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追妻路漫漫》 第一章 仟冥山纸鸢 纸鸢觉得,她是个当山神的料。且抛开这仟冥山不过是个不知名的小山,但好歹帝君也是将周围的几座山交与仟冥山山神管辖,这职位也不算多寒颤。 如今就任仟冥山山神的乃是纸鸢的姥姥,想当年刚睁开眼,姥姥一身朱红华服,目光微凛,声音幽冷,“你虽是附身一兰花修为人形,也算被我遇上,从今以后便跟着我,唤我一声姥姥,此生我若活着,便保你无恙。”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姥姥瞧上去也没啥了得的,除了许多厉害的上神都认得姥姥,没事来探望探望,就没什么特别的地方,纸鸢觉得,当年估计是刚睁开眼,太阳太强,亮花了眼,故而觉得什么都很耀眼。 且说纸鸢觉得自己很有潜力,可不是自信过头。 那山神职位也是有沿袭的传统的,山神也有弟子,便从弟子中挑选适合的。待到三百年委任期,若是有山神不想当了的,或是有其他事由的,便向帝君呈上举荐,审批下来那人便成了新的山神。 姥姥这么些年可没有弟子,就她这么一个丫头在身边,想举荐也只有她可举荐。再者,姥姥着实不小了,也该休息了。 万物生灵也都是有灵性的,起初她法力低微,仟冥山也不熟,明显感觉这一草一木态度淡然,和跟着姥姥时明显感觉不一样。后来姥姥教她法术,虽然…这个进展缓慢,但好歹会施一两个小法术了。那路过的小妖也要敬她几分。山中生灵的态度也明显好了很多。 姥姥常常呆在仟冥山,极少出去,就算出去也会把她留下看门,纸鸢自然是想出去到处溜溜,自修得人形以来,她还没去过什么仙家的地方。之前她求了好多次,姥姥也都不肯带她出去。 之前湘君之子成年,湘君命人送来请柬,纸鸢两手接过来,直直盯着那发光的大红请柬,那湘君也是位上神呐!无论如何也想去看看,于是拿着请柬后,纸鸢忙泡了杯清茶,摆好端过去。彼时姥姥正打坐闭目养神,纸鸢便轻轻放下托盘,“姥姥,您渴了么?可要喝茶?” 姥姥抬眼瞥过去,“何事?” 纸鸢满脸笑意,端着茶靠近,“那湘君的儿子成年礼,刚才送了请柬过来,姥姥可要去?” 姥姥看她这副模样,自然知道她打着什么心思,心里觉得好笑,便答到,“许久不曾外出,便去一趟吧。”纸鸢一喜,还没开口,那姥姥接着说道,“到时候姥姥会带好东西给你的,你便好好看着仟冥山。” 心里一个冰凉,纸鸢瘪瘪嘴,泪眼婆娑,“姥姥,您如何不肯带我出去见见世面,那好歹可是上神的府址,要多气派有多气派,还有各路神仙。我看每次来拜访您的那些个神仙,若是带着弟子,回回都不是一个面孔,都带着弟子们到处走走。我也跟着姥姥这么些年了,姥姥,也带我去吧?” “上神的府址也不过是个住处,只是规模差别罢了,这山神庙也不错,瞧着挺舒心的,”姥姥眯着眼,接过茶盏,吹了一口气,轻烟便顺着气流散去,“各路神仙有何看头,那几位上神除了排在首位的帝君东皇太一你不曾见过,其他的都见过。一般人可没这么好运气能见到他们,你也知足吧。” 纸鸢冷了眼,回回不让她去,总得有个理由吧,“可纸鸢总想出去走走,姥姥为何不肯带我去?” 听到这话,姥姥轻声一笑,“若你有你见着的那些,别人家的弟子一半的修为,带上你我也不觉得丢脸。” 纸鸢啧啧嘴,对此无话可说。 她的确是修为稍微差了点,也不知怎的,长进就是不大。但这也不能全然怪她不是,也要看这师傅教得如何,想到这里,她抬头看了眼姥姥……算了,姥姥也没正经收她为徒,就当是她的错好了。 纸鸢今日一早就将接来的晨露煮开,泡上之前有上神送来的好茶,今日似乎湘君要来拜访姥姥,便多准备两个茶杯。才去吃了一顿成年酒,这没过多久又来探望,也不知道干什么。 这个山神殿不怎么宽敞,没想到湘君已经到了。纸鸢端着进了门,向姥姥和湘君行礼,埋着头几步就到了姥姥面前,放下一杯茶,又走到湘君面前,这才看见这湘君还带了个年轻的男子。那人眉清目秀,文质彬彬,接过茶还道了声谢。 冲着这个,纸鸢觉得此人颇有潜力,将来必定有一番作为。 送完茶,纸鸢走到姥姥身后,湘君便道,“姥姥意下如何?我儿虽刚成年,不过熟读古籍,颇有见解。” 姥姥微微一笑,“老身当年便说过,此生不会再收徒弟,”说着瞥了眼身后的纸鸢,“就连纸鸢,也不过是缘分收留而已。” 纸鸢这算是懂了,那湘君想把儿子送到姥姥身边当徒弟。再细细一想,觉得此事不妥,十分得不妥。若是来了个正经的徒弟,她当山神的资格可就要被考量一下了。那湘君的儿子也算是小有名气,听说修为了得,同龄的没几个必得过。 她有几斤几两心里很清楚,可是经不住考量的… 想到这里,再抬眼看那湘君旁边的男子,顿时觉得,此人来这仟冥山找姥姥当师傅,头回见她,还故意留下好印象,迷惑对手。心里微微惊恐,此人颇有心机。 那湘君似乎不肯罢休,继续劝到,“我儿心性我自是清楚,姥姥不必担忧其他。” 姥姥笑出了声,“湘君的儿子,老身自然相信品性不坏。不过老身只是个小小山神,没什么能耐。湘君还是寻个更好的人教导,免得误人子弟。”说着,扭头看了眼纸鸢,“纸鸢,送客。” 纸鸢闻言,心里笑开了花,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这天界内,敢这么不把上神放在眼里的,估计也就只有姥姥了。方才那四个字,当真霸气。 第二章 小和尚宏安 那湘君走了之后,纸鸢精神抖擞,看来在姥姥心中,她的地位还是数一数二的。于是小心翼翼把桌上姥姥还没喝的茶倒回茶壶里,狗腿儿端着跑去后殿。 “姥姥,姥姥,茶还热着呢,您可要喝两口?” 姥姥还没看见人就听见声音,闭着眼,象征性点头,纸鸢便将茶杯又倒过来,倒了茶递过去。 纸鸢看她接过,便轻声咳嗽,凑近又道,“姥姥,您怎的不肯收徒弟?那湘君的儿子也该厉害吧,我听说可了不得了。” “若我收了,你还不得一哭二闹?” 纸鸢啧啧嘴,这种凡人的把戏她倒不会做,但是却想起之前听说的事来。姥姥曾似乎有过一个了不得的弟子,然姥姥费了半生的精力教导出来的弟子,竟走了歪路最后耗了姥姥半生的修为才得以制服避免危害众生。莫非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纸鸢此刻觉得,这个传闻应该是真的。“好歹我是个小妖,又是姥姥教出来的,怎么会做这种凡人的把戏。我可是好奇着,像那东君,手底下那么多徒弟,还有那山神兹裴,可也是有名的弟子众多,姥姥您也好歹是个山神,怎么一个徒弟也没有。” 姥姥嗤鼻一笑,眼神却是一暗,“别以为我不知你想什么,不论是何人,我都没那个心思。”纸鸢瘪瘪嘴,连她也不肯?姥姥却是懒得再看她,便打发她出去,“行了,消停吧,我要打坐了。” 仟冥山上有一小小的山神庙,自然纸鸢就和姥姥住在这里。不过一百多年前有一群外逃的和尚来到这里,步履阑珊,灰头土脸,然后背靠着山神庙建了个小小的庙宇。不过刚建成没多久就闹了饥荒,然后又是病害,到了二十年前只剩下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 小和尚慧根开得早,又跟着老师傅研习经文,老和尚死后,那小和尚竟开了天眼。恰好姥姥闭关,纸鸢闲来无事到庙里闲逛,就认识了这个小和尚,有事还跟着去看他化缘。纸鸢并非不能到处去玩,只是她修为太浅,小时候有一次跑出去,被一修道人盯上。追了她三天三夜,最后,她逃回了山神庙,才平安无事,后来没有姥姥在身边,怎么也不肯跑得太远了。 “小和尚,你觉得我可是当山神的料?”纸鸢坐在阶梯上,看着面前拿着笤帚的二十五岁模样的和尚宏安问道。 宏安只是面带笑意,不停扫着地,并未回答。纸鸢撅嘴,这会儿姥姥在打坐她才有机会跑出来玩儿的,这小和尚,小时候多可爱多有趣,长大了反而沉默寡言,半天吐不出来一个字。 “小和尚你说,瞧你小时候伶牙俐齿的,姐姐我都说不过你,怎么,现在你长大了,都懒得和姐姐说话了?”纸鸢有些愤愤,这孩子不管教一下不知道听话。 “你也好意思称我弟弟?” 纸鸢啧啧嘴,无言以对,她收回刚才的想法,小时候他也没多有趣,到现在她也说不过。再说她也不过千岁左右,正当好年华。 纸鸢突然想起来,前几天夜里她睡不着,起来想去看看小和尚睡了没有,却碰到两个经过的小妖站在树下说着话,纸鸢立马跳出去,站在两个小妖面前,“此路是我开,你们两个小妖,要想过我仟冥山,讲两个段子来。” 两个小妖愣愣看了她一眼,不明所以。纸鸢这才看清这俩小妖,方惊觉她是打不过他们两的,正想办法逃脱,这俩小妖却知道这里是山神的住处,不敢有什么大动静,于是拉着她一起说起来。 话说某大师在外收养了一两个义子,与自己的正经弟子一同教导学习某绝世武功,然其正经弟子怀疑嫉妒其义子受其师傅秘密指导,于是在某夜大醉之下错手弑师,引得江湖一阵扼腕痛惜之声。又说某风流人士遇上某江湖侠女,产生一段绝世恋情,风流子弟却抵不过家族压迫,迎娶某高官之女,弃侠女于不顾,最终落得个两女争风吃醋,明争暗斗,你死我话的下场。 一般出家人不是该什么看破红尘,或者躲避仇家逃离世俗的吗,不过这宏安却是自小待在这里的,就应当有什么别的理由,纸鸢看了眼宏安,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到更远的扫去了,便一跃而起,跑到他跟前问道,“小和尚,你说你怎么会来当和尚的?是你爹娘不小心把你弄丢了,还是不要你的?”说着又摇头,“我觉着是你被拐了。” 宏安手上一停,笑容温和谦逊,“你开心就好。” 纸鸢看他难得这么配合,又接着说道,“这可是跟你有关,其实我还觉得莫不是你是穷人家的孩子,养不活你,便送来这里的。” 宏安只是看着她,纸鸢也盯着他,看他有话要说却迟迟不肯说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儿,宏安才道,“方才忘记告诉你,你方才在这里逗留超过三刻钟了。” “你这!”纸鸢咬牙逃似的回了山神庙,他必定是故意的,姥姥平日可只打坐三刻钟! 第三章 小徒弟奕诺 纸鸢以为,那收徒风波不会有什么浪花,姥姥的态度实在明确,坚决不收弟子。连湘君的儿子都拒绝了,也就没放在心上。但没过几日,纸鸢就发现,她错了。 姥姥喜欢晨露煮茶,早上醒来必然要喝一杯,纸鸢便早些起来接露,若是实在天儿太干,便去仟冥山的山泉取净水。这日也一如往常,纸鸢哼着不知从哪个小妖处听来的曲子,一手拿着葫芦往回走。 刚到后院,隐隐约约瞧见一白色的小矮墩在院子里溜达,纸鸢站定脚,好生看了几眼,这深山老林的,还没开路呢,大清早哪家的孩子跑来了。再走近一些,发现竟是个穿白袍的小仙童,仙气飘飘,目色沉稳,走起路来也是有模有样,纸鸢一愣,看样子颇有些修为。 纸鸢靠近些,那小仙童便转身看了她一样。纸鸢觉得,那一眼包含了不屑与蔑视,顿时捏紧了手中的葫芦。“你是哪家的仙童,怎的跑来这里?这里可是仟冥山山神庙。” 小仙童这才悠悠好生看她,歪着头上下一瞥,看得纸鸢有些不耐,真是个没教养的小童,半个字没吐出来还打这眼神瞅她,那小仙童突然一笑,问道,“敢问可是纸鸢姑姑?” 纸鸢两手又是一紧,才被那小和尚说老,这小仙童还要唤她姑姑?!“我是谁不重要,你究竟有何目的?若是要见仟冥山山神,到前殿候着去。” 那小仙童却似没听见,又靠近一步,“你便是纸鸢姑姑?” 纸鸢昂着头,眉毛有些抽搐,就当他是辈分小,白白让她捡个便宜好了,“是又如何?你究竟是哪里的仙童?” 那小仙童却突然站直了小身板,两手平放于胸前,生生跪下,郑重磕了个头,纸鸢往后一退,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仔细想想这么多年来有没有救过或者帮过谁。一直想到刚成形那会儿,也只记得骗过一只比自己年岁更小的兔妖,打过一树妖,除此之外,竟是被别人欺负的场景,纸鸢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见脆生生的一句,“奕诺叩见师傅。” 纸鸢一个激灵,不明所以,手上一松,葫芦便掉在地上转了个圈。那奕诺还跪在地上,纸鸢伸手颤抖着指着他,咬牙道,“你、你、你你你!” 说完也不管地面的葫芦跑去殿内,没想到姥姥已经起来,就坐在正上方,纸鸢跑过去跪在姥姥膝盖前,“姥姥,姥姥,外头来了个疯疯傻傻仙童,一言不合就跪在地上喊我师傅,姥姥快去瞧瞧!” 姥姥不知从哪儿找来根拐木放在旁边,纸鸢眼尖瞧见了,转口又问,“诶?姥姥你这木棍看着挺顺眼的。” 姥姥瞥了面前的小丫头一眼,吐了一口气,直接无视后面的问题,“白白多个徒弟多好,以你的修为指不定还要几千年才有资格收弟子。” 看来姥姥是知道些什么的,纸鸢泪眼婆娑看着她,像是受了什么委屈,嘴角微微一颤,“姥姥,方才他就没正眼瞧我,我说了话之后才打量我,分明没把我放在眼里。看他那模样,修为也不浅,姥姥,你快让他走吧。” “正好,你整日无所事事,不思进取,有了那奕诺,也能反着来敦促你修行。且以后你也有个伴儿,免得孤单。”姥姥似乎打定了主意,闭着眼回答,“再者,如今有他陪着,若有个什么意外,也能救你一把。” 纸鸢扶在姥姥腿上的手一抖,不仅连名字都知道,连这种事也都想到了,看来姥姥是有心所为,莫不是也来挫一挫她平日的自由散漫?“姥姥,我平日也有好好修行,再说了我一直在山神庙,有谁敢闯来?且我也不孤单的,有小和尚陪着我。” “哼哼,小和尚,”姥姥冷笑一声,“那小和尚也只是凡人,就算开了天眼,天天扫扫地化化缘,又不曾修行,也活不了多少年。” “姥姥,你为何突然要我收弟子?”纸鸢跟着哼哼两声,还没等到回复,后面奕诺走了进来,拍拍衣袍又跪在地面,只是看上去比刚才在外面严肃了许多,纸鸢瘪瘪嘴,这小鬼,还会看人。 “奕诺拜见姥姥,师傅。” 姥姥点点头,纸鸢也站起来冷眼看着面前这个小人儿,奕诺也站起来,满脸笑意,“师傅,方才徒儿跪在那儿,怎的师傅话也没说完就没了踪影?” 纸鸢觉得胸口一滞,这奕诺一定是故意的,城府颇深,这么点大的事,还要当着姥姥的面说出来!这分明这分明是在下马威!“瞧你说的,你师傅我走还要给你打招呼不成?” 奕诺抱拳躬身道歉,“徒儿不敢。” “嘁,不敢还说出来,我看你也没把我这师傅放在眼里。”瞧那小样儿,一脸严肃假正经,心里还不知道在密谋着什么,也真不知道这姥姥什么意思,这小仙童竟然也肯当她的徒弟! 姥姥冷眼瞧着这两人,看样子是说够了,“行了,既然都见过了,你也接受了。纸鸢正好给你徒儿接风洗尘。”姥姥说着,拿起旁边的拐木站起来,几步走到殿中央,“以后你们两人便好生相处。奕诺,你也好生跟着你师傅。纸鸢,茶呢?” 纸鸢顿时没了气焰,那晨露的葫芦还扔在外面,便转头看了眼姥姥,“方才被吓了一跳,我这就去端。” 第四章 帝君约喝茶 仟冥山后山有一处不大不小的沼泽,生了几株荸荠,看样子也不过两三年的光景。纸鸢才发现时惊喜地立刻跑到庙宇里,当着小和尚的面儿,生生砍了两棵正长得青翠的竹子。小和尚看着,半个字未吐,只是手里的竹篾裂开了两道口子。纸鸢听到声音,回头看了眼,好心道,“小和尚,你手里的竹篾真不结实,这两根竹子看着厚实,我应当也用不了这么多,可要我分你一些?” 小和尚将手中竹篾一扔,拂袖转身,两手合十就走,嘴里还不停念着经文,纸鸢抱着竹子,不明所以,耸肩又跑回后山。小心将竹子划开,实实插在荸荠四周,免得被其他的动物给咬了,搓着手看着,“以后就能吃到荸荠了,快快长大吧。” 纸鸢刚回到山神庙,外头就有仙女来送请柬,近日的请柬倒还真是多,湘君的事才落幕,那东皇太一突然请了姥姥去天界喝茶聊天。纸鸢看着冒着金光的请柬,人家上仙也好,上神也罢,开个众仙神聚集的大宴才发个稍微带着些仙气的大红请柬,这东皇太一不就想喝个茶,还发个这么奢华的请柬,好似别人不知道他有多尊贵似的。纸鸢是捧着请柬进去的,东皇太一的宫殿她也着实不太想去,万一做了什么错事,留下了什么不好的印象,前途堪忧啊。况且考量的标准都出自这东皇太一,她倒不想现在就去把自己那点修为暴露出去。 姥姥拿着看了几眼,而后扔在一旁,眯着眼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纸鸢扒在窗前看了眼屋外,那奕诺徒儿在好好修炼,有时一整日也见不着,趁着这个机会,纸鸢狗腿儿跑到姥姥面前,声容并下,目中含泪,“姥姥,您实话告诉我,为何要将那奕诺留下?可是因为我不争气,姥姥又说过不收徒儿,才想到记在我名下,实则是姥姥想栽培?” 姥姥杵着拐木,回头瞧了眼丫头,轻哼一声,“怎么,你不成器,还指望姥姥怎么教你?跟着姥姥这么久,学会什么了?” 纸鸢瘪瘪嘴,果然如此,她就知道,就知道江湖上的段子出现了。有名的师傅自己儿子不成器,于是找了个精明能干的人来培养,没有料到那徒儿是有野心的,想要继承师傅所有的技艺,于是挑拨离间,谋害正主,最后毁尸灭迹。纸鸢一声抽泣,一手抹了眼泪,她可不愿有这个下场,“姥姥,您瞧我这么听话,只是资质差了点,您再耐心教教我?” 姥姥拿着拐木,重重敲在地面,白光从尖端顺着地面晕开,一直到屋外才消散,纸鸢吸吸鼻子,不知道这是干什么,就听那姥姥说道,“瞧你这点事争风吃醋的,此事也并非全是如此。” 纸鸢一愣,提起袖子在脸上上一抹,瞬间睁大眼睛扑到姥姥脚下,“莫非是哪个上神逼着姥姥收下?姥姥没法子,才这样的?” 姥姥俯看着她,心里好笑,也不知道她平日听了谁胡说些奇怪的故事,脑子里竟是些有的没的,这样也好,心思单纯一些,总比有城府的好,“你姥姥我早些年与东君有些过节,那奕诺便是东君座下的。” 东君座下?纸鸢细细回想,东君也来过几次,只是一开始她不曾看见,后来一次瞧见,那东君脸长,眼睛又细长,瞧见她进来还眯着眼看她,她还吓了一跳,差点撒了手里的东西,以为这人没眼睛。不过当时看着也并未有些什么奇怪之处,“我以前怎的没看出来,那奕诺是来盯着姥姥的?可姥姥也没干什么,那东君这么死心眼儿,还怕姥姥报复不是?” “哼,他倒没这个胆量,”姥姥这语气,分明就没把东君放在眼里,纸鸢反而舒了一口气,姥姥又继续道,“不过,你以后做事便要小心些,那奕诺虽然看着年岁小,可比你年长,修为也比你厉害,若是单独相处,可别招惹。” 纸鸢重重点头,还好还好,这个徒弟虽然是个坏心肠,还好姥姥清楚,她也不怕死得不明不白了,纸鸢又深深吸了鼻子,“有姥姥护着我我也就放心了,姥姥你不知道那奕诺有多傲,每回见着我跟没长眼睛似的,直接就从我面前过去,好歹我还是他挂名的师傅呢。”没眼睛,就跟他主子东君一样。 姥姥轻声一笑,捏着的拐木一松,窗外微弱白光突然消散。姥姥回到椅子前坐下,又想到方才的话,“以后你也好生修炼,若是你徒弟比你厉害太多也着实说不过去,我也不求你能有什么水平,好歹能跟那奕诺对个一两招就行了。” 说起来,纸鸢还并不知道那奕诺的能耐,只能感觉到仙气涌动,还未到面前,气势却是足了的。纸鸢瘪瘪嘴,姥姥这话也一棒子打死了吧,这么久她也有些进步吧,莫非还比不过那奕诺一招。不过这话还是别说为好,免得若姥姥起了兴致,要她去比比可没准就要打脸了。纸鸢只得点点头,也站起来,将旁边的空茶壶端着准备出去。 姥姥在后头又看了眼那金光闪闪的请柬,又道,“过几日东皇太一有请,恐怕也要几日,你跟着奕诺在仟冥山好好相处。” 纸鸢点点头,这点还是可以的,那奕诺没事也不知在哪,整日也能不打照面,到时她还能去找小和尚玩,这会儿还是不怕的。姥姥见她点头摆手让她出去,只是捏着那拐木又紧了紧。 第五章 来者不一般 这日一早,纸鸢和往常一样,迷迷糊糊从床铺上爬起来,拿着葫芦就往外头奔去。将仟冥山以及四周的矮山走了个遍才终于接了一葫芦晨露,看着只剩下葫芦口一点空隙,纸鸢打了个喷嚏,突然感觉天旋地转,站定脚之后,顿悟,今日姥姥上天界喝茶去了。纸鸢定在原地,看着这葫芦叹气,姥姥不在,也就懒得煮茶,可要知道,这晨露可要温火慢慢加热,再倒茶叶才能有一小茶壶来。直接倒掉吧,也就白费这一大早上功夫了,纸鸢撅嘴心下一横,往嘴里一倒便喝掉半葫芦,而后跑到那几株荸荠处,对晨露施了法浇在荸荠上。 “你这是干什么?” 这声音来得突然,纸鸢惊得将手里的葫芦直接被扔出去,晨露直接洒在沼泽里,回头看去竟是奕诺,瞧这语气,一点也不懂得尊师重道。纸鸢深深吸气,两手叉腰,“小徒儿你说啥,为师没有听清。” 奕诺一抬手,那丢掉的葫芦自己飞了回来,纸鸢不晓得他是何意,拿着那葫芦看了又看,瞧这态度,倨傲无礼,“师傅一大早便没了踪影,徒儿怕师傅有事,这才来看看。” 说罢,拿着那葫芦转身翩翩而去,两袖清风。等他没了影儿,纸鸢狠狠跺脚,真是气煞她也,“瞧你那寒颤样儿,一个破葫芦都没见过似的,为师还要你担心吗?”纸鸢转了个圈,愤愤地望着奕诺离开的方向,实在忍不住,“太可气了!” 古人云,是可忍孰不可忍,不就是个闹心的小徒儿嘛,忍忍必能城大器。仟冥山灵气不弱,那和尚庙虽然建在这里断了部分仙气,山南仍如往日那般灵气萦绕,纸鸢坐在一棵古树树枝上默默郁闷,这几日真是一波三折,以后恐怕都没什么清静日子了。 “姑娘!” 纸鸢早发觉有凡人靠近,本心情不好懒得搭理,那凡人却跑到这儿来了,听着背后的声音倒是像谦逊有礼的样子,纸鸢眉头一展,仟冥山并非什么风景独特的地方,上下虽然就是官道,来往的人虽然多,还有个庙宇在这里,可上仟冥山的人还是少之又少,而大部分又是误打误撞走错了道的,再不济也应该去山北,走庙宇的正门,至少那些和尚走了百年,也有些道可寻,不至于太难走。这山南却是树木丛生,倒是偶尔会有路过一两个小妖,莫非今日倒遇到了花前月下风流韵事,这等好戏倒是难得一遇。 纸鸢想着接下来莫不该是段子里说的年龄女子说话了,可能是逃婚的情人,跑到这儿来避避。她可没听过凡间女子是什么样儿的,倒是见过几个妖媚迷惑人心的树精。此时却迟迟没听得其他人动静。忍不住偷偷回头瞟一眼,虽然心里还有些恐怕看见不该看见的激动。 “姑娘。”却见一蓝袍青年站在青松之下,眉眼俊朗,皮肤白皙,双目狭长有神,身量颀长。若非有些从枝丛间穿过的狼狈相,发间还夹了几片树叶,倒还算的上赏心悦目了。 这些倒说不上什么怪异的地方,纸鸢却有些心惊,因那蓝袍青年面向着自己,而自己背后少了那戏中女儿,他俨然是在问自己。 纸鸢猛然回头,伸手胡乱摸了摸脸,这人瞧着不像是个修行的人,就连她都能看出来此人没什么修为。那小和尚常年在仟冥山,悟了不少道,又吸收了山中的灵气,心思又纯净,能看见还能说得过去,莫非她法力果然弱到连凡人也能看见吗?暗自打了个响指,不远处的一株兰花便使劲一晃,法力没差呀! “姑娘可听得在下说话?”背后蓝袍青年又再问话,纸鸢坐不住了。 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便转身从树上跳下去,枝丫的高度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这一动作却像是吓着了蓝袍青年,“你在和我说话?” 蓝袍青年微微一笑,“在下唐突,姑娘莫怪。”说着又退后一步,说道,“姑娘可知从哪里可以到最近的山路?” 除了小和尚,纸鸢没有和其他的凡人打过交道,害怕这人是个捉妖的神巫,故意匿藏的修为,来引她上钩,只得沉着回答,“仟冥山还没开路,你原路返回罢,不然从这里到前面,估计你要一天的时间才下得去。” 蓝袍青年只轻轻一笑,目光悠长深邃,瞧了她几眼,“原来此山名为仟冥山,怪不得感觉十分灵气,原来是未曾开路。” “你眼力倒是甚好,”这都看得见,纸鸢暗自内伤,她当年修得人形之后过了百年才辨别的出灵气,“说来凡人可看不见的这些的,山带有灵气,本是亿万年聚天地之灵气才有的造化,灵气随着万物修行消逝,开不开路又有何关系,只不叫那市井俗气过分侵害便是好的。我听闻凡间有一种人,身为凡人却介于妖、神之间修行,不过这类向来是以此为生,捉妖悬赏的。还有一类人便是自小受灵力熏陶,收天地眷顾,开了天眼的。你能看见这些,还能跟我说话,你是哪一类?”纸鸢可是想开路的很,若是以后成了山鬼,甚至以后成了山神,凡人的供奉,可是修炼的好捷径。 “姑娘这话倒是有些意思,莫非,姑娘是一般凡人看不见的那一类?” 纸鸢语塞,真是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忍不住后退两步,要是这人深藏不漏,她可打不过。 那人轻声一笑,纸鸢一个激灵,感觉起了疙瘩,无端慎得慌,就听见那人继续道,“玩笑罢了,在下宁俞,既不是神巫,也未曾开眼。这山中我记得有个和尚庙,姑娘可否指路?” 纸鸢伸手随便指了个方向,看着宁俞走远才皱紧了眉头,他是凡人之身没错,竟也看得见她。纸鸢捏了捏下巴,就地拍拍衣裙坐了下来,那宁俞莫不是哪位上仙甚至哪位上神在历劫,故其实是开了眼的,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纸鸢咂咂嘴,如若如此,那便应该多拉近拉近关系。 第六章 夜遇小和尚 入夜后空气凉薄,再加上仟冥山灵气浓厚,庙宇里头还是有些瑟瑟。纸鸢猫着腰,蹲在小和尚窗下,这个时辰小和尚一般都已经歇下了,也不知道那宁什么找到这里没有。姥姥不在,没人管束,那小徒儿在山神庙,也不怕他做什么。反正殿里头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么多年来她已经翻了几个遍了。 十年前她还看着那小和尚洗澡,跟在他在庙里乱跑。如今那小和尚不仅少跟她玩了,连屋子都不让进,还生生在门口贴了几道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符箓。纸鸢嗤声,这两道符也只能挡她这种修为浅的妖精。 “你在此是想偷偷看我睡觉?” 纸鸢一惊,这年头从背后突然说话已经成为了一种风气了吗?回过头去,那小和尚着了中衣,手里提着个纸糊的灯笼,一脸淡然看着她,纸鸢很是不满他的态度,好歹也要稍微气愤一下,大半夜有人扒窗户也不生气,若是遇见坏人该如何是好,“小和尚,姐姐路过此地,便来看看你有没有事,你怎么还未睡?” “依旧安好,”宏安走到她身旁,轻声一笑,看着她有些深意,“一位公子被指错了路,方才安顿下来。这么晚了,你也是走错了道?山神庙在后头。” “诶?”纸鸢朝宏安身后看了几眼,讪讪一笑,平日觉得这和尚庙太小,这会儿在这儿还是看不见客房,老实交代,“姥姥去喝茶了,你也知晓,我多了个小徒儿,今日还看他不顺眼,说了几句。姥姥还让我小心着他,我着实怕他谋害于我。” “你修为果然如此不济?还要忌惮自己的徒儿?” 纸鸢想,凡夫俗子,不懂得修行的困苦,愚昧无知,“他比我活得久,自然比我厉害。” “这么说来上个月那个追你到大殿后头的小妖精也比你年长?” 此事不说还好,一说便来气,那小妖精不过是个刚成形的杜鹃,一见她便追着要打要杀,她这才想起来,去年捉了一只有些修为的杜鹃关在笼子里养着,结果忘记投食投水,等想起来时,已经饿晕在里头了。 纸鸢以为它死了,便倒了出来,结果那厮直接扑到涮笔的缸旁边喝水。没想到没过一年便修行满期,化身出来直接找她泄恨。 纸鸢叹气,她也不晓得那杜鹃怎么那般厉害,对此无话可说。 宏安一笑,心下了然,不再说话。将灯笼的盖子打开,取出里面的蜡烛,而后将灯笼插在一边,那纸鸢还蹲在地上,最后便还是屈服,“若你不想回去,便在这儿找间屋子住吧。” “不用找不用找,你把这符箓撕了吧,这间就不错,通风好,位置也刚刚好,离山神庙最近,若有什么事,我还能及时..” “你还是回去吧。” 纸鸢话还没说完,眼睁睁看他关了门,吹灭了蜡烛。这小和尚也是个死心眼,虽然她是妖,可她也不会起什么歹心吧。纸鸢抬脚就踢向那灯笼,没想到那灯笼本是好好插住的,一弹起来,刚好踩在脚下。纸鸢哂笑,收回脚,屋内的小和尚没什么反应,“小和尚?小和尚?” “何事?” 纸鸢靠近门口,轻咳一声,抱着胳膊道,“夜深露重的,你就狠心让我一个人在外头?你的慈悲呢?”屋内一时没了动静,纸鸢侧着耳朵仔细听着,以为宏安心软,“让我进去罢?” “阿弥陀佛,三步之遥,施主不如归去。” 三十年前有个小兔妖讲了个故事,说有个书生意外开了天眼,爱上了个绝世容颜的女子,那女子温婉贤淑,聪慧过人,深谙书生的心思。可没想到,那女子竟是个妖类,书生吓得请来了一位神巫,除了那妖孽。结果书生却思念不已,悔恨痛苦,四处流浪。到最后身无分文,跑到了深山老林最后被妖吸光了精气,死得极为难看。 纸鸢蹲在门口,那宁公子今日瞧着颇为狼狈,虽然服饰上好,长相也是上乘,但无端怎么会跑来这仟冥山。若那故事常有发生,想来那宁什么也是个颇有故事的,也同样瞧得见她不是。纸鸢觉得,倘若他不是个历劫的仙神,就是他家院儿里也有个迷惑人的小妖精。 纸鸢抿嘴,站起来,瞧了眼漆黑的四周,她倒想知道那是个怎样的小妖精。 第七章 院里有妖精 想来想去,这么贸然前去,那宁公子没准还要追究她没指对方向的事,但若是不好好了解一下,又实在是好奇,纸鸢绕了一圈,那宁公子的屋子里边已经没了火光,便又回到小和尚门前坐着。 和尚庙规模不大,里头就三个客房,一个大殿一个柴房灶房和两个和尚住的屋子。那小和尚单独住了一间屋子,其余房间门口几乎都贴了符箓挡着,纸鸢在大殿前犹豫的一刻钟,最后还是没敢进去。如今天界还未承认她,贸然进去,可就要灰飞烟灭的。 “纸鸢?” 小和尚醒来打开门时,看见的便是纸鸢蜷在门口,头下枕着破损的灯笼。 纸鸢猝然坐起来,两眼迷蒙,抬头一看,满天的繁星已经一颗不剩,啧啧嘴,数着星星竟然睡着了。小和尚看了眼已经不成形的灯笼,颇为无奈,“怎么在门口睡了?” 这话倒是听到来气,纸鸢一下来了精神,她也算是这庙子的常客了吧,整个庙子完全把她当外人,能落脚的屋子都没有,于是愤愤说道,“小和尚,你让我找一件将就睡一下,这分明所有屋子门口都有符箓挡着,我一个也进不去,大殿又不能进,回来时你已经睡下了,你也像我那徒儿一样,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是吧?” 小和尚一脸平静,上手合十,轻声提醒她,“柴房随便进。” “...”纸鸢泪眼婆娑,嘴唇微颤,我见犹怜,“柴房可不是住的地方,你好歹给我留个客房罢,这样我也不必在这儿候了一宿。” 小和尚将弯曲的灯笼支架拿起来,上面分明有个恶意破坏的洞,小和尚只平静回答,“客房里都放有经书,我不过是为了避免刚成形的小妖意外接触,才贴上防止他们进入,未曾想,你竟连客房那点也抵御不了。还是回去好好修行吧。” 纸鸢觉得,这小和尚不仅变得无趣,还肆意中伤,此刻她很受伤。的确她修为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纸鸢叹气,抬头看了眼天空,定然是少司命给的命格有误,才导致她这个怂样,连个和尚也使唤不了。宏安不再看她,拿着那破灯笼就往客房的方向去,纸鸢这才想起那宁俞应当还在,立马追上去,“小和尚,你说那宁公子为何会出现在仟冥山?看他模样倒是生得俊俏,你可听说过这样的故事?” 宏安未曾止步,只是淡淡瞧她一眼,只是分明听见她说‘宁公子’,看来昨日指错路的的确是她。 “说有个俊俏的书生因为害了心爱的女妖精,而后悔恨,不愿再留在故土,四处为家,最后被另一个女妖精骗了,吸干精魄死了。你说,那宁公子是不是院儿里也有个妖精?我倒想看看这院儿里的妖精长什么样。” 看她说得煞有介事,眉飞色舞,宏安忍不住站定脚,嘴角带着笑望着她,不答反问,“那你觉得我生得如何?” 纸鸢好生想了一番,这小和尚十几年前看着机灵可爱,这么些年,的确变化有些大,眉眼都似带着一股子淡薄劲儿,面庞倒也白皙耐看,诚实道,“应当还算好看。” “既如此,那你也算是我院儿里的妖精了,看看你自己便成了。” 对此,纸鸢竟无言以对,说得似乎很有道理,同为院里的妖精。 纸鸢想着,不管如何得再见一面那宁公子好生研究一下,后头一道白光骤现,那小和尚瞧不见,她却分明感受到了,招呼也没打,便跑了回去。姥姥明明去跟东皇太一喝茶,至少得要个三五天,竟一夜就回来了。 山神殿里头有些黑,平日她起来都是要先用法术点灯照明的,姥姥坐在上头瞧不清面色,那个小徒儿依旧没影儿,纸鸢心里有些愤愤,那小徒儿心气儿真高,姥姥回来也不过来看看。但自她进去,姥姥也未曾有动静,纸鸢有些心惊,莫非姥姥是回来发现她又跑出去玩儿,故有些生气?想着便狗腿儿跑过去给姥姥捶肩,“姥姥,您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姥姥没答话,一手拿着拐木,一手捏着个什么东西,眯着眼,殿里头气氛有些微妙。 纸鸢手一顿,咬唇又道,“姥姥,昨夜一宿没回来,故您没瞧见我修炼,我可没有贪玩儿。”只是睡着了... 姥姥长嘘一口气,这才睁开眼,目光却深沉捉摸不透。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纸鸢这才看见是个带着仙气的文书,纸鸢一愣,“姥姥,莫非,那东皇太一亲自革了您的职?可是有什么事发生?”这事说好不好,说坏不坏。本来若姥姥自请离职,便能举荐旁人就任山神,她便有机会先当个山鬼。可若姥姥是被革职,那东皇太一恐怕就有自己的打算了。纸鸢想再问问,姥姥似乎有些不耐。 “以后你便跟着奕诺好生修行,莫要再四处乱跑了。”姥姥这话说得突然,纸鸢没明白,便停下来蹲着想问,姥姥又道,“东皇太一体恤老身年岁已高,我周边便就你一直跟着,便暂时委任你为山鬼,若是做得好,便再正式升任山神一职。”说着又指了指那文书,“拿去罢。” 纸鸢一愣,拿起那冒着仙气的文书看了几遍,心里已经笑开了花,但碍于姥姥在场,还要憋着显示矜持,不过这惊喜委实有些猝不及防。 第八章 妖精是宏安 姥姥回来第二日,那天界便派来三个灵气动人,貌美如花的仙女儿带着衣袍跑来仟冥山,十分客气递给纸鸢,还唤了一声山鬼。纸鸢双手接过,两眼放光,瞧着这几个仙女姐姐,觉得这是她活了这么久以来,唯一一次被别人正眼瞧着,并且受到理应的重视,心里很受用。纸鸢抖抖肩,下巴昂着,走回山神庙里头,佚诺徒儿两天没见,故什么也不知道。直到看见纸鸢捧着衣裳走进来,才满脸阴郁,立在一旁半个字也吐不出来,纸鸢看着他心里着实开心,面上还是说,“徒儿,快去修炼,师傅我有正经事,没空看着你。” 不过姥姥的态度还是有些怪异,坐在大殿里头,昨儿纸鸢还没看完,姥姥便将文书要了回去,到现在还捏在手里。纸鸢觉得她很是理解姥姥,这岁数了还没能有什么成就,到头来,东皇太一还亲自下文书让她好好休息,啧啧,心里不好受也是应当的。但想来之前姥姥并未特别在意要她有什么作为,隐约还是感觉,姥姥并不喜她跟外头的仙神有过多的联系。 那也无妨,如今木已成舟,纸鸢穿上仙气飘飘的衣裙,觉得有必要去见一见小和尚,好歹成了山鬼,在天界便有了自己的地位,等个百年,当个没准当个山神也不是难事了。况且有了人神格,那大殿可就不会拦她了。 拿着接晨露的葫芦,今早给姥姥煮茶时突生了一些心眼儿,兑了一半的井水,反正都是出自仟冥山,水的味儿还能有什么特别大的差别。而剩下一半可以去喂给后山的荸荠,瞧它们这几日长得欢乐,看来快长成要结果了。 纸鸢小心跑去庙院儿里头,小和尚砍柴也当回来了,午时还要念经呢,于是抱着空葫芦在大殿门口坐下,准备等小和尚来了,就转身走进去吓他一吓。后面大殿里头却一阵悉悉索索,似是有人从团蒲上起来,而后便有人说话。 “被薜荔兮带女萝,原来姑娘是山鬼。” 顺着声音回过头,那宁俞就在身后打量她,笑得灿然。纸鸢一紧手里的葫芦,也不知是心里作祟还是的确有些长进,总感觉这葫芦有些微微变形,心头还有些微颤。纸鸢好好回味了刚刚那句话,而后提着裙子多看了几眼,最后讪讪一笑表示回应,“绣成这般错乱重叠,公子也能看出来是薜荔女萝,眼力颇高啊。” 宁俞走到她身侧,漫不经心,倒是纸鸢自己感觉不自然,“以前见过罢了。” 纸鸢这才觉得有些说得通,想必是有人说过,故而再看到这样的图案才一眼认出来,不过,她似乎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不过,你究竟是什么,居然能瞧见我。你不是凡人吗?” 宁俞不予回答,只是眼神空灵,“偶尔也是有普通凡人瞧见妖魔鬼怪的。” 这话说得隐晦,纸鸢却瞬间感觉到他的意思。普通凡人若要瞧见这些,若不是那仙妖虚弱修为受损,就是修为太浅。纸鸢如今活蹦乱跳自然不是那前者,便是那..修为浅。但又见他恭恭敬敬,着实看不出来有嘲讽之意。“不过,你来这仟冥山做什么,如今我也算这儿的半个主人了,没准能帮你?” “若仙神都你这般热心肠,估计天界内部的事务都来不及处理,要乱套了。不过,姑娘头回见我时却也指错了,让我好生一顿找。” 纸鸢咧嘴有些尴尬,但却觉得,她恐怕一开始猜对了,此人不仅能看见普通凡人看不见的,还对天界了如指掌,恐怕,是个来渡劫的,甚至可能是带着真身来的。说起来天界她见过的那几个上神也罢,上仙也罢,的确清清冷冷,闲得躺着喝茶,也不去管凡人的事。纸鸢心里一个激灵,跟在宁俞半步身后,小心问道,“那公子是来做什么的?我倒是好奇,这个庙宇许久没人来上香了,更别提过夜的。” “我是来寻人的。” “诶?”果然,也是因为什么风花雪月的过往?不然,这仟冥山,除了小和尚,哪里有什么活人。等等,“莫非你是来找小和尚的?!” 第九章 荸荠变女娃 纸鸢近日发觉,将井水混到晨露里头煮茶的事越发得心应手,后山养的荸荠也是越发灼灼,不过坏事做多了总有心虚的时候,这几日便没去那后山,只老老实实煮茶给姥姥。但总觉得,姥姥喝完一口以后眉毛一挑朝她看了两眼。纸鸢心里拔凉,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许是姥姥喝出来和昨日的不同了,那口深井好说歹说也有百来年历史了,底部积沙,虽然长年水源不断,比之晨露还是要涩口一些,不如晨露沁人心肺。于是趁着姥姥还未喝完,心里突发灵感,添了一句,“姥姥,今儿的茶可甘甜?昨夜下了雨,沙尘都没洗刷没了,晨露干净得不行。” 姥姥抬眼,轻笑道,“并未。仟冥山向来潮润,树木繁盛花草馥郁,凡人也来得少,何来沙尘?” 纸鸢一顿,拿着托盘,感觉姥姥平静无波的双眼已看穿一切,于是打算就此放任自己错下去,若今夜无雨,那明儿还是井水参半,才有理由支持她方才的说法。 “姥姥,你可知天界最近有哪位了不得的神仙在渡劫么?”纸鸢向来知道自己的毛病,好奇和胡思乱想,虽然一而再再而三告诫自己这样不好,有违当神仙的无欲无求但求实的本质,但再一想,如今也只是刚成为山鬼,这仟冥山的生灵都还不怎么看好她,依旧冷眼旁观。况且宁俞那厢实在是有些怪异,本是寻人,却怎么也不肯说是谁,住了两宿后突然没了踪影,纸鸢觉得,寻的若是凡人,那便只有小和尚了,可宏安是她自小看到大的,只可能是出去化缘是认识的。 姥姥将手里的茶杯放下,茶香袅袅,“我不过个前山神,这些事我如何知晓?怎么?” 纸鸢讪讪一笑,‘前’一字说得有些重啊,跑过去蹲在姥姥膝下,好生措辞,“我见着一个了不得的凡人,能瞧见我,还认得出山鬼的衣裳。” “呵!”姥姥拿着棺木轻轻点地,又是光晕绕开蔓延至屋外,这回却让纸鸢瞧见了,只是不明所以,“你说的可是那和尚?” “不不不,小和尚是开了眼的我知道,他既不是神巫,也未曾开眼。”纸鸢睁大眼睛,想让姥姥瞧出她此刻十分严肃,这人定有来头,“他说他是来寻人的,再多我却也问不出来。” 姥姥站起身来走了两步,背对着纸鸢,殿内有些昏暗,瞧不清眼里的东西,而后转过头来却问道,“你在后山可养了什么活物?” 纸鸢一愣,还沉浸在方才那个颇为正经的问题上,于是道,“什么活物?后山的榕树山茶昙花还有许多都是我从别的山挖来种下的,还有一群兔子,”说着抬眼一瞥,接着道,“没被其他山神发现,没有丢姥姥的脸。” 瞧她模样,倒不像在说假,最后这句也着实让姥姥哭笑不得,于是转身回来坐下,“昨日东君途经此地,瞧见后山灵气涌动,便来一探究竟,竟发现有一株被竹子围着的荸荠吸取了周边的灵力。” 话还没说完,纸鸢两眼放光“可是结了又大又清脆可口的荸荠果子?我就知道使点法术会结得快些。” 姥姥睥睨她一眼,果然跟这丫头有关系,“并未。只一株荸荠化身为人,其余皆枯萎。若是个一二十年的还说得过去,偏偏只生了四年。那东君便托话让我给个说法。” 纸鸢一惊,一般而言若不是有仙器辅助,的确是不可能四年就成人形的,但是不过几天时间,那荸荠怎么变化这么快,花儿都没开,直接便成人了,“姥姥,我我可没有偷盗仙器,也没顺手捡什么东西回来,就是将早上煮茶的晨露留了一半罢了,我不知晓怎么回事,况且我有两三日没去瞧了。” “量你也没那个胆量,你也只敢在我面前使些幺蛾子。” 纸鸢觉得,以前做的仍何事,都在此刻都被揭穿,心里着实不好受,幺蛾子可不是什么好词,她可是姥姥身边聪明伶俐,懂事可爱的小丫头,在凡界,只有后院的女人们做的才叫幺蛾子,“那姥姥,您要供我出去么?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过想吃几个白白的果子,虽然姥姥之前说那东君瞧您不顺眼,但也不会这么不明事理,再说了,姥姥您是最疼我的,不会让我被人欺负吧?” 姥姥一声冷哼,小丫头是笃定她不会任由东君在她面前放肆,“我只道此事我无可奉告,且,那后山的小女娃灵根不低,潜力无穷,我已经同意将这女娃送给云中君做弟子,让东君去那边问话。” 纸鸢心里惊魂未定,点点头,“将她许人也好,云中君谦谦和煦,会好好待她的。不过,倘若以后她能变荸荠出来,姥姥您让云中君送一筐果子来吧。” 第十章 姥姥在训话 想来纸鸢还并不大清楚许人的真正含义,这话颇有深意,姥姥听她这么一讲,到这个关头还想着吃果子,看来是当真不知此事的严重性。不过要说的话也说完了,轻轻一抬拐木,四周光晕瞬间收回。 纸鸢实在好奇,以前在大殿跟姥姥说话连门也是不关的,如今进出,门都被姥姥用法术控制随时关着,自己也想不出来这是在做什么。“姥姥,你这是在做什么?” 话刚问出来,外头奕诺就推门走进来,束发一丝不苟,衣衫也是整齐毫无褶皱。纸鸢瞧过去,今儿这小徒儿兴致真高,大早上的就跑来了,看面色倒是依旧阴沉,纸鸢瘪嘴,早知道今日也把那山鬼的衣衫穿着,看他还敢不敢无视她这个师傅。 “方才可是出了何事?姥姥您为何施法禁了大殿?” 纸鸢心里却一突,忽然醒悟过来,原来方才说话姥姥是避着奕诺的,那姥姥刚才是在施法啊,这样说来,姥姥心中果然还是只有她。那奕诺再怎么说也是东君座下来的,东君可位列上神,想来他也不可能心甘情愿来姥姥这么个山神当前。姥姥眯了眼,两手扶着拐木上端,奕诺语气着实让人不爽,纸鸢站起来,两手叉腰,“你这小徒儿,出言不逊,姥姥训诫我,你不尊敬师傅我就罢了,还要隔辈分管姥姥的事儿?” 姥姥依然没有说话,那奕诺却似是明白了,轻言一笑,没有再追问下去,“徒儿知晓了,不过东君方才传信儿来,说是后日便亲自来拜访姥姥,师傅身为山鬼,可要好生准备迎接上神。” 纸鸢看着他转身走出去,气得嘴角抽搐,瞧瞧,瞧这态度!这语气!这东君得是个什么样才教出这样儿的徒弟啊,啧啧。纸鸢却突然想到凡人的一句俗语:咬人的狗不叫。这小徒儿刚才也算是下了马威,吠了几声,接下来应当咬不起来了。想到这里却又是一惊,默念几声,“东君莫怪,东君莫怪,我不是说你是狗师傅。” 后边姥姥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纸鸢面前,眼神似是有些凝重。纸鸢看了她一眼,姥姥向来眼睛小,又爱眯着眼,多看几眼又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了,“纸鸢,你跟着老身有多久了?” “纸鸢醒来就跟着姥姥了,大概有六百年了,怎么?” 姥姥叹了口气,竟也有这么久了,东君虽然身为上神,终究执念太深,想必一直都盯着的,如今更是命奕诺来这里,“这么久了,你可偷偷出去过?” 噫?!这话是何意?莫非,当了山鬼以后还不能到处乱跑?“没没没,没有的事,我顶多跟着小和尚去看他化缘过,不过也是无趣得紧,我半途就回来了。”姥姥没说话,纸鸢又添了一句,“哦,我也跑到隔壁山挖过草,其余就真没了。” 姥姥一笑,“那你跟着小和尚出去觉得如何?” 纸鸢仔细一想,那些人要么心善多给些饭,要么直接关门话也不说,着实没什么有趣的,“都是凡人,上不得天下不得地,要什么没什么,说话还粗俗,姥姥你问的感觉是指什么?”哦,除了宁俞看着顺眼一些。 “那你可想去外头的世界瞧瞧?这仟冥山不论如何也太过狭隘。” 凡界的师傅总爱问自己的徒儿今后有什么作为,若是说想去更大的世界瞧瞧,必定得不到师傅的青睐,因这徒儿必定有些野心。若只想就在师傅身边学门手艺便足矣,师傅便不留余力全意教导。纸鸢觉得,此刻姥姥这问必定是想要考验她的真心,若是答得好,姥姥没准收她为徒!“外面有啥可瞧的,姥姥你不知道,平日里虽然没什么凡人来,可有许多妖精经过,他们讲的故事可精彩可曲折可感人了!不过这些听听也就罢了,我可没多大兴趣非要亲眼看着那些凡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或者阴阳两隔什么的。” “哼,你倒是无欲无求活得自在。”姥姥冷哼,纸鸢向来这个模样,也就因为这样,她才放心。 纸鸢讪讪一笑,她还是有点追求的,当个仟冥山山神!她现在已经是山鬼了,仟冥山不能长久没有看守,若她一心跑出去,天界可不会轻易让她转正当山神了,“再说了我修为尚浅,跑得太远若是遇上危险,恐怕等不及姥姥来救我。” “罢了,自个儿去修炼吧,别杵在这儿了。” 第十一章 云中君收徒 这三百年的委任期眼看着只剩下几天时间了,该调整的想必已经调整的差不多了,纸鸢将这仅一套的山鬼衣裙架在自己的房间了供着,有事没事熏熏香。今日醒来想穿着出去时,却又想到仅这么一件,若是今儿穿脏了,明儿东君莅临可就没得穿了,每每想到这里,就深刻觉得这天界对待山鬼是有多穷酸刻薄。虽说还不是个什么正式的官职,但是未来要白白做事一百年,至少多送几套像样的衣服也好吧,她要求也不高,能有几件换着穿的就行了。 再者那东君是驾龙辀乘雷气的日神,天界威望极高,仰慕者也大有人在。不看佛面看僧面,怎么着她也不敢招惹。纸鸢总听有些女妖精说那东君英武冷漠,不食人间烟火。可纸鸢见过东君一面,怎么想,怎么看,也觉得是个脾气暴躁,老是和姥姥争锋相对的模样。 纸鸢拿着葫芦跑到后山,一边接着晨露,一边靠近那片沼泽。姥姥说今日云中君会来接走那个荸荠女娃,细节之处却绝口不提,也没说那云中君什么时候来,也嘱咐就算瞧见了也让她不要出面,纸鸢着实有些不能理解,问姥姥缘故,好歹是她养过一段时间的,虽然不知道她没去的那两日究竟出了什么事,让那好好端端插在土里的荸荠成了人形,还是有些想瞧瞧那女娃生得什么模样,想亲眼看着是不是当真没有果子了。 姥姥只含糊答,“虽说收个徒儿不会有多大阵面,却怎么说也有十来个女官到场,官阶你都比不上,便别去增添麻烦,云中君平日事儿多。” 话虽这么说,但趁着还早,还是想去看看。纸鸢顺着阴翳的林间不太明显的踩踏痕迹,树木繁盛花草馥郁,那一小片沼泽就在一块树木稀松之处,远远瞧见白光闪耀,透过枝桠,几名女官站在地面,空中还有几名女官。纸鸢两手拿着葫芦,小心靠近,那全身泛着白光的云中君就在她围着的荸荠女娃之前。云中君竟然已经来了。 虽然之前也有许多上仙渡劫回来归位的,或是大酒宴的,但姥姥并未允带她去参加,故就算今日这种收弟子的小场面,也是头回看见。 云中君在上神中向来清心寡欲,独来独往,虽然座下许多弟子,却也是由身边的女官教导,他向来是不会过问这些琐事的。但今日亲自来接这个女娃,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纸鸢躲在一旁,定睛看过去,那个女娃着了一身白色的道服,绿色发带,系着镶着云中君标识的宝石腰带,毕恭毕敬跪在地面,目光无波,虽然已成形,却的确还未开智,眼睛没有神。纸鸢叹了口气,那女娃不知怎么却轻轻一颤,本朝着云中君的头微微偏过来朝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纸鸢一惊,她已然匿了身形,仟冥山的生灵也颇为有灵性,都帮她遮掩气息,云中君知不知道她是不清楚,但这女娃没道理发现她啊。但那女娃的的确确看了过来,纸鸢怕被他们发现,正打算转身逃走。 “你既归我门下,此后便好生修炼,为天界效力。”云中君似乎并未察觉,在女娃接着动作之前道,“赐名白岐。” “荸荠白岐,谢云中君。”这一打断,白岐又规规矩矩磕头三拜,而后起身面朝云中君站直。 纸鸢瘪嘴,舒了一口气,看着云中君消失无影,留下两个女官带着白岐也紧随离开。这等风光怎么她遇不上,当个徒弟比当山鬼看上去更厉害啊,看那女官都笑脸盈盈对着白岐。纸鸢手里葫芦紧了紧,当年刚醒来时,姥姥似乎穿了身暗红的华服,但好歹也的确没有收她为弟子。想到这里,纸鸢忍不住吸吸鼻子,她将来可要做一番大事的,可不能为了这种事哭鼻子。 站起身再往那边看了一眼,却吓了一跳。她竟没有察觉有凡人靠近,云中君方才站着的位置,正好站着宁俞。微风带过,宁俞衣袂飘飘,面露笑意,直直看着纸鸢的方向。 “真是巧了,山鬼姑娘。” 纸鸢揉了揉眼睛,这人不是离开了吗,几日都没瞧见,怎么又在这里,还是说找不着下山的路又绕了回来,纸鸢想到这里,忍不住一笑,下山往下走就行了,怎么可能绕回来,定是宁俞有什么事在山上多呆了几宿,“你怎么在这里,我还道你走了呢。” 宁俞走过去,轻轻一笑,“还有一些事尚未了结,便多逗留几日,方才瞧见一阵极有气势的白光,便走了来。”说着看了眼纸鸢,“想来定是哪位上神,山鬼姑娘定然还没那么有气魄。” 纸鸢实在没心情再这种事上多加纠缠,否则,在山神庙被姥姥嫌弃,后来又多了个徒儿,在庙宇里头还被小和尚冷嘲热讽,现在居然还多了个凡夫俗子。天将降大任,忍忍也就过去了。“所以?你瞧见了什么?” “仟冥山山鬼躲在这里黯然神伤,这个算么?” 第十二章 被赶去人界 第十二章 纸鸢觉得,这人不是一丁点怪异。来历不明这一点,也就罢了,除了姥姥佚诺和小和尚其余几乎都是来历不明的。除此之外哪哪都怪。纸鸢无力反驳,叹气道,“你一个凡人,没事看这些做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本山鬼还忙着呢。”说完就朝前面过去,没想到前面一晃而过一个白色的人影,纸鸢定睛一看,就是矮矮的小徒儿。纸鸢一愣,好生看了他几眼,近几日佚诺的脾气都不大好,又依仗背后有东君,说话都傲然得不得了,“小徒儿你怎么又跑来了,上回跑来抢走我的葫芦,我今儿可什么也没带。” 佚诺只是透过纸鸢,看向宁俞,目光幽暗,气势有些不对。 “小仙童,真是巧了。” 诶?纸鸢听着宁俞说话,两人竟是认识?还是说见过面? 佚诺睥睨纸鸢一眼,没有搭理宁俞,似是有些压抑,上前一步,“师傅整日游手好闲,原来是结识了不少有趣的人物。今儿也是来幽会的?” 若是之前,佚诺说话虽然难听了些,好歹不是脏词儿,而今居然连这话都说了出来,纸鸢觉得,她早该好好管教这个徒儿,于是走上前,伸手想敲他的头,却见他目光锋利,讪讪收了回来,气势也弱了不少,“好歹我也是你挂名的师傅,原来东君教出来的竟是个如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此前你如何态度我不说,姥姥不说,不代表你就有多了不得,今日连这等凡俗的污蔑的话都能说出来,白瞎姥姥收留你在仟冥山了。” “不得无礼!东君岂是你能置喙的?不过刚上任的山鬼,修为鄙浅,你...” 看着这场口头之争是不可避免了,纸鸢昂着头,咬牙切齿,看着面前的佚诺也是青筋浮现,耳根发红,心里反而觉得没多大压力,说这些话虽然难听,却没什么杀伤力,好歹她跟面色始终淡然的小和尚吵了十多年,正听得起劲,后面宁俞却突然一笑,“原来是东君座下,怪不得如此争强好胜搬弄是非。” 若说刚才是怀疑宁俞这人,这会儿纸鸢却觉得这人有趣得紧,说出这话,莫非连东君也知道,便干脆无视佚诺,跑到宁俞身边笑着问道,“怎么?你竟也如此了解东君?” 两人一唱一和,对东君不敬,佚诺虽然动怒,但更多的是这两人又碰面在一起,还无视他的存在,气急攻心,一跃而起靠近纸鸢。 宁俞一冷眼,迅速拉了一把纸鸢,却有一股掌风从佚诺背后驰去,速度之快,生生追上佚诺,还将他震出一段距离。不过电光火花之间,纸鸢心惊肉跳,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自己已经在宁俞身后,佚诺有些狼狈跌在地面。见宁俞望着一侧,她也看过去,却见姥姥一身暗红华服飘在半空,肃穆泠然,手中虽有拐木,却更显得威严,纸鸢想问是不是姥姥下的手,却听得她说,“纸鸢,你如何做解?” 天空突然一道惊雷,纸鸢愕然,没精力去想向来风和日丽的仟冥山为何会在这个季节有空雷,“姥姥,您什么意思?”说着又看了眼佚诺,他竟吐出一口血来,回过头讷讷道,“您的意思是是我伤了徒儿?” 姥姥眯了眼,余光似是瞥过宁俞,继续说道,“你可知错?他可是东君座下。” 纸鸢一声冷笑,这分明是无中生有,她肯定那一击是姥姥给的,宁俞是凡人,徒儿没道理自己伤了自己,况且就她的修为,恐怕还没靠近佚诺,就被反击,莫非姥姥是有别的什么意图,纸鸢瘪嘴,她向来不懂得察言观色,这要她如何抉择,“姥姥,您什么意思?我何错之有?” 佚诺皱了眉头,支起身子,并不言语,只默默看着姥姥,有些疑惑又有些震惊。 姥姥手里捏紧了拐木,靠近佚诺,睥睨他一眼,佚诺一个寒战,就听她道,“佚诺从前的身份也作罢,如今更是你徒儿,竟出手相伤,此等作为,实在不容于老身之眼。还以为你会是个好孩子,从今日起,罚你于凡间修炼,不可再踏入仟冥山半步!” 纸鸢大惊,变化实在措手不及,她实在不明白缘故。姥姥不等他说话,衣袖一挥,纸鸢一晃神,自己却已经在仟冥山之外。纸鸢心中惊疑不定,姥姥之前就想让她出去游历,本以为是她聪明,没想到今日姥姥却用这样的理由堂而皇之得罚她不得入仟冥山,这样急着让她离开,必有其他的理由! 纸鸢朝着仟冥山山神殿驰去,却被姥姥的法术弹开,纸鸢一阵委屈恼怒,大声说道,“姥姥,你这分明是赶我走,总得有个正经的理由吧?说我伤了佚诺我却不能接受!姥姥,什么理由都好,我根本不可能伤了佚诺!况且,姥姥莫忘了,纸鸢如今可是仟冥山山鬼!是东皇太一亲自下的文书,仟冥山不可一日无主!” “真是翅膀硬了,还敢跟威胁老身。这便实话告知你,今日一早我便面见了东皇太一,你涉世太浅,暂且保留你山鬼之位,本打算之后再慢慢打算让你去凡界,没想到发生这等劣迹,实在不能留你,你便出去好好反思,有所成就再回来见我。此间仟冥山便由佚诺委任山神,除非你有所改变,否则仟冥山一日拒你之外!” 外头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纸鸢一个激灵,讷讷不知所措。 第十三章 此间别有意 明日东君才得空来这仟冥山,今日姥姥便将那荸荠女娃送给云中君,逼迫纸鸢离开仟冥山,甚至已经让东皇太一任他为山神,摆明是禁他于此!佚诺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了眼立在一旁的姥姥,空雷过后,本就暗沉,此时虽是正午,云层厚重却更显得空寂渗人。 “姥姥为何要出手伤我?您明知东君明日会来调查清楚,您这般袒护纸鸢,莫非还是为了那个孽障?” 佚诺冷不丁一声问,姥姥听得那语气中的质问,不禁一声冷哼,扭过头眯着眼望着佚诺,沉声说道,“孽障?这话也是你能说的?这便是老身自作主张又如何?东君算个什么,你又算个什么?这些日子老身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招呼你,如今纸鸢已离开,你如今是仟冥山山神,明日东君到访你可好生准备。老身也要继续闭关了,恐没精力接见东君,你顺便带一句话,‘纵然他有多少执念,只要老身一口真气在,便会护得纸鸢一日,休要逼迫老身与他为敌!’” 佚诺眼神瞥至一旁,轻蔑说道,“姥姥真是好思量,若此后出了差错,姥姥可知自己担不担待得起?!” “哼,”姥姥拂袖起身,眯眼看着佚诺,佚诺被姥姥周身仙气击得退后几步,“不论你从前如何有能耐,老身劝诫你一句,就凭你如今这一身修为如此轻狂,老身要将你永世为凡人再修炼不得,当是轻而易举之事!” “姥姥真是好气魄!”语罢,便不再见佚诺身影。 东侧竹林清幽寂静,檀香幽幽燃着,华昭一身华服坐于姥姥面前还喝着茶,似乎一直在此,都未曾离开过。一阵白光闪过,姥姥出现在他面前,华昭道,“姥姥当真觉得这般最好?”方才他收徒之后便让女官回自己的大殿打理,而自己留下来直接到这东侧设了结界的竹亭来,“我未曾想过姥姥会想出这一招,倒不明白姥姥的用意了。” 天际越发暗沉,似是将要下雨的迹象,姥姥取过身旁的茶盏,“那东君派那佚诺是为了监看纸鸢,竟没想到这等紧要关头偏生生出个荸荠女娃惹来怀疑。” 华昭端着茶盏的右手微微一顿,随即一笑,“之前东君便一直对纸鸢生疑,想来如今是已经知道什么了,故东君以白岐女娃为由要来仟冥山。” 竹林深处冒出幽幽寒气,檀香也已灭尽,姥姥眯着眼,幽幽呼出一口气,事情这般突然她也是始料未及,若非是她昨晚感觉到那人存在,前去证实,还不知明日要生出多少事端来,“老身本也想拖一日是一日,单单个女娃老身还不放在眼力,然而那孩子却也找来了,竟也跟佚诺打了照面。这样一来,东君恐怕会迁怒。纸鸢丫头还留有山鬼的身份,天界还有她的地位,跟着那孩子在人间游历。东君若是要去市井俗地,还是要好生考量一下得失。” “姥姥,”华昭并未抬眼看着姥姥,他清楚,话里的那孩子,便是姥姥当年唯一的弟子,宁俞,“那孩子本就不为神界认可,何故冒险让纸鸢随他去?如不托付于我?” 姥姥轻一摇头,这些年来教导纸鸢,最初也是出于不忍,让纸鸢心中有她这么个姥姥的地位,若真是到了形势所迫那一日,留一口真气,动摇她的心智亦是好的,再说了,纸鸢那丫头本就心善,“老身便是知你自小上进苦修,纸鸢交与你定然会得一番历炼,然,云中君你门下弟子众多,你也向来不管下面的事务。若你贸然亲自带个丫头在身边,以你身边的那些眼线,免不得纠缠不清。云中殿灵物也繁多,若是纸鸢动了心思,施法催生,必然惹人注目。那荸荠女娃便是前车之鉴。” “姥姥究竟是更担忧纸鸢?还是偏颇于您原来的徒儿?”云中君抬眼问道。 “哼。”姥姥嘲讽般一哼,成年往事不说还好,“偏颇又如何,他已是明白这一切,不会再做什么傻事。” 姥姥轻轻拨开茶叶,慢吞吞品一口,半晌才看着面前的华昭,“将这黑云收了吧,向来纸鸢也是离开了,那丫头看着机灵,颇为重情,实则不过是心胸狭隘的傻丫头。” 华昭点点头,拂袖起身,左手由下向上一翻,白光骤现,天空晴朗,之前的乌云消散殆尽,华昭轻叹一口气,转身望向姥姥,“可姥姥,那孩子隐匿于凡尘中,此番踏出尘世,难免是带着其他的意图而来。您当真肯定他已经看透了?” 姥姥慢步走近华昭,面色暗晦,半晌才温声说道,“当年本就是神界理亏,而后才激起那孩子反抗,那次事败后这么多年来未曾有所行为已是在做让步。他的确带着心思来的,不过是为了纸鸢罢了。” 华昭瞥向姥姥,却还是咽下将脱口之言,只行一礼,恭敬说道,“时辰已晚,华昭先行一步。” 第十四章 宁俞是国师 如今这凡界的天下是大昭的天下,皇帝嘛,纸鸢仔细想了想,这倒不清楚是哪位。一百多年前那群和尚来的时候正是天下大乱的时候,说了不少天下局势,后来和尚渐渐老去,病弱死去,便很少有人说起天下局面。京师在淮河以南,这地方选的奇怪,纸鸢总记得以前的皇帝爱将帝都选在夏冬分明的地方,至少也要偏北一些,宁俞却道凡间有一传言,说是前朝皇帝畏寒,喜花卉,于是将帝都选在了春暖花开,夏秋偏久,地势又平坦的地方。 纸鸢想,看来不只是天界的神仙们会享受,这凡界的人一旦有了权钱,也这么会享受。想想那些去过帝都的妖精们的描述,皇宫富丽堂皇,工程浩大,虽比不过仙界天宫的巍峨,但也多了分富贵奢华,这人一旦当了皇帝,还真是连帝都也说搬就搬,啧啧。 宁俞在前面只是一笑,不予回答。 仟冥山是怎么也回不去了,姥姥做事向来决绝,既然都用法术禁止,那至少十年内以她的修为是回不去的,况且那佚诺徒儿竟直接跳过山鬼,袭承山神之位,定然巴不得她这个正正经经还挂着名的山鬼永远别回去,瞧前几天脸黑得,像是她欠了她八辈子的债似的。 纵然不知道姥姥什么意思,纸鸢本想到凡界总有被赶出家门的子弟,在自己门口跪那么三两人,主人家一心软,便放他回去的故事。纸鸢原本想着试一试,让姥姥心里知道这次她是多么严肃,多么无辜,多么想知道姥姥究竟什么意思。于是毅然决然跪了下去,昂着头,一副不屈的模样,两个时辰之后,宁俞终于徒步找到了她,对她说,“山鬼姑娘,那位姥姥方才将你托付于我,让我带着你好生修行,跟我走吧。” 纸鸢泪眼婆娑,揉了揉酸痛的膝盖,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就知道姥姥不是真的狠心赶我走,是别有用意,让我去凡界好好修行,这样回去就任山神一职也不会有什么人说闲话。倒是可怜了佚诺徒儿,白白挨了那一掌。”说着缓缓站起来,“你怎的不早说,害我跪了这么久,原来仟冥山外头的土这么硬。” 宁俞好心过去扶她,眼里有些笑意,“我是凡人,比不得你们瞬息行走,只得徒步过来。” 京师不愧是京师,人潮涌动,城门外头也有不少人排着队等待排查进城,宁俞让纸鸢化作凡人的模样,倒是苦了纸鸢,长这么大,头回用脚走这么远的路。纸鸢背着宁俞的小包袱,一瘸一拐缓步看着穿戴盔甲的护卫,这倒是个稀奇的,还有各种各样的行人,参杂着各种各样的气息,地面灰尘堆积,微风一卷便尘土飞扬,待久了还是觉得仟冥山看着顺眼。宁俞直接略过排着长队的百姓,还没完全靠近守门护卫,便有将士瞧见了她,纸鸢瘪瘪嘴,这人莫非有些来头,比过了这些普通百姓。 “国师,您回来了?请进。” 纸鸢觉得,上天给她开了个玩笑,莫大的玩笑。刚没了姥姥庇护,没了家,便又进虎口了吗?当朝国师是什么人,过往的妖精只要来过京师的没有哪个不知道的。传闻国师生得俊美,偏生心肠歹毒,见妖便拦,关在一个小黑屋里,若是做了坏事便立即被弄死,没做坏事的还好还能逃过一劫。 且这一切有关国师的故事,都是在五年前开始流传起来的。当时一段时间纸鸢十分迷国师的故事,仗着有姥姥撑腰,只要过往便要问一下有关国师的事迹。未曾想,如今竟让她遇上了吗,还被带回京师?!纸鸢瞪大眼,强撑平静跟着他进城,战战兢兢哆嗦着手悄悄打开宁俞的包袱,生生吓了一跳,符箓,好多符箓还有一柄短刀。 纸鸢生平第二次回忆此生的过错,若是那些妖精说的没错,那么她应当没事的,况且宁俞跟着他走了一路不是,她是山鬼,是半个仙。况且,没准国师是一类人,这宁俞是里头最心善的那个! 这样一想,又能舒口气,抬眼望去,城门里头便是通达的街道,各色的楼阁,纸鸢惊叹之余小步跑到宁俞身边,小心翼翼问道,“宁、宁国师?这、这大昭有多少个国师啊?” 宁俞有些好奇,扭头看了她一眼,周围的百姓看来并不多认得他,只是瞧他服饰不凡,一身华服,过往时故意拉开了些距离,“不才,仅我一位,怎么?” 纸鸢干笑两声,抱着包袱摇摇头,“没没,以前的那些朝代都没有国师这个职位,这不,好奇嘛。” 第十五章 纸鸢是夫人 顺着中央最宽的街道一路走过去,纸鸢终于瞧见了国师的府邸,倒也不是她眼神好,这周围的房子外观虽各有特点,但是着实看着区别并不怎么大。大门口都有匾额,然,这些年姥姥虽有教过她认字,但纸鸢没有认真学,可以说还算是个目不识丁的。反而是府邸门口的守卫走了来,后面的下人打开了门,纸鸢这才知道的。 纸鸢小跑过去跟在宁俞身后,怕跟得远了便不让她进了。那最前面的小厮瞧了她一眼,眼神颇为奇怪。纸鸢一路上都死死抱着包袱,生怕掉出来什么会折她寿的符箓出来,动作是有些不大好看,这样一想,她的行为的确是有些怪的。 绕过几个回廊,正厅已经备好了茶,宁俞进去便坐下稍作歇息,纸鸢也颇为客气,找了个临近的座位就坐下,将包袱放在一边,端起茶想喝。府邸的管家也进来,看了眼纸鸢而后直接通报了些近日的事情,宁俞点点头,那管家又问道,“国师,您此次去寻人,可见着了?” 宁俞点头,而后看了眼纸鸢,回答道,“这位便是。” 管家这下扭过头好生打量了她,纸鸢以为,这是凡界看人的习惯,就像方才门口的那个人一样,都喜欢上上下下看个遍,免得下次见着了不认识,于是纸鸢也学着看他几眼。管家一愣,笑吟吟唤了声,“见过夫人。”而后便出去了。 纸鸢一口将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而后见宁俞只是一脸不解望着她,突然觉得,茫然的应该是她才对。‘夫人’一词,不该是已成婚的女子的称谓吗?不单单是凡界的女人,就连湘君也直接称呼湘夫人为‘夫人’,她一个豆蔻年华的兰花妖精,见过的男人屈指可数,方才那人凭啥把她喊夫人?! 她还端着茶盏思量这其中的缘故,莫非是这朝代新生出的风俗,只要是个女人都叫夫人,就跟小姐一个意思,那宁俞已经站起身,嘴角隐有笑意,“夫人,我先去还一身衣裳,洗去风尘,到晚膳还有一会儿时间,你可要去打理一下?” 纸鸢觉得心里一跳,周围的丫鬟都自顾自干着自己的工作,眼皮都未曾抬过,纸鸢却十分不自在,“那、那个,国师大人,你、你能不能唤我名字就好,‘夫人’两个字听着好生奇怪。” “不过是个称谓罢了,夫人既然这么说了,那也便如此吧,纸鸢。” 纸鸢点点头,只是不记得什么时候跟他说过她的名字了。放下茶杯站起身拍拍衣裙,虽然在仟冥山背着姥姥霸山为王,一下子来到凡尘俗世中,居然还有些紧张,况且还是寄人篱下。也不知姥姥有没有给这个宁俞什么好处,让他好好照顾自己之类的。 宁俞站在前面,也是轻笑点头,转身让纸鸢跟着自己,“你的房间在我屋子近处,一同过去吧。” 府邸后院有个小水潭,还养了些睡莲,纸鸢啧啧嘴,踩着石板的路面。这宁俞可是知道她全部底细的,什么也没问,定然没什么不知道的,可她自第一次看见他就有个很大的疑惑想问问。纸鸢瞧了眼四周,后院里走动的下人可真少,“国、国师大人?” 宁俞听着纸鸢颇为有趣的用词和态度,和在仟冥山完全不同的感觉,只是轻声一笑,“想来你在此之前听说过当朝国师的传闻的,我自诩有些原则,这一路上都安然无事,在我府上,你又何需忌惮我。” 想来也是如此,但是这种事实则不必说得太过清楚。纸鸢见他头也不回,这么背对着个妖精也的确算很是信任她了,或者说,人家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纸鸢讪讪一笑,“我只是不太习惯罢了。” “你方才想问什么?” 纸鸢轻声一咳,走到宁俞后身侧,“第一回见你的时候,你便直接瞧见了我,你还能瞧见我徒儿和我姥姥,可你却说你并未开眼,也不是神巫,那你是什么?” 四周微微有风,宁俞突然站定了脚,侧身看了她一眼,“国殇。” 姥姥曾经隐约提过,最初妖仙大战,凡人其实也参与进来,为天界做出不少贡献,其中便有不少牺牲极大的凡人,东皇太一便将他们残存的一魂一魄保存了下来,位列国殇。纸鸢皱了眉头,可虽说以前也算是上神,在她出生以前就已经默默隐去,她也只是听过姥姥提过一两次,再多的就不知道了,原来,国殇不同于凡人又不同于神仙吗? “我不知道多少关于国殇的事情,但你若是国殇的话,也应当算半个神仙了,为什么要来当国师?一般修行人可都是巴不得远远离开凡尘的。” 这会儿刚好走到一个院子前,两个屋子和一个楼阁就在十步远处,看上去并不多精致,装饰也并不奢华,倒是有些朴素的感觉,宁俞指了指不远处的屋子,“那个便是你的屋子,以后便要同我住在一个院子里。” “哦,干净就行。”纸鸢觉得,不论是山神庙还是庙宇,大家都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虽然不清楚宁俞一个人这么大的宅子,走这一路来应该有好几个院子,也不知道空着做什么。但是好歹他是个国师,想来是万一有什么贵客,或者哪家女人来了,可能要自己住一个院子。纸鸢暗自点点头,很是佩服自己的推断,听闻凡间的女子都很矫情死板,单独住一个院子,有的出门还要带着面纱。 想着就朝着走过去,却听得身后宁俞道,“当个国师,捉捉妖,只不过是为了有些事可做。” 纸鸢一愣,偏过头,只见宁俞进了旁边的屋子,不明所以,应当是回答她刚才的话,原来是闲得发慌,摇摇头走进屋子。 第十六章 夫人是嫂子 屋子内的摆设很是独特,纸鸢本以为像这样又有名气又有身份的人的家中,也应该摆些看上去像是古玩的瓷器什么的,没想到这么大个屋子,连个土烧的花盆也没有。纸鸢啧啧嘴,走到一边放着书架的角落,上面不过是摆着些初入门学识字的简单书籍,纸鸢瞧着眼熟,翻开第一页,便是以前看得最多的最简单的字。书架旁就是个小书桌,纸鸢瘪瘪嘴,想得还真算周到啊,笔墨纸砚倒是样样备好了。 屋外丫鬟轻轻叩门,纸鸢扭头过去,就听得外头的声音,“夫人,热水备好了,可要去沐浴?” 纸鸢点点头,也不管丫鬟看不看得见,走出去便跟着丫鬟去耳房。纸鸢觉得,被人伺候,原来是这般使人懒惰。看着挂好的换洗衣裙,热度刚好的温水,心里舒畅叹气。丫鬟走过来帮她解腰带,纸鸢一惊,看着这个长得和自己外貌差不多年纪的漂亮丫鬟,讪讪道,“这个我自己来便好,你们出去候着吧。”丫鬟点头,默然退出去,屋子里的丫鬟也跟着都出去,门在阖上之前,纸鸢眼眸一转,又添了一句,“好姐姐,可有果子帮我装一盘等我出去吃。” 丫鬟一声吴侬暖语称是,纸鸢一笑,这凡人可真会过日子,真会享受,天界的女官虽然也会管一些琐事,就连她也是被姥姥使唤去泡茶打扫,可当神仙用不着这些麻烦的吃喝拉撒。看来这天界的神仙,到了凡界也难免落入俗套,那宁俞可真能享受。 刚脱完衣服,在仟冥山可没热水澡能泡的,最多能到山脚的清潭里头,到了冬日更是清冽刺骨。想到这里,纸鸢打了个哆嗦,直接潜进水里。仔细想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丧家犬、寄人篱下。若是想要以后日子好过一些,难免要放低身份去讨好宁俞才行啊,至少在熟悉凡界底盘之前,得好好保住小命。宁俞是捉妖的国师,想来也比一般的妖精多些能耐,更何况以前还是国殇。 身后突然微微悉悉索索,纸鸢本来修为就不高,自制力更是弱,宁俞怕她一不小心暴露身份,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于是暂时限制了她的法力,她现在除了感官要灵敏,行动快捷一点之外,其余与凡人是真的没什么两样了。纸鸢以为是进来收拾的丫鬟,便也就没有搭理,没想到那人竟然直接穿过屏风,就那么站在屏风旁边。 纸鸢感觉那人久久不离开,一直望着她的后背,眼皮一跳,扭头往过去。一个穿着艳红的女子两眼带着笑意,眉眼锋利有神,看着就像个凡界的江湖高手,纸鸢觉得,此人莫非是宁俞的女人,听说宁俞带了个女人回来于是趁着男主人去做其他的事了,便来找她的麻烦。心里突突一跳,段子里的后院女人可都是个中女高手,杀人不眨眼,绵里藏针,纸鸢哆嗦着靠着大木桶的边缘,还拼命想着以前听来的故事里有没有反击成功的例子,措辞想要博得同情,免得惹来一场恶战。 那艳红衣裳的女子红唇轻起,笑靥如花,“嫂子,我叫玉桴。我来得唐突,你可别生气。大哥说嫂子刚回来,风尘仆仆,让我别这么唐突来找你。不过我实在忍不住,想先来看看你。” 等等,纸鸢一挑眉,探出头来见她不像是生气的模样,不像妖精说得那样面隐怒意,蓄势而发,“好端端的,你怎么见人就叫嫂子,我们可是头回见面。再说了,我可不认识你大哥。” 玉桴只是一笑,似是晓得了什么,转口说道,“这次宁大哥不是去接嫂子你的么?还说嫂子家里人将你托付给了大哥,你当然就是大哥的人了,不是我嫂子是什么?” 有些巧合可一不可二,刚进门被人唤作夫人,这会儿又被唤作嫂子,若她还觉得这是称呼的新习俗,可就是她脑子不转弯了,这摆明,在国师府见过的这些人都觉得她是宁俞的妻子!细思极恐啊!纸鸢瘪瘪嘴,实在想不到宁俞是个什么意思,这个凡俗之地怎么这般复杂,人心如此叵测。她突然有些想念仟冥山的小和尚了,无欲无求,心无杂念,更不会有什么凡俗的心思。“我也不过是见过国师大人两面,虽然我的确跟着他来到京师,我却还是有自己的任务的。姥姥还等着我回去,可没让我嫁人。”再说了,宁俞现在是个凡人,她以后可是要当山神的,现在可不愿意跟凡人成亲。 “可大哥这次出去就是去寻妻的,就你跟着回来了,若你不是嫂子还能有谁?” 纸鸢觉得,宁俞这人,城府颇深。在仟冥山怎么问也不回答,原来是去找她的?可以前从来没见过他的,还是说,又是传闻中的段子:被逼娶亲,无奈找个人演戏?“国师大人怎么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寻我?” 玉桴走过去,四处看了一眼,偷偷道,“我听说啊,圣上想让大哥娶长公主。大哥已经有嫂子了,怎么能娶妻不是,便来寻嫂子了。” 纸鸢看着她笑吟吟得,说得还真是让她差点觉得是真的,可这话应该反过来说才对吧。因为宁俞不愿意娶长公主,于是来找她。莫非只是途径仟冥山,不小心看见了她,又恰巧佚诺徒儿的事,正合宁俞的打算,于是直接带她回来。纸鸢点点头,觉得应当是如此。那这样的话,她跟宁俞便多了一分筹码,一会儿得好好说说此事,于是直接站起身,光着身子就要走出浴桶。 玉桴往后一个踉跄,红着脸道,“嫂、嫂子,我不是故意瞧见的,我我我先出去了!” 纸鸢不明所以,一条腿还定在水里,自己多看了几眼自己,这不还是凡人的身躯嘛。不太明白这玉桴面色诡异,眯着眼还打量一眼是个什么意思,摇摇头,凡人的心思怎的一个比一个难猜,一个比一个奇怪。 ? 第十七章 为夫有计划 京师就在天子脚下,邪戾受压,妖魔鬼怪倒也相对老实,再加上大昭出名的国师,整个京师都在他的监控之下。稍有旁的心思,做了不该做的事,便会被国师发现。 宁俞换了一身墨绿华服,眼神清明,剑眉如风,站在院子里的小阁楼内。小阁楼面积不大,装饰却精致,四面开窗,空余的墙面与中间设置有书架,各色的手札,书卷充斥了整个阁楼。不过外部却贴有不少符箓,就连内部的顶端也有不少禁锢。 随着丫鬟指引,纸鸢顺着走来,小阁楼附近总给人奇怪的感觉,若要她深究吧,她也着实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知道看见小阁楼全貌,这才明白过来。好家伙,这外头门上窗户上贴满了黄纸红字,看着都令人发慌。纸鸢愣在原地,这宁俞比小和尚还可怕,看这贴得。丫鬟见她不动,也不敢说什么,便先告退。等丫鬟一走,纸鸢四周一望,确认没人了,便道,“国师?国师在吗?” “进来吧。” 纸鸢突然无师自通了一句俗语:‘站着说话不腰疼’。跟那小和尚简直如出一辙,贴这么多符箓,莫非还要她硬闯进去,不灰飞烟灭都是万幸了。“国师,你贴这么多东西,我修为不高,不敢进来。” 宁俞几步移到窗前,瞥了她几眼,却是一笑,“这不是防你的,不会有碍,进来吧。” 原来符箓的对象还能不是妖精啊,纸鸢啧啧嘴,真是开了眼界,推门之前,伸手摸了下符箓,磨手的质感,朱砂绘制的咒印,一抹还会粘在手上,纸鸢心里一阵惊叹,原来这个东西是这个样子的。仟冥山不知是姥姥不喜看书,还是以前的山神都不大喜欢书藏,整个山神庙的古籍简直屈指可数,除了她用来识字的,姥姥每回看得,外壳都是一个样子,分明只有那一本。 纸鸢靠近宁俞,他正看着桌上宣纸上写的字样,讪讪一笑。她身上穿着的,是丫鬟准备好的浅粉色长裙,金丝勾勒的花蕊,镂空纹饰的裙摆,看着大气不失俏皮,和宁俞的一身看似风格相差甚远,两人站在一起,却别有一番契合之感。纸鸢突然想起,湘君与湘夫人来仟冥山的几次,身着的衣衫也是非常和洽,若是放在众神当中,一眼却能瞧出来,这两人是天生一对儿。 纸鸢正琢磨着怎么开口谈谈假冒夫妻的事,不过她还不大了解这个宁俞的性子,不过,纸鸢觉得,这人看着平易近人,儒雅淡然,实则十分不好相处,表里不一。跟那湘君的儿子一个德行。 宁俞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一旁的书架,取下一本不薄不厚的书册,突然开口道,“前段时间不在,城外有妖便蠢蠢欲动,有百姓不慎受害,一会儿我便要去瞧瞧,你可要去?” “嗯?一回来就要去捉妖吗?”纸鸢不明所以,她本是妖,妖帮着凡人捉妖,以后还想怎么面对妖界。况且,她法力被禁,天界那边暂时也庇护不了她,这么突然就跟妖界对着干,岂不是惹火上身。“我现在跟凡人没什么两样,去了也只能添麻烦。” 宁俞只是翻着自己的书,嘴角噙着笑,像是看穿了面前纸鸢的小心思,直言道,“你跟着我来京师,便已经被京师的妖族容不下了,不过却没多少真正见过你,不必担忧。” “......” “不过既然你不愿同我一起,”宁俞突然合上书,他本来就身量颀长,虽然纸鸢个子也并不矮,靠的太近,宁俞也是要低着头对她说话。纸鸢一听这话,也抬头,等着他接下来的安排,宁俞轻轻一挥,微弱的白光一闪而逝,“我已解了你的禁制,夫人你乃妖身,行动方便,便先替为夫去看看吧,打探一下虚实,不必动手。” 纸鸢已经黑了脸,这一番话下来,面前这人气不喘脸不红,还说得煞有一丝暧昧的气味。纸鸢觉得,此人颇为危险。一不小心便开口道,“宁公子,我觉着吧...” 宁俞一听到她说话便先点点头,下一句却打断道,“让夫人这么到处跑为夫也有些不忍。据我所知,不少妖身成仙的,除却修为,便是以符箓来辅助修行,夫人若是此事办成,为夫便教你基础如何?” 本来还想说起两人关系的事情,还想借此作为两人交易的筹码,却听到宁俞这么说,纸鸢心念一动,怪不得她怎么修习仙道都长进不大,姥姥又是个硬实力的,从来都不将庙宇里头小和尚贴的符箓放在眼里。一开始纸鸢很是好奇的时候,问姥姥这符箓的用处,姥姥只回答,“几张破纸你也感兴趣?” 而后纸鸢便再也问不出口,虽然那几张破纸,她也无能以对。 纸鸢回神,她可不是个这么容易就被打动的人,她好歹是个山鬼,不过几张符箓罢了,还能入她的眼不成?正想昂起头,继续她想说的话题,宁俞那厮却又开口道,“若是夫人同意,以后若是夫人帮为夫办一件事,我便教夫人一件法术如何?天界的法术为夫几乎都研习过,也见过不少修行的方法,夫人资质定然不是坏的,至于修为不高,想来也是没有好的途径。夫人觉得如何?” “国师,我这便去,等着我的好消息!” 不等她出去,宁俞一把抓住,满眼笑意,好心提醒,“城南小树林,夫人自己小心。” ? 第十八章 蛇妖会幻术 妖在天地间生存,虽说有修为高的,将凡人不看在眼里,连仙神也无需顾忌,但在凡人聚众的地方,处境还是有些尴尬。凡人恐惧,不论有没有做什么,一旦发现有妖便以讹传讹,想方设法除去。早些年也有不少凡人以为她是妖,明明长得和凡人无异,偏偏看见的人跟见了鬼似的,鬼哭狼嚎跑掉。 纸鸢闪身出现在小树林外侧,落地时脚跟不稳,还往前一个趔趄。纸鸢叹气,不过是半个月没呆在仟冥山修炼,连个法术都不会好好用了,若是被姥姥瞧见,必定又会被狠狠教育一番。这样一想,跟着宁俞好好帮他做事,反过来宁俞再教她法术,是目前最好的打算了。 小树林生灵生长大部分年份有限,又被世俗侵扰,灵气着实微弱,纸鸢啧啧嘴,没啥活物,没杀气,还好这片没有山神,否则看见这些得多心力交瘁。活物一少,妖的气息就十分明显,纸鸢顺着林荫小径深入,就看见一名水蓝色长裙,披散着长发的女子坐在地面,光照下更显得皮肤光滑,但给人一股子凉意。纸鸢一个哆嗦,这,不就是蛇妖吗?仟冥山虽然到处都是蛇,真正修炼出来,有面前这人这般冷凌的,还当真没有。 女子转过来,浓密的睫毛和深邃黝黑的瞳眸让纸鸢移不过眼,以前果然是见识太少,一直以为自己在妖精里面算是长得可美了,之后到了国师府邸,有些丫鬟长得也美,比不过也能说服自己,不过这个女子,长得当真好看。女子没有说话,又回过头去,不过是个小兰花妖精罢了,没什么可理会的。 “蛇妖姐姐?”若说纸鸢怕天怕地怕神仙还怕凡人,但再怎么说却也不可能怕同类吧。这蛇妖虽然冷淡了点,但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恶意。纸鸢觉得,她可以前去搭讪,问问附近的情况。青芒向来独处惯了,听得是在叫她,也只是回过头去,以眼神告诉她,此刻别来烦扰。可惜了,纸鸢眼力从来不佳,不懂得察言观色,以为青芒是在询问,“蛇妖姐姐,这周围可还有别的妖精?我是来找朋友的,可我不晓得他最近去了哪里。” 青芒腿边突然冒出一个小白球,胖乎乎的脸蛋儿有些憨憨的样子,一对儿兔耳朵都还不能隐藏,就那么靠在青芒腿上。纸鸢一惊,这小兔子真不识好歹,人家可是蛇妖,还往别人腿上靠。没想到那小兔妖却连打了几个喷嚏,道,“我姐姐不大爱说话,你找谁?” 纸鸢只是讪讪一笑,原来是认识的,不过这样一来,那蛇妖和这小兔精就更看着面善了,便跑过去蹲着,一脸笑意,“我来的时候有听见凡人在议论这便有妖,我那朋友向来有些招摇,想来那些凡人说的就是他的,你们可见过或者知道他在哪儿么?” 青芒没回答,眼神却更深邃了一些,竟抬眼好生看了纸鸢一眼。小白球只是憨憨看了她一眼,挠挠头发,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凡人说的应当就是我姐姐,你是姐姐的朋友?可我不认得你啊。” “......”纸鸢觉得,最近都十分不宜出门,没事也绝对不宜瞎扯,“那看来我找错了,哈哈,蛇妖姐姐,我便不打扰了,我还要去寻我的朋友。” 一转身,纸鸢眼前一花,只看见一白色华服的男人站在云雾缥缈之处,纸鸢揉揉眼睛,这才看见自己也浮在半空,云层下的地面已经小得根本看不清楚,那男人听得动静,有转过身来的意味,纸鸢大惊之余,又回过身去。却只看见小白球讷讷站在原地,傻兮兮看着自己搞笑的模样,那青芒站起身,半个字也没说就钻进旁边的树丛。纸鸢心有些慌,都说世间除了狐族,幻术拿捏得排得上前三的便是蛇族。看来刚才是中了幻术,但什么也没发生,自己便又回到这里,莫非,她这般特别,能抵抗幻术不成? 小白球没有跟着青芒,反而就站在那里,像是没见过兰花妖精似的,仔细打量她几眼。纸鸢被看得不自在,本来想走,眼眸一转却想逗逗他,“小弟弟,你知道京师的国师吗?特别厉害,到处捉妖精的那个。” 小白球唔了几声,最后摇摇头,不大有印象。 纸鸢突然觉得无趣,本来还想吓吓他的,没想到宁俞这名头不够响亮啊,还没到老少皆知的地步。小白球平时被青芒管得严,很少跟别的妖精玩儿,好不容易见着一个,姐姐也没说什么,正想多说几句话,青芒却又折回来,对小白球道,“墨儿,回去了。” 第十九章 名义夫与妻 纸鸢着实觉得,宁俞这一出像极了是在探案,还要她先来探探虚实。人界的查案段子她听过的少,对这些手段也是了解的甚少,故纸鸢觉得,她什么也没探出来也是情有可原的。所以,纸鸢回到国师府邸时,还是有些理直气壮。宁俞只让她去看看,怎么做没有说,有什么线索也没有说,捉妖的事更是外行,莫非还要期盼她把一切都搞明白吗?宁俞还在小阁楼内,却早已经移到了二楼,视野极佳,光线也十分好,天色还未暗下来,整个院子内的动静都尽收眼底。宁俞像是专门等她似的,拿着书卷静静看着,桌上摆了半盘子糕点,茶杯内还有刚喝剩下的半杯茶水。 纸鸢从窗口悄声进去,怕又一个重心不稳,在宁俞面前出丑态,便着实谨慎了些,还好落地平稳,纸鸢暗暗点头,还不错。心里这么想着,也就瞥了眼宁俞,见他没反应,才长吁一口气。 “纸鸢?这么快就回来了?”宁俞并未抬眼,只是拿着手中的书卷,却已经翻到一半的位置。 “国师,你到底让我去查探什么虚实来着?”纸鸢觉得,直接说她什么也不知道多少有些挂不住面子,还不如将问题摆出来,没准他只是想让她去看看小树林的其他情况什么的,“我走的仓促,不晓得你到底想知道什么。逛了一圈我便回来了。” 宁俞嘴角带笑,手里的书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看来他还是有些高估她了,怎么会傻到这个程度,却还是给她面子,回道,“是为夫没说清楚,我本是想让你去会会那小树林里的妖鬼,看看有没有皮肤白皙,甚至在光下熠熠生辉,貌美的蓝衣女子。” 纸鸢睁大眼,她运气看来还是有些好的,去这一趟也不算白跑,忙激动跑过去,“有的有的,有这么一个蛇妖姐姐,”说着却又一顿,“可看上去性情凉薄,还有个小兔妖在身边,不像是个会害人的。” 宁俞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不予置否,“我从未说过是她害人。” “......” “这些凡人都太过弱小,难免会对妖有所忌惮,故不过自己吓唬自己,惊慌之余受了伤,也怪在妖身上。”说着好像宁俞很是了解,看来还是捉过不少妖精,果然之前妖精说这国师虽然捉妖,可若是无辜也还是会放其自由的,“虽然要麻烦一些,但总比直接惹恼对方,先查探便保险的多吧,你说呢,夫人?” “那我见过她了,你是想知道什么?”纸鸢睁大眼,去见一面,还能有什么效果? 宁俞叹气,就是知道她什么也瞧不出来,才只让她出去转转权当散心了,这还刨根问底了,“那些百姓说的都不可全信,臆造出来的也未尝不是,所以便让你先去看看是否有妖。怎么,夫人觉得,这个任务太简单了?” 纸鸢耸肩点头,那是,早知道这么容易,刚才她还有点小担忧呢。外面有丫鬟扣门,请示宁俞该是晚膳的时间。纸鸢闻声,有些兴奋,以前在仟冥山只喝过茶酒,吃过野果子。小和尚出去化缘也只能讨到残羹冷炙,偶尔虽然也会禽兽做了斋饭她能偷偷尝一尝,不过味道都不太好。但凡界可就不一样了,山珍海味野蔌佳肴,想想就让纸鸢想到那没吃成的荸荠。宁俞嘴角笑意更深,起身道,“今日便先这样吧,夫人首次查探,也算是有些收获,其余的明日再说。” 不过说话这一会儿时间,外头渐渐昏下来,眼看着就要西斜,纸鸢点头后狗腿儿跑到前面给宁俞开门,那厮却有些不知好歹,宠溺一笑,惊得纸鸢迅速冷静下来。宁俞向来不喜丫鬟跟着,于是方才刚出来,丫鬟已经从小道去后院儿禀报了,纸鸢便忍不住说道,“国师大人,你当真别再唤我夫人了,我年纪还小,这个称呼显老。” “为夫下次注意。” 纸鸢又黑了脸,这话要是被哪个仙神听了去,还不知道会生出多少误会,以后指不定还会影响她的大好前程,怎么能和半路杀出来的人这么快就以夫妻相称了呢,“国师,我对‘为夫’二字亦颇有成见,要不连同这个也一起免了可好?我听得懂你的意思的。” 宁俞却在前头一笑,假装思考了一会儿,却还是拒绝道,“这话是说给旁人听的,纸鸢你听进去了,倒也更合为夫的心意。” “......” 第二十章 蛇妖有蹊跷 城南小树林本面积不大,若说植株茂盛,也并未有什么参天大树,常有百姓来这里砍柴。京师这百年来发展又及其迅速,一片繁荣昌盛,百姓自然原来来这里定居,久而久之凡尘俗气重了,不利于潜心修行,故实质上住在这里的妖并没有多少。 微风带着些凉意,青芒坐在裸露的树根上,长裙刚好在脚踝处截止,自小兔子跟着她之后,似乎许久没有这么安静了。几不可闻一声叹息,她知昨日的兰花妖又来了,不过这次却是躲着在暗处。眼波流转,就瞧见一抹浅粉在树后闪过,昨日一开始并未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后来仔细一想,却有可能是跟着国师回来的那个。否则,那个国师,何必要在暗处偷偷跟着。 本以为在这里盯着国师,远离凡人,日子便能平淡一些,没想到却还是被神巫发现。青芒又是嗤鼻一笑,那些神巫也不过是虚有其表,对付不了她便传谣言到国师那里。青芒又朝着那边看了一眼,蠢到这个模样了,还真是难得,便开口道,“你怎么又来了,你朋友不在这里。” 纸鸢今日来是抱着敌意的,宁俞说,不知道对方真面目,但百姓谣传的是她无异。听见对方开口跟她说话,这么快被发现心里总是有些心虚,却还有些受宠若惊,探出头讪讪一笑,“蛇妖姐姐好生厉害,我刚落脚就被发现了。” 青芒垂眸,起身慢步靠近纸鸢。 纸鸢突然觉得,来者不善!早知道就不偷偷摸摸来了,像昨日那样光明正大没准还不会有什么事,想想昨日这蛇妖的态度,和今日截然不同!且总有一种压迫之感,纸鸢往后退了几步,警惕咬牙一笑,自顾着解释道,“蛇妖姐姐,我是来找那个小白球的,昨儿见了心生喜欢,瞧那胖乎乎的脸蛋儿,跟我徒儿一样可爱。我都还不知他名字呢,说不定以后还能跟我小徒儿交个朋友。” 青芒没有回答,周身骤冷,眼眸有若隐若现的绿光。纸鸢转身就想跑,虽然是个冷美人,但,她都能想象出一条大蛇吐信子的模样了。小和尚曾说,‘走为上策’,她当时没有听进去,故每次在仟冥山惹急了别的妖精都会被欺负;姥姥也曾说,‘人不可貌相’,她没有听进去,故栽在了宁俞手里,现在,恐怕又要栽在这个蛇妖姐姐手里。“蛇妖姐姐你不愿意就罢了,我先走了!”话刚落,身形却戛然而止,动弹不得,纸鸢睁大眼睛,早知道就不逞强,等着宁俞一同来了。还以为这个蛇妖姐姐真如自己想的那样,修为和度量一样,今日便让宁俞先在府邸等着她的消息,纸鸢干笑一声,“蛇妖姐姐,你法术真厉害,我一点儿也没法动。我打不过你,不会去缠着小白球的,放心好了。” 青芒垂眸,她已经送走小兔子了,那个孩子天真倔强,也算的上是她半个弟弟,决不能将他牵扯进来,便扯个了由头让他自己出去,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剩下的,就只是她跟面前这个兰花妖精和背后那个国师之间的事了。 纸鸢听不见脚步声,但还是感觉对方在靠近,心里有些发慌,完全不是对手诶,“蛇妖姐姐,我觉着我并未得罪你,你把我定着是要做什么?我说了这么多,你也说一句吧,我总觉得瘆得慌。” 眼角瞥过去,就看见青芒悄无声息过来,面无表情,睫毛依然垂着,红唇微张,“你是国师身边的,你本为妖,为何要助纣为虐,反过来对付同类?” “不不不,”纸鸢大惊,这个妖精也太厉害了吧,这么两面就摸透了底细,说的第二句话就这么直截了当,肯定是个老妖精!纸鸢打了个哆嗦,垂眸表情就换了,泫然泪下,“我是被捉来的,我没有干过坏事!那国师心眼儿坏着,蛇妖姐姐,我本是想来透信儿的。”说完,纸鸢便在心里默念,国师莫怪国师莫怪,她不过是为了保住小命儿。 青芒睫毛轻颤,冷不防一笑,“这话我本来能听进耳的。可偏生是你,就算是真的,我也不信。” 纸鸢有些不解,这跟她有什么关系,还是说,这个蛇妖姐姐还知道她是山鬼,有了仙籍就会跟着凡人对付妖族?盯着青芒的眼睛,一瞬的失神,便又站在虚无缥缈的高处,不清楚是在哪里的上空,但往下一看和上次的倒是有些像,这蛇妖姐姐又施幻术了吗。莫非当真是昨天没有成功,是她能不受幻术,这个蛇妖姐姐今日特地还来印证?可四周什么也没有,纸鸢想起昨日看见的那个男人,都说幻由心生,就算是别人施幻术,自己都应该看见最不愿看见或者最愿看见的,那那个男人却是谁。纸鸢打了个哆嗦,不会是小和尚吧?这些年陪着她的就只有小和尚,姐弟情深也是有可能的。 身后突然有声音,纸鸢转过头去,那个男人就这么同她面面相觑,纸鸢觉得这人长得颇为俊秀儒雅,熟悉得好似方才才见过,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纸鸢眨眨眼,却又被拉回现实,身形已经能动了,那青芒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远处,依然冷凌,只是平静看着这边,纸鸢却若隐若无感受到一丝怒意。 “夫人,为夫来晚了。” 第二十一章 皇帝送花盆 生与死对于纸鸢来说,不知是生长于无人的仟冥山的缘故,还是因为天注定的性情,总觉得并没有多大的概念。不过失去了心心念着的,或是日久生情的,还是会有些伤感。当年纸鸢还不会法术时,栽种了一株同自己同一片地方破土发芽的兰花儿,怎奈纸鸢不记得自己那会儿是什么模样,那兰花便在密不透风的屋子里了结了性命。 不过想来却定不是那兰花自己糟蹋自己,而是纸鸢将精心洗过的从外头捡来的小盆儿搬到屋子里,以为这兰花儿娇嫩,吹不得风,便浇了几大碗雨水。而后纸鸢将其抛之脑后,等想起来时,那可怜的小兰花苗已经干枯得只剩下黄茎。为此,纸鸢只是愣愣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心里只剩下害死同类的惊慌。 一宿没闭眼之后,纸鸢趁姥姥还没醒,将那株枯萎的兰花,连同那个小盆儿,一同埋在了后山深处。再后来便也再没想起来埋在了哪里。 纸鸢觉得,这般淡漠不大好。毕竟若要从仙道,便要先讲求上善,至于成为神仙之后,再淡漠一些,倒也无妨。于是纸鸢开始四处寻找活物,培养培养自个儿爱怜万物的习性。没事上前勾搭几句,若是合得来,便听几个故事,若是合不来,大不了被揍一顿,又不会损失什么。况且,在修行的前一百个年头,纸鸢都以为,神仙的修为,多多少少是打出来的。 那为数不多的几位上神,不都是修为了得,打过不少厉害的恶类吗。 但一百年之后,纸鸢觉得,自己没什么长进,反而之前有个长来仟冥山的花蝴蝶越来越厉害。两百年之后,纸鸢觉得,那些上神的修为定然是生来便有的,故能打败那么多为祸的妖鬼。 故这个在她出身前还算是个上神的宁俞,几下灭了那蛇妖的行径,倒还没有出乎她的意料,只是一时没想明白,为何宁俞不给那蛇妖姐姐辩解的机会。更让她有些不解的是,蛇妖姐姐那么突然灰飞烟灭,她竟有些微微的忧伤。 可能是觉得这世间又要少一个冷艳寡言的女妖精了。 纸鸢跟着宁俞回到府邸,总感觉有些梗卡在心里头,很是不是滋味儿,自己却又说不上个所以然,便找了话头,“国师,你怎的那么仓促就毁了那蛇妖姐姐,万一那蛇妖姐姐其实心善,你岂不是会遭天谴?” 宁俞面色如常,丝毫没有什么担忧,只道,“我只看见她满身戾气,想来你修为不够,只看得见皮相。” 纸鸢对此无法接口,这话听来不大入耳,却是真真切切的大实话,瞧不见污秽戾气是一出,还不能察言观色揣度人心,便是她的问题了。“皮相又如何,我这不是也只能瞧见你的表象,你心里有什么算计,我不知晓岂不是更合你意,好轻易利用我。” 这话是出自本心了,但纸鸢并不觉得这话有多难听,那宁俞却突然站定,好生看了她一眼,回话语气莫名冷淡了些,“夫人这话,岂是在怪为夫救你?或是怪我灭了那妖精?” 姥姥曾说,若要修行仙道,表面上得先看着善,做不得坏事。比时姥姥说这话,是知道了纸鸢作死了那株兰花,恰到好处教育了她一番,将纸鸢想当山神入神籍的心思拿捏得十分好,故纸鸢很是认识到自己错误,本想去将那兰花挖出来好好葬葬,只是埋的时候有些浑浑噩噩,回过头来怎么也没找到原处。 不过那蛇妖是宁俞动的手,想来应当不会怪在她头上,“唔,灭了她倒怪不得你,你既然说她不善,必然就不善吧,只是救我这一说,委实有些说不过去,她也不过是对我使了幻术,对我来说倒还是有些新鲜。” “不过是幻术罢了,你可看见了什么?”宁俞复又往院子里走,这话说得好似漫不经心,带这些好奇的意味。 想来会幻术的不过那几个族类,世间都道那是个不入流的骗术,但纸鸢觉得,这其中多少还是掺杂了些眼红的意味。宁俞有些好奇也是理所当然,于是昂了昂头,颇有些得意,“看着那蛇妖厉害,幻术却对我起不了什么作用,刚踏进去,眼睛还没看清就被拉回现实了。” 宁俞没有回话,这事就这么带过去了。 院子里今日新摆了几株兰花,墨兰和建兰占大多数。建兰正值开花的季节,花瓣儿光滑,看着舒心,纸鸢不怎么太关心院子里的摆设,但才刚来那日是的的确确没有兰花的,若要是一个凡人,粗心一点也不能发现多了什么花花草草,但要是多了个同类,就这么大的院子里多了个大活人,还是能发现得很明显的。纸鸢不晓得宁俞是有什么癖好,还是说为了给她作伴找来这几株没生几年的兰花,对这人还是多了分好感,瞧这花盆儿精致得,快赶得上每日装膳食的雕花盘子了,“国师,其实我前几日便想问你一件事了。” 宁俞已经走到了门口,还停在院子里的纸鸢突然这么严肃一问,宁俞抬起的手便顿在半空,“何事?” “你若是替皇帝捉妖,想来是能被赏赐些东西的,若是皇亲国戚,打赏自然也少不了,亦或是商贾人家,俗物钱财也能捞点。但像是这次那个蛇妖,你自己跑去的,劳神劳力,可有什么赚头?”这话说出来的确是俗气了一些,但这个观念乃是出自姥姥。纸鸢深觉得,这些年跟着姥姥,什么厉害的法术没学出来,这一深入心血的想法却是始终如一。 虽然姥姥只是说,做事得靠脑子,要计较后果,若是出力不讨好,便别去瞎掺和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唔,那会儿小和尚刚失去师傅,年纪小又没有靠山,发现他能看见她,于是纸鸢心一软,便教他到外头去学他师傅那样讨饭吃,也就是化缘。那会儿纸鸢是当真没有计较后果的,姥姥这么教育她一番,纸鸢觉得,此事做得的确没什么好处,便好长时间没去找那小和尚,没想到那孩子长进颇大,口齿也变得颇为伶俐。 自此,纸鸢觉得,姥姥的话十分有道理,若是没有好处,还是别去自以为是,最后得不偿失。 宁俞轻笑出了声,好心说了一句,“方才你看见的装兰花的花盆,便是当今圣上赏赐。” 纸鸢低头看过去,忍不住蹲下身直接端起一个仔细打量,不过是雕刻精细一些,纹路别致了一些,镶的珠子晶莹剔透了一些,突然觉得这个皇帝跟天界一样,有些抠门儿。于是有些丧气随手将花盆放下去,看着宁俞的眼神,多加了一分怜悯。 “忘了告诉你,这三个花盆乃是当今最出名的工匠用最名贵的材料制成的,一个半便能在京师修建一座不大不小的府邸。你可别手滑。” 纸鸢瞪大了眼,原来这皇帝这么含蓄,还颇花了心思,的确直接送金银财宝显得庸俗,结果送来个比这么贵重却如此不起眼的东西,纸鸢觉得,天界比不上这凡界的大方。 第二十二章 师傅不肯教 纸鸢上回见了一面那个称宁俞的大哥的玉桴之后,便再没见过她,而后在这么个府邸里头着实没看见半点她的踪影。那日玉桴匆匆跑掉之后,纸鸢穿好衣服出去问丫鬟,却没谁看见有这么个人物,且她们一口咬定将门守得好好的,绝对没有谁闯进去。纸鸢觉得自己被戏弄了,但对方又的确说得煞有介事,于是当即便去找宁俞问个清楚。 谁知那宁俞却道,“你倒是运气好,瞧见了玉桴。”这话说得有些奇怪,大不了是个妖精,要见一面还要靠什么运气。宁俞却似乎看出她的疑惑,继续道,“玉桴本也位列国殇,可惜就算有了仙籍也没挺过来,魂魄几近散去,只剩下一口真气游离在天地间伴着我左右,这两百年来我也不过见过她三面,都只是仓促几眼。” 纸鸢突然有些伤感,若要是死得干净吧,大不了给活着的一丝念想,偏偏偶尔还能出来,像是生活在一起一般亲昵真实。就像那会儿看见的,纸鸢忍不住抬眼瞥了几眼,想来也是个情深义重的,嗫嚅道,“我曾听闻,人世间最大的痛处,莫过于生死相隔。这话大抵是给凡人说得,但对玉桴和你,倒也合适得很。” “这话倒还不至于。” 纸鸢本来以为,这两人虽然可能算不上什么一世鸳鸯,但是就玉桴的那一声大哥嫂子,至少她还是跟宁俞有点什么的,没准还是个知己。“你你,没想到你竟是个这么薄情薄义之人,可怜玉桴还唤你大哥。” “玉桴还算是好的,在世间还有一席之地,还有存在的痕迹。” 这么说来,还有许多如玉桴一样的女子吗?纸鸢却突然一笑,是她有些想的过了,既然是国殇,便是当年出力的将士,跟这宁俞自然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玉桴不过也是其中一个。 自见过宁俞之后,纸鸢觉得,无论什么事,她猜一个错一个,总让她觉得宁俞肯定看她满口胡言乱语,但这些的确都是她自己推断出来的,哪能有那么高的正确性。况且这不是脱离了仟冥山那么个远离世俗的地方,初来乍到,不懂得人情世故,也是颇为正常的。连着几日都十分无趣,虽然丫鬟都将杂物处理得一丝不苟,连端茶送水的也都有专门的丫鬟,这让纸鸢觉得自己很是无用。便想到宁俞许下的诺言,蛇妖一事过去了这么几天了,那宁俞却丝毫没有要教她法术的苗头。 于是纸鸢这日一早便拾掇拾掇,穿好丫鬟准备的衣服,绾了个简单的发髻就去找宁俞。走到半途,纸鸢觉得,好歹是要别人费心教学,这么两手空空岂不是失了礼数,便随处找了个丫鬟问厨院儿在哪,亲自去烧水煮茶。 纸鸢自认为,虽然在许多方面她的造诣都十分平庸,但这泡茶的技术,可也算是琢磨了几百年的,有些自己的手艺。不过半个时辰,纸鸢就端着茶香袅袅的瓷壶往小阁楼去。这么几日相处下来,纸鸢也算摸清了这人的习性,闲来无事便一个人待在阁楼二楼翻书瞎看,跟姥姥闲来无事就去闭关的癖好有得一比。 站在门外一个思索,轻轻敲门,“国师?我进去了?”纸鸢难得悄声上楼,小心放下茶壶,还贴心倒了杯。那宁俞却只是在她刚进来时瞥了一眼,便再没抬眼,就坐在小书桌前不动声色翻着书。纸鸢向来没什么好耐性,等了不过翻过一页的时间,便急不可耐道,“国师,你口渴了吧?我煮了茶,你可要喝一口?” “暂时放那儿吧。” 冷漠,傲慢,毫无风度。纸鸢瘪嘴,觉得,与其扭扭捏捏套话出来,还不如直截了当自己开口,反正丢脸事小,修行是大,“国师,之前你说教我法术,学习符箓,我瞧着今日天儿就不错,你也没什么杂事,便开始吧?” 宁俞只是一笑,眼神还没离开书册,“夫人还记得那个前提?若是办得好,便教你。” 纸鸢明白了,他是嫌她没把事情办好。心一横,端着热乎乎的茶杯跑到宁俞身边,戚戚唤了声,“师傅,这回我是办的好的吧?”大丈夫能屈能伸,服个软,没准他也就说动了。 哪知宁俞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嘴角有些笑意,缓缓摇头,“这回若非是我,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来,实在算不得好。夫人徒儿,你还需努力。” 这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再纠缠下去,这脸拉不下去,纸鸢一阵愤懑,哆嗦着手,咬牙抬头喝光杯子里的茶水,摆摆衣袖,“罢了罢了,我茶也奉了,师傅也叫了,是你不肯教。想来不过是你不待见我,白白使唤我做事,我的出力不讨好。我这就离开这府邸,免得受这窝囊气。” 纸鸢一直觉得,自己说话颇没有艺术,太过直白,往往说完才惊觉有问题,譬如刚才。去哪里不好,偏偏要说离开府邸,这才过去半个月仟冥山肯定回不去,天大地大,无处为家,纸鸢厚着脸皮回过身,见宁俞还一脸平静看着手里的书,戚戚然泪眼婆娑,“好歹夫妻一场,你怎的不留留我?” 宁俞这才抬眼,有些不明所以,半晌才张口回答,“你方才说了什么?为夫看书看入迷了。” “......” 第二十三章 上神有故事 这宁俞虽然有时也很不给面子,但比起小和尚极端不给面子,宁俞实在好很多,就譬如这句话,纸鸢觉得,这是在给她台阶下,于是咳嗽两声,“我说的是,我有些饿了,想去吃饭,你要去么?” 宁俞只挑眉,嘴角噙着笑,“你是山鬼也会饿这么快?昨夜不是才吃了不少吗?” 纸鸢讪讪一笑,她忘了,这个借口对凡人很好用,她不是凡人,平日吸收天地精华,喝喝晨露便也就过去了,这个理由找得,着实有些没有说服力,却还是厚着脸皮道,“这京师俗世之地,我又好几日没有修行,昨夜吃的那些,不过是充充饥,能被我所用的少之又少。”这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直到说完,纸鸢才想起来,面前这人是个前上神,这种常识性的东西,骗不了他。于是趁宁俞说话之前,迅速转移了话题,“国师,你说,你以前好歹是个上神,可有听说过其他什么天界的好玩儿的事儿?” 当年有个渡劫的上仙途径仟冥山,不知为何什么都记得,见到纸鸢从山神庙里头出来就激动的不得了,以为又见着了神仙,想问问能不能想个法子回天界。纸鸢那会儿不过是个百来年的小兰花妖精,彼时见过的神仙不过是云中君,着实不了解天界的情况,于是也就静静听他娓娓道来。 说那天界有两位司命上神,一个少司命,一个大司命。大司命管死,少司命掌生,这倒不是什么要紧事。传言这两位司命上神乃同胞兄弟,这个大司命为人忒不耿直,护弟弟护得忒死。那日刚到天界没多久,他拿着东君的文书去罗生堂,谁知那少司命正在沐浴,你说,都是个大老爷们儿的,虽然他只是个上仙,品阶不高,但是他也不知道那少司命怎的喜欢在白日里洗澡。结果他就这么闯进去了,隔着屏风,什么也还没看见,就被闻讯赶来的大司命拎了出去,而后大司命眯着凤眼道,“这位仙友不知道这个时辰罗生堂不进人?” 这位上仙眼力有些不济,不太清楚状况,“小仙飞升几个月,不太了解,这下知道了,小仙这就出去。” 哪知大司命噙着笑,额头隐隐动怒,摇摇头一副尊者之态,“罢了,想来你也不过刚来,这样吧,我送你个机会去凡间渡劫,等你悟出一番道理,我便让你回来。” 上仙顿了半晌,这不是渡劫么,都说渡劫乃是修行的一大契机,于是点点头,就这么稀里糊涂答应了,还把手里的文书也交了出去。这下可好,在凡界一呆就是七百年,着实没能悟出什么,那大司命又封了他的法力,想遇上个神仙都颇为困难,若是不小心遇到个会法术的,还看不出来是仙是妖。如今他在这凡间呆的太久,越来越庸俗。 纸鸢看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愣愣一下,“你是说让我去天界问问大司命,什么时候能召你回去是吗?” 上仙重重点头,看来遇到个心善的仙女儿。 纸鸢好好想了一下,姥姥说,她有些不够聪明,学法术太慢,百年内长进估计都不大,照这个速度,大概两百年内是没什么盼头了,于是诚恳道,“再等个两百五十年,我再考虑一下。毕竟,我跟那大司命不太熟。” 然后上仙万分感激,三步两回头走了,过了三百年也没来过仟冥山,纸鸢觉得,可能他悟了,故就回去了。 想到这里,纸鸢看了眼宁俞,又添了一句,“听说大司命护弟弟护得紧,你可知有多紧?我是见过,可两人我是分开见得,着实没看出什么,只是那少司命的确文弱儒雅得多。” “儒雅?你这般觉得?”宁俞放下书,笑得高深莫测,“那这位告诉你这个故事的上仙,还当真是许久不曾听闻天界的事情。” 国殇从上神之位移除也不过六百年时间,恰巧是纸鸢出生前,没由来纸鸢突然脑中一闪,张口就道,“莫不成,我这形容有什么问题?” 宁俞轻笑出了声,“大司命只有个妹妹,并无兄弟。” 纸鸢悟了,那少司命是个有男装癖好的上神。但又想起少司命来仟冥山的这两回,扮相着实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啊。纸鸢打了个哆嗦,她本觉得那些上神各个都是个难伺候的,唯独少司命平易近人,和蔼可亲,未曾想,也是个不寻常的人物。 想到这里,纸鸢突然觉得,面前这位国师大人,很是知道些东西。以前回回听到的奇闻异录,无非是人间的各种桥段,那些同她一样的妖精们没事可做便喜欢化身为人融入凡人。故能听到天界的事情都只是每回上神来访,她在外头偷偷听墙角知道些不轻不重的事情。 于是纸鸢跑到宁俞身边,琢磨了一下语气,“国师,想来你在天界十分了得,又如此心地善良收留指导我,我区区一山鬼,定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才能遇见国师大人。不过姥姥以前管我管的严,去赴约从来不带我,我对那天界实在瞻仰得紧,国师你看,我听说早些年国殇都离开天界不肯再回去,如今你定是不会回去的,那么,能不能给我讲讲天界其他好玩儿的事?让我听着过过瘾,以后当了上仙,定不会像那个渡劫的上仙那般惹着上神。国师,你绝对如何?” 宁俞眯着眼瞧着她,心里却觉得颇为好笑,忍不住道,“至少我同夫人商量好了,你若做事可以我便教你法术。如今你事情还没成一件,就要来跟我谈别的好处,是不是不太合适?” 纸鸢想了一想,这是的确不妥,好歹也得先拿出点诚意才说这件事的,还在想着自己还有什么放得上台面的技能,又听得宁俞道。 “况且,夫人这事想得太长远,颇不现实。成为上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保不准那个时候天界已经改朝换代,就譬如那位上仙,都不清楚那少司命是个女儿身。” 第二十四章 兔妖变女身 纸鸢听的出来,这话里明明白白掺杂了许多小瞧她的意味。但话不能太满,有些承诺性的话还是不说为好。 一连着几日,纸鸢都呆在国师府邸,要么跟着宁俞学学识字,要么到处溜达了解府邸的情况。虽然被唤作夫人不太满意,但见到的丫鬟下人无不恭恭敬敬的态度让纸鸢很是满足。以至于纸鸢觉得,当个名头上的夫人,比当个山鬼舒坦,吃穿用度都有人备好,还能随便使唤。 慵懒随性至此,宁俞这个正经的男主人终于看不下去了。某日见到她让个丫鬟去泡茶做点心削水果,而后就坐在阁楼二楼的桌前翘着腿喜滋滋边吃边看着他,宁俞忍不住道,“夫人既然嫁给我,是不是也该给为夫倒杯茶?而不是当着为夫的面这副德行?” 纸鸢一顿,将手里的茶杯放回去,厚脸皮道,“上回我一大早去煮茶,国师你却不理会,我以为国师不喜欢这个,莫非国师喜欢喝茶?” 宁俞不否认,他的确不大爱喝茶,相比之下,更偏爱山泉水,“喝不喝是我的姿态,煮不煮却是你的态度,夫人每日白吃白喝,识字没识得几个,使唤丫鬟倒是学的快。” 纸鸢懂了,她这是被主人家嫌弃了,可这么久的确也没事做,识字这种需要脑子的活儿,她实在不在行,“这么说我也的确是有些过分,那国师,近日京师可有什么妖精出没需要探查的?” “无。” “没有的话,等我吃完这盘点心再问问。” “......”宁俞这才清楚,前几日刚开始乖巧听话的纸鸢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不过大半个月就开始上房揭瓦,看来是他太纵容这个丫头了,于是不等纸鸢吃完,宁俞道,“你这么一提,我倒想起来一些事需要你去办。” 纸鸢拍拍手,拿出府邸心灵手巧的丫鬟为宁俞绣的手帕,擦擦嘴角,“何事?这个点心真是不错,甜而不腻,入口即化,甚好甚好。” 这事说来还要倒回去说那蛇妖青芒。青芒本带这个兔妖在城南定居,而后青芒送走了兔妖。未曾想那只小兔子运气不好,眼神儿也不好使,碰到个了不得的树妖。不巧,这个树妖一直对青芒在京师的地位耿耿于怀,怎奈修为不如人家,年纪也不如青芒。故,一直不敢进来胡作非为,直到发现青芒没了气息,这位树妖便拎着小兔子走了。 纸鸢听得有些茫然,当真是个复杂的关系,好好缕缕思绪,在宁俞停顿喝水的间隙,纸鸢虚心问道,“我听了这些实在不晓得你是要我去做什么,若是要针对那小白球,我打不过那树妖,若是针对那树妖,我依然无能为力。况且,你没事也呆在府邸,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宁俞叹了口气,睥睨一眼,“这便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夫人你心急什么?” 纸鸢讪讪一笑,“国师请讲,你先讲。” “那兔妖年幼无知,被那树妖哄骗,化身为一妙龄女子,不巧,被私下出游的陛下瞧见了。”纸鸢大惊,那小白球是个男娃,居然变女身,若是修为够了,像是那少司命,这么变变也无关紧要,但就她见过的那次,那小白球那点子修为,乱了命格,保不准就变不回来了...再说,若是变成女身,受影响看上了男子,这罪过可就大了。啧啧,这树妖的癖好实在有些特别。宁俞见她这个模样,又道,“时机恰到好处,想来不过是为了依靠那小兔妖接近天子,走修行的捷径。” “等等,”纸鸢突然打断,心里有点疙瘩,“你的意思是,那皇帝看上了女身的小白球?” “夫人难得聪慧一次。” 世俗是多么可怕,就连世俗的妖精都如此可怕。纸鸢打了个哆嗦,这样一来,岂不是,要上演一出龙阳之好?!“若是小白球同皇帝情投意合,此事其实也无伤大雅,毕竟,小白球化为女身,旁人也不会说三道四。”宁俞眼神突然有些阴恻恻,瞧的纸鸢莫名有些心虚,“不过毕竟对方是天子,那小白球修为不高,容易现出原形,这便不好处理。况且那小白球着实可爱听话,我也实在不忍他被坏人所骗。” 宁俞噙着笑,只道,“夫人所言极是。不过还好陛下向来稳重,之前城南有妖之事便闹得沸沸扬扬,陛下警惕,便提前回宫,将这事通知给了我。让我无事先去瞧瞧那女子是什么来头。” 纸鸢长长哦了一声,看来这宁俞真受宠,皇帝如此信赖他,怪不得送的花盆都贵的能买房子。“所以,国师你是要我怎么做?你是要怎么阻止?” “我昨夜已经去查探一番了,那孩子化作蛇妖的模样,看上去是知道蛇妖的事。那孩子见过你,你假装不知晓,去同他搭话,而后送他去到京师往北的那片山去。”宁俞垂眸,看了眼手里的茶杯,“那里凡人居住得少,是个修行的好地方。我会去处理树妖,你不必担忧安危。” “这样的话,自是最好,”纸鸢前几日了解凡界的情况,才知道这大昭皇帝不过三十出头,大抵是母妃的缘故,生得一副好皮相。即使是帝王家,也有不少女子愿意入这个火坑,不过这位皇帝都不怎么领情,雨露均沾,到现在也没有皇后。纸鸢啧啧嘴,嗫嚅道,“其实,国师,我当真觉得,皇帝好不容易遇到个看得上眼的,对妖精来说,男女不过是个选择罢了,不像你们凡人,天生注定。小白球也还未定下性情,以后跟着皇帝成为一对儿,也是一件好事不是?国师何必拘泥于眼前的性别,要长远看去。” 宁俞手里的瓷杯清脆碰撞在书桌上,一脸冷漠,像是平复了心情才抬眼看向一脸真诚的纸鸢,颇为无奈,“若是夫人不嫌弃,为夫也可以化作女身,夫人觉得如何?” 纸鸢狠狠打了个哆嗦,此事玩笑不得,玩笑不得,“我仔细想了一想,小白球的事诚然不妥。是我见识浅薄,不懂得这其中的因果。国师,那小白球在哪儿?我这便去见见。” 第二十五章 少司命突现 虽然姥姥鲜少提到天界往事,以至于纸鸢一直以为,那些个上神平日里没什么事做,便到处慰问老山神,四处游玩做客,那时纸鸢感觉,上神实在忒闲了。但近处那座山的山神面上看上去分明已经老得不成样子,纸鸢常去到处转转看看有没有没见过的花儿草树木,运气好便偷偷移到仟冥山几株种着。那位山神有四个徒弟,某日不小心撞见一个,纸鸢便假装是过路的妖精,反正不知怎么,仟冥山很少有品阶不高的神仙没事闲逛,故那个徒弟并不认得她。 也是那时,纸鸢才知道,上神拜访姥姥,只是个特例。那位山神的弟子,连天界有些地位的上仙都不曾见过几位。还只道,那些神仙公务繁忙,怎么无事还到处乱跑。纸鸢那时猜测,姥姥的修为深浅她是瞧不出来,年纪却是明了,所以姥姥年轻时必然是个美人,所以名望颇高。 但皮囊好,里子虚的到处都是,仅凭借这个,就能吸引来虽然年纪大,但是长得年轻的上神来拜访不太说得过去。况且,那个湘君还要把自己儿子送来学习。这便让纸鸢又联想到传闻中姥姥的那个徒弟。 想来定是个惊天动地,颇为了得的人物。纸鸢觉得,这事可以问问宁俞国师。 虽然知道上神得了空便会云游,但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见到少司命,还是颇为意外。 宁俞这会儿应当还在解决那个树妖,纸鸢远远望过去,少司命一袭白色华服,头顶玉冠,谦谦君子的模样。纸鸢打了个寒颤,无端想到一个词,‘温婉端庄’。少司命垂眸瞥向这边,嗓音还是一如既往温和,“山鬼纸鸢,怎的不好好呆在仟冥山跑来这里?” 纸鸢觉得,最近天界的风气是不是不正,收徒的事儿似乎有些闹腾。这位少司命面前跪着那个小白球,正巧从化作的女身模样变回去,而少司命身后带着两位女官。纸鸢没有回话,只是走了出去,看向少司命的眼神有些怪异。 女官忍不住唤了一句,“山鬼?” 纸鸢一愣,这才回神,讪讪一笑,“怎的天界最近很是欢喜收徒啊,云中君收走了一株荸荠,姥姥非要我认奕诺威图,少司命这是在收这小白球吧?” “缘分二字罢了,收徒不过也只是挂个名而已。”少司命说话不愠不火,语气虽平缓,但对纸鸢来讲,还是有些慢了,“你怎的来了这里,离仟冥山颇远。” 纸鸢叹了口气,又靠近一些,满眼委屈,“姥姥嫌弃我,让我来凡界转转,便让我奕诺小徒儿看家了。” 少司命轻轻一笑,瞥过身后的女官,两位女官便瞬间消失。回头看着小白球,衣袖飘飘,白光从小兔妖脚底升起,纸鸢看得出神,那小兔妖就在眼前迅速生长,修为虽然并未深厚,模样却已经成年。纸鸢看着,突然问道,“少司命,那仟冥山的那株荸荠,你见过吧?就是云中君收走的那个。” “不曾见过。” 少司命这般轻易说着,听说少司命掌生是一个概念,亲眼瞧见,却是另外一回事了。虽然不太明白少司命让小兔妖长大这一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但这分明和那荸荠一样,就这么就长大了。纸鸢越觉得那荸荠同少司命有关联,“那株荸荠是我养着的,前一夜还好好的,隔了一天就给修成人形。我现在瞧着,分明是少司命你的能力。” 这话有些直白,但这的确是姥姥后来一切行为反常的开头。少司命一顿,抬眼看着纸鸢,“这么说来,那荸荠的确同山鬼脱不了干系?” 纸鸢一直觉得不太会看人脸色,但这会儿,她看着少司命严肃的神情,生出此事当真同少司命无关的感觉,嘴上却道,“那荸荠突然成人,同我有什么关系。我修为浅,可没那个能耐让凡体成型,可少司命却可以。” 跪着的小兔妖从方才起就不知道怎么回事,姐姐说,看见神仙要虔诚,不能惹恼他们,虽说他们都很厉害,但他们不会伤害听话的好孩子。小兔妖便乖乖不说话,假装没有听到。 少司命笑出了声,复又叹气,“你这些话委实没有好好思量再出口。且不说你这意图,就这态度,我便无需给姥姥面子。” 纸鸢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说的那些话,是多么富有挑衅与不敬。姥姥说过,她既然跟着姥姥,在这上神中,便有不能轻易惹的。第一位是那东君,其次便是少司命和大司命。当时纸鸢不明白,便问原因,姥姥只道,“这三位上神脾性不好,看着或许极易相处,实则骨子里都是倨傲的姿态。” 后来纸鸢见过少司命,便将这个提点,忘的一干二净。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纸鸢想到了姥姥,只能干笑两声,“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少司命定然不会这么无趣,没事碰巧跑到仟冥山来施施法,碰巧让荸荠变成人,又碰巧被东君知晓,还碰巧那东君要来找麻烦,以至于我被姥姥赶了出来。” “姥姥年轻时也是个傲慢的人物,但后来却成了耐性颇高的角色。”故区区这个事,怎么会足矣成为姥姥放任纸鸢跟着那个国殇出来的理由,“不过既然姥姥让你出来,你便好生修行,莫要辱没姥姥的威望,以及你依旧头上山鬼的名衔。” 纸鸢兀自点头,却暗暗叹气,看来这少司命没有多在意她方才的话,可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之前跟着少司命的两位女官突然回来,纸鸢这才瞧见,小兔妖已经变成了少年郎的模样,只是一头白发有些扎眼,皮肤的雪白,看得纸鸢心痒痒,没见过脸这么嫩的小妖精。 少司命靠近一步,拉起小兔妖。扭头却看着纸鸢,眼神有些意味不明,女官过去拉着小兔妖,少司命这才不紧不慢似是随口一句,“君谁须兮云之际。” 第二十六章 惊天大秘闻 纸鸢翻了个身,窗外的光线直直照射进来,这感觉颇有些奇怪。纸鸢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睡在自己的屋子里。纸鸢讷讷瞧了眼站在窗口的宁俞,立即坐起来,不妥不妥。虽说她是无所谓屋子里有没有旁人,可这个宁俞可不是旁人,这般单独处在一个屋子里,总觉得心情有些微妙。纸鸢见宁俞转过身,讪讪一笑,“国师,这是怎的了?” 宁俞一笑,走过来靠近纸鸢,“夫人受浊气侵扰,昏睡过去。现在感觉可还好?” 外头丫鬟听得动静悉悉索索在走动,纸鸢好好想了一下。明明感觉方才还看着那少司命带着那小兔妖,最后说了句什么,纸鸢挠挠头发,全然想不起来,有少司命在场,怎么会有浊气?忽又想起方才似乎在做梦,恍恍惚惚不大真切,最后叹气,“我觉着,我方才白日做梦了。” “......”宁俞走到桌前,只是给自己倒了杯茶,“这个词儿不是这般用的。” 纸鸢这才坐起来,穿了鞋跑到宁俞旁边,“姥姥说,字词儿都是人造的,虽然我不是个凡人,我也能自个儿用吧?国师,你也忒死板了,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呗。” 宁俞心里好笑,最后只道,“想来你是无恙了,此事便也就当了结了罢。”顿了顿,又好心解释道,“那少司命带走了兔妖,皇上那边也是如实交代。本也就打算送走兔妖,谁带走都一样,这是就算你的功劳。” 纸鸢本还想问那浊气怎么个回事,听到这里,念头却突然转到那边去了,“此话当真?” “自然。” 宁俞就这么端着茶,冷眼瞧着纸鸢狗腿跑过来蹲在自己腿旁,一副乖巧的模样甜甜唤了声,“国师师傅!” 宁俞视线突然柔和了些,只是盯着纸鸢,放下茶杯,没忍住便伸手摸上纸鸢的头发。纸鸢大惊,心里突突一跳,这是要来一出师徒禁忌之恋么?这可使不得使不得。抬眼瞥瞥宁俞的神情,正想措辞,就听得宁俞道,“既然如此,便先去将今日的识字任务完成,再来找我学习符箓吧。” ? 妖精都说,凡人色心都在皮囊里,肥胆却曝露在脸面上,一言不合便勾搭良家女子。纸鸢一个人坐在楼阁一楼,将方才宁俞教的字好好熟悉熟悉,总觉着事态的走向有些扑朔迷离。凡界不少厉害的师傅,都有一个厉害的妻子,因生下的绝对是个貌美天仙,古灵精怪的女儿。站在师傅一群男弟子中间,可谓是受尽宠爱。 但若是师傅有了女弟子,一不小心便会师徒禁忌,遭受世间的棒打鸳鸯。不过最后自然修成正果,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纸鸢啧啧嘴,这宁俞既没有男弟子,也没有女弟子,只有她这么个名义上的夫人,成为了弟子。纸鸢一顿,这是不是和师徒禁忌恋的模式相差无几,不过是顺序反了罢了。 纸鸢深深吸气,虽说那宁俞的确长得舒心,很得她的心思。上两次遇到蛇妖,在幻境忽进忽出,这心情着实有些微妙变化。看着宁俞之时,更是生出怪异的感觉。纸鸢越发觉得,宁俞这人,颇为危险。 “嫂子,怎的你在学识字?” 纸鸢扭头,就瞧见玉桴一身火红的长裙,妩媚不失俏皮,和头回见着,有些不太一样,“玉桴?你认识宁俞有多久了?”姥姥说,知己知彼,这样就算打不过,也能知道怎么逃胜算比较大。那宁俞现在还厉害着,万一真是个色胚,虽然打不过,也能好好防备一下。 玉桴靠近了些,想了许久,最后道,“大概,三千年?五千年?哎呀,嫂子,太久了,我这哪儿记得住。” 纸鸢眸子一亮,搬着屁股底下的凳子,靠近,“那你可知,你大哥以前可有什么心仪的女子?虽然我晓得如今天界的上神都有些清心寡欲,想来也是年岁有些大,看透红尘。”说到这里,方觉得有些不对,又继续道,“当然,那湘君和湘夫人不算。故,他们年轻时,必然也生出过什么火花是我不曾知晓的。” 玉桴都没考虑,直接就回答,“我大哥自然是有的。” 玉桴一跃坐在桌上,纸鸢干脆也站起来,坐在她旁边,心里有些激动,“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能让国师青睐?” 这话让玉桴有些不明所以,那人不就是面前的嫂子吗?但还是还是乖乖回答,“我觉着吧,长相还行,看得过去。其他的嘛,比较...唔...潜力无穷。” 纸鸢不明白了。玉桴的形容十分独特,这让她无端想起当年追着她打的妖精们,修行没多少年,各个都潜力无穷。描述的话,至少得用些什么‘沉鱼落雁’,‘国色天香’,再不济,也得是个‘多才多艺’的吧,“这般没得特色,莫非,背景很是庞大?” “噫?嫂子你跟哪个了不得的神仙有关系吗?家世这个,我不大了解嫂子你的情况。” 纸鸢这才悟了,那个长相一般,头脑一般,家世一般的人,便是她自己。纸鸢觉得,玉桴将这话说给自己听听,她还能睁一只眼就算了,但若是被旁的神仙妖精听了去,不大好解释,“玉桴,我也算是国师的徒弟,师徒之间,这般不太好。” 玉桴一笑,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张口就道,“你们本就是夫妻相称,再当你半个师傅又怎的了?再说了,你可知道那少司命为何女身暴露后还一直着男装,不就是因为她兄长大司命对她......”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纸鸢大惊,玉桴大惊,两人战战兢兢对视一眼,十分默契般钻进屁股底下的桌子下面,捂着嘴。玉桴小声道,“嫂子,这事不是什么面儿上的事情,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纸鸢点点头,“你也就当我没听着便好,若是我以后不小心说漏了嘴,也别当是我说的。姥姥也说,那少司命不能惹,我修为又不高,逃也逃不远,玉桴,好歹你是个国殇,还是个没留下魂魄的,只剩下一口真气。那少司命也逮不着你,你觉得呢?” “......” 第二十七章 前山神羽化 玉桴消失后三日,纸鸢觉得,不论做什么,天在看。虽说她也是十分热衷于各种奇闻异录,然,可并不包括这种,宫闱秘闻。想到这里,纸鸢打了个哆嗦,怪不得那还没看清少司命出浴图的上仙,就这么不小心被大司命弄来凡界那么久。 倒是庆幸纸鸢三百年都没能修成正果,免得也傻乎乎撞到大司命的口上。 除此之外,纸鸢还觉得,那玉桴和宁俞都曾为国殇,的确是应当知道这上神间的一些不能说的事情,想来这事宁俞也知晓。还好玉桴出现的时机短的可以,故这些事才没被传出去吧。但这事着实没办法不让纸鸢生出好奇,总感觉前五百年的时间活得有些不明所以。故纸鸢最后还是去偷偷问了下宁俞,“国师,上回你说那少司命是个女的,可她为何非要扮个男神仙?算算她活得时间还是甚有些久远的了,但推算一下,女神仙的身份曝光,也不过六七百年。她就这么清心寡欲,没有一丝别的的念想?” 彼时宁俞正在画符,闻言手中的狼毫分明一顿,垂眸的间隙便又恢复如初,反问道,“少司命好歹也是个掌生的上神,这种事也是她的管辖范围内,你担心什么?还是说,夫人你实在对那男身的少司命念念不忘?” 纸鸢一顿,“否。我实在好奇罢了,这么多年见过的那几次,着实没有想到,也竟无人告诉我那少司命是个女神仙。假设,我是打个比方,若是有一日,你发现我是个男身,你就不好奇我为何要扮作女妖精?” 宁俞停下了手,目光有些幽深,轻轻叹气,“近日夫人似乎着实喜欢研究男扮女、女扮男的桥段,想来也是那小兔妖和少司命影响的你。但若是你当真欺瞒,是个男身,我必定不会手软,只教你灰飞烟灭。这个回答可还满意?” 想起之前宁俞说的话,纸鸢悟了,这宁俞能忍受自己变成个女人,却无法忍受别的男人变成个女人。仔细一琢磨,这个想法倒还是很合理,有谁愿意被人欺骗感情呢,“还算满意。不过,国师,我不小心知晓了少司命男身打扮,许是跟那大司命有些关系。你以前也是个上神,你可知道这个?” “这个想法倒是有些意思,我今儿是头回听说。你可是听谁说的?” 纸鸢住了嘴,心里默默念了几遍,‘玉桴别怪,玉桴别怪。’而后缓口气,厚着脸皮道,“我猜测罢了,诈诈你,万一我的猜想是真的呢。” 而后宁俞也的确没有食言教她符箓,不过纸鸢每日认字儿费了些时辰,导致到最后学法术的时间甚少。宁俞却也是个斤斤计较的,不认完字儿不教法术,每晚还定点就寝,绝不会为了他这个不怎么有悟性的徒儿,多多费心思。 所以,纸鸢这三日,只学会了利用符箓来禁锢的法术,但想想过去三百年学来的东西,这三日也算是有些收获。 宁俞有个不大不小的习惯,每日早起便要在院儿子里倒腾他的法器。纸鸢总是以为,那些拥有法器的凡人,怎么说也该是把自己的好东西藏着掖着的,自己深夜躲在屋子里轻轻擦拭,生怕被别人夺走。这个宁俞却大张旗鼓,一件儿一件儿都摆出来,不过可能是前上神的缘故,有些肆无忌惮的意味。这个习惯本来也不太跟纸鸢有关系,反正她也抢不走,偏生那厮躁动太大,声音太响,吵得纸鸢十分睡不着。 纸鸢觉得,定然是她修为还有些欠缺,故对这种能产生伤害的东西颇为敏感。 但这日醒来时,院子里头却没什么动静。纸鸢惊醒时,竟是因为太过安静,心里颇为好奇,便依然早早起身,问院儿里的丫鬟才得知,有位和尚从远方来京师,想来是国师的朋友,于是国师一早便去迎接了。纸鸢本没什么想法,这天底下的和尚她认识的实在只剩下一个。但直到在待客的院儿子里,瞧见了那灰麻衣衫,脸蛋儿白净的和尚之后,才讷讷道,“小和尚,仟冥山脚底下是闹饥荒了吗?怎的你都跑来京师化缘了?” 宏安一脸冷漠,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看得纸鸢对没给这个弟弟打个招呼便离开仟冥山的事生出了一丝愧疚,然,这也怪不得她,谁让姥姥设了禁锢,她实在进不去。宁俞瞧见这一幕,却是一笑道,“夫人你醒了?” 这话说得比较理所当然,纸鸢却头回觉得,宁俞这人说话忒不懂矜持。平日里这么喊,也就算了,今日小和尚在这里,竟还这么称呼,这让纸鸢有些莫名心虚。总觉得这关系太过微妙,若是小和尚传了回去,以后她回到仟冥山总有些没面子。 宏安微微蹙眉,忍不住道,“难怪数日不见,仟冥山又倒了风向,来了个新山神。原来你是成亲去了。” “挂名罢了,国师现在是我师傅。”纸鸢急忙解释,“新山神就是我那徒儿,暂时看着罢了,我早晚都是要回去的,你可别造谣。” 宁俞嘴角上扬,看上去却别有宠溺的意味。 纸鸢走到宏安旁边坐下,见那宁俞只是坐着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自顾着问话,“你还没回答我,可是我奕诺徒儿没有好好管理仟冥山,竟要你跑到京师来才有饭吃?” 屋外头难得天色好,才早上便有大晴的迹象,宏安双手合十,垂眸轻轻叹气,“那日贫僧运气好,瞧见一位驾着龙车、乘着雷气的神仙莅临,见到姥姥出来迎接。过后不过三日,便有居住仟冥山的妖在互传前任山神羽化的消息。贫僧本并未在意,想来以前也有过不少以讹传讹的事情发生。但第四日似乎颇有好几位了不得的神仙纷纷赶来,羽化的消息,竟是真的。贫僧觉得此事有必要通知你。” 前任山神?纸鸢迟钝了一会儿,心里有些发颤,小声问道,“你是指,姥姥羽化?” 第二十八章 对峙小徒儿 纸鸢坐在木椅上,直盯着宏安,小和尚虽然说话刺耳了一点,但是,怎么也是个出家人,定然不会因为她没打招呼就走了而来骗她,且,这等严肃的事。宏安却是站了起来,垂眸作揖。 当年是姥姥带着她到了山神庙,而后便一直养她在身边。纸鸢心里有些发慌,她走的时候姥姥还在气头上,分明还有那犟劲儿,丝毫不会因为她而动摇的态度,怎么,这么突然,便羽化了。 “姥姥说了,让我有些长进就回去,怎么可能直接撇下我。况且,就算姥姥羽化,也犯不着将我支开,自己一个人离开,都没留什么话。这里头定然有什么误会,是你搞错了。还是说仟冥山当真出了什么事。”纸鸢仔细看着宏安,生怕错过他的神色表情。 宏安却没有作答,他一直在仟冥山,虽然仙凡差异,这其中的细节,他并不清楚。但就这段时间来的各个动向,以及那些妖精的谈论,就算前山神没有羽化,却定然还是有些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仟冥山向来静谧无人,偶尔虽有神仙,也不会激起这般轩然大波。 纸鸢懒得再问,小和尚是凡人,定然是不清楚细节的,只道,“我回去瞧瞧便知晓了。” 说着就要直接出去,宁俞拉了她一把,微微蹙眉,难得主动正经说了一长串话,“我同你一起去吧,若有什么事还能帮衬一下。何况天界的事,我也更知晓一些。”而后看了眼宏安,“宏安师傅你便暂且在府邸休息几日罢,住行都不必担忧,一切都安排好了。若有什么别的需求,院子里的丫鬟小厮都可吩咐,不必拘束。” 宏安双手合十点头称谢,抬眼来瞥了一眼纸鸢便不再说话。两人便直接施法,在宏安面前没了踪影。 纸鸢忆起一件颇为奇怪的事,便是对姥姥的一种感觉。姥姥从未曾说过收她为徒,也说过决计不会再收徒,但有时她却不小心脱口而出唤她师傅,尤其是在走神或是神志不清的时候。仟冥山还是一如既往,树木茂密丛生,灵气涌动。纸鸢有些迟疑,禁锢的确消失了,顺手拉住宁俞,还是问道,“我曾听闻姥姥有个徒弟,但是那个徒弟走了歪路,你可知这当中有什么内情?” 宁俞垂眸,只是轻描淡写回应,“有些听闻,但此事涉及多位上神,想来也是瞒了下去,不曾有谁敢四处宣扬。” 纸鸢叹气,那这会儿也定然问不清楚,那便等等再问,若是宁俞不肯说,还能试试能不能遇到玉桴。宁俞说这几百年来只见过几次,但她这么十几日就跟玉桴说过两次话的,次次听到新的东西。可能只是宁俞错过了,“想来却当真奇怪,委任山鬼之事,向来都不需要上神过手的,姥姥说过,大司命下边有上仙处理这些的。但姥姥却是直接从东皇太一那里得了文书,而后便一反常态,已经有赶我走的意味了,只是我当时意味姥姥是要考验我的诚意,现在想想,却是真的不愿我留下。莫非,这其中,跟那东君有什么联系?先是东君的弟子,后来东君还要亲自来,真真说不清楚。” “你也莫要胡乱猜测,此事还没有个定数。”宁俞不似平日嘴角总有些笑意,反而神情有些抑郁。但却还是安慰纸鸢。 山神庙有些肃穆,生灵也颇为肃静,静得有些瘆人。纸鸢顺着道儿进去,奕诺就在中间站着,似是知道她来,刻意等着。纸鸢一愣,回头却不见宁俞的身影,只能自己先进去。奕诺还是着了一袭白衣,仙家弟子的风骨,虽有脱尘的外表,但对纸鸢的不屑,却始终轻易曝露在脸上。“小徒儿,姥姥呢?”奕诺回头,冷眼瞧着她,深色颇为冷漠。之前姥姥在时,至少还能装出一副恭敬的模样,这下,竟和初次见面时一样,将她完全不放在眼里,纸鸢心里不耐,“东君座下,你可知姥姥在哪?” “前山神羽化,那和尚通知你了罢。不过可惜是个凡人,一去便要近十天,你现在才回来吊唁,恐怕有些晚了。” “你这是何种态度?别以为你以前是东君座下,如今是这山神,你便这般自傲。好歹我也是你挂名的师傅,哦,是了,你只认你的那位上神师傅。”连奕诺都这么说,态度这般,纸鸢肯定了,姥姥的确是走了。面前的奕诺着实让她不明白,纸鸢一直都十分厌恶仗势欺人的角色,但这么五百多年来,遇上的却只有这个奕诺,看着像是沉默寡言的模样,其实只是内心不屑于他人,尤其是对她,“也难怪,有什么样的师傅便有什么样的徒弟。传闻东君虽然厉害,座下弟子百千,实则性子却是极差,几位上神之中,就属东君格格不入。就连上神的弟子,也属东君的弟子瞧不起人!” 奕诺突然靠近,无奈却比纸鸢个子矮,只能漂浮在半空,才能居高临下,“东君脾性就当如此,也有骄傲的资本。座下的弟子也各个都是楚乔,那么你的那位姥姥呢?座下的两位弟子,一个逆了天,让苍生受苦;一个便是你,成了这个模样,丝毫难以长进。你那句话也返回给你,姥姥的为人,只是这五百年你不曾见过罢了。” 纸鸢也听不得这个奕诺如此说姥姥,连忙道,“姥姥可没有收我为弟子,只不过收留我罢了,如何还要我修为了得?何况,就算那个弟子冒天下之大不韪,怎么也是个惊天动地的人物。东君的弟子再出色,我也没听说过有什么了不得的。再说了,姥姥那个弟子若是一心向上,保不准便是上神了。” “哼,上神?你也太抬举他了。” 这话从身后传来,纸鸢感到背后一阵焦灼的错觉,忙回头望过去,那人就站在身后,暗红的华服带着些微的傲视群雄之感,狭长的双眸瞧不出心绪,却让纸鸢无由感到局促,“东君?” 第二十九章 陈年有旧事 “姥姥护着你,她那个徒弟也护着你。真不知,还能护你多久。”东君冷哼一声。 听不懂听不懂,不知道他在打什么哑谜。对姥姥的感觉若也只是她单方面的想法,那么另外一件纸鸢始终想不明白的,就是这东君。她自认为没有做过什么招惹东君的事,但东君从未给过好脸色,反而咄咄逼人。就算过分恃才傲物,也难以做到这种明显的敌视,再说,她也不过是个无名小辈。“你们上神都是如此?说话莫名其妙。都说我姥姥的徒弟怎么怎么的,他究竟是谁,真不明白,他是欠了你们的钱吗?还是怎么,一提起他,你们便跟吃撑了似的。” 东君好心解释,“他欠了我一个人。” “人?”纸鸢满眼不解,姥姥的徒儿做的坏事这么多吗?莫非还杀了不少人。“女人?情人?” 江湖的段子里,她只能猜到大概是个温婉如水,深得坏脾气上神东君的心。不知道这种俗气的套路,合不合东君的经历。 东君却被她逗笑,看着她,气氛稍有缓和,“你倒是,变得有些蠢了。” 纸鸢不明所以,她之前在仟冥山只见过东君一面,她也只是进去端了个茶,想来也是因为没有说话,跟东君所想有些差别吧。 “纸鸢,”背后传来宁俞的声音,还有些气息不稳,纸鸢回头,见他额头有汗,像是赶来的,步伐也不似平日沉稳。 纸鸢心里一沉,反而有些放心,一脸惊喜,“国师!” 宁俞微微含笑,眼角余光瞥了后面的两人,沉声说道,“后山有些情况,你去瞧瞧,兴许能知道些东西。” 纸鸢连忙点头,甚至没有去瞧变了神色的东君和奕诺,从宁俞身侧便走。这里剑拔弩张的感觉,她是一点儿也不想呆了。国师那么厉害,定然也是不会有什么事的。况且以前还是个上神的,上神跟上神之间,是不会有什么的吧。 一时间,山神殿只剩下三个男人。东君抬眼,上前几步,奕诺便十分识趣退了出去。 东君十足摆上了上神的架子,周身更是压迫,“看来你为了她果然是舍得再踏足仙界,姥姥也真是护她护得紧。就连我下令拦你的人,也没能起到作用吗?你们国殇还真是沆瀣一气。” “五百年才发现,是不是有些晚了?东君的确还是适合在天界看看书,云游四海。经历一遭世俗风雪,便再也沉静不下去了。”纸鸢不在眼前,宁俞神色少了些谦和,但这话还是颇有些激怒的意味。“国殇当真是沆瀣一气?东君这话倒是有些难听了。” 东君眉头一皱,身后一簇火红朝着宁俞击去。宁俞却抬手,脚底数十符箓飞出来围在周身,生生接住了东君的法术,火红的光芒从符箓两侧逐渐消失。不过眨眼的时间,又恢复的平静,只是宁俞不着声色退后两步,重重吸气,两丝乌发略有些乱。 “我倒是小瞧了你,六百年,却也足够你重新修行。但你能接住,却不代表她能接住。东皇太一有令,我动不了你。但不代表我动不了那个女人。” 听到这里,宁俞却笑出了声,他就是知晓这东君的意图,才不放心纸鸢单独跟他相处,“东君也不过性情中人。但纸鸢未曾妨碍到你,身为上神,滥杀无辜当真好么?” “我不过想让你也失去一个女人罢了,还算公平。”东君眼中稍有戾气,这个心结,大概永远也解不了。与其干等着,不如让他感同身受,“现在她不过是个小妖精罢了,你也做捉妖的勾当,何乐不为?” 如今几位上神之间倒是各有偏执,心怀执念,皆因六百年前的那一事故。但说到底,到最后谁也不是赢家,全盘皆输。宁俞自然清楚,这个东君输了什么,“若是纸鸢有什么事,那么,我也不会再顾及同玉桴的情义。” “你这是何意思?!”东君周身一凝,狭长的双眼有些发亮。 宁俞故意一顿,嘴角却含有笑意。 “说!” “你动纸鸢,我便动玉桴。”宁俞咧开嘴,胸有成竹的模样,“东君,你莫忘了纸鸢是什么人。玉桴尚有一丝真气,就连我也不怎么能见着玉桴。可纸鸢,若是她肯...你觉得如何?”宁俞慢慢说道。事已至此,他乃国殇,玉桴也是国殇,虽然同生共死,但此刻,也不得不庆幸,面前的东君心里有个玉桴。方才他说起国殇,宁俞就先试探,那东君果然还是对玉桴的事耿耿于怀。 还好,纸鸢是跟过少司命的,但,比起少司命有限的掌生能力外,纸鸢生自生灵,长为国殇,与国殇同根生。只剩一口真气的国殇少司命救不了,纸鸢却兴许能救的。宁俞心里清楚,东君自然也清楚。这么一说,东君定然会有所动摇。也正是这么多年,东君执念太深,今日,他才有机会说这些。 东君咬牙,信也不得,不信也不得。若是玉桴当真还有一口真气,偏偏宁俞的这个女人,倒是真的有可能,“不过你的一面之词,想要动动嘴皮子,就要我放过你的女人?” “信与不信,只是东君的选择罢了。但东君你要知道,少司命再厉害,可也没这个能耐。” 东君愤懑,看了眼宁俞,却还是只能道,“三日内,我要见她,方可暂且信你。” 山神庙内骤然暗下来,东君已经离开了,但奕诺还在暗处。宁俞转身出去,方走出几步,便剧烈咳嗽起来,喉头有些腥气。回头看了一眼,平日还算红润的面庞此刻有些发白。看来,紧靠符箓,还是太弱了。姥姥羽化,定然不会丝毫没有留下,当年既然救下纸鸢,就定然会留下一手。 三天内东君自然还会来找他们,若是时机恰到好处,玉桴便可以出来。宁俞敛眉,朝着后山的方向过去。手中只剩下几张符箓了,东君虽然解决,但是那个奕诺,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只要东君没有明白说留下纸鸢,还不知会做出什么动作来。 第三十章 当头各自飞 国师府邸今日甚是安静,大概是府邸的主人受了伤。国师夫人架着国师直接出现在院儿子里,这么个狼狈模样还当真少见。管家急忙吩咐下去,还让人进宫通知皇帝。不过半刻钟,那边就带了几个大夫来,还有宫女捧着药材就来了。 纸鸢坐在床前的凳子上看了眼躺着的宁俞,觉得,毕竟是前上神,现在也只是个凡体。面对真正的上神,还是有些差别。瞧瞧这突然虚的,直接就躺着了,眼睛一闭就不睁开了,还要大夫来治病。 屋子内燃着凝神的香木,窗户却没有关上,免得不够透气。丫鬟领着大夫也刚走,听闻还是皇帝信任的大夫,想来便是那种太医!而后丫鬟竟放心让她来照顾男主人。被子盖在宁俞的腰腹上,修长的指节扣在腹前,面庞还依然白着。束起的头发已经散下来,衣服也换货了。纸鸢靠近,微微皱眉头。 本来听了宁俞的话,到后山一圈。但是来时便发现生灵少了,连往日的一些修为低浅的妖精都少了一大半。纸鸢只能找到几个脸熟的,问来问去,却只能知道姥姥闭关之后突然羽化,中途并未有什么人来。 纸鸢蹙眉,既然一直在仟冥山的妖精也不知道,那这边也就没什么人知道了。奕诺跟东君又太可怕,那只能期盼遇上云中君。云中君定然是知道的。 “咳咳咳...” 纸鸢转过身,宁俞拨开枝丫,从阴影处走出来,脚步更沉,刚刚的小妖精已经没了踪影。宁俞发髻微乱,面色发白,想起初见宁俞,也是有些狼狈。“国、国师?”纸鸢突然有些懂了,后山分明什么也没有,宁俞却让她来这边,“你这是怎么了?” 宁俞一口喷出血来,惊得纸鸢忙跑过去扶着,上下打量,睁大眼瞧着他衣襟上的血渍,咧着嘴,伸手闭着眼直接用袖口帮他擦擦,“你你你,你这是跟东君杠上了?瞧着有些不太好,伤得还有些不太轻。” “纸鸢,”宁俞沉声只道,“先离开仟冥山。” 姥姥已经没了,仟冥山怎么也没办法庇护她了,山鬼的职位又能如何,现下都是空话。纸鸢叹气,前路茫茫,神仙不认识几个,那山鬼的身份到底还做不做数。 本来好好躺着的宁俞一动,眼皮缓缓张开。 纸鸢眼尖看见了,狗腿儿跑过去,若不是宁俞将她支开,也不清楚那东君有什么意图。她学着帮他掖掖被角,笑着道,“国师,你醒啦?渴么?我给你倒水。” 宁俞一笑,“一直醒着,闭目休憩罢了,倒是有些渴了。” 茶壶里的水还温温的,纸鸢抿嘴,直接倒了两杯,自己先一口润润嗓子。再把另外一杯急忙端过去。扶着宁俞坐起来,看着他慢慢进水,纸鸢斟酌半晌,“国师,我在后山什么也没发现,你让我走,自己却受了伤。可是东君动手?” 宁俞垂眸,内心千回百转。 东君为了玉桴,三日内定然会前来。但玉桴出现,却是要靠别人的法力。宁俞深深瞟了一眼纸鸢,“纸鸢你可知,姥姥曾经也是位列国殇的上神?” “......诶?国、国殇?!!”纸鸢大惊,最近接受的劲爆消息实在是,实在是让她措手不及,“怎么会是国殇呢?国殇已经从仙界除名了,天界都难听到有关国殇的事情,像我,就只知道国殇在天界已经没有立足之地。可姥姥还是个山神啊,还留在仙界。”说到这里,纸鸢却有点连自己也说服不了了,是啊,姥姥是个山神,但一个小小山神,会有那么多上神去拜访?甚至连东皇太一,也有事无事,发帖子请姥姥喝茶?! 宁俞看她面色渐渐凝重下来了,想来她是想到些什么了,将茶杯递到她面前,又道,“东君与姥姥的过节便是从姥姥那位徒儿开始的。” 这个是什么意思?姥姥的徒儿也是国殇?难怪姥姥不收徒弟,还和姥姥的身份有关系?当真是理还乱的陈年往事,纸鸢心里想着这事,直接忽视了宁俞的动作,“那,姥姥的徒儿是怎么那东君了,那东君记恨了这么多年。徒儿没什么影儿了,就来找人家的师傅?这得多小心眼儿啊?这下好了,姥姥没了,只剩下我这么个无依无靠,姥姥养的小妖精了。怪不得东君见着我就凶神恶煞,神神叨叨的。” “因为玉桴。” 纸鸢想出口的话直接咽了回去,胸口一滞,还有什么她认识的人稍微正常一点儿的。姥姥是国殇,宁俞是国殇,玉桴是国殇。认识一个凡人小和尚开了天眼,小徒儿是东君的人,东君因为玉桴记恨姥姥,玉桴又只剩一口真气了,那么,“东君对玉桴,就像是大司命对少司命那种?” 话音尾语气上扬,微微有些发颤,瞪大了眼睛,看来受的打击不小。 宁俞手里的茶杯还没被接过去,舒服倚靠在软垫上,但眼眸清明了不少。这话,是为了玉桴能听见的,“东君要见玉桴,故,今日才能没有纠缠下去。” “这么说来,东君还会再来?可,玉桴出现的时候,不是连你也说不准的吗?万一东君来的时候,见不到玉桴,那岂不是连你也对付不了,那我怎么办?完了完了,姥姥不在了,吾命休矣。” 纸鸢蹲跪在宁俞身前,眼含泪意。宁俞轻笑一声,“夫人,你这是不信为夫?” “......这倒也不是。”纸鸢觉得,现在只能依靠宁俞,不信也得说信。“只是,东君太厉害了,你又受伤了,我觉着,国师你可能打不过。万一东君要对我怎么,岂不是你保护不了我。” 宁俞眼中有些疑惑,看着她显现出无辜的模样,“为夫是让夫人信赖,东君定能见到玉桴。不过,若是意外发生,大难临头还是各自飞吧。你觉得如何,夫人?” “......” 第三十一章 想睡的屋子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纸鸢总觉得,那宁俞按暗示丫鬟下人们少来屋子内,照顾宁俞的事情就毫无避免得成了纸鸢的事情。纸鸢难得想好好学学符箓,拿着之前宁俞画的样本,照着在黄纸上比划。万一当真到了自保的地步,修为不够,那就符箓来凑。可惜每隔半刻钟,躺在床上的那厮便哼哼了。 “夫人,为夫有些渴了。” 纸鸢一顿,黑着脸望过去,宁俞背靠着坐着,头偏过来深情望着。纸鸢啧啧两声,也没有起身,“你怎的一直口渴,我已经把茶壶和茶杯放在你旁边的凳子上了,你自己动动手吧,我忙着呢。” 那边略有动静,纸鸢叹气,又低着头继续学习自己的符箓。终于忍不住要实际操作,拿起笔蘸蘸朱砂,捋起袖子。 一声脆响猝不及防,纸鸢一惊,手里的笔直接飞到桌上。宁俞手中的茶杯掉落,茶水和着碎渣极其难看,宁俞手还僵着,眼皮一颤,闷声道,“夫人,为夫受伤,拿不起茶杯。” “......”纸鸢觉得,这人忒有点儿怪异。刚开始还斯斯文文,第二次见面就说话不太好听,这才认识多久,说话让人起鸡皮疙瘩,瞧瞧那小眼神儿,“...你都把茶壶提起来倒了水了,重的都提的起,还端不起杯子不成?” “方才脱力了。”宁俞脸皮十分厚,一脸平静解释,末还加了一句,“夫人~” 丫鬟还在的时候,不是还正正经经的。兴许,宁俞本性如此,只是她以前不曾了解罢了。纸鸢无奈,看着他那副可怜的模样,也着实有些不忍,跑过去,帮他到了端着送到嘴边,“这下行了罢,国师大人?” 宁俞倒也毫不客气,就着她的手就喝水。纸鸢这才细细打量这个茶杯,精细的纹画,温凉光滑的触感,杯底儿还有朵蓝色的兰花。纸鸢突然有点儿心疼摔碎的杯子,摔一个可就直接废了这一套啊,瞧着多好看的,可惜了可惜了。 一口就没了的水,宁俞生生喝久得纸鸢手都举酸。好不容易见了底,纸鸢起身就要回到桌前,宁俞却一手抓住她的手腕。 “夫人,为夫胳膊还有些酸。” “......”纸鸢这下是真的不太明白了,口渴可以喝水,胳膊酸她总不能把自己的卸下来安在他肩膀上吧!纸鸢看着他,“你自个儿活动活动?我不大会治病,不晓得胳膊酸应该怎么。不过,我以前大概睡一觉就无事了。” 宁俞却一笑,手都不松开,“不必那么折腾,帮为夫揉揉吧?” 纸鸢明了了,这人想占她便宜。定然是她之前使唤丫鬟太狠,他这下想使唤回来。纸鸢挑眉,“...够了,我去叫丫鬟来吧。” 这两天借宁俞的福,头回见过皇帝身边的女官婢女还有官员,纸鸢瞧着,和天界也没什么差别,不过就是不够灵性。但宁俞的伤势一直不转好,丫鬟便直接讲纸鸢的用具搬进宁俞的屋子里。纸鸢等到歇息的时候,才意识到,丫鬟的意思是让她留在宁俞的屋子里。 纸鸢啧啧两声,也就在宁俞的屋子里转了一圈,“你这屋子虽然大,怎么没个让我睡觉的地方?” 屋内突然静下来,宁俞手里拿着的书也是一顿,看向她的表情有些微妙,“夫人要和为夫一起睡?” “你丫鬟把我的被子枕头都收走了,国师,你这话问得是不是有点奇怪。”纸鸢黑着脸,刚才在外边溜达一小圈,回去之后自己屋子里平日用的东西都不见了。 一问才知道这贴心的丫鬟将东西已经搬到了个宁俞一起,还道,“夫人,国师夜里不喜他人靠近,便要劳累夫人了。” 宁俞听完她的解释,才慢慢点头,“竟是如此。”这个丫鬟果然懂他的意思,有前途。 “不过,我一直便想问个问题。”纸鸢走到凳子前坐下,想到今天出去不知道去了哪里的小和尚,“虽然我晓得你们凡界的奇怪的习俗,男女睡一个屋子便成了夫妻。不过,若女子是个妖精,只是比较中意男子的那个屋子,想在那个屋子睡一晚,这样也不成?” 宁俞扣上了书,没有说话,垂眸仔细思索了一下,再见她还是一脸无辜,“你想睡谁的屋子?” “被你看出来了,但话这么说有点不大贴切,”纸鸢走过去,拍拍宁俞的床榻,软软暖暖的,也是可以的,“仟冥山比较荒凉,山神庙就一个破床,我只是觉得小和尚的那个屋子比较暖和。你也去过仟冥山,可见过他的屋子?南北朝向的窗户,屋顶又高,冬暖夏凉,还有檀香味儿。虽然还是有些简朴,但却是我喜欢的风格。可惜那小和尚似乎怕我进去,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私藏了什么东西,后来就用了符箓挡着我。” 宁俞默默抬头看了眼自己屋子的房梁,又瞟了眼屋子里摆着的各种书架,还有一些贵重的瓷器,始终不说话。 “这么一想,就有可能是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啊。啧啧,这小和尚,面上看着清心寡欲,屋子里会有什么啊?”纸鸢托着自己的下巴,“国师,是不是这样的?” 屋内的香木燃尽,夜幕加深,但是有些凉意。宁俞将书放在床旁边的小桌上,双手交叉抱腹,“宏安师傅的屋子略潮,虽南北通风,却难得能有日晒。屋顶也过高,房瓦有些破损,下雨恐会漏雨。且,有老鼠。” “......我怎么没看出来。” “院子里的阁楼大小合适,四面有窗,窗外风景也不错。明日我便让人去按照宏安师傅的屋子,将你的屋子内的东西搬过去。夫人,这样可解你的欢喜?” 纸鸢说不出话了,这个听着好像没什么问题,仔细一琢磨,又觉得这宁俞有什么企图。不过现在她住的屋子也是很满意,不大想换到贴着符箓的两层阁楼里,便道,“小和尚的屋子在仟冥山我才喜欢的,现下我住的屋子我也是很满意了,国师别折腾了。” 宁俞表情还是方才那般严肃,丝毫没有缓和,只道,“想来小阁楼还是不太方便,我的屋子也是南北向,通风有光,面积也较宽。为夫明日还是让人在这个屋子里隔开一个,这样,咱们夫妻也能同住一个屋子,夫人觉得如何?” “...”纸鸢想,这个宁俞似乎的确不太矜持。 第三十二章 玉桴与东君 宁俞的屋子内燃着沉香木,气味比平日浓了些,加上窗户紧闭,一进这个屋子便能让人昏昏入睡。外面日头已经大了,丫鬟却受了指令今日不许入内。宁俞搬来凳子坐在纸鸢睡着的软榻前坐下,静静望着,眸光深沉。纸鸢难得没有折腾还如此安静,倒让他有些不安。 身后有衣裙摆动,却没有一丝声响,宁俞并未转身已然知晓是谁,叹气道,“你来了?” 玉桴一身艳红的长裙摇曳至地面,皮肤白皙,面容姣好。眼眸清澈,却多了分往日没有的淡漠。她听出来宁俞嗓音有些哑,也知道他受伤还未痊愈,准确的说,是还未开始见好。却并没有体现出多少的关心,只淡淡应了一声。 软塌上的纸鸢还沉浸在睡梦中,宁俞故意多点了宁神的香在里面,还施了法术,让她暂时不要醒来。只有这样,纸鸢松懈下来,才能确保玉桴的出现万无一失。宁俞轻轻叹气,纵然知晓他的出现会引来一些麻烦,但他好不容易找到她,实在是,不愿失之交臂,眼睁睁错过。“只希望你能让东君暂且搁置此事,避免纸鸢再跟从前的事牵扯上。” 屋内一阵沉默,玉桴却先一声哼笑,也看了眼睡着的人,声音清冷空灵,“一个东君只能保证纸鸢的安全。真正能成为使她想起以前的事的,大有人在不是吗?” 宁俞没有看她,却垂眸不语。之前的蛇妖便是,少司命亦是,还不知还有多少其他的人因为他的重新出现,想要毁了他的现在。宁俞心里有些无奈,只怪当年结怨的有些多啊。但归根结底,这跟少司命的心结有莫大关联,连同大司命,天界的三位上神才会一个战线,死死盯着姥姥那里。 “大哥,我知道,纸鸢虽然有少司命那份能力,更因为也是国殇,才能掌握国殇的生死。然,她现在的修为,和从前已经完全不能较量。就连她的性子,也变得彻底,你定然不会让她冒险救我。准确的说,你不愿她想起以前的事,才一而再阻挠。”玉桴静静说着,她跟着宁俞这么久,久到都快忘了这期间经历了多少朝代,多少年轮,但至少这六百年来,宁俞的心里一直有纸鸢,“但东君那里也只能是拖延罢了。” 幽冷的声音在屋内回荡,平淡得好似不是自己的事。宁俞没有反驳,他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不需要做什么解释。以纸鸢现在的状态,根基不稳,还是只剩下一魂一魄被姥姥救回来的,根本救不了玉桴。 玉桴垂眸,嘴角隐有笑意,“但我认你这个大哥,认你从前对我的栽培,更认纸鸢。这场戏,一开始我就演了,自然会演下去。”从纸鸢来的那日,她就知道,大哥已经看透了之前的红尘,平息了那个欲望与执念作祟的心境。所以,她也只能想办法误导纸鸢,这是偶然的结果。“只是现在的纸鸢,虽然看着没有城府,但我着实不了解她的心思,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且这次我靠她出来时间过久,必然会折损她的修为。短时间内是不会出现了。” 宁俞伸手摸了纸鸢的头发,正想说话,玉桴却突然道,“他来了。” 屋子内突然有些热意,混合着香木,微微有些沉闷。玉桴转身,一眼便看见穿着暗红华服的东君,一如当年,剑眉如风,风骨不减。而东君也只是一眼,便看见了他执念的那个人,明显有些心绪不稳,目光灼灼看着玉桴。宁俞将搭在纸鸢身上的被子稍微往下拉一些,东君在这里,捂得太紧会有些热,而后才转身,同玉桴一起看着东君。 东君眼里有些戾气,屋子里更是有些热。宁俞面色发白,但碍于东君,还是挺挺站立,只是眉头紧蹙。 “东君。”玉桴淡然唤了一声,东君这才一笑,察觉自己的失态。 天界中几位上神,性情最为豪爽不拘小节的其实便是这位捉摸不透的东君,只是因为玉桴,这几百年来名声便愈发有些坏。新晋的神仙妖精,也只知道这位上神脾气暴躁,眼里从来不放人。但他下面的徒弟,却都晓得这位东君本来是个什么模样。东君看了眼躺着的纸鸢,并未说什么,他自然知道原因。玉桴只剩下一口真气,没有魂飞魄散本就是难以置信的事,如今也只能依靠那个女人才能自如出现。 “东君如今可信了?”宁俞面色微有笑意,好歹是以前有些了解的人,他的性子倒还拿捏得清楚。 玉桴退后两步,态度却十分明显。东君瞧她这副模样,知道她心里就算有他,也站在宁俞那边。不禁胸口一窒,眼神又有些发狠,“如你所说,若要我不再纠缠下去,我要你的女人救活玉桴。” 宁俞轻笑出声,抬眼看了眼还那么有些天真的东君,果然英雄难逃美人关,就连上神中颇有实力的东君,也难以免俗,“东君,你也知晓纸鸢的情况罢,就现在这样,连玉桴出现都需要苦苦支撑,你觉得,她能轻而易举救活玉桴?”不等东君回话,宁俞又道,“前五百年她也的确有些荒废的时机,但若是好好修行,再过个两三百年,救活玉桴也并非难事。” 听到这话,东君突然有些暴戾,两三百年?!玉桴靠一口真气能支撑多久,这世间的国殇也所剩无几,他摆明了是在威胁。若是他和他女人有事,玉桴定然会就此消失。果然,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东皇太一肯定他没有东山再起的心思,这满腹的心思还是没有变,“你以为我当真是软柿子,如此好拿捏?两三百年,玉桴能支撑过前六百年,还能维持多久?!” 一直安静的玉桴突然拉了一把宁俞,目光依然清冷,开口接话,“东君,我曾说过,若有一日消失于天地,见的最后一人定然是你,如今也是如此。” ? 第三十三章 河之南有事 纸鸢做了个梦,梦里自己还是一朵兰花,一个身穿乌红长衫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拿着个拐木,半掩着双目,就那样一直守着自己。纸鸢感觉自己唤了一声,那人却没什么反应。睁开眼时,自己睡在软软的大床上,被子盖在腰腹上,空气中还弥漫着沉香木的淡雅。纸鸢咋舌,细细回忆突然记不太清的梦,总觉得那人有点儿熟悉,特别是那拐木。 “夫人醒了?” 声音从头顶上传来,纸鸢抬头,才看见宁俞竟就靠卧在自己旁边,手里拿着书,眼神并未看向自己。纸鸢一惊,连忙坐起来,伸出头瞧见了屋子另一边的软塌,有些不明所以。 宁俞轻声一笑,好心解释,“方才夫人一直念叨着‘姥姥’,还拉着为夫不肯撒手,我便直接将夫人抱到床上来了。” 屋子开了窗,偶尔有凉风吹进来,纸鸢只是坐起来,原来她是梦到姥姥了,却转口问道,“你不是没力气吗,怎么还能抱起我?” “夫人太瘦。” “......”纸鸢实在觉得这人有些问题,她一个活生生的大妖精,那个小茶杯怎么可能比得上。那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个宁俞占她便宜,想到这里,纸鸢憋憋嘴,“没想到你堂堂国师,以前还是个上神,怎么如此好色。” 宁俞别过头,满眼无辜,“是夫人拉着为夫,难不成要为夫跟夫人一起挤那个软塌?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还是说,夫人觉得自己不够为夫怜香惜玉的程度?” 对此纸鸢无法反驳,还觉得十分有道理。但毕竟睡着了她有没有拉着他那可就说不清楚了,纸鸢站起身跨过宁俞下去,不过说起来,这个床倒是当真比软塌舒服,比她屋子里的床也舒服。再四处望望,虽然外头天色有些暗,屋子里点了灯,微黄的光倒是颇有气氛,纸鸢啧啧嘴,瞧瞧这光滑的地面,这纹饰雕刻的屏风,这精致绣过的帘子,这屋子越看越不错。 纸鸢活动活动肩膀,总觉得有些疲惫,走了两步突然脚下一顿,转头问道,“这屏风是什么时候放在这儿的?还有这个帘子。”说着就走过去,吓了一跳,这、这不是小和尚那屋子的模样吗?!“国师,昨儿还是好好的,怎么我睡了一晚,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靠在床上的宁俞眼神又回到书上,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缓缓才说道,“夫人说喜欢宏安师傅的屋子,今日我便让人改造了一下,夫人觉得可还满意?” 纸鸢嘴角一扯,又过去看了一眼,刚刚好窗户的位置,木床和小桌子的位置毫无差别,和屏风这边的装饰简直风格迥异。又细细琢磨一番宁俞的话,纸鸢回头讷讷问道,“这会儿是晚上了?” 天色昏暗,若是不仔细,倒是和天色不好时的早上分不太清楚。宁俞点点头,“夫人受了浊气,今日东君又来访,便睡久了些。” 这么说来她错过了一场好戏,空前的好戏,纸鸢瘪嘴坐到软塌上,有些埋怨,“你说你这好好的国师府邸,怎么到处都是浊气?这堂堂的天子脚下,繁华京师,怎么全是浊气?这都什么破地方,什么破浊气。连仟冥山脚底下的小村子的当不得,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宁俞扣上书,睥睨过去,有些语气不善,“大概夫人说的浊气,是玉桴。玉桴是国殇,现下的状况,只能依靠别的妖精才能现身。我亦是国殇,便只能依靠夫人了。” “......”纸鸢眼皮一颤,怪不得自己见玉桴比宁俞频繁,原来如此,便小声念叨‘玉桴莫怪,玉桴莫怪’。连说几声,纸鸢才想到宁俞这会儿的气色比睡前的确好了很多,多看了他几眼,又狗腿儿跑到宁俞旁边,蹲在窗前,问道,“你刚才说,东君见了玉桴?他们可说了什么?” 宁俞手指关节分明,双手相扣,微微叹气,垂眸有些黯然神伤,再抬眼,看向纸鸢的眼神有些哀怨,“我以为,夫人会先关心一下为夫。” 纸鸢啧啧嘴,这人怎么这么麻烦,“国师你瞧着好多了。想来今日的危机去除,那玉桴是怎么说的?东君又怎么说的?”说着想了想以前听到的段子,忍不住滔滔不绝起来,“是不是两人见面,郎情妾意,互诉衷肠?然后泪眼相望,恩怨化了。于是东君说要回去好好修行,有朝一日,定能救玉桴。而玉桴道磐石无转移,芦苇韧如丝,会一直等着?” “罢了,夫人,以后多看看书罢。”宁俞心里觉得好笑,这般模样的纸鸢,反而更加可爱,继续道,“不过夫人说的,也差不多如此,就当夫人所说吧。” 听他这么讲,本来前半句还有些愤懑,再听后后面一句,纸鸢十分得意,她就知道,这风花雪月,世俗情感,都不过如此,都一个模子。纸鸢转头看了眼那边的软塌,上面的被子已经撤了,枕头也没了,今夜倒还是真的有些冷。纸鸢心一横,又回到软暖的大床上,就这被子躺回去。宁俞却是一笑,没有阻止。“不过,国师,你身体好转,何时能再叫我法术?之前教我的符箓我都记得了,只是不大会用。” 宁俞略微沉吟,想起今日皇帝给他的诏书,“河之东最近有些不平静,刺使前去查探发现有些不大寻常,陛下让我伤好便去看看。届时夫人一同去吧,实践总学得快些。” 纸鸢挑眉,“有什么不寻常?你先说说,万一是个厉害的妖精,我还是不去了。留在这里学学识字便好。” 倒是个贪生怕死的性子。宁俞哭笑不得,帮纸鸢掖被角。“此事还说不准,刺使传信回来,说是有神巫勾结朝廷命官,一开始是妖精肆意出没,后来更有百姓无辜丧生。再多的,刺使一个凡人却调查不出来了,只有我去瞧瞧了。” “这凡人还是挺弱的嘛,遇到个妖精就束手无策了。”纸鸢哈哈一笑,没想到宁俞却接口道。 “为夫也是凡人,夫人却敌不过我。” “......” 第三十四章 半途现神巫 河之南有什么,纸鸢没怎么听说过,但气候宜人,山清水秀,总之是个好地方。妖精们对天气没什么苛刻的,冷就冷点儿,热就热些,但凡人大抵还是更喜欢冬暖夏凉的、很是舒心的地方。宁俞身体刚见好,不过三五天便拾掇准备走了,纸鸢一开始很是不解,他又不是什么普通凡人,使个法术捏个诀就到了,还非要收拾一大马车,慢悠悠的出发。纸鸢站在后头,哦,还有两个打杂的下人跟着赶车。 纸鸢瘪嘴,跟在宁俞后头,小厮拉开帘子,马车内软垫和小方木桌已经准备得妥妥的。宁俞想来是还有些气虚,上马车时,还重重扶了纸鸢一把。纸鸢觉得,这么慢慢去,恐怕也是因为伤还没好,在路上还能养伤。这一路上倒还真是有些无趣,纸鸢也终于又体会到路途遥远是个什么感受。话本中总容易出现病重的老母亲,或者是远在一方的妻子,然后故事中的男人出门闯荡了,或被征召从军去了。隔个三年五载,回来时已经物是人非。 “国师,你说说,这些凡人当真是会享受。这马车都这么舒服,还暖和,”纸鸢坐了一路,就忍不住说两句,还是不是把玩小木桌上的茶杯,“像我们仟冥山,好歹山神庙,我就没见过软塌,睡的也都是硬硬的小木床,更别说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你们国殇本就是凡人当年仙妖之战中立了功劳,而成了上神。你说,你们是不是也挺嫌弃仙界的东西,才有了六百年前那一出?” 宁俞闭目养神,不大愿意交谈这事,只淡淡道,“活着和死去,你会选择哪一个?” 纸鸢想了想,还是诚实道,“当然要活着了,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不过死了也可能是转世啊,要是命途多舛,从头来过也未必是坏事。” 宁俞却是一笑,“仙妖之战生死都是一念,仙神如此,更别说凡人。虽然面儿上的确是说立了功劳,其实,也只是没有牺牲,还吊着一口气能救回来的成了上神。剩下的,都灰飞烟灭了。” 听他的语气有些淡漠,但纸鸢却觉得有些凄凉。听闻那会儿参与进来的凡人壮士成千上万,结果,成为国殇的不过十几位,这样一想,还是凡人亏了啊。神仙既然位列仙班,比之凡人还是厉害多了,自保更是活命的机会更大,故仙界的损失并没有凡界大。纸鸢抬眼瞥过去,那玉桴也是那成千上万中幸运的一个啊。 气氛陡然有些尴尬,外面的马夫却突然停了下来,另一个小厮耐着性子问他为何挡在路中间。纸鸢凑过去,偷偷看向外边,就听见温润的嗓音从帘子外头传进来。“马车内的公子,为何要同妖共乘马车?” “....”纸鸢一顿,心里不太乐意。从帘子缝处瞧着这人长得白白净净,有些瘦弱,但遮掩不住一身的风骨和气质。和宁俞有些不太一样,一身白衣和束起的长发,多了分飘飘欲仙、世外高人的感觉。纸鸢看了宁俞一眼,他却并没有回答,她忍不住道,“国师,那人看不起我。” 宁俞还是没有说话,始终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外头的马夫也有些不解,车内是当朝国师和国师夫人,哪里来的妖精。虽然国师经常捉妖,想来是这人搞错了。赶车的马夫是个四十出头的壮汉,说话粗狂,嗓音有些沙哑,不过国师府邸的下人们,各个脾气都是好的,马夫便也还是沉声道,“这位公子,车内是我家主人和夫人。我们有要事在身,也听不太懂你的意思,能否侧身一些,我们还要赶路。” 纸鸢头回听见了别人喊夫人都还想拍手叫好,一个小白脸没事跑到路中间做什么呢。再偷偷看向外边,纸鸢却吓了一跳,那人带剑佩玉,轻风袭来,一阵蕙草的香气就进入马车。纸鸢这才看清,那人虽然着了一身白衣,上面却隐隐纹饰着修仙人的符箓字画,这分明是个神巫! 这不是纸鸢第一回遇见神巫,以前不小心遇见时,若是遇到个好的,看见了她也不会做什么。若是遇到个厉害的,二话不说操起刀剑就扑过来。每回运气不好,遇到个偏执的,纸鸢都是急忙逃回仟冥山山神庙,靠姥姥的庇护,才保住小命。纸鸢总觉得,凡界的神巫,要么是真心向善,心中有道的,要么就是打着神巫的幌子,凭借捉妖斩妖来使自己的修为增益。 外头那个白面的男子面无表情,剑上挂着的玉环微微发着白光,“我乃神巫,见妖杀妖,见魔斩魔。车内的公子,听我一句劝,莫要被妖迷惑了心智。” 纸鸢差点就想跳下去指着他的额头,让他好好看清楚,她是那种会幻术到处作恶的吗?她可是山鬼!有神籍的山鬼,这厮,眼力颇为不济。但还没拉开帘子,纸鸢却清楚,今日运气不太好,遇到个道貌岸然,满口正道的人。于是便悄悄爬到宁俞身旁,靠着他坐下。 马夫没了主意,转过头同另一个小厮对视一眼,而后回身问宁俞。那白面男子也有些气度,俨然一副看你回头是岸,改过自新的模样。宁俞睁开眼,眼看着快到了,一路上略微颠簸,吃住都有些不舒心,且他高估了纸鸢自理的能力。故这一路他心绪都不大好。“我乃当朝国师,旁边是我夫人。这位道友,你还是让开吧。” 外头短时间的安静,马车便又缓缓前进起来,纸鸢差点就想下去在那神巫面前嘚瑟一下,这宁俞还是有些霸气。宁俞却突然坐起身,拿出一张叠好的符箓递给纸鸢,“虽然那人扰了好心绪,却也提了个醒。河之南冀州的命官也是同神巫勾结,我也难免有顾不上你的时候。这张符箓会暂时匿了你的气息,同之前给你的封法力的符箓差不多。” 纸鸢微微一颤,哆嗦着接过,“可当个凡人,我便没办法自保了。” 宁俞看她如此,轻声一笑,“夫人莫怕,就算是神巫,也不敢轻易对凡人下手。且有我的身份在这里,朝廷命官也不敢动你。只是若你直接以妖的身份出现,他们必然会由此作为借口纠缠下去。” 第三十五章 丫鬟有问题 不过三个时辰,天色刚刚暗下来,马车便缓缓停了下来。纸鸢这才注意到,自遇到那位神巫之后,就已经走到了冀州的地皮上,马车速度就满了不少。只是这三个时辰以来,纸鸢脑中总是回想着那个神巫。颇有些熟悉,又十分陌生。马车停下,宁俞先出去,纸鸢晃晃脑袋,大抵是全天下的神巫都比较相似,爱装出一副风骨,假装自己很像神仙,故觉得很是眼熟。 跟着宁俞下马车,宁俞十分贴心扶了她一把。刚沾地,纸鸢便觉得脊梁有些发冷,不愧是近日有不少凡人遇害,阴冷之感十分强烈。转头四周看了一眼,街道上来往的行人不少,偏偏各个都带着些好奇瞧过来,又不敢多正眼打量。听闻,皇帝派遣朝中命官到某地查探,必先高调通知,而后就算是微访,也是在别人收拾干净留了心眼儿之后。故纸鸢远远瞧见穿着一本正经,站在一府邸门口张望的人时,便觉得,十分无趣。 你一个私底下查案的人,跑到人家处理干净,不留痕迹的地方能发现什么?纸鸢瘪瘪嘴,眼看着那人走近,下巴微有胡渣,看上去也不过三十一二的模样,眼袋略浮肿,头上还有几丝银发。之前宁俞说是什么来着?朝廷命官勾结神巫,这下可好,今日都见过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关系。 几个下人拎着灯笼走过来,那个穿着一本正经就跟在后面。 “国师大人,下官在此,等候多时。”那人微微躬身,朝着宁俞行礼。纸鸢看着这两人,突然想到天界除了上神,或者那些颇有名望的上仙,一般便没什么架子了,外貌本就很唬人。这样一来便又印证了姥姥的身份,只是之前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些。 “盛大人何必虚礼,同为朝廷命官,为陛下做事。”宁俞眼里带着笑,走过去也是躬身。 人界的朝廷很是有些深度,官与官之间的较量纸鸢并没有亲眼瞧过,但故事里的朝廷命官,敌对的理由各式各样。但结果似乎两败俱伤的居多,不过,一般私巡的官员上有皇帝撑腰,下面还有一套本事,况且宁俞还算厉害,瞧这一来二去寒暄得,甚是自如,那么应当也不会有什么事的。纸鸢觉得,凡界的虚礼虽然多,但却很是能遮掩目的,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丝毫让人生不出别的联想来,还觉得这人真不错。至少,纸鸢现在是这么认为面前这位冀州丞府盛文浩。 刚进驿站,宁俞和盛文浩朝着一边的廊道过去,身边十几个提着灯笼的下人,纸鸢跟着刚走几步,盛文浩却脚下一顿。回过头笑意不深不浅恰到好处,指派了里面几位丫鬟道,对着宁俞道,“夫人舟车劳顿,房间已经备好,不如让夫人先去打理?下官先将文书交给国师。” 话刚说完,两位丫鬟便一前一后站在纸鸢身旁,一位躬身指路,另一位则直接挡住了纸鸢跟着宁俞的道。纸鸢只觉得这两人颇有些强势啊,还是个忠心的,主人家一说话就来了,看来这个驿站,也是这位丞府的地盘。宁俞转过身朝她颔首,纸鸢自下马车便刻意安静,没有搭话,看到宁俞没有反对,便也没说什么,跟着丫鬟就从反向的廊道过去。 丫鬟走路的声音极低且轻巧,纸鸢听着心下有些觉得不对。一般的女子再瘦弱,走路也还是会有声音的,这两人行走时,她封了法力竟一点儿也听不出来。细细一琢磨,这两个人,不是妖类就是那种传闻中的有些功夫的练家子,不过纸鸢更倾向于后者,因她察觉不到什么妖气。 “夫人,到了。”前面的丫鬟边轻轻推开门,一边自己先进去点了灯。屋子内的构造相对国师府邸来说还是朴素简单了一些,但该有的都备齐了。纸鸢走进去,屋内一尘不染,想来是打扫干净了的,后面的丫鬟手里拿着宁俞带来的东西,走近屋子后便放在桌上。纸鸢只是一瞧,就知道这是什么了。方才说话的丫鬟又道,“换洗的衣物都已经备好了,夫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奴婢。外院儿的小厮也都是大人命来做事的,夫人皆可放心。” 纸鸢点头,装作很端庄大方很贤淑的样子,“剩下的我来便好,你们出去罢。” 两个丫鬟出去了,顺带关了门。纸鸢有些自得,觉得自己很适合这种假扮的任务,当个夫人果然越发得心应手。心里还美着,就打开宁俞的物品,里面好生生放着一枚玉佩和不少的符箓。纸鸢伸手拿起几张,想来看看有没有自己认识的,好当做复习,可惜一大沓黄纸红字,没有一个她见过。她也晓得自己学这个还刚开始,比较浅薄,但是就这么一会儿,还是觉得,这个国师师傅,有点不上心,有些保留啊。 趁着宁俞还没回来,纸鸢在屋子内好好转了一圈,角落处都翻了又翻,这次是有任务的,做得好的话,说不定宁俞便教她厉害的法术了。这么想着,纸鸢又偷偷从窗口探出头看了一眼,始终觉得这地方气息有点奇怪,就是这会儿有些黑,看不太清。还皱着眉头,丫鬟就从旁边露出了头,惊得纸鸢差点原形毕露,那丫鬟却体贴道,“夫人可是有什么觉得不妥的?奴婢这就叫人去处理。” 纸鸢一顿,心下有点不自在,这个丫鬟也太奇怪的吧,还是不露神色问道,“你叫什么?屋子里是碧螺春,国师不大喜欢这个,可有甘露?” “奴婢茴香,”茴香轻轻一笑回答,让人挑不出错处,“甘露有的,夫人请稍等,奴婢这边去叫人去煮。” 纸鸢觉得,这个茴香,很是厉害。武功高强,深藏不漏,察言观色也是一等一的好。纸鸢心里多了些兴奋,在仟冥山时还当真感受不到这种心里戏十足,说夸张一点,尔虞我诈的错觉,甚好甚好,能长见识了。 第三十六章 些微有了解 取个文书罢了,却足有一个多时辰。纸鸢在屋子里等得极不耐烦时,宁俞才悠悠回来,后头还跟着几个丫鬟端着些夜宵。等丫鬟们将盘子放进桌子上,而后带门出去后,纸鸢才急忙跑到宁俞身边,也不看他手里拿了什么,小声道,“国师,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外头那个叫茴香的丫鬟很是厉害,我有一点想出去的意思,我总觉得她便想方设法拦着我,还不让人觉得闹心。总觉得有些问题,但是又看不出来是不是妖精,凡界的那些武功高手或是修行过法术的我又着实不了解,刚才天黑了我颇觉得瘆得慌。” 宁俞将手里的文件放到屋子另一侧的小书桌上,本是打算放到书房的,但最后还是先拿了回来。而后宁俞回到这边坐下,这才看了眼纸鸢,却见她还站在屋中央不明所以等着他回答,轻笑一声走过去拉她坐下,“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你觉得我饿吗?”笑话,她是妖精诶,之前在国师府邸吃那点儿纯属兴趣,还觉着好吃罢了,她怎么会饿。 说着,纸鸢又想说什么,却见宁俞又笑出了声,“之前在京师习惯了,竟是忘了夫人不需要这些。”而后自己倒是提起筷子慢悠悠吃起来,坐在旁边的纸鸢心里有些着急,她问的问题还没有被回答呢,宁俞还慢条斯理一口一口吃着点心。 等第三口咽下去,纸鸢一把扯住宁俞的胳膊,愤愤咬牙道,“国师,你倒是给我讲讲怎么回事。我好奇得不行。” 屋外茴香敲敲门,端着一壶新煮开的甘露进来,微微欠身行礼。规矩十分得当,一丝没有错处。宁俞将筷子放下,茴香才过来,换过下午的凉茶道,“国师、夫人,今夜屋外茴香守夜,若有什么不妥的,尽管吩咐。” 纸鸢看着她出去,忍不住啧啧两声,这小丫头,看着年纪不大,做起事来却是行云流水。“国师,你瞧瞧,这就是别人家的丫鬟。你说你府邸上那么多丫鬟,怎么就没一个像茴香一样这么厉害呢?” 宁俞笑了,笑得带了些调侃,“为夫刚才一进来,夫人不就向我诉说了这丫鬟瘆得慌吗?这下又嫌弃我府邸没有能做事的?” 至此,纸鸢总结出来一点,宁俞这人,看着温文尔雅,声音也的确低沉圆润,十分入耳,表面上觉得是个十分大度的人,但实际上是不是有些护短,听不得别人说他一点儿不好?再说了,她本来也是实事求是,国师府邸的丫鬟各个都寡言,做事多于闲话...这么说来好像是这个茴香聒噪了一些,但是,偶尔这么一两个稍微会说话的,最好说的吴侬暖语,也是一道风景嘛不是,多活泼可爱,还讨人喜欢,“我的意思是,这个茴香不太一样,故让我觉得眼前一亮罢了。国师府上各个精明能干,做事谨慎有序,那才是小厮丫鬟的做派。” 宁俞点点头,很是受用。便心情舒畅自己斟茶,润了嗓子,“这个盛文浩的确有些能耐,三十出头能做个冀州丞府本就了得。就今日跟着他的几个下人,包括外头那个丫鬟,虽然面儿上看着只是有些会做事,其实也还是有些显露锋芒。夫人你跟着来这里,想来是他们没有料到的,陛下那边我也还未提起。故你的身份还是个疑点,盛文浩拿捏不了你,便叫个丫鬟盯着你。就夫人所说,那丫鬟还是有些激进了些,盯得夫人太死。” “是么?我就说有问题吧,你们凡人还真是脑子好使啊,这么算计来算计去的。这么说你那边也有问题?那,国师,你说那个勾结的朝廷命官是不是就是这个盛文浩?这么明显,之前派来的人还真是没用。” 话虽如此,这件事却有点牵扯。宁俞轻声一笑,这话却没有说出来,“夫人,这种时候你应该夸为夫聪明。” “......” 与盛文浩交谈的这一个时辰,盛文浩只道城内偶尔有神巫出现,神巫本不算什么稀奇的人物,但一般来说一方地就那么几个神巫,各自在固定的神庙里,供奉着各自的神仙,很少有迁徙太远的神巫。冀州内这几个月便多了三四个生面孔,还有些招摇。四个月前更是有一名神巫当街伤了一位百姓,半个月后便妖物涌现,不少百姓就在这之后被妖物所迫害。但毕竟大昭的律令是不得对神巫不敬,没有确切的证据,丞府也没有办法。最近几天似乎是得了国师要来的消息,那几个神巫竟几日没有出现。 宁俞瞥了一眼书桌上的一沓文书,中间隐藏夹着的那块方形玉骨本身并没有问题,那盛文浩同神巫有没有直接联系还不得而知,那玉骨也不知是盛文浩调查得来的,还是故意留给他当做暗示。“虽然今日这些都是盛文浩安排下去的,但他手底下这些人做得这些事同他有没有关系却说不准,毕竟也不知晓其目的,之间的牵扯也还不清楚,还是暂时不做定论。神巫在大昭的地位不低,刺使不敢轻举妄动。盛文浩说的那些听起来也并无疑点,当下是找不出什么东西了,只有等明日再出去转一圈。” 纸鸢似乎懂了,点点头,但是来了这里,也没见其他的什么刺使啊,这种时候,不是该有暗地里的手下跑来报信的吗,纸鸢站起来,环顾半掩着的窗户,除了偶尔一点儿风声,就啥也没有。纸鸢想到这里就又想到那茴香守夜,自顾自点头,想来有人守着也不太方便,便只问,“那刺使呢?我倒想看看刺使是长得什么样。” “凡人的模样,夫人多看看为夫不就知道了。”宁俞又提起筷子,看着几个盘子里味道无甚差别的小菜和糕点,略微沉吟,回过头又看了眼纸鸢,眼神有些微妙,“再者,刺使官阶并不高,都是暗中替陛下做事的。若是随意暴露身份,被认熟了脸,以后行事如何方便?” “你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第三十七章 举头有神明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纸鸢本就对外是国师夫人,在这驿站里面更要小心谨慎,故宁俞连软塌都没有让下人多准备软塌。纸鸢也秉着性命首要的态度,跟着宁俞之前也一张床睡过,毫无压力。 第二日天刚亮,纸鸢睁开眼就瞧见宁俞自己起来了,啧啧嘴,这一宿倒是睡得安稳。抬眼瞧见外头丫鬟的身影微微一晃,这才恍悟这是在冀州驿站,急忙坐起来,小声道,“国师,你一大早起来就要出去吗?” 宁俞听见她说话,才停了手里的动作,转过头轻声一笑,“难不成夫人还要睡到日上三更,丫鬟已经将早膳和其他的备好了,夫人也起来吧。” 纸鸢叹气,之前在马车上着实百无聊赖,且路途遥远,几乎一整日都在睡觉,有时候好几次醒来发现自己枕在宁俞的腿上,衣袍上似乎有些润。纸鸢低头看了眼被子,而后下床穿戴好,本来精神还有些恍惚侧身想直接施法一气呵成,结果打了个响指之后没有半点动静才想起来自己被禁了法术,讪讪看了眼宁俞之后老老实实动手穿起来。 其实做这些也并不是什么麻烦事,前两百年也都是这么过来的,只是纸鸢当时就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十分有天赋,姥姥并未教她什么,便自己会穿衣打扮,有时仟冥山的红木槿盛开,她自己捣鼓来还能染红指甲,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大概一般的女妖精都能想到这些。故虽然这后几百年学懒了,很少自己花时间,但自己梳梳头发,理理腰带也是十分上手,末还帮宁俞束了头发,纸鸢觉得,冲着这点,自己很是贤良淑德。 盛文浩因为公事在身,于是便让手底下的人过来安排,刚吃完早饭,那人就进来,想知道国师的行程安排。宁俞站起身,丫鬟将文书从寝房已经拿来了,递给宁俞,“这些文书我已大致看过,但许多地方说得十分含糊,我已做下标记。今日午时之前你将里面的疑点整理出来再交给我,顺便,盛大人那边若有新的发现你也及时通知我。”说着就将文书递过去,只是夹在里面的玉骨早已被宁俞收了起来,那人微微欠身表示了解,宁俞又道,“午时之前我会到街上去看一圈,若有其他事项,我再通知你。” 虽然纸鸢一直觉得凡界的房屋建造各有特色,跟天界还不太一样,听别人说,天宫宫殿正规正矩,各个上神的天宫都跟星辰相呼应,再者其他上仙也都只是在上神的大天宫里头做事罢了,绝不会找不着位置。只是纸鸢并未学过北斗星辰,识路这方面还是有些欠缺,上神的宫殿在哪里着实不晓得。但凡界的不太一样了,虽说凡人也有研习星辰的学士,但怎么比得过天天呆在天上的人,而像她一样一窍不通的反而才是大部分,故州县都十分散乱,街道也最多有个东西走向。因此,纸鸢第一次像个凡人一样站在正街的中央,看着来往的百姓,挑着扁担摆着店铺乱作一团的场景,还是跟会法术,通过标识寻路的感觉有些不一样。 宁俞看了眼站在原地的纸鸢,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满眼物是人非,在她耳畔小声道,“这冀州,跟一千年前果然不一样了啊。当年这地方还没这么繁华,也就三四条长街,现在看来,比之京师,都还有一分独有的韵味。” 纸鸢没有说话,一千年前,大概,她那个兰花原身的种子都还不曾有。唔,大抵她祖宗都还没有种子。这样一来,看向宁俞的眼神中,免不了不自主加上一点对长者的敬意。 宁俞让丫鬟别跟着了,免得引人注目,且虽然这样也会有侍卫暗中跟随,但没有直接在眼皮底下,做些手脚却是容易多了。区区的凡人和神巫,宁俞是丝毫不放在心上的,但是那个玉骨,却是天界的东西,这就难办了。 本来是从驿站出来的,街道上免不了有不少百姓瞧见,忍不住侧目多瞥几眼,宁俞拉着纸鸢多拐了几条街,今日早也挑了朴素的衣裳,也就没那么招惹眼球了。只是这冀州的妖气,确实还是有些明显。 走到一小茶楼,宁俞看了眼纸鸢,便拉着她上去坐坐,本来纸鸢是还想逛逛的,但是又想到一般茶楼会有什么?说书先生,强抢民女的恶棍,已经路见不平的侠客,这便来了兴趣,直接要上二楼,视野好的位置。宁俞有些哭笑不得,还是随她,只是刚一坐下,小二送上茶,宁俞便拿出了玉骨。 “国师,这是什么?”纸鸢眼尖,直接看见,觉得这东西有些好看,但不知怎么,心里生不出喜欢劲儿,“瞧着怪怪的,你什么时候多了这个东西?” 宁俞略微沉吟,这一路他斟酌了许久,这才打算来这里,于是还是说道,“除却那个小兔妖,你可还知道少司命些什么?” 纸鸢不太明白怎么突然扯到了少司命,眨眨眼,“怎么?” “为夫忽然觉得夫人之前说得十分有理,那大司命对少司命有点念想。” 听到这话,纸鸢蹭地站起来,还好茶楼的人并不多,且还是大早上,二楼几乎没什么人,才没惊起什么动静。纸鸢咬唇,四周望一眼,还跑到窗台前看了眼天儿,没变色没变色,还好。又跑回来哆嗦道,“国师,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是不是想起以前天界的事儿啦?说这么大声,你有没有听过凡界的一句话,举头三尺有神明!万一被听见了怎么办,大司命少司命跟那东君好,姥姥以前可跟我说过别去招惹,东君不知道怎么,反正是招惹了,你可别让那两个上神也招来那我就小命不保了。” 宁俞一顿,只是开个玩笑罢了,看这怕死怕得不得了的模样,“夫人怕什么,头顶三尺也到不了这栋茶楼顶,且你一个小妖精,为夫一个小凡人,玩笑话罢了。” “......” 第三十八章 司命和玉骨 小二端来茶楼的镇店糕点,百年的老手艺。外形和外面的也都没有什么差别,纸鸢不再管宁俞,自己拈起一块,入口外面温热细腻,咬完却发现内部的花瓣蓉微凉,且火候掌握得极好,口感极佳。当真是吃一口,便念念不忘。纸鸢两眼放光,果然凡界处处有美食,处处有独到的口味。吃完一个之后还不忘对宁俞说,“这个味儿真不错,你也尝尝?”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街道上的行人多了起来,虽然这个茶楼的位置并不怎么好,更可以说有些偏僻,外面街道也比较窄,但人却不少。宁俞一手还捏着那玉骨,再一叹气,“夫人。” 纸鸢一顿,这么正经称呼,甚有些不自在,于是停下来坐正,看来方才的确是有要事要说的,于是道,“少司命跟大司命我当真不不知道其他的了,这可是玉桴告诉我的,这么久玉桴也没有出现。” “你可知,少司命最喜什么?” 这个问题,倒是有点奇怪了。纸鸢双手相叠放在桌面上,忽然觉得,这个宁俞跟那少司命之间以前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譬如,情愫。这话可不能乱说的,掌管姻缘的上仙都还是少司命的手下,自然管不到上神的头上,其他的小仙也是不敢造谣的。纸鸢在心里头悄悄分析了一番,首先,用凡界的话来说,门当户对!两人以前同为上神,相识相知也不无可能,那玉桴是跟着宁俞的,都还只道两个司命之间的秘密,关系若是不好,怎么可能发现这些;其次,就譬如现在,宁俞这两次谈起少司命时语气颇为怪异,眼神也有些飘忽不定,这才是怪哉怪哉。 这么略微的停顿,氛围有一点微妙。纸鸢稍微靠近,睁大眼看着宁俞的眼睛,“国师,我觉得,你这话问我这么个身份低微,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妖精有点不妥。你以前是上神,你应该知道才对。” 宁俞轻声一笑,就将手里的玉骨明明白白摆到纸鸢面前,打算直接说重点,“玉骨,尤其是女子的玉骨。” 纸鸢眨眼,玉骨是个什么,凡界女子的什么是玉骨?想着又看了眼桌上光滑无痕,流苏串起的玉骨,心里有些恐慌,怪不得刚才看着觉得这东西冒着森森冷意,“你、你是说,这个、骸骨?!”本来对少司命残存的好感,此刻全数崩溃。纸鸢背脊有点发亮,一个好端端的上神,还是个女上神,什么不喜欢,喜欢死人的骸骨?? “不过少司命本就掌生,怀着无私的态度对生命大抵是有些敬意的。这么些年,少司命这个癖好虽然只晓得人不少,但少司命却只执念了三副玉骨,其余的却是看不太上眼的。” 纸鸢又打了个寒颤,这两兄妹,果然是亲的啊。这种事再怎么说出来,对上神的身份还是有些不好,怪不得以前从未听过,“所以,国师你说这些是何意?” 宁俞却有将那玉骨挂坠拿回来放在手心,没有直接回答,“前两人都是凡人,且年代有些久远,无从考证。那两副玉骨后来的去向也不知是哪里,然,最后那一副,我却知道是谁的。” “谁?” 小二领着几个公子上来坐下,纸鸢这才发现一楼已经快满座。小二安排好那边又走到纸鸢桌前,“两位客人,这糕点放了这么久,味道不如刚出炉的好,小的这就换一盘新鲜的来。” 宁俞看着那人走远,不慌不忙道,“我手中就是其一部分。” 纸鸢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拿着那骨头摩挲,像是拿着什么好东西,复又重重咽下一口唾沫,耸着肩膀小心说道,“国师,我还是不明白你说这些的用意,不妨说明白一点?”等等,难道说,“莫非少司命看中了我?要我的骨头?我可是兰花儿,没有骨头。” 看她吓得,宁俞没忍住又是一笑,“我知你没有,少司命会不知道?夫人你,为夫已经不知道该说你性情如此,还是其他的了。我手中这玉骨,乃盛文浩交付,同冀州的事情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况且六百年都没什么音讯,纸鸢出现之后,便立即插手进来,少司命一旦有所动作,大司命定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吧。 “那若是跟少司命有关系,就是说要跟少司命对着干?” 宁俞心里一声冷笑,天界有些地位的神仙都不怎么到凡界来牵扯俗世,如果少司命的确是冲着纸鸢和他来的,那这么多年她还是死性不改,倒还真是难为她了。嘴上却解释道,“不小心对上也不打紧,但纸鸢,你应当也清楚我的身份。”说着又看了眼纸鸢,将手里的挂坠放回腰间,“国殇已经不为天界容忍,少司命有心对付我,那这事却是难办了。” 纸鸢终于明白宁俞的意思了,那少司命要么没关系,要么冲着他来的,“我跟你也只是挂个名分,到时候国师你多拖住她,我便能跑的了的。再说了,国师你也不愿无这个无辜可怜的小妖精白白丧命吧?来日我当了山神,把你的骨头放在我房里。”说完纸鸢却觉得,自己总是这么贪生怕死,留下不好的印象,十分损自己的名声,但生死攸关着实不容马虎,再斟酌了一下措辞,添了几句,“不过,这么多年了,那东君看你不顺眼至少还有个玉桴作为理由,那少司命呢?少司命总不可能有什么情人也是个国殇结果死了的吧?她兄长不也好好的吗?当年那事虽然我不太清楚,但好歹也是过了这么多年,已成往事,谁有事没事和东君似的翻旧账出来折腾两下?” “夫人其实不必填这一长句,为夫心里懂得夫人的意思。但为夫还未说完,”宁俞喝了口茶缓了一口气,声音微沉,“以后若是遇到两位司命上神,莫要正面直接敌视。若是能避免见面自是最好,那大司命的为人,稍微欠缺些人情味。若是当真是因我,也不知他们有什么计策。”这话说得还是有些危言耸听了,宁俞又喝了一口,但无妨,纸鸢信了便是最好,“况且那少司命,的确对某一国殇很是上心。” “......” 第三十九章 有朋自远方 大抵神仙的世界也是很复杂的,跟凡界一样,风花雪月。只是时间太久,那些上神年龄稍微老了点,故,善于隐藏。茶楼里的人越发多起来,却是男子居多,二楼虽然也有情人在一角,但也有一屏风立在旁边。纸鸢看着下面,丝毫没有发现周围不少人投来打量的目光。纸鸢容貌算不上多惊艳,也跟淡雅沾不上边,但是这六百年来当个妖精,有着凡尘女子没有的灵性。宁俞喝了口茶,妖精大都有别样的吸引力,又瞧见旁边那桌,忍不住道,“夫人,坐了这么久,可要到别处走走?”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到一直望着这边的男子那边。那位男子旁边还有两位同伴,只是都是书生模样,斯斯文文,声音潺潺低沉,只是听不清楚说什么。宁俞看了他一眼,垂眸不语。 纸鸢回过头,等了大半上午也没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被凡人瞥来瞥去还是不大自在,于是点点头,倒了杯茶准备喝完就走。旁边那男子突然轻声一笑,直接抛弃了同桌的朋友,走过来坐在宁俞对面。 手还停在半空,纸鸢一顿,眨眨眼不明所以,仔细看了几眼,除了手脚修长,脸也长,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了。但眉眼之间,纸鸢觉得,这人心思不正,便忍不住挪到宁俞旁边。故事里说,外表斯文的男子,一般都可能是个伪君子,瞧见貌美如花的姑娘便上前搭讪,若是一言不合,旁边便有一群打手冒出来,直接强抢民女。纸鸢眼神瞥了四周一圈......眼力不济,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基本都打扮的十分斯文,只是眼神儿不大正经。 心里正猜测这人打着什么心思,那人看了眼纸鸢,却对着宁俞道,“宁兄,你何时多了个这么可爱的娇妻?” 纸鸢没说话,突然觉得这人这么会说话,应当没什么恶意,于是也转过头看着宁俞,国师啊国师,你何德何能,居然有她这么漂亮可爱的同伴。 两人两句话,二楼打量这边的人几乎也知道这脸生的女子是什么身份了,于是各干各的,各聊各的恢复了平常,宁俞轻咳一声,似乎不大想搭理,却发现自己旁边这位小妖精十分没有眼色。于是抬起眼来,看着对面那个一脸笑意的男人,也是回敬一笑,“上个月得的,怎么?魏兄嫉妒?” “我倒是真有点嫉妒这位小娇妻了。” 纸鸢本来还好奇这两人好像认识,听到这话身形一滞,恍然大悟,这人不是想强抢民女,而是,要抢国师啊!这可不得了,两个大男人之间叫什么?龙阳之好!断袖!纸鸢忍不住打着哆嗦,睁大眼睛看着宁俞,本来靠近宁俞的胳膊不经意慢慢疏远,又不敢太远,因为另一边就是那魏姓的男子。 宁俞没说话,晓得纸鸢在想什么,却也不戳破,嘴角却多了分笑意,“我们相识这么多年,你说你突然有了个妻子也不通知我一声,诚然,我是很嫉妒她。” “等等,那个,国...”纸鸢想问这个魏公子是个什么妖精,但师字还没说来,宁俞却扫了她一眼,也不知是威慑还是默契,纸鸢突然一笑,坐直了身子,假装很是规矩得体,“...夫君原来认识这位公子啊,呵呵、呵呵。” 魏公子笑了,眼眸中的深意若明若暗,宁俞听到这两个字,却十分受用,“自然认识,多年好友。魏兄魏旭常年在蛮荒之地,许久没见过,夫人定然不知道。” 纸鸢本来想问问多年是多少年,最后碍于这么多凡人,又想到宁俞话里的蛮荒之地,想来是妖孽云集的荒漠。大概这个魏公子也不是什么凡人,于是问道,“原来是魏旭公子,那还真是巧了,在这里遇上。”一来二去,公子公子的,纸鸢觉得自己多说几遍舌头十分不自在,但是凡人好似都比较兴这套虚礼:不直呼姓名。虽然以前认识的那些妖精小仙也都只是按照自己的喜好称呼,但是毕竟是自己给比人安上的,怎么喊都知道是谁。再说这凡界吧,满大街男人,随便叫一声公子,谁知道是叫谁。 闲聊了这么久,宁俞没什么耐心了,压低了声音直言道,“你如何在这里?倒是不太符合你的性子。”这个魏旭向来不大喜欢跟凡人相处,却没想到在这冀州,还有两个凡人跟着还坐在那桌,“还是说你也知道了什么,才跑来凑个热闹?” “老朋友罢了,来看看你不成?” 说起魏旭,宁俞的确跟他是老朋友,只是清心寡欲,在蛮荒之地倒是苦修道义。纸鸢在一旁听着两人对话,听不出个所以然,又有些好奇。宁俞语气突然冷漠了些,她也能确定这魏公子的确不是普通人,于是也耷拉下去,长吁一口气。宁俞继续道,“无需担忧,还未死。” 魏旭轻轻一笑,当年宁俞宁俞找他帮忙,但那时他正忙着研读一本古书,于是拒绝了,没想到再见面竟是七百年后。也知道他向来对男人没什么好性子,“这一带最近颇为不太平,虽说我这个人吧,不大爱听别人的八卦,也不喜没事跑这么远来溜达。但你也知道,我那么点兴趣可都在你和那......” “你瞧见大司命了?” “...”魏旭不高兴了,这人重色轻友,从来只顾及自己心上的女人,只是这个女人,似乎变化有些大啊。但这话魏旭可不敢说出来,宁俞面前,莫谈女人,“你这人这就无趣了,爷大老远跑来跟你叙叙旧你就这态度?” 一时没刹住,这话音调有点高,二楼突然有点安静,旁边那桌交谈好好的两人瞧了过来。纸鸢讪讪一笑,又插不上嘴,每次她想说话,都觉得这宁俞若有若无在瞪她,不是瞥,是真的目光不善。再者,刚刚这魏旭还没来时,她跟宁俞还在说那少司命,这下可好,莫非大司命也被牵扯进来了? 第四十章 魏旭和性别 纸鸢断断续续,听他们颇为无趣且无意义的长篇大论之后,眼角余光察觉宁俞没有再看她,便终于忍不住抓住机会赶紧道,“你们跟两位司命究竟是什么关系?我实在不晓得你们在说些什么。” 而后魏旭没说话就走了,跟着他的两位同伴,纸鸢有点儿不太明白这人的意思。 宁俞喝了茶,起身直接拉着纸鸢就下楼,本就没打算能有什么收获,却没想到遇到魏旭。街道上百姓已经多了起来,偶尔还有贵气的轿子或马车经过。 魏旭跟宁俞的关系有点儿复杂,跟大司命的关系就更为复杂。暂且不提前两者的关系,纸鸢也并无多大的兴趣。大司命年轻那会儿曾经有些风流的特性,兴许也是在上神中并不是年纪最大的,于是有些寂寞。这种风流,稍微有些别致,好男妖精。有一有二也就罢了,可能是以讹传讹。再三再四,大概上神的癖好的确如此,但那些个相好都并没有谁打探出真实的身份,故这事也算没有什么证据。直到后来沸沸扬扬传闻,罗生堂下面的小仙瞧见了大司命的新相好,便是妖界有名的美男子。不巧,那人是魏旭。彼时魏旭虽然性子恶劣放荡不羁,偏偏外表很是瘦弱白净。 且说魏旭,原身乃是一条蛟龙,好端端的年轻力壮打算有一番作为的时候,不小心遇到了游历的大司命,还被调戏了一番。就此声名狼藉,被妖界不齿。大司命对传闻并未有什么辩解,身份在那,修为在那,雷打不动。魏旭一开始并不晓得那大司命是个什么人物,更不记得自己跟大司命有什么交集。但魏旭在妖界并未有什么高的地位,于是谣言越传越烈,终于被变成了完整的故事讲述到他耳朵里,当即掀了桌子,大放厥词,扬言要让妖界这群八卦的孽畜知道事情的真相。魏旭那会儿的确不大有好脾气,掀完桌子就跑到南天门大骂,“你个大司命,爷不过经过渭水向你问了路搭了个话。若是不想回答转身走就罢了,但你这厮为何要毁我名声?!” 可惜,大司命当时并未在天界,魏旭等了三日也没人站出来主持公道。于是这事再次发酵,妖界传闻,蛟龙魏旭到天界要让大司命给他一个名分,结果吃了个闭门羹,想来快要被大司命抛弃。 后来大司命跟少司命一同外出,魏旭盯了许久,终于找到机会,跳到两人面前。本来想让大司命解释清楚,他一大好妖精不能在此受到这种侮辱,但两眼瞥到旁边的少司命,喉头一口痰卡了,出口却道,“这姑娘好端端的,怎么穿个这么骚气的男人的绿袍衣服?” 诚然,魏旭眼神儿不大好使没瞧出来少司命身板平平,文质彬彬,当然,那时的少司命还是个男身。这话说得太突然,少司命眉头一挑,没说话。少司命后面的女官没有说话,女官后面的三位上仙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最后的司录上仙不急不缓变出一书写的仙器,默默记录下了这句颇有深意的脱口之言,还在一旁做了小字备注:此言看似无心,实则蕴含深刻。其一,绿色华服十分不适合少司命;其二,少司命女气。 魏旭说完面色毫无波澜,转头看着眯着狭长的双眼,看不清楚心思的大司命,接口道,“爷见你可真难,如今妖界将爷说成了什么模样,这位大司命,你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那位司录上仙手一顿,心里琢磨了一下,看来妖界传闻的跟大司命颇有跌宕起伏的蛟龙,就是这位了。原来是心有不甘被弃,跑来纠缠不清的。大司命冷若冰霜,面部僵硬,只道了句,“当真好胆量。”而后两位司命和下官都走了,魏旭啧啧两声,没听出来这张狂的一句是个什么意思,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冲到前面,拦着两位上神的去路。 “老子这是给你面子才好好说话,别以为你这厮是个上神爷就怕了你了!爷英明一世,快给老子澄清老子的清白!” 后来就没有后续了。魏旭被打了重伤,回到妖界再无颜面。只是自此,妖界都知道蛟龙魏旭被大司命抛弃,因其对少司命的兄弟恶意中伤。而少司命再未穿过绿色的华服。魏旭于是跑到蛮荒之地,苦苦修行,但却知晓不大司命的行程往往一出蛮荒就是去遇上了大司命。若是遇到少司命同路,魏旭始终觉得,这是位姑娘。 纸鸢安静听完,原来这魏旭在性别问题上,天生就很是有些造诣,却还是淡淡问道,“故事我是听闻了,的确有些意思。然,国师,那魏旭究竟为什么对大司命有兴趣?” 宁俞沉吟半刻,拉着纸鸢的手一直没有松开,“魏旭听闻少司命是个男身,怎么也是不信的。后来几千年都不曾有人发觉少司命是个女身,于是魏旭对性别开始怀疑,甚至已经接受她的性别。直到少司命女身的消息传出来,他彻底不相信外表的性别,尤其是两位司命。” “......”纸鸢觉得,自己十分可怜这位魏旭,大抵是感觉被全世界欺骗,故而没有最基本的信任了,“所以,他是觉得那大司命也是个女的?” 宁俞一笑,“外界的确是这么传言的,至于有无内情,我却不知晓了。” 到此,纸鸢总结出来三个猜想:魏旭对大司命的性别耿耿于怀;魏旭看上了女身的少司命;魏旭看上了男身的大司命。“既然如此,你说他在蛮荒没事几乎不出来。这次来是冲着大司命来的,那就是说大司命也在这一带?” 宁俞抬头看了眼,红日正在当头,午时已到,差不多可以回去了。“自然,那以后行事更要小心谨慎一些,免得被两位上神盯上。”说着拉着纸鸢朝着正街回去,“夫人,跟为夫先回驿站吧。今日收获不少,暂且到此吧,等着神巫再出面。” 第四十一章 午夜见旧识 子时已过,驿站内除了巡逻的侍卫和守夜的丫鬟,其余都已入睡。宁俞倚靠在书房内的木椅上,晚饭过后自己就一直呆在这里,遣退了丫鬟们免得被打扰。纸鸢也早早就睡了,宁俞也不担心他会出来。右手胳膊平放在桌面,拇指食指指肚被白灰染色。手侧便是一堆白色粉末以及不知从哪里卸下来的,朱红的流苏。 书房内并未燃香,却紧闭了门窗。四周并无什么动静,宁俞却突然睁开了眼,坐直了身子,兴许是一直未入睡,精神并不大好,嗓音有些微哑,语气颇凉,“少司命这么多年依旧这么守礼,倒让我刮目相看。进来罢,我一直在等你。” 屋外这才有点儿动静,但似乎稍有踌躇,最终还是轻轻推开门。少司命一鹅黄的长衫裙垂至脚踝,长发绾起,粉色的耳珠在灰暗的屋子内,竟微微有些光芒,眼眸也是亮得动人,恢复了女身倒是有倾城之姿。少司命走进来就站在屋子中央,不用看,便知道各个窗户都有符箓漂浮在空中,宁俞在此早已经设下结界,看来那句等她是真的。“我未曾想你竟舍得毁了那玉骨。” 宁俞冷哼一声,甚至未曾正眼好好打量难得着女装的少司命,只是瞧着手旁的白灰,“为了今夜见一面少司命,也只有此法可行。不过,我也未曾想你竟执念至今。” 打开的门自己轻轻关闭,门后的符箓便显现了出来。少司命许久没有回话,她的确还是无法放下对他的情谊。 “罢了,往事无需再提。不过看来这玉骨,是少司命你故意留下的,我倒是不知是什么意思了。”他今日下午仔细想了,若是少司命有意,定然是会留意着玉骨的情况,并且,这玉骨有少司命的法力保护,和少司命连接。自然,他的动向也被她掌握。“难不成,你也开始掺和凡界的事情?” 少司命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他只是想知道她对那个纸鸢是不是有什么意图,少司命眸光微沉,“好心却反被怀疑,你倒是一点儿没变。”以前便是如此,她不过对纸鸢的玉骨有些兴趣,有次提了一句,却没想到宁俞知晓后当即放下狠话。少司命轻蔑一笑,最后这玉骨还不是落在了她手里,只是,她也是希望借此保存纸鸢的骸骨罢了,终于回到他受伤,却被轻易毁了。“这次凡界的事,我已经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但,此次牵涉的神巫,是在做招魂的禁术。” 话到这里,宁俞已经明了。若是招魂,必定牵扯生死轮回,一旦出事,两位司命上神是脱不了干系的。如此一来,他们出现在这里也是理所应当。手掌旁边的白色粉末渐渐消散,打破了少司命法术的保护,这没有一丝魂魄的骸骨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宁俞也知晓这玉骨出现的理由了。 现在的纸鸢本就是一魂一魄强行被救回来的,若是碰上招魂的法术,恐怕会有灰飞烟灭的危险。少司命是想提醒他罢了,他倒是顾忌惯了,没有想到这一层,“倒是宁某小人之心了,少司命也不会见怪吧?”宁俞这才抬眼看向少司命,面容并无什么变化,“只是不知道少司命将此事处理到什么地步了,告知我一声免得我不小心坏了两位司命的计划。” “那个神巫是因你的出现才开始动手的,目的我并不清楚。”少司命停顿的一小会儿,还是叹气道,“我不知你怎么知晓纸鸢还活着的,但你这么莽撞行动直接便暴露了行踪,天界倒还好,凡界却还有活着的神巫记恨于你。” 宁俞长吁一口气,凡人曾在天界的地位也不过是占了个国殇的头衔罢了,如今却在天界已经毫无地位,倒是难为那些人了,将这个刺卡在心里头不取出来,“少司命这话听着倒不怎么悦耳,再怎么,纸鸢也是宁某发妻,六百年不曾相见,想念之心太甚。”宁俞装作思考,没注意少司命的脸色,在少司命开口之前继续道,“想来少司命不太能理解,然大司命却是懂得的。你大可去询问你兄长找不着妹妹时,惦记的感受。” 少司命脸色十分难看,垂眸压抑自己的怒意,但他说的却又是实话。只是一瞬,少司命抬起眼来轻蔑一笑,“宁俞,话莫过分。”天界上神之间都知晓,两位司命兄妹,倒是坎坷曲折,这位大司命,更是对自己同根而生的妹妹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宁俞心里忍不住嗤鼻不屑,只是可惜了,这位妹妹并不领情,不肯接受哥哥的情谊。不过毕竟也是亲兄妹,这事若真的成了,反而会闹得不可收拾。 屋外有轻风卷起,寂静的屋内一时气氛有些压抑,宁俞站起身来,他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也就没有说下去的欲望了,“夜已深,该说的都说完了,少司命归去罢,你兄长想必正担忧着。” 少司命深吸一口气,几百年终于正面相对,她就该猜到这人必定将大司命的事作为筹码要挟。但心里总归有些话忍不住想劝,于是等宁俞走到身后,道,“此言我本不该讲,纸鸢好不容易能重活,你又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虽然只剩下一魂一魄,但以前的事她早晚会想起来,届时你应当如何做?” 宁俞站定,门窗周围的符箓都已经自行消失,冷风吹起来,少司命却只听得到宁俞的一笑,“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少司命似乎不管姻缘罢?”说完再未看少司命,径直回了内屋。 纸鸢躺在床内侧,为了防止她半夜醒来,几张符箓就飘在床周围。宁俞轻声走过去,将背着的纸鸢翻转过来,好生看着。白日里活得倒真的丝毫没有以前的影子,反而睡着之后,安静得他往往以为还是从前。宁俞叹气,直接卧躺在旁边,忍不住将她按进自己怀里。 “想来夫人,是会原谅为夫的吧?” 第四十二章 国师好兴致 这一宿纸鸢觉得自己睡得很安慰,很是舒坦,就是刚醒来时觉得有些挤。纸鸢有些迷糊,睁开眼睛瞧见自己下巴放在了暖暖的垫子上,咂咂嘴想坐起来,没想到自己身后还搭着个胳膊,放在她身上着实有些重量,心下稍微一衡量,这事有点奇怪,“国师,你先醒醒。” 宁俞这厮本来睡得香甜,被人推晃醒,瞧见纸鸢昂起头看着自己,却丝毫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语气还有些无奈,“夫人,为夫昨夜处理文件到深夜,今日不想起得太早,你自己先起身吧。” “......”纸鸢深吸心头一阵抽搐,这位刚醒来的国师大人似乎没有抓住重点,“国师,我也想起来,但你似乎有点重,而且,你似乎应该离我远一些。” “哦,夫人昨夜梦魇,抱着为夫不撒手。” “屁!”纸鸢一个翻身,心里直跳,强行坐起来,昨晚她梦里可甜了,“我昨夜睡得很好。国师,我是发觉了,你这人委实不大像表面上这么正经,总占我便宜,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今夜起我要自个儿睡一床。” 宁俞似乎没什么精力,等纸鸢自己跨过他下床,哼声要走才不慌不忙提醒道,“咱们夫妻同塌而眠,跟体统有什么关系?” 纸鸢站定了脚,觉得事态有些收不住了,明明说好的只是挂名罢了,怎么这人说得,好似真有这么一回事:是真的夫妻。心下越想越觉得不妥,人间江湖良家女儿好像都是这么被骗进寨子,再无反抗的机会,于是回身走到宁俞身边蹲下,看着他闭着眼睛睡过去。凡界的男人心里怎么想的得试探,纸鸢仔细回想,在宁俞翻身之际,眸光一闪,捏着嗓子柔柔唤道,“夫君,奴家想吃桂花糕了。” 那厮身子一顿,陡然睁开眼睛,摸摸胳膊倒吸一口气,看向纸鸢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一瞬间,便坐起身面带笑颜托住纸鸢的面颊,配合道,“随夫人,你喜欢就好。桂花糕绿豆糕槐花糕,你想要什么为夫都让人去准备。” “准备你个鬼!”纸鸢将宁俞推回床上,心里一阵担忧,觉得她果然猜对了,这人果然心存歹念,且还经不住一试,一下便暴露出来了,“人世间太可怕,我要回仟冥山,我要去找我的小和尚。” 这个念想只维持了半刻钟,纸鸢愤懑站起来,很是自然去穿着打扮,洗漱完毕后重重推开门,刚跨过门槛才意识到莫大的问题,她法术被禁。心中越发冷起来,看来这人是早有打算要拐她入寨,之前还以为这人当真是为了她好,想来竟是为了防止她逃脱。一想到这层,忍不住瘪瘪嘴,泪流满面。 身后宁俞竟然已经起身,瞧了眼哭得梨花带雨的夫人,心里好笑,面上却严肃起来,“夫人莫哭,你若是想家了,此事毕,便带你回去看看。” “......” 纸鸢觉得,宁俞也很适合不要脸这个形容。虽然天界和凡界好像都很喜欢样样精通的人,文韬武略,皮相气质。但宁俞除了这些,坏毛病也不少。但人在屋檐下,岂能昂着头到处跑,又是到了忍耐的时刻。 早膳期间,纸鸢生气以绝食抗议,宁俞却是一笑,不吃便罢了,没了法力小妖精也会饿,届时自己早去找吃的吧。盛文浩派来打点的下人依旧一大早便候在正厅内,看见宁俞后还未开口,宁俞先吩咐道,“之前盛大人调查到的几名神巫中,在城东明道小巷里是否匿藏着一位?” 下人点点头,看来这位国师今日要去直接查看神巫的动向,“国师大人来那日盛大人方得知,只是去的探子有一位未曾回来,盛大人吩咐不要轻举妄动,只是这两天依旧派人盯着。” “我知晓了,其余的事我自由安排,今日我只是去看一看,莫要放出风声打草惊蛇。” 纸鸢自两人说话就躲在屋外偷听,怕着宁俞使什么幺蛾子要害她,但直到看着那人又点点头就走了,这才恢复平常,走进屋子问道,“国师,你要去寻那神巫?不是说要等他们送上门来吗?还是说他们又做什么事了?” 宁俞端起旁边的茶杯,还是甘露,只是被煮开了,若是温凉的反而更能入口,“夫人将为夫的话都放在心里,为夫很是欣慰。” “......” 今日的国师挑逗的兴致高昂,不宜对话。 第四十三章 神巫藏客店 虽然平日里都待在一起,但是纸鸢总是想不明白宁俞是什么时候摸清了很多事情的,譬如他知道城南明道巷其实并不是个小巷。准确来说,是一条长街。听名字,本以为僻静无人,偶尔经过的一两个人,还是很有嫌疑或是接头的人物,等纸鸢真正站在巷口,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房屋店铺,觉得这小巷很名不副实,和正街着实没什么差别。怪不得那神巫能藏匿在这里,混在普通百姓当中的确辨识度要低得多。 宁俞着了一身灰白的华服,宽大的袖袍随风飘起,谦谦公子的模样和早上那会儿言语轻佻丝毫联系不上。哦,纸鸢心里轻叹,除了现在还拉着她的手,其理由是,这明道巷人口不少,鱼龙混杂,这样拉着多少照顾些。并且嘱托纸鸢,在外头莫要直呼国师,免得被人察觉。纸鸢啧啧嘴,晓得他心里什么想法,于是点点头同意,好吧,那就叫夫君罢。 据宁俞的意思,这明道巷一千年前的确是一段是条小巷,后来遭受大雨侵蚀,倒塌了不少墙壁,想来就是那时改建的,只是名字却没有改。听完这个,纸鸢很是佩服宁俞的记性,这上百千年的琐事都还能说出来还真是了得,于是忍不住夸赞了宁俞一句。没想到宁俞语气平淡,走在前头只回了一句,“就算不是如此,也无从考证。” “......” 明道巷平民百姓居多,穿着比之正街都要朴素得多。往里有三家挨得很近的客店,乍一看还以为是分开的一家,建筑风格十分相似,除了客店门前的匾额不一样,也瞧不出什么不同的地方了。最远的那家门口站着个卖糖葫芦的老人家,宁俞没有犹豫直接就去了那家。纸鸢被拉着跟过去,倒是被那老儿的糖葫芦吸引了。只是宁俞淡淡瞥了一眼那老儿,还不等纸鸢开口说话,那老儿就转身走到一边,没有要做生意的意愿。 纸鸢瘪嘴,只好往里走。 “诶哟,两位客官,打尖儿?”店小二穿着粗布麻衣,跟以往去过的茶楼和酒楼里的打杂伙计一样,年纪不大,看着不过十来岁,声音还有些青涩,眼神机灵。只淡淡瞅了一眼纸鸢就只看着宁俞满脸笑意。 宁俞点头,都没有措辞,脸不红心不跳张口说道,“头回来冀州,前几日听闻明道巷这家客店的凉糕和熏肉是别处尝不到的,想着离开之前怎么也要来瞧瞧。幸而有朋友指路,否则就屋外头这几家,还真差点走岔了。”纸鸢心里有些鄙夷,但也觉得他说得很是中听。 店小二听见这话,倒是满脸得意,来这冀州要吃凉糕和熏肉可绝不能错过他家,“这位客官可是来对了,我们墨玉坊的凉糕最正,百年老手艺,别处吃的都定不是这个味儿。”说着领着两人走到里面挨着窗户有小屏风遮挡的位置,毕竟有家眷。“客官可还要些什么?” “先来一份凉糕吧,再推荐来几个小菜和热汤。” 店小二收下银子,忙忙欠身,“好勒!客官稍等。” 纸鸢觉得,不愧是当过普通凡人,跟妖魔征战;当过上神,和仙神相处,现在还是当朝的国师,在凡界的老大手底下做事,宁俞这人,倒是挺厉害的。这两****只知道那驿站有关的人都有问题,神巫有问题,总之这冀州都很有问题,没想到这宁俞竟然连这家酒店的镇店菜都知晓了。 “国、夫君,那个神巫就在这里面?”刚一坐下,纸鸢便忍不住小声问道,“我对神巫总有些忌惮,突然有些心慌。”店小二不过刚走几步,纸鸢这话说得并不大声,那小二却稍稍停顿侧过头瞥了一眼又恢复如常。宁俞没有回话,纸鸢也没察觉什么不妥。“夫君?” 宁俞抬眼,带着笑意将小二刚才倒的茶递到纸鸢面前,做么个小动作做完,那小二已经走远。宁俞这才压低声音道,“方才门外那老汉便不是个普通人,这家客店里面坐着的,多多少少都有些灵气。想来是个聚众的场地。” 纸鸢咽了一口,僵着胳膊四周打量,透过屏风的镂空处也只能看见外头的人打扮各样,瞧不出行头,“你的意思是,这里很多神巫?” “应当如此,”宁俞轻笑一声,他也没想到这屋外设了屏障,竟不易察觉里面的灵气,“不过夫人无需担忧,这些人并没有多厉害。且也丝毫没有对你有什么怀疑。” 就算这么说,心里还是很在意。就算是善鬼遇到只抓恶鬼的法师,也要敬而远之诶,何况这里还是一群不晓得心里头想法的神巫。店小二半刻钟后端着凉糕和其他小菜过来,纸鸢觉得心更慌了。不管法术禁没禁,作为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妖精,这凉糕可是混着不该有的东西一起煮的啊!这店究竟是本就如此还是怀疑她啊? 纸鸢等小二转身,忙看了眼宁俞,却听他道,“夫人,先来吃点热的垫垫肚子。” 看来宁俞也是发现了,纸鸢提起筷子,有些发颤,芦索这玩意儿,最是克妖精。宁俞袖袍下的手食指中指并拢打了个圈,一张符箓就迅速飞出去贴在小二后背,瞬间又没了踪影。纸鸢夹起小炒的芦笋,眯着眼一点点吃下去,生怕这里头也有。“夫君,突然觉得我们是来办事的,我还是不吃了,你吃吧。” “既然如此,夫人稍作歇息,为夫先去办事。”说着就起身要到后面去。 纸鸢却一把拉住他,有些悲戚,“夫君,你舍得让我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不顾我的生死?虽说夫君你是去干大事,不能被我等拖累,然......”还没说完,宁俞已经听不下去了,不就是怕死吗,于是拉着她的手一起走,没想到这妖精不识好歹,还添了一句,“我当真觉得唤夫君,这话听起来总有些暧昧之感,你有这种感觉吗?” “并未,若你觉得有,你还是留下自己再好好琢磨一下。” 第四十四章 一个小喽啰 一句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纸鸢深以为意,于是正襟严肃,当即皱眉说道,“我又仔细一想,觉得夫君这个词饱含敬意,也算是我对夫君你的钦佩仰慕之情,这么唤也十分的好。” 客店有个小院子,两旁种植了几棵槐树,只是年份还没有多久,并未多高耸。只是下面摆满了花盆,还种植了不少灌木,只留出小道。转了几个弯之后,才看见一处稍微宽敞一些的空地,深处还有一方石桌。还有个住店的似是刚起身,从内里走出来往外走。趁着店小二不在,宁俞摆着很是随意的态度就到了这里,也无人询问。纸鸢看着他抬手念诀,四周看了一眼就顺着路就往后走。今日风有些大,日光也并未多耀眼,反倒是有些阴沉。比之前面吃饭嘈杂的大堂,这个地方清净了不少。十分有闲居别院的味道,修这客店的主人也是花了不少心思。 “帝告巫阳曰:‘有人在下,我欲辅之。’” 纸鸢晃晃脑袋,刚走了几步,耳畔有低沉的声音,但又不同于听见近处的人说话,更像是在脑中回响。只是见宁俞没什么反应,又只是轻微的一句,纸鸢只当自己听岔了,继续跟着走。只是越走,细碎的声音就变重了。 “乃下招曰:魂兮归来!” 这一句比起刚才多了几分肃穆和魄力,纸鸢心下一惊,不知怎么有些腿软,手心一热。前面的宁俞这才察觉异常,转过身看了她一眼。纸鸢顿住脚,怎么也迈不出去,“夫君,你可有听见有人说话,实在瘆得慌,吓得我都不敢动了。” “......”宁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但就看她的反应,还说有人说话,这周围恐怕有人正在做招魂的法术,只是距离还有些远,对方还有意避开了他。心头一阵斟酌,连忙道,“夫人,你在这里等等,哪里也别去。” 纸鸢已经没什么精力再做思考了,只是讷讷点点头,末只道,“是不是有人在施法除妖啊?感觉我受了莫大的冲击。要是我晕倒了,夫君你可要接住我啊。” “......夫人,你这会儿说话比平日还有趣多了。” 本来也料到,若是神巫发现他的出现,必定着急完成招魂的法术。这法术影响极深广,一旦一动,整个冀州城内都会被波及,只是程度深浅罢了。而符合条件的祭魂或是容器如果占了下风,还无人救济,那也只能等死了。故还是将纸鸢带着身边保险一些,想着尽快来查探一番,没想到还是撞上。宁俞将纸鸢扶到一棵树下,设下阵法让她安心睡会儿。只是以那些人的能力,和现下知晓此事的人的数量,他们恐怕只能知道纸鸢是个小妖精,近期还都在他的庇护之下。所以若是想招谁回来,纸鸢也算是个不错的容器,但并没有料到纸鸢魂魄不全,容身的兰花也只是半途得来的。还是说这只是个试探? 方才还在后面住店的人已经没了踪影,宁俞周身一个白光,数十道符箓闪现出来,朝着各自的方向飘在空中,这是用于监视的符阵。 一身穿黑色大袍的男人从最远端的槐树后站出来,穿透从头上垂下的黑袍,直接就和宁俞对上了视线。那人长长的袍子几乎遮住了全身,除了漏出的半张脸,就没什么能辨别身份的了。尽管如此,宁俞轻笑,遮掩面容又如何遮掩得了气场。还以为会是个什么人物,没想到也只不过是个喽啰。 黑袍男人露出的半张面容瞧着有些年长,皮肤干枯,白色胡须也隐隐掉落,看来活的时间也不短了,嗓音沙哑低沉,难以入耳,“孽障,犯下滔天大罪,竟还敢苟且于世间。” “苟且的似乎不只一两个罢,”宁俞突然觉得有些无趣了,但纸鸢还在身边,于是还是耐着性子道,“还是说主谋未死,你们这群帮凶便活得理所应当?”旧事宁俞一点也不想提起,并非是愧恨难耐,只是因为败了。诚然有他的失误,但却并非他一个人的行为。当年的一切,除了纸鸢,他丝毫不觉得愧疚。而现在,他更是无心当年的事。 那人的怒意顿时显现出来,蹬脚踏着闪现的符箓迅速靠近,扑面的风将帽檐吹开,束起的银发当即显现。离宁俞只剩三尺之余,枯瘦的手臂挥出几张符箓。没想到宁俞只是抬手一握,那些符箓瞬间被无名之火烧成灰烬。几试之后,那人明显迟疑了,落地后退几步。 宁俞看清了那人的脸,可惜了,的确是个无名人士。于是在那人再次行动之前抬手,指节处压着几张空白的黄符,黑袍人也不敢马虎,散出几张符箓,想使出阵法,但前面的宁俞却不见了踪影。 轻风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黑袍人一惊,几丝银发散落,苍颜枯黄无光,就连神色也似死潭一般毫无生气。他屏息四周,不知道宁俞会从哪个方向出现,一个眨眼,宁俞就站在自己眼前,冰凉的短刃将一张白符插进胸口。黑袍人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迅速消散,只剩下白骨和黑袍掉落至地面。宁俞拍拍手,眼眸略过四周,意图瞧见什么。从刚才这人动手之时,他已经感觉到,这人只是个幌子。做招魂法术的人看清了情况后便离开了。 宁俞回到纸鸢身边,蹲下抱起。黑袍人也算个小神巫,这种没什么修为的想要长命只能依靠更高阶的人的续命。这种法术一旦被破,就没有什么回转的余地了。宁俞嗤鼻一笑,好好的修炼多好,偏要走捷径担这风险。 刚走两步,却又想到什么,余光瞥过地上的白骨,附上一张符箓贴在树干上。白骨和着黑袍就燃起来,却悄无声息,甚至丝毫闻不到焦灼的气味。宁俞心下一沉,会招魂的神巫...这世间也没有几个。 第四十五章 水落与石出 大街上抱着个女人回到驿站,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很招摇。宁俞直接捏了诀,回到驿站的院子里,只是茴香站在门口,瞧见了两人突然显现,丝毫没有被吓到,反而一顿便走上前。“国师,夫人这是怎么了?” 宁俞没有回话,径直进了屋子,还顺带关了门。轻轻将纸鸢放在床上,这一路已经好好检查了一下,虽然破损的魂魄稍有动荡,但是总体没什么大碍。宁俞走到桌前,拿出一张空黄符和朱砂,一气呵成,这是一张截断梦境和现实的符箓。虽然刚才招魂的法术冲击小,就那会儿反应顶多只念了个序章,但纸鸢免不了会想起以前的事。 设置完之后,宁俞还帮她掖好被子,这才放心出来。 茴香还候在门口,旁边还多了两位下面的小丫鬟。见他出来,十分有眼色小声问道,“国师,可有什么吩咐?” “盛大人在哪?” 宁俞目光微冷,茴香瞧他这模样,只能老实回答,“大人还在府里,国师可是有什么事要去见他?奴婢这就去禀报。” 不等茴香走,宁俞自己就朝着外头走,丞府府邸就在附近,直接去找反而快些。门口的小厮见到情形便快步进去通报了盛文浩,宁俞刚进了府邸几步之后,却站定,不再入内。 盛文浩今日并未穿官服,而是一身深灰色华服,脚蹬黑色短靴。宁俞刚停脚,盛文浩刚巧从屋后绕出来,两人一见面,已经明白了各自的意图。盛文浩摆摆手,将丫鬟小厮遣走。“可是下官照顾不周,宁国师看起来有些不耐。” “罢了,不必再装了。”宁俞轻微叹气,面前的盛文浩听见了也没有半分改色,“冀州途中的那位神巫,方才墨玉坊院子里的那个旅客,还有纸鸢所说的、招魂的神巫。我早该想到是你的,文煜。” 在马车上瞧见了那小辈神巫,宁俞就起了疑心。虽然他这一路上的确还算低调,但气息却未曾藏匿,不可能还会有神巫这么不识好歹上前来做什么事。敢肆无忌惮使用禁术,还将变换的符箓用到出神入化,首先就该想到这个文煜。 文煜只是淡淡听着,还保持着盛文浩的容貌。 两人皆是当年的佼佼者,只是一个被国殇的最高者凌云上神认做弟子,一个却攻研了禁术,准确来说,是后来被划进禁术的一类难以修炼的法术。 宁俞忍不住回想起来,妖神大战,凡人损伤惨重,他不甘。众多的兄弟连一丝牵挂都来不及留下,本来听从了姥姥的劝告,放下心魔,在天界好好当个上神,凡人才能有一席之地。怎奈过了那上千年,心魔反而日渐膨大,特别是逝去的玉桴再度出现之时。 跟东皇太一也协商不了,只道是天命如此。还是个凡人时,总以为最顶层的神仙便能操控一切,谁知,却也对终结的命途无力返天。便以为是这东皇太一不肯罢了。 于是他便趁着姥姥上天会宴,召集了国殇和底下的一些神巫,欲以暴让东皇太一改变态度。自然,是他过于天真,以为就凭借几个上神和凡人,就能撼动巍峨的天宫;也自然,没有料到那时跟着少司命的纸鸢会反戈,私自改了国殇的命劫,阻止了他们,结果功亏一篑。成王败寇,他也就成了这一对天界来说小小插曲的罪魁祸首。 而这文煜,当时是反对这一行为的。 “我实在不知连你也固执至此。”宁俞与文煜不过几步之遥,“莫说你为了失去上神的身份心有不甘,我唯独不信。” 两人虽然所选的道路南辕北辙,但却是知己难得。 文煜听他这么说,终究没有忍住,“你一出现,姥姥又羽化,当年没能助你一臂之力,本想着做些其他的事。” 宁俞懂了,以他的能力,定然是能知道纸鸢的气息还残存于世。他是想招纸鸢的魂,但毕竟是禁术,多少会牵连到凡人,鬼门开关,阴气加重,鬼魅也就趁机作祟。况且有他在这里建立根据,神巫也似有了庇护,周围的聚集在此也说得通了。“你知晓我的身份,故也是想引我前来?” “别的女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入你的眼,我很是好奇。若是比不过她,作为朋友,我更愿意用你身边的妖精作为她的新容身之处,以此当做赔礼。”文煜往前走了两步,前两日略微的观察,他是觉得这女人丝毫比不得她,但,刚才招魂的仪式,他却发现了端倪,“但没想到,她就是纸鸢。” 宁俞展颜一笑,“只是你已经惊动了天界两位司命,你可要如何收尾?” “你也瞧见了,那墨玉坊神巫聚众,各怀心思。我做我的禁术,莫非凭我还连几个凡人都顾及不了?”几个神巫闹闹事,对付对付宁俞,也算是个小开场。只是没想到他们胆子却长肥了,对凡人起了心思,“禁术可是对后世之人说的,我学这东西的时候,只不过是他们太过蠢钝,参悟不了。东皇太一对国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司命少司命能耐我何?” 想来也是如此,文煜法力匪浅,又性情直率,稍有些自傲,但说的也都是实话。宁俞摇头,只是他倒是舍得来当个凡人的官员,还演的煞有介事,“那两位司命的确也是因我禁术的牵扯,才一直未动手。既然如此,与你又无什么关系,那盛文浩本人呢?” 文煜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好生看了他一眼,略带嘲讽,“你当我是谁?”文煜有两大毛病。一是越是不能做的越喜欢,譬如禁术。其二便是喜欢变换容貌,曾经便如此,仙神越是看不出来,他越是有成就感。 “......”所以...他现在是把假扮凡人当做了兴趣吗?“哦,我只是表示你这张脸不大是你的风格。隔了这么多年,这能力倒是越发精湛了。” 文煜一笑,颇为得意。眉头一挑,语气上扬,“自是,那些凡人也当真没脑子,竟也没怀疑到盛文浩这个身份是真是假,连同我身边的几位徒弟的身份,也都未放在眼里。一不小心,便做了个丞府。”其实从方才起,他就打算今后当个丞相,位居宁俞之上。 “......” 第四十六章 两人不同台 宁俞与文煜之间的交情是建立在妖神大战之前,而后封禅的国殇之中并未有文煜的位置。且那时正值少司命转世渡劫,生生错开,故少司命并不知道这文煜跟宁俞的关系。少司命这么苦心孤诣提醒宁俞,到头来却发现不过是个闹剧,文煜忍不住笑出了声,“自千年前我就知晓这少司命也是蠢得可以,看来这千年也没什么长进。有其妹必有其兄,那大司命想来也不是个什么厉害的角色。” “这你可就错了,大司命在上神中也算是深藏不漏。再加上当年的事,更是狠狠磨砺了一遭,修为不可估量。”宁俞忍不住反驳。 文煜‘哦’了一声,还是笑道,“那也定然打不过我,毕竟有那么蠢的妹妹。” “......”宁俞晓得他的意思,他来硬的有风险,那便可以使诈,谁让大司命的软肋太明显。 在纸鸢未醒来的时段里,宁俞同文煜演了一出冀州丞府以身试险,打入神巫内部,看准时机与当朝国师里应外合,将做法的神巫抓了个现行。至此,冀州百姓重新看待了这位英勇无畏的丞府。 文煜一身黑色的长袍,站在院儿里,痛心疾首看着侍卫将为首的神巫缉拿在地。而后言辞恳切,铿锵严肃道,“尔等神巫,本该为民祈福,请愿天界上神佑我大昭熠熠生辉,国泰民安。怎可囿于迷津,不知醒悟折返,实乃我朝不幸。我身为冀州丞府,却无力阻拦,可怜那无辜百姓。幸陛下明察,国师相助,此番也算对冀州百姓一个交代。” “......”宁俞在一旁眼睁睁看,心下一惊一跳,好端端的高傲优雅的上神,干什么非要做出这么一副声泪俱下,做作矫情的行为。然,周围的凡人似是,十分受用,还很配合深表痛心和欣慰。罢了,相比文煜,是他在凡界的履历还太浅,不太懂他们凡人的世界。 做完这些,剩下的就交给文煜去慢慢收尾,将十来名神巫关押起来,并写文书上报朝廷。宁俞回到驿站,见到茴香却是略微点头,这个丫鬟和安排事宜的下人看来就是文煜的徒弟。成为文煜的弟子也算是一种磨难了...一天到晚扮演角色,自己修炼不好会被师傅嫌弃,不配合师傅演戏更会被嫌弃。 宁俞想着等纸鸢醒来就回京,顺道去一趟仟冥山看看。只是没想到纸鸢这一睡,睡了三日,到第三日晚才悠悠醒过来,迷蒙着眼睛看了眼守在旁边的宁俞,一日既往搞不清楚时辰,只感觉头脑昏沉,恍若隔世,愣坐着半晌才想起来在客店的事情。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询问事态,但想到似乎每每关键时候,她都有些拖后腿,便觉得十分没有面子。没想到宁俞却看穿了她的心思,将这几日的事大体说了一遍,只是略过招魂的事情。 纸鸢啧啧嘴,重新躺了下去,生无可恋。感觉这一趟真真是白来了,除了睡觉,似乎就没什么收获了,“国师,为何有趣的事总发生在我睡着的时候?下次能否挑个好时辰让我也凑凑热闹?” “若是想凑热闹,每逢初一、十五,京师都会有小灯会。回去之后,夫人何不去瞧瞧?” “......” 尽管宁俞说那盛文浩是他以前的朋友,但到底是什么时候的朋友却没有细说,只道他懂得不少法术。可摆宴欢送国师时,再看到盛文浩标配的凡夫俗子官场厮混的模样,纸鸢怎么也相信不了。这宁俞的朋友还真是个个不同凡响,看那魏旭,也不知喜欢的是男是女。再这盛文浩,俗气,老气,没事还当什么凡人。 “国师夫人,这一席宴可是不合胃口?”盛文浩本和宁俞对酒相谈甚欢,突然却瞧见了纸鸢在一旁时不时打量,于是瞥过宁俞,对纸鸢道,“此事没想到让夫人受险,是下官之失,望莫要计较。” 纸鸢眼皮一跳,这人怎么说话这么不耐听。虽然并没有说什么不得体的地方,但她就是觉得这人有毛病。太过文绉绉让她怀疑宁俞说的话,这人就是个普通凡人吧,但别人问话不答不大好,于是只嘟囔一声,“并未。” 本以为没好气回答,那人会自讨没趣不再问话,谁知那人脸皮颇厚,略带笑意,“不过,国师大人,******身子着实不大好,不过区区神巫的阵法,竟也气息不稳。”盛文浩说得摇头摆尾,看着宁俞,丝毫没注意这边的纸鸢黑了脸,“再说,听闻她乃仟冥山的山鬼,兰花真身,修为着实令人堪忧啊。今后当如何辅佐国师大人,一同为陛下分忧?” 纸鸢眉头一蹙,这宁俞怎的把这些都告诉他了,还没说话,就听那盛文浩自个儿又絮絮叨叨说着。 “不过既然是国师看中的人,定然有什么出众之处。都道容颜,德才,敬孝怎么都得占一个。敢为夫人可是师承哪位?” 纸鸢越听越是觉得这人丝毫不给面子,听到最后,心里隐隐发颤。这人分明是在骂她!一个花妖定然没什么家人,无敬孝;直接问德才,摆明了是说她不够美! 忍不住跺脚站起来,双手抓着小圆桌边缘。咬咬牙,还是松手,泪光闪闪,满脸委屈,指着盛文浩道哭诉道,“夫君,这就是你所说的朋友?盛大人,告诉你,这一大桌子,老娘还真不喜欢!一个都不喜欢!” 宁俞只是一笑,等纸鸢跑回了屋子,这才对旁边十分得意的盛文浩道,“你得感谢我。”盛文浩本来还算心情愉快,这女人性情虽变了,但总归有没变的地方,跟他依旧不大合拍。听宁俞这么说却有些不解,于是询问。宁俞一饮杯中的佳酒,缓缓道,“她碍于我在场,怕得罪于我。故最后忍住没有掀了这桌子。” 盛文浩却不以为然,“她分明是怕死,不敢罢了。” 第四十七章 白岐的先生 辗转两个月的时间,纸鸢已经深感凡人是有多么不易了。且不说吃喝拉撒睡,这个她偶尔还能坚持,一两顿也无妨,关键就在于出行。细细算一下,这两个月内安定下来的时间不过十天,其余皆在马车内,摇晃摇晃,盼天盼月盼目的地。准备回京时,纸鸢十分诚恳建议宁俞,直接施个法,眨眼就回到京师。宁俞彼时正收拾着东西,其实也就是几张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的泛黄的破纸。听到纸鸢这么说,宁俞停了手里的事情,“夫人,这是凡人的规矩。且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纸鸢提醒道,“我非凡人。” “那夫人便弃我自己先回京罢,为夫一个人也是可以的。” 此话说得委屈,说完余光还多瞟了纸鸢几眼。纸鸢蹙眉没好气,走到他面前大声道,“就装模作样叨叨,你分明就没这个意思,都还禁着我的法力,我怎么先回去?!” 故现下,纸鸢依旧坐在马车里,车轮轱辘摇晃,宁俞闭目休憩。直到感觉全身又快散架,纸鸢撩开帘子,这才觉得这周围十分眼熟。马车忽然缓缓停了下来,宁俞打断了看着外头的纸鸢,拉着她走到外面。 仟冥山还是仟冥山,灵气云涌。她一靠近,山灵就活跃起来,纸鸢欣喜得挣开宁俞的手,顺着小道就要往上跑。宁俞在后面吩咐了两个马夫等候,而后就跟着上去。 纸鸢以前一直觉得,她此生会在停留在仟冥山,哪里也不用去,努力当个山神,跟姥姥和小和尚在一起便最好不过了。走着走着,纸鸢才发现从未像这样徒步走上去,不过百来步,纸鸢停了下来,转头看了眼宁俞道,“国师,你累吗?” 虽然纸鸢是跑着往上,宁俞却就在后面五步之内。看见纸鸢转过来,已经悟了她想干什么了,微带着笑意,“并未,仟冥山不算小,上回足足走了半日才到后山。” “...半日啊,”纸鸢回头叹气,一眼望过去都是树木草丛,“国师,要不,你解了我的禁,我去瞧一眼再回来?若是嫌麻烦,国师你捏个诀送我上去吧。我对爬山委实没有什么兴趣。”纸鸢据以往对宁俞的了解,觉得这厮没那么容易说动,反而可能看她的笑话,于是心里头斟酌该怎么好好打动他。 结果宁俞却展颜一笑,并没有直接拒绝,反而是谈起了条件,“求为夫,为夫便带你上去。” “夫君,求你!” “......”宁俞一顿,有些无奈。“能不能有些骨气?” 纸鸢呵呵一笑,走过去头回主动拉着宁俞的胳膊,“大丈夫能屈能伸!” 自姥姥羽化后,就未曾回来,纸鸢还有些想念这里。只是不知道自己那个小徒儿的日程安排,故也不敢随意就闯进山神庙。外头的庙宇却似是许久没有人打扫,纸鸢四处转了一圈,连小和尚的半个影子都没瞧见。最后跑到大殿里头,就连神像也都积了灰尘。纸鸢看着神像,打了个哆嗦,拱手作揖,“各位上神别跟小和尚一般见识,小和尚是个凡人,来去徒步费的时间可久了。”说完就要出去,想到处再逛逛,出大殿之间加了一句,“我可不知道小和尚在哪,也莫要怨我,也就一点儿灰罢了,就当衣服沾了灰罢。” 宁俞执意要去山神庙里头去见见现下的山神,纸鸢不敢苟同,便暂时别了宁俞,自己到后山看看。 只是途径那小片沼泽时,瞧见了一身穿白衣的小女孩儿站在那里。眉心一点朱砂,浓眉大眼,颇有灵气。 纸鸢觉得眼熟,又靠近了些,那小女娃扭头就看了过来,满脸喜意,却还是矜持站在原地说道,“先生,果然又瞧见了你。” 四周无人,只有沙沙的风声,带动枝桠摇曳。纸鸢今日穿着一浅粉的长裙,却是凡人的款式,样式典雅,没有丝毫出格的地方。纸鸢讷讷回忆,妖精说,凡界在茶楼讲书的,或是教书的才叫先生。回过神来再看她还看着自己,这才道,“原来你是那株荸荠。” “正是白岐。”女娃微微一笑,十分得体,“云中君收徒那日,我就觉着瞧见了先生,一有空我便来这里。想着要和先生说说话。” 纸鸢嘴角有些抽搐,不太明白这个‘先生’是个什么意思,“我们不大熟悉,你要同我说什么?还有,莫非天界现在流行叫互称先生了吗?这个倒是有些意思。” 白岐垂眸,外貌十三岁光景,嗓音清脆,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个刚化成人形数月的几年生荸荠,“白岐有幸见到少司命,罗生堂下许多弟子都唤少司命先生。白岐本来也不理解,直至少司命点拨,说但凡生灵,若是自然生长,这天地与生源,便是先生。那些罗生堂的弟子,是受少司命下面的一些上仙滋养,才能提前长成。我同他们一样。” 周围风变大了,纸鸢突然觉得有些冷,她觉得她听不太懂这白岐的意思。却听白岐继续道,“少司命说,只要一眼,那种感觉无需辨认,我就能知道那人就是先生,故我想到了你。” 第四十八章 记忆有浮现 白岐归去得很快,大抵是天界的事务繁杂,她需要回去处理。但只说完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却连个解释的话都不多添一句,这倒是让纸鸢有些无奈,还说要跟她说说话,就这么走了,要说的话呢。仟冥山的生灵气氛渐渐变得有些怪异,突然安静得有些死寂,纸鸢站在那里,突然觉得好似忘了些什么重要的东西。脑中有些模糊,但是,却忽然懂了白岐的意思。 少司命施法,让其弟子迅速长成,故她的弟子唤她先生。之前还怀疑是少司命让那荸荠突然变成了人,结果,竟是她做的吗?可不过是加了些她的修为的晨露,况且就凭她的修为,连自己都不能怎么顾好,哪里来的余力,生生养了一株荸荠。但那白岐,纸鸢想不到什么理由,能让白岐不好好在天界呆着,跑到这仟冥山专程来骗她。 纸鸢气息有点紊乱,还不晓得怎么回事,就感觉周遭突然开始喧哗,却并非是来自生灵,更像是细碎的交谈声。纸鸢一惊,只好蹲下深吸一口气。再站起来时,却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脚下是缥缈的云雾,周围却站着不少身穿青衣的男子女子,仙气萦绕,笑意刚好。正前面站着一着了一身白衣的人,身量不高,却些微有些瘦弱,站直了身子还是有些气质。纸鸢讷讷低头,这脚底下的景色,不就是之前那个蛇妖所施幻术看到的一样吗?只是周围的人变了,这么想着,心里忍不住担忧起来,莫非仟冥山进了什么不得了的妖精,然后现在还盯上了她。若真是如此,也不知道宁俞来不来得及发现,好来救她。于是想动身自己想想出去的方法,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感觉到前方那人缓步走了过来,纸鸢壮着胆子抬眼,看到的却是男身少司命的模样。 “纸鸢,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罗生堂的人,好好利用你的能力,执掌国殇命途。” 纸鸢觉得这幻术忒不走心,这剧情忒不真实。她是什么人,少司命是什么人,且那罗生堂是什么地方。她这辈子只想好好当个山神,还折腾个上仙出来。这妖精幻术还不够厉害啊,于是觉得这幻术定然有大破绽。刚这么想,场景却突然被拉远,眼前一花,自己就被宁俞揽在怀里。周围树木摩挲的声音回到耳畔,纸鸢面色有些苍白,头上的宁俞脸色却更为难看,于是道,“国师,方才你是不是斩了一只很厉害的妖精?瞧你这小脸儿白的。” “......”宁俞从纸鸢后背环住她,抱得有些紧了,“为夫来晚了。”幸好那山神庙没有人,他才只好出来找纸鸢。差一点、差一点纸鸢就深入记忆了,若是稍有耽搁,恐怕,她就能发觉那不是幻术,而是记忆了。 这会儿纸鸢没什么心思呆下去了,身子居然还有些冷。侧过头看了眼宁俞身后的路,这里离庙宇还是有些远,眸光一转便道,“既如此,国师你要是过意不去,还让我差点被妖精困住,背我走如何?你用走的。” 宁俞一笑,二话没说,就转身蹲了下来。看得纸鸢觉得今日的宁俞十分好说话,心里也很是受用。等宁俞站起身迈步往前走,纸鸢才问道,“对了国师,你方才对付的那妖精是个什么妖精?我不记得仟冥山有会幻术的妖物,这么厉害,我那小徒儿都不管管吗?” 宁俞身量颀长,背着纸鸢走起来,尽管是山路,却还算稳当,宁俞略微一顿,仔细斟酌了纸鸢的一番话,便道,“山神只管风调雨顺,人神妖鬼却是管不着的,更不管你这山里住着什么妖精,你身为山鬼,却不知道这些?话说回来,你方才什么也没瞧见?” 纸鸢瘪嘴,有点不太乐意,“我修为不高你不也知道嘛,突然就被困住了。哦,我瞧见了之前被云中君收走的那株荸荠。” “荸荠?” 这么一问,纸鸢才想起来,宁俞可能不大清楚收徒的事。虽然那些日子宁俞也在周围,但云中君带走了白岐之后,宁俞才到那里又遇见了她。但若要解释,又要牵扯好大的事情,于是只道。“是啊,她名唤白岐。一见我就叫我‘先生’,你是国殇,对少司命的了解定然比我深,晓得这个称谓的意思罢?我还纳闷呢,她就说了这么个事就走了,估计是也发现了那妖精,觉得自己打不过就抛下我回去了。” “...”宁俞点头,心下了然。因为招魂,纸鸢的魂魄还未全平复下来,那白岐这么一说,便等同于提起了纸鸢以前的能力。“纸鸢,你现在还想去哪儿看看,天黑之前我们便要下山。” “小和尚也不在,山神庙也没什么好的,罢了,还是下山吧。”纸鸢圈着宁俞的脖子,越想还是想不过,最终还是问,“国师,你可知道天界掌管国殇命途的是谁?” “无。” 这就奇怪了,国殇又不是没有了,没有人掌管,国殇岂不是无法无天了?“万物都有管辖的人,怎么会没有?” 宁俞心里叹气,偏过头看了一眼纸鸢,见她确实是好奇,“当年是有一位,因她不知怎么,竟能和国殇魂魄相联系。而国殇,本身就是逝去的凡人,已经脱离的少司命的能力。故,少司命将这份工作交给了那位国殇。只是后来的事,这个事情便没有人能做了。”纸鸢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听宁俞继续说道,“除了东皇太一,几乎是没有仙神会主动参与国殇的事。然东皇太一,却任由我们仅剩的几个国殇在凡界飘无所依。” “那你们国殇还是很厉害的啊,若是我也是国殇便也好了。就算我不厉害,那些上仙也要给我面子。” 从树木的缝隙,已经能看到庙宇了。宁俞没有回答这句话,瞥了一眼庙宇外头,继续朝着下山的方向走着。 第四十九章 请陛下赐婚 本来是打算在河之南宁俞处理这事时,纸鸢能趁机学到个一招半式,且不说要学会什么法术,好歹能搭个手,用用符箓体会一番。没想到在河之南却将重要的时刻都睡过去了,等回到京师纸鸢才想起来此番重要的目的。否则,她何故要跟着在路上受罪,结果只是去大老远的地方睡睡别人的床? 因此,等宁俞进宫将这件事完美结束之后,纸鸢‘不小心’提到了这事,“国师,你究竟什么时候教我使用符箓?上回的我都背得滚瓜烂熟了,你却没有教我该怎么用。” 果不其然,宁俞有些愧意,当即同意,择日不如撞日,吃完午膳就带着纸鸢到小阁楼里,设了结界。本来纸鸢还是满怀着信心,不过就是几张符,念个咒,一扔也就成了。只是,当纸鸢尝试了数十次,依旧没办法将符箓扔出一尺时,就连宁俞,也深感觉高估了纸鸢的能力。 “夫人,你有没有想过先对符纸稍作施法,再扔出去吗?” 纸鸢不大明白了,既然都要施法,那还要这破纸做什么,多加这一道过程,直接施法岂不是能快些。宁俞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一盛着晨露的杯子,见纸鸢露出了嫌弃的神情,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又解释道,“以你的修为,一个小法术也施展不了多大的威力,只能将这微弱的法术,依靠符箓的能力。并未为夫打击你,你手上那道符箓的潜力,恐怕十个夫人你,也抵挡不了。” “......” 之前蛇妖的事,皇帝给宁俞送了三个价值连城的花盆,而这次,纸鸢是觉得比那蛇妖的事要厉害得多,也不晓得那皇帝要送什么东西。纸鸢看了眼手里的符,这大半个时辰来,当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要么就是扔不出去,要么扔出去了却依旧施展不了它的能力。纸鸢甩甩胳膊,走到宁俞身边,叹气直接坐下。 宁俞只淡淡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夫人,道阻且长。” “...我可以慢慢来。”纸鸢喝了口水润嗓子,而后心里还是好奇,这国师府邸好似不缺什么了,那这皇帝还能赏赐什么呢?“对了,你这次处理了这么大一件事,可有什么好处?” 虽然宁俞一直晓得这纸鸢做事万不离好处二字,但毕竟这事跟她一点功劳也没有,对她来说着实没有什么她应得的,“再大的好处,似乎也是为夫的。夫人,你这么在意做什么?” “啧,”这人真是,都叫她夫人了,夫妻之间该是什么,有福同享。就算只是挂名,那也有名,“你回回叫我夫人,占我便宜,我还陪你一路,若没有我,你一个人不会寂寞?不会孤单?你该给我莫大的好处。” 正说着,外头的管家却敲敲门,只道,“国师大人,陛下赏赐的东西到了,可要看看?” 纸鸢一听,当即起了兴趣,就要站起来出去看看是个什么,万一有什么好宝贝,她要在宁俞之前自己拿着。没想到宁俞却纹丝不动,在纸鸢走了两步之后,这才回答,“都收起来吧,不必放进库藏,直接放到我屋里便成了。” 说着,纸鸢觉得无趣,学了一下午,什么也没学会,连好东西也不去看看。 管家称是,便带着几个下人走远,宁俞嘴角有些笑意,丝毫不在意纸鸢满脸不耐,等纸鸢回来坐下,宁俞这才对她道,“之前陛下有意要赐婚于我,然,那长公主性子着实不适合我,故为夫一直推脱。这些你可知道?” 纸鸢点头,不就凡人那点儿风花雪月的故事嘛,玉桴都同她说过了。也不知道这长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然入不了宁俞的眼,还要他半途找他这么个妖精来充数。不过要是那长公主长得美的话,拒绝了还是可惜。 “此次归来,陛下想不着要赏赐我什么,且又提到那长公主的事,不依不挠。于是我便亲自求了想要的东西。”宁俞笑意变浓,道,“毕竟我也是个凡人,如今更是要遵从凡人的习惯,才好在这凡界有立足之地。” 纸鸢有些不耐了,也不晓得这宁俞是想干什么,她现在只想知道这宁俞要了什么宝贝,“莫非你是知道了什么法器?但是在凡人的手里,所以你让凡界的老大要来给你?还真有些不要脸诶。” 宁俞轻笑出声,似是故意吊着纸鸢的胃口,慢悠悠倒了杯水,靠近杯沿轻嘬一口,“我这府邸也无可缺的,就差个国师夫人。” “......”原来不爱法器爱美人啊,纸鸢眼神有些鄙夷,心里却有些慌,万一正经儿的女主人来了,岂不是,岂不是在这国师府邸,她就没什么立足之地了?等等,还是说,“你求了个夫人?求的谁?” “我夫人不就在我面前吗?何需再求?”宁俞转过头看着纸鸢,接口道,“我不过是求陛下赐婚罢了。” 纸鸢讷讷看了他一眼,最后十分严肃,正襟危坐,“国师,我觉得,我乃一妖精,你也曾为上神,都不是凡人何故要被这凡人的规矩所桎梏。虽然现在我俩吃喝在凡界,但我心不在此,且我还是个山鬼,期限到了,就算姥姥没了,天界也是会召我回去的。再怎么我还是想回仟冥山当个山神。姥姥说,若是涉入凡尘过深,不大好出来。作为神仙是最忌讳在凡界引起轩然大波,容易遭受天界的劫难。所以,我假装当个国师夫人也是无碍的,但是要是被那么多人知道了,像国师你一样,在凡界还有些地位。那我以后便不好抽身了。” 这一段跌宕起伏,声容并茂。纸鸢大觉得很是有说服力,只求这宁俞明白她的意思。谁知那厮眨眨眼,耳朵没听进什么重要的,却找了纸鸢的漏洞,只道,“那也是神仙的问题,我如今是个凡人,你是妖精,皆非仙界之人。就算你是个山鬼,最多也就是个人神格,在天界找得着你的名字。但那也和神仙扯不上多大的关系,夫人你顾忌什么?” “......” 第五十章 长公主来访 纸鸢啧啧嘴,虽然她不得不承认,在她眼里宁俞长得最深得她心。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这么多年来她见过的男人少之又少,可就算是三界有名的如玉谦谦公子云中君,在她看来也无什么特别的地方。反观宁俞,纸鸢叹气,想不出来什么形容来。而平日里,宁俞的确对她也不坏,吃穿不愁,说话也有趣。然,“可我以后是要当山神的人,这么一遭,跟你一个过气的神仙成亲,感觉我名誉受损。” “可你已经唤过我夫君了。” 天界有一种劫难叫做情劫,纸鸢觉得,她面前的这个宁俞大抵这就是其中的那特殊的部分——桃花劫。一个深谙世俗的狐狸妖精这样说过,‘但凡桃花劫,大抵分为三种。一是最为常见的,只要是个漂亮女人,便轻易贴上来勾搭,越是欲擒故纵他越是觉得有意思,若那漂亮女人犯了傻,也看上了那桃花。那不巧,这男人便会怕拍屁股走人,转而成为别人的桃花。二则是最蠢的,不管看中的女人如何糟蹋嫌弃,就是死皮赖脸不放。其三,则是那所谓的真命天子,一世一双人。’ 纸鸢懂了,就是男追女、女追男、男女互追的戏码。若是以后遭遇情劫,她还是做一个别人的烂桃花罢了。 而现下这个情况,还算维持着这第二种吧。 虽说宁俞是让陛下赐婚,其实也就是一纸文书罢了。纸鸢再三跟宁俞强调,此事急不得,得好好考虑。宁俞沉吟一会儿,假装深思熟虑,“为夫以为,若是这层形式上的关系,就算我是过气的神仙,教你法术却更理所当然。且我还有几件不曾使用的上古法器,兴许,等夫人学到一定境界,还能挑一件适合夫人的。再者,那河伯就算成了上神,也有上不了台面的事不是。” 纸鸢一阵默然,铿锵有力道,“夫君,我明日要学什么,现在先告诉我吧。” 赐婚的文书一下来,满城喧嚣。一日之内,当朝国师已有妻子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只可惜纸鸢身在内院,不大清楚外头人的情况。直到第三日,那位长公主莅临。 纸鸢刚踏进院子里,那宁俞不知怎么让她去端茶,反正这事她以前也常做,现在还要好好伺候宁俞,那上古法器才能早早到她手上,于是纸鸢狗腿儿就去了。刚走了几步,就看见最远端站着一群丫鬟小厮,面孔有些生,就顿在哪里低着头不知道在等着什么。纸鸢不明所以,又走了几步,就见一艳红华贵长裙,金簪玉冠,玳瑁耳珠的女子走过来。朱唇紧闭,眼眸有些不耐,气势着实厉害。就这么凛凛径直走过纸鸢。 只是纸鸢不大晓得情况,也什么也没说,就朝着后院过去。那女子这才垂眸转身看了眼纸鸢的背影,露出些微好奇。 抬脚跨进书房,门外候着的丫鬟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轻轻一声咳嗽。长公主也并未埋怨,自己走进去,一眼就瞧见坐在桌前的宁俞,面露郝色,“是陛下让我来劝劝你,他说他舍得收回文书。” 宁俞抬眼,轻声一笑。这个长公主,倒是一如既往顺从皇帝。“长公主这出戏,倒是十分像被心爱之人遗弃,而后气势汹汹上门讨债的模样。” 当今长公主年满二十,却迟迟未嫁。皇帝心系朝廷,自然不知道自己这位妹妹怎么想的,虽说承诺,只要长公主喜欢,他都可以下旨赐婚。只是这四年过去,长公主都没有丝毫表态。皇帝有些心急,但一般的人物他着实看不上眼,只有这个才貌双全的国师还算不错,为人处世和能力在整个朝堂同龄人之中,没有比得过的。但偏偏,这个国师不大乐意娶长公主。 皇帝无可奈何,便让自己的妹妹两头三日往国师府邸去。 几番相处,宁俞才晓得这位长公主,竟是个尚善,心念仙神的,说得通俗一些,就是心无杂念,唯愿长伴青灯。那会儿宁俞隐隐有纸鸢的消息了,长公主心里期盼着脱离朝堂的机会,于是宁俞道,“何不顺从陛下,自有转机。” 长公主心思敏捷,知道这国师是在暗示,于是自此,便依着皇帝的意思。皇帝觉得这国师好,她便装作心仪的模样,这次也是,听闻宁俞求旨,虽然心里有些窃喜,但还是领着一大群宫婢来国师府‘问个清楚’。 “只如此,我便能名正言顺求陛下不再过问婚事。”长公主嘴角带笑,若说无儿女情长那是假的,只是她已经错过了敢爱敢恨的年纪,有些东西看得太多,也就淡然了。她看得出来,这个国师一开始就一直在搜寻什么人,调查着一些事情,想来,都是为了这个国师夫人吧。这件事一闹,她年纪本就不小了,又名声受损,也可加上一条万念俱灰,若要修养,皇帝会点头放她去念经求神了。 宁俞心里有些觉得可笑,凡人这种无由的信仰,倒是奇怪得很,天界哪会注意到这样的普通人。虽然这个长公主聪明伶俐,偶尔还会故意透露不怎么重要的消息,不过也只是两人互相利用罢了,无需做什么劝告。既然喜欢,他也没什么心思多管闲事,“只求长公主无悔,我们也算是知己一场。” 长公主笑靥如花,这个国师的确很是懂女人的心思,却懒得和女人打交道,“我方才倒是瞧见了国师夫人,本以为会是位聪明伶俐的倾城美人,不过国师的眼光的确不大一样。” 第五十一章 雷鸣夜惊吓 长公主离开时面容有些悲戚,跟从的宫婢紧紧跟着,这位已经双十年华的大龄皇戚,纵然身份高贵,性子和蔼,还有沉鱼落雁之姿,若说这长公主是大昭的第一美人,没有谁敢当众出来反驳,也找不出能与之相比的人来。怎奈这大昭的第一公子还看不上。 宫婢们心里还是有些戚戚,虽说这位长公主平日没什么架子,一心向神,抄书念经,但唯独在国师这件事上,还是很有小情绪的。且苦等这么几年,竟落得个被抛弃的下场,这皇宫,估计得有点事情要发生了。于是只是跟在长公主身后默默回宫,也不敢多在意路上看好戏的百姓是什么眼光。 纸鸢到后院之后,发现那个烧火丫鬟也是个性子急的,做事必要做到最好,求着纸鸢非要烧完最后一点木柴,说这样的甘露,才恰到好处。纸鸢很是无奈,虽然很是不能理解和少烧这么一会儿的白水味道有什么差别,但见着丫鬟若要中断就要扑上来拼命的架势,等也就等一下吧。等回来之后又刚巧瞧见那华贵雍容的长公主离开,纸鸢想了许久,着实没见过这号人物,走进屋子看了眼一如平常的宁俞,啧啧嘴道,“我方才似乎听见有人说我不够美不够聪明。” “...非也,只是比夫人更美更聪明的不少罢了。”宁俞并未抬眼,说了心里的实话。 不过这夫妻的关系似乎也只是昭告天下,宁俞并未要准备什么婚宴。纸鸢犹记得哪位小仙曾经给她描述过天界唯一双休的两位上神:湘君和湘夫人,当年婚庆的场面。那可谓是惊天动地,排场奢侈,黑压压一片送亲的队伍,在凡界看着像是天塌了一般,总之要多热闹就有多热闹。三界之内有些地位的都被下了请帖,能在宴会中有个坐席,没有收到帖子的,也跑到天界去凑个热闹看看稀奇。那位小仙想来当年也不是个什么人物,纸鸢问及都准备了什么来招待贵宾时,那位小仙支支吾吾了半天,只说了个‘万年醇香佳酿’。 纸鸢一听,觉得这酿酒的师傅有些厉害了。首先得有万年的年纪,其次还能不馋嘴保存这么久。不过这一下拿出来应当还是有些痛心吧。毕竟听这个小仙的描述,没个三五大缸,招待不了这满座的神仙。 而凡界的宴席是个什么模样纸鸢便不大晓得了,且她一开始也并未多对这较真。不过在这国师府邸,却有丫鬟议论为何不办婚宴。叽叽喳喳三三两两围在一起,纸鸢不小心听到了三回,回回想冲过去大骂,“尔等亵渎神灵,该当何罪?”只每次还未靠近,那丫鬟们就察觉迅速消失。 此事纸鸢觉得受了莫大的委屈,十分窝火,她好歹算个黄花大闺女,为了重要的任务而担任这国师妻子的身份,却要饱受世俗的白眼。直到那位忠心的管家终于在宁俞面前提起办宴的事,宁俞满脸不解,只道,“我同夫人早就拜堂成亲了,为何要再办一次像是续弦一般。” 管家一脸错愕,丫鬟不明所以,这国师自十八岁就在这京师,这夫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娶的?唯独纸鸢忍不住在心里拍手叫好,这宁俞总算说了一回中听的话,只是大概纸鸢没有意识到,连她自己也觉得拜堂成亲是既成的事实。 此时天儿开始转凉,立秋过后凉意并未消退国师婚事的火热劲,直到十月出头,传闻当今长公主看破红尘带发修行,不再过问世俗纷扰。纸鸢听丫鬟们讲了外头传言的始末,觉得这事宁俞有着极大的责任,但气势汹汹去问宁俞时又听了宁俞的版本,纸鸢细细斟酌,觉得,还是相信宁俞吧。毕竟若是外头说的是真的,她也就有着莫大的关系。 大抵是这事闹得有些久了,纸鸢心里头不知怎么总是惦记着这件事。十月过后又总是下雨,电闪雷鸣温度降得极快。纸鸢用不了法术护体,对这寒气实在有些畏惧,幸而宁俞却是身子暖和,同榻时隔着被子,纸鸢便肆无忌惮靠近宁俞,自己的被窝还能沾一点暖意。 接连几日的雷雨天气,纸鸢越发心神不宁,本来前几日学习符箓和法术都有所长进,但就连宁俞也瞧出了纸鸢心不在焉,早早就结束学习,让她自己去参悟便好了。只是入夜之后,纸鸢的状态更是不佳,宁俞本坐在旁边,看着纸鸢走神,轻易就眼神缥缈,心里微微有些担忧。但这屋子内的阵法一直未曾去除,应当也能避免纸鸢在梦中拾起以前的记忆。 纸鸢这夜里的确是感觉自己在做梦,但梦到了什么却实在不知道。只是刚过子时,外头雷声更是响亮,纸鸢本睡得好好的,却忽然坐起来。宁俞感觉旁边一动也是被惊醒,一眼便看见纸鸢漠然看着,还未开口,就听她泠泠道,“夫君,姥姥同我说你有逆反的心思,我却是不信,然今夜相见,怎么也想问个清楚。” 宁俞大惊,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但这屋子着实太黑,施展法术必定会被瞧见。心里却知晓纸鸢过了这一阵应当会恢复过来,只是缘由并不清楚,于是宁俞也坐起身,将被子盖住纸鸢的后背,只轻声道,“夫人,夜深了,小心着凉。”外头又是一阵闪电,纸鸢身子一个哆嗦就软了下来,微微有些抽搐。宁俞见状,急忙将她揽至怀里,却觉得她身体凉得吓人,宁俞心里发凉,试探一问,“纸鸢?” 怀里的人咳嗽了两声,这才不明所以‘啊?’了一声,宁俞急速跳着的心这才慢下来。纸鸢以为在做梦,半晌才咕哝一句,“你这人真厉害,在梦里都抱着我。当真是奇怪,还真我当夫人了是吗?不过你倒是真暖和。” 宁俞彻底放心,抱得更紧,“你本就是我夫人,抱抱还犯法不成?” “......” 第五十二章 事件未了结 虽说是雷鸣夜,的确会扰人心绪,但和那日那株荸荠来所说的只言片语,给纸鸢造成的影响相比,那晚也就真的算不上诱发她异常的原因,况且那日除了看见纸鸢有问题,其他的却是当真什么也没察觉。宁俞从表面上,只能猜测是在河之南遗留下的问题,但也不能排除纸鸢受到过别的刺激。 天儿好转以后,纸鸢的情况也好转了些。乍一看,倒像是受了几日风寒,精神不济,宁俞让管家多备了些保暖的衣物,京师的冬季算的上是冷的了。 难得皇帝体恤宁俞接回来妻子,再加上自己妹妹的事,对这宁俞还是有一点不愉快,接连许久都不曾委派任务。宁俞倒是乐得清闲。只是纸鸢刚缓过来不久,本该在河之南的盛文浩,不知怎么却穿着便服前来拜访。 那厮意气风发,手里拿着把江南纸画晕染的折扇,上边还有名家的题字。折扇下端挂着个玉制孔正。后面还带着两个小厮,朝着那守门的侍卫亮出了官令牌之后,大摇大摆走了进来。询问了宁俞的位置之后,也不要人带路,自己溜达溜达就跑到了宁俞的书房。 好好坐在屋子内的宁俞心一惊,已经感觉到外头有谁靠近了,心下奇怪,却没什么动作,手里写着的东西继续写着,只等那人进来。不过等他看见盛文浩趾高气昂的模样时,还是忍不住轻笑出声,“盛大人怎么有空跑来京师?冀州的事务就这么搁置了?” 盛文浩对宁俞这种入乡随俗的态度十分赞扬,既然在凡界,还在这朝中,就要有凡人的习性。像他现在这样,真把自己当个国师,这多有趣,多自在,多有创意。于是将手中的折扇一挥打开,也不闲这天儿有些冷,晃晃脑袋文绉绉回答,“传闻宁国师极少牵扯朝中政党,看来也不大关心朝中的官职调动。” 宁俞一顿,抬眼看他,心下了然,“这么说来,盛大人升官调进京师了?”这盛文浩也是假扮凡人入迷了吧,升个官还当真有些自傲,虽说他本人也很是倨傲,“不过,盛大人,折扇大多被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子追捧。盛大人年过三十,还是别拿着这个了,看着颇有些违和。” “我当了个什么通政使司副使,”盛文浩丝毫不受影响,淡然回道,“既然不顺眼,那国师你多看看,也就看得习惯了。再者你这皮囊,也顶多二十六七,你这一屋子,倒有点老气横秋之感。”没什么古玩,没什么精致得器件,连个有情趣的小玩意儿也不曾有,只有一个大书架和几本古书。 “......”宁俞深谙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的道理,这个盛文浩的脸皮可不是厚得一日两日的了,而是厚了这么上千年了,不过只要能压过纸鸢,也就没什么可计较的了。想到这里,便挑眉,正经起来,“既然入京,诸多事宜需要处理,应当很忙才对。怎么一上任便来我这里,可有什么事?” 盛文浩略微点头,表示的确如此,再环顾四周,却没瞧见纸鸢。有些好奇,“你女人呢?怎么放在你眼皮底下。” 宁俞对盛文浩这个称呼有些不满,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却还是提起纸鸢的情况,“她在小阁楼内研习法术。之前雷雨,纸鸢的情况有些不稳定,虽说我设法阻断她回忆,但依然有一晚一反常态,提到当年的事。”说着微微叹气,又道,“只是不知道这中间有什么诱发的缘由,还是说这是什么征兆。” 一旁的盛文浩听他絮絮叨叨半天,面无表情,手里的折扇被放到一边的木架子上,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原来你们的关系递进得如此之快。”又同床共枕了啊。 “...”宁俞有些无语,这人的脑子跟纸鸢一样,总是关注在奇怪的点上。“盛大人,请注意你的身份。我乃国师,你不过是个副使,我比你整整高了三阶。你这么说话,当真好么?” 盛文浩一脸冷漠,往椅子上一倚,翘着腿不大高兴,“身份地位只是暂时罢了,朝中的事谁也说不准。就如你上神的过往,现下也不过是个不老不死的凡人。我最多只承认不大该过问你们夫妻之间的事。” 宁俞还是认为,跟这个盛文浩只能讨论正事,没什么事就不必叙叙旧唠唠嗑,容易不和。也真不知道当年是怎么跟这人就成了朋友的,但盛文浩一般没什么事也的确没什么闲功夫来找他瞎聊,于是还是沉着性子,垂眸问道,“你还未讲你来找我的目的。” “说来也跟你女人有点儿关系,”盛文浩晃晃脑袋,此时不羁的行为和面容实在不太搭调,但见宁俞终于正眼看过来,才敛眉正色道,“上回客店的神巫可不是我安排的,那人后头的确有点牵扯。你被他这么一发现,一折腾,似乎都有些盯上你身边的女人了。” 宁俞颇为无奈,只叹气说道,“若非是你有心撺掇,我会跟他交手?” 但若要说牵扯,这后面无非就是活了千百年的老神巫和被牵连的国殇,再不然东君座下和罗生堂下面也有点儿关系。但就三个上神来说,东君心结在玉桴,此事已经没什么可较量的了,少司命还算心善,只是放不下心念,而大司命大公无私,能忍则忍,绝不会假公济私,顶多忍无可忍亲自在背后阴你一下。 宁俞沉吟,据纸鸢的说法,那少司命这么多年还是未改男装的身份,看来还是因为大司命。也就是说大司命心思还在那里,在冀州见了一面少司命,那大司命有没有什么心思还当真不好说。只是那神巫却应该和大司命没什么联系。只是,若当真和罗生堂的人有关,私自翻阅命途往生,纸鸢的身份,倒的确会被知晓。 “你女人能掌控国殇的命途,如今天界没人能胜任这个工作。国殇在他们眼里也算是棘手的问题,一旦你女人的身份昭告天下,难免会有仙神上书东皇太一,将她捉拿回去将国殇彻底解决。”盛文浩倒并非是在意会如何处理,只是按照天界的德行,那女人一旦回去,便等于被囚禁,再无自由可言,“姥姥也羽化,能在国殇中说得上话,有些威严的可就当真没了。” 这些宁俞自然清楚,姥姥一羽化,这国殇就当真群龙无首,无人管辖了。“你可知他们对纸鸢想做些什么?” 盛文浩耸肩,又不是他的女人,他哪有什么警觉性去查这些事,“我只知有人竟长了豹子胆,想知道你女人的身份查到了我眼皮底下。幸而我徒儿们都是见惯各种场面的,只可惜那人也是被施了法,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便也问不出什么。” “罢了,姥姥耗尽余下修为护纸鸢一魂一魄禁锢在这个身体里,像之前在冀州被你那招魂之法受些微影响顶多想起往事,只能多加注意。但若要威胁到她的姓名,短时间内也没那么容易。”宁俞嘴上说着,心里却思量着只能从神巫那里追溯下去,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 第五十三章 小阁楼学法 盛文浩突然来这京师,倒是给宁俞好好提醒了一番,神巫的动向已经不能再忽视了。宁俞为了方便,在小阁楼内设了阵法,纸鸢一旦进入,原先禁锢法术的符箓便会暂时失效,这倒是懒得他再时时盯着了。纸鸢却也欢脱,没了别人一直看着,就算使得不好,也无人在旁边说三道四了。故这几日宁俞的教导加上自己的琢磨,长进还真不小。 只是宁俞知道,纸鸢的天赋并非在这里,强攻强守的法术在纸鸢这里并不能有多大的境界。虽然他也想让纸鸢继续深化自身掌控生灵的能力,进而又能如以往一样,联系国殇的命途。但这却也是暴露身份的最快路径。因此,宁俞还是宁愿纸鸢在这种不擅长的法术上耗费精力,学个入门的阶级,能防守逃脱便成了,其余的,就交给他。 但这些纸鸢一点儿也不知晓,只以为是自己本身的问题,学习法术才这么缓慢,始终比差不多修为的妖精落下很多。这之前也在心里怪过姥姥不肯用心教她,但在宁俞这里学了这么久以来,纸鸢还是看清事实,她高估自己不是一星半点。 纸鸢自己思量着,都说神巫也好,上神也罢,就连妖精,都有自己的招式,有自己的套路。姥姥说,咒法心律自古就没什么变化,之所以会有新的法术出现,都是他们自己琢磨,将这些咒法加以运用与加成得来。纸鸢以前是一点儿也不明白这话的意思,总觉得,那些咒法她背都没背住几条,还要重叠复合,这得多麻烦。不过现在似乎有一点头绪了。 小阁楼因设了结界,故这些符箓才不会产生什么破坏的效果。纸鸢看着手中仅剩下的几张,画的还不怎么流畅的符箓,打算一齐使用,权当理解姥姥的那番话了。于是纸鸢手指夹着符,对着楼梯口便扔过去,却没想到那几道符还未打在最远端的靶子上,宁俞却突然从下面冒了出来。眼看着就要落在他的胸膛上。 纸鸢大惊,她是真的只会扔,还不会收,便急忙喊住,“国师,小心!” 宁俞瞥过她一眼,符箓离他只有一拳的距离时瞬间奏效,纸鸢只看见宁俞脚下一滑,人就转了个圈坐在最后一阶上,一副虚弱的模样靠着墙壁。纸鸢心下本来狂跳,就想跑过去看看有没有事,但脑中一闪,突然就一脸冷漠。那边那厮捂着胸口一脸无辜望过来,沉声唤道,“夫人?为夫...” “别叨叨了,那三张符炸开过后,你分明愣了有我一次眨眼的功夫,才转了个圈坐下的。”纸鸢有点不耐,眼里有些鄙夷,“你坐下去还坐得真优雅。” “......”宁俞好生看了纸鸢一眼,诚恳道,“夫人,你怎么不好骗了。” 纸鸢漠然,这话似乎在暗示着她被他经常戏弄。但心下还是有点不大舒服,明明那几道符自己觉得扔得还算好的,莫非是咒法有问题?“我什么能耐,你还不清楚?不过方才符奏效时你可有一点儿感觉?” 宁俞站起来,走到另一边的小书桌前,啧啧两声,再正色看着纸鸢道,“夫人你想听真话还是实话?” 小阁楼内法术的余烟渐渐散去,纸鸢也走过去,反正昨日画的符全都用光了。听到宁俞这句反问还是有些无奈,“有什么区别吗?你想说便说吧,兴许这样我能有所长进。” “若是夫人想学别人一口气散出数张符箓,首先,他们得同属性的。而方才的那几张,不大巧,是相克的。所以,看似有些威力,实则,是内克相抵。”宁俞见纸鸢眯了眼,没大听明白,于是又道,“通俗来讲,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纸鸢瘪瘪嘴,可怜巴巴望着宁俞,果然实话都不大中听。“不过国师,之前瞧你用这个,那些黄符都是自己冒出来的,怎么不见你扔啊。扔这动作真怂,不够帅气。” 宁俞刚才心里还叹这纸鸢跟着他这些天,法术没学多少,脑子聪明了不少。感叹不过半刻钟,便原形毕露了。宁俞嘴角轻笑,抬手顺顺纸鸢头顶的发丝,宠溺道,“夫人有人神格,这用符,只是辅佐夫人学习法术。等夫人有了些基础,使用更高阶的符箓时,一些简单的便要脱离符箓全凭咒术和法力了。而为夫只有凡根,虽说修为也不浅,但也是被神界除名了的,若要保证自身修为,在这凡尘之中,只好借助外力。” 纸鸢讷讷点头,大抵他说的是先天条件和后天因素的缘故,“你的意思是,你滥用法术,会变得和我一样弱是吗?” 宁俞眨眼,嘴角的笑意并未退去,“这句话,夫人你大概骂的不是我。” “...” 第五十四章 墨儿年纪大 罗生堂下熠熠生辉,繁花似锦,少司命站在天台一侧看着下面云雾缭绕,灵气萦绕。身后一上仙刚禀告完近日的状况,默默站着等候指令。少司命垂眸,心下不耐。罗生堂的往生卷被人翻阅过了,却查不出踪迹。幸好她将国殇的往生卷销毁,不至于纸鸢轻易被发现。但既然已经到她这里,自然是在怀疑了。 “那个刚来不久的墨儿安排在了哪里?”这个墨儿,便是在京师收来的小兔妖。少司命这些日子处理神巫的事,倒是忘了这个小妖精。 上仙抬头,语调平稳无波,面容看上去倒有些苍老,白胡须足有一手长。“因他什么还不会,便在罗生堂殿外打杂,由另外一位上仙指导学法。” 少司命眸光变沉,心里斟酌不定。国殇和神巫若要生事,也当真只有纸鸢能轻易摆平,牵连最小。但又想到宁俞的态度,少司命蹙眉终归叹气,“罢了,你将他叫来,我有事安排。” 十一月初时,凡界京师下了一场小雪。纸鸢窝在房内怎么也肯出来,宁俞轻笑,“小阁楼内也有暖炉,且空间小,会更暖和。” 纸鸢瞪大眼睛,看着屋外湿漉漉的地面,和洋洋洒洒的雪花片子,意志坚决,“谁让你这两栋楼相隔这么远,你快解了我的禁,否则我就要被冻死了。” 宁俞披着鹤氅,引路的丫鬟手里拿着把雨伞,他这会儿正要出去。宁俞轻笑,只对纸鸢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人,凡人都要经历这些。” 至此,纸鸢才意识到好好学习符箓是件多么重要的事,还能自己解禁。一直拖延到快午时,小雪停了下来,外头才稍微缓和一点,纸鸢打着哆嗦,终于打算出去了。后面的丫鬟看着她这么怕冷也是很心疼,想来这位国师夫人是江南女子,禁不起这北面的寒冬。 小阁楼一上午都没有人,宁俞却嘱托暖炉不要断,这样纸鸢随时进去都不会太冷。纸鸢快步到了这里,她之前是记得暖炉只在一楼有,而二楼除了她和宁俞,是谁也不许上去的。不过,二楼这些奇怪的书籍和符箓,还有不少兵器,一般丫鬟上来也会不明所以吧。纸鸢刚进来,外面的丫鬟十分贴心关了门。中间的小桌子还有一盅热茶,纸鸢走过去揭开盖子,竟有着淡淡的桂花香气。 纸鸢自己倒了一杯,暖意直达心窝,长舒一口气。再喝一口,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这才抬头,只看见上头一颗脑袋探了出来,两眼水汪汪望着她。 “噗!!”纸鸢惊得将嘴里的水喷了出来,猛烈咳嗽,外头丫鬟忙敲门,纸鸢一边压回去,一边忙道,“咳!无恙无恙!” 只是楼上的罪魁祸首似乎没有一丝自知之明,依然满脸无辜,冷漠看着下面的纸鸢。纸鸢好不容易缓过来,这才跑到上面去,看了好几眼,才认出来,“小白球?” 墨儿点点头,憨憨道,“姐姐,好久没见了。” 纸鸢瘪嘴,最近都是怎么了,大家好端端的都不在天界呆着,都跑到她面前晃悠,上回那白岐是听了少司命的话来见先生的,这个小兔妖,不是被少司命收走了吗,“你如何在这里?少司命知道吗?” “少司命让我来协助凡界国师的,可是我才听闻姐姐你说那个国师,我姐姐就消失了。我害怕,不敢见那个国师,碰巧看见姐姐你,我就想着先来找你。”墨儿呆呆傻傻的,纸鸢听他这么说,倒是觉得这孩子可怜兮兮的,自己姐姐没了命,还要听从少司命的话。 纸鸢走到楼下将茶壶拿上来,二楼果然没有下面有暖炉的地方暖和,纸鸢想了想,本想在这墨儿面前说说宁俞的好话,但毕竟这小兔妖的姐姐是栽在宁俞手上的,两人少见面兴许更好。这小兔妖看来还不大懂这些,纸鸢心里有些好奇,跟那白岐简直没得比啊,“那少司命让你来协助什么呀?我见国师最近也没什么事情处理,就没事去跟那刚升官的盛文浩到处溜达。” 墨儿将倒好茶的杯子拿过来,两只小手捧着,哈着气,睁大眼睛仔细想了一下,这才回答,“少司命说的什么前段时间来凡界处理神巫的事,然后以为事情已经了结了,结果回去之后,发现那事没那么简单。说兴许,国师用得上我。要我做什么我却也是不知道了。” 坐在墨儿对面的纸鸢眯着眼,不明所以,也不晓得这墨儿在说些什么,啧啧嘴,自己心里理了理意思,“你是说,总之跟神巫有关系?” “总归是吧,我在少司命那里扫了几个月地,我着实什么也不知道。” “......”罢了罢了,兴许是他们这些大人物之间在打哑谜,纸鸢突然有些无趣,再看了眼墨儿,心头突生一个想法,挪着凳子靠近,低头问道,“墨儿,听说你之前化作女身勾引了当今凡界的老大,你变给我看看,我还不会幻化模样,让我瞧瞧是个什么样的美人。”之前在小树林看见少司命收他,却刚好错过他是女身的模样。 墨儿一顿,有些心虚看了一眼纸鸢。纸鸢看他这个模样倒是不太明白了,手肘又推他催促。墨儿这才嗫嚅道,“少司命说,我变成的那个人,已经过世许久了,可我当真十分喜欢那个姐姐。少司命就说喜欢就放在心里,不要让她的出现使别人伤心,那样的话那个姐姐也会伤心。” 纸鸢皱眉,难不成这墨儿变成的人连少司命都认识?还是说只是为了小兔妖不要再变女身骗他的?纸鸢啧啧嘴,继续怂恿,“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只在我面前变一下没有关系。” 墨儿将小脸皱成一团,似乎在考虑人生大事,连着抬眼瞥了纸鸢好几眼,见她依然执着,这才不大情愿道,“...那,好吧。只这一次啊。” 说完,墨儿站起来,双手合十嘴里念着咒语,一道微弱的白光从头萦绕,缓缓便变了个模样。纸鸢瞪大眼睛,眼看着墨儿变成一身材姣好,目光有神,唇红肤白的女子。惊吓得半晌没反引过来,哆嗦着手,许久才大声道,“你你你...你这老妖精,居然比我年纪还大?!” 他变成的那个所说的姐姐,分明,是玉桴! 第五十五章 大抵不相识 墨儿咕哝两声,脸上不大情愿,一脸无辜看着纸鸢,老妖精似乎是骂人的。但面前的纸鸢脸色也不大好看,摆摆手让他先赶紧变回来,看得她心慌。纸鸢心里算着,玉桴至少死了六百年,这个墨儿喜欢这个姐姐,怎么说,也要六百年前认识吧,可她如今也不过六百年的光景,怎么算,也比她老啊。不过,万一是玉桴现身的时候才碰巧见过呢?纸鸢存着这一点侥幸心理,谨慎问道,“你,上回见过这个姐姐是什么时候啊,墨儿?” “唔...大约...”墨儿伸出手指,胖乎乎的小脸看着讨喜,憨憨的模样着实像是个小妖精,“七百年前了吧。” “...”那你以这副模样到处喊人姐姐真的好吗? 纸鸢悟了一件事,越是年轻的外貌,越是可能有个上千上万岁。天界如此,譬如几位上神,各个老得已经...她想不出来形容了,总之是非常老了,却一个二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那唯一女身示人的湘夫人,更是跟自己的女儿一般年纪似的。而他们手底下的上仙,不是老态龙钟,就是半截入土,白胡须老长,鬓角斑白,满脸皱纹。这些也就算了,就拿纸鸢自己来说,这么黄花大闺女模样,比不过东君下面的奕诺也就罢了,这傻得可以的墨儿,怎么也可以比她年纪大呢? 想到这里,纸鸢忍不住想对这个墨儿另眼相看了。兴许,这个墨儿也是个修为极高的妖精,只是,隐藏得比较深罢了。毕竟,墨儿的幻术也还算厉害,她是看不出来什么端倪。若不是当着她的面变成玉桴,她可能,还真会认错。 “你认识这个姐姐的话,那你蛇妖姐姐认识她吗?” 墨儿点头,当然是他青芒姐姐认识他才有机会认识的。纸鸢这就不太明白了,既然这样,那也应该认识宁俞才对,她转念一想,可能是她没有表达清楚,于是又道,“我所说的认识,是相互的那种,好朋友那种。就像我跟你一样,说过几次话的这种。” 纸鸢肯定,她看见了这个墨儿翻了个白眼,很是有些不屑,“姐姐你也太蠢了吧,这我怎么会不知道。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姐姐,常常来找我青芒姐姐聊天,一玩儿就要玩儿好久呢。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就没有再来了,青芒姐姐说,那个姐姐故去了。我最开始还不知道意思呢,后来才知道是死了。看来那个姐姐有很多朋友,连少司命都知道她死了。”这纸鸢就不太明白了,既然同玉桴感情还不错,没道理宁俞不知道啊...宁俞还直接除掉了青芒。墨儿一拍脑门,添了一句,“那个姐姐还带着她的家人来过呢,很好看的哥哥,和另外一个很和善很漂亮的姐姐。” 姐姐来姐姐去的,纸鸢皱了眉头,如果墨儿说的好看的哥哥是宁俞的话,这关系就复杂了。既然认识,那天给她的感觉,这两人分明陌路殊途。纸鸢绞尽脑汁想着这其中的可能性,楼下门却突然打开,一阵凉风进来。 墨儿打了个哆嗦往纸鸢身旁挪近,纸鸢想着来的人可能就是宁俞,刚好,不用她转达了。于是忍不住提醒道,“上来的那个就是国师,不过你别怕,他人还算和善的。” 刚坐好,宁俞就走了上来,还带着一身的凉意,双眸黝黑深沉,只是瞥过墨儿一眼。纸鸢正想说话,墨儿却突然坐直了身子,好好瞅了宁俞几眼,似是不太确定却十分怀疑,最后啧啧嘴,眼看着宁俞靠近,在纸鸢耳畔道,“这人长得真像那个好看的哥哥。” 说完,纸鸢瞪大眼睛,那宁俞一抬手,数道符箓骤现,迅速靠近墨儿,纸鸢还没来得及阻止,墨儿便被弹飞出去,重重摔在后面的墙壁上。纸鸢一惊,连忙站起来,抬手喝止,“夫君且慢!” 墨儿战战兢兢自己默默爬起来,哀怨望着纸鸢,不是说和善的吗。纸鸢心一揪,略微尴尬,这小可怜,于是瞪了一眼宁俞,“墨儿是少司命叫来帮你的,你打人家干什么?” 墨儿没有说话,一脸冷漠看着宁俞,后者亦是黑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纸鸢转头安慰墨儿几句,就拉着宁俞走到楼下,也不管他面色不虞。 宁俞在对青芒和墨儿的态度上着实有些奇怪。明明宁俞的确是对妖也是有所辨别的,也并非是所有妖都要一并捉起来,就譬如她都还好好的。那个青芒一开始也是本着先查探的目的,若是真伤害凡人,再做处理。但后来见面,宁俞连机会都没有给别人,直接就杀了青芒。这个小兔妖也是如此。 那日兵分两路,纸鸢只觉得宁俞是要放过这个墨儿一码的,可刚才一见面,眼神却凶狠。 “国师,你这么反常,有句话我想问问你。”纸鸢松开手,若是现在不问,她怕过了一刻钟就将这事给忘了,“你,是认识那个青芒的吧?那个小树林里的蛇妖。” 宁俞垂眸,看不出眼中的情绪,“大抵不认识。就算以前认识,现在也不记得了。” 纸鸢无言以对,他说得也十分在理,见过一两面的人,隔了这个六七百年,忘了也是理所当然事,“可那个青芒也就罢了,这个墨儿却并未招惹你,还是来协助你的,瞧你刚才那样,把人家吓得不行。” 刚说完,宁俞却伸手将纸鸢按进自己胸口,另一手拦着她的纤腰,掩盖过了眼里的戾气,嘴上却道,“是为夫的错,那小兔妖是跟蛇妖一路的,那蛇妖对夫人不轨,为夫只是多虑了。夫人既然吓着了,这样便好些了吧?” “...我说的是不是我。”纸鸢有点无奈,这宁俞抱着她,一下子就显得她自己挺矮的了...早知道化作人形时长高一点,“国师,你身上忒冷了,你还是松开吧。” 第五十六章 墨儿的身份 墨儿看着年纪小,睁大眼睛不谙世事的模样,但在宁俞面前,却有些说不出的冷凝。大抵这叫做两人的气势不对盘。话本里总说,若是杀父仇人与遗子相遇,必然周遭肃杀萧条,秋风瑟瑟,似是紧绷弓弦,只等一个时机厮杀,应当就是这种感觉。纸鸢在楼下再问,只觉得这宁俞也想不出那青芒从前有没有跟他相识,虽然心里有一些认为这宁俞在装傻,却找不出端倪。只能再回到二楼,既然是少司命叫来的,还是讲讲正事吧。 墨儿还呆愣愣站着,好像没有挪动过位置一般,等宁俞冷着脸坐下,这才说道,“少司命说:‘之前那个神巫大抵就是来摸清国师身份虚实的,还说他们知道的恐怕会更多。’”说完墨儿看了眼纸鸢,添了一句,“这些是原话,我不大晓得意思。” 宁俞脸色更加难看,纸鸢见状,忙过去给他倒茶,在冀州她可真的不知道少司命做了什么,“他说的神巫就是在冀州遇到的那些?少司命也参与了吗?” 屋外又开始下雪,也不知道是宁俞在里头还是暖炉加了炭,连二楼都更暖和起来。宁俞身上的凉意早已淡去,只是双手还发凉,看着一旁纸鸢端着茶壶的双手,心里有点发痒。“那些神巫是奉承国殇的神巫,一些凡人因为他们而丧命,少司命和大司命只能来处理。” “还有大司命啊?”纸鸢睁大眼睛点头,不过心里一想,跟凡人的生死扯上了关系,一般也费不着两位上神亲自出马吧?还是说的确是因为天界如今没有掌司国殇的神仙?看来国殇还真的不容小视啊。纸鸢狗腿儿将茶杯递过去,端茶送水的活做多了,自己小丫鬟的潜质暴露无遗。“可我也在冀州啊,除了最后你跟那盛文浩逮那几个生事的神巫我不知道,这些你是如何知道的?” “夫人,莫要忘了,你在冀州一直在睡觉。” 国师府邸有多大纸鸢其实并不太了解,因一般也只在住的院子内活动,不然就去后院看看,其他院子也只有小厮丫鬟走动,就几根柱子和房瓦也没什么可看的。墨儿既然是少司命派来的,还是罗生堂的弟子,宁俞回头一想,方才的确是有些冲动了,好歹也该先忍忍。但心里却清楚,这个小兔妖不复以往了,他才会一察觉便急忙回来。跟着他一起的盛文浩还不明所以,可能现下还在外头瞎溜达。 宁俞将墨儿安排在离主院有些远的小院子里,让管家立刻去打扫一下,连小厨房也打扫。只吩咐让墨儿老实呆在里面,这京师鱼龙混杂,擅自乱跑被别的神巫盯上了,他可没那个闲心思去营救。墨儿皱着眉头,还是点头,只是去之前又道,“少司命还说,那些国殇所知晓的大都还是猜测,没那容易了解清楚,让我提醒你不要太过招人耳目。” 墨儿说得十分生硬,宁俞冷冷瞥过他一眼,心里却明白过来了。少司命是指罗生堂有关他们的记载至少目前没有人知道。既然没有翻阅现成的资料,却已经怀疑到纸鸢这里。想到这里,宁俞又看了一眼渐渐走远的墨儿,心下有些烦躁。 桌前微光聚拢,不过一眨眼,玉桴便出现,只是看着墨儿的方向也是有些严肃。 本来碍于纸鸢修为支撑不了,这才决定暂时不要出现。但今日却实在有些疑惑。宁俞没有看她,却知道她也是想说什么。于是就静静喝水,镇静一下浮躁的心绪。 玉桴垂眸,靠近宁俞。那纸鸢似是很喜欢墨儿,还生生跟着去住的地方,其实也是好好在府邸逛了一下,熟悉一下构造。这样也好,“大哥,那个墨儿…” 宁俞点头,长舒一口气,“不过四百年根基,怎么可能与你相识。”偏偏纸鸢看不出来,还真以为那墨儿比她还年长,只是心智不全。果然是个吃软怕硬的,看见一个比自己还弱的便一副厉害的模样挡在别人面前。 “可他何故要说谎,竟还知道我与那青芒认识,还道见过你。”玉桴蹙眉,她以前的确是认识青芒的,但却并不是她带着宁俞和以前的纸鸢去见她,而是纸鸢与她更为熟悉,只是纸鸢的模样这六百年的确有些不一样。但青芒不是已经死了吗。 宁俞站起身,这件事,却是他失误了,“死的恐怕是那个小兔妖。这个墨儿的身体,被青芒占据着。” “……”玉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话,在她记忆里,青芒性子孤傲漠然,假扮成小兔妖,着实,有些想象不出来,“青芒修为了得,却已经上千年不曾卷入世间纷争,这近六百年,大哥不是也没有听闻她的动向吗?” “她的确是不偏向任何一方,但却是为着纸鸢好的那方。恐怕她是已经察觉纸鸢了,之前在城南树林,便施幻术想追溯纸鸢的记忆,却被我制止。现在恐怕是对纸鸢的身份胸有成竹。”宁俞眼里突然有些戾气,那青芒同纸鸢的关系匪浅,两人以往面上虽然相互排斥,但归根结底,更多是生死之交的感情。现在,看到纸鸢又同他在一起,恐怕也是想恢复纸鸢的记忆,免得纸鸢再错付了人。但青芒同国殇的关系,可不仅仅是和纸鸢,“只是那少司命,心里定然也是清楚的,却放任墨儿过来跟在纸鸢身边。” 纸鸢记忆恢复,能力恢复对天界来说只需要对她进行掌控,整个国殇和下面的神巫都不需要顾忌了。于私,少司命虽然心存芥蒂,但纸鸢却是个值得敬佩的女子,这件事,还是要她亲自做决定的好;于公,天界需要纸鸢。 玉桴看着宁俞,过了许久,还是说道,“那么多仙神,还有凡界的神巫都盯着你的,你还能护她多久?若是纸鸢心里依旧有你,大哥你这么煞费苦心,岂不也是多此一举,招致天界的不满?” 第五十七章 超凡的能力 屋外雪渐渐大了,冬日虽干燥,湿漉漉的地面却依旧还湿着。那纸鸢早上下一点小雪都不肯出门,这会儿为了个小兔妖却巴巴地跟着出去,倒有些难得。玉桴一袭夏日的长裙,脚踝裸露在外,冰肌玉骨,却察觉不到半分凉意。宁俞紧闭双唇,玉桴的话他也并非没有考虑过。 的确,若是纸鸢心里有他,而他又悔悟的话,未必不能留下纸鸢,六百年前他在纸鸢的心里是什么地位根本不需要猜测。若是纸鸢恢复记忆,到天界重任职位,这样不但天界能得以交代,就连国殇的命途也不会被三界所时时盯着了。再怎么说,当年也是纸鸢以违反天命的代价,挽救了一场灾难。 宁俞轻叹一口气,玉桴还站在旁边不肯离去,大抵她也是觉得纸鸢恢复了记忆最好。而现下,在等他的回答。他曾经不顾她的生死也要争一口气,到头来只得个全盘皆输的下场。现在,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不想让纸鸢有一点会再度离开的机会。 “以当年纸鸢的性子,兴许,就算我做了什么,她也只是知道替我善后,从无怨言。要不是当年她私自离开,篡改命途,我还不会晓得,她竟是个如此大义的人。”玉桴没有说话,这些她都看在眼里,也知道自己那位嫂子,的确是个怎样的人,“大概还是我怕了,未卜的路还是不要去走的好。” 玉桴抬眼,无言以对,纸鸢在大哥心里的地位,从来就不曾衰减。她眼神一凌,语气变冷,“罢了,你愿意这般拖着,时间长短也不过看你本事。” 宁俞却轻声一笑,只回答道,“你先走吧,纸鸢支撑不了你多久。” 屋内只留下一缕青烟,和香炉的烟雾袅袅交织,逐渐散去。宁俞站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桌前面,一沓文书就摆在正中间。盛文浩初入朝廷,虽然自己职位上许多还不大清楚,倒是和不少官员相互认识了一番,表面上走了走形式。这么多年在凡界扮演着各种角色,珍藏了不少宝贝,都拿去送给达官显赫了。 即使宁俞骨子里的傲然使他不愿意做这些俗事,一边冷眼鄙视着盛文浩的行为,一边还很是理所当然接受他收集来的情报。对此,盛文浩也只是冷冷看在眼里,很是大度没有多做计较。 虽然神巫在几千年前和上神联系颇为紧密,几乎是传达上神旨意的媒介。但自从国殇有了之后,神巫便更多是在凡界做着除妖修炼的事。并以此希冀能成为上神的凡人弟子,位列仙班。如今的神巫为了生存更是将除妖驱鬼作为一种挣钱的职业,不少朝中的官员也有不少养着的神巫,希望获得仙丹。 但正是如此,也有神巫依靠这个关系,来获得不少的情报。 宁俞拿着资料,看着还为数不多的人物,嘴角上翘。这些人知道他多少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只要他知道的更多更快,先下手处理,便不会有什么影响。 门口一些小的骚动,和几个丫鬟问候的声音,宁俞抬眼瞥了一眼,知道是谁来了。纸鸢粗暴打开门冲了进来,凉意直接灌到屋子的最内部,哆嗦着问道,“国师国师,暖炉在哪?” 纸鸢搓着手,小脸有些发红,这鬼天气还真的不适合凡人居住,当个妖精多好,抗冻抗热,再不济,当个鬼也能下着大雪穿着长衫群,多有情调。 里头的宁俞无奈一笑,因宁俞一般只在最内的书桌周围活动,暖炉就放在屋子靠近里边。只是屋子内还有个香炉,纸鸢很少来这个书房,也没怎么见过香炉,便分不太清楚。但热源在哪里这还是能感知到的,纸鸢等不到宁俞的回答,直接就往里头奔去,却被刚巧出来的宁俞一把抓住,拥进温暖的胸膛。“夫人,这个还算暖和吧?” “…我不过是想暖暖手而已,其实外头也没有特别冷。”纸鸢稍作挣扎,总觉得这宁俞最近色心见长,没事便搂搂抱抱,其实一开始还是觉得没什么的,许久未见的两个大男人也会抱一抱互诉衷肠的不是,大概这个行为只是表明感情深厚。不过,一男一女抱在一起,纸鸢却越发觉得气氛有些不太正经,一般好像只有风花雪月的故事里,男女主人公才会搂在一起的不是吗?“国师你老是这么同我躲在屋子里拉拉扯扯,我又没了法术可以施展,这让我有一些畏惧。” 宁俞心情大好,便就调侃道,“那下回还是不躲着了。” “……”这话似乎不太对。纸鸢感觉挣不掉,那还是自己占了些便宜,也就不再多说,只是眼角撇到桌上乱放着的文书,于是问,“你定是一直就知道之前神巫的事没有结束对吧?而且最近总是跟着那什么盛文浩,是去调查了吗?” 宁俞点头,感觉纸鸢也并没有多凉了,便松开手,回到桌前,“神巫和一些官员关系紧密,若是做的好事,也没什么可追究的。但若是同冀州那些一样做些伤天害理的事,却不能坐视不理了。” 纸鸢瘪瘪嘴,觉得这人说这么大义凛然的话和形象颇为不符,但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也算是有些厉害了。“总觉得跟着你久了,当凡人还真是习惯。我以前都不晓得这些奇怪的衣服怎么穿,凡人的习性我也没有好好观察,哦,除了那小和尚我没事会去瞅瞅,但是总是可见一斑,姥姥说不能以这冰山一角就肯定了所有的。但是这么久以来,我却觉着自己对这些很是了解,有些丫鬟都没同我说我都知道。” 宁俞没有回答,翻着文书的手稍微一顿,就算成为国殇上千年,在天界不分昼夜,而后又成为妖精,但是骨子里,还是脱不了来自凡人的事实。 “想来这是我仟冥山姥姥的弟子、现任山鬼的超凡之处,哈哈哈,怪不得东皇太一亲自委任我当山鬼呢,看来是看见了我不同寻常的地方!” “......”宁俞忍不住啧啧嘴,看着纸鸢一边得意,一边走到炉子旁取暖。最终难听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第五十八章 纸鸢独徘徊 暖炉内的炭木被火烧得通红,但却恰到好处瞧不见一星火苗。纸鸢蹲在旁边,大氅拖在地面,又沾了不少灰。宁俞看了眼,却转而问道,“你道你观察了小和尚,可觉得他平日有什么不同?” 那厢纸鸢想了想,很是自然就回答,“晨时天刚亮就起来了,一日还只吃两顿饭,砍柴念经化缘最后沐浴。其实也差不多,就是不吃荤。” 屋内短暂安静,宁俞撑着脑袋看着还蹲着的纸鸢,话里有些不善,“这些你都看着他做过?” “自然,不然我怎么会知道。” 宁俞轻咳出声,站起身也走到暖炉旁边,俯瞰着自己的夫人,“连沐浴也看?” “......”纸鸢一顿,觉得有点不对,小和尚小时候洗澡她的确看过的,但那小和尚也是呆在河里面,害臊不肯出来。后来便打水回去,关紧门贴了满满的符箓,连苍蝇都不放进去。这样一来,若说看过,她也真没瞧见清楚过,若说没看过,这也不太尽然。于是纸鸢老实回答,“应当算见过的吧。” 宁俞挑眉,一把将她拉起来搂进怀里,惊得纸鸢想抬手挥过去,偏偏蹲得太久,腿一麻一弯就撞在宁俞胸口。纸鸢分明感受到了自己的下巴狠狠撞了一下,抬眼有些不明所以,“我说国师,你...” 还没怎么开口,纸鸢就看见宁俞面庞靠近,垂眸极轻在自己唇上一靠便又离开。 纸鸢心里突生怪异之感,微微一愣,最终还是回神打了个哆嗦挣脱开来,脸颊微红,“你这老不正经,死色鬼!” 之前的一系列行为,纸鸢都可以强加到做做样子,给别人夫妻关系的错觉。然,此等轻浮的行为,这种耳鬓厮磨的动作,她怎么也听过好多回!总有妖精躲在角落里交谈这等事。 宁俞嘴角带笑,眉头却一蹙,“夫人,咱们是夫妻,这事很正经。” “放屁!”纸鸢一张口,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大好听,就又压低了声音,接着道,“那不是唬那些凡人的吗?我也顶多是因为白白住在你家才帮你的,当你的夫人,也只是怕人说你养了个女人在府上,以致你名声受损。” “你不算女人,最多也就算个女妖精。养妖精我还是养得起的,但是养夫人我就只养一个。”宁俞语速依旧平稳,丝毫不觉得尴尬,还一本正经道,“再者,为夫不过亲你一下,同你看别人光着身子相比,还是算不得什么吧。” 纸鸢懂了,这人醋了。狐狸精说,一个男人若是因为另一个男人跟你杠上,无非是醋了,当然也可能是他对另一个男人有意思。不过一般断袖之癖,就算说了他也不会承认,倒不如认为他对你倾心来的舒心。但是宁俞这个表现,多的还是醋了吧。纸鸢忽然不怎么愤懑了,站直身子好好想了想,狐狸精还建议,若是一个男人对你不太一样,那这个男人可以考虑考虑。 想到这里,纸鸢又想到自己是个山鬼,正色劝道,“国师,我晓得我生得还算可以,总有妖精来对我示好,不过我都拒绝了。我以后是要干一番大事业的,你现下也就是个凡人。虽然吧,两位司命上神对你们也无可奈何,但是我还是更想跟个神仙来个双修。听说这样修为长得快,还比较有颜面。” 宁俞眨眼,显得有些委屈,“可凡界的习俗,便是一世一双人,莫非夫人你要我后半生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大抵这种被重视的感觉很是可以,但听他这么瞎扯纸鸢还是不大乐意,“凡人也有三妻四妾,也有那什么和离,还有抛弃妻子的段子吧?再说你又死不了,还有那么多朋友,饮酒作乐,像是江湖中那种英雄豪杰,多有自己风格。你干什么非要学别人谈情说爱。” “夫人,你还是少听点儿那些妖精瞎扯吧。豪杰也有家室,朋友也有妻子。” 纸鸢无奈,他说得好像也很有道理。但是若宁俞还是个神仙,就算不是上仙,就是个小仙,她兴许还可以考虑考虑。无官无爵,混迹在凡界,实在不符合她的择夫标准。 这个书房暖炉的炭烧得要旺一些,兴许是宁俞做了些手脚。于是纸鸢便不想再离开,昨日也是冷得没有画几张符出来,宁俞无奈,便留下的纸鸢,干脆教她识字。只是都过了辰时,宁俞突然要进宫一趟,纸鸢也是晓得恐怕是为了白天说的神巫与京官勾结的事,要去跟皇帝交谈一下,也不想知道这角色扮演似的行为究竟怎么好玩了。盛文浩也是,连宁俞也是。况且也是觉得十分麻烦,在天界,随便捏个法术传个信儿,再不济叫个仙鹤叼个纸就能了事的,还非要一步一步走到那宫殿里头去说。 等宁俞出门,纸鸢本拿着狼毫笔折腾着,在宣纸上涂涂写写。恍惚间却坐直身子,放下毛笔,眸光变得深沉,不似刚才的狡黠。兴许是刚暖和起来,双唇紧闭,唇色还有些发暗。桌面上好好放着那几页文书,上面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信息,大多字纸鸢也并不认得,此刻她却聚精会神看着里面的内容。 刚翻了页,屋子中间气流缥缈汇聚,渐渐成形。玉桴一睁眼,蹙眉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些不解。而后扭头看着坐着并未抬头的纸鸢。她分明没有要出现的意图,还是说,是这个嫂子,唤她出来的? 玉桴怎么施力,却依然站立在屋内,没有办法离开。又不敢打草金蛇,以为纸鸢并没有看见,便挪动着要到一旁的幕帘后面。 “玉桴,你来了?” 这话出自纸鸢,声音却空灵,像极了历经沧桑的无奈。玉桴大惊,环顾四周,宁俞的确没有在,斟酌一下,“嫂子,是你找我?” 纸鸢放下手中的文书,站起身走到玉桴身边,直直看着玉桴的双眸,半晌才幽幽道,“宁俞他,还是放不下吗?” 玉桴微张嘴,心里震惊,睫毛微颤,勉强笑道,只能道,“他的确舍不得,难道你还不了解他吗?过了这么久,他什么都放下了,却唯独放不下你。” 第五十九章 过往将重合 玉桴艳红的长裙将屋子显得更有暖意,窗户紧闭,没有一丝微风。纸鸢眸光冷漠,又回到桌前,将资料重新拿起来,静静看完。玉桴无法,也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按照宁俞的意思,应当是很谨慎了,最大可能避免纸鸢回忆。但眼前这个,像是什么都知道了。 两人僵持了一刻钟,纸鸢也看完了手里的东西,微微叹气,“多亏了你,以往的记忆才能逐渐同我重合。只是现在,姥姥也罢,宁俞也罢,都怕我回想起来。以为记忆被封印着,便不会有什么大碍,殊不知,记得或忘却只差一个契机了。” 玉桴看她一眼,心下了然。她以为那几次出来是帮宁俞促进与纸鸢的关系,表面上的确也算是让纸鸢心里有个底。但实际上,还是帮倒忙了吗?反而影响到了纸鸢的魂魄。 纸鸢面颊有些发红,呼吸有些急促。她能感觉到,寻到今日这个机会,也是有别人在背后推了一把,再加上宁俞对她越来越露骨的情义,往事的心绪便一发不可收拾。不论幕后的是谁,以她现在的能力都没办法阻挡。只是暂时是没有恶意的,纸鸢压制着自身的不适未让玉桴察觉,反而解释道,“今日我也不过是寻了机会将过往寻了出来,想来你也是帮着宁俞的。之后便暂时不要出来了。” 说着,纸鸢便抬手,只是轻轻一合,那边玉桴就看见自己裙摆开始消散。思量一番,急忙道,“等等,嫂子,莫非,你是想让如今的纸鸢同你的记忆重合?恢复记忆?” “这理所应当吧。”纸鸢冷冷回答,如今的她和过往的记忆还算是两个人,早晚会重合,宁俞一直拖着,受益的却另有其人。 眼看着就要完全消失,玉桴咬唇,这两个人,一直便如此,各有主见。以前便是,一个非要反天,心里却顾及着背后的女人。一个舍不得前面的男人,却还是狠心去拯救那什么苍生。又如现在,一个瞒着想从头来过,另一个也要瞒着,却是想回到过去,“大哥花了那么多心思,就怕你想起来会与他有隔阂,现在这样,难道不好吗?还是说,你心里已经...” 还没说完,玉桴已经强制消散,只是纸鸢知道,她的意识还在周围。纸鸢明白她最后想说什么,她是想问是不是,她对宁俞已经没有当年的心思了。 情字难得,哪有那么容易便撇下的。纸鸢长叹,嘴角扯出笑意,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回答,“只有以往的隔阂消除,才能走下去啊。玉桴,你与东君,不也正是一些误会,才错过此生的不是吗?” 香炉的青烟一颤,打了个圈,许久才恢复平常。 桌前已经没有坐着的人的身影,屋外连下了几个时辰的大雪已经堆积在了路面。屋内的温度也在渐渐降低,外头的丫鬟本想进来加添炭火,里面的国师夫人却没什么指示,便也只好作罢。国师平日便是交代,若是主子没有交代,便不要随便进入房内。 等宁俞踩着还算浅的积雪回到屋内时,屋子里头几乎和外只差一件大氅的区别了。宁俞皱了眉头,此时已经昏暗下来,屋内因设了阵法,蜡烛自然亮着,只是一眼望去却见不到人。“纸鸢呢?” 丫鬟闻声,扭头看着问话的宁俞,面露疑惑,伸头朝里面看了几眼,恭敬道,“奴婢一直在外面,未曾看见夫人离开。好一会儿之前奴婢想添炭火屋内便没有回音了。” 宁俞指节一紧,似萤火一般的光芒便飞向了书桌,只是门外的丫鬟好似没有看见一般,微微欠身又站了回去。不等后面的门关上,宁俞疾步走到最里面,纸鸢便静静躺在凳子旁,身体蜷缩在一起。 “夫人?”宁俞蹲下身子,一把扶起,让纸鸢的身体靠在自己的胳膊上,只是可能是贴在冰凉的地面太久,就连她的身子都带着些凉意。纸鸢轻咛一声,皱紧了眉头,却睁不开眼。“纸鸢?!”宁俞又唤了几声,依旧没什么反应。 眼下这情况,若是凡人,倒像是受了风寒,身子发烫,意识不清。宁俞反手一挥,几张符顺势出来,还未形成阵法,便趁着这个空档,将纸鸢轻轻放在椅子上。 四张符漂浮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而后一张空白的黄符刚到正上方,便被无名火烧作灰烬。宁俞蹙眉朝着四周一望,轻声唤道,“玉桴,怎么回事?” 只是周遭过于安静,丝毫没有玉桴的身影。宁俞心里有些急了,面色不改,只将身上还保留着自己体温的鹤氅裹在纸鸢身上,跨步朝着外面走去。丫鬟大惊,不晓得情况,为首的忙让下人去叫太医。“去将盛文浩叫来。” “盛?国师大人,您说的是哪位盛大人?”丫鬟也是心急,最近朝中调动,她着实还不太晓得那些官员的名讳,“可是常来的那位通政的盛大人。” 见宁俞没说话,看来是了。丫鬟又赶紧叫了人去请盛大人,心里有些不解,夫人生病了,叫个参政的文官做什么。不过国师懂得许多旁门异术,捉妖修行了得,看来那位盛大人也有不凡的能力。寝房比书房更暖和,刚踏进去,阵法便迅速被启动。这是专门防止纸鸢心神动荡,静心安魂的阵法,此刻反应激烈,怀里的纸鸢也抱紧手臂有些挣扎之意。宁俞念着诀,符箓看来没什么作用了,用法术来得稳妥。 宁俞将纸鸢放在床上,不顾自己身子被风雪侵寒,只施法安顿下来,并极力控制她的心神不宁。只是没有料到他出去的那一会儿竟会出事,就连玉桴也不知去了哪里。纸鸢现在的身体的修为并不高,按理来说被控制住是理所应当的事,但宁俞却察觉有外力在使纸鸢的魂魄离体。却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那力度一深一浅,刚拖一下魂魄,却又松回去。姥姥的禁锢还在,魂魄没那么容易离体,但这么挑衅般的行为,无疑会迫使纸鸢打破其他的封印,譬如记忆。 心下一阵恼怒,却也只能怨自己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便加大法力定要让纸鸢恢复过来。宁俞感受到那力度在逐渐减小,最终化为虚无,却还是不敢放松,忙走到她身边摸了摸额头。见她有些要醒的迹象,忙将她扶起靠在自己的身上,“夫人?你、可还好?” 第六十章 莫非是仇家 罗生堂不似其他行宫那么巍峨肃穆,相较之下,却是最让人没有压迫的地方。大抵也是因为罗生堂的主人就是敬畏生命,温润谦和的少司命,就连不苟言笑的大司命,在少司命身旁,也显得和蔼可亲。堂下做事的上仙是天界中最多的,因为这里掌管着三界往生轮回,妖仙倒罢了,数量并不占重头,况且不少妖物都是魂魄幻化,算是死物,一旦涉及死,便归于大司命的管辖。而那最为脆弱的凡界,却也是轮回最快,受影响最广的,需要好好看着。故,东皇太一将几乎一半有官职的上仙都安排在了这里。 虽然仙神多,意味着受到了莫大的重视,但其实让其余上神很是巴不得如此。东皇太一刚颁下这一指令是,这一做法就得到了不少上仙的赞肯。繁琐的事都交给年轻的上神吧,他们更多还是想云游四海,谈情说爱,最多先来无事办办公将事情交给下头的上仙就不错了。诚然,如今的上神,就属少司命年纪最小。上仙一多,隔三差五便有些鸡皮小事闹到当头子的面前,嚷嚷着讨个说法。看看少司命刚接受那能挤满罗生堂的仙神,忙得出了些名气,连匿迹了许久的河伯都有听闻,跑到天界来看看热闹。 但少司命的能力也是有些限度的,修为再高,也有无可奈何的地方。本来凡人的命途交给下面的人处理便没什么大碍,只是,仙妖大战里,诞生了新的上神——国殇,有三位才是正经算得上是上神,而其余的最多挂了个上神的头衔,极少有什么存在感。他们都是死去的凡人,还有魂魄受损,活物算不上,死物也算不上,两位司命上神都无法掌控。 这等重大的遗漏发现之后,东皇太一下令,在国殇中寻找能胜任,掌握国殇命途的人。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东皇太一亲自选中了跟在一位国殇身边的,纸鸢。 国殇中最有地位的,是位霸气豪爽的女子,修为仅在东皇太一之下,面容也就凡界二十出头的女子,却喜欢别人叫她姥姥。故天界上下,除了东皇太一,皆要唤她一声姥姥。而另一位国殇上神,更是成为她的弟子,两人都颇有些能耐。纸鸢便是跟着那个弟子身边的。 彼时三界刚定,生灵休养生息,国殇自然也是更多为了凡界,选出不少神巫,四处捉妖降魔,为民除害。而天界也遭受这一劫难,悲痛之余,用于调剂的,便是这对双修的上神,再怎么说,这也算得上是一大稀奇的事了,除了湘君和湘夫人,其余上神可真的是无欲无求,清心寡欲,连个相好都没有。一时间,受他们的影响,罗生堂的上仙倒是生出一相亲的风气。好歹是挺过了最为艰难的时刻,难得上千年的消停,那位姥姥的弟子却突然反目。打的是,为几千年前,牺牲的凡人要个善终。 但幸亏东皇太一选对了人,纸鸢上神拼尽全力将伤害降到最低。至此,位列上神三千九百二十五年的国殇,除名天界。 纸鸢睁开眼,只觉得自己做了个长梦,眼里恢复了灵气,只是冷着脸,抬眼望向宁俞。语气不咸不淡,却听得让人怜惜,“宁俞,让你担心了。” 这话本是劝慰,在宁俞听来却刺耳。在仟冥山相见以来,在他印象中,纸鸢是没有直呼他姓名的,就连这语气,也定不是这样。宁俞胸口一滞,语气有些微颤,他只怕,纸鸢恢复了记忆,还似是无恙跟他说话。心里想问她究竟还是不是那个小兰花妖精,张嘴却只道,“…你没事就好。” 心绪千回百转,怀里的纸鸢却突然一笑,变回了狡黠的模样,“国师,你有没有听过凡界有这么个说法。若是一个人醒来时,装作失忆或是一反常态,那一旁的人兴许会吓得半死。” 宁俞自嘲一笑,抿嘴只是拍拍纸鸢的后背,悄悄松口气。 “早就说要这么一试了,偏偏姥姥从来都不会守着我,况且,估计姥姥也不会在意什么。”纸鸢蜷着腿,靠在宁俞的胸膛,垂眸没有什么异样,“话说回来,我又是遭谁暗算了吗?国师你这么厉害,就眼睁睁看着我一次一次身在危险中吗?” 难道这个小妖精从来都不想一想自己有什么值得别人盯这么久吗?宁俞半是无奈,却难得配合道,“是为夫的错,让夫人受委屈了。” 丫鬟来敲了敲门,说是盛大人和太医都到了,宁俞看了眼纸鸢,只吩咐丫鬟去叫他们先等着。丫鬟一顿,讪讪离开,主子们都不好伺候,太医是从皇宫请来的,年岁偏长,放下手中的活儿跑来,都要别人等着。 宁俞放开纸鸢,心里知道这次和那晚应该是同一个人,但是却并非神巫。神巫再怎么说都只是凡人,厉害不到那里去,不可能能潜入府邸,更没那个能耐隔这么远施法。“背后那人应当潜伏已久,只是我一时间想不起来还有谁能有这等能力,且,又有什么目的。” 纸鸢点头,“老实说,我在仟冥山时,常有别的妖精欺负我,只是有姥姥罩着我,只要我回到山神庙便没事了。但那些妖精会对我下手的理由我却是知道的。这凡界我并未得罪什么人,怎么感觉有人心怀不轨。莫不是你以前的仇家吧?那个什么东君手底下那个总是挑衅你的那个长胡子小仙,还有跟你总不对盘的差点也成为姥姥弟子的那个,叫什么文煜,他是个神巫吧。” 本来走了几步的宁俞身形一顿,却没有回头。“......那个长胡子小仙,实在没什么印象。”这些事,现在的纸鸢,根本不可能知晓的!还有那文煜,就是如今的盛文浩啊。宁俞这才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既然这么坦然说了出来,只能是部分记忆已经恢复,只是自己分不清是何时的记忆,“至于文煜,他早就匿迹了。” “怪不得,我都快记不清他的名字了。这样也好,瞧他那每次见到我十分嘚瑟的模样,我就想抽翻他的下巴,他都恨不得把下巴指着头顶了。”纸鸢一个人咕哝说着,没察觉宁俞面色发暗。突然又想到那个小仙,提醒道,“那个小仙本来是个上仙,后来做事出了差错,得罪了玉桴,后来东君便将他赶出了正殿。这些事我竟然都不记得了,只是,这些是从谁那儿听来的....我却想不起来了。” “纸鸢!”宁俞突然唤她,不让她继续回忆,“你听来的东西我着实不敢恭维。这会儿丫鬟请了位凡界的太医,我方才已经对你的脉象做了手脚,你只要好好呆在这里,我顺道去寻盛大人。” 纸鸢瘪嘴,凡界的大夫...就知道摸摸别人的手,然后捋捋胡须,装模作样说几句内虚外热的鬼话。但是宁俞应该又是去找那个盛文浩说这件事的,倒也奇怪,这个盛文浩这么有能耐吗,宁俞这个国殇都要去好言相待。纸鸢点点头,勉强同意,大概又是凡界的虚礼吧,说来方才这个宁俞不是才见完皇帝吗。 宁俞走前再到纸鸢面前,贴心将靠枕放在她身后,再好好掖被子,这才放心转身,“我一会儿便回来,这个屋子暂且是安全的,莫要出去。” 第六十一章 夫人不见了 屋外下着雪,宁俞一打开门,丫鬟急忙撑开伞要替他遮雪。宁俞却先摆手,让丫鬟稍等片刻,只身走到一旁的隔间内。 国师府内除了内院几乎所有屋子都有个小隔间,除了国师,谁也不许进。自然一开始许久,下人们都传,那些屋子关着捉来的妖精。 直到后来有丫鬟不小心闯了进去,才发现里面不过是放了些法器和符箓。施了阵法来保护旁边的屋子。这也难怪内院没有小隔间,外部却贴了不少符。 宁俞走进去连门也没有关,抬手一摸法器上的灰,眉头一蹙,再度唤道,“玉桴?” 刚才在屋内,情急之下也没有多注意,此刻还是要再证实一下玉桴的情况。 屋外的风吹了进来,却没有凝聚之意,只是最内部悬挂着的一串纸符猛烈一晃,最终归于平静。宁俞自然瞧见了,心里有了些底,那玉桴因为一些缘故没有办法现身。纸鸢的情况,便没办法从玉桴那里问些什么了。但正因如此,玉桴定然知道或看到了什么,才会被禁锢。只是,这世间还有谁有这个能耐,能控制国殇。 虽然无可奈何,但宁俞自知自己没那个本事让她出现,便回身出去,往正厅的方向走去。 盛文浩笔直坐着跟那老太医寒暄着,丫鬟撑着伞,等宁俞走进门便立刻收伞,带着另外两位丫鬟请太医前往内院。而宁俞则是只与太医打了个照面,便不再顾他。老太医却也不恼,这国师面上有些仓促,定是又有什么要紧的事,为朝廷效力,孰轻孰重还是晓得的。 大厅内一没了外人,盛文浩原本的面貌便就露了出来,往后一靠就散了下来。对宁俞让他白白等这么久有些不耐,睥睨着要个说法。 宁俞却冷着脸,没心思多说,便开门见山道,“我知那人是谁了。” 盛文浩眨眼,明白过来,“发生何事了?” “纸鸢恐怕被施法许久了,今日更是已经回想起不少事情来。” 刚说完,盛文浩轻蔑一笑,“纸终究难包住火啊。” “...她不经意提到往事,我才想起来,与我能并肩的那位国殇。”宁俞垂眸,没有多在意盛文浩的讽刺,纸鸢提到仇家,他便想起来那位不算敌对关系却难以成为朋友的人,那三位国殇的最后一位,“龚玉。” 三个修为前茅的国殇性格各异,姥姥不用多说,气场镇得住其余众上神,宁俞则被诸多女仙神称为公子,而那位龚玉,自翎脱俗,自傲清高,本事的确不小,偏偏脾性太差,与人想谈不了几句。姥姥要收徒之时,更是觉得被一个女人高过一筹,拂了面子,便丝毫没有参与此事。 盛文浩一时间没有搭话,这人,他还真没什么印象。想了半晌,还是问道,“我是听闻天界有三位了不得的国殇,你与姥姥占了俩,而剩下那人我只知其人不知其名。” 宁俞叹气,文煜再怎么也是国殇下面的神巫,他若说一没人敢说二,偏偏不怎么了解天界仙神的关系,“我便知是如此,龚玉恃才傲物,除了上神,其余一概不见,整日将自己关在殿内,以为这样修为能突飞猛进。”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说是那位国殇闭门参悟古籍,却差点走火入魔,后来还被你经过时发现了救了他一把。” 这人还算是出名在了糗事上,宁俞笑不出来,本来两人话不投机,这事一出那龚玉一见他就更是剑拔弩张。他也想不明白,那龚玉后来处处针对,站在相反的立场,自然也包括国殇反天的事情。 盛文浩嗤鼻不屑,这类人确是他最反感的,“跟个女人似的,麻烦。” “他本算得上是地位不凡,虽然不好相处,也是个正义凛然的,看不得别人的勾当。让纸鸢再度管辖国殇,首当其冲的便是我。”宁俞平静说着,就像是没察觉这句话说的是自己,“也怪不得那青芒舍得牵扯进来,那龚玉当年救过她一命。” 盛文浩有些不明白了,这等人竟然还会去救个妖精?“他竟还是个慈悲为怀的?” “非也,”宁俞摇摇头,沉吟片刻才道,“爱美之心罢了。” 原来是个好色的伪君子...“你既然知晓了,可要怎么做?” 宁俞本以为这事只跟神巫有关,却没想到对纸鸢直接动手的另有其人,既然已经知道,那神巫那边暂且搁下,短时间内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但那个龚玉,就要尽快下手,免得纸鸢的情况就挽回不了。 盛文浩只听着宁俞的安排,要找个人还不算太难。虽然他是不了解宁俞这么执拗不让纸鸢恢复,但他更没那个闲心去管他的想法。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宁俞回去之前,却拐弯到了墨儿的院子内,隔着较远的距离,都能闻到妖的气味。以目前纸鸢的认识,直接除了这个兔妖,却不好解释。于是宁俞抬手,数十张符箓显现出来,顺着墙壁扩散开来围绕在屋子四周。 既然不能除,那便囚禁在此,绝不能节外生枝。 宁俞的位置刚好对着一侧窗户,阵法刚布好,窗户却被打开,墨儿睁大眼睛看着他,却不言语。 单凭肉眼的确看不出什么不同,只是在两人的眼中,那开着的窗户间,似是隔了一层屏障。墨儿却也不问,亦不好奇,片刻之后忽然一笑,又轻轻关上窗。 若还要说他是个单纯的小妖精,宁俞当真不信。心里一阵烦闷,转身便要回去,却没想到专门安排在纸鸢身边的丫鬟却突然跑来,手里拿着伞,头上冒着热气,却还粘着刚落上去的雪花 “国、国师大人,奴婢该死,”丫鬟眼中含着泪,直接跪在冰凉的雪地上,哽咽道,“太医给了我一张凝神的药方,说那些药材府里不少。奴婢带着丫鬟去厨房熬药,但回来时,守着门口的丫鬟好好的,屋内的夫人却没了踪影...” 第六十二章 可随我归去 风雪变得放肆了,宁俞怒气隐忍,侧身经过跪着的丫鬟,跨步往回走。只是走了数十步远后还是道,“起来吧,与你无干。” 丫鬟摸了摸冻红的面颊,不太明白国师这话什么意思。颤颤站起来,裙摆已经湿了,寒气刺骨。但还是忍着跟上宁俞,想着这事可能和妖有关。 宁俞心思微沉,明明猜到了会是如此,心里还是诸多愤懑。他护了她这么久,猜忌了不少人,最终还是防备不了她自己。果然若是她自己想回忆起来,谁也拦不住。那玉桴,也是她控制了的吧。虽然纸鸢如今的修为不高,但玉桴,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连游魂都算不上的国殇。 宁俞回到屋子内,丫鬟见他没什么吩咐,便也不敢多说。只能看着他把门关上,自己进了屋子。老太医给完药方便回宫去了,却给纸鸢有了机会离开。 被窝内还有些余热,宁俞伸手平摊一握,便有一张符化作一光亮的白点,从窗沿缝隙飞了出去。 京师已经算是入冬了,皇帝喜爱的各种花卉自然是经不住这冬日的严寒,宫外除了有些权势的氏族中会专门请些会旁门左道的人入住府中,好养着一些夏日的繁花,以便献给皇帝。街道上除了树木还有些生机,百花早已凋谢。宁俞隐了身形,跟着那白点一直到京师外。就连城门的将士都丝毫未察觉有什么异样。 一直走出十里外,一处废弃的宅子处,白点微微跳动,便消失在了门口。宁俞也停了下来,目光微冷。四周稍微一打量,这是离京师最近的小村子,虽然京师繁华,但这里就是离天子太近了,才会衰败下去,街道上人烟稀少,百姓都更愿意到京师里面去,这一处宅子,看起来也像是个商贾的住处。 宁俞悄声走进去,推开门,内部咋眼一看也的确是许久未曾有人住过,宁俞轻蔑一笑,抬手念诀,在往前一步时,面前就又是另外一番场景,整齐干净,只是没有人罢了。左右两边两条廊道,宁俞没有犹豫,直接从右边进去,走到正厅门口,便听到有人在屋内说话。 “我便提醒过你,一旦稍作歇息,他便会追过来。”屋外的宁俞一顿,眸光却带了些戾气,想快步进去。迎面寒风拂过,身后就出现了屋内说话的那人,“宁公子,许久未见,可要叙叙旧。” 说话的人面庞白皙,眉梢略失锋利,唇色偏暗,身量比不过宁俞,乌发一半束起,下面一半垂下,少了分英气,看着却多了分孱弱之感。 宁俞转身,不用细看便知道,这人,就是他所怀疑的,龚玉。这么久没见,这人倒是收敛了不少,那趾高气昂的姿态还竟没有了。只是那一声‘公子’,却还是在嘲讽宁俞当年在天界的称号,“我与你无话可说。” 龚玉一笑,见宁俞转身要进屋,便只是轻轻抬手,宁俞便似是被无形的牵绊往回扯,脚下一个不稳,便被拖离地面往后甩去。还好宁俞反应极快,翻身稳当站定在地面。不过眨眼的功夫,宁俞右手右下一挥,身上的符箓便飞了出来,直朝着龚玉驰去,旁边还有两个迅速形成阵法,只是那边龚玉轻蔑笑道,“宁公子在凡界呆得太久了罢,这符箓是凡人造的用于防身,最多驱驱蝼蚁而已。” 说完,那些还未发挥作用的黄纸便化为灰烬,一星半点也没留下。 他说得的确没错,对天界有职位的仙神来说,符箓,的确只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但宁俞这么多年跟那龚玉完全走了相反的路,修为早已大不如前。因为以为纸鸢已死,一开始便愧疚消沉,修为损耗,而后知晓纸鸢后,也只能依靠研习符箓,靠着对用符的造诣勉强能稳固自身修为。但也仅限于此,譬如方才在府邸,和在仟冥山受伤的那次,是直接施法,修为闲散殆尽。而这个龚玉却隐居起来,苦修法术,虽然也比不过当年,但比起宁俞,却还是绰绰有余。 宁俞只是看着他,知道龚玉是在拦着他,便道,“我只是来寻妻的,并不知晓跟你有什么过节。” 屋子内的人依然没什么反应,宁俞却可以肯定,纸鸢就在里面。龚玉摇摇头,也只是道,“我这人向来大度,并不记仇,更别说过节。只是这次,是受了大司命之托,带人去天界的。” “大司命?” 龚玉没有再回答,噙着笑就要走,宁俞怎么肯,便直接上步,嘴里念咒,挥手劈过去。修为硬碰硬的话,谁胜谁负可就说不定了,只是不同的是,宁俞施法是要消散修为的。龚玉也是有些惊讶,刚才他为了纸鸢已经施法跟他抗衡了一会儿,现在还要继续吗?他左手立在面庞前,嘴唇微动,自己朝着宁俞的那个方向便似是打开一叶屏障,生生接住了宁俞的一击。 宁俞不肯罢休,再度施力想要控制住龚玉,而后自己能进入到屋内。 却不知为何,龚玉并未反抗,反而眼睁睁看他进去,直到瞧不见,这才慢悠悠挣开禁锢,嗤鼻自语,“吴下阿蒙,不自量力也就罢了。偏偏要自欺欺人,非要让事实鞭笞在自己身上才肯罢休吗?”语罢,也不进屋,只是走到一旁看着廊道外飘飞的雪,“许久不曾入凡,竟还是如此有意境。” 这屋子算不上破损,但更算不上精致,只能说是一尘不染。屋内并没有什么摆设,只有被遗弃的两把椅子放在正中间。纸鸢就坐在其中一把上,面色沉静,目光无波。 宁俞气息还未平复,只是靠近几步,便停了下来。纸鸢着一身青色的绒氅,身上禁锢法术的黄符早已消失。其实外面的温度对妖来说算不得什么,大抵是为了应景,顺着气节穿着打扮也成了仙妖的习俗。 椅子上的女子似乎也是有些精力不济,只是微微抬起头来,望向来者。 宁俞张开嘴,声音低沉,略有些沙哑,“夫人,跟我回去吧。” 第六十三章 事情有转机 纸鸢只是站起身,面色如常,大抵今日才是他们两真正的重逢,宁俞的目光一直看着她的眼睛,却听她道,“我要回去的是罗生堂。” 国师府上下气氛有些凝固,没有命令又不敢上报朝廷,但国师回来时,面色确实有些难看,这不免让丫鬟猜忌究竟发生了何事。 天儿已经黑透了,书房里却只有微弱的光,宁俞阖眼倚靠在椅子上,施法控制着屋内的气息,玉桴这才终于出现。 “那兔妖来时,我就该想到。少司命的决意一定,大司命便自然不会迟疑手软。”只是没想到竟然叫来龚玉协助,“这一步竟来得这般快。” 玉桴站在黑暗处,这结果都心知肚明,既然是龚玉,那墨儿便没有什么旁的心思,如今目的也达成了,“眼下这个结果究竟有什么不好,我却一直不明白。纸鸢若能处理好国殇遗留的问题,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宁俞拍案坐起来,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事了。纸鸢一归位,贬黜的国殇便会被划为谪仙的范畴,像是龚玉那般修为尚在的还好,但如他一般在凡尘太久的,便会沦为凡人,只是,命长而已。而玉桴这般只剩真气的,便将不复存在。“她只剩一魂一魄,与你相比,只是多了一副躯壳罢了。一旦将国殇放入正轨,你与她,都只剩下一个下场。” 原来如此,怪不得大哥不肯松手。玉桴看不清宁俞的表情,这么多年来一直想方设法在古籍里寻找续命的方法,但魂飞魄散,就连东皇太一也无能为力。突然听闻纸鸢还有残留的魂魄,大哥又像疯了似的学符箓,装作凡人,以捉妖的方式来寻纸鸢的行踪。 好不容易相见,希望才刚发光,就要被浇灭吗? 玉桴思忖,讷讷提到,“可国殇不只我们,此刻若是纸鸢死了,岂不留下隐患。罗生堂应当会保全她的吧。” “可你觉得还有几个如龚玉一般的人?” 玉桴不再回答,龚玉法力不减当年,却心向着天界。而其余的早就没什么音讯了,都只有修为散尽的下场。几个凡人,又有什么可忌惮的呢。就连姥姥都没了不是吗,往日的辉煌,果真一去不复返,连生与死,如今都不被自己掌控。 屋内一声轻叹,宁俞扶额思索。房屋门并未打开,一只光影的兔子直接穿过木门,在昏暗的房间内十分惹眼。 宁俞不耐烦,不去细想这东西的来历,隔空一握,那光影便散去,却化作一张泛着金光的文书。玉桴见状,走过去捡起来一看。 “是少司命给墨儿的文书。”玉桴见他抬头示意,便继续说道,“少司命的意思,是要你解决那群神巫,他们明上的确是与你为敌,背地里却也做了不少勾当。且那神巫是尊崇国殇的,故,他们不便处理。” 宁俞冷哼一笑,以为是针对他的他便要接手这件事吗。 那边玉桴却明白宁俞的心思,又看了眼文书,“这事成了,也算大功一件。再加上纸鸢的功劳,东皇太一已经暗示,会留下纸鸢。” 说完,文书便慢慢化作青烟从玉桴的指缝间流散,淹没在黑暗中。而后自己随着消失,只留下宁俞一个人坐在屋子里。东皇太一这一步走得,还当真是好,说是给个将功折罪的机会罢,偏生多了些怜悯的滋味。宁俞眼里戾气一闪,便粗鲁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丫鬟还守在门外,战战兢兢还一边哆嗦着,精神与身体两重紧绷了近半个时辰,这会儿看见国师出来,反而觉得好受一些,三个丫鬟与两个小厮就一同跟在宁俞身后,为首的问道,“国师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奴婢这就去。” 宁俞并未披着大氅,为首的丫鬟急忙让后面的丫鬟去取,并且快步走到前面提着灯笼照明。他没有说话,只是朝着墨儿的院子去,走出前厅,丫鬟便明白过来,也不再多说,只是跟前来的丫鬟换了手里的东西,将那大氅披在宁俞肩上,而后快步跟在他身后侧等着命令。 墨儿的院子没有点灯,宁俞一瞧,略微蹙眉。宁俞身后侧的丫鬟对着屋子门口守着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那小丫鬟一惊忙解释道,“墨小主子不喜夜里有光,每晚天儿一黑便要熄了灯,只是奴婢不清楚小主子是否入睡。” 为首的丫鬟见宁俞只是微微颔首,便心里一松,有些放下心来。 宁俞示意让下人们在外守着,自己直接走上前推门进去,刚进去,便有燃符从袖口飞出来,屋子里的蜡烛便全数点燃。墨儿盘腿坐在床上闭目修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和光亮打断,眉头微蹙,有些不耐。只是小脸年岁太小,看着有些像是要哭鼻子的模样。 屋子点了灯始终是不太适应,墨儿睁眼许久才缓过来,见是宁俞,又合上了眼睛,“少司命的文书我不是给你了吗?你将我禁锢在这里,我没办法亲自给你。” 宁俞轻蔑一笑,间歇一顿又笑出了声,“蛇妖青芒?” 青芒睁开眼,将腿展开放下,长吁一口气,却没有回复。 “罢了,事已至此,也无需隐瞒了。”宁俞紧了紧大氅,这才发觉有些冷。那天他动手,青芒故意没有回击,却是自己毁了自己的肉身。而那个墨儿,才是被青芒利用,身体被自己信任的姐姐的占据。“阴差阳错却让少司命收走了你。” 屋子内一阵沉寂,青芒目光悠远无波,似乎这件事并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其实,这么多年的确是墨儿陪伴着自己,但要成大事,不能有私情,就算真的把那个孩子当做亲身弟弟,也不能例外。她本是想通过那个皇帝,来接近宁俞,想从他那里确定纸鸢的身份,以便进行下一步。兴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少司命并未拆穿她,就连私自翻阅往生卷,都装作不知晓。而后就连龚玉,也掺和进来。 “你我都是为了纸鸢好,我更是不想害她。况且这件事早晚都需要有个结局,如今这样我倒是觉得最好不过。”青芒站起身,抖抖衣服上的灰尘,这一身倒是显得有些单薄,“你好好准备吧,凡人的规矩你应当更清楚。若有需要,我定当鼎力相助。” 第六十四章 帝君的意思 天界众仙觉得拖了这么六百年的大事,似乎画上终点指日可待。少司命一如既往外罩浅蓝长袍,玉冠下束起的头发一丝不苟,可纵然如此谦煦如玉的面容,众仙也只是瞥过,不敢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谁人不知这少司命背后的哥哥是个狠角色。只是今日,少司命没有跟着大司命一同来,而是领着纸鸢前往见东皇太一。 自从那宁俞再次出现之后,众仙已经不止一次向东皇太一上报,当年不小心让他逃了,如今正是机会想要永除后患。东皇太一却只是抿嘴一笑,驳回了众仙的提议。而后为了避免众仙猜忌,于是昭告天界,“国殇一事,该由命途执掌处理,众仙家稍安勿躁。” 而这么一勿躁,就是近百年。直至最近,天界两位司命上神,包括东君和云中君都回到天界,总觉得这天界暗潮汹涌,仙神都不敢妄动,怕引起什么波动。 东皇太一悠然坐在自己的大殿后面,坐在一玉砌的长椅上,背后还垫着软垫。左手旁放着一千年陈酿,眼神却放在面前的棋盘上。女官报过之后,也没有抬头只是‘嗯’了一声。纸鸢跟着少司命一走出正殿后门,便看着偌大的空地,只有四周种着几颗仙树之外,就剩下中间的桌椅。少司命朝着纸鸢微微颔首,便自己转身出去了,留下纸鸢心惊等着。方才在宁俞面前已经强装镇定,假装很是有气势,气势心里面,还是现在这个躯壳的纸鸢啊。 玉桌面一声清脆的碰响,东皇太一并未有什么动作,黑白棋子却自己落下。纸鸢心里啧啧嘴,缓步走过去,东皇太一一身灰色长袍,腰间还佩戴着玉环,下巴上微微的胡须倒是更显得有些韵味。只是这边的纸鸢心里一阵无奈,这整个天界的主人,怎么这么多年还是这么放荡不羁,除了站在百仙前面一副威严的模样外,私底下却这么不拘小节。每每新晋仙神都对这天界的老大抱有莫大的幻想,只是在见到平常的本人之后,大概憧憬跌入了谷底。 几位上神也颇为无奈,但这是人家的习性,这么...唔,平易近人还算是可以的了,只要下面和凡界的人觉得他如何威风就行了。只是平日见到他这般慵懒模样的仙神,都只传言这位东皇太一,诡秘心思难测,这倒是让几位上神百思不得其解。 纸鸢走到东皇太一对面,作势欠身行了一礼,还未开口,东皇太一却是慵懒坐起来,淡淡瞥过她有些不耐,“按照规矩,你如今见着我得跪下磕三个响头才足礼。” 纸鸢那礼刚行了一半,听到这话生生站直,直接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倒是看得东皇太一一愣一愣,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许久才缓过来,“看来来信说这位天界唯一国殇司命掌司性子变得活络了些,还真是不假。” “东皇太一,您能改改这坏毛病吗?脸要冷着,说话嗓音要沉着,还要喜怒不形于色,威严一点。”纸鸢瘪嘴,忍不住提个意见,这般气场和外头扫地的小仙有什么区别。“不不不,别咧嘴笑的跟开花似的。” 东皇太一仰靠回去,一把摸住自己的下巴,眯着眼仔细想了想,“尔等庸俗。” “......”纸鸢无奈叹气,还以为这个东皇太一会有些不一样了,方才还还稍微谨慎了一番。真不晓得在仟冥山时,为何觉得他颇有尊者的风范,“可惜了宁俞不大了解你,否则定然不会拦我的。” 面前的人有些不屑,那宁俞当年傲得紧,跟着姥姥修行,倒也很少来这天界,只是宴会时见上一两面,倒是跟在少司命身侧的纸鸢很是和这位尊者有些接触,“他那是有眼无珠,跟那群小仙没什么区别。”东皇太一轻手一挥,桌面的棋子便都回到玉盒中,就连盖子也自行盖上,开始说正题,“这天界担忧了数百年,老实说我也不知晓那群做事的小仙在顾虑个什么劲儿。但这事一直悬着倒也是把他们吓得不轻,你回来了,便好好将这事办了,权当是给他们吃个定心药。” 纸鸢琢磨着,不大明白这办了是怎么个办法,便问道,“我不大知晓你的用意,能否给点提示?” “怎么如今脑子这么不好使了,我这话还不明白?”东皇太一皱眉,直直看着纸鸢,微有不耐的倾向。纸鸢忘了,这东皇太一说话爱说得表层还看似玄乎,其实,他不过是因自己懒,只把命令扔下去,一副我已经告诉你了,你要令我满意的姿态。怪不得,大家都更愿意同好说话的云中君打交道,“国殇不必像那些小仙说得那般,非要全死都死了才好。你只需填住他们的嘴便成了。” 纸鸢站起身,再好好行礼,示意自己已经懂了。“既如此,那纸鸢便先走了。” 东皇太一点头,摆摆手,再讲玉桌面上的棋子复原,竟还是纸鸢来之前的模样,“我还听闻那宁俞跟你以夫妻相称,这倒是件好事,有情人终成眷属啊,恭喜恭喜。” “......”纸鸢啧出了声,扭头瞪了一眼,“东皇太一,您私底下能不能说话别这么俗气。” 后面后门已经缓缓打开,等着纸鸢出去,东皇太一嗤鼻出声,“此乃通俗易懂。” 纸鸢不再说话,转身走了。跟这个东皇太一,不能以正常的思维交谈。只是后门关上后,大司命便从另一端走出来,坐到方才纸鸢的位置,看着玉桌上的棋局。东皇太一眯着眼看向他,笑着道,“倒是委屈你妹妹了,少司命也不小了,早该找个合适的人选。我瞧着那云中君不错,不过云中君清心寡欲,大抵不会同意。湘君大儿子已成年,一表人才,还有那...” 还未说完,大司命黑了脸,却镇定打断他的话,“东皇太一,这棋局你方才偷偷悔了三子。”说完便伸手将东皇太一面前的黑子取出一颗,并将棋局上的两子拾起,放到了本该在的地方。 东皇太一默然,咽回了刚才想说的话。其实湘君长子的确很是可以,就是比起少司命年纪小了些,倒是那兹裴山神年纪合适,修为也不错,只是无心作为。这个哥哥也是,这么守着自己妹妹做什么呢。 大司命见他无奈摇头,又道,“似乎这里的棋也有些问题。” “非也非也,大司命记错了,我们继续,该你了。” 第六十五章 全数为谪仙 少司命还候在门口,而后带着纸鸢前往罗生堂。六百年前罗生堂便人才济济,上呈的文书更是很少间断,自然,这大堂里面人自是很多的。不过等纸鸢再次踏进这里的时候,还是被狠狠的吓了一跳。仙,全是仙,一眼望去至少四五百。虽然也不知怎么大都穿着白色的长袍,但走来走去看得纸鸢很是眼花。 “少、少司命,咱们罗生堂,这是开枝散叶了吗?” 门口走来的上仙听到这话,微微一愣,突然听到这话,没明白什么意思,但转瞬之间还是一脸平静走到少司命身边将手里的金色文书呈上去并行了一礼。少司命笑着点头接下,也不急着打开阅读,只道,“凡界越发繁荣昌盛,东皇太一便将更多的仙神编制入了这里。仙多起来的确分担了不少事务,只是没有以往安静。” 纸鸢懂了,东皇太一嫌他们没什么事做,还在他眼前晃悠,觉得烦得慌。少司命领着她进去,上仙自动散开让出一条路,却并未放下手中的文书。看来少司命也是觉得若是这满大殿的仙神都要行礼,那这一过程太过浩大,便省去了…那大司命也是个喜静的,这个少司命跟他是兄妹,这一点,其实是相像的。只是这两位上仙比较听东皇太一的安排,吵就吵吧,大不了他们自己换个地方。 穿过大殿,后面的院子倒是清静了不少,和那东皇太一的后院的布置没什么大的差别,只是最内部有个小殿,少司命的书桌以及重要的文书都存放在这里。 纸鸢一顿,见少司命开门进去,没说话,便也跟着进去。 “国殇的往生卷我早已销毁,但他们如今的身份我却保留着,你先瞧瞧吧。”少司命走过去一翻左手,摆在最上面的书册便自己出来,好好放在书桌上。“我还有其他事务,若是记录不详尽的地方,兴许还有其他的书卷,你自己找找吧。” 纸鸢听着,讷讷看着这成千上万的手札,勉强一笑,“应当很是详细了。”说着话锋却一转,“话说回来,当年阴差阳错,我倒是没有见过少司命女装的模样。” “…”少司命并未回答,只是又变幻出一张金色的空白文书,一挥也放在桌面,“你一回来,百仙争议不断,奏折早些决断吧。” 这殿内只剩下纸鸢一人了,少司命话毕便走了。纸鸢稍微叹气,这少司命果然还是比较无趣,也果然两个女人不同台。纸鸢翻开厚厚的书卷,首先看见的便是凡界的宁俞。她略一挑眉,往下瞧,这宁俞化作凡人捉妖起家,慢慢当做国师倒还真是受了些苦头。纸鸢啧啧嘴,心里却不知怎么有些微妙。继续往下瞧,却不免黑了脸。这上面记录着,那宁俞为了躲避帝王的指婚,四处游历,途经仟冥山时,与仟冥山山神身边的真身兰花女妖互生情愫,私定终生。而后兰花女妖惹怒山神,被赶出仟冥山,便跟随宁俞来到凡界,成为夫妻。 纸鸢一顿,觉得这定然是不知内情的人写得,回忆一番似乎的确像是写得这般,而后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那宁俞本有一如花似月的表妹,却早早香消玉殒,化作一缕孤魂,一直陪伴在宁俞周围。宁俞本是捉妖的国师,却不舍除去自己的表妹。纸鸢来后,便立即见到了这位妙人,两人却相互怜惜,姐妹相称... 纸鸢心里愤懑,站起来将手里的书册摔到地上,这究竟是谁写的,不符合事实也就罢了,还庸俗!分明是那宁俞对她念念不忘,好说歹说将她骗去人界当他的夫人的,还有那表妹,分明写得就是玉桴!于是纸鸢颤抖着手,变出一张纸张放在桌上,一笔一顿写下对这一段的不满,要求写这段的立马修改,此等重要的东西如何能瞎写。而后将这张纸化作纸鹤,施法送到少司命处。 只是不到半个时辰,那纸鹤便回来了,少司命颇为俊秀的小字只写到:‘此乃本尊亲笔’。 “...”纸鸢捧着这回信,扯着嘴角,自我安慰,“罢了罢了,这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往生卷,就是个话本手札罢了,野史大都乱写的。少司命还真是可以,为了不让人察觉,倒是写得...十分有头脑。” 东皇太一觉得有点闲了,自从前日纸鸢回来后,大司命也不来下棋了,云中君许久不曾回来了,就连百仙都噤声了般,那些繁琐的杂事也没人上奏了,就连一直不间断有关国殇的事情,也没人来说了。这让东皇太一觉得自己收到的关注不够大,于是他传信让人去催一催罗生堂,早日上报此事。 彼时纸鸢刚写好最后一个字,看了一眼跑来的小仙童,冷眼道,本来有些难听的话,但是仔细一想,当着小仙童的面不能拂了他的面子,“罢了,我正巧要去见见东皇太一,你带路吧。” 大抵那小仙童喜滋滋得太明显,领着纸鸢走出去,经过大殿的时候,低着头觉得有些不太舒服。总觉得这罗生堂怎的有点儿安静,还有众仙的眼神,盯着这边。 东皇太一瞧见纸鸢进来,倒是开心站起来,摆摆手让那小仙童出去。“司命掌司,还是你甚得我的心,知晓我是有些无聊了。来来来,茶已备好,来同我下一局棋。” “...”纸鸢一顿,攥在手里的文书和想好的开场白都还来不及说出口,“帝君,其实我不大懂你的心。” 权威的帝君眯着眼,邀请纸鸢坐下,“诚然,三界都传言我深藏莫测,君心叵测。” 玉桌上摆了两盏杯,一盏是甘露,放在纸鸢的前面,一盏则是东皇太一爱喝的纯酿。纸鸢轻轻叹气,拿出文书放到桌面上,垂眸道,“纸鸢想了,觉得这事还是比较好处理的,您先瞧瞧这封奏折。” 东皇太一挑眉,拿起文书,昂着头一眼掠过第一句。而后道,“国殇纳入谪仙?你倒是舍得?那宁俞若成了谪仙,可不是那群神巫的对手,得英年早逝。”说着又添了一句,“晚逝。” “也不尽然,”纸鸢一笑,直接忽略他的用词,“您往下看。” 第六十六章 有两纸文书 凡界还是昨日的模样,朝作夕归,京师也和往日一样平静无波却繁华昌盛,只是朝中却不太平静。国师宁俞一反常态,拿着一纸奏折上朝,提到了京师外围一颇有名气的茶商。百官不解,皇帝亦是猝不及防,不知晓宁俞为何突然对那茶商过不去。 宁俞便道,“那茶商李漠乃是一神巫,却与妖勾结,冀州之事此人脱不开关系。” 皇帝眯着眼,盯着下面的宁俞,当年这人入朝之时明言是为了一己私情,一旦有妖横行,便立即前去解决。国师府邸的线人来报那宁俞的妻子无故消失之后,这人便开始着手着什么事情,不过一天便盯上了那茶商,却并非是从同当今朝中颇有威望的王氏那里顺蔓摸瓜。皇帝对自己识人的能力还是颇为自信的,宁俞定然不会突然有什么野心,相比之下应当是跟他的妻子有关。“既如此,爱卿想怎么做?” “那位茶商手底下已有不少无辜百姓受害,恳请陛下让微臣前去查清牵连的的人物,并给予微臣权力解决此事。”宁俞面色微白,看样子似乎有些劳累的模样。 皇帝没有立即回话,只是瞥过下面的百官,“敢在朕眼皮底下放肆,此人定不简单。众爱卿觉得朕将这京师铁骑的调度兵符暂且交给国师如何?” 此言一出,周围便有些非议,站在前排的协办大学士,也正是那王氏如今的当家人,王论一捋稀白的胡须,不急不缓上前一步,“陛下,不过是个商贾小宦,何需如此兴师动众。就算是神巫,身在这京师,如何会跟那冀州的有什么联系?大昭的神巫可向来无什么帮众。” 宁俞冷眼瞥过,轻蔑道,“王协办可当真了解神巫?还是说,王大人你懂得那些法术符箓不成?” 王论不愧是久经宦海,面不改色只是看着宁俞,笑道,“莫非宁国师清楚这京师的细况不成?京中百姓出入京门,迁入都要等级录入的,那茶商我也有所听闻,不过而立之年便小有家产,还是白手起家,十年前便来到京师。国师难不成认为我朝司录十年都未曾发现那人非善类?” 朝中官员不敢擅自言论,这两人一个是国师一个又是协办大学士,虽说那国师极少参政,可皇帝却十分信赖他。宁俞觉得,这朝野果真不怎么适合他,于是抬眼瞥过站在一旁的盛文浩。 盛文浩一挑眉,昂着头很是不屑,而后挺身站出来,先是微微一躬身,而后道,“启奏陛下,微臣倒是觉得国师的提议很是妥当。如今妖孽横行,不仅是冀州,河南河北均有被妖魔掌控的地方。且近百年来神巫的数量增多,不少神巫心生邪念,微臣本为冀州丞府,冀州百姓遭受之苦微臣十分痛心。且国师一心为我大昭,必然是有所考察提议如此。” 不等那王论说话,皇帝便颔首,那个盛文浩,在冀州时便同那宁俞协作处理了神巫的事,“朕亦有此意,便照国师之意办吧。” 宁俞骑着马回了国师府邸,而那盛文浩则悠悠坐着马车。宁俞以往纵是国殇,在朝为官这种事还是颇为不在行。啧啧,盛文浩啧出声,摇摇头,英雄不复当年啊。盛文浩并未回府,反而是到了国师府。一手拿着黄灿灿的圣旨,一手托着宁俞扔给他的兵符,大摇大摆走进去,也不管那询问的下人,把自己直接当了主人就往里走。下人见这情况也不敢拦,只道,“盛大人,国师大人在正厅会见来客。” 盛文浩一时也想不到这宁俞见的是谁,他背后那群老旧友还的确不少归隐的。一进屋子,却看见两人好端端坐在屋子内,面面相觑,气氛有些微妙,就等他这么个插足进去的缓和一下。一眼瞥过去,那个被宁俞禁锢的墨儿竟也好端端站在龚玉身后。盛文浩一顿,不太了解状况,冷漠道,“这人倒是有些气魄,是你找来的哪位仙友?”这几日盛文浩忙于自己的事务,还当真是沉迷凡人的把戏。宁俞也只是传书给他,告知纸鸢回了天界,这其中的细节的确也没有细说。 于是挑眉示意他坐下,“他便是龚玉。” 盛文浩微微蹙眉,语气更加冷漠,他还真没想到,来客竟是宁俞要找的那个龚玉。“我倒是忘了这事,你竟自己给找来了。” 龚玉没回答,只两手环抱,手里也拿了个金灿灿的文书,只是还泛着金光。似是对盛文浩手里的凡物颇为不屑。“两位既然都来了,东皇太一下了诏书,两位可有兴趣看看?” “无。”盛文浩当即拒绝,他自进来时,便看不顺眼这人,“你拿回去吧,我没什么兴趣,一丁点儿也没有。” 宁俞扶额,觉得有些无奈,还是跟纸鸢好相处一些。龚玉没有搭理盛文浩,见宁俞点头,便打开文书,看了眼上面龙飞凤舞的小字,面不改色又合上。却转述道,“罗生堂的司命掌司已归位,国殇划入谪仙位列。然凡界国殇门下的神巫日渐强盛,且渐渐脱离掌控,东皇太一感念国殇往日的功劳,以及司命掌司六百年前的英勇无畏。故暂委任宁俞为罗生堂下主事下仙,将神巫之事做个了结。这样,六百年前的事情才算终结。” 盛文浩嗤鼻,“谪仙对神巫,还真是有意思。” 只是宁俞并未说话,走过去接过那一纸文书,刚触碰上,仙骨与余下的修为便散去了大半。那龚玉却并未有什么不同,盛文浩有些不解,便听见那龚玉继续道,“我如今在东皇太一座下当个闲散上仙,且这些年修行,尔等怎么比得过我。” “...” 龚玉站起身,抖了抖一身长袍,“天界如今对此事颇为重视,加上东皇太一体恤,便让司命掌司协助主事下仙,也算是盯着这边了。”说着,不去看那宁俞忽然变了的神色,接着望向盛文浩,“并让文煜神巫好生辅佐,兴许事毕,还能得个仙位。” 听他施舍的语气,盛文浩面色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神有些发狠了,“不必了,我同你这位、闲散上仙走的不是一条道。” 第六十七章 往后的计划 “夫人,听闻你在帝君大殿上力争,将东皇太一说得哑口无言。为国殇留下后路?”宁俞坐在木椅上,身体却倾侧靠近一旁的人。 纸鸢端着茶,呼出一口热气,也不看宁俞,淡淡道,“并未,我只是去他的后院喝了杯茶。”只是那杯茶她都没拿起来。 宁俞不依不挠,又道,“听闻夫人求了东皇太一,他才肯首让你来协助为夫?” “也并未,这个是东皇太一自己添的决策,我亦是今日才知晓。” “……”罢了,记忆虽然恢复了,性子还是这个模样。 今日京师天色十分好,晴朗无云,就连之前下的雪都已经融化,除了草丛于墙角还有些冰雪外,地面已经见干,出来活动的百姓便多了起来。就连丫鬟下人们做起事来都要活络不少。 龚玉与那盛文浩势如水火,尤其是盛文浩,颇为看不顺那龚玉,宁俞在一旁也没心思管他们,打开文书后,看着那入眼的诡异小字,也学着龚玉默默合上,龚玉虽傲慢,这东皇太一的文书却不会造假的,至于内容,见到纸鸢便知是真是假了。而后便瞧见少司命领着纸鸢出现在屋子内,宁俞直接站起身,却因修为散失一时间有些不稳。少司命垂眸,交代墨儿好好协助,若有事,也可通过墨儿传信。 宁俞等着回天界的两人走后,又赶走了盛文浩和墨儿,让外头的丫鬟斟茶进来,倒是将外面守着的丫鬟吓了一跳。方才只离开了那位盛大人和小院子里的小公子。另外那位客人怎么突然变成了国师夫人...丫鬟一顿,见宁俞今日心绪见好,便笑着走过去倒了茶,还对着纸鸢唤了一声‘夫人’,而后看见宁俞满意一笑这才离开。 一时间,屋子内又有些沉默。等纸鸢喝完茶,宁俞好生看了她几眼,这才沉声说道,“本以为若你想起以往的事,说不定会怨恨于我。或者回到天界之后再无见面的可能。却没想到,始终是我小人之心了,夫人心里面...” “国师,”纸鸢突然打断宁俞,倒是让话说一半的他生出一番忧虑来,却听纸鸢转移了话题,“我看了少司命的文献,国殇几本隐匿这些年并未有什么多的作为。故发下去的文书,也只是贬谪罢了。而国殇下面的神巫,却有三位如今勾结在一起。只是我只知晓其中一位在京师,具体是谁我也没看明白。他们倒是颇有心机,变换角色掩人耳目,只能看出里面有三个人。” 宁俞没有回话,伸手掰过纸鸢的脸,让她看着自己,“夫人,直至方才龚玉道你会前来,我才明了夫人情义,” 纸鸢实在不大喜欢这么肉麻的话,忙拍开他的手,抖抖一身的鸡皮疙瘩,“罢了罢了,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了。”宁俞一喜,却听她继续说道,“只是时间隔得太久,我着实不大清楚你说的情谊是什么情谊。但东皇太一的指令不可违背,我也就暂且将就一番与你合作。” 宁俞只是带着浅笑,将盛文浩留下的文书和拿过来,现下说得太多也没什么意义,纸鸢心里依然还有些其他的顾念。“你所说的那身在京师的那个神巫,兴许,就是我所调查的茶商李漠。” 说起来,那李漠应当是未曾想到宁俞会反过来担下少司命给的任务,始终还是凡人,对天界的形势并不了解,故他直接在自己的家中使用法器和符箓设立了阵法,就如这国师府邸一般来驱妖监控。而宁俞自来到京师不久之后便对这阵法十分在意,因这阵法的设立和他所使用的皆是颇为古老的手法。只是毕竟这并非什么恶念的东西,便也就视而不见。且最近冀州之事发生之后,那阵法便消失了,盛文浩只是到处一转,纵然对方换了皮囊,却还是被盛文浩一眼瞧了出来。 纸鸢听他说完,啧啧嘴,忍不住道,“盛文浩也算是神巫的半个祖宗了,那人也是活了这么长,没道理不认识他。” 这倒并未让宁俞感兴趣,盛文浩变幻的能力很是了得,以往便骗过不少人,更别说区区凡人,于是回答道,“他道是懒得去受那李漠的十八个响头,大庭广众之下,有失他朝廷命官的身份。” “明明是老祖宗这个头衔更厉害一些吧...”纸鸢黑着脸,她这几日也知道了那盛文浩就是与宁俞最亲近,也是神巫中离天界仙神最为接近的文煜,这才明白那盛文浩为何在冀州时,他会觉得这人很是自以为是,一言不合。 宁俞轻笑出声,“我倒是不解,盛文浩似乎谁也合不来。” 纸鸢一顿,瘪嘴无奈,那人就那副嘴脸,不大好相处,但是转念一想,盛文浩朋友实际不少。“大抵是他朋友觉得跟他一起出现很是没脸。否则谁愿意跟着一个昂着脑袋鼻孔朝天的人到处出言不逊招人不喜。”说着,伸手拿过宁俞手中的文书,气势恢宏一看便是一气呵成,纸鸢心里冷笑,东皇太一还真是活出了新花样,当年一手好字就这么被自己折腾废了,“真是那李漠的话,如今便暂时不要打草惊蛇,想办法从他那里找出其余两个神巫。他们下面也是有一些传信的神巫。” 宁俞站起身,看外面似乎时辰还早,“自然,冀州之事其实并非他们亲自授意,而是抛出一些意图,而下面的神巫自作主张,这才行踪暴露。但,这却无遗给他们提了个醒,天界并未松懈对他们的掌管。” “我从听闻不少打入敌方内部的故事,听说这种人叫做线人。我一直想试试这种感觉,不如我们也打入一下如何?” 虽然宁俞很是想说这是最花时间且不知成效的方法,而且如今他是谪仙,她真身还是小妖,实在力不从心。但见到纸鸢发光的眼神和雀跃的模样后,还是颇为欣喜如今这么活泼小心思的纸鸢,“就凭你我现下是不行了,他们认得我。且你归位的事情早已在三界传开,无人不知司命掌司真身乃是兰花,定然会忌惮你的。” 纸鸢觉得很是有理,稍作思忖,咧嘴道,“其实盛文浩此人还是很有能耐的,我觉着我可以去和他叙叙旧。” 第六十八章 说动盛文浩 通政使司副使的府邸是一处普通官家的院子,因位置并不太好,便一直空着。盛文浩刚来第一日,那安排的官吏丝毫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直接送到了这里,门匾虽是新置的,但院子里打扫得并不走心。 三个徒弟瞧了一眼,二话不说忙让下人重新收拾。盛文浩却似乎很是喜欢这个地方,晃着手里的折扇四处走了一圈。 作为管家的徒弟不愧是当了多年的管事,不过两日,就将府里重置得很是得体,就连墙面,也再粉饰了一番。 纸鸢坐着国师府标识的马车大摇大摆去了那盛府,一开始她也是拒绝的,马车在京师内慢不说,她耳力好,偏偏能听见别人议论。但宁俞却说盛文浩府邸周围都是官家的院子,把守的侍从不少,懂些妖魔异术的也有。纸鸢知晓他接下来想说什么了,无非是说她修为低,打不过,于是纸鸢很是识趣直接上了马车,不再给他说下去的机会。 盛府门口是两个守着的门侍,和一个七八岁模样的门童,一见是国师府的马车停了下来,忙端着小板凳便跑过去放在下脚的地方。 纸鸢很是受用,凡人这点就是不错,于是下了马车站定后,循着以前的记忆,温婉轻言道,“这个小童倒是讨人喜欢,你家盛大人可在府上?” 走来的另一位门侍是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急忙作揖回答,“盛大人昨日便收到口信,知晓夫人今日拜访便早早候着了,夫人请。”说着往旁边一站,门内则站着个丫鬟等着来带路。 廊道内十分洁净,两旁种着不少植株,大抵是冬日的缘故,角落处特意洒了水免得太过干燥。而每隔一个梁柱,便挂着两个灯笼在房檐两边,纸鸢抬眼多看了几下,却发现那灯笼各个都是镂空雕饰,还镶嵌玉石,且就凭她的眼力,里面的蜡烛还各个是贴了符箓保护,免遭风吹灭。 拐了个弯走几步,便有几名丫鬟站在那里,端着热茶和披肩,就怕主子突然口渴或是突然起风受凉。 不得不说,这盛文浩不愧是在凡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小日子过得有模有样。就连他下头的徒弟,深谙了凡人的这套:怎么舒服怎么折腾。 丫鬟将纸鸢带到了正厅后屈膝行礼便不进去,只是侧身站在一旁。纸鸢刚踏进去,就听得里面盛文浩说话的声音,“许久不见,国师夫人,请坐。” “...”纸鸢一顿,微有些错愕,但又见后面的奉茶的丫鬟还没走出去,便僵硬着笑意回敬道,“这才听闻盛大人升职,倒是晚了一步恭贺。盛大人近日可好?” “国师夫人客气了,为陛下做事,是下官的...” “得了得了,别叨叨了,”纸鸢等那丫鬟走出去,便再也不耐烦,直接打断盛文浩的话,“怎么,当个官儿还来劲儿了。” 盛文浩气一滞,冷着脸短起一杯茶来喝。这不是还没跟个命官夫人正式打交道,想着这纸鸢恢复了记忆,应当跟那些没什么区别了,没想到还是这副脾性。 纸鸢也喝了口水润润嗓子,而后说到了正题,“我记得以往你变幻的功夫很是厉害?” 那人不语,只是看着自己的茶盏。 纸鸢又道,“听国师说,要不是他跟你相熟才能见了你数次之后认出你来,一般人是不会看出你的?” 那厮还是不说话,只是将茶盏放回旁边的小木桌,轻咳一声。 正厅门敞开着,里面却没有下人碍事,屋外也是悄无声息。纸鸢瘪嘴,深吸一口气,觉着这人很是挑战她的耐性。却又坐直了身子,温言道,“盛大人果然气度非凡不减当年,想来那变幻的法术也是修炼得炉火纯青了。” 盛文浩这才一笑,摆摆手道,“国师夫人谬赞了,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罢了。” “...”纸鸢觉得,这人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货色,得哄着捧着,让他满意了才肯罢休。“那么盛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大人您能否协助?” 盛文浩听到这话终于恢复了原来的不羁,往后一仰道,“说来听听,我便知晓无事不登三宝殿。” 左手旁的茶壶嘴儿冒着热气,袅袅茶香在干燥寒冷的房内消失得很快,纸鸢拿出宁俞整理出来的信息,放到旁边的小木桌上,“京师的茶商李漠,也是罗生堂盯上的人,只是他背后的神巫过于狡诈,且这些记录少司命为安全起见,都是让下面的人考察的,整理出来也并不是很详细。所以,首要的是找出与这个李漠勾结的神巫。” 那薄薄的几张宣纸轻轻飘起,顺着烟气便稳当飞到了盛文浩手中,他只一瞥,“你竟然会识字了,很了得啊。” 纸鸢假装没有听见,她原本就识字好吗?继续道,“我知你能力不凡,我若要学这法术,恐怕三年五载都骗不过多少人。便想着让你变幻我的模样,将我的真身隐藏过去,好接触那李漠。” 盛文浩一脸冷漠,他知道那宁俞已经没什么保留了,皆是这女人惹的祸,将国殇划为谪仙。然,他实在不太明白,宁俞为何会同意让她来找他帮忙,“以身犯险的事,不太符合宁俞的风格。” “他如今自身难保,做什么皆是以身犯险。” 盛文浩啧啧嘴,说话真难听,不过是修为散失,若要比试,她还真打不过。“可我为何要帮你?” 纸鸢叹气,挑眉又取出了东皇太一颁下的文书,“这里面明明白白写着,要你协助。你若不肯,那就只能让我们去送死了。” 文书还冒着金光,在这屋子里十分碍眼,盛文浩黑了脸,方才他怎么没发现她竟带了这个,“天界与我何干,你们要送死我也不觉得可惜...” “哦,大抵你忘了,国殇的神巫也归我掌管,你若不肯,我便只能以你违抗指令,削你的修为。你这一身禁术也无处施展,我也一并帮你废除了吧。这样,也算是给天庭一个交代,免得怪罪这件事没有处理好。” “...”盛文浩右手一紧,手里的几张纸便被撕碎,额头似乎有隐隐青筋露出,他面无表情,扭头直直瞪着纸鸢,“脑子回来了倒还口齿伶俐,我算是小瞧你了。” 纸鸢一笑,“如何?你可别忘了,若你入了仙籍,一些禁术可只是对凡人而言,天界有许多并不禁止的。”盛文浩什么短处也没有,难得捉到把柄,偏偏这人甚是喜欢研究禁术,越是没人研习的,越是感兴趣,越是学得精湛。这个癖好外头只传言是那盛文浩生性古怪,其实也只是一种优越感罢了。 “罢了,我同宁俞朋友一场,当真红颜祸水。”(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得便宜卖乖 纸鸢看着桌面上那一侍卫的衣裳,实在高兴不起来。那盛文浩虽然终于点头肯帮忙,却不认为纸鸢有那个头脑能一步步取得李漠的信任,且这个过程太过漫长,还不如当机立断,来个釜底抽薪。 于是,盛文浩捏了个决,隐匿了纸鸢兰花真身,看起来竟是十分轻而易举,看得纸鸢很是怀疑。那宁俞乃是国殇,再怎么隐藏也易被发觉,故盛文浩提议让纸鸢潜入李漠府上,寻找蛛丝马迹。 “我、我一个人?”纸鸢拿着一张不知宁俞从哪里得来的李漠府邸的布局图,看着大大小小的院子,以及标号的该走的路线和应当避免的区域,唔...看来他们是早已有潜入的打算的。“我从未干过这个勾当,有些心虚。” 宁俞一笑,深深看了盛文浩一眼,后者却端起茶埋头喝了一口,视而不见,“这是展现你的机会,夫人。” 纸鸢瘪嘴,“你们两个大男人让我一个弱仙女儿去做苦差事,倒也真狠心,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 “恕我直言,”盛文浩放下茶盏,清清嗓子道,“他们都是弱凡人,我也只是个凡人,宁俞如今品阶比你还低。” 纸鸢咬牙,哪有像他这样,活了千万年的凡人?!拿起那衣服便自己出去。身后宁俞的声音渐渐变小,走到一半,她却放缓脚步最后站定。虽说以往的事情几乎都想起来了,可她总觉得还有些重要的东西。她能好好站在这里,自己的魂魄好好的在这身体里,皆因姥姥用自己的修为在替她稳固,所以,姥姥才提前羽化。 然,天界其实是想留下她的,回到天界后,仙神都并未刁难,反而是能帮便帮她。这样一来,姥姥将她隐瞒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呢? 东皇太一让她来凡界的事情,并未声张出去,故连文书,都是龚玉带下去的。凡界的神巫和一些国殇自然是想取她的性命,天界才能管束不了。 纸鸢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有些难受,忘记的时间太久,久到她已经分不清爱或恨了,已经忘了爱着宁俞的那份感受了。她自嘲一笑,罢了,眼下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只是不知道宁俞究竟这六百年来是怎么过来的。 京师商人不少,但做出些名气的,朝廷都得好说的也不过是四家。而李漠其实也只是其中最为低调一家的,附属商贾。李漠年纪不大,刚来京师时站不稳脚,但其实还是有些经商的头脑,于是便跟四大世家当时颇有些威望的黄氏。而后黄氏逐渐淡出,虽然依旧在京师商贸占据很大的部分,但却不知什么原因没了以往的高调。 纸鸢施法找准时机隐了身形便一跃翻进李府。李漠大概也是家缠万贯的,家里的打手也不少,不过也是普通小厮的打扮,半个时辰便要四处逛一圈。纸鸢身上带着那京师铁骑的玉符,宁俞给她的那套衣服便是铁骑的便服。到头来竟打入了铁骑的内部了吗...纸鸢无奈,按照记着的路线顺利便找到了一处书房。纸鸢只是在外面看了一眼,这书房八成有隐蔽的阵法,一旦触发,必定会惊动李漠。 纸鸢瞧见不远处走来的几名丫鬟,心念一动,便悄声靠近,稍微施法,最后面的丫鬟便没了踪影,而她自己正好化成那个丫鬟的模样,也学着埋着头一起走。书房门槛稍高,纸鸢一顿,便也跨进去。那盛文浩做事虽不情愿,但至少走心,应当将她罩在凡人的幻形之下。 “今日老爷回府,书房内定要好好打扫,不落灰尘。不该碰的、该碰的都是老规矩了,这便散开速去打扫吧。”前头稍微年长的丫鬟转了过来,说完这番话,纸鸢前面的几名丫鬟都微微前身称是,而后当真拿着抹布拿着扫帚便分开了。 这屋子内看起来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书房,比起宁俞的书房,倒是多了不少古玩器具,应当是主人不在,屋子内便并未点香和暖炉。 李漠乃是神巫,若要知晓此人的底细,只要找到他的法器,作为神巫祖宗的盛文浩便有法子知晓此人的来历,甚至能知道他所接触的其他的神巫。 纸鸢不清楚这个丫鬟该做的,但在这屋子里却又不敢施法,便只好埋着头走到最里面尽量降低被发现的可能。并依靠着微弱到不能察觉的感知,来寻找这屋子内有灵气的东西。 天界有这么一个说法,万物趋向同,大抵和凡界的归一差不多。若是有灵气的东西,灵物便会偏靠过去,若是含着妖气,那便逃不过妖物的视线。这大抵是妖灵初生之时,为了生存,自发产生的能力。就如植株向水向阳,自我没有意识,但身体为了存活却在这么做。 若是这般,让纸鸢来这里,的确不失为最好的选择。 但这屋子内的东西都太过普通,能让纸鸢留得住视线的,除了进门正对墙面放着的一尊神像,便再也没有别的了。纸鸢拿着抹布走到佛像前,谨慎打量,它偏生是开了光的神像,委实算不得法器。 纸鸢假装出去打水,走到拐角处将那变走的丫鬟寻了回来,而后匿了身形走到一旁。那丫鬟也只是微微一愣,看着手里的水盆有些懵,后面跟着出来的丫鬟从她身侧过去,她才回过神,蹙眉去打水。 可惜了纸鸢当年学的那么多法术,如今也只能用用这些耗法力低的。她抱着胳膊啧啧两声,扭头却忘了下一个该去的地方在哪里。正努力回忆时,身旁一闪,有人竟拉着她瞬间闪到距那屋子十步开外。 纸鸢大惊,退后一步这才看见来者竟是同样匿了身形的盛文浩,有些不解,“呵,竟是盛大人,你如何在这里?我还没看完,待会儿再来接应我。” 盛文浩心里叹气,若非宁俞放心不下,非要他来看着,他也实在想不到这个纸鸢竟靠那神像那么近,“今日到此为止吧,若要再看下去,李漠回来定然会察觉。” 这话有些突然,纸鸢一愣,李漠还没回来才是最好时机,为何突然要回去,“方才也无人发现我,阵法我也没踩着,李漠如何能发现?” “是无人发现你,”盛文浩有些无奈,他有些佩服宁俞了,这纸鸢还是个犟脾气,要不是现在的情况,他真想拂袖就走,“那神像是李漠的,上面定然做了手脚。你气息吐在了神像上,若非刚才我拉你离开,那神像便要诱发阵法了。” 纸鸢蹙眉,半晌只道,“你在外头都看见了,岂不是很厉害?怎的还要让我一个人潜进来?这倒让我情何以堪。” 盛文浩满脸无辜,嘲讽道,“你道这般有趣,宁俞便这般安排,你还要如何?啧啧,女人心海底针,这宁俞越活越没脾性,忒惯着你了。” “...”(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一场鸿门宴 纸鸢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那盛文浩不仅说她能力不足,还难伺候。回到府邸之后一言不吭,走到宁俞面前将那玉符一扔便自己回了房。只是心里却很清楚,这两人其实早有计划。既然如此,她便暂且不做多余的事情好了。 宁俞本还在整理资料,没料到他们会这么快回来,有些不解,更没料到纸鸢这么个行为。倒是看见盛文浩在后头冥思不语,便也就暂时没有管纸鸢,问道,“怎么?可有什么发现?” 盛文浩一身便服,最近微长的胡渣让他多了分魅力,他往凳子上一坐,垂眸不语。宁俞却也不急,只拿着自己找来的东西在旁边看着,等他想好再说。 手指关节轻轻敲打着圆木桌,过了半刻钟盛文浩手指一顿,瞧了眼宁俞道,“那李漠,怕是早有预料。” 先不将李漠此次外出的时机作为考虑,盛文浩在纸鸢跟着那群丫鬟进去之前先四处逛了一圈,他府里三处书房,皆有一尊神像好好摆着。若每个屋子都有神像,大抵还能认为这个李漠心向天道。偏偏只有存放贵重东西的书房内有,神像这种东西,在凡人眼里不应该放在祠堂吗?且,那神像瞧着眼熟。 再者,那神像施了咒,同那阵法相生,一屋子内只有那神像存着点灵气,若是仙妖查探,怎么也会好好去瞧瞧吧。只是幸好纸鸢魂魄不全,那神像反应不太灵敏。 听他这么说,宁俞也蹙了眉头,“如今国殇的形势初定,国殇下面的神巫必定会遭受牵连。李漠不动声色也就罢了,却还在此刻回老家修缮老房子,这由头倒是奇怪。” 盛文浩眯了眼,看来那些神巫想有所行动了,虽说他们加起来未必是他的对手,但偏偏这宁俞已经搭不上手了,纸鸢修为依旧那般境地,形势还是堪忧。且他也没有预测未来的能力,不知晓他们有什么计划,“不论他以什么缘由去做什么,现下也布局好了。” 宁俞只轻微点头,看着今日京师铁骑送来的东西,“那李漠商道上认识的不少,但皆保持着平淡的关系,并无什么特别的地方。且都是贸易往来,那些商贾也没什么可疑的地方。想来其余两个神巫并不在这里面。” 纸张翻动,盛文浩抬眼就瞥见纸角落红色的印章,嘲讽道,“这京师的铁骑都被你叫来做这些了,还真是憋屈。” “他们乐意。”宁俞一笑,无视盛文浩不屑的眼神,似乎很是满足这群歃血为盟,见惯刀光血雨的将士去跑跑腿,找找资料。 “...话说回来,若我没有看错,那李漠府上的神像还算有些来头。”盛文浩略微斟酌,还是说出了口,“与阵法相辅的法器,这凡界早就所剩无几,且那神像还能探析灵力。你女人的踪迹,估计瞒不过李漠了。” 盛文浩虽然施法变幻了纸鸢从外看去的真身,但那也只是似幻术一般骗骗眼睛,灵气并未改变。 宁俞一顿,放下手中的东西,他一早便也就料到。京师铁骑中不乏有女人,他便一开始将纸鸢插进铁骑的里头掩人耳目。就算他们知晓司命掌司在这里,短时间内仅靠凡人躯体没那么容易找出来,且他对盛文浩的能力还是很信任的。“我只知能与阵法相辅的神像世间只剩下三类。这几百年来也是颇有些失踪的谣言,你瞧见的可是哪一件?” 盛文浩叹气,数千年前妖魔乱世,这类法器实属常见,但后来渐渐平定,神巫便将能傍身的法器作为上选。而那几尊神像,虽然已有破损,外头再重新镀了金,但依稀能看清原本的构造,“那是东皇金樽。你应当记得,最会造法器的大师。” 话已至此,宁俞明了。曾经闻名三界,最会造法器的便是一位谪仙颢冥。盛文浩最初成为神巫之时,便想拜颢冥为师,只是颢冥只造法器,决不参与神巫的事情,故拒绝了他。但实则也对盛文浩讲了不少有关法器的东西。 东皇金樽乃是颢冥大师绝世之作,是按照东皇太一的模样造成的九樽神像。数千年前现世之时还引起了轩然大波,传言九樽形成阵法,就连东皇太一也逃不了禁锢。 不过这也不过谣言罢了,东皇太一兴致较高,亲自跑去验证虚实,并未能完全囚禁住东皇太一,然最后颢冥大师亲手毁了三樽。 “传闻颢冥大师之所以毁了三樽,是因当年东皇太一并没能挣脱,而是两位司命上神合力协助,颢冥大师怕九樽落于不轨之人。”盛文浩一脸严肃,没想到那李漠居然有三樽。 宁俞点头,他还略有印象,“我记得颢冥大师是有徒弟的,莫非那李漠便是他徒儿?” “非也,”盛文浩摇头,那李漠是神巫,与颢冥大师的规矩相悖,“颢冥大师故去后,他徒弟便没了音讯,但我见过他徒弟,乃出自妖族。但那李漠那般布置,却有些那个徒弟的作风。”实则,是在防他。幸好派去的是纸鸢,否则,他便要被暂且困住在那李府了。 怪不得,神巫能与妖族勾结。宁俞沉吟,盛文浩提起这事,想必也是很有把握了。那颢冥大师也算他半个师傅,自然也有些师门情义。宁俞这才取出一封邀请函。虽是红色的信笺,上面几点墨迹,倒是衬得内容有些严肃,“李漠的主家黄氏今早差来请帖,似乎是察觉了我们在调查李漠,故想和我们商谈。” 黄氏也不过区区商贾,这闻名的京师铁骑皆是人中翘楚,功夫上成还有其他的长处,再不济也不会蠢到暴露自己的行踪。调查李漠也才刚刚开始,那黄氏就已经知晓了,还如此心急。 盛文浩蹙眉,张口却转了话题,“这黄氏不是想开脱便是想贿赂。” 宁俞一笑,只反驳道,“当朝国师铁面无私。” “罢了,那便是鸿门宴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神巫对小仙 京师铁骑百名着了便装,各个挺拔身姿,虽然大都是二三十是男人,却也有几名女人。黑长发高高竖起,披着斗笠,分布在黄氏大宅四周。三俩在对面的茶馆内,三俩在道路上站着,与周围的百姓融为一体,乍眼一看,也不过是过往的路人。 宁俞难得坐着马车过来,一路上人不多,却不少人瞥过来。马车后面跟着两个骑马的铁骑兵,倒是好好的服饰一眼便瞧出气度不凡。但纸鸢却穿着相同的衣服坐在马车里。 昨夜宁俞便去了纸鸢的屋子,亲自将那衣服以及玉符带了过来。而后让她今日跟着一同前去那黄氏府邸,只是纸鸢如今的身子有些不大协调,短时间内掌控不了骑马的技术,故宁俞便选择了马车。 黄氏的府邸外围植树,且在这闹市之中,前门处必然有些喧闹。 马车一停,纸鸢便首先出来一跃而下,红色的红绳将长发束起,个子虽小巧却有力。刚着地,那黄府门口守着的门侍还未走来,她便转身站在一旁,一手还握着身侧的剑柄,等着宁俞出来。老实说,这剑虽好,但着实有些重量。 马车后的几名铁骑兵下了马,将栓绳交给门侍后便站到纸鸢旁边,等那黄氏的当家人黄润生以及正妻走过来后,其中一名铁骑兵便拿出玉符和国师府的令牌,躬身行李,宁俞这才出来。 凡界等级身份的确是个麻烦的东西,且随着朝代变更,变化也不小。纸鸢花了三个时辰才终于对自己如今的身份有些熟悉,条条款款不能僭越的规矩,以及不同人之间的身份贵贱。她忍不住在心里哀叹,还是仙妖好,那东皇太一身份算个最高的了,丝毫没有架子,就是为人不太耿直外,还算好相处。 “国师大人屈身莅临,草民三生有幸!区区寒舍,望国师大人海涵,”说着便见宁俞微微颔首,便抬手相邀,“这边请。” 宁俞虽不若那盛文浩看着亲切,也不如男身的少司命来的文弱,细看眉眼之时还有些严肃,但展颜一笑,又让人觉得温暖和煦。纸鸢在旁边看着,面色不动,那黄润生有些发福,鬓角有灰白的头发,身旁的妻子却貌美如花,看着三十出头,别有一番韵味。啧啧,还真是有福气。 前厅已经摆了几个方桌小宴,黄润生是主,宁俞是客,客桌却比主桌靠内,却面对着摆着。三两个丫鬟见人来,也无人指挥,便将手里的暖酒倒好,先上了几个凉菜熏肉小碟在方桌左端。 宁俞先落座,纸鸢和另外两个铁骑兵就坐在宁俞旁边却稍微内置的三个小桌前。黄润生和他妻子最后才入座。纸鸢端端跪坐着,觉得许是等他们入了门才安放的方桌,否则怎么会这么巧有他们三人的位置。 “国师大人每日忙于国家大事,为陛下分忧解难,忙里受邀前来,小的当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宁俞一笑,慢悠悠回答,“国事谈不上,最多护我大昭安泰罢了。你我皆是大昭子民,各司其职,黄老爷何故妄自菲薄。” 一主一客寒暄几句有的没得,这边三个铁骑兵也不抬手取筷子,就干干瞪着那边谈笑风生的黄润生以及其笑靥如花的娇妻。 眼看着热菜要上了,宁俞也是不急,就这么耗着,全然不提那请帖上所说的‘商谈李氏之事’,那黄润生也是沉得住气。等那第一道热菜终于摆了上来,热酒也三盅下肚,黄润生身旁的娇妻的瞧了眼这边的纸鸢,温婉笑道,“老爷,瞧那姑娘打扮,也是那京师铁骑吧?姑娘好端端的,带刀上马,可不害怕?” 那黄润生在旁边只笑着,假惺惺说了句,“贱内鄙浅,小小商女没见过什么世面,国师大人莫要见怪。” 宁俞没说什么,扭头瞥了一眼纸鸢。纸鸢这才面无表情回答,“家国当前,身先士卒,无什么可惧的。” 那娇妻一声赞叹。再怎么,在仟冥山听过的语录也有些印象,这种看似霸气,最好铿锵有力的短句最是唬人。那宁俞只是挑眉,面色如常,似是有这想法也是理所应当的。但纸鸢却晓得,那宁俞很是赞扬她的回答。 黄润生似乎抓住了这个话头,轻声赞叹后又望向宁俞,“国师亦是国之栋梁,近日这京师铁骑都跟随左右必然事态不小。且我义弟李氏府邸有阵法保护,发现有人闯入,似乎来头还不小,也不知国师所做的事同我义弟有什么联系?” 这话突来显得有些突兀,纸鸢瞥了几眼那含笑的娇妻,却听宁俞回答,“国之事便是民之事,这京师之中,谁人能免去关系?” 外头有商女琴落弦起,古琴之音瑟瑟鸣。热菜接一上来,铁骑兵依旧按照规矩坐着,却并未动嘴。黄润生面不改色,却不愿再闲聊下去,“国师这次大整神巫之风,清肃勾结的朝廷命官,我那义弟虽修习法术,虽与朝中有些关系还,但也只是个小商贾罢了,望国师大人高抬贵手。” 宁俞挑眉,这个李漠,当真了得,“与朝廷有关系并无大碍,只要与妖孽无关便作罢。黄老爷也知晓,近几个月都有妖孽谋害百姓之事,实则是神巫参与作祟,那冀州便是例子。” “您的意思是,我那义弟同妖作孽?”黄润生轻笑出声,“国师当真笑话,我义弟为人我最是清楚,都是老实本分的商人,绝不会干这些勾当。更别说参与谋害人命之事。” 黄润生身旁的娇妻拿起手绢擦擦嘴角,宁俞便察觉身后丫鬟动了,却装作不知晓,只是扭头看了眼身侧的三人,“人心叵测,是与不是,查清了便真相大白,黄老爷坚信,自有你的道理。我身为国师,却不得不走这个流程,以安抚人心。” 屋子内一阵僵持,面色不大好看,最外面的铁骑兵忽然站起身,剑、鞘分离,朝着门外道,“何人在此鬼鬼祟祟?!” 商女琴音戛然而止,纸鸢和另一铁骑也站起来,四周查看。黄润生一脸惶恐,忙站起来,旁边的管家便跑出去,而后匆匆进来,“国、国师大人,黄老爷,是李爷。” 宁俞始终坐着,未曾有什么反应,纸鸢望过去,这才见到一直提起的李漠,棕黄色的长衫外罩一灰色的大氅,偏瘦的身量的确夹着那么分铜钱的味道。那李漠瞧了眼黄润生,跨进门槛之时,纸鸢忙走到宁俞身旁。只见大厅一阵白光,四面的窗户以及李漠身后的大门立即被法术封死。而后东西南北四向隐约有金光闪现,“东皇金樽。” 黄润生面色恢复如常,同李漠并肩站着,只是身后那娇妻似是被吓得不轻,不知发生了何事,却又不敢开口打破这局面。另两个铁骑也过来护在宁俞面前,纸鸢一动也想跟着,却被宁俞一把抓住护在身后。纸鸢有些不解,分明是要隐瞒身份的,如此不就会被怀疑了吗?但一抬头,见宁俞面色严肃,不肯松手。 李漠一手放在脸前,人身迅速走到一角,站在两金樽中间,那黄润生亦是如此,两人嘴角何契一动,四面佛像迅速吐出符箓,朝着宁俞飞去。站在最前的铁骑急忙上前拔剑一挥,刚切开一张符箓,被破坏的黄符便爆破开来,将他冲击在地。宁俞深深看了一眼纸鸢,她立刻会意,亦是抬手念诀,光整的地面迅速有根茎生长,冲破石砖,挡在黄符到达之前将四人包裹在内。这法术是当年从罗生堂处学来的,少司命拥有起命万物的本事,这种基本的小法术,在罗生堂倒算不得什么。 就在头顶处刚好封锁,外面便是一阵爆破声以及撞击的声响,地上的铁骑恢复站起来,同另一名铁骑似是见惯了这种场面一般,都握剑站在前后。纸鸢长舒一口气,这粗壮的根茎便消散,外面的烟雾有些迷蒙,宁俞也垂眸,周身有些戾气散开。那黄润生以及李漠已经不见了踪影,转瞬之间,铁骑便与其中一人刀刃相见,铁器摩擦迸出火花。纸鸢谨慎望向宁俞身后,却见宁俞狠将她一拉,一长剑便静止在宁俞身前,纸鸢这才发现,李漠握住剑直逼她而来,却让宁俞施法控制。另一铁骑见状看准时机举剑劈去,那李漠身子一倾,竟像是被一股力拉扯,直直后退站定躲过一剑,还趁机张嘴念咒有符箓骤现缠绕在剑上,任铁骑怎么劈砍也甩脱不掉。而他身后的金樽则在吐露着金光,李漠右手隔空往后一甩,那铁骑便被拉扯起来飞向门外,阵法似是感应一般,将那铁骑放了出去。那黄润生虽然发福,身体却轻盈,几招之下便将那铁骑控制,也如那李漠一般做法。 那娇妻已无人管,早已没了踪影,大厅内只剩下四人。四周烟雾终于散去,地面已经被破坏不成样子,头上的房梁却因有阵法结界,并无丝毫损坏。 “我倒是没料到,你们竟认得纸鸢。” 李漠张狂大笑,那黄润生亦是眯着眼得意。纸鸢大惊,两人皆是神巫!但进门时她丝毫没有察觉这黄润生有什么问题。“天界的司命掌司,有谁不知?宁俞谪仙,今日不同往时了啊。” 语罢,那李漠举着长剑向宁俞而去,这长剑亦是出自名家的法器,斩妖亦能斩仙。宁俞推开纸鸢,那李漠分明比黄润生修为更高,匆忙嘱托道,“好生护着自己!”而后一跃而起,刚好擦过那剑身。 纸鸢卸下护甲,早说都认识她了,她便不戴这玩意,重不说还没什么用处。黄润生也拿着剑朝着纸鸢袭来,从她后方的金樽口中还有黄符吐出,纸鸢咬牙念咒,藤蔓从脚前生起缠住长剑之时却被斩碎。她大惊,急忙侧身,根茎护住身后,只能施法大量耗费修为来自己面前展开一道屏障。等黄润生剑柄被屏障阻挠,立刻闪身收法,黄润生便和余下未曾爆破的黄符撞击在一起。 瞧他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纸鸢叹气,幸好这神巫不大厉害,体格又大,来不及闪躲,否则她便没这么好运气了。想着便念咒让这黄润生昏睡过去,这才回头去寻宁俞,却没想到脚下一弱,差点栽个跟头。不过是强行施了修为支撑不了的法术,竟就疲劳至此,纸鸢啧啧几声,明明获得新生,这些年在仟冥山究竟都荒废了多少时日。 抬眼时,正巧看见宁俞到了自己面前,阻碍那李漠的偷袭。李漠嘴角带笑,颇为自信,宁俞反而有些吃力,占了下风,纸鸢知道宁俞修为才被散去,这李漠看着有些能耐,便张口道,“你这小人,我乃上仙,竟也敢偷袭我?小心大司命断你性命!” 李漠落地往前一蹬,便落在离两人几尺之远,十分好笑看着纸鸢,“司命掌司如今越发讨人喜欢了,能断我性命之人不就只有上仙你吗?”言下之意,若是纸鸢死了,便无人能动他了。 纸鸢讷讷看了眼退后一步的宁俞,赶紧回忆咒法,往前一步站在宁俞身前,眸光一动,便念起咒来。那李漠周身光晕散发,他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嘲讽般看着她。纸鸢念完最后一句,光晕膨胀,眼看着便要奏效,阻断李漠的命途,直接送他去往生,却没想到光晕浮动两下便消失了。“掌司,你法力还够吗?可要我借你一点完成这咒法?” 宁俞不语,自从他进门之时他便传信给了盛文浩,却不见他的踪影。这李漠定然做足了算盘。纸鸢却气得不轻,指着他骂道,“就你有法力了不得?瞧你这德行,还不是个小小神巫,当年看见国殇可是要烧香磕头的,如今反了天了!” 李漠脸色一黑,四樽神像一齐吐纳黄符,却绕过李漠从两人身后袭去,而自己亦劈向纸鸢。宁俞眼中一狠,搂过纸鸢,等她施法生出根茎之时,便施法抵抗李漠。却在李漠与那黄符将近之时,根茎忽然坚硬转向,直直刺进李漠腰腹,而后面的黄符全数击在宁俞背后。 “宁俞?!”(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墨儿搭把手 纸鸢只感觉宁俞胸口一震,而后便是他的重量压着自己。她抬头一看,宁俞吐出一口血来,却用衣襟挡在了她身上。 那李漠瘫倒在地,用于护住身体的符箓散落地面,可见宁俞耗费了法力来冲破符箓的保护。四周的金樽还依然好好飘在空中,丝毫没有什么变化,但周身的金光和吐纳已经消失。这李漠纵然用了厉害的法器,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躯体实在脆弱。 宁俞往下一坠,单膝便跪在地面,捂住胸口喘气,纸鸢扶着他的胳膊,蹙眉问道,“你、你可还好?” 宁俞勉强一笑,后背灼烧,衣衫破损,这冬日的严寒却又将伤处冻得发红。纸鸢起身瞧了眼,微有些愧疚,于是施法想替他疗伤,却被宁俞一把抓住制止。 纸鸢以为他是不信自己会疗伤,急忙解释道,“这种伤我在罗生堂还是学过一些治疗的法术的…” “你法力损耗得厉害,一点小伤自己便会好,不值得你再使用法术,”宁俞说到一半歇了一口气,靠在纸鸢的肩膀费力站起来,“如今还是想想如何出这金樽的阵法吧。” 纸鸢本想说‘分明是他耗损得更厉害’,但听到后半句,还是觉得先出去最好。于是只是施法变出一厚厚的大氅披在宁俞的后背,天寒地冻的,他也不是不坏之身,若是冻坏了也还是不好。两人四刚站定要到金樽处看看,正北方向的金樽却忽然被外力一击,从纸鸢身旁擦身掠过去,而后便是墨儿从渐渐扩大的破洞出进来。纸鸢架着宁俞,看着不过自己一半身高的小妖精,浑身一颤,带着些钦佩道,“墨儿,士别三日,你有点厉害啊。” 墨儿一身黑色的袍子,看着还有些薄,面色如常,淡然解释,“那座是仿制的,比不得真品。” 旁边心有疑惑的宁俞这才松了口气,他还诧异为何这李漠有四个金樽,竟连盛文浩也骗了过去,这匿藏的本事着实了得,原来,是鱼目混珠。墨儿见宁俞了然的模样,继续说道,“我们直接捏个诀回去,免得这宅子再生出什么事端,只是我为了找出这仿制的也花了些法术,如今,没法子将我们三人都送回国师府邸了,宁俞这模样想来也伤的不轻。”说着便望着还有些精神的纸鸢,却见她僵着脸,三人气氛一阵尴尬,墨儿懂了,如今是两个使不上力,一个完全脱力,形势窘迫啊,于是转身,似是没说过刚才那番话,“盛文浩被人拖住了,便嘱托我过来搭把手,你们是坐着马车来的,坐回去也没什么不好。” 纸鸢讪讪一笑,其余三个金樽都已经落地,宁俞的精神越发不济,始终硬撑着,于是轻声道,“要不,你睡吧,我还能撑着你。” 宁俞缓步跟着走,面露苍白,却展颜笑道,“那便有劳夫人了。” 大厅外已有几十铁骑兵守着,这黄府的小人们早已经被控制,只是这个大厅内部情况不得而知,于是还没有人妄自行动。墨儿一个小身板挺拔,走起路来却颇有风范,外头的人本等着宁俞出去,冷不防看见这么个小孩泰然走出来,不免一惊,前头几个正要拔剑拿下,却见后头国师被纸鸢搀着出来。 那墨儿不知什么时候将宁俞的兵符拿在手上,直接晾在了外边,而后带着稍显稚嫩的嗓音安排到,“黄李两神巫意欲谋害当朝国师,望诸位铁骑拿下之时搜身干净,免得留下什么来方便日后逃脱。”说完,数十名铁骑便直接进去,看见里头残破的模样,还是有些心惊。 马车内多了软垫,纸鸢小心将宁俞扶上去而后移开大氅看了几眼,因天儿太冷,血凝得很快,部分还和大氅固在一起,墨儿上去后不动声色,假装没有瞧见。 “盛文浩遇到谁了?竟被拖住了?”纸鸢忍不住小声问道。 盛文浩的确是收到宁俞的讯息,只是还未起身,便有人找上门来。墨儿在国师的府邸,亦是那盛文浩给他传了信儿才得知此事,自然不清楚那盛文浩出了什么岔子,于是老实摇头。 纸鸢垂眸,三个神巫就算那黄润生和李漠皆是,却也还剩下一位,以及背后勾结的妖族。再者,那宴上黄润生的娇妻,着实有些让她不太舒服,金樽阵法发起只是她都还未出去,转眼之间就没了踪影。宁俞和那盛文浩所知晓的东西,纸鸢也都从宁俞那里听来了些,能有仿制得如此厉害的东皇金樽,还能拖住那盛文浩的,便只有他们所说的颢冥大师的徒弟了。 马车轱辘走着,黄府已经乱做一锅粥,外头的百姓也是吓得不轻,本来还好好的,几十个人飞似的冲进那黄府,过了许久便见几人上了马车,朝着国师府邸过去,看来,这京师的几大商脉要变了。 “那少司命最近可有什么新的消息?本以为能凭借李漠找到其他的神巫,没想到他们竟这么快动手。”且那李漠分明认得她似的,纸鸢细细一想,她认识的神巫,着实没有几个。 宁俞坐起来,纸鸢一看,忙坐过去好让他能倚在自己身上,免得后靠直接又牵动伤口,“摆宴商谈,想来也是不过是为了证实你的身份罢了,只是他们低估了你我的残存的能力,以为只要拖住盛文浩,便能成此事。” 墨儿在一旁冷笑出声,纸鸢听见也忍不住道,“我也高估了自己不剩多少的法力,”说着又看了眼虚弱的宁俞,“难得想象,当年叱咤风云的国殇宁俞如今是这个怂样,真可以写个手札,就叫做‘国殇堕凡,前路可见’。” “...”墨儿只是看着宁俞黑了的脸,而后想起应该已经捉拿起来的神巫,“听闻凡界有拷问凡人的规矩,似乎很是有趣,可否让我去问一个?也当做我也做了些事情。” 纸鸢刚才一直紧绷着精神,这会儿安全下来便放松了些,说话便也就合着本心,“你这个模样,换做是我我也不怕,你如何能威慑到黄润生?更别提那个李漠了。” 才说完,旁边的宁俞却说‘好’。 墨儿点头,望向不解的纸鸢,“我是妖,施幻的妖。纵然我不可怕,身处幻境中的噩梦,就不是恐惧所能形容的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李漠入幻境 是了,她是青芒,幻术了得。 纸鸢没有再说话,她心里忽然回想起来,从她回来时,便发现墨儿的身体已经由青芒占据。也并非是她有多了得,而是墨儿本身的根骨并不上佳,倒是屈就了青芒的魂魄。再说,多年前的朋友,怎么也比旁人清楚。 青芒虽然不算那龚玉的人,但实际上是站在他那边的。纸鸢垂眸,马车内顿时没了声音。青芒的确化作人形去跟皇帝相遇,但现在想来,她变成的玉琈的模样,也只是想借此多少说一些以前的事,好来激起她回忆。就算她亦是想让她好,也会生出芥蒂。 纸鸢没有说破,青芒便也就没有明说自己取代了墨儿。 去时纸鸢总觉得这长街太长,许久都不曾到达那黄府,此刻回去之时,却不过几句话的时间。国师府邸的人已经得了铁骑带来的消息,太医与丫鬟们都早已候好,纸鸢便搀着宁俞进了屋,只淡淡看了墨儿一眼。 一旁的铁骑走上前来,三四十岁模样,也是瞧见了墨儿拿着兵符下令的模样,这么多年见到的事情,以及偶尔遇到的妖魔,他清楚这个墨儿不是个普通凡人。于是他直接走到将兵符当做挂坠挂在身上的墨儿,拱手请示,“小公子,那黄某和李某二人已被分开关押在官衙,接下来可作何打算?” 墨儿站着一时没动作,兵符是盛文浩提醒他带上做善后安排的,接下来要做什么他如何知晓,于是回答道,“我要去见那李漠,剩下的,你去问盛文浩,让他作安排。宁俞伤的不轻,此番折损得也厉害,却一直硬撑着,三日之内没什么进展你也别去打扰他了。”说着便跨步要出去,只是走了两步之后,又想到了什么,继续道,“还是你带我去吧,免得多出许多麻烦事。” 铁骑心惊肉跳听他说完,他果然没有猜错,这个小孩,看着十岁左右,说话老成也就罢了,还直呼盛大人和国师的名讳,果然不简单。 国师府邸内本是要修建地牢的,但宁俞却制止,只道不愿这府邸多那些血腥气。于是铁骑便将两人关押在府衙的最内部,由几名铁骑亲自看守。府衙地牢潮湿寒冷,外头的囚犯皆缩在墙角不愿动弹,看到了来者,却发现只是个男人领着个小孩便也只是将自己抱得更紧来抵御严寒,每到了冬季,这地牢的犯人又不知要冻死多少。 铁骑握住剑柄大步往里走,嘴里呼着热气,嘴唇也有些干裂。而后面的小孩却穿着看似单薄的衣襟,面色红润,看不出一点儿冻着的意味。 李漠还未醒来,腰腹被简单止血包扎,就那么躺在占着湿气的地上。铁骑将这牢门的钥匙拿出来,却见墨儿朝他摆手,便躬身走到一旁跟其余守着的铁骑站在一起,时不时眼角瞥过来。 墨儿眼眸微光一闪,脚底的地面似是水面般的光圈涟漪晕开,渐渐扩大,继而那李漠周身的场景便变了。本不平潮湿的草蒲竟化作了一床榻,背后本是暗黑的墙壁,却幻化成了光亮的窗户,日光犹外照射入内,看着很是舒心。外头的铁骑却什么变化也未曾感觉到,那李漠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惊醒,悠悠睁开眼,看了眼站在屋子外的那个人,看不清脸,却看得见是风骨不凡得男人。李漠本精神恍惚,这时大惊,也不顾腰腹的伤处,连忙站起来,“大人,属下一己私念,听从了那白狼的挑唆,这才先行下手的。” 那人影并未张嘴,李漠耳畔却听他道,“三座金樽本亦是用来对付宁俞,如今却落入宁俞手中,众神巫早就备好一切,却功亏一篑,这责任,你与黄润生担当得起吗?” 一阵气流冲撞过来,将李漠弹飞撞到后面的床沿上,他闷声一哼,吐出一口乌血,却还是面前回到前面,“属下知罪,但那白狼...”还未说完,李漠却忽然住了嘴,又看向外头的人影,“你并非是...你是何人?!” 墨儿一顿,冷哼一笑,这人倒是有些意思,也怪自己只能使出两成的能力来造个幻境。李漠看那人影忽然消失,四周一望这似是秋季的屋子,再回过头来,便见那黄润生的妻子蹲在自己旁边,含笑说道,“我这白狼怎么?分明同我计划好了的,成了你我利益均沾,败了你我权当技不如人承担便是。为何生死关头却想将错误推卸在我头上?” 李漠皱了眉头,觉得恍惚不大真实,但眼中这人,的确是那白狼没错,“缨大人??” “如今知道称呼大人了,我这白狼如何,你却还未说完。” 李漠咬牙愤懑,将她一把推开,而自己却又倒在一旁,大口喘气,半晌才道,“你究竟是何人,竟对我施幻?雕虫小技!” 墨儿叹气,站起身来,“你倒是厉害,这都看出来了。” 李漠闭上了眼,这屋子看似日头带着暖,地面与墙壁却实在寒气入体,且说话的语气还是欠缺火候,“想从我这里问出什么来,你们倒是打得好算盘,但我李漠,如何能被你们左右?” 墨儿脚底又晕开涟漪,却并未回到那地牢的场景,她已经猜出不少东西了,四周突然开阔起来,寒意却比那地牢更甚,李漠感觉胳膊处有腥热的温度,睁开眼一看,却极度后悔。那手触碰到的,分明是血液,远处惊雷不断,地面却是尸首残骸,妖、人、仙死伤无数。李漠震惊张嘴,这场景,他此生绝不会忘记。墨儿化身自己原本青芒的模样,就站在李漠的身旁,淡然看着远端光电迸出的电闪火花,以及地面冲上前的妖族和死死守住与之抗衡的凡人,“听闻仙妖之战,败的是妖,胜的是仙,但其实凡人损伤最重。” 李漠睁大了眼,朝着那边望去,一眨眼功夫,自己便身处战争的中心,他一眼便看见,那群站在众凡人之中的,满脸带着血渍,却士气膨胀的人。 “想来你也是活了许久的神巫,为了变换身份,不得不占据他人的身体,以至于法力也不怎么了得。只是,”墨儿一顿,也望着那群冲过来的人,“若是出生在仙妖之战前,便定然跟这场仗,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当初选择神巫之时,也是带了些惩处的意味,让那些逃跑的凡人来平衡凡界的妖族,除非功德圆满,否则再无转世的可能。”只是这个想法并非所有仙神都了解,但至少龚玉是如此理解的。 李漠一顿,不明白她为何让他看这些。只是,她说得没错,他的确也加入了这场仙妖之战,也的确,他逃了。上头一妖物落地,当中穿着艳红长袍的女子便一跃而起,狠狠刺中那妖物的头颅,却不料那妖物毫无痛楚,反而一挥手将她推到一旁,直飞出了数十尺外,周身还有黑色的烟雾笼罩着,那女子闷哼吐出血来,动弹不得。而另一边站在最前面的黑衣女子亦拔刀念咒,光笼罩在长剑上,和旁边的一被血迹染得乌红的男子一同将那妖物劈成两半。却并未因此松懈下来,那男子看了一眼躺在远处的红衣女子,对着打算过去的墨色长袍的女子微一点头,又接着跟着往中心跑去,踩踏在尸身之上,淋着一阵血雨。 墨儿笑了,瞥过面色变得凝重的李漠,望向那个跑远的男子,“你既然没有胆量去斩杀妖魔,何来的胆量想杀掉这场征战中活下来的宁俞?若非他们尸身挡在了妖物的面前,还赐予你们捉妖的本事。你们这群凡人,何来这千万年对抗妖鬼的筹码。当真是好笑。”(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关系可亲近 纸鸢记得,当年少司命入凡渡劫,兜兜转转一百三十年才终于归位。可急坏了罗生堂一干仙神,连大司命手底下下的人都焦头烂额,大司命脸色一日不如一日,说话越发精简没有情绪,私底下还去看了许多回。还生怕少司命在凡界再度转世,又错过回来的时机,却也还是庆幸那少司命去渡的不是情劫。不过还好,少司命平安回来,归位的宴席摆的颇为宏大,就连湘水的两位上神以及国殇姥姥都请来了。那场宴她自是在场的,只看见一群女官下仙忙个不停,端着酒酿佳肴到处走动,还相互寒暄。届时她穿着罗生堂惯有的长袍,站在门口干干望了一眼,便打算不再进去。因实在感觉多自己不多,少自己一个反而还腾出了空地。 现下似乎也是这么个状况。整个国师府乱作一团,宁俞的屋子里更是三个太医站着轮流看伤口,屋外十几个丫鬟端着托盘,拿着布巾,屋子内更有小太监和几个丫鬟候着。这大冬日的,往屋子里一杵,就是一股热意。纸鸢仔细斟酌了一番,还是抬腿进了门。 宁俞趴在床上,下半身盖着棉被,背部则裸露出来,太医忙着清理伤口上药。屋子中间站着一太医着笔写着药方,剩下一个则看着那满是伤口的背部蹙眉摸着胡须,“国师可是被什么所伤?这伤口看似烧灼在肌理,但脉象却虚浮不稳,颇有侵入骨髓之感,下官恐这平常的药物治标却不治本,国师会落下病根。” 这个太医倒还有些能耐,纸鸢瞧了一眼,宁俞是被法器所伤,伤口冒着黑雾,但凡人却看不见那东西,若是普通凡人一般是活不了了。宁俞并未回答,却只是苍白着脸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纸鸢。而后那太医便也看过来,四目望过来,纸鸢一愣,而后清了清嗓子,这才道,“实乃法器所为,若有些有灵气的药草,倒能好得快些。” 太医眯了眼,只能躬身道,“若真是如此,下官肉眼凡胎,瞧不出什么灵气不灵气。也只能开些调理的药材辅助国师疗伤。” 宁俞点头,表示默许。 三位太医来回嘱托用药与禁忌,还不忘给纸鸢说一遍。纸鸢讷讷听完一长串如何吃食,如何起居,何时喝药最好,到最后太医终于停顿下来,深吸一口气。纸鸢挑眉,“太医你说了些什么?我没大听清,你再说一下。” 灰白胡须的太医喉头一梗,转而看了眼后面的丫鬟,抖着眉毛道,“国师夫人莫要太过忧虑,好生照顾好国师,其余的交给丫鬟便罢。” 纸鸢讪讪一笑,待他们走后,这才靠近宁俞,让丫鬟们都出去顺便带上门,屋子里虽然炭火烧得旺,却还是有些冷,纸鸢扶着宁俞翻身坐起来,耐心帮他穿好中衣而后再让他趴下盖好被子。许是太医处理得有些久了,他皮肤竟有些发凉,不似以往那般暖和。 纸鸢当时被他护着本想说几句感谢的话,此刻面对面却不知怎么说不出口,生生咽了下去。纸鸢也不晓得,就算是恢复了记忆,自己与宁俞之间的这份生疏是从何而来,兴许宁俞也是清楚的,故也并未做出格的事。这屋子内两人都不说话,纸鸢便坐在床沿打量着闭目休息的宁俞,知晓他并未睡着忍不住想缓和一下气氛,“话本里的男人总是了得,护着里面的女人分毫不损还很霸气,为何你如今这么弱?” 宁俞睁开眼,叹气,勉强笑着,“夫人你厉害就成。” 暖炉里的炭火忽然被烧得一响,声音虽小,在这屋子里还是听得见。纸鸢忽然想起,当年仙妖之战时,她与宁俞身着墨色衣袍,而宁俞却站在她身前,纵然四方都是妖魔,鲜血飞溅,却始终护着她。纸鸢修为在姥姥和宁俞面前并不算高,但那时便知晓,自己施法能护住国殇,尽量减少伤亡。只是她能力终归有限,到最后实在没什么法力支撑,只能硬拼,也因此,玉桴受了伤,没能护住。 后来宁俞也的确修养了许久,东皇太一还赐了不少法器和灵丹辅助,且那时有了仙根,表面上便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如今这么怏怏趴着,还算是头一回。 “罢了,其实我是想说句谢谢,那符箓炸在身上还是疼吧?”纸鸢讪讪一笑,还是道了声谢。 宁俞却并没有笑意,反而面色有些严肃,半晌才回答,“这般生疏倒教我如何作答。”她便知晓会是如此,微一笑,便转移了话题,“话说回来,我瞧着那黄润生的妻子很是不对劲,只是我看不出来她究竟是人是妖。”那女人从头到尾表现得都还算得体,只是中途忽然开口问铁骑身份的她,就算是感兴趣,却也有些突兀了。况且后来消失得太快,更是不太对劲。“方才铁骑来报,整个黄府都没有半点她的踪影。” 床上的宁俞扭过了头,像是是没什么精力,他长年与妖凡两族打交道,淡淡回答,“妖身。” 纸鸢无奈,这德行,盛文浩做过。那盛文浩的脾气她是招惹不起,这宁俞他还是知道怎么对付的,“瞧你是困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这就先去墨儿那边看看。” “......”宁俞一顿,很是无奈,本指望纸鸢只是这么一说,没想到还真有要起身的趋势,于是忙道,“之前便有消息,那黄润生的妻子应当是李漠找来送给黄润生的。” 纸鸢挑眉坐下,恍若没有说过方才的话,“我倒是没见过凡界的神巫有将妖养在身边的,一般为了修行,不都直接取其内丹吗?” “那便又是你以为。”说着,宁俞突然支起身子,扳过纸鸢便欺压上去,稳当亲在她唇上。纸鸢睁大了眼睛,倒是没料到他忽然有这个动作,只是还没来得及推开他,宁俞便靠在她肩上说道,“夫人让我靠靠,这样似乎要亲近不少。”(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缨珞的兴趣 屋外屋内果然还是不太一样,院子里的寒意在纸鸢开门的一瞬间便侵入衣襟。一般门外只有三两个丫鬟候着,今日却足足有十个丫鬟。纸鸢发烧的耳根早在推开宁俞之时冷却下来,心里的确有些隔阂,但却并非是她急着逃出来的理由。而是突如其来的头疼,和一些似乎遗忘的记忆片段。 她抱着胳膊走了几步,脑子里闪着刚才回想起的画面:苍穹山巅之间,踩着灰蒙的云雾,宁俞一身深的衣袍,就站在距自己几十尺远的乌云上。纸鸢啧啧两声,这场景和之前青芒施幻之时有些像,只是她当时不记得以往,便没有在意,而后更是一直没想起来当时发生的是什么事。 抬头望了眼长廊道,纸鸢捏了个决直接到墨儿的屋子里。本想先到门外,但一想外头丫鬟小厮守着,惊到他们还是不大好。刚落地转了个身,就看见墨儿已经回来,在床上垂眸打坐。 墨儿并未睁开眼,淡淡说到,“正巧,我打算去寻你的。宁俞如何了?” “没什么大碍,”纸鸢走近了些想坐在放了软垫的椅子上,不忘给自己倒杯热茶端着润嗓子,刚才那一会儿也就一个多时辰,这么快就已经回到屋子里,看来他是有收获了,“要来找我定然是十分顺利,可发现了什么?” 那领首的三个神巫,李漠与黄润生便占了俩。而勾结的妖族,李漠口中的白狼是逃不了干系。墨儿用着颇老成的语气,睁开眼道,“三名神巫还有一总领大局的人物,只是李漠谨慎,不曾提到。这次的事是他擅自行动,与黄润生本想将你与宁俞一同除去,却没想到高估了你们,且那四座金樽的确和缨珞有关。” “缨珞?”一顿,她并未听过这个名字,“这是何人?你晓得名字,看来有些名气。” “...”墨儿面部没什么变化,却似乎被她这话噎住,顿了许久才终于道,“她便是颢冥大师的徒弟。” 纸鸢睁大了眼睛,传闻颢冥大师的徒弟颇为老成,天赋极高,可惜了是个妖族的白狼,就算造了法器,也发挥不了多大的能力,反而容易被法器反噬。不过这个徒弟也很是有想法,亦造了不少斩仙的法器,故天界不太容得下她。只是还好这位徒弟遵从自己师傅的规矩,也是造了不少送到凡界斩妖驱魔的东西,只是相比于颢冥大师的几件传世之作,缨珞造出来给凡界的还是普通了些,大抵因她是妖。 不过在妖界,缨珞的名头可与颢冥在天界中的地位比拟。 “怎么这名字听着像是个女的?”她都只知道颢冥有个徒弟,姓名并未传开,就连男女也不知晓,“宁俞的确也是怀疑这位,可我只是不太明白这缨珞有什么理由要跟着神巫来对付宁俞,那颢冥大师跟我们是当真没有过节。” 墨儿并未真正见过这位缨珞,但是妖族中亲眼见过的对她的评价却出乎意料的一致,“她便是位放荡不羁,恣意妄为的女白狼。”数千年前妖族帝子想要一件折仙的法器,寻遍了大师都不曾有一件得心应手的,于是找到了这位缨珞。传闻那日缨珞心情甚好,见到妖族弟子前来,虽然对方态度有些倨傲,却还是毕恭毕敬呈上了一把半尺宽的大剑,锋利无比又有千钧重量。妖族帝子不知怎么很是满意,拿着剑便走了。只是没过两日,传言妖族帝子折损了一半修为,半条命丢了。“她因给妖族帝子一把斩妖的大刀作为武器,而名声大噪。” “...”纸鸢想笑,觉着这人有些意思,“看来我们两界的传闻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墨儿摇头,缨珞的确做了不少由着性子的事,但绝对是有所考量的。从未有人敢找上麻烦,就连那个妖族帝子,而后也只是将那大刀包好,差人原原本本送了回去,此事便这么不了了之。过了百年才有人猜测,缨珞身上带着一件颢冥大师送给她用于防身的的法器,就连妖族帝君也不得不好生对待的武器。“她师承多人,满身技艺与谋略。只是跟着颢冥大师的时间最久,仙界才认为她是颢冥大师的徒弟。缨珞做事从来不看利益,只看兴趣,故在妖界若想请她帮忙,只要够有趣,便不用花费多大的本金。且她有近千年未曾露面,这次之事,恐怕也是兴趣二字。事发之前,她似乎搜集这凡界的奇珍异宝,李漠便让她暂且住在黄氏的府上。” 能和一群神巫一个阵营,跟国殇为敌,说到底也是跟天界抗衡,这兴趣一般人还真是玩不起。“这么说来,她竟是那个黄润生的妻子?”黄润生生意比李漠更大,知晓的商道更宽广,跟着黄润生的确更轻易得到一些东西。不过纸鸢却更是纳闷了,既然这人这般有个性,那黄李二人的能力分明成不了大器,为何会计划这事,“这个当口来对付宁俞,难不成是想一探我们余留的能力?” “她喜欢棋逢对手,”墨儿想了想,还是老实说道,“一探究竟兴许也不是为了背后的神巫,而只是为了决定是否要继续罢了,大抵,她要收手了。” 这话说的倒还比较委婉,纸鸢干笑两声,没好气说道,“你也只是耳闻其人,未曾亲眼打照面,说的好似你很了解她。” 墨儿站起身,看了眼屋外。其实他回来前去见过盛文浩了,拦住他的人已经没了踪影,只是被法器所伤的划口,却清晰在脖颈,难以掩饰。两人面面相觑,一个性情冷淡,一个倨傲冷漠,墨儿并未开口询问,却很清楚和他碰面的就是那个缨珞。其实墨儿并未对他们谁输谁赢感兴趣,更对他的伤口来历没什么想知道的,盛文浩却在他开口说话之前嘱咐了一番,丝毫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方才我见过了盛文浩,他兴许是败了,故并未多提,只是道那人善法器。且据他的意思,那人似乎觉得这般下去没什么意思,打算要回妖界了。”墨儿说道,末添上一句,“那人是缨珞无疑。”(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往与今之别 纸鸢一步一步往地牢深处走去,明显感觉到潮湿的地面,以及凡人察觉不到的怨念与恨意,甚至还有徘徊在此还不肯离开的魂魄。天界是没有设牢笼的,就算是犯了大错的仙神,也没有暂时收押的说法。这大概和东皇太一的性子有些关系,他向来将事情交给别人处理,而后便不再过问,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这般没有责任的方式应当会有许多搁置的事情,但其实,恰巧相反。东皇太一下面有一群极能干的人。而揽事最多的,莫过于司命上神。 少司命倒还好,为人谦和,但是大司命的威严却是无人敢质疑的。故一旦事发,必定立即就被处理,毫无拖沓的理由。自然,天界在某些地方还是设置有关押的大殿。因而,这大概是纸鸢活这么久以来,头回踏足这种地方。 若不是定性好,看惯了轮回转世,还是在罗生堂里面工作,聚集在这京师最为庞大牢笼里的怨念,当真瘆得慌。铁骑面无表情在前面带路,把着大刀好生看着后面的国师妻子,时而还与这冤魂直接对面接触,纸鸢在后头看着都替他心惊。要是天界也整个大囚笼,说不定哪天里头的人一反,估计天界要折损得厉害。 越往里走,越发昏暗,这狭小空间内的味道也着实不大好,但李漠却在里头靠着墙面垂着头,似乎睡了过去。纸鸢对着那铁骑微微颔首,而后走到里面,脑海中经文闪现,眸光变得清而亮。而后整个屋子都笼罩在一种看不见却能感受的光芒里。纸鸢红唇轻启,声音却缥缈威严,“去君之恒干!” 这个法术同盛文浩当时所用的招魂相差无几,只是盛文浩只能招,而她却能送。几步之远的几名铁骑顿感身心一滞,半晌才反应过来,眼神清明时才发现纸鸢垂眸就站在自己面前,似乎已经站了许久。站在前面的铁骑忙到,“国师夫人?发生何事了?” 纸鸢瞧了眼后面倒在一旁的李漠以及另一个牢笼里也倒地的黄润生,只觉得莫名有些寒意,只是象征性紧了紧衣服,而后淡淡说道,“我方才叫你带我出去,喊了几声都没有反应,我倒是想问怎么了。” 那铁骑忙抱拳谢罪,而后急忙带着她出去。 纸鸢唇色有些发白,她一直不喜做这种事。虽然在那罗生堂,本应该像少司命一般,做着掌生的工作。却因为独特的国殇出生,世间只有她一人能掌控国殇与当年那部分特殊的神巫的生死,故,她也算是大司命手下的人。后面黄李二人已经只剩下躯壳,魂魄想来已被大司命收走。而原本被抽离的魂魄,游荡在天地之间无**回转世,少司命也是找了回来,幸好时间并不太长,还未入妖道。 墨儿告知她那少司命这些时日已经通过他的了解,追溯到了那黄李二人的来源,只是这两人早该在四百年前便轮回。只是因机缘巧合和学得了禁术,强行将他人的魂魄赶出躯体,而后占据别人的身份,凭借此法,才能活到现在。在凡界,也有种禁术被称作借尸还魂,只是黄李二人的更为厉害,能不损伤他人的魂魄,白白在别人躯体里面度过阳界的光阴,而后别人的魂魄若是运气好没受到破坏,便会直接前去转世。少司命并未明说,但言语之间也是暗示那机缘巧合,恐怕就是背后的神巫作祟。 纸鸢叹了口气,从不太热闹的街道独自往回走。那铁骑本要安排下人准备马车送她回去,但纸鸢却制止,执意要自己回国师府。铁骑无奈,便也只能任由她,而后私底下让人跟着并传信给了宁俞。她也懒得说什么,反正她也不会做什么,一个凡人跟着,丝毫不会影响到她。其实,今日和墨儿的一番交谈,有一些往事如烟之感。 同青芒相识之时,也不过是因要去和蛇族交涉,这才有了些接触。而后一来二去竟成了朋友。纸鸢深以为,青芒是那典型的蛇族的女子,寡言清冷。就如那蛇族的族长,十万年年纪的黑蛇,却有一副二十岁出头女人皮囊,未施粉黛却是个十足的冰美人。纸鸢只见过她两面,但这个族长惜字如金得紧。她本是应了少司命的嘱托,要去换万年的蛇皮送到彼时正渡劫的东皇太一那里助他顺利归位,而前去借之前,纸鸢准备了不少由头,见那族长不言语,便生生说了半个时辰。到最后族长却一脸冷漠,丝毫不在意般只送了一个字,“准。” 而后带着一东皇太一亲自相赠的万年仙草以及几壶绝世的佳酿感谢,亏纸鸢同样说了不少好话,最后蛇族族长只回答,“客气。” “...”这般一想,青芒还是甚好交流的... 纸鸢摇摇头,将自己拉回了现实。她一直便知道,这个青芒看似清冷,其实却是个体贴懂心的,只是蛇族独来独往的习俗,让她也是千年形单影只,这才甚少与他人交流罢了。果然还是因为为仙为妖,活的时间还是太久,久到容易将自己的情感都埋没起来。就从青芒猜到金樽有一个是假的,而后凭借从李漠那里知晓的加上去见了一面盛文浩,断定有那缨珞的参与。甚至在她守着宁俞的这一个时辰来,还将这里的事情通知了少司命,并收到了她的旨意。这六百年来,青芒不再回妖界,更一人修行,还亲手毁了那跟随自己的小兔妖。无法想象,她能自控到什么地步。 相比之下,纸鸢倒是大不如前了,修为不怎么高了,就连脑子也不好使了。回过头一想,那,宁俞呢?所有人都变了,所有的感情都淡了,为什么宁俞还和以往一样对她,甚至更好,一心护着她?可就连她自己在见到宁俞之时,不知为何都多了些其他的东西。 纸鸢还没想明白,却忽然停了下来,街道上来往的人并不多,就连轿子整条大街都看不见一辆。她一身淡粉色的大氅,在这百姓聚集的街道,还是有些惹眼。只是她的视线盯着正前方一家包子铺的大门,那儿站着一穿着粗布麻衣,手拿念珠,文弱微瘦,似是感觉不到冷的和尚。纸鸢眨眼,稍微有些雀跃,跑过去大声唤道,“小和尚、小和尚!姐姐在这里!” 宏安伸出去拿素包子的手一顿,后面跟着的铁骑亦是脚下不稳,差点撞到旁边的行人。 “小和尚,你说你,这么久也不跟姐姐打个招呼就没了踪影,我回仟冥山也没瞧见你,那破庙没人打理,都快成废庙了。你可是去了哪里?”纸鸢满脸笑意,颇有一种看着自己亲儿的感觉。还递着包子的老板亦是一愣,嘴角有些僵硬,这年头,江湖是越来越小了,连个和尚走到大街上都有人认识。 宏安回过神来,忙接过包子,而后躬身谢过,这才不慌不忙扭头看向纸鸢,“我在感悟苍生之态。” 纸鸢瘪嘴,走到他面前好好打量,许久不见,宏安下巴似乎有些长胡渣,她稍有些嫌弃,凑近小声道,“出门在外多注意注意,看你这样,以往白白净净的多好,如今都不嫩了。” 外头的人只是瞥了几眼,便又恢复如常。宏安叹气,她知道纸鸢回了京师,只是这段时日他去了京师周边的小镇,遇到被亡灵缠身的百姓,这才发觉自己以往限制于仟冥山山脚所看到的民生,果然只是冰山一角。以往的二十年他都不曾知道心之所向,如今,他却知道他开了的眼,和学到的经文不是只坐在那一山庙宇里,引导过往的妖鬼。而应当踏遍河川,就如师傅所说的那样超度生灵。“这般用词,莫非你如今转而入魔,以吃人修道?” “...”(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打算去北漠 话虽然依旧难听,但不论如何,纸鸢却觉得方才心中的不快似乎没那么重了。宏安对她而言,也算得上是这二十年来除了姥姥以外的亲人了。宏安手里油纸内放着三个包子,却伸手一递,示意她。纸鸢微一笑,虽说这包子也没什么特别的,吃过一两次便不那么喜欢了,但是既然小和尚请她吃了,那也就勉为其难接受了。纸鸢一口咬下去,有些烫嘴却暖到心里,开口的包子冒着热气,“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可要回仟冥山?” 宏安垂眸,之前纸鸢好似不是不大愿意走的,于是问道,“你要回去?仟冥山应当还是你徒弟的山神,如今发生了什么我也并不知晓,只是偶尔露宿荒郊野外,倒是听那些妖精说了些有趣的事。” 露宿荒郊野外...纸鸢咬完剩下的皮儿,讪讪一笑,就连她以往都不敢在仟冥山以外的地方过夜,那些神巫啊,妖精啊都可厉害了,眼神比白天都好使,一不注意便可能会被生吞活剥了去。这个小和尚头次出远门,胆子这么大。纸鸢咽回了夸奖他的话,这些说出来,恐怕那小和尚便挑着刺儿要嘲讽她,于是只道,“你听着了什么有趣的事了?我倒是最近见到的都是神巫,就看见了一条白狼,却厉害得紧。” 两人说话吐着白气,纸鸢步速倒是比刚才快了些。后面的铁骑并不认识这个小和尚,却也不敢多做什么,于是让另外一个角落的铁骑先回去将这人告诉宁俞,若是有问题,他便立刻下手。 宏安挑眉,心里却想着好似她见过的妖精都比她厉害,嘴上却回答道,“听闻天界一位厉害的司命掌司归位,似乎最近一些神巫便要被处理着,因此这些妖精少了些顾忌,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你也是妖,没有听说?” 这话后半部分纸鸢都没什么兴趣,却知道最近她发生的事宏安是一点也不知晓,脸却笑开了花,“听说过听说过。” 见她笑得有些忘了形,心里有些不解,“怎么?莫非你看见了?”纸鸢拍拍手,而后一跳站在宏安前面,双手展开,昂着头还自然转了一圈。粉色的大氅被她带动得飘动,丝毫瞧不出厚重的感觉,宏安嘴里还咬着包子,连忙咽下去,差点被她吓得噎着,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许久不曾见面,纸鸢倒是变化了不少,不若以前那般一眼便能看穿心思了,终于有些几百年妖精的德行了。 “看见天界那位厉害的司命掌司,你可有兴奋之感?以后要是有妖精欺负你,你就告诉他,你姐姐就是天界的司命掌司!” 纸鸢还是带着笑,颇有些得意。宏安却是一顿,多看了她几眼。二十年相处的兰花妖精,忽然成了天界的掌司,果然所见不过一副皮囊。宏安心里默念一句‘阿弥陀佛’,这些时日所到之处无一没有听到这位掌司,这般说来,以往的那个小妖精的身份,不过是一场云烟,做的一场梦。而面前的这个,才是真正的纸鸢,以往的二十年,只是他不小心闯入了他人的梦境而已。 忽然一阵沉默,纸鸢尴尬放下胳膊,有些不明所以,“你也不必这般严肃,像我这般亲切的神仙满天界都是,不用虚礼。” 宏安却叹气,面色恢复,抬腿继续向前走,只淡淡回了一句,“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果真是一件令人烦扰的事。” “...”言下之意,是说见到那些妖精所说的掌司之后,忽然有些失望了吗?纸鸢瘪嘴,她可是在做着大事业,保佑一方百姓!怎么说的话入耳不过三句呢?“你还没说你今后要做些什么?说个去向,免得以后姐姐找不到你。” 小和尚看了眼头上阴郁的天空,指了指北边,“听闻北寒荒漠,妖孽四起,兴许,他们需要一个引渡之人。” 纸鸢忽然觉得无趣了,难不成和尚看的经书,都说了应该前去荒漠那种地方吗?荒漠就是一片沙尘,妖气颇中,人烟稀少,就连道路上偶尔都能见到尸体残骸,“蛮荒之地不差引渡人,那里本就是妖魔的乐土,你去了也救赎不了那里的百姓,没准还会打上自己的性命。” “你这么说,想来你应当是去过的。”宏安放缓了脚步,只是,若不去那里,他又该何去何从呢?在这盛世之下,凡人的乐土上,反而容易不思进取,就是以往在仟冥山太过安逸,才会不知道世间还有数不清的百姓在受难,“只是我去意已定。就如纸鸢你如今知道了自己的道,晓得了今后该怎么走,就算不回仟冥山,你也有自己的身份与责任,而我却还徘徊在这里,踟蹰不定,不知究竟哪里才是我该走的路。若非亲身去体验,如何能知晓我的身份?” 纸鸢觉得这是第一次听小和尚说这么正经严肃的话,看来他最近也是发生了不少事,见过了不少人。就连这京师都算不上绝对的繁盛,还有受苦受难的普通凡人更别说边缘的地带了。她只点点头,宏安悟性很高,这个她毫无怀疑,这些年自己学习经文也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既然他有了自己的打算她也不再多说,“小和尚你当真是长大了,说话头头是道,一本正经都能将我说得哑口无言。” 宏安轻声一笑,又揶揄道,“如你这般没什么长进的我倒是再没见过了。” “...”纸鸢心情还算愉悦,不大想跟他争执,忽而想起之间见过的那个宁俞在蛮荒的朋友,于是说道,“不过你若当真要去蛮荒,一个人总有大意的时候,我有个朋友,名唤魏旭,乃是一条蛟龙,就住在蛮荒最北,你若是有什么倒是可以找他帮忙。他整日闲来无事,给他些事情做倒也好。” 宏安谢过,心中却思绪万千。纸鸢曾说她在仟冥山呆了五百年未曾出过远门,如今却认得住在最北端的一条蛟龙。宏安忽然打住了自己心中所想,瞥了一眼旁边的纸鸢,权当前尘往事罢,前路漫漫,这一去没准便是半生,却总有再见之时。(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暴风雪前夕 国师府邸已在身后,宏安不愿停留,本就打算到京师再来看一眼,顺便谢过宁俞之前的照顾,于是纸鸢也不再多说,带着他回去只是寥寥几语。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太阳一落周遭明显感觉到寒意,刺骨的风将街道上挂着的红灯笼吹落几个,在地面滚远。最近的一家店铺小二开始关门,朝着天角一瞅,眼看着应当是要下雪了。宏安忽然站定,往身后看了一眼,纸鸢本要送他出来,却被宁俞叫住,这般相别应当是最好的。只是宏安回过头,摇头自语道,“心魔。” 铁骑回报之时,宁俞听到是个和尚便知道是那个宏安。略微叹气便坐了起来,一直等着纸鸢回来。 大概是他失去得太久了,兴许就生出了这般如女人一样患得患失之感。宁俞端着茶看了一眼纸鸢,有些话他甚至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说出来,归根结底却是他怕了,怕纸鸢换了肉身就真的轮回了。他能感觉得到,纸鸢在他面前始终保持着初次见面时的态度,疏远。纵然回想起了以前的事,亦或者说正是因为什么都想起来了,才对他这般芥蒂。本来以为纸鸢记忆恢复之后便会不再见他,甚至可能会恨他,却没想到,她却在处理好国殇的事情之后直接就来了他身边帮他解决神巫。正因如此,他便期望更多。 纸鸢依然坐着等他说他方才想说的话,这么一会儿宏安都可能走出正街了,宁俞却还没有开口,于是有些不太耐烦,“你究竟要说些什么?若是不重要我再去送送小和尚,估计他还没有走远。” “纸鸢,”宁俞站起身,将茶杯放再旁边,而后走到她面前,伸手拉她起来,叹气拥她入怀,“我只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屋子里昏暗不明,点燃的油灯拉长了影子,纸鸢心却一动,有些说不出的感觉,讷讷问道,“全都说罢,我听得懂。” 宁俞胳膊稍微施力,将纸鸢更抱得紧了,全然不顾后背的伤口,“这些日子你总有些躲着我,我都看在眼里。我并不知晓我所做的是否够明显,然我如今却是当真不能看清你的心意...” 这话纸鸢是感觉有些突然的,虽然他说得的确是如此,只是...纸鸢抬起手臂将他推开,垂眸抿嘴,长睫毛忽而一闪,再抬眼时,只是不痛不痒道,“你我之间,我要回忆到六百年前才能隐约有些印象,可我这六百年来却是有记忆的,我都还未完全承认我是那司命掌司的身份,又如何来考虑这些事情。” 不知道是伤口的关系,还是心理在作祟,就算在这昏暗的屋子里,都觉得宁俞的面色有些发白。纸鸢有些心虚,却又有些释然,就见宁俞往前一步俯视着纸鸢,皱着眉头说道,“我所见到的,是你心里防备着我。我也看得见,那宏安陪伴了你二十年,你待他都比对我要放松地多,我不论你心里对他如何,只要你心里还有我。” 纸鸢转身抬头盯着宁俞,心里一凉,说话也不再多想,“那小和尚是我看到大的,他小时候我还想着认他做我弟弟。谁知凡人寿命如此短,不过二十年,他便长得这么大了,我对他能如何?你如何能这般臆想?小和尚一心向神,天生便有普度众生的心思,只是他师傅死得早,他什么也不知道。如今来这边游历一番,终于有了些头绪,打算要去蛮荒,我六百年是妖身,见过不少开了天眼的和尚,却只有小和尚从来对妖凡一视同仁!就连屋子里的经书,都怕小妖精不小心碰到灼了真身,而都摆在角落了还用了符箓阻挡,我还能对他能如何?!” 宁俞心头一慌,抬手捧着她的面颊,见她眸子有些反光,也不知该喜该悲,急忙说道,“我并非有这个意思,我只是瞧见你在宏安小师傅面前却比与我共处时更安心,这才...我只是想知道你心里是否还有我。” 纸鸢轻微哽咽,倔强将泪守在眼中。宁俞向来自信决绝,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更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如此语气,她能体会宁俞见她不为所动之时的失望,“我也想知道,我记得我肯为了你与天为敌,肯背弃整个罗生堂。可是这六百年不短,我已经记不清我对你的那份同生共死究竟是什么感觉了。” 外面的丫鬟都静静站着,不清楚屋子内发生了什么事,里面说的什么也听不太清,却能感觉得到气氛有些不太对。就算有暖炉烧着,香木的青烟颤动。自从国殇全数被谪,就连纸鸢都不知晓玉桴是否还在,这屋子似乎就不再有以往由内生出的暖意了。宁俞垂眸再将她拉近怀里,死死圈住不肯松手,“罢了罢了,不记得便罢了,来日方长,你定会想起来的,我亦会等你想起来的。” 纸鸢脑中又浮现出断断续续的画面,只是她现在无暇顾及。宁俞的话似是魔怔,她听得也是心酸,但是横亘在他们俩之间的究竟是什么? “你如今不恨我,我已该满足了。就如现在,只要你还在我身边,也就足够了。” 宁俞说完,纸鸢心中一恸,“我为何要恨......” 话截然而止,纸鸢身子一颤,本已经收回的泪,忽然便控制不住划过面颊。宁俞的胸膛本是暖的,纸鸢却捂着胸口,只感到一阵寒意。 她想起来了,六百年前的那一段她不愿想起来的部分。 她知道宁俞和国殇是不可能赢的,天命如此,若执意不悟,到最后只能是宁俞输得彻底。于是她去求了姥姥,若她有事,定要护住宁俞。而后便擅自更改天命,让国殇转世,夺去神巫的力量,甚至直接削减宁俞的修为,如此,宁俞不会做这最后一搏。 一切皆如她所愿,宁俞还未带领国殇入天界,兵营却已溃不成军。 那是天界之下的山巅,她耗费了几乎全部修为,等着宁俞来找她。只是她没有料到,宁俞,是来杀她的。 纸鸢眼泪不停,宁俞还有些笑意,发觉她突然没了声音低头去看,却见纸鸢眸光渐冷,视线相对之时,听她哽咽的声音道,“是你杀了我?”(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不如就别过 怪不得,姥姥要用修为来保她命,甚至,还要将她藏在身边。 宁俞握住纸鸢胳膊的双手一颤,嘴唇嗫嚅却半个音也发不出来。纸鸢双眸发红隐忍,不由自主后退一步。胸口在隐隐作痛,那一剑不深不浅,却足以让耗费了大量法力的她,灰飞烟灭。 “我以为你只是来找我谈判的,你却半个字也没有说,便要杀我?原来我在你心中也不过如此。” 窗户被外头的狂风吹开,青烟被寒风吹乱,屋子内的寒意更甚。此刻纸鸢心绪不稳,角落处忽然微弱白光闪过,竟似乎有艳红的裙角晃动,却又在下一刻消失。 宁俞温热的胸膛也变得发凉,看着纸鸢质问的模样,宁俞竟也是眼眸有些发红,过了半晌才沉声回答,“纵然国殇势力减弱,再怎么也敌得过你。若我不刺你那一剑,你定会被他们所仇视…” “我会怕那些小小的神巫?整个国殇的命途都几乎掌控在我的手里,我还会怕他们居心叵测?且,天界怎么会放纵你们来对付我?”纸鸢反驳道,宁俞的想法她猜得到,他决绝,对谁都能下的了手,就算是她,在整个国殇的利益面前,如何比得过? 看着纸鸢的控诉,宁俞却也不知道说什么,伸手想把她抱在胸膛,纸鸢却使劲将他一推,而后走到空间宽敞的屋子中央,深吸一口气,风却将头发吹得有些乱。宁俞却没有站稳,直接跌坐在后面的凳子上,而后重重咳嗽。 两人对视,纸鸢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呼吸时还冒着白气,“你不过就是恨我乱了你的计划,恨我将你全盘的打算付之东流!”说着,宁俞却没有再解释,他错了便是错了,没有什么可解释的。做了那么多事,就算是反天,与天界对着干,都不曾后悔。唯独那日,他低估了违反天命对纸鸢有多大的伤害,以为一个普通的法器,最多只是伤她几分,未曾想到,亲眼看着纸鸢在自己面前慢慢消逝。纸鸢见他如此,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重重擦了自己眼睛,“罢了,神巫之事,你不必再插手过问了。” 说完纸鸢捏诀从屋子内消逝,一光点就逆着寒风从窗户出去。是她求了东皇太一,莫要将宁俞逼到死路,宁俞若是成了谪仙,便再无修行的可能了。想来想去,也只能让宁俞也参与到这件事内,将功折罪,才能堵住那群仙神的嘴。却没想到,这一切的源头,东君盯着姥姥的原因,姥姥不肯她抛头露面、怕她的身份被别人知晓的原因,甚至包括青芒执意要她恢复记忆,也全都是来自,她死在了宁俞的剑下! 黑夜的空气凉薄,暴风里夹着雪花,甚至有变大的迹象,纸鸢妖身头一次觉得竟这么冷。她不再继续走,只是现身站在这个小树林旁的路面上,眼看着地面渐渐有雪堆积起来。 早知如此,还不如跟那东皇太一商量好,免了宁俞修为散尽的惩处,而自己替他将功折罪便好,就不会多想起这些事了。纸鸢狠狠摇摇头,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刚才分明都恨得要死了,为什么现在还要替他着想?! 纸鸢蹲下身,抱着自己的胳膊。身上却忽然一暖,睁开眼时,宁俞却忽然站在自己身后,将自己的大氅披在自己身上。 “夫人,为夫…为夫知晓错了,恳求夫人再给为夫一个机会。”纸鸢出来之时,他想也没想,便跟着出来了。他万万没有想到,纸鸢竟然唯独此事不曾记得。仔细一想,却只能是纸鸢自己不愿记起这些事。若非他今夜说那些话刺激她,恐怕她都不会想起来。 纸鸢一挥手,直接将那大氅扔在一边,“若非姥姥,你我不可能相见。到此为止吧,你好好当你的国师,不要再被国殇的身份所束缚,而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说着,竟念咒施法,宁俞一见脚底的阵法,大惊,忙要过去制止,却被她施法钳制在阵法之内。 “纸鸢停下!我可以不再见你!”宁俞不用想也知道,这个阵法究竟是什么。在纸鸢将整个国殇的命途做了手脚之后,他好好从盛文浩那里得知了不少的禁术,纸鸢是想隔断他与国殇的联系,也就是让他不再是国殇!若是如此,他与纸鸢之间的联系,便真的没有了。“以你一人之力,如何去对付剩下的那个神巫?” 纸鸢咬牙将这法术心诀念到最后,这个法术她只用过一次,却未曾成功。这个法术还是少司命告诉她的,她知道少司命对宁俞的情意,更明白当时少司命对她说这些,无非就是在暗示她要保住宁俞。就是在她当年违反天命之后,她知道天界不会放任国殇的,她便想将让宁俞失去国殇的身份,这样,就算是对国殇有什么惩处,宁俞也能逃过一劫。当年没能成功的,果然还是要补上吗?纸鸢眼看着宁俞吐出一口血来,而后扑在地面,身子难以支撑起来。“若你当年杀我是为了我好,那我这么做亦是为了你好。” 只要宁俞不再是国殇,凭借他如今的一点修为和对符箓的了解,成半个普通谪仙半个神巫便能更好隐藏身份,不易被发现。况且盛文浩也在京师,不会眼睁睁看着宁俞出事。就这般罢,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纸鸢忽然懂了,姥姥说:凡尘若遇到情字,便再无路可走。 当年她怎么也不信的,两个人的路没有了,共走同一条莫非不可以?话本里的凡人,若是生情,虽大部分落得了生死两隔或者殉情的下场,却总有修成正果的,就连湘君和湘夫人,不也是共同成为了湘水之神吗?可如今纵然她心里对宁俞还割舍不下,可话一出口,却成了死路,挽回不了。 纸鸢这才想起,湘夫人为了和湘君长相厮守,生生断了自己的命途,和濒临羽化的湘君捆绑在了一起。 她捂着胸口转身要走,若是再待下去,保不准她会后悔。后面宁俞却自嘲一笑,声音极轻,在无人的道路上却十分清楚,“你分明放不下我,为何要摆出一副恩断义绝的模样?我能狠下心杀了你,你却只能狠下心护着我。却为何不肯跟我一起走?”(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声名狼藉罢 仙气萦绕,云雾缥缈的罗生堂一日复一日,纸鸢一身白色的长袍经过大殿,竟有仙神过来寒暄几句。纸鸢没有闲暇去理会,草草敷衍便从后面进去。女官三三两两经过,看起来罗生堂最近事务有些繁多,就连女官都来的有些勤。纸鸢深吸一口气,眼眶还有些红。 狐妖说凡界女人心海底针。但其实只要懂得其中的精髓就能懂得凡界男人爱的调调,那便是无理取闹。 纸鸢嗤鼻,她可是觉着这般是最好的了。就算是想留在宁俞身边,昨晚说出口时却说到了死处,依然转身离开。阵法内施了法,会护着宁俞不受这寒气的侵蚀。 仙树在后院两边茂盛参天,头顶似乎撑着天幕,下仙颔首经过,本以为少司命这几日会在罗生堂处理那黄李二人的事情,却没想到少司命竟出去了,后殿内空无一人。纸鸢啧啧两声,撑着少司命的桌子有些无奈。还想来搬个救兵,偏偏这个当口人不在。大殿内的下仙刚巧捧着一书卷和文书走进来,红字已批过,就放在桌面正中央。 纸鸢走到桌前看了眼桌上的书卷,封页上赫然写着盛文浩。纸鸢抿嘴,斟酌两下,看了眼走出去的下仙,最终还是拿起来私自翻开。虽然那缨珞同盛文浩的关系墨儿猜了出来,但结果到底如何就凭盛文浩一句话,缨珞究竟有什么打算她拿不了准头。 文煜本身是个神巫,本不会经由这种下仙处理,只是他如今的身份只是个凡界的官员,面儿上的便也就当做普通凡人记录。少司命向来做事十分有把握,这文书来得不甚巧合,纸鸢自然直接认为是少司命做好了安排,故意给她机会看的。毕竟往生卷,除非她自己,一般人是绝对不能翻阅的,就算是记录的下仙,也只能是施法记录,完成之后便封好放到该放的地方,怎会这么突兀送到了少司命的桌上。 这样一想,便也就毫无不安,甚至大摇大摆坐在少司命的椅子上,施法关了门。书卷小字看得让人舒心,笔锋有力,纸鸢挑眉看到:‘盛文浩与妖一见如故,促膝长谈,那妖物竟被感化,不愿再助纣为虐,打算就此收手返回妖界好好修行’。 纸鸢捂着胸口,拿着文书的手一紧,只想将这书卷砸在方才进来的下仙脸上。少司命做事没有常理也就罢了,只她一人将这种重要的东西写得跟话本似的,可,少司命手底下的这群人要不要都这么。纸鸢实在忍不下去了,便拍案怒道,“风气不正!” 缓了足足一刻钟,纸鸢才回神,勉强带着笑意,少司命做事向来还是很有原则,很有讲究的,毕竟是除了大司命之外最得东皇太一赏识的上神。于是再打开那书卷往下看:‘他见那妖物要走,只觉得此生恐怕再也见不到知己,于是脉脉含泪,让她留下’。 书卷本是好好的一侧,忽然从纸鸢手中滑落,却飞到了房梁之上,随后直接散落在了地面,却在各自沾到地面之后各自冒着白光,眨眼功夫又恢复成了一册。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写得都是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这小仙不知道那盛文浩跟缨珞的关系,于是就自己想象出了这么毫无根据的渊源吗?怪不得,怪不得这整个罗生堂的往生卷没什么人来检阅,最多也就是别处的仙神以为这里会有什么东西能找到,但实际上,这里记录的东西,根本就无从考证!还在想着少司命究竟有什么用意,忽然感觉屋子外有身后的仙气涌动,皱眉就走了出去。外院十几个女官和下仙躬身迎接东君降临,东君却盯着站在门口的纸鸢,眼神有些不善。“东君好久不见,呵呵,我来罗生堂没见着少司命却见到了你,少司命不在,你来的不巧。” 东君剑眉如峰,玄色长袍在仙气中飘飘,上前走了几步说道,“我来找你的,你应当猜到原因。” 纸鸢没有回答,国殇的事情定下来,东君应当是想知道玉桴是否还活着,“我不知晓。”周身气势忽然一震,东君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戾气骤现,眼看着便要上前来。纸鸢一个转身,想到自己方才说得可能不太清楚,也看得出来东君并没有要动手的倾向,只是想要震慑他一下。下仙都不敢阻拦,只站在旁边看着。于是闪身到了院子中。添了一句,“我并非诓你,我修为有限,玉桴的气息又太微弱,我着实不清楚她如今是否还活着。” 纵然东君对纸鸢有多意见,目前却是绝对不会对她如何的,毕竟,若是她死了,玉桴便就真的无人能救了。东君愤愤走到她面前,咬牙道,“莫以为我不敢动你,如非宁俞道你能救回玉桴,我定不会留下你。” “...”宁俞...东君对国殇的执念,不过是因为玉桴。一开始便对国殇没什么好脸色,若非玉桴,定不会任由国殇在天界好好呆了上千年的,“这一点我还是清楚的,东君逼我我也没办法,宁俞五百年只看见玉桴几面,我也不过三四面而已,少司命将往生卷销毁,一时半会我也无能为力。然玉桴待我如姐,我亦视她为亲人,一旦有发现,定然会告知你的。” 东君没有再说,转身拂袖而去。 被这么一打断,纸鸢却有些悟了。纵然想法可以臆断,行为却不能乱写吧。盛文浩跟那缨珞应当的确是说了什么的,缨珞才要收手,只是盛文浩并未告诉墨儿他要留下缨珞。思及此,纸鸢转身回到殿内,捡起地面的书卷,直接翻到了最后:‘他欲找国师,想告知他那妖物心地不恶,只是误入歧途,却好在迷途知返。未曾想,国师为情所伤,不肯相见。盛文浩询问,却得知其妻不再忍国师捉妖的行为,将其抛弃,决然离开。盛文浩叹气,他原本便晓得国师之妻并非凡人,心知看来妖物总是自私自利,就连国师妻子也不例外。’ 纸鸢瘪嘴,这下一个完整的话本故事出来了。少司命写了她缠着宁俞,如今这个小仙又记载她抛弃好男人,至此,天界司命掌司的名声已经败坏到无法挽救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禁术换帮忙 既然少司命将这往生卷‘不巧’让她看见,那盛文浩应当知道的更多。纸鸢留了话放在少司命的桌上,书写言明希望少司命有空管束一下这罗生堂,如今沆瀣一气,完全不若千年前那般兢兢业业好好记录的局面,而后便离了天界。为避免与宁俞正面交锋,纸鸢特地看准了时机,直接来了盛文浩的府上。宁俞已然被带回了自己府上,盛文浩虽然猜得到是怎么一回事,但他这人别的都不好,就是不太爱管别人的私事,自然不会过问宁俞。 纸鸢匿了身形,直接潜伏府上,却没想到盛文浩竟然半个阵法都不曾设,就这么大摇大摆把自己的府邸打开门迎接妖精上门...略微叹了口气,便落地站定脚,扭头看了眼主院四周,就算是冬日,书房的门却打开着,树木光秃,花草也只剩枯茎。门口唯一的一个丫鬟却是当时在冀州守着纸鸢的那人。纸鸢一顿,那丫鬟是盛文浩的徒弟,在她落地时就已经看见了自己,只是不曾动作,现在两人对视一眼,那丫鬟便走过来躬身说道,“神巫恭迎司命掌司。” 还好院子里只有她这么一个丫鬟,否则看着一个大活人突然走到院子里对着无人的地方行礼还是有些不明所以。纸鸢讪讪一笑,点头现了身形,“你师傅可在?” 丫鬟点头也不多说,侧身让开了路,示意就在身后开着的书房门内。 等纸鸢走进去看见价值不菲的书架,镶玉的石墨,总之入眼琳琅,嘴角有些抽搐,忍不住自语,“还真是活出凡人样了。”上回来见时,外头丫鬟小厮便贴心,这回来看见这满屋子的工具,花费起来还真是不手软。看够了转头这才看见坐在椅子上一脸漠视的盛文浩,纸鸢走过去,很是乖巧学着凡人的礼仪欠身笑道,“盛大人,小女子又来了。” 盛文浩抬眼瞥去,除了眼睛微肿发乌,脸色倒还红润,再想到宁俞那副德行,深觉得不太值。再者上回是想看看跟凡界的女人应当怎么交谈,但再怎么也不是个凡人,于是啧啧两声,不吃纸鸢这套,直接扒起之前的交易,“黄李二人之事已了,你我说好的禁术呢?” “...”小肚鸡肠!纸鸢怕自己在天界看往生卷的那股子火气又被这盛文浩激起来,连忙默念心经,“盛大人你刚成就了一番大作为,为何眼光要拘泥在凡俗事物上?” 盛文浩一扔手中的笔,却巧仍在一旁的蘸水缸里,连一点儿水花都没有溅起来,漫不经心回答,“若没有那便请回吧,等你了结了我们两的这份交易再说其他的事。”说着就挥手,眼看着几张符箓从他袖口出来,就要朝着纸鸢袭去。 纸鸢心里骂他小人,面上却连忙笑着打了个响指变出一卷起的纸张,瞧着像是一张崭新的纸,却的的确确是纸鸢从少司命那里亲手誊抄过来的,其实只是个很普通的法术,只是神巫大多不能使。“这可是少司命招魂法术的第二卷,据我所知,你只能招凡人的魂魄,这个是送魂。” 符箓直接回到了他袖口里,半晌的停顿,纸鸢以为说动了盛文浩,正要笑出来,他却忽然蹙眉,“超度凡人是和尚做的事,你也想得出来用这等法术来跟我交易,毫无诚意。” 刚说完,纸鸢手中的纸张便自己燃了起来,吓得她连忙扔掉,果然活得久的就是不容易骗。她咬牙,很是无奈,“禁术那么多,我如何知道你想要什么,这送魂的法术本来也算得上是神巫的禁术。那你说你想要什么法术,我看看能不能给你。” 盛文浩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伸手摸了自己的下巴,“我要窥视天命的咒法。” 纸鸢睁大眼睛,往后退了一步,“你这人野心怎么这般大?”这种咒法罗生堂敢用的都没有几个,就算是记录往生的仙神,都不可能知道自己所记录的内容是什么,纸鸢要不是修为不够,也只能窥探国殇的而已,“这个我可不敢给你,你换一个换一个!” 看纸鸢这个反应,盛文浩挑眉,看来这个法术果然是个禁术,于是摇摇头,“我也不难为你,你就告诉我最初级的咒法,让我能知晓普通凡人的便成。” 跟这种人交易果然应当说得具体清楚,才免得吃亏。虽然这个咒法说了神巫不一定能学会,然,盛文浩是何人,乃是无师自通掌握不少禁术的人物,万一他不仅学会了,还自己悟了查看其它类族的往上,这个责任她可担待不太起。于是手一抖,将东皇太一的文书取了出来,展开伸到盛文浩面前,“东皇太一让你辅助,莫非你要违背?我可是有权削你的修为。”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盛文浩无动于衷,心里已经认定了那禁术。甚至将这冒着金光的文书摆正,指着极其潇洒的几个看不清楚的大字,强调道,“你我都是帮宁俞做事的,同为下手,何苦相互为难。再者,你似乎对宁俞做了什么手脚,耗费不小吧?可别因我这个小小神巫再违反天命,届时,东皇太一都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那法术的确...上不得台面,少司命毁了往生卷,这世间只能找得到国师宁俞,而有关国殇的无人再找得到资料,一时半会儿,一般人也不会想到没有了国殇元神的宁俞是因为她做了手脚。而且她现在的确使不出来什么厉害的法术了,“盛大人你这么为难我好吗?” 盛文浩笑了,讽刺和得意的意味有些不能入眼,“你来找我定不是来闲聊的,你若给我咒法,我便再应你两个忙。” 纸鸢握紧了拳头,浑身一颤,而后施法将整个屋子的门窗都关上,大呼道,“纸笔拿来!” 反正她魂魄不全,剩下那个神巫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得过,倒不如轰轰烈烈任性一把,要是赢了就将功抵罪,若是输了大不了又一天界上仙牺牲,也没什么损失的。盛文浩也不看她写的什么,只是默默点了灯,笑道,“门窗若能掩人耳目,还要你罗生堂的往生卷做什么?” “...这样我心里踏实。”(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璎珞欲要逃 再往前走就是通向妖界的媒介了,缨珞忍不住哼着小曲慢了下来,看了眼周围寸草不生的模样,心情毫无被破坏,反而有些放松下来。师傅造的金樽果然还是厉害,她仿制出来的能攻却还不能防,被个小妖精就破坏了,但无妨,她正好带着回去继续研究。那男人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她,趁着避避一段时间,等这事风头过了,她再出来。 这样想着又忍不住扯了嘴角,小师弟还是不如自己,这么多年过去了长进也不怎么大。可惜了跟那宁俞是好朋友,否则他她还可以劝劝他跟着自己一起去妖界玩玩,还真不晓得一个神巫到了妖界会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她去凡界本来就只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想试试自己的仿制品有多大的能耐,二来就是去看看师弟,两样都完成了,这一遭倒是效率很高。只是用金樽去试那宁俞是她擅自怂恿的,那男人本就半交易半要挟,若是硬碰硬,除非她拿出师傅给她的法器,还真没有把握能逃过去。先撒手撤了,感觉能活得久一些。 缨珞朝着旁边看上去刚修成人形却被其他妖精吸了大半修为的小妖看过去,啧啧两声,这年头妖界的世道都这么残忍,就不能好好自己修行吗? “缨珞。” 后面微冷低沉的男声冲入缨珞的耳朵,她只感觉脊背发凉,一脸镇定转过去。那个男人就浮在后面,灰白的长发披散在后面,骨骼分明,看起来却也不过盛文浩那般年龄,只是眼眸不够清明,反而带着些浑浊。刚才的小妖早已经逃得无影无踪,那人可是妖精的天敌,神巫! “吖!大人好巧,我正要回家拿个东西,怎么你也要去妖界?可要一起?”缨珞往前走了几步,稍微靠近了些却还是保持着几步的距离,满脸带着笑意。 卓启远眼一翻,稍有些无趣的模样,“咱们的约定看来是做不下去了。” 缨珞目色微沉,却只是抱着胳膊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大人这话就有趣了,约定诺言这种俗气的事情是形容凡人的,咱们这个最多叫利用。” 说完,那卓启明落地,衣袍却似乎被脚底生出的强大气流吹翻,缨珞顿时后退了几步,明显被着其实震得身形不稳。他只是抬起右手,便有剑柄稳当落在手中,而后出鞘般被他抽出来,缨珞刚站稳,他就已经到了自己跟前冲着胸口刺去。 缨珞大惊,连忙一个心诀闪身到了卓启明身后,两手合十想要召唤出什么法器。那向启明都未转身,缨珞却感觉后背一阵刺痛,两把刀刃同时从后背插进脊背中。“凡刀?!”她吐出一口血来,跌在地面,这个位置是方才他站过的地方,这么短的时间内,这人可能已经布好了阵法。只是没想到,伤到自己的竟然只是普通开光的刀刃,“你究竟吃了多少妖物,竟能用这种东西伤我。” 以妖法克制妖精,这人根本不再是神巫了! “加上你,不多不少,也就六百一十。”话音刚落,璎珞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这下是当真心惊起来,活了这么千百年竟要被个神巫灭了还是有点说不过去,但再看脚下,自己已经进了阵法,如同刀下肉。 璎珞向来看不惯别人比自己还傲,当即狠狠一踩,站稳施法,一半截短刃便从两手中间显现出来。手一握一个转身,刀刃碰撞,正好接住了卓启明直线捅来的剑,刚听见声音他手上的剑便碎成块落在地面。璎珞也只不过是被巨大的力道震得后退。 卓启明眨眼露出些兴致,短刃看着普通,没想到却有微弱的白光萦绕,“不愧是颢冥大师的杰作,好刀。” 刀都没见过,璎珞心里不愉快,她可是妖界排的上名的美人,看什么刀。当即上步,嘴里念诀,一面朝着卓启明砍去,从胸口冒出的黄色光圈一点点附着在刀上。快要接近时,那男人却又消失。璎珞一笑,重重一挥,只听见一声崩裂响动,阵法竟显现出来,和黄色的光刃爆破。璎珞这才看见卓启明就好好站在十步选,冷眼瞧着自己。 “真是可惜,这刀就是专门砍你们这些另类的。”璎珞一笑,提着刀朝着前面冲去,这次却萦绕有红色的微光,直接笼罩了她的真个周身。颢冥大师知道璎珞的性子,怕她在妖界太过恃强凌弱,于是这刀除了斩仙外,只能砍嗜过血怀着戾气的妖。就如这吞噬了妖物,已经快堕成魔的卓启明。 腰腹被刀刃划破,若像后背一般只是普通的伤口也不打紧,可...璎珞睁大了眼睛,自己手中的短刃竟生生插进了自己的身上,刀柄上还握着自己的双手。“你?!!” 卓启明就站在自己半步远,眉目镇静,毫发无损,伸手挑起璎珞的下巴,“听闻你早些年为了自保也是杀了不少妖物。残杀同类,向来也算个另类。” 璎珞跪在地面,却拔不出那刀刃,只能感受到滚烫的血液从刀口处汩汩流出。这刀也沾了不少血,一般是能认主的,偏偏方才刺之时,怨气极重。璎珞想不明白,再吐出血来,却明显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三樽金樽强行从璎珞的身形中脱离,缩小落在卓启明的手中。璎珞闷哼一声,身体轻颤,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被吞噬。卓启明俯视着地面的人,张开手对着她的脑袋,施法前说道,“你莫要纠结了,一开始你便猜错了这阵法。” 璎珞动弹不得,精神恍惚,这下是真的怕了,“这、这是幻阵?!”这个男人究竟厉害到何种地步,竟能这般利用阵法。她咬牙,听见卓启明的声音在脑中回想,头痛欲裂。下一刻却撑地起身,另有一把刀刃出现在手中,狠狠刺向他。 卓启明的确没有料到,但璎珞已经没什么气力了,这一刀也有些缓慢无力。就是这么眨眼功夫的迟钝,就让他给反应了过来,挥手施法将她弹飞,那腹部上的短刃便更深了一些。璎珞这便睁着眼却没动静了。 “幸而动作慢了些,否则抬脚便失了风度了。”卓启明自语,而后靠近璎珞,轻轻抬手,那刀就顺着飘起来落到他手中,刀刃还带着余热。璎珞四周已满是血迹。“这刀便是这点好,邪压过正。啧啧,好端端的妖精,偏偏三界联系。你师父在仙界顾不了你,造的法器在凡界亦不认得你,偏偏自己出生的妖界也得罪了不少人。”(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只是想叙旧 出了盛文浩的府邸,纸鸢着实想骂他一句缺心眼儿。这么好的机会和璎珞正面交锋,竟然没有趁机问问底细。只是知道对方目已达成要回妖界避避风头。纸鸢叹气,好歹得了两个应,盛文浩这点信誉度还是有的。身后忽然冒出一个头,将纸鸢惊得朝后跳了些距离。定睛看去,墨儿就那么面无表情毫无愧意站在那里,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大司命传来讯息,知晓了背后那人的身份。” 纸鸢一顿,这大司命也忒及时了吧,“怎么说?” “是卓启明。”这个名头纸鸢当真是没什么印象,两人面面相觑,纸鸢等着墨儿继续讲讲这人来历,后者却只是站着两眼盯着纸鸢。“你不认识?” 纸鸢瘪嘴,又好好回忆了一番,“这世间就是人太多了,偏生我如今记得不太清楚,忘了不少名字。” 墨儿第一次在纸鸢面前啧啧嘴,颇有些不耐,最后还是叹气,“我以为宁俞是天界姥姥的徒弟,你便很是了解。卓启明跟姥姥很有渊源。” 说起来姥姥虽说也是她师傅,但是姥姥将整个心思都放在了宁俞身上,当真算得上是个好师傅了。况且后来她在罗生堂做事,与姥姥便见得少了些。这六百年在仟冥山她便更不知道了。成为国殇之后姥姥始终是一个人,着实没有有关姥姥跟神巫之间的记忆。纸鸢还是摇头,她当真什么都不知道,“我跟着姥姥之后她就一直是一个人,就算是别的神巫或国殇,我也就只知道宁俞和盛文浩。这卓启明究竟是谁?” 大司命忽然找到他其实墨儿自己很是感觉很突然,向来都是少司命向他了解事情的走向,最多大司命将指令传达给少司命再让他知道。且这么久了少司命都没有消息,看来少司命在忙其他的事情。墨儿看了眼四周,他跟纸鸢两个人都匿了身形,来往的百姓对他们毫无察觉,否则,街道上站着两个穿着很是单薄张扬服饰的妖精,这个盛文浩恐怕会有些麻烦。“大司命说得不甚清楚,我只知晓,那卓启明似乎因心术不正,后来跟姥姥分道扬镳,这么些年一点儿音讯都没有。” “莫非跟姥姥双修?哦,姥姥入了仙籍之后不曾见过这人,顶多两人是还是凡人是凡俗夫妻。”纸鸢这么不着调说起这个,墨儿皱眉,觉得跟如今这个纸鸢还是有一点聊不下去... 但看来她的确一点儿也不清楚,那个大司命对于细节应该也不太了解,且如今姥姥已经羽化,就只能找越早认识他的人了,“盛文浩同宁俞两人曾经都本是姥姥徒弟的人选,但宁俞应当跟着更久,知道的更多。盛文浩那人一向不在乎这些,就算知道一些恐怕也是忘了。” 说来说去,还是要她跟宁俞去见一面。那晚恩断义绝的戏码才过去不到十二个时辰,纸鸢不大想这么快去见,“眼下时间紧迫,黄李二人的事情刚结束,应当趁热打铁越早搞清楚越好。你我分头,我去寻盛文浩,你去问问宁俞,这样免得遗漏了东西。” 墨儿一顿,想起来早些时候宁俞回来的时候有些精神不济,还是盛文浩送回来的。再细细打量,纸鸢眼眸还有些发青,于是也不再多问,点头同意,“罢了,就如你所说。” 说完正要转身就走,纸鸢却在后面一把抓住,“等等,若是宁俞问起,可别说是我要知道,就说是大司命参与进来了。”有大司命这个由头,宁俞应当便好好回答了,免得他趁机要亲自见她,再心软便不好了。 嘴上说是去找盛文浩,而身后便是他的府邸,但纸鸢却咬唇转身朝着墨儿的方向跑去。她躲好一些,直接听他怎么说兴许能更有效率一些。只是刚进来国师府邸几步,就察觉今日颇为不一般,总有怪异的感觉萦绕在周身。平时再怎么说,这院子里都不会有这种阴测测的感觉,就算宁俞布下的阵法都撤去了,也不该有这种像是妖物的感觉。 平日里丫鬟和小厮也都习惯了少许带着妖气的她,宁俞也是常年捉妖,也都没什么别的感觉。只是她方才经过凡人时,微微的风竟让他们浑身打颤。纸鸢忍不住停下来,转身看着端着茶壶的丫鬟,带着疑惑看了眼自己的衣裙,好好嗅了嗅自己的头发。她并非是飞禽走兽,身上没有凡人能察觉的味道,更没有什么戾气,这些下人的反应怎么像是和不干净的东西擦身的感觉一般。 纸鸢摇摇头,兴许是自己想多了,于是冲着后院就跑去,只是这一挪动,后面的丫鬟一个惊呼,滑了手中的茶壶。落在地面,瓷器碎片飞到纸鸢脚下,她又回过头去,终于看到了罪魁祸首。 那人长发垂在身后,灰白的头发夹杂黑发当中,眼眸不够干净,偏偏带着些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站在离丫鬟一步远,右手只是摊开抬起和肩齐高,那丫鬟却隔空被扼住咽喉提起来,旁边的丫鬟看不见东西,只是被她悬在空中的景象吓得不知所措。反应过来的拿出宁俞给的黄符四处乱扔。 纸鸢下意识后退几步,警戒看着他,后面被提起的丫鬟蹬着脚,眼神有些迷离,生死之间忽然睁大眼睛,看着这边站着的两人,“这位...大叔,你要不先松松手,看起来你似乎有话要对我说。那丫鬟若是挡着你的路,你把别人拎到旁边便松手吧,瞧着颇有些难受。” 力道忽然撤去,那丫鬟落到地面猛烈咳嗽,旁边的丫鬟战战兢兢一边四处张望,一边蹲下来询问。那男人眨眼往前面走了几步,比纸鸢足足高了一个脑袋。纸鸢看那丫鬟没什么大的问题,转身就跑。只是刚跑几步,就感觉一个力道从后面直接撞过来,将她震离地面飞出几尺而后从地面摩擦很远。“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再者小丫头,话还没说,你又跑什么。” 纸鸢躬身蜷在地面,似是被定住了,怎么施法也挣脱不开,眼看着那人越发靠近,却怎么也看不出来这人是个什么。纸鸢大声道,“慢慢慢,你先道你是想做什么?劫财我身无分文,劫色我也不够貌美,若要修为我也不过是个六百年的兰花妖精,根基更稳固,悟性不太高,这些年该学会的都没学会。或者说你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我刚刚才给了京师的那个盛文浩,你去找他吧!” 男人微微张开嘴,似乎有些不明所以,脚步倒真的停了下来,说道,“一个男人有什么好聊的?还是小丫头好,莫怕,我现在是想来跟你叙旧的。”(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山神已不在 纸鸢想哭出来了,方才墨儿跟她说起的时候,就已经绞尽脑汁将认识的人想了个遍。现在再怎么想,不仅不认识墨儿说的那人,也还真的没见过面前这个皮囊。她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却发现依旧没办法动弹,只能哭丧着脸,“大叔,我不大记得你,你是不是换了个面貌?如今这个样子也很是帅气。” 卓启明咂咂嘴,也不走过去,只是看着手里拿着一柄短刃,仔细摩挲,“忽然想起来,你我这是初次见面。” “......”那还叙旧个鬼?这话纸鸢不敢说出来,只能跟着打了个哈哈,“不大好笑,大叔你究竟是何人?兴许我听说过。” 那人上前两步,一袭长袍直至小腿,纸鸢勉强抬起头,却依然看不到头顶俯视自己那人的脸,却清楚听他说道,“我乃卓启明。”他食指一弹,纸鸢还在错愕中便昏睡过去。他一边将她扛起,一边叹道,“小妖精啊。” 姥姥把这个丫头藏了这么久,也终于累了吧。卓启明忽然笑出了声,后头丫鬟什么都未听到却忍不住瑟瑟发抖,从心底产生出恐惧。他还是凡人时就认识了姥姥,那会儿那还并不自称这么老气的名头,反而是个很温婉的名字,若云。只是两人道不同,终究难能走在一起,若云后来更是下了狠心要除他免得祸害世间。可惜了,女人终究是女人,心软也不过如此。 还好未曾见到她如今的模样,听闻已经风华不在,皮囊不堪入目了,如何还称得上是当年那个能引领千万国殇,杀妖除魔的若云上神。 再睁眼,四周一片漆黑,往上一看已经看不清是房梁还是山洞。纸鸢挠挠头,忽然想来那人最后说他自己的名讳是什么来着?“卓、卓启明?!”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回回以为自己做的够迅速了,到头来还是马后炮一个。纸鸢瘪嘴,站起身,自己身上竟然没有任何束缚,只是稍微有些不适。她四周看了看,这才看清这里竟是个大殿,只是内部的东西不怎么多,光线也不太好,不过,这格局倒是有些眼熟。 空空的大殿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声音,只觉得在这房子内回响,“醒了?怎么?你听说过我的名字?想不到我还是有些出名。” 纸鸢当真是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就自己直接去找宁俞了,大不了丢了面子,低个头还能知道有关这个人的事情,这下好了,刚巧就那么慢了一步进去就被他逮着了。打又打不过,逃定然也跑不远,纸鸢清了清嗓子走了两步,地面的石砖看起来有些年份了,还有些积灰。施法明目后更觉得这屋子像极了山神庙的规格,却又不敢乱走动,谨慎说道,“唔,其实也就听说过,只是不知道你找我做什么。” 屋子内的烛台忽然被点亮,坐落在屋子几个角落。其实纸鸢很想说,若是开了门窗就不用点灯了,还比这亮堂。卓启明坐在后面的椅子上,铺着软垫和脚榻,漫不经心道,“这么短的时间,你顶多知晓我跟你姥姥关系匪浅,想来再多的却无从得知了。” 屋子内的烛火安静燃着,四面布局都一模一样,纸鸢一时半会儿竟分不清门窗都在哪。因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纸鸢便真假装是要聊天了,拖延时间,按照墨儿的能力,应当会很快发现她不见了。于是说道,“大叔,你就简明扼要吧,这么拖着我心慌。若我要帮什么忙,我斟酌斟酌。” “果然如今的后辈性子都太急。罢了,我亦没什么大的想法,也就是想让国殇消失。” 纸鸢知道背后这人想除去宁俞,若是因宁俞反天造成天界没有凡人的地位的后果她还能想得通,偏偏是这么个跟姥姥有些莫大关系的人,竟想让所有的国殇都陪葬吗?她勉强一笑,“我不太明白你的理由。” “大抵是报复。”若云毁了他,他本想亲手杀了若云解恨,却一直没能动手,便让她自己羽化了。但无妨,他只要毁掉若云重视的东西,也将就能放下。 纸鸢知道这人应该不愿意细说,但好歹能明白他并非是因为宁俞。因为这人在国殇列入上神行列只是都并未出现,一直到宁俞起兵,她都没有听说过这么个人物。换而言之,这人恐怕这么做,跟姥姥关系更大,“可你要知晓,国殇若是一个不剩,最初的那些神巫也不能活着。他们可都是跟着国殇参与仙妖大战的那些,自然包括你。” 卓启明似乎没有考虑这个,听她这么说这才好好抬眼看过去,见纸鸢并不像胡诌,“既然如此,我便只要你姥姥的徒弟那一个国殇死便成了。” 纸鸢没忍住轻笑一声,“不大巧,他没有国殇的命途了。宁俞已经不算国殇了,也就是个小谪仙。” 刚说完,整个身体便被凌空飞过去,猛烈一撞,脖颈刚好被卓启明掐住。他目色狰狞,隐隐怒意膨胀,和刚才完全两个状态,就连声音都变得沙哑,“我差点忘了,你乃司命掌司,有点能耐。”说着,抓住纸鸢的手一挥,又将纸鸢扔到大殿角落,自言自语道,“国殇除不得,宁俞杀了也不解恨了,这可如何是好?” 纸鸢费力咳嗽,揉揉眼睛却看见这角落的暗格,面上的纹饰熟悉得不能再熟,莫非这个大殿跟仟冥山的山神庙是一个人造的?皱着眉头小心瞥了卓启明一眼,确定他没有注意到自己,于是一边假装挣扎起来,一面打开暗格。等看清里面的东西之后,怎么也冷静不了,“这里是仟冥山?!” 卓启明看见了她手里拿着的一颗夜明珠,好似也只是颗普通的珠子,“莫非你就没有回家的感觉?我还道这般能舒心一些,毕竟这里你跟姥姥住了六百年。” 纸鸢喘着气,她便觉得这屋子有些眼熟,这夜明珠,是她藏到暗格里的,什么模样大小,就连瑕疵都记得清清楚楚,但转念一想,心里微有些担忧,“那、那山神呢?你把这里改成这样,山神住哪里?”四周门窗忽然打开,外面的气流便冲了进来,山中生灵摇曳不安,发现了纸鸢的气息甚至有微弱的悲哀,纸鸢大惊,眼眶发红,声音都不由自主颤抖,“你杀了山神?!”(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逆天而还魂 三个丫鬟惊恐跑向大厅,鬓角发丝微有些乱,其中一个丫鬟肯定自己看见了国师夫人,另外两个虽然没有瞧见,但就这丫鬟被凌空的样子就足以不对头。虽然平日里也听到不少妖精出没的故事,甚至自己府上的主人也是个捉妖的打手,但真正面对起来,还是恐惧占尽了主导。三人并未多说,便默契往宁俞所在的屋子奔去,还好并不算太远。踏进之时整个屋子却半个人也没有,座椅和杯中的茶都还是热的,刚才进来时却并未碰到。 墨儿拍拍自己的衣袍走进了院子,很是无奈望天,他已经尽力了。就算他编了些理由,但宁俞一眼便看穿并非是大司命的指令,且不见到纸鸢不肯说起,也怪他不是个会打晃子的妖精,不够巧舌。他顺着原路返回,却在廊道内停顿一下,皱着眉头怎么也迈不开脚。扭头竟看见宁俞闪身站在自己身后,墨儿忍不住调侃,“如此跟着我只是为了见一个女人,倒还不觉得丢脸。” 宁俞面色有些消瘦,但气色看起来还不算太糟,兴许是跟着墨儿来还带了分喜意。他猜的没错,墨儿是纸鸢派来的,问过之后定然会碰面。但脚刚着地,却也发现了不对劲,轻轻一嗅这味道却十分诡异,“妖物?” 话音刚落,廊道拐角便匆匆走来那三个丫鬟,眼神还有些惊恐,但见到宁俞之时稍稍松了口气。宁俞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丫鬟忙跑过来禀报,“国师大人,奴婢、奴婢瞧见夫人了。” 后面跟上来的丫鬟也是跟着附和,“有妖精在府邸里头,可怕得紧!” 墨儿没说话,两手背在身后,眼神一闪,忙说道,“不妙,你速去寻盛文浩,我跟着这味道追过去,恐怕纸鸢出事了。” 三个丫鬟还想继续说下去,却一眨眼,这廊道哪里还有宁俞和墨儿的身影,直接吓瘫坐在地面。 仟冥山本是个风水宝地,灵气育养一方人灵。纸鸢想待在这里当个山神也是因这个。但现在感受去,已经没有她离开时山灵活跃的状态了,生灵涂炭大抵就是程度深了些。纵然奕诺千般万般不好,甚至都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可,纸鸢咬牙,这仟冥山,只剩下奕诺这么个熟悉的人了。她连着去了天界两次,都没有一点消息,就算众人将重点放在她跟宁俞身上,好歹东那边也该有所察觉才对,但看他悠哉坐在这里,难不成都没有人发现这里的变故吗?!纸鸢握拳,红着眼望着他,“你跟姥姥有什么深仇大恨?奕诺只是个小仙,你为何要杀他?” “他性子倔,我只是想在这里借住罢了,打死都不肯。吃妖吃多了,总想换换口味。况且据我了解,他可是哪位上神的弟子,很是有修为。” 纸鸢大惊,这么说来,小徒儿直接被他给吃了不成?依靠吸收别人的修为来提升自己的修为,这等天道不容的事情,一旦开始便回不了头,更可能堕入魔道。这个卓启明果然心地不纯! 四周再看了一眼,山神庙被清空只留下这么个椅子。这下,自己那六百年兰花妖精的身份,可以说是彻底被销毁了。头一次生出物是人非的感觉,强忍着泪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她知道自己的能力,是绝对敌不过他的,却万万不能这么轻易搭上性命。否则这事就靠宁俞和盛文浩便不好善后了,这下面定然还有不少对宁俞怀恨的神巫在等着机会。卓启明不再说话,终于站了起来,似乎是想明白什么,说道,“既然宁俞跟国殇我都动不了,我心中却有执念,那你就让姥姥活过来让我捅几刀就成。” 听完纸鸢心里实在大恨,这人说得这般轻巧,莫非天命都能轻易改动不成。“我虽为司命,姥姥何等修为?逆命也就罢了,我再怎么逆天行事,也没办法让羽化之人还阳!” 卓启明有些不耐了,数把长剑从身后突然出现的阵法中冒出来,直接朝着纸鸢的方向袭击过去。纸鸢大惊,忙念咒生出藤蔓护在自己身前,却没想到竟生生切开了屏障,还好被谪一阻拦,纸鸢有余力扭身躲过去。刀剑刚擦身经过自己,纸鸢便朝着卓启明的方向,两手合十,想趁机施法送他离开。不是说他是神巫吗?还是跟姥姥同时期的,必定在她能掌控。刚念出半句心诀,那卓启明忽然消失,直接站在纸鸢的身后,只是从背后一掌,并未太过用力。但纸鸢依然飞出很远。 太慢!纸鸢咬唇,挣扎着还没反应过来时,却有另外一个小身影从窗外被拉扯进来,直接从纸鸢的眼前飘过去,白色的衣袍和冒着红光的瞳眸,“听墙角的小兔妖,”说着看向纸鸢,“这倒是提醒了我,我若以杀了宁俞为要挟,你定会不忍吧?亦或者,再加上一部分国殇的命,来换姥姥还阳,如何?哦,不必让她完全复原,虚弱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墨儿刚来不到半刻钟就被发现,被卓启明禁锢在手中分毫动不了。墨儿朝着纸鸢一眨眼,而后张开嘴有些窒息,似乎在示意什么。 “你若要我让姥姥还阳,我亦不是没有办法!”纸鸢支撑起身子,连忙说道,看他稍微松了手,继续道,“我才违了天命,短时间内要做这么大的禁术难免会被发现,况且我元气大伤,修为又不够,得等我恢复才行。再者,我只能回流姥姥的命途,凭借这个来延长姥姥在凡界的时间,却回溯不了多久!” 卓启明满脸无奈,目光冷漠,语气也淡漠,说的话看似不正经,却很有震慑力,“你平日都是怎么修行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个法术都施不了?” “...我...”纸鸢垂眸,她不过一魂一魄,更别提什么灵根,这兰花的躯壳本就只是个凡物罢了,“这我无可奈何,但这法术由我控制,若国殇有什么大碍,我随时可以终止。” 他点头,本就对那些人没什么兴趣,“那我便给你三天,届时就在这里做法吧。”(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墨儿可遁地 石板缝隙根茎歪歪扭扭延伸出来,冒着白气像是无头苍蝇般摇晃着身躯。纸鸢蜷坐在角落里,卓启明不知去了哪里之后,她已经施法将这屋子寻了个遍,眼看着门窗大开,却连一丝缝隙都不曾有。 根茎继续向上,挨上纸鸢的小腿之后顺着攀爬至膝盖处,而后似是根植一般与她的皮肤融为一体,星点光亮萦绕在周身。 回溯命途可当真不是说了就完得成的,一旦牵连起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而且,纸鸢并没有说最重要的部分,祭品。已羽化之人若要反天,只能借他人的阳寿。就如李漠和黄润生。 大殿内的烛台已灭,墨儿蹲在离纸鸢十步远的地方,让她很是不解,“墨儿...这个时候咱们俩应当惺惺相惜,互诉衷肠,死前来一次深入交谈。你隔得太远,连脸都看不太清。” 墨儿轻轻瞥过她腿上的细茎,坦诚道,“不必了,我不大喜欢你腿上的东西。” “...”其实这东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纸鸢肉身乃是兰花,自土壤中生长,根茎才是灵力最初来源通道。如今恢复的最快方法,便是返璞归真,通过根,“难道你看见的不是根茎上长着一朵兰花?只是我这个兰花大了些而已。” 这个时候了还能跟他瞎扯,心态到还是可以,墨儿面无表情,摇头拒绝,“这和人身鸟头一个感觉。” 纸鸢无奈叹气,机会摆在眼前不好好珍惜。从缝隙出接连冒出茎藤,又有原来的慢慢枯黄萎焉下去,三番五次下来,纸鸢面色更加红润了些,好歹这仟冥山还认得她,很是配合。反观墨儿看着那边,面色着实不太好。 耗了这么半个时辰,墨儿见纸鸢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便站起来,朝着外面望了一眼。盛文浩究竟有什么能耐他不太清楚,但宁俞定然没什么反击之力。这个卓启明修为已经不敢想象,不过是个凡躯,已经能将阵法用得如此厉害,已经不再使用符箓。 卓启明傲得紧,以国殇为要挟定然有他的资本,甚至还是针对姥姥。话说回来,那龚玉也是国殇的命途,除了宁俞,便只有龚玉最为有名气。若是他当真计较起来,龚玉也可能被他盯着。当年龚玉误打误撞救下他,虽然龚玉对此并没有什么深得印象,但这份恩情不能忘却。真正的墨儿已经死了,纸鸢也在眼前好好的,若是连这份恩情都放下的话,他就当真没什么别的情感了。这样想着,墨儿又回头看了一眼纸鸢,其实两人的心思已经心照不宣,卓启明也定然不会这么轻易相信纸鸢会乖乖就范,但究竟为什么还给三天时间,莫非他在暗中还要准备什么? 少司命将他安排在纸鸢身边,不仅仅是要盯着这边的动态,也是为了能及时去叫援兵。但眼下,少司命怎么也联系不上。“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如今出去跟宁俞取得联系,顺便跟天界那边联系一下应当最为保险。” 纸鸢一顿,手不停翻转着,星光点点已经快将她淹没,“这里已经被封死了,你若要出去,只能试试魂魄离体。”说到这里,她忽然变了脸色,“你可别有这个想法,你本身就是寄居在墨儿的身体里面,修为损耗,再贸然出去,保不准一个天雷雨淋你可就没了。” 墨儿眸光一沉,这个他是想到了的,但是却只有这个能解燃眉之急。“宁俞定然担忧,跟着盛文浩若没有好的计策,定然会被算计。若是有上神相助,兴许能事半功倍。” 其实纸鸢想说的是,天界大部分仙神都是冲着国殇能就此消失的态度在观测此事,坐收渔翁之利倒是更有利益的选择。但墨儿说的是上神,除了东皇太一碍于身份是绝对不能出面意外,其他的还当真都能找到由头。但要魂魄离体这件事着实有风险,况且还不知晓这阵法究竟是个什么程度的。“你可会遁地的法术?” 灵气由这破石砖出来,这石砖当然不会有什么灵力,而是这下面的仟冥山。若能遁地,顺着下去,兴趣就能找到出去的路径。 “遁地,是兔妖天生的法术。”纸鸢没有接话,她忽然想起来在京师小树林时,墨儿便能从眼前直接出现,原来是会遁地。但兔妖是死去的墨儿,而非这个青芒。“这是与生俱来的能力,这个躯体定然有着记忆。” 纸鸢瞧了他一眼,显现出一些喜意,“可你知道咒法?” 墨儿嘲讽一笑,纸鸢啊纸鸢,“生来可有人直接教你心诀?”说完周身不再多说,垂眸沉吟,周身便开始泛着光,却刚好施法,眼看着就要成功,脚底的阵法却隐隐有发动的迹象。纸鸢连忙切断自己腿上的根茎,轻轻一跃,挡在墨儿身前。几把长剑呼啸飞来,刺中纸鸢胳膊之时,身后的墨儿才化作青烟消失在了地面。纸鸢呜咽一声,这剑的力道真大,鲜血从伤口流出来,将衣衫染红,“都说了让你跟我近一些,看吧,这下好了,遭罪的是我。” 纸鸢使不出力,只能放任胳膊上的刀剑在血肉中卡住,疼得憋着泪花,想施法生出粗藤来帮自己扯出来。刚坐起来,卓启明竟然坐在那边的椅子上冷眼瞧着这边。却似乎并没有因为墨儿的逃走而发怒,只是回到这里,取出了那柄短刃。周围气势突然的凝固,纸鸢有些狼狈看着他,“你猜猜我手中是什么法器?” 卓启明并未问到墨儿,纸鸢心中却有些担忧。莫非这人是故意要让墨儿逃跑的吗?!她讪讪一笑,“我眼拙,没见过。但你这么问,想来应当很厉害。” 短刃不过半寸,剑柄处镶着宝石,隐隐有微红的血气在周围。纸鸢皱眉头,血气外泄,邪气压正,定是沾染血太多,杀戮过甚。 “当年颢冥大师造了三座金樽之后举世轰动,”纸鸢点头,这个她自然知道,之前还不是见过吗,就是那个缨珞用的法器,于是听他继续说道,“这个还算是厉害,可却有传言,大师为缨珞造了防身的法器,能斩妖更能谪仙。却没人真正见过,也不知是那璎珞藏的深,还是当真没有这么个法器。你猜猜?”(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师姐往生矣 纸鸢讷讷没有说话,他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缨珞不是跟盛文浩说回妖界了吗,难道还跟着这人,亦或者说,缨珞被这人掌控着。纸鸢睁大眼睛看着他,心里生出了不安的猜测,又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小心问道,“莫非这把就是缨珞的那把?” 卓启明轻蔑笑出了声,却越发张狂,声音穿透纸鸢的耳朵,她只感觉心神一个激灵,半晌他才停了下来,朝着短刃吹了一口气,“矛与盾之说,兴许形容这个最为妥帖。不过这把要更厉害一些,兴许能跟东皇太一比比谁更厉害。” 大殿内一阵沉默,卓启明似乎是觉得自己暗示够了,不再说话。只是纸鸢捂着胸口细细思考,心跳的很快。于是不管他,施法朝着几个方向悄悄生出藤蔓,撞击在墙壁之上,金光乍现,佛像的模样便显现了出来。纸鸢大惊,东皇金樽怎的也在这里,可、可缨珞呢?缨珞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盛文浩来送死吧?“都说法器都是要认主人的,你手里的要是是缨珞的,还有这金樽,怎么会乖乖被你支配?” “她只不过一条白狼,心气儿太高,容易看不见低层的东西。区区凡刀就能将她制服。”卓启明一脸平静,平凡蝼蚁,已经不能在他心中激起什么涟漪了。缨珞不够听话,心眼儿也不少,这么麻烦掌控着,还不如直接将东西抢来。一开始他便应该这么做的,只是想着作为最后的强者,下面似乎应该有一两个厉害的帮手才显得阵容强大。他忽然一笑,看了眼纸鸢,这个丫头却是心眼也不够深,道行也太浅。和当年那个司命上仙也完全对不上号。“我着实没有动手,是她自己断了自己的性命。” 果然?!连璎珞都被他杀了?纸鸢咬唇,忍不住道,“你这分明已经堕入魔道了,莫非杀了他们只是你兴起的事吗?!” 卓启明挑眉,听到这个却心情愉快,耸肩不说话。死不死跟他何干,只要不挡着路一切好说。拿着这短刃之后,他有了更有趣的想法。姥姥就算活过来也不足为惧,不如来一两个上神,正巧试试这把短刃几刀捅几下能弑神。啧啧,着实有玩头。他想到这里,一抬手,那边纸鸢一个惊呼,胳膊上的长剑就被拔了出来,上面还沾着血迹漂浮着飞到他手中。他放下手里的短刃,朝着那刀刃上一弹,血迹便瞬间蒸发。纸鸢深吸一口气,朝着放着的短刃扑过去,眼看着手就要碰到,无形之中却有瘴气冒出来,窜入她的鼻内。纸鸢直接失去力气跌落在卓启明的跟前,有些不可置信。 但却依旧不死心,迟钝着伸手去拿,也并没多想那卓启明为何没有阻拦。刚碰上,就被戾气灼到,她翻开手掌,看着手心的血气,不知所措。 卓启明伸手拍拍她的脑袋,怜悯道,“小丫头啊,这短刃易主了。”跟着他一同入了魔,她一个六百年的妖身怎么能莽撞凑过来。 仟冥山本来就空气湿润,到了冬日比京师要冷得多。外面还大亮着,门窗却忽然关了起来。大殿内的烛台又点燃了,那边的男人就在那里闭目修养。纸鸢从未觉得这么无措,那刀自己敌不过,抢也抢不来。可惜仙妖一死便连一点魂魄都没有了,她还希望小徒儿能像玉桴一般忽然出现再见一面。悲从中来,只希望宁俞还是别来了,要是死了她定然会很伤心。 其实如果她只是个小山神,或者宁俞当真只是个凡界的国师,其实也并不是不能接受。她以往不大看得起凡人就是因觉得凡人的寿命太短了,定然没办法长久。况且自己见过那些上神,都十分养眼,便觉得凡夫俗子定然没有这种气魄。但其实见到的不论族类,都有一番风骨。从另一方面来说,神巫大都是用黄符,姥姥都说了那东西没什么厉害的地方,她自己也信。就算她抵不过那种玩意儿,也觉得放不上仙界的台面。但是那盛文浩和卓启明却怎么修炼得这么厉害。 腿上的温热还在源源不断传递上来,这么长时间吸收灵气,胳膊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只是血迹还留在上面。此刻要是被别人看见,定会觉得她定是衣服要死了的模样,就是气色太好。她擦擦眼角的泪,自己灵力上涨,最显著的变化便是五感变得敏锐。大殿外似乎有什么动静,卓启明嘴角一扬,便飞了出去,留下纸鸢在屋子内呆着。 山神殿外头是丛生的灌木和参天大树,在山神的庇护之下本生得旺盛,却不知什么原因,本该四季长青的植物,此刻竟然有些树叶发黄掉落。加上天气的严寒,没有鸟禽出没,这仟冥山竟然有些萧条之感。 盛文浩一人在屋外,面上有些不耐就这么等着卓启明出来。宁俞同他说这人恐怕是姥姥辈分的人物,还是个本为国殇命途的神巫。这么一听,他倒是有些兴趣了,看来应当厉害。只是见他出来之后,却渐渐皱了眉毛,越发觉得不对劲。等他站定看见只是盛文浩之后,却并不记得他是谁,往四周看去,松了气势抱着胳膊漫不经心说道,“怎的只有你?宁俞也就罢了,没有仙神跟着?” 四周突然起风,落叶被全数卷起,朝着卓启明的方向冲过去。却在卓启明面前形成球形绕了过去。盛文浩咬牙,难得没有了素来的冷静,“缨珞何在?” 这人身上有缨珞的气息!还有那股子他不喜欢的法器的铁锈味。卓启明挑眉,想起来这人是谁了,“这不就是那白狼的师弟吗?” 盛文浩从袖口中取出几张符箓,眨眼间那符箓便化作了一柄长剑。他没有耐心了,直接扑上前,朝着卓启明劈过去,后者却没当回事,拿出那柄短刃轻易便接住。却听盛文浩继续说道,“我问你她在何处?!” “你要找你师姐为何要问我这个外人?若是有妖的轮回转司,她应当在那里,你可以去问问。”(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立刻就做法 周遭气势忽然凝固下来,盛文浩眼中怒意显露,侧身一闪和卓启明拉开了一些距离。而后将手里的刀柄一扔,双手抱球生出阵法来。枯枝落叶都被周围的气场引得飞起来,整个仟冥山似乎都被笼罩在一层雾气当中。盛文浩一踮脚,整个人就似影子一般瞬间四处走动,身形一闪,背后便有一把长剑飞出来直冲着卓启明飞过去。两人同为神巫,只是一个走的人道,一个堕了魔道,且都是仙妖大战之后最有地位的神巫。 卓启明一笑,眼眸中也有微光闪过,而后也不再多说什么。他记得这个缨珞的师弟是个研习禁术的神巫,能将整个仟冥山的山灵当做自己的媒介穿梭,这个阵法倒是有点意思。于是也并未多说,只是一边躲避着,一边也施了法,丝毫没有什么压力。只是在一次闪身时,自己竟分成了两个,但盛文浩却只能看见前面那个。卓启明一笑,这个阵法可是他师姐栽倒的那个,想看看这个盛文浩能呆多久。 旁边的山神殿冒着微微金光,从外看去,金樽的位置一目了然,只是大殿内部却要施法破坏才能看见。纸鸢站在关着的窗前,也不知在做什么,垂眸叹气,看着无人的地方,就连身后有人出现都未曾发觉。 “小丫头。” 纸鸢听见声音大惊,连忙转身,只看见卓启明好端端站在身后,“你?!” 方才分明外面的动静还大着,怎么一转眼他就进来了?若是盛文浩,也绝不可能这么快败下来,而宁俞也定然不会只身前来。卓启明眸光带着血气,瞧了眼那边纸鸢惊慌失措的模样,直截了当说道,“三日不必准备了,现在便施法。” 脚下突然一个震荡,大殿外面又是爆破的巨大响动。纸鸢不解,却问道,“为、为何?” “我等不了了,今日便要将一切都了结了。”卓启明看了眼纸鸢,往旁边的座椅上一卧,不管外面发生什么,现在竟沉得下心坐在那里等着纸鸢开始施法。外面他已经设了幻阵,眼下盛文浩正在跟幻境中的他对战,只是现在盛文浩满腔的怒意,才稍有放松忽略。这种神巫的阵法,能骗过不会幻的缨珞,却着实骗不了盛文浩多久。但那边的情况他都掌握在眼中,目前那小子还并未发觉。趁着这个机会就进来让这个丫头做法。三日的确还是太长了,他本以为国殇难找,没想到不到半日就基本做好了一切准备。 抬眼看过去,那边的纸鸢却并不动作,只是看着旁边的墙壁,以为她是在拖延着时间。于是眼中一狠,他最不喜的就是缺少果伐,于是当即站起来闪身就直接出现在纸鸢面前,伸手捏起她的下巴,直接俯视看过去,声音低沉带着不耐,“你可听见了?” 纸鸢咬牙挣扎,却挣脱不开他的力道,这人能瞬间迸发出眼中的戾气,下一秒却还可以平静站在自己面前说话。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却也无从得知。于是掰着他的手,费力道,“三日未到,我法力还不够。” 只见卓启明松开手,瞳眸一闪,纸鸢脚底下就出现圆形的光阵,而后从下自上生出光壁,纸鸢心中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源源不断的灵力被强行从仟冥山抽出来注入她的体内。纸鸢大惊,这个卓启明究竟也学了多少禁术,这种早已经被彻底销毁心诀的咒术,他也都会用?惊慌之余,只能胡诌道,“这、这仟冥山的灵力和我有些犯冲,这么给我,我...” 卓启明朝着她一瞪,笑意带着狠,这气势就将纸鸢惊得住了嘴,听他深吸一口气,说道,“不要挑战我的耐性。哦,对了,宁俞也来了,”说着竟然一顿,似乎是故意吊着纸鸢,等纸鸢警惕看着他,这才继续说道,“应当正在山脚,可惜了,前几日山脚陆续来了不少的神巫,恐怕他一时半会要耽搁在那里了。” 纸鸢睁大眼睛,正想说话,卓启明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那个小神巫在外头跟我打,那个小兔妖应当在困在什么地方了,宁俞一人之力,我们来打个赌,是他活还是我那三百神巫活一个?” “...你跟我说这些究竟要怎样?”纸鸢抱着胳膊,语气却已经弱了下来。不明白他所说的盛文浩那里是怎么回事,但是,墨儿定然是没办法去请援兵了。身体内部有一股暖流,外面却冷得打颤,他口中的‘不少神巫’竟然...这么多吗?宁俞还没有被消散修为之前,都只能勉强敌过黄李二人和法器,还有她在旁边帮衬着。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打得过三百?! 卓启明耸肩,眼神又冷下来。他似乎有些小瞧了外面的盛文浩,看样子,已经发现了端倪。于是不再跟她废话,“施法,只有你能救他了。你一开始,我便让下头那些人稍微放些水,拖延他苟活的时间。别跟我耍花招。” 东面的神殿墙壁突然被重物一撞,灰尘掉落下来。纸鸢下意识挪动,却发现自己已经被禁锢在这个小小的圆阵里面,无法出去。卓启明突然啧声,从纸鸢眼前消失。她回过头朝着无人的墙壁略微点头,双手合十念着心诀,脚底藤蔓朝着那边生长过去,而后突然猛地扎根下去,星光骤现,竟慢慢出现一个人影,但依旧有些透明,看不清究竟是谁。山神庙被这三座金樽护着,才好好在这里没有受多大的损坏,但头顶却明显被打击着,隐隐有裂开的迹象。 纸鸢念得极快,就在卓启明再度出现之前,刚巧收了脚下的法术,那边的人影也就此消失。卓启明刚一出现,朝着纸鸢的脑袋便张开手扇过去,她抬手施法想挡,却没有什么作用,还是被力道打坐到地上,“立刻施法!否则,我要宁俞立刻灰飞烟灭!”(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相忘于江湖 湘水这边平静无波,两位水神共同在此保佑一方平安。东君从水中出来?32??一身红色的长袍华服丝毫没有沾湿的痕迹,在风中飘起来。他腰间陪着环玉,却只是个凡物,本身并没有什么法力只是因为跟着他久了,便多了些灵气。这环玉是当年玉桴留下来的,且是玉桴是从凡人成为国殇的最后的证据。只是他不太记得这环玉是如何到他手中的,只是当他意识到时,玉桴站在他面前十分不屑问道,“你个宵小之辈,竟然捡了我的环玉不肯还给我!” 彼时玉桴已经知道他是东君,两人却依然势如水火。他也是被这天界众神捧着敬着的上神,当真不知道这个凡人出身的丫头有什么资本在他面前叫嚣,只是后来才知道,自己其实动了情。 东君没有说话,身后的数名女官这才从水中出来,终于跟上这位冷傲的上神。见他忽然拿起那腰间的玉佩摩挲,似乎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一般,视而不见。但东君却突然皱了眉头,这环玉在之前他到宁俞那里时因见到玉桴而有了些反应,方才他出大殿之时好似有些微弱的反应。他刚从极远的天角被东皇太一召回来,听闻天界最近发生的事情很是不少,但东皇太一说的话从来没什么准头,也没有细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性子想来是不喜欢麻烦,手底下的女官也不敢多说什么。于是他也是极为不明所以,却还是急忙回来,先将之前的事务交给湘君去善后。 女官在后头突然上前一步,拿着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文书,恭敬呈上去说道,“东君,东皇太一急旨。” 这究竟是要做什么?东君回过神来,那环玉的异样不过一瞬,他权当自己弄错了,于是伸手就要去拿那文书。却在转身之际,看见远处一抹艳红在靠近。女官亦是察觉东君的一样,朝着那边望过去,几名女官就要摆开阵势制止,却见东君比自己更快一步经过朝着那艳红飞去,连她手中的文书都没来得及拿起。 众女官都只见过东君在外人面前那般冷漠的模样,除了最前面为首的女官知道一些东君的往事意外,都未曾见到东君这般失态的模样,忙也跟着过去,只听得东君唤了一声,“玉桴?” 艳红的女子听得声音就停了下来,朝着这边的东君微微颔首,朱唇红颜,的确是玉桴。 东皇太一当时贬谪的文书一启动,她就以为自己定然会灰飞烟灭,只是没想到纸鸢那时暗中做了些手脚,减轻了那惩处的力道,兴许是想保她一命。她只感觉自己浑浑噩噩,几近丧失自己的意识。但好在,她知道自己还活着,也幸好因此,她还能有机会来见他最后一面。纸鸢将最终的记忆想起来时,因心绪不稳,她被唤了出来,那时她才恢复了自己的意识,跟在纸鸢身边寻找机会能借力出来。但她还是高估了自己,不论自己怎么努力,就连纸鸢都不能察觉她的存在。 但纸鸢在仟冥山不断吸取灵力,法力增强,就在卓启明出去之时她终于找到了机会,隐约能让纸鸢发现自己。 东君带了些笑意,似乎是在打趣说道,“你怎么在这里,我猜你是来找我的。”腰间的玉佩又是一阵悸动还有些微光,他拿起腰间的环玉,玉桴能直接来这里,莫非是依靠这个东西?上回离开时,玉桴便说了若是她死定然会来见他最后一面,想到这里他又道,“你莫不是来跟我道别的吧?” 玉桴轻笑,没有去看他身后追过来的女官,也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垂眸又靠近几步,斟酌了一小会儿才终于开口,“...我是来求你帮忙的。”她借了纸鸢法力,能让自己在天地间现身还能离开这么远来到湘水,“纸鸢有难,大哥亦被困。我想求你,去帮他们一把。” 这湘水一面微微扬起涟漪,但太过微小和其他的波浪浑然一体,丝毫无人察觉异样。为首的女官是一直跟在东君身边的,还记得前面的那个玉桴,只是心中有些惊讶,她一直以为,这位小姐已经不存在了。但眼下却还是闭嘴的好,拿着文书也不敢递过去。东君嘲讽般一笑,“除了你大哥,你可曾为了别的理由来求我?” 玉桴垂眸,想多说一些别的话,但眼下却不是好好说话的时候,她张口,嘴角还有些笑意,纵然过了这么久,她依旧风姿绰绰,站在他面前丝毫不示弱,只是兴许的确是想求他,语气确实让他动容,“有的,这次我想求你两件事。除了这个,便是...” 话还没说完,玉桴突然往身后看过去,抬手抓着自己的衣襟,大口揣着气。只感觉自己就要消失,莫非纸鸢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但这种感觉却也不是灵力消失了,而像是被什么东西往回扯。东君见她没有说完,有些不耐烦,他本就看不惯宁俞,要不是仙妖大战,玉桴又怎么会成现在这个模样!宁俞的死活他当真不不感什么兴趣,只想听玉桴说些别的,于是皱着眉头,“我倒是好奇你要求我什么!说!” 玉桴眼中的泪顺着面颊划过去,回头时就在东君眼下迅速消散,看来今生,见最后一面已是上天恩赐,这剩下的话,不说也罢。她只来得及说道,“快去仟冥山...” 东君还没来得及多说一个字,玉桴就彻底在自己眼前消失,而捏在手里的环玉也不知是自己力道太大还是什么原因,竟从中间断开,成两个弧段,连同着玉桴出现时的那一点点微光一并消失。东君使劲一握,便不再管,朝着仟冥山就奔去。 后面拿着文书的女官大惊,大声道,“东君!这急旨!” 什么急旨不急旨,就算东皇太一亲临,他如今也不想管!玉桴、可千万不要当真是来跟他作别的...(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早已有祭品 纸鸢瘪嘴,看着卓启明瞪着的模样。午时后他出去之时,纸鸢就想办法?32??法送朱启明去转世。以为他是个当年的神巫,怎么也该在她的掌控之下。而且她吸收了仟冥山的灵力之后,拼一把,应该能将比自己厉害这么多的神巫送走。却没想到,竟然毫无作用。 她应该想到的,卓启明吃了那么多妖魔的修为,堕入魔道已经不单单是在她的管辖范围,更要少司命配合。但是墨儿却道不知少司命的踪迹,联系不上。而大司命跟墨儿又没有什么可以联系的东西,就几乎和天界没有沟通的媒介了。 于是最后只能说道,“你现在就让那些神巫离宁俞远远的,说好了,君子承诺!” 卓启明眼里笑意深着,宁俞死活都无所谓,那些神巫其实也并非是他召集来的,只是因为他暂时待在了这里,行动稍微明显了一点,那些神巫便迫不及待跑来了。于是冷哼出声,“如你所愿。” 山神殿又是一阵碰撞的声音,纸鸢怕他反悔,立刻两指并拢放在脸前开始念诀,只要她肯,这种没有祭品的阵法她随时能终止,顶多也就是被反噬罢了。脚底卓启明的阵法本就已经十分耀眼了,但扩大的范围内有阵型由弱变强,将整个大殿都照亮,连三个方向的金樽都似乎和这个阵法相互呼应,有些微微显现出来。 外头的盛文浩一顿,眼角余光瞥过来,强光从里头冒出来,甚至阵势越来越扩大,整个仟冥山都在隐隐山灵呜咽的错觉。盛文浩心神一颤,觉得颇为不妙。 纸鸢感觉自己的法力在迅速被抽出,为了将这个法术继续进行下去,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影响极大了,连山脚下的神巫都似乎有些发颤。光阵一颤,似乎有要消散的倾向,而那边的卓启明却依旧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她没得办法,于是狠狠一跺脚,大声说道,“归来,恐自遗灾些!” 卓启明往后退了一步,摊开手转身看了眼那边的椅子。纸鸢不知道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只能尽量拖延,只是越是拖延,法力消耗得更快。卓启明再回过身来,眼里已经满是讽刺的笑意,大笑出声,纸鸢感觉身后一阵微风。但身后本该是墙壁的怎么可能会有风吹进来,心下不解,但下一刻却明白过来了。 是阵法,卓启明待在这屋子内,开着微弱的灯光,却紧闭门窗时,就已经在暗中做法。纸鸢大惊,他的阵法在将自己包围?于是想停下来,看看他究竟什么意思,却没想到,一切都已经晚了。 停不下来?!就算不再念心诀,这个阵法依旧在运行下去,甚至还没有再拖延!大殿外面渐渐的动静突然一阵停顿,而后虽然依旧有兵刃交接的响声,却渐渐没有了力道。连山神殿受到的影响都开始变小。纸鸢大惊,卓启明禁锢自己并且将仟冥山的灵力传输给自己的小阵法依旧还在,纸鸢已经不再是关键了,“怎么回事?!” 纸鸢放下手,想要制止,那边卓启明却笑了,“小丫头,多亏你了。放心吧,宁俞那小子,暂且没什么大碍。” 听到这话,纸鸢深吸一口气,施法要破坏,只是刚一动作,脚下的小圆阵竟将她的法术反弹,对整个法术毫无作用。不可能!纸鸢心慌,这里已经到了祭品的步骤了,根本不可能再继续下去的,这么说来,难道...那山脚下的三百个神巫...“你做了什么?!快停下来!” 卓启明耸肩摆手,权当没有听到,看了眼纸鸢,“为何?君子承诺,你施法,我放过宁俞。现在都达到了,两全其美,你又何必要跟我反悔?” “姥姥是什么人,就算那三百个神巫都血祭,也不可能让姥姥命途回溯的!只是让他们白白送死!”纸鸢大声说道,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卓启明都没有跟那些神巫联系,却跟她做了这个交易!况且,用那么多神巫就来阻挡一个宁俞没怎么想怎么都不划算。 忽然仟冥山一个震动,纸鸢没有站稳,直接跌坐在地上。缓过来之后,外面竟然就这么安静下来,一点动静都没有了,纸鸢没精力去考虑盛文浩在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卓启明低沉的声音淡淡说道,“三百个凡人当然不够,但若要加上国殇,这就不一样了。” 说着,三面的金樽从墙体内部出来,摇晃两下之后竟然缓缓睁开了闭着的眼睛。纸鸢瞪大眼睛看着周围,三个金樽之间竟然有人形出来,等全都浮出来时,纸鸢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当真是国殇?!十名国殇命途,明明还活着,却已经没有了意识,只能任凭东皇金樽控制着,在纸鸢的阵法内部围了一个圈。 纸鸢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误判。卓启明不仅仅知道祭品的重要性,还知道,要国殇来换姥姥的阳寿。甚至在一边顾忌着她这里,宁愿那边,竟然,不知什么时候,连这个国殇都...纸鸢张大嘴,她身后那个...是已经灵体化的玉琈! 她站起来,忙施法,纵然反噬也全然不管。 “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就算小丫头你把自己都搭了进来,也做不了什么反转了。” 纸鸢不管他,盘坐在地上,仟冥山的生灵似乎被感应一般,生出细小的藤蔓从她的身边生出来,而后往上延伸,越发粗壮。快要靠近那山神殿的房顶时,突然变得锋利一般,直接冲上去,眼看着好似就要将这个房子戳出一个打窟窿,那金樽却突然张开金色的大屏障,比之前的那个更加坚不可破。她的藤蔓就直接蒸发。 她一顿,往上不行,前后不行,那就往下!于是纸鸢站起身来,脚下生出根茎想从这石板窜出去,从外头打破。就算阻止不了好歹也要对付一下卓启明。 “噗!”纸鸢本就是作为这个阵法灵力传输的媒介,自己却强行做其他的法术,两相一冲,就从最终喷出一口血来,跪在地上而后躺着睁不开眼。(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只相互逼迫 视线刚好看向玉桴的方向,眼睁睁看着玉桴被这个阵法牵扯,自身的修?33??和仅存的意思气息就这么抽出身体朝着阵法中间汇聚。纸鸢咬牙,撑起来看着地面的石板,泪滴直接烫到手背。 这六百年从未做过什么有些成就的事情,甚至还招惹了不少麻烦。姥姥从来没有多多责备过她,就连小和尚,虽然嘴上一直跟她不大合得来,却还是在惯着她的任性妄为。纵然她也想要姥姥活着,兴许还能护着她,但是,逝者已去,决不能让好好活着的人去为死去的人承担现世的罪过。 纸鸢一抹嘴角还有些余热的鲜血,冲这地面念着心诀。只感受到自己的心脉和灵力逆行,着实难以承受。她动不了卓启明,动不了这阵法,但这外头的国殇,好歹还能被她控制吧?纸鸢心里冷笑,里面的人出不去,卓启明也别想能从外面进来阻断她。本就是三个阵法的叠加,这一下,却又有另一个微弱光芒的阵法从中心延伸出去,冲着十个国殇的脚底。 卓启明本以为外头的盛文浩会被这阵法牵扯,却没想到里面没有他的身影。于是他便丢下纸鸢,自己先出去瞧瞧。倒是给了纸鸢机会,她抓紧这个时间间隙,一边吐着血,一面想要一次性改动这十个神巫的命途,让他们直接转世!这样,这个阵法便没办法进行下去了。 光阵迅速冲出去,而后从地面窜出来,要包裹住这十个神巫。纸鸢看了一眼玉桴,看她就快要支撑不下去,忙又加快的速度。纸鸢是这里头唯一灵体状态的,只要玉桴还没事,其他人便还能好好的。 一圈十个同时启动,纸鸢深觉得自己究竟有多弱小,只想松开手,身体被渐渐抽空的感觉已经无法忍受。 “你在做什么?!” 纸鸢心里想骂,这个盛文浩究竟在做什么,连个卓启明都敌不过,任由他在这山神殿里外来回走动,究竟一心几用了?她没有回答,眼角隐隐有一些血丝,十个国殇终于都被她的光全数笼罩。 卓启明嗤鼻一声,右手朝着纸鸢一握,她脚下的的小圆阵就弱了下来。纸鸢没有了这强大灵力的来源,又狠狠撞到地面,连撑起自己身体的力道都没有了,却还是不肯松手,只是看着那十个神巫身上笼罩的光迅速微弱下去。 这样下去,不等这个阵法完成她就可以去见大司命了。纸鸢冷笑一声,这样也好,一旦她死,这个阵法也做不下去了。于是她说道,“大叔,我在施法。我想了想,咱么既然已经说好了,便要做到底。就算我这个身体只是个女妖精出身,算不上你们神巫的君子,但是我还是很信守承诺的。不能让这剩下的工作都交给大叔你,也让我施法效力。” 这个关头动动嘴皮子还当真有意思,看着那卓启明周身的戾气都要将这山神殿炸开,纸鸢不太能聚焦的视线甚至都浮现出了他额头青筋爆出的模样。微光渐渐要没入十个国殇的体内,一旦完成,他们便能转世了,但是,纸鸢却忽然一顿,玉桴...没办法转世...她只剩下的是真气,连魂魄都算不上。 卓启明显然没有太关注纸鸢这个小小的变化,但却也当真知道,纸鸢的法力马上就要耗光了。“你做的那是什么法我比你清楚,既然你言而无信,那我也无法。我这便直接捉来那宁俞,让你亲眼看见他是如何飞灰湮灭的!” 纸鸢没有力气说话了,她只觉得她已经等不到再看到宁俞的时候了。 卓启明又出了大殿,盛文浩站在外头,满脸血迹,平日里绝对一丝不苟的衣袍此刻都有些破损,衣角的破洞已经不堪入目了,不单单是被烧毁的,还有被割破的数不胜数。他瞧着这戏耍他的人,外面的四个阵法都已经被他破了,心里还是讶异这人的幻阵竟然如此逼真,去还是不屑,“你的阵法也不过如此,还比不得那蛇族的幻术。” 盛文浩受了不轻的伤,但是缨珞死在这个人的手里,他要亲手送他上路。于是盛文浩嘴角一扯,就冲过去,两把开光的长剑出现在手中,他侧身,身形难以被捕捉,卓启明此刻也是没有什么耐心了,于是也不再多说,没有再用缨珞的那把短刃,反而是拔出一把半寸宽的大刀,亦施法朝着盛文浩砍去。 两人直接相对,都被各自和对方的力道震飞出十几步。卓启明怕拿纸鸢支撑不住,便说道,“你再同我死死纠缠下去,你那好兄弟可就没得活路了。” 盛文浩没搭理他,知道这人是要打乱他的心神,于是继续攻上去。气势从四周聚集,将卓启明的衣袍吹得飞起来。 那卓启明啧声,并没有认真对抗,反而只是防备,从上空飞过去落在盛文浩身后,继续说道,“山脚三百名神巫不请自来,本都是冲着宁俞来的,莫非,你们前来之时,未曾发觉,那山脚的小村落已经没有凡人了?” 盛文浩一顿,脑中飞速回忆,他是直接捏诀来的,并没有观察仟冥山周围的动态。况且那些小神巫都是凡人,若非监控这边,根本不怎么会察觉他们是捉妖的神巫。但是宁俞却是要从山脚上来的,一方面是让盛文浩来打个头阵,二来,宁俞是要确认周围不会有凡人受到牵连。但实际上,那些凡人早就被掉包了吗? 于是他问道,“你什么意思?”跟他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让他去找宁俞,但这样究竟有什么目的?莫非他以为那三百个神巫能将他如何不成?还是说,这中间还有什么别的埋伏。 卓启明轻声一笑,似乎看出来这个盛文浩心中所想,本来做好防备的架势瞬间松弛了下来,只是好端端站着,“我还不想让宁俞死,正打算拉他上来威胁里面的小丫头做事,这个理由如何?再多说一句,那小丫头快不行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东君出现了 盛文浩动摇了,卓启明这个时候没必要撒这个谎,还在斟酌之际,看了?33??卓启明头顶,略微一顿,不由自主神情放松了一些还捎带一些讶异。 “不必了,我已来了。” 卓启明皱眉转身望过去,嗓音来源就是那宁俞。他着实有些一惊,莫非还有什么保留不成?宁俞稍微有些狼狈之外,和盛文浩比起来还是要好得多,只是衣袍褶皱有些多,再加上仟冥山潮湿兴许是在战斗时衣服吸了不少湿气。他前脚刚着地,后面巨大一声响,山神殿的金樽竟然瞬间被摧毁,金光笼罩在整个仟冥山上,而后是漫天的碎片掉落下来。这绝世的法器便不复存在。 盛文浩亦挑眉,看着阵势,定是哪位上神到了。于是回了神,方才那股被山神殿牵扯的外力被减弱,他只感觉自身又有些活力,于是重新提起这长剑,冲着宁俞说道,“身后!” 宁俞没有回头,却知道盛文浩的意思,伸手一探,直接就触碰到了那柄从小阵法出来的长剑,竟是当年仙妖大战时宁俞用过的那把。他一笑,到现在这把快要断裂的废剑都还被保留着,看来这个盛文浩为了这一天也是等了许久。并肩作战,全凭默契,这人也是很信任宁俞的能力啊。 三人对阵,强的尚且能坚持一会,再来一个弱的,分明就是累赘。卓启明眉眼戾气有些重,也自然感受到了那边强大修为的上神的存在,只是没有想出究竟是谁这个时候会牵扯进来。国殇和神巫的内部斗争,再加上唯一能掌控命途的纸鸢也本是国殇的出身,这俨然就是凡人自己的事情,东皇太一肯定不会为了这么个事情亲自出面。 而仟冥山山脚的百姓都被转移到了蛮荒,就算百来个凡人,在一个妖精前面都如同蚂蚁,更何况是妖魔的境地。转世往生,少司命定然忙得不可开交,大司命一个人也不会对这边感兴趣。湘水水神也只关心那边的民生,河伯更是早已淡出,这么一想,卓启明一笑,“原来是东君来了。” 怪不得这三个金樽毫无阻拦之力。若说九个金樽能制住东皇太一,那这东君,至少需要七个。卓启明笑出了声,看了眼盛文浩,往后稍微一跃,看来今日还算是有些收获的,就算若云活不过来,这稍微能和若云匹敌的东君兴许还有些意思。 山神殿吐着金光将十个国殇禁锢的金樽突然崩裂,巨大的声音让身处中间的纸鸢有些受不了,她虚弱地往四周看去,并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分明感受到那金樽消失,十个国殇隐隐有挣脱的迹象。而后整个阵法一震,连同自己都受到巨大的冲击的破坏,她眼前一花,快失去意识。 “司命掌司?” 阵法外头有人说话,纸鸢卖力睁开眼,听不大真切,只能将残存的精力用来挣开这阵法。莫非这人也一时间破不了这个阵法吗?那这个卓启明对这如此高阶的招魂的法术竟了解地这么深刻,有些厉害。 见躺在中间的纸鸢没有回答,这边的东君皱了眉头,用传音再唤道,“司命掌司!” 纸鸢突然身体一颤,似乎反应过来当真有人在外头,使劲望过去,那边的男人一身傲骨,和这戾气萦绕的山神殿完全的仙气,让纸鸢清醒了一些,正想说话喉头却又咳出一口腥血,她伸手一抹,忙指着自己前面几乎看不见的人影说道,“快、快救玉桴!” 东君顺着视线看过去,他自己还当真没有瞧出来,怪不得方才玉桴突然就消失了,果真出了些事故。他说道,“这阵法倒是诡异,不论我如何都无法强行终止。” 躺在地面的纸鸢听到这话很想说一句,虽然只是一句很实诚的话,但她头回听到这东君表现得这么谦虚,还是颇为想笑。但此刻好似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于是先补了一句,“东君,你能不能先度我一些法力?我怕我说到一半便到了转生司,你也不是大司命,救不了我。” “...”东君没说话,看了一眼这阵法,而后抬手一挥,将这山神殿的头顶直接摧毁,微弱的光照便照射进来,在东君一边念诀时,光芒在纸鸢的周身却有些聚集,“我只能说依靠这太阳,但眼下快要日落,亦是没什么时间了。” 纸鸢头回觉得当个上神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来个神巫接地气不说,还能直接在这阵法内部做个像是卓启明做的那个小阵法一般。或者来个罗生堂的小仙也好,罢了罢了,她深吸一口气,这光虽然不强,好歹还是有些作用的,身体比刚才要暖一些了,于是她又看了一眼玉桴的状态,急忙说道,“这阵法是招魂的最高阶,起死回生,这十个国殇便是祭品。我在施法让他们脱离,但却不能让他们落地,如今我却没什么法力了,东君你只需让他们安全离开这个阵法便好。” 她方才躺着亦是努力想了很久,以往仗着国殇的名头,倒是有许多小仙来献殷勤,当时少司命对宁俞也颇有些意思的时候,因还是个男装,便打着跟纸鸢关系好的名头也跟她交流不少,还给她看过许多禁术。并非是少司命的私心,这当中,本就好东皇太一暗中提示,要让少司命找一个信得过又颇有些能力的人来分担她的工作,也为了防止她出事所带来的不便。于是少司命当即便想到了纸鸢。 故,当时的天界有一段时间谣传少司命对已有姻缘的司命掌司有着别的心思,只是纸鸢一直觉得这人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哪里怪,生不出那种桃花的感觉。 于是不久之后爆出少司命事女身之时她一点也没有惊讶,就这个反应倒是将她吓了一跳。 东君点头,抬手施法,感受到了纸鸢微弱的法力也撑在上面,心下有些钦佩,便立刻施力,将这十个人拖拽出来。(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两人终安好 纸鸢叹气,直接说出了心声,“看来还是上神你厉害,我死死拽了许久?33??连玉桴一个人都无法弄出来,更别说他们一起了。” 东君一时间没有说话,方才的那一丝丝钦佩好像突然就消失了。于是快步走到玉桴的身边,却已经触碰不到玉桴的身体了,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纸鸢,问道,“你可还能救她?” 其实打从一开始,纸鸢都并未觉得玉桴还能还魂找到肉身重新如她一样再度在天地间生存,只不过兴许能借着她自己小小的私心和微弱的法力,能够支撑玉桴的那一点真气能够陪伴在她这里,偶尔还能出现,这样就当做她还活着。否则若是像姥姥羽化,就连一点痕迹就不存在了。 于是她只依着自己认为的救活看着玉桴,却看见关键的部分:玉桴已经没有一点真气了。纸鸢这么稍许的停顿,东君却似乎明白过来了,却假装没有看见,于是说道,“这阵法着实晦气我救你出来,你再好好看看。” 纸鸢心里一酸,摇摇头,那个卓启明出去时将那个小阵法撤走了,并不能强行将她的法力抽出去,再者那十个国殇也已经离开了,她便能够不在使用法术,这个阵法便无可奈何了,自行会消散。东君却没明白她摇头的意思,站起来狠狠对着这个阵法施力,竟不像刚才那样反弹回来,而是起了作用。这才有些反应过来。 纸鸢看着这四周的白光渐渐消失,却丝毫笑不出来,奋力支起身子站起来走到玉桴身边。眼中发红,不敢直视东君。 “你是司命掌司,国殇的司命,只有你能救她了。” 东君从来都是傲人的模样,之前在前面山根本将她看不上眼,带着些憎恶的模样。纸鸢只是觉得自己从未这么心机过,玉桴本来便不可能活过来,但宁俞的情况他还不清楚,此刻她张口竟然说道,“玉桴本还能出现,只是卓启明这一耗,我已经没有办法了。” 那人半晌没有说话,下一刻却看着纸鸢,眼神有些发狠,而后只听他说道,“这是招魂的法术,卓启明是想救回谁?” 纸鸢心下一惊,抬头瞥过一眼,还是老实说道,“姥姥。”其实东君心里恐怕也生出来别的心思,能救姥姥,便也能救玉桴。但卓启明想做这逆天的法术可以,但,东君却万万不可以。他是上神,绝对不可以做这逆天的事,于是不等他继续问下去,纸鸢便开口说道,“若是玉桴,绝对不会想让你做这等事情...” 山神殿忽然只有她一个人站在这里,东君根本没有听完便走了,纸鸢跌坐在地面,看着地面逐渐消失的玉桴。她知道自己说的起作用了,玉桴的性子说决绝也算不上,但偏偏做的狠,如果东君为了救活她逆天改命,她也舍得将这成果毁掉,她不吝惜自己活着的命。 东君都不曾看她最后一眼,这样却也更好,免得看见玉桴一点点消失徒留遗憾与悲伤。 纸鸢伸手想要摸一下玉桴的头发,她这个当嫂子的从来都没能护住玉桴,当年仙妖之战便是,后来宁俞反天也是,到现在更是。眼眶里滚烫的泪已经顺着面颊滑落,只有幽幽的叹息在这个已经破损的山神殿内回响,“你说你活了这么久,都不怎么可爱过,除了在国师府邸那个假装天真任性的多好。非要一副冷傲冰霜的模样,这下好了吧,东君定然是带着憾过来的,你怎么都不来好好道个别。”人家一个上神都露出那个表情了,你都还不肯放下姿态,莫非还当真以为别人要来求你留下吗? 还这么想着,山神殿破损的地方却忽然一阵阴影落下来,纸鸢没有多想,只是看着空荡荡的地面兀自伤心。 那阴影却来到身后,看着纸鸢一身狼狈和满身的血,脸上血和泪混淆在一起连原本的模样都有些看不出来了。便立刻走上前,在玉桴消失的地方蹲下,伸手握住她的胳膊,焦急问道,“纸鸢,你没事吧?” 纸鸢这才抬眼,看着竟是最熟悉的那人,也是心里面现在最想见到的宁俞,没忍住终究哭了出来。 宁俞看她这般,也是心下不忍,抬手托住她的腰部另一手将她的头摁向自己的肩膀一侧,两人互不清楚各自发生了什么,他只能低声安慰道,“别怕,都没事了。” 熟悉的声音直接冲入自己的心中,纸鸢感受到他的温度,知道他还好好着,只是嗓音沙哑疲惫,连摁住自己的手臂都没有平时的力道,却也摇摇头,说不出话来。前面的人身体一颤,以为纸鸢有什么大碍,忙要给她度气,好好检查一下,没想到纸鸢却说道,声音哽咽,“你、你可瞧见东君了?” 宁俞自然点头,是东君现身帮了他一把,还震慑住山脚那一群神巫,让他们在下面好好看着。天界上神出现,神巫不敢造次,只能在下面等着最后的结果出来,再做打算。方才也是东君赶到这里,他才稍微放心这里面的纸鸢应当会没事,于是只是在外面跟盛文浩拖住那卓启明。而现在,东君应当正在和盛文浩一同对抗卓启明。 “方才瞧见了,我放心不下你,就直接来了。”宁俞刚说完,脸色却一白,看了眼四周躺着的人,皆是当年并肩作战的国殇,看着纸鸢的眼睛,明白过来,“你是指,玉桴她?” 纸鸢点头,她也羽化。 宁俞一时间没能想到能安慰的话,只是又将纸鸢抱在怀里,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自己声音有些发颤,只能生硬叹气道,“她在天地间孤寂了六百年,羽化兴许才是她最好的结果。”再者,东君能来,两人应当已经见过最后一面了,这一眼已经弥足珍贵。宁俞来时只以为能见纸鸢最后一面,但现在两人好好在这里,他已经不知道应当感谢谁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相爱却相杀 天界有两位自诞生便周身有光照萦绕的上神,一位是白光幽冷,清心寡欲的云中君,神龙不见首尾,经常不在天界。而另一个说到底其实并非是当真周身有着光芒,而是因这强大的阳气,且虽然也是寡言,和云中君比起来,着实多了许多傲人的姿态,便就是东君。 一阴一阳,巧就在了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话可说,宁俞反天之后,更是站立在了相反的立场之上。 但另一方面,两人皆也是性情中人。传言那位无欲无求的云中君心中挂念着一位古灵精怪的小神仙。而这个东君,则爱慕着国殇出身的玉琈。这并非是什么不可传闻的秘事,相反,这谣言一出,曾有仙妖出赌局,究竟这两人能不能走到最后。卓启明当时很是不屑,没想到竟然成了如今他失算的地方。 卓启明亲眼瞧着那东君从大殿里面出来,心里的想法被证实的同时,也才终于回想起这个往事。情字一提起,他便有些踟蹰了。那东君落地站在东侧,盛文浩在西侧,两人正好夹着卓启明在中间。两人四目相对,神情却有些暗晦。 “怪不得宁俞要进去找小丫头,原来是要看看跟我有无仇恨,好跟你们一同敌对于我,有趣。”卓启明淡淡说着,似乎就算是东君加入也没有什么担忧的,但这话无疑激怒了站在两边的人。 东君没有多说,只是看了一眼远处渐渐下落的太阳,一旦日落,他的法力便要收到折损,但对付这么一个神巫还是绰绰有余。于是只是侧步一跨,一边朝着他冲过去,一边挥手,光刃便立刻出现劈斩过去。那边的盛文浩也没有闲着,看见东君动手之后,也十分默契拔刀冲过去,脚下走过的地方还渐渐有微光出现,似乎也在做什么阵法。 卓启明冷哼一笑,拔出那把短刃自身也不闪躲,只是对着那光刃一挥,便自行消散。而这边盛文浩的长剑却显然直接砍到了卓启明的肩膀,却让盛文浩有些不解,他并没有闪躲,换个角度说,这个卓启明根本就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就连这法器直接看过来,也都熟视无睹。 胳膊上冒着黑烟,卓启明却只是盯着东君,二话不说直接对阵上去,东君徒手能接过卓启明的攻势,但再加上这短刃时有时无的戾气和瘴气,手心处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些划口。 盛文浩见状也不再插手,站在一侧只看见那两人之间火花四溅,忽然想起来,卓启明手上的那把短刃很是眼熟。 “东君小心!那是东皇玄刀!” 斩妖谪仙,颢冥大师传闻却不见真物的那一法器。东君嗤鼻,这颢冥大师究竟是对东皇太一有多少芥蒂,造的法器一旦能敌过东皇太一,取名定然响当当。东君这一闪神,那卓启明忽然就朝着他砍过去,盛文浩一惊,立刻施法,那脚底的阵法便被启动,想要暂时控制住卓启明,好让东君能够躲开。虽然有些奏效,只是没想到,东君的身形本一闪开,但下一刻,却又出现似乎自己撞上去一般,胸口生生被那短刃刺中。 盛文浩大惊,迈步要上前去,被这短刃刺中...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就算是东君,还能有仙根就已经是万幸了。但还没冲上去,肩膀却被身后的人扣着,阻拦他上去。盛文浩劈刀回身砍过去,定睛一看,东君却又好端端站在自己身后。他有些不解,又回过神看过去,却被吓了一跳。 上面的卓启明笑意还未加深,就凝固在嘴角,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本想再施力插进去的短刃就那么握在手中,略微一颤,还是全数刺进她的身体中,只感觉鲜血喷薄而出,他狠狠说道,“堂堂东君竟然也使这种小把戏,可笑至极!” 面前哪里还是东君的模样,反而是个一身玄色长袍,头发高高竖起的女子,只见她漂浮在空中,似乎丝毫没有察觉这短刃已经斩断了自己好不容易恢复的命途,只是嘴里含着血,深深看了一眼还有些停顿的卓启明,直接掉落下去。只是在坠落在地面前一刻翻身竟还是站定,自己伸手拔出了那柄短刃。 卓启明稍微犹豫,却还是跟着下去,居高临下看着那人,似乎很是不信。 “这一刀你也刺了,总该了结了这怨恨了吧?” 卓启明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朝着山神殿的方向望过去,那小丫头的阵法分明被打断了,这人怎么可能还站在这里? 若云轻声一笑,多年未见,一见面却是早就想到的场景。“不必猜了,是东皇太一暗中推波助澜。”羽化早已经注定,这却也是一场局。为了提前将她与卓启明之间的恩怨了结。也不知道该说是她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了解这人,还是卓启明就从未改变过,和一切竟然大体还算得上按照计划发展到现在。 卓启明嘲讽一声轻笑,而后竟大笑出声,“不愧是若云上神,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就算是羽化,也要将余下的事情完全处理好。这小小的国殇,究竟何德何能能被你庇护。” 若云叹气,嘴角突然带了狠意,“这也是高高在上的体现,你如今也还不是没有什么作为。”说完,借着最后一点气力,顺势向前倾身,那被拔下来的短刃便也刺进他的腰腹上。 卓启明从刚才就知道,这一切已经有了定局,自己的心神已经被控制。东君收手,那小丫头恐怕已经和赶来的少司命搭手做法要了结他,而若云偏生在这个时候出现,还来这最后的一击。若云此刻还是当年的模样,风华正茂,而他却已经不再意气风发,早已经被妖魔戾气腐蚀,无途再归还。 一边看着的盛文浩和东君不知为何竟然已经离开这里,只剩下若云和卓启明两人,他最后看了一眼明明也在消散却还带着浅笑的若云,无奈叹了口气。自己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就算之前做了那么多准备,以为自己已经够恨了,能够亲手杀了她,到最后,竟然庆幸刚才与他对决的是东君,“罢了,我输了,你我本是同一类人,奈何相爱相杀。”(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仙凡大会晤 仟冥山方圆十里这夜下了场暴雪,却是这六百年来最为成灾的一次。气温骤降,竟有不少被冻死。但却洗去了仟冥山的戾气,那十名国殇被少司命送回来原本的地方,东君再无话说,便没了踪影。而墨儿也平安回来,继续以小兔妖的身份跟着少司命离开。 山神殿算是毁得彻底,百年内这灵气却是不大能恢复回来,纸鸢消沉看着,想到自己还是这里的挂名山鬼,眼睁睁看着这里变成这副模样,只能等天界再往这里委派新的山神,否则,无人管束容易被妖孽占据。但这个模样了,想必一时间是没人愿意来这里任职的... 盛文浩拿着那把短刃一声不吭带着纸鸢和宁俞便回了京师,而后启奏,连夜赶到这边将这三百个神巫全数抓起来,以谋害百姓,聚众谋反的罪名关押入牢。 国师府邸依旧在那里,丫鬟们看着国师突然出现在院子里,还抱着自己的夫人,实在有些承受不住。怎么每每跟着夫人出去,回来时便一定有人重伤的模样,瞧上次宁俞伤得多重,应当还没有完全好吧,这才多久,国师夫人这满身血污看着,吓人得紧。三两个丫鬟要上前去扶,纸鸢已经睡过去,宁俞只是摇头,吩咐她们去准备些打理的东西,便也不顾自己,直接回了房。 这事在天界,纸鸢算是将功折罪了,而姥姥更是完了此事,众仙无话可说。东皇太一终于出面,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写好的文书,也不管自己下了许久的棋,非要走出自己的后院,亲自去下这文书。众仙神拦不得,却也看出了东皇太一对此事的态度,一时间再无人敢说什么。 只是好巧不巧,当今圣上得知宁俞除了一大祸害,和盛文浩一同发现仟冥山的事端,还受伤如此之重,于是也趁机偷偷出宫,跑来国师府邸好好瞧一瞧。圣上来得快,直接进了宅子,见到小憩过后稍微还看得过去的宁俞,于是很是随意,也不让宁俞行礼,于是问道,“听闻国师夫人受了重伤,可需要太医治疗?说起来朕还未曾见过这位比过朕的妹妹的人。” 宁俞轻咳,只是回答,“谢陛下。纸鸢还未醒过来,这次大伤元气,恐怕凡物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倒不如好好静养。” 皇帝一愣,也没有因为宁俞的拒绝而恼,反而问道,“这般说来,你夫人亦是不同寻常的人。怪不得朕那妹妹比不过,朕也看得开了。” “并非什么了不得的...” 话还没说完,那边好好坐着的皇帝突然站了起来,好在也是见惯了不少大场面的人,表面上还算冷静,只是面色不大好看。但却也是将宁俞吓了一跳,顺着他的视线转过身去,就瞧见满身金光的东皇太一居然现形了。 东皇太一本只是要到处看看,可惜之前为了让姥姥假死,而后又还魂,耗了些气力,且自己又是经常不在意,来凡界的次数也是少之又少。方才脚下不稳,心神不定,一不小心,便直接出来了,知道看见宁俞前面的凡人看着自己,这才发现出大事了。 宁俞稍微一顿,这人...是东皇太一无疑,仙凡两界的老大面面相觑,这场面,让他有些消化不了,于是还是躬身行礼,唤了一声,“东皇太一。” “这倒是折煞你们了。” “...”宁俞没说话,再回过头去看那边的真龙天子,却还是保持着一副镇静谨慎的模样,他本来便是偷偷出来,三十出头了还是这个性子还当真的难得,于是走过去也是躬身行了一礼,对他说道,“陛下放心,这位..” 天子眉眼一挑,打断了宁俞的话,直接问道,“你方才叫他‘东皇太一’?”天子只知道这个宁俞跟三界都在打交道,兴许认识什么天界的仙神,但是天界名讳为东皇的似乎,只有坐在宝座上的那一个。他啧啧两声,看着已经走开对这边不大感兴趣的东皇太一,上前一步也不管宁俞,就叫住,“上神请留步!” 这屋子里其实没什么好东西,只是皇帝赏赐下来的都比较财大气粗,看起来金光闪闪,十分养眼。东皇太一只是瞥了几眼便没什么兴趣了,都是些外表光鲜亮丽,实则内部没什么东西的。想着去直接找那纸鸢颁下文书,兴许一会儿还能四处逛一逛再回去,也免得天界那一群人没事老挂念着。听到后面有人唤还是停了下来,十分随和,这倒让皇帝心里一喜,好歹也是第一回看见活神仙! 他走过去,动作并不娴熟,但好歹有个形式,“上神,朕、我乃是这凡界的皇帝,但终究不过是凡人,今日见到上神,还是颇有些意外。” 那东皇太一神情还是淡漠,不大有什么兴趣,只是回答道,“不必意外,我不过是想来到处看看罢了,兴许同你一样。这凡界的皇帝,唔...当朝的皇帝,我也是头一回见你。” 宁俞站在那边不知所措,这个东皇太一怎么跟他以往瞧见的不太一样,这两个身兼天下兴盛重任的两个人,能不能,不要这么一本正经地在这里有一搭没一搭寒暄。 皇帝有点兴奋了,抓住机会继续说道,“上神怎的会来这里,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今日得了闲,我那司命掌司立下功劳,将功抵罪,我这便是来褒奖她的。” 其实站在一侧宁俞有些听不下去了,好似天界的事务在东皇太一嘴里说出来,总带着那么一股子家常的意味,完全没了他本来严肃正经的本质。但两个人面前他都是只是个手下,听不下去那便不听罢了,但这司命掌司,说的是纸鸢吧。天子一阵惊叹,难不成这周围还有什么别的神仙不成,于是连忙问道,“她可在哪里?我可要去拜见拜见。” 东皇太一一沉吟,少司命说是在哪里来着?没人带路还是有点摸不清方向,于是看着宁俞问道开口就想问,却被宁俞先一步回答,“司命掌司不曾回来,东皇太一可将这文书暂且交于我。” 要是纸鸢是仙神的身份曝光,这皇帝且不知道要使出什么幺蛾子来,还是瞒过去好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继续去捉妖 金光的文书从东皇太一的袖口里飞出来,直接抛给那边的宁俞,竟将这满屋的琳琅珍宝比了过去,天子脸色微有些惊叹,再回头时那东皇太一却已经没了影子。天子微微眯了眼睛,回过头看着手里握着文书的国师,心里有些不高兴,走过去有些埋怨,“你怎么不让上神坐下来喝杯茶聊聊天?” 这位天子的表情已经表明了方才有多满意,但这宁俞刚刚明明可以只道‘那司命掌司就要回来,请东皇太一稍作休整。’偏偏说别人离开了,啧啧,真不会说话。 宁俞忍住没笑,却觉得手里的文书有些微沉,躬身说道,“陛下,东皇太一事务繁忙,还是不要打扰。” “还是可惜,”天子叹气,看着那宁俞手里的东西,没忍住说道,“你那文书给朕瞧瞧。” 宁俞略微一顿,看了一眼那边坐着天子,再想到东皇太一这人,于是先说了一句,“这件事,还望陛下莫要同外人说起,否则事关天命,天界怪罪下来,微沉也是担当不起。” 天子有些不耐烦,这人不是跟他说了他们两个人不必这么恪守规矩,说个话一点也不通俗,他点点头,“莫非这个朕还不清楚?多说无益,快拿来朕看看。”这天界的文书,究竟有什么不同。 不等宁俞递给他,天子直接伸手取了过来,拿着竟有些烫手,忽得展开,字体忽大忽小,虽有些笔锋力道,但,天子倏地阖上,那边的宁俞已经坐下在那边喝茶不说话。天子心里一阵不耐,什么规矩?!朕在这里站着,你个国师竟好已经坐着?!这样一想,于是又将这文书扔回去,说道,“那司命掌司究竟是何人?我倒是想瞧瞧他拿这文书的场景。” 宁俞轻咳一声,拿起那文书也展开看了一眼。果然...写得这么随性,看来这皇帝是没有看明白...于是也没有说破,只是道,“这个微臣不大清楚,只是偶尔会途经此处。” 天子啧啧两声,恢复了往日严肃的模样,转身要走,“罢了,你既然无事,朕也就放心了。这天下若没有如你这般朕信任的人,也不知会有多少百信遭受妖魔的残害。” 宁俞连忙站起来,抱拳,就如和皇帝初见时一般的语气,“这天下能兴盛,全因陛下圣明。” 屋外宫侍一直守着,见天子出来,忙上去披上一件鹤氅,而后不言不语跟在后面,知道陛下就要回宫。宁俞一人在大厅内,看着东皇太一留下的指令似乎有些迟疑,最后心里打定主意,将这东西收好,便走出了大厅。 内院守着不少丫鬟,是不是会有丫鬟仔细屋内的情况,各个窗户外头也有人守着,就怕纸鸢像上次一样突然消失。纵然国师没有怪罪下来,但这样的事情,自然不要再发生的好。宁俞推门进去,屋子内比大厅还要暖和一些,只是有些安静。他悄声靠近床榻,那人就那么好端端躺在那里,宁俞不知怎么竟然将方才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宁俞虽然也是损耗的厉害,但至少没有受多大的伤,那三百个神巫说起来厉害,但东君来得更及时。但纸鸢却要糟的多,修为损耗也就不说了,内伤也是有些重,昨夜回来之后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就算盛文浩送了他存储的仙草灵药,一时间也没起到什么作用。 兴许是作为仟冥山山鬼的身份一直没有消失,那仟冥山受到破坏,纸鸢也因此连带有些受伤。他轻轻一叹气,到床沿坐下,好好打量着纸鸢消瘦下去的脸,昨晚他亲手帮她换了这一身血衣,整个衣裙已经没有干净的地方了,全是干涸的血迹,就连脖颈上都吐满了血。宁俞轻轻将被子掀开,她腰腹上的外伤还好只是凡刀所创,没什么大碍,现在就只等她醒来了。 睡着的人似乎被旁边挂念的人所影响,竟然略微嘤咛,挣扎着要睁开眼的模样。宁俞一喜,干脆自己也钻进被子,躺在她旁边看着她悠悠睁开眼。 故纸鸢睁开眼时看见自己脸前面有人凑这么近盯着自己,着实有些尴尬,再看这屋子,分明是宁俞的府邸,神智还有些不清楚,于是讷讷说道,“国师,我方才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我是天界的上神,很是了得,各个仙神没有不给我面子的,就连东皇太一都要顾及我几分情面。” 宁俞轻声一笑,伸手摸着她的头发,另一只手则撑起自己的脑袋,“后半句的确是在做梦。” “...”纸鸢反应了许久,终于回了神,张开嘴,看着宁俞,“姥姥跟那卓启明?” “姥姥羽化早已注定,而卓启明则因姥姥那一剑,以及你与少司命合力施法,脱离妖、人两道,能够洗清过往,转世从头开始。” 纸鸢瘪嘴,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倒是便宜那卓启明了,居然还能转世,“早知道应当直接让他跟着姥姥一同羽化才对,这样,玉桴跟我小徒儿,岂不是...”话还没说完,宁俞的手却顺势往下,揽住纸鸢的腰腹,让她靠近自己,却似乎碍于她受伤,力道却十分轻。纸鸢一顿,接下来的话被宁俞的动作噎了回去,有些不明所以,刚抬头就看见宁俞的脸已经快要贴到自己的额头,“怎么了?” 宁俞半晌没有说话,只觉得纸鸢好似并没有排斥他,沉声安慰,“逝者已矣,夫人莫要再去想伤心的事。” 恢复记忆之前,宁俞一旦想要调侃自己,定要以夫人称呼她,纸鸢对此很是不满。但隔了这么久突然又听到这个称呼,她心里却只觉得安心,伸手也揽住宁俞的腰,将自己的头深深埋进去,享受他的温度。宁俞被这猝不及防的动作身躯一顿,而后收回手,和她分开些距离,不等纸鸢反应过来,便轻抬起她的下巴,缱绻吻了上去。宁俞本就是很把握得住度的人,感受到身前的人儿只是稍有些迟疑,便也并没有加深,只是一直吻着舍不得放开。 纸鸢一动身子,没忍住躬身咳嗽起来,环抱着宁俞的手也送了开。宁俞有些自责,忙伸手护住她的伤口,嘴角却不由自主带了笑,“夫人,待你伤好了,便跟着为夫继续去捉妖吧。”(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圣旨已下发 咳嗽戛然而止,这屋子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纸鸢一惊,抬眼忍不住说道,“我能拒绝吗?”宁俞挑眉,没有想出来原因,于是便听她继续说道,“我不过跟着你捉了三次,第一回我什么也不知晓就回了京师,第二回你受了伤,再加上这一回,我从来都没觉得这事情也没那么容易。再加上现在你失了不少修为,我觉得,就靠你我,恐怕敌不过什么。” 原来是担心这个,宁俞轻笑,神巫大都是用符箓,大都没什么修为的,幸好这些年都研习符箓,没想到竟然是给自己留了后路,“我在凡界捉妖这么久,也不过是见过像是夫人这般修为的妖精。” “...”纸鸢没说话,只是接过汤药一饮而尽,而后抱着宁俞桌上的一碗清汤喝着。 宁俞这么提,其实也是因为看出这皇帝这些意思。皇帝看似相信那东皇太一的确是上神,但心地到底信了多少却不得而知,但对宁俞的信任却的确是加深了一些,就从私底下来慰问宁俞,就能够看出来。这次事件宁俞和那盛文浩两人同时立功,但盛文浩好歹是在官场混了有些年头,处事起来,比宁俞要圆滑的多。宁俞的声望变高,和盛文浩两人之间关系又太好,朝中难免会有弹劾的人。两人在朝中势必有去有留,盛文浩留在朝中还能帮着皇帝跟命官斗斗,若是宁俞在,顶多也就是在他的府邸里头看看书,聊聊天。 且这天下,妖魔不少,倒不如将宁俞派出去,斩妖除魔也好。 于是在除夕前一日,再热闹的京师,也在准备的新年的布置,街道的倒福灯笼已经全部挂好,偶尔还有爆竹声断断续续。屋檐路面积雪已经厚厚一层,只有一两个乞讨的人还肯留在街道游荡,自然,不论是宫闱当中,还是寻常百信,都充斥着喜意。当今圣上就这么在除夕前猝不及防颁布了一道圣旨,直接送到了国师府邸。 彼时纸鸢外伤已经大好,毕竟不是凡人,就算穿透身体,也不过是留点血,漏些真气。只是还有些气虚,坐在屋子里看着一碗不知什么熬出来的浓汤发憷,面前的宁俞就坐在那里,吃着小菜,喝着暖身酒,很是一番惬意。宫中的侍从躬身举着那圣旨进来,也不抬头,只是跪在地上说道,“国师大人,陛下来旨。还让奴婢带了一句话:‘不必多礼,这是效仿’。” 宁俞没说话,懂那皇帝什么意思了。以往下旨,总是大张旗鼓,身兼官职的朝中官员身着官服,带着十名侍从从宫里面出来,骑马坐轿慢蹭蹭到府邸,等接令的人出来接旨,这整个京师基本已经沸沸扬扬,全城皆晓了。这次只来了个小侍,恐怕连朝中那些命官都还不知道这皇帝在年前突然下了这么一道指令...那等到年后,便有的风波要闹了。 仔细一想,那东皇太一还是给这个皇帝留下了深刻印象,特别是随意就亲自下来扔个文书这种事情。宁俞抬手,那小侍跪着靠近也不抬头,就将这圣旨放到他的手上,在外头走了这么远,这圣旨有些冰凉。无需想,宁俞已经隐隐猜到这里头写的东西,嘴角带了笑意,看了一眼纸鸢,默默打开。 纸鸢想着兴许是赏赐,便也没有多大的兴趣,那三个花盆在心里留下的印象实在挥之不去。只是宁俞看完之后面色没有变化,说道,“夫人,看来年后咱们就要启程了。” 皇帝要将这宁俞外调。虽说是往外头去,但因着宁俞的任务很是特殊,于是皇帝的意思是,这整个大昭的驿站随便住,去到哪里,当地官员必定好生招待。这样一来,既堵住了那些弹劾官员的嘴,也解了失去三个神巫,无人捉妖的尴尬境地。 纸鸢一顿,看着宁俞的表情,已经之前他一直所说的要出去捉妖,晓得了应该是皇帝下旨了,但那三百个人都已经做了结局,想到天界那边稍微有些郁闷,“怎么这么快又有新的妖精出现了?还当真不晓得安生。话说回来,国殇的事了结这么久,怎的东皇太一还没有指令下来,怎么也该夸夸我。” 宁俞抬眼瞥过有些不耐烦的纸鸢,心下一沉,那文书还在他那里,开口却转了话题,“兴许还有些事要善后便耽搁了吧。” 想到东皇太一缺心眼儿的性子,以及基本不管事的态度,纸鸢无奈叹气,宁俞说得也很是有道理,恐怕还没有合适的方法,那东皇太一自己也懒得想,反正也不是逼到家门口的大事...“好歹能把国殇的处置下来吧,这样你也能好好当你的国师了。那卓启明聚众的三百个神巫,皆是对你不满的或者对当年结果怀恨的,眼下都被盛文浩处理了,他倒是颇有心机啊。” “久经宦海的一向如此,若没有一两个计量,难能活下去。”宁俞将圣旨放到一边,继续吃着小菜。 纸鸢却直接无视自己面前的汤药,带着些好奇望过去,“国师,你说,大家都传言你并不上朝,也不关心国家大事,究竟是因为什么都当上这么大的官儿的?” 宁俞听出来了,这话带了些微妙的情绪,“夫人,选贤任能,不单单只看朝政能力的。譬如夫人你,虽然修为不高,但好歹有着天生的能耐,故也能是个天界的司命掌司。” “...”许久没这么说话了,竟然有些开心...纸鸢想抬手扇自己两个巴掌,这个时候不是高兴的时候,而是应该反唇相讥!最后还是只能叹气,气势弱了下来,“咱们现在也是半斤的八两,我弱你也强不到哪里去,同为弱者,何苦相互伤害。” 宁俞放下筷子,站起身走到纸鸢离开的座位,端起那碗颜色不明的浓汤,走到纸鸢旁边坐下,看着她递过去,“罢了,这是最后一次。夫人,喝汤吧,免得凉了。” 纸鸢抬眼望着他,突然嘴角有些笑意,看着倒是颇为得意,半晌说破,“方才我看见了你用符箓了,是不是在里面加了变苦的法术?想骗我,不可能!” “...”(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愿细水流长 难得终于回归平静,国师府也算是能安心过年。早早管家便已经开始准备着年关的事情,纵然国师整日忙着经常不在府内,还忙着受伤...但他怎么也该做好自己的本分。以往年关时国师府怎么都要冷清一些,国师就算在府内,也只是在书房内研究自己的东西,今年可不一样了,添了个国师夫人,就连下人,也觉得国师看着比以往更要亲切了一些,话也更多了。甚至和国师夫人很是自然的打趣,这是在以往可看不见的。 管家抖了抖自己衣袍上沾着的雪,带着笑等进去的宫侍出去,而后拿着账本就示意要进去。这天儿啊还真是冷,若是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江南,越南越好,若是有冬日都还能暖和的就更好了。京师冬日这大雪纷飞的,若不是职责在身,这外头几个愿意到处乱跑的。 里面两人还在为着这一碗药争执不下,宁俞却是看出来了,纸鸢纯粹只是不愿喝药罢了,也不再劝。盛文浩送来的药已经用完了,这几日的汤药都已经换了普通的药材,不喝也没什么大碍,于是便将这药放到桌上,让外面的管家进来。 这么一想,那盛文浩近日应该会得了升官的圣旨,这下应当更忙了,也免得整日没什么事做。 门一打开,纸鸢身子又是微微一抖,这外头太冷了,宁俞又嘱托能别用法术便自己扛着,免得又动了真气,但偏偏还不让她吃凡物,就这么生生饿着,只能喝点药。管家一身冷气,在外面又站了那么久,比跑着来的宫侍还是要冷得多。管家见两人面对着坐着,忍住没翘上嘴角,略微行礼,“大人,国师夫人。” 宁俞颔首,也没多说什么,管家便继续说道,“今年的年礼已经送到各个大人府上,明年的新衣和其他的都已经开始准备了。至于初一,大人可有什么别的安排?” 宁俞挑眉,这个管家其实向来是不会来汇报这些事情的,往年好像也并未来问初一的安排。但细细一想,恐怕也是因为多了个夫人...管家也真是操碎了心,于是淡淡说道,“初一有有年会,届时出去,你只管顾好府上的事,外出我自由打算。” 管家点头,而后躬身将手里的账簿想递交给纸鸢,笑呵呵说道,“国师夫人,这乃是府邸的开支明细,您请过目。” 纸鸢坐在这里不明所以,抬手伸过去,心里其实很是拒绝的。凡界的确有这么个习俗,男主外,女主内,一旦接上,莫非自己就要担起这内院的事情.....还没碰上,宁俞却一把拿了过去,也没有看,便递回给了一脸不解的管家,“十五之后我便要启程出京,夫人会同我一起,这府邸里的事务还是交给你来吧。” 管家一愣,问道,“这般仓促,大人这次可要出去多久?” 宁俞很是淡然,这个管家是皇帝送来的,却是从外面招来做事很是负责,“兴许此番回来的时间便少了,陛下有心让我去游玩,何不把握好机会。” “...”管家没说话,听是听懂了,表情有些受伤,还是默默收回了那账簿,无奈翻了两下,这没有主子的府邸,寂寞空虚冷,但又不好多问主子的事情,便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小的这就吩咐下去。” 说完便转身走了,开门关门都异常轻巧,看了眼外面下着的雪花,轻声一叹气,守着个空宅子当真无趣得紧,没有主子想出点新花样做做吧,更没有别人来探访生出点事端凑凑热闹,每日也就是安排一下打扫,采办,再不然就是将换的下人换了,或者宫里的人来找点什么文书资料。除了宁俞院子里的那个小阁楼,其他的只要是宫里皇帝派来的人,都随意进出。 管家摇头,四十打头的年纪,自己的儿子都有孩子了,儿媳妇儿这都怀二胎了,还以为国师成了家能定下心,好好在皇上面前效力,再跟着夫人谈情说爱,别一天到晚出去打打杀杀,多晦气。兴许,这个管家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快把宁俞当做自己儿子看待了...一边无奈叹气,一边走远去后院看看。 等管家出去,纸鸢扯了扯嘴角,这个管家她没见过几次,但这么大个宅子都是他一人打理,宁俞在外时也没有想着把府里的东西卖了,还是有些敬佩。忍不住说道,“我怎么瞧着,这管家来时和走时心绪不大一样。” “管家自我来京师便跟着了,对府邸很是上心,这些年也是免不了辛劳。这次还以为自己能轻松一些,将这些交给你决策,一来能知道你是否要留下,府邸多些人气,二来他自己还少了风险。诚不知,若要交到你手上,恐怕整个府邸都要被掀个底朝天。”宁俞说得很是自然,像是很了解她一般,这倒让纸鸢很是不愉快,却听他继续说道,“但这种俗世确实麻烦,夫人还是跟着为夫好好去游山玩水吧。” 纸鸢听到这里还算能入耳,便也就没有再争辩什么,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窗纸看着外面,东皇太一那边的指令下来之前跟着宁俞也好,就如以前一样。兴许就是这一闹,她心里的芥蒂已经消失了。宁俞杀她的事情,她从来都没有恨过,只是突然回想起来,还是有些难过。 说起来,在凡界过年关,上一次还是上千年前了,那时都干些什么来着。纸鸢皱眉,时隔太久想不起来了,回过头看着宁俞,“你方才说,初一时要出去,可是要带我?” 宁俞点头,让外面的丫鬟进来收拾碗筷,再走到纸鸢身前,从后背环住她的腰身,将自己的暖意传递到她身上,这几天搂搂抱抱倒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如今的年会你定然没有去过,趁着机会好好去看看。虽然同天界的宴会比不上,但却更有一番热闹。”(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古树下相约 初一早些年本没有年会,只是这些年盛世太平,京师百姓便想着法子找乐子。因此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年会就兴办起来了,还越发有扩大的架势。因着除夕外头下雪,百姓便在初一早上雪停时才出来。兴许是顺应天时,雪停后一个时辰竟隐隐有要大晴的迹象。 还没到晚间,这边已经热闹非凡了。红灯笼挂得高高的,穿着朴素的大叔站在摊铺前面摆着各色的小花灯,放眼过去,还有卖着簪子和不少小玩意儿的。纸鸢从轿子里面下来,地面的积雪这一片已经在早上除去了,路中间已经干了,虽然有些黑,但一路的灯笼将两边还是照的很亮。 因着这边多数为平凡百姓,就算有官宦小姐公子,也都换了朴素一些的衣裳,步行进去,也算是年会的习俗了。但也正是因此,这年会才会越发热闹,一年比一年繁华。 纸鸢没说话,身后的轿子已经渐渐离开,免得阻挡了这路面。今日一早丫鬟便将衣服首饰都拿了出来,看着阵势她还以为会穿什么雍容华贵的东西,没想到到最后也只用了一对大红的耳珠和蓝色的簪子。她心里一沉,其实还是很期望有朝一日穿着华贵的一身走到外面亮瞎宁俞眼睛。不过这样也好,很是符合她平日的模样。 宁俞自然也会跟着下来了,难得一身玄色的衣服,看起来要英气不少,还特地束了玉冠,跟纸鸢一身的白色鹤氅颇为合拍。他也不急,等着纸鸢做决定要先去哪里。 一两个小童从身旁跑着经过,手里还拿着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小糖人。 纸鸢难得嘟嘴皱眉,这么多人,究竟都有什么啊,“这么多人,看着有些瘆得慌。”宁俞一笑,走过去伸手拉着她的手,宽大的袖袍虽然不能抵御寒气,但从外边看上去,却看不出两人的小动作。纸鸢瞧了他一眼,问道,“哪里好玩你带我去吧,我着实没见过这仗势。” 宁俞点头,看了那边卖花灯的大叔,拉着她走过去,“若要说风情,自然是放花灯了。不过我却有更想带你去的地方。” 两旁的人有些拥挤,天黑之后果然都跑了出来凑热闹,自然少不了年轻的夫妻。纸鸢任由宁俞拉着,自己却两边张望着,不知为什么,这里人这么多,却总有一种归属的感觉。恐怕,就算时间过多久,都不可能改变她一开始是凡人的事实。 越往人群里面走,岔开的道路越多,摆的小摊更多,纸鸢瞧见了连着几个捏着泥人和吹着糖人的手艺人,刚想说话,宁俞却停了下来。纸鸢没注意,差点撞上,转头却看见了宁俞面前挂满红条的一颗古树,看起来已经有千年的年轮,在这凡尘俗地颤颤巍巍生长着,毫不因为满枝桠上的丝带而被阻拦向上延伸的动力。 树下围了不少凡人,还有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女只身在周围,将红色绸带绑上去,而后双手合十念着什么。纸鸢有些无奈,很是嘲讽看了一眼宁俞,“莫要说你带我来就是看这种凡人求姻缘的大树?罗生堂从来不管这个的,都是凡人自己的臆想,以为天界会听到自己的愿望。” 宁俞却是一笑,假装没有听出她话里的语气,松开手走到旁边的老婆旁边,买了一根绸带。“这是还愿的树,你可还记得我们相识的地方?” 纸鸢一惊,朝着四周看了几眼。世间沧海桑田,变幻莫测,改变竟这么大?“难不成就是在这里?” 兴许是纸鸢的声音有些大,她身侧的男子竟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却在下一瞬走开。宁俞本抬手在枝条上拴着,那枝桠已经被挂上了数不清的绸带,却因为宁俞的这一根,由此蔓延至整个躯干,微微有些发光。只可惜旁边的灯笼太多,这细小的变化并不怎么容易看见。 “你我相识在蛮荒,怎么会在大好的京师。” 听这语气淡漠,纸鸢本有些惊异的表情渐渐如常,她便知道,哪有那么凑巧的事。却还是好好回忆了一番,“我记得那地方虽然在蛮荒,但却意外跟个世外桃源似的,我便是被吸引过去的。现在想想,兴许是那里妖气太重,而我当时又是个半吊子修行人,以至于看花了眼。” 宁俞叹气,转身和纸鸢面对面站着,“那里的确很美,但当时的古树如今世间已经不剩几棵了,”说着便回过头看着发着微光的树说道,“这一棵,实则是当年姥姥带出来的种,途经此地撒了下来,最后只生出这它一棵。” 纸鸢睁大了眼睛,忍不住跑过去看着这看着没什么特别之处的参天大树,除了规模很是大以外,这大冬日还能如夏日一般茂盛,就没什么特别了,“竟、竟是姥姥种下的?!” 其实说回去,也并非如此,只能说是无心栽柳柳成荫,姥姥当时走时随手一抓那古树的枝桠,途经此处时发觉这上面的叶子和花苞太过碍眼,便直接折了去,枝干被做成了拐木,而那被遗弃的花苞内竟有些种。本就是在妖气深重的地方生长出来,定不是凡物,便在这里生根发芽。 宁俞没有反驳,只是提醒她说道,“你我相约若是成为仙神,定然要回到那里,免得萍水相逢,难遇知己。”却没想到后来却有了交集,越发纠缠不清,也舍不得解开。 纸鸢心下跳得有些快了,这些往事她都记不太清了,初次见面只不过是个意外,没想到宁俞却记得这么深吗?她回身望着宁俞,剑眉星目,却带着文人的儒雅,声音低沉如水,现在行事也更加沉稳,没有了一番壮志,却是她一直所想要的。身后的灯笼的光就似乎在他的周身亮着,两人似乎被淹没在人海中,但耳畔却已经没有他人的声音。纸鸢忍不住就想跑过去,最后脱口而出道,“其实这些我都忘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文书未到手 纸鸢一直以孤傲冷若冰霜的性子来要求自己,自然这是当年还是司命掌司的时候,天界众仙给出的结论。兴许是经历了一番跌宕起伏,作为凡人的大半辈子也都过去了,在最好的年华里都在战场中和妖魔斗争,因此国殇给整个天界的感觉都是沉静如水老态龙钟,但说得难听一些便是看上去心机颇深。 宁俞这些年来更是沉淀了不少,唯独纸鸢性子变成了这般大大咧咧的模样,虽说她自己也很是不解为什么自己明明知晓自己以往是什么模样,偏偏说话做事却被现在的模子刻好了一般,怎么也改不了。也并不是觉得这般不怎么好,只是,纸鸢觉着,说活不过脑子,很是显得有些蠢。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这样却填补了宁俞心中这些年来的孤寂之感。 年关朝中官职的事务都比较繁多,宫里具体的安排下来也到了年后初六。盛文浩得到圣旨的消息也是在这一日在京中传开。一时间,流言四起。 只是这些都似乎隔绝在了国师府邸之外,纸鸢整日还是无所事事,那卓启明的事情过后她对符箓的喜好已经完全消失。总觉得还是姥姥说得很对,那就是几张破纸,一点威力都没有,甚至是觉得自己当时定然是被宁俞给骗了才会想着去用符箓来增进修为。 而那宁俞书房内还有些古书兴许还藏着些能够快速进阶法力的方法,没事便去翻翻,也权当是打发时间。 只是宁俞对她这种热衷于寻找捷径的方法很是不赞同,只劝过一次要潜心修行,一步一步来,纸鸢正拿着书一页没一页翻着,其实看到眼中的也就那么几个字,却很是不屑对宁俞说道,“那我们两就比比看,是你的潜心修行快,还是我快。” 宁俞没说话,这话他接不下去。一个谪仙和一个魂魄不全的妖身,再怎么也悟不出什么灵根的。想来两人也是半斤的八两,比较这种幼稚的事情,他着实没什么兴趣,也委实没什么自信,要不然,这么多年他也不会只是去学符箓。于是转身走出了书房,自己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看着摆着的各种法器,寻思着上路要带着什么方便,也再也没有劝过纸鸢。 这次出去就当真不只是出去处理一件事情这么简单了,一年半载恐怕也没什么机会回来,虽然跟纸鸢说是那些妖精没什么厉害的地方,但防身的还是要做好。 初六夜里京师又下了一场大雪,相比起除夕,似乎更冷了一些。过年休息的官员听的了消息,夜里就已经备好了奏折,一大早连忙去宫内,各个精神抖擞,时不时和旁的官员寒暄一番,本以为能早一点看到盛文浩,没准能听到些什么风声,却没想到盛文浩姗姗来迟,没给他们机会。 皇帝没什么动静就已经将两圣旨分别下达到了国师和盛文浩府上,过年这几天京师内竟然还没什么动静,也知道是送圣旨的官员太过低调还是皇帝故意暗中送去的,要给他们这群为朝廷为陛下操碎了心的老臣来个措手不及。 只是这决策说到底也并没有影响到什么,但国师这一大头离开,朝中的局势定然要发生巨大的变化。众臣心中各自有计量,还没捂热,这早上刚见到皇帝不到一刻钟,那三百个神巫的事情便来了个结果。 也不知道应该说是那盛文浩太厉害还是那王协办不太小心,竟然就在这几日内捉到了与那三百个神巫中相联系的证据。神巫在捉妖时往往会就妖物内丹用于炼药,制药技术好还没什么,也算得上是补元气的东西。若是妖气除得不干净,表面上是能治病,其实那效果却相当于用阳寿来解眼下的病症。偏偏普通的凡人对那些会唬人的神巫的话很是信任,一颗药丹也能卖上几十万两。 这还不算什么,王家权贵,对这一点钱财也并不怎么看得上,却以此凭借自己手头的渠道,给那些神巫方便。而王家在朝中素有不和,有了神巫在背后炼药,打着幌子两相利用也害了不少无辜的人。 因此,皇帝只扔下那圣旨,便将王家主子及妻妾女儿关押,却念及年关,便免去屠九族的惩处,只发配边疆,再不得入京。至此,众官员都变了脸色,朝中的掎角之势,就在这一年初,一个不剩。 盛文浩穿着崭新的官服,带着厚厚的官帽摇摇晃晃就来了国师府,纸鸢刚巧走进院子里,之前种的兰花早已经枯萎,可能这京师的气候的确不适合兰花的生长。看了一圈花盆里的植物,忍不住使了些法术保护,就听得动静,转身看到来者,这才想起竟然也有小半个月没有见到盛文浩了,于是难得带了笑意微微欠身问候道,“盛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盛文浩挑眉,似乎稍微满意纸鸢的反应,只淡淡说道,“国师就要离京,趁着今日得闲,下官来看看。” 纸鸢心里觉得好笑,却没有说破,想起宁俞之前说起的事情,很是兴奋跑到盛文浩身边,假装很是好奇,“我听说你升了官,看不出来你在凡界跟他们打交道还是很厉害的。”说这样一顿,那盛文浩还没来得及得意,就听她继续说道,“可惜就是怎么在天界的时候就是不大讨人喜欢?” “...”盛文浩不再多说,抬头看了眼天上,今日还是挺冷,宁俞就这么放她出来乱跑,看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于是将锦囊递给纸鸢,嘱咐道,“这东西是那三百个神巫私自造的,这三颗都还算精品。在者你也不是凡人,宁俞也还有个小仙籍在,这丹药就还算得上是药物。” 纸鸢嘴角一扯,心里还想着感谢,看了几眼这妖内丹炼出来的药丸,却还是忍不住说道,“你这算不算是滥用职权,这可算是赃物吧...” 盛文浩面色有些发黑,他着实是很想好好说话的,偏生这人极不会看脸色,他抬眼,看见闻声出来的宁俞,看来应当也是恢复了不少,对这出京的结果也没什么大的看法,于是语气有些不善,说道,“我还道你是不是还躺着起不来,只见你的人在外头乱跑,没得规矩。” “惯坏了罢了,盛大人何必在意。” “...”纸鸢冷眼听着两人的对话,觉得说话这种习惯一时间是当真改不了的,还会相互影响。宁俞好不容说话正常一点,一见这盛文浩,立马就恢复到了之前,当真不入耳。她啧啧两声,只拿着锦囊转身就走。 后面宁俞的声音却在关门前突然传过来,嗓音不大,却刚好被往前走着的纸鸢听见,“纸鸢,去沏壶茶来。” “...”纸鸢觉得整个院子内丫鬟和小厮都在看着笑话,瘪嘴不耐,其实别人也只是在做着手里头的工作,没闲工夫来看主人家的事情。她一边愤懑,一边却还是迈着步子朝着后院小厨房走去。 也不知道是院子里的丫鬟得了消息,还是怎么的,看到纸鸢来了之后竟直接都离开了小厨房,水已经烧开,茶叶也已经备好了,连茶壶茶杯都已经摆放好,只剩下最后一步装进去了。 她脚下一顿,啧啧嘴往里走。真是需要丫鬟做事的时候一个也没得影儿,不需要的时候,就如方才,满院子都是人。她刚靠近,将洗好晒干的茶叶放进茶壶内,身后一个闪光,门窗忽然关上。吓得纸鸢连忙转身,看见那边一身白衣的人站在那里,竟是文质彬彬的少司命。 纸鸢拍拍胸口,之前卓启明给她的惊悚还没缓过来,看见是少司命也不好说难听的话,叹气说道,“少司命你可吓着我了,下回来时,能否从前面先打个招呼再出现。” 少司命没什么笑意,看着纸鸢手里还端着的茶壶,敛眉问道,“你可看到文书了?” 她说的便是东皇太一下发的文书,纸鸢自然没有见到,这么突然一问,有些没反应过来,于是讷讷放下茶壶,“什么文书?” 天界等了好几日,都不曾见纸鸢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而东皇太一隐约提到他将这文书给了宁俞时,少司命就已经猜到恐怕纸鸢根本就没有收到。天界已经没什么事情了,卓启明和那些个国殇都已经有了结果,唯一剩下的就是纸鸢和宁俞,但这对纸鸢的处置也并非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已经是照看到了宁俞的份上做出的结果。没想到宁俞还是不能接受吗? 纸鸢见她一时间没有说话,上前一步继续问道,“少司命?你说的可是什么文书?” 少司命衣袍轻轻飘起,她便缓缓落了地,看着纸鸢的疑惑的眼睛,最后却说道,“东君协助那日,东皇太一本下达给他一份文书,却没想到玉桴忽然出现,那文书便没有被开启。而那文书却不知所踪,东皇太一便排遣我来瞧瞧,也并非什么大事,既然你没有看见,那也就罢了。” 文书也能找不着...纸鸢有些无奈,那东皇太一让人来找,想来那文书根本就是不是自己想的,故对内容也没什么印象...但究竟是怎么把那金光闪瞎眼的文书弄丢了,“好吧,少司命为了这些事情亲自来跑一趟,也当真是劳心劳累。”说完纸鸢一顿,想起自己的事情,于是连忙问道,“少司命可知,东皇太一怎么说国殇的处置?” “不甚清楚。”少司命没有再说话,也不让纸鸢继续说下去。转身就消失,门窗再度被打开,外面的丫鬟似乎一点儿也没发现方才发生的事情,纸鸢也回头继续方才沏茶的任务。 屋外的积雪在太阳照射下隐隐有些反光,少司命就在屋檐之上匿了身形,瞥过一眼出来的纸鸢,心下觉得无奈。只不过眨眼的功夫,她便决定要私心解决这件事了。之前利用了小兔妖来使纸鸢恢复记忆,以牺牲纸鸢和宁俞之间小小的情感来换来大局,现在她做的这些也算是小小的歉意吧。 东皇太一不过是让纸鸢回到仟冥山当山神,只是这对目前的宁俞来说却也是小小的分离。因为东皇太一要削去宁俞的神籍,让他在凡界再好好历练二十年,届时再归还他人神格。少司命垂眸,那宁俞应当是一直在研习符箓的,这个结果对他本身来说也不过是将剩下的上不得台面的修为都收走罢了,那一点子修为又不能做些什么。只是,宁俞可能现在刚有些进展,兴许不愿突然松手。 况且仟冥山还在自行恢复阶段,若是管理不恰当,很容易便和普通的山没什么区别了,少了这满山的灵气。东皇太一本来也没对这个有多在意,让她下来也不过是为了走走形式,只要能堵住仙神的嘴,便也就了事。且东君的文书也的确留在了女官那里,到现在也都没有开启,而东君也不知所踪。少司命兀自勉强一笑,也只希望这样做他们能安然走下去,不再多想,便消失在了这府邸。 廊道里的纸鸢端着茶水浑然不知,对那少司命的的出现也没有多做考虑。若是稍微一想,也能想得到,少司命直接来找她,定然不会是因为东君的文书丢了,而是自己迟迟未曾收到的那份结果。 盛文浩看着宁俞,心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皇帝私下问我,可见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人物。” 宁俞听他突然这么一问,忍不住带了笑意,那皇帝想来是想知道盛文浩对妖、神两界是否也是有什么了解,于是笑着问道,“皇帝兴许还在兴头上,你如何作答的?” “我只道见过你。” “...”宁俞一时间没有回答,已经听不出来他这话是在夸自己还是在嘲讽,但却刚刚好住了皇帝的兴趣,不会再贸然问下去,“罢了,你行事向来比我考虑得周到,怎么做你应当比我更是清楚。在朝野当中夹缝生存,若你还是如凡人一样,今后应当也不会太好过。” 盛文浩不屑挑眉,有些自傲往后面一仰,在外面的纸鸢进来之前最后说道,“我乐意,比天界好掌控多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劫匪的桥段 京师连着三日的夜会都人满为患,国师府也在准备着宁俞出行的事务,而皇帝也送了令牌和价值连城的珠宝。马车轱辘驶出城门,只是不似以往大摇大摆的带着国师标识,反而十分朴素,从后门出来,并没有引起什么大的注目。 纸鸢看了一眼身上不太一样的服饰,一改繁复的长裙和厚厚的腰带,长裤和长靴穿着倒是多了些江湖儿女的豪气在身上。且今日早上起来时,丫鬟眼圈有些红,给纸鸢高高束起头发,换了一对儿墨色的小耳珠,不醒目,却又恰到好处称着她的皮肤白皙。 兴许是出了城门,外面的道路便不如城内的平坦干净,车身一晃,纸鸢身子也跟着一晃。她面无表情,看着坐在自己身侧的宁俞,而后又忍不住拿出宁俞唯一带上的小匣子,这里面装着的是此处出行全部的盘缠。 千万前的事情已经不怎么记得清了,但在仟冥山听到过的,这凡人出门在外,怎么没个几百两傍身呢?她看着这小匣子里的几颗晶莹剔透毫无瑕疵的珠子,瘪嘴有些无奈,宁俞不让她施法,说什么行事要低调,尽量不被盯上,而纸鸢身上的仙气不怎么强,妖身也被他送的符箓抵消,因此,做个凡人是最好的抉择了。 纸鸢捻起其中一颗好好打量了一番,国师府那么多值钱的东西,怎么就带了这么两个小珠子。虽然她也觉得这东西定然贵重,但还不如多带一些银票来得方便,她叹气没再说什么,路旁小树林的屋子也已经看不见了,纸鸢放了回去,小声问道,“咱们先去什么地方?” 宁俞睁开眼,含着笑又靠近了纸鸢一些。马车内再有小暖炉,也比不过屋子里面暖和,且窗户并不是封死的,还有冷风从细缝处灌进来,“陛下应该早就有这个打算了,行程都已经规划好,顺着这条官道走,先到之前闹得有些厉害的亳州看看。” 纸鸢耸肩,这天下这么大,地名这么多,她知道的地方也就只有那么几个地方了,“我想问的也并非是地名,你就告诉我要去多久吧?” “三...” 话还没说完,纸鸢正想猜测是不是三日,却想着应当不会这么近,却又不想认为是三个月,就等着宁俞继续说下去,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帘布被风吹得一晃,纸鸢有些不解,爬着凑近小心拉开了一些,就见外面的两个马夫都已经没有了踪影,这雪地白茫茫一片,外头又没有人除雪。纸鸢往四周小树林看过去,也丝毫看不见有人。 于是转身说道,开口就要唤‘国师’,却想到在外头,宁俞不愿暴露身份,于是就直呼道,“宁俞,这两个马夫是不是方便去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宁俞皱了眉头,抬眼严肃看着纸鸢,“这些话在我面前说说倒罢了,在别人面前倒要注意一些。”纸鸢一顿,刚反应过来那宁俞是嫌她用词有些粗俗,正想抗议,就听他继续说道,“且,你是女人,我是你夫君,按照凡界的习俗,你应当叫我夫君。” 纸鸢忘了,宁俞向来很是在意一些不大起眼的小事,偏偏自己还觉得很是有理,尤其是称呼这种事,也不再说话。正要出去,只听见外面忽然有人说话,“车上之人听好了,若要活命,就此将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 竟然是打劫的吗...纸鸢两眼忽然发了光,这等事情,她还没有遇上过,这也算是头一遭了,感觉有些新鲜。一边要下去,一边还不忘跟宁俞说道,“这京师最近治安很是不好啊,这才离开京师不到半个时辰,就有土匪守着,我先下去看看长什么模样,你先假装很害怕躲着。” 话刚说完,整个人已经离开了马车,宁俞甚至都能想象得到纸鸢此刻手插着腰,很是不合时宜的兴奋朝着四周找人。年前都未曾收到京师周围不平的消息,看来这群人应该是最近才来到这里的,胆子却还是有些大了,明目张胆在官道上做这些,应当也是看着在年关来往的人很是不少,官府那边又不好管理。他想着,也没有细想,只取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出京师十里,盗匪猖獗’,而后念咒徒生出小火苗将这纸张烧毁。 皇帝其实也是看着他会一些法术,就算不知晓他究竟有多厉害,兴许也是听过江湖手札中记载的千里传信的手法,于是在圣旨中,竟然明明白白将这个写了进去,还嘱托,定要及时将事态传回去,也免得偷偷跟着的铁骑来不及将消息带回去,因此,皇帝根本就没有让铁骑要及时汇报。 还真是用人到极致,连这个都算计上了。 宁俞叹气,本来皇帝计划好最先应该去的地方,却和仟冥山很是有些近,且后面许多地点都和仟冥山不太远。他皱了眉头,先将这些地方画了出来,往后推了推。若是回去,山灵的反应定然是对待新的山神,届时纸鸢定然会察觉的。宁俞捏着手指关节,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会如此算计她,最后只是自嘲一笑,为了自己小小的私心已经将那文书放在了府邸,现在纸鸢已经根本没有机会看见了,现在做的这个又算什么呢。 再说纸鸢,刚走出去,前面定然没什么人,直接挨着马车便转身看着后面,入眼的便是三十来个穿着厚厚粗布衣衫,手里拿着大刀的汉子站在后面,在旁边,就是那两个马夫的尸首。纸鸢皱眉,念了几句超度的心法,这还是小和尚教她的,只是她并没有太认真学,故也就只记得这几句顺口的。 为首的上前一步,将大刀扛上肩头,看了一眼不像丫鬟也不像妻妾的女人,很是不屑说道,“听着一男一女,没想到这女的胆量还不小,快将你带着的盘缠拿出来,我也能看在刚过年关的份上,放你们一条生路,也算是积个阴德。” 纸鸢听着,这话其实没什么新鲜的,反而上前两步,这才看见里面竟然还有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子站在后面,脸上有一道不深不浅的长疤,身子娇小,却还是傲然站在当中,很是有些气魄,丝毫没有因为脸上的伤疤而遮遮掩掩。 见她不怕,反而好奇看着这边,为首的有些不大耐烦。 “嘿小丫头,劝你最好按照说的做,我大哥可没有什么好耐性。” 说话的声音来自上面,纸鸢后退一步,离马车远了一些抬头看去,马车上面竟然还站着个人,她竟然丝毫没有发现。那人也是粗布衣袍,下巴有些胡渣,但嗓音却还有些稚嫩,纸鸢一个没忍住,就问道,“先等等,我有些好奇,能不能让我问几个问题。”说着拿出身上的一个纸鸢觉得有些累赘的小玉佩递了过去。 那人伸手掂了掂,又看那边的老大叹气没说话,于是做出不耐烦的模样说吧,“问吧,爷今天心情好,准你一个。” “你们打劫能挣多少?你们当真是住到山上的吗?” “...”那人一愣,拿着玉佩的手轻轻一颤,这种情形之下,毫无征兆听到这个问题,还是有些冲击,于是回答得跌宕起伏,坎坎坷坷,“也、也并非能挣多少、若是运气好,一个月、一个月也能有个百万银两罢,但、若是运气不好,半年也捞不到什么。” 纸鸢点头,又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里面的那个女子,挠挠头大声问道,“姑娘,你是压寨夫人吗?” 这话一出,周围的盗匪有些憋笑,那老大脸被气得通红,忙到,“老八!一个女人,你自己动手!” 老八讷讷看着自己老大,看着身后众兄弟看笑话似的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大哥,我不对女人动手啊。” 宁俞忽然下了马车,走到纸鸢身边,伸手当着所有人的面便揽过她在自己怀里,轻声道,“夫人,难不成几个盗匪还能引起你的兴趣不成?别看了,还要赶路呢。” 宁俞本也只是因为纸鸢对这个好像有些感兴趣,这才让她下来,却没想到这兴趣着实有些无聊了,问题也毫无意义,于是再也忍不住下来带她回去。那边的老大似乎被激怒了,正要砍过来,好不容易年节时有人出京,不管是什么来头,但这马车虽然看着普通,打造却还是精致,里面多少还应该有些东西。 马车停了之后只听到里面只有一男一女,且在江湖上混,妖魔鬼怪也见过,天子脚下最是和官府耍脑子,却相对来说却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站在后面向来不说话只是默默动手的丫头却突然开口说话,“爹!” 嗓音有些尖锐,打破了这边僵持的三人,那老大也停了下来,回过头看着自己的丫头,而宁俞也闻声抬眼过来,这一眼,却看出了些端倪。纸鸢心里松了口气,怪不得会生气,也还好不是压寨夫人,否则这么年纪轻轻的多可惜。 灵钟睁大眼睛,现在宁俞的视线是冲着这边的,她移开目光,只是看着自己的老爹,忙说道,“撤!” 老大皱眉,回头看了一眼刚下马车的宁俞,二话不说,忙挥手说道,“老八,回来。”而后三十来个人竟迅速离开,就连马车上的老八也要离开,宁俞却疾步拦住,面色还算温和,“这位少侠,能否将玉佩还给我。” 这人怎么回事?老八不耐烦,小小姐突然说话就已经很是怪异了,这人还要这玉佩,当真是小气,老八长年跟着打劫,见过不少血光,于是拔出贴身的短刃划过去,见到血色这才满意拿着玉佩离开跟上那边快要看不见的众兄弟。 纸鸢一惊,忙走过来啧啧两声就替他施法,伤口不深,便很快止血恢复,只是这衣裳却被划破了,“一个玉佩,你怎么还要要回来?就不能施个法悄悄夺回来不就好了?” 宁俞满脸委屈,低声说道,“那是我送给夫人你的。” “...” 周围已经没有那些盗匪的踪影了,雪地上只剩下两个尸首和后面洒落的血迹,纸鸢没说话,走过去蹲下身看着那两个马夫,恐怕是那个老八下手等尸首都被移开了,这才拉住了马的,但方才发生的,她也是有些不解,“怎么你一下来那小姑娘面色就变了,莫非这些年你惹上了什么桃花债不成?” 宁俞听她的语气,虽然还算平常,但她面色却还是平静得不太自然,于是嘴角带了些笑,说道,“那姑娘我的确见过,但却不是现在这个模样。” 下来他就觉得这周围有些妖气,但是京师外面的树林本来就有居住着的妖精,却都没有什么害人之心,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他的马车一出来,周围近的小妖精就已经逃得远远的了,他还以为是来不及跑到,知道那个女子说话,他才发现了不对劲,只是没想到这次出京竟然这么快就有收获了。 纸鸢稍微一想,模样变了,她只能想到是妖了,于是问道,“可她是那老大的女人,莫非,他也是妖精,还是说,又是被附身的?” 这又不是不可能,但宁俞摇头,“是妖身,恐怕只是变换了模样取而代之。” 纸鸢其实以前听过不少鸠占鹊巢或是取代的故事,且更多的都是会幻术的女妖精爱干这种事,出发点无非就是看上了不该看上的凡界男子,这才懂了邪心,谋害正主,冒充他人以别人的身份生活下去。且就以往来说,罗生堂会为了凡人的命途,除非是凡人自己发现不对,一般也当真是不会多管的,因此,这类事也不算什么少见的。 “这么说来,她也只是当了个女儿,能图个什么?”那些个大汉除了老八看着要看着顺眼一些,其他的还当真不怎么入眼,“方才你还说要赶路,怎么,你要管这个?” 宁俞笑出了声,看了一眼纸鸢,无奈说道,“夫人的玉佩还没要回来,怎么也该拿到手了再走,免得为夫白白挨了这一剑。”(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蛟龙有血脉 灵钟坐在大厅前面,宋老大坐在一侧,看着老八最后跑回来。这方圆的宅子还算大,只是在这山后,一般也无人来这边。但就连官府的人都毫无来这边,也还是有些怪异。 老八看了一眼四周围着的兄弟,宋老大却没有说话,只看着旁边有些坐立不安的灵钟,默默喝茶等着她开口。众兄弟也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老八忍不住靠近了些,整个寨子里的人,除了小小姐他最得宋老大的欢心,也将老大的心思摸得最清楚,也不惧怕,直接就问道,“小小姐,方才是怎么一回事,怎的突然就要撤?” 兄弟都知晓宋老大很是宠这个女儿,自跟着宋老大时,就亲眼看着老大亲手带大这个女儿,只是她却没有养成恃宠而骄的性子,反而寡言。偶尔还要插手宋老大的决策,譬如来京师外,就是她提出的,兄弟们一开始都有些反对,但宋老大二话不说,带着帮众兄弟直接就到了这边,却没想到当真没有什么人管束。这几个月来还算是一切顺利。 就连这个宅子都刚好空在了这里无人居住,里面生活用具却还算齐全,应当是才遗弃没多久的,宋老大便也没有花多少额外的银子,众兄弟自己打扫收拾,便也就折腾出来定居了。 灵钟没有及时回答,微一叹气,淡淡看了一眼宋老大,脸上的长疤痕一直延伸至脖颈,弯弯扭扭虽然看出用药消除,但印记依然醒目留在那里。宋老大看了一圈,只道,“兄弟们今日也折腾了,都先回去吧,明日再做打算。”说着看了眼后面个子最为壮的人,说道,“老三去准备好酒好菜,今晚让兄弟们享受一番。” 整个大厅虽然有几句怨言,却也只是小小的几声嘀咕,而宋老大也当做没有听到。很快只剩下寥寥几人,老八耸肩转身也要走,灵钟却叫住了他,“八叔,你先等等。” 老八眉毛一颤,其实他和灵钟表面上的年纪差不了多少,只是因着辈分,灵钟怎么也要唤他一声叔,一开始老八也是很拒绝的,只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且,这个灵钟脑子灵光,比他要有决断得多。他转身,瞥见宋老大也是还不清楚究竟有什么不妥,便等着灵钟开口。 “那个姑娘给你的玉佩,可还在你手中?” 听这话,老八却突然释怀,原来还是小丫头心思,惦记着这玉佩。不过这玉佩着实是个上成货色,通身没有瑕疵不说,雕刻精细,毫无棱角,圆滑之处还能看见一层晶莹。也难怪那男人定要抢回去。于是很是大方拿了出来,伸手一递说道,“原来是想要这个,早说。那小白脸看我要拿走,还生生拦我,被我砍了一刀才停手,也当真是个没什么钱财的。” “你伤了那人?!”灵钟大惊,这玉佩那人要便还回去就罢了,偏偏这老八死心眼儿,还没来得及怪老八莽撞,手一滑,那玉佩顺势就要掉下去,却至膝盖处停在了空中。 老八也被灵钟的失神吓了一跳,此刻见这玉佩飘在空中,更是往后退了一步,不知怎么回事,“这、这这这!这是怎的一回事?!” 就连一直在后面的宋老大睁大眼睛也站起身,就见那玉佩瞬间没了踪影,屋门口却多了两个人。灵钟眼最尖,立马看出了来着,忙走到老八身后警惕看着外面。只是这一动作,老八看过去时,却有些惊讶。被自己砍了一刀的男人竟然好端端挺拔站在那里,衣服上破了个洞,隐约有些血迹,却可能是天儿冷的缘故,早已经干涸。而他手里就拿着那枚玉佩。 宋老大更是先一步走上前护住灵钟在身后,对着宁俞说道,“你是何人?我放你一马,竟不知死活,自己送上门来!” “这位当家的勿恼,我只是来要回玉佩的。却没想到遇到故人,因此想着来叙旧。”宁俞并没有跨进门槛,站在外面淡淡说着,纸鸢默默站在旁边,眼眸深处微微有些发亮,却没人察觉,面上更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倒有些像是闹着小脾气。 灵钟拦住了探手想要拔刀的宋老大,眉头一皱,还听闻国殇已经被处理,就连神巫也被当朝命官全数拘禁,还以为宁俞定然也会直接收到天界那边的处置,这才冒险来到这边,施法将这大宅子围绕在结界之中,官府的人自然不可能找到,但,总么宁俞还会好端端在这里,只希望他没有认出自己,“你我并无什么可说的,你们快走吧。” 纸鸢其实一开始有些心虚的,那盛文浩问她要那窥探命途的法术时,她自己偷偷还留了一份誊抄。而后在国师府邸没事自己还琢磨过,对身边的丫鬟还偷偷试过,且都是瞒着宁俞的,其实被他知晓也没什么,但总归心里觉得越少的人知晓越好。 开始几次自然没什么收获,什么也看不到,只是这法术兴许当真和天赋有些关系,纸鸢对命途这种事很是敏锐,久而久之,学这个的第五日就已经能够看出些东西了,譬如这个丫鬟来自哪里,可有什么不凡的身世,或者承载着非普通凡人的血脉。只是可惜,国师府被她试过的几个丫鬟,都是老实本分,家里不怎么富裕的平常人家。 少司命来找文书的那****被吓了一跳,但少司命也丝毫没说什么,于是便放心了些,只是自己还是很是自控,几乎不怎么用这个法术。 宁俞不肯说那姑娘的身份,就方才那一会儿,她也看出了端倪。通身蓝墨,血红眼珠,来自蛮荒最北。纸鸢一顿,觉得有点不大对劲,蛟龙向来独居,蛮荒最北,不是住着的是魏旭吗?!她立马住了法术,多看了这人一眼,宁俞说以前不是这个皮囊,那也看不出来跟魏旭有没有相似之处了,于是没忍住凑近宁俞,“她是不是跟魏旭有什么关系?!” 声音不大,灵钟却很清晰听到‘魏旭’两个字,看向纸鸢的眼神有些不善,而后再打量了一番宁俞,嘲讽说道,“呵!看来是司命掌司,怪不得,我便说宁俞身边怎么会容得下其他女人。” 宁俞轻叹,将纸鸢拉到斜后身侧,纸鸢什么时候学会这种法术的... 蛟龙一族本就稀少,遍布天地各处,却几乎没有碰面的可能,因若发现周围有同类的气息,定要绕道而行,再加上蛟龙在三界中是出了名的没记性,因而,他们也常常是独来独往。 也并非是同类之间会发生什么,只是这怪异的习性是与生俱来,根深蒂固,潜意识中便这么做了。但依然有碰面相识相爱的,只是蛟龙生蛟龙,父辈便会被世界淘汰,故若是同族联姻,人丁定然越发变少,因此,蛟龙往往会选择异族通婚,这样不仅自己能活得久一些,虽然血脉被冲淡,但至少血脉相承,源远流长。 而那魏旭却有些特别,他父母皆是蛟龙,而此外,他本还有个妹妹。只是因着依靠吸食母亲修为生长的蛟龙,他夺了妹妹的部分,故生下来,妹妹便虚弱得多。为着她能不被异族有异心之人盯上,只得隐瞒下来,在她成年之后送到凡界生存。魏旭私底下命了人照看着这边,毕竟血脉相连,怎么也割弃不下。 只是近几年那背后的人回信的少了,后来更是没了踪影,魏旭找不着亲妹,又因血统上的相斥,要找到更是有些困难。宁俞知晓这后面的事情,故,就算传出魏旭缠上少司命,他也只觉得,魏旭是怀有目的的,想通过少司命找到自己妹妹。 只是魏旭年少轻狂时还记着这个,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只知道自己对少司命很是上心,但关于妹妹的部分,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只知道自己有着一直牵挂着的人。 宁俞见灵钟这个反应,却着实有些意外,因她竟然还记得自己兄长的名字,灵钟记得自己还算说得过去,不仅当年和魏旭称兄道弟时见过,更是因为之前他在捉妖时更是不小心遇到过,只不过他认出后只当做没有看见罢了,“还记得这么多倒是难得,还是说只要有关我们的,你们都比较感兴趣?” 老八和宋老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倒在地上,似是熟睡一般,呼吸平稳,只是地面稍微有些冷,老八便抱着胳膊有些发抖。 灵钟也察觉自己失言,没有看倒在自己脚边的两个人,冷笑一声,眼神却有些无奈,“大哥为什么记得你我不知道,玉佩你也拿回去了,”说着灵钟语气软了,似乞求般说道,“你们快走吧。” 纸鸢不明白怎么回事,那宁俞却转身拉着自己就往外走。她视线却还看着里面,灵钟伸手摸了摸脖颈上的伤痕,蹲身将宋老大扶起来架着到后面的椅子上坐下。 这宅子前面没什么人守着,兴许是为了迷惑外头的人,但纸鸢也看出来,这外面是有结界的,方才进来宁俞也还是做了些手脚,转身转过廊道的拐角,正门就在前面,宁俞却突然停了脚。纸鸢不大会看别人的脸色,但一旦遇到这种却不知所措,能逃便逃得远远的,总觉得看着别人难过是很残忍的事,“我还没听懂,她说的大哥不会就是魏旭吧?” 宁俞点头,朝着来的方向望了一眼,并未有人跟过来。这宅子看着的确无人居住,只是只要打破结界,却是干干净净打扫得很是恰当,且又是在树林之中,就算除了雪,依然比官道上还要冷。他握住纸鸢冰凉的手,解释说道,“此事本就不该公之于众,蛟龙血脉肉身都是用药的珍品,只是他们生来灵性都极高,很是懂得匿藏自己,也就魏旭名气最大,若是传出去他有个不怎么厉害的亲妹,岂不是招来眼红?” “这么说来,她的确是从蛮荒最北出来的,但,”纸鸢看了一眼四周,小声道,“可魏旭从未提起过这么个人物,蛟龙如今当真不剩下几条血脉下来的,那这姑娘暴露的的话,的确是危险了。” 手心一闪,宁俞手中便出现了几张符箓,“蛟龙向来易忘事,多的我却也不了解,那魏旭却可能是记不清了。” “...”纸鸢想起上回见到魏旭的模样,文弱凤眸,很是有文人大书生的模样,只是说话稍微有些轻佻,还真看不出来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连这种事情也能记不清吗?“你要插手?” 宁俞本来并没有要插手的打算,若这个灵钟也记不清了,其实也就好办了,他也当做只是见到了之前的小妖精也就没什么了。偏偏这个灵钟似乎很是忌讳说起以往的事情,他记得之前见到的时候个子娇小,面色不大红润,却是个小美人,那脸上的上,却应当是后来出现的了,“就方才看来,她跟魏旭间兴许是有了什么意外。但他们一群盗匪在这边闹事,我却也不能坐视不理,权当是来查探这宅子的吧。” 纸鸢点头,这样也好,“那接下来怎么做?” 那几张符箓飞起来,两张各自围着两人飞了一圈,剩下一张则顺着廊道出去,从上空绕着整个大宅子去,“灵钟修为本就不高,就连你方才施法都不曾察觉。但也无需对她做什么,剩下的又都是凡人,我们便混进他们,好好打探一下便罢。” 黄符从灵钟身后飞过去,似是长了眼睛一般,擦身刚巧在她转身之际飞到后面,从迅速在老八和宋老大头上绕了一圈,而后从窗口飞了出去。她将两人扶着坐好后,走到门口朝着外面看了一眼,微微皱眉,这两个人都还没有离开,却是跑去了哪里。 爹和八叔都还睡着,幸好及时施了法让他们睡去,否则,便不好解释了。只是,灵钟摊开手看了一眼手心,五感都已经迟钝了,偏生没料到宁俞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只希望他门能看在她恳求的份上,赶紧离开这里,免得招来什么祸端。就算是官府的人,她都还能应付,但若是其他什么,可就说不准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入住土匪宅 灵钟想给宋老大熬药过去,便先让两人在大厅内自己慢慢醒来,回来时他们应当便什么都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坐在这里讨论明日的安排。于是关好窗户,只留下正厅的前后门开着,宅子里几乎都是男人,为了节省开支,除了灵钟的屋子内有暖炉之外,其余屋子几乎都是没有暖炉的,连炭火都只是兄弟们从外头砍来的木头储在仓库里。宋老大年纪已经大了,却因为不愿意只让自己一个人享福而和兄弟们不一样,于是就连自己的屋子都拒绝购置暖炉,和兄弟们用同样的柴火,只是到了深冬若是犯病,还是会用廉价的炭木取暖。 只是这一两年宋老大身体越发不行,到了冬日必须要喝药调理才能舒坦过去,灵钟便自己揽上了这熬药的事务,每日早早起来便会开始熬药,送一碗给宋老大,剩下的到了外出回来后,再热一番送去。好歹也是女子,心思细腻,这些事情一直记着做,宋老大才能安安稳稳。因着这个,宋老大也在开始从自己的一帮兄弟中选出一个能担起事的,来接下老大的职务,带领众兄弟过活,顺道若是自己当真不行了,还能照顾一下自己的女儿。 那老八自小就跟他,什么心思他最了解,只不过这孩子缺少些心眼儿,做事不够稳重,偏偏还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其余的其实宋老大最看得入眼的,还是自己这个女儿,有想法不说,决策很是独到,性子也稳重,只是,他还是不愿自己女儿受苦头,且这样难免会让兄弟觉得有私心,难以服众,这事说起来还是有些麻烦。但宋老大只希望灵钟能好好过活后半辈子。 后院小厨房打杂的也是个十来岁的小兄弟,和灵钟一个辈分,是宋老大的拜把子兄弟从外面捡回来的野孩子,大家都唤他小石头,他憨憨的胆子小,宋老大便安排他在这里守着小厨房,烧烧火做做饭,冬天也暖和。灵钟走进去,小石头就忙跑过来,擦擦脸上的灰,笑着说道,“灵姐姐你又来熬药啦?” 灵钟点头,这小石头平日一个人待在小厨房,只有午时晚间别的兄弟来做饭时才有人陪着他,吃饭时他也并不来跟着大伙一起,只是在这小厨房里吃一点残羹剩饭饱饱肚子,竟然也十分满足,看到兄弟们都还会热情跑来帮忙。小石头不过十四岁,跟着大伙儿已经六年,四处辗转竟也活得好好的,灵钟其实很是喜欢这个像弟弟一般的小孩,也微微一笑,“是,今儿可觉得冷?若是冷定要说出来,姐姐再帮你添置衣裳。” 小石头连忙摇头,脸上却又一丝红晕,一边摆手一边说道,“灵姐姐费心了,一点儿也不冷,这小厨房的可暖和了。” 其实现在还没到开火的时候,除了方才她在一个小炉灶点了柴火,稍微有了一点儿暖气外,这屋子窗户也有破洞,门也并非全好,当真和外面没什么区别。灵钟轻笑点头也不再说什么,将小锅端着往碗里倒,小石头见了,还贴心过来将碗扶着。“这里面也没什么柴火了,也不必熄灭了,你可以在这里烤烤手,过一会儿三叔应当就来做饭了,记得早些生火。” 小石头重重点头,看着灵钟端着药走出去,心里一暖,回到方才熬药的位置,小身板一个哆嗦,一哈气使劲儿搓了两下,而后对着那火苗贪婪感受着热气。过了年他便十五岁了,若是能长快一些就好了,越快越好,最好能赶上灵姐姐。 小厨房和正厅还算有些距离,一个来回要花上一刻钟,再加上刚才生火煮药,这一耗,就过了将近半个时辰。灵钟走得快了些,怕着药凉的快。大厅内有人说着话,声音低沉,宋老大的声音也在里面,似乎还相谈甚欢,那八叔偶尔也插上一两句话。灵钟在后门略微一顿,皱了皱眉头,这会儿了大家应当休息的休息,整理的整理,还有打扫的,会是谁跟爹在里面闲聊。 刚踏进去掀开帘子,放眼过去,灵钟便停住了脚。 宋老大背对着自己,坐在上座,听声音还是有些欣喜,而前面坐着的,眉开眼笑的哪里是什么兄弟,是那去而复返的宁俞,就连纸鸢都好端端站在他的身后。宋老大听的声音,转头看过来,笑着说道,“灵钟啊,愣着干什么,快过来见见你十四叔。” 十、十四叔?!灵钟皱了眉头,很是不情愿往那边挪动,十四叔在四年前就被官府的人砍死了,这个宁俞如何会是...方才爹的态度还很正常,她就是去端药,怪不得那宁俞没走,原来是比自己快了一步施法吗?灵钟扯出一抹笑意,将药递给宋老大,他揭开盖子,一股药味迅速在房间内散开来,灵钟恨恨瞪了宁俞一眼,说道,“爹,什么十四叔?” 宋老大一口喝完,将药碗放回去,很是无奈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而后笑着对宁俞道,“这孩子,这才几年。你十四叔前几年为了躲避官兵,和咱们走散了,这不,找了好些年才终于寻到我们的消息,好小子,还给你带了个嫂子回来,瞧瞧,有福气!”宋老大笑嘻嘻看着那边的纸鸢,这大宅子都没什么女人,几个兄弟抢来的几个女人跑了两个,还有几个也在后院打杂,很少出来,这丫头看着伶俐,这老十四也很是喜欢的模样。 且瞧着纸鸢规规矩矩,不像是寻常的农家女儿,倒看着像是带了些仙气似的。模样也是不错,想着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要是灵钟没有那伤痕,定然能比过这纸鸢。不过这一两年,老十四看着倒是混的有些出息,气度不凡,倒真像是正道上的子弟。 “...”灵钟冷漠看着宁俞那一副笑脸,只觉得气打一处来,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将他打得神魂俱灭才解气。 宋老大见她不说话,摇头,以为她是当真忘了,心里一边想着她记性怎么这么不好,转头却看着宁俞,问道,“你说你如今在京师的一个馆子里面当伙计记记账糊口,这还走上正道了,可打算回来,这周边还算够过活。” 宁俞回头宠溺看了一眼纸鸢,纸鸢倒难得配合,做出一副娇羞的模样,他回头看着宋老大,回答道,“这次来我就打算辞了那边,正想着怎么开口大哥能收留我,不然,十四我还当真没的地方去了。” 灵钟听见宋老大哈哈的笑声,以及老八配合笑了几声,着实笑不出来,看着宁俞和纸鸢的脸色更是发黑。十四叔是个大字不识的大老粗,说话都说不利索,哪来的能耐去给别人记账?!还有宁俞这一身行头,方才的被划破了,应当是刚才施法换了一身,看着的确还算朴素,但却也还算看不出材质,但纸鸢那一身,分明就要精致得多,哪里是打杂的伙计买得起的。 眼看着宋老大就笑呵呵着要点头同意,灵钟连忙阻止说道,“爹!十四叔好不容易走上正道,能稳定糊口,以后和十四嫂也要生儿育女,怎么好跟着咱们四处漂泊。” 大厅内一阵沉默,灵钟心里稍微放下心,那宁俞却又开口说道,“小灵钟这话说得,咱们是一家人,以往再难熬的日子都过来了,你莫不是嫌弃你十四叔?” “...”灵钟垂眸,看来他们不进来是不死心的,刚才都那么放低姿态了都不行,便不再说什么。当着别人的面说不得,私下总能寻的机会,先问清楚目的,再做打算。灵钟很是自信自己的法术,就算这么多年没有修炼,就跟着不同的凡人四处漂泊,但若要当真动手起来,她可不畏惧。 宋老大似乎很是满意他的话,当即说道,“好好好,都说到这般地步了,老十四要回来,自然是欣喜,灵钟去看看北边的院子还有几个空屋,让你十四叔和十四嫂住一间。” 灵钟面上笑着答应,转身往后面走,宁俞看着她一笑,回头看了一眼纸鸢,“纸鸢,你先去跟着打理一下罢,顺便认认路,一会儿我再过去。” 纸鸢点头,朝着那宋老大微微欠身,而后在‘自家人何必客气’的话中起身,跟着灵钟往后头走。只是刚踏出去,她便恢复了平时的模样,四处打量这后头,这地方也还算不错,虽然构造不怎么精致,但也挺大的,就是了稍微冷了一些,连大厅都没什么暖意,走出来都没什么感觉。 刚走两步,灵钟了已经停了下来,和没注意到她的纸鸢差点撞上。这里离大厅已经有些距离,说话那边也听不见,且那些兄弟们都在后院,就算过来,也能远远瞧见。纸鸢也一顿,睁着不解的眼睛看着,灵钟很是不耐烦,艳红的嘴唇一瘪,就毫不客气说道,“你们究竟是来干什么的,还是说是谁派来的?别以为你还是天界的仙神,我便动不了你。我只是不愿让我爹担心罢了。” 据她所知,魏旭的生父生母,早在她认识他之前,就已经不在了吧。纸鸢心里琢磨着,只淡淡回答道,“没什么目的,你也知晓,宁俞是国师,为朝廷效力,这里绑匪聚众,怎么也要查一查吧。这样说来,便是当今皇帝派我们来的。再说了,我是你十四嫂嫂,你怎么这么跟嫂嫂说话。” “你!”灵钟很想反驳,但她说得又很有道理,她能不动手尽量不动手,那边只有谈谈,“你们是我们自己招惹上的,一开始定然不是冲着我来的,且现在你们又这么大费周章,想来也不是为了将我入药。我与蛟龙一族实在不想再有联系,我也知道,我以前的大哥是宁俞的好兄弟,但...” 纸鸢听到这里,当即打住,越说越离谱了,她抬头往四周看了看,小声说到,“魏旭都追着少司命跑,我们跟他可没什么关系。我不过是有些好奇,你怎么会成了凡人的女儿?还留在这么个宅子里跟着一群劫匪?” 灵钟对那魏旭的动向并未有什么好奇,只是垂眸,脑中只剩下刀光剑影以及喷薄的血色,她再抬眼,咬牙看了一眼纸鸢,很是不耐烦,“说来说去,你还是冲着我的,知道这些你能有什么好处?无非就是告诉我那个兄长,我在此说清楚了,我就是灵钟!是宋老大的女儿!官府的人我一丁点儿都不畏惧,不过是手捻的蚂蚁罢了!你们现在既是官府的人,那这里便不欢迎你们,最好现在便走,否则我丝毫不会顾及情面。” 这话说得有些激动了,纸鸢没说话,不愿说那定然是有内情的。蛟龙性子温和,被激怒了却也暴躁,就算灵钟灵性并不高,但却再怎么说也和魏旭传承了相同的血脉。天生的能力还是不可小觑的,且方才时间紧迫,宁俞也没有多说什么,不知晓宁俞还想怎么做,不能坏了宁俞的打算。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眼,纸鸢身后却传来宁俞的声音,“我那两个马夫都被你们砍死了,还能去哪里?” 灵钟一惊,往后面看去,幸好只有宁俞一个人过来,否则要是她那番话被宋老大听见不知晓会不会被怀疑什么。 宁俞带着笑意走来,伸手揽住纸鸢的胳膊,继续说道,“你且放心,我们只是暂且待一段时间,再回信给朝廷,待派来马夫便要离开了。” 廊道内没有别人,之前听闻了不少这两人之间的事情,还当真是曲折,现在这么若无其事在自己面前亲昵,心下还当真是感慨万千。但既然宁俞都这么说了,灵钟叹气,“罢了,我也不愿生出什么事端,你们早早离开吧。” “自然,”宁俞点头算是承诺,其实这事他便没有多在意,权当是顺道了,而后看了纸鸢,继续对灵钟说道,“小灵钟,快带你十四叔嫂去住的地方瞧瞧,过会儿我再快马加鞭回去辞了那边的杂务。大哥说今夜要好好聚聚,免得一会儿误了时辰。” “...”能骑马,还要等马夫干什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不当小丫鬟 年后白日依旧短,还没开始跟着吃饭便已经黑了下来,但宁俞似乎乐在十四叔这个身份里面,便带着纸鸢跟着去看看他们的晚饭。说是丰盛一些,其实也不算什么尤为好的,只是有酒有肉,外加几个看上去不怎么耐看的小菜,却也连一点儿绿叶也瞧不见。纸鸢这还是明白的,大富大贵人家地窖兴许还能有些菜叶,但贫苦人家兴许连土豆也没有。 纸鸢跟着坐着,只以为这满桌不是肉便是汤粥,或者熬得什么东西,于是瞧瞧凑近宁俞耳旁问道,“这是做的什么?” 在座的注意力都在宋老大那里,且各自兄弟都相互喝着酒,偶尔来一两个拍拍宁俞的肩膀,很是亲切激动的模样,却也并没有多跟他喝酒。宁俞只是淡淡一瞥,回答,“土豆。” 她点点头,而后看着另外一盘似乎炒得有些狠有些像细丝的东西,又问,“这个呢?” “土豆。” 纸鸢很是锲而不舍,因着不大能下得了筷子,又一一问过,没想到宁俞的回答始终只有一个,土豆。 “...”纸鸢很是无奈,看着碗里煮好的看着很是讨喜的小圆土豆,提起筷子还是去夹唯一切得比较小块看上去有些发黑的肉。 宁俞端着酒杯,没忍住轻声一笑,纸鸢提起的筷子一顿,就听他说道,“那还是土豆,不过兴许是锅底的,糊得有些厉害。” 两人住的屋子天黑前就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了,纸鸢在仟冥山打扫了六百年的山神殿,对整理这种事情还是很擅长的,只是宁俞一个大男人就这么站在屋子里面,倒是遭到了灵钟和纸鸢的嫌弃,灵钟还好,不作声色只是埋头擦擦柜子,另外有一个小兄弟便在那边将用具整理。纸鸢把床铺好,看见宁俞依旧站在那里,两手抱着偶尔看过来,很是不耐,拿着扫帚便走过去扔给他,小声说到,“别杵在这里,你做的计划,若要今晚早早休息,快帮忙收拾。”看这从来没清扫过的模样,东西也乱摆着的。 宁俞没说话,微微耸肩看了一眼纸鸢,心情却甚好拿着便走到纸鸢旁边扫起来。灵钟没说话,扫了一眼而后瘪嘴继续忙活。而那小兄弟经过时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但见两个小姐都不曾说话,也默不作声走开,想着一会儿他兴许还得再扫一遍。 一顿晚饭都是在土豆肉酒和男人的气息围绕当中度过的,纸鸢站起身,跟着宁俞走出去,小小伸了个懒腰,深吸一口外面刺骨的寒气,终于离开这一桌土豆,心情竟分外愉快。前头辈分稍微小一些的兄弟举着蜡烛慢慢走着,身量不算高,个子也稍微瘦小,一边走着还要护住那小小的火苗。宁俞和纸鸢却也不急,慢悠悠四处打量着走了近一刻钟才终于回去。 这也算是个小院子,却没有兄弟住在这里头,因着方位不大好,又是最远,且有些潮湿,这才空了下来。关了门,纸鸢看见这屋子干干净净,还带着些香气,心里倒是乐着,除了稍微有些冷之外,倒没什么缺点了。她冲着手呼着热气,这两天还真有在凡界当个普通凡人,哦,江湖女侠的感觉。 宁俞已经关了窗户,将一张不怎么起眼的符箓拿出来,轻轻一扔,便飞进床榻上。纸鸢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自己着实有些无聊,便开口说道,“宁俞,你说咱们要不要去找魏旭?” 屋子的灯火一点儿也不亮,只有两盏小蜡烛放在本就有的架子上,勉强能将桌子和床铺周围点亮。两人这么久在国师府邸,其实这么安静说着话的时间并不多,纸鸢白日都在忙活着自己的法术和消遣,宁俞则将自己在朝中的事务在做处理,晚上回来时,纸鸢便已经入睡了,宁俞总不可能再将她唤醒。 “我已承诺了灵钟,不会去告知魏旭,除非她肯,便不多出这一事了吧。” 纸鸢挑眉,“可我没有答应啊,”她很是自得看着宁俞,后者则叹了口气,听她继续说道,“蛟龙记性不大好是真的,但总不可能连自己的亲人都要忘吧?再说了,兴许魏旭还知道些什么呢。我去说了,兴许能早早了事,提前走。” 这些宁俞也不是没有想过,但现在却还是要一步步来得比较好,若唐突了,灵钟是蛟龙的事情,恐怕魏旭知道之前便有其他的人发现这事,于是走过去看着她,“你我夫妻,合二为一。自然只能承诺一个。再者这土匪的宅子也并非能常来,权当游玩来了,也不失为一种兴趣。” “...” 方才吃饭那会儿,纸鸢也没有闲着,在那些兄弟眼中,她算是被宁俞宠地不行的了,因着另外还有几个兄弟的媳妇都在后院根本没有来前头一起,因此一开始,众兄弟其实是有些不习惯的,还当着她的面打趣。纸鸢没说话,宁俞却走过去,似乎悄悄说了什么,这才缓和了尴尬,对纸鸢的态度少许有了变化。 直到旁边的人少了,宁俞才主动说道,他暗示那些人纸鸢会些法术。 兴许是顾及着有纸鸢在,这小屋子旁边的屋子也打扫出来沐浴用。小兄弟在外头敲敲门,对着里面说道,“十四哥,大哥说这一路风尘仆仆,让我把热水烧好了,可要去沐浴?”小兄弟其实不大想烧水的,这大宅子的爷们儿,大冬日也只是冲个凉水了事,除了后院几个女人和灵钟小小姐,但他们也都是自己烧水的,这十四哥来了还要在屋子里放个大木桶泡澡,还真是会享受啊。不过却也没办法,谁让这是大哥的安排,也只有这一回而已。 宁俞回应一声,拖了大氅,推开门就要出去。这门却是有些破旧了,本来宁俞伸手关着的,却在宁俞走出去几步后又有些开。纸鸢啧啧嘴,走过去只能打开重新关上,那小兄弟却已经送了宁俞过去,回到门口看见纸鸢站在屋子里面就要关上门,讷讷说道,“十四婶,你不去服侍十四叔么?” 哈?纸鸢一顿,露出一副不解的神色,那小兄弟更是不大能理解的模样,挠挠脑袋,有些羞赧一字一顿道,“莫、莫非要我去给十四叔、搓、搓背不成?” “...这门不大好使,我正要出去的,你先回屋睡去吧。”纸鸢冷着眼,那小兄弟‘哦’了一声,纸鸢磨蹭走了两步,一回头那小兄弟还巴巴看着自己,直到亲眼看着纸鸢走进旁边的屋子才罢休离开。 宁俞刚进去,才将长靴脱在门口,正要褪去外衣,门却突然被打开。一阵寒风刮进来,脚底有些凉,这屋子烧了许久的炭火,还有热气在萦绕,但其实气温还是挺冷的。纸鸢从外面进来,还是感觉一阵潮湿和温温的。 两人相视而望,宁俞挑眉带了些笑意,“夫人?” 这一声声调有些上扬,纸鸢打了个哆嗦,转身将后面的门关上,老实说道,“那小兄弟死心眼儿,非要我进来当丫鬟。你不必在意我,我就待在旁边,不出声,你洗你的,这里头暖和。” 因着是耳房,东西几乎都被整理出去了,只有门口后面放了个小桌子和一把破旧的椅子。木桌上面有着微弱的蜡烛的光,整个屋子便只有这一个蜡烛。放眼过去还当真是有些昏暗,再加上这氤氲的氛围,一时间纸鸢觉得有些尴尬。 宁俞没说话,只是噙着笑张开手,冲着纸鸢说道,“既然都来了,夫人来替为夫宽衣。” “我拒绝。”纸鸢说完,便转身走到那边的椅子前,也不管那椅子上面有没有灰,直接便坐下去,端着手看着他。 倒还真是脾气见长,胆量越发了得了啊。宁俞笑出了声,不说话,自己走到屏风旁边,开始解腰带。纸鸢就坐着,一边捂着那小小的亮光取热,宁俞只感觉这屋子越发暗起来,还有手的影子印在整个墙壁上。 他卸去外衣,而后是中衣,纸鸢只看见宁俞劲瘦有力的后背出现在她的眼前,虽然只是后背,却能想象出他的身材是什么样子。她啧啧嘴,不过穿这么薄竟然也不冷吗?而后见他就要卸去裤子... “等等!”纸鸢再也忍不住立马站起来,咽了一口唾沫,对着一脸不解回过头来的宁俞说道,“你到屏风后面去脱吧,我正在悟道,需要眼根清净。” 宁俞似是很是无奈,看了一眼纸鸢叹气说道,“你方可转过身去,既然不肯服侍我,却要我躲着,这成何体统?” “...” 最后还是纸鸢妥协了,转过身只听见后面悉悉索索的声音,以及滑进水中的声音。 就这么僵持了一小会儿,纸鸢总觉得是自己有些矫情了,好歹变成了个兰花妖身,也算是投胎转世了,最开始还是个凡人,这么说来前前世是知己,前世是夫妻,这一世也是夫妻,她方才在尴尬个什么劲儿。宁俞扭动身子,转过头看了一眼纸鸢,微微有水划动的响声,便听他说道,“方才打听来,他们这群人应当是三个月前才来这里的,却是灵钟下的决定。” 纸鸢听到说话,转身见宁俞已经藏进了水桶里,这才放下心来,稍微靠近一些问道,“灵钟?我倒是听着像是宋老大身子不好,他们本在江上一带,说那地方要穷不穷要富却也不见得多富,于是就要来这里,一方面让宋老大能多活几年,买些上好的药材,另一方面,好似是灵钟打听了朝廷的变化,说朝中掎角之势已经崩溃,三百个神巫也被捉拿,正是天下动荡的时候,来这边却是一个好选择。等过个一年半载,便回到那边。” 宁俞点头,表面上的确也是这样,“那你可记得上回见到魏旭是在京师。” 莫非这中间有什么联系?纸鸢有些好奇,小跑过去蹲在旁边,“你就直说吧,这里头有什么好玩儿的事情?” “因着少司命天宫的位置,便对应着这京师。且京师有着最大的牢狱,还有天子皇室,渡劫仙神,少司命自然是要盯着这边的。故而京师作为天子脚下,才能镇得住那些妖魔邪道。”宁俞说着,纸鸢有些明白过来,睁大眼睛看着他,这么说来,魏旭来这京师也不是巧合,而是这里是守着少司命最好的地方!宁俞看她这般模样,点点头,“如你所想,她心里头应当还是冲着魏旭而来。” 纸鸢兴致来了,直接跪在地面伸直身子,脑袋刚巧在宁俞头旁,还能看到他的胸膛,“那!那那那,咱们就来个坐收渔翁之利!” 宁俞抬手,水边顺着胳膊淌下去,从有些直接滴到了纸鸢的衣裙上,他用有些湿湿的手碰了一下纸鸢的头发,很是宠溺道,“我们最多看个故事,若是插手,却也是捞不到什么好处,还是静静等着吧。到了二月初,正巧是少司命来凡界的日子,应当会有所动静。” 直到说完,宁俞才察觉纸鸢现在的高度很是不大正常,而后埋头一看,连忙站起来要将她拉起来,纸鸢本来好好跪着说话,他忽然起身,水花溅起来,还不巧让纸鸢瞧见那颀长有力的大腿以及大腿根...纸鸢没有精力去管溅在衣裙上的水,更没反应过来,那宁俞便一把将她提起来,“你?!” 纸鸢整个人还沉浸在方才看到的画面上,脸都来不及生出红晕,就听宁俞说道,“地面水汽重,屋子里也不怎么暖和,你跪着做什么?”说着直接蹲下身子一碰湿漉漉的裙摆,走出去将自己干干净净的外衣披在她身上,连忙嘱咐道,“快回屋去将衣裳换了,不许用法术。” “...”纸鸢没什么动作,宁俞现在真的是全身不着一丝一缕,身上还冒着热气,连披散的黑长发都耷拉在身子后面,贪婪地蒸发着他身体的热量。以往宁俞睡觉时其实都中规中矩,还要着中衣入睡,就连搂着她,她也不曾这么看清楚过。纸鸢不知道自己想到了什么,傻傻说了一句,“你这身子,倒是比以往好看多了,哈、哈哈、哈哈哈...”(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小石头没了 屋子里的水汽还在四处飘散着,纸鸢讪讪笑得那几声不知怎么,她还觉得自己听到了自己的回声,尤为刺耳。此刻宁俞站在自己面前明明是关心自己,一个不注意便想到了别的地方。说完那句话还不由自主盯着宁俞胸膛,看着水珠和明显感受到的热气。 纸鸢的身量也不是怎么矮,只是站在宁俞身前,还是显得矮了大半个头,要宁俞垂眸才能看见自己。兴许是气氛使然,宁俞嘴角一笑,捧着纸鸢的脸就吻下去。只是滚烫的温度,让纸鸢心也热了起来,开始渐凉的衣裙都似乎热起来,她睁大眼睛看着放大的宁俞的脸,直接伸手将宁俞湿漉漉的身子抱着,环绕着劲瘦的腰,有些冰凉的手直接放在宁俞滚烫的后背,浅浅回应起来。 宁俞身上的水迅速在纸鸢的衣裙上晕开,两人紧紧贴着,纸鸢都能清晰感受到宁俞身体的线条,一时间身子也有些发热。 纸鸢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两人逐渐加深的吻,只可惜几步之远的门,很是没有眼色的突然打开。寒风直接灌了进来,纸鸢衣服本就湿了,且宁俞还光着身子,被这一冷,纸鸢不由自主就抱紧了些,还将脸迅速放进宁俞的胸膛。扭头望过去,已经离开的小兄弟一脸惊吓站在门口,对里面的情况有些不大了解:自家的十四哥一丝不挂搂着十四嫂,两人还在卿卿我我...嗯..亲得比较投入。他打开一瞬间看到时,本来想立马出去,只是脚下却被顿住了,因着眼前的景象实在不太常见,就算其他几个兄弟跟自家的女人也都是在屋子里躲着藏着的... 被两人不满的视线盯着,小兄弟挠挠头,脸上不自然有些红晕,更有些心虚的模样,已经跨进来的一只脚默默退出去,嗫嚅道,“大、大哥嘱托,让我跟十、十四哥说,明儿他们会到山脚盯着,十、十四哥你暂且不用去,等过几日熟悉熟悉地方再说。” 说完也不再管宁俞要不要说什么,看着地面迅速关门,还有些恋恋不舍伸着身子,将耳朵贴在门口,却没有听见什么声音,转身还是当真往回走。天上没有什么星子,就连月色都有些朦胧,虽然还不晚,不过还是早点回去早点休息吧,这种事以后有的是机会看着。 他走得潇洒,将心里那一点不剩多少的尴尬抛之脑后,蹦着哼着小曲儿就出了院子。但屋子里头的两人便不怎么自然了。 纸鸢轻咳一声,松开还抱着宁俞的手,也推开他搂着自己的胳膊,走到一旁的木桶旁,很是不自然伸手摸了摸水,小声说道,“这、这水还热着,你快洗洗吧,我、我先回屋换衣裳。” 整个宅子的兄弟几乎都是在江湖中闯荡了不少年的,或是招惹了什么仇家,又或者穷困潦倒空有一身技艺的,又或者像是小石头这样,从外头捡回来的孩子。其实说到底也都是有些胆识或者能吃苦的,早起晚睡早已经是家常便饭,纸鸢早上再醒来时,宁俞已经起身在院子里溜达,似乎也在等着她的样子。昨晚那小兄弟走后,她就匆匆回了房,等宁俞洗完,她也没说什么话,闷头不说话去自己洗漱完毕,回到屋子躺下就睡,丝毫没有理会宁俞。只是宁俞等她入睡后,轻笑一声灭了烛火,却还是老实在后面环抱着纸鸢睡下。 纸鸢跟着宁俞走出了院子,却发现只剩下几个稍微瘦弱的兄弟和辈分稍微小的打打杂,看来果然是都出去了...两人都没有说话,很是默契到处逛了一圈,却也没有多问,想着这些个也都不知道什么。 这个宅子当真不大,但其实院子也只有三四个的模样,大伙儿都是挤着一个屋子住了好几个兄弟,而有妻室的,则自己单住一间屋子,也都在一个院子里。纸鸢便见到了那几个只在屋子和后院行走的几个女人,她们身量都不怎么高,面容还有几个稍微有些黄,但眼中好歹有些精神,不像是不情愿呆在这里的。来时便听闻了,想跑了早就跑了,整个宅子也不稀罕留不住的女人,跑便跑吧,反正跑出去也活不了多久。 纸鸢听到这个时,倒是轻声一叹,心里却突然生出了一种无奈之感。这么二三十的大男人,个个都是孤家寡人,还真是有些共同点,怪不得能成为这么多年的好兄弟,莫非是因为有着相同的目标:生活、钱财、女人?! 而后接连好几日都这么浑浑噩噩过着,宁俞还跟着去在后面当盗匪。纸鸢好奇,也跟在后头凑热闹,为了不让人觉得添麻烦,也为了证实自己会些法术,便当着兄弟们的面儿,很是夸大地扔出符箓,还不忘念一句‘急急如律令!’声音虽然不大,偏生能让周围兄弟都能听见,这般做一两次,众人都在这一句声音之后看见雪地之上还生出迷雾,还当是觉得气势更足的,回回去抢劫,都理所当然的模样...只是灵钟对这浮夸的演技嗤之以鼻,在前面不做评论。 纸鸢其实很是不大心安,但看着这些兄弟很是自信自得的模样,捧着珠宝或者少一点就一些碎银子,终于忍不住等正月的最后一日说道,“宁俞,你堂堂国师,跑来跟着人家当盗匪,以后我说出去你便名节不再了。” 宁俞笑了,知晓她是有些无聊了,这些日子的确什么也没做,就连灵钟有时自己出去也都没有管,但宁俞知晓,两人心里都等着二月初。朝廷那边新的马夫和官府的人会派过来,这也是宁俞要求的时间,而少司命兴许也会在这一日过来。“天下百姓会钦佩为夫有勇有谋而深入虎穴。” “...” 直到辰时,都一如往日,两人还等着明日看好戏,却在晚间跟着兄弟吃饭前,纸鸢刚坐下,看着满桌的土豆心里一揪,但看到最中间竟然有一盘不大一样的小菜,分明能看清有些狠了的叶子,心里正有些喜意。一小兄弟突然跑进来,大声说道,“宋老大!” 众人视线看过去,那人一身穿得有些单薄,但能看出来跑来时跑得有些快了,衣襟有些乱,两手还有摸了水后的湿气。他慌忙走过来,走到宋老大的身边,“后院厨房里的小石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咽气了。” 坐在宋老大身旁的灵钟一惊,瞬间站起来,一把揪起那人的衣裳,说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兄弟比灵钟个子还要高,但现在被她死死揪住,竟然还有些压迫感,瞥过一眼也有些惊讶的宋老大,和那边也站起来的老三和一两个年纪稍微小的兄弟,这才说道,“方才做饭时都还好好的,三哥让我去将看看火灭了没有,就瞧见小石头躺在柴火堆旁,我还道他睡着了,凑近才发现已经没气儿了!” 灵钟松开手,也不再跟宋老大说什么,连忙往后面跑去。众人自然也没有什么心情再吃饭了,三十几个人前前后后起身,都往着后院跑去。这么些年,除了被官府砍死的兄弟,或者遇上更厉害的江湖上的仇家,也只有前几年一个年纪稍长的兄弟在赶路时病发去了之外,当真都没有什么事。 灵钟有些不肯相信,大步跑到后院,那日还同小石头说了几句话,这几天熬药时,他也一直都在厨房里面,气色还红润,怎么会突然就没了?只是等她走进厨房时,却懂了。 整个屋子昏暗压抑,还有一丝丝妖气。她靠近一些,看见那边的一个黑影,凡人当然看不见,那是妖。 刚站定,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后面老三和其他几个兄弟都赶来了,宁俞拉着纸鸢也走了进来。前头的兄弟略过灵钟,蹲下翻过小石头冰凉的身躯,探探鼻息是当真走了一会儿了,再仔细一看,面色苍白,印堂有些发黑。站在灵钟旁边的一个小兄弟觉得这屋子有些不大对劲,就冲着纸鸢说道,“十四嫂,你瞧瞧,这屋子里头...可还干净?” 刚巧进来的宋老大一听这话,心下不耐,他身子不大好,便走得慢些,跨进来立马呵斥道,“瞎说什么?!等老七瞧瞧怎么个回事!站一边去!” 本来厨房没了火便冷得很快,几个单子小一些的兄弟有些发憷,但宋老大这样发话了,却也不再说什么,屋子里头就站着人,其余的都等在外头,这小厨房实在站不下那么多人。那蹲着查看的老七站起身,面上也还是有些难色,他不是什么大夫,只是学过一些简单的医术,现下只能摇摇头,坦诚说道,“看不大明白。” 众人都明白了,他也不知晓怎么回事,便又听他继续说道,“像是中了毒,偏生面色并没有什么不妥。” 宋老大叹气,这孩子他也是见过好几次的,虽然话少,但他还是比较喜欢的,心下有些可惜,只沉声道,“罢了,先想着将他埋了吧,此事却要好好弄个清楚,不能让小石头这么不明不白死在这里。” 小兄弟点头,要走上前去,却被宁俞一把拦住。他有些不解,直接开口问道,“十四哥,咋了还不让我去埋了不成?”多晦气啊。 小声议论的此刻也都住了嘴,就连宋老大和有些失神大抵灵钟都看了过来,却见他一直护着身前一直盯着一个角落的纸鸢,众人朝着望过去,着实什么也没有,这下倒是真的吓到了几个兄弟。宋老大自是见过妖魔鬼怪的,虽然心里头还是忌讳,但纸鸢之前升起迷雾,心里还是有些顾忌,于是走过去将灵钟拉到自己身后,也不看地上开始僵硬的小石头,问道,“十四,你可是要说什么?” 纸鸢抬眼,见宁俞对自己轻微点头,转头对宋老大小声说到,“宋老大,速让众兄弟回去,”说着拿出方才宁俞偷偷递给她的符箓,放到宋老大手中,继续说道,“将这些给大伙儿发下去,贴在门窗上,今夜不论听到什么,都千万不要出来。” 话已经说得这么明显了,就连后面站的近的老三看见那一沓黄纸,都心下了然,只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好些年前他们兄弟几个,就在选住宅的时候,便不巧挑到了一处闹鬼的宅子,还心有余悸。但这屋子里头,可是他常来的地方,就算现在,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心里头已经有很大的刺卡着,很想就此转身出去。 宋老大照做了,灵钟本不愿离开,宁俞却开口劝道,“我知你怜惜小石头,但眼下并非是你能敌过的,快些回去睡下,明日再葬下他也来得及。” 她明白,这话不是说给她听的。只是为了提醒她,眼下她是凡人,且是为了说给其他的人听,以及这屋子里的其他东西。 众兄弟都是明白人,拿着黄符也不再逗留,迅速便各自回到屋子里头去,只是很有默契都不在提起这事。外头一桌的酒菜只有几个胆子大的兄弟前去搬到后院另外一个屋子里头去,而后也是快步回去贴好黄符,倒头就睡下。宋老大和灵钟最后离开,将这剩下的都交给十四夫妇。 整个后院终于安静,连窃窃私语的声音都也消失,纸鸢这才叹气,张嘴一念且手一抬,那黑影才渐渐现出身形,却是一个小孩童的模样,眉眼和地上的小石头还有些相似。纸鸢面色冷漠,以罗生堂仙神的威严,声音稍微在妖耳中其实是有些空灵的,只是宁俞听到的也只像是平常的谈话,“尔等小妖,怎可无故残杀凡人?” 小孩童露出不解,说话倒是有些冲,“老子只不过是出来伸个懒腰,你哪只眼睛瞧见老子杀他了。”他还纳闷呢,他之前不小心受了些伤,便寄居在这个肉身脖子上从外头抢来的,兄弟送给他的小铁环里头,也不过几个月时间,他可当真是无辜的,一点子阳气都没有吸,哪知今天刚要离开,就一命呜呼了,“啧啧,老子真是亏了,没吸点阳气不说,还被和那群吸食凡人的小妖相提并论。” 纸鸢鼓足的气势一下子焉了下去,这孩子说话一点儿也不可爱。(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渡劫有关系 本来肃杀萧条的夜色,竟然在这么小小的一句不太严肃的话中冲刷干净,小石头的魂魄都不曾逗留此地,绝非生老病死这么简单。纸鸢耷拉下肩膀,有气没地出,最后看了一眼宁俞,还是偷偷施法,要看这妖精的来历。 其实宁俞不让她用法术也是以防万一,天界对国殇和凡界对神巫一事在某些方面来说是一致的。国殇几乎被清理干净,贬谪的贬谪,转世的转世,而神巫,则是老一个辈分的或者有些年纪修为的,都被朝廷捉去,最后应当也是慢慢处置,只是不会这么快对这么大数量进行斩首。 而且,纸鸢的法术,几乎是来自罗生堂,就算现在没有人来敦促纸鸢回到仟冥山,但并不意味着没有人盯着这边,只有少被人察觉,纸鸢留在她身边的时间的越长。 只是,还有另一方面,宁俞担心会有余党以及她本身之前的伤会有所影响。 就在纸鸢就要抬手施法,那小孩童还是一脸不满看着地面的小石头,旁边的宁俞却看出了纸鸢有这个想法的苗头,跨步上前,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就将法力冲散,恰到时机截断了法术。 那小孩童终于又抬眼看过来,纸鸢也有些被抓包的感觉,只讪讪一笑,听宁俞说道,“莫非你是五岳聚灵之地跑出来的灵鹿。” 纸鸢一顿,再望过去,那小孩童果然面部星星点点的亮斑,就连裸露出来的胳膊上都有些黄色的斑记。灵鹿温顺,从古至今都不曾被天界视为妖族,就连凡界也将他们当做灵物,尤其是出生自五岳中的灵鹿,不仅生来就有着灵气,还和凡人很是友好。 君竹一脸冷漠,发出呵呵一笑的声音,睁大眼睛这才正眼看着宁俞,“有些眼光,总算还有人认得出老子的身份。” 那一脸傲娇,纸鸢觉得,那分明就是俯首群臣,等着被瞻仰的态度,以往听见凡界传闻的灵鹿就算见了凡人也不会疏远,而只是站在树林阴翳,等着他人靠近。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譬如凡人看岔了眼,或者,灵鹿会错了意之类的。她扯扯嘴角,终于忍不住挺直了胸膛,说道,“既是五岳的山灵,怎么不好好守护灵气和山神,还跑来这里来干什么?” 君竹没说话,这里头的缘由不大上的台面。其实也并非什么大的事情,凡人总是寂寞无聊的,明明寿命不怎么长,偏偏不好好享受,还要折腾出不少事端,就譬如几个月前,他本来是在齐山山中,和兄族很是和洽生活,偶尔到山下接受一番凡人的崇敬。其实这样也是很有乐趣的,谁知,那群凡人开始生事了。 他们一开始觉得有一些无聊,便要到山上扩修道观,要收徒弟像寺庙一样只是并非是要传送经书道义,而要捉妖修仙!这也就罢了,却因为他们灵鹿从来不曾伤害他们,且作为山灵,骨子里便没有对凡人狠下杀念这种东西,于是,他们为了练手,就将目的放在了山中可见的灵物上,灵鹿。 若说其他的生灵,蛇兔鸟禽等,都是凡物,就算有些修为,都不似灵鹿那般,能驾着彩霞,看着很是有些厉害。 结果不过半个月,庙宇还没有扩修起来,整个队伍却已经壮大了,不少灵鹿都惨成为对象,君竹一顿,喉头一卡,只说到,“凡人杀戮,山灵却有护一方的职责。” 纸鸢心里一声冷笑,灵鹿是最中看不中用的了,还驾着彩霞,周身在夜里还有些微微光晕,其实,也只是能跑得比较快罢了,若是被厉害的修行人遇上,稍微有些邪念,想要对其做些什么,除了逃命,灵鹿是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的。嘴上却说道,“还真是了不得。” 但宁俞好歹是个国师,就算注意力都在纸鸢这边,皇帝那边出了什么事还是知晓的。几个月前齐山的确有些事故,只是具体缘由他不知晓,修行人对灵鹿下手,导致不到半个月便狂风暴雨,山体略微有些倾塌,这等大事自然瞒不过去,便有官员送了奏折到京师,先是放低姿态,好生说了自己的过失,而后便恳切说道已经将领头的斩首示众,慰藉山神,这连日的暴雨才终于停下来。只是后来剩下的余党便没有什么后续了。 明白事情来龙去脉,宁俞蹲下身,将小石头脖子上的小铁环扯了下来,放在手心好好端详,就连纸鸢也凑过来看着。宁俞早年受了盛文浩的影响,对一些法器灵物都有涉猎,只是,纸鸢对这些死物着实留不下印象,便只好作罢。宁俞忽然手握紧,说道,“既然如此,你却应当看得出来这小铁环的来历,为何会选择它作为容身之处?” 君竹没说话,他呵呵一笑,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必要跟着两个不知身份的人多说什么,他还得先赶回齐山看看状况如何了,说到底,他还是不大敢直接脱离山神远走高飞,毕竟身上还带着些东西。于是看着宁俞握紧的手,心里想着办法。 宁俞还没来得及出手控制住君竹,整个厨屋忽然一亮,一旁的纸鸢很是熟悉这种罗生堂惯有的方式:高调、贵气、亮瞎眼。只是在天界时,几乎没有昼夜之分,这种气势便体现不出来,只有去那湘君或者河伯水下乌黑的神殿时,才能有些效果。 入眼的先是两名穿着天界的女官,耳着玳瑁珠,头顶小巧精致的玉冠,英气却不失柔美。而身上穿着浅青长衫群,腰间束着纹饰浅蓝色腰带,脚蹬青色长靴,总之,很是有罗生堂一股子生灵的视觉冲击。宁俞没说话,知淡淡看了一眼后面站着的少司命,却很是有些疑惑。少司命已经换回了女装,自身份曝光后女装了几日后,一直到现在,足足千年的时间,头回在众人的眼皮底下着女装。 纸鸢看得有些出神,少司命向来不喜欢粉色,今日却是粉色的长裙,一直拖曳至脚踝,胳臂一般露在外面,雪白的皮肤竟和粉色尤为呼应,且在这一众女官当中更是显得出尘不凡,荷中睡莲。她没忍住转头看了一眼宁俞,却发现宁俞只是看着自己,以一种揶揄的意味回应自己的眼神。 那本来想要动手直接抢的君竹被这仗势吓得一愣,好好看了一眼这人,说道,“这是哪个神仙,怎么穿得这么花枝招展,就连身边的女官都穿的这么花花绿绿的。”山神穿的除了官服之外,基本上也都是黑白黑白,自然,因为五岳的山神年纪都颇长,每个万年的履历,没得胆量去将山管理好。 “恭迎少司命。”纸鸢和宁俞很是默契一齐躬身行礼,纸鸢却有着想要提醒君竹的意味,她想起魏旭当年对少司命的评价...觉得这个君竹很是有着魏旭的风范。 这一声效果很是明显,君竹大惊,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不是说少司命都只穿男装男身的吗?怎么这个... 女官当中的少司命神情冷漠,几乎没有看宁俞,走到小石头的尸首旁边,眼眸中微光闪现,都没有念诀,小石头便渐渐飘起来,就连宁俞手中的小铁环也都飞了出去,直接落在小石头的胸口之中。少司命的声音悠远绵长,却轻灵动听,君竹明显感觉到和志愿的声音不同,这个更有威严,似乎直接要穿透自己的魂魄,直击自己的心神,“瑗醴且归来。” 话音刚落,纸鸢大惊,这小石头居然...居然... 那话还没脱出口,小石头的身子一颤,一个女子的身躯便渐渐从他身上脱离出来,渐渐成形,长发拖曳至脚踝,一身橘黄色的长裙裹在身上,脖子上还挂着一串看不出来源的玉坠。她缓缓睁开眼,只看着少司命,也不多说,便迈步彻底离开小石头的身躯,就此,小石头倏地落在地面,将干柴压得作响,彻底成为一具尸身。 瑗醴是天界的仙神,更是湘君的二女儿,这些年杳无音信,竟然是在凡界渡劫。只是少司命居然让她在男身里头,这风险倒是有些大了。 少司命扭头看了一眼君竹,他已经吓得不敢说话,小铁环迅速砸过去,将这些日子君竹恢复的修为全都散尽,“小小山灵,也敢盯着渡劫仙神的灵气,将灵修环撒在凡界,借此寻找仙神,胆子倒是不小。” 纸鸢忽然明白宁俞方才要问那小铁环的原因了。灵修环这东西说好不好,其实不过是当年东皇太一渡劫时不小心留下的一丝真气混淆着天界的神土自己形成的,在妖凡两界被争夺和利用。只是如今被存放在五岳山神那里好好守护,因着是东皇太一在凡界无意识下留下的,这东西便有存在的理由,东皇太一便下令就留在凡界。 君竹不敢说话,那东西的确是他偷来的,本来只是想要看看这东西究竟长什么样子,前辈们都传闻这东西有多了不得,历代山神都死死护着这东西,只是没想到刚偷出来没过多久,就出了乱子,且他经过此地时,不小心掉落出来,被这个宅子的兄弟捡回来,兴许就是这个灵修环使然,竟落在了不起眼的小石头这里。君竹无可奈何,身受重伤之下,却又不敢丢下这环自己逃脱,却也挣扎之际看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这灵修环在不知从哪里开始有了些灵气,聚集在内部。 他顿时心中有些纠结,最后,便直接钻了进去,享受着嗟来之食。只是等到他想起来这东西的作用的时候,刚出来这环,小石头便没了气。他赶紧跪在地上,气焰一消,“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算这灵修环吸了些灵气,那、那也是这位仙神的,怎么会和这个凡人有什么影响?” “这却也是无奈,你什么都不晓得,但这罪过你得自己担着,”纸鸢突然开口,看了一眼那不曾望过来的少司命,以及恐怕还不能回去却要重新找机会渡劫的瑗醴,“你只感觉自己无端生来一些灵气,可你却不晓得,这些灵气是为了固本的。仙神渡劫首先得禁锢法力,你吸走这么一点,魂魄便没办法在这躯体里头生着,况且...她是个女仙神,这小石头是个男身。小石头纵然有自己的思想,但也不过是仙神渡劫的容器罢了。” 君竹没怎么听懂,讷讷问道,“既然如此,再回到这躯壳不行?我要担当什么罪过?” 纸鸢有点气馁了,连同方才被这君竹泼过来的凉水,不在想说话,只是少司命兴许是看在纸鸢的份上,一边抬手让女官动手,一边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你截断的这仙神的路途,便得遭受天谴。” 天雷灼烧,转世再生。 君竹这下当真怕了,看着纸鸢大声说道,“好姐姐,我经不住那天谴的,你救救我!”却见她没什么动作,这才后悔刚才态度那般傲慢,推攘着要施法禁锢住他的女官,一边求着少司命,“少司命,我知晓错了,我这就回齐山,将这铁环回去,好好修行。求你,我受不住那天谴的!也不像转世投胎!” 前世犯了错,转世可未必能有这么好运气成为山灵。 少司命摇摇头,瞥过一眼后面不曾说话的瑗醴,这孩子却也是多灾多难,单相思也就罢了,差点没了命到如今转世渡劫都能遭受着波折。天界大多只知道湘君长子以及三子,后辈却鲜少知晓这个二女儿的。湘夫人为了保全她的性命,还要偷偷来渡劫,这才求了她要在男身当中,凭借血气方刚兴许才有一线生机。少司命本来有些为难,但湘君亲自出面,只道那法术他会做,少司命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才达成共识。她不再多说,转身没了踪影,瑗醴也只是轻轻瞥过纸鸢,也不再有踪迹。 不过眨眼的功夫,整个屋子里头只有君竹最后乞求的呜咽声,和一点点消散的微光。 纸鸢叹气,突然问道,“我分明记得瑗醴已经死了许久了,怎么会在这里?” “莫非连夫人你也会好奇这个?”宁俞说得轻巧,纸鸢却懂了,因着她也是被天界以为死了的仙神。(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兄妹终相见 第二日天刚亮,整个宅子有些烦躁却出乎意料众人都没有早早起身。最后还是宋老大的院子最先有动静,而后其他院子也有几个兄弟出来,跟着到厨房看看。那小石头的尸身早已经僵硬,宁俞最先到这里,似乎在等着其他人来。 他垂眸,面色稍微有些冷漠,而后看着宋老大,只说了一句:“灵钟和纸鸢早先出去了,小石头不要再耽搁,早点葬下吧。” 宋老大微微一愣,鬓角的灰发在冷风中有些凌乱。 少司命提前来凡界,阴差阳错,却让守在这里的魏旭正巧碰上。魏旭心里有些不安,这些年一如既往跟着少司命,妖界早已经传闻他对少司命图谋不轨,又或者说他是对大司命心有怨恨,至于怨恨怎么来的,却没人说得清楚。因此这传闻一开始还愈传愈烈,到后来,仙神两界都已经看成了家常便饭。 说魏旭是少司命的桃花吧,偏偏两人其实并没有什么直接接触,魏旭看向少司命的眼神当中也没有众人想要看到的东西,只是有些好奇和探究之外便再也没有了。 于是某一年罗生堂一直跟着少司命做事的上仙看不下去了,回回去凡界后头都有个蛟龙跟着,他要是动手吧,还能撕破脸对着干,偏偏就只是单纯跟着,不做什么,等少司命要回天界也不拦着。于是上仙对少司命说道,“少司命,我瞧着,那蛟龙应当是还顾忌着你初见时男身的模样,现在依旧接受不了上神你个女儿身,要不,上神你拾掇拾掇,穿个女装让她过个瘾便罢了。” 少司命没说话,扭头就走。魏旭心里头怎么想的她不知晓,但就她一开始私底下查到的,无非是脑子不灵光,想知道自己心里头惦记着的那人罢了。这里头其实少司命也是有些愧疚的,当年魏旭年少轻狂,做事有些出格,便对少司命动手动脚,尤其是刚知晓她是女身的时候。于是大司命一发怒,找他大干了一场,兴许是心神激动的厉害,脑子也被打坏了,就将一些事情给忘了。 每每提起这事,少司命只能安慰自己道:蛟龙本就没什么记性,无妨的,命里有时终须有,那蛟龙命里就该忘记自己的妹妹。 少司命其实也只是走个形式,需到凡界的皇帝身旁看一眼。魏旭早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坐在皇宫大殿的房顶上,红墙白瓦,青砖石板,宫女低头缓缓走着,侍卫排着队列,腰间挂着佩剑,一身重重的铠甲,目光冷冽直视前方,却丝毫看不见坐在极其醒目屋顶的魏旭。 远处白雾有涌动的感觉,还有些微弱的光芒。下面的凡人自然是看不出来,魏旭却一笑,凤眸狭长,白得有些羸弱的皮肤却使他有着文人风骨。少司命换回了男装,只带了一两个女官,以往她都不曾正眼去瞧那魏旭,今日,却有些反常,直接在大殿的门口落地,宫女宫侍依旧来来过往,就算这里已经暗潮汹涌,在凡人眼中却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 少司命就那么站定,女官也不曾言语,耐心等着,心里就算知晓天界还有一大堆东西等着今日少司命去处理,但似乎眼下有着更重要的事情。 魏旭在上头整暇以待,之前好似不曾站在地面那般久的,莫非天界是有些改动了吗?这么多年不曾篡改的死规矩,居然有朝一日还能变动?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声音刚发出来,却见另外一边有两个身影渐渐靠进。一个修为中上,只是不知怎么的觉得那人有些莽撞,而后那个,长发鹤氅,看着,越发有些眼熟。等那两人在少司命身边落下来,他恍然大悟,那不就是宁俞的小妻子吗。 少司命朝着纸鸢点点头,而后转身就要离开。 魏旭还没看明白个什么所以然,这三个女然还真是一台戏,还打起哑谜了。 四周寒风骤起,灵钟的裙摆微微摆动,她看着魏旭,最终还是还是一咬牙,在魏旭起身之前,说道,“魏旭。” 本来她是不愿意来跟魏旭面对面直接相见的,灵钟知晓,就算自己心里有些恨意,但这么多年来一直私底下想方设法,仅仅通过在凡界生活的自己的修为,去调查天地间四处游荡的魏旭的行踪,说是想让他付出代价都是假的,只是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毕竟血脉相连。 她有一把短刀,那是魏旭亲手做的,用自己的尾骨。听闻这样能轻而易举杀死蛟龙,魏旭曾经说,“妹子,你敌不过我,但若有朝一日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你便用这个杀了我吧。好歹我是死在你手上的。”那时修为弱的蛟龙都被仙凡捉去炼药了,心怀不轨的人都虎视眈眈。 少司命昨夜找了她,她以往是没有和少司命接触的,只听说少司命寡言淡漠,身为掌生的上神,灵钟不用猜也不会怀疑,少司命是什么都知晓的。于是少司命来时,无非是想为了她哥哥的事情,少司命也没有多做解释,刚落地,寒暄之后,只说道,“我不耐烦了,天界也不耐烦了,兴许是国殇的事情了结了,蛟龙的事情,也想着一并处理。”以及,纸鸢得回去仟冥山,仅依靠山灵,固不了山之本。 灵钟讷讷看着她,只听她继续说道,“明日我会在凡界的皇宫内见到魏旭,你心里明白那件事究竟和他有无干系,若是不把握这次机会,你的身份却已经开始被察觉了。” 她听着少司命说的那些安排,最后只是嘲讽一笑,在少司命离开之前,是说了一句话,“你来见我,不就更是告诉他们,我是蛟龙了吗?我还当真没得选择了。” 想了一宿,都没能做出决策,直到天明,灵钟根本没有多想什么,直接便起身,朝着京师的方向过来了。 眼下魏旭在自己眼前,她见魏旭扭头瞧了一眼自己,却没有听到自己再说什么便要离开,她又道,“兄长,我有些话想问问你。”(未完待续。) 烂昭昭其未央(一) 堂下众花开得娇艳,侍女来往匆匆不绝,瑗醴一手扶额坐在大殿中极其醒目的位置,老实说,这种众仙君聚集的宴席真是没多大意思,吃个饭而已,偏偏在开宴之前大家都离了席四处搭讪,说起来就是从母亲和父亲去和河伯唠家常时,本来严肃的大殿便热腾起来一发不可收拾。罗生堂现下还大部分是些上仙下仙,都是清一色素气的白袍,顶多女官几个穿着浅蓝色的衣袍,她这一身桃粉色的长裙,细细纹绣的腰带刚好紧在身侧,领口一丝不苟,长发一半绾起,一半垂在身后,耳着碧玉耳珠,还有两个蝴蝶镶嵌着红色玉石的簪子,往这大殿里头一坐,便是一股子奢华贵气。 瑗醴有些无奈,她分明已经很低调了,早些起来的时候,那侍女拿出来的还是个大红色牡丹锦绣,曳地拖在身后的地面,还有一华袍罩在外头,简直能和新婚的上神比拟了诶...然而,她当真还没成年,还不过是个应该扎个小发髻的小丫头的...瑗醴这么想着,抬头看了一眼那边艳红华袍,锁骨外露,腰带稍微有些松松垮垮,走起路来,玉腿若隐若现的湘夫人。这乃是受之父母的影响,这么早熟,当真不是她所愿的。 瑗醴接过一位不知名山神奉上的仙露,鉴于自己尚幼,母亲便命自己呆在席间莫要乱跑,而母亲却撺掇着父亲两人一起乱跑,还顺带拉上了哥哥,便剩下自己不得不应承三三俩俩前来奉承的小仙。本来她并不打算一同前来,但父亲说这乃是天神少司命归位的重大日子,少司命年纪尚轻,确是难得的规矩人才,又生得玉树临风,面皮还有些浅,很合他意。瑗醴听得有些迷糊,不过除却曾经意气风发的父亲和也许一表人才的哥哥,她未曾见过出采的异性,于是,瑗醴勉强答应了。不得不提,沅醴从未走出过湘水,所见过的男人屈指可数。 等到终于有陆续侍女端上菜品,瑗醴小心晃了晃听得见水声的肚皮,抬眼望向殿口,这宴会的正主怕是到了。 一袭浅青长袍,月白头冠,华服刚巧在脚下的长靴处截止,稍许有些瘦弱,但却有稳当秀气的步伐,满座仙君均放下了酒盏,恭敬道,“恭迎少司命。” 瑗醴叹了口气,慢吞吞站起来,只怪她处的位置过分显眼,且花枝招展的不有些动作,恐怕会丢了阿娘的脸。待她刚刚站起,便听得少司命几声平身,请随意。瑗醴觉得这声音倒甚是好听,果真是年纪尚轻的缘故,总觉得那嗓音带了些女儿家的细腻。只是那瘦弱的少司命和与魁武相去甚远的父亲以及刚成年只能用挺拔形容的哥哥站在一处有些刺眼。 少司命踱步至殿前,父亲与母亲终于归席,看父亲满面春风,嘴角含笑的模样,瑗醴甚是无趣,问道,“父亲,可是你与那少司命成了忘年之交?” 湘君垂首,嘴角隐隐笑意,女儿得从小抓起,女婿也得从小挑起。这眨眼的功夫,眼神却与湘夫人来回交流个遍,最后,湘夫人清了清嗓子,睁着妩媚的眼睛,稍微侧身俯耳问道,“阿醴觉的,那少司命如何?” 瑗醴明了,不是父亲多了好友,是她将多一个玩伴,想着以往湘水里头不论是哪个妖精还是哪个表姐表妹头次见她,总要跟着自己的头头问一句,话里的意思就是,‘老大,你觉得,这丫头如何?’瑗醴明白,他们是在讨论她够不够格跟着他们一起去湘水仙妖少的地方闯荡。于是瑗醴搜刮这些年学来的形容,找了个自认为最是贴切的评价,“笑靥如花,甚好。” 瑗醴十分满意自己的成语储备,哥哥在一旁正襟危坐,极其表现得老成从容,湘夫人抬手掩笑,轻声道,“我便说罢,那少司命瞧着的确少了分英气。” 浦扬僵硬的面容终于有了些变化,嘴角抽搐,抬眼望向殿阶上,宝蓝华服的大司命与众仙君谈笑风生,气度不凡,偏偏少司命要站在大司命身后,看着气势弱了不少,浦扬润口茶冷静自己,只听得殿口一阵喧哗声起,“恭迎若云天尊!恭迎云中君!” 满殿喧哗声后渐渐肃然,湘君与湘夫人也起身相迎,浦扬皱眉,极不在意地望过去,瑗醴却分明看见,浦扬身侧袖口下握紧的手在微微颤抖。 还未回神,便听见湘夫人唤道,“阿醴,快来见过姥姥,若云天尊。”瑗醴瞧了眼四周簇拥的众神,若云天尊看起来也不过自己阿娘的年纪,虽说没有倾城之姿,却别有一番英气在身上,只是这一身暗红衣袍倒没什么特别之处,倒是姥姥身侧的一陌生周身泛光的天神极其令瑗醴注意。 拜过若云天尊,瑗醴远见那少司命周围渐渐稀疏空荡,实在不想在这么喜庆的日子拂了少司命面子,虽然自己的嗓音还有些稚气,她却只觉得自己很是成熟,已经颇能干出一番大事,好意提醒着这周围围着的仙神道,“今日可是庆贺少司命归位?” 若云天尊轻笑,“这便是了。”说罢,与少司命寒暄几句,便留下云中君自己先行离开。殿中才终于恢复了热腾。 湘君认为,瑗醴这一小小提醒实际蕴含深刻的意义,少司命前途无量。湘夫人则认为,瑗醴不过是不喜众人围观,凸显了自己的短小身板。浦扬仍在回味着刚才的激动心情不予评价。 瑗醴十分觉得,母亲说中自己的心声,但抬眼望见父亲斜睨着自己,于是瑗醴只点头,“父亲说得极是,少司命前途无量。” 这顿饭吃得极其漫长,湘君席间带着沅醴前去与少司命搭了两回话,湘君不是个言多的人,少司命亦没有话说,湘君便留了瑗醴,自己离开,她傻傻站在原地不大感兴趣,觉得这少司命实际上不大想跟自己做朋友,便抬起手中的杯盏,问道,“少司命可知那周身放光的乃是哪位神君?” 少司命转身望去,华昭只坐在席上,极少与他人搭话,便低头回答道,“那自是云中君,华昭。” 瑗醴却忽然愣在原地,脑中不断重复着少司命眨眼温柔的模样,陷入了极大的惊恐。(未完待续。) 烂昭昭兮未央(二) 阿娘说,男神仙就要有男神仙的担当,女神仙就要有女神仙的规矩。瑗醴曾经问,“那男妖精跟女妖精呢?” 阿娘没说话,后来只改口说,“三界不论哪一界,男子得要有男子的担当,女子须有女子的规矩。” 自少司命归位以来,瑗醴觉得,这个世间出色的异性实在太少,而这个世间,不仅出色更重要的是举止正常的异性就更少了。譬如那少司命,本来瘦弱文质便也就罢了,嗓音不够低沉却也挑不出什么不好,但瑗醴在和少司命道别后,每每回想起少司命,睁眼闭眼,只有最后那一幕娇俏温柔,眼眸流转,微带宠溺的模样。这和她那河伯女儿、阮儿表姐平日待她的表情如出一辙。 只是她冷着脸回到座位上时,阿爹说,“瞧那少司命,容止可观,笑颜如玉,甚好甚好。” 虽然在她这个年纪,男女神仙妖精,顶多也就是个小玩伴,就算要说亲那也得等成年之后。因着她现在的年纪,就和那凡人七岁女娃一般。阿娘身边的得力女官带出来的侍女、青萝早在两百年前就跟着她了,兴许是受了阿娘和女官的影响,这两百年来出行举止,就连穿着打扮都是她的心思,还成日对瑗醴说,“小殿下,你可是天上人间,妖界鬼域里头,唯一一个这么高贵的女殿下了,可要好好长大,选一个无人能及的夫君。” 届时瑗醴总和宫殿外头一群溜进宫里的小妖精混在一起,且常常爱捉迷藏,因着年纪小,就算瑗醴穿着一身华服,披金戴玉,那些妖精也不当回事,只觉得晃眼得厉害。宫里头巡逻的侍卫不常常来这边,且那些妖精胆子小,不敢往里头乱跑,因此玩起来也就只在那一个小院子里头。但也有会躲在墙外头的,里头有一条红鲤,修得男身,也不过几百年的年岁,模样憨憨,脑子还有些不好使,往往只知道在院子里,回回不记得可以到远的地方看看。因此,这一藏,往往几个时辰都没的结果。瑗醴每回见轮到他,便不再说什么,直接回到宫殿,等明日再去玩。 湘夫人不曾反对瑗醴跟着外头的人玩耍,青萝却很是见不得自家小殿下一身华贵干净出去,沾满污泥,裙摆褶皱回来。于是青萝常常守在殿外头,等着瑗醴检查有没有‘好好’和别人相处。 她偷偷拍下衣摆上的黑泥,心虚地打量着自己的鞋边,方才好像自己从泥沼里头踩了一下...只问道,“什么算无人能及?” 青萝其实也只有一千来岁,年纪也不大,只是天赋极好,品阶稍高,所以成日便沉着脸,严肃凛然的模样,只是一开口,着实没有了威严,“你想想,湘君是上神,湘夫人是上神,他们可都是天界排在前头的大人物!” 瑗醴懂了,她是两个天界的大人物生的女儿,而夫君需得是个异性。“我明了,然,天界剩下几位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火花,想来除了我哥哥是没人同我一样的。那就只有在妖皇跟妖皇生的儿子,凡界皇帝跟皇帝生的儿子里头挑一挑了。不过阿娘不准我乱跑,待我成年便去好好认识一下。”说完,趁着青萝发现衣裙脏了之前,赶紧溜走。 只留下青萝愣在原地,捋顺方才听到的话,妖界男皇女皇皆有,但是,“...凡界的皇帝跟皇帝,是生不出儿子的吧...” 那日宴毕,湘夫人再度向瑗醴问起少司命时,她觉得,某些事态十分严重,于是诚挚而凛然说道,“少司命固然出色,可阿醴仍只想做个正常的女神仙,也只想找个正常的男夫君。所以,少司命必定与阿醴合不来。” 湘夫人面色僵硬,眼中流光一转。告知湘君那少司命对瑗醴施以极度不正常行为,湘君啧啧两声,不以为然仍坚持道,“阿醴虽年幼,可不管如何都是本尊之女,少司命必定是预测了未来阿醴的美人姿色。” 匆忙间已是临近成年,瑗醴自小便听闻华南阜城乃是人间福地,各地商旅往来不绝,交通繁达,曾出现过无数风流英雄人物。近日来湘君出门治水,湘夫人又忙着后日的成年礼,早已无暇顾及她。 湘夫人本就承诺成年后便任瑗醴自行修炼,不再限制出行,可越到尽头,越是忍耐不住,这日,瑗醴看着镜中的自己,外头的人都说她已经出落得和湘夫人有得一比,明眸皓齿,乌发靓丽柔顺。这一身淡粉色的长裙摇曳至地,曲裾领口纹饰着金线,宽大的袖袍上还有两条细线绣上去的大鱼。青萝不在屋子里头,门口的侍女刚巧走到大殿后边,瑗醴悄然起身,终究溜出湘水。 哥哥曾告诫人间险恶无常,母亲也三番教导人心狠毒多变,只有父亲常说一切甚好。 瑗醴看着面前一位满脸胡腮却打扮得斯文的道士以及一位短小精悍细长眉眼的和尚,觉得,她每次相信阿爹,但这次阿爹的教诲极误人子弟。毕竟,她刚出来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凡人困住了。 “好大的胆子,尔等凡人竟对本小姐无礼!”瑗醴听闻过多个天界殿下表示不满的台词,一直认为只这句十分有气魄。但由于不知被什么邪门歪术圈蹲在原地,这句十分资深的蛮横语调顿时化零。“本小姐乃湘水殿下,尔等还不退去!” 和尚眉尖微挑,“区区小妖竟也敢摆谱,方道友,可莫轻饶了她。” 瞧那道士只颔首表示认同,瑗醴泄气,她觉得自己有些丢了神界的脸。还未来得及施法毁了禁锢,那道士与和尚已念起了咒语,虽知他们不过凡人,可感觉到周身窜起了火苗,瑗醴急了,脑子里只想到被串起来撒了香料的烤鱼,以致忘了她乃火之克星。 “真是没眼见的凡人。”若云天尊一身暗红华服浮在半空看着被抛至一旁的两人,轻弹食指,那和尚竟瞬间化为尘埃,“本尊念你不过受了那和尚蛊惑,倒未曾做多少恶行,今日饶你一命,若再不规正,又走上歪路,莫怪本尊不遵上天好生之德。” 瑗醴本急着不行,眼下看见那姥姥,顿时拨开云雾,放下心来。本来禁锢自己力道被撤去了,连忙站起来,跑到姥姥身边,瞪大着眼睛,骄横的模样。(未完待续。) 烂昭昭兮未央(三) 这些年间瑗醴从湘夫人及浦扬那里听来有关若云天尊的故事,只记得若云天尊位列上神,十分受尊敬,在天界声望仅在东皇太一之下。但不是单单因为她神力无边,重要的是,她生前为救天下苍生以凡人之躯加入神魔战争,东皇太一不忍其就此了结,便以‘国殇’之名赐其神躯,保存了她几近消散的魂魄,还有不少凡人也跟着成了国殇。正因此,浦扬极其崇拜这位从凡人再到修行人,再自己修行成为上神的若云天尊,好一番荡气回肠,跌宕起伏的经历。 那道士本来脸色发臭,很是不甘心的模样,眼下见了那和尚瞬间化为灰烬,惊得跪在地面,变脸之后全然没有刚才那故作大义凛然的虚伪,却依旧不入眼。磕了两个响头之后再忍耐不住,起身便迅速逃开,没了踪影。瑗醴一跺脚,自己这一身长裙都被弄脏了,回去那青萝定然又要说好久,她愤愤看着道士离去的方向。 “阿醴可是一个人偷跑出来的?若本尊没记错,湘君曾下了帖子,后日乃你成年之宴。”若云眉角上挑,就算在凡界遇到,也是一身的气魄,恢弘无量啊。 瑗醴回神,嘴角有些僵硬,目光瞟过站在兮凌殿前的姥姥,虽然不知晓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人,说话语气老气横秋也就罢了,就连称呼都要老好几个辈分。却还是恭恭敬敬道,“姥姥记性的确好,阿醴知错,立刻回家。”说着,停顿一下又心虚抬眼看了一下,继续说道,“方才那几个凡人的事情还望姥姥别告诉我阿娘,不然她定会嫌弃我的。” “罢了,本尊并非要教育你,云中君今日本拜访于本尊,亦有事寻湘君,你便先同他一道回去吧。”若云心里觉得好笑,一个小丫头而已,她也不想多废话。 瑗醴听着,十分想拒绝,这一趟跑出来本就必定会被阿娘责骂,回去得早与回去得晚也就那么几个时辰罢了,可既然躲不过那结果,为何就不能先去华南阜城呢!成年前的小愿望,可就只剩下这么一个了。但若云天尊这么安排了,她又的确不敢违背,犹犹豫豫最终也只说,“多谢姥姥照顾,还有今日相助。” 云中君正巧从殿中走出,恭敬拜过若云天尊,几番交谈,便将目光瞥向瑗醴,谦和笑道,“小殿下,这便同路吧。” 瑗醴却没有什么动作,她可清楚,这里离湘水虽然远,但若要是跟着云中君,恐怕不到半刻钟便就到了。等到启身之后再商量分开的事情,恐怕,就不大说得过去了。于是待见若云天尊回了神殿,瑗醴才轻咳一声,一耸肩,抖抖衣摆,瞥着泛光走过的云中君。这人没有姥姥地位高,听闻修为也比不得她,再者,阿爹见到姥姥都要礼让三分,见到云中君,却是要趾高气昂得多。于是也不怎么客气,直接挑明,“恕阿醴无礼,云中君定是身务繁忙,眼下要去找我阿爹商讨要事,阿醴也不愿麻烦云中君,回去的路还是能找到的。这便分道扬镳,阿醴慢慢回去,云中君快些去吧。免得耽搁其他事情。” 自从第一日见过云中君,眉眼温润,嘴唇微薄,鼻梁高挺,玉冠镶着玳瑁。那一身宝蓝华服,腰间乌金腰带,袖口宽大,天界第一如玉的男子云中君第二,无人敢称第一。瑗醴对他的印象极好,不仅仅是那一身的气度和面容,还有那随时都泛着微光的全身。 这么几百年再过来,湘夫人的教诲已经烙印在瑗醴的心中,再加上青萝整日念叨,瑗醴除了感叹下辈子定要出生在阿爹阿娘正常的人家里头外,觉得自己缺乏定性。 本来她以为,若是将来的夫君长得还算过得去,能和自己相配以外,还要有些肚量,修为上等,地位上等,这也便勉强能入得了青萝和阿娘的眼。但后来觉得,这些明明已经很苛刻的要求,却满足不了青萝的野心了,这等野心还强加给了瑗醴。 因此,瑗醴觉得,今后的夫君,需得是个像自己阿爹这般的人,就算是少司命这等,也还能将就。只是少司命行为不大正常,天界的东君对那国殇姐姐有意思,大司命太过冷傲,河伯是自己表姐的父亲,东皇太一年岁太大,而妖凡两界太远,她不愿离家。好似,就只有云中君能符合这等高标准了。 只可惜这么多年来都不曾见过几次,还没有正经说过话,对此人还是很不了解。眼下这机会,虽然很有罗生堂那帮人设下的缘分,但瑗醴不想错失成年前前往那华南阜成的机会。 云中君侧身沉思,看了一眼那边的地面上还有一些细碎的白烟,“的确很麻烦。不过若云天尊担心小殿下未曾来过凡间,相比于小殿下被凡界道士绑去修炼,日后神界又传来讣告,本尊带你走一段路倒也无碍。” 瑗醴一愣,极度降低云中君在心中留下的印象。深知,今日之事传出去必定会成为笑柄,得先稳住云中君。她还不了解他的为人,万一是个长舌妇,这就麻烦了。而且,姥姥考虑到的事情,也并非不可能,万一她当真变成凡人的囊中之物,等到几日之后,阿娘带着众女官,以及大司命和少司命一同跑到凡界现身,凡人见了跪地祈福,阿娘却忽然哭得梨花带雨,嘴里唤着她的小名,这得是怎样的场面啊...还在犹豫之际,云中君再道,“再者,本尊并无什么事务,天界的事情本尊从来不过问。” 姻缘和机会,看来只能选择一个,瑗醴想了想,觉得自己是为了顾全大局,深思熟虑之下才做出此等下策的。于是便跟在云中君身后,扬眉笑道,“云中君真是幽默,阿醴怎会那般无能到被凡人捉弄,不过是不愿吓着他们罢了。” “原来,”云中君微笑望着谄媚的沅醴,“方才若云天尊忽然离开,是为了和小殿下你一同体贴凡人的。” “...”瑗醴心里似乎有什么在破裂,她赶紧压下那一阵怨念,心里念叨着:云中君乃天界玉公子,眼前这个只是假像,只是假像。 (未完待续。) 烂昭昭兮未央(四) 书阁内极是昏暗,高耸至房梁的书架放在另外五面的墙壁旁,这是一座六角阁楼。除了正面的房屋大门那一丝丝本就微弱的光芒,这里头,当真是睁眼闭眼没什么大的区别。瑗醴坐在杂乱的书堆中,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笔,歪歪扭扭写着反省书,抬头瞥了一眼放在一旁的夜明珠需要用法力支撑才能提供足够的光亮,她十分不愉快。 湘君不是爱书之人,极少来书阁,但每次来寻书都将书阁弄得一团糟,类别混乱,地面书桌上到处都有摆放,还不许他人整理,以便下次他能接着找。哥哥浦扬从了湘君的个性,几乎是与湘君同来。而阿娘湘夫人,早将喜爱的书籍原样放置在寝宫,不许湘君碰,若是当真想看,自己去找誊抄的副本。 瑗醴拍拍袖口从地面扫上来的灰尘,仰头叹气,那日同云中君回湘水,阿娘黑着脸罚自己来书阁反省。瑗醴临走前瞥了一眼云中君,瞧那谦逊内敛的模样,对自己说,“小殿下好生修炼吧,任重而道远。” 一路做好的心里铺垫和自我麻痹在一瞬间崩塌,果然这世间不曾有出尘理想的异性,成年前夕,瑗醴开始担忧自己的终身大事。 瑗醴本就知道湘夫人极其宠溺自己,虽然反省书并未认真写,还是个没结尾的,但湘夫人仍旧原谅了她。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成年前的两日也就安生过去了。 湘水向来幽冷,光线微弱还没有四季变换。因此一般无什么正事,也没什么仙神跑过来闲溜达。而瑗醴成年之礼,请帖只发出去了三百份,还都是有些品阶的才能收到,湘夫人对此有些不满,这事是湘君吩咐下去的,于是湘夫人愤愤跑到湘君面前,开口便问道,“你这是何意?不过三百个仙神,如何算得上盛大?!” 按照湘夫人惯例的手笔,这宴会不得上千仙神,鱼贯进出,人山人海,满座毫无虚席非得把整个大殿都挤满了人才肯罢休。湘君自然晓得那湘夫人的意思,只是噙着笑,看着湘夫人说道,“卿卿,咱们闺女,得上佳的才配得上,我只给仙界前三百的名头发了请帖,还除去了一小半的女仙君,此次你可要好好挑一挑,若那少司命实在不成,便还能有个其他选择。” 湘夫人满意地妥协了。 提着拖地的浅青长裙,瑗醴悄悄退至湘水殿一角无人处,天界各仙君实在太过热情,恭贺祝福的语句听多了也都一个调。阿娘还说今日要好好瞧瞧这些人有无看得上眼的,兴许能认识认识,还道瑗醴长这么大了,可要多交些朋友。瑗醴看了一眼刚给她递过仙露的长发白眉的老神仙,以及那边跨进门槛腆着肚皮走路很有些重量的仙神,她揉了揉笑得发酸的脸转身准备溜走。 “小殿下,恭贺。” 湘夫人曾说云中君乃是君子之表,小人之腹。哥哥浦扬未曾与云中君打过交道,只说极有修养。而父亲评价,云中君乃翩翩君子,生得一张好皮囊,为人又正直风趣,甚好。鉴于阿娘这么多年来只看得上父亲,其他人均给予劣评,瑗醴直接忽视前不久阿娘的误人子弟,她思来想去,最后还是选择相信父亲,兴许,云中君那日只是心情不好,所以才言语不大中听。 “云中君真真太给阿醴面子了,不过小小生辰罢了,竟也惊动了云中君。”瑗醴看着四周,非常满意,“云中君这发光的法术真好,可愿意教给阿醴?” 昨夜湘君归来,正碰上瑗醴上交反省书,便问瑗醴最希望什么人赴宴,本来瑗醴想问问云中君是否来,正巧看看能不能照亮湘水殿,但觉得太过唐突,她与云中君只见过一面,被父亲母亲察觉她在凡界丢脸的事可不好,于是她便答道,“少司命与云中君可要前来?” 湘君微微颔首,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得瑟地走过湘夫人,而阿娘则是不大愉快瞥了一眼自己。瑗醴无解,到最后也不清楚到底这两人会不会来。 云中君一身粹白华服,淡然微笑,“今日本尊是受若云天尊的之托前来与湘君商量要事,至于这与日月齐光的法术,天资使然,本尊也未曾深悟缘由。”说完便向殿后走去。 瑗醴嘴角僵硬,她大哥出生之时日月齐天,湘水平静了一年,而后浦扬也没有给湘君丢脸,成年之前就已经有自己的见解,当时湘君只觉得虽然是个儿子,但将来不需要他能有多大能耐,但直到成年那日,浦扬将自学而来的高阶法术展示给众仙神时,湘君脚下不稳,差点将嘴里的酒水喷出来。 而后湘君便在湘夫人的指示下亲自教导浦扬。而瑗醴的情况则有些不太一样,出生后湘水波涛汹涌,差点淹过岸边的城镇,渐渐长大,天界便将重点放在了这位小殿下的身份上头。瑗醴瘪嘴,天资这种东西是什么,能吃么?不过今日好生说话的云中君果然看得入眼,转身环顾湘水殿,湘君今日一早特地嘱托她若是少司命来了,一定要去问好,不过看样子,少司命公务繁忙,来不及出席。确定之后,瑗醴悄悄跟上云中君的方向,离开了大殿。 “可气!” 还未靠近,瑗醴便听见父亲拍案怒骂的声音,她脚下一顿,回想长这么大,她极少见阿爹生气的。 “湘君无需生气,若云天尊甚至此事必定无法善终,便托我前来请求湘君协助。”云中君皱眉,神情凝重。 湘君背对云中君,迈步至窗前,声音低沉微有些悲凉,“若云天尊倾尽半生心血,竟只教出了个白眼狼!真不值。” “若云天尊只叹没能教好,此番若能对天界有所交待,她便求之不得了。”云中君淡淡转述,只是眉头严肃,没想到不过短短两日,就已经刀刃相见了。 “云中君便告知她一切安心,我与夫人必定是极力协助。” 瑗醴在外头听得迷迷糊糊,阿爹正经的模样她好似没有见过,这么严肃的一番话听起来还有些幻真幻假。屋子里头忽然没了动静,瑗醴惊得连忙跑到一旁的暗处躲了起来,刚蹲下身,那边门就被打开,只有云中君迈着步子走了出来。(未完待续。) 烂昭昭兮未央(五) 云中君刚走出来几步,便发现了那躲在暗处的瑗醴。只是带着些浅笑在嘴角转身,一身华服将劲瘦的身材现了出来,兴许是方才外头仙神太多,就没有好好看清楚。云中君也不恼,只说道,“小殿下,下回躲在暗处,可要记得隐匿气息。” 天界公认的玉公子,当真不仅仅是是因着这谦和温润的性子,更多的也是那一副皮囊。生得好看,品阶又高,还待人没有架子。自己的大殿里头做事的女官上百,这么千万年来,还没有传出一点点风流往事,这种人,瑗醴从前觉得一定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直到遇到云中君,这种心思不晓得怎么就被打破,就算在兮凌殿那一点不大愉快的经历之外,这人的确就和外表被微光萦绕一样,看着沁人心脾。 瑗醴坐在自己房间的铜镜前,看着镜中面容姣好,就连自己都越看越觉得自己很是耐看。最近阿爹似乎很忙,连带着似乎阿娘都很忙,哥哥浦扬一直都没什么时间,于是这湘水的大殿几乎就成了瑗醴自己的场地,想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首先遭殃的便是自己的那件小殿,瑗醴将自己小金库里头的夜明珠全都拿了出来,让侍女挨个放在房梁之上,让这神殿亮堂堂的。 青萝不过是去后院煮了壶暖酒送到湘君院儿里头,回来时,打开门差点被亮瞎了眼,“小殿、殿下,你这是在做什么幺蛾子?” 大大小小的夜明珠被整齐排在一起,还为了看着舒心按照规格放置。抬头望去,密密麻麻的圆球,看着还是好瘆得慌,偏生那边的小主子一脸欣喜,不搭理自己的模样。罢了罢了,青萝揪着衣襟,瘪嘴黯然神伤,这小主子也长大了,心也野了,就连胆子也大了,不把她这个贴心侍女放在眼里了。 “青萝,你说,我阿爹当年是怎么将我阿娘抓到手的?” 这个跟着瑗醴这么多年,好歹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只感觉总算湘夫人和自己的苦口婆心没有白费,这性子没怎么遗传到湘夫人的小殿下终于开窍了。但青萝皱着眉头回忆了一番,这事有点久远,她不大清楚。但抬眼时看见瑗醴难得这么正经严肃问她感情上的事情,决不能在此时掉链子,最终陈恳说道,“我记得,乃是湘夫人一腔热情先将湘君拿捏在手中的。” 瑗醴懂了,定是父亲木鱼脑袋,只知道喜欢而不晓得动手,阿娘看不下去这才亲自出马的。 除此之外,瑗醴还觉得,那云中君若是能当自己的夫君,其实也是很好的。 没了出行的限制,湘水上下又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无人来管着她,接连好几日,瑗醴都跑到天界直接去寻那云中君。只是两人差了些辈分,年岁相差也有些大,天界守着的仙神只觉得又是个云中君迷倒的小仙君,这等事情,也是时常能发生的。云中君心不在此,自然没有多做什么想法,那瑗醴跟着身旁无非也是聒噪一些,这一点还是不能左右他定心的。 瑗醴站起身,看着自己这一身的打扮,接着说道,“那青萝你说,我可有继承了几分阿娘的容姿?” “三界都知晓,殿下这个年岁的小仙君,小殿下的美貌无人能及。” 青萝说的是实话,瑗醴听入了耳,更觉得是大实话。于是笑着就又想出门去天界瞧瞧,却在跨出门槛之时,被青萝拦住了,“小殿下今日又要去天界?” 瑗醴每日都是自己出去,青萝最近也回到湘夫人身旁做事,便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去干了什么,瑗醴乐在其中,于是只点头,有些不解,“怎么?” “湘夫人有令,今日小殿下哪里也不许去。”青萝小声说着,却没有说为什么。 姥姥唯一的弟子,国殇宁俞,带着一众国殇以及罗生堂一些仙神,在昨夜反天,此。刻恐怕天界正在进行一场恶战。青萝咬牙,今日她被留下,就是为了看着小殿下,免得生出什么事来。只是瑗醴并不知晓这当中的厉害,眼里带了些不愉快,沉声道,“阿爹阿娘今日一早便出门了,就连哥哥都跟着出去了,别以为我不知晓,他们哪里来的时间来管我,你说,你可是有什么别的心思,是不是故意不让我出去?”说着,抬脚出去,也不听回答,她想做的事情,怎么由得别人插手。况且,这可是关乎自己终身大事。 青萝急了,使了个眼色给殿里头的其他几个侍女,连忙跑到瑗醴身前,直接跪在地面,斟酌一番,简要说道,“天界这几日不会太平,小殿下莫要为了贪玩,白白跑去受伤,青萝修为不高,怕护不了小殿下。” “我要你护我做什么?云中君也在天界啊,怕什么,昨天天界还好好的,我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云中君怕也深陷其中,兼顾不了你的。” 瑗醴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只是在听完青萝这简单一句话之后,脑子里什么都不想,更是坚定了要去天界看一看的心思,一咬牙,直接施法飞起身,朝着那天界的方向就奔去。 只是她还是小看了青萝所说的那不太平的意思,她本来只以为会是几个心存恶念的要去做些什么,知道看见乌云密布,瘴气四起,仙神之间以及凡界的神巫之间相互厮杀,一眼望过去,就连少司命都在和一个身着乌金长袍的女子施法争斗,相互之间一点也没有要松懈的模样。瑗醴心下一惊,阿爹阿娘莫非今日出来,是为了这一场战争的?她慌了神,回头看着湘水的方向,青萝被那边的神巫拦下了,一时间也并无法过来,看着瑗醴还讷讷站在这边更是急得不行,却又无暇过来。 瑗醴咬牙,直接朝着中央过去,这么多仙神,她已经分不清谁好谁坏了,那云中君在哪儿?他可还好?(未完待续。) 烂昭昭兮未央(六) 原来生与死的当口,心里是自己有过小的挣扎的。 瑗醴朝着天门的方向,也不知道是命运使然,还是鬼使神差,她跌跌撞撞,从刀尖刃口擦身而过,一身妖艳的衣裙混杂在血色当中,却安然到了天门门口,一眼就看到了那边和平日完全不同的云中君。那眼中的戾气显现,浴血奋战,将那高高在上的上神的头衔抛之脑后,敛眉严肃。瑗醴却没忍住有些想笑,云中君不是看着温和其实冷漠的表象,也没有心情不大好时的那满嘴不中听的话,眼前那个只顾着将敌人阻挡在天门外的云中君,看起来,倒是真实得多。 她还没来得及露出喜意,自己刚要继续走过去,就看见云中君背后有一名没见过的上仙就冲着云中君施法,光刃不偏不倚,就朝着他的背后驰过去,偏生云中君眼下正和面前三个国殇周旋,好似没有察觉后面。瑗醴心下一闪,来不及想云中君究竟知不知道有人偷袭,只当自己意识到方才脑中一闪而过自己那一点子能耐恐怕接不住那一击之后,身体就已经不由自主扑了上去。没有任何施法保护,生生挨了上去。 瑗醴和云中君怎么说也有几百年相识的经历了,自打成年后她没事跑到天界,发觉自己对云中君的心思之后,没事去云中君的大殿溜达,也已经有三百年了。这期间不长不短,云中君向来定性好,就算旁边多一个稍许聒噪的人,也丝毫影响不到他修行。云中君察觉背后有人,只是眼角瞥过,就知道那身影的主人是谁,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背后那人重重撞击在自己后背。立即破力施法,将眼前的神巫暂且击得后退,跌落下去。 “阿醴?” 瑗醴浑身微微颤抖,面色发白,只感觉云中君转身扶住她的腰身,声音还是那般低沉。她忍着疼痛,低头看了一眼胸口,心里竟然有些失落。那上仙看来也是个有些修为的,这光刃直逼内腑,外头竟然一点子血色都看不出来,这样一来,就连自己都不知晓到底有没有受伤了,但是疼痛却是存在着的。她咬牙,一把抹过眼角的泪花,站直身子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一边要顾及她,还要和旁边前仆后继的国殇周旋的云中君。带了些狡黠的笑意,平静说道,“我没事,方才脚下一滑,当真是吓着我了。” 云中君只是看了她一眼,瑗醴不是个会坚强的,一有点风吹雨打便会去湘夫人身边撒娇,这点小德行跟着云中君久了,却也会表现出来。就算瑗醴假装自己很是娴熟温良,骨子里头带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掩藏起来。云中君收了些戾气,却难得敛了眉头,隐隐有些着急,见她的确没有什么大碍,便说道,“你在这里胡闹什么?天门里头比外头更乱,你快些回去。” 周围的国殇相互使了眼色,似乎看准了,就冲着瑗醴击过去,云中君不耐,伸手揽过她,死死护在怀里。两人之间没有了缝隙,瑗醴额头有些冒汗,自己埋头进怀里这才又露出些不安的情绪。她抓着自己的衣襟,控制自己不要颤抖,被云中君揽着却也站不稳,只好将自己的重量放一些在他身上。若是以前,她定然开心的笑出声来。只是现在却有些慌张,只感觉这是死前宿命给的最后一点福利了,“我不晓得天界发生了什么,本来,我就是想来找...找我阿娘的。”说着又添了一句,“今早阿娘和阿爹都出去了,原来是支援这边来了。” 那边的上仙由看了过来,和着旁边的国殇和神巫,一同对付云中君。瑗醴只觉得云中从来没这么像个男人过,哦,像自己的夫君过,护着自己,她一时竟忘了自己方才受了伤。云中君听到她的话,却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回答,眼看着周围的神巫又聚拢过来,一起身,直接带着瑗醴到里天门稍微远一些的角落,微微松开忙说道,“莫要再逗留了,快些趁乱回去,等这边有了好的消息,再来玩罢。至于湘君和湘夫人,他们眼下没有大碍,你且安心。” 瑗醴没有笑,其实云中君终究也不过将自己当做晚辈,从头到尾都把自己当个小丫头,上神的女儿而已。她皱了眉头,在他转身前一把拉住他的袖口,很是不在意一般笑着说着,“我一直想去凡界的华南阜成,当年想去时却被你带回来了。我可一直耿耿于怀,等天界平定我要你带我去当做赔偿。” 云中君一愣,却来不及再多说,便一笑点头。 外头依旧厮杀不断,怒吼声好似就在耳畔回荡,肃穆平静得天门有朝一日也能这么热闹。瑗醴叹了口气,看着云中君离开的方向,只觉得面颊一热。这个位置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只是离天门太远,便没有人在意。她靠着旁边的柱子慢慢滑下去,身体着实没有力气了。 国殇和凡人本来还算处于上风,因着仙神总归是放过凡人一马。但他们其实并没有坚持多久就败下阵来,因着那里边关键的一个罗生堂的仙神倒戈相向,在事态恶化之前,迅速扭转形式。听闻那人是反叛起事的领头将军宁俞的妻子、纸鸢。国殇忽然失去了大部分势力,天界这边便好处理了,少司命和大司命看准时机,带领仙神将剩下的小部分军队逼退回凡界。只有东皇太一,始终在自己的大殿里头下着棋,冷眼瞧着棋局上的形势,将慌张来报信的女官直接漠视。 等宁俞一剑刺中纸鸢之后,才终于收手,将手中余留的棋子放回盒子内,啧啧两声,摸了下巴上的胡渣。还看了一眼全都出去善后后空荡的大殿,而后幽幽说了句,“竟是一场棒打鸳鸯的闹剧。” 天界定下来所需要的时间很快,仙神恢复却需要不少修为。东皇太一上次了不少仙神,自然将上神排在前头。天界上下本以为损失已经降到最小了,就连上神都见了些喜意。没想到就在仙神准备好好休整,将此事抛之脑后时,湘水传来讣告:那位上神之女、瑗醴殿下殒命。(未完待续。) 烂昭昭兮未央(终) 湘水殿依旧昏暗,那位小殿下的屋子更是将之前放上去的夜明珠全数撤走,只留下手掌大小的放在的座上。瑗醴躺在床褥上,半阖着眼睛,却没有聚焦。心神已经开始出现涣散,她只觉得,阿娘将自己这么吊着活命着实没有多大的意义,到头来却是多受了些罪。她是被青萝找到的,发现的时候,瑗醴就蜷缩在墙角下,云中君将她送到的地方。她躯体轻颤,喉头有些腥,怎么唤都没有反应。国殇和神巫都已经退了,天门终于重归平静,仙神只剩下处理尸首的,上神皆去天宫里头汇报了。青萝焦急流着泪,慌忙无措,只能先将她架着回到湘水。 除了瑗醴自己,并无第二个人知晓她是替云中君受了一击。 这下全家都知晓她的心思了。稍许调查,就知道她经常去天界都是去干了什么。哥哥浦扬寡言,站在床边也只是静静看着,只是某日喝醉了酒,跑到她窗边摸了摸她冰凉的额头,眼中什么也没有,瑗醴只依稀听见,“傻妹妹,不就是个男人,你搭上性命就去见一面为的什么?” 瑗醴没力气回答,只是她知道,自己伤得很是严重,可是明明没有流血,哦,那一口腥血被自己强行咽下去了。她整日就昏昏沉沉睡着,明明已经感觉大限将至,偏偏吊着没有个尽头。 不仅仅是浦扬,兴许也是为着告别,阿爹和阿娘在她清醒的时候也这么掏心掏肺说着。阿爹说,“你个傻丫头,天界那么多出色的仙神,怎么你偏生看中了那云中君。你可知他年纪有多大?只要你喜欢,阿爹都可以帮你说亲。” 床帘流苏被拉开,用细绳系在两边。青萝守在外面,因为没有守住瑗醴,让她跑到天门才变成这个模样。她将小殿下带了回来后,就再也不见瑗醴,只是没日没夜守在外面。瑗醴看着盖在腿上的被子,眨眼表现得很是轻松,反驳道,“阿爹这么多年也不过看上了少司命么不是?还一心想着要撮合我们。结果到头来,那少司命是个女儿身,幸而阿娘和我一直没有多喜欢,否则可就闹笑话了。” 湘君被噎住,半晌说不上话来,他怎么看得出来那少司命竟然是个女的...到最后憋到脸有些发红,却又实在舍不得说自己女儿半句,只能沉着性子默默起身走出门外,只留下湘夫人和瑗醴。 “阿醴啊,你若是早些说,阿爹和我也不会说什么的,顶多是个辈分,若是云中君有那个心思,我们也不会拦着的。”湘夫人顺了顺瑗醴垂在身后的长发,叹气有些无奈,一开始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女儿竟然对云中君看上了眼,“再者,阿娘亦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打动你阿爹的。” 是啊,天界也不似凡人那般多的规矩,只要两情相悦,就在一起就好了。阿爹生得并不是有多俊逸,学识也不见得有多出彩,连她自己有时都想不明白,自己的阿娘为什么会看上除了修为,什么都拿不出来的湘君。只是...瑗醴垂眸捏着自己的手指关节,这几百年来她跟云中君之间都发生了什么?不过是她死缠着在后面,看着他打坐、跟着看古书、还满三界跟着乱跑。云中君没有说什么,却也没有多搭理自己,唯一有些进步的,就是称呼亲近了些,说话好听了些,可这些在她看来,也都不过是长辈对晚辈而已。瑗醴这个模样,湘夫人已经猜到差不多了,正想开口,就听她闷声说道,“可阿娘,三百年了,他一丝也没有喜欢我。” 湘夫人精致得脸都没有上妆容,却还是美得如一幅画,她看着自己本来也美得不像话的女儿,如今却面色苍白,没有血色,就连眸光都没有神采。“云中君六根清净,我不那么喜他,便是他过于束缚自己,纵然不甘,却也要以合乎法规的方式来处理本该反抗的问题。说好听些,他的确是个谦和隐忍的玉公子,万事皆在掌中。三界都说云中君没有一点儿上神的架子,可,却也淡漠到刚刚好不是么?仔细想想,就连冷漠的大司命,都会因为少司命而有所动容不是么?他拒所有人至千里之外,并不独你。” 瑗醴晓得,湘夫人是要安慰自己不要白费了自己的一片真心,但心里还是有些难过,“...我割舍不下,我也从来都不是个能悟情悟道的,自己想不明白这些。阿娘,我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你和阿爹权当我没了吧。” 阿娘为了这句话,生气了很久,每次瑗醴知道她来时,都看见发红的眼圈,却佯装还在生着闷气。不过半个月,瑗醴终于还是开始咯血,那上仙对付云中君,定然出的是死招。她不过千年修为,怎么比的及一个上万年上神。 就在天界快要举行宴会之前,阿娘说,她去求了少司命,偷偷将她的魂魄送到凡界,以男儿之身去吸收精气,纵然这招阴损了些,却是能救她的最好办法了,只当重活一遍。瑗醴没说话,只是觉得心酸,点点头,脸颊已经瘦削下去,就连自己的眼睛都有些凹陷,然后又听到阿娘说,“云中君来探望你,你可想见见?” 瑗醴用自己仅剩的力气对湘夫人说道,“阿娘,我已经和云中君道别了,我不愿再见他了。既然要去凡界走一遭,最好就将这个给忘了,阿醴求你,就让他以为我死了吧。” 湘水本就平静,现在更是死寂一般。因为国殇反天,云中君必须亲手要处理是事务也是繁多,等自己终于得了闲,才想起来那个湘水的小丫头。好似也是许久不见她来天界寻他了。云中君落到湘水殿的外头,一般便会有湘君见到老友一般出来,只是这次,出来的却是浦扬。不过就算是谁,他也没有多在意,于是走上前,还没有说话,就看见浦扬微微欠身,面色有些阴郁,嗓音沙哑着,“云中君前日发了帖子要来探望阿醴,不过云中君来得有些晚了。” 云中君听着有些诧异,湘水忽然生灵一阵悲鸣。耳畔只剩下一句话,“阿醴去了。”(未完待续。) 日将暮兮怅忘归(一) 看惯了奇珍异宝,珍珠玉石,什么名家雕刻打磨的玳瑁指戒,或者大师传世的墨画山水。说到底,也只是凡人的东西,就算将视线放回天界,却也依旧如此,最多也就是沾了点仙气。阮儿看着桌前丫鬟新端着进来的精致小匣子,外头镌刻着红鲤纹路,还用金线在镂空的缝隙间布上线条。她一副嫌弃的模样坐正身子,摆摆手让那送东西的丫鬟下去,而后就慢慢打开这小匣子。阮儿很是无奈,自己父亲似乎是为了多那么一点点趣味,若是送的宝物小,便装在小匣子里头,回回不同样的匣子,外头还要用把小锁给锁上。但若是那宝物大了些,似那衣衫,长裙,或者从哪里搜来的金樽,便放进一酷似大锅的容器里面,依旧配上一把锁。 阮儿只记得某一年,自己父亲跑到天角去办事,回来时送的大锅里头还有些响动,惊得她屏退了众丫鬟,生怕这里头放着的是个用来陪玩的凡人。她当时已经想好,若是个男人,长得好看便留在屋子里头陪着自己,长得不好看就送到外头去给自己的侍女玩;但若是个女人,那边将她当做自己的侍女服侍自己。结果,她蹑手蹑脚揭开一看,竟是个人身高的大老虎,兴许是憋得太久,气息有些恹恹的,抬着眼皮看了她一眼,都没有力气再跑出来。好歹是个天界的仙兽,被闭气那么久,还直接送到水下来,她父亲也不怕吓着她。 河伯水殿和湘水最大的区别,就是奢华,要多奢华便能有多奢华,尤其是阮儿的房间,规格堪比正殿,珍宝神奇更是专门准备了一个小仓库屯着,阮儿本是很喜欢小匣子的,但在河伯不定期的带回来下,阮儿在某一日,将自己仓库里的珍宝全都从小匣子里头拿了出来,放进大箱子里,而剩下的空匣子,便全数扔了出去。 殿里头的侍女青蕊很是痛心,这么多的匣子,一个就价值连城,拼在一起,兴许都抵得过这个大殿的价格了。阮儿冷眼看着青蕊痛心疾首、看着她暴殄天物的模样,微带着笑意让下头的人扔干净,一个都别留下。她就是要让父亲知道,她腻了这东西了。 可惜,河伯依旧送着大小的匣子,被大小的锁扣住。 诚然,三界皆晓得,河伯尤其宠爱这个女儿,吃穿住行,无微不至,能用金镀的用具绝不用铜制,以至于阮儿的好姐妹瑗醴从来不喜欢来她的屋子里头,因为实在太晃眼,让常年在黑暗中生活的与瑗醴很是适应不了。 宠溺是一回事,经常将三界的好东西拿回来送给她是一回事,就连阮儿随意毁坏,任性玩弄,河伯从来都不会说半个不好。阮儿托着腮,看着刚才打开的小匣子,里头是之前她在书上看到的蛟龙的眼珠子。晶莹剔透,泛着又有兰光,就算长时间握在手中,却依旧冰凉刺骨。光亮虽然比不过夜明珠,但这一抹蓝光却别具一番泠然之感。阮儿轻声一哼,她之前想要这珠子也是半个月前了,到现在才到她的手中。她随手一扔,就将这贵重稀少的东西扔回匣子里,也不管蛟龙的眼珠子这世间除了活着的那一群蛟龙身体里头,就只有两颗完好的。 果然是被惯坏了,阮儿最是看不惯那瑗醴小时候唯唯诺诺,不是躲在湘君湘夫人身后,就是躲在她哥哥浦扬的身后。 阮儿站起身转了个圈,略一叹气,满目琳琅去没有一件是活生生在它应有的主人身边。想到这里,她嗤鼻一声,和自己一样。 河伯的确宠溺自己的女儿,却有些担忧过了头,阮儿小时候还不觉得什么,因为那瑗醴也的确成年之前不许乱跑。可她听瑗醴说过,湘夫人限制她出行不过是因为怕她自己遇上更厉害的人物,招架不住。而阮儿却有些不一样,她知道自己修为不算低下,比起瑗醴而言,除了相貌稍许比不过,但其他样样她皆要略胜一筹吧。只是河伯却将她圈禁在这小小的神殿里头,哪里也不能去,尤其是凡界。 眼下,她早已经成年了,就连瑗醴也都已经成年,前些日子还听闻她跑到外头去玩,被云中君带回来的。 而且,三界虽说阮儿受尽疼爱,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见过河伯的次数,还不如他送的东西多。 阮儿抬头看着上头挂着的几颗夜明珠和几颗黄色微光的宝石,侍女都被自己叫了出去,好自己一个人享受安静和叛逆。她垂眸,这一身曲裾长裙是河伯按照天界最奢华的格调命人做的,腰带上都镶着宝石,长裙下摆拖在地面,宽大的袖口内还有一层丝绸,很是舒软。前几日那神兽在她试用新送来的弓箭时,那厮瞧见有东西飞出去,偏生冲着箭头就撞上去,幸好还算机灵,没伤到要害,留住了一条小命,如今在外院养着疗伤。 她忽然转头,那颗蛟龙的眼珠子送过来,却不是在河伯归来之前,现在河伯好好待在书房里,按照以往的习惯,看来,他是又要出远门了。 阮儿嘴角扯上笑容,不顾仪容,脱下厚重的长靴,赤脚就走到自己并排的众多柜子前,走到最中间,轻轻打开,却没有看那华丽的衣裳,反而蹲下身从柜子最里头翻出一本有些发旧的书,来自凡界的书。 河伯偶尔也会从凡界带一些那些名家的作品,但除了书画之外,就是一些医书药叔,再不济就是个什么骑术经书。阮儿从来不看,只用来学习在水中点火的法术。而这本带上插图的话本,却是不小心夹带进来的,阮儿见到时本来很是烦躁,着一小小的差错,就足以证明河伯根本没有上心,随便找了个什么礼物就送过来的。但却在翻看了几眼之后,阮儿觉得这是天意。 她早已经翻透了,直接翻到某一页凡界女子的穿着的图上,虽然不能知晓颜色,但大体的模子却是心里有数了。她一个转圈,身上那昂贵的长裙便变成了毫无特色的凡界齐腰襦裙,本来绾好的秀发也换了个丫鬟似的两个小髻,被浅蓝色的绸带绑上。阮儿看中铜镜里面大变样的自己,轻声一笑,趁着无人溜了出去。(未完待续。) 日将暮兮怅忘归(二) 不管方向和地点,只要有凡人聚集的地方,就一定有着城镇。阮儿并没有特地要去什么地方,只是一出大河,看着这辽阔的水面,顿时就连心里头那一点抑郁也没有了。只顺着自己的喜好朝着一个方向跑去,她不怕走的太远,只要找得回来,一切都好。 因而,她直接在风情万种的杭州落脚,在拐角的无人处现了身形,大摇大摆走到前头的石桥上。也不算什么好的节气,只是风和万里,舒爽无比,三两的青年才俊,谈笑风生,石桥对岸则是莺莺燕燕结伴出行,虽然带着轻薄的面纱,所到之处却还是留下一阵阵清香。阮儿摸了一把石桥,只觉得自己屋子里头那么多奇珍异宝,都比不过这小小的石头。 她一笑,看了眼石桥对岸的人,和另外这头的人,没有多做考虑,直接便朝着才子多的地方走过去。她心里晓得若是太花枝招展,肯定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这一身襦裙虽然花纹还是原来那一身华服上的,但颜色却暗淡不少,就连腰带,都只是最简单毫无样式的绸带。幸而阮儿生得一张稚嫩的脸,这一番打扮,也当真想个那家跑出来的丫头。 阮儿心里得意,父亲不让自己出来无妨,拿瑗醴那么个德行都能自己溜达出来,也怪她愚钝才会碰上云中君。她一蹦一跳,竟没注意从旁边的小道突然走出来两个拿着折扇,头戴纶巾,一身朴素无常的男人,就在快要撞上去去,其中一个折扇一伸,那力道竟刚好将她撑起来,阻止了她前行。 反观他旁边那男人倒是庸俗了些,手都抬了起来,似乎就想要享受她的投怀送抱。 阮儿站定,她今日心情好的可以,没有闲工夫置气,于是她便耐着性子抬眼看去,那人刚收回手温和问着,“姑娘,你没事吧?”阮儿觉得惊奇,这人生得没有自己父亲好看,但她只觉得这人很是耐看,越看越中看。简单束起头发,眉型锋利,睫毛还浓密修长,整个人就这么俯视着自己。 兴许是有些忘了形,阮儿竟然直接咧开嘴,盯着那人的眼睛就说道,“男人,我看中你了,跟我回大河吧。” “...” “...” 周承本来有些带着笑意和担忧的脸色忽然便冷了下来,站直身子看着面前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狂得不行的丫头,他那友人反而有些憋笑,却顾忌着不敢说什么。这丫头说什么不好,偏生和那太尉的千金一副语气说这相似的话,心里却也有些嫉妒,他生得也不算丑吧,好歹也有个一官半职,偏偏长得好看的女人都看上这个还没有什么谋路的周承。果然还是皮囊更重要。 阮儿不晓得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妥,她已经很放低语气了,若是再大河,在自己的屋子里头,她可是不用张口那些侍女便晓得她想要什么了。且在她生长的这么多年里,还没有她要不到的东西。 她就这么插着腰挡在两人前面,周承没有去管她说的大河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自己又是被一顿羞辱。纵然没有官职,此生潦草过去,他也不可能选择被女人养着。阮儿看他黑了脸,一挥开折扇就要走的模样,这才想起那话本里头的女人说话好似都有些矫情的意味,她皱眉,是怎么说得来着?女子?小、小女儿?罢了罢了,阮儿在周承冷脸走开之前,打算先发制人,直接大声说道,“我说真的,你跟我走吧,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周承有些生气了,之前那太尉府的小姐也是这般,不依不挠死缠烂打了许久,还好他习武,躲躲藏藏,听闻那太尉府看不下去,觉得没有颜面,便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别人做妾室。周承却很是明白,那太尉大人,丝毫都看不上自己。这样也好,若是娶了那么个养不起的女人,他仕途之路虽然顺畅了,却不是他所愿看到的。他冷哼一声,低着头道,“姑娘好大的能耐,小生不过是一介草民何德何能得到姑娘的青睐。”说着心里头一闪,说道,“我想要什么你都能给我,莫非,若是小生要那天上的太阳,姑娘也能给?” 阮儿这算是听明白了,这人磕碜,还连带着轻视自己,但那太阳她倒是当真给不了,于是老实说道,“太阳焦灼,若是给你,你便会灰飞烟灭,那还不如直接让我杀了你,免得被一个太阳蒸发。”周承嘴角露出讽意,只看了一眼狂傲自大还满口道理的阮儿。 “哎哟,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说话就杀啊死的,你是哪家的姑娘?口气这般大?”周承的友人听不下去了,他是有妻妾的,各个都是温软如水,说话亦是吴侬暖语,听着就让人心里舒坦,而后指着周承说道,“苏州太尉府的小姐都没能入得了周兄弟的眼,你可是何方神圣啊?” “我乃阮儿,我可是...” 话还没说完,那友人还睁着眼要听出什么个名堂,那声音却突然一顿,他睁开眼,就瞧见阮儿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俩身后,而阮儿后面的一群凡人则跪地磕头。 周承也转头,却发现自己身后竟然飘着个仙气缥缈,冷凝肃杀的男人,一身华服在风中摇曳,这晴朗的日头忽然便刮起大风来。那友人也是被惊得不行,忙跪下磕头跟着方才听到的那些百姓的话,大声道,“仙神赎罪,我、我肉眼凡胎,没瞧见仙神降临。” 那边的周承还皱着眉头,只觉得那男人死死瞪了一眼自己,而后望向后头的阮儿,还没听到他说话,后面的阮儿却先乱了阵脚。她是明白自己的,就算背地里怎么折腾,这么偷偷辱骂,怎么叛逆,其实,说到底,自己心里头是怕着这个父亲的。她瘪嘴,也跪在地上,周承只觉得好笑,不管男人女人都只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却刚要敲定这个想法,就听到瘦弱的小丫头小声道,“父亲,阮儿在屋子里头实在无趣,一时没有忍住,便私自跑出来了。” “三界的宝物都入不得你眼?皆满足不了你?” 那声音空灵严肃,阮儿心一惊,讷讷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未完待续。) 日将暮兮怅忘归(三) 杭州天神降临,虽未留下神嘱,定然也保佑杭州平安繁盛。 这是杭州上下近一个月来最为轰动的话题,特别是那日见到天神本尊的凡人,就算生活有些艰苦,心里头却觉得踏实了些。周承见自己友人坐在自己身旁,又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自己一边斟着茶,皱着眉头忍不住说道,“周兄弟,我着实是想不通,那个小丫头,不,那位小仙女分明看上你了,你为何就没有答应呢?你若当时肯首,说不定还能成为个半仙啊。当个仙女儿的夫君,长生不老。” 周承只看着自己茶盏中漾开的茶叶,袅袅香烟扑鼻而来,恰到好处的温热。那日之后他心中也一闪而过一些私念,自己想要功成名就,是作为凡人还是半仙其实也都没有什么区别的,说起来,凡人寿命更短,往往来不及立功便已经鬓角发白,拉不动那缰绳。他摇头,这些都是贪念,万不能让欲望控制心念,就算长生不死又能如何,也不过是延长一世寂寥。“王兄莫要再调侃,不过是一场闹剧罢了,兴许只是天界想看看你我的私念。” 友人一沉吟觉得有些理,只是心里头还是觉得可惜,“可,我觉着那小仙女儿不似跟你闹着玩儿,长得也很是得体大方,除了性子顽劣一些。说起来,仙神也居然有这般自得的,本还以为仙女儿都是温婉贤淑那般。” 他叹气不管那友人,端起茶杯,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阮儿最后见到仙神的慌乱,前一刻还倨傲无理,下一刻便成了软柿子。那后来出现的仙神,也不像是个什么德行兼备的人物。 河伯水殿气氛有些冷凝,河伯向来出行归来都很少到阮儿的院子里头来看看,却没想到这回分明就要出去了,突然折了回来。阮儿殿里头的丫鬟跪在大殿的门外,低着头不敢说话,方才女官已经来教育过她们了。在阮儿下头安逸久了,便不晓得自己的身份了,她们不过是河伯派过来的侍女,先是河伯的人,后才是阮儿的人。 大殿里头明晃晃,阮儿埋头抬头,却还是觉得这光珠刺眼,但就是不肯跪下。只是站直身子看着河伯流澌脚下的石板,其实心里惴惴不安。流澌一身朱红色华服长袍,黄莽金线修饰,衣襟袖口还有乌金线绣着花纹。他垂眸,本就淡漠的表情,更是有些阴沉。他轻咳一声,坐直身子,正想说话,阮儿却抢口道,“父亲,我今日想问问你几个问题。” “说吧。”流澌又靠了回去,抬眼看着那张不肯低头倔强的脸,心里却是一滞。他两手交叉,放在腰腹上,忍住心里头那点不耐。 阮儿更是抬高了头,甚至直接看着流澌的眼睛,“我知晓,外头的人都传言我是三界最受宠的小殿下,可父亲,你扪心自问,你出来送我那些没什么温度的死物之外,可当真关切过我?” 流澌挑眉,摆着父亲的威严,只是盯着这个丫头,“那你当我现在在做什么?” 阮儿咬唇,握紧拳头,更是放肆回道,“瑗醴妹妹都能四处跑了,湘夫人那般溺爱她都已经不再过问她的出行,天界哪位小殿下如我一般,这个年纪了,就是跑到凡界一趟,还被父亲逮回来质问的?” 她本来还觉得自己受尽了委屈,说完之后就见到流澌一拍桌面,地面一震,气流涌动到她周身。她一下子便蔫了下去,紧张垂眸提着心。流澌一个大步走上前,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凑近沉声道,“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了你,最是珍贵的蛟龙眼睛我也寻了来,难道还抵不过满地都跑的凡人?” 河伯这下是当真走了,但河伯水殿里头却加大了巡逻的力道,河伯喜怒无常,本来还不知道他对小殿下私自外出的态度,眼下看来,凶悍得很。后殿的人都怕了,盯着小殿下不敢松懈。阮儿也呆滞着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头,流澌的眼神太可怕,明明就带着些微的杀意。她想起她成年时那湘水的表妹跟着赴宴,两人便跑到后头自己的院子里交流长大的感想。瑗醴表示,她成年就能到处跑了,她首先就要去凡界到处转转,听闻华南阜成最是情人前往的好去处,风景秀丽,还有供奉着罗生堂的大殿。 瑗醴一脸的歆羡,看得一旁的阮儿很是无奈。但转念一想,却又道,“阿醴,我近来听闻了些奇怪的事,但是我后来不论找这大河里头的谁问起,都一概说不知晓。我就你一个好姐妹,你要是知道什么一定要告诉我。” “这是当然。”瑗醴点头,稚嫩的面颊带着深深的笑意。 阮儿左右一瞥,关上门拉着瑗醴跑到床上,还拉过被子盖着两人,略微踌躇,再三跟着瑗醴说好定要保密,才慢慢说道,“就像你是湘夫人的女儿,生灵总归是有来源的。可自我记事开始,就只知道我父亲河伯,我母亲是谁我一概不知晓。这么多年来这水殿里头也没听见有谁议论。可前些日子有个没见过的远亲跑到大河,恰巧父亲不在,一见到我,你猜她怎么说?” 瑗醴好好听着故事,还没听出个名堂,突然被问话,反应了半晌,甚像是被师傅抽点起来回答深奥难懂的文字,讷讷道,“说、说你长得像你母妃?” “你也觉得应当这么说吧!”阮儿自顾自说着,倒是让瑗醴更加不明所以,却听她继续说道,“我也是这么以为的,还准备好了说辞想好好戏弄她一番,谁知道她张口就道,‘这不是宓妃么?怎么还不曾断气儿?’,而后就被赶来的侍卫赶走了!后来我问父亲,他向来是不愿意跟我多说什么的,可我一提起‘宓妃’这个名字,他居然大发雷霆,差点就要扇我脸!”阮儿说的煞有介事,就差还原河伯的神态动作了,“我听到有人议论,说那远方亲戚,跟宓妃有些过节,还记恨我父亲没有娶她!” “...”两人稍许激动,被子里头就越发闷热,瑗醴琢磨着,她这下懂了,这里头的关系还有邪恶复杂。‘宓妃’是河伯心中不可言说的人物,而那远方亲戚恐怕是故意趁着河伯不在,想来挑拨他们父女关系的,“阮儿姐姐,你别被外人说的话气着了,阿娘说,这事上,最好只相信自己。若是做不到,那边再多相信一个自己的夫君。那个远方亲戚便轮不上相信她了。”(未完待续。) 日将暮兮怅忘归(四) 一上午阴雨绵绵,加上前几日气温下降,石板路上湿漉漉一片,穿着单薄的布鞋还是会有些凉脚。只是街道上还有这撑着花伞的女子,依旧浓妆艳抹,罩着披肩,一如既往在外头游走,兴许在这样的日子里能碰上自己的有缘人。就连周承都一反常态,一个人拾掇拾掇拿着油纸伞就跑到外头,今日要做的事情早已经办好,变没有别的心思了。那位姑娘他并不喜欢的,就算最后的眼神颇为惹人怜惜,堪比得上梨花带雨之姿,但那目中无人的性子,他当真是不敢想象。可是却不晓得怎么回事,自己心里头却一直惦记着,一有空闲,便跑到这边的桥头来看看,期许能再见到那位姑娘。 大抵凡人就是如此,猜忌,担忧。他越是猜想,越感觉自己能想象得到那位姑娘被后面的那个仙神做出些什么事情来,当时应当拦下的,就算自己敌不过那男人,至少能让那位姑娘快些逃命的。 他正想着,却见前头站着个有些矮的人儿,长裙曳地,料子很是不凡,纹饰也从未见过。他蹙眉,想错身走过去,却发现这人刚巧挡在的自己身前。周承无奈,抬起眼来,却瞧见这正是他心中所念的那个姑娘。“姑娘是你?” 阮儿没有变换外装,只是找了自己衣柜里面最简陋的一套出来,但站在这杭州的小石桥上,周围都是普通的商贾百姓,粗布蓑衣或者最多丝绸制成的长袍,跟她这等极佳的颜色和触感完全不能比。她咬唇,河伯不在大河,瑗醴近日心情有好,在天界凡界到处乱跑,这下直接跑到她的屋子里头,跟她说起外头的好。阮儿心生一计,知道自己屋子里的侍女恐怕有河伯的眼线,但只要这屋子里头有她,短时间内便不会有事。况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对这个只见了一面的男人很是上心,不是出自喜欢而是另外一种,她说不出的吸引。但她心里头很清楚,这种喜欢还不如看着自己父亲俊秀外貌时带来的感触深刻。 于是她央求着瑗醴,帮她一个忙。这屋子里头什么都有,她都可以打开看看,或者玩玩,想要直接拿走也行,只要暂时变换成她的模样,一直等到她回来。瑗醴有些犹豫,总觉得这么做小动作很是不好,而且她也很怕那河伯,但阮儿只说道,“我父亲怎么都要给湘君湘夫人一个面子,怎么会骂你,顶多打我而已。再不济,若他突然回来,你实话实说就好,就说我要离家出走,这大河我呆不下去了。” 瑗醴觉得说得很有道理,但其实阮儿心里很是心虚。但她还是晓得,自己这个表妹性子有些懦弱,若是自己父亲来个措手不及,她一定被吓得半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我叫阮儿,上回跟你说过的。” 周承听她说话语气不像上回那般直接露骨,心下却觉得欢喜,却斟酌说道,“上回同姑娘相见,不知怎么心里头却一直惦记着,没想到果真又在这里遇见了。” 阮儿这次来见他,无非是想弄清楚自己心里头这股子感情究竟是什么,但见到他和听到他开口的那一刹那,阮儿突然可悲得发现,这是一种慰藉,孤寂的慰藉。自己在那大河孤独生活着,河伯管束着自己,肯让自己糟蹋那些珍宝法器,都不肯让自己接触这凡界,就连身边的侍女一开始也是调教好的,来到她的院子里头半个多余的字都不会说,除了瑗醴是不是来串门外,自己竟然一直是一个人。只是阮儿不大能明白,为什么一眼就看中了这个男人。莫非是因为他是她来到凡界后接触到的第一个人? “你想见我,可是因为你知晓我不是普通凡人,想依靠我的身份,让你也飞升成仙不老不死?” 周承心里面一顿,面上却摇头,连忙说道,“姑娘为何会这么想,周某心中有道,对姑娘绝对只是萍水相逢只觉得有缘罢了。再者,”他垂眸,嘴角有些上翘,“总觉得姑娘在吸引着我,明明一面之缘,却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阮儿没有回答,觉得不可思议下,还觉得这定然有什么牵引。天界罗生堂的人来过大河,还有一个面上看着年纪颇长的老上仙在少司命来拜访河伯时也跟着来了,见阮儿在门后头无所事事,竟讲起这因果轮回来了。没有因,便不会有今日的果。她跟这个凡人之间,兴许还真有这缘分还说不定。“你不明白,我又不是你,更不明白。只是我只是想提一句,飞升成仙这种事,现在都归给了罗生堂,我帮不了你。” “...”周承无奈,他还当真没有考虑过这个,“我句句属实。” 阮儿摆手耸肩,假装自己相信这个,她转身看了一眼日头的方向,她才出来一个多时辰,应该那些侍女还没有发现异常,瑗醴向来坐得住,多坐一会儿也没有关系,于是她继续问道,“我知道你们凡界总是编排的天界的故事,可我却好奇得紧,不知道你们相传的内容跟我亲眼所见的有没有什么差别。” 周承心里却是一笑,原来还是个好奇的姑娘。还好自己平日读了许多的书,野史杂录均有狩猎,之前对这些怪力乱神也很是痴迷,于是点头,“姑娘问吧。” “你可晓得一些有关河伯的东西?”阮儿心里突突跳着,来问凡人这个想法,却是瑗醴给带来的。瑗醴生在湘水,就算父母知道些什么宓妃的事情,也不会没事来讲给瑗醴听,于是当时瑗醴只说道,“我又不是书记,哪里晓得离湘水这么远的地方的事情。而且上神许多事情,在天界也是无人敢随意提起的,就像那云中君,到现在都没人肯回答我他以往的经历。” 既然如此,凡人可就成了局外人。一旦这个宓妃跟凡人扯上什么关系,便定有人夸大详尽记述过程,只要这个男人知道。 “大河水神?我自小生在那边,对这个倒是有些了解。”(未完待续。) 日将暮兮怅忘归(五) 阮儿盯着周承,只觉得脑中一阵嗡鸣。 河伯本是深情的人,可他爱上了宓妃。洛神宓妃生来就是三界的美人,眼中流波,肤白唇红,因而自小便收到了三界的推崇。且身份不低,追求的人更是能挤破门槛。怎奈就是因为如此,宓妃自傲,总觉得这世间,除了第一的那个人,其他再无能配得上自己的。因而在男人之间周转,听得他人的巧言,自己却是很有心思,看不上他人。 流澌就是在一次出大河时见到宓妃的,她是冲着流澌来的,听闻流澌在上神中排在第三,性子不及大司命冷漠,却也不似云中君那般谦和。宓妃穿着打扮,以四处游玩的理由,‘恰巧’来到大河,见到流澌时,只觉得这人的确生得还算俊朗。只是流澌动了真情,就算到最后明白这个女人不似外貌那么打动人心,甚至可以形容为性水杨花。没有定心,见一个爱一个。 大河上下其实都看不惯这个女人,河伯一直都在付出,宓妃却从来不曾认真过,一直玩弄男人。只是河伯大抵是用情太深,怎么也不肯放手,甚至放弃了本来要说亲的另外一个殿下。阮儿顿时便想到了那一日跑来大河却被赶走的那个女人,生得不算太美,甚至有些瘦弱,看见她的眼神带着些恨意。 周承见她没有再说话,稍微一顿,阮儿却继续问道,“那后来呢?” 其实这不算是什么好的故事,周承只觉得这是谁人胡扯,但其实自己也不太记得究竟是从哪里看来的,他看着阮儿面色冷漠,将下面的说完,“后面记载的,好似是那宓妃当真爱上了一个人,却是个凡人。只是那个凡人懦弱,怎么也不肯接受不是凡人的宓妃,而后河伯大怒,听到消息之后,再也无法忍受,直接跑到大河外,一心要杀了那个男人。宓妃不肯,甚至央求,但反而激怒河伯。因而宓妃便当真河伯的面,先是杀了那个凡人,而后自刎。” “...”这般决绝的结果,阮儿却觉得这个故事着实有些悲伤,“那个宓妃...为何要杀了那个男人...” 周承一顿,这个故事也只是记载脑中的故事罢了,他如何知晓,“兴许是若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爱的男人死于他人之手,那不如自己动手。” 阮儿咧着嘴角,“所以,自己也跟着死去,好让河伯也感受失去爱着的人的感受?” 周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有些回答不上来,但见到阮儿低落,转而说道,“上回仓促,还不知晓姑娘是何方圣神?兴许今后有缘还能见面。” “我说过的,我叫阮儿,我乃天界的小殿下。”阮儿深吸一口气,想着要立马回去,不能再逗留,于是跟那周承道别就转身要走,却觉得身后一阵凉意,她打了个寒战。周围凡人的反应已经又和上回一样,而后就听见身后瑗醴弱弱道,“阮、阮儿姐姐...河、河伯回来得好快...” 周承站在那里,没有听到瑗醴对流澌的称谓,只看着他脸色发黑,衣袂飘飘,戾气迸发。阮儿不回头,深深吸气,只觉得血气上涌,脑中有什么就要炸开。流澌将手中拎着的瑗醴松开,而后落地直接走到阮儿面前,一个挥手,就将她扇到一旁,直接撞到屋子的墙壁上,阮儿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周身一疼,还有房梁柱子倒塌落在自己身上。周承大惊,就连瑗醴都一声惊呼,想过去却又顾忌着站在自己身前的流澌。倒是周承赶紧走上前,看见阮儿口中一口血吐出来,有些不知所措。 流澌冷眼看着周承,以及默默推开,站起来的阮儿,心里有些悔意,自己还是有些下手太重了。去听到阮儿嘲讽一笑,“河伯啊河伯,你终究得不到宓妃的爱。” 周承这才扶着阮儿,转头看向那个男人,他竟然就是刚才所提到的河伯?难不成眼前这个姑娘是那宓妃的女儿? “闭嘴!我与她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说起。”流澌当真是怒了,看着她眼神越爱越发狠,咬牙最后只说道,“孽障,给我滚回去。” 那倒塌的房屋里头本来是有人的,里面的人皆被这飞来横祸吓得跑了出来,周围的凡人也都被惊得不敢出大气,甚至有的已经站起身来跑走,只觉得这人已经不是那个心中的仙神,兴许还是什么妖精还说不定。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下去,若是这个妖魔杀戮起来,他们普通凡人如何招架得住。也有别的凡人觉得那前面的小姑娘模样的才是个蛇蝎妖精,只有周承心下担忧,上前一步似乎要将阮儿护在身后。 流澌昂起头,没有察觉身后的瑗醴已经跑走,朝着湘水的方向要去寻帮手。他冷眼看着面前的男女,握紧拳头,若非定性还好,否则下一刻他就要冲上前杀了这个女人。 天空忽然布满阴云,阮儿眼中有些泪,伸手拉住周承,将他拉到一旁,另一只手则抹去嘴角的鲜血,淡淡说道,“若我都不能说,还有谁有资格说起宓妃?” 那一颦一蹙,流澌再熟悉不过了,自己爱了那么多年的女人,本该已经死了的女人!流澌咬牙住嘴,蔑视着瘦小的阮儿,那副皮囊已经没有了,天姿不再,容颜已改,就连命途都已经被他私自篡改了,还有什么值得骄傲的?竟然还敢以这副面孔看着自己,说到底他心里头还是不愿意承认的,只是说道,“阮儿,莫要闹了,为父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怎么?”阮儿突然放肆大笑起来,很是不在乎流澌坚决的语气,很是想不明白,自己之前为什么会怕这个男人这么久,还心甘当他的女儿这么久,“你又想重演?要让我在你和我爱的男人之间做一个抉择?要么他死、要么跟着你走?再说了,你应该说‘为夫’的啊,我可是宓妃,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可从来没有给你生过女儿。”(未完待续。) 日将暮兮怅忘归(六) 周承大惊,睁大眼睛转头看着阮儿,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她的意思是,阮儿是宓妃,而眼下周围,都只有他一个凡人,他就是宓妃爱上的那个懦弱的男人?“阮儿姑娘,你、你是什么意思?” 一阵空雷鸣响过,官府那边已经得了消息,却迟迟没有官吏前来,就连侍卫都未曾派出一个。太尉是个敬神的人,不敢招惹到天界的仙神,若是个妖魔,可就更招惹不起了。况且,听外头的人来报,那看不上自己女儿的周承被牵扯在内。他便更不会派人去处理了。本来他也很是赏识这个人的,生得白白净净,还算有些学识,若是娶了他女儿,依靠他的人脉,当上一个小官过个三年五载兴许还能谋上个不大不小的官职。 谁知道,竟是个有眼不识泰山的,看不上自己女儿,让自己的爱女带着遗和恨嫁给他人。眼下若是直接死了,起不更好,还能报了自己损失的名誉的恨意。眼看着就连天色都变了,剩下的凡人也都心虚起来,连忙就跑回自己家中,这种热闹,当真不是给人看的。 那边的流澌额头的青筋已经爆出,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一些东西,是怎么也不会忘的,就算施了咒,依旧没有什么作用。他不言语,只盯着那边的阮儿,似乎是默认的她所说的抉择。 阮儿眼中嘲讽,是她多情,但她也从来没爱过什么人,就连河伯,也是直接上门强行结亲,依仗自己上神的地位,都不曾问过自己愿不愿意。诚然,她的确是怀着心思的,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些想法她现在也...的确有些无法苟同,但是她好不容易要去死,将这一切都抛下的,“我只想问你,你不让我死,却让我当你的女儿,难不成你以为,我还会跟你来个禁忌之恋?” 周承已经震惊得无法言语,虽然一些很少的杂书里面多多少少记载了一些有关仙神的放荡不羁,以及**的生活。但是那些也的确杜撰的成分要多一些,他还是沉浸在阮儿所说的‘所爱之人’里面,想象不出来自己若是跟着他们有些关系,接下来应当如何处理。 流澌垂眸,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有些不耐,心下一时间还是暴怒,却没有什么动作,隐隐忍耐。 “呵!你是怕了吧?”阮儿那狂傲的姿态又是摆了出来,只是出现在这么一张还算稚嫩的脸上,稍显狰狞,她一把将周承推到旁边,经过他身侧时却偏头小声说了一句,‘循着机会,快些逃走,他不敢杀我。’而后大步走上前,一把抓住流澌的衣襟,语气十分难听,“你怕我又做出一样的决定,你便没有办法再将我救过去了吧。毕竟少司命可不是个一而再再而三答应他人无理要求的人,说到底,你就是舍不得我。” 流澌一把抓住她的手,他本就身量颀长,一抬手,甚至就要将她整个身子都提起来,双脚离地,和自己平视。“你大可试试,那男人的命途我也改了,我大可让他生生世世受尽苦难折磨。” 流澌抬腿踢过去,施法加上力度,而此时天上正往下开始下雨,却是暴雨倾盆,重重击落在自己的身上。可惜自己还是弱了些,流澌都没有低头看过去,另一只手就伸过去一把抓住那条腿,阮儿被他手中的力道捏的发疼,嘴上却还是说道,“流澌,别以为你能威胁到我,我告诉你,就算他转世轮回,受折磨的却也不是我,我要让你受尽折磨,是让你这么爱我呢是吧?”阮儿挑衅的语气着实有些奏效,她清楚感觉得到眼前这个男人就连牙齿都在咯咯作响,捏住自己的两只手更加用了,就似乎要啮断自己的骨头才肯罢休,她嘴角没有忍住一瘪,眼角湿润,甚至带了些哭腔声嘶力竭道,“你这么折磨你我,究竟有什么好的?将我作为你女儿,若只是要留我在身边,像那湘君的瑗醴如何不行。到今日这般田地,都是你自找的!我能想起来这些,都是你自找的!” 若非方才那力道太大,直接开启了往生记忆,冲破了咒印,她兴许还只能在心里头难过,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怕了也还算敬了这么多年的父亲,竟然是自己的夫君,当真好笑,若是天界知晓这等事情,那她这个闻名三界的小殿下可真就只剩下一场闹剧了。 但是那话却有些深意,流澌看着眼前的阮儿,宓妃因着自己的身份,以及高傲的性子,绝对不会表现出眼前这副模样,就算是以往作为自己女儿,也不会表现得多活络。他胸口中的怒意不知为何突然消散了些,只是盯着阮儿的双眼,直直逼问,“你心里分明有我?” 后面的周承终于忍耐不住,想上前搭救,却只觉得自己是那蜉蝣撼大树。但是那阮儿却让自己逃走,怎么能在这个当口抛下她呢?而且自从阮儿说她是宓妃之后,心里头对她割舍不下的情感更是浓厚了,更加不愿意逃走。脚下一动,蹲下身子,捡起脚下的石头,借着自己的内力使劲朝着流澌扔过去。流澌本盯着阮儿,亲眼看着阮儿的眼神有些微妙变化,被这一打搅很是不耐,抬眼杀气冲过去,那石头便顺着视线的放下飞奔回去,直接撞击在周承的胸口上,他躲闪不及,还好侧身了些,力道有所减小,但自己也还是往身后一仰,倒在地面。 “快些回答!”流澌大声一吼,收回视线继续盯着阮儿,“你心里头还是有我是吧?否则怎么会问我对你究竟还存不存有什么心思。” 阮儿是个骄傲的人,原来就是,从来就不该有让自己动心的人。她本就是孑然一人,顶着殿下的身份,到最后却也是靠着天界的维持才能过活。将仙神玩弄于鼓掌之中,何尝不是一种报复,她早就看不惯三界那一副阿谀的嘴脸,虚伪的姿态,只有自己才值得被自己爱!“自作多情,这世间,没有能入我宓妃眼的人!你也不过如此!”(未完待续。) 日将暮兮怅忘归(七) 有些人生来就被注定了,譬如凡人,譬如低阶的生灵。因而他们只想着往上走,修行念经,想蜕去凡骨,成为能执掌这一切的仙神或者直接堕落,成为不受掌控的妖魔。但往往要真的走到那一步,才能知晓,依旧有许多事情是无法避免的。 宓妃是上古天神的女儿,天生的高贵身份却没有带了应有的责任。她只是个适合在天地间游荡,无从归去,到最后寄居在东皇太一圈出的地界里。她自己将这形容为寄居,奢华的宫殿是如今天界的,侍女和女官也都是天界的,没有一个是自己的人,但说到底,也没有自己能信赖的人。宓妃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一种暗示也是自己的命途,茕茕孑立,了然一身,自己还无法改变。 既然如此,那不如放弃自己身上残留的高贵傲然的情怀,放肆去报复给东皇太一看看,就算这天界是他的,她也能搅和。 因而,天界只剩下这个四处勾搭,遗忘初心的女人。怎奈她生得的确美,怎么也有人会扑上去,而后被重重摔倒,却不晓得知难而退,反而扑得更狠。宓妃只觉得自己是定然不会爱上谁的,只要保持自己眼下的态度,只伤害别人,那自己便能独善其身。 但她遇到了一个难缠的对象,流澌。 明明在天界中比不得其他几人有名气,本以为会是个少许老实的人,到头来,她却忘了,好歹是个活了千万年的人,稍微一比较,也比自己也小不了多少。宓妃还没来得及察觉,流澌就已经先斩后奏,将求请的文书都送到了天界,隔了一日才将该是她收到的文书送过来。因而,东皇太一的同意,直接被流澌当做强制的命令,要求宓妃嫁给他。 宓妃瞧见了,宫殿里头的侍女都松了一口气,身旁的女官也有些暗喜的意味。她自认没有亏待过她们,但在她们眼中,也和外人看待的一样,不堪入目。她这才意识到,这住了千年的宫殿,说到底也不是自己的归处,于是她点头同意了。反正她也不会爱上谁,倒不如嫁给一个上神,了却自己身后缺少靠山的憾事。 然,流澌表露无遗的深情还是吓到了她,她晓得大多数男人都只是看中她的外表,兴许还对她这么个老古董有些好奇,但被她玩弄之下,也没有能坚持多久的人。但流澌当真不一样,对她太好,她怕自己会动真心,于是只能以排斥厌恶来拒绝。这一抵触,就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湘夫人理了理衣襟,含着笑瞥过正襟危坐在一旁的湘君,而后看着自己女儿惊慌失措从外头跑回来,半个字都不言语直接扑进自己怀里。心下讶异,倒是坐在旁边假装看书的湘君黑着脸,对眼下的状况不太满意。湘夫人绾着流云髻,勉强将瑗醴埋着的头抬起来,轻声问道,“阿醴,怎么了?怎么都成年了还这般性子?不是去找你阮儿表姐了么?你们闹脾气了?” 瑗醴眼里还有些惊慌,结结巴巴开口,“阿娘,我、我觉着我是知晓了很是了不得的大事!”而后看到湘夫人挑眉之后,凑近她耳畔,还有些顾忌着自己阿爹在场,小声说道,“阮儿姐姐好似喜欢上一个年纪轻轻的凡人,为着这个和河伯大闹起来!我最后还听着阮儿姐姐直呼河伯上身名讳!”说到这里,还瞥了一眼那边沉默的阿爹,最后还添了一句,“其实那个凡人倒长得耐看,只是我晓得河伯上神向来对阮儿表姐很是苛刻,管束很严,恐怕也是不愿意表姐喜欢一个凡人。” 湘夫人终究还是听了明白,就连湘君都没忍住抬眼看过来,和湘夫人对视一眼,这么多年,还终于东窗事发了。而后湘夫人展颜一笑,将方才瑗醴蹭乱的腰带理了理,只淡淡回道,“那你就这么跑回来,不留在那里看着,兴许能为阮儿求情?就不怕今后阮儿觉得你不够仗义?“ “...”瑗醴胸口一滞无力反驳,好有道理,但是她也有自己的一番考量啊!若她能求情,说得上话,就不会让河伯拎着自己直接冲到阮儿面前了。这么说来,阿娘没听懂自己的意思?于是又说道,“阿娘,我、我...我一个人敌不过河伯上神,万一他们打起来了怎么办?” 那边的湘君忽然轻声一咳,瑗醴望过去,却见他拿着什么书不知在看什么,心下了然,他应当是在给湘夫人暗示什么。而后就听见湘夫人淡淡收了笑意,只是简单说道,“阮儿是河伯的女儿,你这丫头倒是想得多,怎么会打起来?阿娘晓得你的意思,但这却是你表姐家的的事情,阿娘和你阿爹都不好出面。你也莫要再去了,你阮儿表姐也不愿意你看到她跟她父亲争执的模样,你要是去了,反而以后会伤了你跟她之间的情谊。” 瑗醴瞧得出来,这话虽然也是为了她们好,但湘君和湘夫人的态度,恐怕还是偏向于不要多管闲事,她思忖半晌,只点点头,湘君在自己面前严厉,其实私底下讨好自己阿娘的模样她又不是没见过。父女之间哪有什么隔夜的仇。 只是因着瑗醴不晓得其中的缘由,湘夫人看着她离开大殿往自己屋子的方向过去,这才露出些担忧来,看着眼前的湘君,“咱们不去看看当真无事?若是阮儿...” 湘君摆摆手,放下手里倒着拿的书册,自己就只是装个样子,也着实没发现根本没有拿正,湘夫人瞧见了,只是心里一笑,没有说出来,就听他说道,“孽缘,一切皆有定数,若当真要发生什么,就算去了,也阻止不了。” 湘君迷糊了千万年,偏偏这件事,倒是看得很清楚。湘夫人垂眸不语,仙神本该薄情,但可笑的是,这几个活了千万年的上神,没有一个逃过情字。 (未完待续。) 日将暮兮怅忘归(终) 苏州流澌出现的地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其他地方虽然还在运作着,但其实消息也传开了,有些人心惶惶的意味。青石板本就还潮湿着,再混杂着血水,就算雨滴一直在往下落,阮儿却依旧觉得充斥在周围的是一股子腥气和阴郁。她跌坐在地面,前面站着的是流澌,以及,被他一剑斩成两半的周承。纵然心理见过太过生死杀戮,可这副躯体却还是个干净的,见到这等场面,还是不由自主颤栗着,屈膝蜷缩。 他终究还是动手了。阮儿冷笑,嫉妒该是多么可怕的东西,她嗤鼻,冷眼看着这一切就在自己面前发生,丝毫没有要遏制的倾向。流澌满脸嘲讽,剑上的鲜血顺着刀刃淌下来,在大雨的洗涮下渐渐恢复原本的颜色。 “你倒是变了,更是冷漠心狠,眼看着他死也无动于衷。”阮儿没有回话,看着地面的尸身出神,这眼神却让流澌很是不满,他扔下手中的长剑,走过去蹲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冷不丁就凑过去,直接擒住她的唇,狠狠咬磨。阮儿一惊,却掰不开他的手,只能被逼着浅浅回应。她抓住机会,在流澌动情时,反咬一口,两人这才喘着气分开。 阮儿死死忍住热泪,只觉得胸中酸涩,她很清楚,这都是咎由自取。流澌本是一副好脾气,除了娶她是动了旁的心思之外,从来都不曾发过火,只要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他都满足,就算后来她腻了,又怕跟流澌走得太近乱了自己的心神,于是跑出大河,变回原来的那个宓妃,流澌都只是一再忍耐。她都不知道该说流澌是懦弱还是真爱了。 她只记得,那个凡人只不过是自己半途遇上的知己,寥寥几语,还算有些合得来。她阻止流澌动手,甚至直到自己动手,才惊觉,她已经彻底爱上流澌了。上神弑凡,是罪过。流澌因为她,已经犯了不少错了,她不愿意让这一切成为裁决流澌的导火索。兴许,恨是最有效的途径。 “我倒是小瞧你了...”阮儿脱力,强装镇静。这样的恨都不曾让他放下执念,还一直把自己放在身边这么多年。“可你也小瞧我了。”明明想着的是要好好说话,将他们之间的那些事情讲明白,兴许还能成就一番姻缘。但是扎根于心的骄傲,以及习惯的相处,已经不允许她开口温柔说话,“要是你以为这样能试出我的心,那你便大错特错了。只是一介凡人,怎么值得我一而再用命维护?你也真是好笑,这样的闹剧,一次也就罢了,还变本加厉。我只告诉你,我谁也不爱,就算这个凡人也是!什么轮回折磨,都与我无干!” 流澌再也不想忍耐,周身的戾气再无掩藏,看着阮儿的眼神也凶狠起来,他只觉得可笑,怜悯了自己之后,竟然又来怜悯别的男人。但到头来,自己才是那个从头到尾不曾被爱过的那个人。“我当真不该留你!” 阮儿听到这话,昂起头,盯着流澌抬手要挥过来。不等他动手,自己反而一个翻身,从侧面过去,捡起地面的刀刃,就狠狠刺向自己的胸口。一面吐出一口血,还让自己眼中的泪和雨水混淆,就连自己都搞不清楚,脸上究竟是雨还是泪,“不留、便不留,我也不会让你得逞,不会让你亲手杀我!” 长剑不是凡刃,是法器,阮儿晓得流澌的这个喜好。最开始只是想着做好防备的准备,万一流澌翻脸,对自己下手,兴许自己还能有点意识。但没有想到,到最后是自己动手。 而那边的流澌,却也不耐烦了。他自认为仁至义尽,能做的都做了。就连发生了那件事,他也将阮儿留在自己身边,将最好的都给她,只要自己能得到的,全数留给阮儿。本以为这样能将她留住,到头来,还是过激了,才会造成这个地步,也难怪,宓妃会爱上一个凡人都不愿意爱自己。 他只是站在那边,不再施法避着雨,呼风唤雨本是自己的本事,但眼下,他都无法控制住了。阮儿将长剑刺中自己的胸口,鲜血便喷薄而出,如今这个身子自然比不得从前,仅仅眨眼的功夫就扑在地上,浑身痉挛,流血不止,且在暴雨之中,身体迅速凉起来。 阮儿举起沉重的胳膊,一把抹过自己嘴角的血色,艰难别过头看着流澌,心下爱恨交织,最后竟扯出一抹笑意,顿顿道,“流澌...” 流澌不答,亦不肯看过来,阮儿心里头一笑,头回觉得这个男人也是个骄傲的,“你送我的那串念珠,我放在阿醴那里保存着,你若想拿回去,便去找阿醴吧。” “!”流澌震惊,却顾不得大怒,嘶吼道,“你现下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流澌只送给宓妃一串念珠,是在表明发下文书要求娶她之后。本不是什么贵重的,只是流澌却着实寻了很久,才找到这串凡界的绝世大师所造,千年不曾损坏。宓妃只带了三日,便说丢了。 阮儿轻笑,“我两百年前在你房里找到的,却是好好放在匣子里,不曾动过。我今日出来之前,让阿醴帮我拿着,不要给旁人。” 流澌几步走过去,却也顾忌着,只蹲下身,盯着阮儿,“我在问你,你为何要提这个?!” 雨声变大,水滴击打在身上却也是钝钝得疼,阮儿用着余下的气力笑出了声,伸手抚上流澌有些狰狞的面颊,极尽温柔,“我晓得你觉得无趣了,纠缠这么久,你我都累了。”她一面说着,不去看流澌眼里的愤怒,“但我说这么多,你心里也是明白了吧。我太自负,故而辜负了你,也磨耗光了你的耐性。但谁对我好,我是当真看到了的。流澌,就此了结吧。” 阮儿最后只觉得自己狠毒,最后一击,她就算爱着流澌,也要他一直记着自己,一直惦记着,才最算得上报复。她拼劲力气,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抓住流澌的衣襟,支起身子,在流澌唇上一印,便再无力气身子往后倾倒,咳出一口血。 流澌伸手托住她的后背,双眼轻颤,也学着她抚上了她冰凉的面颊。嘲讽笑出了声,“真不愧是宓妃。”(未完待续。) 众莫知余之所为(一) 天界那国殇的事情不过结束百余年,就有发生了一件大事。但相比与要动手的事件,这个还是更偏向于茶余饭后的趣事。东皇太一看着这盛世太平,天下安平无恙,整日已经闲出毛病了。就连纸鸢都不再到天界来找他下棋讲点有趣的事情了,还是真有男人就忘了朋友。东皇太一捏着下把,刺刺的胡渣有点扎手,昨日自己殿里头的女官都已经看不下去了,将茶端过来转身要走时壮着胆子说了一句,“东皇太一,上神少司命最近到凡界寻了最工整光滑的铜镜,上神你可感兴趣?我便去罗生堂借来。” “...”东皇太一没说话,垂眸冷眼盯着自己手中自己派去三界各地寻找有趣事情的眼线,摆摆手,只道,“你先等等,我写个文书你顺道拿去给大司命。” 女官嘴角带笑,收了连着三日的冷脸,微微欠身。眼看着东皇太一狼毫一挥,在金灿灿的文书上头展秀自己龙飞凤舞的字迹,而后递过去还提醒道,“切记,先避过少司命,直接送到大司命手中。” 罗生堂日渐兴盛,本来就扩建的神殿眼看着又要被挤破了,这一百余年也不是三界变化有多大,只是罗生堂待遇实在好,虽然忙了一点,但东皇太一和少司命为了众仙神能积极前去做事,于是准备了很多仙丹,甚至东皇太一还提前写了很多文书,一旦进入罗生堂,地位剧增。就连俸禄都多了不少,自然,这个俸禄也不过是些法器仙器。 因此,一些散仙没什么实职的便去罗生堂。 女官谨记东皇太一的口谕,将文书放在袖口里头直接奔到大司命的殿堂处,郑重严肃将那奢华冒着仙气的文书递过去,而后亲眼看着大司命面色逐渐凝固,而后发黑。女官心里一惊,稍微斟酌,突然觉得自己知道这里头写得什么了。于是她咽回去想问问是否要回信的话,直接说道,“大司命,我先回去了,若是有事,请大司命移步亲自去见东皇太一。”说完直接转身就走。 东皇太一那副德行,眼下能找大司命做什么,无非就是跟最近天界传得最厉害的那件事有关。 大司命手一紧,将那文书捏成一团,而后在自己手中变成细碎残渣。他脑子里只剩下里面的内容:吾近日听闻余妹少司命换回女装。想必刚回天界的大司命你还不晓得,这便想吱你一声,你若是感兴趣,便去问问少司命究竟是何原因。若是出现了第二个宁俞那般的人物,定要举荐给吾。此事也算是委派给你的任务,若是知晓清楚,再来告知吾一声。“ 的确,天界这很是惹人关注的便是少司命换回女装的事情。 头一日换了一件浅粉色的长裙大袍,而后脚蹬一双绿色的靴底小鞋。发髻更是头一回好好整理,环佩发簪都恰到好处,不高调,却也不失华贵,当然,身子也恢复了女身。罗生堂上下三百来人本是吵吵闹闹,当门口的一人发现这白衣服堆里头楚然出现一个花枝招展的人儿时,惊得就要大呼何人乱闯时,看到了整日晃在眼前的少司命的脸,沉默下来。 而后整个大殿都安静下来了。罗生堂大部分都是这几百年才进来的,还有些是飞升没多久的仙神,对天界将男装的少司命没有做出任何看法之后,只觉得罗生堂的两位上神当真的男仙神中的两个佼佼者,还是两个极端。 少司命缓步走过去,目不斜视,身后还跟着几名女官,一下子就有了女上神的气度。 偏生这段时间大司命外出处理一些杂务了,不晓得天界出现了这么大的事情。甚至有没呆几年的女官在猜想,若是大司命发现自己的同胞弟弟变成了亲生妹妹,这可会多有趣。 这还没完,换回女装的少司命兴致颇高,整日兴奋愉快,一天换一套,好似要把自己柜子里头存储这的,这些年没得机会穿过的全都过一把瘾。 大司命咬牙,转身就跨步要到少司命的殿里头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别人兴许不知晓,但是他可是知道,少司命男身示人,一方面是因为原本身份的隐情,两位司命上神本该都是男身出世,谁知道出来后,竟是一兄一妹。为着两人能好好在天界呆下去,便只能以男身示人。好在东皇太一很是看得开,并没有多在意这件事情,到后来大司命甚至都察觉东皇太一早就知道这事。于是少司命决定恢复女身,顺便正正经经告诉宁俞自己的心思。 可惜的是,大司命更有别的心思,而宁俞心里也只有纸鸢。 故,少司命为着两全,只以男身出现在大司命面前。 东皇太一问得倒是很搅乱他的心绪,莫非当真是出现了新的男人讨得她的欢心?大司命出了大殿,捏了个诀直接就到了少司命的大殿里头。这外头的一点子阵法兴许还能挡挡别人,偏生两兄妹之间却是很难防住。他一进去,果真看见梳起发髻,耳戴玉珠,连身量都变小的原本的模样。只看了几眼,那少司命就已经抬起头,满带着笑意看着自己的兄长,笑靥如花,“兄长,你回来了?事情进展可还顺利?” “...”大司命不大明白,从来冷眼相对的两人,眼下关系好似直接上升了好几个度,他今日一身墨色长袍,腰间的系带将两边的衣边弄得有些褶皱,他没有去管少司命手中看的是什么,只叹气,说道,“出什么事了?” 偏殿里头一阵安静,少司命理了理耳边的鬓发,最后扯着嘴角对大司命说道,“兄长,我原本对你很是忌惮,总觉得你我之间只是兄妹便好。如今我看开了。”大司命挑眉,这是什么意思?正想开口问,就听她继续说道,“毕竟这世间什么样的女子都有,兄长只是以往没有将自己的视线放出去罢了。”(未完待续。) 众莫知余之所为(二) 三界之大,的确什么样的人都有。各种癖好,性格或者信仰都各不相同。东皇太一慵懒,湘君缺心眼儿,东君傲然,就连河伯都是个阴郁的。而这位大司命呢?不巧,冷凌之外,还有一点自不大好说的癖好。那便是一丝不苟,做事行云流水不拖泥带水也就罢了,偏偏穿着打扮都见不得一丁点不妥的地方。因而,东皇太一十分赞叹大司命身边的女官,能将这么一个连自己都苛刻的人都照顾周到,还将事情处理得连大司命都满意,委实不容易。 曾经传闻,大司命在这种癖好最为严重的一段时间内,甚至走路都将自己的女官带在身旁,若是自己哪里有点不大好,发髻有一丁点儿乱,便一定停下来,让女官整顿好了,才继续前行。众仙神也猜想,若是大司命一直这般下去,恐怕会入了魔,那种见不得地面有一根头发的地步。 至此,仙神很是感谢大司命有个不拘小节的妹妹少司命,很是随性,两人完全是将性别的特性转换了一下好吗? 大司命在跟着少司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罗生堂相处了千年之后,好歹有了点变化。毕竟大司命很是护着自己的妹妹,舍不得打骂,看不惯的也要逼着耐住性子习惯,于是那种矫情的意味渐渐少了一点儿,只是出于骨子里头对自身的要求却没有减少,自己还会时不时关注一下自己的仪容。 这一度让少司命觉得她兄长冷漠的外表和态度大打折扣,然而天界的仙神好似很吃这套,只觉得是大司命站在高处,眼里芸芸众生都只是渣滓。 大司命站在少司命前头,他也是个对生死很是有看法的上神,虽然不管姻缘,但他妹妹的意思他却很清楚。心里头只觉得有一点不耐烦,但嘴上还是说道,“还有谁能比得过你?” “有的,”少司命笑道,她也没有必要对大司命隐瞒什么,“你们见过了。” 妖界是个好地方,瑶华一直都这么觉得。因为妖精很多,很有归属感。 瑶华只是个半人半妖,母亲是凡界的女子,父亲却是妖界的某个人物。因着母亲肉体凡胎,故而,生下她之后便没有气儿。于是自己被带回了妖界被自己的父亲抚养长大,还别说,妖界的男子比凡界的男人要妖艳得多,霸气的自然也有,俊秀的则少得多。瑶华一直觉得,这种往外头跑,还爱上凡人的妖精父亲,一定有个不为人知的身份,兴许自己还是个什么皇族的孙女之类的。 只可惜瑶华在妖界调查了百年,将自己族谱里头所有人都查了一遍,还觉得这身份是假的,而后扩大范围,将自己父亲身边的友人还摸索了一边,最后泄气,她终究只是个普通妖精的女儿。这也就罢了,妖凡后人竟然满村子都是,瑶华很是无奈,她问过父亲,“父亲,莫非和凡人通婚是咱们村子的习俗不成?你瞧咱们隔壁,隔壁的隔壁,就连村长都有个凡胎的相好。莫非我以后也要找个凡界的男人嫁过去?” 瑶华的父亲,摆摆手,看着自己的女儿,“非也,咱们隔壁的隔壁找的是个谪仙。你也不必担心那么远,招谁都一样,只要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就成了,别找什么大人物。当然,我也很是了解你,仙神或妖魔皇族你也招惹不起。” 这话很是伤了瑶华的自尊,她晓得自己长得不算村子里头最美的,好歹也是个有些清秀的,眼眸深邃有神,看着还算舒心罢,于是瑶华对自己父亲说道,“你既然这般说了,那我非得找个仙神给你看看,你权当我叛逆。” “...” 瑶华家住妖界入口不愿出,每日都能见到不少来往的仙妖,什么样的都有,只是越是有些修为的,速度越快,一般都没有察觉。瑶华父亲眼里看着这一切,心里很是安慰,果然他还是很懂自己女儿的,不愧是亲生的。 谁知道几百年后,在瑶华拒绝了村子里头很多爱慕者之后,她遇到了不该遇上的人、大司命。 说来也巧,大司命一般是不会亲自来妖界的,偏生这次是自己妹妹亲自托付,要他将一件东西好好送到妖皇手中。出门前他便觉得不对劲,周身萦绕着一股子不舒服劲儿,究竟何处不妥,他那群女官看了好半天也发现个什么,知道大司命孤身前往,刚进入妖界,就发现自己的腰带不是以往的正反角度。他拿着东西停了下来,直接在一旁的黑黢黢的小树林站定,这地方已经是妖界的地盘,施法太招眼,于是二话不说就想着自己解开重新弄好。只是刚解开,衣袍有些散开,就听见身后一声抽气,还伴随着‘啧啧’的轻响。 大司命冷脸,很是不耐烦转身看过去,就瞧见一穿着朴素,长相也不算上好的小女人蹲在那里,只是那一双眼睛颇耀眼,灵气微动。他一停顿,瑶华就惊觉自己暴露了,有眼拙没看出这人是谁,就直接嘲讽道,“你这人,长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原来也是个性急的。这里也没有女人供你消遣,你这宽衣解带的,是要自己解决?” 空气一阵凝固,大司命周身的压迫直接传递到瑶华的周围。瑶华也不是个傻的,察觉的气息很是有高深修为的仙气,于是心里打了个寒颤,重重咽下一口唾沫,站起身来,多看了大司命的脸几眼,就开始打圆场,“呃、我、我认错了、我是来、来捉奸的。你知道吧?凡界很是喜欢的那种段子。”说着就打算转身要走,那边的大司命更快,腰带迅速整理好,一伸手,瑶华就感觉身后有东西将自己扯住,被拉到那人身旁。她心不死,继续说道,“我可是黄花大闺女,我是来帮、帮我隔壁的黄狼来的,他太弱怕打不过,好歹朋友一场,我就来了。冲撞你了,多多见谅,毕竟这事也不好说出去,免得他人说三道四不是?” 大司命脸更黑,明白瑶华是在暗示自己,若要保全自己的名声,便就此分道扬镳,她给了台阶,就当做这事她没有看到。然后大司命怎么忍得下这口闷气,捏住瑶华后脖颈的手一紧,眼眸中有些杀意,“你最好老实些,别让我再见到你!”(未完待续。) 众莫知余之所为(三) 妖界入口向来是很平和安泰的,当然要直接忽略掉来往的各族子民甚至还有误闯进来的凡人,以及一不小心就发生的小矛盾而后演变出来的血光之灾。瑶华一直很是满足这个妖族小村子的,不仅有妖界的特性,更多的为了好玩更是将凡界的那一套东西学了过来,以物换物,商贾交易,还有消遣的店铺。只是村子里头的妖精修为都靠低阶,灵性也不见得多高,这让半人半妖里的佼佼者瑶华十分觉得,自己很有义务来做点什么,自己给这小村子带来的影响是显得很有雄心壮志的事。 就着瑶华屋子的位置,后面的窗户就能看到入口处,因而瑶华闲来无事就趴在窗口看着外头的动向,若是发现有什么大人物经过,便睁大眼睛看清楚长什么模样,穿什么衣服,神态步伐是个什么格调。借此写成个杂技话本,在村子里卖出去,有时还会卖到凡界赚一些凡界的银子。瑶华的父亲是最先察觉村子里开始风靡的故事来源竟然是自家的女儿时有些意外,因着他虽然送瑶华出去读了几年凡界的私塾,但说到底也只不过认识几个凡界的字而已,他只是想着若是今后在妖界混不下去还能到凡界招摇撞骗。 谁知道瑶华对这文字这么有天赋,于是他某一日拿着一沓新卖出去的话本一脸得意看起来,只是看到中途面色有些凝重,将书扔还给面前一脸不知所措的小黄狼,而后直接回到家中。瑶华正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奋笔疾书,眉飞色舞。 “华儿啊,”瑶华没有反应,他直接走上前,在瑶华脑袋上就是一敲,“瑶华,爹在跟你说话。” 瑶华被中途打断本来很是不耐,却还是安安静静等着父亲继续说道,“父亲晓得你在写些东西在外头倒卖,以此还换了些凡界的小东西。父亲不反对,然而,我着实有些好奇,你故事里头那个‘常年紫金长袍,衣角还金线绣着蟾蜍,眉眼不大和蔼,看着像是个凡界的商贾,财大气粗,还有些猥琐’这一句你描述的是谁?” 瑶华还在震惊中看着自己的父亲,这一下形势变化有点大,但以父亲这个语气,好似还是很感兴趣的。于是瑶华清了清嗓子,朝着窗外看了一眼,站起身凑到父亲耳边说道,“就是前几日被一大群女花妖簇拥着要去凡界,结果还没走到门口就奔突然赶来的几个魔物逮住的那个。”说着也没有注意到父亲嘴角有些抽搐,还将自己的想象说了出来,“我觉着兴许是个犯了什么大错被妖皇控制的人物,我记得你当时就在我身旁,父亲你也瞧见了,那人生得多丑,看着就觉着咱们村子里的男妖精实在都太美了。” “...”瑶华父亲没有说话,看了一眼自己满眼自信的模样,心里稍微一琢磨,只敷衍点头,“是、你说什么都是。” 那人可是妖皇的六儿子...长得是有点瘆得慌,但好歹年纪还小,兴许修为高了还能脱胎换骨都说不定... 大司命走后,瑶华心中一阵灵感,但又觉得那人的气场太足太吓人,若是把这其中的曲折故事广而告之,万一被他知晓了,没准自己的小命还真的没了。她啧啧两声,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看着从凡界买来的笔墨砚台,忽然想到凡界的一句话来: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越是担任风险的事情,越是意味着这后头将会是一个巨大的变化和成就。要么死去,要么轰轰烈烈!瑶华一笑,她对这个自小生长的妖精聚集的地方还是很了解的,这点子规模根本不可能传到外头去,若是那人身份太高,必定看不到她这个穷乡僻壤出现的小话本,若是个地位较低的,没准还会是自己的红线也说不定。 因此,在大司命做完任务回到天界的时候,被写在话本中的那个化身却在妖界入口的这个小村子里头火热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天界也炸开了锅。罗生堂一直跟着少司命,很是受信赖故而参与了不少事情的女官对此很是同情大司命,同时被两个女人戏耍的滋味应当还是很可以的。她是亲手将那个话本送到天界去的,不巧的是,她不小心瞥见了内容。虽然不知晓里头的主人翁是个什么角色,只觉得万分熟悉,这描述的眼神行止,好似就在脑海中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是谁。然而当她送进大殿出来看到来找少司命的大司命时,她悟了。 里头那个冷傲冰霜,言语泠然的俊秀公子,同时又是个向往快感,色胚到了骨子里的小人,就和这个不苟言笑的大司命不小心重合了。 大司命冷眼看着少司命,她这么一副奸笑的表情,让他心里头发毛,“罗生堂的少司命什么时候也喜欢和我绕着弯子说话了?” 那边的少司命耸肩,眉心朱砂称着皮肤白皙光滑,眉黛恰到好处,一下子果然变回女身整个人都要精致得多了。她拿着手里刚巧看完的东西,忍不住嘴角又咧起来,心里实在觉得好笑,抬眼瞥过还在等自己回答得大司命,心生一计。自从知晓大司命命里那人出现之后,少司命只感觉自己心结也被打开,反而很是能自如以兄妹的关系相处,因而她眼下很是想看到大司命看到这里头的内容时的反应... “不说这个了,兄长,我这两日忽然发现了这个,觉得甚是有趣,你可要瞧瞧?” 大司命上前一步,一把将那几张拿起来,少司命一向没有闲心像东皇太一那般去找些别的仙神的姻缘来看看,只觉得这里头应该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但看见少司命眉眼都是笑意的模样,很是随意瞥过几眼,却是瞬间黑了脸。 这个反应让少司命很满意,她强忍住笑意,又进一步说道,“我总觉得这里面的那个男子很是熟悉,但怎么也想不起来我身边竟有这种...唔、贪恋享受、欲求不满的。”(未完待续。) 众莫知余之所为(四) 妖界不比凡界昼夜变化很是和谐,和终是白日的天界稍微有些相似,妖界的黑夜要长的多,越是深处,越是暗无天日。好在入口处每日还有几个时辰是白日,外头的人总觉这入口处定然是最不好的了,穿梭其间来往出行的各族妖魔数不胜数,经常会有事端外,一旦妖凡两界发生什么事情都是这里最先遭到冲击。譬如仙妖大战,里头的大军要出去,外头的凡人要攻进来。 但是这么多年安安静静生活下来,只有这个小村子的人知晓,这个位置多么得妙了。不仅能感受到太阳,还有凡界的气息,见识了不少人,更重要的是,外头就有凡人,全都是猎物。 瑶华满心欢喜数着自己新卖出去的话本是多么的受欢迎,这次就连村长的夫人都亲自来嘱托若故事继续下去,首先送到她府上。 桌上摆着的就是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定心珠,也不算是什么好东西,只是已经没有了自己的功效,便和那夜明珠没什么区别,看着倒是欢喜。瑶华拿着打量了几眼,觉得这小珠子可以串起来做个耳珠也很是漂亮的,于是刚要施法,就感觉身后一阵冷风和一股子压迫感冲刷过来,手里的珠子猝不及防就掉落在地面,妖界再怎么都是有戾气的,那小珠子就在落地的一刹那摔掉了一小块。 “...”瑶华僵硬着回身,心里面不断暗示自己‘不会是那人不会是那人吧?’可事实总是无情,定睛看清之后,她心头只剩下四个字:大限将至。 父亲今日出去了,和隔壁一同出去游玩了,这人来得很是低调,那周身的压迫只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头挤压着气流,她瞥了一眼外面,来往的人并未有什么反应,该做什么的依旧在做什么,于是瑶华放弃了求救,直接扑到他的脚下,睁着虔诚的眼神,说道,“大、大神仙!好久不见,你可安好?小的那日见了一面大神仙,到现在都还惦记着,总觉得我们之间是有缘分的!” 大司命感觉自己胸口的怒意要将面上强做出的冷傲击垮,一方面是对自己妹妹这般肯定此人的存在耿耿于怀,另一方面,眼前这个女人写的场景,无非是那日见到她时的开头,而后她还臆想了个结尾。这等辱没身份的诽谤,他心里头这次不大能忍,因为内容实在不堪入目。他没有说什么,冷着脸将瑶华拎起来,和自己平视着,眼里的杀意显露无疑,嘴里只咬出愤愤的话,“我说过了,让你别出现在我眼前。”说着拎着她的后衣领就要朝着墙面甩过去,控制力实在是瑶华没办法抵抗的。 “神仙饶命!!!”瑶华感觉自己身体往上抬了,她忽然能体会到被扔出去的东西是个什么感受了,不晓得力道,不晓得方向,还不晓得什么部位着地,她两手抱着胳膊,泪眼婆娑,“大神仙,我分明好好呆在家里头,是你来找我的,凭什么怪我?” 可惜这话还是说晚了,话音还含在最里头,瑶华后衣领上的力道就没了,她惊得不敢去看那边被施了法变得坚硬无比的墙壁,自己这会儿不晓得为何又使不上力,只能强忍着撞一下了,这角度撞得是头,还好还好,她脑袋比较硬。谁知道头顶刚碰到,她就感觉自己被旁边另外的一个力道拉了回去,转了个圈就站定,眼前一片昏花但好歹能识别这屋子里头多了个白衣的女子。 而后就是大司命不耐烦的一声‘啧’。 瑶华使劲晃了晃脑袋,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女官,眼下一口唾沫,警觉方才乃是她活了这么多年以来离死亡最近了一次了,于是毫不犹豫就躲在女官身后,瘪嘴正要诉说委屈,就看见这女官忽然一欠身行礼,“离居公子欠安。” 离居乃是大司命的名讳。只是常人只知晓上神的名衔,很少有人敢直呼名讳的,故越到当下,越是少人知晓这些仙神的姓名,尤其是罗生堂的两位。 “她让你来的?”女官听的出来,大司命的声音很是不耐烦,尾音加重,很是不妙啊。瑶华被这一举动倒是心里又虚了几分,看来这人不仅是个仙神,看起来还算个有些厉害的人物,女官乃是白衣,腰间玉佩散发着灵气,瑶华估计这男人至少都是个上仙。她忽然有些后悔了,父之言果然不欺她,仙神都不好惹。 女官面上还是平静,很是转达了少司命的意思,“是。二公子觉得以离居公子的速度,恐怕旁人来不及就这位如花似玉,俏皮可爱的小姑娘,为着大公子你的利益考虑,避开将来的不少曲折,便让直接让我来了。” 瑶华见离居相比刚才进来那般杀气腾腾,已经缓和很多了,于是脑中迅速回转,眼下最好的就是开脱了,于是她讷讷开口说道,“这位离居公子,说实话吧,那日我也不是一个人去的,你知道我是为了我那邻居一条黄狼去的,谁知道他在后头跟着我,也瞧见了...瞧见了你...他是个喜欢胡诌乱编的,你要是听到什么风声可别赖在我的头上。”她说完只觉得这就是天意,小黄狼今日跟着他父亲跑到凡界去了,就算这人现在去隔壁也半个人影儿也不会瞧见。 女官忍住笑意,只是淡漠看着面前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却又被这一句话激怒得面色发黑的大司命,心下觉得这个小姑娘着实好玩,天界能招架住大司命的只有东皇太一和少司命,但效果并没有这么明显。就如少司命所说,若是这个姑娘当真跟着去了天界,大司命那目中无人的冷漠被冲淡,威望降低不说,天界的趣事也会多不少啊。 离居昂起头,走上几步,女官见状只得默默退到一旁,将身后瑶华的身影露出来。离居低头俯视着这个小女人,音节几乎是从牙间蹦出来的,“很好,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今日的事情,我记下了。”(未完待续。) 众莫知余之所为(五) 作为报信人和记录整件事情经过的女官跟随怒意鼎盛的大司命回到天界,却在刚踏进天门便转身从小道回到罗生堂。一方面防止大司命将自己扣留,另一方面这也是少司命的旨意,事毕立即回去复命。少司命坐在自己的桌前,一面润着嗓子,一面听戏似的听女官娓娓道来,待听到最后一句话,竟一下子没忍住,端着茶盏笑出了声,“没想到我那个死心眼儿的哥哥说话还是很具有艺术的。” 大司命难得接连许久都不肯见少司命,只做着自己的工作,跟随少司命的上仙最近日子很是好过,上头的人好说话,和气,带着整个大殿和有着愉悦。而那边大司命则刚好相反,大司命的殿里头明显阴郁沉闷许多。不过这并不影响少司命的心情,因着那妖皇大寿再加上嫁女儿,于是发来请柬,东皇太一想趁机去凡界游玩,但又不能明着丢下那黑色的请柬不给妖界面子,于是发了个文书给大司命,只说他事务繁忙,去赴宴的事情就交给他了。 离居黑着脸,瞪着送请柬来的上仙,只将他看得心里发毛,却想不出来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位上神。但最后还是看他咬牙手下,转身就走。 妖界妖皇大寿已经算是妖界上下欢庆的时候了,再加上那个刁蛮任性恣意妄为的殿下出嫁,妖皇大赦,就连这妖凡交接的小村子都感受到了浓浓的喜意。因着妖皇为了显得自己很是效仿天界和凡界的政法,于是发下口令,只要是他的子民,都可以前去参加这庆典。 村长收到上头的指令,虽然话是这么说了,但是既然是妖精就好好守在自己的地盘上修炼,没事闹个事也就完了,别都跑到皇城去惹起大麻烦不好收拾。于是村长拿着三张纸,说,“大家都听说了,这整个妖界的大日子就在眼前,谁都有机会前去,这不,这三张便是请柬。” 下头的妖精都兴奋了,就连瑶华的父亲荪然都有些蠢蠢欲动。倒不是他有什么心思,只是他觉着自从那日他偷偷跟着隔壁黄狼一家跑到人界溜达一圈回来之后,他这个女儿就比较颓废,话本也不写了,走在路上看着他的后背都有些警惕。他觉得,恐怕是自己总是不带着她,使她缺乏了些父爱。于是村长手一挥,往下一扔。这就是妖界的习俗,只要有能力,就能得到想要的。下头聚集的人都一拥而上,就连村长都冲了过去。 荪然在这小村子里头还是有一些地位,因着修为还算了得,还在凡界闯荡了不少年。要知道,这入口处的小妖精就是因着修为和胆量都不够高,在凡界难以生存,到妖界内部又容易被吞噬,一开始才选择这里的。 他一跃向上,胳膊以极快的速度抽到了其中一张,而后收回手缩进了袖子里,隐匿了它的气味,落到地面时却和旁人一样假装四处找着其他的请柬。 这边的轰动并未引起不远处坐在自己铜镜前的瑶华的兴趣,大司命给她留下了心灵的伤疤,那分明是个有趣生动的故事,后头更是会有曲折的情感纠葛,多么有趣!仙神妖魔之间的爱恨情仇,啧啧,瑶华拍了一下胸口,有些痛心疾首,偏偏那个离居很是不懂得欣赏,不就是借一下人物罢了,抬头不见低头更不见的,还要威胁她。瑶华叹气,打开窗看见外面众妖都在交谈着三日后大庆的事情,还有得意拿着请柬走到半途却被横刀出来的妖精抢走的妖精。她嗤笑,觉得很是无趣,“不就是个大典么?有什么好的?”仙界来的人大部分都是冲着皇城去办事的,这次定然会有请柬送到天界,去了没准还会碰上离居那人,她才不想去。 瑶华笑着,摇摇头刚关上窗,一转身就看见有个人影冲了过来。她大惊,忙跪倒地面上,大喊道,“大、大神饶命!我、我我我最近半个字都没有写,不,半个字都没有想!” “...”荪然被这举动吓得差点没站住脚,蹲在屋子中间冷眼看着这个长了几百岁头回给自己下跪磕头的女儿,不禁老泪纵横,觉得方才自己做那缺德事很是值得了,于是走上前,将瑟瑟发抖的女儿扶起来,语重心长说道,“我家华儿也长大了。” 这位千来岁的老妖精是个爱看戏的,对这些凡界的情景也很是熟稔于心。 瑶华喉头一卡,接下来要求饶的话这才咽下去,看着荪然在自己面前被感动的模样,心里头还是有一点不明所以,还带着泪花的双眸一冷,面色也恢复如常,说道,“父亲,你在这里做什么?” “...” 荪然无视掉了这句话,挑眉取出袖口里的请柬,递给瑶华,很是自得说道,“打开瞧瞧这是什么。” 一张看似没什么特点的纸张,里面自己还有些潦草,瑶华打开细细一看,突然心中就是拔凉。她扯着嘴角,抬眼看着父亲,“父亲,你想去这个?” “非也非也,”荪然摆摆手,又看了一眼瑶华身后关好的窗户,拉着她走到桌前坐下,又从衣襟里头又取出一张请柬,见瑶华一脸惊讶不解,便小声解释道,“我知晓你想去看看大世面,方才争夺请柬时我便抢了一张来,谁知道街头大娘抢到一张之后递给了我,她好似很是清楚你在写这话本的事情。让你趁这个机会去看看,写些贵戚皇族的故事出来。这不,我想着华儿你并未出过远门便也收下,咱们可以一同前去。” 瑶华皱着眉头,暂且没有反驳他的话,只问道,“一共有多少请柬?” “三张。”怪不得外头那一张被抢的厉害...瑶华冷笑,却听到自己父亲继续说道,“我已经带了回来了,村长那边便定下了,旁人不可再有别的心思,你且放心。我们即刻就启程,不可耽搁。”(未完待续。) 众莫知余之所为(六) 大抵这当真才是命里有时终须有,飞来横祸接连有的真谛。瑶华看着皇城拥挤的各族妖魔,心怀鬼胎的,一脸歆羡的,还有像她一样,一脸冷漠的...离居。 只是她现在正处皇城入口,不论是什么人都得从这里经过。离居并未看到她,和上回独自一人不同,这次他身后带着若干仙神、女官,还有神兽,排场很是了得。离居就白衣飘飘,仙骨浩荡,就在那一堆人的前头。瑶华想问,莫非天界喜欢在队伍的前头有个带路的神仙么?真想要讽刺出声,就见离居并未从大门依次进入,反而在上空飞过去,那边的妖界将军便带领身后的队伍单膝下跪,抱拳行礼。 瑶华就在前头,眼看着这一切发生,周围虽然还有些嘈杂,但因着她的心思全放在那边,故将那将军的话清晰听入耳中,“恭迎大司命。” 偏巧这个时候荪然很是没有眼色,稍显兴奋看着那边的离居,有手肘碰了碰一脸冷漠的瑶华,说道,“华儿,看见了么?咱么运气着实好,那个就是天界的上神,乃是个掌管生死里面主司轮回死途的那个,你可还记得么?咱们妖界若有命途截断或者修成正果的,都得经由他下头的仙神处理。上神里头他可千万不能惹。” 大司命的传说,瑶华自小就听着。因着她母亲早死,魂魄便应该是被大司命下头的仙神带走的,有关轮回转世,向来是瑶华感兴趣的部分。年幼的瑶华便觉得,此生若是到天界的罗生堂去瞧瞧,兴许还能见到大司命,届时问问她娘亲可好,便是最大的幸事。 眼下瑶华已经全身麻木冰凉,心里头不住叹气,心跳的还甚快,她只意识到,她回去之后要将那新卖出去的话本全数收回来销毁干净。这次出来为着不让街坊邻居觉得他们家欺负人,于是出来前并未等着剩下那人选出来,两人一路上都是荪然说着话。 荪然见自己女儿丝毫没有自己预想的那般激动,心里头不解,又见她盯着那远去的大司命,心下了然,这姑娘又在琢磨什么故事了罢,于是问道,“如何?你瞧见那大司命可有想到什么可写的?” 瑶华被这话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心虚瞥了一眼荪然,语气稍微有些悲戚,“父亲,你觉得,若是有这么一人、我是打个比方,有这么一人和我一样编故事,编到了大司命头上,偏生还被他知晓,你觉着,大司命会要她的命,令她灰飞烟灭么?” 若是说实情,没准她父亲会担忧,但没想到荪然盯着自己女儿一顿打量,而后也往那边已经完全没有大司命身影的方向看去,一边跟着队伍继续向前,一边眯着眼说道,“你放心,咱们那个村子小,如何会让大司命知晓。且,华儿你还是省省心吧,大司命位高权重,上神里头个个都是佼佼者,你可别动怀的心思。” “...”她在荪然的心目中究竟是多么不堪多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瑶华扭头,垂眸不再说话,但心里却想知道,若是父亲看到了她最新卖出去的那些故事,再联想到大司命,知道这背后心酸的事情,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城内已经连甬道都全是妖了,还有不怕死的修行人闯了进来,四处走动,丝毫没有察觉周围已经虎视眈眈的妖物。虽说是皇城,其实也很是灰暗萧条的,戾气颇中。凡界的帝都向来是繁华兴盛,红墙白瓦,若是遇到聚会,便张灯结彩,鞭炮烟花。瑶华踮起脚朝着四周看过去,也是有灯笼,却是鬼火烛芯的骷髅,天空中也全是鬼火,看上去便是一股子乌烟瘴气的意味。 周围人还在嘈杂着,那高出忽然鬼火一闪,整个皇城忽然便被蓝色的幽光照亮一般,眼前清晰了不少,只是相比于这似萤火虫一般的弱光,那后头跟着出来的众仙神周身的仙气,才更是白光照耀。 那鬼火不仅照明,更带着王者的压迫,自前向后,众妖悉数下跪,瑶华和荪然也跟着磕头跪下,声势浩荡,妖界亦是在鼎盛时期。 “今本王爱女下嫁鬼将军,这皇城早已备好罪孽余党,只要心向本王,大可慢慢享受,来者皆有份。” 又是一片欢呼之声,瑶华却闭嘴没有说话,只是跟着挺直了身子,抬头看着妖皇邪戾的笑容。那些被判定有罪的妖孽,不论从前的身份或是修为,也不论罪过大小,只要被皇城的将士带走,下场便是被其他妖精吸食。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只是瑶华这般弱者,因着自己没有这个本事,便很是不屑于这种残忍的方式。 妖皇似是彰显自己的子民,又像是在挑衅身旁的一干仙神,大大方方将这皇城的屋子里头准备的东西说出来。大司命只是冷眼看着,并没有多余的表示。反正身后都是罗生堂的上仙,跟着来充数的,就连神兽都是随便从园林里头牵了几头出来的,这个宴会只是天界给妖界一个面子罢了,等一开始便能离开了。只是当下头的妖精开始四处乱窜,寻找的免费的猎物时,也不知道是大司命今日眼神太好使了,还是运气太好,下头分明像是蚂蚁一般的蝼蚁,偏生看到站在里头正好盯着自己的瑶华,她一身紫色的长衫,只可惜身量有些矮,这衣裳没办法穿出应有的效果,都快将鞋子都遮住。 瑶华惊得赶紧收回眼神,低着头安抚自己受到惊吓的小心肝儿,看了一眼身后四处张望的父亲,轻咳一声说道,“父亲,所有妖精都在乱跑,咱们要不要入乡随俗一下,跟着溜达一圈?” 荪然觉得很是有道理,不然等众人都跑远了,这里留下几个小妖精面面相觑,不知道干什么还是有一点尴尬。况且难得来一趟,便好好四处看看,反正今日妖皇大赦,不论皇族还是高阶修为,都在这下头争夺猎物,只要不参与进去,就不必太忧心会招惹到谁。(未完待续。) 众莫知余之所为(七) 就在下面一片混乱,妖魔四处乱窜之时,也正是这大典开始的时候。妖皇眼看着远处一大红轿子被小鬼抬着在空中驾着鬼火奔驰而来,而身后一扇大门则正巧缓缓打开,上百名穿着艳丽打扮露骨的狐妖拿着圆扇便出来,飘在空中慢慢起雾,宽大的衣裙在风中摇曳,凡界的脂粉熏香伴随着血色的腥味便在整个赌城蔓延开来。 红轿子在停下来的那一刻,大门也正好打开,妖皇转身看了一眼一身艳红,就连唇色都如血鲜红的女儿,没多说什么,便一闪身消失在了这场景之中,接下来便不再干涉。而一旁的众仙神也看准时机,只留下三四名收尾前去再见一面妖皇的上仙,其余浩浩荡荡便朝着城门飞去,离开妖界回天复命了。 瑶华觉得很是有趣,从上看分明是歌舞升平,琴声不断,歌声不断,就连舞姿都带着赏心悦目的美感。只是下头驻足观看的往往都是些修为高深,或是修为卑浅的。四周都是些戾气和瘴气,妖界的欲望便在这里聚集起来。荪然冷眼瞧着四周,只是将瑶华护在自己周身,这次的庆典也很是热闹啊。只是还在感叹之时,就瞧见瑶华突然站在那里,警惕看着前面。 荪然也抬头看过去,那边一黑衣的男子挺拔傲然,一身挡不住的锐气散发出来,看着似乎很是眼熟。颇有一点像是刚才排在仙神前头的那位,就是衣服变了。 而瑶华反应很是迅速,瞪大眼回头对着自己的父亲使眼色,想让他赶紧离开这里,要是不离开,也赶紧侧身把路让出来,她好离开。荪然想了想,又看了一眼面前好似要走过来的男人,弯腰凑到瑶华耳畔,小声道,“华儿,我觉得这人也很是不错,和那大司命还有些神似,只是这周围妖气太甚,瞧不清楚他的实力。你大可考虑考虑,我很是满意。” “...”瑶华只感觉胸口一滞,真想吐血出来然他明白眼下的形势。荪然什么都好,就是不记事。她叹气,后头本就狭窄的道路眼下被拥堵了,成事在人不在天,就算眼前这个人代表了天界。瑶华回头,已是笑靥如花,狗腿儿跑过去,假意打着招呼,但见到大司命带有杀意的怒目,很是明白道,“离居公子,好巧,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以往冲撞了公子,还望海涵啊。” 离居抱着胳膊,他自己本已经打算离开了,就算看到这个丫头本来也没什么心思的,但却没想到在出了城门之后,不由自主停下,让自己身旁的女官回去复命,而自己则施法隐匿了仙气折身回来,直接便到了瑶华眼前。他很是明白,这是罗生堂那边命途司搞的鬼,将两人的姻缘已经捆绑在一起。他看着瑶华嗤鼻,少司命还当真舍得花心思。 瑶华本就心虚,谁知道随便一个人跑到小树林里头宽衣解带的,竟然是个天界冷傲难相处的大司命啊!现在出现在自己面前,肯定是因为刚才看见了自己,这才找上门来的。她觉得这种大事还是跟自己父亲说清楚,看看能不能就自己,她转头,却发现刚才还站在这里的荪然...居然没了踪影。瑶华两步走到刚才的位置,周围不怎么安静,但她还是大声呼道,“父亲!爹!荪然!!” “你爹倒是比你有眼力。”离居轻笑,就对上一眼,那男人就自动离开了,他都没有暗示什么,“果然只要是个女人万事都要大打折扣。” 女人?!瑶华咬牙,这上神也不过是一副凡界不惑以上的老男人的口吻!她面前带着笑意,只回答道,“我爹向来看不太清楚旁人的修为深浅,公子你多虑了,他应当只是看见什么有意思的去了。”说着,又小心翼翼抬眼,一副受惊的模样,弱弱后退几步,问道,“公子,和你来的那帮人都走了,呵呵、你堂堂大人物,总不可能是因记恨那点小事,就专门还留下要解恨的吧?” 离居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扭头看了一眼四周,这地方当真呆着不好受,于是说道,“城外有一处稍微能呆得地方,随我来。” 这一句话语调缓和,还带了些大概类似温柔的语气,瑶华心头不解,她晓得荪然应该在自己附近暗暗盯着,这大司命好像也没有当真要对自己下杀心。再说了,不就是诽谤一下罢了,这世间做这种事情的人多了去了,于是她一面追上去,一面问道,“你乃是天界的上神,怎么?连妖界的皇城都摸得这般清楚?” 妖界皇城内外最大的区别,便是戾气的多少。城墙看似颓垣断壁,但实则将欲望贪念封锁在了城内,一方面是为了妖皇修行,另一方面,则也是怕着贪念跑到外头去,对凡界造成了影响,便不大好处理。进城前城门将军挨个查探,并非是为了那什么请柬,瑶华也是到了才知道,那请柬根本就是村长胡诌出来,为了前来的人能少一些罢了。而是为了通过特地为了庆典设置的阵法,封锁住妖族的魔性,尤其是修为低下,不大能控制心神的妖魔。 这样一想,外面有稍微清新一点的地方的确是有的,离居凤眸毫无变化,只是负手往前走着,淡淡回答,“仙妖大战我便率大军主战在此。” 瑶华顿在原地一会儿,眼里突然闪着光,直到离居侧身看过来,这才继续跟上去。父亲总说,仙妖大战妖族损伤虽不如凡人,但皇都受损得厉害。皇城本来也如凡界的京师或是天界的宫殿一般富丽堂皇,都是由上一任妖皇用妖术筑基起来,也算得上是妖族都向往憧憬的地方。只是仙妖大战,仙界来势汹汹,都是些心中有魔道貌岸人的仙神。既然是别人的地盘,便没有什么顾忌的,这地方便被毁于一旦,难以复原。 说到这个,作为妖精怎么都该有一点惋惜和的意味,但瑶华当时很是想知道,这个能带领罪臣过将,放纵他们肆意破坏,到最后还能完好回到天界,不带一丝邪气的神仙究竟是谁。 “离居公子,原来你就是曾经那个比魔还凶恶的仙神。妖界都传言你已经被天界处置了,免得祸害仙凡两界,谁都不晓得竟然是当今的公子你。”(未完待续。) 众莫知余之所为(终) 一语成谶大抵就是如此。瑶华说她和大司命很是有缘分,她本来在知道了大司命的身份之后还很是后悔。但回到家中,她已经觉得,这不是什么坏处。想想看,当一个潜心修道,心中有仙神的凡人,在亲眼看到东皇太一,还跟东皇太一说话该是怎么一种心情。更何况,离居还带着她到城外吹风。唔...虽然那个地方的确通风,但是风还是着实有点大了。瑶华只感觉自己梳好的发髻瞬间被吹散,长发在空中飘着,她冷眼看着前头,心想若是这风小一点,兴许自己被风吹起的模样应当还是很好看的。 瑶华坐在自己的桌前,一边看着铜镜前还有些稚气的脸蛋,一边回想着离居特地去找他是为了什么来着?怎奈脑中只剩下大司命好生说话的模样,瑶华一笑,就听到外头突然乱哄哄一片。还没回身,自家父亲和村长包括隔壁的黄狼冲进她的闺房,而后三人瞪大眼睛盯着她。 瑶华被吓了一跳,还好早起将衣裳都穿好了,只是不由自主抱紧自己的胳膊,警惕略过三人,“你们怎了?大白日的跑进来做什么?!” 荪然手里还拿着一纸文书,冒着金光,而后门外陆续有妖精探头进来看看怎么回事。瑶华更是不明所以,拿着荪然递过来的文书,打开一看,这才回忆起离居找她的缘由:少司命看了你的话本,正巧罗生堂缺个记事,且天界最近想着玩些花样,你便以妖身去当个小仙罢。 “诶?诶诶诶?!”瑶华捧着那纸文书,张嘴抬眼再看这三人的表情,能想象的出来眼下她这是这般德性,“这、这是哪里来的?” 小黄狼反应最快,立马说道,“在外头呢,好几个都是天界的女官。” 村长也道,“瑶华,你可算是咱们村儿的大人物了,以后当个神仙可别忘了我们妖界这群妖魔。” 倒是父亲最理智,只说道,“华儿,你作何选择,为父都支持。” 瑶华讷讷顿住,当时只觉得那离居应当只是说着玩儿的,但是仙神好像一般都比较一言九鼎,说到底她都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瑶华觉得,自己有些窃喜,但面上应当要表现得谦虚一些,谁知道一开口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爹你还瞧不起我,看我现在当个神仙给你看。” 荪然很挫败,他以为那句话能让瑶华好好思忖要不要留下来跟他相依为命,结果反而刺激了她,让她把这个决定做的毫不留情。 白衣女官就站在外面,为首的瑶华见过,就是那日突然出现救下自己的那个。周围已经聚集了几乎整个村子的妖物,都盯着这边,瑶华现在心里头被这惊喜填满心头,就连方才那一点不舍都被抛下。直到她跟着命令,走到女官前头跪下,那文书从手里滑出,顺势飘起来在瑶华头上定下,而后突然迸发白光,瑶华周身便萦绕光点,最后显现出来的便是一身和女官相差无几的白袍,只是少了些纹饰。 她起身,就听女官说道,“你既入我仙道,明日便去天界,自会有人接应你。” 一众女官一消失,整个村子便沸腾了。就是个妖精聚众的小地方,竟然出了个仙神,况且,还是这几百年来,除了本就是国殇上神,而后依附在兰花上成为山神的纸鸢外,瑶华算得上是唯一一个从妖界出去直接有了仙根的妖精了。 罗生堂自然也炸开了锅,罗生堂大都生来灵物,或是从人修炼而来,算得上正正经经的修行人。这下突然会有个小妖精来跟着他们一起做事,想来还有一点不服气。于是就有上仙联合起来,要去少司命那里问个清楚。这罗生堂全权都在少司命手里头,大司命从来不管杂事。只是上奏的文书被少司命放到桌面一角,而后继续看着瑶华以往些的故事,她很觉得此人的想象力很是适合长居罗生堂,将那些上仙没有圆回来的命途记载修改一通。 女官站在前头,看着少司命这般闲情逸致,无奈说道,“少司命,大司命回来后心绪一直不大好,似乎还在气你私自在命途上做修改的事情。” “无妨,”少司命轻笑出声,发簪上的挂坠晃动,眼波流转。当真好多年没有这般孩子心性了,颇为有趣,怪不得,当年纸鸢刚到罗生堂来时,一心想着要到姻缘司去做事。她瞥了一眼上奏的文书,这群仙神倒也是闲来无事了,于是说道,“命途已改,兄长对瑶华的情绪便难以自控。他有的是事情去烦心,咱们便做咱们的就好,他很快就无暇顾及咱们。你且吩咐下去,让罗生堂轮回司将还未封存的司录都翻出来,三日内把修改残缺修改完毕。” 女官冷眼,心头很是庆幸自己只是跟着少司命做事,不是隶属于罗生堂的仙神。封存的司录都在天宫占据一个殿堂,还未封存的,却是这个的十倍以上...她最后只点头,便要退身出去,却听少司命继续说道,“这个记事我是招到大司命身侧的,眼下时辰差不多了,你去告知一声,让我大哥神殿那边去接应一下吧。” 天宫究竟是什么模样,瑶华从未幻想过,因着总觉得虽然跟父亲说过,自己没准找一个仙神当夫君,但其实心里头还是很现实的,晓得自己几斤几两。但是果然现实和想法还是不太一样,她最后还是到了仙界,成了仙人。宫门高耸巍峨,守门将卫站在那里,丝毫没有将她放在眼里。瑶华琢磨着要不要上前去搭讪一下,认个熟练,便有一青衣女官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只是轻一点头,侧身示意,便领着瑶华往里面走去。 兴许是考虑到瑶华不识路,女官特地走得慢,找了条最直接的路。等到了罗生堂门口,瑶华被这里头数不清人数的仙神吓了一跳,最后轻咳一声,埋着头躲过众人的视线,紧跟着女官往里走。刚看到脚下的门槛,抬脚跨进去,一闭眼想要松一口气,前面的女官不知怎么停了下来,她只感觉自己撞到了人,后面的仙神一阵吸气,她抬头睁眼,正打算出去的离居就站在门口,忍住不耐盯着瑶华。 大司命难得从正门出去,一走就被不知轻重的妖精碰了衣裳,女官就快伸手去帮大司命整理了,就听到大司命对瑶华说道,“既然来了,跟着女官去好生熟悉流程,罗生堂诸事繁多,最近更是如此,莫要松懈。” 忽略众仙的反应,瑶华粲然一笑,重重点头,“是!”(未完待续。) 君欣欣兮乐康(一) 妖魔纷争,人神相斗,大抵大定之前就是这般混沌模样。不论哪个种族都想成为高高在上的那一个,一统大权。 只是东皇太一一生来,就注定了要登上那个位置。只是三界大定之初,生事的不在少数,想趁着东皇太一根基不稳,将其打压下去。就在此时,出现另外三位上神,东君、云中君和河伯。三位上神各统领一方仙神,镇压谋反妖魔凡人,这一打压竟是近千年。妖族终究被流放,只得在妖界建造极乐世界。而凡人则渐渐没有什么动向,将千年之前的大乱忘得一干二净。 彼时仙界神殿还并未到奢华富丽堂皇的地步,只是三两座天宫,加上几处亭台楼阁,和凡界的皇宫相比只是多了些仙气缥缈。东皇太一坐在那宝座之上,陈旧的规矩便是上奏,陈述,诏书。东皇太一很是无奈,繁文缛节最是没有效率,因而某日上朝,眯着眼看着下头的仙神,很是语重心长说道,“日日来奏,你我都烦了,眼下天下都定下了,不必有事没事来一遭,都去干点实事。”说着扭头看着下面满身傲气,挺直身板的大司命,而后心里啧啧两声又看向云中君说道,“华昭,你便去想个新的法子,一切从简,吾也要去干点别的事情。” 云中君同意了,于是这形势便定下了,河伯去水里了,东君不乐意管事便后头跟着不少女官上仙帮着管事,而剩下的,则在东皇太一大殿附近做事。东皇太一摆出一副很是不耐这群吃软饭的仙神的模样,发下口谕:除非妖魔打到天宫门口,一切不许入他大殿。 自此,东皇太一耳根清净了。 他坐在清空的大殿里头,外头有风进来,直接便穿到自己眼前,清凉舒爽,他一声长叹,舒坦。近日他迷上了凡界的鲜茶,仔细想了想,本想着自己跑到凡界去看看,顺道四处瞧瞧。但刚要走出大殿,外头一大堆仙神就冒出来。东皇太一面色不改,心头却已经骂了个遍,转身重重摔门,这天皇当得甚是窝心,总有一日他要将外头那么多人全都发配出去。 云中君瞥过一眼默默退去,还不忘给云中君行礼的仙神,挑眉直接推门进去,就见东皇太一很是颓废背靠在大椅上,面朝房顶,面前摆着一杯头回不知哪个识眼色的小仙童跟着去做事给带回来的鲜茶叶。也不是什么上佳的品类,但东皇太一却日日都要泡上一盅,看一两本闲书打发时间。 跟着东皇太一的女官已经数次壮着胆子去觐见,声容并茂言辞恳切要让东皇太一好好修炼,增进自我修为才能稳当坐在这个位置。东皇太一冷眼喝了一口茶,指着手上的闲书说道,“吾在体会人世情仇,此乃顿悟的途径。一直这般不食人间烟花,如何体恤这三界的子民?若非看着整个天界还无人能撑得起,我便入凡渡劫历练了。” 女官面红耳赤,磕头道,“下官自以为是,不懂得东皇太一的苦心。”说完转身出去。 “何人进来?”东皇太一耳听得有人靠近,很是不耐烦,但也知晓一般的仙神没那个胆量会进来。他低头回过来,看了一眼又靠了回去,“有事便说吧。” 云中君一身长袍,缓步走进去,“听闻众仙神对你很是不满。” 东皇太一皱眉,面对云中君的挑衅很是不耐烦,直接站起身,却伸了个懒腰,“老子是天皇,看不过眼便给我滚出天界!” “...”罢了...云中君叹气,走过去到他对面椅子坐下,看眼面前摆着的几本书册,“星君道皇星周围似有新君出现,想来应当是上神降临。还问我这等事应该算是大事了罢?” 新的上神出现倒是好的,多把手在旁边办事,兴许还能将身边这群人遣走,他敷衍点头,想了想,对云中君说道,“上回制度大改是你干的,这回你转告东君,让他去处理这个。”那东君性子傲,两人无什么可交谈的,东皇太一向来避免和他有正面交锋。说完又想到别的东西,接着道,“我总瞧着不对劲,今日算是看出来了。” 云中君抬眼,一脸不明所以。 “你也算是撇的干净,身边半个仙神都没有,怪不得我这大殿外头都要被挤满了,整日没得安生,总有人想着要进来给我添堵。”东皇太一嘴角扯着,一脸不满,总觉得这人整日游手好闲,来往自如得不行,细想,那剩下的那么多女官仙神全都派到他这里了,“你这是要跟我杠上,华昭,胆子不小啊。” 云中君一脸冷漠,在东皇太一看来,更是嘚瑟的模样。却听他道,“天界事务繁多,少一人便多一份事,你若要自己做,我将所有的都收下也无关紧要。” 这大殿的窗户瞬间关上,东皇太一眯了眼,冷凌看着云中君,还带着点慵懒,嘴角却上扬,“别忘了老子是天皇,难不成还要听你摆布?” 这剑拔弩张的气势却被云中君一声轻叹打破,他从袖口内取出一外头小仙童本要带进来的茶叶,随手便扔过去。东皇太一轻嗅就晓得这是个新品类,大殿内便又明亮起来。这东皇太一本该是个内敛沉稳的人物,怎的这些年越发活回去了?云中君心中无奈,那般从血腥风雨走来,舔着刀刃连亲兄都可除去的性子,兴许也只能靠随性才能压制过去。 “若有空来,再相比试吧。星君还有事要启奏,本想着等到了时辰再告诉你,但又听女官说你近日悟道进程很是缓慢,怕耽搁了大事。我便先告知于你。”云中君一顿,措辞道,“凡界又兴起了对天神的敬仰,四处开始供奉,又有修行人专门做法请求天神降临。你既然想着出去,便寻个机会去看看也好。” 东皇太一听到这里,连手上的茶叶都放回了桌面,挑眉摸着下巴,轻笑出声,“我就道当天皇总归有个好处的。不然像我这般整日对着一群男人听他们废话,早就想掀桌子拆了大殿以泄愤。” 云中君很是识趣转身对着门口道,“女官,东皇太一来唤,你且进来罢。” “...”(未完待续。) 君欣欣兮乐康(二) 纵然平日在私底下说话稍微有些粗鲁,但这也大抵是寂寞了。云中君很是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因而很是迅速安排了去凡界走走权当散心的安排。女官很是支持,在他走前只说道,“东皇太一你尽管放心,这天界有三位上神和众仙是可以撑住的。” 东皇太一偃服没说话,千年来头回感觉自己在这大殿里头有一点多余。 云中君嘱托,既然是天皇,便不能随便现身,又不能随意入凡界。正巧地皇做法祈福,待那修行人跪在燃香之前,便可现身。而后大可隐匿身形离开,但不可忘却身上重任,三日内返回天界便可。 但等那修行人起舞念经,摆香又起舞,着实等得很不耐烦。但又得端着架子,看那下头一群凡人在那里折腾。到最后一跃而下,衣袂飘飘,仙气涌动。下面的凡人骚动了,修行人呆傻了,他不过是跳个舞骗骗银两讨个生活,还担着要被砍头的风险跑到皇帝面前,谁知道...假戏做真?!但眼下顾不得什么,只跟着旁边众人跪下,而后瞥眼看到皇帝正要开口说话,那仙神就没了踪影。 偃服细细一想,那新的上神降临,总得安置新的天宫。正巧最近闲来无事,便匿了身形朝着宫殿踱步而去。红墙白瓦,规格严谨,甚好甚好。他一面感叹地皇日子过得也还算顺心,除了寿命稍微短一些,其实还是应有尽有的。 越到深处,越觉着气息有些变了。阴气聚集,胜过阳气,有些深深的怨恨在里头。那幽林小径还有些杂碎冤魂不肯离去。偃服方懂了,他是到了皇帝的住所了。听闻这后头养了不少美人,各有千秋,凭靠地皇的宠爱在众多女人当中生存。 偃服停顿下来,凡人糜烂奢华的源头那是那皇帝,眼下皇帝恐怕还在前头跪拜大惊失色。他眯着眼点头,无妨,就是去瞧一瞧罢了,也算是开了眼界。于是便大大方方往里头走。结果就听到身后有人大声唤道,“哎哟,我的公主诶,这又是要跑到哪里去?” 一身淡蓝长裙,脚下精致绣花鞋,头上发髻一丝不苟,却因晃动有些要散开的迹象。不过十来岁的模样,两耳垂下悬挂着粉色的小耳珠,看着甚是讨人喜欢。琳琅提着裙子,直直朝着偃服的方向跑过去。 正巧前头的偃服转身,瞧见后头花团锦簇的小人儿跑过来,没有多搭理,自己已经施了法无人能触碰或是看见的。于是刚要抬脚就走,那小人不晓得怎么就已经窜到他面前,抬起头仰视着比她高了半个身子的偃服,满眼不解和好奇,嗓音还带着稚气,直接便问道,“你这是什么妖怪,倒是没见过你这打扮的。” 偃服没说话,心头权衡,直接想侧身过去,没准这丫头在跟身后的人说话。谁晓得后面的侍女很是无趣,大声跟着身旁的侍女道,“快,公主又癔症了,快将黄大人请来。” “...”偃服冷笑一声,看来自己运气很好,遇到了那开了天眼之人,能瞧得见自己,很好很好。他低头蔑视,学着东君的口气冷漠道,“尔等渣滓,少挡闲路。” 琳琅更是一哼,两手插着腰道,“这里可是我芳菲堂。此路是我开,我在这里天经地义,你凭什么在这里?”她说着就往四周看了一眼,恰巧看见那边园子外头有侍卫经过。二话不说,几步跑过去强行拔出一方剑,拖在地面回到原地,想举起来偏偏这刀刃太重,刚举起来便又落下去。 侍卫不敢反抗,这公主向来脑子不大好使,什么事也做的过来。而那身后的侍女则花容失色,吓得忙跪下求公主赶紧放下那吓人的东西。 偃服抿嘴,干脆抱着胳膊整暇以待,越看这丫头越应该是个天界女官的命途,居然成了个凡人,有点意思。琳琅看提不起长剑,身旁侍卫和丫鬟又吵得心烦,干脆放下架子说道,“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妖精了,我那屋子里全是妖,个个吓人。我是公主,现在招你为我的贴身侍卫,帮我出去其他的妖精。价格好商议。” 那边兴许是什么大人和一些穿着艳丽的人眼看着就要走进,偃服却只是答道,“你瞧我似你们凡人这般庸俗?” 琳琅好似突然醒悟,妖精到底用不用银两来着...停顿一下,却还是肯定点头。“不然你以后跟着我吧,作为回报,我可以招你为驸马。” 那边的侍女们哭嚷着,为首的跑到刚来救场的人物面前跪下,夸大其词讲述了方才的经过。那美人只是微微蹙眉,前头做法好似有仙神显灵,这位公主出生便有不知哪里来的高人说是个慧根开天眼的,眼下就闹了疯病。她只得勉强一笑,经过偃服走到琳琅的面前说道,“六公主,臣妾乃是新晋的贵人。臣妾知晓六公主定不是当真疯傻,若是瞧见了仙神,可千万别冲撞了,赶紧回房休息吧。” 说着便使眼色给跟在后头的侍女,琳琅没有听见这边在说什么,只晓得耳畔冗杂,而后有人要扛起自己,眼睛却一直盯着偃服,听他道,“三界的女人都是我的,要你做什么?” 语罢,琳琅才察觉自己的处境,看清侧身站着的贵人之后稍微有些惊慌,一边折腾着,一边看向偃服,勉强带着些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豪放说道,“霸气,本公主要得就是你这种壮士。我眼下就要回那屋子,你快来吧,价格咱们可以再商议!” 侍从在那贵人来之前就现行离开,那大人也只是个摆设看了一眼就走了。而那贵人和一干侍女则冷漠看着她走远,而后朝着这边空荡荡的小径瞥了几眼,最后打了个寒颤,轻笑道,“这般年纪就晓得顺势争夺皇帝的宠爱,连看得见其他东西都能装的这般像。真是可怕。”说完便摆动着身姿走远。 偃服啧啧嘴,耸肩觉得这一会儿当真有些无趣,转身便要离开。(未完待续。) 君欣欣兮乐康(三) 偌大的芳菲殿其实摆设并不多,不过是一个公主罢了,住在这般大规格的宫殿里面,说起来还是有些奢侈了。不过琳琅儿时因传闻开了眼,便很得皇帝宠爱,可时间一长,再加上琳琅母妃突然病逝。皇帝便将自己女儿交给别的嫔妃偶尔照看着。 纵然吃穿用度都不用愁,宫女侍卫皆有安排。渐渐失宠的公主,后头还没有多大的倚仗,便只要背后有撑腰的人,背地里都不将她放在眼里。 只是琳琅母妃生前却和一嫔妃结了仇,那人后来惹恼了皇后,被罚得重了些,便咽了气儿。 那位新晋的贵人,便是香消玉殒的嫔妃的妹妹。 宫婢候在门外,里头只留下一两个贴身忠心的小侍女,埋着头默默守着。琳琅已经服下了那安神的药,蜷缩在床铺上紧紧抱着被子不肯撒手。 琳琅眼里看见的,除了这空荡荡的大殿之外,便是产生满屋子黑压压的戾气与怨念的魂魄,以及循着这怨气而来借居于此的小妖孽。像琳琅这般,在尘世之中出生,竟还能开眼的着实太少,因而,对那些年幼的小妖精来说,更是玩物了。 一小妖面目狰狞,本是带着逗弄的意味,在琳琅周身转悠,而后刚伸出手,想一把掀开被子。琳琅紧闭上眼,下一刻却什么也没发生。等了许久都不曾有什么动静,琳琅慢慢睁开眼往外面看过去,整个屋子却难得清净,连外头的光亮都照射进来,黑色的雾团全数消失不见。 偃服就站在屋子正中间,手里还揪着一个欲要逃走的小妖。面无表情,倒是他手上的妖精惊吓得拼命挣扎。 大殿里几名侍女也只是守着,没有什么反应。琳琅坐起身来,将被子扔到一旁,眨眨眼光着脚丫就走下去,跑到偃服面前。宫婢见了,只有为首的忙走过去,替她披上外衫,还拿着鞋子跪在地面为她穿鞋。 琳琅眼里泛着光,看着偃服,他冷眼瞥过她,一松手,那小妖便逃窜离开,将琳琅惊得靠近偃服,伸手直接抓住了他的袖口,“大大大神仙!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我诚心跟你做交易,要不,只要你愿意守在我身边帮我赶走那些脏东西,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还可以招你当驸马!两个条件,如何?” 其实说起来,偃服本来都打算离开了,只是转身之后又觉得无处可去,正好还能进去看看这大殿的构造,若是看得上,届时回到天界还能做做改造。再加上云中君做事向来有理有据,让他在那时出现在这皇宫之中,还正巧会有这开天眼的小丫头,定然,此番下凡这个丫头脱不了干系。于是进来之后刚站定,看到的便是黑压压一团团东西四处逃窜,那蹲在琳琅床上的小妖精更是慌了神,跑的过程中还乱了方向,直接奔到了他面前,这才被他抓住。 后面的宫婢见琳琅忽然做了其他反应,还对着无人的地方说些大逆不道的话,皆跪下身来,琳琅身侧的宫婢手里还余下一只鞋,端在手上忙说道,“公主,外头的宫婢还守着,这些话不可被她们听去。” 琳琅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有些无奈叹气的偃服。好歹他是个东皇太一,无比尊贵的身份,“老子没这个闲工夫。” “...”琳琅一下子被噎住,好似被这‘老子’两个字震慑到了,讷讷看着偃服,只见他盯着这大殿看了几眼,眯着眼沉思什么,她仔细想了想,说道,“大仙,要是你同意当我驸马,我可以送给你一整个公主府。如果你不喜欢,我把公主府卖了给你建个神殿兴许也够的。” 偃服被烦得紧,但看到琳琅满眼乞求,面庞还带着倔强忍着的冷漠,还是手中一紧,捏出一个小玉佩来,竟是个关节大小,他随手一扔,本来有些安静得大殿竟然发出脆响。那玉佩直接摔倒地上,又被弹起,一直滚落到琳琅的脚旁。琳琅看着那东西滚过来,睁大眼睛有些喜意,就听到偃服说道,“这算是赏赐于汝的,别再烦老子了,戴在身上,便不再有妖物靠近于你。” 前头的宫婢靠得最近,那玉佩离琳琅几步之遥凭空产生,再见她满脸喜意去捡起,眉头一蹙,朝着那边看了一眼。她是琳琅身边最得宠的宫婢,也是琳琅母妃家中派过来守着她的,也是靠着琳琅母妃家中的支撑,和陛下亲自嘱托好好看着公主,她才能安然在一个不受宠还被盯着的公主身边呆这么久。 这个公主自小什么模样她最是清楚,外头都说琳琅公主生来窥得外物,很是受宠,宫内只知晓这个公主疯疯傻傻没得什么忌惮。但宫婢却很清楚,琳琅的确和普通凡人不一样。那些睁眼能看见的地方,的确有不能看见的东西。琳琅蹲下身去捡,看着有些光晕的玉佩,而后赶紧递给宫婢让她系在自己的腰间。偃服冷眼看着周围,果然是怨气常年集聚的地方,就算小妖皆逃散,这屋子里头还是闷得慌,况且还门窗紧闭,这小丫头居然还能活这么久还当真有些本事。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宫婢还有这丫头的衣裳,看起来倒是鲜艳,和天界素白一片相比,养眼的多。 琳琅一面笑着,瞧见偃服打量自己,忙道,“大仙,咱们交易做定了,你且说你想要做驸马还是想要神殿?” 偃服抱着胳膊,他从来对这些外物没什么兴趣,就算凡界供奉的神殿对天界的仙神来说可算是修炼的好捷径,但白得来的东西着实没什么好的。再说了,那玉佩可以算是他随手丢弃的手绢一般,只是带了一点他的仙气,恰巧那修为不高的妖物对这个畏惧罢了。他摆摆手,只淡淡道,“我倒是好奇,那妖物为何竟只是放任你在这里,顶多戏弄于你,却没有吸食你的阳气。” 这外头的宫婢包括屋子里头的丫鬟,面上的确无异,但常在这宫中,神魂其实是逐渐损耗的,反观这个丫头偏偏完好在这里。琳琅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抬眼打量偃服。左右看了一眼,而后回身,让宫婢走远一点,这才靠近小声说道,“以往我母妃在时,有个妖精很是欢喜我母妃,后来我母妃死了,那男妖精便告诫这里的妖魔不许动我,每年还会来看我。”琳琅却突然面露伤感,继续说道,“只是这两年不知怎么他却没有来了,这里的妖精便大胆起来,越发多了,且总是对我动手动脚的。” “...”偃服没说话,难不成凡界只有风花雪月的故事吗?(未完待续。) 君欣欣兮乐康(终) 大殿里头众人心思各异,门口却来了别处的宫婢想要推门直接进来,只是门口的妈妈装装样子也得拦一下。琳琅扭头看过去,宫婢也起身,直接走到门口打开门大声呵斥道,“你们是哪个宫里的?怎敢在公主寝殿前大声喧哗?都无事可做是吗?” 婢女出去时顺带关了门,琳琅捏着玉佩便没有再看偃服,反而是蹑手蹑脚走到门后偷听,身为公主这般行为好似不算常见吧。偃服没说话,正寻思着接下来应当往哪里去,大殿外头却好似动了手,宫婢们乱作一团,后面直接上来几个带刀的侍卫,二话不说便直接推开门,将门后的琳琅推跌在地面。见此,来传话的宫婢反而像是壮了胆子,抖了抖衣裙,便昂着头走进来。琳琅眨眼,她认得这个宫婢,她是那位贵人宫里的。 琳琅不明所以,屋子里别的宫婢赶紧来扶她起来,而外面自己的婢女好似被钳制住了,只听得面前的人道,“公主,不是女婢不晓得规矩,实在是陛下亲自下令,公主冲撞了降临的天神,这罪过他人当真担当不起。” 说完,侍卫上前,一把抓住琳琅的胳膊,就扛起来往外走,“公主,失礼了。” 偃服眼看着那琳琅挣扎,看满眼期盼望着这边,而后只感觉身后微动,也不回头,只观看这外面乱做一团的模样,“你来做什么?天界没事可做么?” 就这么眨眼的功夫,整个大殿里头已经没有丫鬟,凑紧跟着跑了出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云中君一袭宝蓝曲裾华服,目色沉静,只是带着浅笑,“东皇太一此番擅作主张,事态倒是有些不可收拾。” 偃服没说话,他是没有意识到琳琅的命途已经更改,但却知道云中君是什么意思。偃服来凡之前,云中君本嘱托好了流程,虽然他耐心等到那修行人做完法,但落地之后本该多说一句话,却直接到了后面见到了琳琅。其实也是因为知道这琳琅也是云中君安排下来的,故有些刻意逆天而为。 “另外,”云中君放慢了语调,“这个琳琅,乃是你无意泄露的真气化为人转世而来。” “...”偃服垂眸半天,搞了半天,这是在作弄自己,“老子现在心情不大好,你还要说什么快说。” 麟德殿肃穆威严,十来名宦臣躬身站在两侧,琳琅被押送到殿内,而后端端跪下看着地面,两手缠着腰间的玉带,深吸一口气抿嘴等着上面自己的父皇开口。只是一旁的周大人却先说道,“陛下,琳琅公主命格冲撞天神,多年前那道人分明是乱臣贼子,意欲乱我朝气数!且正是多灾多难之时,公主定然也甘愿为国做出牺牲!” 琳琅不敢大肆抬头,只是瞥过去看了一眼那大腹便便的周大人,而后有听得从左侧传来,“荒谬!陛下天子命数,怎会因着小小公主便乱了我朝命数?周大人,您与李家纵然以往不合,然李家早已不入朝堂,李氏女儿唯一的琳琅公主自幼丧母,周大人莫非是要赶尽杀绝不成?” “王大人,您莫忘了,今日本出现的仙神忽然没了踪影,琳琅公主这里却又生了事,这还不算,恰巧传来南下蝗灾,北上干旱的消息,这个可要如何做解?” 上面皇帝忽然开口打断,“够了。”下面立刻鸦雀无声,琳琅想起来了,婢女如月姐姐说过,当年跟她母亲过意不去的,最是那周家的大女儿,如今周家二女儿又成了贵人,三天两头过来找茬,分明就是不怀好意。琳琅心里跳的极快,眼眶发红,如月姐姐说,在别的大人面前要守着规矩,在皇上面前更要懂事。琳琅抬眼看去,说起来,父皇已经三个月没召见她了。“天灾迫在眉睫,我虽为天子,只能眼睁睁看着百姓受苦,心中实在悲痛。琳琅,” 琳琅听见叫自己,赶紧抬眼看过去,嗓音在这讶异的殿堂下十分违和,“臣、臣女在。” “你可愿为朕分忧?” 如月姐姐说,帝王不可违逆,否则便会失了宠,她母妃便是顺着皇帝才在这后宫之中有一席之地。琳琅垂眸,却忽然挺直了身子,“臣女愿意,只是望父皇答应臣女一个请求。”上面的皇帝点头,眸光里什么也没有,“如月姐姐一直伴我左右,父皇放她出宫吧。” “准。” 左右众臣只得接口道,“陛下圣明。” 内侍将圣旨端起,正要送给旁边的大人,大殿却忽然一阵压迫,而后偃服便现身,周身白气,仙气邈邈,飘立在大殿门口的空中。皇帝凝神一看,却也是惊得不轻,众人见状也回过头看清状况,方才说话的周大人反应最快,立马跪下道,“恭迎天神!” 其余也回神,跟着跪下,就连皇帝都起身走到一旁跪下,倒是琳琅一脸有些不解。 偃服有些无奈,端着架子落地,昂着头眯着眼,一副高傲的作态。缓步走到琳琅面前,心里早已将云中君骂了个遍。“皇朝易改,命数皆定。琳琅,随我回天罢。” 琳琅碍于皇帝在场,本不愿起身,但不知为什么自己身体浮了起来,好好站定,一身的长裙瞬间变成了长袍。皇帝看偃服转身要走,连忙起身道,“天神且慢!” 偃服忍着一副面色沉静的状态,缓缓转身,只是瞥了一眼他,而后却对着琳琅问道,“琳琅,你可愿为凡界王朝求情?” 云中君要偃服将琳琅带走,且要当众带走。偃服进门之前一想,那琳琅好歹是自己真气分身,咽不下这口气,便要好好吓他们一吓。这王朝还在兴盛,怎么会这么快衰败,也只有他们凡人信了。琳琅还算是个看会脸色懂事的,听完话赶紧跪下说了一通逻辑有些不太顺的话,但大体求情的意思还是说明白了。于是偃服便带着琳琅到了麟德殿屋顶匿了身形。 “大仙,方才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难不成我也是仙人转世?你是专程来带我走的?” “并未,老子是临时打算召你当我行宫里的女官罢了,也算是给你机会报答老子。” “...真俗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