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神》 第一章:是结局也是开始 现在是七月十五号的凌晨三点整。房间很安静,只有钟表的嘀嗒声。 一阵急促的撞击声传来,屋子里的感应灯自动亮了起来。这是一间最多只有十平米的卧室,房间里面只摆下了一个柜子一张桌椅、以及一个圆形的游戏舱,看起来简单极了。刚刚的动静就是从游戏舱中发出来的。 躺在游戏舱里的年轻人猛然睁开了双眼,他眼睛瞪得很圆,双手不自觉的向上似乎想要推开游戏仓的罩门,也因此造成了声响。但细看却发现他的眼神根本没有聚焦,手上也是胡乱的抓着,不到片刻他的双目重新闭合,表情也重新平静了下来。 房间里再次安静了下来,不大一会儿,原本亮着的灯也再次熄灭,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而这件事,还要推到半个小时之前。 …… 白召城中的那一场火生生烧了几日,最终止息于漫天的大雪。整个大陆的局势在这一天起彻底改写,而故事也在此刻画上休止符。 这是原本该有的结局。 宋域没有耐心等待这天地苍茫寂静无声的终局,在战火刚起,他便带着吊儿郎当甚至有那么点猖狂的笑,拿着一柄长刀和无数闪着金光的符箓,径直杀入城内大军。他所过之处,杀声逐渐沉寂,只有一张又一张腐朽的人皮萎然垂地。 当他从城主府里提着白召城主孙景余的人头出来时,再无人敢拦他。甲胄齐响,让出的是一条血色铺就的路。 宋域就这么踩着这条血路出了城。 在走出城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这座雄伟的城市,笑容一敛,面容带上了遗憾跟不舍:“这剧情压根就没讲明白,没头没尾……没这个本事就不该做这么大文本量的剧情,白瞎了这么爽的打击感和体验感。如果把bug都修复了,游戏还是能打个六七十分的……那三十几分全是剧情扣的。” 遗憾归遗憾,如今主线剧情都走完了,再没有新的弹窗出来,宋域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他将手中那一团覆盖着马赛克的人头随手扔了出去,伸了个懒腰。只是一个意动,古色古香的世界便骤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游戏显示屏幕。上面细分着人物血条、包裹空间、装备、任务等等选项。宋域欣赏了一下自己全部练满的技能和全部点亮的任务线条,满意地呼出了那个红色的退出按钮。 “再见了,《见神》。我来了,《游戏体验报告》!” 留下了在这个游戏的最后一句话,宋域便自觉摆出了一个帅气的站姿,等待着倒计时归零,自己就可以回到游戏舱,回到自己在现实的蚁窝里。他甚至都想好了,自己要先舒舒服服泡个澡,然后出去吃顿好的——《见神》的沉浸体验感太好了,食物烹调都是古法,不是不好,就是他偶尔是真的很怀念泡面炸鸡麻辣烫。 “距离退出游戏剩余十秒钟,十、九、八、七……”系统甜美柔和的声音自耳边传来。 宋域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分别的疲倦与不舍。 游戏《见神》是市面上至今为止唯一一款真正意义上的全息游戏。四年前,它用一段实机演示画面点燃了所有热爱游戏的人。当得知那段精细而爽快的战斗是出自一款由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开发的全息游戏后,关于《见神》的争议便长年霸屏游戏圈、科技圈,乃至人文社科方面的学术界也时不时有专家讨论,而这家名叫安石的游戏公司也在短时间内成了家喻户晓的存在。 理由无他——全息概念已经提出了几十年,却始终未能研发成功。它能带给人们关于第二宇宙的畅想,也带来了更多技术层面的难题。如何保证这项技术足够安全稳定,甚至背后的伦理道德等等,都没有一个足以服众的结论。 而那之后的《见神》沉寂许久,更是令许多人疑心这不过是安石公司发出骗关注、博眼球的手段。毕竟……全息技术,哪有这么容易实现? 直到今年年初,这家公司直接憋了个大的——在发布会上,这家公司展示了他们开发的营养舱,只要定期自动补充和更换营养液,只要营养液足够,玩家就可以一直不退出游戏。同时,他们也高薪招募一位试玩玩家。 此举引发了巨大的争议,那些关于全息世界的话题再次占据眼球。 宋域很单纯,他喜欢打游戏,也喜欢钱。全息游戏提出时,他就已经摩拳擦掌的在期待着了,在得知这家公司为试玩玩家投了巨额保险后,宋域第一时间发出了申请。也很荣幸地,他那不足十平的出租房成为了第一台发放到民间的营养舱的据点。 游戏内的时间流速和现实大约是10:1。为了通关《见神》,宋域在游戏内渡过了五个寒暑,现实中也近过去了三个多月。公司要求他尽可能地多触发游戏内容,而他确实是一心沉浸在这个世界中了,中途出来添加和更换营养液、提交bug报告的时间加起来可能还不到三个小时。 Bug!万恶的bug!它们总在宋域玩得兴起的时候给他的沉浸感泼一盆凉水。但转念一想,全息技术现在完全是摸着石头过河,这家公司作为先驱者能做成这样真的已经不错了。于是宋域又偷偷给自己对游戏的打分往上提了一提。 就在宋域盘算着退出游戏之后自己的工作记录该怎么书写时,一支箭破空而来,直插向宋域的肩膀,那箭上还附着着道法流光。宋域本能的掐起剑诀,一道剑光竖在宋域身前,带出一片天水碧色。而那只箭直插在剑锋上,整支箭羽寸寸碎裂,竟也是道术凝结而成。 宋域掐剑诀退了两步方才站稳,看着空了一半的血槽,诧异的看着那支箭来的方向。他都已经刷满级了,却还是差点被一箭带走,这是不是有点不科学? 随即宋域就看到从远处踱步走来的人。 那人一身青衣简袍落满风雪,持长弓配霜剑,踏着秋月缓步而来。看着是人间清贵,却又似方外飞仙。 “检测到剧情人物出现,退出游戏失败。” “支线任务:解南石的XXX,请玩家选择是否接受?” 宋域顿了一下,剑眉微挑意外地望着来人,连眼神都亮了几分:“你们这支线任务连名字都没起全,是不是过于随意了一点?接、接、接,搞快点!” 宋域之所以觉得这款游戏bug频出,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主线和人物有许多没有讲清楚的地方,而眼前这个名为解南石的 pc就是其中之一。 想当初宋域在新手村遇见解南石,只是一眼就发觉他建模和别人完全不一样。Npc除非特殊设定,否则不会有太丑的角色,但是建模的人物总少了些个人特色,不会像这个人般俊美精致。宋域认定对方一定有特殊身份,使劲浑身解数缠了对方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也没能触发这个人物的任何线索。 宋域当然不甘心,除非对方只是个不重要的路人甲,否则必然有对应的人物词条。但解南石却神神秘秘,一个支线任务都不给触发。宋域尝试无果,干脆给客服发了无数邮件询问信息,却都石沉大海。宋域在提交的部分游戏报告里也曾反复提及此事,最终什么反馈都没收到。 五年过去了,宋域自己都快忘了那个白墙青瓦下执着伞,惊鸿一瞥的俊朗男子了。结果这会儿却触发任务了?莫非是游戏开发组特地给他这个全球首玩安排的彩蛋? 想到这款游戏日后会成为大型联网式游戏,为了游戏的可持续性,玩家满级之后必然会触发许多新的玩法,也可能是自己曾经对解南石锲而不舍的努力,打动了对方,导致解锁了后台数值什么!宋域觉得自己真相了。或许他曾经觉得bug的地方,都会一一找到答案,这么一想宋域便不由的感觉到兴奋! 宋域只是一念之间,解南石已经踱步来到他的面前。他先看了一眼两人身后的白召城,即便隔了有一段距离,仍然能听到城中震天的杀声。 “是你杀了孙景余。”解南石看着宋域,像是遇到了什么懊恼的事情,眉头紧蹙在一起:“我能不能问一下……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剧情需要,孙景余是大boss…… 宋域身为玩家,自觉自己的回答并不重要,便颇为随意地说了句:“为了世界和平。” 说着,宋域还想和解南石套套近乎,了解一下到底是什么触发了他身上的支线任务,然而那只手还没抬起来,宋域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僵化了,以一种非常不自然的姿态被固定在原地。 解南石一双眼睛便如同寒潭深渊。他走近了宋域:“那你一定知道,孙城主为什么会跟异鬼合作了?那些异鬼又是从何而来?” 随着解南石的一步步靠近,宋域很明显便感觉到周围的气氛被改变了。城内的杀伐声在一步步远去,与此同时,四肢百骸都传来了远超系统设定值的疼痛。宋域一时间甚至不是想叫,而是紧紧咬住牙关,就好像一个松懈他便会被周围无形的空气压成肉泥。他甚至听见自己的骨节被这强大的威势压出轻响。 宋域在这个游戏里明明应该是满级、满经验、满技能、满buff的无敌存在。但面对解南石,他毫无反抗能力。疼痛在瓦解着他对游戏的执着,要知道宋域本身就对痛觉特别敏感,而此时他是真的快痛到休克了。什么鬼支线任务,这分明就是个bug。谁家游戏能让玩家活活疼死?想进牢房可以直接进去好吧? 解南石那苍白到病态的手指动了动,宋域身上的重压骤然一轻。他这才注意到解南石对自己做的不属于这游戏中他所知道的任何一个技能或者道诀,甚至,对方连符箓都没有使用,仿佛只是一个意动,就足能让他万劫不复。 许是宋域久久没有声音,解南石有些不耐烦了。他抬起手伸到宋域面前,对方的手指很长,看起来有些病态的苍白,直直的点在了宋域的眉心上:“回答!” 宋域脑袋嗡了一声,一瞬间仿佛当头棒喝,嘴直接违背他本人的意愿开口说道:“是为了借异鬼之手统一……” 是言咒!宋域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一瞬间的麻痹止住了后面还未说完的话。宋域白了一眼,果断在意识中呼唤出系统,直接选择退出游戏。 一个游戏而已,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玩,没必要为了这个拼命。 看到了熟悉的退出倒计时出现,宋域心情轻松多了。他甚至还磕了个无敌小药,消除了自身的异常状态,随即挑衅地拍了拍解南石的肩:“兄弟,下次有话好好说。等我回头再来攻略你!”话没说完,他已经拉出了自己的那排技能书,几个技能轮番按下,迅速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解南石这个NPC实在是有点邪门,宋域必须小心为上。 5,4,3…… 宋域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解南石万万没想到宋域居然能突破自己的禁制,并在远处手舞足蹈地虚化起来。短暂的诧异后,解南石的的脸色便又复冷凝。他指尖点向宋域,金辉随着他念动的道诀汇聚成一道金箭。 就在宋域闭上眼睛,欣赏着倒计时的“1”时,箭如流光,贯入他的心口,直取他的性命。 痛楚占据了宋域的全部意识。系统甜美的提示音说出了对宋域来说最残酷的话:“检测到游戏异常,无法脱离游戏。” 宋域本能得捂住了心口。他被卡在虚实之间,对这一箭竟能违背最强制的系统设定而感到不可思议。 宋域抬头对上解南石冰冷的目光,一时间有些迷茫。下一刻,宋域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景和三年,距离白召城的那场大火还有整整五年的时间。 清河镇外,一辆摇摇晃晃的马车中,宋域睁开了眼睛。 第二章:游戏“重启” 傍晚时的一场雨,弹丸似的打在马车顶上,很快积水蔓延溢出,在车厢两边形成水帘。此时刚到夏至,天气一天热过一天,这一场难得的雨落在地上很快就变成了蒸腾的水汽。并没有带来多少凉意反而更加闷热了,有点像蒸笼。 宋域双眼麻木的看着车窗外的落雨,时不时伸手在虚空之中戳戳点点,然后长叹一口气满脸颓色……惹得一旁绿衣服的小丫鬟巧怡心惊肉跳,满脸担忧。她掀开车帘瞧了一眼,随即用刻意抬高了的活泼声音为宋域打气:“少爷,最多再有半个时辰我们就能到了。你再忍一会儿就好!” 巧怡本以为这个好消息能让自家一向活泼好动的少爷振作起来。不料宋域连个头都没点,又是叹了一口气。 宋域怎么开心得起来。他在这辆马车上已经躺了至少两个小时了,也盯着游戏操作屏幕盯了两个小时。蹊跷的是,他虽能通过意念呼出操作屏,但上到他的等级、技能显示,下到游戏内的时辰年月,不是被隐去了就是按键失效,呈灰色不可用的状态。五年啊,放到现实里也是三个月,他辛辛苦苦练的级,刷的技能,统统都…… 不幸中的万幸,他的背包系统还在。但万幸中的不幸,背包里绝大多数的物品和装备都有使用等级的要求。那些他刷怪也好做任务也罢换来的好东西现在全是看得见,用不了。 最关键的是,退出键和客服键的位置已经成为了一片空白。宋域不信邪地或用手指戳,或用意念,用眼睛瞪……那自然是毫无反应的。 宋域何止是不开心,他简直是想吐血! 巧怡听得宋域的这声叹息,绞着手帕按捺心中的不安——自家少爷该不是中邪了吧?好不容易快到清河镇了,怎是如此模样?她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还强打精神:“听说这清河镇虽是个小地方,风物倒也别致。少爷你一定会喜欢的……” “清河镇……清河镇?!”宋域豁然坐起,恰与巧怡的脑袋猛地一撞。二人都是一声惊呼,宋域捂着自己的脑壳都快疯了:“我为什么会痛?!这不科学!” “少爷。你撞了头,当然会痛的呀。你一向怕痛的。”巧怡泪汪汪地拉住宋域。这一拉,正好掐住了宋域胳膊上的一块肉,疼得他龇牙咧嘴,也顾不得怜香惜玉了赶紧让巧怡放开。按照《见神》的设定,游戏内的痛觉应该不足现实的十分之一才对,可怎么会…… 还有清河镇。那不是《见神》的新手村,剧情刚开始的地方吗?!对啊,身边这小丫头不是前期就折了吗?怎么在这儿?什么意思。自己遇见了解南石那个大bug以后,辛辛苦苦练了五年的号一朝回到解放前? “你刚说清河镇?!”不等巧怡回话,宋域便掀开车帘。这一掀倒好,青色的朦胧雨雾里,一袭红袍艳得扎眼。马车似是撞了邪一样一路往那奔去,没几步宋域便看清了那个人影——凤冠霞帔,皮肤白得不带一丝血色,却又欲盖弥彰地在脸上缀了两团粉。眼珠子如同不带一丝杂质的琉璃珠,黑漆漆,亮晶晶。一双嘴唇似是不大会画胭脂,只点了两点血一样的红。 那琉璃珠一样的眼与宋域相对,宋域就见她的嘴一咧,连着整张脸都多了一个褶。随即,那身影便轻轻薄薄,在一阵风里飘无了。活像是纸人成了精。 宋域赶紧放下帘子退回车里,身上已经起了一层白毛汗:“巧怡,现在是什么时候?” 巧怡不解少爷只是往外看了一眼,脸色怎么变得如此难看,便也想去瞧一瞧:“大约是未时,可能快到申时了。怎么了少爷?啊——” 宋域伸手硬生生将巧怡拽了回来。几在同时,一只修长、惨白又柔弱无骨的手已如一把尖刀刺破车帘。若非宋域刚才那一把,巧怡少不得整张脸都要被戳穿。即便如此,巧怡的眉心似乎也被那手的指尖划出了一个小小的伤口,倒似是她天生在那里长着一颗美人痣,却又流血不止。 巧怡已经快吓傻了。宋域的心里却已经对眼前的情况有了猜测。他毕竟是《见神》全主线通关过的人,虽然没有等级没有技能,但他有自己是游戏玩家的绝对自信。救下巧怡后,他一把抓住车帘猛地一扯,一时间竟也绞住了那只手。与此同时他抬脚一踹,将巧怡踹出车门,然后自己才如同泥鳅一般从车帘下透出的一角滑了出去。 纸新娘:等级:? 《见神》新手剧情怪,相当于玩家的战斗新手教程,只要宋域跟着提示走,大概三招就能让对方履行本职去地下找老公。 虽然这一次见纸新娘的流程和上次好像不大一样,但不得不说对方的出场氛围似乎又提升了不少。游戏的关卡设计似乎又上了一层楼。如果宋域不是在根本没被通知要再来一遍流程的情况下,单这个重新做的出场设计,宋域就愿意给策划写封表扬信。 屁股上挨了一脚坐进泥水里的巧怡就这么在大雨里,被宋域生拽着拉开了与纸新娘的距离。等她抹去眉眼上的雨水看清楚纸新娘,又是一声惊叫:“异鬼?!少、少爷快跑!” 宋域心中一暖。再看着纸新娘,还有点感慨:“别怕,等着看你少爷如何大发神威!” 异鬼是《见神》游戏里设定出来的怪物,说怪物也不准确,说白了就是来自异界的生物,从未知处而来。有的像面前的纸新娘这种,一眼能够分辨。有的甚至披上了这个世界里的人皮,甚至很难分辨出来。 这个世界里的人和入侵者有着天然敌对的关系,异鬼想要在这个世界上长久生存,不光要夺取这个世界的气运灵气,还得夺取人皮。没有人皮的异鬼哪怕再强大,也总会有消失的时候。 但是夺人皮就等于是夺命啊,这么一来就搞出了血海深仇,若非如此这个世界也不会那么快大兴道术。这纸新娘只是最初级的异鬼,没披上活人的皮,倒是不知如何做到的,披了一张纸人皮。但是异界的来者基本都有修为,天然的优势下普通人根本无法抵抗。 但宋域不是普通人啊。眼看纸新娘已用锋利指尖抖碎缠住她的车帘,宋域临危不乱,指尖捏诀,口中颂出道法,却没有产生一点效果。 忘了,得等新手教程提示。宋域有些遗憾地放下手,又瞄了一眼自己的等级和技能栏,还没解锁。 巧怡就见纸新娘飘向宋域,而自家少爷还在那边傻乎乎淋着雨一动不动。此时也不管少爷是不是中邪了,把心一横,娇小的身躯冲上去便抱住纸新娘,满脸都写着英勇就义。 “少爷,快跑!” 纸新娘被巧怡的生气冲撞了一下,动作稍显迟滞,但画出来的眉眼中煞气陡增。宋域本能觉得不妙。巧怡这个小姑娘虽然是游戏里的NPC,但也陪着他走过了新手期,看起来更是个活生生的人。宋域不能坐视她被异鬼杀害,自己反去逃命。 心思未定,人已经动了。在《见神》的世界观中,即便是没有修为的人若能以血画符,也能产生三分功效。宋域下意识想像以前漫画里看到的那样咬破手指,但一口下去,手指头没事他已经快疼死了。情急之下,他只得一个错步上前,用自己刚咬过可能还沾了点口水的手指将巧怡额上的血液抹去,并在纸新娘的小腹上迅速描下两笔。 技能熟练度不是白刷的!就算没有系统辅助自动生成,这两笔也是有模有样,竟真的将纸新娘定住了。但宋域知道自己只是讨了个巧,从血量,从自己下手的仓促程度看,这道符顶多只能困住纸新娘两息。是以刚一收笔,他便抓着巧怡就跑。 一股焦味从身后传来。那是纸新娘已经突破了这半吊子血符的标志。 大雨滂沱的泥泞里,宋域别说带着已经被吓晕的巧怡脱身了,自己都跑不掉。但或许是为了不当场吓死,他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杂念很多——没了金手指,这游戏的参与感真的是强到爆炸。不过如果自己死在这里了,现实中会不会也醒不过来? 那一瞬间宋域是后悔的,为了逞英雄替一段数字代码献身就义算怎么回事?哗啦啦一片纸响已经来到了宋域的眼前。不带一点眼白的双眸与宋域越贴越近,那张画得不成功的樱桃小口一咧,“刺啦”,竟是将纸张的开口都给崩裂了。 虽然这个异鬼原本是个雌的,可她早就想换个人皮了。眼前这个皮囊可真好啊,阳气阴虚如同不存于世,正好占据。 半是虚张声势,半是肌肉反应。最后的最后,宋域合上双眼,双手交错,在心口捏出了一个道诀。这是他游戏后期赖以横行《见神》的技能,也是他所拥有的最强单体攻击招式——一念成灰。 噗—— 这种感觉……是异鬼淋下来的血。 第三章:大腿?打手?! 宋域猛地睁开了双眼,心中惊喜异常……莫非没有技能给的修为帮忙,他也能杀掉异鬼?! 这么想着却正对上解南石一双冰冷的眸子,他眼中杀意未歇,显然是对着自己来的。下一刻惊天动地的咳嗽声自解南石喉咙里传了出来,许是咳的过于用力,白瓷一样的脸上瞬间染上一抹暖红,反倒是多了一点人间的烟火色。 原来不是他自己解决的? 乍然见到熟悉的人脸,宋域说完全不失落是不可能的,没有修为加持,他就算再记得那些招式动作对上异鬼也没有半毛钱的用处。不过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惊喜,随即却又多了重疑惑。 解南石这个人确实是在剧情初始阶段出现过,但却不是在这荒郊野外,而是在清河镇中。也不是现在这般活像谁欠了他八九百万的阎王脸色,更像是诗文里陌上人如玉的那个如玉公子。 时间、地点、神态都不对劲儿。这剧情莫非也能随机应变?比如说第一个野外boss打不过,所以天降了一个外援过来。 为免外援出师未捷把自己害死了,宋域蹭到解南石身边担忧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多谢少侠救我,那个……你没事吧?” 虽然这恨不得把心肺都咳出来的模样,怎么看都不是没事的样子。但解南石真的转手就掐住了宋域的脖子,他看起来病病殃殃的,这手上的劲儿却半点不小,任凭宋域挣扎都没有挣脱,就是说话时还带着点从胸腔传出来的气音:“你……” 一天内被同一个 pc制住两回,饶是宋域脾气不错,此时都难免有些上头。伸手掰着解南石的手指,明明说不太出声,却还努力的唠叨着废话:“兄弟,有话好说! pc设定里有狂躁症不成?等我出了游戏一定帮你反馈,让后台好好检查一下,你这样会吓跑玩家的!这都已经是第二次了……” 宋域说的话解南石一句也听不懂。他明明记得自己上一刻还在白召城外对眼前的小子使了杀招,但只是一个转念,便来到这莫名其妙的荒郊野岭。不等他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便嗅到了异鬼的气息,结果救下的恰是宋域。 他本就受着伤,此时的惊怒险些破了他的道心。他记得此人在五年前对自己的种种无礼和怪异行径,当时他身负重任,并没将宋域这个人放在心上。谁知转眼五年后,对方道行突飞猛进,不仅杀了白召城主孙景余斩断了他多年调查的线索,身上还有多种与异鬼有关的蹊跷。 解南石认定自己会突然转换时空到达此地是宋域搞的鬼,却不想一来就见他认定为披着人皮的异鬼,却差点被极其低等的纸新娘所杀。 心怀疑惑,解南石抬手便探向宋域的灵脉,不料灵气却如同泥流入海。若宋域是异鬼或已为异鬼入侵,那解南石此举足可要了宋域的命。若宋域是常人,那解南石的清流正气也可滋养他。 但宋域……原先足以屠一城的高深道行一点不剩,浑身脉络堵塞不通,与其说是常人,还不如说是个废人。 虽然这个人有多怪异,但可以肯定他不是异鬼。解南石的眉头仍是蹙着的,手指微微松懈。 宋域咳嗽着掰开了解南石的手指,一下就窜了几步远。这NPC长得虽好,脑子却显然有点问题。他郑之又重地往解南石头上望去,一脸崩溃的说道:“也不是红名啊,为什么总是一见面就动手。” 他压低这点声线又怎么可能瞒得过解南石的耳朵,只是这又是他听不懂的话。眼中怀疑的神色更重,只有异鬼并非本界之人,才会言行举止如此怪异。 解南石默默捻了一下自己的右手食指,这是他动了杀气前的下意识动作。邪祟当除,哪怕从灵脉里没有探出个子午卯酉来,但也绝非常人,宁错勿放。 可是孙景余已死,他只剩下这一个线索找到自己的仇人…… 就在宋在思考被打断了的新手教程该怎么办、自己有没有可能带着那边昏迷着的巧怡落跑时,就听见解南石森然的声音:“你到底为何杀孙景余?” “不是,等等!孙景余现在这个时间不是还没死吗?你……”宋域顿了一下,看向解南石的眼神一时间变得玩味起来:“你当现在是何年月?” …… 宋域坐在马车上,一脸苦恼地抓着缰绳。他的车夫死了,丫鬟巧怡还没有醒。身边只有一个随时可能要他命的大杀神,这位“大少爷”没了金贵的本钱,勉强充当起车夫的工作。好在系统虽然近乎报废,倒还保留着地图功能。宋域赶车的水平是差了点,但起码不会迷路。 宋域边漫不经心地让马儿前行,边留心听车厢内的动静。只可惜,里面一片寂静。 是不是人已经走了? 想到这里,宋域就慌了。虽说解南石动不动就掐人脖子杀气满满,但好歹没真要了他的命。宋域眼下没有等级、没有技能,却很需要这么一个好看又能打的NPC给自己当保镖。他赶紧掀开车帘,就见巧怡仍挤在车厢内一角毫无苏醒的模样。解南石就那么苍白着一张脸,静静地看着宋域。 嘿,不得不说人好看占便宜。同样是毫无血色,解南石看起来就是比纸新娘顺眼多了。 宋域唯恐多看两眼又换来一支金光箭,便要放下车帘。此时,解南石突然说道:“等等。” “嗯?” “我们为何会在景和三年?”解南石面色冰冷,只有眼神中透出的一缕迷茫出卖了他的少许内心。 景和三年,游戏刚开始的时间线。宋域猜测之所以回到这个时间点,是因为这是游戏的开始。但他能这么对解南石解释吗?说白了,还不是赖解南石在他退出游戏的时候射出的那支莫名其妙的箭?要不是那东西,至于他白刷了五年游戏吗? 想到这里,宋域心中就是一股悲凄。就在他要将这满腔怨愤倾泻到解南石身上时,解南石突然摇了摇头:“算了。你继续赶车吧。” 宋域想摆烂,但又被解南石的目光所摄,悻悻然背过身去。在他看来,是解南石触发了游戏的时间bug,而且作为一个NPC,解南石显然和他一样拥有这五年的记忆。那么,解南石本身可能就是个bug……但他现在走也走不掉,打又打不过。搞不好只能等营养舱里的营养液耗尽,人都挂了才强制退出游戏。 解南石同样也是心事重重,他靠坐在车厢边,眉心紧的像是能夹死蚊子。他还在消化着宋域的话,虽然大部分听不懂,但是多少听得出来自己回到了过去。 景和三年,这是一切都没有开始,他还是游走在人间外人看着一身病骨的落魄道人,多年的筹划和布局都沦为一场空。好的是,孙景余还未被身旁这人所杀,他还能顺着查下去。 解南石看着自己的双手,他的手指苍白细长骨节分明,掌心处柔软没有半点茧子,体内道术也并未圆满,倒是心境跟随多年的记忆而来,此时已臻化境。他早就该怀疑了,这并不是五年后的身体。 他本该庆幸,但这会儿却觉得分外寂寥,面对茫茫世界只余疲惫倦意,一时间不想移动,更不想多做思考。 这会儿雨已经小了,反而变得连绵和延长了起来。隔着细密的雨水,已经可以看到前方小镇的轮廓。 这里是游戏的新手村,位于八州之中相对贫瘠的昂州,一个看着就很安宁惬意的小镇。镇外种了几株桃树,正是花开艳丽的时候,被风雨一卷,便洋洋洒洒的落了满地,在这烟雨之中倒是有股子惬意和风流。如果忽略那泥土中掺杂的微弱血腥气味,倒是像个世外桃源一样。 宋域动了动鼻子,脑海中回忆起接下来的情节,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解南石已从车厢中出来站起了身,他一露头,天上飘下的雨都绕了道,令得宋域下意识往他大腿边上靠了靠。解南石眼神轻飘飘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镇,他当年在这里暂时歇脚后便很快离去,后来镇子覆灭,更令他埋在他州的一枚棋子没了效用。 说起来,当年这清河镇是因何覆灭的?想到刚刚遇到的纸新娘,解南石心里多了一抹沉思。 宋域只觉得解南石是出来为自己撑伞了,还很得寸进尺地用解南石的大袖抹去了之前淋在脸上的雨水。抬眸便对上解南石冰冷的眼眸:“我姑且信你不是异鬼。但日后你若要伤人,我必除你。” 解南石这一路来虽然都在走神,却并没有放弃对宋域的戒备。他本该直接动手除人的,时人谈异鬼色变,毕竟非我族类,有一点可能都不该放过。可是…… 解南石转头看了一眼宋域,他虽见识过宋域厉害的时候,但眼下怎么看他都只是个废人,是个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眼睛澄澈又总在不安分滴溜溜地转,皮肤白净未经摧折,从头到脚毫无根骨。就像是被养在安逸盛世的小少爷,还没见过真正的杀戮和血腥,凭着一股子天真闯天下。 可是这人明明有着杀人的记忆,为何像是从未沾过血一样? 第四章:红衣美人 如今异鬼当道,魑魅横行,这样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活那么久的。或许是天生便站在了天运那一边。 宋域也没想到解南石已经猜到了几分真相,他是占尽游戏气运的玩家,也是从未真正手染鲜血的未来人。他当然没有杀过人了,在他的意识里,杀 pc和清除数据没有区别,更何况游戏数据又不是不能再生的。 解南石放下那句“若你伤人,必除你”后就打算离开了,既然线索还未断,仇家还没死,他也没有必要继续守在宋域身边。 宋域还在疑惑解南石突然蹦出来的台词,眼看解南石转身就要跳下马车,下意识伸手拽住了衣角。 宋域这手做的非常迅速,解南石一只脚原本都踏出去了生生被往后拽了一下,差点直接劈叉。 解南石稳住身形,目露杀气。 宋域讪笑了一下,仍是牢牢抓着解南石的衣角。清河镇之后可是要闹大乱子的,他绝不可能这时就放解南石离开!他脑子急速运转,好不容易回想起游戏重启前解南石的问题,自觉找到了留人的办法:“大佬,你不想知道关于孙景余的事儿了吗?” 毕竟他已经玩过了一遍游戏,就算时间过去得有点久了,细节上可能有点差错,但整体剧情他还是记得很清楚的。不管解南石想要知道的是什么内容,他总能吊着一二。但又不能一下子都说完,说完人又该跑了,得拖到他想出解决办法的时候。 解南石调整了一下姿势,确实没再急着走了。 宋域自觉赌对了。本来嘛,当时解南石显然是得知白召城破,匆忙赶来,逮着自己就问孙景余。他必是想从此人身上获得一些信息,达成一点目的。于是,他松开了手,坐正了一些,语气也沉着、庄重了少许,似是真的在谈正事:“我杀他是因为他与异鬼王勾结。” “如此说来,你倒是个正义之士?”解南石淡淡的看向宋域,虽然无甚表情,却从眼神中透露出嫌弃。 宋域被解南石话里的讥诮刺了一下,有些不忿:“我怎么就不是了?” “景和四年,听闻有一叫宋域的异乡人在宜兴赌坊连赌七日,大胜而归。而与宜兴赌坊仅一山之隔的青芜乡则为异鬼屠戮,不留一个活口。”解南石觉得宋域的样子看起来甚至可以说是可笑,“是你吗?” 宋域愣住了。异鬼的事在《见神》根本就是见怪不怪,但在宜兴赌坊打出成就可以获得一个强力技能。他作为玩家当然会选技能。但这事该怎么对解南石解释?在他眼里,自己确实是一个耽于享乐而无视异鬼作恶的家伙。 “还有景和五年……” “景和六年似乎也曾听说……” 解南石欣赏着宋域的脸色越来越差,最后又嘲讽道:“州城之间盘根错节,哪个又干净?怎么到了孙景余,你便是诛邪而来的义士了?” 宋域张了张嘴,梗着脖子反驳道:“我可能不是以诛杀异鬼为己任。但孙景余不同,他与异鬼王融合为了一体。” 他说着话还拿手指对了对,也不知道是为了恶心自己还是恶心别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种……密不可分,却又思维独立,是不是很有意思?” 果然他这话说的解南石嘴都抿了起来,眉头更是夹得死死的,异鬼入侵往往会抹杀原主的意识,他还没有听说过共存体:“所以,你当时也杀了鬼王?” 宋域停顿了片刻,他当时忙着通关,boss血清零就结束了,鬼王死没死……他其实不敢确定。 “少爷……”巧怡揉着头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车厢里,却不见了自家少爷,慌张的拉开了车帘,就看到自家少爷死死拽着一个脸色苍白的人,一时间泪如雨下:“呜呜少爷我们是不是死了,这位不会就是白无常吧……” 被巧怡这么一打断,宋域一时间都忘了自己盘算到了哪儿,不免有些无语。指着解南石便说道:“别乱说话,你看他长得这么仙哪里像无常?” 巧怡抬头愣愣的看着解南石那张过于完美的脸,囔囔道:“所以少爷,我们莫非升天了?” 解南石一言难尽的看着巧怡,连带看宋域的眼神都变得古怪起来,张口欲要说话…… 宋域下意识举起双手,直接截断道:“不是我生的,智商的锅我不背!” 解南石这下彻底无语了,甚至觉得自己留下来听宋域的废话是个错误的决定。也不知道宋域是不是看出了他又想要离开的心思,抬手扬鞭打在马上,马吃痛快速往前跑了一段,眨眼间便踏进了清河镇。 宋域对着解南石扬眉一笑:“欢迎来到我的地盘,这里以后归我管了。” 难怪清河镇后来消失了,解南石默默想着,倒是没再提离开的事情。他也需要先找一个地方落脚,重新整理这五年来的线索,联系上以前的旧线。正好再盯一盯这个奇怪的宋公子,若是宋域身上真的没有异常,再离开也不迟。 宋域此时则是想起了什么,转而握住巧怡的手,言简意赅地为解南石杀纸新娘的事添油加醋。在他的言语中,解南石堪称仙风道骨,高风亮节。正在解南石疑惑他在打什么馊主意时,就见巧怡满脸是泪,扭头便用小手抓住了解南石的衣角:“恩人!这清河镇以后便是我家少爷的地盘,归他管。你一定要牢牢跟着我们,一起吃香喝辣,让我们还这救命之恩!” 解南石原本冷着的脸彻底僵硬了,道心都跟着跳了跳。宋域暗笑着转过身去,又给马儿来了一鞭子,心情无比畅快——巧怡是个黏人的,有她看着,解南石怕是难在自己没注意到的时候偷偷跑掉喽。 马车咄咄的踏在小镇的青石板上,一路向着镇中唯一还算华贵的府邸——平安司而去。 平安司是天墉城主所建,分管各州府事宜。自异鬼横行以来,平安司几乎被道家门派接管,门中多为道士或长年习武之人,设立阵法抵御异鬼入侵。也就是这边陲小镇,才会派一个啥都不会的富家子弟过来,也不知道是来管事的还是来送死的。 “少爷,这地方看着也太落后了。”巧怡说着心疼的看向宋域,活像是他家少爷遭受了什么大罪一样。“少爷放心,等安顿好我就找人重新建一个府邸。” “倒也不用这么麻烦,我们又不是一辈子都留在这了。”宋域的表情看起来颇为一言难尽,第一回合宋域技能不太熟练,也没有天降神兵,巧怡不幸折在了路上。巧怡又不是野怪,死亡之后不会刷新,自然也没有了后续的一系列操作。 “可是这里也太破了,少爷和恩人岂不是要受苦了……”巧怡并不死心,还在念念叨叨的。在巧怡心里自家的少爷最为金贵,别说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就是只住几日也该是在高门广厦之中娇养着,怎么可以在这么随意的地方落榻。 宋域被念叨的头大,他当初刚进游戏,冲着完美的全息体验和古香古色的风景,住宿条件之类的问题都直接忽略了。更何况,他这个少爷的含金量也是问号……要是真是什么受宠的少爷,也不至于身边一个护卫都没有,差点被一张纸灭口。 说起来,《见神》这款游戏除了逼真的体验感之外,最让玩家期待的也是玩家初始身份生成。系统会根据玩家在进入游戏时的各种选择,为玩家生成适合的身份,方便玩家更好的融入到游戏剧情当中。 他进入游戏后自动生成的就是如今的身份,角色介绍上只显示他与家中决裂,如今正带着随身丫环巧怡前往清河镇平安司上任。系统还根据角色设定,给了玩家一百金和一纸任书,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身份信息。 宋域一周目玩到最后,这个角色相关的背景和来历都没有解开,这让他玩的时候总有种和现实之间的割裂感,也是他觉得这款游戏名不副实的诟病点之一。从3D体验来说,《见神》确实是神作了,只是他当初期待太大,所以才会有种种失望,恨不得每天敲一次客服,催促游戏公司加速精进。 既然这一次巧怡没死,他倒是可以挖一挖“自己”的身份。按照这个丫头的说法,他恐怕也是出自钟鸣鼎食之家,宋域想着难免有些兴奋。身为一个骨灰级游戏玩家,这会儿已经完全忘了被困在游戏里的恐惧,反而被未知的新鲜消息勾出了热血和激情。 这一热血,宋域便嚣张了少许。马匹大约也明白现在是冲刺的最后阶段,撒着欢往平安司门前冲去。突然,马匹前蹄高高扬起,长嘶不绝。若非车辕将它卡在那个位置,它必是受惊疯跑。车厢失去平衡,车架上的宋域也是被震得屁股生疼。 待马匹将前蹄放下,宋域便见到一个红衣的身影。但那与纸新娘的红截然不同,俏生生的,是这刚被青色烟雨洗涤的小城里一抹极其亮眼明媚的红。女子手持一柄比她腰还粗的巨剑,如同只是拈着一枝花。她柳眉轻挑,言语肃穆而郑重。 “你们是什么人?平安司门前不得纵马。” 第五章:平安司 姑娘长得又飒又美,眉宇间还带了几分凌厉,但……这个角色不该这么早出来的啊。宋域暗中感叹,此时的他正为了稳住身形,很没形象地抱住车厢。解南石瞥了一眼忘记自己车夫“本分”的宋域,抬手抓起缰绳,三两下便稳住了马车。 最坐不住的巧怡。马车尚未完全平稳,小丫头便气鼓鼓地跳下车去,挺着平坦的小胸脯,怒目瞪着那比她高半个头还多的红衣女子:“你是平安司的人?怎么这么冒失,伤到我家少爷怎么办?!我们家少爷可是此地新任管事!” 说着,便递出了官凭文书。 红衣女子目光在文书上停留片刻,又扫了一眼车上的两人,终于是收起了巨剑:“啧,这么年轻?行了,进来吧。” 说罢,转身就往平安司里走。 巧怡长这么大头一次看到对自家少爷如此无礼的人,简直就要冲上去和红衣女子拼命。肩膀却被宋域按住了:“不急,先了解一下情况。” 强龙不压地头蛇。再说了,想当初他跟着游戏指引来到平安司可是左左右右敲了半个时辰门,现在直接就能进去了,没什么可不满的。 解南石转头看了宋域一眼,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眼底却泛起了一点笑意:“你的地盘?”他说完,也不等宋域回答便直接跳下了马车。 宋域没想到解南石竟然也会调侃,顿时蠢蠢欲动的想要皮回去,不过……看了看还没解锁的等级和技能栏,他还是决定乖乖闭嘴跟上去。把金大腿皮没了,他哭都没地方哭。 这清河镇上的平安司并不算大,总共也就四进院,前面是办公的地方,后面的两个院供人住宿。这里面没种草木,看起来冷冷清清的,颇为贫寒。巧怡捂着小嘴,似乎生怕自己对这地方的嫌弃从口中冒出来。 要知道家里最低等的下人也不住这么差的院子。看来这平安司需要一个彻彻底底的大改造,才能衬得上自家少爷的身份! 宋域对平安司早就轻车熟路了,领着二人直奔平安司的大堂。 这小镇着实破败,日常也没有什么游客光顾,反而变得安逸自足,平安司立在这里反倒像个摆设。作为新手村,宋域在这里接的任务大部分也都是帮王大妈送个药,帮李家老爷子耕个地,如果不是还有一个主线吊着,宋域还以为自己玩的是个种田游戏。 作为摆设的平安司大堂自然也是破落冷清的,不仅没有衙役,就连原来的管事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告老还乡了,只剩下一个老主簿留在这地方。 这一个月来,老主簿已然将自己当作了是这儿的主人。宋域还记得五年前自己终于敲开了平安司的门后,那老主簿根本不当他是自己的新上官,直言他是个来“抢房子”的管事,成天拉长着一张马脸,活像宋域欠了他数不清的银子。 如今的平安司大堂倒好,因为多了几个人的缘故,比那时要热闹些。先前的红衣女人大剌剌,翘着腿坐在大堂的正位上,不紧不慢的呷着茶汤。而宋域印象中的那位尖酸刻薄的老主簿,如今笑得像朵花似的坐在一旁,手边堆了一摞子的卷宗,宋域眼尖,一眼便瞧见那卷宗上满是灰尘和蛛网。 “大人就是新来的管事吧?我代表清河镇欢迎您的到来。”老主簿依旧笑眯眯的样子,口中说着欢迎,但却没有半点想要起身的意思也没有请宋域就坐,径自说道:“您刚来清河镇,恐怕对这里也并不是很了解,这里是清河镇这些年来发生的所有案件相关记录,大人可以回去慢慢查看。” 骗人,这破地方在玩家到来之前,几十年都没有出过一件大案。宋域看着那一摞快赶上他人高的卷宗,眉头上的青筋直跳。这卷宗上面落满了灰尘,摆明了是老主簿得知有新人上任后便摆在这儿摞了几个月,就等着给他一个下马威。 老主簿也不管宋域什么反应:“杜安辰,你带大人去后面转转。我老了,腿脚不好,就不来回走动了。请大人见谅。” 这是连介绍都省了,就要赶着人走的节奏。那被唤作杜安辰的红衣女子则是将腿放下,就要起身带路,全然一副不将宋域放在眼里的样子。倒是目光在解南石身上多停驻了几分。 相貌优待啊……任何一个时代都不能免俗,宋域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位过早出现的杜安辰。他哪是肯跟着别人节奏走的人,随口道了一句“不急”,便走向了一旁的椅子。 巧怡眼尖,娇小的身影一下便闪了过去。她用一方帕子将椅子仔仔细细地擦过了,才腾出位置来:“少爷请。” 宋域作为一个纯种的现代人,对这一套还是有那么点不适应的。他厚着脸皮落座,巧怡气势汹汹地往宋域的身后一站,帮自家少爷壮着声势。宋域自己坐下了,倒还没忘记之后要紧紧抱住的那个大腿,抬手便招呼解南石:“你也坐。” 老主簿看着宋域自来熟的动作,忍不住皱了下眉:“大人舟车劳顿……” “您是这清河镇的老人……”宋域才懒得和这NPC客套,直接打断了他,“本官有一事请教——这镇中,哪里有卖纸人的地方?” 大约是他这装腔作势的陈词滥调有点违和,杜安辰的嘴角扯了扯,看向宋域的眼神多了一丝玩味。解南石起先讶异,但随即释然。如今的宋域虽然没有修为,但那不等同于他真的对异鬼毫无常识。那个寄宿在纸新娘中的异鬼显然实力弱小,就凭她自己恐怕纸皮也搞不到,必定还有更强的异鬼帮忙。 异鬼与人类有天然对立的关系,也因此很善于隐藏自己,直到彻底取代自己寄宿体,在此之前它不会离开寄宿体相关环境太远。已经经历过一次游戏剧情的宋域非常清楚,和纸新娘相关的异鬼,如今还在这清河镇中! 他记得这款游戏给了玩家一定的适应时间,第一个主线剧情触发是在游戏开始的五天之后。 如今游戏失灵,除了背包以外。无论是退出还是系统任务,都处于灰色状态。宋域想要找到离开游戏的办法就不能一直坐以待毙,最简单的方法是找到bug强行退出,或者借着主线的漏洞制造出更多的bug,搅乱游戏引起外界游戏公司的注意。为此,宋域在抵达平安司之前便有了决定——他要主动出击!在剧情触发之前,找到真相! 宋域这问题提的有些突兀,老主簿愣了一下才蹙眉回答:“大人找纸人店做什么?莫非是家中……” “谢邀,家中老幼都很健康。”宋域再次打断了老主簿,混账话张口就来:“我这是给未来预备着点,谁知道哪天会有什么样的不测风云。”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还在主簿那张老脸上停顿了片刻,颇有种欲言又止的感觉。老主簿脸上的假笑都快维持不住了。 “开个玩笑。”宋域打了个哈哈,言归正传:“镇子口有只异鬼穿了个纸人装,想看看是不是从纸人铺子里跑出来的。” 老主簿听得心里一梗,这还不如那个玩笑。他们这种小地方怎么也会吸引到异鬼过来?!人类对异鬼的恐惧是本能的,老主簿已经绷不住了,嘴唇颤动,额上似是冒着虚汗:“大人不要开玩笑了,我们这小地方……” “你就告诉我有没有,在哪里就可以了。”宋域明明自己话多,却一点也听不得他人墨迹。 老主簿盯着宋域看了一会儿,沉声说道:“就在沾柳巷的巷子口,大人对我们清河镇的路不熟,回头就让杜安辰带您过去吧。” 杜安辰闻言,转头便往平安司大门口走去。 宋域也起身要跟,余光瞥见巧怡正专心地眨着眼睛强打精神。想来这一路上连惊带吓的,小丫头累得不行。宋域自己也有些疲累,但为了尽早回家,这点苦他还是能吃的:“巧怡。” “少爷!”巧怡一个激灵。 “你先留在这里,为我们收拾出一个能睡的地方。少爷我呢和这位解居士先出去一下。”不等巧怡和解南石反对,宋域便抓着解南石离开大堂。 杜安辰在门口等得好不耐烦。终于见到宋域,也是一声不吭,扭头便大步流星往前走,显然是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宋域倒是无所谓——这个NPC的词条他是收着的,知道在关键剧情前杜安辰都看自己不顺眼……不过杜安辰出现在清河镇也蛮奇怪的,宋域开始吃不准自己之前的那些剧情经验在这一周目里到底还算不算数了。 沾柳巷在清河镇靠右后方,是一条有些破败的老街,两边民户多过店铺。日头西斜,这个点儿刚好是晚膳时间,巷子里满是人间的烟火味道。 宋域下意识摸了摸肚子,游戏仓和大脑意识绑定在一起,可以还原身体的所有感知,包括嗅觉、味觉、痛觉等,让玩家有更真实的游戏体验。这会儿,宋域闻着味儿都感觉自己有点饿了。 他看向角落里的馄饨摊,花白头发的老板正端着汤浇在馄饨上,腾腾的热气中带着浓郁的肉汤香气。宋域吸了吸鼻子,或许一会儿忙完了还来得及吃一碗馄饨。 说起来这次游戏重启后,他账户里的启动资金还在。纸新娘被消灭后,他角色没有升级,但是有自动拾取的钱币。目前来看,他以后在这个游戏里大概穷得只剩下钱了。 第六章:香烛铺子 老主簿说的那个地方是一家香烛铺子,就在巷子尽头。这会儿门口已经挂上了两盏白色灯笼,里面幽幽的黄光从惨白色中渗透出来,使得还没有黑透的巷子里显得诡秘幽深。 灯笼下,一对童男童女的纸人端坐着。刚刚下过雨,纸人身上倒是颜色如新,脸上的画工与宋域见过的那个纸新娘如出一辙,樱桃小口怪模怪样,色泽血红,对着来往的路人微笑。 铺子的门板就放在童男童女的身后,店门里却是黑洞洞的,还垂着一块帘子将里头捂得严严实实。 宋域本已经走到最前头了,看了一眼那纸人,便脚步一错,若无其事地躲去了解南石的身后。 解南石则是眉头微皱。他初来清河镇时并不觉得此地有什么异样,是以五年前他只是栖身一晚,次日便启程去了下一个镇子。可现如今,清河镇仍是清清白白,唯独这香烛铺子萦绕着随异界而来的阴郁气息,隐而不发。这里面很可能有一只早已披上人皮的异鬼。 杜安辰见这里两人如临大敌的模样,轻啧了一声,率先一步上前推开了店铺的门。随着吱呀的一声,细微的灰尘从香烛铺内飘了出来,带着一股木质腐朽的气味。 杜安辰当即侧开了半步,解南石也第一时间用袖口掩住了口鼻,反倒是藏在解南石身后探头探脑的宋域被灰尘冲了个正着,忍不住低咳了一声,嘟囔道:“这是多久没打扫过了……” 香烛店里看起来有几分破败,地上凌乱的堆着各种纸钱和纸人等,四周柜子上则摆放着各种香烛、寿衣、各种贡品盒子。东西都是乱放的,看起来毫无章法,整个香烛店都给人一种无处下脚的感觉。 宋域站在门口,手扒着门框有些不太想动。他当年并没有来过这家店,事实上等他按部就班的做完基础任务后,整个小镇已经快被异鬼完全占领了,系统给出的最后一个任务是逃离小镇。 那时候宋域有游戏提供的技能,也有免除疼痛的能力,虽然危机比现在高出百倍,却没有什么恐惧感,甚至连真实感都不存在。而现在……他发现自己不光怕疼,还挺怕鬼的。别问,问就是心脏差点骤停。 尤其是在看到从柜台后,钻出的那张老人脸时。 那张脸明显属于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的,只是上面没有半点褶皱,仿佛强行被拉平整了一般,薄得仿佛只剩下一张皮了,而他的眼睛里也只有单纯的白色。再配上这满屋的纸人,恍然有种不似真人的感觉。 “客人想要买什么?”老板的声音很粗而且一字一顿,有种磨砂的质感。 宋域躲在解南石身后,打量着老板:“异鬼?” 解南石没有回答,他也不太确定答案。异鬼非本界之人,身上所携气与常人不同,道家分辨异鬼主要观气。但异鬼也并非没有遮掩自身气息的能耐,而此间阴郁缠绕驳杂,解南石一时间也不敢断定对方是或不是。 他负手身后,隐藏在袖袍中的两指已抽夹出一枚符箓:“练气化清。” 符箓上,金色的暗纹流淌而过,随即整张符纸都失去了原有的鲜亮光泽。与此同时,香烛店内一阵清风席卷而过,原本的气息一荡须臾间便消弭干净,仿佛眼前只是一间有些杂乱、疏于打理的普通香烛店。 宋域也是“咦”了一声。解南石这个环境驱散型技能他没见过。更关键的是,他原先是修行人的视角,现在乍变常人,对驱散的体验新鲜了不少。就觉解南石的袖中冒出一缕淡淡的香,随即香烛店铺突然明亮清爽了不少。就连店老板的面容也一扫原先的诡异,看来不过是个眼中有翳的寻常老者,倒令人心生怜悯。甫踏进铺子时感到的缠人刺骨的阴冷也骤然一轻。 那老掌柜却如同并没察觉到店内氛围的改变,只是用他那双视物不清的白内障眼睛努力地找寻门口客人的模糊身影:“客官是需要买点什么?” 杜安辰踹开店门后,并未进店,只是抱胸靠在门口。她眸光流转,却毫无匹配那明媚面容的艳色,只是略有些隐晦地在解南石短暂停留。而此时宋域与解南石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那老者的身上,并未察觉。 宋域对自己抱上的这个大腿别说有多满意了,此时也不躲着了,迎面就冲老掌柜走去:“老板您暂且歇着,我就随便看看。” 香烛铺子和其他店面能一样随便看看吗?老掌柜那张紧绷绷的脸登时就垮了。他背着手回了柜台后,佝偻身形被陈旧柜台挡了个严实。宋域是毫无尴尬,每见一个纸人便凑近了瞧。看了一会儿,他便求助地回头望向了解南石。 解南石是修道中人,虽说此时修为大不如五年后,眼力却没落下多少,立刻就被宋域自以为的puppyeyes给闪到了。他本不欲理睬,但此间的怪异和异鬼的联系还是令他开了口:“是同一人所画。” 有了专家发话,宋域一个折身就将大半个身子压上了柜台,边敲边往里头探:“掌柜的,你这些纸人都是自己画的?” 老掌柜大抵觉得这群人是来找茬的,被宋域磨了半天,才有气无力地喘了一口:“是。” “都卖给过谁?” “谁家有事卖谁。几位,家里有事?” 杜安辰听得此话刺耳,不愿像宋域和解南石那般家人被这等市井小人阴阳怪气还是和颜悦色,当下出声:“平安司办案,有话答话。” 估摸着是这小小的清河镇素来太平,平安司在本地并不怎么受重视,那掌柜的并未被这句话呵住,只是硬将自己那张没有一丝褶皱的脸给拧出了个眉心川字纹:“哎哟,小店可不能让女子进,不吉利。” 宋域当然不提倡封建迷信,但他更不提倡杜安辰为了反封建迷信直接砸店。眼看她巨剑要动了,赶忙错开两步挡在二人之间:“你这铺子开了多久?也有个十来年了吧。左右来你这里买办白事的应当都是附近的人,怎么,一个都不记得了?” 他的声音陡然严肃了不少。平安司虽镇不住老掌柜,但五年《见神》和各种大人物打交道沾来的威势还是令他开始配合:“记是记得。可镇上人不多,最近是没什么生意的。” “那上一次呢?上一次买纸人的是谁?买了多少?”宋域心如明镜。他们最开始找这家铺子,是因为怀疑异鬼藏身于此。但从解南石的反应看来,这里只是留有异鬼的气息。是以,很可能是已经占了人皮的异鬼在此间买了纸人,制作了清河镇外的纸新娘。 异鬼夺取人身需要先将人制成容器,气运相合并且精神意志远超被夺舍的人,才有可能夺舍成功,这也是很多异鬼还没来得及夺取人皮就直接消散了的原因。纸片人倒是一个很好的寄存空间,但是纸片太薄太脆,想要成功跻身并不容易,也没有办法永久性寄存。这精准的操控力都足以夺舍人类了,何必凑合在纸片当中。 这么看起来,幕后的人倒是也蛮有想法的,这一手颇有猛虎嗅蔷薇的细致了。 老掌柜磨磨蹭蹭,仍在回忆。解南石已经找到了一只和镇外遇上的那只纸新娘几乎一样的纸人:“这种纸新娘,老板近期卖给过谁?” 老掌柜那双蒙着白翳的双眼瞟了两下,多少是回过神来平安司真是来办案的,怕摊上麻烦便不再说话了。 宋域将老掌柜脸上痴愚市侩的神色都收进眼底。他万不想错过线索,索性银子开道,借着口袋的掩饰便取了一两银子摆上了柜台,又一指解南石手边的纸新娘:“这纸人我要了。不过我们地下的那位兄弟可得知道自家娘子是不是被你们这群商人卖了好几个。同样的纸人,除了我们你还卖给过谁?” 解南石不由又为宋域这番乌七八糟的话皱了眉,杜安辰更是扭头出了店铺。唯有老掌柜,看人是看不清的,银子却瞧得很真切。 他已多时没有开张了,这一两银子何止是雪中送炭,简直能给他烧个熊熊大火,倒是硬出了一张笑脸:“家有男丁过世的都会买些纸人新娘。我瞧瞧啊……哦,是这啊。客官放心,这一批纸新娘因是我换了纸,画得不顺,不显俊俏,拢共也就做了十个,还个个不同……” 宋域打断了他:“那其他九个呢?都分别卖给谁了?” 老掌柜话头被掐,但看在银子的份上也是丝毫不恼:“也没有分别,大概是两三个月前被人买了去了。” “什么人?” “不认得。怕是个外乡人吧,穿着件大黑斗篷,说话的语调有些古怪,我不曾听过。他买了些纸人新娘和童男童女,倒没什么不寻常的。” 宋域与解南石对视一眼,只觉那人是异鬼的可能性陡增。异鬼穿着的人皮不是自己的,形貌大多不会有什么变化。是以宋域又问道:“那人是男是女,是胖是瘦,或高或矮,有无相貌特征?” 老掌柜没回答,只用自己的白内障眼睛看着宋域,算是无声的回答。 宋域又试探着问了些话,见老掌柜确实没有更多讯息了便率先离开香烛店。解南石本也要走,却又想起什么,折返回去提起了那只价值一两银子的纸新娘。 第七章:无效找茬 三人寻到香烛铺子时已是傍晚,出来时天也黑了。门檐下的灯笼更显白得渗人。他们前脚刚出,后脚老掌柜便将房门砰然合上。咣啷当一阵响,是连内嵌门板都利索地一一合上了。 宋域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扭头看了一眼,干笑:“现在手脚倒是挺快了。这屋子,连个窗子都没有,老掌柜自己眼睛不好又不点灯,现在还把门也封得这么死……真是不嫌晦气。” 他的声音隐隐透过厚重的门板传入漆黑不见五指的香烛铺子。那封建迷信到不愿让杜安辰进店的老人此时倒是真的不忌讳、不计较,全当没听见。 老掌柜没什么阻碍的起身径直走向香烛店的一角,那里堆满了各种香盒。不曾被刚才那群人窥出什么端倪。老掌柜单是走向这里,也不念咒也不掐诀,香盒后的墙面便自己开出了一道暗门。 “萤火之躯,荼蘼之岸,归墟之门。”暗门后的地方自动亮起了烛火,原本已经消失了的阴气重新弥漫出来,随着墙的闭合,困在了这个空间之内。 暗门的尽头是一尊双面神鬼像,神一面宽容慈悲,鬼一面狰狞邪恶,这迎面而来的这阴郁之气竟然都源自于神鬼像上! “神尊大人。”掌柜匍匐跪拜在神鬼像前,奉上最虔诚的拜礼。 …… 宋域归心似箭,想着吃碗馄饨,再回去美美地睡上一觉。解南石却仿佛感受到了什么,驻足那棺材一般的香烛铺子外,左手动了动,便露出了手腕上的一枚金光流动的佛珠。 “怎么了?”宋域很着急,但面对这尊差点要了自己命不止一次的大神,他用尽了自己的耐心,语气柔和。 解南石的眉头仍是皱着的。他方才分明感受到香烛铺子里又生出一丝微弱的阴气,可现下又干干净净。他径自伫立沉思,宋域却又恼又累,干脆摆烂,仿佛和人特别熟一般单手往解南石肩上一够,就准备借他的力量支撑这么挂一会儿。 解南石则在同时,转过身来,手指轻轻在宋域的肘心一点,卸下了他那只不讲道理的爪子:“无事,走吧。” 要不是宋域是真的没力气了,他一定会大喊自己有事——就刚刚解南石点的那一下,宋域的手臂一阵酸麻,抬都抬不起来了。 能怎么办呢?要是没了解南石,宋域也不知道自己能在清河镇活几个回合。只得绷着脸跟在解南石身后,小孩子一般重重踢着空气出气。 杜安辰走在两人身后全程围观了这场无声的较量,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半点不曾压低音量的说道:“幼稚。” 宋域像是才想起杜安辰一般,脚步一错就走到了她身边:“姑娘也是在平安司供职的?” 不得不说,宋域真的要装一装,还是能演出个金贵小公子的模样的。只可惜刚才杜安辰已经见过他吊儿郎当的流氓样,已经不吃他这一套了,回答得也很随意:“府中衙役。” 宋域心中还在盘摸五年前杜安辰的出场地点应该是在哪儿,嘴上倒是颇为欢喜:“那就好。既然你是下属,我也就辛苦你一下,尽快把这几月非清河镇的外来人口名单拿给我。” “你……” “三天,能更早的话当然最好。清河镇拢共也没多少人,多了生人应该很扎眼。这个时间够了……啊,保险起见,将去过香烛铺子的人也一同请来,若此事真是异鬼所为,本地人的身份也不足以为凭了。” 宋域觉得自己安排很是得当,更是欣慰杜安辰的早早出现和其下属身份也算是没有等级没有技能的他的另一个打手,而且这个打手应该不会像解南石那么bug。对于自己将游戏资源利用得如此得当一事,宋域是很自得的。 杜安辰的眼睛却是越瞪越大,似乎一时间接受不了宋域居然是在使唤自己这回事。 她深吸一口气,就想问问宋域哪儿来的胆子敢指挥她。话没出口,宋域倒是又想到了什么:“虽说对方是三个月前买的纸人,不过保险起见,你至少得查半年内的。到时候香烛铺子的掌柜你也得带来,他是唯一人证,用得上。” 杜安辰瞪了宋域一眼,抱着她那把巨剑想了想,最终没有反驳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解南石显然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他并没有先行离开,而是在确认杜安辰走远后轻声说道:“此人不可信。” 宋域稀奇的瞧着解南石,忍不住笑着说道:“你这人倒是面冷心够善的。”分明几个时辰前还想要杀了自己,此时却已经开始帮他考虑下属可不可信了。不过他原本也只是为了省事,并不指望杜安辰能帮自己直接揪出那潜藏着的异鬼。 解南石皱了下眉,罕见的解释道:“事关异鬼。” 宋域敷衍着点头。就算是冲着解南石这张脸,他其实也不太在乎对方的想法、善恶。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离开游戏,别让自己的小命就交代在这儿了。这个目标稍显宏大,所以先吃点东西睡一觉,是宋域眼下最为急迫的短期目标。可惜了那家馄饨已经收摊了。 回到平安司时,巧怡的眼睛肿肿的,似是哭过,说是见不到少爷不放心,连饭都吃不好。宋域见了小丫头这副模样真是又好笑又无奈。 但难为巧怡哭唧唧的,还是备下了一些吃食。按她的话,房间太脏太乱占了她不少时间,她初来清河镇又人生地不熟,仓促间只能备点粗茶淡饭。 宋域那叫一个感动。至于老主簿哀怨的眼神?关他什么事。美美吃了一餐,宋域满怀期待地进了被巧怡收拾一新的房间,钻了柔软舒适的被褥,就等着一觉醒来满血复活。 但是已经习惯了游戏的床铺,并且惊魂了一整天,满是疲惫困顿的宋域却罕见的失眠了。他能感觉到自己心跳的很快,还有贴近死亡的窒息感。是游戏本身又出了问题?还是游戏仓里的营养液不够了?他上次添加营养液,从正常时间算也应该是七八天前的事情了…… 宋域瞪大了眼睛,他转过头看向窗外,仿佛这样就可以转移掉自己的疼痛。游戏里的月色和外面的一样,也随着时日的变化有阴晴圆缺。 此时半轮明月就遥遥的挂在天上,被云层挑染出朦胧的月晕。还挺美的,那月下的人更美。宋域手指紧紧地攥着被褥,脑子混沌的想着。 等一下,哪儿来的人?宋域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外面,却只见夜色朦朦,哪儿有半个人在。 这都疼出幻觉来了?宋域这般想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窒息和疼痛感一并褪去。宋域脑袋一歪沉沉的睡了过去。 …… 老主簿显然不是个会放弃给宋域找不自在的存在,这天才刚蒙蒙亮时,外面的敲门声已经震天响起。 宋域将自己的脑袋埋在了枕头里面,试图用这种鸵鸟行为来规避外界的噪音,然而并没有用……那一声声的敲门声仿佛打在了他心上。 宋域清楚地记得一周目的时候老主簿是多么刻薄古板,仿佛人生的意义就是为了成为宋域的绊脚石。只是那时他有等级在身,有技能开道,根本不会把这么个长得不好看、性格也不讨喜的NPC放在眼里。可现在的他,却连屏蔽噪音都做不到。 他们这一群人中,解南石与杜安辰一个是修行中人,一个是习武之人,都早早地起来做早课,堪称勤勉的典范。巧怡便更不用说,更是天没亮就起来收拾院子。平安司里,宋域是睡得最晚的那个。是以宋域明知是老主簿找茬,却也没什么办法,毕竟理也不站在他这边。 早起毁一天。宋域昏昏沉沉,直到日上三竿,脑子里才有了点思路。一周目时,清河镇的新手剧情很简单,大概就是镇子被异鬼入侵,玩家在体验完一轮《见神》的基本功能后,整个镇子便已被异鬼完全侵占,所有走着的像是“人”的东西统统都是找到了皮的异鬼。可第一个被夺了人皮的人是谁来着?……嘶,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宋域眉毛高高一扬,用捏了快一早晨的毛笔写下了几个墨迹近乎干枯的简体字,然后满意点头。 老主簿昨日准备的那些卷宗还没有派上用场,但他并没有放弃……毕竟他提前半个月就找出来,特意没有打扫就摆在那里,为此差点把他自己呛背过气。 为此他艰难的将中堂上的那些卷宗全部搬进宋域书房,嘭的一声放在了桌旁,用手撑着自己的腰,见宋域在写字忍不住睨了一眼纸面……完全看不懂。 这新来的管事是不是连字都不会写?就这么个人居然还占了自己的房?老主簿真是越想越气,鼻孔蓦地一吸,却被自己刚刚砸起的落灰给呛了鼻子,连喷嚏带咳嗽地停不下来。 宋域用手扇了扇那些卷宗上带起的灰尘,拿起其中一卷发觉竟然是本地户籍,惊喜的看着老主簿:“这当中竟有镇上百姓的户籍!” 老主簿颇为自得的点头:“那是当然,我特意全都找了出来……咳,大人我这也是为了您能尽快熟悉我们清河镇。” 他的话音刚落就被宋域一把握住了手:“实在太感谢了!我正愁认不全镇上人的名字!” 老主簿被吓的一愣,讪讪说道:“不……不客气。” 宋域还在兴头上,压根没注意到老主簿表情的不自然:“我记得你是清河镇本地人是吧?” 老主簿讪讪回答道:“是啊,大人……” “那你岂不是应当对这些烂熟于胸,或者这些卷宗本就是出自你手?本地是不是有间酒楼,老板姓王,擅长酿酒的?他的户籍在哪一册?” “是……”老主簿话已出口,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又赶忙摇头,“只是我人老了,这个记性啊,早就不行了。这个卷宗嘛……哎哟,我的老腰……” “那看来我还是得自己找?”眼看老主簿想溜却因为一时起身猛了,此时扶着腰半晌动弹不得的样子,宋域真是又同情又烦躁。他干脆又挥了挥袖子,将灰尘多扬过去一些,省得老主簿又说点阴阳怪气的难听话。 卷宗上的灰尘少了。宋域也总算能放开手脚翻找。他现在争分夺秒的想要找出游戏bug,实在没空和 pc客套。 宋域吩咐的过于自然,老主簿下意识应了一声直接离开,还顺势帮着关上了房门。随后才抹了把脸,一脸晦气的看着身后的书房,觉得自己也是魔障了。原本想给新来的管事一个下马威,结果却成了送上门的苦力,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说起来……杜安辰那丫头昨晚上怎么没回来? 第八章:引鬼出洞 宋域把自己封印在案前过了一天。坐得久了,他的腰也已经快不是自己的了,左腿发麻,令他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仅仅只是走到大堂门口,都令他耗尽了力气。 要是自己能刷级,哪还用得着靠这种迂回手法来做任务找bug……宋域手拎自己凭自己印象整理出的最初为异鬼所害的几人的名单,很沧桑地长叹了一口气。日头西斜,他在清河镇待了一天,愣是没怎么见到普通的、白天时候的清河镇。 还不等宋域鼓起勇气准备用自己发麻的双腿去找解南石时,杜安辰已来到他的面前。她似是对着狼狈的宋域嗤笑了一声,随即草草行礼:“大人。我已按照你的吩咐,将人都找来了。” “哦?不错嘛,办事效率很高。”宋域挪了一下腿,又感到痛不欲生。他抽搐着一张脸勉强保持自己上司的尊严,“我马上就去。” “马上?”杜安辰重复了一句,又是笑了一声,倒也没践踏宋域最后的倔强,转身去了大堂。解南石也闻声而出,他的装束与昨日无两,一身旧道袍,一根品相不怎么样的白玉簪束住长发,寡淡到灰蒙蒙的地步。那张脸也如同昨日一样高洁清冷,格外醒目。不知道是不是宋域的错觉,他总觉得杜安辰看了解南石一眼,嘲讽的嘴角也平和了不少。 “颜控嘛,可以理解。”宋域嘟囔了一句,下一步仍是疼得他恨不得把腿砍掉。 宋域就这么身残志坚,一路挪去的前厅,还没进去,便听得一片嘈杂声。他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走过转角就看到有近百人凑在那里,男女老少一应俱全。 宋域转过头沉默的看着杜安辰,用眼神询问杜安辰,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边几个是外来人。”杜安辰说着指向左边角落处站着的几人,随后又指向另一边那些扎堆在一起的人:“这些人家中都有亲眷过世,就都有可能去过香烛店,请大人慢慢询问。” 那可不吗……清河镇就这么大,每家之间都沾亲带故的。这几个月间只要有人离世,沾边的亲戚就可以把镇上的人凑齐了。 宋域随手拉过一人询问:“这几个月间,你有亲眷过世?” 那人显然是个庄稼汉,一身黝黑的皮肤,唯唯诺诺的回答道:“回大人的话,上个月我大姨家表亲的小姨子走了,我去参加过葬礼。” 宋域保持着微笑:“哦……小姨子是女的吧?随葬时,应该不会给她买一个纸新娘对吗?” 那庄稼汉被逗乐了,笑的时候倒是露出了一齿的白牙:“大人您说笑了。” “你觉得很好笑吗?”宋域皮笑肉不笑的说完,转头看向杜安辰:“你将人带来之前都不事先询问一下的吗?” 杜安辰不紧不慢的回答道:“大人,你没有提出过这个要求。” 宋域想过杜安辰不会那么听自己命令,只是没想到杜安辰会操作的这么直白,一时有些无语。倒是解南石认认真真的从这些镇民面前一一走过,紧蹙的眉头自始至终没有舒展过。当他走完一圈后,宋域当即凑了过去:“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解南石摇了摇头,有些疑惑的轻声说道:“我感觉到了异鬼的气息,但是这些人身上都没有问题。” 解南石说这话时也有些迟疑。自从他蹊跷地回到了五年前,便屡次感到异鬼的气息但一无所获。这让解南石开始怀疑自己的所学是不是当真可靠,手指也不自觉地攥在了一起。 宋域无奈的暗叹一句:“行吧,就当认认人了。那个谁……” 宋域一时间忘了杜安辰的名字,说着便一转头却发现人不知道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倒是老主簿站在一旁乐呵呵的看戏。 这个显然更好用啊!宋域当即一乐,冲老主簿招了招手:“周先生,过来一下,有件事需要麻烦你。” 老主簿骤然被点了名,第一反应却是退了一步,想要直接溜走当自己未曾来过。 “先生。”宋域即便没了技能加持,但好歹年轻,几步就拦在了老主簿面前,真诚而热切地问道:“您这是去哪儿?” 老主簿压根就没想过要与宋域彼唱此和,可此时当着众人的面,他这个孤僻小老头全靠平安司主簿的身份才有那么点社会声名,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配合宋域加戏:“大人有何吩咐?” “您是清河镇的老人,这事由您来真是再合适不过。还烦请您安抚一下诸位,挨个造册。” 顿了顿,宋域又寻思着今日有些晚了,怕是熬大夜也审不完这帮人,便又改了口:“就说本掌事要招几名衙役从事,觉得诸位条件不错。只要这次愿意留下来的,不论之后是否被聘用,都可以得……” 他悄悄地看了一眼后台的银两:“三两钱吧。” 宋域这番话说得做作,声调也抬得高,就是要众人都听清了。 这个数出口后,整个院子上百号人霎时间都安静了。三两银子,够普通人家生活很久了,更何况还近乎白拿。再看向宋域,众人的目光怎么看怎么觉得他眉清目秀颇有眼缘,最重要的是,整个人都闪着一层银子的光辉。 老主簿先前被灰尘呛过,可能现在还有些后遗症,一阵猛咳后也顾不得和宋域作对了,附耳抗议:“司里头可没这么多钱!” “我有啊。”宋域觉得老主簿狗眼看人低,作为一个大刷子,如果《见神》是一款单机的话,他的经济水平和一般的NPC比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有钱就是有底气,宋域一直腰板,随手便指向了那几个被逮来的外乡人,准备领他们进屋,“就从你们几位开始吧。” 几个外乡人立刻争先恐后地要往宋域身后跟。解南石虽觉得宋域此举太过张扬,但也确实没什么替他管家的义务。他只想找到此地之后覆灭一个镇的异鬼源头,是以也没有提出异议,悄无声息地便跟在了宋域的身后。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变故徒生。一只鬼爪直直的抓向了解南石的后心,解南石反应很快,但他若闪躲,毫无修为的宋域便会为异鬼所伤。电光石火之间,解南石只得避开要害,硬生生用背脊顶下了这一爪。破旧道袍顿时被撕出几道口子,渗出血痕。 “我感觉到了,就是你杀了我妹妹!”那是角落里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在他未出声前也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此时原本属于人类的皮肤出现了裂缝,露出里面狰狞的黑色鬼爪,属于异鬼的气息瞬间弥漫出来,令得院内人群避之不及,一时间场面更加混乱。 老人的表情很扭曲,就好像一个人还不会用自己的肌肉来表达感情。 他的双目已是全黑,不再有一点眼白,倒生生令人从眉宇间瞧出了一点惋惜之色:“人皮珍贵,那位先生修补过的愈加……若不是你……都是你的错!你,该死!”他说着便高高扬起鬼爪,再次向解南石扑去。 “左扶六甲,右卫六丁……”解南石手指快速在虚空中勾画出符印的模样,在指尖点下最后一笔时一道泛着金光的符骤然出现,竟是瞬间徒手画符。 那老人撞在了符咒上,皮上如同被火撩了一般,发出刺啦的声响,那张老人脸尽是斑驳的痕迹,隐约可见下面黑色鬼面。“老人”发出刺耳的尖叫声,身体瞬间膨胀了一倍有余。 四周百姓仓皇躲避,平安司内瞬间乱成了一锅粥。然而更让众人感觉到绝望的是,平安司的大门打不开,他们出不去了。 宋域第一时间钻到了桌子底下,钻进去之后才发现下面已经有了一个人。老主簿一脸无辜惶恐地看着宋域,说话都带着抖音:“大、大……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不知道,大大大人也不知道。”宋域撑着下颚叹了口气,他明明躲得很快,这会儿却又忍不住伸头伸脑的往外面看,也不知道是胆小还是胆大。 这会儿功夫解南石和那只异鬼已经缠斗到了一起,这异鬼只是第二重,尚没有和人体完全融合,掀开人皮里面还是异鬼的形态。不过显然比镇外的那只纸新娘要强大得多,解南石的咒符打在它身上,只留下不同灼烧的痕迹。 解南石并非没有一招制敌之法,然而异鬼动作大开大合,解南石施法若稍有不慎,便极容易波及在场这许多百姓。 有了顾虑,解南石的出手自然不够利落,几个回合后,身上又添了几道新伤,看得人心惊肉跳。唯解南石自己浑不在意,瞅准时机,异鬼冲上前时从手腕处解下一条红绳,勒住异鬼的脖颈往前一带,异鬼脖颈被迫后仰。 与此同时,一柄巨剑从后方直直的插进了异鬼的后心。 异鬼被迫弯曲的身后,露出属于杜安辰张扬又冷艳的脸。 第九章:所谓玩家 大团的黑气从那张老者的皮囊里喷涌而出,将原本松弛垮塌的老者一时间竟也撑胀得鼓鼓囊囊。最先产生皲裂的手上,皮肤一寸寸溃烂飞扬起来。 异鬼仍是将手竭力向前伸去,仿佛是要在死前与解南石同归于尽。可没了人皮,自身又被杜安辰重创,鬼手早已是软垂无力:“吾……妹……” 成为异鬼是一段不知是好是坏的机缘。他只知道自己拥有灵智时早已忘却前缘,亲情、爱情、友情这些维系住一个人的东西它都丝毫不剩。 为了不在天明时泯灭,他本能地修炼,却意外与那纸新娘的寄主在同一时间跨过了那道他们本以为是鬼门关的大门。 自此,他们不再成人,却来到了另一个更为广阔的世界。他们不想消散,他们只是想活下去,从此兄妹相称,相依为命。他们自觉与常人做的没什么不同,可如今,他已无法为她报仇了…… 最后一声痛苦的喑哑,异鬼彻底消失。人皮萎地,已碎得不成样子,辨不清原本的样貌。杜安辰有些嫌恶地将巨剑甩了甩便归鞘,随即看向解南石:“你的伤……” “异鬼的伤还是很容易感染的。”宋域已经从桌底钻了出来,看着那团没有马赛克的人皮,宋域一阵反胃,趁着腿还没软,他当即拉着解南石往后堂带,“杜安辰,这些百姓就先劳烦你照顾。解居士就由我来照顾。” 解南石本想抽出手来,但他虽是修道之人不惧异鬼之气侵蚀,身上的伤还是实打实的,一时间竟也被拽走了。杜安辰不想被排除在外也要跟上,却突然被握住脚踝。她低头看去,才发现哆哆嗦嗦的周姓老主簿正试图从桌底爬出来。大抵是腰又闪了,他脸色极差,以一个很奇怪的姿势在爬行,望向杜安辰的目光写满了求助。 杜安辰倒似是看到救星,一把将老主簿提溜了出来,疼得他眼前一黑。再能看见东西时就是满院慌里慌张的老百姓,和杜安辰远远抛下的一句:“还是得劳烦先生。” 有劳什么?!老主簿眼前一黑,恨不得刚刚直接昏死过去。 …… 被拽进屋后,解南石就看着宋域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掏什么,自己则盘腿坐下开始行气。 “别动。”宋域瞟了一眼解南石的头顶便狠狠推了他一下,打断了解南石的凝神。不等解南石说什么,宋域又颇为欣喜地往解南石手里塞了一个药瓶子:“我也不知道内服还是外用,你看着办吧。不行就一半内服,一半外用。” 手中瓷瓶温润,显然价值不菲。但解南石终归不算完全信任宋域,一时间有些犹豫。宋域看着解南石那掉得不太正常的血条,一阵龇牙,索性抢回瓷瓶,顺手扯开了解南石那身已经豁得差不多了的衣服,便将里面流淌着的浓稠液体往解南石伤口上倒。 解南石从未见过这样质地的药物,但又必须承认那药物甫一接触他的伤口,他便感觉到自己状态好了不少。宋域边倒边将药水抹开,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解南石的头顶。几个抬眸后,终于是与解南石四目相对:“怎么样,好不少了吧?” “嗯。”解南石面色凝重,“你到底是谁?” 宋域收了手,扫了一眼手头药水的耐久度便装回了系统背包。 对于解南石的话,他浑不在意,却又猛听得解南石声音发寒地说道:“虽说异界大门打开后,本界多了许多可供修炼的资源。可像你手上那种效果立竿见影,近乎神迹的药,除了异鬼之外还没人能够实现。你最好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宋域顿时汗毛倒立:“我是在帮你。” “非我族类,必有异心。” “我……”可以勉强解释的瞎话在宋域的喉头滚了一道,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刺激眼前的人形bug的天赐良机,于是他不慌不忙,还整理了一下系统背包:“我是这个游戏的玩家。” “玩家?异鬼的自称?”解南石的杀意越来越重。 “当然不是异鬼!你觉得除了异鬼没人能做到的事,那只是因为我是第一个进入游戏的玩家!你想啊,异界之门打开,难道就只有一个异鬼界吗?我就是其他界的,一定要说,我存在的维度比这个世界应该还再高一点……” 宋域觉得自己的解释非常合理,也很好理解,但从解南石的脸色上看,却不足以说服这个bug。眼看解南石指尖差点疼死他的金光又聚了起来,宋域开始哇哇乱叫,一切只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你回忆一下!这五年来我虽然做的不够好,但是不是一直在和异鬼唱对台戏,从来不曾对人类不利过?!” “我和你不熟。”话虽如此,但解南石指尖的金光还是散了。 宋域大松一口气:“没关系,以后我们可以慢慢熟起来。以你的修为,杀我太容易了,你可以再花一点时间考察我。” 宋域不知道的是,解南石并非杀心已去,只是以他如今的修为想用那一招对身体也是不小的负担。但解南石的虚张声势显然镇住了宋域。一时间宋域也不说什么胡话了,颇有点乖巧地在一旁等待解南石打坐回气。 门外,杜安辰对两人的谈话听得并不真切,却也零零碎碎捕捉到了一些听不懂的字句。不等她想清楚各种关节,一抬眸就看到气鼓鼓的巧怡。不等巧怡开口,杜安辰便冷声道:“你主子在里面呢。我可没找他麻烦。” 说完,这风风火火的红衣女子便离开了。 巧怡早就听说了前厅出现异鬼的混乱,一时间也忘了要质问杜安辰偷听的事,赶忙一把推开房门:“少爷!少爷你怎么……样……了?” 眼前的场景其实很好地为巧怡解释了状况。宋域毫发无损,穿戴齐整。反倒是一旁的恩公解南石,身染血迹,衣衫褴褛,但皮肤光洁没有一丝疤痕,还挺……白。 巧怡的脸刷一下就红了:“少、少爷……” “少、少爷!”巧怡的肩上,一只绿毛鹦鹉丝毫没有觉察眼下气氛不对,兀自欢快地学舌:“少、少爷!” 宋域忍不住笑了一声:“你家少爷我身体健康,吃饭倍香,什么事儿都没有。你从哪儿找来的小可爱?” 宋域说着对那鹦鹉招了招手,那鹦鹉也不知道是不是看懂了他的手势,却并没有搭理他。反而是转过身面对着巧怡,把小脑袋往她身上蹭:“美人,丑拒,丑拒。” 闻言,宋域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丑吗?” 巧怡噗嗤笑了一声回答道:“少爷自然是这天底下最俊的人物了,这鹦鹉是我出门采买的时候自己飞到我怀里的。” 宋域自然没把这话当真,毕竟他身边还坐着神仙似的解南石,只是摇了摇头说道:“这年头连鹦鹉都看脸,还让不让人活了。算了,本少爷还不至于和一只畜生计较,它既然这么喜欢你,你好好就养着吧。” 巧怡笑了一下,上前给自家少爷和解南石一人倒了一杯茶:“我刚刚在外面就听到有人说平安司中出现了异鬼。少爷,这地方也太危险了,我们要不回家吧……老爷也不可能一直生你的气。” 宋域举着茶杯的动作顿了一下,试探地问道:“我到现在都不明白,我爹到底有什么好生气的?他在气什么?” 巧怡古怪的看了宋域一眼:“少爷你忘了吗?是你说要和老爷断绝关系,老爷才生气的。” 宋域顿了一下,这熊孩子的设定是什么回事?“那我为什么会成为这里的管事?” 巧怡甜甜的回答道:“少爷离家出走后投奔您陈国公,陈国公就给你安排了这个职位……少爷你……你是患了失忆了吗?” 宋域挑了挑眉,可以放轻了声音:“陈国公?你倒是说说看,我为什么要投奔他?” 巧怡只当自家少爷在开玩笑,噗嗤笑了一声说道:“他是你的舅舅啊!少爷,你这又是在扮演什么角色呢?” “本少爷还有这技能?”宋域刚失笑说完,便感觉到解南石质询的目光,背后汗毛一立,很快借口支开了巧怡。 没等门完全关上,解南石便又发问道:“原本的宋域呢?” “你别这么凶地看着我,我可没有害人性命。” 听着别人说他不是真宋域着感觉还蛮奇怪的,类似于如何证明我是我,但此时的宋域也没法反驳:“我就是真正的宋域,宋域也是我。至于个中关节,我现在说了你也听不懂,不会信。不如等我们先搞清楚为什么时间会回到五年前,你对我和这个世界的关系有一定认识了解了,我再细细讲给你听。我很有诚意的。” 解南石也不傻。他知道刚才宋域对巧怡的问话是有意给自己卖了一个破绽,表明他确实是异界来客的身份。考虑到他也算坦诚,解南石暂时接受了对方的解释。 毕竟,让时光倒流到五年前……就算是异鬼王也不该有这么大的能耐。解南石参不透此事,唯一的解释可能真的要落在这个宋域的身上。 见把解南石稳住了,宋域也是发挥了一个重度玩家的耐心:“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是谁安置的这些异鬼,这个侵占人皮的还好说,但凭他俩还钻不到纸人里去。而且,我记得五年前,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整个清河镇都已经被异鬼占领了。” “当真?”解南石只知清河镇覆灭,却不知这里一下子多了几千只异鬼,心中一沉。 见宋域点头,解南石沉默片刻又问道:“你觉得背后的人是那些外乡来客?” “不知道,不过不管是谁,这个时候都还没有离开这里。”宋域斩钉截铁的说完,一把拉住了解南石的手臂:“所以你得帮我。” 第十章:敲诈 “还真有一个?”宋域打着哈欠,也顾不得体统不体统的,边穿衣服边往前院赶。 此时天还没有完全亮,宋域只合衣睡了不过两个时辰,便被巧怡叫了起来。 巧怡跟在宋域身后,手忙脚乱地为宋域系带,同时点头道:“恩公和杜安辰听少爷的吩咐,逐个排查那些百姓的脉络,重点检查少爷先前列出名单的那些。其实先前抓出一个异鬼,大家都乱了,好多人不要银子了就想回家,是杜安辰将人一一赶了回来。现在又抓到一个异鬼,大家说什么都不想继续待下去了。我看非得少爷这个平安司管事去主持大局不可。” 宋域还没将哈欠咽下去,只觉得巧怡真是太信任自己了。昨晚的盘查他理应也在场,是解南石嫌他话多聒噪将他赶回去睡觉。就这么个讨人嫌的平安司管事,在巧怡的眼里反而好像一个天大的官。 挺好的,就让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继续保持下去吧。宋域拍了拍巧怡的肩,惊动了那只还在埋颈的绿毛鹦鹉。一时间“丑拒,丑拒”地又叫唤了起来。 “这小东西,审美不行。”宋域摇了摇头,前脚刚迈进前院,就看到朦胧天光里,杜安辰坐在院墙上靠着那柄巨剑,解南石则在院落正中,刚换的道袍又破了,多少又是一场恶战。现场留下的百姓凡经过排查没有异常的,银子也不要早跑了,就留下了些还在排队等探灵脉的,既想争先恐后地赶紧让解南石把一把脉就回去,又畏惧解南石脚边那张人皮。 没了马赛克的保护,宋域也不敢细看那东西。只是依稀看出他“生前”应当是富商打扮,如今人皮也已是残破不堪,血肉淋漓,衬得那肃立着的俊美道人像个杀神。 这一美一丑的画面过于极致,宋域看得眼皮疯狂跳动。 宋域一手遮着那残留下来的人皮不去看,一边小心翼翼去到了解南石身旁,掏出红药就往解南石手上塞:“没受伤吧?” 解南石摇了摇头将红药推回给宋域,又说道,“不是这一只。” 宋域刚想问是什么意思,便很快反应了过来:解南石是指这只异鬼没有能耐将其他的异鬼塞进一个纸新娘。 此时,巧怡已经边害怕得想要尖叫、边用笤帚去收拾地上的那张皮和衣物。宋域望见解南石脸上的疲色,一时间有些为难。 经过这一晚上的惊心动魄,他再想用银子诱惑住清河镇的居民配合调查便是痴心妄想,眼下多半还是得勉强解南石继续做苦力,趁着人还没走一口气全部检查完。 宋域将自己的顾虑说了,解南石倒不以为意,一口答应下来。那几十名吓得瑟瑟发抖的百姓差点跪地叫神仙,解南石则是看向了宋域,此时他已经完全相信了宋域所述的清河镇结局,自当全力去阻止惨剧发生:“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想要抓住源头恐怕没这么简单。”宋域一时间也没什么好主意。上一周目他对剧情没怎么仔细推敲,导致如今改变了剧情也难以猜测之后的走向,只能忽悠忽悠解南石这样不明内情的人。 解南石却紧追着问道:“那上一次呢?是怎么解决的?” 宋域叹了口气,想起bgm里的那个结局:“把整个清河镇封印起来。” 解南石一向是独自行走江湖,对平安司是不抱希望的。但一想到上千异鬼的惨状,竟是隐隐有些怒意:“你身为平安司的长官,就是这么护佑一方的?” 宋域很心虚地看着解南石的伤口崩出血来,赶紧从系统里取了红药给他上了:“我那时也比较菜,发现状况的时候为时已晚。不过这一轮不一样,我有你这尊大神啊。来,衣服撩开点,我给你抹均匀点。” “不必。”解南石一振袖,甩开了宋域,“我这几日会在清河镇四处走走。你有想法再来找我。” 眼看大腿要跑,宋域立马拽住了他:“我怎么找你啊?!” 解南石顿了一下,摸出一张符纸交给了宋域:“撕碎,或者烧了。” 宋域眼睛一亮,迅速将东西收入背包:“好东西啊!还有没有别的?攻击类、防御类……敏捷的也行。你知道,我现在只是个杂鱼小草,很柔弱的,一下就没了。” 解南石神色无奈,却还是扯下了腰间的玉佩,递了过去。 宋域两眼放光:“再来点、再来点!” “做梦。”解南石懒得再搭理宋域,转身便想要离开。 宋域又是一拽解南石的长袖,笑嘻嘻的指了指角落:“拿这些人……” 解南石眉头紧蹙,烦躁之余将自己的袖子直接抽了出来。但他一向言出必行,愣生生又调转回脚步。宋域看得有趣,兴致冲冲的想要跟上凑个热闹,却见解南石背对着他冷冷撇下一句:“走远点。” 那嫌弃的意味再傻的人都能听得出来。 宋域瞥见解南石手上的金光,登时从善如流地往后退,转过身的时候还从系统里掏了一套崭新的零级时装来搭配刚从解南石那薅来的玉佩。 巧怡流着眼泪总算将地面那些不可描述的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感觉自己的胆子都已大了不少,扭头就见自家少爷已经将自己打理齐整,诧异问道:“少爷,你要出去啊?早膳还没用呢。” “不用了,出去转转。”宋域蛮欢快的就将小丫鬟远远抛在了身后。如今解南石被绊在这里,查访列出的名单的重任还是落在了他的头上。不过这样也好,没准出去多和NPC交互一下触发任务,他的等级和技能又回来了呢? …… 清河镇这边连年多雨,虽然这会儿太阳都出来了,但是青石板的缝隙里还积着水,空气中也弥漫着潮湿的雾气。 “清河镇以前可从来没有见过异鬼。”张松是清河镇上的老手艺人,此时正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着太阳,那椅子一摇一摇的,张松的眼皮子也跟着打架。“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平安司新来的管事给带过来的,听说那异鬼足有二丈高,吓死个人喽。” 宋域正蹲在旁边砍柴,闻言抬起袖子擦了擦冷汗,他上午按照记忆跑到张家试着能不能触发任务。那张松听他说是来做帮工的,而且只要几文钱而已,心下诧异之余倒是很乐呵的将杂活扔给了宋域。 这活儿倒是和当初的任务一样,可惜宋域忘了自己已经失去了系统的帮助,没有一键砍柴的功能,这会儿早就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既然没有任务发布,他为什么还要自找麻烦?而且现在做任务又不涨经验,还得听人埋汰自己,简直亏大了! 巧怡心疼的在旁边给宋域端茶倒水,如果不是少爷不允许,她都想夺过斧子自己干了。这会儿听到张松的话,忍不住柳眉微挑:“先生这话说的未免失之偏颇,异鬼能披上人皮绝非一日光景,我家……那管事才刚到而已,怎么可能是他将异鬼带过来的。” 张松摇着折扇,闻言也不恼,反而乐呵说道:“你这小娃到底是哪儿来的?怎么干苦工还自带丫鬟,不过这丫头倒是挺伶牙俐齿的。” 宋域放下斧头甩了甩有些酸痛的胳膊:“我就是来体验一下生活,毕竟以后要常住在清河镇,总要对这里多些了解。” 张松点了点头:“我们清河镇虽然不富足,但是民风淳朴,更容易接纳外来客。” 宋域闻言神色微动:“老先生,这几年镇子上的外来客多吗?” “你动作别停啊,后生仔可不行偷懒的。”张松眯着眼睛看了看宋域,见他继续砍柴才继续说道:“这地方穷乡僻壤的又临近边境,外来客倒是不多。哎……陵晋街,就是前面那条街门槛最高的那一户就是前两年搬过来的,也是这镇上唯一一家大财主,当初到清河镇的时候足足带了十辆马车,上面载满了珠宝,如今镇上百分之八十的地都归他们家了。” “财主……”宋域从怀中取出了本小册子,翻到了其中一页。这人叫祁怀,祖籍在昝林,一直做珠宝生意。五年前不知道为何来到了此地。 他隐约记得自己曾经接过帮祁家看管农田、除草以及抓田间仓鼠预警盗贼等一系列任务。不过祁怀此人,宋域倒是从未见过,清河镇被毁时也没有出现,也不知道是提前知道信息溜了,还是他本身就有问题。 目前来看无论是搞崩主线剧情,还是提前解决主线找出bug,都不得不和这祁怀接触接触了。 宋域想到此处,抬手找了找巧怡,在她凑过来时吩咐道:“你先回去告诉主簿,我今夜要宴请清河镇上的富商,共同商讨异鬼一事。” “是,少爷。”巧怡应了一声,有些心疼的看了自家少爷几眼,最终还是先行反了回去。 等巧怡走远了之后,张松从摇椅坐起身,原本和蔼的表情变得阴郁难测:“小子,你就是平安司新来的那个管事吧?”就像张松说的,清河镇就这么大,又多有姻亲关系,来来往往的人多少都会眼熟,新出现一个面孔便不难猜出身份。 宋域闻言放下了斧头,直接往木桩上一座:“老先生既然早就发现了,为何不早说……” 没想到宋域的话还没有说完,张松便呵斥了句:“谁让你停手的,还想不想要工钱了?” 宋域吓了一跳,身为打工人的自觉让他立刻重新举起了斧头,张松这才收回视线,忍不住念叨:“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张松说着抬头看了看天,还是晴空万里的模样,有一只燕子从低空飞过。他摇蒲扇的动作一顿,目光变得浑浊起来。他说道:“又要下雨了。” 第十一章:等级不足 华灯初上,解南石再次站在香烛店的门口。 他脚程很快,一日间已经将整个小镇逛了个遍,当然结果却是一无所获。香烛店是他最早发觉有怨气的地方,他曾以为只是残留而已。但放在这个异鬼在他面前都感觉不到怨气的小镇中,就显得异常古怪了。 所以他又再一次的回到了这里,但他却没有急于上前,而是背对着后方,声音淡漠的说了一句。 “出来吧。” 随着解南石的声音,杜安辰自一面墙后探出头来。准确说来,她拿着的那柄巨剑早就已经出卖了她的位置。 杜安辰面上还带着微笑,这个一向冷言冷语的红衣女子,在面对解南石时的态度远比要面对她的上司宋域时要柔和的太多:“你也觉得这里有问题?” 解南石没有被她岔开话题:“姑娘跟了我一日,是为何意?” “自然是怕你有危险。我可不像那个宋域,使唤了你一夜还不顾你的死活。”杜安辰理直气壮,“你一个人来这里,未免太危险了。” “我在哪里,是我自己的事,与姑娘无关。” 这句话堵住了杜安辰的喉头。她垂眸不语,二人就这么在棺材一般没有窗子,房门紧锁的香烛铺子外站了片刻,终还是杜安辰先按捺不住:“要不要我帮你……” 说着,她做了一个踹门的姿势。 解南石却没什么和平安司打交道的心思。他方才只是在等杜安辰离开,可她不走,解南石自己想做的事也不会停止。见巷子左右没什么人靠近,他足间一点,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屋檐上,动作轻巧优雅地像只猫。 他弯身掀开一块瓦片,香烛铺子特有的味道便从那小小的一个缺口中冲了出来。里面还是没有半点灯火。 解南石凝神看去,借着投入店铺的些微月光,凭他如今的目力倒也能看得很清楚——香烛铺子里仍然是杂乱无章的,那掌柜则是不见踪影。然而淡淡的怨气萦绕其中,只是不好辨认源头。 解南石并不急于入内,只是在等。他之前已经将此间的怨气全都肃清化解,这样短的时间,香烛铺子便故态重萌,绝不正常。杜安辰在底下左等右等的不见解南石下来,竟也跳了上来,守在了他的身旁。 她本是盯着解南石看的,但察觉到解南石的不悦后,便欲盖弥彰地也掀开了两块瓦片。这一掀开倒真有了发现。她当即按上了解南石的肩膀,示意他到自己这里看一看。 …… 清河镇中最大的一家酒肆叫悄然楼,共有两层高,楼上挂满了红灯笼,店里面也铺着红色的地毯,张扬鲜华并且扎眼。毕竟是小镇,哪怕最贵的酒楼都会显得有些土气。 这会儿正是饭点儿,酒肆一楼大堂里坐满了人,宋域乍一进来仿佛到了闹市区,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有喝酒划拳的,甚至还有玩骰子的,端着酒菜的小二和端着筹码的美人混在了一起。只能说这破地方的人都没什么恐惧之心,或者是 pc的局限,明明前日里才出了一只异鬼,这里的人却该吃吃该喝喝完全没有影响。 “这是游戏为了省事,直接把两大场所合并成了一个?”宋域摇着折扇,忍不住嘟囔了两句,随即抬腿走上楼梯,同时转头轻声询问身后的巧怡:“解南石呢?还没回来?” 巧怡摇了摇头,那解南石自从一大早离开平安司后就再没有回来。 宋域将折扇一收,几步之间已经来到了二层。楼上只有一个大桌,用简单的隔断勉强格挡住了楼下的喧嚣。这会儿大桌上已经坐满了宾客,只留了最上首的位置。 看起来倒像是很尊重他这个新来的管事,可宋域脚步声不轻,这帮人应该听到了的,却没有一个人起身。还是他故意咳嗽了一声后,坐在边上的主簿才像是才发现有人来了,笑哈哈的起身:“大人您到了。” 本来,宋域没到这清河镇时,老主簿和土皇帝也没有太大的区别。更何况这宋域一来,把异鬼也带了过来,这下怨念更深了几分。没错,这老主簿把异鬼出现的锅也扣到了宋域的头上,连带着本地的乡绅一起抵制他这个外地来的新管事。 宋域一周目时压根没把心思放在管事上,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接任务升级,这老主簿也没有什么在自己跟前刷脸的机会,他哪知道老周竟然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怨念。 “是啊,来了。”宋域也不傻,知道眼前这属于是鸿门宴了。但说到底这帮人也就是一群NPC,除了过去常常假传平安司令给自己谋福利的老主簿外,在场的乡绅宋域就没一个认识的了。 为此宋域还挺懊悔,他依稀记得一周目时,清河镇死了一名在本地颇有声名的贵族,后来翻出是异鬼所为,可他当时也没想破案,就在那刷任务呢,这会儿也认不出谁才是那个倒霉蛋。 宋域不动声色地向主座走去,目光已在在场人的身上来回扫了几遍。由于系统的词条辅助功能被封锁,宋域没法一一查看这些非队友的NPC的人物状态,但也能大致辨认出这些人的等级差异。尤其是为首的一位,且不说其他人都起身相迎,唯独他还坐着的做派,对方的建模就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那是一名长相斯文的中年人,服饰比清河镇的镇民要精致许多,有些像是中都的款式。他安稳地捻动着拇指上的扳指,察觉到宋域的目光,才缓缓点头,似是要起身的模样。 宋域不等他说话便主动迎上前,一把握住了对方的手,热情的攥紧:“这位便是祁先生了吧?” 祁怀挑了下眉,不动声色的将手抽了出来:“大人听说过在下?” “当然,祁先生的大名可是响彻整个清河镇。”宋域抬了抬手挥了挥:“站着干什么,大家都坐,都坐吧。”他说完便一撩衣摆率先坐了下来,巧怡安安静静的站在了他身后。 几个乡绅面面相觑,目光下意识看向还站着的祁怀,祁怀一笑径自坐了下来,剩下的人这才一一落座。 宋域将这些看在眼里,忍不住嗤笑一声。这一大帮子人是在这儿演宫斗呢?但且不说清河镇前景莫测,就算这里真的金碧辉煌,宋域作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玩家也不可能陪着他们斗。眼看他人笑里藏刀,宋域也不介意暂时扮猪:“看来祁先生影响力不一般啊。” 祁怀还是笑得一团和气:“不敢当,承蒙大家的关照而已。”他说完便示意等在一旁的小二上菜,全程一副主人公招待客人的的模样。 老主簿趁机在旁边补充:“若没有祁先生,这清河镇如今还不铺成路也进不来马车,虽然是个镇子但和村野也没什么不同,因此大家都感激祁先生的贡献。” 其他商户乡绅说起祁怀也是全程笑脸,俨然都唯祁怀马首是瞻。瞟向宋域的眼神则多许多轻视,甚至还有些怜悯。宋域全当没看见,已将筷子伸向眼前最近的一叠口水鸡。 【您的等级不足以服用这道佳肴,请修炼后再来~】 甜美的系统提示音说着最狠的话,宋域的脸色也顿时一僵。他这两天就为了调查异鬼的事忙得脚不沾地,全然忘记了《见神》的美味佳肴其实是各种各样的增益小药,使用上也有等级的限制。好像就巧怡做的食物没有增益但也没有限制?宋域心里第一次庆幸自己在镇外拼了命的救下对方。 再看看这满桌的菜——口水鸡、辣椒塞肉、韭黄炒鳝丝……宋域的心思被迫沉寂,还莫名多了一丝绝望。如此一来,满桌对祁怀的赞颂中,他更显得格格不入,最后在一片夸赞声中,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筷子。 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了,但是每个人的神色当中都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这些人都在等着看宋域受不得这被架空的气,上演一出“知道、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戏码,随后负气而去。祁怀淡淡扫了一眼宋域,心道这人果真还是年轻气盛,神态越发从容:“宋大人有何高论?” “高论没有,高汤面能不能有一碗?”宋域万念俱灰,看来自己只能吃点最基础的“小药”,而且吃了还没增益。玩个游戏而且,他竟然玩出了命苦的感觉! 众人都是一愣,不知道这新来的小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最后还是祁怀做主,真叫厨房去做了一碗素面呈上来。 醇厚温暖的汤汁进了口,多少抚慰了一下宋域受创的心灵。一遭人或琢磨宋域此举何意,或看笑话窃窃私语之间,宋域呼哧着面条冷不丁问道:“我初来乍到,对清河镇了解确实远不如祁先生事事详细。那烦请祁先生为我解惑——依您看,镇子外的异鬼从何而来?唔,这汤真不错!” 宋域大喝了一口汤,放下碗时,正见祁怀扯着嘴角,原本斯斯文文的笑容有些难堪。 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宋域畅怀一笑以对。 第十二章:纸扎人都活了 今日是满月,小地方灯火不多,原本可以看到漫天的星河。但此时,巷子里黑色的雾气吞没了原本的光亮,只余下彻底的黑暗。 解南石就站在街道当中,中指跟食指之间夹着一枚敕令咒符,拧着眉看着眼前的香烛店,此时店门大开,满屋子的纸人俱是活了过来,全部都直立了起来,黑色的眼珠子看着外面的解南石和杜安辰,四周飘荡着诡异的笑声。 一炷香之前,解南石顺着杜安辰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刚好和一个坐起身的纸扎人对上了眼睛,这才转变成如今这一幕。 杜安辰语气听起来带有几分诧异:“这都是异鬼?” “是为怨气驱动,但有此能耐的只有异鬼。”解南石下意识地解释后,不由皱了眉头,“你们平安司怎么挑人的?” “这个嘛,自有一番选拔标准。”杜安辰随口敷衍:“现在该怎么办?要不,我们先撤?” 解南石本就对平安司的印象不太好,如今亲身接触的平安司中人,一个宋域,灵脉纠结混乱毫无修行资质,一个杜安辰虽还没探过脉络,但显然也是个以武破邪的莽人,连最基础的常识和眼力都没有。现在看来,也就“心大”这一项是一脉相承的得天独厚。 察觉到杜安辰看向自己的,隐隐还有别的期待的眼神。解南石在“心大”一项后,又添了“颜控”一项。 “没这么容易走了。”解南石抓着杜安辰向后一退,那小小瓦片的缺口中顿时冲出一股冲天黑气。但这股黑气却又不知被什么手段隔绝在小小一方天地中,并不外泄。 杜安辰毕竟是习武的底子,反应够快,立刻向后拉开几丈远,瞥见他们来时的巷子口已经隐而不见的同时,她身形一坠落入巷道,巨剑已从背后抽出,扫出霸道剑风,破了香烛店的门板。 解南石没料到杜安辰如此直接,指尖符纸祭出。杜安辰的身影如同一道红光,那符纸却比她更快,打向那一群见了天光,骤然如活的纸人。 一片金光中,纸人感受到了清气,一时间越发活跃起来,俱直立着向另一个方向倒去,全黑的眼珠子盯着解南石,朱笔画成的嘴猛地撕裂开来,发出带着纸张折叠的怪异笑声。凡有退得慢的,碰到了符纸发出的金光便灰飞烟灭。 杜安辰回头看了一眼解南石,大概是感觉到这是个能为自己兜底的人,剑路越发大开大合。“呛”的一声,那剑似砍在了金石之上,那纸扎人分毫不损。这么大的力度下,竟连一张纸都斩不开。 杜安辰的表情变得凝重了起来,她深知自己的力气有多大,要不就是这扎纸特殊,要不就是这异鬼过于强大。 “嘻嘻,姐姐你要跟我们玩吗?”杜安辰只是停下了这一瞬,立时便有无数纸人围在杜安辰左右,截断了她前后的退路。 “行啊,就陪你们玩玩!”杜安辰并不畏惧,反而双眼发亮,反手握剑,周围的纸人全都被她功力震开。 香烛铺子里纸人太多,符纸维持不了长久,终于还是失了功效。方才被金光压制的纸人顿时反扑向解南石。其中一个扎着麻花辫、画着大红脸的纸娃娃,笑嘻嘻凑到解南石耳边:“小哥哥长得真好看,我按照你的模样扎一个纸人好不好?” 纸不扎活人这是规矩,更何况还没听说过纸人扎纸人的。解南石却只是敛眉合目,左手中指屈直,拇指与食指尖相对,掐王天君决。 那纸人见解南石没有反应,笑嘻嘻的贴上了他的后背。但纸皮甫一沾上解南石,它便嘶鸣着将自己从解南石身上揭了下来,刚刚贴合的部分呈现出一片焦黑色。 下一刻解南石睁开了双目,他面容苍白还带着几分病气,眸光却冷冽如冰那眸中闪过一丝金色的痕迹,双手十根指头快速翻飞掐成一个一个印记。 那些纸人似有所感,慌乱的想要逃离,下一刻却被一道道金光灼伤,顷刻间便灰飞烟灭。 杜安辰正用巨剑抵住一个纸人的攻击,余光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挑了挑眉,低声嘟囔道:“这样显得我很没用哎。” 大抵是要给平安司争口气,杜安辰边感慨,边伸手抹过巨剑的剑锋。浓郁的血腥气沾染到剑身之上。杜安辰勾唇一笑,剑光带着血煞之气,直劈向前方。 那些晦暗难辨的气息被锋利的剑光劈开,回荡起一阵争鸣之声,那些纸扎人全部被卷入了剑光当中,当场绞杀,如同破晓般在黑雾之中生生打开了一条道来。 “好一把杀生剑。”解南石看着杜安辰手中的巨剑,低声叹了一句。然而下一瞬,大火冲天而起。火光撕开了黑夜,而小巷中原本隔绝的屏障,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不见。 解南石眉头紧蹙,脚步只是停顿了一瞬,便直接冲进了火海当中。 “哎!”杜安辰伸手想要拦住解南石,却还是慢了半步,她脸色微变,跺了下脚也跟着冲了进去。 …… “吸溜。”一声吞面的声响打破了酒楼二层的寂静,宋域抬头看了一眼众人,干脆一口气干掉了半碗面。 佳肴在前吃不到、嗅得着,此时把肚子填满,食欲也就慢慢消解了。宋域悲愤的放下碗,他像是才发觉气氛不对般,笑眯眯说道:“大家都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就随便问一问,别耽误用餐,凉了就不好吃了。” “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祁怀声音阴沉的问。 “没什么。只是清河镇来往要道都是祁先生帮着修的,我估摸与哪个城镇来往更密切、何方妖孽频出之类的事,祁先生应当也比清河镇本地人要知晓得更清楚。”宋域瞪大眼睛,很惊讶地说道,“咦,这些不都是你们方才说的吗?难道,说错了?” 在座众人一时间都飘忽了眼神,也不知是不想被宋域对上,还是被祁怀对上。 祁怀到这时候也吃不准宋域是真傻,还是老主簿传来的消息有误。顿了顿,他抬手斟酒,似是要敬宋域这个平安司管事一杯:“这些事,我确实略知一二。可异鬼与常人终究是两界,异鬼之流动,应当是平安司……” “不,不好啦!”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慌慌张张地爬上楼,直奔祁怀面前,哭着扑通跪下,“祁先生救命!我家老爷出事了!” “慌慌张张,冒犯管事大人,你成何体统!” 那小厮满脸眼泪鼻涕,根本听不进这些训斥,哀号道:“我家老爷死了!是异鬼!一定是异鬼!” 待那小厮狼狈地抬起脸来,乞求祁怀能给他们家少许襄助时。 宋域却豁然起身——他认得这个NPC,一周目的时候就是这人哭着报案,打断了他的一个支线任务。但那时是他进入《见神》后第五天的事,如今此事却是提前了两日。莫非是这两天的调查有了什么意外的发展,成功推动了剧情? 可惜,他原本还想借宴会的机会,找到第一个死者的。 宋域低着头随手转动着酒杯,脑海里不自觉闪过解南石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悲天悯人的眼眸,心神恍惚了一瞬。他进游戏之后刻意淡化的代入感不由自主的加深,也不自觉的对死讯本身多了敬畏和沉痛。 听见有人死了,还是被异鬼所杀的,在座的人无不惊慌失措。地方官司一般都是由平安司负责,那老主簿起身下意识就想和祁怀请示,却被宋域从后面拽了一下手臂。再不管管,这老东西可真的是半点主次都分不清了。 他越过祁怀,将那哭得骨头都软了的小厮拉起来:“我是平安司管事,带路。” …… 死去的乡绅姓张,名臣,在本地也有一些名望,最主要的是他的本家是白召城的名门张家,虽然只是分支而已,但他不明不白的死在清河镇中也会引来不少麻烦。 黑夜中,小厮提着灯在前面脚步匆忙的带路,后面跟着宋域、老主簿、巧怡,以及那位祁怀先生。剩下在悄然楼中吃饭的几位贵客虽然也都听到了消息,但是都没有跟过来的欲望。往往在这种时候,宋域才会有自己其实身在游戏里的感觉。毕竟现实当中,凑热闹才是人的本性,而此时死了人这么大的热闹,竟然都没人感兴趣。 宋域心不在焉的想着,同时在虚空中折腾自己的面板,按理说 pc都主动找上门了,这主线任务也该触发了,如今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随着时间的推移,宋域的不安也越来越浓重,他害怕自己某一天就会彻底遗失在这游戏当中,遗忘了什么是真实。Npc脱离正常人性的做法,多少让宋域松了口气。 在穿过一条巷子的时候,宋域猛然看到远处红光冲天,微愣了一下,随即便听到四周有人在高呼:“着火了!着火了!” 宋域脚步顿了一下,心中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来,当即询问起一旁的老主簿:“那边是什么位置?” “那边……”老主簿还在发愁张臣之死,他这小地方怎么出来这么多异鬼……要是被上报出去,新来的管事可能不会有事,但他这个主簿估计要做到头了。“好像是泥子巷。” 第十三章:诡异的死者 “泥子巷?”宋域下意识重复了一遍,神色微变:“那不就是香烛店那条……”宋域下意识往那个方向走了两步。 “大人你要去哪儿?”老主簿的声音止住了宋域的脚步,按理来说既然城中起火,他们身为平安司管事也该去现场看看,不过对比之下肯定是乡绅之死更为重要。 乡绅之死和游戏主线息息相关,但香烛店的火势……宋域想起镇外的纸人,以及迟迟未归的解南石一时间有些犹豫。他怕错过主线,也怕错过寻找bug的机会,可惜一个人多少有些分身乏术。 他迟疑了片刻,猛然回头看向一直跟着自己的巧怡,按照正常的游戏主线这个 pc应该已经挂了,此时还活着是因为解南石这个变数,也就是说她本不该出现在此时的剧情中,行动上自然也比特定的 pc要更自由很多。目标宋域身边也没有什么可信之人,不如就试一试这些本土的 pc能做到多少吧。 “巧怡你去那边看看。”宋域想了想还是多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不要深入。” “好的少爷。”巧怡应了一声,便提起裙摆小步向起火的方向跑去。 宋域收回视线,跟着那小厮一行人走到了张宅。虽然说是镇子上的大户人家,不过清河镇本身穷的很,说是大户也不过是难得有高墙的三进院子,家里有十来个帮工和下人。 宋域刚一进门,就听到院子里面传来的哭声,可以看见几个妇人和小孩围在正房门外哭号,但房门却关得死死得,谁都没有进去。 “老爷,你就这么去了,剩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人进来,这些 pc像是被点了开关一样,哭得更加卖力了。但这对着门哭号得场景多少有些怪异。 宋域问引路的小厮:“你家老爷人在哪儿呢?” “在里面!”小厮指了指正房,神色变得有些瑟缩。 宋域愣了一下,他不记得主线中有遇到过什么死状不可名状的死者,但看这些 pc的态度,估计死者的模样不太好看。 这一次老主簿倒是将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宋域身上,像是在等待他的指示,却不过是谁也不愿意第一个开门。宋域一时无语,犹豫着推开了房门,却在房门打开的瞬间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这会儿可没有马赛克保护,鬼知道他会看见什么样的场景。 他也很怕的好嘛! 厢房里没有预想中的血腥气息,反而有股淡淡的梅香。但相比较味道,那屋中的画面就并不那么让人舒适了。 宋域一眼就看到了那近乎刺目的红色,洒得满屋子都是,在地面和墙上绘画出一朵朵凌乱得梅花,那是一种近乎于瑰丽的美。然而在这种梅花得中央,却是一具已经抽干了血液的干瘪尸体。 宋域手还放在门上,下意识抓紧了门把手。不仅是因为直面血腥的恐惧,还因为……不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重新回到新手村开始,很多地方都变得不同了。 第一回合,张臣也死在了家中,打开了异鬼吞噬整个村镇开端,只是他的死状并没有任何奇特的地方,甚至还在一开始误导玩家对方是自杀或者仇杀,随着事件深入,异鬼成熟不再隐藏,才彻底爆发出来。哪像这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异鬼所为。 杀人手法不同,那异鬼都不一定会是同一只,一周目的经验此时已经完全没用了。或许……他其实不是回到游戏开始的时候,而是穿越到了一个和游戏设定一样的世界当中呢? 宋域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作为一个现代人,这几天里他真的是承受了太多了。如果不是在脑子里面用这只是游戏反复洗脑,他恐怕已经忍不住想要夺门而逃了。 宋域动作缓慢的关上了门,目光落在张家众人身上。虽然是异鬼所为,但是难保这异鬼此时没有披着人皮,他开口询问道:“是谁发现的尸体?” 一位清瘦妇人小心翼翼的说道:“是奴家。”她长了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红着眼眶怯怯的望着宋域,说着又掉下了几滴眼泪:“奴家正准备伺候老爷出门,就看到……” “都是你这贱蹄子、狐狸精!”站在众人中央的老夫人狠狠瞪了女人一眼:“说!是不是你害了我儿!我苦命的儿啊,怎么就这么走了……” 眼看这老妇人才说了两句,就一副哭天抢地恨不得昏过去的模样,她旁边的几人不是在跟随指责那妇人,就是在劝老夫人节哀。一时间院子里吵吵闹闹的,宋域听得一阵头大。 “都别吵了!”宋域冷下脸大喊了一声,别说这一下子还真的镇住了众人,一时间全都安安静静的看着宋域。 宋域环顾四周,走到门口的石头前,翘着腿坐了下来:“不着急,一个一个慢慢说,本大人有的是时间。” …… 此时的香烛店里已经没有了活人的气息。但那些异鬼邪祟明明都已经灭了,却不知为何还有一股阴邪之气。火焰炽烈,掩去了那一丝微弱的阴邪之气的来源。解南石靠着自身修为隔绝了火焰,身上却仍是被撩得发烫。他却像是全无感觉一般,一心在香烛铺子内翻找。 除邪务尽,这是所有下山道士得第一准则。这也是他跟随宋域来到清河镇的缘故,他要查清楚异鬼来源,当然也想借宋域弄清楚时间倒流的真相。 “咳、咳。”杜安辰用长袖挡住浓烟,冲到解南石身边,“你到底在找什么?”她本想拉解南石出去,却见他神色严肃的模样,无奈叹了口气:“我帮你一起找。” 解南石并未回答,他想起第一次到香烛店时感觉怪异的地方,那是摆满了香盒的架子,此时已经被火焚烧的看不出原本模样。 解南石眉头紧皱成川字,微微闭目掐指捏决,再张开双目时,眼眸中似闪过一丝暗金色的光芒,他轻声道:“破。” 眼前的火光和被焚烧中的事物都像是被清风拂开,露出后面被熏黑的墙壁。解南石走上前,伸手在墙壁上摸索了片刻,找到了一处微小的缝隙用力一推。 “暗门!”杜安辰愣了一下,秀眉微挑,眼看解南石走进暗门,便也没有什么犹豫的跟了下去。 此时,巧怡刚刚赶到香烛店外,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前来救火的人,她拉住其中一人询问道:“老丈,劳驾问一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那老丈见是个俏生生的小姑娘在问,便也耐着性子回答:“就在一刻钟前这里突然走水,而且不到片刻火势就已经这么大了,就像是突然出现的一样……哎,这都造的什么孽啊!” 巧怡望着那将房屋整个吞噬的大火:“那可还有人在店中?” 老丈闻言摆手说道:“这就不清楚了,这么大的火……希望没有吧!” “多谢。”巧怡欠身行了一礼,眼看着那老丈摆了摆手前去救火,便站在人群后方默默观察起来。少爷想要知道情况,她就要了解到所有的信息才行。 …… 密室有墙壁阻挡,密封性也惊人的好,火势并没有蔓延进来,只有些浓烟因解南石开门的动作灌了进来。再加上上面的火势,导致整个暗室都变得憋闷如同蒸笼。杜安辰快速的关上了暗门,下意识用手挥了挥眼前的浓烟。 暗门一关,外面的光芒照不进来,整个密道里一片黑暗。很快一道微弱的火光自解南石指间的方向亮了起来,那是一张符纸,虽然上面虽然燃着火焰却除了顶端那一块外,其余的地方都没有被灼烧的痕迹。 “这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个地方?”杜安辰收回看着解南石手指上符咒的目光,嘟囔着看了看四周。这是一条向下的通道,通道两侧挂着烛台,上面摆着的蜡烛都只剩下了底部的一小节。 解南石随手一弹,他手上那点火光便点燃墙壁两端仅存的蜡烛,随即快速走到尽头。首先入目的便是那供奉着的神鬼像,而神鬼相下方跪着那位一直不见踪影的香烛店老板,他一动不动的身影看着颇为诡异。 “已经死了。”杜安辰只是看了一眼就下意识收回了视线。早就干枯了的人,自然不可能活着,那尸体的样子也并不好看。 解南石却没有太多感觉般,先走到了尸体前查看了一番,这人从外表看没有任何内伤,像是被从体内直接抽干了全身的水分变成了干尸,但面上的表情却半点不见狰狞之色,反而像是得偿所愿般,虔诚面对鬼神相的样子说不出的诡秘。 面对这样形态奇特的尸体,解南石依旧检查的很仔细,半点没有嫌弃或者不耐。只是在确认对方身上没有邪气残留,重新站起身后,用手帕仔仔细细的擦了擦自己的手指,随即将手帕直接丢弃。 他做完这一切后,却忍不住掩唇轻咳了两声,随即才将目光放在那尊诡异的双面鬼神像上,肉眼看去那不过是一尊普通的铜制像,似乎没有任何的问题。 可是如果哪儿都没有问题,那隐隐约约的邪气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第十四章:邪神与邪祟 解南石再次从怀中拿出一方手帕包裹住铜像,将其拿到手中打量。 这铜像雕刻得栩栩如生,铜像两面分明五官相似,却刻出了完全不同的质感,神面悲悯、而鬼面狰狞。 随着异鬼入侵、道士下山,这世间流派变得繁多起来,民间的信仰也是层出不穷。解南石也不能认出所有,起码这诡异铜像他以前就从来没有见过。 杜安辰也好奇的凑过来看了几眼,并没有看出什么名堂来,有些好奇的问道:“你觉得这东西有问题?” “不知道。”可能得益于刚刚合作的缘故,解南石对杜安辰的戒备少了几分,也难得认真回了她的话:“我只是觉得……” 他的话音未落,察觉到手上的手感不对,微一用力那铜像竟然一分为二,不是暴力掰开成两份,而是影子和身子从原本的一体变化为完全独立的两个。 一瞬间,邪气溢满了暗室。 解南石脸色微变,当即也顾不得洁癖试图用双手握紧铜像,迫使它无法分开,然而那铜像却自己挣脱了束缚。 那尊鬼像嘴角扬起,阴恻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带着诡异的空灵。而那尊佛像却落下了一滴眼泪,如同神佛为苍生不幸而流下的眼泪。 “什么鬼玩意!”杜安辰对人类尸体很避讳,但对这诡异之物却没有半点恐惧。提剑就劈那鬼像,明明只是看起来不算结实的铜像,但在精铁打造的重剑斩击下却发出金戈鸣响,连半点划痕都不见。 解南石未曾开口,只是目光牢牢盯在神像上,那敛眉慈悲的模样看起来没有半分异常。可是……没有异常的铜像,又怎么会流泪会动呢? 像是知道自己的伪装被看破了,神像的眼睛骤然睁大和解南石四目相对,解南石藏在指尖的符咒骤然击出,贴在那神像的额头之上。 神像的动作骤然一停,一瞬间邪气像是被困住了般凝滞了下来。却不过片刻之间,暗室当中传来一声叹息,那声音像是源自于远古的神明,在嘲笑着如蝼蚁般的凡人自不量力。 “尔等凡人也敢屠神?”这一刻神像像是真的活了过来,声音中带着神明的威压,原本紧紧贴着它额头的符纸瞬间脱落下来。依旧和杜安辰纠缠在一起的鬼像,在此时也嘻嘻哈哈的笑着,像是在应合那神像的话般。 “屠神?”解南石嘴角微微一动,指成剑指向上一撩,那原本依旧脱落的符纸便浮在了半空当中。 “邪祟而已,何以称神?屠就屠了,你又能奈我何?”解南石声音低沉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件简单至极的事情,那符纸中却有一道剑芒随着他的手势狠狠刺向了神像的眉心。 “尔敢!”神像一直挂在嘴边的笑容,在这一刻被彻底拉平了,怒目望着解南石,周身亮起一道金色的屏障。然而虚空中凝结出的长剑,却带着摧枯拉朽之势直刺进去,那道屏障在锋芒之下一点一点的龟裂开。 神力和剑气将暗室绞得天翻地覆,四周墙壁上出现一道道得划痕。身在其中的杜安辰也不得不收起剑气护体,那鬼像则在第一时间融回到神像的身后。 解南石却依旧不动声色的站在原地,剑指比着铜像的方向。他衣袍震起,随风猎猎。如果忽略他有些青白的脸色,整个人挺拔得如同一把出鞘得名剑,锋芒毕露。 “斩!”解南石右手苍白的手指用力压下,那道剑光彻底刺破了铜像的防御,缓慢却又坚韧的扎进了铜像的头部。 铜像发出急促刺耳的尖叫声,它试图向外奔逃,却被长剑死死的钉在了原地,须臾之间便四分五裂开来。 暗室里彻底安静下来,那些见底的烛光晃了晃纷纷熄灭了。 “这就打完了?”比她预想中轻松啊!黑暗之中,杜安辰勾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感觉自己打了一个寂寞。 她并没有等到解南石的回答,而是听见一连串激烈的咳嗽声。杜安辰眉头拧起:“你没事吧?” 黑暗中再次出现一点火苗的亮光,光芒之下解南石一直挺直的背脊似乎弯了几分,显得有些疲惫。他并没有回答杜安辰的问题,而是随口答道:“先出去吧。” 杜安辰担忧的看了解南石一眼,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眼看这地下的空气也越来越稀薄,也不知道上方火势如何了。她一马当先的走在前面,边走边问道:“邪神是何物?不是异鬼吗?” “异鬼非本世界生物,在此地无根。”解南石声音清冽,语速依旧不紧不慢:“想要长久生存就要找到载体,侵占人身是最常见的一种方式。” 杜安辰愣了一下,脚步微顿,惊奇的问道:“竟然还有别的方式吗?” “成为鬼神。”解南石微微仰头看着上方的暗门:“异鬼本就是无形之物,利用凡人对鬼神的信仰和恐惧,成为他们心中新的信仰,利用信徒吃香火壮大己身,最后重塑身体,这个身体是它自己的,也最能完美融合它的灵魂。” 杜安辰下意识攥了一下剑柄,喉咙有些发紧:“我以前怎么没听说……既然需要信徒的能量,为什么又……” 解南石知道她所指的是那个死去的香烛店主,顿了一下说道:“活人的信仰是养料,但是恐惧和灵魂是更快增长的方式。” 换句话说如今这诡异已经不满足于信徒的信仰,彻底失控了…… 杜安辰心中暗惊:“那它现在死了吗?” “这只是其中一尊化身而已,还要尽快找到其余的,以及斩杀本体才能将其彻底除掉。”解南石眼神微微眯了一下。只是化身神像就已经搞得他们这般狼狈了,若是本体在的话……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五年前的自己到底还是太弱了。 …… “你是几点钟发现死者尸体的?” 宋域边说着边打开了游戏面板,虽然大部分功能都没办法用了,不过宋域发现了系统的新用处——在没有现代化纸笔的世界里,可以打字充当记录的功能,这比用毛笔写字好用多了。 他如今还在院中,除了那位哭晕过去的老夫人外,其余众人也都围在他周围。 “几点钟?”清瘦貌美的妇人,无辜得眨了眨眼睛,声音轻柔动听:“是何意?” 宋域咳了一声:“就是什么时辰?” “酉时左右。”妇人说得很是斩钉截铁:“老爷说晚上要出门,我那个时候去找老爷服侍他更衣。” 那不是在将近两个小时之前?宋域有些奇怪的问道“那为何现在才叫人?” 妇人脸颊一红,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奴家开门之后被吓晕了……还是下人发现的。” “就是小的。”前面给他们引路的那名下人小心翼翼的接口说道:“小的先看到三夫人晕倒在门外,然后就看到老爷……”那人说着回忆老爷的死状,整个人哆嗦了一下,后面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宋域点了点头,随即问道:“在此之前,你们有发现什么异状或者异常吗?”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有人回答。 看来是有异常之处了。 祁怀本就是跟过来看看情况的,毕竟这小镇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人家又本就是来找他的。只是此时站得有些乏了,对后续结果也没什么太大兴趣。更何况这个小宋大人行事也过于风风火火,问话不到前厅,坐在死者门前冷风吹着就这么盘问了起来。 他不想再听下去,便拱手说道:“宋大人,如今天色已晚在下就先告辞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人来通知在下,在下必当竭尽全力。” 宋域像是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人般,哦了一声:“祁先生还在呀,快回去吧!如今世道也不安全,要不要找个人送你?” 宋域回过头才想起来巧怡被他安排出去了,解南石和杜安辰压根没在场,只剩下那老主簿一脸无辜的看着他。宋域顿了一下,迟疑说道:“要是不嫌弃的话,就让老主簿陪您走一趟?” 祁怀看着老主簿单薄衰老的身子骨,一时间有些无语:“不必了,我家下人此时应该已经在府外候着了。” 宋域当即一摆手:“祁先生请,慢走不送。” 祁怀默默看了宋域一眼,转身拂袖离开。 宋域将目光重新放到在场的老弱妇孺身上,声音轻缓了许多:“所以,家中果然发生过异常对方?” “夫君他前几个月请过一尊双面的神像回来。”为首的一位妇人迟疑着说道:“那神像模样有些诡异,但夫君就像是着魔了般,日日焚香祷告,他原本不信神佛的……” 宋域有次询问,本是怀疑张家会不会有披着人皮的异鬼,却没想到又搞出一个什么双面神像来。 剧情偏的太厉害,对自以为知道剧情的剧本玩家十分不友好。 宋域长叹口气,从石头上蹦了下来:“带我去看看吧。” 第十五章:不是拜堂,就是升天 香烛店的火在将近亥时才彻底熄灭,因为救得还算及时,房屋的轮廓还在。 此时已经夜深,救火的人大部分都散了。 方才这里一团乱,都在着急救火,大家都没空搭理巧怡这个外乡小姑娘,更何况他们也不知道因何火起。到火灭了,巧怡又递帕子又帮忙收整的,才有人告诉她自己对于起火原因的猜测。理由不外乎铺子里本就都是香烛纸人之类的易燃物,多半是不小心。 巧怡自然不觉得这是个能交差的借口。是以,等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巧怡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着裙摆便踩进了废墟,这才发现这貌不惊人的香烛铺子虽然看起来是间木屋,但外围其实还以石墙相隔,难怪方才火势那样大,倒没怎么烧着边上的屋子,也免了自家少爷刚上任就多许多人命的麻烦。 她大着胆子往里头走去。石墙虽然挡住了火势,却也将呛人的气味都锁在里头。大火过后,梁柱显然难堪其重,一股子摇摇欲坠的架势。 巧怡越看越疑心,这破屋子在外头看起来并不怎么显然,来帮着灭火的左邻右舍也说是间杂乱拥挤的小店面,可一场大火后,巧怡怎么也觉得这屋子算不上“小”。更何况石墙工艺繁复,造价不低,一间专做死人生意,掌柜还是个瞎老头的店铺怎用得起? 黑暗中突然传出一声异响,巧怡吓得一僵,也不敢背身去看。她现在觉得这间铺子诡异极了,只希望自家少爷能给她勇气,让她能在不惊动那东西的前提下离开这里…… “你怎么在这儿?”一个听起来不大和善的女声,一只手按在了巧怡的肩上。巧怡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气都不敢喘。可那手移开后,肩上又分明留下了一个血印。巧怡再忍不住了,尖叫一声就要跑:“鬼啊!” “你说什么呢?”杜安辰皱着眉将小丫头又拽了回来。巧怡哆哆嗦嗦眼睛都不敢睁:“我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看不见,呜呜呜,少爷!” 刚念了几句,巧怡突然听见一阵咳嗽。这声音熟啊,一睁眼,果然是解南石。他面目苍白,掩嘴低咳,但衣不染尘。有恩公在,自然是不会有什么鬼的了。巧怡的心放下来,就见杜安辰满脸嫌弃看也不看她,一身尘灰怎么看怎么狼狈,手上还滴滴答答地淌着血:“你干嘛吓我?!” 杜安辰毫无要和巧怡解释的意思,正了正自己的衣襟,拍拍尘土。 眼下的情形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少爷的布置和交代,她木愣愣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向解南石敬了一个福:“恩公,你也在此!” “是宋域……?” “正是。”巧怡回答得一板一眼,多一个字都不肯说。 解南石虽与宋域主仆相识不深,但也觉巧怡应当是个聪明丫头才对,只好又问道:“那他人呢?” “城中发生命案,疑是异鬼所为,少爷前去查探。恰逢此地火情,少爷便吩咐我过来看看有什么异常。” 又是异鬼?!解南石脸色微微一变说道:“带我过去。” 巧怡没有多想便举着灯在前面带路了,从程序的编程注定她也不想离开少爷太久。如果没有少爷的命令的话,除了工作所需的外出采购时期,她甚至只能在距离宋域一千米左右的范围内打转,离开久了会产生乱码——当然她本人并不明白什么是乱码。 …… 宋域的行动看似大胆,但其实他的内心慌得一批。 他现在没有等级,没有技能,菜得可能还比不过看上去能打一点的仆人NPC。但为了离开游戏,他必须只身在这个异鬼杀人的宅邸中寻找已经和记忆截然不同了的剧情的关键。等他故弄玄虚,故作高深地转了一圈,还真的发现了一些什么。 按理来说,异鬼也是需要修炼的,占据人皮寄托人身本身也只是让他们的修行更为稳固。因此大多数异鬼在占据人皮以后,除非有了大能耐,否则必会隐藏自己的身份,甚至伪装成寄主的身份与人共同生活很长的一段时间。 昨夜在平安司揪出来的那只异鬼若非已经被解南石找上门了,又一心要为他的什么“妹妹”报仇,恐怕还能再潜伏隐藏好一阵子。 如此看来,张家的事便蹊跷了。异鬼好不容易杀了人,却弃置人皮不用,还颇有仪式感地布置了一个现场?怎么想怎么不对。 到他被NPC领去中堂时,更是气得没笑出声来。他指着神龛上高得几乎顶穿房顶的巨大神像,一字一顿:“你们管这东西叫神像?” 宋域承认自己的文化水平比较一般,但这东西看起来就不正常,怎么能受人顶礼膜拜当个神? “这……可老爷说是神像,有大神通。”仆人说着顿了顿,又叹息着嘟囔道,“可它也没能护住老爷的性命。” 这句话就像是个开关,好不容易歇了一会儿的张夫人又抹着泪哭了起来。 宋域看着一帮NPC心无波澜,就连表情都变得木木的:“天天供奉这么尊……你们就不会做噩梦吗?” “可世间神佛不都这般?不是令人望而生敬,便要令人望而生畏。这神像二者皆有,自然是有些法力的。”张夫人抹着眼角柔柔弱弱,忽又爆发出哭声,“我家官人本是这么说的,我也都信了。若早遇见平安司的老爷,我家官人也不至于拜错菩萨。” 又是神佛又是菩萨的,这张夫人虽然是个NPC,但显然是个戏很多的NPC。宋域心中对策划竖了个大拇指。只是现在看来,这户人家对这尊神像没什么深入了解,已经问不出什么了,剩下的还是得靠他来捡线索。 中堂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香火味,显然平日没少祭拜。然而神像前的香炉上还插着根断了的香,显然是上到一半的时候自己断了,看着就不太吉利。宋域走向神像,这神像有左右二法相,左面宝相庄严,右面狰狞,离得越近越需仰望,便越显恐怖,看得人心惊肉跳。 “这像是你们家老爷请回来的?”宋域怎么看都觉得这么大一尊东西进不了那小小的门。 “这……”众人对视一眼,显然对此也有些奇异,“应该是吧?老爷许小的们回家两天,再回来时候,像就在了。平日里老爷也不许我们踏进一步,连洒扫都是老爷亲自做的。” 没什么有用的线索。没有解南石与杜安辰这两个打手在,宋域也不敢贸然上手:“这是什么材质的你们可知道?” “铜的吧。” “哦。”灯光中,鬼神像的表面流动着金属光泽,显然是精心打造了的…… 就在宋域留心观察神像时,突然心头一跳,觉得这神像好似眨了眨眼。老主簿貌似在这屋里待得不大舒适,垮着张老脸就要出去透透气,不料门不知什么时候被合上了:“欸?谁这么缺德关的门?把门打开!” “窗户!”宋域脸色一变,赶忙去推窗,木制的窗棂纹丝不动。背后阴风阵阵,背对着那鬼神像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宋域率先正对着它,怒目相视。虽然心里虚得很,但气势不能少。 鬼神像视他为蝼蚁,他刚刚损失了一个分身,正需要进补。如今这一屋子的人都是最好的材料。巨大的鬼神像便开始动了,先是眼睛,缓缓地在屋内众人身上打量。然后是嘴巴,鬼面伸出细长如信子的舌头舔舐嘴唇,佛面则喃喃念起了语调怪异的往生咒。 老主簿、张夫人与一同进来的下人何曾见过这般光景,个个鬼哭狼嚎。这会儿老主簿记起谁是他上司了,将生还的希望全都押在了这位年轻的管事上官身上:“大、大人!” 宋域没空搭理老主簿等人,他在快速的游览着自己的空间背包,虽然已经看了无数次了里面能用的都是没用的东西,但是面对紧急危险时他总还是希望能有那么一两个起到作用的东西。得益于他上次整理过,能用的道具全部都放在了一堆很容易翻找,宋域目光快速掠过,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可以用于攻击的道具。 此时,神像的四肢也动了。佛相的明灯诀变成了一个怪异的、不像是人的手能做出来的一个法印,喃喃着的往生咒也走了样,笑得放肆了起来。鬼相更是嚣张,捏着蛇的手用力一攥,铜制的长蛇登时扭动起来,另一只手已将那头颅送进嘴里一通生嚼。 然后,它慢慢地从神龛上走了下来。 它的动作并不算快,但宋域已经感觉到巨大的危机感,再仔细一看,这boss头顶显示的血量直接呈现了三个?显然是他这个级别不配观察到的。 宋域神色变得更加焦虑,满满的系统包裹竟没什么他能用得上的东西。就算他红药再多、嗑药磕的再快,也没办法保证这一级的血量不会被boss一招秒掉,找不到攻击或者防御的手段就只能等死! 而那怪异的经文、鬼相咀嚼铜头、蛇的惨叫、老主簿等人的尖叫和拍门拍窗更是吵耳,堵得宋域几乎没法去想去做任何事,就连背包里的物品描述都快看不清了。 “吵死了!”宋域感觉到自己的火气在蹭蹭的涨,但没办法啊!他又不是神仙,能像解南石那样什么时候都心如止水!他长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同时翻到下一页,这一块背包是用来放一些一直用不上随时准备清的道具的。不料这一看,废物真的能利用了。 唢呐——狐狸新娘篇所赠纪念道具。唢呐一响,不是升天,就是拜堂。 对付魔音穿耳用什么?用乐器流氓唢呐!拜堂是不可能的,就看能不能让这尊鬼神像升个天了。 第十六章:救兵 左右宋域也没别的办法了,当即抽出唢呐,鼓气猛地一吹。 穿透力极强的声音顿时震得屋子里连同宋域本人都是脑子一晕,但那嚼铜头和诵经声已然停了。神像停在原地,高高的四目向下睨着,眼珠子缓缓转动,最终定在了宋域的身上。 宋域顿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玩儿命地吹唢呐,可现场既没有欢天喜地,也没有升天,只有神像中鬼相的手三两下将余下的铜头全塞进了它自己的嘴中,像是脑袋少了,耳朵就少了,可以不那么遭罪。腾空出来的手,以一个奇怪的手势向宋域拍了下来。 靠!宋域仗着对方的动作还不够活络,转身就往边上躲。好在唢呐也不是完全无用,此时的神像已然是攻击模式了,那吵得人思维停滞的声音没再发出来。 可是对方是铜像啊,他自己却是血肉之躯,这么跑下去早晚会被追上。宋域只能拎着唢呐边跑边继续翻背包,一心二用,动作终归是慢了一步。缓缓落下的鬼手正罩在宋域的头顶。 宋域下意识一个闪身,却躲不完全,眼看腿脚就要被鬼手罩个严实,突然“嘭”地一声,鬼手竟是被一道莹莹的金光抵住,没能落下来。而这一迟滞,宋域顺利脱身,与此同时,他的耳边就响起了一声琶音——这是游戏里的进战音效。 宋域欣喜若狂。能进战,那就是他的玩家身份受到认可了!但这高兴不过一瞬,当他打开自己的人物面板,才发现自己的等级仍然未恢复,一片灰白。只是他的人物状态里多了一栏说明。 解南石的玉佩:这块玉佩能保护你,但原理不是你这个没有修为的人能知道的事,也无法发挥它最大的功用。耐久度:99/100。 宋域边在内心吐槽这个buff的说明居然还在吐槽他没修为,难不成现在的情况也是狗策划搞的幺蛾子?但眼下的情况却仍是无解,只是宋域有了个附加耐久的无敌buff……行吧,这也算是个好消息。 有buff在手的宋域多少还是找回了一点玩游戏时的手感。 全息游戏不像传统游戏,靠按键触发角色的动作,而是要自己实打实地用出来。宋域刷技能的时候还是生成了不少肌肉记忆的,虽然腾挪辗转间的力度由于没有等级和数值加成完成不到位,也无法完成什么飞檐走壁前后空翻之类的高难度动作,但宋域的动作还是显然比屋内其他人要灵活许多,一副身经百战的样子。 此时的老主簿、张夫人和下仆们都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他们刚才分明已经看到那鬼手都拍在宋域身上了,甚至做好了因为宋域被拍得血肉模糊而死而尖叫的准备,不料宋域反而开始与这鬼神周旋起来,都是一愣。 NPC的数据大脑支持不了他们对眼前的复杂情况进行猜测和理解,他们只是被设定有求生欲,一时间竟是为宋域加起油来:“加油!加油!” 被看杂耍的感觉过于强烈,宋域差点崴到脚。 只听又是一声琶音。 【众人的声援:你是大家的希望,要加油呀~无效果。】 噗……一瞬间宋域仿佛在心口上中了一箭,听到内心滴血的声音。他原本还期望能给自己加点敏捷力量之类的,狗策划果然不做人。 宋域心里骂着游戏,一边在地上打了个滚儿避开boss的攻击,一边喊道:“别喊了!都躲远一点!” 话刚出口宋域又郁闷了。其实他满可以让这些NPC的动静闹得再大一点,吸引走鬼神的仇恨,那样说不定他生还的几率还能更高一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刚才居然真的想下意识保护这堆数据…… 如果不保护的话,等解南石感应到玉佩的异常来救人时,看着这一屋子尸体说不定也会把自己送去当其中之一。 玩家能当得这么委屈真的是天底下独一份了。 好在这屋子的古怪并不是只针对宋域和NPC们,那尊庞大的双面神鬼像虽是下了神桌,却也无法完全直起身子顶破屋瓦,是以行动迟缓。这才让宋域钻了空子,还能在这一览无余的堂屋里和它拉起了风筝。偶尔吹吹唢呐,尖锐的声音似乎也能让神鬼像的动作停滞一下。 只是宋域毕竟现在连个技能都没有,没有加点的辅助,体力也就只有他本身的素质。一个宅男玩家能有什么体力?他躲闪的动作渐渐变得犹豫和散漫起来,好几次被神像打中,幸有玉佩阻挡。反而是鬼神像越来越适应这具身体了,动作逐渐加快,玉佩的耐久度一次比一次掉得厉害。 宋域几次想抽手将解南石给他的符箓撕了,都没能找到空隙。 加油的NPC们也不瞎,看得出宋域已是强弩之末了。只是现在全赖鬼神只盯着异常活跃的宋域打,否则就他们这些老弱妇孺,估计鬼神一手拍下来就无了。如今他们个个缩在墙角,只一个胆子大一些的家丁还在和牢牢封闭着的窗子战斗,试图直接将窗板拆下来。 大约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宋域实在是跑不动了,借着早已经在两人的交锋中被掀翻过去的神桌阻挡邪神的视线,一把撕碎了符纸。这已经是他全部的希望了,解南石再不来就算游戏不会让他死在这里头,那一巴掌拍下来,他疼也得疼死! 符纸碎裂后,似乎并无任何异状。解南石压根没出现! 宋域在心里悲叹一声“吾命休矣”,踉跄地避开攻击,同时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继续放风筝骗时间的法子肯定是不能再用了,这是……得反击一下试试? 宋域完全不抱期望地顺手抄起掉落的烛台,就着神像挥下的手臂从他的腋下缝隙穿到了背后,同时拧下了上面的蜡烛,反手就往铜像上一扎。 -0 呵,意料之中。 宋域这一手也是花了点力气的,奈何烛台也不是什么真有攻击力的武器,对方又是铜身,这一下果不其然得毫无伤害。但这动作显然惊动了神像,原本只是垂眼悲悯并不出手的神相此时突然睁眼,双手捏着诀就往宋域身上锤了下来。 “我靠!”宋域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咣地一声,玉佩的耐久度直接掉到了29/99,玉佩的表面也骤然多了几道浅浅的裂痕。 宋域飞快地心算了一波,再这么下去,鬼神像最多只用再给他来两下。他飞速地掏出唢呐又猛吹了一声,趁着鬼神像的动作停顿的那一瞬躲了出去。 宋域的心底仍不愿放弃继续攻击的念头。过去了这么久,鬼相的攻击机制他已经摸得差不多了,只要能让他缓一缓他就能把鬼相溜个地久天长。问题是神相的忽然出手着实令人意外。果然这玩意儿和看上去的一样诡异,就算神相装作多宝相庄严,也压根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边思考着,宋域一边时不时吹一声唢呐,逼停巨大铜像的动作。吹着吹着,宋域又发现了一些端倪——神相和鬼相虽是一体,却不是一路的,如今它们都想抓宋域,便起了争端。当神相出手时,鬼相便会放蛇去束缚神相的动作,不让宋域被捉了去。反之神相也会毫不客气地在鬼相身上留下一道法印,要鬼相那狰狞的面目惨叫一番。 因此,宋域小心地让自己始终在神相和鬼相都看得到的地方出现,好引起他们的争斗,减轻自己的闪避压力。但他心里也很无奈。这俩东西显然是已经将宋域视为自己的囊中物了,如果他有等级和技能在身,都不用是他通关游戏时的状态,单就当初他离开新手村时的数值,都不会像现在这样任人鱼肉。 要怪就怪解南石。说好的救人,半天没动静。宋域扫了一眼自己29/99的玉佩耐久度,心中一阵悲凄。 嘭—— 一声怪响从屋外响起。堂屋里的气氛凝聚了片刻,便又听见什么金石之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撞在了堂屋上,又被震开。很快,便有下一次的声响。NPC们只觉是有人来救,一时间都忘了在为他们拉仇恨的宋域,更加疯狂地去刨门,只想去求一线生机。 讲真的,宋域比他们还想刨门。要是有空的话,他还想吹一曲唢呐,曲子名就叫《解南石你快来救我!》。 就在宋域咬牙切齿地这么想着时,突然觉得身上一轻。 就在宋域后知后觉察觉到那其实是来自鬼神像的邪气在被消解时,原本坚固不可摧撼的堂屋也有了震动。一下、两下……厚实的木门很快碎裂,迸出大量木屑碎块。而原本始终直不起身的鬼神像也终于完完全全站直起来。佛相双手合十,再度念起了怪异的经文,鬼相则是猖狂大笑。 它们不再分彼此。短暂的亮相后,皆露怒容,四手齐出,抓向手捏符箓口中念念有词的解南石。 但它的声势虽大,在解南石眼中也不过是一个占据庞大金身的邪祟,内中的邪气不过与香烛铺子的小神像不相上下。符箓一出,金光成剑,生生将双面鬼神像分了开来。同时,解南石再次以符箓化为金箭,箭箭钉向佛相的要害之处。 已经将堂屋打碎了的杜安辰再次剑锋抹血,然后双手抡起巨剑,平地跃起,劈向鬼相。 第十七章:击杀双面鬼神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宋域一边说一边把众人往偏僻处赶。刚见到解南石和杜安辰的面时他就观察过了,虽然他现在拥有进战后看血条和状态的基础功能,但组队还没恢复。如果解南石和杜安辰真的放开来打,他是一点队友豁免都没有。 经过方才在堂屋内的周旋,张家众人对宋域也是心悦诚服,就连老主簿此时也难得的没唱反调。众人赶紧疏散,宋域再回头时,那边鬼相和佛相的血量都已经掉到了一半以下。也正是在此时,二相都爆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动作也变得灵活敏捷许多。 “要狂暴了!”深谙游戏规则的宋域直接喊道,“快拉背位!” 宋域说完才想起来自己说的话那两人未必能听懂,慌忙再次掏出了唢呐。他还没从战斗状态里退出去,说不定唢呐buff还有效呢? 他这一吹,二相确实都是一个停滞,可连带着解南石和杜安辰的动作也都跟着停顿了一下,可以说杀伤力大到不分敌我。 解南石此时已经是面目苍白,虽然极力压制,胸膛却在剧烈起伏,似是在重咳。杜安辰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解南石身上,迟疑问道:“你没事吧?” 解南石不敢分神,也没有回答,他心中有许多自然道法,可五年前的他却根本使不出来。方才的金箭已是最大的手段,如今也只能勉力再射出三箭,直攻眉心、心口。 佛相哀嚎,鬼相似乎也是感同身受,手臂扬起一阵飓风,竟是将杜安辰都扫飞出去。杜安辰的后背重重撞上了张府的假山,一时间无法动弹。 就在杜安辰和解南石虚弱之时,狂妄至极的鬼相和佛相却是一同重重倒了下去,铜铸金身也是迅速溃败风化,成了一地铜碎。宋域灰头土脸地拨掉砸在头上的碎粒,龇牙咧嘴:“靠,不靠近就打不了。靠近了就被砸,很疼啊!” 解南石和杜安辰看向宋域的目光都是惊疑不定。 宋域刚才也是下了一招险棋。他眼看解南石没有MP了,杜安辰又在僵直状态,眼下能有效攻击的只有一个没有战斗力的他。 但宋域没有战斗能力,道具却有,虽然只是一个零级的匕首。先前不拿出来是因为双面鬼神像的状态完好,正面打上去估计直接miss。如今这东西被解南石和杜安辰打到狂暴阶段,虽然攻击力大涨,但策划还是讲道理地给它加了破防状态以保持角色平衡,这才让宋域捡了个人头。 嗯,该说不说,这双面鬼神像掉的钱还挺多,但没了自动拾取,宋域现在只能蹲地上一点点从铜像的碎块里头找钱。这大晚上的,对腰、对眼睛都不太好。而且宋域现在没有等级,捡钱只是习惯,吃不到经验才是痛点。 感觉怪白打了,宋域心疼的滴血。 老主簿和张家众NPC早就躲得远远的了。最先跑进来的还是巧怡:“少爷!恩公!……安姑娘。” “嗯。”宋域淡淡地应了一声。他本来是想和解南石说道说道那张符的事,他撕了符纸,解南石却没有马上来,那就等于符纸根本没派上用场。要知道他差点就等不到宋域来救人了,但看着对方的模样,宋域有点狠不下心说什么重话,总觉得对方已经尽力了。 不料解南石却在虚弱的咳嗽中淡淡抬眼,难得主动的解释道:“这屋子有些古怪禁制,符纸传讯我并未收到。不过有巧怡姑娘说了你的下落,我就来了。” “这样。”宋域反而产生了一点勉强这个病秧子的愧疚感,刚刚生起的那点气,像气球一样一扎就破了。 他上前去,想将杜安辰拉起来。奈何杜安辰利落的起身,直接避开了宋域的手,看着他的手目光微妙,甚至还有些嫌弃。 宋域讨了个没趣,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没注意到刚刚躲避时连滚带爬,此时手上沾满了灰。这一摸就把自己的脸摸成了花猫。月色下看的特别清晰。 杜安辰忍不住嗤笑出声。 宋域被笑的莫名其妙,他咳了一声转移话题,说了说方才的事发经过。说着说着,前厅便又传来了敲经念佛哭丧的声音,与宋域刚来张府时并无二致。宋域知道,这是NPC又回到自己的设定上去了:“走吧,回平安司再说。就不打扰人家办丧了。” 巧怡点头称是。解南石却微微皱了眉:“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他们还有心情念丧?” 这话出口后,宋域心里一惊。宋域知道那些人回去念丧的缘由,身为NPC的巧怡也并不觉得这个设定有什么不妥。那解南石呢?他为什么能察觉到这里的异常? 见自家少爷的脸色异常,巧怡仍有些莫名其妙,凑过去小声寻道:“少爷,那我们还回去吗?” “回。”宋域打量着解南石,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已经抓住了什么,却仍然没有头绪。 NPC们虽然遵循设定回到原位,但还没有智障到将方才发生的事都忘记了。亲眼看到老爷请回的神像变成那副样子,大家都是心有余悸。宋域等人离开时,众人的眼神根本就是在看神仙。张夫人扶了扶先前逃命时乱了的孝花:“宋大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正常办丧事吧。”此地已经没什么线索了,而且天色太晚,宋域早就想回去休息了。 张夫人吞吞吐吐,眼神都不敢往堂屋的方向瞟:“那,那个东西……” “异鬼已经被我们收了,铜像也碎了。你们着人打扫了便是。”宋域说着,看了解南石一眼。解南石并无异议,那淡漠的模样依旧看着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 回了平安司,杜安辰连声招呼都没打直接回房休息。 宋域打着哈欠,脚下抹油般也往自己房间回,却被解南石一把拽住了胳膊。“聊聊。” “不是都这么晚,要不明……啊天……”宋域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解南石拉进了书房当中。 烛灯之下,宋域一手拄着下颚,一手努力撑着自己的眼皮,听解南石简明扼要的讲述香烛店中的经过。 解南石讲完之后,便闭上了嘴安静的看着宋域。宋域被看的神色无奈,甚至莫名的多了一点罪恶感:“你别这么看我,这么奇怪的双面鬼神,如果我一周目的时候经历过就不可能忘记。” 解南石自动忽略了宋域的言语中自己听不懂的那一部分:“所以,不是你五年前根本就没触及清河镇的真相,就是这个世界已经发生了改变。” 这问题宋域没法回答。他原本就打算探查真相的,但是当真的发现这个世界变得不同时内心却止不住的恐慌。 夜半三更,明月高照。宋域返回自己的房中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良久也没个头绪。他时刻都在提醒自己《见神》只是一款游戏,但过去了这么久,他也确实是对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产生了深深的焦虑。 如果早知如此,他还会不会一头扎进游戏内测,只为了成为这世界上第一个体验全息游戏的人呢? 宋域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以后却有种自己根本没睡过的感觉,眼皮比泰山还重,还饥肠辘辘的,恨不得生吞一头牛。 连睡觉都睡不舒坦……宋域长叹口气,感觉自己这趟游戏之旅简直像是在受虐。 “少爷。”许是听到了屋子里面的声音,巧怡在外面唤了一声随即便拿着水盆推门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脸严肃的解南石。 宋域一脸懵逼的拉了一下被子:“你们这是……” “少爷应该饿了吧?奴婢先伺候少爷洗漱。”巧怡笑眯眯的将盆放到架子上,将汗巾浸湿随即走向宋域准备服侍他起床。 这已经不是宋域第一次被她伺候了,重启二周目后的第二天巧怡就按时按点的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他曾拒绝过,当时巧怡就眼含着泪问她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把自己后面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不过被人伺候起床是一回事,被人围观着伺候起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宋域快速将汗巾抢到自己手中,收拾齐整后,脚步一转便拐去找解南石。 宋域进门先给自己灌了整整一杯的凉茶,随即他看向解南石神色还有些迟疑:“我想了一个晚上,觉得可能性比较偏向于前者。” 见解南石面露疑惑,宋域继续说道:“我那时就想着练级刷技能。而且一般来说,新手村的任务更多是强调代入感,不该这么复杂。所以……” 宋域话音一顿,双眼亮晶晶的看向解南石:“大腿!这儿有什么发现吗?” 这人又多了什么莫名其妙的称呼,解南石一言难尽的看了宋域一眼。 他这会儿刚做完晨起的功课,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薄白衣,正拿着毛巾擦拭额间的汗渍,却仍一副公子如玉的模样。说话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只是内容却并不怎么好听:“就算我与你分享,你能起什么作用?” 第十八章:何为真实? 聊聊而已,要不要这么明显的嫌弃? “我昨晚也是出了力的!”宋域觉得自己冤死了:“我对这个世界还不太熟。就觉得那鬼神像的塑造还挺精细的,背后应该有点讲究。你是修道的,应该知道的更多点?” 解南石沉默了一下,将毛巾整齐的叠放在一旁:“它自称为神,本质却还是邪祟,只是修炼方法特殊,靠信仰凝聚人身。现实中我也是头一次见。” 宋域很抓狂。如果是在一周目他已经有一些技能的情况时发现这种隐藏剧情肯定会很兴奋,可能还会给策划打好评。但现在他只想赶紧解决主线,找到不让自己出去的bug在哪,或者触发更大的bug让游戏公司把自己弄出去,被硬怼在这儿解密是怎么回事?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找到邪神的本体吗?” 解南石眉头蹙起,很坚定的回答道:“要找,但先找到百姓家中的分身。”如今已然出现了两名死者,显然这邪神放弃了缓慢吸取信徒信仰力,改为更加血腥的方式来助自己成长,恐怕所有供奉邪神的信徒都会遭遇危险。 是说先救百姓吗?宋域愣了一下,对他来说 pc只是数据而已,所以在救人和破关之间他更在乎后者,所以下意识觉得应该去找到本体消灭,但是不妨碍他对解南石有所改观。他原本以为解南石这种冰山人设,应该视凡人如蝼蚁,没想到他本质倒还挺温柔的。 不过想想分身杀的人越多本体就越强大,尽早除掉对他们只有好处。 “好。”宋域应了一声,突然想起昨日最大的保命神器——玉佩。他忙从怀里将贴身放着的玉佩拿了出来直接塞给解南石,笑得一脸谄媚:“上面有裂痕了,大佬麻烦帮忙修一下呗?” 解南石触碰到还带着某人体温的玉佩,额头青筋忍不住的跳动了一下。 …… 说是要找邪神分身,但宋域和解南石也不可能挨家挨户的寻找,那样实在太耽误时间。便安排老主簿准备了告示,将火灾的原因以及张臣的死因,奉劝供奉邪神的人尽早将邪神像送到平安司来。 然而他们等到了晚上也不见有人过来,宋域百无聊赖地啃着桃子,见解南石眉头都快变成川字了,他三两口将桃子吞了下去,拍了拍手上得汁液说道:“这些人既然那么虔诚得信奉着邪神,恐怕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得主,想让他们主动上交恐怕不太现实。” 解南石目光一直看着外面,闻言转头看向宋域问道:“你有何良策?” “良策倒是没有。”宋域漫不经心的说完,嘴角微微上扬:“但是我有钱啊。” …… “提供双面邪神像有效信息者得纹银一两,送至府衙者得纹银五两!”巧怡拎着不知道哪儿找来的铜锣,蝴蝶一般蹦到平安司的大门口,细白的手腕一提将铜锣敲得震天响。 这动静在清河镇显然不常见,很快百姓便聚集此处。待宋域着人将从系统里生成的鬼神画像张贴出来后,众人更是议论纷纷。 “我、我知道!我见过。”很快就有一个百姓站了出来,被抱着巨剑等在一旁的杜安辰引到另一边做登记,很快那边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看着旁边,显然有些呆愣的解南石,宋域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手搭在了解南石的肩膀上:“小道士。不要小看钞能力,有时候它无所不能。” 如今这个时代,即便是相对富裕得城镇一两银子也足够三口之家至少十天的生活用度,更何况这种贫穷的小镇了。这些人里或许有浑水摸鱼的,但是肯定也会出现大量有效线索。 纵然那些供奉邪神的人不愿意出卖自己的信仰,但不代表亲朋甚至邻里愿意帮他们保密。宋域神色中带着遮掩不住的得意,感谢游戏在剥夺他经验值后还给他保留了金币掉落功能,让他在这个世界上可以为所欲为。 解南石沉默了一瞬,见谢域的办法真的有效,便淡淡的交代了一句:“有消息了叫我,我去准备一下。” 随即便返回自己的房内,他昨日消耗了太多符咒,今日再画一些方便应对突发得情况。他从随身的包裹中取出了符纸和朱砂,大部分的符他都可以临空画出,不过有些特殊的符咒——譬如固魂符,就必须要这符纸辅助才能生效。 他手上的符纸和朱砂都是调配而成的,符纸中融入了异兽朱獳的皮毛,而朱砂里则添加了他自己的血。他的血特殊,其中蕴含了很强的灵力,在此加持之下画出的符咒一般都不会失败,甚至连品级也会更上一阶。 解南石画符的时候很专注,速度也很快,他先画了十张固魂符,有固魂符在就不会轻易被异鬼附身。 落下最后一笔后,解南石提着笔难得犹豫了一下,他记得当初只是路过这里并没有停留,所以身上携带的符纸和朱砂并不多。既然面对的是邪神,那么他应该多准备一些杀伤强大的符咒,不过…… 解南石看了看窗外,虽然在大院之中,却仍能听到外面热闹的声音。清河镇人口虽不算多,却也有近千人,既然遇到总不能视而不见。而对百姓来说,和击杀邪祟同等重要的是恢复升级。 不用符咒他依旧有把握杀死邪神,但是却没办法凭空恢复此地生机。解南石只犹豫了片刻就决定将剩下的符纸全部用于画回春符,只是画回春符还需要在朱砂当中添加一种草药,借助草药当中的生机和灵气激活符咒。好在这种回春草随处可见,解南石记得就这平安司的院中就有一棵。 解南石顺着记忆来到后院的夹角去,这回春草的效用是在两年后才被人发觉的,模样和杂草一般,只是叶子上的纹路略有不同,很容易就会被忽视。 一棵回春草制成的符不过十余张,解南石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在附近寻觅片刻,想看看还没有其他被遗漏的回春草。然而下一刻…… 解南石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刚刚拔出回春草的位置重新长出来的小草,草叶上面的纹路都和手中这根一模一样。 解南石抿了抿嘴,其实在宋域拿出他从未见过的神奇红药时他就产生了怀疑,不过根深蒂固的认真让他实在没有办法接受这个近乎荒谬的真相。只是……人一旦有了一个认知之后就会开始思考合理性,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个世界有很多并不合理的存在。 首当其冲的就是时间倒流,哪怕最强大的法术也没有办法做到时间倒流。其次……就是这仿佛被刷新的回春草。 另一边,宋域在外面盯了一会儿便也没了兴趣,随手抽出杜安辰已记载好的信息,就打算回去找解南石,然而刚走两步就被杜安辰拽了回来,将毛笔塞到他手中。 “这不是我的工作。”杜安辰冷着脸说道,她一大早就被叫过来记录,到现在写得手都已经酸了。 宋域愣了一下,不解得看着杜安辰:“你拿的不是平安司的俸禄吗?” 杜安辰自然应声说道:“是。” “那不就得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没听过吗?”宋域淡定的将笔塞回去,瞥了一眼杜安辰的工作成果,忍不住啧了一声:“不得不说你这字写的是真难看。” 杜安辰冷笑一声,将怀中剑抽出了一寸:“我忠得可并非你……” 她得话音刚落,就见解南石快步走了出来,对着宋域说道:“你跟我来一下。” 宋域笑嘻嘻得冲杜安辰做了个鬼脸,快速跟上了解南石。杜安辰瞪了宋域背影一眼,想了想还是重新提起了笔:“下一个,别磨蹭。” 宋域都已经出钱了,自然不可能再出苦力。跟着解南石跑到最为繁华的街道上,他原本还抱着玩的心态,手上还拿着一包瓜子,却在解南石越来越快的脚步中察觉到不同的意味,瓜子都突然变得不香了。 街道中央,解南石脚步骤然停顿了下来。他的目光平静的看着四周,成了人流中唯一静止的人,显得有些孤寂又茫然。 “你怎么了?”宋域小心的凑了过去歪头打量了他片刻,单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不是也中邪了吧?” 解南石趁着脸抓住了宋域的手腕:“我记得你说过这里是游戏,也给我看过你那个什么……系……系通?” “是系统,我们现在身处在游戏当中。不过你不是不信吗?”宋域把手腕抽了回来,有些好奇的看向解南石:“这会儿怎么又相信了?” “既然如此,证明给我看。”解南石的认知和理智在不停的打架,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头顶的青筋正疯狂的跳动着,但是声音却还是异常的平稳。 宋域看出解南石神色中的挣扎,直接应了一声“好”,他沉思片刻眼前一亮,伸手拉住了解南石的手腕:“我有办法让你相信了,跟我来。” 第十九章:我见即真实 宋域直接拉着解南石往县城外走,两人去的并非来时的官道,而是后山的小树林。这也是他当初在接一次采集相关的支线任务时,发现的绝佳刷级场。 这会儿正值午时,小树林中阳光正好。偶尔有野兔自草丛中穿出,它们也不怕人,还会回头仔细打量身后的两脚兽,只有凑得近了才会被惊走。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解南石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甚至有些后悔一时冲动将宋域拉了出来。他们此时最要紧的,本该是找到邪神和它相对的分身,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上。解南石这么想着,便打算转身折返回去,却被宋域拉住了手臂。 宋域目光看着前面小树林,嘴角还含着一抹笑,颇为轻松的说道:“别急啊,已经到了。” 他话音一落,前方便突然蹦出三个土匪模样的人来,为首的拿着一把巨大的砍刀,将刀往两人面前一指说道:“此山由我开,此树由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宋域听着过分耳熟的口号,忍不住轻啧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后才想起来自己现在这小身板现在并不具备冲锋在前的能力,又果断退回到解南石身后,戳了戳他的后背:“上。” 解南石一时无语,眼看那三人不等回答就直接冲了过来,不得已出手将三人全部制服。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们给我等着!”那土匪头头捂着被打肿的眼睛,转身便带着两个小弟跑了。 解南石不明所以,既然抓到土匪自然应该押解回平安司归案,为何要放虎归山? “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宋域笑嘻嘻的从地上捡起来三枚铜板,还好打怪掉钱的功能还在,不然就真的半点游戏体验都没有了,这般想着宋域还顺手从地上采集了几株药草。这地方可是他一回目时发现的刷级圣地,这回正好带解南石来见识一下什么叫游戏。 约莫过了三十秒左右的时间,长着和刚刚同一张脸的三名土匪从一模一样的蹦了出来,嘴中还念着分毫不差的台词,举着刀冲向二人。 解南石忍不住晃了下神,如果不是这几名土匪的脸上没有他刚刚揍出来的痕迹……不对!解南石下意识架住土匪迎面砍下来的刀,样貌相同、衣着相同也就罢了,但这三人分明连动作都分毫不差。 “大哥,这个时候就别发呆了,回头看看小弟吧!” 宋域的呼唤声总算唤回了解南石的神智,他回过头便看见两名土匪将人追得上窜下跳一时间也有些无语。 解南石快速点了三名土匪得穴位,将他们定在原地,随后走向累的扶着膝盖直喘气得宋域:“解释。” 宋域翻了个白眼,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就像你看到那样,这种 pc又可以称作小怪,只要你打走或者杀掉他们就可以无限刷新。其实你昨天晚上就注意到了对不对?一般的NPC可不会觉得张府的人哭丧有什么不对,但你却意识到了。” 他说完抬起头,难得收了笑意,神色平静的问道:“这一次你相信了吗?我们并不是在一个真实的世界当中。” …… 后山处有一条溪水,清可见底。不只这林中的走兽会到此处饮水,城中用水也都取自这条小溪。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余晖洒在了水面上,泛起一片金红色的微光。宋域站在溪水边,手中拿着几颗小石子正打着水漂,石头打进溪水溅起的涟漪像是将原本的波光揉碎了一般。 解南石坐在另一边的石头上,盯着溪水几个时辰了。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发呆的样子,宋域反而松了口气,有种……这才是 pc该有的模样的感觉。原本的解南石太像一个正常的活人了,就连思维模式也远超过一个 pc该有的灵活。 其实对一个 pc揭开这个世界的本质这件事本身也存在了很大的风险,鬼知道会不会让程序彻底陷入混乱,出现不可控的状况。不过宋域也想赌一把,也许不可控也是他脱离的机会……可惜,现在来看,解南石这个 pc确实与众不同,但影响不了整个游戏。 宋域想了想坐到了解南石身旁,语气当中还带着兴奋:“我以前就在想当全息世界面世的时候,是不是真正的人工智能也不远了……在你身上我感觉自己看到了奇迹。” “其实我还是没有办法理解。”解南石神色中还带着困惑,他伸出手去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微风:“我能感受到风,听到溪水的声音,品尝到人世间的各种滋味,这如何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他的话音停顿了下来,其实他更想问的是……如果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那他这么多年以来的追求还有意义吗? 宋域愣了愣,解南石的问题对他来说多少有些难以回答,他抬头看着飘荡着的形态各异的云,用手心感受了一下自己蓬勃的心跳,这本就是一个真实到他自己都经常遗忘了来处的世界:“或许我眼中的虚拟,和你眼中的真实,都是一种真实。” 宋域说完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说出这么高深的话来,嘴角都恨不得提到耳根子处去,他转过身去看解南石,语速很快的说道:“我有时候也觉得这里真实的像是另一个本就存在的世界,而不是用虚拟构建出来的游戏,或许所谓真实的意义在于我们自己。你觉得你是真实的,那你就真的存在!” 感知决定存在。解南石眼神一亮,这困扰了他一整日的问题,在这一刻都变得不再重要了。只要知道自己是谁,其他的重要吗?并不重要。 “谢谢你。”解南石站起身,难得郑重的看着宋域。 宋域嘿嘿一笑:“不客气,只要你留下来陪我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我还可以……” “回去了。”解南石不等宋域说完转身便走。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用完就扔啊!”宋域慌忙跟了上去,绕着解南石打转:“你这个人……刚对你有点改观,你就又变回去了……” 随着宋域喋喋不休的话语,伴着夕阳的余晖,两人渐行渐远。 …… “这十三份是整理好家中供奉有双面邪神像的,都有左右邻里和亲戚的供词。” 宋域刚回到平安司,就被杜安辰赌了个征兆。这个明艳飒爽的红衣女子显然是不太满意宋域给她安排的那份“差事”,但出于系统对身份的束缚,她还是妥妥帖帖地完成了。 在一见面就将一沓厚厚的证词拍到了宋域的怀里,不知道杜安辰是不是故意的,把内容里的字写的贼大。这一摞至少十来斤,宋域猝不及防之下差点没抱住。 杜安辰颇为嫌弃的打量了眼宋域的小身板:“声明一下,我并没有卖身给平安司,雇佣我的人是周主簿而不是你,下次这种活少来麻烦姐。” 宋域一脸莫名,当时明明是解南石将自己拉走的,为什么专冲他一个人发火?不过既然是雇佣那就好办,他伸手招了招站在一旁的巧怡让人过来后,又指了指杜安辰:“拿些票子给她。”他是见识过杜安辰出手的,这么大一只大腿既然能雇佣就自然不能放过。 巧怡应了一声,也不问缘由直接掏出了张银票递给杜安辰。 杜安辰刚想怼两句,余光却瞄到了银票上的数字,话音一转,原本冷若冰霜的容颜都绽出春光,她笑着说了一声:“好说。” 她说完还把银票郑重的叠好贴身收了起来,随即将目光落在解南石身上:“东西已经整理好了,剩下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不用。”解南石说完停顿了一下,补充了两个字:“多谢。” “跟我不用客气。”杜安辰飒然一笑,她的手抬了一下似乎想去摸解南石的脑袋,但是对上那双清冷的眼睛还是停了下来,转身便向外走:“既然没我什么事儿,我就先去休息了。” 两人一来一回对话进行的非常快,宋域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人已经走了,他一脸呆滞的看向解南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刚付钱的人……是我?” 解南石莫名其妙的回望,像是无声的询问:所以呢? 对上解南石那张帅的过分的脸,宋域彻底悲愤了。按道理来说,他才应该是这个世界的开挂小王子,怎么到现在为止,开挂的部分都在解南石的身上?这不科学!再说了比相貌他比解南石差到哪儿去了?没有解南石病美人的风情吗?健健康康的不好吗? 在宋域走神的同时,解南石已经拿起杜安辰整理好的名单简单翻阅起来。杜安辰口上各种不情愿,但她的文书工作却做得很仔细,上面还细心的标记了供奉了邪神人家的大致方位。除了这字迹实在有些难看以外,就没有任何的毛病了。 解南石完整看了一遍,就将供词叠好塞进袖口当中,起身便准备往外走。 第二十章:元芳?狄仁杰在哪儿? 宋域好不容易将情绪从自己花钱雇来的人竟然胳膊肘往外拐这件事中拔出来,就看到解南石的动作。 他还沉浸在自己花钱雇佣,妹子却都跟着解南石跑的悲伤里。说好的玩家做主角呢?怎么感觉他更像给主角当冤大头的背景板。宋域这么想着,说话的口气多少带了点调侃和不满:“大晚上的还带着我们平安司的档案,你这是要去哪儿?” 解南石没体察到宋域话里略微带出的那点别扭和不开心,还是一本正经的回答道:“速战速决。” 宋域好奇了,瞬间遗忘了刚刚的不满,一把抓住解南石的袖子:“你打算怎么做?逐个把这些个人家的邪神像都端了?” 解南石没吭声,只是将目光放在了宋域的手上:“你不生气了?” 宋域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解南石这种冰山木头还能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原本剩下的不爽彻底烟消云散,反将解南石的大袖在手上缠得更牢了一点,又变成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再说哥还真能生你气不成。” 解南石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就算我们都经历了一些不太寻常的事,我们也还是不同的。” 得,这是在跟自己撇清关系啊?再说NPC的心理素质还挺强大。宋域本来以为刚才的一番谈话多少是令解南石的三观受到了一点冲击,结果根本没有嘛,这么急吼吼地又要去除魔卫道。 宋域叹了口气:“其实吧,我觉得这事儿肯定没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还是从长计议,不如我们好好休息一下,明早……” 他说着见解南石神色坚韧,显然是没有被自己说动,又无奈改了口:“明天一早就有些晚了,吃口饭再走。你还是得带上我。毕竟我还是能看出一些你们看不出来的东西的。” “比如你提到的,状态和血量?” “没错。” 解南石沉吟了一会儿,就在宋域都快放弃说服解南石这件事的时候,他方向一转,前往了正厅。 宋域侧头瞥了解南石一眼,忍不住勾了一下嘴角:这位高冷的道长,其实还有点乖。 平安司目前还没有招多余的人,晚饭自然也是巧怡准备的。 即便是在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巧怡也舍不得委屈了她家的小少爷,每天都使出十八般的武艺做出各种精美的食物,让宋域忍不住庆幸这一次巧怡活了下来。不然他可不止是少了一个贴心的助手,也少享受了多少生活! 宋域这厢刚夸完巧怡,一只通体全红的小鹦鹉就冲了进来,翅膀一扇就挡住了宋域面前的盘子,正是上回立于巧怡肩膀上的那一只。 “美人,我的!”这鹦鹉吐字异常清晰,豆大的小眼睛里面装的全是鄙视。 宋域活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尝到被一只鸟鄙视的滋味,感觉还有点清奇。小鹦鹉耀武扬威地跳上了宋域的脑袋,低着小脑袋用绿豆小眼看着宋域,随即发出一声嗤笑,就嚷着“丑拒,丑拒”地又去找巧怡了。 宋域今天接受的打击有点多,冷笑了两声。巧怡红着脸一把将往她脖子里钻的小东西给握住了:“抱歉少爷!我真的天天在教它少爷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子了,可是它……” 宋域赶忙摆手让巧怡住口,这公开处刑未免有点羞耻:“算了算了,鸟嘛,审美总是异于常人的,公道自在人心。” 巧怡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脸顿时变得更红了:“少爷说的是。” 鹦鹉却是突然又露了个小绿豆眼,似乎颇为震惊地看了一会儿宋域:“不要脸,不要脸!” 宋域都被气笑了:“也不知这鸟的主人是怎么想的,净教些难听的话。” “实话实说,实话实……”鹦鹉话没说完,便被巧怡慌张地掐住了喙。巧怡又有些惊奇:“少爷,你怎知这鹦鹉是有人养有人教的?” 宋域夹了一筷子菜:“如果不是有主人,这鸟飞外面动不动就丑拒的,早就得被人抓了拔毛了。” 巧怡恍然大悟,松开了捏住鹦鹉的手指,眼神里有些好奇,又有些亮光闪闪:“原来你有主人。你这么可爱,你的主人一定也很想你。” 那小鹦鹉委屈地正梳理自己的羽毛,被巧怡这么一说倒又开心起来,“美人美人”地叫个不停。鹦鹉虽小,嗓门却大。宋域哭笑不得:“它就听你的,不如你问问它,它的主人叫什么。” “对呀,小鸟儿,你知道你主人叫什么吗?” 小鹦鹉的眼睛眨了眨:“主人,主人。” 巧怡又笑了:“对,你管主人自然是叫主人的,就好像我叫少爷就是少爷。那你自己又叫什么?你知道吗?” 这鹦鹉比想的要更通人性,被巧怡这么问了,还真就答了:“元芳!我!我!元芳!” 这小鹦鹉断句断的异常清晰,这元芳显然就是它的名字了。宋域看的稀奇,忍不住按住了鹦鹉的尾巴,看着它再次将自己炸成一个毛团:“你是元芳,那狄仁杰在哪儿?” 奇怪的是那小鹦鹉突然就不炸毛了,而是把自己缩了起来,讨好的叫了一声:“叽。” 宋域摇了摇头:“算了,不管它。巧怡,你回头也打听一下谁家丢了这么只鹦鹉,找得到主人的话就送回去吧。”谁家的宠物不是宝贝,养得这么聪明都能自助接话了,丢了也挺心疼的。 巧怡自然是说什么应什么:“是,少爷,我回头就去找找。” 小鹦鹉元芳当场惊了:“不是!美人!我的,美人的!”它看着巧怡的小眼神,活像是看着什么抛夫弃子的渣女一样。 宋域被逗的直乐:“它要是不想被送走,你就先养着玩吧。” 解南石在这场逗鸟戏之外,已经用好了餐,放下碗筷,显然已经准备起身走了。宋域也顾不得逗弄这小鹦鹉,快速地扒了两口饭就将碗筷一放:“走吧。” 解南石顿了一下,并没有阻止他跟随。眼看两人即将走出正厅,元芳展开翅膀飞了出来,在解南石的头顶盘旋了片刻,最终落到了宋域的肩膀上,伸着翅膀往前一指:“快走,逛街。” 宋域啧了一声,伸手就想把它抓下来扔给巧怡,他这次出门不打算带着巧怡。毕竟 pc并非不死身,死了他上哪儿找这么好一管家去。 元芳像是早有预感,当即跳了下脚,直接避开了宋域抓过来的手:“笨蛋,快走!笨蛋!” 宋域:…… “无妨,带着吧。”解南石看了一眼宋域,在眼看着要发生人鸟大战之前,阻止了这场浪费时间的行动。 闻言元芳得瑟的伸长了脖子,一副老子最屌的小模样。 宋域实在没忍住,戳了一下鸟头:“没听说过鹦鹉还需要溜的。” 这会儿已经是月上梢头,月华落在了坐在院墙上抱着巨剑的人身上,她看到宋域和解南石两人,从上方一跃而下,直接挡在了两人面前。 “我想你们需要一个带路的人。” …… 其实口供上面已经写的很详细了,并不需要人带路,但是多一个身手不凡的人就多一份保障,而且脚长在杜安辰身上,她来去自由。杜安辰在说完带路之后,便抱着剑,硬插入解南石与宋域之间,昂着头往一个方向走去。 今日收集到十三份供词,自然不可能在一个晚上全部甄别和消灭,杜安辰随便选了一个较近的方向走,不大一会儿就拐进了一条很破的巷子当中:“姓乔的这家只有一位老人和一个小孩在家,据说那邪神像是家里面的老人供奉着的。” 这小地方倒是没有宵禁,不过对普通百姓而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已经成了习惯,毕竟蜡烛也是很奢侈的东西。这会儿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只剩下月色铺在前方。 这条巷子里面没有铺路,在近几日雨水的浸泡下显得有些泥泞不堪,其中还飘着泔水和烂叶,闻着有股腥臭的味道。杜安辰神色不变,脚步却明显的快了两分,以至于宋域顾不上脚底的泥泞,不得不小跑跟着。 好在这条巷子不长,很快便到了乔家院门口,说是院门不过是用篱笆扎了一圈,最前面挂着两扇破木头就算是门了,这里得人家已经穷到了没有防贼得必要。 眼看着杜安辰带完路就抱着剑站在一边,而又解南石一副高冷模样,宋域叹了口气主动上前敲了敲仿若摆设一般的门,高声喊道:“请问有人在家吗?” 等了不过片刻,就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小心翼翼的推开了屋门,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把着门框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小孩不过五六岁的模样,全身上下瘦得只剩下骨头,显得头很大比例非常不协调,宋域看得心中一软,放轻了声音问道:“小孩,你爷爷呢?” 站在宋域肩膀上,跟了一路的鹦鹉此时跟着念叨:“小孩,你爷爷呢?小孩,你爷爷呢?” “太公在拜神。”许是有动物打岔,小孩总算把门彻底打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鹦鹉看了一会儿,随后指了指另一边。那是一个木头和稻草搭成得简易棚屋,看起来很是破旧,不过却比他们住得屋子看起来干净整洁很多。 宋域神色一冷,心中暗道莫非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第二十一章:危机 解南石原本站在宋域身后,听那小孩所述之言,几步之间便已经来到那搭建房门前,伸手推开了房门。 这间临时搭建的屋子并不大,就着外面的月光,可以看见木头搭建的供台上供奉着一座泥塑的双面邪神像。一位年近七旬头发花白的老者虔诚的跪拜在神像脚下,一动不动仿若自己也是雕塑一般。 “太公……”小孩大概也是第一次看到爷爷拜神时的模样,他扒着门神色有些懵懂迷茫。 “乖。”宋域轻声说着,双手挡住了小孩的眼睛。作为一个战五渣,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他所能做到的就是努力在不拖后腿的情况下,顺手照顾一下小孩。 解南石自推开门目光便落在了那老者身上,老者虽然一动未动但胸口尚有起伏,显然还活着。 还好赶上了,解南石神色一松,目光转到了神像上。不知道是不是泥塑的原因,再加上时间长久,神像的五官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 宋域有些迟疑地看向了解南石:“怎么样?” “没有邪气。”解南石蹙着眉,说话间又靠前了两分,却仍是察觉不到半分邪气。 没有邪气,就没有危险。宋域也大着胆子上来了:“嘶,难道这邪神还挑食?非得用铜像金身供奉才有用?” “应当是很会藏匿。” “啊?”跟解南石对话,一半得靠猜,宋域已经习惯了。 这次接话的却是杜安辰:“在香烛铺子的时候,解道长一开始也没察觉到邪气。可后来在那里的神像却结结实实的怪异。或许,很会藏匿只是这个邪神自己的特性。” “既然不在这里,那就将这尊泥像毁了吧,以绝后患。速战速决,之后还有十二家要跑呢。”宋域说着,就带着那干枯的小孙子躲去了视线之外。 解南石也不想耽误时间,上前便打算直接毁掉这尊邪神像。但还不等他走到跟前,那一直跪拜不动的老者就突然死死抓住了脚踝,那细得只剩下骨头得手指用力像是想要扣进他肉里一般。老者费力的抬起头看向解南石,口中发出赫赫的声音。 这老者虽然还不是干尸,但如今的模样看起来却和干尸无甚区别,甚至因为那双突出的双目变得更加狰狞恐怖。 “救……救……su……”老者的嘴一张一合,好像还在说着什么,但声音太低听不清了。 解南石不愿意再浪费时间,背过身去便用手中灵符打向了那尊邪神像,那邪神像应声而碎,过程顺利的出乎意料。邪神像飞起一片沙尘,杜安辰挥袖一卷,便见匍匐着的老者一直紧攥着的手终于松开,重新趴俯在地上,原本还有起伏的胸膛这会儿似乎都已经不动了。 “我去找大夫。”这泥塑的像太脆,杜安辰全程没出上力,这会儿踱步走了过来,俯身探了一下气息,见那老者尚有一丝气息,便将他一把抗了起来,转身就打算去找大夫。 解南石低头检查了一下碎裂一地的泥像,见其中确实没有邪气残留才重新起身,或许是这老者所能提供的能量有限,亦或者邪神本体察觉到自己的存在直接抽离,不论哪种情况,似乎都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 解南石压下心里的那一丝觉得不对劲的情绪,起身跟着走出这临时搭建的木屋。月色下,能看到杜安辰已经扛着老人走出了院门。 不对……少了一个人。 “宋域呢?”解南石的声音彻底冷了下去。他突然明白了,老者最后说的那个字或许不是su,而是孙。他在求自己,救救他的孙儿。 …… 泥像打碎的瞬间,宋域便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说起来二周目虽然无法练级,但毕竟是系统生成的身体,数据是最初登录游戏调整好的,耳聪目明,即便是夜里只要有月光就能看清路。今夜月朗星稀,也不存在突然失明的可能性,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中招了。 宋域叹了口气,果然玩家就等于主角,哪怕接不了任务了也会被突发事件碰瓷。眼下这里黑得过分,宋域甚至无法去看自己到底中的是个什么buff。好在他选的保镖还算靠谱,应该会很快发现问题解救自己。 心里有了底儿,宋域干脆盘腿席地而坐,这一天折腾到现在他早就困了。如果不是看解南石今天三观崩塌,需要做些事情来转移注意力,他说什么都得都把人留到明日早上再出门。 “大哥哥,你在做什么吗?” 小儿稚嫩的声音在宋域耳边响起,宋域心中一动,懒洋洋的睁开双眼“看”向前方。他早该知道了,能在解南石眼皮子底下把他弄走的,只有当时距离最近的那个小屁孩了。 “小朋友,哥哥在打瞌睡,太晚睡觉会长不高的。”宋域说着还打了个哈欠,想着反正也看不见,干脆又闭上了眼睛。 许是没想到宋域会有这般反应,那小孩阴沉着脸沉默的看了宋域许久。它咬了咬自己的手指,似乎在纠结是先吞了眼前的人,还是借着他钓到更多的人。最终它还是决定忍下吞噬的本能,再等一等。 比起眼前这个身上没有多少灵气的普通人类,还是外面那个道士更好吃一点,比它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遇到的所有食物都要好吃很多。 小孩这样想着,有些百无聊赖的蹲在了宋域身边。听着他匀称的呼吸声,不知怎得竟然也有了些许困意。这是它许久未曾体会过的感觉了,莫非是因为它今日刚刚进入一个小孩的身体当中,所以会受到身体的影响吗? 若不是这两个人捣乱仪式,甚至斩杀了它的分身,它也不用降临到区区人类的身体当中。这么想着,小孩的头一点一点的,不大一会儿便也合上了眼睛。 黑暗中,宋域却睁开了眼睛,撑着下颚“看”向……小孩的方向。 没有人知道,哪怕是在外面的世界,宋域也最习惯在黑暗中,哪怕没有修为,也能分辨哪怕最细微的声音和方向。 …… 那老者显然已经挺不了多久了,发现宋域不见了之后,杜安辰只是在原地迟疑了片刻,就在解南石的目光示意下背着人快速离开。 在杜安辰消失不见之后,解南石踱步在不大的院内走了一圈,手指不停的掐动。 宋域和那个小男孩是凭空消失的,他感受不到两人的气息,但是他也同样确定,宋域还在这个房屋的领域范围内,只是不知为何被隔断了气息。因为解南石在步入院子时就设下了禁制阵法,哪怕再强的邪祟想要趁机突破阵法自己也一定能察觉的到。 “震往来,厉;亿无丧,有事。”这卦象很凶,但是显示结果却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解南石心下微松,重新掐算。气息可以被隔断,但是人不可能凭空消失,消失的地方总会有阵法或者空间波动。 解南石重新来到那供奉邪神像的木屋当中,一步一步后退到门外的位置,抬头看向天空的一处,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多了一抹沉思。 下一刻,一柄长剑凭空而出,直接斩向虚空那处,明明空无一物的地方突然出现瓷器碎裂的声音。 解南石负手,一步跃起跳进了那裂缝当中。 另一边,原本已经在打瞌睡的小孩骤然睁开眼睛,似乎有些惊讶又有些玩味的看着虚空的方向。 “来的倒是很快……” …… 解南石眼前同样漆黑了下来,通过感知他知道自己到了另外的空间当中,这里“看”似很大像是能够无限延展,但是在他的潜意识里却又很小,不过一隅之地。最主要的是,他在这里感觉到宋域的存在了。 四周都是黑暗,又蕴藏着未知的危险。解南石没有第一时间移动,他试着点起符火却没用,在他人的领域里,规则也由他人说的算。 解南石不动声色的点了两下脚,一道淡淡光芒闪现,在他脚下出现一圈太极阴阳符,只是阴的一半在黑暗中看不清楚,而阳的一半也并不清晰,转瞬便彻底消失了,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随后解南石往前走去,他双目紧闭但脚下的步伐却走得很稳,就像是丈量过的一样,每一步之间的长度都一模一样。但是这条路却像是没有尽头一样,走不到头的。 他的感知不会错,“宋域”就在前方,但也一直存在于前方。对方不过是在借此消耗他的体力,解南石意识到这一点后,便停下了脚步,甚至原地盘膝坐了下来打坐。 在进入邪神领地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为什么对方能破虚空间领域却没有直接离开,这一局分明是为他设下的。 “救命!快来救我!” 宋域惊慌的声音从深处传来,像一个钩子在引着解南石前行,然而解南石闭目而坐,神色分毫不动。 黑暗中的一处,小男孩焦躁的来回走着,频频望向解南石的“方向”,几次忍不住咧开嘴露出尖锐的牙齿,眼睛也变成了猩红的颜色。 第二十二章:小孩子 他不受控制的往那个方向走了两步,但想到解南石诡异莫测的手段便又停了下来,气闷地看向还在“呼呼大睡”的宋域,没忍住上前踢了他一脚。 宋域痛呼了一声,捂着被踢的地方,睡眼蒙眬的四处乱看。“谁?谁踢我?” 宋域的声音并不算大,但这已经够了,小孩呲牙看着解南石的方向。在真正的宋域出声的那一刻,他感觉到解南石睁开了眼睛。 小孩的喜色还没来得及收起来,他就突然被人用双手紧紧的抱住了,小孩僵硬的低下头看向后方。 宋域歪头一笑:“小朋友,这地方这么黑,就不要乱走了吧?放心,大哥哥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小孩动了两下,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挣脱。他回头死死的看着眼前人,他用力咬了咬自己的手指,直到尝到血液的甜腥,他一直焦虑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歪头乖巧的应了一声:“好。” 宋域暗自松了口气。他的另一只手掌心正握着一只铃铛。【不会响的铃铛】:隐藏任务——白召城之变的奖励。念念不忘,不再回响。使用后能让选中对象的所有技能失效一炷香。 道具虽然很强、很bug、还没有使用等级的限制,但是发动的条件同样苛刻,得在原地一动不动读条读上一炷香,CD也长达十二个时辰。 正常的战斗力根本用不到这玩意儿,外加入手铃铛的时候宋域已经把技能刷得差不多了能在整个《见神》横着走,是以这作为任务奖励而默认绑定的破铃铛一直都在背包后头埋着。想不到这会儿却派上了用场。 也是这个异鬼倒霉。如果它上的是个青壮男子的身,就算宋域无效了技能也制不住他。但他占据的偏偏是个如此瘦弱的小孩子,宋域倒也有了横一回的资本,单手就将这孩子给摁住了。 宋域将小孩直接抱了起来,面前依旧是一片黑暗,事实证明即便限制了邪神的技能,领域也不会就此消失。 宋域叹了口气,或许杀了怀中的孩子是一个办法,但是杀了他寄宿体也必然会死亡。 对 pc怜悯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事情,但是谁让这全息游戏太过真实了呢,在进入游戏前玩家就有签订过契约,在游戏当中不可杀中立 pc,这也是为了守住生而为人的底线。毕竟全息游戏的诞生是为了娱乐身心,而不是打造疯子以及杀人狂。 在这样的约束条件下,宋域也已经习惯了和 pc相处,杀死一个手无寸铁的 pc孩子,他下不去手……除非判断出对方已经被彻底寄身无药可救了。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小孩突然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挣扎:“我要太公!” 宋域面无表情的忍受着魔音穿耳,紧紧的抱着小孩。无论这小孩表现的多么无辜可怜,他都不敢松手,道具只有贴身接触才有效果,一松手就失效了。还是尽快找到解南石,让他看看这孩子到底还有没有救吧。 宋域径直走向一个方位,那是解南石最开始脚步传来的方向。 或许是因为限制了小孩技能的缘故,宋域不过走了十几步就听到了对面的脚步声,同时心中猛跳,一瞬间便有了危险预警。 宋域猛得往旁边一躲,急声说道:“是我!” 解南石愣了一下,已经祭出的符咒猛地停了下来,却仍夹在指尖神色戒备。 没有听到对面的人回复,宋域转念一想,便再次开口说道:“游戏世界。” 解南石紧绷的神经这才稍微松了几分,却并没有上前半步:“你为何会在这里?” 宋域沉默了片刻,作为被俘虏的一方,就这么大大方方走了过来确实有点怪异:“一个道具技能,孩子我抱着呢,现在没办法松手,松手道具就失效了,你有办法带我们出去吗?” 解南石先是点了下头,随即才忆起此处漆黑一片,他也不再解释伸手向前抓到了宋域的手臂。 宋域只见眼前骤然亮起一道光芒,随即手上骤然传来一股拉力,转眼之间便又看到了天上的星辰。 领域很难破开,不过在域主受困的情况下却要简单的多。当然这简单的甚至有些超乎了解南石的意料,以至于出来之后手还牢牢地抓着宋域的手臂。 “刚刚那是剑光?”宋域手里面抱着小孩,感觉眼睛有点酸:“怎么没看到你那把配剑?” 若不是刚刚看到的剑光他都差点忘了,一周目最后见到解南石的时候,他手里也是有一把配剑的。 解南石顿了一下,声音平稳的说道:“我不用剑。” “可是……”宋域回忆了片刻,那天在张家,他分明还看到解南石使出了一抹剑光来着。 “剑符而已。”解南石像是猜到了宋域的疑问,不等宋域说完便将一张符按在了那小孩的额头上,直接打断了宋域后面的话:“把他交给我吧。” 剑符可能是家中长辈将剑意存储后所赠,宋域也不知为何有些在意刚刚那道剑光,这会儿注意力已经被解南石带到了小娃娃身上,见自己暂时松开手孩子依旧是懵懂的表情,便赶忙塞给了解南石。不说别的,这一路走过来他两条胳膊早就酸了。 解南石接过小孩,发现他浑身冷如冰,眉头瞬间紧蹙。手指点在小孩的侧颈处,停顿十秒才勉强感觉到跳动。 这孩子还有气息。 “先回去。”解南石手头工具不足,人命关天,不再犹豫抱着孩子几步便踏了出去,宋域跑着才能跟上,只是跑到门口时恍然觉得似乎少了什么。 宋域下意识回头看向黑夜中的残破小屋,小屋里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 所以……他带来的那只自称元芳的鹦鹉呢? 宋域只停顿了片刻,眼看解南石的影子都快消失了,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果断跟了上去。 黑夜中,一只鸟的眼睛注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 “傻子回来了!傻子回来了!” 宋域比解南石慢了一步回来,刚踏进平安司的大门就听见鹦鹉扯着嗓子喊,眼角一抽看了过去,就见那只火红的鹦鹉正立在巧怡肩头来回蹦跶,被巧怡一把按住顺手捏住了鸟嘴。 巧怡冲宋域温柔一笑,上前帮他褪去外衫,再换上一件新的:“少爷,你总算回来了。” “他呢?”宋域重新系好扣子,四处看了一圈没看到解南石,倒是和鹦鹉对上了视线。不知道为什么,他仿佛从那豆大的眼睛里看到了鄙视的神情:“这货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巧怡先是指了指解南石的房间:“解公子一回来就带着小孩进屋了,元芳是在你们之前大约一刻钟时自己飞回来的。” “行啊,还认家门。”宋域抬手点了一下元芳的小脑袋,随即便快步走向了解南石的房间,还没等他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砰的一声爆炸声响。 宋域不再等,直接推开了房门:“怎么了?!” 在爆炸的冲击下,房中的摆设被震得乱七八糟。目之所及就只剩下床还完整的保留着,解南石背对着宋域站在床头,那被他们带回来的孩子则站在床上。那孩子双目猩红,嘴角的笑容已经快裂到了眼角。 宋域倒吸了一口冷气,脚步往后一退平静的说道:“打扰了。” 在宋域打算关门时,解南石率先开口:“等一下。” 解南石一回头,宋域才发现他嘴角还挂着一丝血。宋域瞳孔微缩,他当即也顾不上恐惧,赶忙上前掏出红药就要往解南石嘴里塞:“这是什么情况?” “不用浪费。”解南石推开了宋域的手:“轻伤而已,你那个道具还可用?” 宋域知道他说的是铃铛,无奈地双手一摊:“有时间限制,得明天才能再用。你先说说你想怎么办,我看看我能不能帮你。” 如果是几天前听了宋域说这话,解南石必然不会搭理他。但自从在宋域那知道了游戏世界,也亲眼见证了宋域的一些神奇道具,解南石倒还真是认真想了一会儿:“这孩子还有救,我要从他的身体里把异鬼摘出来。你有办法吗?” 宋域没想到解南石会开口跟自己求助,心里忍不住乐呵。他想了想先抽出唢呐,直接给小朋友来了个魔音灌耳,解南石在看到唢呐的一瞬间便皱起眉,下意识给自己套了一层防护,但还是被震的耳朵一阵嗡鸣。 这道具除了使用者外敌我不分,一视同仁。感觉再多听几次道心都会变得不稳固。 眼看解南石冷淡的目光里流露出杀意,宋域快速放下唢呐后努力装作淡定的解释道:“就先试试和上次那个是不是一路的。看它受影响了就知道是了,咳,你容我再想想。”他说着就打开了自己的系统背包,继续寻找可用道具。 解南石收回目光,蹙眉看向躺在床榻上的孩子。他有许多杀异鬼的方法,却无法杀异鬼而不伤人。这孩子本就瘦弱,被异鬼侵占后生命更如风中残烛,经不起半点折腾,这才令解南石束手无策。 宋域一时间也有些犯了难。他偏好存储的都是应用类道具,大多数有等级限制。其他能用的上次在对付铜像时都试过了,也就那个唢呐有点用。 第二十三章:细腻 宋域一时间也找不到好的办法,想了想从背包中拿出一瓶驱散粉,对着孩子的方向一键使用。片刻之后系统显示:郑小溪【饥饿】状态解除。 宋域等了片刻,见孩子身上没有任何反应,便知道这驱散粉根本没办法解决异鬼上身之类的异常状态。 宋域长叹口气,刚准备告诉解南石自己没辙了。突然间,宋域瞥见了解南石屋子角落里的纸人,眼睛亮了一下:“这不是香烛铺子里的那几只吗?” “嗯,我是想研究一下这纸人为何能容纳异鬼……”解南石说着说着,突然理解了宋域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你有办法?” “也不一定,但先试试。”宋域搓了搓手掌,从系统里取出一根绳索来。 这是个支线任务的奖励道具,任务是一对互相嫌恶的男女因故互换了身体,结果反倒走在一起的白烂剧情,道具也是作此用,大概能让两人魂魄换上一炷香的时间。只是宋域刚将绳索抓在手上,系统提示便猛地又弹了出来。 【您的等级不足以使用这件道具,请修炼后再来~】 “靠!”宋域生气了,这游戏就是克他来的。 解南石不明所以地拾起了绳索,他的本能告诉他这东西不寻常:“这是什么?” 宋域大致将绳索的功能给解南石解释了一番:“不保证能成功,不过总归是个法子。如果不幸是将孩子的魂魄放进了纸人,那就需要你制住异鬼一炷香的时间,好让孩子的魂魄能归位。” 解南石仍有些犹豫,但还是依照着宋域的说辞,将纸人和孩子的手腕绑在一起。小孩原本游刃有余的表情立刻变得狰狞,嘴中发出呲呲的声响。但随着红光一闪,那绳索化于无形,孩子便立刻委顿昏迷了过去。反倒是纸人一个虚张声势就要逃跑,却被早有防备的解南石一张符纸贴在脑门,顶住了。 宋域也看明白自己的办法成功了,立刻给小孩灌了红药。 不大一会儿,小孩原本已经没有了起伏的胸膛重新恢复了心律跳动。 解南石松了口气,看向宋域:“多谢。”他知道这个世界对宋域来说并不真实,活人对他并无概念,自然也不用在意这个孩子。但是宋域还是管了。 宋域看出解南石心中所想,伸手勾住了他的肩膀:“不用想太多,确实有玩家享受游戏里随意杀伐的感觉,但是我觉得吧,做人总归有些底线要守住的。至少不能……”宋域看着床上的小孩,和真人没有任何差异。能救人,他也很开心。 宋域话题一转问道:“所以那邪神已经彻底解决了?” 解南石沉默片刻,看着手中纸人。纸人虽然现在动不了,但表情却显然比清河镇外遇见的纸新娘要灵活许多,此时一双乌黑的眼眸正哀怨地盯着解南石与宋域二人。 “我不确定。”解南石迟疑的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总觉得一个能建立自己领域变为邪神的异鬼,不该这么容易就被困住。或许是宋域这个道具足够特殊,也足够强大? 解南石停顿了片刻说道:“我明天会依次检查那份名单,这个傀儡先留在我这。夜深了,早点休息。” 他这么说完,宋域后知后觉的也有些困顿,应了一声后转身准备离开。 “此事过后,我便会离开此地。” 宋域的脚步猛地停顿住,他被困在游戏当中,失去所有升级系统,他并没有感觉到危机。即便独自面对邪神,也没什么恐惧。一方面是心里知道这只是一场游戏,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有解南石这个金大腿在。 虽然见他出手的次数不多,但是宋域就有种感觉,跟在这个人旁边,自己才不容易死,才能找到破局的关键。 宋域深吸了一口气,回头冲着解南石露出谄媚的笑:“大佬要去哪儿?我看看我们同路不?!” 解南石无奈:“你是此地平安司管事,怎可擅自离开。” 宋域扯动了一下嘴角,他本想说这里不过是一个新手村,即便没有解南石他也早晚得离开。不过想了想还是避免说那些可能会刺激到解南石的话,告辞离开。 宋域离开解南石房间后并没有返回自己的房间,而是顺着梯子爬到了对面的房顶,他看到解南石房中的烛灯一直都没有熄灭。 “表现的像是没事人一样,还不是很在意。”宋域忍不住吐槽了一声,不过想想要是有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的世界是假的,由一堆数字代码组成,自己和自己爱的人都不是真实存在…… 那感觉只是想想就很酸爽。 他承认自己太急于脱离游戏世界,做事手法多少有些极端,只是他原本觉得自己并不需要顾及一串电脑数据的感受,现在他却也觉得不太好受。 对于这个一出面就打算杀死自己的人,在这几日的相处中,宋域却发现解南石在冷漠背后却很细致温和,只是并不懂得表达而已。他会努力的去解救那些和他无关的百姓,也会给怀疑有问题的自己用来保命的玉佩。 哪怕世界观被颠覆了,也还要努力解决危机,并且在自己遇到危险时,第一时间进入异鬼的领域救自己…… 宋域拖着下颚长叹了一口气,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所以果然只有程序设定出来的男神才能活成这么完美的模样吧。好的……让他都不忍心再说可能刺激到对方的话,不忍心将他当成替自己挡刀找bug的道具。 “我是不是玩游戏玩傻了。”宋域看着久久不熄的烛灯,最终躺在了房顶上,抬头看着皎洁的月光,小声嘟囔:“都怪这个世界太写实,实在让人很难区分清楚。” 宋域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躺在房顶上睡着了,他是听到推门的动静才醒过来的。清晨的阳光没有半点遮拦的打在脸上,宋域抬手遮了一下阳光,眯着眼探头往下看去,刚好看到解南石推门走了出来。 “早。”宋域半挂在屋梁上挥了挥手,那姿势看起来摇摇欲坠。 解南石愣了一下,有些不解的看向半挂在自己对面房梁上的宋域:“你在上面做什么?” 宋域不好意思说怕解南石想不开,又怕他不告而别,在房顶上盯着盯着就睡着了,当即摸了摸鼻子笑道:“等我一下,我们先出去吃早膳,然后我陪你一起去查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他说完便笨拙的试图从房顶上爬下来。少了系统的加持,他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宅男,爬房子这种事,对他来说多少还有点难度。 解南石蹙了下眉,他原本不想带宋域一同去,以免再次遇到昨夜那般的危险情况。但是想想宋域毕竟是当地平安司管事,巡查也是他分内之事,便没有开口阻拦。 宋域松了口气,正好梯子只剩下最后几节他便想直接从上面跳下来,却偏偏自己绊了自己一下,直接往后摔了下去。 宋域瞪大了眼睛,杂乱的思绪全部汇成了一句:要是这么摔死了是不是太不体面了一点? 不过好在在他与地面零接触之前,就被人拎住了命运的后脖颈,像提溜小鸡仔一样被提溜了起来。 宋域先是松了口气,随即便感觉到一阵窒息,忍不住狂拍了拎着自己的解南石几下。 解南石挑了挑眉顺势撒手,眼看着宋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持续了一天一夜的郁结情绪在这一刻似乎终于得到了缓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也微微浮现了一点笑意。 可惜宋域跳起来揉着屁股就往前走,并没有看到解南石这难得一见的表情。 “走了、走了,巧怡这会儿应该已经准备好早膳了!” 此时巧怡确实已经准备好了餐食,虽然只是最清淡的清粥小菜加包子,但是巧怡的手艺好,大老远的就能闻到香味。 餐桌上还坐了一个不速之客,正拿着包子大快朵颐,而巧怡气鼓鼓的站在一边,显然阻拦过这人的无礼行为,却没成功。宋域看着杜安辰比现代女子更加豪迈的进餐方式,就很忍不住想撬开策划的脑子看一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把这么个明艳的大美人设定成这个样子。 “你这是来吃大户的不成?”宋域拉开凳子骑着坐了上去,懒洋洋的抬起眼皮一副还没有清醒的模样。 “怎么?姐姐在你手底下干事,连顿饭都供不起?”杜安辰嘴里面还塞着包子,吃的头也不抬,却难得口齿依旧清晰。 宋域屈指敲了敲桌子:“既然知道自己是手下,好歹该有点手下的样子吧。哪儿有主人还没上桌,你这做手下的先用餐的?” “不好意思,小地方的人不懂这么多规矩。你要是在意,我吐出来给你?”杜安辰说到最后时整个人都凑到了宋域身边,像是只要他应了,她就真敢吐。 宋域啧了一声,连忙拉着椅子凑到了解南石旁边,在失去游戏技能后,他这张嘴已经是仅剩的武器了,却没想到就此在杜安辰这折戟沉沙。比不过他躲得过。 解南石瞥了一眼,凑过来的宋域,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无奈,却显然不打算加入宋域和杜安辰之间的争端,安静的取过包子用餐。 “少爷,请用膳。”巧怡重新盛了两碗粥递给宋域和解南石,同时不忘用眼刀瞪杜安辰,她就没见过比这更无礼且粗俗的女人。 杜安辰眯眼一笑,又摸了一个大包子,别说巧怡的手是真的巧,这包子做的真香! 第二十四章:恐惧 简单用膳之后,解南石和宋域没有耽搁的准备出门,供奉邪神像还有不少家什,他们还需要尽快清查完,以免那邪神东山再起。 两人前脚踏出门,杜安辰后脚就跟了上来。 宋域回头看了她一眼,倒也不拒绝这个送上门的帮工:“昨天那位老者怎么样了?” 杜安辰诧异的看了宋域一眼,没想到他还惦记着那个老人:“放心,没什么太大问题,休息休息就能缓过来了。就是……” “就是什么?”宋域好奇的看向杜安辰。 杜安辰叹了口气:“他还信仰着邪神。” 此时他们三人已经走过了两条街,再往前一家,就是最近供奉邪神像的人家。 天色尚早,胡同里家家门扉紧闭,倒是能闻到不同的烟火味,是这里的人家在准备早膳。解南石的左前方就是他们第一个目的地的人家,门扉是虚掩着的,除了饭食的香味外还多了一抹香火味。 解南石的脚步却猛地顿住,连准备伸出去推门的手都停了下来。 解南石昨日确实已经杀死了那只所谓的邪神,但邪祟常见但邪神却不常见,以至于解南石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信仰不死,邪神不灭。 即便死亡也可以依托信仰重生。 “打碎所有的邪神像!”解南石匆匆扔下一句,便转身速度极快的往回跑去。 宋域愣了一下,跟着往回跑。他知道解南石的话是说给杜安辰的,毕竟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美男子而已,危险且没有保护的活不适合他…… 杜安辰看着两人的背影啧了一声,任命般上前敲了敲大门。 “开门,平安司办案!” 宋域脚程远没有解南石快,只能闷头往平安司跑。离得越近,便将那里传来的打斗声听得越清晰。与此同时,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也飘进了他的鼻子。 宋域心里咯噔一声,撩开衣摆大步跨过门扉。入目便是死在离门几寸之地的老主簿。他浑身的血液像是已经流干了,尸体变得干瘪,而他一路爬过的地上完全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一个人身上竟然能有这么多血…… 宋域恍然想起刚进入游戏第一次见清河镇被屠戮的场景,那时候游戏保护功能启动,他看到的是大型BGM,血肉都做了模糊处理,即便如此全息的体验也让宋域震撼了很久,甚至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那是宋域第一次看到镇子里多了一条河,一条血色的河,一条抽干了清河镇所有镇民身上的血变成的河流。 而这一次少了系统的保护,宋域更加直面的看到一个人死亡的惨状。而这个人还和他朝夕相处了这么久。 宋域听到自己牙齿在打颤,胃里也一阵阵的翻涌,看到熟悉面孔惨死的画面,远比前两次直面死亡的恐惧要大的多。 环境是虚拟的,但宋域的本能却是真实的。 不论他怎么说服自己这一切不过是游戏中画面,但浑身上下每一个全息数据的反馈都在彰显着他抗拒前进的事实。仿佛他迈向的并不是一个游戏场景,而是他作为人的底线。如果轻易地接受了这一切,他就无法再回到原来那个正常的、有秩序的世界去了。 “少爷。”小如猫叫的声音从另一侧传了过来。 是巧怡!宋域神色一怔,原本都有些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来不及多思考便跑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先是看见巧怡的鞋,连着底小小地翘在门后。地面仍是一片猩红,于是走近后,宋域就瞧见她原本嫩色的裙摆便这样浸在血池中,染成了一片深红。宋域紧咬着牙关克制着自己的恐惧与呕吐的欲望,又往前走了一步。 巧怡靠在大门后的一片缝隙里。她将自己藏在这里,只可惜棋差一着。原本漂亮红润的脸蛋此时一片惨白,一双眼睛却依然明亮,细看才发现那不过是蒙了一片泪光。 她上臂艰难地往上抬了少许,又猛地垂下,似是已经脱力。宋域发抖的手却已经握住了她。那来自宋域的温度让巧怡的嘴角往上扯了扯,眼中不知蓄了多久的泪终于是掉了下来。 她自幼便跟在少爷身边,如今刚好十六载,眼看着少爷从垂鬓小儿到如今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她不怕死,就是有点舍不得。 她不能再陪着少爷了。 “别怕,少爷会救活你!”宋域的手一直在抖,他想把这个一直护着自己的姑娘抱起来去找郎中,才刚有动作就见巧怡口中溢出更多的血。 “对了!红药!”有那么一刻,宋域都忘了自己是在游戏里,也忘了可以救命的红药。此时想起,也顾不得做掩盖,直接从空间当中将红药取了出来,一粒接着一粒的往巧怡口中塞。 背包里红药的数字一直在减少,可那些足以让这个游戏的任何一个NPC瞬间满血复活的药却未能起一点效用。宋域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记得的,这药对解南石有用,对那个瘦得像是快要死掉的小男孩也有效。可为什么他怀里的身体还是越来越冷?巧怡的伤口中仍是在不断淌血? 他甚至忘了要仔细看一看巧怡的重伤buff到底有什么描述,直到巧怡的呼吸逐渐平稳,血流不止的伤口逐渐平息,宋域才恍惚察觉到自己竟然给巧怡喂满了一整组红药才救回了她的性命。而只是取药、喂药的动作,竟就已抽干了他全部的力气。 宋域觉得这有些不可思议,又觉得自己竟然拼尽全力去救一个NPC实在匪夷所思。 一道冲天的剑气唤回了宋域的神智,他猛然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解南石还在里面! 宋域心情凝重下来,他咬了咬牙小心翼翼的将巧怡重新安放回了门后,再将门板掩好后转身冲进院中。 院落里,解南石站在东南角,长身玉立,负手仰头凝望半空中的孩子。他手中并未持剑,周身却萦绕的凌厉剑气,仿佛以身为剑,随时会剑指苍穹。宋域顺着解南石的目光看去,发现那立于空中的,赫然是昨天被当作邪神寄主的瘦弱男孩。 小孩双目已经完全变成了沉不见底、甚至也没有眼珠反光的黑色,他垂头俯视着解南石,像是在藐视蝼蚁一般。 似乎是觉得这个病弱道人很是可笑,他咧嘴一笑,嘴角的皮肤便撕裂开来一路开到了耳根,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与森白的牙齿。宋域来的时候他们显然已经小小地交过手了,小男孩身上的衣物早已经被剑气撕得支离破碎,可他嶙峋瘦弱的身体上却只留着一些血痕,眨眨眼的功夫,血痕又淡去了不少。 宋域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这微弱的声响在不断被邪气、剑气冲撞的院落里本应当是微不可闻的,却精准地被小男孩捕捉到,将目光投了过来。宋域避之不及与他对了个眼神,便立刻心神一晃,浑身无法动弹。 恐怖的目光唤起了宋域曾经记忆。他曾经在一周目时遇见过这位,但那还是在过场动画当中。他这个身为游戏主角的玩家也只能用旁观的视角,看着邪神作为不可战胜的存在,屠戮整个城镇。 而此时邪神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 恐惧油然而生。那一瞬间宋域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将要被抽走了,从头冷到脚底。 宋域的眼睛失去焦点,膝盖不自觉的软了下去:“神不死不灭,只可膜拜,不可战胜。” 就在宋域即将跪拜下去时,就听到解南石平平淡淡的一句:“这世间没有不可战胜的。”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把剑,一把银色的长剑,夹着凌凌寒意,似随手挥出平平静静的一剑,宋域却能感觉到那道剑影里凌厉的杀意。 可能是日光太刺眼,宋域因刺痛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他摸到自己眼角流下温润粘稠的液体。 他不会就这么瞎了吧?他只听说过神明不可直视,现在连一剑他都看不了了? 宋域还在胡思乱想之际,有一人似带风雪寒意走到他身前,随即一抹冰凉贴到了他的双眼上,一瞬间抚慰了所有的疼痛。 解南石的声音自前方传来,似带了一丝笑意:“可以睁开了。” 该怂就怂。宋域的眼皮微微滚动了一下,仍然没有马上睁开:“我们不是已经将邪神过渡到纸人上了吗?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过了片刻,宋域的耐心即将消失时,才听见解南石略显抱歉的声音:“这孩子的情况有些特殊,并非寻常的人皮寄主,纸人虽然有用,却没办法困他太久。” 宋域这下才睁开眼,就见解南石蹙眉凝思。而方才几乎让他浑身血液冻结的小男孩则被裹在茧一般的符咒里,在院落正中不断挣扎。 宋域好奇得很,但鉴于他此时看这个小男孩只能看到【???】的状态,是以并未贸然上前:“所以说,现在邪神确实是在这个孩子体内?那之前他进纸人是在演我们?我就说哪有那么简单就附身到纸人上的,难度明明很高的。” 解南石显然没能听懂宋域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从语气上了解对方的诉求。他清冷的目光里似乎多了一点身为人的温暖,语速平缓:“那孩子的岁寿其实早已到了尽头,只是被邪神续上了,是以原本就不能完全算是个人。” 比起活人,更像是装邪神的容器。但到底,这个孩子还未真正死亡。 顿了顿,解南石似乎对自己竟未能看穿异鬼的手段有些懊恼。宋域琢磨着这估计是解南石又开始因为自己过高的道德标准徒增烦恼,于是果断地调转话题:“好在现在它算是被你制住了。对了,你的剑呢?” 第二十五章: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解南石像是不明白宋域的疑问,眉头微蹙:“什么剑?” “就是刚刚你制住他的剑啊!” 宋域伸手指向那个飘在空中的孩子,却在看到他周身贴满了符咒时愣了一下,所以这才是解南石的制敌手段?可是那刺目的剑光难道是他的错觉不成?不可能,他差点被闪瞎了好吗?! 不过宋域这也不是第一次看到解南石用剑了,每次都会被对方用非常不走心的借口带过去,次数多了宋域也知道他对自己还有隐瞒。不过也无可厚非,毕竟算起来他们认识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已。 其实除了游戏的事情外,自己也没能做到完全交心,解南石有自己的秘密很正常。这么想着宋域果断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 解南石看了宋域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反身走向那个孩子。剑眉紧蹙。 他没有把握驱除入侵孩子体内的邪神。或许他老师能做到,可是即便他带他去找到老师,恐怕那时候孩子的灵魂已经被彻底侵蚀,无药可救了。 解南石紧咬着自己的嘴唇,邪祟当诛,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那个邪神对此早有预知,才给了这个孩子灵魂喘息的机会。 也让他无法下手。 “信仰不死,邪神不灭,你现在除掉这个躯壳也没有用。”宋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握在了解南石的肩膀上,用力拍了两下。 他脸上的表情还有点呆,今天看到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心理承受能力,看着身边熟悉的“人”重伤甚至死亡,也会下意识将对方当成有血有肉的人,而不仅仅只是 pc。 此时危机已经暂时解除,疲惫和困顿一起冲了上来,宋域的眼皮也开始打架,却还强撑着跑过来安慰解南石。 这个人把除魔卫道的责任看的太重,哪怕相信这个世界并非真实,但是骨子里的责任却丝毫没有减少。不过这才符合 pc的程序设定不是吗? 即便是最不像 pc的 pc,也一样要遵守程序设定。见解南石神色好转,宋域叹了口气,混沌的大脑突然想起被他藏回门后的巧怡:“糟了!” …… “大夫,她到底什么时候能醒?”宋域看着躺在床上的巧怡,愁得胃都开始疼了。可不疼吗,自昨日早膳到现在,他还没找到能入口的食物呢。他明明都喂了一组红药了,巧怡也分明没有什么异常buff,为什么就是不醒呢? 大夫捋了捋自己洁白的胡须,手指一直搭在巧怡的腕间:“这姑娘心脉强健,不似有疾,似乎只是……睡着了?” “那你倒是把她唤醒……”闻言宋域一口气差点就没上来,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气的,但到底还是换了个说法:“那敢问先生她何时能醒过来?” 睡着了?睡一天?睡美人吗?!那他是不是还得找一个王子过来,巧怡才能醒?可是没有巧怡就等于没有了正常可食用食物。这日子,他该怎么活?! 大夫捋胡须的动作一停,神色也变得不自然起来:“老夫会开一副润养身体的药,时候到了这姑娘自然能醒。” 宋域冷笑了两声,就将大夫送出了门外。什么润养身体,缓兵之计吧。开方抓药再煎个大半天的,这大夫在这儿赌巧怡睡饱了就起床呢? 可宋域真的……饿啊!他不由叹了口气。以前再怎么肝都不会觉得玩游戏会令人发愁,让人掉头发。可现在宋域真的是一刻也不想再在这个地狱模式里待下去了。 “吃吧。”一个食盒放到了宋域的身边。宋域一回头,竟是看到了杜安辰。她满脸都写着不乐意,倒还是尽忠职守地给宋域送来了食物。 宋域的心情松快了一点,甚至有些感动。 他的身体虽然泡在营养液里不会死,但是心理上的饥饿感和空虚感还是要解决的。宋域笑嘻嘻地对杜安辰道了声谢,打开后才发现里头居然是一碗清汤馄饨。汤碗里伶仃飘了两片菜叶,只有几点薄薄的油脂,看起来清汤寡水。 但这是宋域重回五年前的第一天,去香烛铺子时路过的那家馄饨摊的手艺。他当时好像还念叨着要来一碗什么的,后来事赶事却一直没有尝到。 这事应该只有他和解南石知道。还是说那是杜安辰大马金刀,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地带着路,其实也听到了他的小声嘀咕,而且还放在了心上? “对你花了钱,效果是真的不一样。想想你刚开始对我的态度……”宋域也不客气,便将勺子搅入了碗中。这一次过没有弹窗阻止宋域,馄饨属于零级普通食物,没有任何加成,也欢迎任何玩家食用。入口的瞬间,宋域差点热泪盈眶,这才是人间的味道。 杜安辰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异样,但很快她就岔开了话题:“看不出来你这么个不正经的人,对自己的小丫鬟倒是很上心。” 宋域此时被馄饨烫得张口也不是,闭嘴也不是,颇有点狼狈。杜安辰看着他那副样子只觉得自己对他可能有点脑补过度。 她扭开脸免得自己一不留神就暴打雇主,继而说起了正事:“镇子里挨家挨户的查过了,已经没收了全部得邪神像。但是邪神像只是载体,信仰才是根本。如果按照你们研究的情况,缺了载体,邪神可能被削弱,但是不能完全消灭……管事大人,你打算怎么办?” 宋域此时终于将那口馄饨咽下去了:“解道长怎么说?” 杜安辰突然板起脸来,学着解南石那副冷漠的面容,缓缓摇了摇头。 解南石原本想带着那个被邪神入侵的小孩离开的,但是被宋域阻止了。他毕竟也经历了许多《见神》的剧情,知道策划的尿性。 解南石或许真有办法除掉邪神,但若是真的按照他的方式除邪祟,那个被寄生的小孩肯定没救了。解南石也认同了这一点,所以给宋域留了想办法的时间,但这样按兵不动下去不是长久之计。 宋域馄饨吞的太快,被烫地直哈气,就在杜安辰被宋域花钱买来的耐心即将消失殆尽时,宋域突然笑道:“那就先在全镇宣传正确的、科学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吧。” 他说的每个字杜安辰都知道,但合在一起……杜安辰就只能对宋域抱一张冷漠的脸,佯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了。恰巧解南石进门,撞见这一幕,也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宋域。 宋域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一条正确的道路,吃馄饨都不着急了:“祁怀先生在清河镇的地位应当很高吧?我想请他帮个忙,召开一个全镇宣讲会。” 解南石的困惑隐而不发,杜安辰则已经装死只等宋域直接吩咐她要做什么了。 可偏偏宋域还在卖关子,笑得还挺神秘:“你说,人为什么会信仰虚无缥缈的神?” 解南石若有所思。他一生都在除魔卫道,自然知道世间种种奇妙背后的神灵并非虚无缥缈。但经过宋域那一番“游戏论”的洗礼,他此刻也不敢深想。 更不说平民百姓,他们的日常生活与神鬼相差更远。可即便如此,大家的心中仍是有神,甚至很多濒临极限的人把生存的希望都寄托于“神明”。不然这看起来就不太正常的邪神,也不至于能得到香火的供养。 杜安辰则是一直望着宋域,等待他的解答。 宋域不再卖关子,在这二周目的游戏里他总算找到了一点自己是玩家的东西,那便是超脱于这个游戏的知识和视角。他语气轻淡,面带嘲讽的说道:“因为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不同的渴望和诉求。因为不满足,所以寄希望于外物,产生了信仰。但是,如果我帮他们满足了这些渴望呢?” 这世上有一句话叫做欲壑难平,如果邪神笼罩的范围再大了一点,宋域都不会再有任何办法。不过好在清河镇是一个小地方,这里的百姓大多贫穷,而所谓的乡绅也只不过是被比较出来的。 他们并没有见过更广阔的世界,心里的欲望不过是家里的那一亩三分地罢了。 “其实我也不是一点技能都没有。”宋域喝光了所有的馄饨汤,一脸满足的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杜安辰难得配合着提出疑问:“什么技能?” 宋域搓了一下手指,嘿嘿一笑道:“钞能力。” 杜安辰深吸了一口气,总有一天宋域给的银子再也填不满她想要揍人的欲望。 宋域却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还对杜安辰招了招手:“我知道你和周主簿关系还不错。你就借他的名头去请祁怀。别满脸的不乐意,这是活动经费。” 宋域最终还是用银子堵住了杜安辰想撂担子的心,女子掂了掂沉重的银袋子,只觉终于神清气爽了。解南石看着杜安辰离去的背影,又望向了宋域:“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总之不会是害人的事,你就等着看吧。”宋域笑着回答道。 第二十六章:信神灵不如信科学 平安司的主簿不在,只剩下宋域这么一个管事的。即便祁怀再怎么排斥他这个外来者,都还要给他三分薄面。 帮他筹备召开这个什么……全镇演讲会。 清河镇里的百姓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太少,足足上千人呢,普通的地方根本放不下这么多人。无奈之下祁怀将自己家后方看戏的平地贡献了出来,供宋域使用。 为了能让每个人都听到自己的演讲,并且阐述自己的诉求,宋域又将全镇按照街道分为三波,并请人帮忙做记录。 说到这里还要感谢一下祁先生的慷慨帮助,没有他帮忙召集,宋域可没能力将清河镇所有百姓按照批次聚齐。当然他也清楚,祁怀之所以会帮忙帮的这么彻底,也是为了让宋域知道自己在清河镇的地位没有人可以取代。 当然他也可以只邀请那些供奉邪神的人,但人心不可估量,谁也没办法保证那些没有供奉邪神像的人内心没有祈求和信仰。 “我呢,是清河镇平安司信任管事宋域,相信这段时间发生这么多事,大家对我已经有所耳闻了……”为了让所有人都能清晰的听到自己演讲,宋域特意改造了一下戏台,将三面围起,尽量做出立体环绕声,力求让每一个角落里的人都能听见。 听到宋域的讲话,下面立刻有人接话:“知道,那个无缘无故把我们抓到平安司,害的我们差点被异鬼杀的人嘛!”他说完,现场一片哄笑和嫌弃的声音。 宋域瞄了一眼陪坐在一旁的祁怀,没有错过他唇边的笑意。像是注意到宋域的目光,祁怀很快收敛了笑意,单手掩住唇瓣咳嗽了两声,下面很快安静了下来,但也没有人再把注意力分给宋域。 一时间百姓做什么的都有,最离谱的是宋域还看到角落里有个老太太拿出了毛线在织毛衣。 宋域忍不住啧了一声,还好他只是个玩家,对清河镇半点兴趣都没有。不然就这些刺头和地头蛇,都够他喝一壶的。 他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像站在一旁的解南石使了个眼色。解南石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走上前将一个包裹解开将里面的东西一股子倾倒下来,里面是满满当当的金银珠宝。虽然都是小件,但一件都够这些贫穷惯了的普通老百姓一年的生活了。 一时间在阳光的照耀下,差点闪瞎所有人的眼睛。这一次,广场上是真的静寂了下来。他们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得金银财宝。就连祁怀的眼皮都不由得抬了抬。 宋域笑了一声,翘着腿直接坐在了戏台前缘:“现在认识我了吗?我是清河镇平安司新来的管事宋域,很高兴加入清河镇这个大家庭,我到来的目的就是带领大家共同致富!共建美好家园!这些钱财就是建设家园的前期投入资金。” “管事真是大好人啊!” “我们一定好好干!听管事的话!” “管事万岁!” 下面叫好声一片,喊什么的都有。作为没有什么皇权概念的现代小青年,宋域也非常坦然的接受了这些称呼。 这一次他一抬手就止住了下方的欢呼声:“我对镇子里的人还不太了解,你们每一个人都可以上台写下你们的愿望以及希望做的事情,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违背良心,本管事都会尽力帮你们完成。这台上的金银也可以一人拿走一件,你们说好不好啊?!” “好!”下面回答的非常整齐且嘹亮。 宋域挑眉笑了一下:“我这边需要几个人,帮大家统计心愿,做完之后可以多拿一份赏钱,有没有人愿意做?” 下面的人齐刷刷的举起手,像是生怕自己举的不够高,还有好几个年轻人把脚都垫了起来。 宋域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要会写字的。” 这下举手的人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宋域随手点了看的顺眼的七个人:“你们去找他们领取纸笔,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问他们,务必把每个人的诉求都记录下来。” 宋域指向一旁双眼无神呆立着的解南石和杜安辰,众目睽睽之下,笑眯眯的起身拍了拍屁股走人。 剩下的工作有解南石和杜安辰看着,不会出什么差错,他都出钱出主意了,总得留点工作给别人吧! 他倒是注意到祁怀盯着自己背影时略显阴沉的目光,但并没有在意,在宋域的认知里他与祁怀并没有冲突。祁怀想要掌管清河镇他就掌管呗,他也乐得借东风搞定这么多镇民,等邪神搞定了之后就果断奔赴下一个地方。 因此宋域并没怎么留心祁怀,他还想着早点回去休息,节省点体力,留着明天继续演讲呢! …… “乖孙,饿不饿,你都睡了两天了,早就该饿了吧。” 平安司的客房当中,满脸皱褶的干瘦老人坐在床边,他的手颤颤巍巍的想要去触碰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的孙子,却看到他身上贴满的符咒时不得不停顿下来,最终只是用他那双粗糙的手触碰小孙子唯一没有被符咒贴着的小拇指指尖,一时间老泪纵横:“我的乖孙,你快点起床吧,都是老汉的错!” 那老人呜咽了片刻,双目无神的看着小孙子嘴唇蠕动起来,像是下意识想要像神明祈祷,祈祷孙子能早日苏醒。 “你再和那什么劳什子的邪神祈祷,你孙子就真的回不来了。”宋域不知道何时走了进来,背后靠着门框,双手抱胸看着老人:“或者说你孙子还没有那个邪神重要,你打算献祭孙子救活邪神?” “胡说八道!”老人下意识反驳,转头还想骂人,但是对上宋域那双眼睛之后又讪讪的缩了回去。清河镇里没有什么官,平安司管事对他来说已经是顶大的官了,平时见都很难见到更别提对着骂。 毕竟这个时代的阶级观念还是深入骨髓的。 对于老者的激动,宋域并不以为意,他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我知道,拜神对于你们这些信徒来说已经是根深蒂固的事情,你们已经习惯了在绝望时将希望寄托给那个邪神。但是现在情况明显不同了……” 宋域指了指床上的小孩:“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最开始拜邪神的目的是什么?” 老人下意识看向面色狰狞的小孙子,他怎么可能会忘了呢……他拜邪神是为了他这个小孙子,也是他唯一仅存的亲人了。 在发现邪神寄体,宋域就已经打听过这爷孙两人的情况。老者名叫郑辉山,老婆早年因小产离世只留下一个遗腹子。他为了儿子没有续弦,又当爹又当妈的把孩子拉扯长大,看着儿子娶妻生子,本以为可以安享晚年了,没想到儿子和儿媳却意外身故,只给他留下一个不满周岁的小孙子郑小溪。 人生的苦难从来没有放过这个双鬓已经斑白的老人,小溪在四岁时被大夫诊断患有心悸,即便是生在有钱人家都很难安稳长大,更何况他们这种穷苦人家。 被生活压垮的老人,自那日起便信奉起神明,希望神明能保佑自己的小孙子顺利长大成人。神奇的是在他虔诚的祈祷下,小溪的身体真的一天天康健起来,再没有犯过病。他哪儿知道自己供奉的根本不是什么神明,而是原本打算侵占人皮的邪祟,在尝到香火和信仰的味道之后改变了主意,开始反向圈养起人类来,甚至为此耗费了一点信仰之力修复了小溪的身体。 “正是因为小溪的身体是邪神用信仰之力润养出来的,也成了最适合邪神的躯壳,这个狗东西从一开始就打算当信仰不能带给他进化时,就借小溪的躯壳离开。”宋域有些怜悯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小溪,这孩子才是真的苦,如果能选择的话,死亡也比灵魂被蚕食殆尽要幸福的多。 看来他一周目的时候看剧情动画还不够仔细,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孩最后的结局,以当前的走向看来估计逃不脱彻底变成邪神的命运。 “我就说初始副本的线为什么那么奇怪,走一堆支线任务看一个剧情动画就没了,看来这次查到的内容才是真正的游戏开端。”一个邪神诞生的开端。 郑辉山自然没有听懂宋域后面嘟囔的那些话,他盯盯的看着自己的孙子许久,随后猛地起身来到宋域面前直直地跪了下去。 宋域吓了一跳,慌忙往旁边避开,虽然心里很清楚对方只是 pc,但他也受不起这么大岁数的老者一拜。 怕折寿。 郑辉山此时却已经全没了主意,头磕得地面乓乓作响:“大人!求求你帮帮我,让神……让那恶鬼上我的身体好不好?!我乖孙儿才那么小……” 你当邪神是我家养的?让上谁身就上谁身?宋域连拉带拽,竟是拉不起这个瘦弱的老人,反让老人调整了方向,两个头结结实实地就磕向了一时躲避不及的宋域。宋域的内心真是万马奔腾,也顾不得在那假客气了:“能救你孙子的只有你这个亲爷爷,你对我磕头没用!” 郑辉山虽然年迈、愚昧,但换个角度来想,他也是个活了这么多年的人精了,一下子便从宋域的话里听出了一点苗头。他停下了磕头的动作,顶着带有撞痕的脑袋,满脸希冀:“还请大人指点!” 宋域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一脸郑重:“信神灵,不如信科学。” 第二十七章:上门传销 郑辉山自然是听不懂宋域的话的,他迟疑了很久,磕磕绊绊地问道:“大、大人……谁是科学?祂的香火供奉又……” “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宋域顿了顿,突然有种被追问十万个为什么的窒息:“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一番。相信你也不想让你孙子恢复过来后发现失去了最后的亲人,想让他看到一个健健康康的爷爷对不对?” 若放在从前,郑辉山必不会轻信宋域。可如今清河镇因为异鬼和邪神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宋域所在的、曾被人认为是无用衙门的平安司倒是真护住了百姓的太平。 郑辉山这样想着,又望了一眼床上的小孙子。符咒将他捆得严严实实,胸膛的起伏都微不可见。但宋域是何人?他是平安司管事,他说的话就是官方说的话。他还给清河镇的镇民每人都送了一大笔银子,那是何等的大手笔?有这样家底的人难道还要骗他一个老头子不成? 郑辉山咬了咬牙,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大人对我们老郑家的大恩大德……” “回去吧、回去吧。”宋域叹息:“你信我,我保证把你孙子好好地送回去。” 这回郑辉山不再多嘴了,身影虽还佝偻,脚步却并不那么蹒跚,重新坐回孙子的床榻前,他不在这守着心里就不安。 宋域摇了摇头转身溜达出房间,这一开门,便撞上了杜安辰和解南石的目光。他们显然是听见了方才的那一番话,但碍于老人在场,一时并未开口。宋域则是忍不住冲着杜安辰手上提溜着的纸包咽了咽口水。 好香的烤鸡! 宋域转身关上身后的房门,迫不及待地道了一声“谢谢”,伸手便去拿。印象里烤鸡不是什么加状态的小药,对此刻的宋域来说,这是不会让他被弹窗的很有美德的美食。可惜的是,杜安辰不打算有美德。她将烤鸡往身后一收,语气充满了怀疑与不信任:“你就这么承诺会救那个孩子?” “本来也得尽力救一救,我也没说什么瞎话。”宋域的眼睛已经黏在了烤鸡上。 杜安辰似乎有些火气,始终不肯让宋域得手:“你最好是真的有办法。他的孙子成为了邪神安排的皮囊已经很可怜了,若是让他发现你在诓骗于他,那对一个老人来说实在太过残忍。” 宋域始终不能靠近烤鸡半步,眼神不由得有些幽怨。 残忍吗?可真正造成这样的惨剧的不正是那个老者自己吗?又不是宋域把人摁在双面鬼神像前磕头的:“总而言之,我要先泯灭邪神在清河镇的声名和信仰。最方便的便是让他们改换信仰的对象,我,或者说平安司来担任这个救苦救难的角色就很适合。至于邪神泯灭以后要怎么做,也还得见招拆招,我现在也无法告诉你全部的计划。” “是无法告诉,还是根本没有?”杜安辰犀利地拆穿了宋域的谎言,嗤笑一声,提着烤鸡转身就走。 烤熟的鸡飞……飞了,宋域满心悲凄。他还以为自己花钱买到了杜安辰的配合,如今却觉得杜安辰似乎对自己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真是奇了怪了,一周目的时候明明没什么特别的啊。这一动脑子,宋域更饿了,肠胃发出了抗议的声音。 解南石总归知道的比杜安辰多一些。因此他虽然也不很能接受宋域对待其他人的态度,但比之杜安辰还是多了一分理解。他想了一会儿,打开自己的那份吃食给宋域递上了一只包子:“可有把握?” 宋域一脸感激的并且虔诚的接过包子,果然还是小道士最靠谱了。感动之下,宋域就想扑过去熊抱一下这位好“兄弟”,表达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但好“兄弟”显然不太领情,道袍一挥脚下一点便退到距离宋域数米远之外。 宋域吸了吸鼻子,恢复到正经的状态回复解南石刚刚的问题:“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 不过巧怡那种怪异的情况都能被他用一组红药救回来,一个先天不足的孩子他翻翻身上的药,再加上之后钞能力保证孩子能吃好喝好什么的,应该不成问题吧? 宋域说完满含热泪地便要开始今天的第一口饭,这时一抹黄绿色的影子却突然轰上了宋域的脸,正是那只名为元芳的鹦鹉。 别看元芳个头不大,但是它的冲击力强啊。那一瞬间宋域差点觉得他要毁容了。 “坏人,想要饿死鸟!坏人,想要饿死鸟!”元芳不依不饶的用翅膀拍打着宋域的脸,以报这几点断水断粮的愁。下一刻便看到宋域手中的大包子,一头就扎了上去叼下一大块皮:“我的!我的!” 它说完,趁着宋域没反应过来,叼着肉包子就往外飞。 这鹦鹉平时都是巧怡照顾着的,自从巧怡昏睡之后,众人又忙着清剿邪神,自然而然地就把它给遗忘了。宋域原本还有点愧疚,不准备计较它打脸之仇了,没想到一转头自己的食物就遭了殃。 “那是我的包子!” 就这么点能吃到肚子里的东西,还有鸟来跟他抢!是不是太没天理了?!宋域一瞬间怒发冲冠,直接扑向还没飞远的元芳,一人一鸟斗在一起。一时间灰尘和鸟羽齐飞,那包子却早就滚到犄角旮旯里去。 …… 宋域的办法还是有效果的,三天时间一过,即便隔着符咒都能感觉到那邪神肉眼可见的弱了下去,显然是所得信仰在减少。 这邪神蛰伏在清河镇多年,就等着借信仰之力重塑身体,然后再吞噬整个清河镇的人,以血肉壮大己身。 原本邪神收集的信仰之力已经快要足够了,不然他也不会开始吞噬信徒,但是被宋域和解南辰这么一折腾,消耗了不知道多少的信仰之力,新的补给又明显不够,以至于这邪神连小孩身上贴着的符咒都破不开,最多只能无能狂怒。 但是减弱了,却又没完全消失。甚至有过去七天,依旧没有减少,倒是郑辉山日日夜夜的呼唤有了成效,昨天夜里小溪真的挣脱了邪神的掌控,恢复了片刻意识,虽然很快又被邪神侵占,但起码还有希望。 但也只是希望,如果不能彻底斩断信仰来源,小溪的灵魂早晚会被邪神彻底吞噬。 宋域拿着底下人整理的一万来份心愿单,内心陷入愁思。他还是太小看这帮 pc了,每个人的愿望五花八门。 实诚一点的,希望有个好丰收、好工作,或者家中小儿能够读书识字的都还好说,他也在乡绅的帮忙下,由他出资轰轰烈烈的搞起了学堂等设施,这段时间可以说忙的他脚不沾地。 难的却是那些超脱现实的欲望,例如希望能喜得麟儿——他又不是送子观音;希望过世的家人得以重生——这个就更扯淡了,他还没那本事和阎王抢命……不对,如果能联系上外界程序员或许能做到。 当然如果真的能联系的上外面的程序员,他第一件事要做的肯定是脱离游戏!宋域举着心愿单一时间哭笑不得,他还是把信仰这种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了,家庭富足、生活顺利并不能真正填满欲望沟壑。 宋域这段时间的忙碌和困境解南石一直都看在眼里,他原本就没想过邪神能那么容易解决。否则第一夜时,他就应该已经除掉对方了才对,所以对于这个结果他接受的很良好,甚至思考起请师父下山的可能性来。 “不行!我就不信了!”宋域突然拍下桌子。作为一个有着五千年历史积淀的现代人,他坚信没有什么信仰是不能改变的,如果科学的路子走不通,那就按照不科学的来。他还不信了,一个邪神还能比他更神! …… 日上三竿,宋域拿着自己最后整理出来的名单,拽着解南石和杜安辰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平安司,一马当先的模样活像是带着左右“护”法出来巡街的邪教头头。 在踏出平安司门槛的那一刻,一只鹦鹉从天而降,直接砸在了宋域头顶,砸的他脑袋都跟着一歪差点崴了脖子。宋域气势一泄,颇为无奈的将鹦鹉拿下来放在肩膀上。 “出发。”调整完鹦鹉宋域又变回意气风发的状态,这份名单他甄选过很多遍,如今只剩下数十人而已,努力一下两三天就能结束工作。 “你说的找到了办法,就是挨家挨户的上门……”杜安辰的话音顿住,她总觉得后面还应该再跟两个字。 宋域不在意的接道:“上门传销。” “传销!”元芳扑腾着翅膀重复着宋域的话,它一直不安于在宋域肩膀坐窝,感觉不够平整、没有头顶舒服,这一会儿工夫又扑腾回到宋域的头顶上。如今少了巧怡帮宋域束冠,宋域这几日都只是简单的将头发绑在脑后,头顶空出来的地方就顺理成章的被元芳占据了。 但它这一扑腾,宋域的头发可就遭了殃,分分钟变成鸡窝。 “元!芳!”宋域是梳不好发冠,但也不代表他能接受顶着鸡窝出门!他将鹦鹉抓到手中,点手点着鸟嘴:“早晚把你给炖了!” “救命!有人要吃鸟!救命!吃鸟了!” “别喊了,喊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救你!” 看着旁边吵个不停的一人一鸟,解南石默默将脚步往回撤了撤、又撤了撤,努力伪装成恰好同路但互不认识的陌生人。成功收获了一人一鸟在休战后投过来的幽怨眼神。 “到了。”解南石避开了视线,指向右手边的大门。 宋域顺势看了过去,看到了熟悉的门扉。 他们选的第一家,就是家中刚有新丧的——张家。 第二十八章:再访张府 宋域看了解南石一眼,见他完全没有动作,而杜安辰则用双手环抱着她那把重剑,实力演绎什么叫做双手都没空。 得,他带的两个都是大爷。宋域无奈上前两步,叩响了大门。 按理来说,这张家人大部分都跟着他一起看到了张家老爷死时的惨状,更是目睹了邪神显形,应该不会再有人傻到再去崇拜邪神了才对。甚至于,应该对这方面讳莫如深。 更何况他明确表示过,会力所能及的帮所有镇民实现心愿。然而还是有张家的人提出了人力无法达成心愿,而且这人还是张家那位——清瘦貌美的三夫人。 这镇上提出不可实现的愿望的确实并非三夫人一个,可是这家母亲、儿子、正室提都没提死者。 甚至连那位一早就晕倒过去、并没有看到邪神全貌的张老夫人,提出的心愿都只是张家能够枝繁叶茂,富贵昌盛,甚至隐晦的希望得到他这位宋大人的帮衬,帮家中孙辈谋求一官半职。 一个年纪轻轻的三夫人,在目睹了邪神杀人惨状后,却依旧心心念念着祈祷丈夫回来。这得是有多真爱? 这个心愿,让宋域觉得多少有些违和。甚至上一次在张家很可能忽略了什么。 “大人。”开门的是张家的一个长工,他上次也见过宋域,开门后忙让开了路:“宋大人!您快请进,我这就是通知老夫人。” 宋域连忙开口阻拦道:“等一下,我这次是来拜见张金氏的,就不用折腾老夫人了。” 那长工愣了一下,但也没迟疑还是将宋域和解南石引了进去:“大人这边请。” 眼看宋域三人准备进门,元芳豆大的眼睛看向房门内,似乎不打算跟着他们进去,翅膀一闪就扑腾到院外的桃花树上。 宋域哎了一声,有心转身去将鸟取下来,却被解南石拦了一下。 解南石的目光和元芳对在一起,沉思片刻说道:“放它在这吧,回来再取。” 宋域想了想觉得也好,去人家家里带只鹦鹉算怎么回事?又不是可以送人的礼物。 “回头就应该买个笼子,关家里。”要不是这破鹦鹉非要跟出来,他也不用跟它斗智斗勇一路,梳理整齐的发髻都弄乱了。 宋域随着长工往里走,同时询问道:“张金氏近日如何?” “三夫人自老爷离开后就一直在后院念佛为老爷祈福,除了那日去听大人您的演、演……?” 宋域好心提示:“演讲。” “对,只有听您演讲那天出过一次门。”说起那日演讲,长工就抑制不住脸上冒出的幸福光芒,显然是也在台下拾得了宋域抛出的银两,眼下看宋域怎么看怎么像散财童子。因此有问必答,目光灼热,似乎就等着宋域再漏给他一块银锭。 宋域被这长工的目光看得有点发毛,赶紧又问:“你家三夫人是什么时候过府的?” 长工不疑有他,快速回答道:“就去年二月末那会儿!小的记得可清楚了,夫人进府那天,满城的桃花飘落,可美了!” 宋域似不经意的再次问道:“那你们老爷,又是何时将那邪像带进门的?” 提到那尊邪神像,长工脸色瞬间变白了几分,连音色都压低了下来:“也是去年那会儿,大概三月吧……大人这边请。”他说着脚步都变快了,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时间听起来不同,却很是接近。宋域和解南石不动声色的对视了一眼。 “到了,三夫人就在里面。”长工将宋域和解南石带到后面一个小院当中,上前扣了扣门:“夫人,宋大人来了,想要见见您。” 门从里面推开,穿着素衣的女子从里面走出,她看起来比上次还要轻减两分,原本还是消瘦美人如今只剩下骨相了,她对着宋域二人盈盈一拜:“小女子张金氏见过宋大人和这位小郎君。” 在女子出来时,解南石便在她身上闻到了浓郁的香火味和淡淡的血腥味,这女子在张家的日子过得显然不好,但她用的香却绝对是上品香。这显然是倾其所有,只为供奉她心中的神明。 解南石不等宋域开口说话,便一步越过了女子冲了进去,房间里还点着香火,供台上摆着得是张大人的排位,除此之外还有一尊千手观音像。奇怪的是那观音像头大的出奇,显得有些怪异。 “你这是要做什么?!” 解南石的动作太快,直到他进入房间之内,那张金氏才反应过来,惊呼出声。 “夫人莫慌,近日城中邪祟肆虐,这领头的邪祟最喜食香火,我这朋友是害怕夫人这香火引来不该有的东西,伤害到夫人。”宋域笑眯眯地安慰道,同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女子,张臣惨死在邪神相下不过几日而已,这位夫人就敢单独上香,也不知是狂妄自大,还是……另有筹算? 张金氏顿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宋域并未再多说什么,而是越过她走进房间。 这间房原本是普通的厢房,显然被张金氏自己改造成如今佛堂的模样,宋域看着供桌有些一言难尽:“你把你丈夫的牌位和菩萨像供奉在一起?” “小女只是想为先夫祈福,希望菩萨能保佑他。”她说着还抬手用袖子挡了下眼睛,看起来像是在擦眼泪一般。 宋域闻言转过头看了张金氏一眼,只见这女子站在门靠后的位置,光影模糊了她的面容,显得有些诡异,让宋域心里莫名有些在意,他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 这屋子里没有半分邪气,解南石却并没有半点放松,他先掐灭了供香,随后伸手拿向那尊菩萨像。 “小郎君慎重。” 张金氏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急促,解南石却并没有在意,而是直接将那菩萨像拿在手中,随即毫不犹豫的用力摔在地上。 与此同时,宋域已经退到张金氏的身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拽进了屋内。只听瓷器碎裂的声音伴随着吱呀一声,房门自己闭合了起来,将发觉不对想要上前的杜安辰直接拦在了门外。 那座观音像在落地的瞬间外壳碎了一地,露出里面的双面邪神像来。难怪那观音头部位置大的那般不协调,竟然是为了装下这尊邪相。房间内顷刻间萦起黑色的邪气。 宋域惊怒的看向张金氏:“你果然在拜邪神!可是为什么?!你不是第一个看到张臣死相的人吗?怎么还敢拜!” 事已至此张金氏干脆不再隐瞒,脸上柔弱的表情完全收了起来,神色中再看不到半点慌张或害怕,轻蔑的看向两人。“能被上神召唤是他的荣幸。”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请神容易送神难?!”宋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激动,努力的压下心头窜起的火气,尽量语气平静的问道:“你到底有什么愿望是非要依靠邪神才能达成的?” 张金氏显然没有回答的意愿,而此时显然也不是一个继续谈话的好时机。 两人几句话不过短短瞬间,解南石已经开始尝试销毁那尊邪神像了。 大抵是因为邪神本体还困在小溪体内,信仰之力又大幅度锐减,那邪神像纵然露出邪气,却也只是封锁了这一小片区域,并没有主动攻击。但在解南石指尖雷诀落下的瞬间,那邪神像却骤然消失了。 随之而来的,外面的阳光被邪气阻挡再也无法穿透进来,整个房间彻底陷入了黑暗当中。 宋域虽然在和张金氏套话,却也一直关注着解南石这边的情况,见事态有变自觉退后了几步来到门边,同时带好了解南石给他的那枚玉佩。他即便退也不忘抓着张金氏的手臂,以免对方跑路。他又不是真的这个时代的人,并没有什么男女之防。 张金氏也很是顺从,像是认命了一般垂首看着自己的脚尖。刚刚宋域拽的匆忙,她的发髻在进门时被迫散开,散落的头发遮住了她脸上的表情,以及——那近乎诡异的笑容。 “破。”伴随着解南石的一声低喝,他的指尖燃起了一弯蓝色雷弧,那点雷光看起来很是微弱,但四周的邪气却避如蛇蝎般四散开来,仅剩下那点围在解南石身边的邪气也在触碰到雷弧时发出滋滋的声响,快速被灼烧殆尽。 解南石没有半点耽搁,借着雷光冲到了宋域刚刚所站的位置,然而驱散邪气却发现此地空无一人。 他细细的感受了一下,屋内再无第二人气息。 解南石神色一沉,敛眉低首,手指快速掐诀:”玉清命令,敕汝众神。雷霆上圣,欻神飞神。五雷猛吏,汉臣威灵。雷公赫充,电母文英。风伯道彰,雨师何青。蛮雷使者,东方魔明。“ 天空乌云积聚,一道道雷直落下来,劈开了房屋的顶,将满屋邪气连带屋内摆设尽数劈散,只剩下解南石落脚那一处安稳的地方。而原本在房屋内的宋域、张金氏和那藏在观音像中的邪神像果然全都不见了踪影。 第二十九章:道心 为什么每次和邪神对峙被掠走的总是他,他是不是拿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脚本。 宋域看着身边依旧笑容淡雅的张金氏,和立在她肩头的邪神像,默默收回了拉着对方胳膊的手。像是觉得还不够保险,他又默默的后退了两步,努力拉开了距离。 这次的空间,和上次被小溪带走时的空间很像,四处都是迷雾,只是看起来比上一回稀薄了很多。他甚至能看到前方有一处空间扭曲,隐约可以看到解南石立在院子里的模样。 可以说隐藏程度比上一次差远了。 “你是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吗?”宋域很快收回了视线,看向身边的张金氏。上次解南石也不过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就找到了自己,以现在的隐藏程度看,估计半盏茶的功夫都不能,解南石就能找到这里来。 张金氏闻言打量了宋域一番,浅浅笑道:“我主托奴家给公子传一句话,小公子是天生修神道的好材料,何不跟我主共同修神?做天地间逍遥的神明,不比做凡人快乐许多?” 宋域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说这样的话。是他这两天销毁信仰销毁的太成功?才给了怪物什么错觉? 其实这话若是说给原住民听,或许真的会奏效。当人见识了信仰和神明的力量,又有谁甘愿当一介凡人。可是……没有人宋域更清楚这个世界都是假的,一场游戏而已,还当真的话是不是多少有点大病? 所以任张金氏神色再激动,宋域也依旧一副面无表情、不感兴趣的样子。张金氏话音一顿,面容都跟着扭曲了一下,阴恻恻的说道:“你的经脉全非,如果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已经无法让你修炼,只有我主上能帮助你,你真的不考虑吗?!” 像是为了增加说服力,张金氏手上骤然燃起一道青焰:“你看,这就是主上赐予奴家的力量,没有主上奴家早就已经死了。”她手一抬,露出手腕上一道道的伤痕。 张金氏并非修炼者,却也能使出这般能力确实奇异。她太过激动,宋域几次想插嘴都没成功,末了长叹一声。明明他今天是来传销的,怎么感觉被反向传销了? 注意到宋域走神,张金氏终于闭上了嘴。她的手指白皙纤长,指甲修得同样圆润,却轻而易举的切开了自己的皮肤,鲜红的血一滴滴落了下来,滴在邪神像上。 宋域神色一凝,怪不得他一开始就在张金氏的身上闻到了血腥味,怪不得她手腕上都是伤痕,感情是用自己的血肉在喂邪神。 那邪神像将血液吸食干净,随即凌空飘了起来。它感觉到外面的那个臭道士已经找到了此处空间的链接点,它本体还被封印在小溪体能,恐怕能力支撑不了多久那道士就会破开虚空,找到这片领域。 宋域是个人才,天生了一张骗人的嘴。有他在自己或许能快速凝聚信仰之力,修复这段时间的损伤。可惜…… “杀了他。”邪神像的声音尖细刺耳,听不出是男是女。 在命令下达后,张金氏没有半点耽误,手上重新燃起青色火焰,一把抓向宋域的脖颈。 宋域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但是张金氏速度太快,以他的速度也根本避不开。但他心里倒是没有太大的恐慌感,毕竟他的脖子上还带着解南石给他的玉佩,不至于连一击都防不住。 眼看宋域神定气闲的模样,张金氏不见慌张,嘴角反而露出一抹笑来。宋域眼前一花,那张金氏就不见了踪影。与此同时他的后脖颈微微一凉,是他挂着玉佩的链子被张金氏用袖中的匕首挑断了。 不好……她上次见过自己激活玉佩!宋域心中一冷,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接掉落的玉佩,而是迅速往旁边移了一步,同时张金氏的手腕一转将匕首狠狠刺向宋域的后心,却因为宋域的动作微微偏移了一点。 “艹。”匕首瞬间入肉,疼痛后知后觉的传达给宋域。他暗骂了一声,同时牢牢地抓住掉落的玉佩。玉佩瞬间激活,张金氏连带她手上的匕首都被玉佩反弹了出去。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碎裂的声音,是解南石成功打碎了领域的边界,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抵达这里。 没时间了,张金氏神色微暗。她知道自己杀不掉眼前人了,而她信奉的神明如今也只能勉力维持此处领域而已。 “萤火之躯,荼蘼之岸,归墟之门。”张金氏淡淡的念着,黑色的火焰自她脚下而已,眨眼之间便将她彻底吞噬其中。她原本想用宋域来献祭神明,而如今却只能用自己的血肉来献祭了。 宋域一惊,却也来不及阻拦。只见黑色的火焰包裹着透明的灵魂,一同涌入到飘在一旁的邪神像中。原本包裹着邪神像的黑色雾气迅速胀大,有巴掌大的邪神像一瞬间膨胀了不知多少倍。 宋域神色微变,拿起地上的匕首,就刺向邪神像,却像是刺入了泥泞沼泽当中,反而将他整个人都陷入了进去。 可能是对方并没有发动攻击,玉佩同样也没有激活,那黑色的雾气却牢牢地堵住了宋域的口鼻,竟是打算将人活活憋死。 宋域越挣扎陷得就越深,他索性屏住呼吸不再反抗,手上得匕首继续想着刚刚自己感知到得方向刺入。他刚刚就盘算过了,这雾气深入至多不超过三米,他这被吞了也至少有一米多了。用力刺一刺或许就成功了呢? 他这样想着,用尽全力将匕首刺出,恨不得将全身的力气都用上。这一击倒是真的让他刺破了那些缠绕如泥沼的黑雾,击出如金戈争鸣的声响。 那黑雾当真被宋域破开了一道口子,甚至能看到铜质邪神像上被刺出浅浅一道划痕。 与此同时宋域气力一泄,口鼻之中灌入了不少黑气,几乎同时一只手穿破黑雾一把拎住了他的后衣领,将人直接提溜了出来。 宋域身量几乎和解南石相同,却被对方如同拎小鸡仔一样拎出来,一时间整个人都懵了。 解南石并没有顾及宋域的情绪,他将人随手往旁边一放,便迅速攻向邪神像。 那邪神像外部防护已经被破开难以为继,显然自知不敌,连周身黑雾都舍了迅速向外飞去。它好不容易攒下这点信仰之力和血气,只需要传送给主体,就能帮助主体突破封印。 解南石并没有急着去追,反而是皱着眉看着宋域背后的血,伸手便点了止血的穴:“你的红药呢?” 宋域刚刚紧张都忘了伤口的疼,被解南石一提醒,脸瞬间白了下来,脚都跟着软了,他咬着牙说道:“你快去追!”同时从系统拿出了一粒红药,往嘴里塞。 然而也在此时,一道剑芒直接劈在那飞窜的邪神像身上,瞬间将邪神像劈成了两半。 邪神像碎裂,它所维系的领域自然也消失殆尽。杜安辰抱着剑站在原地,颇为嫌弃的看了宋域一眼,转身就往外走:“抓凶每次都能把自己抓丢了,你这个管事当的可真能耐。” 仅一句话,就把宋域刚刚的惊艳感全部打碎了。宋域长叹口气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伤口在红药的作用下快速愈合着,但是疼痛感还在拉扯着背后的神经。 像这次这么疼,还是上一次。然而上一次被刺穿心脏就疼那么一下而已,都没这次遭罪。想他好好的新世纪有为青年,生活虽然不富裕但是胜在安稳,却没想到进游戏反而变成吃苦的来了。 吃吃不好、睡睡不好、还疼痛感全开!宋域以头抢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 解南石原本见宋域吃药后,伤口已经愈合,便提步往前走了。只是片刻之后才发现身后还少了一个人。回头就看到宋域坐在地上双手摸着身后、头还挨着地面的诡异姿势。 杜安辰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回了头,噗嗤笑出了声:“这是鸵鸟吗?这小少爷也太娇气了吧,比小姑娘还像小姑娘。” 解南石也有点想笑,嘴角微微弯起了一道弧度,但脚步却拐了个弯。 宋域听到声音愤愤地抬起头,刚要回怼几句,就见两双手同时伸到了他面前。原来不知何时杜安辰也拐了回来,向他伸出了手。 宋域受宠若惊,借着两人的手站起身,这会儿疼痛感已经彻底褪去。在阳光的烘烤下,感觉整个人都变得暖洋洋的。 杜安辰适时的浇了一盆冷水:“你可快点吧!也不看看后面还有多少家要走!” 宋域心痛的捂住自己的心口,特别想把刚刚感动的自己拍死,但脚步已经自觉的跟了上去:“时间不早了,好歹先去吃口饭吧。” 前面传来杜安辰更加烦躁的声音:“你才走了一家!” 后面跟着宋域长吁短叹的声音,他突然觉得自己出了一个馊主意。 解南石走在两人之后,眯着眼看了看蔚蓝的天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看破这个世界的真相导致他的心境出现了一道裂痕,境界跌落都可以再修,但心境破损却很难圆。然而只是几天而已,他的心境却又飞速的愈合了起来。 既然是假的,但是他仍愿相信自己看到的真实,他还是爱芸芸众生,爱这个世界。 这就是他的道心。 第三十章:一心想要修炼的少年 清河镇这种小地方没有宵禁,但是入夜后也没有多少人在外面游荡的。归根结底还是这个小地方太穷,没有几家点得起蜡烛。 但今夜,一户人家却被迫点起了蜡烛,成了这整个胡同里唯一有亮光的人家。 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捧着烛灯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隔壁屋里传来父母震耳欲聋的鼾声。其实这会儿时间尚早,只是大家习惯了日落而息,睡眠跟着太阳落山的时间调整,天都黑了自然而然的也就困了。 “啪。”一根枝条打在桌子上,少年狗蛋打了个哆嗦猛地醒了过来,因为动作太大碰洒了灯油,被烫的嘶了一声。狗蛋一脸惊慌的看向眼前的平安司管事大人,可怜又无辜的样子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也确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个时辰前这位平安司的管事大人突然来到自己家中说要给自己讲课。因这位大人前几日的散钱壮举,如今清河镇就没有不认识他的人,所以当他登门说要给自己授课的时候,被父母热切的迎了进来,那恭敬的模样仿佛在拜财神爷。 可是大人到底在讲什么?核心价值观又是什么东西?大人带过来的桃花糕真好吃……小花应该也爱吃…… 狗蛋想着想着,思绪又开始飘忽起来。 宋域长叹了口气,突然加大了音量:“所以你的愿望是什么?” 狗蛋猛地坐直身体:“成仙!” 得嘞……感情自己白讲了一个时辰。宋域头疼的揉了揉眉心,突然感觉自己的办法是不是有点蠢? 话说回一个时辰前…… 继张家之后,宋域三人陆续走了六家,还真的又找到了两座伪装邪神像,好在第一家没有像张金氏那般疯狂的信徒,很容易就被销毁了。反而是宋域的洗脑工作,进展非常缓慢…… 在这种小地方,老一辈的思想是根深蒂固的,不是用金钱和手段能够轻易改变的。宋域连忽悠带拐的,才勉强让那几位老者不随意求神拜佛,要拜就拜名为社会主义的大神,自己就是在大神的保佑下才拥有这么丰厚的家产的! 他坚信,没有一个策划敢设定邪神冒充社会主义的名头上…… 抓到了规律,宋域的工作效率有了大大的提高。直到遇到这个名叫狗蛋的少年,从他的枕头地下发现第二尊邪神像并且销毁后。 宋域再次折戟沉沙。 社会主义救不了中二病啊。 这个一心想要成仙的傻……孩子,并没有任何具体的信仰,但是为了达成所愿啥都敢做。上一轮搜剿邪神像的时候,就从他家里搜出来过。 “你想要成仙,也得走正道。”宋域语重心长的说着,已经放弃了爱国教育,改为传输正确修炼观:“先测一测自己有没有根骨,然后拜一位好的师父正经学。” “我爸妈带我去测过了,我没有根骨。” 狗蛋坐直身体说的一脸淡定,但他双目炯炯有神显然从没有放弃过:“但我觉得只要能成仙,方法无对错,重要的是修炼的人能不能把持住本心。而且我听学堂的老师说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知道大人销毁的那尊像是邪物的化身,可是你们想要打败坏人,就得先了解坏人!所以大人,我愿意成为你的马前卒,无论如何我都会努力的!” “……”宋域深深的看了狗蛋几眼:“你说的好有道理,你这么有道理,你爸妈知道吗?”这孩子废了吧,现在建议他爸妈生个小号应该还来得及? 宋域秉承着救 pc一命或许也能抵几个浮屠的想法,加之我不入地狱怎么脱离地狱的心态,长叹道:“既然你这么诚心,不如就跟着本官……”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狗蛋打断道:“大人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还是算了。”这孩子大概已经困傻了,说话毫无遮拦。 宋域恢复了面无表情,目光阴森的看着狗蛋:“你知不知道青平镇中什么官最大?” 狗蛋用自己不大灵光的脑子思考了片刻:“平安司管事?” 他刚说完头顶就被宋域狠狠弹了一下:“都知道本官最大,还敢顶撞,也不怕本官治你的罪。说让你跟着本官,自然不是本官亲自教你,我给你找个师父。比你拜邪神,求邪术强多了!” “真的?!”狗蛋眼神一亮。“多谢大人!” …… 平安司正门前庭院中,解南石坐在石凳上,手边的石桌上一杯已经没有了热气的茶水、以及一盏亮着的烛灯。他此时正在闭目调息,那烛光更像是为别人留的。 “你对我们那位大人未免也太好了吧,还留着灯等他回来?”杜安辰拿着一壶热茶出来,将杯子里已经冷了的茶水随手倒在了石板上:“喝凉茶对胃不好。” 她说完也不指望解南石回答,把茶壶往桌子一放便准备返回自己的房间。这时平安司的大门从外推了开,宋域带着一个面目黝黑的少年大步走了进来。 解南石睁开眼睛刚准备起身,就见宋域对身边的少年指了指自己的方向。他愣了一下,心里猛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又不同于面对危机时的心悸,只是下意识的想要快速转身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少年几步窜到了解南石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解南石呆住了,双眼无神的看向走在后面的宋域。 不止解南石懵,其实宋域也被这孩子耿直的一跪吓得够呛。这是在拜师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在逼宫! 宋域自知理亏,轻咳了一声上前伸手将狗蛋拽了起来:“你看你把你师父吓的……”眼看解南石眼神中的茫然已经快转变成杀意,宋域赶忙转口说道:“不是,拜师得有诚意和诚心,不能上来就拜。” 狗蛋脑回路大概属于直线,在听完宋域话后没做任何停顿转头看向解南石:“师父,你如何才能收我为徒?” “我、不、收、徒。”解南石一字一顿的说着,充满杀意的目光一直盯着宋域。 宋域捂住脸,小声说道:“我这也是为了拯救迷途的少年,他就是想学点不一样的本事,我有什么办法。” 解南石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搭在了少年的经脉上,他虽然不收徒却可以将这孩子介绍给自己的师门,直到……解南石咬牙切齿的看着宋域:“你知不知道他没有根骨?” 宋域嘿嘿一笑:“知道啊。” “那你还……” 眼看解南石神色愈加不善,宋域赶忙凑到他耳边小声解释:“可是他一心想要成仙,为此现在就敢拜邪神,以后还不知道会折腾出什么花样来。放在我们身边最安全!至于根骨问题……没有根骨就不能学点别的?也算是救人一命了!” 狗蛋虽然没有听到宋域的话,但他在看到解南石拧眉的动作后再次跪了下来:“求师父收下我。” 解南石停顿了许久,终于伸手将狗蛋拉了起来:“我不收徒,但是可以教给你一些武修基础,能学多少看你自身。” 狗蛋只捡了自己想听的,当即又是一拜:“多谢师父!” 解南石不想再多说一句话,转身就往屋里走:“明日卯时到后院。” 狗蛋大声应道“是!”他想了想突然又大声问道:“我可能成仙?!” 少年的欲望真挚且纯粹,解南石停住脚步,将到口边的没有根骨无法修炼纳气,自然也没办法长生这句话咽了回去:“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狗蛋的眼睛更亮了几分,少年人总有披荆斩棘、持剑屠龙的勇气,这种炙热的信仰,只要有一点希望就不会放弃。 “卯时?”宋域还在低头用手指算着时间:“那不是五点吗?” 宋域打了一个哆嗦,他带狗蛋回来也是存了一点私心,想着自己如今也没有根骨,是不是可以跟狗蛋蹭着学点保命的招式,一听这时间顿时打了退堂鼓。这才发觉系统一键式学习,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 说不会起床,然而天才刚蒙蒙亮宋域就醒了过来。他在床上打了两个滚,在确认自己不可能再次睡着后还是爬了起来。 如今游戏当中远比一周目时更危机重重,这还只是故事刚开始,后面还有将近五年的时间要闯荡。在没有技能辅助的情况下,或许能学到一点保命的方法,才是这一回活下去的唯一途径吧。 宋域打着哈欠起床,如今天气已经凉了,刚一出被子就觉得浑身冷,窝在被窝里把衣裤穿好。他又懒得出去烧热水,就着昨晚打好的水简单洗漱了下,冻的手脚冰凉。 以前总觉得巧怡在旁边伺候着别扭,如今自食其力了方才明白有人照顾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宋域好不容易洗漱完哆哆嗦嗦的搓着手,走到门口时将挂在吊篮上的小鹦鹉一把抓在手里。别说还真挺暖活的。 至于小鹦鹉被吓醒后,那点微弱的挣扎,和看向他的不可置信的小眼神……宋域一点负罪心理都没有,他都起了没道理元芳不起床,他也是为了元芳好,毕竟……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元芳挣扎无果,瞪着豆大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宋域,虽然它不是人,但宋域一定也不是,它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类! 第三十一章:自讨苦吃 宋域裹着包裹里最厚的一件大袄来到后院。 解南石和狗蛋已经在这里了,两双眼睛都有些诧异的看向宋域。一个是没想到他能起来的这么早,一个是不明白大人为什么也来到后院。 宋域咳了一声,笑嘻嘻的站到了狗蛋身边。他厚脸皮习惯了,也不觉得别扭,理不直气也壮的说道:“我来验证一下你的教学成果。” 没想到解南石闻言反而点了点头,虽然不知为何宋域经脉全废,但他确实也该学习一点保命的技巧:“就先扎半个时辰的马步吧。” 狗蛋没有任何挣扎,当即屈膝扎起马步,动作十分的标准漂亮,显然这中二少年没少自己锻炼。 宋域却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做什么?”在他的预期里,解南石的教学即便不像系统那般可以一键学会技能,也该是直接展示招式,要不然教教如何画符也行啊!扎马步是什么鬼?! 解南石一向不喜重复说话,此时干脆走到宋域身边,手上一按同时屈膝踹向宋域的腿窝。宋域腿一软,就被解南石摆成了马步的姿势。窝在他头顶打瞌睡的元芳受到了惊吓,扑腾着翅膀飞到了一边。 “靠。”宋域惊呆了,他刚想起身抗议就见解南石将一张符纸贴在了他背后,然后宋域就发现自己一动也动不了了。 解南石神色郑重,语气也是一本正经,甚至还有那么点语重心长:“虽然不知你经脉为何会如此,但既然你有此心,我便会尽力帮你。马步是基础中之基础,是身形之坚,内心之强。练好了对你有好处。” 听听!多么有道理!如果不是解南石强行给他贴了一张符,宋域一定感动得转身就跑。而现在,他只能不可置信的看向解南石,很想让时光再重塑一下,把前面强行起床的按死回床上。大好时光睡觉不香吗? 解南石看到宋域的眼神,见他双目瞪大便说不出话来便当他激动到如此,没想到宋域如此好学,解南石诧异之余对宋域的印象一再改观,颇为欣慰的说道:“不必感激。” 宋域一言难尽,就在此时三人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大笑声,宋域下意识看了过去,只见杜安辰趴在墙头,笑得快要跌下来。在接触到宋域幽怨眼神时,杜安辰举起手做保证:“既然大人如此好学,我也不能置身事外,从明日起我也帮忙教你们习剑如何?” 习剑?听起来不错,但是此情此景,联系上下文……宋域狐疑看着杜安辰,总觉得他这个贪财的下属不可能这么好心! 然而宋域贴着符,也就眼珠子能转。而他的满目拒绝根本抵不过边上狗蛋一句亢奋的:“多谢二师父!” 宋域心如死灰。中二少年惹不起,如果不是为了完全灭杀邪神,这种家伙他一定要躲得远远的。 杜安辰得了逞,笑得更开心了:“乖!” 话是对着狗蛋说的,眼神却是落在宋域脸上的。 解南石见有人盯着二人便转身返回自己房间,他还需多会一些符纸来应对接下来的情况。 半个时辰后。 解南石返回后院,见狗蛋和宋域依旧维持着标准的马步,闪过满意神色。“先吃早饭吧。” 狗蛋率先松懈下来,少年额头上都是汗渍却笑得异常阳光,还能小跑向解南石的方向:“是,大师傅!” 解南石难得没有否认狗蛋的称呼,而是诧异的看向依旧保持着马步的宋域:“习武应循序渐进,先吃饭吧。” 宋域眼神哀怨。 解南石想了想:“符力消散,应该已经能说话了。” 宋域板了半个时辰的脸,面部肌肉都僵了。听了这话努力张嘴,一时间却没能发出声音来,调整了一会儿他才忙不迭诉苦:“你也说了符力消散,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解南石画了半个时辰的符,此时真气耗尽,精神也极萎靡。听了这话后,解南石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贴在他背后的符咒。诚恳的道了声歉,伸手将符咒撕了下来。 宋域几乎是保持着马步的姿势猛地栽了下去。膝盖既不能直也不能弯,动一动就是针刺一样的疼痛。自大腿到臀部的肌肉更是酸胀难忍。宋域丝毫不压抑自己的惨叫,总算让膝盖恢复了应有的灵活度。尔后,他也不起来,就那么抱着自己的腿一脸迷茫的看着天空。 作为一个新世纪宅男,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难得上进一下,这个世界就要这么对他吗?那他躺平好了! 等宋域好不容易拖着两条快要废了的腿进正厅,用完他单独的那碗青菜粥后。同时用完餐的杜安辰优雅的擦了擦嘴:“还剩下十余家,我们今日走完吧。” 宋域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向杜安辰:“你说的那个们,是不是不包括我?” 闻言杜安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宋域:“大人,你觉得呢?” 宋域双眼无神:“对不起,我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了,可能没办法陪你们行走。” 一直安静吃饭的解南石闻言伸手,快如闪电般按上宋域腿上的几个穴位。 “嗷!”宋域疼的直接蹦了起来,发出一声嚎,一时间瞪的眼睛都圆了:“你谋杀啊!” 解南石淡定的收回手:“现在可以了。” 宋域下意识动了动腿,发现确实不影响行动了,却依旧哭丧着脸看向解南石:“我觉得下次是不是可以先说一声,然后再动手?” 解南石抬眼看向宋域,眼中似有不解,不明白明明只是动一下手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开口?却还是点头应道:“好。” 宋域看着憋着笑的杜安辰,一脸迷茫的解南石以及埋头苦吃的狗蛋,长长的叹了口气。今天又是怀念巧怡的一天! 就在宋域吃完最后一口粥,认命的准备开始干活时。郑辉山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直接一个滑跪在了宋域面前:“大人!求您救救我家孙子吧!大人!” 宋域吓得差点从椅子上翻下去,感觉今日这顿饭实在吃的命途多舛,他敢肯定自己饭后一定会消化不良!额……也不知道全息游戏里有没有类似“消化不良”的debuff。 解南石已经放下筷子起身:“我去看看。”那小孩是邪神寄宿体,体质特殊,万万不能出现差错。 宋域也明白事态的紧急,当即将郑辉山扶了起来,嘴上嘀咕着念出一大串牢骚:“你看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没事跪什么跪啊……哪个脑残设计的 pc?就算游戏背景是古代,设计的人总是现代人吧,搞这么封建?” 不知道是不是宋域错觉,总觉得杜安辰起身的时候瞪了自己一眼。宋域疑惑的看了眼姑娘潇洒的背影,拉着郑辉山跟了上去,后面还跟着不明所以的狗蛋以及扑腾着翅膀落在狗蛋脑袋上的元芳。“你先说清楚你孙儿怎么了?” 郑辉山那双粗糙干枯的手被宋域抓住,佝偻的身躯前进得踉跄,几次险些摔倒都被宋域用力地托住手臂才找回受力点。或许正因如此,郑辉山更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找到了主心骨。他布满血丝的浑浊双眼里不由得涌出了老泪:“小溪他、他今早喊疼!” 郑辉山抹掉了眼泪,又断断续续地从头说起:“昨日巳时起,我家小溪身上的黑气就时轻时重,有时表情痛苦,有时面目狰狞。我昨日就想寻大人,可衙里都说大人不在,我也就没有法子,觉得忍一忍没准就过去了。可今早,小溪他便喊了起来。我是实在没法子了……” 宋域听见这些却是眼睛一亮。算一算,昨日巳时正是他和解南石在张家与张金氏对峙的时辰!随着邪神供奉的减少,估计邪神本体也越来越弱。 既然现在已经会喊疼了是不是说明,小溪的神智回来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这一行列人中为首的解南石。解南石虽未与他有什么眼神交流,却显然也是听见了郑辉山的言语,脚步又快了几分,如同缩地成寸,几步之间便已经到了厢房外,隔着房门都能听见里面的嘶嚎声。 ……这可和“喊疼”在一般人的理解上有点偏差啊。 宋域心下一沉,解南石则没有半分犹豫,径直推门而入。床榻上,郑小溪被包在一个用符咒层层叠叠贴出的茧子里,双手双脚都规规矩矩地铺在床板上。可他的背部却整个弓起,令得上身近乎悬空。原本应该紧贴身躯的符箓被黑气冲开了几张,浪荡在空中猎猎作响,又被侵蚀得百孔千疮脆弱不堪。 这就不是个人能做出来的扭曲姿势。 宋域只晚了解南石半步,一到门口就撞上郑小溪的头颅几乎没有什么过度动作地猛地摆向了他。双目流出的血红色液体无视着重力,沿着脸庞往下淌。而他的嘴唇就似是被人强行牵扯住嘴角往上拉,露出一个极其怪异的笑容。 宋域以前看过的邪典驱魔电影也不过如此。再配合郑小溪那满身飘飘荡荡都快贴不住了的符箓,感情这还是个中式邪典! 第三十二章:这还是NPC吗 忽略这有点太强烈的视觉冲击,宋域心里倒是挺开心的。看来小溪本身的意志还在,他们之前费的功夫不是白忙活。身体则是敏捷地一个错步,将郑辉山挡了个严严实实。 “孙儿啊——”郑辉山还想往里面冲,却被宋域按住单薄干瘦的身体,一时未能再上前寸步。 解南石缓缓吐出一口气,那是他的道门之法,那缕体内蕴养的正气顿时令床榻上的郑小溪整个身体剧烈弹动震颤。符箓张张溃烂凋落,自符箓的孔隙,浑浊的阴气喷薄而出。 “敕!”解南石轻喝一声,指尖符箓张张悬空,然后觅着那些黑气依次封堵,重新将小溪贴了个严严实实。小溪身体的震颤顿时减轻了少许。 杜安辰帮着宋域拉走了郑辉山,探头看了一眼屋内,确认情况已经被解南石稳住后便主动说道:“我去看看剩下的几家。” 宋域有些犹豫,按照他原本的计划他应该去挨家挨户进行科学教育,但是……作为唯一一位玩家,他更想看解南石如何现场镇压邪神。 杜安辰自然看出了宋域神色中的为难,不甚在意的挥了挥手:“如再有发现供奉,砸了便是,疑似的信徒我都给你绑回来。” 宋域愣了一下,这倒是个好办法。集中宣传总比挨个走访容易省事,若不是没办法再找理由将这些人招过来,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只是……他狐疑的看向杜安辰,他现在还记得第一次拜托杜安辰将去过香烛店的人带过来,她迫不得已执行命令,却捣乱一般带来了上千人,这次怎么这么主动了? “别想太多,我可不是为了你。”杜安辰目光复杂的看了看解南石,随即转身离开。 宋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如果不是因为杜安辰最后看的是解南石,他会觉得是自己的脸终于发挥了应有的魅力,而杜安辰不过是个傲娇。不然怎么他都没开口杜安辰就洞悉了他的心事? 那可是个本来只应该遵照策划设计行动的NPC,什么时候NPC还有了能读玩家的心的本事?明〇香是红衣,杜安辰也是红衣,如果她真是傲娇,也蛮萌的…… 解南石丝毫不知道宋域的脑子里在开什么小差,之前耗神绘制的符箓已一一贴上了郑小溪的身体,使得那悬空的躯体重新软绵绵地落回榻上,但孩子的表情比之先前却越发狰狞。解南石手中掐诀,随即点上了小溪的额头。 “定魂。”解南石薄唇轻启,淡蓝色的光顺着解南石手指,流入小溪体内。 小溪的表情渐渐缓和,脸上血泪犹在,嘴角是先前诡谲笑容扯出的血痕。他双目紧闭,仍有痛苦之色。 解南石则收了手,又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完事儿了?”宋域这才回神,上前假意扶一把不需要被他搀扶的解南石,伸着脑袋去看床上的孩子。 郑小溪豁然睁眼,又将宋域吓了一跳。但这回不等宋域躲去解南石身后,就见孩子的眼睛又虚弱地阖上大半,哭丧着脸,弱弱地喊爷爷,喊疼。 被宋域和杜安辰挡在外头不敢进来的郑辉山原先听见屋里那么大动静都能忍住不进屋陪孙儿,听见这声“爷爷”,瘦小的身躯却骤然爆发出一股子悍然,猛地冲了进来,苍老的手将小溪的手紧紧地包裹住,小心翼翼地哄着床上的孩子:“小溪乖,很快就不疼了。” 宋域踱步走到解南石身边,迟疑问道:“这是邪神被压制了?” 解南石的神色并没有任何松懈,反而更严肃了几分。“应当是,但是邪神主体不肯脱离宿体。” 解南石说着似是察觉到气氛凝重,将语调放轻松下来:“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他说完自己先愣了一下,这显然不是他日常会有的语气。 宋域一脸吃惊的看着解南石,伸手就去掐他的脸:“兄弟,你不会是被邪神附体了吧?” 解南石抬手挡住了宋域试图作乱的手,又重新变回冷漠的神色。 他也不能理解自己刚刚的行为,就仿佛某种奇特得机关被触动了,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连言辞也变回了一贯的淡漠:“即便消灭了所有的信仰来源,也只是会让它虚弱下去。并不等于邪祟会彻底消失。” 宋域疑惑的打量了解南石几眼,见他恢复了正常,心里还有点失望。 解南石是一个偏离了正常轨道的 pc,他有游戏重启前的记忆,能够接受自己所在的游戏并非真实。而如今,还展现出了和设定人格不一样的地方。 宋域看着解南石的目光变得炙热,比全息游戏更让人心动的是智能ai,如果他现在能联系上外界,一定会好好提醒游戏公司多注意眼前这个 pc,他很有可能会创造历史。 智能觉醒需要一个过程,宋域不想打破或者过度干涉这个过程,却希望自己能在其中起到辅助作用,这样或许自己也能名垂青史呢! 是以宋域明知道解南石话语中的含义,仍旧调侃道:“这算哪儿门子的好消息?” 宋域本以为解南石变回本性就不会回答,没想到这人还是认认真真的说道:“邪神变弱了。” 虽然前路愁云惨淡,宋域还是忍不住失笑,这小道长一板一眼的性格是真的有趣,也不知道是哪个鬼才策划设计出来的。 …… 宋域和解南石并没有在小溪房间里面呆太久,见他情况稳定下来,就把空间留给这对爷孙。 解南石目前能做到的只是镇压邪祟,但是能唤醒小溪的生存意志,让他留住一口生气不让意识完全被邪神侵占的人,只有最亲的人。让郑辉山多陪陪小溪,呼唤他几句,比单纯镇压有用的多。 这会儿再出去找邪神信徒没有意义,还不如等杜安辰将人集中回来。两人干脆返回到书房当中。 宋域从游戏背包中取出一份果盘,一壶泡好的茶,给两人分别倒了一盏茶。 游戏背包里没有时间流逝,物品放进去什么样拿出来还是什么样。自从巧怡昏迷之后,宋域又搜罗了不少他能吃的东西扔到背包里面。反正放着那些有等级自己用不了的道具也是占地方,还不如多放一点能用上的吃食。 解南石已经习惯了宋域凭空拿出东西来,很自然地接过茶盏,边喝茶边等着宋域开口询问。 “既然你已经想到了信仰消失,邪神也不会死亡,可是有解决的方法了?” 解南石颔首,但是眉宇依旧未松:“若是没有信仰之力,邪神等同于普通邪祟。但是……” 他话并没有说尽,普通邪祟侵占人皮都是彻底侵占,原主人自然也都死透了。还从未出现过如今这般半死不活的现象。 解南石迟迟不敢动手,也是怕连那小孩一道给除了。 “哎。”宋域叹了口气,他原本想着解决掉信仰问题,邪神就不复存在。倒是一时忘了邪祟的本质也不是倚靠信仰生存的。 恐怕信仰清空的时候,就是那邪祟控制不住彻底夺舍小溪的时候。 “到时我会勉力一试,能不能救人。”后面的话解南石没有说完,也没必要再说完。 就各安天命吧,原本设定要死一镇百姓,解南石逆天而为,如今的结果并不算坏。 …… 没了宋域“帮忙”,杜安辰一个人行动反而更利落,不出两日就名单把剩余的人家都走了个遍,她觉得有问题的人全部带到了平安司。 这两日解南石一直守在小溪身边,帮他定魂,同时压制邪神。以至于郑小溪虽然大部分时间还是浑浑噩噩的,但是偶尔也会清醒过来跟他爷爷撒撒娇。 宋域是雷打不动的给杜安辰带来的那些人上课洗脑,帮助他们树立科学的价值观和找到正确的人生价值。树立成不成功不知道,但是被他像唐僧一样的念叨完,满脑子都是升官发财,短时间内估计就算不贯彻方针努力用双手为自己创造财富,去拜神也得是拜的财神爷。 双面鬼神像?开什么玩笑,一面是穷和尚一个,另一面是个正经饭都吃不上的小鬼。一看就不富贵。 邪神还不如宋管事呢,人家是平安司的大官,不但关心百姓,还帮忙做职业生涯规划。要不是他嘴里的什么科学价值观,搞不好他的像都立起来了。这是多么一心为民的清官好官! “你们几家都是靠种地为生,如今虽然已经到了早冬,但是还可以再种一波红薯。你们几家到时候将余量集中到一起售卖,总好过大冬天一家一家送去城中。” 这最后几人已经是清河镇东侧最外围的镇民,说是镇上的人,但是因为位置的缘故更像是镇外村庄。以至于第一次搜查的时候直接忽略了这几家。 这一次杜安辰搜的仔细,成功的在家人家中找出了用泥巴捏成的邪神像。别说……如果不是看出那过于突出的两个脑袋,还真不容易分辨那到底是什么邪神像还是丑娃娃。 宋域一路将人送到平安司外,再三叮嘱后总算松了口气。他的工作按理来说是最轻松的,但是活活说了这么多天,感觉嗓子都要废了。好在游戏内大多数NPC的思维模型都做得不复杂,否则宋域这一套价值观传播效果也好不成这样。 但是为了确保不会出现意外情况,他自己又将整个清河镇里里外外地走访了一遍,将每个 pc都认了个遍。 许是他上次发的钱有点多,如今清河镇家家户户都像是过年了一样,看着他也都极为热情。在宋域提醒下,纷纷保证绝对不会供奉邪神。 宋域返回平安司,关上大门,转身时才发现解南石杜安辰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宋域猛地退后两步,靠在门上:“吓死我,你俩走路都没声的吗?” 第三十三章:届不到的鸡汤 杜安辰似笑非笑的看着宋域:“都死了还能说话?” 宋域没有理会杜安辰的嘲讽,转而问向解南石:“你们这是准备去哪儿?” “我需要去准备一些材料,今晚摆阵。”解南石说的是我,显然和杜安辰并非一路。 杜安辰直接越过宋域推开了大门:“帮你抓了三天人,怎么还不许我休息一下?出去放松放松?”她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解南石:“你需要我帮你掠阵吗?” 解南石摇了摇头:“不必。”倒不是晚上的布阵不危险,而是虽然相处多日,但他对眼前之人并没有太多的信任。 其实除了自己,他也很难去信任他人。晚上的阵法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自然不会留一个不信任且剑术超群的人在身边。 “好。”杜安辰应了声,似乎对被防备这件事没有任何知觉。只是回头看向宋域时又换了一副嘴脸:“小大人,你记住了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来叫本姑娘了。” 宋域还有些迟疑,他知道解南石晚上的计划凶险,有杜安辰在就等于多了一个武力值。不过:“你别忘了……” “放心,保证把镇上的人给你看好了。”杜安辰不甚在意的挥了挥手,表示会盯住镇上百姓不打扰晚上的行动。 说完杜安辰大摇大摆的踏出门槛,末了却像是猛然想起什么,转身向宋域伸出手笑容一瞬间变得乖巧很多:“麻烦先把这个月的月钱结一下?” 宋域挑了挑眉:“应该还没到发月钱的时候吧?” “大人通融一下?”杜安辰双手举到宋域面前:“我口袋里的钱不够买酒的了。” 平安司缺人手,这三日确实全靠杜安辰一人将疑似信徒抓回,宋域这么想着也心软了,更何况他最不缺的就是银钱,便假借袖子实则从空间里取了十两银子扔给杜安辰。 杜安辰伸手掂量了两下银子,见分量十足,便立马收了好脸色,揣着转身就走。 宋域无语转身,就见解南石也将手伸到了自己面前,宋域眼皮一跳下意识问:“你也要喝酒?” 解南石蹙着眉显然不情愿解释,只是淡淡扔下三个字:“买道具。”他当年准备的不多,如今又是每日写符,丹砂黄纸什么的消耗极大,此时有些捉襟见肘。 “好吧、好吧。”宋域这回连遮挡都省略了,直接掏出更多的银子递给解南石:“够不够?不够还有。” 宋大人在钱财上一向很大方,大刷子有的是钱,而近几次打的怪等级也不弱,花出去的银两也捡回了个七七八八。 就是可惜没再掉点道具。没有等级和技能傍身的宋域现在对各种奇怪的道具眼馋的紧。 “足够了。”解南石同样也是收下银子头也不回,抬脚便走。 宋域立在门前,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怎么突然感觉自己……像个舔狗冤大头? 好在解南石并没有多久便返回来,一手拿着一串大蒜和许多零零碎碎的东西,另一手里面还掐着一只公鸡的脖子,看的宋域一愣一愣的。 这还是仙气飘飘的小道长吗? 宋域沉默了片刻,试探开口:“林正英?” 解南石疑惑的看向宋域,宋域摇了摇头示意没事,突然庆幸自己一番的时候没有选道士方向。这又拿鸡又拿蒜的,总觉得再加点材料,就可以做一顿叫花鸡了。 馋了太久了,宋域怎么看这公鸡怎么觉得眉清目秀。这段时间太忙他差点都忘了,既然外面的食物吃不了,他可以自己做啊! 宋域脚下一转便快步跟上解南石:“道长是打算用这只公鸡做什么?”是用来打鸣还是放血?他看过的僵尸片里,公鸡一般就是这两种作用了。 解南石解释道:“用于放血,若需公鸡打鸣来正阳气,公鸡寿龄须在十年以上。”十年以上公鸡都有灵性了,自然不可能在清河镇这种小地方找到。 解南石携带的符纸已经快用完了,无奈这里也找不到上好的朱砂来绘制符纸,只能自己动手调配。 路过院子里时,还能听到狗蛋在打拳的声音。宋域生生打了个寒颤,也不知道是不是第一天训练给了解南石启发,只要宋域有空就会被解南石拎去跟狗蛋一起炼体。 生怕解南石想起来又把自己拎去跟着挥拳,快步走过院子追上解南石询问:“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解南石想了想将手中的大蒜扔给了宋域:“碾碎,捣汁,只要汁水。” “蒜泥。”宋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吸了一口口水,拿着大蒜转身去了厨房。 到了厨房才猛然想起游戏里这个时代可没有榨汁机,蒜汁得一个个得捣碎再挤出汁水,这几十头大蒜还不知道得搞到什么时候去。 大意了,光想着不想练功受罪,没想到这帮工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宋域苦着脸,用刀挨着敲着大蒜,等着蒜皮脱落,可才敲了十多个就觉得累了。 就在宋域晃动手腕时,突然听见公鸡的惨烈叫声,显然那只公鸡已经壮烈了。 宋域脑海里模拟了公鸡的一百种做法,眼泪不受控制的从嘴角落了下来。他猛然想起平安司里还多了一口人,虽然是为了挽救失足少年,但是供吃供住供教学,偶尔让他干点活也不算过分吧? 其实他早就该这么做了,毕竟游戏里面又没有未成年保护法!他没事白养什么孩子呢! 宋域想着拎着菜刀就跑到院子里,狗蛋正在打拳,看到宋域拿着菜刀冲过来,差点一拳打在宋域脸上,还好最后收住了。 虽然收住了拳头,但是不妨碍狗蛋眼神惊恐的看着宋域手中的菜刀:“大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宋域反手将菜刀往狗蛋那边一递,用近乎哄骗的口吻说道:“你也跟着你师傅学了两三天了,现在有一个艰巨交给你。” 狗蛋迟疑的接过菜刀:“什么任务?” “今夜你师父要布法阵,需要……”宋域特意拉长了音调,见狗蛋越来越好奇,末了一笑指向厨房:“把大蒜榨橙汁。” 狗蛋一脸懵逼的看向宋域,宋域也不等他反应过来,直接奔向解南石的房间。不大一会儿便拎着一只死透的公鸡出来。 关门的时候还不忘表示:“你慢慢忙,等我晚上给你好好露一手!” 决定了,公鸡还是得炖着吃! 宋域常年一个人住,自问日常菜还是拿手的。但是他低估了游戏里的灶台难度,光烧火就忙乎到快天黑。 解南石都已经在院子里布置好了符阵,转头却看到厨房里的浓烟,心里一惊正准备去救人时,就看到宋域端着馒头和菜从厨房灰头土脸的冲了出来。 宋域一出来就看到站在厨房外的解南石:“午……”他看了一眼早已经暗沉的天色,果断改变了用词:“晚餐好了!要尝尝吗?” 解南石一时无语。 …… 让大家没想到宋域这一锅乱炖味道竟然还不错,宋域同样也没想到这一锅菜他竟然吃不了。 宋域啃着白白胖胖的大馒头,一脸悲愤的看着正在用餐的解南石和狗蛋。他一个零级玩家做出来的菜,竟然有加精神力的buff,这真的合理吗?! 好在他既不需要饮食,也不用考虑食物的营养,现在吃饭更多的只是因为习惯。不然他最后很可能不是死于邪祟攻击,而是死于营养不良。 当然,也可能是死于游戏舱营养液枯竭……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出去啊! 解南石无论用的是什么样的餐食,即便是宋域这种大锅乱炖出来的鸡肉,也同样细致优雅,如同筷子底下是什么八珍玉食般。以至于宋域满腹的抱怨,在对上安静进食的人时,最终也都默默的按了下来,遵守对方食不言的规矩。 等解南石吃下最后一口菜,放下筷子后开口说道:“晚上你们就呆在自己房中,不要出来。” “是,师父。”狗蛋跟着解南石学了两天,虽然还没有学到修仙的法术,但是他清楚这个便宜师父是个有大本事的人,自然对方说什么他听什么。 但是宋域不一样啊,他是一个要在主线事件当中努力寻找游戏bug,争取早日逃出游戏的人,自然不可能在故事的关键节点上老老实实的呆在房间中。当即大义凛然的表示:“我好歹也是平安司管事,怎么能独自躲在房间当中。” 在对上解南石疑惑且怀疑的目光后,宋域咳了一声小声说道:“你放心,我还是有自保的能力的!” “我怕。”解南石无奈了,估计也是担心阵法激活时宋域乱跑会更加危险,毕竟这人被邪祟绑架的次数实在有点多,自保能力这四个字没什么可信度:“你到时候就跟在我身边,什么都别碰。” 宋域笑嘻嘻的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军礼:“保证听从指挥!” 狗蛋看了一眼宋域莫名其妙的动作,眼神当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低下头快速扒饭。 用完餐后,狗蛋乖巧地返回到自己的房间,宋域跟着解南石来到小溪休息的房间。 走到门口时,解南石脚步停了下来,迟疑的看了眼宋域。 “需要我做什么直接说。”宋域无语了,都并肩作战这么久了,难道在此人印象中,自己还是个拖后腿的? 如果他把这话问出来,解南石可能会直接告诉他,五年后的宋域并不算拖后腿的,但是五年前的这个宋域绝对是。 除了有钱以及脑子还算灵活外,在与异鬼战斗上,宋域能自保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当然宋域没有问,解南石自然也不会多说,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递给宋域:“这里有一颗固魂丹,等我将异鬼引出后,你找机会将丹药喂给郑小溪,能固住那孩子的心脉。” 宋域一拿到手就发现这是99级满级的丹药,好东西啊!可以无视阵营,瞬间起死回生!好可惜啊!等级太高了,就算送给他也用不了! 宋域拿着药,忍不住陷入了悲伤的情绪当中。他甚至还不如一个被邪神附体的NPC! 解南石看的眉头紧蹙,突然感觉将丹药交给宋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不过他原本也没打算让宋域帮忙,因此早就设下了固魂阵法,即便宋域没能及时给郑小溪喂药,只要不出差错,那孩子也不会死。 说白了,宋域手上的药只是一重保险,以及给他找一点事儿,避免他乱跑而已。 第三十四章:变故突生 今夜子时是最好的引魂时间,错过了时辰,解南石更加没有把握在不伤人的情况下除掉那邪神。因此他没有再耽搁半分,直接推开了房门。 信仰来源断绝,那邪神如同彻底蛰伏了一般,并没有继续和小溪争夺身体,大部分的时间小溪的身体都沉睡着。 “大人,道长。”这几日郑辉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了下来,但仍然提着一股精气神,在孙子恢复正常之前他不想倒下,也绝不能倒。 眼看解南石要开始准备法事,宋域主动承担了交流工作,伸手扶住了郑辉山,将人往外面领:“麻烦老丈跟我外面等一下。” 一到屋外,宋域便立刻和郑辉山拉开了安全距离。没办法,每次诛邪祟时,无论谁在他身边,谁就会黑化。比柯南还准! 宋域虽然出了厢房却并没有离得太远,直接守在了窗外。他还要等解南石成功将邪祟从小溪体内驱逐之后,将固魂丹喂给小溪。 而此时,厢房当中解南石在宋域和郑辉山离开之后,直接启动了屋内阵法,一圈圈的流光包裹住了床上的小溪,上面刻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 上古仙阵,只诛邪祟、不伤躯壳。解南石只在古籍上看过。 异界未开之前,天地间灵气稀薄,上古道术断绝。即便如今已经灵气复苏,百家争鸣,但很多传承却很难找回,即便有文字资料记录,也很难真正施展出来。 但,这是解南石最后的办法了,如果阵法不成他只能封印小溪,将他带回山门交给师父。 解南石全神贯注,这个阵法虽是“仙阵”,但过程却残忍痛苦,需将人的三魂七魄从躯壳中剥离撕扯出来,净化过后再重新投回身体当中。而人的魂魄与身体关系是何其紧密,丝丝缕缕,稍有不慎魂魄受损,轻则痴愚忘事,重则魂灵俱灭。 解南石自问心性坚韧,但见小溪孱弱的身躯因疼痛而本能抽搐时,指尖还是生出一丝颤抖。一来不忍,二来身体的抽搐令得他剥魂的难度大大增加。好在当解南石将那一团混沌交缠的魂魄彻底剥出身体后,小溪的躯体也恢复了平静,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还昭示着他尚有命。 接下来则是剥离邪神与小溪的魂魄。 这比起之前驱动阵法还要困难许多,魂体比起身躯更为脆弱,邪神又与小溪息息相关,早就长在了一起。解南石此举无异于活取心肝,两道魂体都因痛苦而发出尖锐刺耳的哀嚎,方被撕开少许便又要长到一起。解南石则忍受着这一切,手中掐诀精准,速度分毫不慢。 即便是他,也不敢慢。 最适合引魂的天时只有那一瞬,若非如此解南石也不会冒险启用这个阵法。错过了时辰,小溪原本就极其脆弱的魂魄便会魂飞魄散。而若是诛杀邪祟不及时,恐怕不等小溪的魂魄重新掌握身体,它便会真正侵占人皮。令得解南石费尽周折设下的阵法,成为他最痛恨的邪祟的嫁衣。 就当两个魂体逐渐分开,解南石眼中看到希望时,一道道金灿灿的光芒便自屋外涌了进来。 那是……庞大到可视的信仰! 就连屋外没有等级没有技能比NPC都不如的宋域也看出了这异状,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金色光芒,浩大,温暖,可他们涌去的方向却分明是不祥与杀戮。而那眼巴巴等着接孙儿的郑辉山则是冲着屋内跪拜,姿势诡异,正是宋域见过的拜鬼神的模样。 宋域的脑海中短暂闪过了一个念头“这只是游戏”。但一瞬间愤怒就让他不再顾忌什么尊老爱幼,一把就将已经瘦得几乎没有分量的郑辉山的领口扯住拽起:“为什么!” 然而郑辉山却如同一具活尸,别说眼神,就连瞳孔也是涣散着的。与此同时,一道金光从他的百会穴溢出,汇入了那金光的洪流。而郑辉山原本的活人肤色也瞬间失去光泽。本就瘦弱的身躯就如同是被抽干了,紧紧的贴在了骨骼上。 宋域吓得一把扔开了郑辉山。他已然明白了这金光是什么,心底一阵发寒。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是这些人心底还残留信仰,还是邪神用了其他手段?! 宋域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院子,正好对上偷偷溜过来的狗蛋瞪得大大的眼睛,他身上没有任何光点飘出。 所以是这些人心底还有信仰?不可能……郑辉山对孙子的爱做不得假,怎么样的信仰都不可能让他选择最终献祭小溪。 宋域三步并做二步,冲上去就抓住了狗蛋,语速很快:“你可曾真心信仰过邪神……就是你拜的那尊像?信仰到愿意为之付出生命?” “我疯啦?!”狗蛋反应比宋域还大:“我此生只求长生,天地人神都不可能让我付出生命。” 宋域被狗蛋的话噎了一下,也就在此时平安司的大门被装的砰砰直响。此时午夜,怎么可能有人敲门? 还不等宋域上前,就看到墙头爬上了一个双目僵直的“人”,不对!那显然不是活人! 宋域这才想起自己一直以来忽略了什么!他来到清河镇最早发现的异鬼明明是镇子外的纸新娘,在那之后解南石也陆续发现了两只异鬼! 可后来他们的注意力都被邪神引走了,再加上巡视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其他的异鬼踪影,就将重心全部放在了邪神身上。如今看来,哪儿是没有其他异鬼,反而是异鬼全部蛰伏了起来,就等着一朝发动! 宋域来不及多想,推着石桌大门挡住,同时从空间里拿出一个弓弩和满满一袋子的弩箭交给了狗蛋:“拿着,谁爬墙就射谁!往脑袋上射!”最可悲的是这弩弓等级是5级,他用不了,而现在的狗蛋……刚好能用! 说完,宋域就往小溪的屋子冲去。 凭着宋域这么多年的游戏经验,他几乎可以断定这些异鬼的涌现与邪神有关,更甚者邪神就是这些异鬼的根源。只是如今邪神本体被解南石牢牢掌控,有覆灭危险,它这才召来了全镇的异鬼想要冲击阵法。 身后,箭矢的破风声阵阵传来,每一枚箭矢射出都对应着什么东西软扑扑倒地的声响。看来这狗蛋虽然人中二了点,倒也有点临危不惧的优秀品质,箭法和野比大雄可以一拼,有当唯物主义战士的潜质。 房门已经拴上了,宋域撞开窗户,便见解南石眉头紧蹙嘴角抿成一线,一丝血迹顺着嘴角落了下来。他还在勉力支撑着,没让金光更多的融入邪神体内,但是原本已经拽出来的两个魂魄快要重新融入回小溪体内。 就真的没办法阻止吗? 两个人同时想着这个问题,解南石的目光落在了小溪身上。 这样下去,邪神会抽光整个清河镇的百姓,如今也只能…… 这上古仙阵本在驱魂,但既然占了上古两个字,自然也变化万千,只是随手一改就会变成诛杀大阵。 但改阵不止郑小溪活不下来,这方圆百里之内的人都是九死一生。而施展了这个阵法的解南石也是难逃业果,处境危急。 “带上云琅快走。”云琅是他前日给狗蛋起的名儿,虽然他并无收徒之心,但是对方叫了他几日师父,他便送了这个名字给对方。 “听见你师父的话了吧,快走。”宋域这么说着,自己却直接从窗户跳进了屋里。他心知如果就这么走了,估计自己这回还得重新看一遍小镇的结局bgm,顺便还赔上一个重要 pc——解南石。 与其如此,还不如赌一把。他还不信这游戏真的能搞死他! 小溪和邪神的魂体如今还有脑袋没有融入身体,约等于床上的人如今没有魂魄,可以说这并非有生命的物体。 所以……宋域上去就对着小溪的身体点了收取。按照道理来说,他的游戏包裹可以装任何非生命物体,哪怕是路边一块石头。做任务的时候,也不是没让他收过尸体,再到指定位置去提交。 刹那间,小溪的身体竟真的被收了起来。空荡荡的床上,徒留两个无处安放的魂魄。就连解南石都呆愣了一秒。 信仰之力并没有因此消散,而是继续灌入邪神体内,只是少了躯壳,邪神不再继续紧紧抓着郑小溪的魂魄。 反而愤怒的嘶吼着冲向宋域。 异鬼来到此方世界,需要寄体才能长久存活下去,没有皮囊的异鬼哪怕再强大也会消散。这邪神靠着人类信仰,养出无数分身寄存在铜像当中,但信仰之力没有修成之前,他也没办法长期以灵体的方式存活。 解南石没有半点停顿,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魂瓶,将小溪的魂魄迅速收了进去。这是他原本打算将邪神和小溪分开后,装邪神魂体所用的,如今是缓急从权,先用来安放小溪。同时长袖一翻,手中一张符咒直接打向了邪神,身影则急速窜向宋域。 第三十五章:抢滩登陆战 宋域自然也不可能眼看着邪神侵占自己的身体,他口中高呼着救命,迅速往解南石身后躲。还好这屋子本就不大,他只跑了两步,解南石已经主动迎上来挡在了他面前,正面对上邪神。 虽然这异鬼失去了护佑,但是大量的信仰促使它只差一步就可以获得重铸自己身体的机会。不,若非解南石在牵制着它,此时恐怕已经塑成身体,到那时凭借如今的解南石是不可能除掉对方的!即便是现在他也只是牵制住了对方,很难将其诛杀。 宋域心知自己继续在屋里只能是个累赘,趁着两方对峙又从窗户重新翻了出去。屋外的狗蛋并没有听话离开,而是依旧拿着弓弩,奋力抗敌。 看到宋域的身影,狗蛋直接骂了声娘:“你可终于出来了!” 弓弩很好用,他以前也经常打鸟准头不错,但是架不住这平安司占地面积不小,而且四面都有围墙!他只能盯住一个地方! 如今已经有异鬼翻过了围墙,好在翻进来的数量并不多。狗蛋又跟着解南石练了好几天,勉强能够应对。 可是怎么会有这么多异鬼潜藏?这里难道不只是邪神孕育自身的地方,还是个异鬼窝点不成?宋域神色惊疑不定。 也不知道杜安辰那边什么时候能回来!说好的看住镇上百姓,她就是这么看的吗?! 宋域拿着唯一他能用的匕首,狠狠刺进最近一个异鬼的喉咙当中,异鬼侵占人皮不怕疼痛,只有受到致命伤才会死亡。 按照他最开始进入游戏,连纸新娘都杀不死的体力值,自然更杀不死这完全侵占了人身的异鬼。 然而让宋域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一道温热的液体喷洒了出来,冲在最前面的异鬼直直倒了下去。 他的力量似乎增加了不少?好像动作也灵活了! 虽然这只是最低等级的异鬼,和行尸走肉并无分别。 但宋域仍是兴奋了!纵然等级不能提升,但是继续锻炼下去,他也能拥有保命的能力! 憋屈的玩了近半个月的游戏,一直充当拖后腿的角色,骤然发现自己虽然没有了升级的可能,但是还是可以逐渐凭本事自保。宋域激动的快要哭了。 那一瞬间,宋域甚至忘了当下的危机,又重新找回了在游戏中叱咤风云的乐趣。 然而现实中,叱咤风云是不可能叱咤得了的,他依旧还是那个小弱鸡。就在第一具被宋域刺死得异鬼后,在它身后的下一个异鬼直接扑向了宋域,宋域勉力支撑也只能做到不被咬脖子。 这他喵的异鬼怎么和丧尸一样! 以前这种异鬼他都是一剑砍死一个,还真没被这么攻击过。他的力量毕竟有限,长期僵持下到底被异鬼咬了一口。 “啊!”宋域大喊了一声后,却发现根本不痛,倒是脑子一瞬间轻飘飘的,仿佛精力被吸走了一样。 这些跟丧尸很像的异鬼,吸食的根本不是人类的血肉,而是人类的精气。 宋域脸色一白,再被咬上两口他大概率要“精”尽人亡。他不再迟疑,直接咬破的自己的舌尖喷出一口精血! 异鬼虽然以精气为食,却同样惧怕至阳的精血,精血喷到异鬼脸上时,他的面部如同被灼烧般,发出吃痛的怒吼声。宋域一脚将异鬼踹开,然而另一只异鬼已经扑了上来。 几乎同时,一根箭刺中了异鬼的眉心。 是狗蛋抽空射出了一箭:“大人,你没事吧?!”他也只是问了一声并没有上前,目前的情况也不允许他继续分神。 宋域慌忙从地上站起身,惨白着脸退回到狗蛋的身边。这一次从包裹里摸了一个弹弓出来。 这可是他近日亲手做出来的,作为零级道具(实在没办法被判断成武器),没有半点杀伤力,但是……宋域瞄准爬上墙头的异鬼,猛地弹出弹弓,他的准头也很不错,那异鬼应声掉了下去。果然!这世界上就没有无用的道具,只有不会用的人! 宋域这般自我安慰着,逐渐找到了手感。 有了宋域的支援,狗蛋总算从捉襟见肘的状态下脱离出来。两人也不知道和这群异鬼支撑了多久,院外的金光总算彻底消弭殆尽。但宋域的心情并没有变轻松。这么长的时间,不知道镇上多少百姓都化作了邪神的养料。 他们只是 pc……一段代码而已。 宋域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和适应当前的情况。 异鬼并没有随着金光的消散而消失,反而更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他们曾经遇到过的纸人。 这东西在平时属于能力最差的存在,在当前却变得分外麻烦,因为无论是弩箭还是弹弓,都很难把一张纸打下墙头。而且纸人轻便,很容易翻过墙头。 这样下去他们早晚会被数不尽的异鬼包围。宋域神色凝重,眼看着狗蛋已经心生退意,这人最大的追求就是长生。 方才或许还存了自己那个便宜师父是个无敌的存在,能轻易荡平一切的心思,是以才表现勇猛。但随着时间推移,解南石始终闭门不出,万事只能靠自己,想溜也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刚才解南石都叫他走了! 宋域也迟疑了,或许他也应该像第一周目那般,干脆做一个旁观者。现在应该也来得及将解南石拉走……当然前提是对方肯跟着他离开的话。 “大人……”狗蛋手里的弓弩已经逐渐放了下去,语气也变得迟疑。 宋域一看就知道狗蛋要说什么,但再一看对方的等级,宋域立马找到了能堵住他的话头:“给你个好东西。” 说着,他也顾不得掩饰一下。学名云琅俗名狗蛋的中二少年只是一个眨眼,就见地上多出了一大堆火药弹。 “用这个!”宋域看着道具的使用条件也是心生悲凉。这玩意儿属于有等级限制的低级暗器,他本来也不囤这种东西,但奈何随便打个怪就掉,宋域的背包里就有了这么一组999发火药弹。想不到现在派上用场了。 虽然不是他用。 如果狗蛋再升几级还有别的东西。弹药这种东西,宋域管够。 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拒绝得了火药的魅力!Npc也不行!狗蛋眼中的迟疑消失不见,他接过火药弹毫不迟疑的往外扔。 火药弹的爆破能力无疑是惊人的,那些翻进来的纸人异鬼全部被炸的支离破碎。当然代价也同样惊人,好不容易被巧怡收拾出来的平安司在转瞬之间便被炸的七七八八。 “你这是在拆家吗?”一道带着调侃意味的女声从墙头传了过来,与此同时一个人形的东西从墙外直接被扔了进来。 宋域下意识看过去,发现那人形……还是个熟人,正是清河镇最大的商贾祁怀。宋域愣了一下,再抬头就见杜安辰用长剑直接串了一串的异鬼,飞跃进平安司。 “你去哪儿了?”宋域本来是想质问一下杜安辰是不是看了很久的热闹云云,但眼见此景也憋住了。且不说人家领了俸银确实也杀了不少异鬼,但就对方的武力值宋域就没什么能和人叫板的底气。 他还偷偷看了看杜安辰的面板,人家现在只比解南石低了五级,现在已经破了70级大关。只要不是直接对上吸食了信仰之力,能力超出新手村范围的邪神,她可以杀穿整个清河镇。 这个妹子在一周目的时候也出现过,但是是在主城的护卫队中,这次也不知道为何会变化这么大,出现在清河镇。 当然这很可能是 pc相关的前置剧情,他当时没有解开而已。 宋域又有点恍惚地想,邪神剧情在一周目的清河镇绝对是剧情杀,就算是分身都有80级。更何况邪神却有信仰值这种潜数据。一周目的全灭结局达成时,这个邪神的等级恐怕也远超玩家上限。就算宋域够狠,把自己练成十里坡剑神也干不过。 但现在……好像靠着解南石和杜安辰这两个外挂,新手村的剧情杀也有了别的结局。 “我还没问你什么情况呢,你反而来问我?”杜安辰白了宋域一眼就冲进了异鬼堆里:“老娘的酒才喝了一半,小大人你回头可得好好重新补偿我的假期!” 宋域赶忙应道:“放心放心,你要调休还是要加班工资我全都给!” 眼看着杜安辰大杀四方,宋域总算松了口气,一周目后来宋域并没有再遇见邪神祸世,他也不知道是哪个隐士的大能将邪神封印的。而那也只是做到了封印,没有办法彻底除掉对方。 现在想来,当时的宋域其实是太注重于游戏操作的趣味性和策略性,对剧情的挖掘远远不够。否则他眼下也不会对之后的事一无所知。 狗蛋这会儿正对着杜安辰狂冒星星眼,不用看也知道他对杜安辰的好感度估计都满了。至于他这个贡献了弹药库的平安司管事……光芒确实不如解南石和杜安辰。 宋域感慨了下自己真是活脱脱把主角玩成了配角,便走到了祁怀的身旁。以他的眼光看,祁怀是不折不扣的人类,但此时却被绳子绑了个严严实实。“他是什么情况?” 第三十六章:所谓真相 杜安辰虽然在杀异鬼,却也还有精力分给宋域一部分:“我们把清河镇都逛了好几遍了,你就没想过异鬼藏在了哪儿吗?” 宋域一点就明白过来:“都藏在他家中?” “可不,整整一个地下室,要不是我把后面的都烧了,这会儿围过来的更多!”杜安辰说完还不解气,继续说道:“我顺着金光寻找源头,最粗的就是他家那一条!这个该死的玩意,把全府上下都给献祭了!” 宋域神色也变了,他倒是想过祁怀有问题,毕竟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生活着一个“皇亲国戚”,还那么富有,怎么看都不正常。 杜安辰离开之前,他单独跟对方叮嘱过,出去喝酒找祁府附近的酒楼,也是为了盯着点他们家。但是他完全低估了对方的变态程度,这完全是六亲不认啊! “起来。”宋域原本还想温柔一点,听到这里已经完全没有了耐心,干脆踹了祁怀一脚。“醒了就别装死!” 祁怀果然醒着,被踹疼之后忍不住哎呀叫了一声,将身体蜷缩起来,一脸惊恐的看向宋域:“你、你、你……你要做什么,别以为自己是个小小的平安司管事就能为所欲为,我一定……” 他的话还没说完,又被宋域狠狠地踹了一脚:“一定什么?向上级参我一本还是求你那个邪神爸爸救你?你还有第二个家人可供你献祭的吗?!” 宋域这一脚踹得不轻,祁怀咳嗽了几声只觉得胸肋生疼。 他看着空中仍在蜿蜒流淌的金色光流,脸上露出痴狂狠厉的表情:“我等商贾之人取彼之长售其之短,令各方安居乐业,明明利好地方,功在千秋,却地位微末。稍有动荡便先拿商贾开刀!这世道不公平,我为何不能求一个公平?想要让祁家百年昌盛,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早晚有一天我会带着祁家登临九霄!” 眼看祁怀激动得面目涨红,宋域只觉得自己刚才那一脚真是踹轻了:“执迷不悟!你全家都被你给献祭了,哪儿还来的祁家!” 祁怀却颇不以为意:“家人……只要我活着,祁家就一直有人。” “哦。”宋域冷笑两声:“你很快就不在了!” 祁怀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慌的神色:“你不能这么做!我就差一点就能等到邪神复苏,到时候我将会是最伟大的存在!你不能!” “我为什么不能?”宋域踹都踹累了,实在不想跟这个恶心的人继续废话:“你的家人可以死,镇上所有人都可以被你拿来献祭,就你不能?凭什么?!” 祁怀知道这个人绝不会放过自己了,但他还是不甘心,也想拖延时间。他相信邪神大人早晚会出现救自己!因为自己是大人最诚挚的信徒!“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的?!” 宋域现在也没什么事儿,他手上的弹弓除了打鸟起不到半点攻击作用,一时半会也没什么事,便干脆让祁怀“死”的明白:“我以前就调查过你来清河镇的时间,和最早能够追溯到镇民拜邪神的时间差不多,那时候就怀疑过你,派杜安辰去盯着你。” 祁怀脸色扭曲了一瞬,他自以为潜藏的很好,原来早就被人发现了:“发现了又如何,还不是被我献祭成功了,那盛大的金光好看吗?” 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信仰金光,如今解南石的阵法已经成功了。明明是绚丽的颜色,类似于功德的金光,却偏偏是对邪神的信仰,给邪神传输了能力。 宋域蹲下身,拍了拍祁怀的脸,这个动作极具侮辱性,祁怀的神色立马变得更加阴沉,宋域却不以为意,完全拿出一副审犯人的姿态询问:“来说说吧,这异鬼是你从哪儿淘来的,你知不知道它叫什么?还有什么特殊的能力。” 祁怀眼神恨恨地盯着宋域,显然没用任何回答的打算。宋域看了祁怀两眼,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这瓶子里的药名为真言,顾名思义吃掉之后可以迫使食用者必须说真话,但这同样也是一个偏鸡肋的道具。每次只能让指定对象回答一个问题,回答完就会报废。 宋域手上的真言丸也不多,因此没有大批量的用在镇民身上,这会儿既然遇到了罪魁祸首自然没有省着用的道理,当即倒出了一颗塞进了祁怀嘴中。解南石好歹是个道士,是不是也该学一学炼丹?宋域这么想着同时又问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它说它叫弘。”祁怀瞪大眼睛,嘴不受控制的说完,但他也只是说了这一句,又重新闭上了嘴。 宋域长叹口气,感觉只回答一个名字多少有点浪费,随即又塞了一颗逼着祁怀咽了下去:“怎么能彻底杀死它,或者说它有什么弱点?” 祁怀神色变得狂热起来:“神是不死不灭的!”可以看的出来他是真的这么想的:“但是,神怕明火。” 宋域神色变得有些古怪,那邪神怕火?不可能吧?!他们诛杀邪神分身时……不对!他们诛杀的都是铜像,铜像自然不怕火! 靠!宋域发现自己着像了,他不打算继续再问下去,伸手直接将祁怀劈晕过去,转身就往回跑。边跑边喊:“大神用火攻!” 宋域的声音很大,即便院子里都是打斗声,还是穿透了黑夜传进了屋内。 此时解南石为了不让邪神脱离房间去伤害更多的人,早已捉襟见肘。那邪神被信仰淬炼过后,已经半实体化,它也不急着脱困,更像是戏耍般逗弄着解南石。打算将解南石体内道术耗尽,一举夺下他的皮囊。 这少年天生道体,又已经修炼了十数载,可比小溪那具从未修炼过经脉完全堵塞的身体强太多了!邪神的眼神中流露出贪婪。 解南石手中的符咒快要用完了,他眉头紧蹙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背脊,宋域等人就在屋外,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再拔剑。毕竟一个理由不可能永远的糊弄下去。 可如今…… 就在解南石迟疑间,突然听到外面宋域的喊声。解南石原本结印的动作微顿,手指迅速重新结印,一串明火从他指尖冒出。 那火焰的颜色看起来很温暖,但火苗却很渺小,在日光下并不明显,但屋内的气氛却陡然一变。原本还在攻击的邪神毫不犹豫的转身冲向窗外,尖锐的爪子用尽全力刺向屋内的屏障,想要撕开屏障逃离这里。 不是每个邪祟都怕火,只是它的弱点恰巧是火而已。 “破!”解南石手上的火苗急射向邪神,那点星星之火在触碰到邪神的身体时瞬间成燎原之势。 邪神凄厉的惨叫声传出,此时宋域已经冲到房屋窗户旁,恰巧围观到了整个过程。神色变得有些迷茫……早知道这么好用的话,他一开始就喂祁怀两个真言丸,这件事是不是就早结束了? 不过这也只是随便想想,早些时候还不能确定祁怀和邪神有关,自然不会舍得将仅剩下的药丸喂给祁怀。 邪神在火焰中越缩越小,最后只剩下指甲大小的透明魂魄,茫然的飘荡在空中,被解南石收进魂瓶当中。 剩下的收尾工作就容易了很多,清河镇只有邪神这一只强大的异鬼,剩下的都不过是最低等的异鬼而已。有解南石和杜安辰两人在,不大一会儿就全部清理干净了。 这时天已经蒙蒙亮,即便是没怎么参加战斗的宋域此时都想直接在地上躺平,当然如果不是地上都是邪祟的尸体以及被炸出来的坑坑土土,他可能真的已经这么做了。 地上无处下脚,屋梁上却还干净,杜安辰连屋都懒得回,直接脚尖一点飞跃到屋梁上四肢大张的躺了下来。她明明是休息一日来着,怎么比平时都累?! 只有本该最为疲惫的解南石,一步一步坚定的走出了平安司。鸡鸣之后,正是百姓晨起干活的时候,而平安司外却是死一般的寂静。而这份寂静并没有持续太久的时间,片刻之后整个清河镇到处都传来哭号声。 这一夜,不知多少镇民在睡梦中,无知无觉的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宋域好不容易拖着自己的双腿同样走到了平安司门口,就看到正在闭目超度百姓的解南石。可是……邪神不光吞噬血肉,还吞噬人的神魂,这清河镇中哪里还有需要解南石超度的人? 宋域叹了口气,并没有阻止解南石做的白工。他抬头看了看蔚蓝色的天空,所以这一次他算成功了吗? 起码镇上还有活下来的,整个清河镇也没有被封印起来,就当是成功了吧! 还没能宋域这边捋出思路,就见刚睁开眼睛的解南石脚步一踉跄直接往前面摔去。 “喂。”宋域下意识伸出手抓住人,条件反射去喂红药。 “不用浪费药了。”杜安辰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直接将解南石扛了起来,两三步就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句:“力竭而已,睡醒就好了。” 宋域松了口气,后知后觉也感到困了,可是听着镇上四处的哭号声…… “唉……”宋域长叹了口气,没办法他注定是个劳碌命啊。 第三十七章:分别 解南石这一觉足足睡了两天两夜,在宋域抓耳挠腮的计划着清河镇重建工作时,他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来。 宋域听到动静抬头见是解南石神色一喜:“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说着动作麻溜的倒了杯茶递向解南石,等茶杯递到人面前时又猛地收了回来:“瞧我这脑子,睡了这么久该饿了吧?你想吃什么?我跟你说……” “不用了。”解南石神色平淡的打断了宋域长篇大论:“我是来跟你辞行的。” 宋域手一抖,那茶差点就洒了出去,说是差点是因为解南石在电光石火之间稳住了他的手腕,不然这一盏热茶下去,手得废几天。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宋域叹了口气,随手将茶盏放到一边,他只是还有点不太习惯而已。说一个可悲的故事,解南石其实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虽然这个朋友并不存在于真实当中。 不过…… 辞行了这么多次才准备离开,已经很给他面子了。毕竟人家 pc又不是真的受他雇用的保镖呢。能帮他度过清河镇危机,解开一周目没有被发现的真相,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宋域想了想从游戏背包里面拿出了五瓶小红药,一股脑的塞进解南石手中:“我也没啥可以给你的,相识一场,这些药你就留着吧,我还有很多。” 解南石沉默了一下并没有拒绝,而是从随身的包裹里面取出了一沓符咒,以及上次破损了的玉佩,如今已经重新修复好了,被解南石一同递给了宋域:“攻击和保命的符咒各有五十张。” 宋域乐了一下,这人是符咒打印机吗?身上怎么这么多符咒? 傅立棠心知宋域的情况,准备的符咒都是一阶低等符咒,不需要灵力催动,撕开即可激发。 不过宋域可是见证过解南石符咒的威力的,即便是最低等的符咒也都可以克制甚至击杀异鬼,他自然不可能拒绝,当下便直接收了起来。 等宋域江符咒收好后,解南石又取出一个魂瓶递给宋域:“郑小溪的魂魄,如可能的话,最好再润养一段时间再放回体内,只是他的身体……” “你放心,我的背包没有时间流逝,东西放进去什么样,拿出来还是什么样!”宋域接过魂瓶,这里面毕竟是活的灵魂,他也不敢放进背包中,只是仔细的收了起来。 解南石心底一松,他原也怕自己昏睡导致那孩子错过最佳还魂时机,如今身体不会出现问题,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了一些,转身就准备离开。 宋域见状忙跟了上去:“不是,你现在就走了?不吃个饭啥的?” 解南石只是摆了摆手,他走得如闲庭信步,却几步便拉开了自己和宋域之间的距离。他已经在这个地方耽搁的太久了,后面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而且…… 即便已经道心坚定,但不代表这个世界的真相对他就全无影响了。甚至可以说依旧如同一座大山一直压在他胸口,只是当初邪神不除,他没办法去仔细思量未来当如何。如今他也需要一些时间去消化这一切。 宋域原本想相送,见自己也跟不上便干脆停了下来,高声说道:“山高水长,有缘再见!” 这一次解南石给予了回应:“再会。” 宋域眼看着解南石的背影消失不见,一时间也有些茫然和恐慌。那种一个人陷进游戏里无法退出,找不到前路,身边又没有同行的人的恐慌,隔了月余之后再次席卷而来。 而且……解南石是唯一一个和他一起见证了游戏重启的人,离开游戏的希望会不会在对方身上?那他这么放任对方离开真的可以吗? 然而无论宋域再怎么后悔,解南石的身影都已经消失不见了。他长叹了口气也没有在原地站太久,转身返回到书房。 现如今他们已经走到了剧情线的前面,甚至破解了一周目没有破解的真相,他要保持这个优势继续完成主线,或许能够早一些找到bug,脱离这个游戏。 在此之前他还需要做一些准备工作,顺便研究一下路线。毕竟上一次是清河镇湮灭,他自动转场,这一回大概率要走过去才行。 …… 杜安辰和狗蛋——如今叫云琅,是晚饭时才得知解南石已经离开了的。陆安辰只是晃了下神,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她现在是清河镇平安司的护卫,谁来谁走都影响不到她。 云琅却傻了一般,筷子都掉到了地上。 “所以……师父走了?”云琅喃喃着,目光愤恨的看向宋域:“你骗我!” 宋域忍不住有些头疼,他差点忘了自己是怎么把这个孩子忽悠过来的了。见杜安辰在一旁安详的看戏,宋域果断祸水东引:“这不是还有一个女师父。” 云琅的目光下意识转到一脸迷茫的杜安辰身上,他是见过杜安辰动手的,茫然的眼神很快变成了期待。 杜安辰接收到视线,不可置信的看向宋域:“我?” “不然呢?我记得你自己说过可以帮忙。”宋域啃着红薯,觉得自己就不该出来跟他们一起吃晚饭。 身边每个人的时候觉得空寂,身边有人在吃大餐他自己啃红薯的时候……就很想打人! 杜安辰一时语塞,她当时随口一说,主要是为了折腾宋域。这小子肯定也看出来了,却拿这话反将了她一军,杜安辰嫌弃的撇过眼嘟囔:“就不该管你……” “嗯?”宋域并没听清杜安辰说了什么。 倒是云琅已经反应过来,自己的新师父有着落了:“师父,你能教我长生吗?!” “我自己还不知道怎么长……唔!”杜安辰话还没说完,嘴里就被宋域塞进去一个包子。 “她能教你,你要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宋域笑眯眯保证着,他自己也以为没有技能和等级之后,在游戏里注定只能当个废柴靠道具和金钱推主线了,这不是锻炼几天也有点效果吗? 就没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云琅起身就跪:“师父!” “哎,我可当不起。”杜安辰随手就拎住了小孩没让他跪下去。“师父这两个词可不能随便叫,更不能随意更换。” 云琅似懂非懂,迟疑的站起身。 杜安辰一手还扶着云琅,也不耽误她另一只手拿筷子吃饭:“不过我倒是可以代替你师父教给你两招,等他回来再说。” 宋域有些诧异的看向杜安辰,这思维够前卫的!就是……是不是有些过于不拘小节了点? 这个游戏背景下的 pc有这么开放吗?他咋记得一周目碰到的那些门派都很故步自封,压根不会把自己门派内部的任何传承透露出去。 不过他看杜安辰的武功路数也和他上一周目接触到的那些并不相通,或许是她自己得到的机缘,所以不在意所谓的传承保密、甚至人家是否已经拜师了吧? 宋域用筷子戳了戳红薯,其实说白了解南石也没有答应收徒,目前教授的也都只是强身健体的方法而已。想到这里宋域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说起了这次谈话最终的目的:“我打算离开清河镇。” 杜安辰和云琅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宋域,宋域则看向了杜安辰:“我记得你只是受雇于平安司,可以随时离开这里,以后愿不愿意受雇于我?” 杜安辰和云琅都愣住了。 最后还是杜安辰率先开口说道:“大人,我可以随时离开清河镇,但是你……”这还是她第一次正经八本的叫宋域大人,但是话语里总有些调侃的意味。 “我当然……”宋域说到这里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如今清河镇并没有被封印,他还是清河镇平安司的管事。按理来说,如无特殊情况没有长期休沐是不能随意离开清河镇的。 大意了……要是不能离开这里,他该如何展开第二个故事点? 宋域目光呆滞的看着红薯,难道他要一直被困在清河镇不成? “大人,你想要离开这里的话,为什么不和能管你的人商量一下?”云琅随口说着,他跑到平安司拜师就是求得了父母的许可。“大人你放心,师……杜姐姐去哪儿,我去哪儿!” 宋域无语片刻,我这个大人当的,还不如你杜姐姐有存在感。可当他仔细一琢磨云琅的话之后神色却一亮。 对啊!他是清河镇平安司的管事,按道理来说平安司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应该和上级汇报,而且他斩杀了那么多异鬼上面也应该嘉奖才对。 更何况他记得巧怡可是提过,他的舅舅可是陈国公!他背后的门硬着呢! 他现在已经改变了主线,挖出了更深层的东西,就应该一鼓作气找到更多一周目没有发现的线索。比如说,宋域这个角色背后的身份。 有一个陈国公当舅舅,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普通的富家少爷。 想要破解身份,他也不能直接玩消失。 宋域这么想着,心里也有了盘算。这次的功劳加上舅舅的身份,是不是足够他往上升一升的? 第三十八章:临行前准备 清河镇隶属于永熙州,两者之间距离不过五百里,当年宋域自清河镇封印后便是被直接传送到那里。 永熙州是天墉城下七大州府之一,同时也是镇守边界的缘岙山,自从归墟之门打开之后,这里就诞生了许多异兽、异植,甚至每隔几年就会形成兽潮。 可以说永熙州是人类最后的防线之一,神州之上的宗门都会在此建立据点,也因此这里是出新手村后,紧接着发生事件点的位置,也是玩家可以接受到宗门接引的地方。 可惜以宋域以现在的根骨,不可能有宗门愿意收他,宗门这条线他是注定走不了了。只能期待从身世线上,找到不同的突破口。 宋域回到书房,取出笔墨纸砚,将清河镇发生的一切撰写下来。感谢他小的时候学过书法,又在写了好几年的游戏测评,文笔堪堪过得去,不然这文书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等退出游戏之后,他一定要写一条建议,游戏中的文字可以用语音或者打字自动撰写,不然对大多数的现代人都不太友好。 当宋域提笔时,却忍不住苦笑了一声,他在这想什么呢?能不能脱离游戏都还不知道,咋又开始考虑起测评的事情了。像他这么敬业的员工也没谁了。 等邪神之事讲述清楚之后,宋域又请永熙州平安司的主事帮自己和舅舅陈国公问好,许久未见,甚是想念。以及自己想去永熙州的打算。 宋域全部写完,整体通读了一遍,感觉请功、点明后台、所需奖励都已经或明或暗示的表述清楚了。虽然没什么文笔可言,但是胜在清晰流畅。 非常完美。 宋域将信寄出之后,便安详的等待起回信。闲着也是闲着,在其位谋其职,宋域干脆考虑起清河镇的发展来。 虽然如今清河镇百废待兴,人口又缺失严重,但是毕竟没有了邪神、异鬼之类的威胁,只需要稳步恢复就可以了。 如今宋域最不缺的就是钱,邪神被杀、以及当天杀死那么多异鬼,掉落的钱他捡都捡不完,可惜有用的道具是一件都没给他。 祁家被团灭之后,祁怀也认罪伏诛。他又从祁家缴获了大量金银财宝,别说只是恢复清河镇了,把这里推倒重建都没有问题。 而且宋域好歹也是一个现代人,经历过那么多穿越种田文以及对应吐槽,宋域还是很清楚光有金钱是无法改变时代特性的。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而生产关系改变社会结构。 清河镇偏安一隅,整体经济水平不高。宋域许诺了带大家发财,走之前还是得把这东西解决掉。 搞旅游搞工业在这里显然是不合适的,就算宋域有那本事在这里留下现代工厂,清河镇的镇民也不具备对应的生产条件。 不考虑一步登天的可能性,发展现有的农业生产使之提高效率还是非常有可行性的。 农业是很吃人力的产业,清河镇却人口不多——但是没关系,宋域嘛,现代人。虽说他是没有种地经验,不过农业与军事频道还是看过的,整点改良农业工具还是没问题的。 当他将一系列的农业生产工具2.0版本的图纸和背包里冗余的铁矿石交给镇子里唯一的铁匠时,当他感受到铁匠和知情人士仰慕的目光时,宋域终于感觉自己身上有点主角光环了。他总算没有给现代人丢脸了! 而当这些工具分发到众人手中时,清河镇更是沸腾了,因为“财神爷”又一次出手了! 清河镇的镇民早受过宋域的熏陶教育,体会到了新工具的便利之处,纷纷响应号召。清河镇的改革轰轰烈烈,过去的惨烈对决哪比得上未来的美好生活? 而宋域,挥一挥衣袖……他倒是想不带走一片云彩地潇洒离去,可眼看着时间节点渐渐逼近当初的第二个时间节点,而他申请暂离清河镇,前前后后发出去的五封书报都没有获得任何回音。 宋域着急啊,再这么下去,这群镇民是不是要冲上来问果树的种植和母猪的产后护理了。那些他不会啊! 他终于忍不住焦虑起来。莫非巧怡骗他?他根本没什么背景后台?不可能,巧怡没有理由骗他这种事! 那就是送信路上出了什么问题? 也不可能啊……毕竟他又不是只送出去了一封信。 宋域心中蔓延着不安,他决定不等了,山不来就他、他可以去就山。大不了放弃平安司的职位,也要把该走的主线剧情走完。 这一次杜安辰倒是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直接答应了宋域的雇佣。除了杜安辰和狗蛋之外,他还准备在清河镇再买一辆马车以及雇佣三个人,两个人分别赶两辆马车,一个人照顾仍处于昏睡状态的巧怡。 消息一经传出,清河镇的镇民中年富力强,脑子稍活络一些的都冲向平安司踊跃报名。平安司在众人的心中早已不是什么太平衙门了,一个临时降临的管事稍稍动了动手就化解了异鬼的危机,又带领大家致富。跟着干,保管飞黄腾达。 宋域最后挑了三个忠厚老实,又没有家庭负累的一起上路。毕竟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只是游戏,但若是因为他的游戏而让这里的NPC落得个“少小离家老大回”,又好像有点不人道…… “真是跟解南石待久了,开始把NPC当人了……”宋域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只是无人回应。 两个赶车的都是青年,一个十六岁叫阿翰,父母早逝只给他留下一栋破屋子,吃百家饭长大成人,以前给别人家看过马,自然也会驾驭马车。 另一个叫许洲,已经年近而立,父母同样不在了,和兄弟姐妹也分了家。因为家里太穷了至今没有娶妻,他曾有个心爱的人在邻村。宋域在全镇撒钱那回,他拿着得到的银钱跑去邻村想娶心爱的姑娘,可惜到了才知道那姑娘早就嫁人了。 宋域请来照顾巧怡的,同样是一个无亲无挂的人。她名芳,今年二十有五,曾嫁过人但没有孩子。她的夫家是异鬼之变中最早遭殃的一批普通镇民,那之后夫家便将她赶了出去,连姓氏也一同被褫夺。 她的身世很苦,可人却极其面善,总是温和地笑着。最重要的是,她厨艺过人,便是最寻常的家常菜也是又快又好吃,还没有小药属性。宋域对此简直开心得不得了,没了巧怡他多久没吃过热乎饭了。 不过稍微复杂一些的菜式,小药的属性就上去了。宋域抑郁之余,对简单又好吃的菜式倒也知足了。而落在芳姐的眼中,便是宋域这个平安司管事简朴低调,财神爷的光环之外还有那么点引发人的母性。对宋域的饮食更是照顾周到。 不过这些,宋域就没意识到了。 临出发之前,宋域将小溪的魂魄放回到他的身体当中。但是魂魄离体这么久,小溪虽然醒了但是整个人还是有些浑浑噩噩的。 这样也好,宋域也没想好怎么和这个孩子解释,他一醒来就已经失去了最后的亲人这件事。好在镇上有个人家因为这次意外失去了独子,愿意收养小溪,宋域给这家人留下足够抚养小溪长大的银两。 希望这个被邪神跻身、历经了苦难的孩子,能健康平安的长大。 …… “大人,两辆马车实在装不下了。”出发的日子就定在了明日,云琅和许洲几人得了令收拾包裹,才收拾了半天云琅就苦着脸跑过来找宋域。 屋内,宋域还在写信,依然是写给陈国公。不管这封信能不能送到对方手上,但宋域好歹是写了的。事后若是永熙州的平安司主事怪罪,他就拉上舅舅的大旗。 “不重要的就不带。”宋域回应几人,却见对方似乎没什么动静,似乎仍在等着他做主,便颇有点困惑地搁笔。 去了马厩,宋域的下巴就合不上了。作为一个偶尔也会来个说走就走的旅行的现代人,宋域一向是轻装上阵能不带行李就不带行李的人。可这些人显然不这么想。清河镇的镇民一生都鲜有离家,自然万事周全,把能想到的、值点钱的东西全都试图塞上马车。 在他们的念头里,就是逃难都得背着家。宋域可是平安司管事,多带些东西也是正常的。 “这个……不必了。这个……也不要。”宋域有些无奈,这些人是想把清河镇的平安司都搬空吗。 他好像已经在车上见了十几床被子了!就算赶路可能会在城外休息,一行人再怕冷,个位数的被子也该够用了吧?这都是个啥? “哦,这是前主簿屋里的。”许州说道,目光灼灼,等着宋域夸夸。 真是小看他们了。给他赶车似乎耽误了发挥他们抄家的本事……宋域揉了揉眉心:“这个也卸了。你们也考虑下这么几匹瘦马能不能拉得动好不好?” “大人!外面有人找……”阿翰小跑过来,见门开着直接站在外面跟宋域禀明情况,他毕竟是跑路过来的,说话时还喘着粗气。 “什么人?”宋域好奇起身,猜测是不是他要离开的风声走漏了。 阿翰摇了摇头,还撑着膝盖半天没直起腰来:“不认识,是一个很好看的姑娘。” 第三十九章:任皖 很好看的姑娘?宋域跑遍了整个清河镇。除了杜安辰之外也没见到什么好看的姑娘,闻言顿时来了兴致。 宋域当即放下笔向外走去。 阿翰站在原地,等气喘匀了,突然想起来补充道:“找解先生。”可惜这会儿宋域已经走的连影儿都没了。 阿翰挠了挠头,转头继续去搬家了。大人的事情还是交给大人自己处理吧。 宋域走到大门口的时候,便看到了外面站着的那个姑娘。 阿翰说的没有错,这个姑娘确实长得很美,盈盈一立就像是一枝白梅,纯净无垢。她的眉眼更是动人,细细的弯眉下是一双剪水双瞳,大而清澈,又自带三分笑意,中和了她略显孤高的气质。 有那么一瞬间宋域甚至觉得自己心动了。 姑娘的声音也很好听:“请问,解南石是住在这里吗?” “啊?”感情不是来找自己的,还以为新来一回给他多了个感情线,没想到是他想太多。宋域讪笑着勾了一下自己的鼻子:“解南石已经走了。” 姑娘愣了一下神色变得有些焦急:“他去哪儿了?” 宋域吓了一跳,下意识回答:“我不知道啊。” 那姑娘细细的眉蹙起,刚要再说什么,便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了:“是我冒昧了。” 哪儿冒昧了?这娇娇柔柔的,可比他在现实里遇到的女生都温柔多了。 于是宋域笑道:“没有的事。解南石已经走了好些天了,我确实不知道他的下落。” 姑娘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与失望,低着头似在沉思。宋域看她的样子就觉得她必是赶了不少的路,便又主动邀请:“姑娘,不介意的话,进来坐坐?” 姑娘起先还想离开的,但转念一想,解南石竟肯在这个小城里待这许久,说不定这里也有些他去往何处的线索,便欠身一礼道:“叨扰了。” “不必客气。”宋域跟杜安辰这种女人呆久了,都有点不太习惯这种文绉绉的说话方式。面对这样一个娇柔羸弱的姑娘,他是下意识地连音量都降低了,生怕唐突了对方:“在下宋域,敢问姑娘芳名?” 姑娘这会儿情绪已经缓和了过来,对着宋域含笑说道:“我叫任皖。” “任姑娘。”宋域将人引到了大堂,背着任皖摸了摸茶壶,发现里面的茶汤都已经冷透了,仗着这个角度任皖看不见自己的动作,偷偷换了壶一模一样的热茶。倒出来两杯,将其中一杯递给任皖。 “谢谢。”任皖神色中还带着点不安,像一只闯进了未知区域的小兔子,充满了惊慌感。她渴了很久了,但是饮茶的时候还是不徐不疾,动作优雅。 任皖似乎有些紧张,宋域也是手足无措,他可从没和这么漂亮又这么小家碧玉的姑娘单独相处过。为了避免两人这么尴尬下去,他稍稍拉开了一点二人的距离,又努力地找起了话题:“你和解南石是什么关系?” 提到解南石,任皖脸微微红了一下:“我们自幼相识,他算是我兄长。” 哦……青梅竹马的情哥哥吧? 宋域努力地让自己的笑别太吓人。但想到解南石这么个怪异的面瘫脸,游戏策划居然还给他安了这么个可爱的“妹妹”,宋域就忍不住。同时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解南石这个NPC的个人剧情可能还挺丰富?他一周目的时候居然完全没碰到。 难道《见神》这游戏的容量比自己想的还要更大,宋域的一周目其实是玩儿废了的? 宋域的脑子里乱七八糟,那任皖的指尖捏着茶杯就不敢再说话了,小鹿似的双眸眨了眨,长睫将宋域的魂给扇了回来:“是他让你来这儿找他的?那他不应该走哇。” “不是。”似乎是生怕宋域误会解南石,任皖赶忙解释,“不是,是解大哥迟迟没有回去,我有些担心,就按照他的路线找到了清河镇。我和镇上的百姓打听过,都说解大哥一直住在贵府,就冒昧的找来了。” “姑娘不用这么客气。”客气的他浑身都不自在,宋域轻笑了一声:“我和解南石也算是生死之交了,你既然是他妹妹那就是我妹妹,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我帮忙。” “谢谢。”任皖的声音很小,听起来像是带着点羞涩,她放下茶杯说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宋域忙把人叫住:“等一下,你知道去哪儿找他吗?” 任皖神色变得迟疑起来,她猜解大哥可能按照原本的计划去了那个地方,但是……已经耽搁了这么久了,她其实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 宋域自然看出了任皖神色中的迟疑:“姑娘也没有线索?” 见任皖点头,宋域心里也是一喜,解南石的青梅竹马如果留在自己身边的话,那他是不是也能回来? 而且解南石那么厉害,那任皖会不会也没看上去的这么弱?或者,是个奶妈也行啊!清河镇小boss的时候要是有个奶妈,他估摸着解南石能把双面鬼神当狗那么遛。 “既然姑娘暂时也不知该去哪里找解兄,不如先留下来……”宋域说完顿了一下,猛然想起他们明天就要离开清河镇:“暂时随我们同行?” 任皖的脸上露出了些许迟疑。 迟疑就好办了,就说明任皖内心有好奇。于是宋域就开始加码:“其实解南石本来没想在清河镇留这么久,不过因与我相识,他才留到前几日就走。你既是他的妹妹,便也必定知道此事不同寻常,就不好奇吗?说不准各种经过还能让你推测出他之后所在。” 任皖抿着嘴,犹豫不决。她当然是好奇的,来到清河镇时,但凡她问起她的解大哥,镇上的人便必让她来问问这个宋大人。据说在清河镇上,宋大人与解南石当真是焦不离孟,形影不离。 而别处尽是能人异士的平安司,在此地却看起来人员非常简单,除去为她开门的红衣女子,其他不过是些寻常人。眼前的宋域也不甚特别,没什么加害她的本事。 找解南石是她的一意孤行,本就是大海捞针。似乎……留在这个宋大人身边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任皖的内心天平已经悄悄倾斜了。 见任皖没有反对,宋域又说:“我们此行正是要去往上一级的永熙州,那里车马行更发达一些,任姑娘若想去往别处,到了永熙州与我们分道扬镳也比在清河镇自己找代步要更加方便——若姑娘不放心,也可以在清河镇留下书信。正好我也给他留了一封信,如果他回来了,就由这里的人转交给他,你看如何?” 这小大人做事倒是周到。只是……语气轻佻,言谈又有种微妙的违和感。任皖对宋域本人倒是没什么意见,但心中又多少有些好奇。那个端正温润的解大哥,怎会与这么个小宋大人关系如此之好。 任皖心中没个定论,一双美目里多少透出些个茫然。宋域只当是这个NPC还在处理自己赋予的信息量,趁着人还没反应过来,便一句“就这么定了”做了总结。 只是他刚想开溜,出门便对上了杜安辰嫌弃的目光,八成是被杜安辰旁听了他的忽悠话术。 不过杜安辰既然没开口,事情就算成了。至于杜安辰心中的他的形象?宋域有自知之明。就算曾经系统给予他刷杜安辰好感的机会,那些个好感度最终也都算到了解南石身上。现在只不过是轮到他刷解南石的“好妹妹”的好感度,也算是礼尚往来。 宋域就那么拢着手往外走去。也不知道芳姐今天做了什么?上次做的馍馍很好吃,又甜又香,就是烤的有点硬了。 …… 第二天一早,为了避免清河镇民因“财神爷”宋域“落跑”而引发骚乱,天还没亮宋域就勉强自己起床,上了马车。 只是,因为出行的人中多了一个任皖,又顾虑到巧怡仍在昏迷之中,需要一个尽量舒适的环境。宋域咬了咬牙,将更宽敞的大车让给了同行的几名女子。 杜安辰对此一点意见都没有,帮把手将巧怡送入车厢已是她最后的温柔,转头便进去补觉了。芳姐则是受宠若惊,最后总算听话乘这辆马车,只是大部分时候都跟着赶车的阿翰坐在了外头。 至于这一行人明面上的“主人”宋域,则是上了堆满细软杂物的马车当中。 宋域看着四周堆起的箱子,甚至他脚底下还严丝合缝的塞了两个木箱,以至于他的腿只能高高抬着。 这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本宋域腾空一辆马车就是想自己和巧怡能坐舒服点,谁知道现在自己反倒是和这堆木箱子一个待遇。 这么一想,他好怀念巧怡清醒的时候哎。 清河镇跟永熙州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但是路却很难走。所谓的官道都只是土路,野外还有会刷新的怪。还好他把杜安辰拐了过来,不然这一路都够他死上几回的了。 等马车驾驶到永熙州的时候,日已西沉。 第四十章:永熙州 这里是边陲重地,既要防着他国,又要防着异兽攻城。城高三丈有余,落日的余晖洒在深灰色的城墙上,看着雄伟又壮丽。 此时已经快到夜禁的时间,厚重的城门恐怕撑不过一刻钟便要合上。清河镇的几人都有些忐忑,生怕被刁难,唯有宋域从容不迫,笑脸盈盈地递上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请诸位将士吃酒。 有了钞能力开道,过关便也十分顺利。门卫只是象征性地检查了一番,便顺利放行。 进了城门后,路便好走了许多。许洲面对陌生的城市,有些迷茫,回头挑起车帘:“大人,咱们现在去哪儿?” “先找个地方住下吧。”宋域打着哈欠,神色疲惫不堪。一大早出发,马车的条件又远比不上高铁软座,颠簸了一路,宋域又被木箱子硌得根本无法休息。 有天大的事,也得事先找个地方落脚休息一番再说。若不是眼下时间仓促,宋域甚至想租个小院。 “好嘞,我这就找客栈。”许洲应了一声,准备将车帘子放下。 宋域赶忙又叮嘱了一句:“找最好的那家。”生怕自己新招的这人过于忠厚老实,哪里看着便宜往哪儿停。 “放心吧大人!”云琅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这小子头一次出这么远的门,走了一路兴奋劲儿都还没过去。他这人向来不面生,话也多,很快就打听到了永熙州中最大的一家客栈——贵香楼。 贵香楼并不在城的中心,这一路越走越静。宋域原本还疑心是不是走错了路,又或者许洲问了一个托,刚出一条小路,眼前便豁然开朗,宽敞大道上,马夫模样的人挂着抹巾为客人牵马,道路两旁酒市茶坊小摊子充满活力的招徕生意。 马车速度稍缓,宋域便听见外头有小二上前招呼:“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宋域掀开帘子从车上解放了出来:“住店,给我一…两间上房,两间中等厢房。” 也是临时多出了任皖,毕竟是解南石的小青梅,让她和下人们一个待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反正银子这种东西,宋域不在乎! 杜安辰也从车里出来了:“三间上房。” 那小二一时间有些犹豫,不知谁才是真正说话算话的那个。 宋域能怎么办呢?面对自己目前的唯一可依靠战力,他当然选择妥协:“就按她说的办。” “是。客人里边请!”小二那叫一个笑容洋溢,众人刚下了车,便有马夫接过缰绳,搞起了古代版的代客停车服务。 到这时,宋域才真正好好地看了看这贵香楼。 贵香楼坐落偏僻坊市的原因无他,占地面积极大。虽是客栈,可酒楼连同周边的餐饮业都已经形成了一定规模的产业,与其说是客栈,不如说这更像是现代化的酒店娱乐综合服务中心。 而作为最核心的贵香楼本楼,则是这个时代少见的高幢围楼,约莫五六层高。雕栏画柱,在宋域眼里甚至还有那么点浮夸。此刻刚入夜,贵香楼却已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一看就点了不少蜡烛。但也不得不承认,视觉效果那是相当好,而且让出身现代的宋域倍感亲切。 许洲等人则难免畏畏缩缩,还是云琅胆子最大,好奇地看东看西。贵香楼内部比起外头看来,少了那么点奢靡的气息,但也极其热闹。 “一楼是食肆,二楼是雅间,三楼往上便是客房。”小二热情洋溢地为几人引路,“后院有私厨,可以点小灶。若几位客官吃不惯外头的东西,也可以自己使用厨房。这都是上房的权利,不额外加收银子。” 这样的酒楼自然是越往上越清静,好在上房没要宋域爬满六层楼,到了五楼,进了房间,宋域便迫不及待地想倒下:“我的晚饭不用管了,送一桶热水来便成。” 这种档次的酒楼,想也知道膳食肯定是小药。 “好嘞。”小二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贵香楼上房一天就要十银,足够清河镇一家几口半年的生活了。贵自然也有贵的道理,高床软榻的舒适程度堪比现代席梦思。宋域靠上去的时候甚至都有点恍惚——不说在游戏里的艰难岁月了,在现实当中他都已经好久没睡床了! 不过营养液还挺耐用,宋域到现在都还活着已是万幸……应该还算活着吧? 小二很快送来浴桶,热水哗哗地往里灌,桶子里竟然还有花瓣,搞得宋域这个大老爷们儿还有那么点不好意思。 于是小二又开始贴心地解释:“此乃本店特色的药汤,对消除疲劳有奇效。客官慢用,有问题随时可以叫咱们。” 什么叫宾至如归!把自己洗得热腾腾酥软软的宋域倒头就睡,无缝连接进入舒适的深眠。 深夜,点着小脑袋的元芳悄悄睁开了豆大的小眼睛,听床上传来的微微鼾声,扑棱着小翅膀用脑袋顶开窗户飞了出去。 元芳本来是爱扑腾的性格,可当它飞入夜空中的时候,一身翠羽仿佛也变成了漆黑色,整只鸟悄然融在黑暗里。然后一头扎进,永熙州内一处民宅当中。 …… 这一觉,宋域睡到了次日几近午时。当敲门声急切但又克制地响起时,宋域犹不肯起,高声喊道“续房三日”来打发小二,便又将头蒙进了被子。 什么租个小院?小院虽然没有贵香楼贵,但也没有贵香楼香啊! “白痴!起床了!白痴!起床了!”原本立在桌子上的元芳一个飞扑下来,整只鸟砸在宋域的头顶,把宋域砸的一激灵。 这还没完,别看元芳体型不大,力气倒是一点也不小,用嘴叼着被子就直接给拉扯了开。 宋域哀叹了一口气,他真傻,就应该早点将这只鹦鹉放生了才对,何必一直带在身边。 他这会儿倒是清醒了,那敲门声还在试探着扣响。宋域只好提高音量喊了句“稍等”,便起床开始更衣,简单洗漱。 片刻之后,宋域打开房门,发现外面站了好几个生面孔,为首的一人大约有四十余岁了,却对他笑得一脸谄媚:“阁下就是宋域宋大人吧,下官乃是……” 他说完像是意识到自己的称呼不太妥当,又改口说道:“本官乃永熙州平安司主事周启年。” “周大人。”宋域连忙见礼,搞了半天这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啊! 得亏是有个好舅舅,否则宋域在这种封建设定的世界里睡了个日上三竿,才慢慢悠悠地来开门,这还能不被穿小鞋? 宋域行礼,周启年跟着回了一个更大的礼:“小宋大人别客气,本官收到了您送来的信件,您在清河镇做的功绩本官已经全部知晓了。” 他故意在宋大人这个称呼之前加了一个小字,显得两人之间的称呼更加亲密了几分,随即又试探性的问道:“不知小宋大人想要什么样的奖励?” “这还可以自己选的吗?!”宋域这会儿还没有完全睡醒,听罢整个人都有点懵。 “当然。”周启年还陪着笑:“只要小宋大人满意,能帮本官多美言几句……” 听到这里宋域就懂了,对方之所以这么客气,还是自己那个远方的舅舅起的作用。他将房门彻底推开,随即退后两步:“几位大人,要不先里面请?” “打扰了。”周启年面上还带着和善的笑,率先踏进门中,他身后那几人也都陆续跟了进来。“这几位也都是我们永熙州平安司的管事,若小宋大人日后想来永熙州共事……” “我想。”宋域直接截断了周启年的话,笑眯眯地递上了一杯茶。“我希望用这次的功绩换取来永熙州共事的机会,请周大人成全!” 其实清河镇的异鬼之事若是属实,初去赴任便平事的宋域本也很可能被提拔上来,靠着陈国公再提一级也属正常。正是因此,周启年才顺口来了这么句。只不过,宋域没有寻常官场中人的那种弯弯绕,上来就要了这个位置还是令他有些意外。 但周启年能常任一州平安司,脑子也是很快。当即双手接过茶水,开口表示:“小宋大人愿意来永熙州的平安司,是我们永熙州的幸事。” “好说。”宋域应完之后,屋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周启年屁股刚粘上凳子,却也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主动寻找话题:“那小宋大人何时方便来供职?当然大人不用着急,何时想来都行。” 感觉话都被对方说完了,宋域沉默了一下:“我准备先找个房子住下,等收拾妥帖了就去。” 贵香楼确实又贵又香,但如果要在当地上班,还是有个房子比较好,更容易融入本地职场。 “宋贤侄是想找一处合适的住宅?”察觉到宋域并没有一般世家子弟的傲气,反而很好说话,这称呼便也跟着一变再变,倒是越变越亲近了。 宋域不觉有些好笑,但还是应了下来:“没错,想买个宅子落脚。” 他可不想继续往平安司里住了,更何况这是州府的平安司,又不像清河镇那种小地方,整个司内就他们几个人,可以随便住。 周启年立刻会意:“若贤侄需要下榻的地方,那不如本官……” 宋域知道NPC是想直接把自己安人家里去,那他不干:“那就多谢周大人帮忙推荐院坊了。在下初来乍到,有周大人这样熟悉州府情况人襄助,实在是免去了不少麻烦。” “好说、好说。”周启年笑着应了声,跟身后站着的一个年轻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也很上道,当即拱手表示:“回头我带宋大人去挑院子。” “我们年龄相仿,就不必这么客套了。”宋域说着又忍不住硬吞了一个哈欠。他心说,大家都别客套了,早点完事儿他好接着睡。 周启年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来早了,难怪对方爱答不理的,当即起身说道:“叨扰了贤侄,本官这就告辞了,今晚本官在醉仙楼设宴为贤侄接风洗尘,请贤侄一定要赏脸。” “没问题。”酒桌文化嘛,他懂,当初去清河镇后第一件事也是参加接风宴。 “贤侄再见,不必送了。”周启年已经走到门口,回头才发现宋域压根没有移动过,一时间有些无语。这年轻人,既有懂规矩的一面,又有不懂规矩的一面,让周启年一时间也摸不着对方的路数,只得体贴地帮他关上了门。 第四十一章:看房 等人都离开后,宋域叹了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入口才发现一宿下来早就凉了,也亏得那周大人能面不改色的喝下去。 忍不住在心里轻叹了一声,他在清河镇的时候写了那么多封信都没得到回应,这才刚到永熙州就找上门了,说是巧合谁都不会信。 周启年虽然是州府平安司主管,却不会刻意忽视辖中信件,也不该这么快得到自己抵达的消息。这一切的背后恐怕还得指向京城中那位……他传说中位高权重的“亲”舅舅。 宋域重新拿了一杯热茶出来跟一个包子,刚喝了两口茶,门外就传来了店小二的声音:“客官,门外有位姓陈的大人在等您,说带您去挑房子。” “知道了。”得,这回笼觉是没指望了。宋域应了一声,两三口吃完包子推门走了出来。 姓陈的大人便是周启年指派来帮宋域找房子的那一位,名叫陈立,刚刚跟周启年下楼之后,便一直等在楼下的大堂中。顾及到宋域可能还没吃早饭,特意准备好了早膳,跟店小二打好招呼,就等着宋域下来。 毕竟是周大人交代好要照顾的人,陈立点的早膳很是精细,宋域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都是自己吃不了的低等级食物。 还好他提前塞了一个包子,不然这顿早饭估计又得省了。 宋域并没有做太多的客套,他还想在主线发生之前提前布局。时间宝贵,打了声招呼便叫上杜安辰和任皖,以及那只走哪儿跟哪儿的鹦鹉元芳,一同随着陈立去看对方安排的小院。 不愧是平安司主事安排过来的人,很短的时间内就将城内地段合适的院子整理了出来,其中最小的都是三进院。 宋域最喜欢的一座院距离平安司很近,只隔了一条街。这也是在永熙洲中轴线上,属于黄金街道,里面是四进的大院,装修典雅中不失野趣。也是宋域走了这么多院子后,唯一一个可以直接拎包入住的小院。 “这座院子的价格如何?”既然是来玩游戏的,宋域当然不会委屈自己,毕竟如今这个游戏人物穷的只剩下钱了。在清河镇散了那么多银子,结果来永熙州的路上,杜安辰打怪,他跟那自动拾取,如今包裹里的银子好像比散财前还多。 杜安辰这工资真的花得很值。 所以钱啊什么的,根本不带犹豫的。既然觉得这地方合适,多贵也能拿下。 然而这个问题却让陈立卡了壳,他在心里盘算良久询问道:“一……金,如何?” 一金就是百银,只够他自己在昨日那家客栈住十天,这和送他一座院子有何区别? 陈立见宋域眼神莫测,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神色也变得有些局促,迟疑说道:“抱歉大人,我刚刚说错了,这院子的主人急于脱手,只需要一银!” 宋域没想到自己只是停顿了一下,价格竟然还能往下降,一时间也是啼笑皆非:“干脆送我如何?” 陈立愣了一下,反而放松了下来:“若是大人愿意的话……” “我不愿意。”宋域想了想感觉自己说的确实有点生硬,有些头疼的按了按眉心,他还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可不敢上来就受贿:“陈兄,我的意思是,价格该多少就多少,本少不差钱。” 这……陈立是受了周启年的命令过来的,院子自然也不是随机挑选的,而全部出自周家名下,原本准备直接半推半送这位小少爷一处别院,但是小少爷坚持要付钱…… 陈立沉思了片刻,小心询问道:“大人若是不建议的话,我去询问一下房主,再与你商议价格?” “没问题。”能在第一天就找到合适的居所,宋域已经很满意了,自然不差这一点时间。 “那我送宋大人回去?”陈立显然是一个很圆滑的人,做事也是面面俱到。 但宋域目前并不打算直接返回客栈,他想在永熙洲走一走,也提前去主线任务点踩踩点。就在院子门口拜别了陈立。 剩下宋域、任皖和杜安辰三人,一时无言。挑房子的整个过程中,除非宋域主动询问,否则任皖并没有任何参言,一路上始终保持着微笑默默走在杜安辰身边,仿佛没有存在感。 这会儿陈立离开了,宋域才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任皖。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姑娘,觉得对方单纯可爱,不然也不会轻易被自己拐走。现在看来人虽然单纯,但是做事却很滴水不漏,也并非戒备心弱。 肯随着自己来永熙洲,除了为找到解南石外,估计也有自己的底牌在。 “任姑娘跟着我们走了一上午也该累了,我们先找个酒楼歇歇脚,然后在城中逛一逛?”宋域提议道。 这一次任皖倒是委婉的提出了拒绝:“我送封信给家中,就不和宋大人同路了。” 得,又是有秘密的NPC。 宋域又转身看向杜安辰,却见杜安辰打了个哈欠说道:“陪你看院子是为了提前看看日后的居住环境,逛街就不必了。”说完一个闪身直接失去了踪迹。 “哎,出来时左拥右抱……好吧,也没有左拥右抱,但好歹也算是二美相伴。转眼就剩我一个人咯。”宋域嘟囔了一句,就感觉自己脖子后面被鸟毛碰得痒痒的,“哦,不对,还有个鸟。” 说着,他伸手点了两下元芳的脑袋。 看到元芳就想起巧怡……前面太困了,其实还是可以问问那个周启年,巧怡还有没有得救的。这永熙州繁华富庶,想来医疗水平肯定也不差。 元芳转过头,豆大的眼睛满是鄙视的看着宋域,吐字依旧清晰有力道:“傻瓜、傻瓜。” “破坏气氛。”有这个让人短寿的玩意陪伴,还不如自己走。宋域面无表情,像是赶垃圾一样,将立在自己肩膀上的鹦鹉赶走了。 …… 该说不说,宋域看上的这处宅子地理位置极好。房子虽然幽静,但只消往下走上一阵,便上了隔江街。 放现实里,这怎么着也得算是个二环以内的豪宅。 隔江街人气旺盛,大道阔直。来往车马匆匆,铺路的石砖也都是好料子,只见磨损不见裂纹。今天天气好,能见度高,能望见大道的一头正是威武霸气的州府衙门。想来这条街便是城市的中轴线,难怪修整得如此之好。 这种“好”还不光光是体现在隔江街的物理设施上,周边的商铺也是五花八门,极其热闹。若不是宋域很清楚自己是在游戏里,真的很容易怀疑自己是去了什么古风商业街。大到古玩花梨,小到糖片面人,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策划给这座古代背景的城市还真是整了不少现代商业的花活。先是贵香楼的一站式酒店餐饮中心,再来就算隔江街这样的纯商业体系,还是摆在城市正中。这概念对《见神》这个背景来说还挺超前。” 其实隔江街上的食肆也不少,而且还有许多当地特色的点心面食。可是别说这些特色餐点了,就连那家带着点药香的糖水铺子,他都一点也喝不到。好吃的全是小药,最低都限制在了五级。 其实如果按照正常流程来玩这个游戏,他此时已经走出了新手村,来到第一个转职地点,就算再散漫的玩家也至少该有五级了。可谁让系统bug了呢! 哎,他空富有万贯,却连美食都不能随便吃,只能买房。这个游戏真的太欺负人了。 如今的他……就只配得上走贩担子上一文钱一串的糖葫芦了。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先来一串解解馋。结果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还没等宋域咬一口,元芳不知从哪儿一个百米疾冲,就叼走了第一颗糖葫芦。 “酸!傻瓜!吃!”啄破了糖壳的元芳吃了两口里面的山楂就气急败坏地拿翅膀扇宋域。 “没见过你这么难伺候的鸟!又不是我让你吃的!”宋域伸手护住自己英俊的脸庞,“臭鸟,别打了。带你去吃鸭肉,行了吧?” 欸,不对啊,鸭肉也是鸟肉……不等宋域改口,元芳倒是淡定得收敛了翅膀,立在了宋域的肩膀上不再动弹了。 “你……你行,你比我能打。”宋域哭笑不得。 宋域当然不是为了逛街才来的这条街,他到这边是为了找一个人,一个经常混迹在这条街上乞讨的乞丐。 一周目的时候宋域见过这个乞丐,却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只是后来永熙州异鬼之变,宋域杀怪之余看了看卷宗,才知道这异鬼之变正是始于这个大多数都视而不见的人。异鬼吞噬了乞丐,然后被所有人无视着休养生息,这才酿成大祸。 或许,宋域在一周目时本来也是有机会改变永熙州的剧情的。 现在,宋域拿到了二周目的机会,一切都还有改变的机会。 宋域想的很直接,他想在对方被异鬼吞噬之前找到他,一是想看看还能不能再次改变主线,二是看看能不能从他口中撬出更多的线索来。 好在对于那名乞丐的出没地点,宋域还是有点印象的。当他沿着隔江街一路往下,便听到边上的巷子口里一声粗野的暴呵:“臭乞丐,你又来了!快滚!再有下次打死你!” 宋域抬头一望匾额,八香阁。就是这儿了。 八香阁是隔江街上最出名的勾栏,开在隔江街上,门却设在拐进去的巷子口已是它给这个城市最大的面子。 八香阁里都是些卖艺的清倌人,琴棋书画歌舞器乐都能称得上表演艺术家的级别。最特别的是,八香阁的独门醉酒鸭是《见神》前期非常有用的小药,食用后十二个时辰,攻击力能有百分之十的增幅,味道更是一绝,以宋域的感受,八香阁起码有四香是被这醉酒鸭给占了。 于情于理,一周目的时候宋域都很喜欢这地方,吃着鸭子看着曲儿,多快活啊。 一周目时见到那小乞丐,也正是在这里。如果宋域没有记错,那小乞丐经常有机会便进入八香阁,拣别人吃剩的醉酒鸭大快朵颐。当然,每一次都会被八香阁豢养的打手扔出来。 宋域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凄凉。小乞丐好歹还能咬两口肉。他呢?他碰都碰不得! 他甚至还要买鸭肉给鹦鹉吃! 第四十二章:入局 从刚刚的动静来看,不用想也知道,今天那小乞丐又被扔出来了。只是正当宋域准备上前时,就见两个酒鬼从八香阁里走了出来,拉着小乞丐就往旁边的小巷子里走,嘴里面还骂骂咧咧的。 宋域脚步一顿,神色变得有些迟疑,这会儿可没有解南石或者杜安辰跟在身边,要是跟两个醉汉打起来可占不到便宜。可是……多么好的接触机会,要是错过了他也会后悔。 拼了,反正他身上还有那么多解南石留下来的符咒,以及脖子上还带着那个防身玉佩。 这么想着,宋域从背包里拿出一根木棍,特意放轻脚步悄悄走向刚刚小乞丐被拖进去的巷子。 这里毕竟是边城,即便是州府也比不上富饶的中原地区。因此别看隔江街很是热闹繁华,巷子里面却又脏又破,明明只是一步之遥,却仿佛进了另一个世界。 宋域脚前不远处甚至还有一滩泔水,那味道直往鼻子里面冲。 宋域皱了下眉,从包裹里找出一个手帕像口罩一般系在脑后。这才勉强隔离了一点那难以言表的味道,悄声走了进去。 才刚一临近就听到打在肉体上的声音,以及那人因疼痛发出的闷哼。 总有些人喝醉酒后就开始耍酒疯,甚至暴躁打人。因为被打的是乞丐,贱命一条,在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人权,所以哪怕有些发现了也不会管。 可是……谁让你们今天倒霉遇上了小爷我呢。 宋域心里这般想着,他举起棍子想要偷袭那两个打人的醉汉,却在临近时手脚冰凉的停了下来。 那哪里是两个人,分明是两只异鬼! 异鬼在披上人皮之后,其实很难被分辨出来。但是毕竟魂魄不同,有时被戾气影响会出现魂不附体的现象,就如同现在一般,那两个人皮上面飘荡着两条面目完全不同的异鬼,随着两“人”拳打脚踢的同时,异鬼也在啃食着乞丐的灵魂。 擦!这个画面多少有些出乎宋域的意料。不是说小乞丐是第一个异鬼吗?这儿有俩,而小乞丐还是人呢! 宋域本来想救人改变主线,但可从未想过搭上自己。如果只是无根的低阶异鬼,他还敢招呼招呼,这种能披好人皮并且日常看不出任何不协调的异鬼,一次还是两只…… 宋域脚步小心翼翼的往后挪动,心里想着大不了下次拐着杜安辰过来看看,如果那时候小乞丐已经被寄生了,那提前抓捕到对方也算是改变剧情了。 然而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他在后退的时候双眼一直盯着那两只异鬼并没有注意到脚下,直接踩进了泔水坑中,发出啪的一声响。 糟了。 宋域心控制不住的狂跳,眼看着那两只异鬼脑袋扭了一百八十度,空洞的双眼直直的看向自己。 就好像看着新的猎物。 理智告诉宋域他该逃的,但是打了这么久游戏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掐了个诀:“轰!” 轰个屁,什么都没有,就连逃跑的时机也无了!但出了巷子就是隔江街,宋域但凡是对这个游戏还有点良心,还想维持一下自己平安司的人设,这会儿都不能退。 危急关头,宋域迅速打开背包。解南石支援的那些个符咒都被他放在了最容易看到的位置。虽然都只是最低等的一阶符咒,杀伤力有限,但是积少成多嘛。而且…… 宋域直接从其中翻出一道符,在两只异鬼还没来得及冲上来之前,直接撕开符咒将其激活。 巨大的雷声响彻整个巷子,连天空都呈现了闪电的模样。 州城的平安司可不同于清河镇那种小地方,整个司内都没有几个人,一座州城平安司内最低编制是三队,每队不少于十人。负责整个州府的安全。 自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肯定已经惊动了外面的人,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等到平安司人过来。 但是在此之前……他绝不能将已经显形的异鬼引进人群中,不然大街上全是人,死伤无法估量。 雷电对异鬼的威慑力还是很强的,那两只异鬼被电击之后明显抽搐了下,迟疑着没有立刻扑向前。 宋域见此情况不退返进,拎着木棍就冲上前。 那小乞丐早就在听到动静时悄悄的抬起了头,眼含期待地看着从天而降的“英雄”。他不是没有被人打过,瘦骨嶙峋的他挨过的棍棒不少,可从没有人能像这两个醉汉这般,虽然下手好像只是一般的凶恶,却让他疼得仿佛都快丢了魂。 然而,就在小乞丐期待着英雄大显神威,打倒两名醉汉的时候,却眼看着宋域直接从两只异鬼中间窜了出去,路过时还顺手拎了一下自己。 “还不快跑!”宋域大喊了一声,自觉提醒到位,加快速度往前冲刺,同时不忘把乱七八糟的符咒往身后的异鬼身上扔。 一时间各种爆炸的声响不绝于耳。 奇怪的是这里跟隔江街只有一巷之隔,如今都这般热闹了,也没见到有什么人过来看看。宋域想到自己在清河镇遇到的那个邪神的领域,心里面一沉。但想到自己既然能闯进来,这两只异鬼即便能创建领域估计也不会太过强大,最多隔离一下声音。 只能祈祷着这里的动静普通人发现不了,平安司里修炼过的人能听到了。 巷子不算长,尽头是一堵墙,感谢上一周目的技能虽然消失了,但是身体的反应能力多少还保留着点。宋域踩着巷子尽头堆着的筐三两下就翻了上去,反倒是那小乞丐蹦跶了好几次都没翻上来。 哎……事已至此宋域也不可能直接放弃对方,弯腰、伸手抓着对方的领子往上一提,动作潇洒、一气呵成,就是……没提动而已。 两人脸上都浮现出了一丝尴尬的神色。小乞丐将手快速递给眼前的“救命恩人”,祈求着他赶快拉自己一把。宋域也不负所期的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人往墙上带。 这一次小乞丐双手都已经攀上了墙壁,他的脚腕却被异鬼牢牢的抓住了。 小乞丐彻底慌了。身体在墙沿上疯狂挣扎:“救救我!” 能在街头活了这许久,小乞丐也不是傻子。他已经看出来了,那两个根本不是什么醉汉,甚至不是“人”!而眼前这个随手就能甩出一大堆符箓的盖世英雄是他眼下唯一的倚仗。 宋域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他本来也没打算放过小乞丐这个重要线索,但奈何这小子的声音难听还尖锐,简直喊得他头疼。 他不得不逼迫自己不放手,而与异鬼的对抗更是让他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小乞丐满脸鼻涕眼泪,疼得哇哇直叫。奈何他也不是什么美人,这里也没有怜香惜玉的“人”。 眼看着人是拽不上来了,宋域心里一横重新从墙头跳了下去。 对于这个“自投罗网”的人类,两只异鬼并没有表现出想象中的兴奋,反而有些戒备的看着对方。 经过刚刚那一番狂轰滥炸的洗礼,两个人的人皮壳子此时看起来都有些破破烂烂的,衣服比乞丐还像乞丐。虽然低阶的符咒无法伤及他们的根本,却足够让他们产生一丝忌惮。 也正是因为这丝忌惮,让那个抓着乞丐的异鬼不自觉的松开了手。 宋域眼看着那小乞丐头也不回的翻过了墙头,一溜烟的跑了。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这年头做个好人实在太难了。 这些异鬼显然不是一阶符咒可以杀死的,宋域也舍不得一口气将解南石留下来的符咒全部用完。如今他已经被堵在墙角,不可能再一次的逃脱,干脆在身上贴了一圈防御符咒,再加上玉佩,任凭那两只异鬼怎么攻击都破不了防。 虽然被打不疼,但站着挨打实在有点考验心理防线,宋域干脆学着小乞丐刚刚的样子抱着头蹲在了墙角,任由异鬼拳打脚踢加撕咬,巍然不动。 “噗。”显然宋域这副乌龟模样逗笑了围观的一人一鸟。 宋域仅凭声音就听得出,来人正是杜安辰,而且显然……已经围观了不知道多久了,从打斗开始就消失的元芳此时正立在杜安辰的肩膀上。他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投去幽怨的目光:“好歹拿着我开的俸禄,就这么干看着良心不会不安吗?” “不会啊,我感觉大人玩的很开心。”杜安辰吐槽归吐槽,到底还是出手了。她的等级显然在这两只异鬼之上,只是一剑就破开了他们创造的领域。 喧哗的声音从不远处的隔江街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杂乱的脚步声。 “在这边!”穿着平安司服饰的一队人匆忙跑向巷子:“真的是异鬼!” 宋域心里松了口气,刚想让杜安辰拉自己起来就发现对方,连带着元芳那只讨厌的鸟,都已经不见了踪影。而那队人已经冲到了他们面前,将长枪指向异鬼以及……他宋域。 宋域默默的举起了双手,在心里盘算着某些人的俸禄还是给的太高了,这次回去说什么都得降下来亿点点! 第四十三章:初入永熙州平安司 永熙洲平安司坐落在州主府邸旁,算得上整个州府中占地最大的一座城中城。平安司内部的规划也显然是以实用稳当为宗旨,明明距离隔江街不远。但是那条街上繁华喧闹的声音丁点都传不进来,显然这里也是有什么领域结界加护。 就是这灰扑扑的房子看起来实在是没有什么美感,可能人家的宗旨就是实用且朴实无华。 宋域知道自己会来平安司应职,但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过来——全程脚不沾地,被几个壮汉架着往里送。也不知道这些卫兵是发什么神经,对他的戒备等级甚至比对那两个被轰得差不多的异鬼还高。 仿佛他才是其中等级最高的怪物。 “那是哪儿啊?”宋域随口问道,他刚看到两个小院一个晒着纸张一个晒着药,估摸着就是丹房和符室了,但那个院子里摆着乱七八糟的木头,这,柴房? “练功房。”架着他的壮汉甲下意识答应了,然后才觉得不对,狠狠地给宋域的腰子来了一下:“少问东问西!” 没想到吧,玉佩的耐久都没掉,嘿嘿,不疼。 宋域翻了个白眼。反抗是反抗不了了,反正现下连走路都省了,干脆闭目养起神,颇有种随遇而安的闲情,然后就被卫兵一路拖着……送进了牢里。 卫兵将他丢进了牢房就完全不管了。隔着特制的牢门,宋域看见里面陈列着各色刑具,还能看到上面浸染着洗不去的陈年血痕,让人不寒而栗。 牢房更是建的别别扭扭,高低都不太正常。宋域在里面站也站不直,躺也躺不下。也是,平安司的牢房估计平日关的也不是人,和异鬼讲什么人权和牢房舒适度? 不多时,牢房里便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正当宋域以为自己即将沉冤得雪时,却被一棍子打在肩上:“老实点!” 宋域怕疼,而这一下是真疼。 还以为没有杀威环节呢!早知道这样,玉佩就不那么快收起来了!玉佩他怕弄丢,平时都放在背包当中。 “哟呵,不是挨了小五一下还嬉皮笑脸么?这会儿知道怕了?”膀大腰圆的牢役颇为嘲讽地看着宋域这个小白脸,“你这异鬼还挺能装啊,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靠,还来?!”宋域是真的有点慌了。但不等他抽出背包里的防御符箓和玉佩,手脚便已被厚重的镣铐缠住,整个人被挂上了刑架。 盐水鞭,棉花棍。宋域喊了两声就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啥时候受过这种罪?进游戏还体验了一把酷刑。 好在这折磨没有过太久,不多时,闻讯赶来的周启年就一脚踹开了牢门,招呼人解开镣铐,然后亲自将宋域放了下来。 他冷汗直冒,语气也有点哆嗦:“小宋大人莫怪,下官一定会严厉惩罚那些不长眼的奴才。” 实在是怕啊!再晚一步那烙铁都要按到宋域身上了。 宋域?宋域现在不想说话。 他被周启年扶着走到桌前坐下,手捧着周大人亲手递过来的茶水。 “小宋大人,下官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您看……要不我先扶您出去?”这人可是陈国公点着名儿让他照顾的,结果被他“照顾”成这样。周启年刚得到消息的时候眼前一黑,感觉自己的前途到头了,恨不得将那些手底下办个蠢事的人千刀万剐。 “你们平安司都是这么做事的吗?”宋域喝了口热茶总算缓过神:“案子审都不审直接先上刑?” 周启年被问的冷汗连连,一时间不敢回答。 他甚至还有点纳闷——一般来说,面对没什么背景的犯人,一旦确定有嫌疑,都是要先来一顿杀威棍,挫了对方的锐气后,问审方才顺利。 更何况,这些年随着异鬼猖獗,平安司的地位是逐年上升,逐渐已经和各地官府平分秋色,甚至在治安方面能够行使的权力更大。这也导致了各级平安司使行事越来越随性、妄为,只要扣上异鬼的名头,何人不可杀? 这叫乱世用重典。 可这次宋域的情况特殊就特殊在,他不光有个巨大的背景,那便是直统京畿平安司的陈国公。而且,平安司是还没有确定宋域嫌疑的情况下便有人动了刑。周启年自问看牢的人确实有错,但宋域这番话简直就像是连他们的正常程序都否定了。 宋域的疼痛缓过来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在这个时代或许极其荒谬。在这个封建背景的世界里,没有规定的文明执法,更没有所谓的八项纪律。 怪就怪策划把这个世界做得太真实了,而他刚才又真的太疼了,这才一时间真的代入了。 他要是个普通路人,就算是无辜卷进来的,杀了也就杀了,毕竟他在异鬼杀人的第一现场,有的是借口让他获罪。可巧的是这个游戏人物他有后台。 宋域现在无比庆幸,当时选择角色的时候,找了一个背景不详、身负千金的富家少爷作为初始登陆人物。不然这一回没有技能和等级面板,即便不被异鬼所杀,也早晚死在这些乱七八糟的理由上。 宋域在周启年亲自搀扶下走出了牢狱。外面厢房之内,早就有大夫在此候着,见状上前帮忙将宋域搀扶到榻上,随后才伸手去探宋域的脉搏,这一探神色变得有些奇怪。这人分明只是普通外伤而已,怎么搞得像是要死了一样紧张? 说实话宋域身上这些鞭伤都打在了胸膛上,并没有往腿上打,他也不至于走不动路。奈何周启年太热情,他又疼的没力气拒绝,这才搞得他像是病入膏肓了一样。 即便心里腹诽大夫也没有表现得出来,他还是认得周启年的,是整个平安司里最大的官,被他这么小心翼翼对待的病人来路必然不小。对方没有重病他才该庆幸,毕竟这年头大夫都是高危身份,一不小心就得罪权贵丢了脑袋。 所以哪怕宋域只是简单的外伤,但大夫上药包扎的动作也颇为轻柔,如同春风化雨般,生怕再弄疼了一点眼前这位金贵的少爷。 宋域被搞的也有些无语,不过想想反正自己现在也不疼,那就没事了。 等大夫离开之后,周启年观摩着宋域的表情。他从方才就提防着这小少爷暴怒,如今过了这许久都不见人有要发作的模样,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他尝试着开口询问:“小宋大人怎么会跑到那个巷子,又遭遇了异鬼?” 提到异鬼这两个字,周启年的表情也变得苦涩起来。让异鬼入城绝对是自己的失职,恐怕就算这位少爷不追究自己手下错抓了他、甚至鞭打了他的罪过,上面的人也不会放过自己。 “周大人不必如此客气,您官职比我高辈分也比我大,直接称呼名字即可。”要说宋域一点脾气没有是不可能的,所以才任凭周启年唤了好几声小宋大人才提起这句话,但提起也等于他放下了这几鞭子的仇。 毕竟以后还要共事。太记仇了以后也不好相处。 闻言周启年知道这一次算是掀过了,也是松了口气:“好、好,那我还是称呼你为贤侄可好?” 宋域自然应了下来。在大夫给自己包扎好之后,宋域趁着周启年和那大夫不注意偷偷吞了一颗小红药,原本还有些火辣辣的伤口瞬间就愈合了。 宋域心里面松了口气,却不想被周启年看出端倪,面上还留存着疼痛的表情,埋怨似的回答起周启年刚刚的问题:“我与陈兄看完房子就打算到处溜达溜达,路过八香阁的时候看到两个醉鬼正拖着一个小乞丐往旁边巷子里走,我怕出人命就跟过去看看,哪想到那两个人是被异鬼附体的!” 听到异鬼两个字周启年心里就难受,甚至忍不住小小的在心里抱怨了一下,这小少爷没事逞什么英雄!乞丐而已,死就死了,谁会在意?要不是他发现的异鬼,自己怎么都能想办法将城中出现异鬼一事隐瞒下来。 不过转念一想,若非这少爷身上保命的东西多,还惊动了自己手下的人,恐怕他们都不知道已经有异鬼入了城,更不知道这些怪物后面会惹出多大的事儿来。 异鬼扮作人形入城只是失职,罚罚俸禄而已。若是异鬼在城中大肆屠杀,那他…… 这么一想,周启年后怕的同时又有些感激起眼前的小少爷。“那贤侄今晚的接风宴你看?” “我要养伤,接风宴不必着急,倒是那座宅院……”宋域伤是不疼了,但是心还很累。也不想去参加那种只能看不能吃的聚会,变相折磨自己。 客栈即便条件再好,也不如有一个自己的宅子,日后行事也方便很多。更何况他有的是钱,何必委屈自己? 周启年大手一挥,自觉找到了弥补的方式:“这次本就是本官御下无方,那座宅子就送给贤侄压惊吧。” 宋域:……感觉就想花个钱也挺不容易的。 第四十四章:一碗三鲜汤 宋域的表情难以言喻,落在周启年的眼里则是另一番意思。 周启年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子苍凉来。 行走官场这么些年,周启年自认为还算有些手段。可手段再高,他也仰仗着陈国公的荫庇。因而,宋域就成了周启年官场生涯最大的变数。 就好像宋域的一举一动不仅能令周启年的心上上下下,更是令他宦海沉浮,全不能自已。 周启年竭力露出一个算不上谄媚但又隐隐有些讨好的笑,可那笑的背后又带着苦涩:“接风宴虽免,压惊酒却不可少。贤侄若不嫌弃,不如上我家吃顿薄酒,权当是我照顾不周的赔罪。过后,我也好安排轿乘送贤侄回去。” 周启年一个颇有点官威的人,此时却有那么点低声下气的意思,把宋域给吓了一跳。宋域是没什么上司下属的意识,可长辈低头还算让他怪不适应的。 一时间,宋域也不敢发呆了,再发呆形势就控制不住了:“那倒不必麻烦,直接送我回客栈就是。” “这……”周启年吃不准这小少爷是不是当着面时好说话,回去了就要想办法找陈国公告状。 他的仕途,不会就断送在这儿了吧! “就这么说定了!”宋域是生怕周启年反悔,立刻调转了话题:“倒是不知道我在永熙州的差事,该何时上任呢?” 见宋域仍肯在永熙州任职,周启年简直是获得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都安排好了,贤侄随时可以来上任。你这舟车劳顿,今天又协助平安司抓捕异鬼受了伤,大可以休息几日。” 好你个周启年,一句话就把自己的这身伤变成了抓捕异鬼所受。如果不是自己的大靠山让宋域站在绝对的优势方,恐怕还真得被周启年给玩儿了。 宋域突然觉得,这个二周目也挺有意思的。 一周目他靠着等级和技能横行无忌,二周目却要体验一把他现实生活中也没有体验过的打卡上班。而且背景使然,他倒也不会真社畜那么苦逼,颇有种体验生活的感觉。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可能是看出了宋域的逐渐词穷,周启年便先退下去安排轿子了。 上了轿子,小帘头一放再没有任何人的视线后,宋域总算可以葛优瘫了。这一天兵荒马乱的,他真是受了不少的罪。轿子的封闭性很好,周启年亲自吩咐,轿夫的手脚都很是平稳。宋域竟是不知不觉睡了一觉。 等到了贵香楼下来,宋域才发现自己这回来的阵仗有点大了——除了这上好的轿子轿夫,周启年竟是还调了一队平安司卫队护送。这待遇,警车开道啊。 远远的,芳姐想要近前却又被平安司的威武制服吓得不敢上前。待宋域露了脸,这个温和平顺的小女子才快步上前:“回来了。” 宋域又是吓了一跳,感觉自己多了一个妈:“嗯。云琅他们呢?” “云琅一大早便想出去玩儿,阿翰不放心云琅一个人,便提出同去。许洲觉着阿翰也是个孩子,便一并同行。尚未回来。” 好家伙,这一连串的,全跑了。 宋域跟着芳姐往贵香楼里走:“那芳姐怎么不出去逛逛?” 芳姐只管笑:“又不是什么小姑娘了,更何况还有那么多事等着做呢。” 芳姐这一天是真的没闲着。她见贵香楼的条件不错,便帮昏迷中的巧怡沐浴更衣。贵香楼的私厨她也摸透了,宋域回来时,已有一份炖足了时辰的砂锅汤一直温在灶中,就等宋域归来。 宋域简直受宠若惊:“哇,三鲜汤?!” 很素,很简单,但也很香,很美味。 最重要的是,不是小药,宋域能吃! “怎么,不嫌芳姐吝啬,不给你买鱼买肉?”芳姐看宋域看着那碗汤半天不动,搓着手笑,“你想吃什么,我明天给你做。” “不必,这样就很好。”宋域确实是有些感动。 现实世界里,宋域从少年时期起便开始独居。下了课往往是草草地买点让人身心愉悦的垃圾食品,或者干脆怼点营养膏就当是吃过了着急忙慌地就上游戏。 没承想现在在游戏里,他反而体验了一点家庭温暖。 宋域吃了两口便感觉胃里舒服了许多,不由地流露出少许笑意来。 没等宋域享受这片刻温馨多长时间,一阵扑翅声呼啦啦地逼近,元芳小爪子一勾,便那么雄赳赳气昂昂地落在宋域的肩头。 它不来还好,来了宋域就想起了下午的事,忍不住伸手去摁了两下元芳的脑袋:“临阵脱逃,真没义气。” 放在往日,元芳高低也得嘲讽他两句。可这回被宋域这么一摁,尖喙一张,愣是传出了一声“嗝——”。元芳倒是很淡定,扭头就开始梳理自己身上的漂亮羽毛。宋域那是惊呆了,赶忙去握元芳,想观察观察这小东西的身体。 “我去,鸟不都是直肠子,吃什么拉什么根本存不住的吗?你居然还会打嗝?哎哟!” 许是手重了,惹恼了元芳。傲娇小鹦鹉当即赏了小宋大人一记鸟啄,借着宋域吃痛松手的空档,振翅飞向不远处的架子,细细梳理羽毛,十分神气。 宋域龇牙咧嘴得看着手上被啄出来的小坑:“成精了啊这是?嘶。” “大人,没事吧?”芳姐很关切,“都怪我。” “那是它不好,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宋域对芳姐这一波道歉是有点困惑了。 芳姐蹙着眉满脸愧疚:“我为大人盛汤时,这鸟儿飞来一直叫嚷,我便给它喂了些吃食。许是……喂多了?” “这也能算是你的错?”宋域哭笑不得,“不用惯着这鸟,撑死了也是它自己不好。” 大概是感受到了宋域的恶意,元芳突然还挺生气:“鸭子!骗子!” “嘶,还挺记仇?”宋域这才想起自己确实是答应了要带元芳吃醉酒鸭来着,也罢,左右自己也是要再跑一趟八香阁的,“明儿带你去吃,行了吧。” 元芳咽咽了两声就没音儿了,算是暂时放过宋域。 说起这只不义气的鸟,宋域又想起了什么:“芳姐,杜安辰回来没?” 如果不是因为杜安辰光露了个面就消失了,也不和本地平安司解释一下,宋域哪用得着遭罪。 虽然钱不太重要,但宋域还算想扣杜安辰工资,狠狠扣! 芳姐摇了摇头。杜安辰容貌明艳,性格却冰冷,芳姐也不知该如何与对方相处,回答也就显得少了一些人情味:“中午回贵香楼吃了饭后又出去了,至今未归。” “那就不管她。”宋域捧起碗,将余下的汤一口气饮尽。 次日,宋域轻装上阵,再一次拜访了八香阁。 这时正是刚开门的时候,宋域点了二两浊酒,一色朴素又不值钱的小菜,再加一份醉酒鸭。这些个东西总价不多,若非宋域的衣着还算得体,八香阁的伙计怕是都要绷不住翻个白眼了。 要知道八香阁不比外面的食肆,来这里的人鲜少有肯拼桌的,大多人也不会吃完就走。怎么着也得坐这儿听个曲儿。宋域只点了这些东西就占了一张视野不错的桌台,这单生意,对八香阁来说是亏了。 “伙计稍慢。”宋域才没去揣测这小二言语里隐隐透出的冷淡气息,随手便往桌上放了一锭银子,示意小二收下,“我还有些事要打听。” 这一锭银子少说也有店小二两三个月的花用。方才还暗暗腹诽宋域寒酸的小二脸上难以控制地流露出几乎瞧不见眼睛的笑来:“客官请讲。” 宋域瞧了一圈见无人在意,才压低了声音:“听说这儿昨天闹出了好大动静?” 店小二脸上的笑容没有一丝松懈和别扭。到这时他反而显得像是个NPC了,宋域没说出能够触发新动作的指令,他就保持原状。 “异鬼?”宋域试探着提出关键词。 “客官,这可不兴说。”难为那小二听了这个词倒是没露出什么惊慌之色,反而表现出了对宋域的少许担忧:“永熙州在英明神武的周大人的平安司的庇佑下,什么异鬼,没影的事儿!” 瞧瞧这番说辞,要么平安司在本地势力极大,要么就是平安司确实干得不错,昨天的消息也都封锁得严密,这才让一般市民没有半点知觉。 这永熙州,水好像比想的还深一点啊。 见这个关键词没什么用,宋域索性不绕弯子,直白地问道:“你们这儿平常是不是有个小乞丐,经常溜进来偷吃醉酒鸭?” NPC·店小二脸上的皮肉微微跳了跳,语气略有点浮夸:“哪儿能呢?这位客官,我们八香阁可是永熙州数一数二的好地方。怎会有乞丐进来碍客官的眼?” 说谎说得很明显啊。 宋域干笑了一声:“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你们这儿了,是不是有乞丐我还不知道?放心,不是找你们麻烦。我找那小乞丐有点事。” 店小二的笑容消失了,他似是沉思,眼睛贼溜溜地来回打了打转。 第四十五章:消失的乞丐 眼看这店小二明显知道些什么,却又不肯说的模样,宋域干脆又放了一锭银子在桌上。 那店小二却是没有马上收下:“是有这么个小乞丐,赶也赶不走,又鬼灵精总能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进来。掌柜的每次看见都要扣我们工钱。” “那你知道那小乞丐的来历吗?” “这哪儿能知道?小的在八香阁也干了好些年了,那小子是从三个月前起开始和我们斗法。记吃不记打,难缠得很。除此之外,小的一无所知。” “哦……”看来是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宋域将那锭银子塞给了店小二:“那先这样。你帮我向附近的人散个消息,倘若有人知晓那小乞丐的下落,可以去贵香楼找我。若是十五以后再想找我,就去怀之巷找一户姓宋的人家。只要消息属实,不论来者何人,都有赏银可拿。” 贵香楼,怀之巷……那都不是普通的富贵便可以住的地方。店小二倒吸了一口冷气,赶忙应下,然后催着后厨备齐酒菜,一一上了桌。 虽然是不算小药的简单菜色,但吃起来也算有滋有味。如果没有醉酒鸭衬托,这对宋域来说已是相当不错的一餐。 而如今,元芳吃醉酒鸭吃得那叫一个开心。小小的鸟嘴奋力撕扯鸭肉,看得宋域下意识就叹了一句“煮豆燃豆萁”。 难为这成了精的元芳听见了这一句,也只是瞥了宋域一眼,然后继续与醉酒鸭奋战。要不然原本就很能打的它没准吃了这百分之十的攻击增益,能把宋域打成残血。 元芳贪吃,但毕竟还是小小的一只鸟,吃光那一整盘醉酒鸭时,八香阁已从刚刚开始做生意一路开到了红红火火。轻歌曼舞来了几轮,周围的人如听仙乐,在宋域的耳朵里却是歌单巡回播放,还就那么几首歌。 美是美,不过没什么变化。要不是小姐姐长得漂亮穿得更好看,宋域早就坐不住了。 宋域离开时,小二还很遗憾地一路将人送到门口,嘴里嘀咕着:“那小乞丐分明每天都来,雷打不动。也不知今儿是怎么了……客官,不如您说多一点。他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儿,得罪了客官?知道您在找他这才不出现。” 得嘞,这还有一个反向打探消息的。 “知道这个你就能找到他了?”宋域似笑非笑的说道:“是你自己八卦吧。你就替我将消息放出去,回头找到人了,我对你再有赏。” 店小二讪笑两声,恭敬地将宋域送走:“谢谢客官!客官慢走!” 酒足饭饱的宋域就这么出了巷子。可惜的是,除了那一肚子的吃食,宋域别无所获。 事到如今,宋域似乎只能继续等待消息。但是作为一个没事也要找事的游戏玩家,宋域第二天就大摇大摆的去了平安司。 找个班上嘛,总是比就那么待在家里要像样子一些。 再次进入平安司,宋域的心情可好了许多。周启年对宋域再狗腿,也不好当着下属们的面给他当导游。领着宋域的还是之前的陈立。 陈立将丹房、符室之类的场所都对宋域再一一介绍了,不同于之前被押进来时的走马观花,陈立是特地将宋域逐一领进门,介绍了里头的设备和人员配置。 宋域也因此对永熙州的平安司更多了一些概念。比如,清河镇的平安司更像是片区派出所,要的是有人能全能地糊弄和防备一番异鬼的事态,甚至不求平安司自己有能力解决,出了事赶紧汇报上级然后能挡一会儿是一会儿便罢。 永熙州的平安司则更多地像是综合性很强的特种部队,不仅司管邻近地区的异鬼防御之事,还兼研发针对异鬼的打击手段等等,专业性比起清河镇不知上了几个台阶。而若是真遇上异鬼之灾,那便是个个死战,退无可退。 永熙州平安司悍勇之名也是因此传开。 这对比之下,宋域脸皮再厚也是有点不好意思的。这里的人一个比一个牛。如果是一周目时,宋域对异鬼尚有一战之力,顶个平安司的身份也算合情合理。 这二周目他的词条都锁了,非战斗甚至看不了别人的血条状态,在平安司里废人一个。 同样的问题周启年显然也有些考量,当宋域跟着陈立晃了一圈,最后来到周启年所在的堂院时,周启年已经开了口:“贤侄清河镇诛邪有功,本官安排你在卫队做个司判,你觉得如何?” 宋域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点头还是摇头:“这个司判是?” 经过周启年的一番解释,宋域总算明白了——司判原则上不用经常出面对刚异鬼,工作量更多是在分析异鬼态势之类的。算是半个大数据分析。 “多谢周大人。”宋域作揖,这声感谢道得很真诚,毕竟能翻出这么个相对安全又比较适合他的职位来,可见周启年对他确实是用了心的。 平安司里的司判不算是个闲职,但宋域显然是可以搞特殊化的,不必一进来就淹没在各色卷宗中。 周启年本意还想让宋域继续逍遥、逍遥,毕竟陈国公的外甥,也不靠这点工作升官发财。但奈何宋域自己提出要求,主动要求参与案件:“那日在八香阁外捉到的两个异鬼,现下关押在何处?” 答话的还是陈立。他道术不错,但战斗力一般,难得的是笔杆子出众,这才成了平安司里的机动文书,哪里需要顶哪里。也算是周启年身边的高级秘书了。 这会儿周启年有自己的职务要办,将陈立留给宋域,已经足以看出他对宋域的重视——主要是对他身后人的重视。 只是陈立听了宋域这个问题,却露出了犹豫的神色。他特地将宋域拉到僻静一些的地方,才小声说道:“宋大人有所不知,那两个异鬼……没了。” “没了?”宋域琢磨了一下那天被两个异鬼追着跳墙的场景,猜测般询问道:“逃了?” “不是。是缉拿的时候,它们自己没了。”说起这件事,陈立也有诸多不解:“根据卫队的弟兄几个说,他们察觉到巷子有异响和异鬼的气息后,便挨个降服。” 作为第一个被降服的宋域只能用笑容应对。 陈立莫名感觉到了一股怨气,但该说的还是硬着头皮接着往下说:“他们……咳和大人交流的同时,那两只异鬼乍一碰卫队的兵器后,便灰飞烟灭,直接消失了!” 这交流两个词用的真是精妙,宋域强忍着挖耳朵的冲动,帮陈立补全了他没说完的话:“所以,你们昨天唯一抓到的异鬼,是我?” 陈立讪笑。 “难怪昨天卫队的人对我下手那么狠……”宋域有些无奈,又有些不甘心,“那两个异鬼就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异鬼所披之人皮的来源已经找到了,是七日前来永熙州的外乡人,通过城关时并无不妥。”谈到案情,陈立的眉头也是微微蹙起,“不知是异鬼伪装手段高明,亦或者还有其他异鬼潜伏在州府,才让这两个外乡人也着了道。” 宋域看了陈立一眼,按理来说如果是在城外就被异鬼入侵,根本过不了城门防守才对。但是自己初来乍到,问问相关案情还好,再追问城门防护问题就有点不知好歹了:“既是外乡人,他们落脚的地方在哪里,可曾彻查?” 这显然是一个可以回答的问题,陈立松了口气快速回答道:“就在贵香楼。卫队也前去筛查过,暂时没有发现异样。” 宋域有点小小的惊讶:“很会藏啊,这些异鬼。” 他主要是讶异,在没了等级和技能碾压剧情的情况下,这些个异鬼比他一周目时感受到的要狡猾太多了。就好像宋域对异鬼从能力到习性的理解,其实都被一周目误导过一般。 问题到底是出在哪儿呢……宋域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我们会继续派人搜查。若得了什么信息,必定第一时间告知大人。” 陈立也是无奈。他哪儿能想到宋域居然不满足于当一个少爷,上来就问案,还是问的一个毫无头绪的案。 “你们信息不多也是正常的。”宋域感觉到是他该图穷匕见的时候了,似笑非笑的说道:“那天你们甚至都没有问问我是怎么发现的异鬼。” 不是不想问,是不敢问啊!当天那个情况,谁敢和宋域多说几句怕不是得被周启年扒皮。不过眼下宋域主动提及,陈立也就没了顾忌:“大人请讲。” “我那日去八香阁……” “大人大白天的就去八香阁?”大概是切换到了办案模式,陈立少了那股子圆通劲,张口就开始质疑宋域的行为动机。 换成一般人被问了这么个不得体的问题,多多少少还是会扭捏一下。但宋域是个没脸没皮的,点头就答应了:“我去八香阁听小姐姐唱曲儿,结果还没进去呢,在门口就见到那两个醉鬼在追打一个乞丐。” 陈立本来还是想再问的,不过宋域没给他问话的气口:“当时我就在想,这光天化日地就暴打良民,怎么看怎么不符合我们永熙州的价值观,所以我就近前了,然后才发现,那两人是异鬼。” “不对啊……”陈立也是个会抓重点的,至于价值观之类的听不懂的词,他已经自动忽略了。 要知道卫队是被宋域用符箓引发的一阶天雷引去的,根据巷子里的痕迹,这两个异鬼显然不是只挨了一两张符,但他们仍有余力张开特殊领域,那就显然是有点道行的。 而这样的异鬼,对普通人来说已经是绝对的力量了。不夸张地讲,那真是只要他们想,打个喷嚏就能要人的命。 而就是这样的异鬼,居然两个一起出动,追打一个小乞丐? “这乞丐是什么人?” 第四十六章:护城 这陈立倒是很会抓重点。 “我怎么知道?我才刚来这儿几天?”宋域一脸无辜:“我昨日试着再找找那个小乞丐,但是也找不到人。依我看,这小乞丐身上多半有秘密,否则两个在人群里潜伏得好好的异鬼为什么要冒着暴露的风险去害他?接下来的,你懂的吧?” 陈立一个激灵,立刻应道:“懂,懂!在下这就吩咐下去,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小乞丐找出来。” 宋域笑了笑。颇有种三句话让平安司为我掘地的感觉。 陈立也是对宋域的话奉若圭臬,转头就去符室挑了个画工出众的人。 这下反而是宋域被架在火上烤了,当时情况危急,小乞丐又是一身泥污,脸也脏得看不出个五官,他能记住多少特征?最后符室也只是草草出了个大概有身高等等信息的绘影图形,便张罗着去卫队找人了。 宋域倒还想起来:“对了,当初打我的那个人呢?” “这……停职在家,闭门思过呢。”陈立迟疑地说着,平安司这样的安排其实也是想保下那人。但宋域主动问起来,陈立只能在心中为那人默哀一炷香了。 “你们这个卫队的工作章程是归谁管?我想找他聊聊。”宋域的公报私仇才没有那么幼稚针对一个打手,他要干的是改变卫队横行霸道的不良风气,建立文明执法的章程! “明白!”陈立巴不得快速脱身,至于同僚之间的友爱……对不起,那是什么?! …… 卫队队长被陈立叫住的时候,正准备带队去巡逻,五大三粗的汉子一脸懵逼的被带了回来,还被长官耳提面命的交代了一堆要诚恳认错,极力讨好宋域的要求。 害怕他伺候的不够周到,陈立还派人快马加鞭的帮他买回了一份赔礼。 “你一会儿上去就给宋大人揉肩。”陈立边领着人快速往里走:“该低头低头、该赔罪赔罪,大人要是打你你就受着,反正你皮糙肉厚的,就宋大人……咳,估计也打不疼。” “好,陈大人放心,属下懂。”卫队长并不以为意,他又不是没见过那位宋大人,细胳膊细腿的,只要不下令把他拖出去打,自己随便他怎么打都行,反正也打不疼。 为了让宋域呆的舒适,周启年专门给他批了一间小院办公。宋域来的突然,他也来不及安排种点花草之类的观景,只搞了一个摇椅、一张竹桌,上面摆满了各种水果糕点,方便宋域随时出来晒太阳。 这架势哪儿是请人来上班的,分明是往平安司里供了一位祖宗。 宋域一开始也很别扭,但是他寻思自己来玩游戏本来就是为了轻松,就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份“好意”。 “宋大人……”卫队队长刚一到小院,就看到躺在躺椅上吃葡萄的宋域,先被这里和院外格格不入的画风震惊了一下,随即赶忙上去,把赔礼往宋域怀里一塞,对着人就要往下跪。打算先跪了再赔罪。 宋域动作更快,直接从躺椅上翻了下来,礼物随手扔在了桌上。动作之快、之大,差点和卫队队长磕了个对头。 卫队队长呆滞的看着宋域:“大大大人……” “谢谢我也没有那么大。”宋域无奈的将人扶起来,别的他还可以去习惯,但是真的受不了这些 pc动不动就下跪的毛病。又不是过年,跪了也没有红包! 卫队队长比宋域还惶恐,站起来就往宋域身后凑,想要按照陈立交代的那般给他按摩肩膀。奈何宋域习惯了正面对着人,队长转他也跟着转,一段讨好人的戏码,生生演变成了双人转圈。 “停!”宋域转的头晕,不得不开口阻止了这项运动。“你就坐这说话。” 卫队队长一脸懵逼的被安排落座在躺椅旁边的小竹凳上,眼看着宋域重新坐回到躺椅上。然后……就这么被宋域抓着手谈了一下午的律法与人权。 他是个武夫,自认为耐心不错很能吃苦,但被这么摁了一个下午,也是如坐针毡,又偏偏不敢翻脸——开什么玩笑,周启年特地交代过的人,他们冒犯了一次,已经够了。 而对着对方那吃闷亏的表情,宋域心中不由冷笑:他这个人最怕疼了,不明面计较并不代表不记仇。既然平安司保你,我还不能给你整点软刀子了?折腾也折腾死你好吧? 于是,宋域开始传授那些他仅记得的现实世界的执法纪律和流程。 社会背景不同,章程当然是不适用于《见神》的。卫队长几次想反驳,但想起周大人和陈大人的耳提面命,要对宋域恭恭敬敬,哄好对方。卫队队长也只得压下那点子对于关系户的轻视,频频点头称是,至于能听进去几分……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态度很好嘛。”宋域笑着说道:“那这么着,写份心得体会,呈给周大人看吧。” 宋域在现实世界虽然没太上过班,但也知道周报年报心得报告是最折磨人的东西。果不其然,话一出口,卫队队长的脸都青了:“啊,这……” “是什么要呈给本官?”一道声音自院外传来,随着来人的脚步声,周启年出现在二人面前。 “周大人!”卫队队长见人如见救星,差点表演个猛男落泪。 周启年含笑点了点头,不用面对宋域这种特殊背景党的时候,他的架势总是很足,走路时都虎虎生威。 他回应了卫队队长后,目光就落到了宋域身上:“贤侄,今日感觉如何?” “还行?”见到周启年,宋域反而想起一件事来。这两天他对周启年都不算太好,如今也得按着社会规则拉拉关系了。 否则后面剧情被背刺可怎么办:“周大人,若不嫌弃,今晚我们一起喝一杯?就在贵香楼,如何?” 贵香楼的排面不错,最重要的是芳姐也住那儿,饭桌上宋域多少还能吃几口。 周启年自然不知道当中的玄机。他屡次邀约都被宋域推拒,如今对方主动提出共饮,他虽然诧异还是爽快应道:“那今晚本官就略尽地主之谊,欢迎宋大人来我永熙。” 这两人上面都没有人管着,自然也不会在意迟到早退这件事情。当即也不在平安司停留,转乘马车前往贵香楼。 坐在宽大的车厢内,周启年甚至还与宋域泡了一壶茶喝。他本想着宋域突然相邀,定然是有事跟自己商量,他可是听过陈立完整的汇报的。这位新来的大少爷,好奇心可一点都不小。 没想到宋域上了马车便全程都悠闲的品着茶,并没有开口说话。周启年自问是很有耐心的人,既然宋域不主动开口,他便也安静的奉陪。 宋域喝着香茶,默默回忆自己这一日以来到底做了什么工作,最后的结论却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这就是关系户的上班体验吗?宋域喝着茶水感觉再这么下去,自己可能都要舍不得离开游戏世界了。 待下了马车后,宋域便吩咐店小二要了一个贵香楼的雅间。又单独吩咐了芳姐让她给自己开个小灶,做一份例汤。 进雅间后,宋域跟周启年随意寒暄几句,等酒过三巡后,宋域终于赶在周启年开口告辞之前问道:“既然不是在平安司内,下官就直白点问了。周大人,如今的永熙州到底是个什么境况?” 周启年是真没揣着明白装糊涂,从眼神里都透出了一股子的疑惑,完全不明白宋域这神来一笔的问题到底是何意:“贤侄是指?” “单说前天的异鬼一事。周大人当真没有一点头绪?”宋域怎么想都觉得这里透着一股子不寻常,在这个游戏的背景设定里面, pc视异鬼为洪水猛兽。如今当街出现异鬼,平安司为何如此平静? “就算没有头绪,异鬼已然出现,大人也不防范一下?” 宋域是真的想不明白,就他今天逛下来的感受,平安司虽然是各项工作紧密安排,但却根本没有严阵以待和工作中出现重大纰漏的气氛。这与他的设想中的紧张气氛严重不符。 永熙州常常要面临兽潮,城中又有诸多世外门派驻守,可以说武装力量极强,日常必然也不会松懈筛查。 能混进来两个异鬼,还不知道是不是另有潜在的异鬼,想想都觉得反常。以宋域这么多年玩游戏的经验来看,这种不寻常恐怕就是永熙州剧情的关键点之一。 周启年原本还想宽慰宋域两句,但迎着这个后生仔的灼灼目光,他犹豫了。稍一正色,周启年叹道:“贤侄确实敏锐。不是平安司不防,而是永熙州对异鬼有雷霆手段,不惧宵小。” “我将贤侄当自己人看待,此间言语不便外传。”说着,周启年从怀中取出一只小香囊来。无名指挑出了里面的木屑,雅间里顿时充盈了一股异香,将酒菜的气味压了个严严实实。 显然,这便是周启年保证“不外传”的手段。 等空气中的香气稍淡了一点,又或者说是等二人的嗅觉对此适应了一些。周启年才又说道:“永熙州因地理位置特殊,异植、异兽、异鬼一向是不缺的。因此一旦有祸,永熙州首当其冲。” “这许多年来,永熙州始终不破,甚至小有繁荣,其中的倚仗便是那位大人亲自出手,与剑阁七位长老在永熙州州府设下禁制。只消掌握阵眼印信,一个意动,便是永熙州被异鬼所占再无一个能战的人,也可将异鬼诛杀殆尽。” 周启年说这番话时,面色凝重肃穆,又隐隐含着一份自豪。 然而桌子另一面的宋域却是满脸痴呆,与周启年呈鲜明对比:“那位大人?” 周启年被噎住了,甚至有那么一瞬想对宋域咆哮着发泄一下郁闷。但最后,他也只是整理了一下心情,充满敬意地吐出了那两个字:“本州州主。” 第四十七章:社畜生活 宋域喝酒的动作一顿,酒杯在他手中滴溜溜的转动了一圈。看来这永熙州的剧情,比他想象中要复杂。而周启年口中的这位州主大人,他也从来都未曾见过。 一周目确实玩儿得不太仔细,这才让二周目如此抓瞎。 整理了一下周启年传递来的信息,宋域又问道:“若要发动阵法,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视发动阵法之人的修为,多少得休息一段时间。若是以我这样的修为,大约要修养三月。” 宋域听得还挺兴奋:“那如果是我呢?” 这决定了宋域会不会把自己也当作是永熙州剧情里的关键一环,这种逆天改命的手段还是很让人有成就感的。 想想,永熙州危难,唯宋域手持印信,于血染之中发动护城阵法,尽诛异鬼……简直比一周目结局时,一人屠一城还要拉风。 周启年闻言真是眼珠子都差点没瞪出来。眼前这小少爷虽然身份尊贵,却是实打实的废物一个。他张了张嘴,最后也没作什么确切的回答:“这阵法对人极其仁义,不会有性命之虞。” 就是宋域这样的废柴,可能会躺一辈子而已。 宋域真是越听越心动。这个阵法很划算,和它巨大的威力相比,付出的代价几乎可以算作是微乎其微。如果能弄手上来,就算他自己不好发动类似的阵法,大不了指挥杜安辰用上个一两回,就当是她怠慢雇主的惩罚。 宋域下意识擦了擦自己嘴角不存在的口水,又问:“那岂不是请一名修为够强的人,隔几天就发动一次,永熙州就太平无忧了?” 周启年苦笑:“这种招数我们也不是不曾想过。可每一次使用阵法后,修养的时间便会变长,多少对修为有损。” 懂了,能有那么高的修为的不可能没有脾气,哪能兴高采烈地享受这种福报。 这种心态到哪儿都是一样,就好像现实世界里总在996的,大多数还是底层。别说真正的资本家了,光是有点钱的就不会让自己过这种没得休息的苦日子,更犯不上拿命换钱。 “理解,理解。”宋域调转话题,“那这阵法的印信现在何处?” 这是宋域纯粹的好奇。 周启年的态度却突然变了,对他多了一丝防备,并不作答。 这个关键词没触发,宋域就换了一个问题:“这么厉害的阵法,平安司就不参与一下?平安司不就是管异鬼的事的吗?” 周启年没有马上回答,直视着宋域的双眸。他身上那种沉重的压抑感令宋域一时间甚至有点喘不过气来,开始思考要不要从包裹里取出玉佩,尽管理智上他知道那没什么用。 大约还是宋域那非凡的身份起了一点作用,周启年最终也只是突然一笑:“贤侄,吃菜。你来永熙州也有几天了,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说着,周启年就往宋域的碗里布了一块他吃不了蒜泥白肉,小药效果:解除沉默。 多嘲讽啊!要不是周启年是个NPC,宋域都怀疑他是故意的了。 这番谈话摆明了背后有故事,但宋域现在的身份尚没有知道的权限。又或者是,周启年对宋域的好感度尚未达到愿意透露这份情报的地步。 宋域也是见好就收,之后不再执着于那些敏感信息,而是打听起一些永熙州最基础的状况。周启年也是笑吟吟的,又变回了那个知无不言,略显狗腿的周大人。 几杯酒下肚,周启年的态度终于真正缓和下来。宋域又是一抬眸:“对了,接风宴与乔居宴合并,按理来说便不可事事全凭大人操心了。可我初来永熙州人生地不熟,还得请周大人多多提点。” “你瞧我这脑子!”周启年挺做作地往自己的脑门上轻拍了一下,随即便从袖筒中抽出一本名帖,“这是我为贤侄拟的乔迁宴名帖,不妨过目一下?” 宋域本来是吃不准让芳姐做菜到底做不做得过来,想找点帮手,谁知周启年直接连宾客名单都拟出来了。 这份名帖显然就是准备起来为宋域看的,上书内容极其详尽。姓名、职位、特征、喜好、忌口,乃至结交后会在什么领域获得少许便利都用端正精致的小楷一一写出。 一张不大的帖子,上头的字密密麻麻。宋域又是现代人,不太适应这种从右到左的竖排文,看了一会儿就头昏脑涨,只好笑着合上了帖子:“周大人真是有心了,我回去慢慢看。” “贤侄手边可有能操办宴会的人?不如还是由我这边出借几个家奴……” “那是最好,就按市价雇用,大人就莫要推辞了,不然我也不好意思用。”宋域松了一口气,随即无奈一笑道:“这帖子上的人非富即贵,我还真怕自己出纰漏。似乎这永熙州有半数官员都要携家眷来了。” 他说着顿了顿,试探性道:“却不知道我们这么大阵仗,州主会如何想?” 当权者嘛,一定是很忌讳底下人拉帮结派结党营私的。宋域虽然对自己的背景有信心,但正面对刚地头蛇的傻事能不干就不干。 “州主想来是不会介意的。”周启年乐呵呵地说道:“这拟邀名单上的第一位便是州主大人。” “哦?”宋域的眼睛亮了,他确实很想拜会一下这位州主,更好奇周启年口中的阵法机制的。 这一顿饭吃的算得上宾主尽欢。 等送别了心满意足的周启年,宋域便将名帖递给了芳姐,请她看着这些宾客的安排菜色,到时候府里会有厨子帮手。谁知芳姐看着这帖子吓得那叫一个花容失色:“大人,这等事我可处理不来。” “有那么夸张吗?”宋域有些迷茫。都有人帮手了,芳姐能做得出一桌子好菜,应当就没什么难点了? 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大型宴会的现代宅男如是想着。 这一幕正巧被寻解南石未果归来的任皖瞧见了,她接过帖子扫了一眼,再看向宋域的眼神也有点不一样了,宋域整个人有点毛毛的:“怎么了?任姑娘?” 任皖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略一思忖:“想不到你这么快就要搬家了,这等事芳姐确实处理不来。若你不嫌弃,我帮你搬家,也帮你安排。就当是报答你这两日的照顾。” 想不到任姑娘这么客气!宋域本来是不太想使唤解南石的小青梅的,但看着芳姐仿佛抓救星一般抓着任皖的袖子,想来也确实搞不来这件事,忙顺势应了下来,一本正经的表示:“那就有劳了。” 任皖莞尔一笑,拉着芳姐走开了。 宋域的生活则是陷入了一种极其无聊的循环—— 每天辰时从贵香楼出发去平安司上班;领卷宗熟悉司判的工作内容;询问卫队有无新的异鬼得到没有的答案;询问卫队是不是找到那日的小乞丐了,得到确实有几个小乞丐被“请”了回来的消息,立刻跑去认过人后发现不是;下班;去八香阁请元芳吃醉酒鸭,听小姐姐唱曲儿;回贵香楼休息。 奢侈!腐败!令人梦寐以求的悠闲生活! 但是宋域却已经快待不住了。这种任何行为都没能获得正面反馈的日子,他真是受够了! 等级、等级没有,技能、技能锁定。他获得了什么?现实世界里都没有获得过的规律性作息吗?这在《见神》里又有什么用? 尤其是身边的人都很忙,也忙碌得很有成果。宋域的存在便越发突兀。 比如平安司,每个人都是各司其职。宋域这个临时被塞进来的司判严格意义上还没有领什么案子,就跟着调查异鬼消失的事。 但是根据过往情况分析下一次兽潮的规模、时间,并且组织对应防御这种大数据的活,宋域也干不来,两眼一抹黑。 而异鬼之事始终在调查阶段,毫无进展。宋域也就只能借着周启年的名头一次次请求卫队扩大搜索面,然后等待结果。 贵香楼这里,也是众人忙碌。自从任皖和芳姐领了准备乔居宴的帖子后,便将玩了几天的许洲、阿翰都使唤上了。 若非杜安辰与云琅都成天不见人影,怕是也逃不掉被拉壮丁的命运。 到这时宋域才发现,乔居宴还真不光光是吃顿饭的事。 晚餐用什么样的接待规格,如何安排座次,几位宾客的回礼…… “幸亏这帖子写得详细,周大人派来的家仆也是个明事理的。否则这宴会如此仓促,我恐怕还真做不好。”任皖的声音柔柔的,慢慢的。但此时她在宋域心里已经不是普通的美娇娘了,这水平能力,放现实社会怎么着也得是个高级秘书,能上谈判桌的那种。 就连芳姐看向任皖的眼神也从以前看小妹妹的柔和变成了一种敬重。 至于宋域这个啥都不会的……就拨银子吧。不就是撒币嘛?钱他多得是。 有钱好办事,再加上任皖的见识和手段,虽然匆忙,但宴会的准备也在有序推进。 而宋域,只能含泪继续去八香阁听小姐姐唱曲儿。 他已经在八香阁混了个脸熟。这不光是因为他出现频次高,更是因为店小二将宋域的话传出去以后,每当宋域来八香阁的时候,乞丐和流浪汉都会扎进八香阁这个他们一直以来都只能远远看着的高档消费场所。 于是,永熙州的街头巷尾不知何时起流传起一则离谱的传闻—— 本地街头丐帮成立,帮主是个年轻后生,总去八香阁。这年轻帮主腰缠万贯,却总是吃着忆苦思甜饭。而他肩头的鸟则甚是凶狠,每次都能干掉整一份的醉酒鸭…… 宋域刚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没惊掉下巴,也多少意识到自己的出现给这个原本应当是闹中取静,清幽高雅的八香阁带来了一丝不太寻常的气质。不过这个嘛……宋域不在乎。 他只在乎,异鬼都去哪儿了?那小乞丐又怎么还没找到? 第四十八章:反侦察意识拉满 《见神》一周目时,他就没这么无聊过。光刷等级、刷技能都忙得要死,更何况还得完成主线任务、进入门派的前史等。到了二周目,对宋域来说《见神》却仿佛已经成为了一个纯剧情游戏。而看似悠闲风光的宋域,现在其实是卡关了! 这说出去,宋域都没脸再提自己是个高玩。 宋域也不太理解现在的情况。卫队每天都会带回不一样的小乞丐,身形年岁与宋域那天撞见的相仿,却又都不是。令人不由奇怪,这座永熙州里究竟是有多少个类似的小乞丐? 宋域也不是没有用一些手段,他着令让平安司的卫队尽量找一些乞丐、流浪汉聚集的地方搜查。同时又暗中出钱让人布粥,自己在后头观察。在他的理解里,一个大活人总应该是要找地方睡觉,要吃饭的。可多番手段下来,宋域依然没有那个小乞丐的讯息。 平安司的卫队这么无头苍蝇似的忙了许多时日,也渐渐对宋域心生不满。若非宋域有着周启年的面子,又时不时出钱请卫队的人喝酒,恐怕连抓错的小乞丐都没有人送到宋域面前。 宋域就这么站在窗前,想得出神。 一定还有哪里被遗漏了。可究竟是哪里? 现在的生活悠闲归悠闲,但悠闲的太寂寞。他甚至开始怀念在清河镇鸡飞狗跳的日子,虽然惊险,但是刺激。 夜渐渐深了。贵香楼所在坊市的酒肆再热闹,这个时代背景的人们也不太可能如同现代那样通宵畅饮狂欢。热闹繁华的贵香楼便一点点暗淡喑哑,卸去浮华。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只有贵香楼牌匾下两盏昏黄的灯笼为晚归的旅人指点归途。 宋域也感觉到了一点寒气。正当他想要关上窗时,倒还真在底下发现了一个人影。 “云琅?”宋域愣了一下,立刻推开房门,一路往下。贵香楼虽是木楼梯,但都铺着厚厚的软毯,脚步无声,倒也不会惊扰其他客人,却把迎面上来的云琅吓了个结结实实。 “是我。”宋域赶在云琅惊叫之前,一把蒙住了他的口鼻。这一捂,云琅比起惊叫,先是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宋域也没觉得自己的手多重。再说了,云琅现在还有着等级呢,比他强。 云琅目光躲闪:“没、没什么?” 宋域也不多话,抓着云琅的手腕就进了上房。 点了灯,云琅避无可避,露出胳膊嘴角上的伤痕来。宋域目光一凝,语气还是轻松乐呵的:“没想到啊,异鬼都杀过的狗蛋,打架还能输?” 云琅到底还是小孩子,被这显而易见的激将法激了个正着:“谁输了?我一个打十个,厉害着呢!” 宋域似笑非笑的打量云琅被打得青紫得眼睛:“厉害着你还这幅鬼样子?” 云琅梗着脖子说道:“那是他们更惨!” 宋域顺手就从背包里取了一瓶红药出来,反正这东西多,他也不心疼。不过看着云琅龇牙咧嘴满脸倔强,他又觉得有一丝违和,动作竟是顿住不动了。 云琅被宋域的眼神盯得心里发虚,小孩子没什么深沉心机,再加上相处以来对于宋域不知不觉产生的那点尊敬与依从,云琅顿时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都说了出来。 原来初到永熙州时,云琅因不熟路,误进了一条破巷子,遇见了那里的小乞丐。云琅性格虽然有很自私的一面,但眼看着那孩子比他年纪还小,比他以前还惨,饿得就剩了一把骨头,念及解南石教诲,一时生了恻隐之心,买了两个肉包子给那个小乞丐。 这本是小小的善举,却为云琅招来了烦恼。 大概因为云琅是个小孩子,又随意给人买肉包,从此以后云琅就被城里的小乞丐们给盯上了。云琅是个警觉的孩子,很快意识到此事,并与小乞儿们起了冲突。 这段时日他吃用比起从前可以说是突飞猛进,武学也算是打下了底子。收拾一些小乞儿还是不在话下的。 可这些小乞儿的背后竟还有一个组织。云琅自己认为他的出手是自卫,在小乞儿的眼中那就是对他们整个组织的挑衅! 于是小乞儿们对云琅展开了纠缠。只要云琅一露面,小乞儿们便会遥遥跟在后头,只等云琅在不经意间拐入哪条偏僻巷弄,就冲上去打一顿。 不过从战果看来,他们主要是承担被打的那一角色。 流落街头的孩童天不怕地不怕,无所畏惧无可失去,不过是被打一顿,只要不被打死,就能东山再起! 一个人打不过就两个人一起上。两个人打不过就四个人围攻云琅…… “所以你就非往那些破落巷子里钻?”宋域哭笑不得,将红药抹上了云琅的嘴角。系统给的药就是疗效出众,云琅的伤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要是没有我这药,你就打算天天带着一身伤和人干架?解南石和杜安辰这两人就是这么教你的?” “这可不是师父教的!”事关解南石,云琅便激动了起来,坚决捍卫师父的优雅形象,“那是……那是我不能惯着他们恃强凌弱。” “可按你先前的说法,分明是你比较强。”宋域不客气得戳了一下云琅的伤处。 云琅忍住这份疼痛,言之凿凿:“他们背后还有人。每次被我打跑了,他们便总是嚷嚷‘你等着,我让我大哥来打你’。那必是他们的所谓大哥有些个武功,才让他们这般嚣张。我自然要让他们知道一下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宋域哭笑不得地又拧了一下云琅的伤处,这回这小子是“嗷”地一声便叫嚷起来,看着宋域那叫一个敢怒不敢言。 也得亏不敢言。否则云琅如果出手,新手拳法就能把宋域锤到残血——当然,他靠嗑药应该能累死云琅。 “你现在的行为与他们难道有什么分别?以暴制暴罢了,别太拿自己当什么世外高人。好为人师的习惯得改。” 宋域闲的快无聊死了,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孩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输出一顿。末了一笑转口便道:“不过眼下看来,主要是他们找事,你出手属于自卫,问题不大。” “你这话是不是前后矛盾了?”云琅斜着眼看宋域,他刚想反驳来着,没想到宋大人就自己改口了,导致他一句话憋在喉咙里吐不出来,闹心的慌。 “这叫因时制宜。”宋域笑了笑,给云琅胳膊上最后一个伤处上了药。他家可没有以德报怨的习惯,别人怎么打你的,自然要怎么打回去! 宋域本想把云琅给送回他自己的房间,关门时倒是又想起了什么:“对了,那些惹你的小孩儿都是在哪儿活动?” 云琅卡了壳。他本就不算特别认路,又是初来永熙州,除了最有名的几条大道外,别的路巷都叫不出名字来。 不过宋域提及此事,云琅就又找到了可以为自己辩护的理据:“我不是有意找他们,我也是躲过的。只是不论我去东边南边西边北边,但凡我进的是什么破糟糟的小巷子,就容易看见那些个小乞丐。” “到处都有?”宋域的眸子一亮,声音都不自觉的放大了几分:“不论方位?” “我最远走去过……阖湘坊,对,就是这个名字。”云琅一本正经,“在那里,我遇见一个小乞丐,然后进了巷子,就有七个人围攻我。不过全给我打趴下了。” 说到最后,云琅还是有些自豪的。 宋域的心思却全在前半。他的眼珠转了转,简单一句“赶紧睡”就打发走了云琅。 第二天,宋域也没去卷宗室调阅往日的兽潮情况,而是直奔卫队。卫队队长一见宋域就想起他整出的“周报”,头皮一阵发麻,又偏生得陪着笑:“宋大人,我们今天还没出工呢,尚不得空找那小乞丐……” 至于心里,卫队队长早已横眉竖眼地骂了,他们是专司对抗异鬼的精英部队,都是有修行在身上的人。成天走街窜巷地找乞丐,成何体统! “找乞丐的事可以暂缓。这些天人海战术,大张旗鼓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说明对方本身就拥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 宋域摆了摆手,回忆着现实里玩过的那些个推理游戏的说辞,将卫队队长唬得一愣一愣的:“我这次来是想问问,你们前些日子那些小乞丐都是在哪儿抓到的?” 卫队长满腹狐疑,但碍着周启年的情面,更何况这小大人今天总算不折腾人了,倒是也不排斥为他解惑:“宋大人稍等,我去问一问。” 不多时,一张画了红圈的简易地图就摆在了宋域的眼前。这些天卫队一共捉来了五六名小乞丐,地图上也是分布极广,都是在各处的破落巷子里捉到的,并不局限于一个坊市。 宋域摸了摸下巴,想了一会儿又有些吃不准是这事真的不太正常,还是自己的观点和《见神》的世界观设定有差异,便又问道:“你觉得,如果本地有一个人能将全城的孩子乞丐都统领起来,这可能吗?” “这怎么可能?”卫队队长忍不住笑话了宋域的异想天开,但是尽职尽责的解释道:“虽然我们是专司异鬼的,但对一般城防治安的事也略懂些。乞丐流浪汉多半是自己划分地界的,若有孩童,也都由大人分管乞讨才能占着些能讨着钱财与吃食的地界。”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让这群孩子集合起来,首先还得先得到大人的同意?” “不,是不可能得到大人的同意。”卫队长摇头,“孩子乞讨,他们大人都是要收缴他们乞来的银钱的。白拿的钱,谁会轻松放掉?” 宋域又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被宋域这么一说,卫队队长对此事也来了兴趣:“要不,我去打听打听?” “不必了,这些日子辛苦兄弟们了,这些银子还是请大家吃酒。”宋域换了一副笑脸,递上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在卫队长的客套声中,宋域转身离开了卫所。 第四十九章:有钱能使杜安辰推磨 似乎让卫队根据现有的线索继续打探消息,才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毕竟他们对本地的情况更加熟悉。然而前些日子抓来的那些小乞丐,却让宋域感觉到自己做错了一件事。 不知为何,那个小乞丐必定是对平安司有极强的戒备。否则怎会被异鬼摁在地上打都不来找平安司报案? 除非……他觉得平安司可能比异鬼更危险。 平安司曾有人伤害过他?或者是他发现平安司里有什么不对? 这些日子全城搜索小乞丐,甚至还强行抓捕了几人回来,必定令这个幼年丐帮团体更加戒备,甚至相互警戒。想从平安司出面抓到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还好,宋域还是有备用人选的,这个人在一周目时便已经被他摸出了最主要的设定,并不是巨剑,而是——寻人。 中午时分他对周启年告了个假,便回了贵香楼。很快就见到食肆里,杜安辰一席红衣飘然,高冷又明艳地坐在视野极好的一张桌上,目光幽远,不知望向何处。 宋域想也不想,便在她的面前落了座:“放了这么多天假,是不是该给你的雇主做些事了?” 杜安辰的眉头轻轻一皱,似是宋域的出现打搅了她为数不多的清净时光。但眼看着宋域在桌上放下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杜安辰的脾气就又变得很温顺了:“大人有什么吩咐?” 这变脸变得可真够快的。 宋域无奈的看着桌子上的荷包瞬间消失在杜安辰手中:“帮我找一个人。” “一个小乞丐?”杜安辰似笑非笑。 宋域挑了挑眉:“你消息够灵通。” “这些日子平安司闹得满城风雨,想不知道也难。”杜安辰捻着手里的白瓷茶杯:“说吧,你找乞丐干什么?” “好问题,我自己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宋域抬手便向店小二也招呼了一副杯碟,给自己也倒上茶水。“不过你不问问我那人姓甚名谁,什么模样?光是知道我找人有什么用,你打算怎么着?” 杜安辰的眉毛微微挑了一挑,敷衍地完成了宋域的预期:“那么,那人姓甚名谁,什么模样?” “不知道叫什么,大概长这样。”宋域将平安司所出的绘影图形铺开给杜安辰看,“不过图片仅供参考,请以实物……实际人物为准。” “所以就是没什么线索。”杜安辰只扫了一眼,就将那份画卷卷了回去。“我知道了。” “也不算完全没线索,就往那些又旧又破的巷子里找,应该就能招人。”宋域想了想,又补充说道:“等找到人了,告知我他所在的地方就行。” 杜安辰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有条不紊的用完餐后,才应了一声“好”,随即起身离开,与上菜的小二正好擦肩而过。 “客官?”小二手足无措,菜刚上来,人怎么就走了? “包起来,送贵香楼天字号三房。”杜安辰一副不想和宋域久待的模样,“再给我加三坛好酒。” 杜安辰这样的客人食肆也不是没有接待过,何况杜安辰点的本就是烧鸡之类的用荷叶和油纸一包便可送出去的吃食,没什么汤汤水水。小二应下得很爽快。 宋域摸了摸鼻子,很有些诧异:“三坛?海量啊。看不出你这么能喝,还这么爱喝。” “你不知道的事有很多。”杜安辰说完人就下了楼,不给宋域一点继续掰扯的机会。 那小二用抹巾擦了擦手,目光又落在了宋域身上。这付钱的主人已经走了,后来的这位大人又是什么意思?这桌到底能不能清? 宋域倒也识趣,起身就走。 他分明只落后杜安辰离开两步,可离开食肆时,宋域已无法在人海中找到杜安辰那身分外扎眼的红衣了。看样子,杜安辰如果没有摸鱼,应该就是马上去找人了。 宋域倒是不太担心杜安辰会找不到人的事,这毕竟是她的专长。 那些小乞丐的警惕性很高,对白道东躲西藏,也不被那些得到消息便常常去八香阁骗吃骗喝的老乞丐、流浪汉等人放在眼里。所以在这繁华的永熙州,他们成为了“隐形人”,让宋域这些日子遍寻不得。 之所以现在才想起来找杜安辰帮忙,纯属于一叶障目。觉得平安司人多势众,能赶快的找到人。结果就不用提了,人没找到不说,反而激起了对方的警觉。 相对来说杜安辰的能量则大得多。 那天宋域被困时,是杜安辰一剑劈开异鬼领域,才让宋域得到平安司的救援。同时,杜安辰虽然隶属平安司,却一连几日都不曾真正为平安司办过事,还很特立独行地不按平安司的品衔穿制服。 平安司本就少有女子,杜安辰在那些小乞丐那里更是没挂过号。是以,杜安辰出面寻人,比宋域本人、平安司和流浪汉们或许都更有优势。 可惜就可惜在,杜安辰只认钱不服管……更正一下只是不服他的管。如果解南石在,恐怕都不用说句话,杜安辰早已主动将事情都处理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宋域一个人当着无头苍蝇。 看任皖这些天帮忙操办乔居宴的模样,恐怕也是没空找解南石……也不知大佬现在到底在哪儿。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面对接下来的永熙州剧情。 宋域越想越凄凉。 入了夜以后,他特地给任皖点了上好的酒菜,算是对解南石的这朵小青梅的关心,与她连日来帮自己操办宴会的感谢。任皖倒也很客气,还亲自来找宋域道谢,又大致说了一下名帖都已送出,大约明天便可以正式搬去怀之巷等事。 “宴席涉及的人数不少,是以在时间协调下来后,我替你向平安司递了告假条子。”任皖说到这话时,略显不好意思,“待我察觉这多少有些越俎代庖,想再与你商量一番时,平安司已经批了你的假。” 宋域这班本来也没正经上,哪能因此让好心帮忙的任皖产生负罪感,立马接话:“任姑娘做事妥帖,我这是提前替解南石享受了。多谢任姑娘。” 任皖纤长的睫毛煽动,露出既喜又羞的笑来,那目光闪烁的模样满是娇嗔。 虽然宋域本人是个万年单身狗,但是不妨碍他就着任皖的反应磕一磕禁欲高冷道长x天然小甜妹的CP。 主要是,这种配对像极了故事里的剧情,并且充满了对解南石的迫害,都可以想象到他的规则会被不断的打破。宋域想想都觉得会很有意思。 送别任皖时,门外正好站了个杜安辰,目光玩味的看着两人从一个房间走出来。 任皖问心无愧,与杜安辰点头示意后便大大方方的离开。 杜安辰对着任皖也还算客气,只是人一走,她的脸便冷了下来,看向宋域的眼神更是饱含控诉:“解道长帮你良多,你却要勾搭人家的青梅竹马?” “你把我想成什么了!”宋域觉得自己很冤枉,“我现在一心扑在了永熙州的局势上,哪有空搞那些桃色新闻。” “又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杜安辰也不进房间,整个姿态就好像是在嫌弃宋域:“人找到了。” 效率啊!宋域果然人如其言,一听人找到了就完全不在意杜安辰的态度不良那一码子事了:“这么快?你是怎么找到人的?” 杜安辰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我长嘴,问一问就出来了。” 哪有那么容易!更何况杜安辰那阴阳怪气的语调,就差直白点说“我骗你的”了。 然而,宋域还是忍不住脑补了一下杜安辰含着笑,撑着膝盖弯下身,用温柔且充满同情的演技,从孤苦伶仃的小乞丐那里套来了当天被宋域救下的那个小乞丐的信息。 好怪,但又让人忍不住再多想象一下。 杜安辰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令宋域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这小乞丐到底是什么人?异鬼为什么会盯上他?” 杜安辰整理了一下语言,首先是将自己打探到的小乞丐的信息和盘托出:“你要找的那小乞丐不知是谁家孩子,只知道是三个月前左右流落街头。很能打,有些武学底子但是不深。这三个月,他已经成了城中小乞丐的头目。” 宋域有些意外:“我是看出那孩子有点身手,但是他连大人都打服了?” “不清楚,但事实就是如此。”杜安辰回答,“他应该也是出手和大人打过的,维护了小乞丐的利益,所以小乞丐们都喊他一声‘七哥’。自从你被平安司抓回去那天起,‘七哥’就再也没在外面露过脸,只暗中出没他几个栖身地。今天刚到国天坊的一处荒宅。” 国天坊离八香阁有点距离,但与贵香楼中间只隔了一个坊市。若非天色已晚,怕处理完了小乞丐坊门都关了他回不来,宋域都有直接动身去找人的打算。 说了这许多,杜安辰也垂了垂眼:“至于为什么异鬼会盯上他,我不知道。我去国天坊看过了,这孩子的身上没有异鬼的气息,与常人无异。” “找到人了也就不愁这些了,明天直接问问就知道了。”宋域摆了摆手,不甚在意。 杜安辰的眉毛微微挑起:“你明天不是要搬家吗?对了,我要左院那间。” 宋域愣了一会儿才想明白说的左院是怀之巷那套宅子的左院,杜安辰这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连自己住的院子都已经挑好了。 宋域真实的感觉到疑惑了:“到底谁是雇主?” “你。”杜安辰难得不继续敷衍,认真的给了解答:“但是我比你能打。” 宋域哭笑不得的点头:“确实,你说得很有道理。明天记得带我去找小乞丐。最好今天晚上也能帮我盯着,别让我明天去扑了个空。” “使唤我、使唤得很顺手嘛。”杜安辰微微动了动,身后的巨剑剑锋刺眼。就在宋域琢磨如果杜安辰翻脸自己该怎么办的时候,杜安辰说道:“我知道了。” 说完,杜安辰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留宋域一个人在原地百感交集。 在很多时候,宋域觉得自己是有主角光环的。他的那些话术与思想在面对清河镇的镇民时,分明是降维打击。面对周启年这种精致建模,设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宋域也是不落下风,有天然优势。 但不知为什么,在杜安辰面前,他总是在吃瘪。看来杜安辰的隐藏好感度开启条件可能是一定的武力值,要不然真不好解释为什么二周目里的杜安辰对他的态度和一周目里相差如此之多。 好在杜安辰还是认钱的。在钞能力的作用下,次日一早,杜安辰就进了天字号房,不顾男女之防地将宋域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宋域甚至连敢怒不敢言的时间都没有,惺忪睡眼便跟着杜安辰离开了贵香楼。 第五十章:荒宅 国天坊,荒宅。 宋域虽然预先感觉到永熙州的贫富差距很大,或许远超自己想象。但来到这处荒宅时,他仍是有些意外。 一个坊市之隔,国天坊与贵香楼就仿佛是两个世界,两个城市。国天坊处处荒街,人丁稀落,残垣断壁,触目可及。就连一些颇有造型、显然也是曾经富裕过的院中老树如今也已经全无生机。 不过再一想,倒也正常。贵香楼虽然在永熙州州府的边缘地带,但靠近官道,也算是有些地利。国天坊则邻近缘岙山,若兽潮破城,这里受损最多。永熙州又这般大,若非迫不得已,恐怕没有人愿意居住在这等地方。 而像是小乞丐那样的人,便显然是这“迫不得已”。 什么生存质量,他们能活一天是一天,有瓦遮头有桌板床榻可以睡便已是万幸。 在灰暗破败的泥地巷子里行走,杜安辰那摇摆的红衣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媚。宋域望着杜安辰的背影,有些好奇她与这里这么格格不入,是怎么打探到那个被叫做“七哥”的小乞丐是在此处落脚的。 不等他好奇完杜安辰的工作流程到底是什么样的,杜安辰已经停下了脚步:“到了。” 这是这条破落的泥地巷子里少见的砖瓦大屋,只是少了修缮打理,屋顶的瓦也是碎的碎、丢的丢,唯有一间屋子顶上的瓦看来还算完整。估计若有人居住,只能睡在那间屋里。 地板多是碎裂的板石,而那些门板都掉下来的堂屋里,歪七竖八地倒着一些枕在稻草上的小乞丐。 他们年纪不大,就宋域判断来看,有些孩子甚至不过四、五岁的年纪,睡觉都还要牵着别人手的年纪。然而他们一个个都瘦骨嶙峋的、就像是骨头架子上披了一层人皮,显然活得很不容易。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若不是在这全息游戏中,其实很难体会到这些诗句的由来。 这一分神,宋域未曾留意,竟是一脚踩碎了一块本就脆弱的地砖。 “啪”的一声,有人被惊醒了,目光下意识瞪了过来,就看见宋域和杜安辰两人。他们俩衣着体面,又都是大人,显然不是同类。 醒了的孩子赶忙摇醒了自己尚在沉睡之中的同伴,望向宋域和杜安辰的眼神既戒备、又充满了好奇。 “别怕,都是给你们的。”说着,宋域放下了扛了一路的包袱,里面不仅装着馒头、包子等便携顶饱的吃食,更有用油纸包也裹不住香的肘子、蹄髈、烧鸡、烤鸭等等。 这些东西对吃不饱穿不暖的小乞儿们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然而街头生活让他们对这种天降的好处有着最基本的戒备,一时间谁也不上前。唯有一个较年长少许的少年问道:“两位是生面孔,不知是怎么找到我们这里的,又有什么事?” 宋域不着急表明来意,而是从食物里随便掏了一个馒头,掰了一块吃下去:“吃吧,没毒。都还热着呢。” 宋域吃东西的模样不得不说,看起来就很香。小乞儿们都偷偷咽了一口口水,最终有个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孩子没忍住,顶着那个带头少年呵斥的眼神,拿了包子馒头就往嘴里塞。 “喂!”那少年刚刚还板正的脸顿时崩坏了,满是不悦与关切,比起刚才倒是更像个孩子。可能是察觉到了宋域的目光,他又转瞬正色,声音里多出了许多威严,“这样不听指挥,来日怎么样,我和七哥都不管你了。” “可是我已经好久没吃过白面馒头了。”那孩子嘴里塞得鼓鼓囊囊,每个字都在往外面蹦白面的碎屑,他又颇为珍惜得将这些屑沫往回捡,一点都不愿意浪费。“就算是死,我也要撑死!” 虽然理智上知道这些都是NPC,但宋域旁观着这一幕,还是觉得有些心酸:“我来这里没有恶意,只是有些话想问问你们的七哥。” “七哥不在这里,你找错地方了。”那少年冷冷开口。 不大的院落里,少年的声音很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就连刚才在死命往嘴里塞白面馒头的孩子看向宋域的眼神也变得不再友善。 得,光环暂且没有,仇恨值倒是拉得很稳。 只是如此以来,宋域对眼前这个幼年版丐帮的概念又产生了一些模糊。他本以为这些人都是迫于小乞丐的暴力才唯命是从,可如今看来,在这种环境之下,这些孩子对那小乞丐竟是也有着依赖与保护的心思。 看来人家这个大哥做的还是很成功的。 如此一来,宋域便更不想用暴力的手段了:“我不是坏人,这样,你们把这些吃的都先分了。如果觉得我在这里不稳妥,那我就先上门外等着你们。你们可以商量一下,去给你们的七哥传个信,由他决定要不要见我。” 杜安辰看向宋域的目光有点震惊:“你不会是想要我陪你一起在这里耗时间吧?” 宋域万万没想到自己身边还有一个拆台的,不过他应付杜安辰早就已经应付出了经验,当场伸出五根手指表示:“五两银子买你今天一天,应该够吧?” “半天。” “成交。” 宋域从系统背包里取出了一点钱,交到了杜安辰手上。这随随便便就露财的大胆作风让小乞儿们的眼睛都直了。若不是那带头的少年人一直在威吓众人,估计都冲上去跟宋域亲密接触,要么求、要么偷,荷包到手、烦恼没有。 就像他们从前被大乞丐们使唤的那样。 宋域的这个无心之举更是令不少小乞儿都觉得应该帮他这一把——帮了吧,一个出手这么阔绰的人,还能图他们这些一无所有的贱命们什么东西?说不准七哥答了几句话,人家就走了。而帮着他传话的人也能得些赏呢? 仅仅一墙,甚至从残破程度上可以算是半墙之隔的院内,孩子们窸窸窣窣地商量、争论。 宋域老神在在。杜安辰看向他的目光多少有些复杂:“这些也是你算好的?” 宋域闻言凑到杜安辰耳边,小声叨叨:“当然不是。不过,我真的只是想问问话,不是想害人。大不了这次不见,再多找他几次。反正你找人的本事很高,也能多赚点。” 杜安辰嫌弃地睨了宋域一眼,倒是难得的没数落他。 院里传来了开关门的声音,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宋域都无聊地蹲着开始在泥地上乱写乱画时,方才那个带头的是少年的声音从院子里传了出来:“两位,请进吧。” 可以听得出少年在努力地咬文嚼字,但文绉绉的用词让这个他颇为不适应,少年的声音显得不太有底气,很拘谨。 “来了!”宋域也不拖延,推门而入。这处荒宅的小乞儿们基本上都聚集到了院子里,各成阵列。只有一个年级稍大一些的领着一群三四五六岁的小不点在枯树下的一张石桌旁吃肉吃馒头。 方才领头的少年人的眼神里依旧写满了不信任。但事已至此,也就没了那些个坚持。 在他后面的台阶上方,站着的正是那天被宋域所救的小乞丐。当日宋域只觉得他满身脏污狼狈不堪,如今和这些个小乞儿们站在一起,倒是真的看得出他的站姿做派是有些气魄的。 小乞丐的衣服也比其他人干净整洁一些,只是脸上不知什么缘故并未好好梳洗。他站得比其他人高一些却也没有趾高气昂的傲慢模样,反而满心愁思。 等小乞丐看见宋域时,先是一愣,然后是极度的惊恐:“是你!” “是我,你的救命恩人。”在这种情况下,宋域就很想说个装逼的台词。 然而装逼的效果显然并不太好。小乞丐当即转身就跑。撒开两条腿前,他还不忘对那些小乞儿们表达一下自己离开的原因:“他是平安司的人!” 这下孩子们也都炸了,纷纷聚在了想要去追小乞丐的宋域面前,怒目相视,视死如归。 “靠,这平安司平日里不积德是吧!”宋域哪里知道自己的救命之恩都抵不上平安司这三个字带来的杀伤力。只一个眨眼,孩子们就层层叠叠地将宋域和杜安辰围住。 他们生长在街头,毫无自尊,身子一歪就已经扑在了宋域的脚边,牢牢抱住他的大腿不放。有些瘦小但身手伶俐的更是顺着宋域的背爬身上了肩膀,还有些死死拽着宋域的胳膊,不管不顾,张嘴就咬。 宋域疼得脸都白了,真是无比怀念一周目的自己。他也不能因噎废食,奋力甩动手臂试图挣脱。然而孩子们围得太紧,并没有给他多少发挥的空间。 而小乞丐在这两三息的功夫里,已经快跑出视野了。 “杜安辰!”宋域自己是逃不出去,可不代表杜安辰不行。论武力,杜安辰的杀伤力应该能和解南石差不多。 而不等宋域喊全了她的名字,原本只以剑威恫吓孩子们杜安辰早已脸色一变,脚下重重一踏,整个人凌空而起。孩子们只觉眼前一花,杜安辰的红衣已经掠过了他们的头顶,直奔小乞丐而去。 第五十一章:前有异鬼后有宋域 小乞丐听见头顶上的杜安辰衣袍的猎猎响动,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你不要过来!” 杜安辰却面色凝重。呼吸之间巨剑已从背上卸下,挥舞时带起沉重的剑风。 “嘭!” 一声巨响,小乞丐只觉得杜安辰扑向了自己,本能地抱头蹲下,玩儿命大叫,恐惧之中,眼泪鼻涕已经糊满了他的脸庞。 那巨剑却并未拍向他脆弱稚嫩的头颅,反而是激起了金铁之声。小乞丐试探着睁开了眼,杜安辰竟是挡在了他的前面,以巨剑抵住了一个异鬼的鬼爪。 小乞丐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已经凝固了。 区区一个异鬼,杜安辰本是不会放在眼里的。然而余光之中,院落已然是被异鬼包围。荒宅脆弱的墙体在异鬼面前几乎没有任何招架防御的作用,甚至在异鬼爬墙时纷纷垮塌。 宋域第一时间从背包里掏出了玉佩,顺手就把那些惊恐的孩子往身后护住,“都靠过来!杜安辰!不要劈开领域!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杜安辰一剑撇飞方才与她对抗的异鬼,转身之间,鲜艳衣裙就像是一朵生在腐尸上的娇美花朵。只是她的动作却堪称雷霆手段,飞起一脚,那抱头痛哭的小乞丐竟是高高飞起,往宋域那个方向落去。 她的剑明明有雷霆之威,却也听从了宋域的建议,没有选择直截了当地破除领域,而是独自与异鬼酣战。 宋域倒是因为被这突如其来的异鬼们惊了个正着,第一时间便掏出了背包里的玉佩。就他这身板,稳稳当当接孩子是不太可能的,尽量当个肉垫吧。 那些小乞儿们的反应则出乎意料。他们拥挤在一起,争先恐后,甚至挤开了宋域的位置。待那个小乞丐落下来时,竟是被他们接了个稳稳当当。 这固然有杜安辰这一脚的力道巧妙,但更多还是因为这些孩子层层叠叠,将为首的几个看起来稍微多点肉的孩子顶住,这才使得小乞丐坠下时的力道被消解。 只是如今的小乞丐分明是被吓破了胆,抱着头蜷成一团,瞪大的双眼几乎要从眼眶里跳出来,牙齿也因恐惧的颤抖而咯咯作响。 众小乞儿们都聚了过去,可他们的担心关切,小乞丐却都收不到分毫。 而此时的杜安辰正与异鬼缠斗。或许是因为异鬼的领域对她这样纯以武力体魄与异鬼对抗的武者有些压制,杜安辰的剑威虽然很大,短时间内却无法一一诛杀这些异鬼。 好在异鬼短时间内应该无法侵入院落,更无法简简单单就伤害到这些孩子们。 孩子们虽然刚才有了默契接住了他们的首领——小乞丐“七哥”,但那只不过是因为大家想要保护小乞丐心切而凑巧形成的局面。如今,小乞丐惊慌失措,众人也都如同一团被炖散了的豆腐,脆弱而凌乱,不知如何是好。 到这时,宋域才总算有了介入这些孩子们的契机。得益于解南石为他留下的大把符纸,如今这些孩子不过二三十人,宋域干脆给这些孩子的怀里每人一张防御符咒。 虽说符纸只能抵消下一次低级异鬼的伤害,甚至不能完全免疫伤害,但只要拖延住一瞬间,宋域相信杜安辰就一定能回护他们。 不相信也只能赌。 更何况杜安辰这个一向以来都得用银子砸才能使唤动的高级打手竟然肯陷入被领域压制的境地,也遵从宋域方才的吩咐不劈开领域。宋域觉得两个人之间或许还是有一些默契的。 但宋域也很清楚,就算杜安辰真的有本事杀光异鬼,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到的事。 变数,必须要控制变数。 这么想着,宋域的防御符咒已经发出去了许多。还有最后一个人尚未收下符咒,正是他这次要找的对象,那个小乞丐。 “喂,想活命就收下。我保证,我能救你出去。”宋域用力地捅了捅小乞丐。可小乞丐仍是不为所动。宋域只得用力地将符咒拍在了小乞丐的后背,“我能救你一次,就能救你第二次。” 可惜的是,宋域的豪气干云仍然未能打动那小乞丐分毫。 宋域很无奈,但此时的他已经手攥一把攻击符咒,站在了这群孩子们的身前。一时间,雷击、火光在荒宅的院落里不断闪烁。 杜安辰一剑将一只异鬼拦腰斩断,略显暴躁地回头骂道:“你丢远点!别妨碍我!” “你那异鬼最多,最不容易浪费!”宋域答了两句,但还是听话地将那些低级符纸的攻击方向偏移了少许。 孩子们勉强被小乞丐组织起来的纪律性,在面对异鬼这样的生死关卡也很快被击溃了,尤其是那几个最小的,现场哭嚎声成片。 只有几个对小乞丐盲目追捧、言听计从的人还聚集在他的身边,试图保护已经崩溃了的小乞丐。 不,是貌似崩溃的小乞丐七哥。 眼看杜安辰和宋域都在那边噼里啪啦,专心和异鬼大战。“七哥”惊恐到呆滞的眼神却骤然活泛了起来,猛地伸手握住了身边小乞儿的脚踝。若非这时大多数孩子都在惊叫,这孩子的惨叫一定会很明显。 “啊——”小乞儿喊了两声,才发现他七哥一脸无语地看着他。他倒也是个戏多的,为了不被怀疑,还支吾着又嚷嚷了两声,“妈妈呀!异鬼!不、不要吃我!” 边喊,边观察宋域和杜安辰有没有被这里的动静吸引。 见二人都没有反应,小乞儿才压低了声音:“七哥?你没事了?” 七哥抹了一把刚才吓出来的鼻涕:“是被异鬼吓了一跳,但还不至于吓破胆子。” 小乞丐秒懂,低声询问:“所以你装这个样子,是给那两个人看?” 七哥的眼光中流露出一丝阴狠和憎恶:“平安司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另一个小孩也凑过来悄声问道:“七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前几天说,曾经撞上过异鬼,好在有个傻子给你当垫背才逃了出来。是这两个人吗?” “那个男的。”毕竟曾被人救过命,尽管很恨平安司,但七哥的语气还是柔软了一些,但这种柔软也只不过是一瞬间,“老子是欠他一条命,但不代表我要还他一条。” “七哥,接下来怎么办?你说句话!” “别这么咬牙切齿的,你们不会有危险。”说到自己的这帮苦命小兄弟们,七哥的声音就更温柔了,“你们几个留下来帮我,剩下的偷偷给大家传话。都跟紧那两个人,他们有点本事,不会让大家落入危险。若他们要抓我,大家就散开乱跑,混淆他们的视线。” 说完,七哥便拉上几个人:“掩护我,去后屋。” 后屋就是他方才与宋域打了照面,认出对方是这几天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新平安司司判后预备逃跑的方向。他选中这处荒宅不仅仅是因为它的房屋条件尚可弥补,相比起泥墙草屋更加舒适,更是因为在后屋的墙缝里有个狗洞,直通外界的大街。 上了大街,鱼龙混杂,七哥不怕甩不脱这个凶神恶煞的红衣女子和那个软脚虾的年轻人。 小乞儿们欲言又止,似乎各有顾虑。但还是依言,簇拥成一团,悄悄靠近后屋方向。 七哥也是内心焦灼。刚才耽搁的时间不算短,如今杜安辰虽然仍被异鬼纠缠,可算来围攻院落的异鬼已经少去了四分之一有余。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等异鬼被杀去大半,杜安辰和宋域的注意力必然会转移到他的身上。他已经见识过那红衣女子的身手了,到时候,他可就没有一丝能逃出去的希望了。 “绝对不能被平安司的人抓到。”他默念了一句,心中的震撼与紧张不亚于正面异鬼。 然而这若干大活人悄悄离开杜安辰和宋域的保护圈这事,怎么看都不能做到真正的悄无声息。 宋域还在那里找自己的操作自信。他已经找到了一点诀窍。这东西,貌似是道家符咒,但玩儿起来其实可以当作是传统的射击游戏。 有了心得,这场战斗就难不倒宋域了。他玩射击游戏有多快准狠,这符纸用起来就有多顺手。宋域甚至还有点遗憾,如果这里有游戏摄影,自己的动作一定贼潇洒,贼帅! “宋域!”杜安辰的声音突然从他的后方传来。 宋域本能回头:“怎么了?” 这一回头,就看见了那几个鬼鬼祟祟往后屋方向挪的小鬼。 “你们跑什么!”宋域炸毛了。他这么帅,这帮还在中二期的小鬼头怎么就这么叛逆?不应该臣服在他英俊非凡的操作之下吗? 然而他这一声喊出来,那些孩子便不再遮遮掩掩,干脆撒开丫子就往前冲。 这群小萝卜头还颇有战术,其余人众人分开四散吸引人的视线,留下三个为首的那个小乞丐断后。 这些孩子刚刚已经重新建立起了对七哥的信任,为了避免他们的七哥被“坏”人抓走,也是乱跑捣乱。一时间,聒噪的孩子们、异鬼……场面混乱得令人头皮发麻。人影乱晃之间,宋域的目光还真的追丢了那个叫“七哥”的小娃。 不带这么玩的!宋域又丢下两张冰冻符,拖住了异鬼的脚步。然后便往刚才看见人的方向冲了过去。 七哥则精准地抓住了这个时机,迅速钻向墙缝,只消再挤上几步,便可以准备钻进洞中了。 胸腔里那颗年轻的心脏砰砰狂跳。一步、两步……他猛地扑下身子,若是顺利,他应该会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一样,正好从那个狗洞里滑出去。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如果。 小乞丐的手撑住地面,卸去了不少力道。昨夜刚下过一场小雨,湿滑的泥土玷污了他的襟口,也润滑了他的动作。 可是当他来到那个狗洞前面时,却正对上里面一张毫无血色、青白得泛着一股子晦气,面部表情扭曲,肌肉不断跳动的脸。 是人脸,更是异鬼披着的人脸! 第五十二章:打道回府 只差一点,小乞丐就和异鬼来了一个面面相贴。 “呕——”极端的惊惧之中,小乞丐竟是有一种反胃的感觉。只是他胃中空空如也,根本呕不出什么骇人的东西。 他慌忙往后退。墙缝狭窄得令匍匐在地的他无法顺利转身。饶是如此,他后退的动作却依然是足够快,因此堪堪避过了狗洞对面的异鬼抓碎砖墙的一记鬼爪。 待出了墙缝,或许是被吓软了腿,小乞丐一时间竟也无法站直身子。而此时,那面脆弱的墙面已在异鬼的两三次撞击之下坍塌出一个足以令一人通过的洞,就连紧挨着的屋墙也塌了一些。 小乞丐的身体都快僵住了,可他的意志仍是在催他赶紧离开此处。异鬼步步逼近,近在眼前。 “不能死不能死……我绝不能死在这里!”小乞丐呜咽失语之时,一个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那身影似乎是受了很大的撞击,但在他变成一枚身不由己的炮弹前,对方已经牢牢抱住了小乞丐。于是,这枚“炮弹”便由那个人和小乞丐一同组成。 慌乱之中,小乞丐奋力挣扎。只不过在那之前,那人的手早已牢牢地将他抓抱住。就连脑袋都被压得抬不起来。 他听见那个人骂了一句脏话,紧接着后脑上的手掌骤然间加大了力道。 然后,他们重重坠地。 猛烈的撞击让七哥感觉自己浑身的骨骼都疼得厉害,而这已是被那个将他抱在怀里的人保护后的结果了。此时,那人的手终于松开,七哥抬头便看见一张比起英俊更多地透露着一股子“贱”的气息的脸。 宋域。 那个曾经救过他的平安司。 七哥顾不上自己心中的复杂的感激之情,只管继续挣脱。既然是被宋域箍在怀里,让他松手便是。可这宋域就如同是个木头人一样,被他又咬又抓,全无知觉,仍然是紧紧攥住他的手腕。 宋域也很心疼。刚才情况危急,他只要给这小疯子当肉盾,并借着那个异鬼的冲撞直接被撞飞出去,拉开他们与异鬼的距离。可这小疯子怎么这么不学好?还在这儿和他作对? 要知道被异鬼这么结结实实撞一下,玉佩的耐久度才掉了5个点。而这小疯子又抓又挠的,竟然好像也是一些攻击招式。于是玉佩的耐久度又掉了一个点! 下一回修补玉佩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停停!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着急想死?就不能珍惜一点自己的生命吗?”宋域虽然仍然紧紧抓着小孩,但也已是有意识地稍微拉开一些两人的距离,好减轻伤害,“你也用不着怕成这样吧?看仔细点,异鬼都已经杀得差不多了。” 正如宋域所说,院子里的异鬼此时已经被杜安辰干掉了大半,到处都是残破的人皮。那些孩子们在掩护了他们七哥的逃跑之后多少也摄于杜安辰的武力,都老老实实地聚在照壁底下,见七哥又被宋域拎回来了,个个惊讶不已。 杜安辰冷冷瞥了宋域一眼,有点嘲讽。那意思大约是,她一个人干掉了这么多异鬼,而他宋域居然连个小孩都搞不定。 被鄙视了…… 但他好像都已经习惯了,宋域用另一只手抹了一把脸,低头看着小孩:“能别跑吗?要害你我早害了。再说了这里有异鬼的领域,就算那个狗洞那儿没有异鬼,你也出不去的。” 七哥眼中满是不服,一言不发。 “真犟,也不知道你这小子是怎么被教出来的。”宋域抱怨了一句。 七哥依旧不吭声。 院子里已经只剩下几只低阶异鬼。个个看起来身强力壮,但行动迟缓。到这一地步,杜安辰甚至懒得出手,而是拖着巨剑走向了宋域:“能劈开领域了吗?这领域有些古怪,压制修为,不爽得很。” 好家伙,谁知道一路火花带闪电这种话,居然还可以真像字面意思上的一样……宋域眯了眯眼睛,看着杜安辰巨剑与砖石地面碰撞出的火星,感觉自己长久以来忍受的吐槽和高价投资的景象如同碎裂的陶块崩出无数细纹,然后骤然溃散。 天还是那个天,只是天时显然比起二人出发的时辰要晚了许多。 杜安辰面露讶然。宋域倒是一脸高深莫测:“看来这个领域里还有控制时间的特殊作用……” 其实宋域也是短暂惊讶过的。从前和异鬼打交道可从没见过这种领域。不过这个“从前”还是他一周目的时候,一力降十会,什么领域在他这里都撑不住几招…… 哎呀,以前真的是太强了。而现在的宋域,弱小,可怜,还不能吃。 “再带两个异鬼,我们上平安司。”宋域决定不再忆往昔峥嵘岁月,意气风发地对杜安辰下达了身为雇主的指令。 杜安辰眼神玩味:“已经没有异鬼了。” “你杀光了?” “不,只是没有了异鬼。” 荒宅的院子里别说异鬼了,就连完整些的人皮、异鬼的气息都不曾留下。只有一些残碎的人皮告诉众人,方才的不是幻觉。 宋域想起陈立曾告诉过他,当卫队的人赶到时,异鬼都消失了,是以才“特别照顾”他。倒没想过自己会再经历一次这样的景象,而且看到了完整的一幕。 杜安辰又说:“而且,你应当回怀之巷了。” 差点忘了,今天晚上还有一顿只能看不能吃的大餐。宋域又看了一眼被自己牢牢抓着的小七:“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回家?” 小七给了宋域一个眼神,那眼神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你想的很美! 无论如何何在一堆小萝卜头里面带走他们的老大,宋域没办法了,向杜安辰投入了求助的目光。 …… 这一路上小七都在试图逃跑,不过有杜安辰在旁边看着,一直等到返回宋域的府邸,这逃跑的计划都没能实现。 宋域订在今夜庆祝乔迁宴请众人,偏偏这小孩又正巧是今天入的套。他不在府内的几个时辰,府内差点乱了套。 好在周启年为了讨好宋域,提前帮他请来了大厨和家丁,又有任皖帮忙操持。不然仅凭宋域从清河镇带来的那几个人,估计这会儿早就已经搞砸了。 “大人。”一众家丁看到宋域回来,纷纷驻足行礼。 宋域摆了摆手,叫来阿翰,对着他指了指小七:“你去带他收拾一下。” 这小孩脏的连脸长什么样都看不出来。 “是。”阿翰从来没接触过这种接待大人物的宴席,一直也插不上手,这会儿得了命令反而松了口气。 杜安辰见状顺势将小孩推给了阿翰,打个哈气就闪身消失了。她对晚宴没有任何兴趣,现在只想找个无人的地方躲躲清静。 虽然宴请设在晚上,但是宴席是从白天就开始准备了,云琅自告奋勇的成为试菜的师傅一上午都蹲在厨房没有出来过,当然他也没能给出任何合适的意见。毕竟在他眼里,这些菜都是珍馐美食。 这会儿任皖见宋域回来,便安排人将各种菜席如流水一般端到宋域面前,等着他这个府邸的主人检验。 宋域哪有试菜的心情,再说了,他也吃不了。眼下,他只想尽快审问一下小七,看看他到底是知道了什么信息才会被异鬼追杀,甚至试图将他做成躯壳——这是一周目时的剧情。 于是,他对任皖露出了一个笑容:“多谢任姑娘帮忙张罗,我相信你选的菜色,就不必试了。” 宋域的笑容多少有点苦,今天又是看得到吃不到的一天。 “宋大人客气了,我在贵府叨扰这么久的时间,能帮上忙做些事是我的荣幸。”任皖微微欠身,等了这么久的时间也没有等到解南石来,她也不打算继续在这里呆下去,准备等这次宴请结束后便离开。 她本想借机跟宋域提辞行的事情,但是看出宋域此时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处理,便准备带着下人退出宋域的房间。 就在此时,阿翰带着收拾好的小乞丐,宋域却眼尖的看到被阿翰拎过来的小七正冲着被家丁端着的菜肴流口水。 宋域想起这小子喜欢去八香阁偷吃剩菜的传统,忍不住一笑:“菜放下吧,你们先出去,后面的事情辛苦任姑娘了。” 任皖含笑应了,指挥家丁将菜肴摆在桌上,便退出了宋域的房间。 宋域看着像抓小鸡仔一样抓着小七的阿翰,吩咐道:“你也先出去吧。” “是大人,不过这小子一松手他就跑……”阿翰说着松了下手,眼看着小七像兔子一样往外窜,下意识伸手给抓了回来。 “放手,你们怎么随便抓人,我要去官府告你!”小七被阿翰压着时一直沉默着,这会儿好不容易看到希望又开始奋力挣扎起来。 “好啊,你去告啊,看看官府会不会把你移送给我们平安司。” 果不其然,此话出口,小七虽然仍在剧烈挣扎,却没想再说什么狠话了,但是瞪着宋域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仇人。 第五十三章:乔迁之喜 宋域也是小赌了一下,见赌赢了反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小子的敌意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这么大! “我好歹救了你两次,不知道感恩也就算了,老想着逃跑是怎么回事?”说着,宋域借着桌子挡住视线,直接从背包里取出绳子,将小七牢牢的捆绑结实。 自从大部分的武器、道具都受到等级限制无法使用之后,他背包里就被堆满了各种零零碎碎的东西。从吃喝用度到各种他觉得能起到作用的物品。 阿翰见这小孩已经被捆好,不会再给他家大人造成任何困扰,便退出宋域的房间,顺手帮宋域关上了门。 宋域这才空出精力好好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小孩,他看起来不过十多岁,倒不是十分瘦弱,比起寻常流落街头的孩童还是要健壮一些。洗干净之后模样还挺清秀的,就是脸颊上有一道伤疤,估计当时没有好好处理过看起来有些狰狞。 他打量了一会儿便坐回桌子前,看着满桌佳肴忍不住也咽了一下口水,只能看不能吃,他这也算是自我折磨了吧? 宋域拿起筷子将菜挨个夹了一遍,又放了回去。这么一折腾屋里的菜香味就更浓郁了几分,他都听到了那小孩咽口水的声音。 有人跟自己一样看得到吃不到,宋域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几分。他故意夹起一块红烧肉蹲在小七面前,诱惑的在他面前晃了晃:“想吃吗?” 小七用行动给出了自己的回答,直接将向前一扑张口便去咬那块肉。好在宋域眼疾手快的避开,同时退回到安全的距离。 他刚刚可是看到了,这小孩牙口相当的好,这要是一口咬实了,还不得给他咬掉块肉? “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宋域将红烧肉扔回到盘子里,翘着个二郎腿坐在凳子上。 小七硬气的扭过头,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宋域叹了口气:“这样吧,你告诉我为什么有异鬼追杀你,这桌子的菜你随便吃。” 小七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吞了吞口水,但还是挺着脖子说道:“我哪儿知道那些鬼玩意为什么追杀我!” “你真的不知道吗?”宋域瞥了一眼小七,这小孩心眼是真的多,但这可都是他玩剩下的。“既然不知道,那你躲我做什么?” 小七依旧嘴硬:“谁知道你是什么人?会不会抓小孩做些奇奇怪怪的事。” 奇奇怪怪的事?这是什么诡异的形容词,宋域一瞬间哭笑不得,但面上却故作凶狠:“是啊,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要是不好好回答我就拿你去喂异鬼。” 谁知道小七闻言却翻了个白眼,还在那小声嘀咕:“吓唬谁呢,有本事你就送啊。” 这小子还真是油盐不进,宋域无奈了,他刚想再问点什么就听到敲门声响起,外面传来许洲的声音:“大人,州主派人来府上,还送来了贺礼。” “哦?先给人上茶,我这就来。”宋域眼睛一亮,他早就好奇此地州主到底是什么情况了。他上一周目直到异鬼里应外合、攻破永熙州,自己跟随门派离开此地,也没见到州主出现过。这一回周启年还说过州主在闭关呢,居然也会来做礼。 宋域刚想起身,就想起屋里还有个小孩,又吩咐道:“还有把云琅叫过来。”他说着目光看向小七,却发现对方神色有些呆愣。 刚刚看着还挺精明的,这怎么突然就呆了? 宋域想了想,这其间的变化就只有提到了州主,莫非这小孩和州主有什么关系? 怎么可能呢,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州府主人,一个是街头乞讨的小乞丐。 宋域心存疑惑,但是今日确实不是探查的好时机。眼看云琅鼓着脸跑进来,他在后厨吃的正开心,一点都不想离开。 云琅自觉是要成为修仙者的人,对宋域这个虽然披了一层官皮的人并没什么敬畏之心。但他目前吃住都在人家,而且目前拜的时候也是人家的手下,该干的活他也一点不会少做。 他云琅是个很有原则的修仙者! “找我什么事?”云琅推门进来,刚一进来就看到被绑的严严实实的小七,当即吓了一跳:“你怎么穿我的衣服!” 全府只有云琅一个小孩,所以阿翰在得了命令将小七带下去洗干净后,自然换了云琅的衣服。 他追问完,视线又越过了宋域,看向他身后的一大桌子菜:“这么多菜!” 可以说云琅这个关注点从头到尾都很偏了。 宋域哭笑不得:“别管是谁,你现在的任务就是看住他别让人跑了,菜你随便处理,自己吃或者给别人都可以。” 他想了想虽然自己没问出来什么,但这俩小孩年岁相仿,或许能问出更多呢?“再打听一下这小孩的情况,叫什么名字。” 这算什么任务?云琅听到菜随便吃的时候就已经两眼放光了,只是问个名字而已,能有什么难度?当即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膛:“包在我身上。” 宋域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房间。剩下两小只,在屋里面面相觑。 “喂,你叫什么名字?”云琅跑到小七面前蹲了下来,伸手戳了戳对方的额头。 小七撇过头压根不看他。 云琅原本以为只是随意问一句的事儿,小七这个态度反而激发了他的兴趣,摩拳擦掌的说道:“我还不信我问不出来了!” 小七抖了一下,有种再次被怪物盯上了的错觉。 是值得的。 “动手吧。我只是不想让这里的动静招惹太多人。事情既然解决了,就没必要做那么多了。” 杜安辰也没废话,单手将巨剑猛地指向了天空。剑气割断了七哥的一缕肮脏头发和天空。 此时宋域已经溜达到待客的正堂当中,一个中年蓄着胡须的男人正坐在那里品茶,他身后还站着两个肌肉饱满的魁梧壮汉,显然是他带来的护卫。 见到宋域过来,中年男人放下了茶壶,起身拱手拜道:“在下廖昶知,永熙州奉事,奉副州主命令前来给宋大人恭贺乔迁之喜。” 对方的礼数周全,态度也是不卑不亢,但是他提的头衔却让宋域愣了片刻。只是……副州主? 宋域心中疑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谢,并在对方提出离开时,诚邀对方参加晚宴。 廖昶知推迟了两句,便应了下来。这也是自然的,虽然有等他这个主人到来的成分,但是要是真不想留下来,一开始送完礼可能就离开了。毕竟他只是奉事而已,这个世界当中奉事相当于一个州的杂务官,类似于一州长官的秘书长。 替主人家送完礼后,即便不进门直接离开,别人也挑不出错来。 既然留下来,就代表对他这个宋大人感兴趣,正巧……他对州主府的事情也十分感兴趣。 两人一拍即合,可以说相谈甚欢。可惜这廖昶知明显是个老狐狸,说话滴水不漏。而宋域也一向惯会耍滑,什么话都回答,但是答不答到点上。两人一番套话,也算是废话文学了。到后来,宋域就开始疯狂往家常上扯。 “劳烦副州主惦记,本官至今未婚,家中倒是也未曾催过,但我自己很急。”宋域主动倒了杯茶,神色中全是真情实感。“廖先生见多识广,若有合适未婚女子,可否……” 廖昶知面露尴尬神色,甚至不知道话题怎么就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副州主早已经查到宋域和陈国公有些许关系,他奉命打听宋域的具体情况,到底是何身份。但是……他想要知道的是他的来历!不是他有未有过婚约! 廖昶知神色僵硬,宋域当他为难认真表示:“其实我不挑的,只要性别没问题,性格温柔贤良一点,个嘛别太高也别太矮、年纪跟我相似最好,小一点也不是不行,大的话就得综合考虑,还有啊本官不讲究什么门当户对,主要还得看眼缘……对了廖先生婚配了否?” 廖昶知已经听得麻木了,下意识应道:“家中已有妻儿,就不劳宋大人惦记了,时间不早了其他宾客……” “应该都还没到。”宋域又怎会听不出这人已经放弃了打探情报,一心只想快点结束这种毫无意义的寒暄。宋域也不想继续打太极了,语气一转骤然问道:“不知道州主人如何?” “副州主……”刚刚宋域的问题一直围绕在副州主身上,廖昶知也下意识提了一个副字,转而才反应过来,这一次宋域询问的人是州主。他神色中浮现了一丝不悦,却又很快隐藏起来:“州主一心修道,且已有小成,我等平日里亦是很难见到,不敢妄作评论。”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州主平时不在,他也不清楚、不了解对方。可他是永熙州奉事,不了解顶头上司?这说得过去吗?不敢评论倒可能是真的。 宋域面上含笑,心里却在盘算着等这波忙完,就去州主府上拜访拜访,看看能不能探出点消息来。 这两人打听了半天,最后都没什么结果,很快变成了大眼瞪小眼,光茶都灌了好几盏。宋域琢磨着再灌两盏,他就可以用出恭作为借口暂时告辞离开了。 这时一位家丁进来通报:“大人,外面有一位姓解的先生想要见您,对方没有拜帖……” 第五十四章:SSR级门客 谢?解?宋域眼神一亮,豁然站起身来:“那人是不是长身玉立、容貌俊美……算了,我自己去看看!” 他说着疾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自己还在招待贵客,赶忙回身对廖昶知拜了一拜:“廖大人见谅,外面大约是本官的一位好友,本官先出去迎接一趟。” 廖昶知在心里松了口气:“宋大人自便。”他倒是很想直接告辞离开,不过到底是已经答应了宋域会留下来参加乔迁宴,此时不好再反悔。不过就算一个人呆着,也比跟宋域东拉西扯来的强。 宋域让家丁再多准备些茶点,务必让廖昶知宾至如归。 廖昶知:……他是不是不想让自己在晚膳上吃太多? 虽然这种猜测有点无厘头,但是廖昶知心中就是生出了这种念头,并且莫名觉得这是真相。 恨不得晚宴大家都不用膳,省的别人吃自己看的宋域:深藏功与名。 宋域很快来到府邸门口,但有一道轻盈的身影比他更快的冲了出去。宋域脚步停顿了一下,眼看着那平时温柔娴静的姑娘,像蝴蝶一样冲到了解南石面前,却又在离他不远时停住了脚步。 目光温柔的看着眼前人,眼角还带了一丝红色。 解南石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人,似是不明白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也只是神色淡淡的颔首应道:“任姑娘。” 这么冷淡的吗?既不问人家为何会在此,也没有重逢的喜悦,更不关心人家的近况。若非他听任姑娘解大哥长、解大哥短的,讲过许多往事,他真以为这两人压根不熟。 宋域恨铁不成钢的看向解南石,人家姑娘千里迢迢的来寻你,你就点点头就完事了?这样会注孤生的好不好? 宋域本已经藏在门后面,给人家久别重逢的青梅竹马一些相处时间,但……再这么站下去小姑娘要哭出来了吧? 这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宋域无奈在心里感慨完,咳了两声从院中走了出来,笑眯眯向解南石伸出双手,作势拥抱:“解兄,好久不见。” 解南石皱着眉连退了数步,不解又嫌弃的看了宋域几眼:“不久,不过十一天而已。” 一如既往的一本正经,宋域无奈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也不想继续堵在门口,当即做出邀请的手势:“进去说?” 解南石颔首,随着宋域走进府中,而任皖愣了片刻,亦步亦趋的跟了进来。 宋域自然注意到跟在后面的小姑娘,暗叹某人的不解风情,他原本不太想参合别人的情感,但是…… “任姑娘特意跑到清河镇去找你,但当时我也不清楚你的下落,她一个姑娘在外容易遇到危险,我便干脆劝她同行,看看能不能在永熙州遇到你。没想到你真的来了。”宋域言简意赅的将任皖出现在这里的全部过程交代了一遍。 “你找我有何事?”解南石有些不解的看向任皖,眉头也蹙了起来,回头看向任皖:“你是自己跑出来的?家人可知情?” “不是自己跑出来的!”任皖慌忙否认,声音越来越小,头也彻底低了下去:“……家中父母兄长都知道。”她避开了第一个问题没有回答,只是拣着回答了能让人安心的问题。 闻言解南石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任皖也没有继续跟着二人,只是对宋域行了一礼便继续去忙晚宴相关事宜。 这搞得宋域也难得的生出了一丝愧疚的情绪,感觉自己不给钱压榨人家的青梅竹马,尤其是当着解南石的面…… “你在看什么?”解南石停下脚步看向身后的人,眉头蹙起,神色中带了一丝不悦。 宋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看着任皖离开的方向想事,已经不自觉的落后了解南石几步。这种事必须得快一点解释清楚好,宋域快步追上解南石:“任姑娘性格很好,她觉得住在这里是给我添麻烦,就主动帮我张罗乔迁宴,不过你放心回头该给她的我一分不会少给。” 解南石语气认真的说道:“此事不必跟我解释。” 宋域嘶了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小声嘀咕了一句:“榆木脑袋。” 说完就将人引去了书房,说是书房,毕竟他才刚搬进来,里面压根没有几本书,倒是桌子上摆了几本话本。趁着解南石没有注意时,宋域偷偷挪过去全部收进了背包当中:“你的事情都忙完了?” “嗯。”解南石随意答应了一声。 他当然注意到宋域的小动作了,可那些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他如今满心想的是,自己既然已经有了上一世的经验,如今便可以省去许多没有必要、没能用上的布局。 若非他的修为也少了五年的积累,解南石甚至可以只身杀入白召城,见到那个因被宋域诛杀而未能蒙面的孙景余。而现在,他只能重新布棋,调整手下的调查方向,以及更加积极地派人潜入白召城作为后手。 这样一来,就算眼下全无修为的宋域突然又获得了他所说的什么系统,然后冲去白召城像上一世一样,在解南石的审问之前提前杀死孙景余,白召城的线索也不至于全毁。 至于心态的原因,就不必再表述了。他离开清河镇之前本就已经坚定了道心,此次他又急行去过很多地方,入目皆是真实风景,心里那一点点的介怀和迷惘,都算是彻底放下了。 剩下的,就需要他重新积累能力,以及寻找到新的突破。 所以他回来找宋域,这个和异鬼同样来自化外的人,身上带着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和理论,甚至给解南石一种预感,跟着对方就能找到上一世他所求的答案。 所以他返回了清河镇,并且看到宋域的留言,据此来到了永熙州。永熙州跟他后面的目的地倒是不谋而合,他当年也来过此地,只是耽搁了一些时日,未能找到自己要找的人。这一世说不定还有些希望。 要在偌大的永熙州找到宋域的下榻之处也并非难事。平安司作为一个正规衙门,每年的人事调动都在秋季。好好的春末,突然多了个司判大人自然惹人注目。更何况他还高调搬进了怀之巷的一间清雅府邸,解南石是真的没怎么花力气就找到了宋域的门。 他从宋域的留信中看到任皖也来了永熙州的事。原本他以为任皖应当是到了永熙州便会与宋域分别,可当他来到怀之巷的门扉外,隐隐听见里面传来的任皖的声音时,便有了极大的迟疑和犹豫。见面更是生硬,竟让人好端端的姑娘洒泪离去。 他与任皖确实有些渊源,或者说,应当是两家人有过很深的来往。但后来世事无常,两人聚少离多。算上上一世,两人分开之后,他已有数年没见过任皖姑娘。 解南石并非真正榆木,宋域三番五次的提醒,他也隐约猜到了任皖的心思,甚至……他曾经以为的巧遇,都是姑娘的有意为之。 不过世道如此,他也无意于儿女情长,倒不如找个机会说清楚、明白。 宋域本来还说了几句话,想着解南石没准知道先前出现的异鬼的状况,但说了没两句便发现解南石似乎是陷入了沉思,表情凝重。又过了一会儿,那种凝重里又好像表现出了一点……犹豫?纠结? 宋域是不知道解南石是不是又在思考什么大事,他就是想逗逗他:“怎么,在想任姑娘?” 解南石被戳穿心思,好在他是个体弱的人,正巧咳嗽两声,虽显得心虚,却终究没露底。等他咳完了对上宋域那双冒着八卦之光的小眼神时,解南石早已神色如常:“敢问你这位平安司的司判大人,是否需要一名幕僚。” 搞八卦哪有搞事业香。宋域眼睛里的光更亮了,当即就要去抓解南石的手……如果不是解南石那清冷端正的性格和差点没疼死他的金光箭,宋域是真的会握着人的双手用力摇晃,大喊“我可把你盼来了啊”的。 而如今,他只能压抑住自己的汹涌澎湃的心情,奋力点头:“需要,可太需要了!要给你开工资吗?绝对比杜安辰规格高!” 杜安辰武力值不低,能打,也养眼。就人物属性来说,其实宋域也比较萌御姐。但是杜安辰这个能打的御姐总是神出鬼没,不听指挥,远不如解南石可靠。而且单就解南石是唯一一个看破游戏重启的NPC,宋域就无法将他当成一个简单的帮忙过剧情的工具人。 那是伙伴! 尤其是这段时日的分别,让宋域越发想念清河镇与解南石一起攻略剧情的日子。他很后悔。就算那天告别的时候气氛很好,画面很棒,但考虑到剧情实用度,宋域就应该是厚着脸皮挂人腿上也要把这个大腿留下来。那现在就没这么多事了! 眼看解南石没有马上答应,宋域立马拍板:“大佬的工资……俸禄?薪酬?总之,按一天一金来算,够不够?” 第五十五章:新居火起 宋域不知道解南石身上背负的剧情是什么,但看他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要么是寻访能救治伤病的神医,要么可能是振兴师门报仇雪恨?但既然他入世了,钱就应该是他必不可少的东西。 一金在《见神》里也算是巨款了,如果不是宋域刷了五年的怪,哪能那么豪气喊出这样令人无法拒绝的高价。 当然,也是解南石他值这个价。 解南石看着宋域冒光的双眼,竟是被逗得微微一笑:“不必。做你的幕僚只是方便与你共同出入一些我不方便去的地方。当然,顶了这个名头,你若有求,能为你筹谋的我也不会推辞。” 宋域点头如捣蒜,就等着解南石接着说下去。 宋域的热忱让解南石心中竟生出一丝或许会辜负他的愧疚,只是这个病道人最终还是硬了心肠,表示自己的独立性:“只是我也确实另有打算,因此不能时时刻刻在你周遭。若我们方向相左,意见不同时,我便不会听命于你了。” “就这?”宋域知道解南石是个正人君子的设定,但没想到人家正人君子成这样,“那什么都不影响嘛。该给的工资我还是会给的,你也不必受之有愧。永熙州这里的主线剧情我们可能会分开……但之后的,我会做好时间规划,方便你我……就我俩,没有他。” 解南石又有点听不懂宋域的话了,但仍是抓住了当中的重点:“永熙州也在你说的主线?剧情?当中?” 解南石的记忆力很好,虽然有些犹豫,但也基本上将宋域所说的那些怪异词汇与意义大致对上。只是这些词汇,用起来仍不太熟悉。 了却和大腿绑定的事,宋域心情贼好。他给解南石倒了一杯茶,还将茶点往解南石那推了推:“说来惭愧。我当年到永熙州后,一心想着选宗门,剧情上没太关心……” 还是说得含蓄了点。他何止是没关心,根本是除了必做的几个鸡毛蒜皮的任务外完全没搞剧情。当时的宋域对《见神》还是按一般游戏的思路去理解的,开头就是搞个代入感和基操教程的引入,剧情理应千篇一律无足轻重。 还是异兽和异鬼大军攻城,他被宗门长老带着跑出永熙州,日后从别的州府的卷宗里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始于永熙州一个小乞丐被异鬼批皮——当然,如今看来,这个记载很不准确。 按这次的体验来评价,《见神》的游戏剧情绝对值得一个五星好评,就是无法退出的恶性bug令人想把游戏性打成负分。 解南石没有吃茶点,但还是接过了那杯茶,抿了一口。对宋域上一世的选择他早有推断,毕竟当年他会对宋域抱如此大的敌意,也是因为他走过的不少地方都被异鬼侵犯。只是这半天没等到下文,他还是不由地问道:“所以?” “所以……按照时间来算,永熙州的安排很不合理。”宋域先抛结论。 “只要我有修行之心,为了加入任意一个门派而做宗门任务,那我的时间就必然被挤兑,根本没空去调查永熙州的事。若非我这一次来得早,又失去了修行的能力,还知道永熙州必定会发生大事,这一周目……这一世,我也很可能会忽略剧情细节。” 这并不是宋域在给自己找理由,找借口。作为一个成熟的玩家,他对游戏是有探索热情的。可策划在游戏设计上就没有给他探索的时间,造成后来的结果就不能完全怪他。 而且现在看来,永熙州的剧情触发条件也挺变态的。他首先要保住清河镇,然后合情合理地进入永熙州平安司。否则在永熙州,他一旦暴露自己曾任清河镇平安司管事,就可能会成为通缉犯。从而被迫走上一条比较阴暗的剧情线。 《见神》游戏剧情没话说,但引导策划的问题太多了。如果有幸出去,这一条在测试报告上也必会占一席之地。 解南石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宋域的牢骚和他在这一周目探索部分剧情后的收获,才又呷了一口茶:“你认为永熙州被异族攻城一事的关键,与那个孩子有关?” “是。” “没再找到别的线索?” 宋域抑郁了。这和质疑他的游戏探索度,质疑他吃饭的本事有什么分别! 解南石又笑了:“我还以为,你会去宗门试一试。” “其实我不是没有想过。上一周目,永熙州虽然损失惨重,但最后却有剑仙出世,力挽狂澜,这才免去了灭城的命运。” 说起这个话题,宋域就更悲伤了:“但我如今无法修行,既不可能成为什么剑仙弟子,又没其他的手段能找到那位剑仙,提前请人出山。只好老老实实,线索从街头找,武力值从自身锻炼。起码逃跑的时候,还是得靠自己的腿。” 解南石对此颇为赞赏:“修行一事没有捷径。你若脚踏实地,也能不背正道。” “我以前也没走上邪门歪道……”宋域还算很怀念自己被锁定的技能栏和等级栏的,“越说越伤心……行了,你是我的幕僚,那我们住近一点,你有意见没有?” 解南石摇头。然后赶在宋域说出不如同住之前,他便开口:“我不如就住主屋旁的那一间,你若有事,我也能第一时间照应。”他其实还打算去城外走一遭探查一下情况,只是城内线索还未调查,人也还没找到,也不急于一时。 宋域只能含泪点头。 解南石未带多少行囊,但宋域的空间背包里早就备好了各种日常用品,在送解南石回房间时就帮他全部收拾妥帖,力求让人宾至如归。那殷勤的劲儿,让解南石甚至有些无措。 至于那临近开席的乔迁宴……无所谓!反正他也吃不了几口。 “师傅你回来了!”云琅的声音从院子里穿透进屋,宋域的房间离的近,这边的动静自然也瞒不过这个小机灵鬼。 解南石已经听习惯了云琅的称呼,眼看着小孩如同炮仗一样冲到他怀中,他也只是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最近有没有好好修炼。” “有的。”云琅快速点头:“我最近都在跟着杜师傅练剑。” 解南石抬手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 宋域想到当初为了哄小孩,随手又给他指了一个师傅,忍不住心虚的勾了勾鼻子,转移话题般开口问道:“不是让你看着那小孩吗?怎么样?问出什么了没?” “别说了,那孩子简直油盐不进。”云琅小大人般长出口气:“还骗了我一个鸡腿!不过我搞清楚了,他就是和我打架的那伙小乞丐的头目!” 你这重点是鸡腿吧!宋域一时有些无奈,伸手就敲了一下云琅的脑袋:“狗蛋,让你看个人你都能乱跑。这人要是丢了,拿你试问。” “不会的大人,你放心,我压根没给他解开绳子。”云琅冲宋域讨好的笑笑,他就是猛然看到师傅回来太激动的。但是也并没有忘记自己打下的包票,在表达了重逢的喜悦之后,就蹦蹦哒哒的往回跑。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火光冲天而起,那火光的源头正是宋域的房间。 宋域大脑懵了一瞬间,撒腿就往自己的厢房跑,而解南石的身影比他更快一步,直接冲进了还在燃着烈火的房间当中。 房间里并没有人,也没有任何的打斗痕迹,倒是墙角有两条断掉的绳子,很显然不久前还有人被绑在这里。 火势太大,解南石没有察觉到任何活人或者魂魄的气息之后,便从中退了出来。 宋域和云琅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有凑上前,就是小云琅一直在抹着眼泪,自责不该离开。 “别哭了。”宋域显然也没什么安慰人的天分:“你要是也在里面的话,这会儿估计骨头都成灰了。” 云琅肉眼可见的哭的更凶了,最后还是解南石用一句话让他止住了哭声。 “那孩子还没死。”解南石也知道这小七是他们目前唯一的线索,目光转向宋域:“你可有他的相关物品,我试着找人。” “有的!”宋域庆幸自己一开始就让阿翰去带小七换了一身衣物,推了云琅后背一把:“快去阿翰叫过来。” 云琅自觉惹了祸,跑的飞快。 他这处火光太过明显,府里的人都跑过来救火。阿翰也端着水桶正往这边跑,被云琅拽走水桶扔在一旁,拉着就往这边跑。 “那小乞丐原本的衣物你放在哪儿了?”宋域眉头紧蹙,就怕阿翰甩出一句已经扔了。 阿翰愣了一下,赶忙回复道:“在我房间里。”像他这种过惯了穷日子的老实人,向来都有屯东西的习惯,即便再破的东西也不会直接扔掉。 宋域松了口气:“快去拿过来。” 阿翰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转头就往回跑,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就把那小孩脱下来的衣物拿了过来。 即便那衣物又脏又破还有异味,解南石也毫不避讳的直接拿到手上,对着衣物凭空画起符咒。 也就在此时廖昶知带着一名护卫赶来,匆匆向宋域拜了一礼:“宋大人,这是……”不知为何他的脸色并不太好,连动作都带了几分匆忙。 “也不知道怎么就起火了,惊扰到廖大人了。” 廖昶知闻言作出一副安慰模样:“言重了。既然宋大人还要处理家事,那廖某便不多留。如有需要,可以随时来州主府,告辞。” 说完,就与宋域一番客套作揖,匆匆离去。 宋域皱着眉。如果他没有记错,那廖昶知来时分明带着两个扈从,怎么如今就剩一人了?而且他先前还特别想巴结自己,探知自己的底细,结果这就走了? “找到了。”解南石说完,一跃便上了墙头,转瞬便消失不见。 第五十六章:看脸 宋域原本想跟上去的,但是反应了一下,先不说就算他真的能追上也只是个拖累……就他这个速度,估计人还没找到他自己先丢了。 就心安理得的留下来处理后续,这火起的实在太不是时候。也可以说太是时候了,宋域原本就不想应酬乔迁宴,不过是找个借口将城中大人物聚一聚,认一认人而已。这火一起,乔迁宴算是办不了了。 宋域一边张罗救火、一边安排人去挨个通知宾客,一时间,也是忙的团团转。 …… 永熙州有很多泥巷子,是那些达官贵人平时绝对不会涉足的地方,国天坊是其中一处,泸窖巷也是。这里面四通八达的,如果不是常年混迹在其中,很容易会在里面迷路。 既然名叫泥巷,便可以想象出里面有多脏,这一条更是远近闻名的垃圾街,两旁只有早已经废弃掉的土房子。道路上不光是泔水满街,甚至还有人类和牲畜的排泄物,蝇虫更是满天飞。脚踩在地上,甚至有粘稠的感觉。 “那臭小子跑哪儿去了?头儿,这地儿也太臭了……”说话的人腰间配着刀,表情看起来相当不好看,话说完自己先忍不住恶心了一下。 这是一队看起来就训练有素的人,都穿着黑色劲装。为首的那人,正是廖昶知身边的护卫之一。他此时正皱着眉,手指轻掩在鼻下,显然不想多说一句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分头寻找。 这条巷子里有很多沿街建成的破旧土楼,楼与楼之间都紧挨在一起。这些人都没有注意到,其中一户人家的窗户被悄悄地推开了一条缝隙,正偷偷观察着这一队人。 “老大,那群人已经成功的分散开了。”不过五六岁左右的小萝卜头,从踩着的凳子上蹦跶下来。 “很好。”小七的声音还很稚气,但语调却很是老气横秋。他的本名叫戚容,是三个月前出现在这片泥巷子的,只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混成了这里的孩子头,附近的小孩都叫他七哥。 也是因为有了这帮孩子们的掩护,他才能顺利躲过这么多次追捕。 此时他正跟刚刚踩着凳子偷窥的小萝卜头,藏在土楼上方的小阁楼里面,这地方黑漆漆的,关上小窗户就一点光都透不进来。但是胜在安全,而且相邻的土楼上方阁楼其实都有暗门相通,也方便他逃跑。 “让小苗儿他们几个准备好了。”戚容翘着腿剔着牙缝里的鸡肉,嘴里面还骂骂咧咧的说着:“敢抓老子,老子也让他们吃点苦头。” “是!”小萝卜头闻言挺直了腰板,像是准备完成什么重要任务一样,蹬蹬地跑下了楼。他们这些小孩大的能力没有,但是捣乱破坏的本事不小。 光靠着地形设陷阱,都够让楼下那些大老爷们喝一壶的了。就比如说下一条街上,被他们布置了破渔网;左边那条街上则在地面上倒了夜香,还在上面铺了一层灰以至于让人没办法一下子发现…… 虽然恶心了一点,但是这可是泥巷子,谁会在乎呢? 等阁楼里只剩下戚容一个人的时候,在这安静漆黑的地方,他后知后觉的有些害怕。 时间倒回到半个时辰前。 被宋域抓住的时候,戚容是真的差点以为自己要完了。好在他一直在自己那头蓬乱的头发里藏着一小块刀片,为的就是关键时刻帮自己脱困。好在阿翰毕竟是个男子,心思不够细,这才让戚容在洗漱了换过衣服以后仍然留下了这块刀片。 当云琅看到解南石离开屋子时,落单的戚容知道逃脱的时间到了。他将被绑着的双手举到头顶摸出了刀片,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割开了手脚上的绳子,然后就从窗户里逃了出去。 大户人家的园林或许各有技巧,但屋子的布局大体千篇一律。这座宅子里的家仆尚未完全到位,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了招待宴会贵客上,所以这一路,戚容离开得很顺利。 其实他在逃出宋域的府邸时,是看到了那场大火的。震惊之余难免感到后怕,要是再晚跑一步,他恐怕也要葬生火海了吧? 戚容心崩崩直跳,这会儿小萝卜头还没有回来。他也不敢一直这么猫着,不提前观察情况,等事态有变他跑都跑不掉。 他安静地等了一会儿,感觉楼下的人应该走的差不多了,便慢慢蹭到窗户前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缝。 楼底下果然已经没有人了,戚容松了口气。正当他感觉今日逃过一劫时,他猛然感觉到一道视线。 他惊愕看去,就见到一个浑身上下披着黑色斗篷的人正静静地站在巷子口,抬眸看向他的方向。 本能的恐惧瞬间占据了戚容的心神,他顾不得遮掩匆匆跑向阁楼里的通道,试图通过通道逃离这个地方。可他当推开通道的入口,就感觉如芒在背。 那个“人”就在他身后。 戚容的心一瞬间跳到了嗓子眼。但是他没有半点迟疑,腰身一弯就往通道里面冲。这通道建的很窄,正适合他这种身量还没有完全长成的小孩子。 然后就在他弯身的那一刻,突然感觉到来自灵魂深处的一股拉扯力。戚容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异鬼攻击了,但异鬼对他灵魂的伤害一直有限。这还是第一次,有那种灵魂即将被拽出身体、魂飞魄散的感觉。 强烈的恐慌和痛楚席卷了戚容,他发疯一般大喊大叫,却都无济于事。 就在戚容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时,他听到耳边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律令,摄!” 他没办法辨认全部内容,但是当最后三个字蹦出时,他原本混沌的大脑一瞬间重新变得清明起来。下意识往前一挣,总算是脱离了后方的掌控。 戚容猫着头往前钻,几步就窜到了隔壁的土楼当中,直到此时他才敢大着胆子往后看了一眼。 他看到了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鬼影,以及站在“它”对面,白衣墨发的人。而那身白衣上的绣纹,他总觉得有一些眼熟,像极了父亲画上的纹路。 戚容心知是这个人救了自己,他本该趁此机会继续顺着通道往前跑,只要多拐几个地方,就可以再次安全的潜藏起来。 可是当他对上那个人的眼神后,动作却迟疑了下来。黑色斗篷中的异鬼,是他目前遭遇到的异鬼中最强的一只,但异鬼对面的那个人类更强。比他认识的人都强,也包括……父亲。 这一刻戚容不想再跑了,东躲西藏的找那个不知在何处的人,还要面临无数追杀,以及完全没办法抗衡的敌人。 戚容早就已经跑累了,而且这些人能找到他,他想试着赌一把,输了大不了这条命不要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他这么想着还是拉开了和那边之间的距离,以免被战斗波及,蹲在角落的位置,目光紧紧地盯着解南石和异鬼之间的战斗。 他从背后的柜子上摸出了一把匕首,快速的抵在自己的脖颈上,做好了一旦异鬼胜利就自裁的准备,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变成拖累和威胁。 好在战斗结束的比他预想中还要顺利,异鬼在一片雷光中彻底消散开。 解南石踱步走到戚容的面前,半蹲下来向他伸出手:“跟我走吗?” 匕首从他的手中落下了。 这些时日他吃尽了苦头,不曾有过一次安稳的睡眠。他早已筋疲力尽,甚至就在刚才,他已经做好了放弃自己生命的准备。但现在,这个男子却给他一种感觉—— 他不必一个人背负。 这当然也有可能是谎言,但是戚容真的累了。就算被骗,被眼前这个人骗他也认了。就这样,戚容盯着解南石看了许久,终于握住了对方伸过来的手,坚定地应了一声“好”。 如果此时宋域在的话,估计早就已经一头问号。是他长得不够和善?还是他不如解南石帅?凭什么他废了那么大的劲儿,好不容易把这小孩捕捉回去还让人跑了。解南石一出马,对方就直接跟着走了? 这合理吗?! 不过好在宋域没在这,自然也看不到这会让他心理失衡的一幕。 此时,宋域府上的大火早就已经熄灭了。好在当时屋内没人,也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就是今晚宋大人没办法在自己的房间睡觉了而已。 乔迁宴取消,府上准备的各种膳食自然也用不上了。 宋域在安排好后续对宾客的陪礼之后,想着不浪费粮食,干脆把乔迁宴改成给解南石办的欢迎宴,让家丁将美酒和佳肴全部摆在后面的院子当中,在四周挂满了灯笼,只等月上梢头就开始点灯。 美食他是吃不到的,但是该有的氛围还可以享受。 还没等宋域感慨完,就看见一道人影从外面直接飞了进来,大叫着往地面上砸。好在杜安辰这会儿也在院中等着开饭,才避免了这小孩直接领盒饭的结局。 宋域好奇的凑上去看了下,戚容在看到他时依旧没给好脸色,哼了一声就把脑袋转向另一边。 宋域又看了看自己院子里的高墙,语气变得有些不确定:“不好意思,求问一下,你的出场方式为什么如此别致?” 第五十七章:没排面的小宋大人 戚容表情稍微扭曲了一瞬,其实在他答应跟解南石走之后,心里就满是忐忑。尤其是当他发现解南石的目的地是这座熟悉的府邸之后,他更是感到后悔。这府中的主人是平安司的人,莫非解南石也来自平安司? 戚容当时是想要跑的,然而他才悄悄地退了两步,就突然被解南石抓着手臂甩了进来。被迫当了一把飞人,说实话,整个过程他都很迷茫。 他真的是被骗了? 对方怎么装都不装一下! 所以……宋域问他,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宋域当然也不是想问出答案,人肯定是解南石找回来的,那此时解南石应该就在院外。他跑到墙边,示意阿翰过来蹲下,自己踩在人家的肩膀上,直接将脑袋伸出了墙头。 正好看到解南石在收割人头。 真正意义上的一“刀”一个“小”朋友。虽然这些“小”朋友都长得人高马大,还一身黑衣遮面,看着就不太像好人。 宋域下意识咽了下口水,但不得不说解南石一身白衣却不沾血的样子帅爆了。宋域在心里默默地和当初有技能时的自己做了一下对比,没毛病,还是自己更帅些。 毕竟宋域这个主人都不怎么走寻常路,解南石这个做客的自然也不打算遵守规则,直接跃上墙头。 宋域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顺手指着下方的尸首:“这是什么情况?” “来抓他的。”解南石看向戚容:“跟了一路,到你府门外,不得不动手了。” 宋域了然的点了点头,借着阿翰的肩膀直接从墙上爬了出去,一一掀开了那些人的面罩,发现里面没有一个是熟面孔。 宋域忍不住轻啧了一声,这显然是有备而来啊,抬头看向努力爬出个头的阿翰:“去找周大人吧,就说有人在本官院外行刺,已被尽数诛杀。” “是!”阿翰应了一声,就跳回了墙里,显然是去找人了。 留下宋域独自站在院中,突然感觉四周安静的有些凄凉。所以他该怎么回去?绕一圈去正门吗?那尸体谁来看守?! …… 等到宋府的众人,意识到他们家大人迟迟没有归来时,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云琅甚至已经将戚容重新绑好,绳子的一头就缠绕在他自己手上。这人是从他眼皮地下跑掉的,这一次他说什么都要看好了。 两个小孩就地玩起了大眼瞪小眼,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而杜安辰已经落座准备就餐了,落座的时候顺手将解南石拉着一起坐下,至于任皖……自从她家解大哥出现之后,目光就没离开过对方,自然也就没有脑子去想这院子里还少了一个人。 还是老实人许州突然发现他家可怜的大人还没回来,这才四处开始找人,最后终于在院外找到咬着草根蹲在地上看尸体的宋域。 许州赶忙上前询问:“大人,您这是?” 宋域瞥了许州一眼,指了指眼前这堆尸体:“你说我要是走了,这堆尸体被毁尸灭迹了,周大人来了什么都没看到,算怎么回事?” 许州额了一声,半晌没回答出来。 “其实也不会拿我怎么样,就是再也查不出这些人的身份了而已。”宋域叹了口气,准备站起身,奈何蹲的太久有点脚麻,趔趄之下差点摔倒。 许州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他家大人:“大人您慢点,小心摔倒。” 宋域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对着个老实人明里暗里的吐槽,对方也听不明白,实属浪费了口水。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其他人在做什么?” “家丁都在寻您,小云琅正看着那个突然飞进来的小孩,另外解先生、杜小姐和任小姐在等着开饭。” 宋域:…… 宋域捂着自己的心口,感觉心有点疼,他请来的这几位是真的不拿自己当外人:“你在这里等一下周大人……” 他说着就踱步往回走,走到一半又感觉不对,重新返回来蹲在原处:“算了,周大人是我长官,一会儿他人来了我还得出来。这一圈走得挺远的,还是省省劲儿吧。” 许州自然搞不明白自家大人在表达些什么,但是对方让他在这看着,他就也跟着老老实实的守在这里。就是目光一直漂浮在云端上,半点不敢分给地上那些尸体。 世道艰难啊,他这一年看到的死人,比他曾经四十年都多! 周启年脚速不慢,两人等了没一会儿,他带着一队平安司的护卫跟着阿翰赶到了此处。 “周大人。”这次宋域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听到脚步声还没等人到跟前,就先起来活动、活动了腿脚,不至于再因腿麻而站不住。 周启年脸色不大好,自从宋域来到这永熙州后,州中又是出现异鬼又是有人当街刺杀。他甚至怀疑这些都是眼前这人带来的灾祸,只是这人背景特殊,自己也不敢得罪,甚至还得赔着笑脸。 两人随便应付了几句,周启年便让人去查看那些尸体,他自己也同样观察了片刻。 “本官从未在州内见过这些人。”周启年语气上远不如最初的恭顺。 宋域猜测他是觉得这都是自己惹来的麻烦,这才有了态度上的转变。不过说实话……作为一个玩家,要去照顾一个 pc的情绪,他和游戏总有一个是疯的。 别人语气不顺,宋域自然也懒得应付,直截了当的说道:“这些人不是来刺杀下官的。” 周启年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宋府,显然并不相信宋域的说辞。 “下官以前也从未见过这些人,事实上他们死的时候,本官还在里面等着吃饭。”宋域站的也累了,来回动了动腿,无论动作还是语气看起来都有些随意。 周启年皱着眉问道:“那他们是来刺杀谁的?” “我怎么知道?周大人是希望把这件事交给下官来调查吗?”宋域跃跃欲试的反问,感觉这倒也不失一个办法。 周启年想起宋域上一次调动整个平安司随他满街搜捕一个小乞丐,忍不住又开始头疼。“宋大人今日房屋遭遇火灾,门外又有人刺杀,实在不宜辛劳,这件事还是交给本官吧。本官定会查清楚这些人的来历。” 宋域压根没想过能将这件事能揽到自己身上,敢当街杀人的,谁知道背后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牵扯。这周启年已经对他有了防备和不满,自然不会把事情交给他来调查。不过…… “毕竟是在下官门口行凶。”宋域长叹口气,语气难得认真的拜托道:“如果查出源头,还希望周大人不吝告知。” “自然、自然。”周启年随口应了,指挥手下将尸体全部带走,地面也全部处理干净。 宋域原本还犹豫要不要场面上的邀请一下,请周启年过府用餐,但周启年先一步提出告辞,并再次提及今日宋府发生了太多事,让宋域好好休息几天不必来平安司供职,算他休沐。 白赚了几天休假,虽然没有多大用,但宋域下意识感觉很开心。等周启年带人离开后,宋域带着许州和阿翰两人,正准备回府。 “不查这些人的来历吗?”解南石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宋域抬头就看到那人立在墙头,背对着阳光,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宋域眯了眯眼睛:“不用查,派过来的必然是查不出身份的死士,追查只会浪费时间。” 他上一世做完门派的考核任务后都来不及处理主线剧情,如果在调查几个杀手上浪费太多的时间,恐怕才中了别人的圈套。不过虽然他不去调查,却可以花钱请人帮忙盯着一点调查结果。 宋域这么想着溜达到了墙角下,他正好不太想绕一圈回府,想着要不怎么出来的怎么回去算了,便干脆对着解南石伸出手:“劳驾,拉我一把。” 解南石对宋域的说辞不置可否,见这人一步都懒得走的模样,神色中多了一丝无奈,他既没有伸手去拉人,也没有掉头回去。 而是飞身跃下,拎着宋域的衣领,直接将人这么拎了回去。留下许州和阿翰目瞪口呆的留在原地,随即对视一眼,加快脚步。 宋域没想到自己一米八的大个子,有朝一日竟然会被人用这种拎小鸡仔的方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拎着来回飞。而且衣领勒得他直翻白眼,落地的瞬间竟生出一种活着真好的冲动。 ……如果没有那么多人盯着他就更好了。 宋域咳了两声,也顾不得跟解南石算账,重新直起腰故作淡定的坐到首位上:“看我做什么,准备吃饭吧。” 宋域特意交代过,这次没有外人在,府中下人也可以一同入席。 众人忙收回惊愕的视线,点灯笼的点灯笼,上菜的上菜。就只有杜安辰不太客气的嗤笑了一声,眼神里的戏谑溢于言表。 宋域没有在意杜安辰的视线,反正脸都已经丢完了,这会儿最正确的做法就是直接无视。他掰了一块鸡腿递到戚容面前:“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第五十八章:不寻常的乞丐 戚容显然不太想搭理宋域,但是他现在更烦云琅,这人就像盯犯人似的一刻不停的盯着自己,他瞪了眼宋域:“那你又是谁?问别人姓名的时候要先报上自己的姓名,这是起码的礼节吧?” 这游戏里连乞丐也知道礼节了?宋域有些好笑的看着小孩:“好,那我们交换,我姓宋名域,绝域的域。你呢?” 戚容眼珠子一转,开口便道:“我叫小七,鸡腿可以给我了吧?” 宋域挑了下眉,避开他伸过来够鸡腿的手:“这是你的大名?” “当然。”戚容理直气壮的说道:“泥巷子里的人都知道我的名号,不信你可以去问。” “不用了。”既然他能这么说,不管这是不是小孩的大名,问都肯定问不出什么来。“那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追杀吗?” “凭什么要告诉你?”戚容一脸怀疑的看着宋域。 这么说就是知道为什么了?宋域看了小孩一眼,正巧这会儿阿翰和许州已经小跑着回来了。他也不再继续追问,懒洋洋的靠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先吃饭吧。” 这儿明月已上梢头,火红的灯笼将小院照成红彤彤的一片,看着喜庆又安乐。 桌上的宴席是为乔迁宴准备的,大部分都是宋域吃不了的美食,但大抵是因为金大腿回来了,那是除了他自己之外唯一知道世界本相的人。有这个人在,他好像就没那么孤立无援。 也是因为解南石的回归,宋域才有胆量去算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加营养液了。按照常理来说,他此时应该已经饿死了才对。 莫不是……根本不是游戏重启了,是他穿越到游戏世界当中了?那为什么穿越了,还能反复刷怪? 宋域搞不明白,也不太想搞明白,这样过下去好歹还有希望,就怕伴随真相而来的并不是他期待中的结果。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看着天上的明月,为了乔迁宴府内准备了许多美酒,唯独他这杯中只是最普通的桃花酿。酒味不浓,胜在清甜。 想那么多做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宋域当然没能喝醉,事实上在解南石用完晚膳之后,就吩咐云琅将戚容带去书房,而他这个府邸主人,同样也被拎着同去了书房旁听。 …… 书房里,点着一盏烛灯。 灯影下,解南石的侧脸显得尤为有艺术感,光影在他的脸上,为这个面容苍白的道人增添了一分凌厉。至于那自称小七,堪堪才把自己弄干净了的孩童,此时也是低着头,不言语,目光闪烁。 就宋域在角落里,手里提着个酒壶犯食困。在吞下又一个哈欠后,宋域有点受不了了:“二位?” 解南石不为所动,倒是小孩儿被暗夜里这突如其来的发声吓得整个人都颤了一下,然后充满怨念地瞪了他一眼。 宋域接着说道:“我进来都已经过了快半炷香的时间了。你们要是因为嫌弃我在场所以才不肯说话,那我其实也是可以走的。” 小孩儿哼了一声,倒是没开口要宋域走。他是不喜欢这个平安司的家伙,但心里好像也已经感觉到此人或许真的不太一样。否则身边怎么会有个这么仙风道骨的帅修士? 解南石也发现问题在哪儿了。他是真的勤勤恳恳把自己摆在了幕僚的位置,眼下做的又是宋域所说的永熙州剧情。 所以他下意识地认为,这番问话也应该是由宋域来主导,一时间忽略了由自己开口的可行性,也忘了眼前的孩子似乎对宋域敌意颇深,真由宋域开口,怕是问不出半个字。 于是,解南石想了想,问道:“你为何会被追杀?” 他猜想,这必定也是宋域想问的。 宋域很感动,就算不和杜安辰相比,解南石也绝对算得上善解人意,和他有了超绝的默契。这小孩儿如此会隐藏行踪,显然是知道自己被追杀的,没准还真知道一切的起因。 不料戚容却反问二人:“你们和平安司是什么关系?” 很有意思的问题。 解南石:“无关。” 几乎是同时,宋域也自陈身份,解释得比解南石要长上许多:“清河镇你听说过吧?没听说过也没关系。我几天前才刚调进永熙州,身家绝对清白。” “我不相信你。”戚容戒备地看了一眼宋域,身体的方向对着解南石挪了挪。 说话总比不说话好,宋域笑眯眯地继续自顾自说道:“真不用怕我。我上面有人,这里的平安司管不了我。我牛起来,这里的平安司可能还得给我磕一个。” 戚容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向解南石投去了一个求助的眼神。 解南石的目光沉静如水,让孩子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点点,当然,也只有一点点。 宋域紧接着又说道:“我舅舅是陈国公。这里的平安司就算真有什么乌七八糟的事,你觉得我背靠这棵大树,难道还要和他们同流合污?” 好嚣张! 几次照面,戚容对宋域都绝不能说得上喜欢,更何况宋域还抓他。戚容对宋域的好感度绝对是负数。可即便如此,他也反应过来,宋域的话……确实很有道理。 眼看这小孩神色已经有所松动,宋域再接再厉地说道:“虽然你可能有一些保命的手段,但是这几天的情况你自己也看到了,没有我们的保护,你离开这里就会立刻被追杀。” 戚容想也不想就顶了回去:“如果我没及时离开,这会儿已经被烧死了。” 小风小浪罢了。宋域拍了拍解南石的肩膀:“那是因为当时他不在。现在他回来了,没人能伤害得了你。” 解南石对宋域的这个动作很不适应,但对这句话没有提出反对。 戚容又不说话了。 宋域晃了晃酒壶,又说道:“追杀你的人在平安司?如果我们和那些人是一伙的,也用不着在这里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解南石拉了一下宋域,微微摇头,示意宋域莫要过犹不及。宋域这才发现自己也确实是有点心急了,不再逼迫小乞丐马上做决定。 戚容流落街头多日,虽然心性坚韧,但总归也还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孩子。半晌,他阴沉着脸说道:“我看见了……柳怀钧与一个平安司的人打伤了州主。” 他已竭力让自己的声音足够平静,可几个字后,他的声音就因恐惧与愤怒不住颤抖了起来。 宋域看向解南石,发现对方也在看着他,便明白两人都想到一块儿去了。尤其是宋域,他身份不凡,却始终没见到州主的面。当假设这个孩子所说为真时,一切的违和反而能说得通了。 而这件事关系重大。小乞丐被追杀也是不足为奇。 宋域赶紧又问:“追杀你的异鬼又是怎么回事?它们怎么进到永熙州的?” 戚容脸色煞白:“我不知道。永熙州不应该有异鬼!” 解南石突然开口说道:“州府中都设有阵法防护,阵法印信分别掌控在平安司和州主手中。” 宋域吃惊地看了解南石一眼。阵法的事他还是不久前刚从周启年那问出来了,印信在哪儿他都不知道,解南石怎么就知道了? 不对,在此之前……平安司有问题! “是了,伤害州主的人是平安司中人,印信又在平安司!那帮杀手、异鬼都和平安司有勾结!”宋域脸色微变,“小七,那个平安司的人是不是大概……这么高,这么胖?大概四十来岁的?” 宋域比划了一下身形。 戚容的目光晦暗:“我没看见他的样貌,不过比你这比划出来的要瘦许多。” 那就不是周启年……虽然宋域仍然不能将周启年也参与此事的可能性完全排除。 宋域原本以为清河镇拜邪神已经足够荒唐了,这怎么还有人偷偷往城里面放异鬼的? 但再一想,当初孙景余也是跟鬼王合作,想借异鬼之手一统各城,为此不惜将自己的身体贡献出来当成鬼王的容器,和鬼王融合为一体。 可见人心比鬼怪还要莫测。宋域心中感慨着,饮下一大口劣质桃花酿。 眼看戚容这里也问不出什么别的东西来了,为免这个倒霉的小孩晚上再被人追杀,两人将他安排在解南石房中隔间内。 这下是真的彻底断了宋域和大腿住在一起的念想。行吧,今晚还是老老实实的睡客房吧。 说出压抑心底的秘密后,戚容顿时虚弱了许多。解南石和宋域将人安顿好后,便在厢房外对戚容的话进行复盘。 解南石:“是真话,但并未详尽。” “可以理解。现在说的这些也不少了。”宋域点头,继而又道:“他能够叫出副州主的全名,光这一点就不简单。而且一点证据都没有,就在这儿编排一州的副州主和平安司勾结,这种事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就不会做。” “只是他一个流落街头的小乞丐,又如何会看到这种事?”解南石沉吟。 宋域耸了耸肩:“看到以后还能逃脱,没有修为还能在异鬼的追杀之下强撑三个月。他身上的秘密可比我们想的还要多。” 解南石总结般说道:“无所谓,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第五十九章:拖油瓶 解南石已经闭着眼睛,准备调息体内灵气,但在感应到宋域的疑惑后还是淡淡说道:“是血,但应该至少十年,早已经渗入了泥土当中。” 宋域下意识退了几步,来到解南石附近,坐在了另一个蒲团上,取出木柴开始生火。 “晚上吃什么?烤肉还是干粮?”宋域现在无比庆幸,在大部分道具都没办法使用之后,就把空间倒出来存放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生活用品。 看,现在不是都用上了。 解南石原本已经准备抱元归一,但奈何宋域一直在庙里面走动和说话,他的心也一直很难平静下来。 解南石睁开眼睛,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修行本就是炼心,要是连最简单的不被外物所扰都做不到,还怎么炼心? 但他一睁眼就看到宋域凑近的一张俊脸。 宋域语气认真:“所以我们晚上吃什么?”虽然生活不让他食用美味珍馐,但是该有的仪式感还是得有的,对待食物认真是每一个大天朝国民应有的素养。 解南石其实可以靠打坐修炼,不必进食,但是架不住宋域再三询问,随口应了一句:“随你。” 然后宋域就很随意的准备了干粮和烤肉,庙中泛起阵阵的烤肉香气。 “只有最简单的食材,经过最原始的加工是没有任何增益效果的。”宋域撑着下颚,看着火上滋滋冒油的烤肉,感觉人生都得到了满足。 就在宋域期待的烤肉两边都变得金黄,可以准备入腹时。他们二人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谁?”解南石豁然起身,戒备的看向四周,他布下的阵法并没有被启动,应该不会有东西进入庙中才对! 宋域的反应更迅速,他第一时间将烤架上火候烤的正好的烤肉拿起来,同时身子一转,就藏到了解南石身后。整个动作堪称行云流水,他对自己的脆皮可以说相当有自知之明。 庙中安静如初,只有菩萨低垂着眉眼,慈悲的看着众生。 这地方古怪的很,看来今晚很难好好休息了。宋域在心里面叹了口气,化悲愤于食欲,动口咬了一大块烤肉。 “哎。” 叹气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宋域吓的差点炸毛,即便如此他还是牢牢地拿着烤肉。只是目光也下意识瞪着手里面的烤肉,总觉得声音出现和手里面的肉脱不了关系。 他试探着将烤肉再次往嘴唇的位置移动…… 果然,就如宋域预料中的一般,那声音再次响起:“两位小施主,借宿就借宿,但佛门奈是清净之地,在菩萨的眼皮地下食肉是不是有点不太厚道?” 宋域印证成功,低笑了一声,挥手就把烤肉收了起来,嘴里面依旧很皮:“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菩萨也不会在意的。” 对方又哎了一声,但是看宋域已经把烤肉收起来了,便没有继续再说什么。 宋域和解南石对视一眼,两人有些迟疑的坐了回去,但这一次并没有吃烤肉,而是默契的啃起了干粮。 在啃了几口干粮之后,宋域小声问道:“你说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解南石沉默了良久,随即一道声音在宋域心头响起:“庙中的说话声恐怕瞒不过那位,你有任何问题,在心里询问即可,传音之下只要你需要我听见,我便可以听见。” 这不是和游戏里的队伍语音差不多吗?Npc竟然还有这个功能?! 宋域觉得也挺稀奇的,下意识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这项技能的传输范围等等。直到他转头看见解南石神色不虞的看着自己,才重新收敛起来,只是重新在心底想着:“刚刚那个声音是那个老和尚?他到底是人是鬼?” “不清楚。”解南石淡淡的啃着饼,同时在心底回答着宋域的问题:“这里没有生气也没有邪气,正常来说应该什么都不存在。” 什么都不存在,却偏偏有一个老和尚敲木鱼,还有人在说话。是不是太奇怪了一点? 宋域用木枝扒拉下火堆,心底倒是不太慌张,第一是他身边有解南石这个金大腿在,第二也是他们都进这庙里许久了,要是真的有东西想要害他们恐怕早就出手了。也不至于只是在他吃荤的时候提醒那么一句而已。 这么想着宋域在吃饱喝足之后,就淡定的从空间里面翻出被褥,在询问过解南石得到对方并不需要的答案后,就坦然的躺平了。 躺平归躺平,但是宋域并没有放松过戒备,玉佩更是早早的取出挂在了脖子上,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宋域睡得很沉很香,以至于很快就陷入到了一段梦中。 梦里依旧是缘岙山脚下的寺庙,但那时山上还没有那么多异兽,方圆百里也还有许多人家,这庙虽然不大却是香火不断。 那时候寺庙被打扫的很干净,里面只住了一个老和尚,就是他们在进庙时看到敲着木鱼的那一位。 后来归墟之门打开,缘岙山中多了许多食人异兽,趁着夜色袭击了附近的村落。老和尚打开寺门,让村民们躲进了寺庙中的密道,然而世事并不能如人所愿…… 梦到了这里戛然而止,宋域猛地睁开眼睛。此时窗外还是黑夜,庙中被他点起的火堆依旧燃着火光,解南石也还维持着最初的姿势端坐在一旁打坐。 宋域一个翻身坐起,几步便来到了泥菩萨像下。 他这边的动作自然不算轻,解南石也是瞬间从打坐的状态清醒了过来,目光疑惑的看向宋域。 宋域也顾不得用什么传音,直接开口说道:“我做了一个梦,梦里这座寺庙的菩萨像下面,还有一个密道。” 解南石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起身来到宋域身边,端详眼前的菩萨像。他一开始只看了庙中的生死气,倒是没有仔细查探过这庙里是否另有乾坤。 宋域这会儿已经凑了上去,上下查看起来。这泥像是直接镶嵌在供台上的,而供台就是用泥砖直接砌成的,三者之间没有任何缝隙,自然也不存在转动一下出现一个密道之类的。 宋域上下都查了个遍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来,莫非梦真的只是随便一个梦而已?这里压根没有什么密道? 不对……宋域将火把凑近了菩萨像和供台衔接的地方,虽然二者严丝合缝的合在一起,但是衔缝的颜色略深了一些,显然是后封上的。 宋域试着推了推……笑死,根本推不动。 解南石将宋域的动作全部看在眼中,此时也走到菩萨像边,伸手触碰泥像和供台的衔接处,随即伸手推向菩萨像。 明明也没看解南石多用力,刚刚还纹丝不动的菩萨像突然向后歪了歪,连接处的泥土露出崩裂的痕迹。 解南石迟疑了一下,并不想直接打碎菩萨像,而是站到了菩萨像的后方用力一掰,直接将其从供台上挪了下来。 宋域有些怀疑人生的看了看自己的手,但是想到自己无法修炼也没有内劲,就很轻易的放过了自己,顺着菩萨像断裂的地方看了过去。 那里还残留了泥像底座的泥土,完整的糊在了供桌上。竟然不是密道通口吗?宋域这么想着,上前用手敲了敲,却见土块明显往下沉了沉。 果然在这! 突然梦成真实,宋域一时间也有些五味杂陈。他也没用解南石动手,从空间里面拿出一根无等级的铁棍,顺着土块直接往下怼。这下方毕竟是真空的,宋域并没有费多大力气,就成功的怼出了可供一人同行的通道来。 宋域下意识地就想往洞里看,结果却被解南石抓住了后领。就差这么分毫,宋域的脸就会被从洞里冲出来的阴气撞个正着。宋域不好意思地笑笑,用传音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谢了。” “这庙宇的生气和阴气都被镇在了洞里。小心。”解南石自知不可能阻止宋域下去,就算是他其实也很想下去,只能让宋域小心。 宋域有些惊奇:“你是说,这下面还有生气?” 他光是感觉到阴气了,还真没发现这个。 解南石点头:“你等一等,我先下去。” 说完,解南石便一撑桌案,落入通道中了。 有解南石打头,宋域就更无所畏惧了。下去前他还从背包里取出了一支火把,跟在解南石的后头。 宋域:“这通道很窄,如果有异兽从后面扑进来,我可能就完了。” 解南石看了宋域一眼,不得不说他的话确实有些道理。再看了看宋域手中的粗壮火把,终究还是自己捻了一道火符,浮在了前方照明。 宋域也很有默契地将火把收了起来。他知道解南石的意思,空出双手来随时准备应战总能比刚才安全不少。 两人开始往通道深处走去。宋域方才破坏洞口撞开的土块在通道里散了一地。通道中空气滞凝,火符和火把的燃烧能证明这里的氧气量还充足,但空气质量实在不敢恭维。宋域想了想,又从背包里取了帕子,用水沾湿后系在脑后,充当口罩,至少也能隔绝灰尘。 然后,他也给了解南石一块帕子。 解南石看看帕子,再看看宋域,最后还是学着宋域的模样将自己的口鼻遮了起来,只露出一双锐利眼眸。 第六十章:欲练其功 虽然追上来的杀手都已经被解南石当街杀死,但这一阵动静不小。只要有心查探,便会知道那乞丐小七如今在了宋府当中。 宋域和解南石原以为夜里还会遭遇一波刺杀,却没想到这一夜非常安稳的度过了。 第二天一大早宋域就备好了薄礼,准备挨个拜访那些他邀请过的宾客,尤其是那些门派中人。目的只有一个,如果不能改变结局,那就希望提早引起这些人的防范意识,尽可能的挽回损失。 “明长老可曾听说过城内出现异鬼一事?”宋域喝了口茶便直奔主题的说道,这已经是他这一天内第十五次提到这句话了。 明于远是丹辰派的长老,这一门派主练修丹以图长生,辅以星辰八卦之术测算吉凶。基本上不怎么参与跟异鬼、异兽之间的战斗,却在整个道门当中占据颇重的地位。 不说丹修的丹药可以辅助修行,就算测算吉凶这一件事,都足够让所有人捧着了。 明于远摸了摸自己白如新雪的胡须,神色看起来倒是很和蔼:“平安司前些日子请老夫测算过此事,不过测算结果却是虽有异鬼混入城中,但永熙有阵法防护,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失。宋大人可以安心,即便真的遭遇异鬼袭击也有我等修道之辈镇守此地,定不会任由异鬼肆虐。” 宋域内心冷笑两声,上一周目的时候这个老头儿可是以自己并非战斗人员为由,第一个丢下百姓逃离此地的。但是眼睛里却全是崇拜之色,笑眯眯的奉承着:“还好永熙州有明长老这样的能人驻守……” 等到宋域从丹辰派的驻地离开时,太阳都已经快西落了。 “大人,我们接下来去哪儿?”阿翰一直等在门口守着马车,见宋域出来便快速驱车上前。 宋域抬眼看向整个永熙州正中央最雄伟的那一处建筑——州主府。“最重要的地方,当然要压轴拜访。” 州主府开门的依旧是昨天的那位廖奉事,他见来人是宋域时,先是露出了诧异的神色,随即便快速将门敞开。“宋大人,快请进。” 宋域拜了一拜,将阿翰手中提着的礼品递给廖昶知,说道:“昨日家中突逢变故,乔迁宴被迫取消,今日特来登门拜会州主和副州主,向二位请罪。” 宋域来州主府,却特意将副州主也点了出来,证明他将廖昶知昨日所言都听在了耳中。昨日既然是副州主上门送的礼,这赔礼自然也应当有副州主的一份。 廖昶知果然神色愉悦了不少,直接将宋域引进正堂:“州主仍在闭关修道不见外客,不过副州主此时正在府中,宋大人里面稍待,容我先去通报一声。” “麻烦廖先生了。”宋域笑眯眯应付完,待人走后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这一天应酬下来,感觉脸都笑得僵硬了。 要是巧怡能早点醒过来就好了,这些场面上的事情,很多话她都可以替自己说。至于他家现在的这些人……除了任皖姑娘,没一个能顶事的,可人家任皖姑娘也不可能空出时间陪他到处应酬。 其实也不是不可能,说不定把解南石带在身边就可以了! 就在宋域胡思乱想之际,副州主柳怀钧背着手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看起来年约而立,五官生的很是端正雅清,身穿了一身红色官衣,从表象看倒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如果不是听了小七说的话,宋域第一反应肯定将对方当成一位好人。可若这几次的刺杀都是副州主所为,甚至还派手下去他家放火抓人,又为何会这么坦然的面对自己? 当然宋域也没有听信小七的一家之言,是好是坏还得取证分辨。 柳怀钧很自然的就坐在了主位上,让下人过来看茶,随即才开口询问道:“柳某听说宋大人府中遭遇火势,可造成了影响?” 宋域笑着应道:“劳烦柳州主惦记,火势不大,很快便熄灭了。” 他这声柳州主的称呼显然取悦到了对方,柳怀钧的神色都缓和了许多:“宋大人初来永熙,若有任何需要的地方可以随时来寻州主府。” “还真有一件事想拜托柳州主。”宋域保持着微笑,话却说的毫不客气:“柳州主应当知道最近州内异鬼事件频发,证明州门阵法出现漏洞……” 柳怀钧皱眉打断了宋域的话:“异鬼之事应当归平安司主管,我也不便介入。” 宋域双手拖着茶杯安静地等柳怀钧说完:“柳州主误会了,下官并非请州主调查异鬼,而是请柳州主配合各大宗门,加强州门阵法,防止异鬼入侵。” 柳怀钧眼皮微掀,似乎对宋域提出的请求感觉诧异。他沉默地看向宋域,原本温和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但也只是片刻又恢复了温润的模样:“宋大人这是为民请命,本官义不容辞。不过宋大人希望本官如何加强?” “州门阵法由印信操控,按理说只要持有的印信不出问题,任何异鬼都该被拦在城外……” 宋域说话时故意停顿了片刻,见柳怀钧依旧是一副倾听的姿态,没有任何异常,心中暗叹了一声老狐狸,继续说道:“想要巩固阵法,追查异鬼入城一事,还需从印信入手。” “宋大人的意思是指,永熙的印信出了问题?”柳怀钧不等宋域反驳,直接一笑道:“不过印信一直在州主大人手上,本官也无权过问。” 宋域自然也没指望过能问出什么:“柳大人误会了,下官的意思是,是否可以从印信追查到异鬼的来源?” “明白了,这点本官会派人调查。”柳怀钧单手拄着下颚,似是漫不经心的反问道:“不过宋大人身处平安司,本官听闻平安司的周大人也对宋大人信任有加,为何不知道从平安司追查?” 宋域盯着柳怀钧的双目笑了一下:“下官冒昧了,平安司那边下官自然也会追查。” 柳怀钧看着宋域,目光似有深意:“如此甚好。” 眼看着柳怀钧丝毫没有再起话头的打算,宋域心中暗叹若那乞丐小七说的是真的,那这位副州主大人可真沉得住气,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他昨日将小乞丐带入府中一事。 不过人家不急,他也不急,看谁能耗过谁。宋域抬手喝了一口茶,随即将茶杯放到一旁的茶几上:“茶已经喝好,多谢柳州主款单。下官便不打扰了,告辞。”这话说的,仿佛他真的只是来喝茶的一样。 “宋大人慢走。”柳怀钧起身将人送至门口。 “柳州主留步。”宋域他应酬的头都快疼了,生怕这位柳副州主还要跟出来,直接大步离开州主府。 柳怀钧目送宋域离开,廖昶知从角落走了出来,对着柳怀钧躬身一拜:“州主。” 柳怀钧收回目光:“让人盯紧了,找机会尽快将人带走。”他说着声音一顿:“若是没有机会的话,就把该除的都除掉吧。” “是。”廖昶知应了一声,重新退回到角落的阴影当中。 …… 宋域刚进马车,就看到端坐在里面的解南石。 像他这般神仙似人物,自然不可能陪宋域挨个去应酬,不过好歹在他可能遇到的危险时候出现了。宋域看着马车外的州主府,心里莫名有种欣慰的感觉,这个大腿他总算是养了个半熟。 解南石目光不解的看着宋域,这人上了马车看到自己之后,表情先是惊讶,随后又是莫名其妙的欣慰,变化多到让人觉得可能、大概有点什么毛病。 好在宋域的心理活动只出现了很短的时间,便将话题拐回到了正题上面:“他们说州主在闭关,不见客。” 解南石眉头紧蹙,这个说辞倒是听不出有什么问题。伴随着异鬼出现,使整个大陆灵气复苏,道门重新崛起,甚至逐步领悟长生。借此,不少修行者沉迷于修炼,甚至荒废了原本的政务。 宋域放下挡光的帘子,整个人歪在座位上,非常的没有坐相,和一旁坐得笔直得解南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别的不说,这位副州主柳怀钧确实很像这座州主府的主人。” 解南石不置可否,转而说起他今日探查到的消息:“永熙州已有三十年未曾出现过异鬼入城事件,而近日明面上也只出现了两次异鬼袭人。” 这恐怕指的正是宋域救下小七时那两次,因闹得动静太大,搞得人尽皆知。若再加上解南石昨日追查到小七下落时,诛杀的那只异鬼,那永熙州一共出现了三只异鬼,全是奔着小七而来。 宋域显然也明白解南石口中未尽之意:“目的性这么明确,就因为他看到了一场阴谋?” 异鬼的目的显然就是小七,只要小七在府内,就早晚能弄得清楚。倒是后面异鬼、异兽联合攻城一事,还是要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虽然宋域今日已经努力提醒了各门派的驻守,但是能不能引起对方的重视,恐怕就是玄学了。 “我明日出城查探。”解南石又补充般说道:“你留在府内不要外出。” 既然出现了大量异兽集结,城外不可能没有一点征兆。若能有可信的证据,那些宗门也不会继续放置不管。 宋域顿了顿,认真提问:“你介不介意多带一个拖油瓶?” 第六十一章:出城 下面的通道很窄,只能容下一个人弯身前行。宋域打开地图面板,上面显示这里是未知区域。他不由地皱了皱眉,看样子这片区域还不属于一般意义上的“野外”,地图必须要自己探索。倒像是某些副本。 不过在走了有十来米的距离之后,密道豁然开朗,不再为难两人的腰了。 火光依然微弱,但也看得出这里是一个巨大的溶洞。阴冷之中隐隐传来滴水的声音,虽说有湿润的帕子,但宋域还算闻到一股子刺鼻的腥味,却又尚不知其来源。 解南石在前面领路,宋域跟在身后,手下意识地握着挂在脖子上的玉佩。这个地方让他感觉非常的不舒服,心里面的雷达不停地在做警报。 宋域心里越慌就越想说话:“解兄,你说这么一座小的庙宇地下咋还有个密道……” 解南石并没有回答,而是突然停了下来,手上的符咒瞬间掷出带出一道火线。宋域什么都没看见,但是几乎同时后退半步,取出了一堆符咒往自己身上贴,反应速度堪称一绝。 做完之后,在解南石那枚火符照亮的地方,宋域看到一道巨大的黑影冲着他们的方向扑面而来。那火符直接打在了怪物的一只腿上,宋域这才看出那东西有八条长着长毛的黑腿。 上世纪的恐怖游戏里也有很多恶心的、奇怪的怪物。但在全息之中骤然面对这么一只巨大的蜘蛛,宋域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吓停了。究竟是哪个策划想出来的要加这么个巨大的蜘蛛!宋域想砍掉他的头! 想起刚才自己在庙里清理掉的蛛网,宋域麻了。所以,这东西是冲着他来的?因为他无意中清掉了它的家……不至于,眼前这东西两层楼高,那玩意儿搞不好是这大蜘蛛的婴儿床。 靠,这还有得活? 作为一个北方人,宋域对巨大的虫子这种东西一直有莫名的敬畏。也亏得他好歹是个高玩,再慌也不会被吓得停止操作。心里疯狂吐槽的空档,已经取出了一把弹弓和匹配的一组投掷石。 宋域的动作很快,那蜘蛛愈加。八条腿动弹了几下,就已经来到二人跟前。 “艹艹艹!”宋域一连串不文明语气词壮胆,手中弹弓N连发,却连巨大蜘蛛体表的绒毛都未能突破。与此同时,解南石手中掐诀,从原地高高跃起,又猛踏一脚溶洞岩壁调整方向,竟是跳到了蜘蛛的身上。 浓重的腥风把宋域的眼睛都熏得快睁不开了。隐隐约约就见到蜘蛛的头部,或者说它那密密麻麻的一堆眼珠子的上方有光芒闪烁。正是解南石使出了一道符印。可这强力一击却只在蜘蛛的头顶留下了一道灼烧的印记,可见其外壳有多硬。 那大蜘蛛吃痛,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同时奋力甩动将解南石直接甩了出去。 宋域见解南石攻击被动,心都快跳出来了。虽然因为刚才的弹弓,他已经进战,可以看见大蜘蛛那几乎算是毫发无损的血条。但失去了解南石的火符,这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那血条的移动速度也快得惊人,宋域的肉眼根本跟不上大蜘蛛的移动速度。 但是宋域还是稳稳地拿着弹弓。解南石的攻击力比当初满级满技能的他还要更强一筹,就算是仓促出手也不应当只有这么一点效力。《见神》总归还是一款游戏,要么是策划垃圾搞了个剧情必杀,要么就是在达到特殊条件前,这个大蜘蛛有攻击免疫。 宋域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那么,再按照游戏的思路。一定是有一个要害部位能够让玩家打出破防。从前宋域还可以在死亡和复活中去试错,但现在他没有可以试验自己死了还能不能复活的资本。宋域必须找一个机会,尝试攻击大蜘蛛那一堆眼珠是否能验证他的猜想。 这么想着,宋域静下心来,在解南石和大蜘蛛对峙的空档,瞅准机会拉开弹弓,打向那蜘蛛的一只眼睛。 巨型蜘蛛血量-1 这成功是破防了! 宋域相信,只要蜘蛛破防了,早晚会被解南石所杀。然而还没等宋域开心多久,这只大蜘蛛在好不容易甩掉了解南石之后,竟然直冲他而来。 软柿子也不带这么捏的!宋域一脸惊恐,下意识继续往身后缩,后面的通道狭窄,这只大蜘蛛应该冲不过去! 宋域想的还是太简单了,那只蜘蛛的速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的右脚才刚刚往后抬,蜘蛛已经到了他的眼前,前足直直地插向他的胸膛。宋域的余光还能看见,解南石飞过来的身影,他手中有一把通体雪白的长剑,哪怕通道黑暗他还是能看到剑上泛着凌厉的寒光。 这家伙果然有一把剑啊……随着这个念头闪过,是他胸口的玉佩碎裂的声音,宋域整个人倒飞了出去直接撞在了后方的墙壁上。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了一样,而身上仅剩的那些防护符咒也都瞬间化为黑灰。疼痛使人面目全非,宋域表情都跟着扭曲了。 蜘蛛的前足不依不饶的刺了过来,解南石手中长剑同时斩下,那只足有人腰粗的前足应声断裂,绿色的血液喷涌而出,溅了宋域一脸一身。这下他遮掩口鼻的手帕真是派上了大用场。那些粘稠的青绿色血液将他整张脸都糊住,但有帕子挡了挡,口鼻处尚算干净。 宋域的脸色一阵发青,他扶着后方的墙壁想要站起身,身体却被动的向后倒去。不对……他都撞在墙上了怎么还能向后倒? 他抬头看见墙上有一道暗门直接翻了上去,宋域原地滚了一圈,卸掉了后摔的力度。还没起身就看到的是解南石迅速向他伸来的手臂,然而一堵墙又重新落下,挡在他刚刚靠着的地方,将两个人彻底隔离开。 宋域坐在地上,一把将手帕拽了下来,忍不住地干呕了起来。 没有了解南石的符咒点火,这地方一片漆黑,宋域迅速调整好状态,迅速从空间里面拿出火把和小红药丸,直接猛磕了两个才把血条重新拉满。 如今总算能看清楚四周的情况,这地方比刚刚那条通道要狭窄很多,差不多有一人的高度,宋域站在其中勉强能在其间站直。他拿着火把看向刚刚撞过的那面墙,看起来就是一个并不算平整的石墙而已,完全看不出有暗门的痕迹,当然也看不出任何的机关。 “一个庙里做这么复杂的机关密道,是不是有什么毛病?真当自己是墓地呢?”宋域控制不住的碎碎念。 他小心翼翼的找遍了整面墙,结果一无所获,这机关若不是单面的,就是随时都会变动的。 宋域叹了口气,重新打开了地图面板,从地图上倒是可以看到他原本走过的那条通道。上面还有一个小绿点和小红点,不用多说这绿点就是解南石,而红点应该就是那只巨型蜘蛛了。 看来解南石目前还没有解决掉那只蜘蛛。没有了玉佩的防护,宋域心里也很没底,更何况他这一身全是蜘蛛血,腥臭的味道让他一直忍不住恶心。 宋域将地图缩小化放在视角的右上边,时刻注意着四周会不会再突然出现红点,同时空间里取出一身备用的衣物和清水。重新换好衣物清洗掉脸上的脏污,宋域又拿出了一打防护符贴满了自己的全身上下,这才算有了点安稳的感觉。 但是想到那只一招击碎防护玉佩,让十来张低阶防护符咒全部被销毁的蜘蛛,宋域又忍不住有些紧张。 也就是这时隔壁的红点骤然消失了,宋域一直提着的心总算彻底松懈了下来。他能看见属于解南石的绿点,已经来到了刚刚自己撞到了那面墙壁,剩下的就看解南石能不能破解机关,找到打开这扇门的办法。 然而一炷香过去,绿点依旧停在原处,宋域面前的这堵墙也依旧毫无动静。 也是,如果那么容易就能打开的话,估计就会不设计这么复杂的机关了。 “咚、咚……” 宋域眼神一亮,他似乎听到了墙的另一边有敲击的声音传来。他将耳朵贴在墙壁上,很确定是对面传来的敲击声响,再加上地图上绿点位置显示,很显然是解南石想要破开这面墙。 但是敲了这么久依旧没有成效,显然这道墙的材质很特殊,并没有那么容易破开。 宋域早就试过,解南石教给他的密语传音在这里也完全不起作用。还是玩家之间的队伍语音比较好用,可惜现在还是单机游戏状态,并没有现实玩家跟他组队。 另一端的动静已经停了下来,宋域倒不觉得解南石真的破不开这面墙,但鬼知道这墙破开之后会不会导致密道整个塌陷。 宋域想了想,从空间里面找出一根铁棍对着墙壁用尽全力地敲了几下,示意解南石自己还好好的活着。既然是密道,那必然会有出口,与其在这堵墙上浪费时间,倒不如先找一找出口。 当然宋域也想过要不要在原地等解南石找过来,但这样一是耽误时间,二也是太窝囊了。他好歹也是唯一的玩家,总不至于少了金大腿就寸步难行。 果然在宋域敲完,墙壁之后再没有传来其他的动静,绿点随即也移动向另一个方向。 第六十二章:深山古寺 倒不是宋域有多想跟着解南石拖后腿,只是府内未必有多安全。而且他又想过了,追杀这么有组织有纪律的事不像是一般异鬼干的,这一波异鬼也一定有个精英怪等级的头目在担任总指挥。 如今这永熙州还算太平,一来是阵法之功,二来多半是这个总指挥异鬼还在城外。所以,宋域前往缘岙山调查是眼下的最优选。 而且他觉得自己多多少少还是能对解南石起一点作用的,毕竟他之前在缘岙山疯狂刷怪,对那里的地形、野怪特点可以说是了如指掌。除此之外,游戏地图上还会标注出各种级别的野怪的出现地点。 不过异鬼一般有人皮伪装。异鬼主动进战之前都会被显示成绿名NPC,倒不适用于地图指示的范围。也不知道BOSS会不会例外……上周目宋域专注刷级,对这种小BOSS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不过想想也知道,野图BOSS!永熙州剧情的关键!这部得爆点好东西? 最好还是他能用的道具。宋域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很需要各种各样的道具防身。 宋域压抑着兴奋,将系统地图的事给解南石解释了一遍。解南石依然对宋域所说的信息无法完全消化,但沉默许久之后,还是点头应允:“可以。” 如果宋域所说为真,那解南石此行确实能少走不少弯路。他对宋域所说的杀怪会掉落的金币道具等等没什么太大兴趣,要钱他还有一天一金的工钱可以收入。不过想到宋域手上那些立刻见效的神奇药物,他又觉得这些东西确实应该多储备一些。 正事聊完,两人暂时达成了共识,宋域忍不住好奇询问道:“你今天去哪儿打听的消息?” “酒馆。” 宋域想象了一下解南石独自前往酒馆,跟小二打听异鬼之事,感觉有点新奇:“我还以为你会等我打听消息。你昨日说要寻人,找到了吗?需不需要帮忙?” 解南石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看向宋域,他若真的完全不擅长打探消息,又怎会一路追查到孙景余。他只是不喜应酬而已,不喜和不能原本就是两回事。“不必了,我留了信号,他若是看见了想寻我,自会出现。” 两人说话间,马车也跟着停了下来。阿翰的声音从车外面传来:“大人,我们到了。” 宋域和解南石下马刚准备进院,就听见少年人挥拳的呼和声。 “你这里不对,来得跟着我学。”云琅语气颇为认真,他自己还没学明白几招,却已经开始很认真的去教导别人了。 宋域听得忍不住直摇头,一进门果然看到云琅那小孩在那误人子弟,小七则冷着脸被迫按照他说的摆姿势。 杜安辰冷着脸抱胸坐在一旁,任由两个小孩在那折腾。听到宋域回来的动静,直接扔了一记眼刀过来:“我不是你请回来的奶妈,不负责看孩子。” 宋域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单一个云琅当然不用让人看着,这不还有一个被异鬼和各方势力都盯着的小七在?不交给杜安辰看着他也不放心。“一个徒弟也是教,两个徒弟也是教,不是正好吗?大不了月底时,多给你领一份月俸。” 杜安辰显然不太想搭理宋域,这哪是多教一个徒弟,明明是多供了一个祖宗。就这一天,外面窥视的人都换了好几拨。但可能昨日刚放过火,今天顾忌较多没有动手。 眼看着宋域走到近前,杜安辰实在没忍住问道:“你请的人不好好藏起来,就在那摆着,到底是怎么想的?” “钓鱼执法听过没?”宋域压低声音说道:“这小孩嘴里面没什么真话,不这么搞怎么能知道背后的人到底都有哪些。以及……这城中还混进来多少异鬼?” 杜安辰笑看着宋域:“你就不怕玩砸了,这小孩真被异鬼吞了?” “这不是还有女侠你在嘛。”宋域毫不吝啬讨好之词。 “少在那灌迷魂汤,既然你们都回来了,我就先回屋了。”杜安辰也没说肯不肯帮忙,转身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她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看向解南石,像是想起来什么般交代道:“徒弟还是你的,我只是代为管了两天。还有宋大人也多次提过继续跟着练武来着,我身为属下不好督促,就劳烦解先生了。” “语气怎么这么温柔!差别待遇能不能这么摆在明面上!”宋域很不满,又扭过头对解南石确认:“她这算是答应了?” 解南石看向宋域点了点头,随即指向场地当中:“时辰还早,既然宋大人有心锻炼,就一起吧。” 被定在原地不能动的阴影再次笼罩住宋域,他早就忘了后来许的豪言壮志,连连拒绝道:“不了、不了、不了。” “不必客气,你是该有些自保的能力。”解南石认真说完,回忆片刻:“我记得你曾经练的是刀。” 宋域心里不详的预感更甚,他当年只是觉得手持长刀英武帅气,所以才练的长刀:“没事,我已经放弃了。” 解南石随手折了两根树枝:“对刀剑而言,丹田灵气不过是辅助,延长出手的时间。但刀剑本身便是杀人利器,只要你出手够快够稳,即便无法修行,一样可以一招制敌。” 这一点宋域很认可,可是身为现代人,少了一键修炼的辅助,他自问做不到。 解南石将其中一根枝条反手递给宋域,目光坚定的看着他,大有对方不接就这么一直看下去的准备。“你虽然经脉异常无法修炼,但对出刀的记忆应当还在,你要不要试一试?” 这会儿云琅和容戚的动作也都停了下来,两双眼睛全都好奇的看向宋域。宋域被三个人盯的浑身发毛,无奈之下接过了树枝。 “将树枝当成刀,攻击我。”解南石的声音依旧淡淡的,抬手便比了一个防御的姿势。 宋域叹了口气,虽然才过去月余,折算成现实时间的话不过几天而已,他却已经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宋域闭上双目,脑海中浮现一周目时在技能的带动下,身体自然使用出的动作。说实话,有一键技能的驱动和后期的等级压制,他对如何使刀并没有任何深入的研究。这时也就是下意识模仿着最常用的那个技能,直刺向解南石。 “啪”地一声响,宋域痛呼了一声,手中的树枝也落在了地上。 解南石眉头紧蹙:“手腕松懈、动作绵软、速度太慢,再来。” 之后一段时间里,整个小院充斥了啪啪声响,解南石从头到尾都没有移动过,宋域手中的树枝硬是没有挨到他的衣角。 宋域捂着自己被抽红了的手,非常干脆的坐在了地上:“不来了,不来了。” 解南石不解的看向宋域:“为何会如初学者般?”其实初学者已经算是给宋域留面子了,毕竟他还是会怎么劈砍的,但是动作却并不连贯,甚至可以说生疏。 宋域保持微笑,要是玩个全息游戏都能变成武林高手,那估计国家会组织人手安排军队第一批进入游戏。 解南石没有再说什么,随手又折了一根树枝,将手上的树枝连同新折下来的分别递给一旁围观的两个小孩。 宋域见此松了口气,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回屋休息了。却见解南石俯身将刚刚被打落的树枝重新捡了起来,塞回到宋域手中认真说道:“既然是初学,你们就一起吧。” 宋域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伸手指了指自己:“我跟他们一起?” 解南石沉默的看着宋域,用眼神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我想起来,平安司还有一些公务需要我处理。”宋域拿着树枝转身就往书房跑,还没跑两步就被解南石一把抓住了腰带。 宋域为了避免出现尴尬的场面,不得不停下脚步。一脸无辜的看向身后的解南石,却见解南石神色认真的说道:“既已下定决心,就当持之以恒。你下盘依旧虚浮,可见我离开这段时间,你从未认真扎过马步。” 可以去掉认真两个字,他从未扎过马步。宋域叹了口气,解南石这人也就一本正经的时候最像个普普通通的 pc了。 但能怎么办呢,这毕竟是他请回来的金大腿,也是帮助他找到主线bug的希望啊。“说白了,要怎么练。” 解南石总算松开了手:“挥刀的姿势,劈五百下。树枝的力量太轻,但今日先暂且一用,先掌握好持刀姿势,等回头再换成刀具。” 那语气中还颇有些遗憾,就仿佛劈五百次刀跟喝五百口水一样简单。 宋域拿着树枝开始认真思考,他还有什么可以做的工作?比如自己被烧毁的房间?是不是可以跟着下人一起去建造一下? 虽然他没有学过木工!但是他可以当监工! 当然监工只存在于宋域的美好想象,解南石大概是把需要安排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完了,硬是看着他们挥了两个时辰的树枝。 别看树枝轻便,一开始挥舞起来很随意。但是在解南石要求的,每一次劈砍的角度力道相同的要求下,才做了一百多个宋域就已经感觉到双臂酸涩了,后面全是咬牙撑下来的机械性动作。 反观云琅和戚容,挥的仿佛比他还容易一些。 戚容是第一个挥完五百下的人,他挥完了就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用看渣渣的眼神看着宋域。还不等宋域瞪回去,云琅的动作也做完了,他甩了甩因为一直维持同一个姿势而变得有些僵硬的手臂,语气感慨的说道:“这比劈柴容易多了。” 听闻这话,解南石点了点头,也觉得自己的要求容易了一点:“那就换成直刺,继续五百下。” “啪”好不容易撑着做完五百个劈的动作的宋域,直接躺了下去。形象是什么?游戏而已,他在乎吗? 第六十三章:暗门 事实上,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宋域通过耍赖蒙混过关,草草结束了难得一次的修炼。 当然让解南石真正放过他的原因是他们明日就准备出城了,宋域好歹在平安司挂职,永熙的平安司又不像清河镇那般是只有他一个人的挂牌地方,要离开总要先请假。 还有这府邸也是刚刚搬进来的,府上大小事情现在都还是任皖帮忙照顾着——这姑娘在解南石出现后就没有再提出过离开的事情,反而是自动自觉的化身成为管家,似乎用这样的方式来答谢宋域的收留。 甚至有解南石不走,她也彻底留下来了的架势。 宋域其实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人家姑娘和解南石都没有提出异议,他作为受益者也不好在其中多说些什么。 除此之外还要说服杜安辰,在他们离开这段时间里代为照顾着小七,别让这小孩又跑了,或者被异鬼吞了。对于这一点,小七其实提出了反对意见,他原本跟宋域回来是因为相信解南石的实力,但是他才刚来宋域和解南石就走了,这算什么? 对于小七的抗议,杜安辰只是冷笑了两声,她原本并不想看孩子。但既然解南石都已经开口拜托过,而且这疯小子实在太气人了,既然落在了她手上她也不介意调教两天! 反正宋域多给了一笔银子,很大的一笔银子。杜安辰都快麻了,她这么能挣钱的人如果要支出这么一大笔,也必然无法轻轻松松。这宋域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就拿个平安司的月俸,怎么钱袋子永远掏不空? 当然掏不空。就算真被杜安辰掏空了,明天宋域就跟着解南石去城外了,路过几个刷怪点打一波,他都怀疑自己捡银子会不会捡到伤了腰。 除此之外,还有一直没有苏醒的巧怡,永熙好的大夫不少,宋域这段时间也都陆陆续续的请到府上过,但至今巧怡还未清醒。 他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就只能让元芳多在房中说说话,不是说植物人其实也是能听到声音激发求生欲的吗,也许那只鹦鹉多唠叨唠叨、奇迹发生,睡美人就能自己醒了。 不过大夫该请还是得继续请的,希望巧怡能早点苏醒,芳姐做的虽然好吃,但是巧怡可是能将高档菜肴做出非小药的特质的。家常菜吃久了,也很怀念山珍海味的好嘛! 等宋域全部交代完,已经是月上梢头了。他提溜着灯笼独自厢房走,才刚进院就看到,屋前月下站了两个人影。 宋域下意识眯起眼睛去看,还没等他看清楚对面的人是谁,就听见了解南石的声音。 “任姑娘,你该回去了。”解南石的声音依旧淡淡的,甚至还有些温和,但话中却都是拒绝的含义。 “我不想回去。”任皖说完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似乎大了一些,连忙调整情绪,低着头小声说道:“我想留在这里,你放心,我不会变成拖累的。” 解南石语气听起来没有丝毫的变化:“我知道,但是,没有必要。” 任皖的眼圈一瞬间红了,她低着头不想让对面的人发现。事实上,离开家门独自出来找眼前的人,已经花费了她全部的勇气。 她的解大哥身上还压着重任,她不该也不能任性的跟着对方。“我知道了,等宋大人府中事宜安稳下来,我就回去。” 任皖说完像是不想再听到解南石说出任何她不想听的话,转身逃离了开来。 而她身后,解南石安静的站在原地,看着女孩离开的背影,许久之后才发出一声淡淡的叹息。 宋域感觉自己听了不该听的,背靠着院墙,忍不住甩手。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老天……啊不对,游戏设定真的不太公平! “你还打算藏多久?” 宋域吓了一跳,转头就发现解南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身边。虽然自己住在这边,但是毕竟他听了墙角,多少有些心虚。“那个……我说我刚回来,你信不信?” 解南石再次沉默了,宋域确实藏在了角落里,但是他手中灯笼照出来的亮色却早早出卖了他的方位。毕竟在黑夜里,只要不是瞎子,就不至于看不见。 宋域顺着解南石的视线也看到了自己手里面的灯笼,尴尬并且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往身后藏了藏。 好在解南石也没有继续询问,而是转身往回走。 宋域提着灯笼跟在人背后,想着那两人之间的对话,反而觉得百抓挠心,想问又不敢去问。以至于走到自己的房间时都没有注意到,直接撞在了解南石的后背。 解南石略显无奈的回头看向宋域:“宋大人,回神了。” 宋域默默勾了一下鼻子,缓解心里的尴尬:“那我先回屋了,明天见……” 就在宋域打开房门时,身后的解南石突然开口说道:“我和任姑娘本不该同路。”同路只会多连累一个人进来,实在没有必要。 宋域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回头说道:“你可以走自己选择的路,却不能决定别人的路该如何走,顺其自然不好吗?” 解南石神色中浮现出诧异,很快变成了愣怔。 宋域将灯笼递给解南石:“不早了,回去休息吧。”他也想再多说两句的,不过当了二十来年的单身狗,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规劝别人之间的感情。 感情这种事情,别人本来就无从参与,参与多了反而容易把好事变成了祸事。 宋域这么想着,推着解南石转了个身,随即快速的关上了门,只是在门被甩上之前留下了一句“晚安”。 解南石拿着手中孤灯,万般情绪都转变成了无奈。 …… 既然是准备进山的,就不太方便乘马车出城。毕竟越往后面山路越难以行走,恐怕走不了多久车就只能被迫停下来。是以许州一大早就准备好了两匹快马。 这个老实的庄稼汉,已经快速的适应了在宋府的生活,甚至在任皖姑娘的有意教导下,逐渐有了身为管家的气势,这让宋域倍感欣慰。 欣慰的同时又有些无奈,原因无他——这个人过于面面俱到了! 宋域眼看着许州准备了一大堆包裹往马上放,甚至有一瞬间想要冲动的告诉对方,自己有空间包裹,里面吃的用的一应俱全,实在没有必要另做准备了! 许州也很愁,大人出门不带马车,很多东西都装不下来:“大人,山中不比城市,会寒冷很多,我还给你准备了两套棉衣……” “等一下,别再塞了,你是想要累死这匹马吗?!”明明是一匹快马,却承受了它原本不该承受的重量,宋域都替它感觉到心酸了好嘛?! “许叔放心,我们这次出城也不会走太久的时间,一共就三天而已,很快就会回来!所以……这些真的不用带了!你不信我,还不信解道长?”宋域说着将马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卸了下来,也不等许州反对直接翻身上马,赶忙给解南石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快走。 “哎……”许州有些无措的看着他家大人,这些包裹他准备了一整个晚上,就怕他家大人在外面饿了、冷了,不过大人说的也对,解道长的能力他们都是见识过的。有对方在,他家大人会很安全。 “你们顾好家,等我回来。”宋域意气风发的说完,跟解南石同时喊了声“驾”,然后他眼看着解南石策马奔向院外,而自己策马……倒退了好几步。 沉默…… 一时间,就连及时发现不对,勒住马回头看过来的解南石都沉默了。 宋域这才想起来,策马也是有技能的!一个驰骋技能,就可以控制马的方向。但这并不代表……他会骑马。 可是这不科学啊,他连马车都能赶,凭什么驱动不了一匹马?! 一时间院子里满是宋域喊出来的“驾、驾”声,他胯下的黑马显然被催的烦了,出了一口长长的鼻息,这一次直接退回到了马厩里面。 宋域骑在马上,和抱着包裹站在马下的许州面面相觑。 之后宋域还试过各种影视剧里的方法,比如在马前面吊一把马草……这个办法不能说没用,怪只怪这个世界绿化太好了,吊在眼前的草似乎没有地上长出来的新鲜好吃。 当然也有把马草换成其他胡萝卜、青菜等,效果甚至不如那一把马草。胯下这匹骏马甚至鸟都不鸟他一下。 折腾将近半个时辰,宋域连宋府都没能走出去。倒是一旁旁观的元芳看得嘎嘎直乐,嘴里面反复念叨着“白痴”。 解南石早就已经将自己那匹马牵回马厩,目光冷冷地看着还在和马奋斗的宋域,意思不言而喻。 好吧……今天又得靠腿了。 宋域默默下马,把缰绳和仅剩下的包裹都递给一脸麻木的许州,认真的吩咐道:“行李就不必了,从现在开始,给元芳断一天粮。” 说完,无视了元芳不可置信的小眼神,笑眯眯小跑向大门。没有包裹真的是一身轻松! 第六十四章:活点地图立大功 两人在府中耽搁的时间太久,等出城已经快到了午时。宋域趁着四周无人时,从空间里取出两张芝麻饼,递给了解南石一张。 真好……出门在外,总算不是他一个人看着别人享用美食了。 解南石一向看不懂宋域脑回路,也就忽略了他近乎热切的目光。“快走吧,天黑之前进入缘岙山找到落脚之处。” 缘岙山中魔兽纵横,夜时若无安全妥帖的休息处,即便是他也很难保住宋域的安全。 宋域欢快的应了声“好”,他原本就是个精于动作玩法的高玩。虽说《见神》的剧情别有洞天,但是成天闷在剧情里终究还是违背他的本性。能出来杀杀怪,哪怕不是自己练操作也开心得不要不要的。对解南石这个大腿更是言听计从。 不过他很快就后悔了自己的莽撞,原本计划是一路骑行,自然可以很快抵达缘岙山。但是现在一路全靠双腿…… 他为什么不让许州将马车赶到缘岙山边缘呢?好吧……城外没有防护,即便没有入山也有危险,这才是他们一开始打算骑马出城的缘故。 宋域原本只是胳膊上的肌肉酸痛,走到后来双腿都麻木了。这要是有计步器的话,他应该已经走了几万步了吧。所以缘岙山到底还有多远? 其实解南石已经在迁就了宋域的速度,只是再这么磨蹭下去,他们天黑之前连山脚都赶不到。 解南石蹙眉沉思片刻,转身抬手就要往宋域身后画符。宋域心底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等一下!” 宋域说着,眼疾手快地调出了地图在缘岙山附近寻找,还真让他找到了一处方便落脚的地方! “缘岙山山脚下东边五百米左右的地方有一座庙宇,我们晚上可以在那落脚。”宋域一口气说完,生怕解南石真的给自己贴上急行符之类的东西,贴上那些快是快了,但跑完下来他的脚就真的废了。 解南石闻言却是一抬眸。他对缘岙山不熟悉,但永熙州与缘岙山长年冲突,即便缘岙山脚有村人供奉了庙宇,也应该会被异鬼异兽给踏平抹消了才是。怎么会成为宋域能在地图上指出来的地点? 解南石心中疑惑,却并未表达出来。对宋域的神奇他见识太多了。再说了,他此次出城就是为了调查城外异状。一座稀奇的庙宇,还有什么比这更可疑的? 到庙宇的距离可比入山要近得多,黄昏之前两人就已经赶到了地图所指向的庙宇附近,能看到庙宇外耸立的院墙。那墙原本应该是朱红色的,只是墙皮半数都已经脱落了,露出斑驳的灰,就连原本的朱红也在风吹日晒下变成得暗红如血。 外面的墙都已经是这副模样了,可以想象当中的庙宇又该有多么破败。起码从外面看去,那庙宇的顶梁都塌陷了一半,却又勉强支撑着这间破庙最后的颜面。 深山枯庙,听起来就像是鬼片里面必备的故事桥段。他原来也没觉得这游戏有这种气质啊,就算是异鬼平时看起来也与常人无异。这一次怎么又是邪神又是荒庙的? 宋域心里面忍不住嘀咕,下意识就往解南石身后挪步:“要不,我们换个地方看看?” 这座庙宇看起来一片死寂,解南石感受片刻,倒是没有任何邪祟的气息,但同时也没有任何生气。 要知道这里临近缘岙山,四周草木繁盛,最不缺的应该就是生机了。可是……怎么会没有生机呢? “我先进去,你在这里等。”解南石交代了一句,举步就往庙中走去。 “哎?” 这会儿天色已经逐渐暗淡了下来,四周静寂无声,只有一座诡异的庙宇立在眼前,像是择人而食的怪兽。 宋域只迟疑了一瞬间,就快步跟上了解南石。开玩笑,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这破庙,进就进。谁会对游戏犯怂?再说了,解南石可是能一招秒杀满级的自己的人,在他身边神鬼莫侵! 宋域安慰着自己,随着解南石一同踏入到小院当中。 院门打开,一股邪风从里面席卷出来,宋域下意识用手遮挡了一下眼睛。还没等他睁开眼睛,就听到一声悠远的木鱼声。 木鱼?宋域再睁开眼睛,先看见的是解南石挡在自己身前,手掐符咒背脊紧绷的身影。随即便看到那位盘膝端坐在庙宇之外,手持木鱼、闭着双目的老和尚。 那老和尚长得也是慈眉善目的,但是宋域想到《见神》这款游戏的建模习惯,慈眉善目恐怕不代表这就是个好人。没看人家副州主,也长了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相比宋域的揣测,解南石眼中更多的是疑惑,这里分明没有生气,但是也没有邪气。非人非邪,那眼前的和尚……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们不动,那老和尚也不动,气氛就这么僵持了下来。直到又落下了一声木鱼声,音波在不大的院中荡开,仿佛神魂都跟着涤荡了一般。 宋域下意识查看了一下自己的面板,发现上面多了一个叫清心的buff。 清心:去除负面状态影响。 宋域愣了愣,这木鱼还是一个对他同样有效的正面道具?虽然这个效果看起来在打斗中的作用并不大,但是难得碰上能够使用的,宋域一瞬间有种拿过来鉴定下自己能不能用的冲动。 “那个……”可能是因为木鱼声响并没有攻击己方的缘故,宋域胆子跟着大了一些,歪着头率先打破了沉静:“这位师傅,我们路过此地无意冒犯,只是想叨扰一夜,明日就会离开。” 老和尚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睁开了眼睛看向宋域和解南石的方向,然后他拾起木鱼一步一步走向了两人。 宋域对自己的定位一向清晰,在看到老和尚起身之后就迅速找好了位置,躲在解南石的右侧。他的另一边是墙,真的要发生战斗的话,他也方便找到掩护体。 不过宋域的担忧显然早了一点,那个老和尚目不斜视的和他们二人擦肩而过,直接走向院门外。 “大师。”解南石也出声唤道。 那老和尚却仍是不为所动。破旧僧鞋迈过门槛,尚未落地,便幻化为点点流光,连同他的脚,他的身体,他的慈悲目光俱在夜色里泯灭。 宋域惊讶的看着这一幕,转过头发现解南石的神色同样是诧异。“你也没见过这种情况?”他还以为只是他玩的主线中还没来得及展现而已。 “我以为你知道。”宋域在解南石的脑海中已经算是稀奇古怪的典范了,可这老和尚却似乎更加蹊跷。他刚刚悄无声息的将一道符打在了那老和尚的身上,但反馈过来的结果确实打在了虚空当中。 “先进去吧。”既然大家都不知道,那在这干站着也是浪费时间。刚刚神经紧绷着还没感觉,这会儿宋域感觉浑身酸痛的要命。他今天也算是徒步跋山涉水了。 解南石收回视线,随着宋域走向庙宇当中,只是背在身后的手无声无息的掐了几个阵决,院中四周都有微光一闪而过。 毕竟不是认真布下的阵法,并没有什么防护的作用,但是作为警醒足够了。 宋域则已经迫不及待地推开了庙门。 这庙比宋域想象中还要破败,门口的木门已经有了腐烂的痕迹,推开的时候还会发出嘎吱的声响。还没塌已经可以算是个奇迹了。 宋域被迎面的灰呛的直咳嗽,用袖口掩住口鼻瓮声瓮气的问道:“我们今晚住这?” 解南石没有回答,直接走进庙中,庙里供奉了一尊等人高的观音泥像、泥像前摆了两个破烂的蒲团、角落里爬着蜘蛛网,除此之外里面空荡荡的再无一物了。 有了清河镇的前车之鉴,解南石还重点看了看那座泥像。非常朴素平常,就是民间常常选用的那种塑像。 此外,在宋域眼中脏的无法下脚的地方,在解南石眼里却意外的“干净”。和外面的院子一样,没有生气、也没有邪气。仿佛被隔离出来的方外之地。 他走到其中一个蒲团之上,随后掐了一个除尘决,便盘膝坐在上面打坐。 宋域:…… 他还没尝试过在这样的地方过夜,总觉得有点凄凉。而且他以为如解南石这般仙人模样,必然是洁癖的。毕竟他连日常饮食、起居都是一丝不苟,就算磕个瓜子都要先把瓜子壳全部磕完,瓜子仁整齐的马在一边,因此被元芳偷了好几次…… 好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完全没办法和解南石一样,靠打坐度过整个夜晚。 让解南石陪他一起收拾,是不可能达成的宏愿。宋域认命的从空间里面取出水和一块毛巾简单的清扫了一下地面和挂着的蜘蛛网,以及将剩下那块蒲团擦拭干净。这里的地面也同样是泥土砌平的,宋域甚至拿出了拖把简单擦了擦。 “咦?”地上有一处颜色很深,宋域用力的擦了好几遍颜色依旧存在。他顿了一下借着仅剩下的日光仔细看了眼,这个颜色……怎么像血? 第六十五章:逃离蛛巢 看到绿点果断的移动后,宋域在心里感慨他们二人还是很有默契的嘛。这么想着他拿起地上的火把,试探着往前走。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但宋域前行的时候却多少有点打怵,视线一直盯着小窗口上的地图,生怕再蹦出一只小山高的蜘蛛出来。 但是这条路倒是比宋域想象中的顺畅,前方可视的地方都没有任何红点。倒是解南石那边那条路上还有零星两个红点,很快便消失了,只是两条路走得远了就很难再看到旁边的情况,地图上只能孤零零的显示出他这一边。 这条道似乎就是一条直路,既没有陷阱也没有怪物。只是四周安静的过分,依旧蔓延着难以言语的腐臭味。 宋域一路上都在仔细的观察着两边的墙壁,寻找可能出现的机关,可惜一无所获。他的注意力都在两边的墙壁上,因此忽略了脚下。 只听喀嚓一声……宋域仿佛踩断了某种搁脚的东西,脚下一滑差点扑倒在地,他下意识拿着火把照了过去,发现那竟然是一段光洁的人类腿骨,刚刚被他踩碎了一截。 宋域心中一寒,手中火把快速照向其他角落,赫然发现这一地都是人类的骸骨。他想到梦里那些进庙躲避异兽的村民,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宋域半蹲下来,将火把凑近其中一具骸骨,骸骨看起来很是光洁,上面不带一点腐肉,这样一副骷髅架子倒是不会让人产生任何恐惧的情绪。 这骷髅架子看起来非常完整,没有任何损坏的地方,完全看不出死因。 “这是建模犯懒了直接放了具骷髅架子还是故意的啊……”宋域实在看不出这些人的死因,倒是可以肯定不是被什么巨型蜘蛛、异兽之类的咬死的。 宋域重新站起身举着火把继续往前走,这会儿倒是有点自己是天选玩家的感觉了,毕竟这条路安全的让他走的甚至有点累。 直到……他在路的尽头看到一堵墙。 这是什么?!死路吗?宋域绕着墙走了一圈也没看到能够打开这堵墙的机关,他突然理解了这条通道上为什么有那么多骸骨,感情都是饿死、憋死的? 根据游戏的通常设计,应该不存在走不通的迷宫。宋域只慌了一下神,就重新镇定下来。只要没有打不过的怪,他就还是那个全服第一的高玩!至于全服只有他一个玩家这件事……谁在乎? 既然迎面的墙上没有机关,宋域便顺着往回找,这一次前后左右的墙面都没有错过。可是他都快往回走到头了,也没看到任何密道。 宋域傻眼了,这还真是一条死路不成? 要是正常情况下,玩家可以选择自杀复活到就近的复活点。但是宋域敢吗?他不敢。 不对啊,既然他能从另一条密道出现在这里,证明这条路上至少有一道暗门。不然他是怎么过来的?穿墙术吗?! 宋域站在原地沉思,他当时是受那巨型蜘蛛攻击,倒飞出去之后狠狠地撞在了墙上,然后伸手去扶的时候突然后背的墙突然上翻。 但是这一路走过来,墙壁上并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显然没有可以触发的机关,那是他撞的那一下? 但是眼前这面墙已经被解南石用力击打过,也没有将暗门打出来啊。 宋域甚至做好了一路撞墙的准备,而就在抬起头的一瞬间,却突然顿住了。人受视线所限,会下意识在四周寻找机关。 但是机关的位置既然可能产生变动,那有没有可能此时就在顶端? 宋域举着火把看着通道顶端,这条通道差不多有两米高,抬手就可以触碰到上方。不得不说上方的墙壁和四周一样,看起来并不平整,但是似乎也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 宋域不信邪,从空间当中摸出铁棍,对着上方就是一拍…… 一瞬间尘土飞扬,宋域事先挡住了口鼻却忘了遮挡上面,即便他下意识眯起了眼睛,飞尘直接扬进了双目当中。 宋域拿水冲洗过后,抬手挡着眼睛继续往前敲着走,心里面突然感觉这条路上最大的危机……可能就是他自己制造的了。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他还真在敲到某一处的时候听到咔哒的一声。 这是找到机关了!宋域还来不及兴奋,脚下突然一空直接落了下去。宋域一惊,身体临空一翻作为缓冲,试图减慢坠落的速度。 好在这里高不过一丈,宋域只是一瞬间便落了地……不对,不是地,他直接落在了一个干尸的怀抱中,一转头便跟那干尸面面相觑。 这场景冲击多少有点大,宋域倒吸了一口凉气,都顾不得身上疼痛,再次翻了个身直接滚到了地上。单手撑着地,抬头举着火把看向那具干尸。 这干尸可比那条通道里的骸骨们结实的多,自己从高处落下来砸到它身上,它都能完好无缺。 这具干尸盘膝坐在一张已经腐朽的蒲团上。浑身没有血肉,皮包骨头。但五官容貌还能辨得出原样,就连长眉都还根根挂在脸上。因为宋域的闯入而微微拂动。他身上的袈裟也已褪去了原本的颜色,刚才被宋域那么一撞,薄处已挂开了一片丝丝缕缕。 宋域沉默了。虽然有点走样,但他还是认出这正是先前看到的庙外敲木鱼的那位老和尚。 老和尚的尸体在这,那他们前面看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宋域心里面发寒,维持着半跪着的姿势一脸戒备的盯着干尸,生怕这具干尸突然就动了。毕竟一般故事里可都是这样的套路,但是好在他看了这么久,这具干尸也依旧是一具不会动的尸体。 宋域看了一眼自己的地图,眼前干尸的位置没有任何的标记,证明这具尸体暂时应该不会发生尸变。这才移开视线看向周围。 此地竟然是一处藏经阁,两边都陈列着许许多多的经本典籍。宋域磕了一粒红药,举着火把在整个藏经阁里走了一圈,并没有找到出口或者长得像机关的东西。倒是用火把,将四周的油灯全部点燃,藏经阁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一个小小的观音庙里面竟然藏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地方和机关。宋域无奈了,这机关不会藏在这些书柜上吧? 手里拿着东西并不利于查找,宋域艰难地抽出几本书,堆出一个可以插火把的地方,这才空出了手。他来到一侧书架前查找。当他看到书籍名字时愣了一下,快速抽出了其中一卷书。 “欢喜……”宋域啧了一声将书快速合上,这游戏玩这么大真的不会被禁吗? 吐槽归吐槽,宋域其实刚刚粗略看到的内容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虽然是欢喜宗的法门,但是画法上却很保守。宋域好奇的重新翻开经文,发现上面果然不该露的一点都没有露。 宋域也不知道是遗憾还是松口气。他就说嘛,即便是再真实的全息游戏,也不可能逃得过审查。所以……这个应该就不用写在测试报告里了。 宋域将这卷书放回到书架中,又重新抽出了一本,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说实话,他原以为这一书架也就只有几本书写了文字,没想到这里面每一本都生成的很完美。 他回忆了一下上一周目在宗门的时候,虽然没去过藏书阁,但是修炼用的功法文字写的都很完整。但是有一键修炼在手,他也没仔细阅读过这个游戏世界里的文字。 这会儿反正也需要在书架上找机关,宋域干脆挨个翻看起来。没想到这菩萨庙、老和尚看起来这么正经,修的却是欢喜宗,看起来这一藏书阁里的书都跟欢喜宗相关。 宋域的看的似乎认真,并没有注意到一根蜘蛛丝从后脖颈垂落了下来。一道黑色的阴影出现的头顶,顺着蛛丝滑落下来,巨大的前足正对着宋域的脖子,眼看就要直刺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宋域骤然转身,一张低阶的攻击符咒直接贴在了蜘蛛的眼睛上。同时迅速往后一缩,竟然从他刚刚抽出来的那一行钻了进去,翻到了另一边。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宋域刚刚看的都是同一行的书,而且抽出来的书全部没有放回去。 开玩笑,地图他可是一直开着的,那么大的红点他怎么可能当没看见。 蜘蛛被符咒攻击吃痛之下更加疯狂想要攻击宋域,直接向着他刚刚穿过的缝隙攻击,但那么小的书架怎么可能容它那么大一只钻的过来,蜘蛛直接卡在了书架之间,将整个书架都撞翻了过去,连带着那一整片的书架都如多米诺骨牌般依次倒了下去。 宋域就地一滚,迅速躲到了另一边,而那只大蜘蛛还在书架当中挣扎。 宋域心里很清楚,他看似暂时控制住了蜘蛛,但是这书架估计很快就会被蜘蛛撞散。解南石给他的符咒虽然多,但都是最低级的,想杀死蜘蛛是不可能的。没看一进密道时,那只巨型蜘蛛,直接让他玉佩连带着一身的符咒都彻底粉碎了。 如今之计还是要找到逃脱的办法,他可以确定一开始并没有在这间藏书阁中看到任何红点。这只蜘蛛是在他走到书架前时,才突然出现在这间藏书阁当中的。 所以它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蜘蛛显然并没有开智,甚至连最简单的陷阱都看不懂,才会暂时被卡在书架当中,证明这里的机关也不会太复杂,起码对蜘蛛来说很容易通行。 蜘蛛是从上面下来的,他也是从顶端掉落的。所以通道会不会还是在上面? 第六十六章:人面蛛 这里毕竟是藏书阁,高度还是要超过他用手触碰到的距离的,宋域眼看着在那只蜘蛛的剧烈挣扎下,那一侧的书柜基本都要被撞碎了,知道再拖延下去那蜘蛛马上就要攻击过来。当即不再犹豫,两三步直接爬上了另一侧的书架顶端,借着这样的高度望向顶端。 他原本掉落的那处机关已经完全闭合了,但是在角落里竟然真的让他找到了一个漆黑的通道。 这时那蜘蛛已经从书架的碎屑中挣脱出来,八只足同时用力一头撞向了宋域脚踩着的那个书架,同时口中吐出长长的蛛丝,缠绕向宋域的脚踝。 宋域来不及过多思考,腿下用力一蹬跳到了另一个书架上面,同时用最快的速度冲向了那个通道,而他身后踩过的书架都在蜘蛛的撞击下依次倒塌。 宋域现实中从来都没跑的这么快过,感觉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上,但他速度再快也没有巨型蜘蛛快。他干脆一个助跑之后,直接飞身扑向那个洞口,好在最后还是成功扒到了洞口边缘,脚下一蹬跳进了洞里。 活下来了。宋域忍不住松了口气。 这毕竟是蜘蛛过来的通道,并不适合久留。宋域重新取出了火把,正打算顺着通道快速离开时,他对上一张……极美的女人的脸。 草……宋域一句脏字直接憋在了口中,眼前的“女人”给他造成的恐惧远超于身后的那只大蜘蛛。 宋域甚至没有看清眼前这个“美人”完整模样,没有任何犹豫地一个滚身就又从那洞口滚了出去。 感谢那个大美女还没有冲上来,差一点就变成前后夹击了。但是他这一滚落,再落地时那只巨型蜘蛛已经近在咫尺。 大蜘蛛似乎也没想到食物自己掉到了它前面,直接口吐长丝试图缠住食物,整个蜘蛛也向他冲了过来。 宋域不敢赌他身上的这些防护符咒到底能起到多少效用,想到那具过分坚硬的干尸。宋域就地一滚,直接藏到了干尸后方,将干尸当成盾牌去抵挡蜘蛛的蛛丝。 就在蜘蛛丝即将触碰到干尸的一瞬间,突然被齐齐斩断。而那只蜘蛛也发出痛苦的嚎叫声。 地图上的红点有两个,却在蜘蛛声音戛然而止的时候变成了一个。那个美女已经下来了,宋域心脏砰砰直跳,从干尸后面小心翼翼的探出个头。借着藏书阁内的油灯,他总算看清了这“美女”的全貌。 美人确实美,眉如远黛、目含春水,绝对是顶级的建模,放现实里有人敢长这样绝对被誉为新时代美神,吊打艳压通告满天飞都人人服气。 可好好的一张大美女的脸,却是长在了蜘蛛的身上!只见她肩是肩,胸是胸的,长发将她曼妙身材遮掩得若隐若现,既纯真又野性。她的腰身极细,紧接着的却是鼓鼓胀胀,黝黑的,长着毛的蜘蛛腹与八根手臂粗细的蛛腿。 搞什么?美女与野虫?这个游戏世界的设定里面有异兽、有异鬼,什么时候都有妖怪了! “小哥哥你躲在后面做什么?这大蜘蛛已经被我杀了。”女人的声音也很美,和她的面容很匹配。可是宋域一想到她下面长着八条腿,再美也觉得不美了,甚至忍不住吐槽一句这游戏设计的太变态。 宋域又不是什么色鬼。长得再好看,声音再好听,那她头顶上也是个红名的???,摆明了是个主动攻击型的怪。找死才会出来呢。只是不知道这具干尸和美女蜘蛛有什么关系,就看她杀巨型蜘蛛的利落劲儿,也不该是害怕一具尸体,更像是对其有所顾忌。 这么一想着,宋域干脆用双手死死的抱住干尸,后背抵住墙面,争取不留一点空隙。感觉和美女蜘蛛对比起来,这具干尸都显得清新脱俗了。 宋域的动作明显刺激到了怪物,她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松开!” 她这么一说宋域自然更不可能松手了,甚至连头都埋在了干尸的身后。 “你该死!”这人面蛛被彻底的激怒了,她确实不想破坏干尸所以才迟迟不愿意出手。但是干尸毕竟已经脱水太久,根本无法完全遮挡住宋域。 人面蛛口吐细丝直接从侧面粘向宋域。 “阿弥陀佛,对不起了,救人一命普度众生!”宋域心里一横,直接将干尸举了起来,正好可以挡住射过来的蛛丝。 那人面蛛显然没料到宋域会有这般操作,当下慌了神,忙把蛛丝又收了回来。但这一次她显然怒到了极致,不打算再放过宋域,直接用蛛丝吊着自己飞身将自己倒挂在天棚之上,直接吐出一根蛛丝刺向宋域的大脑。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宋域再想将干尸举起来根本就来不及,他只能偏开头任由那蛛丝直接扎进了自己的肩膀当中,一时间血花四溅。 而那人面蛛也凭借着这一根蛛丝试图将宋域整个缠住卷起来,奈何宋域伤了一边臂膀仍然死死的抱着干尸不松手,大有即便被绑也要拖着干尸一起的架势。 神奇的是刚刚宋域也分明举起过干尸,而那蛛丝的拽力明明也很强,这一会儿却根本没办法将干尸拖离那个蒲团。倒是宋域肩膀上的伤口被拽的彻底撕裂开,那根蛛丝就像是在他体内扎根了一般根本拔不出来,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大叫出声。 人面蛛见此再次吐出了数根蛛丝去攻击宋域没有防备的地方,宋域就地一滚,直接钻到了前面干尸的怀中,避开了蛛丝。 人面蛛见此怒意更甚:“我对你这般好,你却护着这个亵渎你尸身的人!” “等一下!美女,词可不能乱用,话可不能乱说啊!”宋域感觉自己的清白遭受了玷污,下意识开始反驳,然而盛怒的人面蛛才不管他在说什么,整只都从天棚上跳了下来,攻向宋域。 “解南石!你再不出现我就无了!”宋域疼的脸色煞白,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力气继续躲下去了。不过…… 一道剑光自侧方墙壁而来,这一次竟真的劈开了墙壁。解南石手持长剑从墙壁的另一方踏了进来,下一道剑光同时划出斩向蛛丝。 蛛丝已经到了宋域的鼻尖前,总算是软软的垂了下去,连带刺进他肩膀当中的蛛丝也被彻底斩断。宋域松了口气,他刚刚就看到绿点靠近,这才孤注一掷的没有躲直接喊出了声,也幸好这面墙没那么结实…… 宋域眼前一阵发黑,近乎本能的给自己塞红药,同时还想着自己以前果然没有看错,这解南石果然有一把剑。就是不知道剑被他藏在了什么地方,毕竟 pc应该是没有系统背包的才对。 解南石也是情急之下不再隐藏,浑身剑气暴涨,坚定的挡在了宋域的面前。 “要不要这么帅?”宋域捂了一把自己的小心脏,倒不是被解南石帅的,这属实是有点疼到了。果不其然,刚刚被用药补满的血条又开始往下降了。 解南石察觉到不对:“你怎么样?” “挺疼的,估计是蛛丝有问题。”解南石想揭开衣服看看是不是蛛丝有毒,谁知这一看,才发现蛛丝根本又是穿过衣物,扎在他的血肉之中。肩膀处的皮肤可以看见一些奇怪的拱起,就像是蜘蛛丝正在往里面生根。 “你小心。”抛下这句,解南石长剑舞动,硬生生逼退了那美女人面蛛。 宋域又咬碎了一颗小药,不忘检查一下自己的状态。Debuff的名字叫“杀人诛心”,除了告诉宋域会给人持续损伤外就没有其他什么说明了。宋域只能猜想,这蜘蛛丝的最终目的是自己的心脏,等根生到那里就来不及了。 解南石不愧是靠谱的解南石,此处洞穴不比他们进来时的溶洞开阔,解南石的剑法也看得出有些束手束脚,但却始终将宋域和干尸所在的方位保护得很好。 不能浪费解南石争取出的时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将蜘蛛丝拽出来的宋域咬了咬牙,从背包里拿出一把精致的匕首。 [穿花匕的复制品]天下第一铁匠铺打造的穿花匕复制品,系永熙州小有盛名的纪念品,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就是这么一把玩具一样的纪念品却是宋域现在能使用的最接近兵器的刀具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伤口,可惜比划了半天还是下不去手。这实在太难为人了。 他迟疑了片刻,眼看着血条已经不足一半,重新拉回血量之后又塞了两个红药在嘴里并没有直接吞下去,随即才心一横将刀刺了进去。 嘴里的红药阻止了宋域用骂人来舒缓肉体承受的压力,一张嘴,一份红药直接被吞了进去。先前的皮肤隆起倒是显示出蛛丝的行进脉络,挺好找的,但想将它从血肉里挑出去又是另一码事。 那蛛丝就仿佛是什么活物,感应到宋域的意图后,便不要命的往心脏那里钻。宋域的血量下降得厉害,不得不将余下的红药也全吃了。然后强忍剧痛,剐去了自己的一块肉,以将蛛丝剔出来。 噗——宋域的血量猛地止住了回升的势头,然后迅速往下掉。 宋域只觉眼前一黑。自己的状态栏在昏暗的视野内倒还保持着可见,“杀人诛心”的debuff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失血过多”。说明是,会引起体温骤降,肢体僵硬,视野受限。如不紧急治疗,可能会死。 “靠,说得和我有力气再掏一个红药一样。”宋域暗骂了一句,逐渐失去意识。 他是玩家……虽然退不出,但是复活的权利应该还有吧…… 千万得有啊……他不想死在这里。 第六十七章:尊重,祝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域感觉到自己的嘴被人撬开了,紧接着,一股清凉的水带着什么东西顺进了他的喉咙。 “疼疼疼疼疼!”宋域垂死惊坐起,发现胸口的伤口已经彻底愈合了,甚至连疼痛感也只是残留在意识当中。 宋域松了口气,不用面对死亡的感觉真好,还好他当时给了解南石很多瓶红药。 “那个蜘蛛……”宋域缓了口气,视线越过解南石看到被定在他身后的人面蛛,它此时还活着眼睛还在不停地转动,就是身体没办法移动而已:“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异鬼。”解南石见宋域已经完全恢复了活力忍不住有些诧异,他刚刚可是亲眼看到这人已经濒死了,这红药的能力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大。 宋域也震惊了,他也不敢凑上前,就隔着距离好奇的打量着人面蛛:“异鬼还有长得这么奇怪的吗?” 这一次解南石语气也变得有些迟疑:“她应该是强行和异兽结合在一起后又想要保持人类的形态,才形成如今的模样。” 宋域神色有些奇怪的看向人面蛛,这是除了清河镇那位邪神之外他这一周目见到最强大的异鬼,应该不至于侵占不了人皮才对,竟然心甘情愿的龟缩在这诡异的玩意体内。 当然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宋域好奇的看向解南石:“我还以为你会直接除掉她。” 解南石不答反问:“我以为你会有问题想要询问她?” 这个倒是,宋域没忘记他们这一次出来的目的,是找到潜入永熙,跟柳怀钧合谋的异鬼。 宋域好奇的看了一眼人面蛛,随即又问解南石:“她真的不会动了吧。” 解南石答非所问:“我在。” “懂了!”宋域瞬间放下心来,直接凑到了人面蛛跟前,这美人面凑到近了去看会觉得没有一点瑕疵,甚至更美了几分。即便现在对方状态凄惨,绝美的脸庞染着青绿色的血,也依然漂亮得令人感叹。 宋域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就是,他好歹没对这么个东西一见钟情,不至于造成什么心理阴影。 美人对宋域的眼神就像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宋域干咳了一下,也不兜圈子了,开门见山:“你认不认识柳怀钧?” 人面蛛原本狠厉的神色懵了一瞬,下意识重复了宋域提到的姓氏:“柳?” “对,柳怀钧,你认不认识?”宋域重复的询问了一遍。 人面蛛扭开头:“不认识。” “哦。”宋域应了一声,保持着微笑转头看向解南石:“这位师父已经仙逝多年了,不如我们帮个忙火化了吧。” 他这话一出,就连解南石都是一愣,毕竟这个年代背景下可不流行火葬。那人面蛛更是激动,就连她身上贴着的定身符都差点控制不住她。 “别激动。”宋域依旧笑眯眯的,动作上倒是非常老实的躲去了解南石身后:“那你不认识柳怀钧,总该认识这位师傅吧?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你敢动他一根毫毛,我要所有的人都给他陪葬!”人面蛛不像是能用道理说通的样子,身上的定身符又隐隐有要被掀起的迹象。 也真是亏了解南石在身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宋域对人面蛛的狠话完全不带打怵:“你喜欢他?” 此语算是语出惊人。解南石蹙着眉看了宋域一眼,示意他别乱说话。但宋域却没接收到这个信号,一双眼睛仍是直愣愣地盯着人面蛛,等待一个答案。 人面蛛面色阴沉,定身符虽然落了下去,却仍在浮动。于是刚刚还正气凛然的宋域不动声色地挪开了几步。 人面蛛的视线始终追着他。 宋域保持着与干尸的一段距离,当三人连成一线时,人面蛛的眼神顿时有些惊怒。但当她确认宋域并不是打算再将干尸和尚当成挡箭牌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看向干尸的表情既温柔又愧疚。 NPC就是NPC,还没有那么高端的能够隐藏心理的算法——解南石这个NPC除外。 自觉已经掌握了人面蛛的秘密的宋域又回到了解南石的身边:“你一定是喜欢他。你放心,我们来到这里只是意外。你别找我们麻烦,我们做完自己的事马上就走。对你们,尊重,祝福,好吧?” 解南石显然也没想到事态会如此发展,紧锁眉头,传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宋域愣了一下:“这语气?你生气了?” 解南石看向宋域:“如此行径,离经叛道。” “她离什么经,叛什么道?她是异鬼,你和她讲道理?”宋域莫名还有点乐:“打架,我不行。颜值……我觉得我行但也确实比不上你。单论这种情情爱爱的脑洞,你肯定是比不上我的。你就等着瞧吧。” 解南石无言,他早就知道宋域的一些三观和想法与当世不符,却没想到行事作风会随性到这般程度。但他到底没有打断宋域的对话,而是默默地站在对方身后,以防人面蛛异动,破开他的封印。 那人面蛛目光流转,仇怨、意外、困惑、不解与防备之后。半晌,她才幽幽地说道:“你……不反对我们?” 赌对了!还真是女妖与和尚的经典组合。就是这个女妖吧……老和尚口味挺重。 或许是宋域看向和尚的目光带着一点点人面蛛无法理解的敬重,人面蛛又激动起来:“那又不是他的错!不准你用那种眼神看他!” 宋域连忙眼观鼻鼻观心:“你不要误会,我没那个意思。” 人面蛛却是眼尾一片绯红,努力地为自己和那和尚的感情辩白:“我不能喜欢他吗?!为了他,我不曾伤人性命!如今寄宿在这怪物体内,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貌,成天不见天日。我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大吗?难道你们连这都不容许?!” 宋域已经看见解南石的眉头又皱起来了。他赶在解南石开口之前,担当了人面蛛的这个情感导师:“抱歉,我刚才真的只是有点好奇。喜欢谁是你的自由。” 看得出来人面蛛对自己的境遇颇有怨气,搞不好都已经在这里当了十几甚至几十年的蜘蛛了。宋域才不来当这个怨气下水道。真要怨冲着游戏策划和编剧去。宋域这个人很公平的,该是谁的锅、就是谁的锅。 “喜欢谁是我的自由……”人面蛛笑了起来,但她笑着笑着却落下了眼泪。 解南石沉默良久,终究还是没有忍住询问:“你既是异鬼,又怎么会……” 他话音过半,却是顿住了。该怎么问?问她怎么会喜欢一个和尚?问她怎么会有人心? “虽然我来自异界,虽然我们立场注定不同,可那不是我的错,我没得选。”人面蛛笑容凄美,“我愿意为他克制自己的本能。他为何不能爱我?” 欸?这和想象的好像又不太一样了。这美女还是个单恋?这么想着,宋域八卦的小耳朵就又从解南石后边竖了起来。 但见那人面蛛越说越迷茫,越说越痛苦:“他以为我不懂,可我全都知道!我知道佛门也有双修之法,释家也有欢喜宗!我搜罗经文典籍,告诉他世间能有两全法,求他渡了世人不忘渡我。可他却始终不肯看我一眼!” 宋域很想说一句你们物种不同,没法相爱实属正常,但是感觉这种气氛下自己还是尽量少说两句可能刺激到别人的话吧。他回忆了一遍梦里的内容,试探着询问道:“你对他求而不得,所以发动异兽围攻村民,然后连他一起搞死了?” 人面蛛冷笑一声,狠厉而凄惨:“害死他的,明明是人类的贪婪。” 已经快受不了这个剧情的解南石,果断将话题拐上了一个他更愿意接受的方向:“细说。” 说完,他到底还是看了一眼宋域,以免自己的插话扰乱了宋域的节奏。 宋域倒是没什么反对意见。只是红药虽然能将宋域的血条拉稳,却不可能补回疲惫的精神。宋域实在站不动了,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往嘴里塞了一颗蓝药。别说,现在虽然没有技能平时用不着蓝药,但偶尔磕一磕还是挺提神振气的。 人面蛛微微眯眼:“凭什么?” 她讨厌宋域,但却更讨厌解南石。解南石像极了那些傲慢的自以为除魔卫道为世间唯一正法的修士,和她天然对立。相比之下……宋域愿意理解她怀着的那份情感,让她逐渐放下戒备,愿意尝试去倾诉。 宋域也万万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在美女面前比解南石更抢手会是这么个状况,根本没有一点自豪的感觉。 他努力调控自己的表情,总算调整出一副比较无奈叹息的模样:“也没凭什么。只是他既然是被人害死的,就总应该有人为他报仇。佛门讲究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没那么伟大,如果世间的不平是要用人命来填的,那该出手时就出手,你觉得呢?” 说着,宋域还不动声色地捏了捏解南石已经在掏符的手,示意自己只是说点人面蛛爱听的,不然打听个什么真相啊,还不如一开始就直接把异鬼劈没了。 果不其然,人面蛛露出了深以为然的表情:“不错。可为他报仇之事,我已经做了。你来迟了一步。” “你杀过人。”解南石清冷的目光落在异鬼身上,明明用的是陈述的语气,但是却让人感觉到无边的杀意。有仇报仇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但奈何她是异鬼。 异鬼介入此方世界,杀人夺皮。与人类来说本就是不可调解的矛盾,若此女未曾杀生他可能只会选择相对温和一些的手段,将其收服。但是既然已经杀过人,此方世界便难以再容她。 人面蛛反而不惧,冷笑:“我说我没有,是他们咎由自取,你信吗?” 第六十八章:她叫曲攸 宋域赶忙拦在两人中间。开玩笑!剧情都已经推到这个地步了,人面蛛的血条显示她已经只有最后一点血了。按照《见神》的游戏尿性,这时候就应该是过剧情,然后等待BOSS的最后阶段或者直接等着捡掉落宝箱。提前打死?那奖励可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宋域偷偷用传音将这些利害告诉解南石,而人面蛛也被宋域这一心二用之下的舌灿莲花给安抚住了。她其实并非看不出这滑头少年另有所图,可她苦守此地,这是第一个愿意装出理解她的人,人面蛛确实是有些忍不住。 喜欢这个傻和尚,让她脆弱了许多。 她本名曲攸,不过是一缕最下等的亡魂,意外自缘岙山中的归墟之门来到人世。为了活下去,她努力寻找寄主,最终盯上了一个在山中采药的年轻女子的人皮。她几乎得手,却被和尚阻拦,致使那年轻女子逃了命。 曲攸厌恶和尚身上的檀香味,可缘岙山人迹罕至,她道行不深,若下山进入城镇,便有可能被卫道士们诛杀。她想活,她要活。于是也只能强忍着厌恶,侵入了和尚的身体,预备吞没他的神识,侵占他的人皮,以寻找下一个合适的宿主。 “既然是你要我活不下去,那就应该由你来补偿我!” “阿弥陀佛。既然如此,便由贫僧来补偿你。” 上身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但曲攸躲藏进了这具皮囊,却始终无法吞没和尚的神识。这个成日诵经念佛的和尚拥有一颗极其坚定的心。 她想过杀了这个和尚,如此一来就算人皮报废,她也能天大地大地寻找下一个人。可她与这和尚以魂魄日日争斗,最明白他竟是真的对自己毫无恶念。不知怎么的,她就是下不了手。而旷日持久的纠缠,也已令她与和尚魂魄相生,无法离去。 曲攸日日在经文的熏陶中烦躁得生不如死,最后却似乎真的被和尚化解了戾气与怨气。她了解了人世间的所谓佛门,又不甘心如此被和尚摆弄…… “然后你就费尽心机的想要勾引他。”宋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空间里面取出了两根香蕉,还塞给了解南石一根。边吃边说话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在看戏。“然后的然后,你就不小心假戏真做,把自己给陷进去了。” 曲攸闭嘴了,心里面默念着和尚交给她的经文,感觉自己的心态前所未有的平和。 这并不影响宋域的发挥,纵横各大游戏、小说这么多年,这套路他可太熟悉了:“但是这个和尚不答应你,甚至后来不肯见你了,于是你就想方设法的逼迫他,甚至……引来了异兽。”宋域总结完一口吞掉了最后小半截香蕉。 曲攸沉默许久,最终落寞地笑了笑:“异兽与我无关。” “你不是说……” “我说过,害死他的是人。”曲攸绝美的脸上出现了一分狰狞,“归墟之后注定会有兽潮,我还没那么大本事能扭转天地规律!” 宋域已经在看背包里还有什么能吃来解闷的东西了,他仿佛记得自己还放过一包瓜子来着?见曲攸的声音停了下来,他摊了摊手示意曲攸接着说。 反而是更通晓修行的解南石沉吟片刻,提出了一个关键:“你与他既是魂……魂魄相依。为何他死了,你却是这般模样?” 解南石是在逼迫自己接受这份他从前想都没想过的“感情”,虽然忍不住提出疑问,但英俊的面容已然写满了纠结。 “因为莲花相生印。”曲攸幽幽地说了一句。 宋域疑惑地看向解南石。小百科为他解释:“是佛门的一种法印。受印者的生命可受施印者滋养修补。” 宋域恍然大悟:“哦,治疗,平摊血量。” 解南石依旧疑惑:“此法从未见过有人能将此印施在异鬼的身上……” 曲攸冷笑一声:“你这道士还算有点见识,但却不多。你以为做不到的事,这世上总是有人能做到的。” 她那时存心与和尚斗气,确实不再妄图侵占和尚的人皮,却是一心一意地要他破戒。可和尚一片佛心,曲攸用尽法门,最终盯上了色戒。这是人的本能欲望,一个未经人事的和尚,凭什么能抵挡得住她的诱惑? 可和尚却要她走。 “你走吧。我已为你烙下莲花相生印。从此你不必吃人杀生也可续命。” 说完,和尚便将曲攸从身体里逐出,还她自由。 到这时,曲攸才发现她不愿意。她一个异鬼,竟也会喜欢上此间世界的一个人。 没了人皮寄宿,曲攸在世间的每一日都是在消磨自己的神魂。可她不在乎,她只想跟在和尚的身边。好歹跟和尚合体了十年,让她的灵魂早已经强劲到了一定地步,即便只是飘荡的魂魄也能长期不灭。 她确实不必再杀人续命,但她却控制别人为她在缘岙山底制造了这座密室,搜索来了欢喜宗的典籍。 她将和尚领到这里,赤身裸体,告诉他自己不是来破坏他修行的,而是来帮助他修行的。 和尚却口念阿弥陀佛,立下誓言,有他一日,曲攸便无法进入这座寺庙。 于是曲攸等,却等来了和尚的闭关修行,绝不相见。 她跟他合体了将近十年的光阴了,吃在一体、住在一体,却突然又变回了一抹无根的幽魂。 这让她怎么能不怨不恨?她破不开和尚设下的结界,又想要引和尚出来,就想着干脆破掉和尚的法印,穿一件人皮。异鬼毕竟是异鬼,脱离了自己的世界,也脱离了所有的道德束缚,可是,她却发现自己根本下不了手。 不只是因为法印。更是因为她害怕。她怕自己一旦出手,就真的断绝了接近他的机会。 曲攸觉得很好笑。这个该死的和尚第一次见到恶鬼,还以为可以和感化善人一样,感怀了就可以彻底放生了。却不知道异鬼和人终归是不同的。没有灵智便罢了,不然他们只会比人更执着,更不懂取舍。 可曲攸又是不一样的。她与和尚十年朝夕,她知道取舍。 像她这样的异鬼尚不能肆无忌惮地当个孤魂野鬼,这样的时日越长,她就离死越近。 于是,为了活着等和尚出来,为了不破坏和尚为她设下的续命法印,她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好办法——异鬼除非强大到一定地步否则没有根早晚会飘散。既然她没办法披人皮,那异兽的皮总归可以了吧? “异兽横行是在我来此方世界十年之后,并不受我引导、也不归我掌控。”曲攸冷笑了两声。 异鬼竟然能控制住不上人皮,解南石心中惊讶之余也有些动容。但他看向宋域时,却发现对方……挺淡定的。 宋域确实令人看不透。他暗忖。 宋域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在解南石眼里又巩固了一些奇怪的印象,只是深沉地望着曲攸。他赶紧,剧情的关键点就要到了。 果然,曲攸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我游荡缘岙山,为的就是寻找一具适宜我的异兽皮囊。而他所守护的此方世界的人类却趁我不在,害死了他!” 那一年,缘岙山的异兽异鬼格外骚动。 面对昔日同族,曲攸形同陌路。她杀了不知多少异兽,却最终在一只蜘蛛的躯壳中察觉到一丝可以相互吸引的契机。等她完成了痛苦的融合回到庙宇,想要第一时间告诉和尚,自己已经找到两全法时,面对的却是一寺的面黄肌瘦的平民。 他们畏惧曲攸恐怖的形貌,生怕她吃了他们。当听说曲攸来此是为了找那个和尚时,他们又一个比一个狂热地表示,他们早已将和尚关进了密室里。 原来异鬼攻村。和尚仁慈,便开放寺庙供人躲藏。但这座寺庙本就是孤庙,只他一人打点,能有多少存粮?那些人偷光了他的存粮却仍不满足,害怕他报复将他困到密室当中。 可笑这密室是她为了引诱和尚建造的,一度被和尚用来帮助村民躲避异兽。最后和尚却被困在密室当中活活饿死。 “我至今仍受法印所困不能杀人。”曲攸还在笑着,却难受的像是在哭泣。“所以我又设了另一条密道,那条密道没有危险,也没有任何出路。然后让我的子民,将那些村民全都赶进那条密道当中。他受的,那些人也受了,这很公平对不对?” “不对啊,那你为什么一见面就差点杀了我。”宋域举起手,成功的带偏了题,而且他还想说那条路并不是真的没有出口,不然他是怎么掉下来的。 不过把出口设在顶端,这很符合蜘蛛的特性了,四面墙壁又那么特殊,估计黑暗中的人是真的找不到,就只能绝望的等死了吧。 曲攸闻言猛地瞪向宋域:“你不该动他!”动了他的人,即便受到反噬,她也要杀! 宋域叹了口气,早知道boss有这种debuff,他一开始爬上去看到美人脸的时候就不该滚下来,坦然面对就好了,她又不会杀了自己。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会把自己用蛛丝捆起来扔给小弟去杀。 宋域打了个哆嗦,放弃了想象。 第六十九章:有情人的结局 眼看人面蛛的故事讲完了,宋域忙又将话题引回到最初的地方。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保证不动这位师傅,跟永熙城中内奸合作的异鬼现在在哪儿?”宋域不相信这么明显的一座庙,还特意设计了过往剧情,主怪物又是boss级别的,跟主线一点关系都没有。 人面蛛这一次倒是很爽快的回答了:“你不是猜到了是奴家了?” 会这么简单?他们连山都还没进就找到了正主?宋域狐疑的看向人面蛛,总觉得这句未必是真话。 “你一直在庙中守在观音庙里面,又是如何与人类合作的?” 人面蛛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忍不住轻笑:“如何?你们不也是人类吗?如今不也在跟我说话?” 这逻辑,可以给满分! 宋域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姑娘总该知道是如何与人合作的,怎么把异鬼送进城中的了吧?” “我都说了,人类是最贪婪的生物,异鬼做不到的事情,只有人类自己能做到。”人面蛛说着掩住了嘴唇:“好了,我说的够多了,再多就是你们人类自己的事情了,跟我可没有关系。” 人面蛛目光留恋的看着干尸的方向,不知为何宋域竟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死志。 异鬼都是不甘死亡的异界亡魂,怎么会有死志呢? 还是说boss剧情其实还有个时间限制?到了一定的时间就会自爆强制刷新?宋域忙从地上站起,也顾不得害怕直接冲到了人面蛛前:“跟你合作的人是柳怀钧对不对?” 人面蛛目光径直的绕开了宋域,看向他的后方:“我修炼多年不甘死去,所以来到这个地方,结果这么多年下来又不太想活了。” “大姐,你死之前先把话都说明白了行不行!”为什么每次悬疑片死者死前都只能吐露一半内容,是不是非得逼死强迫症?! 可惜人面蛛显然不懂宋域的怨念,挣扎着脱离丑陋的蜘蛛身体,化成了原型的模样。她的原型确实很美,眼眸低垂间让人见之难忘,却也在转瞬之后化成了渺渺光点,在消失的前一刻:“烧了他也可,算得上死同穴了。” “这算不算是答非所问?”宋域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言不合就直接消散了的boss,随即眼前一亮的发现异鬼消散的地方除了金子之外,还多了一瓶红药和一个木鱼。 木鱼!这次终于出道具了?! 宋域眼睛一亮,冲上去宝贝一样的捡起了木鱼,直接查看了一下道具属性。谢天谢地,是他能用的零级道具,虽然作用只是单纯的清心凝神以及轻微的震慑,但是在很多场景下还是很有用的! 宋域很兴奋地将这些东西全都收入囊中,转头却发现解南石似乎仍在苦思冥想。他忍不住拍了拍解南石:“怎么,突然发现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了?” “我在想莲花相生印。”解南石叹道:“莲花相生印并不能阻止异鬼……曲攸杀人。而且和尚身死道消,若莲花相生印仍在,曲攸也必死无疑。” 宋域不以为意的说道:“这还不简单?和尚搞不好早就解了莲花相生印。异鬼也能为心中的执念而不杀。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和异兽融合了,杀杀异兽就能活下去了,才给了她莲花相生印仍在奇效的错觉。” 听了宋域的答案,解南石却并不觉得自己的疑虑减少了多少。他总觉得有些问题被忽略了。 其实在某些时候,解南石觉得宋域与他并无区别。可在这种时候,他又能分明地感受到宋域或许确实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目光不由地深了一些。 对此浑然不知的宋域心满意足地蹲着捡金子,突然吸了吸鼻子:“怎么这么大烟?” 解南石也是如梦初醒,一把拎起了宋域:“快走!” “等一下!”宋域眼疾手快的将地上的金子和红药捡了起来,然后被迫体验了一把被带飞的感觉,被解南石拽着腰一跃上了顶端的洞口。最后看到那躺着的蜘蛛尸体上燃起了熊熊火焰,转瞬间便吞没了整间密室。 上方的通道,显然是这些巨型蜘蛛的巢穴,里面已经被解南石杀的七七八八八了,在解南石一路拖拽下,两人很快便从菩萨像下的出口逃了出来。 在逃出密道之后,宋域突然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 “我记得咱们刚开始下去的时候,下面已经被封死了。”也是刚刚被八卦绕得有点晕,此时此刻宋域突然意识到一个死无对证了的盲点:“那这只人面蛛是怎么跟城内的人勾结的?!” 所以下面,还有别的通道吗? 解南石愣了一下,但是他们现在也都没有办法回头去寻找了,因为下方的通道里全是火焰。 为了避免火势蔓延上来,两人用土暂时填上了通道口。 这会儿,太阳已经东升。 在距离这座观音庙外三百里处的一片废墟上,突然一只烧的通红的手从土中伸了出来。那只手向着天空的方向,五指张开、手背上青筋暴涨。 …… 缘岙山,山中。 这里早已被异兽盘踞,人迹罕至,阳光被茂密的树丛遮挡的没有一点缝隙,下面杂草更是有半人多高。 宋域手里面拿着一根木棍,艰难地跟在解南石身后,感觉每走一步都分外艰难。这已经不是他练级时候去过的缘岙山了……错了,其实山还是那个山,但是没有任何点数加成的他已经不是那个他了。 “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解南石明显感觉到后面的人速度变慢,干脆找了一个相对空旷的树下停了下来。 多亏了宋域的地图,他们这一路上都可以提前看到红色标记的异兽,非必要的他们也会提前绕开,不然进山的速度只会更慢。 宋域拿着水袋仰头喝了一口,随手递给了解南石:“这漫山遍野都是红点,我们要找到什么时候去,或者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目标。” 解南石接过水袋却没有立刻饮用:“缘岙山异兽繁多,但是异鬼却并不多,异鬼需要寄宿体常年在山中只会消散掉,三天内,我们尽量找全异鬼全部诛杀。”这样就算城中还有异鬼潜伏,他们也没有了外应。 三天是他们原定的时间,如今小七这个当年被异鬼寄宿打开城门的人虽然已经到了他们手上,但谁也不清楚后续会不会有什么其他变故。还是尽快处理完外面的事情,赶回永熙比较安全。 宋·活地图·工具人·域很不看好解南石三天杀尽缘岙山的计划,但还是闭上了想要抗议的嘴。毕竟是他自己选择跟过来捡道具的,再苦也只能自己受着。 “你等等啊,我分析看看往哪儿走异鬼比较多。”宋域重新打开地图。 虽然宋域觉得三天杀不完,但是多杀点总是没错的。尽量减少异鬼的兵力对永熙州的百姓也是一份强而有力的保障。宋域甚至在想,事后要怎么让永熙州的人知道这事儿是他和解南石干的,说不定还能挣一点城市威望…… 宋域看好了方向,临走又磕了一粒蓝药。虽然随技能开放才会解锁功能的精力条纹丝不动,但宋域还是主观上认为自己的精神好多了。这些个蓝药就当花生吃,还能解解闷。 不料宋域这厢嘴里在嘎嘣脆,那一边解南石却取出一张符,对着宋域的脑门比划。 “这是什么?”宋域转过身去,示意解南石贴背上。他倒也不封建迷信,就是觉得脑门上贴张条好像是大学宿舍时打牌打输了才会干的事。 他是谁?游戏高手!能输? 解南石最终妥协一般将那道符打在了宋域的后背上:“轻身符。” 几乎便是同时,宋域就感觉到自己身轻如燕。他意思意思蹦了一下,走了一步,果然一下就能飞出老远。这兴奋得宋域想蹦又不敢蹦:“有这东西你早拿出来啊!” “我怕符咒解除时你会受不了。不过眼下时间紧迫,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或许还是考虑到自己和宋域的雇佣关系,解南石又补充了一句,“你的那些丹药应当能缓解。” 听懂了,但恨不得没听过的宋域欲哭无泪。他该怎么给这个NPC解释,那只是个回复精力的药,去debuff的药他虽然也有,但是有等级限制吃不了。而且肌肉酸痛这种事算不算是debuff还两说呢…… 不过不得不说,有了轻身符,宋域基本上还是很快乐的。尤其是当他发现因为被锁定精力而无法使用的大轻功也能使出来的时候,宋域简直想再问问解南石有没有什么大力符之类的东西,看自己是不是能用一堆符纸把自己本来的等级和技能堆出来。 解南石不陪他闹,只是清冷的面容上多少是崩碎出了一点缝隙:“……我是个正经的道人,不是街头卖大力丸的骗子。” “正经吗?我觉得你也就是看着正经。”宋域想起解南石和任皖的事,就乐不可支。 解南石不声不响,没再反驳。 第七十章:我要这游戏,再不能刷出怪来! 宋域是真喜欢轻身符啊。行进速度爽快了不少,也不会累。当解南石在被异兽围攻时,他也不会在一旁当什么拖油瓶了,只消脚下轻轻一点,就可以跳上制高点。动作轻盈,来去潇洒。 这几乎是宋域二周目以来感觉最爽的时刻。 只是等到夜色渐深,两人找到可以栖身的山洞时,宋域就不得不面对惨痛淋漓的现实了。 “就不能不揭?”宋域的背部抵住了岩壁,脸色有些僵硬。 火光的跳动使得解南石脸上的阴影不住变幻,嘴角似乎还带着一点笑意,只是在这种场景下看起来多少有点阴森:“长痛不如短痛。若日后再揭,我怕你双腿因此残废。” 纠结再三,宋域乖乖背过身去 然后,他就感觉自己的腿怎么放都不对,又软又酸又疼。惨叫声在山洞内久久回荡。他感觉这双腿其实也可以不是自己的,如果能扔掉应该也可以少遭不少罪。 至于嗑药什么的,笑死,根本没有精神去想起这种事。 解南石起先还给自己下了一道消音符,预备清清静静地打坐。可沉默之中看着宋域打了两下滚,便叫得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才惊醒解南石。宋域的体质过于特异,轻微的疼痛在他身上都似是刀斫斧劈。 “吃药。”解南石提醒。 可消音符不仅令解南石两耳不闻惨叫声,也令解南石的声音无法传递出去。 于是解南石不得不解除了符箓,在那一片哀怨的抽气声中又重复了一次:“吃药。” 宋域还是没动静。原本他还是想按摩按摩看能不能缓解一下,可实际上他感觉到自己的肌肉都抽紧得如同石块。于是所谓的“按摩”就成了掐住自己的大腿……无所谓,反正这会儿他也感觉不到掐自己有什么疼的。 解南石无法,只得上前。宋域整个人都僵住,他却轻轻一捏宋域的两颊,轻而易举地撬开了他的嘴。随即,解南石毫不犹豫地往他的嘴里倒了两瓶丹药。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宋域还带着痛苦面具,差点没被这两瓶药给呛住。但待他本能地将药物吞下后,程序生效还是立竿见影。虽说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倒也已经不像前面那样惨绝人寰。 他终于松开了掐着自己大腿的手……因为过度用力,手臂还在微微痉挛颤抖。大字一般躺在地上许久,宋域才缓了过来:“就没有什么副作用小一点的符?” “符箓固然神奇,且不能违背天道。”解南石看着宋域的目光一片澄澈。 宋域心说你一箭射没了我的退出键、等级框和技能栏就很违背《见神》的系统规则了,但这会儿他怎么样也不敢对自己的这位好大腿、好保镖、唯一可以说说心里话的年轻道人撒火,只得认命地又磕了一粒蓝药。 杯水车薪,聊胜于无——接下来至少还要这么过两天。这一瞬间,宋域只想说什么鬼任务,他好好地留在永熙州当个运筹帷幄的大脑不好吗?现在都是遭得什么罪? 为了缓解大腿小腿尚未完全褪去的酸疼,宋域的精力药就没停过。他自是家底雄厚,解南石却看得不由蹙眉,平和的道心都险些因为宋域的浪费行为生出心魔来:“你不如试一试你得的那个木鱼,也好熟悉一下这件法器。” “有理。”宋域这才后知后觉。也是因为大部分的道具都有使用权限,宋域以前打怪时还会根据BOSS的特性配置道具属性刷无伤成就,现在嘛……已经丢失了这份本能。倒是忘了刚入手的宝贝。 “笃——”木鱼声响。同时宋域和解南石的身上都被上了一层增益buff,清心。 解南石虽然看不到宋域所说的“buff”,但在木鱼声中明显感觉到自己精神一振,就连体内灵气运转周天都比方才要快上少许,不禁讶然。 他作为一个游方道人,不是没有拜访过名刹古寺,那种香火鼎盛、经幢不绝的地方都不能让解南石有这种感受,可见这木鱼虽然貌不惊人,却真是佛法无边。 而这木鱼,若非宋域灵心通透,不带对异鬼异兽的偏见绝无得到的可能。这是独属于宋域的机缘。 然而宋域在敲了一下木鱼后,就陷入了惆怅。这让解南石多少有点宋域这人有眼不识金镶玉的感觉,忍不住出声询问:“如何?” 说完后,解南石又不由地自省,和宋域在一起时,他怎么就这么容易“忍不住”? “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气能上五楼。”宋域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就是这大晚上的,我甚至还不困了!这漫漫长夜,我岂不是无聊死?” 解南石想了一会儿,真诚建议道:“虽然你的根骨特异无法修行,但说不定可以修炼佛家法门。既然你睡不着,要不要试试?” “开什么玩笑?”宋域断然拒绝。佛门的技能如果能学他肯定学,这不是技能栏压根点不开?而且按照解南石的说法,分明是要他剃光头出家,正经修行。虽说如今是在游戏里,但宋域还不想断了自己这烦恼根。 最主要的是,虽说现在游戏还在单机阶段。但哪个男人不想在游戏里实现一段动人的情缘?作为全球首款能运作起来的全息游戏,《见神》注定备受瞩目。而他这个全球首通的高玩…… “嘿嘿……”宋域在自己的想象中笑出声了。可能是因为此刻的思想和佛门弟子的调性完全相冲,“清心”的特殊效果竟是悄悄消失了。 宋域做了一夜被众多妹子追当情缘的美梦,醒后嘴上都噙着令解南石有些悚然的笑意。 …… 用过干粮,二人继续上路清剿异鬼。离开山洞后见解南石只管往前走,宋域紧跟了两步不由问道:“轻身符呢?不用吗?” 解南石有些意外。昨夜堪称折腾的闹剧历历在目,他本以为对疼痛格外敏感又不爱受罪的宋域应该会见着轻身符就跑八丈远,倒是没想到他居然还主动提出此事。 宋域得知了解南石的困惑后,竟是难得流露出一丝正经:“我不想一辈子困在这个地方。” 开玩笑!一晚上的美梦已经让宋域清醒了。他应该属于的不是这个世界!他要做的就是离开游戏,提交报告,协助游戏上市,然后在《见神》里呼风唤雨,实现他的后宫……鸿鹄之志! “我想过了。今天晚上揭符咒的时候,你提前给我打个招呼。我嘴里含药,手上敲木鱼,应该不会像昨天那么狼狈了。”不就是疼吗?宋域觉得自己就算没法完全化解疼痛,多少也能让自己少遭点罪。最痛也不过痛那一瞬间! 解南石了然,甚至还为宋域那不退却的意志感觉到一丝欣慰:“回去之后,我会尽我所能传授你可以修行的武技。” 贴了符咒的宋域一步更比三步强,眨眼就和解南石拉开了一段所谓的“安全距离”:“喂喂喂,这个就大可不必了。我觉得我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你的道法、我的脑子,你的符咒、我的辅助,这不是很完美的结合吗?” 这个人偷懒都能找出十万个借口来,解南石摇了摇头,没有再搭理宋域率先去前面带路。宋域很头疼:“哥们儿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刚直?前面全是红点!” 于是解南石勉为其难地停下了脚步,看向宋域,等待他的结论。 “是真不着急,你等我看看。”宋域打开了地图,观察上面的红点。 限于这里到底还是个程序构建的游戏,虽说异兽刷新不穷,但大致上还有一个更新的范围面。而且根据上一周目的信息,异兽和异鬼应该并不属于同一体系,族群不共融。所以,宋域觉得异鬼应当不会出没在异兽的刷新点。 只不过,缘岙山的异兽浓度比较高。上一周目宋域只觉得这里是刷技能刷钱的好去处,如今才发现试图从刷新点的间隔中判断异鬼的刷新点并非易事。甚至,想要找一个相对来说不那么容易撞见异兽的路线往深处走也并不容易。 宋域也没打算一个人承受这一切。他将附近的地形和怪物分布的情况大致在地上画了一下,然后将问题抛给了他的金牌大腿:“怎么样,如果这么走,有把握吗?” 解南石看向他的眼神多少是有点嘲讽:“异兽而已。” 宋域对解南石伸出了大拇指:“不愧是大佬。” 异兽虽然对永熙州也有一些威胁,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异鬼。宋域与解南石不约而同地认为不应当在异兽上浪费太多力气,是以这崎岖蜿蜒的一路,都以寻找异鬼为首要目标。 然而山野之中的寻常异鬼并不为红点指示,导致二人时常扑空。这一路,两人清理掉的异兽远远多于异鬼。 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可宋域算了一下,他们只清理掉了大约七八个刷新点的异鬼。不过解南石这个人的本事比想象的还要大得多,竟可以用符阵封印刷新区。 虽说符阵有一定的时效,并非永远让这里生不出新的异鬼。可单就这份能篡改游戏底层逻辑的本事,就让宋域十分叹服,且更想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真是越接触,宋域越觉得自己一周目白玩儿了。 第七十一章:玄武口 殊不知,解南石眼中的宋域也是充满神奇。例如他诛杀异兽,宋域总能从空空如也的地上捡出钱与上等品质的丹药来。虽然已经提前听宋域解释过,解南石仍然觉得惊讶。 偏偏宋域还总是在念叨:“真是可惜了,要是我的等级和技能没被锁定,光是吃今天的经验我就能升好多级……浪费啊,浪费。” 不过说着说着,宋域的脸上又很难不浮现出一丝笑容。刷怪好啊,掉的钱和小药不仅将他之前大手大脚用出去的部分补足,甚至还有得多。 一切的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宋域现在是没了火力,但是有这么多药,他觉得就算是白召城主打自己也能磨一会儿。 令人悲伤的是,缘岙山的金币和小药虽多,却一个道具不掉。迄今为止,宋域在二周目剧情入手的道具居然还就只有那个木鱼。 “我感觉回去之后可以再买几套宅院,到时候你一套、我一套、她一套,一人都有一套房。”穷的只剩下钱的宋域,真情实感的说着。 或许这一周目的意义,就是让他来体验一把富人生活的。 解南石并没有接话,只是站在山顶遥望永熙州的州府:“还有多少?” “不少。”宋域实话实说,“不过离永熙州比较近的几个疑似异鬼刷新点我们都清理过了,再往深处的异鬼想要冲击永熙州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无声无息地下山。就算是有幕后主使指挥也不可能。” “这就是你之所以要绕过异兽的……”解南石顿了顿,尝试使用了宋域提供的古怪词汇,“刷新点的理由?” 宋域背着手绕着解南石走了两圈,突然笑道:“怎么,你忘了我们大前天做的试验了?” 大前天,宋域突发奇想,让解南石在诛灭一个异鬼刷新点前,先将异鬼驱赶往距离最近的异兽刷新点。结果,异鬼与异兽并不相容,相互厮杀。由于是白天,异鬼的能力被大大削弱,最后异兽族群虽有损伤但竟是将异鬼屠杀殆尽。 “野兽有领地意识。异兽再异常,也不会丧失这份本能。一大群异鬼路过,他们不可能轻易放行。”事后,宋域为解南石解说自己的思路,“用你们的话说,异鬼袭城是逆天道,那么我们就用异兽们的天道来阻止异鬼。” 解南石静静的看着宋域,眼中有诧异也有欣赏。他自问行遍大山河川,见识远非常人可比,但在宋域面前总在一些奇怪的地方败下阵来,“这世上会这样看待异鬼与异兽的,或许只有你一人。” “你是在夸我?”宋域笑得颇为得意,“你可以夸得更直白一点,我不介意。” 解南石对于宋域刚生起的少许敬意瞬间荡然无存:“倘若异鬼在夜间下山呢?” 他们是在白天做的实验。太阳一旦下山,异鬼的能力便会有相当大的增幅。所以宋域卡住了:“异兽的数量足够多的话,应该也能挡一挡?” “倘若异兽也一同下山呢?”解南石已经迅速开始采用宋域的思维进行思考。 对这个问题宋域是有底气的:“地图上有的,超过五十级的异兽头目我们也都清了。真的下山也不是异兽精锐。平安司也不是吃素的,挡得住。” 解南石却仍有疑虑。这两天杀死的异鬼、异兽中确实不乏一些颇为强大的。但解南石对他们是否能与人类合谋、里应外合攻打永熙州一事却抱有怀疑——不是怀疑他们之前推测是否正确,而是倘若真有一个异鬼之中的领军人物,解南石不认为它在这几日已经被他解决。 一定是还忽略了什么…… “我们已经没有什么能做更多事的时间了,就先别在脸上挂着这幅苦大仇深了。”宋域抻了抻腰,“先尽快回永熙州吧。再给我来张符?” 离开永熙州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那个名叫“小七”的小乞丐嘴里有没有漏出更多有意思的东西。 解南石无奈摇了摇头:“不可。” 宋域愣了愣,不解地凑到解南石身边问:“为什么不可?怎么就不可了?是你手上的符咒不够了吗?” “不是。”解南石看向宋域:“虽然有灵药缓解,但是也连着贴了将近两天的轻身符,再贴下去你腿上的经脉会废。” “还有这副作用呢?!”宋域还以为自己用蓝药和木鱼把debuff去得很完全呢。再看看自己那双修长有力的双腿……虽然第一天他产生过这双腿不要也罢的念头,但他也没真的不想要。 解南石的郑重神色不似作伪。 宋域看着地图上自己和永熙州之间的遥远距离,不太确定地问道:“那你是不是有什么传送定位符什么的……” 解南石眼中含着一份善意的鼓励与希冀:“虽然轻身符不可用,但丹药和木鱼仍有奇效。你尽可以挖掘一下自己的潜能。” “哈哈哈。”宋域用死鱼眼看着解南石,“解兄,你话变多了,人也变坏了。” “不客气。”解南石淡淡一笑,顺着宋域指的最近的一条下山路走了过去。 长久的修行让解南石不论在多崎岖的山道上都如履平地,缩地成寸。只是为了一个没有轻身符辅助的宋域,解南石还是有意放慢了少许脚步。 宋域能怎么办?只能口含蓝药,竭尽全力追赶。 笑话,他要是真的和解南石走散了,分分钟会被山中异兽撕碎的好吗? …… 归途总比来程快,但是被宋域的脚程拖累,二人紧赶慢赶,来到永熙州城下时已是漫天星光,城门紧闭。城楼上巡回的士兵见有人靠近城门,当即冲着二人举起弓弩。 宋域眼看解南石仰头望着城楼,目似寒冰,就觉得好笑:“解兄,你好歹也是道门中人,这么放肆的吗?” 解南石愣了一下,不解其意的反问:“什么放肆?” “虽然城门关了,但我们也用不着杀入城中,大家都是自己人。”宋域说着,从系统包裹里摸出一块令牌,那是出城前特地从周启年那要的,说是有它即可畅通无阻。宋域将令牌在解南石眼前晃了晃,随即高举着对城楼上的人喊道:“在下平安司宋域,办案归来!劳烦开个城门!” 解南石见此方知宋域这是误会自己了,一时间哭笑不得……讲道理,曾经干过这种事的人是宋域而不是他解南石。要不然解南石当时为什么会对宋域有过那种敌意?甚至一出手便是杀招。不过如今也没什么可计较的,进城便是。 城楼上自有眼力极好的瞭望者,辨认了宋域手中的令牌后,守卫的弩箭虽已放下不再指着两人,城门却是纹丝不动。 宋域只好又嚷了一遍自己的身份:“烦请行个方便。过后请兄弟们喝酒!” “这位大人!”城门上的守卫的声音显得有些迟疑,“永熙州有阵法相护,城门夜禁无法解开。这令牌……” 宋域刚在解南石面前夸下海口,实在不想就这么放弃:“那有没有别的什么方法?比如用一个篮子把我们吊上去之类的?或者他用轻功带我飞上去,你们当作没看见?” 守卫为难的喊道:“大人,不是我们不想帮你,而是阵法一开,城外的任何生物根本没有办法进入城中,您飞上来只会触发大阵,到时候……” 此时城墙上另一名守卫眼神很尖的看到了宋域的容貌,突然想起来为什么听着宋域这个名字如此耳熟,当即惊呼了一声:“是那个宋域……周大人特意交代的那位!” “是他?!”守卫领头立刻陷入两难,“可是阵法之下,众生平等?说入夜封城就是封城。” 手下立刻为他献策:“大人,若他手上的平安司令牌为真,应当可以从那里通过阵法。” “嗯,不错!哎,适才多喝了两杯,倒是忘记了此事。”不必开罪平安司,守卫头领感觉自己身心舒畅,立即对着城下喊道,“那就请宋大人从玄武口上来。” “玄什么口?”宋域一头雾水。 “玄武口。”解南石的耳力比宋域好一些。但看着宋域那双求知的眼睛,解南石也只得移开了视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于是宋域只好又望着城楼,等待进一步的说明。 守卫头领心里将周启年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既然眼前这小少爷身份尊贵,怎么还让人家出城办案,这不是给大家找事吗?明面上,他对着宋域倒仍是恭恭敬敬:“您绕一下道,城西三十尺左右的位置。” 宋域走了一天的山路,腿都快变面条了。得不到一个确切的信息他不想挪步:“什么意思?” 守卫并没有第一时间应答,而是说道:“您过去就能明白了。” 宋域跟解南石神色中都有些许茫然,两人对视了一眼,按着守卫所指的方向走去,还没等看清楚就见一道梯子从城墙上放了下来。 宋域指了指上方:“我上去看看?” “我先上。”解南石按住宋域的肩膀,脚下一蹬就直接飞身上了梯子。宋域没有他那么好的身手,只能跟在后面一步一步爬了上来。 来到上方两人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一道战时所用的暗门。刚刚那名守卫就站在暗门处,示意手下将梯子收了回来。 随即向宋域拱手说道:“宋大人,此地关系到城门守卫,还望大人保密才是。” 第七十二章:保密,懂? “当然。”宋域走入暗门时突然感到周身一阵阻滞,很轻微,若非他不是对痛痒格外敏感甚至无法察觉。他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却见解南石静静地站在暗门外,表情既没有不满,也没有什么讶异。 不等宋域开口,那守卫已经摇了摇头:“大人,您身上带有平安司令牌自然可以通过阵法。但这位仙长就……” 宋域想都没想,又退出了暗门,拉起了解南石。又生怕只是拉着手不够保险,干脆勾住了解南石的肩膀。二人身体紧贴,并排着,极其顺利地便通过了暗门。 守卫们显然想说这不合规矩,但碍着隐隐约约所知的宋域的贵人身份,只好昧着良心闭嘴。宋域和解南石则在通过暗门以后对视一眼,均知对方有话要说。但眼下显然不是什么说话的好时机。 两人跟着守卫在城墙中穿行。宋域放心不下,又问道:“知道这处暗门的人多吗?” 卫队统领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城门卫都是知晓的。不过暗门平时都会关闭,很少打开。” “那平安司的人呢?平安司的人知道多少?” “平安司中几位经常外出执勤的人也都知晓。自然,我们卫队也是要求他们勿要泄露此处。”说着,卫队统领用一种充满希冀,欲言又止的眼神看向了宋域。 宋域很识趣地说道:“我自然也不会透露。” “多谢大人。” 卫队统领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宋域又问了一个问题:“平安司中都是哪几位知道这道暗门?” 宋域的语气显然不是闲聊,而是打探。是以,这卫队统领面露迟疑,并未言语。 “是有什么不可对我说的?”宋域又问。 领头的不敢不答,也不敢真的回答:“回宋大人的话,自然不是,只是卑职对平安司的人认识的有限,不该打听的事儿也都不敢打听。不过,周大人应该最清楚平安司内部人员的调动情况。” 这话说的很有技巧,现在整个永熙都知道周启年要求整个平安司供着他宋域,而周启年又是永熙平安司的管事,人员也受他调动。和他询问自然是最快捷的办法。 宋域想起上一次和周启年问话的情形,心知能打探到的线索应该到此为止了,便也不再追问免得掉隐藏的好感度。见宋域安静下来,卫队的人显然也松了一口气。 拜别守卫之后,两人登下城楼,慢悠悠的往宋府走。永熙州已是宵禁,两人沿着空荡荡的街道走着。到这时宋域对怀之巷的那栋宅子又有点不满起来——离城门太远。可眼下也没有车马可用,宋域只能努力地一颗药接一颗药,好驱动自己那双沉重到快要炸裂的腿。 解南石则以心音对宋域传话:“异鬼是从暗门进来的。平安司也有问题。”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其实原先他还疑心有护城阵法,异鬼要如何“里应外合”。不想这时发现端倪。 “经常听说程序员会在自己的程序里面留个后门。”宋域干笑了一下,“到底还是程序员构建的世界,这样的阵法里居然也留有后门……我回去述职后会查一查,看看都有谁知道这道后门。” 两人聊着聊着,终于返回到府邸。宋域离开前曾说过五日内回来。按时辰算,这第五天刚过。不过宅子里的下人显然并不怠慢,怀之巷的宋府依旧是灯火通明。 几乎宋域刚叩响房门,许州就立刻将门推开。“大人,您回来了。” 宋域应了一声,刚进门就听到了一阵“嘿哈”的声音,他脚步一顿目光下意识扫过解南石,又心虚的收了回来。 这声音他可太熟悉了,可不就是云琅那小子在练拳的声音,至于旁边重叠的那道少年声音,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那个乞丐小七了。 虽然感觉解南石应该不会丧心病狂到刚一回府就让他直接就去练武,但是万一呢? 解南石听了这声,转身步入中庭。宋域在心中大呼见鬼和倒霉,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跟了上去。毕竟他也要看看小七的状况。 和身边虎虎生风的云琅相比,戚容的拳路显然漫不经心。他本以为遇见那个姓解的道人后自己便多了倚仗,谁知解南石不过是将他安顿在这座宅子里,就不见了踪影。 他知道这座宅子是那个叫宋域的。这里吃得好睡得暖,有那个红衣姓杜的女人在,始终没有杀手侵入府中。他甚至还有了个年龄相仿的玩伴…… 可是他没能睡过一天好觉。 突如其来的安逸只会激发戚容的危机感。他始终记得宋域这个人的身份,平安司。 戚容不知道这里费这样大的力气保护他是图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哪一天这里放弃了他,他就会带着那些秘密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他想走,他还要找一个人。可是这里的人不会放他离开,他也没有离开这栋宅子可以活下去的自信。 还有那些小乞儿……戚容已经连累他们许多,不可以再苛求更多了。他会良心不安。 “拳架要稳,腰马合一。”正在戚容想到深处时,一只手将他的手臂抬高,同时戚容感觉到自己的小腿被人轻轻一推,整个人的重心便不由自主地移动,然后果不其然地摔了个屁墩儿。 仰头,宋域那张脸笑得欠揍:“想什么呢?练个拳都能走神?” 戚容本就性格急躁,对宋域更无好感,当即伸手在一旁的花圃里抓了一块石头。 “这么凶的吗?”宋域眼看着小子作势要用这块石头砸自己,当即闪去了解南石的身后。动作迅速得犹如贴了轻身符。 戚容对上解南石那张俊美出尘的脸,手上的石头怎么都砸不下去了,悻悻地扔到一边,只是口气还有些冲:“你们还知道回来。” “怎么,原来是傲娇人设?在关心我们夜不归宿?”宋域见危机结束,这嘴巴便又管不住了。 看得出来戚容这两天在府中的伙食不错,原本已有些消瘦的脸颊肉眼可见的胖了起来,这会儿气鼓鼓的看着像只豚鼠。 这会儿倒是能看出来对方是个小孩了,看着还怪可爱的。 “看来你有不少话想问我们?”宋域笑嘻嘻的说着,“跟我们过来吧。” 戚容虽然不甘心听宋域的话,但是也找不出反对的理由,主要也怕这人再一言不合消失好几天,最终也只能乖乖地跟在宋域和解南石两人身后。 中庭只剩下云琅一个人,他一脸懵逼的放下拳头,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这些人……是没看到我吗?” 云琅很无辜,云琅也很难过!他就这么没有存在感吗? 书房内,若非因为面对的是解南石,戚容怕不是早就要炸了。而现在,他更是感受到了一点……委屈。 进入书房后,解南石便开始闭目打坐。另一个更绝,进屋之后直接打开了柜子,竟然从里面拿出了一壶茶一叠点心,挨个摆好自己吃的很开心。 所以为什么柜子里会有茶点?! 宋域就着茶水,一连吃了四五块糕点,才感觉到少许满足。他抬眸就看见戚容还在那期期艾艾,便耐着性子,边擦去手上的残渣:“怎么,没什么话要说?那你还跟过来?看不出来你是这种怕寂寞没法一个人待着的性格。”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戚容心中原有的那一丝忐忑瞬间荡然无存,甚至还很暴躁地想要转身离去……可身体刚刚转向,便又僵硬地摆回来。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人本来就在套他的话,他要是真不冷静下去就上套了。 想通了这个关节。戚容深呼吸了一下,随即硬是挤开了宋域,伸手向点心盘抓去。这些点心从口感到口味都平平无奇,这让戚容看向宋域的眼神越发怪异——这家伙明明不是一般的有钱,怎么吃的糕点却这般平庸? 待塞下了那块绿豆糕,戚容自觉思路清晰了一些:“我就想知道为什么会有奇奇怪怪的东西追杀我这种普普通通的小乞丐。旁的我才不在意呢,那是你们应该关心的问题,大人。” 很好,连枪带棒,还特地强调了“大人”二字,提醒宋域必须好好查案。戚容觉得自己这一波发挥简直完美。 宋域似乎是被拂了面子,望向戚容的表情深沉了起来,看得戚容发虚发憷后,宋域突然笑着猛拍了一下大腿:“你说得很有道理!所以现在,你应该马上回房好好休息,睡上一觉。哦,刚吃了糕点,别忘记刷牙。如果你不想睡觉,还可以练练拳。我看你前面和云琅练的,那是真的不怎么样……” 几句话的时间,宋域几乎都已经要把戚容推出书房了。戚容万万没想到事态会如此发展,一时间惶恐地抓住一旁的凳子腿期待着自己别就此被拉拽出去:“你……等一下!” 宋域立刻停手,表情真诚而困惑:“还有什么事?” 戚容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落入下风,可他手上的筹码实在太少。如今也只能梗着脖子嘴硬:“我好歹也是个当事人,难道不应该是你们查到了什么,然后告诉我?” “你看哪个警察破案会把案件细节一五一十的告诉受害者的?”宋域说完之后才想起来这话屋子的另外两人应该听不懂,无奈叹了口气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平安司办理案件,过程保密,懂?” 第七十三章:鸿门宴 戚容被宋域一通话怼的糊里糊涂,下意识点了点头,然后才猛地反应过来慌忙摇头:“不是,我都告诉你坏人是谁了,你们到底抓没抓那个姓柳的混蛋?!” 宋域忍不住白了一眼,这小子终于把目的说出来了:“你当人家副州主是你呢?说抓就能抓?就算真的有问题好歹也得有明确的证据吧,就你一个人证管什么用?人家再告你一个诬告朝廷命官的罪名,到时候我可捞不出来你。” 戚容如何不知单靠自己是搬不倒柳怀钧,贸然出头只会自投罗网。可是平安司可以慢慢查案,戚容却不能等。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如此狼狈。 戚容把心一横:“我需要你们帮我找一个人。找到以后,我自有办法证明柳怀钧的罪状!” 孩童的声音虽然稚气,语气却斩钉截铁。说这话时的神态气度都与混迹街头的小乞丐相去甚远。 宋域挑了下眉,倒也没有戳破这小孩摇摇欲坠的马甲。“你要找的是什么人?” “一位老道长,他来自剑阁。”戚容郑重的说道。 宋域听到剑阁这两个字的时候神色一动。他回忆着周启年对自己说的那些关于剑阁的事,全然没有留意到一旁的解南石已经停止了调息打坐,睁开了双目。 戚容被迫说出此事,内心烦躁得很,却又没有办法:“你要说具体他叫什么,年方几何,我都说不出来,只知道他喜欢八香阁的醉酒鸭,蓄有胡须。身材应该还挺圆润的。” 说到最后,戚容的底气明显不足了。毕竟那人只是当年身材圆润,谁知道之后是不是瘦了下去? 宋域恍然。原来这小孩儿成天往八香阁跑并不是因为自己嘴馋,而是冲着找人去的。也是,一周目平定永熙州异鬼之乱的便是剑阁中人,这小孩儿要找的可能也是那一位。 不过这搜索范围太过模糊,宋域并不觉得自己真能把人找出来,确实是……有点令人为难。 不想,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解南石突然开口问道:“你找他是为了什么?” 宋域顿时一惊——听解南石这话,他是知道小七要找的这个人是谁啊?再联想起解南石的那把剑……说来也怪,解南石一个NPC又不像他有系统包裹,平日里都把剑藏哪儿了? 听说剑阁中人都有剑丸,莫非…… 解南石感受到宋域的目光,疑惑的看了过来,似乎头顶上点一点还能点出一个问号来。 宋域被自己的脑补逗的一笑,想了想解南石后来在密室中对付那只人面蛛时用的也是剑,恐怕是因为自己看到太多次,彻底放弃伪装了吧? 不管怎么说被朋友信任都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虽然这个朋友可能只是一组数据。 戚容显然不知道眼前的两位“大人”都在想什么。但他显然也意识到解南石或许知道些什么,此时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便必须获取解南石的信任:“道长曾经救我一家,我只信任他。” 作为一周目的永熙州关键人物,宋域本来也是打过找剑阁的主意的,只不过不得其门而入,所以放着不管了。但如今连这个小孩儿也张口要找这个人,那宋域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件事的优先级拎到前头:“好,人我会帮你找的。” 戚容的面目露出一丝希冀。 紧接着宋域就将人给摁了回去:“时候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戚容是真的很想问问他们离府这几天都查到些什么,可自己已经将能说的都说了,宋域却仍没有交换信息的意思,便知道多说无益。纵然贼心不死,但也无可奈何,离开的动作并不拖泥带水,走的时候还不忘关上房门,证明这孩子素质还是很高的。 宋域瞧了一眼解南石,见他又是一副闭目打坐的模样,神色略有些无奈,随即扬声说道:“听了这么久的墙角,不直接进来吗?” 他话音一落,一道人影直接从窗外翻了进来,并且非常娴熟的自己找了一个凳子坐下。就这不走寻常路的进入方式,也可猜到来人正是杜安辰。 她抬手自觉的拿过茶盏给自己倒了一杯:“我还以为你今晚会失约……” “是我的错觉还是你这话说得暧昧?”毕竟是和解南石这种一心想把他送进佛门修行的大腿共处一室,宋域不但对此不领受还迫不及待地撇清关系,“杜姑娘,咱们先把话说清楚。我们二人清清白白,可从未相约夜里私会。” 杜安辰一口茶呷得似笑非笑,眉眼间满是嘲讽:“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我说的是你的归期。可惜你还是回来了,若是鸡鸣之后才回来,怎么的你也要算给我十倍逾期费用。” 宋域不吭声。他是有钱,而且也不怎么在乎这些钱。但是被人这么明目张胆地计算多少还是让人不太舒服。 也就是打不过杜安辰,要不然宋域也不惯着。 不过……杜安辰不说话的时候还是美得像幅画一样的。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贪财御姐……宋域还是很吃这一套的,干脆从系统里掏出一锭银子抛给杜安辰:“给你,奖金。” 杜安辰刚才还是一脸蔑视,见了银子便顿时亮眼发亮。她伸手抄过银子,手腕一缩就已经将银子藏了起来,脸上喜滋滋的:“我刚刚在外面听说你们要找人。怎么样?需不需要我出马?” 宋域想到杜安辰寻找小乞丐的速度,这人本就擅长寻人,交给她自然合适。 “不过。”杜安辰看出了宋域的打算,自己先一步开出了条件:“这人可比乞丐难找多了,得加钱!” 他就知道。宋域心累的直接摸出小金块扔给杜安辰:“订金,找到人付另一半。” “老板放心!”杜安辰掂了掂手中的金子,心情大好。钱都到手了,她也没什么继续与宋域斡旋的心情,身影一闪就又从窗户飞了出去。 宋域忍不住按住额头:“这房间是有门的吧!” 一转头就看见解南石也已经起身,从窗户飞身而出。宋域瞪大眼睛:“莫非这也是游戏设计的一大特点?还是从窗户出去能激发什么特殊奖励?” 宋域说着将脑袋从窗户伸了出去:“这也没什么啊?”他说着从窗户好不容易爬了出来,果然……什么都没发生。 …… 日上三竿。卧床与窗子离得不远,宋域又嫌屏风挡了大好天光,于是金色的光线便铺满了宋域的卧榻。许是觉得晃了眼睛,宋域翻了个身重新将头脸埋起,背部一片暖洋洋的,十分舒适。 伴随着一阵敲门声,许洲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人、大人!” “大人不在。”宋域模模糊糊地应完,干脆将被子抓起来将脑袋直接蒙了起来。他今日尚在休沐。明天就得去平安司点卯,还要找出平安司里有问题的那些人……真是想想都麻烦。宋域恨恨,努力地想让自己重新回到没有烦恼没有迷惘的梦乡。 外面的许州停顿片刻,再次用力敲起门:“大人,是州主府的人送来请柬。” “州主府?”宋域直接从床上翻了起来,这是剧情主动送上门了?看来离开这几天,坐不住的人也不止戚容一个。 “是呀,大人,您看是请人进来,还是我替您将邀请函收下。”许州的声音有些局促,他已经可以将府上打理得很好,也自信能伺候好自家大人,但是对外时还是会下意识露怯,这才急急忙忙的过来找自家大人拿主意。 “等等,我这就来!” 宋域话音一落,许州就听见屋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还不到一刻钟房门就打了开,宋域穿戴整齐从里面走了出来:“早啊。” “早,大人。”许州应完下意识看了一眼天色,却差点被将近正午的灼热日光晃瞎眼睛。 宋域来到府门口,外面还是那副熟悉的面孔——廖昶知。 廖昶知将请函递给宋域:“柳州主听闻宋大人已经返回了永熙,特请大人今晚去八香阁吃酒。” 又是八香阁?那地方虽然清新雅致,饭菜水准也不错,但场所的经营性质终究是比较敏感,不像是正经谈事的地方,总有点……上不得台面。 不过对于宋域这种也没打算正正经经升职加薪的人来说,虽然会怀疑一下柳怀钧的动机,但万万没有拒绝的道理。有人请他听小姐姐唱曲儿,不去白不去:“多谢廖大人,麻烦转告柳州主,下官一定准时到。” “那下官就先告辞了。”廖昶知同样带着笑回礼,也不等宋域多寒暄,便直接离开。 宋域目送廖昶知上了轿子,才撩起衣摆转身举步跨过门槛,才一回头就看到了身后的解南石。 “你想晚上陪我一起去?”宋域晃了晃手上的请函,顺便看了一眼时间,写了酉时赴会:“我不是故意不让你去,只是现在是关键时刻,我觉得你还是留在府中比较好,杜姑娘去调查人了,府中需要有一个人盯着那小子,免得被异鬼叼走。” 解南石还是那副看不出心思的表情,只是微微垂眸,然后给宋域又抛出了什么东西:“你自己小心。” 宋域眼疾手快将东西抄了过来,好家伙,仍是一枚白玉玉佩。宋域立马把这宝贝贴肉佩戴:“多谢了兄弟!” 第七十四章:我有特殊的方法找内奸 这下宋域就更没什么不敢去的了。之前因为解南石不在,怕损坏或者遗失了没人帮忙修复,宋域才怀揣其宝而不敢用,不是凶险的时候都舍不得往外掏。可解南石都回来了,宋域就不怕自己的金牌大腿保护不了自个儿了。好东西就应该一直带着,那多有安全感? 解南石没有应声,而是同样看了一眼邀请函上的时间,收回视线之后再次看向宋域:“还有三个时辰,你先去用膳,然后来中庭。” “到中庭做什么?”宋域懵了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我觉得就不用了吧,明天还要回平安司述职,我得去准备、准备。” 他说着就准备溜走,却被人从后面一把拉住。 “大人,天道酬勤。”解南石依旧淡淡说道:“或者你可以不必用膳了,直接跟我去中庭。” 天道酬勤没错,但天道也不会逼人在游戏里锻炼啊。宋域压下心里面的吐槽,回头对着自己的金大腿露出讨好的笑容:“我去吃口饭,马上就来。” 解南石这才松了手,就见宋域一溜烟的跑远了,他若是回头就会看到解南石一直淡淡的表情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抹笑意。 难怪这宋域喜欢捉弄人,捉弄人确实挺好玩的。 …… 酉时整,宋府的马车准时的停在了八香阁的楼下。 宋域特意换了一套时装,摇着折扇意气风发的掀开了马车车帘走了出来,就是在下马车时腿不自觉的抖了两下,嘴角的笑容也变成了抽搐。 这走了几天的路,又被解南石逮住练了一下午的基本功……有些酸痛不是蓝药和小木鱼就能完全救回来的! 再一步,原本应当风流倜傥六亲不认的步伐竟软踏踏像是要摔倒。这时候,解南石训练的效果出来了,宋域可以说是强行稳住了身形,然后趁着没人注意,掏出小木鱼就是一敲。 原本感觉要废掉的腿,又好像有了那么点力气。可太不容易了。 就连心中的那点牢骚话……好像也被清心buff给清没了。 “宋大人,您可算来了。”这八香阁上上下下的店小二就没有不熟悉宋域这张脸的,见到人来忙迎了上来:“贵客已经一品牡丹厢等您了,您快上去吧。” 宋域闻言抬头看向上方,牡丹厢的位置门是敞开的,就是从楼下这个角度没办法看到屋内的情况。 他将扇子一收,举步淡然走上楼梯。脑子里却在嫌弃,这游戏反正也没那么完全按着古风走,怎么就不能开发个机关梯?虽说现在有小木鱼的增益buff,但等增益到期,他宋域又不是真的不用受罪。 一品牡丹厢乃是八香阁最上等的一间厢房,坐在包厢内可以将舞台上的风光全然收入眼底,而旁人却难以窥见其中,也很难偷听。副州主柳怀钧在厢房中居客座,小火炉上烹着茶,显然已经等了有一段时候了。见到宋域,他便起身比了一个手势:“宋大人,请。” 宋域欣然落座,两人先寒暄了两句场面话,等小二将菜上齐,柳怀钧如预料中那般提起宋域离开永熙这几日去向。 “没什么,我在清河镇时有一位幕僚,一直在外面办事,日前刚刚归来。他跟我说城外山中有异兽模样甚至有趣,带我去玩了玩。”宋域说的颇为随意,筷子非常精准地夹起了一粒花生米扔进口中,将纨绔二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柳怀钧果然露出不太赞同的表情,甚至说话的语气都顺势变得如同在教育子侄:“胡闹,异兽能有什么好玩的,那东西本不该出现在此方世界。” 宋域暗道这柳怀钧倒是很会顺坡下驴,姿态也摆得够快的。就干脆戏精到底,作出一副很无所谓的模样:“异兽、异兽,就是一个形状特异和新鲜嘛。莫不是柳大人对下官此举有什么不满?” “自然不是,本官也是担心宋大人的安危。大人并不常来边关,没见过异兽攻城的景象。每一次都是用人命填城墙,才拦住那些异界的生物。”柳怀钧说的时候,身上杀意凛然,仿佛真的和异兽之间不共戴天。 这样一个人却跟异鬼合作?导致永熙城门大开,异兽、异鬼屠城?那他图的是什么? “柳大人疾恶如仇,让下官佩服。”宋域口中说着佩服,但姿态上却动也没动,甚至还把玩着酒杯。他都来永熙这么久了,就不信这个柳怀钧不知道自己背后的靠山是谁。 果然柳怀钧并没有在意宋域的“无礼”,甚至看着宋域的目光都更加的宽容平和,甚至叹息一声说道:“宋大人初来乍到,对周围防护或有不足,我府上倒是有几个身手不错的,若是宋大人真心喜欢去城外玩的话,不如借一些人手过去,总比两个人就出城要安全。” 老狐狸,终于露出马脚了吧?这是派杀手几次三番的杀人不成,想直接安插人进府了啊?真当我傻吗?宋域心中冷笑,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不用,我也就是出去看看,哪儿会深入。再说我毕竟是平安司的人,怎么好劳烦州主府?” 柳怀钧顿了一下:“也是,是本官逾越了,应该叫周大人安排些人手,多做些防护。” 宋域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原本就打算借此探查平安司里被安插的人都是谁。说起来,周大人借给他的那些下人都还没送回去呢,回头也得探一探这些人有没有问题。 不过这些人都跟他一样是零级,既没什么血量也没什么攻击力,很容易被他忽略掉了。 两人这餐并没有吃的太久,当落日还剩下一点余晖的时候就结束了。如今永熙州主不在,全州上下就靠一个副州主打点,日理万机,哪有空陪宋域喝太长时间的酒。 不过走的时候,柳怀钧还刻意让宋域听到他对小二吩咐,今日牡丹厢的账都记在他名下,也算是在示好。 可这示好有什么用呢?宋域又吃不了什么好酒好菜,顶多打包一份醉酒鸭回去喂元芳。总不能说是点曲儿让那些轻纱覆身的小姐姐们唱吧?他喜欢听的歌,小姐姐们也不会啊。 所以柳怀钧前脚离开八香阁,后脚宋域就回了马车。一掀车帘子,就发现杜安辰靠在里头:“舍得出来了?” “是我的错觉还是你这话里有一股子酸味?”宋域动作毫无阻滞,就进了车厢,“怎么,是找的人有消息了?” 杜安辰看了看宋域放进车里的东西——油纸包着的醉酒鸭和八香阁特酿的酒,就很不客气地将酒水揽到自己的跟前:“才一天时间,哪儿来的消息?是解南石那块木头让我来找你的。” 说着,杜安辰就开始借酒浇愁:“你们这些男人,一个个的,事儿怎么都这么多?” 宋域料想是解南石担心自己的安危,心中一阵感动:“你不是挺欣赏他的吗?怎么怨气这么大?人家请你帮个忙,你就喊人木头?” 杜安辰上下打量着宋域:“你不觉得他跟你站在一起,整个人都可以用兰芝玉树来行吗?我自然对他脸色更好,但是人……是真木头。” 人家道长不跟我站在一起也担当的起这四个字,夸人还要贬我一下,这是什么习惯? 宋域还有心和杜安辰套套近乎,但杜安辰只管一个人喝闷酒,不开心全都摆在了脸上。等马车停到宋府门口,杜安辰就从马车的车窗飞了出去。 “不是……房子里不走门,马车也不走门?这什么习惯?”宋域很是疑惑地在研究马车的那扇小窗子究竟有没有可能通过一个人。 与此同时,杜安辰的传音也来了:“派我出去寻人,让解南石看着那臭小子,自己身边一个人都不留,就你这小身板,小心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宋域心里一暖,刚想说两句感谢的话,就听杜安辰的传音又飘来了下半段:“你死了倒是无妨,我上哪儿找给钱这么痛快的雇主去。” 这才是真心话吧。宋域从容地自马车里走出来:“三天内找不到人,赏金减半。” 宋域视力一向不错,自然也看到了某人的身影出现在了对面的屋檐上,还不小心踩碎了一片瓦片。 三天是给杜安辰找人的时间,同样也是给宋域找人的时间。 周启年原本见宋域平安归来还挺开心的,他也怕这位大少爷在永熙受到点啥伤害,上面会怪罪于他。只是没想到宋域一上来就追问令牌的事情。 周启年双手捧着宋域拿回来的令牌如同捧着一块烫手的山芋,面露难色地说道:“宋贤侄,不是本官不告诉你,只是轮值属于平安司内部机密,我也不能……” “我的职位不够,无权知道,是吧?”宋域拿着一串葡萄,专咬最下面的那一颗,这悠闲的态度可半点看不出他对于找出内奸这件事的急迫。 周启年到嗓子眼的话彻底卡住了,陪笑说道:“那,宋贤侄……” “那我们换一个问题,大人您借给我的那些家丁,我可不可以长期租借下去?”宋域把葡萄放回盘子里,翘着腿换了一个坐姿。 他昨天晚上已经拜托过任皖姑娘让她注意一下那些来帮工的下人,看看有没有人是被刻意安插进来的,怀有歹意。 当然,他顺便还拜托了一下解南石让他保护好任皖姑娘,以免真的发现奸细狗急跳墙。 “当……当然。”周启年不知道这话题怎么拐去了这个方向。 宋域手上一撑直接坐在了桌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周启年:“那我能不能再请求一下请几位同僚去我家里住?” 周启年被吓得下意识往后仰:“啊?” 第七十五章:请君入瓮 卫队队长带着自己的手下,一脸忐忑的跟在陈立身后。 “陈大人,周大人这会儿叫我们所有人集合是为了什么?”他一大早就听说宋域那个小祖宗回来了,他心里面就突突的直跳,总感觉这集合的事情和那小子也脱不了关系。 陈立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付了几声,最后应付烦了扔下一句:“别吵了,到了就知道了。” 卫队队长有些诧异的看了陈立两眼,这位陈大人在平安司一向是老好人,脾气好做事也稳当,不然周启年也不会一开始派他去招待宋域。可是今天……怎么感觉这位老好人变得有些阴沉? 卫队队长缩了缩脖子,没有再开口。 永熙平安司上下各部门加起来一共有一百七十九人,除了在外执勤的六十二人外,全部集中在正堂前。不大一会儿便看见周启年和宋域一同走了出来,然而周大人并没有上前的意思,倒是宋域几步走到了最前面。 “各位同僚,本官新入永熙,本该在家中摆宴宴请大家,只不过……” 宋域语气一顿,表情也变得颇为无奈:“本官的运气实在不太好,不是家中突发火灾就是遭遇异鬼再要不就是院外有杀手截杀,一直没能请上诸位,便想着干脆请诸位来我家中小住,有没有人愿意来啊?”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发展方向。 宋域见此叹了口气,回身直接坐在了台阶上:“好吧,实话实说,我这运气实在太差了,出个门都怕直接死在外面,所以才想请诸位同僚帮个忙,去我家住几日。这样我们上班、下班都可以一起走了?” 上班、下班?被绕晕了的 pc面面相觑,但是大体上还是听明白了宋域想要表达的含义,说白了就是想请同僚贴身保护他。 只能说,想的太美!卫队队长心中耻笑,这小少爷怕不是太过天真了些?就在他在心里面摇头时,却发现自己身边不少人大步往前踏了一步。就连陈立都抱拳说道:“宋大人,如果方便的话,陈某也想去贵府上叨扰几日。” 卫队队长在心中大骂这些人怎么这么没有骨气。许是感受到了同僚戏谑的目光,某人悄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他上面有人。” 卫队队长一个激灵,差点忘了这小少爷身份非凡。若是能攀上他,加官进爵还不拭目以待?一想到自己的月钱,他也是上前一步,声如洪钟:“俺也一样!” 这一大票人,多是三十到四十多级浮动。也就一个卫队队长是个55级的水准。而宋域,家里供着两个满级的bug,那是丝毫都不带怕的。 于是这一晚,宋域带着平安司浩浩荡荡的十几个人回到府中。许州早就提前得到了消息,提前带着人打扫好厢房。 回房前,宋域还客气了一番:“那本官近日的安全就仰仗各位同僚了。” “应当的、应当的。”那十几人纷纷应道,其中一个长得就很机灵的年轻人直接凑到了宋域身边:“大人您放心,有我们这些人在,保证你府上连一只苍蝇都进不来。” “哦?”宋域笑眯眯的勾住这人的肩膀:“那正好,本官觉得晚上总有苍蝇、蚊子在耳边嗡嗡,你能解决的话就交给你了。” 那年轻人本来还在一旁笑眯眯应和着,直到听见最后一句才彻底蒙了,那笑声也变成了一道绵延的:嘎? 宋域倒是笑出了声,松开勾着人的胳膊,转身走向书房。 看来这十几个人也未必全有问题,还有几个是混进来打算讨好他的。也是,虽然他背后的靠山并没有明说,但周启年对他的态度是有目共睹,有点上进心和脑子的都不应该会错过这个机会。 “看来想要找到藏在里面的人,也不太容易啊。”就是一个好好的升级打怪游戏,怎么就突然变成解谜了? 宋域愁得拽掉了一根头发。 任皖和解南石二人早就已经等在了书房当中,只是两人坐的相距甚远,像是中间还隔着一座楚汉银河。若不是任皖的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对面的人身上,还以为这两人有什么不愉快,不喜欢和对方凑的太近。 宋域进屋之后左右看了看,一屁股坐在中间的位置上:“还好这书房不够大,不然人一个屋子里说话,估计都得用喊的。” 任皖脸颊上瞬间多了一抹红,她迟疑的看了解南石一眼,凑到宋域附近的凳子上坐下。解南石却没有动,依旧坐在窗边。 也是,对他来说这点距离并不影响他听任何对话。 解南石突然觉得杜安辰的评价真是精准。解南石的建模有多好看,他对男女之情的领悟就有多呆滞。暴殄天物啊! 宋域对任皖不由地多了几分同情。为了结束这种僵持,宋域果断将话题引回到正事上:“任姑娘和那帮借来的家丁相处也有些时日了,可感觉到谁有问题?” 任皖心思细腻,即便是宋域没有吩咐的时候,她也会去注意每一个在府上的人。但是…… 任皖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那就是没有问题喽?不过没有异常也可能只是没有机会表现出异常来。”宋域摩挲着下颚:“这样下去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们怕你和杜姑娘都不敢冒头,还是得给他们制造动手的机会才行。” “制造?”任皖懵懂的重复了一遍,就连解南石也将目光转了过来。 宋域双手倚靠在桌子上,做出招手的手势,示意解南石跟任皖一起凑过来。 在两人凑过来之后,宋域悄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 第二天一早,云琅照例拉着一脸恹恹神色的戚容到中庭扎马步、练拳。云琅专心致志,戚容仍是老一套的拳架散漫,浑不在意。他眼珠子滴溜溜在院落里转了一圈,就发现看顾他们的人少了:“你师父呢?” “师父一大早就跟宋大人出去了。”云琅满不在乎的说道:“但是大人让我们放心,院子里住了很多他平安司里的同僚,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戚容本是想问的杜安辰,可听云琅的口气就察觉到他说的是解南石,一时情急,便伸手去抓云琅的衣领:“你说什么?他们所有人都出去了?那个姓杜的女人呢?” 云琅原本并没有在意戚容突然动手,只是觉得有些诧异,毕竟虽然两人相处时间不长,但他自觉已经和这小乞丐变成兄弟了。说白了他们都是被宋大人捡回来的人! 可当他听到后面几句时,表情瞬间变得愤怒,反手按住了戚容的肩膀反手将人怼到墙上:“喂,小子对我二师父的称呼尊重一点!” 戚容没心情跟云琅在这纠结称呼,手依旧紧紧拽着云琅的衣领:“我问你她人呢?” 云琅也想发怒,可一抬眼竟被戚容的目光所摄,气势登时就弱了许多,磕磕巴巴地说道:“她、她昨天就出去了……也、也没回来过。” 戚容愤愤地松开手,一把将人推开,疾步向外走。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得尽快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其实那个宋域宋大人也确实救过他几次,为什么像是突然放弃了一样?可是不管他有什么目的,把平安司的其他人引入府中自己却走了,都会导致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戚容这么想着也不再迟疑,就连脚步都加快了几分。 “你去哪儿!师父说过不能让你一个人到处乱跑!”云琅被推的还有几分不高兴,但还是尽职尽责的跟上了戚容,一副要死死盯着人的架势。 就连一旁架子上睡觉的元芳都被两人的动静吵醒了,扑腾着翅膀飞过来,豆大的眼睛盯着戚容:“不能走!不能走!” 戚容无语了,他不是不想甩开这一人一鸟,但是又怕他们闹出来的动静太大,把别人引过来。 就在戚容寻思对策的时候,果然有一个面容温和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来的人正是陈立,他有些好奇的看了看四周,随后将目光落在院子里的两个小孩身上,有些好奇的问道:“你们家大人呢?” 云琅闻言一板一眼的回答道:“大人现下不在府中,临走前说跟平安司的周大人请过假了,今天要去拜访一下各位道门的仙长们,聊一聊缘岙山的事。” “原来如此。”陈立早就听说这宋域此次离开永熙,是为了去缘岙山上找一只长相奇怪的异兽,但看他空手而归恐怕是因为此行并无收获,大约也是因此想去找道门的人帮忙。 陈立并没有多做停留,询问过后便转身离开,只是他临走前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了戚容身上,眉头也不自觉的蹙了起来,像是在寻思什么一般。 他以为周围没有旁人气息,自己的动作又极其隐秘,不会露出任何破绽。然而就在几十丈外,有人就是这么精准地看清楚他脸上每一根肌肉的细微动作,甚至只要他想,他还能数清楚陈立究竟有多少根眉毛。 “会是他吗?”宋域问道。 第七十六章:死士露出马脚 此时的宋域就坐在宋府对面的阁楼——这里虽也在怀之巷,但宅邸破落,只有一个老人独居,说是祖产坚决不肯售卖。不过宋域也没想买,出手就是一金,让老人将这里租给他一个月。 那家道中落的老人得了金子,连宋域的身份都不过问便将院落交给他。宋域便将解南石、任皖、许洲、阿翰全都安置到了这里。 严格来说,如今宋府里的“自己人”,也就只有昏迷的巧怡、负责照顾巧怡的芳姐和那两个小孩儿了。 在这阁楼上将自己家看了个一清二楚。他还很庆幸自己玩儿过一些创造类游戏,琉璃磨出了望远镜片居然还真就对上焦了。 解南石虽然好奇他手上的小玩意,但因为自己本就有极好的眼力,没有机会能开这个口,也就没有说话。 陈立有没有问题目前还没办法确定,毕竟他只是跟那两个小孩说了几句话而已。 “大人,我们这么做真的有用吗?”阿翰挠了挠头:“要是坏人不上当怎么办?” 宋域勾了一下嘴角:“钓鱼要有一点耐心,鱼饵既然已经放下,鱼总得先试探几下才敢咬钩吧。” 要是换一个情景他也不敢保证对方的人会出手,但是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将府内防护的严严实实,以至于任何人和异鬼都没有办法接近戚容。这次他都敞开大门了,就算明知道是圈套对方也不可能一点动作都没有。 虽然计划是这么个计划,但是一直等着也是一件寂寞的事儿。宋域戴着“望远镜”看一会儿就觉得太阳晃得眼睛生疼,揉着眼睛罢工了。 倒是许州等人对“望远镜”十分好奇,一群人眼巴巴的盯着看,但也没人敢开口询问,更不提说上手摸一摸了。 宋域早就感觉到了背后的视线,只是刚刚他自己还在用,也没有多余的分给身后的人。这会儿休息眼睛,戴着也没用,顺手就扔给了已经凑到自己身后试图用眼神瞄的阿翰:“瞧你们那点出息,别弄碎了。别的问题不大,太难磨了。” “是!大人!”阿翰小心翼翼的接住,满脸的惊喜的上下翻看。看的许州一脸惊慌,双手拖在阿翰手下面,生怕他把东西摔了。 “你小心着点。” 阿翰已经将镜片比在眼睛上,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兴奋:“好神奇!我能看到好远的地方!” 许州围着阿翰转悠:“都让你小心一点了,快来给我看看。” 宋域看得忍不住摇了摇头:“也没那么脆,你们别硬往地上摔就碎不了。你们玩的时候记得盯好对方,今天一大早就出门,我要再睡会儿。” 宋域说完整个往椅子上一摊,还随手摸了一本书出来,挡住自己眼睛上的阳光。 见此阿翰几人也不敢再大声说话,只是轮流传递起那个琉璃镜片筒,盯着对面的一举一动。 解南石看向蒙头大睡的宋域。说钓出平安司内应的是这个人,如今呼呼大睡的也是他…… 这般想着解南石抬手想去拿走他挡光用的书籍,不过却在触碰到书籍时停顿下来。宋域后来所居的厢房就在解南石居所的隔壁,昨夜似乎亮了一宿的灯。 解南石看着被几人传着玩的琉璃镜片,他以前没见过宋域使用,心中有所猜测默默收回了手。将视线重新放回那两个仍在中庭的小子身上。 也不知道云琅说了些什么,总算打住了戚容立刻离开的决心,两人在院中重新扎起了马步。 宋域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还是被自己肚子的轰鸣声给吵醒的,醒来那一瞬间甚至忘了他们正在家对面进行“钓鱼”活动,下意识说道:“芳姐,天都黑了怎么还不上菜?” 他才刚说完压在脸上的东西突然一轻,眼前骤然恢复了明亮。宋域想都没想先嘶一声,伸手便去揉眼睛。 待眼睛适应了光线,脖子也不再那么强硬时,宋域正好对上了解南石面无表情的脸,因睡眠而暂时失去的记忆瞬间攻陷了他的大脑。宋域僵硬的一笑问道:“上钩了吗?” 解南石没有回答,而是将视线重新放回到对面,意思很明显就是还没有动静。 “不应该啊,这么沉得住气的吗?”宋域也走到窗户边,没有望远镜只能看到自己家庭院深深。 许州适时的递上干粮、水和琉璃镜片:“大人。” 宋域将琉璃片重新架在鼻梁上,向对面望去。两个小孩显然已经用完了午膳,这会儿已经在打拳了。“倒是够努力的。” “嗯。你是应该反思一下。”解南石的声音清锐,如泉水击石,按照宋域原先的感觉——比很多配音演员的声音都好听,但是自从他跟自己学坏之后,再好听的声音他也不是很想听了。 宋域打量着解南石认真表示:“其实我觉得你还是以前比较可爱。” 解南石全当没听见。什么可爱不可爱的,说得就好像他会在乎一样。 就在这时,院子里有了新的动静。云琅捂着肚子跑向茅房,而戚容也停下了打拳的动作,一脸迟疑、戒备地看向四周。 “这孩子的警惕心是真的强,看来没跑也不全是云琅的作用。”宋域推了推镜片,调整了一下视角。应该说是知道逃出去也没有用,更会给来抓他的人完美的借口。毕竟在宋府上抓人和人自己出了府跑丢了,是两回事。 解南石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人已经站起了身。 几乎同时,一道人影从草丛中窜出,一把抓住了戚容的手臂,拽着人就往府外飞奔而去。等宋域反应过来时,解南石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宋域没解南石那几个起落就能从这间阁楼回家的本事,只得认命地抓着扶手一路踩着楼梯往下跑。 话说回来,这群人也确实是比他想象的还要谨慎得多,居然还等到两个小孩儿分开,小七彻底落单才动手。早知道宋域就提前给云琅打个招呼,让他早点撇下小七,免去了他这么长时间的等待。 可能真的是进缘岙山的那阵子锻炼到了腿脚,换成还在清河镇时,宋域跑这么段路很难不喘一喘。今天却显然并不觉得累。眼看宋域匆匆忙忙冲出宅子往自己家去,任皖几人也都纷纷放下手头的事,跟了上去。 宋府里的声音比想的要热闹不少。院子已经被宅子的仆从们团团围住,但又给解南石让开了很大的一片空间。解道长此时正一脚踩在某人的腰眼,令得对方根本动弹不得。只见那人一身平安司官服,相貌平平没什么辨识度,根本就是最大众的那种建模。 宋域依稀记得这人好像是卫队的,但根本想不起来对方的名字。这多少出乎了宋域的意料:“这剧情不太对啊!按照一般悬疑故事的发展,内奸不应该是早就有戏份的熟人吗?” 比如陈立,这人一开始就在宋域身边出入,就是个很适合的“内奸”人选。至少,策划组就没白给他做建模,起名字! 解南石已经习惯了宋域偶尔说出一些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话语。但其他的家仆都面面相觑。 “小七呢?”宋域问道。 “已经让云琅带他回房了。”解南石顿了顿,又补充说道,“他看来似乎没有受到太大的惊吓。” 宋域对NPC,哪怕是小七这样的关键NPC也没有那么泛滥的关心。以至于,面对解南石的解说,宋域还短暂愣了一下。然后,他的目光就移向了被解南石踩在脚下的人身上。 那卫兵努力挣扎得让地上都快刨出个坑了,但腰眼被制,精疲力尽之后也没个成果。他勉力抬头看向宋域,声音悲切:“宋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是属下做错了什么?” “误会?”宋域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你差点在我家中庭,拐走住在我家的孩子,这也能算是误会?” 卫兵的脸阴沉了下来,不发一言。宋域等人能这么快赶到足以说明今天的一切都是陷阱,就等着他这个“奸细”露面。 宋域含笑蹲身,看向卫兵:“打工人罢了,不必这么拼。我是真的很奇怪,你们究竟是为了什么对着一个小孩子穷追猛打。怎么样,你自己说,还是我们问了你再说?” 可能是看穿了宋域的外强中干,不会真的动手。仰头与他对视的卫兵突然笑了起来。那“咯咯”的声音令宋域竟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但宋域的后退到底迟了一步。他眼睁睁看见那卫兵的脸突然从扭曲的大笑变得狰狞和痛苦,然后定格不再变化。 明明建模还是那个建模,宋域却觉得自己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死亡的灰败。紧接着,他的鼻孔、眼角流出了丝丝红到发黑的细细血流。 “失策了。”宋域从系统背包里掏出一把折扇,以上面花团锦簇的美人图挡住了那具尸体最后还圆睁着的视线。他忘了这到底只是个虚拟人物,缺乏对于生命的敬重与在乎。而见神又不是一个单纯的武侠类游戏,除了藏毒、咬舌之外,自杀的方法还有很多。 真要万无一失,那是得上来就把人废了。然而光风霁月的解道长显然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 第七十七章:小七的焦虑 解南石低头查看了一番,颇有些愧疚:“是我疏忽了。” “与你无关。倒不如说我之前对于剧情的判断还算没有完全失准,这真的是个没有什么戏份的路人甲。”宋域苦中作乐。 解南石的眉头蹙起:“可是如此一来,你的引蛇出洞便再不能成了。” 谁说不是呢?可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与其追究责任,不如想想该如何下下一步棋。虽然对于这步棋不抱希望,可宋域还是要做做样子,起码给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家伙一个自己很好糊弄的样子。 他摸了摸下巴,对着周围的家仆们指挥道:“你们应该也很久没有见到你们真正的主人了吧?来来来,一起,把这人给我抬去平安司!” …… 永熙州的平安司事务繁忙,远非清河镇可比。周启年在此为官多年,自诩也算是八面玲珑,将这一州的事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自从来了个宋域,周启年就莫名发现自己多了很多事。先是城中出现异鬼,接着便是搜捕一个不知来历的小乞丐。现如今更是匪夷所思,竟然闹出了人命案子,死者还穿着平安司卫队的衣服。 “周大人,这次可真的不是我找事!”宋域作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是这人,潜入我府中试图掳走一个孩子!若非我临时有事回府撞个正着,就让他得逞了!” 周启年被这小少爷闹得一个头比两个大。他捏开死者下颚,将手指探了进去,果不其然发现了藏匿毒物的假牙,毒囊已经空了。他面色凝重:“来人,去把魏统领给我叫过来!” 卫队领头打从今天宋域抬着具尸体进平安司起,就眼皮一直乱跳。到这时被传唤来才发现这口惊天大锅。他也发现了那颗毒牙,慌忙辩白:“此人不是我们卫队的!这样的藏毒方式,显然是专门培养出来的杀手。卫队中人轻易不收这等人物。卫队中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造册。一查便知。” 宋域对这个结果不太意外,但是无脑纨绔的样子他总是要装一装的:“你也在要住我家的人之列。他既然不是卫队的人,你怎么当时没发现不对劲?” 卫队领头一时语塞——他当日压根就没见到这么个人啊! 周启年的手指捻了捻死者的那身平安司制服:“宋贤侄少安毋躁,此人的衣物倒确实是我平安司的织造,不会有假。” 说着,周启年给那慌了神的卫队领头使了个眼色。 卫队领头也不傻,赶忙表现出要将功赎过(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过都是从哪儿儿来的)的决心:“卫队制服也都有登记。我回去一查,至少可以知晓这身衣服是从谁那里流出去的。顺藤摸瓜,必能查出此人的身份!” 哟?还真有结果?宋域神色稍缓,摸了摸下巴:“能查出此人来历就行。” “属下这就去办。”卫队领头不敢怠慢。自己的手底下居然出了这种事,他还要不要升官发财了! 宋域摇了摇手上的扇子,暗叹一口气,看来又要等上一阵了。《见神》的剧情策划这莫非是硬在用剧情的等待拖在线时长吧……也可能是小七那有什么剧情还没触发?毕竟自己之后就来平安司了,都没见到那个差点被抓走的小家伙一面。 眼看宋域要走,周启年赶忙沉声问道:“宋贤侄稍等。既要查此人身份,动机也是一个很好的方向。你说他要掳走你家的孩子,却不知那孩子是什么人,与宋贤侄又是什么关系?亦或者,有什么特殊之处。” 宋域点点头,对周启年的问话很赞同——他也很想知道这个对自己的身份三缄其口的小崽子到底为什么非得当个谜语人。宋域咧嘴一笑,语气真诚:“只不过是我在路上随手捡回去的。那么大点的孩子流落街头,多可怜啊。这样的孩子能有什么特殊的?” 周启年对宋域府上带回去一个小乞丐,且对方还没进门就遭受刺杀的事颇有耳闻,不过他的身份也不便巴巴地进人后堂去看,哪怕那家本来是他的产业也不合适。此时只能挤牙膏似地问:“莫非,就是宋贤侄日前一直在找的那个?” 宋域不得不感慨自己当初真的是下了一手昏招。不过他这人,有必要的时候还是很有表演天赋的:“怎么会呢?那要是我要找的人,我早就认得出来了!” 周启年对宋域当然也不太相信。只是他更想知道宋域究竟是为什么要瞒着他。 就听宋域又在给自己的谎言打补丁:“我看他颇有点根骨,无师自通了一些个拳脚功夫。这样的良才让人吃了上顿没下顿可就太浪费了。” 见宋域没有要松口的意思,周启年也不再纠缠:“本官会尽快调查清楚。” “那就不打扰大人办案了。”宋域松了口气,总算周启年知情识趣,否则当场说了个会被立马拆穿的谎言,就算是宋域这种城墙脸皮也挡不住。 告别了周启年,宋域的心思仍然并未完全放下。平安司作为人间对抗异鬼的屏障,理应十分严格。除了宋域这种后台太硬的,其他都是些能制衡异鬼的人才。 可如今,平安司里表现出来的漏洞不算小,能打开暗门将异鬼放进来的人也未找到,幕后人还明目张胆地在卫队里安插刺客…… “这盘棋是真不好下。”宋域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眼中却燃着胜负欲的火。 越不好下的棋,他就越要赢。 了却这些事后,宋域总算是赶在坊门关闭之前回了怀之巷。与日前全府守候不同,今日的宋府显然没有那么大的阵仗。只有芳姐贴心地备着小灶吃食。 看过仍在昏迷的巧怡,宋域便回了厢房。虽说下午在躺椅上靠了几个时辰,可监视本就是个极其消耗精神的事,并不如看上去那么轻松。更不必说他前夜还花了大半宿在那改造望远镜。 这么想来也挺好的。计策失效,他倒是可以好好躺一躺了。一想到自己房间的那张大床,他就想好了,自己要斜着躺,横着躺,大字躺! 这么想着,他便伸手准备推开厢房门,回到自己的体力恢复点…… 只听“嗡”的一声,一截颇为粗壮的木棍带着一股势在必得的决意当头劈下。宋域却只是轻巧地微微一个侧身,便避开了。 反倒是那个藏匿暗处的偷袭者,一击不中,重心不稳,踉踉跄跄地便往前栽下。宋域本着不被抓住的原则,勉强伸腿去够了一下,才没让小七摔个脸着地。 宋域看了看他紧握在手中粗如儿臂的木棍,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是有多恨我?” 戚容将木棍往边上一甩,脸不红心不跳地反问宋域:“你知道我在里面?” “不知道是你。自从上次主厢房被火烧了,我出门必锁门。就算嫌麻烦没锁,也会将房门关上。”宋域似笑非笑,“留着那么大一条缝,看不起谁呢?” 戚容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这下宋域也不由得有点脾气了。他能理解这小孩儿身怀秘密,有点精神压力,但是这小孩儿对他的敌意是不是太大了点?怎么说宋域也是从异鬼手下救了他两次性命,杀手之类的更是不计其数。结果呢?这小孩儿不是要拿石头砸他,就是在这儿准备敲闷棍? 宋域一时没忍住,伸手就提溜住了他的后领,生生将人拽了回来,声音也少了平常的吊儿郎当:“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戚容梗着脖子,却被宋域眸中的冷光吓了一跳。 宋域冷笑着就将人甩了出去:“行,随你。” 戚容稳住身形,回头看见宋域当真不再理他,心中也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愧疚…… 呸,他有什么好愧疚的?本就是宋域对不起自己!想到这里,戚容便转身站回了宋域的面前,怒目相视:“你拿我当诱饵,就算我敲你一棍,又怎么样?再说了,你又没被我敲中。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和我一个小孩儿一般见识?” 我年纪小,你就要让着我这种概念,从来不在宋域的三观体系当中。他懒洋洋的抬了一下眼皮:“是,我是拿你当诱饵。你出事了吗?” 戚容顿了一下,气势瞬间萎靡了下去:“……没有。” 宋域轻笑了一声:“人被我引出来了吗?” 戚容理亏,彻底不吭声了。 看着小孩儿那副又气又委屈的样子,宋域就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脸,手感是真软:“我承认这事儿没和你商量是有点不厚道,但是有解南石,有杜安辰,就算眼下有百来只异鬼,我也保你平安。” 戚容知道宋域这番话是认真的。可正因如此,他才越发愤怒。他东躲西藏这么久,就是为了保住这条性命,去完成他那份重要的使命。因为一时的软弱,他走入了宋府,却成为了别人的筹码。 孩童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在发热。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让那点眼泪不至于在这时候掉他的气势:“我要离开这里。” 第七十八章:戚白笙的暗部 “我不拦着。”宋域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这下戚容的眼睛又热了。不用想也知道,他能活到现在,全靠眼前这个家伙的筹谋。若他此时贸然离开府邸,下场绝不会好到哪里去。 要不然就府中疏于看管的这两天,戚容早跑了。 他觉得自己真是没用极了。要找的人花了三个月都没有一点下落,一条命也要靠人保护才能吊着。想以退为进利用自己的年龄引发对方的愧疚之心,这家伙却又完全不上套。他的小脑袋瓜已经想不出更多的招法,内里填满了无措与惊惶。 看着这小子一直在揉眼睛。宋域暗叹了一口气,上前单手就按住了小七的脑袋,一通猛揉:“你要是又不想走了,也没关系。我知道你还有事瞒着我。我也不逼着你。看你什么时候想说吧。” 戚容一把就将宋域的手掀开。乌黑澄澈的双眼仍是充满敌意地瞪着宋域。宋域却全盘接受了他的恶意,回屋合上了房门,不轻不重。 戚容的全部精气神却随着这一声关门声全部泄去了。这样一个露水深重的夜晚,他离开了这里又有何处可去?带着自嘲、也带着对自己的唾弃,他挪着步子回到了宋域为他安排的厢房。 宋域和解南石为了安全和方便,将戚容的房间安排在了同一个院子当中,只需要几步就到了。他提心吊胆了一整天,这会儿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困意瞬间席卷了大脑,然而还不等他熄灭烛火就发现灯下还压了一封信。 戚容下意识看了看四周,没有看到任何的异常,他这才小心翼翼的拆开信。上面没有任何署名,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少主,子时,后门柳树下。 信件后面还有一个印记,是他父亲专属的印记。 这一刹那,戚容感觉自己终于又找到了助力。他将纸握在手中,整个人飞也似地奔出房门。院落里依然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异常。唯有解南石的厢房突然亮起灯火,显然是被戚容的动静引起了注意。 戚容兴奋的情绪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骤然冷了下来。 留给他决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戚容咬了咬手指尖,他该不该去见送信的人?万一这是个陷阱怎么办?或许他从头到尾都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敌人从头到尾都知道他的身份,他还有隐瞒下去的必要吗? 若非父亲坚持让他在加冠之前潜心在家习文、修炼,他的身份也隐瞒不了这么久。戚容并不相信这个府中的任何一个人,他只相信那位依旧不见踪迹的剑阁长老,可是……宋域将平安司的人引来时,僵局就已经被打破了 如果宋域是好人,隐瞒只会让他们的调查更加被动;如果他是坏人……应该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到底是谁! 他看着解南石亮着灯的厢房,站得笔直身体终于恢复了行动,只是行走的动作还有些僵硬,一如他忐忑的内心。 可是再怎么忐忑,他走过去也就十几步的路程。戚容抬起手,却怎么也敲不下去,然而下一瞬间那扇门就自己打开了。 解南石安静的坐在床上打坐,在戚容走进来后才睁开眼睛。他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起身倒了两杯茶,然后示意戚容落座。 仿佛一个完美的倾听者。 不得不说在解南石身边,戚容原本紧张的心情不自觉的放松了下来,他仰头喝了一口茶,闭着眼睛快速说道:“我不是什么乞丐小七,我的真名叫戚容,是永熙州主戚白笙的儿子。” “看来我又猜对啦!” 解南石并没有搭话,声音是从屋外传进来的。戚容吓了一跳,转头就见宋域从窗户里面探出了一个脑袋,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虽然一开始就做好了告诉宋域的准备,但是这个人的出场方式还是让他感觉到一股被监视了的不忿。 “难怪你们喜欢爬窗户,确实蛮有意思的。”宋域并不在意戚容的戒备态度,而是将整个身体一撑,并不算灵巧地从窗户蹦了进来。 “你猜对了是什么意思?”戚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泄露了自己的身份。他甚至小心到不敢好好睡一觉,生怕自己说了梦话导致杀身之祸。 大晚上的的,宋域对茶水没什么兴趣,掏了一把花生米嚼着便坐上了一旁的矮凳:“你该不会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吧?流落街头的孩童很难长成你这个身材的。” 戚容感觉自己的背后一直在起白毛汗。 宋域还在那边继续为戚容的后怕添砖加瓦:“就算你天赋异禀吧。这些天你跟着云琅练拳,我可是都看出来了,你貌似漫不经心,实际是有意在隐藏自己的所学……” 一旁解南石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你看出来的?” 宋域依旧坦然地把这个功给占了:“再者说,你体内还有修炼过的灵气。你是不是觉得,这可以用什么‘过路高人’之类的传说糊弄过去?不会吧,你以为事到如今我们会信这种说辞?就算我们信了,你又打算怎么解释你看到副州主刺杀州主的事的?” 戚容紧抿着嘴唇,整个人都在颤抖。 宋域也不敢真把人逼到绝路上,为了缓和气氛,他还把手上的那把花生米往戚容的手里一塞:“我们虽然知道真相,却没有戳穿你,就是等你自己开口。如今你肯来找我们坦白,我们都很欣慰。” 戚容手中捏着那把冒着油盐香气的花生米,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他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来坦白,眼前的宋域究竟只是简单的讨人厌,还是细思恐极的虚伪。 解南石清润的声音则令这个惶恐不安的孩子稍微定下心来:“为了这永熙州的百姓,我们会尽力去做的。” 同样意思的话语,由宋域说出来和由解南石开口的说服力是截然不同的。戚容听罢解南石的言语,再不犹豫当即起身,然后竟是行了一个跪拜大礼:“因为凭我没办法找到剑阁长老,也没办法救出我父亲!” “这还没过年呢,我可不发压岁钱!”宋域上前将戚容拽了起来,继续说道:“这么说你父亲还活着?” 戚容瞪着宋域下意识放大声音:“我父亲当然还活着!” 宋域赶忙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你是真不怕被人听到。” 戚容一脸懊恼地咬着牙。 解南石是一个闷葫芦,戚容又自己堵上了嘴。宋域左看看、又看看,没办法只有重新找回话头:“你大晚上的跑来坦白,是不是还有别的话要说?”他倒是很想询问州主如今在哪儿,但是还不容易才撬开这小孩的一点壳,可不希望人就这么缩回去。 戚容犹豫了一会儿,将自己刚才攥在手里的信件递给了解南石。 解南石将那被揉得皱皱巴巴的纸笺展平。宋域一脑袋就搁在了解南石的肩上,看清了上面的文字:“你怀疑是副州主的人写给你的?” 戚容迟疑了一瞬,还是说道:“上面的印记是由我父亲独创,按道理来说只有他的亲信才能知道。” “那就是你父亲的人喽?”宋域将信还给戚容,见他仍然面带疑虑:“你怀疑有诈?那去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戚容对此简直难以置信:“你还要我当诱饵?” “上次你不满意是因为没告诉你。现在我告诉你了,你自己选。”宋域两手一摊。 戚容无助地看向这屋子里的另一个正常人。却见解南石正在整理符箓,然后又给宋域递上了厚厚一沓:“应付今晚,应当够用?” “够!”宋域的眼睛都快笑得看不见了。 戚容欲言又止,感觉自己上了一艘好大的贼船。 但是吧……又好像有点热血沸腾。毕竟这是他逃亡三个月以来,第一次看到报仇的希望。 …… 子时一到,戚容准时来到后门柳树前,四周悄无声息看不到半点人影。 戚容走到柳树下,戒备地看着四周,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有轻微响声。他眯起双眸,将手摸向怀中的匕首,猛地刺向身后。“谁!” 一人从柳树后出现,抬起手格挡在了戚容的手臂上,侧头避开了攻击。随即果断地单膝跪下:“陈立见过少主。” 陈立前些日子因为住进宋府的关系,没少在内院走动。戚容与他打过几次照面,是以认得。但除此之外,戚容的脑海中再没有此人的任何一点印象。陈立这一跪并不让戚容感觉到心安,反而如同受惊了一般闪到了柳树的后头:“谁是你少主?我就是出来撒个尿。你谁啊!” 陈立当即磕了一个头:“少主有所不知,小人两年前在州主身边见过少主一面,是以在白日看到您时便认出了您的身份。只是怕耽误少主的计划,没敢立刻相认。” 戚容蹙眉借着月光打量陈立,确实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熟悉,但是这些年出现在州主府的人太多了,他也没办法一一认全。 即便如此戚容也没准备直接认下来,依旧是躲在柳树后盯着陈立:“大人,你不是平安司的人吗?你这样跪着恐怕不合适。” 第七十九章:这个NPC想自己走剧情 “少主没见过在下,对在下有防备也是应该的。小人的命是州主救下的,所有小人的主人永远只有州主一人。”陈立说着到底还是站起身来退后了两步,主动保持了跟戚容之间的距离:“少主,州主如今在何处?我已有三月未能联系上他。少主又为何流落在外?” 面对这一连串的发问,戚容一时感觉到怒火攻心,竟忘了要隐藏自己的身份一事:“我爹怎么样,你难道不知道?” 陈立满脸茫然,又有些极其克制的焦急:“我等只知道州主闭关修炼——可从前州主闭关之时也必会为我等留下讯息指令。断不会如此。少主,州主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陈立说得再真诚,戚容也没有办法完全相信对方的话。但是他想到宋域的交代,还是提了一句:“我爹现在确实在闭关,但是被柳怀钧逼得不得不闭关,他还想抓我去威胁我爹,是宋大人收留了我。” “柳怀钧?他拿您威胁州主?他为何如此!”陈立被消息震住,忘记要拉开距离。 戚容当即拿起匕首架在两人之间:“他为何这么做我不知道,你既然想找我爹,难道不会自己去查吗?!” “属下明白了!属下一定会查清楚一切。”陈立说着退到让戚容觉得安全的位置。 戚容放下匕首,突然问道:“你为何会同意住进宋域的府邸?” 陈立沉默了片刻:“宋大人既无道行也无武艺,却能进到平安司,又三番五次的遭遇异鬼袭击,属下想要弄清楚这个人。” 戚容闻言忍不住心里讽刺地想着:哪儿是他遭遇异鬼,明明都是冲着我来的…… “宋大人没什么问题,你明日尽快离开,收集一下副州主谋逆的罪证。” 陈立神色一愣,随即急促问道:“少主你不跟我一同离开吗?属下可以保护你?” 戚容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冰冷的看着陈立。 陈立面上一苦,知道少主是并不信任自己,随即拿出一道符递给戚容:“若有需要,撕开符咒便可以找到属下。” 戚容倒是没有拒绝符咒,站着原地看着陈立返回客房。 在人走远之后,不远处的院墙边,宋域和解南石撕下了身上贴着的隐形符咒,露出了自己的身影。 宋域走到戚容身边,若有所思的看着陈立离开的方向。“我就说不可能都是没有名字的 pc,果然一开始出场的人就会有问题。这才是正常的套路。” 解南石无语的看了宋域一眼。 宋域咳了一声问道:“我明天让阿翰去盯着点他?” 解南石摇了摇头,但想到现在是黑夜宋域未必能看见,说道:“不用。” 宋域明白解南石另有办法盯着陈立,而且阿翰本身又是个没有修道的普通人,让他盯着陈立其实不太现实。 “好了,事情解决了,回房睡觉吧。”宋域边说还边打着哈欠,转头见戚容还站在原地回头疑惑问道:“怎么了?你要是害怕不敢一个人睡的话,可以去解道长房间打地铺。” 这一回解南石跟戚容同时露出无语的表情,戚容也快步走了过来,甚至跟他们擦身而过直接奔向自己的厢房,用行动表示自己不需要别人陪睡! 宋域勾了一下鼻子:怎么了吗?他上次房中起火,也想过去解南石房间打地铺来着。多有安全感! …… 把戚容放到明面上的好处自然是钓鱼执法,但坏处就是容易引来敌人狗急跳墙。以至于接下来的两天,解南石都没有办法离开戚容半步,生怕这孩子一转头就变成了披皮的异鬼。 “三天的时限已经过了,再不回来我可要扣钱了!”宋域这几天也没少被折腾,这永熙州内突然涌现出许许多多想要跟他这位小小的司判打好关系的人。 今天送礼、明天邀约,各种请帖雪花一般往府里飘。当然能拒绝的他都已经拒绝了,但总有一些不好拒绝的,以至于每天都在外面奔波。 本职工作是什么宋域都快忘了,剧情进展更是一点都没有,但这酒可真没少喝。 “还好本少爷千杯不醉。”宋域说着又敲了一下自己的木鱼。清心buff除了没什么攻击力,其它时候只要能用上都超级好用。 若非如此,他恐怕就会因为成为喝死在游戏里的第一人而被载入史册。 “谁要扣我的钱?” 宋域下意识转头,就看到拿着酒壶的红衣美人依靠在窗户上,眼尾上带着一抹醉酒后的红痕。 宋域沉默片刻,认真提问:“你这是去找人还是去喝酒了?” 杜安辰翻身一跃进屋内,晃着酒壶坐到一边:“那你这几日是在查案还是在应酬?” 得,这 pc还带反问模式的。宋域有气无力地晃了晃手指:“喝酒并非我所愿,唯形势所迫尔。” 杜安辰白了一眼:“尔什么尔,我还说我喝酒是为了找人呢!” 两人交流的异常自然,似乎都忽视了这里其实是解南石的房间。每晚打坐都会被破坏的解南石睁开眼睛,将话题拐回正题:“找到了吗?” “应该算找到了。”杜安辰倒是对解南石有问必答,就是目光有一瞬间的迟疑。 宋域总算不玩香了,挺直背脊疑惑地看向杜安辰:“找到了就是找到了,算找到了是怎么回事?” “就是打听到了有一位道长,如今在城东外十里的桃花涧闭关修行,和你们描述中的那个人很像。”杜安辰说着打了一个酒嗝。 这个消息已经准确到和找到人差不多了,如果就是如此的话杜安辰也不会说应该了才对。“然后呢?” “打听到的时间有点早,我就免费帮你售后了一下。”杜安辰说着停顿了一瞬:“我去了那个地方,什么都没找到。” 宋域沉默了,这算是发布任务了对吧?内容很明确、地点也已经给了,剩下就是出发去找到这个至关重要的 pc了。 “我明天离开一下。” 很好,金手指也到位了。宋域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这是你找人的报酬,以及看孩子的劳务费。” 杜安辰看到金子眼神一亮,伸手就要去拿:“我什么时候同意继续帮你看孩子了?” 宋域将手覆盖在金子上,金子瞬间消失,换成了一吊钱:“我记得我说过,超过三天酬劳减半,更何况你还没有找到人。” 杜安辰诧异的看着宋域的手,她可以确定钱并没有被他收进袖子里,那又藏在了哪儿:“我可没答应。” “别看了,你把我扒光了也找不到。”宋域非常坦然的甩了甩袖子:“我是雇主钱我说的算。不过看两天孩子,给你两倍佣金。刚刚那锭金子,也算你找到位置的奖赏。怎么样?够你买一屋子的酒了。” 宋域末了轻叹一声:“你估计再也找不到像我这么大方的老板了。” 杜安辰没有再说话,一手持着酒壶往嘴里灌酒,另一只手伸向宋域意思很明显。 宋域果断拿出金锭放在杜安辰伸出的手心上,生怕对方会反悔一样:“成交。” …… 天光朦胧时,解南石一人走到大门处,却见已经有一个人靠着大门歪歪斜斜地站在那里。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宋域说着还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解南石道:“你不必去。” “我觉得有必要,这么明显的任务剧情,不去不知道会错过多少奖励。而且我假都让许州去帮我请了,不跟你走我不是白请了?” 宋域就怕这人一言不合直接消失压根没敢睡,半夜三更的就等在大门口,足足等了两个时辰:“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这次保证不会拖你后腿的。” 解南石并不是担心宋域拖后腿,单纯只是觉得没必要,以及……这位道长同样也是他此行的目标,不过他的事并不急于一时。 解南石这么想着已经越过宋域走出了门,却发现对方还站在原地,有些疑惑地问道:“不走吗?” “走!”宋域瞬间来了精神,两三步跨过门槛跟上了解南石。 门外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宋域感觉总算有了自己可以发挥的地方,当即捋起袖子:“上车吧,我来赶车。” 解南石倒也没有拒绝,只是他掀开车帘的一瞬间就看到上面睡得四仰八叉的戚容。 宋域都已经拿好马鞭,听到呼噜声下意识回头,诧异问道:“他是什么时候上的马车?!” 解南石回头看向宋域,眼神的意思很明确,你准备的马车,这个问题应该问你自己。 宋域非常淡定地看向解南石,这人可就住在他旁边,说好的一举一动都能听到的呢? 可能是宋域的声音太大,吵醒了戚容。戚容伸个懒腰坐起身:“别看了,我要是一点隐藏自己的办法都没有,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宋域想了想自己大张旗鼓找人的那段时间,理解的点了点头:“所以你昨晚就在外面偷听了?” 戚容脸色微红:“我也不是故意偷听的,就是看到杜姐姐回来……”他知道杜安辰是去找剑阁道长,见人回来怎么可能不心焦? “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放心吧我们会帮你把你爹救出来的。”宋域毫无说服力地说着就拉着戚容的胳膊准备将人从马车上拉下来,“你回去睡。” 戚容转头抱住马车:“我跟你们一起去,我有能力保护自己,我比你还强呢!” 第八十章:桃花深处 宋域听得额头青筋直跳,什么意思,要不是没办法升级,他分分钟把这小子按地上打。 这一耽误,天光就彻底地冒出了地表。解南石显然不想再等这两个人争论出个结果,反身便准备下马车。 “喂!”宋域和戚容同时伸手,一人抓住了解南石的一边衣角。 宋域心知现在赶走戚容只会耽误时间,更会让解南石等的不耐烦,妥协说道:“要不就带着他一起,他跟着你也能安全一点。” 这话说的非常有自知之明,以至于戚容原本也想求两句的话,结果全都卡在了喉咙里面,一时间表情变得古怪至极。 解南石在斩断衣袍和掀翻两人之间游移不定,最终还是默默的退了回来,盘膝坐在马车的凳子上。 宋域和戚容面面相觑,戚容伸手指了指自己:“那我?” “你什么你,来帮我赶马车。”宋域拉着戚容就往外面走:“你知不知道我亏大了,白给了姓杜的一锭金子,不行,不能这么浪费。” “啊?”戚容一脸懵地拿着马鞭,随即慌忙扔开,就想往回钻:“我就这么驾车,估计我们刚出城就会被……”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域塞了一粒丹药入喉,那丹药入口即化,几乎瞬间戚容脸上的肌肉就一阵蠕动,疼的他龇牙咧嘴:“你给我下毒。” “下毒,下什么毒。”宋域反手从马车里摸出一个铜镜来,举到戚容面前:“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模样。” “刚刚里面有镜子吗?”戚容依旧疼的直吸冷气,关注的重点很歪。 镜子当然是空间里的了,宋域把镜子又往前怼了怼:“你先看清楚。” “咦?”戚容看着镜子当中完全陌生的一张脸彻底愣住了:“这是谁?!” “你呀!”宋域笑眯眯的将镜子又扔了回去:“我给你的是易容丹,什么下毒,还走不走?” 戚容眼睛一亮:“走!谢谢大人!大人快你进马车里面休息吧!” 后悔了呀!要是早和宋域打好关系有这种好东西,他能在永熙州横着走!再看宋域,戚容都莫名觉得这个男子其实也是眉清目秀,自有一股帅气。 “不进去了,我要是进去了,那些人还怎么知道我又离开永熙了。”宋域撑着脑袋,靠在马车边努力睁大眼睛,然后还不等马车走出巷子他就已经睡了过去。 …… 多亏了宋域的易容丹,出城这一路虽然高调了一点,但是走的很是平顺。这一次有马车代步,加上两者之间的距离不远,不到晚上就赶到了桃花涧。这里名如其地,还没靠近就已经能闻到阵阵桃花芬香。 马车顺着山道一转,那一片桃花林就映入眼前,清风荡起粉色的浪波,花瓣瞬间如雨落。 “这儿的景色是真不错。”这是真话,在现实中的宅男宋域更喜欢窝在家里打游戏,赏花这种出游目的对于他这样的人多少是有点奢侈又劳心劳力,“不过现在都夏初了吧?我怎么记得,桃花该是春天开的?” “桃花涧里四季如春,桃花长开不败。你连这都不知道?”戚容对于孤陋寡闻的宋域很是鄙视。 宋域表示非常失望:“四季常开?那果子怎么办?不结桃儿吗?这么多树怎么就不长点该长的呢?真是令人失望!” “……”戚容假装没听见。宋域的帅气程度似乎也因为他的贪吃少去了几分。 宋域却不知道自己的颜值在戚容的眼里起起伏伏。他靠在车厢上,欣赏着这片旖旎风光。桃花不败?美工偷懒没设计四季景象罢了。 解南石掀开车帘,看着不远处的桃花,一向淡淡的神色中竟露出了难得的喜色:“先停一下。” 戚容应声勒紧缰绳,迫使马车停在了桃花涧前。 解南石一跃下马车,走到桃花林前的小路上,双手结印,面前浮现乾坤八卦阵图,阵图中的齿轮随着解南石的结印转动,随着阵图方向的变换,眼前的桃林路径也悄然发生了改变。 戚容用力的揉了揉眼睛,他是不是眼花了,刚刚还在左边的桃树怎么一瞬间就跑到右边去了。这是什么神仙手段? “这是八卦幻境。” 宋域等级不在了,但是毕竟通关过一次,该有的见识还是有的。而且他还知道,最擅长布置八卦幻境的便是剑阁中人,他们的护山大阵便是这个游戏中最为复杂的一处幻境。宋域曾经在剧情当中走过一遭,没有剑阁中人引路,他一步都登不上去,有系统地图都没用。 当然宋域没准备解释的那么清楚,他感觉解南石已经彻底放弃在他面前捂马甲了,每天都有一个新的爆马方式。 不过八卦幻境也有高低之分。设在此地的显然规模一般,解南石意念专注,八卦阵图越变越快,流光四溅,终是散发出了耀眼光芒。桃树初定,桃枝簌簌,眼前却是多了一条道。 戚容的下巴已经合不上了,看向解南石的目光写满了崇拜。 “我还叫破阵名了呢,你怎么就差别对待?”宋域觉得这小孩儿真的是太无情了,翻脸就不认人。 戚容理都没理宋域,满脸的跃跃欲试又唯解南石马首是瞻,闪光的眼神写满了“咱什么时候上”。 宋域不再感慨这区别对待,他都习惯了。只不过他突然在想,戚容对解南石似乎格外宽容和信服,到底是解南石身上哪一点触发了戚容的信任好感度?莫非,还是解南石那披不住的马甲? 这么想着,宋域便看向了解南石。 解南石似乎对二人的视线浑然不觉。他望着眼前的道路,没了幻境,桃花涧中的风似乎更活了一些。他举步前行,戚容紧随其后。 宋域看着这背影,突然叹道:“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春风助肠断,吹落白衣裳。” 他本意是秀一波,让戚容这个关键NPC对自己的好感度能高一点。谁知戚容听到这首诗后,不仅没有对宋域投来“大大你真的好有诗才”的崇拜目光,反而很惊悚地看了看解南石今天穿的那身白衣,如同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加紧脚步试图和宋域再拉开两步距离。 “我这主角真是当得憋屈,大杀四方的能力没有,挪古人的诗来用也没一点光环。还真就是只能靠我自己的人格魅力去吸引这个小屁孩。”宋域很是无奈,“等出去了一定要给策划提提意见,游戏怎么能不给玩家一点爽感?”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出得去……想到这里,宋域更加忧伤了。 桃花深处,小径迂回。走了一阵戚容便发现前方似有一间茅草屋。 戚容激动得腿都软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花了三个月时间寻遍永熙州州府始终没能找到剑阁长老了,而如今,一切的努力都没有白费。一时间,戚容忘乎所以,高声喊着便要往前跑去:“是这里!一定是这里!” 他步子跨得很大,整个人脚不沾地几乎是往前飞去。可紧接着,戚容便眼前一黑,一股雄浑的力道阻拦了他的去路,更让在半空中无处着力的孩子整个人倒飞出去。背脊重重地撞上了什么软物。 “好家伙,就不能打声招呼?”宋域的声音在戚容头顶响起。孩子这才看清刚才将他甩向后方的正是解南石洁白的衣摆。此时这名道人手捏符箓,挺立的背影将宋域和戚容都护在了身后。 宋域抱稳当了戚容,顺手就将解南石给的符纸在戚容身上贴了三张。更是第一时间取出玉佩挂好,对自己保护的周全。此时解南石面前的那栋小屋里逸散出一股浓重的杀意,那杀意当中还带着凛冽的剑气。 “何人擅闯此地。”小屋中传出一道声音,苍老而嘶哑,每一个字都仿佛是踩着气管说出来的,难听之至。六个字过后宋域的心跳都不正常了,更勿论开口应答,整个人的脑子都像是要从里面撑破。 防御符显然对这声音背后蕴含的敌意并不免疫。戚容有丁点修行根基,情况也比宋域好得有限。整个人脸色苍白浑身都在冒虚汗。就连解南石那挺立的身影也似在微微颤抖。 “笃——”宋域当即掏出了小木鱼。 佛门清音涤荡,三人都觉身上一轻。戚容大口喘气,高声嚷道:“晚辈永熙州戚容!家父乃永熙州主戚白笙!此次前来,求老前辈出山!” 小屋的杀意突然敛去。紧接着,从中走出一名老者。老者身着不知浆洗过多少回的粗布衣,身体十分瘦削,如同只剩一副骨头架子,像极了潦倒街头的病死枯骨。可这样一副生机绝尽的躯体之上却是鹤发童颜的一张面庞,浑身杀意隐而不发,虽然相距甚远,却能直白地感受到他的危险。 最惹人注目的,是他手中那柄通体漆黑的长剑。剑宽不过二指,修长剑身不带一丝光芒,仿佛连日月星光都能一并吞噬。 老者的目光极其戒备地在三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停顿在了解南石的身上,眼睛微微眯起:“小子似乎有点眼熟。” 不等解南石回答,那柄漆黑的长剑已落在他的面中,几乎就要刺穿他的头颅。 第八十一章:桃花仙人护平安 被这般磅礴的剑气一压,解南石也放弃了言语斡旋,脚下一点整个人的身形向后退去,与此同时长袖一抖,三张符箓与漆黑长剑撞在一起,火光四溅,又似有金铁之声。 那老人“咦”了一声,剑招已变。大开大合之间,卷起漫天桃花,正是红粉温柔后的夺命一剑。 解南石也不再敢托大。长袖一翻手中也多了一柄剑,剑刃锋利,吹断桃花。 面对如此情形,戚容觉得自己的人生观都要崩塌了。他努力从宋域的手中挣扎,哭得肝肠寸断:“老前辈!求你救救我爹!” 宋域一个头比两个大,倔起来的小孩子真的牛都拉不回来。更何况宋域如今是个没有等级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只能努力往戚容的手里塞进一块帕子:“拿着!” “我没空擦眼泪!”戚容快烦死宋域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温柔有用吗?他巴不得自己再惨点,好唤起剑阁老前辈的同情心。 “谁要你擦眼泪了?一会儿给你擦脸的!”宋域总算空出手来从背包里取出了解除易容丹的药水,“你忘了你吃药了?” 戚容整个人都一僵。他确实……忘了。 帕子沾了药水,戚容就用力在自己脸上一通猛搓。之前吃易容丹后疼的地方都开始发痒,似有什么东西在骨骼上蠕动,强行改换了他肌肉的走向。戚容被这感觉折磨得叫都叫不出来。但不多时,他就觉得药水的异感似乎消失了,连忙看向了宋域。 “变回去了。这下你可以喊了。”宋域一边说还一边把宋域往前面推了推。 怀着激动的心情,戚容一开嗓就又是一番声泪俱下:“老前辈——” 那老者与解南石激战正酣。这些年来,已少有人在剑道上能与他一分高下,乍出了这么一个道士打扮的年轻高手,老者的招式也越来越复杂多变,颇有些将毕生所学都用在这一战的架势。突然听见一声耳熟,老者才觉灵光一闪,连忙停战:“等会儿、等会儿,让我去认认那个孩子!” 解南石将自己的雪白长剑收起:“前辈请便。” 那老者对解南石颇为欣赏,还嬉皮笑脸地冲对方露出了他尚且齐整的八颗牙,不过转念一想,又似乎觉得解南石不应当以前辈二字称呼自己,看向这个年轻人的目光不由地深了起来,似是在细细打量解南石的模样。 戚容见二人停战,宋域又不拦着自己,再无顾忌地便冲了过来。膝盖一弯,直接跪在了老者的面前:“前辈!你还认得我吗?我是戚容!” 老者这才重新去看这个小孩儿,盯了半晌,突然一拍脑门:“这个样子我就认得了!你和小白小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孩子快起来,这都发生了什么事?好好给你爷爷说说。” 漆黑长剑在停战的时候便已经收了。此时的老者面容慈祥,带着一股子仙气。戚容本还想好好地说通话,可一听了老者这哄小孩儿的语气,他感觉自己一下子回到了亲人的身边,嚎啕大哭起来。 老者就这么含着笑,将戚容拉了起来:“你这容娃娃不行啊。地上这么脏,没事瞎跪什么?” 戚容很想说有事,有大事,可泪水堵塞了他的语言通道,这时就只管大哭特哭。 老人扶着戚容,又看向解南石与宋域:“贫道道号随意,多谢两位将容娃娃送来此地。寒舍陋鄙,且进来喝杯粗茶。” 宋域一时间有种槽多无口的感觉——这游戏的策划给这么一个能和解南石这种顶级战力打平手的NPC就起名叫随意?这是有多起不出来名字? 还有,解南石你的马甲彻底不要了吗?!多少次了,那么长一把剑说拿出来就拿出来!而且剑阁的人都是什么习惯,也不看看除了你们的人之外,还有哪个道士没事掏个剑打架的,要拿也是拿铜钱剑好嘛?! 宋域内心波涛汹涌地播放着弹幕。解南石不欲再在老者面前出头,此时已安静地站回了宋域的身侧,并不着痕迹地拍了宋域一下,示意,这是你的回合了。 宋域不觉得解南石是个社恐,不过他也乐得是自己去刷这个脸,当即应了下来:“那就打扰老道长了。” 随意道长一个人居住此地,但这茅草屋外面看着简陋,里面倒是桌椅板凳一应俱全,甚至隔开了正厅、主卧以及偏房。 戚容哭了一会儿总算从嚎啕转为抽泣。进了正厅,他一口气尚未完全顺过来,却是不肯再等,又跪了下去:“求求长老前辈,救救家父!” 随意道长也是一惊,这一次干脆用双手将人扶住:“哎,你起来说话,到底怎么回事?” 戚容将对宋域和解南石所述内容又重复了一遍,只是在讲完戚白笙受伤之后,戚容突然将外衣褪去,露出了蜜色的背脊,在烛灯下可以看到一条银色的长龙纹在他的背脊上。 好家伙,这东西戚容可藏得真深。宋域记得自己在府上是让人给他洗过澡的,居然都没人告诉他这孩子背上还有这种东西。他上前的动作甚至比随意更快了一步,但见那银色长龙纹饰繁复精细,还挺有立体感。不过上手摸了还是平面,又似与文身不同,浮在戚容的脊柱上。 随意看到这条银色长龙,脸色也沉下来正色道:“这印信可是你父亲放在你身上的?” “正是。如今永熙州危在旦夕,此印信只有交给长老前辈才算安全。”戚容此时的表现倒真是像个永熙州少主了。他说着顿了顿,对宋域与解南石又投去歉意的目光:“兹事体大,戚容这才对二人隐瞒。万望见谅。” 宋域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对这事并不太在意。虽说那传说中的永熙州印信竟是在这小鬼身上多少是有点出乎意料,但再一想这么个修为低微的孩子能躲了异鬼三个月,多少也是这份印信的功劳。而且他又是戚白笙的亲儿子,拿着这东西合情合理。 这个信息早知道和晚知道的区别不大。而且如此一来,宋域才明白为何那些异鬼明明有杀了戚容的本事,却想着要占人皮,原来他们真正想的是占据这份印信。 “平安司的印信已被拆开分在平安司的令牌上,正因如此,平安司的印信威力大减,就算能促动护城大阵,却也万不可能仅凭这些支离破碎的印信关掉大阵。进出也要通过那道暗门。”宋域边说边整理自己的思路,指尖点在戚容的背脊上:“但州主的这份印信却是完整的。” “而且是永熙州几份印信中效力最强的。”深知护城大阵内情的随意道长似是并不畏惧宋域和解南石知道其中玄机,张口便接道:“倘若得了这份印信,永熙州于异鬼异兽,畅通无阻。” 老者和蔼的目光落在赤裸上身的戚容身上,帮着他将衣服重新披挂上,赞道:“孩子,你吃苦了。但你做得很好。” 戚容的眼中发热,但腰身站得更直了。 宋域总算知道一周目的永熙州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好在现在一切都能阻止。他看向戚容,问道:“柳怀钧也不知道印信在你身上?” 戚容犹豫着摇了摇头:“我爹不喜欢柳怀钧,从不给他说印信的事。他多半以为印信是什么实物,未必能想到它在我身上。不过……他也可能知道?” 戚容的脸上写满了苦恼。宋域点了点头,安了一下孩子的心:“他不知道。否则不管我有多大的后台,他就算踏平怀之巷也一定会把你带走。这就有意思了。” 随意道长隐居桃花涧,并不知道永熙州都发生了些什么。此时唯有解南石能跟得上宋域的思路:“你的意思是,柳怀钧与异鬼并非一脉?” “异鬼屡次冲着小七的人皮而来,显然知道印信所在。”宋域似笑非笑,“可是柳副州主都不知道的事,异鬼又是怎么知道的?小七,令尊将印信交给你的时候,你确定没有旁人吗?” 戚容下意识想点头,整个人却又僵住。在他的印象里自然不会发生这种事,可如此一来,现下的种种迹象又未免太过怪异。 众人没有催促,只是在等待戚容回忆当时的情形。随意道长更是一直牵着戚容的小手,给予他一些信心和勇气。 戚容的思路也逐渐清晰起来:“我父亲有两名暗卫在暗中护卫他的安全,一般不会离父亲十米开外。应该能听到我们的对话。但这两人是父亲最信任的人,而且在柳怀钧和平安司的人勾结谋害我父亲的时候,他们已经力战身亡了!” 说到最后的时候,戚容的神色有些激动,连眼眶都染上了一抹红。这两位叔叔虽然藏于暗处,但是一向对他很好,轮班休息的时候还会教他一些腿脚功夫。在戚容心里,他们也如家人一般存在,最终也双双为保护父亲战死。 宋域眉头一皱,刚要开口。却见解南石的身影动了动。宋域还以为解南石有话要说,按捺住了。谁知解南石只是动了动,并未开口。倒是随意道长摸了摸戚容的头说道:“容娃娃,这些日子你受苦了。你就留在桃花涧,我保你平安。” 第八十二章:少主 戚容却猛地摇头:“前辈爷爷,戚容无所谓自己的性命,只求前辈爷爷收下我永熙州的印信,保永熙州一方太平。” 戚容说得动情,眼圈又红了起来,眼看又要下跪,却被随意道长喝住:“多大的人了,膝盖怎么就这么软?你这样也能算是永熙州的少主吗?” 戚容的身体晃了晃,又直了起来。只是这对他来说似乎并不容易,今天心情的大起大落已经将戚容的气力消去了大半。 随意道长训完孩子,声音立刻又柔软了起来:“好好说话就行了。我毕竟只是一介布衣,寄情江湖。永熙州我会帮护,这是我等修士除魔卫道,维护人间的使命。” 戚容却很坚持:“前辈爷爷,小子自知无能,既无法保护印信不被异鬼奸人夺去,也无法让印信发挥出它应有的效用。” 随意道长显然并不敢接,额上愣是生出两道皱纹来:“容娃娃……” “随意前辈,这信物对一个孩子来说多少是有点太重了,要不您就先帮忙收一下。”宋域预感这一老一少将会陷入车轱辘对话,连忙发挥了自己的口舌帮忙说服:“你看看这孩子在遇上我之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不是被人追杀就是被异鬼追。这信物哪怕只是在您手里放一天,他都能睡个好觉。” 随意道长显露出了少许迟疑。是啊,这一州印信的责任纵然是他也不敢轻易承接,眼前这孩子却已经背负了四个月,确实是有些残忍。 “再说了。”宋域觉得这些人毕竟只是NPC,思想显然不够灵活。“州主只是受伤。等此间事了,咱们把人救出来了,印信该是谁的还是谁的,有什么影响吗?” “不错!前辈爷爷,他说得对!”戚容赶忙帮腔,眼神感激的瞥了宋域一眼。 哟,这小鬼原来是会感激的呀。明明救了小鬼,却又被小鬼偷袭了这么多次后,宋域难得收获到这样的眼神,目光略带调侃的看了一眼对方。 戚容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了头。 随意道长闻言沉默了片刻,眸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解南石的方向,见他不动声色,终于应了下来:“那好吧,贫道就先代为保管一段时日,等戚兄养好伤再归还与他。” 说着,随意道长枯长有力的手指在空中只轻轻一划,戚容的衣服便轻轻抖动,银色长龙从他脖口钻出,吟叫着在空中打了个转,似是在表达被禁锢太久的不满。 随意道长的长须无风自动,对着飞舞的银龙绣口一吐,喷出一股剑气。那银龙不满地又龙吟一声,但终究还是委曲求全地落在随意道长的掌上,化为一方白玉龙纹钮印章。 使命达成,戚容松了一口气。随意道长将这方白玉印章妥善收好,这才又看向了戚容:“孩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且去休息一番。” 戚容不再倔强,点头便往随意道长指出的房间走去。 宋域也要跟上,却被解南石拉了一下,留在厅中。他咂了咂嘴,有点无奈地摆了摆手:“接下来不是谈正事的时间了?你们先谈你们的小秘密,最后给我一个答案就行。”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些个剧情过完了也没有特殊奖励。宋域今天也是跟着长途跋涉了,累得很。而且解南石的马甲虽然捂不住,但他还是很坚定地护着。随意道长既然也是剑阁的人,那他们肯定就有不少要聊的。 解南石松开了拉住宋域的手。他知道自己无法左右宋域,但还是叮嘱:“别让戚容知道。” “知道?知道什么?”宋域干笑,“这孩子又不是傻。他现在只是不愿去面对。等永熙州之变过去,他回到自己的父亲身边,午夜梦回,你猜猜他是第一天晚上还是第二天晚上就能察觉到,或许他父亲的两个护卫之中早有其一已经是异鬼之身?” 宋域相信戚容说的都是真话。但真话并不代表事实。如果那两个忠心耿耿的护卫之中有一个被异鬼占了皮囊,那么戚容身上的印信对异鬼们便也不可能再是秘密。 宋域隐约感觉到,异鬼这边的棋手出乎意料的聪明,从平安司到州主府,布下了许多暗棋。如果宋域不是二周目玩家,自己就是一招暗棋,哪能和对方玩到这个地步? 解南石将宋域的话细细咀嚼,才无奈叹息:“那你又可曾想过,戚容与那二人平日必然十分亲近。或许戚白笙事务繁忙之时,便是由他最信任的这两名护卫看顾戚容。他们或许自己并未成家,于是将戚容当成自己的子侄。会在戚容受罚时偷偷给他塞一块桂花糕。会在他疏于修行时言传身教,带他一起扎马步……”、 “解南石,你说得这么详细,很容易让人以为这些都是你的经历。”宋域上下打量了一番解南石,“我明白你想给那孩子保留一点温柔。” 这一次解南石沉默片刻才说道:“至少,尘埃落定时他未必会受太重的伤。” 哟,有故事啊。宋域强行按捺住了当场八卦的心,摆了摆手:“放心吧,天都黑了。有些事我刚才没说,现在也不会说。你们聊你们的,我睡觉去了。” 说完宋域便不再给解南石什么挽留的机会了。他现在是困到敲木鱼都醒不了的地步了。 回了房,戚容已经和衣睡在榻上。肩膀还在轻轻抽动。不过屋子里很安静,看来是外头的声音并不会那么简单地传进来。宋域也就不担心自己刚刚已经破坏了这个孩子被解南石好好呵护的那颗小心脏了。 “睡了吗?没睡就让一让。”宋域推了推戚容。 戚容没有转身,只是不情不愿地挪出了可供宋域一人躺倒的位置。宋域也不客气,躺下后又把戚容往边上挤了挤。 就在戚容几乎要忍无可忍的时候,突然感觉身上一重。是宋域从背包里掏出一件厚重的衣服来。这是一件五十级的装备,属性一般,主要特点是好看且狐裘看起来就很暖和。如今衣服是没法穿了,但拿来当被子盖似乎并不妨碍。 大大的狐裘将孩童裹了个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随意道长明日会与我们一起回永熙州,早点休息早点上路。哦对了,我这个人睡觉一向很沉。” 这句话后,宋域便没了声息。戚容将脸埋进温暖柔软的皮毛里,等到宋域呼吸粗长时,眼泪打湿了狐毛。 …… 厅中只有随意道长与解南石二人。随意道长点了灯,将那烛台握在手中:“此地夜景也是别致,阁下不妨与我一同夜游?” 解南石点了点头,便随着随意道长离开了小木屋。 入了夜的桃花涧比起白天多了一丝清凉静谧,稀星伴月,溪涧波光粼粼,空气中弥漫着桃花淡淡的甜香。 随意道长手持烛台,他不言语,也不停步。解南石也不追问,只是跟着。待与小屋留出一段距离后,随意道长突然躬身对解南石拜了下去:“剑阁小戌峰弟子随意拜见少阁主。” “长老在永熙州待了很久。”解南石背着手,迎着夜风,声音里多了几分冷意。 “是,贫道已在此地呆了三十余年了。”自剑阁派他驻守永熙开始,他就再没回过剑阁:“少主……” 解南石仍是没有看随意道长,只是眼眸在夜色中比他的声音更冷:“三年前剑阁召回全部弟子,长老为何没有回来?” 随意闻言面露尴尬:“少阁主有所不知,上一次异兽攻城贫道受了点内伤,所以才跑到此地隐居修养,也因此错过了诏令。等得到消息时,贫道已经联络不上剑阁了。” “有诏不回,形同叛变。”解南石终于将目光落在了随意的身上,“只是我先前与你剑击,你的功力吐息的确不如从前,可见的确事出有因。” 见解南石肯松口,随意越发愧疚:“贫道之所以隐居桃花涧,也是为了养伤。却不知永熙州竟有此变故,实在失职……却不知少主亲临此地,可是剑阁……剑阁出了什么变故?” 说这话时,随意道长自己都觉得喉头发紧。剑阁乃天下宗门魁首,能出什么事?可若非如此,解南石又怎会在此处现身? 解南石沉默良久:“父亲当年离开剑阁之后便一直没有回来,师叔将剑阁传到我的手中。剑阁独立于四城之外,孑然于世却又隐有掌管天下之势的能力,锋芒太盛。若是被外人知道父亲不在阁中……” 他的话没有说尽,但意思已经很明显,监听天下纷争这个职责以解南石如今的年纪无法承担得起。“三年前,我将剑阁改名为藏锋,就是为了收敛锋芒,不再参与外界纷争。” 这个消息如同炸药一般,随意道长直接呆立原地。几年未曾联系,如今竟然已经没有剑阁,只有藏锋了吗?千万般感慨,最终都化为一声叹息:“少主,这些年,你受苦了。” 第八十三章:遇袭 解南石的手骤然握紧,又很快松开。苦吗?前面三年,后续五年,他基本上走遍了整个大陆,对比之下避讳其他门派和朝堂的锋芒,让剑阁隐世,又算得上什么苦? 随意道长看出解南石的情绪波动,却也体贴的没有追问,转而问道:“少主来找老夫,应该不只是为了问责?” “长老可知我父亲的行踪?”解南石的声音中甚至带了一丝急切和期待,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的攥紧,抠进肉中。 “老阁主?”随意道长沉思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即便是解南石这般常年八风不动的人,神色中难免显现出失落。在重回之前,他并没有见到随意长老,自然希望能从他这里得到不同的消息,若是没有的话……他还得顺着那五年的调查,去寻找蛛丝马迹。 随意道长并没有注意到解南石神态的变化,仍在回忆当初:“老阁主当年曾写信与我说感应到天地异动,准备去探查一番。” 天地异动时解南石才不过十岁,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后来跟师叔打听过父亲离开的缘由时提到过,但师叔也不清楚天地异动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似是看出了解南石眼底的疑惑,随意道长继续说道:“老阁主并没有在信里交代具体的情况,但……那次的天地异动和异鬼相关,若少主持续追查异鬼之事或许能有所收获。” 随意道长所述倒是与解南石猜测不谋而合。异鬼出现虽然已有多年,但是大量的异鬼、异兽出现却是在十余年前,也是他父亲离开的那年。 解南石以散修道士的身份行走天下,以除异鬼为己任,未尝不是有探查之心。目前所知也不过是异鬼全部来自归墟之门外的另一方世界,至于归墟之门在哪儿,另一方世界又是何模样他一概不知。 或许他该仔细找一找那所谓的归墟之王,解南石敛眉沉思,他不是没有捉异鬼询问过归墟相关的信息,但这一信息对异鬼来说仿佛触碰到不可说的禁忌,只要一松口就会灰飞烟灭。 他想起宋域曾提过孙景余与异鬼王,即便这世间不是异鬼都不可说归墟在何处,异鬼王总该可以吧?若是异鬼王都承受不起说出归墟所在的代价,那世间又能去哪儿寻找呢? “多谢长老,早些休息。” 到此时,解南石方对随意道长显露出一丝身为晚辈的谦卑与敬意,令随意道长一时间竟有些受宠若惊。见解南石并无移步的意思,随意道长退了两步,执下属礼后才向茅草屋走去。瘦小身影几乎被夜色吞没。 解南石举头望着那轮皎洁明月。 他在想——若这世间都只是外界的一场所谓的“游戏”,没道理“游戏”没有解法。既然他已经找了五年,这一次他还可以再用五年的时间,找出那个所谓的“归墟之门”! 宋域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大人,您醒啦。”戚容听到动静凑了一个脑袋进来,这孩子平日里都是不苟言笑的,昨日总算是得偿所愿,只一个晚上过去就恢复了一些本应属于少年人的活力来,对宋域的态度也发生了极大的转变:“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快来吃饭。” 剧情有进展,宋域心情自然也不错,边系发带边应声说道:“来了。” 随意道长准备了几样清粥小菜。白粥平常,除去乳瓜榨菜,竟还有腌渍过的桃花,颇有情趣。最重要的没有buff,宋域也能吃。 宋域边喝粥边想着,再这么下去他回去之后对美食的审美会不会发生无法预控的变化? 四人没有耽搁太久的时间,用完早膳之后就踏上了回程,不然错过了入城时间就又得走暗门了。 “小子你府里可有好酒?” 马车本来就不算宽敞。宋域武力值最低,便被挤在外围,还是个上半身在外,下半身在里的古怪坐姿。他倒也不是不想直接坐在车辕上,奈何老道长对他很是热情,拉着手呢。这会儿也是将脑袋伸出来与他攀谈。宋域每每想说自己其实是可以赶车的,都被随意道长以“老马识途,它自己走得回去”为由给堵住了。 宋域在几人中武力值垫底,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大概是他那点身份,但是解南石是他的大腿不能得罪,戚容是永熙州州主的独子妥妥的地头蛇,随意道长更不得了,剑阁长老·永熙州安全顾问·一周目救城MVP…… 能怎么办呢?宋域只恨自己那被锁死的技能栏和等级栏。游戏世界,菜是原罪。菜,就要忍受一些身不由己的现状。 面对热情的随意道长,宋域也只能打起精神:“我也是新搬进的府邸,确实没准备什么好酒,不过八香阁的酒不错、肉也好吃,到时候带长老去尝尝。” 说起八香阁随意道长就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醉酒鸭……哎呀,好些年没吃了。” “若有闲暇,在下做东。”宋域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看来道长也是好酒之人,我府中也有一姑娘,为人豪爽、颇好美酒,估计能与道长有共同话题。” “好说、好说。”随意长老嘿嘿笑了两声,他是真的蛮喜欢这个娃子的,性子一看就很识趣且好玩。 宋域还想硬着头皮尬聊两句,随意长老却突然神色一变,张开手掌抓向宋域的脑袋并往车厢里轻轻一拨。他用的是巧力,宋域却完全不受控制,无法自主地一脑袋向车厢内栽去。而随意道长整个人则已经彻底没了影。 没影的还有本应当也在车厢内的解南石。宋域这一下转得眼花,一抬头对上了戚容紧绷的小脸。宋域刚要开口,戚容突然神色一凝,猛地将宋域拉到一旁。而宋域刚刚靠着的那节车厢,已被锐利箭矢贯穿。 好在,这只是唯一的一支漏网之箭。此时的解南石已经整个人悬于马车之上,十指交叠迅速捏决:“御。” 言出法随。树林中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无数箭矢在空中以马车为圆心猛然停滞,然后便被卷入气浪当中,再落地时已经断成了几截,而箭头已经回射到丛林当中,丛林中响起数道闷哼声,显然来自那些偷袭者。 箭雨过后丛林安静了下来,四周能闻到浓郁的血腥气息。马车顶部的解南石并没有返回车厢,而是撩起衣袍直接坐了下来,显然是准备在上方镇守。 宋域听见外面安静了,刚想探头看看。却被戚容按住了:“你没有修为,别出去添乱。”说着,小小的身躯竟也钻出了车厢,抓起缰绳猛地一甩,呵道:“驾!” 然而方才还好好的马匹此时却显得极其焦躁不安。任戚容挥舞马鞭吓唬,也不肯往前挪动一步。 戚容到底年纪小,涉世未深。见此情形瞬间就有些慌了。随意道长则是笑眯眯地拍了拍戚容的手:“别总是这么绷着一张脸,有贫道在,出不了什么事。” 戚容却绷得更紧了。因为他分明看见,老道长的身后,有几匹异兽正冲马车飞奔而来!这几匹异兽如狼似狗,浑身覆盖灰黑色的鬃毛,眼睛冒着绿光,獠牙极长,挂着长长的涎液。他们每靠近车厢一分,戚容便能闻见它们身上的那股臭气,令人作呕。 他本能地握住了匕首,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 “几只小狗又有什么好怕的?”随意道长哈哈大笑,一手拂须,一手伸出剑指,冲着那异兽纵向轻轻一划。 噗—— 异兽的头领身子仍止不住地往前冲,惊扰拉车的马匹不住长嘶,但它已经不再具有任何威胁性。因为只那随意道长的一指,这头凶悍异兽竟是从正中整个被劈裂开来,只以惯性撞向马车。血肉内脏流了一地,死状甚是血腥。 这一切不过电光石火,随意道长的剑指又在其余异兽的身上划了两道,又听两声异响,异兽倒地不起。 戚容被这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要熏得吐出来,却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了一声不轻不重的木鱼声。回过头,那个六根不净嬉皮笑脸的宋域正望着他:“不要太感谢我。” 戚容不想说话,但也不得不承认,他那种想要作呕的感觉一下子好了许多。 异兽头领的体型比其余异兽都要大上两三圈,尚是死得如此凄惨。随意道长看似随意的几道剑气却已成功震慑住了这个族群。余下的异兽不再贸然上前攻击车厢,只从喉咙里滚动可怕的低吼。 “不用怕,他们也就是吓吓人。异兽虽是兽类,但也不会是真的一心送死。只要是个活物,都有求生的本能。” 戚容很想对宋域翻个白眼:“你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躲在我身后?你知不知道自己这样做让你说的话很没有说服力?” “说服力不重要,命才重要。”宋域把自己躲得更严实了,倒是良心未泯地给戚容贴了不少防御符咒,“先是弓箭手,然后是异兽。戚容,他们应该都是冲着你来的,你觉得之后会不会是异鬼?” 第八十四章: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 戚容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虽然如今他已经找到了剑阁长老,又有令他很是崇拜的解南石在身旁,但几次三番险些被异鬼撕扯魂魄侵占皮囊的记忆还是令戚容感到本能的恐惧。 “这里没有异鬼。”可能是看不惯宋域吓唬小孩子,解南石突然出声:“现在是白天,异鬼没有皮囊无法出现,即便强行外出功力也是大打折扣。不必挂怀。” 戚容立马怒目瞪向宋域这个讨人厌的家伙:“你故意的!” “冤枉啊。”宋域说着又敲了一下木鱼,“我这是合理推测。” 随意道长又斩杀了几头异兽,吓退它们,此时已经又是个乐呵呵的小老头:“你这个法器不错,可惜是和尚用的。” “能用,还好用就行了。老是觉得和尚才能用木鱼是刻板印象,是着相。”说着,宋域将刚才射进车厢的箭矢拿在手上给三人看,主要是给戚容看,“你认不认得这上面的徽记?” 箭羽七分白,三分灰,箭头亦有倒钩。戚容看了两眼,便沉痛地点了点头:“是州主府的印记。” 戚容低下头去,经过昨日,他已经没那么容易哭了。可此时孩童的心里却极其不好受。 “州主府除了你家的人,还有柳怀钧。”宋域说道,“多半是我府上那群平安司的人中还真有和柳怀钧有勾结的,通风报信了有关于你的事,这才惹来追杀。” 解南石想了想说道:“他们追杀不成,必有后招。” 戚容抬起头来:“我愿意再吃一次易容丹,你们也不必送我回去。只要没人认得出我,我重新混进永熙州,回到泥巷子,就是鱼入大海,他们就永远都抓不到我了。” 宋域不客气地在戚容的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嘣:“你鱼入大海又有什么用?现在只有你是柳怀钧试图杀害州主的人证,若你换了一张面孔,你觉得你说的话还能有用吗?开口说这件事,你信不信自己会被别人用乱棍打死。” “我——”戚容捂着脑门,想反驳,却又发现自己根本说不过宋域。 宋域有理有据:“再说了,易容丹七天只能吃一次。你以为那东西是你想吃就吃的?” 宋域这种语气惹得戚容格外不快:“那你说该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 戚容不想说话,又是一摆缰绳。马车重新出发,驶向永熙州。 戚容自愿赶车,宋域便却之不恭地进了车厢。有个地方能靠着背还是能在这颠簸的路上舒适不少。解南石也进来,在他身边盘腿而坐,却并没有打坐入定的意思:“现在你总该说了。” “解大道长,你对我应该有一点人与人之间最起码的信任。我是真的不知道之后该怎么办。”宋域很无辜,“我现在只知道,哪怕让戚容恢复身份,要扳倒柳怀钧也不是易事。而且,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什么?” “若我是幕后主使,眼看阴谋败露,那一定会来个狗急跳墙。”宋域对自己的用词可以说是毫不斟酌,“到时候那些我们还没找出来的暗棋定会发难。我现在想想就头大。” “好在州主印信已经落在随意道长的手里。他们无法撤去护城大阵,便是想要大肆入侵也无门而入。”解南石说道。 宋域叹息:“如果那样便是最好。” 虽然途中遇袭耽误了一点时间,但一行人还是在太阳落山之前便看见了永熙州的城门。这一路宋域感觉自己都快被颠散了,忍不住在自己的记仇小本上又多加了一笔:《见神》的策划应该给游戏加一个回程卷轴,哪怕是定点旗子也可以。这一路跑的,毫无舒适性可言,又很耗时。 到后来,宋域自己有点挨不住了。眼看城门近了,便干脆从马车里溜达出来透透气。 双脚踩在实地上后,宋域便摇头晃脑地拉伸放松自己的全身。戚容看得直翻白眼,就想说宋域这人真是不够庄重,没个正形。随意道长倒是对他兴趣更浓了:“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能有效地调动和放松浑身肌肉。你这小子未曾修行,但传你这套功法之人必是宗师级。” 靠,那我打一套广播体操是不是还能吓死你?宋域腹诽了一句,笑道:“言重了。” 放松的时间也不会太长,毕竟天黑就要闭城。宋域没再回车厢里,主要还是因为想要不查车地进城多少得动用一下他的平安司司判的身份,坐在车辕上能省点事。 车至城门,宋域却收起了自己的嬉皮笑脸:“小七,你在里面给我待好了。解南石,你和我一起。” 没等戚容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就被随意道长拉了进去。而解南石也是施施然,与宋域并坐。 城门口有着排场不小的仪仗,先前与宋域打过照面的城卫跨在马上,都是刀甲俱全,严阵以待。等解南石坐定了,宋域才重新一拉缰绳,这辆车身还带有不少箭孔的马车便又向城门靠近了。 仪仗中坐着的正是柳怀钧。从宋域出现后,他的目光就如毒蛇一般一直黏在他的身上,等车马靠近,他才放下手中茶杯,站起身来。 城门处布着至少五道拒马。宋域知道无法冲卡,他也没打算冲卡,就这么驾着车继续向前,到一个无法再前行的位置,才从车上跳将下来,对柳怀钧笑得非常热情:“平安司宋域见过柳州主。这是……公务?” 宋域的表演可以说是毫无纰漏。但柳怀钧却一副要与他撕破脸皮的样子:“宋大人所言不差。柳某人在此,正是为了永熙州一州之福祉。” “哦?那辛苦了。劳烦护卫的兄弟撤去拒马,我就不在此打搅柳州主了。” 这番话滴水不漏,护城的守卫不知内情,竟真的要去动那拒马。柳怀钧沉声喝道:“谁敢!” 所有人都不动了。而柳怀钧与宋域之间的和平气氛也因此核平了起来。 宋域笑容不减:“柳州主这是何意?” “宋大人又是何意一直扣着我们州主府的小少爷?”柳怀钧看着宋域,咄咄逼人,“少爷,离家出走这么许久,也该玩够了,随我回去吧。” 宋域摇了摇头:“车上确实有人,却是我平安司办案,与州主府的少爷并没有关系。柳州主,搞错了吧?” “那就让人出来,认一认。”柳怀钧似笑非笑。 这句话合情合理,宋域也没能想好有什么借口,只有回到车厢前,掀开帘子。 戚容在里面被随意道人拉着,整个人都在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宋域小声问道:“你愿意出面吗?” 戚容重重地点头。那随意道长刚要开口,却被宋域阻止了:“道长稍候,不必这么早出面。” 随即,戚容便被宋域领出了车厢。 这还是这几个月以来,戚容与柳怀钧第一次打上照面。 柳怀钧一见戚容,便如同了却心头一桩大事,装模作样地便要对戚容行礼:“果然是少州主!请少州主随我回州主府。” 明晃晃的抢人。宋域眉头一皱:“不行。” 柳怀钧一声冷笑:“宋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扣着州主的儿子不放,是想要造反吗?” 宋域眉头微挑:“谁造反?我嘛?”他差点脱口而出:你知不知道我舅舅是谁?但是总觉得这台词太像反派了,还是忍了回去。 柳怀钧可能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嘴角勾起一抹邪狞的笑意:“本官是开玩笑的,我相信大人只是不清楚少主的身份,所以才会把我们家少主扣在贵府当中做个下人。” 宋域表情夸张:“你不要冤枉我!你看看你们家少主,哪里像是个下人了?血口喷人指鹿为马也要有个限度啊!小七,我拿你当下人了吗?” 戚容奋力摇头,以示否认。 柳怀钧却压低了声音说道:“大人背景确实雄厚,但也请不要忘了,这是在永熙州。” 宋域眉头蹙起,跟这个人说话真费劲,他也懒得再继续虚与委蛇,颇为光棍的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自然是接少主回府。”柳怀钧在马上坐直了身体,眼睛看向坐在马车上的戚容:“有任何人胆敢阻拦就是与我州主府作对,杀无赦。” 他说到最后两个字时,身后的所有卫兵全部拔出了手中的长刀指向宋域一行人。 宋域笑着倒退了几步,跟柳怀钧之间拉开距离。剑拔弩张之际,只见一个身材颇为圆润的人扒拉开众人挤了过来,正面去看不是周启年又是谁:“让开、让开,都给本官让开。” 他跑到宋域身边后,像是才看到两边的紧张气氛般哎呀了一声,像是护着小鸡仔一般将宋域护在了自己身后,这可是他未来升迁的所有希望:“柳州主,这是在做什么?有什么误会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吗?要是不小心误伤了,可就不太好了。” 柳怀钧闻言摆了摆手,身后的卫兵瞬间将武器全部收了起来:“周大人说的对,只是不知本官能不能将州主大人的儿子带回家?” 周启年当即一口应道:“这是应当的。” 戚容眼睛骤然睁大,牙关咬的死紧,他也不想再给宋大人添麻烦,可是…… 宋域看了周启年半晌,突然问道:“周大人,你能不能让我的幕僚给你探个脉?” 第八十五章:启年老兄,你说句话啊 周启年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事后一定给我舅舅修书一封。”宋域淡淡说道,以利诱之。 周启年迅速对解南石伸出手,态度恭顺甚至都想直接抓着解南石的手摸自己的脉门:“大家都是自己人,这点小事用不着这么客气。” 说着,周启年还上下打量了一番解南石。这个年轻道人他还是第一次见,竟有些看不清对方的深浅。也是,宋域毕竟是陈国公的小外甥,毫无修为一个人到处乱跑才显得反常。 解南石探出一缕气息,但觉周启年脉搏平稳,内蕴修为浑厚正统,便告了一声得罪,收回手来,对宋域点了点头。 宋域了然,便将戚容往自己和周启年的身边带了带:“小七,你是州主的儿子,没人敢动你。若你有什么要说的话,也尽管说。这里许多人都听着。” 戚容听懂了宋域话里的意思,猛地深吸了一口气。他脑中闪过四个月前那个晚上的一幕幕,望向柳怀钧的目光满是悲愤与仇视。 然后,他整个人突然僵住了,张大了嘴许久说不出话来。 别说宋域了,就连周启年也看出眼下情况不对。但见柳怀钧满面从容,只是整个人不经意地摆弄了一下自己悬在腰上的一块黄玉:“少州主,怎么了?” “柳怀钧!你父母双亡,是我爹将你带回永熙州,不但保你衣食无忧,还认你作义弟!你表面恭顺,实则心胸狭隘,野心勃勃,睚眦必报!不是没有人向我爹检举过你,只是我爹重情义,讲证据,不愿轻易怀疑兄弟!”戚容咬着牙,“而你就这样对我爹?” 这一番话中的柳怀钧与众人所知都相去甚远,只是这番话出自柳怀钧自己都认下的永熙州少主戚容之后,因此有不少人都忍不住露出惊讶之色。 宋域这还是第一次知道柳怀钧这个boss的前史,同时也注意到周启年似乎对这番话并没有什么意外,甚至还有些无奈地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是在说戚容不应该在这时候说这些。 柳怀钧眼中流露出一些虚伪的伤心:“少州主何出此言?” 说着,又拨了拨那块黄玉。 方才还意气风发怒骂柳怀钧的戚容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他张了张嘴,最后痛苦地摇头:“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柳怀钧喜道:“那便恭迎少州主回府。” 戚容闭上眼睛紧紧抿着嘴。宋域也伫立原地,不再反抗。 “且慢。既然容娃娃要回州主府,贫道自当同路。”随意道长笑眯眯地出了车厢,他知道,这便是宋域所说的时机。 “你是何人?”柳怀钧身边护卫大声呵斥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倒是很多年没人敢这么跟贫道说话了。”随意道长靠在马车的车厢上:“贫道乃是剑阁小戌峰第十八代长老随意,奉命驻守永熙,不知道有没有资格参与你们的对话?” 他的话音一落,在场众人皆是一惊,剑阁是什么地方?曾经的剑阁监管天下,凌驾于四城之上,即便城主亲临,也没有资格指挥剑阁中人。但是现在…… “剑阁不是已经消失很久了吗?”那些护卫当中有人禁不住的低声议论。 旁边的人连忙阻止道:“慎言。” 解南石目光瞥向随意道长,有些错愕也有些感慨。如今剑阁已经隐世更名,但道长仍以剑阁自称,一方面是借剑阁当年的赫赫威名,另一方面也是成全他保全藏锋之意。 柳怀钧眯起眼睛迟疑的看着随意道长,他确实听说过永熙有一位长老驻守在此地,并且与戚州主关系匪浅,但这位长老已经有近十年未曾出现过了,怎么会这么巧? 柳怀钧甚至有些懊恼。那日杀戚白笙失手,印信流失,柳怀钧第一时间便想到东西是在戚白笙那个失踪了的小儿子身上。然而搜查了三个月,柳怀钧始终没有收获。 到平安司全城搜捕,宋域抢先一步将戚容接进府中时。柳怀钧都还不算太慌。戚容几乎可以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这个孩子虽然聪明,但欠缺几分胆气。平安司如此大张旗鼓,定是无法获得他的信任,更勿论将印信交出去。 所以柳怀钧在刚才,已经几乎确信了自己带走戚容,得到最为重要的护城印信的事实。谁知却杀出来了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剑阁长老!如此一来,即便那印信还在戚容身上,但有了剑阁长老的维护,柳怀钧也无法得手。 功败垂成! 宋域看着柳怀钧眸中的几次闪动,便知道自己这一手棋藏得正好:“既然柳副州主盛情相邀,小七,你就别闹脾气,回家找你爹。我相信他会理解你的。” 犹豫了一下,宋域将解南石给他的那块bug一样的防御玉佩塞到戚容手里,又取了两张符:“贴身佩戴。有事撕符,解南石会马上去找你。” 解南石有些意外地看了宋域一眼。他知道宋域有多怕疼多惜命,给些符咒不意外,但玉佩也给出去,总觉得不太像宋域的风格。 再一看宋域那肉疼得龇牙咧嘴分外狰狞的面孔,行吧,这是宋域的风格。 戚容也明白有随意道长原因跟着自己去州主府是什么意思,重重地一点头,声音也恢复了他以往的神采飞扬:“我会的。柳副州主,那我们走吧。” 孩子拉着随意道长,就往柳怀钧的仪仗车架上冲。 宋域眼看此情此景,简直想仰天大笑三声,天道好轮回啊! 周启年擦着汗,与宋域一同看着护城守卫们搬开了拒马,柳怀钧带着戚容和随意道长离去后,才猛地松下气来,对着宋域抱怨:“宋贤侄!你这究竟是查到什么了!这般大动静!” 宋域这才想起来自己这边还有一位外人在,当即谦让道:“还要多谢周大人解围,我们上车说。” 周启年刚要答应,就看见宋域的马车上那许多箭孔,脸差点绿了:“还是算了,去我车上吧。这是何人下的手?还有……贤侄,你是怎么找到剑阁的人的?” 说实话,周启年原先虽然捧着宋域,却始终不认为宋域能干出什么事来。清河镇异鬼之变虽然骇人听闻,但终究是边陲小地,也没准宋域只是走了一点狗屎运才立了功。起码来永熙州后,宋域的事是一件比一件荒唐,一件比一件麻烦。 可时至今日,周启年也不得不承认宋域虽然没有修为在身,却确实极有胆略智谋。否则柳怀钧不会在宋域这里吃瘪,那虚无缥缈的剑阁长老也不会出山。 宋域上了车,简略将一路上的事都与周启年说了一遍,车马也就在两人的闲谈中回了怀之巷。 下马车后,宋域将周启年一路请进正厅,单独落座对谈。宋域还特意从背包里挑了几个自己吃不了美食小药招待周启年。 周启年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筷子和腮帮子倒是动得飞快,边吃还边夸:“贤侄府上的厨子是哪儿找的?好手艺!这龙井虾仁我吃得真是神清气爽通体舒泰!” 可不通体舒泰吗?你脑袋上都冒出了一个“精力充沛”的增益buff了。 不过宋域今天没打算吐槽周启年了,毕竟他这么一个看起来挺圆滑喜欢明哲保身的人,能及时赶来城门解围已经很让宋域感到意外了。如果周启年没来,宋域或许仍可以达成同样的结局,却显然要被动和费力许多。 所以宋域现在对周启年的感谢也是发自真心:“周大人今天为了我开罪了柳怀钧,日后可能会有些麻烦。” 周启年瞬间觉得嘴里的龙井虾仁不香了,甚至还有点牙疼:“啊这……哎。若他真如贤侄所说,狼子野心,甚至加害州主,就不谈什么开罪不开罪的了。平安司的使命终归只是护永熙州一方太平,至于其他的,有时候确实管不了那么多。” 说着,周启年放下了筷子,似是再也吃不下了。他神情肃穆:“方才贤侄让那名道人探我的脉,是觉得平安司也有问题?” 周启年这句话带着些许的不悦和探视。宋域只能顺着捋毛:“确实多有得罪。不是觉得平安司有问题,只是以防万一。而且我怀疑有奸细混进了平安司。” 那也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摸自己是不是穿马甲了啊!周启年本想反驳,但想起了之前被宋域送来的那具尸体,也就噤了声。 宋域看出了周启年神色中的不自然,趁机追问道:“上次那具尸体的来源和它身上的平安司制服来源何处,周大人可有查出什么端倪?” 周启年摇了摇头,眸光晦暗。 宋域刚觉得周启年是不是刻意瞒着自己什么,但又想到《见神》的世界观设定终归是科技落后,没有现代那精彩纷呈的种种刑侦手段,搞不好可能性还真是五五开,也只好作罢。 二人聊了一阵,周启年又复老狐狸本色,话里话外都是打听宋域打算怎么给陈国公修书。也就宋域是个脸皮比城墙厚的,打着哈哈都应付下来。 两人谁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等入了夜,周启年也不好继续呆下去,只得起身告辞了。 第八十六章:被嫌弃了 同一个院子里的解南石早已等候多时。宋域回城一路是马车,回家一路是马车,刚才又和周启年在屋里说了半天话,只觉得房子这种有顶的东西看着都让人胸闷气短,就索性在小院的石凳上坐下。 他对解南石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那个玉佩能不能再给我一块?” 宋域说这话的时候都快哭了。刚才和周启年独处、解南石不在身边的时候,宋域表面淡定,心里其实一直在想没有玉佩护身,自己是不是应该一直贴着符咒行走。可符咒的防御力有限,远没有玉佩的防御力那么bug…… 解南石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撞得停顿片刻才整理好了语言:“那玉佩需要特殊时辰才能做得出来。” “那就是没有了?”宋域声音里都带着点委屈。 “……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点愧疚。 宋域眼前一黑:“早知道就不给小七了,就是,有随意道长跟着他能出什么问题?!我才比较危险!柳怀钧一定已经恨上我了!” 解南石看着宋域,满脸都写着不理解——既然如此不舍,干嘛还把东西给他? 宋域捶胸顿足了好一会儿也没能觉得胸口的这口郁气抒发出去,整个人都比刚才更颓了三分:“说点正事吧。你和随意道长有没有什么能直接联络的手段?” “没有。” 看来《见神》的符咒系统还没有强悍到能替代科技。宋域不由有些惋惜。少了即时的消息传输手段就令之后计划的容错率大幅下降,这不是宋域乐得看到。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且不说宋域不会,就算他能制作电话手机,这地方也没有信号塔和电话线路中转站可以支持科技的运行啊。 见宋域半天不开口,解南石也跟着沉默良久,才试着劝慰道:“周启年与你也并非全然一条心。有随意长老在州主府,即便未能发现什么,也能提前感知危险。” “我还以为你刚刚没进屋就回去休息了呢,怎么,你偷听了?”宋域调笑了一句,不等解南石反应,便自讨没趣地摇了摇头,面带愁苦的说道:“接下来要怎么做我还没完全想好。你要是没什么意见,明天陪我去平安司上个班。” 解南石闻言看向宋域,眼底多了一抹无奈:“你想让我把平安司的人都探一遍?” “倒也不会让你累到那个地步,不过应该能有一个范围。至少保证几个关键节点的人物不是异鬼。”宋域也还没有完全想好之后的应变对策,这句话说得不太有底气。 解南石没再追问。 得益于木鱼的清心buff,这一夜宋域虽然忧思甚多,但入睡却很快,睡眠质量奇高,一大早醒来的时候神清气爽,昨日的车马颠簸都没能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疲劳。说到底还是自家床好睡。 他还突发奇想地去巧怡的房间敲了好一阵木鱼。只可惜巧怡这不明原因的昏迷状态并不是什么debuff导致的,并不能用木鱼驱散。宋域对此也很是遗憾。 反倒是元芳对木鱼的兴趣格外之大。在巧怡房中,宋域敲一下木鱼,元芳就用自己油光锃亮的喙也去啄一下。 耐久度-1。 宋域发现木鱼还会掉耐久度时脸都绿了,当下也不怕被元芳暴打了,摘着他的翅膀就丢出房间:“破鸟!” 等元芳真的飞走了,宋域才突然意识到这只怪异的鹦鹉刚刚被自己扔出去,居然都没骂他一句。怪让人不习惯的。 “这鸟不会还有啄木鸟的血统吧!”顾不得想元芳的异常,宋域连忙检查木鱼,发现方才被元芳啄的位置竟然缺了一块,顿时肉疼得要死。木鱼和玉佩不同,玉佩虽然给了戚容但没准还能拿回来,就算坏了也还能修,解南石还能做一块出来。 木鱼可是天底下独一份,至于谁能修……呵,宋域也没想到。 看来敲木鱼得防着点元芳……宋域将木鱼放进系统背包,很是抑郁地想着。 这一天的不顺当还不止于此,他才刚进平安司,就被平日里根本不出屋的某位不重要文书拦住了去路:“站住。” 那语调里的轻慢,显然来者不善,令宋域眼皮一跳:“这位大哥,有什么事吗?” 宋域说话的同时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违背本性选择早起。他就应该一直在床上挺尸,挺到不得不起来的时候再去平安司点卯。 那文书大约中年,山羊胡子高高翘起,用下巴指了指解南石:“这人,哪来的?” “在下解南石,是宋大人的门客。”解南石作了一个揖。 “门客?门客不能进。”那文书冷笑了一声:“我平安司是什么地方?你真当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是“你”,而不是“你们”。宋域立刻明白这火是冲着自己来的。虽不知缘故,但这显然不是一个好兆头:“这位大人,能不能通融一下?如今乃是关键时刻,我这位幕僚修为很好,能派得上用场。我此来正是为了将他引荐给周大人。此事周大人也知晓。” 见宋域搬出了周启年,那文书的表情顿时变得极其古怪,但终归还是松了口:“算了,先登记一下。” 解南石上前一步准备执笔,不料那文书哼地不吹自己的山羊胡子,下巴又点向宋域:“你来?” 宋域唇边还带着两分笑,但眉头却上挑了几分:“我?” “他是你带进来的人,你自然要为他担保。”文书对宋域这副大惊小怪的模样很是不屑。 行吧……宋域拦了一下还打算上前的解南石,跟着文书进了一间屋,提起笔写下了解南石三个字。 山羊胡子瞄了一眼,也不接过登记的纸札:“年龄?师承?有无劣迹?进平安司所欲何为?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出?若要留在平安司,午饭不可外出,当如何解决……” 听见山羊胡子报菜名一般报出这许长一串,宋域眼睛都快直了,忍不住轻叹了一声。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硬着头皮写下了三大张的狗爬一样的毛笔字。虽然宋域没有什么毛笔字的功底,但还别说,笔墨浓淡都还能认得出写的是什么,也没个涂改。 至于这手字怎么看怎么不对,就是去折磨看它的人了。 将登记的内容交给山羊胡,转身往外走时,可巧卫队的队长也来到这里。他人未进屋,声音却拖得老长扯得老远:“老胡,给我派面令牌——”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宋域了。 解南石看着卫队队长那种撞瘟神的表情略有些不解:“你的人缘很差?” “小整过他。”宋域也纳闷,凑到解南石耳边还特意放低了声音:“但应该还不至于啊。他还踊跃报名要去住我家呢。” 山羊胡也知道这会儿卫队队长已经没空搭理他了,似笑非笑地拢着袖子,嘴角高高扬起,满脸都写着看戏。而那耿直粗莽的卫队队长也换了一副面孔,带着狗腿的笑,给宋域递上了一面帖子:“宋大人,遇见你正好。” 宋域没有伸手接。毕竟他还不知道卫队队长是为什么给他塞的这份帖子,接过来就不好退了。 卫队队长仍是恭敬地双手托着:“这几天我思来想去,总觉得在宋大人府上居住,总归是打搅了。更何况宋大人身边已有高人,也不用得我们这些人碍手碍脚。不过我保证,倘若宋大人出事,我等必将身先士卒!” “‘我等’?还有谁?”宋域将帖子接了过来,上头只写了卫队队长的名讳,大意就是答谢宋域这些天的照拂,只要宋域点头,他随时在八香阁设宴感谢宋大人云云。 宋域随手翻着帖子,眼神微挑地看着卫队队长:“而且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是在咒我?” 卫队队长连忙摇头否认,又对山羊胡催促道:“令牌呢?” 宋域将帖子捏在手上,饶有兴致地打听:“要令牌做什么?你要出城?” 宋域毕竟还是平安司的司判,卫队队长对于自己出城一事倒是未加隐瞒,直接说道:“最近有报,缘岙山异兽不知何故突然消失了许多。我得去带人查看一下,别是这些东西潜伏暗处要给永熙州憋个大的。” 宋域:……该说不说,这是我们干的。 卫队队长显然误解了宋域的沉默,还特别严肃地补充了一句:“宋大人最是清楚如今的永熙州如今的状况,任何异常平安司都必须重视。” “行了、行了,又没不让你去。”宋域拢着手,带着解南石离开屋子,最后忍不住小声嘟囔:“不过多半你此去就会知道,还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卫队队长听到了宋域最后小声说的那句,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但愿如此。他终于从山羊胡那里领到了令牌,立即告辞离开。 自门口那道莫名其妙的阻拦之后,这平安司中再没人敢挡宋域的去路。他就这么带着解南石在平安司里走,一如当初被别人介绍那样,为解南石介绍平安司的种种建筑和对应的功能。 一路上他们倒是也撞见了不少人,可那些人却都莫名其妙绕着宋域走,脸上写满了敬而远之。 逛了一圈后,宋域没回司判所,而是去了周启年所在的小院。作为平安司管事,起居都在衙门里,只要有需要,十二个时辰都得办公,是平安司里唯一需要007的职位。 他本是想和周启年聊一聊死士来源调查的进展,以及能不能让解南石对大家都来个安检的事。不料到了堂上才被师爷告知,因为近来本就是异兽最容易发狂的时节,而缘岙山异兽骤减,事有异常,所以周启年出城去了。 宋域闻言表情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 解南石看着宋域,认真地问道:“你是不是被嫌弃了?” 第八十七章:玄机 “不会吧?我长得帅,又会说话,还背景雄厚,和我搭上关系从个人情绪价值、到职业前景都会有大大的好处,还有人会嫌弃我?”宋域认真思索,得出的结论是自己起码得是有点光环的。 “异兽的事,卫队的人已经去查办了,何须平安司管事亲自动手?”解南石这个人啊,显然是不懂有一个词叫做人艰不拆。连提问都一本正经,偏偏怼的人无话可说。 宋域一拍脑袋:“早知如此,刚才遇见卫队队长时就应该抓着他问死士的事。现在倒好,线索可能没断但消息是真断了。” 他垂头丧气往司判所走去。今天的计划全都乱了,他又平白无故浪费了一天的时间。 回司判所的路上,宋域还是被众人绕着道走,偶尔有几个狭路相逢避无可避的,宋域就会收到一张帖子,内容与卫队队长给的那一封基本相同。等到了司判所时,宋域的手上已经揣了五封帖子了。 更绝的是在宋域到司判所的时候,那些个平日里死不挪窝的真正的司判们……消失的一干二净了。这下别说宋域的院子清净了,整个偌大的司判所里也只留下了宋域和解南石两个人。 解南石看着宋域,给他下了判决:“你确实是遭人嫌弃了。” “不应该啊!”宋域恨不得抓个人敲闷棍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平安司还有单独的威望数值?他是干了什么降威望了? 还是要怪这个讨厌的系统,不给退出,没有等级技能,连同一些威望、好感度之类的数据查看也不行。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 “早知如此就不喊你来了,进平安司的时候还多搞了道登记。”虽然宋域脸皮很厚,但是想到自己留下来的那三张狗啃的毛笔字,还是多少有些社死。 解南石倒不在意登记这类小事,更担忧未来:“如果平安司不能配合你,那么在永熙州你便如同形单影只。即便能够找出幕后黑手,恐怕也很难为敌。” 宋域下意识便想要反问解南石怎么就不能为敌了,但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这毕竟是异鬼攻城,个人的力量再强也是有限的。 不过好在他手上的牌也不算是“个人”,多少还能有点用,宋域这人一向乐观,主要是不乐观他也坚持不到现在:“平安司应该还是会出点力,毕竟他们就是干这个的。到时候随意前辈镇守东门,你镇守西门,杜安辰支援南门。说不定还真能一战?” “不是不行。”解南石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虽然应该还是会付出不少代价。” 这毕竟只是个保底正常,解南石觉得还有可行性,已经是宋域今天遇见的第一件好事了。 宋域在平安司的职务本就如同虚名,没了这些个同僚的寒暄与引导,宋域甚至觉得自己今天或许可以直接下班回家了。不过桌上摞着的那五张帖子怎么看怎么刺眼,宋域就特别想搞清楚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有没有办法,让下一个进屋的人出不去?”宋域开始和解南石搞起了阴谋。 其实解南石是有办法的,但此时他只是拍了拍宋域的肩膀:“算了吧,有些事还是不要勉强比较好。” 就在他们说话的同时,司判所的门被扣响了。进来的面孔很年轻、很熟悉,正是陈立。 宋域想都没想,上去就抓住了他的手腕:“来得正好。” 陈立被吓得一个激灵,警惕地看向宋域。 “我也不用你递帖子请我吃饭,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些事咱还是挑明了说。”宋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满脑袋疑惑后,才又开口道,“我是做了什么让平安司忌讳的事?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如此想要与我割席?” 陈立的表情一言难尽,但还是咧着嘴角笑道:“宋大人多心了。这真的是我有私务,不得不离开宋府……” 宋域摇了摇头,手依然很坚定地钳着陈立的手腕:“住着也没什么关系,说实话,本来也没指望你能查到什么……” 陈立整个人都是一僵,呼吸都跟着停滞了一瞬,那抹笑容在脸上扭曲了一下,硬生生又恢复了:“宋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 “都说了是自己人,不用瞒我。你和小七是什么关系我都知道。比如,你们州主身上是不是带着一块黄玉?” 此话一处,陈立再也笑不出来了。他强行掰开了宋域的手,事实上宋域也没太反抗,等级晾在这儿呢,没必要自讨苦吃。 陈立恢复人身自由后,并未马上离开司判所,而是又出门去观察了一圈。确定无人在意司判所,更不会有人留意他在此处后,才又转了回来。关门的声音也是轻轻的,不愿激起任何一点响动。合上门后,还严肃认真地在门缝上贴了一道符。 宋域疑惑地看向了解南石,后者摸了摸自己的道士马甲,轻声道:“消音的。” 宋域眼神顿时一亮,陈立这是带着主线来的呀!他这一天都快憋屈死了,可算是来了一个能推动剧情的人。 陈立将符纸贴好,再三确认符纸已经发挥效用后才将目光重新投向了宋域。一激动,人差点没直接给宋域跪下:“宋大人既然什么都知道!那便更应当知道柳怀钧意图谋害州主,对少州主也绝无爱护之意。为何还让他带走了少主!” 宋域面对一个情绪如此激动的陈立,多少是有点无奈。NPC就是NPC,思维方式还是比较简单,设定成忠犬就会忠得如此彻头彻尾,甚至有些迂腐。万一他不是好人呢?这一套话还不全把人给套出来? 这么一想,没指望他能查出什么线索来这句话还真是没冤枉他。 陈立眼下这个激动的模样,与平日里那个很有些机灵劲的人相去甚远。不过宋域对他眼下的模样也并不排斥:“柳怀钧接走戚容后并未大张旗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陈立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宋域看了好一会儿,确认他好像真的是个没有常识的家伙后才说道:“昨日城门口的事儿早已在平安司内传开了。你方才不是好奇为何平安司对你的态度转变了?这便是答案。” 宋域当即就想问问这怎么就答案了,不料陈立却是话题一转,连语气都变得阴沉许多:“宋大人若想从我这里知道更多消息,便要以相同的信息来换。” 宋域现在打架可能不行,但唬人自问还是有点功底的:“你怎么就知道我让戚容跟着柳怀钧走,而不是计策呢?” 此语一出,就连一旁解南石都斜了宋域一眼。 陈立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可宋域是如此淡定,言之凿凿、底气十足,他也就信了这个邪:“什么计策?” “那是第二个问题了,你先回答我。这不是你提出来的吗?交换信息。”宋域将皮球踢了回去。 陈立并没有纠结和酝酿,开口可以说是非常爽快、没有半分迟疑:“在回答你的问题前,有个无关紧要的小问题。除了周大人,你们还探了多少人的脉门?” “没了。但或许你也可以对我们伸出手来。”宋域当即冲陈立勾了勾手,他就喜欢这种主动送上门的人。 这次,陈立的视线落在了解南石身上,眼神带着迟疑和审视:“你既然可以从脉门得知对方是人是异鬼,就更应当知道,脉门对于我等修行之人等同小命门。若你功法特殊,被你握住一次,我或许就会修为全废。” 这样说着,陈立又转头看向了宋域:“所以,你竟还指望我伸出手来?” 宋域迟疑地看向解南石,但见对方对此并没有否认,也就明白了几分。解南石是个堂堂正正问心无愧的人,所以他觉得没必要说,也导致了宋域直接忽略了这个问题。认真算起来,他还是第一个被解南石探了脉门的人。 于是宋域也只能玩儿起了不要脸,近乎耍赖般说道:“那如果我说,只有你伸出手来才能获取我的信任,这手你伸是不伸?” 陈立瞬间瞪大了眼睛,也不知道在心里面权衡了多久,但最后还是屈服地对解南石伸出手腕。 不过这也不代表陈立对宋域真就完全陷入被动。事实上,他一面忍受着解南石自他脉门内探入的一缕灵力,一面还在坚持不懈地打宋域的脸:“所以你们此举,真是为了得知对方是人是异鬼?” “我没有要害人的理由。”见解南石松开了手,宋域看向他,“怎么样?” “是人。”一个理所应当的答案。 陈立则是指向了宋域的衣服:“既然这位道长本事不差,不如再看一看他的衣服。平安司制服的织造中内蕴符文与阵法,本身就是一件抵御异鬼的法器。你不如看看,异鬼能不能穿上这衣服?” 宋域和解南石不由地都有些意外。反正这会儿司判所也不会来别人了,宋域甚至直接将外袍脱下交到解南石的手中。 解南石用指尖细细地探了一会儿,也不由地赞叹道:“竟将符文如此巧妙地织进衣物当中,实在是大才。” 第八十八章:宁静 宋域听不懂这些个专业术语,直截了当地问道:“所以这衣服只有人能穿,异鬼穿不了?” “那是自然。平安司是人间抵御异鬼的重要机构,怎会不清楚异鬼披上皮囊以后的狡猾与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道理?”陈立似乎对平安司的这个身份还挺自豪的,“平安司所有衣物的织造都是城主大人亲自主持督办。你能想到的,城主早就已经设下防线,不会有失。” 这下宋域可就迷茫了。对永熙州来说,找异鬼可比找奸细要简单得多。 陈立还在骄傲着:“所以,你也应当明白你昨日之举究竟是有多么愚蠢。” 宋域抬眼看了一下陈立,倒是没反驳。主要还是没必要,自己确实缺少了一些信息,所以才闹出这么个笑话。他甚至明白了为什么今天的平安司会对自己是这样怪异的态度。 当众要求周启年交出自己的脉门已是极其不敬,无视了平安司制服的特殊功效,上纲上线这一点更是可以被例证为宋域不将城主放在眼里…… 就算他是陈国公的外甥又怎么样?真正能攀上陈国公高升的,大小在永熙州也得有个官帽子了。其余人等不是要仰仗周启年,就是本分做事的。宋域这颗地雷自然能不碰、就不碰。 想通了个中关节,宋域就明白自己现在要做的,可能是得恢复一下自己在平安司的威望了,不然就以现在平安司众人如今对他的态度,估计他后续行动也很难在这里得到神秘助力,等于平白削去了自己的一臂。 换个角度,宋域在平安司本来也没什么威望,可能主要要做的还是找周启年恢复一下关系。不过眼下周启年避而不见,宋域也只能扼腕等待一个更适合的时机。 宋域心中有数,便对陈立说道:“我从小七那都听说了,柳怀钧此人甚是狡猾,但又心思缜密,做事不留把柄。是以他谋害州主一事也全无罪证——看这几个月你们这些州主亲信都无知无觉,就知道你们按自己的习惯去查,也未必能找出什么。” 陈立的心气上对此很是不服,但又意识到宋域说的确实是现状,便悻悻抿着嘴。 宋域见鱼已经上钩了,便继续循循善诱道:“但是,既然我们已经请出了剑阁的随意道长,能够保证小七的人身安危,就不如试一试深入虎穴。”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试探性询问道:“经过这四个月,州主府中应该也已经被柳怀钧换了一拨人了。你们在州主府里还留着些谁吗?” 陈立只点头,却并不将那些人的名字一一托出。事实上,州主戚白笙对柳怀钧信任有加,甚至让柳怀钧成年以后依然长住州主府一事,如他这样的下属都是反对意见。 因此大家都防了一手,总有些人隐藏身份对柳怀钧表现出一副可被拉拢的架势。虽说这一次柳怀钧还是清洗掉了不少人,但府里也不至于一个人都不剩。 但他们瞒的那么辛苦,怎么可能让宋域用三言两语就探听到具体的信息。 “有随意道长在,再加上我们的人,少州主自然无虞。”陈立说这话的时候都有点惊悚,宋域不会是连这个都想到了吧? 而从宋域那张嬉皮笑脸喝茶嗑瓜子的脸上,陈立觉得自己什么都看不出。陈立不由地想到了一个词——深不可测。 这般给自己洗脑之后,陈立对于宋域的敌意少了一些,信服多了一点:“宋大人,接下来你要做什么?可有用得上卑职的地方?” 宋域怕自己开口显得太过突兀,一直有意引导,眼看这陈立终于主动送上了瞌睡用的枕头,心中一松,心里面那块石头总算是放了下来,当即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首先,小七想让你离开宋府去追查证据……” 他说着有些尴尬的停顿了一下:“我觉得,这两件事并没有什么冲突——当然,我现在在平安司声名狼藉,你觉得离开宋府更自然一些也是无可厚非。为了保证你我的交流不会被阻滞,我会给予你进出宋府的自由权限,是去是留,你自己权衡。” 陈立点头应下。戚容如今被困州主府,他也觉得自己最好能够和宋域保持一个稳定的联系。 “其次。”宋域眼珠子一转,道:“你应该知道我之前送过一具尸体来平安司,那尸体身穿的制服是从谁手上流出去的,你帮我查一查。” “都不是难事。”陈立一口便应了下来。他虽然年轻,但忝居周启年的左右手,在平安司里打听点事简直轻而易举。“宋大人则要向我保证少州主的安危。卑职只此心愿。” “行了、行了,再说下去flag立太多了我拔不完了怎么办?”宋域摆了摆手。“我保证,行了吧?毕竟如果小七出事,那就是整个永熙州都出事。我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的。” 陈立终于放心了。看着他离去时甚是欢快的背影,宋域摸了摸下巴,连语气都变得轻快起来:“看来这一波真能查出点什么来……挺好,看来我们今天这班总算不是白跑一趟。” 解南石默默的看着宋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显然不打算回答这个幼稚的问题。 …… 宋府送来了一具死士的尸体,这死士还穿着平安司的制服一事,其实早在宋域开口之前,陈立就已经悄悄的注意上了。刨除他本人就是个事事关心的性子,更是因为那死士盯上的他家少州主!若非他白天还来平安司点卯,抓获那人的铁定是他而非解南石。 甚至……他其实一直不满意那件事的处理结果,如果换成他出手,必定要这死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将一切知道的都吐出来,而非是服毒自尽这么轻松。还是太年轻,经验少了。 这件事在平安司里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很快陈立就要到了死士所穿的平安司制服的造册:“平戊戍丁虎……咦,我记得平戊的字号,不是我们永熙州的?” “可不是?”将造册提供给陈立看的人立马抱怨,“钱主管已经将话递去平戊所在的卿平洲了,但还没得到消息……” “这事还惊动了钱主管?”陈立有些意外。 他们话中的钱主管名叫钱秀,曾经是平安司的一名司判——和宋域这种划水司判不同,钱秀是经常协同卫队一同出城调查异兽异鬼的,身经百战,修为比起如今的卫队领头还要更高一些。 不过钱秀后来为了救人身负重伤,修为折损,每两个时辰就要服一次药。周启年为此特地将钱秀从司判的位置上调下来,让钱秀专管丹房,任主管。 到现在,司判所若有定不了的案子,算不出的异兽走向,仍会去丹房找钱秀商量。 不过钱秀一个丹房的人,怎么还插手了这一件事? “这有什么?”卫队的人眼看陈立满面疑惑,才觉得匪夷所思呢,“钱主管对平安司内的事操心向来是不比周大人少的。我看你啊,根本就是跟着周大人时间久了,才忘了我们平安司也有个钱主管!” 陈立立刻笑着回了一掌:“你这话可不好。周大人和钱主管什么时候形成两派相争的局面了?只不过钱主管为人低调,这些年除了丹房也就是和司判打打交道。制服分发应当是库房的事,我怎么知道钱主管会过问?” 卫队的人挠了挠后脑,也是回忆了一下:“是那天,领头的怒气冲冲回来查大家伙的制服,最后知道那人穿的是平戊字,可大家都不是这个字号的制服,也查不到造册。有人说钱主管是司里资质最老的人,就去问了。你想嘛,钱主管以前是常和卫队混一起的,虽说这十几年来没再跟着出过外差了,可情分还是在的……” 陈立听着卫队的人絮絮叨叨了许久,直点头,并不觉得这事里有什么蹊跷——如果这真的只是一身从卿平洲流过来的衣服,而穿衣服的人没有试图袭击戚容的话。 陈立出卫所时,永熙州已是华灯初上。他最终思量再三还是决定不去宋府,回自己在偏坊的宅子居住。即便住在不那么繁华的偏坊,这一路上也是熙熙攘攘。 陈立是独身,晚膳干脆找了一个摊子,就一碗面便当是解决了。 夜色里的灯笼越来越亮,为那些下了学堂,背着自家娘亲缝制的小书包玩闹嬉戏的总角孩童们照亮回家的路。 小摊小贩对着来往人流卖力吆喝,言辞不那么真诚地试图让一名腼腆得耳朵都红了的书生为他身边的小娘子买下一支不值当那许多银子的雕花簪。 到面上来,陈立与城外做农活的粗汉拼了一桌。他斯文吃面,那粗汉豪放饮着粗酒,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骂着狡猾的地主又克扣了佃户的钱。摊子的主人一面有口无心又不乏装模作样的热情搭着话,一面为送柴的老人递上一串铜钱。 什么柳怀钧谋害州主,什么缘岙山异鬼之变,似乎都与这市井巷弄里的烟火气全无关系。 就好像,即便陈立没能查到什么线索,也不会妨碍永熙州百姓经营自己的生活,生生不息。 第八十九章:专业的事要让专业的人办 吃了面,在桌上留下铜钱,陈立便孤身回了自己住的巷子。那是一条宽窄仅供两人并行的小道。陈立家的正门对着一户讨人厌的邻居,他便时常从这条小道走,到地方了直接翻过院墙就回了他的小宅子。 只是今日尚未走到地方,陈立便突然听见了一声奇怪的响动。 有人也走这条小道并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事,陈立想的不过是等人过去了再回家,免得引起什么误会。可回头看去,窄小而笔直的路上除去他并无旁人。 陈立不由地将心给紧了起来。可许久以后,小道上也没再出现什么人影。到他回了家,睡了觉,都再无异常。一切都平静得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 陈立次日就将今天自己打听到的东西写成了一封信。鉴于宋域的嘱托,他对自己调查的经过记录得很是详细。或许是想到昨夜小道上的异常响动,陈立将这封信藏在了一份文书里,又将这份文书混进了其他文书中,然后转了几手才送到了司判所。 他只能祈祷宋域不要真的就是领了个虚衔,能打开文书看一看。 或许是上天回应了陈立的祈祷,也或许是宋域现在在平安司太过人人喊打,穷极无聊,因此在这天的傍晚,宋域终于从层层叠叠的不重要文书当中,发现了这封写得密密麻麻的信件。 不得不说,陈立的字写得还是可以的。虽然是竖排文,但宋域看得并不费眼睛,就是心态多少有点崩:“想不到这套衣服居然还和别的州有关……” 每当他觉得自己或许在玩的还是一个“升级”打怪的游戏时,现实总会出现打他的脸。 他求救一般看向解南石:“你对这里更熟一些,依你说,卿平洲会和永熙州的事有关吗?” 解南石果断摇了摇头:“我虽然应当是在三年后到访卿平洲,不了解现在的卿平洲如何。但单就地理上来说,卿平洲插手永熙州的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线索岂不是断了?”宋域无奈,揉了揉眉心:“那不然,查查这个钱秀?不过陈立说起他会卷入此事的也是有理有据,并不突兀,多半是希望不大。” 解南石对平安司中的状况不甚了解,但得知钱秀曾经也是个身经百战的修士后,对他也很有一些敬意。更何况…… 解南石想了想如是说道:“最好先不要轻举妄动。你如今在平安司如履薄冰,若是贸然调查了一个威望深重的人,怕会不妥。” 宋域不由有些意外:“所以你并不是不希望我调查他?” 解南石顿了顿,迟疑说道:“如今永熙州种种,我也全无头绪。若非为了你的安危,这些时日我或许更愿意在州城里多走一走,寻找一下藏匿进来的那些异鬼的行踪。” 宋域沉吟片刻,查或者不查他都处于被动,干脆说道:“那就还是查一查。我现在的任务就是堵周启年,但这人圆滑的很,还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总不能把时间全耗在等待上,那样效率未免也太低了。” 解南石没说话。这几天他也感觉到了一股蹉跎,比起宋域,他的心焦只多不少。 …… 回宋府前,宋域特地拐道去八香阁买了几坛子好酒。等解南石回了房,他就坐在庭院当中,将这些酒坛子一一打开,摇着扇子往外散味儿。今天月光正好,皎洁月光下对着酒坛子摇扇的宋域看起来……多少有点怪异。 宋域自己也不好受。这些酒中有几种酒气浓烈,就算宋域躲在扇子后头,也难免觉得酒气有些熏人。好在他还能时不时敲一下木鱼,给自己上个清心,否则搞不好这会儿已经醉死在哪个酒坛子边上了。 只是这一路摇到手酸,摇到隔壁院子里的灯火都熄了,宋域还是没等到想等的人,一时间有些失落。他将这些酒坛子收进了系统背包,唉声叹气地转过身,就看见杜安辰吃惊地望着他:“你……你这是如何做到的?” 从前宋域也有过凭空掏银子的情况,但银子还能藏在袖子里。这一排十好几个酒坛子,总不能都在宋域的衣服里吧! 或许是因为在夜里的关系,今天的杜安辰并不是穿惯常的那身红衣,而是一身黑色劲装看起来利落飒爽。同时因为杜安辰分外吃惊的缘故,此时她双眼圆瞪,分外明亮。与她平时雷厉风行,似乎除了钱以外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有了强烈的反差。 倒是……怪好看的。宋域一时没能挪开视线,反而后知后觉地欣赏起杜安辰来。讲道理之前没留意,但其实杜安辰也是个精致得和其他人不大像的建模。 杜安辰的惊愕没有持续太久,宋域不加掩饰的目光令她很快就恢复成了平时的模样:“摆这么几坛子酒,找我?我怎么觉得你对我好像是有什么奇怪的误解?” 说话的时候,杜安辰还在看宋域的袖子。也不知道是好奇宋域到底把酒藏哪儿了,还是等宋域从哪儿把她没喝上的酒给放出来。 宋域并不想从杜安辰这里获得“木头”的评价,反正也被杜安辰看见玄机了,便将那些个酒又重新取出:“我对你有误解吗?你这不也来了?” 有了酒,杜安辰也不逞口舌之快了。她迫不及待便提起一坛,猛灌两口后感觉解了渴,整个人又焕发出一阵如酒一般的辣劲:“说吧,这次是想找什么人?” “跟踪你擅不擅长?”宋域问道。 杜安辰的脸上有了一丝古怪,但很快便又归于平常:“说吧,你想查谁?” 宋域想了想,将平安司里几个和那身平戊字官服相干的人的人名都报了。两三个名字后,杜安辰便忍不了了:“你知道我只有一个人,还能分身跟踪这些人不成?”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能做到。”宋域满脸真诚。 杜安辰理都不想理他,只管再喝点酒,喝爽了就跑。 就在杜安辰仰头时,突然听见了极其清脆的“叮”的一声。竟是宋域在用碎银丢酒坛。 永熙州的酒家不少,酒坛子也不同。有粗粝简朴的,也有釉面华美的。碎银击在酒坛上的声音也因为材质不同、里头的酒水多寡不同,发出高高低低的声音来。 宋域仿佛在这里还找到了一点乐趣,碎银子一块一块地丢,叮叮咚咚。杜安辰的视线追着那些碎银子,突然冷笑一声:“宋域,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很讨厌?” “可是美酒和银子,你却都是喜欢的。”宋域取了一块大一点的银子,“既然如此,你就没有拒绝的理由。” “尊严难道不算是一个理由吗?” 杜安辰有着隐隐的怒气。她的面庞因为饮酒而泛着一层莫名朦胧的光晕,这让她的怒意都有了几分迷人。 宋域却叹了一口气:“从第一天开始,我就觉得你不喜欢我。可是你又切切实实留在我身边。我实在想不出钱以外的理由了——除非,你和我的某位家人还有点什么关系?” 宋域也是突发奇想,不过这句话出口后显然有奇效。杜安辰的瞳孔微微一缩,然后张手就将宋域之前丢出来的碎银子都一一捡了起来:“尊严是很重要,但是对我来说,钱更重要。你要我跟踪那么多人,这价钱可不能低。” 这下反而是宋域很想挖一挖杜安辰身上的角色线了。不过眼下还要仰仗杜安辰超常的调查能力,宋域只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成交。” 离开厢房时,杜安辰左右手均抱着一坛好酒,更是怀揣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只是她的表情在月色下显得并不明朗,只有一双眼睛冒着寒光,将这座院落中的风吹草动全都收入眼底。 片刻后发现并无异常,她才真正离开。 与宋域的交谈令杜安辰感觉到了少许不安,她也说不上来,或许自己还是太低估这个做事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大少爷了。 那一身夜行衣很快就没入夜色里。 此时的永熙州已在宵禁,各个坊门关闭,城中又有阵法禁锢。只是杜安辰功法特殊,坊门一关,她高来高去只要避开了卫队,倒也是全无阻滞。 宋域给的名单虽然只是名字,但对杜安辰来说似乎并不成问题。凡在永熙州内,她想知道一个人的下落就必有办法。 为了打发这个差事,杜安辰甚至还比着手中的名录:“周启年……在平安司内。魏彪……巧了,和这位在吃饭,长吁短叹仕途不易,琢磨怎么应付和打发宋域接下来的追问?呵,看来这个宋域是真的不讨人喜欢。” 杜安辰坐在牌坊后,翘着脚将名录上的人一个个地看尽了勾去,又见一只绿毛鹦鹉高高飞过,月色下它的尾羽还泛着一片华彩,正是元芳。 杜安辰几乎在余光瞥见元芳时就又隐去了自己的身形。同时她又好奇这只鹦鹉怎么这么巧,也在今夜飞行。 总不至于是宋域也委托了它吧? 第九十章:勾结 “若他知道元芳的来历,说不准还真会这么做。换个角度,元芳在城中的来去可比我自由。”杜安辰喃喃着,敛去了笑容,身影又缓缓消融,却真的是朝着元芳的方向跟了过去。 无他,元芳去的地方,也是她接下来要去窥探的地界。 已经奔波了大半个晚上,听着打更人的动静,如今该算是丑时了,正是人最疲惫的时分。那些不太好找的、又有些道行在身上的,杜安辰就拣这样人最容易疲惫与疏忽的时候去探查。 很快,她就发现了目标。 那是一个年过半百的男子,穿的一件看起来粗陋不堪的斗篷。他走起路来似乎有些微的跛脚,可是从他的体态以及隐不可察的气机看,他分明是一名修为极高的修士。 在看见那一身与自己同样漆黑的斗篷时,杜安辰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视野猛地变成了许多的方格子,但只一瞬,一切便又都恢复平常。 杜安辰不认为这是自己太累了。相反,她虽未能将那个人与名录上的人对上号,但却已经认定了此人必有古怪。对方有这样的手段固然出乎意料,杜安辰却也不是什么倚仗都没有。 她不再靠近,而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功法不依寻常脉络,一次次自根本不存在的穴位将体内的气机冲撞而出。 突然之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即便不再用眼睛去看,道路、人家、花草也一片灰白地浮现在杜安辰的眼前,纤毫毕现。 却唯独少了那一名她最想看的修士。 这样的状态杜安辰并不能持续太久,很快这口气便泄了。 这种功法很是耗神。杜安辰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如同被抽干了一般发着抖。好在有之前从宋域那顺来的丹药,一连吃了三颗,杜安辰才找回了一点往昔的从容。 至于那名修士,则早没了身影……甚至杜安辰猛然发现,自己连那人的身量、步伐都不曾记住。就好像那个人只是一阵青烟,被夜风一吹就散,徒给杜安辰留下一身寒意。 好在杜安辰是对照着名录查人,好在她还记得自己启动了功法,因此必定是在追踪某人。否则此时此刻的杜安辰说不定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身在此处。 她看着名录上那些勾好了的名字,在脑中一一对应着他们的样貌、行踪。 最后,她看向了一个空白的名字——钱秀。 …… 既有了线索,杜安辰也断不会藏着掖着,一大清早就闯入了宋域的房内,惊醒了一个还在被子里的?包。她将那份被脚注得密密麻麻的名录丢在床上:“都在这儿了,我应该知道你要找的究竟是哪一个人了。” “谁?”宋域扫了一眼那名,也没打算细看。主要是,人虽然恢复了一点意识,但是脑子还没全醒。 他伸手揉了揉眼睛,又猛拍了几下自己的脸,总算把自己给强行唤醒了。抬头却又对上杜安辰略带鄙夷,欲言又止的目光。然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自己这会儿上半身光溜着呢。 宋域又忍不住打哈欠。他不习惯穿着古装睡觉,一般睡着睡着不是被衣带的结给硌到,就是衣带散开。而且对他来说,遵循现世法则一件件脱衣服可比从包裹里挑自己能穿的装备一键上身要麻烦得多。 宋域这一周目游戏几个月以来都是这么做的,是以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不过这会儿把他叫醒的是个女NPC……左右杜安辰是已经见过他的系统背包了,宋域也就干脆老办法用起来,焕然一身俊俏挺拔的青衣就从床上下来了。 杜安辰的嘴巴张了张,似乎在消化眼前的场景:“你这是……什么状况?” “避嫌。你我已经是男女共处一室了,我还赤身裸体的,不成体统。”宋域看着杜安辰脸上飞起的红晕,突然很没出息地想,其实自己还是很有魅力的。 嗯,说不定是自己一周目的游戏方法出了错。他其实是有能力在游戏里找一个虚拟老婆的。 杜安辰看着宋域突然变得有些不太正经的表情,干咳了一声:“你说得对,孤男寡女,我们应该再叫一个人来。” 说着,她便扭头冲着院子里高声喊道:“解道长!宋大人喊你来一下!” 杜安辰平素里的声音有些低沉,还有些小烟嗓。此时扯开嗓子,声音倒是多了一点清亮。 解南石很快就出现在了宋域的厢房。他特地与宋域住在一个院子的事在这天终于发挥了用场。 只是进了屋,就看见杜安辰和宋域一个站在屋子这头,一个站在屋子那头,呈掎角之势:“你们……这是?” 这问题脱口而出,说完之后解南石多了一丝懊恼。别人私事如何他原本不该关心,总觉得和宋域相处久了,解南石感觉自己好像也生出了一点凡心。 “我来找宋大人汇报公务,宋大人怕孤男寡女玷污了他的清白,我就着道长来做个见证。”杜安辰对待解南石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恭顺地将她扬向宋域的刺一根根抚平。 解南石神色恢复如常:“可是平安司中人调查之事?” “不错。”杜安辰倒是也无所谓要将说过的话再说一遍,只不过伸手掏名录时才想起来东西还在宋域的床上。她明摆着自己那张嫌弃的脸,从宋域那团与整齐完全挨不上边的床褥里以二指拎出了名录。 “这上面已经记载了大部分人在昨夜的行踪,都没有什么可疑的。只有一人,我无法追踪。可这本身就可以成为一种结论。你们要找的那个人,多半就是他,钱秀。” 这个名字出乎意料,宋域当即看向了解南石,果然看见解南石的眉头微微蹙起,神色中有惊讶和疑惑。 宋域想了想,主动充当了解南石的嘴替:“他在平安司虽只管理丹房,但威望很高。所以即便他要做些什么事,也不至于要勾结异鬼。这……似乎不太合常理。” 其实他脑海里下意识闪过这个人会不会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但是昨天刚刚得知平安司官服的奥秘,这个念头就很快消失了。 只谈公事的杜安辰有一种雷厉风行的爽利感,给人一种极其能令人信服的感觉:“永熙州的平安司内如何,我并不知晓。我只知道,我追踪了一晚上,唯有此人极其可疑。” 顿了顿,杜安辰便将自己昨晚的经历和感受说了。她的记忆只停留在看见元芳夜飞,再后来就是自己不知为何身处了另外的地方。当然,叙述当中她隐去了自己使用的追查手段,因为这些都不怎么重要。 宋域听后陷入感慨:“还以为底层逻辑这种东西牢不可破。没想到先有解南石,后有钱秀……其中一定有古怪。” 杜安辰听不懂,但也不打算让宋域解释。 宋域下意识看向解南石,只见他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曾见过有如此手段的人物。” 这两人倒是默契,现在都可以进化到不用语言交流了,杜安辰看得啧啧称奇,不过她现在最关心的只有自己的业绩:“虽然我什么都没有查到,但他刻意隐匿行踪,这本身就是一种结论。” 说完,她便目光灼灼地对宋域伸出了手:“我立下如此大功,你总得意思意思吧。” 宋域也不小气,反正都是游戏币,宋域管够。不仅如此,他还给杜安辰多加了两坛酒。惹得这位红衣美人又想吐槽又压不下钱酒在手的喜色,最后傲娇地提着偌大的酒坛,就准备离开。 “等会儿?”宋域赶紧叫住杜安辰。 面对大方的金主,杜安辰总算多给了个好脸色:“怎么了?” “你有永熙州的地图吗?” 说这话的时候,解南石又看了宋域一眼。他知道宋域有随时随地调看地图的本事。可宋域有什么办法呢,他系统里的地图能直接共享给这两人看吗?不能啊。 好在杜安辰的聪慧超出想象,竟是直接跳过了这一步骤:“如果你是想推测他行进的方向,我也有一个猜测。” 宋域眼睛一亮。 “他是冲着州主府去的。” 宋域与解南石脑中都是灵光乍现。宋域激动得甚至不得不敲一下木鱼来让自己别蹦起来:“州主府中不光有州主,还有副州主!” 解南石点头认可:“钱秀勾结异鬼虽不可思议,但与柳怀钧有来往则正常许多。” “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关系怎么样。”宋域摸了摸下巴,要让一个联盟崩溃的最好的办法,永远都是瓦解他们的共同利益。 解南石沉吟了一下:“应当不会很亲近。天下修士都与异鬼势不两立,他连夜前往州主府,说不定也是要与柳怀钧兴师问罪,搞清楚异鬼的事。” 旁观者一般的杜安辰看着两个无缝接话的人,百无聊赖的喝了口酒,认真点评:“你们不搞清楚他们为何勾结在一起,便很难离间他们二人。” “有道理。”宋域的眼睛发亮,思维已经不受控制的发散了出去。“这说不准就是一个副手与副手联合上位的故事!” 第九十一章:上班,总是要面对的 身为副州主的柳怀钧野心勃勃,以至于对有救命之恩、教养之义的州主戚白笙,他也能狠下心来谋害行刺。为的,不过就是去掉自己的“副”这个头衔,真正成为永熙州的一方之主。 当然,他也不可能真的只是要这一个头衔。地方的权力也必须牢牢掌握在手中。永熙州地域特殊,比起把持此处的行政系统,掌握平安司无疑更能让柳怀钧手中的权柄具象化。 然而周启年却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以宋域对周启年的有限了解,此人虽然看似溜须拍马,毫无底线,但心中其实原则分明。真要涉及一州州务之类的大事,必然是油盐不进、鼻孔朝天。柳怀钧要拉拢他并非易事。 如此一来,在平安司极有威望,却只能退居丹房的前司判钱秀就是一个很好的拉拢对象。 “我不敢假定钱秀一定想当这个平安司管事,只是如此一来,他在这件事里才有动机。”宋域感觉故事已经逐渐串成了串,但还缺少证据来佐证。 杜安辰突然抬了抬眼:“你刚刚说,这个钱秀只掌管丹房?可我看他修为不低,这得是什么伤才会让他去做平安司的后勤?” 宋域一拍大腿:“所以,他的退居丹房或许都不是平安司中人说的那样的美谈,而是迫不得已。因为他若在其位,周启年的位置就会不稳固,所以才将他赶去了最无关紧要的丹房。讲道理,我这样的修为都可以当司判,钱秀总能比我更有资格!” 解南石点了点头,对这番说辞显然已经有了一些信服。只是他天性谨慎:“这些都还只是猜测。你不如现在就去平安司点卯,再多打听打听钱秀的事。” 宋域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小小的龟裂,最后长长叹息了一声,那两手一摊的样子像极了周末被迫起床加班的社畜:“行,上班嘛,总是要面对的。何况我这份差事已经够闲了。” 杜安辰也跟着附和,她都这么忙了,自然乐得看老板比自己还忙:“你也可以试着与钱秀接触。在平安司内,他身上那种古怪的功法或是法宝八成是发挥不出效用的。你或许可以找出他的破绽。” “知道了、知道了。”宋域摆了摆手。不过走出两步,就见解南石仍站在原地:“你不一起来?” “我有别的事要做。”解南石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自己一切小心。” “行吧,你也多加小心。”宋域耸了耸肩,看向杜安辰:“也不知道小七那边怎么样了,你有空盯着点那边。” 杜安辰白了一眼,他也不看看给自己派了盯着多少人的活,自己像是有空的样子吗? 宋域自觉交代完,也不在意杜安辰的态度,大摇大摆地就出门去了。 …… 被宋域惦记的戚容此时正在对着州主府的下人发脾气,并且砸碎了所有端上来的早膳。 在州主府的这两日,他过得都不算好。纵然有随意道长在侧看护,再加上州主府外还有一个背景深厚的宋域,柳怀钧没办法明目张胆的出手。但却没少明里暗里都在用戚白笙做要挟,拿他父亲以前的用品和身边的亲信,几次三番地刺激他。 戚容纵然混迹街头三个多月,已经迅速成长了不少,但说到底还只是个幼童。最开始的时候,他咬牙忍了几次。直到两天前,柳怀钧拿来了一块带血的衣物碎片,戚容一眼就认出那是他父亲的衣物。 戚容当场崩溃。不过当他看到柳怀钧眼底隐藏的笑意时,突然明白了一件事:这个人的目的就是在逼他爆发,他现在动手只会中了对方的下怀。 戚容闭上眼睛,脑海中回忆着城门前宋域的叮嘱,强迫自己冷静思考。若是柳怀钧真的已经得手,那么他戚容才是彻底变成毫无价值的存在,犯不着被如此“礼遇”。既然柳怀钧这么迫切的想用自己引出父亲,他为什么不能从柳怀钧的行动去推断如今父亲如今身在何处? 一旦想通了这个关节,戚容的胆子就更大了。撒泼摔东西闹脾气是常有的事,一时间闹得整个州主府鸡飞狗跳。他闹,随意道长也陪着他闹,丝毫不顾及自己剑阁长老的身份和形象,将全府上下都指挥的团团转,今天要酒明天点肉,次次都不重样。 戚容本身的身份、随意道长的背景,都让州主府的人头疼不已。对此柳怀钧仍让下人们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戚容身边“照顾问候”,自己却迟迟不在府中现身,想着以此来挫一挫小孩子的锐气,就等这少爷一鼓作气之后的衰竭,再来最后的致命一击。 为了攻克戚容的心理防线,又以少主年纪大了,不应当与外人同房为由,刻意架开了随意道长——彻底分开是不可能的。老道人胡须一捻,固执地表示顶多只能和戚容是个隔壁房的距离,再远了他就睡走道。桃花坞里的草屋都睡得下,砖瓦房子随意道长自然也很是随意。 于是在回府的第二日,随意道长的房间便被安排去了隔壁。 戚容对此很不满。他打发了一批仆人后,便怒气冲冲地跑去隔壁房:“道长!你若不在身边,我无法安心!” 随意道长却神秘兮兮地对戚容讲:“正是要分开,我才好看看这位永熙州副州主打算怎么对付你一个小孩子。放心吧,光天白日的,就算我不在你身边守着暂时也是安全的。我去看看这州主府有没有哪里多了什么蹊跷。对了,你之前看到有人伤了你爹,是在哪一间?” “二楼最左侧有一间书房。”戚容说到这里,竟是鼻子一酸,他平日便是在那里被戚白笙教导读书写字的。 随意道长不知道个中辛密,只看戚容这可怜模样,伸手摸了摸戚容的头以作安抚。笑容慈爱,却并没有过多的言语。 戚容想了想,又压低了声音说:“道长,你还是回来和我一起吧。我们一起去查,说不定就能找到我爹在哪儿的线索了!” 随意道长却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说道:“孩子,我们如今寄人篱下,隔墙有耳。这样的话还是别再说了。柳副州主是个体面人,你大可安生。”既然是体面人,就不会明目张胆的对一个小孩动手。 所以这几日才会想尽办法刺激戚容,让他自己出现纰漏。 戚容看着随意道长以指尖蘸了茶水在桌面上写的“你自己去”,若有所思。便调转话题,说了许多有的没的。可能是和宋域在一起久了,戚容觉得自己现在很戏精,将一个任性孩子的模样演绎得天衣无缝。 随意道长则扮演着安抚孩童的长者模样,反复说这些“只要有贫道在,你不必担心”的类似的话。手指在桌上却是不曾停过:“至少有四五人盯着贫道。但盯着你的人没有那么多。” 戚容的身子整一个就僵了,他感觉到了被轻视,但很快便释然了。在这样的环境里,被轻视是他的优势。 方才戚容也担心隔墙有耳,说话还是藏了一半。州主府不止是普通的府邸,更是永熙州的心脏。戚白笙极有前瞻性地为防永熙州将来的祸患,在州主府中设有不少暗道密室。 戚白笙没有瞒着柳怀钧,但也没有系统地带他一间一间去看过。想到柳怀钧之前手上拿着的那块黄玉,想来柳怀钧也是最近才找到了戚白笙。只是戚白笙一定还有自己的防事,这才让柳怀钧不得不将戚容架起来。 这样看来,戚白笙之前或许就是藏身于某间柳怀钧并不知晓的密室里。 想到这里,戚容的心就怦怦地跳。找到父亲,就等同于找到了柳怀钧的罪证!复仇的信念并未让孩子发昏,他也蘸了茶水,在桌上写道:“有几人盯我?” 随意道长看了一会儿那些字,在戚容几乎为此着急的时候,他给戚容塞了三道符,并没有回答戚容的问题,而是在桌面上写下了一行字:“隐身,不出声不破,一炷香。” 这之后,二人便不再写字了。戚容见没办法劝随意长老跟自己回房同住,跟对方大吵一架,便“负气”离开。 …… 戚容那边的委屈宋域看不见,却也能猜测到一二,所以才会特意交代杜安辰多盯一盯那边,当然他也期待小七那边能给自己带来惊喜,毕竟这孩子答应找到剑阁长老之后,就给他柳怀钧作案的证据的。 宋域丝毫没有压榨童工的自觉,从马车上跳下来,溜达进平安司。 今天的平安司对待宋域的态度依然称不上和善,但宋域自来熟、脸皮厚,愣是架着几人与自己谈天说地,美曰其名要了解了解永熙州平安司的历史。 不知是不是他的真诚起了作用,还真让大家对他有所改观,当然按照宋域自己的看法,这主要还得归功于八卦是人类的本性。只要能一起八卦,等话说过几轮,大家都是好兄弟。 第九十二章:永熙州往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不了宋域这个无所事事的家伙一直妨碍平安司的正常运作,未到晌午,周启年竟是主动现身了。 周启年一副刚从城外回来的模样,官袍上都还沾着缘岙山的尘土。前脚才刚踏进平安司的门槛,就被胡文书拦住,被迫听完了来自书生长篇大论式地告状。在得知是宋域这个小少爷作妖后,周启年只能硬着头皮,连自己的住所都没回便直接杀去了司判所。 这会儿的司判所已经成了宋域的听书道场。为了增强氛围,他在今天到平安司后先是杀去了丹房,要了一个煎药的小炉子——其实他本意是去找钱秀的,但不巧的今日钱秀临时休沐,最终没能见上这个连杜安辰都找不到的人。 这会儿,丹房那要来的小炉子里正生着一簇符火,稳定而炽烈地温暖着上头的一只小茶壶。宋域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方脸大汉,手中行云流水不乱,给在座的几位司判同僚斟茶,同时兴致勃勃地问道:“然后呢?” 那方脸大汉显然是个不善言辞的,磕磕绊绊了许久才支吾出一句:“然后那异兽就死了。” “如今的永熙州安然无恙,那异兽自然是死了。”宋域的眼睛里放着光,帮着这位方脸大汉挤牙膏:“问题的重点是,它是怎么死的。” 死了就是死了,那方脸大汉两眼发直,舌头差点打结:“就,被卫队的人打死的。” “怎么打死的?”话音未落,宋域又接上了一句话。 方脸大汉都想哭了。这样的问答已经持续了一个上午,那些喝茶的同僚已经被宋域这么拎着问了一轮了,怎么到他这里就这么艰难! 不善言辞在平安司也是一种罪过吗? 周启年一看就知道宋域这小子醉翁之意不在酒,清了清嗓子,便笑着迈进了司判所:“诸位好雅兴啊。” 几道目光顿时凝聚在了周启年的身上,犹如看到了救世主。 宋域这消磨了一早上,总算是等来了正主,也是随着众人一同施施然起身:“周大人。” “贤侄,你我何必见外。这是在?”周启年递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疑惑的眼神。 其中一人躬身答道:“是小宋大人想要知晓平安司往年的战绩。” 周启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宋域。就见后者还在为众人分茶、分茶点,脸上笑吟吟的,似乎一点也没有露出异状。 周启年一如既往的头疼了,但身经百战的他依然能适时地露出微笑:“哦,想不到贤侄如此赏面。” “可惜周大人日理万机,更是亲身出城缴查。否则,大人对平安司内事务必定门清,我也就省了很多麻烦。” 周启年内心腹诽,宋域每次对自己问东问西的时候,他不是都已经知无不言了。可他可以躲着宋域,却不好直接冲撞对方,这时也只得笑一笑:“其实文书库应当也有更完整的资料保存。” “比不得同僚们生动丰富的叙述。”宋域说了一句很拉仇恨的话,“再说了,文书库的胡文书似乎对在下有点意见。” “……”周启年的脸色僵了一会儿,最终无奈叹道,“我代他向你道歉。胡文书倒不是针对大人,他就是这个性格。” 宋域对这难产小鬼多少是有点怨气的,是以周启年的歉意他并不领受:“周大人怎么还代人受过了?” “我与他也不是外人。他是我舅舅,哦,确切来说,是内人的舅舅。”周启年叹息,知晓胡文书招惹宋域多半还是为他出气。只不过如此一来,他反而成了肉夹馍里的那块肉。 这突如其来的亲戚关系让宋域感觉自己好像吃到了一点小瓜,又好像没有。不过他今天从同僚那里了解了不少永熙州旧事,对这里的平安司的能力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对于这个工作成果,他大体还是满意的。 也不枉他煮了几个时辰的茶水。 远处的寺钟咚咚撞响,已经是食堂放饭的点儿了。司判们望向周启年的目光越发灼热起来,周启年也知道自己躲不过:“贤侄,你看已经这个时辰了,不如……” “好啊。”宋域抢答道:“周大人愿意,我还是有很多话要与周大人聊的。” 周启年苦笑:“好说、好说。” …… 周启年毕竟住在平安司内,不必和大家伙一起去食堂,他有自己的小灶。宋域跟入后衙,还见到了周启年那位颇有些雍容端庄的妻子,就模样来说与胡文书真是没半点相通的地方。 宋域与夫人打了照面,刚寒暄了两句,周启年便说道:“一会儿你和舅舅吃饭,我同宋贤侄去书房。” 周夫人有些不满,声含抱怨:“都是自家人,一起吃也热闹些。” “有事。”周启年有意压低了声音。 周夫人的眉头一蹙,或许是不愿在宋域的面前与丈夫相争,倒也应下了。等宋域笑嘻嘻地跟着周启年进了书房,不等周启年客套,宋域却是先当头一句:“小侄不懂规矩,那日在城门口轻慢了周大人,望大人见谅!” 他话语说得诚恳,行的也是个仅次于下跪的大礼。周启年顿时讶然,但是在将宋域扶直后,语气显然有了些许变化,多少还是恢复了一点从前的殷勤:“哎呀,贤侄何至于此啊!” 再说了,轻慢好像也不是这么用的啊! 装模作样五分钟,早点通关剧情、早点回家的道理宋域还是牢刻于心的:“哎,当日情况危急,小侄这才出此下策。当时不察,回家后才越想越觉不妥。可之后周大人就出了城,小侄便是想道歉,也见不着大人啊……” 一番话有理有据。周启年虽然明知道是客套话,但这还是宋域第一次对着他一口一个小侄,想到这个年轻人背后的那一位,老狐狸一时间也免不得有些飘飘然。 只是宋域很快便话题一转:“另外,小侄也想向周大人打听一个人。” 周启年这会儿心情正好,声音里带着些许愉悦:“谁?” “钱秀。” 周启年顿了顿,疑道:“你打听他干什么?” 宋域对此也自有一番非常充足的理由:“我其实是想查那日侵入我府中的那个刺客,听说他的官服并非永熙州,而是卿平洲的字号。这事后来落到这位钱主管的头上,由他修书去卿平洲过问。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提起钱秀,周启年语气里多少带了些可惜:“这事由他去办,倒也正常。哦,贤侄你恐怕还没见过这位钱主管,不知道他的特殊之处。” 宋域当即做出了侧耳倾听的模样,接下来就是周启年的娓娓道来。 这位宋域未曾蒙面,杜安辰忘却模样的钱主管年龄比周启年还要更长一些。在周启年气血方刚,尚不知官场险恶的时候,钱主管便已经在平安司里能独当一面了。 “贤侄看如今的永熙州可能无法想象,很久以前的永熙州虽然占地很广,但与繁华是决计挨不上边的。而到了十几年前,兽潮与异鬼骤然出现,在它们的屡次侵犯下,这里说是民不聊生。”周启年回忆起当初,唇边不自觉露出苦笑:“那时若有修士加入平安司被安派来永熙州,只会觉得这里苦,这里险。能在繁华的都城呆着,谁愿意驻守边疆呢?我那时也是,视死如归。” 宋域点头,听得很认真,也难得的没有插嘴半句。 “当时的平安司,所剩的人也不多了。留下的都是能与异鬼、异兽死战之士,但也都带着一些疲惫。”回忆着往昔岁月,周启年的语气越发感慨,又带着浓厚的尊敬,“也因为人少,司里都是一个人掰成几个用。所以钱主管的独当一面,确切来说,是好几面。” 那样风光风流的人如今却有与异鬼勾结的嫌疑,这话宋域是万万不敢当着周启年面说的……不由感慨道:“听周大人说来,那他……那他现在守在丹房当一名主管,多少是有些屈才了。” “你是不是想说,他来当这个掌事更合适?”周启年难得在沉重的话题里流露出一丝俏皮,甚至说这话时,他还从书房的抽屉里取出了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些炸黄豆,咬起来又脆又香。目光看着窗外,显然又陷入了回忆当中:“全平安司的人都是这么想的。只可惜后来发生了那一件事。” 宋域知道至关重要的转折来了!但是他现在是真的很想吐槽!看不出来你周启年浓眉大眼的也吃零嘴。讲道理宋域很早就想给嘴巴里来点滋味了,只是觉得这话题好像有点沉重,有点严肃,才克制了自己。谁知道周启年自己先开干了。 喀嚓喀嚓的,怪脆的。 打不过就加入,宋域也掏出了花生米什么的,往油纸上一投,便愉快地啃了起来:“是什么事?” 可能是这边吃东西边聊天的氛围太像唠嗑了,周启年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他寻回了圣人残衣,但人也受了很重的伤,伤至脊骨。卧床三年后才又稍微能坐起来。到现在,他走路也是跛足。每两个时辰就要服食丹药,否则骨头便会寸寸裂开。” “……”宋域默默放下了手里的花生。这话题太沉重了,他吃不下去了! 第九十三章:怒刷平安司威望,但解南石刷的 于是那些个干炸黄豆、花生米、五香蚕豆之类的嘎嘣脆全都被周启年送进嘴里。这些事宋域这个没心没肺的后生听来都会有此感受,周启年这个亲历者开口说来心里自然更不好受。这些零食更多是为了让他分心。 “比起这份险些要了他命的重伤,最伤他的,还是的那片圣人残衣。”周启年两颊塞着鼓鼓囊囊的吃食,神色却很阴郁,“贤侄可曾去过供奉堂?” 宋域点头:“自然是去过的。” 供奉堂里放的都是平安司中因公殉职的弟兄们的牌位,这些年来往里头添牌位的数量少了许多,可里面的牌位数量依然可观。每逢清明中元,便有专人拜祭。堂里点着长明灯,灯火憧憧。平日里也会有人去供奉堂悼念自己逝去的友人。 “在那供奉堂的最上位,不是牌位,而是圣人残衣。”周启年顿了顿,“我虽不曾亲见圣人,却也知道他修为高深,待人却极其亲和。凡有人有所求,他必回应。可他又没有野心,并不在乎官场权位。” 顿了顿,周启年说道:“也有友人劝谏,劝他入仕,或是劝他不要对旁人有求必应。不过圣人只说,他是永熙州人,也是个孤儿。自幼被永熙州百姓共同抚养,后得了剑阁的机缘才走上修行之路。所以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给永熙州谋福祉,至于旁的,他不怎么在意。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五十年前……” 周启年说到这里的时候,话音出现微妙的停顿,似是带了无尽的遗憾:“永熙州曾有过一次大难,若非圣人舍命守城,这天下便没有永熙州这个地界了。” 宋域对这个剧情上了心,主要是,这么复杂深刻的内容,策划总不能是一处闲笔。而这位圣人颇有些神性,没准之后用得上。待周启年停下来时,他才适时开口:“钱主管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带回圣人残衣,想必对圣人必定是极其崇敬的了。” 周启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何止是崇敬。他本就是圣人弟子。” 宋域立马将这个人物关系记下了。同时又很庆幸自己在打听钱秀时没有贸然表露出对钱秀的怀疑。 毕竟现在看来,周启年对钱秀分明也是极其信任的。二人既没有什么嫌隙,说出自己的推测只能让自己好不容易拉上来了的好感度又掉回去。 话说回来,宋域突然觉得周启年对自己的好感度可能也没那么高。要不然两人进了书房这么久,怎么连个饭菜都没人送过来,光在这儿吃零嘴了。关键是,他宋域还没吃多少。 周启年咀嚼着那口炸黄豆,硬得有些费牙。他这个年纪的人一旦开了回忆往昔的口子,便很难打住。 宋域硬着头皮听了许久周启年回忆永熙州的改革历程。比如,现任州主戚白笙受城主之命镇守永熙州,又凭着圣人遗留的情分与他自己的关系,请来剑阁,联合那位大人为永熙州布下一个巨大的阵法。自此,永熙州才有了安宁。 又比如,在接连的兽潮和异鬼入侵后,永熙州有过短暂的和平期。戚白笙与当时尚还年轻的柳怀钧便主张不因永熙州地广而做固产,反而大力促进市场交流…… 完完全全的经营类游戏爽文发展。 当说到戚白笙如何重新规划城市街道时,仆人们终于将午饭送进了书房。 夫人大概还在为周启年突然如此忌讳和自家老舅一起吃饭而窝火,着点下人们送来的是两碗面。宋域这碗铺着豪华的浇头,宋域翻了几筷子才艰难地自鲜汤里挑起了两三根面。周启年那碗则狼狈得多,清汤上漂了几根蔫儿黄的菜叶,最要命的是,面其实也没几根。 “见笑。”周启年笑了笑,仰头几下就将面条连着汤全喝了。 宋域沉吟片刻,默默将自己碗里头的吃食给周启年拨去了一半,面色真诚:“大人,别饿着了。” 周启年愣住了,随后对宋域笑了一下。不得不说,周启年这会儿的笑容,有些苦涩、有些感动,还有些和他不太搭调的憨厚。 然而没等宋域吃上两口,仆人又匆匆敲门来报:“老爷,出事了!” 周启年恋恋不舍地放下了夹着的一块排骨,很有些威严地问道:“何事?” “有一名道人,抓了只异鬼就来了!” 虽然知道永熙州内不知何时起已有少量异鬼潜伏进来,但得知这件事,周启年还是很迷茫的。 两人也顾不得继续吃面了,一路上周启年都在给宋域解释——虽然不知道异鬼是怎么混进来的,不过就之前抓捕异鬼时,异鬼极其容易消失的特性看来,护城的阵法还是发挥了不少的作用的。 也正因如此,只有活捉,他们才真正能在城里见到个异鬼。问题是……这等事不要说在永熙州了,就算是放眼整个天下,都没听说过有这种事。 等跑去了卫所,宋域远远看见了那身蓝衣,不由地乐了:“巧了,我这位幕僚门客,就是有天下其他人比拟不上的本事。” 宋域说这话的时候眉目间神采飞扬,不难听出他对口中之人的信任,那是他可以用身家性命相付的战友。 周启年的目光在解南石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记得是那日在城门口见过的,少年姿容非凡、一见便知不是池中之物,只是不知为何身骨消瘦、面色上也带着些许病气。 此时卫所的人已经清空了,只留了卫队领头和解南石一起看管异鬼。解南石脸色苍白,不住咳嗽。卫队领头也是被解南石给镇住了,以为他可能是捉异鬼受了伤,非常尊敬而坚定地杵在这儿,坚决要为永熙州负责,为解南石帮手。 宋域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解南石的血条——很完整,一滴血都没掉。再说了,自己还给了解南石那么多药呢。 这爱咳嗽的毛病到底都是从哪儿来的?从第一次见面就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要不是能看见血条,还真以为他已经病入膏肓了。 “我是在城西发现的它。”解南石又咳了两声,平抑住了胸口里的浊气,才开口说道:“已经问过了,不太有灵智。只是个勉强适应了人身,话还说不清楚。除此之外,城西没其他异常。” 周启年摸着自己的胡须,一点都没有运筹帷幄的感觉,话语中的疲惫感只让人觉得他简直是要操碎了心:“可是怎么会……” 宋域却突然开口问道:“是不是自玄武口?” 周启年闻言浑身一颤。 宋域也不管了。钱秀他不敢动,那总不至于让整个平安司都一动不动吧,必要的防范措施还是该做的:“那日我与他夜归永熙,便是自玄武口进来的。那时我们便发现,若是有令牌,便可以通过阵法。如果这面令牌可以被异鬼拿住,那进城就不再是难事了。” 宋域语气一转,语重心长的说道:“周大人,司内的令牌可有丢失的?说句不太好听的,比如,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有兄弟在外殉职,他的令牌被异鬼所获……” 周启年沉吟着,几次想反驳,却又在开口前自己推翻了心中的定论。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不会。我虽不好说异鬼究竟能不能拿住平安司的令牌,但其一,不是所有的令牌都能够在夜晚进出玄武口,这类令牌一向是由我亲自签发。” 宋域点了点头,等待着周启年的下文。 “其二,即便有弟兄不幸在外面着了道,只消一个月不归,那令牌便会彻底失效。因此,从前的令牌到如今必然没了作用。”周启年言辞笃定,“而如今能出城的令牌,我只放出去了五面。那五人都绝对可靠。” 宋域和解南石对视一眼,都发现对方眼眸中闪过的那一丝不置可否。片刻后还是宋域硬着头皮暗示:“这还真说不准……” 周启年和卫队领头的脸上明显闪过了一些不悦。 宋域只能当没看到,继续说着自己的猜测:“上次在我家的那位,不就是穿着平安司的制服?” 这回是卫队领头忍不住了,语气中都带着怒意:“那不是永熙州的官服而是卿平洲的。” 宋域点了点头,接着他的话往下说:“而且没准不是在役,可能是报废的官服。但是二位想过没有,寻常人能知道平安司官袍的特殊吗?我这个清河镇管事都不知道。而且,寻常人能拿得到平安司的官服吗?” 周启年听得直皱眉。宋域不知道官服的玄机,分明是他自己蠢。但是……除掉这个无关紧要的信息,宋域其他的话都说得在理。 眼看气氛有些僵,一直沉默的解南石突然开口问道:“听说昨日二位大人都出了城,看过缘岙山了。” “不错。”周启年对解南石这个能活捉异鬼的道人还是有一些尊敬的。 卫队领头也说道:“也是邪了,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大能,竟然锁死了好些个异兽窝。缘岙山的异鬼什么的也是真少了许多。这些日子即便天色变了,异兽异鬼下山,也会比往常要好对付得多。” “嗯,是我做的。”解南石淡淡说道。 一句话,让周启年和卫队领头都懵住了。 宋域看了看两人精彩的表情,咳了一声,补充道:“是我布的局。” 第九十四章:当场 可惜,这二位明显相信解南石的本事却不相信他的,对宋域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解南石罔顾宋域在边上郁闷到脑袋上直冒怨气,神色如常,仿佛只是在说一件非常微不足道的小事:“也确实不承想过这会惊动平安司,早知如此,我应该让宋大人给二位支会一声。所以,城外的异兽异鬼,二位尽可以不必那么上心。短时间内,也不必再派人去调查。” 宋域很不甘心地想体现一下自己在这件事里的功用:“就是。如果想知道都清缴了哪些异兽、异鬼的,你们可以问我啊。我布的局,我记得可清楚了!” 周启年则是十分感激地对解南石作了个揖:“我替永熙州平安司,与整个永熙州的百姓,谢过道长!” 周启年的声音都激动得发抖了。毕竟是他亲自上缘岙山看过的,解南石这份功绩不容置疑,其伟大程度可能仅次于那位传说中的圣人和当今城主了吧! 解南石并不以为意,要不是宋域在平安司的声誉降低太多,他甚至从未想过开口揽工:“周大人言重了。只是在下有一言,或有冒犯——这几日就不必出城了。有些东西,该收的也都收手里比较好。防患于未然吧。” “一定、一定!”周启年点着头,就将回收令牌的事打了包票,顺带还对解南石提出了加入平安司的邀请。被解南石和宋域搪塞了过去。 之后的事便是周启年和卫队领头去处理了。回司判所的路上,宋域一路弯腰驼背,整个人都几乎是歪着走,毫无精气神可言。 解南石不大看得惯这幅样子,忍不住伸出一个手指头将他整个人都推直了:“怎么了?” “逼都让你给装完了!”宋域语气中很是有些悲愤:“我花那么大力气,那么长时间,才勉强拉回了一点好感度。凭什么你一见他们,好感度和威望一下子就满了!”到底谁才是游戏的亲儿子? 解南石还只是个NPC呢!怎么比玩家还滋润!这是不是有点不合常理了!什么狗策划! 解南石虽然听不大懂宋域的话,但对着宋域愤慨的神态,嘴角却弯了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道心已不再如过去那样一片止水。他的人生依然在朝着原来的方向努力,却因为宋域走上了一条不太一样的岔道。 和宋域在一起,解南石总会有许多的疑问,对自己的,对这个天下的,甚至对这一整个世界的。可这些疑问,又让解南石感觉到,自己或许早就应该产生这种怀疑,才能算是活着。 就连他自己也没想过。如果不是有剑阁藏锋这样沉重的担子在身上,他解南石就算修为通天,也只不过是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道人,而已。 …… 戚容跟随意道长闹到不欢而散这件事,很快便传的满府皆知。见小少爷心情不好,也没人敢劝他立刻回屋。 他借着这股火在州主府转了一圈,发现只要他不离开州主府就不会被人阻拦,只是身后无时无刻的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算了,不逛了!”戚容再一次被侧门的守卫拦住之后,负气地往回走。他用了早膳,中午又因为跟随意长老“吵架”并未用餐,这会儿太阳都已经落山了。 他倒是没觉得饿,但是想到晚上的计划,还是准备多少都吃一点。 等晚膳摆上桌后,屋子里的下人又被他挨个痛骂一顿,就连从前一直跟着他的那几个都没讨到好。他这样的举动正中柳怀钧的下怀,屋子里的下人也早就被交代好了任由戚容出气,甚至煽风点火就盼着这小少爷心里头的火燃的更烈一点。 倒是有两个只忠于州主的暗桩在暗中急得抓耳挠腮,想给戚容陈白自己身份的条子都递不上去。 将下人全部赶出去后,戚容强迫着自己躺到床上休息,他本以为心里面装着事儿没办法睡着,却没想到沾到床就直接入了眠,直到丑时才被打更声惊醒起了一身冷汗。这些天在州主府到底是消耗了他太多的精神,累得多睡的也久了一点,也浪费了许多时间。 好在他是和衣而睡的,起来的也容易。为了减少自己闹出的动静惹来暗中监视者的起疑,他用最小的动作从怀中抽出了一张符,贴在了自己的心口。 他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骤然轻了一下,整个人突然多了一种飘忽的感觉。 戚容也不能确定如今是不是符咒已经生效,别人看不见自己了,可事到如今只能抓紧时间。正门是不可能开的,这间房里也没有密道,好在戚容一早就留了窗,他又是个孩子,身量小,轻轻松松地便从窗子里翻了出去。 丑时的州主府一片寂静,可他很清楚,等到寅时左右伙房便会陆陆续续有人起来做事,到卯时,府里大多数下人便都会起来做事,维持这个偌大府邸的运营。 戚容深吸了一口气,无声地自庭内奔跑着。他借着一阵风掩护了园林中摇动的草木,绕进了假山后的一个小洞。假山造型崎岖复杂,正好藏住一个入口。戚容的力气不够,还是发出了一些声响。但在他的身形自假山后完全显现出来时,他终于撬开了那里的暗门,进入了此处的地道。 对于府中的密道,戚容也不敢保证自己的记忆完全正确。为了回忆当初走过的感觉,他甚至走着走着,还举起了自己的左手,就如同从前被父亲牵着那样。 由于暗道中设有符箓与阵法,因此始终有空气流动,呼吸起来倒也不会显得滞闷。只是长此以往,暗道又疏于打扫,地上有了一层淡淡的浮灰。 戚容的鼻尖猛地发酸。他时常会被父亲拎来清理暗道,从前的他只会嫌脏嫌累,每逢这样的日子,他就有一百个不乐意。只是平素里颇为慈爱的父亲在这一点上却会分外坚持。 “你要记住。虽说永熙州下一任州主未必是你,但只要你还是我的儿子一日,你便要承担起责任。”戚白笙的声音仿佛还响在耳边,“若有朝一日永熙州遭逢大难,你便是大家的救世主。” 戚容从前不懂,但现在他却极力去扒开自己的层层记忆,好让自己对暗道的印象能清晰一点,再清晰一点。 他屏着呼吸,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这里是如此安静,以至于每一次开门,铰链合页轻微的声响都显得极其刺耳。戚容的心也每每因此狂跳。而每一次,他都失望而归。 开过二十几扇门后,戚容的气息已经有些不稳了。不仅仅是因为身体的疲惫,更是因为心中的失望。他推开的都是一些隐秘的,平日里并不怎么打开的密室,可这么做顶多只是让里面陈腐的空气焕然,并没有获得自己所想见到的。 他对于时间的判断也变得模糊了,从自己的脚程来判断,或许已经快到寅时了…… “得加快了。”戚容微微皱眉。此时返程已经来不及了,不过他大可以从别的暗道口出去,然后用上随意道长给的符。这样也不算稳妥,不过戚容也不在乎了。 他比起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想见自己的父亲。 戚容强打精神,试图推开下一扇门前,突然听见了奇怪的声响,似乎是有人交谈。 戚容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骤然发寒。他放轻了脚步,循着声音的方向去,还不忘往身上贴了符,同时捂住口鼻。 那扇门没有开,只从底下的门缝里露出一丝微弱的光。 “副州主若是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便不应该私自动手。如今他们已经查到了卿平洲,你我之中势必会有一人被咬出来。”这个声音听来很奇怪,既年轻,又衰老,十分怪异。 戚容不知道二人先前聊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捂住口鼻的决定很正确。听见副州主三个字时,他几乎尖叫出来。 他甚至怕自己的心跳太大,让符失了效。 戚容大着胆子还想上前一些,听个仔细。只是他虽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屋内的人似乎也有所察觉。 “有人。”还是那个奇怪的声音。 “不会。”这是柳怀钧的声音:“密道只有很少的人知道。” “那个孩子呢?” “他胆子小,白天又一直在胡闹,怕是不会有这个本事,更何况他身边可都是我派去盯着的人。”柳怀钧显然这两日也是被戚容闹得有些头疼,语气中都带了几分嘲讽。 戚容心里将柳怀钧全家都骂了个遍,末了还恨恨地想,这家伙是个孤儿,没有全家真是便宜他了。 那怪人沉吟了一会儿,竟是走向了门这边。他说话声音怪异,走路的姿势也很怪异。好在这里大概是柳怀钧与怪人时常相会的地方,没有浮灰。否则戚容的脚印会先出卖他。 戚容想要避开,又怕自己发出什么声音。只是他刚小心翼翼地后挪了两步,那门却已经开了。 第九十五章:大业之前 戚容在这一瞬间心脏都停住了。 他不认识这个人。但此人也穿着平安司的制服,外头还罩了一件灰色的斗篷,看久了令人心生恍惚。 这一瞬间,戚容都在为自己信任同为平安司出身的宋域而懊悔!好一个平安司,根本就是百孔千疮,烂馒头一个! 屋里的光照亮了什么都没有的暗道,柳怀钧只往外探了一眼,便不由地心中暗讽此人未免太过风声鹤唳,难成大器:“如何?” 怪人没回答,又往外走了两步,几乎是擦着戚容的衣服过去。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又伸手捞了捞刚才碰见东西的地方。戚容仍不敢动,生怕自己的脚一动,产生什么可疑的气旋,那说不准整个人都要交代在这儿了。 于是他上身猛地下折。得亏之前在宋府被那个叫云琅的傻小子盯着练功,否则就戚容自己当时的惫懒性子,绝难有如此稳当的下盘。 孩子的身高本就比成人要低矮上不少,戚容这一折,除非那怪人心血来潮踢一脚,否则根本碰不着他。是以那怪人抓了个空,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手。 柳怀钧不满:“你昨天都发现有人跟踪了,今天还敢跑来此地兴师问罪,你就不怕又被人跟上,暴露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不会有人跟上。”怪人依旧站在门口,目光如鹰。 “那你现在又疑神疑鬼的浪费时间。”柳怀钧的语气依旧不善:“你觉得我用平安司的人去掳戚容不妥,我认了。但现在戚容还是在我手上。一旦我撬开戚白笙,便可起事。算来也不会太久。即便他们查到了,我也能拖到那个时候。” 怪人似乎觉得这些话不适合开着门说,总算重新合上了门:“如此最好。” 戚容想喘气,却仍然顾忌着声音,不敢完全放松。想到自己身上的隐身符只剩最后一张了,戚容纠结再三还是决定先行回去,将事情说给随意道长听。 跑出两步后,他突然愣住了。 他竟是完全不记得方才那人的长相、声音、身量几何!他也不记得此二人在密谋什么! 他不是个蠢人,也不胆小。他不该会被一个自己根本记不住的人吓到浑身发抖。唯有……那人身上另有蹊跷! 戚容死死地咬着唇,加快了脚步。 他瞪大的双眼直到酸涩都没眨一下,嘴角也因想入迷了的死咬而流下一线鲜血。 他不记得了,但他可以肯定,自己刚才看见了很恐怖的东西。 似乎还和宋域有关…… 在出密道的一刻,戚容突然想明白了。那是平安司官服。 …… “就是钱秀!”宋域斩钉截铁的说着,他手边还摆着一碗阳春面,筷子无意识的卷着面条。 他这会儿心里已经快乐开花了,戚容的消息就像是及时雨,总算让他们这边卡着的线索有了一丝丝进展。 宋域这会儿没什么继续吃饭的想法,反正他吃不吃都不会真的饿,放下筷子还不忘揶揄一下杜安辰:“从小七的叙述来看,这个症状简直令人似曾相识,你说是不是?杜安辰?” 杜安辰白了宋域一眼:“所以,钱秀果然与柳怀钧有勾结?那你呢,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宋域刚要开口,解南石只用四字就完成了针对宋域的绝杀:“没有证据。” 宋域顿时感觉整个人都凉了一截。 是啊!就算他们可以认定钱秀与柳怀钧勾结的事实,可是他们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就不能告发这两人!戚容根本记不清楚细节,他们甚至连个人证都没有! 眼看着峰回路转,又看着半路折戟沉沙,明明线索近在咫尺,却又仿佛断了线一样——这种给人希望,又让人失望的感觉太让人抓耳挠腮了,宋域接下来一整天都愁眉不展,见人就叹气。 在平安司时还好,没有什么人凑过去讨嫌,最多就是陈立旁敲侧击地想催他早点救出戚容和戚白笙,被宋域找个由头打发了回去。 可是宋府那边就没那么容易打发,见到他唉声叹气的,一个个的变着法子跑到他跟前搭话。 “来打拳啊!打拳的时候忘记一切烦恼!”云琅说着,对前方挥出两拳,比起从前果然像模像样,已经隐隐有了拳风。 比起帅气的一拳超人,宋域只能想到每次扎马步后酸胀的大腿。宋域愁闷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被吓得直接翻窗户回了书房。 宋域还没多缓过气,芳姐已经带着她那独特得美食香味,飘飘然的走进书房。 “老爷回来这么早?饭菜还没备好。不过我今天为老爷做了一些肉食,这老不吃肉对身体也不好。”芳姐显然是感受到了吃肉的好,脸色比起在清河镇时那叫一个白里透红,容光焕发。 宋域忍不住看向了已经成品的菜——【竹笋烧肉】使用等级:5。效果:每秒回复血量17点,持续时间180s…… 宋域表情木了,他客气的将芳姐请了出去,紧关房门彻底怀疑人生。 到后来,就连杜安辰都发现了宋域的不正常。宋域之前的调查费还没结清,这姑娘生怕宋域被刺激过了头,直接摆烂不再管了。不知是在心里琢磨了多久,最后苦大仇深地将半坛子酒往宋域面前推了推:“要不你喝点?喝断片了就不难受了。” 【竹叶青】使用等级:25。效果:攻击力提高23点,防御力下降45点。 “你是个好人。”宋域语重心长的看着杜安辰,他是第一次在杜安辰这里感受到一点关心,但是心里却没有半点波澜,只想绕着杜安辰走。 到入夜的时候,宋域依旧坐在灯下苦思破解的办法,如果钱秀每次都能及时抹去他人的记忆。即便他这边再派人跟上去,也很难挖到什么细节或者证据。也不知道他这个技能有没有施展范围,是群攻还是单体攻击? “要不,你敲敲木鱼?” “?”宋域吓了一跳,差点从凳子上蹦了下来,一脸惊恐的回过头,就看到坐在窗户上的解南石。宋域惊魂未定:“人吓人,其实也能吓死人的。” “你该清心。”解南石说得很认真。 宋域其实觉得有道理,拿出来敲了两下……烦恼是少了一点,就是感觉自己好像更加心如死灰了。连解南石他都不想见。 为了防着人找,宋域离开书房后干脆也没回房,而是专挑府里人少的地方去。最后绕来绕去,竟是去了颇为幽静偏僻的一处院落。 仆人们的住所显然是避开这里的,但此处也有一些人气。但眼下没有人,庭院里只有一只眼熟的绿毛鹦鹉正在梳理羽毛。 宋域惊得立马把手里的木鱼收起来了。 “小气!小气!”元芳显然发现了宋域的这个行为,气得绕着他飞,有空档就冲着宋域的脑袋一通猛烈拍打。 宋域莫名体会到小时候动画片里,主角被一种叫“比比鸟”的东西打的感觉。 但同时他也了然了:“原来这里是巧怡的房间。” 元芳收回了翅膀,停在了宋域的肩头,歪着脑袋,一双小绿豆眼睛盯着宋域看。 宋域先给自己喂了颗血药,随即以指腹摸了摸元芳的小脑袋:“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巧怡,不过她都这样了你还一直待在她身边,可见也是个有良心有义气的好鸟。明天回来给你带醉酒鸭。” 元芳瞬间欢腾了,猛地腾空飞起,似乎是快乐得没了边。 虽然对眼前的卡关他尚无头绪,但眼下他的心情倒是因为此处的无人打扰而好了许多。推门入屋,巧怡还在床上躺着,脸色并不苍白,还带着微微的红润。虽不见胸膛的起伏,但伸手探去,鼻子底下始终有温温的气息进出。 宋域坐在床边,撑着下巴看着这个进了游戏世界就看到的丫头。一周目她下线得很早,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到二周目,宋域才知道原来巧怡的命运也是可以被自己更改的。 比如他现在对巧怡的强行挽留。 这个俏丽的丫鬟总是固执地认为少爷是天底下最帅气最厉害的男子,年纪比他还小,却总能做很多宋域做不来的事。 “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呢?”宋域忧心忡忡。 巧怡无知无觉。 …… 对比宋域这边毫无头绪的颓然状态,柳怀钧这几日却过的很是舒心。 他的线人回报,那个背景深厚的大少爷宋域,在迟迟找不到线索之后终于偃旗息鼓了,时常找各种由头在府中发脾气。而他府上的小少爷戚容,原本的一身锐气如柳怀钧的预想那般渐渐泯灭。 明明最是应当生气蓬勃的孩童,却渐渐形同枯槁。虽然因此那位剑阁的随意道长又重新日日守护在戚容身边,形影不离。 但这只是一点小麻烦,总会解决的。 柳怀钧自问是个极沉得住气的人。若非如此,他难以以苦行僧一般的生活习惯打动与麻痹戚白笙。钱财?美色?子嗣?他难道是真的不爱?只是尚未将权力握在手中,他不敢流露自己的欲望罢了。 好在之前对付戚白笙时虽有失手,却并未得到最坏的结果。 好在如今更是大业将成。 第九十六章:钓鱼执法 柳怀钧心情好,将重心放在了处理州务上。仗着“未卜先知”的优势,调整了许多决策。例如去年的税银本理应在下个季度安排押送,在他的调整下变成了即时押送。表面上看来为时尚早,可实际上考虑到之后要发生的大事,柳怀钧觉得这一点也不早。 而这种诸多重担都压在身上的感觉,却令柳怀钧感到无比舒爽。权力总会让人沉迷,为此哪怕违背了良心……良心又值几个钱? 以至于,当柳怀钧再次见到钱秀时,他都不觉得烦心,只觉得诧异以及……嘲讽。圣人弟子又如何?修为再高也只不过是杀砍异鬼,另一种莽夫罢了。 “你今天倒是不怕被人看见出入我府中了?”柳怀钧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钱秀,眸中有疑惑和质疑。 这位“莽夫”,身着洗地发白的袍子,那样孤戾清瘦地落座在州主府的客厅,神色阴翳。突然冷哼了一声说道:“柳副州主真是好本事。” “何出此言?”柳怀钧心头一松,不动声色地命令仆人们上茶。 钱秀并未搭话。直到茶水由热转温,柳怀钧的耐性也逐渐消磨,钱秀才缓缓睁眼:“我还以为,我们会是合作的关系。柳副州主真是瞒得我很苦。” 柳怀钧眼中闪过一丝恶意:“我倒以为,钱管事早就应该有此觉悟。” 钱秀的眉头微微一皱,只一瞬便恢复了过来。但这一幕还是被柳怀钧看在眼里。钱秀说道:“若非我前些日子路过卫队,都不知道你竟因私务将那人派出城去。之后他可一直未归。” “钱主管,到这时候你不会才突然对我说什平安司弟兄手足情深吧?”柳怀钧冷笑了出来,“当初觉得这个人能‘用’的可是你。” 他狠狠地咬了一下那个“用”字,语气坚硬得如同那人真的没有血肉,只是一件被拿来用的工具一般。 钱秀没有说话。 柳怀钧语气中尽是不耐:“当初成事时不见你瞻前顾后,如今却要装好人?钱秀,你那个死去的圣人师父若是看到你这副模样,该作何想?真是他教出来的好徒弟!” 钱秀豁然抬眸,那张平淡得几乎没有颜色脸上突然涌现出了腾腾杀气:“你不配提他。” “我不配,你就配了?他尽心竭力一切皆为了永熙州,你这个弟子却对永熙州主戚白笙设下计谋,要他险些枉死。又间接送了人命。”柳怀钧嘲讽道,“要做恶人,就要看清楚自己就是恶人。既当什么又立什么,恶不恶心?” 钱秀的眼眸中闪着熊熊怒火:“戚白笙之事我难辞其咎。那条人的命却是掌握在你的手中,休要强加给我。” 柳怀钧鄙夷地打量着钱秀,对他的言语简直匪夷所思:“两条命和一条命有什么区别?钱秀,我现在开始后悔与你起事一事了。早知你如此不中用,我一个眼神都不会给你。” 话音刚落,客厅的门便被推开。戚容、随意道长、宋域、周启年……柳怀钧一时有些奇怪,这些人究竟是怎么无知无觉地站到客厅外的?他修为也不算低,这不合常理! 他怒视钱秀,却发现那个地方站了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道袍、不知从哪儿来的年轻道人……柳怀钧恍惚的想起,这人是后来跟着宋域的那个幕僚! 柳怀钧总算是明白为何钱秀刚进门时,自己会有瞬间的异样感觉,却不知道这些人用了何种方法来蒙蔽自己的感知!一时间怒不可遏,伸手为爪就欲抓穿解南石的头颅:“你们算计我!” 他的声音饱含浓重的怨毒,宋域没有修为傍身,被柳怀钧的声音冲击得眼前一黑。若非随意道长伸手撑了他一下,宋域怕不是当场倒地。 “真没用。”脸色同样煞白的戚容因宋域的动静分了神,手中捧着的那支香当即就断了。他顿时慌张地看向随意道长和宋域。 这支香自然就出自宋域之手。 三天前。 宋域对着昏迷中的巧怡坐了许久,想了很久,他脑子里从如何查找线索、到如何改变命运到……人活着为什么胸口没有起伏,而此时宋域突然意识到他为什么要用现实的逻辑去找证据?既然身处于游戏当中,当然应该好好利用游戏里的道具。 都怪前面查案子查的太过于真情实感,都忘了自己包裹里还有很多打斗时完全起不到作用的黑科技。 【断魂香】任务香烛幽鬼结局2奖励物品。效果:点香期间能让闻到的人失智。备注:虽然名字很吓人,但其实效果作用很有限。 【指定易容丹】任务生死相依结局1奖励物品。效果:能易容成指定的人,时效1800s。 当然,起到关键性作用的还有宋域的宝贝小木鱼。如果没有它提前给大家上了清心,断魂香燃起的一刻,集体都将被迫降智,这计划自然也不用进行了。 宋域兴致冲冲的将解南石跟杜安辰叫到书房内,当他掏出这枚特殊的易容时,却又多了一丝犹豫,这个计划是不是太简单了一点。柳怀钧真的那么容易上当吗? “越简单的布局,反而越不容易引起对方的提防。”解南石用鼻子宋域递过来的易容丹,依旧分辨不出里面的成分。 他有一瞬间的好奇,宋域的那个神秘空间里面,到底有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 就在宋域松了口气的时候,解南石又补充道:“不过要让柳怀钧上钩确非易事。做戏做全,只有拿到更多的信息,才有可能获得柳怀钧的口供。” 这倒是没错,断魂香只是让人降智,还不至于让人彻底傻了。如果他们开口就是漏洞,恐怕也瞒不了柳怀钧多久的时间。 甚至要怎么演,演成什么样都需要仔细琢磨。他这么想着,目光便飘向一旁从一开始就没说过话的杜安辰。 “信息我可以帮你收集。”杜安辰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将右手中的梨子上下抛着,目光却瞥向了解南石手中装着易容丹的瓶子:“但我这次不要赏金。宋大人,你有这种压箱底的好东西,是不是应该早一点拿出来?我听说你上次给戚容也喂了易容丹?” 宋域叹了口气,这人还不如直接要银两,毕竟在他这里,最不值钱的就是钱了。“那是普通的易容丹,不多,我也就只有一组,用了一颗之后就剩八颗了。” 普通易容丹也只是能随即易容成NPC的样子。一周目的宋域仗着技能,见神杀神、见鬼杀鬼,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压根用不到易容丹这种东西,只是看着好玩囤了点想着万一以后游戏上线,可以炒道具罢了。 而这次拿出来的是指定易容丹,属于任务物品。完成游戏支线后才给了这么一粒,用完就没了。 等宋域把易容丹的情况都交代了,杜安辰眼里的闪光仍未熄灭,宋域这才晃过神来:“我可以先给你两颗,剩下的我要留着备用。” 杜安辰虽然想全部要来,但是她也并非不懂见好就收,收了这次的“报酬”便脚下一点直接消失在屋中。 宋域只觉得一阵风过后,手上的易容丹就没了,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解南石想了想问道:“你如今与平安司关系缓和,想来应该还算好蒙混过去。但是州主府里你打算怎么办?” 宋域听到正事,总算把腰板重新挺了起来,沉思说道:“那就辛苦、辛苦小七?” 解南石无奈摇了摇头:“若要套取柳怀钧的口供,必在他最熟悉且最放松的地方,于州主府动手是上策。而这份口供不能只是我们自己听到,越多人知晓越好。可州主府毕竟是柳怀钧的地盘,我们很难安插那样多的人手进去,也要防备柳怀钧狗急跳墙。” 宋域难得听解南石说这么长段的分析,听到最后笑眯眯感慨:“你还会说狗急跳墙这种粗词?”可以说毫无重点。 解南石无奈的看了宋于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说“我也是人,我怎么就不能说了”? 宋域忍不住笑出了声,对上解南石疑惑的眼神,摆了摆手将话引回正题:“我问过陈立,如今留在州主府的人还有不少是昔日戚白笙的旧部,都可以一用。虽然也不会那么顺利,但大不了银子开道,给我们创造出那一天的环境就是了。我就不信一个游戏里的NPC造反,还能个个小兵都有那么强的信念感。” 解南石顿了顿,忍不住回忆了一下从清河镇开始,宋域的撒钱之路,嘴角忍不住有些上扬。虽然行事作风离经叛道,但……确实有效。 …… 为了降低柳怀钧的警惕,暗中筹备。宋域一边继续扮演一个对柳怀钧的反叛虽有察觉、却束手无策,只能无能狂怒的纨绔,一边与周启年彻查平安司的人事调动有无异常。毕竟想找柳怀钧套话,手上的信息还是越多越好。 第九十七章:绳之以法 这么一查还真查出来了一个符合条件的人。 一个多月前,有一名平安司的卫队成员独自出城后迟迟未归,恐怕已经遇难。平安司殉职虽然在如今的永熙州不那么多见,但也不算稀罕,所以当时的人只顾着悲痛,倒没去追究他究竟是为何出城。 宋域还同几个同僚那里得知了一条信息:这人在出城之前成日恍恍惚惚,脑子好像都没以前好使了。 获取了想要的消息,宋域就彻底躺平了,距离行动只差一招——州主府内的布局。这点宋域实在帮不上忙,好在陈立还算靠谱用了三天的时间,将一切布置妥当。 才有了今日这一出——让犯人主动认罪的戏码。 柳怀钧能这么轻易的上当,主要还是得归功于断魂香得影响。 在香断的那一刻,柳怀钧彻底清醒。看着周围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这是入了这些人的圈套。 十年布局,一朝尽毁。让他如何不恨?! 他没有一丝犹豫,出手就是杀招! 宋域缓过神后,迅速的藏到了人群之后,眼看着解南石抬手挡住了柳怀钧的攻击,顺手拍了拍前面的周启年和魏领队。开玩笑,又不是武侠小说,能群殴为什么要单挑?以后改网游了,打副本也是一队人干一个怪,他一点道德包袱都没有。 魏队长早就被这一系列的变故惊的维持不住表情,但是他再笨也能听懂,他手底下的兄弟就是被这位副州主所害。他有义务为对方报仇,而且他平生最恨这种在背后捅刀之人,并没有任何迟疑的冲了上去。 倒是周启年长叹了口气,他和稀泥习惯了,其实并不想参合州主府争权之事。便自觉以守护者的身份挡在宋域跟前。 宋域看出了周启年的迟疑,凑在他后面小声嘟囔:“别忘了,是他把异鬼放进了城。” 周启年原本还含着笑意逐渐抿去,一双狐狸般的眸子中尽是锋芒,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那请贤侄保护好自己。” 他像是全心全意为子侄着想的长辈,叮嘱之后才上前。而宋域压根没听到这话,他已经在煽风点火之后,就一个健步躲去了戚容那边,这有随意道长护着,一般人伤不到他们。 宋域如今的地理位置甚佳,刚好可以把整个打怪过程尽收眼底。 只见魏队长冲上去接了柳怀钧两招之后,接着后退的劲力,砰砰两声将自己身上的几截棍子合成一柄长枪。 的亏这正堂足够敞亮,竟也耍弄得开。长枪点挑、刺、抹,是纯正的军中刚勇的路数,多用于阵前厮杀。宋域甚至恍惚想着,虽然卫队领队的等级有限应该干不掉周启年和解南石,但是伤害队友多少是尴尬了一点……也不知道NPC们自己有没有队友豁免这一说。 宋域下意识将目光落到解南石身上,忍不住失笑,这人除了一开始被迫接了柳怀钧一招之后,便果断拉开了攻击距离。以指画符,口中念念有词,赫然是个站桩远程的架势。 可以说道士马甲屹立不倒。而且从占位上来说,就算魏队长把整个客厅拆了,大抵也波及不到他。 宋域安心的继续吃瓜,周启年就更令人意外了,这样一个看起来圆滑敦厚的大人物,使的竟是一柄短刺,身法更是在魏队长之上。这根本就是个刺客啊!宋域看着他在那一抹抹的枪花里时时闪现,短刺攻的不是腰子就是颈子,都有点恍惚。 “一个T,一个高伤害物理攻击,还有个法爷……总觉得该再来个奶。”宋域喃喃着看了一眼周围。 客厅里动静不小,自然引来了许多人,这会儿和守在门口的州主暗桩打成一片。两边人僵持不下,谁都没法冲进来。 至于剩下的人……没一个看起来像奶的。于是宋域聊胜于无地敲了敲木鱼:“柳怀钧,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柳怀钧的等级本就不如解南石,只是仗着血量浑厚,对战三人竟还能有一战之勇。可柳怀钧不是蠢人,别说那不知来历的年轻道人,光是周启年和卫队领队的配合都够他吃一壶,越战便越迟疑,甚至已经开始思考撤退后东山再起的方式。 但那木鱼声就像是敲进了他心里,让他被迫地、清晰地意识到这么多年的布局全毁了,他不可能再有任何机会登上想要的位置。 柳怀钧的面部连同眼珠都涨成一片赤红:“都给我死!” “我靠,进狂暴了!小心!”宋域吓得往随意道长的身后又躲了躲,手里的小木鱼不管有用没用,敲得飞起。 周启年二人距柳怀钧更近,几乎在他怒喝的同时便感觉到一股磅礴气势拍在脸上,一时间竟是不能自控,身体倒飞出去。 柳怀钧狂啸着,声音几乎震撼整个州主府。他足下踏碎青砖,整个人如同炮弹一般冲向角落里一直站桩的解南石。 解南石眼中战意更盛,手捏雷祖诀,口中轻叱一声:“兵!” 轰隆—— 室内平地生雷,亮蓝色的电流骤然闪现,发出巨大声响,却是劈了个空。而柳怀钧早点电光石火间转向另一处,他对解南石的攻击只不过是个幌子,从一开始便瞄准的是三人中修为最弱的魏队长! 这一攻击来的突然,但魏队能肩负平安司卫队队长之职,自然也是身经百战。在身体失去平衡的那一刻,他便已经调整了姿势,落地后马步稳稳当当,长枪寒锋化作一缕冬雪,正撞上柳怀钧凄厉的爪功,发出金铁之声。 硬碰硬! 这一招无异于以伤换伤,这次的他已没有余力调整自己的姿态,整个人撞碎了一面靠墙的博古架,倒在地上动弹不得,身下淌出了大片大片的血洼。 与此同时周启年冷着脸将手中短刺扎入柳怀钧的腹部,而解南石的雷祖诀这一次也结结实实不偏不倚,正中柳怀钧的天顶。 “捉活的!我爹还在他手上!”戚容的声音因嘶吼变得异常尖锐,喉咙几乎都要因此撕裂。 柳怀钧大笑:“打败我又怎样?我杀了你们不止一个人,你们敢杀了我吗?哈哈哈哈——” 他的笑容戛然而止。 魏队长茫然地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对不知道何时蹲在他身边的宋域投去惊悚的目光。宋域则云淡风轻,深藏身与名地将手里的红药瓶子扣上。没错,这里没有奶妈,但是他,药能管饱! “你说什么来着?不着急,你杀了几个人,可以慢慢交代的。”宋域将红药收回包裹,笑呵呵地看向柳怀钧。 柳怀钧瞪大眼睛看着这个压根没有修为,与永熙州也毫无关系的人,突然意识到,这才是害自己陷入如今境地的罪魁祸首!他一开始就应该直接下手杀了他! 柳怀钧吐出一口鲜血,竟是就此昏死过去。 宋域嫌弃的轻啧了一声,这么不禁气又何必干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来。 …… 待周启年一行人押送着下满禁制动弹不得的柳怀钧回平安司时,衙内已有一人久候——钱秀。 柳怀钧被捕一事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平安司,但还不是现在就人尽皆知。因此钱秀在这里,就只能是因为,他对此早已知情。 周启年对此深感痛心疾首。 对于钱秀,周启年等人的感情都很复杂。他怎么都不愿相信这位儒雅的前辈竟会与柳怀钧一同策划了刺杀州主的事。 “走吧。”倒是钱秀率先开口,说完便率先走向牢狱。或许在他跟柳怀钧合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料想到了今天。 宋域毕竟初到永熙,跟钱秀压根没有打过交道,知道他们这些老人肯定有话要说,体贴的带着柳怀钧去了另一处牢房,留周启年独自面对钱秀。 当牢房内只剩下周启年和钱秀两人,周启年的面色彻底沉重下来,他就算再圆滑、再能虚与委蛇,此时也不由地流露出一些不忍和痛苦的目光,嘴唇颤动许久才咬出三个字:“糊涂啊!” 钱秀本就是个很憔悴的人,又跛着一条腿,但他的背脊一直挺得很直,就仿佛再多的风雨蹉跎,都折不断他骨子里的傲气。面对周启年这声远远重于责问的叹息,他的反应反而非常平静,仿佛在讲一件稀松平常却又理所应当的事:“他抢走了圣人残衣。” 周启年原本压抑的怒火彻底爆发:“我知道前辈你极其尊敬圣人,那毕竟是你的师父,可大家对圣人又何尝不敬!他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威胁你,你来找我们啊,平安司自会替你主持公道,将圣人残衣抢回来!你却因为一片死人衣物,罔顾了圣人遗愿?还将异鬼引进城中!你究竟还算不算是他的弟子,分不分轻重!” 说到气头上,周启年也不顾什么了,将桌案上的镇纸、笔筒都冲着钱秀砸了过去。 钱秀躲也不躲的坐在那里,任由周启年发泄。他虽然身残,但修为还在,被砸得生疼却也不会流血。他双眼空洞,望着在地上滚动的笔筒:“那是师父留在人间的唯一物件。我赌不起。” 就在周启年即将开始新一轮的暴怒时,钱秀缓缓抬头:“我知道自己犯下大错,难辞其咎。只是我在平安司到底身份特殊,若以死谢罪,恐会动摇军心。之后异鬼侵城,也还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用平安印锁了我,也算给大家一个交代。” 他的声音是这般平和中正,给出的解决办法也确实是当下最合适的。他虽然面容苦涩,可给周启年的感觉却是,他仍是从前那个永远顶在大家前头的钱秀。 周启年的眼中莫名发起热来,但他的声音却冰冷得不带一点温度:“你别以为以退为进有用!三道平安印,身一道,心一道,魂一道。一道都不会少!” 第九十八章:遥遥歌 今日的贵香楼上,凉风几缕,携着酒香肉香,混着靡靡歌舞。 贵香楼酒楼部分最好的部分清了场,若有人侥幸突破了客栈伙计与护卫,便会发现永熙州官场几乎有头有脸的人此时都聚在这里。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这样的酒宴再不能迁就宋域,席面上珍馐美酒、琳琅满目。宋域主位却只吃一些无关紧要的小菜,喝着最劣等的粗酒。虽说与大家有些格格不入,但他毕竟是此次逮捕柳怀钧的最大功臣,所有人都容许了他的特异,更何况粗酒也可以将人灌醉。 以至于,最后宋域不得不尿遁脱身,晕晕乎乎找了个小角落就猛敲小木鱼,让自己的醉酒眩晕状态逐渐消退。 等他低头闷敲了一阵,脖子都酸了抬起来活动一下时,才发现解南石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眉头紧蹙似有不安。 宋域强忍着眩晕,又敲了几下木鱼:“怎么了?” 解南石看向宋域,一双漆黑的眸子比夜色更冷,却又似带了一抹月光的温柔:“我觉得,事情并没有结束。” 宋域晃了晃脑袋强撑起精神,说话的时候还一条一条的掰着手指:“柳怀钧认罪。州主戚白笙虽然重伤未醒,但好歹还活着,有随意长老的照顾,苏醒只是时间问题。对于整个永熙州来说至关重要的剑阁大阵的印信也都掌握在我们手里。当然还没有到万事大吉的地步,可我们没有失去任何一张可以与异鬼潮抗衡的手牌。还有什么没结束的吗?” 解南石眼中沉静如水,一直等到宋域说完,又过了两三息的时间,解南石才又说道:“我看过柳怀钧的口供了,有很多事并不能解释。” 宋域歪头看着解南石笑,眼中的醉意还没有完全被木鱼化去,但是话语中的逻辑却又似比任何人都清晰:“比如他究竟是如何和异鬼搭上线的?比如,异鬼明知道永熙州有那样一个阵法,还敢飞蛾扑火?比如为何之前抓捕城中的异鬼时,它们的灰飞烟灭?比如随意道长与小七已经彻底接管了州府,却始终没有找到之前被放进城中的异鬼们究竟藏身何处?” 随着宋域抛出的一个又一个问题,解南石的平静无波的眼中也逐渐泛起了涟漪,声音里还透露出一丝迷茫:“原来你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或许有人会觉得如今的局面已经尘埃落定,但我不会。在我的世界里,这一局游戏至少也要等到异鬼侵城以后才算完结。”宋域第一次知道,在游戏里自己居然也会有酒后寒。也是,没有办法升级的他在这一轮体质与一周目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解南石的心里则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宋域了,可是当宋域再一次说着这些他听不懂的话时,他突然感觉到宋域对这个世界那种强烈的疏离感并未消失。 即便如此解南石也不觉得宋域和自己的距离拉得有多远。他虽然尚未完全消化那些“游戏”、“系统”,但此时此刻的他对于永熙州发生的一切也产生了一种过客的心态。可他生长在此,他的人生意义都在这里,因何会有这种感觉? 解南石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突然沉下眼眸:“如果这是一局游戏,那么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一定还有反转来解释我前面提出的那些问题。” 宋域并不知道解南石的心里面的百转千回,吹了吹风已经感觉自己清醒多了,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柳怀钧的口供虽然在表面上看来没什么问题,可他必定还有隐瞒。好在异鬼侵城还有些时日,我们还来得及再挖上一挖。” 解南石望向天空。今夜是满月,月光亮得刺眼,且大过平常许多:“还有半个月。” 满月时,异兽会受到潮汐影响,变得格外凶暴。 朔月时,天地间没有月光,则是异鬼出没最为汹涌之时。 解南石与宋域对望了一眼。宋域很哀怨:“能不回去吗?我又吃不了什么好的。左右这顿乔迁宴放到今天当庆功宴了呗?” “所以更不能少了你。”解南石看着宋域认真说道:“看来这是你的命,躲不过去的一顿饭。” 若是仔细看,会看到他嘴角多了抹愉悦的笑意。 宋域稀奇的看着解南石:“你现在倒是越来越会调侃了。” 解南石欣然应下。 宋域即便再不愿意,最终还是回到了席上。在他出来透气的这片刻时间里,席上众人似乎醉的更厉害了。随意道长敲着酒坛,击坛而歌。其余人等或抹着泪,或满脸肃杀,严肃得令人始料不及。 宋域差点就以为是自己走错了片场。 “这首歌叫《遥遥歌》,是一首古歌,用的也都是旧音。”解南石比宋域落后一步回来,像是看出了宋域眼中的疑惑,主动给予了解释。 宋域也不打算继续灌酒,偷偷往角落里一坐,从袖子里抽出一把折扇凑到解南石耳边悄悄问:“所以这歌唱的是什么内容?” 解南石敛眉,没有回答,反而合着乐调轻声哼唱了起来。 “我心爱的郎君啊,送你去遥遥的战场。你建功立业,我在家乡等待。” “我心爱的郎君啊,送你去遥遥的战场。望你奋勇杀敌,我在家乡等待。 我心爱的郎君啊,送你去遥遥的战场。望你平平安安,我在家乡等待。 我心爱的郎君啊,你沉睡在遥遥的战场。山河无恙,我永远都会等待。” 解南石将歌词翻译成最浅白直接的模样,声音夹在随意道长含混的古音歌中,调子奇异但在这种低声应合中,多了一股赠与远行人的悲凉。 宋域不知不觉地端起了酒杯,直到解南石的声音停止,才一口将酒饮完。 他像是没想到解南石竟然会唱歌,又像是被词曲震撼,一时间没有说话。片刻后方才拄着脑袋看着场中的众人,唇边的笑容淡了几分:“看来我搞错了。这不是乔迁宴的延续,也不是庆功宴,是誓师大会。” 是了,就算有那样强大的阵法护佑永熙州。被异鬼冲击的州城又岂会轻易度劫?一旦以现实逻辑来解释,眼前的悲壮便显得十分顺理成章。 可这不过只是一场游戏罢了。又或者说,宋域也不知晓到底这算不算只是一款有些特殊,还带着恶性bug的游戏。 宋域一时间甚至觉得,人生观太震撼了,有点头疼。 那首《遥遥歌》被随意道长翻来覆去地唱,后来也有人高歌应和。灯红酒绿,永熙州最奢靡的酒楼上最后竟是传出了一片哭声。 宋域甚至对自己最后是怎么回的宋府失去了印象,只记得自己在醉酒之后也跟着众人一同嚎啕起来。天塌下来也得等他们发泄完了自己的情绪再说。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老天爷并没有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宿醉之中,异鬼袭城。 …… 满月高高地悬挂在半空中,皎洁月光映亮了缘岙山,草叶纷纷而动,从中露出了一些兽类未能完全隐藏的尾巴、背脊、尖锐的目光。 如果是以往,平安司的值人必定能有所察觉。然而平安司的令牌之所以能自由出入阵法,全因他们拆解了印信封藏于令牌之中。大战在即,为了保证平安司的这份护城印信能随时启用,平安司不再外派令牌,值人也大大减少。 于是,最先发现异常的是城卫队的卫兵。 一片漆黑的兽潮吞没了所有的月光,黑压压,看不着边。如今不是雨季,护城河中河水不足一半,说是护城河更像是湿润的壕沟。而兽潮则视此为无物,几乎瞬间便将这里一同淹没。 砰砰砰—— 夜间的护城阵法有着极强的效力,那些拥有着凶悍獠牙的野兽一个个撞上来,几乎瞬间便化作齑粉。只有一些奇异的光点在空中弥散,越飘越高,如同火星。 三道长鸣钟声,是异兽袭击的信号。 一长三短的鸣钟,则是异兽袭击的信号。 城墙上顿时燃起烽火,城卫所里不管醒着的,还是睡下的都冲了出来。修士与能使用符箭的很快攀上城墙,冲着那望不到尽头的兽潮射出了一剑又一剑。 至于那些新兵,亦或者修为不到家的卫兵,则下了城墙,敲锣打鼓,强横地驱赶那些还躺在温软被褥里的居民,让他们离开靠近城墙的坊市,尽量往内城走。 道路、巷弄一时间怨声载道。尤其是年轻人,越发愤慨。他们不是不知道永熙州的特殊之处,只是永熙州已经有近十年不曾有难了,大家日子过得安逸,便不再如同以前那样过着每日都收拾好铺盖,知晓听见钟声便能迅速放弃自己的家了。 只剩下一些在家里已经不那么说得上话的老人们,用一种有些悲哀的目光看着与卫兵争执的子侄,然后眼睁睁看着对方被用刀柄敲晕。 至于一些身体状况不那么好的老者,便干脆放弃了迁往内城,免得拖累家人。他们坐在家里念经拜佛,祈祷这一回也是虚惊一场。 解南石是场中难得清醒的人,倒不是他未曾饮酒,而是这道人规矩多。凉酒伤身,他喝的都是在火炉上温好的,自然不及他人喝的多。再加上他等级摆在那,比满级还高的属性下,想喝醉也不容易。 他也是第一个听到外面动静的人,顺手拎起了隔壁正抱着被子呼呼大睡的宋域。 宋域被强行摇醒之后尚未清醒,只能近乎虐待地猛揉自己的眼睛,等稍能看清楚一点东西时,下意识召唤出自己的背包:“怎么了这是?” 小木鱼跟不要耐久度一样被一顿疯敲。 解南石来不及解释将宋域架起来,拖着这具尚未完全醒转的身体往外赶:“是袭城。” 第九十九章:钱秀 “这么快?!”宋域人被迫在天上飞,酒瞬间就醒了一半,还顺手往口中扔了一粒蓝药当解酒药用。 解南石脚尖点着屋檐,整个人一跃便是数米,即便如此他仍仔细分辨着城门处的响动:“冲撞阵法的声音变大了,这样下去守不住。” “看来这阵法也不是一本万利的手段。”宋域叹了口气看出了解南石的所思所想,拍了拍对方的后背:“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去平安司。” 解南石想了想还是应了一声,轻巧落地顺势将人放下,又补充了一句,“小心。” “我在城里呢。”宋域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就冲出了宋府的大门。 而那里早有一乘马车候着。杜安辰坐在车辕上,见只出来了一个宋域,一时间有些意外,还往他身后望了望。 宋域用自己最快的速度上了车。杜安辰等宋域坐稳后也不含糊,一甩缰绳,马车便向前冲去。 “把你送到后,我就出城。”夜风里,杜安辰的声音被夜色中杂乱的声音隐藏的很轻,却多了一股难得的慎重。 宋域并不意外,杜安辰如今只能说是他特雇的人,没在永熙州的平安司挂号,来去自由。只是城外情况不明,他还是多叮嘱了一句:“出得去就去。多加小心。” 杜安辰扯了扯嘴角,即便在危机四伏的情况下,她语气中依旧自带了一股从容和洒脱:“你还会关心人?” 眼下宋域也没心情调侃,随口怼道:“我又不是什么禽兽,只想要身边的人死。再说了,你可是我的打手,企业换人的成本很高的你懂不懂?” “听不懂。” 这个解释起来可就扯远了,宋域不再吭声,一边敲着小木鱼一边在回忆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还是那句话,激活阵法的印信全在城中,不论异鬼花多大力气攻城,只消激发阵法,人类或许不赢,异鬼肯定得输。这样的局面之下,先前那个招招连环的隐形棋手怎么会出这样的昏招? 所以宋域对于战局并不担心,眼下更急迫地是想要知道对方的打算。毕竟如今的游戏已经进入了对抗局面,哪怕只是PVE,也要搞清楚对方的目的和机制。 一进平安司,宋域就直奔卫所监狱。此时卫队队长已经领着人一同去清剿攻城的异兽异鬼了,只留下少数几个人看管犯人。宋域闯进关押着柳怀钧的牢房时,周启年也在。 没有一键穿衣的周启年看起来状态比宋域还要糟糕一些,看起来像是用药物强行催醒,脸色都带了几分苍白。一身官袍穿得更是不像样子,松松垮垮,全无仪容。只是表情上的愤怒令此时的他看起来如同修罗。 显然,他没能从柳怀钧那里获得想要的答案。 宋域给周启年递上了一粒蓝药,聊胜于无,然后便大马金刀地坐在柳怀钧的面前。说来也有意思,这位野心勃勃的副州主在下了狱后,从前的气度风姿便荡然无存。只不过坐了一天的牢,他的衣服乱了,头发脏了,整个人憔悴得竟像是老了十岁。 察觉到宋域的出现,柳怀钧转动眼珠看向了他,眉宇间早没了当初的嘲讽,反而多了一闪而逝的惊慌。 宋域皱了皱眉头,如今时间紧迫,是以他的问题也直切要害:“你究竟是如何与异鬼勾结的?” 同样的问题,周启年之前的审问只得到了沉默,而如今,柳怀钧依然沉默,只是神色中多了动摇。 “柳怀钧!”周启年怒骂:“你处心积虑要得到这个州主之位,不就是为了得到永熙州?异鬼侵城,你还哪儿来的永熙州!” 柳怀钧豁然抬头:“这根本就不是我的计划!再者说,如今印信落在你们手里,你们大可激发护城阵法渡过此劫,又何必对我兴师问罪?” 他咬字坚定,但声音中的沙哑却结结实实得吓了宋域一跳。 宋域与周启年的沉默似乎让柳怀钧感觉自己占据了上风,笑容突然猖狂了起来:“还是你们舍不得那二十年修为?你们不肯做的事,我肯!放我出去,我来激活护城阵法!” 谁知宋域却不理会柳怀钧,仍是冷冷淡淡地问道:“你究竟是怎么勾结异鬼的?” 柳怀钧愣了愣,又一次沉默了。 眼看时间一点点流逝,周启年愈加不耐烦,刚准备再次开口必究,就被宋域抬手阻止了下来。或许是因为他之前立了功的缘故,这一回周启年虽然迟疑还是选择。 宋域何尝不知道时间紧迫,他听见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嘈杂,知道是整个阵法都在受到震荡。但他必须耐心,将自己从这个世界里抽离出来。 这只是一场游戏,宋域微合上双眼,手指轻扣着椅子扶手。发出一声、一声的轻响……面对柳怀钧,他必须攻心,才有可能得到对方的屈服。 宋域自问还算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否则换成一个正常人被困在游戏当中,不知道外界的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恐怕早就崩溃了。 终于,柳怀钧像是不堪忍受一般,表情狰狞又痛苦,语气中似乎还带着一丝迷茫:“我忘记了。” 等待这么久,就等到这么一句话。周启年气得几乎想要给柳怀钧一掌。 “我只依稀记得,那人多疑多虑,难成大器。”柳怀钧说这些话时,额上冒着一片腻汗,如今整个城市都在因他受苦受难,可他是真的想不起所谓的“勾结”的过程!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说为真,柳怀钧的音量逐渐变大,急促地希望宋域和周启年能够相信:“可关于与那人的相会都是些什么情景……我分毫都不记得了!” 对于这番鬼话,周启年一个字都不信,他眼神冰冷如刀。如果永熙真的因柳怀钧而遭遇危机,他一定第一个拿柳怀钧来祭旗! 柳怀钧自然也感觉到周启年身上的杀气,语气越发激动:“是真的!我与那人一直有书信往来。有那信件的提示,我便能想起与他计划的细节,只是记不大起来他究竟是什么模样。” 宋域又开始如同酒意未醒一般揉搓着自己的脸。太糟糕了,这个描述,不就是钱秀的技能吗! 钱秀竟然是异鬼那的人?他对于自己的那位圣人师父的崇敬都是假的?还是永熙州和他有什么大仇?可现在他有这个时间来搞清楚这个剧情吗? 周启年冷笑:“这般蹊跷?你倒是真敢。” “成大事者,必然是要冒一些风险的。”柳怀钧的声音带着颓然,就好像也在说服自己当初的选择并没有错:“对方既有本事驱动异鬼,有些手段隐藏自己的身份也不是难事,也并非不可理解。” 宋域终于停下了揉脸的手,就好像是他终于把脑海中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念头都厘清了:“那么城中的异鬼呢?是你想办法放进来的?” “不错。”柳怀钧眸光微闪:“城中异鬼有等级和数量限制,不可能成事!” “与虎谋皮,竟然还相信虎。”宋域长叹了一口气,都不知道柳怀钧与清河镇的祁怀谁更夸张一点。他听出柳怀钧并没有说谎,也不打算继续耽搁下去,拉着周启年就走:“钱秀在哪儿?” 周启年这时候也顾不得维护钱秀了:“供奉堂。” 宋域了然,快步冲了过去,甚至因为一时没能刹住,几乎是撞开了供奉堂的门。 盏盏长明灯,围绕着供奉堂正中的钱秀。他衣着朴素,跪在一张破旧的蒲团上。宋域与周启年这般来势汹汹,他竟好像毫无察觉。 直到宋域近前,才发现钱秀虽然跪得硬挺,整个人却处在一种很奇怪的状态中。他的双眼、口鼻、胸腹都被一道写着看不懂的符文的白布环绕,封堵了个严严实实。 “是平安印,我下了三道,封身、封心、封魂。”三道封印之下,人的五感会被彻底剥离,其中苦楚自是不必多言,这种刑罚已是平安司最严苛的一种了,远比死亡还要痛苦。 周启年知道钱秀并不如先前所想那般无辜,但想要接受这个事实仍显得有些困难,看着眼前的人面带苦涩的说道:“他现在感知不到我们在这里的情况。” 宋域虽然不了解平安印的威力,但也知道这必然是周启年对于先前他“勾结”柳怀钧的惩罚。可如今看来,这份审判显然来得太早,反倒令钱秀无法真正面对他的罪行。 他看向周启年:“有办法让他说话吗?” “可以,但不会很久。平安印一旦生效,便会跟着他到他死的那一刻。”周启年说着,来到了钱秀的身后,一手拂在钱秀的天顶心,然后用眼神对宋域进行征询。 宋域站到了钱秀的面前,点了点头。 周启年屏息凝神,一缕奇异的灵力自他的手掌透入钱秀的头顶,随即跟着钱秀的经脉迅速走遍他的全身。宋域看见萦绕在钱秀口鼻与眼眸的那条写满符咒的飘带有一片变得透明了一些,露出了钱秀本来的模样。 而在他看见宋域之前,钱秀口中似乎一直念念有词。 宋域不懂唇语,但他直觉那不会是什么好话。到钱秀无神的目光终于重新汇聚时,他才寒声说道:“你并不是与柳怀钧勾结,而是与异鬼勾结。” 第一百章:攻城 钱秀面无表情,语气平常得令人生气:“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宋域被噎住了。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一时间有些恍惚,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刚刚似乎在生气。 而正如钱秀所说,这里的事在某种意义上和宋域没有关系。就算他暂时因为bug无法退出游戏,但对于他来说,想要离开永熙州也很简单。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束缚住他。 因为这句话,宋域短暂地抽离了一下。但很快,他便又将自己的思绪掰了回来:“我是永熙州平安司的司判,就如同你从前那样。可我不会选择像你这样,背叛永熙州,甚至背叛整个人类。” 钱秀仍是面无表情,只是眼睛稍微眯起了一些:“我不认为我是在与异鬼勾结,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我不强迫你必须与我同想。启年,你们特地来找我,永熙州是不是已经陷入了危难?” 周启年的掌心依然抵在钱秀的头顶。他看不见钱秀的表情,但在短暂的沉默后,他还是给予了回应:“是。” 于是钱秀终于露出了他的第一个表情。他浅浅地笑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性情疏淡,却总能在小辈心中迷茫之际为其指点迷津的长辈。然而这个笑落在宋域的眼里,却是毛骨悚然。 钱秀缓缓站起身来。这使得周启年的手离了他的头。但钱秀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而是拎起了一旁的油桶,一勺一勺地为供奉堂里的长明灯添灯油。 场面宁静优美地如同一幅画。 宋域觉得这个人实在是矛盾极了。 城外,护城卫、平安司,甚至是解南石、杜安辰、过路的修士都在赌上性命厮杀,只为了保护这里的和平。而不说始作俑者至少也是主犯的钱秀,凭什么这么从容、充满谦卑? 他拦在了钱秀的面前:“我要知道,你们有什么手段可以无视护城阵法。你可以选择拖延,那我也或许会为了获得答案,做一些并不人道的事。” 钱秀眼中的光终于集中在了宋域身上,那眼神是纯粹的好奇:“你凭什么觉得,你的拷问能比平安印更折磨人?” 不得不承认,钱秀的话很有道理。 宋域张了张嘴。周启年还以为他是被噎到了,眉头一皱便要上前接手审问。 谁知宋域却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他的眼神很亮,眼角眉梢上甚至染出了一抹得色,语气异常笃定地说道:“你果然有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后手!” “如果你真的只是勾结异鬼,那么在我们抓了柳怀钧的风声传遍整个平安司前,你要做的就应该是立马卷铺盖跑,离开永熙州,到异鬼那里去。毕竟你曾是平安司的要员,在攻打永熙州一事中你绝对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可是你却留下了,不,应该说是自投罗网了!” 一番话下来,宋域原本觉得诡异和卡壳的地方一一捋顺:“我中间还真的一度走眼,以为你真的只是迂腐,只是因为那片什么‘圣人残衣’受了柳怀钧的要挟。到现在我才确信,你留下一定是有目的的。” 钱秀没有理会他,还想着继续为供奉堂内的牌位们添灯油。 宋域一个错步,仍是牢牢堵住钱秀的去路,目光定定地长在了钱秀的脸上,希望能在他任何的一个松动里看见一点反应。 可惜的是钱秀没有任何反应。 油盐不进,宋域扭头看向周启年:“周大人,你有法子让他开口吗?” 周启年沉默了。他比宋域更了解钱秀,知道此人心性坚韧。平安印加身他也不会蹙一下眉头。寻常的刑讯手段根本难以起效。而钱秀平日里也是生活简朴,别说亲眷子侄,家里就连个佣人都没有。而这苦行僧一般的生活,更是不会让钱秀有什么软肋。 宋域读懂了,心里面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当中:“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二人离开供奉堂时,天空是灰蒙蒙的。仿佛有一片看不见的乌云死死压着永熙州上和众人的心头。 恰在此时,外城先前几乎是震天响的动静突然安静了下来,还有许多小老百姓们齐声发出的呼喝。 宋域不明所以。周启年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天空,整个人的紧绷气息骤然一松:“是阵法被激活了。” 宋域有些惊讶:“这么快?” 宋域倒不是惊讶于阵法激活的时机。就凌晨开始城里跟过年一样噼噼啪啪地响,显然是阵法还没到维护的时候的,比较脆弱。再不重新激活可能就是提前城破。 但是吧,昨天晚上大家还喝着酒醉了个稀里哗啦呢,平安司的印信是什么时候和随意道长手上的州主印信合二为一的? 周启年咧了咧嘴,露出一个僵硬至极的表情:“有此阵法,即便我们不出城,也没有其他州府的援军,一味死守也可以撑上一年半载。” “是啊。更何况我们还有那么多人出去杀异鬼呢。”宋域随口说道,甚至有些羡慕那些可以出城刷级的人。 不过……这只是最好的情况罢了。 钱秀,又或者说是异鬼的后招正如同先前那片看不见的乌云,始终翳在宋域的眼前。 …… 随意道长是被人从城楼上搀扶下来的。戚容的双眼蓄满眼泪,可见先前哭了个上气不接下气。可等看到随意道长,戚容又绷起了一张脸,故作坚强:“长老爷爷,你感觉怎么样?” 此时的随意道长面色苍白,整个人虚弱得如同被抽去了骨头一般。他虽然是年纪一大把,但由于修为极高,从前的他看起来顶多只是不年轻。可如今的他却着实有些苍老了。 激活阵法的代价比想象的要更大,除了修为,竟是连同寿元也一并消耗。但随意道长对此无悔。他甚至还勉力冲着戚容笑了笑。然后,他看见了站在一旁的解南石。与匆匆赶来的宋域。 随意道长因疲惫而飘忽的眼神落在解南石身上,眼神中有许多难以言喻的感情。只是或许是顾忌着在场的人太多,他并未开口。 解南石看着随意道长,他并未持剑,但周身却有剑鸣之音作为回应。他看懂了随意道长未言的话,随意道长这一战虽未上前线,但终不负剑阁威名。 解南石目光透过苍凉夜色,望向城外藏于暗夜当中密密麻麻的异兽:“放心休息。此战,有我。” 随意道长微微合目,掩藏下了眼底的复杂与欣慰,随着城位去不远处的休息处打坐调息。 宋域走到神色凝重的解南石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药可还足够?” “足够。” 宋域愣了下,颇为新奇的说道:“我还以为,在我给你的药用完之前,你会一直在城外……” “我累了。”宋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解南石截断下来。 这句并非推诿。宋域的药品很神奇,用宋域的说法,那些药能瞬间弥补他的体力、精气。但解南石在城外已厮杀了约莫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死在他道术之下的异兽不计其数,而他身边的同样越来越少。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杀伐,四周蔓延的尽是血腥之气,看不见前路,更找不到归途。 灵药可以补气、补血、养神,但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疲倦却是药物无法补足的。 宋域稍愣了下神,随即很快记下了这一点。从前他也没太留意,毕竟很少有需要他高强度集中刷两小时怪都不带休息的时候,但如今看来,关乎战斗的重要数值除了这两项还有至少一项,且不能被药物补充。 解南石突然勾了一下嘴角,他走遍大江南北,剑下、符杀不知多少异鬼、异兽,今日会觉得累,除了疲惫之外,本身也有这段时间受到的冲击缘故。 早年斩杀异鬼不过信念所驱,这短短数月,他仿佛多懂了许多人情,但与世界的隔离感又仿佛重了几重。 罢了,思虑太多不利于手中剑道,也对不起耗损寿元驱动大阵的随意道长。这般想着,解南石再次走向城门外,身形在夜色中看着甚至有些萧索。 宋域顺手拉住了解南石的手臂:“你们这杀了许久,外边一点也不见少。可见兽潮鬼潮之下,野怪的刷新频率肯定是变了。你先去睡一觉,不急在这两个时辰。而且你们应该趁阵法效力最强的时候,大家凑一起排个班,将刷怪这件事效率最大化……” 解南石本想解释一句,他的累更多来自心灵震动,只要道心坚定就不会有太大影响。但听到宋域接下来的话,神色却是一怔,思绪片刻方才说道:“这些异鬼异兽似乎目标一致,并不如我们之前在缘岙山上看到的那样相争。你所述的方式恐怕不容易实现。” 宋域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凡刷怪总会有一些方便的输出方式,不然人力有限怪物刷新无限,早晚得累死几个:“找到规则方式,一定能解决当下的局面。” 当然最主要的是,既然杀不光,就不要浪费心力。宋域松开了解南石的手臂,用自己的肩膀撞了一下对方的,脸上又重新挂上了吊儿郎当的笑容,但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此战,有我们。” 解南石没有再出城,而是选择留在了宋域身边。他或许在清河镇的时候选择留下来帮助宋域,就是一直在期待,期待这个人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多大的改变。 异兽异鬼对阵法的冲撞依旧,但带给永熙州州府的震撼已经大大减轻了。宋域下城楼时与那些异兽异鬼仅有一阵之隔,也只是隐隐听到几声闷撞。 倒是城内要热闹许多。那些睡梦之中便被驱赶进内城的百姓见大势已定,都纷纷挤回外城。没了失去家园的不安,他们更是敢同卫兵叫板,一时间街道堪称喧闹。 永熙州内忧外患,倒是都摆在了明面上。 第一百零一章:虫母猜想 宋域作为一个老游戏玩家,在这一阶段自然也切换了思维。如果说一般情况下的《见神》是单人的动作类角色扮演游戏,那么异鬼袭城阶段的《见神》就是战略游戏或者塔防游戏的分类。 不那么看重个人武力的战斗方式反而是宋域如今的强项。他联合平安司的司判花了几天的时间,成功观察获得了看似无序的攻城中的规律。 例如,夜间主要是异鬼袭城。白天则是不同的异兽按照它们各自的活跃时段对永熙州展开自杀式攻击。不同的异兽又有不同的战斗方式。作出对应的战斗攻略可以极大地减少平安司和护城守卫的损耗。 经此一役,宋域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关系户在平安司的威望反而大大增加。 除了战斗攻略,宋域还做了一点其他的研究。比如,建议周启年找人清点粮草。 “不光是军户的吃用。”宋域语气难得的郑重。 “阵法强悍,重新激活后异鬼异兽对永熙州的攻城可以说几乎不干扰城内了,但是有些老百姓是以出城劳作为生。没了生计,三五日还好,时间长了恐怕要出乱子。还有,永熙州的商户极多,货源、客源也依靠周边城镇往来,时间长了也要出问题。” 在宋域玩过的一些战斗游戏里,“民心”或者“士气”往往可以决定战场胜负。所以对此他自然是不马虎的。 不过具体实操总比以往玩的游戏要来得复杂,宋域心里还压着事,不能全情投入、事必躬亲,还不如就当个甩手掌柜让专业的NPC去办专业的事。这在周启年看来倒显得正常了,又觉得不愧是陈国公的子侄,看似纨绔,眼界却很是高远,处事周全。 于是一番宣扬后,宋域可能是无意中把自己在永熙州的威望给刷满了。如今是个人认得他的,便会满怀敬意地喊上一声“小宋大人”。搞得宋域还怪不自在的。 而这时,距那一夜已经过了约莫有五六天了。 有阵法守护,又有平安司司判们的科学规划,如今的城防效率已经是大大提高。理论上不出城都可以,只是为了尽早打破这种被动的局面,修行者们大多还是在分批出城剿杀异兽异鬼。 如果不是宋域现在不行,他也想出去刷级,外面这可都是白花花的经验和技能熟练点。 做完了一切计划性工作的宋域眼下也只能躺城楼上的一张躺椅,望着青白色的天空愣愣出神。 杜安辰向宋域讨了一壶有恢复精气效果的酒后,便在他身旁大马金刀地坐下,猛灌几口才开口说话:“钱秀这个人确实古怪。按理来说,平安印会让他封闭五感,身如遭万蚁之噬。可他每天还是没事人一样,在供奉堂给牌位们添长明灯油。” 宋域长叹一声:“这都几天了?他都不腻吗?他不做出点不一样的事,我怎么猜得出他们的后手究竟是什么……” 说着,他眼巴巴地看向杜安辰:“那你有没有什么好消息能说来安慰安慰我的?” “求援的队伍已经平安突围了,算不算是好消息?”杜安辰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有点习惯了宋域的想一出是一出了,整个人都很淡定。 “只是个平常的消息。”宋域想摇头,在杜安辰凌厉的目光里愣是成了一个转脖子的不伦不类的动作。 “这款游戏没有穿梭于城镇,加快行速的手段,脚程都是实打实的,路途上又有许多危险……就算外地的平安司真的愿意出人援助,且不说他们的实力本就比不上永熙州雄厚、来人有限,等救援的人抵达也至少得是一个月以后的事。” 说着宋域越说越愁,困城之局不解,拖得再久又有什么用?他思绪繁杂,随口就胡说八道:“你们这帮修行者就只顾着自己的修为。要懂得让自己的能力为大家所用,开发一点即时通讯懂不懂?信息化革命懂不懂?” “不懂。”杜安辰听得不耐,只觉得宋域胡言乱语实在是过分地多。起身时,顺手抽走了宋域的靠椅。眼见宋域狼狈倒地才居高临下的笑眯眯说道:“你嫌我没有好消息,我走。” “脾气也太大了。”宋域哀叹一声,眼看着杜安辰下了城楼,俨然是一副又要出门杀怪的架势。 “是你自己不懂收敛。”解南石的声音自宋域身后传来。 宋域借着解南石的手总算从一堆碎木块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也可能吧,主要还是我心里头乱。” “因为异鬼攻城的时间提前了?”解南石和宋域毕竟是同类,记得上一世,永熙州不是在这个时候遭遇攻击。 宋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止。我总觉得按现在观察到的,这攻城可能会是个长期平衡的状态,异鬼异兽进不来,我们出不去。就算阵法可以维持一年半载,那平衡那么久以后,让谁再来激活阵法?” 面对解南石,宋域就更没有了斟酌和克制,把担忧一股脑地往外倒:“要说永熙州能顶那么久,那是无数人未雨绸缪谋划而来的。异鬼异兽凭什么可以源源不绝地攻城?是,它们比不得人,有组织有纪律,但是他们总要进食吧?总要繁衍吧?总要过冬吧?” 难道这永熙命数是已经设定好了,不可更改?一定要牺牲半城人命,让道长以身为殉才能救得下来? 作为游戏无可厚非,毕竟剧情嘛,都是早就编好的脚本。可是身处其中,他不甘心。 “我在城楼上看了一天了,只觉得这群异兽仿佛除了力竭休息,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这不合理!不合理,就会成为变数。就算永熙州不陷落,可只是这场攻城看不到头,也足以将城里大半的人逼疯。” “再有吃有穿,有政府也救济。可日子看不到边,人心就会变。再等十天半个月,不安就会像瘟疫一样在城里蔓延。一两个月后,大家就会死气沉沉。永熙州高度依赖商业往来和进口,城市恶化的速度只会更快。如果我是异鬼,我有手段将护城阵法破坏掉,那我就挑这个时间节点。” 宋域语气低沉了下去,目光看着城中依旧繁荣的景象,却透过如今的这座城看到他曾经看到的那个被毁了大半、满是断壁残檐的永熙:“到时候,人类就会一败涂地。” 宋域的语速很快,用的词对解南石来说又很生涩。但是奇怪的是,解南石依然听懂了宋域的碎碎念。他半沉眼睑,沉吟片刻:“我也有个不知算好还是不好消息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宋域一口气说了那许多,心中的郁结总算出了大半。他有些好奇的看向解南石,示意他赶快说别卖关子。 解南石淡淡说道:“我带人将缘岙山上的更新点全都封印。而且……之前下了符咒的更新点,也确实不曾再有新的异兽诞生。” 宋域瞬间毛骨悚然。他下意识地往城楼下望去。远处晚霞壮烈,将半边天空燃烧得通红一片,也映得城下一片赤红。那是异兽身上皮毛的反光,它们仍是不合常理,前仆后继地撞着城墙,然后因护城阵法而伤,而死。 宋域指向远方的手指都有点哆嗦:“这也能算是好消息?那城楼下的这些又是从哪儿来的?” “不知道。但缘岙山上并未发现新的更新点,这些异鬼跟异兽只可能来自别处。” 解南石说话的模样很从容,甚至有些清贵。这个消息不可以说没有用,但实在看不出好在哪里。 宋域忍不住嘶了一声,刚忍不住想怼两句,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难不成还是个虫族的构架?” “虫族?” 宋域将这个起源自一款古老而经典的游戏的名词来了一通严谨而专业的解释,什么“萨尔纳加”,什么“科普卢星区”,惹得解南石那张英俊清贵的脸逐渐浮现出了无法克制的,很不符合他气质的迷茫。 解南石忍不住打断了宋域:“说重点。” 宋域这才发现自己扯远了:“虫族的基础设定是,由一个母体产生,所诞生的族群全部听取母体的号令。” 骇人听闻。但宋域给解南石的骇人听闻太多了,虫族的设定排不上号。于是解南石最终点了点头:“虽然用词不同,不过我也是同类假设。” 宋域搓了搓手:“那母体在哪儿你们有头绪了吗?” “没有,但可以找。依你看,那个所谓母体长什么样?” “……问倒我了。一般而言,母体会比一般族人要大好几圈。但是我可不认为有什么母体能诞生出这么些不同种族的异兽,还有异鬼。”宋域靠在城墙上,恨不得整个人咸鱼摊:“这一波还得靠你了。” 解南石自然地应了声好,似乎不认为这是个什么问题。连带着宋域也觉得,好像是自己之前太急于挖到真相,才会把自己的状态搞得一团糟。这太不符合自己的咸鱼性格了。 “找到了记得带我一起看看。或者太危险了我不方便看的,你画幅像给我,让我长长见识。” 宋域懒洋洋的说着,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见神》这个游戏里的大怪都很有设计感,欣赏一下精英怪和BOSS的形象设计,也算是宋域这个被卡在bug里的玩家的测评任务之一。 第一百零二章:重复的历史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 异鬼与异兽仍是不知疲倦,时间长了,让人惊异它们真正的目的是否并非攻下永熙州,而是要将永熙州内的人困住。 宋域之前的预判也一一应验,当每一夜的月亮越来越细,越来越暗,城内的不安也就被逐渐放大。 对于那些修士们来说,也是如此。 夜行的异兽是少数,而有迹可循的兽类即便再凶猛,也可以被修行者们结对厮杀。 但随着月亮的变化,异鬼在夜间越来越强。不下于人类的智慧让他们对自己体内杀戮的欲望有着异常的执着,且在与人类的对抗中更是极尽狡猾。异兽还只是渴望吞噬血肉,但异鬼不同,他们得有人皮才能在这个世界存活。 所以,攻城是他们唯一不魂飞魄散的选择,打起来时自然也更狡诈。甚至可能刚刚还在跟异鬼战斗的同伴,转身时就已经成了披皮的异鬼,反手给队友一刀,让人防不胜防。 根据修行者们的反馈,混在攻城队伍里的异鬼都是修行等级不低的。甚至比起先前混入永熙州的异鬼还要强上许多。 “你看这月亮,像不像一个女人的眉毛?”这天夜里,宋域还是惯例登上城楼。他指着天空对身旁的卫兵开玩笑:“还是那种,不太好看的女子,需要有郎君为她画眉的那种。” 卫兵们都哄笑起来。 宋域如今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一些了。这些天解南石一直都在带人寻找那个不知模样的母体,甚至后面与杜安辰等人分头寻找。不夸张地说,缘岙山都已经快被他们翻了个遍了。可那个能让一切一了百了的母体却始终没有踪迹。 所以宋域努力维持永熙州的民心和士气,以应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冒出来的大招。 远远的,夜空中出现了一道流星一般的光点。解南石出城倒还带上了平安司的印信,回程穿过护城大阵,精准地落在了宋域的面前。 没有言语交流,解南石摇了摇头。 宋域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一波,我执的是白子。只能等对方出招,再后发先至了。辛苦啦,回家睡?” 解南石点了点头:“既来之则安之。” 宋域笑了笑。他这不是因为这几天只能等着没法做点什么,这才东想西想徒增烦恼吗? …… 事情在朔月那天终于有了进展。 宋域像是往常一样,睡醒了就上城楼,近距离观察战况,推测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可这一天,直到他整个人都走上半截城楼时,才发现今天实在是安静得过分。 简直就像是一座死城。 天时也并不太好,明明按时节来算,说现在是夏天也不为过。可宋域觉得自己身上黏着一层极其厚重的阴气,令得他身体每一次动弹就仿佛有什么令人不快的东西钻进关节。 宋域想也没想,就撕了一张符箓,用以召唤自己的金牌打手解南石。很快,就有人从城楼上方下来接应,却是一身红衣,满脸紧绷。 “解南石让我来接你。”杜安辰显然不打算多说什么,只是领着宋域就往上走,完全不迁就宋域的速度。 杜安辰平日里对他也是态度冷硬,但都远不及如今要严格戒备。这都让宋域感觉到今天的不寻常,即便追的有些困难,宋域还是一路跑着上了城楼。 如今宽敞的马台上站着许多人,都是永熙州的修行者。解南石不出意外站在当中,宋域甚至看见还虚弱得需要人搀扶的随意道长也在其列。 宋域挨近了城墙边上,终于明白众人失语的原因。太怪异了。阵法之外,异兽与零丁的异鬼都停在原地,不再冲撞阵法。 宋域这才了然,今天的安静,是因为少了这些异兽的声音。以宋域有限的视力来看,他们简直一只比一只要安分。宋域甚至在兽潮中看见一些兽类四脚朝天,露出自己柔软的腹部,仿若任人宰割。 这很不合常理。可城墙上太安静了,宋域此时一句话也不敢说,甚至不敢问。 这么多修行者神色紧绷,绝不可能只是因为异兽突然停下了攻击。 宋域又突然感觉到了疑惑:天现在应该是越来越亮的。虽然宋域这段时间的锻炼有了成果,但要登上城墙仍会花上不少的时间,天应该越来越亮了才对。 可如今,宋域只觉得天色更暗了几分,远处浓重的黑云被气旋卷出恐怖的形状,搅乱天地一片混沌的所在似乎正在不断往永熙州的方向移动。 它越来越靠近永熙州,速度也是越来越快。那个几乎是天漏所在的中心令那些异鬼异兽慌张地分开了一条极其宽敞的道路,让它可以直取城下。 宋域看清了那个“它”的模样。 它大体还有着人的模样,双手平举,掌心向上,有一种凛然,一种傲慢。它的人形比真正的人要大上几圈,因为它的肢体上包裹着密密麻麻的东西。藤蔓、根须、各种各样的叶片、动物残碎的皮毛……这些东西组成了他的长袍,他的法衣。 而从“衣领”中爆满而出的,是类似人手的东西……又或者就是人手。这些肤色各异,却有着同样的死灰色的手牢牢地抓住它的躯体、锁骨、脖颈、头颅。怪异得令人几欲呕吐。 “又一个邪神?”宋域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后,才发现他方才竟然如同忘记了呼吸。 “是异鬼。”解南石的声音很坚定,即便宋域不知道他的坚定究竟从何而来。 那异鬼所过之处,异兽们开始疯狂地撕咬自己,从身上扯下皮毛,扯下尾巴,然后向这邪神一般的异鬼进行献祭。他们的血流淌在地上,却在渗入砂石之前先被那异鬼吸收。 宋域看不见这个异鬼的属性。解南石、杜安辰等人的沉默让他大致可以料到,对方必定也有很强的实力,才能让这些在《见神》中已经满级了的NPC如临大敌。 而随着那只异鬼的临近,来自天漏的狂暴便与永熙州产生了严重的刮擦。与异兽们攻城时产生的“砰砰”声不一样,那声音极其嘈杂刺耳。若非解南石及时出手,给宋域贴上了一张不知效用的符箓,宋域甚至怀疑他会当场晕过去。 木鱼的驱散对此似乎也没有那么有用了,宋域本能地紧咬着牙关。他感觉到一股酸津津的暖流从自己的舌底一路往外涌。 上一周目的异鬼攻城有这么恐怖吗?还是他忙于做门派任务忽略了太多? 城墙上最为虚弱的随意道长突然双眼一瞪,挣扎着站直了身子。他手腕一翻,出现在他掌上的正是那尊州主印信,白玉龙纹钮印章。他那柄漆黑的剑从他的背后自行穿出,剑锋悬于他的头顶,像是随时要贯穿他的头颅,他的脊梁。 但这还不够。这位耗费二十年修为激活阵法的剑阁大修士此时完全没有了印象中的高人风范,他四下张望着嘶吼:“印信!平安司那份!快给我!” 周启年也是满头密汗,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将一个物件递了过去。那是一面看起来打磨得很好的青铜令牌。 随意道长就要伸手去拿,解南石却横了一步阻拦在中间:“如此短的时间激发阵法,你会死。” “我若不这么做,永熙州的百姓全都会死。”随意道长目眦欲裂,又骤然压低了声音,传音给解南石:“我不过是剑阁的一个老人,以这个名字行走江湖,我就要做对得起这个名号的事。至于剑阁,只要有你在,便仍可以藏锋。” 解南石却不为所动,仍是坚定地挡在那里,甚至试图去取随意道长手上的那枚印章。 然而解南石的指尖尚未触及关系重大的印信,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噗——”的声响。未曾防备的解南石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溅上了他的后颈,扭过头来,竟是周启年口喷鲜血。他不知何故受了伤,但看起来也并未伤及根本。 周启年满脸不可思议:“不可能,平安印怎么会破!” 宋域一惊,目光看向了平安司所在的方向。可他一介凡人,什么都没看到。 随意道长则在解南石这一分神时,隔空抓取了周启年倒地时摔落的令牌。他站上了城墙边沿,这几日几乎都是躺着渡过的羸弱身躯笔直地迎着天漏漩涡卷起的罡风。 他左手令牌,右手印章,平举的姿态竟与那极其怪异的异鬼十分相似。 然后,那柄漆黑的剑几乎没有阻滞,从他的百会穴迅速贯入。 上一周目的故事,终究在此刻重复上演,甚至更为壮烈。 彼时,戚容还在州主府,守在父亲床前,同时跟下属布置守城的方案。接连的变故让这个半大的孩子一夜之间成长为成人的模样,脸上带着不符合年纪的从容淡定。但此时,也莫名心中一梗,脸色剧变的看向窗外。 而此时解南石距离随意道长不过一步之遥,这一步却成了永恒的天堑。 第一百零三章:斩首 整座永熙州都被笼罩在一种极其嘈杂的声响里。这声音令人痛苦,于是又惹得百姓们一通发泄似的哀号。 尚未尸横遍野,便已哀鸿漫道。 这些嘈杂却唯独无法影响一个人,钱秀。任外面的声音有多令人不安,他始终从容自洽,灯油注入每一盏长明灯中,供奉堂里太平宁静得仿佛与外面是两个世界。 明明五感封闭,钱秀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于是被符文紧紧束缚的嘴唇似乎也高高扬起,猖狂地将他的整张脸都拉扯到了一种狰狞的地步。 平安印是天底下所有平安司用以束缚重犯的终极手段。很久以前,在钱秀差点接过掌事这个位置的时候,自然也知道它是如何施术的。但那时,钱秀对此很不屑,既是重犯,就应当尽早击毙,免得横生祸患。 就像现在这样。 以钱秀为中心,供奉堂突然起了一阵风,旋风,如同他看不见的阵法之外的天漏几乎一模一样。这股旋风灼烧了封住钱秀口鼻的符箓。而这仅仅还只是开始。 尽管钱秀已经没了触觉,但他依然准确无误地从自己的怀中摸出了一片圣人残衣。仔细看来,便会发现,那气旋便是自这片残衣上产生。 钱秀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由于感觉不到,为了避免失手,钱秀这一口咬得格外地重。他凭着想象,将鲜血滴上了那片残衣,于是旋风卷得更厉害了,先前还熊熊燃烧的长明灯如同愤怒了一般,灯焰变得极长,又因这股怪风倾斜席卷,燎到了周旁的牌位、窗幔。 供奉堂陷于一片火海。与此同时,钱秀眼前的符箓也燃烧起来,化为灰烬。 钱秀的表情如同陷入疯狂。他抠出了自己的眼珠,将指尖的鲜血也抹上了圣人残衣。 大火之中的供奉堂似乎变得极其脆弱,骤然坍塌。若钱秀还有眼睛,若旁人能从那令人几乎要痛死的声音的干扰中分出一点神思,就会发现,坍塌的不仅仅是供奉堂,而是被誉为人类最后防线的永熙州平安司! “还差一点……”因为口含鲜血,钱秀的声音含糊不清。可这对钱秀来说并不重要,他运功于掌,这些日子未能服药,他的修为已经有了很大的损伤,但还做得到一些事。 只一掌,他就拍碎了自己的丹田连同心脉。 于是最后一条符箓也化为灰烬。钱秀倒在地上,被那股莫名而来的旋风吞没卷碎,消失殆尽。这股妖风越来越大,越来越高,与压在永熙州城门前的天漏遥相呼应。整座永熙州的上空都在发出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然而此时,城门处,一道通天的光柱骤然拔起,撑住了永熙州即将碎裂的天空。那道光柱并不粗壮,与天漏相比,可以说是柳枝与巨树树干的区别。它摇摇欲坠,却终究顽强地顶在那里,与城内这阵作妖的旋风对抗。直到旋风消散,光柱才猛地哑了火。 它拖延了钱秀用性命搏来的永熙州阵法的破绽。 代价,则是另一个人的命。 …… 天漏仍在持续地压迫着永熙州,只是它的杀伤力看来并不够持久。随意道长的决断很及时——或许他再晚上一点,护城阵法就会被天漏一般的风暴瞬间碾碎。 但好在,这阵天漏尚未那样破坏力惊人,还遵循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定律。过了这一阵,它的杀伤力便减少了大半。虽然仍有令人不适的如同嘶号一般的声响,却已不会令人焦躁头痛了。 这样的风暴虽然仍会磨损护城阵法,却不再有那样强悍的威胁——如果它不在短时间内可以再来一次的话。 那如同被朝圣一般存在的怪异异鬼对这个结果仿佛也感觉到了一些惊讶。它抬起了大约是头颅的部分,用不知道哪个部位“看向”城楼。 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退了一步,宋域跑得尤其之快,却在落下两步时发现解南石仍站在原地不动。一身道袍,被风震的猎猎作响,仿若随时便可羽化的谪仙。 “你这是真要当人类领头羊?”宋域知道解南石就是这么副要兼济天下的样子,只是心中的不安压过了对解南石这种极强原则的认可,一时间有些气急败坏得去拉他。 这一碰,宋域才发现,解南石的手僵硬而冰凉。 他忍不住去看解南石的脸,却见解南石紧盯着那个异鬼,神色中写满了愤怒与困惑。不等宋域细想,他感觉到一种阴寒的气息笼罩在了他的身上。 “靠!”宋域大骂一句,赶忙躲了回去。但是已经没有用了,状态栏上多出了一个“???”的图标,连说明都是一串问号。 驱散药,小木鱼……宋域当下就把能试的法子都试了一遍。这个怪异的状态如同附骨之蛆,挥之不去。而此时,解南石总算回过神,反手带着宋域退回到后方,他的面色阴郁又带着一丝迷茫。 “怎么了这是?”宋域连忙查看,却发现解南石的身上并没有这个奇怪的异常状态。 感情这个牛逼烘烘到有能力攻城的异鬼,也喜欢拣软柿子? 宋域差点气笑,而心里的不安却愈加浓重。 解南石像是才回过神般,藏在袖子当中紧攥成拳的左手悄然松开,无人注意到的地方,一点点血顺着指缝落了下来。他看着宋域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它是不是就是母体。”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里,解南石将宋域对于虫族和母体的定义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遍。众人恍然,看向宋域的目光多了一层钦佩,能在大战开始之前算无遗策,这小少爷……小先生当真了不得。就是可惜,没有根骨,无法修炼。 此时压城的黑云仿佛散去了一些,周启年冒死探头看了一眼,才发现那个异鬼已经没了踪影。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对这个年轻道人提出:“既然如此,我平安司……” 总有人需要出去打扫战场,更需要找到那个身为“虫母”的异鬼,彻底除掉对方! “你们做不到。”解南石顿了顿又补充道:“为我策应即可。” 周启年早就见识过这道人的实力,自然也不会觉得冒犯,点了点头说道:“我亲自带队。” 杜安辰突然开口:“我来为你开道。” 解南石看了一会儿她,点了点头。这女人虽然来历成谜,但是一身功底却没得说。 杜安辰只说完这一句,便没再多言,安静地抱着她的重剑站在一边。也搞不明白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宋域看得稀奇,整个人杵在解南石的身边,直接来了一句:“我跟你走。” 解南石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开口时倒是考虑了一下宋域的接受能力,就是考虑得不太多:“你去有什么用?” 当然是去凑热闹……可惜话不能说的这么直接,宋域只能将手指转向自己头顶:“你看看我的状态,看到那堆问号了没有?” 这句话解南石完全没听懂,但他还是认真地打量了一会儿宋域,半晌才试探问道:“……你是为了让我放松?多谢,但是现在不是时候。” 他有那么不靠谱吗?宋域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我被那东西盯上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总之,我需要近距离接触和观察那个东西。” 解南石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或者拒绝,反而按住了宋域的手腕,一道温和的灵气近乎强势的钻入宋域体内。直到确定宋域身体上并没有任何异常,更未曾被异鬼打上烙印才松开手。 但即便没有检查出异常,他也并未怀疑宋域的话,只是开口提醒道:“此行危险,我或许无法护你周全。” “我知道城外不安全。”宋域又看了一眼那个写满了问号的状态栏,无奈摊手:“但顶着这么个炸弹,我可能连觉都没法好好睡了。” 这是说谎。在《见神》里不管什么时候,宋域的睡眠都很好。主要是,到了能睡觉的时间,只要躺到床上,他就能触发选项选择是否进入睡眠。选择是,就会获得一个无梦的,婴儿般安逸的夜晚。 宋域都觉得策划组是不是因为自己肝项目、熬夜、成天睡不了觉,才在游戏里塞了这么个私货。 不过这些解南石并不清楚。 解南石不疑有他,虽然还有迟疑但总算不再拒绝。 宋域松了口气,身为玩家,这么重大的剧情他躲在幕后算怎么回事。而且……这些人中,恐怕只有他一个,即便身死也不会真的死亡。 所以他一定要出去,带所有人回来。 …… 兵贵神速,斩首行动被定在了次日日出时分。但这并不代表今天的永熙州可以坐以待毙、休养生息,相反,现在才是最需要人手的时候。平安司与护城守卫的精兵中有相当一部分人,都在今日被派出去寻找那个消失的“母体”。 他们未能找到具体的地方,但是将所有区域划去之后最可能的藏身之处只剩下——缘岙山下的那个庙宇。 那里凭空多了许多异鬼、异兽,探查小队根本不敢上前。 第一百零四章:想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 “万万没想到,那副本都被人面蛛烧的那么彻底了,居然还能重新开启。”宋域忍不住咋舌。 解南石看着透过窗纱看向窗外夜色,一如既往的宁静安详,丝毫看不出就在几个时辰之前,这座古老的边陲城市差一点就毁于一旦。“他藏身那座破庙,与那里有什么关系?” “有可能,也有可能只是场景重复利用。”宋域将一壶温好的桃花酒递到解南石:“不如先来说说你?和那个异鬼有什么关系?” 解南石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一直落于窗外的视线,重新放回屋内。眼神看似依旧平静无波,但如宋域这般熟悉他的人,却能看到眼底一闪而过的茫然。 像是一个问题困惑了他许久,找不到出路,看不到归途。 他本不该跟任何人诉说的,更何况宋域毕竟并非本界人,即便再信任对方也该有所保留。可是,解南石直视宋域的双眼时,一直紧绷的心弦却不自觉的放松了下来。 原来早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彻底的认可了这个人。是和剑阁、和师兄弟和父亲,相同的存在。“我应当和他有关系,但只是很模糊的感觉。” 宋域心中一跳,试探着问道:“你有亲人是死在异鬼手上的?” “有很多。但是他们都被妥善安葬了。”这种妥善不仅仅是指他们葬礼的完整,更是指他们的尸身绝不会被异兽吞噬,被异鬼占据。 宋域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安慰解南石:“先休息,等到明天我们再见到那个异鬼,可能就能解锁你的剧情……解释你的这种感觉了。” 宋域咳了一声,他这段时间脑子都用在思考异鬼的动机上,在解南石这个知情者面前说话越来越不注意。只是现在的气氛明显不太对,他还是应该稍微斟酌一些。 好在解南石也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全神贯注地聆听,自然不会捕捉甚至在意这个小小的用词。只是沉吟着“嗯”了一声。 随即目光看向窗外,夜色深沉却是无比漫长。 …… “贤侄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周启年死死按着生死状不撒手。 此时太阳还未升起,朔月之下天地一片黑暗,异鬼仍在夜间试图撞透阵法。在那一声声的“砰砰”声响里,城中已然亮起了盏盏灯火。众人就着烛光,在生死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又留书给家人交代后事。 宋域在签生死状这就卡了壳,抢了两次没抢过来,眼神无奈的看着周启年:“老周啊,我以为到此时,你应该不再纠结升职的问题了。” 周启年眼皮直抽:“胡闹,那是升职问题吗?你还小,又没有修为傍身,这会儿跑出阵外,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他周启年一开始哄着宋域确实是因为对方的背景,可是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早就把对方当成自己的子侄了,更何况这次宋域展现出的能力已经证明了他并非一个纨绔子弟,反而胸有沟壑。自然不愿意他跑出去赴死。 “我没那么容易死。”宋域抢不过人,干脆将签字那角撕了下来,快速签下了字:“你死了我都不会。” 周启年阻止不及长叹了口气,目光紧紧地盯着他手上的签名,看样子颇想要抢回来:“你这是何必呢,为什么一定要出城?” “周大人放心,我会护他。”解南石将自己签下的生死状递给了周启年,同时也许下了承诺。 “你……”周启年一时无语:“算了、算了,我管不了你们这些年轻人。” 他说着叹了口气,将宋域那张生死状另外一半放了下来,背着手走去了一旁。从背景看,他的背脊明显压弯了几分,头顶就见了白发。 这场异鬼攻城,明面上看永熙似乎并没有损失太多,但是只有身为平安司主事的周启年才知道,这期间填进去了多少人命。 那些绝大部分,都是他曾经的战友,是日常会跟他打招呼的人。如果可以的话,他不希望身边再有任何人消失。 宋域收回看向周启年背影的目光,将自己的生死状拼在了一起,却并没有准备任何家书。毕竟他只是一个玩家,甚至连这个角色的家人都有谁还没弄清楚,即便想写也不知道从何起笔。 倒是解南石竟然也从怀中掏出留书,只是用术法将那封信的封口给彻底封严实,又是将信件交给了戚容:“倘若我回不来,你就可以打开这封信的第一道,将它与随意道长的尸身一同送去上面的位置。” 戚容眼眶发红重重点了点头,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先发出一声难堪的哭腔。于是将嘴抿得紧紧的。若是可以的话,他也想持刀走去城外,成为挡在城前的第一道锋线。可是他不能,他是永熙州的少州主,他有责任坐镇在后方。 解南石没说什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随后走到一旁看着城墙的方向,安静等待其他人与家人告别。 戚容闭了闭眼睛,突然跑到宋域跟前,将脖子上一直戴着的玉佩摘下来一把塞进了宋域手中:“活着回来。” 他这话说的咬牙切齿的,乍听之下甚至分不清他是期待人回来,还是不要回来。 宋域哭笑不得,将玉佩挂了起来,还顺手捏了一把戚容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我尽量。” 戚容打掉了他的手,转身就跑了。这小子长大了,也知道害羞,即便哭也不想让别人听见。 宋域看了看周边人都沉浸在离别当中,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寂寞。他在游戏之外就是一个人,从来没什么朋友,在游戏里好像也没什么可以留给别人的。 最终,他想了想还是重新拿起笔,给巧怡留了一行字:“如果你醒了,少爷没了,你就回家去吧。” 等诸君事了,距日出已不远了。 静夜里开启城门的声音可以说是巨大,宋域这时才发现,城墙根上也是灯火通明。 阵法只防御异鬼,不抵御异兽。白天时若无修行者坐镇,异兽攻不开城门,便会去攻城墙。但好在到了夜里,异兽们往往退去,唯有形色各异的异鬼绕着永熙州一圈一圈地飞。 工匠们则必须要趁着这段极其有限的时间,在阵法范围(往往是护城河位置)与城墙之间的狭小缝隙,忍受着不可名状的恐怖在背后的滋扰,连夜修补城墙,建筑工事。 而此时,这些工匠们都被开城门的声音吸引。年轻的、年长的,他们的脸上大多沾染着沙尘泥浆,表情也有些麻木,可他们看向解南石等人的眼神,却充满了崇敬与期盼。 宋域知道,那些目光是给解南石、给这些平安司护城卫的精兵们的,所以他没有去接这份目光。 工匠之中不知是谁起了头,唱起了《遥遥歌》。但是古音的发音明显不太标准,曲调也在走音。可没有人觉得滑稽,所有人都感觉到的是另一份悲壮。 夜色中,城楼上突然响起鼓声。那是出阵的信号。 霎时间,平安司与护城卫便已冲出阵法范围。不同于江湖人士,他们本就训练有素,又获得宋域以前提供的打怪攻略,更显所向披靡。不多时,他们便已经未解南石清出了一条畅通无阻前往缘岙山的路来。 为了跟上解南石,宋域又贴上了老朋友轻身符。可这一次解南石不再收着脚步,力求在天亮未亮的时候能够赶到那座庙宇。谁也不知道那个异鬼什么时候能再开启一次天漏,他们的时间不多,试错的机会也少,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于是这一次的宋域,与其说是身轻如燕,倒不如说根本就像个风筝,被解南石拉扯着飘在他的后方。宋域感觉到身体被撕扯的疼痛。他怕痛怕得要死,可现在却一声不吭,就连表情都无甚变化。 不知为什么,落在这个战局里,宋域身上那种基于“玩家”身份的自信似乎在不断减退。 他只感觉到,有一种名为“命运”的东西在残酷地推动着他,将他死死地揉进《见神》里。 让他想为这方世界的“人”做点什么。玩家本就被称为第四天灾,怕死才是不正常的不是吗? 宋域在心里搭建下,渐渐也有了那么点突破极限的意思,有了去观察四周的余力。大晚上的,宋域的目力没有那么好,但地图却清晰而忠实地为宋域标记了他视野内的异兽、异鬼们。 “如何?”解南石的声音从传音钻入宋域的耳蜗。 “方向对了。”宋域说话的时候灌了一口风,但即便这样仍然不忘话语中的调侃:“不过这个母体比我们想象的能生啊,这儿密密麻麻全是。” 在地图上,破庙还是那么个破庙,可周围却比二人上次前来要热闹太多。数不清的异鬼异兽,一圈圈一簇簇地将庙宇围在当中。 宋域的眼力不行,解南石却看得很清楚。这些异鬼、异兽,不分种族地交杂纠缠在一起,大多看起来都不怎么完整了。异鬼人皮残缺,或是没有人皮,残缺了魂魄。异兽身上能少的东西便更多了,尾巴、爪子、獠牙……它们的伤口甚至还在汩汩流血。 第一百零五章:凝视 但就是这么一幅看起来如同地狱一般的场景,这些异鬼异兽却又非常安静。它们匍匐原地,似在休憩,也像是在朝拜。 解南石不想在这里花费力气,他小心地避开了它们。但是更靠近庙宇一些,便能隐隐听见撕心裂肺的惨叫。解南石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了宋域,但见宋域脸色惨白一片,下意识问道“怎么样?”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可以行动如常,宋域动了动手臂,还轻跳了两下:“还行,顶得住。对了,这些你拿着。” 说着,宋域将身上的药分出了一半,瓶瓶罐罐装满了宋域捧着的前裾。 虽说解南石知道宋域获取这样的上等药品比他要容易得多,但猛然间多了这么多瓶瓶罐罐……解南石在感动之余莫名有些喜感,他轻咳了一声拒绝道:“收在身上会有不少声响,安全起见,还是放在你那。” 宋域恍然,心里面有些微妙,他的状态仍是???这种未知的状态在《见神》当中从未出现过,但总不至于是影响了脑子才下意识做出这种举动吧?宋域想了想将多余的收了起来,留下两瓶递给解南石:“我怕一会儿打起来来不及给你。” 这次解南石倒是没有多言,他手上的红蓝药确实不多了,直接将这两瓶收了起来。 短暂的修整与交流后,二人继续向庙宇掠去。这会儿天光未出,感谢朔月,天地间没有半点亮色,两人的身形在林间更加隐蔽。但是越靠近庙宇,宋域就越感受到一种不祥的气氛。这种气氛令他呼吸都稍显困难。 而异兽异鬼们也越发诡异。外圈的异物们是安静的,但越靠内侧,哪怕是那些日常在黑夜中蛰伏的异兽都开始躁动,无差别地在喉咙里滚动着低吼,似乎时刻准备着相互撕咬。 但先前解南石和宋域听见的惨叫却还不是异兽异鬼发出的,那声音,就在庙中。 浓重的腥臭味笼罩了昔日清净的佛门,异鬼源源不断,萦绕着古庙上下飞舞。宋域忍不住空出一只手来捂住了口鼻,压制自己的呕吐欲。 而挡在他前面的解南石突然停了下来,夜风震起衣袍显得他整个人有些清瘦,但苍劲挺拔的背脊却像是将整个人化成了出鞘的长剑。 山雨欲来风满楼。 突然之间,毫无征兆的,那些无序漂浮的异鬼们突然齐刷刷地向着解南石冲来。 解南石本意是在天将亮未亮之时出手,那时万物生发,是异鬼较为虚弱的时刻。可如今行踪败露,解南石也就顾不得这许多了。他手指在空中虚点,早已备好的符咒停留空中,发出一片金光。 异鬼在金光的照耀下嘶鸣尖叫,声音划破夜空。宋域猛然感觉到又一阵难以抵御的寒意,本能地望向了破庙。 “有东西在里面……”凝视我,本能的恐惧令宋域牙齿不自觉的打战,甚至没办法将话完整的说出来。 但是他过来是希望能帮忙,而不是来捣乱的。宋域默默往后退了半步,将玉佩戴好同时往身上贴了不下一张防护符咒,努力自保。 解南石面色凝重。这些异鬼的来势比预计的更加汹涌,他必须要在护住宋域的同时对付这些鬼物。也顾不得藏私,三道金光符纸之后,掌心生出一片剑光,雪白皎洁,像是要照亮这片夜。 异鬼一个接一个的死,却又一个接一个地继续涌上来。 “这样等级的异鬼应该拥有神智,求死不符合他们的本性。”这种等级的异鬼解南石杀起来并不费力,但是他是人,总会有疲惫的时候,更何况他还要护着身后的宋域,不能放任何一只异鬼过去:“它们的目标是你。” “我被那东西凝视了,现在恐怕这帮东西看我都像是在看红烧肉。”宋域突然有点理解这些异鬼了,他也很久没吃过红烧肉了。他说着取出了木鱼,打架他帮不上忙,就尽量帮解南石恢复一点精力。 解南石并没有再多问,他在尽量劈开一条可以通往庙宇的道路,可是这里的异鬼像是从虚空中冒出来的一样无穷无尽。即便解南石的剑招再锋利,也没办法带着宋域一同闯过这个包围圈。 一招杀尽异鬼的办法他并非没有,只是一招过后灵气不足,恐怕难以为续。可那“母虫”还未解决。不得不僵持下来。 或许等到太阳升起之后……不,太阳东升异鬼潜伏,但异兽必会行动! 解南石一边寻找脱困之法,一边应对异鬼,难免捉襟见肘。异鬼们虽然违背本性地冲向解南石赴死,但倒也不是真的没辙地在这儿上演葫芦娃救爷爷的戏码。很快它们便从纷至沓来改成了一拥而上。 解南石剑光虽然锐利,却也并非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即便如此他还是尽量护着身后的人,反倒是将自己暴露的更多。不大一会儿后背就多了好几道血痕。 “咚。” 这声闷响重叠在了宋域敲木鱼的声音当中,震得人双耳一阵嗡鸣。宋域感觉有温热的血自耳口鼻中落了下来,手上一抖木鱼差点落地。 他下意识一翻手将木鱼收入了系统背包中,同时塞了一颗红药到嘴中。视线刚一恢复就看见解南石挡在自己面前,肩膀处被异鬼抓出了一个血洞。 刚刚的那声鸣响,同样震伤了解南石,再加上异鬼造成的伤口,失血过多的后遗症使他的眼前一阵晕眩。但异鬼的攻击未停,他甚至没办法嗑药恢复。即便如此他还是牢牢地握着剑,近乎本能地护着身后的人。 宋域忍不住爆了一声粗口,后悔不该为了所谓的剧情线、和那一串未知的问号就跟出来,也第一次恨这破游戏封锁什么不好,非得封锁他的等级。 宋域又拿出一颗红药,准备塞进解南石口中,就看那些异鬼像是明白不解决眼前之人,根本抓不到他宋域,干脆放弃原本的攻击方式,一股脑的冲上前,试图全部挤进解南石的身体当中。 从视觉上来看,不过片刻就把解南石整个吞了进去。宋域眦目欲裂,下意识就伸手抓住了解南石还没被“吞没”的手臂,试图将人拽出来。 但是异鬼实在太多,仅凭宋域这个零级小号根本没办法将人拉出来。无奈之下,他深吸一口气,直接冲进了异鬼的包围当中,近乎本能地摸到解南石的口,将红药强硬的塞了进去。随即猛地将人向外一推。 被异鬼包裹的感觉并不好受,宋域很快就感觉到一种被淹没一般的窒息。 这不是宋域第一次接触异鬼,但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异鬼如此……黏腻。或许是因为这里的异鬼没有人皮更无纸皮,宋域一接触到那些极其纯粹的魂灵,就感觉到那仿佛是一种无质地的黏液在附着他的身体,从他的毛孔往里钻。 宋域连喊都不敢喊,生怕一张口就吞了点不得了的东西进去。 身上的伤口快速愈合着,解南石从窒息中快速脱离出来。他本就是这世间出类拔萃的修行天才,只是短暂的错愕后,便瞬间明白了当下的情况。 但这份明白却让他大脑一瞬间慌乱起来,眉眼中都染上了寒霜。也顾不得节省灵气,当即换了剑招,一剑如断水,万物都可杀。 宋域意识模糊之际就看到了这样一道剑光,一剑之下,天地皆白。但是眨眼之间,又仿佛换了天地。 那些堵做一团的异鬼已经被这一剑消磨了,解南石的眼前生生被撕开了一条长路,然而这条长路上什么都没有。 “宋域!”解南石的额上渗出一些冷汗来,他完全失去了宋域的踪迹。 …… 在那么一瞬间,宋域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现代。那片光芒是惨白的,没有什么温度,充满了科技的含量……所以宋域又并不觉得那么熟悉。毕竟他家没这么亮的灯。 只是还不等宋域细看,这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便潮水一般褪去。宋域脱力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破庙里也是昏昏沉沉,却因为异鬼身上泛出的蓝光而让宋域能看清这里的景象。 讲真,他宁可自己看不到。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结果这一抬头就看到那只以手代脸的异鬼,别提有多刺激了。 那只异鬼此时正匍匐在古庙残破的菩萨像前。他那似乎是用无数人皮兽块拼凑出来的法袍裂开了一道缝,从背部不断生出那些泛着幽蓝色光芒的异鬼。宋域呼吸停滞,大气也不敢出,还试图悄悄往后挪离开此地…… “和尚已经不在了,但你身上有他的气息。” 异鬼突然开口说话,吓得宋域心跳都快停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却很年轻、儒雅、平和,和他带给人的恐怖感觉可以说是截然不同。 宋域来不及欣赏这个质量上乘的配音,脑子已经飘到另一个次元了。比如,他被凝视的原因难道就是身上带着的那个木鱼? 但是现在他都收起来了还能闻到气息,这个异鬼莫非还能判定他的背包里都装了点啥? 第一百零六章:我和你是一样的东西 宋域明白自己现在应该闭嘴。对于异鬼、对于永熙州如今的境况,他知道的实在不多。但是对游戏进行探索是他的天性,更何况如今的游戏剧情已经进入到了宋域想都没想过的情况,就算他再硬核玩家,也不可能对剧情没有一丝好奇:“你和这和尚有渊源?” “我与你有渊源。”那异鬼身上的手似乎因为他这句话而活动起来,手指纷纷从躯干处往上,抓得他的头又大了几圈。诡异法衣也因为里面手指的动作而蠕动起来,看得人直犯恶心。 “我?” “我和你,是一样的东西。” 不等宋域反应过来,那些蠕动的手骤然一截抓一截,猛地从异鬼的领口窜了出来,揪住了宋域,将他一把拽到了异鬼的跟前。宋域惊惧之余,竟是从密密麻麻不知道叠了几层的手指里,正对上了一双极其清澈平静的眸子。 “和尚?!”宋域惊叫,“你是曲攸喜欢的那个和尚?” 靠,这玩笑开大了……不对,和尚坐化的尸身宋域是亲眼见过的,就算真成异鬼,也应该是异鬼占据了那干尸一样的身体。在尸体被毁之前,曲攸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可这眼神和那和尚又分明极其相似…… “我不是和尚。我和你是一样的,我和你是一样的……”那异鬼反反复复地说,眼神逐渐变得暴躁而充满攻击性来。 宋域感觉到了不妙,但还是忍不住问:“大哥,你既然能讲话就讲讲清楚好不好!我和你哪里是一样的?” 那异鬼的眼神一凝:“我和你都是——” 话音未落,寺庙外突然传来一声鸟唳。那与宋域听过的异兽的叫嚷截然不同,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原本就不堪风雨的破庙顶上漏出一个大洞。解南石与他手中那道雪白的剑光从天而降,宋域还看得到他背后跟着的那一大团荧荧幽幽的蓝光。 这好像还是宋域第一次看见解南石这样。 在宋域印象里的解南石总是运筹帷幄,心思深沉,还有些天然黑的意思。可眼下的解南石满脸暴怒,外袍残破。 “真是的……刚刚好不容易才给你塞了一颗红药,怎么就和没用上一样啊……”宋域在恍惚中喃喃。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整个人都在被一种奇怪的力量抽走。而此时此刻,他唯有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这个人身上,将他作为自己在《见神》中的锚点,才能勉强抵抗。 可解南石怎么这么惨啊!他现在又是弄了一身的伤,从伤口飘出的血线就那么半飘在空中,被蜂拥而至的异鬼们如获至宝地啃啮。 宋域还是喜欢从前那个强得有点孤高,甚至强到能一箭干掉自己的解南石。 但解南石眼中,唯有抓住了宋域的那一只异鬼。 只一剑,那些连结在一起禁锢住宋域的手便被从当中斩断。异鬼惨叫一声,声音倒是与先前宋域和解南石二人在外围听见的一模一样。 脱困之后,宋域没有任何迟疑地往解南石身后跑,就在解南石护着宋域退居到破庙墙角时,二人眼睁睁看着那异鬼的身上莫名生出了一堆缝隙,新的异鬼一团一团地往外冒。 这对那只异鬼来说显然是极其痛苦的事,但新生的尚没有人皮可占据的异鬼与寺外的异兽却在欢欣鼓舞。 这场面说不出的诡异阴森。 “他似乎没想杀我,却反复在说我和他是一样的。”宋域赶紧取药。解南石这会儿不方便吃,他就把药置换成药粉往解南石身上倒,能起一点效果是一点。现在可不是节省红药的时候。 “它没有杀你,我很高兴。” 宋域一哆嗦,整瓶药都淋在了解南石的胳膊上:“这节骨眼你这么说,我突然很感动啊!” 解南石始终背对着宋域,长剑已失去了那些华美的剑招,都是最简单直接地刺挑抹。宋域估摸着要不是解南石等级够高,这里的异鬼他们一个都干不掉。 片刻之后,解南石又说:“天还没亮。” 宋域一愣,这才发现,早已过了日出的时辰。可天始终蒙蒙黑,就如同在永夜之中:“是只有这儿是这样,还是……” “不知道。但幸好我们今天在这里。”解南石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宋域已经看见解南石的手臂在微微颤抖。他那柄长剑也似乎有些卷刃。 于是宋域又赶紧从系统背包里拿出了一些自己用不了,又舍不得扔的装备:“换上换上,都换上。” 如果日出一直不降临,那么异鬼只会越来越强大。而一周目传说的一剑救一城的随意道长已经亡故,宋域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个二周目大翻车。 解南石的内心也很复杂。 上一世解南石不知道永熙州的大祸,只在后来知道那位一直游方在外不曾归去的随意长老在此战死。而如果是上一世的他途径永熙州,也必会尽一番人事,若还是不成,大概便是这一州百姓的命了。 他自己要做的事,尚且是在此先。 可这一世,由于宋域的关系,解南石深度参与了永熙州的变故。他走了,宋域怎么办,百姓怎么办?上一世永熙州还尚存了半数百姓,这一世会变成如今局面,保不齐还是有一些他的缘故。 他种下的因,他必要结果。纵然这与他的旅途显然相悖。 “这次被你害惨了。”解南石轻笑了一声,这满城风雨未歇,但解南石语调却是难得的轻松豁达。他一生忙于算计和寻找,难得有为自己、为朋友而活的机会,纵九死一生,不悔。 他说着将剑收回剑丸之内,反是使起了宋域陈列在旁的剑。剑不趁手,但威力惊人,解南石眼如寒霜,剑锋直取那只被无数人手抓在当中的异鬼。 他从未忘记今天的目标是斩首。斩杀了这个母体,永熙州才会迎来明天。 宋域身上的符纸,早就因异鬼的撕咬而烧成灰烬。这会儿只能不断地补充符纸,只要久一点就好,他要拖延一点时间,让解南石能更加心无旁骛地斩杀母体。 突然,许久不闻的一声系统提示声响起,骤然响起在他耳边。 宋域浑身一僵,动作慢了一分,手臂便被一只异鬼咬住。宋域赶忙补上了符咒,眼睛却死死盯住了自己的状态栏。 原本的???变了。 [躯壳]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你,是最吸引异鬼的躯壳。 “我这出不去游戏的状态难道还是有意设置?”宋域被气笑了,他从未见过这么奇葩的设定。代入感确实强,游戏体验可谓非常独特,但是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是被策划阴了! 与解南石缠斗的异鬼则是又暗中生出了一只手,猛地抓住了宋域的脚踝,将他整个人一路拖到了身侧。 “靠!”宋域文明不起来,他这边还没弄明白狗系统到底怎么回事,突然就被异鬼偷了家。 他看见庙顶的大洞外似乎有什么飞禽掠过,看见解南石发丝略有些散乱,手持着与他道袍并不相称的剑,满脸惊讶。他向着解南石伸出了手,似乎想要让解南石拉他一把,但在他的手臂完全伸出之前,他看见那异鬼脸上的手一层层地张开,露出底下一张毫无生气的脸。 紧接着,他便堕入了一片黑暗。 解南石的剑锋准确无误地钉在那异鬼的额头,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阻挡,无法再推进半分。他方才看见,那异鬼的胸口生出了一个大洞,将整个宋域吞入其中。 这不是宋域第一次被异鬼吸进去,事实上解南石还记得在清河镇时的荒唐场景。可那时的二人准备充足。 如今,解南石只能回想起这个洞黑黝黝的,充满了不祥与恐怖。对于宋域,他有一种强烈的担心与不舍。就连他自己一时间也未能明白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解南石会感觉到他自己,甚至他一直寻找的答案与真相都与宋域息息相关。 这个人对他来说很重要。 吞噬了宋域后,那个异鬼的力量似乎更强了。可没有了要顾忌的东西,解南石也可以破釜沉舟。 “你不该吃了他的。”解南石冷冷地说着。 ——永熙州城墙外,平安司与护城卫都发现了日出的蹊跷。然而天虽不亮,阵法却是严格按照天干地支,到了开城门的时辰就会慢慢减弱力道,从地脉里攫取灵气补充。阵法已无法为他们抵御更多,他们就是永熙州最后的防线。 ——平安司大牢中,柳怀钧难以相信戚容告诉他的永熙州之难,喃喃几声后竟是陷入癫狂。 ——元芳奋力振翅,他的翅羽生出异常的华彩,于是他飞翔的速度也远远快过寻常鸟兽。它从缘岙山归来,落在国天坊的荒宅之上。那里,一个黑衣的男子正等着它:“是吗?他果然……你做得很好。我很快就会来你身边。” ——前往缘岙山的路途,红衣染血,满身斑驳。突然之间,她似有所感,诧异地望向缘岙山方向,随后奔向那里…… 第一百零七章:灰白世界 一切都是灰白的。 宋域已经安静下来了。在此之前他挣扎了多久?在这个世界里,宋域的时间观已经被彻底破坏了。 他只知道,与上一次被那尊异鬼修炼而成的邪神吸走的情况不同。如果硬要宋域自己来形容,他现在是在穿越一个又一个的时空碎片。或许得感谢一下戚容那个小王八蛋,当初为了找他,宋域几乎跑遍了永熙州整张地图,因此他也认得出来这些碎片大多是与永熙州有关。 只是这些褪色的故事里,宋域没有任何干预它们的能耐。于是他只能旁观。 他看见永熙州因地方贫瘠,多兽潮鬼灾,因此税收极低竟也吸引了人留居此地。他看见好不容易风调雨顺百姓建立家园,却被异鬼掠夺一夜之间几乎成了荒城。他看见游戏内的各大门派派出修士镇守此地,一来借缘岙山锤炼门下弟子,二来吸引有资质的凡人…… 他甚至看见荒年的流民在篝火旁瞪着吃人的眼,商量着将给他们庇护之所的和尚关起来拷问余粮在哪儿。 他还看见一个孩子在河边洗澡,明明是白天,暗处却有异鬼环伺。但一名路过的白胡子老头帮他驱散了那些异鬼,又交给他一本书。 “我不识字。” “那就学,学无止境。想要活命,就要学下去。” 宋域试图去看看那书上写了什么,试图看看这孩子究竟是什么人,可转瞬间又被卷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 他看见一名白衣翩翩的中年男子路过缘岙山下的这座破庙,为早已无人打理的菩萨像上了三炷香,发现了蒲团下的一本手记。 宋域还是上前去看。他看不见手记,却看见了中年男子的面容,与那虫母异鬼脸上的手放开后颇有相同。他的神情平和之中带着神性,与他曾见过的和尚极其相似。可不等他再看清楚一些,就又被卷走了。 在各种各样的琐事当中,宋域不知经历了多少时光,才又见到了这个男子。 这一年的永熙州也遭了灾,平民百姓哭喊着跪在那中年男子的身边,匍匐着,去抓他的腿,满脸哀求。 那中年男子身穿平安司的官袍,回首望去,寥寥数名平安司的同僚均身负重伤。于是他迟疑着,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一个孩童哭喊着冲破别人的阻拦,却还是没能来到中年男子的身边。 他看见戚白笙指挥建城,看见戚容呱呱坠地,看见周启年被他那位温柔端庄的娘子举着扫帚追了一条街…… “虽然先前也看出来,这些碎片的时间是错乱的,不过大体上还是有一个由远及近的过程。”宋域喃喃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完了这些就放我出去。” 他看见先前出现过的那个中年男子奄奄一息,倒在缘岙山脚。这里尚且能看得到那座庙宇。无数的异鬼撕扯他的灵魂,钻进他的皮囊,几进几出让他原本英俊的容貌变得极其扭曲,也变了模样。可他似乎还是留下了一条命,顶着着一身的异鬼回到了永熙州。 只要进了城,他身上的异鬼就能借助阵法被驱散。可他进不去,不要说那些守护的修士了,就连旁观的宋域看来都觉得他眼下与异鬼无异,如果不是因为宋域硬生生被按在这里看完了全程,他也会认为此人被侵占了。就连中年人身上的伤口都应该被叫做人皮的裂缝,而那些缝隙里则全是涌动的异鬼。 “一般的异鬼是一只异鬼占据一个皮囊。而他是一个身躯被许多异鬼占据……?”宋域愣住了,他突然明白了这个异鬼与他所说的“我和你是一样”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躯壳?我和你一样,是最容易被异鬼侵占的躯壳?”宋域又想起了一些事:“解南石说过我经脉与人完全不同,难道也是这个原因?不对啊,那凭什么你能修行?我却等级技能全清?” 作为一个玩家,宋域多少还是有一点因火力不足滋生出的恐惧的。而歪个重点,多少还是能缓解一下他内心的不安。 他的声音被无边的世界吞没,没有一丝回声。那碎片里的场景几换,也不再有人给与他任何回应。 宋域脑子转得飞快:“你就是那位传说中的永熙州圣人!你既然给我看这些,就说明你还有一些灵智,尚未完全被异鬼吞噬!你想要做什么?我一定可以帮你做到!” 没有任何回应,宋域只是被不断送入不同的人的人生中的一截片段。 宋域有些着急了。他似乎在这里耗了很久,可是他不饿,不累,打自己也不痛。对时间的感觉也彻底混乱了……宋域不知道自己还要被困在这里多久,但这里没有任何可以让他触发离开的机制。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这还算不算是活着。 他不再去看这些故事,每被稳定地送入一个时空,他就疯了一样地跑,往远处跑,往天边跑。可往往他跑了一阵,就被送去了下一个地方,毫无例外。 好在他也不累,只是内心越来越绝望。 宋域开始翻身上的背包,狐狸新娘的唢呐、缘岙山寺庙的木鱼……宋域将能用的全都试了。仍是一无所获。 直到宋域恼羞成怒,正当他抛出一把符纸,准备攻击那些他根本碰都碰不到的人物时,他突然又被吸入了无边的黑暗。 “舍得出来了?”宋域气得够呛,叉着腰冲着任意一个方向叫嚷,“现在我是唯一一个能让你去沟通的人。你这不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啊。” “我知道你就是永熙州人口中的那位圣人。”宋域其实还只是猜测,不过虚张声势这事儿他干得信手拈来:“永熙州负你,你就拉我下水?这未免也太报社了吧!” 宋域也不管人家能不能听得懂,继续唠唠叨叨地说着:“用我看的那些小说的话来讲,你这是入魔了,但没关系,我觉得你还有回头的可能。就像我,你说我也是躯壳,但我这不活得好好的?没准你的经历是可逆的呢?” 宋域开始在无人回答的无边黑暗中行走,他触不到任何东西,也没有东西可以给他当做参照物,这让宋域有一种原地踏步的感觉,但他就是这么一直走着。一路走、一路说:“怪不得钱秀会反叛永熙州。他根本不是为了那片圣人残衣,而是因为异鬼的头目就是圣人。” “问题还是你想要做什么。你都有能耐让太阳不出来了,想要攻下永熙州也只是时间问题……我都不知道上一周目的随意道长怎么能挡得住你。但倘若只是这样,你根本没必要把我拉进你身体里,来分析你的故事。” “是因为你我同为‘躯壳’,所以你想要我来分担你的痛苦?”宋域试探着猜测对方的需求,“还是想要我帮你找到回复的办法?亦或者有心愿未了?还是想报仇?一点反应都没有,搞得我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真没劲。” 宋域喜欢玩游戏,很多时候是因为游戏会给予他明确的反馈,而不是像现实世界里那样暧昧不清。但现在这样,不论宋域干什么都没有任何反馈的状况,只会让宋域想到了现实里的他…… 真是……令这场游戏变得很不爽。 宋域焦躁了起来,为了解闷也为了试探,他的话就没有停过。 从分析《见神》的这一波游戏内容,究竟是出于什么样扭曲的初心来构建成的,到“圣人”这个BOSS的角色塑造到底有多么变态。 宋域别的本事没有,但能成为“高玩”可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操作能力非常强,更是因为对于游戏设计他也有了相当的一套理念。因此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更何况现在他说的话没有任何回应,那也就相当于他不用负任何责任。 他用自己一个人的声量填满自己所感受到的空虚,也在自我暗示。只要这里还是游戏的世界,那他就一定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 “想不到…这里还有别人……” 突然,一个极其陌生的声音钻入宋域的耳蜗。那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发音怪异,但宋域还是辨别出了他说的是什么:“是谁?!你在哪里!” 可能是自己一个人说了太久的话了,宋域的声音甚至有些哑。 代替回答的是一道微光。然而仅仅如此,那光在宋域的视野里已经是极其耀眼的存在。他大步向那个光点跑去,感谢这片空间让他不知疲倦,因此到现在他还迈得开腿。 他将火符雷符一切能用以照明的符咒甩出,但这些符咒未能为他照亮前路,那刺眼的光芒仍然还离他很远。 “咦——”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宋域猛然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拉了他一下,那小小的一个点瞬间变成了一大片。他甚至辨认出,那是一个类似“门”的存在。那扇门极其巨大,在底下则靠坐着一个人。 即便逆着光,宋域依然从那人身上感觉到了一种熟悉感。他似乎见过那人。 “原来如此。你身上虽然有他的气息,但也仅此而已。”那人对着宋域伸出了手,“你不属于这里,让我送你出去。” 这一回,宋域看清楚了。那人……长得和解南石一模一样!不,他比解南石要年长一些,但五官气质却一模一样,显然是套用了同一个建模却做了一些微调…… 怎么回事?解南石也进入了这片缝隙吗?解南石能和自己一样在游戏里进行多周目的事与此有关吗? 问题几乎将宋域淹没了。但这一位“解南石”却是人狠话不多的类型,他自虚空之中抓过了宋域的手,然后就干脆利落地将他甩进了那一片光中。 “等一下!”宋域有太多的疑问,他想要抓住对方,却抓了一个空。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被消解,他的意识也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 第一百零八章:突然多了个女朋友 这是宋域第二次体验死亡的感觉,胸闷、窒息甚至绝望要比第一次漫长的多。有那么一瞬间,宋域觉得自己是真的、彻底的死亡了。 但下一刻,温暖的水流包裹住他的身躯。所有的疼痛和不适都在一瞬间褪去。宋域紧锁的眉头逐渐放松了下来,整个人蜷缩在温水当中。 然后,他猛地呛了一口水,惊醒过来。 那个“解南石”不是说送他离开吗?他不是应该回到永熙州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死亡的恐惧一瞬间再次涌上心头。百分之百体验感就不是正常人可以接受的! 所以他现在是复活了吗?游戏的复活机制还可以用? 他猛地坐起身,头却直接撞到一个硬壳上面发出咚的一声,磕的宋域整个人都懵了,落回“水”中缓了很久,才注意起四周的情况。 他这是……在游戏舱?! 额头上的疼痛提醒着宋域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他没有穿越,只是被困在游戏中。而如今他回来了!活着回来了!终于回来了!终于不用在那个bug游戏里,死去活来,用光了脑细胞了! 宋域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又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开心。猛然间回到现实的事带给宋域的是巨大的茫然,离开游戏舱时,因为长期躺卧在里面,宋域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手脚都有点不听使唤。 但好歹没有肌萎缩。 他强撑着来到浴室,真实的热水浇满他的头脸。宋域的思绪在这种真实感中恢复过来,又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并未因为营养不良而面黄肌瘦,甚至身上也还算干净。 “难道我这一次被困在里面,其实还没进去几天?” 他又开始思考自己到底是怎么退出的游戏。 所以他回来的机制到底是什么?是死亡?还是……宋域想到自己被推进缝隙之后看到的巨大光门,以及门前那个眼熟的身影。进入缝隙莫非是退出游戏的方式? 宋域按捺住了回到游戏里验证一下自己猜测的冲动。毕竟之前退不出来是真的吓到他了,他可不想再被不明不白的困在游戏当中。在搞清楚之前,最理智的做法是离这款游戏远一点! 他草草冲洗了一下自己,回到了卧室。 和游戏里的一掷千金相比,宋域在现实中可以说是极其困窘。 为了省钱,他和别人合租了一间毛坯房,占据了里面采光不太好的一间卧室。卧室也就十二三个平方,还搞不清楚是套内面积还是加上公摊了的那种。在获得安石公司提供的游戏舱后,这里更是拥挤得塞不下东西。 理应如此。但是…… “我床呢?”宋域裹着浴巾,在门口陷入了新的状况,目瞪口呆的看着本该熟悉……但实在太过陌生的房间:“我桌子呢?!” 房子是租的毛坯房,可家具都是他自己添的!甚至为了安游戏舱,他那张床竖着靠墙边可都没舍得扔! 空旷的房间里,游戏舱就显得更显眼了。 “靠,我电脑和手机呢?”宋域终于慌起来了,好在他很快就在阳台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还插着充电线一直开着。解锁后,宋域就看见了上面的时间::2037年10月21号。 距离他上次离开游戏过去整整一月的时间…… 手机里还有几十通电话和消息,但宋域一时间没心情去看,而是立刻去查看了游戏舱。里面的营养液清澈且近满,就像是前几天刚有人来添过一样。 “这玩意儿不是损耗品吗?一个月了,总不能是它自己长起来的吧?”宋域感觉到有点惊悚了:“还是说我已经进化到不用营养液也能生存下来了?这不得被抓去解剖?” 宋域现在甚至连个能坐的地方都没有。他捂着脑袋蹲坐在地上,半晌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 “……先吃个饭吧。”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零五,因为长期有营养液供应,宋域并不觉得饿。 但是架不住他馋!天天素面配馒头,他大概是游戏里过的最惨的一个素人!宋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上只有三位数的余额,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奢侈一把。 宋域先用手机连上见神的游戏舱,将自己做的游戏总结——包括第一周目的主线以及各种支线的通关情况、通关体验以及这次游戏遇到的bug,全部导出发给安石公司,等待那边结账。 然后,他就迫不及待地准备出门消费。 “我去,老宋,你终于肯出门了?”可能是听到了宋域的动静,合租的室友川石阳打开了门。他顶着一个鸡窝脑袋,整个人比一个月没出游戏舱的宋域还邋遢。 这个家伙就是长了一张娃娃脸,实际年纪其实比宋域要大,快三十了至今单身、无房也无车,跟宋域一起挤在这个小破屋里面。“你再不出来房东都想要强行把你唤醒了。” 宋域心里想着,要是真唤醒了还得谢谢她!那样的话他也不至于在里面困这么久的时间。 宋域有些不安的捋了捋前面有些过长的刘海:“我的家具都去哪儿了?还有床?”他那么大一个床啊…… “你的家具都被房东搬去抵房租了,让我转达给你,什么时候补齐房租,她什么时候可以给你补齐家具。” 其实打地铺也不是不可以忍受。 从游戏里最富有、可以随时豪抛千金的人,到现实中一文不值的穷光蛋,这落差可不是一般的大。 这么想着宋域忍不住开始怀念起游戏当中的生活,然后这想法才刚冒头,就被他自己一个巴掌给打了回去。 川石阳震惊的看着扇自己巴掌的室友:“兄弟,就几件家具而已,犯不着这样!你要是实在有困难,你……”他这个你字你了半天,表情变得异常纠结,帮人垫付一点房租这种话死活都说不出口,毕竟他自己的生活费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宋域看出川石阳误会了,但是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囔囔说道:“抱歉,躺的太久了,有点不太精神。” 川石阳闻言神色当中倒是多了一抹调侃的意味:“你这玩的也确实够久的,那游戏就这么好玩吗?多亏有你女朋友照顾你,记得给你添营养液,不然我都经常怀疑你死在里面了。说真的兄弟,你什么时候有了一个那么漂亮的女朋友?” 宋域愣住了:“什么女朋友?我没有女朋友啊。” 川石阳见宋域不似说谎,顿时来了精神:“就是每隔一段时间就来给你添营养液的妹子,长得超正!要不是你女朋友的话,给哥介绍介绍呗?” 宋域面色沉了下来,难怪他困在游戏里那么长时间还活着,是有人在给他添加营养液?那这个人一定也知道他的游戏无法退出这件事,可能是来帮助他的,但是解释不了为什么对方不唤醒自己。所以更大的可能是,这个人和他困在游戏里的原因有关。 “她长什么样子?” 川石阳陷入了回忆当中:“很美,头发很长,腰很细,屁股……” “够了。”宋域无奈,感觉这个描述等同于什么都没有说:“有没有具体一点的细节?” 川石阳额了一声,这一次沉默了很久才说道:“她是双眼皮、大高个,至少有一米七,看起来蛮有料的。啊你知道我……没读过什么书,实在说不出来什么,不然也不会跟你一起合租这个房子了。只能说那是我现实中见过最好看,也最有气场的姑娘。” 莫名感觉胸口中了一箭的宋域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什么。没有人知道,在游戏里口若悬河的宋域,回到现实当中其实是一个不善言辞的宅男。 即便是熟悉的人,也只是能做简单的交流而已。换成第一次见面的人,他甚至不愿意开口说话。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只找和游戏相关的工作。典型的网络型人才,隔着屏幕——哪怕是全息,他也可以是全场最亮的崽儿。 双眼皮、大高个的御姐。宋域默默将这个特征记了下来。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是希望能够找到这个人,弄清楚对方的目的。 宋域在问清楚这几个月发生的情况之后,又跟川石阳寒暄了两句才下楼去找吃的。 当宋域站在马路口,看着街道上车水马龙的场景时,一瞬间竟然还有种恍然如隔世的感觉。差点连怎么过马路都忘了,总感觉自己贴张符就可以健步如飞。 其实以前玩单机游戏的时候,玩久了都会有种自己会大轻功,一个展翅就可以飞跃悬崖的错觉。更别说他玩了这么久的全息游戏。 宋域捂住胸口,还得感谢第二周目的时候剥夺了他全部的技能,让他大部分的时候都在做一个普通人,不然可能这会儿更加无所适从。 他记得安石公司还有一个售后的心理咨询来着,他曾经觉着这个售后毫无必要,不如换成现金。现在却感觉……这很有必要! 宋域原本想去市中心的商场吃饭,顺便买点日常的用品——房东把能搜刮的东西全部搜刮走了。但是如今的状态下,宋域自己都觉得自己不适合走太远,还需要一点重新适应现代社会。 第一百零九章:安石科技 为了庆祝自己“脱离苦海”,他倒是难得奢侈了一把,一个人到火锅店点了一份鸳鸯锅,成功让本就不富裕的存款,再次严重缩水。 虽然存款几乎清零还欠“巨额”房租,但宋域心里面倒是一点都不慌,见识过了游戏里一挥千金的场景,他对于金钱的观念已经产生了一点扭曲和恍惚。 虽说余额让宋域有一点紧迫感,可他已经将试玩报告发给了安石科技,按照合同,对方对于一份合格的测试报告的基础酬金就是税后三十万。 宋域别的特长没有,对游戏却有异常的敏感。除去他对于各类游戏的操作上手都很快很容易专精外,宋域特别擅长去触发和寻找一些在游戏里的奇怪机制。这种黑盒测试他从读书时候起就大大小小参与过十几次,已经是个老手了。对于那份测试报告的质量,宋域绝对有信心。 游戏报告通过验收后,他应该就会以《见神》首通玩家的身份配合宣传。到时候还会有更多的奖金和收入陆续入账……宋域越想越恍惚。 他以前也是个圈子里小有名气的玩家,因为遭遇了一些变故才变得像现在这样一贫如洗。骤然间又获得了重回巅峰的机会,宋域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飘着的。 给自己画了半天大饼,对于眼下的鸳鸯锅他吃起来就没什么负担了。羊肉都点的是鲜切,放进锅里一涮就熟,放进嘴中的时候保持了原汁的鲜香。宋域最喜欢的还是那盘羊上脑,用辣油一涮,辛辣鲜咸各种口味在口中爆发…… 再配上一口冰可乐。宋域差点没在火锅店哭出声来。太好吃了!感谢现代科技!感谢现代文明! 然而这份开心并没有支撑他太久。几乎就在他结账的同时,他收到了安石公司的转账:3000。 宋域愣了一下,反复数着小数点前只有3个零。这和合同的30万可还差了两个0! 宋域赶紧打开邮箱,就收到安石公司的反馈,大意是,游戏尚未完全通关,无法按全额支付。但提交的部分bug已验证,研发组正在抢修。考虑到测试期较长,经过争取愿意先发放部分奖励金。其余金额暂不结算。 一瞬间,宋域眼睛都瞪大了,然而就算他把手机盯出花来,也改变不了上面的内容。 “先生,您扫码付款就行了。”见宋域突然脸都垮了迟迟不付账,服务员也在心里打鼓。这男的怎么回事啊?年纪轻轻看起来也蛮帅的,结果吃个火锅又哭又笑的现在又不肯付账。 宋域那股子社死的劲终于反上来了。3000就3000,好歹能让他吃饱了有力气去找安石公司算账。他扫了码,几乎落荒而逃地离开服务员的视线,上了大街,面对午后的灿烂阳光,又是一片茫然。 ……讲真,这大马路上灰蒙蒙的天,不如游戏里来得清新迷人。 宋域又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开始给自己的专属客服发消息,半天没得到回应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今天还是个礼拜天。气恼的劲过了,宋域就开始发蔫儿,拖着脚步往回走,还不忘用手机再好好看看自己那篇游戏测试报告。 “真不符合要求,他们回复得也应该不会这么简单才对。游戏内容、游戏性、bug问题……板块明确,行文简练,这到底是哪里出的问题?”宋域一路自言自语,猛然停下了脚步,“总不能说是,通关得是多周目通关吧?这是不是太鸡贼了!” 宋域很肯定自己已经至少通关了一周目,起码在接触《见神》时完全没有人提过这还是个时间轮回的故事。当然,宋域也反省一周目的剧情多少是有点稀里糊涂,还留着很多坑。但那不是玩家的问题,是游戏设置导致剧情挖掘根本不可能在一周目达成百分百的问题。 更何况,让宋域怨念极深的还是二周目时遇见的恶性bug。不能退出游戏,锁定了人物的技能栏和等级栏,让他在《见神》里连个普通NPC都比不上,鸟都比他能打。这样的设计别说是反游戏了,根本就是反人性! 安石公司不仅没能及时解救他,甚至不承认这样的恶性bug,照宋域说,都该是安石赔他钱! 一鼓作气!宋域回到家后打开电脑将自己的游戏测试报告和申诉又完善了一遍,然后再次发送给了安石公司。 然后,就又陷入了等待。 宋域是真的等怕了,不到半小时,他就没了底气,又小心翼翼地给客服发了“在不在”的表情包,然后就开始看自己手机上的信息。 大多数是一些APP的广告,还有房东的催款、寥寥几单问有没有时间接代打的、几个老朋友的寒暄。宋域硬着头皮给房东打了电话,表示自己一会儿就把房租打过去。 “小宋啊,你也是租我们房子好几年的,我也是手下留情了,你的东西都还没卖,明天就找人给你拉回去。”房东是位四五十岁的大姐,讲起话来总给人一种阴阳怪气的感觉,但其实人还不错,“但是你这一拖就是一个月,你后面房租方便预缴不?我也好跟我老公交代。” 毛坯房的房租其实也高不到哪儿去,不过一次就交一个季度宋域多少是有点肉疼。他摸了摸自己刚用火锅塞饱的肚子,咬了咬牙:“行,我一会儿就给您打过去。” 刚到手的3000,是真的还没焐热,清了房租水电气,又划出了下个月的社保,立马就只剩五百多了。 能供宋域挥霍的钱不多了,得知房东其实只是把东西拉地库里了,宋域干脆自己借了一辆板车把东西搬回来。这叮叮当当的动静还惹来了川石阳。 这位室友虽然邋遢,人倒还是热心的,出钱不行,出力那是说一不二,给宋域省了不少的力气,很快就帮着他把卧室又塞回了原本那个逼仄拥挤的样子。 “谢了。”宋域感觉自己的语言很苍白,他这会儿连根能递过去的烟都没有。 川石阳嘿嘿笑道:“都是兄弟,不用这么客气。那个大美女的微信,你能不能推给我?” “……我说我不认识她,你信不信?” 川石阳当即跳脚:“老宋,你这是过河拆桥啊!她来过好几次呢怎么可能你不认识?” 宋域是真的很懵:“你都见她来了好几次了,怎么不自己问问她?” “我这不是矜持了一点嘛?”川石阳叹气,“你真不认识?” “真没骗你。”宋域有气无力。 川石阳看起来像是信了,拍了拍宋域的肩膀,转移了话题:“不过老宋,这游戏有那么好玩?你舍得一直不出来?” “我是出不来。”宋域两手一摊,感觉整个人都要升华了:“我差点就以为自己要死里面了。” “啊?!”川石阳愣住,“玩个游戏还能死人?” 不得不说,全息游戏还是挺锻炼人的,原本宋域是真的不太爱和活人说话。现在…… 左右也没什么事,宋域干脆和川石阳叫了外卖,在厅里边喝边聊,将自己这个月受的委屈苦水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川石阳眼神迷离,也不知道是喝的还是听故事听的,半晌才在宋域的催促下发表了一点感想:“游戏里的妹子真有那么漂亮?听起来,感觉比来家里那个还要漂亮啊!” 宋域感觉自己要被噎死了:“那是重点吗?你不觉得这特别恐怖吗?” “是挺吓人的。”川石阳后知后觉地说道:“那你曝光他们!” 宋域还真的没想到这一节,当即要跳起来去开电脑写帖子,结果人站起来,又坐下了:“签了保密协议,散播游戏内容的话,我得赔这公司五百万。” 川石阳最看不惯这种资本家的嘴脸了:“我帮你去写,就不是你散播的了!” “这游戏现在只有我这一个玩家,说不是我,人家信吗?” 客厅里陷入了沉默。 川石阳给宋域满上一杯,啤酒的泡沫几乎从杯里溢出来:“老宋,实不相瞒,我以前还觉得你打打游戏就能挣钱挺轻松挺不可思议的,现在才发现,大家挣钱都是拿命搏。敬你一杯。” 这一晚,宋域喝了个昏天黑地,连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都不记得了。 次日早晨,宋域在一长串的手机铃声里,睁开了双眼。 他按掉了那通陌生电话,在困顿中决定重新眯一会儿,不料电话很快又响了起来。宋域略有些不满地接起:“喂?谁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传来了一个有点嗲,有点甜,但又有点像AI的女声:“请问是宋域先生吗?” “对。哪位?”宋域的语气好了一点,但不多。 “我是安石公司的叶皎。昨晚和你联系过,今天来接您的。” 安石公司! 宋域睡意全消。虽然他不太记得自己昨天晚上和这个叶皎联系过什么,但好像隐隐约约是接过一通电话。宋域故作镇定:“哦对,是这样。” “那请问宋先生您可以出门了吗?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第一百一十章:永远的钻石级VIP 车? 宋域探头往窗外看去,这个寒酸的社区地面都是最粗糙耐操的水泥地,平时被老头老太们占着,此时却多了一辆锃亮的加长款商务车,周旁不乏围观群众。 “我马上!”宋域立马挂了电话,将自己收拾了一下。临走时,他又深深看了一眼占据颇大面积的游戏舱,然后转身冲下了楼。 宋域已经尽力把自己收拾得能见人了,但是时间仓促,再加上他那动不动就开始脚趾挖地的社恐体质,让他在面对那辆豪车时有种无从下手,想要转身就走的冲动。 他停在车门稍远的地方站了一会儿,几乎完美融入好奇的大爷大妈。正在研究自己是应该回个电话还是上前就拉车门的时候,车窗摇了下来。 “宋先生?” 听声音,这就是和他刚才通电话的那个人。车窗里露出的那张脸没有她的声音那样有杀伤力,不说倾国倾城但也绝对是个清新小美女。 霎时间,围观的,没在围观的大爷大妈们眼神都锁定在了宋域的脸上。 宋域无比怀念在《见神》里的时候,他可以当着一镇镇民的面演讲都不会有半分怯场。而如今这点“小场面”,已经让他忍不住将踏出去的脚往回收了收。 像是看出了宋域的迟疑,驾驶座的门打开了。叶皎的下车更是令周围的大爷大妈陷入了新一轮的脑洞。她一头飘逸柔顺的长发,妆容得体,穿的虽然是普通职业装却非常贴合她的曲线。小高跟在水泥地上一踩一个响:“宋先生,上车啊。” 宋域头都不敢抬,就怕被人行注目礼……不是,那边那个大爷,您这羡慕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宋先生?”叶皎还靠近了宋域一点,她身上有着淡淡的香水味道。 这三个字都快成宋域的催命符了:“不用叫宋先生,叫宋域就行。” 说完,他就埋着头,将叶皎抛在身后,灰溜溜地冲上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就进去了。 叶皎对着大爷大妈们微微笑了一下,款款而去。商务车一个漂亮的甩尾直接将车开出了小区胡同。 “鲜花插在牛粪上喽。”刚刚眼含羡慕的老大爷忍不住摇着头感慨。 才刚说完就被坐在他身后看牌的大娘一把揪住了耳朵:“怎么?你羡慕啊?也想找个大美人包养你?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德行。” “哎,我啥时候这么说了!你撒手、撒开!” 可见这种夫妻间的小“情趣”是不分年龄段的。 …… 宋域虽然自然不知道邻居们的议论,但大致也可以猜的到,这些人日日坐在楼底下,整个小区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随之而来的还有各种离谱的猜想……他住这儿几年,对这些老头老太的脑洞一向是拜服的。 平稳行驶的豪车里有一股好闻的味道,但宋域一点也放松不下来,甚至还越来越紧张了。他的手不自觉的蜷缩起来,他眯了一小会儿的眼睛,试图“迷惑”自己现实和全息世界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表情已经尽量控制得自然了一些:“其实你们不用派车来接我。” 起码没有真正拿到工资之前,他不会选择和安石公司彻底闹掰。顶多也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找上门的勇气就是了。 “该说的我在邮件里都说了。”离开了小区来到大路上,宋域的心理负担减轻了不少:“你们今天和我对谈我也就是给你们再念一遍邮件里的内容。” 笑死,如果跟电视剧里那样,一大张会议桌里,他站那念,可能还说得没邮件里那么逻辑清晰口齿清楚呢。 可能是开车的缘故,叶皎似乎显得也有点紧张,手牢牢握在方向盘上,目不斜视,也不回答宋域的话:“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再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叶皎。今后专门和您对接。” “宋域。”虽然知道对方不需要知道自己的名字,但礼貌上宋域还是干巴巴地念了一下,“你就是我的客服?” 说完宋域就想抽自己两巴掌,他是真不会聊天。 叶皎倒也不生气:“确切来说,我是您以后的客服。” 说到这里,宋域突然想起什么。刚才光顾着给自己挖三室一厅了,都没想着好好看看叶皎。嗯,双眼皮,虽然是个小美女不过就川石阳那单了三十年的德性说是大美女也没错……不过叶皎身材纤瘦,显然不是川石阳提到过的给自己加营养液的那个人。 “我以前的客服呢?”宋域从未和自己之前的专属客服打过照面,倒不如说,现在的这个叶皎会跑出来和他见面这事儿就挺蹊跷的。 宋域现在也没什么可被人图走的,把他的器官嘎完了也买不了这么一辆豪车。 “之前的客服因为个人原因离职了。您在邮件里提到有一段时间呼叫客服没有回应,可能就是我还没被派上来的空档期。对此,我代表安石公司向您表示诚挚的歉意。” 叶皎完全可以算是人美声甜,换成以前,宋域和这样的人讲话都可能会结巴。 但现在宋域只想骂人:道歉就可以弥补他这么长时间被困的损失了吗?——好吧他一穷二白的可能也没什么太大的损失。但是差一点在游戏里出不来,可能死里面都出不来这么恐怖的事,安石公司居然想全盘否认吗? 还有,他那份游戏报告。他又不是什么菜鸡,对于游戏测试的工作他还是轻车熟路的。安石公司居然否定他的游戏报告?这几乎连他的人生价值也否定了好不好! 宋域心中余怒未消,但还是保留了最后的一点修养:“那给我加营养液的人呢?我要知道之前那位客服的信息。” 叶皎这一次没有立刻回答,等红灯变成绿灯之后,才迟疑地说道:“原则上来说,员工的信息是严格保密的。” 宋域顿了顿,认真提问:“那非原则呢?” 面对这样的问题,叶皎一时间也哭笑不得:“那……或许,你能成为我们的老板,或者娶了我们的某位股东?到时候就是‘非原则’了。” 作为老板自然就有资格查看所有的员工信息了,但是这种爽文大男主的剧本显然和宋域并不太能匹配得上。 看来想要找到这个人并不容易。宋域这么想着突然反应过来,他都已经决定了不再入《见神》,那是谁导致他被困游戏,给他添营养液又有什么关系? 这么想着,宋域接下来的路程一直保持着安静。但渐渐的,宋域又发现不对了,眼看着车就上了高速,是往外城方向去的,宋域就有些不淡定了:“安石公司不是在市区吗?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他在签约的时候曾经去过安石公司签过一次约,虽然隔的时间有点久,毕竟在游戏里呆的久了还会有混淆时间的感觉,记不太清楚也很正常。但是他还不至于连区域都记错。 叶皎嘴角一勾:“怎么?怕我把你卖了?” 这美女说话一直滴水不漏的,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调侃让人猝不及防。宋域的手原本已经不自禁地放在了门把手上,闻言倒是忍不住笑了:“你能把我卖去哪儿?国外还是单独卖个肾?” 叶皎也跟着笑:“很抱歉,开了个小玩笑放松一下气氛,安石公司在平水路建了一个玩家俱乐部,目前你是唯一会员,也是永远的钻石级VIP。” 捧的够高的,有什么实际用?宋域面无表情的听完,默默在心里盘算钻石会员卡能不能卖了换钱。 叶皎用余光看了眼宋域,像是看穿了他的打算,在转弯时开口说道:“钻石卡绑定了个人信息,属于终身绑定,你的面容就是通行证,没有实体卡片。” 宋域整个兴致肉眼可见的萎了下去。 叶皎看出宋域情绪不高,也不再主动说话,所幸后面的路不太长,下了高速拐个弯就到了。 这座新建的玩家俱乐部是一座三层的小楼,外观是不规则的弧形,通体银白色。叶皎将车停在俱乐部门口,早有门童在一旁等待好,在车停下来的一刻上前拉开车门,服务的非常周到。 从大门进去,整个的一层大厅非常的敞亮,层次分明的隔开了几层空间。宋域目光大概看了一周,除了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之外,并没有看到任何的客人。 “这里是会员制,非游戏会员是无法进入的。第一层主要是餐厅和咖啡馆,供玩家交流。” 他还真是唯一啊……宋域想了想自己已经穷的揭不开锅的现状,并没有觉得荣幸。比起这份荣幸,他更希望安石公司把他的尾款打给他。 “二楼是游戏舱体验店,都是最高配置的游戏舱和营养液,当然和给您配置的一样。不过也有一些试验制品的外设,要不要我带您上去参观一下?”叶皎还在尽职尽责的做着介绍。 宋域下意识抬头看来一眼楼上,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心动。但是想到自己一开始就下定的决心,还是摇头拒绝道:“不用了,我们还是先谈正事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违约的后果 叶皎也不在意宋域的拒绝,依旧保持着微笑将他引到另一边:“好的,宋先生这边请。现在已经是午餐的时间了,不如尝尝我们的餐厅,作为我们的贵宾,您可以终身免费过来食用。” 宋域何止没有用过午餐,连早餐都没有食用,对方体贴周到的让宋域一时间都不好意思再重复拒绝。 午餐是点单式,国内的几个菜系、全球的几大类型几乎都有。宋域这会儿是真的饿了,也不想点太复杂的东西,随便点了一份简餐套餐。 叶皎没有选择菜式,只是让服务员给自己端了一杯咖啡过来。在宋域简单的吃完饭后,不等宋域开口,直接从包里拿出了两份合同:“我已经提前了解过宋先生您的需求,这一份是解约合同,而这一份是续签合同,您不如先都看一看?” 宋域擦了擦嘴,他现实里宅归宅但是不傻,不会看不出来对方是在堵着他的话。 为了抢占话语权,宋域没有第一时间去看合同,原本常年挂在嘴边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了,整个人看起来都多了几分与他外貌不符的凌厉:“为什么我的游戏测试报告不符要求?还有,你们的游戏舱出现了那么重大的bug,只是派了你一个客服过来,不觉得很过分吗?还是仗着你是个女孩,我不好动手?” 宋域最后一句咬的很重,旨在拉拢叶皎。他很清楚,一个客服不可能代替公司做决定,也就只是个传话的。如果叶皎能够在心理上认同他们都是被游戏公司摆布的受害人,那么在传达的时候就更容易帮宋域着想。 可惜叶皎不为所动:“您还是先看一下合同,然后我们再交流。” 油盐不进。宋域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解南石的表情他学也学不到精髓。不得已,只能去看那两份协议。 他先看的是解约协议。基本上都是些模版条例,内容大约是,宋域因主观原因无法按原合同履行《见神》的测试行为并完成测试报告而进行解约的,不仅需要向安石公司退还定金,还需对安石进行赔偿,包括但不限于项目延期导致的损失、游戏舱的使用费与折旧费、营业液的费用等等等等。 宋域想过没这么轻松能解决事态,但看着这个赔偿金额他还是傻了眼,就没见过这么霸王的条款。 宋域将解约合同直接甩到了桌上,神色中的冷意都真实了几分:“搞清楚,不是我自己想退出的,而是我进去之后根本出不来。” 他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身为你们现在唯一的玩家,难道不应该是你们时刻观察我的游戏行为,第一时间为我排除系统故障,保证我的人身安全吗?我相信任何一个公司,在出现这么重大的危机事故之后,都应该为当事人作出赔偿,我有权利追讨我的损失。” “公司的确是这么做的。”叶皎的声音弱了一点,可能是被宋域给吓的:“但是……我们真的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哦,当然,有一些你提交上来的bug我们已经确认了的,所以对应的奖金也先给了你一些……” 提到那三千块宋域就没了脾气,没办法,人穷,才一天呢钱就花了。他紧紧绷着脸:“你的意思是,我捏造bug,在讹你们?” “这话不代表公司立场,仅仅是我的个人意见。”见宋域没那么激动了,叶皎又恢复了一点客服的服务态度,还夹杂了一点私人情绪在里面,“可能是有什么误会。但是您先继续游戏,我们也继续监管您的游戏行为,一旦出现问题,就立马帮助你退出。” “我的邮件你到底看没看明白?还是你们客服都这么三秒钟记忆?故意用三秒钟记忆来磨炼我的耐心呢?”宋域一字一顿地重复:“我已经结束了一周目的游戏,完成了测试的内容。而且我进游戏就很有可能出不来,这太危险了,我没法继续玩《见神》了。” 叶皎点了点头:“但是我们后台显示,你没完成游戏内容,也可以随时退出游戏。” “你……好,就算我真的没玩完游戏,也是你们的bug导致的。”宋域发现叶皎根本蛮不讲理,他也干脆不讲武德了:“你们的bug问题非常严重,为了保命,我拒绝再次进入游戏,并要求解约。你们去告我吧。” 叶皎可怜巴巴地看了一会儿宋域,就在宋域几乎心软,在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把对安石的气撒在叶皎身上时,就见叶皎叹了一口气:“可能也只能这样了……” 宋域没能得意多久,就是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毕竟……他可没什么钱能拿去请律师,而个人对抗公司法务,总归是一个困难的,长期的,非常拉锯的过程。而且那么多合同条款,万一宋域当初签署的时候看漏了一条呢?那他岂不是稳稳背上千万债务? “我也不是真的要撕破脸,我们今天见面,就是为了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宋域顿了顿,又拿起了另一份协议:“《见神》二阶段开发补充协议?” 叶皎一下子又有了精神:“因为游戏本身也是你一边测试,我们后台一边推进补充内容的状态,因此鉴于您测试的内容有增加,所以我们就有了这份补充协议。” 顿了顿,叶皎才说道:“其实一个月前就该找你签这份合同了,但是当时上一个客服正好离职,而且我们打电话一直联络不上你,所以现在才给你送过来。” 话说得多好听宋域都不管。在他看来,这哪是什么补充协议,分明是安石科技理亏,主动退步的补偿。但也不得不说,安石的补偿……很让人心动。 比如,会将佣金的百分之二十在五个工作日内打到他的账户上,又比如,对游戏补充内容造成的体验变动追加二十万佣金…… “这个体验变动。”宋域努力让自己别老想着自己的银行卡上数字,一下子从三位蹦成六位:“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 “你不是客服吗?” “这个只有公司那边才知道。”叶皎眨巴眼:“我只是客服。” 得,问了也白问。 宋域平静的将两个合同都拿到手中:“我再考虑一下,毕竟其他游戏只是耗时,贵公司的游戏有点耗命。” “目前我们公司内部已经在检查您无法退出游戏、技能与等级锁定的bug了。”可能是话题回到了叶皎熟悉的领域,她的措辞又官方了起来,“但是很遗憾,我们的技术部门一直在播放观察您的游戏录像,并没有发现那样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我编的?”宋域第一次感觉到交流竟然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情:“后面的剧情我也编辑进去了,你们验一下不就知道了?” “是的,我们正在验证。但这需要时间。而且您最关注的bug情况,我们也没找到相关迹象。 宋域眼皮直跳,伸手打断了对方的话:“可以了,到此为止。这次我是侥幸离开《见神》了。再进去玩,折里面了,就我这无亲无故的,保险金都得上交给国家,图什么?” 叶皎并不在乎宋域语气当中的敌意,还在尽职尽责的:“如果您需要的话,可以在我们的俱乐部中进行游戏续玩,即便忘记时间也会有人定时为您添加营养液,如果真的遇到危险我们也可以即使唤醒。” 宋域嗤笑了声,反问道:“说实话以贵公司这么优厚的条件完全可以再找到合适的试玩玩家,为什么是我呢?” 这一次叶皎反而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才回答道:“事实上,这话由我一个客服来说可能不太合适。但是我们公司内部其实对于是否要换一个玩家也有争论。又或者,不换掉你,但是增加新的测试玩家也是完全可行的。毕竟您看到了,我们有这么多的游戏舱。” 宋域感觉自己的心都被揪紧了一下。 “但是不得不说,先期您提交的游戏报告非常专业详尽。您能精准地指出游戏性可以改良的部分,也可以为游戏的操作打法提供相当多有效的建议。这是安石目前联络到的其他玩家所没有的素质。”叶皎说道:“而全息游戏也不像一般的游戏那样容易做数据迁移,其全息本身就包含了大量的隐私。”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账号也没法给别人用?” “是的。您的游戏剧情破解程度完成得相当好,远远超出了策划组的预期。而不论是换掉你还是增加别人,他们都是从零开始。即便有你的游戏录像给他们当参考,公司内部也有许多人不认为新玩家可以达到你的破解程度。就算游戏必须重置,你也是最佳的游戏人选。” 叶皎想了想还是说道:“而且这次试玩失败,公司重新整顿,很有可能导致游戏延迟上市,甚至……”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是也不难听出其中的含义。毕竟一款有问题的全息游戏,可能会面临各种安全问题,哪怕前面的呼声再高,最后都有可能会夭折。 第一百一十二章:抉择 宋域在听前面两句的时候神色中还有些得意,但是听到后面手指却不由自主的攥紧:“游戏重置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叶皎感觉到宋域语气当中的松动,她终于找到了眼前人的突破口:“能够继续玩这版剧情的只有你,如果研发那边验证确实是有无法退出游戏和人物锁定的恶性bug,那么最坏的情况下,《见神》将被重置,好以初始状态排查bug根源。如果你答应继续玩的话,也依旧可以选择重置游戏,这样在这版被锁定的所有技能、等级等基础设定都可以重新开放,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重置……不就是等于记忆清零?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所有人和事都将不复存在了? 不对,其实都还在,他们原本就是游戏里的 pc,属于一串串的数据。重启对他们来说,只是重新开始罢了。 可是重新开始的这些人,还会是他认识的这些人吗?芳姐还会不会在做完美食之后,还特意为他准备一桌子的家常菜?虽然是主仆还是会下意识关心他冬暖夏寒,担心他吃不饱饭?许州会不会当他晚归的时候给他准备一盏灯?每次外出时都提前准备妥帖,恨不得把所有能用的东西都给他打包上? 杜安辰呢?会不会念叨着赏金,但是又在他每次遇到危险时及时出现。 以及……解南石,他是不是也会忘了自己其实生活在一个游戏世界当中,好不容易窥见世界的本质,找到属于自己的道心,又要恢复到初始那个带着一身冰霜踽踽独行的人吗? 不对,认识世界的是如今的解南石,会唠叨的也是如今被他带出了清河镇的芳姐。人尚且会因为不同的选择而改变,如果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又回到初始,其实也等于抹杀了如今他熟悉的这些人。 叶皎看出宋域在走神,但她也没打算叫醒对方,反而给他留了足够的思考时间。 等宋域好不容易拉回自己的思绪,就看见叶皎拿了一杯咖啡递给自己:“其实你也不用那么快就做决定,既然已经玩了这么久的时间,不如稍微放松一下。我们三楼还有电影院、室内游泳池、按摩等等娱乐和放松设施,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带您去体验一下。” 明明没有其他顾客,但所有的设施都可以为他而启动?这安石公司是不是投入的也太大了?他继续不继续游戏,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宋域顿了顿,理智上他应该立刻离开,拒绝所有糖衣炮弹,然后求助律师找出解约合同的漏洞,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 但是刚刚想到的那些几乎让宋域丧失了正常思考的理智,以及一种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的惶恐。 “我可以见见游戏策划吗?”终于,宋域开了口:“或者制作人,了解游戏的谁都行。放心,我不是想质问bug的问题,我就想知道,他们究竟想把《见神》做成一款怎么样的游戏。” “这属于玩家探索内容,理论上您的诉求不会得到应答。”叶皎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我还是可以为您提交这个请求。” “大概多久能有回复?” 叶皎没有回答,只是沉默。 宋域的脑子很乱。他猛地抓了抓头发:“算了,有回复了就告诉我。我先回去了。” 他说完起身就想走,叶皎自然也跟着起身:“我送您回去。” “我不回家。”宋域冷冷说道,“送我去医院。” 叶皎对此没有任何异议,事实上,只要宋域愿意再次进入游戏,叶皎也愿意满足宋域一切合法的请求。甚至到医院下了车后,宋域还问叶皎借了一笔钱:“现在不好写欠条,我回去打好寄给你。直接寄安石科技客服部叶皎就行吧?” “不用了。你借的也不多。这些我可以直接报销。”叶皎最后表现出了自己的一点点好奇心:“不过你要这笔钱是……” 叶皎的脑子里已经产生了宋域有什么重要的至亲在医院躺着,需要缴费之类的狗血戏码了。 “体检。”宋域冷冰冰回了一句。不要欠条更好,毕竟快递费还得要钱了。 …… 医院热闹拥挤,哪怕是宋域去的体检部也不例外。本着以防万一的原则,宋域做了许多非常规项目,一直做到体检部下班,他才离开医院,回家。 余额的这几百块钱……还不知道能撑多久呢。回家的公交车上,宋域还敲了两个人问最近有没有什么代打单可以接。 “好久不见你啊,还以为你退圈了呢。”对方挺意外:“最近有是有,不过价格普遍不高,现在干这行的人多。现在又是赛季末,基本上能打的都打完了。” 宋域心烦意乱:“没事,有就行,我不嫌钱少。” “那他们可是赚大了,我问问去。” 宋域名声在外,他都肯主动降价了自然不缺活,很快就接了几个代打单。 晚上给自己煮了一碗泡面之后,宋域就打开电脑准备干活。好嘛,一段时间没上线,游戏更新都花了一小时。整个过程,宋域都这么捧着碗,对着屏幕发呆。 好不容易登录上老板的号,宋域调整好了键位,没有任何意外地帮老板来了一波上分。一次次拿到最佳操作,宋域的内心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空虚和茫然。就好像以前他打游戏获得的成就感都是假的一样。 好在钱是真的。老板确认代打战绩后,宋域的手机很快就获得了提示。 但也就仅此而已,只够他吃几顿饭的。 陷入了无聊的宋域随便打开了一个综艺视频,听着里面的声音又觉得吵,于是又把网页给关了。 好在现在时间不早,他铺好了好不容易搬回来的床,躺得很软乎,很舒适,但宋域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又开始翻手机,那么多的好友,那么多的群,却没一个是他能插上嘴聊几句的。 一翻身,他就看到占据了他房间的游戏舱。游戏舱这会儿已经断电了,但它光滑流畅的外壳在窗外映进来的灯光下依然抢眼,它充满科技感的外观设计也与这个乱糟糟的房间格格不入。 宋域更烦了,转身把自己的头给蒙上。也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才终于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如此,第三天也是如此。 宋域感觉自己都要疯了。为了打发时间,他还下载了社交软件,目的就是随便找个人发发牢骚。 大多数人都不回复,或者回一句“有病”。唯独一个陌生人的回复还算认真:“所以国家以前把游戏叫电子鸦片不是没有道理的。你寻思下你现在是不是像戒断一样?体验过更刺激的游戏,一般的游戏就无法满足你了。” 宋域不太想承认,但事实好像又是如此。 正好医院的体检报告也出来了,宋域的身体不说壮得像头牛,但也绝对是健康的。 血糖血脂血压一切正常,心肝脾肺肾全无毛病,CT也是一张比一张干净,一张比一张标准。看得宋域自己都有点怀疑,他以前长期熬夜熬出来的肾虚,被自己这一个月泡营养液给养好了? 行吧,《见神》虽然有点上瘾,但好像……对他的健康还真的没有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就连差点死在游戏里,也好像只是宋域自己的一个臆想。 才过了三天,宋域都有点想不起来在《见神》里死活无法退出的那种感觉了。他甚至都有点记不起来在游戏里两次濒死的恐惧。 “开玩笑,我的痛觉神经比一般人发达多少!”宋域想起这事儿都有点面目扭曲:“现实里我能受几次伤?游戏里我能受几次?我、我居然还想回去?我疯了吧!” 是真的疯了。这天晚上宋域好不容易睡着,却梦见,这个现实世界也不过是他被送出游戏前经历的一个时空碎片。他又看到了那扇门,又看见了那个年长版解南石,他又一次被送出了那扇光门。 只不过这一次,他回到了永熙州。 他看见缘岙山方向有一道冲天的剑光,随后,攻城的异鬼纷纷消散,东方的天空迎来日出。所有人都在错愕的时候,他高兴地跑上城墙,高举双臂欢呼:“成功啦!我们救下了永熙州!” 结果醒过来,他还是在这个狭窄的出租房里,连天都没亮。 他歪着脑袋,好像是在看游戏舱,也好像是在看窗外。或许,连宋域自己都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 他是在第七天联络的叶皎。 叶皎似乎对宋域的“回心转意”并不意外,依然是态度恭敬:“请问您最终决定签哪一份合同呢?” “第二阶段那个。” “好的,需要我去接您收取合同吗?” “不用,我可以一会儿自己去俱乐部。我们在那里碰面就行。”再承受一次豪车来家里接他的故事,宋域觉得自己可以在完成游戏之后先搬个家了:“那里有人吗?” “当然。您是我们俱乐部的第一个会员,又是我们的钻石VIP,我们是二十四小时在线为您服务的。” 虽然看不到,但宋域已经感觉到叶皎露出了一个标准的笑容。 第一百一十三章:我当然是人 宋域没再回复。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外表,将房间里该断的电都断了,便自己去了俱乐部。转了两趟车又走了快两公里,他才又看见那栋标新立异的建筑,和门口亭亭玉立的叶皎。 叶皎果然是带着宋域想象的那种笑容。只是没等叶皎开口,宋域直切主题:“我这次进去可以顺利退出吗?你们能保障我的安全吗?” “俱乐部会有专人为您添加营养液,并时刻监测您的状态。” 宋域并不怎么放心,但是已经做了决定就只能相信,他继续问道:“重新登陆之后,我那些被锁定的技能栏等能重新解锁吗?” 对此叶皎似乎迟疑了一下:“研发部门并没有发现相关的异常。相信您重新进入游戏就能恢复了。当然,保险一点的话,还是将游戏重置……” 宋域直接打断了叶皎的话:“不重置,就没办法解决bug吗?那疼痛呢?能不能降低?” “关于痛感的bug,研发组也没有发现。”叶皎看起来很迷茫。 宋域摆了摆手,只能选择自我攻略:“有时候游戏就是这样的……用不着重置,重启一下就正常了。” “那还需要重置游戏吗?”叶皎问道。 “不用了。但是你们最好真的保证出了问题能随时把我拉出来。”宋域苦笑。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被拿捏了,可偏偏所有的选择都是他自己做的,没有人逼他。其实,这几天他都在想,就算没有那千万的违约金,宋域可能也会选择继续玩下去。 因为他真的放不下。 他放不下永熙那些期待着他们归来的百姓,放不下去哭红了眼睛的小云琅和戚容,放不下依旧昏睡中的巧怡、嗜酒如命的杜安辰也放不下……那个仿佛肩膀上压着万千重任,却依旧把背脊挺直的解南石。 《见神》一开始对他来说确实只是一个游戏而已,但是不知什么时候他自己也变成了剧中人。 他找了支笔,在那份协议上签下名字后交给了叶皎。 “最后一个问题,赔偿和定金什么时候能打到账?” 叶皎笑了笑,直接打出了一个电话。 等宋域来到俱乐部二楼,坐进游戏舱之前,他的手机便弹出了信息银行到账三十万的信息。 宋域满足了,好歹从今往后,不管游戏里还是游戏外,他都不再是一个穷人了! 这样挺好的。宋域闭上了眼睛,躺进营养液中,游戏舱门缓缓闭合。 《见神》,我又来了! 叶皎一直站在游戏舱边上。她静静地看着游戏舱显示进入游戏状态,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此时的她又拨出了一个电话:“他又进入游戏了……嗯,应该没起疑心。他好像都没发现,我一直在说的是俱乐部会保障他的人身安全。” 叶皎笑了,这回是苦笑:“安总,放心吧。这里我会一直盯着,不会让他出差错的。” …… 再次进到《见神》的登录界面,宋域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进入游戏以后,宋域的种种担忧便再一次被放大。他开始瞻前顾后地想自己接受的条件是不是还可以拔得更高,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并没有搞清楚安石科技对于他测试游戏的态度,是不是失去了许多博弈的空间。 而另一方面,宋域已经看过许多次的《见神》载入动画带给了他一种久违的熟悉感。宋域感觉到自己对《见神》的归属感简直强得可怕,等待进度条走满的时候,他居然还有点迫不及待的感觉。 就好像他早就在期待着回归的这一天。宋域叹了口气,突然觉得就算没有谈成这么良好的条件,他可能还是会忍不住回到这个游戏当中。 在这里,比他现实中牵挂的人还要多。 他甚至还有一些忐忑,不知道这次回归会在什么地方?是野外复活点,还是在那个诡异的门中? 宋域脑补了很多,以至于登录后,甚至感觉到了……一种“平常”。这里是永熙州平安司后巷的一棵老槐树,人迹罕至,但经历过一周目的宋域很清楚这里是永熙州的复活点之一。 “所以我是真死了?”宋域喃喃着,顺手就打开了自己的人物面板。 然后宋域就崩溃了。等级、技能依然处于锁定状态,宋域把图标戳烂,那几个关键的图标也是灰色不可触发的状态。毫无意外的,退出游戏也一样。 宋域气得在槐树底下踹树,这动静显然还是被人注意到了。对方是个大众脸NPC,见了宋域就跟见了鬼一样往回跑。但宋域这儿正情绪上头,也没去管NPC的事,疯狂地在客服框里输入。 宋域:好好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我在游戏里到底是被锁定成了什么样子!还有,我又退不出游戏了! 宋域一连发了好几条,本以为客服还会和以前一样装死,对方居然有了回复。 专属客服:你的情况我已经反馈给开发组了,请耐心等待一下,有进展我会第一时间反馈给你的。 宋域:叶皎?是你对吧? 不多时,对方回复了一个“是”。 宋域现在的心情极其矛盾。 他百分之百觉得自己是被涮了,但是能够和叶皎建立联系而不是像之前那样找个客服都找不到人,都不确定自己和现实世界的联系还有多少对如今的宋域来说居然是一个极大的安慰。 搞得宋域上一秒还想兴师问罪,下一秒就自己都先缓和了下来:“你说俱乐部有人二十四小时监管我的情况,还作数吗?我现在一切正常吗?” 叶皎这次回复得很快:“是的,各项仪器参数都显示你是在正常使用游戏舱中。” 不等宋域进行下一步发问的时候,叶皎居然追问了一句:“你现在是真的又退不出来了吗?” 多好的孩子啊,都学会抢答了!面对这么一句废话,宋域努力克制下内心的焦虑,面无表情的打字:“是的。其他的锁定也都没打开。你把我强制唤醒吧。在这种基础功能都被锁定的情况下,我没有办法获得正常玩家所能获得的游戏体验,这样的游戏测试是没有意义的。” 过了一会儿,叶皎回复了一个“好”。 “这样也挺好……”宋域努力自我说服:“大不了以后都用强制唤醒进出游戏。只要还出得去就行……” 从收入上讲,宋域也是倾向于把时间尽量泡在《见神》里。只是能出去这事是最基础的安全感,而且他现在可是银行卡上有三十万的男人,想偶尔吃点好的打打牙祭。而不是被这该死的等级封锁搞得日常靠清粥小菜度日…… 只是这一这,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叶皎的回复。宋域倒也还淡定,脚底生风。毕竟出了这条巷子一路往下,过一条街就能回到他在这里的宅邸。 永熙州这青天白日的,还算太平,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但街上还明显残留着天塌时留下的裂痕,显然是城市遭遇重创之后。所以现在……时间线是什么?外面大战结束了吗? 宋域心里面盘算着事,脚底走的生风,再一抬头宋府就出现在眼前。只是这门匾上挂着白绫,一旁还插着招魂幡。门口摆着不少黄白菊花,铺着满地纸钱。 怪不吉利的。 宋域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手心后背一片冷汗。他想起自己最后看见的浑身是伤的解南石,还想起一身红衣随众人一同出城的杜安辰……他们不会是死了吧! 如果熟悉的人不在了,那他冒险登录游戏的意义在哪儿呢?宋域深呼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脚步沉重的往前走。 恰好此时,披麻戴孝的阿翰推门走了出来,跟宋域四目相对,两人同时停顿住。阿翰的瞳孔骤然变大,不可置信的瞪着眼前来人。 “宋、宋、宋、宋……”他宋了许久没能唤出完整的人名,最后变成一声短促的尖叫,整个人向后晕厥了过去。 “哎?”宋域迷茫了,这和他预想中的回家感觉完全不同啊,他有这么可怕吗? 阿翰的尖叫声惊动了府中人,很快更多的人跑了出来,但是在看清宋域的面容时都僵立在原地,仿佛看见了极其恐怖的事情。 最后,跑在最前面的一名平安司的同僚,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鬼啊!” 宋域就觉得耳膜一痛,立刻反应过来这发生了的是什么事,顿时有点慌张地要跟上去解释:“我不是……” 话音未落,一抹符光已经打向了他的胸膛。要不是宋域正好被摆在地上的花束绊了一下歪了身子,对方又及时收手,宋域感觉自己可能又死一回。 “小道长……”宋域跟看到救星一样,同时又因为解南石是真的干掉过自己的前科,小心翼翼地推开剑锋,“是我啊!你不认识了吗!” 解南石看起来倒还完好,只是模样有些憔悴沧桑,这倒更给他的清贵添上了一点落魄的魅力。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宋,:“是人?还是异鬼!”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和迷茫,以及劫后余生的庆幸。 宋域心里面倒是没有多少害怕,更多的是哭笑不得,这一幕多像第二周目重启之前的最后一幕!他生怕自己说慢了,就又被这人一剑送回初始点,几乎喊着说道:“我当然是人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永熙州后记 “是真的!热的!活的!” “不是头七回魂?也不是异鬼?” 这么一会儿工夫,门口就出现了好几道宋域熟悉的身影,将门口堵得结结实实。 围着他又哭又笑,七嘴八舌的询问着。反倒是一开始站在宋域身边的解南石默默的退到了一边,长剑又默默收回到了剑丸当中。 宋域也有些犯难,他没办法解释自己到底是怎么活着回来的,最后也只是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 人没死是大好事,背后的原因大家倒不着急探究。一时间仆人们又开始张罗,去将挂在外面的白绫拆了。 宋域也有幸参观了一下自己的灵堂,也算是一次非同寻常的体验了。 这里被布置得颇为气派,各色达官显贵的挽书包围着当中一口只装着宋域衣物的空棺。这下也得拆了。芳姐更是着急地去找柚子叶,烧火盆,要给宋域去去晦气,说着说着,又哭了。搞得宋域手忙脚乱。 虽然是头七,但是时间晚了一点,错过了前来吊唁的人。好在任皖是个妥帖的人,在这乱局之中,想起要写几封帖子递出去给这段时日对宋府很是照顾的人,告知这个好消息。 宋域万众瞩目,又最是清闲。他谢过任皖的精巧心思后,突然想起什么,扭头问解南石:“今天是我的头七?刚听下人说,这些都是你帮我办的?” 解南石闻言看着宋域,良久,点了一下头:“你在这个世上的亲眷距离太远,等他们报信过来为你下葬未免太久。而我与真正的你也算有些渊源。” 宋域心中微暖,也不枉他怕游戏重置,这些人会消失特意为他们冒险回到现在的进度。 但一码归一码,他还是立刻打开了客服框。自从叶皎去操作强制唤醒后,就没再出现过。如今,宋域倒是不着急退出游戏了,于是又打了一行字:“游戏的时间到底怎么回事?” 《见神》虽然最终形态很可能是线上游戏,但是当初宋域签合同时写明了他要测试的是单机体验这一部分。既然是个单机游戏,怎么他离开游戏七天,游戏里居然还真过了七天?他的存档呢?以前可不是这个机制啊。 叶皎还是没回复。 “说好的二十四小时为我服务呢?”宋域刚发了一句吐槽,客服框就自己砰地弹了出来。 叶皎:“那什么,是这样的,我们现在遇到了一点技术性的问题。你先继续游戏,剩下的交给我们。” 宋域脸色微变,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你给我直说出什么问题了。” 对话框里的人依旧支支吾吾:“就是一点技术性问题。” 宋域冷笑:“是无法强制唤醒吗?” 随即他不再克制,噼里啪啦的输了一长串进去:“无法强制唤醒这种事是技术性问题吗?这是我的人身安全问题!就算安石科技是资本家,要草菅人命。你不能当这个帮凶啊!” 想到自己又出不去游戏了,宋域整个人都在发冷,甚至觉得自己为了那点钱就重新进入游戏实在太过草率。 叶皎是过了一会儿才回复的:“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的游戏舱是正常工作的,意识链接测试也完全正常,但是我就是叫不醒你。不过你放心,游戏舱的工程师,游戏的程序员他们现在全在这儿。我们一定可以让你退出来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你这话就跟和一个病人说,你病了,但是没关系,现在全国最牛的专家都在看你的病例,你一定能好起来的。” 叶皎:“可是我也没有办法了呀!或者……要不然这样,我叫人强行打开游戏舱,同时帮您拨打120,随时准备。” 宋域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这是什么操作?直接把自己送走吗? 叶皎可能也觉得自己回答方式不太对:“我只是个刚接手的专属客服,对游戏舱和游戏的了解都没有那么深入。您有什么想法或者打算,我会尽量帮您转达,您的要求我也会努力做到。请您相信,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您平安归来。” 这一套话说的很真诚,但宋域眼神却越来越冷:“我不是要逼你,我也很清楚你只能帮我给安石那边的人传话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但是,请弄清楚,我才是受害者。” 叶皎:“抱歉。” 宋域心里清楚再继续问下去也没有什么用处:“时间的问题你看到了吗?工程师他们都在的话,能尽快要个解释吗?” 叶皎的回复也重新变得官方而冷静了起来。 叶皎:“好的,我去问问。你的等级技能什么的是全都打不开吗?” 宋域:“对。” “生活技能之类的呢?” 宋域刚想回复一个“也打不开”,结果呼出面板时就发现那个不起眼的小锤子标志……居然是彩色的。 “我去!”宋域忍不住叫出声:“这是什么时候解锁的?” 《见神》的游戏体验非常讲究沉浸感,因此除了要满足宋域这种操作党的游戏需求之外,对那些操作不那么犀利的休闲党、手残党也有对应的游戏内容补充。 生活技能就是其中之一。按照《见神》的策划来说,只是通过生活技能,玩家也可以完成游戏主线。但这不在宋域的测试范围内,也不是他的游戏取向,所以一周目宋域都很少打开这个小锤子。 谁知道这会儿,生活技能竟然可以使用了。 锻冶、采药、制药、裁缝、烹饪……复杂琐碎的生活技能也独立形成了极其壮观的技能树,每一个技能都是可解锁的状态。 叶皎那边仿佛松了口气:“恭喜、恭喜,祝您游戏愉快。” 宋域无奈的揉了揉眉心:“喜在哪里?我只能用0级的制品和素材,这东西你告诉我能有什么用?” 叶皎认错的速度依旧非常快:“对不起……我再去问问开发那边。” 宋域一直在跟客服交流,这番操作倒是忘了避着在场的 pc,以至于在别人眼中就是这位死而复生的宋大人突发癔症,突然对着空气狂怼,甚至还会突然出声。 这一番动作,众人看着宋域的眼神逐渐不对,甚至又多了怀疑。 唯独解南石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类操作,眼神闪了闪,最后一丝疑虑也彻底消融。看着宋域的目光甚至只剩庆幸。 庆幸他不完全属于这个世界,庆幸他还活着,能回到这个世界。 解南石起身说道:“我们先出去,让宋大人休息一下吧。” 众人面面相觑,看宋域如今的动作总感觉心里面毛毛的,但考虑到宋域死里逃生,可能还没有反应过来,都没什么意见暂时离开了正堂。 于是等宋域和客服交流完,回过头发现屋内只剩下他跟他的空棺材。 宋域:……你们这样,我也有点害怕。 …… 宋域返回房间时,房中已经彻底打扫好了,解南石端坐在桌前正在烹茶,见宋域过来,将茶杯递给了他:“你能回来,很好。” 解南石的神色看起来依旧平淡,但是眼底却能看到喜悦,甚至捏着茶杯的指尖都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嗯,我也觉得没有我想的那么糟。”宋域怕疼、也怕死,但此时发现,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也挺怕寂寞的。 宋域笑着接过茶杯,先喝了一口,刚刚和叶皎掰扯那么久,确实有点渴了。等宋域放下杯子才发现,桌上居然还有简单的饭菜。 “芳姐刚刚送来的。”解南石说道。 宋域大为感动,他揭开了汤盅。芳姐仍记得他的口味,准备的都是一些没有等级的小菜。虽有食盒食器保温,但宋域和叶皎掰扯这会儿,菜已经没那么烫了。宋域喝了三鲜汤,吃了扁食,竟有种眼睛被汤水雾气氤氲的感觉。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吸了下鼻子,掩饰自己的窘态:“你先说说,永熙州是怎么过的这一关吧?现在天下太平、尘埃落定了,是吧?” 解南石点了点头:“你当初判断是正确的。‘虫母’死后,天就亮了。” 天亮了,没有皮囊的异鬼就散了。而异兽们虽然刚猛,但却比异鬼好对付。有宋域留下的攻略,即便不是解南石这样有高深修为的人也有能杀死异鬼的办法。 解南石当然也省略了许多细节,比如,他与那个异鬼的战斗并不算很是轻松。 宋域又问:“那,那个异鬼呢?有留下什么吗?” “它被吃了。”解南石的表情看起来不大好看,当时的场景就算是他见多识广,看来也实在有些骇人。 当他终于斩杀了那只异鬼后,它身上那些状似缝隙的东西吸走了笼罩永熙州的暗夜。解南石找遍了整个庙宇,也没能找到宋域。 救不了人,也要获得一些遗物。但盘踞周围的异鬼异兽都疯了一般涌入这个破庙。他们视解南石这个大活人不管,只管去撕咬拉扯那只异鬼的躯体,将那具诡异的皮囊撕扯得不能再碎了。 吃过了那只异鬼,这些东西又开始自相残杀,场面说是地狱也不为过。 第一百一十五章:还魂 解南石最后获得的遗物也并非宋域的,那是一面平安司令牌,已经磨损、生锈没有半分效力了。解南石最后将这面令牌带回给平安司后,周启年望着上面镌刻的“瞿乔”二字,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那便是曾经的永熙州圣人了。”宋域在吃饭的空档里长叹了一口气。 解南石有些诧异的看向宋域:“你知道他的身份?” “我也是被他吃了以后才有了猜测,到这会儿听到你说他的名字了才敢确信。”宋域擦了擦嘴,将自己被困在那个无边黑暗、不断走入别的时空碎片,所看到的事大致串联起来给解南石讲了一遍,才又猛猛灌汤滋润自己干燥的喉咙。 “他会选择在那间庙里,可能也是因为他和那个和尚确实很像。他们都太无私了,却也都被自己保护的人抛弃。这么想一想,他那种被人手抓着的模样,说不定也是在说,他是因为他人的期望而死的。唉,他回永熙州的时候其实也有怨吧。” 宋域这么说的时候,心里也多了一丝沉重的感觉,他要收回一周目时对剧情的吐槽。《见神》剧情做的不可吗?不,是太可了,每个人物之间环环相扣,有私情也有大义,最终被命运推动达成了如今的结果。 “他那时已经死了。或许,有的只是执着。”解南石望着窗外,他依然相信,一个生前甘愿为一座城牺牲的人,哪怕遭遇不幸,死后也不会愿意化身为厉鬼,去毁掉曾经挚爱的一切。 执念和躯壳,即便和当初的人再相似,也不再是同一个人了。 宋域捧着已经空了的碗,长叹了口气:“执着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让钱秀发现他尊崇的那位师尊竟然成了异鬼的容器,然后为了师尊差点把整个永熙州都端掉。” 顿了顿,宋域又问:“对了,说起来,你觉得我和他像吗?” 解南石很迟疑:“像在哪儿?性别?” “我就说,性别一不一致我那时候都看不出来。”宋域端起茶杯如鲸吸牛饮,完全浪费了解南石精心烹制的茶:“但是那东西一直说,我和它是一样的。” 解南石皱眉抓过了宋域的手腕,又探了一次他的经脉后也是一头雾水:“你并非异鬼。一样在哪儿?” 这个问题宋域要是知道答案的话就不会提出来了,他没什么形象摊坐在椅子上,脑子里回忆着自己当时的那个状态,“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你”,难道这个叫瞿乔的也是玩家?不可能。 宋域嘶了一下,把这个想法直接剔除了出去,他是《见神》第一个内测玩家,也是唯一一个,从哪儿冒出来的其他玩家。“估计是《见神》的策划自己给自己挖了个不明觉厉的坑,算了,那不重要。” 宋域话音一转说道:“你们的道术秘法什么的,有没有能穿梭时空的法术?” 解南石愣了一下,沉吟许久:“换成以前,我一定会说没有。但是现在你我是实实在在回到了五年前,我也无法断定此事是天意还是人为。但依照道术的原则,即便能够穿梭时空,也一定会付出很大代价。” 宋域语气沉了下来:“除了看到圣人过去的场景外,我在那个黑洞洞的世界里,还看到了你,和一扇门。” 宋域的语气笃定,解南石的呼吸却难以察觉地停滞了一瞬,瞳孔也有了短暂的凝缩:“门?” “一扇光门,我没怎么看见细节,就被你甩出来了。你我倒是看得挺清楚了,年纪大了以后也是个老帅哥。当然,也可能又是策划偷懒,用了同一套建模。”宋域一边说一边看着解南石的扑克脸:“但我还是倾向于是未来的你救了我一命。” 解南石没有搭腔,只是似乎陷入了新一轮的思考。最后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今天就先如此,你刚刚复活,好生休息。” “我怎么觉得你又有事瞒着我?”宋域伸手便拦住了解南石的去路,“坦白从宽。” 解南石不言语。以他的身手,宋域其实是拦不住他的,可解南石这会觉得自己确实是有负宋域,迟疑之下并未言语。 见解南石实在为难,宋域放下手主动退了一步,靠在墙边:“罢了,不坦白也行。你前面说你准备走,现在我活着,你还走吗?” 解南石点了一下头:“我要送随意道长回去。”他想了想终究是觉得宋域对自己毫无隐瞒,反倒是他,说话总是遮遮掩掩,问心有愧,又补充了一句:“我还需找到归墟,可能家中会有记载。” 归墟?宋域挑了挑眉,他已经第二次听解南石提到这个词了,但上一周目中他把地图跑遍了,也没看到这个地方。心里莫名有些在意。还不等他细想,系统那边又传来敲击声。 叶皎:“宋先生,时间的问题我问出来了。” 突然收到了叶皎的消息,宋域不再继续阻拦解南石。他回了屋,躺在那张柔软的床上,在边上戳开了准备入睡的对话框,做好了面对一切风雨的准备,才回复了叶皎:“你说。” “现在的情况有点复杂。大致是,你的意识同步率过高了,所以很难剥离。不过我们现在还请了医学专家在现场,所以你的生命我们是一定能保障住的,不会发生最坏的情况。” 宋域感觉到自己的血压果然在往上飙,他翻身坐了起来,掏出小木鱼,边敲边回复:“这和时间有关吗?” 叶皎回复的很快:“是这样的,也因为意识同步率太高,为了避免对你的意识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所以游戏的时间流速现在被操作恢复,和正常时间流速为1:1。” “我问的是,我离开游戏这游戏怎么还在走时间。而且给我搞个一比一,我攻略你们这游戏搞不好就得花几年。我只是签了份测试合同,结果跟卖身契一样,而且命搞不好的话,我就搭在这儿了。你觉得你们公司的这个条件合适吗?” 感觉木鱼已经失效了,要不是要等一个说法,宋域觉得自己这会儿就会直接把确认睡觉的键给摁下去。 叶皎是过了一会儿才回复的:“对不起,我们的高层现在很重视这件事,也在全力解决。在解决之前,你要避免死亡,以免过高的同步率带来一些不好的影响。” 宋域差点吐血。什么意思,他刚刚只是把事情往严重了说,结果是自己真要送命了?! 叶皎那边像是感知到了宋域的不快,迅速补充道:“对于这样的状况,我们总裁也感到抱歉。愿意给您一笔补偿,具体金额可以等你出来以后谈。” 谈?丧葬费吗?有那么一瞬间,宋域感觉自己的脑子被污言秽语都埋没了。他平静的关闭了对话框,平静的打开睡眠点击了确认。随即而来的是昏迷一般的失去意识,连同愤怒也被睡意吞没了。 妈的,早知道就不回来了!这是宋域完全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 宋域一键睡到了第二天晌午,自从时间同步之后,他所需要的睡眠时间也彻底同步了。原先睡觉更多的是随着天时变化而来的习惯,以及疲惫之后补充精力。现在……是真困。 “我还真要在游戏里呆个三五年……”宋域揉了揉睡得乱糟糟的头发,突然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叶皎商量一下加工资的问题。 他原来觉得五十万很多,但那是游戏几个月的钱,从几个月变成几年,那酬金是不是应该变成年薪? 一年五十万,对连房租都差点交不起的宋域来说好像不少了,但对比他如今承担的风险简直不值一提。 昨天晚上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有点懵,自己也没反应过来,如今才想起来,应该先问一下他们别面谈了,赔多少,怎么赔,还有自己在游戏这段时间,他的社保医保缴纳等等等等。 宋域心里面盘算着,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起身打算一键穿衣,就看到窗户上映出了影影绰绰的影子。 宋域打了个激灵,倒是彻底清醒了,下意识就往出掏防御玉佩,拿出来才发现经过庙宇一行的摧残,这玉佩的耐久度已经没了。早知道昨天晚上就和解南石说一声了,宋域现在对《见神》的不安全感极强,生怕游戏里出什么问题连累他整个狗带。 于是所剩不多的符咒一张张往自己身上套,但套着套着,宋域的手还是慢下来了。 主要是,这些影子的人数,和身形……好像有那么点熟悉? “云琅?”宋域试探着叫了一声,“你们在外面干什么呢?” 那几个人影都僵住了,好像互相推搡了几下,最后是一个身高适中的男子,战战兢兢地上前,鸡啄一样点了两下门。 “许洲?”宋域的心彻底放下来了,甚至有些哭笑不得。 被点了名,那男人将门推开了一些,探进来一颗脑袋,正是府中最老实敦厚的许洲。他脸上笑容怪异,一半发自真心,一半满含惶恐。见宋域看向自己,他本能躲闪,只是后路被其他人堵着,眼前是死而复生的再生父母,他便强撑着开了口:“大、大、大人,您、您、您醒了……要、要、要……” “停!”宋域也分不清这人到底是磕巴了还是牙齿打颤,哭笑不得的打断了他的话:“我是活人,你们昨天不都摸过了吗?” 他想了想这个世界确实有有温度的尸体,又补充了一句:“也试过了,不是异鬼,所以用不着这么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