交付其权力的天子,竟要取他性命!即便没有他利益的交换,沈括违逆了他,他也会毫不留情除了他吧? 不受支配的臂膀……呵呵!倒是与自己很像呢。 这许多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陈襄直身跪到了宇文烈跟前,半点不卑微。“沈太傅的命,微臣不要。” 他若真想要,也恐怕宇文烈一时给不了。 “噢?”果不其然,暗自庆幸之余,宇文烈显出了一抹惊异,“沈太傅可是亲手取了你父皇首级之人,你就不想杀他报仇?” “取我父皇首级,焚烧陈国皇宫,杀陈国百姓的,难道……”陈襄看着宇文烈跟前的案几,眼眸里像两汪深潭一样寂静。话语顿了顿,暗淡的眸光突然与宇文烈对视,“微臣都要杀了报仇雪恨吗?” 宇文烈抿了抿唇,一时之间竟被他直看过来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 “前尘往事,都过去了。”陈襄却突然敛了目,仿佛先前那一刹的直视不过是宇文烈一时生的幻觉。“我父皇之死,陈国之沦丧,皆是咎由自取。” 听言,宇文烈松了一口气,笑道:“陈国公如此深明大义,实乃我大周之福。” “杀了沈太傅,只怕难以服众,反遭人诟病。”陈襄索性顺水推舟,“陛下想削减沈氏的势力,也非朝夕之事。还请陛下三思。” 宇文烈满意地点头,几乎暗含了某种欣喜,“很好!不必孤王明说,陈国公已洞悉孤王的心思。不过……” 他站起身来,走到了陈襄跟前,一手落在他的肩头,轻轻地拍了两下,高深莫测道:“陈国公今日受的委屈,孤王也不能叫你半点赔偿都得不到。” 陈襄张了张嘴,想问问他意欲何为,却被他阻断了。他让他回去,安心养好身上的伤。 “微臣告退。”他便没有多言,长揖退去。他倒想看看,北周这位尊师重道的天子,接下来会做出何等忘恩负义之事来。 他也想让沈括和沈连城知道知道,戏耍他后,会吃到怎样的教训。 沈连城……这个时候正做着别人的新娘,怕是还不知道自己的祖父,已被天子罪入牢狱吧? 他要让她知道此事,要她一时一刻也不得安生!想到她此刻,也许正与那李霁纠缠在床榻,他不禁加紧了步伐。 心中越想,越是气恨难忍。(未完待续。) 第137章:洞房花烛 开国郡公府内,李威令人收拾了残局,绝不让陈襄的寻衅滋事,搅扰了儿子与儿媳大喜。 入得花房,李霁出来陪了尊长们几杯酒,很快便遵了父亲的意思,回来陪沈连城了。 自然,几杯小酒下肚,他既有些急切,又有些亢奋。 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酒香味,沈连城本有些忐忑的内心,也归于安定了,然却在他摘去自己的凤冠霞帔,坐于身侧时,又生了另一番波澜。 他牵起她叠放在腿间的手,一双氤氲的眼眸俯瞰着她,情真意切。 “阿蛮……”终于盼得这一天了。牵着她的手,抑制不住发生了几下颤动。他太高兴了,千言万语,此时却不知从何说起,都化为一句“你是我的妻子了。” “嗯。”沈连城噙笑点头。 “我……那我可以……”掰正她的身体正面自己,他更是有些紧张,手心都出汗了。 沈连城的心也砰砰直跳,而瞅见平日里惯会耍赖使坏做出一副登徒子模样的李霁这般反应,又忍不住发笑。 她这一笑,竟让下了决心要做某件事的李霁猛地吓得退缩了。 “因何发笑?”他有些恼。 “笑你傻。”沈连城微仰着下颔看他,已是脸不红心不跳的轻松自在。 “哪里傻了?”李霁满脸通红,却不知是酒力上头,还是为自己的窘态生羞。 这副样子,真是……可爱得紧啊!可爱,沈连城想到了这个词,可爱得她想抱抱他,亲亲他。 她屏住呼吸,心又开始乱跳了,再不行动,恐怕要跳出嗓子眼来!终于身长脖颈,轻启红唇,触碰到他那两片灼热,化骨柔情,微闭了眼目。 李霁吃惊之余,整个身体都酥了。他也闭了眼目,化被动为主动,与之更亲近了些。 唇齿交融,或追逐,或轻啄,直至呼吸不畅不得不暂时分开。额头抵着额头,两个人都笑了。 李霁一把搂住沈连城,拥进怀里,将下颔抵在了她的肩窝,高兴地抱着她摇晃了两下,轻声在她耳边低咛:“终于娶到你了阿蛮。” 沈连城也抱着他,美丽的面庞,在烛火下绽着心满意足的甜甜的笑。 他一只手,悄然解开了她的衣带。温热的唇瓣,落在她白皙的脖颈,又落在她的肩头、她锁骨边缘、她的下颔……又回到她的红唇。 轻啄之下,弹开迷蒙的美目,盈着温柔的笑,看到她双颊生了红晕,不禁再次覆上她的唇,探进嘴里的柔韧…… 宽广的胸怀缠着她,终将她压在了身下,深陷于红衾罗帐之中。 他的吻,温柔而仔细。间隔间,他还会看看她娇俏的模样,像是看一样倾世难得的宝贝一般。他那样怜惜她,甚至舍不得……怕自己粗心了,牙齿咬到她,又怕自己重了,将她弄疼了。 他才知道自己有多紧张。多少个日夜臆想过的事,真要发生了,他倒失了方寸。他那么想除去她身上全部的遮挡,但却迟迟不敢下手。 “阿蛮……”他在她嘴边呵着热气,无比难耐地轻唤了一声。 沈连城已是衣衫不整,可他一身喜服,却穿得好好的。她鼓了勇气,终于伸手,解开了他的腰封。 李霁似是受了鼓舞,什么不敢也都敢了。退去喜服,他又退了红色亵衣,露出上身美健的身形。 结识的胸膛,还有腹肌……沈连城意外而惊喜,喉咙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原本,她以为李霁手无缚鸡之力,身材自会差一些,却不料他……噢,他说他消失的那几个月,是去拜师学功夫了,有这身结识,定是那会子练来的。 “该你了。”他一手撑在床侧,一手落在了沈连城的领口,滞了滞,面红耳赤,目光灼灼直看她。 沈连城羞涩难当,撇过了脸去,不敢看他。 如此也好。她不盯着自己看,他就可以肆意地看她了。手指拂开她一层又一层领口,终于触到了那方红色亵衣。那亵衣之下……果然如书中所云,像极了两座紧挨而俊秀的双峰。双峰之间,一条细细的沟壑,令人神往。 沈连城只觉胸前一松,自己那两团肉脯失了束缚,不着一丝一缕暴露在了身上这个男人的目光之下,不禁羞涩地扭了扭身子,双手环上他的腰身,使力抱住他,让他的胸膛贴近了自己……这样就看不见了。 李霁本赏心悦目,看得直了眼,这下紧密接触,更是通体畅快,浑身都是劲儿,不往外发泄一番,就要把自己活活憋死。 他抱着她,又一次吻住了她,从她的红唇,一直到她的颈项,往下,到她的胸口,到那两座秀美的峰峦,停留玩弄了,直惹得她连连做出本能的反应…… 所有的紧张,所有的悸动,终抵不过身体的欲望之火! 身体紧贴着身体,耳鬓厮磨,交缠在一起……最后一点遮挡也褪去了。女人已丢了神智,不再羞涩。她主动的亲吻和抚摩,惹得男人肌肉紧绷,浑身燥热…… 却是头一次,竟找不到她的曲径通幽!一时急出了汗来。 终是找到了。 用力挺入的那一刻,那处紧窄和褶皱之地已发生快速的痉挛,伴随着呻吟声……他只觉头皮也麻了,而下边,更是有一注暖流涌了出去。 两个人都来得太快,竟不到深入浅出那一步,便都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我是头一次,适才快了些……”看着身下炙热的胴体,李霁红着脸,流着汗很怕对方不满。 沈连城拥着他,在他肩头吻了吻,自然不会告诉他,适才自己也太兴奋了……他早早地发泄,她也有责任。 而李霁想的则是,第一次与心爱的人缠绵,岂能让她小瞧了去? “再来……” 俯身拥吻,灵舌交织,再进入时,他便学会了抑制。 一番鱼水相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两个人累了,就歇一歇。歇好了,又战一回,醉生梦死……罗帐轻浮,红烛摇曳,尽在此时,春宵一刻。(未完待续。) 第138章:晴天霹雳 屋里弥散着男人女人纠缠过后特有的芬芳,床榻已是乱糟糟一片不成样子。然而,便是平日里爱干净、爱整洁的李霁,这下也不顾及了。他抱着怀里的沈连城,怎么也不舍得放开…… 从此以后,她真的是自己的女人了。 蜷缩在他宽阔的胸怀里,背身向他,沈连城的嘴角噙着幸福的笑意,心里是雀跃的。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地知道,自己有多喜欢这个男人,这个有些天真,有些放荡,但无论何时何地都对自己无限温柔的男人。 “阿蛮,唤我一声‘霁郎’或‘夫君’可好?”下巴抵在她的肩窝,李霁又调皮了。 沈连城试了试,却觉得臊得慌,便闭上眼睛,抿嘴笑道:“不好。” “不唤我便咬你!”当真在她肩头咬了下去。夜色里不见一排牙印,只觉她肌肤似雪一样白……紧紧拥着,一手在她胸前,又开始不老实了。胯间一物,又一次扬了起来…… 他掰过她的身体,轻轻地压了上去。 “阿蛮……”他温柔地看着她,手指理了理她额侧汗湿的落发。 “霁郎。”沈连城突然唤了一声,噙着羞赧的笑,眸间却湿濡了。“霁郎”这两个字叫出口,她自己也觉得感动。 她有夫君了,霁郎就是她的夫君。 李霁更觉感动。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凑近,咫尺之间,再凑近,尝到那两片香软的唇瓣,身体的每一处,都觉得感动。这一刻,虽不是初尝,但闭了双目,用心感受,却觉得是那么的不一样,仿佛是一件十分郑重的事情,是一个仪式……许久许久。 沈连城亦是如此,只觉这是一种不止于身体欲望驱使才有的感觉,于她而言,是动了真情的。 这种感觉,很奇妙。 这种感觉,驱使她渴望用言语表达自己的心意,说出“喜欢”和“爱慕”的字句来,只是仍旧那么地羞于启齿罢了。 分开时再看彼此,已是眼目迷离。 他捧着她的脸,右手的拇指轻轻地拂过她的唇瓣,“阿蛮……”终于又吻了上去。她迎合了他……紧紧相拥的身体,纠缠在一起,越发的炙热。 胯间硬物,直在她腿间拱来拱去,哪里还有初时的紧张和青涩? “我饿了……”沈连城却在这个时候抵住了他,说出不相干的话来。 他不累,她可觉得累了,也真的饿了。 李霁又缠了她一会儿,一面不舍,一面怕她饿了肚子,便放了她,坏笑道:“我去拿点心来与你吃。吃饱了,我们再来!” 才刚触碰女儿家身体,怕是有几天新鲜的…… 而就在沈连城吃着李霁拿来的点心时,屋外响起了青菱的敲门声。“女公子,尊太公出事了。”前头沈连城与李霁颠鸾倒凤,她不敢打扰,憋了这事已是憋了有一会儿了,正是心急如焚。 沈连城一听祖父出事了,忙穿了亵衣亵裤,叫青菱进屋说话。 “白间来捣乱的那位适才让门房传话与您,说尊太公被天子打入了牢狱,却不知是真是假……”见沈连城惊得直起了身,她忙道:“奴已让玉荷去太傅府打听虚实了,女公子您先别急,许或是那人故意惹您着急而胡诌的话。” “不,不会。”绝不会是胡诌的话!这样的话,岂是谁能胡诌出来的? 犹如晴天霹雳,沈连城的胸口立时压上了一块巨石,心慌得厉害。 “阿蛮你先别急。”李霁忙道,“我这就去看看阿父知不知道此事。” 沈连城点了点头,却对他的父亲并不抱有希望。一个正七命柱国府,插手不了这等事。 李霁潦草地穿好衣裳,很快出了门。 “青菱,下去准备一下,我要进宫。”沈连城缓过神来,这才拿定了主意。她告诉自己,这个时候一定要冷静,不能自乱了阵脚。比起任何其他人,没有谁比天子更知道祖父因何下狱。她必须马上入宫,搞清楚这件事,以求挽回。 青菱让人准备了轿舆。届时,沈连城也换了一身新妇的裙裳。 来到宫门口的时候,夜色之下,有个孤冷的人影正在等她。 是陈襄。 沈连城走近,只见他还穿着白间那件冰蓝色锦衣,肩胛处破了一道口子,周围是干涸的血迹……他眸光深沉,面无颜色,一头墨发陷入黑暗中,显出了几分诡秘和幽深。 “你来了。”说话的语气,像是料定她一定会来。 “我祖父如何被天子打入了牢狱?”那么,不妨先从他这里了解一些情况。沈连城敛了惊异之色,沉了沉气。说着她还示意青菱,将入宫觐见要递的帖子先递给了看守宫门的将士。 陈襄冷冰冰的目光斜了青菱一眼,又落回到沈连城脸上。“见了也白见……”忽而一笑,改口道:“见还是要见的,不然,你怎知天子的心意。”天子对她祖父如何,应该让她自己领会才是。 “究竟发生了何事?”沈连城再问一遍,仍不见他回话,她便迈开了步子,目不斜视道:“你不说,就别浪费我口舌,也别杵在这儿,我看着碍眼。” 陈襄并不气恼,反身看着她挺直的后背,告诉她:“你祖父告病在家,是天子给他时间,让他考虑接受天子赐婚。” “赐婚?”沈连城顿步回头,隐约猜到了什么。 “没错,赐婚,你与我。你祖父不但没有考虑,却在暗中操作,把你许给了李霁!”陈襄看着她的神色由惊异转为恍然大悟,心中并不好受,更何况提起她偷偷与李霁成了婚配一事?气上心头自是免不了的。 沈连城的眉宇,渐渐锁紧。这就明白了,什么都清楚了,祖父是为了她的终身幸福,而违逆了天子。 怎么办?天子龙颜震怒,竟将祖父下狱了。 天子,竟然将祖父下狱!这种事,大不了关起门来喝斥一顿也就是了,竟然下狱?祖父可是他的太傅,教养他长大成人,循循善诱让他越发强大之人,他岂能如此对待祖父?!还想把自己赐给陈襄……他如何下得了这种旨意?(未完待续。) 第139章:迁怒李家 沈连城越想越不理解,越想越愤怒,也越来越气恨祖父一直信任和衷心的天子。 上一世,这个天子受了荣亲王一党的胁迫,灭了沈氏满门,她理解他为无能所以无奈。这一世,他如此对待祖父,是为何故?又是受了谁的胁迫?陈襄吗? “天子为何要赐婚于你我?你胁迫他了?”沈连城恍然问了陈襄一句,并加了个“也”字。 “胁迫?”陈襄嗤笑一声,“我有何本事,能胁迫得了天子?不过是交换罢了。” 交换?没有分别。“何样的交换?” “我帮朝廷彻底清除陈国乱党,换天子一道圣旨赐婚。” 所以天子答应了!说起来,他是为了朝廷,为了北周江山稳固!这一世,原是利益胁迫了他。沈连城想,便是关在牢狱里的祖父,也理解他吧?只不过,她是他嫡亲的孙女儿,他做不出来这种事。 但因了这种事,天子就将祖父下狱,他要如何与天下人交代?莫不是气糊涂了? 想及此,沈连城不禁讽刺地笑了笑,以为天子不过是盛怒之下,才把祖父关起来了,气消了,就会放了。 她折回到陈襄跟前,更是生了气他一气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她话语轻佻,“怎么办?计划落空了,一定难受得紧吧?” 陈襄看她半点不为自己祖父下狱一事担心,反有心思取笑自己,不由得愣了愣神。 她接着道:“我现在可是开国郡公世子夫人,名份上是了,身体也是了。” 身体也是了……陈襄眸光一寒,双手不自觉在宽大的衣袖中握紧了。 沈连城却向他屈膝施礼,以开国郡公世子夫人的身份。“这么晚了,劳烦陈国公向新妇传了祖父的消息。多谢!” 恰在这时,宫里来了人,要引她进去。她抬眸,看陈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这才巧笑转身,满意地向前来接引的宫人走了去。 “沈阿蛮!”陈襄突然冷喝一声,在她站定之后,沉沉地说了八个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沈连城疑惑回头,却只见他转身离去。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此言何意?莫道是天子对祖父…… 想及此,她加紧了进宫面圣的步伐。 来接引的宫人,直接将她引到了李夫人所居的惊鸿殿。 来到惊鸿殿,沈连城就感到了一股子很不好的气氛。惊鸿殿里伺候的宫人,个个垂首低眉,似是大气也不敢出。隐约间,沈连城还能听到殿内天子发怒时才会有的说话声。 上一世,沈连城见天子发怒,仅仅一回。那是在皇后阿史那沐云为难自己被天子知晓之后,天子疾言厉色数落阿史那沐云善妒,并罚了她三个月的俸禄,以示惩戒。 此刻,天子正在与李夫人发怒么?沈连城想,如果天子真的只是气急了,消了气就会放了祖父,那自己此番进宫,就有些不是时候了。 终于有人宣她进殿。她低着头,小心谨慎,进殿之后便是伏地,先后向天子和李夫人行了礼。 此时的天子,龙颜不悦坐于高处,李夫人则立在下首,眼睛红肿了一圈。 “你可知罪?!”宇文烈睨视沈连城,劈头盖脸便是这一句严厉的质问。 “阿蛮知罪。”沈连城的身体,伏得更低了些。 认罪倒是认得麻利痛快!想来是知道事情始末了。宇文烈冷哼一声,起身,缓步走了下来,直至沈连城跟前,却是良久不语。 伏在地上的沈连城,瞧见他一双黑色靴子上绣的金龙图案,只觉它张牙舞爪地,似是要吃了自己一般。 “你又何罪之有?”宇文烈的语气,却突然变得温和。他甚至屈身,伸手亲将沈连城从地上扶了起来,还道:“儿女婚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怪不得你。” 沈连城惊得魂不附体,瞥见李夫人诧异的目光,她也大为不解。天子这是……不怪她,只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意思是,怪只怪她的祖父和李家的人? 祖父已被他打入牢狱,现在李夫人又被他迁怒责骂了一通,李威李霁那边,会落个什么罪名还未可知。 沈连城想了想,终于鼓足了勇气,求道:“陛下……事已至此,还请陛下轻罚。” “轻罚?那这些人眼里还有没有孤王了!”宇文烈的声音又变大了些,眼见着还要发怒。 “陛下!”李霜儿听言登时跪到地上,眼泪簌簌而下,求道:“陛下,家尊实不知情啊!家尊若是知道陛下早给沈太傅下了旨,岂会听沈太傅的安排……家尊实不知情,还请陛下明鉴!” 沈连城不无惊异地看了李夫人一眼。这可不是她上回在慈安宫见到的李夫人啊!不过,转念她又觉得没什么好惊异的。宫里的女人,能有几个真正心性单纯的?只是,她把罪责推得也太快了些,当着弟妹的面,真的好吗?现在可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啊。 果不其然,宇文烈冲着跪在地上的李夫人哼了一声,便是冷然道:“孤王若要治罪,一个也跑不了。” 天子盛怒之下,想全身而退,实在没有可能。沈连城这才重新跪地,端正着上半身,一字一句恳求道:“陛下,此事由阿蛮再三央求祖父而起。祖父拗不过阿蛮,才出此下策,牵连甚广,还望陛下开恩,轻罚。” 她倒好,从进门开始,没有分辨,只求轻罚!宇文烈眸光微敛,斜了地上无比沉静的她一眼,心中莫名有气,却不知如何发难。 沈连城又道,“阿蛮与那陈襄仇深似海,断断是不会嫁予他的,宁愿一死。是祖父救了阿蛮一命,还望陛下念在祖父一片爱幼之心,放了祖父这一回吧?” “照你这意思,孤王若不放你祖父,倒是孤王不讲道理了?”宇文烈勾了头看她,言语间却是异常的好脾气。 “阿蛮不敢。”沈连城偷瞄他一眼,惶惶然只觉摸不透天子心思。 天子他……喜怒无常啊!完全没有规律没有逻辑没有诱因的喜怒无常。 “都平身吧!”宇文烈说着虚扶一把,隐了心底的怒气。而后,他唤了赵寺人,让他传令下去,放沈括回家。 李霜儿看的是瞠目结舌。她没明白沈连城是如何让天子转了念的。她哭着求了那么久,都不过令天子怒上加怒罢了。 而实际上,沈连城也很意外。(未完待续。) 第140章:婆婆脸色 沈连城愣愣地想,自己要说的话,可还没说全呢!不过是话里话外暗示了那么几句,天子就领会了? 也好,本该如此。毕竟,拿他将自己许给陈襄一事做文章,指责他唯利是图,枉顾她这个名字已被载入史册的立了大功之人的性命……撕破脸,便是一时占了上风,来日也必吃苦头。 毕竟,他是天子。 不过,陈襄不是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天子这么轻易地放了祖父,难道不是气消了就没事了? 怀着这层顾虑,她还是离了宫。一出宫门,就见到了在门口焦急等待的李霁。 “阿蛮,没事吧?”李霁迎了过去,一脸的紧张。 “没事了。”沈连城冲他笑了一下,“天子已经命人放我祖父回家了。” 李霁松了口气,接着便是连珠炮道:“可把我吓得不轻!我让人递帖子到惊鸿殿,也不见回应,以为你进去,出了什么岔子。想来也是,天子便是龙颜震怒,还能真给岳祖父治罪不成?不过,岳祖父究竟哪里惹着天子了?” 沈连城没有坐轿,一边陪着李霁往开国郡公府的方向走,一边将事情的始末都说给了他听。 李霁听罢,对陈襄无耻行径气愤非常,对岳祖父冒死作为则是感恩戴德。他就知道,当日沈括让他无论如何瞒天过海也要将沈连城娶进门,便是出状况了。只是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到这其间还有天子的威压。 而就在他庆儿幸之的时候,沈连城面色凝重道了一句“只怕这事还没有结束。” 陈襄那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还响在她的耳畔,天子震怒和难以揣测的神色,李夫人哭诉的脸,都还历历在目。她越往深了想,越是担忧。 “阿蛮……”看她眉头深锁,李霁不禁心疼地伸手,拇指落在她的眉心,轻轻地为她按了按道,“你就莫要多想了。岳祖父乃天子太傅,将天子养大成人,又给予实权,便是做了一星半点的错事,天子也会宽待的。” 可那是天子,若他真有心治祖父的罪,还不是一句话一个由头的事么?不过,现在也说不着。按照上一世的记忆,沈氏一族现在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便是出什么状况,也不会瞬息倾覆吧?至于会出何等状况,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沈连城牵住李霁按在自己眉心的手,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初春的夜,透着些许寒凉。李霁掀起自己的斗篷,将沈连城小巧玲珑的身体,拢在了臂弯之下。 忙了一夜,累了一夜,两个人都疲乏了,回到开国郡公府,很快入了眠。 翌日天刚亮,青菱便依着沈连城的吩咐,将她早早地唤了起来。 一阵梳洗更衣之后,她又将睡梦中的李霁叫醒了。 李霁睁开眼目,只见沈连城收拾妥当,妆容舒宜,一时有些恍惚。昨夜不是一场春秋大梦。他真的与她成亲了! “阿蛮……”话到嘴边,唯恐说出来显傻,忙改了口问:“你怎这么早起来了?” “自然是去给我大人公和大家敬茶了。”沈连城噙着笑,透着几分纯真和伶俐,“这入你家府门头一次,可晚不得。” 她这么知礼懂事,李霁高兴极了,当即从床上爬起来,要陪她一起去。新媳妇在家头一日,他可要给足她支撑。 沈连城亲自为李霁穿衣,整理仪容,似是很是享受为人妻子的生活。 两人很快收拾得干净利落,精神满满,去往了顾氏所居的芙蓉苑。李霁说,父亲只要没有公务要忙,大部分时间都在陪母亲。因此,芙蓉苑才是这个家的中心,请早茶,去那里就对了。 “日后有你的清秋苑,我的霁月居也只有蒙尘的份儿。”李霁还打趣道。 “看你这新鲜劲儿能管几时。”沈连城笑着,对他的话不以为然。 “阿父对阿母,可是新鲜了这十几二十载。我与你的情分,还比不得他们?”李霁自信满满,以为自己对沈连城的爱,远胜过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成婚配的父母。 “能有你阿父阿母一半好,我就心满意足了。”沈连城一直听李霁说他的父母感情深厚,她今后在这府中,可是能亲眼目睹了。 来到芙蓉苑,顾氏的脸色却并不好看。只因她知道昨夜的事,长女李霜儿在天子处受了莫大的委屈。 她对沈太傅所做所为,是有些怨忿的。天子施压,他为何也不说一声?若真惹恼了天子,怪罪下来,她李家可怎么办?她的霜儿在宫里可如何容身? 沈连城本怀着虔诚之心而来,一来瞧见她年轻的脸容并无好颜色,不由得生了一丝惊异。 李威倒是和颜悦色,说了几句客套话,并欢喜地喝了沈连城敬的茶。 沈连城又端了茶,跪至顾氏跟前,恭敬道:“阿母,您喝茶。” 顾氏仍是不悦,手上也无动作。直至李威警示性地“啧”了一下嘴,睨了她一眼,她才不情不愿端起茶,抿了一口,而后接过身后嬷嬷递上的红包,拈在一只手里,伸向沈连城,闷闷地说了一句“媳妇儿乖。” 沈连城抬眸,并不接她一只手递给自己的红包,想了想,终忍不住直言相问:“阿母,可是媳妇儿哪里做得不好?” 这莫名其妙的脸色,她可不受。 顾氏听言,一双眸子冷不防睁大了些,这才正眼瞧沈连城,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回她什么话合适。与此同时,她也有些生气。怎么心里因她祖父不痛快,给她几分脸色瞧瞧,她就不乐意了? 要知道,在这座府宅,除了她的宝贝儿子敢在她这里表露不乐意,还没有第二人! “阿母您这一大早是怎么了?”李霁早就想说了,现在正是开口的时候。“怎么喝媳妇茶还板着个脸?” “诶!”李威忙制止,“你母亲听说昨夜李夫人在宫里受了天子训斥,这才不高兴,并非针对你媳妇。”说着看了沈连城一眼,便算是替妻子解释了。 原是这件事,顾氏才迁怒了自己啊!沈连城豁然,虽尽量理解了她的心情,却还是觉得她不该对自己耍脸色。 (未完待续。) 第141章:矛盾有增 既然顾氏头一次就这样失礼,单手给媳妇红包如同打发乞丐,那沈连城自没有必要双手去接对婆婆的施舍感恩戴德。她接下红包,也是单手一伸,而后恭敬地道谢,站起身退到了李霁身边,叫人瞧不出“单手”的动作,是故意还是无心。 顾氏瞪大了眼,于她看来,这就是故意无疑,登时觉得,沈太傅的这个孙女儿,脾气不小。 她凭什么有脾气?一个不洁之人,开国郡公府不计较,仍做足礼仪将她迎入府门,她凭什么有脾气?以为有沈氏一族撑腰,就可以在自己面前耍脾气么?更何况她这一入府门,就连累了自己那在宫里当夫人的长女! 想到这些,顾氏感到又气又委屈,完全忘了当初想要沈连城做儿媳时的心境。 那时的心境,可是想通过这门婚事攀上沈家,对夫君的仕途好,对长女的前程好,还能称了宝贝儿子的心……哪一样不好?至于那些疯传而来的失节一说,又有什么干系呢! 可到手了,结果却没有当初想的那么称心如意,反把天子给得罪了!她能不气,能不委屈么? 她憋了这一肚子的气和委屈,正是要发作的时候,外头几个女儿前前后后走了进来,喜盈盈地要看她们的弟妹或嫂嫂。 两个姊姊,六个妹妹,都来了。胆大的问好,胆小的挤成一团,个个觉得沈连城貌美大方,歆羨的,嫉妒的,各有心思。 而李霁知道母亲把沈连城惹恼了,便没有与姊妹几个多寒暄,而是拉着沈连城对父母道:“我们午间去太傅府吃饭,不回来了。” 岂有此理?新媳妇在家头一天,第一顿团圆饭岂有不吃的?顾氏张了张嘴,想要发难,却听得李威道:“去吧!去看看太傅大人,也是应该。” “去看可以,得回家吃饭。”顾氏板着脸添了一句。 “阿母脸色如此难堪,我与阿蛮看了恐怕食不下咽。”李霁直言不讳,说罢紧抿了双唇,对母亲表露了莫大的不满。 而他话一出口,沈连城拦都来不及拦,不免发愁。他在家任性惯了,现下如此护着自己,只怕顾氏对自己更加气恨了吧? 如她所料,听了儿子的话,顾氏气得屁股都离了椅子,指了李霁道:“你这才娶了媳妇就忘了娘……你……” 几个姊妹看着,心中皆是一阵唏嘘。 “阿蛮,我们走。”李霁全不在意,拉了沈连城,低低地说了一句。 沈连城很有些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但她本是名门贵女,心气儿高,这又是头一次当人家媳妇,要她低头哄婆婆几句,她是决然做不出来的。为此,她终还是跟了李霁的步伐,离开了。 事已至此,婆媳关系已是无可挽回。 也罢!顾氏一看就不是什么深明大义讲道理的人。与她一般见识,这尔后的日子还不过得鸡飞狗跳? 不过,李霁如此做派,沈连城倒要说道说道他几句。 “因昨夜之事,你阿母心中本有焦虑,你又说那样的话气她,往后我这做媳妇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李霁却是不以为然,甚至还透着几分不忿道:“她平日里被我阿父宠坏了,以为能像管着我那几个姊妹似地管住你,不给你好脸色,那我也不能给她好脸色。” 说着他顿了步,直看沈连城,认真道:“你是我的妻子,嫁到我家来,同本没什么关系的我的父母姊妹生活在一起,我岂能叫你受委屈?” 他眼里满是柔情,犹如一股温暖的细流,流进沈连城的身体里,甘甜如饴。 “以后在这个家里,”李霁还道,“阿母若找你不痛快,你可千万别让着。她那个脾气,你越是让着,她越是事儿多。” 他话语里不无玩笑,却也有几分郑重。这样的“不孝子”,沈连城也是头一次见。 “你就不怕我是个恶媳妇,把你阿母气坏了?”在芙蓉苑里的不快,已然烟消云散,她也说起玩笑之言。 “你是什么性情我还不知道?”李霁原是吃透了她的脾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自然不担心她会欺负了母亲。 沈连城盈盈是笑,有李霁这句话,她也就不怕什么了。 两人很快来到了太傅府。 沈括形容憔悴,这一个月来,怕是没少担心。见沈连城和李霁并肩而来,言语之间尽是柔情蜜意,他捋了捋花白的胡子,也就放宽心了。 “祖父,今日早朝,天子没有为难您吧?”沈连城极为关心的,是这一件事。 “没有。”沈括有些诧异,沈连城如何这样问。 “没有就好。”或许,真是她因了陈襄一句话,想得多了。天子不过是气急了,气消了,便没事了。 “但为了你二人的事,我可算是把天子给开罪了。”沈括笑笑道,“但愿天子不记仇……你俩也要好好的,别到头来枉费我出此下策。” 李霁听言,忙是信誓旦旦:“岳祖父放心,我定会始终如一只对阿蛮好的。” 沈括笑眯眯点头,对这个李霁,自然是横看竖看都觉得好,想了想问:“世子如今娶妻了,日后可有何打算?” 李霁一愣,只觉娶到沈连城,人生已是圆满,却不知自己还该有何打算。 “我指的是,仕途。”沈括也知李霁不学无术,纨绔惯了,于是好心提醒他一句,“你可想过出仕,在朝谋个一官半职?” 李霁不由得看向沈连城,沈连城也回看了他。她也想知道,她的霁郎可有出仕之心。 “阿蛮要我出仕,我便出仕。”李霁兀地答了话。“阿蛮不要我出仕,我便仗着祖上荫封,陪着阿蛮游山玩水,潇洒一生。” “哈哈哈……”沈括听言,忍不住笑了。在场的萧氏和沈庆之,也都笑了。 沈连城更是噙笑嗔了他一句:“瞧你出息的。” 这样的话,岳家人谁不爱听?李霁见大家高兴,心里头也乐开了花。 “那你们自己商量吧!”沈括爽然发话,“只是若想出仕,可先拜我门下,做个僚客,历练历练。” 李霁先且谢了沈括,至于要不要出仕,他自己是毫不在意的。 沈连城沉默不语,则在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未完待续。) 第142章:遭了贬谪 沈连城想,要说游山玩水,潇洒是潇洒,但她必然放不下沈氏一族,独顾自己快活。至于出仕……官场险恶,她也不希望李霁活得跟祖父和几个叔伯那样艰辛。若能像父亲沈忠书那样,受荫封庇护,领个闲差,那就最好不过了。 如是想着,她心中便有了盘算。但她也不想太替李霁做主,于是劝他道:“不如先在祖父这里做个僚客,长长见识也是好的。至于往后有何打算,往后再说?”李霁体验过僚客的生活,差不多也会有自己的想法。届时,他想出仕还是怎样,她都随他。 李霁思虑片刻,答应了,心下却有些遗憾。 长到这么大了,他也没有出仕,说明他不喜欢,现下沈连城要他做太傅府的僚客,怕是盼着他出仕吧?按照他的心思,他真的只想带着沈连城游山玩水潇洒一生而已。不过,只要她高兴,出仕就出仕吧! 遗憾的念头,几乎是一闪而过。 正当一家人其乐融融谈天说地的时候,门房传话来说,宫里来了圣旨。 沈括忙吩咐下去,准备接旨。 “奉天承运,天子诏曰:北周自开国以来,秉承两晋遗风,重祖制,修礼仪,讲法度。王宫贵胄,朝廷重臣,当克己守礼,为天下人表率。今天子太傅沈括,擅做主张,草嫁贵女,无端遭惹百姓非议,有辱天子颜面,深负圣恩,特此下诏罪之,罚俸半年,望定省思过,永不再犯。钦此!” 草嫁贵女,无端惹了百姓非议,所以下诏罪之,罚俸半年?一道不痒不痛的罪诏……真不知天子玩的什么把戏?沈括接了圣旨,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一手培养成人的天子,行事是越发古怪,令他揣测不透了。 赵寺人宣了旨,别有深意地笑了笑道:“天子还是顾念师生情分的,从今而后,太傅大人好自为之罢。” 沈括似懂非懂地向他施了礼,“多谢赵寺人指点。” 赵寺人轻点下颔,还礼之后,便离开了。 “我大人公那边,会不会也接到了罪诏?”沈连城想着嘀咕了一句。 “你们快回去看看。”沈括深以为然,忙是催促。 李霁沈连城拜别离去,很快回到了家府。 果不其然,李威刚接到圣旨没有多久,正在芙蓉苑面色阴沉的坐着呢。顾氏则是面带了梨花雨,哭得两眼红肿。 沈连城李霁相觑看一眼,若只是一道罪诏,何至于有这样大的反应?莫不是天子给开国郡公府下的罪诏,与太傅府的罪诏不一样? 而看到沈连城,顾氏竟是跳将起来,奔赴过去伸出手指,便是破口大骂:“你真是个灾星啊……” “阿母!”李霁忙将沈连城护到身后,不明所以问:“出了何事啊?有话好好说,怎还指着阿蛮鼻子骂上了?”他紧蹙着眉,目光投向了神色凝重的李威。 李威长叹一口气,摇头没有言语。 顾氏又哭上了,这才道:“天子下了罪诏,将你父亲从正七命柱国府,连贬了两级,贬成了六命秦州别驾,不日便要去上任,就因为你娶了这个灾星!” 李霁听得愣住了,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见母亲如此失态! “还不止这些,”顾氏又是哭诉,“你大姊姊在宫里,被天子训斥之后被罚了俸禄不说,今早皇后去惊鸿殿一趟,不知因了何事又罚了她抄佛经,天子都没管顾一句……还不都怪你娶了这个灾星吗?我李家,这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啊!你父亲的仕途,你大姊姊的前程,怕都要毁在这个灾星手里了……” 顾氏呜呜啦啦说了一通,沈连城只觉一双耳朵嗡嗡作响。这是谁也没有料想到的。站在开国郡公府的角度,这样的处罚,着实无辜,着实委屈。 天子想做什么?轻罚太傅,迁怒李夫人,贬谪开国郡公……为了挑拨沈李两家的矛盾?为了让自己在开国郡公府难做?这是天子的计谋,还是陈襄的诡计? 定是陈襄的诡计了。 想及此,沈连城忙上前,道:“阿父阿母,这是陈襄的伎俩,想驱使沈李两家离心。” 听此一言,顾氏不哭了,大脑开始运转,噙着泪的目光看向了李威。李威则是直起了身,深以为然,想了想问:“你已是我开国郡公府的人,那陈襄还能怎么样?” “若逼得开国郡公府容不下我呢?”沈连城沉静的目光扫过李顾二人,落在了李霁脸上,透着一丝凄寒。 她唯恐有那么一天。如果与沈氏的结亲,不能给李家带来光明,反而遭来祸事,李家的人,岂能容得下她。 “除非我死了……”李霁眼目一沉,看向自己的父母,忽而咧了一下唇角,看向沈连城,改口道:“便是死了,你也是我的妻子。”他走近她,话语变得温和,“开国郡公府,只要是我的家,便是你的家。” 他的父母若容不下他的阿蛮,那便把他一并撵出去。 顾氏听出话外之意,立时泪雨滂沱,身子也打了个摆。若不是一旁的嬷嬷眼疾手快搀住了,她恐怕要跌倒在地。她呜咽着,泣不成声。 “那你说,我们该如何应对?”李威气恼,将这个问题抛给了沈连城。 儿子的命重要,还是自己的仕途、长女的前程、李家的荣耀更重要?这是个选择题啊。沈连城能有什么办法?为此,她垂下眼睫,没有做声。 李霁洞悉这个道理,于是没好气道:“降职就降职了,尔后行事多加小心,不再让人抓了把柄就是。” “你父亲当什么官不重要,你姊姊在宫里是否得宠也不重要?”顾氏怒目视之,对儿子失望极了。 “难道要我休了阿蛮不成?”李霁额前的青筋直跳,又气又恼。 “罢了!”李威长叹一口气,“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吧。” 早间才喝下的媳妇茶,总不能现在就吐出来。只是这茶,喝是喝下了,却实难消化。 他好不容易凭着长女才得了个柱国府的职位,入得了朝堂议事,这还没崭露头角呢,就因这个儿媳发配秦州,做什么州别驾……难怪妻子哭成这样!他要是个女流,他也想痛哭一场。(未完待续。) 第143章:通古书肆 沈连城和李霁怀着心思离开芙蓉苑,一路无言。 快回到清秋苑时,沈连城突然顿步了。 “阿蛮……”李霁在她身旁停步,看着她,有些焦灼不安,生怕她有了不该有的想法。 “天子为何那么重视陈襄?不就是想假他的力量,消除内忧么?”沈连城嘀咕着想,既然陈襄能借天子之手给自己穿小鞋,那她,何尝不能利用天子之手,让他百无用处? 消除内忧,第一件事该是安民心。陈国灭国之后为何有人不断起事?因为南边陈国的百姓为奴为仆,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倘若不改变这一现状,便是北周朝廷灭了小耳刀这样的势力又如何?今天有小耳刀,指不定明天还会有大耳刀。 要怎么让陈国的百姓和北周的百姓一样,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光是天子颁发诏令,似乎并不能改变北周百姓对陈国百姓的歧视。如同两个种族,强者,总是会欺凌弱者。而弱者生活在强者的土地上,无疑是一种寄居。便是鼓励通婚的法令示下,也没有多少北周人,愿意与陈国人通婚啊。 “……阿蛮!”李霁重重地唤了一声,因为头前他与之说话,她都充耳不闻。 “嗯?”沈连城回神,有些懵,“你说什么了?” “……”李霁一阵无语,无奈地看了她片刻,方才道:“我说你放宽心,我是不会因为阿父阿母那面的压力,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的。” “噢,我知道。”沈连城点头,她自然知道。但她也不想他为难啊,所以才要思考,才要去想,渴望得出一个除了“选择”之外的办法来。而不是等到被天子,被陈襄逼到绝境之时,手足无措。 “你家书房在哪儿?”这个时候,她需要看书,需要补充知识,需要书带给她灵感。 “我带你去。”李霁虽不知她那颗小脑袋瓜子里在胡思海想些什么,但见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凤目奕奕有神,心情也舒畅了些。 而进入书房,见到里面的书籍,沈连城有些鄙夷。诺大的开国郡公府,书房还没有太傅府一半之大,扫一眼里头的书籍,那更是沈连城耳熟能详的,无一本稀奇。 她随手翻了翻,很是失望。 李霁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问:“阿蛮想看什么书?我让阿则去书肆买。”(书肆:古代书籍买卖流通的场所。) 是了,可以去书肆啊!京都最大的书肆通古斋,藏经纳典,沈连城从前也不是没去过。她甚至还记得那里的掌柜姓宁,认识他的,都会喊他一声“宁先生”,她也不例外。 “不如我们现在去通古斋逛逛?”她眸间一喜,拉着李霁就要出门。 “……也好。”她腿脚生风,李霁答不答应也只有跟着的份儿。 他是从小到大都看不进书的,却不料娶了位阅书无数的夫人,倒真是他的福气。尔后有了孩子,他也不怕教养不好了。 如是洋洋洒洒地想着,越想越没了边际,心中雀跃,脸上竟是莫名含笑。家府里的奴子见了,都说世子娶了世子夫人,高兴得合不拢嘴了。 到了通古斋,沈连城发现通古斋的掌柜的,已不再是从前她熟识的那一位,不免有些惊异。“何时换人了?宁先生呢?”她不免问一句眼前这个书生气十足的中年男子。 “通古斋换了东家,以前的人都换了。”中年男子恭敬回道。“我是这里的新掌柜,端木措。” “端木先生。”沈连城微低下颔施了一礼,也便没有多想。 端木措作揖还礼,“想必夫人是通古斋的熟客?” “快一年没来了。”沈连城想了想答。 端木措噙笑,又是有礼道:“夫人今次来,想买什么书?” “我看看。”沈连城说着就往边上的书架看。 “好,夫人请。” 看了许久,终是没有满意的。见端木措一直殷勤地跟着自己,她于是直看他问:“有没有策论治国之类的书籍?” “策论治国……”端木措有些意外,一介女流,竟要看策论治国的书?食指划过嘴边的小胡子,他犹豫道:“有倒是有,只不过……” “只不过何如?” “夫人,您看那边。”端木措拂手,指了通往内室的门道,“那里头还有些书,是我们东家喜欢看的。只不过,东家看的书,我不敢往外卖。夫人便是看到喜欢的,那也只能看看。” 沈连城往那边走了去,只见内室里两排书架,全是策论治国之类的书籍,入眼那几本,就是自己闻所未闻的。 她向里头跨进一步,却猛地感到奇怪,不禁回头问端木措:“既是你们东家喜欢的书,他为何不拿回家去?” 端木措呵呵是笑,“东家说了,好书放在这里,说不定能遇见有缘人。” 李霁本百无聊赖,听得端木措这么说,免不了一脸好奇凑过来,问:“你们东家是谁?叫何名字?” “东家说了,若是有缘人,他必亲自登门拜访,若不是,那姓甚名谁,又有何要紧的?”端木措说着揖礼,一副希望对方原宥的卑恭之态。 这个东家,倒是个有趣的。 沈连城没有在意,往里屋走了去。李霁则是有些不悦,但也没有多言,温文尔雅地跟了进去。 找了个椅子坐下,他便玩起手中折扇,正面看看,反面瞧瞧,很是无聊的样子。不时会抬眸看看沈连城,若是恰能与之对视,他便笑出一朵花来,若只见她专注于书本,他也只能眼巴巴地望一阵。 时至中午,他肚子饿了。而见沈连城看书看得入了迷,他又不想打扰。想了想,他便悄悄走了出去,知会青菱玉荷道:“我与阿则去香予楼给夫人买些好吃的,去去就来。”给沈连城吃的东西,他想亲自去挑选。 而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两个人,令青菱玉荷汗毛都立了起来。 是陈襄和李铤! “大人,您来了。”端木措笑意相迎。 陈襄轻点下颔,便直奔内室而去。看这样子,他不是头一次来。 “大人,”端木措忙拦了他道,“里头有位夫人在,只怕……” 李铤眸光一瞥,瞧见内室里头端坐看书的沈连城,并两个奴子警觉而立,忙低声告诉陈襄:“是沈大娘子。”(未完待续。) 第144章:书肆过招 陈襄没有料到会在此遇到沈连城,心中难免悸动。几不可察微微扬起的唇角,只因这样的缘分,令他感到几分喜悦。 不顾端木措的拦阻,他径直往内室走了去。 端木措自知拦不住他,便会意地退到了一边。他方才确定,里头先来的当真是陈国公心心念念而不得的开国郡公世子夫人,不禁形神开朗。 陈襄进屋,早从青菱玉荷处听得他来了的沈连城,却是埋首书中,看也不看他一眼。 陈襄见状,顾自去翻书架上的书,取了一本《两晋·异国志》,坐在了沈连城对面,并快速翻到了自己上回看到的地方,认真地看了起来。 这回便轮到沈连城意外了。他如此沉得住气,她可沉不住。她终于抬眸看他,张了张嘴,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两晋·异国志》上,却是“嗤”了一声。“就你手里那本,我十岁时就读了,不过如此。” 陈襄勾了唇角,这才瞧了她一眼,想了想问:“那八王之乱,你如何看待?” “八王之乱导致流民四起,各种族大量内迁,破坏了中原秩序,加速了西晋灭亡。” “绝无半点好处?”陈襄又问,淡漠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兴致。 “好处自然是有的。譬如,加快了民族与民族之间的融合……”沈连城一边说着一边思虑,却突然扼住,不免面露不屑道:“我为何要与你说?” “只有真正融合了,才会不分你我。”陈襄话语里似乎透着一星半点儿的怅然,“但不知那会儿,如何融合得那么快……” 原来,他也在找寻北周百姓接纳陈国百姓的方法! 沈连城的目光回到自己手中书本,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一边说着无奈的话,“自古以来,无不是经过时间的沉淀。无论强权还是柔治,都需要时间……”却是话语微滞,转而惊疑地念出了书中字句:“毁灭氏族标记?” 陈襄不无诧异看她,目光更是瞥见她看的书,乃是一本古书,就连书中文字,还是古老的契文。 她竟读得懂契文! 沈连城眼中已流露欣喜,腾地站起身,拿了书就要离开。 而在她经过陈襄身侧时,陈襄突然抓住她拿书的手腕,瞧见封面契文写着“母系氏族”几个字,这才放开她,起身,直看她问:“看到什么了?” 沈连城立时将书放到身后,不无得意道:“我为何要告诉你?”说罢重新迈开步子。 她转身之时,却只觉手中一空。 陈襄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的书拿去了,并幽幽地道出一句:“难道我自己不会看?” “陈国公还是从前的乱党匪寇吗?”沈连城又气又恼,以为他是天子亲封的陈国公了,怎么也该顾念几分大周礼仪呢!竟是抬举他了。 陈襄没有理会,只翻着手里的书,猜着沈连城看过的痕迹,似是想找出一些端倪来。 终无所获。 “也罢!”沈连城也有了主意,“那便随我一并进宫面见天子吧?我有办法让北周百姓不再欺凌亡陈百姓。” 陈襄翻书的动作陡然一滞,看她的眼眸也透了一抹异彩,“有何办法?” “到天子处,我才说。”沈连城向陈襄伸手,要他把书还给自己。 陈襄将书合拢,却不还她,“想把这书拿出去,需得这里的东家同意。” 沈连城于是走至门口,将端木措唤了来。“我想借《母系氏族》一用,晚间便还回来,端木先生可否行个方便?” “这……这我实在做不了主。”端木措一脸为难,“不如,我差人回府去问问我们东家?就是来回差不多要三刻钟左右,只怕夫人等急了,便是等了,也不一定……” “就说我拿走了。”陈襄突然张口,并缓步走了过来,“改日我会亲自到贵府致谢。” 端木措一听这话,当即高兴是笑,连连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沈连城惊奇地眨了一下眼目,看罢端木措,又回看陈襄,深觉这其间藏着几分诡秘。 而无论如何,书总是拿到了。沈连城分别交代了青菱与玉荷,一个去太傅府请祖父即刻入宫,一个去香予楼知会李霁,自己则是随了陈襄,直奔皇宫的方向。 都在街头,察觉到路人对自己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她才恍然想到一个问题。自己现在是人妻了,却跟别的男人走在一起,实在有失妥当。 她忙停步,对陈襄道:“你先走。” 陈襄自然知道她在顾虑什么,而旁人的指点和揣测,恰是他求之不得的。他哪里能听她的,先走? 见他无动于衷,沈连城唯有迈开步子,小跑着走到了前面。 而李霁从玉荷处听闻此事,立时丢下装满美食的食盒,一阵风似地卷出了香予楼。 他很快追上沈连城,目光恶狠狠地瞪了陈襄一眼,便不无埋怨对她道:“要进宫,你如何也不等等我?还跟他一起?” 他来了正好。沈连城心下一松,忙挽了他的臂弯,有些愧色道:“是我太心急了。”以李家媳妇的身份,急于在天子跟前献谋献计,好为李家的人讨个恩赏。 而见她如此亲近自己,李霁心中的怒气也消了去。他展开笑颜,刮了一下沈连城的鼻子,温声道:“下不为例。”目光再瞥一眼身后的陈襄,见其神情孤寒,他更是觉得自己是个赢家,不免暗自得意。 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在皇宫门口等了半天,来接引的宫人却只让沈连城和陈襄两人进去。 天子并不待见他李霁! 他气得一口血涌在胸口,差点吐出来。面红耳赤之时,怎么看陈襄,怎么都觉得他那张神情淡漠的脸也是对自己的嘲笑。 沈连城知道,天子分明是在给李家人难堪。但她也无奈,唯有相劝:“霁郎,那你先回家吧?等我好消息。” 她的温柔和亲昵,终归让李霁心里好受了些。他想也不想便道:“我在此等你。” “也好。” 望着沈连城和陈襄如同一对璧人随着接引的宫人入了宫门,他一颗心又开始七上八下的,难以平复了。 第一次,他这么想岀仕为官,成为一个天子倚重的人。(未完待续。) 第145章:语出惊人 一路跟着宫人往栾清殿的方向去,陈襄的步伐越来越慢了。沈连城回头看一眼,不免催促。 他却道:“去早了也要等你祖父。”不是有什么不得了的点子么?怕他与天子赖账,辱没了她的功劳,她才要将沈括请到场做个见证。 也的确如此。沈连城想了想,放慢了脚步。但她绝不落后与陈襄并行,也绝没什么话要与他闲扯。 陈襄却是一改以往淡漠凌厉的样子,几乎透着几分气定神闲的从容道,“李霁与你,不在一个层面。用不了多久,你就要嫌他了。” 当着她的面说她夫君不好?还这样堂而皇之!沈连城立时恼火顿步,“我夫君对我好得很。别以为你那些无耻下作的鬼把戏,就能逼得他把我推出去。” 看来,李威被贬谪的事,她是怪在自己头上了。陈襄一下哂笑,却没有做声。天子会做出这种事,也是他感到意外的。但天子,分明是为了他,为“补偿”他而推波助澜。此事因他而起,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最主要是,如此一来,甚好。 李霁不过是一个对沈连城千好万好的世家子罢了,而除了对她千好万好,其他……京都城随便一找就能找出好几个比他优秀的男儿来。他对她的千好万好,又能顶住家族的压力,延绵多久?便是再久,她又否会倦怠?那根本是一个连志趣都没有的人,时间久了,她还能喜欢? 他不以为意沉静不语的样子,在一身月白色外衫的衬托下,更显了几分尊儒,如同上一世,他还是“子隐”的时候。 沈连城撇开这个念头,重新迈开了步子,心底里莫名气得厉害,对他的话,十分介怀。 这种介怀,或许是源于……想到李霁的父母,想到李家现在的状况,而生了对自己未来处境的恐惧之心。 这都怪谁?怪陈襄。 陈襄辱她清白在先,想利用天子赐婚得到她在后,令她声名狼藉,处境不愉……不然,她哪里不能成为李家的骄傲,哪里不能与心爱的人举案齐眉,无忧无虑?都怪他。 一路怨念地想着,两根秀眉紧蹙在一起,一双凤目溢着渗人的寒光,她的脸色,难看至极。两个接引的宫人交替之时,猛地回头瞧上一眼,生生吓了一悸。 直至看到宫人见了鬼一样的表情,沈连城方才强迫自己平复了心绪。陈襄侧眸,仅看到几分余怒未消的愠色。 二人很快来到栾清殿,面见了天子。 “怎么?有何要紧之事,你二人倒一起进宫来了?还请了太傅。”宇文烈眉目之间带着一星半点的笑意,一双眼睛,直打量沈连城。 无需多想他也猜得到,这是她的主意。 “新妇在通古斋,偶然看到陈国公手中那一本,发现一件奇事,这才想说与陛下听。”沈连城低眉敛目,好一副知书达理的乖巧模样。 在天子面前,她不再自称“阿蛮”,俨然是李家的人了。宇文烈看在眼里,漫不经心“噢”了一声,而后问:“是何书?又是何新奇之事?呈上来。” 赵寺人听言,忙从陈襄手里接过那本《母系氏族》,呈与天子。 见是古老的契文,艰涩难懂,宇文烈只随手翻了翻,便没有耐心地放置一旁。“还是你与孤王细说吧!” “是,陛下。”沈连城应声往殿外瞧了瞧。 宇文烈看一眼赵寺人。赵寺人了然,忙吩咐下边的宫人去殿外看看,沈太傅怎还没来。 沈括还没来,宇文烈便说起了闲话,“阿蛮到开国郡公府,一切可好?” 她刚嫁过去,公公就被他贬谪了,能好么?明知故问。沈连城只觉自己对宇文烈,越发地憎恶。但他是天子,她半点不能表露,于是噙着笑喏喏地回道:“都好,夫家待新妇极好。” “那就好。”宇文烈装得跟自己没做过什么似的,还道:“若李家胆敢苛待于你,你只管与孤王说,孤王为你做主。” 听起来对她多好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把她当亲妹一样爱护呢。沈连城面上噙着笑感恩戴德,心里则是满满的鄙夷。 这时,赵寺人得了宫人传话,恭谨地对天子道:“陛下,沈太傅来了,在殿外听宣。” “宣。”宇文烈坐到了案几后面。 沈括进殿,目不斜视,只管向天子施礼。天子让他平身之后,他才看一眼沈连城,神色之中,有几分困惑。 “阿蛮,现在可以说了?”宇文烈耐着性子看沈连城,浑然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陛下,”沈连城看了看他放在一旁的书,不紧不慢道,“这本《母系氏族》,讲到了一个故事。轩赢氏和蚩茸氏是两个聚居地相邻的氏族,关系要好。后来蚩茸氏因为一场大火失去了生存的土地,蚩茸氏主寻求轩赢氏主帮助,轩赢氏主应下了,将本族的粮食分给蚩茸氏一族,并让蚩茸氏在自己的土地上生活。但这引起了轩赢氏族人的不满,并轰赶驱逐蚩茸氏一族,令蚩茸氏一族生活十分艰难。” 这就像北周百姓对陈国百姓一样。听到此处,沈括宇文烈等都露出了一抹惊异之色。 “后来呢?”宇文烈更是焦急而问。 “那个时候的人从出生,就会在身上烙上氏族标记。”沈连城接着道,“于是,轩赢氏主想了个办法,那就是毁灭氏族标记。如此一来,除了见过面的,轩赢氏人和蚩茸氏人,就区分不开了。一时之间,少了许多纷争,再历经年月,两个氏族更是分不出你我。” 诺大的宫殿,在沈连城话语结束后,陷入一片死寂。 沈括望着沈连城,似是悟到了什么,一脸的精光。“你的意思是……从户籍制度着手?” 沈连城眼里也是大放异彩,冲祖父点了一下头。“让陈国百姓也拥有大周百姓的户籍。这就要求……”顿了顿,看向陈襄,“焚毁陈国百姓所有有关户籍的原有记载,再依北周户籍制度,重新落户。” 要消除陈国人的根本和渊源,让陈国人彻底成为北周人,犹如为了活命,隐姓埋名。作为亡陈遗孤的陈襄,心底一定不好受吧?呵呵。(未完待续。) 第146章:将功补过 陈襄心里便是不好受,为了大局着想,为了亡陈百姓能过上安稳的生活,只要天子点头,那也不得不实施下去。更何况,到目前为止,没有比这更简单粗暴,更加迅捷的方法。 “好!好主意!”宇文烈果然称赞了。他甚至激动地站起身,走到沈连城跟前,眼里不无欣喜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阿蛮不愧是太傅的血脉,剑走偏锋,感想别人所不能想。” “便是如此……”沈括则有些犹疑,想了想道:“陛下,这么做,只怕亡陈百姓多有怨怼之心。” “祖父,”沈连城不以为然,“此方实施之后,亡陈百姓自能体会变更户籍给他们带来的好处,最初的怨怼之心,也会烟消云散的。大多数百姓在意的,该是能否吃的饱穿的暖,而非姓陈,还是姓周。” 这样说,也未必没有道理,沈括沉默,没有做声。 “陈国公,“宇文烈转向从头到尾不发一言的陈襄,问,“你以为这个办法如何?” 陈襄微低下颔,正身应道:“甚好。” “好!”宇文烈当即高兴道:“明日朝堂,再与众臣议事,看看这户籍之事,该如何实施下去。” 沈连城嘴角噙笑,竖着耳朵,只等天子嘉奖了。 “阿蛮献策有功,孤王必当重赏。” 机会来了!沈连城忙端跪于地,胆大道:“新妇不求陛下赏赐,但求将功补过。” “将功补过?”宇文烈看着她,心中已猜到大概,但还是故意问上一句:“你有何过错需要弥补?” 沈连城就怕他不问自己,既然问了,那她可是有机会说了。“新妇嫁入夫家,连累大人公遭了贬谪,还连累李夫人被陛下冷落……大人公和大家不但不埋怨新妇,反对新妇视如己出,新妇实在惭愧,惟愿此番献策,能息天子盛怒。” 宇文烈神情阴了下来,颇为不悦道:“一码归一码。更何况,圣旨已下?孤王若要收回成命,君威何在?” 沈连城自知此事难以转圜,为此,从一开始便没有想过天子能收回成命。她所希冀的,则是另一件事。 想了想,她便直言道:“那陛下何不把对阿蛮的奖赏,赐予李夫人?李夫人因新妇之错,触怒了天子,新妇实在愧疚。” 得了天子赏赐,李夫人短时间内便不会遭遇阿史那皇后欺凌,处境也就不至于比现如今更糟糕了。 开国郡公府既然出了个李夫人,那李夫人的生死荣辱,便是开国郡公府的生死荣辱。 这点要求,天子自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剩下的,就看李夫人如何利用这件事了。 千娇百媚受尽天子宠爱的李夫人,上一世从夫人变贵妃,甚至斗倒阿史那皇后的李夫人,想必也不是一个百无一用的花瓶而已。 宇文烈让沈括和沈连城退下了,独独留了陈襄。 “给陈国公赐座。”宇文烈一声吩咐罢,自己先回到桌案后端坐下来。 待陈襄落座后,他一双眼眸更是盈着满满的笑意,叹声道:“总算解决孤王心头一桩大事了。那陈国公打算,何时帮孤王肃清亡陈乱党?” “陛下解决陈国百姓户籍之时,当是秦蒙煽动民心起事良机。届时……”陈襄微眯了眼眸,闪过一抹冷酷,“我必让其彻底倾覆,再无后患。” “好!”宇文烈兴奋得额前的青筋都暴凸了出来,原本威严俊逸的样子,略失了几分天子该有的姿态。“只要内忧一除,孤王便亲征北祁!” 只要灭了北祈,满朝文武还敢有一人质疑他为君之能?还敢有一人说他手上的权力,全凭太傅给予?哼!谁也不敢。 沈连城随沈括来到殿外,沈括少不了要问她一句,“遭了贬谪,你大人公和大家当真没有怨怼于你?” “自是有一些的。”沈连城也不隐瞒。 “唉!”沈括长叹一口气,“秦州那边,我会让人照应。” “祖父有心了。”祖父发声让人照应着李威,李威在秦州当州别驾的日子,便不会难过。 “让他沉住气。”沈括又道,“等时机一到,我再想办法劝天子把他提上去。” 沈连城听言忙要拦阻,张了张口却听得祖父接着道:“天子这回,是在杀鸡儆猴啊。不过……”直看沈连城,眼里不无笑意,“这件事,祖父为了阿蛮你,也着实是触怒龙颜了。” “祖父,”沈连城一脸认真,“您既已知道天子这是杀鸡儆猴,就该避避嫌才是。” 沈括侧眸看她,倒想听听看她有何见解。 “您托人适当照应照应我大人公可以,他升迁一事,您切不能在天子处提。天子近来重用那陈襄,一心安内攘外,陈襄恰能助他一臂之力。这几乎让天子以为,没了您这个肱骨之臣,他也能做成那一代明君……” 沈括听到此处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提醒,“这种话,尔后再不可说。” 看来,无需提醒,祖父已是了然于心。沈连城点了点头,而后问:“祖父有何打算?” 沈括呵呵是笑,摸了摸下颔花白的胡须。“到了我这个年纪……”话语微滞,接着更是释怀,“明哲保身罢!你大人公的事简单,你就不必挂怀了。” 他迈开步子,走在了前头。沈连城恍然发现,印象中脊背始终挺拔的祖父,不知何时起变得有些许佝偻。 祖父才五十来岁,其实并不算老。 “祖父……”沈连城冲动地唤了一声。上一世这个时候,沈家何等风光!这一世,祖父却要提早退出大周朝的政治核心吗?是陈襄的出现,搅乱了这一切。如此愤愤之心一闪而过,见祖父回眸看自己的时候,她突然转了念。 未必不好啊!所谓树大招风,上一世,不就是太过辉煌,太过成为敌人的绊脚石,才被天子“无奈放弃”了吗?甚至那样惨……明哲保身,未必不好。 沈连城抿起嘴唇,冲着沈括,天真明丽地笑了。 沈括亦是微笑,冲她轻点了下颔,似是不用说什么,他都会意了。不过,他还是转了身站定,待沈连城走近之时,语重心长地叮嘱她:“你要记住,出嫁从夫,尔后开国郡公府的荣耀,便是你的荣耀。开国郡公府好,就是你好。” 沈连城鼻头有些酸涩,点了头,“阿蛮知道。” “开国郡公府的希望,在于李夫人。”沈括还道,“适才在殿内,你做得很好。” “嗯。”沈连城垂下眼睫,只是点头。 (未完待续。) 第147章:李霁心事 沈括说的很对,沈连城既然嫁入开国郡公府,那开国郡公府的荣耀,便是她的荣耀。沈括还提到李夫人,便是盼着李夫人好的。往后,便是他自己告老还乡了,他也会让几个儿子成为李夫人的支撑。 对此,沈连城深知是必然之事,心底却多少有些忧心。这种忧心,或许源于自己还没真正融入李家,还没真正把自己当成李家的一份子。这种忧心,也如同一种怀疑。 倾尽沈家家族的力量去培养出一个姓李,而非姓沈的皇后,到底值不值得?万一不值得呢?总叫人不那么放心呢。 “祖父,”如是想着,沈连城不禁问沈括,“最开始的时候,您真的从未想过把阿蛮送进宫吗?” 沈括听言,微愣了愣,而后也不隐瞒,有些惭愧道:“自是想过的。”凭着孙女儿的学识与相貌,若是进宫在天子身边,无论是对天子,还是对沈氏,都会有数不尽的好处。这样的念头,他何止一次动过? “您就不担心,我们拼尽全力扶持了李夫人,等到头来她上位了,就把沈氏的功劳忘得干干净净?甚至像天子,如今待您一样。” “那又如何?”沈括却是不以为意,“适时进退者,方可荣归故里。祖父这一生,锋芒毕露,荫封了子嗣已是足够。我倒不希望我的子嗣当中,有谁像我一样大显。尤其在同一位帝王手上。这并非好事。所谓细水,长流。至于你……终归是李家的人,自不必有这方面的忧心。” 只需紧抱李夫人大腿,熬成开国郡公夫人,就可一世无忧吗?不,这不是沈连城想要的。 她不希望自己到头来依附的,是一个外人。李家,除了李霁可以依附,其他人……可惜,李霁性情使然,是一个只能给她带来爱情和温暖的人,虽值得依附,但依附了也是无用的。 她必须有其他办法。 再从长计议吧!思考这个问题,也不妨碍她做好与李夫人的关系。这并非一件难事。此次让天子将给自己的赏赐赏给李夫人,便足以表明她“一家人,共荣辱”的心迹了。 出得皇宫,沈连城却见李霁微侧着身望着一旁的树荫出神,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尊太公,女公子,你们出来了。”是玉荷兴奋的声音才使得他回了神。 “出来了。”李霁转身,看一眼沈连城,便向沈括施了礼。他一如既往的温柔,眼中却没有惯常的神采,嘴上更没有过多言语,甚至都不问问他们面见天子,情况如何。 “我回府了,你们也回去吧!”沈括嗅出什么,只当是小夫妻有了些磕绊,自不会打扰,识趣地离开了。 “你怎么了?怎么不高兴?”沈括离开后,沈连城便挽着李霁的胳膊,轻声细语地问他。 “没什么。”李霁摇头,勉强地笑了一下,接着是一阵沉默。 沈连城的目光扫过青菱玉荷还有阿则,却只见三人皆是摇头,浑然不知李霁如何不高兴的样子。 她笑了一下,将李霁挽得更紧了些。“走吧!回家。” “嗯。”李霁与之并肩而行,仍是心事重重。但见她扶在自己臂弯上的手,心中乌云,还是消散了去。他打起精神,一本正经告诉她:“我明天就去岳祖父家做个僚客。” “怎这么急?”依他的脾性,这才新婚燕尔的,不是应该腻在一起好好温存温存几天么? “我也想得到天子的重用。”李霁毫不含糊。 沈连城有些吃惊,不禁停下脚步抬眸看他。 李霁灼灼的目光回看着她,眼里满是坚定。 “可你并不喜欢在那庙堂为官?”沈连城不免担忧,“得天子重用,你可知伴君如伴虎?我祖父都有退隐之心了……” “岳祖父有退隐之心?”李霁惊疑。 “或迟或早的事。”沈连城说,“天子如今重用陈襄,为了讨好陈襄,不是贬谪你阿父置我于窘境的事都做出来了么?得到天子的重用,你会很艰苦。我不希望你活得艰苦,我希望你像从前一样潇洒快活。” “可我若不争不显,只怕来日……”只怕来日,守不住他的妻,别人会抢走他的妻。现在他只要看到陈襄,就会莫名生出这样的担忧。而这样的担忧,实在令他毛骨悚然般的难受。 “不会。”他犹豫着措辞,话还未说全,沈连城已满含了柔情蜜意宽慰他,“不管来日会发生何事,我也只要你像从前一样潇洒快活。我们两个人,始终如一,不忘初心。” 来日会发生何事,她自会应付。陈襄那样的,不是李霁能抗衡得了的,天子,更不是李霁能陪伴的。 “当然,你想去祖父那里做个僚客,是好事。”她不会阻止这件事。 许多事,是要一个人自己去体会的。她也不希望将来有一天,李霁因为自己今日一言而责怨自己打消了他谋取前程的意志。 “嗯,我明日便去。”李霁还是想试上一试。但他很高兴,沈连城对自己的期盼,原是只要他像从前一样,潇洒快活。他很高兴,他若活得艰辛,她会心疼。 他握住她落在自己臂弯的手,脚步终变得轻盈了,高兴之下,这才问起沈连城面见天子的事。 “我适才可是立了大功!献计献策解了大周朝十几年来都未曾解决的大难题。”沈连城言语之间不无浮夸。 见她得意的神气,又见李霁高兴了,青菱玉荷等也都松了一口气。 回到开国郡公府,李霁便兴冲冲地来到了芙蓉苑,将沈连城献策之事告诉了父亲李威和母亲顾氏。 顾氏嗤之以鼻,并不以为这有何了不得的。“她出谋划策,天子是高看她了,这能让你姊姊不再受天子冷落么?还是能让天子收回成命,使你父亲不必去秦州做什么州别驾?” 李霁不由得皱了皱眉。他印象中的母亲,温慈有爱,怎么一说到自己的妻子,这个温慈有爱的母亲就会透着一股子刁钻与刻薄呢? 婆媳关系,当真是天地间最难调和的?李霁想,他不能像早上那样粗暴地对母亲发脾气了,这样只会让母亲更加讨厌他的妻子。(未完待续。) 第148章:功利之心 “阿母,”李霁沉了沉气,耐着性子道,“天子要赏赐阿蛮,阿蛮没要,让天子把给她的赏赐送到姊姊的惊鸿殿去。您想想,阿蛮这么做,会给姊姊带来什么好处?” 顾氏睁大眼睛,目光落在一旁坐着的李威脸上。在她看来,夫君的脑筋一向比自己好,他该是想得到的。 “天子赏赐,并不代表天子对李夫人转了心意。”李威思索着,却是想不透。 “天子会不会对姊姊转意,先且另当别论。”李霁眼里闪过一抹精明,“阿蛮这么做,却让后宫里的牛鬼蛇神看得出她是李家的人,并会处处想着李家,想着姊姊的。” 听言,李威豁然开朗,立时面露了喜色。 “阿蛮是谁?”李霁接着道,“岳祖父最疼爱的嫡孙女。她维护姊姊,身后整个沈氏,就都会维护姊姊。如此一来,皇后薛世妇那边,还敢欺负姊姊吗?” “若真如此,你姊姊的日子,倒不至于太艰难。”顾氏也明白了,所有的怒气都消散了去,更是对李威道:“有沈氏支撑,夫君你回到京都,回到庙堂就不是难事了。” 李威高兴地点头,高兴的笑声更是冲破了喉咙。他一高兴,顾氏也高兴地笑了。笑着笑着,两个人是越发地高兴起来,直夸儿子娶了个好媳妇。 李霁却笑不出来。 他本有心为妻子在父母跟前邀个功请个赏,却不料父母听到这些好处,竟这么的……他不知如何形容,只觉,态度转得也太快了些,未免显得功利。 他脑子里有些乱。 婚前,他只知自己的父母待自己极为宠爱,极为宽容,他只知自己的父亲,对母亲极温柔体贴,他们是他的榜样。婚后这一天发生的事,发生的转变,让他意外,让他措手不及。 “明日你父亲就要上任了,晚上让阿蛮来,并你几个姊妹,咱们一家人一起吃顿晚饭。”顾氏笑盈盈对他道。 “嗯。”李霁应声,拜别了父母,离开芙蓉苑,这才缓过劲儿来。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只要父母以后对他的阿蛮好就行。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晚的团圆饭,阖家欢乐。 顾氏为自己早间的冲动赔了不是之后,喜笑盈盈,一口一个“阿蛮”地唤着,又是让她吃这个,又是让她吃那个,看得几个姊妹几度瞠目结舌,心里直犯嘀咕。她们也没有想到,母亲变得这样快。 二娘子李锦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阿母您早间还说弟妹是个灾星,这下又对她这么好,我都适应不及了。” “是啊,阿母您变得也太快了。”三娘子李绣儿附和。 顾氏忍不住瞪了她二人一眼,“早间那是阿母误会了你们弟妹。这才向她赔了不是啊!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是吧阿蛮?”噙笑看了沈连城,还不忘道一句,“阿蛮你是读过书的,我这几句讲得可好?” “嗯,阿母讲得……甚好。”沈连城憋着一股子狂笑,却要用适宜的微笑掩饰,实在憋得难受。 顾氏的变化,其实在沈连城料想之内。令她应接不暇的是,顾氏太流于表面,太“热忱”了,说对人好,就能把人捧到天上去,疼到骨子里去似的。 这样的人,倒不难应付。 往往是这样说翻脸就翻脸,说谈感情就谈感情的人,没什么心计,容易相处。 离席回清秋苑时,沈连城一身轻松,李霁则颇有些尴尬。 “阿蛮,我阿母她看事情只看表面,今天……让你见笑了。”说这话时,他脸色微红,只是夜色之下,不会有人瞧得见罢了。 沈连城抬眸看他,不以为意道:“那只要我表面功夫做足了,她也就不会与我为难了,倒不是坏事儿。” 李霁心下一松,眼里满含了笑意。“你能这样想,那就太好了。”他唯恐她心高气傲,见不得自己母亲这般功利。 “两位双生的姊姊大你多少?怎还未出阁?”李锦儿和李绣儿长得不一样,身量不一样,性格不一样,却是双生子。早间沈连城还不知道,席间一听说,她不免生奇。 “二姊姊三姊姊也就大我一岁不到。两人感情极好,说是若要嫁人,便嫁一家人,否则便不嫁。这才把婚事给耽搁了。” “噢。”就这两人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作为,怕也不是什么温雅的性子。都十八九岁大姑娘了,再不嫁,可就老了。沈连城想着,都觉得操心。 她倒是认得几家年龄相仿的世家兄弟,品行不错,但她作为李家新妇,自不好提及,话到嘴边,又适时咽了回去。 看着廊前廊后亮起的灯火,她挽着李霁的胳膊,一边往清秋苑走着,一边与李霁聊着李家的事儿,倒不觉无趣。 这一夜,天上有云,半月当空,不时躲进云层里,显出几分诡异。 寻常百姓已然睡下,街上偶有醉酒的汉子说着酒话摇晃地走过,也偶有鸡鸣狗盗之辈越过谁家的墙垣。一辆华盖车从永华巷陈国公府出来,驶向了京都最有名气的秦楼楚馆——醉仙楼。 陈襄在楼上雅间,点了这里卖艺不卖身的头牌,水袖。 水袖隔着帘子,弹响一曲《越人歌》。 “主公,向公子适才来过了。”水袖轻柔的话语,随着美妙的曲子从帘内一并传了出来,不疾不徐。“他想问问主公,究竟有无想好。” 陈襄饮下杯中酒,没有立即作答。 “他很想见见您。”水袖又道。 “不见。”陈襄放下手中空杯,微蹙了眉头。 “向公子说,您不见他,是为他好,但他,并不以为在周天子那里暴露您与他的关系会有何打紧的。” 陈襄几不可察地“哼”了一声,“是他的意思还是那人的意思?若是那人的意思,未免叫人失望。” “该是向公子自作主张。” “告诉他,宇文烈有的,并非天子之权,还有天子之谋。天子派在我身边的羽林卫暗影,不仅是保护我的手,也是窥探我的眼。”陈襄说着,又饮下了一杯酒。“再弹一曲……《关雎》。” “是,主公。” (未完待续。) 第149章:离京途中 陈襄现在的处境,其实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如鱼得水。 天子重用他,但却疑心他;陈国那些想复国的人痛恨他,想置他于死地。他原本想娶到沈连城之后,实施一个新的计划,而这个计划,也随着沈连城成为别人的妻子被打乱了。 诚然,只是打乱罢了!他还有的是时间。 “周天子派人查水袖了。”在一晌沉默之后,又响起了水袖的轻声细语。 陈襄勾了勾唇角,眼中没有半点异动。水袖的聪敏和机警,根本无需他担心,宇文烈的爪牙会寻到半点蛛丝马迹。 “尔后若没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少往府里传信。”小心使得万年船,他不希望成大事之前,横生枝节。 “是,水袖知错了。”显然此次因为向公子把他唤来醉仙楼,便是小得不能再小之事,水袖深感惭愧。 陈襄不以为意,听琴饮酒,直至微醺了。 翌日朝堂议事,热闹非凡。对于变革陈国人户籍制度一事,颇有些争议。 一些人认为,这样的变革,会引起陈国人暴乱。也有一些人认为,这是长治久安的捷径。更有一些人认为,掀起暴乱之时,正是镇压、清剿的良机。 满朝文武,终是附议了这一决策。天子当即授命陈国公陈襄为正八命钦差大臣,南下督促户籍变革的落实,同时持帝王剑,享便宜行事之权,带兵南下,清剿一切乱党暴动。 翌日一早,天子城楼践行,送走了陈襄。浩浩汤汤的队伍,从京都南城门出去,往南越走越远。 而一辆华盖车,后头跟了三辆从车,从北城门出,恰是李霁陪沈连城回娘家,带了不知多少回礼。 出城的时候,街头议论纷纷,更有垂涎陈国公美貌者从南门那边回来,正与姐妹们唏嘘陈国公一身戎装英明神武的样子有多惊艳。 听着街头充斥的有关陈襄的话题,沈连城和李霁各有心思,都沉默了。 良久之后,李霁带了一抹讽刺,不屑道:“以为清剿了乱党,立下军功,天子就能真的倚重他?做再多,都改变不了他是亡陈皇室遗孤的事实。” 听言,沈连城不禁有些诧异地望向他。一个连李霁都想得到的道理,陈襄就想不到?天子就想不到陈襄会想得到?那么,陈襄与天子之间…关系可就微妙了啊。 “互相利用罢了。”她敛了目光,事不关己地叹了一句。 见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李霁莫名感到满意。 沈连城心中却在暗暗寻思,陈襄最终的目的,绝不是真的对天子俯首称臣,那他究竟要做什么?想要一个怎样的结局? 如今,南梁、西戎、北祈、北周四分天下,但不知,谁会是这乱世天下最后的主人?周天子有这样的雄心和抱负,所以利用陈襄,那陈襄呢?为何而依附? 马车已驶出城外。官道两旁的花都开了。李霁掀开帘子,轻摇了折扇,心情大好道:“这一路都会是这样的景象。” 放眼望去,暖春的花朵,漫山遍野,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初开鲜艳,无比喜人。 此次回临安娘家,沈连城全当与李霁出来游山玩水了,暂且抛却所有的纷争与不快,心情自是好的。 一路走走停停,几日后抵达栖凤镇,落脚梧桐客栈的时候,青菱惊奇地发现了一个人。 当初在牡丹阁伺候,后被管家安排到同州庄子做事的倩娥。 青菱看到她时,她正拿了一盘子点心往楼上的上房去。 “倩娥?”听到青菱这一声唤,回头猛地看到一身贵妇人装扮的沈连城,倩娥如同见了索命厉鬼一般,吓得手上一颤,一盘子点心险些滚落了。 待到冷静后,她才从楼梯间走了下来,向沈连城施礼问安。 沈连城看着她,也很有些意外,却是一下子想到什么,紧看着她,微蹙了眉。 “你怎会在这儿?”青菱问。 还有谁在这儿?她绝不会是一个人。那盘子里的点心,少说也够两个人吃的,且都贵重,不是她一个奴子舍得买的。 沈连城眉头舒展开,微眯了眼目,仍是瞧她。 “奴……”从前机灵的她,这会儿尽显胆怯,说话更是吞吞吐吐地,“奴……奴是跟二娘子来的!”说着咚地一下跪到了地上。 果然,是沈如秀。 沈连城抬眸,恰见楼上沈如秀近身的奴子莺莺往楼下来。可莺莺见了楼下一幕,忙又骇然失色地往楼上跑了去,大概是禀告主子去了。 “来了就来了,跪我做什么?”沈连城故做得不以为意,“快起来吧!” 倩娥战战兢兢,犹豫着起了身,却是瑟缩着身体,低眉敛目地,也不敢乱看。 “带我去见二妹妹。” “是。”倩娥忙转身,在头前引路。 刚上楼梯,沈如秀和她的夫君王崇景已走在了廊下。 沈如秀也是梳着妇人头,穿红戴绿的,面色滋润得很。她噙着笑,几乎暗含了几分得意走向了沈连城,不无亲切地唤了她一声“姊姊”。 “二妹妹。”沈连城抱之一笑,目光落在了虽快三十岁却仍是面如冠玉的王崇景身上。 “姊姊好。”迎着她的目光,王崇景向她施了一礼。 “妹夫好。”沈连城委身还礼。 “怎么?你们一个个都看不到我么?”李霁收了折扇上前,挺直了身板,不无认真道:“我是你们姊夫!快叫姊夫。” 沈如秀与王崇景相觑看一眼,难免惊异,“姊姊与李世子……所以也和我一样,挽了发?” “此事说来话长。当初出了点状况,不得不暗暗出阁。”沈连城三言两语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拉了李霁,笑道:“他的确是你们姊夫,快见礼吧。” 李霁并不知沈连城与沈如秀之间有着怎样的纠葛,听得她和王崇景双双唤他“姊夫”,身份被认可,高兴极了。 “姊夫房间在哪儿?我跟你一同过去看看。”王崇景有意带着李霁离开,是想让沈如秀与沈连城说说话。 沈连城惊于他的事故。而从他看沈如秀的眼神,足可观鉴,他待沈如秀有情。 或可说,沈如秀将他掌控得极好。(未完待续。) 第150章:如秀真心 李霁随王崇景去看客房了,沈连城则随着沈如秀来到了他们的房间。莺莺奉茶,倩娥摆了水果与点心。 一路颠簸,沈连城又饿又乏,对摆在跟前的茶点,并不客气。她一面品尝,一面问沈如秀,“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京都。”沈如秀答,并毫无隐瞒道:“夫君为我在京都新买了一座宅子。此次举家搬过去,倒不料在此遇到了姊姊。” “青菱玉荷,你们下去看看客房安排得如何了。”沈连城有意支走两个奴子。 “你们也帮着瞧瞧。”沈如秀一双美眸也扫了莺莺和倩娥一眼。 待到屋里没有旁人,沈连城便开门见山了。“搬去京都,是为陈襄?” “难不成是因为姊姊吗?”沈如秀脸上,再没有先前的笑意。 “你的事,王崇景知道多少?”沈连城又问。 “这就不劳姊姊操心了。” 轻狂!沈连城轻笑一声,吃下了最后一块芙蓉糕,喝了几口茶,站起身,意欲离开。 既然不劳她操心,那还有何好说的? “姊姊嫁给了李世子,他一定很伤心吧?”沈如秀望着眼前的空无,不知是喜是怒,“但我很高兴。” 沈连城没有答她的话,也没有回头,只劝她一句,“便是去了京都,你还能与王崇景和离了,再作陈国公的什么人不成?王崇景不错,你又何苦让自己变得不堪?” 她与沈如秀,原本无仇无怨。 “我的事,姊姊就莫管了。”提到王崇景,沈如秀眼里却只有无尽的冷漠。 别人的事,沈连城本也管不着。她笑了一下,重新迈开了步子。 却在这时,门外突闯进来一个娇俏玲珑的女子。 沈怜儿! “大姊姊!”她兴冲冲地来,上前便牵了沈连城的双手,“听莺莺说你在这儿我刚开始还不信,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姊姊!” 沈连城惊异回头,看了一眼沈如秀。 此时的沈如秀已然起身,温柔是笑走了过来。“怜儿妹妹会随我到京都住一阵子。” 沈如秀最疼爱的“自己”,当然要带在身边啊。 “早知大姊姊要回家,我就不随二姊姊去京都了。”沈怜儿努着嘴笑,仍是拉着沈连城的手,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真是个白眼狼。”沈如秀侧身嗔道,“我对你那么好,还不及你大姊姊过去对你的那丁点儿好么。” 她故做的不高兴,或许暗含了几分真情流露。 “哪里就是白眼狼了?”沈怜儿忙去拉她的手,娇笑道,“两位姊姊都待我极好,我都记在心上呢。” “你啊。”沈如秀瞥她一眼,眸光里满是宠溺,如同宠溺自己的孩子一般。 这大概就是沈怜儿从刚入府时故作的矜贵,到后来流露天真明丽真性情的因由吧! 沈如秀的真心,恐怕只有对沈怜儿才毫无保留。沈连城在心里暗自生叹,只觉这样的关系,当真微妙。 往自己的客房去,恰遇到李霁和王崇景有说有笑往这边来。 “日后在京都,我俩连襟,可要多走动走动。”李霁与王崇景似是投缘,聊得很投机。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世子不嫌弃我是一介商户就好。”王崇景一副备感荣幸的样子。 “诶,”李霁不以为然,“在我这里,阿蛮的亲人便是我的亲人,哪里分这些歪俗讲究?崇景你可莫要妄自菲薄。” “是是是,姊夫说的是。” “阿蛮?”李霁看到沈连城,忙迎上去,“怎么没跟二妹妹多聊会儿天,这就出来了?” 王崇景走过来,相互见了礼,沈连城才对李霁道:“乏了,想回房歇着。” “也好,我陪你。”李霁说着搀了她,而后笑盈盈对王崇景道:“晚间一起用膳,我俩连襟,喝两杯。” “好,好。”王崇景诺诺应声。 沈连城知道,李霁对王崇景,是半点不保留交付了真心把他当自家人的。至于王崇景……道貌岸然,看不出是假意,但总让人感觉,他端着几分矜持,端着几分谨小慎微。 他对沈如秀到底知道多少?他又是如何会对沈如秀俯首帖耳的?沈连城想着,唯恐他知道的比自己想到的多,李霁如此热忱,反在他心中成了笑话。 “你与妹夫投缘?”沈连城看了李霁一眼,一边走道一边问。 “是啊!才刚聊了几句,就觉得亲切。”李霁笑了笑,“或许因为他是咱们妹夫的缘故吧!一家人,岂有不投缘的?能成为一家人,那是几世修来的。” 几世修来的……呵呵。沈连城想,她与沈如秀,当真是几世修来的。李霁所言,不无道理。只不过,是好的缘分,还是孽缘,那就未可知了。 也罢!先且让李霁与王崇景正常交际吧。她也不能好端端地去说人的不是,未免促狭。 而令她没想到的是,晚间用膳结束,连襟二人竟喝了个不醉不归。李霁是被阿则搀着上楼的,进门之时,扑鼻的酒香味很快弥散了整间房。 待到几人把他摁在床上了,沈连城不禁问阿则:“王家公也喝多了?” “喝多了!比世子喝的还多,索性不省人事了。” “是吗?”沈连城倒不以为王崇景是一个会把自己喝得浑醉的人。她想了想,吩咐青菱道:“楠木匣子里有个黑药瓶,给王家公送去,醒酒的。” 哪里是醒酒的,分明是一般强身健体的补药。青菱张了张嘴,见沈连城目光深沉,忽而明白了什么,忙应声去办了。 玉荷端了水来,沈连城便让她退下了,亲用布巾为李霁擦洗。不多时,青菱回来了。她手里拿着药瓶子,神色有几分不忿。 “哪里喝得不省人事了?分明是装的。”她将药瓶子收回楠木匣子,而后走至沈连城跟前,细细禀道:“我在门口就听得王家公与二娘子在屋里说话。王家公说,世子不把他当外人,到了京都,必要之时或可利用一二。” “二妹妹怎么说?” “二娘子不置可否,转了话题。” 也许,沈如秀并不屑于利用李霁,倒是王崇景讨巧没讨成。 “阿蛮……”李霁突然捉住沈连城拿布巾为其擦拭的手,迷迷糊糊地放在了自己胸口,嘴里呢喃着她的名字。 沈连城换了一只手,将布巾扔在了水盆里,吩咐青菱道:“你也早点歇息吧!” “是。”青菱端了水盆,退出了屋子。 “阿蛮……”李霁突然睁开了氤氲的眸子,噙着笑,心满意足地直看沈连城。 他掀开被角,偏要她挨着自己躺下来。(未完待续。) 第151章:谈话继母 这个时候的李霁,就像个借着自己“身体不适”而耍赖求抱抱求温暖的大男孩。沈连城宠他爱他,就随了他的要求,和衣背身躺在了他的身侧。 他拥着她,这才重新闭上眼目,一边道:“我头虽然晕晕的,但我清醒着呢!妹夫跟我装醉,我都知道。” “你知道?”沈连城有些惊奇。 “嗯,知道。妹夫是个人精。” “你知道就好。”沈连城笑着,握住了他圈在自己腰际的手,拍了拍,“头晕就早点睡吧!” “嗯……”李霁在她耳际轻啄了一下,随即便沉沉地睡了去。 听着他的呼吸,沈连城嘴角噙笑,也合上了眼睛。 翌日一早,与沈如秀王崇景道了别,沈连城李霁等就要上路了。一行人往北,一行人往南。 朝南的马车上,一双灵动的眼目透着后头的帘子直往北边看,尽是不舍。 “怎么?还舍不得你大姊姊?”沈如秀见状,有些不悦。 沈怜儿忙放下帘子,竟是微红了脸道:“没有,横竖他们是要回京都的,到时又不是见不着。” 为何会红了脸?沈如秀有些诧异。 被沈如秀盯着看了许久,沈怜儿的脸更红了,她润了润嗓,顾左右而言他,“外面的景色真好啊!” 循着她视线的方向,沈如秀也便没有多想。 连续几天太阳温婉,路边的野花都开了,景致,的确不错。 十来天过去,沈如秀一行抵达京都,在京都的宅子落了脚,沈连城一行也抵达了临安城。 直到这一天,晋阳公府张灯结彩,大摆宴席,临安城的百姓方知,沈连城已经与京都开国郡公世子成婚了。 华灯初上,趁着李霁在陪父亲沈忠书饮酒作乐,沈连城来到了继母黄氏的落霞苑。 她到落霞苑时,黄氏正与冯管家一起打点沈连城带回的回礼。一什一物,一个清点,一个记录在册,好不认真。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黄氏都是晋阳公府主持中馈的一把好手。沈连城看着,越发地觉得,自己当初手下留情留了继母一命,绝然没有错。 听得沈连城来了,黄氏立马放下手中活儿,笑眯眯相迎。“怎么没在宜修苑陪你父亲?倒来我这里了。” “有事。”沈连城话语不多,顾自坐了下来。 黄氏听言略显不安,忙让屋里伺候的奴子都退下,方才在沈连城对面坐下来,小心翼翼问:“何事啊?” “不是很着急的事。”沈连城见她如此紧张,咧嘴笑了一下。 黄氏跟着笑了笑,心中仍是惴惴不安。 “六妹妹的婚嫁,阿母可有想法?”上一世,六妹妹沈碧君,依着晋国公府嫡女的身份,嫁了一户不错的世家,生活不错,但也平凡无奇。回娘家时,她总向母亲抱怨,生活无趣,所嫁之人,无趣。 “阿碧还小,我倒没在意这事……”黄氏两只手在桌子下攥紧了自己的衣摆,对于沈连城突然问起这事,感到十分的惶恐。“莫不是阿蛮你看中了合适的人家?” “阿母可想让六妹妹到宫里当个贵人?”沈连城便直言相问了,但见黄氏一听这话脸色大变,她忙细细与之解释:“我这么问,并非是逼迫阿母一定要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而真的只是问一问罢了。况且这件事,我希望阿母也要问问六妹妹自己的意思。” 黄氏胡乱地点了头,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宫里的确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旦进去了,就没有回头路可走。能不能得到天子宠幸,还看个人造化,天子怒时,能否全身而退,也全凭自己应对……” 沈连城说的,尽是进宫如何如何不好的话,绝没有一句虚言。因为她,是认真地希望继母考虑清楚了再做决定。 其实,她在自己提出这个问题,见到黄氏霎变的脸色之时,她心中就已有七八分答案了。 黄氏不是一个贪慕虚荣的人,她是真正爱着六妹妹沈碧君,希望她一生平安顺遂的。这样的母亲,断断不会把女儿送到宫里当什么贵人。 既是如此,后边说的话,不过让她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罢了!于沈连城而言,更是无意义的。这一刻,沈连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那么些无用的话。 是她操之过急了。 想从沈家的儿女中,选出一个如同李夫人那样的存在来……她忽而讽刺地摇头,笑了道:“罢了!阿母就当我没来过。”说罢起身,要走。 “阿蛮可是在京都遇到什么困难了?”黄氏敏感地问。 “没有。”沈连城摇头,“只是想让沈氏,多一份保障罢了。” “除了你六妹妹,三妹四妹,还有五妹就不行么?”黄氏问。如果是别人的孩子,她倒可以安排安排。 沈连城才刚对她的体谅,随着她这句话顷刻消散了。她神色微冷了些,“庶出,进了宫总是遭人笑话。” “那你三叔家里,不也有适龄的妹妹么?”黄氏想这许多,似是唯恐沈连城还会把主意打在沈碧君身上一般。 “不说了,阿母。”沈连城有些不耐,“当我没来过便是。” “……噢。” 出得屋门的时候,却见沈碧君就站在门口,似是把沈连城与她母亲说的话都听了去。一双杏目睁得大大地瞧沈连城,像是在瞪她。 因她这个眼神,沈连城一时间竟生了几分羞愧。六妹妹的命运,凭什么由她摆布?她避开她的眼神,继续往外头走了去。 “我想进宫。”身后突然传来这样一个稚嫩但却铿锵有力的声音。 “阿碧你胡说什么?!”黄氏骇然失色从屋里冲出来捂住了沈碧君的嘴,却惊惧于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已是覆水难收,于是神色慌乱地看沈连城道:“阿蛮你别听你妹妹的,她年纪小还不懂事……胡说的话,当不得真,当不得真的。” 沈连城平复了心底的惊异,冲黄氏点了点头,又要走。 沈碧君却是挣开黄氏的手,又喊了一句:“我要进宫!” “阿碧!” 沈碧君如同一匹脱了缰绳的野马,几步跑到沈连城跟前,拦住了她的去路,仍是瞪着一双杏目,异常认真道:“让我进宫。”(未完待续。) 第152章:精明六妹 才十三岁不到的六妹妹沈碧君,竟是这样不知深浅么?当真是不知深浅,还是胆大妄为?不甘于平庸,嘴巴刻薄,心思却不坏,这是基于上一世,沈连城认识的沈碧君。 她之所以意欲挑选她入宫,就是因为她“不甘于平庸”、“心思不坏”这两条,至于嘴巴刻薄,那进到宫里,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再是刻薄的人,也都刻薄不起来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爱她的母亲黄氏,而黄氏深爱着父亲沈忠书,爱着沈家。若进宫的是她,她定会时刻为沈家着想的。家在,她的母亲便在。 然而,她就这样跳出来,郑重其事地说自己要入宫的话,还是让沈连城措手不及。 她才十三岁不到,她今时的主张,未必就是两年后甚至更多年后的主张。沈连城不希望,到头来她会后悔,并且把所有的怨怼,都落到她这个做姊姊的头上。至少,她得有可靠的理由,能说服得了她的母亲。 “这事,你与阿母说罢。”沈连城道,“我听阿母的。”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所有的责任,都不是她沈连城的责任,是沈碧君自己和黄氏的责任,与她无关。 “只要阿母答应,你就会送我进宫?”沈碧君认真而问。 “不是现在。”沈连城不妨告诉她,“如若阿母答应,这回你就跟我去京都,去祖父家住下。我会让我姨母从宫里送两个教养的姑姑到太傅府陪你,等时机到了,你再入宫。或许很快,或许一年,或许两年,也或许更久,甚至是……不合适。” “不合适?”沈碧君不服气地“嗤”了一声。这三个字,岂会是她得的? 而对于沈连城来讲,合不合适这件事,却尤为重要。 实际上,与其说现在做选择的是沈碧君,不如说,到头来做选择的反而是她沈连城。 “你们自己想吧!生死攸关,进退都得想好了,也不必急着答复我。”沈连城丢下话,越过沈碧君,这回真离开了。 待沈连城离开了落霞苑,沈碧君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了母亲黄氏,忽而“咚”地一下跪到了石板地上。 这一跪,生生地跪得黄氏心肝儿直颤,生生地让她两眼蓄了泪,快速滑落。她知道倔强的女儿要求自己什么,也知道自己若是不肯,她会怎样与自己大闹一场。然而,便是大闹一场,她也绝不答应! 沈连城不是一个会无的放矢的人。这次要沈家女儿进宫,定是京都那边,甚至是太傅府那边,出什么事了。可是为何偏偏是她的女儿?三叔家适龄的女儿,不就有两个吗?难道就因为她有把柄落在她手上?就因为看她好欺负?她不同意,她不能同意。 “阿母,我入宫有何不好?”沈碧君开口第一句,却不再是那样坚定地咬着“我要进宫”、“我想进宫”之类的话。她话语温婉,是一种郑重请求。“我入宫,有祖父撑腰,有叔伯们撑腰,未必不能博得天子宠爱。我一旦飞上枝头,受益的是沈家,最能从中受益的,却是我的亲弟弟,唯一的弟弟。” “阿母,您难道不希望弟弟成为人上人吗?这是唯一的机会。” “阿父是什么人您也知道,随性惯了,是不能给弟弟留下什么的。弟弟将来继承了爵位,那又如何?恐怕半点不及在祖父身边接受教养的长兄。我若入宫,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阿母,您该为弟弟多想想。” 沈碧君字字句句,无不是道理。黄氏泪雨滂沱,步履不稳地走到她身边,将她从地上拖曳了起来,“可阿母我……只想你跟乾庭平平安安地就好,并不指望……” “阿母这样想,难道弟弟长大了也这样想吗?”沈碧君打断她,“弟弟长大了,知道不过是一副空皮囊,他难道就不会怨怼阿母,今时有过这样好的机会,是阿母没有珍惜?” “你弟弟他……可以考取功名啊。”黄氏惶然辩驳。 “考取功名?”沈碧君一声冷笑,“他九岁了,夫子教的东西,他能领会多少?弟弟他……不是这方面才干。” “可是……可是……”黄氏被噎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的儿子,在学业上的确没有别人家孩子聪敏,她也一直很头痛这件事。 “阿母,让我去吧!”沈碧君抓着黄氏的手,目光里满是诚挚,“我想为阿母,为弟弟,尽我所能去铺开一条平坦的路。” “这是一个好机会,不可错失的机会。”她又强调一句。 “我……你容我想想。”黄氏挣开女儿抓着她的手,拭着眼泪反身回屋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沈碧君由先前说这些话时的冲动,也渐渐平复了下来。她秀眉紧蹙,只怕母亲终是想不通自己所说的道理。届时,就莫要怪她一意孤行了。 她想进宫,想活得不一样,哪怕是飞蛾扑火,她都想这么做。 如是想着,她反身迈开了步子,小跑着往沈连城住的厢房去了。 她在去厢房的路上追到了沈连城。远远地看到沈连城的背影,她便叫了一声“沈阿蛮”。 她没事不会唤她,每每唤她,也都是这个名字,毫无做妹妹的规矩。 沈连城回转身,直等她走到自己跟前。见她拼命地按捺自己想要剧烈喘息的身体,她忍不住笑了,“六妹妹何必这样急?” 沈碧君瞥了她一眼,终是按耐住,平复了。“你有办法让我阿母答应这件事?” 沈连城一笑,毫不犹豫地告诉她:“我有办法,但这是你的事。” “你……”沈碧君听言气结,只觉这个沈阿蛮,已为人妇了也还跟以前一样令人讨厌。 “我一定要随你去京都的,便是离家出走,我也要去。”沈碧君说罢,转头就跑掉了。 沈连城张了张嘴,随即又紧抿了双唇。她倒开始感到心疑了,这个六妹妹是如何想的,对入宫一事,竟是如此的企盼?(未完待续。) 第153章:长孙有求 翌日,落霞苑那头没什么动静,沈连城李霁一早却是收到了韩府的帖子,说是特意为他二人准备了一场家宴。 原本,沈连城也是打算这天陪着李霁登门拜见韩大夫人的,先收到对方的帖子,倒有些惭愧。 这场家宴,最兴奋的莫过于韩阙。见着沈连城和李霁,他便生了好一番怨怼,字字句句说的,皆是二人隐婚,他一杯喜酒都没喝上。 为此,宴席之上,他一杯接一杯直劝李霁酒,以至于李霁这一回,当真醉得不轻。 沈连城扶他回厢房歇息,韩阙却跑了来,神秘兮兮地将她带到一边,压低声音道:“嫂嫂,你跟我去见一个人。” “见何人?”沈连城感觉事有古怪。 “待会你就知道了。”韩阙急急忙忙地,甚至是拉扯。 叔嫂有别,沈连城挣了挣,端正了身子道:“我去就是了,你在头前引路。”说罢唤上青菱,随了他的步伐。 韩阙一直将她带到了自己所居的苑落,进屋之后,便将一众伺候的仆妇都打发了,看了看青菱,还是忍不住问一句沈连城:“你这奴子信得过的吧?” 沈连城点头。 “那好吧!”韩阙方才冲着内室喊了一声道:“严公子,你可以出来了。” 严公子?沈连城正诧异于是哪个严公子的时候,司空府长孙严孝宽着一袭白色襦衫从帘后走了出来。 他走上前,温雅地向沈连城施了一礼,“女公子,别来无恙。” 沈连城屈膝还礼,眸间的诧异之色已然隐了去,而转为心底里的迷惑和不解。当初帮过自己一点小忙,就让自己记下那份恩情的严孝宽,如何出现在了韩家,出现在了韩阙的屋里? “是严公子要见我?”她气定神闲地看着他,并不显露心底的惊疑。 “正是。” “你们聊。”韩阙说着就要出门。 “等等!”沈连城叫住他,这有失礼数。“现如今我是你表兄的妻子,可跟从前不一样,你留我与严公子独处,不合适。” 韩阙讶异,看了一眼青菱,“你这奴子不是在么?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我就在外头,严公子还能对你怎么着不成?”说着不禁发笑,没心眼地重新迈开了步子。 他还是从前的韩阙,还是个孩子。沈连城皱了皱眉,想想也便罢了,直问严孝宽,“如此神秘,找我有何事?” 原来,严孝宽自从与韩阙结识以来,两人便成了好友。近来,严孝宽家中生活坎坷,遂早出晚归,躲到了韩府。今晨听闻沈连城来府赴宴,才央求了韩阙帮忙见面。 “今年乡试,我又名落孙山了。”严孝宽解释罢,言及此处,神色顿时变得黯然。 “我能为你做什么?”沈连城快人快语,直入正题。 “我听闻女公子的长兄今年春闱,以第一名的成绩成为了贡士,又在殿试上大出风头,得了一甲探花!”严孝宽说着,眼里隐隐泛着欣羡的精光。 说起这件事,沈连城心中暗自生叹。 在别人看来,长兄沈庆之得了个一甲探花,是为不得了的喜事。而当日,沈庆之在殿试上得了一甲探花,回到太傅府却很有些沮丧。长兄的目标,可是状元。更莫说后来天子将他安排在了春官府,担着一份可有可无的职位。 并非长兄不能担当重任,而是天子在针对沈氏一族,是天子有意打压。那个时候,沈连城正紧张着自己的婚事,一直忙到现在,都还没跟长兄好好地聊过。但不知长兄,有没有洞悉这一切? “庆之兄在京都学习过一阵子,长进就是比一般人快。” 听到“庆之兄”三个字,沈连城猛地回了神。适才还是“女公子的长兄”,这下就变成“庆之兄”了?这个严孝宽,倒是自来熟。 “我也想去京都见识见识。”他方才直奔了主题,“女公子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我如何助你?”沈连城想了想,不免发笑,“你想去京都,还不是想去就能去的事?要我一介女流助你何为?” “我听闻,世子在尊太公门下做了僚客,女公子可否与尊太公说说,也让我在他门下,做个僚客?”严孝宽说罢这话,屈身向沈连城拱了拱手。 “你一个连乡试都没过的人……”沈连城不是瞧不起他,这是一种本能。他有何长处敢求自己这件事?但言及此处,她话语戛然而止,只因她的夫君李霁,可是连童试都未参加过,不也入了祖父门下么?虽然是郎婿的关系,但说出去,总不好听。 而听了她这半句话的严孝宽,脸立时羞红了,但他还是鼓足勇气道:“在尊太公门下做一个僚客,我接触的能人多了,思想开阔了,明年的乡试,未必过不了的。便是过不了……”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听闻尊太公唯才是用,在尊太公门下,我未必只有科举考试这一条路可走。” 这才是他打的主意。 沈连城的目光将他上下扫了一遍,禁不住再次打量。风雅出尘的样貌,隐不住的卑微,又藏着一丝精明和狡猾,到底是过不了科举这道坎,踏不上仕途,却又那么地渴望,想改变命运么? 让他拜在祖父门下做一个僚客,于沈连城而言,举手之劳。但她未必就能促成此事。为此,她告诉他:“我回了京都,自会与我祖父说明。至于你能不能顺利地到太傅府做成僚客,还看你自己本事。” “多谢女公子!”严孝宽高兴不已,当即又向沈连城施了谢礼。 天下穷儒,不知多少人想拜在太傅府门下,其中大部分是见不着沈括面的,更莫说施展才华。他严孝宽虽是司空府长孙,但却是个废人一样的长孙,连临安城的穷儒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他若贸然去京都太傅府,还不被撵出来?有沈连城相助,能见着沈括,他就有胜券了。 辅弼天子的沈太傅,定跟那些只知道“之乎者也”的考官不一样。(未完待续。) 第154章:回京途中 接受了严孝宽的千恩万谢,沈连城这才得以离开。 来到外面,她长吁一口气,见韩阙在院中石桌旁吹风醒酒,她不紧不慢走了过去。“不是一向瞧不起严公子?怎跟他如此要好了?” “一次在酒楼,我与曹家小六子吵起来了,他替我挨了小六子一记拳头。”韩阙风轻云淡道,“再有一次他弟弟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出言不逊,我替他教训了他弟弟一顿。如此一来二回,自然就交好了。” 但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沈连城促狭地想。 “他为人不错的,就是司空大人不管事,他在家里没后台,过的日子真是凄苦。”韩阙说着“啧啧”两声,接着道:“若换做是我,那怕是早就活不下去了。” 那就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吧! “我去看看你表兄。”沈连城说罢,欲行离开。 “诶,等等。”韩阙唤住她,“你还没告诉我,可有答应严公子的要求呢。” “你知道他求我什么?”沈连城有些意外。“那适才还说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韩阙“嘿嘿”是笑,“男人嘛!被好友看了自己低声下气求人的姿态,日后还如何抬起头来?” 这么说来,韩阙还是个体贴入微的,倒实在令沈连城刮目相看。她笑了笑,告诉他:“回京都了我会跟我祖父说的。” “那就好。”韩阙也放心了,“那到时候,京都再见。” 沈连城一愕,“怎么,你也要去京都不成?” 韩阙不禁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家尊要我那在京都做大官的二叔把我拘在身边学本事。” 他本心自是不愿的。 这倒有趣了,这么些人都扎堆儿往京都去,或主动或被动的……沈连城暗暗生叹。接下来,就看继母黄氏那边怎么为六妹妹打算了。 转眼便是回京都的日子。 辞别前夜,黄氏找到沈连城,在院子里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既然阿蛮你让我们自己做决定,那阿母要对不住你了……阿母不能没有阿碧。阿蛮,还望你能体谅阿母。” 等到的,仍是一声“拒绝”。 “六妹妹不闹了么?”沈连城以为,依着六妹妹沈碧君的性子,只怕不是黄氏能按下去的。 “不闹了……阿碧也说不去了。”黄氏自然不会告诉沈连城,她令于嬷嬷等人把沈碧君给关了起来。 “那就好。”沈连城虽心觉古怪,却也没有深究。 翌日一早,仍是一辆华盖车,带着三副从车,停在了晋阳公府门口,只是比来时,多了几个护卫。其中包括洪祁。 沈忠书说,针对陈国人户籍改革的政令自昭示天下以来,各地方生了大大小小的暴乱,唯恐沈连城回京途中不太平,这才派了洪祁等人护送。 这可让青菱高兴坏了。沈连城看在眼里,想了想唤了洪祁至近前,问:“你可愿到开国郡公府领个差事?” 洪祁闻言一惊,紧接着眸光大动,看了沈忠书一眼,方才道:“全听尊公和女公子差遣。” “我想知道的,是你自己的想法。”沈连城目光扫过青菱,只见她一双手攥紧了衣角,平静的脸容之下,暗藏了紧张与不安。 “洪祁愿意。” “那再去收拾收拾吧!此次随我去了京都,我便让你在京都安个家。”沈连城一声吩咐,却是别有意味。 “……是。”洪祁虽不明所以,只管照办。 “再挑两个称心的,在临安城无有牵挂的弟兄,一并带上。”沈连城也不想他到了开国郡公府面临孤掌难鸣的窘境。 “是!”洪祁中气十足地应了声,这才挑了三个弟兄,一并兴高采烈地往府内跑了去,除了收拾东西,还要跟冯管家招呼一声的。 “青菱,女公子在为你考虑呐!”玉荷悄然推了青菱一下,坏笑着直朝她挤眉弄眼。 青菱原本心跳如鼓的,被玉荷这么一说,脸立时红了。 便是李霁,也看出了几分端倪来。他笑了笑,没有过问,只管跟岳父岳母,好生作别。 一行人很快上路了,不多时便出了临安城。却在城外没有离开多远,后面传来了几声女儿家的呼喊声。 “是六娘子!”玉荷看清楚来人,惊诧地轻呼一声。 沈连城和李霁皆从马车上下来,只见沈碧君由她亲近的两个奴子禅儿和杏梅陪着,小跑着往这边赶了来。 沈碧君白衫粉裙,收拾得清爽利落,禅儿和杏梅则是紧衣窄袖,每人背着两个大包袱,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我来了。”沈碧君在沈连城跟前站定,说出这三个字时,脸上几乎透着几分高兴。 从小到大,她从未向沈连城流露过这样的脸色,有点欣喜、有点兴奋的样子,很是招人喜欢。 沈连城讶异之余皱了皱眉,“莫不是背着阿母逃出来的?” “不是。”沈碧君摇头,“阿母答应我的。” “当真?”沈连城的目光,扫在了禅儿和杏梅脸上。 “是主母答应,允许二娘子随女公子去京都玩一阵子的。”禅儿说这话时,分明瞟了李霁一眼。 沈连城看在眼里,深以为这个禅儿是个机灵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倒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她笑了一下,这才对沈碧君道:“上车吧。” 待到沈碧君上车之后,她还是忍不住问她:“你是如何说服阿母的?莫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此言一出,一旁的李霁不免发笑,“不过是去京都玩一阵子,哪里就这么难了?” “你有所不知,”沈连城抱之以笑,“六妹妹想去京都玩的事儿,阿母原本是不同意的。” “我自有办法说服阿母。”沈碧君努力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牵强的笑来。一只手则是不自觉拢了拢领口。她不能让沈连城瞧见脖颈上自己用步摇刺破的伤。 怕真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才逼得继母答应了。沈连城微眯了双目,似笑非笑地,倒没有多言。 随手揭开帘子,看着沿途的风景,她面露了几分愉悦。却在不经意间,目光被远处官道旁一堆东西吸引了。 随着车子越行越近,她惊然发现那一堆“东西”,竟是三五个衣衫褴褛的死尸……(未完待续。) 第155章:掌柜有言 外头洪祁等人也发现了那几具尸体。 一共四具,女尸,年龄在十四五上下,却不止是衣衫褴褛那么简单。这四个人,衣裳被撕破,裙下方更是赤i裸裸的……分明是被先奸而后杀。 这样可怖血腥的场面,李霁本不想让沈连城看,吩咐阿则派一个手脚麻利地回临安城报官,便不要沈连城多管。 为此,沈连城也便没有下车。 然而,马车行动之时,她还是忍不住透过帘子去看。那几个妙龄女子,怎就遭遇了这等祸事?从她们破碎的衣裳看,白布衫裙,是统一的……倒莫名地让人觉得在哪里见过。 “官?”她突然张口,因为她看到,其中一具女尸的颈侧,分明烙下了这么一个字。“是官婢。” 那样的烙印,她再清楚不过。她也顿时明白过来,为何在看到那样破碎的衣裳时会感到熟悉了。 上一世她被罪为营妓,穿的也是那样的衣裳,粗布衫、白色,脖子后面差不多的位置,也被烙上了那个“官”字。 她盯着那具死尸脖颈上的字,眼目森寒。 “阿蛮,别看。”李霁掰过她的身体,不要她看。牵她手时,他发现她手心竟是细汗,以为她被死尸吓着了,更是用另一只手拢了她的身体,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宽慰道:“不怕,不怕……” 宽慰着却是话语渐轻。因为他恍然想起,沈连城是下过陈太祖古墓的,岂会怕几具尸体?那么,是为什么?他的阿蛮,好像在看到死尸颈后的烙字之时,脸上就煞白得没有人色了。 他想了想道:“若是官婢,便当有押解的官兵。官兵去哪儿了?那样惨死,当是发生在昨天夜里……或许,是这几个官婢逃跑时,遭遇了歹人?” 沈连城不知道,上一世的这个时候,是否也发生了这起惨案。如果没有,那这起事件的发生,便与自己的重生,与陈襄的重生有关了。 或许,是陈国人反对户籍改革而发起的暴乱,祸及了无辜? 又有什么办法呢?便是会遭到一些人的反对,这个政策也会推行下去。并且,一旦实施,陈国人便可切身体会这一政策带来的好处……陈国人,迟早会明白的。 但不知陈襄带兵南下,督促实施这项政策效果如何?那些暴乱之徒,又有没有被一路镇压下去…… 思绪越想越深远了,以至于李霁跟自己说了什么,沈连城全然没有听进去。 沈碧君望着她,心生了不解。她从来没有在这样近的距离与沈连城对坐过,也从未像现在这样观察她过。她对她的印象,仅仅是“骄傲”、“自以为是”、“怎么看怎么讨厌”等字眼,而今,她看她依然觉得讨厌,但除了“骄傲”、“自以为是”,她仿佛感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是心思多了?性子沉静了?还是什么别的?她说不上来。但这些,都改变不了她对她的厌恶!走着瞧吧,等她进宫了,她一定要成为那人上人,接受她的顶礼膜拜。等到那一天,她的母亲,再不用因为身份没有那个死去的人贵重,而去巴结讨好这个继女了。 想及此处,她偏了头再不看沈连城,高昂了下颔,却也无心外面的风景。 十日后,一行人又一次路经了栖凤镇,在梧桐客栈落了脚。 店家掌柜的,对他们还有个脸熟,知他们这是从娘家回来要回京都,不免跟他们多聊了几句。 他问李霁:“这一路来还太平吧?没遇到强盗土匪的?” “倒没有。”李霁礼貌地答。 “那几位贵人,真是好运气。”掌柜的笑着的脸孔,渐渐转得凝重,“前些天来我这里投宿的几位客人,都遭了强盗,连住店的钱都要拿衣裳抵。我看他们可怜,空房多,也就让他们免费留宿了。不过……”掌柜的话锋一转,认真道:“再往前经过晓桦镇,几位可要当心啦!” “这却是为何?”李霁眼睛略睁得大了些,听得更认真了。 “那几个客人前路遭遇了强盗,破财免灾,到了前面的晓桦镇,却是遇到了杀人害命的,也不知怎地,惹恼了晓桦山上那窝子土匪,其中两个人把命给丢了。”掌柜说着连连叹息。“晓桦山上那窝子土匪,真是越发张狂了,下山一进晓桦镇,登堂入室,见着好的就拿呀!” “官府没人管么?”玉荷听了忍不住插嘴,很有些义愤填膺的样子。 “管是管过,可最后都不了了之了。”掌柜的说着摇头,又是唉声叹气,“那窝子土匪的头头,叫楚……楚霸天!可厉害了!不仅能打,善暗器,还在晓桦山上,布下了不少陷阱,上山擒他的捕快,都是有去无回啊。” “那把他引下山再行擒拿不就好了?”沈连城随口一言。 “从前他们没这样张狂,官府折了几个捕快,也就没再费心思了。最近也不知怎么地就发疯了……官府应该还会派人来吧!”外头又有客人来住店,掌柜的看了一眼,便匆匆说了几句,招呼小二来引沈连城等上楼看房,自己则去接待新客了。 沈连城和李霁等一边跟小二上楼,一边论起了这件事。 “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改道宁城吧?”李霁道。 “绕道宁城,可就要多出好几天的路程了。”沈连城有些犹豫。 “不就是几个强盗?”沈碧君难得说一句话。她不屑道:“便是遇上了,洪护卫几个还能对付不了么?姊夫带的两个护卫,不是说能以一当十?更何况,适才那个掌柜的也说我们运气好。” 她想早一天进京,早一天学会宫里的事,早一天入宫。 “还是不绕了吧!”沈连城想了想,对李霁道:“现在到处都很乱,便是绕道宁城,也未必不会碰上别的事。” “那好,不绕了。”李霁则是被沈碧君一番话给说得轻了敌,以为不过一帮子匪类,他们这么些功夫好的,难道还怕了不成。(未完待续。) 第156章:为何救我 翌日一早,一行人便从梧桐客栈出发了。时至中午的时候,他们便抵达了晓桦镇。 晓桦镇上,一片平静。 一行人皆松了一口气。为了以防万一,沈连城吩咐下去,不在晓桦镇做半刻停留,继续赶路。她想,出了晓桦镇,就不会遭遇晓桦山上的匪徒了。 然而,出得镇中心,前方却是一阵骚乱。 晓桦山上的匪徒,又下山来扫荡了。 “你们别出来。”李霁嘱咐了沈连城和沈碧君一句,自个儿便下车去了。而后,他吩咐赤风赤羽还有洪祁等人,“千万守好夫人和六娘子。” “后面三大车回礼可也要守好了!”沈碧君掀开帘子,不无认真道:“那些可都是我阿母勤俭持家用银子换来的。”说罢放下帘子,还瞥了沈连城一眼,嘀咕一句“什么好的都给你了。” 不当家的不知当家的苦。她可是日夜看着母亲黄氏为晋阳公府操持长大的。母亲的苦,只有她知道。可到头来呢?沈阿蛮嫁个人,阿母恨不得把家底都掏出来给她带到娘家去,更莫说陪嫁里头还送了外地的两座庄子以及良田……她这个亲闺女嫁人之时,阿母舍得给这么些?所以她气,她恼。 沈连城望着她,自然不晓得顷刻间她还想了这许多与钱财有关的事。只觉她皱着一张脸,突然而来的怒气冲天的样子,竟然……她突然怜悯她。 她的这个妹妹,上一世怨怼了她这个姊姊一辈子,嫉恨了一辈子,就因为她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母爱”。 便是她沦为“营妓”,她这个妹妹作为嫁出女侥幸活命,也还含着眼泪痛斥她丢尽了沈氏的脸面,就连获的罪也跟别的未出阁的妹妹不一样…… “为何不一死了之?做营妓你很享受吗?为何不现在去死了!?” 上一世,她没有将这个妹妹的话放在心上。现在想来,那些话,倒是清晰的,仿若昨日之言。 想想,妹妹真是好狠的心啊!上一世那个时候的自己已经那样可怜了……不过,那个时候自己真的该去死了。 或许,妹妹做出那样的嘴脸叫自己去死,也是不想自己在军营里受那不人之苦? 想及此,沈连城几不可察地笑了笑,有些讽刺。 这一世,妹妹对自己的怨怼与嫉恨,一分不减,一分不多。不知将来,她做了那宫里的贵人,会否加倍地恨恶她呢?毕竟,她在送她去往一条不归路。 山上而来的匪徒,见前面有这一队车马,个个激动不已。为首的吆喝一声,便全都奔赴而来,将沈连城一行围了个水泄不通。 赤风赤羽还有洪祁等,加起来十几个护卫,倒一点不慌,围着华盖车,总是来一个杀一个。 就连李霁也亲自上阵了。他的身手,不亚于一个普通的护卫,到底是学过几下拳脚的。但他的手臂,还是不小心被人划了一刀。 “霁郎!”沈连城惊呼一声,喊道,“你快回来!” 李霁也没有逞强,回到了车里,口中还不忘宽慰沈连城和沈碧君,“别怕!就这些人,成不了气候。” 沈连城拿帕子给他包扎了伤口,再看外面,只觉那些匪徒,的确不是赤风赤羽还有洪祁等人的对手,心下也放松了。 “撤!”为首的见自己的人伤亡惨重,终于气狠狠地下了撤退的命令。 李霁掀开帘子,冲着那人轻摇折扇,骄傲是笑。 “等着!你们给老子等着!”为首那人一边撤退,一边回头放了狠话。 “看来我们得快些赶路了。”李霁呢喃一声,只怕对方吃了亏,不服气还会找救兵来。 “快走。”沈连城深以为然,让马夫快点赶车。 “那为首的不会就是楚霸天吧?怎么看起来,也不过如此?哪里就厉害了?”沈碧君只觉他逃跑时的怂样儿……名不符实。 “应该不是。”沈连城道,“掌柜的说他善暗器。” 若适才那个为首的回去搬的救兵是楚霸天,他们只怕还有麻烦。想及此,沈连城又催促了车夫一句“再赶快些。” 一行人终于出得了晓桦镇,见后头没什么动静,渐渐地也便安心了。 头前马车赶得快,车里的人都被颠得难受得紧。 “停车停车!”沈碧君捂着胸口大喊一声,随即又捂了嘴。待到车子停下,她便三步并作两步跳下车,在路的一旁狂吐不止。 禅儿和杏梅也没有比主子好到哪里去。玉荷也是呕吐不止。青菱还好,到底是会骑马,又跟着沈连城风餐露宿了大半年回来的。 沈连城见状,胃里也是一阵难受,便下车,想透透气。 李霁也吩咐下去,让大家原地歇息歇息。 “阿蛮你没事吧?”见沈连城面色不大好,李霁免不了有些担心,“可是不舒服?” “我没事。”沈连城看向沈碧君,倒是觉得她吐成那样,很有些可怜。见她两个奴子已是自顾不暇,她便向她走了去,递了水给她。 沈碧君用帕子擦着嘴,看她一眼,有些惊异,但还是接了她手里的水壶。 而就在沈连城反身之时,三支短小的暗箭从侧后方飞驰而来,几乎擦身而过,分别扎在了赤风赤羽的腰腹还有李霁的腿上。两个倒下了,一个直不起身。 “霁郎……”沈连城想跑到李霁身边,却又是暗箭齐发,令她不敢乱动。 她回头,徇着箭矢来的方向,只见一位白衣公子被人抬在步辇之上,气定神闲地举着一只小巧别致的弓弩,正朝着这边。 又是三支箭矢从那别致的弓弩飞出,正对洪祁等人! 洪祁因有防备而挡了去,另两个却没有躲过。 “保护夫人和六娘子!”李霁焦急地大喝一声,因为他看到,那人的弓弩这下瞄准的,分明是沈连城和沈碧君的方向。 暗箭飞驰而来,沈连城不管不顾回转身,一把抱住了个头比自己矮了半截的沈碧君…… 一根箭矢,扎在了她的背上,却只一下疼痛,便是后背发麻。 (未完待续。) 第157章:温文霸天 不知是吓的还是身体本有的反应,沈连城顺着沈碧君,有气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 “沈阿蛮……”沈碧君惊惧万状,脑子里皆是适才沈连城为自己挡了这一箭。 她为何要挡这一箭?关系不是不好么?为何她要这么做?她拼力扶着她的身体,唯恐她有个三长两短。 “女公子!”青菱玉荷大叫一声猫着身跑了过来。 “阿蛮……”李霁也拖着一条麻木没有知觉的腿,冒着不断飞驰而来的箭矢,好不容易爬到了沈连城跟前,将她从沈碧君手上抱到了自己怀里,看着她背上的箭矢还有猩红的血,他也是惊得面无人色。 “我没事……”沈连城觉得,自己应该没事。看了李霁的腿一眼,她试探地问:“你的腿,是不是没知觉了?” “嗯。”李霁点头。 “我的背上,也是麻木的。”沈连城道,“箭矢上,该是涂了药的……应该不是什么杀人害命的毒药。” 若想杀人害命,那现在感到的就不是伤口周围的麻木了,该是更加剧烈的药物,让人很快毙命那种。 随着那坐在步辇上被一群土匪前呼后拥的白衣公子来至近前,李霁带来的护卫和洪祁的兄弟也都受伤了。唯有一个洪祁,挡在最前头,怒目圆睁,摆着生死一搏的架势。 白衣公子身着的衣裳为丝绸锦缎制成,腰间玉带镶有玉石,所佩之物也是做工精细,额上绑着一条白色镶有翡翠的抹额,与一身行头相得益彰。 这哪里像是个土匪强盗的样子? 他年纪与李霁相仿,从样貌看,也不输李霁半分。明亮的眼目、傲挺的鼻梁、粗细适中的柳叶眉、厚薄有度的嘴唇,都使得他透着一股子温雅气息,跟他楚霸天的名字,绝不相称。 见着一群人横七竖八地在地上爬不起身,他金贵地笑了笑,不紧不慢放下手中弓弩,道:“不必紧张,都是些皮肉伤,一个也死不了,半个时辰之后,就都活蹦乱跳的了。” 他话语柔缓,不阴不阳,倒是分外地悦耳动听。 “还愣着做什么?”头一次吃了败仗的为首那人,名叫张奎,长得是五大三粗的,脑筋也简单,突然一声暴喝,命令道:“车子都赶回山寨去……” 却是一个暴力打在了他的脑门。只因他这声暴喝,吓了楚霸天一大跳。 “我说过多少次,我在的时候,嗓门小点儿。” “是,大哥……”张奎乖驯了,再吩咐下边的人办事时,便按住了嗓子。 楚霸天睨了他一眼,而后又看向沈连城李霁等人,竟是噙了笑道:“一帮粗人,让几位看笑话了。”说罢抬了抬手,那四个抬步辇的人就调转了方向。 他要走了。 “慢着。”沈连城突然叫了一声。 楚霸天闻声,又示意抬步辇的人调了个方向,不无耐心地看着沈连城。 “我这里有一样东西,比从车里的东西要值钱,与你换如何?”沈连城问。 “大哥,她身上还有好东西。”张奎一听,当即要往沈连城那边去,“我去拿!” “站住。”楚霸天拦住他,叱责道:“你怎么拿?把人家衣服扒了?粗鲁!”又是一暴力,打在他的脑勺后头。 “是……大哥我错了。”那人摸着后脑勺退到后边,委屈得都要哭了。 楚霸天这才笑眯眯问沈连城:“是何宝贝?夫人拿出来我先瞧瞧。” 沈连城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了祖父沈括赠与她的那块玉翡翠。 顶好的玉翡翠,剔透晶莹,在阳光下氤氲着光芒,双麒麟的图案,更是活生生的想要奔腾而出一般。楚霸天见了,眼里立时迸发了欣喜,让抬步辇的往前靠近了些,再细细看过,更是微眯了眼,啧啧是叹。“好玉!好玉!绝世好玉!” 张奎见状皱了眉,心想,不过就是一块玉?想换三大车金银珠宝、上等的布匹绸缎?当真要笑掉人的大牙了!可是,大哥这是怎么了?这样喜欢的样子……噢!他倒忘了,大哥是最喜欢玉石,最爱收纳玉石的。 “大哥……”他小心翼翼忙是插嘴,“车里边也有玉器,比她这块还要大……” 楚霸天腕间一动,只见一方帕子朝他飞了去,直接蒙在了他脸上。“不准说话!一听你说话我就气。” 玉的好坏,岂是能用大和小来区分的?粗俗。 “千百年的来历,有灵性的。”沈连城将手里的玉翡翠晃了晃,“可护你平安,说不定,能在关键时候救你一命。”不过将祖父赠自己这块玉时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成交。”楚霸天没有废话,答应了沈连城的要求。玉翡翠拿走,三大车东西留下。 拿到了玉翡翠,他高兴地看了半天,喜不自胜。兀地,他又想到了什么,不禁重新打量沈连城,有些奇怪问:“你怎知我喜欢玉?” “你身上头上发髻上,哪里不是上好的玉石?”沈连城反问一句,笑了。 楚霸天也笑了,“夫人好眼力!我……”一句“我喜欢”险些脱口而出,恍然想到她是有夫之妇,才咽了回去。 他不能喜欢一个有夫之妇。讪笑着看了李霁一眼,便又调转了方向,离去了。 “那翡翠是岳祖父赠你,让你随身戴着护平安的,你给了他……”李霁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沈连城笑了笑,看了沈碧君一眼,没有多言。 沈碧君立时明白了,是因为自己比较紧张那三大车东西。她的心,陡然又被撞击了一下。沈阿蛮这是何意?前头不顾性命护了自己,现在又为了自己在意的东西,将祖父送给她护平安的翡翠给了别人! 她突然觉得生气,冷着脸道:“你这么做,别以为我会感激你!包括你适才为我挡了一剑。” 沈连城不以为意,想了想道:“替你挡箭那是出于第一下反应。以玉翡翠换那三车东西,是因为那三车东西是我的,而且,在我看来比玉翡翠值更多钱。” 沈碧君轻“哼”了一声,撇过脸没有做声。(未完待续。) 第158章:一臂之力 直到这一刻,李霁才知道这两个姊妹之间,关系并不要好。但他没有说什么,只关心沈连城背上的伤。 半个时辰不到,赤风赤羽首先从地上爬起来了,其他人还没缓过劲儿。 恰在这时,从晓桦镇赶来了一队捕快。 沈连城见到为首那一个,大吃了一惊。 那是临安城知州府的林捕头!他如何出现在了晓桦镇? 林捕头看到沈连城,也诧异地睁大了眸子。“女公子?” “林捕头,你怎么会在这这儿?”沈连城不免问一句。 林捕头却是脸色一沉,闷声道:“还不是拜你所赐?” 沈连城不无惊异,但想了想,似是猜到些什么。“莫不是那次擒捕盗贼一事……” 林捕头自然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告诉她,那次盗贼没有擒到一个,王知州怒他办事不利,遂将他贬职发配到县衙了,还是最穷乡僻壤的黟县。 晓桦镇是黟县管辖,出了土匪杀人的大事,他自然就来了。 “楚霸天跑了?女公子一行可有何损失?”他转了话题,直接说正事。 洪祁于是将事情的首尾都说给了林捕头听。林捕头听罢,见几人都有伤在身,便道:“不如回晓桦镇看看伤势,择日再上路吧!有关楚霸天的事,也有可能还需要几位提供一些线索。” “楚霸天就在山上,林捕头带人去抓便是,还需要什么线索?”沈连城有些不解。 被她这么一问,林捕头很有些窘迫,想了想,向沈连城拱手,求道:“我带人上山擒贼,还请女公子助我等一臂之力!” 沈连城默了默,有些奇怪问:“我如何能助你?” “女公子擅通机关暗算,那楚霸天在上山的路上布下的陷阱,想必女公子可破……” “不行!”李霁听言喝止,却也不屑于跟林捕头多言,只直接劝沈连城道:“我们还是快些赶路要紧。” “姊姊的玉翡翠,姊夫就不想拿回来吗?”沈碧君却道。 原本她是最心急要赶路的那一个,但现在,她不急了。因为顾及她的感受而送出去的东西,无论如何她都想要回来。这样方是不亏欠。 “便是拿回来了,也不算是你的功劳。”沈连城太了解沈碧君的心思了,难怪要薄了她的“好意”。 沈碧君脸一红,张了张嘴又抿紧了双唇,一时没了言语。 “不过……”沈连城看向林捕头,“我答应你。”他被贬职在此,的确是因她而起。她今时帮他,就当还了债了。 “多谢女公子。”林捕头忙拱手是谢。 “阿蛮……”李霁皱了眉,仍是不乐意。 “没事,等把他们送上山了,我们再走不迟。”到那时,楚霸天忙着与这些捕快纠缠,哪里还有功夫管顾他们?这一点,沈连城并不担心。 而既然她执意,李霁便也没有再行拦阻。 一行人回到晓桦镇,来到了林捕头等人落脚的驿站,住下了。林捕头还找了镇上的几个大夫,来为沈连城等诊治伤情。 李霁因暗箭伤到的是腿,走路有些不利索。翌日一早,沈连城坚决让他留在了驿站,执意只带了洪祁,便随林捕头等出发上晓桦山了。 晓桦山上山路崎岖,但却修的是一条通天石梯,走起来并不需要披荆斩棘。沈连城小心谨慎,发现了一处又一处陷阱,又像拆除机关暗算一样,一一尝试解除,倒耗费了不少时间。 早上上山的,时至夕阳西下,一行人才顺利地抵达山顶,看到了山顶的寨子。 “剩下的就不是我的事了。”沈连城因为长时间警惕劳作,这下完事了,竟有些虚脱乏力。她擦了擦额上细汗,不忘叮嘱林捕头,“里头除了楚霸天,其他人都不足为惧。不过,楚霸天擅暗器,他手里的弓弩,即可三箭齐发。你们自求多福吧!” “女公子今时援手,林某来日定当报答!”林捕头拱手,真诚是谢。 沈连城笑了笑,“但愿你有命报答我。” 林捕头听言一愕,再感激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我的玉翡翠,双麒麟图案,你若拿到了,便暂且帮我收好。”沈连城说罢,带了洪祁往山下走了去。 却是上山容易下山难,走到半山腰,沈连城两条小腿肚子就开始酸痛了。洪祁要背她,她却只让他搀着。 她道:“可不比从前了。我如今可是开国郡公世子夫人,要谨守妇人的本份。不然,传出什么流言蜚语的,人家骂的,就是开国郡公府了。” 开国郡公府的人,除了李霁,是绝不会像晋阳公府的人一样不计声誉地宠她、护她的。 洪祁听言“噢”了一声,并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只觉,女公子嫁人之后变得成熟了,稳重了。 洪祁的木讷,早在家府时便是出了名的。见他这样的反应,沈连城不禁发笑。想了想,她终于问他:“你可知我让你跟去开国郡公府的用意?” 洪祁回看她一眼,很快红了脸,摇头道:“我不确定。” 不确定,并不意外着全然不知。之所以红脸,还不是因为想到了那一层?沈连城更不说弯绕的话了,叹息一声道:“算我自私,不希望青菱离开我,才这样把你们拘在身边。你们不会怨我吧?” “不怨!”洪祁立马答,浑然不知自己只这一句话,便是默认了与青菱的关系。 沈连城看着他,笑容里有几分狡黠。洪祁方才觉出,自己上当了,更是面红耳赤的说不出话来。 “等到了京都,我就把你们的事给办了。”沈连城许诺。 “嗯……”洪祁忍不住憨然是笑,美滋滋的,半天才想起来谢沈连城一句时,几乎有些慌张,“多谢……多谢女公子成全。” 不是一个人的一厢情愿,而是两厢有情。这样就好!沈连城只觉,心头很轻松。 山上,历经了好一番打斗,死了很多人,只因楚霸天喝醉了酒,不在场,寨子里的小罗罗们,唯有挨打的份儿。 寨里的兄弟死的死、伤的伤、降的降,几乎只剩下张奎了。而正因为他还活着,醉酒的楚霸天才得以逃出生天。 是张奎背着他从后山一路逃到山下的。 (未完待续。) 第159章:竟然是她 到山下时,楚霸天的醉意彻底被张奎跑路时卷起的风给吹散了。 32“发生何事了?” “寨子没了大哥!” “寨子没了?!”再是温文尔雅的样子,这一刻也吃惊得瞪大了眼。 听罢事情的始末,楚霸天在张奎背上气得更是直抓他的头发,不可置信道:“就凭一队捕快?我设下的重重陷阱呢?” “我也不知啊大哥!太突然了,兄弟们都折了就只剩下我了……”张奎话语里已带了哭腔。 “你先放我下来。” 张奎这才发现自己背了楚霸天一路,累得腿肚子直发颤。小心翼翼将他放坐在地上,他才一边抹眼泪一边喘粗气。 楚霸天见他一个大男人都哭了,心里也不落忍,先前的气、先前的抓狂,顷刻间都消失了。 他话语极其温柔,也极其沉着冷静道:“二弟,咱先找个地方落脚,而后你再去打听打听,是谁破了我精心布置的陷阱。” 自从他占了晓桦山的山头,连一只兔子都没能跑到晓桦山的山顶过!若不是有人破坏了他设下的陷阱,他的寨子,岂会被那帮捕快杀个措手不及? 他不服这口气。 “好!把那人揪出来,咱找他为弟兄们报仇!”张奎立时来了干劲,只觉浑身是力气。这个时候,若是有个人能让他往死里揍上个十拳百拳的就好了。 如此想着,他更是摩拳擦掌,牙齿咬得咯咯直作响。浑身力气没地方使,看到坐在地上的楚天霸,他便又将他背到了身上,道:“大哥,我先带你去找个地方落脚。”说着就要往晓桦镇的方向去。 楚霸天当即敲了他一记响头,“现在去晓桦镇,不是羊入虎口?”他摸了摸身上,除了摸到了昨天从山下那位少小夫人那里得来的玉翡翠再无其他,他不禁来气,“你带我跑的时候怎不随手拿几样武器?” “我没想起来……那大哥,我们现在去哪儿?” 楚霸天想了想道:“往南边去,找个农户家落脚。然后你再回晓桦镇,打听打听是谁破了我设的陷阱。” “是,大哥!”有了方向,张奎脚下生风,越跑越快。 楚霸天则是在他背上,上下摇晃,头晕眼花。但苦于自己腿脚不便,现在还有个人背他跑路,他已经心满意足了。更何况还有要紧事要做? 傍晚时分,山野里的农户家开始做晚饭了,烟囱里正是余烟袅袅。正因为如此,楚霸天和张奎才顺利地找到一户,落了脚。 农户见楚霸天衣冠楚楚,却是个残废,可怜他,不仅给了他晚饭吃,还让他在家中留宿一宿。张奎一时无需担心大哥吃喝拉撒,拿了几个馒头便跑回晓桦镇去了。 他小心翼翼来到了镇上的驿站,远远地看到驿站里灯火通明,满院子的金银财宝,还有大哥花了多年心力自造的精兵利器……那一队臭捕快是把山上的寨子翻了个底朝天,“抄了家”啊!他气得直咬牙,却不敢多做逗留。 麻利地抓了个看门的,问到自己想知道的,他便不声不响地逃了。心中气恨,越跑越烈。若这气恨之心可化作火焰,那他跑着跑着都能把自己烧化了。 农户一家已然睡下,楚霸天焦急地终于等到张奎回来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被逮了!怎么样?打听清楚了吗?谁破了我设下的陷阱?” “娘的!”张奎骂了一句,还猛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这粗鲁的行为惹得楚霸天皱眉,忍不住又敲了他一下。“好好说话!” 张奎这才收敛,但嘴一张开又是气恨难平。“大哥你一定想不到!竟是那个小娘们儿!” “谁?” “昨天在山下那个,很有钱那个……那个用一块玉换回三大车宝贝的那个小媳妇儿!”张奎说得是咬牙切齿,越想越气。 “岂会是她?”楚霸天心疑地瞪大了眼睛。 “就是她!”张奎道,“她还是个有来历的。那个白面小子,就是她男人,是开国郡公世子……这不算什么,厉害的是,她自己的祖父,就是当朝天子太傅,沈太傅!说是沈太傅打小养在身边的,学了沈太傅不少狡诈伎俩……” 张奎喋喋不休地说着,楚霸天则是从最初听得此事的惊异,转为了一种高深莫测的沉静,嘴角更是露了一抹笑,心有思忖温声念出了四个字,“竟然是她?”旋即,笑意变得更浓了,甚至,可谓高兴。 张奎话语戛然,不明觉厉。大哥这样的反应,这样的笑,他看不懂。于是,他安静地望着大哥,渴望大哥能给他解释一二。 楚霸天回神,发现张奎屈着身一副懵了圈的大狼狗的样子看自己,却偏偏又是那么大一个高个子杵在自己跟前,直想揍他,只是按捺住了,道:“明日一早,你去找辆马车,我们启程,去京都,报仇去。” 咬着“报仇”两个字,他又露出了那样莫可名状的笑容。 “好叻大哥!”张奎释然。想来去京都,是要找那个小媳妇儿报仇去了,他也就放心了。至于大哥为啥会那样笑,好像“寨”破人亡了还挺高兴似的,他也就不管不问了。 他想,跟了大哥这么些年,大哥便是他见过的天地间最聪明的人,他自己这颗榆木脑袋,就不必瞎费神了。 翌日一早,他果然劫了一辆马车回来,顺带还有一包行李。 直到这时,好心收留他们的农户才知道,他们是晓桦山上的土匪,一时间又气又怕,敢怒不敢言。 张奎将面如冠玉盈盈是笑的楚霸天背到马车上安顿好,驾起马车时还不忘恫吓农户一句:“看你们一家子让我大哥睡了一夜好觉的份儿上,我就不谋你们财害你们命了。驾——” 马车扬长而去,农户一家吓得骨头都软了。 马车内,楚霸天心情大好翻了翻张奎顺带抢来的包袱,见里头除了有几锭银子,还有几件锦衣,抖开来比了比,见大小正适合自己,更是满意地挑了一件,要换上。 换衣时摸到怀里的玉翡翠,他目光沉了沉,又是一笑。(未完待续。) 第160章:怜儿来了 不出十日,楚霸天和张奎便抵达京都了。 张奎去开国郡公府一打32听,得知世子和世子夫人已经回来,回到住处便问楚霸天:“大哥,接下来咱该怎么做?” 楚霸天却只高深莫测地说了两个字,“无为。” 张奎表示听不懂。 “别急,慢慢来。”楚霸天看在多日来张奎照顾自己这个身残志坚的人有功,便耐了性子温声解释了两句。“兄弟们的仇,等那人回来再说。” “哪个人?”张奎更是一脸懵然。 “说了你也不认识。”楚霸天睨了他一眼,而后转了话题道:“赶紧给我找四个脚力,还有步辇。” “噢!我这就去。”张奎应着转身就出门去办了。 京都的天气,又变得暖和了些,到了午间,甚至有些热。 爱美之人都穿上了夏衣。李霁两个双生的姊姊,李锦儿和李霜儿,更是装模作样地摇起了蒲扇。一颦一笑,倒是惹人欢喜。 沈连城回来这些天,每每见着二人如此风情,闲来无事,总想着给这两位貌美如花的大姑子介绍富家公子认识。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契机,做弟妹的,也不好开这个口罢了。 这天,她又与两个大姑子在花园里遇上了,免不了寒暄两句。李锦儿却是来了劲头,突发奇想道:“我听闻弟妹未出阁时喜欢骑马射猎。天气这么好,不如带我和绣儿去城外的林子玩玩?” 虽是亲戚,但关系不过是萍水相逢的程度,一起出去骑马射猎?沈连城不愿。想了想,她便道:“才刚坐了一路的马车回来没两天,倒不想骑马颠簸。姊姊想要骑马射猎,不如……我为两位姊姊找几个伴儿?京都几家大户,善骑射的贵公子和贵女,我倒认识一些。” 一听“贵公子”三个字,李锦儿和李绣儿相互看一眼,眸间便生了少女心。李绣儿胆子大,也不遮掩问:“你都请得动哪些贵公子和贵女?” “这我得看他们得不得空了。”沈连城答,“只是姊姊真想去,我定能请出几个来的。” “那好啊,那弟妹你就请请看。”李锦儿掩不住高兴。 沈连城轻点下颔,答应了。 恰在这时,青菱上前,恭顺道:“女公子,门房那边传话来说,外头有个自称是世子夫人娘家妹妹的小娘子来了,要见您。想必是怜儿娘子来了。” 沈连城想了想,以为六妹妹沈碧君开国郡公府的人都见过了,另外能自称是娘家妹妹的小娘子,那便只有沈怜儿了。只是,她怎么要来,也没提前递个帖子?这让两位大姑子听了,还以为她沈家的亲戚没规矩呢。 青菱猜到沈连城在想些什么,忙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说是一个人走来的,连姚嬷嬷和紫檀都没带上。” 出事了? “你快去接她到清秋苑。”沈连城忙吩咐一句。 待青菱离开之后,沈连城也要回住处了。李锦儿和李绣儿却拦住了她。李锦儿问:“可是弟妹的娘家妹妹出了什么事?要有什么难处,可要与姐姐说啊……”恍然想到沈连城若有难处还轮得到她来帮?不禁尴尬一笑,改了口道,“姐姐们都关心你,把你当亲妹看的。” “是啊是啊!”李绣儿忙是附和,“弟妹你快回去吧!有什么我们帮得着的,只管说。” 这双生的姊妹突然这么殷勤,倒令沈连城有些意外。难道是因为自己说要请几个贵公子陪她们骑马射猎么? 是了,开国郡公府落府京都还不到一年,又加上开国郡公李威最开始不过是正七命的柱国府,李夫人再受宠也还是个夫人。开国郡公府的小娘子们,所接触的世家子,自然不能与沈连城接触的比。 沈连城主动提出来要把自己认识的人喊出来玩儿,李锦儿李绣儿当然喜出望外了。 意识到这一点儿,她走在回清秋苑的路上,不无得意地笑了笑。 青菱引着沈怜儿一路往清秋苑去,见她一脸的郁色,想了想便关心地问:“怜儿娘子怎么不高兴?” 沈怜儿咬着唇,却是不答。 她不答,青菱自不好多问。 却在二人快到清秋苑的时候,李霁也从后头来了。 他一眼认出来是沈连城的妹妹 ,忙上前招呼了一声。 沈怜儿一见姊夫,立时笑了,还甜甜地唤了一声“姊夫”,看起来几乎透着几分欣喜。 青菱站在一旁,看着她这样的反应,有些意外。 “怜儿妹妹怎么一个奴子都没带?”李霁有些诧异地问她。 听言,沈怜儿低了头,犹豫着没有说话,而就在她刚想张口说的时候,李霁却道:“走吧!我带你去找你姊姊。” “嗯!”沈怜儿高兴地点头,跟在了李霁的侧后方,随即还打开了话匣子问:“姊夫你们何时回到京都的?” “回来没几天。” “这一路可还好?”沈怜儿又道,“我听说,近来外面不太平。” “遇到了点麻烦,不过被你姊姊轻松解决了……” 沈怜儿“噢”了一声,却是转了话题,“我在京都待了快一个月,很是无聊。京都都没什么好玩的。” 李霁原本想与她说说沈连城在回来途中是如何帮着官府抓土匪的,她突然转了话题,他也不得不跟着她的话题走。听她抱怨京都无聊,他忙道:“京都热闹的地方可多了,定是你二姊姊没时间带你去。” “那哪天姊夫带我去?”沈怜儿脱口而出。 李霁不免瞧她一眼。她立时红了脸,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姊夫和姊姊一起,哪天也带着怜儿在京都好玩的地方玩玩。” “这有何难?这几天天气好,我回头就与你姊姊商量商量。” “好啊好啊。” 说着话,沈怜儿已跟李霁并肩而行了,兴奋时跳脱的样子,又乖巧又伶俐,脸上哪里还有先前的郁色? 青菱跟在后边,默不作声地看着,总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哪里怪……总之,看着怜儿娘子跟世子聊得这样开怀,她心里不舒服。但不知女公子见了,会否跟她一样不舒服?(未完待续。) 第161章:不想回去 前边就是清秋苑了。进到院子里,花香扑鼻,满园春意。路过青绿荷叶?32??缀的池塘,看着几尾漂亮的金鱼游来游去,沈怜儿微顿了顿步,一副很是喜欢的样子。再往前,她便远远地瞧见了在正堂一边抿茶一边等着自己的沈连城。 沈连城看她来了,站起身迎出了几步。见到李霁,她有些意外,“霁郎,你如何这么快从太傅府回来了?” “我……”李霁闻言,面露了迟疑之色,伸出手指挠了挠额侧,旋即将手中折扇摇得轻快,道:“他们讨论的议题太高深了……我就提早回来了……” 这才去太傅府做了几天僚客,就有懈怠之心了。索性沈连城对他并无苛求,见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便宠溺地笑了笑,“那你去玩吧!我与怜儿妹妹说说话。” “好。”李霁高兴不已,当即作别离开。 安逸日子过久了,那天陈襄和天子的刺激,他早抛到了九霄云外。 沈怜儿看着他离去时的背影,忍不住对沈连城道:“我怎么觉得姊姊待姊夫,像是一个宽容温和的大姊姊,对待一个少不更事的大男孩?” “你姊夫他,可不就是个大男孩?”沈连城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很快将沈怜儿引进屋,不无热情地让奴子奉了茶和点心,方才问她:“你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跟二姊姊吵了一架,跑出来了。”沈怜儿撅了嘴,满脸的不高兴。 “噢?”沈连城倒想听听看,沈怜儿如何还能与沈如秀吵起来。“因了何事啊?” “我想到大姊姊家里住一阵子,二姊姊她不让。”沈怜儿直言道。 沈连城有些意外,不是因为沈如秀不让沈怜儿住到开国郡公府来,而是,沈怜儿竟想到开国郡公府住一阵子。但想了想,又觉得沈怜儿有这心思,也无可厚非。 “我也想陪陪大姊姊啊。”沈怜儿说着眼里水汪汪的透着可怜,“二姊姊她怎就那么霸道?还说什么只要我来大姊姊家住,就叫我再也别回去了。我跑出来,她还把姚嬷嬷和紫檀给扣下了。”说着眼里已是噙了泪,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沈连城给她递了帕子,忙宽慰她,“你二姊姊怕是担心你到开国郡公府会不习惯……你二姊姊她,向来最疼你的,不然也不会带你来京都不是?” 沈连城当然知道沈如秀不让沈怜儿来开国郡公府,是因为她见不得沈怜儿与自己亲近。 沈怜儿哭着没有做声。 沈连城想了想道:“你今天就先在我这里住下,明日我带你一起去找你二姊姊说说。” 沈怜儿止了哭,楚楚可怜问:“那姊姊愿意留我在你家里住吗?” 一旁的青菱听了,张了张嘴,却听得沈连城说道“我自然愿意,只不过,也不想与你二姊姊心生了芥蒂。”便放心地把话咽了回去。 沈连城也不希望,莫名因为沈怜儿,而与沈如秀结下了梁子。原本,除了陈襄,她二人本不必产生旁的冲突。 “可我不想回去。”沈怜儿扭过脸,低了头,一副倔强地绝不想见到沈如秀的样子。 “你先在我这里住下,想不想回去,何时回去,待我见了你二姊姊之后再说。”沈连城耐着性子,话语里不无温柔。 沈如秀随王崇景在京都置宅安家,本该先到开国郡公府拜谒沈连城的。这么些天没来,该是沈如秀不想与沈连城走动。姊姊为尊,他们不来,沈连城自也没有道理先去登王家的门。现下沈怜儿这么一闹,她不去也不行了。 不过,也许沈如秀紧张沈怜儿,很快会先她一步找上门来。 果不其然!沈连城没有猜错。晌午将至的时候,沈如秀当真上门要人了。 沈连城仍是派了青菱引她到清秋苑。 来到清秋苑,见到沈怜儿,沈如秀二话不说便拉了她的手,有些清冷和强硬道:“跟我回家。” “我不回去!”沈怜儿大力挣脱了,并大声道:“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我没有家,从来没有!” “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沈如秀紧看着沈怜儿,有些心痛。 一旁静观其变的沈连城微眯了眼目,心想,两人发生争吵,怕不止沈怜儿所言那样简单。不然,沈怜儿何至于会说出自己“从来没有”家的话来? 沈怜儿与沈如秀对视了一会儿,像是落了下风,唯有撇过脸去,紧皱了秀眉,话语缓和下来,道:“我是不会跟二姊姊你回去的。” 说罢她向端坐一旁的沈连城走了去,躲在了她身后。 沈如秀皱了皱眉,目光终于落在沈连城脸上,严肃道:“你不会愿意让她住在你这儿的。” 她这话说得清奇,沈连城不禁笑了,不以为然道:“我无所谓的,随怜儿妹妹喜欢。” “你可知她为何要跑到你这里来?因为她……” “二姊姊!”沈怜儿突然惊叫一声,“我跟你回去就是了。”说罢心有不甘地向沈如秀走了去,满脸通红,却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了。 这倒让沈连城开始寻思,沈怜儿为何跑到自己这里的理由了。 沈如秀满意地笑了一下,却是连一句拜别的话也没说,就反身离开了。沈怜儿跟着她,顾步回头,满脸的无奈与阴郁。 “二妹妹成为人妻后,真是性情大变啊。”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沈连城呢喃了一句,“不,好像是给我送小灰和蜚蠊的时候就是这样……异常地冷清。” 嫁了自己不爱的人,与陈襄再无可能,怕再没多少人事能掀起她心底的涟漪吧?唯有她要保护和疼爱的、有些叛逆的“怜儿妹妹”。 “成为人妻,总是会成熟稳重些。”青菱听到了沈连城的呢喃声,不免附和一句。 “可二妹妹她……”沈连城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话语微滞之后,忽而笑了,“除了变得成熟,倒没有变得稳重呢。” 现在让人觉得奇怪的不是怜儿娘子吗?女公子如何只关心二娘子?青菱微愣了愣,想想便问:“女公子,可要奴托人去查查清楚,怜儿娘子有何诡秘?” “不必,还是维持一下这份美好吧!”沈连城说着暗自一声叹息。 有何诡秘,总有暴露的那一天。(未完待续。) 第162章:街上偶遇 几日后,沈连城当真组织了一场京郊的射猎。去的贵公子和贵女们,足?33??十几个,其中包括沈连城有意撮合给李锦儿和李绣儿的曹家兄弟。 曹家兄弟的祖父,正是冬官府长官,曹孺。两人没什么特别长的长处,也没有什么特别短的短处,官途顺遂,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才干。两个字,平庸。 至于二人为何至今未有娶妻,只因恰是娶妻之龄的时候,母亲去世了。守孝三年,耽搁了娶妻之事。而今,正是曹家为二人请媒人四处相看的时候。 此次京郊射猎,沈连城还请了薛家三娘子薛云。有了薛云,自还有长兄沈庆之。 为了不失礼,沈连城自己没去,倒让李霁去了。美其名曰,“保护两位姊姊安全。” 头天夜里,李霁还直报怨无趣。 “你请人一起骑马射猎,自己却不去?真是没意思。你不去也便罢了,还要我去。你又不是不知,我最不喜欢的,便是骑马射猎了。”他坐在床上,看着在镜子前卸妆梳头的沈连城,抱怨之言振振有词。 沈连城笑着,回头看看他,又自顾梳理自己的墨发,一边道:“跟我那些朋友认识认识,以后可有得玩。我这次请到的几个,可都是爱玩会玩的。” 梳理好了,她才起身,朝李霁走了去。见李霁张开双臂迎接自己,她便搂着他的脖子坐了下来,撒娇道:“你就高兴地去嘛!我实在是已为人妻,不好跟那些小娘子和小郎君疯玩,恐怕要遭人笑话的。” “怕什么?我的阿蛮,想怎么玩便怎么玩。”李霁一本正经。 “你啊。”沈连城笑着,头靠在了他怀里,“我不仅是你的妻子,还是大人公和大家的儿媳,更是开国郡公世子夫人,行事自要有分寸,不然坏的,可是开国郡公府的门楣。” “好了,我知道了。”难得沈连城这么本份守礼,李霁心底其实是高兴的。诚然,也有些自责。 沈连城还是晋国公府大娘子的时候,那“女公子”的名头可是从天而降的?韩阙也说过,晋阳公府根本把她当男孩养育的。 那个时候的她,哪里会受这许多礼教的束缚?是他娶了她,才使她有这许多的顾忌,是他把她变得不自由了。 “阿蛮……”越是这么想,他越是怜惜她,唤了她一声。待她抬眸看自己时,他便在她唇上蜻蜓点水式轻啄了一口,而后便是脉脉深情,“你真好。” “……” 免不了又是一场鱼水相融的床榻之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酣畅淋漓,好不惬意。 而当两个人相拥躺在床上,正是心满意足之时,沈连城一手抚着自己扁平的小腹,突然不无期盼道:“不知这一次种下的种子会否生根发芽。” 李霁忍不住抬起头,微笑着看她,“你就这么想要一个孩子?” “嗯!”沈连城重重应声。 李霁故作失望躺了回去,叹声道:“有了孩子你的心思就不在我这里了。” “你还能吃孩子的味儿不成?”沈连城发笑。 “也好!”李霁不知想到了什么好处,突然高兴地改了口,“有了孩子也好。” “不吃味儿了?” “不吃了。”李霁说着,翻身压到了沈连城身上,“那我再给你播些种子……” “别!”沈连城忙推了他,“说不定已经有了……不可激烈,不可劳累……折腾坏了可怎么好?” 李霁想了想,以为沈连城所言不无道理,忙平复了身体的躁动,翻身到一旁,老实地躺好了,仿佛沈连城肚子里,真有一颗生命的存活似的。 一夜睡得深沉,早间醒来,精神奕奕。 沈连城让人为李霁准备好一切。他用过早点,便带着几个护卫和两位双生的姊姊出发了。 李霁骑着马儿,目不斜视地走在通往城外的街道上。恰在路过一处热闹之地时,一个小巧玲珑的身影在道路一旁喊了一声“姊夫”。 两声,三声,李霁终于注意到她的存在了。“怜儿妹妹?” 沈怜儿今次着一身素色收腰窄袖的衣裳,活脱、伶俐、清爽,倒颇有几分沈连城未出阁时的风范,看得李霁也觉眼前一亮。 “姊夫这是要去哪儿?”沈怜儿上前问。 “约了几个朋友,带两位姊姊去京郊射猎。”李霁答。 “射猎?”沈怜儿眼中立时生了渴盼,“姊夫可带怜儿同去?怜儿也想见识见识。” 李霁愣了愣,刚要作答,却听沈怜儿身后的嬷嬷上前道:“娘子,二娘子说了,午时要回去用膳的。” 说话的是姚嬷嬷。这么些时间以来,她早已被沈如秀“驯服”,成为了沈如秀在沈怜儿身边的眼目。 不过,对于她的提醒,沈怜儿却不理会,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又问李霁:“姊夫,我可以去吗?” 李霁忙笑了笑,“当然可以。”似乎,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那我跟两位亲家姊姊同车?”沈怜儿说着目光扫了一眼李锦儿和李绣儿所坐的华盖车。 “娘子……” 见李霁点了头,姚嬷嬷再欲拦阻,她就带着命令的口吻吩咐道:“姚嬷嬷你回去与我二姊姊说一声。紫檀,你跟着。”说罢冲着李霁盈盈一笑,便往李锦儿和李绣儿所坐的华盖车走了去。 因为知道沈怜儿是沈连城的妹妹,李锦儿和李绣儿对她的加入丝毫不排斥。车上,三人甚至很快有说有笑,算是结下了某种缘分。 沈怜儿为了哄两位亲家姊姊高兴,说了很多自己幼时在永州时听到看到的奇闻轶事。 “怜儿妹妹年纪虽小,却是个见多识广的,听得姊姊我好生羡慕。” 李绣儿是真的羡慕。李锦儿亦是如此。她们想的是,沈家的女儿怎就个个有见识有阅历?一点不像她们李家的,便是这等跟多少贵公子和贵女外出狩猎的事,她们也是头一回正要去经历。 “这算得了什么?真正见多识广的,还是我大姊姊。”沈怜儿噙着笑,温声细语里满是自豪,“我大姊姊身上发生的趣事,那是两天两夜也讲不完的。” “你大姊姊在家中,倒是甚少会与我们谈及她的事。不如怜儿妹妹与我们说说看?” “前面就出城了吧?”沈怜儿掀开帘子往外瞧了瞧,而后道,“改日我去两位姊姊府上看我大姊姊时,我再慢慢与两位姊姊说那些趣事可好?” “也好,也好。”(未完待续。) 第163章:薛云授学 李霁一行很快来到城外相约的地点。他们抵达时,曹家两位兄弟已经到?33??。 这厢看两位公子气宇不凡,那厢看两位娘子貌美大方,正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很快,两家人便攀谈上了,试着了解彼此。 陆续地,薛云和沈庆之也都来了。 没有看到沈连城,倒是看到了这个仅见过一次面的庶妹,沈庆之很有些惊异。 他见沈怜儿,是沈如秀在京都安身置宅之后,带了沈怜儿到太傅府见过祖父祖母,他才见了一面的。 那天的沈怜儿,除了总是噙着笑,叫了祖父祖母,便再没有一句多话,他根本没把她看在眼里。还能一眼认出她来,不过因她和自己一样,都继承了父亲一样好看的皮囊罢了。就说今次来这城外骑马射猎的贵女里头,哪一个有她的貌美无暇? 不过,沈庆之没有想到,那样一个话不多的庶妹,竟也出来参加这样出格的活动了。 “怎么阿蛮姊姊没来,这位……怜儿妹妹倒来了?”薛云从沈庆之与沈怜儿见礼的过程得知沈怜儿的身份,便有意无意地问了这一句,目光还怀疑地瞄了李霁一眼。 “我……” “阿蛮一早起来身子不适,实在是来不了了。”沈怜儿刚要作答,李霁却是上前一步,彬彬有礼含着笑避重就轻地解释了一句,又向大家伙致歉,还道:“但愿没有扫了大家的兴致。” “不会不会。”曹家二公子连连回应,“今日来了这么些人,定能玩得尽兴的。” 其他人纷纷附和他的话。 “可惜了!原本专程为阿蛮姊姊而来的。”薛云撅起小嘴,又撇了撇,有些不高兴。 沈庆之看她一眼,心思却不在她身上。想了想,他示意李霁到一旁,问:“我怜儿妹妹如何也来了?” “街上遇到的。”李霁也不瞒,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答,“她说要来见识见识,我便带上了。” 沈庆之不露声色,只浅浅地笑了笑。 李霁则是拿折扇敲了敲他的臂膀,压低声音,不无好事心问:“亲家长兄打算何时把薛家三娘子娶入门?” “不急,不急。”沈庆之脸上微红了红,接着便转了话题,“阿蛮身子不适,可有大碍?” 李霁不把沈庆之当外人,当即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告诉了他这场骑马射猎的活动,是为了什么。 沈庆之豁然,一颗因为担忧沈连城身体而悬着的心便放下了。 另一边,沈怜儿却是主动找薛云说话了。 “你跟我大姊姊很熟么?” “当然……”薛云说着,却突然失了底气转为一句嘀咕,“可惜被你姊夫占了先机,没做成我二嫂嫂。不过,”忽而抬高了嗓门,自信满满,“很快我就是你们大嫂了,一样的!” 听言,沈怜儿愣了愣,脸上的笑也僵住了。哪里会有未出阁的小娘子大言不惭说出这种羞死人的话来?不过,说大姊姊未做成她二嫂嫂的话是为何意? 噢,她听紫檀说过,曾经有段时间,大姊姊是喜欢薛家二公子的,但不知后来发生了何事,再也没人提及了。大姊姊自己,很快也变了心…… “你怎么不说话?”薛云对沈怜儿的反应很不满意,“你觉得我长得不够好看,配不上你们长兄吗?” “……没有。”沈怜儿忙噙笑解释,“只是惊叹薛姊姊性情爽直,敢爱敢恨罢了。” 性情爽直,敢爱敢恨,这倒是薛云爱听的。一听这话,她便不无得意地笑了,对沈怜儿也添了几分好感。 并非所有的贵女都会骑马,为此,不会骑马的便在阔地搭起了帐篷,生了火,等待会骑马的带回猎物,为他们烤了作午膳。诚然,这种事有专门的奴子做,贵女们自不必亲自动手。 沈怜儿不会骑马,但看到薛云等人在马上的飒爽英姿,她欣慕极了。而见李绣儿和李锦儿被曹家兄弟看着学骑马,她更是自哀自怜,懊恼不已。 李霁又带回猎物了,是只灰色的兔子。沈怜儿跑过去,羡慕道:“我也好想像你们一样骑马啊。” “真想骑马的话,回头姊夫找个师傅教你。”李霁浑然听不出沈怜儿的言外之意。 “……”沈怜儿憋了一口浊气,却不得不噙笑点头。 “何须回头找师傅?我来教你。”薛云骑着一匹白色的马从后头走了来。 “有人肯教你了。”李霁冲沈怜儿笑了笑,回看薛云道:“那有劳薛三娘子了。注意安全。”说罢调转马头,又往林子里去了。 薛云跳下马,要扶沈怜儿上马。 “不了不了……”沈怜儿却是连连摆手拒绝,“我还是回去,找专门的师傅学吧!” “你看不起我骑马的本事?”薛云恼了,双手交握抱在了胸前,微皱着眉,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忽而道:“难不成你是要你姊夫教你?” “我……我没有。”沈怜儿有些慌,这个薛云说话比谁都直,真怕她胡思乱想胡说八道呢!眼看着后边长兄沈庆之也拎着一只猎物来了,她想了想,忙做下决定,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道:“我跟你学就是了。” “这就对了嘛!”薛云立马多云转晴天,说着便把沈怜儿扶上了马,看到沈庆之,还不忘冲他眨一下眼睛。 “云儿,小心些,莫要胡闹。”沈庆之一脸平静,只这般提醒一句。 “我不胡闹,正经地教怜儿妹妹骑马呢。”薛云努了努嘴,拉了拉缰绳,让马儿走得快了些。 教了基本技巧之后,她也有些累了,便把缰绳交给沈怜儿,“好徒弟,你现在试着自己骑。” “我……我不敢。”沈怜儿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没事的,你别蹬马镫,它不会跑的。”薛云一脸轻松,还摸了摸马脸儿,叮嘱它要听话,不可调皮。 这时,李霁又回来了。沈怜儿见了,立时生了胆子,接过了薛云手里的马缰。 “呐!我说没事吧!”看她骑得稳稳的,薛云得意地坐到一边,喝起水来。 “学的不错,怜儿妹妹真聪明。”李霁越过沈怜儿,笑着夸了一句。 “是我教的好。”薛云不服。 “是是是,薛三娘子教的好!” “啊!……”沈怜儿惊恐地叫了一声。 她骑的马,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忽然跑了起来,驮着她直往林子的方向去了。(未完待续。) 第164章:意外受伤 见沈怜儿惊叫着东倒西歪地在马背上就是摇摇欲坠,薛云立时惊得扔下?33??壶直起了身。李霁则是骑着马儿急忙追了上去。 “完了完了……”薛云跑出几步,又在原地直跺脚,心想要是沈怜儿从马上摔下来,傻了痴了就玩儿完了。 就在她手足无措,几个贵女围上来七嘴八舌在她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的时候,沈庆之回来了。 “出大事了!快带我去追沈怜儿。”薛云二话不说就跳上了沈庆之的马,指了个方向便让他往那边追。 沈庆之听得她三言两语说罢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禁心疑,“你不是说你的马儿是跟了你多年的老马,最是温顺?” “可到沈怜儿那儿就不温顺了。”薛云急道,“她不会骑,害怕,马缰抓太紧,还不把我的马勒疼了?” 沈庆之说的不是这个。他疑惑的是,好端端地,薛云的马儿如何就跑起来了?定是沈怜儿自个儿,蹬了马镫。 想及此,他突然调转了马头。 “诶?”薛云莫名,“去哪儿?怎么不追了?” “李世子会带她回来的。” “可是……” 沈庆之沉静的面庞,隐藏着一丝淡漠和无情,绝不管薛云的“可是”。 约略过去两盏茶的功夫,李霁当真带着沈怜儿回来了,一手还牵着薛云的马。 他的脸色,难看极了。 沈怜儿坐在他身后,双手紧紧地箍着他的腰身,发髻凌乱,花容失色,身上的衣裳,也划破了,而她左边的小腿,鲜淋淋的晕染着大片的血迹。 “摔伤了!”薛云惊叫一声迎了过去,满是自责。 几位小娘子上前,一起将沈怜儿扶下马,搀到帐篷里坐了下来。沈庆之略知医理,又作为她兄长,便上前为她查看了一番。 只是小腿被什么给划破了,看着流了那么多血虽然吓人,但其实,算是小伤。而为了不扫了大家的兴,沈庆之为其简单包扎过便对李霁道:“你们接着玩儿,我送怜儿妹妹先回去。” “嗯。”李霁应声,心事重重地退到一边去了。 “不,我不回去。”沈怜儿却道,“我不想回去。”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不解。 “我正跟二姊姊闹别扭呢,我不想回家。”沈怜儿皱着眉,使起了小性子。 “那我带你去大妹妹家如何?”沈庆之问。 沈怜儿颇有些意外,看了不远处的李霁一眼,想了想,终于点头了。 而见他点头,沈庆之的目光暗暗地变得更加深沉了些,李霁脸上的阴郁之色,也加重了。 “那你都不玩了,我也回去了。”沈庆之要走,薛云自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 沈庆之没有拒绝她。薛云跟着回去,还可以借她的马车一用。 “都怪我,让薛姊姊扫兴了。”沈怜儿一脸自责看薛云。 “无妨,正好去开国郡公府,我还能见到你大姊姊。”薛云的心情,半点不受影响。 三人带着奴子来到开国郡公府,已是中午,沈连城正在用午膳。 听得门房的传报,她很有些意外,一边让人去门口迎接,一边还派了人去请大夫。待见到小腿血淋淋的沈怜儿,她作为姊姊的关怀,也是一分不少。 听得事情的经过,她更是责怨了沈怜儿两句。“骑马可是那么容易就能学会的?在郊野里学,不伤着就怪了。”对她如何摔着的,谁救了她,以及马儿怎就突然跑起来了,她一个字都不问。 “姊姊,我没事了。”沈怜儿娇声道,“长兄也说我这只是皮外伤,不妨事的。” “说是跟二妹妹闹别扭,不肯回王家,我就送到你这里来了。”沈庆之看着沈连城,一如既往的温和。 “怎又闹别扭了?”沈连城虽然问了一句,但却并无意于知晓答案,很快她便说了,“既然不想回去,那就在我这里把伤养好吧!你二姊姊那儿,我去说。” 沈怜儿本还编好了理由,却不料沈连城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便没有多言,只点了头,顺从了她的安排。 让沈怜儿歇下之后,沈连城安排厨房做的菜肴也准备好了,便将沈庆之和薛云请到了前厅,陪他们用膳。 薛云很高兴,面对沈连城,席间也一点不客气,想吃什么便伸手去夹。而看到她的脸,沈连城难免想起她的二兄薛戎来。 “我听说,前段时间你二兄有大半年时间不在京都?”她开口,竟是问了这句话。 “是啊,去北祁玩了,都没回家过年。”薛云道。 北祁?不是去了南梁腹地么?或许,他对家人有所隐瞒? 薛云突然咧嘴一笑,伸长了脖子看沈连城,“阿蛮姊姊,你还惦记着我二兄呢?” 沈连城惊觉回神,脸一下子涨红了。难怪薛云会这么想。好端端地她不问旁的,直问起她二兄,能不让她往歪了想么?便是沈庆之看自己的样子,那也是多想了的样子啊。 她平复下来,感觉脸不红了,这才笑道:“你想多了。我只是听说,我离京去南梁的那段日子,京都几家武将世家的小辈也被天子派出去了,以为你二兄是其中之一。” “这不可能。天子派任务岂能派到我二兄头上?”薛云不以为然,一脸是笑的样子,似乎只认为这是沈连城找来遮羞的借口。 “云儿,你不要再吃了。”沈庆之突然道。 “我还没吃饱……” “你吃的够多了。”沈庆之说着吩咐玉荷道,“玉荷,你带薛三娘子去外头的池塘看看鱼,她喜欢鱼。” “……是。” “我还没吃饱!”薛云一脸愤怒,但看到沈庆之微笑的脸容,立马软下来了,“好吧!我吃饱了。”说罢起身,随了玉荷的步伐。 她走后,沈连城咯咯是笑,“长兄打算何时禀告父亲母亲,何时赢取薛三娘子?” 沈庆之笑了笑摇头,“我才在春官府做着一个芝麻粒儿大的小官,不敢娶妻。”他始终碍于自己是庶出,若没有过得去的官职加身,他羞愧于迎娶武成侯府嫡出的娘子。他觉自己不配。 “长兄……” “暂且不说这事儿。”沈连城刚刚开口想劝劝他,却被他打断了。他一脸认真道:“我以为怜儿今次作为,有失妥当。”(未完待续。) 第165章:心中有数 对于沈庆之提及沈怜儿行事出格一事,沈连城却是不紧不慢,一副不以?33??意的样子。为此,沈庆之话说到一半,也便不说了。 “你心里有数?”他看着她,心下也轻松了。 沈连城笑了笑,话语仍是不紧不慢,“前几天怜儿来过我府上,那会儿我还不明白。今天听说她跟了世子去郊外射猎,我大概就猜到了。再经长兄这么一说,心里还能没数么?” “那你还叫她在你府上住下?”沈庆之不解,“我之所以问她是否要到你府上来,不过是试探一问,倒不是成心要带她来给你添麻烦的。” “长兄做得恰到好处。”沈连城说,“怜儿的心思,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没有到那一步,我也不想撕破脸。她既然想在我府上住下,那我便让她住下好了。狐狸尾巴,总有……” 言及此处,她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现在就这样说她,似乎不大好。” “你是想试她,还是想试世子?”沈庆之敏感地问。 沈连城不禁抬眸,有些惊异地回看沈庆之。与此同时,她在心里也这么问了自己一句,是想试沈怜儿,还是想试李霁?或许是后者。 夫妻生活,长路漫漫。她也想看看,李霁会如何应对诸如此类的事情。好女投怀送抱,他会否能巧妙地解决? “大妹妹,不可。”沈庆之劝道,“你就不怕万一……” “万一他经不得诱惑?”沈连城发笑,“经不得诱惑的人,那我能指望吗?至少,我心里要清楚,自己嫁的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其实是相信李霁的,她只是想看看,他应付那些莺莺燕燕的能力。而沈怜儿撞了南墙,也该死心了。她现在插手,只会让事情变得十分尴尬,求而不得的人,也会一直惦念着,想方设法去求得。 那就索性给他们一个接触的机会好了。 “那你多留点心。”沈连城心意已决,沈庆之也便不劝了。 实际上,他也想看看李霁的人品究竟如何。若有不妥之处,趁着年轻时好好整治一番,也是有必要的。 “我先送云儿回家,改天再来看你。”说着他就要起身离开。 “长兄且慢。”沈连城请他坐了回来,“虽然你不让我现在说,但我还是觉得应该劝劝你。你与薛三娘子当真是两情相悦,就早日禀了父母,早日成家吧!” 沈庆之低了眸,没有做声。 “我知道你顾虑什么。”沈连城告诉他,“天子给你那么小的官,其实并非你无用。论真才实学,你也未必就是个探花。一切,只因天子在有意打压咱们祖父罢了。” 沈庆之听言,眼睛立时睁大了些,“天子为何要打压祖父?” “功高盖主。”沈连城心里也气,她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虚无,“天子或许早就想打压祖父了。” 或许上一世,天子一早也想打压祖父,只不过没有契机。或许上一世,天子就在坐观沈氏一族与荣亲王一党的明争暗斗,只等那个契机……天子,一早就盼着沈氏的没落。 又一次想到这些,沈连城还是忍不住心头气恨。捏了捏衣摆,她终于决意与沈庆之明说。 她道:“天子不过一时半会儿的,离不得祖父。祖父能做的事,别人无可取代。而今,陈襄投诚,天子怕是以为自己捡到宝了,想借着他的力量,削弱祖父的势力。” 沈庆之不知道。因为在他看来,祖父仍然如日中天,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官场失意,是因为自己才学有限,哪里想到这其中还有沈连城说的这般牵扯? “长兄……”沈连城犹豫一刻,决意把祖父的打算也告诉他。“祖父他,或许会考虑激流勇退。” 沈庆之皱了眉,不可置信。 “祖父说,树大招风,细水长流。”沈连城直看着沈庆之,别有深意。 沈庆之是个明白人,无需她多言,也便懂了。祖父沈括退下来后,他作为晚辈,方有升官的机会。不然,即便他再有能耐,天子也不会重用。 “所以,现在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长兄还是早日娶妻吧!”沈连城忽而笑眯眯,转到了这个话题。 沈庆之微微而笑,气氛立时变得轻松了许多。 池塘边上,薛云一边往池塘里喂鱼食,一边回头张望。终于盼得沈庆之出来了,她忙将鱼食还给玉荷,高兴地迎了过去。 “讲什么悄悄话讲了这么久?可算是讲完了。”她嘟着嘴,有些不满。 “让你久等了。”沈庆之温柔是笑,“我送你回家。” 沈连城也噙着笑出来送她,还客气道:“常来我府上做客。” “好!”薛云立马高兴起来,“有阿蛮姊姊这句话,那我可不客气。你家厨子烧的菜不错!” “那你常来,我让厨子做好吃的给你。” “嗯!” “走吧。”沈庆之催促了一声,旋即便与沈连城做辞了。 看着二人一前一后,一个温润如玉,一个活泼如兔,沈连城长吁了一口气,只觉分外轻松。 原本头一次知道长兄和薛云情投意合之时,她这个作妹妹的还有些不高兴呢!现在想来,长兄考取了功名,迟早会官途顺遂,又有喜欢的小娘子,恰是极好的一件事。 回神,她看向青菱,吩咐道:“你到王家与二娘子说一声,就说怜儿娘子学骑马伤了筋骨,不宜下床走动,暂且在我这里住下了。” “是。”青菱应声便去了。 由于沈庆之和沈连城谈话时没有瞒着她,她已知道主子心中有数,胸中压着的那块石头,也便沉下去了。 来到王家,见到沈如秀,她便把沈连城的原话,一字不落一字不多地说了。 “那我找人把她抬回来。”沈如秀却道。 她可不能容忍她的怜儿误入了歧途。她的怜儿喜欢的人,岂能……她不能容忍。 而她执意带人去抬,青菱以为自家主子自有应对的办法,便没有拦阻。(未完待续。) 第166章:故意而为 很快,沈如秀带着姚嬷嬷还有倩娥,随青菱来到了开国郡公府门口。 “二娘子稍候,我进去通传一声。”青菱有礼道。 沈如秀坐在轿中,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耐着性子等。 清秋苑内,沈连城听得沈如秀找上了门,并不意外笑了一下,道:“就说我身子不适,不宜见客。” 这便是主子应付的办法?青菱张了张嘴,有些意外。转念又觉得,这个办法虽然粗暴简单,但却让人无可奈何。 开国郡公府门外,沈如秀听得青菱的传话,立时瞪大了眼。“沈阿蛮这是想做什么?” 青菱毕恭毕敬,没有回话,只当对方在自言自语。 沈如秀冷静下来,这才严厉道:“去告诉你家娘子,关于怜儿娘子,我有重要的话要与她说。” 青菱知道,沈如秀这是想向沈连城挑破沈怜儿的心思。这事若真挑破了,可就不好办了。她想了想,忙道:“女公子说了,二娘子若是为怜儿娘子而来,她就更不会见了。二娘子还是请回吧!” “你这奴子!”沈如秀看了看周遭,不自觉压低了声音,“我说,是很重要的事……” “二娘子请放心。”青菱生怕她着急了要把沈怜儿的心思说给自己听,于是忙岔开了话题,“我家女公子定会好好照应怜儿娘子的。二娘子自便,我先回去伺候了。”说罢屈了屈身,转身快步回府去了。 沈如秀气极,终于紧抿了双唇,眉宇之间一派阴沉。 她愤愤地想:沈阿蛮你会后悔的,等到你的男人被人勾了魂儿,你会后悔的!可是,那是“自己”,那是怜儿……为何偏偏是她的怜儿? 若换做是别人,十个百个喜欢沈连城的夫君,她高兴都还来不及。可现在喜欢沈连城的夫君的,恰恰是她最珍贵的怜儿! “娘子何须如此着急上火?”倩娥在轿子旁,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句话就像引燃了一个炮仗,使得沈如秀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了轿子的小窗上。倩娥一吓,瑟缩了肩膀,身子屈得更低了些,战战兢兢。 “那是我怜儿妹妹!我岂能不急,岂能不上火?”沈如秀说着咬牙切齿,“我不能让她走这条错路!” “或许……”倩娥迟疑了一刹,想了想还是一鼓作气,“或许怜儿娘子撞了南墙,也就死心了。” 听言,沈如秀不禁看她一眼,似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但若万一,撞得头破血流了,不就为时晚矣?”姚嬷嬷却意有所指,话语里带着几分可怖。 是啊,万一撞得头破血流,万一到头来没有回心转意,反而失了贞洁,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毁一辈子? 不,凭着沈连城的聪敏,还有李霁对沈连城的忠诚,该是不会到那一步的。至于沈怜儿,不撞南墙,怕是不会回头。所以,倩娥说的对,她何必着急上火? 她眉宇间的雾霾渐渐散了去。“抓得越紧,反而越想逃,那我也是时候松松手了。” 倩娥知她听了自己的话,心下一松,忙是附和,“娘子说得对,就由着怜儿娘子去吧!总有一天她会明白,娘子您是为她好的。” “嗯。”沈如秀满意地点头,而后便吩咐起轿,欲行打道回府。 姚嬷嬷也闭上了嘴,没有多言,只颇有些嫉妒地瞟了倩娥一眼。 这天,李霁和李锦儿李霜儿直到傍晚方才回来,还带了一些野味儿,交代厨房晚上就做了吃。 李锦儿李霜儿很是兴奋,由于母亲随父亲到秦州上任了,几位妹妹年纪又还小,一时高兴的心情无处说,便跑到了沈连城的清秋苑。 沈连城一见二人面颊红润,眉开眼笑的,便知这次京郊射猎,没有白白组织了。 果不其然,两姊妹很快跟沈连城打听上曹家兄弟了。沈连城忙让屋里的奴子都退下,细细地与二人说了曹家兄弟的来历。二人听了,只觉越来越喜欢,恨不得现在就倒贴了去。 “二位姊姊可是瞧上了曹家兄弟?”沈连城装腔作势问。 李锦儿李霜儿两只脸蛋儿皆是火烧云,却是直性,一个“嗯”了一声,一个点了头。 “那曹家兄弟对二位姊姊,可也有这层意思?”沈连城问。 李锦儿和李霜儿相顾看一眼,对这事,却不肯定。 “没关系。”沈连城笑了笑,“二位姊姊耐着性子等等便是。” “弟妹这是何意?”李锦儿欣喜问。 “自然是……”沈连城的笑容里,透着一丝狡黠,“曹家兄弟若对二位姊姊有意,这两天定会派人上门问媒的。” “真的?”李绣儿高兴地从椅子上站起了身。 李锦儿忙拉扯她坐下,要她矜持些,想了想却是操心起后面的事儿,“可曹家若真让人上门了,父亲母亲也不在家……” “这算得什么事?”沈连城不以为意,“秦州到京都也就一天来回。” 李锦儿李绣儿相视而笑,好像明天就能嫁得如意郎君似的。 二人一高兴,这天晚饭便留在清秋苑吃了,只觉一下子跟沈连城亲近了不少。 李霁从回来到两位姊姊吃过饭走了,却是一直表现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有心事,却不知该如何与沈连城说,也不知该不该说。 白间沈怜儿险些坠马滚落坝下,情急之下,是他跃马一把捞住了她,抱着她在地上连滚了好几个跟头才没闹出人命的。然而,落稳平地之时,沈怜儿压到了自己身上,并一嘴碰到了自己的嘴。更令人不安的是,她身上的衣裙不知何时散开了,露出胸前大片春光,让他看了个正着…… 当时两人在一阵惊愣之后,沈怜儿要惊声尖叫,他怕把外人引了来,忙捂了她的嘴。可就在那一刻,沈怜儿眼里就涌出眼泪来了。她很介意这件事……他也有些自责,不知所措,现在心里头还乱着呢。 “女公子,怜儿娘子那边,奴都说好了。”青菱瞄了李霁一眼,有意道:“适才的野味,怜儿娘子也吃了不少……” “怜儿妹妹还在我们家?”李霁惊讶得如同见了鬼一般,只是很快正色,平和了语气问沈连城:“二妹妹没有来接她回去?上回她来我们家,想住一阵子,二妹妹不是不让,硬把她给接回去了?” (未完待续。) 第167章:怜儿的爱 看来,李霁并不希望沈怜儿在家里住下。是白间沈怜儿已经向他表明了心迹,还是发生了别的什么事? 沈连城暗暗想着,面上却不露声色,只轻描淡写地告诉他:“二妹妹下午也来过。我想,既然怜儿妹妹那么不想回王家,我便把二妹妹打发了。” “噢……你就不怕二妹妹记你的仇?”李霁不好明着撵沈怜儿走,也只能拿沈如秀说事儿。 “二妹妹也想通了,没有强求。”沈连城道。 “噢。” 见李霁这样,沈连城满意极了,心中窃喜。 此后几天,李霁能避着沈怜儿便避着,便是不巧遇到了,他也只有简单的几句客套话,绝不多言。便是沈怜儿自己,也感到他的异常了。 这天,她从紫檀那里得知沈连城在睡午觉,便在园子里“偶遇”了一边赏花、一边饮酒听曲儿的李霁。 “姊夫。”远远地看到他,她便甜腻腻地唤了一声。 李霁本翘着二郎腿,一手摇扇,一手举杯,听着小曲儿好不悠闲自在,听得这一声“姊夫”,立时坐直了身,手中的酒也洒了一半。 沈怜儿见状,有些惊异,想了想掩嘴失笑道,“怜儿吓着姊夫了?” “……没有。”李霁起身,做出了文质彬彬的样子,脸上温柔是笑,尽量表现得轻松自在。“怜儿妹妹腿上的伤,可好些了?” “好了,已经结痂了。”沈怜儿噙笑走近了些,忽而垂了眼睫,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天还没有仔细谢过姊夫。若不是姊夫,我恐怕……” 不提那天的事儿还好,一提那天的事儿,沈怜儿春光大泄的画面就在李霁脑中涌现了,生生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天,沈怜儿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哭泣的样子,犹如发生在昨日。 “我日后还如何嫁人……” “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无妨,无妨的。”看她嘤嘤哭泣,梨花带雨,他一时也失了方寸。 “一定嫁不出去了……” “怜儿妹妹花容月貌,岂会嫁不出去?”他当时怕有人来看到,急得直转悠,“你要是嫁不出去,我……” 一句“我娶你”险些脱口而出,想到自己是有妻室的,不好胡说这样哄人的话,才忙打住了。 “你什么?”沈怜儿却是抬眸,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他,能勾了人的魂儿。 不过,他把持得住。 他笑了笑道:“我帮你寻一个好郎君,保证不让他亏了你,所以怜儿妹妹你就别哭了。” 可是,这个怜儿妹妹哭得更厉害了。他是左劝右劝,横竖劝了好长时间,就差求她了,才终于让她停止了哭泣。 骑在马上,她因为害怕,双手箍着自己的腰身,又让他紧张得身上出了一层细汗。 他真是怕她了,怕她要自己对她负责任…… “姊夫?” 李霁闻声,惊觉回神,垂下的眼眸看到的却是沈怜儿巴掌大的精致脸孔,正俏皮地扬着,噙着笑天真无害望着自己。他猛地后退一步,并背过了身去。 这个怜儿妹妹,那天还哭得要死要活,现在又这么亲近自己,勾引自己,分明是……分明是想缠上他,要他负责任了! 不,这怎么行!他是有妻室的。如是想着,他挥了挥手,让在场的奴子和伶人都退了去。 他决意与沈怜儿好好谈谈,划开界限。 “怜儿妹妹,”待没有旁人了,他面对了她,一本正经,语重心长,“你是阿蛮的妹妹。阿蛮待你,极好。因此,我这个作姊夫的,也视你如亲妹。那天的事,还望妹妹莫要放在心上……” 听到此处,沈怜儿本噙着笑的脸,渐渐失了颜色,却是不言语。 李霁本盼着她言语,盼着她挑明自己的心思,这样他才好断然拒绝不是?可是,她没有。 她只是看着他,神情严肃不大高兴,又像是细细聆听一般,看着他。这让他失了底气。 她又没有说要他负责任?也没有说要缠着他不放,他又怎么好意思“拒绝”?万一是他自以为是呢? 他突然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听说你与你二姊姊闹别扭了,为了何事啊?”鬼使神差地,他转了话题。他甚至暗自庆幸,自己找到了这个话题。 “二姊姊要我学这个学那个,还不准我跟大姊姊来往,我不服气。”沈怜儿努着嘴,一副倔强的样子。 “你二姊姊为何不准你跟你大姊姊往来?”李霁倒是好奇。 “我也不知道。”沈怜儿说,“所以我才不服啊!好端端地,我为何不能跟大姊姊来往?我刚回家府那天……” 说起回晋阳公府认祖归宗的那一日,沈怜儿目光变得幽远,似乎陷入到那天的回忆里。 那天的沈连城,在阳光下,多美啊!那是她的大姊姊。 从永州出发到晋阳公府的路上,她总听来接她的人说起,这个晋阳公府说一不二、尊贵无比,就连当朝天子也会看几分面子的嫡长女。 她真是羡慕极了。见第一面的时候,她只觉所有的想象都不及亲眼所见,令她歆羨,令她难忘。 那天的大姊姊,真是贵不可言,好像身上自带了光环一般,闪耀、夺目、靓丽,能迷了她的眼睛。 她以为这样的大姊姊,定然不会多看她一眼。却不料,她竟亲自送她到了住处,使得主母的人也不敢小瞧了她。 她喜欢这个姊姊,感激这个姊姊,但她,也仍然羡慕这个姊姊。 羡慕到极致!羡慕的越多,便会在某个时候,变成一种嫉妒。 姊姊拥有了一切,又拥有了眼前这么好的郎君,她一眼就看上的郎君,李霁。 她早从家中姊妹那里听说过李霁,但第一次见他,还是在栖凤镇的梧桐客栈,他由二姊夫王崇景陪着看客房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以为他是二姊夫偶遇的朋友,绝不知他就是大姊姊的夫君李霁。可是,偏偏就是那一眼,让她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懂得了什么是动情,动心。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未完待续。) 第168章:向府请柬 李霁自然不知沈怜儿在瞬息之间还想了这许多的心思。听得她说自己头一次见沈连城时,话语里满是欢喜和感激,他稍微放松了些。 她这样喜欢她的大姊姊,该是不会对自己生出歪心思,做出什么事令她大姊姊伤心的吧? “你大姊姊也常说你纯真无邪、活泼可爱,是庶妹里头,她最喜欢的那一个。”李霁胡编乱造,同时搜罗了一下记忆,惊觉沈连城极少与他提到自己的家人,更莫说庶妹了。 她的二妹妹不喜欢沈怜儿与之往来,说明她与二妹妹关系不好。而她与她六妹妹沈碧君,关系似乎也不好……他忽然觉得,自己对妻子的了解,并不多。 “大姊姊真这么说我?”沈怜儿很高兴听到这样的话。她很高兴,大姊姊喜欢她。 大姊姊这样喜欢她,是不是……若她想与之分得一点点眼前这个男人的心,是不是也会被原谅,被准允? “当然!否则你大姊姊怎会不管你二姊姊上门要人,让你在我府上住下?”李霁若知道沈怜儿想的与自己想的截然不同,他绝不会这样说。 “姊夫也希望我住下吗?”沈怜儿突然低了头问。 李霁只觉晴天霹雳。说了半天,原来沈怜儿还是对自己有念想么? “我家地方大,哪里容不得一个你?”他应付道,“你大姊姊让你住下,我还敢把你撵了不成?” 沈怜儿发笑,以为李霁说话风趣得很。 “我……”李霁实在是见不得沈怜儿这样高兴的笑了,想了想忙找了借口道,“我去看看你大姊姊午觉睡好没有。” 他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离开的。走出一段距离,他将手中折扇摇得呼呼作响,不禁嘀咕一句“这天是越发地热了。” 清秋苑内,青菱已先一步回来了。沈连城小睡了两刻钟,这会儿也醒了。 “世子正往这边来。”青菱一边为她梳妆,一边将沈怜儿“偶遇”李霁的事简单复述了一遍,并作了一句总结,“看来还没什么进展。” “不急。”沈连城浅浅而笑,并嘱咐青菱,“你也别盯得太紧了。” “是,奴知道了。” 这时,玉荷叩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红色的请柬。她上前,将请柬递给沈连城,道:“门房那边让人递过来的,说是向府的人送的。” “向府?” 京都就一个向府,那便是荣亲王的生母,向夫人的母家。 向夫人母家人丁并不兴旺,父母辈早在先皇在世时就去世了,同辈之中仅有一个兄长,早几年也去世了,只留下一根独苗,那就是向书远。 向府现今的家主,正是向书远。 向书远年方二三,却已是妻妾成群,有儿有女,倒兴了向家烟火。此次给开国郡公府下了请柬,就是为了给他第六位小公子大摆一周岁生日宴。 向书远虽是皇亲国戚,荣亲王的表兄,却因无心仕途,在朝没有官职,与沈家可说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上一世,她是见也没见过这个人。而今,他儿子周岁,请她与李霁赴宴……也只能是因为,向家与李家,有些交情吧? 正在这时,李霁进来了。 “霁郎,”她拿了请柬迎上去,告诉他,“向家六公子后日周岁宴,请我们去赴宴。” “向家?”李霁接过请柬,却是一时不知是哪个向家的样子。看罢请柬中的内容,他更是皱了眉头道:“我们李家何曾跟这个向家有过交情?好端端地竟要请咱俩赴宴。” 听言,沈连城很有些意外,“莫不是大人公往时与向家相熟?” “不会。”李霁摇头道,“若是父亲与向家人结识了,肯定会得意地直叨叨。毕竟,那可是荣亲王外祖家。” “这就怪了。”沈连城思忖着,不知上一世这个时候,大人公李威是否收到了这份请柬。 李威与荣亲王越走越近,是否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或许,与李威无关。若与李威无关的话…… 李霁突然掰正沈连城的身体,笑道:“或许看我娶了天子太傅最疼爱的孙女儿为妻,这才高看了咱们李家吧!阿蛮你就无需多虑了,备上一份厚礼,我们正常赴宴就是。” 或许李霁言之有理。她不仅是天子太傅的孙女儿,还是天子养母王太妃的外甥女,更是协助陈国公寻回詹龙珏与帝王剑,立了功,名字被载入史册的“奇女子”。有人“高看一眼”,也不足为怪。若是这个原因,她倒不想赴宴。但真的,只是这个原因吗? 见她秀眉微蹙,李霁伸手,轻轻地在她眉间揉了揉,温声道:“阿蛮若不想去,咱就让管家备份礼送去。” “不,要去的。”无论如何,有没有妖腻,去了才知道。 “好,听你的。” 于是,沈连城很快写了一份礼单着人准备,并派人将会赴宴的回帖送到了向家。 向府内,得知李霁和沈连城会来赴宴,主母唐氏便来到了夫君向书远的住处,特意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这是夫君特别叮嘱她的,收到开国郡公府的回帖,定要知会他一声。 “夫君,这两位来不来,很重要么?”她不明白夫君为何这样关心开国郡公世子和世子夫人会不会来赴宴,见他听得自己的传话心情大好,忍不住就多问了一句。 二十三岁的向书远,着一袭杏色宽袖常服,坐在案几后,微抬了炯炯有神的眼目,目光斜了唐氏一眼,落在门外院子里一株槐树上,勾起了一边唇角,“当然重要。”说着却没有下文。 唐氏只觉自己问了也白问,尴尬地笑了笑,便退下了。 她的这个夫君喜怒无常。她跟了他六年,为他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她都不觉得自己真正了解他。他要做什么事,她能不过问,便不过问。夫君让她邀请开国郡公世子和世子夫人,她成功邀请到了,她的事情,便是做得妥帖了。适才问那一句,也实在是嘴欠。 不过,能够趁着这次机会,一睹开国郡公世子夫人风采,倒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儿。(未完待续。) 第169章:霸天也在 去向府赴宴的这一天,沈连城不仅为自己,也为李霁精心打扮了一番。穿的戴的,她翻来倒去,竟做了好几次挑选。 最后,李霁穿了一件月白色绣有祥云图案的礼服,腰系玉带,佩同色香囊。沈连城穿的礼服,也是月白色,领口绣有两朵淡黄色邹菊,不会花哨得惹人眼目,也不会素淡得默默无闻,恰到好处。 两人站在一起,金童玉女,相得益彰。 二人出门的时候,被沈怜儿看到了。 目送着二人离去,沈怜儿心里生出了几分落寞。遥望着那两个一看就是一对儿的身影,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做一件极为难以企及的事儿。 怀着这样的心情,她决意回王家,回到二姊姊那里,被二姊姊骂一顿也好。 是的,这一刻,她就是希望有个人能骂骂她。骂骂她,她就有干劲了。 然而,回到王家,见到二姊姊沈如秀,沈如秀的脸色却是异常的平静。 “腿上的伤好了?”沈如秀开口第一句话,关心的则是这个。 沈怜儿点头,有些羞愧。她的二姊姊,也是真正关心她,爱护她,为她好的。 “今天回来,是想通了?”沈如秀又问。 “我……我回来拿些衣物。”沈怜儿低声说着,抬眸偷偷地看了沈如秀一眼。她期盼她下一秒的暴跳如雷。 然而,深如秀又让她失望了。“姚嬷嬷,还不快去给你家娘子收拾收拾。” “是。” “姊姊你就不气我?”沈怜儿沉不住气了,上前一步问,“你为何不骂我了?” 沈如秀看着她,忽而笑了,却不答她的话,只告诉她:“你随时想回来,就回来。那件事,我不再管了。” “姊姊……”沈怜儿不相信。 这时,王崇景一身锦衣从外头走了来,精神奕奕的,见了沈怜儿便笑着打了招呼,而后问沈如秀:“向府宴席,夫人果真不去?” 沈如秀不冷不淡地摇了摇头,“不去。” “姊夫也要去参加向府宴席?”沈怜儿惊讶问。 王崇景与沈如秀相觑看一眼,想了想问:“怎么,你大姊夫和大姊姊也受邀了?” “嗯!”沈怜儿点头,“他们离向府远,早早地就出发了。” “那既是这样,夫人你可要去?”王崇景看了沈如秀,不无期待问。 “向家会请他们,也不足为怪。”沈如秀想了想,不以为意,仍是没有兴致出门。更何况,若有不寻常事,王崇景自会帮她盯着些的。 她不想出门。陈襄不在京都,这座城于她而言便是索然无味的。 “那好吧!我去了。”王崇景有些失望,怅然转了身。 “姊夫何不带上我?”沈怜儿突然开口。 “这……”王崇景听言回头,只觉不妥,但试问的目光,还是落在了沈如秀脸上。 “一起去吧。”沈如秀竟然答应了。 “那姊夫到门口等我!我去换身衣裳。”沈怜儿高兴,一溜烟的功夫便跑没影了。 王崇景暗暗叹了口气,想了想,向沈如秀走近了些,不无怜惜道:“自打来了京都……不,自打嫁给我,你就极少出府门。你这样成天呆在家里,我真怕你闷坏了身子。” “是怕我闷坏了身子,还是怕旁人说你没有妻室?”沈如秀冷冷地瞟了他一眼,起身,意欲往内室去。 “阿秀!”王崇景忍不住唤住她,皱眉冲着她冰冷的后背,凄声问:“我如何做你才能高兴些?” “什么也别做,别碍我的眼。”沈如秀毫不留情丢下话,嫌恶地大步离去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王崇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眼睛辣的痛,于是抬起,闭了闭。 自从娶了沈如秀,他的心情,就没有一日是踏实的、安稳的。但他偏偏为她一举一动所牵绊。她高兴,他便高兴,她不悦,他也不悦。可是,他把她当妻子,想疼在心尖尖儿上,她却没有一刻视他为夫君。 新婚那日,为了不与之洞房,她甚至拔下发簪,直抵他下面,要让他断子绝孙。他哪里知道她的心竟那么狠,那么冷?但因为爱着她,所以才事事随她的愿,唯独有一条,他不能答应。 什么也别做,他不能答应。 带着沈怜儿来到向府,他很快看到了李霁和沈连城,自然凑了过去,热络地与李霁攀谈上了。 “你怎么也来了?”李霁表现得不无欣喜。 “与向家有些生意往来,这才受了邀请。” 沈连城好奇的是,跟着他来的,竟是沈怜儿而非沈如秀。 沈怜儿一身水绿色的裙衫,两袖随风鼓动,飘然欲仙,往那里一站,不知吸了多少人的眼球。 “怜儿妹妹想来玩,怎么不跟我们一道?”沈连城笑道。 “我回二姊姊家,二姊姊身体不适不愿来赴宴,这才替她来的。”沈怜儿巧笑倩兮,话语机灵。 这赴宴,岂有替的道理?沈连城失笑,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两位,好久不见。”突然,一个声音犹如鬼魅一般在沈连城和李霁身后幽幽地响了起来。 二人回头,只见一位贵公子坐于一副轮椅之上,后边由一个五大三粗的大块头推着。 贵公子满面春风,手执一把折扇,轻松自在,正是楚霸天。大块头则是凶神恶煞,两眼发红,要把视线所及之处的人生吞活剥了一般,正是张奎。 李霁见了,下意识将沈连城护在了后头。 “不必紧张,我还能在这样的场合,取了二位性命不成?”楚霸天笑了笑,两只明眸善目直盯着沈连城看。 而听了他这一句话,王崇景和沈怜儿都是十分的讶异,对轮椅上的人的身份,也尤为好奇。 沈连城则是回转身,对他二人道:“你们先去别处瞧瞧吧!” 听言,王崇景和沈怜儿,也不好赖着不走,便顾步回头地回避了去。 “你究竟是何身份?与向家的人,又是何关系?”沈连城从李霁身后走前一步,直言相问。 “不为我晓桦山上死伤的兄弟道歉,反开口便是对我的盘问,实在无礼。”楚霸天合拢了折扇,一下一下地拍着另一只手的掌心。(未完待续。) 第170章:老姜直言 “你晓桦山上的人,谋财害命多年,难道不该死,不该被抓?”既然能出现在向府,那便是个斯文人的身份,沈连城自没有怕他寻仇报复的道理。 而她此言一出,楚霸天身后的张奎不乐意了。他伸出一根手指,直指沈连城,“你个……” “闭嘴。”楚霸天一声喝斥。显然,他今天不是来算账的。他又冲沈连城笑了笑,道:“很不巧,我跟书远兄是多年的交情。能在这里遇到夫人,实在是……冤家路窄。呵呵!” 多年的交情?与向书远这样的皇亲国戚是多年的交情,然何在一方小镇,一座小山,建了寨子,做了那土匪的行当?沈连城实在不能相信他的话。 这个楚霸天,究竟是何来历? 恰在这时,一个向府的嬷嬷由一个年轻的奴子陪着走了来。她对在场几位施了礼,而后便对沈连城毕恭毕敬道:“世子夫人,向夫人有请。” 向夫人?那个向夫人啊!荣亲王的母亲,她也来了,还要见自己? “夫人真是炙手可热啊。”楚霸天突然生叹,又瞟了李霁一眼,阴阳怪气道:“倒显得你夫君毫无颜色。” 见李霁的脸色立时黑下来了,沈连城也皱了皱眉。她拉了他,便要随来传话的嬷嬷去见向夫人。 “向夫人只请了夫人一人,还请世子留步。”那嬷嬷却道。 “哈哈哈!”身后传来了楚霸天一连串的嘲笑之声。 李霁瞥了他一眼,见他一脸悠然自得,一时恼得脸都红了。“那我去那边陪陪妹夫和怜儿妹妹。” 连一句嘱咐的话都没想起来与沈连城说,他便朝王崇景那边走了去。 沈连城回眸怒瞪楚霸天一眼,也便随了那位接引的嬷嬷还有奴子,远离人群来到了后院。直到这时,她才开始揣测,向夫人要见自己的道理。 或许,是重活一世让她面对一切事情都太过紧张,太过多疑了。她其实不必如此。 万般揣测,终化作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泰然与从容。 院子里人很多,都是有些年纪领了诰命的女眷,其中不乏沈连城认识的,是幼时玩得不错的世家公子和贵女们的长辈。 她们认出沈连城时,并没有多话,只噙笑点头。她们交头接耳说话时,也是个个压着嗓子,生怕声音大了,会吵着什么人一般。 “向夫人,开国郡公世子夫人来了。”嬷嬷走到里头禀了话。 沈连城只觉,这气氛就如同在宫里见哪位贵人一般。果不其然,正堂最高处的一个座位上坐着的,恰是向夫人。 尽管在陈襄和沈如秀的上一世里,这个向夫人是沈连城的婆婆,但于沈连城而言,前世今生,这是她头一次见。 先皇已逝多年,这个向夫人,三十多岁的年纪,仍是风华不衰,美貌犹存。她身形苗条,衣着华贵,头上宝钿花钗随着一颦一笑而熠熠生辉,衬得整个人精神饱满。 听了嬷嬷的通禀,她的目光便落在了沈连城身上。 “向夫人万福金安。”沈连城对她,行了宫中之礼。 “到底是王太妃的外甥女。”向夫人满意地笑了,手上虚扶一下,让沈连城落了座。她的目光,不停地打量沈连城,兀地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了,可惜了。” 无需她明说,在场的都猜得到她的意思。可惜为何?可惜沈连城这么好的出身,这么好的样貌,还有传闻中那么好的性情和学识,到头来不过嫁给了一个连科举都未参加过的纨绔子。 “新妇倒不知,向夫人所言何意?”大家都明白的事儿,沈连城偏要问个清楚。她可不希望这些人腹诽了她的男人。 她们了解她的霁郎吗?在她们眼里,唯有才识过人,唯有官位显赫才是上好的男儿!庸俗。在她这里可不是。在她这里,李霁就是最好的男儿。 而被她这么一问,向夫人倒有些尴尬。想了想,她笑道:“世子夫人何必明知故问?” 沈连城却一本正经,“新妇实在不知。” 向夫人的笑敛了去,脸色瞬时变得不甚好看。在场的人都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了。 良久沉寂。 向夫人突然笑了一声,直言道:“我的意思是,开国郡公世子到底有何长处,竟惹得沈太傅的孙女儿、王太妃的外甥女儿,天子也常常说好的沈氏阿蛮,下嫁于他?” 她把话说得露骨,细眉微挑,目光灼灼地,透着几分凌厉。 沈连城听罢她的话,却是嘴角噙笑,目不斜视不紧不慢道:“向夫人说是下嫁,新妇则以为,是新妇高攀了。” “呵!为了维护夫君,你竟这般妄自菲薄?”向夫人脸上,更是添了几分讽刺之意。 不知为何,这个沈氏阿蛮,让她感到十分的不舒服。 “并非妄自菲薄,而是,真真切切体会过夫君对新妇的疼爱。”沈连城温声道,“新妇嫁人,嫁的不是身份显赫,亦不是官运亨通,新妇嫁的,乃是一心良人。” “一心良人?”向夫人忍不住“哼”笑一声,“富贵一般,又不入仕,那能不对你好么?也只剩对你好了。可这样的好,又能历经多少年月?你又能凭着这样的好,活一辈子么?可怜你年纪尚小,还如闺中女子一般天真烂漫。” 这样的话,陈襄也说过。 沈连城心里头,又何尝不明白?但她,就是不能容忍任何人说夫君的不是啊。 “向公不也没有入仕?还不照样妻妾成群,生儿育女,在这京都活得风生水起的?”她口里的向公,自然指的是向书远,向夫人的亲外甥。 这一句看似奉承的话,却是对向夫人最后一句致命的回击。 比起向书远,李霁的身份要贵重得多,向夫人还有何好说的?再说李霁配不上沈连城,那便是把自己的亲外甥踩进尘埃里,把整个向氏踩进尘埃里。 她紧抿了双唇,居高临下地看着低眉敛目的沈连城,虽然心有不悦,却也不得不为她这最后一句反击的话而生了暗叹。沈氏阿蛮,果真是个聪敏的。 不过,到底还是可惜了。(未完待续。) 第171章:陷入圈套 在场的见向夫人落了下风没再言语,忙有人出面打圆场。又加上快要开席了,大家也就不叙话了,拥着向夫人往前庭走了去,一路有说有笑。 席间,沈连城看到了荣亲王。荣亲王宇文衍,也恰恰看到了她,并与之对视,向她微点了点下颔。她抱之以笑,而后便收起视线,再不往他的方向看。 这一幕,恰被李霁看在眼里。一时间,楚霸天的话又一次在他脑中涌现了。 “李世子好福气,娶了沈太傅的孙女儿为妻。”沈连城被向夫人请走后,楚霸天便跟到了李霁身边,当着王崇景的面儿告诉他,“也亏得你提早了一步,不然,尊夫人就不是你的夫人,而是荣亲王妃了。” 听了楚霸天这句话,他尤为震惊。荣亲王还打过沈连城的主意? “我听书远兄说了,向夫人一早就瞧上了尊夫人,甚至媒人都请了。真不知,尊夫人若是知道向夫人还曾有这等美意,会否后悔委身与你呢?哈哈。” 楚霸天怪里怪气的话语和笑声,仿佛还在耳畔。他不禁想,适才阿蛮与荣亲王神交,是否意味着什么?她去见过荣亲王的生母向夫人,那她是否已经知道向夫人曾经有过的美意? “姊夫?”王崇景见李霁神色变幻异常,于是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玩笑道:“你怎么了?怎么还没喝酒就醉了不成?” 李霁作笑,举杯与之碰了碰,一饮而尽。“你看我哪里醉了?” “姊夫好酒量。”王崇景给彼此的酒杯倒满,又要与之对饮。 李霁心不在焉,倒是喝了不少杯酒下去。 “李世子好酒量!”有人走了过来,向他敬酒。 又有第二人、第三人、第四人……其中多是李霁不认识的。李霁感到好笑,往日参加这种宴席,不作为主要宾客出席,一般是不会有陌生人跟自己搭讪的,更莫说敬自己的酒。今次倒是例外。 今次,是他头一次带着娇妻赴宴,自然要不一样些。他的妻子,可是天子太傅最疼爱的孙女儿,王太妃的外甥女儿,与天子打小玩到大的人,身份何其尊贵,何其特别?而他,是她的夫君。这些人,亲近他也是有道理的。 可是,这一杯又一杯美酒下肚,却是有些苦涩。 觥筹交错,宴席酣畅。 沈连城往李霁处一看,见他如众星捧月一般受欢迎,不禁锁起了眉头。而沈怜儿那边,也是跟几家贵女聊得热络,兴致正浓。 她想了想,吩咐身后伺候的青菱道:“你过去,让阿则提醒世子一句,叫他不能再喝了。” “是。”青菱也是神色忧虑,应声便去了。 这时,向书远携夫人唐氏来向女眷们敬酒了。 一场客套过后,向书远走至沈连城跟前,格外向她举杯,道:“夫人与我有缘,我敬夫人。” 听着这话,沈连城只觉莫名。 “夫人忘了?”向书远发笑,低声提醒,“通古书肆,那本《母系氏族》。” 沈连城的瞳孔睁大了些,“你就是通古书肆的新东家?” 向书远笑盈盈地点头,还道:“你与陈国公,都是我的有缘人。”不知为何,他偏偏将“你与陈国公”四个字说得很大声,一桌的女眷都似听到了。 他又道:“那日i你与陈国公在通古书肆一起读我喜欢的书,说明我们三个,是有着共同喜好的。” “那天我夫君陪我到通古书肆,翻看了你的书,是我与我夫君,失礼了。”沈连城咬着“我夫君”三个字,在场的女眷才把一颗看戏的心给安了回去。 向书远仍是笑着,倒没再多言。 “我听闻,陈国公是为了李世子夫人才投诚了我大周朝廷的。不知是真是假?”这个时候,一位其貌不扬的少妇突然对着两边的人说出这句话来,分明是其言不善。 “你也不瞧瞧咱们李世子夫人倾城绝色,又是那样贵重的身份,哪个男人不喜欢?” “我听说,陈国公对李世子夫人,也是动了真情的。” “……” 向书远携着唐氏讪讪地走了,留下一干女流或明或暗地说起了流言蜚语。 向夫人坐在远远的首座,半眯了眼目静看沈连城的笑话。 看着那边男席上直灌李霁喝酒的一个紧接一个,这边女席口中叽叽喳喳污言秽语一句紧接一句,以及向夫人看戏的姿态,沈连城忽然明白了,向家宴席为何请了她和李霁。 于她而言,这无异于一场鸿门宴。 今天来的,多半是与向氏一族沾亲带故的,多半想看她沈氏的笑话,多半想让她和她的夫君难堪。那么……就不能怪她了。 兀地,她讽刺一笑,缓缓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起身,大方地朝男席最尊贵的那个位置走了去。 那里,正端坐着荣亲王宇文衍。 尽管他面色沉静,似是对现下不和谐的氛围一副没有察觉的样子,看不出来他是不是沆瀣一气,沈连城也还是决意拿他开刀。 她上前,首先向他施了一礼,而后向他敬酒,道:“颍川月满楼走水,王爷福泽庇护,新妇侥幸不死。这杯酒敬王爷,以表新妇感念之心。”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皆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李霁酒劲上头,虽然神智一片清明,却听不清沈连城在与荣亲王说道什么。 而当沈连城说出这句话后,荣亲王宇文衍笑了,并站起身,“那日还得幸夫人早早地发现月满楼走水,本王才未有命葬火海,是本王该敬你。”说罢举杯相碰,而后仰头,宽袖遮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沈连城却不受这杯酒,笑道:“王爷怕是记错了。救王爷一命的,可是陈国公。” “陈国公不顾性命之危把本王从火海里救出来,本王的确很感激他。”宇文衍暗暗感到奇怪,沈连城明明对陈国公这个话题避犹不及,如何现在反而自主提起了? “怪不得王爷三番两次想把陈国公纳为己用呢!都惊动天子了。”沈连城笑了笑,接着道,“与天子抢人,但不知王爷是要做什么?” “你……”宇文衍心头一紧,压低了声音,冷厉道:“休要胡言。”(未完待续。) 第172章:守护好他 与天子抢人这样的事若传出去,天子指不定如何整治荣亲王,更莫说那一句“不知王爷是要做什么”的话其实意有所指了。 向夫人听了,也似受到惊吓,脸色发白。 而就在她正要让人出面打哈哈的时候,沈连城突然扶额道:“我真是喝多了,实在不胜酒力……” “还不快送开国郡公世子夫人去后院歇息歇息?”唐氏受了向书远的脸色,忙吩咐身边的嬷嬷伺候。 沈连城适时道:“就不给向公和夫人添麻烦了,我看我夫君也喝多了,这便回去了。” 这样自然最好。这一刻,向家人自然是巴不得沈连城离开的,他们甚至懊恼死了,后悔请过她。 看着二人离开,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着的楚霸天,手指一下接着一下敲着轮椅的扶手,兴致勃然地笑了,口中喃喃:“有趣,实在有趣!难怪他……志在必得。” 沈连城一路扶着李霁,远离了人群,她才道:“霁郎,我们俩今天都上当了,不该来向家。” “的确不该来。”李霁几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暗涌,他只知自己心中苦闷。向家的宴席,多少人的话,都让他觉得苦闷。 他说“的确不该来”,沈连城以为他洞穿了一切,于是“哼”了一声,不无得意接着道:“想看我们的笑话,那我便让他们自己也陷入流言蜚语,感受一下那般滋味。” 李霁没有听懂,但他脑袋昏沉沉的,也不想多做思考。他只想向沈连城确定一个问题,“阿蛮,你后悔了吗?” “后悔什么?”沈连城顿步,不解看他。 “后悔嫁我。” 沈连城惊讶地张了张嘴,“我怎会后悔嫁你?”话语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我不后悔,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 那些人能当着她的面诋毁她的声誉,说道李霁的不济,自也会在李霁那里说道什么他配不上她的话。 她不能让他中了那些人的圈套,为此,她斩钉截铁,万分坚定地告诉他,她不后悔,也不会后悔。 “阿蛮……你真好。”李霁心中感动,将沈连城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沈连城一惊,以为现在还在向家,如此举动,被人瞧了去……她推了推李霁,却发现他的臂弯把自己拥的那样紧,蓦地,她似乎能感受到李霁的心情了。 都是那些人的胡言乱语,才导致她的男人心情这般低沉的。那些人,真是讨厌啊! 她伸出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身,将头埋在他的膛前,温声道:“霁郎,你在我心里,是天地间最好的。” “真的?” “嗯!” 还记得与李霁的初识。 那个时候的他,是那样的自信满满,现如今……是她带给他的。 原本,他身为开国郡公世子,又有在宫里做李夫人的大姊姊,是为外戚。这样的身份,便是没有出仕为官,便是没有一技之长……便是如此种种,哪里就不贵重了?哪里轮得到那么些颠三倒四的人来指着他说,他配不上她? 这一切,都是她带给他的。因为那么些人想针对她,想针对她沈家,才让他无辜受累,背负了这些蔑视之言。 “霁郎,从今而后,谁敢再恶意中伤你,我一定要他好看。”她暗暗下定决心,从此,她要守护好她的霁郎。 李霁在她肩头,温柔是笑。看得阿则和青菱等人,都心疼感动不已。 宴席结束,宾客尽散。 向府后院内,荣亲王和向夫人,还有向书远,皆是余惊未了。 “你背着我做了什么?”向夫人怒问宇文衍,“什么叫做三番两次想将陈国公纳为己用?连天子都惊动了!” “姨母,”不待宇文衍回话,向书远先一步上前,笑道,“许是那沈氏阿蛮胡说的,王爷岂会背着您与陈国公勾结呢?” “阿母,您难道不想把陈国公变成我们的人吗?”宇文衍却是挺直着腰杆,默认了自己与陈襄接触的事。 向书远一听,脸上一愕,讪讪地退到了一旁。 “糊涂!”向夫人气恼,随手抓起手边茶具便是重重地摔下,“与天子抢人,脑袋不要了?” 向书远只觉胸口里头那会跳的东西险些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再瞄一眼盛怒之下的姨母眉梢挑得老高,脸上的肌肉曝出纹理,看起来实在可怖,他更是瑟缩了身子,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看。 从小到大,他最怕的就是姨母发怒了。 可是,宇文衍却是一副不怕的样子。 不对,宇文衍幼时也惧怕这位母亲的,只是不知从何时起,面对她的怒焰,他学会了泰然和从容。 他跪到地上,仍是直着背,不慌不忙道:“阿母息怒。依孩儿看,定是沈氏胡言乱语。如天子真获悉我有意拉拢陈国公,定会有所行动的。不是到现在为止,天子那边都没有……” “那是因为陈国公根本不吃你那套!”向夫人打断他的话。 宇文衍蹙眉,紧抿了双唇。 的确如此,那个陈襄,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他至今都拿捏不住他一根汗毛。母亲的责骂,天子的威慑,他都不在乎,但他在乎自己竟然连这么一个可用之人都拢不住。 他觉得自己很失败。 “况且,便是在此之前天子还不知你有意接触陈国公一事,经了沈氏席间一闹,这事儿还不很快要传到天子那里?”向夫人语气变得柔缓了些,似是并不以为此事会招来多大的祸患。 “孩儿知道了。”宇文衍温顺地答,也是心有城府的样子。 “起来吧。” 见宇文衍从地上起来了,屋内的气氛变得不再剑拔弩张,向书远也松了一口气。想了想,他上前问宇文衍:“那沈氏阿蛮那边,可还要下功夫?” 宇文衍看了向夫人一眼。 向夫人闭了闭目,又吐出一口浊气,目光阴沉道:“既然起了个头,那就好好收尾。”说罢她站起身,往屋外走了去。 将她送走,向书远又折了回来,问宇文衍:“姨母适才说那话,指的是哪件事啊?沈氏阿蛮那件,还是陈国公那件?” “难道不是同一件?”宇文衍睨了他一眼,转身,亦是离去。(未完待续。) 第173章:殿前对质 沈连城回到开国郡公府,便让人向慈安宫递了帖子,有意明日一早进宫拜见王太妃。她想借着姨母太妃的身份,压一压那些个口无遮拦的贵夫人们。 这于王太妃而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待那些有诰命的夫人进宫问安之时,以雷霆之怒“镇压”下去,便可有以儆效尤之功。 而送帖子的人前脚刚走,后脚宫里栾清殿那边却是来了轿舆。 天子召见。 天子忽然召见,不知所谓何事?若是为了午间荣亲王“勾结”陈国公之言,想向沈连城问个究竟,那这事也传得太快了些。 李霁因为喝了太多酒,此刻已然沉沉地睡去。沈连城整理好仪容,便从容地随着前来接引的人走了。 栾清殿内,荣亲王宇文衍也在。他此刻正跪在殿前。而天子宇文烈,正是龙颜不悦的样子。 沈连城很有些诧异,端着几分小心和谨慎,向天子行了大礼。宇文烈并不唤她平身,她便安静地跪着。 “阿蛮,孤王问你,你要如实回答孤王,你是如何得知荣亲王三番两次与陈国公勾结的?” 宇文烈眸光冷冽,话语阴沉。便是不看,沈连城也知道他此刻的脸容,该是怎样一种严厉。 消息当真传得这样快!并在传到天子这里时,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勾结”。难怪龙颜不悦,难怪荣亲王还跪着。 呵呵!尔后还敢招惹她沈连城吗?至于天子的提问,沈连城早有准备,自然从容不迫。 她润了润嗓,方才郑重道:“新妇并未说过荣亲王勾结陈国公的话,还请陛下明察。” 荣亲王听言,有些意外。天子则是不高兴了,声音更沉了些,“午间向府宴席之上,你难道没说这样的话?” “回陛下,宴席之上,与向氏一族交好的贵夫人们,屡次三番说道新妇与夫君的结合乃是下嫁,并时有污言秽语不绝于耳,新妇恼怒,便试问了荣亲王一句,为何三番两次想要将陈国公纳为己用,以制造众人的揣测,好让向氏不安。” “这么说来是你胡言乱语,莫名揣测皇室宗亲?!”听了沈连城娓娓道来事情始末,宇文烈更加恼怒了,突然暴喝一句:“你好大的胆子!” 这一声暴喝,便是在殿的赵寺人也为沈连城捏了一把冷汗。从前机灵乖巧的沈氏阿蛮,怎就做了这样糊涂的事儿?这不是找天子的不痛快么? 荣亲王宇文衍则是又意外了一回,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连城却是伏地,不慌不忙,语速不疾不徐道:“新妇不敢。新妇也并非胡言乱语。” “噢?此话怎讲?”天子瞟了荣亲王一眼,火大的脾气立时熄灭了下去,对沈连城接下来的话,很是期待。 荣亲王的心情,则犹如过独木桥一般,左右晃荡,找不到平衡。 “陈国公救过荣亲王一命是真,荣亲王想重谢陈国公是真,并有意将其纳为己用也是真。新妇不敢有半句虚言,望陛下明察。”沈连城说罢,头更是贴到了冰冷的石板砖上。 “皇上,”荣亲王忙解释,“李世子夫人所言不虚,但臣弟想将陈国公纳为己用,的确是因他于大火之中救了臣弟一命,臣弟才有爱才之心的。那个时候,臣弟甚至连他是谁都不知。” “陈国公落府设宴那次,荣亲王又是为何惹恼了他,害他又杀了您一名护卫呢?” 她是如何知道的?那个时候,她好像不在京都吧?宇文烈又是一惊。但他知道,当务之急,还是要解除天子对他的疑心,自然容不得他多想。 “陛下,那次臣弟也只是想与之交好罢了。陈国公得陛下如此重用,京都的权贵,谁人不想与之走得近一些?陛下,臣弟绝无与之勾结之心。”一头叩下去,满是忠诚之态。 整个大殿,一晌沉寂。两个埋首跪在地上的,绝不知坐在高堂的,在寻思些什么。 “都平身吧!”宇文烈终于恢复了往日的语调。这样的语调,于在场的人听来,可谓温柔。 沈连城低眉敛目,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宇文衍虽然松了口气,但绝没有她这样自在。天子究竟如何想的,他还不知道呢! 而无论天子此刻是如何想的,他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收着点儿尾巴好好做王爷了,不然,恐怕要落得其他几个王兄弟一样的下场。 “适才你说,向府宴席有人诋毁你夫君?”宇文烈看向沈连城,突然开口,不无对她的关怀。 “是。”沈连城趁机答,“她们说我夫君一无是处,要身份没身份,要富贵没富贵。甚至还说,新妇与陈国公之间不清不楚。” 与陈国公不清不楚这事……宇文烈只觉自己也无能为力,但说她夫君无能,这就有些刁钻了。 “李世子好歹是孤王爱姬李夫人的亲弟!都有哪些人?竟敢如此说道他?”他话语里故意而来的震怒,是做给宇文衍看的。 沈连城想了想,报出了几家贵夫人的名头。 宇文烈听罢看向宇文衍,和缓了语气道:“王弟,此事你该让向夫人好好管束管束。” “是,臣弟知错。”宇文衍恭谨拱手,恭谨地答。 天子愿意为沈连城做主,算他还有些情义。如此一来,再让王太妃那边加把火候,看还有谁敢在她面前胡编乱造! “既是一场误会,都退下吧。”宇文烈心中有数,终于放人了。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栾清殿外头,宇文衍突然顿步回头,神色严肃地看沈连城。 沈连城瞄了他一眼,只觉他这个样子,像是要把自己按在地上暴打一顿的样子,不由得心生了几分忌惮。但她还是鼓足勇气,不甘示弱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王爷早该管好自己母家的人才是。” 宇文衍听了,忽而勾起唇角,一展明眸皓齿,豁达大度,诚挚道:“多谢夫人适才在天子跟前口下留情,不至于将本王推向是非之地。”(未完待续。) 第174章:霸天献计 荣亲王不发怒,反而真诚感激,这令沈连城心疑不已。 “本王诚心谢你。”见她怀疑的样子,宇文衍又强调了一句。 不管他的话是否发自肺腑,沈连城都收了怀疑之心,不以为意道:“我不过实话实说。” 宇文衍温和是笑,一双星目,漆黑而璀璨,衬得整个人慈善无害,正如沈连城去年在临安城七巧盛会上见到时一样。 每见他一次,沈连城都无可避免地会暗自兴叹,这就是陈襄和沈如秀上一世记忆里的,她的夫君,没有任何人重活的情况下,她的夫君。而在她的上一世,也正是他的势力,使得沈氏一族彻底沦丧。 真是世事弄人啊! 她都不知道,该如何看待他。 半晌无言,宇文衍头一次发现,沈连城的神色,很有些耐人寻味,不禁细细看了一会儿。 发现他这样的目光,沈连城忙道:“王爷,我去看看我姨母,就此别过。” 宇文衍噙着笑,轻点了下颔。看着沈连城离去的背影,他也暗自生了叹息。是一种遗憾。原本,他的母亲有意帮自己求她做王妃的。 母亲为他做的很多决定他都反恶,唯独这一件,他从一开始就不甚排斥,现在想来,更是觉得遗憾非常。无论从她的身份还是样貌来看,都配得他的王妃这个位置啊。 已是他人妇,实在遗憾,也只能是遗憾了。 出宫之后,他没有着急回王府,而是来到了表兄向书远家。 书房内,他提醒向书远:“天子有话在先,不可再把苗头指向李世子了。” “那这事就难办了。”向书远蹙眉,面露了难色。“总不能等到陈国公回来了,咱们连一个女人都搞不定。” 宇文衍神色肃然,没有做声。 “咚,咚。”外头突然响起了两下极轻的叩门声。 “何事?”向书远沉声,有些不高兴。 “尊公,楚公子求见。”奴子小心翼翼地答。 “哪个楚公子?”向书远一时反应不过来,有些不耐,“我不是说过,我与王爷叙话,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都别来叨扰?” “尊公,是……是那个楚公子,楚霸天。他……他说尊公若是不见,要……要硬闯了!” 向书远一惊,忙道:“快请他进来。” 见他如此忌惮,宇文衍忍不住问:“楚霸天是何人?” “陈国公的人。”向书远道,“与亡陈皇室有些渊源。此人行事颇有些古怪……倒是三言两语讲说不尽的。他此番来,王爷见一见也好。” “陈国公的人,怎么都值得一见。”宇文衍发笑,对楚霸天也是心生了好奇的。 楚霸天由张奎推着轮椅而来,身着白色锦衣,额前仍是绑着一条镶有翡翠的同色系抹额,浑身富贵。眉眼弯弯,温润是笑,活脱脱是一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的典范。 宇文衍只觉,这样一个人,跟他的名字实在不相宜。 “王爷也在。”见了宇文衍,楚霸天没有半分的不自在。“正好,我要说的事,想必也是王爷想听的。” “不知楚公子要说的,是为何事啊?”向书远鞠着身,对楚霸天客气的样子几乎有几分卑躬。 宇文衍见表兄如此姿态,不禁皱了眉,同时对楚霸天这个人,更生了些许探视。 “想要离间开国郡公世子和他夫人的感情,光从攻击李世子那处入手,还远远不够。” 听得楚霸天一言,宇文衍和向书远相顾看了一眼,皆是惊异。 “午间宴席之上,我可是看出来了,沈连城的庶妹,叫沈怜儿的,对李世子这个姊夫的心思可不单纯。你们,何不推波助澜,帮她一把?”楚霸天勾起一点唇角,坏笑的目光扫过宇文衍,落在向书远脸上。 “还有这等事?”向书远欣喜,“那李世子对他这个小姨子的态度如何?” “那自然是避而远之。”楚霸天肯定道,“他的心思,可全都在娇妻身上。”忽而一笑,“有那样的妻子,是我的话,也不会朝三暮四的。” 宇文衍听言,眉头不自觉轻挑了一下。这个楚霸天,倒是大言不惭。他怎么胆敢臆想自己会有机会娶到沈连城那样的为妻?一个身有残疾之人…… “既是心无旁骛,那便难以入手吧?”向书远以为楚霸天说的事,意义不大。 “再在他妻子那里做些功课即可。”楚霸天狡黠是笑。 向书远想了想,仍是不解,“楚公子的意思是……?” 楚霸天向他勾了勾手指,“你凑近些。” 向书远看了宇文衍一眼,这才弯身,将耳朵凑得极近聆听。 宇文衍斜眼瞅见二人一阵耳语之后,脸上皆浮现了自鸣得意的笑,不满地轻咳了一声,将手背到了身后。 向书远忙站直身子,辗转至他跟前,不无警惕道:“楚公子的意思是……”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宇文衍听罢,诧异地看向了楚霸天,脸上顿生了几分愠怒之色。 “此等下三滥的手段,竟敢……”话语顿了顿,见楚霸天一点也不畏惧,仍是悠闲自得的样子,他的底气,不自觉变得软弱了些,“本王去做,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楚霸天想了想,有意道:“王爷畏惧世人的评说,倒是我思虑不周了。无妨,我这里还有一个人选。身份地位虽不能与王爷相提并论,却是李世子夫人曾经喜欢过的。” “薛戎?”沈连城喜欢过的,传闻中似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宇文衍曾经问过薛戎,薛戎并没有承认。 楚霸天却是笑着点了头,“正是他。”而后,他不免问一句,“王爷以为薛二公子如何?是不是特别合适?” 宇文衍没有做声,陷入了一刹沉思。楚霸天和向书远交换一个眼色,皆静默等待他的决定。 “薛戎性情耿直,是不会答应那么做的。”宇文衍道。 楚霸天不以为然,“王爷施压,他敢不从么?” “本王亲自做。”宇文衍睨了他一眼,对他出的主意很是鄙夷,却又……跃跃欲试。(未完待续。) 第175章:英雄救美 夜幕降临,西边天的晚霞将大片的云朵映出了好看的颜色。 沈连城在慈安宫见过王太妃,又被李夫人请到了惊鸿殿,离宫之时,天已经黑了。来到宫门口,她除了看见等着自己的轿舆,还看到了另一顶轿舆。 她以为是李霁醒了酒来接自己了。仔细看了看,她知道不是,便问青菱:“那是何人?” 青菱却是摇头,“不知道。那顶轿子半个时辰前来了就停在那儿,也没见人下来过。”她早已觉着古怪了。 “噢?”沈连城狐疑地又朝那顶轿舆看了一眼,但并不打算多管闲事,而是直接钻进轿子里,欲行打道回府。 起轿行出不远,青菱却是发现,那顶轿子跟上来了。她压低声音,惊忙唤了一声“洪护卫”,待他有所警惕之后,方才告诉沈连城:“女公子,那轿子好似在跟着咱。” 沈连城唯恐来者不善,想了想吩咐道:“落轿。” “女公子……” 这个时候,不是跑得越快越好么?青菱不免有些着急。不过,见着后面的轿子没有停留,她砰砰直跳的心终于平复了,却是有些羞愧,“走了,想是奴多虑了。” “说不定还在前头等着呢。”沈连城从轿中走了出来,神情颇有些严肃。望着那顶轿子消失在拐角了,她才吩咐青菱洪祁等:“你们抬着空轿子正常回府。” “那您呢?”青菱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若真是行迹不轨者……”沈连城话语微滞,别有深意看了洪祁一眼,“你们途经共康街引开他,我绕道回去。” “女公子一人?这如何使得?”青菱急道,“让洪护卫跟着您……” “谁都别跟着,对方若是个心细的,会起疑的。” “那女公子一路当心。”洪祁郑重道,“我脱身了就去找您。” 沈连城点头,洪祁青菱等人便带着空轿子离开了。 才走没多远,先前那顶轿舆果然还在拐角处候着。青菱洪祁不动声色,只顾继续往前,一直来到了共康街。 共康街本不热闹,又加之夜幕降临,这条道上人更少了。洪祁端了十二分的警惕,终于等到后面的落了轿。 沈连城让他们从共康街回府的时候,他便明白了她的用意。若对方有所举措,便有极大的可能会在这条人少的街上动手。 后面轿中人果真掀开帘子了,是楚霸天! 他悠然自在地笑着,手里拿了一张弓弩,与那日出现在晓桦镇上拿的差不多。他举着弓弩,朝天上释放出什么东西,于空中迸射出火花。不多时,前面张奎就带了十几个人来,堵住了洪祁青菱等的去路。 洪祁仅带了两名护卫,开始了一场寡不敌众的打斗。 楚霸天悠哉地看着,目光一直落在青菱死守的那顶轿舆上,盼着见一见沈连城惊惧惶然的样子。 却在一阵夜风刮起轿帘之时,他看到里头空无一人,脸上悠闲的神气立时敛了去。 上当了! “张奎!”他大唤了一声。 张奎疾步走了过去,疑惑问:“大哥,怎么了?”他很少见到楚霸天这样不泰然的样子。 “快撤。” “……不是那谁还没来嚒?”张奎不解。 “快撤!带人从就安街去追!” “追谁?” “沈氏阿蛮。” 张奎回头看一眼沈连城的轿子,脑袋再是愚钝,这下也明白了。“好个心思叵测的恶妇!”旋即便是毫不犹豫,带人就跑。 心思叵测哪里就是恶妇了?楚霸天皱了皱眉,倒对沈连城的机灵生了几分欣赏。只不过,现下还不是欣赏的时候罢了!他吩咐起轿,便往张奎带人逃离的方向去了。 “青菱,”洪祁毫不迟疑,“你快回府禀告世子,让他派赤风赤羽出来接应。我去跟着他们。” “好!”青菱点头,“你自己当心。” “嗯。”洪祁应声便追了出去。 沈连城沿着就安街,一路小跑直往开国郡公府的方向。不多时,后边人声鼎沸,有人喊“追”有人喊“站住”,正是张奎带人追过来了。 沈连城知道,是楚霸天的人寻仇来了。她更是拼力地跑着,并在路口拐进了一条幽深的街道。 幸得京都大街小巷她几乎都识得,哪里通向哪处,她心中有数,因此也并非慌不择路。 而就当她在这条幽深的街道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前方来了一辆马车,并在她跟前停了下来,从中探出半截身子。 “李世子夫人?”是荣亲王宇文衍。 “王爷……”沈连城回头,眼见着后头的人已经追过来了,想了想还是继续跑路,并没有与宇文衍多说一句。她可不知他有没有那个本事拦得住后头的人,还是跑为上策。 跑着跑着,觉着后头打起来了,她才顿了步,贴着墙脚观望局势。 她惊喜地发现,荣亲王宇文衍竟是个功夫了得的,并着几个王府护卫,只肖一会儿功夫,便将张奎一帮人给击退了。 后来赶到的楚霸天见状,则是识趣地原路返回。洪祁追过来,见沈连城遇了贵人,心里也踏实了。 “多谢王爷援手。”沈连城向宇文衍委身以礼,诚意感谢。 “适才看到是本王,怎么还要跑?”宇文衍笑了笑,“莫不是怕我没本事打退那几个人?” 沈连城颇感尴尬,想了想狡猾道:“我是怕连累了王爷。” 适才她的反应,看起来可不像是怕连累了谁的样子,分明是只顾自己跑路啊!宇文衍暗自觉得想笑,面上却忍住了,没有拆穿。 “你可知那些都是什么人?”他转了话题,一本正经问。 “前阵子从娘家回来路上,遇到过一帮匪徒……”沈连城三言两语解释了一下事情原委,“现在是找我寻仇来了。”她还道:“说起来,那个楚霸天午间还出席过向府宴席,与向公称兄道弟的。” “这就怪了。”宇文衍蹙眉,不无严厉道,“本王倒不知表兄还跟匪寇之流有这样的交情。回头,本王定会向表兄问问清楚,给李世子夫人一个交代。” 沈连城心疑,听不出宇文衍对楚霸天是真不认识,还是假不认识。 “时候不早了,夫人请上车,本王送你回去。”宇文衍好意道。(未完待续。) 第176章:王爷殷勤 沈连城自不敢劳荣亲王大驾亲送自己回府,忙婉言拒绝。 宇文衍却是坚持,“本王一走,那些人又折回来害你性命怎么办?还是本王送你回去,本王也求个安心。” 沈连城想了想问洪祁,“青菱他们呢?” 洪祁忙答话:“我让她回去请世子带人来接应了。” 沈连城于是噙笑看宇文衍,“王爷放心,我夫君就要来了。况且,王爷适才将那些人打得落花流水,他们哪里还敢折回来害我性命?” 宇文衍沉静而立,终于放弃了。“好吧!那夫人慢走。” 沈连城做辞,而就在她刚转身走出去没几步,宇文衍的人突然惊叫了两声“王爷”!她回头,见宇文衍微屈着身,一手抚着胸口,样子很是痛苦的样子。她不得不折回,有些担忧问:“王爷受伤了?” 宇文衍表情依然痛苦,却是强忍着摇头,笑了笑道:“不妨事……” 可话音未落,他突然出了满额的细汗,脸色更是苍白得失了人色……终于昏厥了去。 “王爷!”沈连城一惊,搀了他一把。 上前的一个奴子急道:“王爷前两天与薛二公子切磋武艺,本有旧伤在身,适才一番打斗,怕是……” “快扶他上车。”沈连城吩咐罢,不敢离开,唯有跟着。 无论如何,荣亲王宇文衍今夜都是因为自己而受累才成了这样,没确定他无恙之前,沈连城于情于理都不敢离开。 她与洪祁一路跟着,来到了荣亲王府。 向夫人见着不省人事的儿子,焦急得一句话都没有说。大概是从奴子那里了解过事情始末,为此,她看沈连城的眼神里,不乏敌意。 宫里的太医为宇文衍施了针,也用了药,终于让他醒过神来了。 太医说:“王爷已无大碍,只是,接下来一个月内需静心修养,切不可动武。” 听了太医这句话,沈连城犹如吃了定心丸。李夫人听罢这话去了内室照顾,她与一个一等的奴子招呼了一声,便带着洪祁离开了。 在街上,她碰到了焦急找寻自己的李霁。 “阿蛮,你去哪儿了?你没事吧?”李霁一把抓住她,一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 “我没事,没事了。”沈连城拉着他的手,告诉他:“荣亲王救我受了伤,我刚从荣亲王府出来。” “你真是吓死我了!”李霁一把将她搂在怀中,一种气恼的情绪却是悄然涌上心头。想了想,他还是问了一句:“荣亲王他……没事吧?” “没有大碍。”沈连城如实答,浑然不知李霁心头悄然滋生的情愫。她从他怀里退出来,告诉他:“是楚霸天寻仇来了,不过很有些古怪……” “我们先回家,你慢慢与我说。”李霁说着将她整个人拢入臂弯之中,一边往开国郡公府的方向去,一边道:“那以后出门,你把赤风赤羽都带上。” “嗯。”沈连城点头答应。 “你适才说古怪?哪里古怪?”李霁方才问。 “我总感觉,楚霸天不是真的想向我寻仇。”若是真的想寻仇,依着楚霸天擅做精巧暗器之能,他根本不需要在这样一个时间里,用这样兴师动众的法子。 李霁跟着沈连城的思路想下去,自然生出一个疑问:“若不是寻仇,那他此番作为是为何?” 沈连城摇头,这正是她想不通的地方。 “是不是向你寻仇,一试便知。”李霁笑了一下,“这些天,我让人抬着开国郡公府的轿子多到街上转悠转悠,看是否会遭来不速之客便是。” “倒可一试。”沈连城想了想,还道:“让青菱玉荷,还有洪祁他们陪着去。要做,就做得像一些。” 她倒想看看,楚霸天究竟意欲何为。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过去,楚霸天的人都没有任何行动。这让沈连城颇感到焦虑。 第四天,张奎才在一次不经意中告诉楚霸天:“这几天都见着那阴险狡诈的妇人坐着轿子在街上晃,我真想上去把她捉了!” “还敢在街上晃?”楚霸天狐疑。 “千真万确。”张奎肯定道,“昨天还看到了两次!上午一次下午一次。” 楚霸天听言,忽而笑了,“这是对我起疑了。” “啥意思?”张奎听不懂。 “明天还能见到,你便带些人去把她捉了。” “大哥你讲真的?”张奎几乎不信。 “当然。” 张奎欣喜若狂,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跑街上去堵人。 第四日,他空手而归,沈连城悬着的一颗心也稍微放下了。只是她不明白,楚霸天真想寻仇,为何派了张奎这样不顶事的? 第五日,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之事。荣亲王宇文衍带了许多稀罕物来到了开国郡公府。 经过几日修养,他的气色好多了,看来身体恢复得不错。 “本王早该来的。”他当着李霁的面,对沈连城道,“那日在天子跟前,世子夫人救了本王一命,本王早该上门致谢。” 沈连城听言一愕。不就是没有胡言乱语么?哪里就变成救他的命了?如此高抬,她简直受之有愧。 而他此言一出,更是让李霁生了误会,以为妻子有事瞒着他呢!那日在天子跟前发生了什么事,妻子说的,跟荣亲王说的,可不一样。 “王爷严重了。”沈连城忙道,“我不过实话实说而已。倒是那天晚上,该我好好谢一谢王爷及时施以援手才是。” 宇文衍笑了两声,微鞠了身子直看沈连城,不无调侃道:“那就算扯平了如何?” 沈连城莫名有些不自在,点了点头,向李霁靠近了几步。 “那后日本王府上有一场宴会,世子和世子夫人可会去瞧个热闹?”宇文衍突然道,“届时,我还有一份薄礼送予世子夫人。” “王爷这么说,我哪里还敢去赴宴?”沈连城只觉宇文衍今日来府上开始,便透着几分不寻常,突然而来的宴会,她可没有兴趣。 “一定要去。”转瞬之间却是由盛情邀请变成了“一定”!宇文衍还道:“可以说,这场宴会是本王特地为世子和世子夫人而开设的。” 沈连城与李霁面面相觑,心中皆是不安。(未完待续。) 第177章:真假幻境 既是特地为夫妇二人开设的宴会,沈连城和李霁自然是拒绝不了的。毕竟对方,是个王爷。 沈连城尤为不安。她本不想与荣亲王府有任何牵扯,奈何对方似已热忱地要结下这份交情。 宴会之上,作为主宾,再没有人敢对沈连城和李霁有半句不敬之言。多少巴结逢迎的话,听得李霁几乎深陷其中,心情好极。 沈连城则是全程警惕,唯恐生出什么幺蛾子来。直到酒尽人散,她这颗担着的心方才放下。 当真是重活一世,她把自己活得太警惕,太累了。 而就在她盘算着要与荣亲王做辞的时候,一位嬷嬷紧步走了来。“世子夫人,我家王爷请您到后院。” 沈连城诧异,荣亲王不正在那边与李霁有说有笑地谈话么?抬眸之际,却见他回看过来,冲她点了点头。 “夫人,请随我来。”嬷嬷恭谨地催促了一句。 沈连城只得跟着,随她来到后院一间雅致的屋子。屋子里站着六个年轻的女奴,个个水灵。 “伺候世子夫人更衣。”嬷嬷突然吩咐一句。 沈连城一惊,“为何要更衣?”有一种被侵犯的感觉。 “世子夫人莫怕。”嬷嬷忙搀着她来到内室,一边解释:“是王爷得来的一件纱衣,面料乃是极地稀罕之物……您穿上就知道它的好处了。” 说话间,年轻的女奴已将纱衣呈在眼前。 衣裳整齐地叠在一起,是淡淡的紫色,薄如蝉翼,从哪个角度看去似乎都氤氲着光辉。 “世子夫人,您何不摸摸看?”嬷嬷笑着,一副很神秘的样子。 沈连城伸手摸上去,仿佛自己的手探入的是夏日的清泉,触及的是顶好的羊脂玉,细滑、柔软、清凉,不可言说。 想来,这就是宇文衍要送自己的“薄礼”了。 “说是夏日里穿上这件纱衣,就不怕炎热了。”嬷嬷又道,“整个王府只此一件,夫人快试试吧!” “不了。”沈连城收手,“替我谢过王爷美意,既是如此稀罕之物,我不敢收纳。”说罢她就要离开。 “诶!”嬷嬷忙拦住她,“世子夫人您别不要啊!您若不收下这衣裳,王爷怕是要怪罪老奴的……”见沈连城无动于衷,她索性大声吩咐:“来人!替世子夫人更衣!”几个年轻的奴子一听就一拥而上了。 直到这一刻,沈连城方知事有蹊跷。 “大胆!”她呵斥一声,试图挣开几人扒她衣裳的举动。 几个奴子却是置若罔闻,偏要给她换上那件紫纱衣不可。 “世子夫人,得罪了。”嬷嬷在一旁,战战兢兢,“实在是王爷说了,无论如何也要夫人穿上这件衣裳不可。王爷还说,只要夫人穿上这件衣裳,便不会舍得脱下来。” 世间哪里有什么衣裳穿上了还不舍得脱下来的?除非有毒。 如是想着,沈连城挣扎得更厉害了。然而,一难抵六,紫纱衣终还是“上了”她的身。 她感到了一种通身的舒爽,不自觉安静下来。随着嬷嬷走到镜前,她透过镜子看到的,竟是一处仙境。而自己,正是在那云端轻纱漫舞的仙人。 另有一个出尘俊逸的男子,踏着七彩祥云而来,衣袂飘飘,青丝浮动,正是自己心爱的眷侣。他牵着她的手,踏着祥云,又来到了一处世外桃源。花是最美的花,水是最清的水,深潭、瀑布、奇石,是他生活的人间仙境…… “阿蛮!”一个男人的喝斥声,几乎夹带着某种凄厉,打破了这一切。 美好的景象,突然被什么吸取了一般,消失不见了。沈连城只觉天旋地转,一阵眩晕之后,终于回了神。 她在做什么? 还是这间屋子,还是这些奴子,但哪里还有什么紫纱衣?唯有被自己按在床上的男子衣衫不整!而这男子,正是荣亲王宇文衍……他嘴边,还留有自己的唇红。 她惊忙弹起身,连连后退几步,这才看到,李霁就在门口,正一副面无人色不可置信的样子蹙眉看着自己,下一刻便是不愿观鉴,拂袖离去。 “霁郎!”她快步追出,在院中拽住了他,“发生了何事?” “发生了何事你来问我?!”李霁怒目视之,眼目猩红,额前青筋毕露。 他发怒了!这还是沈连城第一次见。她只觉脑中一片混乱,回头看到的,则是青菱玉荷神色难看的样子,好似正是她自己,做了什么不堪入目的事。 李霁拂开她抓着自己的手,大步跑开了。 她立在原地,身子不自觉战栗。 “女公子……”青菱上前,却是欲言又止。 “我怎么了?发生了何事?”沈连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听听青菱怎么说。 这时,荣亲王整理好衣衫,面色尴尬地走了出来。 青菱方才告诉她:“您在宴席上喝多了,便来到这后院休息,进屋没多久,就要伺候的奴子去请王爷过来。王爷过来了,您又……把屋里的奴子都打发了,而后……”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脸也红了,“奴听到里头有动静,以为是王爷欺负您,便闯了进去,结果,竟是女公子您……然后世子就来了。” “世子夫人好大的力气,本王挣都挣不掉。”宇文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补了这么一句。 他嘴边,女人的唇印还未擦拭掉。沈连城一见,猛然心惊,直觉有人害自己,不禁怒目向他,“是王爷设下的圈套!” 宇文衍一愕,一副莫名不解的样子。 “你们说的,我怎么一点印象没有?”沈连城看了一眼那位嬷嬷,又道:“我是在宴席快结束的时候被她请过来的。” “宴席尚未结束啊。”宇文衍看一眼角落里的滴漏,很是无奈。 循着他视线的方向,沈连城看到,现在的时间才是巳时三刻左右,离宴会开始还不到半个时辰!所以,他们所言所见都是真的,唯有她自己的记忆,是假的。 她岂会醉酒?岂会在醉酒时唤了荣亲王进屋,还打发了伺候的奴子,并对他有那样的举动?这不是她! 宴会上,她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定是被人施了阴诡的招数! 这一切,难道不是荣亲王所为?(未完待续。) 第178章:环环相扣 事已至此,沈连城只觉再多解释和议论都不过让自己更为难堪罢了。她想了想,大步离去。青菱玉荷忙向荣亲王做辞,急急跟上。 “今日之事,没有发生过。”宇文衍正色,神情严厉地丢出这句警告。 在场的奴子,皆唯唯是诺。 他长身而立,面上已没有表情。身体里却有一股子热浪,搅扰得他心神不宁。适才在屋里,沈连城的举动,竟然勾起了他的情i欲。若李霁再晚些时候赶来,他恐怕要忍不住化被动为主动了…… 强压了身体的躁动,他又感羞愧,竟是红了脸。 而想着这幅画面的,还有李霁。 他离开王府,几乎没有方向地大步走着,脑中皆是沈连城纠缠宇文衍的画面,怎么也冷静不下来,正如自己的步伐,根本不能停顿。无论后头阿则怎么唤他,他都听不见一般,不肯有少刻的停留。 半个时辰之后,他不自觉来到了城外,那个木屋。每每遇到不开心的事,他都喜欢来的地方。 这个木屋,他已经许久没来了。上一次来,还是沈连城说她中了欲蛊那次……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再来到这个木屋,他不由得想起那段往事来,心情更加糟糕了。 他伫立在门口,不想进去。 “姊夫?”屋内却是探出一个身子来,是沈怜儿。 他吃了一惊,“怜儿妹妹?”发现嗓子有些哑,于是干咳了一声,方才问:“你如何在这里?” 沈怜儿的脸立时红了,低着头有些羞涩道:“听说这是姊夫心情不好时喜欢来的去处,我就过来看看……姊夫今天,心情不好吗?”她突然上前,关心而问。 李霁垂下眼睫,一时之间,颓然得对沈怜儿都不设防了。 他缓步走上木制的台阶,在最高一级坐了下来。 沈怜儿见状,也靠着他坐下,细声细语问:“姊夫怎么了?” 阿则远远地看到这一幕,想上前,但一想到沈连城跟宇文衍做了那苟且之事,心头一气,又反身回避了。 就让怜儿娘子宽慰宽慰世子几句,也未尝不可。最好能发生点儿什么,也气一气世子夫人!他恶狠狠地想着,找了个灌木丛,在其后坐了下来。 李霁自然没有拿这种事向沈怜儿轻吐苦水,只是在她再三追问之下,告诉她:“我与你大姊姊吵架了。” “因何吵架?” “一些……小事。” 沈怜儿娇俏而笑,“既是小事,那便是床头吵床尾和,一下子就过去了。” 李霁“嗯”了一声,却觉得讽刺得很。 “大姊姊脾气倔,姊夫你何不让着点儿?”沈怜儿劝道,“无论怎么吵,姊姊她总是爱着姊夫的。” “爱?”李霁突然一笑,看向沈怜儿,不无认真问:“你觉得你姊姊真的爱我?” 沈怜儿微愣了愣,想了想反问道:“怎么不爱?不爱为何嫁你?姊姊跟我们可不一样,祖父和父亲都那样疼她,她要嫁谁不要嫁谁,说出来可都是作数的。” “那他为何要爱我?比我优秀的男儿,不是多了去了?”李霁嗤笑,“你姊姊她,最初喜欢的可是武成侯府二公子。薛二公子可比我要优秀得多,更莫说荣亲王了……我听说,王太妃本还想将你姊姊引荐给天子的。可她偏偏选了我,不就是因为……” 不就是因为认为自己是失了贞洁的,配不上那些好的么?若她是块完璧,岂会选他! 这样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他,笃定地以为,就是自己想的这样。 “姊夫你都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沈怜儿听着他的话,只觉一时是武成侯府二公子,一时是荣亲王,一时又是天子,听得她都糊涂了。 “你觉得我与你大姊姊般配吗?”李霁又问。 “当然般配。”沈怜儿答,“郎才女貌,就像神仙眷侣一样!” “我不是说长相。”李霁道,“我是说,其他方面,我配得你大姊姊吗?” “怎么配不得?”沈怜儿讶异地睁大了眼眸。 李霁发笑,轻摇了摇头。 此刻的他,极为不自信,却又极力从别人口中找到慰藉,找到了却又自我否定,正是这样自相矛盾的时候。 意识到这一点,他不禁暗暗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何时变成这样的? 认识沈连城之前,他不是这样的。认识沈连城之前,他能因为自己有一个在宫里做李夫人的姊姊而生出一箩筐的优越感。却不知从何时起,他觉得自己从前所有的优越感,都变成了很多人眼中的笑话。 “姊夫……”沈怜儿突然拿出帕子,温柔地替他擦了擦额上的细汗。 李霁一惊,抓住她的手想要推开,却在瞬息之间对上了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目。这双眼目里头,满是对自己的柔情和疼惜。 这才是一双真正、纯粹地只爱慕自己这个人的眸子啊!他爱的阿蛮为何不是这样? “姊夫……”被他俯看着,沈怜儿微扬着下颔,面红耳赤。而望着他那双薄唇,她更是忍不住吞咽,莫名祈盼。 远处灌木丛后边,正昏昏欲睡的阿则在看到一个人影之时,猛地弹跳了起来,“夫人……”而见沈连城只是面如寒霜愣愣地站在那里,望着林中木屋,他忙回头去看。 眼前一幕,顿时令他感到焦灼。 “世子!”他大声喊了一句,急得直跺脚。 李霁回神,抬眸一看,见到的恰是沈连城反身离去。 “阿蛮……”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何等糊涂,忙是起身,疾步追了上去。 沈怜儿则是不慌不忙,异常的沉静。 “女公子,”青菱紧步跟着沈连城,劝道,“您等等世子,听听他的解释,或许是怜儿娘子她……” “解释什么?”沈连城顿步,侧眸不无愤怒地看一眼李霁,冷声道:“心情不好,就有理由经受不住蛊惑么?” “或许不是您想的那样。”青菱心里头虽然也气,但无论如何,她还是盼着夫妻二人好的。 这一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未完待续。) 第179章:夫妻争吵 李霁已然追了上来。 “阿蛮,”他拉着沈连城的手,急道,“适才是个误会……”却突然觉得解释不通。他不大清楚,沈怜儿的手为何在自己额前,自己又为何抓了她,又为何会走神。想了想,他只得说:“是我一时恍神了。” “我问你,怜儿对你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你可知道?”沈连城目光森寒。 “我……我知道。” “既然知道,不是应该避嫌吗?”沈连城失望极了。“如果知道避嫌,适才又岂会恍了神?” “我……”李霁面色尴尬,心乱如麻。 沈连城甩开他的手,重新迈开了步子。 “终于逮到机会倒打一耙了?”李霁突然大声,愤愤道,“难道不是你有错在先?” 沈连城顿步,心头的火燃得更旺了,猛地回转身看他道:“我被人设计陷害了,难道你真的想不明白?” “是什么样的诡计能叫你在醉酒的情况下点名要见荣亲王?又是什么样的陷害能叫你在见到荣亲王后就贴了上去?就连青菱玉荷两个奴子拦都拦不住……”李霁越说越气恼,想了想还是平复下来,退步道:“我便当你是真的醉了,但看到那一幕的我的心情,你如何就不能体谅?” “我如何没有体谅?”沈连城委屈得想哭,“到现在我都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从王府出来就一直急着找你,好不容易打听到你的去向找到这里来,你就让我看这些吗?” 李霁心头突被什么给撞击了一下,隐隐地难受。他败了!一听沈连城说这么几句话,他就败给她了。 “阿蛮……”他轻唤一声,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我错了,我……” “别碰我。”沈连城却推开了他。 一时半会儿的,她还无法接受他的道歉。她也想一次治好他,让他知道知道,自己有多在意这种事,叫他以后再不敢对任何其他人“恍神”。 李霁则觉得万分的羞恼。他已经解释过了,并道歉了,她为何还这样高高在上的不肯饶恕?她不是有错在先,不是该哄着自己原谅吗?现在倒好,一切都是他的错了! “沈阿蛮!”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他忽然怒喝一句,“你够了!” 沈连城诧异至极。回眸看见他怒不可遏的样子,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她认知里的李霁。 这时,沈怜儿走到了李霁身边。她也有些意外,不禁拉了拉他的衣袖,劝道:“姊夫你别这样。你这样,不是更加惹恼了姊姊么?你多向姊姊说几句错了就是了……” “到头来只有我错了,她就没错?”李霁打断她,更是气恼。 沈连城折步回头,一直走至他跟前,抬眸望着他,问:“你觉得不平是吗?” “呵呵!”李霁冷笑两声,“你我的结合,本就不公平!你爱我吗?爱吗?” 眼见着李霁要发疯了,青菱在接受到沈连城一个眼神的示意之后,喊了阿则玉荷和洪祁,并拉扯了沈怜儿,往一边回避了去。 “你根本不爱我!你若是块完璧,根本就不会选择嫁给我。”李霁在气恼之下,终于说出了这句压在心底多时的话。 沈连城眉头紧锁,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他会将这样的话脱口而出。也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他内心深处藏着怎样的卑微和猜疑。 她突然心疼他,可怜他,于是压低了声音,耐着性子劝道:“霁郎,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先回家,好吗?” “怎么不反驳?我说对了是吧?”李霁气恼之余,又觉得失望。他希望听到她立即而来的反驳,希望听到她说,是他想错了,她是爱他的,即便是块完璧,她也会选他。 “不是的!”沈连城忙拉了他的手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是,再听到这样的话,李霁便觉得是一种应付了。他不禁嗤笑一声,兀地道:“我后悔了。” 沈连城只觉心中一空,“后悔什么?” “后悔娶你。” 四个字,如同一根芒刺,一点一点扎进肉里,让沈连城感到钻心地痛。她抓着他的手,不自觉松开了,愣愣地失了言语,红了眼圈。 这才结婚多久?两个月不到!他说他后悔了? 李霁的眼圈也红了,但看一眼她松开自己的手,他迈开了步子,决然离去。 沈连城张了张口,想唤住他,但终于抿了颤栗的双唇,一步一步,失魂落魄地朝着木屋的方向走了去。 “女公子……”玉荷唤了一声,想跟过去。 青菱却拉扯她一下,冲她摇了摇头,“让女公子静一静。” “世子真浑蛋!”玉荷望着由沈怜儿和阿则紧跟而去的李霁,忍不住骂了一句。“不行!我得去盯着些,以防他又跟那狐狸精眉目传情!” 说着她一溜烟跑了出去,青菱拦都没来得及拦。 沈连城来到木屋门口,却没有进去。发生在这木屋的那段不好的回忆,让她嫌弃这里。但她,偏偏愿意置身其中,好似对这里的嫌恶,能暂且缓解李霁那句“后悔娶你”几个字带来的伤害一般。 她在台阶上坐了下来,满脸愁绪。 她知道,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有人设计好的,沈怜儿的出现,也不是巧合。然而,感情的坎坷,已让她停止对这些阴谋的思考。 她不想思考了。 李霁“后悔娶她”,是这段时间累积起来,深埋于内心的情愫,跟今天发生的事,其实并无干系。 “阿蛮。”木屋后面突然走出来两个人影,竟是天子宇文烈和一位身着布衣、样貌极其水灵的妙龄少女。 沈连城讶然失色,忙迎上前要行礼,却被宇文烈拦阻了。 “妹夫适才欺负你,为兄的都看到了。”说着他冲沈连城眨了一下眼。 沈连城霎时明白了。她这是碰上天子微服出来勾搭山野无知少女了! 真巧啊!岂会这样巧? “回头我便帮你教训他。”宇文烈沉声,并劝道:“你就别在这里难过了,快回去吧!” “你们两个,”不待沈连城有所反应,他就看向青菱和洪祁道,“还不快送你们主子回去?” 分明是急着撵人走的样子。 (未完待续。) 第180章:火上浇油 此间就这一处木屋,若是一双男女想行那苟且之事,最合适不过了…… “那阿蛮先回去了。”沈连城豁然,忙做辞离开,不敢打搅。但走出几步,她还是回头,道:“兄长,适才霁郎他并未欺负阿蛮,只是一些小误会,兄长不必放在心上。” 她唯恐他多管闲事,好心办坏事。 “为兄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宇文烈向沈连城悠闲地挥了挥手,简直一副急着大便还强装镇定的样子。 沈连城心中暗讽,脚下生风,带着青菱和洪祁,走得飞快。 回到开国郡公府,李锦儿和李绣儿拿了一封信件喜滋滋地迎了上来,告诉沈连城:“阿父阿母来信了!明日回来,商定我俩的婚事。” 沈连城笑了一下,心不在焉自没有多言,只道:“那恭喜两位姊姊了。” 李绣儿忍不住笑出声来,“弟妹怎么也不问问谈的人家是谁?” “难道不是曹家兄弟么。”沈连城已然有些不耐烦了,就在两姊妹还要没完没了说这事的时候,她索性道:“两位姊姊对不住了,我还有事,先进去了。” “噢,那你忙吧!”李锦儿忙道,看着她疾步往清秋苑去,她这才感到一丝诡异,不禁压低声音问李绣儿:“弟妹莫不是与弟弟淘气了?弟弟适才回来,好像去他自己住的宁辉居了。” “真的?自娶妻以来,弟弟可是从未去过宁辉居。”李绣儿嗅着事情古怪,当即便说要去看看。 “别去。”李锦儿拉住了她,“夫妻间的事儿,咱们外人少掺和。” 沈连城回到清秋苑不见李霁人影,从玉荷处知道他去了自己婚前住的院子,不禁又气又恼。 “女公子,可要奴去请世子过来,您与他好好聊聊?”青菱小心翼翼问。 “要聊也该是世子主动过来,哪里还值得女公子派人去请了?”玉荷横竖一副李霁大错特错不可饶恕的态度。“他一回府不来清秋苑,反去那落了尘的宁辉居,说明他毫无悔过之意……” “玉荷!哪里要你讲这些个大道理?”青菱瞪她一眼。 沈连城起身,往内室走了去。 “你看,”玉荷压低声音,“女公子没有准允你去请世子来,便说明我的话是讲到她心坎上了。” “你少说两句。”青菱睨她一眼,“女公子和世子日后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 玉荷努了努嘴,没再做声。 青菱的话,细碎地传进沈连城耳里。她不由得顿步,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是啊,她跟李霁,是要永结同心,在一起过一辈子的。 她突然有些后悔。或许,白间李霁拥着自己跟自己道歉的时候,她马上放低姿态,就不会有后头的伤害了。 想到他说的那句“后悔娶你”,她的心免不了又是一痛,简直不知在他来向自己道歉时,该如何原谅。 可是偏偏,他竟连来向自己道歉的举动都没有!心里已不只是痛了,还有气,有恼,有怨。 她想,要是天黑前他还不来找自己,她就真的不原谅他了。 然而,天黑了,用晚膳了,李霁都没有来。 她又气恨地告诉自己,若是睡觉前他还不来向自己道歉,她绝对不会原谅他! 于是,她等来了一个辗转反侧,彻夜未眠。最后,她是流着眼泪蜷缩在被窝里昏昏沉沉地睡去的,并做了可怕的梦。 梦里,李霁不要她了,嫌她不洁之身,嫌她脾气大,他不要她了。 天光大亮。 宁辉居内,趴在案几上的李霁猛地惊醒了。看到外边的天色,急忙喊了阿则问了时辰,他惊得脸都白了白。 他很懊恼,自己怎么睡着了?他喝了几杯酒,想壮壮胆子去向沈连城道歉的,可怎么就睡着了?他的阿蛮,一定伤心了一个晚上吧!昨天白间,他竟然跟她说了那样狠心的话。 他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终于冲出房门,无论如何都要到清秋苑向沈连城赔不是。他想好了,无论沈连城怎么大骂他,怎么撵他走,他都不能生气,不能放开她。 可刚出得宁辉居,管家疾步跑了来,有些惶恐地传话道:“世子,宫里的赵寺人来了,说是奉天子口谕,给您训话来了。” “训话?”李霁头一次听说。 “老奴也不懂,您快去吧!老奴这就去请世子夫人过去瞧瞧,她与宫里的人熟识,或许知道一二。” “嗯,你快去吧!”李霁说着,往前院花厅的方向走了去。 赵寺人见李霁来了,不说二话,便是神情肃然道:“天子训诫,开国郡公世子听训,跪。” 李霁听言,忙跪到了地上,接着便听得赵寺人口中不停,说了一大堆的官话,莫名地就给他安了一个“不知好歹”的罪名,罚他“闭门思过,没有妻室准允,半月不得出门”。 他简直莫名其妙。 “李世子,你可受训了?”赵寺人说罢这些话,问了一句。 李霁愣了愣,只得答:“受训了,谢陛下隆恩。” “嗯。”赵寺人满意地点头,并上前搀了他一把道:“世子快起来吧!” “多谢赵寺人。”李霁起身,想了想问:“赵寺人,你可知这是怎么一回事?” 赵寺人发笑,不妨告诉他:“天子得知你欺负了尊夫人,为尊夫人打抱不平呐!” 天子如何知道的?李霁狐疑。 “天子可说了,”赵寺人压低声音,“宫里有一个薛世妇,也不怕多一个李世妇。世子可要好自为之,守好咯。” 听言,李霁面色早已失了血色。 薛世妇是什么人?本是旁人的妻子!夫家犯了事儿满门抄斩,天子见她貌美,唯独留了她一个活口,并接到宫中,封号“薛世妇”。 李霁几乎不知赵寺人是怎么离开的,回神之时,他看到了步入花厅的沈连城。 她的眼圈两片青黑,眼睑也有些浮肿,是一副没睡好的模样。但她看自己的眼神,是那样冷漠。 赵寺人走了,李霁也还好好的。沈连城想,该是没什么不得了的事,转身她便要离开。 她本不想来的,可又担心宫里来人事关重大,这才勉为其难过来了。过来瞧见李霁睡了一夜好觉的样子,她的心就冷了,不想再看他一眼。(未完待续。) 第181章:没完没了 “你就不问问天子让赵寺人带了什么训诫之言给我?”李霁叫住沈连城,哪里还有先前决意赔不是的态度? 他个头本来就高,站在屋中,更显出几分居高临下。 沈连城没有回转身看他,只是站在台阶之下站定了,暗想:恐怕天子因为维护自己而恫吓李霁的话,不仅没有威慑到他,反而火上浇油,让他更恼怨自己了吧? 昨天见到天子,她就担心这事儿,因此特意提醒了一句,哪里知道天子宇文烈,根本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可这又如何?昨夜李霁的态度,已足够令她感到心寒了。她没有道理向他做任何解释,至少,在他求得自己原谅之前。 如是想着,她重新迈开了步子。 “有天子撑腰就不可一世了是不是?!”李霁气得冲出屋来,站在台阶上怒言讽刺,“你多出色!便是没有我,天下间还有多少人视你如珍宝?” 沈连城意外而震惊,一道伤口还未处理好,现在又撕开一处?他这话是为何意?一怒之下,她直想破口大骂回敬于他。 “夫人您别生气!”阿则适时上前,压低声音告诉她:“适才赵寺人来传天子训话,说世子不知好歹,罚他闭门思过半月,还说……宫里有一个薛世妇,还可有一个李世妇……” 眼见着世子与世子夫人的矛盾一个接着一个,他这个做奴子的也恍然不安了,唯恐不可收拾。昨日气一气世子夫人的想法,早已烟消云散。 而沈连城听了他的话,怒火立时消散了去。天子果然自以为好心,办了坏事了。说出那样的话,难怪李霁如此怒不可遏。 她挥了挥手,让奴子们都退下了。 一路退下之时,玉荷忍不住瞪了阿则一眼,没好气道:“世子昨夜都没到清秋苑给我家女公子赔个不是,一早受了天子的气又把这邪火发在女公子头上,当真是……” “玉荷!”青菱厉声制止了她。 “天子那样的话都说,哪个男人听了不气?”阿则辩驳。 “天子要说什么话可是我家女公子管得着的?”玉荷免不了与之争执,“昨日在城外……”她顿了顿,城外遇到天子的事可不好说出去。“总之,就是世子不对!昨夜去找女公子赔个不是,哪里会生了今天的事?” 即便还会有天子训话,那和好的夫妻,哪里还有说不通的? “昨天夜里世子喝多了,睡着了。”阿则对此也是懊恼。 “伤了我家女公子的心,还敢把自己灌醉?这是逃避!” “好了!你们都少说两句。”青菱拉了玉荷一下,又腻了阿则一眼,一本正经道:“世子和世子夫人是要过一辈子的,如你们这般吵闹不休争来辩去,传到主子那里,还不让他们误会更深了?” 阿则和玉荷脸红脖子粗,皆是低头不语。 青菱则是望着身后的宁辉居,百感焦灼。 宁辉居内,沈连城走上台阶,来到李霁跟前,拉了拉他宽大的衣袖。 李霁别扭地侧过身,不看她。她再牵住他的手,辗转至他面前,冲他笑一笑,说两句软话,终能融化了他的坚硬,事情便过去了。 然而,这只是她的臆想。 她的确放低姿态,拉了他的衣袖,他也的确别扭地侧过了身去。可抬眸看到他一副绝不示弱怒意未消的脸容,她就做不到继续放低了。 她收回手,微扬了下颔,凝眉看向前方的虚无,冷声道:“错不在我,难道要我在你跟前跪下来求得原宥吗?” 感到她拉扯自己衣袖时,李霁虽侧了身,但他其实已有打算,只需她再说一句软话,他便不气了。 可她没有这么做! 她放手的那一刻,他只觉心中一空。她冷声说出的话,更是让他郁闷得心里发寒,忍不住气急败坏道:“你没错,都是我的错!满意了?” “你……”沈连城并不是一个擅长争吵的人。她无言以对,唯有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见她争也不与自己争了,李霁气得来回踱了几步,索性回屋,一屁股坐了下来。 宁辉居外头的奴子见沈连城冷着脸出来,个个低了头,大气也不敢出。待她离开后,便三两成群地议论起来。 青菱玉荷跟着沈连城,交替了一个眼色。最后还是青菱上前,劝道:“女公子可不能被世子给气糊涂了。这样吵下去,恐怕越发地不好收场。” “我倒不知,他的脾气还这样大!”沈连城很生气,一时半会儿的冷静不下来。 “阿则说,昨天夜里世子不小心喝多了,睡着了,这才没有回清秋苑的。”青菱知道,沈连城之所以气,说到底气的还是这一件。 “根本没想过回清秋苑,这才会喝多。”气头上的人,哪里会去给对方找借口? 青菱心知现下不是为李霁说好话的时候,忙闭了嘴。 几只脚刚踏进清秋苑,外头门房便传话来了,说:“荣亲王在外头,要见夫人。” “不见!”沈连城一听荣亲王三个字,立时就像炸了毛的猫,没口出恶言叫他滚已是修养甚高了。 “奴去把他打发了。”玉荷自告奋勇。 沈连城没有做声,似是无所谓。 玉荷一喜,转身便跑出去了。 “玉荷,”青菱忙追出去,提醒道:“那怎么也是个王爷,你不可造次。” “嗯,我知道分寸。” 玉荷来到外头,见着荣亲王可是不客气。 “王爷害得我家女公子与世子不和,怎还敢来登门?是不是盼着我家女公子与世子闹破了天去?”说话的姿态,哪里是一个奴子该有的。 荣亲王宇文衍心头暗叹,到底是沈连城贴身的奴子,泼辣。他不仅不恼,反而笑了,“本王是来给世子夫人送礼的。昨日宴席她走得匆忙,本王为她准备的薄礼,忘给了。” “王爷美意,我家女公子心领了,东西王爷就拿回去吧!我家女公子是不会收的。”玉荷断定沈连城不会收他的东西,胆大拒绝了。 “世子夫人和世子还未解除误会?”宇文衍也不执拗于送礼的事,谦谦而笑道:“本王这里倒有个主意。”(未完待续。) 第182章:又着纱衣 荣亲王说有主意让女公子和世子和好,玉荷动了想听的心思。8 『Δ1 中文 网但她也有所犹豫,唯恐荣亲王不安好心,出的是什么馊主意。 “昨天的事本王也冤枉,你是知道的。”见她犹豫不决,宇文衍忙说了一句,话语里几乎透着几分委屈。 “横竖还不是我家女公子吃亏。”玉荷嘀咕一句。想了想以为,这个荣亲王为人温和,她一个奴子这般与他说话都不见他有半点愠色,现下又委屈地跟自己说冤枉,她对他的敌意更少了几分。心道听听他的主意,也不会有损,她便问:“王爷有何主意?” “若是相爱的夫妻怄气,只需其中一人病一场就好了。”宇文衍言简意赅,温和是笑。 玉荷一听便明白了,一下子有了灵感。 “不过,”宇文衍却道,“世子夫人心气高,装病这种事怕是做不来。” “是啊,要女公子装病,她肯定不愿的。”玉荷愁。 “本王这里还有个立竿见影的法子,有异曲同工之效。”宇文衍又道。 “什么法子?”玉荷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期盼地看他。 宇文衍胸有成竹,“你这就去告诉你家世子,就说你家夫人突然晕倒了。你看他急不急。他一急,不就说明他心里紧张你家夫人?你家夫人知道了,再大的火气,也该消了。” 玉荷听言一喜,扭头就要去做了。 “诶,”宇文衍忙叫住她,“看在本王一片好心的份儿上,你就把本王送来的东西收下吧?大不了你家女公子见了不喜欢,扔了便是。” 玉荷想了想,道:“那好吧!东西我先代我家女公子收下。” 宇文衍点头,示意奴子抱着一口小箱子来,并体贴道:“东西比较沉,可要本王的人帮你送进去?” 玉荷上前掂了掂,现果然沉重,便回头指了一个门房里做事的,吩咐道:“你把这箱子先送到清秋苑去,就跟夫人说,是王爷昨日忘记给她的赠礼。夫人若喜欢,便留下,不喜欢,扔了便是。” 最后一句话,是她有意说出来气宇文衍的。他从一来就和颜悦色的,她也半点不忌惮了。见他上车离去,她也忙转身回府,往宁辉居的方向走了去。 宇文衍进到马车内,对马车里悠闲端坐的楚霸天道:“若沈氏阿蛮看都不看那箱子一眼便让人扔了,接下来的戏可不就没得看了?” “木王树做的箱子,她不会舍得扔的。”楚霸天微眯着双目,伸手摸了摸头前抹额上的玉石,仍是悠闲自在。 清秋苑内,门房的人大汗淋漓抱了一口箱子来放到地上,按着玉荷说的传了话,便是静默等待。 箱子很小,却似很重。沈连城不免多看一眼,认出做箱子的木材竟是世间少有、价值千金的木王树,本想让那奴子抱走扔出去的想法立时打住了。是什么东西竟用了这样贵重的箱子装来? 她让那奴子将箱子打开,更是吃惊上前,“这件纱衣……” 紫色的纱衣,薄如蝉翼,氤氲着光辉……分明就是!分明就是昨日荣新王府的嬷嬷强让她换上的那一件!可昨天的人都说,没有那回事。 既然没有那回事,这下又为何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紫纱衣?她伸手,一把将其抓了起来,拿给青菱看,“昨天我就是穿了这件衣裳!而后在镜子里看到了一处仙境。可回神之后却是那样的场面,你们也都说我只是喝醉了……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她脑中思绪混乱,千丝万缕,找不到头绪。 “女公子……”青菱见她面色难看,忙让屋里其他伺候的人都退下,给她端了一杯茶水,“女公子您别急,先喝口水。” 沈连城猛喝了几口,而后问:“昨天你们说我喝醉了回到荣亲王府后院休息,那之后你和玉荷可曾离开过?那位嬷嬷和屋里几个年轻的奴子又在做什么?” 青菱想了想答:“奴去了趟厕轩,回来见玉荷在打盹……但也就片刻的功夫。随后您就开始吵着要见荣亲王了……” “片刻功夫?”片刻功夫也足够有心之人对她做点什么了!沈连城看着手中纱衣,看着它氤氲的光芒,她不禁想,那昨天自己究竟有没有穿过这件衣裳?这件衣裳……她想现在试试看,看是否会出现昨日的幻境。 她来到内室,在青菱的帮助下,穿上了紫纱衣。 伺候她穿好的那一刻,青菱都看得愣住了。这件衣裳上身,真美啊!美得如同那九天上的玄女,下了世间凡尘。 沈连城坐到镜前,异常柔媚,竟是拿起口脂在唇上点了一抹殷红,又要傅粉画眉。 “女公子……”青菱方才察觉出怪异,忙要上前脱沈连城的衣裳,却是被沈连城大力推了出去,跌坐在地上。 这时,李霁由玉荷陪着闯了进来,身后珠帘乱颤。 “世子,女公子她着了魔了!”青菱从地上爬起来,急道,“她身上的衣裳有问题!” 玉荷咋舌,这是演的哪一出?也太有默契了吧? “夫君,你来了。”沈连城却是回眸一笑,形色妖娆起身,走向了李霁,并贴着他,在他胸前乱蹭,一时还抬起头,亲吻他的颈项。 “阿蛮……”李霁被她这般动作撩得七荤八素的,忙腾出手来挥了挥,让青菱玉荷退下。 “世子……”青菱觉得可怖,想的则是尽快让沈连城清醒过来。 玉荷却拉了她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见夫妻二人相拥在一起,青菱脸一红,也只得随着玉荷退了出去。 来到外面,玉荷则是噗嗤一声笑了,“吵得再凶,温存一回就什么脾气都没了。” 青菱则是着急,告诉了玉荷沈连城突然变得怪异的缘由。 玉荷一听眨巴了眼睛问:“那是衣裳上下了迷i幻药?” “……有这可能。”青菱也想不到别的。 “王爷做的真周到啊。”玉荷却是一副轻松之态,叹道:“这定是王爷的主意!这个主意真是不错。” “你说什么?”青菱不解。(未完待续。) 第183章:夫妻离心 玉荷于是将自己在外头打发荣亲王的事细细说与了青菱听,还道:“王爷是诚心盼着女公子与世子好的。” 青菱则是将信将疑,因为想到沈连城的狐媚模样,她心里踏实不了。还有她推开自己时的狠厉和力大无穷,还有她说的昨日之事……她都觉得事情断断不是玉荷想的那样简单。 但这个时候,她也唯有等会儿再看情况了。她想,若女公子与世子真的在一晌温存过后和好如初,那就算自己多虑了。 内室里,李霁与沈连城已纠缠上了床榻,不着一丝一缕,鱼水交融,合二为一。 看着身下凹凸有致随着节奏扭动震颤的胴体,男人越发地卖力了,不时抓着女人胸前的俏丽,不时贴近她,拥着她,细细亲吻……却在某一刻,她突然抱着他打了个转,将他压在了身下,缓缓动作。 “夫君别的都不行,除了床上功夫了得……” 李霁正是醉生梦死之时,突听得她在自己耳边说了这么一句话,心头不由得一惊。 “不过,比起陈襄,还是差了些……” 他仿佛遭了五雷轰顶!身体却突然被沈连城抱紧了。“啊……我要来了……” 他能感觉到,那把熟悉的肉剪正急剧收缩着,使得他也精i关不守……却不觉得舒服。 第一次,有一种脏污的感觉。 她适才说了什么?他听得清清楚楚!但他还是将她推到一旁,两手用力捏住她的肩弯,问:“你适才说了什么话你可知道?” 沈连城浅浅是笑,望着李霁仍是含情脉脉的,一只手还在他后背游走。 李霁气得捏住她的下颔,恶狠狠道:“你无耻!” 沈连城吃疼,这才从幻境里醒来。 幻境里,她又看到自己爱的那个人了,她与他交缠在一起,好不快活。他是她的夫君,但她已经想不起来他的脸容了,犹如昨日一样。 看着赤i身裸i体的李霁,还有他愠怒的样子,她心中惶然,“我……”好不容易掰开他捏着自己下颔的五指钢钳,问:“我又怎么了?”看到床边的纱衣,她恍然意识到什么,“是这件衣裳!衣裳有问题!我又产生幻觉了……” “何样的幻觉?”李霁额前青筋暴跳。 “我……”自是羞于启齿的,但看到自己也是赤i身裸i体的,便直言道:“与你行了周公之礼。” “是不是还跟我说,夫君别的都不行,除了床上功夫了得?是不是还说,比起陈襄,还是差了些?!”李霁气恼得脸已涨红了。 “没有……不是……”沈连城惊得面无人色,胡乱摇头。她怎么会讲那样没有廉耻的话?! 见李霁和衣起身,她忙抓住他,急得都要哭了。“是荣亲王害我!都是他的阴诡招数!” “呵呵……”李霁冷笑出声,讽刺的眼泪都出来了,“是什么样的阴诡招数,竟连你说什么话都能控制?若不是内心深处就是这样想的,怎会……”他握了拳,愤而离去。 “霁郎!”沈连城唤不住他,只觉他此次离去,便再也不会原谅自己。想到他说的那些话,她突然抬手,重重地摔在了自己脸上,而后她又抓起那件紫纱衣,用力撕扯……只是怎么撕扯都奈何不了,直撕得自己眼泪决堤。 “女公子……”青菱玉荷闯了进来,见此情景,皆是骇然。 玉荷惊吓地跪到了地上,青菱则是上前,用被褥裹住沈连城的身体,哭道:“发生何事了?” 沈连城只剩啜泣,身体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她的指甲,深深地陷入肉里,却不知疼痛。 “都怪奴不好!是奴中了荣亲王的诡计!奴该死!奴该死!”玉荷将头磕在地上,咚咚作响,不多时便磕出了血来。 青菱看了不忍心,也跪到了地上,求道:“女公子您说句话吧!究竟发生了何事啊?玉荷她年纪小受了人利用,怪奴没有看好她……” “宇文衍,我要杀了他。”沈连城咬着这几个字,渐渐平静下来,随即吩咐青菱玉荷:“帮我梳洗更衣。” 梳洗更衣之时,她神情凝滞,紧抿双唇不发一言。青菱玉荷伺候左右,惶惶然也不敢言语。 直至收拾妥当,她吩咐备轿要去荣亲王府,青菱才跪到地上拦阻:“女公子您不可冲动。那是荣亲王,天子亲弟,您若真杀了他……” 沈连城无奈苦笑,“我是想杀他解恨,但我岂会真的那样蠢?” 青菱心下一松,站起了身。“那女公子去荣亲王府是为何?” “有些事,至少要问清楚。”沈连城话语异常平静。 很快,她来到了荣亲王府,见到了荣亲王,同时,也见到了坐在轮椅上的楚霸天。 看到楚霸天气定神闲的样子,以及宇文衍温和无害的模样,她顿时明白了,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 那天被张奎追杀,宇文衍演了一出英雄救美,接着又是身负重伤晕厥不省人事的苦肉计,一步一步,一环紧扣一环…… “目的达到了?”沈连城开门见山。 “差不多。”楚霸天洋洋发笑。 宇文衍微低下颔,则是一副看不出情愫的样子。 “都是我的主意,呵呵!”楚霸天突然笑出声来,悠闲地望着沈连城问:“高明不高明?” “那件紫纱衣,做了什么手脚?” “幻术,我施了幻术。具体的,我就不解说了,说了你也听不懂的。不过,”他笑容微敛,故做得诧异问,“夫人就这一个疑问吗?” 他的样子,于沈连城看来,简直可恶至极! “为何拐弯抹角做了这么些事?让我夫君与我离心的理由,该不是为了给晓桦山上那群罪有应得的匪寇报仇吧?” 楚霸天只是笑,得意洋洋没有答话。 索性他回不回答沈连城都不在意。她的目光,又落在了一直低眉敛目的宇文衍身上,声色沉静,问道:“王爷,我又与您有何冤仇,您要与他联合起来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害我?这件事,您就这么确信我不会捅到天子那里去吗?”(未完待续。) 第184章:亡羊补牢 “是本王对不住你。” 沈连城又一次感到震惊。她本以为,荣亲王宇文衍就要露出可憎的嘴脸来,从此与自己结下分明的仇怨,却不料他竟是一副愧疚的样子跟自己说了这么一句话! 事已至此,还有何必要在自己这里伪装成一个温和无害的人?难道他这样说了,她就不记恨他了吗? 多么可笑?! 宇文衍却是上前一步,又道:“此事若传到天子那里,于你于本王,都没好处,你不会打算这么做的。” 他目光灼灼地看她,似是善意的提醒。 经了上回他拉拢陈国公一事,天子已对他起疑,这事若再传到天子那里,势必令他雪上加霜。 不过,沈连城知道,现在还不到玉石俱焚的境地。这事传到天子那里,给荣亲王添霜,于她而言除了徒增笑话,其实毫无意义。 她要的,是重伤之,让他后悔今时作为。 “我与夫君不和,于你们有何好处?”绝地反击之前,她得知道他们的利益,究竟为何。 “你与李世子不和,陈国公回来看到了,才会高兴啊。”楚霸天幽声出口,道破天机。 只这一句话,便让沈连城想明白了一切。 荣亲王是为了陈襄!为了讨好陈襄,用这样卑劣的方式。那么,楚霸天呢? “你与陈国公是何关系?”她不禁多问一句。 “自然是沾亲带故。”楚霸天一笑,还不忘提醒一句道:“所以世子夫人你千万别想着去衙门举报我,让他们把我当匪寇抓起来,无用的。得罪我,可就是得罪天子跟前的大红人,陈国公。谁敢?” 沈连城微眯了眼目,勾勾唇角,莫可名状地笑了笑。她没有说什么,反身往屋外走了去,这就要离开了。 楚霸天没有看到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反而看到的是这样的笑容,原本舒爽的心情,一时之间倒像是受了膈应一般,被堵了痛快发泄出去的口子。他捋着坠于肩前的墨发,脸色逐渐凝滞起来,冷眼看着荣亲王宇文衍追出门去。 “世子夫人且慢。”宇文衍在院中叫住沈连城。 沈连城顿步,没有回身看他。他便辗转至她跟前,说道:“陈国公对你一往情深,即便你已为人妻,也还志在必得……” “王爷知道什么?”沈连城瞪大眼,目光森寒视之,忽而冷笑一声,毫不顾忌道:“王爷为了讨好陈国公,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就不怕世人耻笑?可悲可叹,王爷这样不顾颜面没有底线讨好的人,根本不把您放在眼里。” 宇文衍神色虽然难堪,却没有动怒,只耐着性子道:“夫人何不细思一个问题,李世子当真是个良配?他可是在意志消沉之时,就轻易被别的女人蛊惑了。” 沈连城嘴唇微颤,一时失了言语。 “看清一个人,是需要些许考验的。他经不起,便是不值。”宇文衍话语里几乎透着几分语重心长的忠告,还道:“本王今日所为,不是在害你,或许是在帮你。” “做了那下三滥的事,还要给自己戴一顶冠冕堂皇的帽子?”沈连城伺机讽刺,“我倒不知,王爷不仅下作至极,而且虚伪至极!” 说罢这话,她便越过他离开了。 宇文衍被她凌厉的话语气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双手背到了身后。 紧跟沈连城脚步的青菱一路恶心荣亲王,认为主子适才骂他下作至极、虚伪至极的话简直骂得太对了。 沈连城则是清楚明白,宇文衍其实并不希望惹了她的怨怼。或许有身为王爷的私心里的惭愧、不忍,和不愿。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一定想着,既然她是陈襄志在必得的女人,他得罪狠了,到头来便会对他不利。 所以,他胆敢做了这些事,却不敢把事情做绝了,是个不足为惧的。倒是那个楚霸天…… 若这些事都是他一手策划安排,那他渡人心术之能,谋划之缜密,实在惊人。 “青菱,你去确定一下,怜儿昨天出现在城外的木屋,可是受了谁指使?还有天子身边那个山野女郎,又是何来历?” “是,奴回去就着人查查清楚。”青菱道,想了想问:“女公子是不是怀疑,那山野女郎也是荣亲王他们特意找来的?” 沈连城点头。 青菱这才告诉她:“奴听玉荷说,今晨一早天子已将她接入宫中,封了美人,并赐字乔。” 乔美人……看来很得天子欢心,竟然赐字了。那沈连城更要知道知道她的来历了。 青菱办事速度极快,一有消息便回来回禀了。 她道:“怜儿娘子不在二娘子府上,昨日是否受人指使去的城外,奴再找时间问询。至于乔美人的事儿,宫里倒有些消息。” 乔美人是山中猎户之女。昨日天子雅兴大发微服出游,来到山间与其来了个不期而遇。两人对上眼,后边的事便是顺理成章了。 宫里人都说,乔美人好命,天子经常微服出游,偏生昨日在山里遇上了她,看似真是天公之意。 “若有蹊跷,乔美人那里自不会泄漏了风声。”沈连城思忖道,“倒是天子……为何好端端地到山间里游玩了?” “赵寺人说,天子一早醒来说做了个美梦,想到山野里转转。” “一个梦?”天子是梦到了什么?为何想去山野里?若这个梦,是有人让他必须做的呢? 幻术!楚霸天的幻术。 沈连城猛地想到这一层,忙吩咐青菱:“你再去打听打听,天子做梦那晚是谁侍的寝?天子穿的衣物,又有没有不寻常的?或者,天子有没有接触过什么类似于紫纱衣的物件?” “是。”说到紫纱衣,青菱便明白了。 她退到屋外之时,见到玉荷红着眼睛躲在了角落里,不免有些担心。但回头见沈连城已在闭目养神,她又有差使在身,便没有过去关怀,径直走了。 玉荷在角落里,瑟缩着又开始流眼泪了,抽抽搭搭地终于传出了响动。 沈连城睁开眼目,远远地瞧见她那双眼睛肿得核桃大,不禁问:“玉荷,你怎么了?” 玉荷闻言一惊,忙胡乱地擦眼泪,向沈连城走近了些,跪到地上,哽咽出声:“奴有罪,女公子您惩罚奴吧!都是奴不好……”说话又哭了。 看她额前破了皮,又哭成这样,沈连城自是不落忍的。“你起来吧!这事也怪不得你。” “女公子……”玉荷感动感念,站起身来更想哭了,“奴适才去宁辉居找世子解释,可他听都不听就把奴轰出来了……”(未完待续。) 第185章:婆婆脸色 提到李霁,沈连城心中不免一痛。 这一回,她是真伤了他的心了。但愿时间,能让她挽回这一切。 “世子他午膳用过了?”她问。 “……奴去问问。”玉荷说着就要转身。 “不用问了。”沈连城想,李霁定跟自己一样焦灼,哪里会好好吃饭?她道,“让小厨房做两样世子平素爱吃的点心来,我待会送去。” “……噢。”玉荷心中一喜,心道女公子亲自送好吃的过去,世子该是能消消气的吧?只要女公子肯低头,这夫妻之战,定能偃旗息鼓。 她脚步飞快,亲自往小厨房跑了去。这示好的点心,可马虎不得。 很快,一碟子合意饼和一碟子杏仁佛手便被装在食盒里呈了上来。 沈连城揭开食盒,看了看,闻了闻,满意地又将其盖好了,着玉荷拿着,往宁辉居的方向走了去。 宁辉居内,安静得有些死寂。或许这里伺候的奴子都知道主子心情不佳,谁也不敢大声说话,大口喘气。 见沈连城来了,阿则第一个高兴相迎。 “世子在做什么?”沈连城问。 “在内室,不准任何人进去打扰。”阿则不自觉压低声音,还道:“夫人您来了就好了!您快进去瞧瞧吧。” 沈连城从玉荷手里接过点心,独自进屋,往内室走了去。 “我说过别来叨扰我!”里头李霁听到响动以为是哪个没有眼力见的奴子,怒喝了一句。眸光一扫发现是沈连城来了,脸色更加阴沉了,撇过脸道:“你来做什么?出去。” 沈连城看到他这样冷漠和不待见自己,心里很难过,同时也很心疼他。她走到桌边,将食盒放下,又看了他一眼,终于没有说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他不想见她,她就不要给他添堵了。只愿他能看得懂,她为他亲送了点心来,是希望跟他和好的。 她离开后,李霁却气恨地将食盒推到了地上。难道他是一盒子点心就好收拢的吗?她当他是什么?说了那样的话,还指望他能原谅吗? 听得“哐当”一声,才出得屋门的沈连城愣了愣。 玉荷皱眉,有些不忿。怎么世子还这样小气?她家主子又没做什么离经叛道之事。 殊不知,沈连城那两句话造成的伤害,于李霁看来,跟离经叛道几乎没有分别…… 好在沈连城理解他的心情,因此没有回头,重新迈开了步子。 午后,开国郡公李威和夫人顾氏回到了开国郡公府。 他们回来,却没有得到独子的迎接,很有些郁闷。问过管家,得知今晨一早李霁被天子训话,并罚半月不准出门,闭门思过,二人深感惊惧,忙问沈连城,发生了何事。 沈连城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解释,却也知含糊不得,大人公和大家迟早是要知道的,便让玉荷解释了一下。 玉荷虽然天真直性,这个时候倒也知道避重就轻。三言两语过后,使得两位长辈认为不过是夫妻二人淘气,被天子知道了,天子恩宠沈连城,这才罚了他们儿子,虽然有些气恼,苛责了沈连城两句,也便没有多言。 毕竟,他们此番回来,是为两位大龄女儿的婚事而回来的。而两位女儿能有这样美妙的姻缘,还与这个儿媳牵线搭桥有关。更何况李威在秦州做那小小的州别驾,得了地方官员不少照应,也是因为那些官员,受了沈连城祖父的指点。他们内心,是感激这个儿媳的。 可到晚上,他们感觉到事情的不简单了。 晚上一家人吃团圆饭,儿子与儿媳坐在一起,却似路人。儿媳为儿子夹菜,儿子直到把一碗饭扒干净了,也没有动儿媳夹在碗里的菜。 “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再是争吵,也要适可而止。”李威不悦,批评李霁。 “是啊,霁儿,”顾氏也道,“阿蛮这不是向你示好了么?你怎还这么不知事?” 李霁放下碗筷,忍不住冷声:“她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一回来就这样为她说话?你们可知,她……” 他心里委屈,想痛诉一番。可那种事,哪里是能启齿的?于是,他话未说完,起身拂袖而去了。 沈连城没有追出去,而是沉静地小口小口地继续吃着饭,心中有些苦涩。 她又何尝不委屈?她也是受害者啊。 “你们之间,到底闹了什么别扭啊?”顾氏忍不住问沈连城。 “阿母,先吃饭吧!”李锦儿替沈连城解了难,劝了顾氏一句。 顾氏想了想,也便没有做声。只是在用过晚膳后,单独将沈连城叫到了芙蓉苑。 芙蓉苑内,沈连城也没有与她道出事情始末,只告诉她:“都是我的错,世子生我的气,乃人之常情。但我,也是被人设计了,不是有意的。” “被人设计?”顾氏一听这话心底有些慌。 “阿母就莫要多问了,这两天回来,好好准备两位姊姊的婚事吧!”沈连城言尽于此,希望顾氏不要插手她与李霁的感情。 “你这话讲的就不对了。”顾氏却是不高兴,“我就霁儿这么一个儿子,他受了媳妇的委屈,我这做娘的不知道也便罢了,既然知道了,还有不管的道理?今天,”她沉了声,“你不把事情给我分说清楚了,休想回去歇着。” 这时,李威从外头走了进来。 “夫君,你先歇着,我与儿媳还有话要说。” 李威一见顾氏脸色这么难看,想了想劝道:“夫妻之间的事儿,你少掺和,越掺和越不对。” 顾氏噌地站起身,怒道:“你怎帮着外人说话?” 外人?沈连城正是百般厌烦的时候,听得这两个字,嘴角不由得一笑,微低了下颔,后背却是挺得笔直道:“阿父阿母白间赶路劳顿,早些歇息。儿媳告退。” 她的确是个外人,但又何必这样脱口而出?女嫁从夫,她嫁过来,可是把开国郡公府当成家一样守护的。 这些日子顾氏不在,家里的庶务,还不都是她在忙活儿?她虽然懂的不多,许多事靠管家维系,但她哪一桩不是用心去做,用心在学? 当然,她理解顾氏的爱子心切,但她,也委屈,不能忍受。 对于顾氏,不能忍就不必忍,这也是李霁教她的。(未完待续。) 第186章:怜儿消失 而见沈连城就这样走掉了,顾氏气得脸都白了。待沈连城出了门,她更是伸出手直指着门口,对李威道:“你看看她,你看看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家?我还没说她呢,她就……” “好了好了。”李威忙扶她坐下,劝道,“身份贵重,脾气大些也是有的。我听管家说,近来她学着打理府中庶务,事事为李家着想,做得不错。你看她,还给锦绣二人搭上了曹家兄弟,李夫人在宫里,也没有受了皇后和薛世妇欺负,并且时常能得天子恩宠……” “那是咱们霜儿自己能耐。”这个好也安在沈连城头上,顾氏不服。 “那再说说我,你可听说哪个州别驾有我日子舒坦的?” 顾氏叹了口气,“也罢!哪里有十全十美的。” “嗯,你能这么想就对了。”李威呵呵是笑。 沈连城从芙蓉苑出来,觉得闷热难当,有些烦躁。 “青菱,问到了吗?”李威和顾氏回来,她就一直忙着伺候二人,青菱打探消息回来了,她也一直没来得及问。 “问到了。”青菱回来,其实早就想说了,只是一直没逮着沈连城有闲暇的时候。 身后玉荷则是一脸懵然,不知她们说些什么。 “天子前天晚上,是穿着荣亲王送他的亵衣睡觉的。而那亵衣的材质,与白间荣亲王送来的紫纱衣的材质,一模一样。” 果然,是楚霸天和荣亲王的诡计。 “女公子,可要以这纱衣为凭,状告到天子处?”青菱问。 “没必要。”沈连城想了想,只是吩咐:“让我姨母还有李夫人那边,多留心乔美人。这个乔美人……呵,想必不错。” 既然乔美人与天子的相遇不是巧合,乔美人和天子恰在那个时间去到李霁的小木屋也不是巧合,那这个乔美人,即便此次作为或许只是被收买,那她,迟早还是会成为楚霸天或是荣亲王在后宫的人…… 或许,她在“偶遇”天子之前,就已经是了。 沈连城眼中流露的笑意,是一副精明有数的样子。青菱听她一句“想必不错”,只觉高深莫测,难以揣摩。 玉荷想她二人的话题已经结束了,便上前问:“女公子,可要奴去请世子到清秋苑?” 沈连城默了片刻,方才答道:“别去了。”李霁他,定然还是不想见她的。 “女公子您这就放弃了?”玉荷着急,劝道:“这男人的心,女人多抚慰几次就会融化的。女公子您不能受了一次挫,就打退堂鼓呀。” “追得太紧,也不好。”沈连城好笑地看她一眼,不无玩笑问:“你一个丫头片子,很懂男人么?” 玉荷听得一张脸在夜色里立时涨红了。“大家不都这么说么……” 沈连城发笑。 见主子笑了,青菱玉荷的心情,自然也放松了些。 这时,前头急急忙忙跑来了一个人影,是门房做事的。 他见着沈连城,便鞠身告诉她:“亲家二娘子在外头,偏要见您。” 沈如秀?她来做什么? “请她到清秋苑。”沈连城一声吩咐,待门房的奴子走后,她便看向玉荷问:“昨天回来,怜儿娘子没生事吧?” 玉荷“哼”了一声,“她想生事也无门!昨天从城外回来,我就跟门房说了,怜儿娘子是不听二娘子的话才从王家跑出来的,这阵子都不能让她进开国郡公府,妨碍二娘子教导妹妹。” 沈连城满意地“嗯”了一声,随后朝清秋苑的方向走了去。 回到清秋苑,不多时便等来了沈如秀。 沈如秀进屋,二话不说便告诉沈连城:“怜儿不见了,昨天下午从你开国郡公府离开,就不见了。” 沈连城一愕,沈怜儿能去哪儿? “我派人四处找都没找到,已是一天一夜了!”沈如秀显然有些着急,“我知道这跟你没什么关系,但是……你在京都,多有熟识的人,我希望你能帮忙,一起找找看。” “你先回去吧!我会派人找。”沈连城答应下来。但她,并不以为沈怜儿是遭了什么不测,而是,极有可能被人利用了正在施行着什么不得了的大计吧? “怪不得奴白间去王府找怜儿娘子时,没见着人。”青菱豁然。 而在沈如秀离开后,玉荷有些胆怯上前,道:“莫不是奴昨天说了几句难听的话,怜儿娘子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 “你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沈连城问。 “奴骂了她……”玉荷战战兢兢,有些害怕,“奴骂她臭不要脸,勾引世子……大抵类似的话。” 沈连城蹙眉,轻摇了摇头。一个情难自禁的人,是不会因为一个奴子的恶言就想不开的。相反,只会刺激她,去做心里想做的事。 她最想的,莫过于李霁。 李霁一早被天子禁足,是出不去的,在外头,她自然没有与之接触的可能。想接触爱慕的人,她会如何做? 门房那边经玉荷叮嘱过,是不会放她进来的。开国郡公府的规矩,谁人进出门房那边都会有记录。那么,她会否想方设法采用旁门左道混进来? 她会这么做吗?连名声都不要了?这种可能性,实在不大……但也未必,绝无可能。 “玉荷,你去门房那边看看出入的记录。”沈连城吩咐罢起身,“青菱,你随我去一趟宁辉居。” “是。”青菱玉荷应声,各司其职。 玉荷来到门房查看出行记录,发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小怜,不禁问门房管事的:“小怜是谁?”府里近来也没听说雇买过新人啊。 “是随尊公和主母回来的,说是主母回来途中善心收留的可怜人,或会卖身开国郡公府。” 玉荷只觉,小怜这个名字太扎眼了,说不定就是沈怜儿!“那她现在该是在芙蓉苑的下房吧?”呢喃一声,她忙往芙蓉苑的方向跑了去。 而宁辉居内,仍是一片沉寂。 见沈连城来,阿则便迎了出来,面露难色道:“夫人,世子睡下了。”话音刚落,屋内灯火果然熄灭了。 是因为怄气不愿见人,还是金屋藏娇?(未完待续。) 第187章:处子之血 沈连城觉得可怕,自己竟会这样怀疑李霁。但鬼使神差地,她就是强烈地觉得自己应该闯进去看个究竟。 不看个究竟,怎么能去掉心头的疑虑? “阿则,屋里没有旁人吗?”闯进去之前,她想先问问李霁最亲近的奴子。 却是不问不知道,一问见了他惊吓不自如的样子,她便迈开步子了。 “夫人……”阿则还试图拦阻,分明是怕她进去的样子! 沈连城只觉气血上涌,好似已然捉奸在床了一般。 她闯进去,大步流星直达内室,并命守夜的奴子掌灯。 “你这是做什么?”李霁从床上爬了起来,话语里满是怒气。 与此同时,沈连城也嗅到了一股子酒气,不免更加担心起来。 灯火亮起,烛光摇曳。她果然看到李霁凝眉震怒面红耳赤的样子。然而,他是穿着衣袍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是知道她来了故意装睡的!不见她的理由又是什么?单纯地怄气还是屋中有旁的人? 沈连城的眼睛四下扫了一圈,见床上被褥里有一方拱起,她不禁走了过去,想掀开看个究竟。 “你在找什么?”李霁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酒味更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沈连城没有答他的话,只是盯着床上被褥拱起的那一块。 李霁突然松开了她,似是放任她去找寻她想找的。 沈连城却犹豫了。 她突然感到畏惧,因此而退缩。 这时,玉荷闯了进来。她附在沈连城耳边,低声告诉她:“主母在回来途中收留了一个叫小怜的可怜人。奴去芙蓉苑找她,却没见到她人,一同住的也不知她去哪儿了。” 听罢这话,沈连城的手在衣袖里不自觉颤了颤。但她下一刻却是吩咐:“回去。”随即反身,往外室走了去。 “女公子……”玉荷愣了愣,又回头看了看那床上的被褥,很有一股子冲动想奔过去将其掀开。 “玉荷。”青菱却睨了她一眼,把她拉走了。 “不是想看吗?!”却在这时,李霁一个回身将被褥拉扯到地上。 床上空无一人。 索性沈连城没有回头看,唯有青菱玉荷出于本能看了一眼。 “藏……”玉荷一根筋,想说藏在了柜子或是别的什么地方,只是适时被青菱拦住了。 沈连城迈开步子,就要踏出内室。 “阿嚏!”屋中,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一个喷嚏,细小、清脆,几乎有些好听。 “在床底下!”玉荷一下子分辨出喷嚏声的来源,奔过去将及地的床单掀了开来。 李霁神情凝滞,一双眼目惊惧地望着沈连城笔直的后背,不自觉向前挪了半步,终还是僵硬了。 一个脸容俏丽衣衫不整的女子从床下钻了出来,怯生生唤道:“姊夫……姊姊……” 沈连城唇角扬起了一个讽刺的弧度,却没有回头,迈开步子往外头走了去。 “阿蛮!”李霁方才反应过来,阔步追了出去,一把抓住沈连城,解释道:“怜儿妹妹她……” “她故意的。”沈连城打断他的话,抬眸看进他的双目,似笑非笑,话语平静,“你打算怎么办?” “她在二妹妹那里受了委屈,从王家跑出来,无处可去,这才随了阿母到府上。”李霁话语有些急,但温柔得早已没有这两日的凌厉。 “受了委屈,为何不来找我这个做姊姊的?” “她知道你误会了她,才不敢找你的。”李霁解释。 “所以你打算如何处置呢?”看似解释得通的道理沈连城一个字也不要听了,她只要知道他的打算。 “我正要劝她离开,你就来了……” “姊姊……”沈怜儿走了出来,眼中含泪楚楚可怜,“都是怜儿的错,你别怪姊夫。爱慕姊夫,都是怜儿的错……” “你胡说什么?!”李霁听了她脱口而出的表白,恼怒地喝出声。 沈怜儿立即扑了过来,抓住他的臂弯:“怜儿喜欢姊夫啊!” “你!你放开!”李霁忙是推开她,避而远之。 “姊夫……”沈怜儿惊得梨花带雨,不可置信道:“姊夫你适才还说会对怜儿负责任,怎么这么快就不要怜儿了?” 听言,在场之人都睁大了眼眸。 “你……你休要胡言乱语!”李霁只觉汗毛直立。 “姊夫喝多了,才刚说过的话就不记得了吗?”沈怜儿哭诉。 “我没喝多!”李霁看向沈连城,肯定道:“阿蛮你相信我。” “这个难道有假吗?”沈怜儿拿出一块白色手绢,上面晕染了一块刺目的殷红。“若是不信,可找稳婆来为我验身。” “我没有……”李霁脸色煞白,有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焦灼。 “发生何事了?”这时,顾氏出现在了院中。见屋中有人哭有人闹,她加快了步伐走了进来。 “夫人为怜儿做主!”沈怜儿一见顾氏,当即跪在了她跟前。 “小怜?”顾氏忙要搀她起来,“发生何事了啊?” “夫人,我其实不叫小怜,我叫沈怜儿,是世子夫人的庶妹……”沈怜儿说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并解释了自己是因为爱慕李霁才有这样的欺骗,更哭泣着告诉她:“姊夫定也是喜欢我的,不然也不会要了我的身子。” 顾氏一时半会儿的有些反应不及,愣了半晌,“你已与我的霁儿同房了?” “嗯……”沈怜儿难为情地点头,并拿出那染了处子之血的白色手绢,“姊夫他喝多了……” “阿母,没有的事……” “你闭嘴!”顾氏少见地喝止了李霁,而后向身后的嬷嬷耳语了几句。 她身后的嬷嬷点了头,便领着沈怜儿往下边的耳房走了去。 “阿蛮,你相信我!”李霁看向沈连城,“我虽喝了些酒,但我真的没醉,更不可能做出那等事。” 沈连城紧抿着双唇,无动于衷。她不是不信李霁,而是没有想到,爱慕一个人,竟能让一个天真明丽的少女,做出这样的事来,真可谓,丧心病狂。 而这个人,姓沈,无论如何,是她沈家的女儿。拆穿了,众目睽睽之下,丢的也是沈家的脸。 该如何收场?这才是她要做下决断的。(未完待续。) 第188章:狠绝无情 顾氏的嬷嬷很快领着沈怜儿出来了。她在顾氏耳边,窃窃私语道:“是真的,下面还有血迹。” 顾氏正端着茶杯,听了这话,立时重重地将茶杯放在了桌上,看向沈连城,埋怨道:“儿媳,你沈家的女郎怎地就这样不知廉耻?大黑天的钻进姊夫的屋里献了身,这要传出去,丢的是你沈家的脸还是我李家的脸?” 李霁本在失神,听得母亲责骂沈连城,忙上前道:“要怪也怪我,阿母怎对阿蛮说这样的话?况且这事根本有蹊跷……” “姊夫,难道我会用自己的清白胡说八道吗?”沈怜儿哭得一张脸都红了。 沈连城则是没有做声,向沈怜儿走了去,牵起了她的双手,几乎是温和的。看得众人还以为她是要大度地咽下这口气,为庶妹做主。 是了,那到底是她沈家的妹妹,她不接纳了,还能怎么着? “妹妹这根手指的指甲里,怎有些脏污?”沈连城突然抓着沈怜儿右手手腕,直盯着她,神色冷厉。 在场一片沉寂。愚笨的不解沈连城为何不着重点,聪明的则已是想入非非。 “我……我也不知……”沈怜儿抽手,藏在了衣袖中,脸色通红,再也哭不出来了,忽而抬头,不可置信地唤了一声“姊姊”,像是在说,你竟这样绝情吗? 顾氏冷眼旁观,她知道,便是儿子与沈怜儿没有行那苟且之事,这样闹一场,儿子若不纳了沈怜儿,沈怜儿往后还有何脸面在人前活下去?真是丢死人了! 更丢人的还是沈连城吧!一个是她的庶妹,一个是她的夫君……呵呵,真是为难啊! 如是想着,她突然觉得兴奋,屁股不自觉在椅子上挪了挪。 “这样无耻的事你也做得出来?”沈连城却是冲着沈怜儿怒喝一句,忽然抬手,照着她一边脸就是一巴掌甩了过去。 打得并不重,或许也不疼,但是沈怜儿还是一个趔趄跌到了地上。 在场的人都瞪大了眼,但转念又都觉得,打一下也合乎情理。只是,事已至此,世子夫人何必这样生出一个“不能容人”的名声呢!横竖是要接纳的啊。 “儿媳,你消消气,冷静冷静。”顾氏重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接着道:“都是一家人,何必闹了出去惹人笑话?既是妹妹,还不收做妾室了。” “阿母我不能收。”李霁一本正经,“我没有做过您还看不出来吗?是她……” 话语戛然而至,他不能说出来。说出来了,跟着难堪的还有他的阿蛮,那毕竟是她的庶妹。 是他闯祸了,沈怜儿来找他的时候,他就不该让她进他的宁辉居,更不该听她说了那许多的鬼话! “做没做过现在要紧吗?”顾氏沉声,“你不纳入室,你叫她日后如何做人?这要传出去,你媳妇儿的声名还要不要?” 李霁的身体急剧起伏着,无论如何还是一口咬定:“我不要。” “不要也得要!”顾氏面露强硬。 沈怜儿见状忙扑到顾氏脚下,又哭又跪连连道:“多谢夫人为怜儿做主,多谢夫人为怜儿做主!” “多一个人为我李家开枝散叶也好。”顾氏叹了口气扶她起身,还道:“你姊姊嫁到我们家也近两个月了,肚子到现在还没什么动静,也不知怎么搞的。你跟了世子,肚子争争气,说不定能让我早些抱上孙子,呵呵呵……” “多谢夫人!”沈怜儿以为板上钉了钉,心头一喜又是叩头感谢。 “我答应了吗?”沈连城冷声,斜睨了她一眼。 沈怜儿回头,又看向了顾氏,“夫人……”话语低低的,楚楚可怜,不再是感谢,而是请求。 “儿媳,这就是你气量小了……” “纳不纳妾首先要遵循夫君的意思。”沈连城打断她的话,“能否纳妾,也要经由我这个做妻子的同意。阿母这是做什么?” “你这是何意啊?”顾氏忍不住站起身,“我这个做母亲的,难道没有资格为这事做主……”按说,儿子儿媳都不同意,她的确做不得这个主。为此,她话说到这儿,失了底气,想了想转了话头道:“儿媳,你不能这样。她到底是你妹妹,这要传出去,有辱你沈家门楣。” “做出这样不知羞耻的事来,的确有辱门楣。”沈连城眸光冷厉,直盯着沈怜儿,“我们沈家,没有这样无耻之辈!我会书信给家尊,将你划出宗谱,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沈氏的女儿。” 多少人都惊呆了。就连李霁,还有青菱玉荷,也都惊愕得愣了神。 “姊姊!你不能这么对我……”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沈怜儿,她爬着来到沈连城脚下,抓了她的衣裙道:“姊姊你不能这么做!我是你妹妹啊,你不是一直都很疼我的吗?为什么就容不得我?我是真心喜欢姊夫,只要每天能见他一面就知足了,并不想夺得姊夫对你的爱……姊姊,你就……” 沈连城掰开她抓着自己衣裙的手,退开一步,身子笔直,居高临下道:“我也曾真心疼你,但我疼你,不是要你来与我共侍一夫的。” “夫人,世子夫人,亲家二娘子求见。”门房那边来人传话。 沈如秀该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快,请她进来。”顾氏吩咐。 “不必了。”沈连城却是看向青菱玉荷,“送怜儿娘子出去。” “是。”青菱玉荷上前,对沈怜儿可不客气。 “慢着!”顾氏喝了一句,而后怒对沈连城道:“这是在我李家,不是在你沈家!我还没死,当家主母还是我,不是你!”说罢看向那传话的,没好气吩咐:“请二娘子进来。” “青菱玉荷,还愣着做什么?” 沈连城杠上了,传话的奴子左右为难,不知所措。青菱玉荷则是不管顾氏如何,皆使出吃奶的力气,架着沈怜儿便将她拖了出去。 “你!你……”顾氏指着沈连城,简直气结,半天才恶狠狠道:“你这是目无尊长!忤逆!不孝!” “不是阿母为长不尊在先么?”沈连城说罢,伏了礼,做辞离开。 李霁瞥了母亲一眼,大步跟了出去,留下一屋子人暗自唏嘘不已。(未完待续。) 第189章:感情升温 李霁追上沈连城,一时却不知说些什么好,于是一直跟着她,朝着清秋苑的方向,走了许久。 “阿蛮,”他终于上前,抓住她道:“都怪我不好,险些铸成大错。” 沈连城低眸,面无表情,样子则是温风和煦的样子。 李霁见了,心中感动,不禁将她拥入怀中。“你这么信我,我这两天却那样犯浑。” “都过去了……”沈连城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背,鼻头一酸,流下了两滴泪,是这两日的委屈。想了想,她还道:“适才便是没有看出端倪,我也会那么做。我是你的妻,没有气量的妻,绝对不能容许有任何别的女人来分享你。” “不会,不会的。”李霁将她拥得更紧了些,“我虽百无一用,但我对你……只一心向你,绝不会跟任何其他人苟且。” “嗯!”沈连城抬起头看远天长空,只见月朗星稀。 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李霁也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庆幸而欣喜。他稍微放开了她一些,低头,吻上了她的唇瓣。 浅浅地吻着,一股暖流,连接着两个人的心田,都觉得悸动,悸动得想流眼泪。 沈连城的眼睛,真的又一次湿润了。 从她唇瓣分离之时,李霁看到,心中大动,怜惜不已,“阿蛮,让你受委屈了……”说着又在她额前轻啄一下,重新抱紧她。 直到这一刻,他才深刻地体会到,他的阿蛮也是珍惜他,爱着他的。 回到清秋苑,当着众多奴子的面,他突然将沈连城打横抱了起来。 “你……”沈连城惊呼一声,这才刚和好,就开始顽皮了。她羞恼得蹬了几下,终是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奴子们纷纷低头回避,却是个个欣喜。世子终于与世子夫人和好了! 来到内室,李霁将沈连城轻轻地放到床上,整个身子压了过去,一手撑着床板,一手轻抚她的面颊,噙着笑,有些口干舌燥道:“这两天简直度日如年,感觉与你分开了许久许久……” “我也是……”沈连城望着他,不自觉吞咽了一下。感到身体的期待,她的脸霎时羞红了。 李霁覆上她的唇,闭了眼目,用心舔吻起来,从唇瓣到下颔,又从下颔来到耳际,来到脖颈,来到锁骨边缘……悄然解开她的裙衫,细细密密地吻着,温柔地抚摩,好似初次,只是多了一份娴熟和精巧。 一晌激烈的欢愉过后,床上的被褥,皱皱巴巴不成样子,两个人都汗湿了,却还交织在一起,不肯分开。 “也不知这回能不能中。”沈连城面对面被李霁拥着,在他怀里期盼地嘀咕了一句,忽而道:“会不会你母亲说对了,是我肚子不争气?” “你听她胡说?”李霁瞥了她一眼,“我们这才两个月不到,急什么?” “那为何很多人新婚之夜就能怀上?”沈连城听说,很多人都是新婚之夜就埋下了种子,就生根发芽了。 真是羡慕那些人啊! 其实,她有点担心,怕自己中过蛊毒,伤了身,又加上大夫说过,她是宫寒体质……尽管大夫也没有说她不能孕育的话。 “你别胡思乱想。”李霁摸了摸她的头,一本正经道:“还有些人三五年才怀上的,老来得子的……这种事说不好的,皆是缘分,天定的。” “嗯。”沈连城点头,忽而又多虑地问李霁:“若我不能生养,你可怎么办?” “这可不行!”李霁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不无玩笑道,“我可是几代单传,你不能让我绝了后不是?来,我再给你那片沃土,撒上一些种子……”说着吻上她的唇,将她的胡思乱想和多虑,湮没在了唇齿里。 再一次进入她的身体时,他却认真地告诉她:“若你不能生养,我也不会找其他女人。便是老无所依又如何?我只要和你携手与共到白头。” 随着下面胀满,沈连城整个身体都麻了,而因了他这句情话,她更是感动得要哭了。她环手拥住他,吻了吻他的耳垂,低低道:“我一定争气,早些为你生个儿子……嗯……” 听得她一声娇喘,李霁笑着,深入浅出加快了节奏。 翌日二人如胶似漆,恩爱有加,绝不管京都城一夜之间生出的满城风雨和流言。 一传十,十传百,很多人都知道沈连城的妹妹用阴诡的招数爬李世子的床不成,反被姊姊一句“划出宗谱”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人人都知道沈连城的狠厉和绝情了。当然,私下里那些个贵夫人们都欣羡不已。若有李世子夫人一半的胆色,她们的夫君岂会招惹那些莺莺燕燕的,整得家宅里头妾室成灾? 向家,向书远和楚霸天,还有荣亲王听说此事,皆感意外而震惊。 “经了这么一闹,两人的感情势必更好更牢固了。”向书远叹声,“真是一步行错,满盘皆输啊。” “是你们太着急。”荣亲王宇文衍面色温和,已从这件事彻底回过神来。 “的确着急了些。”楚霸天悠闲地玩起一撮墨发,“是我看走眼了。早知沈氏阿蛮是这样一个辣手狠心半点不顾姊妹情的角色,我这棋就不这么下了。” “接下来有何打算?”宇文衍看他气定神闲,想他已有新的谋略。 “伺机再动。” 这便是没有打算。宇文衍有些恼,不禁嗤笑一声:“害我亏了一个好形象,结果却一无所获?” 楚霸天不玩头发了,看向他,认真道:“王爷的形象亏是亏了些,却也不是一无所获啊。至少,我们对沈氏阿蛮又多了些了解不是么?” 这算哪门子收获!宇文衍敛了笑,微眯了双目,睨了楚霸天一眼,而后便拂袖离去了。 “啊,惹恼了。”楚霸天不以为意叹了一声。 “楚公子你……”向书远指了指他,对他这玩世不恭的态度,却是没辙,唯有收手,无奈摇了摇头,出去追荣亲王了。 “大哥,”张奎走了进来,一边回头看道,“王爷脸色不大好看,可是你气着他了?” 楚霸天似笑非笑“哼”了一声,而后勾了勾手指让张奎至近前听吩。“你去做一件事,如果……”(未完待续。) 第190章:途中遇伏 一阵耳语之后,张奎听懂了,应声就要退下。 楚霸天却是叫住了他,问:“打听到了吗?南边情况如何了?” “接受户籍改革的百姓没人欺负了,又分了土地,日子过得比过去是好多了。这有人过上了好日子,后边的人就积极了。现在到处都在施行新政……” “我要听的不是这个。”楚霸天拍了张奎一下,“我说秦蒙,秦蒙他们。” “东一锤子,西一锤子,正跟陈国公对着干呢!”张奎莫名,这事他跟大哥说过啊。 “就没有过正面交锋?”楚霸天又问。 “说是还没有。” “这个秦蒙。”楚霸天突然作笑,“陈襄怕是要吃苦头了。” 张奎就看不懂了,想了想狐疑问:“大哥,咱到底站哪一边?” 楚霸天敛了笑,又捶了他一下,看了看自己的腿道:“我这样子,你觉得我站哪边?” 张奎挠了挠头,“我……觉不出来。” 楚霸天白了他一眼,“走走走,办你的事去。” “噢……”张奎抱头,一溜烟跑了,生怕还要被揍。 开国郡公府内,沈连城和李霁是感情升温了,芙蓉苑那头却不平静。 昨夜里顾氏向李威哭诉了一晚上,这一早醒来,还不把李霁和儿媳喊过去训斥一顿? 诚然,李威也就做做样子给顾氏看,能让顾氏消消气也就罢了。 这边应付了事听了一通的训斥,门房那边又有人来传话,说亲家二娘子求见。 无论是挨训还是沈如秀的到来,都在沈连城意料之中。 她让人将沈如秀引到清秋苑,而后对李霁道:“你回避一下吧!这件事我来处理妥善。” 李霁有些担心,毕竟此事因他而起。想了想,他不禁问她:“当真要把你怜儿妹妹划出宗谱?” “你动了恻隐之心?”沈连城望着他笑。 “是有些……”李霁呢喃着,但很快一本正经:“我只是觉得,你要这么做,那她这辈子可就真的毁了。昨天晚上,她已是把自己……”见沈连城沉静地看着自己,他突然觉得思绪有些乱,索性道:“罢了,你自己看吧!” 的确如此。把沈怜儿划出宗谱,便是将她撵出家门,往后的日子,她如何过?还不如杀了她啊。 回到清秋苑,沈连城端坐着,很快等来了沈如秀。 不出所料,她是来为沈怜儿讨公道的,也是来责备沈连城的。 “我三番两次试图提醒你,你连见都不肯见我!若是早知怜儿的心思,早早地阻止,事情会发展到今时的地步?”她很生气。 “既然你早早地就知道了,如何没能阻止她?”沈连城淡淡出声,“都是千年的狐狸。” 在场的奴子皆是不明所以,一句“都是千年的狐狸”是为何意。 沈如秀则是明白这句话的言外之意。都是两世为人,谁也不比谁愚笨,谁也不比谁拎不清。她阻止不了的事儿,沈连城自然也阻止不了。为此,她闭了唇,唯有怒而视之。 她气恨沈连城,但更恨自己没有管好沈怜儿,她还恨,沈怜儿为何偏偏就爱上了李霁! 李霁算什么东西,能跟陈襄比吗? 不过,现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冷静下来,声色柔缓了些问沈连城:“你真的要修书给家府,将怜儿划出宗谱?” “你要求我手下留情吗?”沈连城噙笑,言语里尽是戏谑。 “你!”沈如秀自然气恼,但她还是平复了。现下想保住沈怜儿,唯有求沈连城。 却在她正欲低声下气提出恳求的时候,沈连城突然道:“可以不划出宗谱,但要拘在家庙,直到年满十六。” “三年?” “已算我念及姊妹情了。若换做旁人,我一定让她……当场毙命。”沈连城话语低沉,嘴角虽噙着笑,神色却是骇人的狠戾。 “多谢姊姊。”沈如秀委身以礼,便是虚情,那也要假意为之。 “二妹妹当日送我小灰和蜚蠊的恩情,从此一笔勾销。”这样就两不相欠了。 “我明日就派人送怜儿回临安。”沈如秀说罢,这就要离开。 沈连城不忘提醒一句:“路上不太平,多派些人护送。” 沈如秀扯了一下嘴角,重新迈开步子。 翌日,不管愿与不愿,沈怜儿都坐上了回临安城的马车。 沈如秀派了足有二十几人的护卫队跟着,一路护送。 她一直将沈怜儿送到了城外。 看着她的车驾远去,她虽心有不舍,却也在长叹一口气后,归于平静。 然而,就在这天夜里,派出去的护卫狼狈地跑回来了一个。 他诚惶诚恐地告诉王崇景和沈如秀:“我们到秦州地界时遭了伏击!兄弟几个根本打不过对方,唯有带着怜儿娘子逃跑,结果……跑失散了……” “什么!?”沈如秀的脸色立时白了。 王崇景也惊得睁大了眼目。 “怜儿娘子不知去向,我等找了半天也没找着……” “找!”沈如秀命令道,“接着找!再多派些人去找!” “是!” “慢着!”王崇景却叫住护卫,“是些什么样的人伏击了你们?” “看打扮像是寻常匪寇,但他们分明是奔着怜儿娘子来的!其中为首的动手前还喊了一句,二哥有言在先,今儿个要人不要命。” 王崇景与沈如秀对视一眼,而后一挥手让传话的护卫下去了,方才劝慰沈如秀道:“你先放宽心,怜儿吉人自有天佑,平素又那么机灵,不会有事的。” “会是什么人要对怜儿不利?”沈如秀眉头深锁,既是担忧既是想不通。 “会否是你大姊姊?”王崇景道,“她那样心狠手辣,有没有可能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 沈如秀思虑了片刻,摇了摇头,“不会是她……但未必与她没有干系!”说着腾地站起身,“我要去找她。” “阿秀,”王崇景却拦了她道,“这么晚去找你大姊姊,她未必肯见你。你先别急,等咱们的人先找寻找寻,说不定明天就找着了。” 沈如秀狐疑地看他一眼,脸色阴沉,“横竖不是你妹妹,你当然不着急。” 丢下话,她还是唤了莺莺准备轿舆。 王崇景负手向背,在她的身影走出屋门之时,失了惯常的温和。(未完待续。) 第191章:不知去向 开国郡公府内,沈连城与李霁早已睡下了。 门房传话来,青菱想到二娘子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更莫说这么晚了,但又怕打搅到主子和世子,于是便亲自来到了府门口。 “二娘子深夜来此,但不知是何要紧之事?我家女公子和世子已然睡下,只怕不便见您。” “怜儿在秦州地界遭了伏击,现在是生是死也不知。”沈如秀道,“你去问问你家女公子,她可知是什么人要对怜儿不利。” “怜儿娘子遭了什么人伏击,我家女公子如何会知道?”青菱只觉沈如秀话中有话,分明暗藏了几许敌意。但她想了想,以为事关重大,于是自作主张道:“这么大的事,二娘子还是随我进来亲自与我家女公子说吧。” 清秋苑内,沈连城累了半天,才刚在李霁怀里进入甜美梦乡,隐约听到有人喊自己“女公子”,意识从睡梦中抽离,整个身体却是软的,有些疲惫。 “何事?”她懒懒地问,抬眸见李霁睡熟了,正发出细微的呼吸声,不禁舍不得离开他的怀抱,有些恼,但她也猜得到,出了大事。毕竟,青菱不会无缘无故叨扰她。 听得沈如秀来了,她更是打起精神,悄然下了床,来到了外室。 她披着一头墨发,着素衣,在灯火下透着几许慵懒之气,却是那么美。这不禁让沈如秀想到上一世陈襄被沈连城刺死的那一晚。 那天夜里,陈襄将她带到了住处。她就是这样,披着一头墨发,着一身素衣,手里拿着一把匕首,要了陈襄的命……后来,荣亲王带人闯了进来,将她抱走了。 火光冲天,那时的怜儿就躲在角落里,绝望、愤恨,最后只能抱着陈襄的尸体,殉了情。 “二妹妹?”看着沈如秀直盯着自己看,沈连城不禁唤了一声。 沈如秀惊觉回神,撇开氤氲了泪光的眼目。 沈连城笑了一下,问:“这么晚了来找我,何事啊?” 沈如秀平复了心绪,这才告诉她沈怜儿在秦州受了伏击,下落不明。 “我不是让你多派些人护送?”沈怜儿的死活沈连城其实并不关心,但出了这种事,总是不好的。那毕竟还是她沈家的人。 “有人早埋伏好,奔着怜儿去的。”沈如秀紧看着她,“姊姊你不是冰雪聪明?谁会做这事儿难道想不到么?” “你怀疑我?”沈连城正想着此事蹊跷,但见沈如秀分明带着敌意的眼神,不禁感到可笑。 “并非怀疑姊姊。”沈如秀微低下颔,很快又抬了起来,“只是,姊姊身上是非最多,恐怕怜儿的遭遇,与姊姊脱不了干系。” 原是跟自己想到一块了。沈连城低眸,继续思忖起来。不是有人要对沈怜儿不利,而是,有人想利用沈怜儿的事,搞出什么幺蛾子,意欲对付她沈连城。 他们这是想做什么?给她安一个谋杀亲妹的罪名么?未免愚蠢了些,不会。 “若是跟我有关系,那怜儿她现在至少没有生命之忧。若跟我没关系……”沈连城话语顿了顿,瞧了沈如秀那一脸的担心,也露出了几分严肃,“我这就派人去太傅府,让祖父修书给秦州的朋友,让他们派人帮着找寻怜儿下落。” “多谢。”沈如秀委身。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沈连城道,“或许是一般的匪徒,跟要害我的人无关。至少此刻,我想不到我认识的那些人这么做的道理是什么。” 听言,沈如秀眸光涌动,嘴唇也颤了颤。这一刻,她多么希望此事与沈连城有关,而非普通的匪徒作案? 她的怜儿不能有事。 她忽然反身,离开了。她要去秦州,现在就去。 沈连城想了想,吩咐青菱道:“让洪祁跟着二娘子。” “是。” 沈连城也没闲着。她吩咐玉荷让人准备马车,自己则回到内室,轻轻地将李霁唤醒了。 “阿蛮……”李霁皱着眉,看了看外头夜色,有些疑惑,“你怎么起来了?” “你快起来,陪我去一趟向府。” “去向府做什么?”李霁揉了揉眼,知道有事,忙撑起身子下床。 “去找楚霸天。你快穿衣服……”沈连城说着唤了奴子进来伺候,而后告诉李霁:“怜儿在秦州遭了埋伏,现在下落不明。” 李霁闻言一惊,“你怀疑是楚霸天干的?” 沈连城神情微滞,“就怕不是他干的。” 来到向府,门房的人一见是沈连城,便不敢怠慢,进去通禀了。 不多时,沈连城和李霁被奴子引着来到了花厅,见到了哈欠连连但仍是衣冠楚楚的楚霸天,以及凶神恶煞的张奎。 “世子和世子夫人深夜来访,所为何事啊?”楚霸天话音刚落,又打了一个哈欠。 “就想问你一句,可有动过我怜儿妹妹的歪念头?”沈连城开门见山。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回答你?”楚霸天笑着,眼里毫不遮掩透着一丝惊奇。 “真的是你?”沈连城几乎有些欣喜。若是他就好了,至于他的目的,再行揣摩即可。 然而,楚霸天却做出一副遗憾的样子告诉她:“很可惜,手底下那几个草包没有成事,逮到她了却让一个多管闲事的救走了。” “什么样的人救走的?” “男的,或许是路见不平的侠士?”楚霸天话语轻佻。 沈连城与李霁对视一眼,沉默了一会儿。 “轮到你了。”楚霸天兀地道,“快说说,凭什么以为我会回答你的问题?” “你太狷狂。”沈连城斜了他一眼,这就告辞,意欲离开。 “慢着。”楚霸天唤住她,“那你就不想知道我捉你妹妹是要做什么?” “不想。”沈连城以为,既是没有成功的事,那便没有意义。 她和李霁走后,楚霸天望着外头的黑夜,心觉有意思地笑了。 “大哥,你为啥让我叫人抓她妹子?”张奎忍不住问。 楚霸天敛了笑,黑脸道:“计划夭折了还敢问我?” 张奎忙缩了身子退到轮椅后头,“我送你回房睡觉。” 离开向府,坐上马车,沈连城对李霁道:“三年之内,怜儿怕是不会回来了……至少不会明着在我们面前出现。” 她脸容沉静,似乎并不在意此事。(未完待续。) 第192章:陈襄求助 沈连城会有这样的判断,李霁乍听之时还有些不理解,想了一想之后,也便明白了。 如果真是遇到路见不平的侠士,那她很有可能会趁机逃离或是躲避。豆蔻年华,谁愿意在家庙里拘上三年?能有那个狠劲儿试图缠上自己的沈怜儿,更是不会甘心。 “阿蛮……”想到这一点,他反而有些担心,“怜儿她会不会回来,再在暗里害我们?” 沈连城抬眸,细看着他,突然抿嘴笑了,压低声音问:“你怕啦?” 闻言,李霁高昂了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怕什么?” “是啊,心志坚定就好。”沈连城挨近了些,伸出臂弯试图拢住他宽大的身体,手却只到他那边的胳膊,便握了握道:“不怕,其他的有我呢!” 李霁不由得发笑,反手将她拢到了怀里,沉默了片刻,忽而别有意味道:“我不会失去你。” 沈连城噙着笑,或许并不那么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只是依偎着他,很快睡着了。 几天后,洪祁回来了,带回的自然是失望的消息。他和沈如秀都没有找到沈怜儿。 此后,王家的人还是会派人找寻,沈连城也让祖父托人打听,也没有沈怜儿的下落。 一个月过去了。 有人说,见过沈怜儿那样的女郎,和一个年纪大的嬷嬷,还有个小丫头,跟随一个佩剑男子,往西北的方向去了。但不知这个女郎,是否就是沈怜儿? 沈如秀派了人去西北,说是无论如何也要把沈怜儿找回来。 这天,她来到了开国郡公府,想求沈连城请祖父帮忙,让西北那边的友人将那个“女郎”扣下。 “二妹妹何须执拗?”沈连城却道,“若换作是你,遭遇伏击被侠士所救,说不定也会跟着这侠士一去不复返呢!” 无论是她的上一世还是沈如秀的上一世,“怜儿”被陈襄所救,此后不就是跟着陈襄去了么? 可沈如秀怕的恰是这个。她不能容忍她的怜儿就这样走了! “你不帮我就算了!”她万分气恼,反身就离开了。 沈连城却是不动声色。这个忙,她说不帮,就绝不会帮。就让二妹妹自个儿折腾去吧! 又是一个炙热的炎夏,开国郡公府冰盆不断,沈连城与李霁在屋里纳着凉,是哪也不想去。就连去宫里拜见王太妃和李夫人的次数,也明显减少了。 这天上午,两人又在屋里纳凉,有一句没一句打情骂俏,好不惬意。却在这时,太傅府那边来了人,说:“太傅大人害病了……” 这一句话惊得沈连城一屁股从摇椅上爬了起来,“什么病?大夫怎么说?” “原本这几天就受了暑气,今日早朝下来就直接昏厥了,后来上吐下泻的,现在身子羸弱,卧榻不起……” 沈连城与李霁半刻不敢耽搁,很快来到了太傅府。 他们赶到时,赵寺人也在。他是奉了天子之命,携太医前来为沈太傅看治的。 太医说:“太傅病情严重,至少需卧榻半月,方可痊愈。” “可能长途跋涉?”赵寺人急忙问。 太医听言,郑重道:“万万不可!暑热之疾可大可小。太傅如此病情,若经长途跋涉,恐有性命之忧啊!” 赵寺人暗暗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 “赵寺人,”沈连城上前,问:“为何要我祖父长途跋涉?去哪儿?” 赵寺人看了她一眼,也不相瞒,“陈国公在南边与陈国乱党交战,屡次受挫,今早请求朝廷派太傅亲赴,主持大局。可天子圣旨还未下,太傅大人他就……唉!” “南边遇到什么问题,竟要我祖父亲往?”沈连城警觉地想,莫不是陈襄的阴谋诡计,想对祖父不利? “陈国乱党的头目秦蒙深谙奇门遁甲之术,又多有阴诡招数,行兵狠绝,陈国公亲领五千先头军,被秦蒙奇术围困玳瑁山上,援军月余不能攻破秦蒙布下的阵法,损失惨重……” 听赵寺人说下来,不过是陈襄遭了埋伏被困山中,已有月余之久罢了。 行军作战,无用之人,便当舍弃,然何牺牲更多人的性命,去行不可能之事?这个道理便是祖父沈括也会在必要之时狠心遵从的,更莫说天子了。 那么,非救不可的理由是什么?陈襄还有可供利用的价值。 沈连城又问赵寺人:“援军将领是为何人?” “夏官府师帅孙淼,想必世子夫人认得的。”赵寺人道。 沈连城点头。孙淼是祖父一手栽培的,家世清白,若非有什么非救不可的大义,想必,他也是不会拿将士们的性命去拼的。 陈襄不能有事。可同样深谙奇门遁甲之术的祖父又病了…… “若非要我祖父去不可,那也只能叫他们再坚持久一些了。” “就恐怕山上的人坚持不了多久。”赵寺人道,“陈国公他们断粮月余,已经开始吃树皮了。” 竟到如此地步了!沈连城也免不了暗叹。赵寺人和太医离开后,她便来到了内室。 来到沈括床边,见他面色苍白,唇上毫无血色,她心疼地坐在了床侧,握住了他长满老茧和皱纹的手。 这时,沈括虚弱地弹开了眼皮。看了沈连城一眼,他便对老妻萧氏道:“你们都下去,我有些话与阿蛮说。” 沈连城有些惊异。待到萧氏李霁等人退出去后,她压低了声音几乎有些欣喜问:“祖父您有意生病的?” 沈括闭了闭目,双手撑着床侧要起身。沈连城搀扶的时候,着实感到了他的吃力,不禁想,祖父这病,可不像是装的。 待到她拿靠枕伺候了沈括倚好,沈括才哭笑不得地反问她:“你看我像是有意病重的样子?祖父我可是半条老命都险些去了。” “是阿蛮多想了。”沈连城惭愧得一张小脸微红,而后道:“陈襄被围困玳瑁山之事,我适才听赵寺人说了。祖父这一病,也好,天子自会派旁人南下的。” “阿蛮,祖父要与你说的,正是此事。”沈括一脸郑重,“无论天子会派谁去,你都要抓住这个机会。”(未完待续。) 第193章:祖父的话 沈连城一刹愕然,倒不明白祖父的话是为何意。抓住这个机会?做甚? “不瞒你说,前些天染了暑气,祖父若是听大夫的话多注意避暑,也不会发展到今时地步。”沈括细语祥焉,娓娓道来,“祖父其实是有意的,本想借身体之故,怠于政务,给天子夺权的机会,却不料陈国公对秦蒙的阴诡战术根本应付不及,需要我亲临助力。” 沈括说着叹了一口气,忽而直看沈连城,认真道:“阿蛮,陈国乱党必须要除,秦蒙此人,必当诛之!否则,北周天下,迟早会陷入内忧外患的危局。” 听到此处,沈连城提着一口气,几乎有些紧张。 “今日早朝,我初听了秦蒙的招数,实在觉得,此人不仅擅通奇门遁甲之术,精于阵法,行事还极为歹毒阴狠,比他祖父秦名珲当年,狠绝得多。这样一个人,祖父放眼整个朝廷,也不知有何人能对付得了。可祖父现在这个样子上路,唯恐死在半途,而那边的战事,又刻不容缓……” “那祖父打算……”沈连城似乎隐隐能够猜到,祖父接下来要跟自己说什么。 果然,沈括看沈连城的眼神更加灼热了。他道:“阿蛮,你去。” 他说出这样的话时,沈连城还是吃了一惊。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沈括接着道,“你在奇门遁甲术上的悟性,比你几个叔伯都要高。你才是真正得到我真传的。” “可我一介女流……” “阿蛮,你不是一般的女流,你是我沈括的孙女儿!”沈括道,“你还是我沈括最疼爱的孙女儿,这就注定了,你的人生势必平凡不了。” 沈连城只觉祖父话外有话,不禁屏住了呼吸。 “这段时间针对你发生的事儿,祖父虽没有过问,但祖父都是清楚的。这就是最好的印证。若你不是我沈括的孙女儿,你身上岂会有这么多的是非?就算祖父退局了,往后陈国公与你之间的牵扯,也会继续让你陷身漩涡之中。到那个时候,谁能护得了你?” 沈连城被祖父问住了,心中惶然。 “且不说开国郡公府未必护得了你,万事想到不好的一面,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万一有一天,开国郡公府反而把你推出去了呢?”沈括说着又是一声叹息,“从霁儿这些日子在我府上做僚客来看,我恐怕他着实是志不在此,难能在官场崭露头角,往后你与他之间,还得你自己多担待些。这也要求阿蛮你,必须自我强大起来。依附谁,都不如依附自己。” 依附谁,都不如依附自己。 “所以祖父头前才说要我抓住这次立功的机会?”沈连城彻底明白了,“可我恐怕……祖父就不怕我对付不了那个秦蒙?我可没有行军打仗的经验。” “我会向天子举荐夏官府军司马赵力,还有武成侯薛涛。有他二人,还有师帅孙淼在,行军作战之事你无须操心,你只管与秦蒙对弈即可。”沈括顿了顿,鼓励道:“阿蛮,你有这个能耐!祖父一直以为,若你是个男儿,定比祖父造诣还高。” 经了沈括这样一本正经地夸奖,沈连城竟有些飘飘然,忍不住笑了。 气氛顿时轻松下来,沈括严肃的脸容,也露出了几分笑意。 终于,沈连城接受了沈括的提议。 回开国郡公府的路上,她思虑了半天,却不知该如何与李霁说这件事。她想,李霁一定会反对的。而她,并不认为自己有那个口才能够劝服得了他。 索性心一横,她决意先斩后奏。等到圣旨下了,他便是反对,还能闹到天子那里去不成? 翌日一早,开国郡公府毫无悬念迎来了天子圣旨,封了沈连城为“女军师”,令她随军南下剿灭陈国乱党。 亦是毫无悬念地,沈连城也迎来了李霁的狂风暴雨。 “昨天岳祖父私下里跟你说了半天的话,就是这件事?”李霁几乎怒不可遏。 沈连城不得不将这么做的道理说得详尽些。可是,这丝毫不能平复李霁的怒火! 无论如何,他不能答应这样的事。他甚至激动道:“亏得岳祖父想得出这样的主意!也亏得你会答应!你们……你昨天竟跟我商量一声都没有。”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同意……” “知道我不会同意你还这么做?!”李霁气得脸都涨红了。 沈连城又是惭愧又是着急,一张小脸也红了。她抓着李霁,声音尽可能地轻柔道:“霁郎,是我错了,我不该瞒你。可现在圣旨已下……” “你就欺负我在天子处说不上话。”李霁突然冷声。 他还甩开沈连城抓着自己的手,背过身去。他感到了沈连城的不尊重,也又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无能。他万分气恼,万分憎恨。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沈连城只觉好说歹说都说不通,背过身,一时也来了脾气。 听了这话,李霁猛地转身向她。看她绝然独立的后背,他心下不由得一痛。他真不知道,自己该拿她怎么办! 他那样疼她,不希望她有任何闪失面对任何险境,他不能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哪怕是一天,更何况让她随军南下? 现在怎么办?既然圣命难违,那他唯有陪着她,看着她,与之同生,与之共死。 “带我一起。”他的话语变得平静,所有暴躁的情绪,也都消失了,唯有这份坚定。 沈连城回过身来,张了张嘴想要拒绝,最后却抿了唇。这是他的底线,他最大的让步了。她拒绝不了。 “好,我去与天子说。”她答应了。 听言,李霁走近她,将她揽进了怀里,眉头却仍是皱着的,温声道:“再也不准这样欺我了。” 他真的是拿她没办法,才这样纵容她。 沈连城在他怀里,感动感念,“再也不会了。” 有他跟着,也好。新婚燕尔,她是不怎么想与之分离的。而为了更大的胜算,她想,或许有必要让另一个能人也跟上。 楚霸天,他的攻于暗器,还有那出神入化的幻术,定然能在与秦蒙的博弈中派上用场。 但不知,楚霸天会否拒绝此事?(未完待续。) 第194章:随军南下 沈连城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李霁,很快便与他一起,来到了向府。 见到楚霸天时,楚霸天开口第一句话竟是:“你来了。” “你知道我要来?”沈连城很有些意外。 “你来了,算你聪明。你不来,算我高看了你。”楚霸天悠闲是笑,漆黑的眸子里,透着无限精明与睿智。 得知沈连城要随军去南边,他就在猜想,她会否来寻求自己的帮助。很不错,她来找自己了,说明她有一些识人之能。 沈连城也为他这份未卜先知之能心生喜悦,不禁对他的能耐越加钦佩。“楚公子既然是陈国公的亲朋故交,此次南下救他于水火,何不与我等同行?” 她开门见山,绝不绕弯子。 楚霸天笑着,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腿,道:“我这样子,去了战场若遇到什么凶险,还不只有等死的份儿?”话语顿了顿,而后轻吐二字:“不去。” 他拒绝了。这个理由,虽有些牵强,但却被他咬定了,恐怕任谁也不好劝说。在战场上,谁能保证谁的死活? 沈连城有些失望,低眸沉默了。 “不过,”楚霸天突然道,“我这里有两个锦囊妙计。危急之时,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说着他已从怀里掏出一红一蓝两个锦囊。 沈连城上前,接了过来。 “红的人多时用,蓝的,自保时用……”楚霸天言语里不失郑重,忽而笑了,“但愿你此行用不着,尤其是蓝的。” 无论如何,沈连城都郑重地谢了他。 人生很多时候很奇妙,比方这一次,明明是势不两立的仇敌,而为了从中谋得各自的利益,也会在必要的时候相互帮持。 翌日一早,沈连城和李霁,未带一个随从,骑着马儿便来到了宫墙之外,来到了即将出征的队伍前头,与首将夏官府军司马赵力,还有武成侯薛涛见礼,共同等待天子城楼践行。 见礼之时,年约四十来岁的赵力满脸是笑,上下打量了沈连城之后不免兴叹:“没想到啊,我赵力跟随沈太傅征战十几载,竟有一日拜他孙女儿做了军师。” 沈连城作笑,有礼道:“到了战场,还要赵伯伯多照应。” “那是自然。” 至于与武成侯薛涛,沈连城就没什么话好说了。上一世无论如何不答应儿子娶沈连城为妻的顽固不化的父亲,沈连城重活再见,也还是无有好感啊。 不过,客套见礼的时候,她却在他身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孔。 是薛戎,一身戎装的薛戎。他的目光,像很多将士一样,冷静地落在沈连城身上,只是失了一些惊奇。 四目交接的时候,他向沈连城轻点了一下下颔,沈连城却低眸,回避了。这让他很有些尴尬。但他也能理解,沈连城不待见自己的道理。 天子很快站在了城楼之上。 他着一身天青色龙袍,立于高处,英俊而威严。 赵寺人宣念了一番慷慨之言,沈连城等人随着赵力下马,谢过了天子隆恩,再骑上马,只待天子发话,他们便会调转马头,出发南下。 然而,宇文烈并没有发话,而是转身,从城楼之上走了下来,又走出宫门,目光温和,直看着沈连城。 赵力率众人下马,沈连城也不例外。 宇文烈走了过来,只为当着众多将士的面,对沈连城道一句“不得有任何闪失,活着回来见孤王。” 昨天沈连城入宫请求让李霁同行的时候,他已经说了很多叮嘱她的话了,如同一位至亲的兄长那样。沈连城有时候看不懂,宇文烈对自己,对沈家,究竟抱着怎样的情怀。有时候,她会因为他的话、他的温柔笑颜而迷惑。 “陛下放心,臣女定不辱命。”无论如何,她现在是他亲封的女军师,是他的臣。只要她能打败秦蒙活着回来,那她就是北周朝史无前例的,女功臣。 “出发吧!”宇文烈终于一声令下。 赵力拜别天子,率先上了马。 大军出发的时候,京都街道比以往军队出城时都要热闹。因为这一次的军队中,有沈连城这样的女流,大家都要看个稀奇与热闹。 沈连城一身素色胡装,紧身窄袖,墨发高束,是未出嫁前常有的装扮。她骑在高头大马上,此刻却如天上的太阳一般,耀眼而夺目。 人群中,几张熟悉的面孔,都为她而感到骄傲,也为她的出行,感到无比地忧心。 千言万语,唯有在心中,为之祈福。 李霁紧跟着沈连城,目光落在她身上,却失了神。或许不是头一次,他有些嫉妒她。 他的阿蛮,犹如众星捧月一般,辉煌、闪耀……好像一个不留神,她就会展翅飞向遥远的天际,而他却没有翅膀,无论如何都追不上。 行军千里,披星戴月,风餐露宿于沈连城而言都没有什么。让她受不了的是,烈日炎炎,晒得她浑身疼。便是李霁为他准备了帏帽,一个月下来,白嫩的皮肤也晒黑了好几圈。 她从来是个爱美的。看到自己又黑又瘦的脸,她十分懊恼。不过,看到李霁白净的皮肤也晒黑了,添了几分阳刚气,她心下倒有些高兴。 “霁郎,你这样倒是比以前更俊些。”她笑道。 “你喜欢这样的?”李霁也发笑,“那以后我天天晒太阳,把自己晒成黑炭。” “我呢?是不是丑死了?”沈连城捧着自己的脸,渴望听到一句安慰。 “可不是?丑得我都不敢认了。”李霁却道。 沈连城瞪了他一眼,“找打。”若不是在军队里,她可真要跳起来把他打一顿。 “听说再行十里路,就到应城了。”李霁正经下来,面容之中不无严肃。 沈连城却是轻“哼”一声,呢喃道:“一个月了,也不知陈襄死了没。” 一个月前就在啃树皮了,一个月下来,玳瑁山上能吃的树皮是不是被他们吃光了?想想,倒是有点解恨呢。 李霁没有接她的话。他知道她恨陈襄,但无论如何,他都不愿与之提及陈襄这个人,尽管他们此行最紧要的目的就是打败秦蒙,救出陈襄。(未完待续。) 第195章:两军交战 很快,两万大军在首将军司马赵力的带领下,与师帅孙淼的军队汇合于应城。 几乎半刻也没有耽误,军司马赵力、武成侯薛涛、师帅孙淼和沈连城一行四人,就对目前的战事进行了第一次商讨。 孙淼说:“秦蒙用兵如神,又占据山下几个村落,粮草充足,末将连着两个月来攻打了数十次,皆是惨败而归。不过,陈国公倒也死守玳瑁山山顶,没让秦蒙乱党占了便宜。” “孙将军怎知陈国公还死守玳瑁山山顶?不是传递不了消息?”沈连城问。 “陈国公身边一员猛将曾杀出过秦蒙的围困,但却身重数刀,被我军救下时已是奄奄一息。他身上有一张字条,说只要玳瑁山上有火光,便是陈国公等人还活着,并约定了上下配合同时对秦蒙乱党发动攻击的时间,只是可惜,失败了。” 孙淼还道:“陈国公能支撑到现在,实在不易。当日他亲率五千先头军在玳瑁山下试探敌情,不料遭了埋伏死伤近半,被逼到玳瑁山上,至今已有七十三天了。秦蒙乱党却从未停止对山上发动攻势……也不知山上,还有多少活口。” “秦蒙为何抓着陈国公不放?”武成侯薛涛忍不住问,“就不怕我方援军越来越多,到时落得个寡不敌众的下场?” “从俘虏那里得知,陈国公知道小耳刀派所有的据点,秦蒙获悉他还未将这些告知朝庭,因此诱而杀之。” 自然,这也是朝廷为何要救陈襄的理由。只有彻底瓦解了小耳刀的势力,才能真正清除陈国乱党。 “那你说说头前几次战役是如何输的吧!”军司马赵力吩咐道,“说出来,我们的女军师好对症下药。” 孙淼应声笑了一下,而后向沈连城拱了拱手。作为沈太傅一手培植出来的将才,他对沈连城的能耐自是有所耳闻的。 而当他讲述头前几次战事,沈连城几乎能说出秦蒙所用的阵法,并把他带领的军队为何会输分析得头头是道时,他更是不敢小觑她的惊天之能。便是赵力和薛涛听了,也赞不绝口。 “纸上谈兵罢了。”沈连城却道,“想破解秦蒙行兵用兵之术,还得来一场血战。” “事不宜迟。趁着天还没黑,不如现在就部署?”孙淼看向赵力,神色之中透着几许兴奋。 赵力看了看薛戎,又看向沈连城,见他们都无异议,便准允了。 各自准备之时,李霁很有些忧心,沈连城却让他在军营里等自己。 “说好的寸步不离,你这就忘了?”他自然不能答应。 “霁郎,战争很残酷,你当真要去?”沈连城神色凝重。她小的时候听祖父说得多了,已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尽管如此,她此刻的内心,其实也是不平静的。更何况李霁? “你在哪儿,我在哪儿。”或许因为听得不多,感受不深,李霁反而什么都不怕。他唯独怕的,是放任他的阿蛮离开他的视线。 他如此坚定,沈连城不得不答应带上他。 部署完毕,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玳瑁山下,武成侯帅一万精兵,大摆玄襄惑敌之假阵。一时之间,鼓声、兵车行进之声、步卒嘈杂之声齐响,数面旗帜摇曳……秦蒙乱党闻声远观皆是惊异。 “大将军,看那阵势,北周援军怕不止两万!”说话者为王石。 “不止两万?”之前得到的消息可就是两万,莫道是援军一来,与孙淼方汇合,这就全军出动誓死一战了?毕竟,山上的陈襄可是撑不了多久。秦蒙思虑片刻,忽而一笑,道:“管他几万,来五万杀五万,来八万杀八万!走!” 秦蒙亲自迎战,王石就放心了。他很快部署好大部军队,出营地会战。 然而,当他们抵达时,北周军的鼓声、兵车行进之声、步卒嘈杂之声却都消失了,只见远处几百人的骑兵,举着一面大旗遥遥朝这边观望。 “不是说,不止两万大军?人呢?”王石对手下大喝一声。 却在这时,更远的地方又是一片人声鼎沸,是孙淼带了几千人的队伍往那队骑兵涌了去,并欲列成阵法,却是似阵又无阵,看得秦蒙军眼花缭乱不知所谓。 “大将军,他们用的这是什么阵法?”王石不解地看向秦蒙。 “前头用了雁形阵,后来又改为了锥形阵,好似又有防御的圆阵……定是迷惑我军之用。我们且按兵不动,引他们先进攻,入我八卦阵。”秦蒙勾了勾唇角,很是沉稳。 沈连城和李霁混在那几百人的骑兵中,回头对孙淼道:“孙将军,既然秦蒙不主动出击,那还要请你带人,以常阵之势引他过来。” “没问题!”孙淼斗志激昂,很快便传令下去了。 而待到他带兵主攻之时,秦蒙军大摆八卦阵,很快将他的人团团围了起来,犹如瓮中捉鳖。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带人奋力击杀,步步引着秦蒙军的八卦阵往前移动,直至将其引进北周军早已布置好的百鸟伏地阵中。 “是时候了。”沈连城见势看了薛涛一眼。 薛涛当即让举旗的将士以旗指挥成千上万的士兵,如成千上万只隐藏起来的鸟,同时鸣叫,又以分裂的方形阵现身,令秦蒙军大惊失色!几乎在瞬息之间,变幻的阵型便将秦蒙军的八卦阵给冲散了,接着更是井然有序,在最外围形成圆阵,又在内圈五百人一组,将敌人分割开来,形成多种攻势。 而当王石骑马上前,试图攻破北周军外围壁垒之时,薛涛则带了几百名骑兵冲杀过去,与之对弈,不给他们半点机会。 酣战持续了足有半个时辰。夕阳西下,将血腥可怖的战场笼罩在了一片诡异的红雾之中。 却在北周军明显占优势的情况下,忽有一只长剑飞驰而来,直对掌管旗帜的那名将士。 是秦蒙做的。 将士倒下,接替指挥旗帜的却不得要领,一时指挥不当,眼见着北周军动作不知如何配合,沈连城忙骑马过去,接过旗帜,要亲自指挥。 然而,秦蒙又提起了一把长剑。 “阿蛮!”李霁分明看到,那把长剑正对的目标恰是沈连城。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他想也不想便以身相抵。(未完待续。) 第196章:穷寇莫追 沈连城一开始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余光瞥见李霁坠马,方才看到他后背插着一把长剑。她惊惧得瞪大了眼,立马抛下旗帜,跳下马向李霁奔赴而去。 “霁郎!”她拼力抱住他的身子,看着那把剑在他腰侧的位置,从后贯穿至前,带着血……她的眼泪立马涌了出来。 李霁伸手想摸到她的脸颊,终是力不从心,垂下去了。他嘴唇微张,想说话,却始终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霁郎你别死!”沈连城哭着大喝一声,“你不能死!” 可是,李霁整个身体一沉,还是闭上了眼目,却不知是死了,还是昏厥了。 北周军阵型溃散,唯有乱杀一气,场面很快变得混乱。沈连城正是无助之时,见那几个摇旗指挥使百无一用,便怒道:“还不过来帮忙?” 五六个人听言,忙围了上去,却只有一人帮忙,试图扶起李霁。然而,一把刀突地砍在了他的后脑勺。 沈连城随着李霁的沉重瘫倒在地,抬眸看到的,是剩下几个摇旗使嗜血的面孔,以及一把染了鲜血的大刀。 “你们这是做甚?要谋反吗?”沈连城紧抱着李霁的身体,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适才我等摇旗失误,回去也是军法处死。”其中一人诚惶诚恐。 “与其被军法处死,还不如做个逃兵。”执刀那人说罢上前,就要斩杀沈连城。 “逃了就逃了,然何要把我杀了?”沈连城急声道。 “你死了,就没人知道我们到底是战死,还是逃了。”那人瞪着眼珠子,露出了森然的笑意,手起,刀落。 却是一把长剑,贯穿他的胸口,使得他应声倒地。其他人还未来得及拔刀,更是几下腿脚长踢过来,将他们一一掀翻了。 是薛戎。 几人忙跪地求饶,“薛少将饶命……” 薛戎走至沈连城跟前,看了李霁的情况,不由得锁了眉头,试了一下他的呼吸,忙道:“快送他回营地。”说着他运力断了插在李霁腰部的剑端,而后从沈连城怀里揽过他的身体,背上了马。 回到营地,李霁由大夫及时看治过,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一时半会儿的,还没有醒过来。 即便出了这一茬,此次战役,北周军也还是完胜秦蒙乱党,传回了捷报。只不过,秦蒙王石得了机会,率残余躲回到了玳瑁山中,此刻薛涛和孙淼正带兵乘胜追击。 “快让他们回来。”听说此事,沈连城却急急对赵力道。“秦蒙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往玳瑁山逃的。在那里,他定有布置!孙将军和侯爷前去,恐有危险。” 赵力闻言还有些犹豫,以为乘胜追击,乃是兵家之道。 “阴诡之术不在于行军作战,更在于御敌。秦蒙此人,不会那么容易被捉的。”沈连城忙又劝,“赵伯伯,您快传军令下去,让他们回来。至于秦蒙,明日再做部署也不迟。” “大将军,”薛戎听言跪地,求道,“请下令。” 狗急跳墙,穷寇不追。薛涛是他的父亲,哪怕一万,他也不能让他冒这个险。更何况,不知为何,他就是相信沈连城的判断。 赵力想了想,脑子转过弯来,便采纳了沈连城的意见。 待他离开后,沈连城这才看薛戎,谢他道:“头前在战场,幸得有你及时出手相救。” “应该的。”薛戎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 这样不带半点嫌恶和恼怨再面对薛戎,沈连城有些尴尬。她低了眸,闷声道:“我进去了。”说罢就往营帐内走了去。 薛戎也感受到了一丝奇异,却不知如何形容的一丝奇异。最后,他叹了一口气,迈开了脚步。 李霁是深更半夜才醒来的。 他醒来的时候,感觉床边有个人趴着,恰是沈连城。他忙轻声唤醒她,想让她睡到床上去。 “霁郎……你醒了?”沈连城却是抓着他的手,问:“伤口疼不疼?” 自然是疼的,李霁却是摇头,反手握住她的手,感慨道:“我以为我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快,躺到我身边来。” “我怕碰着你伤口。” “不会。” 沈连城于是小心翼翼地躺在了他的身侧,侧身正面着他,喃喃道:“我也吓坏了,以为你就那样死了……真的不知道,你要是死了,我要怎么活。” 李霁发笑,“我要是死了,你也别想独活,我会从阴曹地府来接你的。” “我倒不知你竟有这么狠的心。”沈连城笑着,捏了捏他高挺俊逸的鼻子。 “我们一起投胎转世,来生再做夫妻不好么?”李霁开玩笑。 “不好不好。”沈连城也只当他是在说笑,“我下辈子才不要与你成为夫妻。” 李霁听言,突然沉默了。 沈连城以为他当真了,忙道:“霁郎,我开玩笑的。你要是真死了,我想,我也活不下去。所以,你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听她言语认真,李霁绽开的笑颜,透着满意和感动。回想到昏迷前以为自己要死了的那一刻,他不禁告诉她:“当我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真的好舍不得你,好不甘心……” 浓浓话语,轻叩着夜色。不知多久过去,男人却发现怀里的女人睡着了。她的呼吸,跟以往任何时候一样,宁静、安然。 随着这样的呼吸声,他也沉沉地睡了去。 翌日醒来之时,天光大亮,而他身边一片空无,就连女人睡过的余温也消散了。 他不知道,沈连城是何时离开的。 “来人呐。”他喊了一名士兵进来,问,“我夫人去哪儿了?” “军师一早随孙将军、薛将军还有薛少将,去了玳瑁山勘探敌情。” 听了士兵这话,他立时从床上爬了起来,却是牵动伤口,一下猛疼。 “世子,您切不可乱动!”那士兵忙上前伺候,“军师交代过,要我等好生照顾世子,等她回来。世子您就躺下,好好养伤吧!” “那我夫人何时能回来?万一遇到危险……” “世子您别担心,只是勘探敌情,并非交战。”那士兵一脸轻松,“想必很快就会回来的。”(未完待续。) 第197章:天有异象 玳瑁山下,静谧得有些可怕。沈连城一行百余人已抵达多时,或躲藏或明目张胆,山中却都全无动静,连一只鸦雀都没有看见。 定有陷阱。 一行人远远地看着上山的路,谁也不敢提主意冒进试探。可是,若无人试探,又怎知是何样的陷阱? 这时,一名兵士从后面猫着身子跑了来,禀道:“村里的百姓说,秦蒙乱党昨夜撤退之时往山上运了五大车的粮草。” “秦蒙莫非想跟咱死耗?”孙淼忍不住气恼,看看薛涛又看看沈连城,“我们是能奉陪到底,可陈国公怕是……” “若是可以不管陈国公死活,火攻即可。”沈连城喃喃,“秦蒙就是看准我们不敢不顾陈国公,才要逼着我们进山送死。” “阿父,孙将军,我带几名死士进山。”薛戎突然自告奋勇。 “不可!”沈连城断然不同意。 薛戎上一世是自己唯一爱过却不敢爱的男人,尽管这一世他瞧不上自己,自己对他也没了多余的情愫,但昨日却是他救了自己的夫君……无论如何,她不能白白让他送死。 带死士进山,虽能试探出一二,但却是送死无疑。 “那……”武成侯犹豫罢,有些迟疑地看向沈连城,有礼问,“军师可有何高见?” 昨天的战役,让他对沈连城刮目相看,适才她一言,无疑是挽回了儿子一条性命。他对她,更有好感了。为此,话语里多了几分恭谨。 沈连城背过身去,想了想道:“我也不确定会否管用。” “怎么说?”孙淼辗转至她跟前,看她的眼神里不无期盼和急切。 “我们先回去罢!”沈连城却道,“让将士们留下继续盯着,以防有异动。” 孙淼着急,只觉心里头痒痒的,只有听了沈连城的主意才能踏实。而沈连城不说,他也只有揣着这样的心情回到营地。 见了赵力之后,沈连城才提出自己的想法。 “或许可以借村里的牲口一用。” 只这一句话,大家便都明白了。并非什么高深莫测的主意,而是有人敢想,有人不敢想,有人想得到,有人想不到罢了。 大家分头行事之时,沈连城回到了李霁的营帐。伺候的兵士压低声音告诉她:“世子一早醒来就焦急地等您回来。适才大夫来换过药,或许是药力的作用,又睡下了。” 沈连城点了头进去,见李霁一动也不动地躺在简陋的床褥上,面容平和,只是失了些血色,不禁又一次庆幸,他还活着。 她走过去,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又将脸靠近,安宁地闭上了眼目,不知不觉,竟是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外头有人来传话,说一切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 而此时的李霁,因为身子虚弱,还没醒。沈连城只得交代照看的兵士几句,而后离开。 晌午将至的时候,士兵从百姓那里赶来了几十头猪、上百只羊,还有成群结队的鸡和鸭,行走在薛戎和孙淼率领的五千精兵之前,来到了玳瑁山下。 吃了昨天的教训,薛戎被安排了一个新的任务,那便是保护沈连城。这时,他就带人护着沈连城,远远地跟在大军最后面。 兵士赶着牲口进山,果然有陷阱和暗算,先是折了猪,接着又是羊,又是鸡和鸭,山间一片骚乱和动荡。 北周军又是唏嘘又是兴奋,皆盼着山间恢复如常,冲杀进去。 然而,在所剩无多的鸡鸭猪羊冷静下来之后,山间里仍不见秦蒙乱党的身影,仍是一片死寂。 这就有些怪了,秦蒙难道不知,他们就要攻进山林? 而就在沈连城有疑虑的时候,孙淼急性大呼一声“冲”,五千精兵便往山中一涌而上了。薛涛虽有不安,但将士们都冲了,他也没有退缩的道理。 “不可冒进!”沈连城大喝一声,却被淹没在高涨的士气之下。 拼杀进山的将士,已是开工之箭,一发不可挽回。 薛戎紧张地看着将士们都进了山,见大家都好好的,一颗提着的心方才放下。他看了沈连城一眼,见她仍是锁着眉一脸忧心的样子,不禁想劝慰她一句,或许是她多虑了。 而就在他刚一张嘴的时候,将士们所在的山林突然电闪雷鸣,妖风四起,落叶横飞,地上的黄土和石头,都随风旋动,甚至一些幼小的树也连根拔起了! “怎么会这样?”护着沈连城的士兵看到这一幕,皆觉妖腻。 好端端地,怎么就那一片起了风暴和闪电?除了那一片,其他地方可都是好好的晴天! 沈连城和薛戎也是大惊失色。会出现这样的景象,实在超乎他们的认知。 “你等保护军师回营!”薛戎丢下这一句,突然策马,往山林的方向奔驰而去。 “薛戎!你回来!”沈连城大喊一声,驾着马追出了几丈。可薛戎救父心切,只回头看一眼,绝不搭理她的话。 沈连城心急如焚,以至于马缰勒得太紧,马儿嘶鸣一声跃了起来。 而正因了这一惊,沈连城反倒冷静下来了,突然想起楚霸天给自己的锦囊来。 她忙从身上摸出那件蓝色锦囊,将其拆开,看到了一张字条。 字条上分明写着:“异象,真幻术也。众志成城,不攻自破。” “众志成城,不攻自破?”沈连城念了一遍,却觉简单的字眼,简单得全无深意,反让人困惑,“众志成城?难道是……” “军师,我回去搬救兵!”一名士兵跑过来请示。 沈连城点头,还道:“让大将军多派些人来!搜罗一些斧子,若你们赶到时这异象还没停歇,便伐木纵火。” “军师……何为伐木纵火?”士兵不解。 “大将军会明白的。”沈连城可没时间解释,脚下一蹬,便往林子的方向去了。 她唯恐去得晚了,薛戎他们会葬身于这真实幻象之中,全军覆没。 “保护军师!”后边几个士兵在一人的呼声下,也跟着进了山林。(未完待续。) 第198章:痛心一吻 沈连城和几名士兵靠近幻象之时,却被横飞的尘土、落叶、石头等物迷了眼,而天上飞旋的,除了山里有的,还有鸡鸭猪羊,死的活的都有,还有连根拔起的小树……若被撞到,那不死也要重伤了。 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还有将士们的叫喊声。而天旋地转之间,很快形成了一个龙挂(龙卷风),其威力,也与龙挂无异。 “大家快抱成一团!”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众志成城。沈连城大声喊了一句,声音却是那样微弱,微弱得险些连自己的耳朵都听不见了。情急之下,她看了保护自己的几名士兵道:“我们一起喊抱成一团。” 几名士兵同时扯着嗓子大喊,连连喊着“抱成一团”,处于龙挂中心的人终于听到了。 “以孙将军和武成侯为中心,大家簇拥在一起,一个抱一个,抓紧了!”薛戎下达命令,自己则站在了外围。因为他知道,龙挂卷过来的时候,外围的人最危险。而当龙挂就要接近之时,他更是大喊一句:“即便被刮得飞起来了,也千万别松手!” 可是,龙挂的威力,岂是他们想不松手就不松手的?几乎是话音刚落,他和身边的人就被刮得平地而起了…… 沈连城在外围,看到还是有士兵被风刮起,紧张得浑身战栗。却是突然间,她看到了薛戎的身影。 几乎不经思考地,她丢下一句“帮我”便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了薛戎的手。 想象中,该是保护自己的几名士兵紧紧抱住自己的身子,而自己,抓着薛戎,将他从龙挂中拉出来……现实却是,抓到薛戎的手那一刻,后边确实有人箍住了她的腰身。可龙挂的力量,却将她和身后的人都卷了进去。 身处漩涡,什么也看不见了。而她抓着薛戎的手,也被那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分开了。倒是她的腰身,仍被人紧紧地箍着,甚至,她整个人,落在了一个宽广结识的怀抱里,与之一同旋转,一同昏天黑地…… 最后还剩一点意识的时候,她想到了李霁。她好后悔,那一刻竟那么冲动地想要救下薛戎……她的霁郎怎么办?她的霁郎,还在等她平安回去啊…… 山林深处,一处灌木丛中。 “霁郎……”沈连城只觉耳边一片宁静,没有风声,没有呼喊声。周围的漆黑,似乎透着一些光亮,她想要看清,拼命地睁眼,想要看清。于是,她终于弹开了眼皮。 看到周围除了参天的大树,再没什么异象,又看到天上炙热的太阳,她一下子弹起身来……没死?哈! 高兴之余,她才发现自己压着了一个人,而这个人,竟然是陈襄! 莫道是在那千钧一发从身后箍住自己腰身的,不是任何一个保护自己的士兵,而是他,陈襄? 他一身青黑色紧身衣,破了好几道口子,上面还有血迹。而他的脸,削瘦、发黄……是十分狼狈的。不过,便是这样狼狈的他,闭目躺着犹如一个死人,却也仍然好看得令人发指。 ?他可不能死。沈连城忽然想到这一点,忙伸手试了试他的气息,又俯身去听他的心跳,发现还有命,于是拍了拍他的脸,连唤了几声他的名字,“陈襄?陈襄?陈襄你醒醒……”口气里多有几分不耐烦。 陈襄眉头微蹙,眼皮也动了动。沈连城见状,手上拍他的脸拍得更重了些,再喊一声“陈襄”,他便彻底醒过来了。 他猛地抓住沈连城拍打自己的手,直直地看着她。 沈连城挣了挣,没挣掉,以为他神志不清把自己当敌人了,于是道:“是我,沈连城。” “我知道是你,沈阿蛮……”陈襄突然起身,一把拥住了她。 来救自己的人,竟然是她。 昨日得知北周朝廷援军到来,大败秦蒙军,他就想,是朝廷派沈括来救自己了。他和所剩不多的百来个兄弟,终于等来了希望。午间见山下生了异象,他决定不再等了。 这是最后冲破秦蒙防线逃下山的唯一机会。 又有几十个弟兄丢了性命。谁曾想,终于下得山来,却见到了骇人的龙挂,见到了沈连城……在那样危险的一刻。 但无论如何,再次相对不在黄泉,而在青天白日之下,他只想拥着她,紧紧地拥着她,不放,因为不想放。 “陈国公,还请自重!”沈连城挣扎无用,于是怒喝道,“你是陈国公,我是开国郡公世子夫人,亦是天子亲封的女军师,你胆敢……” 她这样,真的很吵。陈襄放开她一些,下一个动作却是吻上了她的唇瓣……一手揽着她的身子,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令她逃无可逃。 可是,即便抱到她了,吻到她了,心还是这样痛。 她根本体会不到他对她的情愫,唯有抗拒和挣扎。她不知道他这两个月来吃了多少苦,又有多少次接近死亡。她不知道在这样艰辛度日如年的时间里,他多么遗憾,多么懊恼。她更不知道,午夜梦回之时,他都只想再见到她…… “陈国公你这是做什么?!”突然传来了一声男子的喝斥。 是薛戎,此刻的他,身上带伤退去了盔甲,发髻凌乱,而面容,在看到陈襄的眼睛时,由愤怒转为了不可置信。 陈襄的眸光里,似是氤氲了泪光…… 却是“啪”的一声,沈连城一巴掌重重地甩在了陈襄的侧脸。她气得一张脸涨得通红,站起身用衣袖擦了一下嘴,愤怒地退开了几步。 她简直讨厌死陈襄了!一遍又一遍羞辱过自己,现如今又借着爱的名义继续不尊重自己。 陈襄扯了一下唇角,似笑非笑,缓缓站起身,旁若无人地朝沈连城一步一步走了去,样子,简直有些渗人。 沈连城气恼万分,但又被陈襄的样子吓到,在他快靠近自己时,她撒腿跑到了薛戎身后,怒道:“怎么?不服我打你啊?” 陈襄却是顿步,突然咳了一声,嘴里吐出血来!(未完待续。) 第199章:大获全胜 “陈国公……”陈襄摇摇欲坠,薛戎忙上前搀扶。 沈连城一吓,“我也没打很重……” 可那一巴掌,明明是使了吃奶的劲了。她有些心虚。 再看陈襄,见他两眼一闭,身子一软,整个人都耷拉着,脚下也失了力,她更是不能置身事外,忙过去帮忙,从另一边搀了他。 “军师不必自责。”见沈连城心虚的样子,薛戎不禁劝道,“想是陈国公本受了重伤,才会呕血。” “嗯。”沈连城应声,看了看远处,“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 薛戎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沉默了少刻,而后道:“我们先下山。” 沈连城点头,见薛戎身上有伤,便问:“你伤势重不重?” “撑得住。”薛戎少见地笑了一下,而后看沈连城,不无责怨道:“头前我被龙挂卷起,军师舍身相救,实在冲动。” 其实在旋风中,他并没有看清是沈连城,只是那抓着自己的五指柔荑,分明是女人才有的。现下见到了她,就更可确信了。但他不但不感激她,反倒出言责怨,只因……他承受不起。幸得侥幸,她没事。 “早知会如此凶险,我就不会那么鲁莽了。”沈连城却是淡淡出声,将自己的恩德,说成是“鲁莽”。 这让薛戎都不知该如何接话了。他愣了半晌,方才闷声道:“无论如何,多谢军师。” 沈连城抱之以笑,没有多言。 山林里,到处是尸体,到处是模糊的血肉,空气里弥散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山下异象消失,侥幸存活的将士,才千余人左右。 而就在他们心有余悸,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时候,周围林子里却是万弩齐发,外围又死了不少士兵。 “秦将军,竟有这么些人没被龙挂卷走。”虽然对付这千余人不费吹灰之力,王石还是有些担忧。毕竟,山外定还有北周军围困,他只怕解决这千余人,会耽误逃离的时间。 秦蒙神色凝滞,忽而冷哼一声,“怕什么?有我在,还怕弟兄们离不开玳瑁山吗?” 闻言,王石振奋了心神,见北周军在孙淼的指挥下结成了圆阵,于是拔刀,大呼一声“杀——”,率先冲了出去。 就在这场近距离厮杀拉开帷幕之时,山林之外燃起了熊熊大火,浓烟滚滚,直达天际。 秦蒙见状大惊。 王石看到退到他身边,也大为诧异。北周援军是不是疯了,竟然纵火?!陈襄的命不要了么?侥幸存活的这千余人的命也不要了么? “将军,现在怎么办?”王石问。 “不可能!他们不可能用火攻!”明明自从昨日一役,北周军已然胜券在握了,如何在这个时候多此一举放火攻山?秦蒙不能理解。 可是,北周军偏就纵火了。 而就在他疑惑不解之际,赵力带了几千北周军冲了过来。秦蒙更是惊惧失色。可曾听说过谁放火攻山,却把自己也置身其中的? 他怎么忘了,北周鼎鼎大名的沈太傅,少时与北周开国皇帝征战沙场,也曾用过这样的招数啊!纵火之前砍伐掉一些树木,使大火不能蔓延,但却能在外围形成天然的屏障,任谁也插翅难飞。 而被大火围困的两方,谁能坚持到最后,谁才可以在大火自动熄灭之时,喊着胜利的号角,堂堂正正地走出去。 “快!往山顶撤!”秦蒙一声令下。赵力一来,寡不敌众的便是他们了,他们唯有先往高处撤,或有一线生机。 陈襄能带人在山顶坚守两个多月,他为何不能? 可是,赵力军正是士气正盛之时,哪里会给他们机会?一时间厮杀声、喊叫声大作,震天动地。 不过,秦蒙和王石,最后还是在二十几人的护送下,逃离了战场,往高处逃串而去,巧或不巧,遇到了薛戎和沈连城,还有他们搀扶着的不省人事的陈襄。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哈哈哈哈。”秦蒙大笑几声,已然有了主意。只要他擒住这三个人为质,还怕逃不出玳瑁山吗? 王石领会到他的意思,便带人将沈连城等团团围住了。他看着薛戎,奸笑道:“束手就擒吧!” 沈连城与薛戎对视一眼,猛地从陈襄腰际拔出了他的佩剑,道:“死也不做你们人质!”她知道,只需再坚持一会儿,他们的人就能来了。 “就凭你一介女流?”王石简直觉得好笑。 秦蒙却是往后看了看,不无焦急道:“抓住他们。” 王石于是率先动手了。薛戎当即放下陈襄,沈连城随着陈襄的沉重瘫倒在了地上。而薛戎,寸步不离,只在他们身边周旋抵挡。 “杀了他!”秦蒙见薛戎顽抗,便决意只要留陈襄和沈连城活口。 眼见着他们要下狠手了,沈连城蹲在地上,提心吊胆。想到身上还有楚霸天给自己的蓝色锦囊,忙拿了出来。拆开,摸出了一个写了“洒向试图害你之人”几个小字的纸包。小纸包打开,里头是一种白色粉末,也就一茶匙的量。 可是,现在要害她的人可多了啊! 不管了,少一个是一个,少一双是一双!如是想着,沈连城突然起身,将白色的粉末抛向了王石,巧的是,粉末随着风,还飞到了秦蒙身上。 可是,他们都好好的,没有口吐白沫也没有呕血……只是微愣了愣。 而就在沈连城纳闷之际,王石挥舞手中长剑的动作,分明慢了几十倍。秦蒙抬手,动作也是出奇的迟钝,就连变得惊惧的表情,来得也那样迟钝…… 这药,是能让人的动作变迟缓的? “秦将军?”他们的人见状,再无心恋战了。 “带……我……走……”秦蒙说话的语速,也是迟钝的。 于是,二十几个人架着秦蒙和王石,往山上逃了去。 薛戎看了沈连城一眼,道:“你在这儿别动,我去追他们!” “你当心点儿。”沈连城嘱咐一声,看他离去,便坐在了陈襄身边。 这时,一直跟随陈襄的那些人,李铤、江大愣,还有君娴等一行二十几个赶了来。 他们见到沈连城和躺在地上看起来半死不活的陈襄,脸上皆显出十分的敌意。(未完待续。) 第200章:李铤无礼 见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仿佛陈襄现在这个样子是自己造成的一样,沈连城不禁从地上站起身,忌惮地往后退了几步。 果然,李铤二话不说就上前,将带了血的剑架在了她的脖颈上,怒目问:“我家尊公怎么了?” “……关我何事?他原本就受了伤。”沈连城说到这一句,才有了些许底气。 李铤听言,却是更加震怒了,“若不是想把你从龙挂里拉出来,尊公会受伤?” “好了李将军。”君娴站起身,冷言冷语道,“是尊公拼了命要救的人,你难道要杀之而后快吗?” 李铤无奈,只得收回手中长剑。 这时,赵力和孙淼等人也赶来了。沈连城忙奔过去,告诉他们秦蒙等人逃离的方向。 孙淼很快带人追了上去。赵力则是一脸紧张地打量沈连城,问:“你没事吧?” 沈连城轻摇了摇头,答:“我没事赵伯伯。”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回去可真就无颜见尊祖父了。”赵力说着这话,庆幸得一双眼睛都湿了。 得知沈连城也进了山,山中还有诡异的异象,他急得可是命都去了半条。 “让赵伯伯担心了。”沈连城说着回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陈襄。 赵力见状,忙走了过去,问李铤:“李将军,陈国公他……” 李铤向赵力委身拱手,郑重道:“陈国公急需救治。” “快!”赵力忙吩咐下边的人,将陈襄先抬回营帐,又对李铤道:“李将军,大家都有伤在身,你们也先回营帐去吧!” 当他们走出一片焦土来到山外时,他们看到,这里也围了好些士兵。沈连城心中不禁暗叹,赵伯伯太高看秦蒙了,竟做得这样谨慎。 “阿蛮……”由两名士兵搀扶着的白色而颀长的身影,不是李霁么?见到沈连城,他挣脱了,一手捂着伤口便迎了过来。 沈连城忙奔赴过去。见他的伤口都渗出血来了,她忙搀住他,责怪道:“霁郎你怎么不听话跑出来了?伤口都流血了!” “我没事……”李霁忍了忍伤口的痛,脱口而出:“我担心你阿蛮。” 他着急了一个下午,脸都白了,像纸一样,苍白。 沈连城忍不住落泪。也的确是,她险些没命回来见他…… 李霁轻抚了抚她额侧的落发。见她豆大的眼泪滑落,他终于情难自已,当着众多战士的面儿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安慰:“没事了,回来了就好。” 李铤带人抬着陈襄经过,两只眼睛像刀子一样瞄了沈连城一眼,甚至还轻“哼”了一声,只为陈襄感到不值,感到气恼。 拼了命要救的女人,还不是跟别的男人相拥在一起? 多少伤员被抬回营帐之时,天已经黑了。沈连城没再管顾谁,只管悉心照顾李霁,她的夫君。 他醒着的时候,她便与之吹嘘自己白间是如何如何机智,引得他心情十分愉悦。 李霁每每凝神望着她,想的都是他的阿蛮。他的阿蛮,能平平安安地在自己身边就好。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你这次表现得这么好,会不会天子以后总让你上战场?”高兴之余,他也有些忧心。 “不会,我到底是一介女流。”沈连城道,“若天子真把我当男儿用,那我回去就把自己的腿打断……” “休要胡说!”李霁忙阻断她口不择言的话。 “呵呵。”沈连城笑得眼睛都弯了,忽而握住李霁的手,一本正经道:“不会的,只要我不愿做的事,天子也奈何不了我。我现在,可是北周朝有史以来一等一的女功臣!”说着又开始自鸣得意了。 而就在她滔滔不绝,自命不凡之时,外头的士兵进来传话道:“军师,李将军来请您去一趟陈国公的营帐。” 不说陈国公,沈连城一刹几乎没想起来“李将军”就是李铤。 听罢士兵的话,她却是嗤了一声道:“不去。” “这……” “就说我夫君有伤在身,我离不开。”给他一个理由,便是不想与之撕破脸,算客气了。 而士兵刚要退出去时,营帐的帘子却被人大力掀开了,竟是李铤闯了进来! “去是不去?”他凶神恶煞地,直瞪着沈连城。 “好大胆!”沈连城不服,大喝一声,“来人呐!” 外面冲进来好几个士兵,皆以手中长矛,直指李铤。 李铤握了握拳,气得一边眼睑也跳了跳。但他还是沉下气,换了一副恭敬的样子,低眸拱手对沈连城,铿锵道:“烦请军师去一趟我家尊公的营帐。” 看他态度改善了,沈连城这才挥手,让兵士退下,而后问:“陈国公找我何事?” “尊公高热不下,尚在昏迷之中。”李铤答。 “他高热不下昏迷不醒,找大夫看就是了,找我做甚?” 听言,李铤只觉沈连城简直无情冷酷。 “军师,还请看在尊公救了您一命的份儿上,过去看看吧?”李铤说罢这话,嘴唇都颤了颤。若不是陈襄呓语之时全是她沈阿蛮,他岂会对她如此低声下气? 沈连城也不想把李铤得罪狠了,于是有些迟疑地看向了李霁。 李霁冲她点了点头,“去看看吧。” 沈连城这才答应了李铤,随他走出了营帐。 路上,李铤忍不住气恨地问沈连城:“你对我家尊公,就偏要这样无情?” 沈连城“哼”了一声,没有理会,走到了前面。 李铤气极,忽然提剑落在她的肩头。 沈连城站定,皱了眉,只听李铤咬牙切齿道:“把我逼急了,我不怕以命抵命,总好过主公为你活得那么痛苦。” 她伸手,拨开了他落在自己肩头的剑锋,回转身,不无认真问:“你可知他对我做过什么?难道他不该活得痛苦吗?” 听言,李铤有一刹的困惑,但他很快还是把剑重新摆好了,强硬道:“我不管这许多!我只要你……哪怕做做样子。” 沈连城瞪着他,沉默良久之后,终于服了软,回道:“仅此一次。” “得罪了。”李铤这才满意地收了手中长剑。(未完待续。) 第201章:怜悯之心 快到陈襄的营帐时,沈连城突然顿步了。这让李铤心中一紧,生怕她是反悔了。 沈连城则是回眸瞥了他一眼,问:“陈国公伤得很重?” 这算是她的关心吗?李铤的心情这才平和了些,答道:“身上挨的刀伤和剑伤都不要紧,就是被龙挂卷走坠地,伤了五脏六腑,又加上连日来吃的喝的都十分潦草,身体糟践得厉害,现在高热不下,呓语不断……大夫说,恐有性命之忧。” 沈连城听了这话,一时竟有些郁闷。她本以为,陈襄这个人,是无论如何都难有“性命之忧”的。 她重新迈开了步子,一边问:“你们在山上,真到了啃树皮的地步?” “有能吃的树皮已是不错了……”李铤话语里不无怆然。说罢这一句,他却没有讲下去。这生不如死的两个月,他实在不愿再提及。 沈连城没有追问下去。前面就是陈襄的营帐了,大夫背着药箱,刚被君娴送出来。 “君娘子也好生歇着吧!切不可操劳。”大夫走的时候,不忘嘱咐君娴一句。 沈连城这才发现,她的脸,瘦得颧骨都突出来了,李铤亦是如此。 或许,这些人能活着,本身就是一大奇迹吧! 君娴见沈连城被李铤请来了,忙上前,委身以礼,噙了笑道:“谢谢你能来。” 沈连城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往营帐内走了去。 身后,李铤温和地对君娴道:“君娘子,她会照顾好尊公的,你快回去歇着吧?” “不急。”君娴却是冷下脸来,望着沈连城消失的身影,跟进了营帐。 营帐内,分明暑气逼人,陈襄却裹着厚厚的棉被,嘴里还含糊地喊着冷。而伺候的士兵,往被窝里塞了好几个热水袋。 过了一会儿,他又喊热了,伺候的士兵又将其棉被拿掉,用布巾敷在他的额头上为他降温。 “他一时冷一时热的,已有半个时辰了。”君娴柔声细语,忧心忡忡,“大夫说,必须这样看着他,若到了明天还不见好,恐怕会变成个痴的……” 沈连城闻言一惊,脑中飞快闪过陈襄若是痴了傻了的样子……虽然挺好的,但她还是遏制了这个邪恶不道德的念头,努力挤出几分同情问:“那我能做什么?” “适才他呓语之时总在喊你的名字……”君娴言及此,话语微滞,方才直言问:“你能不能在此陪陪他?” “恐怕于礼不合,有伤风化……” “沈阿蛮……”陈襄突然又开始呓语了,双手微微地动着,汗如雨下,样子十分痛苦。 沈连城想,若他有个好歹,李铤君娴等人定能把自己杀了泄愤。于是,她转了念,接过士兵手里的布巾,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让这些人一直听陈襄呓语,她又在场,总觉得臊得慌。 而在士兵告退之时,她还不忘冷着脸叮嘱一句:“今夜之事,谁若敢外传……” “女公子放心。”君娴接了她的话道,“这里伺候的都是尊公的人,他们是不会胡言乱语的。” 旋即,她一声令下,屋里的人便都退下了。而后,她又对沈连城道:“我跟李将军就在外头,你有事喊一声即可。” 分明满脸的疲惫,还要坚持守候。他们对陈襄,倒是忠心耿耿。 “你们回去歇着吧!我会照顾好他的。”沈连城淡淡道,“有什么事,我会让人去叫你们。不过,”话锋斗转,“他若真有个好歹,我可是尽了力的,别怨我。” “相信有女公子在,尊公就能度过来。”君娴说的,好似沈连城是能退热的良药一般。 “去吧!”沈连城有些不耐地挥了挥手,只觉越说下去,有些事越露骨,不好。 陈襄对自己什么心思,估计他的人都知道了。而她,不能认,更不可能接受并回馈。 “有劳了。”李铤客套一句,随即直看君娴。 他很担心她的身子。 君娴这才做了辞,心绪复杂地随了李铤退出营帐。 陈襄仍在呓语,只是停停歇歇,时而清楚时而含糊。 沈连城手里的布巾已经凉了,她重心浸了热水,这才放在陈襄的额头。 如此反复,却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她都有些困了。好在陈襄再没有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喊热的,像是好了些。 沈连城又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他不再那么烫了,她不禁欣喜。“可算好些了,不然你的人怕是要我的命……” “阿蛮!”陈襄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叫,炙热的大手一下子抓住了沈连城纤细的小手。 “我是要死了吗?”沈连城嫌弃地嘀咕一句,挣了挣,却是挣不掉。 “别走……” 不知为何,听到这两个字时,沈连城微愣了愣神,心中一下柔软。而她的手,也被他握出了细汗。 “原谅我……” 再听到这三个字时,她柔软的内心却是一下子硬了起来,甚至怒火中烧,毫不顾忌一下子甩开他握住自己的手,并站起了身。 “原谅你?怎么可能原谅?不觉得可耻吗?那样害我……现在后悔了?多可笑!收起你的心思,离我远点儿。”说罢这些话,她扔下布巾,阔步冲到了营帐门口。 然而,她停步了。 空荡荡的营帐里,如此静谧。陈襄躺在床上,安静地没再呓语,只是微锁着眉宇。沈连城回转身,看了他许久,许久。 她突然觉得他可怜。 “罢了。”她叹了口气,回到他的床侧,拧了布巾,重新坐了下来。 她想,就当还他白间的救命之恩吧。 夜深人静,李霁睁着眼睛卧躺在床,拼命隐忍的内心,终于在烛火燃尽之时变得躁动,难以抑制。 他终于起身下床,来到了陈襄的营帐。 “李世子,您来了……”看守的士兵看起来有些惊慌。“我进去喊军师出来。” 李霁噙笑点头,玉树临风地站着,耐着性子等。 在兵士掀开帘子的时候,他却看到他的阿蛮趴在陈襄的床侧睡着了,而陈襄,正用他的脏手轻抚她额侧的落发!分明一副情根深种的样子。(未完待续。) 第202章:凯旋归来 士兵进去,陈襄很快收手了。而下一刻,李霁则是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地扬起拳头,重重地砸在了陈襄的脸上。 陈襄本是才醒过来,身子十分虚弱,经得这一拳,只觉天旋地转。 “世子……”士兵牢牢地拦住了李霁,以防他再对陈襄动武。 而李霁的伤口,经了这一下动作,又渗血了。 沈连城听得响动弹开眼皮,抬头见陈襄已经醒了,嘴角却有血迹,又见李霁也在,分明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她腾地站起了身。 “霁郎……”再见他腰侧的伤口又出血了,她更是惊惧地搀了他,“怎么又出血了?”想了想不无忐忑问,“是不是……” “军师,适才李世子打了陈国公……”士兵在一旁,神情郁闷地解释了一句。 沈连城看陈襄一眼,完全不管他被打得牙都出血了这回事,而是扶着李霁,要带他离开,还一边解释:“我也不知怎么就睡着了……是我不好,你别气……” 李霁一边随了沈连城的步伐,一边还在回头怒视陈襄,直到出了营帐,这才对沈连城温声道:“不怪你,你好心来看他,他却对你毛手毛脚……” “嗯?” “没什么,走吧。” 沈连城想了想多少猜到些什么,不禁对陈襄有些恼。 看二人搀扶着离去,陈襄伸手拭掉了嘴角的血,深锁着眉,心中百感交集,却不知是痛,是恼,是不甘心,还是懊悔莫及。 沈连城与李霁回到营帐时,李霁腰侧的血已染湿一大片衣裳。沈连横为其解衣重新包扎之时,看到那片血肉模糊,抑制不住就掉眼泪了。但她咬着唇,什么也没说。她心疼他,也气他,更气自己。 她若不在陈襄那里睡着,她的霁郎就不会那样冲动了,伤口也不会又一次破开。 见她一边为自己包扎伤口,一边大颗大颗地掉眼泪,李霁的心也碎了。他伸手,不停地为她拭泪,“别哭……怪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沈连城给包扎伤口的棉布绑好了最后一个结,这才抬眸看李霁,保证道:“你伤口结痂之前,我哪也不去了,你也不准乱动。” 李霁微微笑了笑,点头答应了。 无论如何,他的心情好多了。便是那陈襄对他的阿蛮有不轨之心,他的阿蛮却是堂堂正正的,只一心向着自己。这样,他就没什么好气恼的了。 翌日一早,外头生了一番动静。 士兵说,昨天被捉回来的秦蒙王石等人,皆在囚笼之中咬舌自尽了。 此事颇有些蹊跷。咬舌什么时候都可以,为何在关进囚笼之后,趁着夜深人静,死得偷偷摸摸?这似乎不符合秦蒙的性情。 沈连城想,若她是秦蒙,一定在被抓的时候就咬舌自尽。毕竟,宁死不屈才能彰显大义凛然啊。 不过,横竖是无用之人,死了就死了,验尸的也说他们是咬舌自尽无疑,她沈连城还多想什么。或许,是她多虑了。 两天后,军司马赵力和武成侯薛涛,带了陈襄有关小耳刀的所有信息,率先领兵回京都去了,仅留了师帅孙淼处理战后事宜。李霁、陈襄等重要伤员则被转移到应城府衙,由薛戎带兵看护。 沈连城留下来陪着李霁,自然没有跟随赵力回京。直至半个多月过去,李霁的伤口彻底愈合了,其他人的伤情也好得差不多,孙淼也处理完遗留问题,一行五千余人,方才出发上路。 待他们回到京都之时,已经入秋,天凉了。 他们一进京都,街道两旁人山人海,有人带着花束和瓜果,都是送给凯旋而归的战士的,尤其送给他们的女军师,沈连城。 沈连城骑在马上,接受百姓的膜拜,感觉好极了。不过,那些年轻而胆大的小娘子们,几乎都追着陈襄跑啊……陈襄才是她们心中的大英雄。 “阿蛮。” “阿蛮姊姊!” “女公子。” 是沈庆之和薛云,还有越石幼度。他们都在人群中看着自己呢!沈连城高兴地向他们招了招手。只不过,现在不是能停留的时候,她还要进宫面见天子,接受天子赏赐。 薛戎显然也在人群中看到薛云了,而薛云瞅见他的目光,则是猫着身子躲到了沈庆之身后。他不禁皱眉,有些头痛。 沈连城恰巧看到这一幕,不禁暗生感慨。想来他的长兄,还未让家里请媒人向薛家求亲,却不知还有何好顾虑的? 进宫面见天子之后,天子的奖赏可谓铺天盖地。 沈连城被封了诰命,她的名字,以及“女军师”三个字又一次被载入史册。李霁救沈连城有功,意外在夏官府得了一份闲差,大小还是个正五命威烈中郎将。薛戎则被调到御前,直接受天子之命。 陈襄就更不要说了,虽然在平乱过程中身陷险境,但却丝毫不能掩盖他在处理秦蒙之外那些大事上的大功劳。为此,他的官位直升九命大将军,足见天子对他的重信。满朝文武皆恭而贺之。 沈连城和李霁回到开国郡公府,是李锦儿和李绣儿带领诸位妹妹相迎的,还让管家放了炮仗,热闹了一番。 李绣儿告诉沈连城:“我与姊姊跟曹家的婚期定下来了,就在下月初八。” “那要恭喜两位姊姊了。”沈连城并不意外。 “日后嫁人了,就不能天天见着弟妹了。”李锦儿说着牵起了沈连城的手。 “是啊。”李绣儿也露出了几分不舍,好似她现在就要嫁去曹家一般。 或许,她们是真的舍不得沈连城,自以为与沈连城关系要好。 沈连城则是清楚明白,若自己不是这么出众,又没有帮她们看似歪打正着一般联系上曹家兄弟,依她们的性情,是不会跟自己这么好的。她们跟李威和顾氏一样,是势利眼。 不过,她并不介怀。到底她们是李霁的亲姊姊,她也会真心诚意祝福她们的。 而就在一家子喜乐无穷的时候,在太傅府跟着宫里的姑姑学习宫规和宫中礼仪的沈碧君来了。 自从沈连城将她安顿在了太傅府,她可是一次也没有到开国郡公府探望过。此次来,实在令沈连城感到意外。(未完待续。) 第203章:不想入宫 沈碧君被请到清秋苑,见到沈连城,施了礼,却没有半句恭贺的话,而是咬着唇,半天不语,似是有些迟疑。 “你来找我,见到了又不说话,是为何意?”沈连城忍不住笑了一下。 沈碧君瞟了青菱玉荷一眼,见都是自家人,终于启齿,“我不想入宫了。” “为何?”沈连城难免惊疑。 “就是不想了。”沈碧君却不肯说明缘由。 “可是宫里的教引姑姑让你感到委屈了?”沈连城猜了猜,但又觉得肯定猜错了。毕竟都这么久了,便是有委屈,沈碧君想入宫,依她的性子,自能承受。 “不是。”沈碧君果然否定了,但就是不肯说明因由,只道:“我就是不想进宫了。” “会否太早做决定了?”沈连城虽没有强逼她入宫之意,但她也不希望看到,沈碧君的决定来得这样草率。“入不入宫的,其实时候还未到。” “你也不用再观望了,我是决然不会入宫的。”沈碧君话语决绝。 “决然不会?”沈连城喃喃,更是忍不住想,那个让沈碧君如此决然的理由。 “对,决然不会。” “我知道了。”沈连城突然松口,“你先回去吧!” 沈碧君愣了愣。尽管沈连城这样轻易地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但她却不知她这一句“我知道了”是为何意。是答应了还是不答应? 她犹豫片刻,张了张嘴,想了想却是抿了回去,心道:横竖现在也不想回临安城去,先这样吧! 她离开后,沈连城便问青菱玉荷:“我不在的这阵子,你们可曾见过六妹妹?” “奴见过!”玉荷抢白道,“是两个月前的庙会,我见到禅儿和杏梅了。她们说,六娘子在庙里拜菩萨。” “她拜菩萨,怎么禅儿和杏梅一个也没陪着?”沈连城有些心疑。 “这奴就不知了……”玉荷努了努嘴。 “奴也见过一次。”青菱接了话,“那回洪护卫约了奴看戏……”说着羞得脸有些红,一旁的玉荷更是掩嘴而笑。她瞪了她一眼,才接着道:“奴和洪护卫都看到,六娘子坐在最前头的主座上。” “可有旁人?” “倒没见着旁人。”青菱想了想,却改口道,“旁边该是有人的,奴记得六娘子旁边的位置,摆了一个茶杯,还冒着热气,只是没有坐人罢了。” 沈碧君在太傅府学宫规宫仪,沈连城最开始的时候就叮嘱过,要她少出门,行事更不可张扬。她也答应了。既是如此,她是不会买下戏班子的主座看戏的。那出戏,定是有人请她。 这个人是谁?又是男是女?如花的年纪,突然改变主意不进宫了,莫道是对谁动了春心? 想及此,沈连城不禁吩咐玉荷:“找时间,多跟禅儿和杏梅走动走动。” 玉荷一听这话,当即明白了,斗志昂扬地应了“是”。 “去把洪祁叫来。”沈连城又是一声吩咐。 玉荷看了青菱一眼,很快便跑出了清秋苑。 她走后,沈连城将青菱唤至跟前坐下,不无不舍道:“我打算让洪祁娶你。” 青菱闻言,脸霎时羞红了,低眸失了言语。 “这可是你自己选的。”沈连城道,“原本,你可以嫁一户更好的人家。” “不,”青菱急道,“奴与洪护卫情投意合,便是最好的。” 沈连城发笑,“我也没反对你们俩在一起。” “女公子对奴恩德深重,便是奴嫁人了,也还想在您身边伺候。”青菱道。 “嫁了人你就好生为人妻母吧!”沈连城道,“当然,随时都欢迎你回来看我们。” 听到这话,青菱才突然感到,即将分离,再一深想,眼眶就红了。 不多时,洪祁来了。 沈连城见了他,开门见山就问:“洪护卫,你可想娶青菱为妻?” 洪祁一听,当即跪到地上,求沈连城成全。娶青菱为妻,他早就想了。现在沈连城提起,他心里头不知有多高兴。 “青菱是打小就跟在我身边的,你想娶进门,少不了三媒六聘。”沈连城提要求道,“你可要一一都做得周全。” “是,应该的,女公子放心。”洪祁唯唯是诺,都没问题。 “我放你两个月的假,就专门操持这些吧!”沈连城还道,“你在京中无有宅邸,你去选妥了,银子从我嫁妆里出。” “这……”薛戎不敢应。 青菱也从旁道:“不能叫女公子破费,京中有无宅邸,奴并不介怀。” “成婚了,难道还让你们住开国郡公府的下房不成?” “我会想办法。”洪祁忙道,“我有钱,多年攒下的,我自己买。” 瞅他憨实的样子,本是心意已决的沈连城倒是改了主意,“也好,那你自己买。” 青菱这一嫁,实乃下嫁。她给的嫁妆,势必不止金银珠宝,还会有良田地契,若洪祁的宅邸也由她来置办,只怕洪祁面子上会挂不住,还可能授人以柄,来日有人口舌说洪祁“高攀”了。 而青菱要出嫁,最不舍得的当属玉荷。一开始她还很兴奋,兴奋的劲头一过,她就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尤其在青菱从下边的小丫头里挑选人补自己的缺时。 三天后,青菱选了一个叫云彩的小丫头,试图栽培她成为沈连城的近侍。 云彩比玉荷小一岁,性情稳重温和,多有几分青菱的风范,只是论聪明……或许是没有表现的机会,倒没有聪明过人的感觉。只是,就凭着年纪小这一条,玉荷就有些不乐意。 她埋怨道:“云彩太小了。你得挑个大的,比我大的,最好像你这样。” “你又不是不知,大的那几个不是木讷就是心思多,哪里能伺候好女公子?”青菱想了想,又道,“我首选了云彩,到时候也要看女公子自己喜欢。” 玉荷嘟着嘴,还是不高兴。 “你就别不高兴了,女公子让你与禅儿和杏梅多走动走动,你可走动了?”青菱转了话题。 “那当然!”说到这事儿,玉荷露出了几许得意。 青菱不禁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可有端倪?” “有。”玉荷乌黑的眼珠子一转,忽然咧嘴笑了。(未完待续。) 第204章:意欲何为 “知道些端倪还不赶紧告诉女公子去?”青菱虽然好奇,但却不打听,而是催促玉荷。 “现在还不是跟女公子说的时候。”玉荷却道,“再等等,等我找出那个人是谁了再说。” 原来,她只是确定了沈连城的猜测,至于那个人究竟是谁,她还没有打听到。或者说,没有亲眼所见,也没有旁的证据。禅儿和杏梅那边,嘴风可严了。 “还是把你知道的早些告诉女公子吧。”青菱劝道,“或许女公子另有打算。” 玉荷想了想,以为青菱所言在理。 待沈连城睡了午觉醒来,为她梳妆时,她便告诉她:“六娘子好似有喜欢的人了。禅儿和杏梅那边虽没这么说,奴诈了她们两句,她们的脸色都变了。不过,她们嘴风紧得很,奴尚且不知六娘子喜欢的是何人。” 沈连城听了这话,却是不动声色。 玉荷想了想,偏着头问:“女公子,可要奴继续打听?” 既然禅儿和杏梅嘴不透风,那玉荷自然是打听不出什么来的。如是想着,沈连城便道:“不用了。” 玉荷“噢”了一声,不由得佩服起青菱来。要论谁最了解女公子的,那是非青菱莫属啊。 翌日一早,沈连城便来到了太傅府。见过祖父和祖母,又跟沈庆之攀谈过,她才到后院,要见一见沈碧君。 她进到她住的院子,恰见她站在一株红色枫树下,拿一枚白色的玉坠子,有滋有味地瞧着。听得禅儿一句通禀“大娘子来了”,她忙将玉坠子收到衣袖中,不无慌张。 想来,那玉坠子定是那个人送的吧!分明就是春心大动的样子啊。 沈连城上前,直接问她:“他是谁?” 沈碧君一惊,眸光闪避,尚且装糊涂,反问:“什么?” 或许太过紧张,她手里藏着的玉坠子突然掉到了地上。 幸好,没碎。她弯身去捡的时候,却被沈连城眼疾手快地抢了先。 是一枚顶好的羊脂玉,高举在阳光下,好看得似是氤氲了一层白色的光芒。沈连城瞧够了,终于收手,将其还给了沈碧君,笑道:“看来非富即贵。说说,是何人啊,竟虏获了六妹妹芳心?” “你们不会同意的。”沈碧君几乎是粗蛮地将白玉抢夺了回去,而后撇过脸,说出这话,有些绝望。握着白玉的手,更是攥得紧紧的。 沈连城有些意外,不禁问:“他已有妻室?” 沈碧君摇头,“不是。” “年龄太大?”沈连城想了想,又问:“不然就是我想错了。他家境其实不怎么样,出身寒微?” “不是,都不是。”沈碧君被问得面红耳赤,终于脱口而出,“他有腿疾。” 放眼京都,有腿疾,又能被六妹妹看得上,还送得起这样顶好的羊脂玉的男子……沈连城的脸色不禁白了白。但她还是忍住了心里的抵触,假意含笑问:“你们如何认得的?” 重点难道不在腿疾么?便是不在腿疾,那也该问问是哪家的公子啊?沈碧君有些懵,但却毫无防备地回了沈连城的话,“逛庙会,拜菩萨的时候,他跟我抽了一样的姻缘签……” 楚霸天是一个会无聊到逛庙会的人?还是一个会拜菩萨求姻缘签的?说出来真是能把人的大牙给笑掉!简直……不可能。 沈连城敛了笑,良久沉默之后,冷声劝道:“快断了你这门心思,他不适合你。” “你知道他是谁?”沈碧君难免惊异。 “楚霸天,这个名字就不好。”沈连城说罢,转脸就离开了。 看起来,她走得有些急。沈碧君还想与她理论几句的,都没来得及张口。 离开太傅府,她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直奔向府。 向府的门房却告诉她:“陈国公回京那天,楚公子便从我们府上搬到陈国公府去了。” 是了,沾亲带故的关系,那能不住过去么。但想到陈襄的府邸,沈连城就有些抑郁。 她不想去,但又担心沈碧君着了楚霸天的道一去不复返,终还是要去一趟。 到陈国公府门口,她没有进去,只让门房传话,请楚公子出来一见。 在门口等了足有半刻钟,没有等来楚霸天,倒是等来了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张奎。 “我大哥腿脚不便,请世子夫人进去。”张奎高昂着头,几乎是用鼻孔与沈连城说话的。 楚霸天分明是故意的!沈连城却不得不就范。 这是沈连城第一次进开国郡公府的大门。 一路亭台楼阁,红枫落叶与秋花,富丽奢华之中,不失气雅。多处天子提字,龙凤凤舞,寓意不凡,足见天子器重。 经过一处苑门外,里头花香扑鼻,走在外头,几乎能闻到其间的甜腻。沈连城忍不住驻足,却见苑门紧锁,门头也无提字,不禁好奇。 “这里是陈国公为未来妻子留出的苑子。”张奎双手抱胸,极不情愿地说了一句。 沈连城不禁诧异地看他一眼,心道:我也没问你这是何地啊。 “走吧走吧!”张奎有些不耐烦催促。 却是走了半天,沈连城也没有见到楚霸天。她不禁问:“楚公子在哪儿?” “急什么?就在前面了。”张奎说罢还嘀咕一句“老子都不急你急个屁……” 玉荷听了,忍不住想跟他理论,却被青菱拦住了。沈连城看她一眼,也轻摇了摇头。 张奎全程黑着脸,全程不耐烦,外加心不甘情不愿。终于是引着沈连城来到楚霸天所在的湖中亭了。 陈襄也在,正与楚霸天手谈(下棋)。 两个绝美的男子,身披斗篷,湖心而坐,举手投足皆是优雅仙孺之气……远远地看去,犹如一副画卷。 沈连城愣了愣,腿脚还是不自觉地走上了爬满绿色藤蔓的木桥。 来到画卷中,她只见楚霸天面如冠玉的脸,透着最真实的畅快与惬意,不似以往见过的矫揉造作。而陈襄在见到沈连城之时快速隐去的笑容,也是那样自然。 看来,他二人相处得不错。 “走走走,主子们讲话,做奴的回避。”张奎突然张开双臂,直把青菱玉荷往亭子外头推搡。(未完待续。) 第205章:惹恼霸天 “我有话与楚公子单独说,还请借一步说话。”沈连城看一眼陈襄,又看向楚霸天。 “抱歉,我腿脚不便。”楚霸天伸出手指,悠闲地在腿上掸了掸,掸去了不知从哪儿沾染的浮毛。 “那……陈国公可能回避少刻?”沈连城见陈襄这样不自觉,话语里自然失了几分客气。 陈襄默了默,却是突然扬了一下唇角,“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与霸天有关的事,又是哪一件是我不知道的?” 他亲昵地称之“霸天”,两人的关系可见一斑。沈连城想了想,以为楚霸天当真是故意接近沈碧君,那这件事,陈襄极有可能已然知情。为此,他回避不回避的,又有何要紧的? 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谁也不藏着掖着,也好。 “敢问楚公子,接近我六妹妹又是想玩什么花招?”沈连城直看着楚霸天,“害了我一个妹妹还不够吗?” 楚霸天端着茶杯的手往嘴边送了送,抿了一口,方才不以为然道:“我对阿碧一片赤子之心,怎到你这里就是耍花招了?再说你另一个妹妹,哪里是我害的?不是你逼的么?” 沈连城紧抿双唇,一时竟被他这番话说的不知如何回击。沈怜儿的事,怨天尤人都不能,要怪,只能怪她自己。而沈碧君一事,楚霸天说他是赤子之心,任是谁也不信,但他既然这么说了,她又能奈若何?可气的是,她的六妹妹偏偏将这片假情假意,还就当成了一片赤子之心! 陈襄则是眸光微敛,看着圆桌上的棋局,安静地不动声色。 “想成为我妹夫也未必全无可能。”沈连城平复了心绪,走近一步,噙了笑问:“你真的想么?” 她的样子,分明像是说着一件十分诱人的事儿。 “可是有什么比登天还难的条件?”楚霸天望着她,倒有几分好奇。 “当然!”沈连城高昂了下颔,忽地冷下脸来,“你若能站着走到我面前,我或可答应。” 楚霸天的脸色,果然生了一刹异动,只是很快隐了去,归于一贯的泰然自若。“我若真想娶你六妹,还由得你答不答应?待我生米煮成熟饭……” “你一个半身不遂的,还妄想把谁生米煮成熟饭?”沈连城淡淡出声,噙着笑,以卑鄙对卑鄙,毫不客气。 楚霸天再也掩饰不住心底的气恼。沈连城却得逞地笑了,“楚公子的软肋,原来真的在这里。”目光扫过他在轮椅上一动不动的双腿,满是轻蔑。 陈襄终于站起身来,看向沈连城,板着脸道:“回去吧!这件事到此为止,霸天也不会招惹你六妹了。” 沈连城有些意外。但她相信,这件事陈襄是做得了主的。于是,她转了身,意欲离开。 却是有一根红绳突然卷在了她的腰际,是从楚霸天所坐轮椅的扶手里飞出来的。 “女公子!”青菱玉荷在桥上见状,皆是骇然失色,却被张奎牢牢拦住不得近前。 “任何时候都不准拿我的腿开玩笑。”楚霸天冷哼一声,手牵动红绳,稍一用力便将沈连城提起,往湖中抛了去! 动作之快,便是陈襄想要拦阻也没来得及。他唯有一个纵身,跟着跳进冰冷的湖水,抱住沈连城,借力支撑凉亭的木桩,将其带到木桥之上。 “你要英雄救美,可怨不得我。”看着二人身上直往下滴水,楚霸天悠闲自得地看一眼陈襄,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心情一派大好。 陈襄没有管他,顾自抱着冷得直打哆嗦、小脸吓得苍白的沈连城往自己居所的方向大步走了去。 路上遇到君娴,他仍是疾步而走,倒不忘吩咐一句“拿一套干净的衣裳来”。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沈连城这才想起来与陈襄保持距离。 “我不会让他们传出去。”陈襄自然不肯放下她,脚步迈得极快。他还道:“以后不可拿腿疾一事挑衅霸天。” “你管好他。”沈连城想想气不打一处来,冷不防又打了个寒噤。 陈襄走得更快了,以至于青菱玉荷都跟丢了。 终于来到他的住处缀锦堂。 沈连城无聊地数了一下,这是个五进院子,伺候的奴子并不多,屋里的摆什也并不奢靡,唯有堂前屋后,即便是秋日里也还生机勃勃的花草,长势喜人。 来到后院内室,陈襄直接将她放在床上,并用被子将她裹了起来。而当着她的面,他就解开了身上的腰带。 “你无礼!”沈连城不免惊呼一声撇过脸去,却只觉他高大的身影,往一旁耳房走了去。 鬼使神差地,她抬眸望了去,只见他脱下外裳,露出了满是伤痕的后背,新的、旧的,数也数不过来。 上一世,他作为子隐,身上的皮肤是那样光洁无痕…… 陈襄突然回过头来,对上沈连城莫可名状的目光。 沈连城忙收回视线,重新撇过脸去。脸上,却已泛起难以抑制的红。 而就在她心绪不宁不知过去多久的时候,陈襄换好一身月白色常服走了过来。她不自觉抓了抓被子,将自己捂得更严实些。 陈襄见她对自己如此戒备,眼里闪过一丝难过。她难道不知,自己从前那样对她,只因为恨吗? 他看着她,在床弦坐了下来。 沈连城悄然往内侧挪了挪,提醒道:“陈国公,还请自重。” “我是因为你才活下来的。”陈襄突兀地道。 “可不是吗?”沈连城扯了扯嘴角,“若不是我的战术打败了秦蒙……” “不是。”陈襄打断她的话,“被困在山上的那两个月……” “尊公,您要的衣裳。”这时,外头响起了君娴的声音。 陈襄站起身,去门口拿到衣服,还有一双鞋,虚掩了屋门。随着关门声,沈连城忍不住心头一紧,毛骨悚然。 她后悔死了。头前便是落汤鸡的样子离开陈国公府,也不该由着他把自己抱到这里来啊!而且,原本跟着的青菱玉荷跟到哪里去了?(未完待续。) 第206章:再生敌意 陈襄把一叠衣服放在床边,鞋放在踏板上摆好,往另一边耳房走了去。 那边是个小书房,摆了一张桌案。他随手拿了一本书,在桌案后坐了下来,浑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沈连城方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她在被褥里,换上了干净的衣裳。鞋是新的,正合脚。她又理了理头上落发,穿戴整齐,三步并作两步往门口走了去。 而就在她开门之际,陈襄低沉的声音传到了她的耳畔,“我难道还会把你吃了不成?” 她回头,只见他已起身,向自己缓步走了来。 沈连城想了想,终于低眸道:“这次……谢谢你。” 陈襄已走至她跟前,近在咫尺的距离,不失认真告诉她:“我不会再伤害你。” 沈连城看着他,仍是端着警惕。 陈襄为她打开了房门。 她几乎觉得不可置信,但又以为,这才是合情合理。她跨出屋门,终于松了一口气。再往前走,她便看到了君娴,还有青菱玉荷。 “女公子您没事吧?”玉荷急而愤然道,“他们不让奴等进去!” 她和青菱头前跟迷路了,好不容易问到这缀锦堂,这里的奴子却把她们拦在了这儿。 “我说过,我家尊公住的地方,便是我也不让进的。”君娴向玉荷解释了一句,而后上下打量沈连城,笑道:“衣裳和鞋子都是新的,女公子穿了恰是合适,便不用还了。” “多谢。”沈连城向君娴点了一下头,而后便要离开。 “我送女公子。”君娴跟上。 沈连城却是不作停留,只道一句“不必”。 君娴只得站住。望着沈连城离去的背影,她脸上的笑逐渐消失,变得异常冷漠。 屋内,陈襄拿着沈连城换下的衣裳,出了会儿神,旋即又将她的衣裳小心翼翼放好,这才出门。 他来到了楚霸天住的翠玉轩。 翠玉轩内,琳琅满目,皆是珍品,尽显浮华。楚霸天把玩着一件新得的玉器,正是高兴的时候,见陈襄来了,他便啧了啧嘴,“不与美人温存,倒跑来找我算账了?我那么做,一方面的确是泄愤,一方面不也是给你制造机会么?”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做过什么我不会过问。”陈襄冷声,“但从今以后,不可多事,更不可伤害她,哪怕一根毫毛。” 楚霸天并无讶异,斜眼瞧了瞧他,叹声道:“你对她,当真是情根深种。可惜……可惜啊!没有我等小人推波助澜,你猴年马月才能拥得美人入怀?” 陈襄瞪了他一眼,声色寒厉下来,“不明白我的话?” “生气了。”楚霸天一愕,随即作笑,“知道了,我知道了。” “别再招惹沈家的女郎。”陈襄丢下话,反身走出了屋子。 楚霸天手指勾起耳后一撮头发,漫不经心地绕了绕,直望着陈襄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外。 张奎忍不住走近,问:“大哥,陈国公不让咱生事,那何时能为弟兄们报仇啊?” 楚霸天看他一眼,吩咐道:“头伸过来。” 张奎胆战心惊,但却不得不照做。 果然,一个暴力下来,打得他两眼直冒金星。 “我与你说过多少次?”楚霸天道,“报仇事小,我们日后跟着陈国公,是要成大事的。以后报仇的事,不准再提了!” “……噢。”张奎摸着脑袋,悄然往后退了退,“我知道了,知道了。” 沈连城从陈国公府出来,比进去时花的时间要短得多。她方才知道,进去时是张奎带自己绕路了。 然而,刚上轿,她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沈如秀。 自从在京都安身置宅之后,就极少出门的沈如秀。到底是陈襄回来了,她那心如止水的心,就活泛了。 她看到沈连城,一脸的疑心与仇视,“你来这儿做什么?”分明是把沈连城当情敌了。 沈连城觉得可笑,都是有夫之妇,还争什么?更莫说她从始至终都没这个心思。为此,她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有事”,便起轿离开。 越过沈如秀身边时,沈如秀却突然伸手,抓住了她轿子的抬手,斥责道:“身为有夫之妇,难道不知道避嫌吗?” “二妹妹,你放尊重些!”沈连城皱眉,显出了几分愠怒之色。 “陈襄喜欢你,你难道不知道?既然知道,怎还往他家里跑?”沈如秀当着这么多奴子的面儿,全然不顾忌了。 沈连城只觉,很长一段时间她还认为有些头脑的沈如秀,在谈及陈襄这件事的时候,就变得蠢钝如猪。 即便如此,她还是尽量做得心平气和,“若没有必要,我绝不想来这个地方。我今天来,是找楚霸天的,他就住在陈国公府上。” 楚霸天是谁沈如秀可没听过。她只知道,在陈国公府门口看到沈连城的这一刻,她就是见到了鬼,惧怕,讨厌,憎恶! “你能不能安安分分地,就在开国郡公府做你的世子夫人?能不能不要出来招摇过市,惹人眼目?”她讽刺的话语里,几乎带着几许乞求,“你与李世子不是鹣鲽情深么?你就不怕外头传出不好听的话伤了他的心?” 这番话说的,好像沈连城就是什么行为不检点的女人一样! 沈连城只觉头皮发麻,不禁反问:“难道二妹妹你与妹夫的感情不好?所以你可以出来招摇过市,惹人眼目?也可以容许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伤妹夫的心?” 同样的话反弹回去,沈如秀微愣了愣,方知自己说了些什么。 见她不再咄咄逼人,沈连城方才好心劝诫,“二妹妹,问心无愧的是我,该注意的人,是你。” 说罢,她重新吩咐起轿离开。 盯着她的轿舆,沈如秀对倩娥耳语了几句,眼中闪过一抹不善。 沈连城行出一段距离回头,惊讶地发现,陈国公府的门房一见沈如秀,就热络地将其请了进去,便是一声通传都免了。 沈如秀与陈国公府,已经熟悉到这个地步了? 想及此,沈连城心里有些慌。她的妹妹们,然何一个接一个不让人省心? “去王家。” 她要见一见王崇景,看起来对沈如秀言听计从的二妹夫。(未完待续。) 第207章:谣言散播(加更求推荐票) 王崇景的心情并不好,只是在见到沈连城的时候,用牵强的笑容,拼命地掩饰了去。然而,这不能掩盖他神色里的疲惫,自然也逃不过沈连城两世为人的眼睛。 “不知姊姊要来,有失远迎。”他姿态谦谦,是一副好妹夫的样子。“只是不巧,阿秀她约了陈国公府的君娘子插花,还未回来。” 沈连城突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沈如秀可以不经通传就进入陈国公府,原是因为与君娴关系要好?但不知此事,陈襄知不知情?陈襄若是知情,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会明言将她拒之门外? “无妨。”沈连城笑了笑,“那就当,过来看看妹夫。” 说着她示意青菱玉荷退下。王崇景见状,也让屋里伺候的奴子退下了,而后问:“姊姊可是有何要紧事要说?” “二妹妹的事,你知道多少?”沈连城问。 王崇景愣了愣,噙笑问:“姊姊如何有这么一问?” “既然不好开口,那我还是走吧。”沈连城作势起身。 “姊姊且慢!”王崇景却是叫住她,沉下了眼睑。 沈连城重新端坐,微眯了双目直观察他。 “不瞒姊姊说,阿秀嫁给我,不开心。”王崇景一刹抬眸,很快又沉了回去,神色恹恹,“她对我,就没笑过。” “你可知她为何不开心?”沈连城问。 “她心里有别人,我知道。”王崇景叹了口气,一脸的英气和富贵,也掩不住他在这件事情上的失败。 “你可知那个别人是为何人?”沈连城又问。 王崇景点了点头。 沈连城心头一惊。既然知道,还放她去那个人家里?这个王崇景,未免太大度了些!便是她自己今天去了陈国公府一趟,回到开国郡公府,她也是要乖乖地向李霁解释清楚的,不然让李霁那个醋坛子知道,还有她好果子吃? “但我不在意。”王崇景接着道,“至少阿秀她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只要我不放,她就永远是我的妻。而且便是我放手了,那个人会要她?”说这话时,言语里多了几分轻蔑。“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阿秀!” “想不到妹夫对二妹妹情深至此。”沈连城一句感慨,算是迎合了他。 他“哼”笑一声,“我也不知除了我,还会有何人这样珍惜阿秀?她出阁之前与司空府长孙有染,并非一块完璧我都不在意。” 这很伟大么?的确伟大,但这说出来的伟大,恰恰透着他心里的不满啊。 “我真是想不明白,我对她那么好,她却为何从始至终都对我这么冷呢?”王崇景觉得委屈,实在是委屈,委屈得要命。 而就在王崇景掏心掏肺与沈连城大吐苦水期间,倩娥来到了一个人多纷杂的菜场。 她找到一个熟识的婆子,窃窃私语了几句,旋即便离开了。 很快,这个婆子瞅见了开国郡公府每天都会来买菜的两个奴子,便装作没看见,对身边的菜贩道:“听闻陈国公府买菜的人说,开国郡公府世子夫人去了她们府上,还穿了陈国公为她亲买的衣裳出来……” “有这事儿?”听的人立马啧了啧嘴,谴责道:“这个世子夫人,真是仗着天子恩宠,目无纲礼啊!她大人公和大家不在京都,李世子也不管管。” “唉,她那么厉害,怕是李世子也不敢管的。” “……” 陈国公府买菜的奴子听了,又气愤又羞恼,想上前将这两个嚼舌根子的狠狠骂一顿,却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左右不知如何处之,终于躲开了。 回到陈国公府,碰巧见到阿则,不禁忍不住将街上听来的,都说给了阿则听。 阿则一听这事还了得?就盼着李霁忙完公务回来,要好好地与之说道说道。 王家,王崇景一箩筐的苦水也吐得差不多了,终于诚挚地请求沈连城:“姊姊,你可能帮我劝劝阿秀?” 直至听到这句话,沈连城才忍不住笑了一下,只是很快收敛了,唯恐王崇景看见。 那次在梧桐镇的偶遇,这个妹夫跟李霁喝酒装醉,回屋便跟沈如秀说的话,沈连城还是记得的。他分明知道,她沈连城与自己的妻子关系并不好,却是为何提出这样无意义的请求? 人精,李霁也说过,王崇景是个人精。 他此番推心置腹,怕是故意而为吧?想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弱者,成为一个诱饵,顺其自然引沈连城上钩?说不定能扭转他与沈如秀的关系,同时在某个需要的时候,狠狠地咬一口沈连城的肉,再回沈如秀那儿,邀功请赏。 “我也知道,阿秀那么倔,可能不会听姊姊的。”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王崇景忙挤出一个苦笑,唉声叹气。 “是啊。”沈连城露出一脸的悲天悯人,“还是妹夫自己用点心,看好二妹妹,别太放纵了。”说着看了看外头的太阳,站起了身,“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送走沈连城,王崇景神情不再疲惫,心底也不再怏怏不快,眼底,浮出了一抹兴奋之色。 沈连城回到开国郡公府,踏进清秋苑,将心事抛诸脑后,绽开了一脸笑靥。 她的霁郎,正在前厅等着自己呢!只是踱着步,神情略显焦灼。该是她出去久了,他有些着急。 她迈着轻快的步子,笑盈盈地走了过去。 “霁郎……” “你还知道回来?”李霁却是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沈连城惊异地睁大了眼眸。 “进去把这身衣裳脱了!”她还未反应过来,李霁突然放开他,恶狠狠地命令,气恼地背过了身去。 沈连城直觉不妙,忙做解释:“我从祖父家里出来,去了一趟陈国公府。但我不是找陈襄,我是找楚霸天。楚霸天住在他那里。这身衣裳……” “去脱了。”李霁回眸,冷看着她。 他脑子里都是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再多的解释于他而言,都像是遮掩!他不能忍受,就是坊间的菜贩,也在议论她的不轨和他的无能…… (未完待续。) 第208章:以儆效尤 “这衣裳是君娴的。”沈连城还试图耐着性子将事情的始末与李霁说清楚,“我失足落水,她……” 可李霁却是冷笑一声,又一次背过脸,没有看她。 “霁郎,”沈连城辗转至他跟前,严肃道,“这其间有误会。” “陈国公府谁人不知?”李霁冷眼看沈连城,话语不再激动,而是失望。“便是京都的百姓也都知道了,你去见过陈襄,还穿了他亲为你买的衣裳!” “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说的你就不信?”沈连城感到委屈,感到生气。她的霁郎,还是会因为这样的事轻易中了有心人的招数,还是会怀疑自己…… 是了,有心人的招数,不就是想让自己难看么?李霁已经中招了,她不能。所以,她不能生气。 想及此,她强压下所有怒火,侧眸看向青菱。见青菱会意拉着玉荷退身离开了,她才故作怒气冲冲往后院内室走了去。 李霁跟进时,只见她拿着剪刀直剪身上的衣裳。 剪刀锋利,她又在气头上。他唯恐她伤着自己,忙上前抓住她执剪刀的手,一把夺了过去,扔到一旁的桌案上。 “若是他给我买的衣裳,我岂会穿上身?你难道不知我有多憎恶他吗?”沈连城直看着李霁。 李霁动了动嘴唇,终于上前,将沈连城拥进怀里,虽然懊恼,却又这样无奈。 “霁郎,千不该万不该,是我不该踏进陈国公府的大门。”沈连城伸出双手箍住他的腰身,脸埋在他怀里,话语极其柔弱。“这次,是我因六妹妹的事儿太心急了。” “你六妹妹怎么了?”李霁终于肯倾听了。 沈连城这才有机会把事情的原委分说清楚。诚然,有一些细节还是要省去的。 不过,她一回来李霁就对她发难,想必事有蹊跷。待李霁心里彻底释怀了,她便问他:“你是如何知道我去了陈国公府的?” “阿则说的。” “他如何说的?”想来阿则也不是一个爱嚼舌根的人,定是误会了什么。 “他说,后厨上街买菜的奴子听了菜贩们议论你……污言秽语,甚是难听。”提到这事,李霁的脸色还是忍不住难看。 沈连城没再追问下去,而是向他保证道:“尔后我再也不去陈国公府,见到陈襄,我也一定避而远之。” 李霁点了点头。 “霁郎,”沈连城牵起他一只手,“我让你难堪了。” 李霁伸出另一只手,轻抚上她的面颊,“过去了。” “不,没有过去。”沈连城却道,“不能白白让人污了我的清白。此事说小可小,说大可大。我的身份在这里摆着,关乎的,是沈李两家人的脸面。” “谣言止于智者,”李霁则是不以为然,“过阵子也就平息了。只怕你越想管,越会没完没了。” “来不及了。”沈连城狡黠而笑,“青菱玉荷她们,已经去查了。想必很快会有答案。待我抓出那胡说八道的……” 这件事不难查查,顺着阿则找出后厨的人,再找出嚼舌根的菜贩,以及传话给她们的人,并非难事。 青菱何其聪明?适才沈连城给她一个眼神,她便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午后,她与玉荷回来了。她面色犹疑,玉荷则是掩不住有些兴奋。 问她们怎么回事,玉荷一张口就道:“无需女公子出手,尔后也再不会有人敢说女公子的坏话了!” 这倒让沈连城感到奇怪。 “奴跟青菱去菜场找那个嚼舌根的婆子,您猜我们看到了什么?”玉荷说着越发兴奋起来,“陈国公府那个叫李将军的,他一脸的凶神恶煞,像抓小鸡崽那样揪着那婆子的领子,大声喝斥,‘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家尊公与开国郡公世子夫人买衣裳了?又是哪只眼睛看到开国郡公世子夫人去了我家尊公府上?你可知你的胡言乱语,害得我家尊公被言官写了奏本,上达了天听?’那婆子吓得,两条腿都软了。李将军却是不依不饶,突然丢开那婆子,宝剑出鞘,唰地一下……” 玉荷兴奋地就差学样了,青菱扯了一下她的衣袖,才不至于那样忘形。她顿了顿,接着道:“他斩断了那婆子的头发,而后对围着的众人说,‘东西可乱吃,华不可乱说。尔后再有谁敢胡说八道,便如此发!’吓得众人都不敢吱声,有的甚至悄悄地躲开了。” 玉荷说罢,沈连城看了青菱一眼。青菱点头,道:“玉荷讲的,半点不夸大其实。” 沈连城有些郁闷。 李铤是恨透了她的,自然不会无缘无故为她抱打不平。那么这事,自然是陈襄在闻悉谣言之后授意的。 不禁想起他说过的那句“我不会再伤害你”,沈连城心中莫名一下震颤,有些不自在。她忙收回心思,开口问青菱:“那是何人传这些话给那婆子的,你们可问过?” “是倩娥。”青菱答。“那婆子的孙女儿在二娘子家里做杂役,与倩娥是熟识。” “一开始她还怕得罪了倩娥,不敢说呢。”玉荷补充道。 沈连城忍不住讽刺而笑。 还真是她二妹妹。 沈如秀与君娴交好,便有可能见过君娴新得来的衣裳。见这件衣裳穿在沈连城身上,便说成是陈襄给沈连城买的,并如此拐弯抹角用了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招数…… 倒是沈连城高看她了。 “女公子,可要奴把二娘子请来?”玉荷问。 “不必。”既然有陈襄处理这件事,她又何必掺和进去? 这时,李霁从内室里走了出来,神色有些不自然。他让青菱玉荷退下,而后走至沈连城身边,却是半晌沉默。 “霁郎……”沈连城有些忐忑。青菱玉荷与自己说的话,他应该都听到了。得知陈襄摆平了这一切,他心里定然觉得膈应吧? “我怎么就想不到为你出头?反而与你计气……”李霁羞愧万分。 “你是对的。”沈连城忙站起身,拉了他的手,“换做是我,我也会生气,因为太在乎了……” “女公子,”玉荷的声音传了进来,“郭寺人来了。” 姨母的近侍郭寺人怎么突然来了? “快快有请。”沈连城吩咐罢,往前厅走了去。 李霁也跟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209章:雨中跪妻 郭寺人来的时候疾步匆匆,沈连城一见便坐不住了,忙上前问:“郭寺人,可是宫里头出事了?” 郭寺人连连点头,“薛世妇昨夜突然暴毙,牵涉太妃殿下和李夫人!” “什么?”薛世妇暴毙?还牵涉到姨母和李夫人?沈连城只觉脑中嗡然不可置信。 上一世,薛世妇凭着生了皇长子,可是活得好好的,便是皇后阿史那沐云被李夫人斗废了,她也还安安静静地活着。怎么到了这一世,就突然暴毙了? “太妃殿下被禁足慈安宫,李夫人更是被打入掖庭,关在了內侍省的牢房。”郭寺人紧接着的话,可是把李霁吓得不轻。 “薛世妇之死,怎么就牵涉到我姨母还有李夫人了?”沈连城急急问。 “我也不知啊!就是一早来人凭的是天子口谕,将太妃殿下禁足。我再去打听,才得知薛世妇一夜之间没了,李夫人被內侍省的人带走,一时间流言四起,都说是李夫人害的薛世妇……这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谁能分说啊。”郭寺人也是心急如焚,“我跑出来这一趟,也实在是没招了,想着至少得告知你们一声。” “我知道了。”沈连城镇定心神,而后嘱咐郭寺人,“姨母那边只是被禁足,该是不会出大乱子。你且回去,什么也别做,尤其掖庭那边,千万去不得。李夫人怕是一时半会儿的洗脱不了干系,不能再让姨母趟进这浑水里越趟越深……” “阿蛮你这是何意啊?”李霁一听这话,分明觉得沈连城在“自保”,而不顾他大姊姊李霜儿的死活。 “霁郎,我的意思,并非不管李夫人,”沈连城忙解释,“只是这个时候,谁都不可妄动,尤其是我姨母。因为你我的结合,我姨母才跟李夫人频繁走动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我姨母必须第一个避嫌。” “不可妄动?”李霁忽而“呵”笑一声,“你从小在宫里玩大的,难道不知掖庭是什么地方?內侍省又是什么地方?我姊姊养尊处优惯了,已在那里过了一夜,现在还不知是死的还是活的!你却说谁都不准妄动?” “霁郎,你冷静冷静。”沈连城拉了他的手,劝道,“李夫人她吃些苦头自是无可避免的,但她到底是天子亲封的李夫人,宫人们自不敢对她下狠手……” “横竖不是你亲姊姊。”李霁却是失望地淡淡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旋即挣开沈连城,夺门而去。 “霁郎……”沈连城有些意外,她的霁郎怎么会这样想自己?她说了她不是不救,只是要冷静下来,好好搞清楚事情真相,而后才有救命的正确手段啊。 她觉得伤心,比起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伤心。 “女公子,这……”郭寺人又着急又尴尬。他本是来通风报信的,却不料一下子引发了夫妻之间的矛盾。 “郭寺人,你先回宫吧!”沈连城说罢,还不忘嘱咐,“记得我说的话。” 她还是坚持,不让郭寺人打听李夫人的情况,以免引火烧身。 “嗯。”郭寺人十分理解和赞同地点了点头,而后告辞离开。 李霁一气之下跑出开国郡公府,却发现不知往何处去。他的姊姊在宫里出事了,他的父亲母亲又在秦州,而他自己,不过夏官府一名可有可无的小官,他能怎么办?他能有什么办法救得自己的姊姊? 风云变色,好端端的晴天突然阴了下来,并下起了大雨。 阿则和几个奴子追了出来,看着雨中狼狈而立的李霁,他忙跑上前,劝道:“世子您快回去吧!世子夫人让奴来找您回去。” “回去?回去求她吗?”雨水,很快淋湿了李霁的衣裳。 阿则不知事情始末,有些听不懂,更不知所措。 李霁忽而苦笑一声,“也只能求她了。”旋即转身,往开国郡公府的方向走了去。 沈连城在清秋苑的前厅,听着哗啦啦的雨声,来回踱着步,不时看看院门外头。终于,她看到了李霁。 他浑身湿透,没有伞,正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 “伞。”沈连城抬手一声吩咐,在青菱拿了一把伞给她后,她便小跑着迎了过去。 她高举着伞,撑在两人的头顶,“霁郎……” “阿蛮,”李霁打断她的话,直看着她,郑重道,“救救我大姊姊,算我求你。” 沈连城微愣了愣,见他身上衣服湿透,忙拉着他要带他回屋,“先回去换身衣裳,我慢慢与你说……” 李霁却是一动不动,不肯回屋。沈连城回眸看他之时,只见他颀长的高度顷刻间在自己身后矮了半截。 他竟然向她下跪了!这一跪,犹如千斤重跪在了她的心坎上。 她惊吓地后退一步,一个趔趄,丢了手中的伞。雨水漫漫而下,正在快速地将她淋湿。 “世子……”阿则跑过来,要扶李霁起身。 “我求你阿蛮!”李霁大呼一声,身子跪得笔直。 多少人都看到,他向自己的妻子下跪,求她……青菱玉荷冒雨跑过来,多少人都跑过来,怎么劝他他都不肯起。 “世子您快起来!”青菱道,“您可知这一跪,会置夫人于何地啊?” “你起来。”沈连城回过神,只觉他这一跪,跪去了和她之间所有的情深。 他怎么能这样对自己?怎么能向自己下跪?当着这么多奴子的面,就这样跪在自己跟前,跪在雨中! “救救我大姊姊,我求你,救救她。” 她说过不救吗?她是那样无情的人吗? “除了你,我找不到其他人了。” “所以你就跪下来求我吗?”沈连城再也不能抑制,陡然间泪如雨下。她弯身抓住他的双臂,哭着道:“你根本是疯了。” 下一刻,她便反身往屋内跑了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李霁猛地推开劝他的奴子,一下子站起身来,却还是一根筋,冲着沈连城大喊一句:“你就这么狠心吗?!” 沈连城愣了愣,大失所望地没有回头,重新迈开了步子。 她狠心吗?(未完待续。) 第210章:宫闱斗争(加更求推荐票) 沈连城没有想到,失去理智的她的霁郎,竟把自己看成一个自私自利、无情无义的女人。 她把自己关在房里,听着屋外哗啦啦的雨声,难受了许久。 许久之后,她却忍不住惦记,她的霁郎现在是否还在雨中?是否劲头过了,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青菱,世子他……”她迟疑了,终没有将关怀的话说全。 屋外焦急不安的青菱听到沈连城的声音,却是机灵地答:“世子他被阿则劝到宁辉居,换衣裳去了。” 这就好。可是,他人就在清秋苑,却舍近求远去宁辉居换衣裳,定然还是一根筋地以为她沈连城狠心绝情吧? 罢了,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呼出一口浊气,想了想吩咐青菱道:“备车。” 她必须去一趟太傅府,听听祖父的意思。毕竟李夫人出事,沈李两家都不能置身事外。祖父在官场的熟人多,而这些熟人家的女郎,不乏在后宫有些位分的。或许,祖父更能比她探得更多的消息。 太傅府内,沈括见到沈连城并无意外。 “你来了。”沈括张口第一句话便是,“宫里多少传了些消息出来,你听听。” 薛世妇暴毙,是因为昨夜所点的龙涎香被人做了手脚,混入了一种叫做天桐的香料。 龙涎香与天桐本是良品,混在一起燃烧却会生发剧毒。这是只要有焚香习惯的人都知道的。此外,天桐味道被认为古怪,一般人家少会焚这种香。 而天桐,却是王太妃喜欢点的香。整个后宫,也怕只有王太妃一人,会点这种香。至于薛世妇所点的龙涎香,恰是天子赐给李夫人,李夫人又分给薛世妇和乔美人的。 事发之后皇后带內侍省查查,在李夫人的惊鸿殿,找到了她从王太妃那里得来的天桐。从王太妃那里拿天桐,李夫人本是说焚着闻闻看的,其实拿回惊鸿殿,就没有使用过。此次一查,却是少了一截。难道不是用在了薛世妇的龙涎香里? 物证有了。人证……偏偏是李家的家生子,从小就伺候在李夫人身边的香兰。她亲自举证,说是李夫人在赠薛世妇龙涎香时,便在其间添加了天桐。写下此等证词之后,签字画押,人就咬舌自尽了。 人是死了,一时间,人的证词和物证俱在,李夫人有口难辩,当即被天子打入掖庭。 “天桐是出自惊鸿殿无疑,”沈括道,“但可疑的是,李夫人的贴身侍婢香兰,因何就适时地跑出来作证,作证之后,却咬舌自尽了。这是最大的疑点。” “龙涎香本是专供给天子的。”沈连城兀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又陷入沉思。 “你是说……”沈括嘀咕一句,也思忖起来。 后宫的龙涎香,都是天子赏赐。也就是说,若此事非李夫人所为,那这个时期,每一个知道薛世妇有龙涎香,并知道李夫人有天桐的人,都有可能是栽赃嫁祸的真凶。 “不仅栽赃,还促使从小就跟着李夫人的香兰写下证词。此人,凭什么?”沈连城一边想着,一边喃喃自语,“香兰的自杀,是意外,还是……” “或许是愧对主子,才咬舌自尽。”沈括道。 “有这可能。”沈连城接话,“这也说明,香兰并不怕死。那她能被人利用,却是为何?早几年她父母可都不在了,她背后,可没什么牵挂。” “能被人利用者,一有可能是有牵挂,二有可能是怕死,三有可能……藏着秘密,决不能传扬出去,却偏偏被人知道了的那种秘密。” 沈连城赞同地点头,而后郑重道:“祖父,这个香兰,得查。” 沈括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沉吟道:“我让人给內侍省递个消息。” “祖父,便是查不出那个栽赃嫁祸之人,可有救李夫人的办法?”沈连城问。 “你想如何做?”沈括看着她,是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李夫人是不会蠢到这么快就害人的?皇后殿下还没……”沈连城突然闭了嘴。 沈括看她的眼神里,不免多了几分惊吓。他的孙女儿,真是什么事儿都敢想啊!什么叫做“这么快”,什么叫做“皇后殿下还没”?言外之意不就是李夫人要害人,也会等到皇后殿下怎么着了才会害么? “实在查不出真相,那就让死人承担一切吧!”沈连城直接说出自己想要的结果。 “这一点,不难。”沈括道,“天子将李夫人打入掖庭,而不是直接给她定罪,想必也不想置李夫人于死地。” “只怕人证物证俱在,天子也信以为真了。”死去的薛世妇,不也是天子的心头好么?更何况她还为他育下了皇长子? “好了,你回去吧!交给我来处理。”沈括宽慰。 沈连城起身,做辞离开。 走出沈括的书房,她却突然顿步。 还是那个问题,为何薛世妇在这一世这样早早地死了?是谁改变了这一切?因为她和陈襄的重生,后宫之中有何变化? 后宫之中,多了一个乔美人啊!她突然想到了这一点。于是,她折身回去,叮嘱沈括:“祖父,让人留意乔美人。” “你怀疑她?”沈括问。 “她不也深得天子宠爱么?”沈连城笑了一下,“两个都得宠的,才更加容不下对方。” 沈括会意,沈连城方才离开,仍是满怀心事的样子。 她想,若此事是乔美人所为,那是否跟楚霸天或是荣亲王有关? 陈国公府,翠玉轩内,楚霸天一如既往地悠闲自在,满面春风。 陈襄从外头回来,因为雨太大,身上的衣服和靴子都有些湿濡。他就这样踏进翠玉轩,走到了楚霸天的书房,遭了楚霸天好一番嫌弃。 “你这人真是一点不讲究?就这样跑到我这里来,不知留下了多少鞋印子,脏死了。” “宫里的事,可与你有关?”陈襄却是不管他的牢骚,又走近了些。 “你站住!”楚霸天伸手,作势挡了挡,见他顿步了,方才问:“宫里出了何事啊?” “明知故问。”陈襄冷声。 楚霸天当即乐呵呵地笑了,半晌之后才道:“几个女人之间争风吃醋,与我何干?”(未完待续。) 第211章:公婆之怒 当真是无所不知,好似能掐会算的楚霸天,说这事与他无关,那便是无关。陈襄自然是信的。得了楚霸天这句话,他便转了身,欲行离开。 “你就别着急了。”楚霸天却幽声道,“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沈家人。” “我只是确认一下。”陈襄回眸,“若与你有关,多少会掀起些事端。若无关,那便罢了。” “呵呵呵,你真是太高看我了。”楚霸天笑着,分明是欢喜高兴的样子。 陈襄并不理会,走出他的书房。 开国郡公府内,李霁仍坐在宁辉居前厅,看着院子里大雨瓢泼,听着阿则来来回回的禀报,知道沈连城去了太傅府还没有回来,他是有些心急的。终于听得阿则说,世子夫人回来了,他反而冷淡下来。 “世子,您可要去清秋苑看看?”阿则小心翼翼问。 “不了。”李霁起身,却是往后院的方向走了去。 “世子……”阿则忍不住唤了一声。 “只要她肯出手,就会尽力。”李霁没有停步,只这样说了一句。想了想,他又回头吩咐阿则道:“你去,替我谢过夫人。” “世子……”阿则惴惴不安,想了想劝道,“世子您这又是何苦呢?夫人她不是去请太傅帮忙了吗?她对李夫人,也并非狠绝无情……是您太心急了。” 是啊!他太心急了。他以为天塌地裂的事,他的阿蛮轻而易举就有应对的路可选。而他……雨中的绝望,以及这种绝望逼得他做下的事还历历在目,他已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他觉得自己无用,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 走进内室,关紧屋门,他无力地倚着门,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清秋苑内,听得阿则传达的谢意,沈连城心身疲惫。 “夫人,您去看看世子吧?”阿则可怜兮兮道,“世子他……把自己关在房里,很不好。” “他不会见我。”沈连城怆然出声,看着外头,双目无神。 她其实不太知道,自己与李霁,然何变成了这样。真的只是小人作梗吗? “夫人,您好歹去跟世子说两句软话啊。”阿则又劝。 他难道是小孩吗?轻易发怒,轻易下跪?而后她去说几句软话,什么都能过去?她闭了闭目,冷声道:“你出去。” 阿则一愕,看了青菱一眼,见她冲着自己摇头,便躬身退下了。 这一天天黑得特别早,沈连城食不知味,等来了太傅府的消息。 信中,沈括没有多说,只道李夫人没事了,明天就可回惊鸿殿,让沈连城和李霁放心。 沈连城松了口气,让青菱把这个消息告诉李霁,自己则早早地上了床。 却是午夜刚过,门房那边传了话来,说开国郡公和开国郡公夫人回来了。 他们是听得李夫人被抓到了內侍省牢狱,才吓得连夜赶回来的。 沈连城不得不出门迎接,并告知他们她的祖父已传来消息,说李夫人没事了,明天就能从内侍省的大牢出来。 李威顾氏二人听了这话,抓着她的手又是谢她,又是夸她管事儿。 “早知如此,我们还跑这一趟回来做什么。”顾氏满脸堆笑,这才想起来自己儿子怎么没有起来接他们,便问了,“霁儿呢?” 沈连城想了想,轻描淡写道:“跟我闹别扭了。” “怎么我跟你大人公两次回来,你们两个都在淘气?”顾氏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便玩笑似地嗔怪了一句。 沈连城低眸不语。 “这次哪里是淘气?”才十岁的五娘子李环儿努了努嘴道,“我听说此次因为大姊姊的事儿,兄长白间都跪下来求嫂嫂了。”说着还狠狠地瞪了沈连城一眼,满腹的不忿。 “什么?”顾氏和李威一听这事还得了?几乎是异口同声。 顾氏的目光很快落在清秋苑的管事嬷嬷脸上,问:“怎么回事儿?!” 管事嬷嬷迟疑了一会儿,方才把自己所见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没有添油加醋,却也没有帮谁遮掩少说。 顾氏听罢,当即气得眼泪都下来了,勒令沈连城跪下。沈连城不跪,她便上前推搡她,拍打她。 “你真是无法无天了!竟逼得我儿子向你下跪?这还有没有纲常礼法了?”她指着沈连城,浑身颤栗。 “去正堂,请家法!”李威突然沉声,率先往正堂的方向走了去。 男人对女人疼一些,娇惯一些也是有的,但哪里有丈夫向妻子下跪的道理?他不能忍。 李家的家法,也就他幼时淘气被脾气火爆的父亲请出来过。这都几十年过去了,他却要动用家法,来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没天没地的儿媳。管她是谁的孙女儿,又是谁的外甥女儿,管她是不是大周朝的女功臣,她都是自己儿媳,让他儿子向她下跪的儿媳,他打得! 顾氏让身边伺候的上前,试图押沈连城去正堂。沈连城将二人推开,冷声道:“我若不肯去,谁敢碰我?”但她下一刻却是迈开了步伐,走在了顾氏的前头。 “请世子到正堂来!”顾氏气冲冲对身边的奴子吩咐了一句。 见状,青菱忙压低声音对玉荷道:“待会你趁大家不注意,去太傅府请太夫人来。” 玉荷点头,恨不得现在就跑出去搬救兵。 李家的家法,是鞭笞。 李威令沈连城跪下,先是一通训斥,大意是,她是任何其他身份之前,都是李霁的妻子,都是李家的媳妇,无论什么情况,她都没有要李霁向她下跪的道理,所以,作为大人公,他必须要对她用家法,警告她。 接着,他命令管家施鞭十下。 青菱忙要求情,却被人紧紧地制住,并堵了嘴。 管家有些迟疑上前,对沈连城道:“世子夫人,得罪了。” 而后,他真的一鞭子打在了沈连城后背。沈连城只觉一下生疼!前世今生,也未曾挨过的。 “让我来!”顾氏却觉得打得轻了,上前一把接过管家手里的鞭子,哗哗几下那是使了吃奶的力气打在沈连城身上。(未完待续。) 第212章:心灰意冷 沈连城只觉这不是人该受地,猛地反身站了起来,一把握住了顾氏的手,神色俱厉。 “你要做什么?反了天吗?”顾氏惊惧地瞪大了眼。 “将她按住!”李威一声令下,几个奴子便冲了上前,将沈连城扣住了。 青菱拼命挣扎,却是挣脱不掉,唯有眼泪汹涌直下。而看门口,世子人呢?如何还没来…… 顾氏一鞭接着一鞭,每一鞭都下了狠劲儿,任是沈连城再倔性,也忍不住疼得喊出声来。 直至十鞭打完了,沈连城含泪趴在地上起不来身,顾氏仍不解气,还要倾尽全力再多打一鞭子…… “住手!”一个浑厚的声音猛然在门口响起,不是李霁,却是陈襄。 他在街上遇到玉荷,知道李家的人要对沈连城用家法,便拼了命赶过来了,闯进开国郡公府,闯到了这里。 “陈国公?”李威上前,有些恼,“你深夜至此……” “滚开!”陈襄却是一把将他推出老远使其跌坐在地,疾步向沈连城走了去。 “你!”顾氏又怕又怒,只觉陈襄眼目深深站在那里,便能让她生了刺骨的寒意。她一边扶起李威,一边叫着,“你擅闯……你竟敢……”却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陈襄只见沈连城背后渗出一道道血痕,深深浅浅,印在白色的裙裳上,尤为醒目。 他多看一眼,就想提剑,多杀一人。 “你走!”沈连城却是推了他一把,冷盯着他,绝不希望他靠近。 她额上都是细汗,面无血色、嘴唇发白,她的手上,或许是因为挡过了鞭子,也有一道醒目的伤。 “我带你走。”无论如何,陈襄不能放任不管。他又是上前,不容拒绝地将她抱了起来。 “放我下来……”沈连城挣了挣,只觉浑身疼痛犹如刀割。 “你……无耻!不要脸啊!”顾氏骂着,想靠近却又惧怕,气得已是不知所措。 门口,李霁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那里。 一阵风刮过,整个正堂也迷散了浓浓的酒气。 他喝酒了,所以来晚了么? 他只见他的阿蛮,被他最讨厌的那个人抱在怀里……他扑了过去,却被顾氏一把拉到一旁。 顾氏哭诉道:“这样的女人,你还要她做甚?丢人啊!丢死人了!咱不要了!不能要了……” 李霁当真愣在那里,没再上前。 沈连城没再挣扎,只感到身上的伤口,一下一下,跳着痛得厉害。唯有痛,占据她所有。 “你们不要,我要。”陈襄眼神如刀扫了众人一眼,向门口走了去,忽而回头,看李霁道:“原本她就是我的女人,在你之前……” “放我下来!!”沈连城突然伸手甩在了陈襄的脸和脖子上,指甲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三道血痕。 这一下甩出去的,是内心深处对他的深恶痛绝,亦是对李霁无为的绝望。 这个时候,不是无论如何也要把自己妻子从别人怀里抢过来吗?可他,愣着做什么? 而看到她眼里的愤怒,陈襄不得不放她在地上站稳,但他仍是抓着她,冷声道:“他们这样对你!” “你也没有资格。”沈连城呛声回去,咬牙切齿。 她憎恨他的到来,若他不来……事情会不一样。 可是,她的大家,恨不得把她活活打死。而她的霁郎,来得那样晚,让她心冷到这步田地…… 趁着陈襄因了她的话一刹愣神,她挣开了他,一步一步往院子外头走了去。 青菱这才挣脱束缚,追了出去。 李霁想追,却被顾氏紧紧拦住了。顾氏甚至做得一副急火攻心,就要昏过去的样子。 “阿蛮……”祖母萧氏在玉荷的陪同下,终于赶来了。 “祖母……”沈连城看到那张慈祥的脸,当即泪如泉涌。却在萧氏接近自己时,眼前一黑,身子轰然倒下了。 陈襄跑了过去,一把将她从地上捞起来,对萧氏道:“我先送她到太傅府。” 萧氏也不管顾那许多,点头答应了。青菱玉荷小跑着跟了出去。 待陈襄抱着沈连城离开后,萧氏才向李家的正堂威严地走了去。 李家人将她的孙女儿打成这样,她岂能不给他们几分颜色看看? “沈老夫人。”李威知道事情闹大了,却并不惊慌,甚至端着几分问心无愧迎了过去,向萧氏略施以礼。 “你们这深更半夜的,真是好大的火气!”萧氏凝眉一怒,顾氏冷不防打了个激灵。 李威却是不怕,缓声道:“沈老夫人,晚辈教训教训我那不知事的儿媳,何错之有?” “我孙女儿又是何错之有,容得你们把她伤成了那样?!” “她白间竟逼得我儿子跪在她面前!这难道不是错?”李威大有一副占理不怕心亏的样子。 萧氏忍不住扫一眼李霁。他低着头,扶着自己母亲,浑身酒气,竟不知去追自己的妻子。 萧氏失望极了。心想,好好的一个人,怎地就变了? 她忍不住道:“世子不经事,轻易下跪,这不怪世子,倒怪起我家阿蛮来?任是捅到天子那里,天子也是不依的吧!” 顾氏想了想,这才镇定心神,上前一步道:“我家霁儿那是紧张自己的姊姊,别无他法想请阿蛮帮忙,阿蛮却不答应。他一着急,都跪下来恳求了,可阿蛮她竟然还不答应!” “阿蛮真的见死不救了吗?”萧氏问,“不然你以为李夫人是如何在短短一天内洗脱罪名的?” 顾氏张口结舌,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那是因为我家霁儿跪了,若不跪,她会否出手,何时出手,就未可知了。”李威说着还“哼”了一声,接着道:“我看她嫁过来,怕是心不在焉吧?” 萧氏深感意外,直觉自己那自诩看人从不走眼的夫君,这回可真是看错人了!大错特错。 “世子,你也以为我们阿蛮嫁到你们李家是心不在焉吗?”父母是什么人也都罢了,这个郎婿是什么人才要清楚,“若你也认为,我家阿蛮嫁给你是心不在焉,那你大可休了她!” 听言,李霁只觉头皮一下发麻。 李威顾氏二人闻言更是一记惊吓。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便是那个陈国公恬不知耻跑了来,他们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哪里想过要儿子休了这个儿媳?(未完待续。) 第213章:无颜面对(加更第一弹,求鼓励) 事情真是闹大了。但现在打也打了,罚也罚了,还能怎么着? 李威顾氏交换了一个眼色,顾氏便上前,用帕子拭了拭泪,这才解释:“我们也是心疼儿子。哪个为人父母的听说儿子向儿媳下跪了,能咽得下这口气?儿媳身份贵重摆在那里,平素里我们可是当菩萨供着的,哪里舍得骂她一句?更莫说动用家法了。今次也是听说儿子向她下跪,气极了。” 话语虽软下来了,但占的道理不能丢。 萧氏冷哼一声,瞥了顾氏和李威一眼,却不愿与之多加分辩,只直看着李霁,问:“世子,你说句话,是我家阿蛮逼你向她下跪的?” 李霁回看她一眼,见到她眼中的失望,他心头猛地一下震颤,仿佛这双眼睛,是他的阿蛮的眼睛。 “不是阿蛮逼我,是我无用。”他垂下眼睫,万分颓丧。 见他如此,萧氏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李霁这个孩子,她也曾看着千好万好的,如今变得这样懦弱,这样没有自信,在自己跟前这样羞愧,这样颓废,她也不愿观鉴。 他到底是她孙女儿的夫君,到底是她孙女儿要与之过一辈子的人。无论如何,她都是盼着他好的,像以前一样,温和、洒脱,将她家阿蛮疼在心尖尖儿上…… 她声色不再凌厉,甚至透着几分慈爱,提点他,“既然悔过,明儿早点去太傅府把阿蛮接回来。” 顾氏一听这话,忙噙了笑道:“会的会的。”说着还吩咐身边伺候的嬷嬷:“快去芙蓉苑,取一瓶金玉堂的创伤药来,让亲家太夫人带回去……” “不必了。”萧氏当即拒绝,瞄了顾氏一眼,别有意味。 打了人又想给糖吃,别说她这个做祖母的不接受,她想她的阿蛮也是不会接受的。明天李霁去接阿蛮,阿蛮愿不愿意跟他回来还未可知呢! “老身告辞。”她反身便往外头走了去。 李威顾氏携李霁紧跟相送。 “留步吧!”萧氏只觉二人令她感到心烦,于是有些不耐。 “霁儿,那你送送你岳祖母。”顾氏忙对李霁道。 李霁一直送萧氏到开国郡公府大门口,一路闷声无言。 上轿之前,萧氏忍不住劝他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尔后,可不能瞎跪了。你这么做,是在为难阿蛮。” 李霁低眸,点了点下颔。 “这一回啊,阿蛮怕也被你伤了心,明天去接他,你可要有个准备……” “岳祖母,”李霁突然抬眸,“我无颜面对阿蛮。” 萧氏一惊,想了想伸手拍了拍他的臂膀,沉吟道:“无颜面对,也要面对不是?除非你不想跟她好了。” “没有……”李霁岂会不想跟沈连城好了?他绝没这样想过。但经了今天的事,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他还有何脸面面对他的阿蛮? 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好了,既然还想好,那就什么也别想了,回去睡一觉,明儿早些到太傅府来。”直至这一刻,萧氏都还是鼓励他,当他是孙女婿的。 太傅府内,沈括与沈庆之皆在门口焦急地等着。见到陈襄抱着不省人事的沈连城回来,二人又惊又吓地迎了过去。 沈括当即阴下脸来问陈襄:“我孙女儿怎么了?怎么是你送她过来?” “身上有伤,晕倒了。”陈襄并不多做解释。 沈庆之已上前,要从他怀里接过沈连城。他知道自己身份尴尬,也便放手了。 “尊太公,若不是奴来太傅府报信的途中遇到陈国公,陈国公早早地赶过去,女公子怕是要被李家的人打死了。”玉荷见沈括看陈襄不善,忍不住解释一句。无论如何,今夜之事,她是感激他的。 听了她的话,沈括也只能掩了眼底的敌意,大方地向陈襄拱了拱手:“多谢了。”旋即他便转身,进了门。 青菱玉荷向陈襄委身以礼,也跟了进去。门房关上了太傅府的大门。 陈襄看着沈庆之抱着沈连城的身影在逐渐变小的门缝里越行越远,心里头万般滋味。 沈连城醒来之时,萧氏就坐在她的床边,而沈括和沈庆之,一直守在外室。 她一醒,萧氏便心疼得流眼泪了。沈括和沈庆之闻声进屋,脸色也十分阴郁。 “你祖父这回可真是看错人了。”萧氏不免埋怨。 沈括没有做声,脸色越发地难看了。 “并非祖父看错了人。”沈连城忍着身上的痛楚,喃声道:“站在他们的角度,我倒能理解。让我意外的不是旁人,而是……”她的目光,幽怨地落在沈括脸上,不禁问:“祖父,是我把他变成这样的吗?” 沈括自然知道,她口里的“他”,是指李霁。他的孙女儿与李霁才成亲多久?大半年还没有。可跟随着他们的,总是一桩接着一桩的不太平事!不能说是他的孙女儿让李霁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但也不能说,跟她绝无关系。 “是祖父没有想到这一层。” 两人的结合,其实从一开始就暗藏了许多不顺遂的因素。或许沈连城经得起,李霁却经不起。而李霁经不起,也是情理之中。在这场关系中,他本就处于弱势。 “那还能怎么办呢?”萧氏叹了口气,“我头前过去一趟,想必亲家夫妇,尔后是不敢再苛待阿蛮的。李世子那边,”她转脸看向沈连城,语重心长道,“你就不要与之计气了。他跟我说,无颜面对你。看得出来,他对你还是有情的,只是做的事,稚嫩了些,毕竟年纪还小。” 沈连城低眸,没有做声。 屋中一直没有说话的沈庆之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 “好了,歇着吧!”沈括发话,站起了身。 萧氏于是扶沈连城躺下,亲为她掖了掖被子,嘱咐两句,也便随了沈括的步伐。 “妹妹莫要多想,一切,看李世子明日表现。”沈庆之离开时,温和地宽慰了一句。 沈连城点头,勉强地笑了笑。 她其实也没想好,明日该如何面对她的霁郎。(未完待续。) 第214章:打起精神(加更第二弹,终于写舒服了) 翌日一早,开国郡公府果然来了人。李威和顾氏都来了,却唯独没有李霁。 李霁没有来。 面对沈家人的震惊,顾氏足足解释了三五次,“霁儿染了风寒”,这才让他们亲自来将沈连城迎回去。 顾氏进到沈连城住的房间,向她说了好一番好话。当然,句句好话,都不失他们占的道理。 “昨夜之所以对你用家法,那也是气糊涂了。听得霁儿因为姊姊的事儿向你下跪,我跟你大人公就气疯掉了,哪里晓得是霁儿那个不成器的,一听自己姊姊出了事,就失了方寸……” “跟我们回去吧?”顾氏说着牵起沈连城一只手。 不巧,这只手恰是挨了鞭子的手。 白皙的手背上,一道醒目的殷红,看得顾氏愣了神。 沈连城心里,突然觉得可笑极了。她抽出手,当真笑了一下,话语里却是:“阿母都来接我了,我还能不回去么?” 但她,回不去了。 既然他的霁郎无颜面对她,在这唯一一次与之修好的机会里,选择了退缩,那她……就任他去吧!倒是枉费她一夜无眠都在说服自己原谅!这难道不是一个笑话么? 不过,顾氏听她说会跟自己回去,当即高兴不已。原本以为,儿子没来,儿媳是不会跟她回去的。她不禁盈盈是笑,夸道:“儿媳真是好气量!儿媳不气了,我跟你大人公就放心了。” 说着就要扶沈连城起身,还吩咐青菱玉荷准备为沈连城更衣梳妆。 没有沈连城发话,青菱玉荷却是不动。 实际上,沈连城回答顾氏说要跟他们回去,青菱玉荷是十分不理解的。李世子没有亲自来迎,她们主子凭什么要回去? “阿母先去外头等等罢。”沈连城对顾氏道。 “好。”顾氏听话地走了出去,脚步因为高兴而显得轻快非常。 外室厅堂,萧氏听得顾氏说沈连城要跟她回去,并在梳妆了,不禁大感惊异。多少人都觉得惊异,便是李威,也感到了十分的意外。沈括更是示意萧氏进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萧氏进屋时,沈连城已穿好衣裳正在梳妆。 “阿蛮,”萧氏上前,直言道,“听你大家说,你要跟她回去?这李世子没来……” “他一直不来,难道阿蛮就要在祖母这里住下么?”沈连城对着铜镜中的祖母,浅浅地笑了笑。 “他敢不来!”萧氏提高嗓门,掩不住气恼,“便是真不来了,你就在我这里住下!看他李家要不要脸面!阿蛮,”声音突然温和下来,劝道,“你可千万别在这件事上委屈了自己。” “不委屈。”沈连城说这话,异常地心气平和。她还道:“祖母别为我担心,我啊……自有打算。” “你有何打算?”萧氏的眼眸忍不住睁大了些。 她知道,她家阿蛮,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面对这件事,不会像一般人家小媳妇那样,跑回娘家哭诉几天,待上几天,直到婆家人三请四接才罢休。但她……真希望她此刻就是一般人家的小媳妇啊。也许只需再等几日,李霁想通了,就亲自上门负荆请罪了,事情也就过去了。 “阿母莫要多问了,阿蛮不想说。”沈连城却道。 这让萧氏心中更加忐忑。她只怕,沈连城的心思已经通到了一个死胡同里,出不来。 “阿蛮啊,三纲五常,到底是要遵从的。”她忍不住劝,“既然嫁了他,但求一个夫妻恩爱。无论生了何事,到头来还是举案齐眉的夫妻。” “所以我才回去啊。”沈连城话语顿了顿,接着道:“至于能不能继续做夫妻,也不是我一人能定的。” 看似没有破绽的一句话,却是听得萧氏渐渐变了脸色。她没有多言,悄然往屋外走了去。 “阿蛮可收拾好了?”沈括见她神色凝重,忙洋装着迎过去,而后压低声音问:“阿蛮如何想的?” “不能让阿蛮回去。”萧氏道,“阿蛮她人是回去了,心怕是冷的。恐怕这样回去了,与李世子更难和好如初。” 沈括沉默了半晌,却道:“让她回去。” “你……” “能否和好如初,不是阿蛮一个人能决定的。”沈括说的话,却是与沈连城如出一辙。他甚至说:“大不了和离了。” “……”萧氏听了,又气又恼。 “我的意思是,若真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和离咱也是不怕的。”沈括见自己一番话说得萧氏脸都白了,忙解释一句。 萧氏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才向李威和顾氏走了去,神色不悦道:“阿蛮此番是要跟你们回去了。再有这样的事,只要我尚有一口气在,可是绝不依从的。京都的大户,因夫妻感情不和,女方提出和离的也不是没有先例。” 听得“和离”二字,李威和顾氏又一次大惊失色。昨夜萧氏一句“大可休了她”,已吓得他们只得缩着脖子做人了。今日又来一句“和离”,可是他们能承受得起的? 天上的星星和明月,从未摘得过也便罢了,既然已经纳入囊中,又让他们放回天上去,这不是剜心么? “亲家太夫人放心,”顾氏忙道,“昨夜之事,再不会发生了。” 这时,沈连城梳妆打扮好,着一袭月白色华服,由青菱搀扶着走了出来。施了粉脂的妆容,掩去她一夜无眠而生的疲惫,精细的发髻,一副珍珠头面点缀,倒显得她格外有精神,格外耀眼夺目。 这哪里像是一个在婆家挨了家法而逃回娘家的小媳妇? 见她这副模样,沈括捋着胡须,满意极了。萧氏见了,也莫名感到安心。倒是李威和顾氏愣了会儿神,只觉自己的到来,显得有些小题大做。而他们的儿媳,分明在大题小做。 “阿父阿母先回去吧!”沈连城见到他二人,却道,“我得进宫一趟。” “……”顾氏张口结舌,看向李威。 “怎么现在急着进宫做甚?”李威上前,“我跟你大家特意来接你回去。” “大姊姊这回遭人陷害,虽是有惊无险,但我放心不下,想进宫瞧瞧去。”沈连城温声细语,不急不徐,显得大方而得体。 “也好,也好。”顾氏连连说着,脸上却有些挂不住。 他们此番回来,本是担心自己的长女,可一回来,却忙着对为他们长女奔波的儿媳动用家法。而他们儿媳呢?便是被鞭笞得遍体鳞伤,也还想着他们的女儿…… “那我们先回去了。”李威忙拉了顾氏,向沈括和萧氏告辞,而后还不忘嘱咐沈连城,“你从宫里出来,早些回家。我跟你大家,还有霁儿,等你一起回去用午膳。” 沈连城噙着笑,轻点下颔,委身送别。(未完待续。) 第215章:宫中偶遇 李威和顾氏离开后,沈括和萧氏忍不住相视而笑。沈连城如此作为,让李威夫妇难堪,却又不着痕迹,实在大快人心。 心里头舒坦了,沈括才想起来问一句:“阿蛮,你真要进宫去?” “姨母被禁足,怕也受了惊吓,我想去看看她。”沈连城说。 “这倒是应该的。”萧氏上前,“不过你身上还有伤……” “不妨事,都是皮肉之伤。”想到昨夜的鞭笞,沈连城还心有余悸。 顾氏下手是真的狠!但凡真的只是因为这一次的生气,也下不去那样的狠手。她每一下打的,发泄的,怕是自打沈连城嫁入他们李家以来,她就开始累积于心的不满吧。 沈连城想,她不会原谅她。 “昨夜里那个叫洪祁的护卫怎么不在?”沈括突然问。 青菱听言,有些惭愧地低了头。 “我放他假了。”沈连城不妨告诉沈括和萧氏,“我把青菱许给了他,让他准备三书六礼,迎娶青菱。” “原是如此。”沈括点头,自不会对这等事多加过问。 沈连城很快向宫里递了帖子,在她等待出发期间,沈括告诉了她李夫人是如何从薛世妇之死里脱身的。 究竟是谁害死了薛世妇,直接行凶者已罪定香兰,但其背后的黑手一时半会儿地却未有浮出水面。 矛头直指死去的香兰,本是內侍省的人应了沈括的要求才这么做的。不过,深入一查,他们却发现,香兰还真就是行凶之人。 香兰害死薛世妇又污证陷害李夫人的理由,只因一个“情”字。 她爱上了羽林卫一名叫韩蕴的护卫,并与之私通,被有心人利用,才受要挟,做了这一切。 “韩蕴的护卫也招供了。香兰行事前一夜告诉他,若她不死,他们两个都不得好死。可见,香兰是受了威胁的。” “韩蕴现在可治罪了?”沈连城问。 “幕后真凶还未查出来,他暂且关在牢狱。” “那乔美人那边呢?可有可疑之处?”沈连城又问。 “可疑归可疑,但没有证据。”沈括皱了皱眉,忽而叮嘱沈连城:“你可别管宫里的闲事。那乔美人正得天子宠爱,內侍省的意思,大底是要办一个糊涂案的。” 沈连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后宫残酷,本不是她管得着的。只要相干的人,不出岔子就好。 很快,她来到了慈安宫。 慈安宫内,王太妃禁足的禁令已经撤去了,可她十几年没卷入后宫争斗之事,此次莫名受牵连,也是吓得不轻,到现在还神色怏然。 见到沈连城,她忍不住诉苦:“到底不是生身嫡母,天子会怀疑哀家,也不意外。可哀家这心里,还是难受得厉害,好似被人捅了一刀。” 沈连城才要开口劝慰,外头却是响起了郭寺人的通报声。 天子来了。 天子宇文烈带了好些物什来,分明是要向王太妃表达歉意的。他一进门,见沈连城也在,不禁有些欣喜,“有日子不见了阿蛮。” “臣妇来探望姨母。”沈连城忙向他施礼。 “免了。”宇文烈虚扶一把,看她今次脂粉扑得有些厚,不禁多看一眼。终于探得几分疲惫之色,他以为她是担心王太妃没睡好觉,于是当着她的面对王太妃道:“昨日是孤王气糊涂了,委屈了母妃,还望母妃原宥孤王。” 王太妃见状,忙上前道:“也怪哀家不好。哀家今晨已让人把慈安宫里的天桐香料,都焚毁了。” “何至于此?”宇文烈温和道,“那更是孤王不孝了。母妃喜欢天桐,点就是了。” 说话间,他的手指多次落在腰带正中镶嵌的黄玉石上。 那黄玉石摸起来很舒服么?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啊。本能的探视,倒让沈连城发现这根腰带的不寻常。 上头虽是象征皇权的龙腾祥云刺绣,刺绣的工艺,却并不精细,甚至可说,有些潦草…… “孤王的腰带,好看?”她探视的目光被宇文烈发现了! “是乔美人赠给陛下的?”沈连城索性大方地问一句。 “你如何知道是乔美人赠的?” “乔美人出身乡野,绣工……多有乡野之风。”实在不好说,乡野里的丫头绣工不怎么样才有这样的“杰作”啊。 宇文烈忍不住大笑,“阿蛮真是冰雪聪敏。” 沈连城噙着笑,低眸不语。 宇文烈看似无意却似有意地看了她一会儿,却不知为何叹了口气,而后道:“孤王还有政务要忙,你们聊。”说罢手指又一次拂过腰带正中镶嵌的那枚黄玉石。 他走后,王太妃亦是一声叹息,“自打乔美人进宫,天子到别宫都是这样来去匆忙,也就李夫人还能留得住他一回两回的。” “新欢么,宠爱些也不足为怪。”对于这些事,沈连城倒不想议论,说罢这话便跑去看天子给姨母送了些什么来。 她再陪了一会儿,见姨母心情开朗了许多,也便做辞离开了。 她没有去惊鸿殿拜见李夫人。 她根本没想过要去见她。 雪中送炭的事儿她已经做了,没有必要再锦上添花。 出宫之时,走在长长的通往宫外的巷道上,她远远地瞧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不禁暗叫不巧。 那人一身深紫色官服,墨发高束,绝美的容颜,端着一贯的肃然,恰是陈襄。 陈襄也看到她了,不禁放慢脚步。 终于打了照面,沈连城委身以礼,没有多余的话,这就要越过他离开。 “身上有伤,怎还进宫来了?”陈襄实在不知,该怎样关心她才是合适。 “与你无关。”沈连城冷声,重新迈开步子。 陈襄却是抓住她右手手腕,稍微抬高了些,目光看着那皮肤上焉了的伤痕,不由得再一次心生怜惜和愤慨。 “放开……”沈连城侧目之时,猛然瞧见他脸颊下方的三道抓痕,不禁想起自己昨夜用狠劲打他的那一下,竟有些无措。 “还没看清吗?”陈襄目光森寒,“他不值得。” 沈连城收回视线也收了心,手上又用力挣了挣。 “昨夜我说的话是认真的!”陈襄抓着她走进一步,“我要你。不是因为报复,是因为……想对你好。”(未完待续。) 第216章:一点即燃 这是陈襄第一次直言袒露自己的真心。 沈连城就知道,他爱上自己了,终于说出来了!竟然胆敢说出来。 她先是愣了会儿神,继而就讽刺地笑了。她扬起下颔,抬眸直视了他,“以为可以趁虚而入了吗?”说着更是敛了笑,露出十分的憎恶,一字一句告诉他:“也许是任何人,但绝不是你。” 说罢这话,她只觉望进他的眼眸,犹如掉进一个冰窟,感到了通身的寒意。却是幸得腕间被握得生疼,她才从这个冰窟里逃离。 这时,宫门口的方向进来了一顶轿舆,从窗口探出半张脸。这张脸本掩不住高兴地笑着,在看清楚前方男女之后,陡然变得扭曲。 是顾氏,被李夫人请进宫来探望了。 直到这一刻,陈襄手上的力道才退了去,沈连城趁机挣脱。但什么都晚了!她本问心无愧,被顾氏这样看了去,不是有口难辩,又添新结么? 而令她意外的是,顾氏放下帘布,端坐回了轿中,在经过她身边时,竟没有喊宫人落轿,全当不认识,或是没看见,只管继续前行。 陈襄见状,不由得嗤笑一声,别有意味道:“这是他的母亲。” 沈连城望着远处的轿舆,没有做声。顾氏甚至没有停下来责骂她……她并不感到侥幸。 顾氏为何不停下来数落她几句?只因不愿得罪。是因为珍惜她这个儿媳而不愿得罪吗?不是,只是因为珍惜她这个儿媳的身份贵重,珍惜她身后沈氏的力量而不愿得罪。 为了牢牢依附沈氏这棵大树,顾氏当真是没有底线了。站在她的角度,凭着她的性情,看到儿媳与别的男人纠缠不清,上来掌掴几嘴巴也是正常啊。 “李家人对你都是虚情假意。”陈襄又道,“你难道看不出?” “如果不是你的人三番两次出来搅局,他们对我的真情会变成如今的假意?”沈连城猛然回头,将所有愤慨都怪怨在陈襄头上。“如果不是你昨夜擅闯,现下又在这里拦着我不放……” “他们从一开始看中的就只是你姓沈!”陈襄忍不住气恼地打断她,顿了顿,才缓和了语气,“不然他们李家,会准你进门?” “看中我姓沈又如何?”沈连城却道,“虽然我是不洁之身嫁进去,但他们也没有因此就不喜欢我!只是因为你和你的人三番几次跳出来,才让他们一次又一次误会我!没有你,我本可过得幸福无比。” 说着她气恨得眼里氤氲了泪光,陈襄看见,一时之间失了言语。 “若真想对我好,就离我远远的。”沈连城迈开步子,往宫外走了去。 望着她远去,陈襄一只手在衣袖里攥紧了,一双眼眸,深沉得仿佛两个无底的深渊。 栾清殿内,天子宇文烈已等候陈襄多时了。陈襄一来,他就瞧出他眉宇微蹙,不同往日的沉静,于是笑着问:“你这是遇到阿蛮了?”除了沈连城,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陈襄不高兴到这种程度——难以遮掩的程度。 他又是一笑,兴叹道:“阿蛮着实不错,可惜啊,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有什么办法,可让他们和离?”陈襄突然抬眸问宇文烈。 宇文烈一惊,“阿蛮与李世子鹣鲽情深,岂会和离?” “昨夜她挨了李家家法,我看那李世子也没为她做什么。”陈襄眸光一敛,心头又是一下气恨。 “有这等事?适才在慈安宫孤王还看她好好的……”原来,那么厚的脂粉也掩不住的倦容,并非因为担心王太妃!他突然震怒:“李家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对阿蛮施用家法!赵寺人,传朕旨意,杖责李世子二十板子,以示惩戒!” “是。” “……”宇文烈的旨意下得太快,陈襄都来不及思考此事的厉害,赵寺人便得了令跑出去了。 听说前段时间李霁与沈连城闹别扭被天子知道了,天子也下了训斥之言。今次亲眼一见,陈襄才发现天子对沈连城的恩宠,超乎他过往以为的单纯。适才听闻沈连城挨了家法,天子的怒气,几乎是一点即燃的,不假思索。 宇文烈平复心绪,方才对陈襄道:“和不和离的,乃是沈李两家的事,孤王不好掺和。”忽而话锋一转,“不过真到了那等地步,便是李家不放,孤王该出面时,自会出面的。” 陈襄颔首,对天子的意思心领神会。 而就在他与天子商谈国事之时,顾氏也来到了惊鸿殿。 李霜儿见母亲脸色难看,自然问询:“阿母这是怎么了?难得霜儿得了机会请求天子准允接您入宫这一趟,您怎还不高兴?” 如今宫里有个乔美人,得天子专宠,她这个李夫人,想见一见家人都难。此次深陷薛世妇一事受了委屈,这才从天子那里求了个准允,已是祸中求福了。母亲进来摆出这样一副苦瓜脸,她莫名觉得心烦。 “你弟妹适才来看过你了吧?” 顾氏才开了个话头,李霜儿却惊异道:“没来啊!” “没来?”顾氏听了险些跳起身来。明明在太傅府,沈连城还说要进宫瞧瞧的!那个骗子,莫不是专程进宫里来会情郎的?她越想越恼,恼得一张脸都红了。 “阿母,出什么事了?”李霜儿方才感到事情不对,于是拉了顾氏的手,耐了性子。 “沈氏阿蛮,可真不是个东西!”顾氏说出这句话,接着便是满腔的苦水,从沈连城嫁到他们家让她膈应的那些事儿,一直说到头前进宫时见到的,一桩一桩地数落,一件一件地往外倒,只觉怎么也倒不完,倒不干净。 听了她讲了这许多,李霜儿心中也不平静,替弟弟不值,气愤、懊恼,但最终都转为了无奈。 “那能怎么办呢?还不得忍着些。”她终于沉了气对顾氏道,“这回没有沈家暗地里相帮,我能这么容易从內侍省的大牢里出来?要怪也只能怪你们没一个有用的!若是没有沈家,我这次在宫里出事,你们谁能帮我?谁能救我?”(未完待续。) 第217章:两不相见(加更各种求) 听着女儿声声质问,顾氏也羞恼得无地自容。 殿内一晌沉默之后,李霜儿突然郑重地唤了一声“阿母”,而后重新拉了她的手道:“要让弟弟牢牢守着弟妹才行。” 顾氏点头,“所以适才在宫门口见了,我也只当没看见不是?” “阿母您做得对。”李霜儿接着道,“无论如何,不能把她逼急了,撵跑了。无论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你们都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她与陈国公真的有什么,那也当不知道吧!” 说着这话,她是咬着牙的,咽下的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而即便是这一句话,顾氏也隐忍地点了头,“你说的对,都怪你父亲和弟弟没出息,才要受这样的委屈。咱们李家,好不容易有一个入了宫的,却没有谁护得了……” 听了这话,李霜儿流下了两滴泪。 自进宫以来,她谨小慎微活到现在,着实不容易,每天里的生活,说是如履薄冰也毫无虚夸。 “不会一直如此的。”她眼里满是决心,“总有一天,我不必活得如此辛苦,阿母,您和父亲,还有弟弟,也不必活得如此委屈!” 她的话,顾氏听得懂,但她却觉得遥遥无期。天子是个见异思迁的,后宫佳丽无数,自己的女儿,想再有长进都难,何时才能有那么一天,不必活得辛苦,不必受委屈? 不过,她还是点头,没有泼女儿的冷水。 而听女儿这番话,下定了决心要把沈连城供着,她也不敢把昨夜对沈连城施了家法的事说给女儿听。再聊了些旁的,她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便做辞离开。 回到家府,她却从李威那里听了一个骇人的消息,因为昨夜对沈连城施了家法一事,天子派人来打了儿子二十大板子! 她一听这事,当即腿都吓软了,“那……霁儿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半条命都去了……已经请了大夫,上了药,在宁辉居躺着呢。”李威怒不可遏,“都怪沈氏!这事传到天子那里,怕也是沈氏说的!早知她这么厉害,我绝不让霁儿娶她进门……” “夫君!”顾氏垂着泪珠子,却是急忙拦李威的嘴,而后压低声音道:“不可说,不可说。” 李威有些意外,平素里把儿子疼在心尖尖儿上的妻子,如何听了这事反是这样的反应?她不跳将起来要去撕了儿媳的皮,真是古怪! “霜儿说了,无论如何,得牢牢把握住儿媳,不可把她逼走了。”顾氏解释道,“霜儿说,她这次深陷內侍省大牢,若不是沈家暗地里相帮,她恐怕难能出得来。霜儿在宫里,还得仰仗着沈家。” 李威并不糊涂,这个道理,他比妻子要通晓得多。但儿子被打成那样,他气啊,恨啊……也后悔,终是一声叹息:“昨夜我们就不该打她。” “是啊,真是一时没忍住,害了儿子。”顾氏抹泪,“我去看看霁儿。” “嗯。”李威点头,忽而想起什么来,问:“儿媳呢?你入宫可见到她了?” “她还没回来?”顾氏不无惊异。“我刚一进宫就看她出来了啊。”至于见到她与陈国公不清不楚那事儿,就不说了罢! “这就怪了……” “也该回来了吧!说好一起用午膳的。”顾氏无奈,也不往心里去了。“我先去看看霁儿。” “去吧!” 就在顾氏去宁辉居的路上,她恰巧遇见沈连城回来了。 远远地瞧见,她强压了心里的怒气,挤出一个忧心忡忡而又不失柔和的样子,疾步迎了过去。“阿蛮,你可算回来了!霁儿被打啦!被天子打了二十个大板子!” 沈连城听言,所有见到顾氏的无所适从都烟消云散了。她蹙眉问:“天子因何打他?” “还不是昨夜的事……”顾氏咕哝一句。 天子如何知道的?定是陈襄多事!沈连城想到这一层不禁更为愤然,转身便往宁辉居的方向走了去。 进到宁辉居的院子,她却犹豫了。 阿则出来迎了她,把李霁说得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只求沈连城能进去看看。 “世子夫人,世子他屁股都被打烂了,血肉模糊的看一眼都不忍!可世子他,愣是一句委屈的话都没说,一句疼也没喊。赵寺人来传圣旨时,世子也只说自己该打。世子他……实在太可怜了。”说着还掉眼泪了。 终于说得沈连城没有了迟疑,他欣喜不已,忙是一溜烟跑进去通报,声音里带了几许兴奋连连喊了几句:“世子,世子夫人来看您了!世子夫人来了!来看您了。” 沈连城跟着来到后院门口,却听得屋里一个虚弱的声音回了一句:“不见……你跟她说,算我为昨夜之事,向她赔罪了。” 阿则愣住了,回头只见沈连城的眼泪哗地淌了下来。他想了想,心一横道:“奴不说!要说您自己与夫人说。”说罢就往外头跑了去,并让跟进来的青菱和玉荷都出去。 在外头见到顾氏,他也上前劝住了她,叫她晚些时候再进去。 顾氏心急儿子,却也盼着沈连城能跟儿子就此和好了,便没有进去叨扰。 后院里,两个人,一个在屋里,一个在屋外,却是许久无言。 沈连城压制着哭了好一阵,终于拭了泪,却是反身,往外头走了去。 屋内,李霁双手交叠在枕下,趴着身子,本扬起的头,隐隐听到细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红着的眼睛也涌出了一层雾气,终于紧闭了双目,埋首于臂间。 沈连城来到外头,顾氏忙上前,不无期待问:“你跟霁儿他……和好了吗?” 沈连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声,顾自离开了。青菱玉荷向顾氏施了礼,忙是跟上。 “看来还没好……”阿则失望地呢喃了一句。 顾氏气极,冷不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吓得他立马缩了脖子。 沈连城回到清秋苑,不吃不喝,却是拿起了一本未有读完的书,安安静静地坐在了窗边的案几旁。(未完待续。) 第218章:无视存在(加更求推荐票) 于青菱玉荷看来,沈连城异常的安静让人感到害怕。 这一刻,任是聪明过人的青菱,也琢磨不透沈连城的心思。 “青菱,我害怕,你能不能不嫁洪护卫了?”玉荷真是怕极了,往后再有这样的事,可叫她如何应对啊。说着这话,她都要哭了。 见她眼底氤氲的泪光,青菱不禁皱眉,睨了她一眼道:“瞧你这点出息。”不过,叫她现在嫁人,她的确不安心。 她想了想,向沈连城走近了些,小心翼翼道:“女公子……奴让下房为您做些吃的送来?您便是心里不痛快,也不能不吃不喝呀。” “并非心里头不痛快,”沈连城目光仍落在书本上,心平气和道,“我只是暂且不饿。你们饿了,先去吃吧!” “女公子,”青菱鼓了鼓勇气,又道,“世子他这两天经的事情多,怕是不知如何面对您,您别往心里去才是。” “我不往心里去。”沈连城淡淡地说着。 可是,分明不该是这样啊!若不往心里去,岂会是这副样子?可便是往心里去,也不该是这样……青菱也真的是急了,不知所措。 而感觉她还杵在那里,沈连城不禁抬眸。见她拧着眉,一脸的担忧,她合起书,笑了一下吩咐道:“那让下房把严公子送咱的桂花糕蒸上几个拿来吧!” 头前出宫回开国郡公府的路上,遇到了才来京都没几天,并顺利做了太傅府僚客的司空府长孙严孝宽。 他让仆僮拿了一食盒的桂花糕,说是自己亲手做的,特拿了些来,正要到开国郡公府拜见沈连城,谢她“举荐”之恩。 既然在街头恰巧遇见了,沈连城与之寒暄了几句,领了他的桂花糕,便要别过。然而,巧又不巧,她又遇到了早就来到京都却一直未曾露面的韩阙。 韩阙来京都就一直被拘在大伯韩正家里,接受调教,连着一个多月,那是哪儿都没去。这次好不容易得了准允出来透透气,还不得往开国郡公府找表兄表嫂叙叙旧? 可他出来的不是时候,李家正是家事混乱的时候,沈连城自然不愿他过去。于是,她以李霁染了风寒不能陪他为由,带了他,顺便也带了严孝宽,来到一处风雅之地,陪着他们喝了几杯茶,聊了会儿天。 这也是她为何比顾氏还要晚回家的缘故。 不多时,她便吃到严孝宽扬言亲做的桂花糕了。 味道与一般厨子做的,别无二样。她还让青菱玉荷也都尝了一个,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好似这两天没发生任何事一般。 午后,李威和顾氏出发回秦州,她也亲自相送。面对顾氏的再三叮嘱,劝她要与李霁如何如何,她也唯唯是诺。 接下来几天,她对府中庶务,该管的依然会管,对李霁的姊妹,也和往常无异。唯独对李霁,她绝不主动过问,哪怕一句。 就这样冷着,一直冷到李霁屁股上的伤好了能下地了,也还这样冷着。 偶然在花园里遇见,她就像没看到他一样,彻底无视。本害怕面对她的李霁,第一次发现她的无视时,心中猛然蒙上了一层阴影。 此后,他每天去夏官府执勤回来,绝不在外面瞎溜达,一回来就钻进宁辉居,唯恐与沈连城相遇。 但他很想她。 李威和顾氏为锦绣姊妹的婚事再次从秦州回来,他终于有了不得不见沈连城的理由。 她较之以前更白了,手上的伤,隐隐还能看出一些痕迹。她对他的父母笑意相迎,可她温柔的视线没有一刻愿意投向他。不经意的触及,也会在瞬间变成不留痕迹的寡淡。 长时间的冷怼,分明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饭席间,李霁感到害怕了。那天顾氏的话猛然窜进他的脑中。 “你这样逃避,是在推开她!别等到她心冷了,不在乎你了,你再想把她追回来,没有机会。” 他突然心惊。于是,他鼓起勇气,夹了一块肉放在了她的碗里。 他这一举动,让整桌的人都滞了手中动作。 沈连城也愣了一下,只一下。一下之后,她继续不紧不慢地吃着,却是直到吃干净了碗里的饭,也没有碰那块肉。 所有人都看到了,如同不久之前的那一次,她为李霁夹菜,所有人都看到,李霁也没有吃她夹的菜一样。 “我吃好了。”沈连城放下碗筷,噙着笑对李威顾氏道:“阿父阿母,你们慢用。” 说罢她站起身,走出了膳厅。 李霁忙也放下碗筷,阔步追了出去。 他跟上她,却没有立即说话,意欲跟着她去清秋苑。 而在通往清秋苑和宁辉居最后一个岔路口时,沈连城站住了,却并不回头,只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别跟着了”,而后重新迈开了步子。 李霁愣在原地,忽而抬眸,唤了一声“阿蛮。” 许久没听他唤自己的名字了,沈连城顿步,倒想听听看,许久之后的现在,他有何说法。 “你是不是瞧不上我了?” 却是这么一句话!好似不是头一回了吧? 沈连城看着眼前的虚无,失望极了。过去她从未有过瞧不上他的想法,而这一刻的感觉……不能说瞧不上,而是不喜欢。 她不喜欢这样卑微、对自己没有一点信心的他。过去,他不是这样的。 过去,便是没什么好骄傲的他,也能展现出那样一副骄傲自满的样子。那个时候的他,才是她喜欢的。 她终于转身向他,认真道:“你在我心里丧失的样子,需要你自己重塑。”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别再问我是否瞧不上你。我的话,帮不了你。” 李霁不是很明白她的话,他只知道,她拒绝了他,对他大失所望,绝不肯原谅他。 看着她远去,他脑中尽是与她过去时光里的美好,他们的山盟海誓,他们的情意缠绵…… 恍然若梦。 李锦儿和李绣儿的出嫁,使得开国郡公府一派喜气。 作为李家唯一的男丁,送两位姊姊至夫家时,李霁在酒宴上与曹家的座上宾陈襄,猝不及防地怼上了。 你恨着我,我憎恶着你,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一片喜气和喧嚣中,弥散了满满的肃杀之气。(未完待续。) 第219章:薛戎站队 便是要理论,要动手,也不好在这样的场合进行。感受到彼此的敌意,两个人避开人群,来到了曹府的花园。 陈襄在前,李霁在后,终于在一处人迹少至的地方停了下来。 “说吧!打算如何从我这里扳回一城?”陈襄转过身看着个头略比自己高个一寸半寸的李霁,首先开了口。微敛的眼目,不无挑衅。 李霁也不糊涂。他知道自己那三脚猫功夫远在陈襄之下,想要在武力上挑衅他,那便是自讨没趣。 他负手向背,并微扬下颔,侧了身,仇视的脸容蓦地挑起一个笑容,不紧不慢道:“无论如何,阿蛮都是我的妻子。你何曾掠过我一城?” 他没有激愤地跳上来与自己厮缠,倒令陈襄有些意外。 “你的妻子……恐怕很快就不是了。”陈襄勾了勾唇角,却是有意挑衅,“外面都在传,你们夫妻感情不和。”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李霁蔑视一眼,转了话头道:“我跟你过来,是有句话想奉劝你。” “说。”陈襄故作得好脾气。 “别打阿蛮的主意。”李霁话语里不无凶狠,“你是天底下最没机会的那一个,因为从一开始,你在她那里……就不是人。” 陈襄回看过来的目光,森寒。李霁的话,分明和沈连城跟他说过的,别无二致。 见他失了言语,李霁面带憎恶地瞪了他一眼,反身欲行离开。 “我若想得到她,你连站在这儿与我说话的机会都没有。”陈襄冲着他的后背,沉声喊了一句。 李霁顿步,拳头在宽大的衣袍里攥紧,终又松开了。他没有理会,径直离开。 走出不远,他看到了武成侯府二公子薛戎。 李霁只当是巧遇,相互施礼之后便要走。 “李世子,”薛戎看一眼远处站着的陈襄,不无关心问,“你没事吧?” 于人群中看到李霁跟着陈襄出来,薛戎怕李霁吃亏,这才跟了出来。 而听了薛戎这一问,瞅见他眼底的善意,李霁也知道他的好心了,心头不由得一热。 他以为京都这些权贵眼里,自己只是个笑话,不想有人,似乎并不这样想。 “没事。”他轻摇了一下头,露出了一点轻松的笑意。 “宴席快开始了,走吧!”薛戎微微抬手,做了个请势。 “薛公子请。”李霁谦谦,让他先行。 如此,二人并肩,一同往宴席的方向走了去。 薛戎本不是个爱多话的,走了半天,他才顿步,一本正经对李霁道:“李世子,我其实,十分敬重你对尊夫人的感情。” 李霁惊异抬眸。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很惭愧。”薛戎顿了顿,有些不知如何说,“就是,对尊夫人……你也知道,那次在城外的破庙,她本有求助于我,我没去。我很愧疚,那次若我去了,她也就不至于被陈襄掳走了。” 旧事重提,李霁不禁低眸,心里也生了难受。那次他在场,却也只能看着陈襄将沈连城掳了去……说到底,是他没用。 “后来你不计较她失节一事,娶了她,并真心待她,我很高兴。”薛戎接着道,“那次在战场,你为她挡了那一剑,险些丧命,我就知道,你对尊夫人情意深重。” 听到这里,李霁自嘲地笑了笑,“除了能为她死,我也做不了别的。” “看得出来,尊夫人对你,也是有情有义的。”薛戎忙道,“至于陈国公,你大可不必理会。” 李霁叹了口气,背过身去。半晌沉默之后,他才回转身,敞开心扉告诉薛戎,“我觉得我配不上她。” 薛戎愣了愣。 “让你见笑了。”李霁惭愧。 薛戎想了想道:“尊夫人的确光芒万丈,但感情的事,哪里有配不配的?相互爱慕就好。” 李霁摇头,“我只会越发地让她失望。” 薛戎听言,也低了眸。 沈连城与李霁之间的事,风言风语他多少有些耳闻。他希望真正能做点什么,帮一帮他们。 无论如何,他都是盼着他们好的,盼着那个曾经一厢情愿爱慕过自己的沈连城,能阖家幸福。 他觉得自己辜负过她,亏欠了她。 “你可想过于战场立下军功?”他终于开口问李霁,并告诉他:“天子意欲明年开春之时亲征北祁。” “我?”李霁不敢相信,自己文不能文武不能武,上战场能立下怎样的军功。他忍不住发笑,“我那三脚猫功夫,上了战场恐怕要连累战士们。” “战场御敌,是有讲究的,你可以学,我教你。”薛戎信心满满。 李霁睁大眼眸,开始认真看待这个问题。瞬息之间,他想了很多美好的事。 若能在战场立下汗马功劳,立下军功,便不会有人瞧不起他了!他也能守护好他的阿蛮,守护好他的姊姊,光宗耀祖,兴旺门楣。 也许,他不比那陈襄差! 他突然觉得兴奋。 “我每天未时都会在家中练武场,跟家兵一起练习。你若想好了,随时来找我。”薛戎说着拍了拍李霁的臂膀。 李霁重重地向他点了头。 回到家府,他决意把这事告诉沈连城知道。 华灯初上,他凭着一点酒意,壮了胆子踏进了清秋苑。 青菱来到后院向沈连城通禀时,沈连城正在烛火下读书。她还擒着一支笔,一边读,一边圈圈写写,看得有滋有味。 太过投入,以致于青菱通禀,她是没有听进去的。为此,李霁进来之时,她有一刹的惊异。 “夜间看书,当心对眼睛不好。”李霁温和地说了一句,上前意欲取走她手里的书。 却在他接近之时,沈连城将书合起放在了案几上,同时放下笔,这才抬眸看他,问:“夫君有何吩咐?” 这几天她就是这样,待他没有先前冷了,但生份得让他觉得自己根本是个不该在她跟前出现的人。 “我来看看你。”即便如此,李霁还是耐着性子,想用自己的温柔化解她心底的坚硬。 “看过了就回去吧!我累了。”沈连城起身,冷淡地要往内室去。 李霁心中一痛,冲动地上前,从后面一把将她抱住,低头在她耳边低咛,“阿蛮,我想你……”(未完待续。) 第220章:拒绝亲热 沈连城心中亦是一下隐痛,身体更因为李霁的接近而本能地瑟缩起来。 她没有立即推开他,李霁不禁欣喜。 “阿蛮……”他更进一步,温柔地吻在她的耳际,她的敏感之地。吻出她的皮肤骤升了温度,他更是掰过她的身体,捧住她的侧脸,意欲吻进她的唇瓣。 “不能……”沈连城却克制了身体的欲i望,伸手抵在他的膛前,低眸道:“我还不能原谅你。” “我知道……我会改,我会让你原谅我,我已经知道该如何做了……”李霁说着,紧抱了她,不容拒绝地吻住了她,温柔而深沉地吻着。 他要她知道,自己有多爱她。 他想,只要今夜能与她温存一回,一切不好的,都容易过去。 不想他的举动,却把沈连城惹急了。她推不开他,竟用牙齿咬了他。 李霁吃疼退开,有些气恼地皱了眉。 她怎能这样对自己?好歹他是她的夫君。 看他嘴角被自己咬破,渗了血,沈连城也有些无措……是她用力过猛了。但她没有因此示弱,而是看着他,不无郑重道:“看不到你的转变,我不会与你……苟且。” “苟且?”她把夫妻之事称之为苟且!李霁彻底怒了,“你我本是夫妻,行夫妻之礼难道是为苟且?” “不必与我咬文断字,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沈连城冷下声来,往内室走了去。 李霁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身子也有点发颤。他在原地站了许久,终于往内室冲了去。 他想,他不能在这件事上也输得一败涂地。 也许是酒劲上来了,也许是气糊涂了,他冲到内室便一把抱住沈连城,一直将她按在床上。 “你疯了!”沈连城惊呼一声,不可置信地瞪着她。 “我要你。”李霁红了眼,话语坚定,接着便是欺身而上,一通乱吻乱摸……解了她的腰封。 沈连城几乎不知道他是哪来的胆子,竟敢这样对待自己!她挣扎着,终于抽出一只手来,重重地打在他的面颊,趁着他愣神之际,凝眉视之,“你疯了吗?是不是疯了?!” 不是因为脸上火辣的疼痛,而是因为她眼底升腾的气恨的水雾,李霁突然神志清明了。 他的确是疯了,气疯了。他差点毁了他和他的阿蛮之间的情分。 他忙退身下床,有些手足无措,“阿蛮,我……我一定是喝多了。” 沈连城起身,拢了拢衣裳坐在床上,撇过脸掉下眼泪绝不看他,只气恼道:“你出去。” 她想,他今天若真失心疯对自己做了什么,那她跟他,就真回不去了。 李霁失魂落魄地朝外室走了几步。他觉得自己失败极了。原本他来,是想告诉他的阿蛮,他想跟着薛戎练兵,明年去战场上杀敌立功……可结果却被他搞成了这样! 他决定暂且不告诉她,自己想去战场一事。现在说,说不定会遭了她耻笑。等他变强的那一天,还怕她看不到吗? 走到门口,他突然顿步回头,坚定地告诉她:“我会证明给你看,你没有爱错,没有嫁错。” 说罢这话,他就大步离开了。 沈连城则是站起身,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莫名地有些担心。他要怎么证明给自己看?他会否误解了她的本意? 她其实,只需要他变回到从前那样就好…… 青菱玉荷跑到门口,见沈连城没什么事,便放心了,没有多问。 “这几天盯着点儿世子。”沈连城突然吩咐一句。 青菱玉荷面面相觑,应了“是”。 翌日下午,玉荷告诉沈连城,李霁去了武成侯府,却不知为了何事,出来时倒是精神奕奕的。 第二天,第三天,李霁都会在同一时间去武成侯府。 沈连城意识到,他去武成侯府,不是偶然。于是,她找了个由头,吩咐青菱去把薛二娘子薛云请到家中做客。 这天上午,薛云穿了一件藕粉色的裙裳,披一件米白色斗篷,高兴地来了。 见到沈连城,她很亲昵地上前,牵住了她的手,如同好姊妹一般。 却不知为何,以前在家中,哪个妹妹跟自己这样亲近,沈连城还觉得不适。到了薛云这里,她则没有不适的感觉,竟是这样自然、轻松。 她将她带到屋内,让人上了不知多少好吃好喝的,倒把她哄得高兴。 “我看世子这两天都会到我家里找我二兄习武,阿蛮姊姊你如何不一起去找我玩?”薛云吃着点心,倒无需沈连城问,她就无意说到了这件事。 李霁跟着薛戎习武……他想证明给自己看的方法,就是这个吗?崇尚武力,想成为一个有能耐的? “阿蛮姊姊?”薛云见她出神,不禁唤她一声。 沈连城回神,忙做笑道:“我家中庶务繁忙,不得空。改天有空了,我再去找你。” “好!”薛云满口答应,却是忽而坏笑着放下手中点心,向沈连城凑近了些,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其实有件事想求阿蛮姊姊帮忙。” “何事啊?”沈连城想,定是跟长兄沈庆之有关的。 “我虽然小孩子心性吧,但我已是出阁之龄,阿蛮姊姊能不能……”话说到这儿,她一张脸已羞得通红,声音更是低得让人听不见。 不过,沈连城知道她求自己什么,于是应声:“我再劝劝我长兄。” “再?”薛云不无惊异,“也就是说,你此前就劝过他了?” 沈连城点头。 薛云一见,脸色立时苦了下来。“完了,他一定是不想娶我!” 沈连城想了想道:“我这里倒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沈连城于是向她勾了勾手指,待她竖耳倾听之时告诉她:“你去跟我长兄说,就说谁家的公子向你家里求亲,家尊意欲应了人家。” 薛云听了神情怏怏,“阿蛮姊姊这个主意并不高明,我用过了,一下就被他看穿了。” “那我这里倒有个人,可以帮得了你。”沈连城狡黠一笑。 “何人能帮我?” “不可说。”沈连城信心满满,“你就回去等着吧!”(未完待续。) 第221章:心下柔软 沈连城说的那个可以促成薛云与沈庆之的人,不是旁人,恰是韩阙。 放眼京都,也唯有韩阙能毫无条件,拉下脸面,帮做这种事。关键是,他合适。 于是,翌日一早,沈连城便找到了他,交给了他这个重任。她要求他,“热烈追求武成侯府薛二娘子。” “为何是我?”韩阙虽没有拒绝,却要问清楚。 “你不是向来风流?最为合适。”沈连城给出的理由并不虚夸。 “可我有爱慕的娘子,这样做会叫人误会的。”韩阙有些迟疑的样子。 “你又爱慕哪家的娘子了?”沈连城不禁问。 “还是那个。”韩阙贼贼地笑。 “哪个?”沈连城有点懵。他喜欢过的小娘子太多了。 “陈国公府,君娴君娘子。”韩阙美滋滋地答,说话就想到君娴貌美娴静的模样了,不禁心花怒放。 沈连城敛了笑,很不舒服。她不希望她的朋友,跟陈襄哪怕是陈襄身边的人,有任何关系。 然而,过往在临安城,她还有理由跟韩阙说君娴的身份不明,不是一个好人,现如今,京都谁人不知,她是天子亲封的陈国公的姨母?再不可能拿她的身份说事儿了。 瞅见她神色怏然,韩阙忙制止了她道:“嫂嫂你这回可不好再劝我了啊!君娘子现如今可是个出身干净的,便是我阿伯,也准允我追求她。” “那就看你本事了。”沈连城忽而笑了一下。 君娴是不会喜欢韩阙的。她心里,只有陈襄。别人不知道,沈连城还不知道吗?既是如此,她又何必杞人忧天。 “嫂嫂你这是看不起我。”韩阙却是知道沈连城的想法,不满道,“你怎么那么肯定我追求不到君娘子?” “我可什么都没说。”沈连城睨了他一眼。 “你这神情,分明就是!”韩阙不依不饶。 沈连城叹了口气,“我可是好心提醒你一句,别太深陷其中,到头来吃苦头的是你自己。” “哼。”韩阙不以为然,信心满满道:“我就不信我追不着。” 沈连城白了他一眼,没有多言,只叮嘱他道:“我交代给你的事,好好做。” “嗯。”韩阙撇了撇嘴,“我就勉为其难地帮你这一回吧!” 而一方面为了看韩阙有无偷懒,一方面为了到武成侯府看看李霁每天都怎么练的功,几天后,沈连城借着看望薛云的由头,来到了武成侯府。 应她的要求,薛云带她来到了武成侯府的练武场。 武将之家,练武场上洒下的都是家兵习武弄枪时流下的汗水。嘹亮的口号,齐整的动作,无不彰显士兵勇武。 这样的场景,于沈连城而言并不陌生。幼时她在太傅府见过的。那个时候,她的祖父时常会上阵杀敌,家中,也有这样的练武场,也有这样的家兵。 沈连城喜欢这样的地方,喜欢听士兵们练习的声响。 一处角落,正有两个身形顶好的男儿,正比试着拳脚,一动一静,皆是用功。 薛戎耐心指导着李霁的动作,而李霁,被打倒了又站起来,毫不气馁,劲头可足。 沈连城不禁为之一动。这样何尝不好?要么是自在逍遥的她的霁郎,要么是找到一个方向,会下狠劲儿去冲的她的霁郎。这才是她爱的,一个有自我的男儿。 但她疼惜他。他本不必吃这样的苦。他是为了她才这样的。她的心,瞬间变得柔软了。还有什么是不可原谅的? “二兄!”薛云突然冲着薛戎大喊了一声,并向他招手。 薛戎和李霁闻声,见沈连城来了,皆是一刹惊异。李霁脸上,甚至掠过一抹惊慌。 “你没跟尊夫人说?”薛戎不禁问。 李霁轻摇了摇头。 薛戎抚了一下他的臂膀,率先向沈连城和薛云走了去。李霁跟上。 薛戎与沈连城见了礼,而后便对李霁道:“今天就练到这儿吧!” “好。”李霁应声,目光落在沈连城脸上,终于道:“那我们回家吧?” 沈连城点头。 “诶,我带阿蛮姊姊来看你们练武的,怎么才来就要回去了?”薛云有一种吃了大亏的感觉。 却不容她多说,薛戎制止了她,对沈连城道:“恕不相送。”并且,他还找了个由头,把薛云也拽走了。 李霁穿好外裳来至沈连城跟前,神情还有些不自在。“我……就是想跟薛二公子学些本事,没有旁的。” 他便是连说谎都不会。 沈连城沉静地拿出手绢,伸向他的额侧,为他擦了擦汗珠子。 “阿蛮……”李霁简直受宠若惊,忍不住抓住她的手,一时激动,却不知说什么好。 沈连城望着他,嗔道:“你若不是想成点什么事儿,依他薛二公子的性子,是没有闲工夫教你本事的。” “什么都瞒不过你。”李霁索性告诉她,“我想有机会,能在战场上立下军功。” “战场凶险,我倒不希望你去。”沈连城心平气和,“但我并不反对,你到军中历练历练。” 李霁不以为然,“既然从武参军,不上战场,不立下军功,那还有何意义?” 沈连城张了张嘴,一时竟被他的话说得无言以对。她想了想,道:“那你先跟薛二公子学着吧!上不上战场的,尔后再说。” 李霁点头,“走,回家。”说着高兴地牵了沈连城的手。 沈连城抬眸看他一眼,笑了。 就这样将她的五指柔荑握在手里,李霁心底立时掀起了涟漪。他只想早些回到家中,将她拥在怀里,再不放开。 回开国郡公府的路上,沈连城没有坐轿,就这样陪着他一路走着。想必过往行人看到,也能破了京都百姓有关他二人夫妻不和的传言。 前头却是有一人,着一袭青灰色常服,墨发半拢,面容冷峻,风仪卓越站在了那里。 很不巧,是陈襄。 在看到沈连城和李霁手拉着手,有说有笑那一幕的时候,他就不自觉站定了。目光之中,透着冰冷的寒意。 他们和好了,这么快就和好了!关系竟然没有越来越糟,反而……和好得这样快。沈连城,原来这样包容大度吗?(未完待续。) 第222章:小人之举 沈连城拉了李霁,意欲走快些。李霁却拽紧她,将她的身体拉得更靠近自己,高昂了头蔑视陈襄,有意炫耀。 陈襄终于低眸,顾自往前走了去。 在越过沈连城身旁之时,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熟悉得令他心下好一阵刺痛,难以平静,却要故作泰然。 李霁这才觉得解气,看着沈连城,得意地笑了。这一刻,他只觉哪怕自己百无一用,只要手边抓着的是沈连城,那她就是最大的赢家。 “汪!汪!”街头突然传来了两声狗吠。 循声是来自身后,沈连城回头,只见两只狗从路的那头一前一后追赶着冲撞出来,其他路人都不惊不讶顶多驻足观望,唯独陈襄吓得面色铁青往路旁躲闪了去,不禁“哧”一声笑了。 李霁本觉古怪,又见沈连城发笑,免不了问一句,“因何发笑?” “别看他百毒不侵的样子,却怕两样东西,其中一样就是狗。”沈连城拉着李霁,脚步悠闲。 李霁豁然而意外,也笑了,而后问:“那另一样是何物?” “蜚蠊。”沈连城脱口而出,“他看到蜚蠊,能直接昏过去。” “有这等事?”李霁觉得甚为好笑,却是忽而敛了笑,又问:“你如何知道的?” 沈连城一愕,稍迟疑了一会儿,方才答:“去南梁腹地那次,无意听他属下几个议论才知道的。” 李霁“噢”了一声,一边随着沈连城的步伐,一边又回头看了一眼,目光里闪过一丝别样的神采。 那边的街头,已不见陈襄的身影。 回到开国郡公府,他对沈连城道:“我先去洗个澡,等我一起用晚膳。” “嗯。”沈连城应声点头。 李霁洗澡时,阿则在一旁伺候,絮絮叨叨兴奋不已。因为他的主子,终于跟妻子和好了。 李霁也高兴,高兴之余却是半晌沉默。 他坐在热水里,突然示意阿则靠近些,问道:“你可知我如今最讨厌的人是何人?” 阿则想了想,立即答:“陈国公?” 李霁点头,而后咬牙切齿,“最近受了他不少恶气!”话语微顿,又是百倍决心,“总有一天,我要比他强!” 阿则表示强力支持。 “我听说,他最怕蜚蠊,看到都能吓晕过去。” “真的?竟能被蜚蠊吓晕?”阿则感到新奇不已。 李霁侧脸看着他,别有意味道:“为我出口恶气的事,交给你了。” 阿则先是一愣,继而眼珠子咕噜一转,立时谄笑起来,并拍了拍胸脯,“没问题!包在奴身上!” 李霁洗好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神清气爽地来到了清秋苑。 清秋苑已摆好晚膳,就等他来了。 他一见沈连城,却不着急吃饭,而是上前,紧紧地拥住了她,当着众多奴子的面儿。 他就这样抱着她,心底里如释重负,通身爽快。 沈连城在他怀里,亦是羞赧地笑了。 只要还爱着这个人,哪有什么是不能过去的?一个转念,便能放下一切,重归于好。 “都过去了。”李霁叹声。那些不快,那些让他抬不起头的事,都过去了。从今以后,他会变强,会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 “好了,用膳吧!菜都凉了。”沈连城温柔地推了推他。 “嗯。”李霁松开她,先扶了她坐下,这才紧挨着她坐于一旁,又是为她盛汤,又是为她夹菜,恨不得喂到她嘴里,无限体贴与殷勤。 这边嬉戏打闹,一夜贪欢,那边陈国公府的人儿,却是一夜难眠。 似是风水轮流转,开国郡公府鸡飞狗跳的日子结束了,陈国公府的主人不高兴,其他人也都不高兴。 却是不好的事儿并着生发。每日里打扫得干净无尘的陈国公府,从最初偶尔能看到几只蜚蠊的情况,变成蜚蠊层出不穷了。 简直堪称蜚蠊之灾。 任是李铤等人亲自督促灭蜚蠊之行动,这天下午,陈襄在正堂陪两位官场同袍议事,猛地看到两只蜚蠊从桌下爬了出来……当场昏厥,不省人事。 就在同一天,李霁从武成侯府练功回来,阿则便喜滋滋迎上去,一边陪着他往清秋苑的方向去,一边告诉他:“世子,今天上午陈国公被蜚蠊吓昏过去了,虽然没人敢明着说这事儿,但这消息在暗地里还是传开了。” 李霁听言,忍不住大笑起来,脚步迈得越加轻快了。 跨进清秋苑,主仆二人还在为这事儿高兴。沈连城不禁问他们,“何事这么高兴啊?” “阿则,你来说。”李霁也不瞒。 “夫人,是天地间最大的笑话。”阿则于是屏住心里的愉悦,告诉沈连城道,“鼎鼎大名的陈国公,今天上午与官员议事时,竟被两只蜚蠊吓得半死不活。现在整个京都的百姓都知道了,都在暗地里觉得不可思议呢。” “好端端地怎会有蜚蠊?又是这个时节……莫道是有人故意放蜚蠊吓唬他?”沈连城本不假思索这样一说,忽而瞧见李霁和阿则高兴的神色,立时想到一种可能性,悠闲自在的脸容,逐渐凝滞了。 她向李霁走近些,问:“不会是你……” “我哪里会碰蜚蠊这样恶心之物?”李霁笑着,看一眼阿则。“当然是这奴子想的好主意。” “所以,是你让阿则往他府上放蜚蠊的?”沈连城一本正经。 李霁愣了愣,方知此等小人之举,上不得台面,半晌迟疑之后,忙道:“我就那天跟阿则无意说了一句。他觉得我近来总被那陈襄欺负,才自作主张……” “真是他自作主张么?”沈连城不相信,若没有李霁的吩咐,阿则敢往陈国公府放蜚蠊? 阿则见势不妙,忙上前,“是奴,是奴自作主张……夫人放心,奴做得极为隐秘,不会有人知道是奴干的。” 李霁突然冷下脸来,话语深沉直问沈连城:“他被蜚蠊吓昏了,你不高兴么?” 他目光如鸷,几乎透着一丝凶狠。这样的目光,沈连城还是头一次见。(未完待续。) 第223章:擅自闯入 “你们都下去。”沈连城回避了李霁的目光,吩咐屋里伺候的奴子都退下。 待到只剩彼此了,她才牵了他的手,温和道:“并非不高兴,只是觉得这么做,有失君子之风。这万一叫他知道是你做的,再传到天子那里去,天子还不得罚你?” 李霁情绪缓和下来,口里却道:“我若有那个能耐,杀了他的心都有,还管什么君子不君子的?天子那里,我也不怕。” 原来他对陈襄的深恶痛绝,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沈连城突然理解他,因为换做是她,她也会想要了陈襄的命的。便是她自己……只是因为现在过得很好,才放下了对他的赠恨吧?只求井水不犯河水,桥归桥,路归路。 “是我妇人之见了。”她突然自嘲地笑了,将李霁的手握了握,希望他不要生她的气。 见她不再因这事埋怨自己,李霁自然满意。于是,他宠溺地拥她入怀,“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尔后别理他了,他不值得。”沈连城想了想,还是劝一句。 “嗯。”李霁应声,忽而放开沈连城,突发奇想道:“阿蛮,你教我阵法吧?将来有一天上了战场,一定用得着。” 他这么上进,沈连城自然没有打消他积极性的道理,于是爽然答应了。 李霁可不是说着玩儿的。当天晚上,他就开始看沈连城推荐给他的书籍了。翌日一早,也是天刚亮就起了床,一边练着马步,一边拿本书看。好不用功的样子,看得沈连城心里头暖暖的。 府里的人都说,世子是转了性了,终于知道奔前程了。 这天上午,李铤却带了两个人,闯进了开国郡公府。是时李霁在夏官府当职还没回来,沈连城在家,不免被李铤等人凶神恶煞的样子给吓到。 陈襄被封了陈国公之后是老实了,李铤这些人本也老实了,知道讲规矩讲礼法。今次却不讲了,倒也不令人意外,定是什么事把他惹急了。 沈连城想,十有八九是蜚蠊一事。 “陈国公府蜚蠊为患,是不是你放的?!”果不其然,李铤就是这么怀疑沈连城的。 “李将军无凭无据,怎说是我?”既然问她,那便是没有证据。 “恶人里头就你知道尊公害怕蜚蠊!”李铤认定是沈连城干的,理由实在简单粗暴。不待沈连城反驳,他甚至拔剑出鞘,直指向她。 开国郡公府的护卫忙都拔刀,里三层外三层地将沈连城看护起来。 沈连城却是壮着胆子拨开人群往前走了去,走到了李铤跟前,离他的剑锋,咫尺之遥,微扬了下颔问:“便是我做的,李将军这是要取我性命吗?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尊公对你情深意重,你却让他成为众人的笑柄!”李铤气的,从来都是这件事。 “你是何人?!想做什么?”外头,沈连城的六妹沈碧君在禅儿和杏梅的陪同下闯了进来。 见此一幕,她分明惊惧得面色苍白,却直往前走,来到沈连城身边,将她往后拽了两步。 她一系列动作,令沈连城大感意外。 “你……不是陈国公府的人吗?”她还认出了李铤。 “哼。”李铤嗤笑一声,对沈碧君道,“想跟楚公子好,却又站在她这一边?世间哪有这样两头讨巧之事!?让开。” 沈碧君脸一红,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沈连城方才将她拉到身后,淡淡地扫了李铤一眼,再次微扬起下颔,正对她的剑锋,“我赌你不敢杀我。你是不是也想赌一把,在天子那里,是我沈连城重要,还是陈襄重要?” 一直以来,李铤都以为沈连城怕极了他这个亡命之徒,却不料她今次,竟有这样的胆色!他很郁闷,握着长剑的手,真想往前推过去啊,但他…… “把剑放下!”门口的地方,陈襄出现了。 他还穿着深紫色的朝服,额上出了好些细汗,像是得了消息立马跑过来阻止的。 见他来了,沈连城心下一松,更觉没什么好怕的。 随着陈襄走上前来的脚步,李铤收了剑,不无惭愧地退到一边,低着头,紧抿了双唇。 “出去。”陈襄目光严厉,冷声命令。 待到李铤等人离开了,他才看向沈连城,神色沉静问:“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连城想了想,微一抬手,让身边的人都回避了去。 “突然对我用那阴损的招数,不像是你的作为。”陈襄不以为这事是沈连城做的,但他确信,这事与她有关。“莫不是把我怕蜚蠊一事告诉他了?” 他口中的“他”,自然是李霁。 沈连城可不准他小瞧了李霁!于是,她笑了笑,抬眸直视了他道:“我可不会在我夫君那里说任何一句与你有关的话。你府上闹蜚蠊,是我做的。” 若是抵死不认,依陈襄的脾气,一定会查查到底,终还会查到李霁那里,惹了他的笑话。沈连城想,既是如此,不如自己现在就认下。 “为何?”陈襄不理解。 “突发奇想罢了。”沈连城眼底有意浮起一抹狡黠的笑。她不想找理由,只怕找哪一样都不合适,索性做得刁蛮。 陈襄一刹恍惚。 若真如此,他倒会感到高兴。她突发奇想时还能想着他,总比无视他的存在要好。可她,当真是突发奇想吗?不过是为了维护李霁的颜面罢了。 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他转身,阔步往外头走了去。 开国郡公府立时归复平静。沈连城长吁一口气,转身,见到沈碧君的局促,不禁上前,问:“六妹妹怎么来了?” 想到沈碧君适才不顾危险上前相帮时发自始然的样子,沈连城又一次觉得不可思议。她的这个六妹妹,不是盼着自己死了才好么? “我……没事了。”沈碧君别扭地低了头。她本是来质问沈连城,是不是她跟楚霸天说了什么,楚霸天这些天才不搭理她的。经了这一闹,她来时的冲劲已经没了,不敢问了。 她决意离开。 “适才六妹妹为何那样紧张我?”沈连城猛地一问。 “总不能眼看着你被人杀了。”沈碧君闷闷地答。“我走了。” “且慢。”沈连城却叫住她,“那个楚霸天,没再找你吧?” 沈碧君自己不提这话,她却要提。(未完待续。) 第224章:冬至宫宴 听了沈连城这一问,沈碧君质问她的冲劲儿立时回来了。“我正想问问你,是不是你跟楚公子说了什么?” “是啊。”沈连城轻巧地答,还笑了一下,“我叫他别再找你。”话语顿了顿,接着道:“看样子,他很听话,真就没找你。” “你!”沈碧君很气,为何她做了这样卑鄙的事还敢这样厚颜无耻地说话?她感到极为恼怒,“你不觉得这么做很卑鄙?” 沈连城不以为然地摇了头,忽而微皱了眉头道:“不感到奇怪吗?陈国公府所有人都与我水火不容,楚霸天也不能例外。既是水火不容,那他为何要听我的?我叫他不要招惹你,他就不招惹你了?” “你辱他是个残废,他能不……” “他难道是第一天才意识到自己是个残废?”沈连城打断沈碧君的话,声色冷了下来,还道:“他若对你是真心,便不会因为我一句辱骂而断了念头。更何况……妹妹难道不认为他是一个越挫越勇的人?” “不是的…你胡说!”沈碧君还想麻痹自己。 “其实,他也并非听了我一句辱骂的话就不理你,而是陈襄不准他生事。”沈连城不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接近你,就是为了生出事端,并非出自真心。” 沈碧君眼里氤氲了泪光。沈连城见了,撇过脸道:“你好好想想。想好了,我再让祖父安排,送你回临安城。” “我不回去。”沈碧君用衣袖胡乱地擦了一把眼泪,又气又恨地跑开了。 她不甘心,她不能就这样回临安城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沈连城事不关己的神色渐渐消散了去。 那是如花的年纪,一场真挚的爱恨嗔痴,短短的时间内,还未真正地生根发芽,就结束了。 她是有些同情六妹妹的。 而沈碧君走了没多久,李霁就回来了。 听闻陈国公府的人上门找事,他气恨不已。但他没有冲动,只在心中暗想,总有一天,他要陈襄好看! 为此,他加倍努力,加倍用功,甚至在夏官府,也开始借机表现,并崭露头角,得到了上峰的器重。 沈连城从一开始就知道,李霁是个聪敏的,也是个意志坚定的,只要是他一心想做成的事儿,他一定会全力以赴,并有这个能耐。 其实她并不在乎他取得怎样的成就,她在乎的,是他在这样拼搏的路上,找到自我,找到信心,每天都活得充实,过得开心。 转眼便是冬至节了。 宫中家宴,天子和皇后不仅宴请了皇亲国戚,也宴请了朝中重臣。祖父沈括,六官府长官这样身居高位者,无不到场。 因王太妃和李夫人的关系,沈连城和李霁双双受到邀请。 许多熟人当中,向夫人、宇文衍、陈襄等不讨沈连城喜欢的,也都来了。 朝臣之中早有派系之争,再加私人恩怨,使得这场宫廷盛宴,载歌载舞、觥筹交错之间,时有文化人的唇枪舌战。 李霁是头一次参加这样的宴席,对哪些人抢占高地,哪些人落了下风,一开始是不懂的,直至沈连城告诉他,哪些是荣亲王的势力,哪些是天子的势力,哪些是中立者,他才开始明白,并感到有意思极了。 就在李霁乐在其中之时,沈连城看见乔美人离席,想了想便对李霁道:“我出去透透气。”说着起身。 李霁听言,忙要跟着,“我陪你。” “不用,青菱跟着就好。”沈连城拦了他。 李霁点头,答应了。 沈连城来到外头,本想会一会这乔美人的,却发现她在一位随侍宫娥的陪同下,往一个黑灯瞎火的方向走了去。跟着她的宫娥,左顾右盼地,颇有些鬼祟。 沈连城一刹犹豫,终还是迈开了脚步,带着青菱,悄悄跟了过去。 走了没多远,前边就是荣禧宫。借着月色,沈连城分明看见,乔美人和宫娥一前一后,推开荣禧宫的门,进去了。 沈连城更觉古怪。 荣禧宫是一座空置的宫殿。小的时候,沈连城和几位公主,进去玩过一次。但因里头年久失修,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氛,又加之宫人们传言说,里头时常会闹鬼,几个小女孩儿,进去过一次,再无第二次。 现如今的荣禧宫,该是更加破败了吧?乔美人轻车熟路鬼鬼祟祟至此,是为何故? 沈连城想了想,决意跟进去看看。 却在她猫着身子刚往里头探了半个脑袋,瞅见乔美人进了哪进院子的时候,她突然感到一只大手落在了她的肩头! 她猛地吓了一悸,险些叫出声来,回头倒被来人捂了嘴。 是陈襄。 宴席之上,他见沈连城离席,便跟了出来,发现诡秘,更是一路尾随至此人迹少至的荣禧宫。 他松开捂着沈连城的手,透过门缝直往里头看。 “你来做什么?”沈连城嫌恶不已。 “怕你多管闲事引火烧身。”陈襄并不看她,话语低沉一本正经。 沈连城只觉陈襄一出现,她就什么心情都没了,于是直身迈开步子,意欲回去。 “既然来了,何不看个究竟?”陈襄突然反身抓了她的手,回头对青菱吩咐一句“你在这儿侯着。”却是不容得人家答不答应,便将沈连城揽抱入怀,携她跳上了墙垣,更是飞檐走壁,爬到屋顶。 脚踩到琉璃瓦片之时,沈连城仍惊吓地双眉紧蹙。一双手,更是牢牢地抓着陈襄的衣裳,生怕自己从屋顶滚下去。 “我看她们进了前边的院子。”既然到了这一步,就做自己想做的吧!沈连城腾出一只手,指了指前面。 陈襄又是腾空而起,往沈连城指的地方去了。他们果然看到,一间屋子外边,站着乔美人随侍的宫娥,而屋内,亮着微弱的烛火,映出了两个人影。 一男一女,两个人影。从着装和发髻投在门上的影子看,女的是乔美人无疑,男的穿戴像是一位寺人,却不知是真寺人还是假男人……(未完待续。) 第225章:掌握秘密 陈襄四下看了看,索性携了沈连城飞身到乔美人所在的屋顶,蹲身后,将瓦片揭开了一道缝隙。 借着屋内烛火,沈连城可大致看清屋内一男一女的长相。那穿着宫中寺人服饰的男子,五官端正,面容刚毅,绝然不像一个真正的寺人。 “我为你做的已经够多了!”男子似是生气了。 乔美人上前,抓住了他的手,柔声细语恳求道:“阿宽,你再帮我一次,就一次。” “婉儿,你如何这般执迷不悟?”男子有些激动,顿了顿,话语还是柔缓下来,劝道:“别再害人了,好吗?” “入了这宫门,我便是身不由己!”乔美人却放开了抓着他的手,眼泪直流,“若我不害她们,她们就会害我!死的人就是我!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去死吗?与其如此……”她突然拔下头上珠钗,“那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说着便用珠钗一头作势往自己颈上刺。 “婉儿!”男子急忙出手,抓了她的手腕,夺了她手上珠钗扔到地上,急急道:“我帮你!我帮你就是了!我进宫当侍卫,不就是为了帮你么……”他的声音,越来越轻,透着深深的无奈与柔情。 “阿宽……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乔美人扑进男子怀里,感动不已。 “婉儿……”男子更是拥住她,吻了吻她的额头。 乔美人抬起下颔,两个人的唇齿就熟稔地相接在一起了。 屋顶上的陈襄和沈连城皆收回视线,尴尬地相觑看了一眼。再往下,瞅见两人情到浓时越发激烈,两人更是撇过脸去。 陈襄拉了沈连城,压低声音道:“我们走。” “再等等。”沈连城想,屋内那对偷情的鸳鸯,不会流连太长时间的。毕竟,宴席离结束还早,乔美人还得回去。 她小心翼翼地,在屋顶坐了下来。 陈襄挨着她,也坐了下来,望着远天长空,星辰繁烁,不禁失了心神。 沈连城的视线,无意望着眼前重峦叠嶂不知何处是为边际的皇宫,亦是沉默不语。 约略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屋里的人终于完事儿了。 乔美人整理好仪容先出的门。待她和她随侍的宫女走出荣禧宫后,男子方才离开。 看他走远了,沈连城对陈襄说:“带我下去。” 陈襄不知她意欲何为,但还是照做了。 沈连城终于脚踏实地,心下轻松了不少。 她来到屋内,捡起乔美人落在地上的珠钗,收入怀中,又四下找了找,想看看他们有无旁的遗落。 却在这时,外头响起了脚步声。陈襄一个激灵,拉了沈连城忙往屋子深处躲了去。 是乔美人和那宫娥回来了。 “火折子。”乔美人进门,声色不安吩咐了一句。 宫娥打开火折子,她便接了过去,借着火光在地上寻找起来。寻了半天,不禁心生焦急,“我的珠钗,天子送我的珠钗……应该就在这里的,怎么找不着了?” “美人,许或是杨大人拿走了。”宫娥道。 听言,乔美人深以为然,立时松了口气。于是她也就不找了,带着宫娥,泰然离开了。 与陈襄躲在暗处的沈连城不禁感到欣喜,甚至于心中暗叹,真是天助我也! 那男子被称作阿宽,姓杨,是宫里的侍卫,宫娥尊他一声“大人”,说明他不是一名小小的侍卫,还是个有官阶的。 凭着这么多信息,沈连城只需请在宫里当职的薛戎稍一打听,即可知道这姓杨的男子,究竟是何人。 诚然,陈襄也能轻巧地知道。 沈连城恍然想到一个问题,不禁看向陈襄,问:“你不会把今晚所见直接告诉天子吧?”便是无凭无据,天子也会因陈襄一句话而龙颜震怒,让乔美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 陈襄默了一会儿,反问道:“难道我不该告诉天子?” 他只是有意这么一问,实际上他可没那闲情去天子那里说道这种事。 沈连城咬了咬唇,终于拉下脸面,问:“可以不说吗?” 陈襄斜眼看着她,面无颜色,心中却在暗喜。即便是这样微不足道的事,她也有请求自己的时候。 沈连城低着眸,半天不听陈襄答复,唯独感到他探视的目光,很有些不自在,眉头渐渐皱紧,意欲作罢! “算了……” “可以。” 却是异口同声,陈襄答应了。 “多谢。” “那就算了……” 两人又是异口同声。 这样诡异的气氛,使得沈连城只想早些离开。于是她迈开步子,想开门出去。陈襄心底则感到了一种异样的触碰,忍不住伸手,按住了屋门。 颀长的身体,挡在惊慌转身的沈连城跟前,让她进退两难。 “你要做什么?”沈连城的惊呼声,在夜色里听起来有些空灵。 陈襄向她走近半步,将本来不剩多少的彼此间的距离,拉得更近了些。 他想做什么?他倒真想对她做点什么。但他……念头一转,将屋门拉开了一道缝隙。 沈连城几乎是从这道缝隙之中闪身溜出去的。 这时,青菱已然找了进来。见沈连城面有惊慌之色,她看了后一步从屋里走出来的陈襄,不禁压低声音问:“女公子,您没事吧?” “没事。”沈连城应了一声,大步往外走。 一路,陈襄不远不近地跟着,终于在举行盛宴的殿阁前,看到了焦急等待着沈连城的李霁。 “阿蛮,你去哪儿了?”李霁担心关怀的话语,在看到沈连城身后还有个陈襄的那一刻,变成了一种怀疑。 沈连城回头见着陈襄一脸的泰然自若以及事不关己,她就知道,看到李霁这样的质疑,他心里一定满意极了! “我们先进去,进去我再与你说。”她忙上前,拉了李霁,推搡着他要进屋。 李霁随了她的脚步,回过头却仍是憎恨的目光落在陈襄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好半天才肯移去。 之后,沈连城与他说了什么,解释了什么,他都觉得是个幌子,至少,她与自己说的,不是全部。 (未完待续。) 第226章:心有防备 即便心存芥蒂,但李霁并没有表露这种情绪。他要沈连城知道,无论如何他都是相信她的。 “那乔美人与人私通,你不打算告诉天子?”他压低声音问。 “后宫里的事,我们就不掺和了。”沈连城道。 李霁有些意外。按说,天子对沈连城恩宠有加,遇到这种事,她难道就没有半点要为天子抱打不平的心思? “或许你可以告诉我大姊姊。”他想了想提了这个建议。 这是多好的一个把柄!凭着这个把柄,他大姊姊李夫人就可以拿捏住这个正得盛宠的乔美人了。 沈连城不禁诧异地看向李霁,但很快能理解他的心思了,于是有些迟疑道:“告诉李夫人的话,我恐怕难能置身事外。” “不会的,我去说。”李霁说着便吩咐身后阿则,道:“你过去给李夫人传个话,就说我在外头等她,有话与她说。” 沈连城张了张嘴,本想拦阻,但又按耐回去了。目光扫过远处李夫人精明聪慧的眼眸,倒不担心她知道这事儿后会做出什么蠢事儿来。她应该会好好利用,挟制乔美人吧! 不过,沈连城没有把乔美人丢失的珠钗给李霁,更没有告诉李霁,与乔美人私通之人的样貌,更莫说其他了。 最开始,并非她刻意隐瞒,只是这种事事不关己,她本不想多说。到后头见李霁想让李夫人利用此事,她就有些侥幸了,幸亏自己头前没有说那么多。 这种不干净的事,从她嘴里传出去的多了,那她就无可避免会受到更多的牵扯。 或许,她从始自终都还未真正把李夫人当成自己人吧!总有所防备。 她不知李霁是如何与李夫人说的。她只知李夫人重返席间的时候,脸上掩不住高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向她轻点了一下下颔,似是对同一个丘壑的战友,为她探得了不得了的敌情而感激。 这个敌情,足可让她扭转局面。 李霁也回来了,他告诉沈连城:“阿蛮,姊姊让我替她谢谢你。她还让你放心,不管她如何打算,都不会将你牵涉进去的。” “嗯。”沈连城噙笑,点了点头。 这场宫廷盛宴,终于要结束了。众人离宫之时,街头的百姓,还在一片喜庆之中,庆祝这个一年一度无比重要的节日。 沈连城和李霁回开国郡公府,却是远远地还没到,就看到家门口伫立着两个人影。 “像是亲家六妹妹。”李霁仔细地瞧着,不那么肯定。 沈连城探头一看,立马确定了。“是她。” 此时的沈碧君,虽有奴子禅儿陪着,却显得形单影只,是那样的落寞。沈连城见了,不由得心下一紧。 年轻的男女,总会在佳节良时表一表郎情与妾意,莫道是六妹妹又与那楚霸天见了面,受了打击? “霁郎,待会儿你先进去。”沈连城对李霁道。 李霁没有多想,点头答应了。 沈连城没有猜错,沈碧君的确与楚霸天见面了。 “你大姊姊说得没错,我就是戏弄你来着。” “我这个人,平生只爱一样东西,那就是玉。都说美人如玉,在我看来,美人哪里能跟玉比?你啊,还不及我手上戴的这枚玉扳指呢!” “既然话都挑明了,我送你的那块羊脂玉,你可能还我?” “哭什么?便是我欺骗了你,可我连你的手都没拉过……你又没损失。” …… 楚霸天悠闲没有半点愧色的话语,一字一句还在沈碧君的耳畔回响。她又气又恨,心也冷了,犹如这个夜,一样冷。 “这下你死心了?”无需她多说,沈连城只听她道一句见过楚霸天了,便能猜到她的绝望都是他造成的。 这一刻,作为女人的角色,沈连城是怜惜她的。 不听她回应,只见她眼底的泪光,沈连城也没有什么宽慰的话语,只沉吟道:“既是死心了,那明天我便去跟祖父说,让他派人送你回临安城。” “不,我不回去。”沈碧君痛恶楚霸天的欺骗,但她……不想回临安城。 她本以为男女情爱是很无趣的一种存在。却不料这世间,还真有一见钟情这回事。她真的爱了,却是爱过了。既然到头来不过一场虚妄,那她还有何好期待的? 最初来京都,不就是为了进宫,成为那人上人么? 她想,她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而那巍峨的宫殿,恰是最无情的地方,只需要爬到最高的位置就好……那里,是最适合她的。 于是,她第一次恳请沈连城,“早些让我进宫吧!越快越好。” “不行。”沈连城断然拒绝。在她看来,她的六妹妹现在做下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冲动的。 “你不是希望我进宫,成为沈氏在后宫的力量吗?”沈碧君心中难受,被拒绝了更是气恼。 “那也不是现在。”沈连城脱口而出,想了想告诉她:“你是要回临安城,还是留在太傅府继续学规矩,我都不在意。但你想进宫,绝不是现在。” “那要等到何时去?”沈碧君有些不耐。 “我认为是时机的时候,自会告诉你。”沈连城道。 沈碧君沉默了,她虽不喜欢沈连城的霸道,但她知道,沈连城这样做,是有讲究的。 “在那之前,你随时都可以反悔,我不会怪你。”沈连城提醒,“一旦进了宫门,你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我不会反悔。”沈碧君异常坚定地说了一句,而后便带着禅儿离开了。 看着这个受了伤的可怜人走远了,沈连城长长地叹了口气,方才进门。 这时,陈襄也回到陈国公府了。因有事与楚霸天商量,于是,他一回府便来到了翠玉轩。 翠玉轩内,弥散着浓浓的酒香。陈襄嗅到不禁蹙眉,加快了脚步。 后院,楚霸天正在桌前,端着一只白玉杯,仰头畅饮,而桌上摆满的美食,早已失了热气,却没有被筷子动过的痕迹。 “一个人喝闷酒?”楚霸天看似逍遥自在,却瞒不过陈襄的眼睛。不过,这倒是破天荒头一次!他也有想不开的心事?(未完待续。) 第227章:死有蹊跷 见陈襄进来,楚霸天忙邀他入座,并道:“佳节良辰,我无人相陪,可不得独自一人喝闷酒么?” 他表现出的样子,仍是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就是无聊了才一个人喝酒呢! 陈襄在他对面坐下,勾了勾唇角,并不打算过问。 楚霸天给他倒了一杯酒,与之碰了碰。 陈襄饮下,而后便与之说起正事,“今天我在宫里……” “还真是无情啊。”楚霸天突然打断他,“明知我喝的是闷酒,却也不问我一句半句……当真无情。” 陈襄一愕,张了张嘴,想随了他的意问他一句因何事喝闷酒,却又听得他忽而言归正传问:“你在宫里怎么了?” 陈襄无奈,把关怀的话咽了回去,“看到乔美人与一个男子偷情。不仅我看到,沈阿蛮也看到了。她还捡了乔美人落下的珠钗。珠钗恰是天子的赏赐。” “真是不巧。”楚霸天叹了一声,“不是说进宫的女人都会变得聪明?这个乔美人,怎么变得如此蠢钝?偷情这种事儿,她也敢做。” “我会查清楚那个男人是谁,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陈襄说罢站起身,离开了。 楚霸天又饮下一杯酒,嘀咕了一句:“女人,总是麻烦得很。” 翌日,不仅是陈襄,沈连城也知道那个与乔美人偷情的男子是谁了。 他叫杨明宽,才进宫不久,因在大皇子一次爬树掏鸟窝的时候,身手敏捷救了不小心从树上失足的大皇子,这才得了天子恩封,调到了人才济济的羽林卫,得了官阶。 薛戎告诉沈连城这事的时候,不免多问一句,“夫人打听他做甚?” “我姨母让我打听的。”沈连城撒了个谎,并请求道:“这事儿,还望薛公子为我保密,便是我夫君那里,也不可说。” 薛戎虽不理解,但绝不是多事的人,很爽然就答应了。 然而,才过去一个晚上,他无意听得一个消息,那个叫杨明宽的护卫,死了。死在了御书房附近的池塘里,是淹死的。 薛戎只觉事有蹊跷,恐怕与王太妃有关,而沈连城也知情。于是,他借故与李霁走动时,与沈连城说道了此事。 听闻杨明宽一夜之间淹死于御书房外的池塘,沈连城也深感意外。 “当真是淹死的?”她很怀疑。 薛戎点头,想了想问:“王太妃因何打听他?” 沈连城知道,薛戎因自己一句无意的谎言,而怀疑杨明宽的死与王太妃有关。 “你怀疑我姨母?”她有意端了几分不悦如此反问。 “不敢。”薛戎低眸,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的反应,恰恰说明他的耿直。 沈连城突然不想瞒他了。这阵子的接触,让她觉得薛戎还是上一世的薛戎,虽没有儿女情长,但为人总是耿直的。她愿意相信他。更何况,杨明宽究竟是怎么死的,还需要他帮忙?于是,她告诉了他实情。 “他竟敢染指后宫的贵人?”薛戎只觉,杨明宽也是自己找死。“除了你和陈国公,还有谁知道此事?” “李夫人。”沈连城道,“但她并不知道杨明宽此人,便是知道了,她也一定不会希望他淹死。他死了,其实对乔美人反而好……” 会是陈襄吗?若乔美人是楚霸天的人,那说到底就是陈襄的人。为了保护乔美人,他们未必没有可能杀了与她私通的杨明宽。 但他们要杀人,为何要在宫里动手?若不是他们所为,那谁最可疑?那天乔美人对他是有所求的,求他帮着害人。莫不是害人不成反丧了命?又或者,根本就是个意外? 多种可能性在沈连城脑海里盘旋,她终于请求薛戎道:“薛公子,你能去那个池塘边看看吗?说不定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我会去。”便是沈连城没有这样的请求,薛戎也会去的。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但这事被他赶上了,他就做不到置身事外。无论如何,那是一条人命。 他不笨,他心底也有一些判断,他必须得知道,到底是谁杀了乔美人的情夫,试图掩盖乔美人背叛天子的真相。若是后宫之人,那也便罢了,若是宫外的某个人,那就不能不多计较些。 他怀疑陈襄。乔美人与天子的不期而遇,是谁的刻意安排,他可是从荣亲王那里获悉了一些的。 陈国公府。 陈襄找到楚霸天,对杨明宽的死很有些不满,“我并没让你害他性命。” “谁?”楚霸天却是不解陈襄所指是何人。 陈襄微蹙了眉头,“杀杨明宽,不是你的人做的?” “他死了?”楚霸天一副浑然不知情的样子,忽而笑了,“倒不劳我费心了。一死了之,也好。” 杨明宽的死,与楚霸天无关,与陈国公府无关。薛戎经过一番查查,也未有找到直接联系。 他到御书房附近的池塘转了好几圈,仔细搜寻,在一片混乱的脚印中,看到了几个说怪不怪的印记。 一阵沉思之后,终于豁然开朗,但他还不肯定,直至回家,拿了妹妹的鞋子看过,才确信自己的判断。 翌日上午,趁着李霁去夏官府当值,他便来到了开国郡公府。 他问沈连城:“若是宫中贵人所为,你以为会是何人?” “有线索了?”沈连城没有回答他的提问,而是反问他。 “夫人平素里穿礼履吗?”薛戎的目光,无意落在沈连城的脚下。那里,长长的衣裙包裹着,仅露出了一对漂亮的鞋帆儿。显然,她今天没穿。 “与我夫君成婚那天穿过。”礼履是一种圆头高底的鞋子,穿了能让人看起来更为高挑,却极需要行走时小心,沈连城并不喜欢。 “那夫人定然知道,礼履留下的鞋印,与一般的鞋子留下的,大不一样。”薛戎方才告诉她,“我在杨明宽淹死的地方,找到了礼履踩过的印记。” 宫中会穿礼履的,无非是那些贵人。所以薛戎才有头前的问话。杨明宽之死,若是宫中贵人所为,会是何人? “乔美人。”沈连城不无惊异地说出了这三个字。当薛戎有此一问的时候,她就想到她了。“能让杨明宽不声不响淹死的,唯有她。”(未完待续。) 第228章:选拔才干 “杨明宽死得悄无声息,没有挣扎和打斗的痕迹,这说明他死的时候,遭遇的是自己熟识的人。”薛戎思忖道,“但有一点说不通。便是乔美人趁着杨明宽不备,将其推入池塘,然何他都没有呼救?池塘离御书房不远,他若呼救,未必没有人听见。” “若他呼救,会是什么后果?若他呼救,乔美人恐怕逃不掉了。”沈连城自问自答。 不管乔美人对杨明宽的情意是真是假,但就那晚在荣禧宫的情况来看,杨明宽对乔美人的爱是爱到有些放纵,爱到愿意为她舍身害人的。 想及此,沈连城又做猜测,“落水的那一刻,他依然选择保护自己爱的人,即便她想他死。” 薛戎笑了一下,有些不信,“若夫人所言就是事实真相,整件事倒是说得通。可世间岂会有这样痴傻之人?” “我也只是猜测。”沈连城并不坚定自己所言就是事实与真相。但无论如何,杨明宽的死与乔美人是脱不了干系的。 没有从杨明宽那里找回自己的珠钗,她得多着急啊!所幸杨明宽死了,拿到她珠钗的人想借题发挥也是死无对证。想指罪天子宠姬,没有真凭实据,那便是诬陷!乔美人定然是这样寻思的。 “既是如此,”沈连城看向薛戎,“那便到此为止吧。” 薛戎点头,意欲做辞离开。 却在这时,李霁回来了。 他兴致勃勃地,人未到,声先到,一进屋,意外地看到薛戎,整个人都愣住了。 “霁郎?”沈连城见到他,也很意外,“你今天怎这么早回来了?” “提早回来了。”李霁没道原委,看了薛戎半天,这才喜笑上前,向薛戎施礼,温和问道:“薛公子来找内子,有事?” 他不知道薛戎有什么事竟至于上门找他的阿蛮。 薛戎一刹无言,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 “薛公子在宫里遇到一些小麻烦,特来请我帮忙。”沈连城反应快,迎向李霁,故意笑出一点神秘感。 “噢?薛公子遇到什么麻烦事了?”李霁言语里不无关心。 “你就别问了。”沈连城却道,“自然是不可说的。” 薛戎忙向李霁点了点头,笑得很有些尴尬,旋即对沈连城道:“那我说的事,有劳夫人了。”这就要做辞离去。 “既然来了,何不用了午膳再回去?”李霁客气地邀请。 “不了,我回去,还有事。”薛戎简直觉得像是与好友的妻子偷情被好友捉奸在床一样,极为被动。 他走后,李霁不禁再问沈连城,“你与薛公子有何诡秘,还想瞒我?”他是噙着笑的,似是并不在意这件事的样子。 沈连城本怕他多疑,见他如此豁达并且和颜悦色,心下不由得放松不少。“薛公子不要我说出去,那便是你,我也不能说的。” 李霁笑了笑,也便没有追根究底。但余光扫过客人喝过的茶已经凉了,他的眼底,还是浮出了一抹不悦之色。 “快说说,你怎提早回来了?”沈连城岔开话题。 “陈大将军去了夏官府,我不想见他,就告假提早回来了。”李霁话语讪讪。 “陈大将军?”沈连城一刹没想起来是哪个陈大将军。 “陈襄。” 陈襄清除陈国乱党有功,被天子封了九命大将军,乃是将臣,莅临夏官府,也是寻常。 李霁在夏官府,不过是个正五命威裂中郎将。所谓官高一级压死人,更莫说高上那么多级了。见陈襄来,他还不能躲则躲?总不能白白站着受他的蔑视。 实际上,陈襄少会到夏官府。此次莅临,只因天子让他着手挑选征战北祁的将才。事关重大,他免不了亲自到夏官府跑一趟。夏官府长官何辉举荐的几个才干,他也想亲自考验一番。 这几个才干都是何辉举荐的,里头,竟有李霁的名字。 “李世子有意参战,最近又在武成侯府勤加练习,武功造诣颇有些长进,您看……”满朝文武,谁人不知陈襄与李霁的矛盾?为此,谈及这件事,身为夏官府长官的何辉,也有些忐忑。 “他人呢?” 何辉于是让人去将李霁喊来议事厅,得到的结果,却是李霁告假了。 陈襄自然猜得他因刻意回避自己而告假。但李霁有意参战这件事,他倒想听听看,沈连城是如何想的。 沈连城会放心让李霁上战场?他很怀疑。于是,他离开夏官府之后,来到了开国郡公府。 他要见的,是李霁,以大将军的身份。 清秋苑内,沈连城和李霁听门房传话时,都很惊异。但鉴于他以大将军的身份来,定是为了公事,李霁不得不见。沈连城不放心,也跟着来到了会客厅。 “天子要我选拔征战北祁的才干,适才去夏官府,得知李世子毛遂自荐,我倒想看看世子的本事,却不料,世子告假回家了。”陈襄开门见山,说这话时,目光几度落在沈连城脸上,在她脸上看到了几许惊异。 李霁毛遂自荐意欲上战场一事,沈连城并不知情。但当着陈襄的面,她并没有立即向李霁求证。 “身子不适,这才告了假。”李霁一本正经,“将军想考验我的本事,何不现在一试?” “也好。”陈襄答应了,并道:“我们先纸上谈兵。” 于是,他假设了几种上阵杀敌会遇到的困境,要李霁出对策。所幸,李霁这段时间刻苦,每天都有读书,并有沈连城指点,甚至摆沙盘对局陪练,对他设下的困境,都能一一应对。 陈襄是有些意外的。他没有想到,百无一用的李霁,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这么大的长进! 沈连城这样教他,难道真打算让他去战场吗?她难道不怕,他有去无回? “我们再比试比试。”陈襄又提出与李霁过招。 他们来到院中空地,各自脱了外裳,扎了衣角,皆是一副大动干戈的架势。 两人还没开打,沈连城看着,心已拎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229章:恳求天子 李霁再是有长进,但也绝非陈襄的对手。半盏茶不到的时间里,他足足被打趴了六次!沈连城心惊肉跳,又急又气。 陈襄是下了狠手的,打在李霁身上的每一下拳脚,看起来都用了全力。 然而,李霁并不服输。他屡次从地上爬起来,摆好架势,都会重新冲向陈襄。直至小半个时辰过去,他又一次倒在地上,又一次艰难站起身,却向陈襄走了几步,还未靠近时,终于体力不支,又一次瘫软在了地上,再没爬起来。 “霁郎!”沈连城冲过去,只见他眼睛微微地动着,连睁开的力气都没有。“来人,送世子回房!” 待家奴将李霁抬走之后,她深恶痛绝地瞪视了陈襄,问:“陈大将军,陈国公,我夫君可有那才干,能上得战场?” “比我想象中强了许多,”陈襄面容清冷,“但未必没有被敌人杀死的可能。你真舍得?”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沈连城送也不送他,意欲回房看李霁的伤情。 “我倒没见过希望自己的男人上战场的女人。”陈襄嗤笑一声,“你嫌他活得长了吗?” 沈连城闻言“哼”了一声,“你当然不希望他上阵杀敌!他碌碌无为自己都觉得自己无用时的样子,才是你们这些人想观鉴的吧?” “这就是你支持他上战场的理由?”不能承受平庸,那就改变。便是沈连城,也落入了俗套。 沈连城没有做声,径直踏上了回屋的台阶。 “也罢!他若身死疆场,我替他照顾你。”陈襄冲着她的后背,不紧不慢喊了一句。 沈连城只觉这是对李霁的诅咒,于是蓦然回头,毫不客气呛声回去,“为何身死疆场的,不能是你?” 看到她眼底的恨意,陈襄感到很难过。他只是想吓唬吓唬她,试图让她改变主意,不要让李霁上战场罢了。 如今的李霁,若上了战场,定能崭露头角,立下大功。到那时,凯旋而归的他,便不再是今时的他了。 陈襄只是有这样的私心,不想李霁变强的私心。而沈连城,是真地在咒他死啊!她有这么憎恶他。 离开开国郡公府的路上,他忍不住想,如果他坚定否决李霁这个人,李霁就没有上战场的机会…… 沈连城陪在李霁的床边,看着他身上红肿的伤,默默地直掉眼泪。 李霁醒来时,只稍一动,就觉得浑身散了架一般疼痛难忍。 “霁郎……”沈连城红着眼睛,见李霁疼得起不来身,又忍不住哭了。 “阿蛮,别伤心。”李霁却高兴是笑,“虽然没有打败他,但我坚持了那么久,比以前有能耐得多,不是吗?” “嗯!”沈连城连连点头,“你很厉害了!你再跟薛公子练下去,假以时日,定能打得那陈襄满地找牙!” “呵呵,一定!”李霁发笑,想想能把陈襄打得满地找牙那一天,他浑身都有力气了。 “霁郎,真的要上战场吗?”沈连城还是问了这句自陈襄离去后就一直压在她心头的话。 让李霁上战场,立下军功获得荣耀回来,确实能长脸,能光耀李家门楣。京都里的权贵,也不会再小瞧他,更不会妄言说他高攀了沈家的女儿。但是,作为他的妻子,沈连城以为,这些都不重要,他的命才最为重要。 她也怕!她怕他上了战场,有去无回,真让她做了寡妇。 “阿蛮,唯有这一条路,可让我快速在京都真正有一席容身之地。”李霁拉着沈连城的手,神色里满是诚挚。他希望她不要反对。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 “不会有万一。”李霁阻断她的话,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保证道:“我会惜命,一定凯旋回来。” “阿蛮,相信我。”他的坚定,是不容拒绝的。 沈连城便是担心,还有何好说的?她必须选择相信他,放他去拼搏一回! “我相信你。”她终于做下决定。 李霁感动感念,“阿蛮,有你支持我,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只怕陈襄会从中作梗,不让你去。”沈连城嘀咕了一句,不过转念又不以为意,轻松道:“我会想办法!既然打定了主意,我就不让你失了这个机会。他若不选你,我便亲自与天子说去。” “好。”李霁很庆幸,在这件事情上,沈连城能帮自己说得上话。 事实上,不仅是沈连城支持李霁随军出征,宫里的李夫人,也十分期待这件事。 唯一的弟弟若能在战场上立下军功,那她在宫里的地位便不可同日而语了。 几天后,她发现陈襄呈给天子的名册中,当真没有李霁的名字,便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了沈连城,渴望她能想想办法。 翌日一早,沈连城便递了帖子进宫,要面见天子。 她被宫人接到栾清殿时,天子宇文烈还在上早朝。下得早朝回来,听沈连城所求之事后,他却无奈道:“出征名册已定,今早孤王已在朝堂上宣旨了,不好再做变动。” 名册才定,再添加一人又如何?他这么说,分明是敷衍搪塞! 或许,陈襄就防着沈连城向天子求情,早已向天子说过什么。而天子,自然站在了陈襄那边。 “陛下,”沈连城端正地跪在了大殿之中,“臣妇恳求陛下,给夫君一个上阵杀敌,报效朝廷的机会。”说着深深叩首,满是诚挚。 “孤王不让他去,还不是为你好么?”宇文烈叹声道,“阿蛮你偏要他去战场上拼性命做甚?” “陛下,阿蛮求您。”沈连城又是一叩首。这一回,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砖上,发出砰地一声闷响,生疼。 宇文烈忙从高处走下来,弯身,握住她的秀臂,要扶她起来。 “陛下不答应,臣妇便不起来。”沈连城抬眸看着他,胡搅蛮缠。 宇文烈看进她的眼眸,心中大动,“孤王答应你就是了。” 沈连城听言自然惊喜,终于站起了身。 “但你必须答应孤王一个条件。”宇文烈收手,背到了身后。说罢这话,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未完待续。) 第230章:不可守寡 天子果然还是沈连城前世今生所认识的天子!求他,岂会是多叩几个响头,胡搅蛮缠一番就能成事的? 必有回馈。 天子宇文烈,从不会无条件满足一个人的要求。沈连城怎么忘了?是她高兴得太早。 “呵呵!”宇文烈忽然好笑地笑出声来,“瞧把你吓的!孤王还能向你提什么过分的条件不成?” “那陛下……要臣妇答应您什么条件?”沈连城问得小心翼翼。 “若有个万一,李世子战死沙场,你要答应孤王,不可为其守寡。” 沈连城听言诚惶诚恐,头脑一时都反应不及了。 宇文烈的双手,已落在她的肩头,“你还年轻,若有个万一,孤王不能看着你孤苦伶丁地度过下半生。” 听起来似乎是关怀和怜惜的话,这么早说出来,为何这样不合时宜?沈连城听着,只觉李霁一旦上了战场,就真的回不来了! 这会否是个圈套?只要她答应了这个不合时宜的条件,会否有人故意害李霁不让他活着回来,然后逼她改嫁他人…… 想到这里,她的脸都白了。若是如此,天子的这个条件,她不能答应。 “阿蛮,孤王与你算得是发小吧?”宇文烈沉吟一声,几乎变得语重心长,“孤王真心疼你,就像……疼爱自己的亲妹子。你既已嫁了李世子,孤王便不希望他出任何岔子!因为孤王知道,他有个好歹,你定然不会好受。你不好受,孤王会心疼的。” 沈连城感到了一丝话语的暧昧,但很快又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 “阿蛮,”宇文烈接着道,“你还是拘着他,别让他上战场了。开国郡公府的荫封,再加上孤王对你的恩宠,对李夫人的恩宠,还不够他感到光荣的?” 可是这些,开国郡公府的荫封,天子的恩宠,都不是真正属于李霁的。李霁需要的,是自己挣来的荣耀。 且不管这个,沈连城狐疑的是,天子说这话究竟有几份真情,又有几分假意? 便是真情,她也不敢相信。于是,她想了想道:“臣妇答应陛下……” “唉,”她话还未说完,宇文烈却失望地叹了口气打断她,“你实在太固执!” 好似他的本意就是不希望李霁上战场冒险。这让沈连城一刹犹豫,不知自己未说完的话还该不该说。 “罢了,孤王准允李世子随御驾出征。”就在她犹豫不决之际,天子答应了她,还道:“孤王也只能尽量帮你看好他,不让他置身险境。” 他都这样说了,沈连城未说完的话再不好说出口。于是,她把话吞了回去,唯有跪地,谢天子隆恩。 从栾清殿出来,她遇到了乔美人。 美人美矣,巧笑倩兮,落在沈连城眼里,却是个心狠手辣的毒妇。相互见了礼,她便告辞离开,不想与之多有交集。 “世子夫人且留步。”乔美人却唤住了她,直看着她,噙笑问:“冬至节宫中宴席,夫人与陈国公去哪儿了?” 她竟敢问!分明是试探啊。 没错,那个时间宴席之上有什么人出去过,她完全有办法查清楚。所以,谁捡了她的珠钗,她怀疑每一个在那个时间离了席的人。 “乔美人不可妄言。”沈连城略有愠色,有意不着重点道:“那天我出去透气,陈国公恰巧出来,跟我有何干系?” 听言,乔美人忍不住掩嘴而笑,“世子夫人倾城之色,又有过人之能,便是已为人妇,得旁人歆慕也是寻常。” “告辞。”沈连城仍是一副不悦的样子。 乔美人笑着,点了头,以为沈连城这样的反应,不像是那夜去过荣禧宫的样子。 会是谁呢? 却在她又一次凝思之时,沈连城突然改变主意了。 她回转身,幽幽地唤了一声“乔美人”。 乔美人骇然回神,不解地望向她。 “你以为李夫人说的事儿,当真无凭无据么?”沈连城突然开口,别有意味。 乔美人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嘴唇动了动,却是半天说不出话来。镇定下来后,她忙抬手让身边的宫人退后些,自己则走上前,压低声音惊惧而问:“你知道什么?” 沈连城不答,只提醒道:“往后,安分些。” “那夜你去过荣禧宫?”乔美人却要问个清楚明白。 “你的珠钗,在陈国公手上。”沈连城有意给陈襄添麻烦,同时也为告诉乔美人,不仅是她亲眼所见,还是陈襄亲眼所见。 乔美人面色铁青,身子都晃了晃。两个在天子心中有分量的人都知道她的丑事了。她日后在这宫里……还不得夹紧尾巴做人! “乔美人深得天子宠爱,还望……”沈连城狡黠一笑,“看在我与天子打小认识的份儿上,莫要太过横行霸道,欺负了谁,尤其是我夫君的大姊姊,李夫人。” 乔美人眼底升腾了一层水雾,又气又恨的模样,倒透了几分可怜。 沈连城本想置身事外的,可如今,李霁确定了要跻身庙堂,那她便要尽自己最大所能给他足够的支撑才是。 宫里能真心替李霁着想的,唯有李夫人。所以,她必须提升李夫人在宫里的份量。 原本她没想这么快的,只是恰巧遇到了这个乔美人,又恰巧被她惹得不快,索性收拾了她。 “好自为之吧!”她丢下话,转身走了。 乔美人摇摇晃晃,若不是她随侍的宫娥白芍机灵,她都要跌倒在地了。 “回铜雀楼。”她扶着白芍,失魂落魄地吩咐了一句。 “您不去见天子了?”白芍惊忙问。 “不见了,再也不能见了!”乔美人很有些激动。 “乔美人您这是怎么了?”白芍手上用力握了握她的臂弯,劝道,“您冷静冷静!” 感到她手中力道,乔美人当真冷静下来。再见白芍眼底的沉静之色,她更是站直身,整了整衣裳,恢复了常态,看向栾清殿,语气变得和缓道:“走吧!” 她险些连最后的理智也失去了。 而当她在天子处惺惺作态之时,沈连城来到了李夫人的惊鸿殿。(未完待续。) 第231章:一点即通 这还是沈连城头一次主动来惊鸿殿,李霜儿几乎感到惊喜。 沈连城告诉她:“天子答应让夫君随驾出征了。” 李霜儿听了很高兴,却也不意外,“有弟妹亲自去天子处相请,天子还有不答应的?” 沈连城抱之以笑,而后才道:“从栾清殿出来,我遇到乔美人了。我告诉她,冬至节那天的事,我和陈国公亲眼目睹,并握有物证。” “真的?陈国公也知道此事?”李霜儿一喜,连连是问,“有何物证?物证在何处?” 太过激动,以至于一时之间她都没有去想,那晚沈连城为何跟陈襄在一起…… 沈连城看着她,没有做声。她方知自己失态了,忙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姊姊就这样急着置她于死地?”沈连城这才开口。 李霜儿放下茶杯,平缓了语气道:“弟妹有所不知,乔美人心思实在歹毒。害死薛世妇,污我入狱,还牵连王太妃,恐怕就是她所为!我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罢了。这样一个心如蛇蝎之人,还与人私通,岂能让她继续在天子身边伺候?宫里前些天淹死了一个侍卫,我甚至怀疑,那侍卫就是与她私通之人。她担心东窗事发,才杀了他!” 她都猜到了。沈连城就知道,她是个聪慧的。 “薛世妇已然死了,乔美人如今,也不足为惧。”沈连城不急不徐道,“姊姊该看得长远些。” 李霜儿一惊,半晌沉默,恍然若悟。 薛世妇死了,乔美人不足为惧,在这后宫之中,天子还看在眼里,又视她李夫人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唯有皇后阿史那沐云了。她要防范的,主要还是皇后。 “皇后无德,也无子嗣,姊姊其实不难应付……” 沈连城直言,简直让李霜儿又惊又吓。她不禁压低声音,警惕道:“弟妹慎言。”纵观整个后宫,也没有谁敢这样说道阿史那沐云的。 阿史那沐云的确无德,也无子嗣,但她,毕竟是皇后,是突厥人的公主,天子便是不喜欢她这个人,却十分爱重她。 沈连城则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天子之所以对皇后好,除了因为她是突厥木杆可汗的女儿,别无其他。” “这一点我倒也明白,但只要天子还需要突厥人的势力,皇后她,就不会受到冷待。” “的确如此。”沈连城很高兴,与李霜儿说话一点不费劲儿,“所以我才说,你最该防范的人,是她。” “那你怎说她不难应付?”李霜儿只觉沈连城前后矛盾。 “需要防范和不难防范,难道有矛盾?”沈连城有些不满,才刚觉得她聪明好沟通呢! 李霜儿汗颜,“是我想偏了。但皇后那边,怎么不难防范?她在宫里飞扬跋扈这么些年,不知害死了多少人。无关紧要的,天子可是说都不说她一句。我都怕我哪一天无端被她害了性命。” “你也说那些被害死的是无关紧要的。”沈连城发笑,肯定道,“她不敢轻易害姊姊的。姊姊在天子心里,可是有些分量的。” “但我还是怕呀。”李霜儿叹了口气。 “怕的话,就多放几个靶子供她消遣。”沈连城这才一语道出玄机,“乔美人那边,你先且留着。你也知道,谁最受宠,皇后就针对谁。正巧乔美人不笨,与皇后较量起来,能费皇后不少心神。如此一来,皇后也顾不得你了。” “弟妹言之有理,看得通透。”李霜儿惊奇地望着沈连城。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沈连城不以为意。 “嗯。”李霜儿点头,“就让她们斗去吧!我就在惊鸿殿,养精蓄锐,只盼能早日怀上龙裔……” “姊姊一点即通,明白就好。” 李霜儿思忖着,喃喃:“便是一时半会儿地怀不上龙裔,我也得想办法,抱养了大皇子才好。” 说到怀孕生子这事儿,沈连城一刹落寞。 李霜儿恰从思忖中回神,捕捉到了这点落寞和神伤,于是拉了她的手道:“弟妹你可是着急了?” 经她这一问,沈连城的脸腾一下红了。 李霜儿忙拍了拍她的手,作笑道:“急什么?你跟弟弟有的是机会,不像我,难能与天子温存一回。” “正因为机会多,我才急啊。”都是女人,沈连城也便不瞒了。 “前两天我让太医院开了几副滋补的方子,待会儿你拿回家吃吃看。”李霜儿自然诚心希望沈连城能早日怀上弟弟的孩子,为李家传宗接代。 “也好。”她的好意,沈连城接受了。 或许,太医院开的方子,比外头大夫开的方子会有所不同。只要是有助于她怀上孩子的,她都愿意尝试。 现在的她,简直别无所求,只要再有个孩子,她就觉得圆满了。 回到开国郡公府,她很高兴。李霁听了好消息,自然也高兴。而见她拿了几副药回来,他不禁问她:“你哪里不舒服?” 沈连城如实以告,倒是不瞒。 李霁听言,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你需要的不是药,是我。”说着就抱着她直往后院内室去。 “青天白日的,你又胡闹!”沈连城嗔了他,脸还是羞红了。 “出征之前,我得给我李家留个后不是?万一我有去无回……” “休要胡说!”沈连城猛地捶了他一下,眼睛里就溢出泪光了。 见到她眼底的泪光,李霁愣住了,回神之后忙道:“我胡说!是我胡说。” 他重新迈开步伐,小心地将她放到床上,深吻了下去。 沈连城闭上眼眸,泪水还是从眼角滑落,悄然滑进鬓发里。双手紧紧环住李霁的脖颈,万分不舍,仿佛现在就是分别。 “阿蛮……”一吻终了,李霁捧着她的脸,保证道,“你放心,我一定活着回来。” “一定要活着回来。”沈连城拥住他,下颔抵住他的脖颈,坚定道:“你若是死了,我可不会为你守寡。” 李霁听言一惊,不禁看她道:“这是何意?我若死了,你还要二嫁不成?” 沈连城被他正经的样子给逗笑了,嗔道:“那可不?你死了,我就二嫁。所以,你可要好好地回来,缺一根毫毛都不行。” 李霁笑了,吻了她。不过,他还是一本正经问她:“阿蛮,哪一天若我真死了,你可会独活?” “会。”沈连城毫不犹豫,“所以你可不能轻易死在我前头。” 李霁忍不住挠她痒痒,一边道:“我要死在你前头,做了鬼也要回来接你!” “你太坏了……” “就有这么坏!” ……(未完待续。) 第232章:擅作主张 一旦确定了一桩事,想着马上就要去做,就会觉得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李霁每天还是会去武成侯府跟薛戎学功夫,日日有长进。 沈连城早早地安排开国郡公府最本事的两个护卫赤风赤羽参了军,意欲让他二人跟赴战场,看护着些李霁。 青菱与洪祁成婚了,并在一个多月后怀了身孕。 祖父沈括,“身体抱恙”的情况越发频繁,正施行着逐渐淡出朝政核心位置的计划。 长兄沈庆之升了官,也向家里禀告了想娶薛三娘子薛云为妻的意愿。 宫里,皇后与乔美人斗得你死我活,李夫人则在一旁坐山观虎,不亦乐乎。 沈连城身边的人事,都很顺遂。唯独她自己,一直没能如愿怀上孩子。大夫看过几次,药也吃过,便是庙里的送子观音,她也请了一尊到家中i供奉,可她的肚子,就是不争气,偏就怀不上。 眼看着就是新年了,大年初一,是沈连城十六岁生辰。 天子发了话,要春官府协助开国郡公府为沈连城大肆操办一场生日宴,所有支出从皇室出,届时天子会携皇后到场,亲自为沈连城庆生。 这是宇文烈,去年答应沈括的。 “卧病在家”的沈括听到这个消息,不禁会心地笑了笑,对老妻萧氏道:“我的决定果然没有错!在最耀眼的时候退下来,反而让孩子们得到了更多恩宠。” 萧氏点头,“看得出来,天子对阿蛮,是真有心。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沈括不解。 萧氏瞥了他一眼,“你说你要是早些时候就退下来,咱们阿蛮说不定能入宫当个贵人呢!” “何出此言啊?”沈括眸光深邃,面若含笑,倒想听听老妻的见地。 “咱们阿蛮长得好,又聪敏,过去经常在皇宫里走动,你真以为天子对她毫不动心?不过是看你位高权重,不希望后宫里头还多一个你的孙女儿罢了!” 沈括听罢哈哈大笑起来,忽而正色,“怎么阿蛮嫁了李世子不好么?” “好是好……”萧氏也曾有过王太妃一样的心思,终归觉得遗憾。 “现在这样,挺好的。”沈括捋了捋胡子,很是惬意。 沈连城生日宴这天,开国郡公府,前所未有地热闹。多少大人物都来了,几乎聚集了京都的权贵,更是让开国郡公府蓬荜生辉。 宴席之上,夏官府准备了好几支舞曲。其中一支《振鹭》,载歌载舞,很是惹人眼目。 振鹭于飞,于彼西雍。 我客戾止,亦有斯容。 在彼无恶,在此无斁。 庶几夙夜,以永终誉。 随着空灵的歌喉,一位身形苗条的红衣女子,由十几名白衣女子簇拥着,如含苞的白菊,缓缓绽放,露出中间的花蕊,出现在众人眼前,美艳而夺目。 沈连城正欣赏着,蓦地瞧见红衣女子的面容,脸上的笑立时僵住了。 这红衣女子不是旁人,恰是六妹妹沈碧君! 天子宇文烈的目光,已完全被她的美色给摄了去。 跳完整支舞,沈碧君落落大方,先是向天子和皇后,还有王太妃、李夫人等宫中贵人行礼,而后便恭贺沈连城道:“祝愿姊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她有意表露自己的身份,不是为了让天子认识她还是为何? “你是今日寿星的妹妹?”天子立时好奇起来,仔细去看,还真觉得沈碧君与沈连城有几分相像。 “回陛下,小女沈碧君,乃姊姊嫡亲的六妹。”沈碧君恭顺地答。 “好!”宇文烈看了一眼沈括道,“太傅的孙女儿,当真是个个俏丽,不可方物。” 他再看沈碧君的眼神,在场的都明了了。 一旁的皇后已然冷下脸来,便是李夫人,也是皮笑肉不笑表情僵硬得很。 “六妹,你坐到我身边来。”沈连城无奈笑着,向沈碧君招了招手。 沈碧君知道沈连城气自己,但她面不改色,乖巧地在她身旁端坐了下来。 “你太冲动了。”沈连城低声埋怨了一句,并不看她。 “并非一时冲动,我想了很久了。”沈碧君道。 “我现在让人送你回太傅府,还来得及。”沈连城只见,天子的目光又往这边看了来,并端了酒,示意地举了举杯。 沈碧君也端了酒,在袖子后面一饮而尽,旋即回看天子一眼,向沈连城冷声丢下一句“不必”,站起了身。 沈连城只见,隔了一会儿,天子也站起身,悄然离席而去。 开国郡公府有一块梅林,正是腊梅盛开的时候。 其间,一方青黑色绣有龙纹图案的华服铺天盖地,上面一袭红衣,与一道明黄,纠缠在一起,不畏天气严寒…… 翌日一早,沈碧君被天子赐字“隽”,直封隽妃,被宫人迎进了宫,择日还会举行册封大礼。 这可把皇后阿史那沐云给气坏了。天子纳了沈碧君入宫也便罢了,还没开始就封她这么高的位分,地位仅次于贵妃。这是史无前例的!她不服! 便是李夫人,也难咽得下这口气。只不过,她从昨天到今天一直都在劝自己:也好,也好,弟妹的亲妹妹,至少跟自己是一个战壕的。 然而,多少还是有些措手不及,心里也生了芥蒂。 这是沈连城的安排吧?她为何要做这样的安排?有她这个姊姊在宫里还不够,她为何还要把自己的亲妹送进来? 趁着沈碧君行册封礼的这一天,沈连城进宫庆贺,她不免向她问上一句。 “弟妹把自己的六妹妹送进宫来,是担心我一个人在宫里不够用么?”她噙着笑,尚且揣着好意。 “六妹妹进宫,并非我的意思。”沈连城答,“那天生日宴姊姊也看到了,是天子看上了她。” 她不能说是自己安排,诚然,她也不能说,是沈碧君耍的小心机。 “可我听说亲家六妹妹在太傅府可是呆了足足有半年之久!”说不是她安排,李霜儿不信。她又笑了一下道:“其实也没什么,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并不介意的。” “姊姊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但这事儿,确实是个意外。”无论如何,沈连城都要咬定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天子的眼光,与她和沈碧君无关。 李霜儿只觉心中膈应得难受,却半点不能发作。(未完待续。) 第233章:出征前夕 沈碧君在天子面前惊艳亮相,是不是沈连城安排又如何?她已经进宫了,还被封了妃位!多少人都可以表现心底的妒意,李霜儿却不能。毕竟,那是她亲家妹妹。 可笑的是,还有几个不识眼的竟跑来恭贺她,说什么日后在宫里,李夫人与隽妃互相照应,再没人敢欺负了。 的确如此!可这样的话,她不爱听。 忍着,也只能忍着了。 因为沈碧君的关系,沈连城入宫的次数增多了。每次进宫,她都会到沈碧君的关雎殿走上一遭。不为别的,就怕妹妹初入宫廷,会吃亏。她这个做姊姊的,必须跑勤快些,至少让别人知道知道,她是疼着这个妹妹的,叫人不敢轻易出手欺负。 虽然沈碧君擅作主张一事让她很愤懑,但到底木已成舟,她也别无他法。所幸天子对沈碧君恩赐甚高,这让她稍微得了些宽慰。只稍几日过去,她便接受了这个事实。 “在宫里,没有朋友,只有利益。”这天,她又一次提醒沈碧君,“便是李夫人,你也要多加防备。” “李夫人与我,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么?”沈碧君有些意外,沈连城会亲口与她说这样的话。 而听得她这样一问,沈连城立时感到头疼,“你这样天真,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能活多久?” 沈碧君则是发笑,“其实我知道,只是没有想到,你会站在我这一边。不是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么?” “对于女人来说,夫家固然重要,没有母家的支撑,亦是寸步难行。”沈连城一本正经,“无论将来如何,你都要记住,你是沈家的女儿。” 沈碧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忽而道:“辛苦你了!一面是夫家,一面是母家,两面都要护着,还要防着两面打起来,受累了。” 沈连城看着她,真是被她这一句话说到心坎儿上了,一时无语。 “放心吧!若李夫人跟我斗,我会手下留情的。” 沈连城简直想翻白眼。十四岁不到,连一点阴招都不会使的沈碧君,竟敢说什么“手下留情”!想到自己以后虽不是后宫之人,却要为后宫之事操碎心,她觉得头更疼了。 “我走了。” 而就在沈连城刚走至门口的时候,沈碧君唤住了她,“姊姊,我们冰释前嫌吧!” 沈连城愣了愣。 “过去因为母亲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你,我一直很嫉恨你,甚至诅咒你早些死了才好。”沈碧君站起身,走到沈连城跟前,向她低了头道,“我今天正式向你认个不是。” 这个话题,过去谁也没有提起。今次这样被提起了,沈连城暗自觉得讽刺。但她很快释然了,因为她看得出,沈碧君是真心诚意的。 “母亲其实……最疼爱的还是你和八弟。”沈连城能说的,也只能是这一句。她不无讽刺地笑了一下,“母亲对我好,不过是讨好罢了!” “我知道,但便是那样的讨好,也让人妒忌啊。”沈碧君陷入对童年的回忆中,“还记得吗?同是染了风寒,我病的都要死了,你只是高热不下,母亲她守在你床边三天三夜,而把我交给陈嬷嬷……那个时候,我多希望母亲能陪着我。” 站在沈碧君的角度,确实可怜。沈连城瞧见她眼底氤氲的泪光,想到自己的悲哀,鼻头也酸涩了。沈碧君可知道她的委屈?她可知道,她的母亲对她下蛊毒,曾经想害死她? 假惺惺的母爱,她其实并不想要!但她不会告诉她这个心肠比舌头要纯善许多的六妹。 “都过去了。”她大方地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沈碧君破涕为笑,伸手握住了沈连城的手,甚至拥住她,在她耳边道:“真没想到,我会原谅你。” “又错不在我。”沈连城别扭道。 “你就是错了,从小就惹人讨厌,惹人妒忌。”沈碧君说出的话,这下听着,却像是赞美。 “这也不能怪我。”沈连城仍是不认,但她还是笑了,轻拍了拍沈碧君的后背。 能与沈碧君相拥在一起,也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但这一刻,她感到轻松。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立春了。天子定下了出征的日期,三月初六,是个黄道吉日。 到二月底的时候,沈连城和李霁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有些不寻常,仿佛要历经生离死别一般。 李威也告了假,带着顾氏从秦州回来了。他们一回来,使得别离的气氛变得更加浓重。 沈连城几乎是数着日子过的。数一天少一天,几乎让她坐立难安。 最后一夜了。 这天晚上,一家人用过晚膳,李霁被顾氏唤住了,说有话嘱咐他。 “你先回去。”李霁于是对沈连城道,“待会我去找你。” “嗯。”沈连城应声,先离开了膳厅。 可是回到清秋苑,沐浴过又等了半天,却是始终不见李霁回来。她打发了玉荷去请,得到的消息则是,顾氏仍拘着李霁在说话。 儿子明日一早就要随御驾出征了,做母亲的不舍,拘着说说话倒也寻常,就是啰嗦了些……沈连城也只能继续耐着性子等。 虽然开春了,天气还有些寒凉,于是,她先钻进了被窝,却不知过了多久,盼着李霁,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猛然惊醒的时候,烛火已经燃尽。她摸了摸床边,又看了看,发现空无一人。 “玉荷?玉荷。”她忙喊了两声。 玉荷惊醒忙冲进屋,“女公子怎么了?” “世子还没回来吗?什么时候了?”沈连城问。 玉荷看了看角落里的滴漏,也吓了一跳,“快子时了,世子还没回来……奴这就去芙蓉苑瞧瞧去!” “我也去。”都这个时候了,沈连城感到奇怪,说着穿了衣裳,披了斗篷,带着玉荷出了门。 芙蓉苑内一片黑漆,守夜的奴子说:“世子一个时辰之前就离开了。喝了些酒,被人搀着出去的。” “他们把世子搀到哪儿去了?怎没去清秋苑?”玉荷忍不住问。 “怕是喝多了,怕打搅世子夫人休息,去了宁辉居吧?”守夜的奴子猜道。 闻言,沈连城没有犹疑,大步往宁辉居的方向走了去。 途中,她眼皮跳得厉害,心绪不宁。(未完待续。) 第234章:不堪入目 宁辉居内,还亮着灯火,却异常地静谧。沈连城一来,打瞌睡的奴子们都醒了,并且一个一个的,都露出了怪异的神色,胆怯?兴奋?不安? 沈连城说不上来,只是加紧了步伐。 “世子夫人您来了!”阿则从后院迎了出来,却是挡在了沈连城前头,战战兢兢吞吞吐吐道:“夫人……世子他……他睡下了!您就别进去了吧……” “让开。”沈连城已嗅出满满的端倪。阿则拦着自己,更是令她感到诡秘。 “夫人别进去!”阿则躺着豆大的汗,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急得都要哭了。 沈连城绕过他,径直往里头走了去,终于来到了内室门口。 她推开门,往里头走了几步,看到床上一幕,立时后退了两步。 罗床上,轻纱漫漫,竟然是一男一女两具胴i体交缠在一起……男的是李霁,女的长相清丽,却不知是何人。 他们都睡熟了。 沈连城嘴唇颤了颤,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现在是做梦吗? “狐狸精!”玉荷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怒吼,悲愤交加,使得她冲到床上,抓住女人的脚踝,便是用力将其往床下面拉扯。 女人惊醒了。她张皇地拿了一些衣物挡在自己身前,几乎连滚带爬摔到床下,跪在了地上跪在了沈连城面前,诚惶诚恐道:“是尊夫人让我伺候世子的……” 这时的李霁还睡着,没有要醒来的样子。 “世子……”阿则冲了进来,忙拿衣物遮挡了李霁的身体,而后便是唤他,“世子您快醒醒!” 可李霁怎么也叫不醒。 这不是梦!是真的。沈连城气恨的眼泪瞬间滑落。她回转身,意欲去向顾氏问个清楚明白。 而就在她转身之际,顾氏已经到了,正站在院子里。 “为什么?”沈连城瞪着她,声音有些嘶哑。 顾氏走进屋,让奴子们都退下。 玉荷不听她的,留在了屋里。她也瞪着顾氏,气恼得直想上去撕了她! 顾氏看了地上狼狈的女人一眼,吩咐她把衣服穿好,而后才告诉沈连城:“她是我找来的,张氏。模样不错,出身也干净,我找大夫看过了,她的体质,好生养。” 沈连城瞪着她,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 “你先别气。”顾氏话语柔软,“我也是无奈。你嫁到我们李家快一年了,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我也不曾埋怨你一句。但霁儿他明天就要出征了,是要上战场的。这要万一……我总得让李家有个后吧?” “你对霁郎做了什么?”沈连城强忍着心底的怒气问。 “在酒里,放了一些药物,有催i情的作用,也有助于女人怀上……” “你怎么这么无耻!?”沈连城脱口而出,绝不管对面的人是自己的大家。 “你!你怎能这样与我说话?!”顾氏气上心来,“我这么做有错吗?你这个女人,心胸怎地就这么狭隘?怎地就……就不知道为李家的血脉多想想?” “天亮之前,你让她怎么来的,就怎么滚!”沈连城指了张氏,话语严厉而冷酷。而后她又吩咐玉荷,“去请一副止孕的药,喂她喝下。” “是!”玉荷说着就跑出去了。 “你敢!”顾氏大喝一声。 玉荷没有停步,沈连城也根本不把顾氏放在眼里,斜睨了她一眼,离开了这间令她感到恶心的屋子。 “拦住那奴子!”顾氏赶出来,却是一声令下。 得了命令,她的随侍嬷嬷并着几个奴子便将玉荷制住了。而屋内的张氏也穿好衣裳跑了出来。 “把张氏送走,安排妥当囖!”顾氏又是吩咐一个奴子道。 那奴子上前,搀着张氏直往宁辉居外头去。 沈连城松了紧蹙的眉宇,回头对顾氏,冷声道:“把她藏起来,我就找不着了吗?” 顾氏动了动嘴角,一晌沉默无言。她也知道,凭着沈连城的本事,要找一个人,断然不是什么难事儿。但她没办法,只知能藏一时是一时。 她上前,抓着沈连城的衣袖,低声下气道:“事已至此,儿媳你就给李家一个机会吧!” 沈连城冷冷地看着她,想也不想便扒去了她抓着自己的手,并嫌恶地掸了掸衣袖。她觉得脏。她不知道,原来人心可以这样龌龊。 她离开了,脚步迈得飞快。此刻的她,其实是没有方向的,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她只觉这个家里,没有一个好人!人人都在看她的笑话。 玉荷紧步追着,却在一个拐角处跟岔了道。她以为沈连城往清秋苑去了,却不知她去的是开国郡公府正大门的方向。 独自一人,沈连城站在了清冷的街道。看着天大地大,她泪眼迷蒙,终于蹲在了地上,抱膝痛哭。 原来嫁了人,生活也还是会让她难堪。 谁的错? 的确,快一年了,她还没能为李家怀上一儿半女,是她的错。可……也没有哪个大夫说她不能啊!大夫只说她体质寒凉,好好调理,假以时日,定然会有喜事的。为何顾氏就这样迫不及待? 儿子要上战场了,恐怕有去无回,怕李家断了后……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啊! 偏偏就是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她感到无法辩驳。或许说出去,顾氏是可以被体谅的,反倒是她,太小气刻薄了。 所以她气恨,气的是顾氏,是世俗,恨的却是自己的肚子怎么这么不争气…… 开国郡公府的人出来找她了。 玉荷喊“女公子”的声音越来越近。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抹干净眼泪,站起身。 她总不能让人看见一个痛哭流涕狼狈不堪的李世子夫人!况且,怎么能叫顾氏看更多自己的笑话? 她迈开步子,异常沉静地往开国郡公府的方向走了去。 却在这时,一个黑色的人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她跟前,挡了她的去路。 她骇然一吓,几乎还未看清对方的面容,便被快速揽了腰身,捂了嘴,带到了附近一条巷道里。(未完待续。) 第235章:十里相送 沈连城看清来人的面容时,嘴被放开了。她愤怒而惶惑,“陈襄?”这个时候他为何出现在这里? “女公子——”玉荷大声喊着,带人寻到这边来了。 沈连城怕陈襄图谋不轨,于是想应声。 “难道希望他们看到你半夜三更负气离家却跟我在一起?”陈襄冷声制止了她。 “你怎知……”他如何知道自己负气离家? 陈襄没做解释,只放开拥着她腰身的手,退开一步道:“我没有恶意。” 他自然不会告诉她,自上次顾氏对她施行家法之后,他就在开国郡公府安插了自己的人。今次出事,他一听说韭立马赶过来了。 沈连城扫了他一眼,见玉荷带人找往别处去了,她才要离开。 让开国郡公府的人看到她与陈襄在一起,的确并非好事。至于陈襄是如何知道自己的事,又是如何这个时候出现,她就不想多问了,没心情。 “他再好,你能抵得住他家里人这般行事?”陈襄话语里不无气愤。 沈连城又是一惊,他怎么连发生了何事也知道了? “你别管我如何知道的。”陈襄看得懂她的惊惑,但他绝不理会,只直言劝她道:“该清醒了!只要跟他在一起,你就无可避免会遇到这样那样的为难。” “你管不着。”沈连城冷声,不想听他说这些。她迈开步子,要走。 “明天就要出征了,”陈襄忽而转了话题,话语里不无怅然道,“今次也许是最后一次相见。” 沈连城不禁顿步,微蹙了眉。 陈襄笑了一下,“是不是想着,我回不来才好?” 听了这话,沈连城愤而回头,“说这些没用的,难道是想听我说一句愿你平安归来的话?” 陈襄自然不敢奢求,她没有开口咒他死已是万幸了。 “我送你回去。”虽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启齿,陈襄无奈,只得这么做。 “不必。”沈连城迈开步子。 陈襄却不管她的拒绝,仍是跟着,以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直至快到开国郡公府的时候,他才停步,在暗处安静地看着她进门。 “只要跟他在一起,你就无可避免会遇到这样那样的为难。”他这句话,却一直萦绕在沈连城耳畔。 这样浅显的道理,沈连城不是想不到。她一早就想到了,第一次感到李霁双亲的世故时,她就想到了。可她一直坚信着,只要两个人相爱,便可克服一切。 但这一次的事,令她愤懑难挡,无所适从。 她该怎么做?李霁明天就要出征了,她该如何面对他?他又会如何面对她…… 回到清秋苑,她一直坐在床头,直至李霁衣衫不整地冲了进来。 “阿蛮……”李霁走到床边,伸手想要抚上她的肩臂。 “别碰我。”沈连城几乎是惊呼出声。 李霁收手,猛地朝自己脸上甩了一嘴巴,“我混蛋!” 随着“啪”的一下惊人的声响和这句谩骂,沈连城的眼泪又一次落了下来,但她很快擦干了。 李霁伫立在她床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醒来时,想到昨夜之事,他几乎觉得自己如同一个清白的女儿家被人污了身子,气恨、愤怒、惶恐,百感交错。 他要如何面对他的阿蛮?他的阿蛮一定伤心死了!他的阿蛮,定然不会原谅这种事……都怪他的母亲!他怎会有这样的母亲?!母亲难道不知他的阿蛮受不得这样的委屈吗? “阿蛮,都怪我,都是我的错……”终归是他的错,母亲的错便是他的错。“阿蛮,你原谅我,原谅我这一次。以后再也不会了……” 沈连城只知,李霁在她床前说了许多恳求原谅的话,恍然抬眸之时,外面天已微亮。 “你该出发了。”她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与之计气。他要走了,要出征去战场,要与敌人厮杀……她岂能让他走得不安?她看着他,郑重道:“活着回来。”顿了顿,“活着回来,我再与你计较。” “阿蛮……”李霁鼻头酸涩。有她这句话,他就知道,她还是肯原谅自己的。他抑制不住情绪上前,还是一把抱住了她,“我答应你,活着回来,任你处置!” 沈连城推了推他,不无嫌弃。 “我去洗洗。”李霁识趣地放开她,也很嫌弃自己。 两刻钟后,他沐浴更衣,换了一身银色盔甲,好不威风。 沈连城放下了所有情绪,为他整了整,自是万般不舍的。 送李霁出门的时候,很多人都哭了。顾氏哭得尤为厉害。她的宝贝疙瘩,真的要去战场杀敌了,她真担心啊!她盼着他立下军功回来光宗耀祖,但这一刻,她又怕极了他此番一去,再不复返。 “阿母,您在家中若再欺负阿蛮,我回来定然……”李霁脱口而出的话,戛然而止。这是他母亲,他定然若何? 顾氏也睁大了眼。她是他母亲,她便是对儿媳做了什么,他要怎样?骂她一顿?打她一顿?还是把她杀了? “我不在家,”李霁扫了顾氏和李威一眼,沉下声来,“你们都不可欺负阿蛮。” 顾氏李威相顾看一眼,皆有些不满。顾氏更是阴阳怪气,“放心吧!我跟你父亲在秦州,犯不着你媳妇儿。” 李霁暗叹一口气,也不想多言了,不耐做辞。 他走后不久,沈连城便换了一身收腰窄袖的胡服,骑马往北城外的山头赶了去。 十万雄狮北上,浩浩汤汤。 不高的山头上,沈连城一袭红衣,骑一匹白马,出尘而醒目,随着大军行进的方向十里相送,不舍离去,终于在大军要拐弯时,无奈勒住了缰绳。 “李世子,你看见了吗?”薛戎不是第一个看到沈连城,自也不是唯一一个为沈连城对李霁的这份真情而心生感慨的。 “看见了。”那红色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了,李霁心中难受,眼睛都红了。他坚定地告诉自己:“我一定要立下军功,活着回来。” “会的。”薛戎鼓励地冲他笑了一下,还道:“到了战场,我护你周全。” 离天子銮驾更近的队伍里,陈襄瞥见那抹红,心中震颤,目光森寒。 纵然相送十里,也不是为他。(未完待续。) 第236章:恻隐之心 李霁走了,他留下的事儿,不能不处理。沈连城让玉荷和洪祁找到了顾氏藏起来的女人,张氏,将其关在了清秋苑的耳房。 她让玉荷准备了一副药,要给张氏灌下。 这个时候,得了消息的顾氏赶来制止。 “你这是要让李家绝后啊!你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顾氏惊叫出声。 “阿母您这是诅咒霁郎啊。”沈连城绝不让步,“您岂能做他回不来的打算?” “你!你恶毒!”顾氏气得捂着胸口,觉得心肝儿痛。 “喂她喝下。”沈连城一声令下。 顾氏再想拦阻也是徒劳无用。此刻可不是昨夜在宁辉居那样突然,此刻在沈连城的清秋苑,她想做成的事儿,谁人能拦得住? 在她面前,张氏挣扎着把药喝下了。 “先且拘着她一个半月。”沈连城为求稳妥,还不放过张氏。止孕药不起作用的情况,也是有的,她得确定了张氏没有怀孕,才能安心。 见张氏喝了药,又被沈连城拘着,顾氏什么希望都没了,气得乏力,险些昏过去。最后也只能无奈,当天下午,怏怏不快随李威回秦州任上去了。 然而,沈连城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张氏月事迟迟未至,一个多月后,被诊出了喜脉。 她还是怀孕了!怀了李霁的孩子。 这天夜里,玉荷推开了张氏住的耳房,紧接着,沈连城并着两个嬷嬷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嬷嬷手里,端了一碗堕胎药。 张氏见状,忙跪在了沈连城脚下,求道:“夫人饶命!夫人饶了我吧!饶了孩子一命吧!说什么也是世子的骨血啊……” “没有生下来,便不是。”沈连城冷声。她的手在宽大的衣袖中暗暗握了握拳,心里更是不停地劝诫自己,不能心软,不能心软…… “夫人求求您饶命啊!”张氏的脑袋叩在地上,一下一下叩得极重,很快便破皮出血了。 “还愣着做什么?”沈连城冲着端药的嬷嬷冷喝一句,声音还是不自觉有些颤栗。 她在杀人害命啊。 那嬷嬷听了吩咐,便拿药上前。玉荷和另一嬷嬷也是上前,制住了惊惶的张氏。 “是夫人的孩子!”张氏突然疯了似地喊道,“是夫人您的孩子!生下来,就是您的孩子,不是我的……我不要,我去死!我生下来就去死……夫人,您就饶了他吧?饶了孩子……” 这是一个即将为人母的女人的心。 沈连城愣住了,行事的嬷嬷没听主子发话,自然不敢迟疑。 “夫人……”药碗倾斜,张氏挣扎着,却是逃无可逃。 “住手!”沈连城终于喊叫出声。 “夫人……多谢夫人……”张氏受了这场惊吓,面色苍白瘫软在了地上。 沈连城背过身,在原地伫立了良久。 喊出声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做下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她心软了,动了恻隐之心。 “女公子……真的容她把孩子生下来么?”玉荷上前,谨慎而问。 沈连城这才回转身看张氏道:“孩子生下来,不是我的,但也不是李家的。” 她做下了错误的决定。这个决定会产生的恶果,她必须最大程度降低。 而听了她这句话,张氏愕然不知所措。她不是很明白沈连城的意思。 “玉荷,明天送她到祖母那里。”沈连城吩咐道,“让祖母找个庄子,妥善安排。” “是。”玉荷应声。 “谢夫人!多谢夫人!”若能如此,当然最好不过了。张氏感激不尽,连连叩头拜谢。 她本不求荣华富贵,只是顾氏选定了她,买下了她,她别无选择。既然肚子里怀了一个性命,她就舍不得了,无论如何,她都想生下来,只想生下来,活着。做不做妾,孩子姓不姓李,她根本不在乎。 看她面目清秀、眉眼柔善的模样,沈连城再不觉得她可憎了,反倒可怜她,无端被顾氏利用了去。 来到外面,她问两位嬷嬷:“知道该如何给我大家传话吗?” 两位嬷嬷相顾看一眼,其中一位上前一步道:“奴就说,确定张氏没有怀孕,您便把她给打发了。” “不。”沈连城却道,“就说张氏侥幸怀上了,但被我灌下了堕胎药,流了。” 那嬷嬷一刹惊异,但不敢多问,应了“是”。 伺候沈连城回房歇息的时候,玉荷忍不住问:“女公子如何要骗主母?回头她又要与您吵,惹您不高兴。” “这样说了,往后她就不会再费心思做这样的蠢事了。” 玉荷豁然,立时领会了这样说的高明之处。 诚然,这样一来,顾氏对沈连城的成见越发深了。婆媳矛盾更进一步,到了无可调和的地步。 宫里李夫人知道此事,也埋怨沈连城的心太狠。但她也不敢多言,只是随嘴说道一句两句也便罢了。 时间随着前方捷报一个接着一个传回而逐渐流逝,终是春去秋来,四季更替,转眼已是新的一年。 李霁在家信中告诉沈连城,他在战场上的表现,让天子也高看了他,回到京都,定能封侯拜将。他还说,沈连城教他的阵法,在战场上起了重大作用,让他屡立奇功。 这天,沈连城又收到家信了,却是两封。一封是李霁写的。信上,他说战事遇到一些困难,但最终还是克服了,归期将近。 另一封,沈连城看字迹有些熟悉,猜到是谁写的,却没有拆开看。 她不想看。那个人,根本不该给她写信。 “女公子,这封信谁写的……您不看么?”玉荷觉出不寻常,于是端了几分小心问。 “陈襄。”沈连城应了一句。 “噢。”玉荷拿了信,一边悄悄地撕着封口,一边道,“您不看看么?指不定写了什么呢!万一是临死前写给您的……” 沈连城瞪了她一眼。 “奴失言。”玉荷忙捂了嘴。 可经她这么一说,沈连城心里突然七上八下起来。这么久了,陈襄也没给自己写过一封信,现在战事快要结束了写给她…… 事出古怪,她从玉荷手里拿过信,终于将其拆开来看了。(未完待续。) 第237章:不信噩耗 陈襄在信中没有赘言,只写下了简短的一行字:若能重活,愿在那年桃花盛开时,再与佳人相遇。 信笺上,隐约的红,似乎是血迹。 沈连城心中空落,脑中更是一刹浑噩。 陈襄……是遭了不测么? 她楞楞地坐在桌旁,两目虚无。出征前夜,陈襄还找到自己,说也许是最后一次相见……难道就这样一语成谶了? 无论如何,她从未咒过他身死疆场。无论如何,他遭了不测,她也并不高兴……她甚至感到惶然、无措。 良久失神之后,她吩咐道:“玉荷,备车。”她要去一趟陈国公府。她要把这事告诉君娴。 陈国公府内,君娴正与沈如秀相谈甚欢。听得沈连城登门,皆是惊奇。 “请她到正堂花厅。”君娴吩咐传话的奴子道。 “是。” 君娴看向沈如秀,“那王夫人在此稍后?我去去就回……” “我想与你一起去瞧瞧。”沈如秀起身,她以为沈连城没什么要紧事儿,绝不会来这里。 “也好。”君娴答应了。 两个人来到正堂花厅,见到沈连城一脸凝色。 沈连城看到沈如秀,有些意外,但却并不感到吃惊。她甚至道了一句:“你也在,正好。” 沈如秀一惊,更觉事情诡秘了,心头莫名不安起来。 “陈国公可能出事了。”沈连城开门见山。 君娴当即上前,蹙眉问:“何出此言?” 沈连城于是将陈襄写给自己的信件拿了出来。 君娴一看,脸立时白了。沈如秀也上前,看到信中内容,惊恐万状。“这不可能……不会的!”她不相信陈襄能在战场上出事。 “来人呐!快去请楚公子。”君娴保持着冷静。她以为,这个时候得有人给她出出主意。在这府里,唯有楚霸天了。 “告辞。”沈连城要走。 “你……你不能走!”沈如秀拽住她,气恨道,“你怎么能走?” “我如何走不得?”沈连城反问回去。 “你岂能这样冷漠?”沈如秀抓着她,不肯放手。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如你这般手足无措,着急他,担心他?”沈连城回眸看着她,神色当真是漠然的。 沈如秀抓着她的手,渐渐松开了。 “李世子夫人,”君娴上前,“何不等楚公子来了之后,听听他的说法?楚公子虽有大才,却不能手眼通天,尤其在战场上。若我家尊公当真有难,还需夫人你……” “恐怕现在做什么都晚了。”沈连城打断她的话,露出了一抹颓然之色。 君娴沈如秀听了她这话失神之际,她迈开了步子。 离开陈国公府,刚出得永华巷巷口,她的车驾被人拦下了。 是韩阙。 他打扮得英俊帅气,自然是到陈国公府追求君娴的。 “嫂嫂?”他站在沈连城的车驾边上,左右看了看,惊疑问,“你从陈国公府出来?” 沈连城点头。 “你去找君娘子?” 韩阙发笑,整了整衣衫,“我得空都会来看她。” “等着吧!”沈连城道,“想必她一会儿就出来了。” 韩阙莫名不解,而沈连城的车驾已往前行驶了去。 果不其然,韩阙让门房通报时,君娴一袭白衣,蒙着面纱,手执佩剑,牵了一匹马从里头快步走了出来。 “君娘子你这是要出远门?”韩阙忙上前问。 “嗯。”君娴点头,没有多言,顾自跳上了马。 “你……你这是要去哪儿?”韩阙急急问。 君娴没有答,骑着马儿,绝尘而去。 韩阙追出几步,想了想又去追沈连城的马车。追到之后,他便着急问:“嫂嫂你知道君娘子去哪儿?她适才骑着马儿提了剑走的!” “他要去北祁战场。”沈连城也不瞒。换做是她,她也会这么做的。 “什么?”韩阙吃惊不小。 “陈国公可能出事了。”沈连城不妨告诉他事情原委。 听罢这些,韩阙一刹沉默,忽而迈开步子,快速跑开了。 他回到韩府,收拾了行李便骑着马儿,一路从北城门出,追上了君娴。 “君娘子,你要去找陈国公,我陪你同去!”他义气非常,不容拒绝。 “你回去。”君娴对他,向来没有好脸色。但见他跟了来,她的心还是生了一下异动。 “我不会回去的,除非你把我杀了。”韩阙笃定地驾了马,率先往前行了去。 君娴追上,果然拔剑向他。 看到白花花的剑就那样指着自己,韩阙是有些忌惮的,但他还是坚持。“通往北祁战场的路可不是你家的,我想去就能去得!”他还道:“我是男人,能搬能扛,若是你外甥受了伤,我也能搭把手不是?”说着又是嬉皮笑脸。 听他这话,君娴的脸色更冷了下来,“别跟着。”说罢收了剑要走。 “你别误会!”韩阙跟上,“我的意思是,你外甥吉人自有天佑,定然不会有事的。” 君娴不搭理,但她也撵不走他,只得任他跟着。 半个月下来,她终于习惯了他的喋喋不休,还有鞍前马后的殷勤照顾。 他们抵达北祁国境之时,北周大军势如破竹,直捣黄龙。很快,北祁朝廷覆灭,北周天子宇文烈入主北祁皇宫,荒淫无道的北祁君沦为阶下囚。 他们来到北祁都城,找到了李霁。 此时的李霁,已被天子封了大将军,在军中是人人称道的大英雄,如孙子再世,盖世无双。 韩阙见他时,只觉他一身金甲加身,英姿飒飒。若不是这一路听了太多有关陈襄的噩耗,他都要赋诗一首,好好赞颂表兄一番。 “陈大将军在一次诱敌战中遭了围困,牺牲了。追随他的人,除了逃出一个叫江大愣的,其他人也都死了。”李霁神色哀哀,告诉韩阙与君娴。 “江大愣何在?”君娴不相信这一事实,她要听江大愣亲口说。 “由薛将军的人看顾,但……他疯了。” 君娴摇头,仍是不信。“我要见江大愣!” 韩阙于是拜别李霁,要带悲痛欲绝的君娴去找薛戎。 他们走后,李霁立马唤了赤风赤羽至近前,目光里透了一丝阴鸷道:“无论用何办法,必须赶在他们之前。” “是!”赤风赤羽会意,应声离开了。(未完待续。) 第238章:杀人灭口 薛戎见到韩阙和君娴时,很有些意外。 “薛将军,江大愣在哪儿?”君娴开口便是问询,“我要见他。” 薛戎思虑了少刻,忽而别有意味道:“或许君娘子可以问出当日出了何事。” 君娴韩阙相顾看一眼,皆是一惊。 “随我来。”薛戎说着头前引路。 “薛将军,你适才的话是为何意啊?”韩阙问。 “那日江城一役鏖战,陈国公带三千将士亲做钓饵军诱敌。却不知为何,三千钓饵军将北祁军带到的地点,竟不是事先约定好的地点。李将军和我带大军找到他们时,三千将士尽被北祁军歼灭,焦尸遍野,仅江大愣一人侥幸活命,人却疯了。” 韩阙看了脸色苍白的君娴一眼,又问薛戎,“那陈国公的尸体呢?” “北祁军用了火油箭,尸体根本无法辨别。”那日的场面,薛戎至今回想起来还觉得心里发怵。 “为何会去错误的地点?”君娴不信,“我家尊公不是头一次行军打仗,岂会犯下此等大错?区区三千将士,又何至于北祁大军用火油箭歼之?” 薛戎沉默。但当日的情况,便是如此。他想了想,终于道:“见了江大愣你再问问吧。我怀疑他不是真疯,当日之事,未必没有隐情。” 来到江大愣所居之地,韩阙发现看守的士兵特别多,不禁问:“那个江大愣疯得厉不厉害?可有危险?” 薛戎摇头,“他有次想逃跑,说有人要杀他,所以我才加强了守卫。” 说话守门的士兵打开了屋门,君娴第一个走了进去。韩阙要跟进,却被薛戎拦下了。 “我们在此等着。”薛戎还示意士兵将门关了起来。 屋内,江大愣蓬头垢面,嘴里咿咿呀呀犹如孩童学语。他先是背身对着门口,听得君娴唤他的名字,猛地就回过头来了。 “江大愣……”君娴又唤了他一声,在其跟前蹲下身来。 “君娘子……”江大愣不疯了,确定是君娴的这一刻,眼泪突然涌了出来。 “你果然没疯?”君娴轻抚上他的臂弯,情绪颇有些激动,“发生了何事?尊公呢?李将军他们……” “兄弟们都死了。”江大愣哽咽出声,但眼底很快闪烁出希冀的光芒,“尊公和李将军应该还活着!兄弟们拼死让李将军护着尊公突出重围,但……恐怕那些人不会放过他们。” “谁?” “我不知道……”江大愣咬牙切齿,“我只知道,火油箭不是北祁军放的,是十几个黑衣人放的!” “是谁?他们会是谁?” “君娘子,这一路战事连连,尊公与李将军时有冲突……” 却在这时,屋顶一下响动,一支箭矢突然射了下来,直射进江大愣身体里。江大愣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轰然倒地。 “大愣!”君娴惊呼一声,又一支箭矢朝她飞驰而来。她一个闪身,侥幸躲了去。 外头薛戎与韩阙听了动静冲进屋,方知屋顶有刺客。韩阙留下,薛戎则追了出去。 江大愣流出的血,是黑色的。 箭矢有毒。 他望着君娴,不稍多时,便在绝望中闭了眼,死了。 君娴懊恼万分,是她的到来,才让江大愣送了命。 “是李霁!一定是李霁!”君娴生生地咬着李霁的名字。除了李霁,她想不到还有谁会置陈襄于死地。 “你说什么?什么是我表兄?适才的刺客?”韩阙疑心问。 “三千钓饵军之死,是李霁的阴谋!现在又杀了大愣灭口!”君娴面色可怖地看着韩阙。 韩阙惊得后退一步,“适才江大愣与你说的?这不可能!不可能是我表兄。” 他绝不相信,他的表兄会做出那样伤天害理的事来。 “人是会变的。”君娴冷看韩阙,转念,她又想到陈襄给沈连城写的信,定是那一战死里逃生之后,又遭遇了追杀,绝望之中才写下的,不禁担忧起来。 她的襄儿现在,究竟是死是活?还有李铤……他们在哪儿? 不多时,薛戎回来了。没有追到刺客。但他心里,多少有些猜疑。回来之后他便问韩阙:“你们来我这里,有谁知道?” “李大将军,李霁。”君娴一字一句愤恨地咬着。 薛戎想着逃脱那人的身手,沉默了。 “不会!不会是我表兄。”韩阙一遍一遍地强调,“我表兄不会是那样以公报私之人……”他走近薛戎,又道:“薛将军你定然知道的,我表兄是你一手教出来的。” “无凭无据,我也不会妄论。”薛戎说着看向君娴,郑重道:“君娘子,你在这儿不安全,得赶紧离开。” “我要去江城。”君娴道。 她不说薛戎和韩阙也知,她是要去找寻陈襄和李铤的下落。 “君娘子,若陈国公还活着,岂会至今不现身?”那场战役,薛戎以为江大愣能活下来已是奇迹中的奇迹了。 君娴自然不会告诉他,江大愣遇害前与自己说的话。但她坚持要去江城。 “我跟你一起去。”无论如何,韩阙只要跟着君娴就好。 “不必!”君娴冷声,想到李霁,自然迁怒于韩阙。 “若真是我表兄做的,我更要跟着你。有我在,他会有所忌惮的。”韩阙道。 君娴睨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我再派一队家兵护你。”薛戎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多谢。”君娴接受了他的好意。 待君娴和韩阙离开后,薛戎来到了李霁的住处。 他沉着脸,很有些严肃。 “薛兄,你来了。”李霁一如既往高兴相迎。 在战场上,两人并肩作战,出生入死,早已称兄道弟。 “因何刺杀江大愣?”薛戎没与之客套,直言相问。 “薛兄此话怎讲?”李霁露出一脸惊异之色。 “赤风的身手,我还不熟悉?”薛戎“哼”了一声,脸上已有愠怒之色,又不可置信道:“那日江城一役,三千钓饵军仅一人生还,原来是一场阴谋!” “薛兄说的话,真是越发离奇了!”李霁背过身,也有些怒气。 薛戎上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问他:“真的是你的手笔吗?是你,公报私仇?” (未完待续。) 第239章:兄弟情断 李霁回转身,直直地回看薛戎,良久无言。 “你太让我失望了!”薛戎心中,已有答案。 丢下话,他反身就要离开。 “他污我妻子清白在先,屡次破坏我与妻子恩爱在后!”李霁脱口而出,“他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屡次欺我辱我!他该死。” 薛戎眼睑不自觉跳了跳,猛然回头,怒吼道:“陪葬的是三千将士!” 那日的场面触目惊心。满地焦尸,空气里弥散着血腥味、焦尸味,令人作呕…… 这是李霁事先没有想到的。见到那一幕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心原来有那么恶,那么黑。 但面对薛戎的质问,他嘴唇颤了颤之后却是咬定,“绝大部分都是陈国余孽,死不足惜。” 薛戎几乎感到震惊,一时竟不知该说李霁什么好。他转身,重新迈开步子,走至门口的时候,方才沉声,“从今而后,你我不再是兄弟。” 他不能认这样的人做兄弟!他很惭愧,是他把他带到战场,但在战场上,他变成了一只恶鬼,一只因为个人私怨,不惜残害三千无辜性命的恶鬼。 “且慢!”李霁唤住他,警惕问,“你不会无凭无据去与天子说道吧?” 薛戎嗤笑一声回眸,“怎么,连我也要杀了灭口?”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李霁气恼,却是有苦难言,索性告诫道:“捅到天子那里,不仅不能伸张正义,反会给武成侯府招惹祸事。” 薛戎暗讽一声,扭头重新迈开了步子。 他离开后不久,北祁皇宫来人,宣李霁入宫觐见天子。 听得天子要见,李霁本来凝重的神色,更添了几分不安。 北祁皇宫内,宇文烈背身而立,龙颜颇有几分不悦。“不是说担心招惹嫌疑,等候时机?怎这样潦草动手了?薛戎没有起疑?” 李霁早有准备,不疾不徐答话,“实在是君娴找了来,事出突然。不过,薛将军虽有不解,却未有怀疑到微臣。” “你看着办。”宇文烈沉声,“莫让孤王听到一句半句不堪之言。否则,别怪孤王把这笔账都算到你头上。” 李霁一愕,忙是应声,“微臣定会处置妥善。” 宇文烈这才转过身来,笑着走近李霁,拍了拍他的臂膀道:“陈襄没了,攻下北祁,你的功劳最大!回去,孤王不仅要封你正九命大将军,还要……”顿了顿,露出了一点莫可名状的神秘之色,“孤王另有恩赏。” 李霁微低眼眸,疑惑天子所谓“另有恩赏”所指为何,但他平淡地谢了恩,并无多言。心中,更如一潭死水一般,没有半点高兴的涟漪。 天子如今这样抬举他,就如同当初抬举陈襄一样。可这又如何?到头来,天子还不是借着他李霁一刹有过的邪恶心思,在背后推波助澜,让陈襄死无葬身之地? 伴君如伴虎,陈襄的今日,未必不是他李霁的来日! “后日,你等年轻一辈随孤王回京都。”宇文烈说着又是一笑,“一年多不见,阿蛮该是早盼着你归家了。” 提到沈连城,李霁心中方才生发一丝温软。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早日回去,早日见到他的阿蛮。 两日后,他留下赤风赤羽处理“遗留事”,当真随着天子銮驾,启程回京都了。 却是一路沉默少言。 他在灭北祁的多次重要战役中立下军功,在外人人称颂,甚至传出了“用兵如神”的美名。用血泪换来的,从未有过的荣耀,他本该高兴,但凯旋而归时的心情,却如此沉重、落寞。 他的好兄弟不理他了。多少恭维或是崇敬的话他自然也没有心思去听。所有的骄傲,早已随着那三千将士的死而化为乌有。 夏天过去了。京都城内,秋风萧瑟。 沈连城知道大军就要回来,连着好几天都会骑着马儿来到北城门外,遥首以盼。 这日,她终于看到大军归来,和去年出发时一样,浩浩荡荡。 离天子銮驾最近的队伍里,那个身穿黄金战甲,人高马大的男儿,便是她的霁郎。 沈连城欣喜,骑着马儿折回到开国郡公府,更衣梳洗,打扮得光鲜亮丽。 一年多了,她的霁郎平安回来了。不仅平安归来,而且战功彪炳!人们都说,李大将军是助周天子攻灭祁国最大的将臣,必将名垂青史。 出征之前,谁能想到,不能文也不擅武的开国郡公世子,会创下如此丰功伟绩? 诚然,这一切于沈连城而言都不是最重要的。于她而言,李霁能活着回来,就足以令她感动。 见到李霁的那一刻,当着几位小姑子和众多奴子的面儿,她不管不顾,一头扑进他怀里,哽咽着唤了一声“霁郎”。 “阿蛮……”李霁欣喜,直到这一刻,所有烦心事儿才抛到九霄云外。 多少个日夜魂牵梦萦的可人儿,实实在在就在自己怀里,真好啊! 他紧紧地拥着她,拥得太紧,拥得太久,以至于沈连城都有些透不过气来。她忙推了推他,噙着泪光,不无羞赧道:“都看着呢!你几个妹妹也都想你了。” 李霁这才放开她。 “兄长眼里只有嫂嫂!”五娘子李环儿撇过脸,已是不高兴。 李霁忙喜笑颜开上前,“五妹妹还吃你嫂嫂的醋不成?” 李环儿嘟嘴,没有做声。 一年多过去,他的几个妹妹都长熟了不少。李环儿尤为显著。离开时还是个小女孩儿的她,这下已出落得像个大女孩儿了。李霁不以为意地笑着,弯身亲昵地抚上妹妹的肩弯,温和道:“兄长思念嫂嫂乃寻常事。环儿日后嫁了人,就明白了。” 说到嫁人,李环儿的脸立时羞红了,咕哝一句“兄长乱说”,便嬉笑着转了话题,兴奋问:“兄长如今是大将军了?” “没错,正九命大将军。”也直到这一刻,李霁才觉得这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儿。 “正九命?那岂不是与当朝太傅平起平坐了?”李环儿高兴得跳了跳,“太好了!那长兄以后再不用看嫂嫂的眼色了……” 李环儿说了什么,沈连城几乎没有听进耳里。在听到“正九命大将军”几个字时,她的思绪就飘远了。 李霁被封正九命大将军,获得了最高的恩封。陈襄呢?当真牺牲了?她的霁郎,几乎是代替陈襄,成为了天子最倚重的将臣……真是世事变幻无常啊。 (未完待续。) 第240章:重逢温存 长达一年之久的战役,让人身死疆场,让人飞黄腾达。沈连城却万万没有想到,那个自己深恶痛绝的人死了…… 真有那样深恶痛绝么?似乎并没有了。 那次去南梁腹地,路遇塌方,她坠入山崖,他毫不犹豫纵身跃下。遭遇公婆施行家法,第一时间出现拦阻的人是他,毫不顾忌将其带离的人也是他。他说,他要她,不是因为报复,是希望她过得好…… 许多事,许多细节,许多有关于他的画面,都呈现在沈连城的脑海,令她生了一种不能言说的情愫。 她其实想问问李霁,陈襄是怎么牺牲的,是什么样的战役,让他死了……但她,不敢问。 与妹妹们寒暄过,李霁再回转身,看到沈连城失神之时脸上浮出的一抹哀然之色,不禁上前,牵了她的手,压低声音赔笑问:“阿蛮可是生气了?五妹妹她年幼不知事,满嘴胡言乱语,你别往心里去。” 沈连城噙笑点头。李环儿还胡言乱语了什么话,她实在不知。 “走,回家。”李霁拉了她,步向开国郡公府的大门,一边告诉她:“天子说了,要为我辟建大将军府。待建成之后,就你我二人搬过去,再生三两儿女……” 他的话,戛然而止。二人都想起一桩事来。 李霁默了默,终于艰难开口,“那个女人,没怀上吧?” 沈连城摇头,“没有。” 事实上,就在几个月前,祖母还告诉她,张氏,顺利生下了一个男孩。 她得瞒着,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李霁听了她的话,则是松了一口气,重展笑颜。 拜过家庙,洗去风尘,他终于脱下战甲,换上一身月白色常服,轻松、舒逸,出现在了清秋苑,再一次拥住了他的阿蛮。 奴子们都自觉退下了,屋内安静而温暖,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阿蛮,我好想你。”他抱着她,直想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我也是。”沈连城抬眸,伸手抚上他的脸颊。 他的皮肤,依然细腻光滑,但不再是从前那样白皙了,久经沙场,变成了健康的麦色。 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一个吻更能传达彼此的思念。唇瓣相接之时,两个灵魂都为之震颤。 情到浓时,免不了夫妻温存。 而当李霁退去衣裳,裸露出上半身时,沈连城看到他身上的刀伤、枪伤、箭伤……一处一处触目惊心,顿时心疼起来。 她皱着眉,抚上他胸前最长的那道伤疤,眼底立时涌现了泪光。 “很丑是不是?”李霁拥住她,不要她看。 “不丑。”沈连城在他肩头,喃声道,“幸得你活着回来了,不然……我不会原谅自己。” 他本是一个不求功名不求利禄的世家子,可平安喜乐潇洒一生。上战场,是因为她嫁给了他,引发很多事,挑衅了他的自尊。 “的确有几次险些丧命。那个时候,是真怕!怕再也见不到你……”李霁说着吻在她的耳际,拨弄她的敏感神经。她再要说话,他更是“嘘”了一声,吻进她嘴里,好一番逗弄。“我想你阿蛮……我也有许多话要与你说,但不是现在……” 现在,他只想融进她的身体。一年多了,此刻她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距离,他再也按耐不住男人的本能,血液里都在沸腾叫嚣了。 沈连城羞赧地笑着,拥住他,迎合他。他的吻,更如雨点一般落下,肆虐她每一寸肌肤…… 他似有无穷无尽的渴望,无穷无尽的力量,一回,两回,总还觉得不够,好似要将这一年多存蓄下来的东西,就在这一刻全都交代给自己最爱的女人。 “我不行了霁郎……”沈连城通体灼热,眸光百媚,望着他,轻摇了摇头。高i潮迭起,使得她的身体有些虚脱。 李霁仍是厮缠她,温柔地抚摸她,亲吻她,但又不希望她受累,于是没有深入动作,几下磨蹭之后,终退离她的身体,将她拥入怀中。 “我太想你了阿蛮。”说着话,他将她拥得更紧了些,“真的只想这样抱着你,哪也不去。” “你现在是大将军了,岂容得你哪也不去?”沈连城笑着,一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握进他五指间的缝隙,与之紧紧相扣,又道:“晚上大人公和大家该要回来了,这两天定还有许多亲朋上门庆贺,你可要休息好了,别太劳累。” 李霁听言,在沈连城脸上轻啄一口,笑道:“伺候夫人,一点不累!神仙也没我快活。” “你啊!”沈连城嗔了他,只觉他嘴贫一点,还跟从前一样。 接下来几天,开国郡公府门庭若市,当真热闹非凡。李威顾氏脸上有光,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恭维,人前人后,都是掩不住的高兴。 沈连城不屑于迎合,更不喜应酬那些趋炎附势的宾客。家里失了清净,她只得以探望祖父“病情”为由,逃离出去。 然而,在外头总能遇到熟人,免不了与她寒暄一番。寒暄之时,又免不了在她面前对她夫君好一番奉承。她真是……又为李霁感到高兴,又觉得累心。 这天从开国郡公府出来,她瞅见前头有熟人,忙让轿夫拐了个方向,择旁路而行,无意拐到了永华巷。 永华巷上,陈国公府完全是另一番景象,死气沉沉,绝无生气。 陈襄战死,被天子追封为异姓王北定王,亦是史册留名,颂文传世,然却所有的荣耀,都无意义。 他没有亲人,没有子嗣,活着是孤身一人,死了是孤魂野鬼,便是天大的荣耀,也无人荫享。 望着陈国公府里依然漂亮的景色,沈连城倍感怆然,几近眼眶湿热。 却是从里头走出一个落寞的身影。沈连城一惊,恍然看清,那人是薛戎。 “薛公子?”她示意落轿,惊奇地唤了一声。 看到沈连城,薛戎也有些意外,此后却是神色复杂。不待沈连城问,他便解释:“在战场上也曾与陈国公并肩作战……他不在了,我来他府上看看。” 沈连城理解地点头,心中甚至得了几分慰藉。还是有人惋惜陈襄的,如薛戎这样…… 想了想,她终于艰难启齿,“薛公子,你能告诉我,陈国公他……是如何牺牲的吗?是不是……很惨?” (未完待续。) 第241章:得知真相 薛戎没有想到沈连城会问起陈襄的死,一时慌张,竟是不知所措。 他很想告诉她真相,但他又担心说出真相后,依着她的性情,不会原谅李霁,从而本来恩爱的两个人,会走向无可挽回的境地。到头来痛苦的,是更多人。为此,他忍住了心底的冲动。 “带三千钓饵军,跑错事先约定好的地点,尽数被北祁军歼灭了……” “跑错地点?”沈连城惊疑打断薛戎的话。 薛戎方才意识到,不该这样说。沈连城对行军作战之事并不陌生,她岂会认为这是寻常事? “没错。”说出的话,自是覆水难收,薛戎只得装傻充愣,“的确是跑错地点了……两个地名,同音,这才跑错了吧!” “怎么会……”便是名字同音,行军作战这种事,岂会忽略这样的细节?沈连城绝不相信,不禁直看薛戎。 薛戎本是不善说谎之人。被沈连城这样盯着,更是紧张得出了一脑门的细汗。 他说谎。 上一世,他只要说谎,就是这样的反应。 “薛公子,你在骗我。”沈连城目光锐利,“陈襄他究竟怎么死的?” “我……实不知情。”薛戎说罢,反身要走。 沈连城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面上透了几分惊惧,不敢去想却又不得不想,终于问道:“是阴谋?与霁郎无关吧?” 薛戎感到不可置信,甚至害怕,为沈连城的猜想而感到害怕。 “你多想了。”他看着她,话语里带了一丝奉劝。 “霁郎说你在战场上与他并肩作战,几次救他于危难,乃生死之交。可回来这么些天了,你二人却从不走动,是为何故?陈襄之死,与霁郎有关,是也不是?”沈连城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心中涌动,抓着薛戎的衣袖,揪成了一团。 “别问我。”薛戎沉声,伸手拂去她的紧攥的手,阔步逃开了去。 “回府。”沈连城坐回轿舆之中,这就要回去,向李霁问个清楚明白。 回到开国郡公府,见到李霁,她便将他带到了一处无人之地。 “怎么了阿蛮?”李霁见她神色严肃,有些担心。 “我问你,你要如实回答我。”沈连城心跳得厉害,终于直言,“陈襄是如何死的?是不是你害死的?” 李霁一愕,惊疑问:“是不是薛戎与你说了什么?” “是不是你害死的?!”他没有立即否定,使得沈连城上前一步,有些激动。 李霁低眸,一时失了言语。 “是你……”沈连城失望而不可置信,“真的是你?” 李霁忽然抬眸,几近恼羞成怒握住沈连城的双肩,“为何要这样质问我?怎么他死了你舍不得?” “在战场上,你怎么能害人?!”沈连城怒吼出声,胸口急剧起伏着。“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不仅是陈襄,还有三千将士!你还是人吗?” “我也是听命行事!”李霁脱口而出,亦是激动得方寸大乱了。 “听命行事?”沈连城惊疑,“听谁的命?天子?天子……” 她的神色变得更加可怖起来。 是天子宇文烈要置陈襄于死地吗?战事快要结束,出了一个用兵如神的李霁,亡陈皇子可有可无,就置他于死地? 恍然回神,她冷静下来,抓住李霁的双手,语气变得和缓许多,恳求道:“霁郎,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天子是如何逼迫你害死陈襄的?” 李霁沉默,脑中一片混乱。 “你不说,那我进宫去问。”沈连城放开他,作势要走。 “阿蛮……”李霁忙唤住她,终于将当时的事,如实说了出来。 事发前夜,天子召见李霁、陈襄,还有薛戎几个议事,确定了翌日由陈襄带三千钓饵军诱敌到江城成山,再由李霁和薛戎带大军围剿的计划。 议事之后,天子将李霁单独留下,又一次谈到了翌日作战计划。 宇文烈对李霁道:“江城有成山和乘山,说起来是一样的,陈国公听错了也不无可能。你再去叮嘱他一声,是乘风破浪的乘,让他切莫搞错了。” “乘风破浪的乘?”李霁愕然,“陛下适才不是说……” “孤王适才说的,就是乘风破浪的乘。”宇文烈深深地盯着李霁,别有意味。 李霁自然感到惊异万分,但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应道:“微臣这就去叮嘱陈国公一声。” 宇文烈满意地点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你姊姊是孤王疼爱的李夫人,你妻子阿蛮,孤王更是视之如亲妹,她嫡亲的妹妹,又是孤王的隽妃……千丝万缕的联系,孤王信你。” 李霁知道,不是信,是牵制。 北祁灭亡之势势不可挡,陈襄在军中的地位与日俱增,功高盖主,天子感到害怕了,却没有牵制他的人,所以起了杀心。 李霁是有过害怕和犹豫的,但是,他何尝不希望陈襄死?最终,他选择了“奉命行事”。 翌日一早,他和薛戎带大军去了成山,任凭陈襄带着三千钓饵军在乘山绝望奋战。令他没想到的是,天子还派了一队人,放火油箭,射杀侥幸冲出重围之人…… 他与薛戎带大军赶到时,一切都晚了。 是他心生了恶念,为虎作伥,但真正的恶鬼,不是他,是天子! “是天子要置陈襄于死地。”他必须向沈连城咬定这一点。 “可你……” “我是听命行事。”他打断她,“若我违抗天子之命,说不定死的,就是我!” 沈连城摇头,简直不想再听下去了。天子阴狠,那样对待奋力杀敌的将臣,而她的霁郎,怎么能与之一气?她不能容忍。 却在这时,有奴子过来传话,赵寺人带了天子圣旨来,请李霁和沈连城夫妇接旨。 “奉天承运,天子诏曰:兹有天子太傅沈括之孙、晋国公沈忠书之女沈怜儿,娴熟大方,才貌双全,恭谨端敏,助周军灭祁有功,特封其怜夫人,今赐予开国郡公世子、大将军李霁为平妻。一切礼仪,交由春官府与开国郡公府共同操持,择良辰完婚。钦此。” (未完待续。) 第242章:怜儿挑衅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短短一个上午,沈连城因为意外之事受到的冲击,都令她震惊得神思恍惚。但又似乎麻木了,心中并无痛楚。反倒是李霁,反应颇为激烈些。 他这才知道,原来天子与他说的另有恩赏,是指的这一件! “李大将军,您还不接旨吗?”赵寺人端着圣旨,双手递给李霁。 “这道圣旨,我不能接!”李霁道。 “大将军,抗旨不遵,可是死罪。”赵寺人说着,脸上浮出一抹凌厉,继而又劝道:“先接了吧?就不要为难我了。有什么,您再进宫与天子说去。” 李霁无奈,只得先接下圣旨。 “告辞。”赵寺人说罢离开了。 沈连城由玉荷搀着,已然坐了下来。李霁将圣旨撂到一边,走近她,保证道:“阿蛮,我待会就进宫与天子说,请求他收回成命。” “没用的。”沈连城抬眸望着他,神色淡然,“还不明白吗?天子之所以选择你,就因为你好牵制。”顿了顿,忽而嗤笑一声,问:“你敢抗旨不遵吗?” 李霁默然。他何尝不知天子选择他的因由?但他没有想到,原来得到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到头来还得委曲求全。 此事若放在陈襄身上,他敢抗旨不遵吗?他敢。他孤家寡人一个,有什么是他不敢的?而李霁,不敢。 “我累了。”沈连城起身,要回清秋苑。 她真的觉得累,唯有一个累字。但她之所以觉得累,最主要还是因为陈襄之死,她不能接受,是她的霁郎与天子的阴谋。 她不是第一天认识天子。天子的狠绝,她在上一世就经历过。但她仿佛是第一天才认识李霁,对他失望极了。 沈怜儿莫名跳出来一事,反而不能令她心烦。她甚至觉得是天意……天意如此!天意也在给她一个理由,一个让她离开李霁的理由。 而真实的理由则是,她不能原谅他。 她喜欢的男儿,该是正直的、纯善的,哪里会是这样自私自利的?她觉得肮脏。 现在又冒出一个平妻来,天子亲封,拒绝不了……接下来的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却在这时,门房来报,说外头有个自称怜夫人的人来了,看样貌,像是亲家怜儿娘子。 “让她进来!”李霁怒吼一声。他倒要看看,这个沈怜儿到底怎么攀附了天子,怎么成了大周灭祁的功臣!他倒要问问她,如何这样不顾脸面,要缠着他不放! 然而,沈连城不想见她。 她不想知道她是如何攀附了天子,也不想知道她是如何成了大周灭祁的功臣。她只知道,她对李霁痴心不改,并且赢了。 可赢了又如何?她沈连城不在意了。 “阿蛮……”李霁唤住她,他希望她留下,希望她看到,他是如何对待沈怜儿的痴缠的。 沈连城却没有留步,顾自往清秋苑的方向走了去。 她这样的反应,令李霁感到不安。他摸不透她的心思,更害怕她的心思。他不知该如何收场。 不多时,沈怜儿进来了。 她梳着高髻,穿着华服,面容妩媚,身姿窈窕,越发成熟、貌美。她步履从容,面若含笑,高傲地看着每一个人。 只是可惜,她没有看到沈连城,因此脸上的笑,微滞了滞。今次她来,特意精心打扮一番,就是为了挑衅沈连城的,当初那样狠心绝情,将她扫地出门的沈连城。 可惜,她不在。不过没关系,日后有的是机会!她重展了笑颜,缓步走向李霁,这个她一见钟情深爱不渝的温柔男人,但却深深伤害她令她那样不堪的别人的男人。 她依然渴望得到他,但她对他,更多的是恨!她要用自己接下来的所有人生报复他。 而在见到沈怜儿的时候,李霁几乎是怒不可遏冲上前去,红着眼睛怨声道:“你不是消失了吗?为何还要出现?破坏我与你姊姊的感情,很有趣?” 沈怜儿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反而笑着,不疾不徐问:“我姊姊呢?” 快两年了,她重新回到这个地方,最想见的,不是自己爱慕过的这个男儿,反倒是她的姊姊,沈连城。 “你别叫她姊姊!她没有你这样的妹妹。”李霁怒道。 “呵呵。”沈怜儿发笑,“姊姊倒是清楚得很,知道天子赐婚无可挽回,索性连见都不敢见我了。有点可惜呢!我此番来,其实是想看看她如姊夫这般怒不可遏的样子的。” 李霁嫌恶地瞪她一眼,微侧了身子,这才冷静下来,沉声而问:“你如何攀上天子的?给天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还不是拜姊姊姊夫所赐么?”沈怜儿直勾勾地看李霁,“那日送我回临安城,路遇劫匪,终被一名侠士所救。他教我媚i术,教我度人心思,送我到北祁皇宫,魅惑北祁后主,搅乱朝纲……我才发现,原来他是天子的人!而北祁皇宫如我这样的女人,就有二十几个。” “你是天子让人安排在北祁皇宫的细作?”李霁吃惊。 出征之前,他就听薛戎说过,北祁皇宫早就有天子安插的人混迹其中。北祁后主的荒淫无道,恰恰与这些人脱不了干系。 沈怜儿笑着,故意反问:“是不是很意外?” “你凭什么说服天子赐婚?天子岂会听你的?”既然不过是一名小小细作,却如何使得天子下了这样的圣旨?李霁想不通。天子不是视沈连城为亲妹吗?就不怕这么做,伤了“妹妹”的心? “我为何要告诉你?”沈怜儿更加得意了,但她岂会告诉他自己用了什么法子?她不会告诉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她的厉害之处。 清秋苑内,沈连城端坐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她吩咐玉荷备轿,要去一趟太傅府。 快抵达开国郡公府的大门口时,她还是跟沈怜儿遇了个正着。 沈怜儿高兴极了,大步上前喊了她一声“姊姊”,并有意挑衅道:“很快我就要与姊姊一同伺候霁郎了!姊姊一定不高兴吧?都怪怜儿不好,是怜儿太喜欢姊夫了。” 她偏着头直盯着沈连城,渴望在她脸上找到自己想象了多遍的样子,愤怒、痛苦、恨……然而,那是什么反应? (未完待续。) 第243章:商议和离 沈连城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痛苦,也没有恨,只有十分的淡漠透着一点点轻蔑。 “你喜欢,就拿去。”她辗转至沈怜儿身侧,故意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姊姊用过的,让给你就是了。” “你这话是何意?”沈怜儿万万没有想到。神色变得难看的,反而是她了。 “听不懂吗?”沈连城笑了笑,“姊姊的意思是说,姊姊用过的男人,你配得上。” “你!”沈怜儿气得花容失色。这一刻,脸上的妩媚与精致,身上的华服,似乎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她感到不可置信! 不是夫妻恩爱,鹣鲽情深吗?怎么冒出一个平妻来,沈连城却一点不在意?她难道不爱李霁吗?还是她太能伪装? 一定是伪装!沈怜儿这样想着,忽而笑了,“你就装吧!看你能装到几时!” 沈连城没有理会,转身离开。 望着她坐进轿舆,远去,沈怜儿的笑僵在脸上,渐渐消失了。 没有得到预想中的痛快感,反而莫名受了一肚子气不知往哪里发泻,她觉得难受至极。 沈如秀却是听了风声赶了来,恰在沈怜儿刚出得开国郡公府时遇见了她。 看到沈如秀,这个真心待自己关心自己的二姊姊,沈怜儿是高兴的。 “二姊姊。”她迎了过去,真诚地牵了沈如秀的手道,“我正要去姊姊家拜望姊姊的。” 在北祁皇宫的日子,她唯一思念过的人,也唯有沈如秀了。 沈如秀已是泪花泛泛,抓着沈怜儿的手也在发颤,声音嘶哑问:“这么长时间,你在北祁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派人到处找你?” 沈如秀这般反应,倒让沈怜儿鼻头酸涩了。她扑进她怀里,“姊姊……也就你一个真心待我,会派人找我。姊姊……”她拥住她,却觉得拥住的是一把骨头,不禁退离一些距离,细看了看,心疼问:“姊姊怎这般消瘦?可是姊夫待你不善?” 沈如秀摇头,想到陈襄没了,更是泪如泉涌,“走,跟我回家。回家再说。” 若不是世间还活着一个沈怜儿,对陈襄的生死不抱希望之后,她恐怕就不要活了。这个世间,若是没有陈襄,也没有沈怜儿,她沈如秀活着还有何意义? 二人轿子也不坐了,手牵着手一直往王府去,当真是姊妹情深。 沈连城很快来到了太傅府。她将祖父祖母,还有长兄唤到一起,神情严肃,是要宣布一件大事的样子。 “我要与霁郎和离。” 当她沉静地说出这句话时,听了些风声的沈庆之第一个做出了反应,“天子赐婚是真的?” 沈连城点头。 “什么赐婚?”长时间以来总是称病在家的沈括,消息相对闭塞了些。 沈庆之气恼,“祖父可记得怜儿妹妹?天子封了她怜夫人,并将其赐婚给李世子。” “天子封她怜夫人?”萧氏深感惊奇,凭什么?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沈庆之皱着眉,目光投向沈连城。 “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也不想清楚。”沈连城却道,“无论如何,天子赐婚圣旨已下,已是成命不可挽回。” “那李世子的意思呢?”萧氏担心问。 “他难道敢抗旨不遵么?”沈括沉声,脸色也十分难看起来。 几人沉默了。 半晌之后,沈括抬眸对沈连城道:“我知道你心气儿高,但就因为这件事你要和离,说不过去。李世子并着整个李家,都是不会同意的。况且,今时不比往日,他是正九命大将军了,岂是我们提出和离就能和离得了的?” “我知道,不容易。”沈连城虚看着眼前,依然笃定,“但我不会委屈跟他在一起,绝不会。” “阿蛮,你听祖母说一句。”萧氏语重心长,“虽是天子赐婚的平妻,但嫁进去了,在你这里也还是个妾。更何况,李世子对你一心一意,断断是不会碰她一根手指头的。你何必往心里去?不如就当,府上多了个伺候人的奴儿。” 沈括叹了一口气,也道:“我赞同你祖母的说法。” 沈连城知道,他们以为自己要与李霁和离,是因为天子赐婚一事,所以他们不理解,不赞同自己。 “祖父,祖母,并非我小题大做,而是我……瞧不上他了。他不再是以前的霁郎。”她不能说天子和着李霁谋害了陈襄和三千将士,她能说的,只能是这些。“还请祖父祖母为阿蛮做主。” 提出和离,必须得娘家人出面才行。她一个人,决然办不到。 “可是出了什么旁的事儿?”沈括狐疑。 陈襄与三千将士的死,沈连城几欲脱口而出,但她还是忍住了。 祖父一生耿直,此事又涉及天子,她唯恐祖父知道了,会以天子太傅的身份跑去质问天子,无端招来杀身之祸。 “祖父祖母难道希望,阿蛮下半生都活在怏怏不快之中吗?”她没有回答沈括的话,只情绪颇有些激动地反问了一句。而后起身,跪到了沈括和萧氏跟前,“阿蛮恳求……” “你这是做什么?”萧氏惊忙起身扶她起来,满脸疼惜和担忧,“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至于你如此决绝?” 沈连城紧抿双唇,没有做声。 “罢了!我们出面,为你做主。”沈括是最了解沈连城的,她不肯说的事,别人肯定问不出来。但她要做的事,无论如何,她都会做。那他这个做祖父的,也只有无条件支持她了。 “咱们做主,要以何由头?”萧氏没有胜算,“就因为李世子娶平妻一事?那可是天子赐婚。” “自然不能用这件事!弄得不好,就是我们违逆圣意了。”沈括说着陷入沉思。一时半会儿的,他也想不出什么利害的由头来。 “祖母,您还记得张氏吗?”沈连城望向萧氏,目光幽深,“是时候把她和孩子接回来了。” 萧氏和沈括一听这话,恍然悟到了什么。 “和离之事,待到两门婚事办后再提吧!”沈连城又道,“待那时候,张氏和孩子也回来了。” “两门婚事?”萧氏却是反应不过来。 (未完待续。) 第244章:熟悉背影 两门婚事,一桩自然是李霁与沈怜儿的,另一桩则是沈庆之与薛云的。 沈庆之的府邸已然辟了出来,就等下月婚期,迎薛三娘子薛云过门了。 听得萧氏一时反应不及的提问,沈庆之便起身上前,问:“大妹妹可是说我的婚事?” 沈连城噙笑点头,温和道:“我的事一闹出来,闹不好,恐怕会影响长兄娶亲。所幸长兄与薛三娘子的婚期也快了,就等你们办完吧!” 沈庆之却道:“妹妹既然想和离,那在李家便是一天也待不下去的,不必顾及我。” “阿蛮说的有道理。”沈括思虑再三,终于做下决断,“和离的事,等庆儿婚事办了之后再提。” “也好。”萧氏思忖着也点了点头,喃喃道:“阿蛮想和离,怕要费些心思。我们有把握之后,再请沈李两族里的长辈坐下来好好相谈。” “有祖父祖母出面,阿蛮就放心了。”沈连城很感动,祖父祖母这样支持自己的决定。 再言说几句,她便告辞离开了。 她走后不久,沈庆之便跟了出去,关切道:“大妹妹,虽然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相信你是对的。但你要和离的真实原因,连我也不能说吗?” 沈连城苦笑,轻点了点下颔,“不可说。” “也罢。”沈庆之叹了口气,又轻抚她的臂弯,“那这段时间,委屈你了。你放心,长兄一定争取升官,得天子重用。将来无论你要再嫁还是怎么,我都能好好护你。” 真正的亲人,便是如此。 只听他这一句话,沈连城在这瑟瑟之秋,便已感觉温暖如春了。不过,想到“得天子重用”几个字,她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嘲讽。 那样心狠手辣,眼里只有利益的天子……得到他的重用又如何? “长兄,”沈连城想了想,终于道:“成为让天子重用之人,不如成为能够牵制天子之人。” 沈庆之一惊。这个道理虽然浅显易懂,但他不明白,沈连城如何突然这样说。 “你知道天子如何看祖父吗?”沈连城问了一句,不待沈庆之回答,却又接着道:“祖父得天下百姓爱重,满朝文武,半数人都与祖父有些交情。地方上,祖父的僚客更是无数。天子该是嫉恨祖父的,却又对祖父无可奈何。” “你想我成为祖父那样的大官?”沈庆之也期盼有一天,能跟祖父一样威风八面,造福百姓。 沈连城却是笑笑摇头,“做官能做到祖父这样,毕竟是少数。况且,有祖父前车之鉴,天子往后,该是不会容得下谁处在一个高不可攀的位置,一处就是十几二十年。风水流转,昨日是陈襄,今日是霁郎,来日那个人,还不知会是谁。” 沈庆之越听,倒越加糊涂了。 “长兄以为主管土地和民生的地官府如何?”沈连城话锋一转,“北祁已灭,西戎、南梁便是跳梁小丑。天子虽崇尚武力治国,扩大的疆土,终须文治来守。” “我懂你的意思了。”沈庆之漂亮的双眸立时变得明亮起来。 长兄一点即通,沈连城深感欣慰,最后不忘补充一句,“无论如何,想民之所想,忧民之所忧,选择与百姓为伍,总是最明智的。” “嗯!”沈庆之重重地点头。 “我回去了。”沈连城委身,方才离去。 看着她笔挺的后背,个头虽小,但沈庆之却觉她异于常人的高贵和聪慧。 他很庆幸,这个女郎是他的妹妹。 而在沈连城回开国郡公府的路上,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顿时心跳失速。 那背影,像是陈襄! 但那背影在街尾几乎一闪而过,她惊觉之后仔细看时,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落轿!”她还是要过去看个究竟。 她下得轿舆,却不让任何人跟着,独自往那边街尾走了去。 拐角处,果真站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他的个头,跟陈襄几乎一样高大。他五官精致,皮肤却很粗糙,还长了满脸的络腮胡子,显得有些邋遢。 这样的脸孔,绝不是陈襄的。 陈襄会易容之术,这个人,会否是他?沈连城盯着他,“陈襄”两个字,几欲从她喉咙里跳出来。 他手里提着一副药,定定地迎接她对他的探视,面无表情。 如果是陈襄,他会认她的吧?如是想着,沈连城否定了自己的猜测。“陈襄”两个字,也便吞咽了回去。 再看他邋遢的样子,竟有些怕,怕他是什么粗鄙的浪人。她忙回转身,逃进来往的行人之中。紧接着,她心里头生了一股强烈的空落感。 薛戎说过,三千将士,无一人生还。她在妄想什么? 她走后,男子提药的手,分明攥紧了些。他的目光,更是在她身上停滞,直至她坐入轿舆之中,离去。 “我就知道,你进城是为见她。”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突然在男子身后响起。可她的模样,却是一位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模样。 男子把药交给她,沉声道:“你先拿回去,他等着吃。”而后向大街上迈开了步子。 “你去哪儿?”老妇人警觉而着急。 “天黑之前我就回去。”男子回头说了一句,还是走掉了。 老妇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奈叹息。 沈连城回到开国郡公府,李霁也从宫里见过天子回来了。 很显见,他没能说服天子收回成命。娶沈怜儿做平妻一事,无可逆转。 事已至此,他唯有求得沈连城体谅。他想,无论如何,此事也是怪不得他的。 他来到清秋苑,脸上写着忐忑。 “阿蛮,我向你保证,她进了开国郡公府,名义上是我平妻,但我一定视她为无物,绝不碰她!” “是你的事。”沈连城一脸冷淡。 李霁愕然不知所措。他宁愿她跟他闹上一场,绝不希望看到她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阿蛮……”他挨着她坐下来,想牵她的手,却被她刻意避开了。他不禁皱眉,心里更急了,“阿蛮,我要如何做,你心里才好受些,才不生我的气?”(未完待续。) 第245章:谋个差事 可笑的是,李霁以为沈连城气,只是气突然而来的天子赐婚么?他不知道在此之前,还有一个更严肃的问题?他为虎作伥,残害三千将士的事,难道过去了吗? 沈连城义愤填膺,只觉心中有一团火在烧,让她无法平静。 “你以为我在气什么?”她终于抬眸看他,直言道:“以为我气的是天子赐婚?不觉得比起这件事,你因为私心,残害三千将士的性命更让我不能接受吗?我不接受,你是这样的人。” 李霁只觉脑中轰然。他本以为,天子赐婚一事,已让沈连城忘记了战场上那件事。她没忘,甚至因为三千将士的死,连天子赐婚一事她都不关心,不往心里去了……究竟是因为三千将士的死,还是因为陈襄的死? 如是想着,他突然觉得气恼,一根筋认为,她是在怼他不该害死陈襄! 他缓缓站起身,讽刺地笑了一声,“陈襄死了,你舍不得,你难过,对不对?” 他想的竟是这个!这让沈连城觉得震惊、不可理喻。她也站起身来,直看他,反问道:“三千将士的命,在你这里当真不值一提?” “不要大义凛然在这里跟我咬着三千将士的命不放!”李霁抬高音调,又压低了去,接着道出一句:“就因为那个人死了,你才这样怨怼我,对我不依不饶。” 听了他的话,见他这副样子,沈连城的瞳孔也放大了些。“我怎么不认识你了?” “我也不知,你对那个人竟藏有这般心思!” 沈连城就知道,他没有一星半点的忏悔之心,反而疑她心思不纯。以为她会为此与他争辩,转移事情重点么?以为她会为了表明自己对陈襄绝无不该有的心思,而去安慰他是他多想了? 她不会。 做和离的打算,是对的! “你出去。”她不想看到他,更不想再与之多言。 李霁愣了愣,她竟连一句辩驳的话都不说!他更加气恼了,于是转身,拂袖而去。 终是一场不欢而散的争执。 出得清秋苑,他听阿则说,赤风赤羽回来了。 “让他们到宁辉居。”他忙吩咐。 见到赤风赤羽,他便着急问:“事情办得如何了?” “首级在此。”赤风端了一个木盒子上前,并揭开了盖子。 一股扑鼻的腐臭味瞬间在屋内弥散。李霁作势要呕,但他还是忍住了,掩着口鼻,用余光扫了一眼盒子里的人头。已经腐烂了,但隐约可见,是陈襄的样子…… “呕……”他还是呕了出来,于是冲到屋外透气。 赤风赤羽跟了出来。 赤羽道:“世子,君娴和表公子跑了,该是来了京都。” “找到他们。”李霁沉声,想了想道:“找到了,带到我这里来。” “是。” 陈国公府内,长满络腮胡子的男子出现在了楚霸天所居的翠玉轩。 楚霸天见到他时,分明被他邋遢的样子给吓到了,接着便是嫌弃,“扮成什么样子不好,要扮成这样?” 门房那边有人传话说外头有个长满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要见他时,他心中就生了疑惑。让张奎出去引他进来,只远远地看他往翠玉轩来,便是不看他的脸,他就知道他是陈襄了。 他就知道,他没那么容易死,终还是回来了。但他扮成这样,跟他本来的样子比,真是丑得吓人呢! “现在可是说闲话的时候?”陈襄眸光微寒。 楚霸天这才正经下来,往外瞟了一眼,语气里端了几分怜悯道:“吃了不少苦头吧?” 陈襄没有做声。 “接下来,有何打算?”楚霸天问。 “帮我在荣亲王那里,谋个差使。” “终于想通了。”楚霸天满意地笑。 “有条件……” “你现在这样,还敢提条件?”陈襄话未说完,楚霸天却又笑了,打断他道,“人家愿意收留你,便是施舍了。” 陈襄不以为然,“我有天子残害三千将士的人证和物证。” “当真?”楚霸天先是一惊,而后便是欣喜,“这就好说了。那你的条件是?” “李霁配不上沈阿蛮。”陈襄说着这话,眼里闪过一抹凌厉。若李霁在场,这抹凌厉,足以将其千刀万剐。 “我懂了。”楚霸天豁然,但还是生了慨叹,“都到这一步了,也还念着那个女人。当真是……自古红颜多祸水啊。” “她不是祸水。”陈襄更正他的话,“没有她,我活不到现在。” 每每遭遇绝境,他都是想着沈连城,才凭着最后的意志绝处逢生的。他不能容忍,沈连城跟那样一个无耻之辈生活在一起。这是对沈连城的玷污。 “也罢。”楚霸天悠闲地挑了挑眉,做保道,“只要是能帮一把的事,我也会出手的。此番天子赐婚怜夫人与李霁的事儿,你听说了吧?” “嗯。”陈襄点了点头,心想,更加无耻的,还有天子宇文烈…… “是个契机。”楚霸天露出了一抹高深的笑意。 陈襄的思绪则飘远了,回到了那场战役。三千将士是如何奋力反抗,如何用身体护他突出重围……却在最后关头,遭遇了十几个黑衣人的火油箭。 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其实,他早就知道天子宇文烈眼里是个只有利益的人,因此在战事胜负已有定局之后,他都端着几分小心和谨慎,也让下面的人加紧防范。可便是如此,他们也万万想不到,天子会心急得在战场上,用那样的方式下手! 此仇不报,难慰三千将士在天之灵。 宇文烈,为君者,既然暴虐到那等地步,那就……从那个位置下来,死去。 很快便是沈怜儿与李霁的婚期了。 这一天,开国郡公府红绸漫天,场面比沈连城当初嫁给李霁时还要大,还要热闹。 京都里的权贵,无不来贺。 诚然,荣亲王宇文衍也来了,他带了一名侍卫。 那侍卫个头很高,相貌堂堂,冷着脸,不苟言笑。李霁见了,也不免多看一眼。碰上他的目光,他更是猛地骇了一跳。 他想到陈襄了。(未完待续。) 第246章:侍卫卫玠 当真是一旦做了亏心事,心中就能生暗鬼。侍卫向李霁施了礼,并用左手扶了扶左腰佩剑的动作,方才使得李霁放松下来。 荣亲王的这个侍卫,分明是个左撇子,岂能是陈襄?更何况,他的死,有首级为证?便是他通易容之术,那烂掉的皮肉还能有假? “大将军对本王的侍卫有兴趣?”荣亲王宇文衍注意到李霁的目光,不禁笑道,“他叫卫玠,本王新得的,功夫不错。”顿了顿,有意问:“大将军若喜欢,本王送你?” “不敢。”李霁忙拱手道,“不敢夺爱。” 宇文衍讪然而笑,继而四下张望,没有看到沈连城的身影,不禁问:“怎么不见将军夫人?” 李霁一愕,直觉这个荣亲王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今日来客,熟人不知是何情况?沈连城不出来见客,也是正常的。他如何要多此一问? “内子身体不适……” 宇文衍却打断他,别有意味问:“莫不是心情不佳,未有出来见客?” 李霁尴尬气恼,脸都快红了。 “呵呵!”宇文衍却接着发笑道,“女人都这般小家子气。”说着还伸手拍了拍李霁的臂膀,一副与之很熟的样子。 李霁心里则是不高兴的,只觉颜面尽失。或许今次来的,在场的不止荣亲王,许多人都在看他的笑话吧?若是他的阿蛮大度些,出来待客,就不至于如此。 当然,他能理解沈连城。她生自己的气,不出来待客,是人之常情。 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沈连城小家子气的时候,沈连城在青菱与玉荷的陪同下,出现了。 她着一袭正红色礼服,妆容精致,发髻高挽,以珠翠点缀,高贵之余,透着一丝温婉。她噙着笑,向每一位与她行礼的人还礼,举手投足,皆显大方。 她必须出现。将来提出和离,她也不能叫人猜测,她是因为小家子气,容不得天子给夫君赐下的平妻。 李霁远远地瞧见她,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他的脊背挺得更直了些,大步走了过去。 荣亲王宇文衍有些意外,不禁侧眸看向自己的侍卫卫玠。 李霁不在了,卫玠看沈连城的目光少了一些掩藏。 宇文衍掩嘴轻咳一声,提醒道:“别太流于表面了。” 卫玠收回视线,微低了眼眸。 宇文衍想了想问:“打算何时与你心爱之人表明身份?” “今晚。”卫玠闷声答。 “也好,免得她今夜里难过。”宇文衍叹了一声。 那边,李霁已走近沈连城。他噙着笑,暗藏了欣喜轻唤了一声“阿蛮”。然而,沈连城并不搭理他,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她所有的笑,都是给宾客的。 李霁深感尴尬。但她能出来待客,他已经十分庆幸了。目光落在她身后梳着妇人头的青菱脸上,不禁笑了一下,“青菱也来帮忙了。” “是。”青菱向他委身以礼。 “听闻你前不久生了一个儿子?”李霁说着回看阿则,吩咐道:“让管家再多备些礼送过去。” “……是。”阿则有些懵。今天是什么日子,世子怎还惦记着这么屁大点儿事?不过很快想通了。世子为了讨好世子夫人,真是无孔不入。 可这在沈连城看来,不过是个笑话罢了。若不是为了做戏,她根本连跟他走在一块儿都不愿意。 天渐渐黑了,李霁被一帮子人前呼后拥,往后院走了去。 沈怜儿的居所,安排在了清秋苑的西面,迎春苑。不过,这里很快就不叫迎春苑了。沈怜儿不喜欢这个名字,白间被迎进院子的时候,她就说了,并着人改成“落霞苑”。 去过临安城晋阳公府的人都知道,落霞苑在晋阳公府,是主母黄氏所居的苑落。沈怜儿这么做,分明是在挑衅沈连城正妻的地位。 显然顾氏对沈怜儿这个天子赐下的平妻是有偏袒的,即便知道这个名字改了会惹沈连城不快,也还是乐呵呵地答应了。 今时不比往日。儿子是大将军了,沈连城再是身份贵重,顾氏也不怕了。更何况,沈怜儿是天子赐下,她便是偏袒些,也理所应当。 而为了防止李霁冷落了沈怜儿,待到李霁进了沈怜儿的屋子,她便嘱咐下人把门反锁了。 清秋苑内,烛火摇曳。昏暗光线下,沈连城一脸平和。 玉荷则是满心的愤懑不平,在外屋来回踱步,一边压低声音碎碎念,“女公子真是嫁错人了!早知今日,还嫁他做甚?还不如嫁那个人……” “玉荷!”青菱阻断她口无遮拦的话,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想了想向玉荷勾勾手道:“你去迎春苑看看……按说,世子该是不会在那里过夜的。” “就怕被那狐狸精给迷住了。”玉荷嘟哝一声。 “快去吧!”青菱想着李霁白天对沈连城的讨好,心觉他不会在沈怜儿那里过夜。她只怕,李霁若在那里过了夜,他跟沈连城的关系,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玉荷知道事情厉害,当真跑了出去。 约略一刻钟过去,屋里头沈连城唤了一声“玉荷”,道:“我困了。” 青菱忙走了进去,“女公子,奴来伺候您。” “你怎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去?”沈连城不无责怨道,“家里还有孩子呢。” “有乳母在,”青菱温和是笑,“不着急的。” 沈连城于是起身,任她伺候。她忽而笑了,道:“幸亏我没有孩子。” 原本,她多希望自己有个孩子啊!现在看来,倒是一桩幸事。 青菱不免一惊,“女公子如何这么说?” 沈连城只是微微笑着,没有做声。 “女公子……”青菱顿了顿,终于道,“何必太往心里去?看得出来,世子的心,还在您这里的。” 沈连城仍是没有做声,青菱也就不好再说下去了,只管伺候好她。 沈连城刚躺下来,玉荷喘着气跑进来了,一副气愤难挡的样子。“主母也是够下三滥的!竟把世子锁在怜儿娘子屋里了!难怪这么晚了,世子他也过不来……” 见沈连城没什么反应,青菱忙向玉荷使了个眼色,并走过去,压低声音道:“女公子累了,咱们出去吧!” 沈连城侧躺在床上,想着这户人家,终于发出了一声哂笑。 夜深人静,一个人影害晕了守夜的奴子,跳进内院,来到了沈连城所居的内室。(未完待续。) 第247章:没有躲避(说好的加更,求鼓励) 沈连城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一丝响动,睁开了眼。 她以为是李霁终于从沈怜儿那里逃出来了。感到脚步靠近床侧,她重新闭上了眼目,假装睡熟了。 他的手,轻抚在了她的额侧,动作温和,同时也端着几分小心。 沈连城微蹙了眉。 这一刻,她心里是有些隐痛的。她知道,无论如何,无论他做了什么,他都是深爱着她的。 但她,再难接受。 “出去。”她终于睁开双目,低低地说了一句。 落在她额侧的手,滞住了。 “你以为是他?” 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陡然响起。沈连城猛然翻身,待看清眼前人绝然不是李霁时,忙要惊叫出声,嘴却被来人弯身捂住了。 直至这样的距离,她才看清楚眼前人是陈襄。 惊异万状,她一只手抓了他紧窄的衣袖,一只手则是迟疑地伸向了他的面颊。 陈襄讶然,放开了捂她嘴的手。 沈连城的五指柔荑,仍是摸上他的脸颊。摸到了,便激动地贴紧了,“是你吗?不是梦?” 她曾梦到过自己?陈襄几乎感到惊喜,心中悸动,忍不住一把抓住她抚在自己脸颊上纤细柔软的手指,颤着嗓音问:“你想我?” “你没死?”沈连城还是觉得不可置信,唯恐自己是在梦里。 这已不是第一次梦见他了!自从李霁承认是他害死他以来的每个晚上,她都会梦到他。梦到他死的样子,梦到他的绝望…… “没死!不是梦。”陈襄说着,抑制不住心中悸动,终于覆上她的唇,紧紧扣住她的身体。 唇齿之间,是熟悉的香甜和软润……却是头一次,她没有躲避,没有挣扎和逃离。 原来,她是想自己的,她对他,有情!他多高兴啊!高兴得无措,以至于拥着她身体的手,不自觉颤栗,以至于咬着她的唇舌,也失了分寸…… 沈连城在一下生疼中神智变得清明了。 这不是梦,是真的!她张惶退离他的唇齿,双手推着他的胸膛,大口地喘息,羞恼地低了头,不知所措。 “是你……你没死……” “是我,我没死。”陈襄放开她,双手捧着她的脸,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我回来了……你其实很想我,不愿我死了对不对?不然,你岂会以为这是做梦?便是做梦,你都想着我。” 他话语高兴而霸道,气息紊乱,捧着她脸的双手因为太过激动而微颤着,甚至失了几分温柔。 沈连城脑中则是一片混乱,胡乱地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现在又该怎么做。他出现得太突然了,适才那一吻,缠绵缱绻,也来得太突然了。 “我活着回来了!”陈襄说着,低头又要亲吻她。 “不……”这一次,沈连城躲开了。 她抬眸看着他,眼里不无惊惧。既然没死,那她该如何面对? 原本,她是憎恶他的。随着他的死讯,她原谅了一切过往,甚至某些事,让她觉得懊悔。而今,他却回来了,在这样一个夜里,突兀地出现在她面前…… “李霁他不值得你爱。”陈襄告诉她,“那是一场阴谋!我的死,三千将士的死,是他和天子一手造成。” “我知道。”沈连城拂开他的双手,身子往床的内侧挪了挪。 “你知道?”陈襄感到惊异。 “我都知道了。”沈连城已彻底冷静下来,想了想问:“你回来,是为复仇的?” “复仇当然要复仇。”陈襄话语肯定,忽而又向沈连城伸手,抓住她的臂弯,郑重道:“但我能活着回来,只为你。” “你别这么说……”沈连城又一次拂去他的手,撇过脸道,“你能活着,我很高兴。但你与我,仍是桥归桥,路归路。” 陈襄心中一痛,“他是那样一个人,你还要跟他?” 他以为,依着沈连城的性子,知道李霁是那样一个人,定然不能接受的。难道她爱他,爱得连基本的道义都不顾了? “我说过,便是别的任何人,也不会是你。”沈连城一本正经,希望他能明白。 陈襄不相信她还恨自己,“适才你还……” “没有的事!”沈连城打断他,“适才是我一时恍惚,不能表明什么。” 便是离开李霁,她怎么可能转身投向他陈襄的怀抱?是任何其他人,也不会是他。 “你在欺骗你自己。”陈襄咬定。他不相信她对自己一点感觉没有。 “你走吧!”沈连城果决道,“无论你要做什么,都与我无关。” “沈阿蛮,重活之后我做的哪一件事与你无关?” “醒醒!”外头突然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李霁! “快走!那边窗户。”沈连城心中一凛。 “阿蛮……”随着李霁担忧的声音传进来,陈襄已闪身往罗床后头躲了去,越窗而出。沈连城则快速躺回到被窝里,闭上了眼目。 李霁闯进屋,四下看了看,发现并无异常,于是走到床边,轻唤了几声“阿蛮”。 沈连城缓缓弹开眼皮,有意半眯着,一副睁不开的样子看他。 “阿蛮,你一直睡着?”李霁问。 沈连城几不可察地点了头。 “外头守夜的奴子怎么都倒在地上,喊也喊不醒?”李霁问着又在屋里四下找寻起来。 沈连城知道陈襄已经逃走了,自然不怕,于是显了几分不耐,冷声道:“这么晚了,你不在迎春苑,跑我这里来说什么胡话?” 李霁找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唯恐无端惹得他的阿蛮不快,忙折转身,坐到床弦,温和道:“我是怕进了什么不速之客。” 沈连城没有理会,重新躺回到被窝里,背身问:“你看也看过了,那我能睡了?” “阿蛮,”李霁抚上她的肩头,“头前我被阿母锁在迎春苑了,才脱身……我可是什么都没做!一个好脸色也没给她……” “我累了。”沈连城打断他,不想听他多说一个字。 李霁沉默了。他就在床边,长身而立,不肯离去。 良久,他突然解开自己的腰封,退去外裳,要往床上钻。 是他的妻子,他的家,他为何留不得?他不能任着她的脾气,没完没了。(未完待续。) 第248章:话不投机 李霁掀开一方被角卧床之时,发现被窝里没有一丝暖气,一刹愣了愣。 他的阿蛮体质寒凉,一个人睡上半个时辰之久方可把被窝睡出暖意来是寻常事。今夜他赶来时,她该是睡了许久的,然何被窝里还是冷的?外面的奴子皆睡倒在地,喊也喊不醒…… 诸多猜测只在瞬息之间,他上床的动作已惊得沈连城坐起身来。 “你出去。”她冷声驱逐。 “阿蛮,你要这样冷待我到什么时候?”李霁语调极速抬高,又着急又生气。“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可错都错了,你要我如何做才肯原谅?难道要我以死谢罪吗?” 沈连城为他口里认着错实则毫无悔意,甚至几近不耐的样子感到无限绝望。于是,她一字一句严厉地告诉他:“那样的事做过了,你就不再是我的霁郎。” “你这话是何意?”李霁越加心烦意乱,双手握住了她的臂弯。 沈连城被他五指钢钳的力道握得疼了,不禁气恼地推了他道:“你不再是我夫君了!” 李霁一刹轰然,还有什么话比这句更伤他的心,更让他抓狂的?他几乎认为,适才有人来过她的房间。 “我不是谁是?!”怒言一句,他气愤地扣住她的身子,稍一用力便将她按在了床上。 “李霁!你……” 他堵了她的口,疯狂而放肆,吸吮、啃噬,绝无往日柔情,唯有疯狂地霸占! 沈连城用力推他,用拳头捶他,他都不放开她。除了满腔的屈辱,她几乎感到害怕。 她好怕他这样对自己。 她终于用力咬了他。 这是第二次。然而,这一回他没有像上次那样放开她。吃疼退离之后,他气愤地看了她一阵便转移了阵地,来到她的耳廓,她的脖颈,她的锁骨边缘,再往下……越发地肆虐了。 沈连城泪光乍泄,以为两个人就要以这种方式永远结束的时候,他在她胸前啃噬的动作渐渐停止了。他回到她的唇边,浅浅地舔吻了一下,在黑夜里低唤了一声“阿蛮”,话语凝噎。 他拥着她,头埋在了她的颈侧,良久无言。 寂静中,沈连城的心一下柔软,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疼痛。 她和她的霁郎,如何走到了这个地步? “阿蛮,我该怎么做?”李霁突然在她耳边喃声问话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们才能像以前一样?” “你躺好,我们好好聊聊。”沈连城推了推他。 李霁一听这话,立时心生了希望。他退到一边,安静地侧躺下来。 沈连城也侧身,正面对他。借着黑夜的微光,她好似看到了从前那个李霁,那个如同孩童一般心思纯净的李霁,忽然有些难以启齿,很多话堵在了喉咙里。 “阿蛮,”李霁在被子里拉了她的手,“有什么话,你只管说,我听着。” “我说什么,你都不生气,好吗?” “嗯,我不气。”李霁爱惜地握了握她的手。 沈连城张了张嘴,终于道:“不仅是战场上那件事,我们之间,存有太多问题。家尊并不喜欢我,现在怜儿也进门了,往后的日子,少不了鸡飞狗跳……” 李霁听到这里欲要争辩,沈连城却禁了他的声,“你先听我说完。” 他只得抿了唇,耐下性子。 “我跟你在一起这么久了,一直无所出也是个大问题。我不想因为这件事遭人指点。在这个家中,我注定是麻烦缠身,活得不快乐。原本这些都可以克服,但战场上那件事,实在让我觉得不耻。每每想到,都会怨恨你一次。诸般是非曲折,我们如何好好生活下去?这阵子我一直在想……索性和离了吧?” 听到“和离”二字,李霁握着她的手陡然僵住了。 沈连城接着道:“和离了,有些事我们心照不宣,你我或可……避免成为仇人。从前我们那样相爱,我不想到头来落得一个你恨我,我恨你的局面。” “不可能。”李霁闷声打断她,一手落在她的面颊,郑重地告诉她:“和离,不可能。” “霁郎,”沈连城轻唤他一句,希望他能冷静地想一想,“我知道你还爱我。既然爱着我,何不放开我?让我过得舒心些?” “别想了。”李霁突然坐起身,下了床。 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听不进,沈连城也便闭了嘴。 这种事情,又有哪个男的听得进?也许,她只是心软了,才提前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思罢!以免到时候提出来,太过突然。 李霁穿好衣裳和鞋子,临走前还背对着她说了一句“我宁愿你恨我”。 出得清秋苑,他便吩咐阿则道:“清秋苑怕是进了贼人,让管家多派些人守着。夫人出行,也要多加护卫,并知会我一声。” “……是。”大半夜的世子从世子夫人房里出来了,定是不欢而散,阿则看得明白。但这一出来,世子好似要监禁世子夫人一般,是为哪般? 翌日一早,沈连城看到清秋苑多出来的守卫,就觉得不对劲了。她有意出门,也发现有人上来问东问西的,并要派人跟随。 李霁在防她什么?与家里人商议和离之事?还是因昨晚守夜的奴子都睡倒在地的事儿,让他起了疑心? 无论如何,后者,沈连城定要消除了。 想了想,她便大声问玉荷:“我怎么少了两个首饰盒?” “啊?”玉荷吃惊,突见她向自己眨了一下眼,忙顺了她的话道,“哪两个首饰盒?奴去找找看?”说话便往里屋走了去。 沈连城也跟进,一边还描述了是哪两个首饰盒,里面的首饰有多贵重,让玉荷一定要找出来。 玉荷到了屋里,却是将那两个首饰盒藏进衣柜沈连城的亵衣里。而后又在屋里其他地方漫天地找啊翻的,闹出好大的动静。 接着又有奴子跳出来说,昨晚守夜的奴子不知怎地都昏倒了,莫不是那个时候进了贼,偷了世子夫人的首饰。 一时间,这事情便闹开了。 李霁得知此事,也特意来了一趟清秋苑,半信半疑。不过,他并没有撤掉清秋苑的守卫,只是这事闹出来,那些守卫显然松懈了不少。他们皆以为,世子让他们加强守卫,当真是为防贼的。(未完待续。) 第249章:还有薛戎 而就在清秋苑闹出大动静时,沈怜儿来拜见正妻了。 她娇媚地笑着,一身华服,高傲而来,眼底满是得意。 她来的时候,李霁尚在。当着沈连城的面儿,她温柔地唤了他一声“霁郎”。不过,开口之后便被李霁打脸了,“往后没事,你别来清秋苑找你姊姊不痛快。” 她没有想到,为了沈连城,李霁会这样流于表面。索性她也不在意,她在意的,是沈连城不痛快就对了。 脸上一刹凝滞之后,她又娇媚地笑了,目光投向沈连城,“我可是姊姊的亲妹,来看看姊姊,于情于理都是应当的。难道姊姊也要把我轰出去么?” 沈连城不会这么做。从昨天她出去待客一事来看,沈怜儿就敢肯定,她不会如李霁那般,让人瞧了她的笑话,给她定下一个怨怼天子赐婚,容不下平妻的恶名。 的确如此。沈连城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道:“按说,妹妹进门头一天,该给我敬茶才是。” 沈怜儿脸色大变。她一早来,岂是来给她敬茶的? “妹妹不愿,那便罢了。”沈连城接着道,“若有人胆敢拿此事怼你不敬正妻,你只管告诉我,我让人掌她嘴。” 如此一言话外有话,沈怜儿方才发现,沈连城根本是个伶牙俐齿的,忙笑了笑道:“给姊姊敬茶,是应该的。” 很快,沈连城端坐高堂,让奴子们备了茶,也备了红包。沈怜儿向她屈膝敬茶之时,她又端了点儿架势,半天才接。 这点气,沈怜儿受了也就受了。她想的是,日后再寻机会膈应沈连城。她早已立志,要一点一点夺去她的心头爱,让她失去今时所拥有的一切! 这一次,她自然是没有讨着好的,不多时便离开了。让沈连城不快,她还需从长计议。 她走后,李霁不禁对沈连城道:“阿蛮,就像适才那样,我不给她好脸色,你也不受她的闲气,她在你这里就得不到高兴,不是很好吗?她的存在于你于我,都不会是问题。往后有机会,我再在天子那里求个准允,把她送人了也不无可能……” 沈连城不想听,站起身,道:“我想去我长兄的府邸瞧瞧。” “阿蛮……”李霁拉着她,还是劝她,“说到府邸,我的将军府也要建成了。到时候就我们俩住过去,我的父母姊妹也给你添不了堵。”顿了顿,他轻抚她的臂弯,满是温柔请求,“阿蛮,我们好好过日子,别再胡思乱想了好吗?” 沈连城抬眸看着他,欲言又止,终于没有说什么。 “阿蛮,答应我。”李霁几近央求,又向她保证,“尔后我一定多做善事,弥补我犯下的错。” “不说了,我出去了。”沈连城拂开他的手,径直往外头走了去。 “我陪你。”李霁紧步跟上。 却在这时,赤风赤羽一前一后走了来,似是有事禀报。 沈连城回头看一眼,还是迈开了步子。 “世子,表公子和君娴,找到了。”赤风压低声音道。 “在哪儿?” “城外一家庄户人家里头,我已派人守着了。” “天黑了带到宁辉居。”李霁吩咐罢,才出门追沈连城。 好在是追上了。他把沈连城要坐的轿舆换成了马车,执意要跟她同去沈庆之的府邸。 两人坐在马车上,却是一人平静地低眸不语,一人愁眉不展地看着对方,一路无言。 终于抵达沈庆之的府邸了。 越石幼度,还有薛戎薛云,都在。 薛云一见李霁,却有些不高兴,当即道:“大将军好大的脾气!前阵子把我二兄打得肋骨都差点断了!您难道不知我二兄那天本就有伤在身?” 薛云快人快语,薛戎几度要拦她的话,也没能拦住。 而她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就都知道,李霁与薛戎打架了。 薛戎耿直,性格内敛,自不会无端生事。沈连城忍不住回看李霁,脸上已浮显愠色。 薛戎见状,忙做解释,“只是切磋功夫罢了!” “我倒不知伤着薛兄了。”李霁拱手,惭愧道,“怪我功夫不济,失了分寸。” 薛戎没有做声,那天的事,他已不想再提。 沈连城则猜到些什么。 事情发生在前阵子。而前一阵子,能让李霁对薛戎大打出手的,无非是他以为,是薛戎多嘴告诉了沈连城战场上那件事儿。 如今二人形同陌路,实属正常。可在沈连城跟前,薛戎还在帮李霁隐瞒,说明他还是顾念几分旧情的。李霁则是更加气恼,气恼偏在这里遇到了薛家兄妹,一句话使得他的阿蛮,对自己的误会更深! 在这群人当中,沈连城生他的气不理他,亲家长兄沈庆之对他不冷不热,其他人也都似暗藏着对他的笑话,他实在无心逗留,于是没过多久,便借故先行离开了。 “终于走了!”薛云长吐一口浊气。 薛戎和沈庆之双双睨了她一眼。 “反正都要和离了嘛。”薛云不以为意。 沈连城一惊,讶然看向长兄沈庆之。他岂能把这事说了出去? 沈庆之忙上前,红了脸,无比惭愧:“那天云儿到太傅府看我,我在书房,正与祖父商议你的事……被她听去了。” 原是个意外。 薛云不禁吐了吐舌,上前拉了沈连城的手道,“除了我二兄,我可谁都没说。阿蛮姊姊,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罢了,往后都是一家人,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沈连城说着特别地瞧了一眼薛戎。 “就是嘛!”薛云一听这话松了口气,更加高兴起来,还口无遮拦道:“和离了好!阿蛮姊姊这样年轻这样漂亮,还怕嫁不得一户好人家?再不济,还有我二兄……” “云儿!”薛戎一颗心都拎起来了,严厉地阻断妹妹胡言乱语。 再撞见沈连城看过来的目光,他的脸更是泛起了红,想了想,索性对她拱手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连城浅浅点头。 薛云一见,忙是鬼灵精怪,拉着沈庆之先往后院回避了去,把前院里一片红枫落叶,留给了沈连城与薛戎。(未完待续。) 第250章:再见陈襄
闺阁内的小打小闹,薛青衣从未放在心上,重生后她唯一的目标就是让前世的仇人尝到和她一样的滋味。不过那个世无其二,郎艳绝伦的少年郎,你为什么不能离我远点? 智计无双、胆大妄为的薛青衣遇上了狡猾如狐、睚眦必报的萧二郎。 萧家二郎:你看光了我的身子...
她一家五口都是老好人,却个个不得好死。 包括她在内。 事实证明,好人没好报是真的。 如果有来生,她一定……什么?重生要打极品? 不好意思,她也是极品,乃们一个两个想怎样?
叶青储备物资等待末日降临,却意外重生到一九六一年。没有家人,没有亲戚,独身一人来到陌生时代。吃饭要粮票,穿衣要布票,出门必带介绍信,锅碗瓢盆要工业券,二两豆油是一个月供应。经商是投机倒把,养殖要割尾巴,找工作要凭城镇户口。作为一个来历不明的“黑...
一个风流薄幸、肆意游戏人间一个历经千帆、理智凌驾感情这场由“及时行乐”开始的关系,逐渐演变成兵不血刃、攻心为上的较量,他们互不信任却又互相吸引,在猜忌与试探之间不断挑战着彼此的底线,清醒着沦陷、茫然着动情,最终作茧自缚谁比谁认真谁把谁当真 本文...
一句话简介:这是一个变态要灭口和反变态灭口,吃和反吃之间的故事。 *********** 人人都说楚家小娘子真好命,救了富甲天下,皇帝都求金的琴家三爷,从此多了神仙一般姿容绝代又温柔体贴二十四孝的大侄儿。 登堂入室,不用做捕快,飞上枝头做凤凰,成...
【苏小萌以为自己做了个春梦,竟不料是真被人吃了。】 ———— “苏小萌,那晚,我们做了。” 殷时修一句话把她吓懵了。 他是好友的小叔,三十有二,京城真正的权贵,她一祖国幼苗不想沾惹。 “叔,你看,当时你也没用脑子,全靠下半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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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著:报纸糊墙
带着一空间杂货穿越到唐朝,从此肩负起养家糊口发财致富统一地球的重任。【本文11月22日入V,当日更新9000+,请大家多多支持。】【我是历史渣,开这个坑,必定是要一边学习一边码字滴,如有纰漏 ,还请大家多多包涵,实在包涵不了的,指点的时候也请温柔滴,报纸...
/ 著:月下蝶影
蠢萌好运爹,彪悍护短娘,纨绔弟弟要上房。被退婚三次心不慌。美华服,金横梁。有钱有权谁还稀罕郎?这是一个被退婚三次的艳俗女主跟伪君子男主的故事。本文轻松风,架空向,甜爽文,感兴趣的客官里边请。谢墨染宣华(水木明瑟)帮我制作封面并友情提供封面图,么...
/ 著:寒小期
赦大老爷带着天猫在清朝发展农业工业各种业的故事。 ** 睡前故事,温馨治愈。   食用指南:1、红楼+清穿架空文,日更,2、完结文: 连载文:3、专栏:天更9K+
/ 著:决绝
仓鼠精舒书只要度过雷劫就能修炼成人了,结果雷劫把他劈到了……未来?摸摸自己脑袋上的仓鼠耳朵,为了不被人当成妖怪,舒书决定在森林里挖个洞躲起来过日子,结果……好大的蛇啊啊啊啊啊!求别吃我!兽人帝国的皇太子因为身受重伤成了无法再变成人形的堕兽,独自...
/ 著:米纸皮
本文又名《我家马桶连通位面垃圾处理站》自打新买的房子装上马桶后,程静迟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每到夜晚,他家马桶总会传来奇怪的声音,第二天马桶盖上就会出现各式各样的奇怪垃圾物品。炸裂的丹炉,不知道用途的纸符,干巴巴的枯草,金灿灿的黄金,亮闪闪的宝石...
/ 著:七彩鱼
狗仔老爷,丑闻掣制,引导舆论,杀人不见血。  情报搜集,监国摄政,未雨绸缪,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穿越贾赦,苏爽文,啪啪打脸。 【食用说明书→_→】:情报搜集,追查丑闻+一点点破案性质,全篇胡诌,谢绝扫文扒榜时间轴打乱,朝代架空,主受,攻初恋...
/ 著:兮知
小姑娘得了天花,家中祖母以死相逼,逼得其父母不得不将小姑娘扔进山里,小姑娘死了,阮初秀穿越在她身上死而复生。阮初秀挺过天花后,决定不回阮家,她就在山洞里住着,胡大夫劝说太过危险,不忍她一个小姑娘住在山里,便介绍了山里的猎户曲阳,俩人结为夫妻,故...
/ 著:灰剑如羽
林修穿越到兽人世界,还是一个肉多僧少的世界,作为雌性不仅要时刻防着被别人家的肉挖了墙角,还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暖的了床,林修表示压力有点大......要怕我会对你好的。林修:求放过......犬痴汉攻受双性受双洁。明天欢请收藏,欢迎包养我的专栏(点击下面作者...
/ 著:烟波江南
你有病!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你真的有病。唐明远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治好自家亲爱哒走上艺术的巅峰,却一不小心成了名医。明明开始学医不过是为了对一个人的承诺!可惜出生点错了技能点! 文所有药方和病案,都是蠢·学渣·智商感人·作者,查一本或者几本...
/ 著:庭外红梅
就是红楼各路人马重生的故事,有原著人物,也有非原著重生 公告:已经和编辑商量好了,周三入v,到时候三章一起奉上,请大家多多支持!
/ 著:舟舟沐
现代小白领一朝穿越回1962年,随身的装备是一个带农场的空间……花花绿绿的票据时代,生活举步维艰:缺吃少穿物资贫乏,买卖物品算投机倒把。而那个总来刷存在感的男人,背后竟然藏着一个秘密……得过来捡年代文接档新坑求预收:《我的1958》 本文又名《论空间农...
/ 著:西姐
从末法世纪穿越到八十年代的苏秀芳,面临的第一件事就是洞房花烛夜。她是从还是不从?末法的强悍女挽起衣袖一把推倒直接上。请勿考据公告:本文将于12月1号入V,谢谢各位的支持。定更新时间为凌晨,各位可以第二天再看,其余时间一概是捉虫时间。如果大修的话我会...
/ 著:黑爷夜远
现代大家族家主后穿越成为林如海,无意中一步一步改变林家命运的生活!~~ 编辑通知,将于后天也就是本月30日当天入V,当天会日更三章,会认真更新哒,么么哒~~本文不坑,一定会完结哒~~
/ 著:锦屏韶光
莫羡身边突然发生了谋杀案。 她求助于系统,而代价是直播破案过程 这是一个全世界都在帮我破案的故事~小剧场 弹幕:播主注意!那个小学生外表看似小孩头脑却异于常人。千万别让他识出你的破绽! 莫羡:什么鬼!弹幕:播主小心!那个人是连环杀手!那个人也是连环...
/ 著:伯研
一场爆炸,将颜菲炸到了一千年后,还来不及为自己变异的左眼惊讶,她就被这千年后的世界给惊呆了。  说好的飞上太空冲出宇宙呢?  植物肆虐,怪物横行,人们只能可怜兮兮的偏居一偶,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在这个重新洗牌的世界里,女人的地位似乎不低。  还来...
/ 著:三千大梦叙平生
演了一辈子好人的方瑾初终于穿越成了自己的角色——只不过这一次仿佛是要来真格的了。所谓来真格的,也无非就是刀是真的,刺到身上也不会缩回去半截。血是真的,产自胸口不断蹦跶的那个器官,而不是一个又一个口感甜腻的血包。没有有排练,抡起袖子冲上去,能不能...
/ 著:秦兮儿
茗后,世宗孝纯宪皇后,瓜尔佳氏,满洲正白旗,弟大学士瓜尔佳佳桓。世宗雍正为皇子时,生育有功,晋侧福晋。雍正元年,初封贵妃;雍正九年,为皇贵妃,摄六宫事;雍正十年,册为皇后。 茗,茶之嫩芽也。 ?旧唐书·宣宗纪》中,宣宗问130岁僧人长寿法,僧...
/ 著:李鸿天
在武者举手可裂山川,甩腿可断长河的玄幻世界中,存在着这样一家小餐馆。 小餐馆不大,但却是无数顶尖强者趋之若鹜之地。 在那儿你可以品尝到用凤凰蛋和龙血米炒成的蛋炒饭。 在那儿你可以喝到生命之泉配朱果酿制的烈酒。 在那儿你可以吃到九阶圣...
/ 著:人生江月
太太目光长远,手段心机了得:庶出兄弟将来出息了,也是兄弟助力,庶出姐妹不过一份嫁妆,好好教养和相看,也是姻亲助力不是;父亲虽处处留情,礼法不逾,为官谨慎上进,难免有所偏爱,却不致扰乱内宅;嫡长哥哥爱护弟妹,稳重自持,心有成算,家族后继有人;既是...
/ 著:大江流
高三这一年,姜晏维的父母离了婚,他爸娶了二十岁的小三当老婆,还顺便生了小儿子。姜晏维觉得,日子不能这么过了,你恶心我,我也能恶心你,看谁气死谁?他的目光,瞄向了他爸的忘年交,秦城最被推崇的商业天才,那个被他叫叔叔的男人……中二病上,狗血小白是个...
/ 著:兰拓
一觉醒来,变成了北越国开国皇帝的……守墓人?!算了~看在管吃管喝不用加班又没多少活的份上,守吧!好日子没过几天,特么北越灭国啦!一夜之间先帝皇陵守墓人全逃啦!摔~这人缘也忒差!为毛没一个人喊他一起走?更倒霉的是,不造为啥,最近他总觉得做好的饭菜...
/ 著:谢池春慢
得道成仙一途道阻且跻,穿越到修□□的岳菱芝带着升级版的六艺系统在这条路上努力前进,然而,她总是在途中遇到什么女强文女主、升级文男主、重生文女配,纵然这些对于她来说都是天边浮云,但她还是想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少本书?!排雷:本文是言情向,但会涉及一点...
/ 著:梦之草
外星人的到来,并不如人们想象中那么美好,首当其冲便是像苏立航这样的升斗小民。提前毕业,回家务农,搁以前,前者父母听了会为他自豪,而现在,无论哪一种,都只让他们黯然。苏立航提着行李,看着面前这幢老旧的房子,不由近乡情怯,呆立好一会,才神情坚定地推...
/ 著:奶油酥炸虾球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力大无穷一口气跳50层楼不费劲怎么办,急,在线等#唐辛以为自己只是来美帝留个学却发现突然身处巨型漫威片场,所有人都很入戏的样子“号外号外,斯塔克又撞塌一座大楼!”“九旬老兵领着小姨子跑啦!”“独家揭秘蜘蛛人真实身份!竟是住在贝克街...
/ 著:禅猫儿
悠然带着游戏空间穿越了,现代小孤女摇身一变成了有爹有娘,有兄有弟的十一岁女孩。 身处逃难大军,没事,空间在手,吃喝自然不愁。 家里没钱,没事,空间里人参多的是,随便拿一株卖了就够一家人吃喝好几年。 空间被人发现,没事,用美貌加美食俘虏...
/ 著:非南北
所有人都觉得贾敏和以前不一样了:贾母为了巩固贾敏当家主母的地位要塞几个丫头给林如海,贾敏表示拒绝。王夫人亲自为贾宝玉求取黛玉,贾敏表示拒绝。北静王妃为北静王世子水溶求取林妹妹,贾敏表示拒绝。众人:林妹妹到底要嫁给谁?贾敏:要你们多管闲事! 警幻...
/ 著:吃货懒懒
这是一个雇佣兵穿成乌拉那拉氏,然后宅斗、养包子且嚣张一生的故事。(本文女主不善良,不大方且睚眦必报,不喜勿入)【1架空,考据党勿入,考据党勿入,考据党勿入,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跟编编商量过后,决定在今天(11月28号)入V,谢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 著:裁风
预留请假区  软萌发萝 ̄︶ ̄*)   一句话简介:万花萝莉的治愈之旅  女主特点,萌,很萌,非常萌,萌到苏,萌到包括反派、变态在内的所有人都爱她  综合世界大乱炖,不考据,欢迎跳坑,爱你们(づ ̄3 ̄)づ~  时三更,打滚卖萌求订阅_(:3ゝ∠)_  本...
/ 著:公子寻欢
贪玩吃货臭美准上神青丘九尾天狐青离因为沉迷美妆穿搭游戏而忘记雷劫,导至错过成为上神的机会,并带着美妆穿搭游戏系统重生,成为未来星际时空一只被人类豢养的萌宠。为了在主人离开时保证自己不被饿死,青离不得不利用自己的美妆穿搭系统成为一名网红,过上了被...
/ 著:糖醋松花鱼
听说国师是天下第一美人,全武林的采花贼都聚在了京城。听说国师是天下第一高手,全武林的名人都赶往了京城。听说国师和皇帝有一腿,武林人士表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主攻,文综武侠加红楼,时代乱入,各种不科学,不喜点X,谢绝扒榜。本文将于本周四入V,届时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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