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向导[星际]》 第1章 行动编号START.01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江氏集团华盛顿分部新任总裁江泽，实打实的富三代，刚刚空降一年，已经成为全区知名的不可说老板。 严谨的工作态度，高压的待人气场，狩猎一样的交易手段，无一不让同圈的竞争对手闻声变色。他雷厉风行的作风远远超过历代分部大佬，简直堪称江氏一霸。虽然公司规模日渐扩张，但是没人愿意每天上班都接受灵魂上的拷问。公司内部留言板上不停出现内容重复的匿名信，员工们打心底里希望总部可以把魔头江总裁从分部调回去。 第一年的任期刚刚结束，让许多人闻风丧胆的冷面阎王江泽坐在办公室里，皱着眉头分析五个营业部的综合业绩。毕竟有几个业务方向是在他来之后才开展的，突破新领域能做出现在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然而江泽显然还是不太满意，表情严峻地把几个区域勾了出来。 冬天的办公室被空调暖风吹得十分干燥，埋头研究资料的江泽咳了一声，嗓子绷得有点疼。几位总监约着出去吃午饭，江泽没什么胃口，自己留在办公室里想休息一会儿。 他仰头靠在椅子靠背上，没几分钟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还没完全清醒的时候，嘈杂的声音已经提前一步传到了耳朵里—— 若隐若现的爆炸声，广播还是电视吱吱哇哇地放着什么，好像还有人在欢呼。 江泽压抑着起床气睁开眼睛，想坐直身体伸个懒腰，谁知道肌肉一用力，浑身立即抽筋断骨一般剧烈地疼痛起来。 有什么湿湿的东西顺着额头往下流，遮得眼前一片模糊。周围的声音渐渐变大，耳朵里轰鸣得厉害，头晕脑胀，手臂根本抬不起来。 房间里洗脑循环般重复播放着一段机械电子音。 “紧急警报！紧急警报！d478区域发生爆炸！桑格尔警备系统已经失控，疑似发生大规模动乱！请各位相关人员及时转移到b6区域避难！……” 什么情况？做梦吗？ 江泽努力试着动了动，可惜身上没有一处听他使唤，轻微的小动作都疼得他撕心裂肺。 做梦不是不会疼吗？ 咬着牙拼尽全力，江泽才抵着旁边的墙壁靠坐起来，四周景象一入眼帘，饶是他性格再镇定，也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房间不大，有点像保安处的监控室，密密麻麻的监视屏铺满了一整面墙。监视屏下面是一排复杂的控制板，现在溅得全是血迹，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身边七七八八横竖躺着十多个人，无一不是满身血孔，一看就是被人乱枪打死。 江泽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白色制服被血浸透，右胳膊扭曲成一个奇妙的角度，看来骨头已经彻底断了，只剩下皮肉相连。双腿充血肿胀，腹部被开了个洞，还在汩汩流着血，血腥味呛到鼻腔里，刺激得他眼泪不停地流下来。 疼，浑身都疼，疼得整个人都在神经性痉挛。 所有感知都是如此真实——血，泪水，酸涩，剧痛，爆炸，耳鸣。 闭上眼睛数了十个数字再睁开，面前依旧是这片人间炼狱，毫无变化。 十几年唯物主义教育下长大的江总裁，不得不接受这个推翻了他一切世界观的事实——他好像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不仅穿越了，还穿越到一个了不得的地方来了。不止穿越到了不得的地方来，还穿越到一个要死的人身上了。 身体越来越冷的江泽瑟缩了一下，睁大眼睛瞪着监视屏，拼尽意志努力保持神志清醒，可惜作用不大。 大多监视屏的屏幕已经被子弹打爆，裂纹像蜘蛛网一样，仅剩的几个还在尽职尽责地实时转播着外面的情况。只是影像里火光四起，人影杂乱，很难分辨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他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的银色金属门被一只小手轻轻打开，两个身影悄无声息地窜了进来。 面对满室惨象，来人没有丝毫迟疑，动作干净伶俐，一脚一个把面部朝下的尸体踢翻过来，急匆匆地察看着什么。 走在前面的少年一边蹲下来挨个探手确认地上的人是否还有气息，一边轻声埋怨。 “之前雷斯哥哥都说了叫你不要乱来，你偏乱来，这回完了吧，摊上大事了吧。回去被他骂了不要又找我发脾气，每次你们吵架都是我倒霉，我是欠你们的吗？” 手下这个又是一个死得透透的，少年拉了拉手上的手套，往前走了两步翻看下一个。 门口站着一个高个子年轻人，不耐烦地捂着鼻子，脸上表情臭得很。 “你最近怎么这么啰嗦？” 蹲在地上的少年动了气，手上动作都粗鲁了几分。 “你以为我想说你？你自己说说这已经是今年的第几次了？往常胡闹也就算了，这次都被抓到这里来了！要是让那位知道了，所有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你说你是不是犯太岁啊？刚被抓进桑格尔就有人搞事情。万一让别人发现你在，说不好脏水就要泼到你身上，尤其你那个舅妈！一提她我就想起来榴莲煎饼，你舅舅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娶了她？” 年轻人撇了撇嘴，像是也想起来什么不太美好的画面，有点嫌恶。 “你闭嘴吧，赶紧干活赶紧出去，这个味道我要受不了了，肯定有谁之前吃了大蒜。” 少年又检查完一具尸体，半信半疑地问：“真的有人活着吗？我看都死得差不多了啊。” 年轻人眉头皱得死紧，肯定地说：“我听到了，有一个，呼吸声。” “我记得出发之前雷斯哥哥可是叫你关闭五感来着，至少屏障系数开高一点啊。” “要不是老太太心爱的那个该死的小甜甜，你以为我愿意来掺和？我现在就想走！！” “说什么老太太的小甜甜，还不是你的……” “希恩，你再废话一句试试？” “呵呵。” 仿佛有一只手轻轻地探到鼻子下方，视线里模糊出现一团红影，江泽失血严重，耳鸣得脑子快炸开，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幻觉了。 少年兴奋地喊了声：“啊！活的。” 靠墙瘫着的人几乎没了人形，好在胸口的挂牌足以证明身份。 牌子上明晃晃地跳动着两行字：[桑格尔特级官员]莫里茨·肖恩名誉裁判长。 少年回头示意青年，试图把挂牌的莫里茨裁判长扶起来，手刚伸到对方肋下，就听到一声无意识的□□。上下粗略摸了摸，果然肋骨断了不少。 “算你走运，活着的还真是小甜甜。不过都伤成这样了，我感觉他这状态要完蛋。” 放着不管肯定会死，然而轻率地移动也可能导致他死的更快。 门口的年轻人快步走了过来，不乐意地歪了歪嘴角。 “带走，去b6，那里应该有医疗舱。” “哎！你别乱来啊！万一半路上死了那？” “死就死了，那是他命中该绝，关我屁事？” 希恩拦不住年轻人，一边苦哈哈地埋怨，一边让开了位置。 年轻人矮身蹲在半死不活的血人面前，不客气地伸手揽住他后背和腿弯，大气都没喘一下，就把人横着抱了起来，轻松得像抱了一团衣服，只是脸上嫌弃得很。 “臭死了。又臭又丑又傻。老太太到底看上了他哪点，闷葫芦也整天惦记他。” 少年走在前面开路，翻了个白眼。 “人家没受伤的时候可比你好看。” “你眼瞎吗？” “呵呵。” 走出监控室，爆炸声听起来更加真切了几分。不时有嘻嘻哈哈的人从身边疯跑而过，远处有人吵嚷：“审查团的那只小白兔呢？从他进了桑格尔，老子的老二就没消停过，老子非办了他不可。” 希恩脚步顿了顿，回手把莫里茨胸口的名牌扯下来扔了，又脱了自己的囚衣外套，劈头盖脸罩在莫里茨脸上，连带着盖住了青年的上半身。 年轻人不屑地扫了一眼迎面而来的几个人，冷哼了一声。 少年压低声音：“别多惹事。” 可惜事与愿违，不想找麻烦的人总是容易被麻烦找上门。 走廊明明宽敞得很，对方偏像螃蟹一样大摇大摆占着中线。看到对面走近的小孩子，中间的大汉兴奋地吆喝起来：“桑格尔真是关了不少好货啊！你！过来！” 希恩抬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大汉露出满嘴金牙，搓了搓手：“对！小红毛，就是你！叔叔带你玩好玩的！” 后面几个人哄笑起来，猥琐的表情不言而喻。 希恩无奈地摊了摊手，往后退了几步，避在年轻人身后。 金牙壮汉这才把目光瞥向抱着一团东西的人影，谁知道一眼看过去就收不回来了。 那人身材高挑，一身宽松的囚衣也掩不住长腿窄腰的风韵。头微微低着，不知道在思索什么。整副面容隐在背光的阴影里，不仔细看简直都注意不到他的存在，可一旦看到了，就再难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更不要提他还抱着个熟悉的身影。 比起小孩子，年轻人和他怀里的人显然更符合壮汉口味，只听他吸溜了一下口水，音调都高了几度。 “小美人儿？你抱的是谁呀？我看那条白裤子好像有点眼熟啊。” 别看是个浪荡色鬼，眼力倒是不错。莫里茨的裤子已经染成红黑色了，还能被他一眼看出来。 金牙壮汉眯了眯眼睛，口气不善：“你是不是抱着我的小白兔呢？丑话可先撂这儿，老子看上的东西，要是让别人抢先玩坏了，可别怪老子不客气。” 年轻人啧了一声，收了收胳膊，怀里的重伤号随着他的动作闷哼了两声。 金牙汉一听到莫里茨的呻.吟，脸上顿时涨的通红，下一秒就要高.潮一般，说话都颤抖起来。 “我的小白兔，他的声音……啊……他、他只能在我身下，他只能在我的身子下面叫出声！” 话音未落，金牙汉突然发难，像个炮弹一样爆射过来，青筋紧绷的大手猛地抓向年轻人怀里！ 第2章 行动编号START.02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金牙汉出其不意，却不防年轻人有恃无恐。 只见他向后闪了半步，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根本没人看清发生了什么，伴着喀嚓一响，痛呼声已经响彻走廊。 地上瘫软一个魁梧的身影，正是刚刚张扬跋扈的壮汉，此时双手紧紧捂着裆下，血水泪水糊了满脸，旁边散落了几颗金牙。 宇宙第一号恶名昭彰的诱.奸.犯，aaa级哨兵凯德·金，竟然被人一击即中，打得满地找牙？刚刚还跃跃欲试哄声不断的五六个金牙小弟瞬间鸦雀无声，目瞪口呆地看了三秒，见鬼了般一窝蜂地四散逃走了。 年轻人脸上表情动都没动，一双胳膊仍然稳稳地拖抱着怀里的血人，轻轻点了点左脚，切了一声。 他的软布囚鞋沾了点血迹，染在鞋尖尖上，正是凯德·金的嘴里溅出来的。 “老子最烦有人敢他妈在老子面前自称老子。” 语气平淡不见怒火，行为上倒是毫不含糊。年轻人两步靠近凯德·金的脑袋旁边，重重一脚踩上他的头。匍匐在地的金牙汉喉咙里嗬嗬做声，说不出话，只呛出来几大口鲜血。 眼见他脚下用力，下一秒就要把凯德·金的头踩爆当场，怀里的血人突然动了一下。 与其说是动，不如说是无意识的抽搐。 希恩的囚服把人遮得严严实实，杀气上脑的年轻人刚刚险些都忘了自己还抱着个半死不活的累赘。尽管血气冲天，这股味道却莫名其妙地自然又柔和。 胸前的人湿答答的，被自己流出来的血染了个通透，有一口没一口地呼吸着，左手不知何时紧紧攥住了年轻人的衣服。 明明长了个娇弱的模样，求生意识倒挺强。 年轻人脚下收了力气，看都没看凯德·金一眼，向身后的少年递了个眼神，二话不说大步离开了。 红卷毛的希恩烦躁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个小玩意，像除菌的镭射灯一样，蹲在地上对着金牙汉手腕上的光脑位置扫了一下。嘶啦一声，凯德·金的手腕出现一片烧伤痕迹，显然是光脑在皮肉里内爆了。 眼见前面那位已经抱着人走出去好远，希恩连忙把毁人光脑的凶器藏好，跑着追了上去。 “紧急警报！紧急警报！哗……aa、……ab、d区域发生大片爆炸！炸！警备系统……大规模逃逸行为判定！大规模逃逸行为判定！滴……请各位警卫……卫转移……哗……区域避难！” “这个傻逼系统到底在说什么！？”希恩努力竖起耳朵，也没听清到底还剩下哪个区域相对安全。 “现在还听系统的才是傻逼。” 年轻人嫌弃地骂了一句，直接绕过通往abc区域的快速通道，走向通往后勤辅助区的小走廊。 “去z104，那边是隐藏安全区。” 希恩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 年轻人面无表情：“我小时候来玩过。” 希恩无力地翻了个白眼：“……真不想和你这种开挂的人说话。” 对方无所谓地回了声高傲的“哼”。 比起外面的喧杂，勤务区域尤其安静，安静得反常。 为了跟上前面那位的节奏，走在后面的希恩脚步很快，结果一个不小心就追尾了。 年轻人毫无预兆地停在小走廊入口，吸了吸鼻子，皱起眉。 连环的起火爆炸波及到整个电路系统，导致地下区域灯光一闪一灭，呲啦作响。明灭之间，有个男人从小走廊里走出来，看上去毫不意外这场狭路相逢，十分自然地打了个招呼：“嗨。” 年轻人没回应。 希恩从后面探出半个脑袋瞄了瞄，顿时瞪圆眼睛“啊”了一声。 男人又往外走了几步，姿态颇为潇洒，不像在暴.乱的监狱里，反倒像参加女皇的晚宴。他的金色长发色泽光亮，披散在肩头，把囚服都衬出几分高贵。 “想不到在这里还能遇到熟人，地狱烈犬大人。没想到您摘下面具的脸庞如此英俊，穿着囚衣还如此优雅动人。” 被称作地狱烈犬的年轻人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 “k·b·雪莱。在监狱关了这么久，你还没改掉油嘴滑舌的习惯吗。” “您真是说笑了。我哪里是油嘴滑舌，实在是每次见到您，称赞的词语就一个挨着一个地，急着跳出我的喉咙，拦都拦不住。” 年轻人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你拦不住你的嘴，倒是敢来拦我的路了是吗？” 说着，他又一次轻轻点了点脚，像是田径运动员比赛之前准备做热身一样。 k·b·雪莱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也看到他鞋尖上的血迹，脸色一僵。 “嘿，兄弟，别误会，只是偶遇而已。” 金发男人顿了顿，暧昧地扫了一眼年轻人怀里的人，那条露在外面的制服裤子实在是太过引人注意。 “想不到烈犬大人有如此爱好，竟然连我们桑格尔的裁判长也不放过，这位可是皇家定下的人。只是我们的小可怜儿像是伤得有点重呀？” 年轻人挑了挑眉毛：“是伤得有点重，所以你也想试试吗？还是说马上从那里滚开？” k·b·雪莱耸了耸肩膀，让开小走廊的通路，微微躬身，做了一个绅士的邀请手势。 “看来今天不太凑巧，那我们有机会改天再叙，您请吧。” 年轻人也不客气，二话不说带着希恩大大方方地快步走了过去。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k·b·雪莱才小幅度地松了口气，咒骂了一声。没有人愿意碰上暴力疯子。哪怕身为星际大盗这一行的前辈，遇上这个刚出道不久的黑马，他也不得不放低身段。 只要伏低做小可以保命，谁会不去做呢。 毕竟世界就是如此弱肉强食。 江泽又一次从深度睡眠中醒过来。 隐约记得刚刚做了一个梦，梦到什么失控、爆炸，自己被人打得要死不死。好像还有个红头发的小孩，和另一个人说了什么话。 梦魇到此没了后续。 他慢慢睁开眼睛，视线所及尽是一片水蓝色，温和的水流轻柔地冲刷着身体，像春风微拂，更像妈妈的爱抚。 可是，这里仍然不是他熟悉的办公室。 江泽想动一动身体，却发现自己连根手指都无法动弹，想说话也完全发不出声音来。 一位短头发的年轻女孩子突然出现在他脸上方。她戴着玳瑁边单片镜，眼镜细长的金锁链垂到白大褂的上衣口袋里，手里拿着一管药剂，稳稳地滴到江泽周身蓝色的水流里。 两者相融的一瞬间，激烈的痛感一下子冲进身体里，让江泽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女孩子观察着他的反应，声音冷淡地解释：“阁下伤的太重，治疗期间不得不封闭了您一部分五感。现在突然解除封闭，可能会出现应激反应。” 江泽慢慢撑着身体坐起来，迷茫地四周扫视了一圈。比起第一次醒过来的人间炼狱，现在的环境要好上许多。这间实验室，或者说医疗室，被几道半透明墙壁分隔成不同的区域，有几个白大褂分别在忙着什么。舒缓的音乐轻轻播放，身下的容器像个圆形浴缸，全方位百分百透明，肌肤触感十分奇妙，温热得很。 而自己，正身无寸缕，泡在这缸诡异的药剂里，被陌生女孩子看了个精光。 机械电子音报了一连串数字，随着播报声，不停有各种各样的图表弹在浴缸上方的半空中。江泽抬头看了看，可惜数据转换得太快，晃得他眼花缭乱。 白大褂看到他的小动作，歪头看了看他的脸，像是对他的*毫不在意。 等到数据播报终于到了尾声，姑娘冷淡地开口：“您的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枪伤4处，骨折骨裂17处，软组织挫伤41处，胃破裂，脾脏击穿，伤疤均为您保留了下来，日后您可以自己决定是否做无痕修复。应激痛感可能还会持续一段时间，阁下的身体本来就弱，这次能抢救回来已经是个奇迹了。还好有人把您安置在医疗舱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江泽皱起眉头，神情里流露出一丝惯有的严肃，虽然这幅表情看起来和他现在的脸庞很是格格不入。 “只是，”白大褂姑娘加重语气问了一声：“您能听到我说话吗？” 江泽点了点头。 “那么，您为什么能听懂我说的话呢？” 江泽搞不太懂她是什么意思。 只是作为一名从小接受精英教育长大，出入需要顾及家族脸面的富三代，江总裁一直很注意仪表端正，他现在最想先穿上件衣服。 白大褂姑娘在旁边的工作台脱下手套，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面小镜子，补了补口红，理了理头发，这才牢牢盯住江泽的眼睛：“您的生命波纹和莫里茨阁下的截然不同，联盟生命波纹系统库里也没有相符的数据。您已经不是原来的莫里茨阁下了，对吧。那么您能告诉我，您是从何而来吗？” 她的身后突然浮现出一片荧光，有点像3d投影。随着影像渐渐清晰，周围半透明的隔断颜色加深，放置浴缸的一小片区域完全被隔离出来。 画面里出现一间色彩单调的书房。正对着镜头方向的墙上挂着一副巨大的半身像，画着一个甜美的小女孩。白色墙壁，灰色地毯，木纹书墙，黑色办公桌。桌子后面坐着一位精神抖擞的女士，看起来有三十多岁，黑发黑眼，表情激动。 白大褂姑娘对着通讯影像里的人躬了躬身：“午安，我尊敬的沙夫纳女皇大人。” 西尔维·沙夫纳女皇微微颔首：“午安，缇娜医士长。我看到了你发来的好消息。” “在五分钟前还是好消息，但是现在我已经不能如此断言了。”缇娜低着头：“莫里茨大人清醒之后，休养舱系统首次采集到大人的生命波纹，而这个数据变异了。” 沙夫纳女皇脸上的笑容转瞬而逝。 第3章 行动编号START.03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变异了……？” “少爵大人自一岁半起就停止了脑部发育，生命波纹保持着婴儿式纹路，此后的二十四年间里毫无起色。而刚刚系统收集到的，是标准二十六岁成年人波纹，严格来说，这个波纹的活跃度已经超过了数据库里99.99%的同龄有效数据，上一个活跃度突破同龄数据巅峰的还是里默殿下。” 女皇声音有些紧：“这意味着什么呢？” 缇娜冷静地回答：“这意味着您要面对一个不一样的莫里茨阁下了，一个拥有正常神智的二十六岁成年人，一个很可能和过去毫无瓜葛的、完全陌生的灵魂。” 两个人同时看向坐在营养液里的赤.裸青年。二十六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颗晶莹又新鲜的果实。身形纤弱，腰细腿长，润白的肌肤上叠满累累伤痕，带着一种别样的受虐美感。半长的柔软黑发湿气朦朦，一双绿色瞳仁光采潋滟，宛如深林中的点点萤火。 人还是那个人。 可是他的神情，和原来的莫里茨少爵，实在是天差地别。 由于脑部发育受限，莫里茨根本不会说话，脾气也单一得很。无论什么时候见到他，都会看到一张灿烂的笑脸，纯真又温煦，不知人间悲欢，隔绝七情六欲，清潭一样的眼睛可以一望到底。 而现在，明明是同样的一张脸，看起来却别样地冷酷。眉头轻轻皱起，嘴唇抿成严肃的弧度，目光里带着戒备，隐约的迷茫压抑在几分拘谨里，整个人强硬到不至于失礼的程度，所有情绪都毫不掩饰地表达得刚刚好。 对上两位女士齐刷刷上下扫视的目光，江泽清了清嗓子，开口询问：“可以先借我一件衣服吗？” 沙夫纳女皇呆了一呆：“天啊……我的小莫里说话了……？” 在缇娜医士长的眼里，他显然和试验体模型没有区别，更不用说裸没裸着了。她把自己几乎拖地的白大褂脱下来，递给江泽，露出了里面另一件白大褂，像个俄罗斯套娃。 江泽*地从营养液里站起来，草草裹住自己。 旁听了这么久，也缓了这么久，他早就意识到穿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好在对方的医疗科学发达，对这件事也有所察觉，不用废许多口舌。 “我是江泽，刚在办公室睡了一觉，醒了就在这具身体里了，半死不活的，不知道被谁打了。” 沙夫纳女皇显然回想起来莫里茨刚被救出医疗舱的惨状，面上闪过一丝不忍。除此之外，还有些异样的惊奇，看向他的眼神里含着莫名地火热。 “或许我说得更详细点比较好？我生活在二十一世纪，中国人，来之前身处美国华盛顿。” 话才开个头，江泽就站不住了。 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弱太弱，似乎根本没什么肌肉，这才刚站起来，双腿就酸软得要断掉。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礼貌地欠了欠身，坐在休养舱的边沿喘了口大气，露出一个内敛的微笑：“不知道我说的你们知不知道，可以冒昧问一下这里是哪里吗？” 女皇愣了愣神，记忆中的场景和眼前重叠，仿佛时光倒流。六十年前，那个女孩子跌跌撞撞地从救生艇里出来，虚弱地靠在下降梯上，疏离而有礼地问：“可以冒昧地问一下这里是哪里吗？” 足足失神了好半天，女皇的低声惊叹才脱口而出：“……太像了……” 江泽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沙夫纳女皇抬手轻轻捂住嘴：“你，和萨耶娃太像了……” 江泽尴尬地歪了歪头，没出声，随手紧了紧衣服。这个大褂配上他的身高实在是有点短，上下漏风，挂空档的江总裁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不走光的姿势。 沙夫纳女皇出神地看着他，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这二十多年，我一直在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让一个永远不会拥有神智的孩子活着，对于这个孩子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可是你是萨耶娃的儿子，是她的血肉，我实在不能放任政部带你去安乐死。你的身上继承了萨耶娃的一切，我怎么可能放弃你。你那么小，那么脆弱，我一直怕有人伤害你，也果然没能护住你的周全。可是今天我突然发现，可能这就是命运的安排，世上的一切自有意义。” “……”信息量太大，江总裁无法消化。“……抱歉，我听不太懂。” 他所有活生生的小动作，所有细微的语气和神情，无一不让西尔维·沙夫纳心绪难平。 缇娜突然插了一句嘴：“您说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是指太阳系的古地球纪元吗？” 她的问法虽然有点奇怪，江泽还是点了点头。 缇娜背教科书一般解释：“古地球纪元，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六千多年了。虽然人类一直在研究灵魂，谁都没有得到什么笃实的成果，真实的灵魂穿越案例也没有多少拷实的资料，但我看了下您的生命波纹，有好几处与数据库出现明显异点。可以说，您的数据在某种程度上是独一无二的。我想，您应该是发生灵魂穿越了。” 江泽皱了皱眉。比起设想一个坏消息，证实一个坏消息也许更糟糕。 女皇把脸埋在手掌里，平复了好久：“也许太突兀了，但是你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吗？我可以请求你放弃之前的身份，今后以莫里茨的名义活下去吗？” 缇娜忍不住打断了她：“陛下！” 女皇抬了抬手，停住了缇娜阻拦的话头：“亲爱的缇娜医士长，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等了有多久了，二十六年的每一天，我都在等待着一个正常健康的莫里茨。如今我的期待用另一种方式实现了，不是吗？或许小莫里长大了之后，就该是他现在的这个样子。难道你没在他身上看到萨耶娃的影子？不，也许他比萨耶娃严肃许多。可是事实上，萨耶娃已经又一次活生生地站在我们面前了。让我们相信命运的安排吧，好吗？” 缇娜医士长犹疑不定地看了一眼江泽，青年感受到她探究的视线，不避让地回视过来。不可否认，重生之后的莫里茨确实有和萨耶娃如出一辙的地方。 “陛下，莫里茨阁下刚刚清醒，身体状态还不达标，我们还是让阁下休息好了再讨论正事吧。” 沙夫纳女皇显然还在执着地等待江泽的回话。 江泽思索了一下。 灵魂穿越到异世界什么的，根本不能用科学方法来解释。如果这个过程不可逆的话，意味着自己一辈子都要在这里生活下去了，那么获取一个合理的身份显然是重中之重。而现在，有人对他的真实身份知根知底，看起来还愿意为他保驾护航。 既然是双赢，何乐而不为呢？ 他试着活动了一下全身，弱是弱，好在有手有脚，四肢健全，比起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醒来的时候真是好上太多了。 “我可以用你们口中的莫里茨身份活下去，”江泽眯了眯眼睛，看起来有些困扰：“只是我对他一无所知，可能会辜负你们的期待。” 女皇脸上闪过一丝苦涩：“你不需要为了任何人的期待而模仿他，只要做你自己就够了。他只是一个孩子，根本没有机会表达自己对世界的看法和态度。我想命运把你带来，就是想用另一种方式让我的孩子长大，用另一种方式，让我的萨耶娃看看她改变了的社会。” 对着影像里殷殷盼望的女士，江泽点了点头：“那好，我们成交。” 自那次通讯之后没多久，江泽就明白了沙夫纳女皇的话是什么意思。 莫里茨·肖恩，现任银河联盟裁判团名誉裁判长，是前任裁判长、兼人类生命研究委员会委员长萨耶娃·肖恩之子。年方二十六，是个长得好看脾气也好的权二代，在江泽穿越来之前，一直因为不明原因，没有过脑部发育迹象。 简而言之，就是个万年弱智，借着母亲的荫庇才挂名裁判长一职。 在人类平均年龄达到五百岁的宇宙新纪元，萨耶娃·肖恩算得上真正的英年早逝，年仅70岁便死于精神力过劳。新历2303年，在她过世十年之后，人类生命研究委员会终于筛选出最适合的基因配对，以萨耶娃和自由匿名志愿者的基因融合，迎来了莫里茨的诞生。滑天下之大稽的是，这个全世界瞩目的小生命，在周岁之后便停止了脑部发育。严重的医疗事故不但带来了一个棘手的孩子，更是彻底毁了人类生命研究委员会。新历2306年，政部发文取缔其合法机构名称，并以损伤人类优秀领导者基因资源为由，对几名责任者实施监.禁调查，二十余年过后，此案仍然悬而未决。 而在此期间，提议给莫里茨进行安乐死的声音从未停止过。向导之神萨耶娃·肖恩的极端推崇者认为一个神智障碍的孩子没有资格以神之子的名义活在世界上。另一部分人则认为他的存在会被有心人士利用，激化社会隐性矛盾。现任银河联盟女皇，210岁的西尔维·沙夫纳，力抗众议，不但保下了莫里茨的生存权利，还向政部施压，在他年满二十周岁后，为他争取到了裁判团名誉裁判长的职位。 然而，三个月前，位于桑格尔星的罪恶隔离研究区爆发动乱，波及到定期访问的来访团。随着命悬一线的莫里茨被维序部队救出，各大媒体又一次将他推上风口浪尖。 母亲早逝，父亲无迹可寻，自幼神智障碍，如今又惨遭暴徒痛手，险些丧命在桑格尔星上。莫里茨短短的二十六年生命如此凄惨，以至于有小报登文质疑他是不是被人下了诅咒，更有甚者说萨耶娃命势太强，身为他的儿子会遭到她的反弹，悲惨一生。 好在桑格尔风波并没有以悲剧划上句号。 七天前，皇家医疗团发布公告，经过两个多月全方位诊断治疗，莫里茨·肖恩的伤势已经悉数恢复。并且，多年无解的生命波纹障碍症也取得了惊人的进展，神之子有望于近日以焕然一新的状态和公众见面。 一时间全民轰动——那个简直堪称萨耶娃身后污点的弱智儿子，痴呆了二十六年，竟然治好了？ 这个爆炸性消息在银河联盟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第4章 行动编号START.04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媒体的井喷式报道引发了民众的又一轮热议。在此之前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纷纷按兵不动，全政部陷入一片暴风雨前的平静。 尽管外面快要信息爆炸，龙卷风中心的风云人物，新生的“莫里茨·肖恩”却淡定得很，每天该吃吃该睡睡，精神好的时候就补习一下后现代化生活规则。只可惜他的身体太不给力，一天里有四分之三的时间都在昏睡。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总裁大人也乐于在异世界放缓节奏，慢慢适应。 因为身份特殊，也缘于女皇的厚爱，莫里茨自小就在皇宫里有自己的行宫，宫外也有萨耶娃留下的府邸。在皇家医疗团驻地完成一系列基本治疗之后，女皇尊重他的个人意愿，允许他回到自己家里继续休养。 虽然常年没有主人在家，萨耶娃的私人府宅倒也不曾疏于维护，有位老总管一直住在里面。 江泽本来就话少，谁知道老总管比他话还少，除了第一次进宅见过一面之后，竟然再也没见过他的人影。好在这个世界高度现代化，一切日常生活都有智能系统支持，倒也不妨碍什么。 缇娜上门做例行体检的时候，江泽正窝在书房的巨大沙发椅里看书。 身处衣食住行全面电子化的世界里，萨耶娃竟然收藏了整整一层楼的纸质书籍，内容涉猎甚广，让江泽对这位挂名母亲的品味简直不能更满意。书房里那个宽敞又舒服的皮质躺椅也深得其心。尽管接受了穿越的事实，精神状态到底比不上原来放松。只有满室的书香会让他感觉安心自在，这个房间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一切生态指标正常，生物波纹健康又富有朝气。莫里茨·肖恩今天也是状态优良。 缇娜把体检结果第一时间发给沙夫纳女皇，冷着脸收拾医疗用具。 毕竟接触多了，江泽对她的感情模式也有所了解。这位医士长的眼睛里只有女皇大人一位，其他人均为行尸走肉，能影响到她情绪的，除了女皇没有第二种可能。 眼看着她神情不虞，江泽客气地问了句：“您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我可以做什么吗？” 天地良心，他只是出于对缇娜认真负责的治疗态度表达一下感激，谁知对方真的赶鸭子上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叹了口气。 “我之前已经和阁下说过好多次，不要借着女皇大人的宠爱做出伤害她的事。” 这句指责有点严重了。 江泽皱了皱眉，没出声。 缇娜不需要他搭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莫里茨大人又把光脑关闭了是吧？女皇大人联系不上您，昨天找到荷西总管才了解到您的近况。” “啊……抱歉。”江泽挠了挠头。 自从新历开始之后，银河联盟实施了芯片身份管理条例。每一位在医院合法出生的新生儿，都会在左臂植入一枚个人芯片。芯片中不但含括身份信息，还装备了微型光脑，可以说是一切社交行为的基础通行证。 然而莫里茨小时候多次被舆论推上安乐死的道路，最严重时根本不被当作一位享有自由权利的公民看待，手臂中的芯片早就被取了出去。女皇暴怒之下，亲自监制了一根专属项链状光脑，戴在莫里茨脖颈上，用以代替身份芯片，也为了时时刻刻对外昭显皇室的态度。 而这根项链，昨天被江泽遗忘在了浴缸旁的摆台上。 “请不要让女皇大人担心，阁下应该清楚她有多挂念您。”缇娜语气不太好：“另外，我今天出发之前，内阁监督长叫我转达阁下，第八次桑格尔研究区专案议会将在后天召开。您想去就去，不想去也不用去。” 见他岔开话题，江泽松了一口气。 “谢谢，只是他为什么不直接通知我呢？” “因为发生桑格尔暴.乱之后，阁下已经由sss级保护人物升格至皇家顶级机密人物，非女皇大人特许，普通人根本拿不到您的直接联系方式。” “……” 搞半天自己已经变成了高危保护动物。 “这类研究区的议会，之前的莫里茨先生也会参加吗？” “那是自然，莫里茨阁下从不缺席研究区的任何例会，裁判长可是罪恶研究区的最高权力长官。” 只是这位全勤的裁判长每次去都是充当可爱的吉祥物而已。 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江泽已经大致明白了自己目前所处世界的基本情况。 人类从地球迈出走向宇宙的第一步之后，前进的步伐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征服太阳系之后，古地球纪元结束了。银河系也纳入囊中之后，太阳纪元也迎来了终结，新历纪元自此开启。六千年里，人类自身也开始了巨大的进化。区别于普通人的能力者开始出现，一部分.身体机能远远超越常人的五感能力者被命名为哨兵，在宇宙开发中发挥了超能战士的作用。 只可惜越是出色的哨兵越容易遭受暴躁症和感官神游症的困扰，心理辅助根本无济于事。为了降低暴走哨兵对社会带来的危害，宇宙联盟曾明文规定，哨兵一旦暴走便被剥夺生命自由权，一时间哨兵剿杀行动四处迭起。 给那个黑暗时代带来光明的，则是另一部分进化者的出现。与身体发达的哨兵不同，这一部分进化者的体能反而比普通人还弱一些。他们拥有优异的精神控制力，可以利用精神触手解决哨兵的情绪失控，被哨兵奉为精神向导。两者之间相互依存，又相互牵制。进化者的超能力在高维度空间里产生的精神伴生兽，则是普通人看不到的光景了。 而桑格尔罪恶隔离研究区，是直属政部裁判团的监管组织，主要负责集中管理银河联盟中的犯罪进化者。 身为一个普通人，不但长了副比向导还弱的身体，还挂名在犯罪进化者监管中心当官，前江氏集团一霸的江大总裁不得不直面这个惨淡的现实。好在身经百战的商业精英拿手好戏也不是打架，而是打嘴架。所以他毫无心理压力，两天之后坦荡荡地开会去了。 英仙宫第37号会议室，专案议会开始前一刻钟。 有人推开大门走进来的时候，圆形桌前零零散散坐着的三四位议员还在可有可无地说着八卦。 来人身着标准简式官服，白色绸面搭配左胸口的金黄色挂穗，精神又干练，身型纤细，步伐有力，脸上一丝表情也无，正是最近在各大媒体屠版的莫里茨·肖恩。 虽说关于莫里茨痊愈的新闻报道已经铺天盖地，这还是他第一次出现在众议员面前。真人带来的冲击力明显比文字强劲，在座的几位瞬间噤声，竟然都忘了起身行礼。 莫里茨也不在意，示意性地点头招呼了一下，坐到了属于裁判长的特别主位上。 那个位置一看就是他的，因为桌面上摆放着一个毛绒猫仔玩偶，怀里放了好多块甜巧克力，名牌都比其他人的大了一圈。 原来的婴儿版莫里茨酷爱甜食，只要有甜巧克力，不要说开两个小时例会，就是开两天他也呆的住。哪怕皇家医疗团对外声称莫里茨的一切指标已经完全恢复到常人程度，会议室的工作人员还是按照以往惯例做了会前准备。 落座的裁判长随手拿了一块甜巧，撕开包装纸，塞到嘴里——入嘴即化，甜而不腻，确实不错。他轻轻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懒洋洋地抬了抬手，侍立一边的贴身护卫立即递上一张图表，正是与会人员的座位图。 好不容易舒缓了一点点的气压又骤降了八百个百分比。站在裁判长身后待命的，分明是远征军炙手可热的最年轻上将普佐·白兰度，联盟十大5s级尖峰哨兵之一。 叫这样一位风云人物屈尊做护卫，恢复智商的莫里茨先生摆起谱来真不是一般人可比。 陆陆续续有人到场，走廊里寒暄得再热烈，进了会议室无一不被里面诡异的安静气氛冻住，甚至还有一位与会议员疑惑地打开光脑测量了一下室内温度。 焕然一新的裁判长大人真的是太冰冷了……明明是同样的人坐在同样的座位上，同样地不说话，如果说原来的莫里茨是只打盹的小猫，现在这位只能让人联想到伺机而动的猛虎。熟悉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严肃而冷酷的扑克脸，一笑起来邪气地吓人。 “咳、那么现在，第八、八次、桑格尔专案议会，正式开始。” 主持员结结巴巴地念完开场白，偷瞄了莫里茨几眼，见他坐在主位上没什么反应，这才放心地继续下去。 桑格尔研究区所在的桑格尔星，本来是一颗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荒星。正因为地理环境适宜——距离它最近的补给星球都要飞上十天——并且路线错综复杂，所以在500年前定址为宇宙高危隔离区，收押监管对象上万名，是控制恶性进化者的首选之地。由此而来，桑格尔大规模暴动逃逸引发的社会性恐慌可想而知。 三个月中，各种后续行动依次开展，专案议会的目的就是整合阶段性成果，制定持续性方针。 “……借此机会，监狱监管系统做了全面升级，现在已经布置到c区。” “……针对动乱期间没有参与暴动的部分监.禁对象，我们决定实施奖励政策，例如适当开放光脑可接入的网络范围……” “……伤亡官员家属的安抚已经做到第三阶段……” “……关于是否暂停接受新的犯罪进化者的提案……” 莫里茨冷漠地听着各部报告，不动声色地翻着分析资料。 没有、没有、没有。 无论哪个分部提交上来的资料里，都没有提及桑格尔后续灾难的重头部分——关于此次逃逸对象的追捕进展。 第5章 行动编号START.05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眼看会议进行到尾声，主持员终于提到了莫里茨默默关注的话题。 “下面是本次议会最后一个议题，关于逃逸特殊对应小组负责人的推选。请大家打开光脑共享页面，自由报名。如果仍然没有合适人选的话，我们将在十五天后的第九次会议继续讨论。” 莫里茨：“……？” 在座各位议员忍不住抖了一抖，感觉仿佛一股实体冷气从裁判长的方位喷射出来。 桑格尔最高级指挥官，一言不发正襟危坐两个多小时的莫里茨裁判长，终于动了。只见冷面青年摘下脖子上的项链，放在桌子上，十分正经地开口：“共享页面在哪里？” 没人答话。 莫里茨抬头扫视了一圈，对着主持员抬了抬下巴。主持员这才回过神来一般，几步小跑过来，哆嗦着打开共享页面，双手捧给莫里茨看。 只见一个大大的红色标题浮现在半空中：穷凶极恶之徒已经逃出生天！你还在犹豫什么！下一秒被盯上的人可能就是你！——逃逸特殊对应组组长火热召集中！！现应召人数：0人次。 扑面而来的流血特效，简直能把人闪瞎。 莫里茨被晃得红光满面，忍不住皱了皱眉。 右手边的议员注意到他的表情，马上狗腿地说：“我之前已经提议很多次换一下负责人了，这个页面真是违背人类美学。” 莫里茨不置可否，单刀直入地问了回去：“您为什么没有主动请缨呢？特殊组组长。我看这个页面是个单向报名投票页啊。” 议员被他顶得愣了一下，半天才挤出一丝笑容说：“越狱犯追回需要和军部合作，在下还没有可以与军部负责人平等对话的身份和资历。” “哦？” 莫里茨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目光转移到右手边第二位议员身上。 二号议员试图避开他的视线，可是裁判长执着得很，眼睛眨都不眨，就这么直直地看过来，带着让人摸不透的表情。 二号议员无奈地开口：“新升级的监管系统复杂得很，实在是分.身乏力。” 裁判长大人迫人的目光过渡到了第三位。 “………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想如果有一位强力的哨兵或向导做组长的话，应该会带来更大的成果。” 下一位。 “…………老婆要生了，明天开始我就休产假了，不能不负责任地随便接手重要任务。” 轮了一圈，七式八样的理由层出不穷，每个人都感觉自己很占理的样子。 连主持员都有自己的理由：“不好意思，我对犯罪的人过敏，一想这个词超过十分钟就会生荨麻疹，您看！我现在已经生了！” 说着就要撸起袖子给众人看，结果足足三分钟过去了，他还没能解开袖口的纽扣。眼见莫里茨还在目不转睛地等着他下一步动作，主持员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一直跟在主持员后面的辅助主持轻轻咳了一声，打破了这阵让人喘不上气的压抑，收获了无数个感激的眼神。 “裁判长大人，我想做组长。” 他之前一直站在阴影里，说完这句话才往前走了两步，棕色头发有点毛糙，个子不高，也就刚过主持员肩膀的样子。 满场寂静，众人目瞪口呆。 莫里茨拿起一颗软巧在手里把玩，直视他的眼睛：“报上你的名字，孩子。” 小矮子严肃地行了个军礼：“回禀长官！六等兵列宁·嘉顿向您致敬！” 要回家休产假的议员不可思议地喊出来：“小嘉顿！你疯了！？你的曾爷爷会打死你！” “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我的曾爷爷才会打死我。”小嘉顿的语气铿锵有力：“我的爷爷和我的父亲都为联盟献出了生命，我的哥哥也在远征战场上为联盟拼洒热血，嘉顿家从不出懦夫。桑格尔是我的战场，抓回逃逸凶犯是每一位桑格尔官员的义务，正如您有一个理由不去前线一样，我想我也有一万个理由要为它付出我的一切。” 莫里茨撇了撇嘴角：“我没看错的话，页面上应召人次还是个零蛋。” 列宁·嘉顿黯然地低下头：“主动申请有客观条件限制，我还不够格。整整八次专案议会，只有现在的您是我唯一的希望。越狱犯真的不能放任下去了，可以冒昧请求您的特批吗？” 莫里茨直截了当地摇了摇头：“恐怕不行。” 刚刚还气势满满的列宁·嘉顿失望地抬头看过来，眼睛里湿答答的，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声。 周围议员们齐刷刷地松了一口气，这真是太疯狂了。然而他们的心还没完全放下来，裁判长大人下一句话就冒了出来。 “不过，列宁·嘉顿，你愿意加入我的护卫队，做我的护卫吗？我想，我或许可以让你做一些你想做的事。” 莫里茨随手把软巧扔给小矮子列宁，看他傻傻地接住了，才露出个鼓励的微笑，转手在共享页面里随随便便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满场的光脑滴滴滴响了起来，所有屏幕上都跳动着一样的提示：莫里茨·肖恩裁判长请求成为逃逸特殊对应组组长，请投下您宝贵的一票。 一桌的议员表情比见鬼了还夸张。 莫里茨又拿了两颗软巧，一颗递给身后的普佐·白兰度，一颗拆开包装塞到了自己嘴里，还悠哉地翘起了二郎腿。 “投票吧，各位。如果有人投否决票的话，我愿意把你们刚才说的那些无法出战的理由全部忘掉。” 这句威胁显然比什么都管用。 裁判长大人智商上线参加的第一场例会，就强迫大家做了一次极其不民主的民主投票，笑面虎的外号不胫而走。 从会场里出来的议员纷纷表示，如今的莫里茨大人性情大变，恐怕会带领桑格尔走上一条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可怕道路。当然，还有一位此时还默默无闻的六等兵表示，莫里茨大人绝对会成为史上最棒的裁判长！毫无疑问！ 莫里茨成为逃逸特殊对应组组长的消息一曝光，整个联盟再一次轰动了。眼睁睁看着一个傻子傻了二十六年，突然之间毫无预兆就变成了正常人，还是脾气不太好的那一种，民众们根本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女皇第一时间发来私人通讯消息，表示在不违背联盟公约的条件下，愿意支持他作出的一切决定。 莫里茨也确实需要外力协助。他的新护卫，列宁·嘉顿，已经感情丰富地把桑格尔的现状全盘托出。官员们占用着大量资源，全面投入到研究区整修，剩余的可用人手匮乏得很。更何况在非军制强硬调动的大环境下，没有人愿意去啃硬骨头，尤其是明知道啃不好还会嗝掉牙的情况下。 自桑格尔惨剧发生后，每次官方发言都会被媒体问到逃逸恶徒的搜捕情况，每次都是无可奉告来搪塞。现在，智障多年的傻子裁判长不但因祸得福治好了脑袋，还主动担起了搜捕重任。不知道是哪位有心人把消息放了出去，英仙宫和皇宫立马被蜂拥而至的记者包围，群情激奋，险些失控。 不知情的莫里茨刚脱了军服，换上松松垮垮的休闲裤。普佐单膝跪在地上，手法娴熟地按摩着他的小腿。 端着架子硬撑了整场，裁判长的柔弱身板挺不住了，一进休息室人就软了。 普佐的按摩对莫里茨疲惫的身体无疑是一场及时雨，只是这位上将是不是把自己的身段放得太低了。 莫里茨用手撑着下巴，歪在扶椅里。 “普佐上将大人，我们来谈谈吗？” 普佐手下没停，微微抬了抬头，灰色的眼睛宁静又内敛。 一大早，风尘仆仆的上将大人就站在莫里茨家的大门口，身上远征军的黑色军装都没换掉，就理直气壮地声称自己是刚刚调任的护卫。后续来接莫里茨赶赴英仙宫会场的皇家护卫队竟然也没对此提出异议。以至于莫里茨一出门，就看到一只黑乌鸦带着一群白鸽子整装待发。 “今天是女皇大人把您调过来做我的临时护卫的吗？” 普佐安安静静地回答：“自从桑格尔的事情发生之后，我就向远征军总指挥部递交了回调申请，只是交接任务有些多，现在才赶回您身边。这三个月的每一天，我都在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哪怕您成年，我也不该离您而去。在外为您争取再大的功勋，也比不过在您身边，守您身体康泰。” 莫里茨听得一脸茫然，敢情这位还是个旧识？他还没问出口，普佐轻柔地放下他的小腿，依然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将右手抬起，虔诚地放在左胸口。 “普佐·白兰度，生于荒星，无父无母，承蒙萨耶娃大人不弃，自三岁带回肖恩大宅养育长大，后又幸得女皇大人信任，特准做您的贴身亲卫，与您日夜相伴，直至您二十周岁。六年前入伍远征军，如今空有上将虚名，却连您的安危都无法保证……” “……” 第6章 行动编号START.06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怪不得刚刚按摩的时候就感觉他的态度无比自然，原来原主那个傻孩子是他一手带大的。面对这样一个全心全意为肖恩家效命的人，江泽想了想，决定还是坦诚相待。 “您效忠于萨耶娃大人，效忠于她的孩子。但是我和您的小莫里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关于这一点，女皇大人和您说了吗？” “谈过一些。” “即便如此，您也要效力于我，放弃在远征军的荣耀吗？” 普佐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小的时候失去萨耶娃大人之后，我一直在想自己还有什么活着的意义。直到等到您的出生，每一天我都在盼望您可以健康长大，可以和我说话，可以给我下达各种各样的命令。您就是我活下去的方向，二十六年前是，现在也是，将来也会是。您成年之后，女皇大人叫我加入远征军，因为争取到更大的权利，才能更好地保护好您。可是女皇大人不知道，一直以来都是您在保护我，不是我在保护您，您才是我活下去的一切。无论距离您多远，我永远在等待着您的召唤。我是个粗人，不懂科学上的事情。如果说您的灵魂从六千年前穿越而来，为什么不说是莫里茨大人穿越到六千年前，在那个时代生活了二十六年，现在找到了回来的路呢？” 莫里茨被他问得一愣，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原主那位早逝的母亲看来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有人愿意为了她，独守无人的府宅，寂寞虚度几十年。有人愿意为了她，公然和议会作对，顶着滥用私权的骂名，也要保她的智障儿子平安。有人愿意为了她，放弃军权在握的诱惑，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的一切，只为了追随她唯一的骨肉。这位优秀的母亲留下了许许多多真心相待的人，现在全部回报在他的身上。 普佐·白兰度轻轻地问：“我需要您，您可以允许我跟在您身边吗？” 莫里茨莫名地心脏一紧，第一次想通了因为穿越而带来的一系列自我定位困扰，甚至产生一丝眼界狭隘的自愧。身为江氏集团的江泽也好，身为肖恩家的莫里茨也罢，归根结底，他首先是一个自由的灵魂。既然如此，就该自由地在任何一个自由时空找到自己的存在。 他向半跪在地上的人伸出左手。 普佐感受到他的动作，抬起头，露出了相见以来第一个笑容，羞涩又真诚。一边笑着，一边双手捧住莫里茨的手，轻轻地吻了一下，贴在眼睛上。 指间传来点点湿意，远征军的彪悍上将，竟然无声地哭了。 “普佐·白兰度，您的首席护卫，现在归队。” 这两天的裁判长大人有点烦躁，起因源于一场意外的新闻发布会。 第八次桑格尔专案议会的结果公之于众之后，英仙宫及皇宫立即变成媒体蹲点的重灾区。很快，记者对莫里茨的围追堵截扩散到他的私人府宅，连续二十四小时有人大喇叭喊话。 虽然在房间里开启屏蔽系统的话，基本上受不到什么干扰。但是用消极态度对待民情激愤，显然不是重获新生的莫里茨大人的做事风格。 在他的个人提议下，英仙宫新闻发布会匆匆召开。 毕竟是莫里茨·肖恩遭遇桑格尔事故痊愈后第一次面对公众，各路媒体蜂拥而至，现场秩序几度陷入混乱，以至于不止皇家护卫团，连隶属英仙星的维序团也不得不出来协助。 发布会进行到一半，远在其他星系参加经济峰会的沙夫纳女皇发来影像通讯，力挺小莫里，皇家助阵的架势显而易见。 “请问您对前二十六年发生的事还有记忆吗？” “请问您的身体状况到底恢复到什么状态？” “请问您怎么看待惨剧发生后桑格尔官员不作为的工作态度？” “请问您此次出任特殊组组长，对逃逸进化者搜捕行动有什么具体规划吗？” “听说您身后的普佐·白兰度上将已经为您辞去了远征军一切职务，您和上将是什么关系？” “您会从名誉裁判长转为实政派吗？” 身着白色标准官服的莫里茨·肖恩，站姿凛然，神情严肃不失优雅。面对记者五花八门的逼问，回应起来有理有据，思路清晰，逻辑严密，哪怕有些话明知道是搪塞之言，被他换一种方式说出来，现场在列媒体也没爆发太大的反感。这个人讲话技巧如此娴熟，根本不像一个刚刚开智的前智障，他简直就是天生为面对公众而生。 挤在报告厅角落的《情热银河日报》记者终于抢到了提问机会。 “请问您和里默·沙夫纳的婚事还算数吗？” “……？” 这位记者的问题引发了新一轮爆点。 “没错！请问下个月的订婚仪式还会正常举行吗？” “您现在神智正常，还愿意和体弱多病的里默殿下结婚吗？” “您会否认四十年前萨耶娃大人亲自答应的口头婚约吗？” 新闻发布会进行了快一个小时，这番不按套路来的连问，终于把裁判长大人问得卡住了。 通讯里的沙夫纳女皇显然发现了他的迷茫，连忙接过话头：“莫里茨苏醒之后近一个月里，一直为桑格尔劳心费力。关于婚约的商讨还没有提上议程。我想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们会给大家一个答案。” 老辣的沙夫纳女皇威严地扫视了一圈，记者们果断识相地换了下个话题。 直到发布会结束，避开外人耳目，莫里茨才来得及问普佐。 “我还有个婚约？” “萨耶娃大人当年和沙夫纳女皇做下的口头之约。只是那时候萨耶娃大人没有结婚，女皇大人的两位殿下已经结婚许久，所以约在了儿孙一代。” 距离地球纪元已经远远过去了六千年，竟然还有人用这么古老的方式决定家里小辈的婚姻。 更何况他自周岁起就被鉴定为弱智，连这样都没另觅结婚人选，沙夫纳女皇这是有多坑自己家宝贝孙女。怎么说都是皇家的小公主，难道不该是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翻遍联盟找个得意夫婿？ 对方行事如此仗义，自己反倒不好贸然提出什么异议了，莫里茨有点头大。 “……有时间帮我约见一下沙夫纳小姐吧。” 总之先和本人见一面谈谈再说。 “不是沙夫纳小姐，是沙夫纳先生。” “……嗯？” “您的婚约对象是女皇大人长子达西殿下的独生子，里默·沙夫纳殿下。” “？？？” 莫里茨看向普佐，企图看出对方开玩笑的意图，可惜普佐的表情坦坦荡荡。莫里茨挑了挑眉毛，忍不住又确认了一次。 “……男的？” 普佐点了点头：“没错，比您小四岁，下个月即将年满二十二，马上就到法定结婚年龄了。” 穿越到六千年后，不但被包办了婚姻，媳妇还是个男的——面对普佐肯定的答复，莫里茨整个人都不好了。 到最后，莫里茨也没能私下约到里默·沙夫纳。 据说王子大人身体不适，近年来一直在古尔德星的私人庄园休养，甚少见客。 桑格尔风波传出来之后，里默殿下倒是发表过声明，表达了自己对越狱恶徒的愤怒，以及对未婚夫的担忧，希望莫里茨可以早日痊愈，自己不会放弃等待与他步入婚姻的殿堂。 态度摆得尤其明确。 一个花样年纪的男孩子，心甘情愿要和年长的智障男结婚，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莫里茨完全不能理解。 舆论报道的方向倒是很直观，言论泾渭分明地分成三派，吵得不分上下。 一部分媒体人士认为，皇家坚决维持婚约，是为了表示皇室对萨耶娃派系拥护到底的决心，以及女皇对莫里茨·肖恩的强硬回护。毕竟嫡长孙的里默·沙夫纳是皇位顺位第一继承人，把莫里茨绑定在这样的婚姻里，无疑是给他后半生提供了最大保障。 另一部分媒体人士则认为，里默·沙夫纳能够接受这样不公平的指派婚姻，不是性格软弱，就是身体方面有什么难言之隐。他的奶奶西尔维·沙夫纳身为黑暗哨兵，曾是当年军队首席特殊战士。父亲达西·沙夫纳也是位列前茅的5s级哨兵，战功斐然。母亲阿黛尔·沙夫纳出嫁之前，更是出身于米切尔世家的特级向导。在这样一个基因优异的家族中，里默·沙夫纳竟然年至二十二岁还未觉醒为进化者。 正常进化者从十岁开始就会陆续觉醒，稍晚一些的可能会到十六七岁。过了二十岁还没觉醒的人，会由身份管理机构直接进行普通人认证。 不能觉醒对普通民众来说也许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然而对于想在政界呼风唤雨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个无法忽视的弱点。 无论何时，人类都摆脱不了潜意识里对强者的追崇。后现代社会里，进化就是强者的最直观体现。 因此，还有一部分媒体人士认为，如果他和萨耶娃的智障儿子真的结婚了，那就意味着身为普通人的里默·沙夫纳彻底成为皇室的弃子。毕竟第二顺位继承人的加勒·沙夫纳，还是有可能生出来进化者的后代的，尽管很不幸，他自己也是一位没能觉醒的可怜人。 只是世事难料，谁都没能想到的是，莫里茨·肖恩遭桑格尔一劫之后，竟然奇迹般地治好了脑子。 联盟哗然。 第7章 行动编号START.07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面对母亲定下来的婚姻，一个任人指挥的傻子自然没办法指手画脚，但是一个正常人就完全不一样了。恢复神智的莫里茨可以做的事太多太多了。 虽然里默·沙夫纳基本不外出见客，这位王子显然也没有彻底脱离社会舆论。英仙宫新闻发布会过后没几天，就通过沙夫纳女皇给莫里茨私下传话，表示关于婚约一事，自己没有任何意见，全听凭他主张。 里默的反应让莫里茨更难出口悔婚。 堂堂的皇家小王子，因为愿意和傻子结婚，就被社会舆论用各种卑劣的心思揣测贬低，莫名背上好多黑名。心甘情愿过了二十多年，现在临要订婚了，傻子突然好了，他又拱手把决定权交出来，毫无怨言。 莫里茨情不自禁脑补出来的，全是深闺大院里委曲求全的大小姐形象。要是现在他一张嘴取消婚约了，自己的良心都过不去。为了母亲萨耶娃和沙夫纳女皇的深厚情谊，也为了里默二十多年的付出，他就算硬着头皮，也得先把皇家小王子娶回家才行。 在全联盟媒体的高度关注中，原定于里默·沙夫纳二十二岁生日的订婚仪式，如期举行了。 皇宫一楼宴会厅里宾客云集，悠扬的圆舞曲响彻大堂。 鉴于里默殿下近年来身体状况不太好，莫里茨阁下又是重伤初愈，订婚仪式的流程走得很是简洁。宴会取消了两位主角的开场舞，仅由沙夫纳女皇带着二人简单地向来宾致意，余下时间便由与宴的各位自由交流。到场都是联盟里位高权重的中心人物，也算借此机会联络感情。几位年轻的公子小姐已经跳入舞池热舞起来，四处都洋溢着轻松愉悦的氛围。 里默·沙夫纳坐在轮椅里，莫里茨·肖恩亲手推着他，刚刚和女皇一起见过几位军中重权，收获了一堆不走心的称赞。 说起来这还是莫里茨第一次亲眼见到自己的订婚对象。 年轻人肤色极白，也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常年生病所累。一头黑色的短发修剪得规规矩矩，同样黑色的眼瞳有点无精打采。脸上戴着看似白缎材质的面罩，时不时地咳嗽两声，一下子咳得猛了眼圈都泛着红，简直是星际版的林妹妹。 眼看走了一圈下来，他咳嗽得越来越频繁，连着几场都不带停口气的，莫里茨停住了轮椅。 “还行吗？不然我们先回休息室歇一歇？” 里默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哪怕之前满世界都在疯传这位小王子身体不太好，亲眼看到他虚弱到这种程度，莫里茨神色还是有些微妙。 身边熙熙攘攘都是人，对方又不是女孩子，他也怕说错什么再影响对方的风评，只好小小声地安慰了一句：“没事的，别担心。” 说完也没管里默作何反应，直接推着他避开人群出去了。 出了宴会厅，跟着里默的红头发小护卫立即接过轮椅扶手。普佐也默不作声地上前一步，扶稳了莫里茨的胳膊。 两人气色都不太好看，里默闷头坐在轮椅上，莫里茨喘气都比往常粗重了一些。好好的还得来看两个弱鸡订婚，也真是难为里面那些来宾没有直白地露出鄙夷来。 莫里茨自嘲地笑了笑，微微矮下身子看着里默：“殿下先休息一阵，休息好了叫传讯兵叫我一声就好，我去接您。晚宴还长得很，今天可能要辛苦您了。” 里默被面罩遮住了大半张脸，神情晦暗难辨，半天也没应声。 整个晚上就没见他开口说过话。 莫里茨也不在意，躬了躬身告辞，带着普佐一路去了三楼的私人休息室。 说是休息室，实际上房间格局和小型套房也没什么区别。累惨了的莫里茨一进屋，就把自己摔到沙发躺椅里不动弹了。 如今这具身体真真是弱到家，裁判长大人特别不满。怎么说穿越来之前也是位八块腹肌的健身狗，现在好了，走一会儿路就喘得真跟狗一样。 把脸埋在抱垫里的莫里茨郁闷地提议：“普佐，帮我加强一下每天的锻炼任务吧？” 自从普佐回来之后，莫里茨把自己的身体素质调整全权交给了他，每天追着普佐要锻炼。一段时间的接触下来，两个人之间的交往模式磨合得无比顺畅，至少没有外人的场合，退隐的上将大人已经不会再用生硬的敬语来和莫里茨说话了。 “不能再加了，现在已经是极限了，再加你的身体要受不了了。” 一旦放松下来，双腿的酸麻胀痛便一齐翻着劲儿地往外冒，莫里茨长长地泄了一口气。 看这人精疲力尽的样子，普佐摇了摇头，摘下自己的黑手套，捏上了他的小腿。贴身亲卫就是窝心，手上动作轻重有度，拿捏得刚刚好，按得莫里茨满意地直哼哼。 一条腿还没捏完呢，门口突然传来轻轻的门叶开合声音。 深陷在软垫里的裁判长舒服得快睡着了，迷迷糊糊就看到身边的普佐一下子蹿起来，手按在佩剑上，把整个沙发护在身后。半睡半醒间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刀剑相接的声音已经冲进耳朵。 “铿”的一声。 莫里茨刷地一下坐直身体。 普佐剑未出鞘，和对方的佩剑顶在一起，两人均没有后续动作。 “白兰度大人怎么火气这么大？是在气我让他推轮椅吗？我们六年多的情谊，莫非还比不过你和他相处一个月？你还真是把他放在心尖上疼啊。” 来人穿着一身普通的皇家护卫团军服，军帽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帽子边沿露出乌黑的短发，语气嘲讽但不乏熟稔。 普佐顺势松下手中力道，收了剑。 “你多久没做对抗训练了？动作这么钝。” 来人忿忿不满：“出来之前雷斯骗我喝了药，把我五感封了七成！” “不封上你，你以为外面的宴会是闹着玩的？好几位德高望重的哨兵大人和向导大人都在场。” 来人不屑地哼了一声，手一扬摘掉了军帽，微微弯下腰，企图越过普佐靠近莫里茨。 他的头探出来，露出一双莫里茨极其熟悉的眼睛。 就在刚刚的宴会厅，这对儿黑色的瞳仁看起来还是那么无神又脆弱，转眼间却如此飞扬跋扈，熠熠生辉，简直堪比宇宙最远处传来的坚韧星光。 突然闯入房间的，正是赖在轮椅里一晚上不说话，咳得要吐血一样的弱鸡王子殿下，谣传病深入骨的里默·沙夫纳。 显然外界的评价很不写实，看他现在判若两人的精神样儿，比远征军里活蹦乱跳的新兵都生机爆棚。 也不知道是抢了哪个倒霉蛋的衣服，长胳膊长腿裹在稍显宽大的军装里，一举一动都蕴藏着充沛的力量。遮住半张脸的面罩也拿了下去，此时盯着莫里茨的神情有点臭，语气也很冲。 “你就因为他心急火燎地回来？” 眼神虽然瞟向沙发椅，话却是对普佐说的，不把莫里茨放在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现在不是脑子正常了吗？应该也用不到你了吧。” 普佐挡在莫里茨身前，没接他的话茬。 小王子无趣地哼了一声，懒洋洋地把佩剑收在腰间挂好。他乔装打扮费了这么大周章，想来也不是来找普佐聊闲话说家常。 “牛鬼蛇神的眼目太糟心了，老太太又整天盯着我，想找你的心尖尖说句话都不消停。帮我守下门？” 普佐严肃地看了一眼满脸不耐烦的里默，对方不屑地摊了摊手：“紧张什么，纯聊天。” 莫里茨一直躺在沙发里没动作，此时看到普佐母鸡护小鸡的模样，忍不住抬手拉了下他的袖口。这边刚有动作，那边普佐已经麻利地乖乖转身蹲下来，绝对服从的姿态把里默看得一愣。 莫里茨也没松手，语气平和地打着商量：“殿下有话说的话，你在门口等我们一下？” 普佐理直气壮地拒绝：“右腿还没捏到呢，一会儿出去还要推着个残废，又要抽筋了。” “没事的，你看。”他抬了抬腿，裤线绷得笔直。 普佐还是摇头。 旁边站着的伪残废实在看不下去了：“我给他捏！行了吧？！” 普佐这才慢条斯理拿起矮桌上的黑手套，一步三回头地去房间外面把门了。 剩在房间里的两个人互相打量着，一个满脸嫌弃，一个不动声色。 第一次和婚约对象单独私会，沙发里的莫里茨一点都不拘束，自在地伸了伸右腿，扬着下巴，真的等着小王子帮他按摩。刚刚推轮椅时候的优雅和温柔全不见了，脸上的自在自得十分欠揍。 里默一看到他的表情就懂了：“普佐全和你说了。” “您是说六岁就觉醒的秘密黑暗哨兵，还是双重身份的星盗团长地狱烈犬？”莫里茨眸光一闪：“不扣紧衬衫纽扣可不是个好习惯，您的项链露出来了。” 里默猛地贴近过来，一手按住莫里茨的右腿，一手撑在沙发上，把他紧紧压制在沙发里：“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莫里茨悠哉地用膝盖抵着里默的胸膛，一手摸到他领口，把里面的项链扯了出来。 “这句话我该问殿下才是。女皇大人把项链挂到您脖子上的时候，绝对想不到有一天您会用它出去闯祸。” 第8章 行动编号START.08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里默脖颈上戴着的项链，和莫里茨的一模一样。 沙夫纳女皇当初给莫里茨监制光脑的时候，特意打造了两根同样的项链，一根给小莫里做了光脑载体，一根给了当时才一岁的小里默做祈福饰品，也算是为两个宝宝准备定情信物的意思。而现在，经过里默的私下改造，这两根项链恐怕不只是外形，连里面内含的结构应该也没有区别了。他的第二个身份信息，全藏在项链里。 里默咬了咬牙，语气里充满威胁：“别用教训小孩子的口气和我说话。既然普佐把我的事都告诉你了，为什么不拒绝婚约？为什么不反抗？你该知道黑暗哨兵意味着什么。” 莫里茨客套又礼貌地回答：“您早就知道普佐会和我实话实说，就是在等着我知道一切之后站出来悔婚吧？您有您的公共角色需要扮演，我也一样。既然您当初没站出来，应该也预料到我会和您做一样的选择了吧？” “我愿意和一个智障结婚是因为智障不会干涉我的生活！” “我愿意和一个重症患者结婚也正是出于此意。” 里默冷冷地瞪着莫里茨。 仰躺在沙发上的这个人明明已经被自己压在身下了，还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他的脖子那么纤弱，胳膊细腿也细，拼力气恐怕都比不过一个健壮的姑娘，随便哪个哨兵都能让他死上一百零八遍，也确实在桑格尔死过去了一回。可是他气定神闲的气势，却并没有受困于弱气的身躯，一双绿色的眼睛坚定又淡然，看起来一切尽在掌握，天不怕地也不怕。 强与弱在他的身上矛盾地并存，奇妙地相融成一体。 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莫里茨对上里默复杂的视线，微微安抚地扬了扬嘴角：“那么殿下，我们算是达成共识了？” 不管眼前的人再怎么特殊，他善于算计人心的习性也让人讨厌得很，里默冷着脸警告：“别企图用未婚夫的身份插手我的事。” 莫里茨点了点头：“彼此彼此。” “也别企图在我身上翻出什么花样。” “您是不是太低估我对您的看法了，黑暗哨兵殿下。” “婚礼还要一年后举行，以后再有机会取消婚约，别扯我后腿。” 莫里茨摆出一个绅士的微笑。 里默怎么看怎么感觉他的笑容意味不纯，厌恶地皱了皱眉。这人自从恢复神智之后，身上不知道多了什么东西，总是引得他心里一股莫名邪火消散不去。 就是看不对眼，就是天性不合拍。 规律的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对峙，普佐在外面招呼：“阁下，女皇大人派人来了，一楼有几位晚来的大人想见见您。” 莫里茨应了一声，看向还压在他上方的里默。 年轻人不乐意地沉着一张脸，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想了想，莫里茨还是把手里的项链塞回他的衣领里，又帮他把领口的纽扣系好，顺手拍了拍他的胸口：“时间到了，殿下，咱们该出去了。今天毕竟是个好日子——生日快乐，祝您今年顺心如意。” 里默挑了挑眉，按在莫里茨腿上的手用力捏了一把才拿开，看到他忍痛的神情，终于心情舒爽了。 “借你吉言，希望今年少见你几回。” 普佐进来的时候，莫里茨仍旧松松垮垮地躺在沙发里，兴趣盎然地回味着：“殿下来找我谈条件，也不提他在桑格尔救了我的事。你说他是打算找个更适合的时机邀恩呢，还是根本没放在心上？” 大个子脚步一顿，满脸傻愣，显然没料到他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我重伤的时候，还是隐约有一点意识的。之前你和我说，殿下在外面搞了个星盗团叫地狱烈犬，那时候我就感觉耳熟。今天看到他身后的红头发小护卫，这才对上号。” ——受伤后的脑子虽然混沌，但是当时在桑格尔，他确实看到了一个红色的人影带着另一个人。刚刚膝盖抵在里默胸口上，浑身莫名打了个冷战，两者相接的触感情景重现一般地熟悉。比起意识，他的身体对救命恩人的记忆更为刻骨铭心。 “……之前他和我提过一嘴，我还在远征军做交接的时候。他说在桑格尔凑巧救了你，但是他说这个不是有别的想法。我们相处六年，我很了解他。他只是想刺激我，告诉我，我做不到的事，他做到了。” “殿下还真是单纯。” 普佐点了点头：“某种意义上，确实是个单纯的好孩子。” 莫里茨苦笑了一下：“这个单纯的好孩子出门之前把我的腿捏伤了，帮我随便处理一下？咱们得下楼了。” 订婚礼服剪裁贴身，裤管根本没办法直接挽上去，莫里茨大大方方地脱了裤子，穿着平角短裤伸长腿坐着。仔细看还真是双好腿，可惜不是长在姑娘身上。 他还有心情想入非非，普佐已经快炸了——眼前瓷白的大腿上印着一个紫红的手印，触目惊心。 真的是一眼照顾不到就受伤，普佐妈妈的心都要疼碎了。 两队人马再一次在宴会厅门口聚头，里默又成了那个无精打采的弱鸡王子，咳咳咳得话都说不出。普佐怒目圆睁，上前一步就要把轮椅上的王子扯下来，好在莫里茨反应快，急急忙忙按住胳膊拦下了他。 不过裁判长也不是喜欢恩将仇报的大善人，一晚上推着病弱的未婚夫，全然不顾他快把肺都咳出来，净往话多又无趣的老公爵们身边凑。 “小里默和小时候没什么变化嘛！眼睛长得和女皇大人真像！” “可不是，戴着个口罩，都认不出来男女，我都要以为小莫里娶的是个姑娘啦！” “哈哈！你不说，可真是！” “以后莫里可得对小里默温柔点儿，我们小王子的身子骨嫩着呢！” 几位老人就坡下驴开了几个无伤大雅的有色笑话，莫里茨跟着一起哈哈笑着，也不知道是真地感觉好笑，还是单纯地笑给轮椅上的人听。 订婚晚宴结束后，希恩一边抱怨里默屁股都不擦就撂摊子走人，一边收拾他扔下的轮椅。结果赫然发现金属扶手上，被他硬生生按出来好几个手指印。 王子殿下订个婚还真是气得不轻，红卷毛小护卫幸灾乐祸地吐了吐舌头。 尽管第八次桑格尔专案议会上，莫里茨已经正式出任逃逸特殊对应组长，开展起来工作却困难重重。 一直以来担当吉祥物的名誉裁判长，突然之间要来权利中心分一杯羹，他的存在无疑和空降领导没有任何区别。迎接莫里茨的只有上层的排挤和下层的不信任，恢复智商的裁判长名副其实地成了桑格尔研究区的光杆司令。 而追捕犯罪进化者的行动，也不是在家蹲着喊喊就能有成效的。三个多月的无领导状态下，原本预留出来处理逃逸罪犯的人手，早被其他分部一抢而光。莫里茨可以名正言顺调动的组员里只剩下两个人。一位资深档案管理员a·k·兰登，一位组长征集页面的网络策划，最喜欢瞎眼流血特效的j·杰尼斯。 好在两人干劲满满，不用动员就已经跟打了鸡血一样，和新人护卫列宁·嘉顿一起，总算是凑上了三个臭皮匠。 由维序部队调查的初步结果来看，三个月前的桑格尔研究区惨案很有可能成为新历纪元下，最大规模的有组织性内反暴.乱——此次案件之所以后果如此惨烈，正是因为来访团里出现了内鬼。 从后续案情还原可以发现，有人以官方权限擅自破坏了监管系统的主干，致使重刑犯罪区域完全失控，轻刑犯罪区域被动波及，在邢犯罪进化者逃逸无数。 此次桑格尔来访团成员，除了莫里茨这个挂名老大之外，均是来自政部的审查员，维序部队的调查结果立即在政部引起了轩然大波。 想要成为审查员，加入政部审查团，不但要经过十几轮的能力资格考试，还要进行各项多方位考核。家族背景就是重中之重的筛选条件之一，从父母子女核实到三代以内直系旁系亲属，其中任何人有过社会违规记录，应选者都会失去资格。经过一系列的苛刻评选后，合格的青年精英才会以审查员的身份，参与审查团所属的政部决议。比起需要慢慢熬资历混选举比拼背景的自由党派来说，审查团无疑是没有家族背景的平民精英直通政部的天梯，一只脚踏进去就意味一辈子的不可限量。 然而正是这些千挑万选的精英们爆出了大问题。特派桑格尔的十七位审查员中，有六位在监管系统里留下了操作痕迹。 6／17的大比率震撼了联盟政部。 到底是什么理由让他们舍弃了唾手可得的权利和地位？是否还有被同样理由蛊惑的人们在暗中蓄势待发？ 一时间政部人人自危。 怀疑，猜忌，不安，恐慌，不良情绪层层蔓延。 另一边，由内反者着重破坏的重刑犯罪监管区域，特级红色高危控制的银河十大恶徒整整脱逃了九位。这些人无一不是身犯数十项重罪，当初靠维序军出动特殊部队才强行抓捕归案。 放虎归山的后患无法言喻。 第9章 行动编号START.09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莫里茨翻着兰登整理好的资料，指尖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着。 虽然身为江泽度过的二十六年已经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他还是没能改掉某些来自地球的生活习惯，比如把光脑里的资料打印成册。 维序部队已经开始着手普通犯罪进化者的追踪，三个月内卓有成效，可是关于银河十恶的对策仍然迟迟无法决定。这个锅实在是不好背，官员又消极配合，维序军自然不愿意自己跳出来做出头鸟。 更何况对象里还有血屠十个星球不眨眼的穷凶极恶之徒，一旦被这种人盯上，就不仅仅是把命搭进去的问题了。 当莫里茨主动担任特殊对应组长的消息爆出来之后，好多人都认为他的脑子根本就没好利索。哪个脑子正常的有权有势的年轻人愿意往如此险恶的泥坑里跳？他又不是宇宙选美小姐，愿望是世界和平。 然而任别人风言风语，我自巍然不动，新生的莫里茨·肖恩就是有这种劲头。 联系到维序军负责人，得知对方目前全力扑在e级到s级犯罪进化者身上，暂时没有兵力分散的计划之后，莫里茨决定单兵作战试试水。 a·k·兰登不愧是资深档案管理，提交的资料全面又详细，恐怕把能搜集到的信息一股脑都放在了一起。罪证档案里面，触目惊心的图像比比皆是，根本无法入目。完全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丧心病狂之徒，借着联盟选出来的精英之手逃出生天，又一次威胁起联盟的民众安全。 莫里茨的眉头越皱越紧。 普佐从外面回来，就见到他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凑近了一看，刚打印出来没几天的小册子已经加厚了一倍，全是手写总结的重点笔记。 莫里茨见到他，马上眼睛一亮：“回来得正好！女皇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普佐把手里端着的混合果汁递过去，看他老老实实喝了才开口。 “荷西先生说你中午又没吃饭。” “……” 在远征军上将的科学指导下，莫里茨的身体状态已经好了许多。瘦是瘦，好歹身上练出了一层薄薄的肌肉，掀开上衣的话，肚子上也有那么一点点线条出来了。只是他一忙就想不起来吃饭，又被普佐抓包了。 “女皇大人本来要派两个护卫团过来，我按你的意思回绝了，留了个十人驾驶小队，都是技术兵，精通飞船驾驶。” 莫里茨点了点头，笑了一下：“难为你帮我说服女皇大人，真是辛苦了。” 普佐神情不太好看：“其实我和沙夫纳女皇一个想法，你这样出去太危险了。” “不是有你在吗，我的5s级哨兵保护神，远征军最强普佐·白兰度。” “你也知道这些名头根本毫无用处。隐藏在民间的哨兵数不胜数，更不用说你出去是要追桑格尔逃犯。” “别紧张，我们这次只是先去见识见识而已，还谈不上那些。” 普佐用鼻子哼了一声，摆明了不愿意听他敷衍。 莫里茨知趣地换了话题。 “去练一场？我今天一天没怎么活动，感觉脖子都僵了。” 萨耶娃留下的府宅据说是由她本人亲手设计，比起其他民居有很多不同的地方。不但每层净空很高，出入门也要比一般规格大出一圈。奇妙的是，训练室的休息区也安置着一个大号沙发躺椅。 现在想想，家里各处放着沙发躺椅的习惯和皇宫里还真像。 莫里茨做完一套力量练习，去隔壁房间看普佐的战斗模拟训练。 上将穿着贴身的感应服，带着光屏眼镜，动作敏捷地躲闪挪移。看着对方精壮的身躯和零误差的实时评分，莫里茨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胳膊，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现实真的太残酷了。 弱鸡青年认命地拿下脖子上挂着的白浴巾擦了擦头发。上衣已经被汗浸透了，裤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家里又没有外人，他干脆把背心脱掉，光着膀子往淋浴间走。 走廊里突然响起活泼的女声，正是府宅的通报系统，听说系统音也是萨耶娃一手调.教出来的。 “喂喂～有人在家吗～有人在按门铃噢～” 荷西总管下午外出采购花园种子，普佐正在隔音训练室，莫里茨犹豫了一下，走向淋浴间的脚步顿了顿。 直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家居系统的老古董莫里茨，实在不知道如何用光脑打开门外的远程视频，只好一边听着女孩子连声催促，一边往外走。 来客看来也是个急性子，门铃按个不停。 莫里茨被催得有点烦，走到一楼玄关的时候已经脸沉如冰。结果他一把拉开大门，对上了另一张不友好的脸。 来人神色十分暴躁，眉头拧成团。两个冷脸扑克你瞪我我瞪你，一时间没人说话。 突然来访的正是刚刚许愿今年不要见面的里默·沙夫纳。 开门的莫里茨穿着大裤衩，光着上半身，脖子上披了条长浴巾，把汗水淋漓的胸口遮掩得若隐若现。半长的黑发乱糟糟地四处翘着，根本没有欢迎来客的意思。虽然衣装邋遢，人倒是精神得很。 从三个月前濒死的血人，到订婚仪式上礼仪得体的瘦弱青年，再到眼前活力饱满到甚至有那么一点点野性的肖恩大宅主人，似乎每次见面，他都在用外人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进步。 然而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他弱鸡的本质，弱鸡只要一辈子好好弱下去就好了，努力给谁看呢。里默嫌弃地瞟了一眼莫里茨的小腹。啧，腹肌雏形都出来了。那又怎样，老子还不是一个指头就能按死你。 高傲的小王子忍住腹诽，抬手就往莫里茨肚子戳过去。莫里茨下意识地一躲，把门口让了出来，来人不管不顾地抬脚就往里面走。大门被他随手咣地一声关了个严实。 莫里茨追在他屁股后面冷言冷语：“殿下，擅闯别人家不太好吧？” 里默连头都没回：“结了婚你的就是我的。” 一句话呛得莫里茨脸色更冷。 “我想关于结婚的事，我们在订婚仪式上已经把话说清楚了？” “我们是说清楚了互不干预，你他妈都在干什么？” “我？我做什么了？” 气吼吼的里默已经熟门熟路地走到了会客室，啪唧一下大咧咧地坐在沙发里。莫里茨拦又拦不住他，只好板着脸坐在他对面。 “您到底什么意思？” “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当你的名誉裁判长吗？你以为外面是好玩的？出去找死吗？” 莫里茨听到这里，终于跟上了他的思维。 “……您说这番话，想必不是出于担心我安危的角度吧。” “你是不是管老太太借调了护卫团？” “没错。” “老太太给你派了两百个人，你为什么不接受？” “做有些事的时候人多势众反倒不方便，您应该比我更清楚。也没见您走到哪里后面跟着两个护卫团，况且我只是出去玩玩。” 里默咬牙切齿：“所以老太太怕你把自己玩死在外面，派我过来做你的贴身护卫了。” “？” 莫里茨愣了一下，看里默不像是在开玩笑，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可能女皇大人有什么误会，我去解释一下。” “老太太要是能说得通我还用来这里？还有你前两天买的破船，别那么天真了好吗，英仙星上盯着你的视线不知道有几千几万，要不是老子插手，明天你私下买船的事就要上报纸了。” 莫里茨皱起了眉头。 他考虑到了护卫团，偏偏忘了疯狂的媒体。或者说普佐把他保护得太好，将狗仔记者们完全隔绝在可见范围之外，以至于他下意识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新闻热度了。 可惜脑子刚好的皇室准皇妃爆点实在太多，民众八卦的好奇不减，莫里茨·肖恩依旧名列联盟焦点关注人物前三位。 然而媒体的深度追踪确实是个大问题，走到哪里都被人一路曝光的话，自己真成了会走路的警示灯了。虽说这次外出仅仅是以观光名义探个路，莫里茨也不想全程当发光体。 里默像看着个没长脑的单细胞虫一样看着他：“有人说你脑子没恢复好，我看确实是。” 莫里茨回瞪了他一眼：“您如果对缇娜医士长的体检结果有质疑的话，我会帮您转达给她。” “小绵羊就老实在羊圈里呆着吧，没人像普佐一样，愿意陪你搞那些浑水。别小瞧这个世界了。” 里默冷哼一声，很是不耐烦。 深陷沙发里的莫里茨紧紧盯着他，突然笑了一下，伸展双臂搭在靠背上。 “里默·沙夫纳，病弱的王子殿下，镁光灯不放过我的话，怎么可能放过您呢？掩人耳目在星球间浪迹不是您的拿手好戏吗？介意加我入伙吗？” 第10章 行动编号START.10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里默身形一僵，似笑非笑地看着莫里茨。 莫里茨仿佛感受不到对方锐利的眼神一般，继续建议道：“我可以资金入股，也可以人材入股，虽然比不上您，但是我的护卫普佐·白兰度也很能打的。” “你要惹的麻烦十个普佐·白兰度也压不住，让缇娜帮你治治妄想症如何？别做白日梦了。” “哦，是吗？那真可惜。”莫里茨抬手摸上垂在锁骨间的项链轻轻摩挲：“您不同意的话，我只能再去麻烦女皇大人，看看她老人家有什么好办法了。” 里默蹭地一下站起来，胳膊一伸就扯住了莫里茨脖子上的白浴巾，猛劲一拉。 半裸的瘦鸡根本撑不住突如其来的力道，一下子磕到对方腰带上，额头带着鼻子火辣辣撞了一路。对方还不满意，一手抓住他后脑勺上四翘的头发，逼迫他不得不顺势仰起头。 里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莫里茨水润的眼睛。果然，对方勉强忍住的泪水根本不堪刺激，没几秒就滑出眼眶，留下两道泪痕。 “你威胁我？找死吗？” 莫里茨的左手从头到尾没有离开过脖子上的项链，哪怕被里默压制成如此屈辱的姿势，他的神色里依旧充满了势在必得。几乎是挑衅一般，青年露出个恶劣的笑容，轻轻动了下手指。光脑的通讯呼叫画面瞬时弹现在半空中，等待音刚响了两声，对面就迅速接通了。 “嘿，乖孩子，好难得你主动找我。” 温柔的女声正是来自西尔维·沙夫纳女皇。 里默条件反射般松开了钳制莫里茨的手，谁知莫里茨反倒主动靠了上来，一手揽上他的腰，一手摸在了他屁股上。再加上他赤.裸的上半身，画面立时香艳起来。 沙夫纳女皇哎哟笑了一下：“看来是谁不小心按到了通讯？” 莫里茨语气里有些惊奇，还有些不好意思：“我还没有搞清楚光脑的用法，您的地址被我置顶了，可能刚刚误触了……失礼了，我尊敬的女皇大人。” 沙夫纳女皇笑眯眯地摆摆手：“看到你们相处得这么好，我高兴！看来真是多管闲事了，没我掺和臭小子也乐颠颠来找你，订了婚就是不一样，原来怎么没见臭小子对谁这么上心。” 里默背对着沙夫纳女皇，瞪着莫里茨的眼睛简直能冒出火来，偏偏莫里茨是块死石头，随你怎么摆脸色我自按兵不动，还安抚性地在他屁股上拍了拍。 他的小动作当然没逃过女皇的眼睛。 老太太立马表示不耽误两个小孩的好事，飞快地切断了通讯。 里默脸色难看地和女皇做了告别礼，互视影像在半空中消失的一瞬间，他的手就掐上了莫里茨的脖子。 “我看你他妈真是活腻了。” 青年被掐得涨红了脸，嘴里还不老实：“刚刚的我对答如流，您为什么不为我喝彩？” “为你的不要脸，抱大腿，睁着眼睛说瞎话？” “只是为了达到目的走了些捷径而已。”莫里茨若无其事地扬起嘴角，全然不顾自己的命被别人捏在手掌心：“殿下您意下如何？” 里默阴冷地凑近他的脸，咬牙切齿地低语：“真想死是吧？我成全你。” 他手上的力道加大，对方纤弱的骨骼走向、轻微的脉搏连动、呼吸的震颤、汗水的湿热，清晰地通过肌肤相触传递过来。 莫里茨丝毫没有抵抗的意思，哪怕已经无法呼吸，他也没有开口请求施暴的里默停下来。直到最后一丝神智游离天外，彻底晕厥过去。完全失去意识的青年昏厥在沙发上，手臂无力地垂下。 里默松开手，看到青年白嫩的脖子上留下一圈淤痕，心里突然产生一丝无法形容的快感。鬼使神差地，他又把手贴了上去，两者严丝合缝。根本不用怀疑，只要现在用力往下一按，青年断断续续的呼吸就会彻底停下来。 他不能杀死眼前的人，可是他感觉对方的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下。而这个认知让他心情还不错。 比起惹怒家里那位老太太，带上莫里茨出行显然是个性价比更高的选择，只要这个人足够听话。里默哼了一声，神情莫测地扔下沙发上的人，大步离开了。 三天后，莫里茨如愿收到了一份匿名快递。包装简陋的盒子里装着两张战狼遮面，正是地狱猎犬星盗团的通行证。 想起自己硕果仅存的三位队员，称职的监狱长大人通过女皇要来里默的私人联系方式，一个通讯打了过去，要求再加三个人，毫无意外地被对方甩了个白眼。 “你他妈以为我这里是难民接管营吗？老子下周就出发了，就两个位子，爱来不来。” “哦。那下周您来接我吗？” “去死！滴……滴……”暴躁的男声瞬间换成温柔的女声：“对方已挂断，10秒钟后为您重新开启通话申请……” 莫里茨啧了一声，关掉光脑的通讯页面。 前几天私下买的飞船被里默处理了，莫里茨干脆申请了皇家舰队，大大方方地在所有人眼皮底下找情郎培养感情。出发的那天，莫里茨穿了件黑色紧身西服，白衬衫配绿领带，风度翩翩，潇洒迷人，又一次占满各大媒体首页。八个皇家护卫团开拔，沿途从英仙星肖恩大宅门口，一路护送准皇妃到古尔德星王子领地。 里默窝在家里修船，沾得满手油污，偏偏小号工具配件包不知道被希恩放在哪里，正烦着呢，突然收到莫里茨的传讯。光脑先是弹出一张没对上焦的照片，又滋滋啦啦响起一连串的杂音，镜头天旋地转，有张熟悉的脸一晃而过，最后出现的正是他那个在外面搞大新闻的婚约者——的小腿。 视线正中的小腿线条顺滑，看得出是完全放松的状态，白净的皮肤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痕，像是被利器割开过一样。自从无痕恢复技术推广之后，很少有人愿意在身体上保留疤痕，除了那些需要用所谓的伤疤证明自己的人，或者中二病的孩子。就连常年在外闯荡的里默，都会第一时间把各种受伤的痕迹去掉，免得回家被老太太啰嗦。 一只手从镜头上方伸出来，还带着几丝水渍，雾气腾腾地摸到了脚腕上，又顺着伤痕的最低点，一点一点慢慢地向上摩挲。 里默不知怎么喉咙有点紧，手里的螺丝刀一摔，直接喊了出来：“你他妈在干嘛？” 那只手一顿，镜头里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刺啦一声，通讯直接被切断了。 莫里茨的反应反倒搞得里默火大得很，手上的机油都不擦，直接点在光脑上回拨了过去，结果对方丝毫不顾情面，来了申请就秒拒。几轮下来，小王子脸色黑得像锅盖，修船的心情都没了。 直到第二天，对方的通讯申请弹过来。镜头里的莫里茨穿得人模狗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坦荡荡地问了个午安。 “舰长说再过三小时左右就能到了，我想和您打个招呼比较好。” 里默紧紧盯着他的脸，语气十分流氓：“想不到我的王妃还有摸自己大腿的爱好啊，呵呵。” 他昨天气得够呛，今天怎么样也得发散发散。 谁知莫里茨根本不吃口头上的亏，只见他优雅地抬起左手，用食指擦过嘴唇，像讨论晚饭一般正经地提议：“今天晚上有幸能摸到您的话，也许我会更满足。” 活生生的衣冠禽兽德行。 里默被他的话激得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啪一下关了对视通讯。 妈的这个人怎么能这么烦！？ 古尔德星，位于人类居住星群的新开发区域角落，本来是达西·沙夫纳与阿黛尔·沙夫纳所有。达西·沙夫纳虽然贵为第一王子，却在成年之后放弃了皇室继承权，头也不回地加入了远征军。他从军的五十四年里，远行的足迹遍及大半个河外星系。古尔德星就是他带队开拓的第一颗河外宜居星球，以古尔德星为首的一百零八颗星球被人们统称为西围新生活圈。 为了感谢开发者的贡献，军部出资从联盟买下了古尔德星的所有权，嘉赏给军功卓越的达西·沙夫纳。星球虽然个头不大，好在五脏俱全，有山有水。建在山脚下的王子府宅幽静低调，颇有几分返璞归真的美感。 自从达西夫妇过世后，他们唯一的孩子里默·沙夫纳继承了古尔德星。为了让“身体娇弱”的小王子健康长大，星球外围设置了特级屏蔽警卫系统，禁止任何人及任何信号非法闯入。系统认证身份更是屈指可数，哪怕是小王子的亲叔叔加勒·沙夫纳来了，都要等内部的人打开通道才行。 此次准王妃的来访也不例外。 皇家舰队抵达空间转换站的时候，早就有一艘不起眼的接驳飞船等在那里。 第11章 行动编号START.11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驾驶员只有一个人，正原地埋头转圈圈。看到莫里茨和普佐安然无恙地走出舰船，那人才放下心般长出了一口气。 “皇家护卫团第十八团团长，王子亲属护卫雷斯·莱茵特向您致敬。” 他穿着护卫团制式白色军服，身形要比普佐整整小上一圈，根本看不出年纪的童颜上露出满满真诚的笑容，浅金色的头发压在军帽下面，看起来柔软又蓬松。莫里茨的脑子里下意识蹦出来一句话：油画里光屁股的小天使长大了。 雷斯利落地和护卫团办好交接手续，带着两位来客换乘接驳飞船，缓速进入古尔德星领域。 离开外人的视线，飞船里的气氛松缓了许多。普佐收起公事公办的架势，老老实实地向雷斯行了个礼。雷斯笑呵呵地抬手摸了摸普佐的头：“好久不见，阿佐长高了呀！” 莫里茨无语地看着中学生模样的孩子用长辈的口气和三十岁大叔讲话，偏偏这两人姿态自然无比得很。 小天使雷斯早就手快地把帽子扔到一边，熟络地挨着莫里茨坐下来。 “你肯定不记得我啦！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边说边抬手比划了一下：“那时候你就这么大，像只小猫。要不是里默出生了，我现在还在萨耶娃大人府里照顾你呢！” 感情又是一位辛苦的奶爸。 里默出生后没多久，达西夫妇就因为意外双双离世。借着古尔德星严密的警卫系统，小王子的曝光率低到不可思议，在民众眼里，他几乎是谜一般地就长大了。 实际上，正是这位可爱的“男孩子”，自小跟在达西·沙夫纳身边的编外亲卫，后派遣到萨耶娃·肖恩靡下见学三年的5s级哨兵雷斯·莱茵特，全程照看小王子直至成年。幼年的普佐也曾受过他多处照顾，自是和他感情深厚。 雷斯兴致勃勃，还想说些什么，客舱的门突然被人大力踹开，嘭的一声，满身机油一头灰的里默气势汹汹走进来。 “你和希恩瞎搞什么？不是说右舷备用舱已经检查好了？检查好了还漏满地油？想飞出去就炸是不是？” 雷斯“啊”了一声：“可能机箱老化了吧？” “我三个月前刚换了新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来搞不懂机械的。”雷斯笑嘻嘻地摆摆手，走到普佐身边踮起脚，贴着他的耳朵嘀咕：“我们去驾驶舱，这里留给他们小情人说说悄悄话吧。” 他的音量放得极低，莫里茨什么都没听到，就看他连推带搡地把普佐带出去了。 里默眉角狠狠地挑了挑。身为五感拔群的哨兵战士，这么点声音再听不到，除非他聋了。说来说去还是怪这个恢复智商的麻烦鬼！ 无辜的莫里茨什么都没做，就遭到里默一个白眼。 接驳飞船一路平缓地驶向古尔德星。飞行一个小时左右，舷窗外先是出现一片蔚蓝的海水，接连而来就是连成线的大小山峰，入目满是郁郁葱葱。越是靠近地面，越是感觉得到外面生机勃勃。减速的时候，莫里茨都怀疑自己看到一群一晃而过的鹿。 飞船穿过密林，直接开进一艘停在峰顶的黑色舰船。船身刚钻进对接口，巨大的门扇瞬间关闭。经过几分钟的缓冲，接驳船稳稳地停在固定位上。 雷斯愉悦的声音通过客舱广播传出来：“欢迎来到地狱烈犬主星舰！我和普佐先走一步安排房间去啦，你们小两口慢慢参观慢慢逛~” 里默一脚把不知道什么金属做成的客舱舱壁踢凹了：“雷斯！别动老子房间！！！” 任他嗓门再大，也没人回应他，倒是把旁边的莫里茨吼得耳朵嗡嗡响。 暴躁的小王子摔门而出，根本没管初来乍到的准王妃，大步走了。莫里茨在原地站了好半天才缓过来耳鸣，习惯性地摸了下袖口纽扣，整装就绪之后才慢悠悠地晃荡出去。 与超现代风格的接驳飞船完全不同，主星舰的内装充满了被时代抛弃的古朴家居气息，莫里茨恍然间以为自己走回了家里的书房。宽阔的步行通道被昏黄的灯光照亮，舱壁上错落有致地挂着一些画，有小孩子的涂鸦、动物写真、甚至还有一桶菠菜的特写。 整层主舱分区明快，应有尽有。游戏厅里四散的游戏，书房杂乱的工作台，健身室齐全的各式器材，训练区最新的模拟机甲，与其说这里是星盗团的战舰，莫里茨更倾向于定义这里是地狱猎犬的“全性能车房”，家的氛围实在是太浓郁了。 就连餐厅里都摆了一张木制圆桌，桌面上甚至还正正经经地铺了桌布，看起来质地不错，就是审美不太行，红花配绿叶，一看就是奶奶辈喜欢的床单图案。明明每天靠自助营养剂过活，餐厅旁边还像模像样地留出了一间厨房，锅碗瓢盆摆满橱柜。莫里茨打开柜门看了看，全新的碗碟一尘不染，一看就知道没人用过，也不知道放在这里是要干什么。 走上二楼的客房区，莫里茨脚步一顿。 房间一共有六间，左右各三间。 右边三扇门上分别刻印了全彩的大头贴，红头发的希恩举着飓风乐队全息体感cd傻笑，金发的雷斯抿嘴吃甜点，以及新添的普佐，男人看起来有点无措，一只手扬在半空，要抓什么没抓住的模样，百分百的被偷拍脸。 左边第一间门上挂了个牌子，大大的儿童字体写着“宝宝房”。 第二间门上是里默不耐烦的侧脸，凶神恶煞的，视觉效果和门神没有区别。 第三间门……门口三个人打成一团。雷斯举着一张刻印模板要往上按，里默死死挡在门板前面，颇有你要敢搞就搞我身上的架势，普佐顶在两人中间，上挡一下这人的拳头，下挡一下那人的飞脚，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 “我他妈告诉你了，不要乱动我房间！” “你这间最好！就该给小王妃住！” “全星舰的房间都一样，你他妈告诉我好在哪儿了？” “你这里是双人浴缸，别的房里都是单人的！” “去你妈的，还不是你当初买错了，闲占地方硬要装我房里！？” 话少的普佐根本插不上话，这两个嘴炮打起架来也就希恩能在口头上掺和一二。 莫里茨定睛一看，怎么看怎么熟悉。雷斯手里拿的刻印模板上，光屁股小胖孩儿眉眼柔和，五官清秀，分明是他现在这具身体的缩小版。感情他是要把自己的裸.照刻在门上？ 当机立断，莫里茨冲上去一把抓住雷斯的胳膊，想把刻印板抢过来，可是他忘了一个普通人和哨兵的区别，他的力气和5s哨兵根本不在一个数量级上。 普佐看他上来，恐怕哪里伤到他，一下子就慌了手脚。里默本来和普佐雷斯两个人拼着力气，普佐这边一泄劲儿，他没来得及收住架势，直接按着普佐倒向莫里茨的方向，三个人啪叽摔成个叠罗汉，最下面的莫里茨被压得“哎哟”一声。雷斯被人堆绊倒的前一秒，拼死伸长了胳膊。 光屁股的小王妃结结实实地印在门上。 叠在最上面的雷斯开心得手舞足蹈：“好啦！这样房间就分好啦！” 叠在第二层的里默一脸冷漠：“……” 叠在第三层的普佐炸了，急得脏话都冒出来：“你们快他妈给我起来！压到阿茨了！” 加入到地狱烈犬星盗团的第一天，一个人参观了星舰，拿到了双人浴缸的房间，裸.照被人挂在门口，还骨折了一根胳膊。莫里茨·肖恩，一个坚持二十一世纪唯物主义科学路线的大总裁，终于感觉自己应该去攒攒人品驱驱邪了。 好在一个普佐抵得上半个缇娜，自少年起就投身于照顾傻子事业，医学知识比专业出身的低级医士还扎实，处理常见伤根本不在话下，当下就拎着莫里茨直奔医务室去了。 雷斯抬起手，轻轻摸了摸门板上的浮雕小孩儿，意味深长地感叹了句：“真是长大了啊……” 里默本来已经准备走开了，听到他说话，又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总是带着笑的雷斯·莱茵特难得沉下语气：“阿默，别做会让我伤心的事，别做会让达西大人伤心的事。萨耶娃·肖恩的儿子永远是我们的保护对象，谁都不能伤害他，哪怕是你也不行。” 冷眉冷眼的里默抱起胳膊，不耐烦地回应：“我说过，不要把你们的价值观强加到我身上。” 雷斯凝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很轻：“没有任何人强迫你，你还是选择了和他结婚。” “那是因为……！” “因为和智障结婚不会影响到你的生活？你花了多久才想出来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嗯？这样的理由又是为了说服谁呢？我？女皇陛下？莫里茨？……还是你自己？” 一片安静之中，里默眯了眯眼，看向雷斯的视线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抗拒。对上他的表情，雷斯无奈地笑了，像个大度的长辈般，踮脚拍了拍里默的头。 “好孩子，迷失方向的时候就不要继续走，停下来，好好想一想。急什么呢？时间明明那么多。” 里默斩钉截铁：“我是真的很讨厌他，从见他好过来之后的第一面起。。” 雷斯调皮地眨了下眼睛：“如果再过三个月你还能坚持这样说的话。” 第12章 行动编号ANIMAL.01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埃尼莫星，皮卡城。 一年一度的宇宙动物集市上，来自各星球的生物贩子带着整年的战利品齐聚一堂，想要卖出个好价钱，或者卖出个好名声。宽广的交易广场四处播放着体感影像，圈养小型生物的便携箱摆成一道道高墙，人声鼎沸里不时传出高高低低的动物叫声，就像没有默契的二重奏。 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走在人群里。 前面那位个子很高，一头黑色短发干练利落，眉头微微皱起，看起来有点不高兴。后面那位虽然身高和前一位不相上下，身材明显瘦削许多，半长的黑发调皮地翘向四面八方，绿色瞳仁水润润的，走三步停一步，兴致勃勃地东瞧西看。两人都带了面罩，遮住大半张脸。黑色皮质护面的左下方刻着一只小小的银纹狼头，迎着阳光十分耀眼。 偶尔有懂行的人看到他们，忍不住交头接耳。 “疯狗团来了？” “看来今年要有好东西。” “啥是疯狗团？” “傻逼，小点声！“ 前面的短发银狼停下脚步，冷冷的目光往后一扫，八卦的几个人瞬间作鸟兽散。绿眼睛的那位慢了一拍回头，只看到一排整齐的后脑勺。 “疯狗团？” 冷静的问话清晰地从护面里传出来，正是来自地狱烈犬星盗团新成员，近来因为各种消极新闻名声大噪的莫里茨·肖恩。 离他两步远的里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他、妈、给我闭嘴。” 其实也难怪里默这两天火气大。 希恩是飓风乐队的铁粉，前段时间跑到斯塔星看演唱会，看完了还流连忘返，死活在乐队主唱留宿过的酒店住了半个月，直到钱花光了才想起来归队。接到希恩消息的时候，星舰已经走在去埃尼莫星的半路了。绕道过去接他的话，很可能赶不上皮卡城的邀约。里默本来打算自己开小型舰先来，叫雷斯普佐带着拖油瓶莫里茨去找希恩。谁知道雷斯暗戳戳地半夜带着普佐走了，还留下段激情视频留言。 镜头里的金毛小天使脸蛋红扑扑的，晃着手里的小包装袋。 “我带阿佐去接孩子~你们小夫妻好好玩噢~这个给你们放在门口啦~！” 后面是一段成人教育片，穿着白大褂的教育员对着*模特，这样那样地用尽各种实践方法，写实地科普了小包装袋——润滑避孕液的用法。 里默一脚踢飞了堵在房间门口的“超级热感极致水润爽心液”。大箱子嘭地砸在最里面的房门上，光屁股小孩跟着一颤，莫里茨推门探出脑袋，表情阴森得能冻死人。 “要死滚去楼下，别吵我睡觉。” 一头鸡窝的准王妃起床气突破天际，当着暴怒王子的面摔上了门。 等到莫里茨睡清醒了，看到雷斯的小视频，头大之余也感觉松了一口气。 逃逸的银河十恶还在逍遥法外，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身为桑格尔裁判长的职责。在官方无法提供足够支援的时候，莫里茨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融入这个世界，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掌握最全面的信息，做好最充足的准备。比起自己带着护卫团在外面乱闯，借助里默的秘密身份无疑是一条便捷通道。在接近犯罪进化者方面，一位名声在外的黑暗哨兵星盗可以提供的保护力和交际范围，远远超过他用正常途径可以触及的最大限度。 然而他愿意加入地狱烈犬，不是真的来和未婚夫促进感情的。里默能够以星盗团长的身份接纳他，也不意味着愿意对他友好相待。他们之间依靠利用和胁迫构建起来的临时关系，真的没有融洽到可以在成人话题上开玩笑。 普佐和雷斯在的时候，莫里茨还会有些顾虑，多多少少对待里默都会讲些情面。他不愿意忠心耿耿的普佐因为自己和昔日兄弟产生太大隔阂，也不想热情又真诚的雷斯左右为难。 现在好了，没人在了，可以放开手调.教讨人厌的小男孩了。 被称为江氏集团搞人一把手的江大总裁，就算穿越到一个人设崩了的弱智身上，也不会砸了他的招牌饭碗——在他的世界里，不能化为己用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当然，想要调.教人家，也得先熟悉起来才行。莫里茨不动声色地观察起自己的未婚夫来。有他低调处事在先，里默也没心思故意找茬，两个人一路上也算是相安无事。 留着络腮胡的安德鲁大叔坐在一个马扎凳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怀里的长毛兔。这个角落位于皮卡城交易广场的最外围，几乎和城里的民居融为一体，初来乍到的游客就算逛到胡同里来，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会在这里摆摊的，都是一群浪游星际的老猎手，身边也不带什么展示品。讲究的带个板凳，没讲究的席地而坐，熟悉的几人凑成堆，晒晒太阳扯扯闲话。对于常做这行生意的老熟人来说，老猎手的脸就是活招牌。 胡同口逆光走进来两个人，眼尖的人看到了标志性的黑色护面，立马打了个手势。靠墙坐着的几人打住话头，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 安德鲁大叔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了看，咧开嘴笑了，老远地招呼了一声：“狼狗家的小子！” 旁边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老安德鲁，你他娘的疯了？十几年不见你来，今年来就来吧，鬼喊啥狗屁呢？不要命了？” 安德鲁没吭声，干脆收起马扎凳放在胳膊底下夹着，另一手托着长毛兔，往来人的方向迎了过去。 里默本来挺着一张臭脸，看到络腮胡大叔才缓和了一些，插在裤子口袋里的手也抽了出来。 “最近身体挺好？” “不行啦，哈哈。你后面这是谁？没见过那。” 安德鲁友善地看向莫里茨，里默撇了撇嘴：“打杂的傻子。” 安德鲁像是习惯了他满嘴跑火车，哈哈一笑，把长毛兔也夹在了胳膊底下，伸手拍了拍莫里茨肩膀，莫里茨强强站稳脚跟才没被他拍趴下。 “小伙子不错啊！看着比红毛小孩稳重多了，你小子也会挑人了啊！就是身板有点儿弱，还得多练啊，多练才行！” 里默嫌弃地皱了皱眉：“都说了就是个傻子。” 安德鲁又拍了拍莫里茨，满意地上瞅下瞅好几圈，像老公公挑儿媳妇似的，嘿嘿笑了两声，才把手摸到胸前的口袋里。摸索半天，掏出来一团变了色的牛皮纸，塞给里默。 里默接了过来，也没打开，直接放到衣服夹层的暗袋里。 “行了，后面我看着办吧，你也别管了。” “我也管不了啦。你看到杰克现在的模样了吧？它要是不行了，我也就快啦。” 里默像是想反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什么都没说，只默默地看向长毛兔身上虚空的一点。 安德鲁大叔伸手摸了摸兔子，或者摸了摸兔子身上的什么东西。 “……来都来了，要不去看看？” “这辈子是没脸见她啦，下辈子再说吧。这次出来也看到你了，够啦，我也是时候走啦！” 一边说着，大叔又按在了莫里茨的肩膀上。 “狼狗家的小子是个好孩子，你可得好好对他啊。” 不知怎么，莫里茨突然有一种被人看穿了的感觉。安德鲁拍在他肩膀上的手像是有什么魔力，让他的意识不受控制地集中在一起，又散成无意义的纷乱思绪，脑袋平静得几乎失神，隐隐约约的焦躁感烟消云散。 情不自禁地，他打了个冷战。 安德鲁收回手，憨厚地笑了笑，又拍了拍里默肩膀，心满意足地告别走了。 里默没什么表情地在胡同口站了一会儿，直到不远处窃窃私语的声音又此起彼伏地响起来，他才动了动身子，把手插回裤子口袋里，低沉地往旁边的岔道走。 莫里茨跟在他后面，若有所思。 关于进化者的知识，自从穿越过来之后，他已经接触到了许多。他的身边不乏哨兵，却从来没见过向导。教科书式的向导都长着弱小的身体，至少也不该是络腮胡的大汉模样。 可是他给莫里茨带来的感觉实在是太过奇特，走了几步，莫里茨到底问了出来。 “刚刚那位是向导吗？” 里默冷漠地瞟了他一眼，没吭声。 七拐八拐地绕了许多路，两人走到一条破败的商业街上。说是商业街，不过也就是条挂满老旧招牌的小巷子，比起刚刚猎手聚集的胡同还要窄小.逼仄。好多店家大门紧关，倒闭很久的样子。 里默停在一家满是涂鸦的旅馆门口，轻轻敲了三下窗扇。吱呀一声，十三四岁的半大女孩子推开窗，探出头来，一看到他的脸，当场尖叫了一声：“妈妈——！银狼哥哥来啦！！” 里面噗通通一阵乱响，沉重的脚步声一直震到门口。 脆弱的木板门被人大力甩开，一个小肉球一边欢呼着跑出来，一边扑挂到里默身上。 里默张开胳膊，稳稳地接住了她。 第13章 行动编号ANIMAL.02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女孩子胖乎乎地，长得相当壮实。圆圆的脸蛋上带着两个酒窝，嘴角还沾着食物残渣，埋头到里默胸口的时候，一股脑全蹭在他衣服上了。 里默也不嫌弃，轻轻松松地抱着她往屋里走，莫里茨在他们后面跟了进去。 旅馆门脸虽然小，屋子里面却别有洞天，一条石头砌的通路直通地下。走到地下一层，热浪扑面而来。酒吧模样的大厅里，散乱地摆放着几十张大小圆桌，每张桌子边都挤满了人，吵吵闹闹地聊着天喝着酒。一面墙上装置了满满一排老式水龙头，不时有人过去自助接酒。吧台里站着一位风姿绰约的美人，穿着紧身黑裙，曲线尽显。 里默抱着小女孩一路走到吧台边，在座的客人们纷纷侧目，虽然看起来对他有所敬畏，比外面的人表现得自然多了。角落里几位凶神恶煞的还在大放厥词，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模样。 “妈妈！我今天晚上可以和银狼哥哥一起住吗？” 小女孩紧紧搂着里默的脖子大声地问。 在吧台边喝酒的几位男男女女纷纷笑了起来，一个穿戴像美国西部牛仔的男人逗她：“哎哟！我们小妮娜长大啦，急着找对象啦？你怎么不想和叔叔一起住啊？” “你丑。”妮娜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吧台里面的美女老板笑着打了一下西部牛仔的头，走出来把女儿从里默身上揪了下来。母女俩站在一起，老板娘的大腿简直都没有小妮娜的胳膊粗。 “老样子？八层走到底的那间房给你留着哪。” 老板娘热络地招呼里默，把视线转移到莫里茨身上，抿着嘴笑得暧昧：“红毛小狮子没来呀？难得见到你带新人来。” 里默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莫里茨感觉她的眼神从自己的上半身扫到下半身，特意在胯部停留了好久。 “小哥叫什么名字？一会儿一起喝一杯？” 老板娘说着，一只手摸上他的腰，挑逗性地捏了起来。 周围口哨声四起，有人起哄地鼓掌，全是一群看戏就怕不热闹的酒鬼。 莫里茨绅士地抓住在自己身上作乱的纤纤柔荑，贴在脸边虚虚一吻。 “谢谢夫人的错爱。” 他脸上恰到好处的笑容矜持又坦率，不但没有驳了老板娘的面子，还不失礼地表达了自己的婉拒。 老板娘眸光一闪，兴趣又加深几分，惋惜地摇了摇头：“看来我的魅力还是比不过银狼先生呀。” 有不识趣的人从旁插嘴：“老板娘干脆收了他们团呗！来一个见你动心一个，第一次银狼来的时候你不也春心荡漾来着？哈哈。” “我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么大的胃口呀。”老板娘大声地叹了口气。 “妈妈，妈妈！那我晚上可以和银狼哥哥一起住吗？”小姑娘妮娜还没断了念头。 老板娘摇了摇头：“不行哦，你没看绿眼睛小哥哥要和银狼哥哥住吗？” 一把黄铜钥匙递到里默手上，老板娘抛了个媚眼，进吧台里面继续忙了。小妮娜闷闷不乐地坐在吧台凳上，小手拄着脸蛋。 西部牛仔喝了口酒，盯着里默和莫里茨离开的背影，轻声问道：“那些家伙搞得架势这么大，叫来了地狱狗，还叫来了pb。这次的拍卖来的可都是大头，你这小场子撑得住吗？” 老板娘妩媚地一笑，拿起自己的酒杯和他碰了碰：“烦心事自然有人去烦，管那么多干嘛？为了快活，干一杯吧？” 西部牛仔牢牢地盯住她的眼睛，舔了舔嘴唇，干了杯中酒。 埃尼莫星上的宇宙生物交易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皮卡城里有平日营业的动物商店，还有每年的动物集市，联盟也在此设立了宇宙生物博物馆。而在不被官方承认的灰色地带里，埃尼莫星则被星际狩猎者尊为交易圣地。原因无二，正是出于皮卡城地下交易场的存在。 长毛兔旅馆，位于皮卡城西南角，经营年月长达三百年之久。现任老板娘维纳斯·多拉是旅馆家的独生女，三十年前开始接手生意，不曾离开过旅馆一步。十四年前以单身老板娘的身份生下了女儿妮娜·多拉，没有人知道妮娜的父亲是谁。 旅馆在地上虽然只有一个小门面，在地下却盘踞了几乎半个西南城。除了地下二层的酒吧，地下五层到二十层的住宿房间，还有位于地下三层的拍卖场和地下四层的共用大厅。而皮卡城地下交易，便是指三个月一次的长毛兔旅馆拍卖。 宇宙生物多种多样，总有一些不适合光明正大地放到交易广场买卖。奇货在手的卖家，爱好猎奇的买家，募集队友的荒星狩猎队，寻求研究资料的私人科学家，参加拍卖会的人们身份五花八门，凑成了这个不问来路只看价钱的绝对拍卖场。长毛兔几百年的招牌也让来往客人们有个不成文的共识，买卖场里钱说话，谁要是不守规矩动上手，那就是公众的敌人。毕竟敢以星际狩猎为生的人，谁都有点不可小觑的能耐，和他们为敌显然占不到什么便宜。 地下八层尽头，两个男人走进了住宿房间。 这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套房，外间的会客厅正中是一个十分宽大的软皮沙发，无框电视里播放着阿提拉虎的护理讲座，里间的卧房有一张双人床，被褥松软，看起来舒服又干净。宽敞的浴室里有一个圆形蓝瓷浴缸。房间虽然在地下深处，四周都没有窗子，却一点不让人感觉憋闷。 莫里茨摘下面罩，去浴室洗了下手。再出来的时候，里默已经把上衣脱了，贴身的白色背心被胸肌撑出好看的曲线。 不得不说，这人真是有一身傲人的好身材，臀翘腿长，肌肉适度。本来就有哨兵进化的加持，再加上本人不松懈的锻炼，正是标准的穿衣显瘦脱了有肉。 “药呢？” 里默皱着眉头，有点不耐烦地问。莫里茨反应半天，才想起来上药的事。 那天在星舰里被压骨折之后，普佐立刻给他做了处理。不愧是高度发达的新世纪，处理骨折的特效药都要比地球时代好用上一百倍。固定也不需要笨拙的石膏，而是一种白色的凝固剂，涂抹在伤处，自然冷凝成型，不仅止痛，还不影响正常动作，十天换一次就好。 他自己都忘了换药的事，没想到里默记得倒挺牢。 莫里茨打开普佐给他准备的小包，翻出来袋装的药剂。这么一看，凝固剂和爽心液的外包装还真是有点像。 里默面无表情地接过药，抿着嘴撕了个开口，抬头看过来，两人大眼瞪小眼，里默受不了了。 “你他妈智障是不是没好利索？等老子给你脱衣服吗？” “哦哦。” 光顾着欣赏对方的小背心了，走神的莫里茨有点尴尬，拉开了上衣的拉链。 先是脱了外套，接着脱了一层针织衫，又脱了一件衬衫，又脱了一件打底t恤，终于剩下白色的老头式跨栏背心。 里默要疯了：“你在哪儿找了这么多破烂累赘穿在身上！？” “从英仙星出来之前定制的。”莫里茨有点烦恼：“普佐也不知道哪里有商场，有时间得好好转转。” “老子给你的团服一件就够你保暖防弹防辐射了！” “是吗？” 莫里茨摸了摸随手放在一边的黑色外套，摸不出名堂来。 这个六千年前的土包子真是烦死了！里默一把拉过他的胳膊，暴躁地撕掉老化的凝固剂。 失去保护的一刹那，莫里茨一下子哆嗦起来，压抑的痛感从伤处一涌而出，熟悉的激痛让他想起刚穿越来的皇家休养舱体验。从无痛状态恢复感觉的瞬间真是太难熬了。他强忍着才没有哼出声，另一只手已经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里默瞟了他一眼，把新的凝固剂一股脑倒在自己左手里，用右手稳住莫里茨不停打颤的胳膊，粗糙地糊了上来。 隔着一层润滑的药液，莫里茨依旧能感觉到里默手掌的触感。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带着隐约的力道，稳稳地从自己上臂摸到小臂，又缓缓地摸回去。来来回回，把凝固剂一滴不漏地涂满了伤处。 两人坐在沙发上换药，一时间没有人讲话，只有电视里的讲座还在冷静地播报。 等到疼痛被药液镇定下去，莫里茨头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他试着握了握拳头，一切无恙如初，轻咳了下，和里默道了声谢。 里默没应声，起身去清理手上的药液。 莫里茨把厚重的皮靴脱了，放在门口，顺手把里默的也一并摆好。又把小包里的棉质居家服翻出来，换了衣服瘫在沙发上，想休息一下。睡着还没多久，他就感觉胸口上重得很，像是有什么大东西压上来一样。脸上隐隐约约有什么湿软的东西一蹭一蹭，热气扑面。 他猛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看到一道白影从眼前一闪而过，不远处的里默只穿了一条宽松的大裤衩，半跪在沙发旁边，眼睛有点红。他抬手摸了摸脸，干干爽爽的，根本没有想象中的水渍。 可是刚刚的一切又不像是梦境。 莫里茨表情有点异样，犹疑半天，才对旁边的里默问出口：“……你舔我了？” 第14章 行动编号ANIMAL.03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里默抬手紧紧按着额头，瞪着虚空的一处，像是在和谁生气。莫里茨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沙发后面的墙纸上打了高光一般，白花花的一片，从近到远地走开了几步，又慢慢地靠近回来，两相僵持着。 “滚回去！” 眼睛血红的青年压低了嗓子，恶狠狠地呵斥一声。 莫里茨只感觉眼前白光一闪，再仔细看的时候，房间里的高光已经不见了。 只是里默看起来很暴躁，手臂上青筋紧绷。身子晃了两下才站起来，抓起丢在沙发角落的外套，从暗袋里摸出一个白色瓶子。瓶子上什么字都没写，只有两道红色横杠。 他把瓶子打开，倒出一把蓝色的药丸，也不看数量，仰头全塞进嘴里。吃完之后瓶子一扔，踉踉跄跄进了浴室。 哗啦啦放水的声音响起来，浴室门嘭地一声被人摔上了。 莫里茨盘腿坐在沙发里，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想了想打算给普佐发消息。摸出项链一看，上次开了免打扰模式一直忘了调回来，光脑里已经堆满了未读消息。 来自[沙夫纳女皇]：我在xx星，小莫里最近怎么样？*7 来自[特殊对应组公务群]：长官好，以下资料请查收。*28 来自[希恩·阿瑟]的好友请求*1 来自[普佐·白兰度]：胳膊别忘了换药*9换药了吗？*15该换药了！！！*4未接通讯请求*6 来自[雷斯·莱茵特]：用了吗？感觉怎么样？爽吗？你们谁在上面？？为了避免我们不在，小混球暴力行事，我把他账户里的钱全转移啦！哈哈哈哈！转到你账户上了噢，还不谢谢贴心的叔叔我>///< 一条条标好已读，莫里茨看着自己光脑账户里多出来的惊天金额，心情复杂地点开普佐的通讯，等待音都没响对方就接通了。 “胳膊怎么样？换药了吗？快让我看看！” 汉子急得满头冒汗，恨不得秒秒钟马上飞到他身边亲手给他换药的模样。莫里茨乖乖地把居家服的袖子撸起来，露出换好药的胳膊给普佐看，对方这才松了一口气。 “雷斯在你身边吗？有件事想问问你们。” 看到金毛小天使出现在普佐身后，莫里茨回忆了一下，描述起自己刚才看到的白光，和里默异常的反应，有点困惑地开口：“……他是有精神疾病吗？但是那一瞬间我好像也看到了幻觉？” 镜头里雷斯的脑袋挤在普佐下面，脸色不太好看：“什么？你说他全吃啦？小瓶里的药？？” 莫里茨把地上的红杠小白瓶捡起来，倒了倒，里面空无一物。 “我足足装了五次份！他一次就全吃了！？” 雷斯气愤地一扬手，直接误撞在普佐的下巴上，不过普佐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自己身上。 “你说看到了白光？” “很大一片，还会动。” 通讯对面的普佐明显停顿了一下，小天使雷斯变脸飞快，收起怒气笑眯眯地问：“小王妃，你的身份鉴定是普通人没错吧？非进化者的普通人。” 莫里茨点了点头，脑筋灵活，一想就通：“……你是说我看到的幻影是精神兽？” “阿默是个黑暗哨兵，我想普佐应该和你说过。不知道你对哨兵的了解有多少？” “进化者，身体能力超出常人，精神负担较大，精神系可以实化，需要向导的及时疏导……。”说到这里，莫里茨突然想起来一个关键问题：“里默有向导吗？我好像也没见过普佐的绑定向导。” 普佐难得脸一红：“我不需要绑定向导。” 雷斯一把推开他，自己占据了镜头中间：“别听他胡说。每个哨兵都需要向导，不然迟早有一天会因为精神游离症失控而死。只不过向导数量本来就少，找到一个匹配度高的难上加难，更不要提绑定专属了。等级越高的哨兵，精神云越复杂，低级向导胡乱疏导的话，两个人都容易陷入危险。” “更何况被陌生人进入脑子里这种事，”雷斯无奈地笑了笑：“哪怕是情非得已，那也绝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除非哨兵对向导有足够的信任和亲近。所以大多数没绑定的哨兵，每隔一段时间都要靠吃药来缓解精神结节，向导素拟合剂。” 莫里茨似懂非懂地捏了捏白药瓶：“黑暗哨兵的精神问题会比正常哨兵更严重吗？” 雷斯撇了撇嘴：“他和他的精神兽相处不怎么愉快，太白的自我意志太强烈了。哦，我是说你看到的那片白光，它叫太白。” “可是我没记错的话，进化者的相关资料里说，普通人看不到高纬度的精神兽？” “没错，理论上。”雷斯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而你看到了。这意味着，你的身体鉴定出错了，你其实是个发育晚癌的进化者。” “……” “逗你的啦！哈哈哈哈！看看你认真的小样儿，太好骗啦！哈哈哈哈！” “……谢谢您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开玩笑活跃气氛。” 雷斯欢快地摆摆手：“哈哈，不才不才！其实吧，你能看到太白，是因为阿默的精神云达到了临界值，无法控制太白的所在纬度，它要脱离主人的控制实化了而已。” “………………” 喂喂这个说法听起来更吓人了好吗！比刚刚的笑话吓人一百倍啊！！ 完全没有做好思想准备的莫里茨，心里顿时上演了无数种自己被发狂哨兵的精神兽打死的桥段，脸都要白了。 雷斯不在乎地擦了擦鼻子：“听你的说法，太白应该是被他压制回去了。况且药也吃了，他一会儿就好了。要是最近阿默脾气不好的话，你别和他一般见识，黑暗哨兵的精神结节症蛮难熬的。” “……药吃多了也没关系吗？” “精神性依赖药物总不是什么好东西，吃多了会比往常迟钝一些。一直这样下去，身体也会对药效产生抗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你的小老公，可是从小就在战斗的小战士！很厉害的！” “哦。”莫里茨顿了顿，还是强调了一句：“如果一定要这样界定我和他的关系的话，我希望你能称呼我为他的老公。” “你们做了？果然做了！！你在他上面！？你把他压了！！” 莫里茨面无表情地做了个告别礼，安抚性地给了普佐一个眼神，不顾激动得要上天的雷斯，结束了通讯聊天。 哨兵一旦失去自控能力，便无法自如操控五感屏障，外界的任何变化对于他们来说都可能是致命刺激。虽然雷斯没有特别提起这方面的注意事项，莫里茨还是下意识地把电视关掉了。他不知道里默现在到底失控到什么状态。 客厅一下子安静下来。 莫里茨把拖鞋脱了，光着脚无声地走到浴室外，轻轻推开门。 里面连丝蒸腾的水汽都没有，沉寂得像是没有人在。蓝瓷浴缸接满了冷水，里躺浑身赤.裸躺在里面，蜷成一小团，脊椎线分明地凸显出来，从脖颈连到尾骨。一瞬间，莫里茨以为自己看到了在母亲腹部的小小婴儿。 他的皮肤那么白，神情那么稚嫩，姿态那么毫无防备。像是一根针掉在地上都会惊吓到他一样。 自从认识以来，莫里茨见过太多的他，病弱的、暴力的、挑衅的、强势的。他唯独没想过自己会看到这么脆弱无害的里默。 蓝瓷浴缸旁边有一片范围很大的白光，它的边沿上上下下地鼓动，像是巨型动物呼吸时起伏的肚皮。莫里茨试着伸手摸了摸，摸了一个空。 “你在守着他，是吗？” 莫里茨轻轻地问，声音低到近乎于无。 没有人给他回应，无论是想脱离主人控制的太白，还是沉睡的里默。 他轻手轻脚地把浴室里亮眼的白光调至昏黄，退了出去。 特殊对应组的三个队员虽然没能跟着星舰出来，在后方也正经做了不少事情，光脑的公务群里分门别类上传了好多资料。莫里茨扑到床上，打开共享文档研究。 不愧是设计大手j·杰尼斯和档案专家a·k·兰登合作出品，莫里茨试着在搜索栏里输入“宇宙生物”四个字，瞬间弹出来几百条相关存档，按照关联性从高到低依次排列，条理清晰，重点分明。 莫里茨大致扫了一眼，以汉克·怀阿特开头的文档占了大半。 银河十恶汉克·怀阿特，向导等级不明，因大规模交易违禁宇宙生物、投资设立非法动物实验室，数罪并罚获刑监.禁六十年。最初关在普通监狱，服刑不到半个月，在囚犯自由活动时间精神诱导哨兵攻击非进化者，导致五十三人死亡，九名哨兵丧失自主精神能力。做为恶性案件典型，汉克·怀阿特被转移到桑格尔罪恶隔离研究区，加刑至监.禁二百七十八年。而这场惨案也成为普通监狱大规模改革的导.火索，此后三年，监管条例发布明文规定，在刑犯罪进化者一律进行隔离管理，哨兵向导分别采取实体隔离与精神隔离措施，以防悲剧再现。 人物名片上的汉克·怀阿特身宽体胖，脸上带着蛤.蟆镜，笑起来有三层下巴。照片旁边是一段视频，被兰登打了高级机密标记。莫里茨琢磨了半天，才找到声音不公放直接入耳的方法。 他侧躺在大床左侧，让视频投放在面前不远的墙壁上，点开播放。 镜头摇摇晃晃的，根本没对上焦。 “……嘶……嘶啦……哈哈哈哈……兄弟承让了。下次有兄弟看上的，我这个竞价牌绝对不举起来一次！哈哈……” “……贵人不忘事就好，哈哈……” ——这个声音？ 第15章 行动编号ANIMAL.04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莫里茨眸光一闪。 专门和人打交道做生意的总裁大人从来不会搞错任何一位接触过的陌生人，这个声音分明是胡同里那位抱着长毛兔的络腮胡大叔。 视频里哗啦啦一阵乱响，镜头天旋地转，一晃而过的石砌通道，木质圆桌，紧皱眉头的女人——当时的汉克·怀阿特在长毛兔旅馆！ 后面的影像资料看起来还有很长，莫里茨全神贯注地寻找怀阿特的身影，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渗人凉气，激得他浑身打了个冷颤。一回头，里默正光着身子上了床，滴滴答答的水痕沾湿了床上一片。 ……这是恢复好了还是没好啊？ 莫里茨没敢动作，往他身后扫视了一圈，没看到太白的幻影。 里默半跪下来，紧紧挨着他，不吭声也不动，就那么冷酷地看过来，黑色瞳仁泛着无机质的光，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灵魂出窍了一般。 莫里茨被他盯得喉咙发紧，清了清嗓子才发出声音：“好点了？还难受吗？” 他曲起胳膊撑着上半身想坐起来，不防里默突然伸出左手，一把扼住他的咽喉，把他按了回去。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贴合在他的脖子上，毫不客气地上下探索，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试探着，揉捏着，时不时痉挛性地收紧。莫里茨下意识抵着里默的胸口，企图缓解压迫。 这人身上又湿又凉，堪比解冻的冰雕。 “……里默·沙夫纳，放开我。” 他又用力推了推，对方纹丝不动，耳边传来一句低声的呢喃，根本听不清。 “……你说什么？” 青年直愣愣地扑下来，半边身子压在他身上，脸埋在他肩窝里，呼吸平缓地闭上了眼睛。 莫里茨试着掰了掰钳制在脖子上的手，对方立即条件反射般加大力气，卡得他一口气没喘上来，连连咳嗽。很少说脏话的莫里茨终于没忍住，一句国骂脱口而出。他实在是不想再来一次被人掐晕的经历了。 生了一会儿闷气，又进行了几轮毫无成效的反抗，精疲力尽的莫里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到自己变成一只巴掌大的奶猫，又瘦又小，独自站在一片幽暗的森林里。想张嘴说话，一开口却只能发出喵呜的声音。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慢慢靠近。理智告诉他要快点躲起来，本能却促使他迎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距离那只巨兽越来越近，直到对方呼吸的热气喷在头顶。 他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皮毛炸开，耳朵竖直，脑子里充斥着兴奋。 抬头的瞬间—— “长毛兔竞拍会即将于十五分钟后在b3层举行，请各位带好邀请函准时入场~竞拍期间发生任何风波，产生任何后果，麻烦各位自己负责，物品破坏严重的话，我会收取修缮费的噢~总之带好你的钱！钱！钱！钱！钱！尽情享受吧~” 莫里茨皱了皱眉，茫然地睁开眼睛。老板娘的语音通告显然刚告一段落。 房间里开着昏黄的灯，门外隐约传来护理讲座的声音。床上的水迹干得差不多了，只是摸起来还有点潮。身上的棉质居家服也是，被压住的那一半皱巴巴的。 他抬手揉了揉鼻子，连打了三个喷嚏。 “阿啾、阿啾、阿啾——！” 里默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房间门口，讨债大哥似得冷着脸：“钱给我。” 他身上穿着黑色团服，手里拿着银狼护面，威风又潇洒，彻底恢复了往日霸道逼人的模样。 “什么钱？” 莫里茨一脸阶级斗争，一看就是起床气还没消。 “少他妈给我装傻，雷斯把我的钱全转到你的账户上了。” “要钱干什么？殿下要去拍卖会吗？”莫里茨慢条斯理地下了床，半边身子被他压得肌肉酸痛，动一下都难受。“真巧，我也想去看看。要不殿下跟着我去？” 里默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声：“我看你真是急着作死。” “殿下没钱，我正好缺个保镖，互赢互利不是吗？” 莫里茨不管不顾地从门口挤过去，洗了把脸，去会客厅穿衣服。 先脱了蓝白格子的居家服，跨栏背心、t恤、衬衫、针织衫，等他穿上团服外套，戴好护面，里默的脸已经快黑成炭了。 “殿下先请？” 莫里茨优雅地一躬身，做了个邀请手势。 里默阴沉地扬手戴上护面：“我看你能得瑟到什么时候。” 长毛兔旅馆地下三层，拍卖场。 能容纳两百多人的大厅里摆满了整整齐齐的黑皮凳，半数已经坐满了客人。 里默走过快捷通道，直接落座在紧临拍卖台第一排的特邀席上。莫里茨跟着他旁边坐下，看了看四周。不比台上的宽敞明亮，宾客区光线黯淡，前排的来客大多戴了护面，看不清面容。偶尔几声交谈传来，压低的声线听起来模糊又不真实。 这里曾是汉克·怀阿特的活跃之地。 莫里茨一想到这点，就忍不住内心的蠢蠢欲动。 怀阿特在成为犯罪者之前，首先是一位眼光毒辣的倒卖贩子和投资家。商场霸王出身的莫里茨，每次遇到同类，都无法把持潜意识里的狂热渴望。 对方越是强，越是神秘莫测，越是不可捉摸，他的狩猎本能便越是难以压抑。 “击败”就是他的兴奋剂。 老板娘维纳斯·多拉穿了一身火红长裙，出现在拍卖台上，轻轻拍了拍手。宾客区最后一点灯光也暗了下去，满场漆黑。台上紧留一束强光打在正中的展示桌上，连老板娘都隐在黑暗里，长毛兔拍卖会就这样开始了。 每样拍卖品按照编号依次呈现在展示桌上，卖家可以自愿匿名。买家只要操作一下座位上的竞价牌，竞价系统会自动报价，竞价成功的话，系统会自助连接光脑账户，划取相应的金额，发放领取竞拍品的取物码，等到拍卖会结束后凭码取物。 莫里茨不是第一次参加拍卖会，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霸道的拍卖过程。 前几个拍卖品还算正常地交易出去了，直到台子上出现一个小笼子。 笼子看起来很粗制滥造，锈迹斑斑，里面关了一只粉色的双头蛇。蛇身盘成一团，有小型犬大小，周身无鳞片，类似无毛的哺乳动物皮肉。它的两个脑袋分得很开，一个往左一个向右，互相较劲。其中一个脑袋不小心碰到了笼柱，瞬间整条蛇身都颤抖起来，伴随着打铃一样的叫声，两张嘴齐齐张开，喷出两道白液。 一股暗香慢慢飘散开来。 其他展品多少都会有些介绍信息，这只双头蛇连个名字都没有，就这么孤零零一个笼子扔上来，演了这么一出吐口水的戏。 莫里茨还在好奇这条双蛇到底是哺乳还是卵生，后面的人已经热火朝天抢起来了。 “500万联盟币！” “580万！” “700万！” “贾德星舰团开价1500万！” “一个贾德也他娘的敢开实名？费里曼星舰团，2000万！” 很快，实名喊价的几位隔空骂起街来，吵吵嚷嚷。 左手边的里默不动声色。 想想他一干二净的账户，莫里茨咳嗽一声，拿出了掌管财政大权的家主姿态：“想要吗？” 有外人在的时候，他从来不用殿下称呼里默。少了尊称，两个人交流起来，莫里茨的语气总是有一种来自年长一方的俯视感。 里默轻笑了一声，恶意满满地问：“怕老子满足不了你？” “啊？” 虽然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脸，莫里茨也能想象得到他嘲讽的表情。 坐在里默另一边的人突然插话进来：“看来烈犬的大人们最近兴致不错呀？早知道今天会看到新来的小哥，口味还这么猎奇，我就多带几个好玩的东西来了。” 宾客区关灯的时候那个座位明明还是空的，这个人来得悄无声息，莫里茨根本没觉察到他的存在。 “有精力在我的人身上搞这种心思，你还不如想想怎么搞定你身后的公主尾巴。” 里默的回话把那人一下子呛没话了，话题突兀地结束在两声尴尬的笑声中。 后面抢拍的人终于压不住脾气，动手打了起来。就听一阵椅凳乱响，骂声连天，肉搏的撞击声接连不断。其他宾客似乎习惯了这种拍卖套路，默默让出战场，换到其他座位上事不关己地坐着。 怪不得场里要留出一半的空位，打一场下来那一片儿也不剩几个凳子能坐人了。 趁着身后战区一片混乱，莫里茨严肃地打开光脑通讯频道里的特殊对应组公务群。 [莫里茨]：分享了一张简笔画。 [莫里茨]：粉色的蛇，两个脑袋，会吐白色液体，没有鳞片，还会叫 [杰尼斯]：这啥？猜哑谜吗？？ [兰登]：分享了一张宇宙生物图片。 [莫里茨]：就是它，这是什么？值多少钱？ [杰尼斯]：卧槽！！ak你活在长官肚子里吗？这两张画简直是异次元的存在好吗！ [兰登]：稀有的潘透斯之蛇，智商低，有口无牙，对人无法造成直接伤害。催情生物里的极品，被激怒时喷出来的唾液效力强劲，唾液挥发的香味也有同样效果。嘴里只有软肉，可以满足一些人的猎奇爱好，据说身形小的潘透斯可以拿来玩双龙。但是因为出现率低，又没有固定栖息地，所以比较难入手。 [莫里茨]：…… [杰尼斯]：长官还小，你在胡乱科普什么啊！！ [莫里茨]：有只蛇刚刚吐了，我闻到一股特别香的味道 [杰尼斯]：…… [兰登]：您好好享受：d 第16章 行动编号ANIMAL.05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两个放出名号大打出手的星舰团最终被黄雀在后的第三家收割了，潘透斯之蛇以3400万联盟币的高价一锤定音。莫里茨三心二意地看着热闹，一边默默关注自己的身体变化。 没有燥热，没有敏感，没有口干舌燥，没有心跳加速，下面也没什么动静。 说好的强劲春.药呢？ 他在这里左摸摸右看看，隔一会儿乱动一下，把里默烦得够呛，一手捏在他后颈上。 “你他妈在干嘛？” 陆陆续续过了好几个打斗的小高.潮，四周正在安静地等待下一件竞拍品。莫里茨小小声地贴着里默的耳朵问：“那条蛇的气味不是会催情？你有什么反应吗？” 如果兰登的情报无误的话，那就是自己的身体重要机能出了问题。 里默像看一个白痴一样看着他：“你的智障是不是真没好？” 就知道他不会乖乖地正面回答问题。莫里茨飞快地伸出手，决定自己一探究竟。如果闻到同样的潘透斯香气而他有了反应，那真要找时间回去让缇娜好好检查检查身体了。 莫里茨还没摸到里默的胯.下，就被里默大力拦截，啪的一声，手按住手，双双压在里默肚子上。 “让我摸摸。” 就差那么一点点距离而已，莫里茨不甘心地用力动了动手指，结果整只手都被对方用力攥到手心里，彻底动弹不得。 “……摸你奶奶，你他妈到底要干什么？” “我的部下说潘透斯香气会催情，我怎么没反应？” 里默空闲的那只手嫌弃地拍在莫里茨带着的银狼护面上，一下子把他鼻子撞酸了。 “你当老子给你发的东西是玩儿的？” 搞半天是护面把香味里的非常规物质隔断了，保证了佩戴者的安全。莫里茨鼻音很重地“哦”了一声，放下心来。里默手劲不减，就那么扯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继续看不远处的展台。 “你他妈再作死我就把你扔台上去拍卖。” 莫里茨腹诽了一声幼稚，还是老老实实坐好了。 刚刚弹出来的竞拍品体积有点大，足足三米高的玻璃柜里站着一只壮硕的奶牛。和以往的匿名卖家不同，后台里走出来一位没戴面具的青年。他穿了一身银色西装，长了一张大众脸，手里端着两个杯子。 台上的青年显然不是长毛兔的常客，宾客席里响起一阵轻轻的议论声。直到眼尖的人注意到他西装胸口的暗纹，惊呼脱口而出。 银色布料上用银线交织绣出来的隐形纹饰，分明是一枚叠在倒十字架上的针头——这是来自图克的标记，一家曾因出产高效能力诱导剂而风靡星际狩猎圈的地下实验室。随着当初投资者汉克·怀阿特被捕归案，非法动物实验的真相被联盟维序军揭开，图克实验室一度销声匿迹。而现在，桑格尔风波没过几个月，熟悉的纹饰再一次出现在长毛兔的拍卖台上。 青年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走进玻璃柜，当着大家的面，从奶牛身上挤出两杯牛奶，对着灯光晃了晃。奶汁浓稠，很有分量感。 “今天给大家带来的是向导素突破剂。和市面上的通用向导素产品不同，我们生产的突破剂不是人工合成，而是纯天然产出，来源正是这只奥菲奶牛。” 青年拍了拍牛背，奶牛温顺地甩了甩尾巴。 “弊实验室领头人物的消息想必大家也都了解，奥菲奶牛正是他老人家前段时间在某星上发现的新物种。它产出的牛奶里，天生含有向导素同类酶，喝到不同人的口里，会随着不同人的身体特质产生不一样的变化。可以说，奥菲牛奶无论从味道到功能，可以满足每一位哨兵的个人要求，不需要绑定，只需要一杯牛奶，不但可以解除精神结节症，缓解缺乏向导引起的精神游离症，还可以治疗失去配偶导致的哨向缺失症，它的效用就是这么强悍——” 宾客席哗然作声。 上一位在治疗哨向缺失症方面取得突破的，还是向导之神萨耶娃·肖恩。 哨兵和向导一旦进行完全绑定，精神相通会达到一种无法比拟的同步状态。这也就意味着一旦其中一位死亡，剩下的人将会遭受巨大的缺失冲击，而这种内心世界的坍塌会无关个人意志，直接造成短时间内的脑死亡。所以哨兵和向导的结合，往往被人们称为生死契约，绑定就是他们同生共死的承诺。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萨耶娃发明出精神模片保存法之后才得到改善。互相绑定的哨向可以将自己的精神系提取出来，保存在精神模片里。封闭的精神模片可以存储五百年，一旦配偶死亡，精神模片会自动启用，有效使用时间长达一周。虽然制作成本较高，成效也不显著，多少还是提供了一种面对绝症的思路。 萨耶娃·肖恩的生平成绩笔笔都厚重地刻在历史丰碑上，没有任何进化者会质疑她的能力。而图克实验室如今竟然口出狂言，信口雌黄地说一只来路不明的奶牛可以解决向导之神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嘘声连天而起，整层拍卖厅充斥着“骗子下去吧”的叫喊。 图克青年不慌不忙地走出玻璃柜，招了招手。铁链拖地的声音立即从后台响起，几个男人抬着一个棺材样的长方形箱子，脚步沉重地走上展示台。 特制箱子外层缠绕了许多金属链条，一圈又一圈绑得密密实实，箱子里砰砰直响，有什么东西一直在里面撞来撞去，平白多添了几分危险气氛。 宾客席里坐着不少资深人士，对收押装置自然眼熟得很。台上这套高级装备，是星际猎手捕获到伤害性极强的宇宙生物时，才会采取的全副警备手段。 图克显然带来了什么不该带来的可怕东西。 男人们把箱子放在中央，落地重重地一响。 银西服青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遥控器，对着收押箱一按，链条哗啦啦断开，散落满地。箱子里的撞击停顿了几秒，紧接着一声巨响，整个箱盖冲天飞起，一个衣衫褴褛的人从里面坐起身，血腥气和臭气扑鼻而来。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先生，名为爱德华，爱德华·琼斯。今天为了验证奥菲牛奶的作用，我们特意把向导杀手先生请来做示范。” 银河十恶爱德华·琼斯，5s级哨兵，原远征军优秀军人，由于绑定向导长时间失踪而心神失控，丧失理智，最后发展成严重的向导憎恶报复心理。最初因为在部队内无差别攻击向导，被军事法庭判处二十年监.禁。刑满释放不过一年，潜伏进所在星的向导学校初级向导宿舍大肆屠杀，造成七名初级向导死亡，二十六名初级向导重伤。此后被关进桑格尔罪恶隔离研究区，得名“向导杀手”。 为了重新走进大众的视野，图克实验室打响的复兴第一炮可真是够份儿。 爱德华的棕色长发沾满了血污，胡子乱糟糟结成一团，看不出个人样。身上破布烂衫，丝丝缕缕地根本遮盖不住他全是伤的身体。看来被关进箱子里之前，他也吃了不少苦头，没少经历苦战。 “爱德华·琼斯！？” “你们图克疯了……！竟然把他带到长毛兔！！” “大家不要慌，快让在场的向导先离开——！” “有高级哨兵在吗？！” 宾客席炸成了一锅粥，人群涌动中，只见失心疯的爱德华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像匹嗜血的恶狼。他的视线迷茫地从台上扫到台下，来回巡视，冷不丁停在特邀席中的一点。 莫里茨只感觉脊椎蹿上来一股凉意，下意识想错开眼神，还没来得及动作，爱德华已经暴跳而起，刹那间扑到他面前。 向导杀手张着嘴，口水从嘴角流淌出来，夹杂着一股腐臭，似乎马上就要咬到他脖子上——却在下一秒硬生生地停在了距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再没能往前靠近一步。 莫里茨坐在椅子里，愣愣地看着身边的里默伸出一条腿，踹停了来势汹汹的杀人疯子。 猛地被人踢在肚子上，爱德华根本没有痛感一般，只顾狂热地冲着莫里茨伸出指甲断裂流血的手。里默收脚的瞬间已经站起身，顺势一个回旋踢踹在爱德华的头上。 谁知道爱德华只是歪了歪脑袋，吐出两口血沫，身子连个晃都没打，下盘稳得很。 里默冷哼了一声，挡在莫里茨面前，脚尖点了点地，小幅度地活动了两下脚腕。 “敢当着老子的面，动老子带出来的人，老子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话音未落，他已经蹂身而上，闪电般劈在爱德华身上。 第17章 行动编号ANIMAL.06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爱德华站在原地，硬邦邦地挺过里默的重击，口水流得更加厉害，呼哧喘气的声音里沉重带着兴奋。随着一道黑光在他身后暴涨，转变成幻影笼罩在周边，他慢慢弯下双腿，两手撑在地上，伸长了舌头，发出一声嚎叫。 发狂的5s哨兵和精神系兽化合体了—— 莫里茨瞪大眼睛。 面前的现实第一次让他切身感受到进化者的真实能力。哨兵和普通人的区别，远远不止于身体素质的优劣。他们所处的世界，所要面对的问题，根本不能被文明社会涵盖在内。 兽性、狂化、力量、对决——这里是终极的弱肉强食，是没有二话的你死我活。 他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无法控制的悸动充斥在心间，害怕里隐约夹杂着一丝难以忽视的冲动。对战场的渴望猛地蹿到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不停催促他去做什么，却不得其法，催得他心焦气燥。 莫里茨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脏跳得像擂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一只手突然从旁边抓住了他的胳膊。 “小哥，来这边！” 男人留着一头金色长发，扎成低马尾，衣衫尽显贵气。 看他没反应，男人有点着急：“我是k·b·雪莱，和烈犬大人是旧识。这里不适合普通人久留，快跟我来！” 熟悉的白光无声地耸立在金发男人身后，男人下意识耸了下脖子，回头看了看，脸上的畏惧明眼可见。 太白的身形比上次出现又清晰了一些，莫里茨已经可以模糊地辨识出它的大概轮廓了，看起来是只四脚着地的白色巨兽无疑。 雪莱急忙扭头冲着里默的方向喊：“烈犬大人，您的精神系！” 不带精神系和兽化的哨兵打架简直是自杀，k·b·雪莱还以为里默特意把精神兽放出来保护下属安全，结果里默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莫里茨试着向太白伸出手，太白巨大的身躯压着雪莱，探头过来，嗅了半天，在他的掌心上舔了两下。湿湿软软的触感，带着一点点酥麻。 雪莱吃惊地挑起眉毛：“你能看到它？你不是非进化者吗？” 莫里茨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庞大的白影从雪莱身后绕到莫里茨身边，走一步跟一步，倒像是莫里茨的精神系一样，完全置苦战的主人于不顾。 莫里茨跟着雪莱转移到远离战场的角落，凝神细看。 宾客区一团乱七八糟，跑的跑叫的叫，剩下几个技高人胆大的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观战，时不时叫几声好。抬箱子来的男人们已经不见踪影，台上只剩下银西服青年被老板娘揪住袖子，激动地争执着什么。 奥菲奶牛呆呆地在玻璃柜里站着，两杯接好的牛奶放在地上，也没有人管。 打斗的两个人看起来都没占到什么便宜。爱德华已经完全陷入癫疯状态，浑身浴血，周边黑气吞吐萦绕，厉鬼缠身一样。里默的动作也慢下来许多，后背撕裂出一道血口，皮肉翻卷。不知道他在哪里抽出来一根黑鞭，此时正捏在手里，蓄势待发。 短暂的对峙被瞬间打破。 爱德华双腿用力一蹬，从地上高高跃起，向里默的方向俯冲而去。他的指甲化为利爪，根根尖锐如刀，血迹斑驳。位于低处的里默微微弓下脊背，眼神冷峻，在爱德华从天而降的瞬间，猛地甩出手里的黑鞭。 一声破空之响，鞭子抽在爱德华的脖子上绕了一圈。里默像个灵巧的驯兽师，翻身跳上爱德华的后背，手里抓住鞭子两头，狠劲一勒。 咚的一声，两人齐齐摔在地上。 爱德华拼尽浑身力气，双手抓住里默的右臂，用力一错。连莫里茨都听到了骨骼碎裂的闷响。 断了一条胳膊的里默眉头都没皱一下，只见他整个身子压制着爱德华，剩下的那只手飞快地拿软鞭打了几个结，巧妙地把爱德华的脖子和双臂绑成一串。 癫狂的爱德华仍在企图翻身，里默毫不留情，飞起几脚，直接踢断了他的双腿。 至此，图克带来的闹剧终于告一段落。 银西服青年粗鲁地甩开老板娘的拉扯，端起牛奶笑眯眯地走到台下，夸张地拍了两下手。 “看您的面具，想必您就是地狱烈犬吧？果然名不虚传！您的英勇配得上您的称号，独自一人搞定爱德华·琼斯，厉害厉害。我们老板最近都在关注年轻精英们的动向，对您卓越的能力尤为在意，不知道能否有幸和您合作，一起做点小生意？” 里默不置可否，冷着脸站着。 “你们做生意就是这样做的？” 银西服青年捂嘴笑了笑：“太久没来长毛兔，我们也得准备点好东西。但是在没有向导的情况下，向导杀手竟然可以精神兽化，他的哨兵素质真的超出了我们的预料。好在我们也因此欣赏到了一场精彩的决斗，不是吗？”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举高了杯子，向仍然留在场内的客人们示意。 “现在，则是见证奇迹发生的时刻！因为绑定向导失踪而发疯发狂丧失人性的爱德华·琼斯，将因为一杯牛奶，轻轻松松找回理智，重新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牛奶被他劈头浇在爱德华脸上。 匍匐在地的哨兵本来一直在发出动物般的嚎叫，没过几分钟突然安静下来，伸出舌头舔了舔脸上残余的奶汁，回味无穷地吧嗒吧嗒嘴，断断续续地开口问道：“……还、有、吗？” 他放松了身体，不再胡乱挣扎，语气冷静得和刚刚判若两人。 围在外圈的客人们窃窃私语起来，有人扯着嗓子喊：“你们演戏吧？” 银西服青年笑着反驳：“质疑我们图克也就算了，你难道在质疑拼死降服爱德华·琼斯的地狱烈犬吗？” 喊话的人噤了声，胆怯地看了里默几眼。 “明天白天，我们会在二楼酒吧免费给大家发放向导素突破剂的试用装，到时候请大家务必赏脸。”银西服青年凑到里默身边，意味深长地眨了下眼睛：“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找您单独谈谈吗？” “没时间。” 里默冷淡地回绝对方，几步走到爱德华身边。 哨兵脸上混杂着鲜血和牛奶，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整个人顺从地瘫软在地上，身上的黑气消散不见，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爱德华·琼斯。” 里默叫了他一声，过了好半天，哨兵才慢慢地转过头。 “清醒了吗？” 哨兵喉咙里浑浊地发出个单音节，像是很久没说过人话一般，嗓音沙哑，声调奇怪。 “……是、你，打、败了我。” 里默靠近对方耳朵，声音压低到不能再低：“为什么盯上我旁边的人？你发现了什么？” “他、……他……” 哨兵瞳孔缩紧了一下，又慢慢发散。他茫然地抬头扫视一圈，直到看见远处站着的莫里茨，突然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他、……好闻……比任何一个向、导、都好闻……” “……” 里默的手若无其事地按在哨兵肩膀上，外人还当他们在正常聊天。只有爱德华知道，肩膀上的这只手再用力一点点，自己的肩胛骨就要裂开了。 “不要试图挑衅我，否则下次断掉的，就不止是你的两条腿。” 他单手摸上黑鞭，没动两下，紧紧束缚的捆绑结就轻轻松松地解开了。 爱德华扭了扭手腕，撑着上半身勉强坐起来。精神系兽化耗费了他的全部精力和体力，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在看、着、我。” 里默手腕随便一甩，鞭子像条灵动的黑蛇，在爱德华脑袋上空抽出一道电光。 拍卖厅里的人们吓了一跳，以为这两个人又要打起来了，只见地狱烈犬冷静地收好鞭子，走到一边，扯住另一位银狼面具的小哥，大步离开了。 地下八层尽头的房间，阿提拉虎的护理讲座已经讲到了幼崽的培育，电视里一窝没睁眼睛的小虎崽嗷嗷乱叫，奶音软得不得了。 里默趴在沙发里，无趣地歪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手里的黑皮鞭。沙发旁边的地毯上，莫里茨盘腿坐着，光脑里不时跳出来几条搜索结果。他一边放大图片，一边比照着研究地上的药瓶。 “不能找缇娜，那我给普佐发个通讯总行吧？” “不要。” “……疼的又不是我。” 里默后背上的伤口深到见骨，浑身大小抓伤不计其数，左胳膊断骨的地方还没处理。确切地说不是没来得及处理，是根本没有会处理的人。 莫里茨穿越前做总裁的时候就万事无忧，穿越之后身边也没断了照顾的人。哪怕前段时间在星舰上骨折了，也是普佐一溜烟地搞定，根本没用他上心。 现在好了，伤员大咧咧地躺在眼前，一摸一抓瞎。 第18章 行动编号ANIMAL.07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你原来受伤都怎么办了？” “你当我的跟班是带出来吃白饭的吗？就你这么没用。” 黑鞭啪地一声脆响，抽倒了一个小药瓶，又是一声，另一个药瓶也掀翻了。莫里茨本来把两人随身带的备用药全拿了出来，放在地上齐齐整整地按颜色分类，瓶瓶罐罐摆得特别规矩，结果里默没几鞭子全弄乱了。 看在他伤得不轻的份儿上，莫里茨强忍着脾气没把光脑摔他脸上。一边开着外伤应急措施分步解析，一边翻翻捡捡找到几瓶眼熟的药。 “先把衣服脱了消消毒吧。” “脱不了。” 里默扬了扬下巴，示意莫里茨看自己断掉的胳膊，一副等人伺候的大爷模样。莫里茨放下药，刚准备帮他脱衣服，里默身子一侧，躲开了莫里茨的手。 “你回来都没洗手就碰我？” “我洗好了。” “老子没看到。” “……” 沙发上的里默脸色苍白，伤口就这么晾在那里，眼看着就不好受，偏偏还要不停地没事找事。莫里茨没说话，瞥了他一眼，干脆把止痛药往旁边的茶几上一扔，转身去卧房了，半天没出来。 里默一愣，不敢置信地看了看地毯上的烂摊子，又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扯着嗓子开喊：“你他妈的……莫里茨·肖恩！你他妈给我滚出来！老子给你当保镖伤成这样，你竟然敢不管老子……！？老子就该让那只疯狼咬死你！” 他翻了个身，想爬起来，奈何刚才那场战斗对身体造成的负担太大，小动作还好，大动作根本撑不住。太白暴走的时候吃多了向导素拟合剂，精神云一下子被药性压抑在完全低迷状态，面对爱德华的时候又被他强行激活，连番折腾下来，铁打的哨兵也受不了，更不用说根本没有向导为他纾解。 在沙发上摔了个狗啃屎的小王子彻底爆发了。 “你他妈有种永远不要出现在老子面前，你看老子不打死你！没良心，忘恩负义，谋杀亲夫！从老子的星盗团里滚出去！老子回英仙星就悔婚——！” 骂到后来显然已经后续无力，口不择言了。 卧房那边传来脚步声，里默立即停住嘴，竖起耳朵凝神辨别。只听莫里茨慢悠悠地往会客厅的方向走，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那人步伐一顿，拐进浴室关上了门。 里默狠力抽了一鞭子，地毯应声而裂。 “去你妈的莫里茨！！” 却说浴室里的男人悠哉地洗好手，换上居家服，顺便打理了一下头发。刘海有点长了，不上不下地遮着眼睛。他干脆沾了些水，一把撸到额头上，露出整张脸。 不得不说莫里茨·肖恩长了一张好容颜。二十六年的无知生涯不曾在他脸上留下任何岁月的痕迹，微翘的唇角、飞扬的眉尾、棱角分明的轮廓、清澈含波的眼睛，一切宛如新生幼儿。虽说已是成年人的年纪，却总是隐隐显露着甜甜的少年气息。 当然，如此纯天然的莫里茨已经很久没出现在大众视线中了。就像现在，这张脸天生的恬然硬是被主人控制在冷静表情之下。 莫里茨擦干手，打理好自己，终于走到会客厅。 撒泼好半天的里默已经没了声音，脑袋负气地闷在沙发里，受伤的胳膊搭在旁边，一动也不动。 莫里茨蹲下身仔细打量了一下，青年后背上的伤口和衣服粘连在一起，手臂骨折的地方也已经肿成老高，把袖子撑得满登登的，正常脱法应该是脱不下来了。隐约记得包里普佐给带了个匕首来着，他刚想转身去拿，不防脖子突然被人按住。 里默尚能动弹的那只手猛地抓在他咽喉上，架势挺足，可惜力气不够。比起往常一个动作就能卡得他喘不过气，这次的突袭真是太弱了。 莫里茨抬手覆住里默手背，正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黝黑的瞳仁里除了八分的不甘心，还有一些难以分辨的其他情绪，气愤、疑惑、委屈、纠结，百般心思混杂莫测。 本来他还想对这个熊孩子般胡搅蛮缠的人好好冷处理一下，突然之间，莫名其妙地，他就心软了。 “我去拿下刀，你这衣服是脱不下来了。” 他抓着里默无力的手稳稳放到沙发垫上，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起身去翻背包。 里默不吭声，牢牢地盯着他的背影，眼睛都不眨一下。等莫里茨找到匕首回来了，他才心虚般地飞快地收回视线，又把脸闷在沙发里，留个后脑勺在外面。 “……老子的团服特制的，普通匕首割不开。” “嗯，我知道。不过普佐说他的匕首很厉害的，我试试。” 嘣——埋头鸵鸟又把脑袋拔.出.来了。里默眉头皱得老高，满脸不乐意：“普佐的匕首？他要拿去娶媳妇的那把？？” “嗯？” 莫里茨根本没在意他在问什么，全神贯注地扯着里默肩膀上的衣服，慢慢割出来一个口子。 “老子管他要了两年！他都不给我！说要拿去当聘礼！” “哦，是吗。” “……” 里默瞪着莫里茨，吞吐好久，到底问了出来：“他向你求婚了吗？” “什么？” “普佐！向你求婚了吗？” 莫里茨莫名其妙停下手：“胡说什么呢？普佐为什么要向我求婚？再说我也订婚了啊，不是和你吗？” 虽然两个人对婚事都不太情愿，但订婚毕竟是既定事实。 “他随口找个借口，说来应付你的吧？一看他就和结婚这个词无缘，你怎么还当真了？” “……” 突然感觉自己被人当猴耍了的小王子感觉十分糟心，愤愤地把脑袋又扭了回去。 莫里茨继续毁衣服，若无其事地问：“你刚才和我闹什么别扭呢？” “……” “从回来的路上就是，我做什么让你不爽的事了？虽然你一直都看我不爽，但是今天尤其无理取闹。” “……你说老子无理取闹？” 莫里茨语气平静，像是坐在会议桌上分析方案的可行性：“我之前就想和你好好谈谈了。既然我们已经订婚了，看起来短期内也不会有什么变化，那为什么不能和平相处呢？加入地狱烈犬，确实是我用女皇大人胁迫你换来的。可是就算多了一个我，依旧没有人会干预你对星盗团的掌控，你仍然是自由的银狼。为什么这么抗拒呢？是本来就讨厌莫里茨·肖恩，还是单纯地讨厌‘我’？” 里默浑身一僵。 莫里茨终于找到使用匕首的窍门，嘶啦啦划开一片布料。 “今天在拍卖场，如果没有你的挺身而出，我可能早就死在爱德华·琼斯的手里了。说实话，出来之前，我确实没想到所谓的星际世界会这么危险，是我顾虑不足，才连累你受了伤。我现在就在光脑里留一份文件，如果我在地狱烈犬期间因为意外受伤或者死亡，绝对和团里的任何人没有关系。所以下次就算你不挡在我前面，也不会有人以此责备你。这次的事，我向你道歉，也谢谢你违背本心的及时援手。普佐和雷斯他们赶来之前，你能先不和我闹脾气了吗？这么重的伤，总得先处理一下。” 里默火冒三丈地翻身而起，幸好莫里茨躲得够快，不然都要一刀错手扎进他肩膀里。 “老子什么时候因为救你闹脾气了？？” 见他没否认自己在闹别扭，莫里茨顺坡下驴：“那是为什么？” 里默扯着嗓门，指责得理直气壮：“你他妈打架的时候不好好地看着老子，看着救你的大恩人，你看那只疯狼干什么？？” “……他是爱德华·琼斯。” “那又怎样？老子还是里默·沙夫纳呢，一个失心疯比老子好看？” “银河十大恶人之一，我要抓住他。” “……” “当然，现在我想抓也抓不住，我就看看而已。” “你他妈看！看！看！看去吧！” 里默扑回沙发里，埋头不说话了，莫里茨好笑地看着他的后脑勺。这人真和野生动物一模一样，顺毛摸就傲娇，逆毛摸就炸毛，遇到一切问题都用暴力解决，脑子都不带转弯。 谈话虽然以和解失败告终，姿态上总算是不那么拧着劲儿来了。 莫里茨顺畅无阻地撕了衣服，又扒了裤子，把沙发上生闷气的青年剥个精光。其实也不能怪他手下不留情，关键是里默团服里面只穿了件贴身背心和短裤，外套一撸下去啥都没了。 皮肤裸.露出来，伤痕更加刺眼，躯体四肢血痕遍布。 莫里茨尽量轻柔地清理好一个个伤口，把找好的药碾成粉撒上去。里默吃痛地抽搐了一下，硬是把闷哼压在了嗓子里。无法自如地控制精神屏障，哨兵敏锐的五感加重了伤痛带来的负影响。没一会儿，他的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 眼看里默渐渐意识模糊，莫里茨连忙悄悄给普佐发通讯。影像一接通，他便手掌向下按了按，压低嗓子问：“骨折怎么办？里默受伤了。” 普佐还没说话，就听到雷斯在远处八卦：“你们运动得这么激烈呀？~” 另一个有些耳熟的少年音插.进来：“谁？啥运动？” 随着蹬蹬蹬跑步的声音，红卷毛露出一半头顶在镜头里：“哟！新人！欢迎来地狱烈犬！你得管我叫前辈喔！” 第19章 行动编号ANIMAL.08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原来他们已经接到希恩了，有贴身护卫在的话一切好说。莫里茨把镜头对着沙发里的里默，刚想简述一下伤情，就听雷斯“嗷”地叫了一声：“闺房乐事就不要分享了呀小王妃！辣眼睛！！” 普佐跟着瞎着急：“你有哪里受伤吗？他有没有动粗？” 希恩的红头毛弹了弹：“啧啧，老处男竟然能有开荤的一天。” 一个雷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星舰成员全被他洗脑成功。莫里茨一个头两个大，强行控制住局面：“先都不要吵！” 他音量一大，里默接话似得哼了一声，昏睡中都不忘了嫌弃他的模样，好好的俊脸皱着一团。 莫里茨按了按额角。 “我们今天去拍卖会，里默和爱德华·琼斯打了起来，不太严重的抓伤我简单处理了，剩下后背上的裂口和骨折的手臂，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普佐，你和希恩看一下，告诉我最稳妥的处理方法，你们说，我做。” 向导杀手的名字一出口，三个人立即收起了玩笑的心态。 莫里茨调整好光脑镜头角度，把地上的药一股脑抱过来，全程按照两个业余医护的指点，该上药上药，该打绷带打绷带，手稳得很，根本不像是没经验的人。 希恩惊叹地瞪大眼睛，看着莫里茨利落的动作，忍不住问：“又是血又是肉的，你不怕吗？” 莫里茨抿着嘴唇，神情专注，答非所问：“他是因为我才受伤的。” “别往心里去哈，就算是只狗，只要进了我们团，他都会管到底的~更不用说是你啦！大家现在都是自己人！” 啪——雷斯一记爆栗打在希恩头上。 “会不会说话？啊？有你这么聊天的吗？” 希恩捂着脑袋，十分委屈：“我怎么了啊？我说的是实话啊！你忘了，上次我们在帕洛玛捡的那只蝴蝶犬，他那么不喜欢，不还是带回古尔德了？” “他哪儿不喜欢了，他就是口是心非！你懂个屁！没完没了地，边儿上去！”雷斯一把把小孩推开，自己挤了过来，偷偷观察莫里茨的脸色。可惜小王妃的表情控制一直堪称完美，外人根本无法分辨他的情绪变化。 缺德孩子满嘴胡诌，影响小夫夫感情多不好！雷斯犯愁地摇了摇普佐的胳膊，好在汉子正好思路跑偏到其他频道，自然而然地岔开了话题。 “爱德华·琼斯怎么会出现在埃尼莫星？” “被一个图克实验室的人带来的，不止爱德华·琼斯，汉克·怀阿特似乎也有消息了。” 普佐端正了坐姿：“我们很快就到，千万不要轻举易动。” 莫里茨点了点头，系好里默身上最后一根绷带。明明人都已经昏睡过去了，还是挺着个讨债大爷的脸，眉头皱得死紧，不爽到家的模样。 等他关掉通讯，收拾好满地狼藉，再回头看的时候，里默已经快滚到地上去了。 沙发那么大都不够他折腾。 莫里茨撇了撇嘴，小心翼翼地让开里默身上的伤，直接一个公主抱把人带到卧房床上。结果里默还不老实，打好凝固剂就开始胡乱动，就像要抱抱的小孩子一样，两只胳膊勾在他脖子上，也不知道是要掐还是要搂。 “……里默？” 莫里茨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不但没反应，手还搂得更紧了，扒都扒不下来，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说着什么，看来身上剩的最后一点力气全用在这儿了。 两个人连体婴一样倒在大床里，里默后背朝上趴着，脑袋习惯性地塞到莫里茨肩上，老老实实睡熟了。 皮卡城外城区的一个死胡同里响起粗重的喘息声。 络腮胡男人精疲力尽地抵着墙壁，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姿势，他胳膊下面夹着的长毛兔血迹斑斑，毛发纠结成块，只有一对儿红眼睛还闪着明亮的光芒。 六个银西服男人将他围成一圈，领头的人轻蔑地啧啧出声，往胡同里又逼近两步。 “你让我们好找啊……背叛者。” 络腮胡男人哈哈笑起来，笑着笑着咳出一大口血沫。 “星际老猎手安德鲁大叔？半吊子的低级向导？或者该称呼你，改造手术失败品十五号？你以为和地狱烈犬搭上线，就能保住你的老命吗？高傲的星盗团才不会把你这种垃圾放在眼里。怎样，你的救世主呢？你的银狼大人呢？” 络腮胡男人嘴角的血流成一条血线，还在畅怀大笑。抬起不停颤抖的手，抚摸了两下长毛兔的头。 “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领头人从怀里掏出一把造型奇异的枪，枪口像个钝化的针头。 “你从实验基地带走的东西，现在要你一点一点吐出来了。” “你们又开发了什么折磨人的药剂吗？不好意思啦，我老啦，赶不上潮流，也不想陪你们玩下去啦。” 他的双手不停地颤抖，哆哆嗦嗦地抚摸了两下长毛兔的头，又给兔子浴血的皮毛上加了两抹红痕。 他的眼神那么温柔，像在看自己毕生珍爱的人，又像是在看自己一辈子的希望。 然而下一秒，男人手背上青筋毕现，他竟然力道蛮横地把长毛兔脖子拗断在当场！ 银西服男人立马开枪，可是已经晚了。一片混乱之中，络腮胡男人手腕上炸开一朵红光，整个人瘫软在地。围击的男人们冲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彻底咽了气。 领头人泄愤地一脚踢飞了那只和主人一同断气的兔子。 手下蹲在安德鲁旁边，把他的尸体翻转过来，掀开他乱糟糟的头发，露出后颈，果然看到一串缝针的疤痕。另一位仔细查看了他的手腕和头部，摇了摇头。 “光脑全毁，大脑组织内爆，可能他早就在体内埋好了炸弹。” 领头人阴沉地收起枪：“带回去，实验失败的垃圾不能外流。” “他偷走的情报……” “继续查！他不是和地狱烈犬有联系吗？我倒要看看来路不明的三人星盗团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皮卡城另一侧的长毛兔旅馆，地下二层酒吧。 经过拍卖会上的闹剧，客人明显比往常少了许多。很多人喝着闷酒，不咸不淡地聊着一些旧新闻。吧台边坐着几个熟悉的身影，西部牛仔绷着脸，狠狠地瞪视着自助酒墙的方向。 老板娘笑意盎然，亲手调制了一杯恶魔坟场，放在牛仔面前。 “喂，回神啦！” 牛仔苦笑着接过杯子：“就让他们这样下去？” 他冲酒墙那边抬了抬下巴，连着的两桌坐的都是图克的人。 老板娘将手指凑在嘴唇边，摆出一个嘘声的动作，笑容里多了几分调笑：“我这个老板坐在这里都没着急，你一个喝酒的，愁的是什么劲儿。” 牛仔晃了晃酒杯，看起来又烦恼又无奈，话都已经到了嘴边，最终还是用杯中酒咽了回去，只一双眼睛执着地追逐着老板娘的身影。 石砌通道那边快步走来几个人，穿着图克的标志性银纹西服，领头的那个看起来很恼火，步子迈得十分急躁。坐在酒墙圆桌边的拍卖青年夸张地站起身，不顾旁边客人的眼光，大力鼓起掌来。 “哟哟，这不是飞鹰组长？您怎么来这儿啦？” “加比·查尔斯，为什么没第一时间通知我背叛者的消息？你怎么敢……！” 领头人咬牙切齿，气得不轻，恨不得手撕了眼前的笑面青年。 加比·查尔斯捂着心口：“哎哟！您可冤枉我了，我这不是没您的联系方式嘛？再说啦，这种消息还用得着我来献丑？您手下的飞鹰们可不是吃素的。怎样？一切可还顺利？” 领头人一把揪住青年衣领，威胁性地凑近他的脸：“喜欢看戏没关系，为了看个戏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可就不好了。加比·查尔斯，别太自以为是，下了先生的床，你连个屁都掀不起来。” 青年笑容不减，顺势伸出舌头，在领头人脸上舔了一下。 啪的一声，领头人毫不留情，抬手就是一个耳光猛地扇在青年脸上，留下一个红肿的掌印。青年不以为杵，舌尖绕着唇角舔了一圈，像条贪吃的蛇。 “您的精神系可不太稳定，需要我帮您纾解纾解吗？我啊~床上也好，床下也罢，其实有很多很多擅长的事，您要试试吗？” “——杂种，卖你的牛奶去吧。再给我捣乱，你看看先生还能不能保得住你！” 领头人摔开青年，带着手下气势汹汹离开了酒吧。 青年笑嘻嘻地坐回座位上，连着闷掉三杯酒，再抬头的时候，眼泪已经连成串地掉下来。 挨着他坐的银西服慌了手脚：“查尔斯大人……！您、您别这样，飞鹰大人他、他就是……” 青年的泪水明明停都停不下来，偏偏笑容比刚刚还要灿烂一万倍，没头没脑地来回说着车轱辘话。 “挺好的啊，一切顺利。好啊，你们说顺利好不好？顺利好啊……” 第20章 行动编号ANIMAL.09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图克在拍卖会上闹得那一场实在太不得人心，这下子看见两个银西服对着干起来，围观群众都在心里默默叫好。拍卖青年挨了揍，吃了憋，像个孩子一样又哭又笑地丢脸丢这么大发，每个人都在心里拍手称快。 领头人带着一群银西服走了没多久，拍卖青年也带人离开了酒吧。靠近吧台的几桌客人对着青年离开的背影哄笑成一团，嘘声不断。 西部牛仔欢快地吹了几声口哨，转身想再讨一杯酒，却发现刚刚还在洗杯子的老板娘脸色苍白，大汗淋漓，双手拄在吧台上，身体摇摇欲坠。 “多拉？” 牛仔慌张地站起身，恨不得翻身跳到吧台里，却见老板娘虚弱地抬起一只手摇了摇。 “你是不是真的没有过女朋友喔？” 她慢慢喘了几口气，发出低低的轻笑。直起身地时候微微捂着小腹，冲牛仔眨了下左眼。 “女人每个月总有几天不舒服，这句老话可传了几千年啦。” 牛仔的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 老板娘招招手，叫牛仔探头过来，凑近他耳朵：“我可能需要休息休息，能麻烦你帮我看着店面吗？” 牛仔连连点头，为了表达自己愿意保持清醒，连酒杯都推开了：“当然没问题。” 一个爽利的回答换来了一枚亲热的贴颊吻。 牛仔目送老板娘风情万种离开的背影，满足地摸了摸脸。 地下十层的非待客区，维纳斯·多拉缓步走进备用仓库。 说是备用仓库，似乎也没存放什么常用的东西，至少近来十几年都没见有人从这里出入过，连常来旅馆送酒和营养剂的小哥都对此一无所知。 远离喧闹的客人们，这里安静得有点可怕。多拉走到角落的一面墙壁前停下脚步，伸手探进胸口内衣里，抽出一把小巧的银钥匙。 钥匙通体精亮，上面连点氧化的黑迹都没有，一看就是常常被人擦拭把玩。 她抬起手，下意识地想把钥匙放在唇边亲吻，然而动作刚做到一半，就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大滴大滴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接二连三冒出来，很快晕花了脸上的妆。四周空无一人，她似乎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起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又发了多久的呆，失神的多拉才站起身，打开墙壁上隐藏的暗门走进去。 里面空间狭小，只有一把孤零零的椅子，和一面嵌进墙里的壁橱。壁橱里放着几瓶没有标签的药剂，还有个不起眼的收集册。她打开积满浮灰的收集册，一页一页看过来。 收集册的每一页都塞满了体感明信片，里面全是同一个男人和各种各样宇宙生物的合影。男人长得很英俊，体格健壮。无论多拉触开哪一张，弹出来的影像里都充满了他爽朗的笑声。 “嘿！我的维纳斯，最近好吗？看到这只曼多拉多齿羊了吗？这次回去可要好好赚一笔啦！哈哈！” “嘿！我的维纳斯，最近好吗？你看我抓到了什么？哈哈哈！肯德拉长毛兔！简直和你一样可爱！你喜欢吗？等我带回去给你养怎么样？” …… “嘿，我的维纳斯，最近好吗？想我了吗？我每天每夜都在想你，简直要发疯了。再给我一点时间，准备好迎接大惊喜，好吗？” 多拉着魔了般来回循环触开最后一张明信片，一遍遍看着男人的脸。 “十四年了，我终于等到了你的消息……可是我好后悔……我应该早一点去找你。” 壁橱里一瓶药剂被她拿下来，不管不顾地灌到喉咙里。刹那间，只见她痛苦地按住心脏的位置，浑身剧烈地颤抖，脸上忽青忽白。收集册被她捏在手心，很快扭曲变形，烧出几缕青烟。 一只巨型的长毛兔突然出现在她身后，足足有半人高，体表绒毛像钢针一般，眼神如电。 常年禁锢自身能力的无等级哨兵维纳斯·多拉，终于熬过进化者释放剂的折磨，恢复了自己真实状态。她愣愣地看着坏掉的收集册，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手掌一合，把收集册捏成了灰。 莫里茨是被挤醒的。 床明明大得不得了，偏偏他被挤得要上不来气。左边的里默连胳膊带腿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右边还有只巨大的白毛爪子结结实实搭在他胸口，一人一兽像抢地盘一样，明明睡得昏天暗地，还都要紧紧地挨着他，喘得上气才怪。 起床气突破天际的小王妃简直要爆炸，然而一看到里默浑身的绷带，莫里茨眼神一敛，到底没发作出来。 地下房间没有窗户，分辨不出白天黑夜。他拼尽浑身解数才从床上脱身，冲了个凉水澡。没了他在，里默和太白互相嫌弃一般，不约而同地往两边的床沿翻身，中间隔出来一大片空位。 拍卖场里的一战消耗太大，里默一点睡醒的意思都没有。莫里茨接了一杯自助营养剂，回到卧房里发呆。 随着太白一次又一次出现，莫里茨的脑内拼图也渐渐地越补越全。 它的体格庞大，从模糊的轮廓看来，宽厚的背部载上三四个人应该不成问题。爪子具有明显的猫科动物特征，靠近他身边的时候总是把爪尖缩在黑色的厚实肉垫里。皮毛时白时金，手感顺滑，性格自由又奔放，毫无护主意识……。 莫里茨不知道一只标准的精神兽应该是什么模样，总归不该像太白一样不顾主人死活。而且，如果说看到精神系就意味着高级哨兵精神云失控，那里默的状态也太不稳定了。团里连个专业出身的医生都没有，也许真该找时间绑他去皇家医疗团找缇娜好好检查检查。 有节奏的当当声连续响起来。 莫里茨开始还没在意，以为是电视里的讲座又搞什么“如何和虎崽安全玩游戏”特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有人敲门。 旅馆的住宿区在保密方面做得很好，房间与房间之间安置了隔离屏障，哪怕是住在同一层的客人也碰不上头，根本不应该有人能找上门才对。 莫里茨走到门口，研究了好半天，才打开房门的单向透视开关。 穿着睡衣的妮娜站在外面，迷迷瞪瞪的，脸上还带着一道睡觉压出来的印子。 莫里茨一愣，立刻拉开门，妮娜敲门的手直接捶到了他肚子上。这孩子的手劲完全对得住她壮实的体格，一下子把莫里茨怼弯了腰。 “唔……” 听到他的痛呼，小姑娘一激灵。 “啊！怎么是你呀，绿眼睛？” 无辜挨了一下子的莫里茨无奈地皱起眉，把人让到房间里。 “都怪你，开门这么慢！我敲门敲得都睡着啦。” “你怎么来了？自己来的？” “妈妈叫我来的，银狼哥哥呢？” 妮娜蹭蹭蹭就往里面跑，吓得莫里茨急忙从后面抓住她。 处理伤口的时候里默被他扒得只剩个小裤衩，现在大仰四开地睡在床上，缠了再多绷带也架不住这么大规模的浑身露肉。 “哎，停停停——！” 好歹手快地把小姑娘拦在了卧房门口。 “他受伤了，要好好休息才行，不能进去吵哦。” 妮娜瞪圆了眼睛，两只小手捂住自己的嘴，乖乖地点点头。莫里茨带她回到会客厅，一人坐沙发一边，相对无言。 小姑娘的性格虽说不见生，倒也没有开朗到和只见过一面的人畅所欲言的程度。再加上绿眼睛小哥哥抢走了银狼哥哥，孩子心里先入为主地就有点醋味和敌意。而莫里茨又是一个不擅长和小孩打交道的冷淡大人，凑在一起谜之沉默。 过了好半天，会客厅里都只有干巴巴的电视声音。莫里茨没感觉哪里不自在，可是妮娜受不住了。 “……银狼哥哥伤得重吗？在睡觉吗？” “嗯。” “他什么时候才能睡醒啊？” “不知道。” “那我可以轻轻地进去看看他吗？就一眼？” “不行……。” 房间里春光无限，实在有碍未成年观瞻。莫里茨一板一眼地拒绝，时刻要求自己尽好身为成年人的职责。 然而在妮娜看来，新来的哥哥真是太讨厌了！ 虽然看到他摘掉护面的脸，她也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动摇。可是光长一张俊脸有什么用？又不能像银狼哥哥一样举高高，又不能像红毛小哥哥一样玩捉迷藏，真是一无是处！ 妮娜背对着莫里茨，赌气般从睡衣口袋里掏出来一面小镜子，圆滚滚的手指戳来戳去，嘴里还气嘟嘟地嘀咕：“妈妈给了我一个好东西，不给你看！” 莫里茨没反应，专注地看电视里的虎崽养育科普节目系列八。 “真好玩！你见过吗？没见过吧！”妮娜声音又高了一个度：“我才不和你一样小气。你过来，我借你看一眼。” “……” 其实并不想看的莫里茨转过头，敷衍地点点头：“那你拿过来吧，我看看。” 妮娜被他理所当然的女王态度震住了，愣头愣脑地走到他身边，嘟着嘴把手里的小镜子递过去。莫里茨接过来照了照，没看出所以然来。 “这个不是照人的，是妈妈拿来看房间的。” 妮娜戳了两下，镜子上浮现出熟悉的景象，是二层酒吧的自助酒墙。 “哦。” 莫里茨随手划了一下，镜头方向随着他的手指转换了一百八十度，正对吧台。 只见西部牛仔站在吧台里面，猛力扔出去一个杯子，不知道在砸谁。不远处的几张圆桌已经被人打碎，碎木满天飞。一群人乱七八糟打成好几团，完全分不清谁是谁，隐约可见战场中间是十几个银西服在互殴，满场血迹。 “……” 莫里茨抬头和妮娜对视了一眼：“……你这镜子是实时转播吗？” 妮娜尖锐地嘶喊了一声“妈妈！”，转身就跑出了房间。 第21章 行动编号ANIMAL.10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在长毛兔喝酒足足有一百多年的老威廉，根本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么一场意料之外的大热闹。 自从藏在床垫底下的粉红男郎周刊被老婆翻了出来，家庭大战了半个多月，还没有平息的迹象。郁卒的老威廉这段时间以来天天窝在长毛兔喝闷酒。 身为一个老实本分的皮卡城居民，他本来不该往这种老百姓眼中的危险地方凑，可是架不住长毛兔的酒好喝，一次又一次的，也就来上瘾了。不过他的脚步也就止步于地下二层，隔壁客人们的闲谈更是左耳进右耳出的程度，楼下发生的闹剧远远比不过家里的战争更让他忧心。 今天的老威廉也坐在角落里的老位子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灌酒，时不时长叹两口气。 店里的美女老板不在，老熟人牛仔杰克正站在吧台里手忙脚乱地调酒。要酒的那位也是熟面孔，摆明了想趁机欺负欺负新上手的代理老板，嘻嘻哈哈的笑骂声和玩笑声不绝于耳。 过了后半夜两点钟，留宿的客人们陆陆续续回房间睡觉，剩在大厅里的不是醉鬼就是酒魔，放下杯子一说话全都大舌头。 老威廉挺起上半身，抻了个懒腰，想去吧台边和年轻人们凑凑热闹。谁知道他屁股还没从凳子上抬起来，一群银西服从外面一拥而入。他还没看清人脸呢，就听旁边桌的客人发出一声不屑的嘲笑。 “呵，我看图克这一批新人能耐没多大，脸皮倒是挺厚。” 老威廉实在不想继续脑内播放老婆的骂声，难得地凑过去问个新鲜：“怎么回事儿？” 客人不耐烦搭理他：“你是不是想你家的娘们想得都耳聋眼瞎了？之前闹那么大发你没看着？” 老威廉茫然地摇摇头，三杯倒的酒量已经让他错过了人生中大多数好戏。 客人无奈地摆摆手，从头到尾给他讲了一遍，老头这才捋清楚长毛兔这两天发生的大新闻。 大模大样带着手下回来的，正是加比·查尔斯。他晚上刚在这里又哭又笑地让一群人看了笑话，没隔几个小时，就恢复了拍卖台上的衣冠整整。 有个银西服紧紧追着他的脚步，小声劝说什么，神色很是焦急。查尔斯满不在乎地背着手，连头都没回，一路大步流星地溜达到吧台旁边，大大方方坐在吧台凳上。 “老板娘呢？” “干嘛？” 牛仔杰克口气不善，眼神里充满戒备。 查尔斯挑了挑眉毛，嗤笑了一声：“不干嘛，想找她做个生意，就是我们图克的奥菲牛奶——你知道的吧？我看你们长毛兔地方不错，给你们个优先代理权。怎样？有兴趣吗？” 牛仔杰克翻了个白眼：“没兴趣。” 查尔斯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玩味：“我还没来得及问那……你是谁啊？这家的老板和我可是老相识，我怎么没听说他老婆给他戴绿帽子了啊？” “长毛兔的老板？哈哈哈！好笑！你当我傻子啊？唬谁呢？埃尼莫星上谁不知道维纳斯·多拉是单身？” “你还真是个傻子，一个人可生不出孩子来。” 牛仔脸色一僵：“你什么意思？” 查尔斯轻快地耸耸肩，似乎懒得和牛仔多费口舌，带人到自助酒墙附近坐了下去。明明占据个接酒好位置，他却不喝酒，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来几个银色小包装，上面印着大大的图克logo和一行小字——“奥菲牛奶试用剂”。 身后的人还在不停地试图说服他，他却一言不发，只顾手里上上下下抛着小袋的试用剂把玩。 老威廉的座位离他们很近，趁机偷瞄了几眼，冷不丁对上青年瘆人的视线，浑身打了个冷战，再也不敢看过去。 前脚查尔斯一行人来了没多久，后脚又冲进来一群银西服。领头人气势汹汹，正是长着鹰钩鼻的飞鹰组长。一看到来人的身影，查尔斯身后的银西服马上跳脚，说话都结巴了。 “完了，来、来了！快、快走吧，查尔斯大人！” 查尔斯百无聊赖地把试用剂扔在桌上，干巴巴地等飞鹰组长快步逼到眼前，无精打采地问：“您又来有何贵干啊？” 飞鹰组长气得一张黑脸，牙都快咬碎了：“你把爱德华·琼斯带走了？” “对啊，多亏了他，奥菲牛奶才打响了名头。您也知道上面多看重这个任务，谢谢您嘞。” “那是飞鹰组的捕获品，你他妈哪儿来的胆子把手伸到飞鹰组头上！？” “都是图克的人，您这是说什么见外的话呢？哈哈。” 飞鹰组长阴恻恻地压低嗓子：“现在把‘它’给我还回来，我还能饶你一命。” 查尔斯笑得开怀：“您这是说什么傻话呢？他向导素突破剂都下肚了，您让我控制住一个恢复神智的优秀哨兵？是不是太看得起我啦？” 飞鹰组长阴沉地拉下脸，没再多话，照着查尔斯胸口就是一拳猛击！ 没有防备的青年被当胸打个正着，连着撞飞两张酒桌，摔在地上的瞬间哇地一下喷出一大口鲜血。 “查尔斯大人！” 几个银西服要冲过去扶他起来，飞鹰组长一扬手：“加比·查尔斯擅动高危机密材料，严重违反图克管理条例，即刻起与他为伍便视为共犯，我飞鹰组定当严惩不贷！” 刚刚急得跳脚的银西服护卫终于找回一丝镇定，挺身挡在飞鹰组长面前：“我、我们奉先生命令，保护查尔斯大人，即、即便是您，也无权干、干预我们的职责。” 飞鹰组长像看着一只蝼蚁般看着他：“你们是不是忘了实验室谁是老大？” 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远处的查尔斯被属下搀扶起来，呸呸连吐了两口血沫，眼睛充血：“飞鹰组以职务之便，公报私仇，不但肆意杀害实验失败品，现在还企图毁掉实验成功品，您才忘了在图克谁是老大吧？” 飞鹰组长眼睛眯了眯，不怀好意地啧啧两声：“……我说你对他怎么那么上心，我想起来了。你和那个十五号是同期，哈哈哈！不就是一起被扒光了扔在手术床上，还处出感情了？区区杂种，也配和我叫板？——给我往死里打！！” 飞鹰组身随令动，呼啦一下子和查尔斯护卫团缠在一起。同是图克出身，两边的人都没手下留情的意思，没两秒钟就打碎好几张桌子。满场血迹横飞，还留在酒吧喝酒的客人们很快遭了秧。 本来长毛兔的常连客就对图克这次的动作十分不满，现在一个个酒意上头，哪里管得住自己，当场骂了起来。 “妈、妈、妈了个叉的，长毛兔！长毛兔！！开了三百多年馆子，我——嗝儿——我就！没见过谁敢来砸场子！你们一个个小兔崽子，没完了是吧？嗝儿——大爷、大爷来好好教育教育你们！” 一个醉鬼贸贸然地参战，很快就被打趴下了，结果一群醉鬼站了起来。 “谁他娘的揍老子兄弟？？” 也不分辨身边的是谁，见人就上拳头，场面根本无法控制，乱成一锅粥。 牛仔杰克在吧台里面快疯了，扯着嗓门喊：“都他妈不许打架！要打出去打！不许在酒吧里打架！” 啪——从天而降的桌子腿砸在他头上。 “……谁他妈扔的桌子腿儿？你他妈砸谁呢？”他随手拿起吧台上刚洗好的杯子，猛力砸了回去。 连代理老板都沦陷了，还能有个好？整个酒吧成了群殴的修罗场。角落里的老威廉目瞪口呆，眼前一出出活人pk直把他吓得嘴都合不上。 与此同时的地下八层，目睹了一切的妮娜担心妈妈的安危，冲出房间就不见了，也不知道走了什么便捷通道。莫里茨急吼吼地跟着跑出去，一路追到公用走廊都没找到她。 放着一个孩子往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可不行。 他一脚迈进通往地下二层的传送梯，又急忙转身往回跑。经历了拍卖场的意外之后，莫里茨算是长了见识。星际世界太可怕了，至少不是他穿着居家服就能应付得了的。 努力保持冷静的莫里茨飞奔回房间，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换上了团服，腰间挂好普佐的匕首，这才冲到楼上酒吧里。 嘶喊声、叫骂声、惨呼声、哭泣声，乱七八糟地夹杂在一起，震得人脑袋都跟着嗡嗡响。周围暗影幢幢，血腥冲天，哪里都看不到小姑娘的踪影。 莫里茨站定脚步，大喊了一声“妮娜——！”，可惜他的呼唤迅速淹没在嘈杂中，没激起一丝波澜。 一只大手悄无声息搭上他的肩膀，等他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上半身已经被人强力按住，无法动弹丝毫。耳边传来一道热气，熟悉的嘶哑声音让他浑身一颤。 “我看到你了……。” 第22章 行动编号ANIMAL.11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奇怪的声调，腐臭的味道，紊乱的气息。 不知何时出现的向导杀手爱德华·琼斯，紧紧贴在莫里茨身后，抬手摸上了他的脸。尖锐的指甲轻轻一划，白瓷般的脸颊上立时划破一道血痕。 爱德华恶趣味地在伤口上用力按了一下，拿指尖抹了些渗出来的血，含在嘴里吮吸。 “……你、怎么这么甜……” 莫里茨绷紧身体，一手按上腰间的匕首：“爱德华·琼斯，看来银狼给你的教训还不够深。” 哨兵两腿尽管打了厚厚的凝固剂，依旧行动自如，身上穿了件不合体的银西服，胡子和头发剃得跟狗啃的一样，呼吸时候喉咙里夹杂着浑浊的嗬嗬声：“……你的保护者不在场，你打不过我的，‘普通人’。” “我打不过你，不意味着我伤不了你。”莫里茨一脸斯文：“你有闲心纠缠我，不如去帮帮你的救星，没有他的牛奶，你现在神志清醒的状态还能保持多久？几天？还是几个小时？” 酒吧当中的查尔斯被飞鹰打得很狼狈，私人护卫团的战斗力到底比不上专业的清理组，一旦正面杠上便左支右绌，弊端尽显。然而飞鹰组长也没好到哪儿去，一直护在查尔斯身后的银西服看上去不起眼，打起架来却相当彪悍，虽说吃力，倒也堪堪和鹰钩鼻比划个平手。 有眼尖的银西服瞄到门口僵持的两个人，大嗓门喊起来：“向导杀手来了——！” “抓住他！！” 纷纷杂杂里还有酒鬼们的声援：“银狼小哥！干死他！” 几个飞鹰组的人从混战中脱身，缓缓形成包围架势，往爱德华的方向收缩而来。被挟制的莫里茨不动声色地缩了缩放在匕首上的手指，密切关注着身后人的动作。 远处的查尔斯哈哈大笑两声，伸手探进西服里，抓出一大把奥菲牛奶试用剂，使劲儿往哨兵的方向一扔：“爱德华·琼斯！接着！这就是我合作的诚意！！” 飞在半空的银色小包装天女散花般掉落，情急之下，围拢的飞鹰组纷纷出手，想把试用剂拦截下来，不防几声枪响，小袋子被乱枪打爆，爱德华和莫里茨头上顿时下了一阵牛奶雨，两人被淋了满身满脸。 三袋漏网之鱼被爱德华抓在手里，他伸着舌头，眷恋地舔着嘴唇，表情有点痴迷，还有点疯狂。 洒落的牛奶顺着头顶流下来，浸到莫里茨左脸的伤口里，沙沙得疼。抓住爱德华一瞬间的分神，他猛地挣脱钳制，企图跑进乱战的人群。可惜和一位哨兵比拼速度到底不是个机智的选择，哪怕这位哨兵伤了腿。 爱德华飞快地蹿过来，几乎毫不费力就把莫里茨按倒在地上，膝盖顶着他后背，压得他一声闷哼。 无法脱身的莫里茨以鱼死网破的气势，反手一刀扎过去。爱德华手臂上的西服袖子应声撕裂，赤红慢慢晕染。疼痛刺激得哨兵更加兴奋，他顺势反剪莫里茨的双手，嘴里竟然滴答滴答流下来一串口水。 “……美味不可多得，不知道配上向导素，你会不会更好吃一些……？” 哨兵用犬牙撕开试用剂的包装，大力捏住莫里茨的下巴，把三袋残存的奥菲牛奶一股脑全灌进他的喉咙里。 莫里茨只感觉一股腥气直冲胃底，食道里冰凉滑腻，有什么东西长了手似的不停抓挠搅拌，从腹部蔓延到脑袋，难受得他直接干呕出来。 哨兵兴致勃勃地看着莫里茨脸色变幻，张开嘴就要咬在他脖子上，却忽然听到破空传来一道细微的声响。电光火石之间，他腰部用力，一个侧翻闪现在两步之外。只见他刚刚所在的地上稳稳钉了一枚小小的针筒，紫色的淬毒针头反射着幽暗的光。 越来越多的飞鹰迅捷地包围上来。比起查尔斯，捕获向导杀手才是任务中的当务之急。 “……针头、是你们……” 爱德华四肢着地，口涎不断，眼神阴森森地透着寒意。 从桑格尔逃出来之后，他的状态一直时好时坏，后期基本上丧失了正常的思考能力。而人类意识一旦弱于精神系，一部分精神兽会产生应急反射，两者相合的时候，它们的记忆便是主人的记忆载体。 爱德华·琼斯的精神兽是一只艾尔森狂狼，皮毛密实，尖爪利齿，是隐蔽作战的好手。然而正是这只丛林之王，败在了一枚小小的针头下。彼时已经完全陷入混沌状态的爱德华，不要提兽化合体，就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掌控，更是完全没有办法给精神兽下达有效命令，狂狼拼尽最大能力也没能保住主人安危。 深深刻在狂狼记忆里的紫头针再一次出现在面前，爱德华肌肉暴涨，刚才看起来还松松垮垮的银西服瞬间绷紧，胸前的纽扣一颗又一颗接连崩开。 不用查尔斯言语煽动，向导杀手已经杀意爆棚。 飞鹰组长被查尔斯的护卫缠斗到酒吧另一个方向，分.身乏术。如果他早点觉察爱德华·琼斯的变化，或许就能早些阻止人间惨剧的发生，可惜世界上永远没有那么多如果。 面对手下败将，自诩身经百战的飞鹰组对自己的团队实在是太过自负。即便知道向导杀手恢复神智，大多数组员也没太把他放在眼里，上一次的狩猎经历让他们大大低估了对方的危险性。以哨兵为中心的包围圈越缩越小，甚至有人底气十足地喊话：“爱德华·琼斯，束手不杀！” 跟着一声仰天长啸，黑色巨狼出现在爱德华身后，又转瞬化为无形。一团黑气覆上爱德华的身体，他的犬牙凸出嘴唇，指甲形如兽爪，森森寒气逼人。 包围圈队形齐整，严阵以待，后排有组员打算趁乱偷袭，正手持特制枪瞄好准星，恍惚间感觉一股黑风从面前掠过，再回过神的时候，脖子已经被人横面斩开一半，血液冲天喷起——那人犹疑地张开嘴，想要发问，嗓子里却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 黑风再次回旋，一颗人头飞上了天。 “西米——！！！！” 旁边的银西服惊呼出声，伸手想要接住喷血倒下的无头躯体，他的胳膊刚抬到一半，就见眼熟的血迹从自己脖子里喷射而出。银西服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颤抖着想要摸摸发生了什么，手还没动起来，眼前已经一黑，意识彻底弥散在剧痛之中。 单方面的血腥屠杀就此拉开了序幕，本来聚集起来打算围剿爱德华的飞鹰组，转眼间变成了一圈人形喷泉。惨遭割喉的人们喷起一道又一道血浪，此起彼伏，触目惊心。 向导杀手的疯狂行为很快惊动了沉迷于乱斗的其他人，炼狱般的惨状已经远远超过了普通意义的群殴。趾高气昂的残余飞鹰组也好，负隅抵抗的查尔斯护卫团也好，没头没脑就打起来的酒鬼们也好，伴随着恐怖氛围的弥漫，所有人都渐渐停下动作，惊恐地看着爱德华·琼斯。 浴血的哨兵宛如恶鬼，站在一圈无头尸体中间，若无其事地舔了舔嘴唇。他的牙齿赤红，尽是血肉残渣，近身的飞鹰被他杀了个一干二净。 酒吧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唯恐被杀人狂魔盯上。 屠戮告一段落，爱德华终于停下手，想回身找莫里茨，却发现紫头针旁边已经空无一人。 他抽抽鼻子嗅了嗅，脸上露出一丝猫抓耗子的愉悦，几步走到角落里一张翻倒的酒桌边，一手抓碎了残存的半个桌面。漫天木屑中，一个蜷缩在地的人影逐渐暴露在外。 带着银狼护面的绿眼睛青年跪在地上，两手用力捂着太阳穴，泪水不停地流下脸庞，神情痛苦至极。眼看爱德华的手已经探到他的脖子上，他却不闪不避。 女孩子的尖叫声乍然响起：“不许碰他——！” 穿着睡衣的妮娜从吧台后面跑出来，手里攥着两瓶威士忌，冲着爱德华大喊：“你不许碰他！他是银狼哥哥的人！银狼哥哥杀了你！！” 她用力一掷，酒瓶裹着狠劲砸过来，啪啪两声摔碎在爱德华脚边。 牛仔杰克从吧台后面一跃而出，挡在妮娜面前：“你在干什么！？” 妮娜疯了一般狂叫：“不许碰他——！你不许碰他——！杀人狂！！” 牛仔急忙地捂住她的嘴，可是已经晚了。 爱德华低头看了看自己腿上飞溅的酒滴，转身盯向吧台，眼神和看一个死人没有区别。就在他要走向吧台的前一秒，莫里茨突然抓住了他的裤脚。 青年声音虚弱，话语甚至有几分颤抖：“不行、爱德华·琼斯……不行……” 爱德华俯视着莫里茨，强硬地抬起他的下巴。 牛仔以为他要痛下杀手，下意识遮住妮娜的眼睛，却看到爱德华突然触电般地松开手，抱着脑袋哀嚎起来。 这一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众人面面相觑，皆不知所以然。还未有人发问，在场的进化者们就感觉一股纷杂庞大的力量猛烈地冲进大脑。 大肆爆发的精神触手毫无顾忌地穿透屏障，深深扎进每个人的精神系中，探索、搅乱、扩张、破坏。原始野蛮到极限的精神力量在所有人的脑中暴走，惨叫声震天响起。 匍匐在地的莫里茨泪流满面，他的手缓缓从太阳穴上滑落，萤火般的绿色瞳仁眼看就要失去最后的光泽，一团柔和的白光及时地轻轻环绕住他，隔断了他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莫里茨回过头，泪眼婆娑中感觉额头一阵安心的暖意袭来，下一瞬就失去了知觉。 第23章 行动编号ANIMAL.12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意识似乎轻飘飘地飞出了身体，莫里茨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无垠幻境。 周身所处之处玄妙非常，视线所及无边无界。他感觉自己身临汪洋大海，又接万丈星幕。眼前既是森罗万象，又是虚空无物。脑袋里长出无数透明触手，纤细脆弱地摇晃着，像春风拂过深涧，带动石缝里冒头的绿枝芽，所有一切洋溢着勃勃生机。 触手迅速地生长，飞快地扩张，像千军万马征服草原，河流溪水汇聚大海，锐如破竹，势不可挡，裹挟着他一路前行，越走越快，越走越远。 摆脱肉身的束缚，他的灵魂变成了一阵风、一声鸟鸣、一颗萌发的种子。神秘的冲动促使他不断释放自己，一遍遍打碎重组，与世界融入。生命的最终奥秘就在不远处等着他发现，他必须快一点，再快一点才行。 他在地上奔走，在高空飞扬。轻快感和无边的自由压抑下潜意识里的不安，带着他攀上一个又一个精神高.潮。 直到撞上第一个屏障，全部美好的体验至此中止——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痛苦，仿佛灵魂的每一个细微之处都遭遇重击。他的精神被残酷的屏障生扒活剥掉层层血肉，千刀万剐的凌迟之痛不过如此。他企图逃出这片荆棘，精神触手却硬绑着他继续横冲直撞。 有什么东西在逐渐脱轨失控。 也许过了一个世纪，或者过了更久更长，他越过了第一片精神屏障。自我意识被割裂成无数碎片，他已经遗忘了自己是谁，在哪里，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 他像是成为了虚空本身，然而这种变化仍然没能带来解脱。 无数个精神触手陆续扎进无数个精神屏障中，无穷无尽的苦痛从无边无际的触手尖端绵绵不断地反射回来。 他想大喊，想躲藏，想哭泣，想逃匿，终究不得其法。他找不到自己的身体，更不知道如何行动，他已经和精神触手化为一体。 灵魂似乎在下一瞬就会耐不住煎熬而炸裂，又似乎在他无意识的时候已经碎成散尘。山花海树，赤日苍穹，长河深涧，月殿天宫，世间永失所处，再无可依。 “我要死在这里了……” 他在痛苦中难过又期待地琢磨。 藤藤蔓蔓的精神触手从灵魂里抽离，冷意铺天盖地。所谓的生机春意均是错觉，冰冻的沉寂才是万物归宿。 黑暗尽头，一束白光悄然降临。 起先只是烛光般小小一点，随时都会熄灭的模样。渐渐的，点变成线，线连成面，宛若野火燎原，遮天蔽地。 恰到好处的暖意轻柔地包裹住整个世界，也包裹住濒临消失的他。 碎裂弥散的灵魂得到重生，再一次凝聚成形。执着于无尽远方的精神触手被近处一道平和的屏障吸引，像流水遇到海绵，一滴不漏地吸收殆尽。霸道的力量坚定地把所有不安分因子圈禁在小小的势力范围内，新生触手无处可去，乖顺地缩小成团。 这股强有力的支撑稳稳地护住了脆弱灵魂的核心，当神智再临之时，他才看清庞大屏障的本体。 一只白底金斑纹的吊睛巨虎伸展着壮硕的身躯，紧紧环绕在他身边。它赤红的瞳仁像两颗绝世的红宝石，妖冶迷人间流连着温柔神色。额间跃动着一簇红纹火焰，像是生命火种的写照，满满的尽是暖意。见他醒了，它舌头一卷，灵活地舔过他的头和脸，带着微微刺痛的湿软。 他看到自己透明的躯干里伸出无数条触手，迫不及待地扎进巨虎的身体里，不停息地翻滚搅动。 巨虎乖巧地趴伏在地上，任凭精神触手在自己体内鞭挞扩张，大眼睛一眨不眨，姿态毫无防备。 所有的记忆全部归位，他终于找回了自己，轻轻呢喃出声：“太白……” 一股凉意窜入体内，床上的青年打了个冷战，惊醒过来。 电视里单调地播放着千年不变的科普节目，整个房间空无一人。莫里茨不在，太白也不在，安静地有些反常。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的梦魇作祟，里默莫名其妙地有些心跳加速，精神系躁动不已。 经过长时间的休息，身上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他动了动胳膊，摸了摸前胸后背。骨折的地方处理得当，凝固剂涂得毫不模糊。后背上的裂口也打好了药用绷带，连带着浑身上下的大小伤口贴满了创可贴，不痛不痒。和希恩的老练不同，和雷斯的粗糙对付也不一样，莫里茨连给绷带打结都带着一丝不苟的生疏与认真。 脑海里鬼使神差地闪过那双冷静的绿眼睛，里默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得比刚刚更剧烈了。 他按住悸动不安的胸口，擦掉额头的冷汗，有点奇怪。 莫里茨一个大活人，出门也就出门了，感应不到太白的气息实在过于反常。平日的太白哪怕再和他相看两厌，也绝对不会单方面断开精神连接。精神兽的个性无论多么独立鲜明，终归是出自主人精神云的衍生生物，主人才是它们的根基。然而现在，无论里默怎样尝试，都无法感知它的所在。 在他昏睡的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里默皱起眉头，仔细辨别脑内细微的异常状态。 黑暗哨兵繁杂的精神云庞大无序，他耐着性子一点点仔细排查，终于在精神云的外围发现了一块不起眼的区域。它被单独隔断开来，在结实的精神屏障围拢下形成一片封闭的小天地，一看就是出自太白的手笔。 怪不得精神连接断开了，原来它把自己的精神体全部锁在了这里。由于精神兽与精神系同根同源，它在精神云里做什么小动作，就算是里默也难以第一时间察觉。怀着追究到底的心情，里默不耐烦地探入太白的精神体所在，想要看看它到底在搞什么鬼。 刚一穿过屏障，迎面便碰上了一根胡乱冲突的精神触手。它看起来笨拙又茫然，似乎还不知道如何控制自己，空有一把蛮力无法释放，在太白限定的小空间里拍拍打打，蠢得要命。 身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哨兵，里默不用多加体会就下了定论——这只精神触手暴走了。它活泼而敏锐，健康又亢奋，形态完整，充满力量，唯独缺少来自向导的理性掌控。 他和无数位进化者打过交道，恶意的也好，善意的也罢，但凡敢把精神触手探入他精神系里的向导，无一不提着一百个小心。黑暗哨兵的精神系非常人可比，谁都怕一步踏错，把自己毁在这里。甚至有的精神触手还没碰上他的精神云，已经被内里潜藏的力量震慑到无法成型。 这还是第一次有野生触手陷进他的精神云里依旧如此肆无忌惮。 里默试探着融入它，想一看究竟，熟悉的气息立即顺着精神触手源源不断地传过来。他的疑问越来越大，直至隐约触到对方新生的精神系—— 莫里茨……？ 莫里茨·肖恩——！ 里默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一跃而起，闪电般冲到会客厅。沙发上扔着一套蓝格子居家服，背包凌乱地摊开，团服和匕首不见踪影。一个镜子造型的监视器无声地播放着地下二层的实时影像。 酒吧不知怎么变成了一片血海。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几具尸体，还有些人捂着脑袋痛苦地翻滚。镜头左下角，爱德华·琼斯双膝跪地，浑身黑气暴涨，一手抓着头，一手指着前方，似乎在说什么。 而他的不远处躺卧着一只极其眼熟的巨兽，白金皮毛沾染血色，正是太白。 银西服的拍卖青年从侧向走入镜头，挡在爱德华前方，不知道在交涉什么。一条长蛇盘旋在他身后，不时地吞吐着蛇信子，看起来有点萎靡。 只穿了一条小裤衩的里默抓起沙发上的居家服，边跑边往身上胡乱地套，两步并作一步奔出房间。等到他冲进地下二层，爱德华·琼斯和银西服已经不见了身影。 只有蜷伏在地上的太白听到主人急切的脚步声，慢慢抬起头。 巨虎身上被抓出好几道深入皮肉的口子，有一道割伤甚至直接划过右眼，在它的脸上留下长长的血痕。哪怕伤成这样，它似乎都不曾移动过一分。直到里默切实地赶到近前，太白才微微放松紧绷的躯体，露出护在身下的人。 面色苍白的莫里茨蜷成一小团，被它严严实实地遮在腹部下方。 青年躺在柔软的虎毛里，头发杂乱，紧紧皱着眉，几块白色奶渍凝在失去血色的脸上，眼下还留着未干的泪痕。像是和太白凑对儿一般，他右边脸颊也突兀地横亘着一道血红伤口，在白皙的肌肤上尤为刺眼。 里默缓缓蹲下，跟着莫里茨紊乱的呼吸节奏换了几口气，神情冷峻地伸出手。 第24章 行动编号ANIMAL.13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他的指头点上莫里茨的下巴，若有似无地划过他的嘴唇和鼻尖，绕着紧闭的双眼打了个圈，最后停在那道扎眼的伤口上。渗出来的血液已经凝聚成块，显然伤了有一小段时间。 里默脸色愈加深沉，手上用力一抹，生生把结痂蹭了下去，一缕缕血丝又一次从伤口里冒头。意识混沌的莫里茨吃痛躲开，把头往虎腹里埋了埋，嘴里无意识地溢出微弱的气音，似乎对突然袭来的刺痛很是不满。 他的精神触手纠缠在太白的精神体内，两者相融相交。觉察到莫里茨的情绪波动，白虎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威胁的低吼，对着主人示威般地呲了呲牙。 里默面无表情，又恶意地擦了擦莫里茨脸上的伤口。在他的大力研磨下，本来由爱德华留下的划痕彻底恶化成血道子，初次伤害的痕迹完全被二次伤害覆盖。 莫里茨不安地伸了伸胳膊，下意识想把伤害自己的人推远一点。太白的利爪在软垫中来回伸缩，浑厚的吼声又降低了一个音调，火红的眼瞳牢牢盯向里默，摆明了他要是再乱来，绝对会上去就一巴掌。 里默看着面前紧紧相依的一人一兽，眼睛里暗流涌动。 自从那个神秘的古地球灵魂在“莫里茨·肖恩”身上苏醒之后，这个人就没一刻消停过。 原来的莫里茨就是个会走路的白瓷娃娃，困了就睡，醒了就笑，谁牵着他的手，他便跟谁走，天真无邪，乖巧可爱。有很多人掏心掏肺地喜欢他，也有很多人歇斯底里地厌恶他。有人用难听恶毒的话骂他，说他是智障、蠢货、是向导之神的耻辱，不配活着，不断地有人诅咒他，想让他去死。也有人二十多年如一日地拼尽全力保护他，愿意为他付出生命。 无论外界发生任何变故，莫里茨永远在本分地继续一具人形傀儡的平淡生活，安静地等待命运带来的未知审判。 然而看似稳固的静态平衡实际上弱不禁风，一触即破。 从来自遥远时代的陌生灵魂唤醒在空荡躯壳的那一刻起，“莫里茨·肖恩”再不是“莫里茨·肖恩”。 他姿势强硬，态度坚定，不放过一切转瞬即逝的机会，随时像只蓄势待发的雄狮，用强有力的外交形象彻底颠覆二十六年吃软饭的身份定位。他不畏惧挑战一部分人的既得权力，更不吝于给另一部分人带来希望。他无时不刻都在准备主动出击，受伤的同时也让别人受伤。 眼看着莫里茨躺在太白肚子上，神情不悦地伸手挡住脸，里默发觉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暴躁。 订婚仪式的不欢而散也好，星盗团的临时加塞也罢，之前发生的每一次冲突和敌对，都不及此时更让他火冒三丈。 明知道被那只疯狼看上了眼，吃亏不记教训，还他妈出来浪？老子睡在屋子里不叫，带把普佐的匕首就以为能上天入地，还不是让人抓破了脸？一言不发就精神系暴走，自己的身体状况搞不清楚，向导觉醒是闹着玩的？ 如果没有太白，莫里茨早就被失控的精神触手榨干致死了。 里默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心头像是滚着一团烈焰，火烧火燎地让他躁动难安。 白虎脖子放低，舔了舔前爪的伤口，喉咙里响起咕噜咕噜的声音。 里默拉长脸瞪了它一眼。能想起来自己冲出来救场，都不知道召唤主人解决困境，脑子有洞的精神兽要来何用？他正想破口大骂，突然瞄到一只小小的黑爪从太白脖子上的毛围脖里探出来，虚虚地在空气里一挠，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要不是对自己的视力有绝对信心，里默都怀疑刚刚那一瞬是眼花。 黑秋秋的毛线团藏身于厚实的白金虎毛里，慢慢扒爬，小心移动，终于在太白的脖颈上露出马脚。只见一个毛屁股撅在外面，小尾巴一甩一甩，还以为自己隐蔽得万无一失。 白虎的后腿下意识做了两个凌空的蹬踹，像是想挠痒痒，顾虑到腹部沉睡的青年和脖子上的不明生物，到底忍住了动作，无奈地抖了抖耳朵。 里默犹豫了一下，躬身摸上去。毛线团又呆又傻，躲闪的姿势堪比慢动作回放，被他迎头一下子抓个正着。 冷不丁被人从安全地带揪出来拎到半空中，黑不溜秋的大眼睛猫崽愣头愣脑地张着嘴，贴身小卷毛四翘八翘，看起来简直像个烤焦的布丁。小不点的身子也就里默半个手掌大小，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宛如两汪无底的碧潭，和莫里茨同出一辙。 那么强势的一个人，竟然觉醒出来这么傻兮兮的渣渣精神兽，里默嫌弃地哼了一声，想把猫崽扔回去。谁知道黑毛团上了手就甩不掉，顺着他的胳膊滴溜溜爬上肩膀，结结实实挨着他的脖子坐下来。 里默无语地挑了挑眉，顿时感觉自己成了一棵被猫头鹰占领的枯树。 遭到觉醒冲击的进化者们陆续找回神智，一个比一个茫然。来势汹汹的精神暴力彻底消失不见，精神系里只剩下触手强势穿刺残留的阵阵钝痛。 那位发作起来比大规模武器还可怕的神秘向导不知所踪，根本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在场的众人只看到可怜的银狼小哥被爱德华挟持逼迫，猜都没猜到莫里茨头上。大家议论纷纷，满厅疑云密布。 里默感受了一下精神云角落里抱团纠缠的太白和触手，不耐烦地撇了撇嘴角。 如此猛烈的精神暴击对进化者来说确实不好受。 查尔斯护卫团稍作整顿，拖着不利索的腿脚匆匆追着主人离开的方向而去。飞鹰组员们惨遭爱德华大清洗，活着的也就吊着最后一口气。想接着打架都没了对象，清醒过来的酒鬼们互相搀扶，七扭八歪地走出地下二层。 飞鹰组长摇晃着站起身，一阵头晕目眩。突如其来的暴击给精神云带来的负担已经不可小觑，查尔斯临走前拼着两败俱伤又和他缠斗一番，说是强弩之末也不为过。 更何况，比起堵在路上的男人，他也根本称不上“强”。 冷漠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响起：“老子团员脸上的奶和伤，怎么回事？是你们的吧？” 趴在男人肩膀上的卷毛猫崽张大嘴打了个哈欠，没系好扣子的蓝格子居家服温馨到有点好笑。 然而飞鹰组长却笑不出来，他甚至无法动作。浓郁的杀气席天卷地，逼迫得他停止呼吸。 混荒星的知名星盗团很多，所谓的强手更多。地狱烈犬刚刚建团十余年，人员稀少，行事低调，也就团长银狼靠着猎杀荒星巨兽混出些小名气。百花缭乱的星盗们混圈子，只要有人愿意捧，连只猪都敢称为银河最强，自认看得出门道的飞鹰组长根本没把地狱烈犬放在眼里过，哪怕知道失败品十五号和他们搭上桥，银狼在他的定位里撑死就是个三流哨兵，敢打敢拼最会吹牛的那一种。 直到现在，飞鹰组长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对方的气场如此霸道，以至于他的精神云完全凝滞不动，即便全盛时期和男人杠上，自己恐怕也不堪一击。 “老子问你话呢。” 银狼的胳膊抱在胸前，仗着身高优势俯视他。 “……无可奉告。” “那老子再问你——你脚上的血腥气，哪里来的？” 乱战这么长时间，鬼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血腥气。飞鹰组长硬气地瞪视回去，拒绝回答。 “长毛兔的血，为什么会沾在你鞋上？”银狼耸耸鼻子，再一次嗅了嗅，语气平淡：“安德鲁绝对不会让他的兔子受伤……除非他已经死在前头。” 脑子里灵光一闪，飞鹰回想起自己在胡同里踢飞的死兔子—— “不想说话？行，老子成全你，以后你也不用说了。” 银狼抬手从腰上抽出来个黑影，没有多余动作，就那么直直地甩过来。 “噗”的一声轻响回荡在耳内，飞鹰失神了两秒，才僵硬地低下头。只见一根黑色皮鞭稳稳地穿在胸口上，鞭身尽透，鞭柄一半扎进心房，一半在外面震颤。大口大口的血沫从他的嘴里喷出，身体失去平衡，无声地歪倒下去。 里默看都没多看他一眼，转身回到太白身边。 和生性凶猛的精神触手斗争这么久，饶是巨虎也有点体力透支。里默不顾它的抗议，强行把实化的精神兽收回精神云，还照样学样地建了两个封闭区域，像两件门靠门的小牢房，专门关它和暴走的精神触手。 枕在太白身上的莫里茨失去依撑，脑袋咚地一下磕在地上。里默屈尊抱他起来，他还不快地拿手推了推里默胸口。最有望成为皇家新一代领袖的两位订婚对象能互相嫌弃到这种程度，也不知道万一联盟的民众知道这个八卦会有何反响。 脖子上趴着蠢哈哈的黑毛团，胸前抱着不省人事的未婚夫，银狼拖家带口地往外走，没走两步又停了下来，回身找了一圈，果然看到妮娜站在吧台侧边的阴影里，眼巴巴地望过来，要哭不哭的模样。 对上里默的视线，小姑娘的泪珠终于啪嗒啪嗒掉下来。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小哥哥为了找我才跑出来的……对不起……” 她的小手老老实实地放在圆滚滚的肚子前面，连眼泪都不敢擦，一味地低头道歉。 里默脸上隐秘地闪过一丝难过，转瞬恢复了正常模样，开口询问：“你妈妈呢？” “妈妈走了、不见了……妈妈叫我来找你，小哥哥给我开了门。我、我错了……我不该乱跑……” 怀里的莫里茨突然轻轻颤抖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听到了妮娜的哭声，还是做了什么噩梦。 里默收紧胳膊，歪了歪头，用询问晚饭吃什么的语气，尽量平和地问：“妮娜，你要和我走吗？我不能保证能找到你妈妈，可能要等你长大了，自己找才行。” 妮娜瞪大眼睛，足足傻了一分钟，才猛地点头，几步跑上来，攥紧里默身上的蓝条纹居家服，狠狠地吸了吸鼻涕。犹豫了一下，她又摸了摸莫里茨垂下来的手。 “……对不起……” “等他醒了，你再和他说吧。” 第25章 行动编号Cannibalize.01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地狱烈犬主星舰的书房里，四个人围着一面白墙席地而坐。 穿着睡衣的普佐腰杆挺直，表情严肃，挨着他的雷斯只穿了个花裤衩，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另外一边的两个小孩睡眼朦胧，妮娜还好一点，至少还睁着眼睛，希恩已经窝在地上，传出低低的鼾声了。 视频通讯投射在白墙正中央，影像里的缇娜穿着白大褂坐在办公桌后面，面前摊开一个厚重的文件夹。她用手推了推戴在左眼上的单片镜，语气一如既往地不带感情：“那两位呢？” 雷斯要死不活，赖赖唧唧：“大姐，你能不能考虑考虑时差啊……我们这里刚刚清晨六点……” 缇娜话不饶人：“如果你们随时向我报备坐标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里默殿下和莫里茨阁下呢？之前给你们发的通知信函你们看了吗？” 懒洋洋的雷斯脑袋搭上普佐的肩膀，说话的时候口水差点留下来：“你发哪儿啦？” “你们星舰的收件箱。” 普佐立即从书房的终端连入星舰系统，在收件箱的无数未读消息里翻出来一封带有皇家医疗团徽章的信件——“关于里默·沙夫纳王子殿下与莫里茨·肖恩准王妃的婚检安排通知”。 前段时间普佐和雷斯出去接希恩，里默和莫里茨住在长毛兔，星舰里根本没人留守。两行人重新聚头也就是这几天的事，莫里茨向导觉醒的爆炸性消息到现在还没消化掉，能有人有闲心来清理收件箱就怪了。 雷斯一瞟到“婚检”的字样就兴奋了，两眼冒光：“婚检怎么检查啊？检查哪里？是检查‘那个’行不行吗？哎呀，我是不是该再给阿默科普一下相关知识啊？这个我最拿手了！” 趁他还没在两个孩子面前顺嘴溜出来更多少儿不宜的话题，普佐一把捂住雷斯的嘴。 “通知函里写了具体内容，你们叫那两位按标准提供检验材料就可以。星舰上的医疗舱是我布置的，工具和设备足够用了，单纯的操作总归会的吧？最好当然还是叫本人回来一趟。” 缇娜随手在文件夹里翻了翻，抽出来一套资料。 “雷斯·莱茵特，希恩·阿瑟，两位的最近体检报告更新到十个月前，两个月之内请提交新的体能数据。普佐·白兰度，最新体检报告归属远征军数据库的机密数据群，方便的话也请一并提交一下。”缇娜顿了顿，抬头看向坐在一边疑似打盹的妮娜。 “那位是……？” 里默把小姑娘带回来也没怎么介绍，一句“新来的小孩”就结束了，倒是妮娜自己大大方方做了自我介绍。 现在好了，雷斯极尽敷衍之能，照葫芦画瓢地转述：“妮娜·多拉，新来的小孩，爱好吃，爹没了，娘跑了。” 缇娜点了点头，似乎对孩子悲惨的身世毫无所动，十分理性地嘱咐：“体能数据交一份，有植入光脑吗？合法身份呢？该办的手续办好了，别给女皇大人惹麻烦。” 这个死心眼的女王推，真是无论什么话题都能用固定不变的语句结尾。 雷斯不耐烦地答应两声，擦了擦打哈欠带出来的眼泪：“大姐，咱的全员大会能结束了不？还有啥交代没？我感觉现在回房睡个回笼觉还来得及。” 缇娜医士长也懒得和他们多废话，正想关掉通讯，镜头里突然闯入一只巨虎。 里默的精神兽像阵狂风，飞快地从外面跑进来，猛地急刹车停在书桌旁边，左闻闻右蹭蹭，抬起大爪子翻来翻去。一团小小的黑影从它头顶一跃跳到书桌上，走一步晃三步，不太上心地摸摸索索，最后慢悠悠地蹲在一摞书上，奶声奶气地“喵”了一声。 巨虎的大爪子使劲拍了拍，把书摞震得直飞，埋在一堆废纸下面的软鞭终于露出个头。 肚子里咕噜咕噜响了两声，太白把鞭子叼进嘴里，温顺地低头到和书桌齐平，等黑毛团慢半拍地从书桌跳回自己头上，又一阵风地跑出去了。 书房里一阵迷之沉默。 雷斯最先反应过来，急吼吼地喊了声“再见”，手快地想关通讯，就听缇娜冷成冰的声音已经问出口。 “……你们给我解释一下，那是谁的精神兽？”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暴露了。 雷斯趴在地上装死，普佐咳嗽了一声，撒谎不脸红：“您看错了，那是里默殿下新抓的宠物。” 缇娜无动于衷：“现在，立刻，马上，把那两位叫过来。我要亲眼看看他们的状态。” 里默本来在房里睡觉，迷迷糊糊地听到房门发出猛烈的撞击声，白虎兴奋的喘息转瞬扑到耳边。他不耐烦地拿被子盖住头，想无视掉自己糟心的精神兽再睡一会儿，脑袋上突然空降一个小东西，啪叽砸下来。 裹在被子里的里默等了几秒，小东西没什么动作。刚想安心睡觉，就听耳边不轻不重地响起挠被子的声音，一下、两下、三下……停了。精神一下绷紧，又慢慢放松，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噪音再一次响起来，一下、两下、三下…… 崩溃的里默一胳膊掀开被子坐起来，就看太白像只大狗一样坐在床边，嘴里叼着一截没完工的软鞭，尾巴啪嗒啪嗒甩来甩去。 床上传出来闷声闷气的奶猫叫声，里默找了半天，才摸到蒙在被子里面的黑毛团。猫崽被他揪在手里，小胳膊小腿张开个大字，耳朵扑朔朔地抖了抖。 太白适时地把软鞭吐在床上，黑毛团的大眼睛紧紧盯着鞭子，又无辜地瞅了瞅里默，喵喵开叫。 这是玩上瘾了……？ 常用的那根鞭子扎在飞鹰身上，里默嫌脏，干脆不要了，回星舰打算重做一根。昨天在书房试手感的时候，大猫小猫正好在旁边趴着。他一甩鞭子，那边两只兴奋了，直把鞭子当逗猫棒，激动地扑来扑去。 里默也没多想，看它们的傻样感觉蠢得好笑，就顺手逗着玩了一会儿，没想到今天早上自己就遭殃了。 太白也就算了，惹恼了关起来就是。可是小不点儿缠人得很，一秒钟都不让人清净。 冤有头债有主，吵得老子睡不好觉，你他妈也别睡了的——暴躁的里默拎着黑毛团去隔壁疯狂敲门。 当当当当当—— 门上刻印的光屁股小孩都颤抖了，也没见有人来开门。 和太白一个画风的里默飞起一脚直接把门踢开。房门弹开的瞬间，里面迎头就是一个枕头砸过来。火冒三丈的莫里茨顶着鸡窝头坐在床上，眼睛里能喷出火来。 “……你最好有天塌下来的事要和我说。” 莫里茨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吵他睡觉的里默扔锅里炖了。 里默也一肚子气：“你他妈能不能管好你的猫？” “不能。” 刚刚觉醒的新生向导连自己的精神触手都管不住，更不要说管好自己的精神兽了。也就两句话的功夫，蠢蠢欲动的精神触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戳到里默的精神云里了。 就像铁块遇到磁石般，每次他的精神系感应到里默的精神系，反应都特别大。 “……你弄疼老子了。” “你以为我不疼？” “那你拔出去啊！” “拔不出来。” 凑巧来叫人的雷斯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房间里的对话吓得他连房门都不敢进了。 “咳、啊！啊！那个！你们在办事儿吗……！？那个啥，不怪我啊！是缇娜急着找你们！在书房！……你们要不先停停，一会儿再搞？……” 第26章 行动编号Cannibalize.02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里默黑着脸从房间里走出来，黑毛团跟在他后面。没两分钟，莫里茨也出来了，脸色同样不太好看。 雷斯尴尬地咳嗽两声：“打断你们，不好意思啊……” 莫里茨摇了摇头，懊恼地捂着脑袋。刚刚的精神云小型冲突，他的触手戳疼了里默，里默的精神屏障也划疼了他。真是一旦距离近了谁都没个好。 两人走到书房的时候，阴沉的王子殿下已经盘腿坐在角落里了。贴身小背心勾勒出线条明显的肌肉轮廓，双臂抱在胸前，多少遮住了一些胸肌。猫崽窝在他腿上露出肚皮，懒洋洋讨好的模样。 星舰里所有人员都聚在书房，集体听缇娜医士长训话。 “谁的精神兽？” 雷斯怼了一下莫里茨的腰，莫里茨乖乖举手。 “什么方向的进化？” “向导。” 缇娜冷淡地点点头：“新生向导需要系统性的启蒙培训，更何况二十六岁才觉醒……我无法确定莫里茨阁下的身体是否支撑得了，大龄突发进化很容易导致心脏病、高血压、急性脱钙，我怀疑你们其他人也根本没有照顾向导的知识储备与能力。” “……” 才二十六岁的大好青年莫里茨感觉自己在缇娜口中分分钟变成了高龄产妇。 “从下周起，每天英仙星时间下午两点，星舰上所有进化者，必须全员来参加向导入门课程，尤其几位哨兵，接触莫里茨阁下的时候务必加倍小心。初生的精神触手尤其不稳定，可控性极低，特别纤弱，不要轻易用你们坚固的精神屏障伤害它。” 雷斯和普佐齐刷刷地回头看里默，就差伸出手指喊“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了。 “各位如果不配合的话，我会立即向沙夫纳女皇提出星舰禁飞申请……” 雷斯瞪大眼睛：“你是说如果我们配合的话，你会帮我们保密吗？” 缇娜面无表情，没点头也没否认。 雷斯开心得差点蹦起来。 “我纠结好久了！到底从谁那里搞一些靠谱的向导资料，就怕被医疗团发现小王妃觉醒，你会捅到女皇大人那里，到时候又是一堆麻烦事！有你帮忙就好了，哈哈哈哈哈！你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体贴？转性了？天使附体吗？” 沙夫纳女皇最近难得行程不满，有时间约缇娜私下吃个饭聊聊天。一本满足的医士长整天甜得像吃了蜜，才不愿意有人分散心中女神的注意力。当然这种夹杂私心的隐秘缘由就不用和他们分享了。 “我今天还有安排，详细内容等到上课的时候再讲吧。有一点我先说清楚，彻底绑定行为不可逆，做.爱的时候注意点儿，绑定了再后悔，神都帮不了你。尤其哨向匹配度高于85%的情况，哨兵容易被向导素激发结合热。你们不在医疗团驻地，我无法准确测出各位的匹配度。以防万一，在莫里茨阁下学会控制向导素之前，希望各位能做好情绪管理，有了生理反应，自己想其他办法纾解。” 两道沉重的视线再一次从旁边砸过来，里默坐不住了。 “看老子干嘛？！老子就算对着一只猪发情，也不会对这个弱鸡发情！” 对方堵上身为黑暗哨兵的名誉破口而出的狠话，莫里茨根本没当回事，只听他无所谓地“哦”了一声：“以后我会记得叫你离猪远点。” “你他妈自己离我远点吧！少拿你的触手扎我！” 除非其中哪位失去意识，不然就没一次见到他们两个同时清醒地在一起，还能和平共处的。又是一场不欢而散生动上演，里默拍拍屁股走人，莫里茨也冷淡着脸回了房间，剩下雷斯和普佐面面相觑。 “小王妃……脾气不小啊？” “殿下不也一样。” 两个大男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用和邻居阿姨探讨完孩子学习的沉重心情，扛起睡成死猪的妮娜和希恩，迈着沉重的脚步上了楼。 星舰开离埃尼莫星已经十多天，外面尽是茫茫星河。 里默研究了整整三天三夜，才从安德鲁最后留下的羊皮纸里解密出一个陌生坐标，标名荒星d287。那一片星域根本不在联盟地图的收录范围内，连隶属远征军多年、征战经验丰富的普佐都对它一无所知。 老猎手一辈子的托付，他无法视而不见。 雷斯和希恩跟着里默在外浪迹多年，早就习惯了服从组织，只要里默的提议不太离谱，基本没有二话，指哪去哪。莫里茨虽然万事和里默不对付，在指挥大权上倒也摆明了不干预不影响的态度，严格遵守出发时约好的诺言。有他一点头，普佐更是没有意见。 定好最终目的地，几人决定先去距离d287最近的外围资源补给星。一是歇歇脚修整几天，清理下星舰库存，查缺补漏。二也为了找当地人打探打探消息。 经过缇娜一段时间以来的集中教导，莫里茨在控制向导能力方面进步神速，不但可以顺畅地把控精神云，甚至都能尝试着帮哨兵舒缓精神结节问题了，虽然敢让他这么乱来的也就只有普佐一个。面对生性凶猛的精神触手，怕疼的雷斯总是有多远躲多远。 可惜里默的精神系始终对触手们有无限的吸引力，误戳的状况仍旧频繁发生，莫里茨根本没有办法压抑它们本性里的躁动。 倒霉地被认定成人形靶场的里默一度以为莫里茨在故意找茬，以牙还牙地用哨向切磋的名头，仗着老哨兵经验丰富，欺负新手向导好几次。莫里茨不动声色，一个小报告打给缇娜。王子殿下当即被盖上“思想不端正”的帽子，惨遭缇娜老师拖堂，单独接受长达半天的批评教育。 无视掉我行我素的黑毛团，莫里茨基本上对自己的现状很满意。出来混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深刻意识到，所谓的星际世界，只有一条简单的准则，那便是强者为王，一切能增加战斗力的进化都是对生命的又一重保障。 关于突发觉醒的诱因，几人也没办法得出个确切结论。 自从进入埃尼莫星之后，莫里茨确实可以看到精神兽不假，但也仅限于太白的虚影。长毛兔来来往往那么多进化者在场，哪怕在最后的大规模群殴里，莫里茨也没能看见任何其他人的精神兽。 就算勉强将看到太白称为觉醒反射，那也只是初始级别的征兆。按照正常发育速度，他的精神系还远远没达到可以瞬间爆发的程度。排除掉莫里茨的精神体生来强势的因素外，一定还有什么东西对他产生了刺激性极大的影响。 午饭时间，普佐在餐桌上无意提起这个话题时，妮娜不开心地指控：“杀人狂喂小哥哥喝了好多奶！把小哥哥都灌吐了！”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是被她这样动感十足地讲出来，饶是感情管理高手的莫里茨，也禁不住脸上僵了一僵。 “……图克实验室带来的奥菲牛奶，说是纯天然的向导素突破剂。” 普佐紧张得不得了：“还有样本吗？” 莫里茨摇了摇头。他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星舰的房间里了。他连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更不要提想着保存牛奶样本了。 现场还原小能手妮娜再一次积极地发光发热：“本来小哥哥脸上沾的全是，都被银狼哥哥洗掉啦！他使劲儿还特别大，我看小哥哥脸皮都要被他搓破了。我说我洗，他还不让。” 孩子总认为当初在酒吧是自己连累了莫里茨，加入团里之后，每天都恨不得掏心掏肺地对他示好，聊以弥补。曾经的头号男神银狼哥哥也被她一脚踢下神坛，颇有和普佐联合组成王妃专属保姆团的架势。 雷斯感觉有点奇怪：“动物提纯的拟向导素吗？适用于哨兵的吧？应该对向导进化者没用啊。也就当年被禁掉的人体提纯向导素，才会对同类产生排异刺激吧……” 他突然露出不敢置信的震惊表情，一下子站起身，差点把桌上的营养液杯子掀翻。普佐和里默凝重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我、我得去查查这个图克在搞什么鬼……” 雷斯连饭都不吃了，一溜烟跑出餐厅。 普佐也跟着站起身：“我去问问缇娜，阿茨的体检结果出来了没。” 希恩想带妮娜一起听飓风乐队的新专辑，早就按捺不住激动，一看大人们都走了，急忙抬起屁股拉着小姑娘就跑。餐桌边只剩下两个天生不合拍的死对头，莫里茨优雅地擦擦嘴，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人体提纯的向导素，是什么意思？” 里默瞟了一眼莫里茨，不耐烦地皱皱眉，不太想说话的样子。他手里的勺子在营养液里搅来搅去，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送，半天才出声。 “字面意思。” “类似抽血那种？” “……我才想起来，你说你是从古地球来的。”里默冷不丁深深对上莫里茨的绿眼睛，若有所思地压低嗓音：“那你应该很清楚……人体提纯向导素，灵感来源——活熊取胆。” 莫里茨收拾餐巾的手猛地一顿。 里默恶意凑近他的脸，语气刁钻：“你现在也是向导了……你怕了么。” 啪——叠到一半的餐巾盖到里默头上，莫里茨冷漠地敷衍：“怕，怕死了，怕的我都没心情理餐具了，麻烦英勇神武的哨兵大人吃完饭帮我一起收了吧。” 里默甩掉白盖头，目送步伐平稳的未婚夫走出餐厅，难得没有出言嘲讽。 一旦真的是人体提纯向导素……等在前方的无疑会是一场席卷天地的腥风血雨。 三两口喝掉营养液，里默犹豫了一瞬，到底一边骂人，一边把莫里茨剩下的餐具收了起来。 第27章 行动编号Cannibalize.03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隶属于阿伽马外围星域的a415星，位处联盟星际图边缘的灰色地带。星球上地形复杂，气候多变，昼短夜长，缺乏矿藏资源，是远征军明文发表的禁止移居地点之一。 所谓禁止移居，便是指该地不在常驻军团的保护势力范围内，如果有人擅自闯入，发生任何生命事故，后果自负。军方声明对遵纪守法的公民们自然有用，对浪荡在外的星际生物贩子们来说就是一纸空文。 想要捕获更稀有的生物，赚更多的钱，追逐更刺激的冒险，猎手们永远不会在官方限定的星域内停下脚步，他们向往更广阔的星海，不断突破极限。被远征军放弃的a415星，也借着独特的外围地理位置，成为荒星猎手们口口相传的补给站点。 一艘黑色舰船缓缓停在枯草遍地的平台上，舰身雕刻的银色狼头对着阳光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巨大的接驳门无声打开，同色系的越野吉普从舰船里飞跃而出。带着通讯耳机的里默不耐烦地敲着方向盘，油门踩得直响。 临到地方雷斯才发现采购补给专用的货运飞艇坏了，内置的智能系统完全无法启动。和普佐检查半天，才找到系统中枢的老化硬件，结果主舰上竟然没有可以替换的备用件。无奈之下只好叫里默先去把零件买回来再说。 跑腿买东西倒也没什么，为什么这个家伙也要一起来啊！？ 看着坐在副驾驶的莫里茨立立整整穿着黑色团服，耳朵上挂着通讯耳机，半张脸藏在护面下方，里默就有点烦。 在未知的环境里，己方多一位向导就相当于多了千军万马，尤其在哨兵战中，扭转战局的向导不在少数。a415虽然在圈子里名声不小，地狱烈犬还是第一次来。雷斯出于安全角度考量，硬把刚刚结束向导课程不久的莫里茨塞到了里默的车里，美其名曰“哨向搭配，出行不累”。 车里的两个人都沉默着不说话，一路颠簸地往地图上标记的站点方向前进。 莫里茨光脑里开着[特殊对应组公务群]，翻看ak·兰登上传的a415详细资料，没一会儿他就感觉不对。 [莫里茨]：兰登，文档从33页开始打着远征军机密的图章 [杰尼斯]：长官，那是他用身体换来的哈哈哈哈哈哈！远征军北七支部的大尉，就快成咱们自己人啦！ [莫里茨]：…… [杰尼斯]：我是煞笔，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整天胡说八道，长官不要理我 [杰尼斯]：……我日！ak你不要脸你黑我光脑！ [杰尼斯]：长官，这个和上面的才是我！上上面的那个不是我！！ [杰尼斯]：不，长官，上面所有的都是我 [杰尼斯]：日你妹啊ak你有完没完！？拿我的名字说话好玩吗？ [兰登]：不好意思，长官，杰尼斯最近没吃药，您别理他。资料有问题的话您随时叫我。 [杰尼斯]：长官！长官长官！ak要对我下毒手啊啊啊救命啊！ 莫里茨很想嘱咐属下一句不要做违法的事，仔细想了想，擅入违禁星球的自己好像也没什么资格说别人，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出乎意料的是，不像公开声明中阐述的那样情报简单，远征军对a415的调查资料十分充实，记录内容的详细程度甚至远超一些常驻属星，单是附件地图就足足有五十多页。 比照着车载系统里的现有地图，莫里茨随手翻了几页远征军版本，眉头紧紧皱起来。 “……车上这个地图，你在哪里弄的？” “干嘛？” 里默不耐烦理他，口气冷淡得很。 “我叫部下帮我查了一份资料，两张地图有点出入。” 莫里茨熟练地复制出光脑里的地图，传到车载系统里，两张同样区域的地图叠加在一起，里默一眼就瞄到了端倪。就在路线前方不远处，原地图里标记安全无忧的森林范围，在远征军版本里打着红色的高危字样。 “……雷斯在云网上下载的。” “什么云网？” “稀奇古怪资源交流论坛。” “……” 莫里茨不知道是所有混星际的团队都是这种画风，还是自己所在的地狱烈犬成员们尤其不靠谱。敢从这种从名字听起来就很三无的网站下东西，还堂而皇之拿出来用的，也真是没谁了。他都怀疑要不是里默的战斗力强到不可理喻，皇家小王子早就殒命在哪颗不知名荒星上了。 “要不先替换掉？” 官方出品总应该比三无论坛可信那么一滴滴。 “远征军那帮老无赖们也未必就是对的。多少荒星连个地图都没，老子不也这么混过来了？” 大大咧咧的里默嫌麻烦地啧了一声。 莫里茨没接话，利落地把车载系统首用地图换了个遍，以防万一，又把论坛地图放在参考位，一旦有信息不一致的地方，就让智能系统自动报错。人生信条就是资源合理分配，以便将利用价值最大化的莫里茨，才信不着整天除了打就是杀的野生动物直觉。 虽说里默口头上不太上心，随着越野吉普进入高危范围，他整个人都比刚刚绷紧了一层。莫里茨感受到他高度兴奋的精神云，默默戴上了战术目镜。脑内的精神触手对里默的情绪变化产生共鸣，时刻跃动着想要摆脱主人的束缚。黑猫崽不知何时现出实体，悄无声息地爬上里默肩膀，趴到老位置睡起觉来。 两只精神兽都有同样的毛病，对自己主人爱答不理，对别家主人追捧不已。太白更甚一些，不但对莫里茨保护欲爆棚，对黑猫崽也言听计从，整天看到小不点蹲在巨虎头上耀武扬威。主人间的针锋相对似乎根本影响不到大猫小猫的感情，黑毛团和太白兀自相处得十分融洽。雷斯和普佐的精神兽偶尔实体化出来，根本插不进它们俩的小圈子里。 莫里茨翻找着前面的文本资料，企图找出森林区域被标记高危的原因。档案似乎被谁调整过，章节之间总是会出现大片的空白段。他不知道是兰登入手的这个版本已经被人篡改过，还是本来的原文件就是打码状态。 就在此时，车身突然猛地一震，莫里茨拿在手里研究的项链光脑脱手而出，里默肩上的黑毛团直接被甩在挡风玻璃上，咚的一声。睡得正香的猫崽一下子摔懵圈了，半天没爬起来。 森林里尽管路面崎岖，好歹他们开出来的是越野吉普，除非撞上相当大的障碍物，不然怎么说都不至于颠成这样。平心而论，老司机里默的驾驶技术连莫里茨都挑不出刺来，他又不眼瞎，不会故意往难走的地方开。 “你把菜卷收回去。” 里默把紧方向盘，看了一眼后视镜，冷冷地交代一句。 “什么菜卷？” “你的卷毛猫！” “……” 随便给别人的精神兽起难听到爆的名字真的好吗？没有及时给它起个好名字也确实是主人的失职。 但是现在显然不是纠结细节的时候，车后浓烟滚滚冲天而起，地面开始以肉眼可见的程度上下起伏，轰隆隆的声音透过车子传入耳内，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身后逼来，越靠越近。 莫里茨试着在精神云里召唤精神兽，可惜黑毛团毫无反应，还傻愣愣地趴在那儿，也不知道是吓到了还是没睡醒，好半天一动不动。车子又是一连串剧烈的抖动，眼看菜卷又要被甩回来，里默探身一伸手，眼疾手快地抓住它，干脆粗暴地塞到自己身前，用安全带牢牢勒住。 伴随着地震山摇的巨响，两侧树木纷纷倾斜，一片又一片接连倒下，在密林之间砸出波纹状的凹陷。车子一路弹跳，马上就要被铺天盖地的茫茫烟尘吞入腹内。 莫里茨抓住车顶的扶手，副驾驶前的仪表盘上突然弹出来一个光屏，橙黄色的字闪来闪去——“是否开启飞行模式”。 他试着点了下“是”。 就听旁边里默大吼了一声：“别按——！” 已经来不及了。 欢快的音乐热烈播放起来，两人的驾驶座喀嚓一下弹成躺椅，车厢瞬间变成一间小型的按摩室，车载系统响起温柔的男孩子提示音，含糊地淹没在嘈杂的噪音浪潮里：“您准备好了吗？请您放松身体，我来带您体验触感的盛宴，灵魂的起飞~” 轻微的电流从身下传来，正好点在莫里茨的腰眼上，酥酥麻麻地让他忍不出轻哼出口。 失去操控的越野吉普打着转往前飘，同样被放倒的里默扯着嗓门喊了一句脏话，把菜卷从安全带下面揪出来，往前一扔。黑毛团像个小肉球一样，准确砸向驾驶仪上的某个按钮，音乐声骤停，放平的座椅缓缓弹回原位，车厢变回原状。 两人还没来得及摆好姿势，就见一个庞然大物从车顶一迈而过，像颗重磅炸弹一样踩在前面的路上，三趾兽足大小惊人，碾碎一辆车根本不成问题。 里默把菜卷拎回来，稳稳控制住方向盘，对着车外的异兽狠狠骂了一声“操”。 第28章 行动编号Cannibalize.04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又是一声沉重的闷响，另一只三趾兽足出现在前方。外面的光线忽地暗淡下来，车身完全被遮盖在异兽腹下。好在它动作缓慢，看起来移动很快，不过是借着身高腿长的优势，走一步相当于其他动物的好多步而已。 横向陆陆续续跟上几只同样的兽足，整齐划一的步伐跺得整片树林像地震一般。 莫里茨趴在车窗向外眺望，只能看到几根粗壮的大腿，石块般的皮肤粗厚干燥，扑朔朔不停落下灰尘。 “大象？” “双角食草犀。” 里默烦躁地哼了一声，努力稳住车速，试图和遮在头顶这只庞然大物保持相对静止。刚刚没被一脚踩成肉酱已经是走运，现在贸贸然出去，不知道会成为旁边哪只的脚下亡魂。 双角食草犀性喜安静，以枯草为食，在各星球里分部广阔，是一种极其常见的群居动物。与巨大的体型极其不符的是，它们天生胆子极小，特别容易受惊，一旦感受到任何不安因素，就会疯狂地群体迁徙。对其他动物来说，双角犀迁徙的危害不亚于一场火山爆发，所过之处寸草不留，地皮就像被巨大的铲子铲掉一层一样。 经过长久的自然选择，能和双角犀生活在一起的生物大多生性温和，以行动缓慢的食草系居多。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东西触到了它们的怕点。 被双角犀群一路裹挟着行驶好长一段距离，前方终于出现了转机。 莫里茨手下不停，快把地图翻烂了，才在左边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一片高于森林的山坡，设置好定位点，拿给里默看。 “前面有座山，要不拐上去吧？这样下去不行。” 里默扫了一眼：“这他妈得横穿八只犀牛才能拐得上去。” 莫里茨早就习惯了里默凡事一定会顶嘴的习惯，根本不把他的各种吐槽往心里去，只管把地图摊在那里，任君决断的模样。里默百忙之中还不忘赏他一个白眼，方向盘大幅度旋转，车子猛地从双角犀身下蹿了出去。 遮在他们头顶的这只双角犀本来是开路先锋，奈何体力不济，越跑越慢，已经被大部队甩在了中间位置。比起前面的急行军，中部的行进速度明显稍稍缓和一些。再细微的差距，放在等待机会的人面前，也会被放大到无限，哪怕慢上仅仅一拍半拍，那也是突破的希望。 越野吉普灵活地穿梭在兽群之间，抓住双角犀们抬脚落脚的分秒之差，逐渐接近外围边线。硕大的兽足此起彼伏落在两侧，车子在惊险中左移右挪，好几次差点被碾成齑粉。 山壁终于在视线内露头，里默全神贯注凝视着道路前方，趁着最外面的两只双角犀一齐抬脚的瞬间，车子打横，刺啦啦划出一道弧线，飞起半个车身，重重地甩上左侧的山坡。 莫里茨感觉自己的胃都要从肚子里颠出来了，干呕声强强压在喉咙内。越野吉普顺着陡峭的山壁一路向上，几乎歪过四十五度，随时都会侧翻下去。里默面无表情地维持着车身微妙的平衡，直直开到山顶缓台上。 直到里默踩下刹车，越野吉普慢慢停稳，莫里茨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下去。 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干燥又温暖的手，拍在他额头上，啪啪两声脆响。嫌弃的声音压过沸腾的兽群噪音传过来：“一头冷汗，还没菜卷出息？” 隔壁座位的菜卷安稳地勒在安全带和里默身子中间，正在呼呼大睡。 莫里茨面不改色：“你的车开得太烂了，忍吐忍的。” “那你吐啊？” 他作势就往驾驶位躬身，吓得里默连连躲闪：“你他妈换个地方吐！敢吐老子身上，老子揍你！！” 莫里茨慢悠悠坐回副驾驶，一点要吐的迹象都没有，颇为玩味地轻笑一声：“出息。” 被反唇相讥的里默脑门上立即蹦出两道青筋。 双角犀群浩浩荡荡，一望无边。漫天尘烟中树木成片倒下，咔嚓咔嚓断裂的声音不绝于耳。两人直等到天黑，山壁下方才慢慢归于宁静。 如此昼短夜长的星球，确实不适合普通公民移居。在黑天摊上这么一场双角犀迁徙，有多少条命都不够丢的。 从星舰降落的地方开出来也有一半路程，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应该可以赶到补给站。经历了白天的极速逃脱，莫里茨质疑里默晚上连开夜车会疲劳驾驶，想要和他换班开，里默又信不过他的技术，两个人犟了半天也无法说服对方，只好决定在山上对付一夜。 无尽的夜幕温柔地覆盖住整片天地，狼狈不堪的森林得到一丝喘息。偶尔有动物的叫声从远处传来，不时还有一两串鸟鸣。 两人往山里走了一段路，找到一处隐蔽地方停车休息。 里默把座位放平，两条长腿翘在仪表盘上，嘴里叼着便携营养液，脑袋枕着胳膊数星星。车载系统开启了天窗星际图模式，每个星座旁边都跳出小小的自动识别标记。菜卷趴在他胸口踩奶，小爪子一收一缩按得起劲儿。 莫里茨埋头在前面不知道研究什么，左戳戳右碰碰没个消停，好半天才放弃自己摸索。 “那个‘飞行模式’哪里开的？” “……你怎么和雷斯一样恶趣味，老年病吗？” 里默随手按个按钮，热情的桑巴音乐和温柔的系统男声一齐冒出来。驾驶座放倒成适宜的角度，莫里茨舒舒服服地躺下来，感受着微弱电流刺激身体各处穴位，僵硬一整天的肌肉终于得到缓解。 “……可以帮我关了音乐吗？有点吵……” “没人说过你事儿多吗？？” 无心的嘲讽听到莫里茨耳朵里，突然让他想起来自己做江氏总裁的生活，低笑了两声，带着点惘然若失：“可能很多人都在背后偷偷说过吧。” 通过日积月累的吵架和拌嘴，里默对莫里茨微妙的语气变化几乎产生了一种野性的直觉。他下意识地感觉到对方的情绪有点低落，又找不到头绪。看起来不像是被白天的双角犀吓到了，也不像是因为刚刚争执开车的事生气。奇怪的氛围让他不知道如何开口，又不甘心什么都不做。 犹豫了一下，里默把菜卷扔了过去。 黑毛团奶声奶气地“喵叽”一声，落在主人肚皮上。呆滞没两秒，满脸傻相地继续踩起奶来。莫里茨揪了揪菜卷脑袋上的卷毛，回过神般长出了一口气。 前段时间他从ak·兰登那里要到一个名为回到过去的软件，可以任意把新历纪元的当前日期换算成古纪元。突然看到熟悉又陌生的公元历法和阴历，莫里茨才深刻地感觉到什么是恍若隔世。 就像现在，他和一个将来要结婚的男人，结束了只会出现在电影场景里的历险，双双躺在越野吉普里，翻看来自远征军内部的荒星机密资料，光脑小软件却在a415星时区旁边同时显示着今天是农历七月初六。 所有的一切是如此荒谬，如此无法想象，如此不可理喻，偏偏就是他正在经历的生活。命运用这么大的手笔开了个黑色幽默，莫里茨十分配合地傻笑出声，把里默吓了一跳。 “干嘛？” “明天就是七夕了。” “？？？” “我们国家的情人节，爱人之间交换礼物的日子。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他的语气实在太平和了，反倒让里默禁不住疑神疑鬼，斩钉截铁地拒绝：“没有。” 座椅的按摩模式告一段落，莫里茨把光脑丢在一边，也学里默一样把腿搭在仪表盘上，闭上眼睛伸了个懒腰。 “我有想要的东西。” 第29章 行动编号Cannibalize.05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 搞半天酝酿那么多的话全是为了等在这里，里默嫌弃地侧过身，懒得理他：“叫普佐给你弄去。” “不行，你才是我的未婚夫。” “你他妈又不是不知道那全是演戏……！” “我要是万一想通了，不想演了呢？” 里默腾地坐起身，恶狠狠地瞪向莫里茨。只见旁边闭目养神的男人一脸淡然，柔软的黑发乖乖贴在额头上，面容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稚嫩。长长的睫毛像人形娃娃似的，嘴角还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你想要什么？” “缇娜医士长说我应该每天练习使用精神触手。” “所以呢？？” “今天普佐不在，我想趁你没吃药，拿你练练手。” “……” 堂堂黑暗哨兵，竟然被一位向导新人提出如此任性的要求，偏偏他还难以拒绝！ “你他妈要是弄疼我……” 根本没等他把话说完，莫里茨的精神触手已经软软地插.进他的精神云里。比起以往无意识戳过来的触手不同，里默只感觉一股清流融入脑内。 之前不是没有过向导尝试帮他纾解精神结节问题。不久前在埃尼莫星见到安德鲁，好心的大叔还想帮他清理精神云，不过几秒钟的接触直接导致后来太白的暴走。 黑暗哨兵之所以区别于其他哨兵分级，被冠上“黑暗”二字，其中缘由其实并不像大多数人想象得那样单纯。一方面，他们拥有远远超越常识范畴的优异能力，一旦作为战力投入战场，对敌人来说便等同于天降黑暗。而另一方面，则是他们区别于其他哨兵的强大精神云，给他们自身带来的无尽黑暗。 哨兵与向导的互相依存法则适用于每一位进化者，然而这条简单的理论对黑暗哨兵来说却如同天方夜谭。 哨向进化者的匹配，很大程度上是精神云之间的博弈。一杯水也许可以灭掉一根蜡烛，却无法熄灭燎原大火，如果肆意地把水倒进大火之中，只会让这杯水蒸发不见。一个孩子也许可以制服一只小狗，却无法驯服森林之王，如果任性地让孩子去挑衅休憩的巨兽，只会让巨兽狂性爆发。如果硬性地让两个强弱差距过于悬殊的进化者互相匹配，结果往往是两败俱伤。 黑暗哨兵的精神云构造如此复杂，不但让绝大多数向导望而却步，也让他们自己故步自封。大多数黑暗哨兵宁愿用强硬的手段自我控制，也不愿意让不合拍的向导胡来。长久下来，他们渐渐被外界宣称为不需要向导的无敌战士，听起来光鲜又威风，却没有人真正地体会到他们不得不独自面对的永恒黑暗。 从来没在向导手里吃到过甜头的里默绷紧神经，时刻准备在莫里茨不靠谱的时候，开个精神屏障，把那团不听话的触手弹出去，然而他的担忧却一直没有上演。 “疼吗？” “……” 没有疼痛，没有不适，没有突兀入侵和本能排斥。就像两条河流相汇、两湾湖水相通，莫里茨的精神云轻柔地与他融为一体。精神触手慢慢游走在他的脑内，所过之处一片清明。 这个人明明才觉醒没多久，学会纾解精神结节也就是近来的事，动作起来倒是毫不拖泥带水。和老练的向导不同，他的手法生疏笨拙，茫然不可捉摸，却又带着独成一派的自信与坚定，没有分毫的犹豫动摇。 黑暗哨兵错综复杂的构造不仅没有让他止步不前，反而激起他更大的斗志和潜能。两者之间遥相呼应，为了回答对方的召唤一般，莫里茨从未感受过的庞大精神云从沉睡中苏醒，开始快速地蓬勃扩张。 精神触手从表层进入，越探越深，而里默的精神体竟然奇迹般地始终没有出现任何排异反射。他的精神云自然而然地接纳了莫里茨，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理所当然的事。与其说被动接受，隐隐约约中甚至还有一丝焦急的期待。像久旱的大地终于迎来第一场暴雨，有那么一瞬间，他灵魂的每一处都在不受控制地叫嚣，每一丝精神都盼望被纾解，每一片区域都想要被抚慰。 自从六岁觉醒开始，里默就在不间断地服用向导素拟合剂。在他学会自如地控制好自己之前，每时每刻都要依赖药物降低精神云活性。激烈的药性缓解精神结节症状的同时，也造成严重的副作用。精神体的镇定剂对于人体产生同样的负担，他嗜睡、体能降低、五感失去敏捷，像被封闭在密罐里。 莫里茨带给他的感受与药物完全相反，压抑在深处的暴躁不安被触手轻轻挑出、揉碎、吸收带走，仿佛在沙尘暴中行走了一个世纪的人终于享受到沐浴的甘甜。安定感充斥着里默周身，让他情不自禁地卸掉防备。从饱受折磨的精神结节中完全解脱，自由和轻快甚至让他快要灵魂脱壳。 他开始不耐，开始着急，下意识地想要得到更多。陌生的冲动促使他迫切地渴望贴近莫里茨，生理本能不停地蛊惑他动起来，仿佛再往前一步就能抵达极乐净土。 新手向导到底经验不足，过度兴奋的精神触手无法做到单向纾解，逐渐变成双向传递。无形之中，他的精神云已经对里默毫无保留地展露无遗。 饥饿已久的凶兽眼前突然摆上一道美食，结果自然不言而喻。里默的精神云如醍醐灌顶般，转瞬间沿着精神触手反噬，两个坦诚相待的精神体终于水.乳.交融地合二为一，情绪震荡不断引起激烈的通感和共鸣。 灵魂与灵魂触碰，迸发出无穷魔力，诞生于生命本能的精神吸引萌芽破土，刀割斧劈再不能阻挡孕育其中的激荡生机与纯粹热意。 里默就像只耐心捕食的大猫，悄无声息地睁开双眼，看向躺在旁边的莫里茨。 黑发男人全副身心沉浸在精神领域中，眉头习惯性地微微蹙起，英俊面容上带着大局在握的沉静。日复一日不懈的体能锻炼塑造出紧实有力的身材曲线，从头到脚规规矩矩地裹在黑色团服里，别样地引人心怀激荡。 自从“他”在莫里茨身上苏醒之后，似乎没有一天停止过前进的脚步。陌生的环境也好，孱弱的体格也罢，世间任何困境都无法囚禁他强健的灵魂。从一无所有吃软饭的智障儿，到如今奔波在外的匿名星盗，他始终如一地用加倍的认真严肃来对待命运的转折。 里默终于发现自己心底一直火烧火燎的原因所在。这个男人的强势早就触发了他的浓厚斗志，也许在见到“他”的第一面，也许在刚刚的前一秒，针锋相对几乎无处不在。尽管体能上占据了绝对优势，他还是莫名其妙地渴望与他一决高下。想从各种意义上打败他，在各种方面上征服他，以各种形式来领导他，以及……占有他。 甚至略过了仔细思考的过程，他已经开始鬼使神差地想要得到这个男人的掌控权，想得心头血肉都跟着发疼。 早于想法弹出来的一瞬间，里默的身体已经动了起来。强健的身形灵巧地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利落地扑在莫里茨身上。 一声低低的闷哼从男人口中溢出，从天而降的重负压得他瞬间喘不过气。 莫里茨睁开眼睛，直直对上里默。对方宛如暗夜的黑色瞳孔里闪耀着灼灼战意，整个人变成了一团熊熊不熄的火焰。 “里默·沙夫纳……” 轻声的呼唤方一传入耳内，里默的思绪瞬间炸成了一片星海。他的眼神在莫里茨的唇齿与眉眼间流连，陌生的冲动让他整颗心脏鼓动出震耳巨响。 明明整个身子都盖在莫里茨身上，他还是觉得不够。腿压着腿，肩碰着肩，肌肤相贴，精神相交——这些统统不够。他已经着了魔，只想要离身下的男人近一些，再近一些。 也许过了两秒钟，也许时间更短，里默猛地低下头，想要吻住莫里茨。不防莫里茨歪头一躲，让他的吻堪堪落在脖子上。暴躁的青年连头都没抬起来，就着这个位置狠狠碾磨，尖锐的犬牙试探着叼住颈间嫩肉，舌尖来回舔舐。 他就知道这个强硬的男人不会轻易妥协，不会乖乖地躺在这里任他作为。意料之中的拒绝让他失望，却又让他更加兴奋。他把对方当做狩猎对象，同时也确切地感受到来自对方的狩猎意图。两人直白地互相释放战意，沸腾的征服欲不相上下。 莫里茨用力推开身上的里默，绿色的眼瞳水润又安静。 “里默·沙夫纳。” “……” “你想亲我？” “……” 亲热行为惨遭暴力打断的里默脸色冰冷，自己用胳膊撑住座椅，不言不语地俯视着莫里茨。 车厢里的空气不知道凝固了多久，莫里茨发出一声轻笑。他伸出修长手臂，干脆地揽上里默的脖子，十指交叉紧紧勾住，把青年的头往下压了压。 “你要记着，我亲你才行。” 莫里茨按着里默，绅士地在他的嘴唇上轻轻一吻，干燥柔软的触感慢慢滑过下巴，停在喉咙上。他还来不及继续动作，里默的手已经稳稳捏住了他的脸，野兽一般恶狠狠地亲了上来。 他们的唇舌火热地纠缠在一起，互相侵略，互相探索，用自己生疏的反应来回答对方生疏的呼唤，像是只有这种方式才能满足灵魂的渴求。 两个人似乎都有些不甘心，却又都心甘情愿，交锋般的接吻让他们沉迷其中。 精神云从躁动不安到祥和平静，游荡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可归之处，世上再无流浪，再无奔波，再无其他奥妙堪比，再无其他自由可言。 山上的夜更深了，车里的两人肢体交缠，胡乱地拥抱在一起，沉入安眠。 第30章 行动编号Cannibalize.06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车顶响起持续不断的水声，像是有谁弄坏了供水管道。 为了实时收集外界信息，改装的越野吉普在休息模式下会开启由外对内的单向线路，超过一定频率的声音会直接传入车内，便于驾驶员时刻掌握周边的即时情报，即便在车内留宿，也不至于因为耳目受困而遭受危险。 听到噪音，莫里茨不安分地动了动，睁开眼睛迷茫地看了一眼，满脸半睡半醒的迷糊模样。温暖的大手一下子遮住他的视线，身侧的里默紧了紧胳膊，把他囫囵个抱在怀里，捂得他热乎乎的。 莫里茨顺势在里默胸口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心躺好，闷闷地发问。 “……什么东西？滴答个没完……？” “雷斯下载的助眠音乐，忘了关了。” “……太吵了，烦。” 也就是他现在还没完全睡醒，不然起床气一上头都能把车载音响拆了。 “事儿多。” 里默顶了句嘴，不知道按了什么东西，水声瞬间消失，车厢内恢复静谧。莫里茨满意地拱了拱脑袋，胳膊自在地搭在里默腰上，没几分钟便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对于单纯的日常触手练习不知不觉间发展成精神结合这件事，两个人都没什么特别的表示。疏解结节时精神云之间产生的吸引力太过强大，就算说有过一时的情绪失控，接吻也是双方保持理智下的两厢情愿。 毕竟是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的荒星，跟着个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人形武器出来，暂时结合反倒是性价比最高的优先选择，体能弱势的向导想要从哨兵手里掌握主导权，思维控制是最便捷的方法。况且和这个人接吻的感觉也不赖，一切都符合莫里茨式的实用主义价值标准。 里默的想法比起商战出身的莫里茨要单纯许多。很多时候他的脑回路和野生动物没什么区别，只要心里想了，那就放手去做，为人处事粗糙得很，也就是仗着一身绝顶的武力值，才能不死不残浪到现在，还博得个银狼的星盗凶名。和莫里茨接吻也好，意料之外的精神结合也罢，都让他体验到从来不曾有过的美妙。内心深处涌起的舒畅与愉悦让他意犹未尽，流连忘返。 如果不是现在有更紧要的事要做，毫无疑问他会把怀里的莫里茨揪出来，再一次亲到天昏地暗。当然，他的所有妄想只在一种前提下才可能实现，那就是旁边的人真的能老实听话，毫无异言。 归根结底，即便都是初吻，两个大男人也没有过于纠结。接吻对他们来说不过就是亲个嘴，因为舒服就尽个兴而已，再没什么其他意义。 a415星漫长的夜晚刚刚度过一半，山间的平静已经被黑影幢幢侵噬打破。越野吉普的声音隔离功能刚刚被里默开到最大，车顶的扰人水声尽数断绝在外。 而所谓助眠音乐的本体，实际上正悬在他们头顶上方—— 天窗里出现一只满头浴血的巨型公牛，似乎不久前经历了一场恶战，苟延残喘逃命至此，正好和藏身的两人撞个正着。 好在车子性能卓越，休息模式下堪比机械变色龙，模糊自身存在小菜一碟，从气味到颜色仿照背景转换，骗骗低智商的异星生物手到擒来。对于它们来说，一辆车停在这里，和一块石头放在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公牛好像误把吉普当做了树墩，庞大头颅精疲力竭地搭在车顶，牛角裂成半截，口水混杂着血水滴滴答答流落下来，敲在天窗上声声作响。它硕大的眼内俱是眼白，瞳仁凝在中间一点，血丝层层密布，乍一看怖如恶鬼。 里默不动声色地把熟睡的莫里茨抱得更严密一些，以确保就算男人突然睡醒也不会和头顶上形状骇人的大家伙对视。莫里茨害不害怕、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其实都不在他的考量范围。敏感的五感战士只是单纯地讨厌听到吓破胆的惊叫而已。 在荒星混迹这么多年，以年限尚短的建团历史来说，地狱烈犬已经算得上战果斐然。里默身为团里主战力，对异形生物方面相当拿手，无论是常见物种还是稀有星兽，就算没亲身抓过，总归大多看过听过。 车外的蛮牛，学名参申鬼眼兽，就曾是他的鞭下之物。它们性喜沙漠，皮毛坚硬如铁，惯于群居，力大无穷，身上辨识度最高的特征就是神似鬼魔的眼睛。 一生不会离开家园的参申，如今竟然出现在a415星的偏僻山林，还受了如此重的伤，除掉人为因素基本不用做他想。还有一点让里默惊奇的是，这只参申明显比常态体型足足大了三圈。普通参申站直身体，也就头顶和车顶齐平，而它竟然高到可以弯下脖子，把脑袋搭在车顶休息。 里默眯了眯眼睛，还想再仔细观察观察，就看上方的参申忽然扬起头颅，夸张地长大嘴巴，哪怕开了声音隔离，也不难想象外面的震天惨叫。它眼内的血丝猛地炸成缕缕血雾，黑色瞳仁瞬间扩散，舌头无力地歪在外面，眨眼间失去了生机。 里默急忙手快地打开车身侧面的单向透视功能。经过微调，车里的人借着点点星光就能将四周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参申旁边追来两只动物，此时正饿虎扑食般撕咬着它的躯干。其中一只正好咬断一块筋骨抬起头来，上下颚开合，溅出一道血污。 一眼扫过去，里默倒吸了一口冷气。 ……大快朵颐的，正是奥菲奶牛的迷你版，传说中图克实验室在某星上发现的新物种，纯天然向导突破剂的生产母体。 两头小型奥菲奶牛狼吞虎咽地分食掉体格庞大的参申，同时停下了动作。草食动物的牙齿构造让它们无法顺利咀嚼骨肉，只能囫囵吞枣地咽进胃里，明显可以看出它们的腹部肿胀许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垂一大团。 时间静止了一般，奥菲奶牛对着遍地的参申残骸，一动不动。 潜伏在车里的里默一边数着莫里茨安稳的呼吸声，一边掐着时间。 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面对着车子的奥菲奶牛突然甩了甩头，眼里流出大颗大颗的泪珠。几乎是同一时间，它的腹部像开了闸的水坝一般，喷涌出一股又一股牛奶。新鲜的奶汁一泻而下，地上立即聚出一小片奶洼。 看到这幅场景，另一头奥菲奶牛跟过电了似的打个激灵，蹄子用力在地上刨了刨土，后肢绷紧，一下子狠撞过去—— 第31章 行动编号Cannibalize.07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产奶的奥菲奶牛被一头掀翻，侧倒在地，四蹄狂蹬乱踹。发起攻击的这头视它的反抗如无物，高高抬起上半身，重重落下，当场将它跺得开肠破肚。 残暴的行为并没有在此画上终止符。 同样的动作被它接连重复好几次，直至死掉的奥菲奶牛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团。爆裂的腹腔完全看不出本来模样，骨碎肉泥和奶汁无序地和在一起，连着完整的四肢头颅，宛如神秘宗教的血腥祭品。 接下去，更加令人胆寒的事发生了。 施暴奶牛极其兴奋地绕着残尸走了两圈，不顾刚刚虐杀的是自己的同类，凑近那滩成分复杂的肉浆，低头大口吞食起来。 自然界里甚少出现的同种互食行为，竟然发生在已经成年的两头食草动物身上……或者从它们吃掉参申的那一刻起，就该为这个物种重新定位。 活生生上演在眼前的惨剧让里默紧紧皱起眉头。 事出有异必有因，任何生物都不会主观做出违背自然规律的事。奥菲奶牛背后绝对隐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辛，汉克·怀阿特领头的图克实验室不知道在里面搞了什么鬼。 当年汉克·怀阿特靠着星际生物的灰色交易混成金老大的时候，连莫里茨都还是个孩子。等到里默长大了，一脚踩进这个圈子，怀阿特已经被关在桑格尔多年。 各位名声大噪的同圈大佬从来不是里默的关注对象，一只难得的异兽都比大牌前辈对他更有吸引力。然而现在显然不一样了。他好不容易找到个还算凑合得过去的三流子向导，勉勉强强可以纾解一下精神结节，结果就被人硬灌了这么来路不明的恶心东西。 里默心底莫名烧起一股腾腾怒火，下意识就想出去把那只看不顺眼的奶牛干死。他还没起身，莫里茨先动了。 搭在他腰上的手来回摸索两下，像是有点疑惑，熟睡的男人喃喃发问：“……小陈，兰姨不是说养的阿拉斯加？怎么没毛？……” “？？？” 里默愣了一下，什么阿拉斯加？ “……夏天也不能剃得这么光啊……狗粮呢？准备好了吗？……” 里默面无表情地拍了下莫里茨的手，男人受了一惊，似乎想把手缩回去，往回抽了抽，犹犹豫豫地又放了回来。 “……没人管了吧？饿了吗？……” “饿、了。”里默咬牙切齿接了一句。 “……你刚才咬我，明天再给饭。……” “？？？” “……先睡一会儿，不许吵。……” 他不耐烦地拍了拍里默，整个人贴得比刚刚更紧，似乎想用蛮力固定住旁边的人，提前阻止任何干扰他睡觉的风吹草动。 两人身高相仿，莫里茨这么一来，立马缠得里默无法脱身。可能他还没从座位上爬起来，起床气大炮弹就得先炸了。 平心而论，莫里茨到底只是个刚入门的新手向导，没有足够的实战经验做基石，天赋异禀也不过是镜花水月。精神云之间的契合度再高，终究抵不过黑暗哨兵本身给向导所带来的沉重负担。疏解精神结节耗费了莫里茨大量体力，即便仅出于人道主义考量，也不该现在弄醒他。 憋了一肚子无名火，暴躁哨兵冷着脸关掉单向透视功能，图个眼不见心不烦，把吃饱了撒欢儿的病态奶牛隔离在视线之外。 半边身子被莫里茨压得死死的，里默单手从衣领里扯出认证银狼身份的专用光脑，无声地摆弄起来。 地狱猎犬内部联络组： [里默·今天也跟着老公外出辣]：分享坐标。 [小天使·雷雷]：噢！走一半了嘛！怎么样，还顺利吗？ [里默·沙夫纳]：……雷斯，你再在我的名字后面乱写奇怪的东西试试。 [小天使·雷雷]：不是我，是系统自己识别的。 [里默·凶神恶煞]：分享图片。 [里默·沙夫纳]：不许改了！！！！ [小天使·雷雷]：发来即时语音共享。 耳机就挂在驾驶位侧面，里默随手抓过来戴在耳朵上。 “打字好烦哦，你为什么不开影像通讯啊？小王妃呢？难道你们刚刚酣战结束，非礼勿视？哈哈哈哈！普佐去睡觉了，轮流值班好无聊哦~要我说这种破地方根本不用值什么夜班，普佐这么死脑筋，小王妃怎么受得了的？你那边是不是信号不好哦？那张图片怎么还没刷出来？高清吗？我说啊~你们做就做吧，还拍什么情趣图啊，要找前辈我咨询生理问题吗？哎，缓存好了，让我看看啊嘿嘿嘿……日！！！你报复社会啊！！！什么玩意血糊糊的？？？” 最烦听人乱喊乱叫的里默啪地一下把耳机扯下来，断掉了雷斯的语音共享。 [里默·沙夫纳]：车子外面来了两只疑似奥菲奶牛的异兽，体型小了一圈，一只把另一只吃了，我看除了肚子其他全剩下了，明天我去取样本。草食动物搞出来同族互食，肯定被人动了什么手脚。图克那边你查得紧一点，可能要有大事……。莫里茨体检报告出来的话随时告诉我一下，我们这边尽快，再有三四天能回星舰。 一谈到正事，雷斯马上端正了态度。 [小天使·雷雷]：行，我们白天也出去转转。小王妃刚觉醒不久，肯定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你多照顾着点。 [里默·沙夫纳]：嗯。 然而严肃话题一结束，这人又没了正形。 [小天使·雷雷]：——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不开影像也不开语音啊！你们是不是刚刚做了——！！ 里默面不改色关了光脑，打算把项链收回在衣领里。头一低，正巧瞟到莫里茨露在外面的脖子。映衬着白皙的肌肤，一条细细的项链闪着低调的流光。 西维尔·沙夫纳女皇给他们特制的定情信物，时隔二十余年，终于又一次重逢在一起。人为也好，天定也罢，人与人的羁绊真是奇妙到无法言说。 里默表情莫测地抚摸了一下莫里茨的项链，顺着项链又摸上他的脖子、耳朵。 男人窝在他怀里，不悦地轻哼一声。 a415星的后半夜，终于拉开了序幕。 * 一大早莫里茨就醒了，和往常一样，气压低到海沟里。连菜卷都不敢去招惹他，夹着尾巴蹲在里默脑袋顶上。 里默昨天折腾到半夜，一晚上又兼顾着戒备四周，根本没怎么休息好，眼睛睁着是睁着，魂儿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莫里茨下车的时候，他也就忘了拦一下。等莫里茨人都不见了，没睡醒的呆滞哨兵才反应过来，急忙追在身后跟出去。 可惜已经晚了。 车顶庞大的参申头颅、车身上迸溅的骨肉残骸、不远处的奶牛尸身——尽数被站在那里的黑发男人看在眼里，一览无遗。 扑鼻而来的血腥气味令人作呕，莫里茨也果不其然地反了胃。他猛地转身，想回到车子里，却不防和紧跟在后的里默撞个满怀。这一颠簸看起来不起眼，对他的冲击倒不小，胃里本来就翻天倒海地难受，一下子又被顶个正着。 翻涌的五脏六腑彻底失去控制，只见他扶着里默肩膀，俯身吐了出来。 第32章 行动编号Cannibalize.08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自从穿越到星际之后，每天早中晚三顿口味各异的营养液轮着来，饶是铁人也吐不出正常东西。莫里茨呕了半天，嘴里全是酸水，吐没吐出来几口，眼泪倒先呛出来了。他搭在里默肩上的手微微颤抖，整个人已经弓成一只虾。 眼看主人难受，菜卷难得有良心地喵了几声，两只前爪在里默额头上抓了抓。 里默倒好，见了对方这幅惨样，一点怜香惜玉的念头都没有，抬手照着莫里茨的后背就是一巴掌。嗙的一声重响，把男人捶得当场吐出一大口酸水，溅了他一裤子，胃里那点东西算是全交代了。 “好了吧？” 脑袋上顶着个猫崽，里默还感觉自己办了件好事，洋洋得意地邀功。 莫里茨身上骨头跟散架了似的，缓了好半天，才从他的降龙十八掌下缓过劲儿来。 “……你要把我打死在这儿吗？” “不是你自己想吐吗？” “我只是有点恶心。” “所以老子不是让你不恶心了吗？” 从里默理直气壮又有点委屈的语气里就能知道，他不但认为自己哪儿都没毛病，还觉得自己应该被表扬。 起床气还没消掉呢，下车就遭遇视觉嗅觉双重攻击，现在还要跟个说不通话的人犟来犟去，莫里茨苍白的脸上冷如冰霜，再下去都能发展成冻灾。 感觉到“我不开心就是要原地爆炸谁他妈都别来惹我”的浓郁气场从莫里茨身上释放出来，里默无辜地皱了皱眉。 让他看这都是惯的。这么点小规模的血腥场面都受不了，还谈什么混荒星。 吐出来之后，胃里是轻松了一些，莫里茨不声不响地回车上拿了瓶水，走到一边好好漱了漱口。里默不想往枪口上撞，转身从后备箱翻出个大箱子。厚重的箱盖打开来升起一团冷气，原来是个低温储存箱，瓶瓶罐罐分门别类地摆了三层。他随手抽出来几个空着的取样瓶，绕着车外的一圈狼藉收收捡捡。 车顶的参申取好样，里默蹲到惨死的奥菲旁边。血腥奶腻和腐臭的混杂味道冲入鼻腔，比生化武器还要让人窒息。他熟练地拿着取样器，正埋头动作，身后冒出莫里茨的声音。 “……这不是图克的奶牛吗。” 简单做完清理，莫里茨努力压抑着抵触情绪，选择了迎难而上。出来混意味着什么，他心里也清楚得很。无论纪元如何变化，穿越与否，适者生存都是永恒的真理，必须提高身体对环境的接受能力才行。只要下好觉悟，他便从不会对自己手软。 男人戴着护面，露在外面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本来就白皙的皮肤看起来更加透明。眉头微微蹙起，额头前几缕打湿的刘海胡乱地抓到后面。 自从上次在长毛兔发现银狼护面的好处，他回去研究了好久。东西虽然是皮制的，戴起来却十分轻薄，五花八门的功能一应俱全。分解毒性、隔离气味、识别空气成分，甚至还能降温、防射线、喇叭扩音、以及护肤。这么乱七八糟的护具，也就地狱烈犬才能普及到人手一份。 结果地上蹲着的里默不乐意了。 “……你就不知道顺手把我的面具拿出来吗？” “？？？你不是习惯了吗？” “习惯了老子也不爱闻啊！熏死了！！” 要是现在跟出来的是红毛小希恩，早就颠颠儿把护面准备好了。不不不，要是希恩在，根本都不用他亲自动手收集样本，只用一张飓风乐队见面会的门票作交换，他就可以在旁边当个大佬视察工作了！ 一想到这，里默冷不丁回过味来，他拼死拼活赚的全部家当还在莫里茨的账号里。身无分文的星盗团长突然感觉特别愤慨，十分想找新晋财政大臣谈谈人生。 “你什么时候还钱啊！？” 莫里茨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对他跳跃的脑回路无法理解，扭头往车子那边走。憋着气息采样的里默还以为他良心发现，回去给自己取护面。直到他把几个取样瓶装满了，都没见莫里茨回来。等他大步流星走回越野吉普，看见男人已经坐在主驾驶位上玩光脑了。 “……” 冷漠无情自私自利卑鄙无耻欠钱不还的小人——！！ 以上几个形容词完全不足以表达里默内心炸成烟花的愤怒。 莫里茨抬头瞟他一眼：“雷斯刚刚问咱们到哪里了，东西放好出发吧，不早了。——好久没开车，手痒，今天我来吧。” 气呼呼地把后备箱的东西装好，灰头土脸的里默大力拉开副驾驶车门，脚还没抬起来呢，一条裤子劈头砸了过来。 强忍到现在的暴脾气汉子终于爆发了：“你他妈又要干嘛……！？” “你脏死了，换了再上来。” “还不是你吐的？？” 莫里茨脸不红心不跳，气势十足：“所以呢？” “？？？” 世上怎么能有这么烦人这么不要脸的人！？谁给他反问的勇气的？？？ 大庭广众之下，联盟皇位顺位第一继承人，地狱烈犬星盗团团长，骂骂咧咧地一把扯开腰带，在野外露天脱了裤子。 其实直到临出发的前一刻，里默还在抱着看笑话的心理等着莫里茨出丑。在他的认知里，六千年前穿越来的老古董，连个光脑都搞不明白，还妄想开车上路，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等莫里茨大脚油门到底，越野吉普像出膛的导弹一样弹射出去，全程体验飞一般的感觉，副驾驶位的里默不吭声了，好半天才冒出来一句：“你慢点……” 这车开得比他还猛，真怕还没到地方呢先车毁人亡了。 莫里茨无所谓地回了句：“车子不错。”接着继续极速狂飙，急转弯打得车身都歪了，下山道上飘移连连。 比预计时间早了近一个小时，两人平安抵达补给站，位于a415星内腹部密林的“乔瑟夫资源小屋”。 夕阳余晕的照耀下，一座小小的古旧城堡在繁枝茂叶中若隐若现。象牙白的石块做基石，墙根长满了绿色苔藓。占地面积不大，层层叠叠算上阁楼有五层高。 稀奇古怪资源交流论坛上原本有个乔瑟夫资源小屋的帖子，实时登记一些站点的库存状况，后来被有心人举报到联盟官方，主人在那之后很久没在论坛上发言，联系方式也换掉了。半年前还陆陆续续听荒星猎手们聊起路过这里的事，近来类似的小道消息也少了。 莫里茨下车之前，里默往他的腰上挂了两把充能完毕的激光震荡枪，严肃地交代了句：“管好你的精神系，不要轻举妄动。” 精神结合的状态下，哨兵向导的精神云紧密绑定在一起，互补互助的同时也意味着一损俱损。按照莫里茨现在的水平，一旦遇上善于精神战斗的敌方向导，或者精神力强大的恶意哨兵，肯定占不到什么好处。在长毛兔酒吧的觉醒爆发虽然威力爆棚，也差点送了他的命。偏偏他又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难免里默会不放心。 本来嘱咐完注意事项，里默还等着莫里茨顶嘴，因为他们俩说话基本上就没有理性.交流的时候。结果莫里茨难得听话一次，一股脑把精神触手全藏在了他的精神云里。 “行了，你开个屏障吧。” “……你他妈当老子是防空洞啊？” 嘴上骂是骂，里默还是在脑内老实地建起精神保护。两个精神体不分你我地纠缠在一起，莫名其妙地让他心情舒爽。 一切准备就绪，二人一猫严阵以待，推开了古堡的大门。 第33章 行动编号Cannibalize.09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门外看起来情调不错的古堡，一进大厅就暴露了它名为“小屋”的原因。 一楼布置杂乱，和废弃仓库没什么区别，两面墙壁装满了货架，地上还乱七八糟放了好几堆货箱。正中间有一个高脚柜台，老板呆在里面的话，恐怕要坐个很高的高脚凳，才能把头露出来。大厅两侧是两道弧形楼梯，在二楼入口的地方合二为一，豪华的装修风格和一室杂物特别冲突，简直像金融中心里搬进来个置换破烂的租户。 触目可及的空间里尽皆堆放着各种各样的物品，有些也不知道闲置了多久，落了厚厚一层灰。角落里挂着大大小小几张蜘蛛网，灰黄的墙壁不知道有多少年没重新粉刷过。整个大厅弥漫着一股脏兮兮的尘封味道。 莫里茨下意识就收住了脚。 菜卷像是和这里犯冲一样，自打进了门就浑身炸毛，碧绿的眼睛瞪得溜溜圆，姿态里充满戒备。 里默大步在前面开路，觉察到莫里茨的停顿，左手轻轻摆了摆，示意他跟紧。两人一前一后继续往里走了几步，只有他们自己孤零零的脚步声回荡，依旧不见主人的身影。 “有人吗？” 里默吼了一嗓子，还是没有人回答。 “这里是不是倒闭了……？” 高脚柜台上也积了一层灰，显然主人已经很久没用过。莫里茨正想看看旁边的货箱，里默突然一把按下他的脑袋，左手一抖，黑色鞭子如灵蛇出洞，啪的一下和什么东西闷声撞在一起。 制式子弹失去了前冲的动力，自由落体砸在莫里茨头上。 ——有人对他开了枪。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那群疯子冲进来了……！不好意思啊！” 子弹被击落的下一秒，甜腻腻的少年声音从二楼传来。也不知道之前他藏在了什么地方，居然连备战状态的里默都没能感知到他的气息。 “没伤到你们吧？这误会闹的，真是对不起！” 一边道歉，少年一边从楼上跑了下来。 里默挡在莫里茨前面没说话，手里的鞭子也没有收起来的意思。菜卷看着少年越跑越近，跟被人踩了尾巴似的，直接从里默头上蹦到莫里茨怀里。 莫里茨安抚性地摸了摸卷毛的耳朵，歪头观察来人。 小孩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穿了一身松松垮垮大一码的嫩粉色运动服，扎着高高的马尾辫，乍一看还以为是女孩子，结果离近了再看，果然是男孩子。 他脑门上全是汗，脸蛋红扑扑的，没几步路就跑的气喘吁吁。 “你们是来买东西的吗？需要什么？太久没来正常客人了，我都快不适应了哈哈~哎呀，看我，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乔瑟夫，乔瑟夫小屋补给站的主人~欢迎光临！” 里默冷着脸，盯着乔瑟夫仔细打量。主人来了，他反倒不说话了。 “……二位是来买补给物资的吧？还是说有其他贵干？……我刚刚开枪真不是有意的，最近几个月附近有点不太平，我也是没办法……”少年尴尬地抓了抓头，不敢和里默对视一般，生硬地错开视线：“再这么盯着我看，我都要害怕了……” 莫里茨适时从冰山后面探出身子，露出个绅士的微笑。 “乔瑟夫先生？您好，我们是来买东西的。不过这里看起来实在是有些……不知道您的补给站还正常营业吗？” 总算有人打了个暖场，乔瑟夫松了一口长气。 “营业是营业的，就是客人不太好来，哎，这事情说来话长！二位是第一次来a415吧？今天时间也晚了，要不对付对付，在我家留宿一晚？实话跟你们说，外面的林子，到了晚上不能走人的……” 听他说得神秘兮兮，莫里茨顺嘴问了一句：“晚上是……？” 少年压低声音，小手竖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外面的树林，晚上有疯、子、吃、人。” 莫里茨脊背一凉，下意识就抓住了里默的衣角，抓完才感觉自己的反应有点奇怪，松开手也不是，不松还不是。 乔瑟夫笑容热情，连连招呼：“这里也不太方便！走吧，我们去楼上吧。” 说话间他有意无意地把挂在腰上的一大串金钥匙露出来，似乎想向对方强调自己古堡主人的身份。 莫里茨看了一眼里默，见他没什么反对的意思，干脆道了谢，扯着他胳膊和少年一起走上二楼。 通向楼上的弧形楼梯像个异世界的入口，在大门隔断的背面，古堡终于得以在客人面前展现出富丽堂皇的本色。手织的纯毛地毯优雅华丽，精雕的木制门扇贵气十足，金光闪耀的吊灯，色泽优美的壁画，无处不显露着堪比古代王室的奢靡之气。 乔瑟夫带着两人弯弯转转，走过好几条走廊，终于在某个通道尽头停下脚步。 “特殊时期特殊优惠，住宿费什么的就不用另外付了哈哈~赶上这种事也是倒霉，这就算是我的一点小心意吧。明天白天再带两位好好看东西，别的不说，要论补荒星补给站质量，我这里绝对叫得上号。旁边两件空房都可以住，等我找一下钥匙……” 少年从钥匙串上卸下来一把金圈钥匙，还想翻第二把，被里默打断了。 “我们睡一间。” “……”想了想战五渣的自己，莫里茨强强忍住了否决他的冲动。 乔瑟夫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暧昧地扫来扫去：“……是我疏忽啦，原来你们是一对儿啊，哈哈。那行，钥匙给你们，房间里的东西随便用。就是有一点，晚上千万千万不要走下二楼——我可不想看见有客人死在我家里。” 互相行了告别礼，少年晃着手里的钥匙串，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房间在走廊最外边，屋子里的内饰延续了二楼的高调宫廷风。两个火炬形状的壁灯发出昏黄灯光，厚重的大床上规规矩矩摆着六个枕头。窗子不大不小，推开正好能看到城堡大门的方向。里默用光脑连上车载系统，远程遥控越野吉普开到楼下。 明明路况稳定的时候可以开自动寻路，两个人还偏要图个爽快，身体力行地手动驾驶，也是任性到没谁了。 放好车，里默开始查房。床上床下地毯挂画，连衣柜壁橱浴缸墙壁的边边角角都没落下，房间几乎被他翻了个底朝天。莫里茨抱着卷毛站在中间。 “有问题吗？” 里默摇了摇头，随手脱了上衣扔在窗边的椅子里。 “那我去洗个澡。” 在车上憋两天，莫里茨感觉再不洗个澡自己都要干涸了。 “别关浴室门。” “？？？有危险？” “危险个屁，不是刚检查完吗？老子也要洗澡。” “……你不能等我洗完再洗吗。” “不能。” “那你先洗。” 里默抬起眼皮，嘲笑地上下打量莫里茨：“你怕什么？” 莫里茨端端正正坐在床上，把菜卷放在枕头上，眼睛眯了眯，七分认真三分玩笑：“怕你身材太诱人，忍不住再把你上了。” 穿着背心的年轻男人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往浴室走的路上还不忘了开嘲讽：“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能耐？” 莫里茨盯着他的背影，轻声低语：“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第34章 行动编号Cannibalize.10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天色渐晚，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密林之中，古堡陷入寂静的黑暗。 菜卷窝在床角，早就睡成一只死猪。莫里茨侧身躺着，呼吸平稳悠长。飙了一天车，尽兴是尽兴了，身体上的疲惫感也随之而来，一倒进床里就快昏过去。 本来睡在一间房就是他出于安全考虑下做出的妥协。荒星密林里的稀奇古堡，想想就不是什么正常地方。主人乔瑟夫看着热情好客，又处处透着说不出的违和。休息时候绑定个强力保镖在身边，确实是个以防万一的选择。 结果偏偏就是旁边这个人，让他怎么都睡不安稳。 莫里茨在个人生活方面的雷区其实很少，吃不好喝不好穿不好住不好，只要不太过分，一律都能忍，唯独在睡眠上，一点委屈都受不了，睡不好觉对他来说基本就等于叫他去死。 比如现在，他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一脚踹到里默腿上。 “能不能老实睡觉了？” 也不怪莫里茨烦心。里默自己躺着的时候一动不动，等莫里茨洗好澡关灯上床，他就跟个要挖洞选址的土拨鼠似的，左翻右翻，没个消停。 “不睡下床溜达去，别吵我。” “……就你事儿多。” 莫里茨把脸往被子里埋了埋，睡意朦胧的时候，旁边的人又翻了个身。 “…………” 现在就算打死他，他都不信里默不是故意的了。 莫里茨愤怒地把被子从脑袋上掀起来，正好看到里默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目不转瞬地看过来。青年的表情有点纠结，有点不开心，还有点无措，难得地让莫里茨感觉他真的是个二十出头的稚嫩年轻人，一下子都不好冲他发火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 “……老子好像失眠了。” “躺一会儿还睡不着？要不你通宵守夜？” 里默当场冷下脸，看得出来是不乐意了。莫里茨总是不把他当人看，这让他特别恼火。就算是黑暗哨兵体能拔群，他也有极限，也有人权好吗。 “不然还能怎样？你有别的事可做吗？我今天真的太困了，你不许再作了……” “那你亲我一下。” 里默理直气壮地提出要求，丝毫不感觉自己乘人之危有哪里过分。上一次的接吻让他食髓知味，一到晚上就忍不住回想，越想心里越燥热，辗转反侧不停地想再试一回。 莫里茨实在是困得不行，敷衍地单手拖住他后脑，虚虚在额头上亲了一下。 “行了吧？能睡了吧？” 青年脸色更难看了，面无表情地挑起莫里茨的下巴，又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嘴，一副不好好亲亲就捣乱的坏心模样。莫里茨被这个抽风的熊孩子磨得没脾气，手搭上他脖子，又把人拉近一点，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间隙里还嘟囔了句“真不行了，困死了”。 哪怕没有来自精神云的诱惑和鼓动，男人的浅浅一吻依旧能让里默心跳如响雷。对方的嘴那么软，软得他几乎融化在里面。不受控制地，他自己仰头凑了过去，轻轻勾勒对方的唇线，试探着往内深入，攻城略地。 半睡半醒的莫里茨低低发出一声呻.吟，迟钝地半张开嘴，任里默为所欲为，好半天才条件反射地回应一下。他无意识的顺从让里默心满意足到极点，所谓的失眠也烟消云散，没一会儿就得意地睡着了。 可惜a415星过于漫长又多事的夜晚，注定了他们不能一觉到天亮。第一夜如此，第二夜也不例外。更惨的是，里默从巨响中惊醒的时候，发现起床气炸弹也被彻底吵醒了……。 莫里茨的脸色难看到要杀人，腾地从床上坐起身，左手按着太阳穴，说话都比往常多了三分凶气：“怎么回事？” 里默翻身下床，趴在窗口看了几眼：“有人来了。” 城堡大门似乎被乔瑟夫上了锁，关闭得严严实实。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个人影正在疯狂地拿石头砸门，嗙嗙声不绝于耳。一边砸，一边发出野兽般的嚎叫。要不是里默眼神好，可能都认不出那是人类。他们衣不蔽体，头发乌糟糟地粘成一团，从叫声就能听出来口舌不便。 铸铁门框十分结实，任他们暴力作为分毫不动。眼见砸门没有效果，两人开始砸窗户，外墙正面的窗子几乎无一幸免，全盘沦入他们的施暴对象。然而乔瑟夫小屋就像个刀枪不入的完美堡垒，随你怎么狂风暴雨，我自巍然不动。 莫里茨跟着里默凑到窗边，眉头紧皱：“什么人？” “可能是哨兵失控。” 普通人力气再大，也很难持续不断地把石块扔到二楼甚至三楼。看他们的架势，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莫里茨的精神触手立即在里默的精神云里蠢蠢欲动，想要出去看个究竟。精神结合之后，信息的流通比语言交流快上千万倍，几乎是同一时间，里默就觉察到他的精神波动，严肃地瞪了他一眼：“不行。” 莫里茨“嗯”了一声，上身一低趴到窗台上。睡不好觉让他浑身难受，左右不自在。 “乔瑟夫说的吃人就是他们吗？哨兵失控了会吃人吗？” 里默算是明白了，原来在莫里茨的定义里，不止黑暗哨兵不是人，所有哨兵都不是“人”，真真一个缺乏基础常识的老古董。 “疯子会吃人吗？” “正常情况不会吧？” “失控的哨兵就是个疯子，你说他吃人吗？” 男人认真想了想，认为他的类比讲得很有道理，赞同地点点头。刚刚睡觉睡出来的一撮呆毛跟着晃起来，十分调皮。里默顺手揪了一下，呆毛弹了弹，他没忍住，又揪了一下。 “……别闹。” 也就几句话的时间，楼下的局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密林里走出来另外两个人，穿着差不多的破衣烂衫，好在比前两个干净许多。一男一女剪着同款毛寸，仿佛刚从监狱里放出来。先来的两个男人看到他们，撕心裂肺的嚎叫声转变成呜咽，扔石头的动作停了一停。 “他们认识……。” 失控的哨兵没有神智，更没有记忆，能将他们从混沌中唤醒的，只有向导，也唯有向导。楼下和谐的旧友相逢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的向导来了，二是他们根本从头到尾就没失控。 里默全神贯注，准备听听来人在说什么。结果一男一女只发出含混的口胡声音，呜噜呜噜不成人语，四个人之间完全没有办法言语沟通。不过，从后面两人特征分明的发音模式中，他终于恍然大悟。先来的两人不是故意用叫声表达情绪，他们是不得不。 莫里茨不耐烦地戳了戳里默的腰，抗议他不实时转播：“他们在说什么？” 距离那么远，战五渣向导只能从短暂的平静中辨别出来下面在讲话，除了时不时响起的嚎叫，根本听不到其他声音。 “他们说不了话，舌头断了。” 第35章 行动编号Cannibalize.11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先不用说哨兵作为体能进化者，根本不会出现先天身体功能不足的情况，更不用提就算是后天意外受伤，也不会赶得这么巧，一个两个都伤在舌头上，楼下的情景让人怎么琢磨怎么奇怪。 莫里茨还想说话，猛地后知后觉想起来一个问题：里默是哨兵，楼下的也是哨兵。里默能听到对方声音，岂不是对方也能听到他们讲话？ 他当下把身子往房间里面缩了缩，试图在视觉上制造一些距离感。里默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你干嘛？” 莫里茨小小声地问：“我刚才忘了……他们是不是会听到我们说话？” “看会儿热闹就把你看瞎了？你没发现这里的玻璃是单向隔断吗？？” “……哦。” 搞不清楚状况的地球老古董这才放下心。 “下面来的是向导吗？” “不清楚。” “向导不是有向导素？闻不出来吗？” 里默盯着莫里茨的脸来回打量，严重怀疑没聪明两天的男人又恢复智障原形了。 “你闻到你自己的向导素了吗？” “……”虽然事实上确实没闻到，可就这么承认总感觉十分丢面子，莫里茨强行用反问语气顶回去：“你们不是嗅觉特别灵敏？” “你他妈当哨兵是成精的狗吗？？” 相处得时间长了，生疏渐渐被熟悉取代，就像往常听到希恩说傻话一样，里默直接习惯性地敲了莫里茨一个爆栗，打在脑袋上一声脆响。 “向导也不是任何时候都释放向导素的啊，尤其没结合的，控制得好的老手根本就不会随便暴露个人信息。缇娜没告诉你乱用向导素有什么后果？” 被打愣的男人捂着头没吭声。 穿越之后自不必说，穿越前身为江泽的二十六年生命里，也没什么人用这样亲昵的姿态‘教训’他。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一位远房的叔叔喜欢逗小孩作乐，每次见面都缠着他玩，让当时的小江泽烦心了很久。自从那位叔叔病逝后，小江泽身边尽是板着脸的严肃大人，再也没人找他胡闹，再也不会被人捉弄，没有惊吓也没有惊喜的生活反倒让他失落得不得了。慢慢地，他也长成了一个板着脸的严肃大人，一板一眼远甚于江家任何一位。 里默的无心之举让莫里茨久违地体会到一种奇妙的满足感，仿佛他又回到了小时候，无辜地被叔叔敲得脑壳咚咚响，烦恼又甜蜜。 “人工模拟向导素只会稳定哨兵的精神云，纯正的向导素会让哨兵发情。要是向导都像二傻子似的胡乱传播向导素，随便遇上一个精神云优势的哨兵，一旦压制不住，就要被人家强行结合了。你说老子要是想强上你，你躲得开吗？” 仅仅三两句话，瞬间把莫里茨彻底拉回现实。 没错，是他错了，旁边站着的人和小叔叔完全不同。里默·沙夫纳，可能让人讨厌心烦生气暴躁，唯独不可能让人感觉到一点点温馨和甜蜜！ 楼下意义不明的怪声没持续多久，交涉已经走向破局。随着一声毫无预兆的凄惨痛呼，有人按着腹部，踉踉跄跄连退好几步。 毛寸男人不知何时抽出一把短刀，凶狠地捅到先来的一位哨兵身上。刀刃结结实实扎进腰腹，又被他蛮力横割，让对方肠穿肚烂不过如此手法。 先到门口的两人显然对后来的人毫无提防，情绪激愤下又疏于戒备，被毛寸一击得手，狼狈尽显。受伤者的血像开闸泄洪一样喷涌而出，几秒钟的工夫便浸透了身上衣服。尽管有同伴护着，到底三拳不敌四手，抗不过对面两人火力全开。 扔石头的是进化者不错，后来的毛寸一动起来也确实是哨兵身手无疑，两边一交手，里默便冷冷地哼了一声。在暴力战神的眼里，楼下的打斗级别显然太不上台面了。前面搞了那么大架势，还以为他们多大能耐呢，打起来就这小儿科水平，妈的逗我？他转身就想回去睡觉，结果发现旁边的莫里茨一动不动，观望得津津有味，相当没出息。 里默扯着一张冷漠脸：“……你看什么呢？好看吗？” “挨了一刀的那人好能挺啊，现在还在打，他的血是不是都要流光了？那个女人也带刀了，我看要不行了。……哨兵确实很厉害啊……。” ——？？？ 正经八百的黑暗哨兵快要崩溃：“你看四个渣渣打架想起来哨兵厉害？当初老子打架的时候你想什么了？？” “在长毛兔吗？你和爱德华太快了，我什么都看不清。” 他说得太有道理，根本让人无法反驳。里默又想发火又想笑，哭笑不得地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放弃了和智障争论，爬回床上搂着菜卷一起窝着。 “你又不困了。” “你先睡。” 连起床气都被无形地转移发散掉了，可见楼下的混战对莫里茨的吸引力真是不小。 自从向导觉醒之后，缇娜在小课堂上陆续传授了不少知识，莫里茨自己也私下读了很多哨向资料，现在再看哨兵之间的战斗，心境已经和长毛兔拍卖会时完全不同。 单纯的哨兵作战会发生什么状况，一方投入向导会引发什么样的转变，双方均加入向导又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种种复杂条件在他脑内模拟，飞速运转。跟着战况发展，莫里茨已经全身心投入其中。如果不是里默的限制，他的精神触手可能早就飞到楼下的战场里试水去了。 四人乱斗到最后，果然以毛寸男女的大获全胜收尾。力竭倒地的两个哨兵几乎被砍成血人，蜷在地上毫无反抗之力。迸溅的血液大片大片洒进土地里，逐渐由殷红变乌黑，最终与地表融为一体。充斥空气里的血腥气被夜风一缕缕带走，曾经的激战在无声无息中失去了永远的见证。 莫里茨沉着脸，脊背挺得笔直。他刚刚不断把自己代入到弱势方思考，现在眼睁睁看着两人完败，难免情绪上受到影响。明知道接下来就是战胜者对战败者的单方面处刑，他还是忍不住想目送他们最后一程。 从偷袭的那一刻开始，毛寸男女已经杀招尽出，摆明了要置对方于死地，如今更不可能再留他们一命。 然而，哪怕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莫里茨都没有料想到自己会看到如此泯灭人性的事情发生。 男人女人围住其中一位重伤哨兵，像翻动一只待宰的牲畜般把他翻到背面朝上，活生生割开了他的后颈。辨别不出人声的哀嚎从哨兵嗓子里迸发出来，他的身体剧烈抽搐，试图拼尽最后的力气从剧痛中解脱。 可惜敌人并没有施舍给他怜悯。男人手脚并用，使劲压住哨兵的四肢。女人配合着男人的动作，一手钳制住哨兵的头，一手从他颈部的伤口探进去，在血肉和骨骼之间寻找什么东西。她细长的指甲像螳螂的镰刀，冷血地剥开同类的皮肤，一点一点扯断经络，分离脂肉，直到挖出一小块血红的凝珠，当个宝一样放在手心里。 凝珠从身体里脱离的一瞬间，哨兵的悲鸣截然而止。他就像个失去魂魄的傀儡，彻底失去了生命体征。 毛寸男人欣喜若狂，急切地扔下哨兵的残躯，不顾女人手上血肉淋漓，一口吞下她掌心的凝珠，露出迷醉的神态来。 避过奥菲奶牛惨剧的莫里茨，到底没有逃出a415星的诅咒。楼下同族互食的一幕，已经远远超出他个人对所处世界的认知——杀死和吃掉的差别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里默正闭着眼睛趴在菜卷身上酝酿睡意，就听窗边的莫里茨轻轻说：“……有人吃人了。” 第36章 行动编号Cannibalize.12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他的声音轻得不得了，里默迷迷糊糊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心不在焉地追问了句：“……你说什么？” 空荡荡的胃条件反射地痉挛起来，莫里茨抬手按住腹部，调整呼吸，硬是把呕吐感忍了下去。已经发生过一次的意外，他从来不会允许自己再犯第二次，比如当着别人的面吐出来。一直以来习惯了严格要求自己，莫里茨几乎像强迫症般，无法容忍自己身上出现任何性质的失控，哪怕是生理上对血腥的抗拒。 他努力维持语气平稳：“下面后来的那两个人，合伙把一个哨兵吃了。” “啊？？？” 里默嗖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几步蹿到莫里茨旁边。睡熟的菜卷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一大跳，愣头愣脑地喵了两声，想当然地没人搭理它。 城堡门口的空地上，第二场悲剧已经进行到一半。距离惨死哨兵不远的地方，男人女人如法炮制割开了第二位哨兵的后颈。里默凑到窗边的时候，他们还在兴奋地掏掏挖挖翻找珠子。 “哨兵脖子后面到底有什么？” 里默脸色不太好看，撇了撇嘴：“进化腺。” 瞄到他极度厌恶的神情，莫里茨偷偷放下心来。原本他还以为是自己老古董，没跟上星际世界的节奏。现在看来，能让一个浪迹荒星的老手感到反胃，哪怕在六千年后，人吃人对大部分人来说，依旧是难以动摇的文明禁区。 “所有哨兵都有进化腺？” “所有进化者都有，你也有。” 里默顺手摸上他的脖子捏了两下，啧啧两声，把莫里茨捏的一个激灵，不客气地拍掉他乱摸的手。 “吃了进化腺会怎样？会变厉害？” “会吐。” “……” “同类进化素无法相容，人体肯定会有排异反应，就像你喝了不知道掺了什么鬼东西的奥菲牛奶，吐满身一样。” 黑脸的莫里茨瞪了里默一眼，一字一字强调：“我没有吐满身。” 就那么两件糗事，总被他来来回回拎出来说。二十啷当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烦？不坏心眼地明嘲暗喻能死吗？不借题发挥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含糊的欢呼从楼下传来。 女人手里拿着第二颗血红凝珠，激动到不能自已。只见她满面红光，正想吃掉，却被一旁的男人劈手抢走，迅速塞到嘴里。她的手举在半空中，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已经把哨兵的进化腺咽进肚子里了。 战利品的分配不公导致脆弱的同盟立即起了内讧。 毛寸女人发疯了一样扑打到男人身上，嘴里呜呜喊着什么。争执撕扯中，不知道谁先拿出了刀子。刚刚还在并肩作战的同伴，此刻互捅起来毫不手软。 没一会儿，女人就被男人掀倒在地，割开了脖子。可能十分钟之前她都无法想到，她对哨兵做的事，转眼间便会报应在自己身上。惨叫和哭泣并没有让她的同伴停手，男人双眼赤红，嘴里嗬嗬作声，笨拙地摸索着寻找她后颈的进化腺。可惜他的手太笨了，远远没有女人动作灵活，找了半天也没能得手，把女人折磨得痛不欲生。 莫里茨脸色煞白，转身避开了视线。残忍一词都不足以形容楼下的虐杀，这已经是一场人不如兽的暴行。 “……给个痛快不行吗？” “想把进化腺拿出来，必须让提供者活着才行。进化者先死的话，那东西会马上坏死的，娇嫩得很。相关研究信息都是联盟高级机密，外人拿不到的啊……”里默眯了眯眼睛，有点奇怪：“他吃这个到底要干什么？还吃那么多？排异发作了会死人的。” 也许是心急，也许是杀红了眼，也许是怕眼看到手的凝珠白白浪费，男人直接咬住女人的脖子，连血带肉地囫囵个吞吃入腹。 不堪入目的恶鬼吃食像，令人作呕的嘎吱咀嚼声。不止是背过身去的莫里茨，连里默都恶心炸了。 “妈的，嚣张，老子下去教他做人。” 他的爆脾气一发作，没人能拦得下来，况且莫里茨也没想拦他。 毛寸男人连着吃了三个哨兵的进化腺，不但没什么不良反应，反倒精神奕奕，重获新生似得状态饱满，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所有进化者的进化素都不一样吗？会不会有凑巧一样的情况，不排异的那种？” “不会。”里默斩钉截铁：“就算有亿万分之一的概率撞上了进化素互溶的哨兵，也不可能连撞四个，进化者又不是复制粘贴、批量生产……” 两个关键词脱口而出之后，房间里的两个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显然默契地想到了唯一的可能性。 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却有无数相同的衣服、碗碟、桌椅、车船。人类来源于自然，依赖着自然，也一直没有放弃过改变它、突破它。一旦技术提升丧失了道德观念的限制，奇思妙想带来的很可能是极其可怕的事。 莫里茨知道自己的嗓音都打飘了：“哨兵也能人工制造吗？” 里默一双黑眸精光暴涨，嘴角挑起个恶意十足的笑容：“老子倒要看看，谁他妈敢犯大忌，在沙夫纳皇权下搞人、体、试、验。” 他利落地穿上衣服，拉链一拉到顶，遮住好看的下颌弧线，整个人像只怒火燃烧的凶兽。随着他左手一扬，戴上银狼护面，姿态里更是充满唯我独尊的凛凛战意。 历经千锤百炼才能修得的威风霸道，毫无违和地出现在二十二岁的里默·沙夫纳身上。仿佛无论发生多么骇人听闻的事，都不能动摇他的心神，迷惑他的意志。 而这个坚定如钢铁的哨兵，现在正和自己结为一体，精神互相托付，灵魂亲密交缠。 世间还有什么值得畏惧？ 目睹人类互食从而笼罩在心头的阴影消散殆尽，莫里茨镇定地让开窗边的位置，回来穿衣服，打算和里默同行：“我从正门下去。” 里默点了点头，翻身跳上窗台，想顺势推开窗户，谁知他这一推却没推动。睡觉前还开关自由的两页窗扇，此时像块合在一起的磐石，任他大力推拉，纹丝不动。暴躁青年曲起肘部，猛力一击，仍旧无法撼动它分毫。 ——房间里唯一的窗户被锁死了，甚至凭里默的手上力气都无法对付。 “操。” 青年骂了声脏话，从窗台上跳到床上，准备一个飞脚踢过去。 甜腻腻的少年声音突然从门外冒出来：“两位贵客，醒着呢吗——？” 第37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里默冷着脸从床上蹦下来，特意等莫里茨换下睡衣穿戴整齐，才走到外间开门。结果不出所料，门把手都被他掰断了，门都没打开。 “乔瑟夫，你他妈在门口吗？有种你进来，老子操.你奶奶！” 后脚跟来的莫里茨看着他拎着一块变形的铜把手，对着房间门破口大骂，脑袋都被他吼大了一圈。 少年甜甜地笑起来，声音里满是安抚：“真是对不起，让你们不安了，都是我这个当主人的失职，不好意思呀。刚刚外面来了几个不速之客，吵到你们了吧？既然两位都醒着，那咱们也好说话，门窗是我锁的，你们别慌，过了今晚自然放你们出去。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反正我不想惹两位麻烦，也不想两位给我惹麻烦。只要你们不管闲事，咱们到了白天该做生意做生意，一切好说。” 里默像捏橡皮泥一样摆弄着手里的铜块：“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简单得很，就要两位本来怎么睡的，现在接着睡下去，堡内的事堡内了，明天出了大门，你们当作今晚上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发生。” “老子要是说不呢？” 少年笑得欢快：“那恐怕由不得你们，乔瑟夫小屋看着不打眼，也不是随便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里默嘲讽地轻哼：“真不巧，偏偏老子就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人。” “哈哈，脾气倒不小。看两位长得顺眼，我多劝你们几句，这房间是我花大价钱改装的，鬼都出不去。你们也别白费力气了，撕破脸皮大家都不好办。” “长得丑屁话还多，你他妈等着老子出去修理你。” “你——！” 里默的话似乎戳到了乔瑟夫的痛点，甜腻的少年音一下子变得阴森可怖：“话不投机，那也不用再说下去了。既然你们急着要死，我送你们一路就是了。” “都说了屁话多，还他妈说！” 里默手里的铜块已经捏成了铜饼，像小孩子扔泥巴泄愤一般，啪叽甩到门上，回头看了一眼莫里茨。 莫里茨带着护面，看不出表情，对上他的视线挑了挑眉毛：“嗯？” “你不怕吗？” “刚才怕，现在不怕了。”男人露在护面外的一双绿色眼瞳泛着莹润神采，语气自然又放松：“不是有你在吗。” 暴躁的小老虎顿时摆出来十分纠结的表情。作为一个绝对的武力强者，里默早就听腻了来自弱者的奉承恭维。他还以为无论莫里茨说出来什么话，自己都会无动于衷，会理所应当地坦然接受，至少不该像现在这样，一边洋洋自得，一边小鹿乱撞。平日里习惯了莫里茨的呛火态度，冷不丁被他这么直白地夸一下，里默整个人都不好了。男人的自尊心得到极大满足，鬼使神差地让他急迫地想证明自己，想让莫里茨看，没错，老子就是天下无敌，你跟着老子绝对不会吃亏。 打了鸡血的青年从腰间抽出长鞭，掩饰性地咳嗽两下，转到背对着男人的角度，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 黑色鞭影堪比划亮夜空的闪电，猛劈到门上，带出一道深深的裂痕。雕花木扇应声碎开，露出夹在中间的银色炼钢，看起来便无比坚固。 里默手下没停，鞭鞭力道十足，从门板抽上墙壁，房间的两面墙被他直抽到墙皮脱落，内壁尽露，炼钢复杂的连接线逐渐清晰可见。他凑过去打量了一圈，伸手从上摸到下，轻松找到一处关键结点，不屑地啧啧几声。 “什么破烂玩意，还花了大价钱，要老子看，连只狗都关不住。” 莫里茨没吭声。 就里默这种暴力拆卸的方式，恐怕真没几个人能做得出来，就是有想法都没那个力气实施。乔瑟夫的话也不算托大，至少没有里默在，他自己是妥妥地出不去这个门。 青年随意地拎着鞭子，轻轻在地上点了点脚尖，下一秒就踹了上去。 嘭—— 巨响声中，炼钢自连接线处左右龟裂而开，纹路蔓延。又是一脚横扫，墙内夹壁终于撑不过千钧之力的破坏，炸碎成齑粉。扑扑簌簌的烟尘腾起，里默一矮身钻了出去，还不忘冲莫里茨耍帅地扬扬手。 “走了。” 莫里茨抱着菜卷穿墙跳到外边，一看清眼前的场面，差点就要转身缩回房间里。 昏黄的壁灯映照下，整条走廊涌动着一层阴测测的黑雾，分明是数不清的大小蜘蛛层层叠叠。乔瑟夫的声音从它们身上传出来，空洞又瘆人：“别怪我没给你们警告，再动一步，我让你们生不如死。” 莫里茨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紧紧贴着里默，恨不得跳到他身上。大总裁活了二十六年，就没遇到过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难，哪怕穿越异世界都没能让他认输，唯独有一点不行，那就是虫子，无论任何品种的虫子生物都不行。一旦碰上，再好的自控力都白费，再牢靠的心里建设都白扯，一个字，就是怂。 炸毛的莫里茨紧紧抱着炸毛的菜卷，左右不愿意下脚。里默往前走了两步，发现一人一猫还在原地痛苦地磨叽。 “怎么了？” “有蜘蛛……。” 青年目瞪口呆：“你他妈不怕异兽，不怕吃人，怕蜘蛛？” 男人特别正经地点了点头：“怕。”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一些无法克服的弱点，向来善于总结自己的莫里茨，早就明确地把虫子定位在一级警戒线上。尽管可笑，然而这就是他最真实的人生难题，无从下手，没有办法解决。 走进爬满蜘蛛的走廊，还不如直接叫他下地狱。 “我能闭着眼睛跟你走吗……？” 这已经是莫里茨勇气的极限了。 “你怎么不叫老子抱着你走？” 里默口头上嫌弃是嫌弃，到底没扔下男人不管。精神云翻涌，把太白召了出来。 白金吊睛巨虎威风凛凛，乍然显形在青年身后，把走廊尽头的空间挤得满满登登。它额间的赤红火焰照亮四周的小小天地，蜘蛛群承受不住巨兽的震慑，连连退后，响起一片沙沙移动声。 比起主人的命令，莫里茨对太白的吸引显然更大，一见到抱着猫的男人，立即俯低身躯，大大的头温顺地靠在他身上磨蹭，几乎要把他挤进墙里。莫里茨得救了般松了口长气，翻身爬到巨虎的脊背上，抓紧它的脖子，顺着绒毛挠了挠。 “谢谢……。” 太白喉咙深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热切回应。 被晾在一边的里默，无语地看着自己的精神系和自己的短期结合向导温情地腻在一起，突然产生一种被戴了绿帽子的严重错觉。说不清是被太白撬了莫里茨，还是被莫里茨撬了太白。好在菜卷识相地从巨虎身上及时跳下来，顺着里默大腿爬到肩膀老地方蹲着，才让他寂寞如雪的心得到了一丝安慰。 几声鞭响开路，两人两兽从走廊尽头向外突破。 架势惊人的蜘蛛群被太白逼退了一段距离，很快又卷土重来。黑雾汹涌萦绕，蛛丝吞天噬地，粘粘连连间想把他们困死在此地。四处都看不到乔瑟夫的身影，无数蜘蛛仿佛变成了他无数双眼睛和无数张嘴，诅咒不绝于耳。 “……找死……你们找死……找死……” 人声夹杂在沙沙声中，诡异中更添一分恐怖气息。 “你他妈给老子出来，别躲着哔哔。” 里默大大咧咧骂回去，黑鞭跃动又抽死脚前一片蜘蛛。奇怪的是，死掉的蜘蛛残体根本不会积在走廊里，不过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从房间走过来也有五六米，打死的蜘蛛没有上万也有成千，他们身后本该是累累残肢碎体，此时全变成涌动的黑雾，蛛群像是不灭的魔障，无穷无尽，个体的短命凝成整体的永生。 莫里茨趴在太白背上，眯着眼看前面的里默。一路走来，青年的鞭子就没停下来过，从头到尾保持着稳定力道，砸地有声，呼吸频率安稳如初，回骂乔瑟夫的时候底气十足。 然而就算他体力再充沛，这样白耗下去也不是办法。连番的车轮战，对方损毁的不过是一群不辩虚实的蜘蛛，他们倒下的可是唯一战力。 可惜太白悠悠哉地跟着里默，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或许在它的认知里，保护背上男人安好就是完成任务。里默更是想打就打，想冲就冲，简直就是个能量充沛的战斗疯子，只管埋头蛮冲硬干。包括傻呆呆趴在青年肩上看热闹的菜卷在内，三个都是长了脑袋纯属接灰的类型。 莫里茨把脸侧埋在巨虎身上，闷闷地喊：“里默。” 里默正放开膀子抽得欢：“干嘛？又怕啦？” “你上来。” “啊？” “你上来——。” “你不是吧？怕成这样？还真要老子抱你才行啊？？” 嘴里嘟嘟囔囔，青年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走回太白旁边。可能连里默自己都没发现，日积月累下来，他对莫里茨的言听计从已经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被暴力驱远的蛛群抓住分秒间的空隙，迅速缩小包围圈，沙沙声越来越近。 青年打不过瘾似得，回身又抽了一鞭子过去，边抽边配音：“嘚瑟飞了你——！” 莫里茨看着他的眼神，仿佛看着一个临被妈妈叫回家吃饭，还不忘最后丢个沙包玩的熊孩子。 “……你快给我上来。” 里默不情不愿地爬上太白的后背，太白不情不愿地抖了抖耳朵，菜卷嫌视线不好，噌噌爬上青年脑袋。都被人家困在古堡里了，还一个比一个不安分，就没一个能让他省点心的。 等全员坐好，莫里茨拍拍巨虎脖子。只见太白昂首低吼，额头赤炎暴涨，宛如神兽降临。虎啸在走廊里连环震荡，一股烈火猛然从它的嘴里喷出，瞬间点燃前方无尽的黑雾，一燎一群，一烧一片。四周像是被圣火净化一般，污物一清而空。 “它怎么会喷火了？？” 里默简直不能相信这是自己的精神系，觉醒了这么多年，他从没见过太白化身喷火龙。一主一兽每次碰头，除了干仗没干过别的。如此看来，巨虎还是给他留了些情面，至少闹僵的时候没吐火烧过他。 “太白本来就会。”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到过啊。” “老子都不知道啊！？” “它烦你，不想给你看吧。” 自己的精神系不但整天黏着别人，还和别人分享独一份的小秘密。自己费半天力气打死的蜘蛛，比不过精神系随便吹一口气烧死的多。也就里默神经粗糙，才不至于怀疑人生。 蜘蛛被烧尽之后，乔瑟夫的声音也消失不见，古堡又恢复了入夜时的寂静。要不是房间尽头仍是一片狼藉，都要让人怀疑刚刚的激战是一场幻觉。白虎跑起来像一阵旋风，飞快地从二楼扫荡到四楼。 楼上两层似乎好久没人清理，地毯积尘厚重，每走一步都能带起来一层浮灰。走廊两侧房门紧闭，里默试着进了几间客房，无一不是家具简洁，内饰简单，和一楼二楼各不相同，四处透着一股朴实的气息。 城堡各层的风格差异已经不能用主人爱好广泛来概括了。如果不是出自精神分裂患者之手，乔瑟夫小屋绝对换过主人。 咚咚咚的跑步声突然从楼梯处传来，里默谨慎地把莫里茨护在身后，凝神望去。穿着嫩粉色运动服的少年满头大汗出现在楼梯口，长发披散，像是刚从床上惊醒。 他一手扶着楼梯扶手，深深地弯下腰大喘气：“哎、哎哟，追得我快累死了！睡到一半就听到你们那边嗙嗙响，是不是做噩梦了？别怕别怕，这个房子太老啦，有时候确实会有点灵异，我没想到好巧不巧让你们碰上了，没事吧？也怪我，没提前和你们说。” 里默冷冷地盯着少年：“你当老子是傻子吗？” 少年愣愣地抬头：“怎么了？” “喘得跟狗似的，你干什么了自己还不清楚？” 少年委屈地憋着嘴，直起身子就要往二人身边凑：“我没干什么呀，就给你们找了个房间，我就回去睡觉了。这段时间林子里闹得很，不早点睡根本吵得睡不着……。你们把我房子拆了，还不经主人允许就乱跑，我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恶人先告状呀？” 里默不客气地抖了下鞭子，在少年面前两步远的地方抽出一条横线，威胁的意味分明：“老子说的话，你是不是忘了？” “你说什么啦？我上楼之后你也没说什么呀！还没从噩梦里睡醒？旁边的小哥，你这对象是怎么回事儿啊！” “他说你有种过来，他要操.你奶奶。”莫里茨往后退了两步，看了一眼杀气腾腾的里默：“——差不多算了，别打死。” 少年站住脚步，泪珠在眼圈里打转：“外面林子危险，我好心收留你们，你们这是要恩将仇报？世上还有没有道理？” 里默邪气地笑起来：“你想让老子生不如死，老子没你那么狠，老子叫你死个痛快。喝个牛奶才敢来找老子正面杠，你还真以为那东西能让你上天入地？图克的人是不是都像你一样煞笔？一股恶心到爆炸的奶味儿，不揍你都对不起老子的鼻子。” 话音方落，青年如猛虎下山，扑向乔瑟夫的方向。 少年眼看架势不对，收起了装可怜的嘴脸，甩手冲里默扔了一袋东西，就地翻滚到楼梯侧面往楼上跑。 里默收住脚步，往后一闪。东西摔破在地，点点滴滴迸溅上他的裤子，污红血色漫开，一股复杂的味道扑面而来，像是败坏的腐肉。 “区区哨兵，还想杀我？”一只浑身血红的小蜘蛛趴在袋子上，发出乔瑟夫的声音：“看你资质不错，还想让你多活几天。你自己找死，死吧，全去死吧！” 袋子里装的分明是打烂的进化腺，黏黏糊糊混成一团。 五楼此起彼伏响起一连串的怪叫，叫声和食人惨案里的四人如出一辙。没多大工夫，一群断了舌头的哨兵蜂拥而下，疯了般争抢地上沾灰的黏肉。跑在后面的几位眼睛血红，眼看抢不到袋子里的剩余，竟然丧心病狂地扑到里默身边，张嘴就要咬到他裤子上。里默两脚踢飞三个人，回身拎着莫里茨腰带把他甩到太白背上。 “躲远点儿——！” 里默还没来得及一起跳上去，太白嗷呜一声，丢下主人，带着莫里茨几个跳跃蹿出人群。 “太白你他妈……？？？” 转眼间，老虎尾巴都看不见了。被遗弃在食人哨兵里的青年冷着脸，愣了愣神，才啪啪甩了两下鞭子：“……真不是老子要大开杀戒。听得懂人话的都他妈让开，谁挡路抽谁。” 哨兵们完全陷入癫狂状态，分食完地上的进化腺，开始冷血地互相攻击。先前被里默踢倒的几个哨兵被好几人按在地上无法动弹，甚至有一个已经被人咬开了脖子。 古堡四楼彻底沦为人间修罗场。 他们不怕疼，不要命，神经崩成一根筋，所有念头均被畸形的饥饿感洗脑，对进化腺的渴望让他们根本不惧于对同类下手。 争抢，掠夺，残杀，吞噬。 血液，筋骨，皮肉，浆汁。 人性遗失至如此地步，还谈何生死。 深困其中的里默身上沾满陌生哨兵的鲜血，沉默地看着眼前一幕幕人类互食，咬紧了嘴唇。作为一名普通的联盟公民也好，作为一个混迹荒星的星盗团长也好，作为沙夫纳皇权顺位第一继承人也好，不管以怎样的身份，他都无法坦然接收这场人造的骇人悲剧。 目力所及之处，每位哨兵后颈都残留着缝合的痕迹。他们的精神云混乱，精神系无法成形，品格丧失，神智溃散，没有自主思考能力，甚至连破裂的进化腺都散发着相同的味道——全部事实都指向同一个真相，在场的所有食人哨兵源出同处。 眼下已经不仅仅是城堡外面四个互食哨兵的问题，也不是这一层楼几十人惨死的问题了。无论是谁，出于怎样的目的，想要达成怎样的成果，一旦触及非法人体试验，便已经站到了人类的对立面。更不用说一旦开启如此大规模的人工哨兵制造项目，前前后后会产生多少悲剧，又会酿成多大苦果。 不断有杀红眼的哨兵张牙舞爪地扑到里默身边，企图抓上他的脖子。 青年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神情严肃地收好手里血迹淋漓的黑鞭，点了点脚尖，沉声低语：“你们遭的罪，里默·沙夫纳给你们讨回公道。” 群魔乱舞中，黑衣人影像条游龙穿梭其中。但凡被他踢到的哨兵无不四肢抽搐，瘫倒在地。不至于立即死，也没办法继续动。人形多米诺骨牌般，从离青年最近的哨兵开始倒下，接二连三，牵牵连连，逐渐倒成一片。 周围的嘶吼怪叫慢慢减少，沸腾的战场降低热度。 里默冷着一双黑眸，堪堪撂倒最后一个活着的哨兵，还没喘匀一口气，就感觉精神云躁动起来。似乎有特别重要的东西正在渐行渐远，脱离安全区域，融入黑暗，再不可见。不知名的强烈担忧大肆涌上心头，让他忍不住捂着胸口急促地呼吸起来。 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马上要发生了—— 里默身体绷紧，时刻戒备着周围变化，直到精神云某个地方啪地一下轻颤，他提到嗓子眼的心瞬间跌落谷底。 在他的精神屏障里潜伏许久的精神触手，急如流星坠火般刹那间全盘撤出，不留一丝痕迹。如此危急关头，两人由接吻形成的精神结合竟然断裂了。 “莫里茨……” 青年喃喃低语，几乎拼尽体能极限，全速追向巨虎离开的方向。 古堡的最上层，是一间不太大的尖顶阁楼。 莫里茨轻轻揉着太阳穴，悄无声息蹲在阁楼门口听墙角，身后趴着屏气凝神的太白。刚刚精神结合断裂的一瞬间，一大团精神触手猛地弹回脑内，精神云跟挨了一耳光似的，险些没把他扇晕过去。 毕竟由奢入俭难，被里默庞大的精神体系放养惯了，冷不丁收回精神触手还真是不适应。 好在阁楼里的两人没注意到他的动静，不然白费他蹲守半天的努力。 太白从人群里冲出来之后，差点儿一口气撒丫子跑出古堡。莫里茨被它颠得头晕目眩，好不容易才在二楼将将喊停。 四楼跑进去那么多疯哨兵，傻子都知道是乔瑟夫故意设计。照里默正常的战斗力来看，自保应该不在话下，顶多是脱身时间长短的问题。少年装神弄鬼一晚上，无论想干什么，看这架势肯定不是做好事。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谁都懂，既然古怪的城堡和发疯的哨兵都和他脱不了干系，在里默赶来之前，必须拖住他才行。 莫里茨又带着太白一溜烟跑回楼上。 幸好巨虎嗅觉灵敏，毫不费力就分辨出乔瑟夫的去向。一人一兽鬼鬼祟祟摸上阁楼，恨不得走路的时候在脚底垫上海绵垫消音。没有终极战斗兵器里默跟着，莫里茨终归有点心里没底，一心想着避免正面冲突，看看情况再说。 巧的是，乔瑟夫也不是什么小心谨慎的性格，放出一批哨兵就自以为足够困得住里默二人，根本没想到会有漏网之鱼尾随，此时在阁楼里说起话来便毫无顾忌。 “我闯再大的祸也比不过你啊，叛徒。不过是没来得及处理的实验失败品而已，被人发现能怎样？我炸了这栋古堡，把他们全炸光就是了，有什么了不起？不像你，杂种，贱人，你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还要死在我的手里，哈哈！” 重物移动的噪声里，一道熟悉的嗓音破口大骂：“连手术都熬不过的废物还有脸骂我？你连杂种都比不上。不是想爬先生的床吗？你行吗？能挑起先生结合热吗？向、导、失、败、品。” 他的话激怒了乔瑟夫。殴打的重击声和忍痛的呻.吟同时响起，骂人的那位还不停嘴：“……失败哨兵不是留给你二次实验用的，煞笔。你以为你是谁？不过在手术台边打了两次下手，还真以为自己成高级医士了？你知道自大的井底之蛙会有什么下场吗？你会比我死得更惨！哈哈哈！别以为我不知道有几个实验品逃出去了，怎样？自食其果爽吗？今天晚上闹得这么大，有能耐收场吗？惹上不该惹的人了吧？我他妈再犯错还能暖个床，你呢？你能操吗？先生眼睛里有你吗？跳梁小丑，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几个耳光扇在那人脸上，乔瑟夫恶狠狠地连声怒吼：“恶毒的贱人！你再不闭嘴，我现在就让你死！” “你当我怕死？飞鹰杀了十五号，我就再没打算活着！你以为我回来干什么了？你以为d星的成功实验体是谁毁的？哈哈！是我！我毁的！你不是要杀我吗？你杀啊？喊了这么久，你是没胆子动手吗？怕怀阿特报复？哈哈！怀阿特能为我杀了你，先生能为你做什么？你说你怎么这么可怜！啊？看门狗！” “你——！” “看门狗连门都看不好，只有死路一条，擅动失败哨兵的那一刻，你已经死定了。” 莫里茨蹲在门口，琢磨着里面的对话，慢慢有了头绪。 把乔瑟夫骂到狗血淋头的声音，正是来自长毛兔拍卖会上卖牛奶的图克小哥。看来两人不但是老熟人，关系还不太好。古堡内外的食人哨兵从头到尾都是图克实验室搞的鬼，他们本该作为实验失败品被立即处理掉，奈何被乔瑟夫擅自保留动用，才闹出这么大声张。 里默和莫里茨没来采购补给品的话，他的小动作八成也就瞒天过海躲过去了。再退一步说，只要他不在两人身上动歪心思，老老实实卖了东西放人走，也不至于会到这种地步。 偏偏乔瑟夫能力没多大，野心倒不小。 他自己原本是个普通人，在图克接受向导改造实验，囿于体质限制，身体里只植入了一半进化腺，勉强能召出蜘蛛精神系唬人。来到a415星驻扎之后，他不甘心就此默默无闻，总想着出人头地，让别人高看一眼，便留了一批批失败哨兵偷偷做实验。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乔瑟夫偶然间提升了自己的向导能力，领悟到摆脱*限制，把精神云附在精神兽上的方法。这个意外成果给了他极大的鼓励，更坚定了他继续冒险的决心。近来几个月，他一次又一次阳奉阴违地私下改造失败实验品，造成越来越多的残次品问世，最终好几位畸形哨兵失控逃逸，人吃人惨案暴露在外。 里默和莫里茨上门的时候，乔瑟夫还兀自为得到新鲜试验材料开心。不曾想一下捅了马蜂窝，锅砸在自己手里。 阁楼里哗啦作响，玻璃器皿摔得粉碎，图克小哥幸灾乐祸地狂笑起来。 “你害怕了，哈哈！怕死吗？怕和我一起下地狱吗？手抖什么啊？呵……” 他的话语中止在一半，听起来像是被人封上了嘴。 里默还没来，乔瑟夫不停在屋子里销毁实验证据——不能再给他时间了。 尽管没有实战经验，毕竟学了那么多理论，既然对方是手术半成品，那就拼拼精神云。莫里茨的头脑飞速运转，一边仔细回忆着相关知识，一边按部就班地进行战斗准备。精准地在精神云各个角度构建好精神屏障之后，男人闭着眼睛，小心翼翼探出了精神触手—— 四周变成白茫茫的一片，两团混沌的集合体在不远处翻腾波动。左边那个光芒暗淡，有层不透明的东西紧缚其外，任凭它痛苦挣扎不得脱身。右边那个本就颜色污黑，上窄下宽，十分偏坠地悬在半空中摇摇欲落。 莫里茨封闭了自己的对外传感，将精神触手化作利剑，不管不顾地插入右边的混沌里。几乎没有遭受到抵抗，像扎破一个纸袋子般，混沌被他噗地一下捅了个对穿，激烈的情绪沿着精神触手反馈回他的脑内。 “……他们都该死……实验成功了的话，我就……住手……垃圾……没人比得上我……调回本部……帕特里夏先生，我闯祸了……我、我对您……！” 浓郁的悲伤和尖锐的畏惧汇聚成无尽的绝望之海。 蜘蛛阵一战本就耗费了乔瑟夫大量精神力，经受里默太白的双重强势攻击，他残缺不全的精神云早已岌岌可危。此时此刻，莫里茨乱入的精神触手终于给他的崩溃添上了最后一颗稻草。 阁楼里先是一阵诡异的静默，几秒之后，有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声泣血，凄惨癫狂，几乎要把灵魂吼碎在喉咙里。 莫里茨猛地睁开眼睛，飞身几步推门而入。 狼藉的房间里，乔瑟夫失态地跪坐在玻璃碎渣当中，瞳孔扩散，神态痴疯。正面墙壁上离地吊着一个赤.裸男人，浑身遍布淤紫血痕，眼眶肿成鸡蛋，嘴上贴着医用胶带，根本认不出原来面目。见莫里茨进来，不停地唔唔作声。 伴着太白威慑力十足的虎啸响彻整个阁楼，莫里茨慢慢靠近乔瑟夫，打算查看一下少年的状态。他还没蹲下.身子，门外一道黑色人影裹挟着厉风席卷而来，一脚踹飞萎靡在地的乔瑟夫，扯着他后领滴溜溜把人转了一百八十度，没头没脑地亲了上来。 莫里茨下意识往旁边一闪，被那人恶狠狠地大力把住后脑，稳稳定住。 “再乱动老子打死你……！” 对方焦急的唇舌迫切凑近，像是荒漠旅人渴望甘泉，呼吸里都透着灼烧的热气。辗转碾磨间，两人的精神云互相响应，精神触手情不自禁地滑向熟悉的归宿。 男人轻笑一声，再不犹疑，抬手紧紧揽上青年脖子。为了配合对方动作，他甚至主动侧过头，满足对方的种种需求，直让青年情迷意乱地沉溺其中。 “你来得慢死了……” 不过嘀咕一句话的工夫，耳边就响起不悦的闷哼。 耐不住对方固执又霸道的纠缠，男人捏起青年下巴，再一次深深吻了回去。 第38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随着呼吸交融，唇齿相接，断裂的精神结合重新连上，躁动不安的精神云得到莫大的抚慰。 莫里茨把里默推开的时候，青年急促地换了好几口气，恋恋不舍地舔了舔嘴唇，搂在男人腰上的手毫无松开的意思，脑袋还要往近处凑。能在这种场合腻歪得如此忘我，真不知道是该夸他艺高人胆大，还是骂他精虫上脑。 光脑的通讯联络适时响起，莫里茨冷静地掰开里默的手，拉出项链。影像刚一连通，雷斯扯着嗓门大呼小叫的脸就铺满了整个镜头：“小王妃！你和阿默在一起吗？你们那边怎样？他怎么不接通讯？我和阿佐看到了吃——唔……！” 普佐一胳膊戳到雷斯肚子上，显然怕他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话，生硬地打断他。 “阿茨，这个地方有点古怪，你千万不要离开里默附近，我马上去接你。” 莫里茨还没回答，里默口气不善地插嘴：“我带他出来，自然会带他回去，你怎么总拿他当小孩子，还怕他丢啊？” 普佐脸色有点冷：“现在不是你吊儿郎当开玩笑的时候。” 里默眯了眯眼睛：“老子哪里吊儿郎当了？” “早知道这里乱成这样，我当时就不该同意他跟你出来买什么零件！” “普佐·白兰度，你他妈还以为自己在远征军当上将？地狱烈犬是老子地盘，老子爱带谁出门就带谁，你管得了老子！？” 雷斯莫名其妙：“好好说话，你们怎么还吵起来了？” 莫里茨扯了一把里默，把气势汹汹的小老虎拉出镜头。用脚趾头想都能想明白，他肯定是嫌弃通讯打断了两人亲热，心里不爽，逮谁往谁身上撒气，不分青红皂白。普佐和雷斯也不知道遇上了什么意外，看得出来是真着急了。认识这么久，莫里茨很少看到普佐一点就着的样子，这汉子往常比谁都稳重，就算里默嘴欠没事找事，也不至于让他动这么大肝火。 “情况有点复杂，不过人都安全，别担心。你们那边呢？也看到吃人哨兵了吗？” 一听莫里茨提到吃人哨兵，普佐瞪大了眼睛，彻底坐不住了：“乔瑟夫小屋也有！？阿茨你别怕！我这就过去！！” “等下，等一下！”莫里茨连忙叫住心神俱乱的汉子：“等我说完话！” 普佐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好了，原地打转，满脑袋冒汗。 雷斯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莫里茨：“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他都不能活了。” 里默又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粗声粗气地喊：“什么三长两短？当老子死的吗？？” “不许吵了！”莫里茨没客气，转身瞪了青年一眼：“你去看看乔瑟夫还活着吗。” 明明语调凶得很，里默竟然奇异地在男人的命令里感觉到他对自己极大的认可，十分满意地哼了一声，抬脚往里面走。趁着没他捣乱，莫里茨简洁快速地和雷斯普佐交代了乔瑟夫小屋里发生的事，以及路上看到的奥菲奶牛。 “……我刚才在门口偷听了一会儿，按他们的话，楼下几十个失控哨兵都是图克实验室的失败品，你们看到的应该就是从乔瑟夫手里逃出去的。” “几十个？那么多！？”雷斯咬着手指思索：“如果图克真敢搞这么大规模的人体实验，这事就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了，通知女皇大人比较妥当……。” 普佐捂着脑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负责阿伽马星域的远征军北支部上将是‘我们’的人。” 雷斯一拍手：“那好办！你联系他，我联系女皇大人！” 再急着亲眼确认莫里茨安然无恙，此时也不得不以大局为重，普佐纠结地提议：“阿茨，不要挂掉通讯，让我一直能看到你。” 莫里茨哭笑不得：“我也不能总举着它啊，上了这么久向导培训，我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 普佐心里惦记得不行，又不愿意反驳他的话，神情复杂地抿紧嘴唇。 向来吃软不吃硬的莫里茨一看他的样子，没怎么犹豫就妥协了：“我不挂就是了，不过镜头能照到哪里我可说不准。” 汉子使劲点头：“成！” 雷斯和普佐自去分头联络援兵，莫里茨跟着里默收拾阁楼里的乱摊子。 乔瑟夫无声地匍匐在角落，精神错乱，瞳孔放大，剩下一口气吊着命，嘴里喃喃念叨着“帕特里夏”。里默冷漠地踢了踢少年身子，看他完全丧失了反抗意识，不屑地撇了撇嘴。 不久前蜘蛛对战还那么狂妄，转眼间落败成如此惨状，盲目自大带来的沉痛教训，恐怕他这辈子都没机会消化了。 墙上挂着的另一个赤.裸男人还在吱吱呜呜，试图引起两人注意。即便不出声，他的造型其实也足够引人注目。也不知道被乔瑟夫吊了多久，他的两个手腕双双脱臼，肿块卡在铁链里，紫里透红。身上更是从头到脚没一处好地方，除了皮肉翻卷的刀创，拳打脚踢的淤青，还有些粗大的针孔扎痕，非人虐待的残留触目惊心。 里默打量了他几眼，不客气地扯下他嘴上贴着的医用胶带，皱眉抽了抽鼻子：“这血味儿……我在哪儿见过你？你们一伙的吗？” 认人不靠脑子全靠鼻子也是没谁了。 赤.裸男人吐了一口淤血，轻轻笑起来。刚才和乔瑟夫对骂，被他几拳头揍在腹腔，五脏六腑烧得不行。 “银狼先生，又见面啦。前段时间咱们确实刚刚见过，我还在猜乔瑟夫惹上了什么大人物，原来是地狱烈犬，哈哈哈！他还真是命中该绝，哈哈！” “你他妈谁啊？” “长毛兔，图克卖牛奶的那位。”莫里茨受不了里默的迟钝，出声提醒：“把爱德华·琼斯放出来的那个银西服。” “还是小哥厉害。”男人笑得有点无奈：“我现在这幅样子，怕是熟人也认不出来了。” 里默不耐烦听他啰嗦，咚地一声踹到男人旁边，震得阁楼整面墙壁扑朔朔落灰：“你们图克厉害大发了啊。老子问你，你和躺着的那个是一伙的吗？楼下的哨兵是你们图克搞的吗？牛奶又是怎么回事儿？说清楚了赏你个好死，说不清楚，别怪老子的脚没个准头。” 莫里茨沉默地盯着墙上的人看。刚刚他又一次试探着用精神触手查看男人的精神云，那层不透明的物质仍然包裹在外，看来并不是来自乔瑟夫，而是有其他人在他的脑内设置了精神障碍。感应到莫里茨在附近徘徊的精神触手，男人竟然十分驯服地解除了仅有的自设屏障，大敞四开地等待检阅。他的精神状态平和又稳定，不但没有被敌人抓住的恐惧，甚至还有一丝意外的惊喜，夹杂着即将解脱的快感。 果然，男人清了清喉咙：“回答所有问题之前，我得先和你们道个谢。” 里默十分莫名其妙：“啊？” 只见他不掩一身狼狈，郑重地低头致意：“谢谢你杀了飞鹰，替我帮十五号报了大仇。” 第39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什么十五号？” “他没和你说吗？”男人眼睛里有几分落寞，又有几分释然：“也是，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了吧……十五号啊，络腮胡安德鲁，图克实验室首批向导改造实验体。” 里默出手如电，猛地掐住男人的喉咙，咬牙切齿：“你什么意思！？” 男人艰难地仰起脖子：“……我、我说、图克的十五号，就是你认识的安德鲁……” 莫里茨立即上前一步，按住里默的肩膀：“先听他说。” 里默恶狠狠地松开手，脸色冷下冰点。 摆脱钳制的男人连连咳嗽，又带出几丝血沫：“我是图克的人没错，但是对地狱烈犬从无敌意。哪怕我现在是个废人，也得和两位说一句，有要我加比·查尔斯做的事，银狼一声吩咐，我誓死追随。不为别的，就为报答你们的大恩。埃尼莫星上我没能保住安德鲁，也没本事替他报仇，谢谢两位杀了飞鹰……” 男人说着说着，哽咽起来。 莫里茨一边拉着里默胳膊，以防他突然暴走，一边观察加比·查尔斯。从头到尾，他百分百暴露在精神触手下的精神云没有一丝波动，他没有撒谎。 “安德鲁和你什么关系？” “他很重要，是最重要的人。”查尔斯苦笑一下：“不过我对他来说……他应该早就看不起我了吧。 “我和他已经认识十九年了。那时候我很小，十二三岁，没家人也没钱，被一群黑工囚禁在矿星上发泄，整天生不如死。正巧他路过，救了我一命。还看我可怜，一直带着我，叫我给他打下手，教我很多荒星狩猎的小窍门。我身体不好，他还给我一笔钱，让我安顿下来好好生活。没有他，我早就死了，没死也疯了。后来，过了三四年吧，就听他说认识了一群特别厉害的人。我问了好久，他才和我说，他可能要梦想成真了。 “我知道他一直惦记个事。他有一个特别喜欢的女孩子，是个哨兵，他也是个哨兵。两个哨兵在一起的话，只能靠吃药缓解精神结节。他不愿意喜欢的人吃一辈子药，总想着要是自己是个向导就好了，恨自己投错了胎。 “做荒星猎手闯出来的名气也大了，他认识了汉克·怀阿特，知道了图克实验室，被好多先端技术迷花了眼。怀阿特和他说，实验室正在研发新的手术，可以改变人体机能，他动心了，瞒着女朋友偷偷去了。我……我承认我对他有私心。那时候我想，要是手术成功了，皆大欢喜。要是没成功，我来帮他创造机会。他做不了的事，我来帮他做，我变成向导就好了，真的成了向导，也可以离他近一点……我求着他带我去，他心软了。” 查尔斯痛苦地闭上眼睛：“……我们一起做了手术，我的手术成功了，偏偏他的手术失败了，他成了图克的改造手术失败品十五号。即便失败我们也没放弃，总想着还可以继续手术……直到我发现，我是上百例中唯一完全成功的改造向导，其他人不是变成了左右不靠的半成品，就是完全失败被‘处理’掉了。而拿来改造的进化腺，实际上根本不是人工合成材料，是从向导志愿者身体里活剥的。他一开始接受不了这些，萎靡了一段时间，后来突然就好了，主动承担了许多实验室的工作。 “在实验室里面，改造者根本没有自由。我被先生看中，帮她疏导精神结节，也做一些对外的任务。我们分开了一段时间……其实是分开了几年。我一直以为他在图克找到了归属，后来突然就听说，本部出大事了，有背叛者盗走实验数据逃跑了。好久我才知道那个背叛者就是他，他成了图克的通缉犯……有人说他认识了地狱烈犬，我还以为他找到了大靠山……” 里默浑身紧绷，嗓音喑哑：“他没有说过这些，什么都没说过。他只说在办一件大事，可能要把命搭进去。老子劝过他，他不肯叫老子帮忙，说搞不定了再说。” 查尔斯一边笑一边哭：“他啊，向来死心眼得不得了，我也就喜欢他的死心眼……。我在图克跟着先生那么久，有那么多便利条件，他都没有找过我，让我帮他一把。他和别人一样看不起我。我是和先生上床，和怀阿特上床，和不知道多少个哨兵上床，所有人都好奇人造向导的滋味，如果我能自己说了算，我还至于这样？他怎么就不知道，不管他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他这边的啊……现在好了，他死了干脆，他怎么不想想我？我的命是他救的，他为什么要这么狠心，为什么要把我推到他敌对的方向？银狼，我真嫉妒你啊……他愿意把办不完的事托付给你，都不愿意和我透漏一丝一毫……” 里默看着痛哭失声的查尔斯，沉默地抽出腰间黑鞭，啪啪几声金属撞击的脆响，打断了束缚他的铁链。 力不可支的裸身男人一下子跪倒在地，崩溃地捂住脸，泣不成声。 “……没有人懂我……这些话，我根本没人可说……我不知道怎么办好……要不是碰上你们，我可能真要带着这些秘密到死了……没有人啊……” 眼看查尔斯要背过气去，里默冷酷地踢了他一脚：“哭有什么用，别他妈吵了。老子有话要问你呢，给老子清醒清醒。” 莫里茨在阁楼里转了一圈，好歹在角落找到几件积灰的图克银西装，抖抖灰披在男人身上。 里默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抱着胸俯视查尔斯：“图克的人体实验，你参与了多少？知道多少？” 查尔斯平缓了好久，勉强压住抽噎：“参与了一部分，我知道的，我全都告诉你们。” 里默神情肃穆：“安德鲁因为背叛图克而死，你现在要步他后尘了吗？” 查尔斯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我已经背叛图克了，d星的成功实验体标本被我烧了。怀阿特知道乔瑟夫恨我，把我关到a415，想让我生不如死，让我低头求饶，有什么用呢，我就没打算活下去，能拖死一个算一个……” “你该寻求联盟的帮助。” “算了吧，银狼。你也在荒星混了这么久，不要告诉我你还相信联盟的庇佑。如果联盟真的有用，安德鲁何必孤身奋战？图克搞的可是人体实验啊，你以为‘里面’没人，他们有这么大胆子吗？” “如果联盟都没用了，凭安德鲁一个人，加上一个背叛的你，再动员多少位荒星猎手、联合多少个星盗团能有用？图克的势力再大，老子也不信它能大过政权。” 查尔斯苦笑出声：“……说实话，就算我现在背叛了，在本部实验室闹了一大场，我也不相信图克有一天会被连根铲除。你根本不知道图克的根有多深……我也不过是在自寻死路而已。” 听了他的泄气话，里默一双黑眸危险地眯了眯，语气冷酷：“老子说了，哭没用，说废话更没用，干它一场就是了。既然你是安德鲁的人，看在兄弟面子上，老子就问你一句话。老子要去搞图克了，你去不去？” 青年的眼神坚定又决绝，带着十足底气和不可一世的霸道。 跪伏在地上的查尔斯愣愣地看着他，喃喃低语：“怪不得他能和你交心交肺……我去，我怎么会不去，谢谢你，银狼先生。” 里默还没忘了计较：“一码归一码，当初在长毛兔，你带的牛奶坑了我向导，这笔账过后我再找你算。” 古堡的乱战告一段落，剩下一堆烂摊子。 加比·查尔斯毕竟是在图克实验室混过的人，收拾实验失败品手到擒来。四楼的失控哨兵被里默打瘫，没能再闹起来更大的风波，活下来的都被查尔斯分别安放在乔瑟夫的私人实验室里。也幸亏乔瑟夫野心勃勃，偷偷在五楼设置了整层的实验装备，现在全派上了用场。 意识错乱的乔瑟夫自己也被关在其中一间，整日胡言乱语不知所言。莫里茨后续又检查过他几次，发现他的精神云全线崩溃，甚至出现了自然消灭的征兆。也不知道是战斗时受到了不可逆的损伤，还是人造向导手术出现了后遗症状。 为了避免图克方面过早察觉a415的异变，里默卸掉了乔瑟夫的光脑，交给查尔斯随机应变。负责交接的图克本部人员显然不太上心，一是看不起向导半成品的身份，二也是小瞧了一个垃圾处理站的作用，整个期间竟然从没主动联络过乔瑟夫。 安德鲁的背叛并没有引起他们足够的重视，大部分图克人依旧不把实验对象当人看。仿佛一旦躺上了改造手术台，人便再不能称为人，他们变成了一件物品、一只动物、一个只能听从‘真正的人’支配的傀儡。无处不在的畸形思想甚于恶疾，潜伏在心底慢慢溃烂，他们以强为尊，又打心里鄙视改造手术批量制造的强者，尽管这种‘批量’还远远没有实现，‘强’也并不够强。 另一方面，雷斯向沙夫纳女皇报备了a415星的状况，得到女皇彻查到底的密令。皇家暗卫团增员至第十八护卫团，听命于王子亲属护卫长雷斯·莱茵特，当天从英仙星出发。 而远征军北支部上将海顿·斯特朗收到普佐的私人通讯后，二话不说，派遣直属秘密部队即刻支援。海顿上将亲兵出身的北七支部文森特·朗费罗大尉领兵，全速行军奔赴a415。 联络好外援军之后，雷斯普佐将星舰驶到距离古堡最近的平原地带，留下希恩和妮娜驻守舰内，两人赶赴古堡协助里默和莫里茨，结果一见面又是一场鸡飞狗跳。 要说不巧也真是不巧—— 两个亲属护卫风尘仆仆赶到的时候，里默和莫里茨脆弱的精神结合又断了。 第8章 .23|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哨兵和向导的精神结合有两种途径。其一是通过结合热建立的终身关系，当匹配度达到60%以上时，不但向导会刺激哨兵发情，哨兵也能引发向导产生结合热，匹配度越高越容易诱发对方进入状态，一旦在结合热中有了亲密接触，哨向间会形成无法逆转的精神结合，强制绑定，再不能分开，像积雪落入冰川，精神云融为一体，永不分你我。其二则是通过普通接触建立的短期关系，没有结合热为前提，哨兵向导只能形成最浅层的精神绑定，时效短暂，随时破裂。匹配度低的哨向或许需要上几次床才能成功结合，匹配度高的可能只需要一个轻吻。 吸取了上次精神结合断裂的教训，莫里茨再不敢把精神触手全盘托付在里默那里，就怕好好地又被抽个脑内耳光。 里默开始也没多想，毕竟古堡不比初来乍到时的陌生，从阁楼到地下室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排除一切潜在危险之后，确实不需要高度戒备来保护某个新手向导时不时就不灵光的精神触手。 结果没多久，他发现不对劲了。 莫里茨把精神触手收回去，不但没老老实实放在自己的精神云里，还动不动就往查尔斯脑袋里探。 他去一楼杂货大厅找零件和补给，两个向导在房间里窃窃私语。 他去四楼检查失控哨兵和乔瑟夫的情况，两个向导在房间里互相摸头。 他去五楼收拾实验室残余药品和手术笔记，两个向导在房间里……精神云都缠到一起了！？ 领地意识一下子爆发的里默怎么呆都呆不住了，心情暴躁到根本无法平静。荒星小霸王又向来没有压抑自己的习惯，二话不说冲到房间里，一手把莫里茨拎了出来。两个男人身高相仿，体型相似，可惜一个是深藏不露的真武士，一个是徒有其表的虚架子。里默使劲儿一挒，差点儿没把莫里茨抻个后仰。 “哎、里默——！？” 青年连声招呼都没有，一路扯着男人往隔壁去，就像大街上硬拖不走路的宠物狗回家的主人一样，理所当然得架势十足。 嘭地一声，门被里默摔在身后。 炸毛小老虎语气凶恶：“你干什么呢？” 平白无故被他这么闹腾一下，莫里茨火气也不小：“你干什么啊？” “你他妈知不知道查尔斯的精神兽是干什么的！？” 加比·查尔斯的精神兽是一条曼妮拉巨蟒，别名异形潘透斯。他在图克被众多哨兵觊觎的原因，除去首例人造向导成功体的稀有身份外，想来也有一部分源于精神兽的猎奇。 里默如此强调，莫里茨自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脸上有点冷：“你什么意思？” “你他妈现在是老子向导！你说老子什么意思？” 莫里茨尽量冷静地阐述事实：“……怀阿特把查尔斯送过来之前，在他的精神云上动了手脚，我和查尔斯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把精神禁锢舒缓一下而已。” “你他妈当老子瞎？他的曼妮拉都召出来了，鬼才看不出来你们要干什么！” “你疯了吗？查尔斯是个自由向导，谁规定他不能随便召唤精神兽？不是所有人满脑子都是兽.欲，图克不把他当人看，你也一样吗？况且，就算我要和他做什么，你凭什么资格来管我？严格说来，我们又没有真正结合，别用你的无理取闹来限制别人。” “睁着眼睛说瞎话，去你妈的没结合！谁和老子订的婚？谁亲的老子？谁他妈抱着老子睡的觉！？” 莫里茨突然安静了，紧盯着里默的眼睛，半天没说话。某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从脑子里一闪而过，让他意味不明地勾起嘴角，挑出一抹暧昧笑意。 暴跳如雷的青年还在发无名火：“今天老子不要去收拾补给了！爱谁去谁去！” 也不知道哪根筋错位了，莫里茨竟然奇迹般地没和他继续吵下去，宽容地点点头：“行，我去。” 然而，他的退让不但没能让战火熄灭，反倒更加火上浇油。 里默粗鲁地揪住男人领口，逼近他的脸：“你敷衍谁呢？” 莫里茨好笑地反问：“你的臭脾气还没完了是吧？你到底想怎样？” 随口溜出来的一句话把人问得一愣。 吵这么半天，里默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样，他就是横竖瞅莫里茨不顺眼。以前两人不对付，打打嘴炮大不了动动手，泄火的办法多得很，总不至于让他抓心挠肺地不舒服。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发火不爽，撒了一场气更不爽，来来回回心里憋着一股莫名其妙的难受劲儿，想揍人又下不去手，浑身燥得慌。 “你他妈再单独和他呆在一起，明天老子就把你锁到四楼里！” 气急败坏地撂下句狠话，一脑门官司的里默甩开莫里茨，怒气冲冲往地下室去。 之前全堡扫荡的时候，三人在地下室发现了一具单独的尸体，关在最角落的小房间里。人死了有段时间，腐烂得看不出面目，手腕处的光脑不知所踪，只有一个特别简陋的自制云网接入器，显示着上百条发送失败的sos。 研究电子道具是希恩的拿手好戏，里默本想着等小红毛来了再说。现在被莫里茨惹了一肚子气，不做点事分散注意力，他非原地爆炸不可。 炸毛恶霸前脚一走，莫里茨后脚就跟了出来，动作轻缓地抚平衣领，眼睛里还带着笑，心情不错的模样。 查尔斯尴尬地在原来的房间里坐着，见莫里茨又晃悠回来，紧张地看了看他身后，没见到第二个人影，顿时拘谨地摆摆手。 “小哥，咱们可别再来了。都是我不好，忘了避嫌，连累你挨埋怨。” 他本来没打算听墙角，谁知道里默一爆发，嗓门跟轰天雷似的，捂着耳朵离开二里地怕都听得一清二楚，更不用提就隔了面墙壁。 “他一犯浑就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莫里茨不在意地释放出精神触手：“再试一次吧？我好像找到点灵感。” 等援兵的这两天左右闲来无事，他一直在钻研怀阿特留下的精神禁锢。那东西见得到摸不着，紧紧缠在查尔斯精神云外面，像个密闭的囚室一般，封死了所有精神触手的外出路径，除了禁不住的精神系，向导的其他进化能力全被它废了。 查尔斯哭丧着脸，连连摇头：“我真不敢了，银狼的厉害我清楚得很，你们两口子吵吵架的事儿，万一轮到我头上，没被打死我都得谢天谢地。” 孤军奋战的复仇路得到预料之外的强力支援，加比·查尔斯的精神状态焕然一新。不用在狼群中戴着面具虚张声势，也不用每天千思万想如何拉更多的人同归于尽，他性格中的自然之处便渐渐显露出来，比如直白到可爱的男孩弱气。 看着他谨小慎微地站在那里，莫里茨本想给他的安危打个保票，还没开口，里默凶神恶煞呲牙的样子就浮现在脑海里。他斟酌了一下，停住话头，换了句自以为客观的主观评价：“你和他接触多了就习惯了，他就是看着凶，人还不错。” “被银狼真凶过的人，没剩下几个活口吧……。”查尔斯十分佩服地看着莫里茨：“小哥你也真厉害，他这么喜欢你，都没舍得对你强行下手，一看就是被你吃得死死的。” 莫里茨没反应过来：“下什么手？” “终身结合啊。说实话，我从没想过像银狼这么强势的哨兵，都会有压抑自己天性的一天。” 活在教科书里的莫里茨完全摸不清头脑：“终身结合的条件不是很难达到？结合热是随机产生的吧？” 查尔斯忍俊不禁：“怪不得银狼舍不得动你，你这么天真，我都不忍心和你说。” “……” “结合热啊，只要匹配度达标，一次没有，两次没有，一百次呢？两百次呢？哨兵不放你下床，总有一天能搞定你。” 莫里茨沉默半天，才轻轻咳嗽一声：“……咳、这个话题，就结束在我们之间吧，别让‘别人’知道了……。” 查尔斯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遵命。” 说完还不忘了补充：“有人要是突然开窍了，可别怪我没提前给你打预防针啊，嘿嘿。” 莫里茨面不改色：“那人满脑子打打杀杀，这辈子都开不了窍了。”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精神云轻轻一颤，心里涌起一阵怅然若失——前两天亲出来的短期结合又断了。地下室瞬时响起一声巨响，听起来像有人要把房子拆了一样，一看就是小霸王又发脾气了。 查尔斯缩了缩脖子：“小哥，你要不下去看看？我不陪你下去了哈……。” 没办法的莫里茨认命地往楼下走，刚走到一楼大厅，大门外一前一后闯来两个气势汹汹的熟悉人影，前面那位边冲边喊：“阿茨——！！！” 他还没停稳脚步，那人已经全速跑了过来，从头到脚狂摸一通，急切地检查他有没有缺胳膊少腿，有没有哪里受伤，手抖到不能自已。莫里茨连忙紧紧抱住来人，拍了拍他的后背：“不是说了我没事，怎么把你担心成这样？” 汉子使劲儿回抱住莫里茨，喉咙里哽了两声，没说出话来。 后面跟上来的雷斯双手拄着膝盖，弯腰喘得要死：“哎、哎……跑死我了……刚刚怎么回事儿啊？什么东西那么响啊？我还以为怎么了呢，吓死我了……你要是有一点伤，阿佐非杀了我不可……我、我就在路上尿个尿，他都要揍我，说我浪费时间……小王妃，你、你要是不帮我骂他，天理难容！” 莫里茨从普佐背后探出头，笑着和雷斯提议：“楼上有洗手间，要不咱们先去踩一脚？” 雷斯挥了挥手，不管不顾地啪叽坐在地上：“不行了，快让我缓缓，离老远就听这边响得跟爆炸似的，跑得我肺都要吐出来了……阿默那小子呢？怎么把你自己扔这儿？” 莫里茨刚想回答，就看一道黑影从地下室的方向猛然跃出，奔着普佐就是一巴掌伸过来。 第40章 |8.23|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在地下室没作够，出来了还作，真是要无法无天。 莫里茨情急之下抱着普佐一转身，想把两人提前隔开。没想到普佐比他动作还快，又是一百八十度转过去，安稳地把他翻到身后，硬生生正面杠上了袭来的里默。他们俩甫一交手，转瞬间对接好几招，真刀实弹你来我往，谁都没放水的意思。 不远处坐在地上的雷斯目瞪口呆，吓得话都不会说了：“干、干啥呢？干啥呢这是？咋的了就窝里斗上了？吵几句够份儿了吧，怎么还动上手了？” 莫里茨被晾到一边，看着两个男人拳拳到肉地打成一团，一时间抱着胳膊没说话。 雷斯急得够呛：“差不多行了啊？一个比一个能耐了是吧？停不停手？再不停小王妃哭给你们看了啊！哭了啊？真哭了！” 小天使口不择言地劝了半天，不仅没人理他，甚至连个眼神都没赚到。 “……雷斯。”莫里茨看这俩人也没住手的意思，淡定地喊了一声：“走了，上楼了，不管他们。” “到底打个什么劲儿啊？再打下去要受伤了！” “走了，你不要去洗手间了？” 莫里茨几分玩笑几分认真，连拖带拽把赖在地上的金发小天使带走了。 堆满杂物的一楼大厅剩下两个哨兵，不言不语，只顾埋头对打。结结实实的肌肉撞击声，压抑的忍痛闷哼声，以及粗重的喘息声，无一不让人心神震颤，血脉偾张。 两人不约而同齐齐停手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看。普佐用胳膊挡了里默一脚，淤青一片。里默脸上挨了普佐一拳，直接成了个独眼熊猫。 青年捂着眼睛：“你他妈怎么打脸啊！？” 汉子揉着胳膊：“你有脸偷袭挑衅，我还给你留着？” “你抱着老子向导，还说老子挑衅？” “连精神结合都没有，阿茨什么时候成你向导了？” “怎么没有？那是刚断掉……” 向来拎别人衣领示威的里默架不住身高劣势，一下子被普佐拎了起来，别看他有一米八六，普佐可是上了一九二的壮汉，各种意义上的体格碾压。忽略哨兵五感带来的多维影响，单纯比拼体能的话，他还真是拼不过壮实的汉子。 “你有胆仔细给我说一遍，你对阿茨干、什、么了？你觉醒多久了，他才觉醒多久！他甚至都不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你竟然敢对他下手！你怎么做得出来！？当时我就不该听雷斯的狗屁话，放心你们单独出来！我揍的就是你吊儿郎当不靠谱，结果呢？你就告诉我这个？里默·沙夫纳，别以为我不会以下犯上，你要是敢逼迫他做不愿意做的事，伤害他一分一毫，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老子没逼他！” “你讨厌他到什么样子，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你敢发誓和他结合不是为了耍他！？别以为仗着你是黑暗哨兵就能为所欲为！身为进化者，就该为进化者的身份负责，少把哨向结合当玩乐！是，你的精神云是无可匹敌，是厉害，那又怎样？嗯？玩弄一个新手向导？这就是你背着人干出来的好事？” “老子没有！！” 普佐盯着里默眼睛，一字一句逼问：“你没有？你没有什么？” 青年毫无退缩地瞪回去：“我没强迫他，也没想耍他。” “那你在干什么？啊？觉醒十六年的黑暗哨兵，你不知道你的精神云对向导来说有多危险吗？你他妈都要把他拉进深渊了！考虑过他的承受极限吗！？哨向结合不是小打小闹，你喜欢他吗？信任他吗？敢把自己交给他吗？胡闹也得有个分寸，别他妈随随便便拖他下地狱！你的成年礼已经结束了，做个有担当的男人吧，别让我看不起你。” 普佐的痛斥句句掷地有声，棍棒一般砸向里默。 劈头盖脸被骂了一遭，青年不但没有后悔愧疚，反而亮着一双燃火的黑眸，似笑非笑地咬着嘴唇，恍然大悟似得舒展开紧皱的眉头。如果不是普佐这一番直逼真相的质问，靠他自己或许根本想不通其中症结。 眼前的迷雾消失殆尽，困惑和纠结溃不成形。不留情面的当头棒喝让他连日躁动的内心镇静下来，难以忍受的焦灼不安终于找到了根源所在。 秘密潜藏的期待、暗潮涌动的渴望、说不出口的欣喜、来路不明的欢愉，所有复杂情绪汇聚于同一个名字，让他的心脏疯狂跳动，理智无法回炉—莫里茨·肖恩，那个无数次挑战他底线的讨厌男人，早就在不知不觉间牢牢捕获了他的视线，紧紧攥住了他的神经，让他无法不在意，不能不惦记。 世上远没有比爱和喜欢更虚无缥缈的感情，亦没有比征服和掌控更长久强烈的执念。 天性不合冲撞后天吸引，本能反应已经给出了答案。 旗鼓相当的对峙中，里默突然挑了挑嘴角，对普佐露出十分任性的笑容，咬字分明：“老子就是要拉他一起下地狱。” “你——！” 暴怒的普佐抬手就是一拳，里默左手扬起，敏捷地用了股巧劲儿，卸掉迎面而来的力道，脚下错位，身体原地打了个转，挣脱普佐抓在领口的手。 “莫里茨·肖恩这个向导，老子要定了。就算你是他亲卫，也少他妈再和他搂搂抱抱，动手动脚。” “能给我下命令的，只有阿茨一个。” “那你就试试看，老子真和你打，就不是伤你一条胳膊的事儿了。” 没了心事的银狼又恢复了往日里天地不拘的潇洒模样，扔下普佐脚步轻快地上楼了。 二楼的会客厅里，莫里茨带着雷斯，刚和查尔斯简单做完介绍。 一听说来人是地狱烈犬头号元老，查尔斯话都少了，乖乖坐在沙发椅里，一问一答，深怕哪句触了大佬雷点。 “所以你是图克首例改造成功的向导？” “对、对的。” 查尔斯紧张地侧过身子，撩起颈边的乱发，露出一条红色的缝合疤痕，不自然地笑着说：“每个图克试验体的耻辱标记，消痕药膏抹不掉的那种。” 他本以为会被雷斯鄙视，谁知一回头就对上一双水润润要哭的眼睛。 “肯定很疼吧？别怕，我认识个医士，很厉害的！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的疤消掉！” 查尔斯愣愣地张张嘴，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知所措地抓紧裤子。 莫里茨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咳嗽一声，换了话题。 “古堡里的情况差不多就这样，四楼关了不到二十个失败哨兵，人不少，不过也闹不出来什么大事……里默下手有点重。” “没全让他打死算好的了，这小子进步了啊，知道以大局为重了！”话刚说到一半，想起来楼下没正事的俩人还打成一团，金毛小天使自己都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咳，那个，等暗卫来了，把四楼的人带回去给缇娜，女皇大人和她打过招呼了。文森特应该也快到了，上次联系，他们先遣部队已经从驻星出发了，用不了多久。到时候叫他们把a415全面搜查一遍，以防有漏网之鱼。” “来的路上我们还看到了死的奥菲奶牛，里默取了样品，放车里了。不知道外面还有没有活的。” “图克把这儿当他们家后院垃圾场吗？什么都扔？真是服了！你们从乔瑟夫那里问出来什么消息了吗？” 莫里茨摇摇头。 少年彻底疯了，和其他失控哨兵一样，被里默绑在实验室里，插着营养管维持生命。 “他一直念叨‘帕特里夏’，昨天我去四楼，没看到他的精神云，可能是自灭了。” “帕特里夏？” “嗯，查尔斯说是图克领头人。” 雷斯看向查尔斯，又重复了一遍：“帕特里夏……？” 查尔斯点点头：“帕特里夏先生是图克的顶梁柱，人体医学的大手，在内部特别有人望。最开始的时候，实验室所有改造手术都是先生亲手主持，特殊药品也全是先生自己配，我就是先生改造成功的。后来先生就不怎么管事了，剩下的人胡作非为，才弄出来这么多失败品……。” 雷斯失神地看向查尔斯，把查尔斯看得心里一阵打鼓：“……我、我说的都是实话，没有一句撒谎。” 莫里茨也发现了他的失常，轻轻叫了一声：“雷斯？有什么不对吗？” 雷斯这才缓过神来，脑袋扑棱棱摇了好几下：“……没有没有！哎！看我！一下子走神了，哈哈，帕特里夏，这名字挺好听的！” 紧张的查尔斯这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三人又随便聊了一些有的没的。 除了莫里茨精神还不错，另两位一个身上带着重伤，一个日夜兼程赶路，没一会儿都累了。 雷斯打了个哈欠，伸手捂了捂嘴：“今天要不先聊到这儿？被阿佐当驴似的赶了一路，累死我啦！小王妃快帮我找间房间，再不洗个澡，我都快变成泥鳅了！” 二楼除了尽头那间被里默打烂了，其他房间都完好无损。 雷斯随便挑了一间，急吼吼休息去了。查尔斯也就此道了晚安，回房睡觉。 剩下莫里茨独自一人，慢悠悠走回刚刚的会客厅，端坐在小圆桌边，指尖点在桌面上，若有所思地回想着什么。 没过几分钟，一道沉稳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越来越近。 莫里茨抬起头，脸上笑容温暖得像夜空的白月：“阿佐，快来，让我看看你。” 44|40|8.23|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驶离a415星已经有一段时日，看起来遥不可及的d287星似乎在不知不觉间……越来越遥不可及了。 发现路线不对的，还是闲来无事去驾驶室参观的文森特大尉。 虽说他军龄长，军职高，奈何隶属远征军机密处，出去执行的大多是秘密任务，整天窝在单人艇里搞潜伏，能分个二十人规模的战舰开开已经算是特殊情况了，基本上就没机会摸到大型星舰。 现在好不容易借着编外任务的机会近距离接触星舰，主人还大方地开放了舰内全部权限任他溜达，文森特差点没兴奋到飞起来。挨一顿胖揍算什么，照这种福利程度，挨一百顿都值得。 秉持着好东西留在最后享用的人生准则，大尉先在游戏厅里泡了一天，书房里呆了两天，健身室晃悠三天，训练室流连四天，等到他满心期待地走进驾驶室，已经是上星舰的第十一天了。 踏进驾驶室大门的那一刻，文森特虔诚地站在原地，默默平定了好久内心的激动，才颤巍巍地迈开第二步。 舒服的驾驶座，精密的控制台，复杂的仪表器，清晰的外视野，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美妙，让人心醉神迷。 大尉小心翼翼地这里摸摸，那里碰碰，只感觉周身物事尽皆爱不释手，仿佛站在星舰里看到的外星空都比往常好看一万倍。 驾驶室最中间放置的多维星际图更是令他叹为观止，无尽星辰闪耀着神秘光芒，有序地旋转跃动，手指点上去还会弹出相关介绍，简直就是微缩版的宇宙百科模型。 文森特痴迷地把脸贴上去，先是找到了阿伽马星域，又找到了a415，最后试图根据星舰目前位置寻找d287时……d287根本不在所设航线上。 再三确认之后，文森特发现一个严峻的问题，由于d287所在位置根本不在已知星域内，没有人工修正的自动寻路和瞎子走路没有区别。也就是说，从a415星出发到现在，星舰开出去这么久，反倒与目的地背道而驰。 大尉急忙找到健身室里挥汗如雨的莫里茨说明情况，结果王妃也满头雾水。六千年前的老古董连星际航线是什么都不知道，让他进驾驶室，他都能把星舰开到黑洞里。 两个人去训练室找里默，小王子还在和地狱模式的机甲群p，打得热火朝天。 看着里默非人般的操作水平，文森特终于明白训练室的难度等级是怎么设置的了。打不过普通模式的机甲原来不是他的错，都是星舰的错。 本以为这下找到个明白人，不曾想里默也一问三不知。 文森特脑袋有点大：“……未知星域的危险性太大了，一直这么自动寻路下去，星舰的补给可能支撑不了。” 莫里茨拿脖子上挂着的白毛巾擦擦汗：“往常都是谁负责驾驶室的？” 他刚从健身室出来，上身穿着浅蓝色背心，下身穿着运动短裤，长腿窄腰，热气蒸腾，整个人湿哒哒的，怎么看怎么诱人。 里默嗓子一紧，咳嗽两声，强行打断脑内绮念：“雷斯总呆在驾驶室……你先去换个衣服呗？” 莫里茨莫名其妙：“星舰都快迷失外宇宙了，你还想着换衣服！？” 文森特欲哭无泪，捂着眼睛弱弱建议：“您要不先换下衣服？” 天大的问题都比不上王子王妃闹问题，不然最后能不能活着走下星舰都是个问题——！ 里默瞄了文森特一眼，显然对他的识时务特别满意：“文森特·朗费罗大尉，你开过星舰吗？” 文森特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里默一手拍上他的肩膀，语气沉稳：“你一定盼望很久了，老子现在就给你这个机会，帮你实现愿望。” “什、什么……？” “驾驶室交给你了，开不到d287，老子要你好看。” “您、您别和我开这种玩笑……” “老子的人生里没有玩笑，现在你该去履行你的职责了，舰长。” “……” 在里默殷殷目光的护送下，赶鸭子上架的文森特一步三回头地往驾驶室走。 他真的真的很想和海顿上将打小报告，这个王子，有毒。 好在王子有病，王妃弥补，没过一会儿，换好衣服的莫里茨来到驾驶室，十分贴心地用星舰系统接通了雷斯·莱茵特的影像通讯。只见对面狂风大作，波涛汹涌，金毛小天使抱着普佐胳膊，几乎快被吹离地面。 “小——王——妃——！” 一句话没说完，被大风灌进去十口气。 “全是广告诈骗——！什么不可错过的外景地！没一个靠谱的——！我……” 啪叽，一张飞来的宣传手册拍在雷斯脸上，封底图正是穿着围裙的王子端着水果拼盘，甜蜜地递给端坐在沙发上的居家服王妃。 所谓的准备婚纱照事宜不过就是去圆个谎而已，都能认真实施成这样，真不知道该说两位首席亲卫是尽职尽责还是不务正业。 总算找到个还算靠谱的帮手，被里默绑在主驾驶位的文森特热泪盈眶。小型飞艇和舰船的丰富操作经验极大地提高了他的整体掌控能力，再加上多年混迹荒星培养出的敏锐直觉，上手地狱烈犬星舰也不过就是几天的事。来自王子王妃的全盘信任和委托更是一种无形的认可和接纳，归属感往往能激发心底最大的潜力，现在的他便是如此。 随着星舰航线慢慢步入正轨，星舰里的人们也找到了各自的生活节奏。 自从被普佐劈头盖脸骂了一场，本来对向导课程特别不屑一顾的里默，突然改头换面，热衷起学习来。暗卫把实验失败哨兵送回皇家护卫团之后，缇娜忙得不可开交，自然没时间每天开课。里默自己勤快地搜刮了一大堆资料，拉着莫里茨上自习看辅导书，打了鸡血一样，恨不得一下子把新手向导补习成资深向导，一边自习还能一边笑出来，不知道在图谋什么小伎俩。 这天，里默正蹲在莫里茨门口，等着起床气大王自然醒，查尔斯鬼鬼祟祟地走过来，欲言又止的模样，纠结了半天才开口：“我有个私人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 未结合的向导、神情恍惚、脸色潮红、口干舌燥、私人问题……几个关键词砰砰砰在脑子里弹出来，被十八禁向导知识补习资料荼毒的里默下意识就流利地背出来向导结合热定义，反问道：“你发结合热了？” 查尔斯被他问得一愣，反应半天才明白他在想什么，哭笑不得地摆摆手：“不是不是……” 再一联想里默近来兴奋地催促莫里茨学习的架势，查尔斯醍醐灌顶：“您整天就学习这个啊？” 里默讳莫如深地挑了挑眉毛：“老子爱学什么学什么。” 查尔斯好笑地点点头：“多学习学习是好事。有件别的事想问您……” 他谨慎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在，才低声问道：“关于妮娜的身世……” 45|40|8.23|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她是安德鲁的孩子吗……？” 查尔斯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双手绞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每次看到她都感觉特别熟悉，尤其是她的眼睛，真的……” 里默没说话，看向查尔斯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我也不是有意打听，正好昨天听到孩子们聊天，妮娜说她没有爸爸……”查尔斯苦涩地笑了笑：“算了，一问出口才发现自己真傻，怎么可能有那么巧的事呢，都怪我最近精神不好，看谁都疑神疑鬼的……安德鲁那个死心眼，一直到最后也没来得及求婚吧，怎么可能有孩子，呵呵。我想多了，大中午的打扰您了。” 他垂头丧气地转身要走，突然听到里默在背后说：“妮娜·多拉。” “您说什么？” “妮娜的全名，妮娜·多拉。你不知道维纳斯·多拉是谁吗？” 查尔斯停住脚步：“您是说长毛兔旅馆的老板娘吗？在竞拍场的时候她倒是找我打探过图克的事，感觉挺冲动的一个女人。后来有人说她加入图克了，不过那时候我已经……所以没什么更多的接触。” “那是妮娜的妈妈，安德鲁的爱人。” “什么……？” “安德鲁不是和你提起过他喜欢的人吗？” “他、他说他喜欢的是一位哨兵，一直不肯和我说她的身份……长毛兔的老板娘不是非进化者吗？” 里默一副言尽于此的模样摆摆手，不耐烦地钻进莫里茨房间，剩下查尔斯神情恍惚地站在原地。 久久之后，外面墙壁上传来一声重拳击打的声音。 半睡半醒的莫里茨猛地惊醒，刚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俊脸隔着几厘米悬在自己正上方，黑色瞳仁宛如无底深渊，勾魂摄魄。 趁他起床气发作之前，里默滴溜溜跳上床，轻轻亲了亲他的脸，挺着胸脯理直气壮地甩锅。 “不是老子吵你，是查尔斯！” 低气压的莫里茨揉了揉额头：“……查尔斯怎么了？” “他问妮娜的爸爸是不是安德鲁。” “你告诉他了……？” “为什么不告诉他？” 莫里茨有点无语：“你不是知道他爱安德鲁吗？叫他怎么面对妮娜？” 里默不管不顾地搂上他的腰：“他爱怎么面对怎么面对，老子管你都管不明白，还管他？闲得慌。” 想想这人的脑子和性格，确实不能在处理人事方面对他抱有太大希望。莫里茨使劲推开纠缠的青年，冷着脸去洗澡。小尾巴又想屁颠屁颠跟进浴室，嗙地被门板无情地拍在脸面正中。 好在预想中的尴尬并没有出现在查尔斯和妮娜之间，两人的关系反倒在查尔斯的努力下越走越近。妮娜身为莫里茨哥哥的小迷妹，本来谁都不看在眼里，最近也开始和查尔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了天。 命运往往在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人生纷扰，有人走了，自然会有人来。 除了这一对的和睦关系激增猛进，另外一对让人目瞪口呆的组合近来也相处得火热，初次见面就大打出手的两个哨兵转瞬之间变成了交心密友。原因无他，同是求偶不得的天涯苦情人。 文森特有一位订婚多年的未婚夫，每年都计划结婚，每年都因为各种原因计划泡汤，今年不出意外又要被对方放鸽子，简直生无可恋。虽然结婚了他也是常年跟军在外的命，但是哪个恋家型的男人不盼婚？有对象只能看不能干的滋味，实在是太酸楚了。 说来也巧，有一天莫里茨正好在驾驶室消磨时间，特殊对应组公务群的影像通讯突然弹了出来。他嫌项链上的光脑不方便，顺手转接到星舰频道里。 只见杰尼斯怀里抱着一大堆彩球，像游乐园的玩偶大叔似得兴奋成一朵花：“长官！有个天大的好消息和您分享！必须让您也参与进来！！” 他的身后，一间小小的办公室已经成了彩球的海洋，有人还在不远处弯腰布置花篮。 “小嘉顿觉醒为进化者了！！” 哗啦~满怀的彩球被他扔得漫天飞散。 弯腰那人听到杰尼斯这边的响动，直起身来，语气冷漠：“j·杰尼斯，你又在和谁通讯不干活？彩球是我弄的，花篮还是我在弄，你已经玩了一上午了。” 杰尼斯嬉皮笑脸地吐了吐舌头：“和老大啊！” “肖恩长官？” 镜头一转，戴着黑框眼睛的男孩子出现在正中间。 莫里茨笑了笑：“嗨，兰登。” 就见对方唰地挺直身板，周全地行了个礼：“长官好。” 又是一声哗啦响起——莫里茨身后的文森特摔了杯子，浑身颤抖地指着通讯：“性、性、性冷淡——！？” a·k·兰登扶了扶眼镜，看清对面的人影，啧了一声：“矮子，你怎么跑到我长官身边了？” “小王妃现在是我的保护对象！你在干什么？！小王妃什么时候成你的长官了？你不是在学校做图书管理员吗！？” 杰尼斯狂放的笑声出现在背景音里：“完啦！真实职业暴露啦！哈哈哈哈！别怕，兰登，他要是敢甩你，哥哥肩膀借给你哭！” 兰登面无表情地离他三步远：“你走开吧，总不洗澡，脏死了。” 文森特眨巴着眼睛，看看兰登，再看看莫里茨，一头雾水。 不用多说，莫里茨就明白过来其中曲折，绅士地让出位置：“你们聊……杰尼斯，帮我和列宁带个好，等他从哨兵培训处出来了我再联系他。” 杰尼斯轻佻地敬了一个简礼：“得令！”他见莫里茨转身往外走，扯着嗓门就喊：“长官您别走啊！您还得帮兰登做主呢！” 莫里茨背对着他摆了摆手：“你也别跟着乱掺和了。” 等到里默走进驾驶室找莫里茨的时候，失魂落魄的文森特已经心碎成一滩烂泥。 毫无人道主义的王子大人没看到王妃的身影，冷酷地迁怒：“好好开船，别开小差。” 回魂的文森特完全顾得不眼前站着的是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上来：“性冷淡他骗婚……！他骗我呜呜呜！” 里默本来想一巴掌把大尉扇飞，手都抬起来了，堪堪停在半空中：“……谁性冷淡？” 男人的友情，就是如此单纯又奇妙。 没过两天，大尉就成了王子的忠诚小眼线，打小报告溜得飞起：“刚刚王妃又找查尔斯了！在书房！” 王子冲到书房，看到莫里茨正困扰地皱着眉头，：“……要不还是结合一下……” 里默瞬间脸都黑了：“向导和向导还想结合？玩挺大啊？？” 查尔斯一撞上暴走的里默，就跟老鼠看到猫似得，躲得飞快，打个招呼就跑去厨房给妮娜煲汤了。 里默怒气冲冲地坐在莫里茨对面，隔着一张书桌，眼睛里烧着两簇小火苗。 莫里茨盯着青年的嘴看了一阵：“过来，亲一下。” “……哈？” “精神结合可以激发进化者能力的吧？我和你的结合断了之后，感觉触手都没有原来好用了。之前能轻松摸到查尔斯精神云外面的禁锢，现在特别费力。” “……你亲老子就为了这个？” 莫里茨表情探究地眯了眯眼睛：“不然呢？” “你他妈把老子当道具！？” “哨向结合不就是这么回事，你发这么大脾气干什么？” 里默起身揪住男人的衣领，咬牙切齿：“莫里茨·肖恩，不要挑战老子的脾气——” 莫里茨语气微妙地反问：“我怎么了？” “哨向结合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你他妈给老子等着，总有一天，老子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哨向结合！！” “哦……。那你现在要亲我一下吗？” 男人恶意地微微仰起头，嘴角含笑，绿色眼瞳波光荡漾。 面对直白的诱惑，青年微微弯下腰，贴近男人耳边，一字一顿凶狠地说：“不要。” 拒绝的话一出口，里默就感觉自己秒秒钟要反悔。出于珍爱自尊避免打脸的心理，他只能愤恨地瞪了莫里茨一眼，火烧屁股一样大步走出书房。 尽管没有精神结合的加持，莫里茨还是没有轻易放弃，每天都会找时间研究一番。怀阿特设下的精神障碍仍旧固若金汤，查尔斯的精神云却奇迹般日复一日活跃起来。应召而出的曼妮拉巨蟒一改萎靡不振的面貌，一天比一天元气迸发，连受制于人工改造极限的精神触手都比原来更加发达，仿佛开始了第二次发育。 又一次日常疏导结束后，查尔斯不可思议地闭着眼睛感叹：“您的精神云一定有魔法。” 莫里茨慢慢收回辐射在外的触手：“嗯？” “我的精神云从来没这么舒服过。” 一切杂质尽数净化，纯净轻松宛若新生。 莫里茨只当查尔斯在客气，笑了笑没答话。熟能生巧，他现在已经可以自如操控精神触手了。缘于有限的操作对象，他对向导精神云甚至远比对哨兵精神云更熟悉。 查尔斯对他从来不建立一点点屏障，向来任他随意摸索，不像里默，每次都把他关在一小方天地里，屏障一层又一层，唯恐他乱来。 自从深入未知星域之后，光脑的信号便时好时坏，到了后来，连星舰系统都无法正常地连接云网。好在文森特上手得快，在雷斯的集中培训下，俨然进化成星舰驾驶小能手，即便断了联络，也能应付个八.九不离十。 可惜安德鲁的地图走心不走脑，进入目标区域后，一行人接连巡查了三颗疑似星，都没对上羊皮纸上记载的描述。等到星舰悬停在第四颗星球的外层同步轨道上，里默已经可以驾轻就熟地放出自动探察机械艇了。 说起来这东西还是文森特带来的远征军内秘利器，称得上自主勘察未知地形及残留生命踪迹的一把好手。有了黑科技的助力，堂堂地狱烈犬团长终于可以安稳呆在星舰里等消息，不用亲自上阵开着破车去荒星吃土。 奈何里默生来就不是能老实坐得住的类型，冷不丁被机械艇抢了活计，反倒把他憋得难受，屁股上长牙了似的，不过三秒就要去追踪显示屏看一圈。 机械艇登陆目标星第七天，反馈回来的星球地貌特征仍然没有一处与羊皮纸信息吻合，眼看又是一场无功而返。文森特在星际图里画上大大的红叉，随即调整航线，准备前往下一个d287可能星球。 谁知当天晚上，正在执行撤回命令的机械艇突然失去了消息。留在追踪显示屏上的最后一帧画面分明照到两个人影——模糊的暗夜里看不清对方身形，唯有两双阴鸷的眼睛，宛若毒针，隔着镜头赤.裸裸地扎过来，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46|40|8.23|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如果荒星上已经有人事先占地为王的话，后来的人随随便便往人家地盘扔探察机械艇，确实从情理上说不过去。然而这事偏偏摊到了地狱烈犬的头上。银狼在外闯荡多年，向来是讲拳头的主儿，什么时候讲过道理？里默当场撸袖子就要开单人艇下去大干一场。 幸亏莫里茨拦得快，不然按他的暴脾气，人早冲出去了。 “就一个机器，值得你这样？大尉应该还有存货吧？” “没有了。”文森特擦擦汗：“那东西挺贵的……按我的军职，配一个已经是后勤部额外看着海顿上将面子了。不过坏就坏吧！东西用了就是要坏的，我再申请就是。” 越说到后面越虚，他干脆知趣地闭上了嘴。 莫里茨也没料到一个小机器这么贵重，尴尬地咳了一声：“不好意思，本来调您过来就耽误您了，现在还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哎！一个小东西，我说着玩的，您别当真啊！”文森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失言，连忙弥补：“海顿上将千叮咛万嘱咐要我陪好二位，您跟我这么见外，让我怎么好意思啊！” 里默不愿意听他们客套：“你们麻烦不麻烦，老子下去拿回来就是了。” 直到现在他们都没能找到d287，要是再没了探察机械艇，真不知道茫茫星海还要找到什么时候。 莫里茨思索了一下：“那我们一起下去吧。” 显示屏上照到的两个人影让他心里说不上地不舒服。普普通通想隐居的话，联盟公开发表的星际图已经足够选择了。要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哪会有人故意在如此偏远的未知星域藏身。况且，一路过来的花销对正常公民来说就是个大问题，大型星舰可不是什么人都随随便便开得起的。 知会查尔斯和两个孩子之后，星舰脱离同步轨道，启动自主降落程序。好在机械艇坏掉之前已经回传了大部分地形信息，星舰系统成功构建出荒星地表模型。定位好机械艇信号消失的最后位置，不过一天时间，一行人便顺利降落在距离最近的落脚点。 天不怕地不怕的里默当天晚上就要独自出行，被文森特好说歹说才挤上他的车，把出行时间推迟到隔天早上。 对方破坏机械艇的行为充满敌意，又在暗处潜伏，有个人同行照应总归比一个人稳妥。4a哨兵也就在成员过分优越的地狱烈犬才排不上号，拉到正常水准的队伍里绝对是独当一面的存在。 光脑没有信号，希恩从星舰仓库里翻出来两个备用联络器，给里默和文森特挂在身上。联络器和星舰系统共用同一个通讯频道，不但支持即时通话，还可以实时定位佩戴人的地理位置，小巧便捷，实用得很。 在a415星上补给星舰的时候，雷斯顺便把越野吉普一并做了保养。以防万一，乔恩又转圈检查了一遍，把云网接入端口换成星舰系统接入端口。没有云网的支持，星舰自备的庞大数据库立即凸显出其可靠的品质。 一切准备就绪，就待天亮。 里默回到自己房间，正想上床睡觉，就听轻轻的两声敲门声响了起来。打开门一看，身穿居家服的莫里茨靠在门口，扬了扬手里的小瓶子。 白色瓶子上两道红杠，正是久违的向导素拟合剂。 “要我还是要它？” 里默一把把男人拉进房间里，嘭地关上门，压在门板上，脸对着脸。 “你他妈在干什么？” “我刚刚给文森特也送了一瓶，没结合哨兵出门必备。” “老子没结合还不是因为你！？” 莫里茨无辜地皱了皱眉：“关我什么事？不是给你选择权了吗？要我还是吃药？” 里默抬起膝盖，顶在莫里茨两腿之间，低声威胁：“你一次次试探老子，真以为老子不敢动你？” 莫里茨脸上毫无惧色，反倒多了一丝调笑：“你动啊？” 像是一头泄愤的凶兽，里默贴着男人的脖子，狠狠咬了上来，尖锐的犬齿带着穿透皮肉的力气，从侧颈啃噬到锁骨，又沿着喉咙回到脸颊上。圈占领地般四处逡巡，惟独让过了男人微张的嘴唇。 莫里茨嘶了一声，显然被他咬疼了。 里默不客气地抬手捂住他的嘴，严丝合缝地蹭着男人身体，像是努力压抑着什么，剧烈喘息。 想不想要他？ 怎么不想？想到浑身发痛，想到要死！ 可是不行，还不行，还要再…… “……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里默使劲儿把莫里茨抱在自己怀里，怨愤地抢过他手里的小药瓶。 莫里茨拍了拍青年的头：“在外面多听听文森特的意见，应付不了记得在频道里喊救命。” “老子这辈子就没喊过救命。” “我不介意你把第一次给我。” “……” 根据现有信息来看，机械艇正巧失联于一片森林之中。平安无事勘察过大半个星球，直到此处才遭遇变故，显然是闯入了‘当地人’的常驻地。 里默和文森特开着越野吉普从星舰出发，沿着勘察轨迹一路寻找，直到走过了信号消失坐标，也没看到毁掉的机器残骸，想来是让人破坏之后直接拿走了。 越驶进森林深处，树木越是密集，到了后来甚至无法容纳车辆正常通行。为了扩大搜查范围，两个哨兵干脆下车，继续徒步前进。只要有人长期生活，必定离不开水源，从森林中穿流而过的小河就是他们的追查目标。 全速走了一刻钟左右，上游的水流渐渐舒缓下来，空气中若有似无地飘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和清新的草木气味全然不同，像是糊了一层糖浆般黏糊糊地发腻。 一闻到这股奇怪的香气，文森特便莫名其妙地心跳加速起来，直觉促使他谨慎地抽出配枪，向四周张望一圈，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里默抽了抽鼻子，表情厌恶：“你吃药了吗？” 文森特被他问得一愣：“我没病啊，殿下。” “昨天他不是给你送药了吗？向导素拟合剂。” “喔喔！”文森特拍了拍脑袋：“那个一直在吃的，没断过。话说您闻到了吗？不知道前面是什么东西，好甜啊！” 里默冷酷地把挂在腰间的护面覆在脸上：“难闻死了，这股低级向导味儿。” “……” 大尉终于明白为什么等级越高的哨兵越难找对象了，这哪里是精神云匹配度不相符，这根本就是生理隔离。 继续往前走了一阵，哗啦哗啦的泼水声和欢声笑语隐隐约约传过来。文森特停下脚步，定睛一看，顿时下腹一紧。 两个曲线分明的女孩子赤身*，正在小河里嬉戏。一模一样嫩白的肌肤，凹凸的身材，如瀑般的棕色长发光泽亮丽，遮住大片脊背，举手投足间尽是无限春光，远远看去令人赏心悦目。 似乎被突然响起的脚步声惊动，两个女孩子齐齐抬头张望过来。 里默一对上她们的面庞，心里骤然一空—— 47|40|8.23|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太像了，她们的眼睛，和莫里茨·肖恩太像了。 绿幽幽的瞳仁，水润润的眸光，全无防备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里默仿佛在她们身上看到了恢复神智之前的莫里茨，纯粹又无害，安静又无辜。 柔软的精神触手慢慢探入脑内，轻轻地在精神云外伺机打转，脑子像麻痹了一般反应迟缓。 文森特恍惚地压低拿枪的手，似乎想要跳进小河里，不防低沉的怒喝猛然传入耳内。 “找死——！” 只见里默满脸狠煞，语气凶恶，左手里不知何时握着一条黑鞭，大力抽向水面，砸出一道近人高的水幕。 和她们伪造出的假象不同，那个男人早就脱胎换骨，蜕下过去的万分柔弱，磨炼出如今的钢盔铁甲，万丈黑暗也无法遮掩他身上的刺眼光芒。 他的精神云只为那一个人敞开，再不会因别人的诱惑而动摇一丝一毫。 坚固的屏障剧烈弹开蠢蠢欲动的精神触手，河流中央的女孩子捂住脑袋，当场瘫坐在水里，痛呼出声。 文森特打个冷颤，呆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等到他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更是禁不住冒出来一身冷汗。从列兵升到大尉，执行的任务繁多，交过手的向导也不少，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侵他的精神云。要不是里默醒神得早，他可能要直接被这个来路诡异的向导阴在这里了。 旁边的女孩子见此异变，不但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急着对同伴伸出援手，反倒坦荡荡地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两位哥哥从哪里来呀？我们这里可不常见到生面孔。” 她大大方方地从河里走上岸，双臂舒展拧了拧背后长发，留下一片暧昧的水痕。赤.裸裸地站在陌生男人面前根本没有给她造成任何困扰，女孩子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流畅和自然，不带一点扭捏。 里默摆着臭脸，口气不善地开门见山：“乱伸精神触手也不看看对象。老子问你，这片林子是你们的吗？老子东西是不是让你们拿走了？赶紧交出来，老子还能当没这个事儿。” “怎么，哥哥东西丢了？”女孩子笑眯眯地盯着他，羞涩地遮了遮嘴：“莫不是看到我们姐妹，把心丢这儿了？” 又是一声鞭响，打在她身前半步远的地面上，抽出深深鞭迹。纷扬的土灰瞬间染脏了女孩的赤脚。 “少他妈和老子耍贫嘴。” 女孩哎呦一声：“哥哥怎么这么霸道呀？我确实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怎么帮你找嘛。” 里默看了一眼文森特，文森特早就振作精神，重新构建好精神云屏障，双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大的机器盒子，有六条机械腿，银白色的。” “哦，原来是那个呀！”女孩目光闪烁，对文森特抛了个媚眼：“我妹妹年纪小，没见过世面，好不容易在林子里捡到个大宝贝，早带回我家啦。既然都让两位哥哥找到这儿来了，看来还真是个大宝贝，就是吧……” 她抬手抚过自己一览无余的身躯：“哥哥们也看到了，我们俩出来洗澡，身上什么都没带。要不跟我回家取一下？正好咱们也聊聊天，我真是太久太久没见过外人啦。” 以为自己长得够好看闻起来够香，本上尉就会听你说什么信什么吗？你让我去我就去？还真当满世界都是二傻子啊。 文森特鄙夷地在内心吐槽一顿，刚想再多试探几句，里默已经不耐烦地收了鞭子，冷酷地发话：“带路。” “……” 得了，身边真就站着一个二傻子。 可怜的大尉硬是把溜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哥哥们等我一下。” 女孩子优哉游哉地走回小河里，俯身看了看失神的妹妹。 里默的精神云反噬太过强力，明显超出了她的承受极限，触手回弹造成的创伤不亚于一场颅内爆炸。水中的女孩子若不是还维持着坐姿，简直和浮尸没什么两样。 觉察到有人靠近，她吃力地仰起头，鼻子下面流下两道血迹：“……模范者……” 姐姐笑意盈盈地伸出手，盖上对方额头：“乖，没事的。” 没过一会儿，妹妹渐渐从精神折磨中解脱出来，痛苦被安宁取代。 文森特默默握紧手里的枪。 原来他们遇到的不是一个向导，而是两个。 里默双手抱胸，冷冷地盯着女孩子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妹妹脸色恢复如初，姐姐才牵着她的手从河里走出来。 “久等啦，咱们这就走吧。” 说是什么都没带，两人竟然真是空手而来空手而归，连件遮身蔽体的衣服都没有。 阳光斑驳中，手拉手的*姐妹花走在前面，后面带着两个衣装端正的大男人，弯弯绕绕穿过大半个森林，四人终于来到一座二层别墅门口。 小楼仿佛建得有些年头，外漆斑驳，晒痕明显，明明住着人，看起来却没什么生活气息。 姐姐把人让进客厅，留下妹妹待客，自己去楼上取机械舱。 小姑娘睁着一双懵懂的绿眼睛，视线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刚刚伤在里默手上，让她对青年多了几分畏惧，下意识就往文森特身边凑。也许是哨向匹配度有点高，光着身子的妙龄少女贴得越近，沁人心脾的体香便越浓郁。这下可害苦了单身多年的文森特，想推开她，人家光溜溜的没法下手，不推开又自己难受，只好窘迫地连连给里默递眼神。奈何小王子跟个入定老僧似的，美色在前不为所动，下属求助视而不见，光顾着自己闷头想事情。 文森特实在受不了了：“你叫什么名字？不先去穿个衣服吗？” 小姑娘歪了歪头：“我没有名字，也没有衣服。模范者说我们不需要那些身外之物。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弄疼我？你们也不是模范者的孩子吗？” 原来这姑娘不是不谙世事就是傻。 文森特回头看了看，见姐姐还没回来，就想套套傻妹妹的话：“模范者是谁？” 结果妹妹不上钩，反倒伸出了精神触手，跃跃欲试：“我可以碰碰你吗？” 文森特全神戒备：“当然不行。” 妹妹眨了眨眼睛：“你们都这么说，可是最后都求着我碰你们，真奇怪。” “……你们是谁们？” “所有像你这样，从外面来的人啊。”妹妹掰着手指，像小孩子一样数起来：“一个、两个、三个……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个人来过了。” 听她的意思，降落到这个荒星上的外来人口还不止他们一批。 文森特有点奇怪：“他们也来你们家里？” 妹妹点点头：“来啊，这样才开心，大家一起快活。” “怎么快活？” “就这么快活啊。” 楼梯的方向传来回话。 文森特一抬头，就看见姐姐仍旧没穿衣服，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摆满了令人面红耳赤的道具。 “哥哥们行行好，陪我们姐妹玩玩吧。”她的语气仿佛约人一起吃个午饭般自然：“总在这荒星上，也没个人作伴，太寂寞了……” 哪怕早知道这对姐妹有古怪，文森特也没料想到她们会弄出这种幺蛾子，当下脸色一僵。 另一侧坐着的里默懒洋洋地掀开眼皮：“老子的东西呢？” 姐姐身姿曼妙，神采魅人，几步走进客厅：“玩开心了，我自然把哥哥们的宝贝物归原主。” 里默一声嗤笑：“老子要是说不呢？” 姐姐弯腰把托盘放在茶几上，酥胸晃来晃去：“这可由不得哥哥你。” 两束强力的精神触手从她的精神云里闪电般射出，一左一右扎入里默脑内。 “哨兵和向导，就是天生的一对儿……哥哥拒绝不了我的……” 像是给精神触手助阵一般，满房间弥漫起难以言喻的香气。 另一边的妹妹已经扑到文森特身上，手脚并用贴着男人磨蹭。事到临头，文森特也没了对异性*的顾忌，胳膊一甩就把她推飞出去，利落地掏出配枪：“不许动！” 然而外在攻击并不能改变内在困境，女孩子的精神触手像狗皮膏药般紧紧缠住他的精神云，拼了命地释放向导素。分秒之间，他体内的哨兵基因彻底唤醒，一团燥热猛烈地从小腹升起—— 身为哨兵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便是被敌对向导强行引诱发情！ 文森特瞪着通红的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息，浑身肌肤火烧火燎地发烫，意识瞬间被涨潮的*吞没。他的思维模糊，五感失控，脚软得像踩了棉花，只感觉全世界都在旋转，唯有那股独特的香气，不止不休地冲进鼻腔，形成生命里最原始的勾引。 拼尽最后一丝毅力，文森特颤抖着抬起手中的枪，胡乱地朝女孩子的方向扣下扳机，不料向导的血散发出更加浓郁的向导素味道。刺痛像是搅在精神云中的利刃，让他恨不得立即寻死。就在他濒临崩溃的前一秒，一道劲风袭上后颈。 里默的黑鞭一击即中，当场把文森特抽昏过去。 “哥哥都要自身不保了，还有闲心管别人呢？” 不远处的妹妹身中数枪，口吐血沫，眼看活不长了，这边的姐姐仍然面不改色地与青年对峙。粗壮的精神触手轻而易举地深深插入对方精神云内，她就知道没有哨兵能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谁知一直处于被动的青年突然露出个极其恶劣的笑容，口气里尽是无奈：“老子最不愿意打女人了，所以给了你三分钟。现在时间到了，老子来教教你什么叫不知天高地厚。” 48|40|8.23|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精神触手执着地向内延伸挖掘，试图找到哨兵的破绽，不防蛰伏的精神云像只苏醒的猛兽，转瞬间将盘踞在外的触手们吞噬殆尽。女孩子释放的向导素滴水入海，没带起一丝波澜。 不费吹灰之力，里默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能耐不大胆子不小，敢算计到老子头上。” “哨兵哥哥，陪我们玩玩不好吗？” 一双玉臂抬起来就要往他身上摸。 里默面无表情，出手如电，干脆利落地扭断了女孩子左边胳膊，顿时听她口中溢出一声痛呼。 “东西呢？” “我看哥哥年纪小，一定还没尝试过快乐的滋味……” 又是一声闷响，右边的胳膊应声而断。 “东西呢？” 女孩子疼得满头冷汗，脸上却泛起异样的潮红：“哥哥原来喜欢这么玩吗？” “你还不配老子玩。”里默手上用力，把她拎离地面：“想死是吧？” 女孩子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想快活，死也想。” 话音未落，她的体内突然响起奇怪的闷响，砰砰几下，腹部毫无预兆地炸开个窟窿，脏器血肉齐飞！即便青年反应迅速地侧身闪开，仍然没能避开迸溅的血水。霎那间，浓郁的血腥气夹杂着刺鼻的向导素味道扑面而来。 令人惊悚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了，姐姐向导素的味道，竟然和中枪的妹妹毫无二致！ 里默飞身抢步上前，掀开她的棕色长发一看，果然在脖子上发现了眼熟的缝合痕迹，另一边的妹妹也是一样，后颈上带着醒目的红色线条，正是来自图克实验室人造进化者计划的标志。 看来不止是哨兵，就连向导也加入了批量生产，甚至比起a415星上的众多失败品，这里的人造进化者显然要高出一个等级。她们有健全的精神云，自主意识完整，除了脖子后面的手术疤痕露出了马脚之外，和天生的向导没什么两样。 让人想不通的是，不止是身为首例向导成功品的查尔斯，就连半成品的乔瑟夫和安德鲁都被图克派遣在各处执行任务，这对姐妹花竟然被放置在荒星上自生自灭，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妹妹脸色灰败，瞳孔放大，已经死透了。里默回到一息尚存的姐姐旁边，想要找到些蛛丝马迹，却听啪嗒一声门开的声音，第三个女孩子现身在二楼楼梯上。 棕色长发，绿色眼眸，白皙肌肤尽数裸.露在外，笑容单纯又可爱。 “哨兵哥哥，怎么不和我们一起玩呀？” 她往前走了两步，让出楼梯口的位置，紧跟着身后冒出来第四个女孩子，接着是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 几人容貌各不相同，却又微妙地拥有着雷同的眼睛和头发，站成一排的时候，就像加工失误的复制人。你一言我一语，甜甜的问话此起彼伏。 “哨兵哥哥怎么不来呀？” “好哥哥和我们一起嘛……” “肯定让哥哥舒服到不愿意再离开……” 数不清的精神触手缠绕在一起，形成畸形又庞大的精神掌，无数根手指张牙舞爪，迎着里默抓过来。 里默冷笑一声，对着楼梯走下来的女孩子们一鞭抽去，娇柔的呻.吟登时响成一片。白嫩的躯体皮开肉绽，一条条鞭伤触目惊心，然而她们的脚步却并没有因为青年的暴力而停下。像是疯狂而痴迷的信徒，她们热情地围上来，用流血的身体来诱惑，用受阻的触手来引导，整个别墅沉浸在浓郁到令人窒息的向导素中。 无尽循环的诅咒不断应验，赤.裸的向导源源不断地从二楼走下来，从门外走进来，从地下室走上来，似真非幻，似假非假，哨兵的五感被她们全面占据，幻影幻听直至幻想。他的眼睛慢慢变红，呼吸急促，耳内剧烈轰鸣起来，燎人心肺的欲求迫切地渴望他的回应。 所有面容尽皆虚化，唯独剩下一双绿色的眼睛，盯牢了他，看紧了他。 “……哥哥……来吗……” 青年缓慢地抬起手—— 日头西下，地狱烈犬星舰迎来了晚餐的时间。查尔斯安顿好两个小鬼头，端着营养液去驾驶室找莫里茨。没有正经八百的驾驶员在，剩下的人只好赶鸭子上架，轮流值班。 查尔斯走进去的时候，莫里茨正全神贯注地咬着手指，埋头翻看一本向导教材。 难得看到他做出如此稚气的动作，查尔斯忍不住笑着调侃：“还好殿下不在，不然看到您这幅模样，他不得疯掉。” “嗯？”莫里茨茫然地抬起头：“什么？” “秀色可餐，连身为向导的我都要心动了。” “……”莫里茨尴尬地咳嗽一声，换了话题：“谢谢帮我带饭。” 查尔斯把托盘放在莫里茨近旁：“他们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两位哨兵的gps定位停在森林中，离开车子有一段距离，已经好久没有过移动的迹象。 “还没有。”莫里茨随手拿来营养液喝了两口：“我刚才在频道里问了两声，没人回答，不知道是他们没开通讯，还是我开错了按钮。” “也许在外面没听到吧？” 查尔斯打开通讯频道喂了两声，果然没人响应。 “再等等吧，银狼那么厉害，这世上能拖住他脚步的人可不多，还有大尉跟着，应该没什么事。” 莫里茨不置可否地几口喝光营养液：“一会儿你有安排吗？要不要试试精神纾解？最近看书有了点想法，想尝试一下，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查尔斯笑得温顺：“我倒是没问题，您别把自己累着就行。” 哪怕向导就是精神力方向的进化者，过度耗费精神触手也会给身体造成极大的负担。莫里茨很把他的精神禁锢放在心上，时不时琢磨一些新的办法，想要帮他脱离困境，一旦开始做疏导就会全身心地扑进来，结束的时候往往累得精疲力尽。 里默在的时候总是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搞得莫里茨根本放不开手脚。现在没人盯梢，清静不少，这人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常规的向导教材里，普遍把精神纾解定义为向导面向哨兵的单方面操作行为，并没有向导对向导的实例描写。一方面，向导本身便拥有优异的精神云处理能力，被学术界默认为精神结节绝缘体。另一方面，则是同性相斥的根源问题。试问哪位向导敢把自己的脑内构造全面摊开给另一位向导查看？哨向的结合至少是过命的契约，向导同类的托付根本没有任何保障。谁知道今天的朋友会不会变成明天的敌人，万一被对方掌握了精神云本体，不仅代表着主动交出自己命运的决定权，甚至还连带着交出了相知哨兵的命运。 没有相关资料可以参考，本来莫里茨在思考问题的时候，一直将查尔斯代入哨兵的定位，可惜无论怎样按照标准流程纾解，效果都不显著。上次偶然间看到曼妮拉巨蟒驮着菜卷满屋游荡，和太白玩捉迷藏，把巨虎耍得团团转，莫里茨这才灵光一闪。 任巨蟒和菜卷单独行动的话，无论哪只都跑不过强悍的太白。菜卷够机灵可是没有行动力，巨蟒有行动力却不够机灵，然而一猫一蛇只要联起手来，即刻结成互补互助的联盟模式，自然能力翻番。 同样性质的力量不仅可以彼此对抗，也可以在某些角度上相辅相成。向导为哨兵做纾解，也许是单方面的精神掌控，要是向导同类做纾解，或许可以通过触手造成共鸣，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目的。 莫里茨向来是个说动手就动手的人，查尔斯也乐于服从他的意见，两人干脆在驾驶室里摆开架势，各自找个了放松的姿势坐好，做起精神纾解来。 查尔斯的全权信任给予莫里茨极大的支持和配合。随着精神触手慢慢深入，困在禁锢之中的精神云逐渐活泼起来，沉睡的触手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跟着我。” 莫里茨轻声嘱咐，慢慢用自己的精神云靠近对方，直到两者轻轻相交。向来开启单向屏蔽的他今天试探着打开了双向感知，查尔斯的精神触手立即像打了兴奋剂一样，用前所未有的活力不断地回应他的主导。 随着两人理智的调控，两个精神云步调一致地跃动起来。同步带来的精神震颤越来越大，越来越蓬勃，直到它们和心脏跳成同样的频率—— 噼的一声脆响，囚禁查尔斯已久的精神障碍惊人地出现了第一条裂缝。莫里茨沉着地带领对方加大幅度，小小的缝隙以十分缓慢的速度龟裂开来。许久之后，禁锢终于承受不住精神共鸣带来的激烈冲击，分崩离析，茁壮的精神触手冲破最后一层枷锁，终于重见天日！ 然而就在下一秒，难以言喻的心悸猛地袭来，焦躁和不安隐隐灼烧，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让他撕心裂肺地难受。觉察到他的情绪失控，熟悉的力量瞬间从脑内全部撤出，相伴的精神触手没了支撑，迷茫地在半空中盘旋。 查尔斯睁开眼睛，愕然发现莫里茨无措地瞪大双眼，泪水洇湿了整张脸庞。 “您怎么了！？” 男人仿佛没听到他的问话，抬手使劲攥住自己胸口的衣服，像是要喘不上气来。 与此同时，寂静许久的通讯频道滋啦滋啦冒出声响。 查尔斯一手扶住摇摇欲坠的莫里茨，一边仔细辨别频道里的声音，没听几秒就脸色煞白。 喘息、呻.吟、尖叫、哭泣—— 通讯器对面的人，分明在男欢女爱现场。 49|40|8.23|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从迷乱的响动来判断，对面显然不止是两个人。甜腻的女声和粗重的男声错落，断断续续地从通讯频道传出来，连遥远的安静驾驶室都多了两分暧昧气息，现场的激情程度自然不难想象。 好好的两个大男人，出去不到一天，就变成了性.欲狂魔，这种情况放在普通人身上也许无法解释，但是放在哨兵身上，就成了一件十分容易发生的事情。只要有一位匹配度适合的向导主动引诱，再满足一定客观条件，被动的生理发情用不了分秒钟。有关部门甚至有专门培训的职业型诱导向导专家，部队也会针对哨兵进行生理抵制训练。哨向间的博弈，在没有感情因素的影响下，终究看的是双方的精神力到底是谁略胜一筹。 查尔斯慌乱地站起身，想要关掉通讯里的*之音。莫里茨突然抬起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虽然他的脸上毫无血色，额间冷汗淋漓，泪痕直直滑落到下颚线，眼神却已经恢复了以往的镇静。 “别关。”莫里茨努力调整呼吸节奏，按住胸口走到通讯端口旁边侧身倾听。 “……哥哥、舒服吗？哥哥……” 男人含混的话语被暧昧的水声淹没。 莫里茨面无表情地看了两眼显示屏上的gps定位：“查尔斯，没有结合的哨兵向导会有第六感一样的心灵感应吗？” “您是说……？” “我好像听到里默在叫我。” 查尔斯凝神听了一阵，迷惑地皱起眉头：“我没听到您的名字……” “不是通讯频道，是精神云。” “什么？” “他在叫我……。” “您是不是刚刚帮我做纾解累到了？” 精神纾解本就耗费了大量体力，紧接着又听到通讯器里出来这么一出，查尔斯禁不住怀疑他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 莫里茨闭着眼睛感受精神云深处的波动，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神情无比坚定：“我没事，我得去找他。” “外面那么危险，您出去了可怎么办啊？” “我去找希恩。” 论起对地狱烈犬星舰的熟悉程度，恐怕在场的任何人都比不过红毛小子。里默两人出去一天没个消息，希恩本来也有点担心，蠢蠢欲动地想溜出去看看。莫里茨找到他头上，正和他不谋而合。 查尔斯眼见拦不住两人，也想和他们同去，可惜最大火力的机甲只能载两个人，刚恢复向导能力的他只好和妮娜留守。 莫里茨和希恩装戴整齐，即刻从星舰出发。 希恩平时看起来年幼调皮，真做起事来倒是别有一副小大人的作风。机甲极速行驶于暗夜之中，首先抵达了两个哨兵的停车位。越野吉普静静停靠在密林之中，车窗完整，没有任何异样，看来里默和文森特从车子下去的时候还一切正常。 两人追逐着屏显定位，继续前进。 阴森森的山风穿过树木，带起阵阵呼啸，莫里茨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精神云越来越急迫。菜卷蹲在机甲外视窗旁边，浑身炸毛，不知道在和什么无形的东西生闷气。 希恩灵巧地避开挡路的枝杈，把笨拙的机甲开成一只敏捷的森林走兽。 隐藏在密林深处的二层小楼出现在视野里时，夜空中星光大盛，刚巧是午夜时分。通讯频道里的欢声淫语一路未停，对面的人仿佛不知疲倦一般。 机甲在院落外边站定，希恩看了看莫里茨。男人微长的黑发利落地掀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只见他眯着眼睛打量了一圈面前的别墅，手一伸，拉出内置通讯。 微哑的嗓音突破一切杂响，从话筒这边清清楚楚地传到频道那边：“里默·沙夫纳。” 他的精神云已经沸腾成一团热汤，被丝丝缕缕的痛苦不断折磨。神秘的吸引促使精神触手按捺不住地想要探出脑外——他知道青年就在前面的某处，焦急又迫切地等着他。 “里默·沙夫纳！” 随着他的喊声，菜卷噌地一下从外视窗边消失了踪影，下一秒便闪现在小楼门口。圆滚滚的猫崽像个黑色幽灵，无声地穿透墙壁，融进屋内的黑暗中。 “里默·沙夫纳——！！” 莫里茨第三次叫出青年的名字，低低的轻笑突然毫无预兆地从通讯里响起来：“……你他妈……吵到老子了……” 听到里默的声音，提心吊胆大半天的希恩终于松了一口气：“活着你不吱一声，要吓死我们啊！” 莫里茨悄悄松开绷紧的拳头：“你在几楼？” “……一楼客厅。” “别动。” 希恩不用莫里茨嘱咐，机灵地在操作台上敲了个简单指令，装置在机甲侧翼的震荡光炮瞄准别墅正门，一炮轰了过去。 嗙的一声巨响，小楼半边被光炮打个对穿。 莫里茨迫不及待地从机甲里跳了出去，迎面被陌生的向导素味道熏得倒退三步。 自打跟着里默在外闯荡，他自认经历了许多大风大浪，心里接受能力比起原来不知道强了多少倍。然而待他走进破败的小楼，仍然禁不住被客厅的景象震得心里一憷。 数不清的女孩子残体交叠成山，赤褐色染红了整片视野。青年盘腿坐在尸堆之中，身上尽是被人恶意撒泼的污血。他的双眼紧闭，两手捂着耳朵抱住头，呼吸时急时缓，像个濒临爆破的不定.时炸弹。 向导的血里含有丰富的向导素，一旦精神诱导无法突破哨兵的屏障，生理催情无疑是最有效的辅助手段，小楼里的女孩子们深谙这个道理，并用一种尤其惨烈的方式予以实施。身为一个没有结合的哨兵，哪怕里默的精神云再强大，也架不住如此数量庞大、构成诡异的向导群集体攻击。杀死一个向导，立即有第二个向导补位，雷同的相貌体态造成视觉上的无限幻影，难辨真实和虚假。同一种向导素从不同的向导身上散发出来，以十成百的速度飞快累加，房间里的超标空气业已让人窒息。 向导的坟墓筑成哨兵的地狱，降低五感灵敏度的青年用尽浑身解数抵抗，不惜付出两败俱伤的代价，维持自己的神智清明。 看到里默这幅模样，莫里茨狠狠咬了下嘴唇。他的双腿控制不住地发颤，想要靠近对方，却无论如何迈不出脚步。精神触手先于身体，迅速扑向青年。 熟悉的精神云被杂乱的触手缠绕成茧，半死不活的向导们不肯放弃眼前的美味，前赴后继地裹挟而至，只剩下一分气力也要来瓜分占据。 莫里茨面如冰霜，脑内精神力暴涨。 所谓术业有专攻，让哨兵束手无策的精神污染遇上正面来袭的强势向导，不敌之下只能落荒退散。男人的精神触手如出鞘利刃一般割断藤藤蔓蔓，把深埋其中的精神云小心翼翼笼在自己一侧。挨过整个下午的无间断攻击，伤痕累累的精神云早就被扎成筛子，此时骤然被一股柔和的暖流包围，禁不住条件反射地战栗不止。 里默狼狈地张开干涩的眼睛，隔着数不清的尸体，和莫里茨在血腥气中对视。 尝到过这个男人的味道之后，再没有一个向导可以让他的精神妥协于身体的胁迫。没有人可以得到他的接纳，更没有人可以降服他的心。 莫里茨的鼻头有点红：“怎么不喊救命？” 里默撇了撇嘴，有点不屑，有点傲慢，甚至还有点小委屈。 “你出来干嘛？老子不是说去去就回。” “你才没说。” 青年挑了挑眉毛，一副不愿意听对方和他顶嘴的表情。 莫里茨看着不远处挺着臭脸坐着的里默，突然就特别想摸摸他的头。站不稳的双腿不知不觉间恢复正常，他慢悠悠地几步走到青年身边，犹豫着伸出虚张的手掌。 里默疑惑地仰头看向莫里茨。 啪—— 不轻不重的一巴掌不客气地拍在脑袋上，把青年拍得一愣：“……打老子干嘛！？” 男人修长的手指没有离开，反倒顺势停放在他的头顶，轻轻地揉了两下，把他揉得心头一酥。 “不干嘛。”莫里茨看似冷淡地收回手，架不住声音里流露的暖意：“出去了。” 他冷不丁弯下腰，一个公主抱把里默抱在怀里。 “哎！？”刹那间失去平衡的里默胡乱地抓住莫里茨的胸口衣服：“老子能自己走！” 莫里茨低头看他，见他的脸颊红到快要滴血。 “你行吗？” “行行行！” “哦。” 啪嗒，莫里茨又把他利落地扔到地上：“那你自己走吧。” 说完也不扶他一把，转身走到房间另一边，把昏迷的文森特抱起来。 里默眼睁睁看着莫里茨面不改色地走回来，恨得牙痒痒：“你放下，老子带他出去。” 莫里茨递过来一个别闹了的眼神，抬脚踢了他屁股一脚：“快走了。” 希恩的机甲早就停在轰成废墟的小楼门口，等着他们出来。谁知几人还没走到外面，一束精神触手悄无声息地从伤残的触手们中探头而出，追着莫里茨的精神云狠射而来。 50|40|8.23|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噗呲一下，精神触手轻而易举地扎进男人的脑内里，恶意满满地左右翻搅。却不想钢针碰上了棉花，它的举动不但没给对方带来任何损伤，反倒把自己越缠越紧。挤压感铺天盖地而来，看似粗壮的精神触手很快像脱了水似的干瘪下去，想撤回都来不及动作，眨眼间便消弭在澎湃的精神云中。 里默的精神体被莫里茨紧紧护着，自然全程围观了这场转瞬结束的攻防战，情不自禁愣头愣脑地看向男人。 男人极具天赋的应战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毕竟他一直都把对方视为保护对象看待，突然之间发现保护对象不但能反过来维护自己了，和别的向导杠起来还挺能打，事实带来的冲击让他的世界观都震荡了。 莫里茨轻轻松松把文森特抱到机甲上，转身看到里默呆呆傻傻，挑了挑眉毛：“又怎么了？傻站着，头疼？” 里默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下意识想夸夸他反应快，纠结半天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好不走心地应付：“头疼。” 不料莫里茨抬手摸上他的嘴，使劲儿蹭了几下，把零星血迹擦得一干二净之后，左手按住他的后颈，痛快地探头亲上来。 精神触手熟门熟路地找到精神结节，一处处仔细舒缓，哨兵千疮百孔的精神云得到向导耐心的抚慰，久违的短期结合让两人齐齐漏出一声低喘。 里默只感觉某处不可名状的部位硬到发疼，这才后知后觉地扭开头：“你、你他妈怎么随随便便亲老子啊！？” “你不是头疼吗？” “啊？”被自己的随口胡诌绕进去的里默没个好气：“那也不能亲！” “为什么不能？”莫里茨目光炯炯，语气探究：“怎么就亲不得了？“ 里默不讲道理地压低嗓门威吓：“老子说不行就不行，不许再亲了，再亲揍你。” 气势上不输阵，他却忘了自己脆弱的、连一丝屏障都没有的精神云还在对方的掌控下。莫里茨随便弹了弹触手，就对他的念头一清二楚，好笑地揽过他的脑袋，照着额头又吧唧亲了一口。 闹了半天，原来是普佐在a415上找他吵的一番话真让他记在了脑子里。 青年向来随心所欲惯了，遇见自己喜欢的人，想当然地想将其占为己有。他是个哨兵，而对方是个向导，这些巧合本该是锦上添花的好事，然而他却是一位黑暗哨兵。尽管当时他态度强硬地把普佐顶了回去，却不得不承认，在他自己的潜意识里，也认为黑暗哨兵不配拥有向导。 他想要他，却不想伤害他。 在那之后的每一天，他积极地督促莫里茨学习向导知识，不过是希望莫里茨快些成长。就算现在他可以靠意志力强行压抑自己的**，想要和对方亲近的渴求却一天比一天浓烈。 他不知道还能控制自己多久，日日的煎熬耗尽了他全部耐力。 怎么可能不想亲近？怎么可能不想接吻？怎么可能不想精神相融？但是这一切的一切，又哪里比得过那人的安危重要。 里默的眼睛有点红，想把莫里茨推开，又下不去手。 莫里茨看着青年乌黑透亮的眼瞳，再一次抬手揉了揉他短短的头发，轻轻贴在他耳边：“没事的。” 里默不知道自己的脑子已经被对方摸个清楚，被他一番动作搞得莫名其妙：“什么没事？” 精神触手轻轻柔柔地融进精神云，让青年的心里一片祥和。 莫里茨不再多话：“休息一下吧，等下还有一场硬仗呢。” 断断续续的精神攻击不断地从二层小楼里轮番袭来，就没停下来过。除去客厅里一息尚存的向导，显然还有几位向导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不用了，去看看。” 从来没吃过这么大亏的哨兵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现在自家的向导也来了，底气足得很，他恨不得现在就去剿了敌方老巢。 莫里茨摇了摇头：“不行，你去睡十分钟。” 里默不耐烦地瞪着他：“你他妈是不是男人？墨迹什么啊？” 莫里茨没理他，泰然自若地坐在机甲外面的草皮上，拍了拍自己大腿：“来不来？” 喜欢的人直直白白地要提供膝枕——这他妈哪个男人能有意志力抵抗得住啊！ 里默二话不说就躺了上去，双手环住莫里茨的腰，没几秒钟便呼吸平缓地睡着了。 原地修整一刻钟，希恩给文森特的伤处做好了初步护理。大尉虽然意识没恢复，身体上倒没什么大问题，看起来被打得挺惨，不过是女孩子们留下的表层外伤，还没里默的一鞭子造成的创口大。也幸亏了里默的及时反映，不然恐怕文森特也难逃一顿精神折磨。比较尴尬的是，他的裤子不知道被谁扒了下去，只剩下个小裤衩勉强遮羞，腰上挂戴的通讯器和配枪也不翼而飞，想必是被哪个向导顺手拿走了。 机甲里只有两个载人位，希恩占据着驾驶位，另一个空余座位用来安顿昏迷的文森特。等到里默睡醒一觉满血复活，一机两人高效地清遍一楼二楼，向小楼的地下室进发。 地下室的入口不大，只有一个向下延伸的室内楼梯连接。 丢了一个通讯器，为了以防万一，希恩麻利地开通新的通讯频道，在外面待命。 里默一马当先，先行走下环形楼梯。莫里茨一身黑色劲装，紧随其后。 本以为楼下等着的会是一场硬仗，谁知两人走出去好远，都没遇到一个人影。 穿过长长的走廊，再往前的挂灯灭了个精光。 里默放慢脚步：“跟着我。” 莫里茨拉下战斗目镜：“前面向导不少。” 精神触手接二连三从远处探来，有的充满敌意，碰面就开打，有的试探一下就缩了回去。 里默皱着眉毛：“图克就弄不出来什么好东西。” 满场同样的向导素味道，莫里茨也闻出了不对。想想之前大规模的失控哨兵，不难想象这里如出一辙的向导素源自何处。只是a415星的试验品毕竟都是待处理的失败品，而这里的向导，从目前接触下来的结果来看，个个都有着完整的精神云，改造完成度至少比半吊子的乔瑟夫要高出不少。 “查尔斯不是说向导的成功实例很少？” 里默也有点奇怪：“再说搞出来这么多，也没必要扔在荒星不用啊。还一个个长得一模一样，看得老子都要眼花了。” 莫里茨顿了顿：“你看到她们，没感觉特别像一个人吗？” “也就一点点吧？就眼睛有点像……” 里默借着最后一缕灯光，回头看了看莫里茨的脸。男人露着光洁的额头，眼睛藏在战斗目镜后面，虽说都是绿眸，直观地对比起来，真真的天差地别。青年下意识就想反口说不像，被男人一句话堵了回去。 “不止眼睛吧？头发也像啊。” “啊？” 里默表情微妙：“她们是棕色的啊？你是黑头发啊。” 莫里茨无语瞟了青年一眼：“谁说像我啊，我说像萨耶娃·肖恩。” 他一提到萨耶娃的名字，里默寻思了一下，才恍然大悟：“你不说老子都忘了！” 其实也不怪里默想不起来。他出生的时候，向导之神已经去世了好几年，等到他长大懂事，萨耶娃已经彻底成了光辉历史的一页，就算有人整天耳提面命，也比不上身边的活人来得印象深刻。更何况他这种向来靠鼻子闻味认人的，看一百遍照片影像八成都记不住别人的脸。 穿越来的莫里茨虽然严格来说算不上萨耶娃的亲生儿子，毕竟占据了人家的躯体，为了适应新纪元生活，也处于好奇心，他对家史做了很大一番功课，棕色长发的碧眸美人妈妈便是他的一个重要了解对象。 刚刚踏入小楼的瞬间，他便被满地的棕发绿眼女孩子晃了一下，等到发现她们都是人造向导之后，更是感觉说不出的异样。 如果一切都是有人蓄意为之，他不得不恶意地怀疑，有人想要通过实验的手段‘复活’他的母亲，让向导之神萨耶娃·肖恩再次临世。毕竟她对进化者界的意义如此非比寻常，一旦哪位有心人真的成功了，恐怕就不止是掀起惊涛骇浪那么简单了。 觉察到莫里茨神情里的凝重，里默沉默地盯住他的眼睛，显然联想到了同样的可能性。 无论做为萨耶娃·肖恩的儿子，还是做为皇权顺位第一的继承人，或者单纯做为有良知有能力的联盟公民，他们都不能毫无抵抗地任这件事情随便发生。 两人还没来得及进一步交流，就听暗道的深处传来几声枪响。 里默耸了耸鼻子：“文森特的枪。……这味道，老子好像闻过。” 莫里茨警戒地掏出自己带来的光波震荡枪：“什么味道？做.爱的味道？” 既然大尉的枪都在前面了，想必通讯器也被同一个人拿走了，之前频道里传来的男欢女爱不辩自明。 里默耳朵尖有点发红，清了清嗓子：“你他妈能不能正经点儿？老子说的是血的味道。” 51|40|8.23|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内讧？” “……不一定。” 里默想起来女孩子从二楼拿出来的一托盘道具，说不准文森特的枪真被她们带走当作助兴玩具了。 “一会儿你给老子闭上眼睛，乌糟糟的不许乱看。” 反正向导作战靠的不是体力是精神力，有个强力的哨兵在，睁眼睛闭眼睛不会有什么大影响。 莫里茨冷漠地拒绝：“你有病啊？” 论起年纪来，他还比里默大四岁呢，被个刚成年的小屁孩命令不许看十八禁，会乖乖听话才怪。两个人好了没多久又开始较劲，没人低头妥协，只好互相怄着气往前走。 黑漆漆的地下通道里没有一丝光亮，越往前走，狂乱的精神触手越密集。七拐八绕地走出去好几个转弯，一团荧光突然出现在角落里。里默的鞭子都快甩出去了，才发现那坨圆滚滚的发光物竟然是菜卷。也不知道它从哪里冒出来的，窝在旮旯里呆兮兮地舔后腿毛，看到主人才懒洋洋地喵呜一声。 “你的精神兽什么时候会发光了？” 莫里茨也莫名其妙：“它是不是胖了？” 里默一把拎住菜卷上下颠了颠：“昨天还没这么沉吧？” 卷毛小猫崽跟吹气球似的，体型比原来大了一圈，肉垫垫的十分结实。它的黑色皮毛外面像是生出了一层雪晶，灵动地散发着潋潋柔光，黑暗之中醒目又不扎眼。 里默在菜卷头上搓了半天，也没搓下来真的雪花，倒把猫崽揉得嗷嗷乱叫。 莫里茨不客气地把精神兽抢回来：“都什么时候了，还玩。” 里默撇撇嘴：“它是不是让人冻冰柜里了？” “你叫太白出来吐个火球烧烧看？” “它出来不得先把老子烧了。” 既然多了个自动发光的猫型灯笼，不用白不用。菜卷在莫里茨手里呆不安稳，没一会儿就跑到里默肩膀上的老地方趴着。有了光源，两人再往前走就方便了许多。 接连绕过三个弯，地下室的通道突然收窄，侧壁挤成不够一人宽的幅度，夹缝里透出白亮灯光。里默和莫里茨都是一米八几的个子，幸亏两人身型匀称，侧下身子就能过去。要是有个发福肚子，直接就被拒之墙外了。 挤过这道关口，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宽敞的大堂被透明玻璃分割成几块区域。左手边是几张闲置的手术台，似乎尘封已久，堆着的白大褂老化成黄色，甚至还有一些咖啡色的陈旧血渍。顺着往右看，便是一排排古旧的工具柜，歪倒碎裂的药瓶试剂随处可见。最右边有一台巨大的透明冷容箱，蓝色溶液里漂浮着一颗颗红色小珠子，里默毕竟眼神好，离开老远就瞧得一清二楚，眉毛皱得死紧。等到莫里茨走到近处凝神一看，脸上的不虞又多了一些。 弹珠大小的浮游物晶莹剔透，无波自动，从冷容箱的一角游到另一角，来回往复，赤血琉璃一般诡异地泛着微光，正是a415上哨兵们哄抢而食的进化腺。 明明是离开**立即坏死的娇贵东西，却被人大量培养在人造营养液里，单单从医学技术的先进程度来说，废弃地下室便有着不可估量的跨世纪意义。实验主办者的科学理论显然已经大幅度超过了目前公开的医学界水平，然而这个人却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成就和名声，选择隐姓埋名地在无名荒星上做这些见不得人的进化者改造项目，真不知道该说是人类的幸运还是不幸。 另外，图克实验室和地下实验室之间的关系也微妙得很。从改造实验品后颈的手术痕迹来看，两者应该切实源于同一出处，无需置疑。可是既然有如此成熟完善的改造向导技术，唯利是图的图克没有理由不加以利用，除非他们对此事一无所知。 出身于图克的医学大手如果想隐瞒组织，在外创办平行实验室，不但要避开图克的监视，还需要第三者提供稳定又雄厚的资金支持和资源辅助。开辟未知星域可不是件轻松的事，跟何况还要在封闭消息的前提下，建造出实验室标准的地下基地，召集来足够多的志愿改造者，期间可能花费的人力物力几乎说得上是天文数字。 如果上述推断都是真的，那只能说明，在图克之外，还有其他势力在暗处偷偷摸摸地进行人体实验，推行进化者改造计划，眼前的一桩桩可怕的事实无一不让人不寒而栗。 穿过透明玻璃隔区再往里面走，有一扇宽大的银色金属门。门半开着，根本挡不住房间里的无限春光。血腥味、麝香味、爆发的向导素味混杂纠缠，呛人发醒。淫声乱语不断地从门后传出来，杂乱的精神触手交织成网。 里默轻轻推开大门，入目便是堆成山的各种道具。有些打眼一看，分明是由手术用具改动而成，五花八门，令人咋舌。找寻已久的小型机械艇也堆在里面，旁边扔着丢失的通讯器，显然已经被人动了手脚，电路板都露在外面。 越过道具山，真真正正是一片酒池肉林。赤.裸的女孩子们玉体横陈，意识迷乱，众星捧月般围绕着中间的男人。有几人等不及男人的临幸，迫不及待地三两配对，兀自玩得起兴。整个房间沉浸在疯狂的发情气氛中，理智早就不翼而飞，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沸腾情.欲。 里默回头看了莫里茨一眼，男人果然没有闭上眼睛，还兴致勃勃看得正欢。管不了他，总能管别人。炸毛老虎啪地一甩鞭子，抽出一道振聋发聩的脆响。 “都他妈别做了！” 女孩子们停下动作，呆滞地望过来，眼神浑浊，似乎已经丧失了正常神智，窃窃私语的声音四下响起。 “你是谁？” “你不是模范者的孩子？” “他是哨兵？哨兵？” “好香的男人……” 中间的男人毫无危机感，不管不顾地压着身下的女孩子急速动作，直到释放了自己，才舒爽地呻.吟一声，抬起头来。 阴鸷的双眼，污黄的牙齿，半人半狼的气质——正是从a415星上逃走的爱德华·琼斯！向导杀手竟然能压抑得住杀意，和一群向导呆在封闭房间里疯狂做.爱？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 比起没有思考能力的人造向导们，爱德华的头脑显然清醒得很。他的脸上还带着尽兴的余韵，看到闯进来的里默和莫里茨，不但没即刻反击，还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来。 或许客观地说，如今的爱德华·琼斯，即便是反击，恐怕在里默手里也撑不过一分钟。长毛兔拍卖场上，查尔斯把他放出来的时候，尽管人看起来形态狼狈，战力力却不减分毫，和精神系兽化合体更是威慑力十足，哪怕是里默上场，也吃了不少亏。然而现在，哨兵的身体被没有节制的情爱抽空，只剩下虚弱的驱壳。瘦骨嶙峋的男人把全部气力花费在发泄**中，不过是从女孩子身体上翻下来，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过度消耗的体力并没有影响他敏锐的五感，动了动鼻子，爱德华猥琐地盯着里默笑了。 “真是太香了……就算你把他结合了，他的身上沾染了你的味道，他也还是这么香，比我的向导还香。” 里默戒备地把莫里茨挡在身后：“你他妈再乱闻老子向导试试？” 莫里茨冷静地套话：“爱德华·琼斯，你不是从图克的手里逃出去了吗？怎么在这里？我没猜错的话，这里也和图克脱不了干系吧。” 爱德华嘿嘿两声：“图克不图克又怎样？我的向导在这里，我就来了。” 他说话的方式比之前利索许多，再不像未开化的野人，恢复了正常人的水平。 “你的向导不是失踪了吗？” 爱德华恍惚地环顾四周，精神分裂似得一会儿甜蜜地开怀大笑，一会儿怨恨地咬牙切齿，半天才说出来几句听得懂的人话：“我以为她不爱我了，她啊……真是爱我爱到骨子里了。失踪了那么久，原来她不是不要我了。都是我错怪她了……” 他手一抬，深情地摸上身边的女孩子，堪比爱抚世界上最珍贵的爱人。 “她给我创造了这么多向导，我该怎么感激她好……” 随着爱德华的动作，女孩子像是启动开关的性.爱玩具一样，激烈回应起来，**的叫声高高低低不绝于耳。与此同时，满房间的向导们都陷入了莫名的狂热，集体陷入发情期般，迫不及待地寻找释放对象。 精神触手狂魔乱舞，逼得莫里茨不得不收紧精神云。 里默冷酷地压低手里的鞭子：“你什么意思？” 爱德华痛苦又欢愉地扯了扯嘴角：“你没闻出来吗？她们，她她她她！” 他粗鲁地从一个女孩子抚到另一个女孩子身上，宛如放纵的帝王。 “她们每一个！都是我的向导……！” 52|9.00|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哨兵和向导的结合，本该拥有着世上最纯粹的唯一性和排他性，是彼此之间非他不可的羁绊，是忠诚到可以为对方献祭生命的誓约，然而背离自然界规律的人造进化者却完全打破了这一铁律。 爱德华·琼斯炫耀所有物地揪住几个女孩子棕色的长发，迫使她们仰起脸。已结合哨兵的进化素不断刺激向导们的神经，让她们失控地陷入狂热的发情期不可自拔。完美的匹配度勾起灵魂深处的巨大诱惑，只有她们的哨兵才能缓解难抑的饥渴，给予她们最后的解脱。 “你们根本不清楚离开向导的结合哨兵有多痛苦，比心被人挖走了一块还难捱。” 他恶毒的视线剜过刚刚结束交合的女孩子，手掌化作利爪，点上她布满淤痕的皮肉，鲜血瞬时顺着尖锐的指甲渗出来，低低的痛呼宛转里透着享受。 “找到‘她’之后，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当初换一个人结合就好了，哪怕从头到尾没有向导，我也不会这么惨！” 他的手慢慢滑动到女孩子后颈，凶狠地抓捏进去，精准无误地挖出了她的进化腺！ 一连串的动作熟练流利，不知道在此之前重复做过多少次。 女孩子喉咙里呜咽做声，双目已经翻出了眼白，徒劳地伸手推抗几下便失去生机。 爱德华指尖一碾，把红色凝珠捏成一滩血水。 “你们向导才是罪恶的源头。” 莫里茨冷冷地看着他的动作：“你不是找到了结合向导？她还没治好你的厌恶症吗？” “我是找到她了，找到她就能弥补我多年的折磨了吗？”爱德华随手捏住身边另一个女孩子，沉思般地垂着头：“要不你回答我啊？为什么要参加什么劳什子的人造向导改造？嗯？做进化者有什么好处？做进化者的母体很爽吗？她们的进化腺都来源于你一个人，感觉怎样？” 女孩子迷茫地睁着绿色的眼睛，急促地喘息几声：“哥哥，帮帮我，我、我好热……” “哦，对啊……你不是她……你只是植入了她进化腺的复制品而已。你们的模范者为了你们、为了我，都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图的是什么呢？你们既然继承了她的精神云，一定和她心意相通吧？你来说说？你来告诉我啊！” “我太热了，哥哥，热得我没办法思考……” 爱德华粗暴地分开她的双腿，毫不在乎旁边站着两个大男人，例行公事般开始运动。他的眼神阴冷，意识抽离于情.欲之外，像个精神和身体分离的旁观者，表情里带着鄙夷。 “说不说？！” “啊……我说……模范者是大先生选中的幸运儿，有了她，才有我们……大先生说，迟早有一天，奇迹会发生在我们身上，一定会有人满足所有条件，变成……啊、哥哥……” 淫.乱的欢爱声里，爱德华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可是你们被她遗弃了。” “那是因为我们不争气……哥哥、哥哥，求求你了，别停……” “她遗弃你们，不是因为你们不争气。有的东西正是稀有才珍贵，你们早就丧*为进化者的价值了。看到外面的培养箱了吗？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再改造出来无数个向导，任何人都可以替代。你们也好，模范者也好，不过是她手中的玩物而已。” 女孩子难过地摇摇头：“不是的，大先生对我们很好，模范者的*坏死之后，还是大先生保留了她的精神云……大先生说，因为模范者和她一样可怜，都不能和喜欢的人天长地久。大先生为了帮她才做了这些，哥哥什么都不懂……” “我就是她的哨兵，你说我不懂！？” “模范者生了重病，活不了几个月，怕连累她的哨兵一起死，才决定做手术的……她、她受了很多苦。只要她的精神云还在，你就能活下去，是大先生给了她永生的精神云……” “她已经抛弃了我！过后给我找来成千上万配对的垃圾向导有什么用？再说了，有了更好的，谁还会要你们呢。”爱德华机械地抽出身体，踢开女孩子，转头看向莫里茨，眼神执着：“第一次见你我就闻到了，绝妙到让人颅内高.潮的香味……我一定是傻了，竟然因为找那个绑定的垃圾而放走你，还好你没被人彻底结合。我讨厌你的身上沾染别的哨兵味道洗不掉。” 里默面无表情地把莫里茨彻底挡在身后：“你他妈自说自话玩得挺乐呵啊？” 爱德华狠声放话：“小子，我出来混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里默好笑地甩了甩鞭子：“你之前就打不过老子，现在虚成个废物样儿，还想动老子向导？” 爱德华胸有成竹地抬起瘦若枯枝的手指，伸直了指向里默的鼻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黑暗哨兵？呵呵。亏得你敢和他结合，有你这个累赘，他的精神云早就到极限了吧？你信不信，只要我让我的向导们碰他一下，他现在就会精神崩溃，哭着和我求饶。” 里默抿紧嘴唇，回护地往后退了两步。 爱德华的话恰好戳中了他的痛处。莫里茨的精神承受能力一直是他心里悬而未决的难题。如果可以，他恨不得重新投胎，放弃黑暗哨兵的一切优越，觉醒成一个普通哨兵。 突然，肩膀上搭上一只温暖有力的手。 里默回头，恰好看到莫里茨嘴角扬起一抹镇定的微笑。 “你们吵得这么欢，我都不好意思插嘴了……”他看似困扰地歪了歪头，霸道地按住已经炸毛的里默：“恐怕我决定要和哪个哨兵在一起，要不要结合，还轮不到别人插手。” 爱德华暧昧地舔了舔嘴唇：“美人，你也看到哨向结合的后果了。你是个聪明人，我的教训应该让你清醒了吧？向导和哨兵结合，只有死路一条。我已经是个结合哨兵了，我可以满足你，还不会限制你，你永远是自由的。” “我可能知道你的向导为什么费尽周折选择让你独活了。”莫里茨看了看四周不耐发情几乎疯狂的女孩子们，又看了看爱德华充满怨毒和渴望的眼睛：“看来她就算结合了，也没能找到那个适合一条死路相伴走到底的人。不巧的是，我已经找到了。” 爱德华神经质地攥紧拳头：“你胡说什么？” “真可惜，如果我早点认识她，会劝她拉你一起死的。让你活着有什么用？她给了你多少爱，你就发酵出多少恨。你根本不配和她结合。” 一匹恶狼逐渐在爱德华身后显形，腐臭扑鼻而来，血红的双目凶神恶煞，犬齿突出唇外，口涎四溢，比起埃尼莫星上的体型明显膨胀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主人找到了结合向导，精神状态大幅改善，精神兽也跟着恢复了往日的真实能力。 “小子，你还以为现在的我是被图克囚禁的爱德华·琼斯吗？捏死你，都不需要我动一根手指。” 恶狼应声而动，张开利爪向里默和莫里茨扑来。 里默伺机而动，一根黑鞭噼啪作响，抽成一道旋风，带着凛凛气势与它迎头相撞！ 僵持的瞬间，不防爱德华极速弹起，奔着莫里茨的方向猛地抓来。 曾经被他挟持过一次的莫里茨不但没有胆怯，反倒露出一丝意料之中的笑容，仿佛等待已久般稳稳抬起手中的光波枪，对着爱德华一梭连射。无声的光波弹不差分离地打在爱德华的手掌中间，穿出一个血窟窿。又是一梭，直接打碎了他右边肩膀。血迹斑驳滴落在地上，扩散的哨兵素味道直接刺激得房间的向导们接二连三呻.吟尖叫起来。 里默瞟了一眼：“……训练室没白练啊。” 莫里茨耸了耸肩：“哨兵靠不住，有什么办法。” 里默脸上一僵：“谁他妈靠不住了？！” 恶狼两爪大力抓扑，企图用蛮劲压制住里默。 莫里茨抬了抬下巴：“你要是不叫太白出来，自己搞定它。” 说完也不顾青年和凶兽肉搏，自顾自地走向爱德华。 男人瘦的肋条凸显，眼眶深凹，比起正常人还要虚弱，哪里还有哨兵的样子，此时正矮着半侧身子，迷恋地从莫里茨的脚尖看到脸上，淫.荡的意图不言自明。 “美人，你要是现在放弃挣扎，我还可以放你一马。”口水从他的嘴角无节制地流出来：“要是我的向导真把你弄疯了，你会失去很多乐趣的。当然，不管你疯不疯都妨碍不到我，只要你的身体在我手里，我就可以带你体验毛皮小子根本玩不溜的乐趣。” 莫里茨微微抬高枪口，正对着爱德华的头：“谢谢你的好意，礼尚往来，我现在有些事要问你，你老实回答，我也不会为难你。” “既然你决定了，我也没有办法。” 爱德华叹了口气，左手扯着重伤的右臂，使劲一拽，硬生生将其扯了下来，像是挥舞一根指挥棒一般，冲着向导们的方向摇了摇。血液迸溅之间，房间内发情的向导们突然齐刷刷停下动作，像是渴望天神恩惠的信徒，狂热地张开双手。 自残的男人阴沉沉地发布命令：“毁了他！” 刚刚还纷繁杂乱的精神触手瞬间凝为一体，乌压压的精神云汇合成巨大的精神体群，洪水一般向莫里茨倾泻而来。 53|52|9.00|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在荒星浪荡这么多年，里默还是第一次体会到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的感觉。不要说身为新手向导的莫里茨有没有那个能力以一敌众，哪怕他强到称霸星际，那也是里默恨不得藏在心尖尖上的人，哪容得别人威胁到头上。 黑暗哨兵一声怒吼，劲鞭道道抽在黑狼身上，当下把恶兽迫得连退好几步。抓住分秒的间隙，他转身抱起来莫里茨就要往外蹿。脸面也好尊严也罢，和这个男人的安危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打不过还跑不过吗？ 一旦哨向的基础平衡被打破，双方之间又没有其他感情限制，占尽劣势的一方身心上都会成为另一方的俘虏。满室的女孩子们不堪恶意发情的折磨，彻底沦为爱德华的傀儡，行尸走肉地献祭出自己的精神云，任由哨兵肆意操控。爱德华将自己的精神云藏在触手中间，宛若无形精神团的灵魂内核。 与袭来的狂潮相比，莫里茨小小的精神云就像一颗不打眼的水滴，正面作战不过是蚍蜉撼树。 里默还没跑两步，被他托抱在怀里的男人不干了：“跑什么？我还有话要问呢！” 青年脚下带风：“问什么问！？真把你弄疯了怎么办！？傻了二十六年还没傻够？” “疯了也是我疯，你怕什么？” “你他妈少明知故问！老子真是脑子让营养液淹了，刚才就不该让你一起下这个该死的地下室！” 奈何他跑得再快，也比不上无形精神团的移动速度。黑央央一片眼看就要围住莫里茨。 里默恨恨地啧了一声，放下莫里茨，一推他上后背，把他往前送了两步，自己又开始往回跑：“你去外面，有多远跑多远，老子回去杀了那群杂碎，看死人还怎么作妖。” 青年杀气腾腾往来路奔，正巧和尾随在后的恶狼撞个正着。他本就憋了一肚子气没地方撒，有人硬往上送，也没有客气的必要。刺激大发的黑暗哨兵连鞭子都不用了，只见他把武器往腰间随便一挂，赤手空拳相迎而上，霹雳般跳到恶狼后背，扯着狼头就是一顿猛拳，几乎把一人高的凶兽殴打到无法站立。恶狼就地一滚，想要靠着体重把背上的人压死。谁知里默灵巧地跟着一个扭身，闪现在旁边，抓住它露出内腹的瞬间，一脚踢了上去。这脚飞踢力道十足，直接把恶狼送上了半空。 眼见狼口鲜血喷溅，四肢抽搐，摔倒在地不能动弹，爱德华连忙把精神兽收了回去。 莫里茨镇定地站在原处，根本没有跑开的意思，反倒坦荡荡地席地而坐。 里默急了：“你他妈听不懂人话吗？！” 男人笑了笑：“我们断了精神结合有一段时间了吧？要不要看看我的进步？你尽管去打你的，精神维度的战场交给我就是。” 里默脸色一沉：“莫里茨·肖恩，现在不是闹着玩的时候，你他妈赶紧给老子离远点。你他妈想疯，也要看老子准不准。” 两个男人正在僵持，圆滚滚的菜卷悄无声息地从莫里茨身后钻了出来。小猫崽一边走，身子一边抽长变高，像是施了魔法般急速变大，眨眼间竟然幻化成一只威风凛凛的巨虎，绿色眼眸和主人一模一样，奕奕光彩流转其中，胸口厚重的虎鬃随着它的动作颤颤悠悠，顺滑的黑色皮毛外笼罩着一层冰霜色，在昏黄的灯光里耀眼如白昼，英武的模样几乎和太白不相上下。 里默愣了愣：“菜卷？” 今非昔比的菜卷无声地舔了舔爪子，纵身一跃，竟然直接飞过他头顶，矫健地往精神团的方向扑了过去。 同一时间，里默清楚地感觉到精神云里的太白咆哮出声。菜卷的活跃牵动它的感知，精神兽间的共鸣让它兴奋难忍，急迫地想要摆脱主人的限制。 莫里茨觉察到里默精神云里的细微变化，轻轻抽出一根触手，敲门似地拍了拍困住太白的屏障。里默还没来得及反应，屏障已经鬼使神差地化作虚无。显形的白虎嗷呜一声仰天长啸，紧紧追着黑虎飞奔而去。 青年呆滞地转过头：“……你他妈对我的精神兽做什么了？” 男人难得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你打你的架，我也有我的事要做。还不上战场啊，我的哨兵？” 真是——世上任何声音都比不过他的话语更能让里默心绪动荡。 “你他妈给老子等着……等回去了老子再收拾你。” 里默狠狠瞪了莫里茨一眼，回去找爱德华和向导们发脾气去了。 莫里茨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安静地看着青年的背影消失在不远处，慢慢闭上眼睛。 在精神进化方面，体能优越的哨兵毕竟比不过脑力过人的向导。比如说，觉醒了十多年的里默建个屏障，可以轻松被自己的结合向导打破，莫里茨建个屏障，却可以让结合哨兵蒙在鼓里毫无知觉。 他悄悄地把里默的精神云妥善地保护在自己的精神体深处，密密实实地做好区域隔断，专注地应付爱德华把持的精神团。 太白和菜卷已经和精神团激烈地打成一片。白虎气势如虹，左右开弓，硕大的爪子拍上去，每抓一下就是一片精神体的碎裂。有了它的强势加入，黑虎又恢复了往日里闷声偷懒的状态，白白幻化出那么大的身子，一点力气都不出，只管跟在白虎身后，像个饿肚子的熊孩子，前面每掉落一块精神体，它就吃一块，仿佛长了个无底洞的胃。一个打一个吃，倒也配合得天.衣无缝。 女孩子们的痛呼和爱德华的咒骂不断从里面传来，莫里茨屏息凝神，将精神触手调节为透明态，神不知鬼不觉地溶在对方的精神团里。虽说人造向导的进化腺均是来自同一位向导的复制品，到底是植入到不同人的身体里，哪怕交汇在一起的时候再融洽，究根结底也是不同的个体，油水相容却不相溶说得便是如此。 透明的精神触手顺畅地游动在精神体间微不可见的缝隙中，源源不断的情绪和信息反馈回莫里茨的精神云里。男人闭上眼睛，大脑飞速运转，将庞杂的情报一一捋顺。 摒离所有嘈杂，莫里茨终于抓到一缕微弱的声音。它在各个不稳定的精神体中流浪，时而真实时而虚幻，时而努力地隐藏自己存在的踪迹，时而焦急地通过所有的精神体发声，它茫然又困惑，反复试探，不断猜疑，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莫里茨放下敌意，缓慢地接近它，属于女孩子的音色越来越清晰。 “不是的、不该是这样的……爱德华，你能听到我吗？我亲爱的……” “你是……模范者。” “谁？” “我是谁不重要，你要死了是吗？” 接触到她的刹那，死亡的气息飘忽而来，激得莫里茨浑身一冷，心里泛起一股说不清的恶寒，像是浑身陷入冰窟，无路可退。 “我、我不知道……我已经死了，只是先生可怜我，保留了我的精神云而已……”女孩子无助地呜咽起来：“您能听到我是吗？您可以帮帮我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莫里茨沉默了一下：“我可能帮不了你。你要是愿意说的话，我可以听。” “您真是位诚实的绅士。……不和您说，恐怕我的心事也没机会让别人知道了。我、我现在后悔得很。”女孩子抽噎了几声：“如果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我一定不会再这么做了……” “你是指？” “参加人造向导秘密计划——我下面要说的可能会冒犯主流价值观，您明明是一番好意，我、我真不该……如果您还愿意听的话，我的故事可能有点长。” 她的情感顺着精神触手毫无节制地流向莫里茨，让他的心头沉甸甸地压了一块硬石头般难以喘息。无穷的寂寞和无尽的悲伤像是泼在宣纸上的墨，一旦沾染，再无法轻易甩脱干净。心结易结不易解，唯有解决掉源头才行。 “你说吧。” “谢谢您……”女孩子斟酌了一下言语：“我叫丽贝卡·琼斯，是爱德华·琼斯的妻子，也是他的绑定向导。在和他结婚之前，我隶属于远征军辅助向导团，从事精神纾解的辅助工作。 “从小我就喜欢军人，可惜身体条件太差，没机会当兵，也许在您看来很好笑，但是身为向导，我最大的理想就是有朝一日能为军队里的哨兵大人们帮上忙。可是我觉醒得晚，天赋不高，能力也有限，不管怎么培训学习，和其他向导比起来都差了一大截，那时候我一直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单独纾解哨兵了。直到我遇到了爱德华…… 54|9.15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那天正巧三个远征分队赶在同一天从荒星回来，向导团里忙成一锅粥。我本来在休养室里给大向导们打下手，结果忙里添乱，不小心撞翻了小推车，打碎好几瓶急着用的药剂。补给室离得特别远，我挨了一顿骂，只能哭着跑去拿备用药，结果刚跑到门口又撞上个人。因为长得小，直接被人家顶坐在地上。那人不但没怪我莽撞，还特别绅士地扶我起来。一看我哭成个花脸，以为自己摔疼了我，好声好气地向我赔礼道歉。我一抬头，才发现人家不但是位哨兵大人，军衔还不低，当场吓得腿都软了，更别提去拿什么药了。大向导看到我又闯了祸，跟过来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结果哨兵大人挡在我前面，特别仗义地帮我说话，说是他弄伤了我，不是我的错。这就是我和爱德华的第一次见面，您说浪漫不浪漫？” 莫里茨不知怎么，想起来自己和里默初次见面时互相看不顺眼对着干的事，微微扬起嘴角：“听起来确实是个不错的相遇。” 女孩子痴痴地笑了几声：“那时候啊，我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本来就有点军服崇拜，被军官这么护着，连嫁给他的心都有了。心动有的时候真的就是一瞬间的事。后来，我就开始偷偷地关注他，总是想把欠他的这份恩情还上。他注意到了我，不但没嫌弃我总做蠢事，也没有特意避开我的示好，反而会时不时地约我出去吃个饭。向导团那段时间驻扎在爱德华所属的军团驻地里，我们自然而然就开始聊天，约会，谈恋爱。他明知道我的向导能力不行，也会让我试着帮他疏解精神结节，整天逗我说要我做他的家养向导—— “而我当真了。” 她的声音由高昂转到低沉：“其实我特别想知道，你们男人说话都是随口说说的吗？” 莫里茨鬼使神差地又想起来满嘴跑火车的里默：“……有的时候会吧。” 女孩子委屈地放轻声音：“其实我们之间的差距我都知道的。他是位前途不可限量的军官，哨兵等级高，人又好，而我，不过是个没能耐的向导，手脚又笨，人还蠢。就算我真的想要拥有他，也没有那个胆子真的做什么。他看出了我的小心思，又不想给我增加心理负担，就顺着我的意思，维持恋爱关系，没有再进一步。我……我看他忍得很辛苦，又感觉自己这样的低级向导，肯定不能满足高级哨兵的匹配度，就在我过生日的那天，把自己给了他。结果意外发生了……我们同时陷入了结合热，那种感觉特别奇妙，理智什么的都不重要了，只想被他占有，没有他不行，如果有人中止我们做.爱，我都会杀了那个人。再清醒的时候，我们已经完成了终身结合，一切都晚了。 “爱德华后悔了，他说他经常在外作战，保不准哪天就死了，现在我们绑定在一起，他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也会连累到我。我和他说我不在乎，他还是整天闷闷不乐，说自己做了最不该做的事。那段时间我们总是吵架，我愿意把自己的命交到他手上，可是他一直反驳我，说哨向结合是最不科学的进化，没人有权利那么粗暴地影响伴侣的生命安危，任何哨兵和向导都不该结合在一起。 “我说我不怕，他却说他怕了，他不愿意拉着我一起死。是我当时太傻了，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还为他那么担心我偷偷开心了好久。谁会怀疑自己心爱的情人呢？更何况我们生死相交。 “结果在那之后，我一辈子的好运气都走到了头。 “先是爱德华接连外调，常常因为外派任务驻扎在无名星上，一走就是几个月，我们夫妻根本见不上面。后来，就是我的病发。让我母亲离世的绝症毫无预兆地缠上我，很快耗干了我的身体。每天我都努力地和病魔抗争，为了爱德华，我想活下去，我必须活下去。可惜我的体能越来越糟糕，精神越来越不好，到了后来，只能躺在病床上等死，动动手指就是我的极限。 “……我做了个特别懦夫的决定，对爱德华隐瞒了所有关于生病的事情。我真的太害怕了，根本不敢想象他得知这些，会有什么样偏激的反应。哪怕结果都是死，突然之间死掉也会比提前知道命运要好受一点吧？何况他对哨向结合的偏见那么深。生病之后，我甚至都没有勇气想起他，我真的真的没有任何办法面对他……没错，我就是个人渣，之前说过那么多大言不惭的话，说什么愿意和他一起去死，事到临头，我还是退缩了。曾经的我有多爱他，当时的我就有多恨我自己，我真的成了他的拖累。” 女孩子哭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 莫里茨安静地看着不远处的精神云团，触手们的动作缓和了许多，似乎因为原主人的觉醒而陷入了迷茫。凝在一处的精神云翻腾不息，隐约浮现出一个人影。那人身材娇小，穿着一身病号服，长长的黑色卷发粗略地绑成辫子，正用两只手捂着脸。平息了好半天，她才稳了稳呼吸，继续说下去。 “就在我绝望到快要崩溃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萨耶娃大人的精神模片疗法——对啊，我可以把精神云保留下来。有了我的精神云模片，我死之后，他至少还有一周的时间来做准备，这也算是我对他最后的交代。 “我变卖了父母留给我的所有家产，找人联系可以做精神模片的地下医士。不怕您笑话，地下医士要比联盟的公立医士开价便宜很多。我抵上全部积蓄，才勉强够得上地下医士的边。可能是上天怜悯我可怜的一生，在我临死之前，给了我一个大到无法想象的惊喜。 “我在地下医馆里遇到了先生。” 莫里茨神情一紧：“你找到的地下医馆，名字叫‘图克’吗？” 女孩子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中介没告诉我医馆的名字。就是说有位很厉害的地下医士，最近在做精神模片方面的突破实验，想找一个合适的向导人选。我那个时候就想，活马当作死马医，反正都是死，试试也无妨。万一成功了，不是捡了大便宜？ “没两天，我就见到了先生，没想到先生还是位哨兵，见到我之后，叫我把精神触手伸出来看看。我按照她的吩咐，把触手伸到她的精神云里。那一瞬间的感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和爱德华结合之后精神相交，都比不过和先生接触这一下。特别想把自己的全部交给她，想把自己的心事全说给她听——说起来，先生的气息倒是和您有点像。您也让我有这种强烈的冲动。 “先生知道了我的故事后，说她正在准备一个实验，成功了的话就能帮上我。问我愿不愿意参加，我同意了。很快，我和一群女孩子被星舰送到这里，先生主刀，给我们一一改造。然后，我的精神就和*分离了。看着自己的肉身死掉，是件特别奇妙的事……我在女孩子们的脑海里活着，成了她们的模范者。我的进化腺植入到她们每个人的体内，我的精神云成为她们的精神云。我竟然真的‘活’下来了，我的爱德华不用跟着我一起去死了。好多年里，我都特别满足，我为他努力到了最后，不但没夺走他的生命，还重新给了他自由。 “直到他找上门来，我才知道……我这样做，把他拉进了真正的地狱里。 “自从做好实验，先生带着人撤离之后，这颗无名星便很少再有外来者。偶尔有人误入，大多也是身为哨兵的荒星猎手。改造过的女孩子们像是有性瘾一般，特别喜欢玩弄哨兵，每每遇到都会玩弄他们到死。就在几个月之前，一群穿着银色西装的人突然来访，他们气势汹汹地搜到我们的小屋，要把所有女孩子们都带走。女孩子们想用往常的套路，把银西服捕获为性.爱人偶。没想到精神云一启动，瞬间被另一个人的精神云吸引了——爱德华竟然也在里面。 “我们的初次相遇充满了戏剧性，经历了死别之后的重逢仍然如此。爱德华发疯了一般和每个女孩子精神相交，他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每个向导都拥有着他绑定向导的进化腺。银西服还要抓走她们，同来的爱德华却背叛了他们……还把他们杀了个干净。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爱德华杀人。虽说他在远征军里想必也执行过不少类似的任务，我还是无法接收亲眼看到他行凶……。谁知道，他和向导们再一次精神相融的时候，我却看到了更可怕的事情，我看到了他过去这些年的记忆…… “看到军队向导团里受伤的大向导们，向导学校里无辜惨死的孩子们，荒星上不敌他暴力施为的向导猎手，甚至是宜居星球上正常生活就惨遭毒手的非战斗型向导……无数个向导死在他手上，就因为我，全是因为我…… “我以为自己为他做了件好事，却没想到他早就不爱我了，他恨透了我……如果真相暴露了，所有惨死的人都会恨我，全世界都会恨我…… “我这一辈子就没做过什么聪明事，没想到临了临了，做了最大的一件错事。 “我想通过女孩子们的精神云和爱德华说话，可是他根本没发现我的存在。人造向导的精神云到底比不过真正的向导，她们太容易被结合哨兵煽动，发情、做.爱、杀人，这就是爱德华和她们每天做的事。他把对我的怨恨全部报复在这些可怜的孩子们身上，动不动就会毁掉几个人，挖出她们的改造进化腺，让她们死，让她们互相残杀。她们在他的眼里根本不是人，我不知道他究竟还重视什么，可能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值得他珍惜的东西了……我才是真正该死的那个人，却还在她们的精神云里活着。只要有一位改造向导在，我就不会消失，被诅咒的永生，这段时间以来，我已经受够了……” 她挡在脸庞上的手撤了下来，莫里茨看到一双幽蓝幽蓝的眼睛，温柔又痛苦，充满爱又充满绝望。 “我可以求您一件事吗？” 莫里茨冷静地和她对视，没说话。 “可以求您，杀掉爱德华吗？只要他死了，绑定向导死了，我也会死了……所有人都能从改造计划里解脱了。” 莫里茨好笑地扬起嘴角“我为什么要帮你们解脱？被你的精神云牵连的，除了你和爱德华，还有那么多改造向导，你怎么不问问她们想不想死？” “您也许不知道她们的身份……她们来参加改造计划，就是为了献祭。无论活着死了，对她们来说都一样，她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随时准备面对自己的真神。” 六千年后的新纪元，竟然还能听到给真神献祭这样的观点，莫里茨愣了一下：“献祭什么真神？” “愿意做改造向导计划实验体的人，还能膜拜什么真神？自然是向导之神萨耶娃·肖恩。” “什么……？” “认识她们之前，我也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宗教。但是爱和崇拜啊……是可以让人发疯的。” 话音未落，她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像是卸下了身上的重担，长长喘了一口气。精神云团剧烈波动起来，乌合之势摇摇欲坠，纷杂粗壮的精神触手构建的盛景仿佛濒临破灭的海市蜃楼。 “……我、终于可以……” 她的声音倏忽之间缥缈起来，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见。 外面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而这个变故足以让丽贝卡·琼斯的精神系全面崩溃。莫里茨不用想都猜得到，一定是里默做了什么。抓住丽贝卡最后一丝弥留的意识，莫里茨努力将精神触手展开到最大限度，以收集仅有的一些信息。 “给你做手术的先生是谁？叫什么名字？她到底想做什么？这些女孩子从何而来？崇拜向导之神的宗教到底是怎么回事？丽贝卡·琼斯！爱德华现在还是在逃凶犯身份，他犯下的罪还远远没有赎清，别让发生在你们身上的悲剧再一次发生在别人身上！” “……先生、是个好人，她有个喜欢的人，愿意为了她的爱人付出一切代价，你们无法阻止她的……我、我听有人称呼她帕特大人……她的爱人，就是……” 乌央央的精神云团于分秒间消失不见，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成了一场幻觉。 莫里茨猛地睁开眼睛，将意识从精神维度中抽离出来，快步向地下室深处跑去。没跑几步就撞上了发呆的太白和菜卷。两只巨虎本来还在扑食.精神云块，你打我吃地玩得正欢，突然一下子什么都没了，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地发傻。一见莫里茨出现，太白像条亲主的大狗一样，立马乐颠颠地跑过来，大脑袋蹭来蹭去地求抚摸。 莫里茨被它蹭得站不稳脚，干脆翻身爬到它背上，骑着巨兽往里赶。 到了玻璃隔断室里，果然不出所料。爱德华被里默揍得认不出人样，早就断了气。四周的女孩子们躺尸满地，里默在尸堆中间弯着腰，还在探手试探有没有活人。 莫里茨从太白身上跳下来，跑到爱德华旁边看了几眼：“你把爱德华·琼斯杀了？” 里默听到他的口气，脸黑得堪比锅底：“你他妈知道紧张他，怎么不知道紧张紧张我？不知天高地厚惦记老子向导，老子还不能揍他两下？谁知道他这么不抗揍啊。” 莫里茨又看了看爱德华尸体的惨状，这哪里是揍了两下，说揍了两百下都有人信。 里默还有点摸不清头脑：“但是老子真没打别人，还想留两个活口来着，莫名其妙全死了。” “你是不是忘了他们是结合哨向？” “……” 看来这人真是空长一身力气不长脑子。 爱德华·琼斯已死，绑定向导自然活不下去，丽贝卡·琼斯的精神云系随着改造向导们的死亡而烟消云散。尘埃落定之后，莫里茨的心里反倒生出一丝隐隐约约的惘然。 里默虽然不知道他和丽贝卡的交流，还是靠着野兽般的直觉发现他情绪不高，皱着眉头问：“生气了？” 恐怕他自己都没觉察刚刚这句话的语调有多软。 “嗯？” “老子把你要抓的犯人杀了，你不开心了？” “我有什么不开心的？人死了不一样是结案吗。”莫里茨看了看周围：“就是……” 55|54.9.15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你要帮我把爱德华的尸体扛回去吗？” 里默没弄懂他什么意思：“扛他干嘛？” 莫里茨指尖点了点没了人形的男人尸体：“现在不流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了吗？没有云网，我也联系不到兰登和杰尼斯他们，不知道桑格尔逃犯身亡还需要提供什么证据。哪怕抓到个死人，也得给组织交点什么东西做证明吧？你不愿意的话，我自己来也行。” 一边说着，莫里茨作势就要把爱德华往自己背上放，吓得里默噌地一下蹦过来，拍掉他的手。 “不许碰！” “怎么了？” “你他妈不许碰对你有非分想法的哨兵。” “……你不背，我不背，你让尸体自己飞回去吗？” 里默灵机一动，扬了扬手：“太白，过来。” 白虎没理他， 里默脸一拉，语调深沉：“老子叫你过来干活。” 白虎转了个身，屁股对着他，视而不见地甩了甩尾巴。 眼看炸毛青年扭头就要去收拾精神兽，莫里茨连忙拦住他：“急什么？叫菜卷来吧，我忘了精神兽可以用了。” 有他们俩磨叽的时间，换个靠谱的早搞定了。满房间尽是死人，血液和其他体.液的味道熏得人呼吸不畅，至少莫里茨是不愿意在这里再多呆一秒，也不知道五感敏锐的里默是怎么忍的。 谁知道黑虎一听他的召唤，抖了抖耳朵，嗷呜一声变幻了身形。体格庞大的巨兽瞬间恢复圆滚滚的卷毛猫团模样，奶声奶气喵喵叫着，笨手笨脚地扒上太白，蹲在白虎脑袋顶上装傻。 “……还是我来吧。” 莫里茨算是拿这一人两兽没了办法。 结果一看他真要动手，里默和太白纷纷抢在他身前。哨兵毕竟没有精神兽的速度快，里默刚刚摸到爱德华，太白已经大嘴一张，咬着衣服，把人叼了起来，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嫌弃地瞅瞅主人，再讨好地看看莫里茨。 莫里茨赞赏地摸了摸太白的头：“乖，你先带着菜卷出去吧，去找希恩，我们随后就来。” 白虎喉咙里响起几声示好的呼噜，驼着黑猫崽先行一步。 至于其他死去的向导，莫里茨随意探手查看了几个，女孩子们裸.露的后颈上都留着相同的手术痕迹，和乔瑟夫如出一辙。可见丽贝卡说的帕特先生，十有八.九就是帕特里夏。将萨耶娃奉为神明的宗教、棕发绿眸的改造向导、以及帕特里夏的“爱人”，种种因素放在一起，禁不住让人往某些不可思议的方向联想。 从a415星带回去的改造哨兵和向导应该足够缇娜做相关分析，没必要再把死去的向导折腾回去。莫里茨打开光脑，拍摄些影像资料，打算就此离开这里。出去之前，他还特意把道具堆里的机械探察艇和文森特的枪取了回来。就为了寻回失物，误打误撞遭遇这么大波折，还意外结案了一位逃逸在外的银河十恶，真不知道该说倒霉还是走运。 里默闷闷不乐地跟着莫里茨身后转悠，想表现表现又找不到出力的地方，本来被太白抢了机会就郁闷得很，莫里茨又忙来忙去地没空搭理他，憋得他心里左右不舒服，嘴上就没个把门的，只能靠找茬来突出存在感。 “下次老子要教训那只傻猫的时候不要拦着老子。” 莫里茨低头做最后的检查，随口应付：“嗯。” “打架的时候也要先关心老子受没受伤。” “我不是看着你的精神云呢吗？你身体状态不对的话我会知道的。” 里默心里一甜，嘴上仍然不饶人，口气凶得很：“偷偷想和问出口能一样吗？” 莫里茨盯着他的眼睛，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你偷偷想的东西怎么没问出口啊？” 他的向导能力逐日增长，除去本身极赋潜力之外，又有查尔斯这个靠谱指导在，切磋交流没间断过，显然已经和往日的新手向导今非昔比。就拿刚刚和丽贝卡精神云系对抗来说，他的表现便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一位成手向导，拿捏哨兵的精神云自然更是得心应手。 自从两人重新精神结合之后，有意无意地，莫里茨的精神触手便收集了无数里默的小心思。除去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青年的脑子里大多都是他，可说的不可说的种种欲求无序地交织成网，让偶然窥探到真相的莫里茨都禁不住惊讶。 虽然知道里默心里对自己有些想法，但是莫里茨真的没料到比重这么大，当下就忍不住逗逗他。 果然，里默脸上红一阵，黑一阵，眉毛拧成毛线团：“你他妈偷看老子精神云！？” 莫里茨摊了摊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新手’，控制不了自己的。” “要不要脸！？……你控制不了自己，老子来教你控制！” “……！” 青年像只出笼饿虎，扑着莫里茨大力抵到墙边上，撞得男人胸腔里发出一声闷响。莫里茨还来不及反抗，里默头一低，狠狠咬上了他的左侧脖颈，未出口的话语都变成低低的痛呼。 “嘶……” 里默一嘴下去，才感觉自己用力猛了，轻轻松开牙关，换上湿软的唇舌反复吮吸碾磨。莫里茨被他舔吻得浑身一紧，下意识想推开他。奈何对方的手稳稳地卡住自己下巴，不用上一定力气根本动弹不得。 而他也不是那么特别想挣脱青年的钳制。 穿越之前，他身为江氏集团的青年才俊，不乏俊男美女趋之若鹜，可是再多的追求和示爱不过是让他心烦加倍的累赘。应酬式的恋爱谈过几次，出席宴会的并肩而立就是他亲近的极限，连挽手同行都不在他的允许范围。被家族列入备选的结婚人选也有几个，各个容貌拔群，门当户对，在他婉拒过几位女士之后，甚至连合适的男士都成了考虑对象。可惜偏偏少了点什么，说不出原因地动不了心。人人都想摸清他的喜好，讨他欢喜，却不曾想套路般的奉承反倒乏味又无趣。他看得出他们图什么，却又看不透他们真正要什么。想要别人的一颗真心，怎么能不拿自己的一颗真心来换，身处交易至上的生活环境，爱人间最基础的东西反而成了最不可求的奢望。 可是里默·沙夫纳不一样。他像一只野生动物，强势起来宛若洪水猛兽，却又拥有着最直白的灵魂。讨厌就是讨厌，喜欢就是喜欢，爱憎分明，直来直往，从不隐藏内心所想，带着一股撞南墙不回头的劲儿，莽撞又勇敢。每次和他精神相交，莫里茨的心里都会感受到说不出地安然。 既然他肯坦诚相待，他自然愿意拿爱来换。 颈间的热气染上脸庞，被青年急躁的情绪感染，莫里茨的呼吸都加快了几分。可是偏偏里默只在他颈窝磨蹭，没有再进一步的意思，连求欢都带着收敛的架势，看来还是心理障碍没破解掉。 莫里茨两手搭上里默的腰，贴上他的耳朵：“你要教我控制自己，就这么教？不行啊……要不还是我教你？” 他的手顺着腰线就要往青年的裤子里探，反应慢半拍的青年傻了一下，才想起来按住为非作歹的男人。 “别、别乱摸老子……。” 莫里茨的轻笑声充满挑逗意味：“你还在怕？” 里默的吻沉迷地流连在他锁骨：“老子有什么好怕的。” “怕真的精神结合的话，我受不了你的精神云。” “……” “你今天不是看到了？我的表现怎么样？” “老子的精神云都被你控制了，看个麻球。” “菜卷长大了，你总归看到了吧？” 里默闷闷地抱怨：“你他妈不要激将了。整天仗着老子现在不愿意强迫你，总是说这些动摇老子军心的话。你要是真想结合早就发热给老子看了。不过老子有耐心，等你慢慢长大，总有一天，老子会办了你。” 头一回被比自己还小四岁的男孩子珍重地说“等你长大”，莫里茨哭笑不得，都不好意思再开他玩笑，只好把压在里默裤腰的手抽出来，揉了揉他的头：“行啊，等着吧。” 吃了太白半天醋，直到现在才终于满足了摸头的小愿望，里默拦腰把莫里茨抱在怀里：“傻猫把爱德华带出去了，老子带你出去。” 说完也不顾莫里茨的意愿，迈着大长腿一脸满足地往外走。 没了冰霜菜卷的*照明，地下室的漫长通道恢复黑漆漆一片。里默抱着个大男人，步伐稳健。四下寂静中，两人悠长的呼吸缠绵相绕。 谁知道不过是一来一回的工夫，就有那么多人死在了不远处的密室。如果里默和莫里茨不对外公布，如果帕特里夏不再回来，如果知情的手术参与者放弃揭露，那么为了自己的信仰而选择改造的女孩子们也好，丽贝卡和她的卑微爱情也好，终将永远埋葬在荒星小屋里，永不见天日，永不为人知。 莫里茨若有所思地轻轻开口：“你不好奇爱德华和他向导的事？” “好奇什么？” “为什么当初向导‘死’了，哨兵还活着，为什么刚刚向导‘活’着，哨兵却认不出她。你认为哨向结合残酷吗？终身绑定的话，可真是生死契约了。” 里默沉默了一阵：“他们爱怎样怎样，老子不想管也管不了。对于别人来说残酷不残酷，老子也不知道。既然人分为普通人和进化者，进化者又分为向导和哨兵，哨向又分为匹配和不匹配，老子就愿意把哨向结合看作是奇迹。两个人要有多凑巧，多有缘分，才能正正好好是匹配度吻合的哨兵向导，又正正好好愿意为对方献出生命？生死契约有什么好怕的？失去支撑还要独自活下去才可怕。” 莫里茨在黑暗中悄悄扬起嘴角：“对答如流的，在哪儿背的教科书？” 里默不讲道理：“有时间想别人的故事，不如好好想想老子。” 莫里茨故意反驳：“要是我们匹配度不够呢？要是我另外遇到一个匹配度百分百的哨兵呢？” 里默紧了紧手臂，低头亲亲男人额头，语气宠溺，话语却霸道十足：“就算你真对那个‘百分百哨兵’动心，老子也不会放过你。” “就你能耐。” “老子就是能耐。” 56|9.19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希恩等在地下室门口，好半天没有两人的动静，用通讯器喊话也没人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文森特意识游离，单独扔在外面也不太.安全，他只好把人锁在机甲里，自己带了装备往下冲。结果还没跑进去几步，迎面撞上全速往外蹿的太白。希恩不是觉醒的进化者，自然碰不到太白的实体，偏偏它嘴里叼着爱德华的尸体，半大孩子的小身板哪儿抗得过巨虎的冲击，直接被顶翻个四脚朝天。 “哎哟！” 这一下子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差点没把他颠出脑震荡。再一抬头，就看一具死尸滴答淌血，悬在半空中忽上忽下。要不是和哨兵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冷不丁见到这幅骇人景象，正常人八成要以为白天闹鬼了。 “太白吗？是太白吧？你要撞死我啊！” 希恩揉了揉屁股，习以为常地从口袋里掏出块红色膏药，撕了贴纸，举得高高的：“快过来！” 白虎温顺地抬起左爪，把红膏药粘在胳膊上挥了挥，示意自己的位置。 “你爸爸呢？又吵架了？” 太白摇了摇头，想起来对方看不到自己，又晃了晃嘴里的尸体，把爱德华甩得血肉乱飞。 希恩坐在地上，躲闪不及，被他甩了满脸污血，连声呸呸吐口水：“哪儿叼的死人？脏死了。” 太白不松口，似乎看他狼狈的模样好笑，贴着红毛少年左右颠着个尸体左摇右摆，就差来个dj配上了。希恩萎在地上，气得大喊：“你等着！你看我不找你爸爸！” 里默抱着莫里茨出来，就看到一人一兽活脱脱两个小学生吵架打闹，额头青筋一蹦：“干嘛呢？” 他才不管希恩受了欺负还是太白挨了骂，他只担心莫里茨的宝贝逃犯别被玩坏了。 “你能不能管管你的精神兽！？什么毛病！？” 希恩一脑袋红毛跟炸了窝似的，浑身上下滚得全是土灰，一见里默出来就躲在青年身后，两手拄着膝盖，呼哧带喘。 “下去半天也没个声儿，通讯器呢？吃了是吧？要是雷斯哥哥在，早骂死你了！” 从见到少年，莫里茨就使劲儿想从里默怀里跳下来，偏偏这人胳膊力气特别大，挣都挣不动。听到希恩问起通讯器，计上心来，贴着里默胸口的手悄悄往下摸，摸到他的腰带上，作势要解开。 里默一收腹，果然泄了几分力道，十二分不乐意地放下怀里的男人。 “王妃哥哥跟你一起，你都不能靠谱点儿，是不是真要当了爹了才能有点大人样儿？” 希恩没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还在一边拍打衣服上的赃物，一边絮絮叨叨。人不大，口气倒不小，看来是深得奶爸雷斯·莱茵特的训人真传。 里默往常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今天也不知道哪个词戳到他了，不但没和希恩吵回去，还目光炯炯地看了莫里茨两眼。 莫里茨看他神色奇怪，精神触手悄悄一探，发现青年正满脑子当爹无限循环。 “……” 真真的没救了。 唠叨过瘾之后，希恩终于想起来问：“所以这尸体到底是谁？” 里默随口回答：“爱德华·琼斯。” “没听过啊？熟人？仇人？” “犯人。” “啊？啥犯人啊？你什么时候干起来兼职啦？还抓上逃犯了？女皇大人知道你这么有正事儿不得开心得哭出来？” “小子你再挤兑老子一个试试？你除了飓风乐队还知道谁？” 里默不客气地敲了敲希恩脑壳，把孩子打得直捂脑袋。 探察机械艇找回来了，他们自然没有必要在这里久留。 机甲只有两个驾驶位，驾驶员希恩带着昏迷的文森特坐上去就满员了。里默回到一楼，从当初女孩子拿给他的道具盘里找出用途微妙的手铐和绳索，面不改色地把爱德华绑在机甲外面，决定自己和莫里茨走到停车位再开车回去。 临行之前，莫里茨站在小楼外面拍下最后一段影像资料，朝希恩点了点头。 机甲里的少年打开控制屏，啪啪打下几个指令。六发震荡光炮齐齐从侧翼射出，分别从不同的角度炸向同一个目标。耀眼光芒中，不起眼的二层小楼即刻被轰成粉碎，漫天尘烟掩盖了曾经发生在里面的一切。 世上从来不缺少巧合，更不缺少爱恨情仇。 如果爱德华从埃尼莫星逃走之后，拒绝了图克的拉拢，或者在他加入图克之后，没跟着人来无名星搜剿帕特里夏背叛的证据，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遇到自己失踪的向导，不会再一次体会到哨向结合的至上快感，更不会在此丧命。而对外事一无所知的丽贝卡，则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当初的决定结束了多少无辜向导的生命，又给联盟带来了多大的悲剧。她会活在自己的梦里，等待着自己的哨兵，等待着毫无预兆的某一天，她深爱的人在遥远的星河之外，为她带来安静的死亡。 如果没有偶然闯入的莫里茨，更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她的故事，知道一个名为丽贝卡的弱势向导，究竟为自己的哨兵做出了什么样的努力和牺牲，又在爱情和人生上遭遇了怎样的大起大落，怎样的满足和绝望。 谁的爱比谁高贵呢？谁的命又比谁珍重呢？恐怕没有人能为这些问题提交一份完美无瑕的标准答案。所有人都为自己而活，为自己的爱、信仰、自由而叫嚣，而抗争，而付出生命中的一切。或许只有每个人对‘自己’的定义大一些，才能真正地体会到来自‘另一个自己’的支持和援助。道路那么场，是否孤独，是否无助，唯看你要选择独自前行，还是与人并肩。 希恩本来还想等等里默和莫里茨，奈何爱德华本就挨了里默一顿胖揍，又被没什么人道主义概念的太白一顿耍弄，尸身早就破败不堪，能不能熬到星舰都是个大问题，当下希恩只能尽快赶回去优先做处置。 电灯泡走了，里默本来还想趁机多占占便宜，把莫里茨抱到停车点去。谁知道男人一扬手，把太白叫了过来，翻身就骑了上去，还问他要不要同乘。 觉醒了十多年，太白和他这个名正言顺的主人从来没这么亲热过，近距离接触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挠你，还骑背上赶路？白日梦都不是这么做的。可是一对上莫里茨，再凶的白虎都成了甜心小猫，再狠的哨兵都成了绕指柔。别说一起赶路了，只要男人提出要求，人兽打个啵没准儿都不成问题。 里默跨到太白身上，太白咕噜了两声，纵身一跃就往停车点飞奔而去。 林风阵阵裹挟而过，里默坐在莫里茨背后，胳膊稳稳地揽在对方腰间，下巴搭着对方左肩膀，眯着眼睛看男人的脸。莫里茨的黑发随风扬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白皙的皮肤莹润如玉，眼眸如绿珀。 “你真好看……。” 里默的声音很低，藏在风声中，似乎根本没想让莫里茨听见，只是心里想了，嘴里就溜出来了。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回应他的话语，莫里茨微微扬了扬嘴角，一手把着太白，闲出另一只手伸过去，逗弄小狗一样挠了挠青年的下巴。 巨虎的脚速感人，没一会儿就跑到了停车位置。 莫里茨从太白背上跳下来，理直气壮地拉开越野吉普车门，面不改色坐上驾驶位：“时间过得真快啊，我又好久没开车了。” 里默在车门外犹豫半天，咬了咬牙，以一副英勇就义的架势钻进副驾驶：“你想干什么，老子都陪你。” 可惜他的硬气没能挺过一路。莫里茨开进星舰下车的时候，里默足足缓了好几口气才跟下去，临迈出车门还差点绊个踉跄。不说别的，老司机连驾驶个陆行车都能开出来飞的感觉，真不是普通人坐得了的。希恩比他们先走那么久，也不过就早到个前脚后脚的差距，这两人的速度自不必说。 查尔斯帮着希恩把爱德华的尸体放在闲置的医疗舱里，又把文森特安顿回房间，该上药的地方上药，该纾解的精神结节纾解掉。大尉的发情热已经消了，就是被里默一鞭子抽得不轻，看样子还得昏睡几天。 临时上任的舰长再一次下岗，剩下的人一个手都数得过来，查尔斯一窍不通，希恩妮娜指望不了，莫里茨倒是跃跃欲试，体验过两次他的开车技术，里默实在不想把星舰交到他手里，星海飙船什么的想想都要冒冷汗，还不如挽了袖子自己上。堂堂地狱烈犬的头号打手团长大人，终于沦落到孤独一人留守驾驶室的境地，这事要是让雷斯知道，足够他笑上三天不打嗝。 星舰驶离无名星，再次踏上寻找d287的旅途。 57|56|9.19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经历了对于哨兵来说最黑暗的强制发情，文森特大尉意识清醒过来的一瞬间，还在条件反射地摆出抗拒体态。他的精神云里隐约有一股外来力量潜伏在不知名的地方，无影无形，无迹无踪，摸不清源头而又无处不在，柔和与强大中带着点熟悉的感觉。在他构建屏障之前，精神触手已经缓慢地插入精神云，熟门熟路地消除掉他的紧张和戒备，强制性地放松了他的神经。 向导素的香甜味道淡淡地飘入鼻腔，不带一丝攻击和引诱，让文森特情不自禁地闻了又闻。 一只温暖的手稳稳地搭上他的额头，清凉的声音响在不远处：“大尉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特别难受的地方？” 文森特猛地睁开眼睛，浑身寒毛直竖，惊弓之鸟般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怎、怎么是您啊——！” 旁边的莫里茨淡定地收回左手，好笑地反问：“我怎么了？” 文森特紧张地盯着他，上下左右摸了摸自己的身子，尤其裤子：“我没对您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吧！？”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疯狂的向导和失控的发情热，乍一看身边坐着莫里茨，唯恐自己迷迷糊糊的时候犯浑失礼，整个人都不好了。 “是您救我回来的吗？殿下呢！？”再一想自己刚刚还在沉醉地闻人家的向导素，脸都绿了：“我、我真是……！” “好闻吗？” 一道阴森森的声音突然从脑后传来，文森特一僵，机械地扭过头，就看里默绷着脸依墙站着，两只胳膊抱在胸前，黑眸里能烧起火来。 “……” 这他妈要怎么回答？堂堂沙夫纳皇室准王妃屈尊帮他纾解精神云，说王妃的向导素好闻极了是大不敬，说不好闻更是找死！文森特掩饰地咳嗽两声，极其生硬地岔开话题：“那群向导呢？您有没有受伤？都是我，就不该让您去找探查艇！再贵能有您的安全珍贵？回头再申请一个就是了，哪儿至于殿下冒这么大危险。” 里默轻哼一声，十二分不爽：“发情的又不是老子，老子有什么危险？” 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找茬的架势十足。 文森特擦了擦冷汗：“……是，是下官没用……” 莫里茨瞥了里默一眼：“查尔斯在驾驶室替你多久了？你回去换换他吧？正好也叫他过来帮我搭把手。” 里默一动不动：“你还要干嘛？文森特这不是没事了吗？天天帮这个纾解帮那个检查的，怎么都不看看老子的精神云？要不是你偏要来，你以为老子乐意过来看个男人睡大觉？” 莫里茨冷静地反驳：“不是睡大觉，是昏迷。发情状态下被你打晕，万一出了什么器质性精神问题就不好办了。海顿上将好心派人帮忙，大尉来了之后就身兼数职，劳苦功高，你不说谢谢就算了，还满嘴胡言乱语？” “莫里茨·肖恩！你竟然为了别的哨兵吼老子？！” “这和哨兵不哨兵的有关系吗？你想什么呢？” “你他妈是老子的向导！老子的向导天天惦记别人精神云，你说老子想什么呢！？” 眼看王子王妃互不相让，话题越吵越歪，下一秒就要杠起来的模样，文森特连忙硬着头皮劝阻：“两位大人别担心啊……！我啥事儿没有，精神云也挺好的，人也不发热了，活蹦乱跳的！” 莫里茨脸上表情不辩喜怒，完全无视里默的怒火，兀自坦然地拍拍床铺：“大尉先坐下，我好好看看再说。” 文森特哪里还敢让他接近，一脸苦笑地连连摆手：“真不用了！” 莫里茨也不多劝，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过来，眉头轻轻蹙起。 脑子搭错筋的里默一看莫里茨的脸，当下感觉自己向导受委屈了，反倒冲着文森特来劲：“他要看你就老实给他看啊！你有什么看不得的？” 无辜陷入战火的文森特快抓狂了，这对夫夫到底是闹哪样啊！？ 僵持到最后，莫里茨到底在里默虎视眈眈的监视下给大尉的精神云做了一番全面检查。除了发情热留下的兴奋后遗症之外，部分被改造向导恶意破坏的精神结点也被他一一修复。精神触手穿过的区域仿佛春风拂过的大地，再度迎来勃勃新生。 二次发育的精神云不断感知到隐藏在自身深处的未知能力，随着莫里茨的动作，文森特惊奇地发现，原来沉甸甸的精神体宛若突然卸掉绑脚的云鹰，在对方的引导下变得无比轻盈。 “您的精神触手……！” “嗯？弄疼你了？” “没有没有，一点都不疼！……天啊！您的向导能力绝对是个奇迹！” 莫里茨循序渐进地走遍文森特精神云的每一处，又轻柔地把力量撤出来，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每个进化者的能力都是造物者创造的奇迹。” “不，我从没遇到过像您一样厉害的向导。”文森特闭上眼睛，认真体会精神云里的细微改变，无比惊喜：“我现在去做哨兵评级的话，没准儿能评个5a出来！” 莫里茨客气地笑笑：“那我可以去开哨兵冲刺辅导班了。刚才查了一遍，精神云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以防万一，一会儿还是让查尔斯再看看，我经验不足，别再留下什么疏漏。” 文森特越是运转精神云，越是感觉奇妙，干脆把自己的精神兽召了出来。他的精神兽是一只长尾猞猁，原本棕黄色的皮毛竟然变成了耀眼的火红色，乍然在卧室显形，晃得室内喜庆得很，光效堪比大红灯笼。 “连阿毛都进化了！？天啊！！” 冷眼旁观的里默终于受不了了，几步过来，强硬地拽着莫里茨胳膊往外走：“没救了，叫查尔斯过来治他吧。” 然而查尔斯也是个受惠于莫里茨向导力的进化者。长时间的精神交流不但解开了怀阿特设下的束缚，还让他的能力更进一层。单看曼妮拉巨蟒越来越膨胀的个头，就能看出来主人的精神状态有多么今非昔比。两个人凑在一起，合计半天，决定冒死去求莫里茨开个日常精神疏导课程。这事要是让里默说了算的话肯定泡汤，他们赌的就是准王妃在王子面前的绝对权威。 好在莫里茨本身对进化者的兴趣便不低，也乐于多花时间研究精神云，要琢磨通透，操作对象自然越多越好，三人一拍即合，真的开了个日常疏导。等到里默发现他们背后搞的小算盘，想拦都晚了，气得火冒三丈，却又没什么办法，只能晚上睡觉的时候可着劲儿地作天作地。 自从发现莫里茨的精神力确实可以承受住自己的精神云，里默就鸠占鹊巢地霸占了莫里茨的房间，天天晚上挤在一张床上睡觉，心情好了讨吻，心情不好了强吻，短期精神结合甚至都来不及失效，一直在刷新，从来没断过。只要早上睡得好没人吵，莫里茨大多数时候都不会和里默较真，随他去折腾，只当屋子里多个别扭宠物，兴致来了还能顺手为所欲为一番，想摸就摸，想调戏就调戏，里默本就长得好，身材更是没得挑，上好的抱枕不过如此。只可怜每次莫里茨自己舒爽够了，剩下青年被他挑逗得根本睡不了觉，半夜三更钻进浴室边骂边泡冷水澡。 说起来两个人都是男人，哪怕真的做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偏偏里默固执得很，总是感觉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分量还不够，他不甘心被莫里茨敷衍应对。野兽般的天性给了他敏锐的直觉来判断，也给了他足够的耐心来等待。他要一点点积累，一点点攻陷，他要男人的心完完全全归属自己，再装不下一丝别人才行。 星舰又陆续搜查了几颗疑似荒星，却始终没有什么真正的进展。眼看星际图上的红叉越标越多，补给也消耗了大半，再找不到d287，他们只能空手而归。 里默和文森特坐在驾驶室里规划下一个目的地，星海模型被两人分隔成几块区域，各自埋头苦看。 莫里茨做完当天的体能训练，穿着小背心晃悠到驾驶室检查工作，一推门就听到系统频道的提示声震天响，而两个哨兵一动不动。 “……通讯器都快炸了，你们不吵吗？” 里默皱着眉毛抬头：“希恩发的吧？小兔崽子，整天要全舰循环飓风乐队八百年前发的专辑，不让他进驾驶室乱搞他就连环call。老子宁愿听系统滴滴，也不想听他的通讯磨叽。” 莫里茨脖子上挂着条白毛巾，半湿的头发翘起来几缕呆毛，运动后的脸庞红扑扑的，看起来十分诱人：“哪个专辑？上次放的那个还不错啊。” 里默一点不客气：“你是不是最近胡搞瞎搞地精神纾解做多了，把脑子做坏了？” 莫里茨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大尉肯定也愿意听歌。” 文森特尴尬地呵呵两声：“我都行。” 傻子才要在他们俩意见不一致的时候站队。无数次的惨痛经验已经让大尉明白了一个真理，要想在地狱烈犬星舰上活得舒坦，那就永远不要掺和王子王妃的犟嘴。 莫里茨溜达到主控制屏附近，看都没看，随手点了接通申请，影像通讯立时弹现在半空之中——然而出现在镜头里的并不是红毛少年，而是一个面熟的金发男人。莫里茨手下一顿，微微歪了歪头。 只见那人绅士地挥挥手：“好久不见，小哥还是这么可人。” “谁啊？”里默的位置本来背对着通讯投影，听到声音不对才扭头看过来：“……k·b·雪莱？” 金发男人优雅地鞠了一躬：“地狱烈犬的大人们午安，在下冒昧申请通讯，实在是有一事相求。” 里默脸上坦荡荡地写着见鬼了：“你怎么知道老子船上的通讯频道的？” k·b·雪莱窘迫地笑了笑：“能先麻烦您搭个援手，咱们再详谈别的吗？” 里默不耐烦：“搭什么援手？” 一个面具男突然从雪莱身后冒出来：“救命。” 58|56|9.19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里默放下手里的星海模型，挑了挑眉毛：“你又是谁？怎么在他船上？” k·b·雪莱在荒星圈子里有个流传已广的外号，叫“孤独的情报贩子”。这人自打出道以来就没有培养个人势力的习惯，从不与人结盟，也很少与人为恶，圆滑的性格让他在糙汉为首的荒星猎手里如鱼得水，日久天长竟然积累出来一套自成一派的情报网，他愿意花钱从别人手里买些有的没的真假消息，也有人慕名而来，从他手里买些不好打听的小道八卦。如今看到陌生人出现在独行侠的老窝里，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雪莱背后的黑发男人穿了一身老式的猎户装，身材健硕，磨损的袖口处打了好几个充满乡土气的补丁，脸上还带着个粗糙的面具，看不出是猫还是虎，正面看能遮住整张脸，侧面看原形毕露，随着他的动作，好看的下颌弧线忽隐忽现。 “都说了要救命，你小子怎么话还这么多？不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我们这儿三个人三条命呢，给你造了多大福。” 一边嚷嚷着求救，猫面男人的口气却十分不正经，怎么听怎么感觉他在耍人。 按照银狼闻名星际的臭脾气，k·b·雪莱都没想从他这里讨到什么好脸色，更不用提初次见面就吊儿郎当的陌生人了。眼见里默几步走到主控制屏附近，黑着脸就要关通讯，一只纤纤细手突然从镜头外侧伸进来，啪叽拍在嬉皮笑脸的猫面男人脑袋上，结结实实的一下子，当场把人打得一个弯腰。脸上的简易护面禁不住击打，咔哒一声摔落在地，男人狼狈地用手捂住面容，透过手指缝往外看，委屈得不得了：“我的老婆大人诶，你要把我打死啊！？” 同样穿着一身旧衣服的女人挤在男人身前，对着影像通讯露出小半张脸，坦率地笑着打招呼：“不要理他，他才话多！哈喽！银狼的小朋友们！你们好呀！” 站在旁边的雪莱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两位前辈……咱们已经走投无路了，还是有点轻重缓急吧……错过了银狼的星舰，可真要埋尸域外了……” 猫面男人半弓着身子，把脸埋在粗衣女人后背，扯着嗓门喊：“没错，银狼小子！快让我们上船！雪莱小子的船要炸了！” 对面的闹剧显然已经耗尽了里默的耐心，就看他手指轻轻一点，毫不客气地关掉通讯，驾驶室内瞬间恢复安静。 文森特手里还摸着星海模型，愣愣地看了看影像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里默：“殿下……刚才那个人穿的衣服，好像是远征军野战服的旧式套装。” 里默挑了挑眉毛：“啊？谁啊？” “戴了面具的那个。” “远征军的军服就这破烂样儿？” 文森特尴尬地摸摸鼻子：“更新换代前的野战服确实走的是实用路线。” 莫里茨顺手点开三面环绕的外视屏，果然系统提示二十分钟星程外悬空停泊着一艘未命名船舰，正在疯狂地向外发射sos信号。 虽说只有埃尼莫星上的一面之缘，他对k·b·雪莱的印象其实还不错，细谈起来的话，爱德华·琼斯在长毛兔的地下竞拍厅发狂兽化，对方还拉过他一把，算不上保护的恩情，也算得上搭手的交情。 “里默。”莫里茨琢磨了一下表达方式，决定夸张一点：“金头发的男人救过我。” 里默一脸茫然：“你他妈什么时候和他有来往了？” 莫里茨意味深长地说：“你嫌我是累赘，对我不闻不问的时候。” 里默下意识地想反驳他，然而过去的一幕幕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们最开始接触的时候确实每次见面都闹得不可开交，不欢而散的回忆远远多于友好相处。 莫里茨还想再逗逗他，里默已经点开了外联系统：“你欠下的人情债，老子给你还就是。” 回拨的通讯呼叫了好一会儿才接通。对面三人正齐刷刷地坐在地上，围着一桌小菜饼，分明在分享最后的晚餐。雪莱被女人连哄带劝，塞了满嘴的菜饼，话都说不出来。 见到影像通讯又跳出来，猫面男人条件反射般举起一张菜饼挡在脸前，边嘟囔还边喷饼渣：“小子，终于良心发现了？” 里默冷着一张俊脸没搭理他，话头抛给金发男人：“k·b·雪莱，到底怎么回事？” 雪莱哭笑不得地摆摆手，嘴里食物咽下去才开口：“星舰补给告罄，靠着应急能源停在这里十多天了。” “你还会犯这种错误？”里默不为所动：“老子既然来找你了，你就少拿这种骗傻子的谎话应付老子。” 雪莱看了看狼吞虎咽的猫面男人：“前辈，能说吗？” 猫面男人闷在菜饼后面不吭声，粗衣女人大大方方地擦了擦嘴角：“我们的船被人动了手脚，毁在荒星上，正巧遇到小雪莱路过，就借用了他的船，急着赶路，实在是没办法。本来想半路上去补给一下，谁知道a415被军方封闭了。我记得这附近还有个资源星能自助来着，太久没过来了，没找着。” 里默皱着眉头：“然后你们就在这儿蹲着等人救？” 猫面男人插嘴：“等人救，或者等人杀。小子，实话和你说，和我们杠上的人有几分本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那种，你还有胆子救我们吗？” “从刚才老子就想问，你他妈到底是谁啊？谁他妈要救你啊？老子是看k·b·雪莱的面子上拨这个通讯回来，你老么往自己身上贴，要脸吗？” “从刚才我还想问呢，你这一嘴脏话跟谁学的？？老子老子的，口无遮拦，没有教养，真是时候叫你老子收拾收拾你了！” 里默不屑地瞟了他一眼：“能管老子的人早死了。你他妈要死还是要活？要老子救你就少废话。” 猫面男人憋着一口气，还想再吵，雪莱机灵地挡在他前面：“银狼大人帮个忙，今后地狱烈犬有任何事，我必定全力以赴。” 里默哼了一声：“老子星舰上补给也不多，你开了多大的船出来的？” “中小型的改造民舰。” “那开进来就是了，短距离推进的能源总归够吧？” “不太够，可能要麻烦银狼大人靠近点接应一下……” 里默无语地调整战舰前进路线：“你们还真是弹尽粮绝啊。” 雪莱尴尬地举起手里的菜饼调侃：“还有一点点前辈做的美食。” 在速食营养液全面霸占饮食生活的新纪元里，即便是普普通通的厨房料理，也成了难得的绝世佳肴，能下厨做出东西来的人比能上战场开机甲的人还要少之又少。如果遇上其他路人，三人用几张菜饼或许都能换来一次援手。可惜如此荒僻的外星域，根本没有正常人涉足，能碰上地狱烈犬已经是走了大运。 二十分钟的星程，也就够莫里茨回房间脱掉健身穿的小背心，换上宽松的t恤。查尔斯和两个孩子呆在书房里看书，听说有外人要来，特意去冲了一壶速溶茶剂准备待客。 雪莱的改造舰静静悬停在星海里，等着地狱烈犬星舰的救援。 通讯时候一直遮着脸的猫面男人气呼呼地把最后一块菜饼抓在手里：“臭小子，谁惯的他臭脾气，我就说隔辈儿带孩子不行，看看他那流氓作风，哪儿有点儿皇室继承人的样儿？当初还不如直接拎走算了，养死了也比养大了成个小祸害强。” 粗衣女人狡黠地瞥了男人一眼，伸出葱白手指，点了点他额头：“你抢白一通，是怕我和你妈生气，先站个队？哪天有机会回家，又要换一套说辞是吧？里外你都是好人，挺厉害呀。” “哎哟！我想什么都逃不过老婆大人的火眼金睛！”男人顺势讨好地抓住她的手，拉到嘴边亲了亲：“其实我是怕你看到他那样，心疼那个小兔崽子。” “我看孩子长得挺好的，心疼什么？你还说他小流氓，和我结婚之前，你不也整天脏话一溜溜的，上梁不正下梁歪，能遗传下去什么好基因。” “是是，老婆说的最对了~” 雪莱好笑地站起身：“两位前辈倒是注意点儿啊，怎么说还有我这个外人在呢，家族密辛就别往外说了吧。” 粗衣女人拍了拍雪莱身上粘的饼屑：“你这孩子，在外面装装陌生人就算了，还演不够了是吧？真把你当外人，还能放你活着出了这个门？” 雪莱苦笑：“您二位就偏心吧，放着亲儿子逍遥快活，可着我使劲儿坑。这锅到最后，没准儿还得被银狼大人扔到我身上。” 女人笑嘻嘻地点点猫面男人的脑袋：“怕什么，有什么仇什么怨也得先报在他头上，有这个大头鬼在前面顶着呢，你也去逍遥快活。” 雪莱难得露出放松的神色：“说实话，要不是刚好遇上地狱烈犬，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我死了活了无所谓，您二位要是在我这破船上有点什么事，那我可真成了千古罪人了……” 一簇莹白的精神触手从女人的方向探出来，缓慢游到k·b·雪莱的精神云里，轻柔地舒缓他的情绪。 “孩子，我们现在也不过就是两个浪人，你想什么呢？” “不一样的。”雪莱闭着眼睛，轻轻摇了摇头：“您和前辈对于我，对于很多人来说，就像是星海的光……这次的事情，您和前辈本来也可以放手不管的，要不和银狼大人汇合了之后就回去吧？别再参与了，我都有点后怕了。” 猫面男人哼了一声：“你小子让我现在抽手，是不打算让我后半辈子能睡个好觉了是吧？在这片星域能碰着那个小兔崽子，恐怕也不是什么巧合，或许咱们还多个了苦力呢。” “可是……” “打住打住！船到桥头自然直，可别瞎担心了！休息室是不是还有半张饼？我去找找，不然一会儿便宜小兔崽子了。” 雪莱还想再说什么，精神云里的精神触手却慢慢加大了力道，担忧也好，心烦意乱也罢，都随着向导的高效疏解而烟消云散。 “您二位啊，可真是……” 粗衣女人爽朗地笑起来：“你快歇歇吧，等一会儿那两人碰上面了，有的是你糟心的地方。” 59|9.27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雪莱驾驶的船虽说是由中小型民舰改造的，块头倒是不小，十六门远程激光炮敦实地装置在舰身四周，体积加大了整整一圈。亏得地狱烈犬的星舰够大，不然为了救人只能弃船。需要精准微操的任务自然用不了二愣子驾驶员，里默没什么干劲地窝在副驾驶位上，看文森特谨慎地配合雪莱，小心调整星舰位置，直到两舰平安无事地完成接驳，他才慢悠悠地往外走。 莫里茨已经在a区外接室的接驳通道等了有一阵，星舰系统响起外门关闭的提示音之后，智能调节内部气压，过了一刻钟左右，自动门向上拉起，一艘银白的民舰出现在外接室正中间。 登载梯无声地从民舰高高的登出口搭伸到地面，雪莱和粗衣女人一前一后走下来。 女人见到侯在门口的莫里茨，啊呀一声，眼睛一亮：“你这孩子，还来接我们啦！” 通讯的时候就听雪莱叫一男一女为前辈，莫里茨不想失礼，微笑着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难得有客人来星舰上，外接室这边的路也不太好找，我来迎迎。” 明知道来人是落难下的无奈之举，还摆出迎接客人的态度，莫里茨显然在各个细节都给足了对方面子。 女人笑盈盈地上下打量他一眼：“长得又好看，人又懂事，我可真是碰上个好孩子。” 虽然她一直以长辈的口吻自居，人却长得年轻又可爱，个子不高，身材娇小，鬼灵精怪的大眼睛透着几分调皮，笑起来露出半颗小虎牙，纯真里夹着一丝小邪气，左左右右地盯着他扫视，一边看一边还满意地连连点头。明明两人是初次见面，粗衣女人却像是认识他很久一般，态度里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亲热。 “在外面苦不苦？想不想吃小菜饼？” 单纯的问候还不够，就看她眨了眨大眼睛，直接几步凑过来，扬起脸庞就要来个贴面吻。 响亮的男人声音突然插.进来：“哎哎！干嘛呢干嘛呢！？” 猫面男人脸上又戴上了那副劣质面具，刚从民舰登出口探出身子，远远就看见女人的动作，连登载梯都不走了，火烧屁股地从高处跳下来，哭丧着脸：“我的老婆大人啊！我才一眼看不着你，你的老毛病怎么又犯了！” 女人无辜地撇了撇嘴：“这个小孩也不能亲？” 男人双手把住她肩膀，以防她乱动：“你干嘛要亲人家啊？” “看着就喜欢，我就想好好打个招呼。”她踮起脚尖，满脸可怜：“就一下？行吗？行不行嘛？” 男人一脸纠结：“那我生气了。” 女人还在讨价还价：“我回头亲你两下嘛。” 莫里茨尴尬地咳了两声：“这儿也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几位要不先跟我进去？” 雪莱同情地看了莫里茨一眼，顺着他的话圆场：“这几天担惊受怕的，确实有点累了，麻烦小哥带我们去和银狼大人道个谢吧。” 小算盘没能得逞，粗衣女人不开心地紧跟着莫里茨身后，理都不理男人一下。猫面男人可怜兮兮地不停求饶，直到走进主舰舱，女人才赏脸搭理他两句。看雪莱熟视无睹的模样，想来这种桥段大约时常发生在两人之间，莫里茨也就没往心里去。 没走到一半，里默从里面迎面走了出来，一看到猫面男人，先不爽地啧了一声。 “到了老子船上还戴面具，长得丑怕吓人啊？” “嘿你个小兔崽子，我怕摘了面具真吓死你！” 里默懒得理他，拉着莫里茨的手往自己身边拽：“意思意思得了，你还真把他们当贵客啊。” 搞半天他根本不是来接人的，而是过来找人的。k·b·雪莱是个哨兵，带来的两位身份不明，小心眼青年唯恐自己家向导一出去就让人家拐了。 莫里茨任由里默拉着自己的手，轻轻握了握，装作无意地靠近他的脸，小小声耳语：“别这样，乖。” 低低的嗓音一冲进耳膜，里默整颗心都软了，哪里还有不听话的道理，整个一言听计从，直到领人进了会客厅都没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橱柜里闲置多年的茶具终于得以借机重见天日，查尔斯选了一套青瓷花色，规规矩矩地摆在托盘里端上来。茶香袅袅飘了满室，莫里茨推门进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又一次穿越了。 几人在沙发上坐好，里默惯性地大咧咧翘个二郎腿：“说吧，怎么回事儿。” 猫面男人看他的姿势就不顺眼，噌地一下站起身，抬手就要打在他腿上。里默眼睛一瞪，刹那间躲到沙发旁侧，让男人打了个空。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就着这两个动作，你来我往地过上了招。 男人身材健硕，个子和里默差不多高，全是补丁的猎户装根本遮掩不住他满身的肌肉虬结，掌掌带风，气势凛凛。里默刚交手的时候还仗着自己黑暗哨兵的身份有几分自傲，没打两下就发现不对，不知不觉被对方带动，竟然也全力以赴地拿出了真本事。 一人稳重踏实，一人机敏灵巧，你一拳我一脚，一时之间不分高下。 “臭小子，还不错嘛！” 交错的间隙，男人朗声称赞了一句。 早在之前的通讯视频，里默便没头没脑被他挑衅一番，已经憋了一口闷气，现在到了自己地盘上，这人还这么放肆，说动手就动手，他这口气能咽得下去才怪。抓住男人分神的一丝丝破绽，青年结结实实横腿扫向男人上身，男人抬臂一挡，禁不住青年一个后旋跟上，左手闪电般袭来，抓住面具猛力一扯。 粗糙的护面禁不住里默的全力一击，咔啦一声碎成八瓣。男人藏了这么久的脸终于暴露在众人面前——高挺的鼻梁，飞扬的剑眉，黑色的如墨眼眸，活脱脱一个成男版西尔维·沙夫纳女皇。 里默脚下一顿，差点自己把自己绊个狗啃屎。 男人幸灾乐祸地站稳身子：“我就说摘了面具吓死你！” 里默表情怪异：“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 “小兔崽子你说什么！？” “你个大男人，整容成联盟女皇做什么？” “……” 粗衣女人哈哈拍手大笑起来：“哎哟笑死我了，这孩子怎么这么搞笑！哈哈哈哈！” 莫里茨不动声色地看了看男人的脸，又看了看里默，手一扬，把二傻子叫了回来。作为一个对面容不敏感的脸盲，能认出来猫面男人长得像沙夫纳女皇，里默已经该得到表扬了，不能指望他的简单脑子能想到更多。然而在旁观人眼里，男人不仅仅像沙夫纳女皇，更像成熟稳重版的里默自己，再比照着捧腹看笑话的女人容貌，瞎子才看不出来其中关系。 雪莱尴尬地喝了一口茶，默默把身子缩进沙发里。而旁边坐着的查尔斯已经呆滞地捧着茶杯僵硬了半天，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按照皇室族谱来说，达西·沙夫纳和阿黛尔·沙夫纳，作为里默·沙夫纳的生父生母，已经因为意外出现的身体问题，于二十一年之前双双过世。虽然按照夫妇的遗嘱，葬礼在皇室墓园低调举行，除了直系亲属出席之外，并没有对外邀请其他宾客列位，但是两人的死确实是联盟盖章的事实。达西·沙夫纳生前在远征军内部官至高位，光脑内储备了大量秘密信息，以防情报泄露，销毁光脑的时候还有军方亲派代表见证，一系列流程自然不可作伪，想要瞒天过海并不容易。 然而再多的官方信息，也比不过眼见为实。就像大部分的人直到现在仍旧认为进化者不可人工创造，可是图克的实验品早就满地走一样，世上本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只看你想不想做，有没有胆子真的做，够不够本事做得好而已。 男人用一种放弃治疗的眼神看着里默：“你小子是不是没有常识？女皇的脸能整吗！？” 里默用一副少见多怪的态度顶回去：“你当不挂牌的地下黑医师是喝西北风的？” 虽说新纪元里科学技术呈现爆炸型发展，整容早就成了吃饭睡觉级别的日常小事，出于名人保护，法规还是明文规定禁止了整容手术以皇室成员、内阁首脑等政治人物为模板，以免给社会带来潜在的不良影响。如果猫面男人真是靠后天整形才得了这张脸，那还真是找了位不怕吃几百年牢饭的不要命医生。 莫里茨镇定地开口：“大家坐下这么半天也没个机会介绍一下，不然先互相了解了解？雪莱想必也和两位前辈简单说过地狱烈犬的情况，不知道两位前辈该怎么称呼好？” 男人双手捂着脸，上下搓了搓，似乎想冷静冷静，可惜根本没办法冷静。只见他狠狠心挺直腰杆，抬手指向里默鼻尖：“我是他爹。” 青年瞬间炸毛：“去你妈的，你找茬还没完了是吧？我还是你爹呢！” 60|59|9.27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里默自小父母双亡没人关爱，亲奶奶投身政事疏于照顾，一手被亲属护卫雷斯养大，冷不丁冒出来个男人指着鼻子以爹自称，怎么可能坦然接受，当下又要和男人大打出手。 莫里茨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别急，听听前辈怎么说。” 这下换男人傻眼了：“我就是他爹，还怎么说啊？” 从说话不过脑子这点来看，这爷俩没准还真是亲爷俩。 里默脸色阴沉，气得不轻：“你他妈知道老子是谁吗？” 老实参加皇室聚会的里默王子从来不会把自己地狱烈犬的小尾巴露在外面，与此同理，混荒星的银狼大人也从来不会把自己的皇室王子身份搬出来。毕竟是两个相差太远的圈子，堪比相同世界的平行身份，在雷斯的全面周旋和各种小心下，除了地狱烈犬的内部人员，没什么人能知道不露脸银狼的真正底细。 里默问出来这句话，自然是咬准了对方对此一无所知。在他的眼里，猫面男人不过是个不明来路的糙汉子，凑巧长了张女皇脸，张嘴闭嘴讨人嫌而已。 果然男人没答话，先横眉冷对地训了一句：“小兔崽子，你这嘴脏的毛病能不能给我改改！？” “少他妈真拿自己当爹了，老子认你了吗？指手画脚管天管地的。” 眼看两人越说越跑题，粗衣女人笑嘻嘻地插了句嘴：“你不是里默·沙夫纳吗？今年刚满二十二岁，皇室第一顺位继承人，隐藏身份的黑暗哨兵，在西围新生活圈有颗领属星球叫古尔德，未婚夫莫里茨·肖恩长得好看人又好，亲属护卫正在考察婚纱外景地。” 里默像只被人抄了窝的小兽，噌地一下绷紧了神经。莫里茨清楚地感觉到青年的拳头猛地攥紧，忍不住轻轻覆上他的手背。 女人手指点了点脑袋：“让我想想还有什么哦。三岁以前最喜欢毛绒小动物，不喝榴莲味的营养液，第一次去肖恩大宅就抱着小莫里茨不松手，第一次觉醒进化者能力是六岁，第一次梦遗是……” 里默咬牙切齿：“你们和雷斯·莱茵特什么关系。” 能够如此详细地掌握他的个人琐事，除了雷斯，恐怕再没有第二位。 猫面男人自豪地拍了拍胸膛：“不是说了吗，我就是你爹达西·沙夫纳，她是你妈阿黛尔·达西，雷斯·莱茵特自然是我的编外亲卫。你之前不是还问我怎么知道你船上通讯频道的吗？你这艘小破船当初建的时候，还是我帮你做的最后规划呢，地狱烈犬的星舰系统，我比你还熟！” “雷斯·莱茵特从二十年前就是老子的直属首席亲卫，皇家侍卫从不身兼二职。” “哪儿有什么身兼二职？他去照看你，那也是因为我给他下了命令。你要和我抢人，能抢的过我？笑话。” 里默不说话了，冷冰冰地看着猫面男人。 父母意外身故是一回事，明明活着却对儿子不闻不问则是另外一回事。被所有人欺骗，独自一人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并不好。青年心再大，也不是真的缺心眼。 “口说无凭，少他妈和老子扯那些沾亲带故的关系。老子爸妈早成灰了，你们爱说是谁就是谁啊？你怎么不说自己是女皇的爹啊？往老子身上惹什么事，活腻歪了自己去死，别他妈找老子碰瓷。” 里默一甩袖子走人了，剩下四人面面相觑。 “嘿！你个小兔崽子！你不信把雷斯小子叫来对峙！” 自称达西·沙夫纳的男人还在扯着嗓门喊，里默连头都没回，大步流星地转个弯就不见了。毫无预兆地围观了一场皇室伦理纠纷，雪莱和查尔斯都有点不知所措。继续坐下去也是尴尬，两人干脆找个借口说去驾驶室和文森特打招呼，直接跟着里默遁走了。 莫里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前辈的自我介绍实在是太有冲击力了。” 达西一肚子火气：“小兔崽子一点都听不进去人话！” 阿黛尔推了他一把：“不是说好了等他结婚之后再找他的吗？谁让你这时候和他认亲了？你自己儿子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家里留下的照片都是你在远征军服役时候的大胡子照，你让他怎么认啊。” 达西哀怨地嘀咕：“我这不是看到他就板不住嘴吗？认不出来爹也该认出来娘啊。” 阿黛尔不在意地捂嘴笑：“你可算了吧，最不能信的就是女孩子照片了，你和我在一起这么久，我什么时候像典礼照里那么端庄文静过啊？” 达西认可地点点头：“那倒也是。” 莫里茨默默看着面前自我满足的夫妻，强忍着没戳穿事实。其实这事要是换做别人，早就认出来了百八十遍了，也就里默死犟着不松口，与其说他是真没看出来，不如说他看出来了也不想承认。夫妻两人一方面不愿意单纯地接受自己儿子是个脸盲，另一方面更不愿意直面孩子受到的心理创伤，一时间只能维持僵持的局面。 不过王子王妃假死这种大新闻，确实也不是他们两个口头说说就能颠覆官方判定的小事。 莫里茨斟酌了一下：“两位也别着急，等回到域内连上云网，联系上雷斯之后，一切都好说。” 他没爽快地承认两人身份，也没急着否定，显然是留了一份余地。 阿黛尔赞赏地笑笑：“之前一直听雷斯夸你，我还以为是他夸大其实，这么一接触，你这孩子可真是不错，哪儿都好。” 达西心惊胆战：“夸夸行啊，可不许亲啊！” 莫里茨拿这对儿活宝前辈没什么办法：“折腾半天了，我还是先带两位去客房歇歇吧。” 星舰本来只开放了二层的客房，莫里茨的儿时裸.照还挂在门上。随着入住人员越来越多，三层四层也加入使用，主舰舱里整天鸡飞狗跳，都快成了星海中的大宅院。 查尔斯往常总带着两个孩子呆在书房里看书，现在来了阿黛尔，自然又多了些热闹。两个大人都喜欢下厨房钻研些特殊菜谱，餐桌上时不时就会出现几道营养剂之外的小菜。莫里茨虽然不会做，毕竟在地球吃了二十多年的饭，做个简单的点评基本没什么大碍，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倒还真让他们折腾出来好几道拿得出手的菜肴。 而驾驶室里的文森特也找到了好帮手，雪莱自告奋勇坐上了副驾驶位，天天跟着文森特处理星域图，两个老司机的共同话题一聊开，再枯燥的驾驶时间都成了乐趣。 只是无论在多么和谐的大背景下，总有那么一小撮人不停搞事。 里默和达西就像两只关在同个笼子里的炸毛猫，只要碰面就没有消停时候。偏偏这两人都喜欢泡在训练室里，没几天过去，机甲先打烂了好几台。在隔壁健身的莫里茨常常看到里默被机油蹭个大花脸，后面跟着两手污渍的达西。自己弄坏的东西当然要他们自己修，打不到一个小时就得修上三个小时，也不知道他们忙活的是什么劲儿。 唯一改变的一点就是，里默口头语里的脏话慢慢变少了，不再是不说“老子”就不能开口。可能是不顺眼都集中在达西身上，他面对莫里茨的时候便格外乖顺，晚上纠缠的磨人花样都少了许多。 莫里茨想起来和里默刚刚接触时候的抗争史，找机会以过来人的身份和达西爸爸分享了一下心路历程——只要好好度过这段磨合期，总会好的。可惜他却忘了达西不比他自己，他能拿捏得住里默，不代表别人也一样能做到。两只炸毛猫仍旧三天两头打一架，连带着精神兽都跟着干得天翻地覆。 达西·沙夫纳的精神兽是一只雄壮的巴巴里狮子，名为舍灵，和太白体格不相上下，两只巨兽一旦厮打起来，基本上就等同于一场悲剧。有一次阿黛尔在厨房刚刚出炉一盘试做的菠萝泡芙，还没来得及尝尝味道，直接被舍灵撞翻在地，整盘覆没。 阿黛尔二话没说，直接招出自己的精神兽，名为团团的纯白西施熊滴溜溜跑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就见达西一脸怂相地找过来，灰溜溜地牵住舍灵，连连赔礼道歉。莫里茨向来不插手哨兵打架，随他们去闹，每次见达西被阿黛尔训得狗血淋头，里默都像捡到什么大便宜了似的，要是长了尾巴简直能翘到天上。谁家的向导都没有他家向导好，就连可能是他亲妈的阿黛尔都比不了。 接连走过这么多荒星，地狱烈犬星舰的储备能源也支撑不了太久。安德鲁留在羊皮纸上的信息实在不够详尽，除了地毯式扫荡也没有其他捷径可走。按照目前的补给剩余状况，再查看两颗荒星基本就是极限，继续耗下去就要全员陷在域外回不去了。 上船这么多天，达西从来不曾参与过关于星舰航线的讨论。这天一大早，人还没醒过来几个呢，他就精神抖擞地溜达进驾驶室，问文森特要到目前的星域坐标，继而大摇大摆地找到莫里茨卧室，砰砰砰地砸门。 “肖恩小子，起来了吗？” 没人应声。 达西又敲了几下：“肖恩小子？睡醒了没啊？” 就听里面一声闷响，好久没听到的熟悉脏话蹦了出来。 怒火冲天的里默：“操！” 61|59|9.27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昨天晚上里默和文森特研究星海模型到后半夜，回来的时候莫里茨已经躺在床里侧睡熟了。床头柜上留着一小碟烤饼，闻起来香香甜甜的，里默吃都没敢吃，就怕声音太大吵醒了床上的不定.时炸弹，匆匆洗了澡就蹑手蹑脚凑到男人身边睡了。 谁知道他还没睡过去多久，达西的大嗓门配合着砸门声就在外面吵上了。要是往常状态好，可能达西敲第一下门，他就能醒过来。偏偏今天睡得沉，等他睁眼睛的时候，莫里茨已经顶着一头鸡窝坐起身，一脚就把他踹到了床下。 无缘无故挨了一脚，屁股着地的里默脑子还没完全清醒，就听到达西在门外狂喊“肖恩小子”，当下火冒三丈，随嘴骂了一句“操”。骂完了一仰头，看到床上莫里茨脸色不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卧室里外除了他自己一共就俩人，门外那位是他不知道真假的爹，根本不是能“操”的对象，用不着排除法都能猜到门里面这位怕是对号入座了。 青年快手快脚爬上床，讨好地低语：“不是，我就是顺嘴胡溜，不是骂谁，你要不再睡会儿？” 莫里茨睁着一双绿悠悠的眼睛，微微抿着嘴。 “踹也踹了，撒气了没？今天可真不是我吵你！……算了，也怪我醒得晚。你再躺会儿，我出去看看他要干什么。” 里默翻身就要下床，莫里茨突然抬手拉住了他手臂：“心情不好，睡不着了。” “那要不再踹我一脚？” 莫里茨歪头看着他：“行呀，你过来。” 里默埋头往莫里茨身边蹭了蹭：“踹吧，别扭着脚。” 两人贴得很近，里默做好了心理准备，等着再一次从床上飞下去，不防莫里茨冷不丁往前探身，一手抓在他胯.下：“昨天晚上我就想问你了，你第一次梦遗是几岁？” “……你一大早抽什么疯？” 里默试着往后躲了躲，莫里茨的手却始终没松开：“十二岁？十四岁？还是更晚？嗯？” “……别闹了，烦人老头在门口等着呢。” “你不说的话我自己看。” 里默下半身只穿了一条家居大裤衩，莫里茨根本没费多大力气，手指一挑就扒开了松松垮垮的裤腰。青年浑身一硬，大力抓住他的手臂：“你到底想干嘛？” 莫里茨往里又伸了伸，为非作歹地捏了又捏：“和小兄弟打个招呼。我今天醒得早，它也别睡了。” 顾忌着他的起床气，里默想反抗也不敢有大动作，忍气吞声地任他耍弄，两人在床上胡闹了好一番，莫里茨才心满意足地放开青年，穿戴整齐地出门。因为不是自然醒而阴沉一早上的神色也多云转晴，看来这种发泄早起低气压的新方法效果还真不错。 达西在外面叫门叫了半天也没人开，早就跑去厨房找早餐吃了。等莫里茨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吃饱喝足地瘫在餐桌旁边，不停地打饱嗝。喝个营养液都能撑成这样，也不知道他胃口到底有多好。 莫里茨倒了杯清水，坐在达西对面。 “前辈早上找我来着？” “对啊！我看船也开到地方了，想找你们说说后面的事儿，你也不起床啊。”达西摸着肚子：“嗝！不先吃点东西啊？” 莫里茨微微扬起嘴角：“吃饱了。” “啊？你不是刚来餐厅？” “出来之前就饱了。” “在卧室吃了？” “嗯，卧室有好吃的。” 后脚跟进来的里默听到两人的对话，脸上一黑。莫里茨在说什么也许达西听不懂，他可听懂了，可惜听懂了又不能怎样，只能闷闷地从厨房取出来一瓶营养液，仰脖子一口气灌进喉咙里。 达西不赞同地看着莫里茨：“不好好吃饭光健身，能行吗？看看你的小身板，我一巴掌都能把你扇飞十米远。谁给你做的健身规划？” “普佐很久之前帮我做过一次，后来事情多，也没时间再搞这些，我就随便练练。” 达西摆摆手：“得了，我帮你重新弄一个吧。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兔崽子要是欺负你，你都没地方喊冤去。” 里默已经取了第二瓶营养液出来，一半倒进杯子，递到莫里茨手里，自己紧挨着他旁边坐下，连个正眼都没给达西：“要打架去训练室，少张着嘴瞎放炮。” 达西绝望地叹口气：“不行，训练室还是缓缓吧，我这辈子都没修过这么多机甲，现在一打开工具箱就想吐。” 里默嫌弃地哼了一声。 达西十分正经地坐直身板：“小子，咱俩打个商量？你要是包修机甲，我下次教你个绝招。” “你能有什么绝招？” “自然是让向导百分百开心的绝招，我当初追到你妈全靠这一手！” 里默面无表情地喝光剩下的半瓶营养液，转向莫里茨：“一会儿我要去驾驶室，你去吗？” 达西一拍桌子：“你个小兔崽子！竟然无视我？” 里默暴躁地把空的营养液瓶扔到垃圾桶里：“你他妈早上吵老子向导睡觉，老子还没找你算账呢！” 阿黛尔还没起床，莫里茨不想这对熊父子闹得太不可收拾，压低嗓门叫了一声：“里默！” 青年愤愤地瞪了达西一眼，不吭声了。 达西喜滋滋地赏了莫里茨一个大笑脸：“还是肖恩小子懂事！” 莫里茨胳膊放在餐桌下面，悄悄搭上里默的大腿，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面上不动声色：“前辈早上想说的是什么事？” “啊！”达西拍了拍头：“大事儿！我上船好几天，就看你们开着星舰瞎转悠了，这是要去哪儿啊找不着路？” 里默不耐烦：“我们去哪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大老远跑到这片星域晃悠得跟无头苍蝇似的，该不是找d287吧？我带你们去啊？” 他的话一出口，里默猛地绷紧身体，一脸嫌弃瞬间变成警惕。 莫里茨的手仍旧镇定地摸在青年腿上，沉稳地问：“不知道前辈说的d287是什么地方？” 达西丝毫不在意他的试探：“肖恩小子，你当我是外人，话里套话藏着几分，信不着我，那没关系。我倒要夸你做得好，没摸清底细的人确实该防一防，不然哪天让人家卖了都不知道。我就是想找你们单独谈谈，才起了个大早避开其他人。说实话，你们船上的人，我也信不着，正经军方出身的人也有，连个光脑都没有的黑户孩子也有，甚至还有个脖子上带道疤的改造向导。你们一个是我儿子，一个是我儿子未婚夫，我也懒得和你们绕圈圈，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要是在找d287的话，那咱们正好凑巧能搭个伙。” 莫里茨仔细看着达西的眼睛，不放过对方神情变化的任何细节：“……前辈既然能认出来查尔斯的身份，恐怕不是第一次见到改造进化者了吧？” 达西坦率地回视过来，根本不掩饰沸腾的杀意：“见过很多，也杀了不少。看到你们船上有一个的时候，我差点就要动手了……无论出于任何理由，改造者都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一个曾在远征军身居高位的皇室王子，一个战斗经验堪比战争宝典的高等哨兵，一旦认真地想要杀人，精神云里散发的凛凛气势简直可以化为实体。 面对达西带来的压迫，里默没有一点退缩：“上了老子的船就是老子的人，老子倒要看看谁敢动他。” “小子，别以为你真能威胁到我。区区一个没结合的黑暗哨兵，我有得是法子让你精神崩溃。那个改造者能活到现在，绝对不是因为我怕了你，好好谢谢你好心的妈妈吧。” 达西伸了个懒腰，仿佛自己在讨论的根本不是一个人的死活：“看到改造者的时候，我还以为地狱烈犬也成了他们的走狗，结果连着几天看你们摸不着路线。从阿伽马外围到这片星域，没有什么值得探访的资源星，也没有什么值得冒险的星际荒兽，别告诉我你们大老远费力过来是为了观光游玩的。怎么样，小子，联手吗？我带你们找到d287，你们来补充我的战力。” 莫里茨轻轻扬起嘴角：“前辈，像您刚刚说的，您信得过我们俩，我们俩未必信得过您。说实话，里默愿意放几位上来，还是因为雪莱有恩于我，不然荒星茫茫，没人有那个闲心乐于助人，谁知道救回来的是蛇是狼。况且这艘星舰的主人不是您也不是我，要去哪儿，不要去哪儿，都是我们地狱烈犬的团长说了算。” 达西点点头：“我也没强迫你们的意思，就这么返程我也乐意，要不是之前被人盯上了，我和阿黛尔也不至于这么狼狈。回去再搞点钱换搜船重来就是。就差临门一脚，有点可惜而已。” 里默看看莫里茨，两人交换了个眼神。 莫里茨拿手指点点桌子：“前辈猜的没错，我们确实在找d287，也确实还没找到，联手双赢的话您方便我们也方便。还是那个老话题……” 达西见他口头松动，来了劲头：“你说。” “不管怎么说，结盟都要建立在一定程度的互相信任上，要是您刚刚说的话里没一点撒谎，您愿意让我看看您的精神云来证实真伪吗？” 达西愣了一下，哈哈大笑：“你小子，还真是不吃亏！行啊，想看你就看看吧，看到什么别和旁边这个小兔崽子说就是了！不过你都提条件了，我也得提个条件。” “您还有什么条件？” “你要是看了我的精神云，知道了我的小秘密，以后不当我沙夫纳家的儿媳妇了，别怪我追到天涯海角杀了你。” 莫里茨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身边里默的视线追了过来，眼眸里闪过幽光：“成交。” 62|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达西的精神云里到底藏了什么小秘密，莫里茨没私下和里默说，里默也没主动问。对于生身父母真伪这件事，青年似乎并不想深究。哪怕他们之间真的存在血缘的羁绊，二十二年的人生缺席也已经造成了无法挽回的隔阂。面对里默的冷淡和抵抗，达西和阿黛尔并没有再做进一步的解释，双方不约而同选择了短期内的冷处理，毕竟目前还有一个更大的难题摆在众人面前。 比照着安德鲁留下的模糊信息，达西从其他渠道得到的情报显然更加详尽。有了明确的星域坐标，星舰智能系统自动调整航线，没几日一行人便抵达了目标星球。考虑到后续补给和便捷性，文森特带着希恩和妮娜留守星舰，其他人换乘雪莱的改造民舰继续前进。 按照达西的意思，既然d287和改造手术团伙有关，这次行动就应该全程将查尔斯剔除在外。然而在里默炸毛之前，莫里茨先提了反对意见。 “有些内情前辈不清楚，我们也不好和前辈细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我想在这方面，前辈的感触应该不比别人少。无论查尔斯是不是改造向导，他现在都是地狱烈犬的一员，参与也好，不参与也罢，这都是他个人的自由决定。既然现在大家都绑在一条船上，我们肯定不会故意拖前辈后腿，请您放心就是。” 要是里默来，可能一句“老子的人你管不着”就顶回去了。较真来论的话，达西也确实左右不了查尔斯。莫里茨费心思讲这番话，自然是给达西一个面子，也避免了里默引发直接冲突。他的用意就算里默想不通，达西怎么可能看不明白。 “下了星舰就不是闹着玩的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没准儿都兜不住你们，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达西甩甩袖子走了，里默哼了一声：“和他废话那么多干嘛。” 莫里茨半分玩笑半认真：“和公公处好关系还有错了？” 里默被堵得无话可说，使劲儿捏了一把他的脸：“你就闹吧。” 白净的脸颊上捏出来两片红扑扑的印子，里默舔了舔嘴唇，到底没忍住，凑上去亲了一口才罢休。 达西和里默两人的交流大多背着旁人，查尔斯自然不知道其中曲折。一开始，他也没打算跟着几人出去探察d287星。地狱烈犬帮他诸多，他掂量得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与其在外面耽误别人，不如在星舰里做好后勤辅助。结果星舰一降落，外面熟悉的景象瞬间让他改变了主意，这个地方，他不得不去——因为外人口中的d287，根本就是图克实验室的大本营。 查尔斯在图克混了这么多年，至今摸不清本部的真实位置。不是他无心钻研，而是图克内部自有一套特殊的多线路管理方式，医疗技术班、外勤任务执行队和管理人员完全分开，互相情报隔离。哪怕他从实验部转型到外勤任务，有来有回地走过几次，仍旧没能混到可以摸进驾驶室弄清航路的地位。安德鲁留下来的尽管只有一张小小的羊皮纸，背后不知道付出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代价。 自打十六岁跟着安德鲁来图克参加改造实验，查尔斯在本部生活了足足十六年。这颗星球曾给他带来了无尽的希望，也给他造就了无穷的痛苦，正是这里承载着他全部青春。如今重返旧地，除了物是人非的感触之外，查尔斯甚至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宿命感。安德鲁已经不在人世，他的悔恨和不甘，查尔斯心甘情愿背负在自己身上。 有了查尔斯的一路提醒，几人顺利绕开了实验基地外围的三层机械戒备关卡。雪莱驾驶改造舰停在稳妥的地方待命，其余五人换了越野吉普继续深入基地内部。 达西和里默都想霸占司机位，在车门外争执不下。 阿黛尔受不了两个男人因为一点小事你打我踹地没完没了，先是戳了戳查尔斯胳膊：“小孩，你知道路，会开车吗？” 查尔斯摇了摇头。 阿黛尔转向莫里茨：“肖恩小子，你呢？” 莫里茨绅士地笑了一下：“会倒是会，就怕前辈坐不惯我开的车。” 阿黛尔根本没往心里去：“会开就成，哪儿讲究那么多，上车上车！我懒得听他们俩墨迹！” 莫里茨也没再推辞，长腿一迈坐进了驾驶位，活地图查尔斯跟着坐进副驾驶。等到越野吉普风驰电掣地开出去，阿黛尔想要后悔已经晚了。 达西抓住吉普侧顶的把手，颠簸地声音都颤抖了：“肖恩小子！咱、咱们别着急，你、你稳着点儿啊！” 里默冷冷一笑：“让你和我抢，活该。” 夹在两人中间颠得左摇右晃的阿黛尔一脸懊悔：“别吵了，都是我的错……” 莫里茨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的路，轻轻扬了扬嘴角。 查尔斯既然已经认出来d287就是图克本部，里默就没打算趁着这次突击干出来什么天翻地覆的大事。他们满打满算不超过十个人，再想抄了人家老窝也有心无力。与其螳臂当车，不如先摸个大概底细，再叫大部队来一网打捞。至于达西在打什么小算盘，他才懒得干预。 图克本部的核心部门都设置在实验基地的中心区域，为了避开主干道上密集的人工哨卡，查尔斯带着四人走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打算从后面绕到实验资料室。谁知道车子刚拐个弯，迎面和另一辆车顶个对头。莫里茨刚踩下刹车，对面便一脚油门吱嘎一声倒了出去，屁股着火般飞蹿而逃。 莫里茨莫名其妙：“我们才是入侵者吧？” 查尔斯探脖子仔细辨认跑出去好远的车影：“是飞鹰组的车。他们怎么会来这边？不该啊。进了东区都是实验组的地盘，外勤乱闯的话会直接拉去做实验材料的，没人敢来啊。” 达西沉着地问：“离资料室还有多远？离实验组负责人的办公区呢？” “几位主刀医师往常都住在东a区，资料室在东b区，再往前开个十分钟左右就能到。”查尔斯皱着眉头四处张望：“奇怪了，这条路人少是少，还是有巡逻兵的啊。飞鹰组开走的那条路全是自动防备点，怎么还没听到警笛？” “会不会你离开的这段时间，图克换了哨位布置？” “a区的布防编排得特别繁琐，真要换起来不是个小工程。有段时间我特别害怕外勤组的哨兵……不想见人的时候就躲在这边藏着，所以才摸得清附近的规矩。外人乱闯进来的话，随时随地都会误触警报的。” 莫里茨利落地把住方向盘打了个转：“没事，过去看看再说。” 没想到越野吉普开出小路之后，不但陆陆续续又看见几辆慌不择路的外勤车，甚至还有笨拙的送货车，发动机的轰鸣声简直能响遍二里地外。所有人无一例外，都像得了失心疯似得见人就逃。 阿黛尔试着把精神触手探出去收集信息，可惜摸到的几个人没有一个思绪清晰的。他们似乎遭受过巨大的精神创伤，脑子里空无一物，只剩下“逃跑”，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让他们彻底丧失了理智。 越靠近东a区，暴.乱的情景越是层出不穷。徒步奔跑的人大声呼号，萎靡在地崩溃痛哭的人随处可见。有人穿着白大褂，有人穿着图克的制式银西服，甚至有人赤身*，一看就是从无菌室跑出来的实验对象。还好没有人口水乱流逮人就咬，不然莫里茨几乎要怀疑d287星上丧尸爆发了。图克本部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变故，彻底乱成一团。不止警戒系统全盘崩溃，正常人都没剩下几个。乱七八糟的混乱场面倒也算是帮了里默等人一把，他们干脆不再隐藏行踪，光明正大地往主刀医师的住宿楼急速前进。 东a区的建筑物大多不高，蓝色的二三层小楼比比皆是，只有远处一栋白色楼群高于其他建筑，远远看去像是波涛中的白帆。尽管路上不时有失控的人从旮旯拐角冲撞出来，莫里茨仍旧稳稳地保持着最初的速度，参加障碍赛跑一样把吉普开得飞起。眼见白楼近在眼前，不过剩下几条街道的距离，却见一道刺眼的红光从天而降，晃得人完全睁不开眼睛。 莫里茨还没搞清楚情况，后排的里默猛地半站起身，双手紧紧捂住莫里茨的耳朵。隔着青年结实的手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仍旧威力不减，轰隆隆的巨响一声接一声接连传来，把莫里茨轰得直接干呕起来。 滚滚浓烟冲天而起，巨大的冲击波以白楼为中心，一层一层向外推开，地动山摇地传递过来。诸多建筑禁不住剧烈的地鸣，纷纷倒塌，来不及躲避的几个路人眨眼间被埋在废墟之中。 越野吉普的挡风玻璃碎成蛛网，怕是手指一碰就要哗啦啦化为齑粉。副驾驶位的查尔斯身子一歪，失去了意识。 莫里茨隐约感觉有温软的液体滴在脖子里，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只见里默脑袋挤在车顶和他座位之间，鼻血控制不住地往外流，一点没浪费，全落进他的衣领里。 青年神色焦急，似乎在喊着什么——然而莫里茨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63|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地表还在不断震颤，发疯的人们还在奔走呼号，然而排山倒海的轰鸣过后，莫里茨的耳内只剩下一片异样的宁静，整个世界万籁俱寂，再没有任何声响。 里默一脸凝滞地收回盖在莫里茨耳际的左手，掌心果然沾染了一片血色，触目惊心。冲击波太过刺激，远远超出了正常人身体所能承受的范围，连黑暗哨兵都被震得鼻血直流，更不用说体能方面不占优势的向导。好在莫里茨往日里没断了锻炼，总算比昏厥的查尔斯要韧一些。后座的阿黛尔同样没好到哪里去，多亏达西反应快，占着便捷位置，在红光闪现的瞬间立即把人整个护在怀里，这才有效地避免了她遭受过大的伤害。 越野吉普内载的星舰通讯系统疯狂地鸣叫起来，驾驶位的莫里茨却毫无反应，他半侧着身子，试探着拍了拍自己的耳朵，不出所料地没听到一点响动。丝丝缕缕湿热的血液从他耳内留出，在侧颊上划出一道红痕，带出几分诡异的凄艳美感。 里默阴沉着脸，粗糙地拿袖口蹭了蹭自己的鼻血，盯着莫里茨幽绿的眼睛，放慢语速，一字一顿地问：“还能听到我说话吗？” 莫里茨仔细辨认他的口型，摇了摇头：“我听不见了，换你来开车吧？” 不过几句话间的工夫，前方又传来一声闷响。白色楼群从下往上陆续炸开，和四周塌陷的蓝色矮楼砸成一片，尽皆埋没在隆起的尘烟中。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绝望和恐惧袭上几人心头，像是有一只诞于地狱的黑暗大手，从不知名的方向抓探过来，紧紧攥住每一条血管，每一根呼吸道，每一颗细胞，让人从里到外地无法呼吸。 达西眼神一黯：“红光弹！？开发计划不是搁浅了吗？” 阿黛尔将精神触手交织成一面巨网，严丝合缝地罩住车内清醒的三人：“都多少年过去了，计划能赶得上变化吗？快把屏障打开，你们的精神云结构太复杂，我撑不了太久！” 里默将精神屏障开到最大，逐渐覆盖阿黛尔构建的隔离区域，两者交接的瞬间，压抑的窒息感争前恐后地渗入脑内，又被强大的精神力逼除在外。莫里茨虽然听不到阿黛尔的话，好在他脑筋灵活，一点就透，顺着里默的引导，也跟着把精神触手调动起来，青白脸色慢慢缓和。 阿黛尔压力大减，松了口气：“这东西的实际伤害怎么比当初规划的目标效果还好？远征军人才资源不错啊，还有人有胆子改你那个鬼画符的制造方案。” 达西冷哼：“捡别人玩剩的玩意，没什么大出息。” 听到两人熟悉的口吻，里默问：“那是什么东西？” 达西老脸一红，轻咳两声：“年轻时候不懂事，被有心人忽悠做出来的新型死弹，专门针对进化者的。” 所谓死弹，常用于资源枯竭星或废弃荒星，根本目的便是毁掉星球，将目标炸成星屑。随着人口大幅扩张，远征军开发移居新星域的任务越来越繁重。然而从发现一颗适合居住的星球，到把它发展成真正可以转移公民的合法星之间，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过程。并不是每一位能力优秀的进化者都愿意为了联盟效力，甚至有一部分思想过激的人处心积虑地从各个方面给联盟添阻，其中冲突最为激烈的便是荒星使用权的争夺。尽管联盟法律针对荒星所有权做了明确的规定，黑纸白字的条文款项在星海钉子户的眼里不过是一纸空文。 达西·沙夫纳从军五十四年，创下开辟西围新生活圈的卓越功勋，自然无法避免和反联盟团体接触，红光弹项目便是他在任时参与过的反击计划之一。此项实验弹以死弹为基础，进行进一步改造开发，增加可以释放针对进化者的拟合引导素功能，从精神角度采取强制施压手段，以达到驱逐对象人物的目的。可惜在达西提出第一版设计稿之后，上方提出版本过于温和的指示，要求他修整方案。一遍又一遍的交涉与争执中，达西逐渐意识到双方在政策方面的意见太过悬殊，最终亲手中止了由他担任主力的红光弹计划。 阿黛尔用手指点了点达西的头：“自己挖坑自己跳了吧，当时我就说你该把设计稿讨回来。” 达西缩了缩脖子：“老婆别怕，我在设计里埋了雷，他们搞出来这东西也是个残次品。” 阿黛尔哼笑一声：“不过我倒是想看看是谁偷了你的方案。” “为了避免他们做的太绝，红光弹特意留下的一大弊端就是第二阶段的点燃需要近距离的手工操作。”达西摸摸鼻子，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肯定有人留在了附近，走，咱们抓耗子去。” 一边说着，他一边推开车门，兴致勃勃地拽着中间的阿黛尔下了车。阿黛尔拿他没办法，无奈地冲着后座的里默喊：“你们先撤到安全地方吧，我跟他去看看。精神屏障别出纰漏，到红光弹的第三阶段爆炸应该还有段时间，挺住了！小希恩给我们带了接通星舰的通讯器，随时联系！” 两人风风火火往变成废墟的白色楼群赶去。 莫里茨不明所以，跟着推开车门：“前辈们还要去医师的办公区？” 里默唯恐他再受伤，连忙钻出车厢：“你别乱跑！” 他喊完了才想起来对方听不见，恼怒地骂了一句，干脆把太白叫出来，让巨虎堵住车门，自己先把不省人事的查尔斯搬到后排安置好，又跑到驾驶位，手拉手小心翼翼地带着莫里茨出来，换到副驾驶的位置。 莫里茨看着里默严峻的表情，忍不住笑：“干嘛呀，垂头丧气的。” 里默皱着眉头，欲言又止，最终纠结地摆摆手，安稳地关好车门，换到驾驶位上。同样的困境，同样的遭遇，同样的哨向关系，达西稳妥地护住了阿黛尔，他却没能保护好莫里茨，如此鲜明的对比带给里默的打击不是一点两点。 莫里茨本就善于观察，现在冷不丁失去听力，更加恨不得靠着其他感官搜集所有能够搜集的信息，里默的情绪变化自然没能逃过他的眼睛。别看青年往常大大咧咧糙得不得了，没想到在这方面倒脆弱敏感得像个小孩子。莫里茨看着他失落的脸就忍不住想逗逗他，连失聪引起的不安都在不知不觉中轻减了许多。 里默迈着大长腿，刚跨进车里，莫里茨便捂着太阳穴，不轻不重地“嘶——”了一声。 青年像被人踩了尾巴的大猫，紧张得连连发问：“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头疼？耳朵疼？还是精神难受？” 莫里茨当然听不到他说话，只管一股脑儿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头上：“帮我揉揉。” 两人相处这么久，里默什么时候见过莫里茨示弱？当下心口一酥，彻底失了阵脚，不知道怎么办好。莫里茨看他果真顺着套路从深深的自责转变成明晃晃的担心，不禁暗中一笑，表面上还要强板着脸，装出为难的样子。 “我以前好少坐别人开的车，特别容易晕车，今天看看你的技术。咱们在一起之后，你还没开过车吧？” 青年的大手温暖而有力，专注地顺时针按摩太阳穴，哪怕明知道对方听不见，还是在乖乖地答话：“我不是抢不过你吗？” “东a区毁了，东b区的资料室可能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知道刚才的炸弹到底什么来头。你看看查尔斯情况怎么样，能撑住的话咱们还是去资料室绕一圈，撑不住的话现在就回星舰。外面乱成一团糟，两位前辈这么贸然出去也不安全，要不干脆叫雪莱过来接应一下？反正图克的防备系统也瘫痪了，暴露不暴露没什么区别。” 里默手下没停，听他说一句便点一下头，万般驯服的模样，可能现在莫里茨叫他去摘颗星星他都会说好。 莫里茨顿了顿，轻轻扬起嘴角：“……其实我头不疼，我心疼。” 里默傻呆呆地低头去摸莫里茨心口：“心脏难受了！？别是小老头骗我，那个什么红光弹还有其他副作用！？” 莫里茨哭笑不得地打断他的动作，一手抬起他下巴：“不是这里‘心’疼，是心疼你。” 里默还没反应明白，莫里茨已经凑过来，吻在他的额头上。灼热呼吸慢慢从额头转移到眼睛，又滑到耳边，一路上分毫不落地亲了个遍。 “打起精神来，后面靠你了，我的哨兵。” “……莫里茨，你……” 不解风情的里默疑惑地揪住他的后颈，把他拉到面对面，额头抵着额头，左贴贴右蹭蹭。又伸手探进他的衣领，摸了摸他前胸和后背，脸色巨变，下一秒就要崩溃。 “你他妈怎么发烧了啊！？发烧了还不和我说！？——刚才还好好的呢，该死的红光弹！！” 64|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莫里茨的这场发热来势汹汹，转眼间就烧红了脸庞，露在外面的寸寸白皙肌肤接连染上赤色，整个人像是掉进了装满胭粉的大染缸，看起来红扑扑得可怜。 里默火冒三丈：“我就说那个小老头弄不出来什么好东西！不知道炸弹里还下了什么药！你又没着凉又没吹风又没接触易感病毒，还没有大范围外创，怎么健健康康的人一下子就烧成这样了！？刚才我就不该让他们走！” 莫里茨将一双手掌放在嘴前，呼了两口气，只感觉自己气息灼灼，热到发烫。然而体内的燥热却又和以往感冒发烧时的感受完全不同，他的精神不但没因为高温而萎靡分毫，反而越来越亢奋，越来越活跃，包括精神云内的精神触手都超乎寻常地动力十足。整个世界都在晃动，一缕若有似无的诱人味道不断从鼻腔闯入，一次又一次吸引着他，诱惑着他，等待他的出击。 莫里茨眼神闪动，先摸了摸里默的额头，又探手摸了摸后座查尔斯的胳膊，两人体温如常，触手传来一丝凉意。 里默还在骂骂咧咧地翻箱倒柜找便携医用箱，仪表盘下面的暗格没一会儿就被他捣鼓得底朝天。 莫里茨闭上眼睛，轻轻抽了抽鼻子。失去听力，再放弃视力，嗅觉和触觉自然变得比任何时候都灵敏，直到刚刚还没有注意到的微小细节逐渐凸显，牵牵连连出现在脑海里，让身体的种种异样都找到了理所应当的道理——低落在后颈的青年血液散发着无与伦比的迷人气息，宛若燎原大火点燃在莫里茨心间，由星星火苗变幻熊熊烈火不过刹那间。 如果他没判断错的话…… 莫里茨猛地拉开车窗，用手来回扇了两下，试图驱散萦绕在鼻尖的香甜。 里默还以为他病傻了：“你这么扇能降温吗！？吹会儿冷风又严重了！” 他伸手就想关上窗子，莫里茨一把抓住他，又不自然地很快松开：“我怕晕车，开着窗吧。” 里默不想在他不舒服的时候和他犟，皱着眉头嘟囔：“看你难受，我都要跟着难受了。” 青年的脸颊不知不觉隐隐浮上两片红晕，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气的。莫里茨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把脸转开对着窗外，尽量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是去东b区看一下，没线索的话撤回星舰。人生地不熟的，不太好弄，查尔斯的伤也得回去检查检查。” 里默在暗格里没找到医药箱，郁闷地撇了撇嘴：“还不如直接回去得了。” 嘴上说是说，毕竟是费了这么大力气才找到的d287，不去一探究竟谁都不甘心。他一边担心耽误莫里茨的伤情，一边纠结地寻找路边指示牌，听话地往东b区开。 路上尽是杂乱的建筑废墟，时不时还有些断肢残骸。越野吉普灵活地穿梭其中，像头敏捷的猎豹，急速行驶带起阵阵风声。呛人的烟尘从窗外倒灌而入，莫里茨连连咳嗽，不得不掩住口鼻。 里默莫名其妙：“愿意兜风我带你换个地方，这儿不是灰就是烟的，你开什么窗啊？” 莫里茨后脑勺对着他，驴唇不对马嘴地叮嘱：“里默，我先和你说好，不管一会儿发生了什么，你不能乱了阵脚……就算我不舒服了，发烧也好、晕车也好，你都要以大局为重，不能任性。现在这辆车上可不止咱们两个人，还有查尔斯，还有出去的两位前辈。无论面对什么情况，你都不要闹小脾气，也不许乱来。” 在青年看不到的方向，他紧紧咬着嘴唇，绿色眼眸水润润地闪着莹光，极力忍耐着什么。如果青年再细心一点点，就会发现从来不翘二郎腿的莫里茨双腿交叠，左右大腿紧绷绷地压在一起，姿态十分不正常。 “总惦记乱七八糟的人，总把我当小孩子，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靠谱？”里默稳了稳方向盘，努力让车子不那么颠簸：“想这想那的，不晕车就怪了！要是吐车里了，最后还不得我收拾！” 说着说着，他嘿嘿笑了两声。 “哎，你说，当初在a415的时候，你吐我一身，怕没怕我揍你？你肯定怕了，我在外人面前一直很威风的，哈哈！”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曾经的对峙和争执都变成了令人莞尔的回忆。 莫里茨听不到他胡言乱语，把胳膊架在车窗边，脸埋在小臂上，黑色的头发随着风自由自在地来回摆动。傻笑的里默自己越想越乐呵，趁着对方听不到，愈发口无遮拦。 “要不是我慧眼识珠，在你还是个傻瓜向导的时候就看上了你，你就要错过天底下最好的哨兵了。” 他美滋滋地空出一只手，摸了摸莫里茨的后脑勺，还想再啰嗦几句，心里却突然涌上一股陌生的冲动。说不清道不明的*促使他下意识地顺势往下摸去，从脑后到脖子，再滑进领口里。 莫里茨头都没回，仅拿空着的手推了推里默的侧腰：“别闹。” 里默一下子口干舌燥起来，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就在他走神的时候，一块巨石轰地砸在车前盖上，颠得车身一个震颤。一个身穿银色西装的男人站在不远处的二楼，手里正举起第二块巨石，瞄准吉普的方向抛投过来。 轮胎在路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嗡鸣，里默一个急转弯让开袭来的石块，同时甩掉挡风镜前的障碍物。银西装眼看自己偷袭不成，竟然纵身一跃，从二楼跳到马路中间，目标明确地迎着车子急速奔驰。 从他的力气和身姿来看，这人不但是个哨兵，能力还不低。 里默收起心中绮念，冷眉冷眼：“有病啊？” 对方找茬在先，他才没有那慈善心肠手下留情，当下油门踩到底，直愣愣地撞上去。不防银西服平底起跳，猛地蹿上车顶，倒挂在副驾驶位方向，半个身子扒着大开的车窗，伸长了胳膊要抓莫里茨。 莫里茨早把随身携带的手.枪抽了出来，砰砰两下打在银西服手臂上，明晃晃两个血洞炸开，鲜血四溅。 银西服残了一只胳膊，仍然没有放弃的意思，口中嗬嗬作声，还要往车子里面挤。里默飞快地握住莫里茨拿枪的手，一发点射，子弹精准地打进对方脖子里，穿颈而出。 只见银西服嘴唇张合几下，声音怪异地重复“甜……甜……！”，鲜血混杂着口水从嘴里喷出，悬在半空的身子失控地甩飞，沉重地摔在路边，人没抽搐几下就断了气。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从银西服潜伏的二楼位置，陆陆续续又跳下来五六个人，有男有女，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五花八门的建筑垃圾，没头没脑向两人袭来。不止是他们，更远处还有几个零星身影，闻到肉香的野狗似的，疯狂地往这边跑。 里默冷哼一声：“上赶着找死的哨兵还真不少，都他妈什么毛病！？” 莫里茨找了个跑得最快的人，伸出精神触手试探。对方的精神屏障无比薄弱，根本不堪一击。精神触手如入无人之境，轻易地捕捉到对方脑内闪现的杂乱信息。 炸弹、向导、可怕、甜、想要、叛徒、想要、死吧、想要、想要……！ 在几人最前面领头跑的哨兵突然毫无预兆地跪在地上，似哭似笑地嚎叫起来。他双手捂着脑袋，满地打滚，裤裆很快洇湿了一片。 莫里茨吓了一跳，立即收回精神触手，干净利落地关上车窗。 发狂的哨兵们慢慢迷失了方向，依次停下脚步，茫然地四处张望。没有了源自哨兵本能的指引和刺激，红光弹造成的精神伤害重新占据上风，夺走了他们的活力。精神力弱的人再一次变成行尸走肉，呆滞地矗立在残瓦断壁中，等待着最终的死亡判决。 外面的障碍虽然解决了，车内的情况却不容小觑。封闭空间内空气流通受阻，无法避免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莫里茨感觉自己像是炉子里的炭火，身上的每一寸都在发烫。无法压抑的渴望不断萌芽，在心里长成参天大树，擭取了他全部神经。青年的呼吸、气味、触碰，无一不让他心醉神迷。或许说，此时此刻，青年的存在本身就足以令他发狂。 里默一开始还在专心开车，好半天才慢半拍地抽了抽鼻子，后知后觉地问：“……你出门的时候喷什么东西了吗？怎么这么香啊？” 努力保持冷静的小聋子莫里茨仍旧保持着面对窗外的姿势，仔细观察周围建筑，只留个后脑勺对着里默。 里默不客气地伸手揽过他的脑袋，贴上去使劲儿闻了闻。这一闻糟糕了——几乎是刹那间，巨大的反应星火燎原般席卷了他的身体。哨兵本能堪比出笼野兽，一经撩拨便彻底不可收拾…… 找回理智的下一秒，他狠狠地踩下急刹车。 越野吉普滑出好远才停下来，而驾驶位上的青年早就松开了方向盘，双手按住莫里茨肩膀。 “你发情了……。” 65|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莫里茨像是被烫到一般往后躲了躲，可是里默的双手仿若钢钳，又牢又紧地箍着他，不留下一丝可动弹的余地。 “你他妈终于发情了……” 原来刚刚蜂拥而至的哨兵根本不是没头没脑地发狂，莫里茨身上飘散的发情向导气息让他们被动地陷入发情状态不能自拔。如果有人突然把肉块扔进困兽笼里，饥饿的野兽们怎么可能不疯狂。恐怕东区的很多未结合哨兵都感受到了这人的诱惑，偏偏里默自己迟钝到令人扼腕的地步。 等待了那么久，忍耐了那么久，日日夜夜的惦记，分分秒秒的牵挂，似乎终于可以在这一刻迎来圆满。青年眯了眯眼睛，贪婪地盯着莫里茨的脸，一手掐上对方下巴，势在必得的架势让他多了两分余裕：“是我让你发情的吗？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想要什么？说给我听，莫里茨·肖恩。” 莫里茨本来还在竭力忍耐，如此肌肤相贴，理智的弦几近分崩离析。虽然听不见里默在说什么，看青年的表情，他也明白那一定不是什么好话，只能口气不稳地强调：“我刚才说了，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以大局为重。不许停车，这里不安全。” 里默神色复杂地打量了他几眼：“所以你早就发现自己发情了是吗？却不告诉我？是因为你的理智凌驾在本能之上？还是你他妈的根本就没打算和我结合！？” 莫里茨固执地重复：“……开车。” 他整个人烧得快要起火，下巴被里默控制，无法扭开脑袋，便闭上眼睛表示抗拒，两只手伸直了抵着里默胸口，似乎不愿意再靠近他一寸。 “换个地方，车子停在这里，再来一轮爆炸的话，咱们就要被旁边的房子活埋了。” 莫里茨浑身上下火烧火燎地难受，里默又何尝好到哪里去。两人的进化素绵绵密密融在一起，堪比世上最强烈的春.药，互相煽动，互相催化，不间断地引发一轮又一轮的致命诱惑。 然而一时之间，他们却像静止了一般，谁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陷入无声的僵持。莫里茨按在里默胸前的手背上青筋爆凸，十指曲张，不知是痉挛还是怎么，一直无意识地微微颤抖。里默眼波死寂，不言不语，浑身散发着压抑气息。 向导的体能毕竟比不过哨兵，尤其是面对发情的特殊情况，和浓烈的*抗争到现在，莫里茨早就精疲力竭，耗着最后一份气力苦苦坚持，堪比一根拉到极致的弓弦，每个下一秒都可能崩断。哪怕意识到旁边的里默冷眉冷眼，一动不动，明显情绪不对，他也彻底没了多余的心力来一探究竟。听力障碍限制了两人之间的正常言语交流，精神云沟通只会造成更加失控的本能躁动，莫里茨没有办法，只好急切地喊了一声里默的名字。 他的声音又低又轻，本该淹没在四周的嘈杂混乱之中，却偏偏像是寂静的夜半时分响起一声惊鸟啼鸣，清清楚楚地扎进青年的耳朵里，余音缠绕，误打误撞地打破了发情热导致的情绪暴走。 里默心神恍惚，一下子松开了把控莫里茨的手。 他喜欢他，绝不是一天两天的短情，想要和他结合，也不是三时五时的冲动。如果从一开始就打算依靠体力优势占据哨向关系的主导地位，里默早就上了莫里茨成千上万次。百般忍耐，自持克已，他所想得到的，不过是这个男人的心甘情愿——他想要他的认可，想要他的接纳，想要他坚定不移的独一无二，更想要他无怨无悔的相依相随。 在二十二岁青年的定义里，两个人的终身结合永远不该从被动胁迫开始，难耐的发情热也好，膨胀的哨兵本能也好，无论什么都比不过莫里茨在他心中不可动摇的地位。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想要你。”里默的手指珍重地擦过莫里茨的嘴唇，收回自己嘴边，伸出舌头舔了舔，黝黑眼瞳里像是含了两片无尽汪洋，风暴过后的平静无波下隐藏着不可估量的暗潮涌动，所有躁乱不安都被他强行遮盖在长长的睫毛下，“我听你的话就是了。” 吉普车在轰鸣中疾驰而去，飞快地驶离东a区。 莫里茨本以为说服发情哨兵需要花费更大的力气，没想到青年妥协得毫不拖泥带水，不禁有点愣神地看向他。里默瞥到他疑惑的模样，硬是扬起嘴角憋出个勉强的笑容。谁知道他还没笑两秒，莫里茨又如临大敌地把头扭向窗外，只留下个无情的后脑勺。 车载通讯系统从头到尾响个不停，喇叭都快震裂了，可怜车上唯一那位健全人士直到现在才有心思应付。信号甫一接通，文森特焦躁的大嗓门就从对面吼过来。 “是殿下吗！？殿下？您怎么才接通讯啊，我要急死了！雪莱也联系不上您，gps定位器还出了问题！还好刚才的炸弹没用什么下三滥手段，影响了电波频道就完了！可算是让我找到您了，您那边还好吗！？” “没出人命，”里默一开口，就发现自己嗓音哑得不行，发情热的症状正从他身体的各个方面逐渐凸显，连把着方向盘的手都在轻轻哆嗦。他清了清喉咙，尽量保持语气平稳：“查尔斯昏迷，莫里茨失聪，那两位出去抓人了，我没事儿，你那儿呢？” 听到两位向导受了伤，连王妃都没能幸免于难，文森特的音调立刻高了三个度：“我这就准备星舰上的医疗舱！您千万别急，我在军队里培训过医疗急救，处理一般伤病都不在话下！星舰一切正常，没受到太大的波及，殿下尽管放心，我刚才接通雪莱的时候，他怕您那边出什么意外，已经赶过去迎您了，我现在也去接几位！他船上要是有常用药的话，您先拿艾露普颗粒应个急，碾成粉末涂到两位向导大人太阳穴上就好！” 里默本来还想叫文森特预备些进化素拟合剂，来控制自己和莫里茨越来越严重的发情症状，旁边的人突然毫无预兆地抓住他胳膊，使劲儿摇了摇。 “停车。” 要开车的是他，要停车的还是他，按照里默以往的暴脾气，随便哪个别人敢这么折腾，早该洗干净了等着躺病床了。也就是莫里茨，也只有莫里茨，才能独享炸毛银狼的不厌其烦。 里默一边放缓车速，一边嘀咕：“晕车了？” 车还没停稳，莫里茨的手已经摸到了里默胯.下：“这边安全了吧。” 小聋子根本不知道里默和文森特开了即时通讯，选词用语直白得很，音量也不小：“里默，给你三分钟，我要做.爱。” 离开建筑密集的东a区，还没到下一个繁华地段东b区，越野车目前停靠的位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要不被红光弹单独针对，确实没有意外遭遇坠落物的危险。莫里茨一直观察窗外，就是想找个稳妥的地形。放着好好的哨兵不用，强忍发情热？他才没有古板到这般不可理喻的地步。两人睡在同一张床上正经有一段时日了，里默固执地坚守最后一线不肯再进一步，也许是出于这样那样的担心和忧虑，然而莫里茨却一点一滴心理负担都没有。如果有任何顾忌，他也不会让青年随随便便霸占他的房间。本就是两情相悦，如今水到渠成，更是没什么好犹豫的。只是查尔斯伤情不定，外面险情重重，莫里茨就怕里默一旦开了闸就停不住，万一在东a区里做到一半被倒塌的楼群活埋就难堪了。 通讯器里迷之安静，里默果断地按掉频道挂断按钮，二话不说噼里啪啦输入成串口令。仪表盘收进车体，前后排之间竖起隔断，通透的车窗玻璃变换成昏黄光屏，连驾驶位都自动调整成拼接床。 小小的密闭空间里充斥着香甜气息，在里默扑过来的前一秒，莫里茨抓紧时间再一次强调：“说好了啊，三分钟，不许超时。反正你是第一次，三分钟也足够了吧……” 青年凶狠地吻上他的脖子：“三分钟，老子也让你爽。” …… 东a区被红光弹炸掉之后，d287上陆陆续续又发生了几次集中爆破，暗中经营如此之久的图克大本营彻底毁于一旦。 达西夫妻和里默分头行动，本想抓几个人拷问详细，不曾想好巧不巧撞上了第三方围剿部队。看来匿名势力还真是抱着将图克毁尸灭迹的目的，先是投放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再地毯式个个清除，每步行动严丝合缝，执行到最后很可能就是荒星引爆，将一切掩埋在宇宙星屑之中。 幸亏达西和阿黛尔经验老道，雪莱的支援来得及时，三人不但避免了正面冲突，还在东a区外围碰上了一位老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