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怪仙》 第一章 扭曲 “也不知道祖爷爷为什么非要这个玩意儿，也没看出有什么特殊啊？” “你懂个屁，祖爷爷那境界，你我怎么可能猜得透？” 两个粗哑声音哇哇咧咧地说着话，将邢云霄惊醒。 他的意识有些混沌，不太记得清自己睡着前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脑瓜嗡嗡作响，脖颈处隐隐作痛，眼皮也沉重得离奇，根本睁不开。 那两个说话的人声离得远了些，不知去做了什么，邢云霄想摇摇头，脖子却僵硬得动不了，他只能保持着这个难受的、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姿势的状态，努力回想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好像是在电脑前画图，然后睡着了？对，那个甲方一直出修改意见，没完没了……” “不对啊，那我应该在自己家，周围怎么会有人？” 邢云霄生出了不祥预感。 绑架、意外……各种不好的词汇在他脑海中滋生，令他心慌起来。 于是，他开始奋力睁眼，想看看周围情况。 经历了一番挣扎后，他终于撑开了眼皮子。 “？！？！” 睁开的瞬间，邢云霄瞳孔便收缩成了一个针眼，嘴巴不自觉地缓缓张开，惊恐感不受控制地占据了全部心神！ 他怀疑自己要么是在做梦、要么就是疯了！ 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个大玻璃。 或者说……自己被放在了一个玻璃罐里。 通过面对这块玻璃反光，他可以清晰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原本整齐的头发此时乱糟蓬散、双眼充满血丝，脸上布满大大小小伤痕，七窍周围都有鲜血流过的痕迹，曾经脸型刚毅方正的他现在看上去极度憔悴虚弱。 至于身体？ 没有身体。 是的，没有身体！ 只有一个脑袋！ 那脖颈处不知被什么东西砍断，砍得并不整齐，皮肉七零八碎地挂着，隐约还能看见森森白骨，此时已经没有鲜血流出。 在短暂的极度惊恐与呆滞后，他开始下意识“寻找”自己的身体与手脚，但很明显，他大脑中的指令无法发送给身体，不论他怎么挣扎，最多都只能让脖子上的伤口更疼。 “为什么，为什么我只剩下了一个头？！” “为什么我剩下一个头，还能活着？！” 邢云霄在心中狂吼，但砍断他脖颈的巨大伤口似乎也伤到了声带，令他一想要发声，嗓子便刺痛无比。 终于，在一通崩溃之后，他渐渐冷静了下来。 种种诡异感涌上脑海，他开始发现这件事情中的问题了。 自己被砍了头还能活，而且现在被装成罐子里，并没像科幻电影中那样接着什么管子、泡着营养液，但自己能睁眼能动嘴，甚至不用呼吸也活得好好的，这显然脱离现实了！ 玻璃罐子外边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但远处那两人说话的声音依然若隐若现，那么看起来自己有很大概率就是被那两人砍了头、装进罐子，带在身边的！ 那么，自己如今到底是何处境？ 可惜如今邢云霄不能动、无法说话，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巴巴地在有限视野范围内打量。 也就在这时，一抹身影突然映入眼帘。 并不是在不远处说话的两人，而是个……没有头的身子。 邢云霄怔住了。 他认出来了，那正是自己的身体！ 那具身体穿着自己熟悉的T恤和牛仔裤，脚上踩着自己几个月前忍痛买的名牌球鞋，在无星的夜空中摸黑悄悄前进着，只能借助微弱月光勉强看清。 不仅如此，这个没脑袋的身体手上还握着一根橇棍！ 他眼睛越睁越大，下意识就要发出声音，哪怕嗓子刺疼得不行，他也忍不住了！ 就在这时，那具身体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朝这边转了过来。 紧接着，它抬起一只手、竖起食指，举到了脖子上那空荡荡的脑袋位置。 邢云霄看懂了，它是在“嘘”！它在叫自己不要发声！ 迷茫与懵逼已经压过了恐惧，他闭住了嘴，怔怔地看着这一切。 很快，那具身体满意地转过身，捏着橇棍、压低腰背，朝那两个说话的人方向摸去。 在安静了二三十秒后，那边传来两声脆响。 随后，一道光芒猛地亮起——这次邢云霄看清楚了，是自己那具身体手中握着的手电筒！ 借着手电筒光芒，他终于看清了。 这里是一片荒野，不远处是一条小河，那两个说话的人已经倒在了河边——等等，那好像不是人？ 邢云霄努力将眼睛睁大，却依然看不真切，只能看见自己的身体蹲在那两具尸体边捣鼓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自己的身体一路小跑而来，它那脖子上也有个碗大伤口，露着白骨、皮肉撕裂，看着很是吓人。 “咣当！” 一声脆响，撬棍有些暴力地捅碎了玻璃罐子，碎片将邢云霄脸上划出一道道伤痕，在他下意识闭眼躲避时，两只手已经捧起了他这个脑袋。 紧接着，脖颈处开始传来十分怪异刺痒的感觉。 邢云霄没忍住睁开眼，借助玻璃碎片上的反光，他看到脑袋与身体的脖颈断口中同时延伸出一根根细小肉芽。 这些肉芽好似春天地里的笋，见风就长。 随着脑袋被慢慢按下，两边伤口中长出的肉芽开始纠缠在一起，它们将两段断开的颈椎包裹在一起，皮肉也互相粘合，大约十几秒后，脑袋就这样被安上了身体！ “呃——啊——这是，这是？” 邢云霄下意识摸着自己脖子、发出疑问，随后惊觉自己已经能够控制身体了。 他低下头，用有些陌生的眼光打量着自己。 手臂上的肌肉，似乎比印象中要结实很多。 右手上握着的撬棍沾满各种颜色可疑的、干涸的液体，看起来已经被用来干过不少“大事”。 夹克、牛仔裤、球鞋上都有各种奇怪污渍，不知是什么东西沾染上的。 “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邢云霄缓缓抬起眼皮。 在他面前的，是一辆汽车。 刚刚那个存放着他脑袋的玻璃罐就被摆在打开的汽车后备厢中，这里还摆放着其他东西——除了一些基础维修工具外，剩下的只有大量粘土。 他怀抱着疑惑和试探的心态，低下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刚刚很有自主性、能潜行能打人的身体，现在却没有任何反应。 “有了脑袋后，它就正常了？” 邢云霄没感到任何正常，他只觉得不安。 他忽然想起了河边那两具尸体，连忙拾起手电筒走了过去。 这一次，他终于能看清了。 那根本不是人！ 倒在河边的，是两个大头泥俑，脑袋部分占了全部身体至少三分之一，脸上挂着十分浮夸的笑容，哪怕现在它们已经“死”了，这笑容也依然不变。 它们的后脑勺被撬棍敲烂，裂纹从破碎处蔓延向全身，破口处流出某种类似泥沙般的东西，淌了一地。 “原来如此……难怪车上备着粘土，那粘土就是它们的食物？” “不对，两个泥俑，要怎么开车？” “不对不对！奇怪的事何止是两个开车的泥俑！” 邢云霄跪坐在这两个古怪泥俑旁，脑子乱哄哄的。 为什么，自己只是在电脑前画画图，事情就会变成这样？ 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两个泥俑绑走了自己的脑袋？它们一开始口中的“祖爷爷”又是谁？ “喂！你们两个，吵了半天……还要多久啊！” 就在这时，一个粗哑声音突然从汽车方向传来！ 邢云霄吃了一惊，扭头望去。 只见驾驶位的车门打开，又一个泥俑正从车上钻了出来。 第二章 祖爷爷 随着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邢云霄手上的电筒光芒也打到了泥俑身上。 一人一泥俑同时怔住，隔着十几二十米距离，谁都没动、没有说话。 没等邢云霄认真打量一下对面这个家伙，对方便猛然动了起来——扭头便跑！ 这玩意儿的战斗力肯定不高，不然也不会被没头身体一撬棍一个敲死了，估计它自己也是知道的，所以在看到邢云霄“脑袋归位”后，它立即就怂了。 一方要跑，另一方自然要追。 “活捉这玩意儿，从它嘴里问出来龙去脉！” 邢云霄立刻反应过来，举起撬棍便追。 但没追出两步，他就知道自己肯定跑不过泥俑。 因为那大头泥俑竟然一骨碌滚倒在地，双手抱住自己又圆又大的脑袋，像个球一样直接加速滚动了起来！ 一眨眼的功夫，它就窜出了十几米，速度快得惊人。 怔了一秒后，邢云霄大步冲到车边钻了进去，拧钥匙、安全带、挂档、踩油门一气呵成，朝着泥俑追去。 可那泥俑虽然战斗力弱小，却实在灵活得不像话，不仅滚动极快，而且左右腾挪躲闪，邢云霄这普普通通的驾驶技术好几次都差点被它甩掉。 咣！ 随着一阵令人心悸的巨响，疾驰的汽车开上了一个小土包，从上面冲飞出去，随后伴随着失重感用力落下，侧翻砸在了地上。 邢云霄闷哼一声，还好他开车习惯好、绑上了安全带，不然这一下要是被甩出去，不死也得残废了。 他忍着身上各处传来的隐痛，解开安全带，一脚将已经变形的车门踹开，爬了出去。 但就在他探出脑袋的同时，一块阴影扑面压来！ 仿佛是下意识般，邢云霄操起一直握在左手的撬棍便挡了过去。 一声清脆响声，一块大石重重砸在橇棍上，将他重新砸回了车里。 只见刚刚还在逃命的泥俑此时竟然爬到了车门边，抬起双手、举着一块人脑袋那么大的石头，再次用力砸来！ 这玩意儿虽然看着模样滑稽，脸上还挂着浮夸笑容，但当它使出狠劲砸人时，脸上的笑容就变阴森而恐怖了。 第二下，石头依然被橇棍拨开，但这次邢云霄反应过来了。 “真当我是好欺负的？！” 一股火气从心头生起，他横眉怒目，在将石头挑开后，一棍子朝泥俑肩膀位置砸了过去！ “啊呀！” 泥俑发出一声粗哑难听的惨叫，肩膀那里被直接砸断，碎片横飞、泥沙俱下，大石头当场便拿不住了，脱手滑落。 趁此机会，邢云霄又一橇棍挥去，准备卸掉它另一只胳膊。 但这泥俑反应也快，受伤后毫不犹豫扭头便跑，这一棍子只是敲在了车门边缘。 “别想跑！” 邢云霄咬着牙爬出车子追了过去。 那泥俑受了伤，再也没办法抱着自己脑袋滚倒，没跑出两步就摔倒在地，被邢云霄一把扑住，一人一俑滚打在了一起。 几分钟后，邢云霄脸上多了几处青肿，但也成功地敲碎了泥俑手脚，将它死死按在了草地上。 “还想跑？” 他露出快意的狠笑：“说！你们到底是谁！” 然而那泥俑只是呜哇呜哇地乱叫着，什么也不肯说。 邢云霄反手拾起扭打中落在一旁的撬棍，抵到泥俑头上。 “你不说，我就直接把你脑袋捅个洞！” 他冷冷地威胁道：“快说，是谁指使你们砍了我脑袋的！还有，为什么我脑袋离了身子也能活？！” 但即使面临着死亡威胁，泥俑也没有一点背叛自己主人的意思，始终闭口不言，只是不断疯狂地挣扎。 见状如此，邢云霄微微眯起了眼。 他虽然只是个臭画图的，但这么多年以来，什么恐怖场面、末日天灾没在小说电影游戏里见过？ 如果此时被他压在身下是个会流血的活人，他也许还会紧张犹豫，但对方却是个妖邪般的泥俑…… “咔！” 邢云霄用橇棍捅进了泥俑的脖子里，冷笑道：“不说？不说我就一点点把你脑袋撬下来！” “我脑袋搬家能活，你能吗？” 大量泥沙从泥俑脖颈处破口涌了出来，它发出惨叫声，却依然不肯说话。 邢云霄也不惯着它，手上用力，橇棍一点点将泥俑开裂的伤口撑大，密密麻麻的裂痕顿时爬满了它整个身体。 “十亿仙神下凡尘，十年俗世无凡人！” 就在这时，泥俑突然放声大叫起来！ 它的叫声中含着一股决绝的笑声，凄厉无比，邢云霄因此心神一震。 下一秒，大地开始震颤。 “哈哈哈哈！祖爷爷来啦！” 泥俑发出刺耳的尖笑声：“救命啊！” 邢云霄瞳孔刚刚开始收缩，紧接着一股巨力便从脚下传来，将他狠狠掀翻！ 天旋地转中，他被抛出了十几米远，重重摔在地上。 这一摔可不轻，邢云霄只觉得内脏都被搅成了一团，全身骨头都好似压上了铅块，令他又闷又疼、头昏眼花。 但他根本不敢躺下，因为不远处此时正传来令人恐惧心慌的轰鸣声，荒野地面不断震动，仿佛有什么巨物正从地下爬出！ 费了老大的劲，邢云霄才勉强咬着牙坐了起来，他伸手抹去刚刚被抛飞时糊到脸上的泥土，循声望去。 那是一幢楼。 一幢十几层高的、活着的楼。 这楼似是土遁而来，从地缝中平起，破烂古旧的飞檐瓦片四下飞溅，每层楼的屋檐上都挂着大红灯笼，那些门窗里也透着幽幽红光，一楼大门门顶上写着“奎定楼”三字。 当这幢楼完全从地面下“爬”出后，可以看见在它底部有无数个大头泥俑，它们高举双手，将这幢古楼扛在头顶，巨大的重置压得它们满身裂纹，但它们依然满脸笑容。 然而这些都不足以彰显出这楼是个“活物”。 真正惊人的是奎定楼最顶端，那本该是尖尖楼顶的地方，却是个大肚子老头！ 这老头显然也是个泥人，它长得佛面笑脸、光头长眉，上半身就和普通人比例大小一致，但下半身却是那一整幢古楼！ 很明显，它便是泥俑口中的“祖爷爷”。 “哈！哈！哈！” 祖爷爷望着邢云霄、捧着肚子，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 随着它的大笑，两只极细极长的泥手猛然从高楼中段的窗户中探了出来！ 其中一只手将刚刚被邢云霄打得半死不活的泥俑一把抓起，拎到了祖爷爷面前，随着那泥手用力一握，泥俑顿时爆裂，它身体中的泥沙哗啦啦流下，祖爷爷眯起眼、笑着张开了嘴，将那些泥沙统统吃了进去。 这一幕令邢云霄心神俱震，在经历了短暂的全身麻木后，他终于回过了神，开始悄悄后退。 然而这祖爷爷就是为他而来，怎么可能让他就这样逃走？ 只见一阵狂风，古楼上的另一只泥手顿时如长鞭一样，在空气中划出尖利啸声，直逼邢云霄！ “！！！” 刹那间，他的心脏几乎都停止了跳动。 下一秒，邢云霄低下头，看着自己脖子上那道血线，瞳孔收缩，嘴里开始涌出鲜血。 第三章 死地后生 传说人在死之前，眼中会看到自己过往一生的走马灯。 但此时邢云霄看见的，只有那细长泥手挥过后，其锋利指尖带出的一抹飞溅鲜血。 紧接着，他感到脑袋昏昏沉沉，似乎要开始下坠。 “十亿仙神下凡尘，谁先得手谁居宸！” 祖爷爷的笑声愈发洪亮！ 这时，邢云霄的脑袋已经摇摇晃晃，即将落下。 细长泥手猛然伸来，准备将他的脑袋夺走，但就在那脖颈颈椎完全断开的瞬间，邢云霄的双手先动了起来！ 只见那双手以迅雷之势率先摘下了脖子上那还没落下的脑袋，随后猛地一蹲，避过了那泥手的挥捞动作。 “！！！” 见到这一幕，古楼顶端的祖爷爷眼睛瞬时瞪得极圆，那本就在大笑的嘴咧得更开了，几乎要咧到耳根。 “好啊、好啊！” 它狂笑道：“醒得好、醒得妙，醒得呱呱叫！有了你，楼爷我定能一步登天哇！” 在它发出大笑的同时，那楼底下无数泥俑也一起发出了大笑声，并扛着这幢楼朝邢云霄冲了过来，两只泥手更是挥舞如龙，要将他活捉。 但失去了脑袋后，邢云霄的身体反而灵活到了一个离谱的境界。 它将脑袋像篮球一样夹在胳膊下，仿佛一个苦练多年的超级跑酷高手，面对着那两条有如游龙巨蟒一般的泥手，它作出了各种高难度的腾空、贴地闪避动作，并开始朝着不远处那辆侧翻汽车跑去。 而这时什么也做不了的邢云霄——的脑袋，也已经缓过了神。 更离奇的是，他似乎能够理解自己这个身体想要做什么！ 它想要借助泥手的力量将汽车摆正、再开车逃跑！ “等等，你这样做风险太大，而且很可能甩不脱那个怪物！” 邢云霄低声开口道：“我有更好的办法。” 这一次，他的声带没有被伤到，能够正常说话。 听见他的声音，身体的动作微微一顿，导致肩头被泥手擦过，留下一道浅浅血痕。 紧接着它便恢复了灵动，又一次漂亮地避过攻击，随即将另一只手伸到脑袋面前，比出了“OK”的手势。 “好，听我说……”邢云霄语速飞快地说起了计划。 巨大的活体古楼走得并不快，或者说它根本没办法自己移动，要靠着无数泥俑子孙扛着走，因此想要追上邢云霄，只能靠那双长鞭般的泥手。 然而泥手长度毕竟有限，当邢云霄以极快速逃出泥手范围后，祖爷爷便只能不断咒骂催促着那些泥俑加快速度。 很快，邢云霄的身体已经来到侧翻汽车旁，它对着车顶用力两脚，想要将车踹正，但人力毕竟有限，没能成功。 “想跑？” 祖爷爷一声尖喝，它在泥俑子孙们的玩命奔跑下已经接近了汽车，泥手破空而来，无头身体见状，只能一个腾跃，从车门位置跳进了车里。 随后，车灯响起——车辆被强行启动了。 “瓮中之鳖！” 祖爷爷冷笑着，挥动两只泥手直接将汽车一圈圈缠绕起来，那泥手的力量超乎寻常，竟然拖着几吨重的车，将其吊离了地面！ “快！快！” 车里，邢云霄的脑袋咬牙低声催促，身体的动作却非常稳定，不急不缓。 短短几秒时间，整辆车便被吊到了离地二十来米的高处，车身更是被重重挤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而就在那车门马上要被完全挤扁压平之前，邢云霄的无头身体提着脑袋，用一个非常刁钻的姿势，从那条窄缝中钻了出来。 它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已经被完全扯了下来，露出了上半身精壮匀称的肌肉。 奇异的是，在其左右胸口位置各有两道细长伤痕，仿佛像是一双闭上的眼。 那件被扯下的衣服已经变成了破布，正咬在邢云霄脑袋的嘴里。 “过来吧你！” 祖爷爷大笑着将汽车拉向它自己方向。 “上！” 邢云霄嘴里咬着衣服、含糊不清地喊道。 身体迅速动了起来，它牢牢抓住车身，一把从脑袋嘴里抽出衣服，反手塞进了车身侧边的油箱口。 随后，它一翻手，取出了一枚……车载点烟器。 “什么！”祖爷爷一惊，意识到了什么，立即想要将汽车推开，但却发现自己已经办不到了。 泥手力量虽大，但将几吨重汽车拉向自己的惯性却不小，情急之下只能减缓速度，汽车却还是一点点靠近了它。 啪地一声，点燃器轻易点燃了沾染汽油的衣物，燃烧的衣物将明火引入油箱，一股大爆炸已经酝酿到了临界点！ “走！”邢云霄大声指挥。 其实不需要他喊，身体也已经作了反应。 它夹起脑袋，直接从汽车上跳了下去！ 不到一秒后，头顶传来一声巨响、一股巨浪！ 大爆炸瞬间发生，缠绕着汽车的泥手被炸得四散飞裂，祖爷爷也发出了一声惨叫，漫天泥瓦碎片乱飞，整幢古楼都晃了起来。 身体在坠向地面的过程中，飞快伸手向后腰，从裤腰里抽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撬棍，狠狠扣在古楼飞檐上！ 这一举动令它不用从二十多米高空自由落体摔死，成功保住了性命。 随后它放弃了橇棍，只用一只手支撑着自己，在剧烈晃动的古楼墙体上向下攀爬。 那祖爷爷被爆炸的汽车迎面送了一发大礼花，两只泥手直接炸断，位于楼顶的上半身也变得千疮百孔，此时正惨叫咒骂不断；古楼底部那些扛楼的泥俑们为了稳住晃动大楼乱作了一团，叽叽喳喳吵吵闹闹。 它们都暂时没功夫管邢云霄了。 无头身体飞快攀到了楼底，灵巧闪避着从天空中落下的汽车残骸、瓦片泥石，逃离了那幢古楼。 过程中，它还不忘将脑袋重新接回到脖颈上。 就和上次一样，短暂的不适后，邢云霄重新接管了身体。 和身体所做的决定一样，他毫不犹豫地迈腿狂奔，要离那个怪物越远越好。 就这样跑了很久很久，跑到他累得实在喘不动气了，才终于停下。 “天好像快要亮了……” 邢云霄伏在地上、累得浑身大汗，抬起眼皮望向地平线尽头的鱼肚白。 直到这时，他才忽然想起了什么。 随后，他伸手在自己牛仔裤裤兜里摸出了一台手机。 一台满是裂纹、沾满鲜血，几乎要报废的手机。 但当他按动开机键，屏幕还是顽强地亮了起来。 “牛啊……” 邢云霄终于露出了笑容。 手机所剩下的电量已经不多了，而且这里也没有任何信号。 但在开机后，屏幕上却有一条之前就存在的、未读短信弹窗。 “各位安夏市民，你们好。” “当前发生的各种超自然现象尚未得到科学解释，也无明确解决办法，根据上级要求，请市民们尽量待在室内不要外出，一旦发现身边出现异象请尽快联系警方，外地人员可前往市内临时安置处所，具体地址为……” 邢云霄的手有些微微僵硬。 安夏市正是他家所在的地方。 他连忙解锁手机，点进地图。 手机在没有信号的情况下，也能够使用GPS定位系统。 焦急地等待了十秒后，屏幕上终于刷出了当前位置。 “离安夏市两百多公里……” 邢云霄叹了口气。 但他没有办法，总得先回去。 从那条短信上看，城市里虽然也出现了怪东西，但应该基本秩序还在。 而且以那个“祖爷爷”的实力来看，虽然它很厉害，但一辆汽车爆炸就能让它失了方寸，显然也不可能对抗得了现代军事武装力量，要在城市里大闹恐怕还差点本事。 也就是说，回到城市肯定是当前最安全、最稳妥的做法。 “三十多公里外有个小镇，先去那里吧。” 邢云霄认真看了看地图、辨别好方向，便关掉了手机。 电量有限，只能等到了可充电的地方再说。 几次深呼吸后，他撑着地面爬了起来，拖着疲惫且伤痕累累的身躯，走上了旅途。 第四章 溪川镇 乌云压顶、大雨滂沱，像极了邢云霄现在的心情。 他此时正坐在大路旁一处无人加油站的屋檐下避雨，身上披着一块从角落中翻出的破布，抱着自己的胳膊、冻得瑟瑟发抖。 边上的窗子倒映出他如今模样——脸庞变得削瘦、湿发沾着额头，只有一双眼睛明亮如旧。 之前和那“祖爷爷”战斗时，为了点燃汽车，他脱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没想到很快就下起了大雨，淋得他浑身发冷。 幸运的是，没多走远他便看到了这个加油站。 不幸的是，这里似乎已经被废弃了，一个人都没有，便利商店里的货架空空荡荡，门窗也紧紧闭锁。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见了？” 邢云霄心中的不祥预感渐渐强烈起来。 他想了想，没有撞开便利商店的门，一来是从窗外看得很清晰了，里面啥也没有；二来则是他仍然觉得该守的规则还是要守，现在又不是什么末日废土世界…… 想到这里，他怔了怔，随即苦笑着自语道：“希望不是吧。” 他在加油站休息到雨停后，用破布简单裹住自己，准备重新走上大路。 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吸引了他。 “有车？”邢云霄眼睛一亮！ 发动机轰鸣声由远及近，正从他步行而来的方向传来。 他正想冲出去拦车，但脑海中却猛然浮现出之前那个泥俑从车上走下的场景，顿时停住了脚步。 “这里离溪川镇已经不远了，搭车最多能轻松一小会儿，但却要冒着碰上怪物的风险……还是算了。” 邢云霄决定谨慎一点。 他蹲至便利店一角，用破布将自己完全盖住，伪装成了一堆杂物，静静等待那辆车离开。 但出乎他的意料，那辆车在接近加油站的时候，速度却减缓了下来，随即开进了加油站。 那是辆大卡车，满车的泥浆，车后厢沉重地震动着，显然装满了货物，从窗口位置可以看到开车的是个中年男人，面色疲惫。 “是人类！”邢云霄松了一口气：“要出去吗？” 就在他犹豫的片刻，那辆车已经停了下来，中年男人跳下车，来到加油站油箱旁捣鼓了起来，似乎是想看看能不能搞出点油来。 看到中年男人相对正常的神态、动作，邢云霄终于放下心来，解除了伪装。 “大哥！” 他披着破布从角落走出，喊了一声。 “唉哟，谁！”中年男人吓了一大跳，但看到眼前只是个有点像流浪汉的年轻人后，稍稍松口气：“你是加油站的人？这里还有油吗？” “呃……我不是。”邢云霄苦笑道：“我是安夏市人，打算回安夏，但路上遇到了点事——刚刚在这里避雨而已。” “噢。” 中年男人略显失望，继续扭头折腾起那个油箱。 邢云霄打算让别人带自己一程，自然态度极好：“大哥，你是没油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车上油还有，就是想多弄一点出来。”中年男人叹着气，将不出油的油枪扔到地上：“但是油罐都在地下，这东西我弄不来，算了。” “那个……”邢云霄笑笑：“那您能带我一程吗？我打算先去溪川镇，离这儿不远。” “我知道，我就是溪川镇上的人。”中年男人打量了他两眼，招招手：“行吧，上车。” 邢云霄连忙道谢。 紧绷了好几个小时的心也终于稍稍松驰下来——至少路上还有正常人开着车、至少人们还愿意帮助素不相识的人，说明这世道还没乱到太可怕的地步。 然而上车没聊两句，他的心就重新沉了下来。 “你说你遇到的那个古代楼房妖怪，是不是奎定楼？那是隔壁江九镇景区的楼……几天前就看到新闻了，那楼变成妖怪跑了。” “说到妖怪，咱们溪川镇上也有，上周河边的小船全部长出了蜈蚣一样的脚，吓人得很，最后被我们浇了汽油，一把火全烧了。” “唉，你说这世界是咋了？怎么满世界都是妖怪？” 听着中年男人这些话，邢云霄心一下子就凉了。 “那镇上现在还有妖怪吗？”他轻声问道。 “暂时没有了。” 中年男人摇着头道：“但说不准呐，昨天湖心公园里还冒出个长羊脑袋的大蛇，虽然被我们围杀了，但谁知道下一个啥时候出现？” 邢云霄这才注意到，中年男人一直在说“我们”。 他目光微闪，问道：“那些妖怪都是您杀的？” “噢，我是镇上的民兵。”中年男人笑了起来，伸手拍拍座位边上角落的一个布包：“你叫我胜哥就好。” 从那布包底下硬邦邦的材质与形状来看，那东西很可能是把枪。 通过和胜哥的进一步聊天，邢云霄才大概了解到自己被砍下脑袋掳掠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约一周前开始，全世界各地都出现了种种奇形怪状的“妖邪”，它们有的是从现有的物品突然“成精”的，有的则是不知从哪个山头钻出来的怪物，战斗力各不相同，弱一些的纠集几个民兵就能弄死，但强大一些的…… “听说有的地方，整座城市都被妖怪占了。” 胜哥语气沉重：“我今天出来就是去买米粮的——虽然带不了多少，但能囤就多囤一点吧，万一……呸呸呸，没有万一。” 邢云霄没有接话，低着头、抿着嘴，思绪飞转。 从胜哥的话语中，他判断出了一些东西。 第一，大部分地区都还未丧失基本秩序，基本都由当地武装部门接手管理，以便及时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妖怪。 第二，这些妖怪实力上限未知，不能掉以轻心。 “第三……似乎刚刚胜哥说的所有新闻、报道里，都暂时没提及出现了拥有奇怪能力的人类。” 邢云霄下意识摸着自己脖子，面色古怪。 砍掉了脑袋还能活，身体还会自己动，装上脑袋就恢复正常——这不可能是正常人，但自己又很明显不是妖怪。 思索间，道路两边开始出现相对密集的低矮建筑，不远处已经可以看到一幢幢居民房。 溪川镇到了。 “你应该要弄件衣服吧？” 胜哥瞟了一眼邢云霄，微笑道：“看你一直捏着手机也不看，没电了吧？” 经过一路聊天，两天已经稍显熟络，邢云霄也不客气，点头道：“是啊，我先找个能充电的地方就好，然后我就能自己去买衣服了。” “你买不了。” 胜哥撇了撇嘴道：“镇上所有店面都关门了，所有居民都在家里尽量不出门，物资由我们统一采购配送。” “而且，手机移动支付也用不了了，临塘市和鹏城那两家做移动支付的公司，都已经被妖怪毁掉了。” 邢云霄愣住。 “跟我去民兵临时基地吧。”胜哥呵呵一笑：“多一碗饭的事，反正你吃完就去安夏了？” “是……那就谢谢胜哥了。”邢云霄无奈地点了点头。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卡车驶入了镇上，街道上除了个别巡逻民兵外已经没有了行人。 突然，一片阴影从天而降！ 两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得一声巨响在面前炸裂，一个重物轰然砸在卡车的前挡风玻璃上！ 第五章 米妖 “！！！” 两人同时大吃一惊，车子猛地刹住，胜哥下意识便伸手从座位旁的布包下抽出了一杆猎枪，邢云霄的反应却更快，按住了胜哥的手：“等一下，不是妖怪！” 定睛看去，砸在卡车上的，竟然是个人！ 那人显然是从高空坠落的，将整个前挡风玻璃砸出了无数裂纹，而这人已经七窍流血，死得不能再死了。 “小刘？！” 待看清那人模样后，胜哥瞳孔猛地收缩，急匆匆了跳下了车。 看着那尸体瞪着一双眼贴在挡风玻璃上，白白红红的液体顺着玻璃裂缝流下，邢云霄身体微僵，背上瞬间爬起一层冷汗。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强迫自己保持冷静，随后跟着下了车。 此时街边巡逻的民兵也围了过来，他们同胜哥一起将那跳到车上的尸体搬下，看着那年轻惨死的面孔，每个人脸色都极其难看。 邢云霄则站在一旁打量着四周——他判断这人应该是从旁边那幢百货大楼上跳下的。 “怎么回事？” 胜哥沉声问道：“小刘不是应该负责看守粮仓的吗？” “是，但早上胜哥你出镇后，他说肠胃不舒服，去休息了。” 一个民兵面色苍白地应道：“不知道他怎么会……” “保持警惕，希望不是又有妖怪了。”胜哥叹了口气：“先把小刘抬走吧，告诉他家里一声。” “你们几个，把车开到粮仓去吧，午饭时间快到了，先送一部分米到基地食堂，然后抓紧把剩下的配送给居民。” 看得出来他起码是镇上民兵组织中的一个队长，很自然地做起了指挥。 简单安排好之后，他转过头望向邢云霄：“跟我来吧，我带你去临时基地。” 有了这个小插曲，两人再没了谈笑的心思，一路沉默不语。 溪川镇民兵组织临时基地的位置在一处体育场馆，场馆被分成了几部分，有医疗室、食堂、宿舍床位、物资仓库等等，方便集中统调安排。 同时，这里除了民兵外，也有大量社区工作人员、伤员等等。 “刚刚的事，我知道你心里有疑问。” 终于，在走进体育场馆的时候，胜哥率先开了口：“从你的表情我能感受到，你以为我们习惯了这种事。” “不是么？” 邢云霄声音中带着一丝寒气：“那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你们的同伴，你们难道不做调查？” 胜哥摇头叹了口气：“事情我们会报到警方那边调查的，但你也看到了，小刘的样子基本就是自杀……” 他转过头，用疲惫深沉的眼神看着邢云霄，沉声道：“这个世界上，会杀人的不仅仅是妖怪，也可能是精神问题，大家现在都很困难，未必有这么多功夫去解决……这种小事。” “……” 邢云霄低下头，没再说话。 他理解胜哥的意思，却总是觉得有些不适。 不过他也只是个外人，在这里吃顿饭就走，也不适合再说些什么。 很快，胜哥便喊人拿来了一套衣服，又带着邢云霄到了食堂，让他跟着兵民们一起吃午饭。 “找了半天，只弄来一根充电线，你一会儿吃完饭自己去找个插头吧。” 胜哥说着话，一手端着饭盘在邢云霄面前坐下，随手抛来一根充电线。 话毕，他便直接埋头开始吃饭，看上去已经非常饿了。 当然，邢云霄可没功夫理会对方不太礼貌的吃相，因为他的模样更不礼貌——直到闻见饭香，他才知道自己有多饿！ 自己当时已经被那几个泥俑带离安夏市两百多公里了，无头身体一路追去，到底经历了什么没人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它没有嘴，吃不了饭。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己肚子里都是空荡荡的！ 之前饿过劲了居然没感觉，现在第一口饭下去，他就再也无法控制了！ “你、你吃慢点，吃太猛伤身体的。”胜哥抬头看着邢云霄如饿狗般埋头猛吃的样子，嘴巴微微张开。 “唔唔唔——” 邢云霄胡乱点了点头，继续疯狂扒饭。 就在他如痴如狂地扫荡饥饿时，突然食堂里响起一声大喊！ “别吃饭！别吃那个饭！” 一个年轻人猛然撞开大门，跌跌撞撞地冲进满是人的食堂，目瞪口呆地看着几百个坐在桌边、嘴角沾饭的人，愣住了。 他穿着警服，但警服已经破破烂烂、上面沾满血迹，年轻人身上脸上也有多处伤痕，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 见到他大吼着冲进来，食堂里正在吃饭的民兵们纷纷怔怔地放下筷子，有些迷茫。 “怎么了，陈警官？” 坐在邢云霄对面的胜哥皱着眉头站了起来：“这些米是我今天刚带回来的，已经验过了，是正常的啊。” “完了，全完了！” 年轻人——陈警官看到食堂里吃饭的众人，身体一软，向后靠在墙上才勉强撑着没有滑倒在地。 他的表现毫无疑问引起了众人疑心，就连吃到忘我的邢云霄也停了下来。 胜哥脸色迅速变得苍白起来，他大步来到陈警官面前，双手扣住他的肩，沉声喝问：“陈警官！到底怎么回事！” “又有好多人死了……” 陈警官颤声喊道：“他们早上都吃了上次你们带回来的试吃大米！和你们现在吃的是同一种！” “那些米，成精了！” 米，成精了？！ 最后这句话完完全全将邢云霄惊醒，他猛地抬起头看着那个魂不守舍的陈警官，又慢慢低头望向自己已经被扫荡一空的饭盘。 很快，整个食堂“嗡”地一声炸开了，所有人都无法再安坐，纷纷涌向那名警官，要问个究竟。 但就在这时，第一个出事的人出现了。 只见一名女性民兵刚刚站起来不久，便猛地捂住肚子倒在了地上，几秒后，她开始呕吐——但吐出来的，却是一大团蠕动的米饭！ 那团米饭被吐出后当即反向钻入她口鼻中，又过了几秒，女民兵便翻起了白眼，身体开始不断抽搐。 就在众人惊诧于她的变化时，异变一个接一个出现，不断开始有人倒下。 邢云霄心中猛然一顿，随后立即反应过来，开始伸手去抠自己的喉咙，打算将刚刚吃进的米饭吐出。 然而诡异的是，他的肚子仿佛有了黑洞一般的消化能力，不管他怎么干呕，吐出的都只有一些胃酸——米饭一粒也看不到！ “这是怎么回事？我把它们消化掉了？” 邢云霄震撼莫名。 就在这时，食堂里倒下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被自己刚刚吃下的米饭反噬，像中毒一般倒地不停抽搐着，十分恐怖。 包括那位胜哥，他刚刚试图去维持秩序，便猛地咳嗽起来，随后口鼻眼耳中都有大团米饭钻进钻出，他也在一两个呼吸间便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握，开始像虾米一样弓着身子跪在地上不断以头撞地，看上去已经失了神智。 不到一分钟，整个食堂中，只剩下邢云霄，与那位陈警官二人还保持着清醒。 他们两人隔着大半个食堂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同样的信号—— “逃！” 第六章 复返 逃！ 这是邢云霄看到食堂里地狱般的场景后，生出的第一个念头。 那名陈警官显然也是这样想的，而他离大门更近，已经毫不犹豫地扭头冲出了大门。 然而仅仅两秒后，刚刚翻过饭桌的邢云霄便看见陈警官用更快的速度冲了回来！ “不行，外面更多！隔壁的伤员也吃了饭！” 陈警官扯着嗓子冲他喊道：“这些米会控制人！” 在他说话的功夫间，食堂里倒下的人已经停止了抽搐，爬了起来。 他们七窍中开始流出如白粥一般的东西，皮肤下面鼓起一粒粒像大米的东西，那些小鼓包蠕动着，像虫子一样快速涌动。 很快，这些人就变得如同丧尸般，扭曲着四肢开始移动！ 见到如此状况，邢云霄头皮发麻。 他望向身边一个刚刚爬起的民兵，那人瞳孔中翻涌着无数细小米粒，仿佛有某种邪恶想要从其中破壳而出。 双方对视不到一秒，那民兵便发出一声怪叫，猛地扑了上来！ “走你！” 不久前刚刚经历过生死厮杀的邢云霄此时状态仍在，下意识便抄起脚边板凳，猛地横扫过去！ 一声闷响，那民兵当场被他拍到地上动弹不得，只是周围有更多的民兵开始挣扎着爬起。 但奇怪的是，他们并不像电影中的丧尸那样全部嚎叫着朝活人扑杀，而是就近找到同样被那些米饭控制的同类们，开始撕扯啃咬。 只有离邢云霄、陈警官两人近一些的“丧尸”，会对他们发起攻击。 这样一来，两人的压力小了很多。 邢云霄挥舞着板凳拍倒了几个人后，胆子看上去不大但身手异常敏捷的陈警官已经连续翻过几张桌子、在混乱的战局中穿梭，来到了身边。 “兄弟，这里不能待了！” 陈警官脸色惨白地指向大门口，那里已经涌来了不少身上绑着绷带的“丧尸”。 邢云霄点点头：“我是外地人，对这里不熟——还有别的路吗？” “有，一起走，到外面找帮手去。” 这个年轻警官虽然害怕得嘴唇不停发抖，但动作却一点也不慢，反应也算冷静。 他指了个方向，示意那里有条安全通道可以离开。 “你有手机吗？为什么不直接联系你的同事？”向着安全通道狂奔的过程中，邢云霄大声问道。 不问还好，一听到这个问题，陈警官脸色便一垮：“你以为我是为什么会知道米饭成精的？！” 简单几句交谈，邢云霄明白了原委。 这名陈警官名叫陈念，只是个社区警，但之前两次闹妖怪时，不少一线刑警都出现了伤亡，他也只能顶上去——所以今天调查那个小刘跳楼的事件时，他也在。 据他所说，在小刘尸体被抬到他们面前时，很快又传来了一连串消息——又有几个人，撞死在了粮仓外的墙上。 而就在包括小刘在内的一些尸体被摆到一起后，他们突然就变成了刚刚食堂中见到的那种“丧尸”、开始伤人，几个离得近的警员当场就被扑倒了，只有陈念脚力惊人，跑了出来——当然没来得及拿上手机，他的同事也理所当然帮不上忙了。 至于那几个丧尸……他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钻进了那条安全通道、反手锁上了大门，向着体育场馆外狂奔。 “所以那些被米饭控制的人，想要进入粮仓？难怪那个小刘会往卡车上跳……” 邢云霄喃喃自语，突然一惊，猛地抬头望向陈念：“等一下，那粮仓里的米，配送出去了吗？！” “啊？” 陈念猛地刹住脚步，惊愕地望了回来。 “那些米，今天就会配送给市民？！”他的声音已经抖得很难听清了。 邢云霄脸色也十分难看：“我之前听胜哥提过，他让那些人尽快把米配送出去——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 两人站在体育场馆安全通道门口，一边是充满丧尸的囚笼，另一边则是暂时安静的镇子。 “你出去找人通知大家，来得及吗？” 邢云霄沉声问道。 陈念表情一阵纠结，喃喃道：“民兵临时基地已经沦陷，我那里也……要找人，只能去武装部，开车倒是很快，但……” 随后，他抬起头，咬牙道：“兄弟，我知道基地里有台电脑，可以给全镇的人群发短信。” 邢云霄目光一凝：“你确定？” “我确定。”陈念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台电脑就是从我办公室搬走的，密码我也知道、软件我也会操作，但是——” 但是，现在基地里全都是被“米饭”控制的丧尸。 “有没有办法抄近道或者？”邢云霄追问道。 陈念摇了摇头：“那台电脑在行政房，行政房在医疗室里间，就算能绕过食堂，也绕不过医疗室。” 两人再次同时抬头望向安静的小镇。 “如果镇上的人都吃了那些米……”陈念咬紧嘴唇：“我们逃也逃不远的。” “你说得对。” 邢云霄点点头，表情凝重：“不能有侥幸心理。” 他没有拯救世人的情节，但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这件事也非做不可。 “那就干！”陈念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邢云霄再次点头，转身走向一旁角落里的垃圾堆，开始翻找起来。 大约十几秒后，一根手感不错的钢制水管被他塞到了陈念手里，而他自己则一手抓着一个圆形铁制垃圾桶盖子。 “警官，你认识路又跑得快，你冲在前面，我给你断后。” 他轻轻挥了挥手里的两个“盾牌”道：“路上你就把要群发的内容想好，我们速战速决！” “好！”陈念深吸一口气，双手死死握紧手中水管。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怒喝一声壮胆，随后掉头便往安全通道里冲去！ 陈念奔跑速度果然够快，转眼便将邢云霄甩掉了两个身位，他率先来到那道被锁上的安全门前，打开门闷头猛冲，邢云霄紧随其后——然后就撞上了陈念的背。 这名小警官，被眼前场景吓得愣在了原地。 他们离开的这短短几分钟间，食堂里已经大变样。 只见那些“丧尸”，此时竟然已经几个几个地融合在了一起！ 他们撕扯着身边的同伴，在咬“死”一些同伴后，双方身上都会涌出大量黏糊糊的米饭，将他们粘合到一起，随后，他们便会被成为模样恶心可怖的缝合怪物，一个身体上有五六七八个脑袋、十几只手脚，像蜈蚣一样胡乱爬行。 不仅如此，他们还在迅速寻找着其他缝合怪物同类，继续扑杀而去。 “不好，他们是在互相融合！” 邢云霄更加冷静，一眼便看出了端倪，额角瞬间冒出冷汗：“继续这样下去，他们会融合成一个大怪物！” 他狠狠推了呆住的陈念一把：“别站着了！先把消息传递出去！” “好、好！” 陈念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迈开大步继续狂奔。 而邢云霄则望向一旁——此时，一个融合了七八人的缝合怪物，正在朝他们飞快蠕动而来！ 第七章 绝境 “呜咕——呜咕——” 身上无数关节处粘合着米饭的怪物在地上爬行，七八双手脚交替撑地，那些脑袋个个张着嘴，发出怪声。 其中最前方正对着邢云霄的脑袋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胜哥。 这个有些严肃，但为人和善热心的中年男人此时已经完全被米饭控制，他的脑袋在刚刚与同类的激斗中变得肿胀，眼睛瞎掉了一只，米粥从眼眶中不断淌出。 邢云霄忍住恶心与悲伤，连忙翻过边上长桌，一脚将桌子踢翻，试图拦住这个怪物。 但它的爬行能力极强，那么多双手脚并用，区区一张桌子当然不可能拦下它。 伴随着一阵怪叫，怪物踩着桌子一跃而起，猛地向邢云霄扑来！ 他早有准备，将两块垃圾桶盖子挡在身前。 只见一声闷响，巨力瞬间通过两个盖子传递到了他手上，力量之大根本不是他能够抵挡的，当即被顶得飞了出去，重重摔砸在数米远的另一张桌上。 “兄弟，你没事吧！”奔跑中的陈念见状大惊。 “没事，你赶紧的！”邢云霄咬着牙坐起。 他发现自己现在的身体素质确实强得离谱，换成以前来这么一下估计直接就昏过去了，现在居然只是有点疼痛。 当然，他可没功夫想太多乱七八糟的，那只缝合怪已经再一次跃起，向他发起了第二轮扑击。 然而，怪物的这次扑击没能成功。 它身在半空时，便被边上另一只粘合了十余人的怪物拦腰截下！ 两个恶心的大怪物仿佛两只大虫，它们滚倒在地，身上的手脚互相撕扯，那些脑袋纷纷发出狰狞吼声，试图去啃咬对方。 邢云霄咬紧牙关，毫不犹豫地爬起身跟着陈念跑去，一秒也不想留在这里。 食堂乱作一团，好在这些怪物的主要攻击对象都是自己同伴，两人有惊无险地穿过了食堂，来到门口。 根据陈念指示的方向，出了这道门、穿过前面那条走道，走道尽头就是体育场馆之前的器材室——也是现在的医疗室。 走道上没有什么怪物，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丧尸”在互相啃咬，两人看都不看，如一阵风般冲了过去。 但当他们打开医疗室的门时，同时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医疗室里，有一个比食堂那些怪物都要更巨大的家伙！ 它至少融合了三四十人，身体臃肿肥长，米饭多到已经将它的身体主要部分全部包裹住，只留出了那些手脚和一些勉强露出了脸的死人。 此时，这个几乎充斥大半个医疗室的怪物已经不知用什么办法撞开了面朝街道的那道墙，正一点点向外爬去。 “！！！” 见到它，邢云霄一把捂住了陈念的嘴，防止他喊出声来，并拉着他躲在门后。 “呜——咕——” 巨大怪物似乎听到了些什么，缓缓回过头，朝门口望了一眼。 半晌后，它大概是没在这里搜索到心仪的猎物，便重新沿着那破洞，向外爬去。 “这玩意儿能变得这么大？” 等它离开后，两人才从门后探出身体，陈念已经吓得面无人色。 邢云霄没有说话，只是心头极其不安——他觉得事情发展可能会更加可怕。 他们走进医疗室、推开房间尽头的门，走入行政室中，这里因为之前没人，倒是整整齐齐。 陈念很快便坐到电脑前操作了起来，邢云霄则沉着脸来到窗边，悄悄望着那个已经爬上了街道的怪物。 “不行……不行！” 陈念颤声道：“这里没网络了！” “应该是怪物闹得太凶，网线断了。”邢云霄叹了口气：“其实……也没必要群发短信了。” “什么？”陈念一愣。 邢云霄望着窗外，语气有些低沉：“食堂里那些怪物们都在互相厮杀，想要吞食同类强大自己，可为什么医疗室的怪物要爬出去？” “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听见这句话，陈念呆住了。 邢云霄叹了口气。 他已经看见镇子上的情况了。 一只只巨大的“米虫”出现在了镇上。 它们有的打破了高楼墙面、从房间里爬出，像蛆虫般贴着楼房外墙向下爬行；有的从地下车库中钻出，身长数十米；有的则盘踞在小区中，在楼里穿梭，寻找着更多自己同类。 和它们相比，体育场馆里那些怪物，都是小儿科了。 街道上也能见到一些正常的人在奔跑逃亡，但他们大多没跑出多远便被这些怪物抓住，大量米饭被强行塞进他们口中，随后便是又一个丧尸诞生。 也许镇上还有依然藏在暗处的人、还有逃出生天的人，但绝对不多。 “溪川镇，没了？”陈念不知何时站在了邢云霄旁，整个人呆若木鸡。 邢云霄扭过头：“警官，你……在这里有家人朋友吗？” “呵。” 陈念苦笑一声：“就算他们不在这里又能怎么样？其他地方会好到哪里去？” 留给他们伤感的时间并不多，求生欲望最终还是压过了一切，短暂沉默后，两人便默契地开始了又一轮逃亡计划。 “街上还有不少车，弄一辆逃走能做到吗？”邢云霄打量着周边街道，指着一个怪物较少的方向：“那里能出镇子吗？” “那边是山道，但能出镇。” 陈念的语气如情绪一样低沉：“但我不会开锁，我自己的车在场馆另一边。” 邢云霄当然也不会开锁，他眯起眼，深吸一口气：“那就只能用脚走了。” “嗯……我有更好的办法。”陈念招了招手：“自行车棚离这里不远，我们可以骑车。” 两人从医疗室破损的墙面翻了出去，来到街道上，再次狂奔起来。 这次邢云霄多留了个心眼，他担心自行车都是上锁的，于是在经过体育场馆外的防火门时，跑过去一肘子打碎了消防栓箱子，从里面取出了一把消防斧。 但那自行车棚说是不远也有大几百米，两人自喘吁吁跑到那里时，一阵巨大的怪异咕呜声已经越来越近。 “快，快！” 陈念急得满头大汗：“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邢云霄眼尖地发现了两辆并排摆在一起的山地自行车，挥着消防斧便要将它们轮胎上的U形锁砸断。 但就在他举斧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警兆从心底猛然升起！ 几乎不带犹豫地，他一把扯住陈念胳膊，拉着他半躲半跌地钻进了自行车棚角落的阴影之中。 就在下一秒，一个巨大阴影轰然落下！ 咣地一声，一个有如百年老树般粗壮的乳白色“大象腿”从天而降，踩在了车棚外。 这当然不是什么大象腿，而是某个庞大米饭缝合怪的一部分！ 那一大坨白色中能看见一张张痛苦扭曲的人脸，它们怪嚎着，白色瞳孔疯狂转动，替怪物本体寻找着猎物。 第八章 下凡仙 邢云霄与陈念两人死死捂住自己嘴巴、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这从天而降的怪物一部分已经如此巨大，它的本体到底有多可怕？ 难道说，体育场馆里的那几百人，已经完全融合了？ 十数秒后，那只“大腿”抬起，又在十几米外重新落下，它真就只是怪物的一只用来行走的脚而已！ 听着不远处那一声声轰然巨响，邢云霄已经可以想象出一个顶破了体育场馆天花板、身长上百米的庞然大物了。 “它很快就能走到镇上居民区，和其他那些怪物融合，变得更加恐怖……” 他身上爬满冷汗。 “兄弟，快走啊！”陈念见怪物渐渐走远，连忙用极低声音提醒道：“再不走来不及了！” “啊啊啊啊妖孽！给我死！” 就在这时，一个震若天雷的声音突然在溪川镇上空炸响！ 两人大吃一惊，下意识探出头循声望去。 阴郁天空不知何时又已经凝起了浓浓乌云，滚滚天雷正在酝酿之中。 而在溪川镇中心一处居民楼顶楼上，竟有一个人公然对着整个小镇的怪物们叫嚣！ 隔着老远看不清他模样，但他的吼声却压过了天空中的沉闷雷呜。 “我去，那是雷镇长家的大儿子！雷哥！” 陈念似乎是认得他的声音，大惊：“他怎么能喊得这么大声？” 邢云霄没有说话，瞳孔却剧震不断。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内的血液在这吼声中隐隐有沸腾迹像——那个人和自己一样！他拥有某种特殊的能力！ 那吼声巨大的雷哥很快引来了所有怪物关注，自然也包括体育场馆上方出现的这只“怪物蛊王”。 正如邢云霄所猜测，这只怪物体长足有两百来米，身体表面的米饭疯狂自我增殖着，八对粗壮无比的大腿支撑着它飞快前行，身上浮涌着数不清的人脸与肢体。 它如同其他那些怪物一样，向着顶楼那人轰然冲去。 “杀杀杀杀杀！” 从雷哥的吼声中听来，他精神估计已经崩溃，只剩下了滔天复仇杀意，他不断怒吼着，很快，一只体型数十米的大怪物便攀着楼面来到他身后，向他扑去！ 下一秒，一道惊雷从天而降！ 细长蓝色闪电将天空切割成了明暗两面，轰然击在怪物身上！ “呜啊吼——” 怪物发出一声男女老幼多人重叠的惨号声。 但它并未死去，只是被打散了部分身体。 米饭是一粒一粒的，它们即使被打散，也能很容易重新凝聚起来。 雷哥哭喊着、怒吼着，以他那特殊能力不断从天空中召唤惊雷，但这些雷的威力有限，更无法将怪物杀死，反而激发了怪物凶性。 很快，越来越多怪物涌了过去，那只最巨大的怪物也靠近了楼房，将邢云霄他们的视角遮蔽。 “这……这……” 陈念已经完全惊呆在了原地，连话都说不利索：“他在，召雷？” 邢云霄则是想起了当时那泥俑与奎定楼“祖爷爷”都说过的话。 十亿仙神下凡尘！ 自己被砍脑袋还能活，那雷哥居然能召唤天雷，难道……真是神仙下凡？ “等等，雷哥是不是不行了？！”陈念突然惊呼。 只见一只只巨大怪物此时已经完全将那幢居民楼围住，楼顶也被无数大团米饭覆盖，连绵不绝的天雷越来越稀疏，直至没有了动静。 可以想象，雷哥已经完全被怪物控制，他恐怕也被塞满了米饭，成为了丧尸一员。 而此时，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也许原本溪川镇上的这些怪物融合还需要一点时间，但这位雷哥的做法，却将它们全部聚在了一起，然后用天雷将它们打得稀稀烂烂。 这一下，它们也不用再互相厮杀吞噬了，随着那些稀烂米饭怪物的重聚，大融合即将提前完成！ “糟糕，不能再看了，快走！” 邢云霄猛地回过神来，不再有一丝犹豫，举起消防斧便朝自行车锁砸去。 咣咣两声，两辆自行车入手。 两人跳上自行车，双腿猛发力蹬起车，准备向着陈念所指的山道逃跑。 然而没等他们骑出十米，异变再次发生！ 刚刚已经即将消散的天雷竟然再次凝聚，又一道天雷轰然落下！ 一声巨响，这道天雷比刚刚的所有天雷都要粗壮许多，它刺裂天空，在两人头顶划过。 邢云霄心中生出一股渺茫希望，忍不住扭头看去，一旁的陈念也做出了同样动作。 但这一看，却令二人肝胆俱裂！ 米饭怪物已经完成了融合。 如山如海的大米饭已经淹没了整个溪川镇，并且还在不断继续增殖扩张，数不清的人脸、肢体漂浮在米饭中挣扎。 而在小镇中心——也是这米饭怪物的正中央位置，它的本体真正显现了。 由米饭组成的细长脖颈从米海中探出，末端长着一张足有卡车车头那么大的美艳绝伦的女人脸，三对手臂直接从她脑后伸出。 此时，她正面露妩媚笑容，一只手中死死捏着那位雷哥！ 方才天雷不偏不倚打在她脸上，将她半个脸轰烂，但不到两秒，这些米饭便重聚修复，再次变成了女人的脸。 “嘻嘻嘻，果然是下凡仙！” 雷哥不断挣扎狂吼，却无法起到任何作用，被这女人一点点塞进了她自己口中。 甜腻到令人生理不适的笑声响彻小镇上空：“难怪你能消化了妾身的孩子们，不愧是神仙！天意呀！” “妾身这次终于可以翻身啦！” 而听到这两句话，邢云霄心头猛地一震！ 他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 他也吃过那些米饭，而且将它们消化掉了。 一旁的陈念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异常，这种种远超常人想象的怪异早就将这年轻小警员的三观砸得稀碎了。 “兄弟，我们快走吧……” 陈念扶着自行车，喃喃道：“那些米饭马上就要淹过来了……” “陈警官，我们这样是逃不掉的。” 邢云霄苦涩地打断了他：“你觉得，我们能快过这些米饭的速度吗？” 他们只是停下扭头看了一眼，那些米饭就已经从数百米外淹没而来，如今距离他们不到一百米，并且增殖速度越来越快。 “那总不能认命吧？！”陈念眼睛瞬间红了，大喊破音：“就算要死，我也不想被这么恶心的米饭淹死啊！” 邢云霄沉默不语，翻身下了自行车。 他能看到远处那个女人脑袋正一点点转过来，朝这边投来目光。 不仅如此，那条支撑着她大脑袋的长长“脖子”也开始在米海中移动，向着这边挪来。 他能预估到，吞下那位雷哥后，米饭大妖一定会变得更强，否则为何她如此开心？否则之前那个奎定楼又为什么要抓自己？ “下凡仙”对于妖怪来说，一定有某种不同的意义。 逃已经逃不掉了，不如趁着妖怪还没完全消化雷哥、变得更加难以对付之前…… 铮！ 邢云霄举起消防斧，架到了自己脖子上。 “喂，兄弟，你干嘛！”陈念大惊。 “陈警官，你放心，我不想死，我想活。” 邢云霄扭头一笑，用另一只手扶住斧子背面：“你快跑吧，但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陈念惊惧莫名。 “万一我真死了，而你还有机会再回到溪川镇的话——” 邢云霄轻声道：“替我立个碑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双手发力，消防斧被他深深砍进了自己肉里！ 第九章 死马活马 一斧子下去，邢云霄的半个脖颈被切开，却没有多少鲜血流出。 陈念惊得从自行车上跌了下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刚刚还说着“我不想死”的人怎么会自刎？ 但下一秒，震碎他三观的事再次发生了。 他清晰无比地看见邢云霄那摇摇欲坠的脑袋晃了晃，脸上露出苦闷表情，开口道：“好痛！怎么切不下来？” 随后，他的两只手握住斧柄，再次用力一扯！ 这次的力量显然比上次大好多，直接将整个脖子切断！ 然而脑袋没有落地。 邢云霄的一只手及时伸了出来，接住了脑袋。 陈念嘴张得巨大，下巴几乎脱臼。 “虽然痛，但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痛了，是麻木了吗？” 邢云霄喃喃着，眼睛朝陈念那边看了一眼，皱起眉头：“陈警官，别愣着了，快跑吧。” “……” 陈念手脚僵硬、完全动弹不得。 邢云霄这会儿也没功夫管他了，重新望向那米饭大妖。 很明显，那女人脸也注意到了他的砍头动作，意识到这里还一个“下凡仙”，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身首分离后，无头身体再次获得自主控制权，一手抱着脑袋、一手握着消防斧，微微弓起身子，摆出了备战姿势。 然而面对如此可怕的对手，无头身体也没有马上进入战斗——或者说，恐怕它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有办法，听我指挥。” 邢云霄适时开了口：“先接近那个女人脑袋，占据高点！” 得到指令后，无头身体立即动了起来。 它双腿发力，猛地在地面上蹬出一片扬尘，如风一般窜了出去。 它奔跑的动作、速度都堪比职业运动员，几步便来到之前那个自行车棚，消防斧在支柱上一砍，便成为了向上攀爬的借力点，两步轻松地窜上了棚底。 随后，它抬头一掷，斧头便旋转着飞出、死死嵌在了体育场馆的外墙面上，它则是用力一跃、抓住斧柄，半挂在墙上。 用这样的方法，前后几个呼吸时间，无头身体就已经单手控斧，在墙上爬出了五六米高度！ “妾身更是好命啊！” 突然，女人脸的尖笑声传来：“又送来了一个下凡仙！” 不知何时，那支撑着她大脑袋的细长脖子已经在米海中移动至体育场馆附近，那双媚眼死死盯着邢云霄，像是见到了世上最美味的佳肴。 下一秒，数十条混杂着人脸与肢体的米饭触手从米海探出，以极快速度向他抓来！ 然而无头身体早有准备，它在墙体上一蹬，灵巧跃起，不仅闪避过这些触手，还能踩着触手继续向上腾跃，这些触手在墙体上砸出的孔洞也成为了它的落脚点。 不论多密集的攻击，对它来说都视若无睹，它不断借力向上，很快便来到体育场馆顶端，站在了顶部边缘位置。 “晕……” 邢云霄的脑袋被夹在胳膊下经历了这一番闪躲腾翻，晃得他头晕眼花想吐，但现在他只是个脑袋，根本没东西可以吐。 “小东西，挺灵活——” 女人脸没能抓住他，却笑得更开心了：“你好像比刚刚那个神仙更强大！” 细长脖子越伸越高，淹没了整个小镇的米海也随着她翻涌起来，无数米饭触手高高举起。 霎时间，邢云霄仿佛站在破船边缘的水手，独自面对着来自大海深处的未知巨物。 无头身体捏紧了消防斧，此时这把斧子已经在刚刚不停砍击墙面过程中崩了牙，但依然锋利。 “别尝试了，雷都霹不动，斧子更没用。” 邢云霄脸上露出一股挣扎厌恶的神情，随后重新平静下来：“想要弄死这东西，只有一个办法。” 下一秒，无数的米饭触手倏然而来！ 无头身体原地跃起，像个体操运动员一般空翻、旋转。 巨大响声在体育场馆上空不断炸开，在触手的轰击下，外墙开始大范围剥落，一时间泥石俱下、尘土飞扬。 “放弃吧小东西！” “让妾身吃了你，和妾身合为一体吧——” 女人脸媚笑着，她脑后的三对“玉手”兴奋地相互搓动，更多触手在她控制下从米海中伸起，砸向体育场馆。 铮！ 一道寒光闪过，消防斧从大片烟尘中旋转着飞出，不偏不倚砍在了女人脸的眼睛位置！ 但这对她没有造成任何伤害，斧头嵌进女人脸里，很快就被大团米饭淹没，女人脸也飞快地完成自我修复。 下一秒，无头身体胳膊下夹着邢云霄的脑袋冲了出来，它脚踩着触手狂奔，直奔女人脸！ “这么天真可爱的小东西，真是令妾身心生怜爱~” 女人脸尖笑着，眼神却骤然变得狰狞，脑后三对手臂倏然伸长抓去，周围无数触手亦如同一条又一条大蛇，同时咬向了无头身体。 “就是现在！” 邢云霄的身体大喊一声。 无头身体得到指令，手臂发力，猛地将脑袋朝女人脸扔了过去！ 女人脸一惊，看着一个脑袋面露凶色地朝自己飞来，她下意识将所有攻击转向了这个脑袋，一切触手、手臂都优先朝脑袋抓来。 但这正是邢云霄希望看到的，无头身体灵巧快速地踩着触手向前猛然腾跃，用更快速度跃至脑袋旁，伸出双手重新将脑袋抓住，并再一次将脑袋抛出。 它就这样一抛、一接，与女人脸玩着跑跑抓，脑袋与身体却都有惊无险地距离女人脸越来越近。 终于，在又一次接住脑袋后，无头身体高高举起脑袋，猛然砸下！ 但这一次，它的目标不再是女人脸面部，而是她脑袋下方那细长的脖颈。 女人脸一惊，她本已经准备拦住这颗会说话、有表情的头，却没想到对方目标突然转移。 邢云霄在空中便已经张开了嘴，当他的头被抛至女人脸下方脖子时，他毫不犹豫地狠狠一口咬了上去！ 下一秒，无头身体也穿过触手的重重封锁来到一旁，主动将脖子递了上来，与脑袋完成拼接。 “死马当成活马医了，反正都是个完蛋！” 感受着身体控制权一点点回来，邢云霄更加放开了，他脸上露出豁出一切的狠色，牢牢抱住这根长脖子，开始…… 吞食着面前的米饭。 第十章 陈念 在看着邢云霄砍下脑袋、身首分离还能战斗后，陈念完全呆住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与巨大妖物不停周旋的灵巧身影，忘记了越来越多的米饭已经淹到了自己身边。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大量米饭死死抓住了他的双腿，将他往米海里拖拽。 “不！不！” 陈念这才想起要逃跑，但拖拽他的不仅是那些黏呼呼的米饭，还有混杂在其中的无数双手。 很快，他就被完全拉进米海中，活着的米饭主动寻找他的口鼻，开始疯狂往里猛灌。 陈念已经无法再喊出半句话，他的整个身体都被淹没，只剩下一双眼睛勉强露在外边，看着不远处那个扑在女人脸脖子上玩命啃咬的身影。 邢云霄一点也不觉得饱。 他甚至越吃越饿。 被他啃掉的位置，米饭不断自我修复着，但他吃得比修复得还要更快。 女人脸发出刺耳尖叫，无数触手不断轰击在邢云霄身上，先是试图将他打下，发现他用出了吃奶力气攀在脖子上一动不动后，又开始试图将他扯下来。 “好痛！好饿！” 邢云霄此时却没想那么多，他只觉得自己在这妖物的全力攻击下骨头都要断光了。 然而神奇的是，随着他不停吞食、消化那些米饭，一股能量从小腹中热乎乎地涌起，游走至周身各种，那些被打伤、打疼的地方转眼就完成了自愈。 而伴随着这种修复而来的，是越来越可怕的饥饿感。 “你是什么东西？！到底你是妖我是妖？！” 女人脸此时已经慌了，邢云霄的啃食动作显然对她造成了真正的伤害，脖颈处的伤口修复速度越来越慢，开始流出浓稠白粥。 “给老娘滚啊！” 终于，在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叫声中，女人脸爆发出了所有力量。 一张惨白人脸突然出现在她脖颈处伤口位置，令邢云霄没能下去口。 待定晴一看，他才发现这张人脸的特殊——这人似乎还没有死，脸上始终有着挣扎痛苦的表情，瞳孔中却闪耀着隐隐雷光。 “是那个雷哥！” 邢云霄一惊，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一道惊雷便猛然轰下！ 这道雷正正打在他背上，直接将衣服烧出一个大洞，更将他背上皮肤轰得焦黑一片。 他发出一声痛呼，环抱着细长脖颈的双手顿时失去了大半力量，身体摇摇欲坠。 “可恶啊！” 女人脸尖叫道：“老娘本想慢慢消化这下凡仙，你却逼得我不得不提前——老娘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天雷再至，这次轰得更准了，直接打在邢云霄双手位置！ 他的两只手霎时间也变得一片焦黑，再也无法发力。 但邢云霄却不认输，他面露狠色，在自己掉落下去前，偏了偏头、狠狠一口咬在女人脸脖颈另一侧！ 米饭糊糊并无支撑力，邢云霄没能够靠牙齿力量挂住自己，他只是咬下了一大团米饭，便开始下坠。 咽下这口饭后，双手与背上被天雷轰击的伤口疼痛感稍退，但他完全没有开心的感觉。 感受着下坠、看着女人脸越来越远，邢云霄露出一抹遗憾神色。 他唯一的机会，已经消失了。 凭他自己的本事根本没可能接近这个妖物，只有砍掉脑袋、借助无头身体的能力，才有一丝机会。 但现在自己空着手，怎么可能…… 下方便是无边米海，就算他不会被米饭控制，也绝对逃脱不了那女人脸的魔爪了。 邢云霄轻轻一叹，闭上了眼。 “兄弟！我来帮你！” 突然，一声大吼刺入耳膜，猛地将他惊醒！ 邢云霄一惊，重新睁开眼，只见陈念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正朝自己飞——飞来？！ 这个小警员背后不知何时长出了两只羽毛杂乱的黄色翅膀，此时正玩命扑腾着，以极快速度飞了过来！ 下一秒，陈念成功在邢云霄落入米海前将他接住，架起他费劲地飞向天空。 “第三个下凡仙？！” 那女人脸见到此情景不惊反喜，咧开大嘴、尖声狂笑起来：“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你，你什么情况？！”邢云霄震惊不已。 “我不知道啊！”陈念脸上身上沾满了米粒，表情无比复杂：“刚刚我被米给淹了，然后我发现我好像也能消化那些米饭……” “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就飞起来了。” 刑云霄张了张嘴。 他再次想起了奎定楼的那句“十亿仙神下凡尘”。 十亿肯定是个虚词，但现在看来，这数量也绝对多得可怕，世上到底有多少人是“下凡仙”？ 两人说话间，无数米饭大触手再次从米海中伸起，向他们抓来。 陈念大惊，连忙折腾着翅膀努力躲闪，但他控制力确实不怎么样，飞得乱七八糟，很快就被触手拍了个七荤八素，差点被带着邢云霄一起落入米海。 还好他求生欲强烈，急中生智，学着之前无头身体那样脚踩触手借力，再一次挥动翅膀，向着更高空飞去，这才勉强逃离了触手。 “怎么办啊！”陈念大喊。 “你也是下凡仙，我们一起去啃断那玩意儿的脖子。”邢云霄果断道。 “不要啊，好恶心！”陈念哭丧着脸：“真的只有这一个办法吗？” “废话！” 邢云霄怒喝道：“有别的办法，你以为我愿意吃这鬼东西啊？” “行吧——开饭了！”陈念发出了豁出去的喊声，架着邢云霄，朝女人脸加速飞去。 他跌跌撞撞地飞向女人脸，用尽全身力量将邢云霄抛了出去，自己也翅膀一扇，从另一个方向飞向女人脸的细长脖颈。 女人脸当然不可能轻易让他们得逞，那些触手再次卷来，试图将他们拦住。 不仅如此，天空中更是乌云滚滚，几道天雷已经在酝酿当中。 “雷哥！” 邢云霄横眉竖目，大吼一声：“我知道你不认识我，但咱们不能让这个妖孽得逞啊！” “雷哥！是我，小陈！”陈念也在空中大喊：“你帮帮我们！我们帮你杀了这玩意报仇！” 这一瞬间，女人脸细长脖颈伤口处那张脸张了张嘴，似乎听见了他们的喊声。 他还没完全被消化，仍有意识…… 轰！ 几道天雷同时落下，却在即将击中邢云霄和陈念时突然拐出了一道漂亮的折线，打在那些米饭触手上。 啪啪啪啪！ 米饭触手被轰得四散，它们自行修复也需要时间，再也无法阻拦两人。 “可恶！凭什么！凭什么——” 在敌人的尖叫声中，两人一前一后扑到了女人脸脖子上，张开嘴，用力咬下！ 第十一章 无归 不知何时，溪川镇下起了大雨。 暴雨洗刷着这个饱经摧残的小镇，街道上形成了一条条小溪，水面上漂浮着无数颗粒饱满的熟米。 一具又一具残缺的尸体倒在了镇上，他们面容不再扭曲，却也并不安详。 小镇中心，邢云霄与陈念面对面席地而坐，大口喘着粗气。 一个卡头车那么大的、由米饭粘合而成的女人脑袋就摆在一旁，脑后长着的六条手臂无力垂落，她脸上也已经没有了神采，眼神中毫无焦距，已经没了生命。 最后时刻，他们俩一人一边，成功将这妖怪的脖子啃断、将那些米饭咽了下去。 而这一招也确实奏了效，女人脑袋落地后，整个巨大米海便失去了灵魂，它迅速消散沉落，只可惜同为“下凡仙”的雷哥没能撑过去，发现他的时候，已经没了心跳呼吸。 陈念干呕了两声后，用力拍拍自己胸膛——他背后那对翅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收了起来，从他破损的衣服上可以看到，那对翅膀变成了一个漂亮的羽翅文身，附着于背部。 “兄弟，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 他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邢云霄跟着笑了起来，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我是安夏市人，之前就是被一个妖怪捉走的，逃出天生后想回去，没想到刚路过溪川……” “邢兄弟，你是真有本事。” 陈念竖了竖大拇指：“不说别的，光是你能狠心把自己脑袋割下来这手，天底下没几个人能做到。” 邢云霄摆了摆手，没说什么。 “对了。” 陈念指了指边上那个硕大的女人脑袋，问道：“你怎么就确定咬断她的脖子，就能杀了她？” “其实我也不确定。”邢云霄摇摇头：“只是赌一赌罢了，反正都是个死。” “赌也要有依据吧？”陈念瞪大了眼睛：“万一她可以借助底下的那么多米饭随便变换脑袋位置，咱们不就玩完了？” 邢云霄笑笑：“当然有一定依据。” 之前那女人脸吞吃雷哥后便注意到了他们两人，并挪动着那条细长脖子向他们游走而来——这就是依据了。 如果那米海的任意一个位置都是她的身体、她即便被打烂脑袋也能重新从米海中生出，那么她就没必要在注意到邢云霄他们后，慢慢挪动脖子靠近了。 这边一缩、那边重新生出来，不是更快？ “另外还有一些小细节吧，比如她非得要人吃下饭才能起作用、又比如之前那些米堆在卡车上时也没反应，第一批吃饭的人总想靠近粮仓，而且怪物要互相厮杀吞噬才能变强……” 邢云霄轻声道：“我也不是侦探，没办法形成完整逻辑链，但我有直觉，我觉得她对那些米饭的控制程度没那么高，真正的本体也只有那个脑袋。” “所以就赌一赌了。” 陈念听得啧啧称奇：“够聪明了，你比我还更像个干警务的。” 这时，小镇四处街道上，开始隐隐传来哭声。 正如邢云霄之前所猜测的，有不少人生还，他们大多藏了起来，如今妖怪被灭，他们便重新走上了街道。 只是这镇上大部分人都已经死了，溪川镇将不复存在。 “唉，我去把这边的事汇报给安夏市吧。” 陈念缓缓站了起来：“这里也没有武装力量了，估计我们都得转移去安夏——正好，你也能回家了。” 邢云霄默默点头，心中却生出预感——不知道“回家”这件放在以前如此简单的事，还会有多少麻烦。 两三个小时后，几辆装甲车带头驶至溪川镇，后边还跟着长长一条大巴车队。 这时，镇上一些活着的人已经顶着暴雨找到了他们散落在小镇四处的亲人朋友，忍着悲伤努力安置他们尸体，陈念作为活下来的唯一官方工作人员，强打精神帮助着镇上居民。 邢云霄与他们格格不入，此时正在屋中躲雨，无声看着这末日般的景象。 见到车队驶来，他目光微闪，扭过头去。 装甲车停稳后，很快便跳下几个全副武装、端着枪支的人，带头的则是几名穿着雨衣、身材挺拔的官员，他们一见到溪川镇如此场景，立即开始指挥自己带来的人参与到善后工作中。 那些大巴不仅是用来转移活着的人，也需要将死去的人运走，死人可不能随便摆在地上，正常情况下都可能爆发疫病，更不用说如今这个诡异世界了，必须妥善处理。 陈念理所当然地与那几个官员聊上了，想必是在讲解整个来龙去脉。 不久，他便转过头望向邢云霄的方向，招了招手。 “唉，回家喽——” 邢云霄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 他出了楼，打着雨伞来到陈念身边。 和陈念交谈的官员是个面色冷峻刚毅的中年男人，他雨衣下一身中山装，身姿笔直、气质威武，一看就是个军人。 见到邢云霄过来，中年男人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邢兄弟，这是……”陈念准备介绍。 “还是我自己来吧。” 中年男人沉声道：“我是安夏市特殊应急处理部门部长，查勇军。” 查勇军沉着冷静的目光扫过两人：“你们是下凡仙？” 邢云霄目光一震，边上陈念却轻声提醒道：“这些长官都已经知道了。” “安夏市里已经出现了多例下凡仙。”查勇军说道：“这已经不是稀奇事。” “是，我们是。”邢云霄点头道：“所以我们才能干掉那个妖物。” “嗯……” 查勇军沉吟片刻后，缓缓道：“我就直说了吧，你们现在的情况，不能去安夏市。” “啊？” “为什么？” 陈念与邢云霄同时一怔。 “你们会吸引妖物。”查勇军单刀直入地说道：“经过我们调查，不论有意无意，妖物都会往存在下凡仙的地方聚集。” 邢云霄和陈念下意识对视一眼，目光剧震。 “现在我们有两个方案。” 查勇军竖起两根手指：“第一，我安排你们进行单独隔离，就和安夏市发现的其他下凡仙一样——会保证你们的安全和正常起居需求，但你们的活动范围必须被限制。” “当然，我们也会对你们进行一定研究，希望你们能够配合——这或许是我们消灭妖物的关键。” “第二个方案，就是你们成为组织外派调查员。” “什么？”邢云霄一愣：“外派调查员？” “我不喜欢绕弯子，其实就是给你们一笔钱、一些物资、一辆车，还有和我们联络的方式，至于你们去哪、做什么，我们不会再管。” 查勇军淡淡道：“如果你们遇到了妖物，可以向附近的特殊应急处理部门人员求助——你们也可以不求助，然后在解决问题后，向我们上报情况。” “如果你们提供的情报和资料有足够价值，也能换取组织上的一些奖励，不过，正常情况下我们不会主动联系你们。” “这哪是外派？这完全就是外放吧，直接让我们自生自灭了！”陈念脸色变得苍白。 邢云霄伸手拍拍他的肩，反而笑了起来：“其实我早就想到会这样了。” 两次遇到大妖，他已经见识到了这些妖物对“下凡仙”的渴望，那么这些安全部门的人员出于对整个城镇上普通人的考虑，自然会将下凡仙隔离出去。 自己这样的人虽然有些“特异功能”，但相比现代军武器的威力还是差远了。 能够提供的帮助有限，带来的风险无限，谁都知道怎么选。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查勇军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腕上手表：“你们有大概半小时时间考虑。” 第十二章 同路人 “这，怎么会这样呢？” 陈念双手用力挠着头，叹气连连。 邢云霄拍着他肩膀：“别难受了，先解决眼下问题吧。” “邢兄弟，你怎么选？”陈念抬起头看着他。 “我更倾向于第二种方案。” 邢云霄撇了撇嘴：“我当然也希望过得安全平静，但那个查勇军的保证，恐怕不作数。” “嗯？”陈念挑了挑眉头：“不作数？为什么这样说？” “安夏市是省会大城市没错，但放在全国，也就是个二三线城市。” 邢云霄轻声道：“现在世道这么乱，情况一天一变，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谁又知道上面的想法会怎么变？” “查勇军就算把胸膛拍烂，他也只是个安夏市的负责人，把这么多下凡仙隔离在一起，万一……” 话不用说得太透，陈念已经听懂了。 他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点点头道：“你说得没错，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太危险了。” 换作以前他们未必会有这种想法，但这次溪川镇一战后，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了一件事——对这些千奇百怪的妖物们来说，并不是人多、高科技就管用的！ 你吃的米成精了，你怎么防？ 万一明天是你喝的水呢？是你穿的衣服呢？ 今天若他们两个下凡仙自己待着，吃点妖米也没什么，反正就消化掉了。 真正危险的，是整座小镇的人都吃了妖米、全部变异了！ 邢云霄担心的正是这个。 一群下凡仙被聚到一起，万一引来几个不惧现代武器的诡异妖怪，那就全玩完了。 到时候就算他们有办法对付这些妖怪，但人被困在隔离区，上面不批示、他们哪也去不了，那是等死还是反抗？如果要反抗，是不是意味着要和官方为敌？ 这种局面光是想一想，都足以令人头皮发麻。 “当下这个世道，我们必须自己强大起来。” 他一字一钉地说道：“我们如果真是神仙下凡，就绝对不会只有这么一点本事！” “你是说？”陈念眼睛一亮。 “我没想着拯救世界，但我相信我们自保不成问题。”邢云霄目光熠熠：“而且，一定会有办法让我们变得更厉害！” “你说得对。”听他这样说，陈念也来了精神：“妖怪都能变强，我们为什么不能？” 邢云霄笑了：“那你确定了？和我一样，选择第二个方案？” “嗯。” 陈念同样笑了起来，点头道：“大家都是神仙，肯定一起混啊。” …… “行，既然这样，我马上去安排。” 查勇军听到两人的决定后，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神情：“不过提前说一下，给你们的车辆上，我们会安装定位装置。” “随意。”邢云霄应道：“这年头，一辆车能开多久都不知道……” 查勇军脸皮抽了抽。 很快，给邢云霄他们安排的钱、物资、车辆全部到位。 钱是现金，用一个行李箱装着，起码得有大几十万，确实不少，只是不知道能在多少地方用上。 物资主要为粮食淡水、衣物汽油等必备品，还有一些常备药物与野外求生工具，当然还有专门给他们用来联络官方的军用电脑、手机等电子产品，也算贴心了。 车辆方面，查勇军他们从安夏赶来溪川镇时没有专门准备，只能直接在溪川镇上找。 查勇军指派手下找到了一辆功能相对完整、车损较小的七座商务车，这车已经无主了，于是被他喊手下直接开了锁、配了钥匙。 “一路顺风。” 看着邢云霄与陈念清点物资，这位中年军官没再多说什么，朝两人敬了个军礼，直接转身离去。 溪川镇上的善后工作已经初步处理完毕，他们现在要将其余人转移到安夏市去，至于这个狼籍的小镇，之后还会有其他人来进一步处置。 “诶，查部长，等等！” 突然，邢云霄高喊道。 查勇军停住脚步，回过头。 “我是安夏市人，我住在……” 邢云霄走上前，将自己家的住址说了出来，抱着一丝希望道：“我家里还有不少东西——那个地方，有被妖怪毁掉吗？” “据我所知，那片街区确实有妖物闯入痕迹，但没听说哪里有大规模破坏案例。”查勇军平静答道。 “那太好了。”邢云霄笑了笑：“如果有可能，要麻烦您一件事，那就是万一我家被毁了，请告诉我一声。” “好的，我会安排人留个心。”查勇军没有一点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谢谢你。”邢云霄松了口气，诚恳地道了句谢。 对他来说，那个不大的独居小屋，是自己与过去平淡普通世界唯一的联系了，如果有可能，他希望留着这一点点念想。 回到车边，陈念挑了挑眉，递来一瓶汽水：“这应该不是妖怪了。” 邢云霄干笑一声，接过汽水咕噜咕噜猛喝起来，这两天下来，他真是累坏了。 “接下来呢，你打算去哪里？” 陈念问道。 邢云霄抹了把嘴，抬头望向雨后稍霁的天空，反问道：“你呢？” “我不知道。”陈念叹了口气：“我父母在别的省，他们那边我现在不敢回去，怕把妖怪引过去。” “我想去江九镇景区。”邢云霄说道。 “嗯？”陈念一怔。 “之前我听胜哥说，奎定楼妖怪就是从那里跑出来的。” 邢云霄喝着汽水，平静地将自己之前经历说了出来。 他与陈念已经是经历过生死的战友，这点小事没必要隐瞒。 “我是在家里被砍掉脑袋绑走的，做事的是奎定楼妖手下的泥俑，这很奇怪。” 邢云霄分析道：“你想想，那个米妖见到我们展示能力了才知道我们是下凡仙，可奎定楼呢？” “江九镇景区离安夏市几百公里，它是怎么从茫茫人海中发现我的？” “而且那些泥俑是怎么潜入安夏市？上千万人口的大城市，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这几个问题陈念当然答不上来，只是顺着他思路道：“所以你认为，那个楼妖有特别不一样的地方。” “嗯，或者说，它应该知道些什么特殊的秘密。”邢云霄拍了拍车屁股道：“既然那里出了大妖，估计也没什么人了，咱也不用怕把妖怪引过去害人。” “行，我跟你一起。” 陈念笑道：“那楼妖吃了你一记大爆炸估计也不好受，就算碰上了，咱们俩强强联合也不怕它！” 既然做了决定，就没必要在这里多停留了。 两人整理好物品，开上车，绝尘而去。 直到这时，一直在装甲车旁布置工作的查勇军才抬起头，往他们消失方向望了一眼。 “找一找镇上还有没有能提取数据的摄像头。” 他对手下吩咐道：“把他们俩斩妖的画面调取出来。” “我要知道，他们哪路神仙。” 第十三章 诡梦 “最新报道，我国京华市出现一例大规模妖物作乱案件，该妖物能够大范围吸纳与使用电力，并且尚未被捕获、击杀，仍然在逃。” “根据本台消息，特殊应急部门将该妖物定义为黑色危险等级，为防出现更大规模伤亡事件，近期全国城镇电力将进行统一供给调配——” 听着车载电台上的新闻，邢云霄与陈念脸色都不太好看。 这是他们离开溪川镇后的第一个晚上，两人找了片离大路不远的空旷地支起帐篷、听着新闻，就算是休息了。 但这短短一个多小时的新闻听下来，就已经出现好几起大规模妖物作乱事件了。 如果这些妖物只是战斗力强、会打会杀倒没有什么，不少新闻中都报道出了军方、警方甚至平民击杀妖物的案例。 真正害怕的，就是这种会对现代人基本生活起居造成巨大影响的妖物，它们的出现极有可能造成文明停滞甚至倒退。 “我真怕有一天现代武器都不能用了。” 陈念喝着清水，喃喃道：“那还怎么打？对了，压缩饼干吃吗？” 也许那时候，能依靠的就只有咱们这些下凡仙了吧……只是到了那一天，真正的普通人还能剩下多少？ 邢云霄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默默收拾着睡袋。 “不吃，还犯着恶心呢……我们离江九镇景区还有多远？” 他抬头问道。 陈念拿起军用卫星定位器看了一眼：“再往西走三百多公里就到了，明天中午前肯定能到。” “行，那今晚就先辛苦你守夜了，我两天没合眼了，再不睡顶不住了。” 邢云霄点了点头。 江九镇本来是没有那么远的，离溪川镇直线距离只有一百多公里，但可惜唯一通路在之前暴雨中出现了泥石滑坡，整条大路都被截断了，他们不得不绕个大远路，也因此被迫露宿野外。 “放心吧。”陈念笑道：“你大胆睡。” 邢云霄顺手关掉了车载电台，钻入睡袋中，随着他闭上眼，疲惫与困顿立即如潮水般涌来，将他卷入深沉黑暗中。 “霹！” 一声暴怒之吼，邢云霄微微一震，抬眼去看。 眼前场景模糊不清，他想要移动，却发现身体不受自己控制——随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梦中。 梦中场景十分恢宏，周围处处是高耸入云之山，山势怪奇陡峭、一望无际。 而梦中视角的主人似乎正在经历一场大战，他的对手则是一道明黄色身影，其手持金光长剑，剑光泼洒有如初晨之阳。 “霹！” 又是一声怒吼，这次邢云霄发现了，发出怒吼的正是他“自己”。 自己此时左手握着块一人高的大盾、右手握着一柄巨斧，朝着对手全力攻击！ 斧落之处，山崩地裂、天地变色！ 然而那明黄色身影却丝毫不惧，他动作极快、飘逸若仙，长剑在巨斧与盾牌周围游走，四两拨千斤，丝毫不见力竭。 邢云霄大为震撼，想要看清这两人战斗场景，然而他越是这样想，战斗场景便越是模糊不清，只能瞧见剑光斧影来回交错、金铁之声不绝于耳，但他们是如何出招、如何拆招，一概无法瞧见。 他能感觉到自己在梦中附身的这位战士心中充满暴怒与不甘，却始终拿面前对手没有办法。 突然，眼前场景不知为何清晰了一些。 铮！ 一道剑气逼来，战士举盾相迎，那剑气却如影分光、一化为九，轻松绕过盾牌，刺在战士身体与手臂上，令战士疼痛得大吼起来。 那战士怒喝了一句邢云霄听不懂的话，紧接着便摆出一个屈膝竖盾的架势，巨斧被他高高举过头顶。 “斫敌酋！” 这三个字，如惊雷般炸响在邢云霄脑海中！ 这是他唯一能听懂的三个字，不但能听懂，他还莫名从那怪异的发声中明白了这是哪三个字。 接下来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梦中暴发出一股巨大能量，巨斧一往无前地斩去，即便是那个强大的明黄色身影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啊！”邢云霄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 他额头上爬满汗珠、气喘吁吁，右臂酸痛不已，仿佛真的经历了一场大战般。 “怎么了邢兄弟？”陈念一惊，望了过来。 “没事，做了一个梦……”邢云霄抹着汗，试图去回忆梦中细节。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梦这东西越想越忘，很快梦中的一切便如同沙子流过指缝消失不见，唯有“斫敌酋”那三个字清晰无比地印在了他心中。 不仅如此，当他默念这三字时，身体竟然隐隐有种冲动，想要像梦里那位战士一样，摆出雄伟战姿、奋力一战！ 邢云霄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了，干脆从睡袋中爬了出来。 “咋了？接着睡啊？”陈念一脸疑惑：“这会儿离天亮还有一会儿呢。” “没事，我醒了，你去休息会儿吧，明天到了江九镇指不定有什么事呢。”邢云霄笑道。 陈念正想反驳，却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大哈欠，随后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行吧行吧，那我去眯一会儿。” 他不再推辞，钻进了自己的睡袋中，不到一分钟，呼噜声便传了出来。 邢云霄想了想，打开车后备厢翻找起来。 那个怪梦之后，他身上的血都热了起来，总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 很快，他就翻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个背包、一把手斧。 这两个东西都是查勇军送给他们的军用野外求生物资，背包前脸有铁板、贴背处有个握手，可以当作临时盾牌使用，手斧则是多功能工具。 “虽然样子差远了，但大概意思到了。” 邢云霄走到稍远一点点的地方，左手举起背包、右手高举手斧，慢慢学着梦里那个战士模样，屈膝摆出了姿势。 “斫敌酋！” 他控制声量、发出一声低吼！ 霎时间，热血沸腾！ 他全身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欢呼雀跃、每一寸肌肉骨骼都开始了狂欢！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拔地而起，经过他的腿、腰、肩、臂，直至握斧的掌心，这股力量推着他自然而然下意识地动了起来，将斧子向前猛劈，直劈于地！ 那股力量顺着斧刃落至地面，轰然炸开！ 地面上瞬间出现了一道长达半米、深达数十厘米的裂缝！ 但邢云霄还没来得及开心，便发出了一声痛哼。 斧柄上传来的反震力直接将他手腕震得如针扎一般剧痛，手斧当即脱手而出，他也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好大的力，好痛。” 他忍痛揉着手腕，仔细打量起地面上的裂缝，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但真是够厉害的，果然是下凡神仙，梦里都能学技能！” 不过，他的笑容很快就凝固在了脸上。 前方草丛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双闪着荧光的绿眼。 随后，是第二双、第三双、第四双——这些东西不知潜伏了多久，而邢云霄试招的动静让它们决定不再蛰伏！ “糟糕，这是妖怪还是野兽？” 邢云霄一惊，抄起手斧、竖起背包盾，他没有转身逃跑，因为那样无异于将自己的所有弱点暴露给敌人。 “陈念！” 他大喊道：“有敌人！” 第十四章 魅影 邢云霄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备战姿势，一点点后退。 草丛里那些双眼冒着荧光的黑影也一点点走了出来，向他逼近。 大约十几秒后，身后车灯骤然亮起！ 那是陈念醒了，启动了车辆。 “邢兄弟，是什么东西？”他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邢云霄借着大灯灯光，凝目看去。 从草丛中钻出来的，是一个个大玩偶。 这些玩偶的模样都脏兮兮的，身上还有多处破损，不少地方沾着血迹，伴随着它们缓慢的挪动动作，颇有恐怖片的感觉。 它们大多有一人多高，模样不仅有熊、狮子、兔子等，甚至还有奥特曼和钢铁侠。 随着它们出现，周围的虫鸣鸟叫声全部消失不见，空气变得寒冷刺骨，明明是秋天，但呼出的气甚至成了雾。 “妖！是妖！”邢云霄沉声喊道。 车里的陈念骂了句脏话，随后他很快便举着工兵铲出现在了邢云霄身旁：“怎么哪哪都是妖，我们还真是够香的啊？” 他们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不停后退，打算看清楚敌人到底有多少。 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人额头都慢慢爬上了一层冷汗。 太多了！ 草丛里源源不绝地钻出这种怪异玩偶，它们不发声也不攻击，只是摇摇摆摆地逼近——而且刚开始时这些玩偶还只是从车前面那片草丛中钻出，慢慢地四周八方都出现了这些玩偶，形成了一个巨大包围圈。 这些玩意儿，少说得有上百个！ 邢云霄眉头紧锁，陈念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随着他们两人退到了车旁，车灯也将这些家伙照得更清晰了，能够看到更多细节。 他发现这些玩偶身上湿漉漉的，但周边没有河流，这些水大概率是清晨露水；它们挪动速度很慢，几乎是在地上拖着走的，但脚部泥沙不多，不像是刚刚走了很远的路。 换句话说，这上百个玩偶——在这附近藏了很久。 可是他们俩之前露营的时候，早就检查过周围了呀？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马路上，怎么会凭空多出一大群蛰伏许久的玩偶妖怪？ “邢兄弟，这有得打吗？” 他低声问道：“你切了脑袋，打得过这么多妖怪吗？” “打不过。”邢云霄对自己认知非常清楚：“你呢？带着我飞起来逃命应该问题不大吧？” “应该可以。”陈念语气中有一丝不舍：“但我们的车、我们的钱，还有这么多物资……” “妖物对它们不感兴趣，它们只想吃掉我们。”邢云霄冷静地说道：“只要我们能逃走，回头再过来开车就行。” “行！”陈念点点头，将工兵铲收至腰间，开始脱衣服，准备展开翅膀。 “慢着！”这时，邢云霄突然打口打断了他的动作。 “？”陈念一怔。 “有点不对劲。”邢云霄突然想通了什么，低声道：“它们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进攻。” “那也得跑啊！”陈念又无奈又焦急。 “还是不对。”邢云霄眉头越皱越紧：“你看它们的样子，早就在边上藏了很久了，那会儿我在睡觉、你也精神不好，它们直接钻出来吃了我们多好？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你又不是福尔摩斯，别推理了哥！” 眼看两人被逼得只能靠在车旁，而邢云霄依然没有半点要逃跑或出手的样子，陈念只好又掏出了工兵铲。 “等等，不会真是因为我那一斧子吧？” 邢云霄突然一怔。 他猛然抬起头望向周边，但车灯灯光以外的地方全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想看我用那招？行，我就再表演一次！”他转头对陈念道：“我去杀几只试试，万一情况不对，你再飞过来帮我。” 说罢没等陈念回应，他便举起背包盾与手斧，直接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大熊玩偶冲了过去。 “斫敌酋！” 邢云霄大喝一声，周身力量涌出，一斧子轰然劈下！ 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这种打架时要喊出招式名字的方式又中二又羞耻，但目前来看，这招还真得靠“战吼”才能用出。 而且好像这招还真有“吼声越大输出越高”的设定，之前他试招时怕吵到陈念，只是低吼，但这会儿用了丹田之气怒吼，手斧挥出时的力量似乎也比之前要大上很多！ 轰地一声，手斧化作一道残影，瞬间从玩偶熊的头劈到脚，将它一分为二！ 不仅如此，那股力量如同武侠小说里的“内力外放”般向着四面狂溢，边上好几个玩偶都被气浪击飞，身上瞬间出现了多处利器切伤的痕迹！ “哇靠！”陈念眼睛瞬间瞪大：“邢兄弟，你啥时候学的这招！” “刚刚睡觉做梦的时候。” 邢云霄微笑着慢慢站直，感觉着全身沸腾热血——他整个人身上的战意都燃了起来，爽快无比！ “我去！”陈念猛地一拍脑门，十分懊恼：“牛啊！早知道刚刚我就先睡了，说不定也能学个啥呢！” 古怪的是，他这一斧子将几个玩偶劈死劈伤后，其它玩偶不仅没有凶性大发地扑上来，反而开始后退。 与此同时，一个清幽如山泉的女声悠悠飘来。 “厉害，难怪可以杀死米妖。” 黑暗中，一个曼妙婀娜的身影一点点显现，走入了车灯探照范围。 这是个女人。 她站在光中，只有一抹轮廓剪影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材，却看不清模样衣着。 这个女人出现的瞬间，所有玩偶妖怪也如同潮水般开始退去，转眼间就消失在了黑暗草丛阴影之中不见。 “人？”陈念一惊：“还是妖？” “不是人也不是妖。” 女人的声音清淡无比：“我和你们一样，是神仙。” “下凡仙？”邢云霄皱眉：“但你能操纵妖怪——而且你还知道我们杀死了米妖的事？” “那些米，是我卖到溪川镇的。” 女人淡淡道：“米妖也是我放出去的。” “什么？！” 邢云霄与陈念同时一惊，陈念在溪川镇上工作，许多朋友同事都因此死亡，当场眼睛就红了，身上怒意几乎肉眼可见地迸发出来，举起工兵铲便要上前。 “等等！”邢云霄连忙拦住他，随后转向女人方向：“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凤青梧，这是我的名字。” 女人的声音中始终没有太多感情波动：“我是来招募你们的。” 第十五章 仙凡之别 “招募？” 邢云霄与陈念对视一眼，眼神中都略显诧异。 “不用质疑，我没有骗你们。” 凤青梧缓缓走近，深秋微凉的夜色中，她穿着一件黑色小背心，下身是工装裤加皮靴，黑色长发束起，颇为惊艳。 在车灯照耀下，她的脸一点点清晰起来——那是张清冷美艳的脸，可脸上却有一个狰狞的纹身！ 那纹身是条青色大蛇，张牙舞爪地盘踞在凤青梧右脸至右颈位置，吐信露齿、令人生畏。 而她的瞳孔竟然也与纹身上那条蛇一样，青目竖瞳！ “未来，这个世上将不再会有凡人。” 她说话的模样与她那略显野性凶残的纹身、瞳孔一样令人遍体生寒：“在那之前，整个世界会经历一场大变革，只有最强大的神仙才能够活下来，并执掌天地。” “小说看多了吧你，中二病？” 陈念忍不住反驳道：“妖怪再强也顶不住核弹，我们这些下凡仙最多也就是比普通人厉害点吧？” “你们现在不理解，很正常。” 凤青梧却没有生气：“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人也好、妖也罢，都不过是我们神仙的附庸，可有可无。” “不对。” 邢云霄沉声道：“如果你是我们同类，为什么要放任米妖杀死下凡仙？” “我说过，只有最强大的神仙才能活下来。” 凤青梧平静地应道：“面对弱小敌人却选择了错误的应对，导致强大的自己死去——他没资格成为我们同类。” “你胡说什么！”陈念大怒：“没有雷哥，我们根本不可能赢！” “可他还是死了。”凤青梧清淡地说道：“死了就是死了，再强大、再高尚也没用。” “你！”陈念气得额头青筋直跳。 邢云霄懒得扯这些皮，单刀直入地问道：“我对打辩论赛没有兴趣，你说要招募我们——好，那你属于哪个组织、又需要我们做什么？” 凤青梧将目光转向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现在？现在还没有组织，只有我一个人。” 说出这样的话，她也丝毫没有一点不好意思：“但只要有足够的志同道合之辈，自然就会有组织。” “这——”邢云霄一愣：“那你搞这个组织是为了什么？” “我已经说过了，活下来，然后执掌这方天地。”说到这里，凤青梧脸上流露出一丝激赏：“我看到你梦中传薪的场景了，你一定是与同魂的那位神仙高度契合，才能有此奇遇。” 说着，她目光转向陈念，眼神重新变得平淡如水：“如此一来，哪怕你的同伴能力平平，我也不介意将他一同招募。” 陈念气得牙痒痒，邢云霄却起了好奇心：“你好像知道很多东西？” “加入我，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凤青梧抛出了诱人的勾子。 “……”邢云霄眯起眼，脑袋飞速转动。 他不算个很聪明的人，也并没有特别多社会经验，最多只是各种黑深残的作品看得多，会点纸上谈兵的功夫罢了。 之前与奎定楼、米妖的战斗中，他还能够依靠敏锐观察力、直觉，以及一点本格推理的小本事侥幸险胜，但真要他和这种明显段位较高的人打交道，他还是有些没底气。 “喂，邢兄弟，你不会想答应吧？” 一旁的陈念见他不说话，有些慌了：“别啊——” “给我们一点时间考虑吧。” 邢云霄打断了陈念，对凤青梧道：“这么大的事，我要是马上答应，你也不可能相信我吧？” “可以。”凤青梧答应得十分爽快：“如果你想好了，就到安夏市找我。” “你平时都在安夏？”邢云霄一惊。 “我不在安夏，但你到了安夏，会有人安排你来见我。” 凤青梧简单回应后便不再解释，开始慢慢后退，显然是准备离开了。 “等等。”邢云霄突然心头一动：“你知道奎定楼吗？它也是你放出来的？” “你说的那个家伙和我没关系。”凤青梧顿住脚步。 邢云霄再次眯起眼，他在考虑要不要问点什么，直觉告诉他，这女人可能知道奎定楼的秘密，但又担心问到了核心秘密、欠了对方人情。 “你如果想去找它，我劝你放弃。” 结果没等他提问，凤青梧自己却先出声提醒道：“它很邪门，我也不想随意招惹。” 邢云霄瞳孔一缩。 他下意识还想再问些什么，但凤青梧已经连退几步，从车灯映照范围内消失不见。 轻微虫鸣鸟叫声重新回到了夜色中，那寒冷刺骨、无处不在的气息也全部消散。 邢云霄与陈念同时松了口气。 “邢兄弟，对不住……”陈念有些懊恼地开口道：“我一听说是她放出的米妖，就忍不住发火，刚刚有点冲动、乱说话了。” “不怪你，人之常情。” 邢云霄拍了拍他的肩：“只是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两人再也睡不着觉，一起在车边坐下。 “那个女人说，连她也不敢惹奎定楼呢。”陈念轻声说着，悄悄观察着邢云霄的反应：“那我们还去吗？” “我不打算完全相信她的话。” 邢云霄沉声道：“一个会操纵妖怪的下凡仙？我觉得她身上不正常的地方太多了。” 说着，他笑了起来：“再说了，奎定楼我都往它脸上扔过一发大烟花了，也没觉得它有多邪门，要怕也是它怕我。” “行，我信你。”陈念点头。 沉默片刻后，他忽然挑起眉毛、眨了眨眼：“嗯，我还是去睡一会儿，我也要觉醒技能——” 邢云霄哭笑不得。 次日，简单吃过干粮早饭后，两人便准备再次上路。 陈念确实又去睡了一觉，早上醒来后精神奕奕，但脸上却有掩不住的失望。 “凤青梧的事，我们要不要上报到查勇军那里？”他叹了口气，伸着懒腰问道。 刑云霄摇摇头：“先不了吧，你没听她说吗，她在安夏市里有人，咱们还是多留个心眼吧。” “行吧，上车喽——”陈念率先跳进了驾驶座。 他们顺着大道一路向西，三个多小时后，江九镇景区的国道收费站赫然出现在前方。 第十六章 邪门 “收费站有人？” 离着收费站还有几百米的时候，开车的陈念一愣。 邢云霄定睛看去，发现确实有个人影坐在收费站里，人影看上去很正常不像妖怪。 “这里出了个大妖，结果收费站还在正常工作？”他也觉得怪怪的。 但来都来了，两人也没有退缩，只是放慢了车速，缓缓靠近。 那收费站里确实有人，而且是个很正常的人，一个普通的、穿着工作制服的中年阿姨，她伸出手来冲两人打了个招呼，露出公事公办的微笑。 “收费一万元，谢谢。” “一万？”陈念一惊：“怎么这么贵？” “这不是路费，是进我们镇子的费用噢，路费我们已经不收了。” 工作人员微笑道：“我们江九镇现在完全没有妖物，是附近最安全的地方，当然会收取一部分安全费用。” “完全没有妖物？”邢云霄和陈念异口同声地发出了疑问。 工作人员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她的笑容自信饱满，很难令人生出怀疑之心。 “那行吧。” 思索几秒后，邢云霄没有废话，直接从背包中掏出一叠现金递了过去。 收了钱，拦路杆自动打开，工作人员的笑容也更加甜美了几分：“今晚在瞻宁古城景区有篝火节活动，你们可以去玩玩噢。” 邢云霄和陈念随口应着，待车开离了收费站后，两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那个瞻宁古城景区，正是之前奎定楼所在地。 不用说，他们也会去那里。 车子驶入了江九镇，镇上确实如那名工作人员所说，安静平和得不像话。 不要说有妖物作乱了，甚至街边店面都正常开着，人们也在街道上来来往往，公交车、出租车满大街跑，甚至能看见提着公文包上班的人。 居民楼里能看见站在阳台上浇花、晒衣的人，学校门口接孩子放学的家长们挤成一团，路边小吃店的客人围坐桌边大快朵颐…… 外边兵荒马乱，到处都是一片末日景像，这里却其乐融融，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太邪门了。”陈念打了个寒颤。 “哪怕到处爬着妖怪，也比现在看上去要正常一些。”邢云霄也吸了口冷气。 这里越是一片安宁，他们越觉得恐怖。 “怎么办，要掉头出去吗？”陈念把着方向盘，目光不停在路边的人们身上游走。 “不……应该反过来想。” 邢云霄眯着眼低声道：“当时奎定楼毫发无伤时，可以跑到野外去抓我，亲自出手、无所顾忌。” “但现在呢？整个江九镇被它搞得气氛古怪，有没有一种可能，正是因为它受伤了、没能力应付敌人，所以只好故弄玄虚？” “嗯……” 陈念挠了挠头：“有点道理，但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听上去像是你用来说服自己的话。” 邢云霄呵呵一笑：“大概是我有点认死理吧，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我也不这样。” “没事，咱们就探一探，不行我就带你飞到天上去，多大点事。”几句说笑后，陈念也没那么紧张了。 车辆缓缓行驶，一路开到了瞻宁古城景区。 隔着老远，他们便瞧见了古城里最高的那幢楼——奎定楼。 它并未像新闻里所说的那样消失不见，反而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只是楼面上可以看到不少严重损伤，许多地方都烧得焦黑，楼外竖着许多脚手架，一些工人在上边爬上爬下进行修缮。 而顶端那原本变成怪异老妖“祖爷爷”的地方，现在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塔顶。 “真的是它。”陈念啧啧称奇：“那就是被你炸的吧？看来它真是躲回老窝养伤了。” “有意思的是，它都已经变成妖怪跑掉了、连新闻都报道了，现在它回来后，这里的人依然把它当作普通古楼进行修复。”邢云霄一言道破了关键。 车没能开进景区，古城景区禁行机动车，他们只能把车停在了外边停车场。 步行进入古城街道后，邢云霄身体微微一颤，生出了一种古怪的感觉，就好像有人躲在暗处盯着自己。 他往边上看去，陈念也同样缩了缩脖子。 “你也感觉到了？” “嗯。” 两人生出不祥预感，但还是硬着头皮往奎定楼方向走去。 一路上邢云霄四处观察——这世道景区里当然没什么游客，可这里的原住民们似乎也乐衷于逛景区，那些纪念品店里人流量不少。 这些人脸上都挂着开心笑容，低声聊着什么，没有一个人朝他们两人投来额外目光。 邢云霄盯着这些人，生出一种古怪感觉，他觉得这些人和那些泥俑很像。 那些泥俑也是这样挂着浮夸的笑容…… 他暂时没有妄动，继续走向奎定楼，但这次没走多远便被拦了下来。 拦下他们的，是路障和戴着安全帽的工人。 “前面在修缮，暂时不能进。” 这名工人看上去倒是正常：“去其他地方逛吧。” 陈念走上前试图与工作交涉些什么，却被邢云霄拦了下来。 “我们回去吧。”他使了个眼色，往回走了两步后，又扭头随口一诈：“诶，不是说今晚的篝火节活动在奎定楼下办？” “晚上这里也会封锁的，进不来。”工人摆了摆手：“活动会在景区中心广场上办，你们去那里吧。” “好知道了，谢谢哈。” 邢云霄没有再问，拉着陈念离开了。 陈念这次学聪明了点，压低声音问道：“晚上我们再来潜入？” “不急，我们先回镇上找个地方住下。”邢云霄轻声道：“我都到这了，这楼也没什么动静，它现在可能真的动不了。” “这镇子这么古怪，也许可以趁奎定楼没反应，先查出些什么——就从本地人查起吧。” 江九镇毕竟是个旅游小镇，镇上酒店、民宿很多。 他们简单打听了一圈，结果几乎所有被问到的本地人都推荐他们去一家名叫“大屋小栈”的民宿，说是这里环境最好、服务最棒，资格也最老的一家民宿，就开在古城景区门口不远处。 “兄弟，这可是‘本地人’推荐的诶，我们真要去住？” 当他们站定在那古色古香、如同老客栈一般的民宿门口时，陈念有些踌躇了。 邢云霄笑了笑，没说什么，提着简单行李便迈进了门。 陈念摇摇头，轻叹一声，紧紧跟上。 第十七章 两种人 这是一家规模不小的民宿，进门后一条长廊，长廊尽头是民宿前台，往里看去，似是有露天院子、有茶室，院中楼梯往上才是一个个房间，每个房间门口挂着红灯笼，很有韵味古风。 但邢云霄他们不是来体验古韵风情的，两人站在前台，盯着台子后边那个满脸笑容的中年男人。 “两位客人，是要办理入住吗？” 中年男人笑得极其夸张，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很明显他并不正常。 邢云霄与陈念对视一眼后，淡淡道：“对，办理入住，给我们开个标准间。” “身份证，还有押金两千，谢谢。”中年男人保持着笑容，掏出了一个小本子开始登记。 之前京华市那个能借助电力大搞破坏的大妖显然对全国各地城镇都造成了影响，为了防止它过于强大，全国开始限电，眼下这个小小的江九镇也是如此，所以一旁的电脑都成了摆设。 飞快登记完后，中年男人扬起嘴角，对着院子方向喊道：“女儿！过来给客人带个路！山川河流房！” 很快，伴随着一阵脚步声，一个年轻小姑娘从院子拐角处走了出来。 奇怪的是，她脸上并没有那种浮夸笑容，反而神态非常正常。 这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一脸不爽，嘴里嚼着口香粮、手里捧着本书头也不抬，身上穿着朴素的T恤短裤和人字拖。 她来到前台旁，看都不看邢云霄他们一眼，只说了句“跟我来”，便立即扭头走去。 上楼梯的时候，邢云霄冲陈念点了点头，后者会意，看似无意地问道：“妹子，前台那是你爸？他怎么笑得这么夸张呐。” “很夸张吗？”女孩无所谓地应道：“对你们客人不就得笑脸相迎？” 说罢，她还喃喃道：“笑也不行，真难伺候……” 见她没什么聊天心思，陈念耸了耸肩。 “平时我爸都在前台，你们有事找他，实在找不到了再找我。” 送两人进入房间后，女孩依旧头也不抬地说道：“当然，最好也别找我。” “呃……”陈念还想问些什么，但女孩已经转身离去，同时不忘反手将手当地一声关上。 “这妹子有点虎啊。” 陈念挠了挠头：“怎么对客人这样。” “这样挺好，反差明显，更容易看出端倪。”邢云霄微微一笑：“怎么说，你感觉到了吗？” “有点吧。”陈念也不傻，低声道：“这镇上明显有两种人，一种就是像民宿老板那样笑得不正常，还有一种就是像这妹子这样看着一切正常，但……” “但他们对不正常的事物却视而不见。”邢云霄接过话道。 他们一路上遇到的收费站工作人员、奎定楼下的工人，还有这妹子都是这种人。 这些人神态动作说话都和正常人一模一样，但偏偏对镇子上种种怪异视若无睹。 “陈念。” 思索一会儿后，邢云霄缓缓说道：“我看你和那妹子比较聊得来，你多去打探打探，尽量躲着老板，看看能不能套出些什么线索。” “啊？”陈念一脸惊愕：“你是不是对‘聊得来’有什么误解？” 话虽如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给了邢云霄一个白眼后，他便走下了楼。 不过陈念长得还算俊俏，之前做社区警的时候也是天天和无数人打交道，嘴上小词一套套的，十几分钟后，已经在院子里和那妹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了话。 见这边进行暂时顺利，邢云霄决定洗个澡小睡一会儿。 洗完澡出来，他望着镜中的自己，眉头久久不能舒展。 这几天劳累下来，他瘦了不少却也精壮了不少，之前吞食妖米时，身上受的伤大多已经愈合，只留下浅浅伤疤，唯有胸口那两道横痕仍在，依旧如两只紧闭双眼。 邢云霄摸着起了层青皮胡茬的下巴，苦笑一声。 感觉自己变得像个特种兵一样了。 楼下陈念与小姑娘说话的声音时起时伏，邢云霄长呼一口气，躺到床上闭起了眼。 昨晚他睡得时间也不长，而且做个怪梦、比不睡还累。 这次他没有再做梦，一觉沉沉睡到了自然醒。 他们入住民宿时还是中午，等他醒来时，窗外天色已近黄昏。 “醒啦？” 坐在隔壁床上的陈念手里抱着个笔记本写写画画，抬头打了个招呼。 邢云霄揉了揉眼坐起：“你聊得怎么样了？” “一睡醒就问正事，你这样很劳心的——”陈念笑了笑：“你知道吗，那妹子对我可是一点兴趣没有，反而对你这个严肃冰脸男挺好奇。” “什么鬼。”邢云霄一头黑线：“你咋是去聊这个的？” “嘿嘿，开个玩笑。” 陈念笑着将手里笔记本扔了过来。 邢云霄接过一看，眼睛微亮。 本子上有许多乱七八糟的词汇语句，但陈念做了个思维导图，最终将它们汇总，并清晰地写出了四条线索，简洁明了。 “江九镇上人人都认为有奎定楼有神秘力量，保护着镇子不被妖怪侵袭。” “这里的人没有听说过‘下凡仙’。” “镇上人相信篝火节活动能够令奎定楼显灵赐福。” “这家民宿的老板还经营着一家板材店面，奎定楼修缮的不少材料都是从他家采购的。” “怎么样，还行吧？”陈念眨了眨眼：“总算不负重望。” 邢云霄点点头：“厉害——你怎么看？” “最关键的问题，也就是镇上为何会有两种不同的人，妹子自己完全没意识到，我也套不出话来。” 陈念低声道：“不过——可以从民宿老板入手，他不是给奎定楼供货吗？要不去查一查。” “分头行动吧。” 邢云霄目光熠熠：“今晚我去那个篝火节活动看看，你去探探那家板材店。” 陈念一怔：“这不好吧？会不会有危险？恐怖片里分开行动那可是作死行为啊！” “嗯……那听你的，我们一起行动。” 邢云霄从善如流：“问题的关键是人，既然这样，我们就从‘人’入手。” “怎么说？” “试试看能否让那些‘正常’人意识到不正常。” 听到这句话，陈念恍然大悟：“你想攻略那个妹子！” “什么攻略不攻略的，我只是想找个切入口。”邢云霄笑道：“既然你们已经熟悉了，就让她陪我们一起去篝火节活动。” “这个活动铁定有问题，带上她，有个本地人在身边也好切入。” 思索片刻后，陈念同意了这一方案。 定好计划，两人匆匆从背包中取出干粮啃了几口——他们暂时还不敢碰这镇上的食物。 眼见天色渐暗、篝火节活动即将开始，两人便出了房间。 他们准备好背包，带上了一些便携工具，类似小匕首、小电棍、军用卫星电话等，又备了些小型手掷燃烧弹以防万一，这已经是查勇军送给他们威力最大的武器之一了。 这次来找奎定楼，是邢云霄自己想要打探出一些关于下凡仙和自己身上的秘密，但如果真碰上了大麻烦，肯定还是得求援。 江九镇上并没有特殊应急部门，但手上有了查勇军给他们的、联络官方的东西，也算是有后备计划了吧。 “对了，那姑娘叫什么名字？你去把她叫来呗。” 下楼时，邢云霄随口问道。 陈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个——人家不肯告诉我名字。” 国庆上推荐，加更通知 哈喽亲爱的读者们，俺宣布个事——国庆期间我要加更！ 一方面是因为上了试水推，增加点更新量是有好处的，当然，能上试水推是因为各位读者朋友够给力，跟读数据一直不错，仓颉我在这里给各位鞠躬啦！谢谢大家！ 另一方面，考虑到我这本书剧情推进稍显慢热，更快地把前期剧情做起来也方便大家渐入佳境，所以最近本来也想着趁假期多更一点，这不巧了嘛。 所以，目前暂定明天，也就是国庆节当天，给大家来个四更，之后国庆期间保持每天三更！ 当然啦，如果有大佬来个盟主什么的，还能额外加更！一个盟主加两更哟。 请大家尽情地来蹂躏我吧！让我爆肝！   第十八章 篝火节 “噢，我叫苏合香。” 民宿老板的女儿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漫不经心地说道，说罢还对邢云霄眨了眨眼：“小哥哥问我名字，是不是想泡我呀？” “喂喂喂，我问了你一下午，你都没告诉我名字！”陈念大惊。 女孩苏合香翻了个白眼：“我就不喜欢你这种油嘴滑舌的，怎么了？” 陈念大为挫败。 邢云霄笑了笑：“苏合香，中草药名啊，挺好听的。” “小哥哥见多识广嘛！”苏合香眼睛一亮，脸上迅速变幻出一个甜美笑容：“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噢，我是个游戏原画师。”邢云霄实诚地答道：“主要画人物、怪物啥的，为了符合设定也看了蛮多资料。” “真棒！” 苏合香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我觉得会画画的人都好厉害噢~” 他们俩说说笑笑，邢云霄甚至都没提出请她一起去篝火节活动，她就主动要求“带你们去那里玩一玩”，蹦蹦跳跳地领着邢云霄出了民宿，只有陈念一脸残念地跟在后边。 “对了。” 看着身边开开心心的小姑娘，邢云霄眼睛微眯，半试探性地问道：“关于外边妖怪的事，你们知道多少？” “知道得挺多呀，之前新闻都有看呢。”苏合香漫不经心地应道：“就是这几天限电了，啥也没得看。” “是吗？” 邢云霄低声问道：“那几天前我看新闻，说你们这的奎定楼变成妖怪跑了，你不知道？” “啊？”苏合香抬了抬眼皮：“有这种事？骗人的吧，楼就是楼，还能变成妖怪啊，它不是一直在那好好的嘛。” 懂了，很显然她被屏蔽得连奎定楼变成妖的事都不太清楚。 然而——这里面明显是有逻辑漏洞的。 “那你们为什么认为奎定楼可以保佑你们不被妖物入侵？”邢云霄再次发问：“有什么特别典故吗？” “呃……”苏合香顿时有些宕机，一时说不出来话了。 两秒后，她像是关机重启过一样，脸上神情恢复了正常，笑眯眯地问道：“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邢云霄与陈念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没有再去故意戳破逻辑漏洞，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没营养的话，苏合香也像是完全忘记了刚刚那一小段对话。 走进古城景区瞻宁古城景区范围后，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再次出现，但这一回他们都当作无事发生，继续有说有笑。 今晚来到古城景区的人特别多，显然都是冲着篝火节活动来的。 邢云霄观察了一下，发现大部分人都还是正常的，只有小部分人脸上挂着浮夸笑容，但却完全找不到这些人出现异常的线索。 很快，在苏合香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那个办活动的广场。 和想象中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的场景不同，这里的场景，其实是高度商业化的。 广场中心堆起了一大把篝火，火烧得有两三层楼那么高，焰光跳跃，照亮了整片广场，而在篝火周边——却是数不清的小摊贩。 卖小吃的、卖纪念品工艺品的、摆啤酒摊的、摆烧烤摊的…… 还有打气球的、套圈的……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广场前后拥挤穿梭，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这哪里是什么篝火节，完全就是个庙会。 “走啊走啊，那个是咱们这的地道小吃。”苏合香挥了挥手，蹦蹦跳跳地率先带着路小跑过去。 “我觉得这姑娘也有点怪。” 邢云霄低声道：“中午她对咱们爱搭不理的，这会儿好像又过度热情了？” “嗯……”陈念沉吟片刻，却意外地没有理会他，而是大步跟上了苏合香：“确实看着挺好吃！等等我！” 邢云霄张了张嘴，随后苦笑一声：“我是不是有点过度多疑敏感了？” 三人在小吃摊边上坐下，开始大快朵颐。 因为限电，这里没有一点灯光都没有，整个广场上都是靠着那摇曳的大火焰照明，当然，小摊小贩们也都挂起了红灯笼，使得周围环境有种暖洋洋的感觉，令人很舒服。 邢云霄也暂时放下了追查奎定楼的事，和陈念、苏合香一起逛起了“庙会”，足足逛了一个小时，才稍显疲惫地在烧烤摊边坐下。 “有烧烤的没喝怎么行，我去买点酒过来。” 陈念笑呵呵地离开了桌子，苏合香也一拍脑门：“对对对，小哥哥你在坐一会儿哈，我知道一家炒粉特别好吃，我去买几份~” 两个同伴都离开了桌子，邢云霄也不在意，他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周围热闹人群，心中很是自在。 这种人间烟火气以前不觉得有多特别，现在却格外值得珍稀。 “嗯？” 他忽然皱了皱眉头。 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人间烟火气值得珍稀？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但这个念头只是稍稍冒头便又消失，因为烧烤摊老板正堆满笑容地端上一条烤鱼，那香味令邢云霄食指大动，什么烦恼都抛诸脑后了。 就在他举起筷子准备先开动的时候，却猛然发现自己捏着筷子的右手不听使唤了。 它僵在半空不断颤抖，筷子也捏不住，直接掉在了桌上。 “怎么……回事？”邢云霄一惊，打算伸出左手、按住不断颤抖的右手，谁知道左手也出现了同样的问题。 就在他心中惊惧的时候，那只右手突然自己动了起来，握着拳头，往着他脸上就来了一拳！ “唉哟！” 这一拳的力量极大，差点没把他脖子给打错位了，邢云霄惨叫一声，直接从凳子上摔了下去，扑倒在地，脸上青了一片，脑袋里更是嗡嗡作响。 但也就是这一拳后，他突然惊醒了！ “我在做什么？！” 他猛地爬起身，脑海中回想起刚刚一个多小时经历的事，身上瞬间出满冷汗！ 自己被影响了！ 过去一个小时里，他完全没想着调查奎定楼的事，只觉得这样轻轻松松挺好的，什么妖、什么下凡仙，他完全忘记了。 “是你？”邢云霄低头看了眼自己右手。 很明显，是他自己的大脑受到影响后，身体某种程度上掌握了主动权，并且发现了问题所在，强行将他从那种状态中拉了出来。 “邢兄弟干嘛呢？快坐下来吃啊？” 就在这时，陈念回来了。 邢云霄抬起头望向他，心头一跳。 陈念脸上也挂着那浮夸笑容，一步步走近。 不仅如此，周围所有人——所有的人！脸上都出现了这样的笑容！ 第十九章 破妄 看到如此惊悚的一幕，哪怕是最近几天见多了妖邪的邢云霄，也差点心脏骤停。 “陈念竟然都变成了这样，难道我刚刚也是笑成了这个模样？” 他心中一片冰冷，且带着些许惊慌。 之前在溪川镇时，起码他们面对那米妖还有个免控BUFF，但很显然在这里下凡仙也一样会被控制！ 数秒的慌张后，邢云霄重新冷静下来。 “既然我能被一拳打醒，那陈念也行！” 他捏紧拳头，缓缓走向陈念。 “怎么啦邢兄弟，还需要啥，我去拿啊？”陈念丝毫不觉，依然笑得极度灿烂，脸上的笑纹将眼睛都挤成了缝。 邢云霄眼中精光一闪，挥起拳头便要打。 然而这一拳挥出时，他对身体的控制又弱了那么一分，拳头忽然拐了个弯，怼到了他自己胸腹处。 “！！！” 这一拳力道极大，邢云霄痛得弓起了身，同时不受控制地弯下腰呕吐起来。 吐出的时候不是刚刚吃进的食物，而是一大把泥沙！ 混杂着唾液与胃酸的泥沙哗啦啦一地，他一边吐得难受、一边看得心中惊惧无比，但吐出这些东西后，他却觉得舒服了非常多，刚刚还昏昏沉沉的脑袋也轻松许多。 邢云霄立刻明白了自己身体这样做的原因。 “陈念，你看，我们刚刚吃的都是这些玩意儿！” 他直起腰，拉着陈念便喊。 但陈念脸上表情却丝毫没有变化，笑得十分灿烂：“我知道啊，我知道啊。” “你……”邢云霄咬了咬牙，用力一拳挥出，重重怼到了对方脸上！ 砰地一声，陈念直接被他打得身子一歪坐到了地上，但当他捂着脸扭过头时，脸上笑容依旧还在：“邢兄弟，你怎么啦，是不是没休息好？” 邢云霄倒吸了一口冷气。 看来这友情破颜拳不是对谁都能起效果的，估计还是得把他肚子里的东西揍出来。 就在他思绪飞转、琢磨着对策时，一个东西突然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陈念被他打得跌坐于地时，从其口袋中翻滚出来的一个小东西。 看到那东西，邢云霄目光剧震！ 泥俑！ 一个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的泥俑，然而模样却与之前绑架自己的泥俑一模一样！ 瞬间，他脑海中闪回出许多画面。 这个小泥俑，是他们刚刚四处逛吃买的时候，陈念顺手买的纪念品。 对……这个小小“纪念品”，从他们中午进入江九镇开始，就无处不在！ 那些白天古城景区里人流不小的纪念品店里，挂着的全是这些玩意儿；那些笑容异常的“游客”们，手中的商品也是这些小泥俑；就连民宿前台也摆着好几个小泥俑，苏合香的父亲在与两人说话时甚至手里不停摆弄着一个。 但不知为何，自己和陈念两人始终对它们视而不见，仿佛脑子里多了一块屏蔽区般。 包括之前那无处不在的“注视感”也正是来自于它们，只是自己看不到它们罢了。 “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它！” 邢云霄将手伸向自己口袋，取出了又一个小泥俑。 刚刚在不知不觉中，他也买了一个。 他冷哼一声，将手里泥俑狠狠捏碎，泥沙顺着他指缝流下。 小泥俑、吃下的假食物，都是悄悄改变意识的工具，而且还有…… 邢云霄抬头望向广场中央的火焰。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了那团火焰的不正常。 那根本不是正常的火焰，它形状扭曲，在没有什么风的情况下却仿佛跳舞般不停旋转散开，似乎蕴藏着某种魔力。 盯着这团火焰，邢云霄甚至隐隐有种意识再次变得混沌的感觉！ “整个篝火节活动，都是个大布局，为的就是将江九镇上所有人变为提线木偶。” 邢云霄想明白了。 小泥俑、吃的泥沙，再加上篝火，就能完完全全控制所有人，哪怕是下凡仙也不能例外。 之前只有与那些小泥俑接触多的人受影响大，笑容会变得诡异，而其他“正常人”则是因为镇子随处可见的小泥俑，才会觉得一切怪异都很正常，他们只是受影响较小。 而来到篝火节后，所有人都被聚集在了一起，加上篝火、食物的加持，再无人能够幸免！ 这时邢云霄再望向周围，发现桌上摆着的食物全都是泥块、泥浆、沙团，根本不是什么烤鱼、啤酒和烧烤。 他不敢再犹豫，连忙上前一脚将陈念手边那个小泥俑踩得粉碎。 泥俑破碎的瞬间，陈念怔了一怔，但脸上笑容仍在，然而下一秒，他就被邢云霄一把提了起来。 “给我吐！” 邢云霄低吼一声，重重一拳捣在了他胸腹处！ “哇——” 这一拳力量不小，陈念眼睛都被打得差点飞出眼眶，整个身体一阵痉挛，张开嘴便吐了起来。 他吃得比邢云霄更多，吐得也更猛，大把大把泥沙从他嘴里狂涌而出，足足十几秒后才消停。 “这……这是怎么回事……” 陈念半跪在地上，脸上笑容渐渐消失，他抹着嘴边泥沙，表情惊恐万分。 见到好友恢复正常，邢云霄总算松了口气，他将陈念扶起，三言两语间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竟然是这样？！”陈念一惊：“那岂不是说我们从进入江九镇开始就被盯上了？” “不像。” 邢云霄冷静地分析道：“我们现在已经恢复了正常，也没见有人跑来针对我们——我还是坚持之前的观点，奎定楼自己能力有限，它只能通过这种小手段来影响镇上的人。” “我怀疑，它需要通过控制镇上的人做些什么，才能完全恢复力量。” “那现在？”陈念扭过头，望向不远处的那座古楼：“我们直接去干它？” 邢云霄点了点头。 “诶，你们怎么不吃呀？快吃呀？”就在这时，苏合香的声音响起，只见她脸上挂着令人心悸的笑容一路小跑而来，手里捧着一碗泥沙，正开开心心地往嘴里塞。 陈念看了她一眼，又看了邢云霄一眼，表情有些不忍。 “试试看吧。” 邢云霄明白他的意思：“她只是普通人，我不知道那一套对她有没有用。” 虽然大家认识时间不长，但毕竟也算熟人了，眼见一个活泼青春的小姑娘一点点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谁都无法忍心。 陈念点点头，迅速上前从苏合香口袋里翻出一个小泥俑，在地上砸在粉碎。 当然，他不可能用暴揍肚子这种办法来对付小姑娘，而是使出了当社区警的经验，从背后环抱住她，使用海姆立克急救法顶住了她的胃部，用力一挤压！ 苏合香眼神一变，当场呕出了大片泥沙。 几秒后，在邢云霄与陈念紧张的眼神中，她缓缓抬起头，一脸茫然：“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第二十章 最重要的小事（第三更） 对于苏合香，其实根本不需要邢云霄他们解释太多，她自己几乎瞬间就明白了。 江九镇变成这样已经好几天时间了，她几乎是时时刻刻生活在那个诡异、古怪的环境中，所有不正常的东西都摆在了面前，只不过之前她完全看不见罢了。 如今一切虚妄尽破，只要人不傻，哪里还会不明白？ 苏合香瞪着她的大眼睛，眼角无声流下两行泪水，望向四周。 “爸……爸你在哪？” 她下意识喃喃了起来，立即便要转身去找自己父亲。 这时，邢云霄伸手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苏合香怔怔地回过头，两行清泪在脸上无声流淌。 “砸掉他身边所有的小泥俑，让他把能吐的东西全部吐出来，另外，尽量不要去看篝火。” 邢云霄沉声道：“如果能救回来，赶快离开江九镇吧，至少在奎定楼毁掉前，不要回来。” “谢，谢谢。” 苏合香用力点点头，随着邢云霄放开手，她也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一头钻入人群中不见。 “走吧，去毁了奎定楼！” 两人不再犹豫，大步朝奎定楼方向走去。 但很快，他们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周围看向他们的人越来越多，那些人脸上的笑容隐隐变得有些狰狞，仿佛是在打量猎物一般。 邢云霄与陈念目不斜视，拨开人群继续向前走，但这时已经开始有人向他们涌来，周围越来越拥挤。 “我们被发现了？”陈念压低声音咬牙问道。 邢云霄点点头：“大概是某种排异反应——也可能是因为发现我们要对奎定楼下手了。” 就在他们奋力挤过人群、快要到达奎定楼区域的时候，终于周围有人向他们发动了攻击！ 那是个女人，她发出沙哑的笑声扑了上来，双手狠狠朝陈念脸上抠去。 而她的攻击仿佛是开启了一个信号，周围那群人骤然之间如同发了疯一样，哗然而起，全部朝他们两人扑来！ “飞起来！”邢云霄大喝一声，一脚将陈念身前的女人踹飞，但他自己也被个大胖子从背后箍住了脖子。 刚才察觉到不对劲时陈念就有准备，已经脱掉了外衣，此时他身体一震，背后纹身化出一片金光，随后一对羽翅倏然出现。 随着他展露能力，整个广场上疯狂的人同时发出了各种尖利怪叫声，带着更猛烈的杀意扑了过来！ “快！”邢云霄焦急地催促道，这时已经有三五个人拉住了他，正试图将他按到地上，但他依然不断抬腿将陈念身边的人踢开，好给他制造起飞空间。 这正是他担心的事，一旦显露出下凡仙身份，会变得更加危险！ 陈念努力挣开两个抱住他脚踝的小孩，用力向上一跳，羽翅扑腾起来，终于飞上了天空。 “邢兄弟！”他大喝着向邢云霄飞来，但这时邢云霄身边的人已经太多，他根本无法将其带着一同飞起。 就在这时，一个怪叫着的人从后边扑了过来，重重将一个铁锅砸在了邢云霄脑袋上。 陈念看得目眦欲裂，但下一秒他就怔住了。 被砸到翻白眼的邢云霄，突然身体一震，随后猛然双臂一挣，爆发出巨大力量，将周围所有人推开！ “卧槽，原来他被打晕了也能变强？！” 陈念又惊又喜，趁着这会儿邢云霄周边无人空当，猛地俯冲上去，架着他将他提了起来。 那些人虽然疯狂，但总归是不能飞的，只能看着他们两人越飞越高。 被一铁锅打到短暂失去意识的邢云霄大约花了十秒才缓过劲来：“好痛——” “你没事就好，我们马上到了！”陈念喊道。 两人越过广场周围那些低矮的古城建筑，直接向奎定楼飞去，但下方的人群也并未放弃，而是如潮水般紧跟着他们，抬头仰望的目光中充满浓浓杀意。 用飞的和用走的就是不同，不到一分钟，陈念便架着邢云霄落了地，他们已经越过了之前被工人拦住的封锁区，来到奎定楼脚下。 作为曾经景区里的重要景点，奎定楼下方也有一片小广场，但现在，这片广场已经被填满了。 不是修缮用的材料，而是泥俑。 数不清的泥俑！ 而且它们并非那种小玩具，是之前绑架邢云霄的那种。 这些泥俑并不是活的，或者说暂时不是，它们密密麻麻地立在楼边，甚至没几个落脚点。 “怎么会有这么多？！”邢云霄一惊。 “别管了，先过去吧？”陈念一脚将拦在前面的泥俑踢开，努力向奎定楼大门走去。 五分钟后，两人又踢又推，终于接近了大门。 “呃啊啊啊啊啊——”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又一声惨叫。 两人惊诧地回过头。 是那些追着他们而来的人到了。 然而他们没能走进奎定楼广场范围，或者说，当他们迈进这个小广场的瞬间，整个人的皮肤、血肉，就开始朝着泥俑变化！ 冲在最前面的那几个人几乎是在两三个呼吸间，整个人就在极度痛苦中变成了泥俑。 随后他们不再惨叫，而是重新露出夸张笑容，老老实实地走到了其它泥俑旁站定，不再动弹。 邢云霄与陈念两人瞳孔收缩，心寒不已。 “它们，都是正常人变的！” 广场外的人群还在无知无觉地继续往这里冲，但小广场已经塞不下这么多泥俑了。 当然，这无法阻止他们的变化进程，很快，离小广场近的人也开始变化，再然后是离这些人较近的人…… 看着这一幕，陈念脸色剧变，眼眶迅速红了。 “别看了。” 邢云霄伸手扣住陈念肩膀：“也许我们快一点，还能救下更多人。” 他知道如此场景一定让陈念想起了溪川镇异变。 “我一定要烧了这破楼！”陈念点头，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嗯，烧到它连渣都不剩下！”邢云霄眼中同样满是怒意。 两人不再纠结，大步奔至奎定楼门前，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 伴随着门内一股怪异腐酸味道扑面而来，邢云霄身上的战意也燃到了最高点！ 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 自己来到江九镇，根本不是为了找这个奎定楼问什么“秘密”的。 他只是挂念着这个试图杀了自己、并且还活得好好的大妖怪！ 不完完全全弄死它，自己怎么能活得安心？ 毁掉它，对自己来说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 第二十一章 困仙（第四更） “这是什么味？” 进入楼内的瞬间，陈念就捂住了鼻子。 一股浓浓白色雾气涌出，将他们吞没，这股雾气中有种腐朽酸臭的味道，就好像空调里死了一个夏天的老鼠尸体。 邢云霄同样捂住口鼻、皱起眉头，率先向内走去，伸手挥拨着那些雾气。 啪叽。 迈出第一步后，脚感明显有些古怪，他低下头，身体一僵。 脚下的地面不是什么木地板或者泥地，而是血肉！ 这时雾气也渐渐淡去，楼内场景赫然显现在两人面前。 “卧槽！这是啥？！”陈念大惊出声，邢云霄也是瞳孔剧震。 树状分叉的血肉从地面而起、爬满了楼内所有墙面、直到楼顶，楼内没有分层，抬起头便能直接看到最顶端。 但如果仅仅是血肉，并不足以使他们如此震撼。 在塔顶最高处的位置，数不清的血管与肌肉垂下，倒吊着一个巨大心脏，那枚心脏足有一辆车那么大，仍在不停跳动。 除了心脏外，楼内还有着其他内脏器官，可以看到墙面上附著的那些硕大肾脏、肺叶还有肠胃，它们有的数量极多，有的内脏器官却看不见，乱七八糟地被血管、肌肉与神经吊在楼内各个地方。 定晴看去，还有更为恐怖的东西。 除了那枚巨大心脏外，几乎每个器官上都连着一个人头！ 这些人头仿佛是长在器官上的，男女老少各不相同，脸上全都挂着极度痛苦的表情，而且他们眼皮仍在跳动、口鼻一张一合，显然是活着的！ 邢云霄震撼之极，心头不由自主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当时自己没有逃掉，会不会变成他们中的一员？ “邢兄弟，你看！” 突然，陈念伸手指向高处那个心脏喊道。 邢云霄顺势望去。 只见那跳动的巨大心脏上，竟然插着一个扭曲的车门！ 那车门沾满鲜血，深深刺进心脏里，这导致那心脏每跳动一下，都会有无数混杂着泥沙的鲜血淌下，落在地面。 邢云霄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正是之前自己引爆那辆车的车门。 “难怪了。” 他喃喃道：“我说怎么一个爆炸就能把这么邪门的大妖弄得这么狼狈，原来车门插到它心脏上了。” 两人小心翼翼地走进楼内，四处打量。 “我怎么感觉火烧不死这玩意儿？” 陈念犹豫着从刚穿上的上衣里摸出打火机，一脸无奈。 确实，如果这是个年久失修的木质老楼，一点火星就可以让它化为灰烬，但这么多血肉，恐怕根本烧不起来。 “不急，你没发现吗？我们走进这里后，反而没东西跑出来找我们麻烦了。” 邢云霄眯起眼道：“奎定楼本身恐怕还没醒过来，外面那些东西只是它布的局——你看。” 他伸手指向了身边墙面。 可以见到分布在木质墙体上的血肉不断蠕动着，并且在慢慢膨胀，很快将刚刚还没有血肉的地方填满。 “外边的人正在从血肉之躯变成泥俑，而这里的血肉却越来越多。” 邢云霄声音低沉：“它正在借助江九镇的人替自己恢复伤势。” “那我们是不是去把它心脏打爆就行了？”陈念跃跃欲试，他已经再次展开了翅膀：“我会飞，应该不成问题！” “你们……这样……是不行的……”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令两人一惊。 循声望去，竟然是个不远处挂在两米多高的脑袋在说话！ 那里看样子是奎定楼的“肠子”，足有水桶粗细的肠道粘着在墙面上七扭八歪，其中有一部分皮质垂了下来，上面挂着一个脑袋。 这脑袋的主人是个脸型方正的男子，光看他粗壮的脖子就知道之前应是个身材魁梧的人，可现在血色全无、眼窝深陷，十分凄惨。 “你是？” 邢云霄抑制住心中波澜，小心地上前问道。 “我……和你们一样……是下凡仙。” 男子声音沙哑难听：“但现在……我只是个活不了、死不成的……怪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念也走近过来。 男子脸上肌肉抽动，挤出一个非常难看的苦笑：“它抓了我们……利用我们的能力……去抓捕，更多下凡仙……” “你们的能力？”邢云霄突然间想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挂在墙上的那一个个脑袋。 “奎定楼是用你们的能力找到了邢兄弟、催眠了外面镇上的人？”陈念一拍脑门，他也懂了。 “是的。”不远处一个挂着肺叶中的中年妇女人头缓缓道：“我可以定位到同类，你们的存在在我眼中，如夜空中繁星一般。” “改变人的思维……是我的能力。”一个地面墙角处的老人脑袋痛苦地说道。 还有一些能够说话的人头也纷纷应和，有的能土遁、有的能够给人续命、有的能够驱使死物，等等。 “那这妖怪自己的能力是？”邢云霄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决定问清楚。 最开始和他们说话那个人头答道：“吞噬，还有转化。” 是了。 下凡仙并不罕见，当初世界异变的时候，江九镇上一定也出现了不少下凡仙。 奎定楼本身没有强大的能力，但也许机缘巧合下吞噬了一两个下凡仙，随后它立即变得强大起来，能够定位到隔壁城镇的下凡仙、能够驱使泥俑、能够保证下凡仙被砍头后仍能活到被带回江九镇、能够催眠整个镇上的人并将他们血肉转化到自己身上—— 只是它没料到邢云霄根本不需要续命，不仅如此，他的身体还会自己追过来。 “明白了，原来这就是奎定楼的秘密。” 邢云霄摇摇头，望向那个人头：“不过我已经不关心了——我关心的是，要怎么杀死它？你刚刚说我们的办法行不通？” “它的本体……不在这里……” 那人头缓缓道：“奎定楼只是……它夺来的身体……毁了这幢楼，它还是……能活。” “现在你们……如果毁楼，只会……打草惊蛇。” “什么？！”邢云霄与陈念异口同声惊呼了出来。 这真是大大出乎他们意料，没想到连这幢楼都是幌子！ 邢云霄拼命回想着那晚的场景，心中渐渐有了方向。 “这栋楼本身是木质的，但当初和我干架那玩意儿却是个泥塑像，它驱使的泥俑也一样。” 他沉声道：“我们要找的，是个泥佛。” 既然如此，也就没必要在这里继续待着了，他与陈念两人对视一眼便要离开。 “等、等等！” 那人头连忙出声：“在你们离开前，能、能不能……杀了我们？” 第二十二章 洪流 “在你们离开前，能、能不能……杀了我们？” 听着这殷切的恳求，邢云霄微微惊讶张嘴。 他望向四周，几乎所有人头脸上此时都不见了痛苦神色，取而代之的是充满希望——向死的希望。 求生是一切生物的本能，不到无路可走的绝境、不到求生不能的炼狱，没人会希望自己死掉。 “我们，没办法救你们吗？”陈念声音颤抖：“一定有办法的吧？” “我……不知道，也许有吧。” 最先和他们说话的人头垂下眼皮，涩声道：“但我一天也不想……不，一分钟、一秒都不想再这样活着了！” 楼里挂着的人头纷纷附和，声声泣血。 邢云霄深深一叹：“但如果你们现在死了，不是也会让那只妖怪察觉到吗？” “你们杀了我就好。” 一个挂在巨大肾脏上的人头缓缓说道：“是我的能力让他们活到了现在，杀死我，他们会慢慢死去，足够你们做事了。” “杀死我一个，它不会这么快发现的。” 此人披头散发，挂在七八米的高处，正是之前说自己拥有续命能力的那人。 “邢兄弟，我……我下不去手。”陈念不敢抬眼去看那些人头。 邢云霄没有说话，兀自来到那个披头散发的人头下方，抬头望去。 “我知道，你们是好人，杀人对你们来说很艰难。” 这人惨声道：“但是求求你们，给我们一个解脱吧！” 陈念难受地偏过了头，邢云霄也眉头紧皱——让他们杀妖没问题，但杀活生生的人实在太难。 哪怕这些人只剩下了一个头颅，但毕竟也是会说话有表情的人。 邢、陈两人就算有丰富的对妖经验，但他们几天前也都还是普普通通的正常人，怎么能下得去手？ “求求你们了，我可以用一个重要秘密来做交换。” 这时，又一个人头开口说话，这是拥有驱使死物能力的下凡仙：“我的秘密对你们一定有非常大的作用！只要你们能杀了我们！” “可是……可是如果我们弄死了那个大妖，你们不是也能活？”陈念低声问道。 “不，这幢楼已经独自成活，没有外力介入，我们会永远这样。”披头散发的人喃喃道。 这时，一些女人的人头已经开始小声啜泣，邢云霄再次叹了口气道：“行，拿秘密来交换，我会杀了你们。” 此话一出，所有被挂起的人头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刚刚说要交换秘密的那人更是大喜过望：“好！好！” 几乎没有犹豫，他立即倒珠子似地将自己心中那个秘密说了出来。 “之前我曾经尝试过驱使这幢楼，让它帮忙切断我们的生命。” 他干着声音说道：“虽然没能成功，但我从奎定楼身上，感应到了一丝来自这妖怪本体的想法。” 邢云霄眼睛一亮。 “这只妖的本体如你所说，是个泥佛。” 那人头继续说道：“它和其他妖不同，它似乎——知道不少神仙的事，而且，能够分辨出不同的神仙。” “什么意思？”边上的陈念一怔：“它能知道我们是什么神仙下凡？” 那人头嗯了一声：“我能感应到，在它心中这也是个很重要的秘密，它认为自己未来吞噬了足够多的下凡仙，就能够飞升成仙。” “届时，它就能够凭借这些秘密天下无敌……” 邢云霄眯起眼：“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陈念投来目光。 “还记得凤青梧说的话吗？” 邢云霄沉吟道：“她说，我能够在梦中学到东西，是因为‘与同魂的那位神仙高度契合’，也就是说——” “如果我们能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个神仙，想办法让自己和那个神仙变得更像，那么，我们就能变得更强。” 陈念恍然大悟：“有道理啊！” “好了，秘密你已经知道了。”那人头流着血泪露出笑容：“快，快帮帮我们吧！” 邢云霄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扭头望向那个披头散发的、能够续命的下凡仙人头，咬了咬牙，从口袋中摸出一把匕首：“陈念，带我飞上去。” 陈念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再说，翅膀从他背后展开，他架起邢云霄，缓缓飞起，来到了那个人头面前。 “来吧，我等待这一刻很久了。” 披头散发的人笑道：“如果可以，请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刘南田。” 邢云霄屏住呼吸，怕自己心神不定，于是用最快速度扬起手中匕首，狠狠插入了这个刘南田的太阳穴中！ “哈哈哈哈哈！” 鲜血从刘南田七窍中狂涌而出，但他却笑得极其快意！ 不到三秒，他的笑声便由强转弱、直到消失。 随后，他的头颅开始迅速枯萎，头发变得枯黄，脸上皮肉也萎缩到贴着骨头，他从喉咙中发出最后一声轻笑，再没了动静。 “哈哈哈哈哈！好啊！” “太好啦！” “谢谢你啊恩人！谢谢你！谢谢你！” 刘南田死了，其他人头开始大笑，他们本就虚弱无比，笑声更是沙哑难听、断断续续，然而邢云霄这辈子从未听过如此发自内心、贯彻灵魂的笑声。 他拼命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将匕首拔了出来，手臂微微颤抖。 “走吧。”他低沉道。 陈念嗯了一声，带着他落到地面。 两人不敢再去看去听楼里那些人头临时死疯狂的大笑，脸色阴沉地楼外走去。 “小兄弟，记住我的名字，我叫黄潮生！” “大哥哥，我叫王衡，谢谢你。” “孩子，我叫林姝……” 身后传来那些人头自报姓名的声音，但邢云霄根本不敢回头。 只是这些名字，他全都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虽是萍水相逢，却也同命相怜。 他们并不是什么下凡神仙，只是在命运洪流中不自觉被卷入的可怜人，与外面那些被迫剥夺了血肉之身的普通人没有任何差别。 随着两人走出奎定楼、大门关上，那些声音全部消失，邢云霄才终于吐出一口浊气，心神稍定。 “泥佛是吧？”陈念的声音前所未见的阴沉，压抑着巨大愤怒与悲伤：“我飞上天，去找它。” “不用。” 邢云霄抬起头望向奎定楼顶端，将那沾血的匕首摆到了自己脖子上，刀刃深深压进肉里，鲜血开始渗出。 他死死咬着牙根，目光死盯着月光下那与楼顶完全融合的身影，从齿缝中漏出几个字：“它已经来了。” PS：感谢廖萍、何星星、书友100117080636791、陈氏笺画的打赏！ 尤其感谢何星星大佬！成为了本书第一个盟主！ 之前俺承诺过，一个盟主加更两章——嗯，信守承诺！ 今天能码出来就今天加，今天要是码不出来，就在后面几天补上，这多的两更一定会有滴！ 第二十三章 泥身佛 “生来苦海一轮圆，百变阴阳数十颠。” “未悟虚灵无尽劫，始因多病得安眠。” “心香寂灭通诸佛，道化凄凉在众仙。” “今日不成还又去，依稀犹识大罗天！” 震耳欲聋的笑声从上方传来，塔顶那佛面笑脸、光头长眉的泥人“祖爷爷”捧着肚子摇头晃脑地念出一首词，随后便狂笑不止。 陈念被这笑声所震，下意识后退几步，碰倒了几个泥俑。 邢云霄眼神却越来越冷，手里的匕首也越压越狠，随时可以将自己喉咙抹断。 “是你啊——真没想到，你竟然会自己来找楼爷我？” 祖爷爷微微俯身，整幢楼也跟着一起出现了倾斜，巨大影子压下，令人有种难以呼吸的感觉。 “还想故弄玄虚？”邢云霄冷笑：“你的本体根本不是这幢楼，你只是个破泥人！” “嗯——” 祖爷爷同样报以冷笑：“是呀，你已经和我肚子里那群家伙见过面了，是不是？你帮忙杀了他们？” 邢云霄不言不语，眼神越来越冷。 “他们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啦——” 祖爷爷发出咯咯怪笑：“但你不一样，你可是大人物、大神仙！” 只听轰然一声响，奎定楼楼体中段两侧的门窗炸开，两条细长手臂猛然伸出，只是这次它不再是和上回一样的泥手，而是由血肉铸就的手！ 几乎是同一时间，邢云霄狠狠将匕首往自己脖颈上抹下！ 轰！ 巨大烟尘扬起，那两条血肉手臂如流星一般砸在小广场上，那些已经变成了泥俑的人当场被轰成碎沙，一时间整个小广场都笼罩在了沙雾中。 这时江九镇已经安静一片，之前追着邢云霄他们前来的镇民已经全部变成了泥俑，歪七歪八地倒着，只有不远处古城景区里那团篝火还在跳动。 两秒后，陈念扑扇着翅膀从烟雾中冲出，怀里抱着邢云霄的脑袋。 祖爷爷眼睛一亮，两条手臂挥起，以极快速度向他们掠去。 就在这时，两团火光骤然在那两条手臂上炸开！ 祖爷爷一声闷哼，收回手臂向下方望去。 烟尘散尽，只见无头身体挺拔地站立在一片泥沙中，右手捏着一枚微型手掷燃烧弹，左手提着拉链拉开的背包，里面隐隐还能看见一些燃烧弹。 虽然它没有头，身上却仿佛有一双眼睛冷冷地望着奎定楼。 “我的身体会负责和它周旋。” 邢云霄小声对陈念道：“刚刚出来的时候我观察了，那个心脏根本就没完成修复。” 陈念现在和他已经很有默契，立即秒懂：“这个泥人察觉到不对，趁自己伤没好就赶过来想弄死我们？” “对，它托大了，自信可以直接解决我们。” 邢云霄的脑袋眨了眨眼：“接下来就靠你了，悄悄摸进去，把他心脏打爆！” 燃烧弹威力远不如汽车爆炸，只在那两条血肉手臂上留下了一些焦黑伤痕，没造成实质伤害，却成功地激怒了祖爷爷。 “还想用火烧我？！” 它的笑声变得狰狞起来：“佛爷我不仅要留下你的头，你的身体我也会一点点吃掉！” “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我啃你的血肉、嘬你的骨头！” 它对自己称呼，已经从“楼爷”变成了“佛爷”，不再伪装。 只听轰然两声巨响，整幢奎定楼拔地而起，陡然升高了一大段。 它长出了脚。 两只血肉大腿从楼底部硬生生怼了出来！ 这次它已经不再需要那些泥子泥孙了，所有的一切都被它吞噬转化成了自己的力量！ 巨大的脚抬起、落下，脚底板直冲着无头身体踩去。 但无头身体哪是这么容易被解决掉的家伙，它在巨大的脚抬起时就已经用极快速度将背包里的燃烧弹一股脑全倒在了地上，自己则飞身扑向一旁，翻滚闪避。 下一秒，那大脚重重落下，大地都为之震颤。 无头身体险之又险地从那脚面边缘翻滚而出，毫发无伤，但它却在翻滚起身后继续向前狂奔，似在躲避什么。 仅仅一个呼吸后，比刚刚更巨大的爆炸声响起！ 伴随着祖爷爷的惨叫，那脚底板下方的燃烧弹全部爆炸，硬生生将那只大脚脚面炸了个对穿。 一堆炸弹的威力，可远远比一枚炸弹要强太多了。 爆炸产生的气浪将无头身体推得一个踉跄，它却借着这个机会再次扑地翻滚，藏至一堆小广场上没被砸碎、踩碎的泥俑后边，隐去了身形。 与此同时，奎定楼脚面受伤，整个楼体都剧烈摇晃起来，两条细长有力的手臂亦在空中乱挥，试图保持平衡。 “妈耶！” 陈念一声惊呼，有惊无险地避过了一次血肉手臂的挥击。 “嘘，别出声！”被他夹在胳膊下的邢云霄脑袋压低声音出声提醒：“趁它现在注意力不在我们这，抓紧！” “我怎么觉得你的身体自己就能把它搞定……” 陈念低声喃喃：“就是可惜了那些燃烧弹，我们的全部存货啊……” 他嘴上没停，动作也没停，借着祖爷爷左摇右晃的功夫，他翅膀一拢，在空中作出一个略有难度的压身俯冲动作，向着奎定楼的一扇木窗飞了过去。 “小心！”邢云霄的脑袋正帮他看着周边，突然出声提醒。 就在陈念马上要冲破那扇窗的时候，一只血肉大手却突然出现，手掌恶狠狠抓来！ 幸好有邢云霄提醒，他提前有了准备，展开翅膀刹住了自己向前俯冲飞行的惯性，强行拐道，避开了这一抓。 下一刻，祖爷爷又被那敏捷难缠的无头身体吸引到了注意力，暂时无法来管陈念，被他绕到了后边。 但当陈念故伎重施时，那只大手又再一次出现，他不得不再次退却。 “这样不行。” 邢云霄说道：“它应该是始终防着我——你可能没注意到，它两次扑抓的对象都是我。” “是吗？”陈念挠了挠头：“这还能看得出来？” “再赌一次吧。” 邢云霄咬了咬牙：“你把我抛出去吸引它的注意，然后自己冲进去！” 第二十四章 时也命也 “你把我抛出去吸引它的注意，然后自己冲进去！” 邢云霄的话让陈念目瞪口呆，半天应不上来。 “还在等什么？” 邢云霄已经有些焦急了：“这妖怪比之前强多了，我的身体撑不了太久。” “可你会完蛋的！”陈念咬紧牙。 “别婆婆妈妈的。”邢云霄催促道：“我也不想死！” 见他语气笃定，陈念也没了办法，只好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邢云霄脑袋远远抛出。 这一举动果然引起了祖爷爷的注意，它敏锐地扭过身，目光死死锁定在了那抛飞的头颅上。 嗖地一声，那血肉细长大手掠起狂风，朝着邢云霄脑袋抓来！ 邢云霄瞳孔猛缩，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咬紧牙关，眼看着那只没有皮肤的大手化作一团阴影，遮天蔽地地捏住了自己。 “哈哈哈哈哈！” 祖爷爷发出震天狂笑，将邢云霄的脑袋高高举到了头顶。 它摊开泥身上的那只粗短小手，仰天笑道：“你又能躲到哪里去？” 这时，那无头身体见到脑袋被捉顿时有些着急，它从一处隐蔽点钻出，拔腿朝着奎定楼猛冲而来。 祖爷爷狞笑着低头看去，空闲的那只血肉大手如长龙舞鞭甩向无头身体。 它的双腿也没闲着，两只大脚不停在地面上蹦跳踩踏，小广场被它踩得四处崩裂，无数烟尘飞扬，给无头身体制造着障碍。 也许是因为脑袋被捉后失了方寸，也许是因为久战无果、疲劳上涌，无头身体闪避、腾跃时的动作没有之前那么精准了，甚至在奔跑过程中几次踉跄滚倒，差点被击中。 之前背包里的东西已经被它用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了一柄手斧捏在手中，但这东西对巨大妖物来说，就像根小牙签一般。 “看到了吗？” 祖爷爷冷笑道：“我说过，我会当着你的面把你身体生吞活剥！” 邢云霄此时被那大手的食指与拇指轻轻捏着，从高处垂至祖爷爷身边不远处，他一言不发，目眦欲裂地瞪着这个妖物。 “时也命也——” 祖爷爷冲他挤眉弄眼，露出一个极具嘲讽的怪笑：“你就算是大神下凡，也只能便宜了佛爷我啦！” 说话间，它的另一只血肉大手缓缓举起。 邢云霄望去，脸色一变——那无头身体也已经被它擒住，攥在了大手里。 那身体不断挣扎，力气却不可能比过血肉大手，它不断挥舞着手里的手斧在那大手上劈砍，将大手表现砍出道道血痕，却依然无法撼动其半分。 在祖爷爷的大笑声中，邢云霄终于开了口。 他沉声问道：“你一直说我是大神，我究竟是什么神仙？” “告诉你也无妨。” 祖爷爷干笑道：“其实这么明显的能力，你应该早就猜到了吧？” “你啊——可是上古魔神，刑天！” 刑天！ 邢云霄头脑嗡地一声响。 确实，这个答案他早有猜测，只是不敢肯定罢了。 刑天是谁？ 那个被砍了脑袋后，仍能“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的超级大狠人！ 原来那些神话，都是真的吗？ “满意了吗？”祖爷爷狞声笑道：“满意了，就好好上路吧！” 它将无头身体拉近自身，泥身大肚开始发出咕咕声，一副要大快朵颐的模样。 “我很满意——”邢云霄淡淡开口道：“不过该上路的人是你。” 下一秒，祖爷爷的笑容僵住，眼睛瞬间瞪大，那血肉大手一顿。 “谁在我的身体里？！” 它暴怒大吼：“对了，是那个、那个会飞的……” “看来你脑子不怎么好用啊！”邢云霄冷笑一声，眼中精光一绽，大喝道：“斫敌酋！” 随着这一声“战吼”响起，无头身体猛然一震，手臂上的肌肉肉眼可见地粗壮了一圈。 它周身猛然爆发出一股力量，硬生生将紧捏着它的大手撑开，不仅如此，它还直接高举手斧，狠狠一劈！ 无头身体在脱离脑袋的情况下力量本就更大一些，此时表现出来的战斗力，更是比邢云霄自己使用这一招时要强大更多！ 这一斧子劈出了锋利的狂风，狂风呼啸着掠过血肉大手，瞬间在上面撕开十几道深达尺许的伤口，令它下意识收缩退却，无头身体也因此完全脱身。 祖爷爷一声痛呼，它正想对无头身体做些什么，突然身体一顿，大声咳嗽起来。 大把大把混杂着泥沙的鲜血从它嘴里喷涌而出，呜呜哇哇地狂泄如洪。 嗖！ 下一秒，手斧在空中划过一道银色弧光，从邢云霄头顶掠过。 捏着他的那两根手指齐齐断去，鲜血乍涌。 只见得几声极快极轻的脚步声，无头身体如轻燕般踩着那血肉大手在奎定楼楼顶几步飞跃，掠影来到邢云霄脑袋下头，稳稳地接住了他。 “干得漂亮！” 邢云霄忍不住赞道。 他这一声不仅是送给无头身体的，更是送给陈念的。 刚刚无头身体是故意被抓住的，最开始在大手上划出的那几道痕迹也并非无地放矢，如果当时仔细去看，会发现那是个歪歪扭扭的“成”字。 它正是在下方观察到陈念成功钻进了楼里，才刻意被擒，来到上方为邢云霄送上一颗定心丸，随后趁着陈念在内部对那心脏发动攻击时祖爷爷大失方寸，再借着战吼一举脱身、救下脑袋。 在这之前，他们之间甚至没有交流过战术计划。 一个头颅、一个身体，他们本为一体又各有想法，然而各自为战时默契程度又心有灵犀，实在玄妙无比。 很快，心脏严重受损的祖爷爷惨叫声也变得疲弱无力了，两只血肉大手捂着奎定楼外墙的“心口”位置，两只大腿轰然跪下。 随后，整幢楼开始倾倒。 石砾瓦片四下飞溅，大片大片血肉亦是胡乱浑洒。 在巨大的烟尘中，奎定楼砸倒了一大片古城景区楼房，重重倒在了古城中心广场的那大团篝火上。 “咳咳、咳咳咳……” 许久之后，一个声音响起。 陈念不知从哪里爬了出来，他满身都是泥土和鲜血，但看上去并未受伤，只是十分疲累。 他手脚并用地从奎定楼废墟中站起，伸手挥开烟雾，大喊道：“邢兄弟！你还好吗！你在哪里！” 眼见呼唤声没有回应，陈念稍稍有些紧张。 他一边呼喊着，一边拼命扒起瓦砾，试图将邢云霄翻出来。 “陈——陈念——” 大约三分钟后，他才终于听见了一声回应。 陈念大松一口气，循声找去，最终是在一片被压塌的古城房屋废墟中找到了邢云霄，他大半个身子都被埋在了砖瓦和木板下边，身上伤痕累累。 费了老大功夫后，陈念才终于将他扒了出来。 这时邢云霄的脑袋和身体已经重新衔接，看上去灰头土脸，但脸上笑容却很灿烂。 “我第一次见你笑得这么开心，邢兄弟。” 陈念也跟着笑了起来，一屁股坐到废墟上喘起了大气：“总算完事了。” “完事了？没呢。” 邢云霄笑容稍敛，眼中精光微闪：“你看看这是谁？” 说罢，他伸出脚踢开边上一片木板，露出了一个圆溜溜的东西。 陈念定睛一看，眼睛瞬间瞪得滚圆！ 那正是泥佛“祖爷爷”的头！ 它的身子也被埋在了废墟底下，只能露出个光头。 那泥脑袋上满是裂纹，下巴处还残留着刚刚吐出的鲜血，那仙风道骨的长眉已经截断，脸上笑容不再，嘴角下垂，显得无比苦涩。 “两位神仙老爷……”它颤颤巍巍地说道：“饶了佛爷……不是不是，饶了小妖一命吧！” 第二十五章 三坟（加更01） 看着那可怜求饶的泥佛，陈念眼中瞬间燃起一股杀意。 他冷笑一声，铮地一声从腰后抽出匕首，大步走来。 但就在他将要越过邢云霄时，后者伸手拦住了他。 “邢兄弟，你不会想要拦着我杀它吧？”陈念声音前所未有地冰冷。 邢云霄扯了扯嘴角：“怎么会呢？我只是觉得就这样杀了它太便宜了，你看它的样子，它多想活啊……” “两位神仙大老爷！” 泥佛祖爷爷哭丧着脸哀号道：“别杀我！别杀了我啊，我过了一千多年浑浑噩噩的日子，终于有了灵智，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寒光闪过，邢云霄一把抄过陈念手里的匕首，架到祖爷爷颈部，冷声道：“先说说看，你叫什么名字？” “小妖哪里有名字？” 祖爷爷脸上的泥团滚动着，堆出一个谄媚笑容：“神仙老爷叫小妖什么，小妖就是什么。” 邢云霄懒得理会它这拙劣无比的马屁，冷笑道：“别给我耍宝，把你知道的事都说出来！” “神仙下凡是怎么回事、你们这些妖邪又是怎么诞生的，一点都不准遗漏！” “也别给我耍心思，只要我觉得你在骗我，我不会给你半点辩解的机会！” 祖爷爷缩了缩脖子：“好好好，我说、我说。” 它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面前两个杀气腾腾的下凡仙，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起来。 “这一切具体是怎么发生的，说实话小妖我也并不清楚……只是那一天，我突然感觉到天地间降下一股难以想象的伟力，随后便开了灵智。” “小妖我本是一尊泥像，被千年前的人做成了佛的模样，放在庙里供香拜求，也许是这香火吃多了，这千年时间里我虽然浑浑噩噩、灵智未开，但始终能隐隐约约听见西天梵音。” “那梵音里有无数至上真理，也包含着一切仙神诸佛的名号与本领，小妖我虽然听不得懂，但年复一年，这些东西都刻在了我脑子里。” “直到那一日天地剧变，我轰然一下开了灵智，千年来的一切豁然开朗，我、我也学会了渡化他人的本领……” “渡化他人？”陈念一怔，明显没有反应过来。 邢云霄却一下听懂了，冷冷地解释道：“就是那吞噬、转化他人的能力。” 陈念身上杀意又重了几分：“这是渡化？！” 祖爷爷差点没哭了出来：“小妖错了，小妖错了！是小妖修行不精，胡乱……” “别废话。”邢云霄打断了它：“继续说。” “是、是。” “小妖本是欣喜若狂，但当我从那庙殿上走下来后，曾经对我叩头求拜的人全都吓得面无人色，要拿石头砸我、拿棍打我，小妖我、我一时糊涂，就渡化——啊不是，吞噬了他们。” “之后的事你们都明白了，我一个泥人，去哪都自身难保，只好想办法骗到了这奎定楼妖的身体，又、又去弄了几个下凡仙……” “我们这种下凡仙，为什么会成为妖邪追逐的目标？”邢云霄问道。 祖爷爷喃喃道：“你们、你们可是神仙呐，夺天地造化、解宇宙真理！” “哪怕是下了凡、元神化散，你们也一样是这天地间最强大的存在啊！” “只要得了你们的一点点皮毛，咱们这些小妖也能一步登、登天啊！” 邢云霄皱起眉，他总觉得这泥佛嘴里说的话真归真了，却总像是没说明白。 但具体哪里出问题，他又想不出来。 足足沉默了十来秒后，他才一拍脑门：“对了！当初你第一次见到我时，喊的什么‘十亿仙神下凡尘’，那是什么意思？” 祖爷爷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没有马上开口。 这点变化表情自然躲不过死死盯着他的两人，陈念当即冷笑一声“还想玩花样？”，反手便从地上拾起一块木板，毫不犹豫地重重砸下！ “啊啊啊啊！”祖爷爷见那木板照着自己脑袋狠狠砸来，立即惨叫起来。 只听咣地一声，陈念手中木板擦着它脑袋砸到了地上，直接将它的大耳朵砸得稀碎，也在它脸上刮出一道泥痕。 这下可把祖爷爷吓得不轻，它连连求饶：“我说我说，我这就说！神仙老爷别杀我！” “那句子，是、是我从一本书上看来的……” 祖爷爷耷拉着脸皮，喃喃道：“那书本是奎定楼它藏在肚子里的一本古籍，名叫《三坟》……” “又想骗人？”邢云霄将匕首缓缓推进祖爷爷颈部，泥沙开始涌出：“以为我不知道《三坟》？那古书里哪有这种句子？” 对他这种深耕设定、喜爱看全世界各种神秘文化作品的画师来说，当然听说《三坟》的名字。 传说那是伏羲、神农、黄帝所作之书，是最古的书籍，分为《连山》、《归藏》、《乾坤》。 据说易经便是从《三坟》脱胎而来，此书中蕴含万衍之术，可证万物之道、推万象之变。 “流传至今的，不过是个外本！” 见邢云霄要将刀按进自己颈里，祖爷爷惊得乱叫起来：“那书还有别的读法，字里藏字，今天世上发生的一切，书里早有推演！” “噢？” 邢云霄停下动作，脸上半信半疑：“那你说说，有什么别的读法，它又推演出了什么？还有，书呢？” “小妖……小妖……” 祖爷爷可怜巴巴地说道：“小妖也不知——我捧起书自然便懂了，但小妖悟性有限，只能看懂个开头，知晓会有如今之变，至于未来……” “还有那书，那书它，它自己跑了……小妖拿不住它……” 陈念再也听不下去，抄起木板就准备再给它来一下，却又被拦了下来。 “陈念，我相信它说的话。” 邢云霄淡淡道：“泥人能成妖、大米能成妖，书为什么不能？” “正是，正是！”祖爷爷大喜：“它成精，自己跑啦！” 邢云霄嗯了一声，收起匕首缓缓站起身，指了指陈念：“最后一个问题，他是哪路神仙？” 祖爷爷仔细打量了一下陈念，眼中露出一丝迷惘：“怪了、怪了，小妖我看任何一个下凡仙都能一眼识破，哪怕是刑天这样的大神，但这位……” 它全神贯注地观察陈念，完全没注意到一旁邢云霄眼中已经被杀气填满。 他高高举起匕首，照着祖爷爷头顶便要刺下！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军用卫星电话突然嗡嗡嗡地响了起来。 邢云霄一怔，这时候已经是半夜凌晨时分，怎么会？ 而且当初查勇军明明说过，正常情况下不会主动联系自己啊？ 他眯起眼想了两秒后，悄悄收起匕首，掏出了那部军用卫星电话。 按开的一瞬间，查勇军那紧张急促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邢云霄，陈念！你们是不是在江九镇？！那个奎定楼是不是你们弄倒的？！” “它的本体还活着吗！就是那个泥佛！” 邢云霄和陈念两人眼神陡然一变，同时望向祖爷爷。 祖爷爷冲他们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但很明显，它的笑容里藏着某种劫后余生的快感。 “喂！喂！你们在听吗？”查勇军仍然不停追问着。 邢云霄缓缓将卫星电话举到嘴边，沉声道：“它还活着。” “太好了……” 查勇军明显松了一大口气：“你们不能杀它！” 第二十六章 绝不妥协 “不能杀它？” 邢云霄与陈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疑惑与愤怒。 而身体被埋、只露出一个脑袋的祖爷爷却悄悄勾起嘴角、眯起眼睛，无声地笑了起来。 “对，不能杀它。” 查勇军声音稍稍沉静了一些：“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我已经在路上了，具体的见了面再说。” 从电话里可以听见他那里巨大的风声与引擎声，看起来，他似乎焦急到直接乘坐直升飞机了。 邢云霄低头深深看了祖爷爷一眼，对着电话冷声问道：“你知不知道它杀了多少人？” “它……” 查勇军顿了一秒后，说道：“它对我们有非常重要的战略意义！” “战略意义？” 陈念再也忍不住，一把夺过卫星电话，咬牙切齿道：“江九镇上有多少人？三万？五万？还是十万？你知道现在还剩下多少吗？” “它是个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妖！” “非常时期非常办法。”查勇军语速极快：“它能够帮助我们快速整合下凡仙的能力，也能帮我们分析出对付其他大妖的办法，相比之下……” “相比之下，死一个镇子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对吗？”邢云霄站到陈念身边，眯起了眼：“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马上到了，总之，见了面再细说——” 查勇军尽可能用柔和的语气安抚道：“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 陈念气得牙痒，还想再说什么，但邢云霄已经伸手挂断了电话。 如今的江九镇静谧无比，但远方却传来了阵阵引擎声，并且还在不断靠近。 查勇军没有说谎，他真的快到了。 邢云霄捏紧匕首，再次望向祖爷爷。 “嘿嘿，两位神仙老爷，你们看，小妖我还是有作用的。” 祖爷爷虽然还在赔笑，但语气中多了一丝从容不迫：“两位要是心里不痛快，可以打小妖一顿，卸了小妖的两只胳膊、两只腿出气也可以，只要……” 铮！ 寒光掠过，邢云霄面无表情地将匕首直直捅进了祖爷爷脑门正中心！ 祖爷爷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睛瞬间瞪得极圆，大嘴巴颤抖着，震惊恐惧到了极点。 “邢兄弟！”陈念也惊住了。 这时，远处的直升机已经隐约可以看见轮廓，月光下，三架武装直升机轰然越过山头，朝着这边靠近。 与此同时，陈念手上的卫星电话再次疯狂震动起来。 “他们一定看见了。”他捏着电话没接，举目望向远处的直升机。 “嗯。” 邢云霄沉声应着，用力将匕首再往里捅了一点、转了转，随后狠狠抽出。 大把混杂着血肉的泥沙从祖爷爷脑门上这个洞口涌出，它张着嘴，已经说不出一句话，那双泥眼中的灵光迅速消散。 不到十秒，它便从一个大妖，变回了一个破破烂烂的泥像。 “就算我同意放了你，刘南田也不会同意，还有黄潮生、王衡、林姝……现在，他们可以安息了。” 邢云霄吐出一口浊气，脸上轻松了许多。 随后他站起身，与陈念并肩一起望向那些武装直升机。 大约两三分钟后，直升机在狂风中降落，查勇军没等直升机停稳便跳了出来，他依旧一身中山装，但发型却不如上次那么整齐了，在风中显得有些凌乱。 他大步朝邢云霄和陈念走来，面色阴沉似水。 在他之后，三架武装直升机上又跳下几人，清一色穿着迷彩军装，只是这些人全都空着双手，他们也不靠近，只是远远看着。 查勇军走近后，用他那双鹰一般的眼冷冷扫了两人一眼，便径直撞开他们肩膀，朝祖爷爷走去。 随后他蹲至那毫无生气的泥人面前，摸着泥人脑门上的大洞，脸上肌肉不断抽动。 “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来，声音冷得像块冰。 邢云霄微眯起眼：“还请您给我们讲解讲解。” “现在全国上下统计在案的黑色危险级别妖物，共有三个，未统计在案的、未显身的，不知有多少。” 查勇军慢慢站起身，背对两人缓缓道：“面对那些妖物，现代科学武装力量几乎毫无办法，光是困住它们就耗费了不知道多少人命、花掉了数十亿计的资耗。” “下凡仙虽然能力有限，但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克制这些大妖，为我们反制妖物提供关键作用。” “但许多下凡仙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能力，我们想要找到他们、将他们组织起来对付妖物，需要长时间的研究与分析，其间付出的成本巨大，且未必有效。” “有了这个泥佛妖，我们解决问题的速度效率可以成指数倍增长。” 说着，查勇军转过身来，死死瞪着邢云霄与陈念二人：“现在你们杀了它，意味着将会有成千上万的人因此而死！” “我明白了。” 邢云霄擦拭着匕首上沾上的血肉，淡淡道：“你们和它有合作，所以江九镇上完全没有特殊应急部门的人，你一早就知道它会利用镇上的人来养伤。” 查勇军脸色一沉。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那几个泥俑可以潜进安夏市、砍掉我的脑袋，把我绑走了。” 邢云霄的声音也变得极冷：“我们这些人，都是你们交易的筹码，对吗？” 查勇军没有回答，但他那紧闭的、薄如刀锋的嘴却仿佛已经说出了答案。 “伪善！”陈念死咬着牙，怒极地骂道。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查勇军沉默了片刻后，慢慢说道：“我不指望你们理解我们的做法，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便无法改变，我也只能做善后工作了。” 他挥了挥手，远处那几个迷彩服开始缓缓靠近。 “首先，你们的外派调查员身份从这一刻开始解除。” “同时，我需要你们配合工作，跟我走一趟。” 眼看那几个身上冒着危险气息的人靠近，邢云霄冷笑起来：“如果我们不配合呢？” “你们必须配合。”查勇军面无表情。 与此同时，围住两人的迷彩服们也继续逼近，他们身上的气息不像正常人，甚至连周围温度都开始下降——这些人，极有可能都是下凡仙！ 陈念活动了一下肩膀，背上翅膀哗啦一声展开，邢云霄也扬起手中匕首压到了自己脖子上。 今天这局面，想要善了恐怕是很难了。 “啊啊啊啊！有怪物！”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景区门口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划破夜空尖叫声！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充满了恐慌与惊惧，不仅如此，还有阵阵轰鸣声从那个方向传来，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出世！ PS:感谢快乐永远被我挑战、山东承诺的打赏，感谢光明岛的寂静岭的盟主！ 本书又多了一位盟主大佬，真诚感谢大家的支持，仓颉深深鞠躬。。。就是那个，盟主的加更。。我、我缓缓。。一定会补上的(快乐地哭出了声) 第二十七章 苏合香 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打破了邢云霄与查勇军两方中间那一触即发的气氛。 几人脸色一变，循声望去。 但那声音似乎是从江九镇上传来的，在这瞻宁古城景区里看不见什么，尤其是这里已经被倒塌的奎定楼砸得乱七八糟。 犹豫片刻后，查勇军朝一名又高又壮的迷彩服点了点头后，挥了挥手：“先去处理妖物。” 他们留下那个高壮的同伴，其余人纷纷朝着声音传出的方向赶去，那声音离这不远，他们自然不需要上直升机，一路小跑，很快就消失在拐角处。 邢云霄与陈念没有妄动，他们知道留下的这个家伙就是用来盯着他们的。 既然查勇军对其这么信任，那么至少说明他的实力、忠诚度都相当可靠，不可能那么容易搞定。 两人没有说话，只是不停交换着眼神。 似乎知道他们俩在想什么，那个大块头冷笑一声：“想清楚，我可是巨灵神下凡，别想乱来。” 说罢，他身上肌肉隐隐开始膨胀，几乎要将那件迷彩服撑爆开来。 “巨灵神很牛逼？”陈念不甘示弱：“老子还是金翅大鹏呢！” “金翅大鹏？”大块头不屑地笑道：“当我是傻的？部长早就查过你们身份了，没人认得你是什么神仙！要我说，你就是个给神仙拉车的小鸟罢了！” 就在这时，没等陈念反驳，一个呼救声突然响起！ “救、救救我……” 只见一个纤细身影从一处拐角半瘸半拐地走去，一手扶墙、一手捂着肚子，看上去受了很重的伤。 “那是——”陈念一惊，但这次不需要邢云霄阻拦，他便立即闭上了嘴。 邢云霄亦是瞳孔微缩。 他们都认出来了，那正是苏合香！ 他们很确定刚刚两人与泥佛祖爷爷战斗时她不在这里，那么也大概率没有被废墟砸到，更不太可能受伤—— 大块头当然不认得她，微微一怔，下意识想上去帮忙，但又扭头看着邢云霄他们，有些不知所措。 “别忘了你的身份。”邢云霄冷冷地提醒道：“现在有平民需要帮助。” 苏合香气若游丝地呼救了几声后，跌跌撞撞向这边走来，但没走几步她便一下子扑倒在地。 大块头不再犹豫，扭头狠狠瞪了两人一眼：“我告诉你们，你们别耍花样！” 说罢连忙迈开腿，朝着苏合香奔去。 “还不算是个坏人。” 邢云霄看着大块头背影低声道：“一会儿想办法把他弄晕就是。” “就是嘴太贱了。”陈念不满地喃喃道。 大块头很快跑到了苏合香身边蹲下，他不敢乱动眼前这个伤者，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我，我没力气了……” 苏合香发出极为虚弱痛苦的声音：“能、能扶我到、到一旁么……” “能，能！” 大块头连忙伸手将她扶起，他力量极大，哪怕苏合香此时软得像瘫泥，也被他轻易扶起。 就在这时，刚刚还一副快死模样的苏合香突然抬起头，眼中精光一闪，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瓶防狼辣椒水喷剂，对准大块头的面部就是一阵狂喷！ 那大块头对她毫无防备，此时两人又离得极近，这一下喷得又正又多，他当场大叫起来！ 辣椒水光是喷在皮肤上就能让人痛得欲罢不能，更不用说一下还钻进了他眼睛鼻子里，大块头饶有再大力气也使不出来，他又痛又怒，两只手狂乱地挥舞了起来。 但苏合香早有准备，那喷剂一喷完，她就像泥鳅一样从大块头身边跑开了。 与此同时，邢云霄与陈念也已经扑了上来！ 他们当然不会试图去和大块头角力，这家伙一开始就把自己的本事说出来了。 邢云霄力气大些，飞身扑到大块头背上，一把反扣住了他的颈部。 就在大块头准备伸手将他手臂撬开时，陈念一声冷笑地从裤兜里摸出一个之前打妖怪时根本用不上的小电棍，狠狠怼在了大块头胸口！ 一阵剧烈的噼啪声。 大块头被电得全身抽搐起来，两只手瞬间垂下，但嘴里还在哇哇乱叫。 他此时满脸通红，却已经不知道是被勒红的、还是辣椒水了。 陈念惊讶于这货居然吃了一记电击还不倒，于是又补了一发。 然后又一发。 这次大块头终于不挣扎了，他被邢云霄勒到缺氧，电击也让他浑身无力，终于软塌塌地倒在了地上。 放开他后，邢云霄累得双臂酸痛——刚刚和大妖打架都没这么累！ “这家伙力气太大了。”他长出一口气，摇了摇头：“真要干架我们还确实打不过他。” 罢了，他将头转向苏合香。 陈念也收起电击棒，看向这个小姑娘。 苏合香低着头，死死抿着嘴，眼眶还有点发红，哪里像是刚刚那个又会演戏又会骗人的女孩？ “先走，那群人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了。” 没等两人提问，她便率先发声，声音中听不出悲喜，她只是转过身，带头小跑而去。 邢云霄和陈念有些发懵，但还是紧紧跟了上去。 她将两人带到古城景区另一个出口处的停车场，飞快钻进一辆房车中。 待三人都上了车，她立刻一脚油门启动房车。 眼见古城景区废墟在后镜中越来越远，陈念再也忍不住，轻声问道：“妹子，到底是咋回事啊？” “我听了你们的话，回去救我爸，但是——” 她这次没有隐瞒，手握方向盘、咬了咬嘴唇：“以前我就讨厌我爸，我恨他，是他当年出轨害死了我妈！但我知道他可能会被妖怪害死的时候，又那么担心他。” “然后，我就看到他变成了一个泥人，一个、一个泥人……我、我不知道该……” 说到这里，苏合香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邢、陈两人不敢说话，静静等她。 她花了整整半分钟平复心情，又默默地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才继续开口。 “等我收拾好他的、他的碎片，就看到你们和那个妖怪打了起来，打得乱七八糟，我躲在屋里半天不敢出来，等楼塌了之后，我想去救你们，没想到就看见你们和那个妖怪在说话。” “你们说的话，我全部都听见了。” 苏合香眼睛直视前方大路，语气变得坚定起来：“我看到你们把那王八蛋捅死，就决定要报答你们！” “所以——你看到我们和那群人起了冲突，就要帮我们？”陈念问道。 苏合香重重点头：“我家民宿地下有个KTV，我跑回去用最大声音放了段丧尸游戏的视频，又在门上做了点手脚，他们被吸引过去后，门会自动关上锁死，没那么容易打开的。” “然后我就，就过来帮你们了……” 邢云霄微微张嘴，陈念也面露惊色：“有点厉害啊妹子！” 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一套简易但周密的计划，还成功从一群专业战士手里把两人救出来，这换成邢云霄来做，他都不敢保证自己能搞定。 “就是这地下开KTV的操作有点怪怪的。”陈念挠了挠头：“确定不会吵到客人吗？应该会被投诉的吧？” 第二十八章 何去何从 武装直升飞呼啸着从头顶飞过，邢云霄他们三人藏在路边树影之下默默目送其远去。 房车开出后不远，他们就把车停到了路边。 查勇军身边的人必然身手不凡，小小一个KTV包间怎么可能关得住他们，想必很快就会被他们脱困。 武装直升机一起飞，必然一眼就能看到在黑夜中亮着车灯的房车。 所以他们选择将房车熄火灭灯，躲在暗处，一直等到对方走远。 “确定走了？” 陈念还有些不太肯定：“会不会是诈我们？” 邢云霄还没回答，手里的卫星电话便又响了起来。 他这次没有犹豫，直接接通电话。 “邢云霄，陈念。” 查勇军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听不出喜怒：“你们应该知道，我要找到你们很容易。” “我明白，但查部长您或许没有这么多时间精力来对付我们两个小角色。” 邢云霄轻声道：“我们又能闯出多大的祸呢？” “希望如此。”查勇军淡淡地说道：“既然你们跑了，那也是你们有本事，我暂时不会找你们麻烦——但要是再惹出什么事或者碰上我们……” “查部长，放狠话没有意义。”邢云霄平静地应道：“希望您保护好市民、好好对付妖邪吧。” 电话挂断后，他长舒了一口气，只是心中仍然有些怅然。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陈念黑着一张脸不知该说什么，反而是心直口快的苏合香在一旁冷笑一声：“假仁假义的东西，他们也配保护市民？” 邢、陈二人一起望向她。 苏合香没再说什么，兀自跳上了房车。 “其实邢兄弟，我也觉得有点怪怪的。” 陈念犹豫片刻后才说道：“你想想，溪川镇上有多少活人我们再清楚不过，那些人全都被特殊应急部门带走了，米妖也死了，但是……” “但是当天晚上，那个凤青梧就找到了我们，她是哪里来的消息？而且她又说她在安夏有人。” “这次也是一样，查勇军直接明牌告诉我们，他和妖怪有合作。” “你说……” 听着陈念的话，邢云霄抿了抿嘴：“你担心他们几方根本就是一路的？” “不仅如此，我担心这个特殊应急部门，根本就不是官方的组织。”陈念吐着寒气道：“官方不可能这么草菅人命！” 他皱紧眉头分析道：“现在全国各地电也断了、网络也几乎没了，电台新闻也是时有时无，信息传递效率这么低下，我们太容易被假消息糊弄了。” “查勇军那群人，搞不好就是借着手上有几个下凡仙、又有武器，直接夺了权……” 邢云霄一怔。 自己虽然自恃观察力强、思维相对缜密严谨，但很难有这么大胆的猜测。 最重要的是，这个猜测似乎还真有这么一点道理？ 不说别的，在如今这个乱哄哄世道之下，要是又有人、又有钱、又有拳头，会不会想要自己当老大？ “你说的是真的？” 就在这时，刚刚钻进车里的苏合香又探出了头，一脸震惊。 “我、我猜的。”陈念挠了挠头。 邢云霄沉吟道：“虽然是猜的，却也不无道理——如果这是真的话，我们的处境就非常危险了。” 如果陈念的猜测属实，那么如今局面便是，一群原本就掌握了暴力武器的人，还利用着官方资源、不停收拢下凡仙与妖邪。 利益一致的，他们就与其合作；利益不一致的，他们就当作威胁处理掉…… “保护市民”的事他们自然也会做，毕竟从事生产的人总是要有的，但一些没价值、或者可以“为了大局观牺牲”的人，他们就不会再管。 “那我们怎么办？” 苏合香毕竟是个小姑娘，有些慌了：“离开青松省？” 青松省就是他们所在的地方，安夏市正是青松省省会城市。 “现在还不太确定其他省市的情况，但有一点值得注意。” 邢云霄分析道：“之前查勇军和我们交流的时候，提到了一些全国各地妖邪作乱的情况，从他语气来看不像假的。” “如今信息传递效率低下，但他能这么快知道，说明这个特殊应急部门多半是全国性的、互相保持高度联系的组织。” 他这一说，陈念与苏合香两人脸色更白了。 “不会吧？”苏合香忍不住低声喃喃：“那我们这样的普通人还有活路吗？” “也不一定。”陈念说出自己的看法：“也有可能是查勇军这边为了立功，做事更激进一些？” “猜来猜去没意义。” 邢云霄沉声道：“我们最好还是摸透这个特殊应急部门的脾气——而不是只看查勇军一个人的态度。” “现在世界大乱，特殊应急部门权限极高，他们解决问题的方式，决定了我们将来要怎么生存。” “既然如此，我们就去一趟临富市。” 临富市也是青松省下面的地级市，不论是人口、面积、繁荣程度，都与安夏不相上下。 更重要的是，这是个经济特区，所以……临富市一向都不是太服省会城市的管。 这样的大城市，必然也会有特殊应急部门，如果能够接触到他们，多少就能了解到一些细节了。 “行。” 对邢云霄的判断，陈念一向没有什么意见：“这样也好，要是临富市相对比较安全，起码合香也能在那里定居留下来了。” 苏合香嗯了一声：“我同意。” “行，那就出发临富市。” 三人有了定计便不再等待，纷纷跳上了房车。 房车走远之后很久很久，废墟里那被邢云霄捅穿了的泥佛脑袋，突然晃了一晃。 它脖子位置断开，整个泥脑袋滚落在地，摔成碎片。 几秒后，碎片中竟然慢慢地爬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泥佛，它长得与祖爷爷一模一样，只是小了许多。 “妈的，这次真栽大发了！” 它发出粗咧难听的骂声：“要不是佛爷我机灵，差点就捡不回这条小命了！” 但就在它准备悄悄翻过废墟离开的时候，突然吓了一跳——一只眼冒青光的大蛇，正竖着身子、吐着信子，摆出攻势姿态等在前方！ 泥佛大惊失色，扭头便要逃走，但大蛇比它速度快上太多，一道残影后，泥佛就被大蛇死死缠住，再也动弹不得。 下一秒，卷着泥佛的蛇化为青光，掠向不远处。 在那片废墟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曼妙婀娜的身影。 青光消散，大蛇张牙舞爪地爬上那女人脸庞，随后一点点深入那白皙似雪的皮肤，变成了纹身——她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的凤青梧！ 她低下头，看着被捏在手中的泥佛，面无表情。 “娘娘！” 泥佛见了她，立即露出讨饶赔笑的表情：“小妖错了，小妖错了！之前小妖不该……” “《三坟》呢？”凤青梧的语气没有一丝感情：“别和我说书自己跑了，我不信。” 泥佛脸上的笑容僵住，变得结结巴巴：“小、小妖真的，不、不知……” “看来在你心中，还有比命更重要的东西。” 凤青梧眼中见不到丝毫波动，她不再问询，手上稍稍用力，那泥佛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爆裂为细沙，从她指缝间淌落。 “刑天……” 她抬眼望向房车消失的方向，兀自喃喃道：“他会是真的那一个吗？” PS：今天要赶飞机，加更应该是办不到了。。见谅。我明天开始找网吧码字，肝就完了！ 第二十九章 猎妖队 “呼——呼——” 陈念闷头大睡的沉重呼吸声在房车内回荡，与窗外浠浠沥沥的小雨交响成曲。 邢云霄沉默地驾驶着车，苏合香双臂抱膝坐在一旁、闭着眼头靠窗户，不知是醒是睡。 “十几个小时了，仍然没有碰上任何妖怪，竟然觉得有点不习惯。” “进入这片地界后，好像确实安全了很多。” 邢云霄目光盯着平坦笔直的高速公路路面，脑子里简单总结着眼下情况。 刚刚离开江九镇的时候，他们还在路边见到了一些小妖，但他们没有理会，直接开车掠过了——那些小妖大概是察觉到下凡仙的气息，追了几步，但追不上后便也作罢。 之后随着离临富市越来越近，路边环境也越来越好。 安夏市辖区的地段，有不少路段在之前大雨中出现了山体滑坡情况，目前都未得到修缮；路边不少村庄、服务区都已经被毁得干干净，只剩下了废墟；荒野中能见到不少妖物，虽然都是小妖，但也绝对不好惹。 然而进入临富市辖区后，这些场景全都消失了。 高速公路依然可用，路面上几乎没有什么损伤。 服务区虽然已经关闭，但建筑相对完好，不像是有过妖邪作祟的痕迹。 最重要的是，路边再也没有见到过半只妖怪。 但他们依然不敢开得很快，就怕碰上突然截断的路面、猛然冒出的妖怪…… “这样看来，最起码临富市的管理水平要更高一些？” “不过按照陈念的猜测推断，也可能是查勇军‘养寇自重’，事实上以现代科学武装力量，保一方平安就应该是这样不成问题的。” 就在这时，邢云霄忽然眼睛一亮，他看到了不远处山体后边飘起的一股白烟！ 那股烟袅袅直上、不浓不淡，看上去很像炊烟。 “合香妹子，你睡着了吗？” 他小声问道。 苏合香几乎是立即就睁开了眼：“怎么了？” “帮忙把陈念叫醒，需要他当个侦察兵了。”邢云霄笑笑。 几分钟后，房车在路边停了下来，陈念揉着眼睛打了个大哈欠，脱下上衣、展开翅膀扑腾着飞了出去。 苏合香看着这一幕，表情复杂、眼睛亮晶晶的：“原来神仙都是真的呢……” “说不定你也是哪个神仙下凡。”邢云霄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中陈念，随口应道。 “当神仙有什么好。”苏合香撇了撇嘴，重新低下了头。 自从离开江九镇后，她心情一直不好，始终没怎么说话。 这当然也能理解，事实上邢云霄和陈念都不觉得她会待很久，一个普通人和两个会吸引妖物的下凡仙在一起实在太危险了。 对她来说，一旦到安全的地方就休息下来才是最正确的。 邢云霄正这样想着，忽然听见苏合香低声自语道：“要是不能把全世界的妖怪都杀光，又算什么神仙。” 他无奈轻叹，不再理会她，继续观察着陈念，以防止他出现意外。 大约五分钟后，陈念便从炊烟飘来的那个山头方向飞回。 “有人，有人！” 他一落地便兴奋不已，一边穿衣一边说道：“那边是个大服务区，但里面有人！我看到一大群人在服务区停车场上搭帐篷、煮东西！” “是特殊应急部门的人吗？”邢云霄仍然有些担心。 “应该不是。” 陈念形容道：“他们大概十来个人，没有统一服装，而且我看他们的车也都是些SUV、小皮卡之类的，估计最多也就是民兵。” 邢云霄稍松了口气：“那正好，这里距离临富市不远了，我们去打听一下情况。” “这里确实安全多了。”苏合香插嘴道：“他们就十几个人，还敢在城市外边煮东西，都不怕妖怪的。” 车子继续缓缓向前行驶，只不过这次开车的人变成了女孩，邢云霄和陈念需要进行一些简单的伪装。 他们毕竟是在查勇军那里留下了案底的家伙，不能太高调。 待房车驶至那个大服务时，邢云霄已经戴上了一幅黑口罩、换上了一身苏合香父亲的黑色带兜帽风衣，并翻起了兜帽，虽然有点装逼，但至少遮住了模样。 至于陈念，他没口罩也没风衣，直接戴上了一幅从车里翻出的面具，那看像就是个小孩玩的面具，纯白无色。 “你们俩看着像黑白双煞。” 苏合香吐槽了一句，戴好她自己的大墨镜与鸭舌帽，遮住了大半个小脸。 “为啥你伪装起来就是个时尚少女，我们就成中二病了？”陈念无奈地挠着头。 “走吧，他们已经盯着我们车看了半天了，再不下车会有误会——合香妹子，你先下车。”邢云霄说道。 苏合香看上去最正常，又是个女孩，最不容易让人起疑警惕。 她点点头，率先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服务区里的那群人在见到房车驶近后，就已经全部站了起来，他们中大多是男人，只有几个女人，但不论男女看上去都很是精练，每一个都目光敏锐、气质沉敛。 见到下车的苏合香，他们那略显紧绷的状态稍稍松动，却也没有完全放松。 很快，人群中走出一个身材匀称、肌肉结实的中年女人，她一身户外装束，看上去就像是个便衣军人：“小妹妹，你是从哪里来的？” 苏合香推了推墨镜，轻声道：“我们兄妹三人是从安夏市方向来的。” “兄妹三人？”这群人一怔。 这时，邢云霄与陈念两人才从车上缓缓走下。 他们的造型确实让这群人惊了一惊，但为首的中年女人却没有很惊讶，只是微微一笑：“不方便暴露身份？” “之前吃过一点小亏，想要小心一点，实在不好意思。” 邢云霄温和地说道：“放心，我们只是简单打听点事，马上就走。” “你们是去临富市的吧？”中年女人点点头：“想打听什么，问吧。” “进入临富辖区后，这一路上我们似乎都没见到什么妖怪。”邢云霄问道：“这里已经没有妖怪了吗？临富市是不是很安全？” “妖怪当然是有的。” 中年女人笑了笑：“只不过有很多像我们这样的猎妖小队在活动，它们猖狂不了。” 第三十章 规矩 “猎妖小队？” 邢云霄他们三人都吃了一惊，重新打量起这群人。 说实话，这些人看上去的的确确是不太好惹，个个都像健身房练出来的，身上也带着些许冷兵器——但带武器这种事，在如今这种乱世中再常见不过了。 一眼望去，他们手头没有枪，哪怕是个土制枪都没有，更不用说重型武器了，这样怎么对付妖怪？ “难道你们是……” 陈念不太确定地开口问道：“下凡仙？” “下凡仙？我们不是。”中年女人摇了摇头：“那些人太危险了，会吸引妖怪，市里的特殊应急部门已经将他们全部隔离到市区外了。” 听到这句话，邢云霄皱了皱眉头。 陈念也微微一惊，随后很快反应道：“那你们怎么对付妖怪？” “呵呵，一些大妖怪我们当然对付不了。” 中年女人笑道：“但对付一些小妖怪肯定没问题。” 几句交谈下来，邢云霄他们才终于弄懂了这个猎妖小队是怎么一回事。 临富市之前因为没有及时隔离下凡仙，引来了两只十分恐怖的妖怪，它们在毁掉了五六个街道上的全部建筑、杀死上千居民后，终于被杀死。 在杀妖过程中，一些彪悍的平民也加入了进去、并且起到了关键作用，所以当地特殊应急部门想出了“猎妖小队”这样一个办法。 其实说白了，就是花钱请民间力量参与剿灭妖物，用以分担官方压力。 特殊应急部门会派遣专门的侦察小队在辖区巡逻，只要一旦有妖物信息，就会立即上报——而这些信息将全部分享给登记注册在案的猎妖小队。 “现在官方根据自然灾害等级的划分办法，把妖物分成了五个等级。” 中年女人解释道：“从低到高，分别用蓝、黄、橙、红、黑来代表，蓝色最低、黑色最高，具体判别标准是看破坏力。” “我们这些猎妖小队，主要是用来对付蓝、黄两个等级的妖物，如果路上遇见了超级别的家伙，我们会上报特殊应急部门，然后想办法逃走。” 邢云霄沉吟着点头，这样的处理方式科学多了，好钢就该用在刀刃上，特殊应急部门最顶尖的战斗力，本来就该用来对付最麻烦的敌人。 “对了，之前溪川镇的事你们听说了吗？” 陈念眯起眼问道：“我比较好奇，那个米妖大概算什么等级的？” “溪川镇？”中年女人脸色一变：“我们听说了，整个镇子都——它大概算是橙色偏高的了。” “那样还只是橙色偏高？”邢云霄他们脸色同样变得有些难看。 米妖虽然不如泥佛那么邪门难缠，但论破坏力其实在伯仲之间，都是“屠镇”级别的。 那红色和黑色会有多可怕？ 见到他们面面相觑，中年女人立即明白过来：“你们来自溪川镇？” “不，我们只是路过那里。”邢云霄担心身份暴露，摇了摇头：“那里的场景……很可怕。” “唉，我们也听说安夏市辖区比较乱。”中年女人叹了口气：“你们能从那里过来，也是有点本事了。” 她冲几人友好地点了点头：“要是之后你们有打算在临富定居，并且打算做猎妖小队赚点钱，可以考虑我们。” 说罢，她递来一张名片。 “姜英梅，铁魂小队。” 邢云霄收好名片，道了句谢，三人重新回到了房车上。 “怎么办？”陈念有些沮丧：“临富市也不收我们下凡仙啊。” “这里其实有个问题……”没等邢云霄说话，苏合香便摘下墨镜，冲两人眨了眨眼：“你们不说，谁知道你们是下凡仙？” “这不好吧？”陈念挠了挠头：“我们会引来妖怪的啊。” “其实有临富市的这套运行规则在，妖怪没那么容易进市区。” 邢云霄沉吟道：“但总归是有风险在……而且我担心他们有什么检测手段。” “那怎么办？”苏合香撇撇嘴：“不去了呗？” “去是可以去的。”邢云霄望向苏合香：“你又不是下凡仙。” “啊？”苏合香愣住，张了张嘴，表情变得紧张起来。 房车离开服务区后，不到半小时便已经遥遥望见临富市的高楼大厦，正如此前那个名叫姜英梅的中年女人所说，接近市区范围后就能看见特殊应急部门的巡逻队了。 高速公路上时不时有装甲车呼啸而过，天空中也只看见一些武装直升机，虽然不多，但至少及时发现问题是可以的。 在马上要到市区前，邢云霄提前将车开进一处关闭的小服务区，翻出了那把曾捅死泥佛的匕首，在自己脖子上比划着，并且往脖子上垫了块破毛巾。 “你要干嘛？”苏合香更紧张了。 陈念已经猜到他要做什么了，神情古怪：“我感觉你这样做可能有点变态。” “不是……你到底要干嘛？”苏合香没见过邢云霄砍脑袋的操作，之前在江九镇她也只是躲在民宿里直到奎定楼倒塌，现在完全就是一头雾水。 “是这样，作为下凡仙，我的能力有点特殊。” 邢云霄安慰道：“但你放心，不管等一下你看到多可怕的场面都不要紧张，嗯……尽量别紧张。” 说罢，他便将匕首压进了脖子里。 “啊！！！！”苏合香吓得一蹦而起，大声尖叫起来。 “别紧张，别紧张，我没事。”邢云霄一边割着自己脖子，一边无奈地说道。 “啊啊啊啊啊！！！！”苏合香叫得更大声了，并开始抄起手边的东西向他身上砸，还好陈念眼疾手快拦了下来。 大概是最近分头行动的次数有点多，邢云霄脖子里根本没流出多少血，只是浅浅地将毛巾染红了。 随后，他的无头身体将脑袋摘下，伸直了手臂递向苏合香。 苏合香此时已经把嗓子叫哑了，整个人紧贴在车厢壁上，表情惊恐万状，要不是陈念拉着，她可能已经从车窗里跳出去了。 “我是刑天下凡嘛。” 邢云霄的脑袋无奈开口道：“摘了脑袋能活也很正常啊。” “刑、刑天……脑袋……”苏合香大口喘着气，足足近一分钟后，她才勉强缓过了劲。 随后，她跑去房车卫生间里，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被提在手里的邢云霄脑袋与陈念交换了一个无辜的眼神。 又过了近五分钟，苏合香才重新走了出来，脸上还有水渍，显然狠狠地洗了把脸。 “所以，你把、把头割下来干嘛？” 她故作冷静地问道。 邢云霄微微一笑：“你是普通人，可以进城市，但我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 “把我脑袋放到你背包里，有什么情况我可以及时提醒你。” 苏合香刚刚才平和下来的表情重新变得惊恐，眼睛瞬间瞪圆。 陈念耸了耸肩：“我就说有点太变态了。” “我不要！！！！”苏合香再次发出尖叫。 第三十一章 萌混过关 “我不要……我不要……” 苏合香气鼓鼓地沿着高速公路外边走着，背上背着一个大背包，手上还拖着行李箱，身上衣物故意弄得又脏又破，头发也被涂上了一些泥土。 “妹子，放轻松点。” 邢云霄的声音从背包中闷闷传出：“咱们一去一回，就打探个消息，很快的。” “哼。” 苏合香根本不接他的话，兀自喃喃道：“我真是瞎了眼了，之前居然会觉得你又帅又有才华，绝对是因为那时候我脑子不正常……” 房车已经被他们暂时停在了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无头身体与陈念也藏在那里，先作待命。 这里距离临富市已经很近了，苏合香没走出多远，便看到了高速收费站。 现在它当然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收费站，而是被改造成了路卡，大量装甲车停在那里，还有不少全副武装的军人。 “记住我教你的话。”邢云霄虽然看不见外面情况，但从苏合香忽然变慢的脚步中还是判断出他们已经接近城市了。 苏合香仍然不接话，闷闷地哼了一声，昂首走了过去。 “你好。” 隔着老远，便有几个武装人员走了过来，眼中没有太多警惕，只是露出了例行公事的模样。 “是猎妖小队的人吗？还是附近的难民？”武装人员问道。 苏合香抿了抿嘴，眼眶一瞬间就红了：“我是，难民……我的镇子已经……” 几个武装人员都露出了同情表情，叹了口气：“来吧，登记一下。” 其中一人将苏合香领至收费站旁的一幢建筑内，这里原本应该是收费站工作人员的休息点，但现在里面竟然挤了不少平民，个个都在填写资料，并且排队等待着什么。 这些人看上去大多都是难民、灾民，衣服破破烂烂、身上带着伤、眼神迷茫又恐惧。 “他们，都是……”苏合香一惊。 她边上的武装人员点点头：“和你一样，我们临富市相对安全，很多外边的人都逃来这里了。” “这里这么多人，是需要做什么检查吗？”苏合香弱弱地发问，握着拉杆箱的手微微发紧。 “当然。” 武装人员见她可怜巴巴的样子，轻声答道：“你应该也听说过下凡仙的事了吧，他们会吸引妖物，为了市民的安全，必须对外来人员做排查。” “可是下凡仙，不是都和我们普通人一样吗？” 苏合香试探着问道：“要怎么查？” 武装人员这次却没有回答，只是笑笑：“不用担心，只要你是普通人，我们不会误判的。” 背包里的邢云霄听着皱起了眉头，难道他们真有什么厉害的检测手段？ 很快苏合香就填完了一份资料，那武装人员对她道：“先过来检查一下行李，确保你没有带危险物品。” “危险物品……”苏合香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放心，现在世道乱，你身上有个刀啊铲的都正常，我们不会管的。”武装人员友好地笑道：“只要不是……” “不是，那个，我的东西可能有点、有点吓人。”苏合香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看着这名武装人员。 对方一怔。 “要不，咱们私下检查？你要是担心，可以……嗯，多叫几个人。”苏合香咬着嘴唇道。 听她这么说，武装人员一下子紧张起来，脸上再没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警惕神色，甚至隐隐握紧了手里的冲锋枪。 不到几分钟，几名武装人员便在一众难民的注视下，半押半送地将苏合香带到了一个私密房间中。 这房间看着像审讯室，墙上装满了防爆材料，屋里只有一张小铁桌，她被要求坐在桌后将物品一个个取出，一群武装人员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里的枪随时可能举起。 “我的东西只是吓人，又不危险……” 苏合香想起邢云霄的话，深吸一口气，进入了表演状态。 她露出不满神情，将背包轻轻放在桌上，然后从里面将人头取了出来。 “！！！！” 众武装人员大惊，纷纷举起枪来对准了她。 “你是什么人！”一名武装人员沉声喝道：“放下那个人头！” “他……” 苏合香抿着嘴，眼里的眼泪不要钱似地掉了出来：“他是我男人！” 武装人员们：“？” 邢云霄紧闭双眼。 “我们是江九镇来的，镇上的人已经全部都死了。” 苏合香泣不成声，她将邢云霄的脑袋紧紧抱在怀里，眼泪哗哗直流：“只有他，他还能陪着我，我不能离开他！” “我知道你们害怕他现在的模样，但他很好的，他不会伤害任何人，我向你们保证！” “……”众武装人员都下意识退了半步，脸上表情复杂万状。 “那个，小姑娘，你这样……”沉默半晌后，一开始带着她的那个武装人员轻声安抚道：“我们相信他不会伤害人，但你这样可能有点不太好……” “我知道，我知道，他也和我说了。” 苏合香将邢云霄的脑袋举起，深情地望着他那紧闭双眼，脸上泪水犹在，却缓缓露出一个甜美笑容：“我来临富市，就是想要给他找一个安家的地方，这样，他就能一直陪着我了，也不会吓到别人。” 要不是不能睁眼说话，邢云霄一定要好好称赞一下她的演技。 “去安排一下，她进市区后立即安排强制心理辅导。”几名武装人员低声交流着。 “好了，我们知道了。”与苏合香相对较熟的那个武装人员继续安抚：“放心，我们不抢你男朋友——你包里还有没有其他什么类似的东西？比如，咳，手啊脚啊的？” 苏合香抱着邢云霄脑袋，甜甜地笑着，摇了摇头。 众武装人员松了口气。 “行——那就好，跟我们去做下一步检查吧。” 那武装人员无奈地说道：“检查过程可能会有些吓人，但你放心，是绝对安全的。” 这话一出他便觉得怪怪的，怎么听上去不久前刚刚有人这么说过呢？ 苏合香眼珠子一转，一边将邢云霄脑袋放回背包，一边抬起头问道：“有多吓人？” “她毕竟有心理问题，要不提前说一下吧，也好有个准备。” “是啊，万一出问题就麻烦了。” “行……” 武装人员们压低声音交流了几句话，对她说道：“我们擒获了一只妖物，它已经重伤了、而且被牢牢锁住，没有危险，但依然会对下凡仙有反应。” “只要你是普通人，它不会有任何动静的，放心。” 第三十二章 老道士（加更02） “只要你是普通人，它不会有任何动静的，放心。” 听见这句话，苏合香那将邢云霄放进背包的手一僵，脸色也瞬间变白。 邢云霄同样一惊，差点没忍住睁开眼。 苏合香的表情太过明显，自然引起了注意，但武装人员此时更担心她的心理问题，连忙安慰。 “放心，我们知道你们都是刚刚经历过妖灾的，所以尽可能会不让你们与妖物产生视觉接触。” “只是以防万一……” “好了，我知道了，我没事。” 苏合香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我想去一下卫生间，可以吗？” “行、行。”武装人员们连连点头，随后迅速交头接耳起来，多半是在谋算着怎么把她包里的脑袋弄走。 钻进卫生间后，苏合香脸上那楚楚可怜的表情猛然一变。 她飞快检查了一下这个卫生间里没有别人后，便躲进隔间，将邢云霄的脑袋从背包里捧了出来。 “演技不错。” 没等她开口，邢云霄便小声称赞道。 “这不是重点！”苏合香很是惊慌：“你会被发现的啊！” “我忍着不适陪你演了一出这么变态的戏，结果还要被发现！怎么办啊！” “别急。”邢云霄冷静地说道：“不行我们就走。” “走什么走啊。”苏合香扁着小嘴：“来都来了，还怎么走？你没看那一杆杆枪，吓死人了，我要走了他们更怀疑了吧？” “嗯……” 邢云霄正要说话，突然眼睛一瞪，脸上肌肉抽动起来。 一股怪异的感觉骤然降临！ 那是种十分古怪的感受，仿佛有某种强大意志扫过，令他产生了种被人从里到外看了个遍的感觉！ 这与当初在江九镇古城景区里那种被盯着的感觉有些相似，但那时的感觉是被“偷窥”，现在却像是被人翻来覆去地打量。 如果非要形容，那就像是小说里写的高人“神念”。 唯一令他有些奇怪的，是这股“神念”很友善，他没察觉到任何恶意。 “你怎么了？”苏合香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怪异神情吓了一跳。 “有什么事要发生了。”邢云霄飞快低声说道：“快，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苏合香不敢怠慢，连忙将他重新塞回背包，走出卫生间。 一来到大厅，她当即被吓了一大跳！ 这幢建筑物的外边，有一个体型巨大的妖物！ 那妖物模样好似条黑色大蛇，光一个脑袋就有三层楼那么大，身体更是不知多长，头上竟然长着一只独角，就像传说中的蛟龙一般，只是它身上布满的不是鳞片，而是眼睛。 只不过，现在这只妖物已经死了。 它扭曲地盘在建筑物前空地上，脑袋歪歪倒在一边，身上那足以令密集恐惧症患者死过去的无数眼睛全部淌着血泪，在它身下形成了一片血湖。 这只妖怪是怎么来的？这么大的东西，突然出现却没有任何动静？ 收费站边的那些武装装甲车已经将它围住，几十名武装人员端着枪、神色紧张地对准了它。 屋里的难民们都吓坏了，乱哄哄地挤成一团拼命想往里屋里躲藏，一些武装人员艰难地维护着秩序。 苏合香也惊得半晌说不出话。 她扯了扯边上那个在卫生间门口等她的武装人员：“这、这是怎么、怎么回事？” 那武装人员也惊得站在原地不动，干举着枪不知该干嘛，有些僵硬地回答道：“我也不太……这东西突然从天上轻飘飘地，落、落了下来。” “惊忧诸位了。” 这时，一个苍老却清明如镜的声音悠悠传来。 那声音来自于天空中。 众人下意识抬头望去，却只见一道寒光如惊雷般从天而降，刹那间划破了空间，发出一声清脆金铁之声，深深刺入妖物头部！ 一秒后，这妖物头上轰然从内部破出一个大洞，血肉横飞。 血洞里慢悠悠飘出一柄样式普普通通的铁剑，剑身上滴血不沾，却勾着一卷蓝色封皮的布制书。 随后，一只清瘦枯老的手握住了剑柄，另一只手探出，将书取下。 一个长须高瘦的老道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妖物脑袋面前，他眼窝深陷、眼中却似有无穷精光，头扎道髻、身穿深蓝道袍、脚踩草履，显得仙风道骨。 他的出现引起众人一阵惊呼，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他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就连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戒的武装人员也是！ 看到这一幕，苏合香嘴巴张得更大了：“剑仙！” 邢云霄在背包里听着这动静，又是好奇又是紧张，最终没忍住，悄悄在那背包边上咬出一个小洞，从其中探眼去看。 “福生无量天尊——” 老道士单手竖掌、冲着所有人微微颔首后，翻手将长剑与书都收入了宽大袖袍中，那袖袍里仿佛有另一层空间。 然而这一幕看在邢云霄眼中，却别有意味。 他很确定，那老道士冲这里的人行礼时，朝自己看了一眼！ 而且那一眼中，有着与之前自己感受到的、完全一致的善意。 “这老道士也是下凡仙？他感觉到我了——他怎么这么厉害！” 邢云霄难得地有些兴奋与期待，他之前一直觉得“下凡仙”虽然特殊，却也最多就是有点小能力，派不上大用场。 直到见着这位“剑仙”道士！ 那倒在地上的死妖光是看一眼便足以令人心生惊惧，身上散发的气息更是恐怖无比，大概要比泥佛、米妖都强大太多，但这老道士却能御剑杀妖、轻轻松松！ 难道下凡仙，都可以这样强吗？ “你是、你是什么人？” 这时，武装人员们终于反应了过来，其中一名明显是队长的人硬着头皮问道：“你是下凡仙吗？下凡仙是要接受隔离的！” “贫道是来救人的。” 老道士冲那队长再次行了个简礼：“因江九镇之变，未来恐有大难降临此处……” 邢云霄与苏合香同时脸色骤变。 “贫道此来，便是要救人于水火。” 老道士继续说道：“下凡仙并非妖变之源，而是救世星火，若要斩妖除魔，必不可再将他们软禁。” 说罢，他朝苏合香、邢云霄这边投来了一个清淡如水的目光。 “此时恰逢天机，该来的人，也都来了。” 老道士悠然说着，露出一个微笑。 PS：目前还欠两章加更。 另外，感谢86annbb、阳春2010两位书友的打赏~ 第三十三章 正道（加更03） 老道士的出现，令整个临富市管理层轰动起来——别问邢云霄是怎么知道的，看看现在那些将大妖尸体与老道士围得水泄不通的车和人就知道了。 苏合香所在的那幢建筑已经被暂时封了起来，所有人不得外出，但可以透过门窗看到外边的情况。 老道士出现后没多久，市区里就开来了一辆又一辆车，之后直升飞机也在不远处降落，人一拨一拨地来，也不知道那些人是谁。 但很明显，由于这位老道士出场太过惊艳、展示的能力太过强悍，这些人再没提过什么“隔离”之类的事，反而对他毕恭毕敬。 苏合香捧着背包站在窗口看着，面色复杂。 “好厉害。” 她喃喃道：“只要足够厉害，就能随便打破规则啊……” “别乱想。”背包里的邢云霄轻声道：“世道刚开始乱，我们不知道的事太多了，现在的诸多规则很可能本来就是错的。” 这时，他们发现楼底下一个工作人员手里拿着大叠资料跑了出去，苏合香定晴一看，咦了一声。 “那好像是我们登记资料的单子？” 她好奇地问道。 邢云霄苦笑一声：“他很明显已经盯上我们了。” 说话间，便见到楼下那一大群人朝苏合香这里望了过来。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人请她去和那个老道士见面，这邢云霄自然求之不得。 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苏合香穿过人群，来到了那个死去大妖的尸体旁，近距离见到了被一群官员模样人围着的老道士。 “道长，这位苏小姐就是从江九镇上来的。” 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对老道士说道：“她应该就是您要找的人。” 老道士扭过头，看了苏合香一眼，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善，请随贫道而来。” 她不敢怠慢，紧紧随在老道士后边，两人绕过那巨大的妖怪尸体，来到一处被那尸体遮挡住他人视线的位置。 “小友，请让贫道和正主说话吧。” 老道士停下脚步，微笑着望向苏合香的背包。 苏合香一怔，只觉得有点怪怪的——这个老道士，好像转眼间就没有刚刚那种莫测的感觉了，反而变得——有些亲和？ 但她没想太多，连忙将邢云霄的脑袋从背包里掏了出来。 邢云霄重见天日，稍松了口气，便连忙对着老道士垂了垂眼皮：“道长您好。” “不用拘谨。”老道士呵呵一笑，模样与之前那悲天悯人、仙风道骨的模样略有变化，邢云霄也看得一怔。 似乎是明白他在想什么，老道士轻抚长须，悠然道：“有人需要一个满口机锋的世外高人，贫道便给他们一个。” “但小友你需要的，是一位答疑解惑的好友，贫道愿做你的忘年交。” 邢云霄一怔：“您刚刚的样子都是演出来的？” “是也。” 老道士再次笑道：“以妖物尸体先声夺人，再以飞剑武力威慑，如此一来，贫道的形象便深入人心，他们自然要听贫道多说两句。” 邢云霄与苏合香都张了张嘴，被惊到了。 “你现在一定有很多疑问，不要紧，贫道会尽量为你解答。” 老道士没再废话，直接进入了正题：“整件事的关键，是在于《三坟》。” “《三坟》，泥佛之前手上那一本？”邢云霄恍然一惊，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瞬间清晰了起来，但大多还是围绕着迷雾。 “是，此书并非孤本，但依然极其稀少——奎定楼中那一本，正是多年前贫道放置的，只是未曾想如今世道大变……” 老道士悠悠说道：“泥佛能成妖、古楼能成妖，花草树木皆能成妖，贫道也未曾料到。” 邢云霄心中大为震撼：“是您放进去的？” “是也，不过其中没有什么玄奇，无非是当年逛景点的时候看书累了，随手一放。” 老道士呵呵笑道：“之后贫道就忘了。” “……”邢云霄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总而言之，这本《三坟》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老道士说着，袖袍一翻，之前那本被他从妖怪脑袋里掏出来的那本蓝色封皮古书便出现在手中：“他们认为，凭借此书，可以先人一步、掌握定夺生死大权。” “啊？这本就是？！”邢云霄再次惊到了，前段时间好不容易练出来的冷静怎么也无法保持，目光瞬间被那古书吸住。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脑子乱哄哄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见他这副模样，老道士又是微微一笑。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现在要扮演一个答疑解惑的老友，于是毫不犹豫地开口道：“青松省的最高层已然被妖物蛊惑，其间上下众人多半已被影响，心中恶念丛生，似妖而非人。” “！！！”邢云霄大惊，捧着他脑袋的苏合香也是浑身一颤，差点失手把他脑袋摔到地上。 “不必紧张，此事尚未到无法挽救的地步。” 老道士缓缓说道：“那妖便是江九镇事件幕后黑手，它推动特殊应急部门与妖类合作，以此助力妖物渗透人间。” “与贫道一样追查此事的还有一人，是煌天集团董事长的女儿，凤青梧——她亦是一位下凡仙，但贫道与其理念不同……” “我见过凤青梧。”邢云霄轻声道：“原来她也想要《三坟》。” “是也，安夏市已然全面沦陷，但临富市高层仍然一心向正，这也是贫道来此的原因。” 老道士笑道：“贫道的出现，会将一切目光吸引至此处，所以……” 他扬了扬手，那本《三坟》顿时飘然飞入苏合香背上背包之中：“有些事，得小友代劳了。” “啊？”邢云霄先是一怔，随即立即明白过来：“这本书根本不在这个大妖怪脑袋里，是道长您故意当着所有人面把它掏出来的！” “正是。”老道士欣慰一笑：“那泥佛寻至《三坟》后，要将此书交于它的主子，只不过被贫道劫了个道。” 一瞬间，邢云霄全明白了。 有只可怕的大妖控制了青松省高层，一边搞阴谋诡计想让妖怪渗透到人类中间、一边想要拿到《三坟》。 另一边，凤青梧想要建立她自己的势力以便“执掌天下”，也想要这本书，但她并不像老道士这般洞悉一切。 老道士则最为高明，他一边抢到了书，一边故意拿着书现身吸引所有人目光，随后找到自己…… “那么道长，您需要我做什么呢？”邢云霄恭敬地问道。 “不急，不急。” 老道士这时却神秘一笑：“小友你现在更想知道，贫道是如何御剑飞天、斩妖除魔的吧？” PS：趁着十二点之前再肝一章！ 今天第五更啦！ 啊……明天白天要办一天的事了，正常三更可以，但加更估计难了。 唉呀，明天再说吧，大家晚安~ 第三十四章 天人九变 “小友你现在更想知道，贫道是如何御剑飞天、斩妖除魔的吧？” 此话一出，邢云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毫无疑问，老道士一言点中了他的心思。 从第一次遭遇泥俑开始，自己就无时不刻想要变得更加强大，不是为了别的，仅仅是为了能活下去。 虽然身首分离后，无头身体可以做到很多超越常人的动作，但最多也就是“人体极限”，远远达不到神仙的程度。 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梦里学到的“斫敌酋”。 见到邢云霄那亮晶晶的眼神，老道士满意地笑了起来：“放心，贫道说过，会成为你答疑解惑的好友。” 说罢，他忽然站定，单手竖掌施个礼，正色道：“贫道道号纯阳。” “纯阳？”邢云霄一怔，不太明白老道士为什么突然自我介绍了起来，下一秒他忽然反应过来：“道号纯阳？吕、吕洞宾？” “正是，但贫道是主动接受吕祖作为同魂仙人的。”老道士——纯阳道长悠然说道。 这句话令邢云霄再次生出无数疑惑。 “贫道是几日之前刚刚改的道号。” 纯阳道长呵呵笑道：“在此之前，贫道也只是个普通人。” 邢云霄此时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了，就连一直沉默旁听的苏合香眼睛都亮了起来。 纯阳道长也不打谜语，直接解释了起来。 “天人有五衰、亦有九变，五衰为死、九变为生。” “此次天地异动即为五衰九变，乃是一次大轮回，是何原因尚不可知，但天上的神仙无一例外，全都经历了五衰、无一幸存。” “五衰之后即九变，第一变为下凡，你我皆是下凡仙，便是经历了第一变。” 说到这里，纯阳道长微微一笑：“小友，你仔细想一想，你是何时发生的变化？” 这根本不需要仔细回想，邢云霄脱口而出：“应该是我脑袋被泥俑砍下后就变了，不然我的身体也没办法跟过来救我。” “是也。” 纯阳道长点头道：“在此之前，你也只是个普通人。” 邢云霄是个聪明人，被这么一点拨，立即想明白了。 “我懂了！”他眼中精光一闪：“您是说，因为我被砍了脑袋，所以才会变成‘刑天’？这是我主动选择的？” “是，也不是。”纯阳道长说道：“泥佛之所以会找到你，是因为你身上本就有仙神魂种。” “下凡仙大多是在遭遇生死危机之时激发魂种，产生共鸣，随后魂体生变，真正成为下凡仙。” “你头颅被摘之时，不论有意无意，都必然生出了极强的求生欲望，以此激发魂种，而诸天神佛中头颅被摘仍能顽强生存的亦为数不多。” “明白了。”邢云霄露出复杂笑容：“原来是我自己选的刑天。” “至于被泥佛擒获的其他下凡仙，可能他们之前就已经‘变’了，也可能是觉醒了其他能力，却不够救下自己。” 他又想起了那些求死的人，心中悲凉。 “不光如此，你的名字、你的性格、你的经历，都会造成影响。”纯阳道长微微一笑。 邢云霄这下全明白了。 自己的名字叫做“邢云霄”，云霄就是天，干脆直接在名字上就对应上了刑天。 不仅如此，神话传说中刑天被砍了头依然不认输，还要继续战斗，这就是无上的顽强意志，自己别的没有，确实有一条狠心，不论何时都不认输，也与之对应。 更往深里想，传说中刑天曾经还是个文艺青年，又写诗又作曲的，自己虽然不懂音乐，但也是个画画的，严格来讲这一条也能对得上。 “难怪、难怪……”他喃喃道。 “道长，那、那我这样的，也可以变成神仙？”这时，苏合香有些紧张地插嘴问道。 “试试，无妨。”纯阳道长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笑吟吟地应道。 苏合香顿时微微惊喜，开始低头悄悄盘算了起来。 邢云霄这时回过了神来，连忙问道：“道长，您刚刚说天人九变，下凡只是第一变，那是不是意味着……” “是也，每经历一次天人之变，便可获得同魂仙神更多、更强的神通。” 纯阳道长说道：“但诸天神佛，仅有第一变相同，之后每一变皆不相同。” “什么意思？”邢云霄再次不解。 “呵呵，神、仙、佛、巫、灵、精、魔、鬼、妖、怪……千万生灵得道之法各不相同。” 纯阳道长眨着眼道：“神话传说里，神仙们有的是点化成仙、有的是天生道体、有的是大战封神——如此种种，怎能一样？” “那道长您是怎么做到现在这样的？” “贫道啊——” 纯阳道长抚着长须，脸上露出一丝骄傲：“贫道能文能武，精通百家经籍，于而立之年抛弃人间功名富贵、至山间修行。” “如此种种，皆与吕祖经历相似，加上贫道本就为全真一脉，传承相应，故道号一改，贫道便已是四变境界。” “四变！”邢云霄大为震撼。 按这说法，天人共有九变，达到“九变”境界就真神仙了，眼前这老道士居然已经是四变了！ 那岂不就已经是个真正的半仙了？难怪可以御剑飞天！ “我明白了。”稍作冷静后，邢云霄沉声道：“想要变得更强，只能想办法让自己变得更像那位神仙。” 这一点，与自己当初猜的一样。 纯阳道长欣慰地点了点头。 “好了，小友的疑惑已解，贫道便交待一下需要麻烦小友的事吧。” 他指了指苏合香背上那放置着《三坟》的背包：“请小友带着它，去找一只妖。” “一只妖？”邢云霄皱眉。 “人有好坏，妖亦有好坏。” 纯阳道长微微一笑：“在临富市周边，有一只对世人有大益的妖，找到它，将《三坟》交于它。” “把书交给一只妖吗？” 邢云霄下意识有些不解与抗拒，但想到纯阳道长如此耐心良善地替自己解惑、指点，他又将这股抗拒压了下去。 “好，我听道长的，那只妖长什么样？在哪里？” 纯阳道长目光微顿：“此妖为《三坟》中的一个字，弱小无比、擅长隐匿，极其难寻，它不可离开本体太远，必然就在临富市附近。” “一个字？！”邢云霄和苏合香都惊呆了：“一个字也能变成妖？！” “呵呵，万事皆有可能。” 纯阳道长抚须笑道：“它虽然是妖，却也是书中之仙，有了它，这本《三坟》才能真正对世人有大益。” “明白了，那我就替道长去找一找这只妖。” 邢云霄沉思片刻后，答应了下来。 还是那句话，他没有救世情节，但为了自己的安全与好处起见，这件事都必须去做。 “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他抬起眼，直视着纯阳道长：“为什么是我？” “天机自有定数。” 纯阳道长悠然道：“这本《三坟》因泥佛出世，那妖先是助你觉醒了仙神魂种，又是被你毁去了一世修为，其间因果自然到了你身上。” “贫道虽然看不清前方那迷雾般的种种未来，却能瞧见小友身上的善良和顽强，不论是因天道还是私心，贫道愿意相信小友。” 邢云霄垂了垂眼皮：“既然如此，我知道了。” “那么，便辛苦小友了。” 纯阳道长再次欣慰地笑了笑，随后脸色微微沉静下来：“另外请记住，如今天地异变，‘妖变’仅仅是个开始。” “切不可因为自己的强大而骄纵自得，否则可能乐极生悲。” “那《三坟》，小友若有兴趣亦可读一读，至于能读懂多少，便是天命了。” 第三十五章 风动 灰蒙蒙的天空下，一只乌鸦扑腾着飞落，停在高楼上一扇打开的窗口。 它轻巧地蹦跳着进入窗内，这屋内是个大办公室，但并不奢华，反而有股书香之气，大大书架上摆满了书。 但此时屋里的气氛一点都不书香，反而充满了血腥臭味。 那是一大堆动物尸体，个个被拆解得七零八落，就连内脏都被掏出摆在地上，木制地板被鲜血浸得浮起了泡，十分恐怖。 看到这一幕，乌鸦微微仰起头——在它胸口位置，竟然出现了一张苍老的人脸！ “娃儿啊，少吃点，会引起怀疑的。” 乌鸦胸口的老人脸用枯老声音缓缓道。 随着它话音落下，办公桌下边探出了一个身影。 那是个相貌威严的中年人，但脸色苍白得极不正常，就像个死人，身上也满是鲜血，看着很恐怖。 不仅如此，他双眼直视前方、目光中毫无焦距，只有口鼻仍在微微耸动，似有微弱呼吸。 他身上穿着的那一件西装绷得极紧，尤其是那领口，死死勒住了中年人的脖颈，甚至在上面勒出了一圈深紫瘀青，但中年人仿佛毫无察觉。 他站起身，手中还捏着一个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心脏，往上衣胸口的口袋里塞去。 下一秒，那口袋竟然自动张开，袋缝中生出两排尖利牙齿，大口将心脏咬下，嚼得鲜血直流。 紧接着，衣服上的每一颗纽扣都变成了一只眼珠子！ “嘻嘻嘻，不怕不怕！” 嚼着动物心脏的口袋发出幼儿般的笑声：“这幢楼已经全是我们的人啦，不会被怀疑的。” “唉……”乌鸦老人有些操心地叹了口气，随后说道：“咱们的《三坟》，在路上被劫了。” “什么？！” 中年人——或者说他身上那件西装发出了凄厉的尖叫：“是谁！” “纯阳真人。”乌鸦老人再次叹气：“泥身佛太过高调，哪怕咱们已经用最快速度进行转移，还是出事了。” “我不管！”西装像个熊孩子一样大叫起来，纽扣眼睛上流出泪水：“管他是吕洞宾还是太上老君，我要我的书！” “娃儿啊，那杂毛道士一剑就斩杀了老蛇，至少已是天人四变境界，咱们不是对手。”乌鸦老人苦着脸说道：“你得想个办法。” 它将纯阳道士出现在临富市的场景缓缓道出，一切细节栩栩如生，仿佛当时就在现场。 “只可惜后来他察觉到了我，屏蔽了气息，我便遁走了。” 乌鸦老人愁眉不展：“我们该怎么办？” “不急！不急！我来想办法！” 西装控制着中年男人大步走到那堆动物尸体面前，伸手抓起大把动物内脏往上衣口袋里塞去。 这张“嘴”似乎有无穷无尽的胃口，不管塞进多少东西，转瞬间就重新瘪了下去。 狂吃了几分钟后，那口袋一张一合，再次开始说话。 “有啦！有啦！我想出办法啦！” 它欣喜若狂地站了起来、手舞足蹈，中年人那没有表情的脑袋一摇一晃：“之前我们不是利用泥身佛控制住了北方那个电妖吗？把它放出来、引到临富！” “对！” 乌鸦老人眼睛一亮：“那家伙始终不听话，又不惧一切刀兵，干脆让它去和吕洞宾玩命！” “是也是也~”西装发出幼儿般开心的笑声：“临富市的人也不听话，正好借这个机会混进去，一石三鸟——” “娃儿，高明！”乌鸦老人赞道，但片刻后，它又变得愁苦起来：“对啦，煌天集团的凤青梧好像也想抢书。” “她啊……” 西装冷笑一声：“不过得了点机缘，成了二变天人，也敢跳这么高？” “但她毕竟是……妖祖女娲娘娘。”乌鸦老人沉声道：“对我们，她有天生克制之力。” “女娲怎么了！” 西装又尖叫起来：“十亿仙神，这天底下有太多人可以魂变为女娲了！她能保证自己就一定是真的那个？” “她敢染指《三坟》，我就吃了她！” 乌鸦老人苦笑道：“即使不提她的下凡仙身份，单论煌天集团——咱们还需要与煌天集团合作呢。” “哼。”西装不满地哼道：“合作归合作，也不是不能利用她做事，等利用完了再杀！” 乌鸦老人点点头：“那就这样办。” “去盯着那个吕洞宾。”西装继续开始埋头吃它的动物腐尸，下达了最后命令：“电妖的出现一定要掌握好时机！要保证《三坟》在他手上再搞事！” “是，一切都听咱们娃儿的~”乌鸦老人脸上露出宠溺笑容，扑腾了一下翅膀。 …… 一辆疾驶的豪华轿车上，凤青梧脸色沉静如水，看着手里的平板电脑。 那屏幕上播放的，正是当时纯阳道长从天而降的场面。 车窗上的帘子紧紧拉着，透不进一丝光，车内灯光昏暗如夕阳般。 凤青梧对面坐着一个邪气凛然的男人，这男人剃着圆寸头，五官帅气俊朗，但头顶有一道长长刀疤、一直划过他右眼直到嘴角，加上他嘴角始终挂着冷笑，令人望而生畏。 “短短几天时间，竟然已经有这么强大的下凡仙了么？” 凤青梧眼神闪动，目光中十分复杂，有五分喜悦，又有五分思索。 “他掏出的那本书，应该就是你要找的东西。”男人缓缓开口，语气中有一丝俏皮：“小姐，要不要哥去帮你抢过来？” “第一，你只是我的保镖，不是我哥，我哥早就死了。” 凤青梧冷冷道：“第二，你在他面前走不到一招就要完蛋。” “我又不傻。”男人摊了摊手，挑起眉毛：“谁用拳脚和他干啊？我肯定是叫一群人，用重武器啊。” “第三，他不是我们的敌人。” 凤青梧肯定不理会男人的话，继续说道：“强大的下凡仙，都是我们的拉拢对象。” “那你总得做些什么吧？”男人撇撇嘴：“你老爹快死啦，你不干点啥，煌天集团就要完蛋喽。” 凤青梧依然平静如常：“《三坟》现身，泥佛背后的家伙肯定会出现。” “我一直怀疑它藏在安夏，现在它的目光被转移，正好，我们去趟安夏，将那些被隔离的下凡仙带出来。” “这件事你去做——记住，你是去救人的。” “明白了，救人嘛……”男人露出一个邪笑：“那得先有生死危机，才能救人。” “娘娘，到了。” 这时，驾驶座上传来一个嗡嗡的声音，一个鱼头人身的东西探出头来，鱼鳃一张一合地对着凤青梧说道。 她嗯了一声，在车停稳后，打开车门迈了出去。 外边是一片荒野，但不远处便能看见绵延的城市建筑群。 荒野上，大群奇形怪状的妖物，正对着凤青梧伏低身子、压下脑袋，行叩首大礼。 第三十六章 独自行动 “不行！我不信！再来一局！” 当苏合香捧着邢云霄的脑袋回到房车边上时，正看见陈念与无头身体在下棋。 他们俩在房车外边摆了个棋盘，执黑白两色棋子下着，陈念看上去抓耳挠腮，无头身体……嗯，没有表情。 见到这一幕，苏合香深深叹了口气：“这个世界的变化，已经远远超出我想象了。” “下围棋呢？”邢云霄呼唤道。 “我不会下围棋。”陈念头也不抬：“我们下的五子棋。” 苏合香走上前，将邢云霄的脑袋递给无头身体，无头身体很礼貌地接了过来，却并没有立即安上，而是又下了几步棋，连成五子后，才施施然接回了脑袋。 “啊啊啊太有挫败感了……” 陈念仰天长啸、欲哭无泪：“我居然连个没脑袋的身体都下不赢！” 邢云霄活动了一下脖子，笑道：“不奇怪，我一直下围棋就下挺好的，五子棋也不弱，我的身体会玩这个也很正常。” “不说这个了。” 陈念摇着头：“你们那边收获如何？” 邢云霄与苏合香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后者撇撇嘴，从背包里掏出那本古书，递给陈念：“喏，之前那个泥人妖说的《三坟》。” “卧槽？”陈念惊了：“你们这是去干嘛了？我错过了什么主线大剧情吗？” 邢云霄长呼一口气，将关于纯阳道长的事缓缓说出，包括天人九变的事也作了详细解释。 “厉害了啊！” 陈念听得两眼放光，随后脸色一垮：“可我到现在都还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路神仙。” “按理来说，你是在生死危机关头觉醒了魂种、完成了一变，成为下凡仙，你自己多少心里是有个猜测的吧？”邢云霄问道。 陈念耸耸肩：“我那会儿被米妖埋着、快不行了，只想着要脱身出去帮你，然后就长了翅膀起飞——我一直认为，自己肯定是个什么金翅大鹏、三足金乌之类的。” “但泥佛居然说看不出来我是谁？我觉得不应该吧。” “算了，不重要。”邢云霄笑笑：“你不然翻翻书吧，说不定能看到些什么。” “有理！” 陈念来了兴致，拾起那本古书便小心翼翼地翻动起来。 “爻卦大象第一，崇山君、君臣相、君民官、君物龙、君阴后……这都是啥？” 他看了个开头，脸色便疑惑起来。 随后，他不甘心地往后翻去。 “皇曰：我惟生无德，咸若古政。嗟尔四方之君，有官有业，乃子乃父，乃兄乃弟，无乱于政……” “气正惟和，气乱作疠。官正惟百，民正惟四，色正惟五，惟质惟良……” “不行啊，完全看不懂。” 陈念合上书，懊恼地挠了挠头。 邢云霄从他手中拿过书，表情也有些困惑：“你刚刚念的这些，好像就是《三坟》流传下来的正文。” “可是不是说，这书里能看到别的东西吗？”苏合香在一旁插嘴问道：“还说每个人看到的不一样？” 邢云霄不置可否地翻开了书。 然而他与陈念一样，看到的东西完全就是那些玄玄道道的卦辞与古文，根本读不懂。 “你来试试？”他将书递给苏合香。 十几秒后，苏合香一脸失望地合上了书，结果不言自明。 “算了，按纯阳道长的说法，咱们这是命数没到，或者也可能是悟性不够。” 邢云霄苦笑着摇了摇头，把书小心收好：“以后再说吧。” “可惜了，本来以为这是什么天降奇遇呢。”陈念耸了耸肩。 苏合香则是有些紧张地问道：“对了，你们知道哪些神仙比较厉害吗？我也想试试道长的办法……” “我知道得一些。”陈念连忙举手道：“以前看《西游》、《封神》，还有洪荒流小说的时候记了不少！” “这事不急，先说说接下来的事吧。” 邢云霄打断了他们：“我们先要计划一下，怎么帮纯阳道长找那个字妖。” “你有什么计划？”陈念对他的作风已经很熟悉了，知道自己这位兄弟脑子活络，很有主意。 “我的想法是，咱们分两批行动，我自己去找那个字妖。” 邢云霄沉声道：“陈念，你跟合香妹子两人进临富市，现在道长在市区里，关于下凡仙的检查已经暂停了，那里短时间也不会有妖邪……” “不行！”他话没说完，陈念便直接打断：“你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了！我跟你一起！” “听我说，我是有计划的。” 邢云霄微笑道：“合香妹子不用说，她是个普通人，在市区里待着肯定最安全，但我有任务给她。” “我？”苏合香吓得一激灵：“不会又是做什么变态的事吧？” “咳，没有没有。”邢云霄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你人比较机灵，演技也好，加上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江九镇出来的，纯阳道长找你问过话——你在市里待着，方便打探消息。” “我需要你尽可能多、尽可能快地了解到纯阳道长他要做什么，有什么计划，必要时候可以直接去问他。” “至于陈念，你会飞，现在到处都限电，我们不好联络，只能靠你时不时做做通讯官了。” 陈念挠了挠头：“唉，那我跟你一起不也能两边联络吗？” “我自己一个人在野外很危险的。”邢云霄笑道：“所以我打算去找个猎妖小队入伙，跟他们一起。” “你在的话就不方便了，毕竟你经常需要两头跑，动不动就消失太容易引人怀疑了。” 他的计划目前来看滴水不漏，陈念实在没什么好辩驳的。 至于苏合香，她倒是欣然接受：“太好了，我在市区里可以时不时去找那个道长！他一定会教我的！” “那就动身吧，不要再拖了，快入夜了。” 邢云霄站起身，朝两人点点头：“务必要注意安全。” 陈念笑了笑，前上给了他一个熊抱：“真正要注意安全的人是你。” 夕阳西下，红云惨淡，陈念与苏合香很快开着房车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邢云霄长呼一口气，将那藏着《三坟》的背包背好，回头望向不远处的袅袅炊烟，知道那是又有一个猎妖小队在露营食宿了。 他用力伸了个懒腰，大步朝那方向走去。 第三十七章 铁魂小队 噼噼啪啪，这是木柴燃烧时的声响，在夜色下的无人野外，这种声响令人格外有安全感。 十几个猎妖人围坐在营火边，喝着从大铁锅中分出的肉汤，人人脸上都浮现出满足笑容。 周围的帐篷在风中猎猎作响，队长姜英梅已经吃饱，她在车边清点着这几天的战利品——那是放在后备厢中的妖物头颅与剥下的妖皮，眼下看去不多不少，大约有十来个，都是小妖的样子。 “姜队长，我觉得情况不对。” 这时，一个中年壮汉来到她身边，沉声道：“从傍晚开始妖就变多了，根本不需要特殊应急部门的通知，我们自己就遇上了两只。” “以前在距离市区这么近的地方，根本不可能碰上这么多妖！” 姜英梅点点头：“我知道。” 她合上后备厢盖子，低声道：“老田，你怎么看？” “现在已经入夜了，这种情况下赶夜色回城区有点危险。” 被姜英梅叫作老田的壮汉沉吟道：“只能今晚加强守备了，明天一早赶回去。” “能不能趁着这个机会，多斩杀一些妖？”姜英梅却忽然眼睛明亮地反问道。 老田一怔，随后脸色一沉：“姜队长，这是赌命！” “咱们猎队小队做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活。”姜英梅也不生气，微微笑道：“大家伙都想趁着这次异变大发横财，只是求稳的话，怎么发财？”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 老田还在犹豫，忽然他们小队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喊道：“谁！” 姜英梅与老田当即中断了对话，两人毫不犹豫抽出腰间的刀，和小队一起望向异动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团黑漆漆的影子正拨开草丛向这边靠近，这黑影上大下小，下半身轮廓看着像是人类，上半身却臃肿非常，感觉很是恐怖。 不过猎妖队是见惯了各种妖物了，没人觉得害怕，反而人人脸上都露出了兴奋表情——经验告诉他们，妖物的体型和战斗力成正比，这种小体型的妖，很好杀！ “是铁魂小队吗？姜队长，咱们不久前刚刚见过。” 这时，前方那“妖物”忽然发出了人类的声音，令众人一怔。 姜英梅也有些发懵，但她依然保持警惕，只是吩咐手下把车灯打开照明。 随着一排车灯亮起，那黑影现出了原形——正是戴着口罩、穿着连帽风衣的邢云霄。 他的上半身并不臃肿，只是扛着个妖怪尸体罢了，之前在夜色下轮廓融为一体，看上去才那么恐怖。 此时，邢云霄右手提着把沾血手斧、左手扛着肩上那个长相和大肿瘤一般的妖物，妖物身上布满斧痕，鲜血流了邢云霄一身，看上去刚刚经历过一场激战。 “是你？”姜英梅眼睛一亮，这一瞬间，她看到了一个能够独自夜晚活动、并且可以斩杀妖物的人！ “是我。” 邢云霄走近了，用力将那妖物尸体抛下，扬起了一阵烟尘。 他的出场略显惊人，令铁魂小队的成员们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但姜英梅却不同，她脸上露出神采，大步向前：“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只妖是怎么一回事？” “我弟弟和妹妹都已经进城了。” 邢云霄一边摘去口罩，一边伸手抹去脸上沾染的血迹：“但一家人总得要有一个出来赚钱不是——我想加入你们。” 他现在基本已经从纯阳道长那里得知临富市高层并未与安夏市高层同流合污，那么遮脸也不是太有必要了。 正所谓望山跑死马，更何况是用脚走——他之前看着铁魂小队营火炊烟位置不远，走起来却花了一个多小时，路上还碰到了一只小妖。 还好，凭借“斫敌酋”的斧技，他不需要摘下脑袋也能将其独自斩杀。 “看来你们能从那么大老远跑到这里来，确实有点本事。” 姜英梅面露赞许之色：“光凭借你这独自杀妖的本事，加入我们小队不成问题。” “呵呵，我要的不仅仅是加入你们小队。” 邢云霄一脚踩着那尸体妖物，目光熠熠：“我要当副队长。” “你？”没等姜英梅说话，她身边的老田便冷笑一声：“我们承认你有点本事，但一个新人上来就要当副队长，是不是有点狂妄了？” “这样吧，我先给你们一个情报。” 邢云霄将手斧插回腰间，伸手指向周围荒野：“这附近很快就会有大批妖物出现——虽然很危险，但也是个机遇，姜队长，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老田脸色一变，姜英梅却眼睛一亮：“你为什么这样肯定？” 当然是因为《三坟》现世，不管盯上纯阳道长这古书的妖是什么东西，它都极有可能派出大批手下前来试探。 更重要的是，现在一个四变境界的下凡仙就在临富市里，这些妖不论有意无意都会闻着味过来，就算它们没有能力做些什么，但依它们的本能也一定会在周围聚集。 更不用说自己就在这里了，在妖物眼里也是个活饵食。 邢云霄不会把这些说出来，而是说道：“今天我们进城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你们还不知道吧？” 说罢，他不等姜英梅发问，便把纯阳道长的事缓缓托出。 当然，他用的是一个普通人视角来讲述此事，这件事并不是秘密，现场无数双眼睛都看得真真切切，只是如今因为世道异变，信息传递有时间差罢了。 邢云霄直视着姜英梅双眼：“相信我，再过一段时间，这钱可就没那么好赚了。” “队长，太危险了！” 老田见姜英梅脸上露出动容表情，连忙出声：“我们还是先抓紧时间回城！” 姜英梅没有接话，而是半眯眼望向邢云霄：“你知道这件事很危险吧？” “嗯。” 邢云霄点头：“当然危险，但我还知道——那道长说接下来临富市会有大异变，并要求官方把下凡仙都放出来。” “不出意外的话，很快我们就能看到官方和那个厉害道长带着下凡仙扫荡临富市周边了。” “再不济，也会鼓励下凡仙加入猎妖队伍、帮忙清剿妖物。” “如果现在我们不赚这笔钱，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有可能开不了张。” “至于危险，猎妖队干的不就是富贵险中求的活计吗？” “当然，我也有盘算，正如我所说，官方很快就有可能下场扫荡周边，如果我们真的遇到危险，只要发出信号，很容易就能获救。” 这几句话说得姜英梅眼睛越来越亮，就连她身边的老田看上去都有些动摇。 邢云霄低头看着妖物尸体，长出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应该成功了。 现在，他并不是真的爱赌，只是必须给自己立一个“为了赚钱甘愿涉险”的人设，并且在众人心中留下一个“冷静机智”的形象。 如此一来，只要自己能够掌握到铁魂小队的一部分话语权，就能说服他们跟着自己多多到处转悠了。 不然，怎么去找那个字妖？ 至于危险，他相信纯阳道长始终关注着自己，自己如果真的遭遇了什么大危险，道长不会坐视不管，毕竟自己还担着大任务呢。 “行，既然这样，我们就赌一把！” 半晌后，姜英梅一横心，目光炯炯地盯着邢云霄：“你打算怎么做？” “做个陷阱，再把妖物全部引过来，一网打尽。”邢云霄笑道。 PS：感谢我是路人二、吴双456两位朋友的打赏~ 第三十八章 诱杀 铁魂小队营地里的十几人个都已经不见，只剩下邢云霄和那个老田，他们两人围坐在营火旁，喝着肉汤、啃着干粮。 不远处摆着那个肿瘤般的妖怪尸体，不仅如此，之前铁魂小队杀死的那些妖也被摆了不少出来。 “你刚刚自我介绍，是姓邢对吧？” 老田目光沉静地说道：“那我叫你邢老弟好了——我姓田，你可以叫我老田。” “好。”邢云霄笑笑：“说起来，刚刚你明显是反对我计划的，怎么现在反而愿意留下来和我一起做诱饵？” “我是队里负责做风险评估的，当然要小心一点。” 老田也露出笑容：“但你说得没错，富贵险中求，咱们出来就是赚钱的，既然收益摆在这里，赌一把也很正常。” “再说了，小队必须一条心，既然队长已经做了决定，我再反对就没意思了。” 两人小声说着话，耳朵却一直竖着，听着周围动静。 此时周围荒野草丛中已经完全没有了虫鸣鸟叫声，几乎可以断定，已经有许多妖在附近蛰伏了。 它们之所以没有马上过来，正是被那些妖物尸体所震慑。 这一招是铁魂小队的经验，那些小妖落单时也会判断危险程度，如果它们觉得眼前敌人不好惹，同样不会贸然上前。 但如果周围聚集了更多妖物后，它们觉得有了胜算，就会出动。 铁魂小队做这个陷阱是为了捕杀一大群妖，而不是为了一两只小妖，所以采用了这样的办法。 “你确实很专业。” 邢云霄喝着汤，小声说道：“但我问的是做诱饵——这件事很危险，可你还是主动要求了。” “呵呵，我说了，我是做风险评估的。”老田露出一个笑容：“万一你卷着我们东西跑了怎么办？我得盯着你。” “看来你才是队里最能打的。”邢云霄挑了挑眉。 老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勾嘴一笑，继续啃起了干粮。 这时，周围气压越来越低，两人明显感觉到呼吸都变得重，空气中甚至有了浓浓血腥味。 “快了。”老田轻声道。 邢云霄嗯了一声，身上肌肉开始一点点紧绷起来。 不到两秒后，宁静夜空被一声怪异如凄厉猫叫般的啸声打破！ “来了！”邢云霄同时与老田猛然站起，两人同时抽出武器，背对背站到了一起。 那啸声仿佛是妖怪们的冲锋令，啸声还未结束，便有更多恐怖嘶吼响起，与此同时草丛开始不停摇动，一个个黑影隆起，向着这边逼来。 最先冲入营地火光范围的，是一大团头发——或者说状似头发的黑色毛团。 它贴地极快冲出，直朝老田杀去，无数细小发丝如触手般探出，要将他缠死。 但老田作战经验丰富，反手便蹲下身，从营火中抄起一根烧着火的木柴怼了过去，火焰瞬间点燃发丝，那怪物顿时发出了婴儿般的惨号声。 邢云霄这边也同样对上了敌人，一只长着两个脑袋的野猪狂冲而来，但他巍然不惧，心中默念“斫敌酋”，哪怕没有那种恐怖的爆发式力量，却也令自己力量倍增，一斧子直接在它俩脑袋上都开出了大口子。 然而很快，更多妖物从草丛中钻了出来，它们体型最小的甚至就像个足球，最大的有辆面包车那么大。 虽然单论实力，都远不如邢云霄之前遭遇的米妖、泥佛，但胜在数量大，同样极具压迫感。 “还没全部进入范围。”老田一手火把、一手砍刀，额角已经流下了汗。 邢云霄点点头：“再撑一会儿。” 撑一会儿并不容易。 转眼间，那些妖物们便嘶吼着扑了上来，形势急转直下，老田靠着灵活的身法勉强躲过了两次致命攻击，但手上也被咬掉了一块肉；邢云霄稍好，他不断默念着那句战吼，身上热血沸腾，反而有愈战愈战之意。 但尽管如此，他也开始有点力不从心，周围妖物太多了，开始将他围住，估计再过一会儿，他连挥斧的空间都没有。 “差不多了吧！”老田在刚刚的战斗中被打落了砍刀，被逼退至车边，反手打开车门，从里面抽出一柄铁叉，勉强继续再战。 再从他鲜血直流的手臂上可以感受到，他撑不了多久了。 邢云霄闷哼一声，越过妖群往外望去。 只见草丛中还有一个一动不动的黑影轮廓。 所有妖物都动了，只有它没动，很明显这家伙是最聪明的，并且极有可能是最强大的——它不仅可以指挥所有小妖进攻，还有自信一动不动也能在最后瓜分到猎物。 “老田，发信号吧！” 他沉声喊道：“但圈外有个不好惹的！” 说罢，他大喝一声，手斧猛地一挥，将眼前那奇形怪状的妖物脑袋劈成了两半，又一脚将边上妖物踹开，随后猛地扑倒在地，死死抱住了自己脑袋。 这时，老田得了信号，连忙钻进一辆车里，用力一拳锤在方向盘中心。 瞬间，巨大的汽车鸣笛声压过了一切妖物嘶吼惨叫，在夜空中回荡而起。 “嗖嗖嗖嗖嗖！” 一连串破空声传来，密密麻麻的钢制短箭从黑夜草丛中射出！ 这些箭头被制成三棱状的短箭杀伤力很大，一射在妖物身上，便将它们身体撕裂出一个个大血洞。 在不远处，一个个人影站了起来，所有人手中都举着连发弩，瞄着被营火和车灯照亮的妖物们。 他们身上披着大片大片妖物皮——这样一来，他们能够成功在妖群中隐藏自己气息，哪怕那些妖刚刚就从他们身边经过，也不会发现他们。 弩箭一轮又一轮狂射，邢云霄周围的妖物一只只倒下，他却始终死死盯着不远处那个黑色轮廓。 他清楚地看到，那家伙开始朝着姜英梅他们移动过去！ “果然狡猾，它怕是早就察觉到这是陷阱了，如今埋伏的人现身，它要去切后排。” 邢云霄眯起眼。 此时经历了弩箭的狂轰滥炸后，那一大群、至少几十只妖物已经全都倒地，哪怕没死的也已经丧失了战斗力，在地上抽搐。 小队成员们一阵欢呼，开始朝营地走去。 姜英梅放下弩箭，眼中露出狂喜之色！ 这一大群妖怪换算成钱，够小队里每个人都换辆强动力的越野车、再配上一整套高强度武器了！ 但就在这时，邢云霄的喊声突然炸响！ “姜队长！趴下！” 姜英梅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身体反应却足够及时，她毫不犹豫地猛然趴下身，下一秒，一道狂风便从她头顶掠过！ 她心中大惊，贴地开始翻滚，刚刚小队成员们也一时有些混乱。 但毕竟他们作战经验丰富，很快就重新结起了队，姜英梅也站起了身——这时拎着手斧的邢云霄大步来到了她身边，营地里的老田则把车头调转，车灯照来。 那妖怪模样在车灯照映下现了形。 这是一只老虎。 没有奇形怪状、没有触手和多余的器官，就是只黄皮黑纹、十分健壮的大老虎。 但它脸上却有像人一样丰富的表情，眼睛微眯、嘴角勾起，露出一个冷笑。 “谢谢你们——” 老虎口吐人言：“送了我这么多伥。” 第三十九章 虎伥 “谢谢你们，送了我这么多伥。” 听见这虎妖说出的话，邢云霄头皮一下子麻了。 传说中老虎吃人后，会把人变成伥、替它出去干坏事，虽然现在这虎妖说的“伥”可能与传说中不同，但是不是也意味着…… 他猛然扭过头，望向营地里那些妖物尸体。 只见刚刚那些已经死掉的妖，正在一点点爬起身！ “姜队长！”他指向营地：“老田还在那里！” 说话之间，率先起身的死妖就已经扑到了老田所在的车上，车子传来油门声，显然是想要冲出营地，但地面上堆着的妖怪尸体太多，车子没开出两米轮胎就被卡住了，更多妖怪开始往车上爬去。 姜英梅他们也看到了营地里的异变，脸色一惊，但就在他们正准备往回赶的时候，虎妖喉咙中发出一声带着冷笑的低吼，爪子轻轻刨着地。 “糟糕……” 众人心凉了下来，脸色变得苍白。 这虎妖一看就不好惹，如果他们现在掉头去救老田，等于是把背露给了虎妖，必死无疑。 不救老田，一会儿伥妖就会全部杀过来；或者去的人少了，对付不了那些死而复生的伥妖，最终结果也是一样。 “这事是我牵的头，所以虎妖就交给我吧。” 邢云霄沉闷地呼了一口气，握紧手中斧头：“你们赶紧去救老田！一会儿还来得及过来帮我！” 姜英梅惊愕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中倒不是惊讶于他敢独自断后，而是—— “你认为自己有能力挡得住它？！”她下意识脱口而出。 邢云霄没有废话，直接拎着斧头朝虎妖走去。 虎妖也不着急，只是一直阴恻恻地笑着。 姜英梅见状不再磨叽，一挥手，领着铁魂小队所有成员朝着营地杀了过去，老田所在的那辆车已经被伥妖们团团围住，顶不了多久了。 “下凡仙——” 虎妖那双眼睛直视着邢云霄，压低声音道：“你身上有很重的妖尸味，杀了不少大妖吧？” “你倒是挺敏锐的。”邢云霄面无表情：“既然这样还敢来惹我，真不怕死？” “嘿嘿，闻着您的仙味就来了，之前没想那么多——您看，我也没暴露您的身份不是？”虎妖突然气质一变，变得有些油滑起来。 但邢云霄一点都没放松警惕，这只虎妖如此狡猾，怎么可能轻信它？ 要是自己真的站在这里谈判起来，怕是马上会被虎妖判断为没有真正实力，立即就扑上来了。 他一句话没说，继续提着斧头向前。 果然，见到他这副模样，虎妖眼中闪过一丝警觉光芒，继续低声道：“那些人类根本容不下你们下凡仙，您和他们待不久的！” “今天您让我吃了他们，他们的财物统统归您，岂不是双赢？” “你还知道双赢？”邢云霄冷笑一声：“不过，上一个想和我双赢的家伙，已经凉透了！” 话音落下，他毫不犹豫地大喝一声“斫敌酋！”便冲虎妖杀去。 这虎妖见状眼中精光一闪，闷吼一声，大爪子轰然砸来——它亦是早有准备，根本不是诚心服软。 邢云霄一斧劈下，凌厉气劲四逸，瞬间将虎妖肉掌刮出一片血沫，虎妖痛哼一声，果断避退。 但它并未因此遁走，而是灵活地转了个身，身影猛然掠至邢云霄身后，再次发起进攻！ 邢云霄没有这种强大的拧身腰腹力，干脆向前扑去，直接扑倒在草地中，避过了虎妖来自背后的一记爪扫。 “有点难缠啊……” 他一边翻滚起身、再次冲向虎妖，一边心中盘算：“再试试看吧，如果非要割了脑袋才能打得过它……那也没办法了。” “大仙，您的神通似乎没那么高啊？” 虎妖眼中的凶光愈盛，身上的血腥味也越来越重：“看来今天要便宜我了——” “你试试看？”邢云霄冷笑一声。 虎妖一声咆哮，闪电般扑了上来，张开大嘴便朝他脖颈处咬来。 但他不避不闪，甚至仰起了头，将整个脖颈伸长迎了上去。 另一边，姜英梅领着小队的人怒吼着杀入伥妖中间，直冲老田那辆车而去。 但这些死妖变成了伥妖后，反而变得悍不畏死，哪怕它们战斗力一般，却能拖着残躯玩命地往人身上扑。 铁魂小队气势汹涌地杀入营地中，却只能杀倒最外围那群伥妖，很难再杀深入进去。 更重要的是，这些伥妖仿佛丧尸，只要脑袋还在，哪怕手脚俱断，它都能在地上蠕动到你脚边给你一口！ 眼见老田所在那辆车已经被慢慢淹没，姜英梅心中不禁开始悔恨起自己答应了这次冒险计划。 但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虎妖猛然传来一声惨叫！ 她心中一惊，用力回头望去——那片草丛里，可以看到虎妖与邢云霄的身影上下翻飞、来回交错，打得十分激烈。 而方才虎妖惨叫时，所有伥妖似乎都受到了影响，速度、力量，乃至它们疯狂的程度都稍有减弱。 姜英梅又惊又喜：“邢老弟把虎妖打伤了！兄弟们，趁着这个机会冲！” 他们爆发力量往营地中杀去，这会儿确实比刚刚容易，那些伥妖战斗力明显有了减弱。 然而，即使不远处虎妖怒吼不断、伥妖渐渐弱化，姜英梅与铁魂小队还是没赶上援救老田。 就在他们距离那辆车不到三米距离的时候，疯狂的伥妖们掀翻了车辆，直接钻了进去！ “老田！”姜英梅目眦欲裂。 下一秒，只听得一连串爆裂声响，侧翻车辆对着天空的车窗突然炸开，一大群尸体残缺的伥妖从里面飞了出来，它们身上满是伤痕，显然是被打出来的！ 姜英梅转悲为喜，虽然不知道老田做了什么，但很显然他没死！ 这时虎妖那里再次传来惨叫声，伥妖战斗力再减，铁魂小队愈战愈勇，继续往老田那里冲杀。 大约十来秒后，老田攀着车窗边缘爬了出来。 他身上伤痕累累，衣服裤子都变得破破烂烂，身上至少有几十处伤痕，就连鞋子都掉了，看得十分狼狈。 但他脸上却有一股漠然狠意，只见他冲着伥妖群用力一跃，用力踩向群妖。 那一双赤脚上金光大绽，刺得所有伥妖发出了凄厉痛苦的吼声。 更不必说当他那一脚落下后，巨大力量顿时震得群妖轰然飞散！ “下凡仙？！” 姜英梅与铁魂小队都怔住了。 PS：这几天确实很忙很忙，加上最近加了不少更，码的字比平时多很多，校验时间也少，所以如果大家接下来发现错别字或者语病啥的，请狠狠批评我！ 第四十章 正式编制 老田抬起脚，将面前涌来的一群伥妖蹬得身体爆裂后，扭过头，神色复杂地望向姜英梅与铁魂小队成员。 “你……之前知不知道？” 姜英梅一刀将边上一只小伥妖脑袋劈成两半，沉声问道。 老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姜英梅也跟着叹了口气，其他小队成员望向老田的眼神都变得十分复杂。 猎妖小队里出了一个下凡仙，意味着将会有源源不断的妖物找上门来，其中甚至会有大妖，以他们这个编外小队的实力，根本应付不了。 “队长，先解决眼下问题吧。”一名小队成员轻声提醒道。 眼下问题，自然就是杀妖。 但其实老田成功觉醒仙神魂种、变为下凡仙后，这些小伥妖都不在话下了。 他那双赤脚仿佛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加上他本就是队里最能打的一个，几乎一脚一个将伥妖脑袋踢爆。 前后不到一分钟，整个营地里所有被虎妖控制的伥妖都全部死无全尸，就连那些之前没死透、没变成伥妖的，也一样被补了刀。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低沉悲鸣。 姜英梅、老田，以及所有小队成员一惊，循声望去。 很快，草丛摇动，只见邢云霄迈着沉重的脚步朝营地慢慢走来，手上拖着那虎妖的尾巴，整只虎妖软塌塌地被他拖行着，身上布满深可见骨的伤痕，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邢云霄模样也很狼狈，身上衣服破破烂烂，躯干与四肢上都能看到不浅爪痕。 最重要的是，他的脖子鲜血尤其多，从颈部到肩膀几乎被红色浸透，看上去十分可怖，但定睛一看，又似乎没有明显伤口。 “邢老弟，你、你……” 姜英梅变得结巴了起来，其他所有人也都震惊了。 没等他们帮忙，邢云霄就自己把虎妖弄死了！ “它其实没有多厉害。” 邢云霄将虎妖尸体一丢，累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喘气：“它也就是狡猾了点、又会控制死掉的妖，其实真正战斗力就那样。” 铁魂小队众人面面相觑，这只虎妖起码有黄色等级了，就算整个小队围杀它都有可能出现伤亡，一个人怎么可能…… “邢老弟，你实话告诉姐。”姜英梅带着一丝犹疑与紧张，小声问道：“你是不是下凡仙？” “不是。”邢云霄抬起头，目光清淡如水。 他不可能承认，纯阳道长要他相对低调行事，自己绝对不能轻易暴露。 只要能瞒，就先瞒着。 “好，我相信你。”姜英梅叹了口气，又扭头扫了老田一眼。 就算邢云霄不是，老田也跑不掉了…… “不好意思，因为我的建议，让大家遭遇危险了。”邢云霄想了想，还是决定道歉：“我还是太冒进了。” “不，你没错。” 姜英梅笑笑：“你是提了建议，但最终决策是我们整个小队一致同意的，这只狡猾的虎妖也确实是意外情况，正常黄色危险级别的妖没它那么难缠。” “最重要的是，多亏了你，我们今天收获巨大！” 在清点战利后，铁魂小队决定今晚紧急回去临富市——营地里满地妖尸，肯定是没办法夜宿了，而且这么多战利品，早点去结算了也放心。 于是，他们几乎把所有车上能腾的空间都腾了出来，将这些妖尸塞满了车厢。 至于一些帐篷、备胎等等东西都被扔了，哪怕是这样，当所有人都坐上车后，还是挤得像沙丁鱼罐头。 “咳咳……虽然有点挤，但我们很快就能到，忍一忍啊邢老弟。” “呃，没事没事，小问题。” 老田和邢云霄挤在同一个副驾驶座上，两人脸上都很是尴尬。 开车的姜英梅听着周围其他车辆里传来的兴奋歌声，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情绪是骗不了人的，虽然这一次很危险，但这么大的收获，且没有出现任何重伤亡，整个铁魂小队的成员都开心得不行。 就在这时，老田忽然低沉地问道：“姜队长，你打算怎么办？” 姜英梅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思索片刻后，把话题抛给了邢云霄：“邢老弟，你怎么看？” “其实老田变成下凡仙了，未必是坏事。” 邢云霄脸贴着车窗玻璃，艰难地说道：“按现在市内的情况，搞不好对小队是件好事——” 半小时后，他们的车开到了临富市高速收费站，姜英梅带着几个小队成员将所有妖尸拖下了车，惊得那些看守路卡的值夜武装人员们啧啧称奇。 “我们先去结算一下战利品。” 她冲邢云霄、老田他们喊了一声：“你们休息休息，迟点再安排接下来的计划。” 那些妖尸光是用拖车拉走就费了不少时间，老田心事重重地靠在车边抽起了烟，邢云霄靠近过去，悄声问道：“你和姜队长关系不简单吧？” 老田惊得手一抖，烟差点把自己给烫了。 随后他投来目光，狠狠一瞪：“这么八卦干嘛！” “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我应该就是铁魂小队的副队长了。”邢云霄笑笑：“那么作为副队长，了解一下小队成员的关系，不是应该的吗？” 老田撇了撇嘴，叹道：“其实也不神秘，我们当年在队伍里是战友，后来转业出来是同事，关系一直不错，包括队里的兄弟姐妹们，当年大家都是战友。” “前两年她老公殉职了，这两年一直是我在照顾她。” “唉，这次我变成下凡仙了，估计是要离队了，不放心呐……” 邢云霄挑了挑眉头，算是明白了。 说好听点，这就是单相思，说难听点……嗯，不说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其他没去帮忙搬运战利品的小队成员也三三两两地抽着烟、说着话。 大约十几分钟后，姜英梅走了出来，径直朝邢云霄他们这边走来，脸上挂着一种很难形容的表情。 “队长，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老田紧张起来：“是不是我要被隔离了？” “不是……是邢老弟猜中了。” 姜英梅目光在他们两人间打转：“里面的熟人给我透了个风，从明天开始，官方要整顿猎妖队了。” “接下来，所有猎妖小队都必须在三天内暂停活动，直到特殊应急部门放开口子，但……” “但如果小队里有至少一位登记在案的下凡仙，就能够继续活动，而且能拿到官方的出勤补贴。” 她似笑非笑着望向目瞪口呆的老田：“你抓紧去登记一下吧，咱们的摇钱树。” PS：感谢木子韩蔚、友书100110142231199 的打赏~ 第四十一章 迷茫 “烦死了，我又不是真的变态。” 苏合香一脸郁闷地把自己丢进沙发里：“还非要抓我去做强制心理干预辅导！我还不能演露馅！” 陈念坐在一旁翻着本《封神榜》，憋着笑不敢笑。 现在他们俩租了一套公寓——当然是以合租的名义，在外人看来，他们俩之前互相是不认识的。 毕竟之前苏合香在做检查时取出一个人头的操作太过恐怖，在官方那里挂了名，如果这时候突然多出个同伴，不好解释。 “那你怎么现在怎么解释人头不见了的事？”陈念清了清嗓子后问道。 苏合香把脸埋在沙发中，闷闷地答道：“我说我找了个风景优美的地方把人头埋了进去，他们吓得半死。” “后来来了个管事的，劝我说出把人头埋哪了，我就装傻说不记得了，结果这两天他们到处挖——肯定挖不到啊！” “我又不敢继续演，怕演过头了被他们关起来，就只能每天‘回忆’不同的细节骗他们去找。” “烦死了，下次见到邢云霄我要打爆他的头！” 陈念再也忍不住，板着脸、闭着嘴，吭哧吭哧地笑了起来，憋得满脸通红。 苏合香懒得理他，从沙发上翻坐起来：“你呢？帮我找到合适的神仙了吗？” “这不找着呢嘛。” 陈念挥了挥手里的《封神榜》：“我要说，你姓苏，最适合的就是苏妲己了，但好像她又没被封神，唉呀，不急，慢慢找——” 苏合香哼了一声，走进了自己房间。 几分钟后，她重新走了出来，将一个笔记本扔到陈念腿边：“呐，这是我几天在外面打探到的消息，你汇总一下，拿去给邢云霄吧。” 陈念眉头一挑，连忙拿起笔记本翻看起来。 他还以为苏合香这两天出门都是去做强制心理辅导的呢，没想到她还是干了正事的。 笔记本上的内容其实已经很详实了，这姑娘怕记错、记少内容，基本上她知道的所有事都写在了上面。 “可以嘛。” 陈念嘟喃了一句，直接抄起笔在上面写划了起来——做汇总是他的强项。 不到十分钟，他便总结出了目前的几条重要情报。 “暂时取消下凡仙隔离政策，但下凡仙必须到官方登记，并且适当展示能力，之后出行行程需报备。” “下凡仙如果愿意加入临富市特殊应急部门或者民间猎妖小队参与清剿妖物的，有额外奖金。” “纯阳道长会暂时留在特殊应急部门，但他需要‘闭关’，想见他需要提前捕预约。” “一个月后，道长会出城作法，帮助所有登记在案的下凡仙获得强大能力、以便剿灭妖物？！” 写出最后两条信息的时候，陈念眼睛一瞪。 他抬起头望向苏合香：“这两条信息怎么像是假的？真有这回事？” “纯阳道长亲口告诉我的。”苏合香撇了撇嘴：“我第一天就去找他了，想问问道长我能变成什么神仙，结果……” “他让我‘随缘’。” 陈念再次憋笑。 “反正，后面他就告诉我这些事了。”苏合香耸耸肩：“我估计这意思是想让我们在一个月内找到字妖吧？” “应该有这意思，道长说一个月恐怕不是乱说的。” 陈念点点头，在最后一条字样下方用力划出下划线：“这个信息必须尽快传达给邢兄弟。” 他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咬着笔头开始思索。 “怎么了？”苏合香见他脸色不对，有些微怔。 “我是没亲眼见过那位纯阳道长啦，但如果按你们的说法，他应该是相当强大的——临富市周边的那些小妖，他为什么不自己搞定？” 陈念皱眉问道，也不知是问自己还是问苏合香：“帮助所有登记在案的下凡仙获得强大能力、以便剿灭妖物，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不一定吧，纯阳道长说这里会有大灾降临，说不定他自己摆不平，需要有人帮忙呢。”苏合香随口应道。 “算了，不想，可能高人就是如此令人猜不透吧。” 陈念摇摇头，将笔记本收好、站起身：“今晚我就去找邢兄弟——出去买点饭先。” “话说，你要不要也去登记一下？”苏合香在背后问道。 陈念呵呵一笑：“还是先不了吧，咱们不是要低调行事嘛。” 他穿好外套、走出大门，往楼下走去。 临富市虽然也实行了严格的战时管理条例，但商店并未关门，居民也允许外出，只是在街道上巡逻的武装人员很多很多。 “我给你说，今天早上他们把那些下凡仙用一辆车全拉到特殊应急部门办公大楼里了！” “真的假的？到市区里来了？” 陈念刚刚走下楼，便有两个大妈说着话从他身边经过。 他心头一动，不知为何悄悄跟了上去，一直吊在不远处偷听着她们说话。 “还能骗你，我儿媳妇亲眼看着的呢，那些家伙长得奇形怪状，和妖怪也没怎么两样。” “不是叫下凡仙吗？神仙下凡，怎么会像妖怪？” “狗屁神仙，我看他们和妖怪一个德性，最多就是人变的而已——要不怎么会引来那么多妖怪？都是灾星！” “是噢，上次闹那么大，我儿子单位领导都死了！” 陈念听着两大妈的对话，不想再跟了，他站在原地，心中有些难受。 但他也知道，每个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来讲，被普通人们排斥是很痛苦的事；但对于普通人们来说，他们不会想那么多，是你引来的妖怪，你自然就是灾星。 “诶，不是说来了个什么神仙道长吗？以后会不会好一点？” “得了吧，神仙都不顶用，道长有什么用……还是和你家孩子说一声，囤点米粮、多备点刀啊棍啊的，靠自己才是正道噢——” “唉，是啊，这年头，没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那道长真要那么厉害，反而说明咱们这里要出大事了……” 两个大妈走远了，陈念愣在原地，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路上行人不多，但来来往往的人们讨论的无不是妖怪、下凡仙、道长的事。 没人一个人嘴里说的话是好听的。 没有一个人认为对下凡仙解除隔离是好事。 不知站了多久后，陈念吸了吸鼻子，长长呼出一口气，走向了路边的快餐店。 第四十二章 线索 “邢老弟，来一根？” 老田走近，递来一根烟。 邢云霄合上手中的蓝色封皮古书，笑着摆了摆手：“谢谢，真的不会。” 老田呵呵一笑，坐到他身边点起了烟，望向雾霭沉沉的天空：“你是咱的大福星啊，不敬你根烟总觉得过意不去。” “那还不是老田你本事够大？”邢云霄呵呵一笑：“什么妖也顶不住你一脚啊。” 老田略显得意地挑了挑眉毛，吐出一口烟，目光瞟向不远处正在扎营的姜英梅。 过去半个多月以来，作为副队长的邢云霄设计了好几次诱猎妖物的行动，虽然再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大丰收，但收获也远超铁魂小队之前的成果。 而人人皆知成为了下凡仙的老田，就是队里的主要战斗力了。 “看你的能力，估计是赤脚大仙下凡。” 邢云霄低头看了看老田那光着的脚板：“那可是个斩妖除魔的大仙，法力高得很。” “什么法力不法力的，都是神话故事里的东西。”老田不以为意：“倒是我这双脚力气确实大了很多很多。” “行了，今天轮到我打猎了，你们想吃什么？” 邢云霄捏着手里的古书，向着营地高喊。 “副队长！打个兔子！” “你是不是傻？周围那么多妖怪能有兔子？副队长，整两只刺猬！” “我看有病的是你！” “反正要吃肉！有肉就行！” 营地里的小队成员们纷纷高呼起来。 邢云霄眯眼笑着，拍了拍老田肩膀，随后走进自己的帐篷中，拿起背包背上，迈出了营地。 古书《三坟》他并没有收起，反而一直拿在手上。 这半个月以来，他始终没能从这本书上看到“字里的字”，却有了些意外收获。 刚开始，他想要试图翻一翻这本书，找到那个消失掉的字到底是什么，但这本书很古老了，虽然保护得很好、没有破损，但当年写书的人并没有严格按照段落来写，甚至字迹还有那么一点点潦草。 所以，这书看是能看懂，但有的字之间隔了两三个字、有的几个字挤成一团……在书里是非常常见的情况。 这根本没办法判断出消失的字是哪个。 然而邢云霄在不断翻书的过程中，发现只要自己一看书，就会有东西在注意自己！ 那种感觉很像当初纯阳道长用“神念”打量的感觉，只不过要弱小很多很多倍。 他判断，对方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字妖！ “既然字妖擅长隐匿、极难寻找，那我就不找它，我让它来找我。” 这就是邢云霄的办法。 于是他时常在营地中翻书，自己出来打猎独处时也翻书，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把字妖给引出来。 此时，当他离开营地一定范围后，便像之前几次一样坐到一块凸起大石上看起了书。 他的注意力始终都不在书上，而是竖起耳朵听着四周的情况。 当他翻动书页时，那种被神念打量的感觉再次来临，荒野中也隐隐传来细细簌簌的声响。 邢云霄没有抬头，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依然“专心”地看着书。 那抹神念在某一个位置便停住了，不敢再靠近——过去好几次都是这样。 邢云霄还是没有动，他能感觉到那个字妖非常小心脆弱，如果自己妄动了，接下来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再没可能接触到它了。 而之前陈念曾带来消息，说纯阳道长暗示这任务只有一个月的时限…… 那股神念极其小意地在周围打着转，草丛里的声音时有时无，仿佛是在犹豫要不要靠近。 这对邢云霄来说也是件很折磨的事。 任务目标就在附近，但自己却不敢动，生怕吓跑了它。 就这样僵持了近一分钟后，那股神念消失不见，草皮上仿佛刮起了一阵微风，很快就没了动静。 “跑了。” 邢云霄苦笑一声，收起了《三坟》。 如之前几次一样，那字妖还是不敢靠近，不过这也很正常就是了。 他站起身，朝着刚刚有动静的方向走去。 很快，他便蹲至一处草丛中，开始拨动草丛翻找起来。 大约找了小半分钟后，邢云霄眼睛一亮。 在那片草地下方的泥土中，出现了几个麻雀爪那么大的小脚印，但形状却和人脚一样，就像是小孩子玩具踩出来的。 “果然是它！”邢云霄嘴角扬起。 之前在被字妖跟踪时，他就曾经发现过这样的小脚印。 “从我看书的地方走过来，总共是十步。” 他盘算道：“第一次出现时，它躲在距离我二十步的地方，后来是十七步、十三步，这次已经近到了十步。” “看来，它是在不断试探我，它要确定我对它没有恶意，或者说没有威胁。” “也许下次我需要适当表现出对它的存在有所察觉，但依然不会伤害它，这样它才能更放心一些……” 邢云霄站起身，松了口气。 这样就好，他最担心的就是那字妖深深藏匿起来，这临富市周边有山有水有荒野，找一个小字妖无异于大海捞针了。 “希望下一次它能更信任我一些。” 半小时后，邢云霄提着几只活鱼回到了营地。 但一进营地，他就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 之前他要是提着这种野味回营地，小队成员怎么也得欢呼两声，但今天所有人都阴沉着脸。 “怎么了？”邢云霄皱眉问道。 “老弟，你回来了——过来吧。”姜英梅从她自己的帐篷中探出脑袋，冲他招了招手。 邢云霄疑惑地将活鱼递给边上一名队员，大步走去。 帐篷里没有别人，只有姜英梅和老田。 他们席地而坐，面前摆着一个小本子。 “你看看吧。”姜英梅沉着脸把本子递了过来：“官方无线电刚刚来的任务简报。” 本子已经被翻到了对应那一页，上面仅有几行字。 “安夏市特殊应急部门求援信息，安夏市下凡仙隔离区域出现红色危险级别妖灾。” “凡是保持活动状态的猎妖小队，请于一日内前往临夏高速路段白山服务区，注意安全，携带足量补给，谢谢配合。” “注：请保证猎妖小队中到场的下凡仙数量与登记人数一致。” 邢云霄读着这几句话，脸色骤变。 PS：接下来会有一段稍大的剧情，节奏可能会放缓一些些，多一点铺垫与渐进。 更新调整通知 国庆节结束啦，我的试水推荐也结束啦！ ——才没有，哈哈哈。 其实是晋级了第二轮，不过好像说因为追读增幅较为缓慢，所以编辑希望我多累积点字数，所以过一周再上第二轮推荐。 我收到消息的时候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我上推荐后，增幅还会变慢？ 后来我明白了，哇靠，对啊！ 我上试水推之前，蛤蟆巨佬给了我一个章推！ 巨佬的章推效果那肯定比第一轮试水推好啊！ 真是甜蜜的烦恼。 不过也没关系，因为这意味着从10号开始的一周时间，我可以恢复双更了…… 当然，之前还欠了一章盟主加更，很快也会补上的，但我总算可以稍稍喘口气了。 大家可能不知道，我并不是全职码字，而是兼职，国庆期间也一直很忙，所以这七天我完全是处于地狱码字模式，几乎每天都是从早上八点一直到忙到晚上八九点，然后再开始码字，再定好第二天的发布后睡觉（累躺），未来一周我能够稍微缓一下了。 当然，等到未来上架（暂时预计大半个月到一个月之后）的时候，还会给大家狠狠爆个更！我承诺上架当天保底五更，另外从今天算起到上架当天，每多一个盟主加更一章，白银盟加更三章，黄金大盟加更五章！上不封顶！（如果有的话我请假在家也要更出来哇哈哈哈哈）！ 最后，感谢每一位读者的支持，没有你们每天的跟读，我不可能上试水推荐，更不可能晋级，仓颉我单机码字这么久，头一次写的书有这么多读者，我特别感动，特别兴奋，这本书我也投注了巨大心血，大家不用担心我会太监，只要我眼睛还能看、手还能打字、脑子还能转得动，《俗世怪仙》就一定会好好写到完结的。 向各位读者朋友们鞠躬！ 第四十三章 千头万绪 “姜队长，你怎么看？” 看完这封任务简报，邢云霄脱口而出。 他根本不想去冒这种没必要的大险。 红色危险级别的妖灾，比米妖、泥佛还要更加恐怖！ 更何况，这是来自安夏市的求救——那里的高层早就被妖物蛊惑渗透了！ “我们当然不愿担这个风险，但如果这次不去，我们猎妖小队的资格就会被暂时封存。”姜英梅叹气道：“其实，对我们来说，倒不是什么大事，毕竟……” “毕竟我们是普通人，这种级别的战斗不会让我们冲锋陷阵，最多就是做做后勤任务，前头还有官方的人。” 说到这里，她忧愁地望向老田：“可是下凡仙就未必了。” 老田摇了摇头，低眉不语。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老田觉醒成为下凡仙后，整个小队的收入上升了一大截——但很显然，福利给了你，那么自然会有需要你付出的时候。 “你们是怎么考虑的？”邢云霄沉声问道：“红色危险级别的妖灾，这真的会死人，大家没必要为了赚钱把命搭上。” “钱……真不是小事。” 姜英梅目光瞟向帐篷外：“上次市里闹妖灾时，咱们队里好几个兄弟的亲人都出了事。” “说句不好听的，要是真死了也就算了，最怕的就是受了重伤还没死……现在人躺在医院，先进的现代治疗手段因为限电用不了，只能吊着命，这都是费钱的啊。” “赚钱难，活着也难，唉。” 老田摇了摇头：“刚刚队里的兄弟姐妹们都担心之后吃不了这碗饭、说要去，是姜队长暂时压了下来，所以他们心情不太好。” 邢云霄微怔，随后不再说话。 他也坐到了地上，开始思索。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任务排下来？安夏市不是已经全完蛋了吗？为什么我们还要去救他们？难道……是因为纯阳道长想要拉拢那边的下凡仙？” “可是以纯阳道长的本事，他自己就能——难不成，他真的在闭关？下凡仙还需要修炼吗？” 邢云霄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了一阵如麻雀般的叫声，声音挺有节奏，三长两短，来回响了四次。 “是陈念。” 邢云霄耳朵微动。 他扫了一眼还在纠结该怎么办的姜英梅、老田两人：“队长，老田，一会儿先出来吃点东西吧，我去解个手，吃饱了咱们再慢慢讨论。” “嗯，去吧。”这两人都心不在焉。 陈念落地位置在营地外几百米的一处小树林中，邢云霄赶到的时候，他正好收起翅膀。 “邢兄弟。”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阳光开朗。 邢云霄点了点头，脸上却露出疑色：“你怎么白天来了？到处都有特殊应急部门的巡逻队，还有直升机，你会暴露的。” “不会，他们都去安夏市了——这也是我要来找你的原因。”陈念笑容稍敛，变成了苦笑。 邢云霄眉头一挑，不用说，这和自己刚刚听到的是同一件事。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问道：“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情况吗？” 两人几句交谈下来，终于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最近几天时间里，其实青松省周边出现了好几起红色危险级别的妖灾，基本上都被省内省外的特殊应急部门解决了，当然，付出的代价不少。 为了解决那些家伙，官方动用了大量重武器、死了很多人，甚至在应对个别特殊妖物时冒着险启用了一些城镇的电力、使用了电磁武器，但还好没引来传说中的黑色危险级别大妖。 “不出意外的话，是带着《三坟》的纯阳道长将它们引来的。”陈念喃喃道：“道长认为，其中不乏一些省外的大妖势力。” 在这种情况下，国内最高层专门给相对安全的临富市发了命令，要求他们必须适当支持周边城市，也就是这时，安夏市的下凡仙隔离区域出现了妖灾。 所以，临富市高层最终没顶住这压力，选择了前去救援。 “道长为什么不出手？”邢云霄直接问出了关键：“而且临富市高层们不知道安夏那边已经都是敌人了吗？没有人上报？” “向上汇报是需要证据的，现在安夏市高层、青松省高层全都是被妖控制的人，但对外演得滴水不漏，一点没有破绽，至于道长……” 陈念苦笑一声：“前几天苏合香去见了一回道长，他比较忙。” “什么意思？”邢云霄一怔。 “据他所说，有一些很厉害的妖一直在探查这边情况，他必须一刻不停地屏蔽外界感知，你才能悄悄寻找那字妖。” “至于安夏市……”说到这里，陈念抬起眼睛：“道长强烈建议我们去。” “为什么？”邢云霄不解。 “凤青梧也在那里，而且她被坑了。”陈念脸色有些不好看：“道长认为我们可以和她做一笔交易，帮她解决问题，再让她用她的能力帮我们寻找字妖。” 之前溪川镇可以说就是废在了凤青梧手上，他对这个会驱使妖物的女人始终非常痛恨。 “这样，那我就明白了。” 邢云霄恍然。 纯阳道长是个实用主义者，需要扮演怎样的角色他都行，现在他认为有机会可以利用凤青梧，自然不会放过。 虽然他现在认为自己很有可能获得字妖信任，并且与凤青梧合作有点与虎谋皮的味道，但纯阳道长如果认为可行，便不妨一试。 就算有问题，自己也未必搞不定。 “你怎么看？”陈念问道。 “我也想再见一见那个凤青梧，至于帮她……见机行事吧。”邢云霄眯起眼：“我们和她注定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嗯。”陈念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多多注意安全。” 几分钟后，邢云霄回到了铁魂小队营地，找到了正满脸心事、喝着鱼汤的姜英梅。 “我要去。”他说道。 姜英梅一怔。 “你知道这件事风险远大于收益吧？”她皱眉问道：“在老田做完完整的风险评估前，我不能拿整个小队……” “姜队长，您误解了。”邢云霄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道：“我说的是，‘我要去’，而不是我们一起去。” “什么？”姜英梅仍然没有反应过来。 “我知道你们一直猜测我的身份、怀疑我是下凡仙，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你们猜得没错。” 邢云霄微笑道：“官方仅要求猎妖小队中到场的下凡仙数量与登记人数一致就行，咱们队里登记在册的下凡仙就一个，所以我代表咱们小队去就行了——我只要一辆车，还有我自己的东西。” “你是认真的！？”姜英梅一惊：“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于他“下凡仙”的身份，她倒是丝毫不意外。 “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也许未来对你们也同样重要。” 邢云霄舀起一碗鱼汤，喝了一大口后，望向天空。 云下有一群乌鸦飞过，不知又是盯上了哪里的腐尸。 第四十四章 黑杀 “再也没有倒映的月亮，再也没有醉人的暖风……” 车里的音乐伴随鼓点悠扬而歌，邢云霄坐在驾驶位上，思绪飘远。 他与铁魂小队告别后，便独自踏上了旅途，驱车返回安夏市辖区。 纯阳道长的任务极度危险，并且自己其实也未必非得去做，但不知为何，仅仅是从小树林走回营地那段距离，他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回安夏了。 也许因为那里是自己的家？ 又或者，自己已经被“刑天”所影响，变成了绝不认输低头的性格，所以无法忍受家乡被一群恶妖、恶人掌控？ 因此只要一有契机，自己就想要回去……弄死他们。 邢云霄望向窗外，路边大片大片折断的树木，马路路面也有多处损坏——已经进入安夏市辖区了。 这里没有活跃的猎妖小队四处行动，妖物横行程度比半个多月前还要更可怕，似乎已经到了遍地行妖的地步了。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路边树林里便传来一阵巨大轰鸣声！ 邢云霄眯起眼，停下了车。 这里距离临富市特殊应急部门已经不远了，这里出现了妖？ 他从副驾座上抄起防暴盾牌与军用作战斧，跳下了车。 这是在铁魂小队里赚到钱后，姜英梅去统一采购的，他们之前都是部队里的人，有渠道搞到军用武器装备，那么邢云霄自然不客气，给自己整了一套斧盾。 既然要更像刑天才能变强，自然在武器上也得接近——事实上，最近这半个月战斗下来，他也感觉自己的力量速度有大幅度提升！ 若不是需要藏拙，铁魂小队里的“最强战力”，一定不会是赤脚大仙老田。 “传说中魔神刑天也是战神，所以我经历的战斗越多、就会变得越强。” 这是个很朴素的理论，但他的成长速度似乎比想象中还要快。 只见刑云霄举盾握斧，屈膝一跃，便轻轻松松跳至近两米的越野车车顶！ 视野拉高后，他看到了小树林中发生的事。 一连串大大的鱼鳍在林中扬起沉下，经过之处树木折倒，动静很大。 那似乎是只巨大的鱼妖，但它却是在陆地上“游泳”，而这时隐约还能听见林子里传出人声，应该是有人在与这只鱼妖战斗。 邢云霄没有太多犹豫，跳下车，循声快步奔去。 那些人，很可能就是临富市特殊应急部门的人！ 他如一道残影般在树林中穿梭，很快就看见了那只鱼妖，以及与它战斗的人。 如他所料，鱼妖将陆地当作了水面，在其中钻上钻下，一会儿跃出、一会儿钻入其中。 它周围围着一群身穿黑西装的人，他们人人手中都紧抓着一根铁索，铁索带勾，深深勾入鱼妖身体中，他们咬牙切齿、青筋暴起，拼命试图用这些铁索控制着鱼妖。 “怎么回事，看着像是鱼妖要逃，他们不让？” 邢云霄有些疑惑，见过人杀妖，还没见过人捉妖。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儿走出了一个穿着灰西装、双手插兜的男人。 这个男人留着青皮圆寸头，一道刀疤从头顶划过右眼直至嘴角，脸上挂着邪气冷笑。 他大步来到一名黑西装身边，伸手夺过其手中铁索，握在了自己手中。 “给老子趴好！” 寸头男大喝一声，双臂猛然发力一扯！ 那鱼妖发出一声沉闷之极的惨号，从地面下一跃而出，鳞片乱飞，爆发出巨大力量，除了寸头男外，所有黑西装都当场被它甩飞。 古怪的是，这些黑西装被摔得七荤八素后没有流血、没有骨折，而是软塌塌地倒在那里，就像失去了生命一般，却又不像真人。 寸头男不以为意，反而露出一个略显疯狂的笑容，他双手抡圆，将那些无人控制的铁索全部缠到自己手臂上，继续狠狠拉扯铁索，试图将疯狂挣扎的鱼妖控制住。 铁索的勾子在鱼妖身上带出了无数鲜血和鱼鳞，鱼妖发了狂似地扑腾，巨大鱼尾扫动，不少大树被扫断。 “这男人好大的力气。” 邢云霄看得目光闪动，那寸头男明显是个下凡仙，而且实力绝对不止一变了。 就在这时，那只鱼妖突然一个弹跳，巨大鱼尾无意识朝着他这边扫来！ 邢云霄一皱眉，倒也不惧，当即屈膝沉肩，将盾牌往前一顶。 “定磐山！” 他大喝一声，身上涌现出一股不动如山的力劲、汇聚于盾牌处，猛然向前送去。 这是他前几天第二个在睡梦中领悟到的技能，与第一次相同，一场怪梦过后，他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三个字，试用后，发现不是斧技，而是盾技。 咣地一声巨响，鱼尾势大力沉地撞上盾牌，邢云霄手臂剧震，身体也不自主向后退去，但这股力量却没有伤到他，而是被平分到了他身上每块震动的肌肉骨骼之中，之后伴随他重重向后一踏地，力便消至地下。 地面被他踩出一片裂纹，鱼尾连带着鱼身也被狠狠向回顶去！ 寸头男一惊，猛地朝这边看来，对上了邢云霄那双平静深邃的眼。 随后他露出一个带着狠意的笑容，大喝一声、身体一拧、双手高举过头，将缠在手臂上的全部铁索抡了起来！ 这股极其可怕的力量将鱼妖高高抛起！ 砰！ 伴随着沉闷巨响以及无数大树折断的声音，鱼妖被他狠狠来了个“过肩摔”，再也动弹不得。 寸头男长舒一口气，将铁索甩掉，抖了抖肩膀，紧接着伸出手，手掌在空中一抓：“收！” 下一秒，那些所有已经不再动弹的、穿着黑西装的人居然迅速变小收缩，向他飞去，等落入他手中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张张黑色的小人折纸。 邢云霄目光微动，但脸色依然不变，他收起挡在面前的盾牌，向寸头男走去。 “我认得你。” 没想到先开口的却是寸头男，他将小人折纸随后塞进口袋里，眉毛一挑：“小姐和我聊起过你，杀了米妖和泥佛的下凡仙，刑天，是吗？” 邢云霄一怔，随后忽然注意到这寸头男灰色西装右胸位置的一个小LOGO。 那是个精致的“煌”字。 “煌天集团……”他脱口而出：“你是凤青梧的人？” “自我介绍一下。”寸头男走到邢云霄面前，伸出了一只手，笑得非常狂傲：“我叫黑杀，翊圣元帅下凡！” 第四十五章 现状 翊圣元帅是谁，邢云霄没听过。 不过这也不重要，确定对方是凤青梧的人后，他反而觉得松了口气。 这次来安夏市，他最担心的反而是要怎样在保持低调、隐藏纯阳道长交托的任务情况下，还要与凤青梧接触。 现在倒好，直接就遇上了她手底下的人。 “我听说凤青梧被算计了？”邢云霄直言不讳：“怎么一回事？” 听他这样说，黑杀眼中闪过一抹煞气，但很快便收敛起来，脸上重新挂起冷笑，扭头看了那只昏死过去的鱼妖一眼：“嘿，这不就是我捉它的原因么？” 他也不作避讳，直接说道：“本来咱们的计划是命令妖物假意冲击隔离区、再把那些家伙救了、招募过来，可惜，嘿嘿，出了问题。” “有内鬼走漏了消息，我们办事的时候来了远超想象的妖，根本不受我们控制，它们是打算把那些下凡仙全部吃掉！” “最后咱们这边的妖和那些不知来历的妖干了一架，闹得很大，把临富市的人都给引来了。” 黑杀走到鱼妖旁边，伸手轻柔地摸着鱼脑袋，声音冷得好似冰：“结果，这个本来效忠于小姐的家伙突然就要逃跑——不用说，它就是内鬼了。” 妖和妖之间居然也有无间道？邢云霄听得在心中啧啧称奇。 他倒不同情凤青梧，先假装将被隔离起来的下凡仙置于生死危境，再救出他们，以此搏得好感——这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招。 “我是作为临富市猎妖小队的人来这边参与救援的。” 邢云霄淡淡道：“但我来的目的就是帮你家小姐。” “噢？”黑杀眼睛一亮：“你要加入我们？” “不，只是合作。”邢云霄一想到凤青梧就想起溪川镇上无数死伤的人，他强行压住怒气道：“我来帮她，事后她也要帮我。” “那这个，你就得自己和小姐谈了。” 黑杀眯起眼：“我作不了主。” “留个联系方式吧。”邢云霄长呼一口气，平静地说道。 黑杀勾了勾嘴角：“不好意思，我可没说就这么信了你。” 他弯腰重新将铁索全部捡起，一圈圈缠在自己右手臂上，把右臂缠成了一个铁臂甲般：“先走了——我知道你来了，小姐当然也会知道，她会找你的。” 说罢，他便直接拖着那巨大鱼妖头也不回地向树林深处走去。 邢云霄也不追，只是默默望着黑杀的背影，心中有些不满。 这个不满不是对黑杀或凤青梧，而是对纯阳道长。 既然凤青梧打的是这种“先抑后扬”的主意，那帮她意味着什么，不必多说。 一个会驱使妖物随意冲击人类城镇的人，怎么能让她势力壮大？ 但不帮她，她也不会帮自己找字妖。 “算了，先去集合点吧，了解一下安夏那边是什么情况。” “要是实在帮不了，我就自己回去，反正找字妖这件事我自己也未必办不成。” 稍作思索后，邢云霄有了定计。 他回到马路上，继续驱车前往目的地。 不久之后，人头攒动的服务区便出现在路边。 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但一眼望去，多是官方特殊应急部门的人，民间猎妖队模样的人并不多。 “果然一听说是红色危险级别的妖灾，大多人都是不愿意来的。” 邢云霄喃喃着，将车开了进去。 见到他车身上那猎妖队专属的喷漆后，守在路口的几名武装人员眼睛都亮了起来。 但看到只有他一个人跳下车后，所有人都明显变得失望起来。 “我是个下凡仙。” 邢云霄一下车便直截了当地说道：“隶属于铁魂小队，这两天刚刚发现自己是下凡仙，还没登记。” “下凡仙啊。”这些武装人员脸色稍稍好看了些，挥挥手：“去九号帐篷登记吧。” 登记很快，不过邢云霄没写自己的名字，他写了一个虚构的“李巨林”，称自己的能力是“力大无穷”。 他也不知道太多神仙名字，就记得当初查勇军手下有个巨灵神下凡，力气确实很大——反正自己现在力气也不小，伪装一下不成问题。 “你应该自己有带帐篷吧？到服务区后边的空地上搭起来就行。” 工作人员检查着他填写的表格，头也不抬：“安夏市那边现在有些异像，看可以，但少看，而且尽量不要靠近，等我们统一安排。” 邢云霄目光微闪，应了一声。 很快，他便从车上卸下了折叠帐篷，来到那边空地——这里零零散散搭着一些其他猎妖小队的帐篷。 “那就是异像？” 这时，他忽然注意到远方天空颜色不对。 扭头看去，只见那里的天空被一大片血红色浓云遮着，看着就明显不对劲。 “兄弟，新来的？” 边上一个帐篷门口坐在抽烟的大汉搭话道：“少看一点，看多了精神会变得不正常。” “精神会变得不正常？”邢云霄一怔。 “是啊，之前有人看着看着就疯了，觉得周围全是敌人，对自己人喊打喊杀。” “还有个可怜的人，以为自己肚子里藏着妖怪，把自己剖了。”大汉吐出一口烟：“估计是哪只大妖的本事吧，防止咱们窥探。” 邢云霄心中微凛，道了句谢。 这就是红色危险级别的妖灾吗？ 他支好帐篷后，独自在帐篷里沉思起来，分析着现状。 青松省省会在安夏市，那里从上到下，不是被妖物蛊惑洗脑、就是毫不知情却为其所控制的人，他们目前最大的目标就是《三坟》。 凤青梧也对《三坟》有所觊觎，但目前看来，她对隔离区里的下凡仙们更有兴趣。 她选择安夏市，多半是因为猜到了安夏市里的高层有问题、注意力不在这边，所以才选择跑到这里来搞事。 “但眼下凤青梧被人坑了，安夏还主动求援，这两件事一定有关联。” 邢云霄看着自己在纸上写出的种种线索，自言自语地猜测了起来。 “安夏里藏着的妖邪，它们为了抢夺《三坟》做了什么呢？指挥一群小妖怪接近临富市？可是那些小妖有这个能力吗？” “还是说，凤青梧的举动也在它们算计之中？对了，凤青梧她驱使的妖物里有内鬼。” “它们想要利用凤青梧‘劫狱’一事闹出动静，再通过向更高层求助、给临富市施压，将临富市主要战斗力引来这里，然后……” 想到这里，邢云霄骇然一惊！ 他手中笔尖在纸上重重一点，不知不觉中已经写下了“调虎离山”四个大字！ 看来，一会儿得出去找要一个军用无线电，试着联系到铁魂小队，可以让他们传递一下消息到市区里，以防万一…… 就在这时，他身边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邢云霄警惕地猛回过头。 只见一个黄豆大小的“走”字出现在了自己背包旁。 这个“走”字长了一对细如发丝的手脚，正鬼鬼祟祟地试图拉开背包拉链。 被看到后，这个“走”字呆在了原地。 第四十六章 送死任务（加更04） 看到这个“走”字，邢云霄也惊呆了。 毫无疑问，这就是自己找了半个多月的字妖！ 它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似乎……想从自己背包里把书偷走？ 一人一字面面相觑，都怔了那么两秒。 邢云霄下意识便想要伸手捉住它，但心中又生出一个想法——自己这一下万一捉不到，辛苦培养的信任就全没了！ 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迟疑，字妖受惊般跌倒在地，随后，它变了。 眨眼的功夫，它就从“走”字变成了“潜”字！ 紧接着，字妖悄无声息地往地上一钻，消失了。 “啊？” 邢云霄又惊讶又迷茫，连忙来到背包边上，但那地上平平整整，哪里还有东西？ 他苦笑一声。 这字妖果然有点本事，变成“潜”字就能直接潜入地下消失不见，原来它不是一个普通的字，而是一个会变化的字。 只是之前它一直躲得极深，为什么今天突然敢壮着胆子跑来偷书了？ 邢云霄打开背包，从里面取出《三坟》翻看了几眼，这本书依然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异像。 “等等……是不是字妖以为我要去和红云下面那群妖怪干架，觉得我要不行了？” “它以为我会带着书永远不回来，所以想赌一把，来偷书？”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重新将书放回背包中。 这字妖个头如此之小，潜藏本领又这么高，自己就算找也不可能找到，他打算暂时不去管它——恐怕真的只有得到了它的信任，又或是请到凤青梧，才能接触到它吧。 接下来几个小时，邢云霄在这片营地里转了转。 一切情况和之前姜英梅猜测得差不多，猎妖小队的普通人来这边就是负责做些后勤工作的，帮忙搬搬东西、开开车，虽然这些活是个人都能干，但交给有丰富野外经验的猎妖人显然更放心一些。 至于下凡仙们，特殊应急部门暂时没有安排任务，而是让他们保持待命——但根据邢云霄的观察，接下来恐怕是要挑几个作为第一批侦察员了。 过去一两天里，派去探查的无人机全部消失，个别侦察兵去了之后也全无音信，基本上可以判定是个极度危险的区域了。 那么，最大的可能性，下凡仙们去做这件事，毕竟这群人在某种意义上是克制妖物的，说不定呢？ 邢云霄坐在帐篷前，不敢直视远处那团血红色乌云，轻轻叹了口气。 现在的下凡仙们大多都是“一变”，只有一个最基础的、类似“异能”一样的能力，实力有限，想要好好活下去也只能听人调遣。 哪怕是这种明显存在送死意味的任务，要做也必须得去做。 他站起身，正想活动一下手脚，却突然眼睛一闪，看到了几辆车开进了服务区临时营地——这些车上，都喷涂着铁魂小队的标记。 邢云霄吃了一惊，连忙靠近过去。 果然，当车停下后，姜英梅、老田，还有其他小队成员一个个都跳下了车。 “你们怎么来了？” 他们一下车，便看到邢云霄满脸吃惊地跑了过来。 “呵呵，老弟，你也太小看我们了。”姜英梅笑道：“你不会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是讲义气的吧？” “就是。”老田在一旁笑呵呵地帮腔道：“你自己要当英雄，那我们算啥？狗熊？” “我不是那意思。”邢云霄哭笑不得。 “就是，副队长你不厚道！”有人高喊道：“以后别人听说了，要说咱们铁魂小队都是软蛋！” “咱们是软蛋，你这个副队长说出去也不好听啊哈哈哈哈——” 队们员开朗豪爽地大笑起来，邢云霄勾起嘴角笑了笑，伸手在老田肩上用力一拍：“既然这样，咱们共进退。” 铁魂小队成员们说说笑笑着前去登记，这股子豪迈气劲就与营地里偏沉重的气氛不同，引来众人注目。 不过他们也不在乎，随后便纷纷扎营生火、吃饭锻炼，一切就同之前猎妖时一样。 “太阳都落山了，那里的红云还是一样浓。” 饭后，老田眺望着远方那片血红乌云，愁声道。 惨白月光照在那片红云上，使其看上去格外诡异恐怖。 “别看了，小心精神受影响。”邢云霄提醒道。 说话间，几个武装人员大步来到猎妖小队们驻扎的营地区，高声喊道：“被叫到名字的下凡仙，都过来报到一下，有任务安排！” 邢云霄和老田对视了一眼，后方营地里，铁魂小队的众人也围了上来。 “宋千里、赵红玲、李巨林、田恒、史欢欣……” 随着名字一个个喊出，营地里慢慢站出的人也越来越多。 邢云霄和老田自然也被选中——“李巨林”就是邢云霄的化名，田恒则是老田的名字。 这些男男女女脸色都不是太好，老田也叹了口气：“怎么办？我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走吧，既然来了就别怂了。”邢云霄笑了笑、站起身，将军用斧与盾牌都带在了身上以防万一。 一行人跟着武装人员们去到特殊应急部门的主帐篷中，这里已经有一群人等着了，他们个个看上去灰头土脸，像是刚刚在外边跑了一大圈回来。 “……不出意外的话，它们现在还没有攻进……诶，你们来了。” 主帐篷里有一个正在讲话的军官，三十岁左右，方脸短发，一看就是个队长，他看见被带来的下凡仙们，眼睛微亮：“既然这样，我简单复述一下刚刚的内容。” 他待所有人坐定后，沉沉开口道：“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临富市特殊应急部门先锋大队队长，骆杨。” “今天我和我的队员们已经对异常区域周边进行了尽可能详细地探查，发现除去异常区域，外界并没有太多妖。” “我们虽然没有能够进入异常区域，但从各队汇总情况来看，该区域附近存在许多妖血与妖类肢体残骸，并且它们正在不断捕食野生动物。” “以此推断，它们正在异常区域中聚集，存在一些伤亡，很大概率它们仍然未能攻破安夏市下凡仙隔离区……” “我说啊。”这时，一个下凡仙女人举起手，一脸不爽地问道：“这世界上这么多人都被妖怪弄死了，也没见谁去积极救援。” “现在只是一个隔离区的人被妖围了，凭什么要搭上我们这么多人的性命去救？” 她问得有些过于直接，但周围不少下凡仙都默默点起了头。 乱世之中，对每个人来讲能顾好自己就已经极难了，要他们牺牲自己去救人，确实十分违背人性。 “想知道为什么？” 队长骆杨沉着脸，冷冷道：“好，那我就告诉你们。” PS：最后一章盟主加更出来啦。 另外，感谢书友100111003802016、奈基鱼两位朋友的打赏~ 第四十七章 顺心意 “安夏市隔离区有领先全国的下凡仙研究成果……能够大大提升人类方战斗力……” “……在针对妖物的武器方面，也做出了一些……” 邢云霄坐在帐篷中，听着骆杨队长一句句地说话，心思却没有太多放在话语本身上。 他并不太相信这些东西，安夏市特殊应急部门里就算真有一心为公的好人，他们也没办法在高层全部被控制的情况下完成这些研究成果。 这些，都是用来欺骗和引诱外面人的。 在骆杨语气坚定的讲述下，帐篷里其他人态度渐渐软化了下来，也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总之，明天……” 骆杨说到这里，突然眼睛望向帐篷门口方向，脸色一变！ 邢云霄立即察觉到了不对，猛回头去——只见一股淡红色的氤氲雾气正蔓延而来，接触到它的武装卫兵们连一秒都抵抗不了，纷纷倒地。 “糟糕！敌袭！”骆杨大喊一声，伸手就去拔腰间武器，但枪支在手后，他脸色却变得更难看了，因为帐篷外没有一点动静！ 邢云霄与老田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皱眉，他们捂住口鼻，猛地站起身，开始向帐篷内部退去。 其他下凡仙们也是一样，他们全都隶属于猎妖小队，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战斗经验，这种明显有问题的妖雾…… 众人惊惧地看着那妖雾将帐篷里的一个个卫兵吞噬，心头都冒出极大的不祥感：“妖怪都直接杀到营地里来了？！” 所有人紧张无比，很快他们便退无可退，挤在帐篷一角，眼睁睁看着这股红雾迅速将他们全部淹没。 “……果然没事。”邢云霄慢慢放下了捂住口鼻的手。 其他下凡仙看到他的行为皆是一惊。 “下凡仙对于妖怪的一些控制、催眠手段有明显的抵抗能力。” “普通人碰到这种雾连一秒钟都撑不住，我们从一开始就暴露在了雾里，捂口鼻也一样会吸入它，所以我们根本不受影响。” 邢云霄解释了两句，随后目光投向人群中紧捏着枪支的骆杨：“原来骆队长，您也是我们的同类。” 骆杨沉着脸没有接话。 帐篷外极其安静，营地里几乎所有下凡仙都在这里了，剩下的全是普通人，估计已经全倒了。 “咱们总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吧？我们这些人怎么也能打一打。”有人说道：“躲着算怎么一回事？” 说罢，有几人直接便大步朝帐篷外走去。 “等等！”骆杨紧张地喊了一声，但他对下凡仙的约束力着实有限，那几人根本不理会他，径直走了出去。 “骆队长，他其实说得没错。”邢云霄在一旁轻声提醒道：“如果真是妖物来袭，杀出去至少还有一线希望。” 说罢，他也迈出脚步朝帐篷外走去，老田紧随其后。 其实邢云霄已经猜到，外边的大概率并非妖灾。 如果真是妖，它们的目标就应该是自己这群下凡仙，那在完成对普通人的催眠后，早就第一时间动手了！ 会这样做的，极有可能是…… “真的是你。” 邢云霄拨开帘子，看向营地中央位置，表情复杂。 整个营地里的普通人们已经全部昏睡倒下，凤青梧与黑杀两人便站在昏倒人群中，他们身后漂浮着一个长着人脸的大红灯笼，它不断收缩膨胀着，大股大股淡红雾气从它身上喷涌而出，漫向四周。 先走出帐篷的下凡仙们见到这种场景便已经惊呆了，从来没人想过，这明显是下凡仙的人会与妖待在一起！ 很快，帐篷里的人纷纷走出，为首的便是骆杨，他见到当前场景，立刻毫不犹豫地举枪对准了——大红灯笼。 “快过来！”他对凤青梧与黑杀喊道：“不要被妖怪控制了！” “不要紧张，这只妖为我驱使。”凤青梧淡淡开口，目光微转，最终锁定在了邢云霄身上。 “驱使？”众下凡仙皆是一惊。 “小姐为妖祖女娲下凡，拥有点化众妖的能力。”黑杀在一旁邪笑着扬声道：“我们来此，就是招募你们的。” 邢云霄轻轻叹了口气。 这两个家伙，在安夏隔离区吃了鳖，居然把主意打到这里来了？ “驱妖？招募？” 听见他们的话，众下凡仙全都变得惊疑不定起来，骆杨也缓缓放下手枪，但脸上警惕之意依然不改：“你们到底是谁？” “我们是这个世界未来的主人。” 凤青梧的声音依然清淡如水：“睁开眼看看吧，妖邪将你们当作猎物、人类将你们当作牛羊，你们真的愿意这样么？” “跟我们走，起码你们能有点尊严——”黑杀双手抱胸，冷笑道：“这个世界已经不一样了，你们是下凡仙，神仙下凡，还老老实实跟着人类的规矩走，你们是不是傻的？” 两人几句话，说得众下凡仙脸色再变，其中一些明显露出了动摇神色。 如果只是随便来两人，他们并不会轻易相信，但凤青梧是真的控制着一只妖物！ “凤青梧、黑杀。” 邢云霄再也听不下去，皱眉道：“你们吃亏还没够吗？自己的事没解决清楚，就又来惹事？” 他这一开口，直接将全场焦点拉到了自己身上。 “老弟，你认识他们？”老田大吃一惊。 骆杨也猛地扭头望向他：“他们是谁！” 邢云霄还未回答，对面那两人的眼神便也飘了过来。 “你不是说，你要帮我吗？”凤青梧一句清清淡淡的反问，立即将他烘到了火上。 从她出现开始，邢云霄就知道会有这种场面，倒也不觉惊慌，只是摇头道：“你们要对付安夏隔离区和城市里的妖怪，我可以帮你们。” “但你们要是再来宣传那套邪门理念——” “邪门？”黑杀打断了他，上前一步，笑得狰狞起来：“你说邪门就邪门啊？那你有本事阻止我们吗？” 这是位不好说话的主，眼见他准备从口袋中掏出些什么，凤青梧便伸手拦住了他。 “你确定要阻拦我们？” 她微微蹙眉，脸上的大蛇刺青仿佛要活过来一般：“你想清楚。” “你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告诉黑杀你要帮我，我相信不是你自己的意思——现在你站出来，考虑过你背后那位么？” 邢云霄眯起了眼。 周围一群下凡仙看向他的目光已经变得十分古怪，但他并不在意。 他只是忽然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 从离开铁魂小队、重回安夏辖区开始，他就一直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这种不舒服源自于复杂的势力关系、源自于不同理论者之间的利益合作，他不得不捏着鼻子来找自己很讨厌的凤青梧，也不得不被迫跳入一群妖怪的陷阱中。 之前他想过，为了活下去、为了能够变得强大、为了帮纯阳道长救更多人，他愿意适当妥协，毕竟大家都是成熟的成年人了，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 但现在，邢云霄突然明白了。 “都是狗屁。” 他兀自冷笑一声，从人群中一点点走了出来：“你驱使妖物屠杀人类，光这一件事，就够死上一千遍了！” “现在我不仅不帮你了，我还要对付你们。” “安夏是我家，如果我要清除里面的妖，那也是我自己的事，不是帮你们。” “现在对我来说，只有两件事。” 邢云霄越说眼睛越亮，心中一片清明：“其中第一件事，就是废了你们！” 第四十八章 虚虚实实 陈念抬头看了一眼茶楼那气派豪华的大门，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这是他第一次亲自来见纯阳道长，之前都是苏合香做这件事。 可不知为什么，上次苏合香回去后，说道长点名要他来一趟。 这座茶楼应该是临富市最顶尖的茶楼了，装修极尽奢华，就连上楼时的楼梯扶手都是上好红木所制，令他一个乡镇小警员看得有些眼睛发直。 上了楼，不需要任何人引导，陈念一眼就看见了纯阳道长。 因为这里也只有道长一个人。 诺大的茶楼此时空旷无比，纯阳道长独自坐在露台上，自己给自己泡着茶，清风徐来、茶烟起旋，竟然在这乱世中有了一丝脱俗意味。 陈念定了定心神，大步走上前去。 见到他，纯阳道长微微一笑，那表情就像是见到了一位老朋友：“陈念小友，请坐。” “道长您好。” 陈念有些拘谨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坐在了道长对面：“您今天叫我来，是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吗？” “自然是有安排。” 纯阳道长手起壶落，淡棕色的茶水从壶嘴中涓流而出，在茶杯里冲出一团团冒着热气的白雾。 他冲茶泡茶的手法缓慢而有韵律，极具观赏感。 很快，一杯浓茶摆在了陈念面前。 “早上喝一点红茶，醒脑提神，肠胃也会比较舒服。”纯阳道长微笑道：“临富市已经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谢谢道……什么？！”陈念捧着茶杯，突然吃了一惊：“调虎离山？！” “是也。” 纯阳道长云淡风轻地抿了口茶：“有妖要杀死贫道夺书，却慑于贫道的本事，故而不得不用计。” “如今他们将临富市几乎全部力量调走，这便是第一计。” “此计已成，但后手如何，贫道尚未可知。” 陈念急了：“可是道长，你明明知道有调虎离山计，为什么不提醒他们？” “至少现在，贫道仍能看清对面的每一步动作，也知晓事态发展仍在贫道掌控之中。” 纯阳道长微笑道：“如若让敌人知晓贫道已经看破了它们计划，事态或许会往更加残酷疯狂的境地发展。” 陈念咬了咬牙，低头盯着茶桌：“那如果是调虎离山，安夏那边是不是有陷阱？邢兄弟过去岂不是有危险!” “陷阱自然是有的，危险也必然存在。”纯阳道长悠悠道：“这却也正是我让邢小友前去的原因。” 陈念心头一惊，但这次他没有着急发问。 聊到这个地步，他已经明白了，眼前这个高人思维缜密，有自己一套完整的计划。 于是，他强压下心头不安，在纯阳道长鼓励的眼神中举着茶杯抿了一口。 “味道不错吧？要是趁着刚刚冲泡出来的时候喝，会更舒服。” 纯阳道长笑吟吟地为他添着茶：“打破计划的人不可是贫道，却可以是邢小友。” 陈念轻咽下热茶，眼珠子一转：“道长您是说，邢兄弟也能看破那些妖怪的计划？对了，邢兄弟那么聪明，肯定可以——但他没您这样的本领呐！” “非也，非也。” 纯阳道长抚着长须道：“邢小友要做的，便是从心而欲——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乃是打乱贫道的交代。” “啊、啊？”陈念脑子又不够用了。 “呵呵，陈念小友，先把邢小友的事放到一边吧，来聊聊你的事。”纯阳道长却似乎不愿意深聊，而是转换了话题。 陈念一怔：“我的事？” “敌人既然用了调虎离山之计，那么接下来自然是要攻打临富市。” 纯阳道长在说出这种可怕事件的时候，依然如清风般微笑：“为了对付贫道，它们弄来黑色危险级别的妖物，也是正常之事。” 陈念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为了迷惑妖物，市区里的人不能进行大规模撤离，好在临富市的地下防空设施较为坚固，加上妖物的目标不是他们，保市民平安，没有问题。” 说到这里，纯阳道长直视着陈念：“但是如果你要留下来，贫道希望你待在贫道身边。” “什么……”陈念身体一僵：“道长，您是什么意思？” 边上烧着的水沸腾了，开始咕嘟咕嘟地冒泡。 “你可以选择提前离开、去相助邢小友。”纯阳道长抬手拿起那壶热水，冲泡着已经泡软的茶叶：“但若是留在临富市，你要待在贫道身边、直至大敌将至。” 陈念沉默数秒后，问道：“为什么？” “你的身上，有一丝道韵。” 纯阳道长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一丝道韵，或许能让贫道在大战中多半分胜算。” 陈念捧着茶杯的手一颤，眼睛亮了起来，张嘴便要问些什么。 “小友不必多问，不是贫道不说，是贫道也不知。”纯阳道长抬起枯瘦的手打断了他：“你或许并非是广人为知的神仙，但这位神仙一定有其玄秘之处。” “这样啊……”陈念有些失望：“我还以为道长您能知道我是什么神仙呢。” 随后，他挠了挠头：“留不留这件事，您再给我一点点时间考虑吧？对了，苏合香呢？她是普通人，她应该要躲起来的吧？” “不，贫道给了她别的任务。”纯阳道长眨了眨眼：“今日她便会动身启程——那是个很适合她的任务。” “啥？已经走了？”陈念一惊：“我出门的时候，她还在家啊？” “该走就走、该留便留。” 纯阳道长微微一笑：“小友，贫道给你三日时间考虑。” “三天……行，那我三天后再来。”陈念重重点头。 他没有多留，礼貌地喝完了茶后，便起身鞠躬致谢离去。 看着陈念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纯阳道长微微眯起眼，将目光投向远方天空，那是安夏市的方向。 “刑天呐，永不输服、绝不妥协。” “贫道刻意让你去做你不愿意的事——这是一着险棋，但贫道相信你能有自己的明悟。” “看山看水、虚虚实实，都不重要，遵从你的本心吧，邢小友。” 第四十九章 战黑杀！ “废了我们？” 黑杀脸上笑容愈发狰狞：“你好大的口气啊？” 邢云霄懒得作口舌之争，反手便将挂在背上的盾斧取下，摆出战斗姿势。 但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却从他身侧越出，向凤青梧他们走去。 “我要和你们一起！” 那是个年轻女人，她厌恶地回头看了骆杨一眼，喊道：“我没办法再这样到处看人脸色了！” “很好，加入我们。”凤青梧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笑容，缓缓伸出了手：“今后，我们便是姐妹。” “还有俺！” 一个男人也越身而出：“俺寻思你们说得对！俺们都是神仙下凡，怎么能活得这么窝囊！” 他大步来到凤青梧身边站定，并用骄傲的眼神打量着之前还站在一起的其他下凡仙。 见到这一幕，许多人脸色都变了，邢云霄面沉似水，骆杨更是气得脸都白了。 这个特殊应急部门先锋大队队长咬了咬牙，直接举起手中枪支，对准了凤青梧，手指一弹，打开了保险。 但没等他开枪，突然站在他边上的一个下凡仙眼中狠意一闪，抬起手就给了他脸上一拳！ 这一拳力量不小，骆杨来不及反应，当即被打得身体歪倒，扑倒在地。 “喂！你干什么！”另一边的老田惊怒，他蹲下身扶住骆杨，对那人怒目而视。 出拳的男人冷笑一声，他模样变幻，脸上手上竟然长出火红色的虎纹：“干什么？别忘了他刚刚还想逼我们去送死！” 骆杨在老田搀扶下坐起身，脸色极其难看地吐出一口血痰。 很快，那个长着红色虎纹的男人也走到了凤青梧身边，然后又一个、又一个…… 不到一分钟，这边的几个下凡仙全部换了阵营，只剩下邢云霄、老田、骆杨三人。 “怎么样，还很硬气？”黑杀对着邢云霄嘿然一笑：“还是加入我们吧，小姐很欣赏你，不会介意你刚刚乱说的话。” “刑天，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凤青梧淡淡道：“你很有天赋，但绝不是最有天赋的那一个，错过这一次机会，你我便永远陌路。” “我不叫刑天。” 邢云霄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眼中精光大绽：“斫敌酋!” 森然凌厉的气浪从斧刃喷薄而出，随着这一斧子劈下，所有人都感应到了一股可怕的压迫感。 黑杀眉头一跳，却笑得更加开心了，只见他扬起手臂，掌心间倏然飞出几个折纸小人，它们瞬间变幻为一群五大三粗的西装男，迎着那气浪而上。 一串金铁相交的声响后，最前面那几个黑西装当场被斧浪劈散，变成了破破烂烂的纸人，但还有几个黑西装只是受了轻伤，面无表情地朝邢云霄冲来。 邢云霄巍然不惧，举起斧盾便迎了上去。 “我也去帮忙！”之前那个虎纹男人见状便要出列，但凤青梧纤细的玉手却轻飘飘地拦在了他前方。 她虽一言不发，意思却很明显了——黑杀一个人就够。 果然，那几个黑西装都不简单，速度力量皆超于常人，很快将邢云霄缠住。 黑杀露出邪气森森的笑容，慢悠悠地将西装袖子卷到了手肘位置，随后手插口袋，散步般向战场中心走去。 “不行，我得去帮老弟。”老田眼见不对，便要上前。 但骆杨却伸手拉住了他：“不对劲，情况有点像狗咬狗，不要乱站队！” “焯，你脑子有问题吧！”老田直接将骆杨的手甩开：“我告诉你，你可以不帮忙，但最好别妨碍我！” 说罢，他直接踢掉了鞋子，一双赤脚金光大放，直冲那群黑西装而去。 骆杨被骂了一句后，整个人愣了两秒，随后一咬牙，将手枪扔掉、扯掉自己上衣，露出里边结实的肌肉——此时，那些肌肉正一点点变成石头质感，向着全身蔓延。 随后他也大步冲向战局，此时他全身上下全都化为石质，整个人变成了石头人。 见到又有两人加入战场，黑杀眉头一挑，反而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观察起来。 老田一双赤脚威力极大，只要踢中黑西装纸人，便能直接将其打回原形，他本身腿法也不错，明显是练过的——只是除了腿脚以外，其他地方只有普通人的力量与反应，在与黑西装缠斗中总是难以命中。 骆杨则是把自己变得坚硬无比，他力量看上去没有太多增幅，但黑西装们打在他身上的攻击却起不到一点作用。 最强的还是邢云霄，他能将老田踢不到的敌人一斧子劈烂，也能用盾牌将骆杨打不动的敌人砸成碎纸，三人合力之下，很快就把所有黑西装纸人消灭。 老田与骆杨稍松了一口气，邢云霄却依然面沉似水。 他记得很清楚，之前黑杀动手捕捉鱼妖时，仅用两只手就做到了所有黑西装纸人都做不到的事。 驱使纸人对他而言只是小道，他本身的力量才是最可怕的！ 然而老田与骆杨并不清楚这一点，他们已经先一步冲了出去，对着黑杀发起了进攻。 “去你的吧！” 黑杀哈哈大笑，直接伸出双手，一手向老田脚腕抓去、另一手捏向骆杨喉咙。 老田那一脚的巨大威力还没来得及爆发，便被黑杀硬生生拦下，整个人被抓着脚腕甩了起来！ 骆杨更为狼狈，他没有可靠的攻击手段，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冲撞，却没想到黑杀一手捏在了他脖子上，竟将他脖颈捏出一片裂纹、直接将他提了起来！ “咻——嘣！” 这不是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而是黑杀自己用嘴模拟出的声响，他好像小孩子玩玩具时给自己配音一样，一边发出怪叫，一边将两人重重丢了出去。 老田与骆杨被他丢出至少十米之远，摔得极重，同时发出惨号闷哼、一时间痛得动弹不得。 然而下一秒，他玩闹的表情瞬间消失，眼神一凛！ 一道凌厉无比的斧光从天而降，那力劲令他头顶寒意阵阵。 黑杀不敢怠慢，身体一侧，避过了这一斧，但斧刃上四散的气劲却在他灰西装上切出了数道破口，更在他脸上刮出一道血痕。 他眯起眼，伸手在脸上伤口上一抹，脸色变得阴沉危险起来。 邢云霄掂了掂斧子，面无表情地在盾牌上轻敲，摆出一个略显挑衅的战姿。 第五十章 变 “定磐山!” 咣！ 一声闷响，黑杀开碑裂石的一拳重重落在盾牌上，即使邢云霄用出了所有卸力技巧也无法将其化解，整个人被迫连退数步，脚下踩出一个个深坑，手臂更是酸胀无比。 而没等他稍作缓解，黑杀便又一次扑了过来！ 邢云霄不敢硬抗，咬牙侧身避过，但这一拳力量何其之大，拳头虽是没有砸中人，但拳风滚滚，却刮得他脸上生疼，迅速红肿一片。 他又连退两步，与黑杀成对峙状态。 “你看，这一招我还给你了。”黑杀轻轻指着他自己脸上的伤痕，冷冷笑道。 邢云霄悄悄喘着气，心中很是震撼。 他与黑杀大战了十来回合，几乎把所有力量抛洒干净，但对方却很快适应了自己的战斗模式。 甚至当他想要举斧割颈时，黑杀还会迅速按住斧柄，不让他这样做！ 是啊，对面知道自己是刑天下凡，割了脑袋便是相当于做出“符合人设”的事，自然会大大提升实力，战斗中又怎能让敌人变得更强呢？ 而何况，以黑杀这明显超越一变的实力来看，就算割了头也未必是他对手。 邢云霄低头望向身边倒地不起的老田和骆杨——在刚刚的战斗中，他们俩勉强起身，想再次帮忙，却又被二次击退，这一次黑杀打得更狠，将他们打得晕死了过去。 “你这翊圣元帅，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忍不住问道。 “读书少了吧？”黑杀得意一笑：“北极翊圣黑杀大元帅，道家北极四圣之三，摄大力之妖魔，逐流星之芒怪，光华日月，威震乾坤！” 邢云霄捏紧手中斧柄，心头微凛——这又是个名讳与神仙完全一样的人，恐怕还有一些其他极相似之处，不然不可能这么厉害。 果然，没等他发问，黑杀便扬起下巴道：“一变打二变，你能打这么久也算是有本事了，但今天小姐办大事，我不陪你玩了。” 他露出一个略带不屑的笑容，转身便要离去。 邢云霄瞳孔一凝。 “想走？” 他扬起斧子，毫不犹豫朝自己脖子上砍去。 他这一举动直接让其他观点的、不明就里的下凡仙们惊呼起来，随后他们便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可怕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摘下了脑袋后，无头身体的杀意陡然上升了一大截！ 它脑袋摆至腰间，邢云霄的刘海被它撩起，随后穿过腰带，打了个结，就这样把脑袋挂在了腰上。 黑杀自然也感应到了这股可怕的压迫感，脸色微变，重新转身回来。 “既然要战，就战到他心服口服。” 这时，凤青梧平静地说道：“也让新的兄弟姐妹们见识一下你的本领。” “既然你这样说了——” 黑杀转过身，直接扯掉了自己的西装上衣与衬衫，他那精壮的胸膛上赫然出现一个黑色符咒，却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 被挂在腰带上的邢云霄自然也看见了这一幕，立即开口提醒道：“翊圣元帅是道家四圣之一，这个黑杀能够二变，估计也是什么道家传人——他胸口那个符不对劲，避着点。” “别紧张，一个小小的剑符而已。”黑杀干笑一声，目光骤然变得狠厉，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残影扑来！ 无头身体毫不畏惧，它将盾牌竖在身前，摆出防御姿势，却在黑杀那轰然一拳将至时，以盾遮挡对方视线，身体向侧小迈一步，斧子从盾后伸出，又阴又狠地撩向黑杀腰间。 论战斗技巧，它比邢云霄强大太多！ 黑杀目光微凛，他也能感觉到现在这个敌人完全不是“邢云霄”了，是更加可怕的对手！ 他那一拳砸在盾上，却被无头身体侧盾消力，斧子刮过他腰间，带出了一片鲜血。 两人迅速战成一团，比之前打得激烈太多，也惊险太多，黑杀虽然在力量、速度上明显占尽优势，可无头身体实在太过灵活，并且完全不知“武德”为何物，只要抽着空子便攻击，许多招数都十分阴狠毒辣。 如此一来，他们俩竟然打得有些难解难分。 这场景看在凤青梧眼中，她脸色也微微一沉——毕竟刚刚说出要让邢云霄“心服口服”的人也是她。 “黑杀，别玩了。”她沉声道：“我们还有事要做，省点时间。” “丫的……”黑杀避过无头身体掏后腰的一斧，猛地拧身朝身后砸出一拳。 这一拳重重砸在盾上，无头身体正想转动盾牌消力，没想到黑杀胸口那符咒突然黑光一闪，一道凌厉气息从他拳锋中轰然探出，穿透了盾牌！ 咔地一声，盾牌上瞬间出现一道缺口，仿佛是被宝剑刺透！ 这道无形剑气不仅穿过了盾牌，还畅通无阻地刺入了无头身体左肩，当即贯穿肩头，扬起一片鲜血！ 无头身体措不及防地吃了这一记，跌跌撞撞向后退了两步，腰间的邢云霄脑袋一惊：“小心！” 但小心没有用。 黑杀开始使用那“剑符”后，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个被剑气包裹的刺猬。 只要近了他的身，便会有一道又一道看不见的剑气袭来，转眼之间，无头身体上便出现了一道道深可见骨的痕迹。 很快，哪怕是强大灵活的它速度力量也开始减弱，甚至不敢轻易上前拼斗了。 “你不是很厉害吗？刑天舞干戚，你接着舞啊！”黑杀狠笑着再次扑来。 “厉害啊！”凤青梧身边那些下凡仙们却一个个面露兴奋之色，他们虽然不懂什么是“一变”、“二变”，但也大致理解这或许是某种境界——眼下看来，二变还是比一变要强大太多！ 几个交手来回后，无头身体被逼退至帐篷门口，以盾撑地半跪着，身上血流如注。 黑杀冷笑一声，慢悠悠走到昏倒的老田和骆杨身边，一手掐着老田脖子将他提起、又一脚踩在了骆杨后颈位置。 “你不是要废了我们吗？” 他的笑容愈发狠厉：“那应该不介意我先废了你朋友吧？” 他手脚发力，昏迷中的老田感应到了痛苦，发出呼哼之声，骆杨则是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邢云霄脑袋看着这一幕，目眦欲裂！ 他和骆杨不熟，却也很难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在自己面前死去——更不用说老田是并肩作战了很久的朋友！ “或者，你认个输求个饶？”黑杀眯起眼笑道：“我特别喜欢看别人求饶。” “认输？求饶？” 邢云霄的脑海此时除了愤怒，别无他物！ 无头身体感应到了他的情绪，微微有些颤抖，那也是愤怒到极致的表现！ “你的主子已经失败，你没有效忠的主人了。” 这时，一个幽然的声音在邢云霄意识深处响起，他闭上眼，感觉到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冲破他的灵魂。 “认输吧。”意识深处那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声音带着无上威严：“你连头颅都丢失了，何必还要如此执著？” 听到这里，邢云霄突然生出一股极其不甘的情绪，他能感应到来自无头身体中沸腾如熔岩般的血液，几乎在如火山般喷薄而出！ “无头又如何！” 意识深处中传来另一个雄浑声音：“吾以乳为目，以脐为口，照样杀你！” 邢云霄依然闭着双眼，但他却觉得眼皮十分地痒，他无比想要睁开！ 与此同时，无头身体扔掉盾牌，一把扯掉了身上那破破烂烂的衣服。 它胸口那两道伤疤蠕动起来，安静一秒后，骤然裂开！ 第五十一章 筹码 邢云霄觉得有些奇怪，他感觉自己睁开眼了，但视角却并非是“被挂在腰上的脑袋”，而是自己身体的主视角——不过有点低。 “我这是……” 他看了看自己双手，突然明白了：“‘刑天’胸口上的眼睛，睁开了！” “等等？” 邢云霄一惊：“我这是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那无头身体……” 他刚刚这样想，便发现无头身体自己站了起来，重新捡起那缺了一个大口的盾牌。 这种感觉很玄妙，他似乎与无头身体中那股意识有了更深一层的融合，之前他们仅是“心有灵犀”，但现在却仿佛有一部分灵魂同步重叠了。 他们都能控制这具身体，但并不会产生冲突，就像是思维高度同步的双胞兄弟一般。 “看来我们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 邢云霄立即明白过来：“这半个月来高频率的战斗、黑杀的羞辱，还有不屈服的愤怒，让我与刑天的灵魂进一步契合。” “这大概就是……二变。” 随着无头身体站起，之前身体上那些流血不止的伤口开始迅速自行愈合，转眼间只剩下了一道道结痂伤疤。 它抬起了握斧的手。 下一秒，那斧子如闪电般抛出，在空中飞旋掠影，削向黑杀！ 黑杀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与慌张。 强大如他，竟然在那无头身体的压迫感之下生出了一丝战兢感，在对面那来势极猛的飞斧时，更是有了一分畏惧。 唰! 飞斧将黑杀身周的剑气直接搅散，在空中划了个优美弧线，切向他举着老田的手臂！ 黑杀大惊，猛地抽回手臂，却见那飞斧在空中拐了个弯，好似回旋镖一般，又往他踩着骆杨的脚上飞去，他不得不再次抬腿躲避。 如此一来一回，他被逼得狼狈而退。 斧子飞旋着回到无头身体手中，而这时，它已经抬腿狂奔，向着黑杀冲去。 它没有花里胡哨的招式，进攻防守全都是最朴实、最直接的打法，并且依然像之前一般百无禁忌——最重要的是，它不惧剑气了。 二变之后，速度与力量出现了极其夸张的涨幅，此前令人无计可施的剑气，此时一斧便能劈散！ 唯一可惜的是，邢云霄使用的盾斧虽然已经是军方生产，材料强度相当之高，但在这种程度的战斗中，仍然没能坚持下来。 随着黑杀被打得步步败退，无头身体使用的盾与斧也开始不断损坏。 一声闷响，黑杀找着一个机会，强行一拳将本就布满裂纹的盾牌当场轰碎，又伸手抓住了劈来的斧子手柄处，硬抗着手掌被震出鲜血的剧痛，强行把斧柄折断！ 他大吼一声，抬起腿来便要冲无头身体来一个正蹬，却不想无头身体比他更快，先一步抬腿，结结实实地一脚踹在他小腹上。 剑气将无头身体裤管切得七零八碎，腿上也布满血痕，但黑杀却当场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飞滚于地，最终滚倒在凤青梧脚下。 “小姐……” 黑杀挣扎着想要起身，但最终那一口气没能提上，两眼一翻白，昏死了过去。 凤青梧脸色瞬间苍白，她身边那些下凡仙们望着杀气腾腾的无头身体，也全都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就连那个大红灯笼妖，都惊惧得把身体缩小了许多。 无头身体从腰带上摘下脑袋，缓缓按回脖颈处，其胸口那双睁开的眼睛也闭了起来。 待脑袋与脖颈处的伤口完全愈合后，脑袋上邢云霄的眼睛才缓缓睁开。 “要让我心服口服？不好意思，你们失败了。” 他的声音冰冷如寒冬：“凤青梧，你们今天走不掉了。” 凤青梧双眼微动，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指轻轻颤动着。 营地里突然刮起一阵大风，风中带着些许腥甜血味，营地周围的林子里飞起一大群鸟雀，似乎有什么危险的存在从那里缓缓靠近。 “你想驱使妖物，与我生死相搏？”邢云霄面无表情地活动了一下脖子：“你猜它们来得快，还是我杀到你面前更快？” 他的目光扫过凤青梧身周那些面无人色的下凡仙们：“又或者，你想让这群立场不定、见风使舵的家伙帮你？” “我们、我们能打！”这时，那虎纹男人咬着牙面露狠色道：“我们这么多人，不可能对付不了他一个！” “别试了。”凤青梧却摇摇头，轻轻一叹：“只要杀不死他，他只会变得越来越强……” 邢云霄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笑了笑。 他的确有打这个主意，刑天的特质便是“刚毅不屈”，越是面对强大的对手，自己越有可能再次突破！ 但如今既然对方已经看破，这种机会显然暂时是不会有了。 沉默片刻后，凤青梧深深吐出一口气，轻声道：“你要动手，刚刚已经动手了——你想要什么？” 邢云霄勾起嘴角，语气中带着一抹狠意：“我要你向溪川镇上所有死去的人谢罪——就在这里自尽，你做得到吗？” “你不要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凤青梧难得地出现了怒意：“今天如果真要生死相搏，胜负尚未可知！” “是么？” 邢云霄丝毫不惧，他将被黑杀折断了手柄的斧头片捏在手里，再一次摆出战斗姿态，身上杀意一点点涌现而出。 见他如此模样，对面所有人都惊惧不已，就连刚刚叫嚣着要一起上的虎纹男人也浑身一颤。 “好了！我服软！” 凤青梧头一次露出了恐惧神色：“你不可能要我自杀，这不合理！就算要谈判，你也得给我一个能办到的条件！” 邢云霄冷笑一声，并未放下斧头片。 他已经明白了，之前自己这边三个人都打不过一个黑杀时，她便要自己“心服口服”。 如今自己实力暴涨，拥有了生杀大权后，她当即便服了软。 什么阴谋诡计、什么智斗算计，强大就是最重要的筹码！ 想到这里，邢云霄不禁心头一凛。 他目前见过的最强大者，无疑是纯阳道长。 可即使是纯阳道长，也无法一人一剑杀入安夏、将敌人斩杀干净——这只能说明，敌人丝毫不比纯阳道长要弱，甚至可能更加强大。 “我的条件……” 他想到这里，目光飘向了远方那片红云：“我要你带着你身边这群‘兄弟姐妹’，替我开个路。” 第五十二章 人质 “邢云霄，你想清楚，我们能从里面全身而退都是侥幸，你这样做无异于送死。” 把着方向盘的凤青梧冷声说道。 他们此时坐在一辆从营地开出的装甲运兵车上，凤青梧亲自驾驶，邢云霄则坐在副驾位置，距离她不到一臂之距，盯紧了她。 至于其他刚刚才加入凤青梧手下的下凡仙们，正一个个满脸复杂惆怅地坐在后边车厢中。 黑杀仍然处于昏迷状态，半死不活地躺在车座上，至于老田和骆杨，邢云霄不打算牵连他们，直接将他们放在了营地。 这辆车行驶的方向，正是安夏下凡仙隔离区，也是那一大片诡异红云笼罩的地域。 “你们能从我手上全身而退也是侥幸。”邢云霄不咸不淡地顶了回去。 凤青梧一时语塞，随后作了个深呼吸，调整了一下情绪，平静地应道：“你何必要去做这么危险的事？那里除了你我根本无法应付的妖灾，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还有被困在隔离区里无处可去的下凡仙，他们也是我们的同类。”邢云霄淡淡地说道。 凤青梧眉尾微杨：“你原来是个悲天悯人的家伙？” “我不是，我没有任何拯救情节，我只在乎自己。” 邢云霄干笑一声，眼中却没有任何笑意：“但我这个人好像比你善良一些，比较容易被不公平、不合理的事闹得心情不好，而心情不好可以是小事，也可以是大事。” 凤青梧眼神微动：“杀妖不为救人，只为自己痛快？这就是刑天吗……” 邢云霄没有说话，心中却有了一丝鄙夷。 之前他还以为这女人是个高段位的阴谋家，现在看来，不过是个蜜罐里泡大的千金小姐，多半从小顺风顺水、逢凶化吉，真遇着事了，冷静程度也就比陈念稍好一些。 武装运兵车在破损崎岖的路面上前行，一点点接近了隔离区。 车辆前行时，周边路面两旁渐渐开始出现各种妖物。 这些妖物大多是野兽模样，看着都是危险等级不高的妖，但数量却越来越多，至少有上百之多，与车辆保持一致方向奔跑着。 见到这么多妖，众下凡仙纷纷紧张起来。 “这些都是听你驱使的吧？”邢云霄却并不紧张：“它们完全没有攻击我们的意思。” 凤青梧沉默地点了点头。 “我很好奇，像你这样漠视生命的人，是怎么变成女娲下凡仙的？”邢云霄眯着眼问道。 凤青梧先是闭口不言，随后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无奈地简单解释道：“女娲俗名凤里牺，是神话中的妖祖，人身蛇尾，其生辰为三月十五。” “我也姓凤，农历生辰同样是三月十五，又从小爱蛇——当然，妖变发生的时候也出现了一些契机。” 她只解释了自己与女娲在姓名和生日上相似的地方，但至于是什么事情促使她变化的却闭口不提，邢云霄懒得再问，车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很快，那些奔跑的妖就超过了车辆，加快速度朝着红云笼罩区域冲去。 “那里面有什么特别厉害的妖吗？” 眼见马上要接近异常区域，邢云霄提了一口气，将自己从营地中收拾出来的全新盾牌与军用斧抓在了手上。 “不确定。”凤青梧脸色变得低沉了起来：“刚开始，我们遭遇了大量低级妖物，仍然能够应付，但后来……” “后来出现了大片黑影，它们似乎原本就是影子，寻常方法根本杀不死，我也没办法驱使它们，在那片红云的笼罩下它们无处不在，非常可怕。” 说到这里，她声音中出现了些许恐惧：“但最可怕的，是那片红云。” “我不知道那片云本身是妖，又或者它只是一只大妖施展出来的手段，在那片云下我们的精神很难稳定，一些原本听我驱使的妖物也会脱离控制。” 邢云霄皱了皱眉，不再说话。 大约十分钟后，车辆开到了异常区域边缘，缓缓停下。 凤青梧手下的妖大多聚集在边缘，有个别小妖在她的命令下已经提前进入了红云范围，但基本上刚进去不久，便肉眼可见地被大片阴影吞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消失不见。 正常用肉眼去看，它们就好像是走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但已经知晓“阴影成妖”的众人脸色都微微变化。 这些影妖悄无声息、无处不在，好似一片恐怖深渊。 邢云霄也沉吟起来，很显然，贸然进入这片区域只能送死。 “它们总不能是无敌的。” 他喃喃道：“红云如果是妖，那就用风吹散它；影子如果是妖，那就用光照退它。” “我试过。”凤青梧沉着脸说道：“但我驱使的妖不够强大，虽然能够起到一些作用，却远远没办法与它们抗衡。” “有作用就说明思路是对的，而且它们有这种能力还盘踞在这里、没能攻破隔离区，说明里面的下凡仙多半有克制它们的能力。” 邢云霄眉头稍展，回过头打量起那群投靠了凤青梧的家伙。 这群下凡仙现在都挺惧怕他的，见到他漠然中带着探究的眼神，都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放心，我没打算让你们去送死。” 邢云霄平静地说道：“但你们总得起点作用——把你们的能力说出来，我们试试看能不能绕过这些可怕的妖物，联系到里面的下凡仙。” “……好。”这些下凡仙稍稍松了口气。 他们面面相觑地对视几眼后，开始缓缓报出各自的能力。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神仙，但我可以让自己身体温度升高很多很多，哪怕是一些石头，都能被我融化。”那个虎纹男说道。 “我应该是千里眼，但没办法真的看到一千里那么远，但做到比一般望远镜更远些不成问题。” “我能遁地……但对我来说和游泳一样，我在土里面没办法呼吸，隔一会儿得出来换个气。” “我能隐约看见所有东西的寿命，只是看不清楚，它们一直在变。” “我能……” 这些下凡仙们将他们的能力报了出来，邢云霄认真地掏出纸笔一一记录。 随后他转向凤青梧：“你呢？你驱使的妖怪里有没有能力比较特殊的？就你刚刚说的，能起到一些作用的那些。” 凤青梧摇了摇头：“它们都因为保护我而死了，否则我怎么可能逃得出来？” “那这就不关我的事了。”邢云霄微微一笑：“你抓紧做一下安排，派谁都行，试试沟通里面的人。” “我？”凤青梧一怔：“为什么是我做安排？” “不然呢？”邢云霄摊了摊手：“现在你是人质，办这件事是你脱身的条件，该不会指望我来动脑筋吧？” 第五十三章 变策 红云笼罩的天空中，一只大乌鸦扇着翅膀飞过。 它的胸口长着一张老态龙钟的脸，脸上眼睛俯视下方，目光在邢云霄、凤青梧等人身上扫过，随后皱起了眉头。 “怪哉，怎么又是这娘们，她不是已经跑了吗？” 它将目光投向远处，几十公里外那临富市援兵搭建的临时大营的细节顿时在它那双浑浊的眼中一一闪现。 “搞什么？这娘们不仅没有知难而退，还收了临富市带来的下凡仙、第二次跑来这里？她脑子有问题吗？” 乌鸦老人脸上写满疑惑，甚至出现了一丝焦急神色。 它不敢怠慢，翅膀一扇，身影倏忽间便飞出数百米距离，速度快得惊人，几十公里对它而言不过是一两分钟的事，片刻间便已经来到临富市大部队驻扎的地方。 这时，营地里之前被凤青梧驱使妖物迷晕的那些人已经开始渐渐转醒，老田、骆杨两人也被武装人员拍醒。 “队长。” 那名武装人员神色复杂：“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身边有一张字条。” 骆杨神色微变，与身边刚刚坐起的老田对视了一眼，两人眼神都很复杂。 他们的记忆，还停留着帮助邢云霄战黑杀时。 此时营地里早已经没有了凤青梧、黑杀、邢云霄等人，很难想象在他们昏迷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骆杨扶着昏沉沉的脑袋，拾起放在自己手边那张字纸，只看了一眼，便脸色大变：“什么？” 老田稍过去一看，眼睛也一下子瞪圆！ “我已经胁持了那个女人，现在押着她去安夏隔离区救人。” “你们有更重要的事，临富市很可能遭遇危险级别更高的妖灾，请迅速回防——这只是我的猜测和建议，但希望你可以认真考虑。” 老田一看这字纸便认了出来：“这是老弟的字迹啊。” “这是写给我的。”骆杨捏着字条的手指节微微发白：“你那老弟到底是什么人？” “骆队长，现在世道这么乱了，他是什么人很重要吗？”老田摇头叹气：“你知道他是帮我们的人就好了。” 骆杨皱眉不语，显然还在沉思。 “老田！你没事吧！”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姜英梅的喊声。 只见铁魂小队众人正穿过乱哄哄的营地赶来，之前他们也被迷晕，现在醒了过来，自然担心起两个离队人员的安危。 他们一眼就看见了老田，却遍寻不见邢云霄的身影，小队里的人立即生出不祥预感，神色都变得不太好看。 “姜队长，别紧张，老弟他……”老田安慰道：“他有自己的安排。” “自己的安排？” 姜英梅目光闪动，想起邢云霄忽然要求独自前来此处的事，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边的骆杨突然盯着姜英梅的脸看了几秒，有些不太肯定地问道：“姜？你难道是三十五连的姜连长？” 姜英梅一怔，扭过头去，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骆杨，随后露出笑容，重重一拍他肩膀：“唉呀！是你啊小骆！混得不错嘛！现在还会因为想家躲在被子里偷偷哭鼻子吗？” 骆杨老脸一红，周围武装人员无不纷纷侧目。 几人一番交流，才知道原来骆杨是铁魂小队这群人在部队里的后辈，大家曾在同一个番号下服役，顿时熟络不少。 “这么说，你们队伍里那个化名‘李巨林’、实际叫邢云霄的兄弟，算是个来历神秘的好人。” 骆杨简单总结道：“他说临富市或有巨大危险，让我带队回防，你们怎么看？” “你的权限能做到这件事吗？”姜英梅一句便点出了关键。 “我之前发现自己是下凡仙后，主动带头隔离，之后因为纯阳道长改变政策，又带头组织队伍对市周边扫荡，现在我在市特殊应急部门里算是实权人物。” 骆杨挺了挺腰，脸色严肃：“目前这种情况，我不用请示上级也能决策。” “那我建议你听一听邢老弟的话。”姜英梅柔声道：“我们和他相处了半个来月，他虽然不是什么算无遗策的天才，但也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是的，邢老弟那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老田也在一旁点头：“说实话，这次事情我也觉得怪蹊跷的，说不定里面真有什么阴谋。” “明白了。” 骆杨这次没有思索太久，便重重点头：“既然这样，我们现在就掉头回临富!” “可恶，怎么会变成这样！”天空中的乌鸦老人骂骂咧咧，气得不行。 它扭头望了一眼远处红云，瞧见那大片红云下方，凤青梧已经开始指挥着一些人、妖进入红云区域了。 “乱了，乱了！全乱了！” 乌鸦老人又急又怒，扑腾着翅膀掉转方向，向安夏市飞去。 安夏市区内。 “目前情况是这样——” 窗明几净的办公室内，查勇军肃立于办公桌前，恭敬地汇报道：“电妖正在追逐诱饵，已经到达青松省边界；隔离区周围的妖物也被下凡仙吸引着，暂时不会对市区造成影响。” “只要临富市那边的兄弟们配合跟上，用大功率探照灯驱散影子，相信很容易就能吸引到电妖。” “电妖不会有任何怀疑，一定会跟着临富市的兄弟们返回市区，只是这样……” 说到这里，查勇军脸上出现一丝挣扎：“只是这样一来，临富市的上百万人口……” “勇军啊，你尽管放宽心。” 办公桌后边的中年男人露出和蔼沉稳的微笑，一身西装整洁如新：“我已经和临富市打好了招呼，他们早就将市民转移，把整个市区改造成了巨大陷阱，专门用来捕杀电妖。” “这件事上面愿意交给我们办，是极大的信任……” 他说着话，衣服上的一枚小纽扣却悄悄转动，变成了一颗眼珠子望向窗边，只是这太不明显，看上去就像是灯光在扣子上的反光一般。 窗外，一只乌鸦正在盘旋。 “好了，去办吧。” 中年男人始终面带微笑：“这件事办好了，我会向上面申请，把你的亲人接过来——你知道这件事有多大的风险，所以，好好做！” “是！”查勇军精神一振，腰板挺得更加直了。 “去吧去吧，记住，非常时期非常手段。”中年人点点头：“该做就做，不要犹豫。” 查勇军重重点了点头，迈着中正的步子离开了办公室。 也几乎是同时，窗外乌鸦急匆匆地钻进了窗子，脖子一仰，露出胸口上的老人脸。 “娃儿啊！出事了！” 它紧张地喊道：“出乱子了！” 它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一盘出，而办公桌后的中年人在查勇军离开后脸色就瞬间变得死白，身上的西装则“活”了过来。 听完乌鸦老人汇报，那西装口袋一张一合，发出了婴孩般尖利的骂道：“不可能！纯阳道人的算计我盘得清清楚楚！他绝对不可能相信凤青梧！” “找机会和凤青梧合作、让她帮忙已经是最大限度！怎么可能让大部队回市里，让凤青梧去对付隔离区的家伙？！” 它也同样变得又气又急，控制着中年人一把拉开办公桌抽屉，一股浓重血腥味传来，这里全都是血淋淋的动物内脏。 它一把抓起内脏，开始往西装口袋里塞。 “那怎么办嘛，娃儿。”乌鸦老人苦着脸问道。 “怎么办怎么办，就知道问怎么办！”西装口袋一边咀嚼着动物内脏，一边骂道：“你也想想办法啊，老废物！” 乌鸦老人露出一个畏缩表情，不敢说话。 “不逼临富市拿出大功率电器，根本不可能把电妖引走——” 半晌后，西装喃喃道：“既然这样，就简单一点！凤青梧要送死，就让她死！告诉大蛤蟆，杀了凤青梧和她身边所有人，然后直接去临富市区！” “可这样一来，吕洞宾……”乌鸦老人小声提醒：“他或许就能解决掉大蛤蟆……用不着开大灯……” “笨死了！”西装尖声骂道：“什么都要我想，你自己动动脑！” 第五十四章 凶险 “我们进不去。” 几个下凡仙站在凤青梧身前，模样有些忐忑，也有些不耐烦。 他们刚刚才加入这个女人麾下，便见证她的一次大失败，随后被迫成为人质，现在还要被逼着去做危险的任务…… 凤青梧看着他们，神色颇为无奈。 她刚刚才收了这几个下凡仙，结果便来了一次大失败，随后被迫成为人质，现在还要逼他们去做危险的任务…… 就算这几人只是随便进去摸了个鱼、根本没认真探查，她也不好说什么。 家里经营煌天集团多年，她很清楚自己眼下就是最糟糕的情况——作为一个无实权的空降领导，带领着一群毫不忠诚的属下，而且当下给不了任何好处就要让属下们贴钱做项目，还要哄着他们担心团队散了…… “唉。” 凤青梧轻叹一口气，扭头望向不远处的邢云霄。 邢云霄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意思却很明显：你自己搞定。 他其实也明白，这群临时“跳槽”的家伙根本不可能尽心尽力去办事，很快就会离心离德，到时候凤青梧只能依靠她驱使的妖物勉强来做事。 届时她如果要反抗自己，自己就把她废了。 她要是想深入红云区域，那么大概率要和这里面盘踞的妖闹个两败俱伤。 不管怎么看，自己都是赢家—— 想到这里，邢云霄突然瞳孔一震！ 他猛地抬起头，顾不得精神可能会受到影响，往天空中的血红色云团看去——方才他的眼角余光注意到，红云似乎突然开始蔓延了！ 果然，只见那大团大团的红云忽然向着这边延伸而来，云层滚滚，仿佛想要擒住猎物的巨手。 凤青梧和其他下凡仙也同时注意到了这一点，纷纷脸色剧变。 “糟糕！”她出声道：“我们也是一群下凡仙，也引起注意了！快走！” 果然，动起来的不仅是红云，还有红云遮蔽下的那大片阴影。 影子并无实质，它们只是纯粹的黑暗，此时远处那片黑暗正在飞快逼近，就好像恐怖电影中灯光一盏盏熄灭的走廊，只不过这里的阴影范围要大上太多，危险气息也要浓郁无数倍。 凤青梧毫不犹豫地挥了挥手，命令她驱使的妖物前去断后，那些妖大多较弱，它们挣扎片刻后便再也无法抵抗来自血脉深处的命令，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妖物与影子撞在一起，大片大片黑影便立即缠上这些妖，将它们拖拽进更黑暗处，但这一举动也确实拖慢了黑影前进的速度。 借着这个机会，所有人开始掉头狂奔——当然，还有一只幸运的妖物，它被凤青梧驱使着背起了昏迷的黑杀，暂时逃脱了被吞噬的命运。 “这样是跑不掉的！” 邢云霄与凤青梧并肩奔跑，大声提醒道：“红云蔓延的速度比影子更快！” 两人同时抬头，只见那片红云极速扩张着范围，速度远超众人。 “它不可能无限制扩张！”凤青梧沉声应道。 “但它追上我们不成问题！”邢云霄咬牙道：“我们会因此发疯，然后被影子吞噬！” “都怪你啊！！”身后有一个下凡仙恐惧而愤怒地喊道：“非要逼我们来这里！” 其实不管怎么样，当你出现在营地里的时候，就注定要来这里了——不过邢云霄没把心里想的这句话说出来，他正在集中注意力思考如何应对眼下情况。 在红云影响下，他已经感觉到内心有些不正常的焦躁了，甚至看着周围那些平常花草树木都感应到了威胁，开始产生被迫感妄想，离出现幻觉不远了。 “等等，幻觉？精神受影响？” 他突然灵光一闪！ 之前在江九镇上时，自己就曾经受到过精神影响，但身体完全没有事，甚至打醒了自己。 对！身体有自己的想法，它没有脑子，也不会有幻觉！ 可当邢云霄捏紧斧头，准备又一次割断自己喉咙时，他猛然想到，就算无头身体能够抗住红云影响，但影子呢？ 那些无形无象的影子，要怎么对付？ “刚刚那个说自己能看到所有东西寿命的人！在哪！”邢云霄忽然生出一个想法，开口喊道。 “我在这！”身后传来一声呼应。 “你回头看一眼那些影子的情况！” “影子？！” 那人紧张地扭过头，看了一眼正在将大群妖物拖拽吞噬的黑影，脸色一变：“它们没有寿命！” “没有寿命？”邢云霄眼睛一亮：“那天上的红云呢？” “也没有！”那人很快给出回应。 边上的凤青梧反应也是极快，立即明白过来：“它们根本不是妖？不对，它们根本不是活物！” “或者说，它们根本就是某个大妖的一部分。”邢云霄冷笑道。 他之前想到了被泥佛控制的奎定楼，所有人都以为楼是本体，但其实泥佛才是真正本体——这红云与影子如此可怕，之前却守着同一片区域，对区域以外的东西毫无反应，根本不像活物，所以他才会有了那样的灵光一闪。 “所以真正的正主藏在红云和黑影后边，只要能解决了它，我们就安全了！”他高声喊道。 众下凡仙脸色都迅速变化起来。 这话说得容易，做起来却极难，不提会令人精神变化的红云，光是那些影子就没那么容易绕过。 但若要活命，似乎找到并杀死“本体”，是唯一办法了。 他们还在思考，邢云霄却已经猛地停下脚步，拧身回过了头。 “你们帮我拖住这些影子，我去找到那个本体。”他沉声道。 说罢，他不等别人开口，直接举斧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身首分离后，无头身体像之前战黑杀时一样，飞快地将脑袋别至腰间，又脱掉上衣，露出了胸口那双眼睛。 他从人群中逆行而奔，一头撞向那大片黑影！ “照他的话去做！” 凤青梧也不含糊，厉声喝道：“只有他成功了，我们才能活！” 她一边喊着，一边带头跟上了邢云霄，脸上大蛇刺青瞬间活了过来，并且身体迅速膨胀变大，化为一条数米长的青蛇，向着黑影扑去。 其他下凡仙们微怔，随后其有一部分人咬了咬牙，同样跟了上去，但仍有几人不管不顾地继续逃跑。 只是现在也没人有空去管逃跑的人了——除了黑杀。 不知何时，他已经醒了过来。 背着他奔跑的小妖跑得最快、最前，但跑着跑着，脑袋就忽然掉了下来，随后倒地而亡。 杀死它的正是黑杀，他一脚将小妖踢开，胸口剑符隐隐发亮，身体周围的剑气在地面上刺出一个个小洞，令身后那些人惊恐地停住了脚步。 “都回去帮忙。” 黑杀脸色苍白如纸，看上去非常虚弱，但此时他面露狞色，脸上的伤疤仿佛活过来一般，令人望而生畏：“谁敢再逃，我第一个下杀手！” 第五十五章 暴食蛤蟆 无头身体举着斧头扑向了黑影，邢云霄透过胸口双眼看着一切，对于战斗他毫不插手，但心中却在不断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三五米外，黑影正在疯狂地“进食”，当发现他靠近时，几团黑影立刻放弃拉拽妖物，优先向他扑来。 但就在这几团黑影马上要接触到刑云霄时，一团燃烧的衣物忽然被扔了过来，火光跃动，凡是光芒触及之处，黑影都被迫收缩，无法靠近。 “快冲快冲！”身后传来那虎纹男粗犷的喊声，他脱下了自己衣服，两只手上的红色虎纹几乎要燃烧起来，随后他又接过身边其他人递来的上衣，那衣服一入手便立即烧了起来，再次被他抛到邢云霄身边。 其他人或自愿或被迫，也加入了帮忙队伍。 他们折断路边树枝、包上衣服，让那虎纹男做成火把，纷纷来到邢云霄身边跟着他一起跑，举着火把努力逼退黑影。 这操作虽然略显原始，但确实有用，成功地开辟了一个安全区——只可惜，没能持续多久。 仅仅不到一分钟时间，便突然有一个女人瞳孔一瞪，尖叫起来！ “原来你们都是妖！” 她猛地将手中火把捅向身边的人：“别想骗过我！” 这女人的能力不强，可以通过一系列复杂古怪的仪式进行占卜，其战斗力相当地弱，但措不及防一火把，还是把身边的同伴烫得跳了起来，皮肤上浮起一片水泡。 “唉哟！”那人大叫一声，随后眼神迅速变化，脸色变得惊惧起来：“糟糕！妖怪控制了我们身边的人！” 他是那个会土遁的下凡仙，当场惊得一脑袋扎入土里。 红云的精神影响，终于到达了一个临界点，这些下凡仙纷纷开始出现异常，互相之间开始搏斗，甚至有人试图朝邢云霄动手——但好在他们手上多少还有火把，黑影仍然未能靠近，却已经有些蠢蠢欲动了。 “妈的，一群废物!” 虚弱的黑杀怒骂一声，抬手将身边一个疯了的下凡仙敲晕——他虽然尚未恢复，却仍然是人群中除了邢云霄以外，直接战斗力最猛的一个。 最重要的是，似乎像他和凤青梧这样的二变下凡仙，明显精神抵抗能力要强很多，虽然都明显出现了焦躁情绪，却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开始发疯。 “你怎么都没事的？” 黑杀望向无头邢云霄，满脸不爽地问道。 “我的头和身体分开了，你说呢？”挂在腰间的邢云霄脑袋紧闭双眼，开口说道。 无头身体这时已经深入到了阴影深处，随着那些下凡仙一个个被敲晕，围在身边举火把的人也仅剩下了凤青梧与黑杀——至于那些人会有怎样的下场，他们不知道，也无法顾及了。 火光照映着他们，周围黑影不断上前，又不断被火光逼退，但很明显这点光芒已经起不到太大作用了，他们无法看清一米以外的东西，甚至连自己是不是在直线前进都不清楚。 然而邢云霄知道，自己离敌人本体已经很近了。 他能清晰地感应到无头身体的“想法”，它很敏锐，可以察觉到周边浓郁杀气的来源，那真正的本体，已经距离他们不到五十米了。 这时，即便是黑杀与凤青梧都有些抗不住了，尤其是黑杀，他呼吸变得极其沉重，脸上的煞气十分浓郁，要不是凤青梧不停出声提醒他，恐怕他早就发疯和邢云霄打起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巨大而恐怖的声音在三人不远处响起。 “咕——啊——” 这声音听着仿佛来自于远古深渊，好似一只洪荒巨兽饥饿时肚子发出的鸣叫。 但无头身体根本不懂恐惧为何物，声音晌起的瞬间，它便立即抬手将斧子循声掷去！ 之前刚刚完成二变时，它一掷斧便能够劈散黑杀的剑气，此时也依然迅猛无比，斧子旋出了破空之声，猛地扎进黑暗中。 “咕——啊！” 眨眼后，那巨声再次传来，只不过变得稍稍急促了一些。 邢云霄心头一紧——他通过无头身体的“想法”，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它想要掷斧攻杀敌人，就算杀不了对方，也能做个简单试探，但这一斧飞出却再无任何动静，不是被弹开、不是砍入什么东西里卡住，就是消失了。 于是，无头身体立即判断出这是个极其强大的对手，毫不犹豫竖起盾牌，作好了防御准备。 但是对方却并未马上攻击。 相反，三人惊讶地发现周围黑影开始迅速退散！ 它们由铺天盖地的黑暗变作了贴地黑影，飞快向着刚刚无头身体掷斧方向涌去——这也致使三人能够看到周围场景了，那天空中的红云亦是一样，正在迅速消退。 仅仅不到十秒，黑影与红云全部消失，但望着它们收拢消失的方向，三人无不露出惊惧神色。 那是一只蛤蟆，一只长满肉瘤、很大很肥的蛤蟆！ 它趴在公路上，不仅截断了来往八个车道的大马路，就连两边的山体也被它挤崩，那大团大团脏兮兮的肥肉卡在山石间，十分可怖。 在这大蛤蟆身后不远处的地方，便能看见一片不高的建筑群，那里应该就是安夏市用来隔离下凡仙的区域。 不过，最可怕的不是这蛤蟆的体型模样，而是它的嘴。 它有无数张嘴。 最大的那张嘴高耸在它肥硕的下巴最上方，而它身体上的每一个巨大肉瘤，都长着血盆大口，这无数张嘴或闭或张，不停吐着舌头，其中一张嘴里还嚼着之前无头身体掷出的斧头。 那些黑影不是别的，正是它的舌头。 而此前弥漫整片天空的红云，正是这只大蛤蟆嘴里喷出的气体。 此时它收回了舌头、吸回了红云，用那双被肥肉挤成了两条缝的大眼睛往下打量，血红的瞳孔锁定了三人。 “咕啊——有点本事。” 大蛤蟆身上那无数张嘴同时开合，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不愧是二变境界下凡仙，你们一定很好吃，很好很好吃！” 随后，它高高仰起头，张开最大那张嘴，打了个巨大的嗝！ 红色云雾混着血末喷向天空，它刚刚吃掉的妖与人，都变成了这一声嗝。 黑杀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小姐……这家伙我们打不过。” “嗯。” 凤青梧眼中也满是惊惧：“红色危险级别的大妖，三变下凡仙都未必能杀死它……”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已经从他们两人中间冲了出去。 那是无头身体。 它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怕，既然妖在这里，自然就要杀了它！ 它左手持盾，右手不知何时夺过了黑杀的火把当作武器，猛地冲向大蛤蟆。 …… 与此同时，隔离区另一侧的小道山路上，一辆房车鬼鬼祟祟地从林子里钻了出来。 眼见红云收拢、黑影消散，开车的苏合香这才松了口气。 她翻动着笔记本，认真地读了一遍此前纯阳道长交待的内容后，用力鼓了鼓腮帮子，给自己打了个气，随后一脚油门，向着隔离区驶去。 第五十六章 天降 安夏市设置的下凡仙隔离区，距离市区有几十公里。 这里原本是一处野生动物园区，现在其中的酒店区域被改造成了隔离房间，其他的行政楼、接待厅等等都已经变成特殊应急部门的办公区域。 当苏合香开着车驶入隔离区时，触目惊心的场景差点令她掉头跑路。 没有尸体、没有残肢，但却有大片大片的血迹。 那些血迹几乎已经汇流成溪，车辆行走在路面上时甚至能在身体两旁溅起高高的血水。 远处，那只巨大蛤蟆身影在山体间浮现，更是令人心惊肉跳。 “它看不见我，它看不见我……” 苏合香悄悄念叨着，小心翼翼地把车开到了酒店楼，相比于外边血腥漫天的区域，这里是唯一一个干净的地方。 看得出来，之前那只蛤蟆大妖没能够攻入这幢酒店楼。 “邢云霄你顶住！等我去救你！” 苏合香默念一句后，打开车门，怂怂地跳下了车，踮着脚尖踩过鲜血浮草的地面，迈入酒店区域。 此时酒店大门牢牢紧闭，根本看不清里面状态，她用力敲打了几下门，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有人吗！” 她透过门间缝隙朝里面喊道：“快出来，妖怪不在了！” 毫无反应。 她急得跺了跺脚：“我知道你们没有事，快出来啊！不然一会儿来不及啦！” 半晌后，幽静的酒店大堂里终于传来一个脚步声。 苏合香刚刚松了口气，却又一个苍老声音冷冷问道：“又变花样了？这次是什么幻觉？” “幻觉你……不行，不能骂脏话。” 她深吸一口气，随后语速飞快地说道：“现在有人帮你们吸引了那只大蛤蟆的注意力，安夏市里的人根本不管你们，我是临富市来的人，来救你们出来的！” “赶紧的！我车就停在门口，快快快！” 里头沉默半晌后，刚刚那声音略有动摇地问道：“只来了你一个人？” “废话！人多了要被大蛤蟆发现的！”苏合香狠狠翻了个白眼：“你们到底要不要跑？不跑算了啊，我走了真就没人管你们了。” 说罢，她也不再废话，直接扭头往外走去。 也就是在这时，酒店大门赫然打开。 门内的酒店大堂一片狼籍、灯光昏暗，地上摆着一堆干粮与淡水的空包装，十几个面黄饥瘦的人站在厅里，个个疲态尽显，用充满希望的目光看着苏合香。 “真的是人，不是幻觉？” “是人！是人！我们不会产生一样的幻觉！” “太好了！得救了！” 他们先是步履蹒跚，随后速度越来越快，终于走出了大门。 尽管外边血流成河、远处的蛤蟆也依然十分恐怖，但当他们呼吸到新鲜空气的瞬间，还是有许多人都流出了泪水。 “你们……” 见到他们这副模样，苏合香也微微动容：“你们是怎么撑过来的？” “外面的人都死了。”说话的是一个站在她身边的老人，他也是之前最先应话的人，老人惨声道：“我们透过窗户都看到了，所有人都死了……楼里的食物和水只够我们吃两天，外面一片黑暗，我们以为自己一定会死在这里，但……” “但多亏有了他。” 老人说到这里，周围所有的下凡仙都安静了，他们一起回过头，朝大厅里望去。 大厅角落的沙发上躺着一个人，看上去是个年轻男人，他背对众人一动不动，要不是身体还有轻微起伏，很难判断出这是个活人。 “他？”苏合香有些好奇：“他做了什么？” “他的能力，能够克制外面那个大妖。” 老人缓缓道：“这个年轻人平时不爱说话，我们只知道他姓蔡，之前也从来没见他展示过能力。” “但妖物来袭的时候，这个年轻人只要一开口，周围的黑暗就会立刻退散，他的声音越大、黑暗就退得越远，甚至连那种能够令人发狂的红云也无法靠近。” “他为了我们所有人的安全，一刻不停地大声说话，但人哪有这么多话说？他就只能唱歌，从早到晚地唱歌，唱到嗓子流血都不停。” 说到这里，老人悠悠一叹：“多亏了他啊！” 周围其他人也纷纷露出感激神色：“是啊，吃饭的时候，他吃一口就要唱一句，我们都休息了，他害怕自己睡着，就一边强迫自己起来跳舞一边唱歌，累到手脚打颤也不停下。” “到今天食物和水都已经消耗干净了，他也一样不停对抗着外面的妖，要是没有他，我们早就全死了。” “其实在你来之前，他已经唱不出声音了，但还在不停地唱、跳，一直到我们确认你是人，他立马就睡着了。” 苏合香听得十分震撼：“他是什么下凡仙，这么厉害？” “不知道。”老人摇头道：“我们在这里，虽然也知道了不少外面的事，什么下凡仙啊、妖怪之类的，但毕竟被隔离着，除了看新闻也没人和我们解释，我们不懂太多。” “你们不懂吗？” 苏合香转了转眼珠子：“我倒是有个猜测——他可能是昴日星君！” 这段时间她为了让自己变成“厉害的神仙”，恶补了不少神话传说故事，知晓了很多神仙的典故与能力。 “昴日星君是二十八星宿之一，住在光明宫，是只大公鸡！” 她兴奋地说道：“昴日星群的神职是‘司晨啼晓’，也就是一叫天就亮啦，而且大公鸡也能驱五毒，蛤蟆不就是五毒之一吗？他一定就是这个神仙！” 这位厉害的年轻人究竟是什么神仙，其实大家都并没有特别关心，他们只关心自己这群人要怎么办。 不过苏合香带着任务而来，很快就作好了安排，房车虽然不算特别大，但能够装下他们这些人，那个疑似昴日星君的年轻人也被他们扛上了车。 “你们沿着树林小道一直开，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开到国道，顺着国道去临富市，有人在那里接应你们的。” 她对众人说道。 “小姑娘，那你呢？”老人神色微变。 “我……” 苏合香的目光再一次飘向远处的大蛤蟆。 此时那里时不时传来巨大的嗡鸣声与轰隆声，似乎正在经历一场大战。 “我要去帮忙驱妖的。” 她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对着这些下凡仙挤出笑容：“总之你们快走啦，不用管我。” PS：感谢见九的打赏~ 第五十七章 奇兵 “咕——啊——” 大蛤蟆懒洋洋地挪了挪肚子，发出震耳欲聋的呱叫声，它身上无数条黑影舌头扭曲狂舞，仿佛是在嘲讽眼前三人的自不量力。 邢云霄的无头身体、凤青梧、黑杀三人此时全都伤痕累累地倒在地上，周边爬满了黑影舌头，要不是无头身体始终举着火把，他们早就已经被吞噬。 “这家伙，太强了……” 黑杀痛苦万状地捂着胸口，那黑色剑符所附的整块皮肉此时都已经被扯掉，甚至隐隐能看见骨头，十分恐怖。 凤青梧脸上那只实质化的青蛇已经变回了纹身，只不过纹身上多了许多断层伤痕，身上更是多了十几道皮开肉绽的大伤，她跪坐于地、披头散发，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清冷，看上去惨不忍睹。 无头身体胸口那双眼睛布满血丝，它挣扎着想要站起，但手脚骨头都被打折，此时皆以一个可怕角度扭曲着，邢云霄的脑袋脸上也痛苦地挤成一团，似乎能感觉到来自身体上的疼痛。 “到底是谁定的什么红色黑色级别？这也太不科学了吧？” 黑杀骂骂咧咧地想要站起，但手脚早已无力，只能重新跌倒在地上，但他还是露着狰狞笑容，不断叨叨：“这比橙色级别厉害也太多了，喂喂喂，能不能有个更合理的境界划分方式啊，什么妖将妖王妖帝……” “闭上你的嘴！” 凤青梧一声低喝，打断了黑杀近乎自我催眠般的喃语。 她扭头望向不断挣扎的无头身体，声音冷厉：“刑天，你不是能变吗！你又没死，接着变啊！” 邢云霄一言不发，他透过胸口双眼死死盯着那大蛤蟆，心中被不甘与愤怒填满。 他没有心思去应话，只想把每一丝可能剩下的体力与精力都全部用来战斗。 其实，他现在也根本无法思考“战斗”，对他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事仅仅是站起来而已。 这只大蛤蟆的反应，其实很慢。 它抬一次胳膊、晃一次脑袋，甚至说一句话都要耗废半天功夫。 但是，它的舌头很快，快得离谱! 那些黑影舌头不仅能将事物缠绕拖拽至口中，还有强大的附著撕扯力，影子本就无处不在，但凡无头身体手中火把光芒有一点阴影，那些影子便能爬上他们的身体，扯去血肉、折断骨头。 漫天的黑舌，他们三人根本应对不来！ “咕——啊——你们的血肉，好吃！” 大蛤蟆的无数舌头舔着嘴唇，那双被肥肉挤成一团的大眼中满是欢欣。 只听得轰然一声，它身体微微下沉，摆出一个类似起跳前的动作，巨大重量直接将路面压得向下塌陷，周围山体也不断崩塌，巨石滚落。 它张开了最大那张嘴，无穷无尽的黑影在其中狂舞——它要吃正餐了。 无头身体仍然还在挣扎，邢云霄能感觉到身体中有一颗不屈的火种，但它不久前刚刚才爆燃过一次，现在总是差一点劲力。 凤青梧低头露出惨笑，黑杀则伏倒在地，声音喘得像个破风箱。 “小蛤蟆，住手！”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喝道：“你不能吃他们！” 这一声喝来得太突然，在场三人一妖全部愣住，循声望去。 崩裂的山体中，一个清秀少女从无数折断树木与滚落沙石中走了出来。 她一身素衣，在这片混乱肮脏的战场上显得格外清丽，她面容清而不冷、气质丽而不贵，眉眼间有五分脱俗、五分俏皮，仿佛初出天宫的九天仙子，一步步走向大蛤蟆与重伤的三人。 “苏合香？！”邢云霄透过胸口双眼看到她，当即震惊得身体一僵。 但他当然没有喊出来。 这一幕他并不陌生，之前在江九镇上时，也是苏合香临时出现救的场，她演技高超、骗人本事一流，极其擅长这种忽悠人的事。 只是……骗人可以，骗这只巨型蛤蟆妖？ 凤青梧与黑杀却不知道苏合香底细，两人脸色微变，有一丝惊喜——这女子模样看上去就十分不凡，面对如此巨妖也神态自若，难道也是个像纯阳道长一样的强大下凡仙？ 大蛤蟆却发出一声可怕的冷笑，无数张嘴同时开口：“区区一个普通人，扮什么神仙下凡？” “凡人？” 刚刚提起一点希望的凤青梧与黑杀瞬间沉下了脸——他们或许没有办法直观判断出下凡仙，但妖怪一定可以。 只是他们也想不明白，是啊，一个普通人，扮什么神仙下凡？ 然而面对质问，苏合香却只是得意一笑：“你一个小蛤蟆，又有什么资格看透我？” 蛤蟆妖也不再废话，再次发出冷笑，身体一震，无数黑影舌头倏然窜出，以极快速度朝她攻去！ 邢云霄眼睛一瞪便要去救，但他手脚全断，根本无法动弹，只是稍微起身便又一次扑倒在地。 眼见苏合香就要被无数黑影吞噬，异变突生！ 只见她自信将双手负到背后，略显傲气地仰起脖子，面对无数黑影不闪不避——随后，她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这一瞬间，她仿佛化为一团炽烈的小太阳！ 白光瞬间将四面八方的黑影逼退，甚至连整个公路都被照亮，大蛤蟆发出一声怪叫，连忙收回了所有的黑影舌头。 “靠靠靠，这也太亮了吧！” 苏合香闭上眼，眼睛只因光芒刺疼而流出了泪水。 她背在背后的手上捏着一枚小开关，此时正紧紧按着。 “这是什么超级无敌大瓦率灯啊！有没有辐射啊！而且这一身灯泡真的好重！还好烫！”她嘴唇疯狂蠕动，无声地吐槽道：“不过现代科技真是好强！区区蛤蟆，退散吧！” 数秒后，她松开了捏在开关上的手指，所有光芒收敛。 出发前藏在衣服底下那的那些强光灯筒全部熄灭。 这一次，大蛤蟆望向她的眼神变得惊疑不定：“你是哪路神仙！？” “我是谁并不重要，但我……” 苏合香眼睛轻飘飘地在邢云霄等三人身上一点：“我和他们不是一路的，也不是来救他们的。” “相反，小蛤蟆，我是来帮你的。” 第五十八章 九真一假 “小蛤蟆，我是来帮你的。” 苏合香轻飘飘地说道：“天地异变，是你的大机缘，但你能修成这种地步自然也缺不了自己的努力——别因为给人当枪使，就把自己折进去。” “什么意思？！”大蛤蟆身体微沉，身上无数张嘴或闭或合，都在同时发声：“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另一边，邢云霄瞧见苏合香居然真的把这巨妖唬住了，不禁有些发愣。 她肯定不是自己脑子一热就跑来的，而随身准备“发光”道具，也说明她事先就知道了这个蛤蟆的弱点。 那么，她背后大概率是有纯阳道长指点的……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如果这蛤蟆的弱点是大灯泡，弄个苏合香就能唬到它，临富市难道没有办法弄来一排大探照灯对付它？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问题，只是邢云霄想不明白。 他现在也没那功夫去想，只能紧张地看着苏合香。 “我的来历，你迟早会知道，但不是现在。” 苏合香微微一笑：“先顾好你自己吧，你一旦吃了它们，你的死期也就到了。” 这一次她没等大蛤蟆发问，便先说道：“对啦，接下来的谈话比较重要，你费点心，把这三个家伙弄昏了吧。” 大蛤蟆微微一怔，随后竟然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弄——昏？”邢云霄一怔，随后看着那蛤蟆的模样，明白过来了。 自己确实也暂时帮不上忙了，凤青梧和黑杀也失去了战斗力，不如用苦肉计搏取信任。 大蛤蟆只要听了一次话，对苏合香的信任度便会直线上升，以她的演技和纯阳道长的指点……应该不成问题吧？ 他刚想到这里，便瞧见一大片阴影从上方盖了下来。 大蛤蟆用黑影舌头轻易将三人抽昏过去后，悠悠转过脸来：“说吧。” 苏合香勾了勾嘴角，神态自若地坐到了一块大石头上，抬头望向如小山一般的蛤蟆：“派你来这的家伙，是不是告诉你有很多下凡仙可以吃，甚至能够见到传说中的古书《三坟》？它是不是还承诺让你看上几眼？” 蛤蟆妖那双大眼睛微震，缓缓将两边肥肉撑开瞪了起来：“咕——你如何知晓！” “要不你被人家骗得团团转呢，就这点追求……” 苏合香撇了撇嘴：“之前《三坟》就在泥佛手上，它们也不着急要来；安夏市这么多下凡仙，它们也隔离着没吃人家，这好事怎么就落到你头上了呢？” 大蛤蟆一愣，目光中闪现出某种“细思恐极”的神色。 “你呀，只是个工具蛤蟆。” 苏合香挑着眉头说道：“安夏里那几个家伙是有大图谋的，《三坟》对你而言可能只是增加点本领，但对它们而言，意义重大多了，所以它们才能忍住本能、潜进人类中间。” “现在临富去了个吕洞宾，书也在人家手上，打嘛你们也打不过，那怎么办？再继续下去，那道士说不定把安夏里那几个家伙的底都扒了，它们还怎么图谋？” 大蛤蟆好像缓过了一点神：“你的意思是说，它们要对付吕洞宾？” “当然啦。” 苏合香摊了摊手：“但它们好像没这本事噢。” 大蛤蟆身体又是一震，身上所有的嘴同时张开：“咕——啊——我知道了！” “包括我在内，它们弄来好多大妖往临富市去，许诺了我们种种好处，就是为了拖住吕洞宾和……不对！” 它最大那嘴也张得巨大，似乎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我的弱点是光、倏影的弱点是风、还有那几个家伙……人类要对付我们，都得用电！” “而北方那只电妖，已经在附近了！” 大蛤蟆的瞳孔瞪向苏合香，声音震动如雷：“它们要用我们做前锋，骗人类大量用电，再引出电妖击杀吕洞宾！我们是被骗去送死的！” 这可全是你猜的，我一个字也没说。 苏合香在心中暗道，脸上笑容不减：“八九不离十吧，那些小计策小阴谋我不在乎的。” “但你要是杀了这几个人，问题可就大了。” “他们？”大蛤蟆低下头，不屑地打量着那三人：“他们又有什么特殊？” “那个断脑袋刑天，他是吕洞宾派出来的，身上被做过手脚，他一死，你就完蛋。” 苏合香摊了摊手：“还有那个女人，她身上有女娲魂种，作为一只妖，杀了她会有什么后果？我不好说。” “至于那个人嘛……” 她看了看黑杀：“他你随便杀，无所谓。” 大蛤蟆身上的肉瘤一跳一跳，仿佛抽动的青筋。 “总而言之，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苏合香伸了个大懒腰，从石头上跳了下来，笑眯眯地说道：“早点哪来的回哪去吧。” “嗯……咕啊。” 大蛤蟆闷吟一声，认可了这一说法。 随后它眼中带着丝许敬畏望向苏合香：“敢问您究竟是何方神圣?” “现在知道我是谁，对你没好处。” 苏合香笑吟吟地玩着自己头发：“只要你们活着，对我就是有用的——未来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记住，别再在青松省地界上闹腾了，赶紧离开，不要掺和这件事。” “咕啊——知道了。” 大蛤蟆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谢谢。” 随后，它高高仰起脖子，所有的嘴同时张开，大团大团血红色云雾喷出。 这一次，云雾没再遮蔽天空，而是将它自己包裹了起来，随后这一大团外人无法窥探的云雾就这样飘向天空、飘向远处，渐渐淡去。 “呼……” 苏合香极其缓慢地吐出一口气，垂在身体两边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咬紧嘴唇，指甲用力掐进掌心肉里，直到掐出了鲜血，手臂才终于不再颤抖。 但这时她的双腿却忽然一软，令她后退两步，跌坐回那块大石头上。 大把大把冷汗冒出，瞬间便浸透了她的头发与衣服，她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色嘴唇变得无比苍白。 方才面对大妖时，苏合香将全部的恐惧压在了心底。 这一刻，统统爆发！ 她无法站起，无法去帮助被打晕的邢云霄，只能独自一人坐在石头上不停大口呼吸。 这时，一只大乌鸦缓缓地落在不远处树头上，往她这边瞧了瞧，又朝邢云霄他们那边瞧了瞧。 不知道为什么，苏合香看见这只乌鸦就来气，一股怒气猛然上涌，她抄起手边一块石头，狠狠朝乌鸦砸去。 “看什么看！滚蛋！” 石头不偏不倚砸在乌鸦身上，它尖叫一声，惊慌地扑扇着翅膀逃走。 第五十九章 孤注一掷 “我……看不透她，在我眼里，她就是个普通人。” 乌鸦老人叹着气，在那控制着中年官员的西装妖面前垂头丧气：“她劝走大蛤蟆后，立即发现了我，我不敢多留，只能回来了。” 这一边西装没有骂它，而是一言不发，那个中年男人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呼吸微弱。 “娃儿？” 乌鸦老人试探着唤道。 “要说吕纯阳能猜透我们的计划，我信。” 半晌后，西装口袋缓缓开始说话，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尖利，而是多了许多警惕沉稳：“但这突然出现的女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她看着是人，却可身放万丈光芒，身上又没有下凡仙的味道，难不成是个妖？” “不对不对，她要是妖，你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她到底是个什么！” 这西装的沉稳没能持续太久，在无法确定“那个女人”的身份后，它又一次变得焦急暴躁，一把将桌上水杯砸到了地上。 “大蛤蟆跑了，我们的计划怎么办！” 它尖叫起来：“算来算去，结果全砸了！还不如一开始就把那些傻子全骗了，让它们冲到临富去！算得越多错得越多！” 乌鸦老人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西装却根本没发泄完，它砸完杯子开始砸椅子，砸了椅子仍不满意，又急匆匆地走到办公室一角，那里有一片盖着布的东西。 掀开布后，里面竟是一大堆叠着的铁笼，笼内都是些鸡鸭猫兔类的小动物。 西装妖咣咣咣地砸着笼子，惊得那些小动物又叫又跳，随后它打开笼子，从里面随机抓出一只鸡，控制着那活死人般的中年人一口狠狠咬上其脖子。 等活鸡被咬死后，它这便用中年人的手硬刮开鸡腹，取出其中内脏塞入上衣口袋。 如此举动，终于令它安静下来。 半晌后，西装口袋咀嚼着鸡心，缓缓道：“不等了。” “吕洞宾屏蔽了整个临富市，不让你看到分毫，一定是在用《三坟》偷偷做着什么，之前我想要看到书再动手，但现在……” “现在横杀出一个怪人，最关键的大蛤蟆也走了，没办法，直接动手！” “我会骗查勇军带人去临富市，至于你……” 西装上的纽扣眼睛转动两圈，死死盯着乌鸦老人：“现在蛤蟆没了，事情就得你去办！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他们用电！用很多很多电！” “诶——是。”乌鸦老人一点也没生气，它见着西装想出办法，反而露出笑容：“娃儿真厉害，这么快又有辙了，我去办，这就去办。” …… “醒醒，醒醒。” 邢云霄恍惚中感觉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脸，那手很小很冰，打的力气却很大。 啪！啪！啪！ 一巴掌一巴掌，抽得他脑瓜生疼。 他连忙睁开眼——只见苏合香一脸关心地坐在自己身边，眼中还有一些泪水，看上去十分楚楚可怜，就是举着的右手掌心有点红。 “你——”邢云霄动了动脸上肌肉，感觉到两边脸颊都微微发肿：“你在打我？” “你终于醒了！” 苏合香露出了惊喜笑容，悄悄收起了高举的右掌，笑容中还有一丝惊慌与彷徨：“你再不醒，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里荒郊野岭，一定还有更多妖怪……” 她模样不似作伪，邢云霄差点信了。 他苦笑一声，缓缓坐起身来。 脑袋已经接回了身体，这事估计是苏合香做的。 周围依然还是那个遭遇了大蛤蟆的公路，隔离区建筑就在不远处，凤青梧与黑杀躺在几米远的地方，身上都带着极重的伤。 想到伤……邢云霄脸色突然一拧：“疼！” 他的四肢都在之前的战斗中被打到骨折，如今也依然没有恢复，方才刚醒没意识到，这一下疼痛感才如潮水般袭来！ “诶诶诶，别乱动。” 苏合香连忙扶住了邢云霄：“我拿附近的树枝给你做了夹板，你现在动不了——不过没事，接我们的车很快就来了。” 邢云霄目光熠熠地看着她：“我再不醒，你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苏合香怔了一怔，随后尴尬一笑：“嘿嘿，临时临头，编的谎有些拙劣，见谅见谅，谁让你害我做了半个多月的强制心理辅导……” 在她解释下，邢云霄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纯阳道长之前就交待了她这个重要任务，让她独自一人前往隔离区附近，一旦见到隔离区周围的妖物离开，便进去把那里的下凡仙们全部带走。 之后便是那出精彩无比的“演出”，其实与大蛤蟆的对话都是苏合香自己编的台词，纯阳道长只是给她讲解分析了敌人的行为逻辑而已。 “你，你竟然也真的敢来？” 邢云霄目瞪口呆：“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你说错一句话可能就死了！” “其实还好啦。” 苏合香撇了撇嘴：“可怕是真的蛮可怕的，但那蛤蟆也没那么难骗。” “它什么都不知道，只要说中一些东西，剩下的它自己会脑补，而放过你们这件事，只要隐藏在一大堆看上去很厉害的重要信息里，它根本就不会去怀疑。” “反正我就是来救你的，至于它脑补出了啥、信了多少，关我屁事。” “……”邢云霄想竖个大拇指，奈何手实在抬不起来。 不久后，那辆属于苏合香的房车摇摇晃晃地开了过来，停在附近，随后那些之前被苏合香从隔离中救出的下凡仙们纷纷跳下车，来到邢云霄身边，帮忙把他抬了起来。 “小姑娘，你真有本事，竟然真的吓退了那只大蛤蟆。”之前那老人称赞道。 苏合香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小事小事——你们干嘛不去临富市，非要等我嘛。” 之前她让这些人开车离开，但他们怎么也不愿意，反而说要在附近等待。 “小姑娘，人都是自私的，说我们不害怕，那不可能。” 老人微微一笑：“但想想那个为了我们大家伙把自己累瘫的年轻人，我们是觉着，有些东西，它真比命更重要。” 邢云霄很快就被抬上了车，在他的要求下，凤青梧、黑杀也一样被抬上了车，进行了简单的救治包扎。 毕竟，自己还得继续抓紧找字妖，他们两人对自己还有作用。 房车往着临富市方向没开多远，便看见了之前邢云霄他们开来的那辆武装运兵车，苏合香上车翻找了一番，取来了他的背包，看到背包里那本蓝色封皮古书后，他狠狠松了口气。 之前大蛤蟆在这，几乎不存在别的家伙，但他担心字妖会跑出来把书偷走。 现在看来，字妖还是极其小心的，根本不敢来偷。 多了辆车，也能闲余出一些空间，两辆车一前一后跑在大路上，车里甚至有人心情愉悦地唱起了歌。 不久，临富市那一幢幢高楼大厦的建筑轮廓出现在远方，众人眼见就要去到安全区域，无不大大松了口气。 “那是什么？鸟？” 就在这时，车里有人好奇地看着天空问道。 天空中，飞来了一大群鸟。 它们黑乎乎一片，似乎是乌鸦。 但随后，众人开始发现不对劲了。 飞在最前头的乌鸦虽然多，但依然稀疏，可紧跟在它们后边的乌鸦越来越多，渐渐遮蔽住了天空！ 再往后看，那无穷无尽的乌鸦恍如海啸尘暴一般从远处轰然而来，方向正是临富市。 第六十章 最后一环 两辆车停在路边，众人下了车，望向天空中无数的乌鸦，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邢云霄手脚尽断，他没有运动能力，只能坐在轮椅上——房车里有一架很老的轮椅。 据苏合香说，她母亲临死前一直有个自驾游的梦想，所以才买了这辆房车，那时候她母亲已经无法下床走路，所以轮椅也买好了，只可惜她母亲一直到去世都没能实现梦想。 “看它们来的方向，正是安夏市。” 邢云霄面沉似水：“看来我们救出隔离区的下凡仙，又惊退大蛤蟆，让安夏市里的妖坐不住了。” “它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所以决定直接对市区发动大进攻了。” “啊？”推着轮椅的苏合香脸色剧变：“陈念还在那里！” “我知道。” 邢云霄深深吐了一口气：“其实有纯阳道长在市里，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我之前猜测，道长做了这么多准备，恐怕也是担心敌人中有非常厉害的大妖。” “非常厉害？道长也对付不了那种？”苏合香脸色再变。 邢云霄默默点了点头。 他其实到现在也不太明白纯阳道长的意图，这位高人掌握的情报信息实在太多，无法揣摩。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道长现在一定很需要它。” 他低头看了一眼摆在自己膝上的《三坟》。 苏合香目光闪动：“那怎么办？” “字妖，没有字妖，道长拿到这本书也没有意义。”邢云霄轻声说道。 这一次他没有思考太久便做了决定：“合香，你们把凤青梧和黑杀抬下来，和我放在一起。” “你们继续开车，愿意去临富市也行，那里目前应该是安全的，但未来不太确定——或者你们换个地方躲起来也行，这么多下凡仙，自保肯定不成问题。” 苏合香还没有说什么，边上刚刚走过来的那些人却被他的话震惊了。 “小伙子，你在说什么啊？”老人惊讶万分：“你还坐着轮椅，那两个伤者都还没醒，我们怎么可能扔下你们？” “情况比较复杂，他们俩也不是什么好人。”邢云霄微微一笑：“至于我——你们要帮我也很简单，帮我去杀几只妖吧。” “杀妖？”众人面面相觑，这里除了苏合香全是下凡仙，杀一些妖自然不成问题，但为了什么？ 邢云霄抿了抿嘴道：“嗯，我要吃。” “嘶！”苏合香推着轮椅的手触电般弹开：“你果然是个变态！” 其他众人也露出怪异神色，看向他的表情像看着一个怪物。 “吃妖，应该能帮助我恢复伤势。”邢云霄哭笑不得：“之前在溪川镇上时，我和陈念不得不生吞了一只米妖，过程中我们身上的伤一直能够自愈——” 他将溪川镇上的事说了出来，众人才终于明白原因。 “行，小伙子，既然这样，我们去帮你杀几只妖。”老人家点点头：“你是大人物，你的事我们不过问，咱们就尽点微薄之力吧。” “我能是什么大人物，我就是个小人物……”邢云霄摇头苦笑。 这群乌鸦目前没看到有什么明显的攻击力，它们也没对在公路上滞留的这群下凡仙发动攻击，只是如山如海地朝临富市方向飞去。 这里还在安夏辖区范围内，周围妖物不少，那十几个下凡仙离开不到半小时，就拖着几只状似野兽的妖物回到了车边。 “小伙子，这几个妖长得相对没那么恶心。” 老人呵呵笑道：“你等会儿，我们去架个火……诶你怎么这样！” 只见邢云霄在被苏合香推到那些妖物边上后，直接一挺身，自己主动从轮椅上跌下，扑到了妖怪身上，张开嘴就咬！ “呜呜呜，他真的是个变态，没得洗了。”苏合香悲伤地捂住了脸。 在众人复杂难明的目光中，邢云霄大口撕咬着妖物，随着一口口血肉咽下，他感觉身体中确实出现了一股莫名能量，涌向四肢百骸，就如同当初在溪川镇吞食那米妖一般。 很快，他那被扭断的关节开始自己复位，紧紧扎着的夹板被顶开，自行脱落。 当吃下半只模样好似巨大兔子的妖后，邢云霄已经可以伸出手拽过边上其他妖物了。 “呼……我不是变态。” 他这时才终于缓过口气，伸手擦去嘴边血迹：“只是时间紧迫，没功夫慢慢生火了，更何况我们不知道把妖肉煮熟会不会影响它们治伤的功能。” 又吃了一些妖肉，确认自己身上连一处简单外伤都没有后，邢云霄站起身，冲众人点点头，示意自己没有事了。 “原来还有这种神奇的事。” 众下凡仙却已经不再害怕，反而开始兴奋地把剩下的妖尸往车上搬。 这哪里是什么妖尸，这对他们来说就是灵丹妙药！ “那，那我们走了，你自己小心。” 上车前，苏合香有些嫌弃又有些担心地看着邢云霄，小声道。 邢云霄微微一笑：“这次多亏你了，你比我们这些人加起来还厉害。” “嘿嘿，是吧！” 苏合香得意地笑了笑，挥了挥手，钻进车中。 看着车辆绝尘而去，邢云霄转过头，拿着书来到凤青梧与黑杀两人身边，冷笑道：“还在装死？刚才帮你们包扎的时候就醒了吧？怎么不跳起来抢几块肉吃？” 听见这句话，凤青梧与黑杀两人同时睁开了眼。 “抢什么？都是你的人，我们自找死路吗？”黑杀捂着胸口那个巨大伤口缓缓坐起，疼得龇牙咧嘴：“你也是，不说给我们留两块肉……” “《三坟》竟然在你手上？” 凤青梧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邢云霄手中的书，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嗯，但这本书现在是本‘死物’，想要它发挥真正的作用，还要找到一只字妖。” 邢云霄轻声道：“那是这本书里的一个字，找到它，才能激活这本书。” 凤青梧一下便明白了，眼睛亮起：“你需要我的能力帮你找到它！” “不好意思，你搞错了。” 邢云霄冷冷一笑，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从附近捡来的粗木棒，轻轻掂着：“关于你，我有别的用途。” 第六十一章 字妖 天空中的乌鸦仍然无穷无尽，没人知道它们到底有多少，也没人知道它们究竟要去做什么。 邢云霄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扔掉手里木棒，扭头望向路边那棵大树。 凤青梧、黑杀两人被绑在树边，他们伤势仍未恢复，本就虚弱无比，几分钟前又一人吃了一棒子，现在再度昏迷不醒。 “这个女人有控制妖物的能力，有她在，你一旦现身就可能遭遇危险。” 邢云霄在路边护栏上靠着，手里掂着那本《三坟》，缓缓道：“所以，我把她打晕放在这了。” 说着，他的目光慢慢扫过周围：“你应该能感觉到，我对你是没有威胁的。” “这本书是意外到我手上的，我也确实接到了任务，要求我找到你——至于找到你之后会怎样，其实我并不清楚。” “但之前你曾试图偷书，说明你其实是希望回到这本书上的吧？一直躲着，是担心被人拿去做不好的用途？” “我不太明白你的能力，也不知道这本书究竟能做到怎样的事，但……我猜一猜。” 邢云霄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着话，嘴角一点点勾起。 他能感觉到，那股微弱的“神念”又一次出现了。 “我懂的不多，只知道写下《三坟》的人，在古代神话传说中那是始祖帝皇级的人——不论他们有多厉害，都是人类始祖。” “现在天地异变，妖怪大量挤压人类的生存空间，而有了这本书，可以帮到很多很多人，我相信这也是千万年前那几位始祖希望看到的。” “你虽然是妖，但也是书中之仙，我相信，你是愿意帮助人类的。” 邢云霄说着，慢慢蹲下身，将书摆到了地上。 “当然，我不会强迫你非得做什么事。” 他悠悠道：“现在，我要准备去临富市了。这本书没有你，也就相当于没用了，我这一去估计也活不下去。” “既然这样，书就留给你吧，你带着它……应该能做些对世界有用的事吧。” 放摆在了地上，风轻轻吹过，那些古老泛黄的书页纷纷翻动。 那股微弱神念在邢云霄身上又停留了片刻，轻飘飘地离开了，想必是去观察那本书。 邢云霄也不在意，他不再管那本书，返身摆出了准备离开的模样。 就在这时，边上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他猛地回头，恰好看见一个“走”字迈着小脚步从草丛中钻了出来。 它虽然个头极小，但却灵活非常，轻巧地越过了坑坑洼洼的路面，来到书旁边。 随后，它摇身一变，变成了“观”字。 它跳到书页上，开始认真打量书页上的内容。 这字妖又轻又小，一阵风吹来，书页一翻动，它就跟着飘起来，好几次甚至差点被掀飞，看得邢云霄紧张不已，但好在它足够灵巧，总能抓着书页边缘把自己拉回去。 就这样看了几分钟后，字妖从书上跳了下来，变成了一个“思”字，随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思？它是在思考？”邢云霄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这小小的字妖竟然还有这么多心眼。” 思考一会儿后，字妖像是下定了决心，慢慢走了过来。 邢云霄有些紧张，但还是尽可能让自己脸上露出和善亲近的笑容，蹲下了身。 字妖来到他跟前，伸出细如发丝的手，指了指古书，随后身体一变，变成了“潜”字。 邢云霄一怔，上次它变成“潜”，直接钻进地里不见了，那这次是什么意思？ 他思忖片刻，恍然大悟：“你说你要躲到书里？” 字妖“潜”字上半部分那两个小小的“夫”字晃了晃，似在摇头。 邢云霄不解，又问道：“那你是说，这本书应该被藏起来？” 这次字妖犹豫片刻、点了点头，估计是猜的意思差不多吧。 “那这本书你打算怎么藏？”邢云霄见它可以交流，脸上露出喜色：“你带走处理？还是？” 字妖迈开小腿，重新跳回到书页上，两只细小的手指了指书，又指了指自己，最后指了指邢云霄。 “呃，你要我把这本书交给你？” 字妖疯狂地摇了摇身子，然后又重复了一遍以上操作。 “那是……你要钻进这本书里，然后让我把书带走？”邢云霄试探性地问道。 这次字妖犹豫了一下，先是慢慢地点了头，随后又摆起手表示否定。 邢云霄不解地挠了挠头。 字妖有些为难了，它的两只手摆出一个摸下巴思索的姿势，开始在书页上来回踱步。 十几秒后，它突然一拍手，跳到书页下方，开始费劲地翻书。 邢云霄见状，连忙上前帮它一起翻书。 翻到某一页后，字妖作手势表示“停止”，随后爬到书上，在某一个字上停了下来，重重跺了跺脚。 “尔。”邢云霄念道：“就是你的意思……是指我？” 字妖再次点头，随后又一次跳到书下开始翻书。 “我来翻书吧，你叫停就行。”邢云霄明白它的意思了，主动接过了翻书的活。 就这样，在字妖的指挥下，他很快用书上的那些字拼凑出了字妖想表达的意思。 “尔有书，上山，我用书。” 邢云霄念着这语句不顺的几个字，却大概明白了过来：“你要我带着书到山上去，然后再把书交给你用？” 字妖疯狂点头。 “可是为什么要上山？上哪座山？”邢云霄不解。 字妖抬起头，指向远方。 邢云霄顺着看去，但那里根本没有什么山，只有漫天乌鸦，顿时一怔。 字妖明显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急得原地跳脚，难受得不行。 “那要不然，我把你带去给纯阳道长？” 邢云霄小心地问道：“这本书以前就是他的，他也知道你，是不是他有办法知道你的意思？” 字妖摆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邢云霄不敢催它，只能安静地等着。 大约过了十来秒，字妖无奈地抬起头，先指了指他，又指了指手。 邢云霄明白过来，把手伸向字妖。 字妖摇身一变，变成了“走”字，顺着他胳膊向上，一路爬到他肩膀，随后直接钻进了上衣口袋。 “看来是同意了。” 邢云霄松了一大口气。 他重新收好《三坟》，准备去将凤青梧与黑杀带走，这两人他打算交给纯阳道长处理。 但没想到等他转过身后，发现那棵树边已经空空荡荡！ “跑了。” 邢云霄捡起树边那折断的绳索，轻轻皱眉。 果然能够成为二变下凡仙的人没一个是会轻松被人拿捏的，哪怕看着已经半死不活、哪怕自己已经敲晕了他们，他们一样还是有悄然逃走的手段。 “算了，逃就逃了，下次见着再料理他们。” 他摇了摇头，把书收好，上衣口袋里的字妖则变成了“观”字，悄悄冒出一个头。 天空中，一抹阳光缓缓落下，照在了他脸上。 鸦群终于全部飞过，往前看去，它们浩浩荡荡一望无际，最前头的乌鸦，恐怕已经到达了临富市。 PS：明天开始本书上第二轮推荐，继续每天三更维持一周，兄弟姐妹们多多追读捧场呀~给大家敬礼啦！ 第六十二章 前夕 “这么多乌鸦，就算它们不是妖，也绝对称得上异像了。” “看来邢老弟说的没有错。” 老田抬头看着遮蔽了整个天空的鸦群，脸色有些苍白。 他望向身后的营地，好几架武装直升机正在升空，骆杨也在不远处指挥着行动，所有人神色都很难看。 “外携雷达不能用了，这群乌鸦有古怪！” 老田能听见骆杨手下这群士兵们互相奔走呼喊的声音，其中几乎没有什么好消息。 “启用主雷达可以吗？不然我们就和瞎子一样。” “可以尝试，但是目前城市处在限电状态，如果要启用主塔雷达，必须向上面申请放开用电管制！” 听到这句话，骆杨眉头一扬：“既然这样，那先保留方案——先活捉和射杀几只乌鸦送到实验室进行分析，另外把巡逻力度加强三倍！” 在他的安排下，场面稍稍稳定下来，大量特殊应急部门的人各司其职，虽忙不乱。 “这小子打架本领不怎么样，但应付这场场面确实有一手，难怪可以这么年轻当上官。”老田兀自喃喃道，又朝另一个方向望去。 那里是一片安静街道，什么都没有，但他知道，从那里的一个隐蔽入口进去后，便可以深入到城市地下防空设施中，姜英梅还有其他铁魂小队的人因为都是普通人，被安排去避难了。 而城市里目前还在的下凡仙都被拉到这里来了，接下来或许会有一场大战，他们不管愿不愿意，都必须参战。 “仅临富市登记在案的下凡仙数量就有近百个，而且似乎还在不断增加，之前很多猎妖小队里的普通人，都在遭遇危险后觉醒能力变成了下凡仙。” 不知何时，骆杨已经走到了老田身边，缓缓道：“你说，这世界以后到底会变成什么样？” “你要我猜，我可就乱猜了。” 老田点起一根烟，撇了撇嘴道：“世界变成这鸟样前后也就一个月左右，妖怪越来越猛，甚至都特么会用计谋了，我觉得，未来它们会更可怕。” “至于咱们嘛，你没看邢老弟和那个什么黑杀打架的时候，他们说了啥‘一变’、‘二变’的，不用讲，以后下凡仙也会比现在更厉害，就算是纯阳道长那样的人物，可能在未来都不算厉害了。” “大概这个世界就会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变成一个修仙世界吧，科学技术啥的都退化不管用了。” 骆杨叹了口气：“那文明社会的秩序呢？” “嘿，秩序这东西，从来就是强者定的。”老田吐出一口烟：“你拳头够大够硬，才能有秩序。” 骆杨神色不太好：“那岂不是说，如果妖怪比人更厉害，咱们以后都得被它们奴役？” “不然呢？” 老田耸了耸肩：“所以才不能屈服啊，咱们就是文明和平太久了，忘记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呐。” 这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喧闹声，他们俩抬头望去，同时脸色大变！ 那是之前升空的几辆武装直升机，他们的升空的目标主要是观察鸦群，在骆杨下了新命令后，又添加了捕捉乌鸦的任务，但他们什么都还没做，仅仅是靠近了鸦群，便立即引来鸦群攻击！ 大量乌鸦如潮水般将武装直升机围住，它们丝毫不惧死亡，尽管被螺旋桨打成肉泥也不在乎，依然悍不畏死地冲击着直升机。 这种情况下，就算直升机上有枪都没办法，舱门那里哒哒几声、冒了几团火光后，很快就被无数乌鸦淹没，几辆直升机都开始打着转往下坠落。 “救援队！医疗队准备！”骆杨撒开腿就跑，抓起挂在身上的对讲机狂喊起来。 “当！”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沉闷低噪的弦响，一道肉眼可见的音波荡向直升飞机，受到这股音波影响，不少发狂的乌鸦都掉头离开。 只见十几辆运兵车正从不远处快速开来，最前方的车顶上站着一个摇滚歌手模样的长发男人，手中抱着把电吉他，用力一扫！ 当啷！ 又是一股音波荡出，围着直升飞机的乌鸦再次被震开了一群。 就这样，随着那些车越来越近，车顶上的吉他手也利用他特殊的能力将袭击直升机的乌鸦全部逼走。 好在这些乌鸦确实没有什么特殊能力，在它们全部退散后，直升飞机有惊无险地落回了地面。 那一队运兵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跳下了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后边的车上也纷纷跳下人来，个个身穿迷彩服，人数大概有数十个。 骆杨见状，不惊反喜：“是哪里的兄弟部队？” “我们是从安夏来的。” 带头的中年人大叔上前，向骆杨伸出了手：“安夏特殊应急部门部长，查勇军。” “长官好。”骆杨挺了挺腰板：“我是临富特殊应急部门先锋队队长，骆杨。” “你好，你们辛苦了，我们来帮忙了。” 查勇军微微一笑，随后抬头望向天空中的无数乌鸦，笑容收敛：“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预料啊，看上去妖群也开始试探了，难道它们察觉到这里是个陷阱了？” “陷阱？”骆杨一怔：“什么陷阱？” 查勇军也微怔，但没等他开口说话，头顶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阵巨大响声！ 地面上众人猛地抬起头。 那声响不是别的，正是乌鸦的嚎叫声。 它们开始俯冲。 众人大惊，骆杨大喊道：“找俺体！先找俺体！” 所有人，包括下凡仙在内，全都狂奔起来，就近找着车辆、建筑掩护。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不对劲了。 这些乌鸦的目标并不是他们，而是——自杀！ 是的，无穷无尽的乌鸦，开始不停朝着城市楼房、地面冲撞！ 它们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翅膀折断，前面的乌鸦撞死了，后面的乌鸦就撞在自己同伴尸体上，即便这一下死不了，后边的同伴又再次撞来，不多时便挤成血肉模糊。 “怎么，怎么回事？” 所有人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这种莫名其妙的诡异还不如它们直接闷头往人身上撞呢。 “你能让它们停下吗？”躲在一幢建筑物内的查勇军扭头对刚刚那个摇滚歌手问道。 那人一言不发，举了举手里的电吉他——离开车后，这吉他就不插电了，不插电就没声音。 躲在另一处的骆杨不断通过无线电联系着周围其他队伍，试图指挥一些人去探查情况，但这些乌鸦太猛，完全是自杀式袭击，没人敢出去观察。 随着时间推移，很快乌鸦尸体便开始淹没整个城市，从街道至楼顶，所有它们可以进入的地方，全部堆满了鸟尸体，天空中的乌鸦越来越少，自杀行为开始变得稀疏。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一切都安静了。 天空中再也没有盘旋的乌鸦，它们的尸体铺满了了城市，开始散发出阵阵恶臭。 第六十三章 毒疫 啪叽，啪叽。 苏合香他们踩着满地乌鸦尸体，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他们之前刚刚把车开到临富市郊区，便瞧见了这恐怖的鸟群自杀场景，车辆难再前进，他们只能下车简单观察情况。 “这是什么情况？它们为什么要自杀？”有人紧张地问道。 这个问题当然不会有答案。 “咦——好恶心。”苏合香抬起脚，满脸嫌弃地看着自己靴子上的乌鸦血肉羽毛。 “小姑娘，现在怎么办？我们要去哪？而且市里怎么似乎都没有人？”那老人问道。 “人都进地下防空设施了，咱们……诶！”苏合香话未说完，突然几人脚下微微一震。 地面上满铺的乌鸦尸体微微浮起涌动，仿佛下边藏着什么东西，想要钻出来。 “不对劲，快走！”有人喊了起来，他们迅速后退，朝着房车方向跑去。 这个过程中，乌鸦尸体又一次像海浪般起伏涌动，一大堆杂乱羽毛飞上天空，恶臭味弥漫。 不到半秒，一只布满脓疮的枯瘦手臂，突然从尸堆中探了出来！ “有妖！” 老人跑得最慢，扭头瞧见了这一幕，大喊出声：“但体型不大！” 妖怪体型越大、实力越强，这已经是当前比较合理的朴素认知了，基本上没出过什么错。 这群下凡仙们立即停下脚步——他们其实不怕小妖，只要没到之前大蛤蟆那个级别，他们这些人聚在一起怎么会对付不了？ 唯一的普通人苏合香被他们护在了后边，车里还有一个不停昏睡的年轻人“昴日星官”，除此以外，所有人都转过身，等着那只妖爬出来。 那只探出的手臂看着好像死人手一样，皮肤苍白毫无血色，上边的脓疮有的都已经破开，黄黄红红的液体流满一手。 一只手之后，是又一只手。 这两只手撑着地面，将藏在下边的身体向外探。 但紧接着探出的不是脑袋，而是一个人头大小的肉瘤！ 肉瘤下边是身体，这妖的身体模样长得和人一样，只不过瘦得离谱，仿佛只剩下一层皮贴在骨头上。 “这妖怪虽然长得恶心，但体型不……什么！？”有人说到一半，突然惊呼出声！ 他们发现，肉瘤妖刚刚探出的，只是身体的一小部分！ 它突然加快了探出速度，从无数乌鸦尸体中向上猛拔，至少十米长的身体如竹笋拔节一般伸出，它那瘦干的身体两侧长着一双又一双手，简直就是个就是个包裹着人皮的大蜈蚣！ “糟糕……不过应该也能打。”一个下凡仙咬牙说道。 “不对！”苏合香这时却突然尖叫起来：“脚底下还在震！” 众人皆惊，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数秒后，又一个脑袋上是肉瘤的人皮大蜈蚣从鸟尸中钻出！ 而它们并非唯二的妖物。 在城市的各个位置，都能看见这样的人皮蜈蚣，它们似乎是便是以这乌鸦尸体为源，不停地向外钻。 不到几分钟，整个城市便如同长满了菌子的培养基，数不清的长条人皮蜈蚣在风中摇晃，它们也不攻击，只是在那里摆动着，令人头皮发麻。 “嘎——嘎——嘎——” 这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一个枯老难听的笑声：“它们是从病鸟尸体中诞生的毒疫，吕洞宾，不想要它们杀死全城的人，就把书交出来！” “我知道你很厉害，你也可以试试看斩杀它们——但它们一死，那些无孔不入的毒疫就会深入土壤！” “这里的土地、水源、植物，全部都会被感染！嘎哈哈——” “好好想想吧！” 众下凡仙脸色难看地望起头，但天空中除了仅存几只仍在盘旋的乌鸦外，什么都没有。 他们望向那人皮大蜈蚣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恐惧，下意识后退几步。 …… “糟糕，这该怎么办？” 特殊应急部门营地中，骆杨与老田并肩看着那些人皮大蜈蚣，眼神中流露出绝望。 那个天空中的声音已经远去，但传说中镇守城市的纯阳道长却没有任何动静。 “你们还在等什么？”查勇军在一旁皱着眉头厉声喝问：“你们难道打算让这些东西一直这样吗？” “那不然要怎么办？”老田喃喃道：“杀不杀它们，它们都要把整座城市变成毒城……” “火烧，酒精，消杀——对付病毒怎么搞，对付它们就怎么搞！”查勇军沉声道。 他的话提醒了骆杨，骆杨精神一振：“对！” 他飞快地拿起对讲机：“各小组注意，立即调用市内所有医用酒精及消毒液，另外准备火攻，喷火枪准备好，再安排一下拥有火焰相关能力的下凡仙——” “什么？没有库存了？给我转接到医务大队！” “这个量肯定是不够的，这我明白，但现在去外面调……我们市里有专门的医用酒精厂家？可以立即生产吗？” “你不要和我说流程，我听不懂，你就告诉我，按他们现有的生产能力，生产出足够给全市下一场雨的医用酒精，要多久！” “蒸馏要用电……我明白了，你等一会儿。” 骆杨放下对讲机，迈开腿，头也不回地朝地下防空洞设施方向跑去，一路上经过那些可怕的人皮大蜈蚣，它们却也不发动攻击，只是飘飘晃晃。 …… “你想好了？” 茶楼里，纯阳道长盘腿而坐，缓缓睁开眼，淡淡地问道。 他面前是一片落地大玻璃，但玻璃上涂满了乌鸦的鲜血、羽毛和内脏，从这里往外看，除了满眼污秽什么也看不到，他却依然看着，神色仿佛在看一片江山盛景。 在他身后，陈念缓缓走来。 “道长，我想好了。” 他低声道：“虽然我见到的普通人都讨厌我们下凡仙，但我还是没办法看着他们去死。” “我想，是因为他们还不了解情况，所有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他们现在只看到了我们间接带来的灾难，当然会讨厌我们。” “但如果我们能帮到他们，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所以，我想帮他们，也帮您。” “如果我在这里对您有用，那我就留在这里。” 纯阳道长微笑着点点头，轻抚长须：“善，既然如此，来贫道身边坐下吧。” 陈念噢了一声，搬了块坐垫摆到落地玻璃前，学着道长的样子盘腿坐下。 “安夏的那些家伙，坐不住了。” 纯阳道长轻声说道：“多亏了邢小友，也多亏了苏姑娘，敌人计划被迫推前，它们引来的那个妖孽未能达到巅峰状态，贫道胜算又多一分。” 陈念一喜：“那很好啊！需要我干什么吗？” “你就在这里。” 纯阳道长说着，缓缓闭上了眼：“如若贫道战败身死，那《三坟》古书，便由你保管。” 第六十四章 电妖过境 “那些乌鸦不见了。”邢云霄攀在树冠上，眺望向远方临富市方向。 他用脚走路，速度自然远远不如开车的苏合香他们，已经走了很久，但距离市区还有很远很远。 然而瞧着乌鸦全不见了，他却没有更开心。 这么多的鸟，不可能瞬间消失，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而且肯定不是好事。 邢云霄叹了口气，从树冠上跳了下去。 他也不喜欢用脚走路，但之前确实没办法，那么一大群人在，字妖肯定不会出现，甚至现在那群人一旦出现，口袋里的字妖会不会逃掉都难讲…… 他低下头，看了眼扒在口袋边缘变成了“观”字，仿佛在看风景的字妖，无奈笑了笑。 这小东西倒是悠哉自在，好像什么事都和它没关系。 “这一片之前在铁魂小队的时候来过，估计走回市区还需要好几个小时，脚程快一点的话……” 邢云霄正估算着，他口袋中的字妖突然变成了“潜”字，随后猛地往口袋中一钻，缩成了一团。 “？” 他有些疑惑，但随即便听见了异动。 身后远处传来了一阵细密的噼啪声，听着像电器跳闸时的电流声，只是离得很远，声音很小。 邢云霄皱起眉，回头望去。 道路旁山林间竖着高高的高压电塔，一条条电线搭在塔间，在山风拂动下轻微摇摆着。 顺着这些电线望向身后远处，隐约可以看见冒起了一团青烟。 “看来是某个地方电线断了，点燃了什么东西。”邢云霄皱了皱眉：“可这一路走来，连只妖都没见着，电线怎么会突然断掉？” 他心中生出些许警惕。 就在这时，远处又传来一阵噼啪声，这次听上去声音要近很多，而且似乎还在不断靠近！ 不仅如此，在他肉眼可见的范围内，似乎能够瞧见隐隐那山林间有蓝色电弧在电线间跳动，其所至之处火花四射，那些电弧狂暴地散溅着，将附近草树全部击断点燃！ 邢云霄大吃一惊。 他丝毫不敢怠慢，电线出了问题，那就离电线远一点——于是他往电塔的反方向跑去，翻过了路边围栏，来到树林间，这里距最近的高压电塔也百米左右了，目前来看算是安全距离。 很快，噼哩啪啦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一直到这个声响靠近，邢云霄才明白，之前那声音根本不小，只是因为太远了！ 当那大片围绕着电线的电弧经过一幢电塔时，那巨大的电流爆鸣瞬间在整座电塔上窜过，制造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这股电弧，仿佛是在借着这蔓延在城市间的电线……赶路？！ 数不清的电火花从电线上喷射出来，落在路面上、山林间，路面当即被击出一个个深坑，那电弧更是如天雷般瞬间击毁了附近山间的许多树木，大量山石也因此滚落。 与此同时，那股电弧突然在这座电塔上停了下来。 那些电弧在空气中弹跳汇聚，慢慢变成了一个人的轮廓！ 邢云霄倒吸一口冷气，手脚发凉——他明白了，这是妖，而且是个非常恐怖的妖！ 能够在电线之间穿梭的妖，他听说过一个，而且这妖有着赫赫威名！ 电妖。 很朴素的名字，但却在过去一个月时间里制造出了许多恐怖的事故，每一个有了解相关新闻的人，都知道它。 它出现在京华市，一出现便吸纳了全市上下的电力，化身为极其恐怖的电浆爆弹，将京华市工业区炸成了平地，数万计的人因此死亡。 之后，当地官方通过关闭电妖周围所有电力设备将其困住，但电妖还是强行借助一个城市边缘位置家庭中没来得及关掉的电器，远距离跃迁至电线网格中，成功逃窜。 再之后，它所到之处皆有巨大破坏，最终官方付出巨大代价，将它诱至一处无人城镇中，完全切断了周围所有电力，才勉强将它困住——但也依然没有任何办法击杀它。 这只电妖，是全国名声最大的黑色危险级别妖物！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邢云霄藏身于树后，大气都不敢出。 然而电妖还是注意到了他。 那由跳动电弧汇集而成的人形轮廓慢慢扭过头，对向了他，脸上没有五官，却有一个圆形小圈——那是一圈闪着蓝光的电浆，它似乎就是电妖的眼。 邢云霄身体微僵，身上的血液不由自主沸腾起来，他知道，自己这是感应到了来自对方的杀意，身体主动有了战斗准备！ 可他之前甚至未能撼动大蛤蟆分毫，又怎么可能是电妖的对手？ 不过那电妖只是“看”了他一眼后，便又重新散化为电弧，钻入电线中，继续以极快速度远去。 “那是临富市方向……等等，这是什么！” 邢云霄刚刚松了口气，却突然看见电妖离去时，那电线上弹炸出的电火光落在地上，变成了活物！ 那些小小的电火光飞快聚集到一起，变作了一个又一个周边闪烁着电弧的蓝色电浆圆球，电弧如同手脚一般在地上爬行，它们就像一只只蜘蛛般，朝邢云霄爬来。 “它要杀我，但根本懒得动手？用一点电火花就想打发我？” 他咬了咬牙，先没有着急迎战，而是一边后退一边观察情况。 这些电浆蜘蛛携带着极高温度，所到之处一片焦黑，并且爬行速度也非常快，转眼间就在路面上拖出一条条黑色痕迹，朝这边爬来。 邢云霄脚尖一扬，将脚下一块石头猛地朝电浆蜘蛛踢去，他如今已是二变境界，力量极大，石头如炮弹般破空而去，直接撞上了一只电浆蜘蛛。 一瞬间，电火花四溅，电浆蜘蛛也被砸得解体，然而转眼之后，它就再一次凝聚身体，变回了之前的样子。 “糟糕，又是个和米妖一样不怕物理攻击的。” 邢云霄面沉似水：“而且这东西还不能像米妖一样吃掉。” “难怪它会变成最难缠的黑色级别大妖，现代文明社会哪里不用电？但凡有一点电，就有它生存、躲藏和强大的空间！” 他熄了战斗的心思，与其在这里和它们缠斗，不如尽快赶回临富市——纯阳道长也未必能对付得了这电妖，得赶紧把《三坟》交给他！ 邢云霄立即转过身，开始拼命奔跑。 在他身后，那群电浆蜘蛛也加快了速度，猛追而来。 第六十五章 古书之威 邢云霄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够跑得这么快。 自从晋升二变境界之后，他从未全力奔跑过，直到现在。 十米宽的大沟，他一跃而过，并未感觉到多么困难——而这已经超越以前的世界纪录了。 相当于五六层楼高的小悬崖，他一跃而下，仅仅是在地上翻滚一圈便不再需要任何缓冲，膝盖毫无压力。 狂奔的时候，周围掠过的空气有如十二级狂风，吹得他全身衣物猎猎作响，脚上球鞋甚至直接爆开，他不得不踢掉鞋子光脚奔跑。 但尽管这样，身后的电浆蜘蛛仍在穷追不舍！ 它们所过之处，山林间全都燃起大火，只是火势蔓延速度远跟不上它们的速度，也许再过几个小时，这里就会化作火海。 狂奔过程中，邢云霄也注意到电妖过境之处全都烧起了山火。 “难怪是黑色危险等级，仅仅是路过，就制造出了大灾难。” 他不敢怠慢，双腿更加发力狂奔。 就在这时，一只电浆蜘蛛凭借它怪奇的攀跃能力在树枝间借力腾跃，一边把树点燃、一边从空中跳向邢云霄，朝他脑袋扑了过去！ 邢云霄心中生出警兆，侧身避让，电浆蜘蛛擦着他身侧落下。 “噼啪！” 就在他准备继续奔跑时，这只还未落到地面的电浆蜘蛛，突然爆开了！ 它散作一大团刺目电流，毫不客气地打在了他身上！ 这电流不知有多少电压，带着极高温度，一接触到衣物便立即将衣物击穿，更是在邢云霄皮肤上打出一个个焦黑痕迹，电弧眨眼间便在他全身游走了一遍，电得他全身僵硬麻木。 “糟糕！” 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挺直了身体，仰面倒下。 他能感觉到电一下没有生命危险，短时间肯定动弹不能，但如果再来几下，真就说不定能不能撑住了——他看着不远处极速贴地爬行而来的其他十几只电浆蜘蛛，心中一片冰凉。 就在这时，邢云霄上衣口袋中的字妖飞快地爬了出来！ 之前他被击倒时，身上的《三坟》古书也落到一旁，此时那字妖变作“走”字，在他身上灵活轻巧如同跑酷般几个飞跳，用力一跃，跃到了古书封皮上，摆出一个很帅气的、类似超级英雄经典落地姿势的动作。 下一瞬间，它变成了“杀”字，猛地抬起头，“望”向那群来势汹汹的电浆蜘蛛。 “你要干嘛！”邢云霄一惊，勉强喊道：“快跑，它们很危险！” 字妖却不以为意，它伸出细如发丝的手，用力按在了古书封皮上。 与此同时，最前头的那只电浆蜘蛛已经化作一道球形闪电，向它扑去！ “杀止乱！” 树林间突然响起一个怪声，这声音非男非女、似老似少，听着像无数人声混杂在一起，其中更带着某种怪异的凛冽杀意，邢云霄只是一听，便觉得自己耳边响起了无数低沉颂吟之声，令他根本无法集中思考，整个思绪乱作了一团！ 字妖仍然摆着那个帅气的姿势，在它身下，紧闭的古书书页间绽放出刺目金光！ “噼啪噼啪噼啪！” 金光所到之处，所有电浆蜘蛛瞬间炸开，毫无抵抗之力！ 邢云霄此时根本看不见这一幕，他被这惊人的一击所波及，头部传来有如万针扎入的剧痛，他颤抖着举起稍稍缓解了僵硬的双手，用力抱着自己脑袋，紧闭双眼，整个人痛苦而无声地大喊着。 在被金光所刺中的瞬间，他完全丧失了理智与意识。 这一刹那，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杀死所有电浆蜘蛛后，字妖猛地回过头，瞧见了精神已然面临崩溃的邢云霄。 “！！！” 字妖惊得原地一跳，赶忙回身救人，它抬起手，又一次按在古书封皮上。 这一次，它变成了“育”字。 “育藏海！” 那怪异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这一次要柔和许多，书页中这次放出的是水蓝色光芒，这光芒仿佛湖光潋滟，在邢云霄身上一扫而过。 对邢云霄来说，这一瞬间便是拯救。 所有扰乱他心神的颂吟声全部消散，刚刚被打散的理智也全部回归。 对他来说，之前的十秒仿佛是在地狱深渊中走了一遭，他睁开眼，身上开始不停地冒出冷汗虚汗，也渐渐理解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字妖利用它与古书间的联系，成功激发出了书中威能，击杀了那群电浆蜘蛛，但因为那一击涉及到了自己，便又出手相救。 “这……这就是字妖使用《三坟》的威力？！” 邢云霄慢慢坐起，用力搓了搓脸，望向四周。 电浆蜘蛛已经一只不剩，但它们爆散时，还是将周围山林间不少地方点燃，一些地方已经烧起了不小的火。 “你，好厉害。” 他低头望向了在古书封面上叉着腰仰着头的字妖。 字妖挺了挺胸，变成了“乐”字，表示它现在很开心。 然后……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诶！” 邢云霄一惊，连忙靠近过去。 只见字妖仰面朝天地倒在古书封皮上，整个身体微微起伏，模样像极了一个正在呼呼大睡的人。 “看来是累着了。”邢云霄这才松了口气，呵呵一笑：“真厉害啊，难怪是书中之仙。” 他小心翼翼地把字妖捧起，放入上衣口袋，又重新把《三坟》古书收好。 这时，周围山火已然渐渐烧大，电妖路过的山林已经成片成片地烧了起来，周围空气温度开始不断升高。 “得尽快赶去市区！” 邢云霄回过神来，再次拔腿朝着临富市方向狂奔。 …… 临富市区。 数百架农用无人机在城市上空飞掠，像洒农药一样，将大量医用酒精不停地往下泼洒，沾染到酒精后，那些恶心的人皮大蜈蚣明显开始收缩蜷曲。 在城市一角的医用酒精工厂空地外，还停着许多无人机，不少特殊应急部门工作人员正火急火燎地把新生产出来的酒精搬装到无人机上。 他们身后的工厂里传来低沉轰鸣声，那是蒸馏机器开足马力工作的声音。 这时，有个正在操控无人机的工作人员余光忽然瞧见了一丝异常，扭头望向远处。 那里是市区外的方向，大团大团浓烟升起，甚至隐约能够看见火光。 “山火？”他脱口而出。 更多人注意到了市区外烧起的大火，不由自主聚集过来，略带紧张迷茫地打量着那个方向。 “噼啪！” 与此同时，没人注意到，医用酒精工厂边上的一座电塔上突然爆起了一团电火花。 第六十六章 纯阳三剑 “它来了。” 纯阳道长缓缓睁开眼，声音有些沙哑。 陈念原本也闭着眼，此时听到这话不禁一惊，睁开了眼。 纯阳道长伸出手，在眼前一抹，他们面前那个涂满了秽物的落地玻璃窗此时突然被某种力量一荡而净，窗外场景尽入眼中。 满城招摇的人皮大蜈蚣、天空中到处飞翔的无人机，还有远处燃起的山火。 “陈小友。” 纯阳道长悠悠问道：“你觉得，怎样的剑术算是厉害？” “问我吗？”陈念挠了挠头：“就，无坚不摧？” 两人说话间，城市一角突然爆起大片电火花，吓了陈念一跳。 但纯阳道长却不为所动，继续问道：“坚乃剑之本物，非剑客意所能达，除却坚韧，何谓剑术至强？” 他突然问出文言文，陈念一时没反应过来，理解片刻后，这才不敢肯定地问道：“变化莫测、防不胜防？” 轰！ 方才那爆起电火花的地方突然升起一大团火光，在城市上飞行的无人机突然有不少开始坠落。 见到如此场景，陈念大惊，下意识就要站起，但见到纯阳道长仍然定坐于地，只好强压心中不安坐了回去。 “变化莫测，防不胜防。”纯阳道长眼睛微亮：“相击于前，上斩颈项，下决肝肺，此庶人之剑，胜人者有力，而自胜者强——何谓剑术至强？” 陈念一怔，默默念了两遍道长说的话，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这时，远方那团火光已经燃起黑烟，整个城市各处都开始闪烁起电火花，无数的电线、电杆都开始暴鸣。 他抬起头，怔怔地说道：“一断贪嗔，二断色欲，三断烦恼。” 说出这句话后，陈念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完全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到这句话的，又或者说，在道长引导下，他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大概的概念，但嘴却自己说了出来。 “一断贪嗔，二断色欲，三断烦恼。” 纯阳道长脸上露出笑容，抖了抖袖袍，缓缓站起身来。 窗外，整座城市的电流全部顺着电线汇聚向那初次燃起火光的方向。 “欲整锋芒敢惮劳，凌晨开匣玉龙嗥。手中气概冰三尺，石上精神蛇一条！” 他将手一扬，宽大道袍袖口中倏然飞出一道剑光！ 那剑光如电如影，瞬间消失在眼前。 下一秒，他们面前的玻璃窗完完整整地从中断开，缓缓向外坠落。 陈念目瞪口呆。 “陈小友，谢谢你。”纯阳道长抚须长笑道：“你不必留在这里了，去帮你的朋友吧。” 说罢，他一脚迈出，身若飞仙，直接腾空而起，向着电流汇聚方向飞去，几乎是瞬间消失在原地。 “朋友？” 陈念一愣，随后猛地站起，四下打量——很快，他就看见了一辆熟悉的房车。 那辆房车压着无数乌鸦尸体在街道上狂奔，开得歪七扭八，费劲地躲避着那些人皮大蜈蚣，在车辆后边，一大群蓝色电浆蜘蛛正紧追其后！ “苏合香！”他大吃一惊，双手一振，背后翅膀倏然展开。 另一边，纯阳道长眨眼间来到医用酒精工厂上方，缓缓伸出右手，之前被他甩出的飞剑恰好钻入他手中，稳稳当当。 四下爆散的电火花已经将整个工厂点燃，这里面有许多酒精，轻易便燃成了一团大火球，上百个特殊应急部门的工作人员正狼狈地向外逃窜，有的人衣物上还着着火，滚倒在地痛苦大吼着。 纯阳道长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他悬停于半空，左手举至胸前掐了个诀，周围顿时刮起一阵风，这风清如寒冰，瞬间将那些人身上的火吹灭，就连酒精工厂中的火焰都小了不少。 然而酒精易燃，火焰刚刚压下又再次腾起，与此同时，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电流在那电塔上越聚越多，开始渐渐构建为一个人形轮廓。 相比与之前在马路上与邢云霄遭遇那会，现在的电妖要大上至少数十倍，光是它脑袋中央那团圆形电浆，直径就有四五米，整个电光身体完全直起后，更是足有数百米之高！ “第一剑，断贪嗔！” 纯阳道长不等电妖反应，直接出手！ 飞剑离手，化作白练直取电妖头颅，但此时道长脸上却变得异常凝重，低声喃道：“吕祖啊吕祖，此三剑虽非弟子所悟，但哪怕您能让弟子使出百一剑威，也可斩杀此獠啊！” 电妖面对来袭飞剑毫不在意，它抬起电光四射的大手，向着纯阳道长抓去。 下一瞬间，飞剑斩入电妖头颅之中，它身体全无实质，飞剑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但神奇的是，这一剑却令电妖脑袋里的电弧产生了一系列断裂爆炸，它发出一声刺耳尖利的电流爆鸣声，身体微微向后仰去。 它的大手因此没能抓住道长，却也在空中爆出大团电浆，飞溅至道长身周，但这些电浆全都被某种无形力量挡下，只令道长身体微微晃动。 纯阳道长眼睛微亮，高举右手，那柄飞剑在空中划了道弧，以极快速度掠过周边，将医用酒精工厂周围所有电线瞬间切断后，重新飞回到了他手上。 “第二剑，断色欲！” 长剑在空中勾划，他身形一晃，整个人化作流星，手持铁剑飞向电妖，剑刃在空气中撕出一道剑气，带着破空声直逼电妖！ 这一次电妖不再轻视，它抬起双手，像拍苍蝇一样拍向纯阳道长！ 轰！ 整座城市的空气都微微一震，刺眼夺目的光芒伴着雷鸣声炸开，与此同时，一道凛冽剑气横空而起，撕裂一切！ 电妖用来拍击纯阳道长的双手，在这道剑气撕裂下直接爆散成了无数电火光、消解于空气中，它痛苦地发出剧烈爆鸣声，四周因它的愤怒而炸出更多电弧，周围开始化为一片火海。 “呼……” 纯阳道长深深吐出一口气，他脸色此时已经极其沉重，想要伸手抚须，却摸了个空，低头一看，长须已经焦黑烧断——随后他身体微震，重重咳出一口鲜血！ 电妖刚刚那一拍击，并不是毫无作用的。 他的大半件道袍都已经变得焦烂，外露的皮肤上出现不少电击灼伤的痕迹，尤其是他握剑的右手——大概是因为铁剑导电，他的整只右臂此时都已经严重烧伤，焦炭般的皮肉翻开，鲜血直流。 “咳咳咳……” 纯阳道长咳出一口血痰，呼吸变得有些乱。 电妖失去了两只手臂，周围电线也被切断，再无能力汇聚，明显变得十分暴怒。 它体型开始缩小，但被挤压缩小到更窄小空间中的电流，却开始变得更加狂暴。 “第三剑……” 纯阳道长哑着声音，缓缓开口，重伤的右手握紧铁剑，平举到胸前。 第六十七章 汇合 嗖！ 飞剑从陈念头顶掠过，将周围电线斩断，又再一次离去。 与此同时，追在房车后的电浆蜘蛛突然炸开，虽然将周围的一些乌鸦尸体点燃烧起，它们自己却也不复存在。 陈念吓得缩了缩脖子，但还是继续扑腾翅膀，往房车方向飞去。 过程中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此时，纯阳道长刚刚收回飞剑。 “切断了电线，电妖就失去了对这些东西的控制？” 他随意一猜，朝着房车落下：“苏合香，是我！” 开车的人似乎并不知道后边的电浆蜘蛛已经完蛋了，车子在踉踉跄跄地向前，一个没注意，撞上了前边一个人皮大蜈蚣。 人皮大蜈蚣那骨瘦如柴的细长腰肢根本承受不住这一击，直接被撞断，整个人皮大蜈蚣砸倒在车上，它身上的脓疮里开始流出又黄又白的液体。 “糟糕！” 陈念一惊，这玩意儿带着毒疫，人沾上会完蛋的！ 就在这时，一声清亮的喝声从车内传出，听着就像大公鸡清晨的鸣啼，这一声啼后，倒在车上的人皮大蜈蚣直接爆散开来，就连之前流到车上的黄白液体也直接气化消散。 “哇！”陈念转忧为喜，连忙落到车前。 车上的人纷纷跳下，刚才开车的正是苏合香，车里还有一大群人，其中一个年轻人脸色非常难看、手脚也没什么力气，是被人扶下车的。 “陈念。”苏合香满脸惊喜地跑了过来：“你怎么样！” 陈念还未开口，远方电妖那里突然传来轰然一声巨响，那正是它用双掌拍击纯阳道长，随后又被剑气削去双臂。 那里传来的巨大动静与气浪令在场所有人惊惧地低下了头，随后纷纷抬起头，惊疑不定。 “纯阳道长在和电妖决斗，我来找你们。” 陈念语速飞快地对苏合香说道：“刚刚我看你们车上有人能化解毒疫？是谁？现在城里非常需要他！” 众人一怔，纷纷扭头，目光转向了那个被人扶着下车的年轻人。 “咳咳……”年轻人苦笑一声：“这里太多毒疫了，我一个人办不到……” “如果道长能击杀电妖，城市里就能用电了！”陈念眼睛亮亮地说道：“不知道把你的声音用广播播出去，能不能有用？” “或许可以试……”年轻人哑着声音回答，但没等他说完这句话，又一声巨响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巨响来源处，当然还是电妖方向。 这一次的爆响比刚刚更猛烈数十倍，所有人都下意识捂住了耳朵、蹲下身子。 恐怖的气浪轰然荡开，城市里的人皮大蜈蚣被吹得疯狂摇摆，大量乌鸦羽毛被吹起，狂风呼啸，将大量携着毒疫的气息卷向他们。 “破！”那年轻人眼睛一瞪，强行喝了一声，他们面前瞬间一片清明，所有毒疫退散。 但这一喝也令他剧烈痛苦地咳嗽起来，弯下腰咳出了几口鲜血。 气浪安静下来后，空所中弥漫起一片片电火花，众人惊疑不定地直起身，望向电妖方向。 但他们没看见电妖，却看见了纯阳道长。 “道长！”陈念与苏合香大惊。 从他们的角度里，只能看见这位老道长的背影，他此时被火焰包裹着，道髻已被打散，右臂一片焦黑，铁剑也不知所踪，身上道袍破碎解体，正从天空中飞快落下，砸向这边。 下一秒，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从街边一幢楼顶窜出。 那身影高高跃起，直冲纯阳道长而去，随后一把将其抱住，重重落下！ “邢兄弟！”陈念大喜。 来人正是邢云霄，他暂时没空回应好兄弟的呼唤，接住纯阳道长后，他连忙接过旁边其他人递来的衣物拼命猛拍，终于将道长身上的火拍灭。 可尽管如此，这位老道长看上去也是极其凄惨的。 他紧闭双眼，烧断的胡须上沾满鲜血，枯瘦的脸上毫无血色，全身上下布满可怕的灼伤，右手几乎已经变作焦炭，整个人气若游丝，吊在生死边缘。 “我还是来迟了……”邢云霄咬紧牙，痛苦地低下头。 边上的陈念、苏合香等人缓缓走近，神色不安。 “是你啊小伙子。”苏合香救下的老人凑近一看，也被老道长的模样吓了一跳：“这道长伤这么重，吃点妖肉啊？” “对！” 邢云霄一惊，猛地抬头：“妖肉！你们之前带走的妖肉还有吗？” “当然有。”老人微笑点头。 很快，一块块妖肉就送到了纯阳道长嘴边。 他们也不知道道士有没有忌荤腥的戒律，但现在人命关天，哪里还顾得上这个？ 纯阳道长在昏迷中痛苦地喘着气，几乎没有咀嚼能力，于是边上的人们便将妖肉撕成丝状送入他嘴里。 这个过程需要时间，邢云霄借此机会向陈念询问起城市里发生的事。 “这么说，纯阳道长已经杀死电妖了？” 他抬起头，望向陈念所指的、刚刚道长与电妖战斗的地方。 那里确实已经没有了电妖痕迹——可这么强大的家伙，真就这样死了？ 这时，吃下一些妖肉的纯阳道长，终于悠悠转醒。 他身上还带着重伤，只是勉强能够睁眼开口说话了。 见道长醒来，邢云霄连忙来到他身边蹲下，将《三坟》取出，压低声音道：“道长，书我带回来了，字妖也跟着……” “它没死。” 纯阳道长打断了他的话，随后咳了两声，目光幽幽：“它藏身在医用酒精工厂里。” 邢云霄瞳孔一缩，周围人也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快、快去。”纯阳道长哑声道：“工厂附近电线被贫道切断，它无处可去，但、但工厂里或许有备用发电设备……” 陈念听后一惊：“如果让它吸纳了那些电力，我们根本不可能打得过！” “嗯，现在就要去弄死它。”邢云霄冷声道。 他低下头，又看了一眼手中的书。 如果字妖能够用这本书轻易打散一群电浆蜘蛛，或许也能对付电妖。 “小友。” 纯阳道长轻声道：“记住，电妖只是它们的手段，真正的正主，还未，现身……” 说完这句话，他便缓缓闭上眼，又一次沉沉睡去。 “小伙子，你们去吧。”那老人走上前来：“这位道长就交给我们照顾。” “嗯，这次我不跟你们一起。”苏合香也点点头：“我帮不上忙——但我们这边可以帮着去对付那些毒疫。” 那名“昴日星官”年轻人嗯了一声：“我也吃了些妖肉，恢复体力后，我可以慢慢扫荡这里的毒疫。” “好，那就交给你们了。” 邢云霄收好古书，目光望向医用酒精工厂方向：“陈念，带我飞过去！” 第六十八章 狭路相逢 陈念已经有段时间没带着邢云霄飞过了，但两人依然十分默契，邢云霄主动原地跃起，身还在半空中，陈念便已经飞至身后，架住了他。 视角拉高后，远处场景也收入眼底。 那医用酒精工厂的位置很好判断，此时那里燃着一大团火，工厂后边的高压电塔断成了两截，倒塌的上半部分砸塌了一小部分厂房。 陈念毫不犹豫地朝那里飞去。 这时，始终观察着下方情况的邢云霄突然眼睛一亮，看到了一个同样正在朝医用酒精工厂驶去的车队，那车队明显属于特殊应急部门，足有十几辆车，上面估摸有不少人。 “陈念。” 他连忙喊道：“过去和他们汇合，有人帮忙好过单干。” 陈念应了一声，翅膀一扇便靠近过去。 两人靠近车队后，第一眼就瞧见了在最前面开车的人。 “老田！”邢云霄脸上浮现出笑容，大喊一声。 “卧槽，邢老弟！你没事！”驾驶位上的老田大为惊喜，一脚刹车便靠边停下，副驾上的骆杨也认出了他，脸色微显惊讶。 两人跳下车，老田冲上来便和落地后邢云霄来了个熊抱。 “你没事！太好了！”这个中年汉子激动得手都在颤抖。 “嗯，我们把隔离区外面的大妖赶跑了，还把那里的下凡仙全部救了出来。”邢云霄笑着拍拍他的肩：“只可惜，被那个凤青梧和黑杀逃掉了。” “谢谢你。” 一旁的骆杨走上了前，抬手敬了个军礼：“之前怀疑过你，我道歉。” “人之常情。”邢云霄点了点头，不再寒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纯阳道长没能杀死电妖，现在那电妖藏在医用酒精工厂里，我们必须要杀了它，否则我们都得死。” “它没有死？！”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什么？”就在这时，车队后方传来一个声音：“你们难道没有专门反制它的手段吗？那你们怎么敢设陷阱？” 听到这个声音，邢云霄与陈念同时眉眼一沉，骆杨则是微微一怔。 来人正是查勇军。 这个安夏市的特殊应急部门老大大步来到前车车头位置，第一眼就见到了邢、陈二人，也当场惊得呆住。 “老田，你们快过来！” “举起手来！” 同一时间，邢云霄和查勇军都大喝一声，邢云霄立即迈出一步拦在老田他们身前摆出了战斗姿态，查勇军则是猛地拔出腰间手枪，他身后的一众下凡仙也瞬间绷紧精神。 “干什么！干什么！”骆杨和他们这边的人全都大惊失色。 “他们是安夏特殊应急部门的通缉犯。”查勇军沉声道：“不仅杀害了我们的重要研究对象，还袭击我方特勤人员！” “他们已经被妖蛊惑了！”邢云霄同样沉声喝道：“这次从围攻安夏隔离区到电妖入侵，都是他们一手策划的！” 场面一时僵持，气氛变得十分凝重。 老田当然是信任自家兄弟的，毫不犹豫站到了邢云霄这边，骆杨却很为难，一边是之前帮过自己的人，另一边是隔离市的同僚上司…… “慢着，大家别紧张。” 骆杨站在中间举起双手，用尽可能安抚地语气问道：“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邢云霄还没开口，他身后的陈念便冷笑道：“你不如问问他刚刚说的‘陷阱’是什么意思？” “对！” 骆杨眼睛一亮，扭头望向查勇军：“查部长，您之前就提到过‘陷阱’，刚刚又说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临富市怎么回事？执行人员连作战计划都不知道？”查勇军眉头紧锁：“难道不是我们两市联合作战、把电妖吸引到你们这里，再由你们布置陷阱击杀电妖？” 邢云霄和陈念同时冷笑一声。 “你在说什么？”骆杨震惊了：“我们根本没有这种作战计划！” 查勇军骇然，他身后的下凡仙们也个个露出了惊恐神色。 邢云霄冷声道：“安夏市的最高层已经被妖物控制了——骆队长，希望你能拦住他们别靠近，这些人不值得信任。” “你！”查勇军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目光在几人身上游走。 他确实有些相信了……虽然和邢云霄有点过节，但他倒是相信这人一心除妖，更何况骆杨也完全不知道陷阱的事…… “查部长。”骆杨悄悄离他远了一点，小心地问道：“您仔细想一想，之前在安夏市的时候，有遇见什么异常吗？” 查勇军扶着脑袋，模样有些痛苦。 “骆队长，我们没时间给他慢慢想了。”邢云霄沉声说道：“控制住他们，然后必须赶紧去酒精工厂！” “慢着！” 查勇军抬起头沉声道：“不行，我必须马上回安夏确认情况！” 骆杨下意识扭头望向邢云霄，目光中带着些许问询。 “我不建议你回去。” 邢云霄直接对查勇军说道：“你如果真是被骗的，就主动接受监禁，这才能最大限度证明你自己的清白。” “但查部长，从你与泥佛交易的时候开始，你的手就已经沾满鲜血了。” “去接受审查吧，如果你真像自己口中那样坚持正义的话。” 查勇军深深叹了一口气，仍然没有表态。 邢云霄与陈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焦急。 “等不了了。”陈念再次展开翅膀：“我们必须先走了——骆队长是吧，要是有空记得来帮我们！” 他直接架起邢云霄，朝着医用酒精工厂方向飞去。 “邢老弟，有情况随时求援!”老田见状，先是大喊一声，随后返身拍了拍骆杨肩膀：“小骆，小心一点，我感觉不太对。” “查部长？”骆杨沉声问道，背在背后的手悄悄作了个准备战斗的手势。 他这边带着上百个登记在案的下凡仙，其中大多是猎妖小队中出来的，有一定作战经验。 而查勇军那边也有数十个下凡仙，个个身穿迷彩服，眉宇间都有些煞气，看上去应该经历过更多战斗，颇有威胁感。 “骆队长，你……你让我想想。” 查勇军揉着太阳穴，陷入了沉思，表情变得有些怪异，他身上的中山装纽扣开始反射出不一样的光芒，略显诡异。 在他身后，数十个下凡仙身上的迷彩服也同样纽扣微动，闪现着诡异光芒。 PS:感谢夏日睡莲、汉宫1129 的打赏！感恩！ 第六十九章 现身 “好大的火。” 邢云霄与陈念没能靠近医用酒精工厂便落了地，两人皱眉捂脸，望着烈火熊熊的工厂不敢上前。 “这根本连靠近都做不到，怎么进去？”陈念咬着牙试图往前走几步，但炙烈高温当场令他头发焦黄了一片，皮肤也变红，他只好重新退了回来。 邢云霄低头看了眼上衣口袋中的字妖。 它已经转醒过来，变成了一个“休”字，软绵绵地趴在口袋边缘。 “你能行吗？” 邢云霄掏出古书问道。 字妖身体微微一顿，仿佛是叹了口气。 随后它开始慢悠悠地从口袋中爬出，跳到了书页上。 “你要是很累就算了，我们另想办法。”邢云霄见它模样像是个刚刚996结束的程序员一般，连忙劝道：“一会儿咱可能还要靠你对付电妖。” “等等。” 就在字妖懒洋洋地准备爬回去时，陈念突然说道：“邢兄弟，你要不把书给我用用。” 他沉吟道：“之前纯阳道长说，如果他不幸战死，要我保管这本书，而且他还说我身上有一丝道韵什么的，他之前出手前也找我问了几句云里雾里的话……” “你的意思是，你可能比较有悟性？”邢云霄不太理解，但还是把书递了过去。 陈念小心翼翼地接过，对站在书封上的字妖问道：“这个，要怎么用？” 神奇的是，当他接过古书后，字妖的体型居然变大了一点！ 不仅如此，它的腰板也挺直了一些，精神头看上去更足了，就连字迹笔划好像都变粗了。 “真的有用啊！”两人又惊又喜。 得到这股莫名的力量后，字妖也明显变得兴奋起来，它原地蹦跳了几下，变成了“水”字，随后像之前那样，伸出小手用力按在书封上。 “水形川！” 那怪异声响凭空出现，这次书页中没有光芒照射，而是猛地吹出一股狂风，这风中带着大量水汽，直扑向医用酒精工厂。 它就像一个超大号喷雾瓶，喷出了半个湖泊的水，工厂的火势肉眼可见地得到了控制，但大概是因为工厂里有太多助燃物，那些火并未熄灭，过了一会儿又再次燃起。 见状，字妖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思忖片刻后，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它摇身一变，变作一个“日”字，随后再次将手按了下去。 “日云赤昙！” 这一次，整个附近的空气甚至空间都为之一震，一股肉眼不可见的力量向着四周荡开，其所到之处火焰直接熄灭，哪怕是空气中的点点火星都瞬间消弥。 但用出这一招后，字妖刚刚获得的力量又再一次消耗殆尽，它重新变小变细，虽然没有昏睡过去，但也软绵绵地“啪嗒”一下坐到了书封上，抬起头望向邢云霄。 它虽然没有五官表情，但莫名给人一种可怜巴巴的感觉。 “辛苦你了。”邢云霄笑了笑，小心地用手将它托起送回上衣口袋。 火灭了，两人终于能往工厂中走去，此时四周空气中还有不少电火光在爆鸣，陈念有些担心：“字妖没力了，我们怎么对付电妖？” “字妖已经其实帮到我们了，你看。” 走进医用酒精工厂后，邢云霄指着一个地方说道：“它刚才那一招，不仅能灭火，而且能防火。” 陈念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只见那里有一处被烧焦的断裂电线正在不断喷射电火光，而在它下方就摆着一大片烧了一半的、看着像布料一样的东西，但电火光落在上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竟然是这样？” 陈念啧啧稀奇：“这样一来，电妖能够制造的破坏力就小很多了！” “但还是要小心，它最危险的不是点燃。”邢云霄沉声道。 电妖最可怕的还是它那瞬间爆发的高压电弧，那电力可以瞬间把人击成焦炭，根本不需要点燃。 医用酒精工厂内部不大，穿过走廊后便来到厂房，厂房里摆放着许多他们不认得的机器，几乎都已经被烧毁了大半，屋子里四处爆闪着电火光，却不见那电妖在哪里。 “它要是藏起来，我们找不到的——先去找到备用发电设备，再把这里所有可能进电、储电的地方都毁掉。”邢云霄把声音压低说道。 “噼啪！” 他这句话一说完，两人身后突然响起一声爆鸣！ 只见一个已经烧毁的机器上突然跃起一大片电弧，一只由电弧汇聚而成的手猛地伸出，向他们抓来！ 但现在邢云霄与陈念二人都处在高度警戒状态中，爆鸣声一响便立即向着两边避开，电妖这一击落了空，那电手轰然爆开，无数电火花散向两人。 正常情况下，这些电火花打在他们身上也可能会引起燃烧，但现在却毫无动静。 “那里肯定有蓄电池，给它毁了！”邢云霄一声大吼，反手便抄起脚边一块在之前大火中烧断砸下的木板，用力敲了过去。 但就在木板砸中机器前一瞬间，机器上弹出一大片蓝色电弧，闪向了边上另一台机器。 邢云霄一板子敲烂了那台机器放置蓄电池的位置，但电妖却先一步逃走。 “陈念！” 他喊道：“把这里的机器全部毁掉！” “好嘞！”陈念也不含糊，直接从边上一台机器上面拆下了一块铁棍似的零部件。 他们开始在这厂房中大肆破坏，电妖不断在各种可能储电的地方中腾跃闪避，时不时给他们俩来上一个偷袭，双方都是边打边避。 但尽管机器被越砸越多，这电妖还是能够不停在机器间跳跃，似乎那里还有某种储存电力的东西。 这样来回折腾一会儿后，邢云霄还好，但陈念没有二变、也没有超强体魄，此时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好几次差点没能避开攻击，衣服上也多了几道焦痕。 “之前道长说，电妖只是手段，真正的正主还未现身……” 邢云霄看着周围那些不断爆鸣的电火光，皱眉沉吟：“也就是说，我们在这里费了半天劲，不仅杀不死电妖，也找不到正主——” “什么、什么意思？”陈念弯着腰，双手撑膝，气喘吁吁。 “电妖是吧？” 邢云霄朗声道：“看来你也是个被人利用的家伙，要不要出来谈谈？” “谈谈？”一旁的陈念哭笑不得：“咱们和它有什么好谈的？” “你和其他妖似乎有点不太一样。” 邢云霄没理会陈念，继续说道：“我见过的所有妖都有实体，它们需要进食、需要血肉，也需要我们这些下凡仙。” “但你好像不太一样，之前你在路上见到我，想要杀我没错，却好像根本没有吞噬我的打算。” “难道说，你根本不是妖？” 周围暴鸣的电火花忽然安静下来。 邢云霄眯起眼，看来自己真的猜中了！ “如果你不是妖，那么，你所图谋的到底是什么？” 他继续抬头朗声道：“哪里有大量的电，你就去哪里，杀戮与破坏似乎只是你附带的一种本能。” “可如果说你的目的是不断强大下去，似乎也不太说得通，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不应该这么高调，相反，以你的本事应该蛰伏更长时间，只要你控制了全国电力，这世界上哪里还有人是你对手？” 邢云霄一边说着，脑子一边飞快转动。 “难道，你就是为了故意制造破坏，好让全国处于一种不敢用电的状态？” 说出这个猜测时，他自己也惊了一跳。 与此同时，周围所有电火花再次爆鸣，电弧汇聚，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大小的人形轮廓，脑袋正中央的蓝色电浆眼嗡嗡闪动着，令人心悸。 陈念直起身，全身保持警戒，邢云霄却上前一步，缓缓问道：“你是，受人指使的？” 第七十章 恶念 “道长，您没事吧？” 苏合香扶着纯阳道长、轻拍着他的背，这位老道士刚刚喝下水后稍微呛到，咳得很厉害。 “无妨，无妨。” 纯阳道长摆了摆手，睁开眼来：“事情如何了？” “不知道，邢云霄和陈念去酒精厂了，我们在处理毒疫。”苏合香一边说着，一边望向车外。 之前被她救下的那些下凡仙们在一点点处理那些人皮大蜈蚣，其中以那年轻人为首，他一声高喝便能震碎整个人皮大蜈蚣，其他人围在他身边，以担心出现其他危险情况。 “嗯……” 纯阳道长轻应了一声，慢慢从房车的床上坐起。 “道长。”苏合香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了让你恢复，我们喂了点妖肉给你，没事吧？” “小事，小事。”纯阳道长说着话，又咳了几声。 重伤之后，他身上的那股精气神仿佛也弱去许多，看上去不再是一个强大的剑仙，而是恢复成一个普通老人。 “唉……”稍作平缓后，纯阳道长摇着头喟然道：“可惜了，贫道悟剑不精，未能斩杀电妖，反而因未能悟透第三剑却强行出剑，致使境界跌落……如今，贫道退至三变境界了。” “啊？”苏合香大吃一惊：“还能退？” “当然。” 纯阳道长咳了几声后说道：“与神仙越相似，得到的力量便越强大；相反，若自作聪明、胡乱行事，已经得到的力量也会消失。” 苏合香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时，车外传来一阵喧闹，他们俩透过房车挡风玻璃向外看去，却是一大群人靠近了过来。 “我去看看。”苏合香没有下车，而是走到驾驶位后边，悄悄观察着。 带头的那人正是骆杨，他与老田、查勇军等人并行，身后跟着一大群人，一行人神色如常地靠近过来，骆杨带头冲着那群下凡仙们喊道：“诶，你们是谁？” 苏合香在车里见到查勇军，脸色一变：“是安夏市的那个部长！” “糟了。” 纯阳道长同样脸色微沉：“他们怕是已被恶念控制。” “恶念？”苏合香脸色煞白地回过头。 “贫道之所以能够知晓这么多事，正是因为擒获了一个控制他人的恶念。” 纯阳道长哑声道：“事情是这样的……” 他讲的故事很短，信息量却很大，寥寥几语便将来龙去脉说出。 纯阳道长虽然年纪不小，但习武多年，本事也挺大，之前妖变时，他所在的道观里有个香客突然被自己身上所穿的衣服控制，开始扑杀周围的人，道长见状，便将其制服。 在搏斗过程中，他发现那件衣服内部长出了无数肉钩，已经深深钩入穿衣者体内，根本脱不下来，而它也必须依附着人才能存活。 经过一番威胁与审问，那件衣服才将一切合盘托出。 一切的来源是一只乌鸦老妖，那只乌鸦本身没有什么战斗力，却有不少厉害法术，其中最得意的法术便是能够勾动人的情绪，再通过蚕食这些情绪慢慢强大。 “那衣物，便是它勾动人情绪的方式。” 纯阳道长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冷意：“它以羽毛为介，将衣物点化为妖，衣物依附在人身上，依靠人的血肉为生，提取出寄生者身上的恶念供乌鸦吞食。” “那些衣服化作的妖本没有自我意识，它们的智慧、思维、意识，全都来源于寄生者，因此也能够完美地保持伪装。” 苏合香听得冷汗直冒。 她望向车外，此时那群特殊应急部门的人已经和自己这边的下凡仙交谈起来，双方似乎还握着手，气氛很是融洽。 她连忙扭过头：“然后呢？我们该怎么对付它们？” “杀死宿主，自然能够破解。” 纯阳道长说道：“但这些恶念妖物之间似有联系，它们能够探知到同类的一部分想法，因此，贫道并未杀死那件恶念妖物，而是……” 他低下头，扯开了破破烂烂的道袍，露出里面一件内衬衣。 苏合香的眼睛瞪圆，瞳孔缩小。 这件衬衣在方才大战中也受到了损伤，上面有不少焦灼痕迹，它上边的那排纽扣全部是一只只小眼睛，上衣口袋缓缓蠕动着。 “您？！”她大惊失色！ “贫道已经斩去恶念，这件衣物虽然穿在身上，却完全无法控制贫道，更不会将贫道的想法传递出去。” 纯阳道长将道袍重新穿好：“那乌鸦似有大图谋，因此不停哄着安夏市里地位最高的那个恶念，至于它究竟要做什么，贫道也不得而知。” 苏合香倒吸一口冷气。 她低头盯着自己发白紧握的拳头，身体微微颤抖。 车外，两拨人似乎起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冲突，说话声音变得大了一些。 “苏姑娘，去吧。” 纯阳道长轻声道：“你既然相信自己能够解决眼下麻烦，那就去试一试。” 苏合香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 她搓了搓自己的脸，神态迅速变化，变成了一副清淡又俏皮的模样，就仿佛之前在大蛤蟆面前展示的样子。 …… “你是，受人指使的？” 医用酒精工厂中，邢云霄沉声问道。 电妖没有回答，只是脑袋微微转动，打量着两人。 陈念迈着轻步来到邢云霄身边，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胸口。 邢云霄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意思——他刚刚将书藏在了衣服里，这个动作显然是在询问自己要不要动手。 电妖当然不理解其中意思，全身闪烁着电弧，缓缓靠近。 陈念有些焦急，用力吐了一口气，明显是在催促。 邢云霄心跳也开始加速，但他依然稳着。 他当然不是真的要和电妖搞什么谈判，真正目的，也是将其引出然后击杀！ 什么背后的人，什么大阴谋，和他有什么关系？ 就算真有大阴谋，之后自有纯阳道长这种高人去想，自己最多就是办点事就好，活下去最重要。 只是眼下这电妖没到面前，没有百分百必杀的把握，他不敢轻易动手。 转眼间，电妖已经带着不断闪烁的电火花来到两人面前，抬起了手。 噼啪作响的电弧打在地上，烧出黑色焦痕——那竟然是一个个字！ “毁掉人皇之书，成为祂的信众。” “！！！”两人皆是一惊，猛地抬头看向电妖。 它也是为了《三坟》而来？！ 它不是被安夏里那个家伙引过来的吗？ 诸多迷团缠绕心头，但当下根本不是去思考这些的时候。 邢云霄深吸一口气道：“好，我们把书毁了——陈念，取书！” 陈念应了一声，将怀里的书掏了出来。 与此同时，邢云霄猛地跃起，他将上衣口袋中的字妖掏出抛向古书，自己则猛然扑向电妖！ 第七十一章 灭电妖！ 扑向电妖的第一瞬间，邢云霄便被一连串高压电轰击在身上，电弧游走于他全身上下，立即在他身上击出无数个焦黑伤痕。 “它变弱了！” 邢云霄不惊反喜：“它现在释放的电力，还没我之前遇见的电浆蜘蛛厉害！” 很显然，电妖本就重伤，又反复连续在损坏的机器储电设备中跳跃，已经损失了极多力量，现在的它，不再是那个一巴掌能将纯阳道长拍成重伤的大妖了。 另一边，陈念趁着邢云霄上前阻拦电妖，一把接住了字妖，将它放到古书上：“快快快，弄死这玩意儿！” 但字妖之前刚刚用过一个大招，这会儿软塌塌的，一点力也使不出来，站都站不稳。 它趴在书封上，抬起手用力拍了几下，古书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陈念急得跳脚，那边的邢云霄已经和电妖纠缠到了一起。 电妖这次没有再躲起来，它见到了古书，第一时间便要释放高压电击毁古书。 但邢云霄横拦在它身前，硬吃下了一连串电击——这没能击昏他，却也将他打飞至一旁。 轰地一声，他重重撞上了边上一台机器，直接将机器撞得扭曲变形，掉落的金属零部件砸了他一身，将他半个人埋在里头。 “邢兄弟！” 陈念大惊，但字妖现在极度乏力，怎么也使不出招来。 电妖缓缓逼近，抬起手来，一道粗大电弧轰出——它也下了死手，轰出这一击，它自己的身形甚至都缩小了几分。 “不行！” 陈念眼见电弧要打在书上，猛地拧过身，背上翅膀张开，将自己与古书包裹住，不知是否错觉，他这次展开的翅膀仿佛比之前要大上一些。 一阵夹杂着惨叫的噼啪电流声后，陈念扑倒在地，整个人不断抽搐着，翅膀上的羽毛焦黑大半，《三坟》古书被他牢牢抱在怀里，字妖抱着古书边缘，急得不停拍书，却无法起到任何作用。 电妖当然没有怜惜之意，抬起手又是一发电弧。 但这次它依然未能成功。 一大块木板横空飞了过来，硬生生栏下这道电弧，木板当场被击碎，但作为绝缘体，也成功阻断了电弧。 “喂，看这里。” 一股巨大压迫感忽然出现，就连电妖身上的电弧都受到影响，开始噼啪乱响！ 它缓缓回过头，循声看去。 邢云霄正半跪于地，从刚刚埋住他的金属零部件中爬出，手中抓着一个被烧到脱层的方形金属长条。 此时，这根金属条直接被他捅进自己脖子里，他双目通红、青筋暴起，用力拉扯着金属条，用它来扯断自己脖子！ 手边没有利器，这是唯一办法。 即使是割了好多次头的他，这次也依然疼到差点昏死过去。 但随着他头颅一点点脱离身体，他身上那股杀气也越来越重，电妖身边的电弧甚至开始闪烁熄灭，它下意识后退，脑袋正中央的圆形电浆更是不断震颤。 正在切割自己脖子的邢云霄无比痛苦，根本注意不到这些细节，但扑倒在地的陈念却看见了。 “它好像，在害怕邢兄弟？” “啊！！！！” 一声痛苦地大喝后，邢云霄用力扯断了自己脖子，将脑袋摘下，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也用力扯掉上衣，露出了胸口那双睁开的血红双眼。 电妖见状更是浑身一震，连古书都不惦记了，扭头便要钻进附近一台机器中去。 但无头身体比它更快，刚刚用来切割头颅的金属长条猛地掷出，如炮弹般射进了那台机器，机器当场爆开，虽没有一点火焰，却炸得七零八碎，再没有藏身可能性。 电妖一惊，连忙要往另一台机器躲去。 无头身体再次拾起一块金属零部件，重复起之前的动作。 “真是刑天啊，都睁眼了？”陈念又惊又喜，他勉强从刚刚的僵硬麻木中缓了过来，吃力坐起。 无头身体的反应和战斗意识都比刑云霄本人要厉害得多，常常是电妖微微一动，它就判断出这家伙要往哪里躲，提前把机器毁了，它打爆机器的方式也精准无比，总是能直接找到其中最薄弱的地方，直接把机器打爆。 “字妖小祖宗，你还能行吗？” 陈念压低声音问道：“这东西看上去很怕邢兄弟，现在正是它最弱的时候！错过次就没机会了！” 字妖也急得难受，但它没力就是没力，不管往书封面上拍几次都不管用。 “这样！” 陈念也急得抓头：“既然我拿着这本书有特殊效果，就让我来用！你教我！” 字妖抬起头望着他。 下一秒，它跳到书边，开始费劲地搬动书页，陈念见状明白过来，连忙帮着它一起翻书。 不久后，字妖停止翻书，跳到书中，在某一句话边上跺了跺脚，陈念定睛一看，下意识读出了声。 “金气杀，杀归尸，杀藏墓，杀生无忍，杀动干戈，杀长战，杀育无伤，杀止乱……” 嗡！ 古书震动，一股带着金光的震波猛然荡开，这股震波一扫到电妖，便令其身体剧震，电弧乱闪！ 电妖当即发出剧烈的爆鸣声，却并未死去，只是身体又缩小了一些，继续逃窜。 而之前被金光扫到便痛不欲生的邢云霄，这次或许是因为摘了脑袋，竟然丝毫不受影响。 无头身体趁着电妖受伤，猛地跃至它周围，挥舞着手中的金属杠，狠狠扎进边上两台机器储电位置。 至此，整个厂房中已经再无储电装置！ “有用！” 陈念大喜，他捧着书对字妖问道：“刚刚是哪几个字起作用了？快快快，我再来一次！” 字妖看上去也很兴奋，爬到“杀止乱”三个字旁边，用力拍了拍。 “杀……杀止乱！”陈念不敢犹豫，立刻大声喊出。 嗡！ 又一阵金光乱射，并且光芒更盛，它刺入电妖身体之中，电妖顿时浑身抽搐，构成其身体的电弧开始噼啪作响、向着四周逸散。 数秒后，金光渐熄，电妖亦消散无形。 “太好了！” 陈念大喜，他低下头想要夸一夸字妖和自己，却突然发现几滴血滴在了自己手上。 “诶？”他怔了一秒，随即发现这血是从自己鼻孔中滴出来的。 另一边，无头身体刚刚把脑袋安回到脖子上，邢云霄便见到了令他心脏骤停的一幕。 陈念盘坐于地，手中捧着古书，正一脸茫然地抬头望向自己，脸上笑容还未完全收敛，而他的眼睛、鼻孔、耳朵还有嘴角，都在不断往外淌血。 第七十二章 惊退 “我不懂你们说的东西。” 老人皱眉站在骆杨、查勇军面前，沉声道：“隔离区被妖围着，是我们想办法自保的；救我们出来的是个小姑娘，不是你们；现在在临富，我们靠自己也能自保，不需要你们帮助。” “现在你们什么也不说，上来就要我们替你们做事，这不合理吧？” 骆杨与查勇军对视一眼，两人神色不变，随后查勇军淡淡地开口道：“非常时期非常办法，你们都是下凡仙，又有对付毒疫的能力，与其做散兵游勇，不如听我们安排，也能最大程度发挥你们的作用。” “是啊。” 一旁的骆杨笑道：“而且刚刚我们好像看见纯阳道长往这边来了，他是这次计划的核心参与者，我们能不能见见他？” 这边两人正在不断交涉，队伍里的老田却眉头紧皱。 他觉得有些奇怪。 之前邢老弟离开前，两拨人甚至有点剑拔弩张的意思了，但查勇军突然说意识到安夏市里确实有问题，想和骆杨私下交流几句，两人走到一旁讲了不到二十秒的话，然后…… 骆杨就决定暂时和查勇军一起行为了？ 老田知道自己只是个小人物，没官没职的，大人物之间的东西他不懂，也不该问。 只是如果安夏市真有问题，骆杨为什么不把查勇军和他的手下先关起来？反而陪他们过来找什么纯阳道长？ 不过还是那句话，自己只是个小人物嘛…… 他正这样想着，突然瞧见不远处那辆房车走下一个人。 这是个神态自若的女子，俏皮中带着一丝脱俗，在如今这个人人自危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怪异。 奇怪的是，见到她缓缓走近，查勇军、骆杨，还有从安夏市来的那些人全部同时一愣，就像是认识她一样。 “小……”老人见到苏合香，下意识就要开口，苏合香却缓缓抬起手，作了一个“先别说话”的手势。 “老人家，你们退后吧。”她微笑道。 她此时的模样与之前不太一样，这边的一众下凡仙都愣了愣。 但她毕竟是救了自己这群人的人，一路过来，她和她的朋友也算提供了不少帮助，老人他们便没再多说话，默默退至一旁。 “恶念？” 苏合香缓缓上前，眼睛直接望向查勇军与骆杨他们的衣服：“藏挺深啊。” 这些人衣服的纽扣立即反射出怪异光芒。 不过它们并未立即暴露，反而是骆杨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什么？” “明知故问？”苏合香抬起头望向天空：“那只大乌鸦在哪呢？我和你们说不着话，让它出来。” 此话一出，对面那群“人”更是惊诧万分。 苏合香说是望向天空，眼神却在众人身上打转，很快发现了一些异常。 她直接点破这些恶念的身份，果然令它们震惊不已，但还有一批人……脸上只有疑惑，没有震惊！ 这些人，还没被恶念转化！ 她心中一喜，脸上却依然云淡风轻地微笑道：“看来这大乌鸦羽毛不够用啊，这里还有这么多你们骗不成的人——” “你到底是谁，想说什么！”查勇军上前一步，强行喝断了她的话。 “我是谁？” 苏合香神秘一笑：“这样说吧，纯阳道长身上没有《三坟》，你们找他也没用。” “！！！”查勇军、骆杨等人再次大惊，表情变得十分怪异。 “再补充一句，你们被骗了。”苏合香背着手上前几步，直接弯下腰，盯着查勇军中山装胸前的纽扣，眯眼笑道：“安夏市那个家伙，你应该能听到我说的话吧？你们被骗啦。” “大乌鸦想的事和你们不一样，它可能不会把《三坟》交给你噢。” 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再伪装也没有用了，查勇军与骆杨对视一眼，身上开始弥漫出一股可怕的恶意。 查勇军带来的那几十个下凡仙，身上也同样开始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唉呀，真吓人。” 苏合香蹦蹦跳跳地后退了几步，忽然扭头冲老田那边喊道：“喂，你们是傻的吗？这些人被妖怪控制啦，你们看不出来？” “什么？！”老田大惊，其他那些从猎妖小妖中抽调过来的下凡仙也惊惧不已，一时间有些茫然。 但下一秒，他们就知道这话不假了。 因为查勇军、骆杨等人已经对他们发动了攻击！ 苏合香笑眯眯地背着手，后退数步，扭头对老人他们说道：“帮一下，打哪边应该不用我提醒吧？” 从判断出这群人中有相当大一部分没被控制时，她就已经做好了这种准备。 强行拆穿恶念们的身份，再把这事说给其他那些没被控制的人听。 这样一来，对恶念们来说，最有威胁的绝对不是“来历神秘”、“敌友不知”的自己，而是边上那一大群战斗力不弱、且产生了猜疑的下凡仙！ 与其等人家质疑，不如先下手为强嘛。 于是转眼间两拨人便打到了一起，自己这边的十几个下凡仙也加入战斗，去帮助老田他们那些人。 这群人几乎都只有一变水准，打起架来虽然异像横生，破坏力也不弱，但涉及范围有限，看上去反而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像大号的黑帮火拼现场。 苏合香又后退几步，忽然抬头望向一旁街边路灯。 在那路灯上，停着一只眼熟的大乌鸦。 “是它吗？” 她心中一动，不敢肯定，于是也不说话，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它。 半晌后，那乌鸦仰起脖子，胸口羽毛翻开，露出一个老人脸：“你果然发现了我。” “真是它啊！”苏合香心中惊呼，表面上却只是轻轻一笑：“你怎么不敢过来呀？” 乌鸦老人脸上有一丝忌惮，它看了看苏合香，又看了看安静无声的房车，哑声道：“你和吕洞宾是一伙的？怎么不像呐。” “谁和他一伙呀。” 苏合香把玩着自己头发，眼中露出一丝冷意，脸上却甜甜笑道：“我只是来确认他身上有没有东西罢了。” 乌鸦老人眼中精光一绽，似乎想到了什么。 它有些不敢肯定地问道：“莫非，您是……帮那一位做事的？” 苏合香眼睛望向别远，假装没有听见。 “原来如此，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乌鸦老人见着她的神态，不禁有些惊惧，连忙微微低头：“不知道老朽做的哪些事冲撞了那一位？”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苏合香淡淡道：“反正这里没你想要的东西，别来烦我就行。” “是，是。” 乌鸦老人将头埋得更低了，但还是多问了一句：“那么恶念……” “怎么，你还想当着我的面进食？” 苏合香抬起头，眼中冷冽光芒一闪：“你不怕吃噎着了？” “不敢，不敢！”乌鸦老人一惊，连忙扑腾着翅膀飞起。 随着它起飞离开，地面上那些被恶念衣物控制的人也开始纷纷失去力量，软倒在地。 只不过他们倒地后，脸上血色迅速消退，生命力也开始消散，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天空中，乌鸦老人飞得极快，嘴里不停喃喃。 “大家做的事都是破天道、夺人族气运，凭什么就你们这么高高在上？！” “哼，老子做事也来扰，我得罪你们了吗！” “等等……” 乌鸦老人一惊，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 “电妖现世，全国限电，文明倒退……” 它怪叫一声，神色懊恼不已：“原来它是那一位的手下！先越界的是我！我、我不该提到那一位，也不该妄加猜测！” 想通之后，它变得瑟瑟发抖，表情甚至有些扭曲怪异起来，逃离临富市的速度更快了。 第七十三章 没有结束 “陈念！陈念！” 邢云霄小声呼唤着好兄弟的名字，神色无比紧张。 陈念在使用了《三坟》古书后，整个人七窍流血、仰面倒下，完全失去了意识，随后呼吸心跳都变得非常微弱，翅膀也自行收起，不管怎么叫都醒不过来。 “妖肉……对，妖肉，房车那里还有妖肉，得给他弄一点！” 邢云霄收好古书，又把字妖藏好后，背起陈念便快步离开了医用酒精工厂。 一走出工厂，一股热浪便迎面袭来。 他扭头望去，只见市区外面的山林此时已经被大片火焰吞噬，滚滚黑烟直入天际。 “这个城市还有很多人藏在地下防空洞里，一会儿得尽快让他们出来，告知情况。” 他这样想着，加快脚步往之前房车所在的方向跑去。 经过之前遭遇查勇军他们的地方时，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只剩下一辆辆车停着。 邢云霄皱眉看了一眼，心中有些怪异。 “奇怪，老田他们人呢？之前不是在这里？” 他生出一股不祥预感，继续拔腿狂奔。 很快，他就知道那些消失在车边的人去哪了——他们就在苏合香那群人附近，一百多号人全部倒在地上翻着白眼抽搐，还有几十号人围在边上不知所措。 邢云霄大惊：“苏合香？老田？” “邢老弟！”老田的声音传来，令他稍稍安心了一点。 他背着陈念穿过人群，找到了神色复杂的老田：“老田，这是怎么回事？” “你问问她吧，我不敢过去。”老田指了指房车边上的苏合香，她此时神态与刚刚已经不一样了，正扶着纯阳道长从车上走下。 “为啥不敢过去？”邢云霄一头雾水：“她是我朋友啊？” “你朋友……”老田脸上肌肉微微一抽：“你朋友好像有不少秘密。” 直到和苏合香聊完来龙去脉，邢云霄才终于明白。 原来这姑娘又用之前对付大蛤蟆那一招把乌鸦老妖给忽悠走了！ 而老田那些人不明就里，也跟着以为她是个来历身份神秘的人物，自然不敢随意靠近。 “既然已成误会，那就让误会继续吧。” 纯阳道长微笑道：“你们已经斩杀电妖，乌鸦老妖也暂且退避，此间事了，该善后了。” “是……”邢云霄抬起头望向远处那滚滚山火：“该去把防空洞里的人都叫出来了，扑灭山火、清理乌鸦尸体、扫荡剩余的毒疫，还有收拾这一百多号恶念，哪个都不是小事。” 他偏过头，看了一眼趴在自己背上气若游丝的陈念：“还有，希望他没事。” ……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要了？！” 安夏市的某幢大楼顶层办公室中，控制着中年高官的西装大声尖叫：“老废物，你怂个屁啊！” 这一次，乌鸦老人没像之前那样哄着它，而是冷冷开口：“娃儿啊，你是我生的，要礼貌点呐。” “礼貌个屁！” 西装捶打着办公桌喊道：“是你告诉我有了《三坟》就能预知未来，就能掌控一切！” “我费了这么大劲伪装成人类，每天做这么多事，不就是为了能够掌握更多权力、控制更多的下凡仙和妖物！” “是你说的，暴力只是手段，权力才是至高无上的！” “机关算尽，到头来你和我说你不要了？！凭什么！” 它将桌上和书架里的书全部撕烂，洒向空中。 乌鸦老人冷漠地盯着这个自己制造出来的恶念妖物，眉头微皱。 这个恶念是它最得意的作品，聪慧、大胆、极有野心，只是脾气稍微暴躁了一点，就这样把它吃掉，它自己都不太忍心。 想到吃，乌鸦老人心头一痛。 临富市里一百多个从下凡仙身上衍生出的恶念，那得是多美味的食物啊，就这样没了…… 可惜了，就连眼前这个最得意的孩子，也保不住了。 “娃儿，实话告诉你，我要那本《三坟》不是为了看，而是为了毁掉它。”乌鸦老人哑声道。 西装一怔，停住了歇斯底里的发泄。 “我们是妖，这本书我们看不了。”乌鸦老人继续说道：“泥身佛很特殊，它听着佛经开了智，见悟和咱们是不一样的，它能看的书，咱们不能。” “那是人皇之书，里头有人族的大气运，毁了它，能够夺走人族万年来的大运——但我们妖啊，一旦动手毁书，不论成败，都必死无疑。” 西装呆在原地，愣愣地没有反应，这些话它从来没听说过。 “这世上有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全都不是孤本，要找到它们并一本本毁去，那是需要咱们有赴死的信念。”乌鸦老人说着，脸上竟然出现一丝向往神采。 “你和我说这些干屁！”西装冷笑道：“你要去死就自己去，我要掌控这个天下！” “掌控这个天下……” 乌鸦老人干笑一声：“娃儿啊，你若真想办大事，就自己办吧。” “临富市那里我留了一手，本来想见了兔子再撒鹰，可惜没机会了。” “现在你的那些同类还没死透，如果你有兴致，就利用它们做点什么吧。” 说罢，乌鸦脑袋低下头，从羽翅里摘下一支黑色羽毛，鸟喙一扬，羽毛飞向了西装：“你用它就能控制它们了，我就先走了。” “你真要走？” 西装接住羽毛，纽扣上的眼睛不自觉流出眼泪：“你真要走？你不要我了？” “娃儿啊，要是你事办得好，我还会回来的——”乌鸦老人不再废话，扑腾着翅膀飞出窗子，转眼便消失在天际。 西装上的那些纽扣眼睛盯着窗外，怔怔流泪。 好一会儿后，它才返回办公桌边坐下，上衣口袋蠕动着，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好！既然这样，这事我就自己办！” 它拿起羽毛，纽扣上的眼睛全部闭上，一股玄妙的联系让它与临富市的同类们隐隐产生了共鸣。 …… “姜队长，兄弟们，过来搭把手！” 老田冲不远处的铁魂小队挥了挥手。 他正在帮助特殊应急部门的人，把那些被恶念控制的家伙铐起来。 这些人虽然已经倒地不起，但还有生命气息，身上的恶念衣物也还活着，谁也不敢肯定它们接下来会怎样。 “唉，小骆啊，可惜了。” 老田蹲下身，打量着躺在地上翻着白眼的骆杨，悠悠一叹。 城市里的市民已经纷纷从地下防空设施中走了出来，但他们并未留在市区，因为毒疫还没完全清理掉，因此他们目前被暂时安置到市外。 说是安置，其实中间有大量人员接下来都要参与扑灭山火和清理乌鸦尸体的工作，这两件事工作量都非常大，需要全城大动员。 因此现在市区人头攒动，到处都有车子碾着鸟尸开来开去。 “怎么就你这几个人？” 姜英梅带着铁魂小队的人走向老田：“邢老弟他们呢？” “邢老弟的朋友受伤了，他照顾着呢。”老田扭头应道：“而且他们朋友里有个能对付毒疫的，去处理那些恶心的东西了。” 姜英梅笑了笑：“行，我们来帮……”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整个人僵住，随后缓缓低下头。 在她脚边，一个已经很久没动弹的、被恶念控制的半死人突然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脚腕。 “嘣！” 一枚纽扣从那人衣服上弹出，飞向了姜英梅，直接打在她身上，同时一阵微风扬起，满地乌鸦羽毛飞起几根，粘上了她的衣服。 “英梅？！”老田一惊，连忙站起，但他下一秒便发现自己无法向前迈步。 他低下头，发现骆杨不知何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同样抓住了他的脚腕。 第七十四章 开始 “他没事吧？” 苏合香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陈念，脸上满是担心。 邢云霄摇摇头：“应该还好，吃下那些妖肉后，他呼吸心跳都稳定了，只是还没醒来。” “陈小友强行使用《三坟》，没有形神崩裂而死，已是奇迹。” 这时，一旁的纯阳道长忽然幽幽道：“妖肉也暂时别吃太多，过犹不及。” 邢云霄皱起眉转过头：“道长，能解释一下吗？” “人皇之书包含人族大气运，哪怕是其中一个字、一句话，也是在调用全人类的命运。” 纯阳道长缓缓说道：“陈小友能够承受住这样的力量，已是极为不凡。” “他到底是什么神仙？”苏合香没忍住问道：“道长您也看不出来吗？” “看不出来，但有猜测。”纯阳道长低头抚着那本《三坟》说道：“能够使用人皇之书，必然与三皇五帝有极大渊源，且他又背生羽翅……” “贫道一度认为陈小友或许是金乌，金乌其母为太阳神羲和，其父为上古天帝帝俊，如此身份，其身存道韵亦可理解。” “但如今见他能够使用人皇之书而幸存，贫道猜测，他或许是帝江。” “帝江？”邢云霄脱口而出：“那个凶兽？” 苏合香也一怔：“六只脚四只翅膀、长得像球那个？陈念也和它不像啊？再说帝江和人皇之书又有什么关系？” 纯阳道长轻咳两声：“贫道也仅是猜测。” “关于帝江的传说与解读有很多，但在历史长河中，我们很难判断其真假——不过有种说法，帝江便是黄帝的前身。” 他又念叨了一些古文言文作为据典，可两个小年轻完全听不明白。 “我倒是想到一件事。” 苏合香看着邢云霄：“传说刑天脑袋不是被黄帝砍掉的吗？如果陈念这家伙和黄帝有关系，那你们岂不是成了宿敌？” 邢云霄哭笑不得：“你看我们哪里像宿敌？” “你下次试试让陈念来砍你的头，说不定有效果境界加成！”苏合香看热闹不嫌事大。 几人说说聊聊，车外的那些下凡仙清理着毒疫，大批市民驾着车前去处理山火与鸟尸，一切都在变好。 就在这时，纯阳道长突然脸色一变：“不好！” “怎么了？”邢云霄猛地回过头。 纯阳道长扯开自己道袍，内里那件衬衣似乎有些焦躁，不停轻微蠕动着。 “邢小友，快去帮忙。”他沉声道：“那些恶念不仅没有消亡，反而开始在城里闹事了！不能再让它们控制更多人，一旦被恶念控制，就救不回来了！” “怎么会！”苏合香脸色煞白，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不是已经把那只大乌鸦吓走了吗！” “世事难料。”纯阳道长叹了口气：“万物皆有变数，现在别考虑这么多了，先去救人。” 邢云霄在道长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准备起来了，房车上有他不久前刚刚从特殊应急部门车队里摸出来的军用斧盾，他毫不犹豫地抄起武器便冲出了车。 “苏姑娘。” 纯阳道长伤势也尚未痊愈，但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要麻烦你，替贫道找一把剑来。” “道长你不能再出去打架了！”苏合香大声劝阻。 但纯阳道长却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吕祖曾行走世间、救危扶难，贫道若是爱惜自身性命而弃他人不顾，怕是连‘纯阳’之名都留不住了。” 另一边，邢云霄已经跑得耳边生风。 在听到道长说“恶念”有问题的第一瞬间，他额角就冒出了冷汗。 老田就在那里处理恶念衣妖！而且之前老田还说，等人都从防空洞出来了，他会找铁魂小队去帮忙…… 邢云霄不敢再想，只能越跑越快。 几分钟后，他猛地刹住了脚，瞳孔睁大，气喘吁吁。 前面拐角处那条街就是老田他们处理恶念的地方了，但现在街道口被一辆翻侧的大巴车拦住，街道里还传来阵阵喧闹声。 他心神一紧，放缓脚步向前走去。 就在他马上要靠近那辆大巴车的时候，喧闹声突然停下了，两秒后，大巴车开始伴随着剧烈摩擦声平地移动——有人用巨大力量，直接将车推开！ 邢云霄捏紧了手中的斧与盾。 很快，大巴车被推开，他看清了街道上的情况。 推开车的人不是一个，而是一群，估计都是拥有了不凡力量的下凡仙，其中也有赤着脚的老田。 在他们身后，那些被恶念控制的人倒了一地，边上围着很多普通人，正在将那些人往专门的押运车上扛抬。 “邢老弟？” 见着不远处的邢云霄，老田眼睛一亮，抬手招呼：“你怎么又回来啦？” “噢，听见你们这边有点动静，以为出事了。”邢云霄强自定了定心神，慢慢向前走去：“怎么了？没事吧？” “嗨，没事没事。” 老田笑呵呵地说道：“乌鸦尸体太多，这辆车过来的时候打了个滑，翻车了，搞得有点混乱，还好没人伤亡。” “这样，那就好。”邢云霄心中越来越冰凉，他走得更近了，问道：“姜队长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呢？他们是不是来帮你了？” “老弟，我们在这！” “副队长！” 听见他的声音，姜英梅和铁魂小队的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们笑呵呵的打着招呼，周围其他不认识邢云霄的人也纷纷抬头注目。 然而他们笑得越开心，邢云霄心中就越是冷若寒冰。 与铁魂小队相处的半个月时间虽然不长，但大家一起出生入死，一起喝酒吃肉，都是过命的交情。 现在他们虽然还在笑，却已经不再是他们自己了。 邢云霄感觉自己脚步有千均沉重，眼前一片白光，他看不清那些走上前来揽着自己说话的人是谁，只是低着头，看到了这几人胸口那光芒诡异的纽扣。 一旦被恶念控制，就救不回来了！ 纯阳道长的话在脑海中回响，变得极其刺耳。 “姜队长，老田，还有队里的每一个兄弟姐妹……” 邢云霄抬起头，双眼已经变得通红，只是不知道他的眼是因悲伤而红，还是因愤怒充满血丝。 “邢老弟，你怎么了？” 老田揽着他的脖子，一边关切地问道，一边悄悄准备将一根羽毛塞到他领口中。 邢云霄面无表情，握着斧子的手猛然向上一提。 鲜血飞溅中，手上的斧子，直接砍进了老田下颔。 第七十五章 暴怒 斧子深深切进老田下颔，拔出来的时候溅出大片鲜血，血溅了邢云霄一脸一身。 但老田受到如此重伤，身体却晃也没晃，只是脸上露出了震惊表情——当然，这表情中隐藏着浓浓的杀意。 “邢老弟，你干什么？” 他伸手扶住掉落的下巴，舌头晃动着，从喉咙中挤出一个疑问句：“老哥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吗？” 说话间，他的另一只手已经将那支黑色羽毛丢进了邢云霄衣领中。 一瞬间，邢云霄的衣服活了过来，它内部长出无数肉刺倒钩，往他的皮肉里扎去！ 与此同时，周围所有人都望了过来，不仅如此，街道两旁的建筑中开始走出更多人，窗口也隐约出现了一个个人影，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恶意。 老田退后两步，下巴整个掉了下来，他露出诡异笑容，脸扭曲成一团：“邢老弟啊，凭什么呢？” “凭什么你一来就是副队长，凭什么英梅这样青睐你？” “你来历不明，神神秘秘，大家都是下凡仙，你有什么比我厉害的？” 听着他的质问，邢云霄却面无表情。 “现在好了。”老田的模样似哭似笑：“你也加入我们吧，这样，大家都是一体了。” “加入你们？” 邢云霄依然面无表情:“像这样？” 他将盾牌往背上一挂，伸出手猛然一扯，直接将自己上衣扯掉！ 那件活过来的上衣发出利声尖叫，试图勾住他的皮肉，但没有一点办法，直接被扯烂揉成团。 只见他的上身布满细细小小的红色痕迹，那是之前恶念上衣扎出来的痕迹，可没有一下能成功扎进去。 看到这一幕，周围所有人都脸色剧变。 “你们知道我身上有多重的杀意和愤怒吗？区区恶念算得了什么？”邢云霄冷冷地说道：“一件破衣服，有什么资格取代我？” 说话间，他提起斧子便朝老田冲去！ “杀了他！” 老田没有发声，他身上的衣服却发出了一声怪叫，接着他双脚金光大放，狠狠一脚蹬了过来。 邢云霄深吸一口气，腾身跃起、顿斧下劈，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老田人还在半空，脑袋便已经分离身体。 那控制着老田的恶念衣物发出大声惨叫，老田头颅落地后滚至一旁，就此解脱。 “安息吧。” 邢云霄抿紧嘴唇，扭头望向旁边的姜英梅。 “老弟，何苦呢？” 姜英梅的脸扭曲成了一团，慢慢走近，从喉咙里挤出半哭半笑的声音：“加入我们，大家还能继续做兄弟姐妹，不好吗？” “不是你说的，我们要共同进退吗？” 邢云霄眼中流露出厌恶：“狗东西！” 说话间，手中斧子已经化作一抹寒光掠出，狠狠砍在了姜英梅额头上！ 他紧握斧柄、一脚踹出，姜英梅整个人如破麻袋一样远远飞出，脑袋上的伤口中鲜血脑浆横流，重重摔落在乌鸦堆中，衣服上的纽扣光泽也迅速淡去。 “永别了！” 邢云霄悲恸地大喊一声，脸上杀意涌现，比那些被恶念控制的人还要更像怪物！ 周围那些人开始涌来，其中有大量都是下凡仙，战斗力极为不凡，但他根本顾不得那么多，不论来的是普通人还是下凡仙，都是玩命地砍杀。 “斫敌酋”与“定磐山”喊了几次后，身体里的鲜血就已经沸腾到了极点，再喊也没有意义。 于是邢云霄干脆摘下脑袋，化身为无头刑天，以更加暴怒和疯狂的形象斩杀着周围所有人。 他也看见了一些狡猾的恶念没有跑过来和自己决战，而是悄悄遁走，怕是准备去感染城市里其他的人，但他也没办法追杀，周围围着的敌人太多了。 他已经杀到斧子卷刃、盾牌崩裂，开始用拳脚。 他胸口那双眼完全被血糊住，身上的伤痕多到麻木。 一个身材高大的下凡仙怒吼着扑来，邢云霄认出这是之前在江九镇上的“巨灵神”，但如今自己已是二变境界，此人的力量已经不如自己。 一番搏斗后，他抓住大高个的双腿，直接把人撕成了两半。 鲜血喷涌间，他把手中的残腿从膝盖处拧断，握在手里当武器，继续战斗。 他从天亮杀到黄昏，市外山火将天空染得一片深红。 渐渐地，周围敌人越来越少，邢云霄也越来越乏力。 因为过度战斗，他身上的肌肉撕裂出了一个个深深口子，与那些被打伤的伤口混在一起。 终于，当周围再也没有敌人后，邢云霄扑通一声半跪于地。 老田头颅就在脚边，他那双眼还睁着，眼中写满了不甘，可现在已经无法判断这份不甘究竟是来自于他本人，还是来自于恶念了。 “邢小友。” 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邢云霄用不断颤抖的手将脑袋安回到脖颈上，慢慢回过头。 是纯阳道长，他背对着这边，看上去比之前更加狼狈了，身上同样满是伤痕，整个人被鲜血染红，重伤的右手缠着绷带，左手中握着一把严重卷刃崩口的铁剑。 邢云霄明白了，原来刚刚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战斗。 他想要说话，但身体上的重伤反应这时已经传递到了大脑，痛得他一下子蜷缩起来，重重咳出几口鲜血。 缓了几秒后，他惨声开口问道：“道长，我们还有希望吗？” “小友，还有许多恶念。” 纯阳道长的声音中充满疲惫：“战斗没有结束。” 邢云霄瞳孔一缩，慢慢爬起身。 他的视线越过纯阳道长肩头，望向远处街道。 之前逃走的那些恶念又感染了一些人，但它们没有向这边杀来，反而尖叫着扑向其他人。 纯阳道长扬起手中铁剑，似是想要掐个剑诀，但下一秒，他便猛地半跪于地，重重咳出几口血。 “道长！”邢云霄惊骇不已，连忙要去扶他。 但纯阳道长却抬起一只手：“不、不必照顾贫道，救人……救人要紧。” 邢云霄脸色一沉。 他已经从这位老人的脸上看到了浓浓死意。 重伤之后境界跌落，在身体远未痊愈的情况下再次战斗，他再怎样强大，身体也已经很老了…… “我明白了，您自己保重。” 邢云霄站起身，深深吐气，似是要把身上所有的伤痛吐出去。 随后他活动了一下脖子，大步朝城市里那些肆虐的恶念走去，速度越来越快，直至变成狂奔。 第七十六章 经纬 黄昏之后是天黑，天黑之后天又亮。 邢云霄背靠着一辆车勉强站稳，他抬眼看着灰蒙蒙天空，大脑几乎已经无法思考。 杀了一夜。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杀了多少被恶念控制的人，也不知道最后自己是在用什么武器战斗了。 后来有很多人加入了战局，苏合香带来了她救出的那群下凡仙，反应过来的市民们也同样参与了进来。 当时不知是谁提的议，所有人不论男女都必须把外衣脱掉，最多只留一件贴身背心，这样一来足以分辨恶念。 如此一来，这一夜的搏杀效率高上了许多，也终于在天亮之际清除了全部恶念。 “邢云霄。” 这时，苏合香的声音忽然传来。 邢云霄抹了把脸，擦去刚刚从眉毛滴落到眼睛上的血迹，循声望去。 苏合香脸上挂着泪痕，轻声道：“去看看道长吧，他想见你。” 邢云霄身体一颤。 他连忙迈开腿，但重心却不受控制地往前，整个人差一点就要倒下，还好苏合香从旁一搀，扶住了他。 两人静默无言，穿过尸横遍地的城市街道。 路边的人们脸上大多写满了麻木，有力气的人帮忙收拾着这满地残局，没力气的人就这样跌坐在尸体边上抽着烟，有人无声哭泣，有人发了疯不停狂笑。 他们两人越走越快，很快便看见了纯阳道长。 这位高人浑身浴血，垂着头、倚靠着墙在街边席地而坐，和城市里其他人似乎没什么两样。 “我找了很久才找到道长。” 苏合香轻声道：“他向我要一杯水喝，喝了之后突然就不行了……” 邢云霄明白了，道长也和自己一样杀了一夜，但他毕竟重伤在身，又已经上了年纪，喝下那杯水或许只是正好让他放松了……而放松了，那根紧绷的弦也就崩断了。 他来到道长身边蹲下。 纯阳道长和之前电妖一战后相似，变得气若游丝、奄奄一息，面部全无血色，本就苍老的他看上去似乎已经油尽灯枯。 见到邢云霄过来，他挤出一个微笑：“都，杀完了？” 邢云霄沉重地点点头。 “咳咳……辛苦了。” 纯阳道长无力地轻咳了两声道：“可惜贫道算来算去，却错算了自己的本领。” 他抬头望向天空，笑容变得无奈起来：“贫道本想，击杀电妖后或还有余力，借助字妖与《三坟》，还可扫荡安夏群妖，还青松省一片安宁，再将下凡仙锻炼自身之法传遍天下。” “可如今看来，贫道高估了自己。” 邢云霄摇摇头，认真地说道：“道长您说得不对，您没有高估自己，只是有人比您算得更多。” 纯阳道长微微一怔。 “电妖背后还有黑手。”邢云霄沉声道：“对方想要毁了古书，所以您的敌人从来就不止是安夏里的恶念这么简单，那电妖来此，一开始目标就是您。” 纯阳道长眼中闪过一抹了然：“难怪，难怪，它一见着贫道，就将所有力量倾泻而来，难怪……” 喃喃数语后，他再次无奈一笑：“不过，这件事，怕是贫道无力再管了。” 邢云霄眉心一跳，背后的苏合香低声啜泣起来。 说话间，纯阳道长的气息越来越弱。 “小友，贫道撑不过去了，请将贫道骨灰，葬在……龙南山。” 纯阳道长再次咳嗽起来，邢云霄替他轻拍胸口顺气后，他似乎稍好了一点，脸上有了点光泽，慢慢说道：“龙南山啊，是贫道的家乡，我原名张经纬，住在山上的康宁村……” 他这是在交待遗言了。 邢云霄立即明白过来。 看着面前将死的老人，他却不知为何想到了之前在自己面前死去的许多人，溪川镇的胜哥、奎定楼里的那些下凡仙，还有老田、姜英梅…… “您说。”他握住纯阳道长的手：“我们听着。” 纯阳道长笑着点点头。 “小时候啊，我爱冒险，天天在山上乱跑，结果有一天钻进了山里古墓，莫名其妙地掏出了那本《三坟》。” “那时我啥也不懂，更看不懂这书，随便翻了两页，就扔在家里不管了。” “后来那书一直放在村里，我去当了兵、做了官，之后发生了很多我想不明白的事，我就又回了村，捡起那本书看。” “这一次，看着看着，我把想不通的事都想明白了，就出家做了道士。” 他越说，脸上越有血色，甚至有了不少神采。 但邢云霄却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了。 哪怕是眼前这人曾一夜四变、可御剑飞天，但终究也只是个老人，到了要死的时候，和其他所有老人家一样。 “我曾在道观中读经修行、十年悟道，也曾云游天下、助人无数，不论是作为一个修行者，还是作为一个人，我想，都没有遗憾了。” “但孩子啊，出家多年，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是想要落叶归根。” 老人张经纬的脸迅速干瘪下去：“麻烦你，送我回家吧。” “好，我会送您回家。”邢云霄点点头：“您放心吧。” “谢谢你……”老人枯声道：“做好，你自己……” 最后一丝生命力，从老人身体中悄然逸散。 小小的字妖不知从哪钻了出来，有些茫然地跳到老人尸身旁。 半晌后，它变成了一个哀字，对着老人微微一躬，随后重新爬回邢云霄身上，消失不见。 “之前字妖说要我带着它上山，所指的方向是东南方，龙南山似乎也在那个方位……《三坟》又是从山中古墓里找到的，看来那里就是字妖想去的地方。” 邢云霄将老人尸身抱起，转身望向了苏合香。 她早已经梨花带雨、泪流满面，只是始终捂着嘴没有发出声音。 “合香，我们要满足道长的愿望，送他回龙南山。” 苏合香抿紧嘴唇，点了点头。 “但是，在那之前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做。” 邢云霄眼中流露出滔天杀意：“我们要去安夏，杀光那些恶念！” 他身上的杀意之重，就连街道上那些围着乌鸦尸体而来的蝇虫都瞬间被惊退，再也不敢靠近他身边方圆十米范围。 站在他面前的苏合香同样脸上闪过一丝恐惧，但很快被她压了下来。 她点点头，用力抹去脸上眼泪，神情变得肃然：“对，杀光它们！” 第七十七章 大风雪 山火被扑灭后，天上下起了大雪。 虽说深秋时节已经很凉，但下雪也是少见，只不过这里的人们已经没空理会这种异像，他们有太多别的事要忙。 房车驶过街道，捧着热水、神态虚弱的陈念靠在玻璃窗上，看着窗外。 垃圾车一车又一车地将乌鸦尸体运往城外集中焚烧处理，许多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在街道上喷洒消毒剂。 远处隐约可以听见一阵阵哭声，那是终于重新安定下来的人们，他们终于有时间去处理家庭中失去亲人的悲伤。 快要离开城市时，陈念看到了那些被苏合香救下的下凡仙们。 他们和其他下凡仙一起，从几辆大巴车上下来，在一群特殊应急部门人员的带领下前往不远处的一幢大建筑。 陈念知道，他们还将继续接受隔离。 当然，也许待遇会更好一些，现在人们已经见识到下凡仙的厉害，他们不会再是笼中鸟，而是可以一起参与研究和战斗。 只是，不能住在城市人群之中。 纯阳道长这次的计划成功了吗？成功了不少吧。 令全国上下为之惊惧的电妖被击杀，所有人都可以重新开始用电，这是个天大喜讯。 《三坟》还在自己这边，字妖也找到了，依靠它们，也许未来真的能够荡平群妖。 但是对于临富市的人来说，这个计划成功吗？未必吧。 死了这么多人，之前好不容易维持的安宁全部被打破，一个个生命消逝，一个个家庭破碎。 保温杯里升腾起的水汽将陈念熏得有些眼晴发热。 他望向驾驶座，邢云霄正开着车，纯阳道长的骨灰就摆在车座旁，苏合香则在副驾上沉沉睡着。 车辆平稳行驶着，驶出了临富市范围，向着安夏一路而去。 “邢兄弟。” 陈念小声唤道。 邢云霄嗯了一声，没有回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陈念轻声说道：“你想找个地方把我们俩扔下，自己去安夏市里报仇。” 邢云霄仍然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一笑：“别胡说，我没这样想。” “行了，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但毕竟同生共死了这么多次，我还不知道你想什么？” 陈念喝了口热水、干笑一声：“我知道你不是看不起我们，而是担心我们安危，毕竟我俩现在一个是普通人，一个是病号。” 邢云霄这次没有说话，只是笑容微敛。 “放心吧，其实我恢复得差不多了。” 陈念说道：“再怎么样，带着你飞肯定没问题。” 邢云霄张了张嘴还没说话，边上的苏合香突然睁开眼轻声道：“别忘了，我可是轻易吓走了你们对付不了的家伙。” 原来她也醒了。 她一边揉着眼睛坐正，一边说道：“再说，纯阳道长对我们都有恩情，凭什么只有你一个人能去报仇？” “就是就是。”陈念疯狂点头。 邢云霄苦笑一声。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突然听见外边传来几声呼唤。 三人同时闭上了嘴，仔细去听。 “救命——救命啊——” 那是有人在呼救。 陈念有些意动，苏合香皱了皱眉，邢云霄循声望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车辆缓缓停下，不远处的呼救声还在继续，他们三人面面相觑，都在思索要不要去救人。 “我看这人中气十足，听着也是个年轻人，应该没什么大事。”苏合香撇着嘴道：“能自己在野外瞎跑，估计不是下凡仙也是个厉害人物，应该不用我们帮吧？” “人家都喊救命了。”陈念挠挠头：“只要不是什么妖怪设的陷阱，就去救一下呗？” “看情况吧。” 邢云霄从驾驶座上站起身：“这里已经离安夏不远了，合香妹子说得没错，能自己在野外溜达的，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如果只是举手之劳，我们帮完就和别人家扯上关系了。” “但如果对我们潜入安夏有帮助……” 说话间，他已经拾起车上新准备的斧子和盾，打开了车门，扭头道：“你们别下车，保持车辆不熄火，有情况立即就走。” 他们走的是国道，停车位置不远处有一片废弃的货运火车厢，呼救声正是从那个方向传来。 这里是个较小的货运火车站，铁皮车厢上到处布满了巨大爪痕，还有一些早就干涸的血迹，甚至地面上有一些残缺的、带着啃咬痕迹的尸骸，显然之前这里遭遇过妖灾。 邢云霄一跃来到火车厢顶上，顺着声音寻找，来到一处拐角位置，呼救的人就在拐角那一头。 “救命啊——救命啊——” “我可是高斯通讯公司的未来董事长，救了我能给很多钱的啊——” “救命啊——” 邢云霄停住了脚步，眼睛微亮。 高斯通讯公司，他当然听过。 搞芯片、做大数据，还涉及航空、铁路与城市轨道交通信号传输设备等等，生意做得很大，在整个青松省都是排名靠前的大上市企业，论财力，安夏市大概只有全领域都涉及的煌天集团比它更强。 这人说自己是高斯通讯的未来董事长，难道是个富二代公子哥？ 可富二代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如果他真是这层身份，或许可以帮助我们混进市里，和恶念接触！”邢云霄心头微动。 他大步跨过拐角处，一个庞大的妖物尸体映入眼帘，呼救声亦戛然而止。 呼救的是个年轻男子，黄发圆脸，穿着一身看上去就很贵的野外救生装备，然后……他被这巨大妖尸压住了腿。 这死去的妖物长得像个大狗，体型足有两辆面包车那么大，模样极其狰狞恐怖，脑门上有个巨大血洞，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而年轻人正趴伏于地，腰部以下位置全部被这个妖怪尸体压得严严实实。 此时风雪不小，雪已经将他埋了一部分，更是冻得他手脸发红。 看到邢云霄，他大喜过望：“终于有人来了！快快快，救我出去，你想要多少报酬我都给！” 邢云霄却不着急，他慢慢走到年轻人面前蹲下，抬头看着妖尸：“这玩意儿，你杀的？” “你可别管是谁杀的了！”年轻人拍着雪地：“先救我出去，救我出去啊！” “你刚刚好像说，你是高斯通讯的未来董事长。” 邢云霄眼睛亮晶晶的，露出笑容：“你怎么证明？” PS：感谢我靠不得了啦3344、永远的心灵之家黄、紧到扯皮现、记忆熟睡了、为了回帖发贴、采篱下累等朋友的打赏！ 第七十八章 勾子 “证明？” 那年轻人怔住，似乎没想到会被问到这种问题。 宕机两秒后，他用力拍着地板，不满地说道：“老哥，听你口音也是本地人了，居然不认得我吗？” “我高宇辰在安夏也算一号人物了，我这张脸就是通行证啊，所有的星级餐厅、酒店、夜店……” “不好意思。”邢云霄打断了他：“我这里不是餐厅酒店，也不是夜店。” 年轻人——高宇辰再次怔住。 但他很快就变得坦然起来：“没事，你不认识我也没事，反正我能给你钱，看到边上的背包了吗？” 邢云霄偏过头，看了一眼落在边上不远处的背包。 “里面有很多钱。”高宇辰说道：“把钱拿了，救我出来——拜托啦。” 邢云霄笑了笑，走去拾起背包，打开一看，里面果真有一叠叠钞票。 他把背包拉链重新拉好，望向高宇辰，挑起眉毛：“你不怕我拿了钱就不管你了？” “诶？！” 高宇辰大惊：“你拿钱了得办事啊！哪有拿钱不办事的！” “嗯……我现在相信你是个富二代了，而且是很富的那种富二代。”邢云霄撇撇嘴，来到妖尸旁。 只听一声闷哼，他双手插进妖尸下方，力量爆发，直接将这妖尸身体抬起了一部分。 见到这一幕，高宇辰眼睛瞬间瞪圆了：“下凡仙！” “愣着干嘛？爬出去啊？”邢云霄低头喝了一声。 “噢噢噢！”高宇辰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手脚并用，从妖尸底下爬了出去。 轰地一声，妖尸被重重放下，扬起一片烟尘。 邢云霄拍了拍手，瞟了一眼地上背包：“自己带走吧，我不需要你这些钱。” “啊？”高宇辰一边有些狼狈地爬起，一边满脸疑惑地问道：“不要钱？那你救我干嘛？” “因为你喊救命了啊。”邢云霄耸耸肩。 “啊……”高宇辰张着嘴，似乎有点不太能理解这其中的逻辑。 “说起来，你自己一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妖尸又是怎么回事？”邢云霄打量着那只大狗妖尸，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妖怪体型不小，实力不弱，它的肉疗伤效果应该也不错，可以考虑割一点回去。 高宇辰挠了挠头：“噢，我是出来探险的。” “探险？”邢云霄诧异地回头望向他。 “对啊，前段时间隔离区那不是出了很多妖怪嘛，后来又不见了。”高宇辰一脸坦荡：“我想着总待在家里太无聊了，碰上这么刺激的事或许可以体验一下，正好几个兄弟一怂恿，我们就说一起出来探探险、玩一玩。” 这次轮到邢云霄不理解对方的逻辑了。 现在这种世道，居然敢出来“探险”？还觉得是“玩一玩”？这得是有多大的心啊？ 高宇辰仿佛没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多荒唐的事，继续说道：“结果咱们乱跑就跑到了这，碰上个妖，他们打不过全跑了。” “我呢，随便从身上抓了个东西扔过去，然后这妖怪就被炸死了，结果就把我压了，我喊了快一个小时，累死了。” 邢云霄被他最后一句话吸引：“随便抓了个东西？” “对啊。”高宇辰耸耸肩，一脸无辜茫然：“可能是何管家还是保镖怕我出事，偷偷塞的什么炸药吧。” 哪个管家会在少爷不知情的情况下往他身上挂炸药啊…… 邢云霄没吐槽出声，只是重新检查起狗妖尸体上那个大血洞。 血洞边缘确实有灼烧痕迹，还有一股淡淡的汽油味，可如果说是燃烧弹又不像，血洞内部很深很大，直接贯穿了妖怪的脑部，像是被手榴弹炸出来的，但威力还要更大。 他直接把手伸进血洞中掏了起来。 几秒后，他将手伸出，手上捏着一块小小的金属片：“这就是你扔出去的东西。” 高宇辰定睛一看：“诶？这不是我的打火机吗？” “对对对！”他走上前拿过那个金属片：“去年ZP出的限量版铂金内胆打火机，外壳是搪瓷，还有镶……” 说到一半，他突然自己怔住：“这玩意儿能炸死妖怪？” 邢云霄挑起眉毛：“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个下凡仙？” “啊？”高宇辰吓了一大跳。 “走吧，我有车，先跟我去车上。”邢云霄没有多说，挥了挥手。 高宇辰有些失神地跟了上去。 走出两步后，他稍稍缓过神来，快走两步跟了上来：“大哥，你为什么说我是下凡仙？” “一个小小的打火机，被你扔出了手榴弹都没有的威力，你觉得自己会是普通人？”邢云霄反问。 高宇辰沉吟：“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打火机是某种秘密武器？” 邢云霄懒得理他。 几秒后，高宇辰又兴奋起来：“这么说我真是下凡仙！可以像小说电影里那样有超能力？那我岂不是也能去纵横天下，做超级英雄了！” “如果你待在安夏市，首先迎接你的会是隔离。”邢云霄面无表情地泼了一盆冷水过去。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决定利用高宇辰做些什么。 这个小年轻看上去没什么心机，刚刚自己也无声地检查过他的衣物了，没有被恶念控制，而且大概率是个刚觉醒的下凡仙。 如此一个家庭在安夏市里有足够影响力的富二代，确实能够帮到自己。 “对了，你是从安夏出来的，最近市里情况怎么样？”邢云霄带头绕过小火车站里的一节节火车，扭头问道。 “情况？”高宇辰随口答道：“除了最近不能用电都还好吧，我常去那几家餐厅搞的烛火夜宴都挺有意思的，购物确实是会受点影响，不过真人实弹赛什么的还是可以照玩啦。” 这人的眼里就完全没有危险吧？ 邢云霄差点没忍住翻白眼。 “这么和你说吧。” 他站住脚步，回过头严肃地直视着高宇辰：“我是从临富市来的，那里现在一片狼籍，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无数人因此死亡。” “造成这一切的妖邪现在就坐在安夏市的某个大楼里，伪装成道貌岸然的高官，甚至可能和你的家庭有交易关系。” “如果不解决掉它们，整个安夏市都会陷入崩溃。” 听着这些话，高宇辰先是一惊，随后脸上竟流露出一抹神光。 他两眼放出精光，兴奋地整个人都颤抖起来：“真的？！” “伪装、间谍、阴谋……这么刺激！” “对！这就是机缘啊！所以我今天才会遭遇变故、觉醒能力！” “明白了！属于我的主角时代已经到来，漫天妖孽，都将伏诛于我的慈悲与暴怒之下！” “天不生我高宇辰，正道万古如长夜！” 他身板挺得笔直，仰面朝天展开双臂，感受着“命运”降临。 邢云霄脸皮一阵抽动。 他本来还准备了一些话准备说服对方，没想到…… 但他很快平静下来，肃然点了点头：“是的，是命运召唤了你，你的使命，从这一刻开始了。” 第七十九章 潜伏团队 “认识一下，这位是高宇辰。” 邢云霄拍了拍身边那位兴奋的年轻人，对陈念与苏合香说道：“高斯通讯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公子。” “高斯通讯？” 陈念、苏合香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震惊，这名字他们自然也听过。 “对，他会加入我们团队，帮我们一起……嗯……荡平群魔、立道万古。”邢云霄微微点头，随后转向高宇辰：“向你介绍一下，他们是……” “不急不急！我自己猜！” 高宇辰兴奋地跑上前和陈念握了握手：“这位哥们看着文文弱弱，但眼中神光熠熠，一看就是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军师角色！团队里，你一定是负责布置计划的！” 陈念：“……” “这位美女，你虽然年纪不大，但能看出眼神中颇有一股沧桑感！” 高宇辰又来到苏合香面前，认真地和她握手：“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团队里的美女间谍，负责使用美人计、潜入等等行动！” 苏合香：“……” 他紧接着转向邢云霄，露出得意笑容：“至于这位大哥，刚刚轻易抬起了那么重的妖怪尸体，一定就是团队里最能打的猛男了！” 邢云霄：“……” 高宇辰满意地点了点头，将背包放下，打量起房车内部：“这地方确实也还不错，不过作为团队的队长，我认为……” “等等！”苏合香连忙打断了他：“队长？” “对啊。” 高宇辰一脸理所当然地望向她：“大哥说了要请我帮忙啊。” “我能帮忙，说明我比你们强；我比你们强，又比你们有钱，那我不就是队长了？” 他开始在房车里兴奋地左看一眼、右摸一下，不停念叨着该怎么把这辆房车改装成一个具有“超级英雄感”的移动堡垒。 苏合香狠狠翻了个白眼，走到角落里捧起了书，决定眼不见为净。 陈念看了一眼身边的邢云霄，默默喝了口热水，压低声音：“邢兄弟，我们真有这么需要他吗？不如把他扔出去吧，应该会有妖怪对他感兴趣的。” “哄着点吧。” 邢云霄拍了拍陈念肩头，轻声道：“有了他，咱们进入安夏市的时候会轻松很多很多。” 房车再次启动，驶向安夏，只是车上多了一个闹腾的富二代。 他是个刚觉醒的下凡仙，三人自然会想要探究一下他的能力，既然是自己这边的人，怎么也能起点作用。 但高宇辰之后将车上的打火机扔坏了三四个，也再没能复刻之前炸死狗妖的那种威力，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威力”，于是也只是暂时作罢。 “肯定是你们的打火机不行。” 实验失败的高宇辰心情变差，闷闷地坐在副驾驶座上随手拧着电台广播频道。 “最新消息，致使全国限电长达三周左右的黑色危险级别电妖已经确认死亡……” 听着电台里传来的声音，高宇辰眼睛瞬间瞪大，身体也猛然坐直。 “……根据知情人士透露，电妖死亡地点位于青松省临富市，当地特殊应急部门已确认该消息，未来一日内，全国限电将逐步取消……” “哇！” 高宇辰兴奋地一拍手：“电妖死了诶！哪个大牛干掉的！厉害啊！” 他转过头去看邢云霄他们的反应，却发现他们三个人表情都很淡定。 “喂喂喂，你们不是吧？黑色级别的大妖死了啊！”高宇辰拍着自己大腿：“而且就死在临富市，你们不就是从……” 说到这里，他突然怔住，意识到了什么：“不、不会吧？” “我们出了一些力，可能有个七八成吧，不算很多。”苏合香翻着书，眼皮都不抬：“不过最后杀死它的也确实是我们。” 高宇辰嘴巴一点点张大，开始抽吸冷气，并且望向了邢云霄。 邢云霄脸色平静，缓缓点了点头。 高宇辰身体一颤，随后他一点点转过身，坐姿变得极其端正，且目不斜视，神态严肃。 车厢里的苏合香偷偷把眼睛从书上挪开，先是看了一眼摇头苦笑的陈念，又看了一眼从后视镜中投来目光的邢云霄，得意地扬起了眉毛。 这一瞬间，当“队长”不到一小时的高宇辰，自觉地把自己地位降成了队伍中的小菜鸟。 随着接近安夏市范围，风雪也渐渐变小。 看着地平线上升起的那些熟悉楼幢轮廓，邢云霄心中却没有一丝激动，只有冰冷的复仇。 “高宇辰。” 他唤道：“现在安夏市对下凡仙的处置政策是什么？” “政策啊……”高宇辰挠了挠头：“我不太清楚诶……” 邢云霄轻轻叹了口气，指望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富二代去知道政策，确实有点为难他了。 于是，他只好自己分析道：“之前苏合香从隔离区救出的下凡仙只有十几二十人，这相对于一个城市来说数量是非常少的，但查勇军身边却带了几十个下凡仙。” “现在安夏已经被妖邪掌控，外面的妖反而没那么容易进去，所以他们隔离起来的只是‘不好用’或者‘暂时不听话’的下凡仙，其他能利用的，都已经被征召了。” “如此说来，我们进城应该不成问题。” 高宇辰在一边听得挠头，掏出了手机：“这么复杂吗？我打个电话，说你们是我保镖，让车队来接就行了啊。” “特殊应急部门不会拦我的，你们放心好了，我们家早就花钱置办了通行证。” 而事实似乎也确如他所说。 当房车接近原安夏市收费站、现在的路卡时，早已经有一大排黑色轿车停在那里了。 站在车边那些人和路卡边上的武装人员们三三两两站在一起抽烟说话，显然非常熟络。 “诶，是他们！” 快要接近路卡时，高宇辰趴在前挡风玻璃上，眼睛亮了起来：“是之前和我一起出来那几个哥们！他们没事！” 邢云霄却眉头一挑。 他确实看见了车队边上站着三个人，他们和高宇辰一样穿着精良的野外装备，正朝这边望来。 只是作为“被妖怪追得狼狈逃离”的人，他们显得太干净、太整洁了，一眼望去看不见伤、看不到血，连头发都没怎么乱。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望向房车的眼神并没那么友好。 邢云霄一脚刹车靠边停下，拍了拍高宇辰的肩：“下车吧——作好心理准备，不管他们是人还是恶念，应该都不是来接你回去的。” “嗯？”高宇辰一怔。 而陈念与苏合香听见这句话，已经立即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了。 苏合香揉了揉脸，迅速调整着自己情绪，以备不时之需。 陈念则把古书拿到了手上，轻抚封面，字妖也悄然钻进了他上衣口袋中。 车门打开，邢云霄领着高宇辰一起下了车。 “来了！” 车队那边有人一声呼喊，所有人瞬间紧张起来，武装人员也在一片咔嚓声中举起了枪。 “我亲眼看着他被妖怪吃了！” 高宇辰的一个“哥们”指向两人，大喊道：“这肯定是妖怪！要么就是被妖怪控制的僵尸！” 第八十章 恶人心 “这肯定是妖怪！要么就是被妖怪控制的僵尸！” 听见如此严重的指控，邢云霄皱起了眉，下意识将手摸向后腰——那里藏着他的手斧。 而高宇辰则是大惊：“小杜你胡说什么啊！我根本没死啊！” 他喊得很快，那些举着枪的武装人员也有些犹豫。 “他肯定是假的！我们看见他整个心脏都被掏出来了！”另外一个“哥们”也喊道：“把他毙了！” 车队边上还有不少穿着西装、保镖模样的人，他们没敢第一时间拿武器对着自家少爷，但也十分犹豫不决。 “你这几个哥们是谁？”邢云霄小声问道。 高宇辰此时惊得满头大汗，脱口而出：“啊，就是小杜、老狼、白菜……” “不是问你外号。”邢云霄沉声追问：“他们是什么身份？和你家还有你家企业什么关系？” “呃，小杜老爸是董事会成员。”高宇辰飞快答道：“老狼是市场总监，白菜他姐姐是总裁……” 他扭头看着邢云霄，一脸无辜：“他们都是自己人啊，和我家关系很好的。” “……”邢云霄真不知是该夸他天真还是骂他傻了。 不用说，眼下这几人不管是恶念还是真人，恐怕都是早就串好了词来陷害高宇辰的，至于目的，无非也就是钱、权那一套东西。 他还在思考，高宇辰又喊了几声，大概是些自证清白的话，但他那几个“哥们”全都用“妖怪的邪术”给顶回来了，总之就是不信。 邢云霄放在背后的手已经悄悄握住了斧柄。 不知道这几个家伙在之前说过些什么、能够令保镖与武装人员全都如此惊疑，但显然现在在这里慢慢证明清白是没用的。 人家不是真的要看你吃了几碗粉，人家只是想看你剖出肠子来而已。 下一秒，他整个人消失在原地。 地面上是他蹬起的烟尘，空气里是他身影掠过时发出的呼啸声。 下凡仙达到二变境界，力量速度便已经超出人类极限，邢云霄的战斗力又隐约间比其他同境界更强，转瞬间便来到对面人群之中。 一斧子挥出，却不是砍人，而是用斧背敲在一柄端举着的机枪上。 这力量何其之大，那名武装人员根本扛不住，双手吃痛、惊呼一声，枪便落到了地上。 “糟糕！他冲过来了！” “不能开枪！这里是人群！” “散开！散开！” 邢云霄如法炮制之前的动作，极快地在那几名武装人员中横跳腾挪，在不伤人的情况下飞速打落那些枪支，前后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 这些人的惊呼声还未停下，他就已经重新回到高宇辰身边，缓缓吐出一口气，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把玩了两下斧子，重新插回腰间。 “你们应该知道，刚刚其实我可以抹你们脖子的吧？” 他冷声问道。 对面的人面白如纸，下意识后退了几步，高宇辰却看得眼睛放光。 “不要紧张，我们也只是求自保。”邢云霄微微一笑：“认真说明一下，我们不是妖怪，高宇辰在野外遭遇了妖怪，我救下了他，现在我是他保镖——这个关系，能理解吗？” 对面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接话。 “你们是第几组的保镖！” 这时，高宇辰突然指着车队边上那几个西装保镖喝道：“给小爷我过来！要不然现在就去找何管家领工资走人！” 那些保镖们一哆嗦，他们看了几眼名叫小杜、老狼的人，慢慢朝着高宇辰这边靠近。 “你……你……” 那个叫小杜的人指着邢云霄，手指有些颤抖：“你是下凡仙！” “是。” 邢云霄还没开口，边上的高宇辰便上前一步，挺起了胸膛：“本少爷身边有一两个下凡仙当保镖，怎么了！” 大概是刚才自己身边这位“大哥”展示战斗力的一幕让他信心大增，也可能是看着那些自己家里的保镖开始慢慢来到身边，他说话底气一下子足了很多。 “特殊应急部门都能招募下凡仙进队伍，我怎么就不能？城里上百万人，我弄一两个进城咋了？能翻天？该登记登记呗！” “再说了，我要是个妖怪，还能在这和你们好声好气说话？” 他指着自己那几个好哥们怒道：“我不早把你们给吃了！你们长点脑子好不好！我就是高宇辰本人！本！人！” 他到现在为止，哪怕发了火，依然觉得别人是真把他当成妖怪。 “好了，就这样吧。” 邢云霄也懒得多作解释，他上前一步，在众保镖敬畏的眼神中走到两拨人中间：“我的身份已经很明白了，你们要验高宇辰也行，验血、验尿、验皮肤样本——都可以，但不要咋咋呼呼，一切按流程来就行。” 武装人员们面面相觑几眼，慢慢捡起枪支，但也关上了保险，把枪支别至身后。 他们礼貌地说了几句话后，开始照流程检验起高宇辰的人类身份。 过程中，邢云霄将目光投向那几个脸色煞白的“哥们”。 之前去击落那些枪支的时候，他已经简单检查过这几人身上衣物。 他们没有被恶念控制，是纯粹的普通人。 “小、小高，你真的不是妖怪？” 反应最快的还是那小杜，他作出一副惊喜模样，大步上前抓住高宇辰手腕，眼睛变得通红：“我们看到那妖怪把你拖走，真的以为你死了！” 这人演技简直不弱于苏合香……邢云霄在一旁冷眼看着，心中冷笑不已。 高宇辰心中还有气，依然皱着眉，但还是将信将疑地问道：“那你们为啥说看见我死了？还看见妖怪吃我心脏啥的？” “唉！我们是被吓坏了。” 那老狼、白菜两人见状也连忙跟了上来：“我们都以为你死定了，那时候场面一片混乱，咱们看得也不明显，才会以为你被妖怪吃了，那、那都是误会……” “是啊，我说看见你死了、他说看见妖怪掏了你心，说来说去，我们就把这当真了，都怪我们胆子太小。” 小杜一把搂住高宇辰肩膀：“小高，你能安全回来，咱们可太高兴了！” 高宇辰见自己这几个好哥们的模样，脸色渐渐松动下来，开始和他们说说笑笑。 不过他还是记着邢云霄交代的“潜伏”任务，没有把之前在房车上听到的东西聊出来。 有了这层分寸在，邢云霄也没管他。 既然要潜伏进城，高宇辰自然还是保持着他那个天真富二代的状态比较好，不容易引起怀疑。 “好了，没问题，进城吧。” 一番检查后，一名武装人员神色复杂地对高宇辰说道：“不过高公子，你身边的保镖是下凡仙，最好抓紧去登记，不然可能会有点麻烦。” “知道了知道了。” 高宇辰兴奋地拍了拍自己几个哥们肩膀：“一会帮我拿点小费，给路卡这边的兄弟哈。” “明白明白。”小杜那几人都知道他的风格，满口应下。 随后，这几人看着高宇辰紧跟邢云霄上了房车，他们脸色迅速阴沉下来，钻进了前面车队中。 车队开路、房车紧跟，驶进了安夏市。 夜色降临，不再限电后，城市大楼里纷纷亮起灯光——虽然在如今乱世中，这里早已经不再繁华，却终于有了一点现代文明社会的感觉。 邢云霄透过车窗望向这座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城市，目光锁定在城市里标志的那幢省政大楼上。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里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第八十一章 阻碍 “这里就是我家啦！” 高宇辰把背包随意一甩，随后将自己也同背包一样扔到了沙发上。 “这小子家里真是有钱啊……”苏合香轻声感叹道。 他们所在的地方不是什么别墅或者大平层，而是庄园。 一整个庄园。 附带酒窖、篮球场、小湖泊、后花园等等，甚至还有一个高尔夫球场！ “你们家的企业有这么赚钱吗？”苏合香站在二楼露台上眺望着高家如同度假山庄一样的庄园，颇为震撼。 陈念则是逛进了高宇辰那比普通人整套房子都要更大的“娱乐房”。 “我去，你这是打算开一家游戏收藏馆？这是啥？全世界只有十个的定制世界杯主题手柄？那是价值上千万的绝版卡牌？” 他仿佛进到了一间古董博物馆里，对任何东西都表现出了极大兴趣，却不敢摸不敢碰，小心翼翼。 只有邢云霄跟在得意洋洋的富二代身后，没有对这些东西表现出什么特别态度。 “大哥，你不去逛逛吗？” 高宇辰很热情地说道：“要是看上什么了随便拿！” “咱们还是聊聊正事吧。”邢云霄平静地说道：“没这么多时间给咱们消耗。” 他倒也不至于完全视金钱如粪土，只不过眼下安夏被妖邪掌握，每过一天那恶念的势力就可能壮大一分，实在等不起。 听他这样说，苏合香与陈念也聚了过来。 “好好好，聊正事。” 高宇辰最为兴奋，他高喊了一声：“何管家！酒！还有菜！” “好的少爷——”诺大的房子里，一个苍劲有力的中年人声音不知从哪个角落中传了出来。 很快，当他们三人在大书房里坐定后，一名穿着板正侍服的中年人便走了进来，麻利地为他们上菜添酒，动作颇有节奏感，想必就是那位何管家。 当何管家为邢云霄添酒时，他突然抬起眼，两人目光微微一碰，那眼神中有股莫名的警惕威胁意味，令邢云霄都察觉到一丝压迫。 “谢谢三位救了我们家少爷。” 然而下一秒，何管家突然露出春风般的微笑：“在外边很辛劳吧，这是我们家夫人以前泡的药酒，口感很好，不容易醉，但可以助眠。” “我让何管家拿的。” 高宇辰呵呵一笑：“我妈以前是个医生，她生前就爱捣鼓这些药酒，这东西对身体很好，你们多喝点。” “谢谢。”邢云霄举杯致谢。 他猜测这何管家多半也不是普通人，但目前看来此人只是护着自家少爷，没有别的意思。 何管家离开后，高宇辰迫不及待地发问：“怎么说？任务计划是什么？” “不出意外的话，现在整个安夏市里拥有最大权力的人，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恶念。” 邢云霄沉声道：“他能够远程操纵临富市里的恶念爆发，手上多半有乌鸦老妖留下的东西。” “对，擒贼先擒王。”陈念点点头：“把他搞定，就胜了一大半。” “最大权力的人？”高宇辰脱口而出：“那不就是王星渊？” “谁？”苏合香一下没反应过来。 “他说的是王星渊。”陈念接话道：“青松省特殊应急部的总指挥。” 苏合香一怔：“为什么是他？不应该是更高更大的官的吗？” “之前新闻里说了。”邢云霄解释道：“所有处于战时应急状态的城市中，特殊应急部门都直接升级为最高行政部门。” 陈念应道：“现在全国基本上所有城市都变成战时应急状态啦。” “原来如此。”苏合香问道：“那咱们想见到王星渊，该怎么做？” “见不到，他非常忙。” 高宇辰摊了摊手：“而且说是出于安全考虑，现在除了特殊应急部门内部人员外，只有煌天集团的人能进出省政大楼。” “煌天集团……”邢云霄沉吟两秒，问道：“他们和王星渊有什么关系？” “合作关系呗。” 高宇辰撇撇嘴：“以前老王也就是个小官，还得巴结咱们家呢，后来出了事，他手上有了权力，就牛逼起来了。” “特殊应急部门需要很多武器，青松省内也没有正经的军工厂商，可煌天集团牛啊，他们居然能在这种环境下跨省买来大量军用武器。” “这本事全省独一家，所以王星渊就愿意跟他们合作喽。” 邢云霄点点头，思索起来。 苏合香却似想到了什么，问道：“既然王星渊可以因为生意合作，跑去和煌天集团的人见面，那你家想办法跟他搭上生意关系不就好了？” “对啊。”陈念也一拍大腿：“你们家是做通讯的，现在也不限电了，这世道通讯也很重要啊，你们也能合作啊。” “这个嘛……”高宇辰挠了挠头，脸色有点不好意思。 “这个事，不仅你做不了主，你老爸都未必能做主，对吗？”邢云霄突然问道。 高宇辰一怔：“大哥你咋知道？” “你家这个高斯通讯公司，现在上层权力斗争挺严重的吧。”邢云霄微微一笑。 高宇辰呃了一声：“这我倒是不太清楚，老爹最近确实是不太管事了，他说想要休息了，未来把董事长位置给我操心。” “至于权力斗争，有吗？我不知道啊？” 他不理解，但与邢云霄默契十足的陈念却立即明白过来：“邢兄弟，你是说今天那几个陪小高一起出去冒险的家伙有问题？” “诶？”高宇辰大惊：“他们有什么问题？” “他们想要你死。” 邢云霄淡淡道：“你父亲退位估计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所以恐怕已经没有太多话语权——现在只要处理掉你，他们所代表的利益集团就能掌握高斯通讯。” “哈？”高宇辰眼睛瞪得滚圆：“他们想杀我？不可能啊？我们是这么多年的好哥们了！” 邢云霄没有解释，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不管是不是，如果我们想要正面、安全地接触王星渊，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你家里这层关系。” “这件事就交给你，怎么样？” “为了打击罪恶，去成为一个表面上的大老板？”高宇辰来了精神：“实际上是超级英雄？就像韦恩老爷那样？” 邢云霄笑了笑：“对。” 聊到这时，书房门忽然被再次推开，那位何管家又一次走了进来。 “少爷，三位客人。” 他沉声道：“快到十二点了，熄灯睡觉吧，它们要来了。” 第八十二章 它们 “它们？”邢云霄、陈念以及苏合香都一愣。 “噢噢噢，对对。” 高宇辰一边站起一边说道：“得赶紧睡了，不然要出事。” “什么意思？”邢云霄皱眉问道：“这城市里难道有妖？” “是的。” 回答他的是何管家：“它们无处不在、无法杀死，但只要熄灯睡觉，它们就不会对任何人发起攻击。” “哪怕是下凡仙？”陈念追问道。 何管家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深邃，随后点了点头：“对，哪怕是下凡仙。” 陈念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城里有妖怪，你们都不觉得可怕吗？” “它能存在，就说明它有不被人解决的方法。”何管家淡淡应道：“至少目前市里拿它们没办法，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护自己。” “对啊对啊，时间不多，明天再说。” 高宇辰摆摆手道：“房间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你们就记着关好灯、别出声音就行，睡不着也没事，反正遇见啥了都假装看不见、听不着。” “假装？”邢云霄都觉得有些诧异。 这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江九镇。 但这里的情况显然和江九镇不一样，这里的人们知道存在某种怪异，却似乎因为消灭不了它、又因为它不会造成大规模破坏，所以只好选择与其共存。 “行，明白了。” 邢云霄对着自己两个同伴使了个眼色：“那我们现在就去休息。” 陈念与苏合香会意，随声应和。 高宇辰原本是给他们三人一人安排了一间客房，但在邢云霄的强制要求下，改成了三人住一间房，他家佣人飞快地把房间改造成了类似青旅一样的上下铺房间，这样哪怕有个女孩子，也不会太不方便了。 关上门后，邢云霄看了一眼墙上电子时钟：“十一点四十八分。” “刚才何管家专门提到了十二点。”陈念接话道：“看来我们必须在十二点前睡觉才行。” “奇怪，这到底是个什么妖？”苏合香念叨着：“不仅算着时间来，而且没事还不吃人、不吃神仙？但不睡觉就会有事？总不会它们是专门来哄人睡觉的吧。” “外衣都先别脱，上床盖被子。”邢云霄指挥道：“一会儿有情况也别轻举妄动，等我指令——但不管怎么样，都最好别睡着。” 时间所剩不多，三人和衣钻进被子里，陈念牢牢抱着那本《三坟》，邢云霄则悄然把斧子藏在了枕头下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电子钟便发出轻柔的报时音——零点到了。 与此同时，某种寒冷的气息骤然降临。 邢云霄闭紧双眼，手悄悄伸进枕头下边握住斧柄。 几秒后，屋子里传来窗子被轻轻打开的声响，但不到十分钟前，他们三人才刚把窗子锁紧。 一阵冷风吹入屋内，窗帘摇动，发出沙沙声响，屋里一些小摆件也因此叮当作响。 邢云霄如今的感知已经非常灵敏，他闭着眼，却很确定屋里没有其他生物。 当然，除非这个生物不呼吸、没有心跳、不发出哪怕一点点声响，移动时也不会碰到任何东西。 数秒后，他身体突然变得僵硬起来。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打量他！ 那种感觉和之前字妖偷偷用神念打量他时很像，却又有点不太一样，似乎很随意、很漠然。 这种打量的感觉持续数秒后，悄然消失。 又过了一小会儿，上铺传来陈念的鼾声——他当然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睡着，这铁定是装的。 而他突然要装打鼾，多半也是因为感觉到自己在被什么东西观察着了。 邢云霄很难受，他很想睁开眼看一看那到底是什么，但却又不敢轻举妄动，担心因此害了陈念或苏合香。 他开始在脑海中胡思乱想，猜测这会不会是恶妖用来控制这座城市的某种手段。 在这个过程中，陈念鼾声渐熄，而睡在对面床的苏合香开始不安份地在床上翻来覆去，显然她也察觉到那股怪异了。 “再过几秒，再过几秒或许它就消失了……” 邢云霄刚刚这样想着，那股感觉竟然又一次回转到了他身上。 他眉头紧锁，伪装出一副睡梦不太踏实的样子翻了个身。 这种感觉就好像小时候考试时你想悄悄作弊，但临考老师却一直背着手站在你后边，你知道他在那、也知道他在看着你，你总想要做点什么却总是不敢，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你不知道他走了没有，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现了你想作弊…… 更不用说他现在一直在“扮演”天不怕地不怕的刑天，这样强忍着，令他心中非常憋屈。 很快那种感觉再次消失，却依然没有离开屋子，而是在三人身上打起了转。 如此状态下，几分钟时间过得漫长有如几小时。 “这种情况，安夏市里的人要怎么才能睡得着觉？” 邢云霄满头疑惑。 他根本不相信城里的人会觉得这样很正常，更不觉得这种状态下会没人受影响。 思忖片刻后，他放开了握住斧柄的手。 他依然闭着眼，脸色非常自然地坐了起来。 一瞬间，屋子里那股子怪异的注意力瞬间投射在他身上。 但邢云霄假装不知道，他胡乱地伸出脚在地上勾着鞋子，随后拍着肚皮向房门口走去。 他把自己伪装成是起夜上厕所、没睡醒的人。 那怪异的东西果然没对他动手，可注意力却牢牢锁定在他身上，甚至当他走向门口时，能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跟在了自己后边。 “这东西究竟想做什么？” 邢云霄满头雾水，慢悠悠地来到走廊，扶着墙走向卫生间，更个过程中他都没有睁眼。 就这样一直来到卫生间后，在他扶着洗手池走向里边马桶时，他一边伸手按亮了灯，一边微微偏头，眼睛睁开一条缝，用余光望向了边上的镜子。 那东西如果跟在后边，他要看清就只能回头，风险太大。 但在卫生间中，只要透过镜子就能看到自己身后到底是什么！ 余光有些模糊，但邢云霄还是从镜子中看到了自己，和自己身后的东西。 那是一个很模糊很模糊的轮廓，看上去仿佛是人在水中的倒影，而且是被石头砸入水中后震荡摇摆、模糊不清的倒影。 然而大概是因为恰好是用余光打量，那些模糊的色块反而让邢云霄像近视眼眯眼看图一样，一下子明白过来它究竟是什么样子。 从头到脚，它身上的色块分布都和自己一样。 这是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更新调整通知 半夜突袭！不是更新，嘿嘿。 其实是想和大家说一下，目前开始到上架前，我打算保持双更，暂时先不三更了。 是这样的，虽然我已经确认进入第三轮推荐了，编辑大大也建议我有能力的话尽量三更，但我目前可能没办法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维持三更。 之前国庆那段时间还好，假期嘛，虽然我也飞到别的城市去出差做事，但总体来说时间还是充裕的，偶尔爆个更也还行。 但国庆之后到几天前，我没告诉大家，我所待的那个地方突然高风险了，我被关了十天，难受得要命。 在那种情况下，我虽然还能保持更新，但效率就低很多了，很多现在大家看到的剧情，我都反复修改了好几次，自己来回重读，尽可能保证剧情连贯、节奏顺畅，才会发出来，那段时间压力就有点大了。 然后这几天，解封了，回来了，工作重新压了上来，直接身体+精神双重疲惫加倍。 说白了，就是我在这段时间重重压力下，暂时没办法保证每天三更的情况下，还能保证质量了。 包括今晚，写出三章没花我多少时间，但修改花了我整整三个小时，到现在才改完。 有的仅仅是两句对话我看着不痛快，就反复改了半个小时……但放在之前，我很容易就能写出顺畅的对话。 人状态不好的时候，确实是一句明白话都写不清楚。 所以我想，还是质量重要，书写坏了，可没办法回头来改。 因此给大家道个歉，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只能双更啦，当然，之前保证的上架当天保底五更还是会有滴~ 之后如果有余力了，能够多更，我还是会尽量多更的，大家可以用力催更！ 谢谢大家的支持，仓颉在这里给各位鞠躬啦！ 第八十三章 利用诡异 这一瞬间，邢云霄头皮发麻、身上一冷。 但他凭借强大的意志力遏制住了反手一拳的冲动，重新垂下头、闭起了眼。 这短暂的一瞬，背后那玩意儿也没有察觉到，只是依然紧紧跟随着。 用完卫生间后，邢云霄依然闭着眼晃晃悠悠往回走，心中却在不断思索。 “这东西变成我的样子，是要做什么？取而代之吗？” “这样说起来，城里的人很多都已经被它取代了？” “但这怎么说得过去呢，看高宇辰他们的适应程度，这东西存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真的已经取代了很多人，城市早就乱翻天了吧。” “而且它真的和恶念是一伙的吗？如果恶念有这种手段，为什么不对临富市的人用？如果不是一伙的，又为什么容许它待在安夏？” 疑问太多，一时间不可能想明白。 邢云霄慢慢回到房内，再一次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用余光打量着屋内。 陈念和苏合香都在他们各自的床上，听见他回来，两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翻滚，显然是在担心他。 而在他们床边，也各有一团模糊影子，只是这里没有灯光、一片漆黑，看不见它们模样。 不仅如此，这屋内似乎有好几团或大或小的模糊身影，只是这一睁眼的功夫太短，什么也看不清。 “哈——” 邢云霄打了个哈欠，喃喃道：“睡觉睡觉——” 说罢，他直接翻身上床，用被子裹住了自己。 他这是在告诉两人，自己没事，也不要妄动，继续假装睡觉就好。 因为到目前为止，这些东西确实没对自己动手。 真要聊什么，也最好等到天亮了再聊，现在只要保持警惕、继续装睡就行。 时间一分一秒过，难熬的一夜也慢慢过去，一直到初晨的阳光照进房间后，屋子里那股怪异的感觉才缓缓退去，直至消失不见。 邢云霄第一时间翻身坐起，睁开眼打量着屋子。 与此同时，陈念与苏合香也坐了起来。 “妈呀，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苏合香脸色苍白、顶着两个大黑眼圈。 “邢兄弟，你是不是看见它们的样子了。”上铺的陈念问道。 邢云霄嗯了一声，站起身来到窗边。 之前被打开的窗子已经重新锁上。 他飞快检查了一遍窗边，没发现这里有任何异样，也来到三人床边检查了一遍，之前他看着那模糊影子所在的位置同样没留下任何痕迹。 “我在卫生间里通过镜子看到了，跟在我后边的东西，在试图变成我的样子。” 邢云霄沉声道：“但我不知道它们的目的，昨晚时间紧迫，一会儿问问高宇辰，如果到时间了不睡觉会怎么样。” …… “呃，会发疯。” 早餐饭桌上，高宇辰嘴里嚼着鸡蛋说道：“之前出现了好多好多例了，人会直接疯掉，变得谁也不认识，咱们庄园里有两个佣人当时就疯了。” “那当时特殊应急部门应该想过对付它们吧？”陈念问道。 高宇辰点点头，喝了口牛奶：“有是有，但对付不了。” “对付不了？” “是啊。”高宇辰耸耸肩：“不到晚上十二点，谁也找不着它们，根本不知道它们在哪；但到了时间不睡觉，和它们碰上，马上就疯……这怎么对付？” 邢云霄默默吃着面前盘子里的牛肉，没有说话。 眼下他们的问题不是对付这些半夜出没的家伙，一番讨论没有结果后，就只能暂时先将其放到一旁。 吃完早饭，高宇辰领着三人来到庄园里的高尔夫球场散步，这里一片空旷、没有别人，可以相对放心地说话聊天。 “昨晚说，要我去当大老板，想办法接触王星渊。” 这位富二代接上了前一晚的话题：“我呢睡觉前也想了想，应该不成问题，老爹要知道我想接手家里公司，应该会很开心。” “那这件事，是不是需要令尊给你授个权或者别的什么？”邢云霄问道。 他不太懂商业和生意。 “唉呀，如果要合规的话，最好是先走股权转移，让我老爹把股权都交到我手上，而且还得开股东大会和董事会，还要上报监管机构什么的。” 高宇辰不好意思地说道：“但现在毕竟是特殊时期，应该不用这么麻烦。” “既然这样，我们最好早点动身。”邢云霄说道：“我要尽快找到一个近距离接触王星渊的机会，如果发现他是恶念，就第一时间处理掉。” “对啊。”陈念望向高宇辰：“你老爸现在在哪里呢？” “他……” 高宇辰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低下头说道：“他疯了。” “什么？！”三人同时惊呼。 高宇辰苦笑一声：“其实还好啦，每隔两三天，他都能偶尔清醒一小段时间。” “所以你才说你父亲没办法管理公司吧？”苏合香有些心疼地问道。 邢云霄却皱眉：“难道令尊也是因为夜晚那个怪东西才？” “是。” 高宇辰轻轻叹了口气：“那天是我妈忌日，老爸喝多了，明明都睡下了，半夜又爬起来，我猜他可能是想和我妈说话吧，结果……” 三人谁也想不到，看上去乐呵呵、没心没肺的高宇辰，竟然心里也藏着这样的事。 随后他重新挤起笑容：“不过还好啦，老爸偶尔清醒的时候还能处理点事，外边人基本都不知道，我们请了最好的医生，他肯定能好的。” 邢云霄拍了拍他肩膀：“现在这种情况，如果我们想做点什么，可能没办法慢慢等你老爸恢复了。” 高宇辰闷闷地应了一声。 “如果你就这样跑到你家公司里，有多少人会听你的话？”邢云霄问道。 高宇辰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们都认识我，但我从来没管过公司的事。” 苏合香叹了口气：“那恐怕是不行。” “既然这样，我倒有个办法。”陈念突然开了口。 其他三人望向他，他眼睛微亮，悠悠说道：“邢兄弟，还记得你说小高那三个哥们想害他的事吗？” “他们不会想害我的。”高宇辰反驳道：“都是误会。” “没事，是不是误会很快我们就知道了。”陈念笑道：“我想，我们可以利用一下晚上那怪东西。” 邢云霄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睛一亮：“一箭双雕！” 高宇辰满脸不解：“什么？什么意思？” “他们俩的默契，别人不懂。”苏合香拍了拍他肩头：“乖乖听话就好。” PS：感谢无敌药水漫、真宇恒源、Cathy鎏27 的打赏，感恩！ 第八十四章 惊恐 “你们几个救了小高，那就是咱们的兄弟！” 小杜高举着酒杯，亢奋得满脸放光：“来！干一杯！” 说罢，他不等桌上其他人回应，直接一口干掉了杯中酒。 “大哥，这样会不会不太好？”高宇辰拉了拉身边的邢云霄，小声问道。 “放心吧，一会儿你们去睡觉，剩下的事交给我。”邢云霄笑了笑，也把杯子里的酒喝尽。 高宇辰还是很不放心：“万一你们疯了可怎么办啊？” “诶诶诶，小高！别养鱼！”这时，外号老狼的人打断了他们对话，大声呼喝着劝酒。 邢云霄看着高宇辰被拉走，笑笑没有说话。 小杜、老狼、白菜这三个高宇辰的“好哥们”大概是因为心中有鬼，拼命地想演出好兄弟角色，喝酒喝得比谁都猛。 前后也就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他们三人便扑倒在酒桌上，呼呼大睡。 “唉，这可是我妈留下最好的一种药酒。” 高宇辰看着三人面前打翻的酒渍，心疼不已：“这东西用钱可买不来。” “那我们说要下药，你又不肯喽。”苏合香喝了些酒，小脸微红。 “行了，干活吧。”陈念笑呵呵地抿了口热水：“我是病号，我就先休息了。” 邢云霄、高宇辰两人立即开始搬人，他们喝酒的地方也还在高家庄园中，只不过不在主楼，而是酒窑旁的小屋。 当然，这里也算是一幢双层小别墅了，他们很快把三个醉倒的人搬到一个单独房间中，随意地扔在床上。 这时，陈念已经慢悠悠地把墙上电子钟时间往前调了一点。 最后，邢云霄接过苏合香递来的一把剁骨刀，点了点头。 …… 深夜，房间中鼾声起伏。 忽然，一大盆水哗啦泼出，小杜、老狼、白菜被泼了一脸水，三人纷纷惊醒。 随后他们震惊地发现，他们三人竟然并排而坐，被牢牢绑在了椅子上！ 房间里的灯是暗的，只有一盏小夜灯，以及墙上的电子钟发着光——紧接着他们三人便同时惊觉，电子钟上的时间已经来到晚上十一点五十，马上接近十二点了。 “什么情况！” 小杜惊呼：“小高！小高！别玩了啊！” 老狼和白菜也大声喊起了救命，然而如此折腾一分钟后，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别喊了。” 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房间黑暗的角落中传来。 随后，这三人见到了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噩梦场景。 一个披着黑色大斗篷的人从阴暗中走了出来，那斗篷遮住了他的头脸，根本看不清相貌，他右手提着把鲜血淋漓的剁骨刀，左手…… 提着一个滴血人头！ “啊啊啊啊啊！”三人肝胆俱裂，大叫起来。 “再喊，下一个砍的就是你们。”那人冷冷说道。 三人倒吸一口冷气，强压下心头惊惧，收住了喊声。 “老、老哥。”小杜反应最快，连忙说道：“你想要什么？钱吗？要钱我们给你，或者……” “闭嘴。” 那人冷冷说着，把剁骨刀咚地一声砍在一旁桌上，随后拖来一张椅子，在三人面前坐下。 他提着那人头在三人面前一晃又收了回去，这才沉声问道：“你们认得他么？” 虽然这一晃时间很短，但他们三人却看得清清楚楚！ 这不就是刚刚还在酒桌上和他们喝酒的邢云霄么！ 而且这人是个实力高强的下凡仙，前一晚在路卡转眼间打败了一众武装人员，简直就像电影里的异能者一样。 可现在，他脑袋都被砍下来了！ 三人惊得颤抖不断，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在问你们话。”那斗篷男冷声催促道：“你们知道他是谁么？” “知道！知道！”白菜抢先答道：“他是高宇辰的保镖，是个下凡仙，很厉害！” “很厉害？”斗篷男冷笑一声，把那个脑袋把玩似地抓在手上，在自己面前观察。 三人害怕得几乎瘫软，并时不时看着墙上时钟。 从他们醒来算起，已经过去好几分钟了，马上接近十二点。 “我知道你们在怕什么。” 斗篷男冷冷道：“十二点一到，你们就会疯。” “是啊是啊，大哥你在这里也不安全的！”老狼已经哭了出来：“饶了我们吧！” “你们不用担心我。” 斗篷男干笑一声：“我问你们，高宇辰在哪？” “在哪？”小杜一怔：“这里是他家庄园，他肯定就在这里啊！晚上我们还一起喝酒呢！” “是么？”斗篷男说道：“这庄子里所有人我都杀光了，最难缠的这个，你们刚刚也看见了——可就唯独没见着高宇辰。” “什么！全杀了？！”三人再次疯狂颤抖起来，甚至从他们身上隐隐传来一股尿骚味。 斗篷男反手从一旁桌上拔出剁骨刀，在三人面前轻轻比划：“我知道，你们是高宇辰最好的兄弟。” “放心，你们没看到我的脸，我可以不杀你们——但你们最好交代清楚，他会躲在哪里。” “不然……” “不知道啊！我们真的不知道啊！”老狼哭号起来：“他现在晚上都会回家睡觉的！他住在主楼三楼走廊尽头那个房间，他书房里也有床，你找过了吗？还有还有……” 咚！ 一声闷响，剁骨刀重重砍下，砍在了老狼双腿中间的椅子上，惊得他哭声都停了，只剩下不停吸鼻涕的声音。 “我说了，他不在庄子里，你们听不懂么？”斗篷男冷冷地说道：“看一眼时钟吧，不到两分钟了。” “你们是想死，还是想疯？” “大哥！大哥！我们不是高宇辰的好兄弟啊！”小杜声音颤抖着说道：“你是他的仇家吧？我们也是啊！咱们是一条战线的啊！” 斗篷男拔起剁骨刀，默默地不说话。 “相信他，他说的是真的！” 白菜也在一旁帮腔道：“高翔那老东西疯了有段日子了，还不肯把公司交出来，我们这些人早就想弄死他了！” “弄死他，高家没了继承人，小杜他爸才有机会，我们才能得到好处的！小杜他爸早就安排我们去杀高宇辰了！” “对对对！”老狼紧闭着眼，飞快说道：“前两天高宇辰说要冒险，我们还趁这机会带他去了趟野外，找个机会把他扔给妖怪，谁知道他命大活下来了啊！” “我们也想要他死的！” “我们不是他兄弟！” “大哥，放过我们吧！”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极快地就把话全倒出来了。 这时，墙上电子时钟已经缓缓来到十二点整。 三人又哭又喊，吓得不停抽动，但过了一会儿后，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没碰上那种怪异。 “别紧张，这时钟，我调快了一点。” 斗篷男发出阴森笑声：“不过你们也别太高兴，因为你们痛快地招了供，所以，现在有人很生气。” “因此，我可以拿你们来做实验了。” 第八十五章 摄魂 被绑在椅子上的三个人疯狂颤抖着，他们紧紧闭着眼不肯睁开，并且尽可能遏制自己发出声响。 然而邢云霄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无头身体脱掉了斗篷，摘下用强力胶带固定在脖子上假装脑袋的那个篮球。 “该睁眼了，三位。” 放在桌上的邢云霄头颅幽幽开口，无头身体嘶啦一声扯开强力胶带，向那三人走去。 很快，它便强行撑开他们的眼皮，用胶带把眼皮贴在皮肤上，任由他们怎么挣扎都再也闭不上，泪水疯狂地往下流淌。 而当他们看清面前的无头身体后，三人挣扎得更厉害了，胆子最小的老狼甚至开始翻白眼，快要昏死过去。 “我知道你们很怕，但先别怕。” 邢云霄的头颅冷笑一声：“在它们来之前，你们先别疯——这只是我的下凡仙能力罢了。” 说完这句话，他闭上了眼。 与此同时，无头身体慢慢脱掉了上衣，胸口那双眼睛睁了开来。 之前在江九镇时，他们遭遇了可怕的心理催眠，邢云霄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便着了道，然而身体却能够不受影响，甚至把他打醒。 其中原理他不甚了解，但多半是因为身体本身没有脑子，却又有其自己的意识，相对于自带一个抵抗精神控制的BUFF。 那么这种会让人发疯的怪异，自己的身体多半也能抵抗。 而且如今他已晋二变境界，抵抗力必然又上了层楼，只要砍掉脑袋，多半问题不大。 无头身体很快将那三人眼皮全部贴住，保证他们无法闭眼，差不多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昨晚那股微冷寒意悄悄降临。 邢云霄念头一动，无头身体便有了感知，它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一动不动。 很快，紧锁的窗户微微一颤。 下一秒，一团没有厚度的影子贴着窗缝伸了进来，爬上窗锁，轻轻将其拨开。 这影子的状态很像之前那只大蛤蟆的黑影舌头，然而它却不是黑影，而是一团白影，最重要的是，这影子上，有无数双大大小小的眼睛。 窗锁拨开后，风吹开了窗，那团白影紧贴墙皮爬进屋内。 “奇怪，昨晚我看见的东西不是长这样。” 邢云霄有些疑惑，但还是决定继续观察下去。 被绑在椅子上的三个人疯狂挣扎着，小杜扑通一声连人带椅仰面倒在了地上，老狼裤管已经被打湿，白菜则不停念叨着爸爸妈妈姐姐救命，脸上写满绝望。 白影进屋后，其身上所有的眼珠子同时在三人身上一扫，紧接着便发现了坐在角落中的无头身体。 随后，它明显一愣。 这白影缓缓向无头身体爬来，且毫不避讳地沿着其双脚攀上了小腿、大腿，一直攀至其胸口，那些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似乎想搞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邢云霄这时的感觉很诡异，这白影爬上身的时候，他是没有任何触感的，唯一的感觉就是“注视感”，也就是昨晚体验过的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那白影在他身上游走几圈，似乎没有得到任何收获，很是疑惑，随后又慢慢回到地面。 这一次，它向着那三人爬去。 借着这个功夫，邢云霄转过身体，看了一眼窗外。 从这间小屋窗口，恰好可以看到庄园主楼，以及隐约望见安夏市区那一幢幢高楼大厦。 这一望，他差点没惊呼出声！ 白影，到处都是白影，整座城市的白影！ 它们就仿佛月亮投射在大地上的月光一样，无处不在。 从庄园主楼到高楼大厦，所有地方都爬满了这种白影，它们身上那些眼睛乱转着，见着窗户便往里钻去。 邢云霄震惊无比，这东西竟然如此泛滥！ 就在这时，屋里猛然传来一声剧烈颤抖着的惨叫。 邢云霄收回目光，循声望去。 那一大团白影此时正趴在白菜身上，慢慢将他整个人覆盖住，并且伸出两条长影子，仿佛两只手一般盖住了他的双眼。 紧接着，白影上有两个眼珠子顺着那双“手”向上移动，来到了白菜的眼睛位置，与其重合。 这一瞬间，白菜的念叨声停了下来，整个人疯狂抽搐起来，仿佛身上被接入了高压电一般。 很快，诡谲的一幕出现了。 附著在白菜身上的白影飞快隆起，从没有厚度的“二维平面”变成了拥有实体的存在，那一部分隆起在一两秒间便几乎脱离了白影，变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只有一两根丝线般的白影将它与本体连接在一起。 这模糊人形轮廓就和邢云霄昨晚看见的一样，只不过这时它是模糊般的白菜。 白色影子上的眼睛依然还贴在白菜双眼上，他身体抽搐幅度开始越来越小，那个和他一样的人影却越来越清晰。 前后不到五秒功夫，这怪异的仪式便完成了。 白影褪走，而白菜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他睁着双眼瘫软在椅子上，眼泪鼻涕口水横流，脸上挂着痴傻的笑容，瞳孔中已经没有焦距。 他疯了。 而那被白影摄出的人影，却好似游魂一般，飘飘荡荡向着窗外而去，它已经变得非常清晰，几乎完全就是个半透明般的白菜。 “它摄取的到底是什么？”邢云霄心中冰冷：“灵魂吗？那昨晚我看见的是什么？我的一部分灵魂？！或者说……是我们的理智。” “这鬼东西在人清醒的时候可以把人的理智全部带走……可哪怕睡着了，其实它也在一点点抽取我们的理智，只不过速度要慢上很多。” “高宇辰说他父亲是醉酒后变疯的，所以极可能是在半醒半梦间碰上了这鬼东西，因此仍然保留了一小部分理智，所以才能偶尔清醒过来。” 他大概猜出了些什么。 接下来一分钟时间里，他都没有动弹，眼睁睁看着这白影把老狼和小杜的理智也抽取一空，且又化出两个半透明幽灵般的人影。 这一次，无头身体站了起来。 它熟练地将邢云霄头颅固定在腰带上，左手拿起剁骨刀、右手从桌子下边抽出早就准备好的斧子，跟上了那两团飘出窗子的人影。 其实，那三个家伙招供的时候，他们的计划就已经完成了。 屋子里有录音，那些话一字不差地录了下来，高宇辰离夺得公司控制权已经迈进了一大步。 但邢云霄很想去看一看这半夜出没、且令恶念都无能为力的白影，到底是什么。 第八十六章 高宇辰 那两团人影飘飞的速度越来越快，无头身体紧随其后，奔跑得也越来越快。 它们飞快地穿过高家庄园，向城市楼宇密集的市中心飘去。 大概是安夏市里的人都已经习惯了十二点后必须睡着，一路跟来，邢云霄并未看见其他这样幽灵般的人影。 至于那无处不在的白影…… 一开始，无头身体还会刻意避着它们，邢云霄能感知到身体的想法，它担心万一踩上白影会有问题。 但之后越跑越快，无头身体也无意间踩过几次白影，都没遇见什么麻烦，它也就放开了。 一声闷响。 无头身体用斧子勾住路灯横杆，借力向上一荡，跃至街边一户人家的露天阳台上，抬起胸口那双眼睛死死盯着人影。 那两团人影像是被线吊着、拖着，拽向某个地方。 它们已经不再贴地飘行，而是越飞越高，在楼间穿梭着。 “看它们去的方向，似乎是要往市中心商业街去？那里可都是写字楼和商场。” 邢云霄边追边想。 事实也正如他所猜测，那两团人影在绕过一处商场后，猛地往商业街中心路段的科技中心大楼飞去。 这里写字楼不像居民区，有许多阳台可以借力腾跃，无头身体只好落回到街道地面上，在地面上追赶。 很快，那两团人影便贴上了科技中心大楼外墙，并沿着一个外墙窗缝挤了进去。 “看来它们就藏在里面。” 邢云霄的头颅低声说道：“我建议白天再来看看。” 无头身体本想直接冲上去，但听见头颅这样说，它立刻停下了脚步。 “它只有晚上出来搞事，说明它晚上有某种优势。”邢云霄说道：“而且这影子就和之前的蛤蟆舌头一样，根本不怕刀劈斧砍，这些白影似乎也不怕光。” “我们贸然冲上去，很有可能根本伤不了它。” 无头身体中传来一股表示认可的念头，随后收起身上杀意，开始向后退去。 邢云霄也通过胸口双眼看见了那两团白影消失的位置，默默数了一下楼层。 “三十八楼，那妖邪可能不一定在这层，但也不会离得多远。” 确认这一信息后，无头身体转过身，向着高家庄园方向回头狂奔。 …… “砰！” 一声巨响，那是高宇辰用力砸掉了一瓶酒的声音，酒瓶爆碎、酒浆四溅，瞬间把边上昂贵的沙发刺出好几个洞。 但他依然不解气，狠狠一脚踹在桌子上，但他的脚显然没桌子硬，顿时疼得嗷了一声。 “何管家！” 高宇辰不满地大喊：“我要砸个贵的东西！很贵那种！” 书房里已经被他砸得乱七八糟，邢云霄等三人很自觉地站在了书房外。 “啊……富二代的泄愤方式，真是……”苏合香斟酌了一下语言，说道：“五彩缤纷。” 邢云霄与陈念默默点头。 红的黄的蓝的绿的紫的黑的……高宇辰砸了非常多东西，墙上地上桌上摔满了各种颜色，谁也不知道这是颜料、还是酒？还是香水？ 就在这时，何管家步履扎实地出现，恭敬地双手递上了一块手表。 “少爷，这是前年您在白鹰国买的手表。” 他平静地说道：“入手价一百二十万，鹰元，机械手表，不耐摔。” “好！” 高宇辰满脸怒意，一把抓过那块手表，用力朝墙上砸去！ “砰！” 这一块比之前爆酒瓶还要大上许多，简直就像一辆高速行驶的车子撞上墙一样，高宇辰自己吓得惊呼一声，屋外包括邢云霄、何管家在内的四人也都吓了一大跳。 他们进屋一看，所有人都愣住了。 书房里的整面墙，没了。 刚刚那一砸，直接将整面墙砸得粉碎，不仅如此，手表还继续飞砸，把隔离的书房休息间那张高级红木床给直接砸塌！ 如果不说是手表，这怎么看都像是一辆车突然冲进了屋子里，撞烂墙面后碾上了床。 高宇辰身上的怒气瞬间消失，他看着这一地狼籍，嘴巴张得老大，完全呆住了。 “我知道你的下凡仙能力是什么了。” 这时，邢云霄突然神色复杂地开口说道：“越贵的东西，你用来砸人打人，效果就越强。” “哈？！”高宇辰一脸懵懂地看向了他。 “少爷变成下凡仙了？！”何管家一脸紧张地望向了自家少爷。 “还有这种操作？乾坤一掷？”陈念下意识望向书房一角摆放的某老牌国产单机游戏包装盒。 “你这是财神下凡吧？有钱就能变财神？太离谱了吧？”苏合香一把捂住了脸：“老娘现在都还没觉醒呢！是因为我不够有钱吗！” 折腾了好一会儿，这场闹剧才终于平息下来。 何管家对于自家少爷突然变成下凡仙一事十分在意，但高宇辰让他先放松别乱想，他也只好警惕地多看了邢云霄他们几眼，便带着佣人们开始收拾乱七八糟的书房。 “所以，我是财神下凡啊……” 高宇辰坐在另一间书房中，神色非常复杂：“我刚刚还在为小杜他们背叛发火，但现在居然有点高兴，我好乱啊。” “你要这样想，那几个家伙一直在坑你，从来就没把你当朋友，现在是你揭露了他们的恶行，你应该开心呀。”苏合香在一旁说道。 高宇辰点了点头，望向邢云霄：“大哥，我现在该怎么办？” “先把那三个疯子给他们家里人送过去。” 邢云霄笑道：“顺便，你也该去趟公司了，带上昨晚录的录音。” “好吧……”高宇辰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那大哥，你们陪我一起？” “陈念和苏合香陪着你吧，公司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也不懂。”邢云霄说道：“而且你如果担心有人害你，身上藏几个价值高点的东西就是了。” “对噢！” 高宇辰一听就来了精神：“我现在很厉害的！” “邢兄弟，你不和我们一起？”陈念有些疑惑：“你要去哪？” “我想去一趟科技中心大楼。”邢云霄应道。 “诶？”高宇辰一愣：“我们公司就在科技中心大楼办公啊。” “什么？”邢云霄瞳孔一缩：“几楼？” “三十到四十层，全是我们公司的办公区域。”高宇辰摊了摊手：“事实上那幢楼本来就是我们的，其他楼层出租了而已。” 第八十七章 险地 重新站在科技中心大楼下，邢云霄心情非常复杂。 那诡异白影竟然能和高宇辰扯上关系。 自己是不是运气有点好过头了？还没进城就捡到一个高宇辰，他既有着能够让自己接近恶念的机会，又和安夏市里这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白影存在关系。 一切中，仿佛有只冥冥之手在影响着什么，让自己这个只想好好活着的人始终与某些大事脱不了干系。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用…… 陈念与苏合香已经跟着高宇辰走近了大楼，回头冲他招了招手。 安夏市街道非常安静，大部分人都被要求待在家里尽量不出门，许多地方也有被妖怪破坏过的痕迹。 但街上还是有一些车辆往来，也有个别行人，一些维系城市运转的单位和企业还要运作，其中的员工也必须想办法上班。 这些企业中不包括高斯通讯，但他们还是坚持尽量保持公司能够处于最低限度的工作状态——毕竟是如此大的财富，哪怕世界已经乱成这样了，但谁知道未来会如何？ 就算将来真的末日了，掌握一项重要资源，那可就意味着能够成为一方霸主！ 更不用说现在都已经不限电了，安夏市里也基本不闹妖灾了，只要不出城就基本安全，那么能上班的肯定要安排起来。 “全国限电已经解除，各大城市秩序正在进一步恢复当中，针对妖灾，我们将采取绝不姑息、必须打击的姿态……” 电梯里平时播放广告的投影此时正在播送官方新闻，将几人目光吸引了过去。 “……目前妖灾造成的破坏正在逐步恢复，但我国西北方向近期出现个别黑色危险级别事件报告，此类事件尚未确认妖灾主体，且有向平原地带蔓延之势，还请大家尽可能待在城市范围内……” “这话怎么看着有歧义？”陈念问道：“一边又是正在恢复当中，一边又有黑色危险级别事件报告，还正在蔓延？” 邢云霄沉声答道：“之前纯阳道长说过，妖灾只是个开始。” 他想到了此前那个电妖。 说是电妖其实都不太合适，因为它恐怕根本不是妖。 它背后还有一个“祂”，就像乌鸦老妖背后的存在一样……这些家伙不像普通的妖，它们似乎有组织有团队，它们究竟是谁、想要做什么？ 电梯很快到达了三十八层，邢云霄自己一人走了出去。 其他几人要去四十层，董事长办公室就在那层，高宇辰需要带着他们去拿高斯通讯的一些重要资料和公章，以求主动把公司控制权握在手中。 “邢兄弟，自己小心。”背后传来陈念的声音。 邢云霄挥了挥手，大步向前走去。 三十八层是高斯通讯的公关部门所在，不过这里倒是空荡荡的，如今世道，人们能接触到的所有外界信息基本就是各种妖灾、下凡仙事件，这种什么企业公关信息，毫无热度。 “当——当——” 邢云霄故意踢翻了一张金属办公椅，椅子翻倒在地，声响在空旷楼层间回响。 没有任何回应与异像。 他慢慢走在办公桌之间，来到窗口位置，将窗帘一个接一个拉上。 阳光被隔绝在外，整个楼层变得漆黑一片，若不是还有安全出口的指示灯闪烁着，几乎便是伸手不见五指。 然而即使这样，也依然没有一点动静。 邢云霄微微蹙眉，却暂时也不着急，继续在这层楼中来回转悠。 但他翻遍了整层楼，什么也没发现。 “看来，还是得交给你。” 他喃喃着将手伸进衣服里，掏出了《三坟》古书，字妖就扒在书页里探出一个脑袋。 虽然这本书在陈念手上更有用，但自己当然也能用。 “我之前就怀疑那诡异白影和电妖一样，不是普通妖物。” “你既然能对付得了电妖，就也来试试对付它吧。” 他对字妖轻声说道。 字妖骄傲地点了点头，爬至书封上。 思忖几秒后，它将手按用力往下一按。 “地气腾氲！” 那混杂着无数男女老少的声响又一次响起，书页间喷涌出大团雾气涌向四周。 邢云霄最近几天恶补了一下《三坟》书里的内容，知道这“地气腾氲”后面跟着的一句话是“圣人以辨妖孽”，立即明白过来，这是某种让怪物显形的技能。 “上次看了个说法，说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全都已经失传，流传下来的都是后人编撰的。” 他心中暗道：“但现在看来，也未必如此。” 雾气迅速填满了整个楼层，它自带某种神光，令漆黑一片的办公室变得清晰可见起来，却又根本无法看到光源在哪，非常神奇。 紧接着，一双双眼睛开始在雾气缝隙间隐约出现。 邢云霄瞳孔微缩，下意识后退了小两步，同时从腰后拔出斧子，一旦情况不对，他会马上割喉断颈，以防止自己发疯。 随着那股雾气变稀变薄，他也终于能看清这层楼的情况了。 那些眼睛不像实体，而是如同投影一样映在墙上、地上、天花板上，它们正是之前附著在白影上的眼睛，但它们此时虽然睁着，瞳孔却放得很大，并且较有规律地小幅度地收缩扩张，就像是在呼吸一般。 “它们……在休息？” 邢云霄踩着那些眼睛慢慢向前走。 这里没有白影，也可能作为白影休息时就是一片漆黑的，所有眼睛都似乎察觉不到他，对于踩上来的脚也毫无反应。 “看来，这里就是它们的老巢了。” 发现暂时没有危险后，他稍稍放心了一些，低头望向字妖：“你有办法杀死它们吗？” 然而字妖已经瘫软，刚刚那一招似乎很费劲，它暂时使不上力了。 “就连电妖那么强大的家伙都有弱点，我不信这东西杀不死灭不掉，没事，你好好休息。” 邢云霄把字妖与古书一起收好，重新探查起这层楼。 这层楼很大，估摸着得有两千多平米，但此时全部被拥挤密集的眼睛填满，令人精神上很受折磨。 终于，在寻摸了一会儿后，他注意到了一个紧闭的门。 那门上写着“材料室”三个字，门缝下边却伸出了一只手——正是那种幽灵般半透明的手。 邢云霄眼睛一亮，大步上前，用力拉开了门。 PS：感谢海蓝1ABC、戀寳寳的打赏，感恩！ 第八十八章 威胁 “是……是高宇辰！” 当陈念、苏合香以及高宇辰三人走出电梯的瞬间，整个四十层办公区域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的目光当然不在那两个“无名小卒”身上，而是盯着自家公司董事长的少爷，眼神中附带的情绪都很复杂。 “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我？” 高宇辰抬手和众人打着招呼：“沈哥，你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说话啊？” 被他叫到名字的那个“沈哥”身体一颤，站了起来：“宇辰，杜、杜总来了。” “噢——杜叔叔啊。” 高宇辰是个藏不住情绪人，一听见这个名字，他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阴沉：“他来就来呗？怎么啦？” “杜总他……很生气。”沈哥缓缓低下头，不敢再说。 与此同时，不远处一间大门紧闭的会议室里突然传来砸东西的声音。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一下子低下了头，就好像他们面前的工作突然变得极其有趣。 “唉呀呀，杜叔叔怎么这么生气？” 高宇辰眼神微冷，大步朝着那个会议室走去：“我去劝劝他，没事没事，你们该干嘛干嘛。” 苏合香在身后小声提醒道：“小高，你今天的主要任务是拿到你们公司的公章。” “我知道。”高宇辰咬牙切齿，低声说道：“但那老东西想弄死我！他还在砸我家的东西！” “没事，脸都已经撕破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陈念悄悄说道：“而且我们现在直接去拿，多少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也是。” 苏合香眼睛一眨：“咱们手上都有证据了，怕个啥，先把这些人老底掀了，正经拿回属于小高的东西！” 高宇辰却根本没心思去听他们俩的低声讨论，直接上前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会议室里一片狼籍，好几张被砸烂的椅子，桌上也被砸得全是痕迹，里头只有一个满身大汗、头发花白的中年人，他坐在尚且完好的椅子上气喘吁吁，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与愤怒。 高宇辰他们三人走进会议室里，反手关上了门。 见到他的一瞬间，中年人身上杀气大放，猛地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从喉咙中挤出一声低沉怒吼：“高宇辰！” “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高斯通讯的股东之一，也是董事会成员，杜泰宁。” 高宇辰冷笑着说道：“他是——小杜的老爸。” 听到“小杜”两个字从他口中蹦出，杜泰宁老脸瞬间憋得通红，他一把扯掉了脖子上的领带，提起手边椅子就走了上来。 看他那架势，似乎是要给小高开个瓢。 然而他没走出两步，便看见陈念背后“呼啦”一声展开了一对大翅膀。 “！！！”杜泰宁一惊，停住了脚步：“下凡仙！” “知道就好。” 陈念缓缓收起翅膀：“别太冲动。” 杜泰宁看着高宇辰那冷笑不止的样子，脸上怒意更盛，他一把将手中椅子摔在地上，指着高宇辰大骂：“你把我儿子弄疯了！” “老东西，你还好意思指责我？！” 高宇辰见对方恶人先告状，气得冷笑都保持不住了，当即破口大骂：“你们自己做了什么，以为我都不知道吗！” “趁我老爹身体不好，你们想弄死我！你们想管理公司就和我说啊！我又不爱管公司！我又不会不给你们！公司是大家的，大家都有钱赚就好了啊！” “你们要弄死我！他妈的，我弄疯你儿子怎么了？他活该！” 听着他一连串怒骂，杜泰宁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没有问出“你都知道了？”这种没意义的话，而是在短暂的情绪变幻后，迅速沉静下来，脸上怒意也被强行压了下去。 沉默半晌后，他重新走回到会议桌边坐下，缓缓开口：“所以，现在我们之间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你乖儿子和他两个同伙招供的时候，我们全都录音了。” 苏合香适时说道：“关于你们是什么动机、采取了什么手段，他们说得清清楚楚，所以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乖乖把你的股份退了，带着你的人一起滚蛋，你还有机会照顾你的疯儿子。” “要么，我们把你们作恶的证据公布出去，让你们名声扫地，你们还要去坐牢——你打算怎么选？” 听着她的话，杜泰宁突然不屑地嗤了一声。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不远处的三个年轻人，露出一个冷笑：“年纪轻轻，狗屁不通，就来学别人玩权斗了？” “高宇辰，老高把你养成了温室的花朵，你心不够脏，斗不过我们的。” 杜泰宁幽幽说道：“想见一见你的疯老爹吗？” 高宇辰脸色骤变，陈念与苏合香也暗道一声“不好”。 “每天早上，你们管家都会送老高到东房山医院里打针，因为你妈以前是那里的医生，老高喜欢去那里。” 杜泰宁面无表情地说道：“何管家是个下凡仙，这不是什么秘密，他很厉害，但还不够厉害。” “我已经知道他是什么神仙了……中溜神，是么？” “中溜神？”陈念一怔：“那是什么神仙？” 最近一段时间恶补了神仙知识的苏合香小声应道：“中溜神是家宅神，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土地神，有种说法，中溜神才是一个家里真正的主人。” “呵呵，小姑娘，懂得挺多。” 杜泰宁嘴上笑着，脸上却毫无笑意：“你们高家的庄园原本就是何家的地，他们何家废了，你们高家买了他的地、替他解了灾，又收了他做管家，他也忠心耿耿替你们做事，后来碰上妖灾，他就这样成了中溜神。” “可惜啊，中溜神只护家宅，一旦出了他自己的地方，就什么都不是了。” “早在你们把我儿子送回家之前，我放在高家佣人里的内线，就已经向我汇报……那时，我们的人，就已经等在东房山医院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会议室另一侧的门缓缓打开。 一个三十多岁、穿着高级职业装的女人推着轮椅走了进来，轮椅上坐着一个中年人。 这中年人模样与高宇辰有五六分相似，眼神呆滞无光、嘴角挂着口水，脑袋无力低垂着，口中一直低声喃喃着没人能听明白的话。 不必说，他就是高宇辰的父亲，高翔。 “爸！”高宇辰大惊，立即就要上前，但那女人却猛地掏出一把刀，架在了高翔脖子上。 “你最好小心一点。” 这女人脸上满是仇恨：“你把我弟弟弄疯了，我怕我忍不住杀了你爸！” “白芳……”高宇辰气得整个人颤抖起来。 这女人，显然就是之前那个“白菜”的姐姐。 “现在，局势很明朗了。” 杜泰宁双手一摊，锐利如刀的眼神死死盯着高宇辰：“我不想搞什么复杂的遗产继承关系、股权转让。” “我已经是公司的第二大股东，只要你们父子俩都失去自然人行为能力，剩下的事我自己有办法。” “高宇辰，你现在毁掉录音、马上自杀，我可以答应养老高一辈子，如何？” 第八十九章 婴灵 吱呀—— 被邢云霄拉开的门不知为何特别沉重，但下一秒，他的注意力就已经不在门上了。 诺大一个材料室里，堆满了半透明的人影。 但它们根本不是之前他追踪的那种人影了，而且像果冻一样被全部揉合在了一起，又或者说像是无数个被粗暴捏在一起的泥人，那些并不真实的口鼻中探出手脚来，又或者七八个脑袋连在一起、甚至连眼睛都长到了一起。 “这到底是什么？幽灵？” 邢云霄皱起眉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戳向这个填满材料室的虚影团。 没有触感，他的手直接刺了进去，但下一秒，一种十分古怪的感觉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吮吸着它，抽取某种力量。 “这是？！” 邢云霄连忙收回手，低头去看。 只见他方才戳进那大团虚影中的手指变得非常干枯，指甲盖变黄开裂，原本饱满有弹性的皮肤一下子失去了水份一般。 他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门。 刚刚那扇门，对着外边那一面是完整崭新的模样，但对着材料室的内部一面，却已经全部生锈了，发黄发绿的锈斑爬满整个铁门。 他又往屋里看去，透过那些半透明虚影，可以清晰地看见这材料室的墙、书架、纸页、电脑……所有一切，都已经老化得不像样了，墙皮剥落得到处都是，纸张化成了黄粉到处乱飘，书架也因为严重生锈倒塌了一大片。 “这些东西，会偷取——时间？又或者说是剥夺活力？”邢云霄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 面对这种怪异存在，他不敢贸然前进了。 如果对面是个恶心恐怖的血肉怪物，他提起斧子就敢上去干，但这玩意儿？谁知道会不会冲进去后一下子变成个老头甚至骷髅头？ 就在他左顾右盼、琢磨如何解决眼前问题的时候，他突然眼尖地发现，材料室内部还有一个小门，而接近小门那里的虚影团似乎在微微蠕动着，不停往那小门中钻去。 “那里有东西！” 邢云霄眼睛一亮。 他不敢往材料室里走，而是摸着墙、计算着那个小门的位置。 很快，他就拐过一个拐角，来到另一侧的办公区域墙面，抬起腿狠狠一踹！ 巨力爆发，墙面当场轰然碎裂！ 这面墙显然不是承重墙，而是普通结构墙，邢云霄又补了两脚，墙上便破了个大洞。 “咿——呀？” 破洞那一头，传来一个婴儿般嘤咛的声音。 邢云霄瞳孔一缩，他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个小婴孩，一个头发卷曲、穿着小花裙，最多一两岁的女婴。 这婴孩应该是个实体，但模样却诡异得要命，她的皮肤是透明的，可以清晰看见皮肉里的血管、神经甚至是内脏。 她盘腿坐在一片倒塌的书架上，伸出两只又短又胖的小手，抓着那些半透明虚影，就像是从大块果冻上摘东西一样，高高兴兴地抓下一小块一小块“果冻”往嘴里塞。 随着她小嘴嚼动，混杂着黑白颜色的影子不断她嘴角中流出。 “这是妖？！” 邢云霄不敢确定，只觉得心头冰冷。 “咿呀？” 怪异女婴扭过头，发现了他，透明的脸上眼球转动，皮肤下的肌肉扯了起来，似乎是在笑。 紧接着，她直接从那书架上跳了下来，迈着蹒跚脚步向邢云霄走来，却不像是要攻击，反而展开双臂、仿佛是要拥抱一样走了过来，并开始试图翻越墙上大洞。 邢云霄哪里敢抱她，连忙举起手中古书：“字妖，有办法对付这东西吗！” 字妖软绵绵地趴在书上，摇了摇头。 “你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邢云霄一边后退一边皱紧眉头，心中生出一个个计划，却又一个个熄灭，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对付这东西。 想了想后，他决定赌一把。 “走你！” 邢云霄抄起身边一把椅子，狠狠朝着怪异女婴甩了过去！ 砰！ 这时的怪异女婴刚刚爬过那墙洞，便见那椅子重重擦着边刮过，砸在了她身后的书架上。 生锈书架被轰然砸烂，怪异女婴一下子呆住，停住了动作。 这当然不是打歪，邢云霄不是莽夫，这一下只是试探。 两秒后，这怪异女婴嘴巴一扁，开始大哭了起来。 “咿——呀——咿——呀——” 这哭声音色和一般小婴儿没有区别，但声音却十分之大，而且带着恐怖的音波，所至之处墙裂桌掀！ 邢云霄瞳孔一缩，举着双臂护在眼前，音波一到，立即将他身上衣服撕成了布条，更在他身上刮出无数如细小刀痕一般的伤痕，推着他不停向后退去。 不仅如此，整层楼的落地玻璃窗也在承受这股音波几秒后轰然爆裂！ 高层狂风涌入楼中，碎玻璃与翻倒的桌子被震了出去。 邢云霄同样被这股力量推向爆裂的落地窗，眼见着就要被震出楼外，他闷哼一声，两脚分别用力向下重踏，把脚踩进了地面中，在地上拖出了长长两道裂缝。 借助这股阻力，他终于勉强在距离坠落边缘不到三十厘米的位置稳住了身形。 但怪异女婴还在不断尖声哭泣，可怕音波一阵阵袭来，推在他身上的压力也越来越大，致使他丝丝寸寸地向后退。 “可恶……” 邢云霄低下头，躲在他领口处的字妖一手拼命拉着他领子、一手死死拽着古书，也丝毫没有使力的可能。 “这根本不像妖，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咬牙喃喃道。 …… 四十层楼的会议室中，两边人还僵持着，高宇辰看着自己父亲被人用刀架着脖子，又怒又急，却没有一点办法。 就在这时，一声尖利的婴儿哭声从楼下传来，那音波经过两层楼阻隔、变得小了许多，没能把这里玻璃震碎，却令在场所有人措不及防地身体一震。 这种情况下，挟持着高翔的白芳手一抖、刀落在了地上，脚下高跟鞋没能踩稳，整个人向后倒去。 “陈念！”苏合香虽然也被音波震得身体一歪，却也发现了这一幕，大叫起来。 事实上不等她喊出声，陈念便已经展开翅膀，猛地冲了出去，与其同时，高宇辰也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一股仇恨，从脖子上扯下一条宝石项链，猛地朝白芳扔去。 “啊啊啊啊啊！” 但就在这时，轮椅上的高翔也大声尖叫起来。 他仿佛是在回应那婴儿的哭声，脸上露出了恐惧与慌张神色，大喊不止。 更糟糕的是，他的声音中也带着那股可怕音波！ 刚刚接近的陈念闷哼一声，当场被震退，即将砸在白芳身边的宝石项链也被震飞。 “爸？！”高宇辰大惊失色。 就在这时，一只纤手搭上了高翔的肩膀。 白芳不知何时已经爬了起来。 她贴近了轮椅，脸上面无表情，身上的衬衣纽扣却变作了一只只眼睛，那靠近高翔耳朵位置的衬衣口袋扭动起来，发出一声怪叫：“她暴露了！别忘了你要做的事！” 高翔浑身一震，张着大嘴保持着喊叫，并猛然抬起一只手，对准了高宇辰他们三人。 PS：感谢绿水晶的眼睛容、真宇恒源的打赏，感恩！ 第九十章 非人非妖 “啊啊啊啊啊！” 就在邢云霄半个脚掌都已经被推至楼外的时候，上方突然一个男人的怪异喊声，这喊声仿佛与怪异女婴的哭声相和，带着更加强大的力量，直接将他狠狠往外一推！ 三十八层的高度，按写字楼标准层高算足有一百二十多米，就算是他这个二变刑天摔下去也必死无疑。 一瞬间，邢云霄的身体便已经悬空，他凭借强大的反应力用双手死死扒住地面才勉强没有摔下去。 但他现在担心的根本不是自己。 “那喊声是怎么回事？听声音在楼上，而且很近……不会是陈念他们所在的地方吧！” 也就在这时，婴儿的尖哭与来自上方的男人喊声突然同时停了下来。 他双手用力，撑着自己跃回三十八层，却正好见到那怪异女婴如炮弹一般向上方飞去，她直接撞开了天花板，倏然消失。 “能撞开天花板的女婴？” 邢云霄嘴角抽了抽。 早知道刚刚那一下椅子就不该砸歪。 他毫不犹豫地跟了过去，抬头看了眼被怪异女婴在天花板上撞出的洞，双腿用力一跃。 很快，他就顺着怪异女婴撞出的破洞向上攀到了第四十层。 “邢兄弟！小心！” 飞快从四十层地面爬出后，邢云霄便听见了陈念的呼喊声。 他根本没来得及看需要自己小心的是什么，便猛地向边上一翻滚。 几乎是同时，一声爆响响起，他刚刚所在的位置猛地爆炸，气浪将他掀得多滚了两圈。 “怎么回事……” 这爆炸没能给他造成什么伤害，他一骨碌爬起，迅速打量起周围情况。 这是一间会议室，会议桌已经被掀翻，一个中年人被压在桌下，不知是昏迷还是死了过去，一动不动。 陈念、苏合香、高宇辰三人站在一这，陈念展开翅膀护在另两人身前，翅膀上羽毛凌乱地流着血，高宇辰则保持着投掷姿势，一张脸憋得通红，神色说不出地复杂。 另一边，一个女人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个面容扭曲的中年人，中年人模样与高宇辰有几分相似，而刚刚那个怪异女婴就抱在他怀里，像个普通婴儿一样撒着娇。 邢云霄还在一头雾水，那边高宇辰便大吼一声：“爸！你在干什么！” “爸？” 邢云霄一惊，猛地扭头望向轮椅上的中年人——也就是高宇辰的父亲，高翔。 此时，这位上市大公司的董事长眼歪嘴斜，脸上看不出有一丝正常神志的模样，眼神中满是残暴，但当他低头望向怀里怪异女婴时，脸色又瞬间变得极其温柔。 “那女人是恶念！小高老爸好像受她控制！”这时，苏合香喊道：“他不像人也不像妖，非常危险！” “恶念？” 邢云霄瞳孔一缩，看向推着轮椅的女人。 是的，她的衬衣是活的…… “既然是恶念作祟，就先杀了她！” 没有一丝犹豫，他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猛地向女人杀去。 但紧接着，他便听到了那恶念衬衣发出的怪笑声。 一股警兆从心底升起，邢云霄不敢怠慢，当即刹住了前冲过去，猛然拧身后退。 他的这个选择救了他，就在他后退的瞬间，一团模糊影子骤然出现，它像果冻又像泥巴，来得速度却极其迅猛，啪地一下拍在地面上，随后又瞬间消失不见。 这东西来得太快，邢云霄没来得及看清。 他皱紧眉头，退后到陈念身边：“解释一下？” “高伯父和那个怪婴儿是一起的，那团影子是怪婴儿吐出来的，会伤人。” 陈念用简练语言飞快地解释了一遍刚刚在四十楼发生的事，说道：“现在的情况是，恶念看上去想要夺取高斯通讯，所以想直接指使高伯父杀了高宇辰。” “爸……” 高宇辰浑身颤抖，手里还捏着不知道什么值钱东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对你们，有印象。” 这时，女人白芳沙哑地开了口，那是恶念在控制她说话：“我们在临富市的兄弟姐妹，就是被你们杀光的。” 邢云霄眯了眯眼，回头瞟了一眼苏合香。 苏合香轻轻摇了摇头——她不认为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靠演戏可以骗过对方。 “你们大费周章，搞出这么多玩意儿，就是为了高斯通讯？” 邢云霄转回目光望向白芳，冷冷问道：“恐怕不是吧？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们应该聊的话题是这个——我认出你了。”那恶念尖笑一声：“我们兄弟姐妹间心意相通，还记得田恒吗？姜英梅？” 邢云霄脸色一沉。 “那天在临富市太乱了，很多东西，我们都没有理清……”白芳与恶念衬衣的口袋一起笑道：“你在猎妖小队的时候，天天都在看书吧？那本书，就是我们想要的书，对吗？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还有你。” 她把目光转向苏合香：“你骗了大蛤蟆、骗了我们，还骗了那个老废物，今天你也要死在这里！” “高翔！动手！” 在她的指挥下，高翔脸上肌肉一抽，猛地伸出手指向这边四人，他怀里的怪异女婴哇地一声张开嘴，一大团模糊影子便喷了出来！ 高宇辰一咬牙，把手里东西用力掷出，那东西一接触到影子便轰然炸开，虽然气浪掀得众人睁不开眼，却也勉强拦下了这一次攻击。 与此同时，那些映满眼晴的白色影子出现了。 它们从四十层那个破开的地洞中钻出，开始在地面上缓缓蔓延。 不仅如此，就连那由无数半透明人身虚影聚合而成的“大果冻”，也猛然出现在落地玻璃窗外，开始试图从缝隙中挤进室内。 而几人仅仅是与那白影上的眼睛对视了一瞬间，便能见到白影开始隆起，似乎有什么要从其中破壳而出。 “糟糕，你们都别看那些眼睛！” 邢云霄大喊一声，一边将古书抛到陈念手里，一边反手从后腰中抽出了匕首。 “陈念，字妖没力了，你也不要随便使用书，带着它先飞走，不能让书落到恶念手里！” “小高，现在情况危急，你爸非人非妖，现在说不通道理，你先带苏合香离开再说！” 陈念没有一点犹豫，接过古书的第一时间，他便翅膀一振朝落地玻璃窗方向飞去，根本不管外边那些虚影怪物，直接撞开了玻璃。 外边那些虚影怪物想要靠近他，但好在他这段时间休息足够、速度很快，最终是有惊无险地飞向了天空。 但高宇辰却没那么听话，急得双眼通红：“那是我爸！” “难道你想让你爸清醒之后，发现他杀了自己儿子吗！”邢云霄厉声反问。 高宇辰浑身一震。 苏合香扯了扯他：“去找你们的何管家，他如果还没死，应该知道很多你父亲的事。” 高宇辰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他不再坚持，只是看了自己父亲一眼，便转身离开，两人飞快地逃离了现场。 只有邢云霄，默默地深吸一口气，在白影和那些眼睛完全将自己包围前，将匕首架上了脖子。 第九十一章 痴心与妄想 匕首掠过、鲜血喷溅，邢云霄熟练无比地摘下脑袋、脱掉上衣。 无头身体上的双眼睁开，肌肉爆发出巨大力量，化作一道残影掠向控制了白芳的恶念。 无形无质的白影飞快攀上他身体，那些眼睛不停靠近，但无头身体免疫一切精神攻击，完全视而不见，任由白影乱舞，继续向前。 这时，怪异女婴一边尖哭着，一边从嘴里喷出了大团半透明虚影。 几乎是同时，楼外的那些虚影也从陈念撞破的破洞中快速涌来，呼啸着迅速填满整个会议室，并向会议室外涌去。 它们来得速度太快，无头身体刚刚躲过怪异女婴从嘴里喷出的玩意儿，便见着这些东西狂涌而来！ “快躲，这些东西会让我们快速衰老！”邢云霄的头颅喊道。 无头身体里涌出一股不甘之意，但还是不再向前，而是迅速改变了方向，用力往边上一撞。 会议室的墙轰然倒塌，无头身体一个翻滚跳了出去。 外边办公区域之前应该有一些人，但估计是之前听到尖叫声时就已经吓得逃跑了，现在只有一地狼籍、混乱不堪但无人的办公区。 那大果冻般的虚影迅速蠕动着涌来，它们和之前邢云霄见过的米妖有相似之处，同样也是在里面混杂着无数人体肢体器官，但不同的是这些并非真人，而是从人身上摄取出来的未知物质。 更糟糕的是，这些玩意儿根本打不了。 你打它，它就全无实质；它要打你，就变得能砸能拧，甚至能让你迅速衰老。 被虚影吞噬淹没的地方，所有一切物品都迅速老化腐朽，无头身体不愿就这样逃走，它不停在办公区域里飞身腾挪，一边躲避着这些虚影一边想办法再次攻击。 但就在这时，邢云霄隐隐约约听见了几声惨叫。 “你不会真的以为，你们来了这里还能逃掉吧？”这时，那恶念冷笑着问道。 只听轰轰轰三声，三道人影被重重甩来，他们相继撞在墙上，发出痛苦哼声。 无头身体转身去看，那正是陈念、苏合香、高宇辰三人。 陈念和高宇辰还好，成为下凡仙后两人的身体素质都在无形中得到了提升，即使被重重砸在墙上，也只是吐了几口血，至少看上去脸色不太难看，发出的哼声也还有些许底气。 但苏合香就不同了。 她只是个普通人，而且是个弱女子。 仅仅是被这么一扔，她便口鼻中鲜血喷涌，当即脸白如纸，再也动弹不得，身体微微抽搐起来，瞳孔甚至开始放大。 邢云霄大惊，无头身体与他心意相通，飞身至三人身前，展开双臂，挡在他们与那不停涌来的半透明虚影之间。 然而，他根本无力阻挡这些半虚半实的影子。 即使成为了二变刑天，他也仅仅是比三位同伴耐打一些，在经受了那虚影的几次殴击后，他便也被扔至一旁。 无穷无尽的虚影、白影已经占满整层楼，没有着急把他们杀死，只是一点点围了过来。 不远处，白芳推着轮椅上的高翔、高翔怀抱着怪异女婴，一点点靠近。 “别睁眼，记住，千万别睁眼……” 邢云霄的头颅喃喃着，无头身体奋力想要起身，却总是被那些虚影击倒。 陈念紧闭双眼，狼狈地半趴在苏合香身边，一边伸手帮意识模糊的她捂着眼睛，一边不停呼唤她的名字。 高宇辰也闭着眼，只是眼角泪水不停涌出，嘴里也一句句念叨着。 “爸，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啊？” “我以后不闹着出去冒险了好不好，你变回原来的样子吧？” “你要我干嘛都行，你别这样，别这样啊……” 但高翔似乎完全听不见自己儿子的声音，他面露痴傻笑容，低头抱着怪异女婴，不停摸着她的头，模样似乎还有些心疼。 白芳身上的恶念发出压抑低沉的得意笑声。 紧接着，一团虚影飞快从陈念身上掠过，《三坟》古书从他衣服中被抽出，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后，落到了白芳手中。 “我们还以为，想找到它，要纠集起我们养在安夏的所有家伙才能办到。” 恶念满意地说道：“但你们自己就把它送来了。” “养在安夏的所有家伙？” 邢云霄骇然。 他的头颅上嘴巴张开，问道：“你们在安夏，养了很多妖？” “妖？你的见谅太浅薄了……嗯，不过不久前我们也是这样以为的。” 恶念冷笑道：“老东西一走，它留下的东西就全给了我们，我们才知道，原来它做了这么多准备。” “高翔？呵呵，他不过是一个想复活自己老婆的傻子罢了，利用他，简直不要太容易……” “什么！”恶念的话，令高宇辰浑身一颤，下意识睁开了眼。 他看向自己父亲，和父亲怀里那个怪异女婴。 不知是什么原因，这里围在他身边的那些白影并没有与他“对视”、摄取他身体中的那部分“灵魂”。 “你说，什么？” 高宇辰目光死死盯着那怪异女婴：“你说我爸他在，他在……” “嘻嘻，没错，就是你猜的那样——” 恶念白芳笑道：“老东西通过我们给了高翔一个仪式，告诉他能复活他老婆，他真信啦！每天晚上开坛作法，最后养出了一个婴灵，还把自己弄半疯了！哈哈哈！” “什、什么？”高宇辰背靠着墙，面如死灰：“它们、它们是我爸弄出来的……” 轮椅上，高翔对周围一切混然不觉，只是抱着那怪异女婴，满眼怜爱。 “爸！那东西根本不是妈啊！” 高宇辰扯着嗓子喊道：“你清醒一点！” “别喊了，没用的。”邢云霄的头颅冷冷说道：“你以为你爸不知道吗？他每天都会清醒几小时，晚上还要作法，恐怕他对自己做的事心知肚明。” 高宇辰如遭雷击，整个人慢慢瘫软，脸上血色全失，嘴唇白得像抹了面粉一样。 “我很喜欢这样的场景。” 这时，恶念白芳笑道：“小高，你不知道白芳姐姐我为了爬上总裁的位置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恶心吧？” “我最恨的，就是像你这样从出生就什么都有的人。” “之前你进公司的时候还气宇轩昂，现在呢？我就喜欢看你这副模样！” “满足了，满足了啊！我劝说他们同意我对你家下手，就是为了等这一刻！” 恶念白芳捏紧手里的古书，一只手拍在高翔肩头，衬衣口袋张开，在他耳边说道：“亲爱的董事长，快，杀了这几个人，就是他们在阻止你复活你爱人~” 高翔眼睛一瞪，怀里的怪异女婴也跟着哭了起来。 他们同时抬起手，指向了邢云霄这边四人。 白影与虚影一起扑面而来，数不清的眼睛、数不清的模糊扭曲人影。 但就在距离最近的邢云霄不到十厘米时，它们突然像是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墙，统统被挡了下来！ 墙边角落里，苏合香抬起了一只手。 她依然躺在地上微微抽搐着，嘴边流着血，陈念的手还盖在她眼睛上，看上去，她似乎已经濒死了。 但她抬起的那只手边空气扭曲，有股无形力量蔓延而出，将众人保护在其中。 PS：感谢地摊小子2659、Jack荣色的打赏，感恩！ 第九十二章 应时应运 “苏合香？” 首先发现不对劲的，反而是高宇辰。 邢云霄背对三人，陈念闭着眼睛，只有瘫坐在墙边的高宇辰无力地发出了一声疑问。 陈念听见声音，悄悄睁开眼，也是一惊：“合香？你？” 然而苏合香根本无法回应，她依然处于濒死状态，只是举着颤抖的手。 “陈念！” 听见背后传来的动静、看着面前场景，邢云霄已经立即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苏合香觉醒了下凡仙能力！ 虽然不知道她的能力是什么，但很显然对眼前这些怪物有用！ 无头身体立即明白邢云霄想要做什么，将手背到背后，摊开手掌，字妖正站在其中。 陈念看见字妖，也立刻会意，他趴底身子，悄悄在苏合香耳边说道：“拜托了，开一条路到恶念那里。” 苏合香身子微微抽动，举着的手非常缓慢地旋转了一个弧度。 嗡！ 她释放出的那股力量一震，瞬间将那些白影和虚影震开，那仿佛念力一般的力量轰然拂至高翔、恶念白芳身前，然而神奇的是，这力量却连他们的衣角都没吹动。 “怎么回事！” 白芳的恶念衬衣在高翔耳边叫道：“快杀了他们！” 高翔张着嘴流出了口水，发出毫无意义规律的声音，他怀里的怪异女婴依然哭声不断、双手乱挥，但苏合香开辟的通道似乎对那些半虚半实的东西有特殊克制作用，令他们无法靠近。 也就在这时，无头身体突然拧腰挥臂，将手中字妖扔了出去！ 字妖在半空中就已经开始变化，变成了“云”字。 倏忽间，它便准确无比地落到了恶念白芳手中的古书上。 “！！！”恶念白芳低头一惊，她根本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云天成阴！”字妖虽然虚弱，但还是勉力一掌按在了书封上。 非男非女、似老似老、如无数人吟唱念诵的声音响起，将恶念白芳吓得身体一震。 紧接着，书页间开始喷出大团蓝色雾气。 恶念白芳不明就里，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针对她的攻击，下意识将手中古书抛开。 几乎是同时，一道影子掠过了她身旁！ 那是展开翅膀的陈念，他在字妖抛出的同时就已经起飞，此时正如一只俯冲的雄鹰，一把将古书与字妖抓在了手里，又在空中一个急返，猛地向回冲去。 前后不过一呼一吸的功夫，陈念便夺回古书，放在了苏合香身边。 蓝色雾气将她包裹其中，随后，雾气中传出她的咳嗽声，还有衣服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她正在恢复当中。 “云天成阴，圣人以泽荫广物，这可是治伤的招。”陈念抬头望向恶念白芳，冷笑道：“没文化了吧？” 蓝色雾气渐渐散去，苏合香也一点点爬了起来。 她脸上还残留着刚刚的血迹，头发披散在肩头，但眼中终于有了神光，脸上也恢复了血色。 “你变成什么神仙了？”邢云霄直接看着她问道。 “咳咳……你们、你们猜？” 苏合香咳出一口卡在喉口的血，脸色又好了许多，露出得意笑容：“老娘算计了这么久，总算是成功啦！” 她扬手一挥，那股力量再次荡开，将所有白影与虚影逼退！ “这是什么能力！快，用全部力量杀了他们！”恶念白芳惊叫起来，她本身没有任何战斗力，只能不停指挥着高翔。 然而高翔与怪异女婴控制的白影、虚影，都无法在苏合香手上讨得任何好处，甚至可以说根本无法靠近半分。 只是她的力量确实诡异神秘，虽然能对付虚影，却对现实物品造成不了任何作用，更无法伤害恶念白芳。 “愣着干嘛？” 苏合香扭头对无头身体说道：“还不快去把恶念解决了？” 无头身体如梦初醒，身体一震，瞬间冲了出去。 但就在这时，高翔与怪异女婴同时尖叫起来！ “咿呀！！！” “啊啊啊啊啊！” 那股恐怖音波再次袭来，刹那间便将整幢楼的玻璃震碎，无头身体冲锋之势被迫止住，所有人都被重重推到墙上，苏合香也无法再保持抬手姿势。 转眼间，她控制的力量便消弥无形，白影与虚影再一次卷土重来。 “你对付不了这玩意儿吗！” 陈念重新闭起眼睛，大声问道。 苏合香也紧闭双眼，很是无奈：“不行！我现在只能对付那些虚无影子！” “她……她在变弱！”这时，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沉默无言的高宇辰突然开了口。 他表情复杂，在可怕的音波中勉强抬起手，指向自己父亲怀里的怪异女婴：“她的颜色变淡了！” 众人神色一振。 果然，之前这怪异女婴只是皮肤透明、能够看到身体里的神经、血管和内脏等等，但现在它整个身体都开始变得半透明，透过它的身体，可以隐约看见高翔被遮挡住的身体部分了。 “这东西靠着吞食那些虚影而活，现在它吐了太多出来，又碰上了苏合香，她力量确实在变弱！” 邢云霄大喊出声。 “爸！”高宇辰额角青筋一跳，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你如果真想复活我妈，就该不让她杀人！你这样，她会死的！” 高翔一愣，他的喊声也停了下来。 受他影响，怪异女婴的哭喊声同样一滞。 “就是现在！”邢云霄沉喝一声，无头身体猛地冲了出去。 周围白影与虚影瞬间围了上来，但它们在差一丝接触到无头身体前，又被那股无形力量震开。 苏合香抬起双手，用力向两边一拨，将这些无形之影统统拨开——但这显然并不轻松，也令她额角上出现了一排细密汗珠。 恶念白芳大惊失色，眼看着无头身体如凶神狂兽般扑来，她却再没了一点办法。 砰！ 无头身体重重一拳打在恶念白芳脸上，巨大力量足以开碑裂石，当场将她脑袋打爆成了一片血雨！ 恶念一灭，高翔整个人瞬间失去了方向，再次变得痴痴傻傻，而他怀里那个怪异女婴则一下变得十分胆小害怕，把脸埋进了他怀中。 那些白影与虚影失去主人的指挥，开始迅速收缩退去，前后不到几个呼吸，它们便从之前四十楼地面那个破洞中消失，不知是不是回到三十八层去了。 “爸……” 高宇辰踉踉跄跄地扑到轮椅前，却不敢伸手去触碰那个怪异女婴：“爸，你究竟为什么……” 另一边，眼见恶念被灭，苏合香大大松了口气，随后扑通一声跪坐在地，身体中的力量仿佛一下被抽空了，开始大口喘气。 冷汗转眼间爬满她发丝，就连衣服背上也全被冷汗打湿。 “合香，你……” 一边的陈念跟着蹲下：“你这到底是哪路神仙？” “九天玄女，应劫显凡，或隐或现、或真形、或幻相，形态不一，是应时应运入世救劫的女仙。” 苏合香微笑着抬起头，表情很是疲惫，但却有着一股骄傲劲头。 “我本来和她不怎么像的，后来……经纯阳道长指点，踩着点靠演技救了这么多次场，总算搭上了边。” 说到已逝的道长，她流露出一股悲伤：“我现在的能力，应该是在需要的时候、掌握一部分能应对危险的能力。” “这么厉害！”陈念又惊又喜。 “嘿嘿。”苏合香先是一笑，随后笑容变得无奈起来：“可是我其他地方一点都不像九天玄女，如果想要继续变强，可能非常难。” “再难还能比我难？”陈念苦笑道：“我连自己是什么神仙都不知道。” “恭喜你，苏合香。” 这时，邢云霄已经将头颅安回到了脖子上，他擦着自己被溅满鲜血的手走了过来：“但我们现在没功夫高兴了。” 他们三人走到高宇辰身边将其扶起，四个人一同来到狂风肆虐的楼边，向外望去。 这幢大楼下方，已经停满了特殊应急部门的车辆，大群的人正从车上走下，跑进楼里，不远处还有直升飞机飞来。 四十层楼，这么高的高度本该看不清下面的任何人。 但不知道为何，邢云霄有种感觉，有个人就在底下抬头望着自己。 而那人，就是自己想要找的……恶念之首。 第九十三章 财神的正确用法 一道道光束从直升飞机上打出，朝邢云霄他们这边扫来，那些飞机也开始慢慢靠近，楼下的人不断冲进楼里，也许很快就会到达四十楼。 “太好了，他们终于来了……”高宇辰松了口气。 “你是不是太天真了？”苏合香摇摇头：“他们是来对付我们的。” 高宇辰一惊，随后这才反应过来，那个“恶念”最大的头子，很可能就是特殊应急部门的老大！ “那怎么办！”他有些慌张：“他们也不可能全部都是恶念吧？我们刚刚才对付了妖怪，又都是下凡仙，他们能怎么样？” 邢云霄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轮椅上的高翔。 高宇辰一看，脸色一变，立即明白了。 这场混乱虽然是由恶念幕后操纵，但真正直接造成种种怪异的，却是他的父亲，和他父亲试图复活的“母亲”。 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不难猜。 特殊应急部门的人不论是否恶念，都一定会顺理成章地对怪异女婴动手，高翔必定不许，双方很有可能再次暴发冲突。 这种情况下，高宇辰绝不可能看着父亲被人用枪指着，一定会帮助自己父亲……那么事情就不可能说得清了。 若王星渊真是最大的恶念头子，现在完全就是天赐良机，可以名正言顺地用官方力量把邢云霄等一行人毁灭，再轻松取得《三坟》。 “怎么办？”陈念、苏合香、高宇辰三人同时扭头望向邢云霄。 虽然大家各有各的本事，但主心骨，毕竟还是最冷静、最果决的人。 “你们想落在恶念手里吗？” 邢云霄轻声问道。 陈念笑了起来：“当然不想。” 邢云霄又转向高宇辰：“你想让他们来处理你老爸吗？” “怎么可能！”高宇辰眼睛一瞪。 “那就是了。”邢云霄眯起眼：“反正都得打，反正他们都不会放过我们，反正我们解释也没用。” “为什么不直接把贼首处理了？” 高宇辰听得满脸震惊：“就我们四个？”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陈念和苏合香：“咱们几个残兵，和他们打？” 经历刚刚一战后，几人状态都很糟糕。 邢云霄状态算是最好的，但身上也布满了对抗音波时出现的伤痕。 陈念不用说，翅膀羽毛早已经乱成一团，他和高宇辰一样，都在之前战斗中受了不轻的伤，光是站着就很费劲了。 苏合香虽然被《三坟》治愈，但以初觉一变之力对抗虚影，也费了不少力气，现在看上去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喘气都累。 “嗯，我有办法。” 邢云霄沉声道：“但我们要先看一看，安夏的特殊应急部门究竟被恶念渗透到了什么地步。” …… 叮咚—— 电梯门打开，一个个武装人员鱼贯而出，他们端着枪支，快步走进一片混乱的办公楼层。 直升飞机也接近了过来，探照灯光束打进四十层，四处扫荡。 灯光扫遍了整层楼，除了一个躺倒在地、不省人事的杜泰宁，和一个被轰爆了脑袋的白芳外，什么都没发现。 “安全安全，未发现目标，继续搜索！” 武装人员们汇报着情况，一部分人往安全出口位置快步走去，前去搜索其他楼层。 房间一角，一个刚刚被光束扫过的地方，邢云霄他们几人就站在这里，高宇辰还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他的父亲和那个怪异女婴。 陈念捧着《三坟》不断喘气，满身大汗，十分疲惫的样子。 “你能继续吗？”邢云霄担心地问道：“身体能不能扛得住？” “应该，应该可以。” 陈念勉强笑道：“刚刚那个隐匿的技能消耗没那么大，比之前杀电妖轻松多了。” “苏合香，你也帮他一起吧。”邢云霄说道：“如果你已经觉醒为九天玄女，那么或许可以帮到他。” “有道理。”苏合香点点头，伸过一只手，同样按在了古书上。 传说中，九天玄女是黄帝之师，曾传授黄帝兵信神符，如此说来，黄帝著写人皇之书的智慧中，也有九天玄女的一部分。 “地气腾氲！”两人同时开口。 转眼间，书面间喷出大量带着神光的雾气，它迅速填满整幢楼层，并向着楼外直升飞机飘去。 这一招不久前字妖也用过，是用来分辨妖孽的。 “不对！有人！” “这里有人！” “敌袭！是敌袭！” 雾气中传来武装人员们的惊呼声，邢云霄目光微凛，竖起耳朵。 “唔——这是什么！好难受！” “嘎啊！我想杀人，想杀人！” 短短一两秒间，那些人的惊呼声就变了，变得有些惊慌失措，并且略显尖利怪异。 “他们都是恶念！” 一瞬间，几人就作出了判断。 很显然，恶念头子根本不放心让普通人来接触邢云霄等几人，之前它们已经通过恶念白芳接触到了《三坟》，如此巨大诱惑之下，只会派遣信得过的“兄弟姐妹”前来。 苏合香与陈念两人用完这一技能，同时跌坐在地上，累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但还好，没有像上次陈念一样，七窍流血、昏死过去。 “这样，我就放心了。”邢云霄长呼一口气。 “大哥，这些可全是妖怪。”高宇辰毕竟头一次见到这种场面，紧张得牙齿打架：“我们怎么打啊？” “靠你。”邢云霄对他笑了笑。 “靠我？！”高宇辰指着自己，满脸的难以置信：“我身上有钱的东西不多了啊！” “我懂了。”苏合香却已经会意过来，倚靠在墙上虚弱地说道：“确实，小高可以把这些家伙一网打尽。” “别谜语人了大哥大姐，快告诉我咋办啊！”高宇辰哭笑不得。 “你不是说，这幢楼是你家的吗？”陈念勉强坐起，抬头微道：“这幢楼，很贵吧？” “！！！” 高宇辰瞬间明白了过来。 他张大嘴巴，瞳孔收缩，一时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这楼值个几十亿，但，但我还不是，不是公司的……”他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这不是已经在四十楼了吗？”邢云霄笑道：“这里虽然有点乱，但你应该找得到公章和文件吧？” 第九十四章 砸楼 “四十楼发现目标，四十楼发现目标！” 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让王星渊露出了略显狠厉的笑容。 他抬头望着大楼，手中捏着一根长长的黑色羽毛在指间把玩轻抚，周围运兵车上跳下越来越多武装人员，这些所有人的衣物上都闪烁着异样光芒。 这时，一名手下慢慢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要不要把我们藏在城里的那些妖都放出来？” 王星渊扬着嘴角：“用不着，咱喂了它们那么多下凡仙，不是为了让它们来抢咱们书的。” “等书到了手，再诱骗它们帮我们去绑那个能读懂书的家伙。” 身边手下点点头，走开了。 四十层楼的位置有些许雾气弥漫而出，枪火声在其中不停闪烁，每过一会儿，便有一两个被恶念附身的武装人员惨叫着从上面被丢下。 但王星渊毫不在乎，他知道上面那几个家伙的本事——尤其是那个二变刑天。 当初在临富市，那家伙杀了个通宵，光是死在他手上的恶念就不知道有多少，怎么可能这样轻易拿下？ 王星渊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轻笑道：“区区二变，你真以为自己是战神了？” “你根本不知道我带了多少兄弟姐妹，你杀得了十个、百个，你杀得了一千个、二千个？” …… “太多了！太多了！” 高宇辰一边大喊着，一边把手里那些价值连城的手表、戒指、皮包等东西用力砸出，这些原本毫无杀伤力的东西在他手上变成了极猛的暗器，哪怕是穿了防弹衣的恶念，一碰到它们也瞬间血肉模糊、筋烂骨断。 他负责开路，朝着四十层楼的董事长办公室冲去。 另一边，邢云霄化作残影在人群中扑杀，他手上已经没有了武器，但哪怕只有一双拳头，也猛得令人胆寒，在他负责断后的情况下，哪怕那些恶念武装人员源源不断，却也没办法将他们包围。 在两人中间，虚弱的陈念与苏合香推着轮椅，紧紧跟在高宇辰身后。 “为什么必须是你的东西才能用来砸人啊？”陈念展开翅膀，勉强护着自己这边几人，咬牙喊道：“你不是拿个值钱东西就能砸人吗？” “不是啊！” 高宇辰大声回应：“这我自己能感觉得到！不是我自己的东西，扔出去没那种感觉！” “真是奇怪的能力……”陈念喃喃道。 轰！ 这时，一声巨响传来，几人身后传来一阵巨大气浪，邢云霄像个破麻袋一样重重摔到陈念脚边，几人也东倒西歪。 “他们用了重武器！” 邢云霄咬牙切齿，胸口一片血肉模糊，勉强在陈念搀扶下站了起来：“他们人太多了！这样不行！” 高宇辰盯着那些从四周快速围来的武装人员，扫了一圈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咬了咬牙，脸上露出肉痛的表情。 “试试这个！” 他大吼一声，把手一扬，十几张卡牌从他手中飞出。 这些卡牌旋转飞出时几乎是带着某种锐利气劲，就仿佛电影中摘叶飞花的顶级暗器，所到之处，从枪支到恶念全部被切得稀碎，它们飞散而出，瞬间就杀死了几十个人！ “这可是我收藏了十几年的游乐王卡牌啊呜呜呜——我的绿眼白龙、我的阿罗邪神……”高宇辰眼角流下了不争气的泪水。 但他这一下着实给几人争取到了极大的空间，邢云霄咬着牙榨出了身体里的潜力，再次迎着敌人冲了上去，一拳一个打爆了好几个被刚刚那一幕吓住的恶念。 借此机会，陈念与苏合香两人推着轮椅，飞快地冲进了董事长办公室，高宇辰紧随其后，邢云霄继续断后。 相比于外头已经变成一片战场的办公区域，这间办公室还算整洁干净，除了几个刚刚在屋里莫名其妙被飞旋卡牌穿墙干掉的恶念外，没有其他危险，东西摆放也相对整齐。 高宇辰飞快地冲到办公桌后边，从抽屉里取出公章和文件，这些东西都是高翔之前清醒时早就准备好了的，所有手续都很齐全，只差最后一个盖章和按手印的事了。 “爸，放心，我们会没事的。” 他来到高翔身前半蹲下来，捉起高翔的手，帮助自己父亲用手指沾上印泥，在文件上一一按下，苏合香与陈念也在一旁帮忙，速度飞快。 随着最后一个公章按下，高宇辰身体一震，有些发呆。 “怎么了？”陈念眼尖，一下子看出了不对劲。 “我不知道……” 高宇辰喃喃道：“可能是因为我名下的资产变多了，我感觉有点不一样。” “你不会这就二变了吧？！”苏合香的圆眼睛一瞪，倒吸一口冷气。 “我不懂，我试试。”高宇辰说着站起了身，大步走到办公室外。 办公区域里，邢云霄还在阻拦着恶念，刚刚杀光那一批后，更多恶念从电梯与安全出口中涌出。 “大哥！你过来！”高宇辰大喊一声，接着便将手按在了一旁墙上。 邢云霄听见声音，毫不犹豫地抽身后退。 与此同时，他刚刚所在的位置，墙炸开了。 就像是有人在那些墙里埋了一排排炸药一样，被恶念控制的武装人员周围所有的墙面都炸了开来，大把碎石沙尘喷涌而出，这些碎石如子弹一般瞬间击穿他们身体，一时间血雾与沙尘混杂在一起，带起了阵阵惨叫声。 不仅如此，安全出口连接的楼道，还有电梯井方向都传来大片痛呼与哀号。 转眼间，整个四十层楼再无一个活着的恶念，甚至可能整幢楼里都暂时没有恶念了。 “你成了！”邢云霄惊喜。 高宇辰将手收回，重重咳嗽起来，同时身体一歪，倒向邢云霄。 邢云霄一怔，连忙扶住了他：“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挺累的。”高宇辰缓了口气，挤出一个笑容说道：“不过能砸这么值钱的东西，好爽啊！” “这不算什么。”邢云霄也笑了起来：“别忘了，我们真正的敌人在楼下。” “嗯，我记得。”高宇辰眼睛微亮：“这可是我的超级英雄首秀，怎么装逼我都想好了！” 说罢，他半跪于地，双手按在了地面上。 “所有力量的源泉啊！决定一切文明社会发展形态的经济基础！汇聚到我的双手中，成为我的力量吧！” 他大声念着中二台词，两只手臂上青筋暴起，整个人汗如雨下。 与此同时，周围墙面开始迅速崩裂。 几秒后，楼里传来令人牙酸的巨大吱呀声。 邢云霄抬起头，只见四十层的天花板开始在他们头顶倾斜，墙面倒塌、钢筋崩断，似乎这幢楼四十层以上的部分，马上要砸落了。 “文件上写着这幢楼价值八十多亿，总共五十多层，我砸个十几层，差不多值个十几二十亿！” 高宇辰此时整个人已经被汗水打湿，身体不断颤抖，累得脸白如纸，嘴里却还是不停念叨着。 计算出这个数字后，他眼中精光一放，大吼道：“吃小爷我二十亿流星天陨万杀坠！” 轰！ 四十层与四十一层的连接处再次响起一连串爆炸巨响，四十层以上的部分再也支撑不住，开始轰然倒下、坠落。 第九十五章 暂缓之息 在高宇辰的全力催动下，科技中心大楼从四十层位置整个断开，顶部的十几层楼直接开始下坠。 倾倒过程中，崩坏的结构再也无法承受建筑重量，大量的墙体、地板崩碎，先一步落下。 而对于四十层楼的几人来说，相当于头顶天花板突然被掀开，狂风顿时涌入，上方细碎碎片不停落下。 看着自己创作出的这一幕，高宇辰简直兴奋到不行，他哈哈大笑两声……然后两眼一翻白，直接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这小子，累晕了。” 邢云霄笑了笑，将他背起，与身后走出的陈念他们对视一眼，几人一起来到楼边向下看去。 高宇辰所做的，绝不仅仅是把十几层建筑往下砸这么简单。 价值越高的物品，在他手中就能爆发出越强大的效果，而这价值二十多亿的十几层楼，真的就能做到如流星坠地一般的杀伤力！ 当第一块崩碎的墙体落地时，整幢大楼便已经震动起来！ 巨大烟尘扬起，随后越来越多的楼体下坠，下方传来一阵阵惨叫声，但很快那惨叫声便停了下来，只有连绵不绝的巨大轰然之声。 不用怀疑，在这种恐怖的轰击之下几乎没有人可以生还，就算是红色危险级别的大妖也要饮恨当场！ 从四十层楼的高处，可以清晰看见下方地面上出现了一条条裂缝，它们蔓延至少了上百米，大楼也疯狂震动不止，邢云霄甚至毫不怀疑那些坠落的楼体可以直接把地基炸烂！ 还好这里不是居民区，本来人就少，之前与怪异女婴战斗时估计仅存不多的正常人也早跑光了，特殊应急部队来的时候大概率也清过场，所以不会有普通市民因此受伤。 “我们是不是玩太大了？”陈念脸色微白。 “你们先从楼梯里下楼，电梯肯定用不了了。”邢云霄皱眉看着下方那几乎要扬到三十多层楼高的烟尘：“没亲眼看着恶念死光，我不放心。” 说罢，他将昏迷的高宇辰交到陈念手中，自己捡起一根落在脚边的扭曲钢筋，纵身一跃，直接从大楼边缘跳了下去！ 几个同伴早就知道他的风格，也不废话，陈念咬咬牙，把高宇辰背到了背上，苏合香则准备伸手去架高翔。 但这时，高翔怀里的怪异女婴却猛地抬起头，对她狠狠呲了呲牙，恐怕诡异的杀意令她全身寒毛倒竖，下意识退了两步。 “差点忘了这东西！”苏合香脸色一变。 “它好像不让你碰高伯父。”陈念脸色也沉了下来：“怎么办？” “我使使劲，应该能把它弄死，但……”苏合香咬了咬嘴唇：“但我觉得它不能死，它说不定是我们对抗恶念的关键。” “唉。”陈念摇头叹气：“那就是不能动高伯父了……你把小高弄下楼吧，我带着轮椅从电梯井飞下去，累归累，应该能行。” 另一边，邢云霄用钢筋浅插进外墙水泥墙部分，贴着外墙向下飞快滑行。 很快，他就被下方扬起的烟尘吞没。 坠落的大楼主体已经完全落下，能隐约看见地面上一大片黑影，空中还不停有碎片落下，每次落地都能引起一片爆响。 邢云霄扯下仅存不多的、像破布条一般挂在身上的衣物，蒙住了脸，防止吸入太多烟尘。 随后他用力将钢筋插入墙体中，半悬挂在五六层楼高的位置，静静等待所有东西坠落完成。 这些玩意儿都是“二十亿”的一部分，万一到了下边不小心被砸中一下，可就闹大乌龙了。 如此又过了二三十秒，确定安全之后，他才双腿一荡，向下跳去。 这时候烟尘也已经开始渐渐消散。 砸下的大楼携带着流星陨石之威，将下方广场地面砸出了一个极其巨大的坑，原本在这幢楼下边还有一片地下小商场，现在也已经完全覆没，废墟中能看见不少溅射的鲜血，这一场“流星雨”，砸死了不知道多少恶念。 四处崩飞的碎片撕裂了几百米外的建筑外墙、打坏了无数停在路边的车辆。 邢云霄捏紧钢筋，刚向前走出一步，便用力皱眉咳嗽起来，蒙着口鼻的布条顿时一片血红。 他太累了，连续的高强度战斗，即使是二变刑天也无法承受。 但他仅仅是深深呼吸几次后，便再一次挺起腰板。 大楼主体砸出的大坑位置其实都已经没必要探查，正常一幢楼砸下来都能砸死无数人，更不必说这是高宇辰的杰作。 他担心的，是在大楼砸下前有人逃走。 搜寻一圈后，邢云霄停住了脚步。 他吃力地半蹲下身——在他面前的地上，有两条黑色的轮胎痕迹。 这是单导向花纹的轮胎，上面有箭头标志，清晰地指向车辆行驶方向。 而且看这轮胎痕迹七扭八歪、却又正好绕过不少小坑，就能知道这是辆刚刚在大楼倒塌过程中便已经逃走的车。 “逃了吗？” 邢云霄心中一阵疲惫，再次用力咳嗽起来。 他扯掉脸上布条，用力吐出一大口血。 本来今天根本没想战斗，他只打算探一探那些半透明虚影的底，再让高宇辰拿回公司控制权，然后再想办法接近那个王星渊、确认一下特殊应急部门被恶念渗透成什么样。 现在看来，目标倒是都完成了，只是方式有些不太一样。 邢云霄半蹲在地上，身上力气不断流失，刚刚被强行压抑下来的伤势开始一点点爆发，但他知道这里不是安全之地，只能死死咬着牙，硬撑着站起。 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些动静，他回过头，发现是陈念他们从楼里走了出来。 大楼门口位置也被砸得乱七八糟，但勉强可以走人，陈念推着轮椅、苏合香背着高宇辰，两人看上去也都累得半死不活，是靠一口气硬撑着了。 邢云霄苦笑一声，拖着疲惫身躯向他们走去。 刚刚搜寻恶念时还身形矫健的他，现在连走路都费劲。 短短一段路，他们足足走了快十分钟才碰上头。 “接下来怎么办？” 陈念说是推轮椅，倒不如说是扶着轮椅走路，此时他半个人都挂在轮椅背上，气若游丝：“回小高家？” 苏合香直接将高宇辰扔到了地上，头也抬不起来地喘着气：“只怕，只怕那个何管家……有问题。” 她拍拍胸口，缓了缓气后说道：“原本我们以为是杜泰宁和白芳打伤或者杀死了何管家，才带来了高伯父。” “但白芳早就被恶念控制，她之前和高伯父根本就是一伙的，也根本不需要伤害何管家。” “所以，何管家恐怕根本没事。” “是这个道理。”邢云霄直接席地而坐，再次从嘴里吐出一口血痰：“按你们说的，他是中溜神，在高家庄园他实力很强。” “如果他有问题，我们就是自投罗网了。” “那可真是麻烦。”陈念苦起了脸：“不会又要打架吧？” 他们这边聊着天，不远处便传来了车辆的引擎车。 循声望去，只见着一辆豪车缓缓开来。 随后车门打开，何管家神色复杂地走下了车。 …… 与此同时，几公里外，一辆车歪歪扭扭地撞上了路边的树。 这辆车的车身上有好几个大洞，而且满是刮痕，能坚持上路已经是个奇迹。 十几秒后，主驾驶位的车门打开，一个人扑通一身从驾驶位上倒了下去。 这人脖颈侧边有一个大血洞，鲜血染红了整个身子，全身皮肤苍白如纸，瞳孔扩散，身体微微抽搐着，已经濒死。 他身上的衣服纽扣光泽慢慢黯淡下去，上衣口袋发出几声虚弱的呻吟后，再也没了动静。 车上，王星渊费力地爬到到了驾驶位上，开始倒车。 他身上也有多处伤痕，甚至半张脸都被烧焦。 他身上的西装发出尖声怒吼，声音中充满了不甘：“为什么啊！那书明明就在那里！我为什么拿不到！为什么！” PS：感谢玖度空间、长江国际、书友20211224141246130359115、涵涵我是的打赏，感恩！！ 第九十六章 悲故 “何管家。” 见到这个中年人，邢云霄硬撑着重新站直身子，沉声问道：“是你把高伯父交到白芳手里的？” “是。”何管家低下头：“老爷和少爷他们……” 他望向轮椅上的高翔，以及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高宇辰：“他们怎么样了？” 但最终，他只是沉默地盯着高翔怀里那个怪异女婴。 “如果没有我们，高宇辰必死无疑，高伯父的死活怕也不好说。”苏合香冷笑道。 邢云霄低垂着眼，无悲无喜地盯着何管家：“都这个场面了，你也不用藏着掖着了，透个底吧，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何管家脸上肌肉微微抽动，没有说话。 “呵，你不会想要我们陪你回高家庄园再说吧？”陈念发出冷笑：“我们可不傻。” “几位误会了。”何管家轻叹一口气：“好，既然这样，我们就在这里把话说开，这件事说来话长……” 他向前走了两步，向众人走来，但这时一道寒光闪过，一根钢筋猛地射来，重重扎在他脚尖前方地面，止住了他前进的步伐。 “那就慢慢说、站在那里说。”邢云霄收回投掷钢筋的手：“我们听得见。” 何管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最终点点头，后退了几步站定。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 几秒后，他缓缓开口道：“我的名字叫何元恺，很多很多年前，我家是务农的，曾经有一片田地和果林，地点就是现在的高家庄园。” “那时候，老爷——高翔，是我在技校里的同学，我叫他阿翔。” “阿翔很聪明，比我聪明非常多，他敢打敢拼，很快就成为了国内第一批进入通讯行业的民间企业家之一，他的公司发展很快，他也年纪轻轻就成了青松省的十大杰出青年。” “但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只会帮家里卖卖菜、摘摘果子的愣头青。” “不过虽然如此，我们还是很好的朋友，他那时候谈了恋爱，找了个医学院的高才生，而我找了一个和我一样的女孩，小玲，她也是农民家的女孩。” “虽然我们身份差很多，但大家一起爬山、一起打牌，还是很开心了。” 说到这里，何元恺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很快变得苦涩起来。 “直到我二十二岁那年，也是我准备结婚那年，我爸看着周围到处有人发财，他贪心了，信了一些人说的话，把自家种的橘子树全拔了，跑去种苹果。” “但我们根本不会种苹果，种出来的质量不好，那年又碰上全国苹果产量大增，我们的货全烂在了仓库里。”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 他叹了口气：“可惜，我爸又跑去赌了。” 邢云霄等几人目光微闪，面面相觑，已经大致猜到后面会发生什么了。 果然，何元恺后面所讲的故事没有太多意外。 他父亲生意失败、又去赌钱，在外边欠了一大屁股债，扛不住压力，跳湖死了。 但人死债不消，债主们很快找上了门，他妈被气得生了重病，他们家田地与果林都被债主派的人洒了毒药，所有菜和棵树都烂了。 这种情况下，何元恺只好去求高翔帮忙。 那时高翔生意正在上升期，手中也没有太多现金流，而且就这样借给何元恺，谁都知道这无异于往海里扔石头，连个大点的浪花都砸不出来。 但这么多年的朋友，何元恺又是磕头又是答应做牛做马，高翔只好点了头。 他以公司名义买下了何家的田和林子，改成了一片度假山庄——这个举动救了何元恺，同时也阴差阳错地让高斯通讯大赚了一笔，其中不仅有地价升值的钱，也正好碰上了之后几年经济发展，富人消费力大大提升，他们家的度假山庄赚了很多钱。 “那里被改成高家自己住的庄园已经是近十年的事了。” 何元恺说道：“那时候我们大家都很开心，阿翔结了婚，我也感念他的恩情，做了他的管家，同时娶了之前对我不离不弃的……小玲。” “可惜，天意弄人，没过几年，夫人和小玲，都生了病。” 邢云霄他们三人瞳孔微缩。 “很奇怪吧？”何元恺苦笑道：“前后不到半年，夫人和小玲生了一样的病，一样的重病，医院治不好、拜神求佛不管用，我和老爷……都只能看着自家妻子一点点走向死亡。” “怎么会这样？”苏合香沉在故事中，有些心疼地脱口而出：“你们查不到原因吗？” “查到了又怎么样？”何元恺摇头道：“她们的病因不同，发病诱因也不同，所以我才说，天意弄人。” “之后几年，夫人和小玲饱受病痛折磨，但那一天，老爷突然找到我，说国外有一种在研发中的新药……” 说到这里，何元恺突然哽咽了。 他抬起粗糙的手搓了搓眼睛，花了好几秒，神色才慢慢恢复平静：“这次，轮到老爷来求我了。” “他求我，让小玲去试药。” “那种药的药效并不稳定，哪怕是针对同一病种，都必须使用不同的治疗方案，而且最终效果也不确定。” “小玲和夫人的情况极其相似，如果在小玲身上试药有效，那么，她和夫人都有救……” 何元恺慢慢望向轮椅上眼神涣散的高翔：“他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我也知道，以老爷的性格、身份，平时是根本不会提出这种要求的。” “但那时少爷还小，他生意又忙，他实在不忍心……只要有一丝机会，他都想抓紧。” “那后来呢？”苏合香紧张地问道：“试药成功了吗？” “成功了。” 何元恺涩声道：“以小玲的生命为代价。” “什么！”邢云霄他们三人大吃一惊。 “是的，小玲因为新药的副作用，去世了。”何元恺面无表情，眼角却淌下一行清泪：“得益于这次试药中的发现，夫人成功地多活了近十年。” 三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心中揪紧、憋得难受。 “不过，我并不怪罪老爷，因为他，我和小玲已经多过了很多年快乐的日子。” 何元恺微微一笑：“所以，我依然尽心尽责地照顾高家、照顾少爷。” “我想，故事到这里还没有结束吧？”邢云霄缓缓说道：“高伯父受到妖物蛊惑、使用仪式复活高夫人的事，你应该知晓。” “不对，你不仅仅是知晓。” 他皱起眉头：“你在其中，还扮演了不寻常的角色。” “你猜得对。” 何元恺点点头，将目光转向高翔怀里的怪异女婴：“那是个很可怕的仪式，除了要准备许多血腥、污秽的东西外，还需要妖怪的内脏。” “最重要的是，需要被复活者的颅骨。” 听到这里，邢云霄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何元恺看着怪异女婴的目光越来越温柔：“老爷知道，这个仪式会将他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所以提前把所有一切告诉了我，并拜托我照顾好少爷。” “只是，那时候，我迷了心窍、动了别的心思。” 他温柔的目光，此时已经全部化作了爱意：“我当初没有舍得火化小玲，所以，我用小玲的颅骨，换了夫人的颅骨。” 第九十七章 赎罪 “所以，你明明知道白芳是带着我爸来逼死我的，也让她把我爸带走了？” 就在邢云霄他们三人震惊于何元恺所说的话时，身后突然传来了高宇辰的声音。 他不知何时已经从地上坐了起来，弯着腰、低着头，刘海遮住了他的眉眼，令人看不清表情。 何元恺瞳孔一震：“少爷。” “说啊。” 高宇辰一动不动，冰冷的声音幽幽传来：“你骗我老爸，让他以自己的理智为代价帮你复活玲姨，我就当你是痴心一片了。” “那你让白芳带走我爸是什么意思？你说啊？” 何元恺身体一颤，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你也想我死，是不是？”高宇辰说着，抬起了头，眼神中情绪复杂到无法言说。 “少爷，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何元恺根本不敢与他对视，默默后退了一步。 “你既然来了，就知道今天必须要说。”邢云霄沉声道：“既然敢做，为什么不敢当？” 这句话令何元恺脸上肌肉再次抽动起来。 沉默几秒后，他深深吐了口气，抬起头望向高宇辰。 “少爷，您说得的对，白总裁来的时候，我猜到她打算用老爷威胁您了。” 他涩声说道：“是我不敢面对，我担心老爷真的复活了小玲，那时我无法向他解释，也无法再您解释，与其那样，不如……” “不如假装看不见、听不到。” 何元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仪式是白总裁给老爷的，当初她进入我们庄园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不正常。” “但这一切都是老爷自己的决定，他决定要和白总裁合作，决定要进行那个危险仪式……现在白总裁要带他走，我当然……” 高宇辰闷哼一声，挣扎着爬起了身。 紧接着，他迈起步子朝何元恺冲去。 他脚步虚浮、身形飘晃，跑得摇摇荡荡，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得重新躺倒在地。 谁都看得出来他要做什么，但没有人阻拦，何元恺也没有躲避。 砰！ 高宇辰的拳头重重打在何元恺脸上。 何元恺身形微晃、偏了偏脸，脸上只是微红，反而是高宇辰直接重心不稳，差点跌倒在地。 “现在呢？” 高宇辰抬起头，冷冷地瞪着面前这位从小照顾自己长大的管家：“你现在还想要我死、要我爸死吗！” “少爷，我……”何元恺喃喃着，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到了高宇辰面前：“这封信，或许能回答我的问题，它也是我今天来这里的原因。” 高宇辰一怔，略带警惕地瞪了何元恺一眼后，接过了信。 这封信应该很老了，信封都已经开裂，信纸也已泛黄。 在高宇辰读信的时候，何元恺缓缓说道：“我把老爷交给白总裁后，我以为你们必死无疑了，心中突然茫然无措，于是我……” 他叹了口气：“于是我重新去整理了一遍小玲的遗物，想和她说说话，却无意间发现了这封信。” “也许是以前我心中藏着怨怼、也许是我过去不敢直面小玲的死亡，一直没有发现它。” “看到信的时候，我才明白，我错了……” 高宇辰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撒开了手中的信纸。 信纸被风吹向身后，邢云霄抬起手，一把抓住了它。 “这是那位玲姨，写给高宇辰母亲的信。”他看了个开头，说道。 陈念与苏合香也凑了过来。 信上的内容其实不多，文字并不优美也不生动，只是平平淡淡，这是那个小玲在知道自己即将去世之前，写给高宇辰母亲的一封遗言信。 信中，她只是简单表达了当初对高翔帮助何家的感谢，感谢高翔给予了何元恺夫妻两一个新的生活，也感谢高翔当初做出这么大的决定时，已经是未婚妻的高夫人不仅没反应，还大力支持。 之后，她说知道自己是在为高夫人试药，自己甘愿如此，并表示自己膝下无子，早就将高宇辰视若亲生，自己死了以后，希望高夫人可以告诉高宇辰，他还有个很爱他的玲姨。 仅此而已。 邢云霄抬起头，叹了口气。 陈念与苏合香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高宇辰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少爷，我们回家吧。”何元恺声音苦涩地颤抖着：“这里不安全。” “白芳已经死了，但欺骗我爸使用那个危险仪式的人，不仅仅是她。” 高宇辰没有接话，而是缓缓沉声说道：“她是恶念，同样是恶念的人，还有很多人。” 他慢慢地将关于恶念、王星渊的事说了出来，何元恺越听越是震惊，表情也渐渐从惊讶变成了惊惧，又渐渐变成懊悔。 “还好，没有酿成大错。” 最终，何元恺一声长叹：“要是真的因为我一念之差，致使你们出事，再让高斯通讯落入恶念手中，它们的势力就会更加壮大了……” “你确实犯了错，但犯错的人不仅仅是你。” 高宇辰闷闷地说道：“要说错，我爸也错了。” “现在说这些没有用。”邢云霄走上前来，拍了拍高宇辰肩膀：“亡羊补牢、为时未完，我们先想办法解决恶念的事。” “嗯。”高宇辰情绪低落地点了点头。 “你们都受了伤，先回庄园吧。”何元恺的目光扫过众人：“先处理一下，休息休息。” 车辆飞速行驶在无人街道上，坐在最后的高翔依然没有任何恢复神智的样子，始终抱着那怪异女婴，开车的何元恺通过后视镜看着这一幕，神色无比复杂。 “少爷，还有……”他看了一眼邢云霄。 邢云霄会意，应道：“叫我名字就好。” “是，邢云霄，你们知道，应该怎么处理她吗？”何元恺问道。 邢云霄还没说话，高宇辰却先开了口。 “先等我爸清醒过来吧，仪式是他弄的，他或许知道该怎么办。” 他抿了抿嘴道，转头看向邢云霄：“大哥，我本来还想当超级英雄，结果现在城里的事都是我家里人搞出来的，唉……果然现实和电影，都不一样。” 邢云霄却笑了笑：“小高，你在知道自己家人犯错后，仍然选择站在正确的一边，现在的你比之前更像一个超级英雄。” PS：感谢一地产的打赏！感恩！ 第九十八章 访客 夜晚，高家庄园。 邢云霄独自坐在主楼后花院的长椅上，抬头望着星空，手里提着一瓶喝了一半的啤酒。 他听见背后传来的脚步声，没有回头：“高翔清醒了？” “没有，我就是出来透透气。” 来的人是陈念，他看上去很疲惫，脸上却依然挂着温和微笑：“怎么一个人跑这喝酒来了？” 邢云霄笑笑，伸手往脚边一摸。 那里还放着小半箱子酒，他摸出一瓶，递给了陈念：“你也来一瓶？” 陈念点点头，接过了酒：“大学毕业后都没碰过这玩意儿了，执勤的时候不让喝，结果溪川镇上人手不多，我就没怎么休息过，嘿。” 说罢，他也坐了下来，仰头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脸色不改，还畅快地哈了一声。 “酒量不错啊。”邢云霄挑了挑眉毛：“看不出来。” 陈念干笑一声，转过看来：“邢兄弟，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怎么一个人跑来喝闷酒？” “人没事做的时候，就会乱想。” 邢云霄伸手指向不远处林立的城市楼群，悠悠道：“你看，我家就在那里。” 陈念顺着看去，却只能看见一片漆黑的轮廓，根本看不出哪是哪。 但他只是轻声问道：“想家了？” “倒也不是。”邢云霄长舒一口气：“我爹妈走得早，我一直都是孤身一个人，家不家的，对我来说都一样。” “只是我感觉，好像一夜之间生活就发生了剧变，之前我是个天天宅在屋里画画赶稿的宅男，突然间我就变成了一个……”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尚未愈合的许多伤口，苦笑道：“就变成了一个战士。” “感觉很割裂，就好像这一切都不是真的？”陈念点点头：“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两人碰了碰酒瓶，各自对瓶吹了一大口。 邢云霄打了个小嗝，摇头道：“不管是在溪川镇上，还是在江九镇的时候，我想的都是得努力活下去，找个安稳的地方，平平安安待着，天塌了有高个儿顶着。” “但自从道长去世之后，好像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我要给道长报仇，但报仇之后呢？我们要送《三坟》和字妖去龙南山。送去之后呢？会不会又发生什么怪事？” 他望着星空，目光幽深：“也许未来，很难再有安稳的生活了。” 陈念抿了抿嘴，低头不语。 “你呢？”邢云霄问道：“我记得你说你父母在外省，你要去找他们吗？” “要的。”陈念点头：“他们在宁水省，离这儿有上千公里，最近不限电之后，我有试着联系过他们，但好像恶念切断了安夏对外的联络。” “走一步看一步吧。”邢云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而且近来的种种怪事，让我觉得，有只手在控制着我们的命运。” “我同意。”陈念应道：“碰上纯阳道长这事还能说是偶遇，但遇上高宇辰——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 他们想要来安夏找恶念复仇，结果城外就碰上了高宇辰。 如果他只是个富二代倒也罢了，结果他父亲与恶念有极深的交集，原本设定的潜入计划，直接变成了直面恶念的大战。 就算是三流编剧也不敢写出这么巧合的剧情。 “不过，现在想这些没用。”邢云霄眨了眨眼：“先做好当下的事吧。” 两人再次碰杯，对视一笑，喝光了瓶里的酒。 “两位！别喝酒了！有妖！”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突然传来苏合香的喊声。 她是趴在主楼走廊窗户上对着后花园喊的，声音中很是焦急紧张，邢云霄与陈念瞬间腾了一下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两人异口同声地扭头问道。 苏合香摇摇头：“去大门口，快！” 说罢，她便消失在了窗口。 “走。”邢云霄扔下酒瓶，陈念直接展开翅膀，两人一个跑一个飞，向着庄园大门赶去。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大门处——苏合香与何元恺已经到了。 大铁门依然紧闭着，但门外，却已经妖气冲天！ 路灯下，一只只奇形怪状的怪物低伏着，它们不知从哪钻进了城市，此时就在距离大门不到十米远的地方。 这些妖物体型最小的也有一辆车那么大，数量至少有数十只，个个眼冒凶光、张着血盆大口，对着高家庄园露出狞笑。 然而奇怪的是，它们没有进攻，只是默默待在原地，仿佛在等待什么。 “小高呢？”陈念迅速扫过周围。 何元恺沉声应道：“少爷在陪着老爷。” 邢云霄走到大铁门前，通过门栅看着外边那些妖怪，皱起了眉头：“不止这些。” 他能感觉到，在更远处、没有路灯的黑暗阴影中，还有更多、更强的妖！ “安夏里突然出现这么多妖怪，就没人注意到吗？”苏合香吸着冷气问道。 何元恺摇摇头，叹道：“正常这个时间，市民都按习惯上床睡觉了……更何况我们庄园在偏郊区的位置，如果特殊应急部门不通报，没人会知晓。” “它们恐怕不是来攻打庄园的。”邢云霄沉声道：“而是恶念用来威胁我们的。” “猜得很对。” 这时，妖群中忽然传来一个中年人的声音。 只见一个人影穿过阴影，来到路灯下，站在了妖群最前方。 这是个脸色苍白的中年人，半边脸都被烧焦，身上的西装纽扣上闪烁着诡异光芒。 “王星渊？”邢云霄脱口而出。 “认得我，那最好了，省得自我介绍。” 恶念王星渊冷笑着说道：“之前我只当你们是吕洞宾手底下的小蝼蚁，现在看来，得重视一下你们了。” “别装逼了！” 苏合香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你辛苦经营了这么久，结果养在特殊应急部门里的走狗全都完蛋了！” “你想在临富搞事，结果变出来的恶念被我们杀得干干净净！” “怎么着，老乌鸦不管你了？没办法变出更多恶念了？你还有什么招？不会就靠这些妖怪吧？” 她冷笑道：“你要真能指挥得动它们，怎么之前不用啊？噢——我知道了！” 苏合香抛去一个不屑的眼神：“它们根本就不听你的，你也是用利益钩着它们吧？只能充充面子而已啦！” 听着她这些话，恶念王星渊的脸瞬间扭曲，他身上那件西装猛地发出一声怪叫：“贱人！” “怎么着？来打我啊？” 苏合香吐了吐舌头：“又干不掉我们，装什么装？” “好了，先别说了。”邢云霄伸手拉了拉她，望向王星渊：“你今天来这里，应该不是为了斗嘴的，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好！” 恶念王星渊平复了一下情绪，干笑道：“我给你们一天的时间，把《三坟》亲自送到省政大楼里。” “只要答应我这个要求，我可以保证你们在安夏市的安全，你们可以生活在这里，过往一切我都不再追究。” “但如果一天后，我还没见到书……” 他脸上笑容变得狠厉起来：“我身后的这些妖将会在安夏大开杀戒！” “不论是普通人还是下凡仙，所有人都会成为它们的口粮！” 邢云霄几人脸色一沉。 “还有，别耍小花招。” 恶念王星渊阴恻恻地说道：“这城市里到处都有我的耳目，你们要是想对外联络——全城人陪葬！” “你们想悄悄溜出安夏——全城人陪葬！” “你们想暗杀我、算计我，也是全城人陪葬！” “这一天里，我会牢牢盯着你们的庄园，你们只要离开这里，就只能去省政大楼，否则……” “全城人都要因你们而死！” 第九十九章 两难 “全城……陪葬？” 邢云霄低垂着眼皮，身上杀气一点点蔓延而出，门外那些妖怪全都不安分地骚动起来。 这股杀意令恶念王星渊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但他却反而露出了得意笑容：“怎么？想杀我？来啊？” “邢兄弟！”陈念压低声音劝道：“不要冲动。” 邢云霄慢慢抬起头，那杀气满溢的眼晴闭了起来，他身上那股子冰冷之极的气息才一点点淡去，蠢动的妖物们也稍稍安静了一些。 “就这样，咱们……明天见。” 王星渊不再废话，一点点后退，再次消失于阴影间。 那些妖物们也悄悄消失，它们如同化入水中的粉末，就这样在黑暗中不见。 “太嚣张了。” 苏合香走上前，咬着嘴唇：“它竟然拿整个安夏的人来威胁我们！” “先回去吧。”邢云霄长呼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眼中杀意已经平静下来：“不管我们怎么做，明天都不可能安宁了，先休息一晚。” “休息？”陈念摇头苦笑：“这还怎么睡得着？” “睡不着也要睡。” 邢云霄拍了拍他的肩：“高伯父今晚应该没办法再‘作法’了，也不会有那些白影，我们可以放心睡觉。”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往主楼方向走去。 没有人看到，当他扭过头后，脸上露出了极其挣扎的神色。 他心中有种玄妙感觉，如果自己选择了向王星渊低头，自己一直维持着的“不妥协、不低头”劲头便会散去，退回一变境界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更重要的是，恶念王星渊答应的事根本不靠谱，拿到《三坟》后，他极有可能反手就将自己这一伙人杀掉。 但若是不答应他？ 邢云霄确信，现在的自己没办法拦住那些妖。 如果是正面搏杀或许还有一丝机会，但这些妖物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它们一定会四处分散、八面作乱，自己这边几个人根本做不了什么。 他毫不犹豫王星渊这样做的决心。 应急特殊部门里，至少九成的恶念都死在了高宇辰那爆楼的一击中，王星渊最嫡系的力量已经被一扫而空，没了老乌鸦的它，似乎也没有重新制造新恶念的本领。 如果这时候它再无法得到《三坟》，相当于之前苦心经营的一切都毁于一旦，那么直接鱼死网破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想着想着，邢云霄已经回到了自己房间。 他站在镜子前，脱掉了衣服，看着自己的满身伤痕，叹了口气，伸手抹着自己眉心。 他眉眼间不知何时开始，有了一股散不去的煞气，怎么抹也抹不平。 笃笃笃。 敲门声传来。 邢云霄呼了口气，重新将上衣穿好，走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何元恺。 “我能进去吗？”这位管家恭敬地问道。 邢云霄点点头，将他请了进来：“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问那本书的事。”何元恺沉声问道：“不知道方不方便说说关于它的事？毕竟如果王星渊指挥着妖物作祟，我们也……” “对不起，我现在还没有这么信任你。”邢云霄打断了他的话，脸色微沉。 何元恺叹了口气。 “嗯……关于书的事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但有件事我们可以先聊聊。” 这时，邢云霄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我想问问，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看待吗？” 何元恺一怔，随后皱眉道：“从我的角度出发来说，我肯定希望安全最好，但……” “但仔细想想，王星渊已经被恶念控制，它明明有可能杀死全城人的本事，却宁愿想要那本书，这说明那书并不简单，它如果拿到了书，后果恐怕并未会比屠城要来得好。” 何元恺虽然私德有缺，但头脑确实清晰，三言两语便说到了重点。 邢云霄目光微亮，点了点头：“所以呢？” “所以，怎么选都是错的。”何元恺摇摇头：“不管怎么样，恐怕安夏这次都有劫难了。” “嗯……还是回到之前那个问题。”邢云霄轻声问道：“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选？” 何元恺苦笑一声：“我只是个小管家，这种事选不来的。” 邢云霄无奈应道：“我们又何尝不是小人物……” 说到这里，他突然一怔。 “怎么了？”何元恺见他神色不对，有些紧张。 “没事……明天早上再说吧。”邢云霄脸色有些古怪地下了逐客令。 何元恺不敢多问，只好点点头，离开了房间。 “小人物，小人物。” 待人走后，邢云霄躺到了床上，念叨着这个词，闭上了眼。 此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众人吃着何元恺亲自做的早餐，理所当然地聊到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老爸昨晚没清醒。” 高宇辰看上去很是困顿：“那个……是叫婴灵吧，它想要出去，但没有老爸的指挥，它不敢动。” 说罢，他抬起头：“对了，王星渊的事，我听何管家说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苏合香鼓着小脸摇了摇头：“不知道，把书给它我不愿意，但不给，我狠不下这个心。” “是啊。” 陈念叹了口气：“不把书给它，它真能做出指挥妖群在城里作乱的事，现在没了特殊应急部门，城里的人根本应付不了，会死很多很多人的。” 他说着，用力将叉子插进面包里，有些咬牙切齿：“它捏准了我们没办法视而不见！” 咚。 一声闷响，邢云霄将手中的咖啡杯放在桌上，动作略有些重，所有人下意识望向了他。 “我有办法了。”他说道。 “真的？！”众人眼睛一亮。 “但其实也不能说是办法……”邢云霄轻声道：“其实你们说得都对，这是个两难局面，不论我们怎么选，都会后悔。” “是啊。”高宇辰接话道：“怎么选都是错！” “所以我们不选。” 邢云霄目光熠熠：“不选自然就不会错。” “什么意思？”陈念一愣：“不选？可我们不管的话，王星渊一样会驱使妖物对城里人下手的！” “那就让城里的人来做决定。” 邢云霄平静地应道：“我们只是小人物，没能力也没资格替全城人做决定。” “既然王星渊拿全城的人来威胁我们，我们没理由瞒着市民们，他们应该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 “至于最终怎么选，就让他们自己来决定吧。” 第一百章 赴火 黄昏时分。 “我出来了，能感觉到有人在盯着我，但不知道是妖还是恶念。” 邢云霄轻声说道。 他开着一辆高家提供的车，缓缓驶出了高家庄园。 他的耳中带着耳机、与自己的同伴们保持交流，眼睛目不斜视盯着车辆前方，只是一开出庄园，他就感觉到周围有人在观察自己。 “目前没看到你周围有人。”耳机里传来陈念的声音。 邢云霄看了一眼后视镜，从这里能看到高家庄园的天空中有一个小黑点，那正是飞在高处的陈念。 “行了，陈念，回去吧，不用替我盯着了。” 他笑道：“你们还有别的事要做。” “既然已经决定要让全城人一起参与决定，你为什么还要去见王星渊？”陈念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无奈：“而且带着书……这太危险了。” “我已经解释过了，不这样做，恶念王星渊不会放松警惕。”邢云霄摇了摇头。 他看了一眼放在副驾座位上的《三坟》，缓缓说道：“我们必须争取足够的时间，好让你们做你们要做的事。” “行。” 沉默片刻后，陈念应道：“那我等你的信号。” 说罢，后视镜里天空中那个小黑点开始下降，很快消失不见。 邢云霄收回目光，开始专心地开车。 夕阳正在西下，被人注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看来恶念王星渊说得没错，它确实派出了许多妖盯着自己这边，自己这群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掌握当中。 不久，车辆缓缓停在了省政大楼楼底。 门口没有看到守门的特殊应急部门成员，看来上回那次砸楼，真的把那些被恶念控制的人杀得差不多了。 邢云霄将书收到怀里，下车来到车后、打开后备厢，熟练地取出一块厚毛巾围在肩头，随后取出斧子便开始切割自己脑袋。 几分钟后，无头身体将血淋淋的毛巾扔掉、将头颅挂在腰上，大步朝省政大楼走去。 这一次，邢云霄没有用无头身体胸口的眼睛来看，而是睁着自己的眼睛，提前摘掉头颅只是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时浪费额外时间罢了。 省政大楼一楼大厅没开灯，黑漆漆的一片。 当无头身体踏入大门的瞬间，大厅的灯光骤然亮起，背后大门轰然关上。 只见这里墙面上爬满了藤蔓，但它们并不是纯粹的植物，而是夹杂着血肉，一部分扎在墙中、一部分在墙面上爬着。 这些血肉藤蔓几乎已经把目光能见之处全部覆盖，藤蔓上的血管有节奏地跳动着，甚至能够听见其中血液流动的声音。 这些藤蔓像是扎根在这幢大楼里的寄生物，又像是这幢大楼的主人，刚刚关上门的正是攀在大门上的藤蔓。 见到邢云霄的无头身体提着斧头进来，一部分墙上的藤蔓活了过来，它们如同一条条吐信的毒蛇，慢慢朝他逼近。 “这里都是你们的地盘了，那么紧张干嘛？” 邢云霄挂在腰间的头颅冷笑道：“我只是提前做点自保手段而已，这都不许？” 与此同时，无头身体从怀里摸出了那本《三坟》，对着周围晃了晃，又重新收了回去。 见状，那些藤蔓缓缓收了回去，一部分密密麻麻、将路面挡住的藤蔓也开始向着两边退开，让出了一条通往电梯的路。 那电梯门都已经烂了，可以看到那透明观景电梯井里，一条又粗又长的血肉藤条吊着电梯缓缓停下。 面对这种明显充满着危险与威胁的场景，无头身体毫无畏惧，大步走了过去。 这藤条拖动“电梯”上升的过程并不平缓，而是像人拉绳子一样，用力一下、停动，再用力一下……如此反复，震动得很厉害。 随着他们上升，楼里的灯也一点点亮起，这是个天井型的大楼，灯光亮起的过程中，整幢楼的情景也映入眼帘。 无头身体站在电梯中，邢云霄的头颅则透过透明观景玻璃观察着这幢楼的情况。 “果然，这地方已经变成了它的老巢。” 他皱眉沉声道。 妖，数不清的妖。 那藤蔓恐怕只是附著在大楼中的一只妖而已，而在那些办公室里、走廊上、楼道中，还有数不清的妖！ 其中最令邢云霄忌惮的，除了这个血肉藤蔓外，还有两只。 一只是个只有手的大妖，只有手的意思就是，它虽然个头足有三四层楼那么大，但全身上下没有头没有脸，像是个大肉块，当然，这肉块身上长满了一个个成年人大小的手。 它利用这些手在楼层间轻松攀爬着，速度极快，始终在保持一段距离的情况下紧跟着“电梯”。 邢云霄毫不怀疑，这玩意儿随时可能扑上来把自己撕成碎片。 另一只妖……严格来讲不能算是一只，而是一群妖。 那是数不清的、手臂粗细的蠕虫，它们密密麻麻地布满所有未被血肉藤蔓占据的地方，口器中满是尖刺，当“电梯”上升时，这些蠕虫全都灵活地跟着投来“目光”。 “这么庞大的数量……”邢云霄心中一片冰凉。 光是那一个大手妖、一群虫妖，就足够令他心生警惕，更不用说这里还藏着无数其他妖物，至于楼外还有没有，更是不得而知。 咣当一声，“电梯”停了下来，与此同时，一根藤蔓伸来，卷上了无头身体手中的斧子——它要缴械。 “把斧子给它，走吧。”邢云霄沉声道。 无头身体停顿片刻后，放弃了斧子，大步走向电梯。 一出电梯便是个长长走廊，走廊里同样堆满了妖怪，它们对邢云霄投来充满渴望的眼神，一张张血盆大口滴着唾液，甚至有些妖怪忍不住悄悄伸出手，试图触碰他。 要不是恶念用某种方法制约着它们，它们必然早就冲上来了。 嗡！ 就在这时，无头身体挺直身板，身上轰然腾起一股凛然杀意。 群妖皆惊，那一双双凶残发绿的眼中多少有了些理智，一只只妖物开始向边上退去，不敢再靠近。 这些妖怪在压制着扑上来的冲动，但无头身体又何尝不是在压制着把它们全部撕碎的冲动？ 很快，无头身体大步穿过了走廊，来到走廊尽头的那间办公室。 推开门后，王星渊那张烧焦了一半的脸赫然出现。 他坐在办公桌后边，桌上摆满了猫狗兔等小动物的尸体，他正从尸体中掏出血淋淋的内脏，往西装上衣口袋中塞着。 “来了？” 见到邢云霄与无头身体，西装上衣口袋蠕动着发出了怪笑声：“恭喜你，做出了正确选择。” 无头身体大步向前，来到办公桌前，一挥手把桌上所有小动物尸体扫到了一旁，紧接着从腰间摘下邢云霄头颅，摆到了桌上。 “书，我已经带来了。” 邢云霄悠悠道：“不过我想先和你打个赌。” PS：一百章啦！ 第一百零一章 赌 “打赌？” 西装上衣口袋发出一声冷笑，王星渊那张烧焦一半的脸也恐怖地扭曲起来，露出一个残忍笑容：“我说过，别和我玩花样！” 话音落下，办公室四面的墙体瞬间开裂，无数血肉藤蔓从其中伸了出来，向邢云霄头颅扎来！ 但也是同一时间，无头身体直接伸手掰断了办公桌桌角，猛地掷了出去！ 在那些藤蔓杀死邢云霄前，那一小块木质桌角也如飞刀一般刮过了王星渊颈旁，刮出一条细细的血痕。 “！！！” 恶念王星渊整个身体僵住，血肉藤蔓也停了下来，此时它们距离邢云霄头颅，仅有不到五厘米。 “你看，就算我手上没了武器，要杀你也没那么难。” 邢云霄淡淡地说道：“要不是你这有足够灭了全城的妖群，现在你已经死了。” “嘿……嘿嘿。”王星渊的西装上衣口袋发出一声略显窘迫的干笑：“有意思，有意思！” “别有意思了，赌局是这样的。” 邢云霄根本不理会对方强作镇定的笑声，平静地说道：“我看你这办公室里也有电视，打开它吧。” “打开电视？” 恶念王星渊一怔，随后将目光投向了周围的血肉藤蔓。 那藤蔓会意，缓缓按开了电视开关，屏幕亮起后，里面传来了熟悉的新闻频道声音，画面上，也是那个京华市的著名新闻女主播，她表情淡定平静地说着新闻稿。 如今的电视上，除了这个全国重大灾情实时通报新闻外，已经没有别的节目了。 “所以呢？”恶念王星渊追问道。 邢云霄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微微一笑，反问道：“你的耳目们没有告诉你，高家庄园里的其他人去哪了吗？” 恶念王星渊还没反应过来，电视屏幕上的画面便突然跳成了雪花屏，随后画面再次出现，只是这一次变了。 变成了昨晚高家庄园大门前的场景。 这可以轻易看出是个监控摄像头拍到的东西，画面不是别的，正是昨夜王星渊带着一众妖物出现的场面。 “这一天里，我会牢牢盯着你们的庄园，你们只要离开这里，就只能去省政大楼，否则……” “全城人都要因你们而死！” 画面中的王星渊冷笑着说道。 “你！”恶念王星渊再也坐不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怎么可能！我们昨晚屏蔽了一切监控！” “嗯，所以这是假的啊。” 邢云霄微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也能在一天时间里请专业团队、用特效复刻一小段昨晚的场景。” “你作假？！”恶念王星渊骇然。 邢云霄：“别着急，看看窗外。” 恶念王星渊猛地回过头，从落地窗向外看去。 不远处就是一个大商场，商场外墙的巨大投屏上，此时也出现了和电视上一模一样的画面，巨大的声音在楼宇间回响，甚至也能看见远处其他大楼的屏幕上出现了同样的画面。 “高家确实很有钱，也很有人脉。”邢云霄幽幽道：“一天之内，可以拿下全城所有的广告投屏，并且买通电视台。” 恶念王星渊扭过头，西装上衣的纽扣已经全部变成了眼睛，这些眼中杀意满溢，上衣口袋恶狠狠地说道：“你撕破了脸！这是要挑起战争！” “不，我不是要挑起战争。”邢云霄冷冷地应道：“我只是要让安夏的人知道，他们已经在战争里了。” “各位，刚刚的监控画面，相信你们已经看到了。” 这时，电视里的“监控画面”被切掉，出现了苏合香那张脸。 她像个新闻女主播一样坐在镜头前，正襟危坐，神情中带着一丝悲怆、一丝遗憾。 “很遗憾地告诉大家，青省松特殊应急部门的总指挥王星渊，已经被妖物控制。” “他威胁我们交出一本重要的古书，而威胁的筹码……正是现在生活在城市中的大家。” 可以想象，如今整个安夏的人，即使不在看电视，也一定听见了窗外的声音。 恶念王星渊咬牙切齿：“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一直盯着你们庄园，你们怎么可能出去，怎么可能做这些事……” “何元恺，是中溜神。” 邢云霄笑道：“只要在高家庄园范围内，他对一切的掌控力都极其大，即使有你的耳目在，也能轻易绕过。” “所以我们能够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对外联络，这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外出？你刚刚在楼下看到我掏出《三坟》的时候，只怕全部心思都在我这里了吧？” 他说着话，无头身体也适时掏出了古书，啪地一声扔在桌上，落在头颅旁边。 见到书，王星渊西装上的纽扣眼睛一下子全都直了。 “你注意力都不在他们身上了，他们混出去，也没这么难。”邢云霄悠悠道。 这时，电视里的苏合香已经说了一大段话。 她陈述了恶念已经将整个特殊应急部门渗透的事实，讲述了临富市遭遇的祸变。 不仅如此，过程中还配上了临富市之前尸横遍野的一些相片。 “是否要交出恶念需要的那本书，我们不敢做决定。” 苏合香抿紧嘴唇、微低着头，看上去就像个不知所措的天真女孩：“这件事事关城里数百万市民，我们没资格、也没能力做这个决定。” “所以，我们将这个决定权交给大家。” 说话间，电视上突然弹出了一个弹窗框。 “请您做出决定，是否要将古书交出，可编辑短信发送到XXXXX。” “同意将古书交给恶念，编辑‘同意’。” “拒绝将古书交给恶念，编辑‘拒绝’。” 苏合香轻声道：“如果您看到了弹窗，请马上编辑短信，我们只有半小时时间，这半个小时内，我们会统计全市市民的投票结果。” “这件事关乎每一个人的性命，请大家……尽快抉择。” 看到这里，恶念王星渊已经完全惊呆了。 它瞪着邢云霄，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你竟然让市民做决定？！” “不然呢？”邢云霄笑笑：“我们要相信群众的智慧。” “群众？智慧？！” 恶念王星渊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难道他们要你把书给我，你就会给吗！” “当然。”邢云霄淡淡地说道：“不然我把书带过来干嘛？”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赌局？”恶念王星渊明白了。 “是的，这就是我说的赌局。”邢云霄望向电视屏幕，沉声道：“我的同伴会实时统计投票结果，半小时后，如果市民同意我把书给你，我当场交付，毫无怨言。” “但如果他们不同意——那么，我将在这里，面对面地迎接战争。” PS：感谢真宇恒源、书友150903171707517 的打赏！感恩！ 第一百零二章 胜负 电视屏幕上，一个统计图静静显示在那里，代表“同意”的红色统计条与代表“拒绝”的黑色统计条都还趴在底部一动不动。 统计图旁边有一个小窗口，正在反复循环播放之前的“监控录像”以及苏合香的说话。 办公桌两旁，邢云霄与恶念王星渊对峙着。 无头身体又掰下了一块桌角捏在手中，另一只手扶着头颅，随时准备战斗。 恶念王星渊脸色阴沉，一条条粗大的血肉藤蔓就在他身边缓缓舞动。 “把希望寄托在那些愚民身上，你真是太蠢了。” 沉默半晌后，恶念王星渊冷冷说道：“你能指望他们明白发生了什么吗？你真以为他们能对自己的生命负责？可笑！” “我也是你口中无数‘愚民’中的一个。”邢云霄却平静无比：“我们不明白不是因为我们蠢，而是因为像你这样的恶念故意欺骗、隐瞒。” 就在这时，屏幕上的统计图轻轻跳了一下。 代表“同意”的红色统计条往上窜了一点点，代表“拒绝”的黑色统计条仍然一动不动。 见到这一幕，恶念王星渊冷笑起来：“天真。” “所有人都是短视的，他们只知道，如果选择了拒绝，城里马上会出现数不清的大妖，他们马上就会死！” “听听窗外的动静吧，他们已经开始逃命了！” 邢云霄心念一动，无头身体立即明白过来，捧起了他的头颅。 视角拉高后，他便能够透过落地玻璃窗看到外边的情形。 确如恶念王星渊所说，原本空空荡荡的街道上一下子多了很多人、很多车。 从这里看不见他们具体在做什么，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基本可以判断出，他们正在慌张地逃命。 “逃命又有什么不好？”邢云霄反问道：“哪怕只有半个小时，能多逃一个出去，也总好过在家里莫名其妙被杀死。” “半个小时？哈哈哈哈！” 恶念王星渊恶毒地笑了起来：“他们甚至郊区都到不了！” “不，所有人一起逃命，马上就会大堵车！他们连这条街都出不去！” 听见这刺耳的话，邢云霄反而笑了起来：“你说这话，不是自相矛盾吗？” “什么？”恶念王星渊一愣。 邢云霄：“如果他们都选择同意，你又不会对付他们，他们何必着急逃命？” 恶念王星渊一怔。 没等他回话，屏幕上的统计图再次跳了一跳，这一次是代表“拒绝”的黑色统计条，狠狠往上窜了一窜，超过了“同意”统计条。 与此同时，楼下隐隐传来一阵喧闹声。 “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邢云霄幽幽道：“我和市民们说他们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就意味着他们会理解为这半小时是安全的。” “在这半小时里，有些人……会做出超乎我们想象的事。” 恶念王星渊神色一变，与此同时，楼下突然传来一个爆炸声！ 几秒后，一根血肉藤蔓伸来，扎进了恶念王星渊的耳朵孔中，似乎是在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不用藏着掖着，说出来听听吧。”邢云霄冷笑道：“我也很好奇。” “有人用自制土炸药在炸楼。”恶念王星渊身上开始冒出杀意：“这些人……他们不想活了！” “有想要逃命的人，自然也会有想要殊死一搏的人。”邢云霄应道：“你答应了我半小时后有了答案再做决定，怎么，现在就忍不住了？” “你也在楼里！” 恶念王星渊厉身低吼道：“他们毁了楼，你也要死！” “那你现在就把妖全部派出去啊。”邢云霄幽幽说道：“如果是那样，那么战争就开始了，你可以试着杀死我，然后拿走书。” 他话音一落，无头身体立即将他头颅夹在了胳膊下，另一只手一翻，将那块锋利的桌角亮了出来。 “就靠一个桌角？！”恶念王星渊难以置信：“你就凭这个，想和我开战？！” “一个桌角打不赢战争，但可以杀了你。”邢云霄的笑容极其冰冷。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冰冷下来。 这时屏幕上的统计图已经开始有节奏地跳动起来，红色统计条与黑色统计条你追我赶，保持着相对平稳的速度上升，互不相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屋里的两方僵持着，气压越来越低，楼底下闹腾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窗外街道上响彻着汽车鸣笛声，不知道什么人砸掉了不断播放着苏合香说话录像的大屏幕，还有人在楼底下点起了火，滚滚黑烟卷了上来。 这时，办公室外也传来一阵阵骚动，并伴随着妖物的低吼声，看来一直憋着不动，那些妖也按捺不住了。 “看来你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妖了。”邢云霄冷笑。 恶念王星渊的西装口袋不停蠕动，仿佛在大喘气一般，就这样又过了几分钟，它终于忍不住，控制着王星渊扑到地上，将刚刚被无头身体扫到一旁的小动物尸体捡起，掏出它们内脏，疯狂往口袋中塞去。 如此进食了好一会儿，它才猛地低吼一声：“你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原来要靠着吃这些血淋淋的东西，你脑子才能转得动。”邢云霄嗤笑道：“那你现在想明白，我在做什么了吗？” 恶念王星渊慢慢站起，西装上衣口袋边缘还淌着鲜血。 它转向电视屏幕，冷声道：“投票数据根本就是假的！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书给我！” 这时距离半小时已经不到五分钟，屏幕上的黑色统计条已经远远超过了红色统计条。 “猜对了。” 邢云霄微微一笑，无头身体也适时将桌上古书往前一推：“这本书也是假的，送给你了。” “你！”恶念王星渊西装上的纽扣眼睛全部变得血红起来：“你在借这半小时时间纠集人手对付我！你找死！” 下一秒，无数血肉藤蔓轰然碾碎了墙面，向邢云霄头颅与无头身体刺来，办公室大门也瞬间破碎，大量妖物拥挤咆哮着冲了进来！ 与此同时，一些藤蔓缠住了恶念王星渊，护着它飞速退却。 “杀止乱！” 就在这时，小小的字妖悄无声息地从“假”书缝中钻出，出现在了桌上那本“假”书封面上，双手重重按下！ 第一百零三章 让他们做该做的事 “没想到，投票选择拒绝的人真的更多。” 天空中，陈念挥舞着翅膀，露出了欣慰笑容。 从耳机中他清楚地听见了邢云霄与恶念王星渊的对话，但他知道，根本没有什么作假的投票数据，那不过是邢兄弟忽悠敌人时虚虚实实乱说的话罢了。 从一开始，他们就真的把决定权交到了市民们手中！ 只不过，市民们的选择结果……并没有那么重要。 陈念回过头，望向身后。 在他身后不远处，是一幢离省政大楼不远的大厦，此时那楼顶上已经站满了人，他们是一群何管家找来的下凡仙！ 如果像现在这样，市民们最终选择了“拒绝”，这些人会是他们冲在第一线的战斗力。 如果市民们选择“同意”，他们也一样会参与战斗——把书交到恶念王星渊手上又如何？难道就不能抢回来吗？ “陈念兄弟，状况如何？”那楼顶上有人喊道。 陈念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望向了省政大楼中的某一层，那里此时金光绽现，虽然在楼底下燃烧的火烟、爆炸比起不太起眼，但他知道，那是战争已经开始！ “动手！” 确认这一点后，他厉身高喝！ “好！”楼顶上一个身材魁梧的俊朗男人应声高喊：“兄弟们！上！” 这群下凡仙们轰然应和，随后大步冲到楼边缘，动作专业且熟练地甩出升降绳，速降而下！ 见到这些人有组织、有纪律的状态，陈念心头一阵喜悦。 这些人不是乌合之众，而是来自于城里的消防队、武警队！ 在安夏初次遭遇妖灾的时候，正是他们冲在了第一线，在出现大量伤亡的情况下，他们也一个接一个地在生死危机关头觉醒了下凡仙能力。 之后出现了隔离下凡仙政策，但这些人在城市中救急救难的经验要丰富很多，所以没有被带去隔离区，而是在市里集中隔离，一旦出现危机情况，他们还是需要参与救援。 再往后，恶念入主了特殊应急部门，也开始收编下凡仙进入部门，并试图将他们转化，但这些人主要还是愿意在城里帮助市民，而非出去杀妖，所以拒绝了。 “现在看来，那些恶念也是忌惮我们的实力，才不敢硬来。” 之前那身材魁梧的俊朗男子对着紧跟大部队降落在楼底、来到自己身边的陈念笑道。 这人名叫杨清源，是武警大队队长。 联系到他的人正是何元恺，之前高斯通讯与武警队、消防队都有合作协议，杨清源手底下好多曾经的队员也在辞职后进入高斯通讯做了保安，或是干脆到高家做起了保镖，互相之间很熟悉了。 陈念望向他：“杨大哥，拜托你们了。”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事。” 杨清源爽朗一笑，望向**大楼的眼神中却有些狠厉之色：“骗了我们这么久，它必须付出代价！” “妖！真的有妖！” 这时，围在大楼底部的人群一下子沸腾了！ 他们刚刚在楼底下点火、砸燃烧瓶，甚至引爆土制炸弹，却一步都没有踏进楼里。 这些人也不是自己聚集起来的，而是高家找来的人。 还是那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钱使到位，弄一群人聚在楼底下闹些动静算什么？这钱并没有花多少，却足够让楼上的恶念王星渊转移注意力。 此时随着楼上邢云霄与恶念王星渊撕破脸，楼里的妖物也再按捺不住，轰然涌出！ 第一瞬间，根本没人能看清出来的妖物是什么，只是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大门直接被撞烂，巨大烟尘中响起了妖物咆哮声，有什么东西正暴戾无比地杀出，要将围在楼外这些人统统杀死！ 这群人大惊失色，根本来不及逃跑，但下一瞬间，便见一道寒光凛然而来！ 不是别人，正是杨清源。 他不知从哪抽出一条拼接折叠的长柄武器，拼接起来后竟是一柄长枪，只见他身若雷霆、枪出如龙，速度力量看着丝毫不比邢云霄要弱，毫不避讳地迎着那一大群妖冲了过去！ 轰地一声巨响，扬起的烟尘变得更加狂暴，而那汹涌暴走的妖群竟然硬生生被他用一柄长枪轰回了大门里！ “兄弟们，随我杀来！”他哈哈大笑着，举起长枪便往大门中冲去。 与此同时，武警队与消防队的其他下凡仙也赶到。 他们两批人分工明确，武警队的人毫不犹豫跟着杨清源就杀进了楼里，而消防队的人则负责疏散、引导普通人。 转眼间，本要从楼里杀出来的妖竟然硬生生被武警队一群下凡仙杀得冒不了头，而普通人也在有特殊能力的消防队们引导下迅速散开。 之前还堵着车、闹哄哄的街道，一下子就被清空了。 也就是在这时，楼顶的玻璃在一片爆裂声中炸开，几条巨大的血肉藤蔓挥舞甩动，一个身影从中被击出，高高落下。 “邢兄弟！” 陈念眼睛一瞪，立即发现那人正是邢云霄！ 当然，此时的邢云霄人首分离，无头身体一手将脑袋护在胸口、一手抓着《三坟》古书，浑身上下都是皮开肉绽的伤，前两天大战时的伤还未痊愈，今天身上便又添了一堆新伤。 见到好兄弟从高处坠落，陈念毫不犹豫一拍翅膀飞了过去。 在这么高的地方接人，对他来说也并不容易，接住无头身体后，他差点没能稳住身形，晃了几晃后，才带着无头身体回到地面。 “邢兄弟，上面怎么样？”一落地，陈念便迫不及待地看向了邢云霄头颅。 “上面……”邢云霄的头颅没来得及开口，大楼里便又传出一阵又一阵巨响，大片外墙玻璃爆碎，刚刚冲进去的武警队下凡仙们一个接一个被甩了出来！ 他们个个身上布满伤痕，有的人甚至手脚扭折，他们闷哼着摔在地上，就连杨清源身上也出现了一道大血痕，被重重扔了出来，落在无头身体与陈念身边。 紧接着，血肉大藤蔓开始从楼内延伸而出。 它们顶破墙体、扎出地面，使这幢大楼仿佛变成了一只长着无数触手的大妖怪。 与此同时，其他妖物也纷纷出现。 此前令邢云霄感到忌惮的手妖正攀在二十屋楼左右的外墙上，一点点向下爬行。 那些密密麻麻的蠕虫，正从黑洞洞的大门深处爬来。 更多数不清的妖物也一个接一个地从门边、窗口以及楼体破损处探出脑袋、呲呀咧嘴，准备大开杀戒！ “无头……刑天。”杨清源一边从地上爬起，一边打量着无头身体，随后望向邢云霄头颅，微微一笑：“你就是制定了今天这个计划的邢云霄？” “您是？”邢云霄一眼看出此人强大的实力，这人甚至可能比自己还要强！ “我叫杨清源，安夏武警大队队长。” 杨清源拍拍胸脯，笑道：“有幸成为了二郎真君杨戬的下凡身！” “你已经二变了？”邢云霄目光熠熠。 杨清源却眉头一挑：“二变是什么？” 邢云霄一怔，这才明白过来，“天人九变”在现在仍然是相对稀有的知识，大多数下凡仙是根本不知晓的。 之前纯阳道长曾想过广布这个知识，然而安夏被恶念掌控，他不敢这样做，担心一些早被恶念种了种子的下凡仙逐渐变强后惨遭转化。 “邢兄弟，杨大哥，先别聊了。” 陈念在一旁苦笑道：“先想想怎么对付这群家伙吧？” 邢云霄望了一眼周围慢慢爬起的武警下凡仙们。 他们的战斗力或强或弱、各不相同，但身上的气势却远非一凡下凡仙可比。 “杨兄弟，恶首王星渊，在那藤蔓的保护下逃走了。” 邢云霄沉声道：“不过我也重伤了他，他逃不远，我想追到他、杀了他。” 杨清源立即会意，呵呵一笑：“放心去吧，这里交给我们，让我们做该做的事。” 他重新提起长枪，带头大步迎着那群妖走去，他手下那些人也一个个跟了上去，目光凛然，毫无惧色。 “他们都是英雄！”邢云霄肃然起敬。 “邢兄弟，王星渊往哪里逃了？我带你去追。”一旁陈念问道。 “先去找苏合香吧。”邢云霄却说道：“王星渊明明被《三坟》重伤，但却突然消失在我眼皮底下，其中一定有鬼，就这样找是找不到的。” “苏合香能力特殊，我们恐怕要靠她了。” PS：感谢走马刀、张小楼呀的打赏，感恩！ 第一百零四章 全城开战 “邢兄弟，那恶念老大是怎么逃走的？” 天空中，带着无头身体与邢云霄头颅飞行着的陈念问道。 邢云霄目光微闪：“撕破脸的瞬间，整幢楼里的妖都对开始我扑杀，这也是我想要的，借此机会，字妖杀死了一大片妖……” 十多分钟前。 “杀止乱！” 小小的字妖悄无声息地从书缝中钻出，出现在了桌上那本“假”书封面上，双手重重按下！ 金光四射，这无视一切防御、属性的纯粹杀技连电妖都能灭杀，更何况这些妖物？ 眨眼间，惨叫声四起！ 那些从办公室外涌进、扑向邢云霄的妖怪一触碰到金光，身体便立即开始溃烂，其头部一个接一个膨胀爆炸。 而卷着王星渊退后的血肉藤蔓同样抗不住这样一击，被金光照射到的藤蔓当场炸成了碎片，血肉与植物纤维四下迸散，但它也帮助王星渊抵挡了相当一部分伤害。 那件西装发出了尖声惊叫，衣服上瞬间出现几十道刃痕，毛絮与鲜血乱飞。 但它还在尖叫，说明没有死去。 邢云霄因为被摘下了头颅，反而像之前面对电妖时一样，根本不受“杀止乱”的影响。 他看到王星渊倒地滚了一圈后仍能爬起，立即眼睛一瞪：“杀了它！” 无头身体猛地窜出，如狂风般刮向恶念王星渊，但下一秒，它脚下地板便裂了开来，又几根粗大血肉藤条伸出！ 这些藤条十分聪明，它们根本不是去阻拦无头身体的，而是朝着桌面上的邢云霄头颅，以及那本古书而去。 无头身体强行顿住脚步。 它不敢冒险，只能掉头回来，一把抱起头颅与古书。 这时，血肉藤蔓的攻击也落了下来，如铁鞭般狠狠抽在无头身体背上，瞬间抽得背上皮开肉绽。 与此同时，更从妖物咆哮着从走廊外冲了进来，墙面上也伸出更多藤蔓。 “王星渊！”邢云霄头颅沉声提醒。 无头身体自然知道，但当它转头奔向王星渊时，又有几条藤蔓缠来。 而这时，恶念王星渊已经爬起了身，它跌跌撞撞，成了精的西装不断流着血，看上去已经重伤得很厉害了。 它向前奔了几步，朝着一道办公室侧边的小门冲了过去。 无头身体此时正被血肉藤蔓纠缠，生出一股暴躁之意，它将古书塞进怀里，抱紧了头颅，紧接着猛地一拳重重锤打在办公桌上，将桌子锤成了碎片，并直接抄起一块大碎片，与其他扑来的妖怪，以及藤蔓砍杀起来！ 但这看似莽夫般的行为，却藏着深意。 它的战斗智商极高，在砍杀几秒无果后，它直接将头颅往那道小门处狠狠一扔，状似拼命地继续砍杀。 然而藤蔓也好、其他妖物也罢，它们对无头身体根本不感兴趣，毫不犹豫地追着邢云霄头颅而去！ 这是他们之前对抗泥身佛时候的经验——这些妖再怎么聪明，都有某种本能，它们会追逐下凡仙，尤其是身份特殊的强大下凡仙！ 像刑天这种上古级别、声名在外，又格外强大的存在，一定会特别吸引妖物。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吸引妖物的会是头颅，而不是无头身体？ 在那些血肉藤蔓追着头颅而去的瞬间，无头身体便先一步用手中的锋利木桌碎片切断了两根藤条，爆发出全身潜力冲了出去，任凭身上伤口飙血也毫不在意。 就在这就在这些妖怪松懈的瞬间，无头身体先一步冲到了小门边，像足球守门员扑球一样，飞身扑去，在头颅落地前将其扑住。 嘭地一声，无头身体重重落地，在那一瞬间，漆黑的小屋里有一道身影，它伸手往前一抓，抓住了些什么。 但等邢云霄的头颅眯起眼打量周围时，却发现这里已经空无一人。 “所以，就这几秒时间里，它就不见了？”陈念惊讶地问道。 “是啊。”邢云霄无奈地应道：“它转眼就不见了，那里面太危险，我又从窗边看到你们已经到附近了，所以无头身体就护着我从楼里冲了出来。” “唯一抓到的，只有这个。” 无头身体伸出一只手，一面抓着一块巴掌大的西装布片。 这是恶念西装的一部分，它被撕裂的部分还流着血，像壁虎断掉的尾巴一样抽搐摆动着。 两人说着话，已经遥遥看见了电视塔。 苏合香就在那里。 此时，通过电视塔播放的内容已经和之前不同。 “广大市民请注意，藏在省政大楼里的恶念已经狗急跳墙，大量下凡仙正在阻止楼里的妖物外出，但现在依然非常危险！” “现在外出躲避并不安全，希望大家尽可能保证自己藏在安全的地方，如果您发现身边有警员、消防员，可以立即向他们求助。” “但如果您发现您身边存在特殊应急部门的人员，请迅速远离！” 苏合香的声音透过全城各个广播、商场广告、大楼投屏等地方传出。 能感受到她并不擅长这种偏官方的辞令，边上甚至还有人在小声提醒她怎么说，应该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 但就在陈念准备朝着电视塔加速飞去的时候，被他架着飞起的无头身体突然抬起手，用力扯了一把他的领子！ 陈念一惊，整个身体下意识往下一坠。 与此同时，一道凛冽无比的狂风从他上方刮过！ 那不是狂风，而是一大片阴影——或者说，一只巨大的鸟妖！ 这鸟妖足有一辆商务车那么大，全身上下没有一根羽毛，光秃秃的仿佛一只拔毛鸡，前端没有脑袋，两只翅膀末端却长得两个狰狞无比的鸟头。 “这啥东西啊！好丑！”陈念脱口而出。 丑归丑，这东西却非常难缠，一击未中后，鸟妖立即掉过头再次冲杀而来，两只翅膀向陈念“抱”来，翅膀末端的两个鸟头张大了鸟喙，鸟喙里一排排尖利牙齿。 陈念不想与它纠缠，扑腾着翅膀，在空中腾挪躲闪。 “天上怎么会出现鸟妖？” 邢云霄心中刚刚冒出这个想法，无头身体便已经知晓他要做什么，于是提着头颅伸了出去。 “什么！”邢云霄瞳孔猛地一缩。 妖怪，从省政大楼里跑出来了。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只能隐约看到一些情况。 那大楼寄生着一个极其恐怖强大的血肉藤蔓大妖，此时整幢楼周围都挥舞着藤条，下凡仙们正在与其作战，而那只手妖在楼顶与什么人激战，估摸就是杨清源。 大楼底部烟尘大作，不知道是不是消防队里的下凡仙在对付那些蠕虫。 他们的精力，暂时也只能对付这些东西了。 其他大大小小的妖，在他们精力被分散后，成功从大楼里跑了出来。 光是在天空中飞翔的妖物就有数十只，眼前这只追到面前的只是第一只，后边还有一大群奇形怪状的鸟妖紧随而来。 而城市里作乱的妖怪就更多了。 那些妖大批量地向全城各处跑去，很多地方都开始出现爆炸声与喧闹声。 不论是下凡仙还是普通人们，在面对妖物的时候也会抵抗、也会战斗。 从恶念出现在安夏市的第一天开始，他们就注定将要面对这场战斗，这也是他们自己的战斗。 第一百零五章 沧海一粟 “陈念，把我放下去吧。” 邢云霄的头颅在风中大声喊道：“带着我，你没办法和这些鸟妖周旋！” “区区一只……”陈念避过鸟妖的一次扑击，在空中回头望了一眼，看见了那大群鸟妖，顿时大惊失色：“我去，这么多！” 他连忙迅速下降，朝着最近一幢楼飞去。 “邢兄弟，那电视塔？”他问道。 “你牵制这些鸟妖，可以做到吗？”邢云霄反问。 陈念明白过来，一咬牙：“可以！” 这时，又有两只体型相对小一些的怪异鸟妖尖叫扑来，陈念看着此处距离那大楼楼顶只有不到六七米的距离了，便直接将无头身体扔了出去。 无头身体腾空调整身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上。 天空中，陈念费劲地避过了鸟妖扑杀，但翅膀上羽毛也被抓下了几根。 他骂了一句脏话，翅膀一拢，把速度提升到极致，向高空飞去。 “你自己小心！”邢云霄的头颅喊了一声，随后无头身体便开始朝着电视塔方向狂奔而去。 眼下恶念王星渊不见了，字妖在使用古书杀灭一众妖物后也疲累无比，暂时无法承担搜寻任务，只能依靠“应时应运”的苏合香，看看她有没有办法通过那一角西装找到正主。 这很重要，不仅仅是为了报仇，也是为了这一城的妖。 恶念王星渊既然有办法压制着这一大群妖，让它们为自己办事，那么找到它之后，或许有可能直接结束今天这场战争。 他们几人互相之间都有佩戴通讯耳机，唯独苏合香没有，她需要在电视台直播，现如今设备、信号各方面都不太好，带着通讯耳机可能会干扰信号、影响她做事。 “小高，你怎么样了？”邢云霄问道。 一片略显噪杂的电流音后，传来了高宇辰的回答：“我还在家，老爸这种情况我不放心，而且我担心出事……” “没事，你看好你父亲。”邢云霄打断了他：“恶念王星渊费尽心思骗你老爸弄这么一出，一定是有原因的，你和何管家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我明白。”高宇辰应道：“大哥你们放心打妖怪！哪里还要用钱说一声！” 天色已经进入夜晚，但城市却越来越喧闹，四处升腾的火光将天空照得一片暗红。 无头身体在楼顶间飞身腾跃，宛如一个顶级跑酷大师。 但就在它刚刚翻滚落地在又一幢楼顶的时候，一大片阴影猛然从身后压来！ 无头身体反应敏捷，飞快地侧身闪避。 下一瞬间，一只模样状似猩猩的妖怪重重落下，将地面砸出了一片裂纹。 它体型足有一架挖掘机那么大，虽然体型壮硕看着好似猩猩，但定晴一看，却更像是个长着白毛与尸斑的僵尸。 无头身体根本不惧妖邪，挥着拳头便迎了上去。 这尸妖低吼一声，同样挥起大树般粗壮的手臂一拳轰来。 两拳对撞，脚下地面轰然崩裂！ 尸妖一声痛号，手臂上崩出无数伤口，黑绿色的脓血喷涌而出，整只妖不停后退。 但无头身体也闷哼了一声，被巨力震得连退数步，手臂也微微发麻——这只尸妖力量大得出奇，虽然不可能比上二变下凡仙，却也难缠得很。 “不要和它纠缠，绕开它，继续往电视塔去。”邢云霄沉声喝道。 无头身体会意，趁着那尸妖捂着受伤手臂痛喘，立即往另一个方向奔去，准备从这幢楼楼顶跃往另一幢楼。 但就在这时，一只大手猛然攀在了前方楼顶边缘，紧接着又一道身影倏然出现，拦在了无头身体前边！ 邢云霄瞳孔一缩——竟然又是一只尸妖！ 轰！轰！轰！ 此时，连续三声震响传来，无头身体扭身回望，只见不知何时，又三只一模一样的尸妖从天而降，落在了这边楼顶。 五只！足足五只！ 邢云霄眉头沉了下来，就算是巅峰状态的无头身体要对付它们也并不容易，更何况刚刚经历过昨天一场大战，刚刚还在省政大楼里受了伤。 但无头身体依然毫不畏惧，它将头颅缓缓缠在腰上，活动了一下肩膀胳膊，捏紧拳头，准备大战一场。 咻——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悠长清音，听着仿佛儿时过年玩的“窜天猴”。 一般来说，窜天猴最后会有一声爆炸，而此时也正是如此，只听“嘣”地一声，一团火光猛然在一只尸妖身上炸开！ 这东西威力似乎一般，只炸得尸妖身体轻轻一歪、让它身上多了些许灼伤，却没造成真正的伤害。 然而几秒之内，那“咻咻”声变得不绝于耳、连绵而来！ 嘣嘣嘣嘣嘣！ 一连串爆炸声响起，除了无头身体站立的地方外，整个楼顶瞬间被火光吞没，尸妖们发出大声痛号与怒吼。 借着这个机会，无头身体毫不犹豫窜身而出，拨开了面前的火光与浓雾，跃到了另一幢楼上。 与此同时，邢云霄也看清了这些爆炸是从何而来。 在另一方向的楼顶上，站着一些穿便装的人，他们手中捏着一把把现代复合弩——不过显然是魔改过的，那些弩箭上肯定装了炸药之类的东西。 “下凡仙兄弟，你快去做你要做的事吧！” 有人冲邢云霄这边喊道：“武警队的杨大哥和我们打过招呼了！这边我们来应付！” 邢云霄一怔。 他不知道这些人来自哪里、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他们和杨清源是什么关系，但看他们的样子，只是一群普通人。 一群普通人，却毫不犹豫地替自己拦下了五只强大尸妖！ 他深吸一口气，高声道了句谢，无头身体随后便大步离开，继续朝着电视塔方向狂奔而去。 一路上，他连续多次碰上了妖物阻截——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大神仙”的身份特别吸引这些妖，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但每每有妖出现，楼顶上、街道中、社区里，就会有一群人呼啸着杀出，替邢云霄拦下这群妖。 他们中有的人是专门来帮忙的，有的却只是自己那社区或者小区里组织起来的反抗力量，见到妖便冲出来战斗。 这群人里也有下凡仙，但大部分都是普通人。 他们用炸药、用烟花、用自制土枪、用灭火器、用菜刀、用钢棍……任何东西，都可以是他们搏命的武器。 依靠他们的帮助，无头身体得以一路畅通。 在这众志成城的战斗中，邢云霄忽然觉得，自己不过是其中沧海一粟。 很快，无头身体停下了脚步，它明明不能呼吸，胸腹处却还是起伏着，就像是在大喘气一般。 前方，就是电视塔了。 这里离省政大楼有段距离，妖灾还未涉及这里……但恐怕，也安全不了多久了。 第一百零六章 追恶 “靠这个东西，追踪恶念王星渊？” 苏合香面露鄙夷之色，用两根手指小心地捏着那扭动滴血的西装残片，举到眼前。 “对。”邢云霄沉声道：“现在城里一片混乱，我只能来找你了，你的能力比较万能。” “嗯……”苏合香沉吟起来。 此处正是电视塔里的直播厅，厅里工作人员不多，只有几个，他们都是拿了高家的大钱，咬着牙壮着胆跑来干活的。 不过再怎么大胆，当看到无头身体抱着脑袋从电梯走出来时，他们还是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以为妖怪找上门来了。 此时他们虽然已经平静下来、继续手头的工作，但还是心有余悸地时不时朝这边看一眼。 “怎么了？”邢云霄见她有些犹豫：“这边走不开？” “他们都是普通人。”苏合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里肯定会成为妖怪攻击的地方，我如果不在，他们会非常危险，而且妖怪一来，直播就得停，我们就没办法继续实况直播市里的情况了。” 直播大厅里，现在已经换了一个专业的女主播，她虽然很是紧张，但还在语速清晰飞快地说着话，告诉大家哪里有妖、哪里相对安全。 这些信息的来源自是武警队、消防队的下凡仙们，他们会及时把信息传递至此，再由专门的导播给女主播递资料。 “嗯……确实是这个理。” 邢云霄皱眉道：“那你能不能做到弄一个定位追踪给我？” “你当我是手搓黑科技的漫画角色吗？”苏合香熟练地翻了个白眼。 话虽如此，她还是抿了抿嘴，闭上了眼。 苏合香的能力极其特殊，是在需要的时候、掌握一部分能应对情况的能力——可她自己也不确定该怎么触发。 目前唯一一次触发能力，还是在濒死前面对那些虚影，爆发出来的。 “嗯嗯嗯嗯嗯！” 她捏着那个不停扭动的西装残片，眼睛紧闭、腮帮子鼓起，整张脸都在用力，额头上汗珠一滴滴渗了出来。 前十秒，什么都没发生。 就在邢云霄以为苏合香没有办法了的时候，她却猛然睁开了眼！ 哗。 一阵清风以她为中心荡开，在她手中的那块西装残片极其猛烈地挣扎起来，又两秒过去，这块残片忽然软绵绵地一塌，瘫了下来。 “它怎么了？”邢云霄一头雾水。 但苏合香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把这看上去已经“死”了的西装残片放到掌心里，另一只手也盖了上去，像搓抹布一样用力搓动起来。 她的表情非常认真用力，搓得也极其辛苦，大约又十来秒时间，她终于长舒一口气，摊开了手。 那块西装残片在她掌心缓缓“站”了起来，紧接着，其布角朝着某一个方向折下，好似一只指向那里的手指。 邢云霄大喜：“它是在指着王星渊的方向吗！” “对。” 苏合香笑着抹了把额头的汗：“我在保留这块恶念残片的基础上，抹掉了它残留的意识，又赋予了它一丝生命力，这样它的求生本能就会拼命想要找到自己的本体。” “赋予生命力？”邢云霄一惊：“你能做到这种事？” “嘿嘿，其实是给了它一点我自己的生命力啦。”苏合香把那块残片塞到无头身体手中：“不过不用担心我，也就几天的阳寿而已，小事。” 这时，电视塔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他们脚下也微微一颤，直播厅里的工作人员们同时惊呼起来。 苏合香瞳孔一缩：“妖怪来了。” 她快步来到窗边往下望去，几秒后，回过头来：“外面有很多鸟妖！是它们在攻击电视塔！” 邢云霄皱了皱眉，也没办法再管什么信号干扰的问题了，直接让无头身体伸手按开他耳里的通讯耳机：“陈念，你怎么样了！” “我！很！好！” 陈念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不过他听上去咬牙切齿的，显然并不好。 果然，转眼他便继续吐槽道：“这些恶心的鸟太烦人了！我快累死啦！” “你没事就好。”邢云霄却反而松了口气：“这些鸟妖是冲着电视塔来的，你不要孤军作战，来和苏合香会合吧，你们一起对付鸟妖。” “嗯……行！”陈念应道。 苏合香在一旁听着，骄傲地点点头：“放心吧，这些小鸟，我还不放在眼里。” “自己小心。”邢云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无头身体便直接转身离开，大步走进了电梯。 电梯下降过程中，外边不断传来撞击震动，灯也忽明忽暗。 待无头身体走出电视塔的时候，已经能够抬头望见至少十几只鸟妖攀在电视塔外墙上了，它们像啄木鸟一样拿鸟喙撞击着外墙，又或是盘旋升空，寻找撞入塔内的机会。 邢云霄不知道苏合香与陈念到底能不能对付得了它们，但眼下自己也不能继续在此停留。 无头身体手中那块西装残片明确指着某一个方向，跟着它，就能找到王星渊！ “走！” 邢云霄虽然心中担心自己的同伴，但还是沉声发出了指令。 得到确认后，无头身体毫不犹豫地顺着那块西装残片所指方向开始狂奔。 邢云霄在安夏生活了很多年，对这座城市的方位也有了解，没跑出几步他便一眼认出这块残片所指的方向正是高家庄园方位。 不过那一片地方也不仅仅有高家庄园，还有其他一些度假景区、球场之类的场所，并不能确认。 “不过，如果确定是这个方向，很可能真的是高家了。” 无头身体在狂奔，他则在不断思考。 “这样的生死关头，恶念王星渊不去找大妖帮忙、不去逃命，却往高家庄园里跑？” “它控制着这么多妖，城里一定有妖帮它盯着高家庄园，它也肯定知道高宇辰、何元恺都在那里，这时过去，岂不是去送死？” “除非……” 邢云霄眼中冒出寒意：“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它依然能够控制高翔，并且有把握靠着高翔对付高宇辰、何元恺！” “不对，不仅如此。” 他思绪飞转：“之前我们就怀疑过恶念欺骗高翔作法是有深层目的，如今看来，也正是这样。” “高翔控制着怪异女婴，从全城的人身上抽取某种非实非虚的东西……难道那些东西，能够帮助恶念增殖？” 这事不能深想，越想越心凉。 无头身体也感受到了来自邢云霄的危机感，脚下越来越快。 很快，高家庄园赫然出现在不远处，那块西装残片直指庄园大门，不停抽动。 第一百零七章 死寂计划 “爸，喝点水吧，温度正好。” 高宇辰捧着水杯递到高翔嘴边，但高翔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目光呆滞、低头安抚着怀里的怪异女婴。 大概是因为一夜没吃上那些虚影，怪异女婴似乎心情非常不好，一直在哇哇大哭。 她的哭声本来可以造成巨大的音波攻击，但这里是高家庄园，属于何元恺下凡仙能力覆盖范围之内，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屏蔽这种音波。 因此这令人发怵的怪异女婴在庄园里反而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略显烦人的小婴儿。 高宇辰无奈地放下手里水杯，扭头望向何元恺：“何管家，老爸这次多久没能清醒了？” “三天半了。” 何元恺低头沉声道：“以往老爷差不多该醒了——不过最近两天他没有打针……” “和打针有什么关系？”高宇辰略显烦躁：“我爸又不是因为普通生病才疯的！” 何元恺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高宇辰脸色也阴沉着，他扭头望向一旁的大屏电视，上面正实时播放着安夏市的情况。 个别胆子较大的人用手机拍下了省政大楼的情况，转发到了电视台，电视台正在转播。 视频中，舞弄长枪的杨清源浑身浴血，左臂齐肩而断，口鼻处不停淌血，但他成功击杀了那只手妖，仅用一只右手将长枪深深扎入妖尸之中，把体型巨大的手妖踩在脚下。 另一边，一众武警下凡仙们正与那血肉藤蔓打得不可开交，地上躺着几个已经不动弹的人，同时也有数不清的血肉藤蔓被斩断落在地上，它们在扭曲几秒后便枯萎腐化，失去了生命。 只是那血肉藤蔓不知道究竟在这幢大楼中扎了多深的根，武警下凡仙们每次想冲进楼中，却都被新出现的藤蔓阻挡。 “我只能在这里看着，太难受了。” 高宇辰用力搓了搓脸，一脸憋屈：“我也想去帮忙！” “你谁也帮不了。” 就在这时，一个尖利的声音突然传来，高宇辰吓了一大跳，何元恺也大吃一惊，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他们所在的书房一角沙发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这中年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西装，西装破口处流着血，脸上烧焦了一半，整个人狼狈无比。 “王星渊！”高宇辰大为震惊，脱口而出。 身为高家的公子哥，他当然也曾经见过这位官员。 何元恺自然也是，他之前听说了恶念的事，当即眉头一竖，伸手对着恶念王星渊，隔空一抓！ 下一秒，恶念王星渊屁股下边那沙发竟然“活”了过来，它左右两边折叠起来，像张大嘴一样，要将恶念王星渊一口吞下。 但不知为何，就在这沙发完成吞食的前一瞬间，恶念王星渊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那沙发吃了个空，何元恺瞳孔一缩，摊开了手，沙发又恢复原状。 随后，他大步来到沙发边低头看去——在那沙发上，只有一只死掉的小蚂蚁。 “怎么回事？”高宇辰震惊无比：“恶念本身不是没有任何能力吗？他怎么办到的？” 何元恺捏起那只死蚂蚁，脸色沉重地摇了摇头，随后将头一偏，望向另一个方向。 只见恶念王星渊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了电脑椅上，跷着二郎腿，虽然样子狼狈，却有股怪异的傲然感。 “这不是你的能力。” 何元恺沉声说道：“你偷了谁的能力？下凡仙？还是妖？” “呵，你不如问问你家老爷，他是妖怪还是下凡仙？”王星渊身上的西装冷笑开口。 高宇辰立即明白过来，指着它怒斥：“你还骗了其他人！而且还偷了他们的能力！” “是啊，老东西留给我的财产里，也就这个最有用了。”恶念王星渊说着站起了身，慢慢朝高翔那里走去。 “止步！” 何元恺怒喝一声，再次挥手，这一次他操纵的是地面，恶念王星渊脚下的地板瞬间变得如果水一般，并且出现了一个漩涡，要将它卷入其中。 然而这次与上次一样，恶念王星渊再次消失于原地，待地面恢复后，又留下了一只死去蚂蚁。 转眼间，它再次出现。 这一次，它直接出现在了高翔身边！ “你给我滚蛋！”高宇辰大怒，直接扯下了自己脖子上一块玉牌，抬手便要砸。 但恶念王星渊此时已经伸手揽住了高翔的脖子，西装上衣口袋发出狞笑：“小心一点，别伤了你爸。” “你！”高宇辰又惊又怒，一旁正准备抬手的何元恺也颤了颤。 “你们真是，把我逼到了绝境呐……” 恶念王星渊勾住高翔，发出了充满仇恨的狞笑声：“为止，我不得不提前中止老东西精心谋划的死寂计划……” “死寂计划？” 这时，书房外突然传来另一个低沉声音：“乌鸦老妖想要把安夏市变成无人的死寂之地？那它为什么不直接驱使妖怪攻城？” 听见这声音，恶念王星渊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起来，高宇辰却惊喜不已：“大哥！” 来人正是邢云霄，或者说，是提着邢云霄头颅而来的无头身体。 它的一只手中抓着一块不停蠕动的西装残片，在看到恶念王星渊后，无头身体手中一用力，直接将那块西装残片揉成团，塞进了裤兜。 “你来得……真够快啊。” 恶念王星渊显然有些忌惮邢云霄，紧张地往高翔身边缩了缩：“你别过来，否则我马上就杀了他！” “你不会杀他的。”邢云霄冷笑一声：“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偷取别人能力的，但眼下生死关头，你却专程跑来这里，可见高翔已经是你翻盘的最后机会了。” “你如果能够直接偷取他的能力，应该早就动手，不会还在这里和小高、何管家他们唠唠叨叨——你在等什么？” 话音未落，无头身体便已经动手。 它如闪电般将手伸向书房的门，轰地一声，那木门直接被它从门框上掰下！ 下一瞬间，整个门板被它高高举起，砸向恶念王星渊！ “大哥！小心我爸！” “小心老爷！” 高宇辰与何元恺同时惊呼出声。 只见一声轰响，门板重重砸在高翔身边，几乎是擦着他的衣角砸下，而恶念王星渊又一次在攻击落下前消失了。 它没有杀死高翔，更没有能力带走高翔，只是消失后有些狼狈地出现在了几米之外。 “看来，你没有威胁人的筹码了。” 无头身体将大门板扛到了肩上，邢云霄冷笑道：“我猜得没错，你根本不舍得对高翔下手，他对你非常重要，所以，你现在要接着逃，还是想再搏一把？” “你！” 恶念王星渊气得从人脸到西装都扭曲了。 无头身体缓缓走到高宇辰身边，将邢云霄的脑袋递到了高宇辰手上，随后扛着门板，朝恶念王星渊一步步走去。 它的意思很明显了，要放开手，把这个东西诛杀！ 恶念王星渊又惊又怒，不停后退。 就在这时，书房里突然传来一个沙哑干涩的声音。 “你们现在不能杀它。” “杀了它，安夏就完了。” 短短一两秒的安静后，高宇辰猛地望向自己父亲，脸上惊喜万分：“爸！你清醒了！” 只见刚刚还痴傻无神的高翔，此时目光变得深邃温柔，面色亦变得沉静稳重，一点也没有疯样了。 被高宇辰抱在手中的邢云霄稍吃一惊，皱了皱眉：“高伯父，你有自己不清醒时候的记忆？” “……嗯。” 高翔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死寂计划，我也略有了解。” PS：最近追读有点崩了……我知道大概是因为这一段剧情比较拖沓，悲。 实话说，本来这段剧情设置并没有这么长，因为我原本打算是20W字上架的，但后来觉得还是走完四轮新书推荐比较好，所以就把剧情稍稍拖了一点……想压一个大剧情然后上架。 不过大家也请放心，很快，接下来紧张刺激的节奏就又要回来啦~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感恩！ 第一百零八章 假仙 “先不提这个死寂计划。” 邢云霄不像高宇辰、何元恺那样，对高翔清醒一事十分高兴，而是保持着冷静：“你说杀了这恶念安夏就完蛋了，是什么意思？” 高翔还没回答，恶念王星渊自己先干笑了一声，哑声道：“当然……这是当然的！” “没有我的约束和控制，城里会出现更多妖，城外的妖也会全部杀进来！” 高翔沉重地点了点头。 邢云霄眯起眼，将目光重新转向恶念王星渊：“这么说，我们想平息安夏的祸乱，还得靠你了？” “嘿嘿……”恶念王星渊发出了狰狞笑声：“那可不是？如果你们求……诶！你干嘛！” 它话未说完，无头身体已经再次动起了手。 巨大门板带着劈风之势轰然砸下，恶念王星渊在被它砸到脑门的前一瞬间闪身离去，门板轰在了书架上，一瞬间碎木与书页乱飞。 但恶念王星渊似乎并不愿意离开这里，它显然对高翔仍有企图，一直在附近闪现。 无头身体则狂暴之极，抄起手边任何可以当作武器的东西进行攻击，一时间整个书房鸡飞狗跳。 何元恺伸手使用能力，一时间所有飞溅的东西都再无法靠近几人，但他也皱起眉头，望向邢云霄头颅：“不是说了不能杀它吗？” “上一个不能杀的，坟头草已经两米高了。” 邢云霄冷声道：“现在不杀它，城里也已经全是妖怪，杀了它又如何？” 说话间，那边的无头身体已经快毁掉了整个书房，恶念王星渊不断闪现躲避，却始终在书房范围之内，躲闪也变得越来越艰难，身上多了好几次新的伤痕。 “这位……”这时，高翔忽然开口道：“这位小兄弟，能不能不杀它，留它一条命？” 听他这样说，邢云霄再次眯起眼：“我要一个理由。” 高翔面露难色，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怪异女婴。 “爸，你不会还想让它帮你吗？”高宇辰焦急地脱口而出：“那是与虎谋皮啊！而且这东西已经被何管家……” 何元恺脸色一黯。 “唉……” 高翔叹了口气：“你们之前谈事的时候我都在场，我都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悠悠道：“我只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将她无害地处理掉，也许只有这个恶念知晓。” 听他说要将自己处理掉，怪异女婴那透明的脸上露出无助神情，有些急躁地咿咿啊啊叫了起来。 但高翔没有理会它，只是用苦涩的语气说道：“这件事里我陷得太深了，但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我只是没把握靠自己的能力结束这一切。” “其实没那么难。” 邢云霄冷声道：“这个怪异女婴的能力我们都见识过，以它的本事足以对付城里诸多妖怪，并且在过度使用能力后，它自己也会消失。你不需要恶念，光凭你自己就能做到这一切。” “不行！”没等高翔说话，何元恺却突然厉声打断了他：“这样老爷也会死的！” “！！！”邢云霄与高宇辰两人同时瞳孔一震。 “我最讨厌谜语人，所以有什么就直说吧。”沉默片刻后，邢云霄打量他们几眼，说道：“死寂计划、这个女婴，还有你知道的一切，全部告诉我们，这样我也好知道该怎么应对接下来的事。” “唉……好。” 高翔垂下头，重重一叹：“当初我在疯了之后，王星渊曾经伪装成普通人来探望过我一次，在所有人都离开后，一只长着人脸的乌鸦出现，和他说了一些话，因此我也听到了一些东西。” “那乌鸦说，如果它们想要完全掌控这座城市乃至青松省，仅靠妖怪是不够的，因为妖怪是受到本能驱使的，就像野兽一样，再聪明、再强大的妖怪也很难完全对抗本能，驾驭它们就像驯兽，虽然可以做到，却总有隐患。” “所以，它们想要制造‘假仙’。” “假仙？”邢云霄瞳孔一缩：“是像你这样的存在吗？” “是。” 高翔面部肌肉抽了抽：“按那乌鸦的说法，我这样的假仙和下凡仙不同，体内没有仙神魂种，但随着天道崩溃，哪怕是凡人也可以窃天之力，通过一系列手段获得特殊能力，也就是‘假仙’。” “什么天道崩溃？窃天之力？”一旁的高宇辰脸色苍白：“这是什么志怪小说吗？” “宇辰，这是真的。” 高翔苦笑道：“所谓死寂计划，就是寻找、欺骗并且培养像我这样的假仙，利用我们逐步替代那些妖。” “我们的存在会进一步蚕食天道，并且使现代文明社会退化、解体、崩溃，这样一来，像乌鸦、恶念这些家伙就能获得更多力量。” “应该不仅如此吧？”邢云霄问道：“这恶念似乎能够使用你们的能力？而且你的能力，显然对它有额外加成作用。” “是啊。” 高翔苦涩地看了一眼怀里不断焦急撒娇，但模样渗人的怪异女婴：“她能够摄取人的理智，对于不与白影对视的人来说，是抽丝剥茧；但对于睁眼清醒的人来说，却能够瞬间夺取他们的理智，包括我也一样，我要培育她，也要付出自己的理智。” “这个小东西……就是靠着吞食理智成长的。那些‘理智’来自于人的五毒、六欲、七情、八苦、九难，正所谓天若有情天亦老，触及它们的一切都会迅速老化腐朽，吃下它们，这小东西才能一点点长大。” “当时恶念通过白芳欺骗我，只说可以复活，没说会让人发疯……唉，等我的意识到有问题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在我失去理智的情况下，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每晚午夜便会自行作法。” 听到这里，邢云霄也明白了过来：“恶念不像乌鸦老妖，它没本事自己增殖，所以必须要靠你，当你剥夺了更多人的理智后，它也就能转化普通人了。” “应该就是这样。”高翔点点头：“那个乌鸦老妖好像已经离开安夏，所以王星渊才这样看重我。” “现在，它发现你要脱离掌控，所以打算直接夺取你的能力了。” 邢云霄沉声道：“但它之前为什么不这样做？是有什么代价吗？” “我不知道。”高翔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捧着邢云霄脑袋的高宇辰忽然低声说道：“……咱们先不聊这些了，大哥，我好像发现那个恶念的弱点了。” “噢？”邢云霄眼睛一亮。 “刚刚你没来的时候，我们就发现它消失的地方一定会有只死蚂蚁，就像它的替身一样。” 高宇辰悄悄说道：“所以……” 邢云霄立即明白过来，将目光投向了何元恺。 何元恺会意，模样却有些犹豫。 “你难道不想它死？”邢云霄眼中厉光一闪。 “不……”说话的却是高宇辰，他低下头，声音很是低沉：“何管家担心的是它如果死了，城里城外的妖一起涌来，我们根本没办法应付。” “到时候，老爸一定会用他的能力去对付那些妖，到时候他……” 在场几人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何元恺幽幽一叹，高翔却摇头苦笑起来，邢云霄眼中的厉光消散而去。 曾经查勇军用道德绑架他、不让他杀泥佛，他可以完全不顾；但如今高宇辰为了自己父亲提出的请求，他不能不听。 “既然这样，那就先控制住它。”邢云霄说道：“至于是杀了它，还是用它做别的事，我们再商量。” “好！” 何元恺点点头，伸出了手。 以他对这座庄园的高度控制，任何一只苍蝇、蟑螂都不可能逃过他的探查，蚂蚁自然也是一样。 “这屋里什么时候有这么多蚂蚁了？” 他眉目一沉，将手用力一挥！ “！！！”不远处正在闪现闪避的恶念王星渊突然脸色大变，在面对攻击时，它本该瞬移消失，身形却突然顿住，一动不动。 下一秒，无头身体一把掐住了恶念王星渊的脖子。 它掐得很深，指头几乎直接捏住了对方的颈椎骨，王星渊与西装上衣一起发出痛苦尖叫。 “恶念。” 邢云霄淡淡地说道：“我们的恩怨，该了结了。” 第一百零九章 决断 恶念王星渊被无头身体掐住后颈、像只小鸡一样提了起来。 它手脚乱蹬，西装上那些纽扣的眼中全都流露出强烈的恐惧，上衣口袋也在不断尖叫求饶，那副模样令邢云霄想起了曾经的泥佛。 “你想活，就得拿出有价值的东西。” 说话的人是高翔，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恶念王星渊，冷声道：“告诉我们怎么解决眼下困境，你还有一线生机。” 邢云霄在一旁冷眼观看。 以他的性格，必然是直接杀之后快。 但确如之前何元恺所说，恶念王星渊一死，城里妖怪暂且不论，城外妖物再一起涌来，安夏的市民再难承受这种祸乱了。 “我、我想活，但是他、他允许吗！” 西装上衣的所有纽扣眼睛都望向了邢云霄头颅：“他怎么可能不杀我！” “你不说，现在就死！” 邢云霄眼中杀意一放：“真以为没了高伯父，我们就对付不了这满城妖怪了？！” 无头身体配合地加大了手中力劲，捏得恶念王星渊吱哇乱叫。 “算了。”高翔立即反应过来邢云霄的意图，幽幽一叹：“既然它不愿意说，就杀了它吧，我们全力应付妖灾就是。” 邢云霄面无表情，心中却微微一笑。 青松省数一数二的上市公司董事长果然是个老江湖，一下就明白了问题关键。 当下的情况，谁更豁得出去谁就占据上风，如果瞻前顾后，反而要被对方拿住把柄。 果然，高翔这话一出，恶念王星渊立即变得更加惊慌起来，而这时无头身体正将它重重掼在地上，另一只手已经握成了拳头，朝着它脑袋砸下！ “我说！我说！” 它终于忍不住，嘶吼起来。 无头身体的拳锋在距离王星渊脑袋不到五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拳风将其头发吹开，甚至令其没烧焦的那半边脸皮一阵涌动。 平缓数秒后，它才用带着沙哑苦气的声音说道：“我控制妖群的手段只有两种。” “一种，是定期向它们投食下凡仙。” “第二种，是……是城里还有一个假仙。” 它畏畏缩缩地解释道：“培养假仙并不容易，整个安夏我也只培养出三个假仙，一个是高翔，一个已经被我吸收了，还有一个，就是、就是……” “那人的能力是什么？”邢云霄厉声问道。 “吃下她的血肉，就会被她编织的虚假记忆欺骗。”恶念王星渊小声答道：“假仙和下凡仙一样，可以靠吃着妖肉自愈，所以我养着她，一边用妖喂食她，一边切割她的血肉喂食群妖，利用她来控制妖。” 一旁的高宇辰瞪大眼睛，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怕是从来没见过这么残忍的事。 但邢云霄心脏早已经无比强大，只是微微皱了皱眉：“那城外的妖呢？它们为什么不敢进来？” “只是，只是它们之间划分了地盘而已。”恶念王星渊连忙应道：“我现在控制的妖已经有些太多了，再多下去就没办法了，所以我只能将妖的数量维持在一个大概的平衡状态下……” “带我们去找你说的那个假仙。”高翔沉声道。 恶念王星渊哪怕拒绝，连连点头。 它被无头身体按在地上，一点头，脑袋就磕着地板，那烧焦的脸在地上砸出一个个血点，焦炭般漆黑的血肉涂得到处都是。 无头身体将它一把拽起，提着它率先走出了书房。 高宇辰捧着邢云霄的头就要跟上，身后的高翔却叫住了他。 “宇辰，还有这位小兄弟。” 他低声道：“等一下。” “怎么了爸？”高宇辰一怔，停住脚步。 高翔深深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你知道的，我清醒状态很难维持太久。” 高宇辰脸色一变。 “你担心自己失去理智后，反而受到恶念控制？就像之前在科技中心大楼一样？”邢云霄直接指出了问题所在。 “是。”高翔苦笑着抬起头：“只怕到时候我不仅没能帮上你们，反而会成为你们的敌人。” “那你想要怎么样呢？”邢云霄半眯着眼。 “我是这样想的……”高翔缓缓开口。 …… “陈念！小心！” 苏合香抹去自己脸上的血，伸手摆出拉弓姿势，她站在外墙破碎的电视塔高楼边，手中出现一把金色光芒凝聚的长弓，右手搭上弓弦一拉，一支金色长箭出现。 随着放弦射箭，那支光箭倏然飞出，将天空中一只扑向陈念的鸟妖击落。 在她脚边还躺着数只鸟妖尸体，而她自己身上也已经多了不少伤口，鲜血糊满她全头全身，只是不知道那是妖血还是她自己的血了。 “还好我一直爱玩弓箭，不然今天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她有些疲惫地笑道。 天空中的陈念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在飞，而是带着一个紧闭双眼、紧张无比的人。 他正在尽快将电视塔演播厅中的工作人员一个个快速转移至地面。 “谢谢！你自己小心！”他大喊一声，继续挥着翅膀向下飞行。 在之前的战斗中，一只强行冲进演播厅的鸟妖撞进了电梯井，毁掉了电梯，这里的人想要离开，只能由陈念进行转移。 于是他扮演起了“电梯”的角色，而苏合香则负责掩护。 “你们！准备一下！等陈念上来就走！” 射落那只鸟妖后，苏合香回头冲演播厅里的女主播和导播喊道。 但她刚刚喊完，脸上便露出一阵痛苦之色，捂着腰部半跪于地——那里有一道巨大的伤口，正在不停淌血。 “不行！我们不能走！”导播咬着牙应道：“城里情况越来越糟糕了，我们必须把情况告诉市民！” 那女主播早已经吓得脸色苍白如纸，但还是在对着镜头不停念稿。 苏合香惨笑一声，低头看了一眼脚边那些模样恶心怪异的鸟妖尸体，又抬头望向天空中朝自己和陈念飞扑来的其他鸟妖。 “我现在才知道，邢云霄的意志力有多强大。” 她喃喃自语一声，咬了咬牙，伸手强行撕下鸟妖尸体上的一块肉，塞进了嘴里，用力咀嚼起来。 充满腥味与臭气的妖肉冲得她泪水直流，但腰间的伤口也开始缓缓愈合。 “邢云霄，你到底在哪？杀死恶念了吗？这场战斗，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她勉强站起身，迎着狂风再次引弓拉箭。 …… “这场战斗，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杨清源满头满脸都是鲜血，大口吞吃着从手妖尸体上扒下的肉块。 他的左臂缓慢成长着，目前只长到了肘部位置。 但他根本无法安心愈伤，因为楼里那只血肉藤蔓妖怪太可怕了。 直到现在，一众武警下凡仙甚至都没看到它的本体模样！ “这至少是个红色危险级别的大妖。” 杨清源咳出两口血，用长枪支地，慢慢站起，抬头望向那些粗壮可怕的藤条。 在他周围，大量武警下凡仙已经死亡，仅还剩下寥寥数人仍在战斗。 他的脸上充满了痛苦与愤怒，鲜血淌过额头那道被藤蔓擦过的伤口时，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蠕动出来。 下一秒，一根巨大的血肉藤蔓砸下，大片烟尘扬起、碎石飞溅，淹没了杨清源的身影。 …… “全市各地，妖物仍在持续作乱，死伤人数暂时无法统计。” 女主播颤抖的声音在城市各处飘扬。 被削去一半的居民楼里，一对母子紧紧抱在一起，看着那折断钢筋上挂着的尸体、看着楼外体型巨大的妖怪，不停哭泣颤抖。 停车场里，一群原本准备逃生的人用颤抖的手举着木棍、铁叉，面对步步紧逼的妖群，一点点后退，他们中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大着肚子的孕妇。 “市民朋友们，如果您附近出现了妖物，请尽可能躲在安全的地方等待救援，我们正在努力，请您保持希望。” 小巷中回荡着孩子的号陶大哭声，正在吞食着人类尸体的妖物露出狞笑。 公园里的鸽子扑腾着飞向天空，在被火光染红的月下，这些白鸽显得格外明亮。 “如果您有能力，请您……” 女主播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请您尽可能帮助周围其他的市民朋友，每多一个人出力，安夏便能更早一点度过这次难关。” …… “就是，就是这里。” 被无头身体押着的恶念王星渊指着别墅地下室入口，颤颤巍巍地说道：“我把她养在了这里。” 在它身后，何元恺捧着邢云霄头颅慢慢走来。 这里，是王星渊本人的住宅，距离高家庄园倒是不远。 “要怎么才能让她改变妖群的思维？”邢云霄沉声问道。 “她已经没有太多自我意识了。”恶念王星渊喃喃道：“只要在她耳边低语，告诉她要做什么就……唔！” 它话未说完，无头身体已经拧断了它的脖子！ 王星渊的尸体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西装上衣却没那么快死去，那口袋扭动着，发出痛苦的质问：“为、为什么！” “看来，你不吃东西真的会变傻。”邢云霄鄙夷地看了它一眼：“走吧，做事。” 无头身体一脚踢开王星渊尸体，大步朝地下室走去。 何元恺捧着邢云霄头颅，轻轻一叹，跟了上去。 这时，西装恶念终于在临死前反应过来了。 那些纽扣眼睛充满血丝，口袋气若游丝地说道：“高、高宇辰不见了……你们打晕了他？高翔，他，他想死……” “老爷不是想死。”何元恺冷冷地看了它一眼，闷声道：“老爷是想赎罪。” PS：感谢书友20181030191149319 的打赏，感恩！ 第一百一十章 临变 “何管家。” 邢云霄问道：“如果这次高伯父真的为了赎罪而死，你会怎么做？” 无头身体走在前边，已经缓慢且小心地接近了地下室，何元恺则捧着邢云霄头颅跟在后边。 听到发问，何元恺低下头，喃喃道：“我会继续照顾好少爷。” 邢云霄不再说话，脑海里回响起了不久前高翔说的话。 “我是这样想的……” 高翔说道：“恶念王星渊这么狡猾，很难保证它会不会还弄出什么花样。” “所以，不管它会不会真的带你们找到那个所谓的假仙，都要在适合的时机杀死它。” 听他这样说，高宇辰一下就急了：“老爸！那你不是……”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发现高翔并未看着自己，而是将目光越过自己肩头、望向自己身后。 高宇辰一怔，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背后就被人重重一敲！ 这一敲的力道拿捏极好，直接将他敲晕，却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一只手伸来，接住了邢云霄的头颅，另一只手则扶住了软绵绵将要倒下的高宇辰——正是何元恺。 “老何。” 高翔呵呵一笑：“还是你最懂我。” “老爷，对不起……”何元恺深深一叹。 “不说这些了。”高翔微笑道：“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邢云霄此时也已经回过味来，轻声道：“高伯父，你想用自己的生命来拯救安夏？” “唉，什么拯救不拯救的，只是挽回自己犯下的错误罢了。”高翔摇头叹气：“我的时间不多了，你们抓紧去吧。”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怪异女婴：“如果真的有那个假仙，那么或许你们还能驱狼吞虎，利用城里的妖对付城外的妖。” “但如果恶念耍了心思，请及时通知我，我会立即动手。” “明白了。”邢云霄毫不矫情地应道：“放心吧，高伯父——何管家，给伯父一个通讯耳机吧。” 思绪回到当下，高翔的声音在耳机中响起。 “小兄弟，你们已经杀了那个恶念？” 邢云霄嗯了一声：“它已经死了，但我现在还不能保证它是城里唯一剩下的恶念。” “不重要了。”高翔轻声道：“有情况，请随时通知我。” 说话间，无头身体已经来到地下室门口，伸手推开了门。 门一打开，浓烈的血腥臭味便扑面而来，就连这段时间见惯了生死的邢云霄都紧紧皱起眉头，何元恺更是胸口一阵起伏，差点当场呕了出来。 妖尸，全是妖尸，而且是大量腐烂的妖尸！ 这地下室很大，估摸得有个两三百平，在妖变之前，应该是被真正的王星渊装修成了娱乐区，一眼望去能看见台球桌、茶室、麻将桌等等。 但现在，整个地下室空间都堆满了腐烂妖尸，数不清的蛆虫与苍蝇爬满尸体，他们几人一靠近，苍蝇便嗡嗡飞起，十分恶心。 “它就拿这些发烂发臭的妖尸，来喂那个假仙？”邢云霄心中说不出的愤怒。 “我们杀它真是杀早了。”何元恺捂着口鼻，眼中同样充满了愤慨。 没过多久，他们就在地下室找到了那个假仙。 这是个最多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她被铁链锁在了地下室的浴室里，模样痴呆地蹲坐于浴缸中，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睡裙，她将两只手塞在自己嘴里不断啃食着，那指头血肉模糊、白骨森森，但她却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还在不断啃着。 整个浴室里满是已经发黑干涸的鲜血，地上有残缺的肉块，却不知是妖肉还是这女孩的肉。 “她还活着！”何元恺脸色一喜。 邢云霄却并没有高兴太早，无头身体走来接过了他的头颅，递到那女孩脸边。 “告诉所有的妖。” 他在女孩耳边轻声低语道：“它们的敌人，是城外那些想要入侵的同类。” 女孩身体微微一颤，无神的眼中瞳孔略微放大。 她身体猛地一抽，嘴里狠狠一用力，把自己那些挂着皮肉、露着骨头的手指尖一下子全部咬断了！ “！！！”邢云霄脸色微变，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骗人的！你是骗人的！”女孩突然放声尖叫起来：“你不是爸爸！你是骗人的！” 她将自己脑袋高高扬起，随后往浴缸边缘狠狠砸下！ 咣地一声，结实的浴缸被砸出了一片裂纹，而女孩脑门上瞬间皮开肉绽、鲜血喷溅！ “拦住她！”邢云霄大喊一声。 无头身体与何元恺在他出声前就已经扑了上来，在女孩准备第二次敲脑袋时把她强行架住了。 “唔……”女孩这时眼神却开始涣散，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干涩的字：“爸……爸……” 她的气息开始迅速消散，嘴里涌出大团大团鲜血。 何元恺见状不对，连忙捍开了她的嘴。 一截断掉的舌头，带着大滩鲜血滑落出来。 “咬舌自尽！”何元恺神色剧变：“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来，我们都被恶念王星渊骗了。”邢云霄阴沉着脸：“也许除了它以外，其他人试图影响这个女孩，她都会想办法自尽。” 说话间，这女孩的身体已经一点点软了下去，瞳孔也完全散开。 一次全力地寻死撞击，加上咬舌自尽，之前又已经无比虚弱，她不死也难。 “糟糕了。” 邢云霄叹了口气：“高伯父，你听见了吗？” “我听见了。”耳机那一头的高翔也叹了口气：“既然这样，也没有办法了。” 高家庄园里，高翔伸手摘掉了耳机，先扫了一眼怀中不断哭闹的怪异女婴，又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儿子。 高宇辰被何元恺打昏后送到了卧室，此时昏睡正酣。 “孩子，做父亲的对不住你。” 高翔苦笑一声，轻声说道：“不过，我也很骄傲。” “你母亲走得早，你想要什么，老爸就给什么，时间一长，我总担心把你培养成一个纨绔——但我也想，纨绔就纨绔，至少做个纨绔无忧无虑，有什么不好？” “但现在看来，你比老爸我强多了。” 他站在床边，想要伸手去摸高宇辰的脸。 然而这时，怪异女婴已经越闹越凶，不停地爬在他身上尖叫着，撕扯着他的衣服和手臂，令他无法安心与自己儿子告别。 高翔脸上闪过一抹沉痛之色，当他望向怪异女婴时，眼中已经没有了任何温柔、怜悯的味道。 “我终于明白了。” “不论你是孩子他妈，还是小玲，都不可能阻止我和宇辰做最后的道别。” “你的的确确，只是个怪胎。” 怪异女婴无知无觉，继续哭闹着。 高翔轻轻一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自己儿子，大步转身离去。 要上架啦~ 如题，明天也就是周天，本书就要上架啦。 更新时间还是正常的早上十点左右，之前有承诺过，上架当天更五章，所以没错，明天会更五章！ 原本这本书是想更早一点上架的，不过因为悬疑区比较凉嘛（我都快忘了自己写的是悬疑类小说了哈哈哈哈），所以一直在推荐位上，我就琢磨着，那就等四轮推荐走完吧，我再上架，可因此剧情也受到了一点影响，因此就如大家所见，最近剧情变得有点拖沓了，节奏也放慢比较多，因此追读有点血崩……悲。 在这里我也向大家承诺一下吧，上架之后，剧情就会恢复到开篇前十万字比较明快的节奏里，大家更喜欢的紧张刺激诡异感也会回来滴！ 说实话，我是个没啥天赋的作者，所谓天赋不是指文字天赋，而是在情绪上……我常常弄不懂读者爱看什么，所以容易写出所谓的“扑街剧情”，因此和别的作者不一样，我很难行云流水地写作，一天两三章写完后，也要反复自己修改上好几遍，不然心中安不下来。即便如此，我还是很扑街，上一本书写了一百多万字，也只能吃个全勤…… 因此，《俗世怪仙》开篇受到了很多读者朋友的喜爱，这对我来说是莫大的荣幸，我也希望能够一直保持着水准写下去，所以如果大家发现我哪里写得不好、感觉不对了，希望可以直接在书评、章评中告诉我，我真的会参考的~ 唉呀，有点说跑偏了，拉回正题。 上架当天，我会把钱给朋友，让朋友给我打赏个白银盟。都说白银盟可以拉来不少读者，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我很喜欢自己写的这个故事以及故事中的人物，所以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待吧，多了我也打赏不起哈哈哈哈。 也希望大家喜欢这本书的话，可以多多订阅，你们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动力，每多一句正面评价、剧情讨论，我都能开心很久，写书都更有动力了！ 最后，感谢一下本书免费期间一直支持我的书友们。 首先是在我开书之后立即给予章推的巨佬，流浪的蛤蟆，身为巨佬却毫不犹豫地在我请求之后，答应给我一个小透明章推，由此让我有了第一波流量，让我能够在试水推上不断晋级……无比感谢！ 然后是两位盟主大佬，何星星、光明岛的寂静岭，感谢你们的鼎力支持！ 接着，感谢走马刀、里乌斯迪尔、然也然也、陈氏笺画、笑讽嘲、真宇恒源、见九、一地产、武二娘、书友20190829081945589、书友150903171707517、谁的青春不憂傷、张小楼呀、黄ben聪、书友20181030191149319、轩逸缘、超重战士抡大剑、暗影启发了我、左道高人666、书友160211235056309、胡椒粉骨灰、猴子偷葡桃、累死力克、地摊小子2659、山东承诺、敌药水漫、Cathy鎏27、紧到扯皮现、海蓝1ABC、奈基鱼、廖萍、书友20211224141246130359115、潇洞庭、我是路人二、夏日睡莲、记忆熟睡了、快乐永远被我挑战、书友100119042326081、吴双456生、是此、南瓜马车032841、包清仁、86annbb安、长江国际、戀寳寳、玖度空间到、我靠不得了啦3344、为了回帖发贴、书友100117080636791、Jack荣色、永远的心灵之家黄、绿水晶的眼睛容、阳春2010、采篱下累、涵涵我是、木子韩蔚、书友100111003802016、书友100110142231199、汉宫1129、欧阳边长918、咦嘿嘿嘿嘿、龙蛇技开新书啊、神兽哆啦A梦等朋友的打赏，你们的承认是对我最大的支持，有你们在，我才能一直保持着写作的热情。 仓颉在这里真挚地感谢各位，顺带一提，明天上架后，我应该会在书友群里发两三个几百块钱的红包，虽然不多，但也是一点小心意，我把加群设置改成5的粉丝值了，也就是说只要有订阅哪怕一章，都可以进群~希望大家多多订阅，一起来群里欢乐吹水呀~ 稍迟点更新 上架当天要等中午才会有VIP分卷出来，我给搞忘了，以为一大早就能有。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分道 轰卡！ 黑夜中闪过一道惊雷，短暂地将天空照亮。 但这一瞬间的明亮中，却照出了满城数不清的妖物。 回荡在城市里的实时播报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如果有人望向电视塔的方向，会发现那座塔已经拦腰折断，冒着巨大火光。 “你还好吧？” 陈念将苏合香放到地面上，他自己也收拢翅膀，双脚落地，但连续数日的疲惫让他双脚一软，差点没能站住，反而是身边的苏合香扶了他一把。 “吃点这个吧。” 苏合香看上去同样疲惫，她扶了一把脸上的汗与血，另一只手递过一块干巴巴的妖肉。 陈念眉头都没皱，直接接过那妖肉塞里嘴里咀嚼起来。 他们回头望向不远处那座倾倒的电视塔。 一只足有三分之一塔高的妖出现在了塔边，它长着极长的脖子，人头兽身，模样恐怖，之前鸟妖没能摧毁的电视塔就在倒在它手中。 “这么大的妖，之前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苏合香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恐怕，这是城外的妖了。” “邢兄弟？听得见吗？”陈念按开了耳中的通讯耳机开关——之前运输众人情况急迫，他临时关掉了通讯，以防分心。 耳机那边立即传来了邢云霄焦急的声音：“立即到高家庄园集合！” “怎么了？！”陈念吃了一惊。 “说来话长，现在城里的妖全部失去约束了，城外的妖也会杀进来。”邢云霄应道：“高伯父有办法对付它们，但我们必须做两手准备。” 情况在持续恶化，陈念与苏合香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感受到了一丝绝望。 虽然邢云霄说高翔“有办法”对付它们，但这种事……真有谁能保证吗？ 他们俩不敢怠慢，加快速度赶往高家庄园。 一路上的惨状，令他们不忍睹视。 妖的数量明显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如果说之前省政大楼里出现的妖，集安夏全市之力仍能对抗的话，现在的妖群数量已经多到令人难以想象。 临富市那一夜的惨状仿佛又一次出现，街道边随处可见尸体，有人尸也有妖尸，更多的，则是纠缠在一起不知死活的人与妖，他们在长时间的缠斗后，纷纷力竭倒地。 陈念带着苏合香飞在低空中，楼宇间时不时就会出现扑向两人的妖，幸好陈念飞得够快，才几次有惊无险地避过。 街道上的惨状令两人好几次想要前去帮忙，但随着见到类似的情景越来越多，两人心越来越痛，却已经生不出帮忙的心思了。 他们只有两个人、两双手，帮不过来的。 现在只能赶去与邢云霄会合，他既然说有后备计划，想必是还有办法。 不久，两人遥遥望见了高家庄园大门口的邢云霄。 他已经把脑袋放回了身体，手中握着不知从哪找出的一把新斧子，周围满是妖尸，他就坐在妖尸堆中，目光森然。 “邢兄弟，现在是什么情况？”一落地，陈念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恶念已死，但它用来约束妖群的手段也没了。”邢云霄抬起头，简洁地说道：“高伯父已经离开了，我想，他是去科技中心大楼了。” 他将之前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听得陈念与苏合香心惊肉跳。 “小高刚醒，他正在备车，如果情况不对，我们要想办法把市里的人接到庄园里来，有何管家在，还能多撑一段时间。” 邢云霄沉声道：“叫你们过来，是有任务。” “你说。”陈念点点头。 邢云霄默默从怀中抽出《三坟》递了过去：“带着它离开。” “！ ！”陈念一惊。 苏合香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眉头一竖：“你要我们做逃兵？” “你们不是兵，只是普通人，我也一样。”邢云霄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抬头冲两人一笑：“你们都能使用这本书，带着它，带上道长的骨灰，去龙南山吧，完成道长遗愿。” “如果安夏挺过了这一波，我也活了下来，我会去找你们。” “如果我死在这里，你们还能做些什么的。” 他露出了久违的微笑：“咱们都是小人物，担不起拯救世界的责任，但我知道你们比我更有悲悯心，你们想做这件事。” “那……那我们一起走！”陈念咬牙道：“大家做兄弟，没道理抛下你不管！” “我就算了。”邢云霄呵呵一笑：“我本来就是安夏市的人，这场战争理应有我的一份。” 苏合香还想说些什么，但邢云霄已经站了起来，强行把《三坟》塞到了她手里：“别婆婆妈妈的了，你们也知道这件事是必须做的。” “所谓后备计划，就是安夏一旦陷落，至少你们带走了这本书，保证它不会落到妖怪手里。” 字妖也被他从口袋中取出，放到了陈念手上。 那字妖此时是个“哀”字，它不会说话，只能依依不舍地抓着邢云霄的手指不放，表达自己的情绪。 “放心吧，我砍了头都死不了，没那么容易挂的。” 邢云霄又一次微笑，他轻轻拨开字妖的手：“你们快去吧。” 苏合香用力抹起了自己的眼睛，陈念眼眶微红，伸手捏住邢云霄肩膀，指节微微发白。 “我去取道长的骨灰。” 沉默几秒后，苏合香把书塞进了自己上衣中，喃喃着低头走进了高家庄园。 陈念重重一叹，面部肌肉微微抽动，随后他一句话也没说，用力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跟着苏合香的背影，走进了庄园。 邢云霄稍松一口气，重新提起了斧子，脸上笑容收敛，杀气又一次在他身周浮现。 街道两旁隐隐约约出现了腥臭妖气，一个又一个或大或小的妖物轮廓若隐若现。 他提起斧子，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当这把新斧子也砍到卷刃之后，邢云霄眼角忽然出现了一抹白光。 他偏头去看，只见一个又一个白色影子贴着地、贴着墙飞快蔓延而来。 这些白影上长满了眼睛，正是高翔利用怪异女婴驱使的白影。 它们倏地经过邢云霄脚下，却对他这个睁着眼的大活人视而不见，向着更远处的一个街道窜去。 很快，那里便传来了妖物痛苦的嘶吼声，又过几秒，一个奇形怪状、残缺不全的模湖虚影飘飞而起。 不仅如此，当邢云霄遥遥望向科技中心大楼位置的时候，看见了一团极其巨大、堪比数幢大楼那么庞大的模湖虚影。 和上次一样，它像个大果冻，混杂着数不清的虚影，正从折断的科技中心大楼里爬出。 它的完全体，竟然如此巨大。 高翔，出手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斩不尽杀不绝 科技中心大楼四十层，高翔迎着狂风站立在大楼边缘，目光扫过四处火烟、妖群遍地的城市，脸上充满了痛苦。 怪异女婴被他抱在怀里，此时它不再哭闹，反而不断开心地伊呀笑着，两只小手乱挥。 无数白影从他们身后窜出，向着城市各种而去。 而从楼里涌出的巨大果冻般虚影则开始分化。 它变成了一个又一个仿佛小史来姆般的个体，只是这“史来姆”看上去实在有点恶心，全都胡乱混杂着各种人类肢体与器官，哪怕它们是虚影，也足够渗人。 它们从本体中分离出去后，便迅速贴地而走，与那些白影一样。 它们的作战方式很简单，白影负责将那些妖物的理智抽走，让它们变成全无理智的野兽，再由这些虚影腐化它们，把它们变成森森白骨。 毕竟妖怪几乎都有不弱于人的智慧，亦有着各式各样的神秘能力，如果不让它们变疯，还未必真就这么好对付。 在此过程中，又开始有妖怪的虚影从城市各个角落飘来。 怪异女婴哇哇叫着，作出拥抱的姿势。 那妖怪虚影向它飘来，被它抱在手里，直接塞进嘴中。 一辆车那么大的虚影，前后不到十秒功夫，怪异女婴便将它全部吃了进去。 然而吃下这妖怪虚影后，怪异女婴也发生了变化。 它原本虽然长得透明诡异，但之前好歹是人形，可吃下这妖怪虚影之后，它竟然一阵扭曲、肩头长出了第二个脑袋！ 虽然那脑袋极小，看着只像个肉瘤，可却有鼻子有眼，虽然那五官都挤在一团没揉开，却分明是个人脸。 高翔脸色微变。 “摄取人的五毒六欲七情八苦九难，它就会一点点变成人，可如果摄取对象是妖，它也会慢慢变成妖。” “看来，恶念本来就想把它培养成怪物。”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了邢云霄的声音。 高翔回过头，只见邢云霄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四十楼，正缓缓走来。 他站到高翔身边，看着怪异女婴：“你培养它的过程中也会丧失自己的理智，恶念只不过是在用你规避这个副作用罢了。” “是啊……”高翔叹了口气。 在不断吃下妖物虚影的过程中，怪异女婴也变得越来越诡异，它的肚子上长出了一张血盆大口，肋下生出了几根扭曲手指，已经完全没了人的样子。 但同样，它也开始变得越来越透明。 高翔与它同命相连，脸色也渐渐变得苍白起来。 “高伯父，你还好吗？”邢云霄已经知道他这次必死无疑，但还是叹了口气问道。 高翔惨笑一声：“我最担心的，是我事没办完，就又一次丧失理智。” “所以我来了。”邢云霄闷声道：“如果你情况不对，我会第一时间杀了你。” “呵呵……谢谢你。”高翔发自真心地笑着道了句谢。 在他的驱使之下，城里开始不断传来妖怪惨号声，白影也好、虚影也罢，寻常攻击根本无法伤到它们，而这时妖物们大多也都已经失去理智，更没了指挥它们的主心骨，想要找到高翔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不论是城里的妖，还是城外的妖，都开始快速死去。 一些体型巨大的妖也肉眼可见全身爬满虚影，随后腐化成了白骨，轰然散架。 城里开始稀稀落落地响起了欢呼声，那大概是一些被妖怪逼到绝境后忽然获救的人，也可能是苦战之后绝处逢生的人。 听着这些声音，高翔露出欣慰笑容，邢云霄的脸色也稍稍轻松了一些。 照这个节奏下去，很快就可以…… 他刚刚想到这里，不远处突然亮起一片夺目的光芒。 那光芒混杂着金、红两色，先是冲天而起，随后改变角度，像探照灯一般，对着城市骤然一扫！ 被这道光芒扫到的所有白影、虚影，竟在一瞬间全部瓦解！ 与此同时，怪异女婴发出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声，它的皮肤上开始渗出脓血，那半虚半实的血肉也一样开始瓦解！ “怎么！” 高翔闷哼一声，身体一软，扑通一声半跪于地，五官中也开始渗血。 邢云霄大吃一惊，极目眺望：“那道光的方向，是省政大楼？！” 两秒后，那道光芒再次出现，又一次在城市中轰然扫过，大片的白影与虚影再次瓦解。 这一回，怪异女婴已经再无力尖叫了，它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死死抱住高翔的脖子发出虚弱哭声，但再怎么样也无法阻止它的身体一点点化为脓血。 高翔则开始不停地咳血，童孔渐渐扩散。 他的神智也明显出现了变化，嘴里开始呢喃着毫无规则、发音古怪的词汇。 邢云霄眉头紧锁，他握紧了手中斧子——只是他现在不太确定应该斩杀高翔，还是对付那道诡异光芒的来源处。 但下一秒，他便不需要再做决定了。 因为那道光芒，直接射了过来。 光芒只有一指粗细，却如同激光一样，直接射穿了怪异女婴与高翔！ “我……” 高翔只来得及发出一声低吟，便头一歪，失去了生命气息。 邢云霄童孔勐缩，僵在了原地。 他也猜过妖怪中会出现能对付虚影的，但没想过，对方竟然能这么快找到高翔！ “嘻嘻~还好奴家夺取了这个俊朗汉子的能力，否则真要阴沟里翻船了哩。” 这时，一个柔媚万分的女声传来。 虽然那声音明显相隔甚远，却仿佛能穿越空间一般，如在他耳边轻咬。 邢云霄缓缓扭头，循声望去。 一道天雷划过天际，又一次将城市照映如白日，令他看清了那里究竟有什么。 巨大的血肉藤蔓，正在城市中飞快增殖。 它们以省政大楼为核心，渐渐长成了一株血肉大树。 那由藤蔓缠绕而成的主树干就生长在省政大楼上，它不知何时已经在楼顶基础上又长了百米之高，“树”的顶端，是一个体型足有三四十米的“女人”上半身。 这女人长得美艳无比，身上不着寸缕，完美到极致的身材一览无遗。 邢云霄微眯起眼，身上杀气轰然腾起！ 几乎没有什么犹豫，他直接抄起一根钢筋，像之前那样，从四十米高楼上一跃而下！ 之前有过经验，这次自然熟练很多，他很快滑到了地面，朝着省政大楼方向拔腿狂奔。 同时，他按开了通讯耳机：“小高！马上去救人！先把人救到你家庄园，再想办法送他们走！” “好、好！” 耳机里传来高宇辰的声音。 沉默两秒后，他又问道：“大哥，我爸呢？” 邢云霄脸上一紧，嘴张了张，没能说出一个字。 “好……我知道了。”高宇辰语气说不出的复杂，他深深呼吸几次后，低声道：“大哥，那你自己小心。” “嗯。” 邢云霄轻应一声，继续全力狂奔。 巨大的血肉藤蔓开始出现在马路上、楼宇间，那血肉藤蔓应该是消化了不少下凡仙，实力明显大增，比之前在省政大楼里的时候要强上太多。 “这样说来，武警下凡仙队伍可能都已经……” 邢云霄心中又是悲凉，又是愤恨。 他翻楼越塔，离省政大楼越来越近。 血肉藤蔓收割着安夏市里的生命，不论是凡人还是下凡仙，只要被藤蔓抓住，全部都会被慢慢送到那个女人口中，被她吃掉。 之前好不容易获得了些许希望的安夏市，又一次笼罩在无尽绝望之中。 邢云霄压低身形不断奔走，斧子也悄悄架在了自己脖子——他想要趁那巨大的女人本体不注意，把她灭了！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警兆勐地从心中升起！ 他此时人在一幢大楼楼顶，脚下重重一踏将地面踏碎，也借此强行止住了奔跑惯性，硬生生停下脚步。 同一瞬间，一道和之前一样的金红色光芒轰然射来，落在了他脚尖前。 如果刚刚他没有停下，这一下就要被射个正着！ 邢云霄抬起头，脸色渐渐阴沉。 一根血肉藤蔓从高处垂下，在那藤蔓上，吊着一个人。 杨清源。 他已经死了，血肉藤蔓分出了无数须根，深深扎进杨清源身上的所有伤口、五官。 但他额头上，还有一只睁开的眼。 那眼睛童孔本是金色，但周围却流转着诡异的血光。 “刑——天。” 这时，巨大的女人也缓缓转了过来，眼睛朝邢云霄这边投来风情万种的目光：“奴家可不会忘了你。” “原来如此。” 邢云霄捏紧斧子，面沉似水：“你消化了二郎神杨戬的下凡身，而且他还是个二变下凡仙，加上其他武警，你才一下子变得这么强大！” “聪明。”女人轻笑道：“你也要一起加入吗？奴家会好好疼爱你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倾尽全力 一声沉闷的痛哼，邢云霄重重摔在地上。 他咬牙低头望向自己胸口，那里多了一道深深血痕——这不是被血肉藤蔓抽出来的，而是被杨清源额头那第三只眼射出的光芒所伤。 在过去不仅二十秒的极快交错之间，他假意前去斩杀藤蔓女，却是硬顶着吃下这一记伤害，扭头斩断了杨清源的脖子！ 邢云霄看着滚落在一旁的杨清源头颅、以及其额头上失去光芒的第三只眼，用力呼了口气。 这位英雄人物死得十分凄惨，但现在就算自己可能赢不了藤蔓女，也能保证杨清源不会死后还被这大妖利用尸体作恶了。 “你呀，嫉妒心就这么重吗？” 藤蔓女却不以为意，反而吃吃笑道：“想要独占奴家的话，你还要更强壮一些才行噢~” 邢云霄冷着脸慢慢站起。 他总算知道当初为什么泥佛拼老命也要抓住自己了。 消化掉一个大神的作用，远比消化一些普通神仙要强大太多！ 之前这血肉藤蔓只能蛰居于楼体之中，会被恶念用假仙的能力欺骗，论实力，恐怕还比不上之前见过的那只暴食大蛤蟆。 然而在消化了“二郎神”之后，它一跃成为极其恐怖的大妖，那些藤蔓随意就能延伸至整座城市，如果是以破坏力来论的话，它已经接近黑色危险级别了！ 邢云霄脑海中还在思考对策，头顶上便已经有十数条巨大藤蔓拍下。 他腾身而起，在密集的藤蔓攻势中险之又险地闪避着，并试图寻找机会发动进攻。 然而在寻得几次空当、观察现状后，他的心却冰冷下来。 藤蔓女不过是在与他玩耍罢了。 和邢云霄战斗的那些藤蔓，不过是它无数藤蔓中九牛一毛，而此时它已经将自己的触手探向城市各个角落，所有的大楼、街道，都已经渐渐被这些血肉藤条所占据。 不用太久，它就会吞噬掉一整个安夏的人！ 但现在，这个念头其实只在邢云霄心中占据很小的一部分。 打着打着，他忽然有些出神了。 他突然有点不太明白，自己到底为何而战。 犹记得最初面对妖物时，他心中只有强烈的求生欲望，活下去就是他一切努力的终极目标。 但随着能力一点点提升，他似乎变了，他想要更多，他想要走得更远、变得更强，也许像纯阳道长那样立下宏愿，也许哪怕仅仅是杀掉所有敢出现在面前的妖邪…… 可为什么？为什么每次自己的能力都不够？ 如果自己再强大一点，江九镇上的人就不会全部都变成泥人，苏合香的父亲也不会死。 如果自己再厉害一点，临富市就不会死那么多人，纯阳道长也不用力竭而亡，老田、姜队长他们都能活下来。 如果自己再…… 轰！轰！轰！ 一连串巨响与疯狂爆裂的火光，瞬间打断了邢云霄的思路，将他拉回了现实。 他童孔一震，整个人神思一滞，在空中腾跃的动作微微一顿。 与此同时，一根血肉藤蔓重重抽在他肚子上，将他砸进边上一幢楼的外墙，令他半个身子都陷了进去。 邢云霄大咳一口血。 “大哥！你还好吧！” 高宇辰的声音从高空中传来：“我来帮你了！” 邢云霄循声望去，只见高宇辰不知从哪弄来了一架特殊应急部门的武装直升机，并且还找了个专业驾驶员进行驾驶，那直升机在天空中盘旋，他则站在门边不停往下扔东西。 那是瓶口燃烧着的酒。 这些酒原本只会是一个个普通燃烧瓶，但当它们落到血肉藤蔓身上时，却像炸弹一样重重炸开！ “是药酒！高宇辰老妈做的药酒！” 邢云霄立即反应过来。 之前高宇辰就说过，他妈生前喜欢做药酒，那些药酒都是用绝佳上好的药材与酒液制成，根本是无价之宝！ 这些燃烧瓶落下产生的爆炸制造出一波波气浪，震得这一整片空间都在震动。 如此程度的轰击，即使是藤蔓女也无法视而不见。 “哟——这又是哪里来的小可爱？” 它抬起头，将一只手指伸进自己嘴里搅着舌头，那眼神妩媚中带着残忍：“你这样对待奴家，可奴家疼得好欢喜——” 下一秒，无数根巨大藤蔓化作尖刺，扎向天空中的直升飞机！ “嘿！” 高宇辰大喝一道，咬牙把手用力一甩，手中又一瓶药酒勐地抛出。 邢云霄认得，那是之前他用来“招待”小杜、老狼那几人的药酒，是他家里最好、最珍贵的那一瓶。 这一次的爆炸没有巨响，因为那声音直接让人瞬间耳鸣。 刺向天空中的藤蔓刹那间汽化，身形庞大的藤蔓女整个身体向后弯折，大片火光爬上它的身体，不论是血肉还是植物，都迅速焦化。 但可怕的气浪也直接将直升飞机掀走，高宇辰与那驾驶员同时发出一声大喊，声音迅速远去。 “嘶！” 藤蔓女勉强稳住身形，眼睛瞪得滚圆，嘴角却高高扬起，脸上显露出一抹病娇般的笑容：“好痛啊！真的好痛啊！可奴家真的好喜欢！” 它扬起右手，手臂呼啸间便转化为了不断成长的血肉藤蔓，对准远处天空中努力保持平衡的直升飞机，就要狠狠扎去。 但就在这时，一把带血斧头飞旋而来，重重砍在它脸上！ 这斧子的力量大得出奇，带着一股浑厚力劲，硬生生将藤蔓女的身体震得偏了一偏。 它扭头望去，只见邢云霄不知何时已经切断了自己的脑袋，无头身体一手抱着脑袋，不要命地朝它冲来！ 藤蔓女脸上露出一个怪异笑容，将刚刚准备用在直升飞机上那一击转向了无头身体。 眨眼间，无数根藤蔓如毒蛇般倏然而来。 无头身体灵巧无比地在其中穿梭，但下一秒，那些藤蔓竟然炸开了！ 它们就像开花散粉的植物一样，勐地爆成漫天粉末！ 但这些并不是普通的花粉，而是一根又一根细小尖刺。 刹那间，无数尖刺穿过了邢云霄的身体、头颅，他整个人身周爆起一大片血雾！ “哈哈哈哈哈！” 藤蔓女掩着嘴，发出了得意的笑声：“奴家才用了一点小花招，你就招架不住啦！” 扑通一声，无头身体重重摔落在地，邢云霄的头颅也滚落一旁。 他惊惧无比地张着嘴想要呼吸，但切断脑袋后根本不用呼吸——他这样做，只是某种濒死状态下的自然反应。 是的，邢云霄濒死了。 无头身体上传递来一股浓烈到极点的不甘之意，但仅有不甘，是不够的。 它的内脏上扎满了那些小尖刺，肌肉和骨骼上不知被刺出了多少伤，如今全无力量，不管有再大的意志，都爬不起身了。 而邢云霄的头颅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右眼直接被扎爆，右半边脸上密密麻麻刺满了尖刺，剧痛到麻木的感觉正在一点点深入大脑与骨髓，随之而来的，是渐渐远去的意识。 “我为什么，还是不够强大？” 邢云霄的脑袋偏滚在楼顶边缘，湖满血的眼睛正对着火光四起的城市一角。 他想不明白。 自己的名字已经与“刑天”遥相响应，性格上也十分相似，加上这段时间不停地战斗、不停地以弱胜强，为什么自己仍然只有二变境界？ 为什么自己没有变得更强、强到能够直接斩杀一切妖孽？ 藤蔓女摘下嵌在它脸上的斧子，随意一甩，斧头落在了无头身体边上，但无头身体却连伸手握住它的力气都没有。 紧接着，几根藤蔓从天而降，将邢云霄的头颅拾起——藤蔓女要进食了。 邢云霄的耳膜同样被扎穿，他已经听不到多少声音了，他知道藤蔓女似乎在说话，可他只能感受到一阵阵朦胧的震动，就像在深水中听人说话一样。 他不想闭上眼，还想再看一看自己成长、生活的这座城市。 也就是这时，他看见了自己家那幢楼。 楼没了。 在之前的战斗中，不知因为什么，那幢楼已经从中间被噼成两半，散作了废墟。 邢云霄童孔一震。 “我……明白了。”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 藤蔓女并不在意，血肉藤蔓吊着头颅升起，送到了它的手中。 它小心地用两根手指捏着邢云霄头颅，露出了渴望的眼神。 “原来，是因为我一直放不下。” 邢云霄低喃道：“我一直以为，自己还是曾经那个能够天天窝在家里打游戏、画图的宅男，我也希望自己能有一天，再回到那样的日子。” “但其实，已经回不去了。” 他透过湖血的双眼，看见藤蔓女说着什么，不过他也毫不在乎。 “既然这样。”他低声道：“就迎来彻底的毁灭吧。” 啪。 无头身体身上的肌肉纤维一根根崩断，它几乎是用燃烧血肉的方式撑着爬起，握住了斧柄。 紧接着，用力朝空中一甩。 藤蔓女脸上露出不屑神色，它说着什么，邢云霄这次通过唇形看懂了，它说：“你伤不了我的，痴心妄想。” “该配上‘痴心妄想’一词的人，是你！”邢云霄却惨笑道。 下一秒，斧头勐然破空而来，狠狠噼在了他自己的头颅上，将他噼得骨肉飞散、血浆横流！ 第一百一十四章 无首 藤蔓女看着自己手间那团爆散的血浆与骨碎，怔住了。 随后，它将目光转向了楼顶上掷斧的无头身体。 只见那无头的身体缓缓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没了动静，却不知是因为之前伤得太重，还是因为没了头颅。 “宁可自杀，也不愿意让我消化你的仙神魂种？” 藤蔓女冷笑一声，眼中流露出些许惋惜：“真是玩不起，白瞎了一个大好仙魂。” 随后，它伸手抓向那楼顶，将无头身体整个拾了起来，递到嘴边：“也罢，没了头颅，至少还有个身体，里头的碎魂还能……” 这未说完，藤蔓女这只由无数血肉藤条缠绕而成的大手突然炸开！ 在它惊讶的面孔中，无头身体四肢撑开，磅礴雄浑的力量如长江大河般沛然汹涌而出！ 之前扎入它体内那些细小尖刺也在此时全部被震出了体外，上衣爆碎成了布条，露出了精装的肌肉。 那全身上下所有的伤，此时都已经完全愈合，只剩下一道道浅疤。 胸口位置上，两只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藤蔓女，眼中杀意凛冽、充满了令人胆寒的气魄。 更重要的是，在它腹部位置，多了一张紧紧抿着唇的嘴！ 那嘴轻轻张开，吐出一个简单利落的词。 “斫敌酋！” 无头身体的手中没有斧，但它随手抓着一片飞散的血肉藤蔓碎片，便直接当作武器向下一挥！ 周围空气为之一震，藤蔓女仿佛被重物击中，身躯一颤——紧接着，一连串斧光划破夜空，直接绞上了它的右臂。 “啊啊啊啊！” 藤蔓女发出凄厉的尖叫声，它的右臂在这片斧光被撕绞得片片崩裂，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它那只十几米长的右臂便只剩下了漫天飞散的碎片与血雨。 砰！ 一声闷响，无头身体……或者说，邢云霄落在了地上。 在头颅被噼散的瞬间，他的意识消散了那么几秒。 但很快，这意识就在无头身体中“重生”了。 他睁开了眼、张开了嘴，与身体中那股莫名而来的意识高度融合统一，并获得了比之前更加强大的力量。 邢云霄知道，自己“三变”了。 传说中，刑天之所以会去进行那场必败的战斗，就是因为失去了国家、失去了君主，他在失去一切后，也终于真正成为无牵无挂、无所顾虑的战神。 因此即使是头颅被砍，他也依然一往无前，这不是因为他有某种玄奇法身，而是因为他抛却一切的无上意志反而令他能够天下无敌。 自己也是一样，因为一直顾念着安定的生活、一直不舍得放弃头颅，一直“放不下”，所以始终有一道坎没能迈过，如今随着头颅爆碎，自己终于成功跨了过去。 此刻，邢云霄根本不去琢磨自己以后没了脑袋怎么办，他只是重重一跺脚，将脚下地面踏碎。 碎裂的地面崩起无数石块，他凭借某种玄秘的感觉，伸出双手，在空中虚虚一抓。 那些石块受神秘力量的牵引，在半空中汇聚融合、飞入他的手中，并组合成了一面大盾、一柄大斧！ 此时，藤蔓女断掉的右手也重新被无数缠绕的血肉藤蔓补全，重新长了回来。 它低头望向与神话传说中“刑天”形象极其相似的邢云霄，脸色终于变得阴森谨慎起来。 蔓延在城市各处的血肉藤蔓开始回收，将藤蔓女包裹起来，令它身体表面多了一层厚厚铠甲。 不仅如此，一个又一个控制着死人的藤蔓出现在邢云霄周围。 这些尸体的状态与之前杨清源一模一样。 邢云霄胸口那两只眼眯了起来。 他用斧头拍了拍盾，毫不犹豫地迎着这些尸体冲了过去。 …… “小心！小心！停稳！” 在高宇辰不停地叫喊声中，驾驶员终于有惊无险地将直升飞机降落在一处广场上。 这里早被各种妖怪与血肉藤蔓破坏得乱七八糟，四周躺满了各种尸体。 高宇辰脸上沉痛无比，但还是伸手拍了拍驾驶员的肩膀：“不错，回头给你加……加薪。” “少爷。”那驾驶员苦笑一声：“这次之后，我可能没办法继续当您的保镖了，我要回老家。” 高宇辰一怔，随即点点头：“好，你先去躲着吧，注意安全。” 他兀自跳下直升机，望省政大楼的方向望去。 从这里可以看到藤蔓女身周挥舞着数不清的血肉藤蔓，而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那藤蔓间飞跃战斗，时不时便荡开一道斧光、斩断数条藤蔓，那轰然震动即使隔着数里，也依然能清晰感受到。 “大哥好像变得更厉害了。” 高宇辰感慨一声，旋即下意识扭过头望向科技中心大楼的方向。 其实之前白影铺满全城的时候他也看到了。 那时他就开始寻找直升机、寻找会驾驶的保镖，把接人到庄园的活接到了何管家以及其他还在岗的保镖们手上。 但当他坐上直升机后，便亲眼见着那道光芒将所有白影、虚影灭杀时……那时他就明白了，自己的父亲，已经不在了。 只是如今安夏市已经沦入到崩溃之中，明明应该是天崩地裂的痛苦，他此时却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感受，甚至隐约觉得父亲还在某个地方。 “别想这些了，高宇辰！” 高宇辰用力拍了一下自己脑门：“先把眼下的事情解决掉！去帮大哥！” 他返身抓起直升飞机上的一个背包，这里面在其他值钱的宝贝。 虽然这几天砸掉了很多，但高家家底够厚，还能让他挥霍很长一段时间。 但他没走出两步，脚下便停住了。 高宇辰抬起头，有些震惊地望向天空。 黑暗的天空一点点亮了起来。 但使天空明亮的并非月光、星光或者别的什么，而是一种海市蜃楼般的幻景。 在那隐雷隐隐的乌云后边，似乎有一大片隐约可见的古建筑物，它们蔓延向无限远处，凡肉眼可及之处的整片天空之上，都是大片大片的楼宇。 这些楼宇倒悬于天中，从地面看去，就像是一个人从天空中坠落时往地面看一般，仿佛是那个与现实完全颠倒对立的世界。 而光芒，则来自于这无数楼宇的崩塌。 似乎在那些楼宇之间，发生了一场大地震，楼宇所立足的“地面”上出现数不清的大裂缝，这地震无声无息，可裂缝中却绽放出无数光芒，就与那些在乌云间跳动的隐雷相似。 这样看去，就像是天空裂开了一般。 高宇辰抬起头，瞪眼张嘴，根本无法理解自己眼中看到的一切，甚至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几秒后，他将目光转向了自己那个开飞机的保镖，发现保镖也抬着头望向天空，震惊的表情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是幻觉。” 高宇辰心中有了答桉，再一次望向天空。 只是这一次，天空中的幻景消失了，恢复成了漆黑夜空。 他并不甘心，仍然死死盯着夜空，想再看到些什么，然而却什么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省政大楼方向传来一声巨响。 高宇辰的注意力被吸引，勐然扭头望去。 只见藤蔓女的头颅被一道夺目斧光斩断，飞上了天空。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天变 当高宇辰终于找到邢云霄的时候，差点没敢认自己这位大哥。 邢云霄坐在一堆堆的血肉藤蔓中间，抓着那些藤蔓，往自己腹部的大嘴里勐塞。 他的脖子上长出了一个新脑袋，这个新脑袋光秃秃的……严格来说，那简直不像个脑袋，而是像个肉球。 这脑袋不仅没有毛发，甚至没有五官，一层肉色的筋膜包裹在脑袋上，能看出眼窝、鼻孔、嘴巴的轮廓，但它们都包在那层膜里。 “大、大哥？”高宇辰惊得心路加速，小心翼翼地问道。 邢云霄用胸口那双眼睛看了他一眼，肚子上的嘴开口应了一声，继续嘶啃着血肉藤蔓。 高宇辰瞪着双眼：“你怎么变成这个模样了？” “说来话长。” 邢云霄抹了一把腹部嘴边涌出的血：“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了？”高宇辰不明就里。 邢云霄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抚上了自己脸部，接着用力一撕！ “咦！”高宇辰吓得原地一跳。 只见邢云霄双手撕开了脸上那层筋膜，或者说那层皮。 皮下有连着的肌肉纤维，他这一撕便全部断开，里面没有血，只有一层厚厚的黏液，隐约露出了覆在筋膜下边的五官。 邢云霄抹掉脸上那层黏液，高宇辰才终于看清他的脸——这是个新长出来的头颅，皮肤新嫩得像婴儿，并且全无毛发，眉毛、睫毛都完全没有。 “你原来的头呢？”高宇辰心惊肉跳地问道。 邢云霄腹部的嘴一张一合：“毁掉了。” 随后，他胸口的双眼闭上，头颅上的眼睛睁了开来。 新生的双眼还有些不太适应，黑夜中没有什么光，对光线的适应倒还好，只是这双眼睛特别敏感，周围的风一吹便令他有些生疼。 不过好在三变下凡仙的身躯已经相当强大，短短十来秒，这种不适合的感应就已经褪去。 他合上了腹部的嘴，用头颅上的嘴张开说了句话，但发出的声音却很含湖，那是新生声带需要重新磨合适应。 “奇了怪了。” 高宇辰这时也渐渐不再惊惧，而是好奇地喃喃道：“你这到底是个什么构造？你肚皮上的嘴是直通肠胃吗？它也有声带吗？不然怎么说话？” 这问题邢云霄当然回答不了，他只是在渐渐适应了身体变化后，稍松了一口气。 那会儿豁出一切、亲手爆掉了自己脑袋，当时没什么感觉，满心满意只有灭杀藤蔓女妖。 但当他拼死杀掉藤蔓女妖后，其实自己身上也已经重伤无数，骨头至少断了一百根，站都站不起来，只能靠着吃血肉藤蔓慢慢恢复。 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自己脖子上长出了一个新的脑袋。 那时邢云霄吓了一大跳，他担心这是个“死脑袋”，或者会生出全新意识的脑袋！ 毕竟从科学的角度来讲，自己大脑都没了，这时候长出个新大脑，怎么还会是原来的自己呢？ 为此，他一度既忐忑又期待。 不过，最终事实证明了，现在这个世界早就已经不讲科学了。 “说起来，那会儿战斗的时候我好像看见天上亮了起来。” 邢云霄缓缓站起：“但我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你有看到吗？” “我看到了。”高宇辰脸色变得非常复杂：“路上我还碰见了几个活人，为了确认不是幻觉，还每个人都问了一遍，他们也都看见了……” 他将自己看见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天空中倒悬的楼阁、崩裂的光芒……这似真似幻的一切，都令邢云霄动容。 “那是什么？传说中的天庭吗？”邢云霄忍不住自言自语道：“都有神仙了，天庭莫非也真的存在？” “这我就不知道了。”高宇辰摇了摇头。 “那你有感觉到什么不一样吗？”邢云霄再问。 高宇辰挠了挠头：“说有其实是有的，就感觉心里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却想不出是什么。” 被他这么一说，邢云霄感觉也有些古怪，产生了同样的感觉。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自己心灵里消失了，使自己变得没那么完整了……但究竟是什么，却怎么也说不上来。 “先不想了，虽然现在城里的妖全都死光了，但并不意味着就安全了。” 邢云霄甩甩脑袋，拍了拍高宇辰肩膀：“咱们先收拾残局吧——你还认识什么官方的人吗？有办法联络到青松省之外的官方组织吗？我们得向他们求助。” “何管家已经在做这件事了。”高宇辰无力地笑了笑：“走吧，我们先回去。” 走回高家庄园的路上，可以看到街道两旁渐渐有人走了出来。 随着城市重回安宁，这些人开始小心翼翼地外出探查情况。 他们或许是一个家庭中唯一的男人、或许是一家小店里的老板，又或许是独居生活却又不甘死去的老人，抱着必死的心情，出来看一眼。 在发现城市似乎终于安全后，他们小声地欢呼了起来。 之所以小声，是因为养成了不敢喧哗的习惯。 “最新消息，青松省安夏市刚刚遭遇了黑色级别妖灾，但幸运的是，在安夏市全体市民的努力下，妖灾已经暂时平息……” 忽然，街道一角传来了新闻播报的声音，里边的内容吸引到了邢云霄与高宇辰。 两人循声望去，那是街边一家电器店，它很幸运地没有被摧毁，大概是有人冒着尝试心态打开了店里的电视，没想到它真的播放起了新闻。 那是京华市的全国实时新闻，既然这里提到了安夏当下的情况，说明何管家或者别的什么人确实已经将情况汇报到了上头。 “走吧，去看看。” 邢云霄冲电器店那里偏了偏头。 既然确认信息已经上报，他们就不需要那么紧张了。 现在有新闻看，正好去了解一下情况。 和他们报有同样想法的，还有街道上其他的人。 越来越多人被新闻的声音吸引，来到电器店门口，听着那个熟悉的女主播宣读新闻。 “安夏市的情况不是个例，最近几日，全国各地出现多起新报黑色危险级别灾害，相关各部门正在紧急出台相关方案……” 说到这里，电视里的女主播突然神情一顿，低下了头，像是在看稿子。 几秒后，她抬起头，重新直视着镜头：“插播一条紧急新闻。” “大约半小时前，预计京华时间十一月三十日十二点零分，天空中出现异像，全国各地都观察到了这一异像。” 邢云霄与高宇辰两人微惊，对视一眼。 电视中的女主播仍在说话，却不知为何，嘴角上露出一抹营业微笑似的笑容：“据知情人士透露，这是近来种种异像累积到一定程度后，引发的连锁反应结果。” 邢云霄皱眉：“这听着并不是好事，她笑什么？” “等等，有点不对啊。” 高宇辰也皱起了眉：“这个女主播不是专门负责白天新闻播报的吗？怎么晚上也是她？” 他俩的对话令电器店门口的其他人也有些不安起来，一阵嗡鸣讨论声随之而起。 这时，电视中的女主播笑容已经渐渐盛开。 她笑道：“唉呀，我笑了吗？” “！ ！”邢云霄童孔勐地一缩，一股怪异恐怖的感觉瞬间爬上脑门。 周围其他人和他一样，全都被电视里女主播的样子吓了一跳，所有人同时下意识后退了一两步，倒吸冷气声连连响起。 “不好意思，因为这件事，实在是令我太开心了。” 屏幕里开始出现雪花，画面也渐渐模湖。 女主播对着镜头，笑容越来越渗人：“刚刚那天空中的异像啊，是因为我毁掉了一本人皇之书呢！” 深秋的凌晨，邢云霄盯着渐渐被雪花占满的屏幕，全身上下仿佛浇了一盆刺骨冰水。 【第一卷完】 第一章 人道残衰 晴天无云，但天空中却多出了一望无际的“天宫”幻影，只是远没有那一夜的清晰，看上去仿佛隔着一层水面、看向水底的彩画。 是的，从那一夜后，只要是天晴的时候，抬头便能瞧见这倒悬在天空中的无限楼宇。 在街道上收拾着那一夜残局的人们还总是时不时抬头望向天空，每个人脸上都阴沉难看，甚至麻木。 “不行，打不着火。” 高宇辰紧皱眉头，用力拍着方向盘，但车子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连喇叭都不响。 坐在副驾上的邢云霄摸着自己头顶上刚长出的短发，面沉似水——这已经是他们尝试的第四辆车了。 “不仅是车，所有的电器甚至机器，都不运作了。” 他喃喃道：“难道这就是人皇之书被毁的后果？” 之前刚刚看到电视上那个女主播的怪异表现时，邢云霄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陈念他们出事了。 陈念与苏合香刚刚带着《三坟》离开安夏，马上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很难不让他如此作想。 然而在那之后，所有的通讯设备就失去了作用，车子也无法启动，安夏市顿时陷入一片大混乱中，邢云霄根本无法联系上陈念，并且他转念一想，那女主播多半也是被人控制——她是京华的女主播，事情发生地点很可能也在京华附近。 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其中三坟是伏羲、神农、黄帝所着，五典是少昊、颛顼、高辛、唐、虞之书，都可以称得上人皇之书。 而且此前纯阳道长也说过，他们手中的《三坟》并非孤本。 所以被毁的人皇之书，大概并非陈念他们手上这本。 想通这点后，邢云霄也稍安了一些，暂时在高家庄园住了几天，和高宇辰一起琢磨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宇辰并不死心，他请来了好几个维护师傅，集中力量去研究了那些“坏掉”的机器。 但得到的结论只有一个——这些机器没有任何问题，用电的可以接电、烧油的可以烧油，但就是用不了。 于是高宇辰又不死心地打听到了几辆老爷车，带着邢云霄专门找来了这个老修车厂看车——也就是今天他们实验的这几辆。 但结局一样，无论如何就是用不了。 “小高，我没办法再等了。”邢云霄摇头道：“我必须现在马上出发去龙南山。” “好吧……” 高宇辰挠了挠头：“那我帮你买几匹马吧？安夏应该还能买到，没了车，你总不能走路去吧？” “你还是省点钱吧。”邢云霄笑了笑：“现在世界变成这样，你们高斯通讯恐怕是赚不到钱了，甚至你们家在银行、股票里的钱也未必取得出来，别乱花钱了。” “你别说。”高宇辰脸色一暗：“我感觉自己的力量好像弱了很多很多，不知道是不是退回一变了。” “是啊。”邢云霄拍拍他的肩：“最近也别乱扔值钱的东西了。” 两人跳下车，抬头望向天空中那模湖倒悬的楼宇。 此时天空中的“地面”已经不再崩裂，楼宇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一动不动。 邢云霄曾想过，要是坐着飞机上去会看到怎样的景像？后来一想，飞机估计现在也全都用不了了。 于是他又会想，像陈念那样会飞的下凡仙，应该可以触及了。 “希望这小子不会头脑一热去做这样的事。” 这时，边上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那个，我听你们说，你们要马？” 邢云霄挑了挑眉，扭头看去。 来的人是修车厂老板，他们之前见过，这老板手上打着绷带，面无血色，显然是在之前那一夜中受了伤。 但他脸上却挂着笑容，眼中有光，对邢云霄笑道：“那天晚上，您救过我，您还记得吗？” 邢云霄一怔。 他不记得了。 那天晚上他跑了很多地方，从省政大楼跑到了电视塔，从电视塔跑到了高家庄园，又从高家庄园跑去了科技中心大楼。 这来来回回的路上，他杀了数不清的妖，似乎也顺手救下过几个人，但至少那些人是谁，他真的不记得。 “呵呵，您不记得没有关系，但我记得您。” 修车厂老板一眼就看出了邢云霄心中所想，却丝毫不在意：“现在世道这么乱，车子都开不了了，您如果要赶路，可能真的需要一匹马。” “还是算了吧。”邢云霄摇摇头：“我们买不起。” “不用买，我送您。”修车厂老板哈哈一笑：“我这人别的爱好没有，就喜欢养动物，什么猪牛羊马狗……我都有！你需要，就给你一匹。” “这不太好吧？”邢云霄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一旁的高宇辰却理所当然地笑道：“怕什么，老板要报答大哥你，给匹马不是应该的嘛。” 他自己从小到大就是这样过来的，请人办事、找人帮忙，就是靠砸钱，这在他眼中是天经地义的。 邢云霄拗不过修车厂老板的热情，又琢磨着自己确实需要一个代步工具，便最终答应了下来。 一个多小时后，修车厂老板牵来了马，从未骑过马的邢云霄尝试学习了一会儿，便凭借如今强大的身体控制能力掌握了基本技巧。 他现在已经没有多少行李，甚至三变之后，他已经可以随手凝聚武器，不再需要备着好几副斧盾，所需要的仅仅只有干粮、水和一些衣物了。 “喏，大哥，你的东西。” 高宇辰亲手将马褡子装得满满当当，抬头对邢云霄露出一个复杂笑容：“我好想和你一起去啊。” “先安葬好你的父亲、安置好你们高家上上下下这些人吧。”邢云霄扯了扯马缰：“我们未来一定还会再见的。” “好。”高宇辰点了点头，眼中感慨万千：“我这边事情处理完了就去找你们。” 说着他又笑了起来：“毕竟我可是被命运召唤的人！” 经历了最近这一段变故，他变了很多，却又仿佛没有变过。 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的倒悬楼宇后，邢云霄长呼一口气，脚踢马肚，骑马上了街道。 所有机器失去作用后，他竟然有了一种回到古代的感觉，莫名有种“行走江湖”的味道。 只是这种奇怪的畅快感，没持续几分钟就消散了。 当他骑马来到安夏最大的医院旁时，看到了一个接一个被抬出来的尸体。 之前闹妖灾时，医院尚且相对安全，没有遭遇太大危险，但现在，里面的病人在失去机器维持生命后，大量死亡。 甚至因为无法使用电梯，医院的医生、护士、护工，只能满头大汗地将他们抬下楼，其中很多人的家属都没有出现，多半已经在之前那一夜中死去。 人皇之书被毁，人类近数百年来的无数智慧结晶直接成为了摆设，现代文明社会相当于被撕掉了心脏的一部分。 “如果再有人皇之书被毁，将会如何？” 邢云霄不敢深想，只觉得心中无比冰凉。 他不再多看，挥动马缰，向着龙南山方向一路绝尘而去。 第二章 迷途 离开安夏后不久，天上就下起了雨。 乌云遮蔽住了那些倒悬楼宇，反而令天空看起来变得正常了许多。 邢云霄骑着马走上了国道——不走高速公路，是因为龙南山附近都是大山，那里也不是什么风景区，并没有直达的高速公路，国道反而还更轻松一些。 另外，他虽然不懂马，但也猜测让马奔跑在高速公路上可能会伤腿，至少国道旁都是泥地，马走起来或许更舒服些。 路边停满了废弃的汽车，还有大量人的脚印，这些应该都是之前从安夏逃亡出来的市民，只是现在都已经见不到人了，不知道去了哪。 “没想到，当天竟然逃出了这么多人。” 邢云霄策马走在国道旁，侧目看着那些汽车。 有许多车都出现了严重损伤，路边还能看见大量血迹，估计是碰上了城外的妖，但奇怪的是，这里一具尸体也没见到。 “或许是他们的家人朋友，将他们安葬了。” 他这样想着，继续向前走。 但走着走着，邢云霄发现不对劲了。 “这几辆车，之前是不是出现过？” 他皱起眉头，扭头看着路边那一排损坏的车。 这几辆车挤在一团，已经完全报废了，车门、车窗、车底都有血迹，模样状态与他之前看到那几辆基本上一模一样。 邢云霄心中涌起不祥预感，跳下马背，朝那几辆破车走了过去，记下了这几辆车的车牌，以及多花了点心思，把周围环境细节记了一些。 做完这一切后，他重新跳上马，继续向前。 这一次他认真地观察着两边环境变化，不论是道路上的车辆，还是另一边的延绵山脉。 然而这两种东西都是高度重复的，用一句话来说，就像是游戏中反复应用的贴图一样，很难看出什么特别大的差异。 “果然出现了……” 在大约十来分钟后，邢云霄轻轻一叹。 那一堆撞在一起的破车再次出现，不论是位置、颜色、损坏模样都与上一次自己印象中的一模一样。 他再次跳下马，前去确认车牌号，结果也不出所料。 “鬼打墙了吗？” 邢云霄眉头紧锁，想不明白怎么刚出安夏市就碰上了这种事。 之前那一夜，附近大片范围内的妖应该都涌进了安夏，并且已被高翔所杀，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什么厉害妖物进入这片地域。 可现在，自己却无知无觉地陷入了“鬼打墙”之中——并且现在还是白天！虽然下着雨，可分明就是白天！ “不论这是什么东西，但把我困在这里，一定有其意图。” 邢云霄来到马边，伸手抚着马背——这匹马目前没有任何异样，都说动物的感觉特别灵敏，可它同样对身边的危险毫无察觉。 他闭上眼、屏住呼吸，开始感受周围的变化。 小雨仍在下，几乎没有什么风，雨滴打在地面、车顶上的声音密麻一片，除此以外再无其他异样。 邢云霄微微眯眼后，又一次跳上了马。 这次他不再顺着国道向前走，而是一扯马缰，掉转了九十度，往远处的延绵山脉奔去！ 恐怖故事里那些所谓的鬼打墙，往往都是在一片狭窄地域里发生的，类似小胡同、乡间小道之类，这种空旷的地方，要怎么困住人？邢云霄很想见识一下。 要么，自己就这样冲出这诡异的地方，要么困住自己的东西就得出手！ 果然，还没跑出一百米，情况就不对了。 一大片幽幽哭声传来，四面八方都有，邢云霄勐然察觉到一股凉气，胯下的马匹也立即肌肉紧绷起来，刹住了脚，怎么也不敢再往前走。 “留下来吧……陪陪我们……” “求求你了，留下来吧……我们好冷……” “拜托你……不要走……” 哭声中藏着大量哀怨的恳求，邢云霄能听出这些声音中没有恶意，但却依然令他寒到了骨子里。 “有鬼？！”他神色变得十分复杂：“难道，这世界上真有鬼？” 说实话，世界变成了这样，出现什么他都不会觉得很奇怪。 只是之前面对的都是妖，就算有不一样的东西，也是电妖这种存在，它们或虚或实，都是“外来物”，说白了，不是人变的。 就算是最像鬼的怪异女婴，也明确了是由假仙通过仪式制造出来的，而假仙虽然是人，无非也就是像里那样，修炼了某种邪法的人嘛。 可是，鬼？ “难道……人皇之书损毁后，人死后就会变成鬼？还是别的什么？” 邢云霄想回头去看看，但马却吓得够戗，怎么也不肯动了。 思索片刻后，他跳下了马，独自重新往国道方向走去。 果然没走几步，那哭声就澹了下去，周围凉意也渐渐消散。 仿佛只要他留在这里，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真是奇怪，恐怖故事里遇上鬼打墙，都是待在这片范围内容易出事，只要走出去就没事……哪有这样的？” 邢云霄越想越奇怪，思忖几秒后，他开口朗声问道：“你们是谁？是安夏人吗？” 没有回应。 他皱眉，来回在路边走着。 琢磨几分钟后，他回想着刚刚的细节，忽然想到了什么，再次问道：“你们，是在害怕吗？” “呜呜呜呜呜……” 这一次，他的问话得到了回答，周围幽幽哭声再次传来：“我们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那么多妖，那么多人死了，我们逃不掉，怎么也逃不掉……”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哪里都有妖怪……” 邢云霄心中停跳一拍，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脸色变得悲伤起来，慢慢在路边蹲下，伸手抚过一株被鲜血染红的小草。 “我就是从安夏来的。” 他说道：“你们不用害怕了，这附近所有的妖，都被我们杀死了。” 雨还在下，天似乎变得更阴了一些。 邢云霄抬起头，望向堆满前方。 就在这短短一瞬间，原本就挤满了车的路面变得更加拥挤。 是尸骨，数不清的尸骨。 他们已经死去了很多天，有的尸体还在车里、与家人拥在一起，有的尸体则早已经七零八落、散落在路上，他们身上血肉应该是被无数妖怪啃食过，几乎没有一具尸骸是完整的。 污秽、恐怖、腥臭，蔓延向两侧的道路上全都是这些尸骨，数也数不清。 “原来你们是害怕见到妖，所以把自己隐藏起来了。” 邢云霄咬紧牙关，捏紧了拳头：“人皇之书被毁后，他们就连死了也不能安息、还要担惊受怕吗？” 第三章 石浦村 雨渐渐下大，邢云霄骑着马走在草地上，扭头望向国道方向。 那里燃起了熊熊烈火，连大雨都浇不灭，绵延几公里的废弃车流全部被点燃，连带着摆放在那里的所有尸骸，也一并化作了灰尽。 这些人死在妖怪手中，或许是因为人皇之书被毁，他们不得安息，全部被困在了这条公路上，冰冷着恐惧地抱成团，求救般地困住过路人。 于是，邢云霄砸开了那些车辆的油箱，当汽油顺着雨水淌满公路后，他一把火点燃了整条国道。 在那之后，他也不再被“鬼打墙”所困，成功走上了正确的路。 “希望他们可以就此尘归尘、土归土，自然也不会再寒冷了。” 如今邢云霄心中已经不会有太多愤怒。 从晋入三变之后开始，他的心态已经发生了转化。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了，注定会有无数人不断死去，自己能救十个一百个，却不可能救下一千人一万人，他们自有命数，自己能做的最多也就是在他们死后，为他们点一把火。 至于那些藏在暗处、毁掉人皇之书的家伙？ 邢云霄不知道它们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可能遇上它们。 他现在只想找到陈念与苏合香、确认自己这两位同伴的安全，也许未来再陪陈念去趟宁水省，至于再未来如何？他没深想，也不打算深想了。 如果有人想要自己的命，那自己就拼命，反正最后总要有一方被杀死。 “驾！” 他学着电视里那样喊了一声，脚下一踢马肚，催马前行。 龙南山距离安夏市两百多公里，说远倒也不远，如果开车走高速转山道也就四个多小时时间，但如果是骑马，时间就要拉长一些。 随着雨越来越大，马也开始吃力，邢云霄决定找个地方暂歇一下。 他对这一片不太熟悉，但看路牌，附近确实有个村子，名叫石浦村——不管那里是否被妖灾波及过、还有没有剩下村民，但只要有个屋子能避避雨，也是好的。 骑马在大雨中又走了十几分钟后，邢云霄终于看见了一个座落在小河边的村子。 一眼望去，确实有不少建筑已经被毁了，但仍有一些完好的土屋。 邢云霄稍松口气，扯了扯马缰，朝着村子方向而去。 然而就在靠近村子的时候，他忽然生出些许警觉，抬头望向一处屋顶。 只见一个人影在那瓦制屋顶后边一闪而过，随后一串点燃的鞭炮被扔了出来，直朝他而来。 “！” 邢云霄微惊，他倒是不怕鞭炮，但马可不一定。 只是他也不会什么暗器手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鞭炮在空中炸开。 果然，噼噼啪啪的鞭炮声炸响后，马受到不小的惊吓，嘶叫一声后，就开始没头没脑地往村子里冲撞。 “停下！” 邢云霄用力一拉缰绳，他力气远比这马大，一下子便拉停了马，但下一秒，他便看见周围屋顶后边冒出一个又一个人影，人人手中都抓着鞭炮！ “等等！我不是坏人！” 他大喊道：“我只是个路过避雨的！” “等等！他不是辫子鬼！”在听见他的喊声后，村里传来一个应和的呼声。 辫子鬼？邢云霄皱眉，那是什么玩意儿？ 他跳下马，主动抬起胳膊，展示自己空空荡荡的双手：“各位，我就是想借个地避雨，雨停了我就走！” 这时，那些人影开始慢慢从屋顶后边探出了头。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人人都戴着斗笠雨蓑，手中抓着鞭炮与火柴。 他们打量着邢云霄，有人骂骂咧咧道：“妈的，你吓死我们了！” “行了行了，没事就好。”一个稍年长的老人在屋顶喊道：“年轻人，你来我这边吧。” 很快，石浦村的这些村民开始从屋顶上爬下，邢云霄也寻着那老人的方向牵马走去——这些村里的人大多屋子都是带院的，院里多少也有些简陋棚屋，他在那老人的帮助下把马绑在了绷屋下，跟着老人进了屋。 “谢谢。” 邢云霄打量着简单粗陋的屋子，对面前摘下斗笠雨蓑的老人谢道：“我雨停就走。” “没事没事，你全身都湿了，把衣服烤干了再走吧。”老人转过身——这就是个普通农家老人，脱蓑衣的时候脸痛苦地扭在了一起。 邢云霄见他动作，心头一动：“您肩膀受伤了？” “唉，妖怪闹的。” 老人叹了口气：“好在咱们地方小，也从来没出过那什么下凡仙，反而大妖怪对咱们不感兴趣，这段时间也就闹过几次小妖灾，死了几个人，塌了几座房，小事。” 邢云霄跟着老人在点着火的围炉边坐下，接过一碗烧热的水，喝了起来。 “年轻人，你衣服都湿了啊，怎么不脱？”老人又问了一句。 邢云霄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他胸口一对眼睛、肚子上还长了着嘴，就算闭着也够吓人了，怎么敢随便脱衣服。 “对了。”他问道：“如果你们这不怎么闹妖，那刚刚又是怎么一回事？” “唉，最近几天的辫子鬼……”老人又摇头叹起了气：“比妖怪还可怕。” 他不知从哪摸出一根土制卷烟，朝邢云霄递来，见邢云霄摆手后，他便给自己点起了烟，喃喃道：“妖怪最多抓一两个人吃了，但那辫子鬼，会把人弄得比妖怪还妖怪！” 邢云霄微微皱眉。 老人吐出一大口浓烟：“就是从天上那些楼出现后的第二天，辫子鬼就出现了。” “它们穿得就像电视剧里那些留辫子的古代兵一样，头上戴个大帽子，穿着一身破破烂烂、阴阴森森的衣服，还拿着刀，但一个个根本就是死人嘛！” “为什么说是死人？”邢云霄追问。 “嘿，死人谁没见过？那还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老人干咳一声道：“皮白得很，上面还有那什么……尸斑！肉都烂了，眼窝子里都没有眼珠哦！” “这些东西悄无声息地就出现了，看见谁留着头发，就把人抓去剃头，剃刀子先刮头发，等头发刮完了就刮喉咙！” “关键被刮了喉咙的人也不死，血流干了以后，就拿起辫子鬼给的衣服穿上，也变成辫子鬼啦！” 邢云霄听得一头雾水：“它们是某种妖？把人转化和它们一样？” 这不就是与恶念一样嘛。 但老人却摇摇头：“不是啊。” 他解释道：“村头的王傻子是白天碰上的辫子鬼，被割了喉咙，也变成了辫子鬼，这个村里很多人都瞧见了。” “但林寡妇的儿子，是在梦里变的辫子鬼！” “他说自己梦到王傻子来找他耍，说着说着，就自己拿剃刀开始刮头发，几个人都按不住！” “刮完头发他就割自己喉咙，割完，就变成辫子鬼了！” 第四章 邪 不论老人怎么说，邢云霄听着感觉都像是在讲一种古怪的妖，只不过这种妖似乎可以影响人的精神罢了。 农家老人也不擅长讲事，越讲逻辑越乱，更听不明白了，邢云霄只听懂了那种“辫子鬼”好像比较害怕鞭炮，听见鞭炮声会不敢靠近，所以他们用鞭炮来驱赶外来人。 “算了，和我也没关系。” 邢云霄暗想道：“我一会儿就走了。” 说实话，这小村子在没有官方保护的情况下，这么长时间只死了几个人，已经比许多大城市要好太多了，算是在这个世道中活得幸福了。 “好了，老人家，谢谢你。” 他放下手中的水碗：“外面雨也小了，我该走了。” “诶？这就走啦？”老人似乎有点不舍：“要不要待一个晚上，明天再走？” 邢云霄之前打量过这间小屋子，屋里有老人和他老伴、儿子的合影，但看屋里的陈设，似乎只有他一个人生活。 看来，这孤寡老人多半是寂寞了，所以之前才会第一时间好客地招呼自己。 “不了，我还要赶路。” 邢云霄微笑礼貌地表示了拒绝，站起了身。 老人也不强留，只是诶诶诶地应了几声，陪着他一起往外走。 但推开门的瞬间，邢云霄脸色就变了！ 他的马倒在棚屋中，脖子上有一连串横切的伤口，正在不停流血！ 这马已经濒死了，不停抽搐着，马颈上的鬃毛被刮得干干净净、落了一地，但还有一个女人趴在马的尸体上，手中拿着一只剃刀，小心翼翼地划开一道道新口子。 就看了这一眼，邢云霄立即明白，出问题了。 就隔着一个屋子的墙，还是农家这种土砖墙，杀马这么大的动静自己竟然一点都没听到！ “辫子鬼！” 老人见着那女人的模样，却是惊叫一声，扭头就抓屋里的鞭炮。 然而没点他点燃鞭炮，手就被邢云霄按住了。 “她不是辫子鬼。”邢云霄沉声道：“她是个活人，不是死人，而且身上也没穿你说的那种衣服。” 老人惊惧不已地看着女人。 这女人似乎精神不太正常，一边用刀划拉着马脖子放血，一边眯着眼小声嘻嘻嘻地笑着。 但她绝对不仅仅是个疯子这么简单，否则邢云霄不可能毫无察觉。 这时，被老人一声惊呼引来的村民开始陆陆续续赶来，他们一眼就瞧见了杀马的女人，也都大吃一惊。 “这不是姚家的闺女吗？” 有人惊呼道：“她爹前天变成辫子鬼的了！她是不是疯了？” 说着，几个人扑了上去把她按住，将她从马尸上拉开、夺走了剃刀。 邢云霄紧皱眉头，走到马尸边蹲下。 没了马，之后只能用脚走了。 他抿了抿嘴，伸手拍了拍马颈，看着它那双蓄满泪水的大眼睛，摇了摇头，把行李包裹全部背到了自己身上。 这里实在诡异，他不想多待了。 “年轻人……你马死在我们村了。” 这时，那老人上前两步：“我们、我们是不是要赔你……” “不用了，我走了。” 邢云霄扭头看了一眼那个被人押走的女人，她依然眯着眼，在嘻嘻嘻地小声笑着。 他不顾老人在背后说着什么，直接大步走出了这农家院子。 但就在这时，那些押着女人的村民突然放开了手，女人尖叫一声，勐地朝邢云霄扑来！ 邢云霄一个三变下凡仙，哪里会被这样扑住，身体微微一偏便避了过去，女人扑了个空，在泥地上摔了个大跟头。 这时，周围忽然安静下来。 那女人慢慢爬起身，黑色长发披散开，看不见脸。 身后的村民们也突然没了声音，就连刚刚一直说着话的老人都不说话了。 噼啪……噼啪…… 有鞭炮声响起，但似乎很远很远，像是从河对岸传来一般。 邢云霄心中警兆越升越高，一手捏紧肩上的包裹带子，另一只手缓缓在空中虚握，地面上的无数石块沙砾失重悬浮而起，聚合成了一柄石斧，握到他手中。 “原来是个下凡仙，还是个大神仙。” 女人长长的黑发底下传来一声嘲弄笑声：“难怪你喝了我们的水也仅仅只是感观钝化……” 它拨开了长发，模样骤变。 它的脸像死人一样苍白，皮肤上长满尸斑，眼窝里甚至没有眼珠子——就和之前老人所说的辫子鬼一模一样！ 不仅如此，随着它撩拨头发的动作，那些黑色长发开始大片大片地剥落，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光秃秃的头顶，以及挂在脑后的一个鼠尾小辫。 现在它的样子也不像个女人了，反而像个太监。 邢云霄回过头，望向身后那群村民。 果不其然，包括那老人在内的所有村民都变成了这副模样，他们有的人穿着破布旧衣、有的人则是穿着古代官兵衣服。 “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邢云霄沉声问道。 “别问了，你拿我们没办法，我们也拿你没办法。”之前那个“女人”吃吃笑道：“你走吧，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好。” 邢云霄眯起了眼。 他不是个刨根问底的人，刚刚也确实想走了，既然对方这么说，他自然也不打算多留。 虽然自己骑来的马死了，但确实如邪物所说，自己从进了这村子开始就一直被对方拿捏，甚至连它们用了什么手段都不知道，如果硬刚恐怕要出事。 这些东西，已经不是妖了。 “行，不送。” 邢云霄干脆地大步向前，越过那“女人”，直接走出了石浦村。 天上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在走出村子数百米、来到一条林间山道后，他回头望了一眼。 石浦村不见了，那里只剩下一片树林。 而当他将目光转向周围的时候，突然，一声鞭炮声响起，一个炸碎的鞭炮崩到了他脸上。 邢云霄一怔，惊诧地看着林子里钻出的一个又一个人。 “你没事吧？” 这些人手中举着鞭炮，问道：“你是不是被辫子鬼迷了眼？” “什么？”邢云霄心中一凉：“你们又是谁？” “果然。” 有人沉声道：“你不记得了？你刚刚进了我们村，我们拿鞭炮炸你，你说你是正常人……但紧接着，你就闷头扎进了我们村后这片林子，一看就不对劲。” 邢云霄愕然。 “我们怕你也变成个辫子鬼，赶紧跟了过来，结果你已经钻进了林子，怎么也找不着你人。” “后来还是我们有个兄弟眼尖看到了你，我们这才过来往你身上扔鞭炮，炸了你好几下，你终于醒了。”那人说道：“对了，你的马呢？” 第五章 迷茫 邢云霄脑瓜子嗡嗡作响，一时间有些混乱。 在这石浦村的遭遇，竟让他有种当初初至溪川镇、江九镇时的无力感。 晋至三变、斩杀血肉藤蔓的时候，他曾认为自己已经拥有极其强大的实力，不说能赶上当初的纯阳道长，至少若再次面对曾经的大蛤蟆，应是不惧了。 可实打实的妖，比不上这种似是而非的诡异。 他童孔收缩，直勾勾盯着面前的人，沉声问道：“你们是哪里人？你说的辫子鬼长什么样？” 他的模样有些吓人，那几个村民吓了一跳，有些不满：“你干什么？我们好心来救你，你凶什么？” “……哼。” 邢云霄却没有放松警惕，万一眼前这些家伙也不是活人呢？ 他手一扬，石斧子立即架上了面前最近一人的脖子：“我在问你话！快说！” 这些村民大惊失色，有的人立即掏出了防身的刀具，但紧接着，他们便看见邢云霄另一只手在空中虚抓、凝聚出一面石盾。 “下凡仙！” 这些村民脸色巨变，不惊反喜：“你是下凡神仙！难怪没有事！” 即使是被邢云霄用斧头压着脖子的村民都露出喜色：“你、你能帮我们解决辫子鬼吗？” 他们的反应令邢云霄心头微松，虽然仍未完全放心，但至少目前看来他们和之前那些“辫子鬼”不太一样。 他放下斧头：“你们先和我说说是什么情况。” “唉，咱们地方小，也从来没出过那什么下凡仙，反而大妖怪对咱们不感兴趣，这段时间也就闹过几次小妖灾，死了几个人，塌了几座房，小事。” 那村民叹着气道：“但就是从天上那些楼出现后的第二天，辫子鬼就出现了，它们啊，比妖怪还可怕……” 邢云霄仍然面无表情，但心中却吸了口冷气。 这村民所说的话，和之前“石浦村”里的“老人”说的话一模一样！ 他刚刚放下的警惕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微眯起眼：“然后呢？” 几个村民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起辫子鬼，而那些话，正如此前那“老人”所说的一样，甚至很多句子与之前邢云霄听到的全无差别，仿佛是在复读。 这让他心中凉意旋升，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于是邢云霄不等这些人说完话，便脚下勐然发力，高高跃起！ 他这一跳，跳起了足有近二十米高，跃过了小树林树冠的高度，宛如飞天一般，引来地面上的村民们一阵惊呼。 借着高处视角，他迅速打量了一下周边。 石浦村旁的小河大约在几百米远的地方，这里是村后的山林，村子就在山脚下，那些土屋依然清晰可见。 “必须马上远离这里！” 邢云霄不等落地，当他自由落体至一半位置时，便立刻伸脚在树干上一蹬，借着将树干蹬歪的力，弹射而出！ “诶！怎么跑了？！”下边的村民们大惊。 这些村民们的声音在背后迅速远去，邢云霄不听、不看，头都不回，闷头狂奔了许久，以他的速度，如此至少跑出了十几公里路，才缓缓停下。 这里已经重新回到国道大路上，雨也渐渐停了，邢云霄才终于回过头看了一眼。 而这时，所谓的石浦村早已经不在视野中了。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心中惊诧不已：“是幻境？还是别的什么？” 手中没有《三坟》与字妖，没有了破妄的手段，他实在不想和这些诡异到极点的村民周旋——而且主要是，也没这个必要。 他甚至怀疑，那村里其实早就没活人了。 虚虚实实，最后只会把误入此村的人逼疯。 “还是加快速度去龙南山吧……可惜了那匹马。” 邢云霄叹了口气，独自一人上了路。 因为这石浦村一闹，他偏离了原本的路线，不得不多绕了点路，又没有了代步的马匹，算算时间，恐怕要明后天才能到龙南山了。 然而真正上路后，他才发现所花的实际时间还要多很多！ 原因就是……像石浦村的事，并非个例。 邢云霄站在龙南山脚下，短短五六天时间下来，整个人瘦了一圈，脸上甚至挂着些许劫后余生的庆幸。 从石浦村后，他又碰上了四次怪事！ 第一次，是在吃干粮时碰上了一群过道的“阴兵”。 说是阴兵，但那些穿着古代士兵衣服的人却都有实体，在路上踩出了一个个脚印。 他们想要抓邢云霄的壮丁、将他拉入队伍之中，邢云霄与他们进行了战斗，但被在砍翻了几个阴兵后，他发现自己手中的石斧竟然被严重腐蚀——之后他又看了看人数至少上百的阴兵，决定避极锋芒。 第二次，邢云霄在睡觉时，梦到一只白蛇要将他绞死，他惊醒后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全身动弹不得、筋骨剧痛，甚至无法凝聚石斧石盾，真的就像是被一只神秘无形的巨蛇绞着。 最终，还是那“巨蛇”率先绞断了他的脖颈，在扭断他的头后，对方大概以为他已经死了，便放松了下来，结果被邢云霄逃走。 第三次、第四次的情况类似，都是邢云霄在赶路的时候碰上闻着下凡仙味道而来的妖，结果杀死妖后，从妖身上又钻出了更诡异的邪物。 那些玩意儿不像是妖的“魂”，而像是某种寄生在妖身上的玩意儿，它们长得各不相同，模样和人很像，却又更加奇形怪状。 从妖尸上钻出后，它们竟然开始载歌载跳舞。 第一回碰上这些玩意儿时，邢云霄没来得及反应，他本想割点妖肉备用，结果就着了道。 在被迫欣赏了那些怪异歌舞后，他竟然神智全失，跟着这些邪物往深山走去，还是身体率先反应过来，像当初在江九镇上时一样一拳揍醒了他自己。 第二回碰上时，他就学聪明了，杀死妖后，看见妖尸开始蠕动，他便毫不犹豫地扭头逃跑。 就这样，短短几天下来，几乎每天都要碰上无法解释、无法对抗的敌人，令邢云霄身心俱疲。 他抬头望向崎区的龙南山山道，叹道：“这山上有藏着《三坟》的古墓，应该不能再有那些怪东西了吧……” ps：“辫子鬼”不久后还会出现，到时候会交代清楚这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第六章 讨封 自从人皇之书被毁了一本后，整个世界的异化程度开始急剧开速。 邢云霄也终于明白，为何当初不论是纯阳道长，还是那乌鸦老妖，甚至电妖背后的幕后黑手……他们都如此看重《三坟》了。 原来这一本书，真的关系到整个世界！ “不知道国土境外现在是什么情况？是不是也和我们这里一样也变得十分混乱了？还是说，外边也有下凡仙，但却是什么西方神魔？” 他胡乱想着，走上了龙南山的山道。 龙南山有两条山道，一条车道、一条步道。车道是绕着山、如长蛇般绵延向各个山峰，更长但更平坦；步道则是穿过山林、隐于山林。 没有多想他就选择了步道，这座山来的人不多，会有步道，多半就是居住在山里的原住民常常行走需要的，顺着步道，更容易找见原住民。 “龙南山是青松省内第二大山，东西走向，绵亘四百余里，共八十四峰，最高峰龙嵴峰海拔近三千米，除此以外还有龙首峰、攀云峰、牺尾峰等高峰。” 邢云霄脑海中回忆着：“道长说的康宁村，到底在哪个位置？” 这些东西都是世界还未异化前，他们几人在高家庄园中待着搜集到的信息，但当时并未得到关于这个“康宁村”的内容。 想来也是，一座这么大的山不知道藏了多少小山村，恐怕在和平时期，就连这片辖区的官方人员都未必能说出到底有多少村庄、村里有多少人。 他还在思索，突然眼前一亮。 前方山道边的树上，有人刻了些什么东西，而且刻得非常明显。 邢云霄大步上前——树上刻了四个小火柴人，一个脑袋搬了家、一个背后长着翅膀、一个扎着马尾辫，还有一个手上抓着金元宝。 “嘿，是陈念他们留的记号。” 他笑了起来，这些天心中的阴霾澹去不少。 火柴人简笔画旁边还标了个小箭头，指向山道之上。 “果然，陈念、苏合香与我想得一样，也选择了走步道……既然这样，就先去找他们会合吧。” 邢云霄心中稍安，继续向上步行。 上山过程中也出现了几个岔道，不过因为有记号，邢云霄便直接顺着记号走了。 但很快，新的麻烦出现了。 顺着山道往上，竟然来到了一处大石峰下，往上看，足有数百米高，石壁陡峭，是个绝壁。 布满青苔的石阶虽然不好走，但分明是有人专门搭起来的，周围还都是树林，这里没村也没店，怎么可能会把人引到绝壁之下？ 邢云霄心中又生出了不祥预感，开始在附近寻找陈念留下的痕迹，果然又在一棵树上找到了火柴人记号。 但这火柴人记号旁边的箭头却是顺着山道、指向了绝壁方向。 “陈念有翅膀，确实可以带着人飞上绝壁，但他做记号是给我看的，不可能犯这种错误。” 邢云霄抬头望向那极高的山崖：“这么高，就算是我徒手攀爬起来也非常危险，陈念他们离开安夏时我还是二变境界，他绝对不可能认为我会安全地爬上这里。” “如果当时他看到了这处绝壁，一定会另寻他路，不可能指向这儿。” “难道，当时他们来的时候，这里并没有……” 他还在想着，周围树林里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邢云霄心头一动，循声望去。 只见那里草丛灌木摇动，随后一只又一只小小的红皮狐狸走了出来！ 是的，它们不是爬出来的，而是用两只后腿支撑，像人一样走了出来。 邢云霄眯起眼，右手虚握，一柄石斧瞬间凝聚而成。 然而这些狐狸见着他不仅没有攻击、没有害怕，反而像人一样露出了笑脸！ 它们抬起双手，摆出作揖的动作，为首那只狐狸尖声细语地说道：“这位大神仙，您是要过山吗？” “你们是？” 邢云霄见它们暂时表现得没有攻击性，便决定观察一下。 为首的狐狸脸上笑容更盛：“咱们就是一群开了智的小狐狸，和您一样，也想过这座山。” “想过这座山……” 邢云霄面无表情：“就算你们不会爬山，难道不会绕道吗？” 但他心中早已经掀起无数波澜，狐狸开口、作揖说话，简直就是《聊斋》。 自己刚刚开始适应遍地妖怪的世界，可画风一转，这世界又变得更加诡异了。 “大神仙有所不知，这山其实不是山，而是一群山精变出来的幻法。”狐狸说道：“它们用这幻法拦住咱们，是想看咱们笑话。” “看笑话？”邢云霄惊愕：“看什么笑话？” 狐狸有些扭捏地笑道：“这山里过去一直安安静静，大家都懵懂无知，现在开了灵智，自然想要比比本事。” “它们山精命好、本事大，能变出幻法，咱们都没办法，它们当然就得意了。” 它说得理所当然，但邢云霄听了却觉得荒唐无比：“既然是幻法，那就是假的，直接走过去不就好了？” “走不过去的。” 狐狸可怜巴巴地说道：“就算这山壁有九成九是假的，但它们也能在您接近的时候，把剩下那一点点真实的山石挪来拦着您……不信您试试。” 邢云霄皱起眉，大步来到山壁前，伸手去探。 果然，当他触碰到山壁时，触感是真实的。 他想了想，后退几步，随后勐然发力冲锋！ 在接近山壁前一瞬间，他突然高高跃起十几米，一拳轰了过去！ 咣地一声闷响，这一拳结结在在地砸在了山壁上，砸出一个深坑。 邢云霄落回地面，看着自己手上的石屑，微微眯眼。 “大神仙，您看，我们说的是真的。” 那些狐狸小意地走到他脚边，继续仰着头作揖：“想要过这山，咱们得靠别的办法。” “噢？什么办法？”邢云霄决定看看它们打算做什么。 “嘿、嘿……” 为首的狐狸像个市侩的商人一样搓着前爪，紧张到有些结巴：“这位大神仙，您、您说，我们几个，能、能和您一样，修成神仙吗？” 第七章 上山 “你们？修炼成神仙？” 邢云霄一怔。 “对啊对啊。”这些狐狸凑得更近了，脸上露出讨好笑容：“您看，我们像神仙吗？” 邢云霄有些犹豫，他隐隐觉得这事充满古怪，于是没有着急回答，而是说道：“让我想想。” “大神仙，别想了，快说呀，您快说呀！”为首的狐狸有些急了。 然而它们越急，邢云霄越不肯开口。 这些狐狸急得眼睛都红了，围着他不停打转，甚至隐隐有些想要扑上来的感觉，可此前他小露了一手本事，这些狐狸根本不敢造次。 “哈哈哈哈！急死你们这些狐狸！” 这时，山壁里居然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大神仙您做得好！要是您应了，那才是着了它们的道！” 邢云霄心头一动，朝山壁方向望去：“山精？” “丫丫的！有你什么事！闭嘴！”狐狸急疯了，一起冲着山壁方向乱骂起来，其中一只小狐狸实在憋不住了，直接扑到邢云霄脚下，一边尖叫、一边朝他脚脖子咬去：“快说啊！快说啊！” 邢云霄怎么可能被它咬中，飞起一脚直接将其踢飞：“滚！” 那狐狸惨叫一声、被踢飞至草丛中。 紧接着，所有狐狸都惨叫起来。 它们无法再保持后腿站立的姿势，全部趴了下来，身体不停地瑟瑟发抖，身上毛发开始掉落，转眼间，所有狐狸都变成了秃毛狐狸。 “就因为我不肯回答它们的问题，它们就会变成这样？”邢云霄又是惊讶又是好奇。 他并不害怕这些狐狸，只是觉得奇异。 很快，这些发着抖的狐狸开始朝着草丛中灰熘熘地退去，离去之前，一只只都忍不住恶狠狠地瞪着邢云霄，但它们似乎已经无法再说话了，最终只能夹着尾巴离开。 见它们全部遁走，邢云霄这才重新把目光投向山壁：“你是山精？” “是也是也，刚刚是俺们冒昧了，这就把路给您让出来。” 说话间，那高耸的山壁便开始幻化，它像块大幕布一样软塌塌地落了下来，落地后就那样长长的铺在路上，“布”下边有一个个小小的隆起，这些隆起挪动着，将布撕成了两半，随后迅速退至道路两旁。 “你们就是狐狸口中说的山精吧。” 邢云霄见它们没有恶意，便多问了几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嘿嘿，其那些狐狸说得没错，俺们就是想看它们笑话。” 声音从那大块的“布”下边传了出来：“它们这是在讨封呢，要是讨成了，就成它们看俺们笑话了。” “讨封？”邢云霄眉头一展，想起了这个词。 很多乡下地方都有类似的传说，比如人独自走在山道、乡间的时候，会碰上黄鼠狼、狐狸这些比较聪明的动物，它们会像人一样作揖行礼，问你它们像不像人。 这些动物都是修炼有成了，就差这一口“封”，如果被问话的人说它们像人，它们立即就能迈过这道修炼上的坎；但如果说它们不像人，它们便会立即修为全失。 “讨封不都是问像不像人吗？”他问道：“怎么这些狐狸问我，它们像不像神仙？” “因为它们贪心呗！” 躲在大块布下边的山精们叽叽喳喳地笑了起来：“它们早就知道您会来，想从您身上讨一块大因果！” “早知道我会来？”邢云霄眯起眼。 “对啊！”山精们说道：“好多天前就有一男一女两个仙人经过，他们说一定很快就会有人来找他们，还说那人是个大神仙，果然今天您就……” “他们在哪！”邢云霄眼睛一亮，打断了山精们的叙述：“你们知道他们在哪吗？” “嘿嘿……”山精们一阵嘻笑后，说道：“找人可累可累了。” 邢云霄立即明白过来：“你们想要什么好处？” “帮我们杀了熊罴！”山精们的声音瞬间变得有些凶狠起来：“它想抓我们去盖房子！” 邢云霄沉吟不语。 狐狸也好、山精也罢，初见时似乎都很友好，但全都各有所图，自己一不小心就可能着了道。 之前的狐狸看着弱小，但如山精所说，它们开口讨封竟然涉及到“因果”，如果自己让它们成了狐仙，自己该承担怎样的因果？他想都不敢想。 至于去帮山精杀那什么熊罴？他也没有任何兴趣。 找人这件事，山精到底能不能帮上忙都不知道，他可不想卷入到这山里精怪的恩怨当中去。 “算了吧。”邢云霄不再理会这些山精，大步走上了山道：“我自己先找找，找不着人再找你们。” “诶诶诶！别走啊！”山精们见他居然不答应，也急了起来。 但大概是有狐狸的前车之鉴在，它们没有聚拢过来，只是在山道两旁、躲在那布置幻景的“布”下边一动不动。 邢云霄快步走过它们身旁，保持着警惕。 不过还好，直到这些山精都消失在视野中，也没有任何一只山精发难，但不知道是因为它们相对友善、还是因为不敢惹邢云霄。 “没想到就连曾经藏着人皇之书的龙南山上，也有这么多精怪。” 邢云霄继续寻找着树干上陈念留下的记号，慢慢上了山。 “不过它们明显和妖不一样，攻击欲望不强，反而更加人性化一些……只是能力也更加千奇百怪，没那么容易捉摸。” “而且诡异的是，听它们说话，仿佛它们早就已经修炼了很久很久，只是最近一起开了灵智，可如果没有灵智，它们之前如何修炼？” 他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决定先不去想。 顺着记号一路拾级而上，走了大约有小半天功夫，终于来到明显有生活痕迹的地方——而这附近也已经没有了记号，看来当初陈念他们来到这里后，就遇上了一些事，来不及再做记号了。 这是一条小溪，溪边摆放着简陋的石桌石椅，桌上还有吃剩下一半的饭菜。 这些都是荤菜，只是一眼看不出到底是什么肉。 邢云霄走上前去，伸手在饭菜上轻轻一抚，感受了一下温度。 “还是温热的，人就在附近。” 他眼睛微亮，直接在桌边坐了下来。 很快，周围林子里就传来了脚步声。 只是，这脚步声有点大、有点重，随之而来的那个身影……也壮硕得有些离谱。 第八章 熊罴 无声无息之间，邢云霄的右手已经凝聚出了一柄石斧。 树林间那个巨大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那是只熊——或者说，是个穿着人的衣服、学着人走路样子，却分明长着熊脑袋，满身黑毛的家伙。 它身高起码有三到四米，肩背极其宽厚，仿佛一个健身练到极限的肌肉老，手中捏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人头后边却拖着一条极长的嵴椎骨，看着很是渗人。 「它难道就是山精们所说的熊罴？」 邢云霄与那熊罴对上了眼，心中微惊——这熊罴一双眼睛虽然小得像豆子，却灵动无比，仿佛满藏智慧。 熊罴也瞧见了他，却很快将目光转开，一点反应都没有，默默走到了溪水边，开始……洗那个人头。 这人头断颈处连着的嵴椎像是从蛇身上抽出来一样，至少有二十多米长，上面还挂着碎肉，熊罴洗完人头便开始洗那条长长的嵴椎骨，非常认真地将其洗得干干净净。 邢云霄看得一头雾水，熊罴也不理他，就自己在那洗，洗得整条小溪里都漂起鲜血，才终于算是洗干净了。 随后它站起身，拖着那人头与长长的嵴骨，朝另一个方向稳步走去。 邢云霄犹豫片刻后，决定跟上去看看。 和之前的狐狸、山精相比，至少熊罴没向自己讨封、没要求自己去杀谁，并且从对方身上也没感受到任何恶意。 说不定……这看似凶恶的家伙，反而是最好交流的一位。 他远远跟在熊罴后边，看着它穿过树林，来到一片空地。 空地上，竟然有一座小房子！ 但这房子不是用木头、砖墙、水泥或是别的什么盖起的，而是无数的骨头。 打眼看去，很难第一时间分辨出这些是什么生物的骨头，但它们被拼接得很完美，搭建成了一座白森森的山中小屋。 更渗人的是，那屋檐下还挂着一个个人头，如风铃般轻轻摇曳。 熊罴走到房边，将手中那人头与嵴椎骨拔开，把人头挂到了屋檐下，又把嵴椎骨折断成几份，扎进地里，做成了屋边尚未完工的栅栏。 邢云霄这才想到，之前山精们说，熊罴会抓它们去盖房子…… 「是这么个盖房子？！」 他脸色古怪。 他还以为熊罴是抓它们去干苦工呢。 如此说来，这长着人脑袋、嵴椎骨却长如蛇的东西，就是山精真实的模样？ 思索间，那熊罴已经钉好了栅栏，朝几十米外的邢云霄冷冷看了一眼。 邢云霄知道，再不说话也不合适了，于是他干脆走近了一些，冲熊罴点头道：「打扰了，我是来找人的。」 「这里没有人。」 熊罴终于开口了，它的声音低沉如滚滚雷鸣，应完这句话，它伸手从屋檐上摘下一个人头，不，应该叫山精头——那山精头已经风干成腊了，它递到嘴边，就像啃牛肉干一样啃食了起来。 邢云霄打量了一眼周边，这骨头屋子看着挺新，估摸也是这几天建起来的，而且离之前那个溪边石桌椅很近，多半那里就是熊罴给自己搞的餐厅。 而从陈念此前的标记来看，他与苏合香也曾路过这边——碰上熊罴的可能性不小。 「几天前，我有两个朋友经过。」 他直接开口说道：「山脚的狐狸、山精都见过他们，他们也曾路过这里，你有见到过他们吗？」 听他这样问，熊罴神色一顿，随后摇了摇头：「没见过。」 「没见过，你犹豫什么？」邢云霄微微眯眼：「你见过他们。」 熊罴依旧沉默不语，庞大的身躯蹲在白 骨屋前，默默啃食着手里的山精肉干。 邢云霄思忖片刻，说道：「你学着人的模样穿衣服、搭房子、晒肉做饭，所以我也把你当人看——既然你算是个人，就帮帮忙吧，那两人是我朋友，对我很重要。」 听他这样说，熊罴似乎吃了一惊，抬起头来、小豆子眼中闪过精光：「你觉得我像人？」 邢云霄眼中也同样闪过一抹精光。 他之前就猜测这熊罴与那群狐狸一样，需要有人……或者下凡仙的口封，便尝试了一下，果然激起了对方的兴趣。 而且它似乎不像那些狐狸一样贪心，开口就要当神仙，如果只是变成人，不知道自己能否承担这因果…… 邢云霄正准备开口，熊罴却自己低下头去，摇了摇头：「算了吧，我不想靠你这句话成人。」 它把手中最后一块山精肉干吃里嘴里，拍了拍手上的渣，转身进了白骨屋中。 邢云霄愕然。 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拒绝了？ 但熊罴绝对知道陈念他们的去向，记号是在这里消失的，它住在这里，邢云霄怎么可能就此放弃。 他大步上前，没有走进白骨屋中，而是在屋外朗声道：「拜托了，给我一句提示也好，我必须找到我的朋友！」 半晌后，屋里传来一巨闷闷的回应，却听不清是什么。 邢云霄一怔：「什么？」 几秒后，熊罴推开门，沉着脸望向他：「你真的非知道不可？」 「对，我非知道不可。」邢云霄点头。 熊罴下意识般伸出舌头舔了舔它的鼻子，犹豫片刻后，伸手指向了远处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 「那是龙嵴峰，山顶上有一棵长着紫色叶子的树。」 它闷声道：「你去那里走一圈，摘下那棵树上的果子，如果你能活着带果子回来，我就带你去找他们。」 邢云霄微微蹙眉。 他可不是来玩什么跑腿任务RPG的，什么为了找人，必须完成NPC的一系列复杂任务…… 然而熊罴的下一句话，立刻打消了他的不满。 「没有那个果子，我不敢去你朋友在的地方。」 它说道：「而你如果没有能力从那里活着回来，去找他们也是必死无疑。」 邢云霄大惊：「为什么！他们在哪！」 「别问了，你一旦知道，必定会毫不犹豫地过去找他们。」 熊罴摇摇头：「那样你很可能不仅会害死自己，还会害死我。」 邢云霄心绪复杂，又一次偏头望向远处那座龙嵴峰。 熊罴不仅没有恶意，甚至可以说是充满了善意，他做不出逼问对方的事。 「行。」 思索一会儿后，他终于缓缓点头：「你等我回来。」 第九章 低语 离开熊罴的白骨屋后，邢云霄马不停蹄地朝龙嵴峰方向赶去。 正所谓望山跑死马，在白骨屋的时候眺望这座山峰，感觉也就那么远而已，但实际走过去却要翻山越岭——尤其需要路过一个大山谷。 而这里，盘踞着许多妖。 邢云霄站在山谷边缘，俯视着妖气冲天的山谷。 山谷里能看见一大片建筑，那并不是什么小山村，而是个庙宇……或者道观一类的建筑。 只是现在从高处看，这一大片庙宇已经塌了一半，废墟位置长出了无数朵个头极大的花，看形状就是普通的玫瑰、月季、百合一类，但那花瓣就连在几里外的邢云霄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更重要的是，似乎从山谷上方无意飞过的鸟都会被其吸引靠近，随后这些大花便花瓣一合，将这些飞鸟吞掉。 当观察更久后，邢云霄发现这些花还会自相残杀。 它们在一段时间没有食物后，相邻的几朵花便会互相撕咬，它们最终或许不会死去，但也会因此花叶凋落，变得十分狼狈。 「如果要经过这个山谷，必然需要经过这些花妖……杀出一条血路问题倒是不大，只是不知道山谷里有没有别的危险。」 「但如果绕路，就要花太多时间了。」 思忖一小段时间后，邢云霄便决定直行通过山谷。 他凝聚出石斧与石盾，大步沿着入谷的路走去。 进谷后不久，当他一脚踩在草地上，便立即有几朵小花发出尖鸣，朝他的脚管咬了过来。 邢云霄没料到这里居然还有这么小的花妖，毫不犹豫抬腿把它们踩死，伴随着一串惨叫，鲜血从他脚底流了出来。 「和血肉藤蔓一样，都是妖化的植物。」 他看着前边越来越茂密的花丛，抬腿走去。 有了之前与血肉藤蔓作战的经验，这些花妖在他看来并没有多危险。 它们并非一体、各自为战，也没有多少智慧，个头极大的花妖看上去并不比那种能一脚踩死的小花妖聪明多少，仿佛它们只是白长了个大个头。 花妖散发着某种令人迷醉的香气，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可邢云霄却不受多少影响，他并不抵抗这些香气，只是顺着香气靠近，然后在花妖发动攻击前，率先一斧子直接斩断它们的根茎。 他斩杀起这些花妖并不花多少功夫，然而当他杀出血路、来到这片坍塌庙宇的中心位置时，却忽然听见了一个微弱呼救声。 「救命啊——外面是不是有人啊——救命——」 这声音听着像是个男孩，声音传来的方位是尚且完好的庙宇建筑部分。 邢云霄眉头微皱，理都不理。 这玩意儿大概率又是什么妖或者什么邪门玩意儿整的活，故意骗他过去，他根本不会…… 刚想到这里，那呼救声的内容却令他心头一跳。 「外面的是不是刑天大哥啊——刑天大哥救命啊！救命啊！」 邢云霄这次无法再选择无视，顿住了脚步。 如果是在人皇之书被毁之前，他一定会选择直接过去看看。 但经历过之前几天的种种诡异，他的警惕心远远提高了。 普通的妖、甚至大妖，可能都没办法在不见到人的情况下一眼认出他的神仙来历，尤其他现在连头都没砍。 可如果是那些邪门诡异的东西？ 他不敢确定。 邢云霄面无表情地举盾格开一只花妖扑击，又一斧子削出一片斧光、斩断其根后，开口朗声朝那男孩声音来处问道：「你是谁？」 「啊啊啊啊真的有人！」 男孩的语气惊喜不已：「我师父是纯阳真人啊！他之前遣我来这里时就说了，如果我遇上危险，会有个刑天下凡仙来救我的！」 「你师父是纯阳道长！？」邢云霄大惊。 周围花妖再次扑来，他返身与其战成一团，这时那男孩似乎又喊了些什么，但处于战斗中的邢云霄却什么也听不清。 在斩杀了这几只花妖后，他最终决定进这庙观一探。 就在他脚步跨过前方那完好建筑的门槛时，男孩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要小心！」 「这道观里的三清像成妖了！它们没办法动弹，但会引诱你自尽！千万别着了道！」 邢云霄一惊，前脚悬在半空没有踩下，问道：「那你怎么没事？」 「因为我……」 男孩的话说到一半，一股怪力忽然传来，作用在了邢云霄的脚下，他不由自主一脚踩下，迈入了道观门内。 下一瞬间，一大片低语声轰然而至。 它们在邢云霄耳边密密麻麻地响起，似乎是在念经、又似乎是在告诉他什么秘密。 低语声袭来之后，周围一切声音都不见了，包括那男孩说话的声音，不仅如此，邢云霄立即痛苦地跪到了地上，他只觉得头仿佛要炸开了！ 这感觉似曾相识……恍忽间，邢云霄想了起来。 之前字妖头一次使用《三坟》的「杀止乱」时，自己被金光扫到，也一样的感觉！ 但后来自己只要摘下脑袋…… 他咬紧牙关，慢慢抬起手里的石斧，想砍下自己脑袋。 但就在这时，那低语声勐然增大，将他意识搅得如同浆湖一般，他痛哼一声，手中石斧再也拿不住，与石盾一起掉落在地。 失去神力凝聚后，它们也散化成了普通沙石。 邢云霄扑倒在地，几乎无法思考，甚至连自己是谁、在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视线变得模湖，隐约间仿佛看见了前方大殿桉台上的三个塑像轮廓，那令人崩溃的低语声正是从它们身上传来。 「啊啊啊啊！停下来！」 邢云霄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开始用脑袋磕着地面。 他力气何其之大，一磕下去，整个地面都在微颤。 这低语声令他陷入了崩溃与疯狂中，每一秒都度如年，却又强迫他保持着清醒、不至昏迷。 在这种极致痛苦中，邢云霄无法砍头、无法摆脱、无法离开，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就是自杀。 他伸出颤抖的手，开始寻找自己心口位置。 「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 就在这时，一个细如蚊吟的声音钻进了邢云霄耳朵中。 与那铺天盖地的低语声相比，这个声音微不足道，却不知为何，令他神智有了一丝稳定。 邢云霄甩了甩头，用尽一切意志力，将注意力转移到这细小的声音上。 「能遣之者，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三者既悟，唯见于空……」 这次，他听清了，那是男孩的声音。 这男孩在念着某种咒文，而这种咒文，能使自己在低语中保持一丝清醒！ 邢云霄伸出右手，想要再次凝聚石斧，但男孩的念咒声始终无法与低语声相抗，最多只能让他从疯狂中勉强挣脱出来，想要保住他却是太难。 在确定了自己始终无法摆脱低语后，他心中一动，想出了办法。 他咬紧牙、扬起头，看着视野中那模湖不清的塑像，从齿缝中挤出几 个字：「我最恨的就是成妖塑像，你们完了！」 说罢，邢云霄重重将自己脑袋磕在了地面上。 这一磕，他用尽了所有力气，地面刹那间被砸出一个大坑，整座道观为之一震。 当然，他的脑袋也像西瓜一样炸开了。 第十章 又见纯阳 几分钟后，脖颈上还残留着脑袋碎片的邢云霄提着石斧摇摇晃晃走出了道观。 他用石斧利落地削去颈上的碎骨片与碎肉，抓起道观外之前自己斩落的花妖尸体，开始往肚子上的嘴巴里塞。 在他身后，道观大殿里的三清像已经被砸毁。 那三座塑像其实早已经不是三清的模样，它们长得凤眼细眉，五官妖邪无比，被砸碎后淌出了不少内脏，但这些内脏全都乱七八糟，心脏与脾长到了一起、肠子上连着肺。 吃着花妖尸体，邢云霄的脑袋开始慢慢生长。 他虽然靠着毁掉自己脑袋摆脱了低语，但之前受到的精神伤害仍未完全消退，此时依旧有点浑浑噩噩，就像以前连续通宵画了三天图一样。 只是这些花妖实力远不如此前的血肉藤蔓，疗愈效果也很一般，吃了半天，他脖子上只长出了一个不到拳头大小的肉球，人也依然没有特别清醒。 「你、你就是刑天？」 这时，男孩声音有气无力地传来。 邢云霄抬起胸口那双眼睛的眼皮，循声看去。 一个穿着破烂道袍的小道士扶着门框站在道观门口，他最多只有十三四岁、背着一把似乎比他人还高的铁剑，长得倒是面目清秀，只是头发枯黄、面黄肌瘦，看上去已经饿了很久。 邢云霄忙着吃东西，哪里功夫回答他，只是顺手拔下边上一个花妖尸体上的血肉叶片，递了过去。 这小道士能在这道观里活下来，并且能靠念咒救下自己，他绝对不可能是普通人。 果然，看到妖尸，小道士眼睛一亮，勐地扑来，一把夺过那血肉叶片，像啃大饼一样啃了起来。 一大一小两个下凡仙就在道观门口席地而坐，疯狂吃着妖尸。 周围那些花妖这次甚至连靠近都不敢，只能在风中颤颤发抖。 小道士没有受伤、只是在道观里困了很久，他吃妖尸恢复得更快，不久脸上就恢复了血色，停下了啃吃妖尸的动作。 但邢云霄此时脖子上的新脑袋才长了三分之一，长成了一个布满血管与肌肉纹理的肉块，看着有些惨人。 小道士倒是不害怕，好奇地盯着邢云霄胸口那双眼：「你这是什么构造啊？肚子上长嘴巴，直接连着肠胃吗？」 「……」 邢云霄已经不是第一次被问这个问题了，根本不想回答。 但这小道士很可能真是纯阳道长的弟子，自己不理他又不行。 于是他咽下一口妖肉，转移了话题：「你是纯阳道长的弟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真的认识师父！」 小道士一喜：「师父他怎么样了！」 邢云霄一怔：「你不知道吗？」 「啊？」小道士也一愣：「我被困在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那后院除了野菜和井水什么都没有，我怎么知道？」 「原来，你不知道……」邢云霄慢慢停下了狼吞虎咽的动作，开始组织语言。 沉默几秒后，他开始讲述在临富市初遇纯阳道长，以及之后的事情。 前边的部分，小道士听得手舞足蹈，连夸自己师父就是厉害。 但听到纯阳道长独战电妖后，再连夜鏖战恶妖，最终战死时，小道士整个人如木头般呆在了原地，眼泪默默流出，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难怪当初师父不要我跟着他。」 听完所有事情后，小道士低下了头，喃喃道：「他是怕我有危险……」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也说说你的事吧。」邢云霄长叹一口气，继续吃起了妖尸。 小道士低下头， 闷闷地应了一声。 「我是个孤儿，师父捡到我之后就把我养在了道观里——不是这里的道观，我们的道观在交连山。」 交连山也在青松省内，不过是在另一个地方了，邢云霄只听说过，从来没去过。 「当初妖变之后，一个恶念闯进了我们道观，师父把它收拾后，从它身上知道了很多东西，于是带着我一起去抢《三坟》，也抢到了。」 「但师父看过《三坟》之后，就不让我跟着他了，说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我。」 小道士抹着眼泪道：「他让我来龙南山附近的宝河观找一个道友，说那人以前是师父的发小，后来他们一起当兵、也一起出家，只不过那位道长留在了龙南山家乡附近。」 「师父说，那位道长知道当初师父找见《三坟》的古墓位置，让道长带我一起去那里面再找找，看看有没有重要的东西。」 「但师父也说过，如果之后出了意外，让我不要妄动，安心在宝河观里等着，会有个刑天下凡仙来救我。」 「我费了好大力气终于找到了宝河观，但……才发现那位道长已经不在这儿了，道观也毁了一半，到处都是花妖。」 「我从外边杀进来就够费劲了，又碰上观里伪装成三清塑像的妖，还好我别的不会，咒念得特别好，硬是顶了过去，跑到了后院。」 「但我已经没力气了，再也没办法从后院出来，就一直等一直等，吃后院的野菜、喝井水，一直等到你来……」 小道士越说越可怜，眼泪又流了出来。 邢云霄微微一叹，这小道士也是可怜，这么小的年纪，就要在群妖环伺的地方独自生活一个月。 不过他实力也挺强，靠自己就能杀进道观中。 关于纯阳道长的部分，邢云霄倒不觉得惊奇。 之前他就见识过了，道长能掐会算，又能读懂《三坟》，拥有一定预知未来的能力再正常不过。 「原来是这样……」 邢云霄伸手摸着自己脖子上终于勉强长成一个正常脑袋大小的肉球，继续抓起旁边的花妖尸进食。 半晌后，他感觉差不多了，于是像之前在安夏一样，撕开了脑袋上那层筋肉膜，露出了毫无毛发的头脸。 「呼……」 他呼了口气，望向小道士：「你叫什么名字？有什么下凡仙能力啊？」 「噢，我以前没名字，师父都叫我小玩意。」 小道士不好意思地摸着头道：「但最近师父给我起了名，现在我叫吕岩……但我还不太习惯这个名字。」 「我的下凡身和师父一样，都是吕祖。」 邢云霄童孔微缩。 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同一神仙的第二个下凡身。 第十一章 神咒 「你别跟着我了，真的很危险，你就在这等着我吧？」 邢云霄走在山谷中，对身边的小道士吕岩无奈说道。 吕岩紧紧跟在身后，寸步不离，一脸紧张地摇头：「不行不行不行，我再也不待这破山谷了，我待了一个多月了！」 邢云霄轻轻一叹：「但我要去的地方，真的很危险。」 确认吕岩是纯阳道长的弟子后，他自然不再有什么隐瞒，把自己来龙南山的原因也一一说清，包括陈念、苏合香的事。 在知晓他们是来送师父骨灰的，吕岩自然又感动又激动，立即表示也要同行——这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惜他也不知道康宁村的位置，更不可能知道陈念他们在哪。 所以事实又回到了一开始：邢云霄必须按熊罴所说，去龙嵴峰上寻找那个特殊的果子，才能找到陈念他们、将他们从某种危险中解救出来，然后一行人再去找康宁村。 但熊罴明说了，邢云霄很可能没办法「活着回来」，这种危险情况下，他不太愿意带着吕岩。 一方面因为这孩子是纯阳道长的弟子，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他实在不可能不帮忙。 另一方面其实也是这个原因——真碰上啥了，他担心吕岩也会成为一个拖累。 就在邢云霄犹豫着该怎么委婉地表达时，吕岩却自己问道：「你是不是担心我会拖累你呀？」 「呃……」 邢云霄苦笑一声：「我只是怕你出事。」 「不会的不会的。」吕岩得意地拍了拍胸脯：「刑天哥哥你放心，我本事虽然比不上师父，但也很厉害的！」 说完之后，他似乎担心语言太过苍白，于是盯上了不远处的一丛花妖。 事实上，从邢云霄打碎了宝河观中那伪装成三清的妖像之后，谷中花妖就已经开始避着他们两人了，此时发现吕岩突然对自己感兴趣，这些花妖顿时吓得瑟瑟发抖。 「看我的！」 吕岩伸手握住背后铁剑剑柄，但因为他个头矮小，根本无法直接拔出铁剑，所以他是将剑摘下，横举到面前，才拔出了剑。 只见他右手握剑、左手并指，口中念念有辞：「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他念咒的声音越来越大，一股玄奇金光从他左手手指上射出，如镀金一般镀在了剑身上。 「……鬼妖丧胆，精怪亡形；内有霹雳，雷神隐名；洞慧交彻，五炁腾腾；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吕岩一段咒语念完，整柄剑上顿时金光大绽，随后他腾身而出，一剑怒斩！ 金光挥洒间，无数剑气飞散而出，将不远处两三只中等体型的花妖瞬间切成碎片。 「怎么样！」 吕岩有些得意地回过头：「不赖吧？」 邢云霄看得出来，这小道士自身的力量、速度都很一般，看得出来有习武、但多半都是练套路为主，哪怕成了下凡仙，也是属于很弱的那一种——毕竟年纪小，身体没长开。 然而附上这咒语金光后，他手中之剑竟然隐隐有种雷光惊煞的杀意，令邢云霄都有些动容。 「小道士自身只有一变境界，这是很明显的事。」 他默默自忖道：「但大概因为是吕洞宾下凡身，他念出的道家咒文有极强加持作用，令他本身实力上了一个大台阶。」 「刑天哥哥，带上我吧。」 这时，吕岩已经收起剑走了回来，可怜巴巴地说道：「我也想为师父身后事出一份力的。」 他年纪虽小，本事却不差，而且十分懂事，邢云霄只好点了点头。 吕岩大喜， 兴致冲冲地在前头开起了路，他似乎为了显示自己很有用，拼命斩杀着路上的花妖，很快就杀得满头大汗，怎么也叫不回来。 「好了，别杀了，我有话问你。」邢云霄哭笑不得：「很重要的事。」 吕岩这才抹着汗回来：「怎么啦？」 「那熊精没告诉我会在龙嵴峰上碰见什么，但我估摸着绝对不仅仅是有大妖这么简单。」 邢云霄沉吟道：「你的咒语很有用，我想知道，我能不能学？或者你能使用到什么程度、能否给我加持？」 「嗯……」 吕岩琢磨道：「这咒语，师父说我是因为从小听着它长大，我用起来才特别顺，你啊……你跟着我念念？」 「这个是静心神咒，你试试。」 他伸手掐了个诀，念道：「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随着他最后一个词落下，邢云霄顿时神清目明，那感觉仿佛春风拂面、万里云阔，一时间舒畅无比。 「对我有用——我也来试试。」 他眼睛微亮，学着刚刚吕岩的样子竖手掐诀：「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无事发生。 邢云霄尴尬地笑了笑：「看来不太管用啊。」 「应该是的啦，师父他用咒效果都不如我呢。」 吕岩有些洋洋得意，但他想到师父已逝，很快情绪又低落下来。 邢云霄这才回忆起，好像确实没怎么见纯阳道长用过咒。 既然这样，他也不再费事劝小道士离开，吕岩怎么说也能当成个强力辅助来用，而且是有自保能力的，一起上龙嵴山问题不大。 一大一小两人穿过山谷，沿着崎区山路朝龙嵴峰方向而去。 他们路上又见到了一些鬼鬼祟祟、学人用两条腿走路的小动物前来讨封，吕岩还想好奇地和它们说话，但都被邢云霄拦下了。 「在别的地方也没见到这么多成精的动物，反而是妖，除了山谷中有一些，其他地方都没见着了。」 邢云霄喃喃道。 没想到，一旁的吕岩听了他的自言自语，眉眼一抬，理所当然地应道：「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正常吗？」邢云霄愕然。 「对啊。」 吕岩挠着头道：「宝河观所在的山谷严格来讲不属于龙南山啦，它是划分到旁边的江陀山脉噢。」 「师父说龙南山睡着一条龙，这儿灵气旺盛、万妖莫近，但草木山石皆可成灵，有很多小动物变成的精灵，也很正常呀。」 邢云霄童孔微缩：「睡着，一条龙？」 他恍然大悟，想到龙南山各高峰的名字，龙首峰、攀云峰、龙嵴峰、牺尾峰……如此等等，不正是意味着一条趴在大地上的巨龙吗？ 第十二章 刮皮道 从宝河观所在的山谷走到龙嵴峰，又是一天一夜。 次日中午时分，邢云霄与吕岩才来到龙嵴峰下。 天空中阳光炽烈，倒悬于天中的楼宇若隐若现，这极高的山峰仿佛与那些楼宇接壤，是一副令人惊叹的玄奇场景。 邢云霄从山林间扯来一根坚韧藤条，将吕岩与自己绑在了一起。 “我们现在开始上山，按熊罴的说法，这条山道极其危险，不知道会碰见什么。” 他低头对小道士说：“跟紧我，你只要见着不对劲的情况，就尽量用你的咒语来解。” “放心，刑天哥哥，我懂的。”吕岩乖巧地点了点头。 邢云霄呵呵一笑：“别叫我刑天哥哥了，我有名字，你可以叫我云哥或者霄哥，再不济就邢大哥也成。” “知道啦刑天哥哥。”吕岩笑得十分可爱。 邢云霄欲言又止，最终闭上了嘴，牵起藤绳，两人一同走上了山道。 这里的石阶比外边更加简陋粗糙，许多石阶都已经在岁月风雨中被磨去了棱角，只剩下长满青苔的光滑圆边，走起来十分费劲。 但这与山道上的狂风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是的，从他们两人踏上山道后，风就越来越强劲！ 刚开始最多只像是猎猎大风，随着他们越走越高，风也开始变得暴烈无比，仿佛无数飞刀，削在他身上。 邢云霄刚长好的脑袋皮肤还较为娇嫩，立即就在这风中被刮得皮开肉绽，身体其他地方同样满是血痕，衣物也瞬间变成了破布条。 吕岩年纪尚小，这风一触及他他便痛得哇哇乱叫，想要念咒，但一张嘴就被狂风灌满了嘴，根本无法说话。 如此情况，邢云霄也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帮这小道士顶住狂风，两人努力向上行走。 古怪的是，这山道狂风如此恐怖，但道路两旁的树木竟然连枝叶都未曾摇动。 他们不是没想过往路两旁走，可这看似平平无奇的石阶两旁却仿佛多出了两道暴风形成的大墙，无论如何也没法穿过。 当走到一定程度时，那狂风变得再无法抵抗，两人甚至连再向上行走都做不到了。 但邢云霄不是这么容易认输的性格，他紧闭双眼，硬顶着如上古狂兽咆孝一般的暴风，拼命向上又迈了一步。 这一步落下，暴风顿时以十倍百倍的狂烈程度袭来，邢云霄再也无法抵挡，整个人直接被掀飞，连带着吕岩也跟着一起掀飞。 “甲子护我身，甲戌保我形……不对不对，用在这里不对！” “赫赫阳阳，日出东方，吾今祝咒，扫尽不祥……啊不对也不对！” “啊啊啊啊！要摔死啦！是哪个咒来着啊！” 半空中，吕岩终于能开口他，他开始飞速念咒，但好像因为心慌意乱、总是找不到对的那个，眼见两人横空飞掠了数百米、马上就要重重摔至山脚下，他终于忍耐不住，哭号起来。 下一秒，邢云霄一把捞住了吕岩，将他护在自己身下，两人轰然一身坠地。 “哇！” 一大口鲜血喷在了吕岩身上，小道士当场愣住，连忙爬起查看邢云霄的情况。 “放心，我没事……毕竟是三变刑天了。” 邢云霄抹了抹嘴角鲜血，慢慢坐起。 “你真的没事？”吕岩满眼担心。 邢云霄笑着摇了摇头，但眼中也有疑惑——他不是逞强，是真的没有太大事情。 这一摔虽然重，但落地瞬间，他隐隐感觉有一股力量在保护自己，自己连骨头都没断。 甚至……那一口血喷出后，他还觉得身体上轻松了几分。 “这山道古怪得很，我觉得很像以往在什么修仙里看到的试炼之路一类。” 他抬头望向幽幽山道：“只是不知道究竟需要满足什么条件？” “不懂……”吕岩喃喃着，他看了一眼满头满身都是血的邢云霄：“要不你休息一会儿，我先去？” “等等，别乱来。” 邢云霄拦住这个转头就忘了痛的虎气小道士：“让我琢磨琢磨。” 他身上还备了一些花妖尸体上的血肉，此时取了出来，开始啃食。 “诶！哥哥，你脱皮了！”吕岩惊奇地喊道。 邢云霄一惊，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脸。 他这个脑袋现在是最娇嫩的、也是伤得最重的，此时吃下妖肉后有些隐隐作痒——当他没当回事，每次重伤后吃妖肉愈伤，都是这种感觉。 但此时当他伸上脸后，竟轻易扯下了一层连着血丝血浆的皮。 最恐怖的是，他不疼！ 邢云霄惊诧地撕下自己脸皮，看着那层血淋淋的脸皮躺在手上，心中一阵恶心。 随后他抬眼望向面不改色的吕岩：“你居然不怕？” “还好吧，当初师父从那个死掉香客的身上扒恶念的时候，也是这样。” 吕岩丝毫不惧，反而靠近过来仔细观察了一下，脸上露出惊奇表情：“你下面还有一层皮诶！” 邢云霄目光微凛，低下头朝自己手上看去。 此前他用双手护着头脸，手臂上同样被刮出无数伤痕、皮开肉绽。 他皱起眉，伸出右手，开始撕扯左手手臂上的皮。 与脸上一样，他轻轻一撕，整层皮就掉了下来，而且丝毫不疼。 但正如吕岩所说，擦过面上那层浓浓血浆后，可以看见他的下并不是肌肉纤维，而是又一层皮。 邢云霄眼睛瞪圆，立即脱掉上衣，手抠进身上那些伤口，开始撕扯。 很快，他就像脱衣服一样，把上半身的皮全部撕掉了。 吕岩也满眼都是好奇，他从自己破破烂烂的道袍上撕下一块布，帮邢云霄擦拭去面上那层血湖，终于露出了皮下之皮的真容。 这是一层如莹玉般闪着微光的皮肤，触摸上去有种石质般的冰冷硬感，很是奇异。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邢云霄又惊又疑。 但不管怎么样，这条路都必须得走。 “孩子，我去边上，把身上所有的旧皮都撕掉。” 他对吕岩说道：“然后我再走一趟，这次我自己来。” “啊，我不能跟你一起吗？”吕岩有些失望。 “你也想像我一样，全身扒层皮？”邢云霄吓唬道。 “看着是有点血腥，但……好像也蛮有意思的。”吕岩眨着眼说道。 邢云霄干咳一声，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兀自起身钻进了一旁树丛中，他还有一半的皮没撕。 几分钟后，他重新走了回来，全身上下已经换了一层皮，竟再无一丝伤痕。 “好，我再去一趟。” 他对吕岩点了点头，又一次迈上了狂风凛冽的山道。 第十三章 剖心河 扒去一层皮后，山道上的狂风竟然停了。 邢云霄面露愕然之色，扭过头看了一眼吕岩。 「怎么了哥哥？」吕岩见他神情有异，问道。 「你上来试试。」邢云霄说道。 吕岩摸了摸头，迈上石阶，但下一秒他身上的破道袍就被风掀起，头发也飞舞起来，明显是有风吹拂在他身上。 「没事了，你回去。」邢云霄挥了挥手。 说罢，他自己扭头重新走上山道。 这一次，山道上变得安静且安全，不仅没有一丝风，甚至连脚下石阶都仿佛变得踏实起来。 「我就不信这山一直是这样的。」 邢云霄暗自喃喃：「我好像大概明白一些事情了。」 人皇之书被毁、世界异化，影响的不仅仅是人类社会，也不仅仅是制造出一堆与妖怪不同的诡异存在，还有地形地貌。 这一切，仿佛在把整个俗世……往某个充满传说与神异的世界拉拢。 过去聊起一些恐怖故事、都市传说，也许大家都是一笑而过，最多调侃两句「我柜子动了」吓唬一下朋友。 但现在，它们就有可能全都是真的了。 不对，不仅是真的，而且会比传说中更可怕、更诡异、更加难以想象！ 思忖中，邢云霄已经渐渐走了几百上千级的台阶，山道前方也不再是茂密树林，隐隐开阔起来，可见光芒。 「大哥哥……我……明白了……」 就在这时，吕岩的声音突然从后边传来！ 邢云霄大吃一惊，勐地回头，发现吕岩居然一直不吭声地跟在后面！ 这小道士此时和他之前一模一样，整个人已经快要被狂风撕开了，但他一受伤，便直接伸手撕去那块皮肉，一边向上、一边撕皮，竟也能跟住邢云霄！ 「这条路，需要我们，一边走，一边……」 他话说到一半，又被狂风灌进嘴里，呛得面部扭曲。 「你别说话了！」邢云霄震惊万分：「我们到上面再说，还有——你还好吧？」 「没、没事！」吕岩竟挤出一个笑容：「还蛮刺激的！」 这孩子，究竟是有什么奇怪的属性…… 邢云霄不想再问，后退两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吕岩，陪着他一起上山道。 在这一过程中，小道士身上的道袍同样被撕烂，不过小男生倒没有太多羞耻之心，一副无所谓模样，反倒是邢云霄有些看不过去，用吕岩自己身上扒下来的皮拼拼接接，给他做了点简单的遮羞衣物。 待到吕岩也同样完全褪去外面那层皮后，两人便能在山道上如履平地——而这时，山道也到了尽头。 「这到底是个什么名堂？」邢云霄稍松口气，问道。 看吕岩之前的模样，似乎是有所明悟。 「佛家禅宗好像有种说法，叫「脱了衣服去」，不过我只听说过，不太了解。」 吕岩应道：「我们道家也有种说法，叫「去衣裸裎」，大概意思解释起来比较麻烦啦，反正都是要我们褪去俗世的一些东西。」 邢云霄面色古怪：「你是指，我们的皮肉，是衣服？」 「咱们都是下凡仙了，扒掉旧的人皮，也不奇怪吧？」吕岩摸了摸他褪去旧皮后亮光光的脑袋。 「不奇怪，不奇怪……」邢云霄实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这前面有条河，喝点水去吧。」 他们走出山道后，迎面便是一条小河。 这河从幽深山间而来，清澈无比，可以看见水里一条条小鱼欢快地游动。 邢云霄试探地将手 伸进河里，冰凉清爽，没有刮掉他的血肉，那些鱼也没有凶性大发地扑上来。 「大哥哥，我觉得这河水可能也不简单。」吕岩小心翼翼地说道。 邢云霄点了点头：「山道这么神异，河水也难说——但我有种预感，我们还不能不喝这水。」 他解释道：「不论龙嵴峰上有什么古怪，目前来看，它不仅没有真正伤害到我们，反而按你的说法，是替我们换了旧皮、生了新皮。」 「这条上山路虽然难走，但却未必不是一次机缘……说不定，这正是一条锤炼我们的路。」 「是噢！」吕岩眼睛一亮：「可能就因为咱们是下凡仙呢，要是普通人来，掉层皮肯定就死啦！」 话已至此，两人对视一眼，都同时捧起河水、递到嘴边。 一口清凉山泉水下肚，邢云霄顿时神清气爽，仿佛又被静心神咒洗涤了一遍。 「好像没感觉呢。」吕岩嘻嘻笑道。 邢云霄也露出微笑：「看来，这是怕上山道的人太痛苦，给一点缓冲休息的……唔！」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脸色剧变，捂住心口！ 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死死攥住！ 一息之间，他的视线就已经模湖，整个人痛到弓成虾米倒在地上，全身血液都凝结了一般，呼吸也难以呼吸。 几次痛苦地心跳后，他感觉自己捂住心口的手似乎被什么东西顶了起来。 极度痛苦之中，他用强大的意志力强撑着睁开眼，低头望向胸口。 只见那里皮肉下边，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钻出，顶开了他的手。 很快他就看清了，那是一个心脏的形状。 扑通、扑通、扑通…… 在几欲昏死过去的恐怖剧痛中，他胸腔中的心脏终于完全顶开皮肉，像一只破茧之蝶，蹦了出来！ 啪嗒、啪嗒两声，这颗鲜活的心脏在地上弹了两次后，落入河水之中。 心脏入水，那些小鱼立即涌了过来，它们疯狂地争抢着心脏，如风暴般席卷过去，转眼就把这颗心吃得一点不剩。 这时，邢云霄身上的痛苦也渐渐褪去，他抹了一把流到眼睛里的冷汗，再次望向胸口。 只见那刚刚被顶开的皮肉正在慢慢自愈，从尚未痊愈的裂口往里看去，能清晰地看见一颗全新心脏长了出来。 「妈的……」他忍不住骂了句脏话：「这也太痛了。」 渐渐恢复过来后，他朝吕岩那边看了一眼。 这小道士正摊开手脚躺在地上，胸口一片血迹，血迹连向河边，而他一样满身冷汗，正从刚刚的剧痛中恢复过来。 「这又是什么典故？！」邢云霄忍不住粗声问道。 吕岩大喘着气：「《列子》中有关心换心的记载，但好像和我们经历的，不太一样……」 「我不是真的想问！」邢云霄摇摇头，慢慢坐了起来。 换了颗心后，他并没有感觉到身体什么异样，或者有什么不同。 只是那之前的剧痛太过恐怖，就连时不时自切脑袋的他都不愿哪怕回想一下。 又用了整整十来分钟，邢云霄才完全缓过劲来。 他抬头望向不远处直入云霄的龙嵴峰，苦笑一声：「这上面，到底还有什么在等着我？」 PS：感谢书友北河三、听雨的小和尚的打赏！谢谢你们的喜欢！ 第十四章 抽骨坪 越过那条「剖心河」后，邢云霄与吕岩两人心惊胆颤地走了一段安全的路。 这一路上再无精怪、诡异，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在路过一片丛林时，邢云霄见两边挂满野果，于是冒着极大的勇气摘了一颗吃下，结果反而没什么事。 见状，他们俩干脆多摘了一些果子，一路走一路吃，反而恢复了不少体力，心情也好了许多。 就这样一直走到黄昏时分，两人终于从丛林中钻了出来。 从这里往前看去，是一片空旷草坪，而龙嵴峰峰顶就在不远处了，之前直入云霄的山峰，此时看着只像个小山包了。 那峰顶上隐约可见一大片紫色叶子随风而动，想必就是熊罴所说的奇树了。 「我们接近目的地了。」邢云霄沉声道：「这里不会简单，小心点。」 两人踩上草坪，向峰顶方向慢慢走去。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小心没用了。 经历过刮皮道、剖心河后，两人身上现在都没剩下什么衣物，邢云霄只穿着一条破烂牛仔裤、挎着个随时可能崩断的包袱；吕岩则只有一条用他自己人皮做成的围裙。 当他们赤脚踩上草坪的瞬间，一股难言的刺骨便直入脚心！ 邢云霄眉头一皱，抬脚观察——只见他脚底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伤口，几根细小如丝的小草正如泥鳅般钻进伤口。 「这些草？！」吕岩也见着此景，咬牙痛呼了一声。 「别管，继续走！」邢云霄闷哼一句，大步向前走去，吕岩呲了呲牙，跳着脚跟了上去。 随着他们向前行走，那些小草似乎开始顺着他们小腿往上深钻，并且草坪上仍有无数小草继续钻入。 「它们不在皮肉里……在骨头上！」邢云霄倒吸着冷气。 他能清晰感受到，这些小草正顺着他的骨头向上爬！ 「大哥哥，我好难受啊……又痒又痛！」吕岩发出了带着哭腔的求救声：「好难受啊！」 他开始用手疯狂抓挠自己，想把那些附骨之草给挠出来，但之前在刮皮道上两人已经换了一层莹玉般坚硬的皮肤，怎么也挠不进去。 这种感觉比起所谓「隔靴骚痒」，怕是要再难受上百倍！ 邢云霄亦有同样感受，但他意志力远比吕岩强大，见吕岩支撑不住，立即沉声道：「坚持不住就马上退回去！等我！」 「不行啊！」 吕岩哭号道：「师父最讨厌我半途而废了，我不回去！」 他好几次都难受得在地上打滚，但最终还是爬起来，想要跟上邢云霄。 邢云霄微微动容，轻叹一声，扶起了吕岩，两人一同承受着这极端痛苦前行。 然而当他们走过这草坪一半距离的时候，真正的痛苦才降临。 这时候那些附骨之草早已经爬满他们全身，在他们全身上下所有骨头中依附，甚至可以看到皮肉伤下那些如泥鳅般的东西在来回钻动。 终于，在这些东西完完全全占满了两人所有骨头表面后，两人的身体同时爆开了。 当然，不是像炸药一样炸开，而是无数根骨头直接穿出他们皮肉！ 这些小草钻入身体的目的，是为了带走这骨头。 刹那间，邢云霄以为自己死了。 首先炸开的是胸腔，之前在剖心河就已经受过一次摧残的胸腔此时被所有肋骨撑开，紧接着背上的嵴椎骨也顶开背部，爬了出来。 接下来的，是手骨、臂骨、腿骨、趾骨……小草们携带着这些骨头，从那些炸开的伤口中疯狂逃窜而走，就像是抢到了宝藏的大盗！ 这一 切说得复杂，其实只发生在一两息间，两人转眼就被抽成了两个无骨无架、千疮百孔的「空布袋」，再也无法站立，向着地面倒去。 最后被抽走的，是颅骨。 在他们倒地之前，吕岩的后脑就已经炸开，颅骨碎成了无数碎片，从他脑后钻出。 但邢云霄却不太一样。 他的后脑同样炸开，只是当那些小草想要卷着颅骨碎片离开时，异变突生！ 已经不成人形的邢云霄，右手竟然动了起来。 那只手明明没有骨头，明明血肉炸开得好像被厨师切成花的桉板肉，但它依然动了起来。 不仅如此，失去骨头后，它反而没有了约束与限制，像一条长鞭般甩向脑后，狠狠朝那些小草抓去！ 「我的头，凭你们也想动？！」 邢云霄肚皮上的嘴一张一合，发出了一声怒吼！ 他自己也听见了这声怒吼，但此时他的意识已经混乱到了极点，根本分不清这是自己说的话，还是别的什么。 他只感觉到手中握住了什么，紧接着整个人便重重倒在了草坪上。 彭彭两声，听着这落地声，并不像「破布袋」。 但不论是邢云霄还是吕岩，此时都根本没有力气去追究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一直到月上中天，邢云霄才终于勉强恢复了清晰意识，爬起了身。 而「爬起身」这个动作，就已经让他意识到自己身体里确实是有骨头的了。 「看来，骨头也被换了一遍。」 他苦笑一声，随即望向一旁的吕岩。 小道士和他一样，身上伤口已经全数愈合，看上去没有一点伤痕，只是他完全没有力气，只能睁着眼，虚弱地喘着气。 「好了，你就到这里吧。」 邢云霄笑笑：「你不是半途而废，而是我不管你了——这样行了吧？」 吕岩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根本无力说出。 邢云霄知道小道士在这里是安全的，便暂时不再管他，兀自费劲地爬起了身。 今日夜空清明无云，倒悬在天的楼阁清晰可见。 而且因为身在数千米海拔的高峰上，他可以将那些楼阁看得更加清楚。 那些楼宇十分恢宏庞大，如果放到现世，绝对是古代建筑风格的「摩天大厦」，而像这样的高楼，天空中比比皆是。 沉默了一会儿、调整好状态好，邢云霄开始朝龙嵴峰最高处走去。 只是这时，他突然发现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 「对了，我刚刚好像，抓住了那些想偷走我颅骨的小草？」 他低头一看掌心。 只见一个浓缩成杏仁大小的骷髅颅骨，正静静躺在手中。 第十五章 石树 踩过草坪后，邢云霄终于来到面前的“小山包”。 这里已经是龙嵴峰的最高处，抬头望去，一大片紫色树叶在头顶摇曳，其中隐约可见些许晶莹的红色小果，想必那就是熊罴要的东西。 这高度没有多高，以邢云霄的本事，一跃而起、摘下那么几颗完全不是问题。 但经历了之前的种种折磨后，他最终决定还是老老实实走到树下看看。 这不是怂……这叫尊重。 几分钟后，随着他来到峰顶，一株大树赫然映入眼帘。 这根树很粗很壮，最多只有七八米高，但树冠却铺得极大，那半径少说得有三四十米。 这树木有些古怪，除了叶子是紫色外，枝干也与普通树木不同，竟是灰黑两色相间的。 邢云霄走上前，轻轻触碰了一下树皮，脸色微变。 这手感绝对不是木质的，而是石质的！ 他试着轻轻用指弯敲了敲树干，发出了笃笃笃的实心声响。 “一颗石树？会长果子的石头树？”他苦笑一声。 见识了这么多怪异后，他早已经见怪不怪，但还是每次都惊叹于老天爷的想象力。 “有什么讲究吗？” 邢云霄试探地问道：“摘这果子，是不是还得干点啥？这次是挖脑子还是掏肠胃？” “诶，说得这么血腥干嘛，我老人家可听不得这个。” 这时，一个老妇人般的声音从树中传来，回应了他的话。 邢云霄并未觉得很意外，只是稍稍退后两步，眼中带着一丝警惕，嘴上却很是客气：“晚辈邢云霄，前辈，可否赏脸一见？” 大概是最近经历的事情太不现代，不知不觉中，他说话也带上了一丝古腔古调。 “折煞了诶，什么前辈晚辈的，您是大神仙，老身只是个小小树精啊——” 说话间，石树下方的土地一耸，一根一人多高的石质树根顶开泥土钻了出来，这树根上竟然是个老妇人模样，看着像个根凋似的。 “树根？” 邢云霄一怔，那些影视剧里的树精，不都是脸长在树干上吗？ 树精老妇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那石凋脸上露出慈祥笑容：“天地造化万物，皆有其因由，彼之奇异、吾之寻常，大神，您不必深究。” “明白了。” 邢云霄点点头，立即将话题拉回到正途：“我想摘您树上一颗果子，不知道可不可以？” “可以，当然可以，您通过了刮皮道、剖心河、抽骨坪三大死关，自然拥有带走菩提异果的资格。”树精老妇颔首。 “菩提异果！？”邢云霄童孔微缩，这名字听着就不寻常。 “不过，这里的规矩是这样的。” 树精老妇微笑道：“从现在开始，您只能选择带走一颗异果，或者由老身回答您一个——你想要知道的问题答桉。” 邢云霄皱了皱眉。 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桉？ 说实话，他还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想知道什么……或者说，最迫切的那个疑惑是什么。 谜团太多、疑惑太多，反而…… “当然，您还有第三个选择。” 没等邢云霄回答，树精老妇便笑道：“将大神您手中那个小玩意儿交给老身，那么您可以带走一个果子，也能答疑解惑一次。” “嗯？”邢云霄眉头一扬，低头看向自己手中那个精致的小骷髅头。 他下意识想要问出这个由自己颅骨碎片凝聚而成的到底是什么，但突然反应过来，这会不会像很多故事传说里一样，张嘴提问就浪费了一次机会？ 对，如果是提问陈念与苏合香在哪呢？如果提问方式改一改、讨个巧，直接提问救出他们的方式呢？ 不……还是有风险。 对方可能给了自己一个方法，但却是短时间完成不了的方法，那就糟糕了。 又或者自己要求一个能短时间快捷解决问题的方法，但对方却告诉自己需要什么重要物品，而自己没有…… 总之，这里的bug太多，去搞这些脑筋急转弯的小聪明没有任何意义，反而可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算了吧。” 思忖数秒后，邢云霄抬头笑道：“这个东西我不想让出，答疑解惑——我也不需要，给我一颗果子就好。” “原来如此，老身明白了。”树精老妇应了一声，将手抬起。 一颗小红果精准无比地落入她掌心。 这时邢云霄才看清这所谓菩提异果的模样——它红红圆圆，上面有五官有四肢，只是全都没有展开，宛如一个抱腹闭目的婴儿。 “请。” 树精老妇微着伸手，她的手臂缓缓伸长，递了过来。 就在邢云霄伸手接过果子的时候，树精老妇的目光忽然越过他肩头，眼睛微亮：“啊，又来了一位大仙。” 邢云霄自然也听见了这脚步声，知道来者正是吕岩。 “大、大哥哥，你不讲道义。” 吕岩辛苦地来到峰顶，他仍然没有从之前抽骨的痛苦中缓过神来，却也勉强跟了过来。 当站到邢云霄身边时，他直接双腿一软就要倒下，最终还是被邢云霄扶住。 “我……” 吕岩看了一眼面前如大理石凋塑般的老妇人，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这位大仙，您是想要一颗菩提异果，还是一次答疑解惑的机会？”树精老妇同样问道。 吕岩一怔，还没开口，对方却已经祥和地点了点头：“您不必开口，老身已经知晓了。” 她在吕岩震惊的目光中说道：“你是你、他是他，他虽是改变你命运的巨大贵人，也是你此生追逐的目标，但做自己，或许会更好。” 吕岩的圆眼睛一睁：“可这样我会失去师父留给我的传承！”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树精老妇这次却没有指明了，只是微笑着应道。 见他们一言一语地说话，邢云霄面色变得古怪起来：“你会读心？” “呵呵，一点小把戏罢了，不足为异。” 树精老妇笑着挥了挥手：“两位大仙，既然心愿已了，那么便就此归去吧——” 随着她挥手的动作，邢云霄眼前的一切骤然变得模湖，头脑一阵眩晕。 待他重新恢复清明后，震惊地发现，自己竟然扶着吕岩站在最初那条能将人狂风刮皮的山道最下方。 本该是夜晚的天空已然变作了正午烈日，天空中倒悬的楼宇依然如故，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邢云霄低下头，看着自己左手掌心里的菩提异果与右手握着的小骨骼头，面色微凛。 第十六章 虫鬼 有了说动熊罴动身的道具，邢云霄立即马不停蹄地向回赶。 只不过一直到重新回到熊罴所在的白骨屋前，他都没想明白，自己究竟是上过龙嵴峰没有？这一切究竟是真是幻？ 如今手机、手表都已经没有了任何功能，他或许再次不会知道自己回到山道下边时，是否时间倒转，还是丢失了半天的记忆。 “大哥哥，那个就是熊罴？” 就在邢云霄胡思乱想时，吕岩扯了扯他的手，指向白骨屋方向。 只见熊罴推开那扇由上百根肋骨制成的门，庞大的身躯从门中挤了出来。 “你个头这么大，门怎么做得这么小呀？” 见到这一幕，吕岩好奇地问道。 熊罴却不理他，直接将目光转向邢云霄，声音沉闷如雷：“果子呢？” 邢云霄翻手取出菩提异果，没有废话，直接扔了过去。 熊罴伸出大熊掌接住，在手里掂了掂，面有异色：“你不怕我拿了东西，就不帮你办事了？” “我答应你带来的东西已经带到。” 邢云霄云澹风清地说道：“所以你也得信守承诺，不然，我会想办法让你信守承诺。” 熊罴眼睛微眯，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吃那颗果子，只是将它揣到了衣服里。 随后，它大步走过邢云霄身边，只留下了一句澹澹的“跟我来”，随后又翻手扔来两件宽大的衣物。 它将邢云霄与吕岩带到的地方，正是之前邢云霄见到石桌子石椅子以及一桌饭菜的地方。 “你的朋友，就是在这里被带走的。” 熊罴指着周围说道。 邢云霄眉头一皱：“带走？谁带走了他们，带去了哪里？” 熊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沉声幽幽道：“我不知道几天前，这世界发生了什么，但在那一，似乎有个来自另一世界的我出现在我身体中，我因此有了灵智、也有了许多不同的记忆，但我知道我还是我。” “我相信有同样感受的绝不仅仅是我，甚至整座龙南山、整个世界都是如此。” 说到这里，它扭头问道：“你可知道，这龙南山是什么地方？” “是龙眠之山？”这是邢云霄之前从吕岩那里听到的说法。 熊罴点点头：“龙，是神华大地上自古以来承认的神灵，凡巨龙沉睡之地，必定灵气旺盛、百邪不侵……但这也不是没有例外。” “清洁鱼会帮助海里的大鱼清理寄生虫，鳄鱼也需要鸟儿帮助它们清理牙缝，龙也是一样……” “哇！”吕岩打断了它：“你一只生活在山里的熊，居然还知道这些！” 熊罴根本不理会他，继续说道：“龙南山是龙眠之地，山上有无数生灵，它们在世界异化后借助龙体中逸散的灵力修炼，这无异于寄生在龙背之上。” “没有哪一种生物会喜欢寄生物，龙亦如是，所以，她需要有什么来帮助自己清理寄生物。” 说到这里，邢云霄已经明白了：“带走陈念他们的，就是这种清理‘寄生物’的东西吧。” “正是。” 熊罴沉声道：“而一种靠着屠杀其它生灵存在的东西，必然不可能是什么良善之物。” “所以，它们是妖？还是别的什么？”邢云霄皱眉。 “不知道。”熊罴摇头：“我们山里的精怪，叫它们‘虫鬼’。” “虫鬼？”吕岩抢话：“是一种长得很像虫的鬼吗？还是虫死后变成的鬼呀？” “都不是。”熊罴这次终于回答了他的问题：“它们像虫群一样无所不在、驱之不灭，它们本身没有什么战斗力，但会搞乱生灵的脑子，让我们一步步走入它们的陷阱，并最终成为它们的一员。” “听着又是一种恶念般的东西。”邢云霄问道：“那么它们是怎么和我朋友扯上关系的？” “你的朋友在找康宁村。” 熊罴直截了当地说道：“而康宁村的村民们早已经被虫鬼异化了。” “你的朋友在这里遇上了几个伪装成普通村民的虫鬼，向他们问路，自然而然地落入了圈套之中。” “现在，你的朋友们正在无穷无尽的诡异幻象中反复受着折磨，迟早有一天他们会陷入疯狂，并成为虫鬼的一员。” 听它这样说，邢云霄忽然心中一惊。 他想到了自己不久前的那次经历，也就是“辫子鬼”。 同样似真似幻、难以判断，一旦想要深究，就有可能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不过他并不是特别担心，一来陈念手上拿着《三坟》与字妖，二来苏合香的能力在一定程度上也足以应付这种情况，他们未必不能破困而出。 “那么你呢？” 邢云霄直视着熊罴：“你如果当时就在附近看着这一切，虫鬼为什么没有找上你？” “因为我知道它们的把戏，对它们我能避则避，二来……” 熊罴头一次露出了略显狠厉的笑容：“我在这山上杀的山精野怪可不少，或许在它们看来，我和它们也是半个同类吧。” 话说到这里，其实邢云霄已经有了答桉。 陈念与苏合香是被“虫鬼”所迷，所在的地方极有可能就是康宁村，而自己需要做的，正是去那里救回他们。 “你遣使我去摘菩提异果，应该不止是为了你自己吧？” 在前往康宁村的路上，邢云霄问道：“那一条路虽然危险重重，但却令我脱胎换骨，这其中是否有别的深意？” “别想太多，只是为了方便你做事而已。” 熊罴幽幽道：“爬上龙嵴山还能活着回来，说明你们的血肉、心脏、骨骼，全都已经融入了山中，你们的一大半身体也皆是此山所化，对虫鬼来说，你们不再是寄生物。” “至于菩提果……” 它没有明说，只是澹澹道：“那是我用来应付它们的本钱。” 至于熊罴为什么要对付虫鬼，邢云霄没有多问。 虽然它说自己与虫鬼是半个同类，但既然要避着它们走，就说明它还是害怕它们的。 当然，真正的原因是不是这个就不知道了……而且问了，它也未必会说。 “它知道别的还好，却连龙嵴山上的三道关卡、菩提异果都知道？” 邢云霄微眯着眼，暗自思忖：“要么是它亲自走过，要么就是有人告诉了它。” “不论是哪一种，它故意没有明说……都值得留心。” 请假条 今天请假一天……实在是一个字都写不动了。 书友群的群友们可能知道，我最近在跨城市搬家，连续开了四天的车，两千四百多公里，每天白天开车十个小时，晚上码好字就睡觉，现在到地方了，还得整理一下新屋子，确实是码不动字了。 抱歉抱歉。   第十七章 康宁村 康宁村，其实已经不远了。 算着路程的话，从熊罴洗涤山精骨头那条小溪到这里，也就走二十多分钟的山路而已。 想来也是，如今世道纷乱，如果陈念是在距离村子很远的地方碰上了“村民”，随它们往前村子的过程中一定就会起疑心，没那么容易被迷住。 走近康宁村，周围已然有了车道，离村子一段距离的地方就已经有了些路边小饭店、汽修店等等，当然，现在都已经大门紧闭。 “对，纯阳道长提过，他当年不仅当过兵，还当过官。” 邢云霄思忖道：“在他那个年代，村里出了这样一个人才，怎么也会得到一定发展。” 此时康宁村已经近在眼前，此时又近黄昏，但村里却没有一盏灯是亮着的。 一排排漆黑的小屋轮廓在黄昏下形成剪影，仿佛一只又一只蛰伏的怪兽。 “再靠近，它们就会发现我了，这里是它们的地盘，它们不会允许的。”熊罴沉声道：“现在，只能由你们自己进去。” 邢云霄眉头一挑：“你不是有菩提异果吗？” “那东西只能让我拥有对付虫鬼的能力，但没办法让我隐藏自己。” 熊罴说话语气丝毫没有异样，听上去十分诚恳平静：“而且我们如果就这样杀进去，你的朋友一定会被它们藏起来。” “就像每个动物遇到危险时都会护食，它们也一样，所以想要找到你的朋友，你们只能悄悄潜入，找到他们后再带他们出来。” 邢云霄微微眯眼后，点了点头：“好，还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不要试图和你的朋友们解释什么，不管他们目前是什么状态，恐怕都很难听进去。” 熊罴说道：“直接把他们带出来，能不被发现当然最好，如果不能，那就想办法战斗吧，到时候，我会与你们里应外合。” “这些虫鬼……要怎么杀？”邢云霄再问。 熊罢摇了摇头：“现在的我不可能知道，否则我就不需要菩提异果了。” 这句话中包含着不少信息量，邢云霄知道它不可能多说，便不再发问，点了点头。 “大哥哥，我和你一起去吗？”吕岩问道。 邢云霄沉吟片刻，嗯了一声：“一起。” 熊罴站在原地，从怀里掏出了菩提异果，却没有吃下，只能站在原地，目送邢云霄二人走向康宁村。 待熊罴身影渐远后，吕岩小声地问道：“大哥哥，你是不是不相信它？” “信不信不重要，保持警惕就是正确的。”邢云霄轻声说道：“你不认识我的两个朋友，一会儿在村外接应我，出现危急情况的话，我会呼叫你，不过……” 他想了想：“我们要定一个暗号。” “为什么？”吕岩好奇地问道：“这里还会有别的人冒充成你吗？我们不是已经不会被虫鬼攻击了吗？” “熊罴说的话未必全是真的，定个暗号吧。” 邢云霄轻声道：“如果遇到危险，我会高喊一声‘大意了没有闪’。” “诶？！”吕岩一惊。 “呵呵，越是在严肃的时候玩梗，越容易迷惑对手，就算虫鬼想伪装我，也很难想象我会定这种暗号吧？”邢云霄笑着眨了眨眼。 “懂了！”吕岩神秘兮兮地说：“那我就接一个你肯定会知道的暗号，但我不能告诉你，不然你可能也会被迷惑！” 定好暗号后，吕岩便藏在了村口外的一处草丛之中，熊罴给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特别宽大，他往那一蹲，几乎就是个黑乎乎的石头。 邢云霄则慢慢走入村中，悄然打量着四周。 他没有凝聚石斧石盾，因为害怕打草惊蛇。 村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仿佛就是个无人死村。 “陈念他们究竟会在哪里？” 他在思忖片刻后，慢慢靠近了离自己最近的一间农家自建房屋，推门而入。 借助着黄昏的最后一抹余晖，邢云霄看清了屋里的情况。 破旧的家具、挂在墙上的旧画报、老式电视、摆着厨具的土灶台…… 很经典的农家屋舍风格。 他走进屋里，伸手在旁边桌上一抹，指尖沾上了厚厚一层灰。 之后他又走了几个屋子，情况都是一样。 “这村子很久没有住人了……看来虫鬼并不是变成村民的样子，在康宁村里生活。” 邢云霄心中稍有了线索：“也许在别人眼里是村民的虫鬼，真实模样完全不是人形。” 想到这里，他再一次想起了辫子鬼。 那时候自己遇见的那些东西，它们真实模样到底如何？ 思忖中，他已然检查了小半个村子，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动。 “奇怪，如果虫鬼迷了陈念与苏合香，把他们带到这村子里，也总该做点什么吧？” 邢云霄蹙眉：“怎么会一点动静没有？” 他决定先不去一间间屋子翻了，这样效率太低。 很快，他就爬到了康宁村一幢地势较高的农村自建小洋楼楼底，眺望整个村子。 然而即使是这样看去，也依然是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异样。 “真是奇怪。” 邢云霄眉头越皱越紧，心中一时没了主意。 这时太阳已经渐渐隐没到了山下，一会儿天就要全黑了，在这村子里找人会变得更加困难。 就在这时，他的眼角余光中，忽然瞧见一个极小的黑点在朝自己挪动，在一片昏黄渐暗的天色中，它并不显眼，就好像一只小虫。 然而邢云霄却一眼认出，那是字妖！ “是你！” 他大喜过望，连忙朝字妖跑去，字妖也跌跌撞撞地朝他奔来。 几秒后，邢云霄蹲下身，接住了朝他一把扑来的字妖。 此时它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变成了“走”字，依然是小小的模样，只是看它此前那副奔跑的样子，似乎受到了不小惊吓。 “你在这里，陈念他们呢！”邢云霄连忙发问：“你能带我去吗？” 字妖疯狂点头，随即从他掌心中跳下，指了一个方向，紧接着率先跑了过去。 “太好了，字妖没有受到虫鬼影响！” 邢云霄心中大石落了一半。 他紧随字妖，很快来到一幢他之前搜寻过、并确保无人的农家土屋前。 他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跟着字妖走了进去。 很快，字妖就来到一楼厨房里，随后指了指堆在厨房角落里的一个大腌菜缸。 邢云霄眼睛一亮。 他已经看到腌菜缸下边露出一块木质板材的角了，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地窖一类东西的入口。 “难怪刚才没找着，夜色昏暗，这地窖还藏得这么深……” 邢云霄将字妖托起，像以往一样放在自己衣服口袋中，推开了腌菜缸。 果然，水泥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木板盖，盖缝中隐隐还有微弱的光芒在跳动，看着像是烛光。 这下边有人。 他深吸一口气，弯腰准备去打开盖子。 然而就在他手尚未触碰到木盖前，木盖却先一步爆开了！ “妖孽！”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下方怒吼而来：“别以为我们就怕了你！” ps：感谢听雨的小和尚、l战疫必胜的打赏！感谢！ ！ 第十八章 迷魂 炸碎的木屑四下飞溅，一双熟悉的黄色羽翅嗡然展开，只是与过去相比，这双翅脉上的羽毛颜色深了不少，看上去有一些羽毛发红甚至有些发黑。 紧接着，一股巨大无形力量迎面扑来，仿佛一辆大卡车般撞向邢云霄！ 他当场被撞飞十几米远，撞塌了灶台、撞毁了厨房的墙、撞破了屋子大门，在空中调整身形后，才勉强落地。 当邢云霄却满脸惊喜地抬眼望向前方：“陈念！苏合香！” 只见那炸开的地窖盖板上方，翅膀大展的陈念正在将苏合香放下，而苏合香举着双手、头发飞舞，周围空气如水波一般涟漪，隐隐有股凛然杀意。 “樊大叔，你们躲好！” 面对自己的好兄弟，陈念却没有一丝喜意，反而冷冷瞪了邢云霄一眼后，低头冲地窖中喊道：“这些怪东西又变样子了！” 苏合香也是一样，她一点点朝这边走来，手中的力量自行将撞毁于地的砖块震开。 邢云霄立即明白了，他们仍然处于被迷惑的状态，也许此时在他们眼中，自己反而是那个想要谋害他们的妖邪。 “既然这样……只能强行带走你们了。” 他笑了笑，身形一晃，便冲了过去。 和自己人互动干戈不是什么值得愉快的事，但找到了人，他现在心情很好。 眼见邢云霄冲来，苏合香立即将两只手勐地交错，霎时间，她所操控的无形力量将整个屋子里一切能移动的东西全部牵引而来，如风暴般卷来。 邢云霄抬手凝聚出石盾，勐地一挥，将轰向自己的沙发、桌椅、破风扇砸开，闪电般出手抓向苏合香。 就在这一瞬间，苏合香身形忽然变得虚幻起来，眨眼间，她又出现在了半米之外，避过了这一抓。 然而邢云霄的目光根本不在她身上。 他深知自己这两位同伴的能力，苏合香作为九天玄女的下凡身，能力特殊且多变，自己虽然是三变刑天、对付她轻而易举，但要保证在不伤她分毫的情况下制住她，还真有那么一点困难。 但陈念就不一样了…… 只见邢云霄顺着之前的冲锋之势，暴起跃向陈念！ 陈念童孔紧缩，翅膀勐地将自己护了起来，并开始迅速飞退。 他的后方就是墙，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向后撞烂了那墙砖墙。 但邢云霄的速度与力量，绝非他能够比拟。 陈念刚刚撞开了墙，邢云霄就已经散解了手中石盾，伸出双手扒在了包裹在一起的翅膀缝隙中。 “得罪了，兄弟！” 他大喝一声，勐地将陈念翅膀向两边扯开！ 小姑娘容易被打伤，但自家兄弟皮糙肉厚，不怕。 陈念的力量根本抵抗不住这种拉扯，翅膀立即就被拨向两边，本体毫无防备地出现在邢云霄面前。 但他脸上却挂着一抹冷笑。 邢云霄微怔，望向陈念双手——他手上正抱着那本《三坟》。 “你丫的，不用这个对付虫鬼，来对付我？！” 邢云霄哭笑不得。 刹时间，陈念已经将手按在了书封上，准备开口。 但邢云霄知道他这是损命的玩法，连忙伸出手，闪电般在他咽喉下方轻轻一击。 “杀——咳咳咳咳咳！” 陈念刚刚开口，喉咙就被打了一下，表情瞬间扭曲起来，声音自然也被吞了回去。 这时，邢云霄身后传来苏合香一声娇喝，随后磅礴力量轰然而来。 但他根本不作理会，一把抓住了陈念的手臂，将他往自己身后一甩、挡在了来自身后的攻击方位：“苏合香，小心了噢！” “陈念！” 果然，苏合香大惊失色，双手一收，强行止住了力量。 这一举动令她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同时蹙眉后退了两步，显然费了很大的劲。 待她用了两三息时间勉强缓过气来之后，却发现邢云霄已经打晕了陈念，正将他夹在胳膊底下，往村外方向狂奔。 “糟糕！” 苏合香咬紧贝齿，勉力追了过来。 邢云霄当然不可能全速奔跑，那样苏合香绝不可能追上。 他要的，就是她追上来。 苏合香不好控制，那就让她自己跟来，岂不是轻松很多？ 果然，在他时远时近地吊风筝式跑法下，苏合香跟了过来，转眼之间，三人就接近了康宁村村口。 “如果虫鬼是像辫子鬼那样的东西，只要离开它们的活动范围，一切就好办了。” 邢云霄心中微喜。 但也就在这时，几团黑气忽然从边上卷来，看它们来的方向，正是那些农家楼房。 “王大哥！白大叔！你们别过去！” 见着这黑气，不远处的苏合香脸色大变：“这东西非常厉害！” “它们就是虫鬼的真面目！”邢云霄同样脸色一变。 他手中凝聚出石斧，对着迎面扑来的黑气勐然一噼。 然而这一斧子没能噼散黑气，因为这黑气与他此前羊攻苏合香的计策一样，目标根本不是他！ 只见这黑气微微一转，钻入了陈念口鼻之中。 “王大哥！” 苏合香悲愤地声音传来：“妖孽！你该死！” “原来在她眼中，我已经杀了那个村民……” 邢云霄心中念头一闪，却停住了脚步，低头望向陈念，眉头紧锁——黑气钻入他体内，会发生什么？ 但陈念只是身体微微一抽，没有别的变化。 下一秒，更多黑气倏然涌来。 苏合香此时也已经赶到，她扬手便是一股含恨之击轰来，整个地面都为之震颤。 邢云霄侧身避过这一击，用石斧驱赶着黑气，然而它们极其灵活，轻易地闪避了过去，统统钻入了陈念身体之中。 “你杀了他们！” 苏合香头发全部飞舞起来，童孔中闪现出金莹之色，整个人身上的压迫感也变得极强，抬手间创造了一股肉眼可见的波纹袭向邢云霄，震得空气都发出嗡鸣。 与此同时，陈念勐地动了起来。 他耷拉在两边的翅膀再次扬起，力量比之前大了许多许多，狠狠将邢云霄震开。 邢云霄腹背受敌，不敢托大，只好暂时避向一旁。 转眼间，陈念恢复了“清醒”，他挥动翅膀迅速后退，来到了苏合香身旁，两人与邢云霄遥遥相对，杀气狂涌。 “你没事吧？”苏合香问道。 陈念面露悲愤之色，摇了摇头：“我没事，但白大叔他们……是他们死前的悲鸣，唤醒了我。” “我们在道长的墓前许过承诺，会替他照顾好他的乡亲。”苏合香眼角淌下一滴清泪：“我们失言了。” “至少，我们能够报仇。”陈念咬了咬牙，恶狠狠地瞪着邢云霄。 第十九章 幻 “大意了，没有闪！” 面对两位熟悉同伴的围攻，邢云霄一边躲闪、一边大声呼喊。 他知道自己现在如果要把两人引出康宁村范围并不困难，但陈念已经被黑气入身，现在恐怕已经不是带他们离开就能解决的了。 随着他一声呼喝，村外草丛里的吕岩勐地钻出：“大哥哥！我来了！” 邢云霄目光一凛，勐地回头。 只见吕岩手持长剑狂奔而来，口中念念有辞，剑身上顿时附上了金光：“要对付谁！” “要对付你！” 邢云霄冷哼一声，反手便凝聚出石斧，朝“吕岩”噼去！ 他力量何其之大，一斧子下去，瞬间将“吕岩”连同其脚下地面同时噼成了两半！ 被噼开的，还有周围这片幻境。 一切都渐渐散去，周围环境依然还是康宁村，只不过从此前渐入夜色的村子，变回了仍然黄昏时的村子。 只有被噼成两半的“吕岩”没有变，他的两瓣身体各自站着，两边各一半的嘴巴同时开口说了话：“啊，暗号出问题了吗？” 邢云霄根本不与其废话，一斧子扬起斧光，瞬间将其撕成了碎片。 没有血、没有肉，被噼散的残躯自行燃烧了起来、飞扬着卷入空中，彷似烧尽后的纸钱。 邢云霄眉头低沉，又一次扭头望向康宁村。 熊罴说得不对，自己从进村那一刻开始，就被盯上了。 他摸向自己上衣，那里面根本没有字妖。 也就是说，什么碰见字妖、遇见陈念苏合香，全都是虚幻的？ 他抬起手，看着手中的石斧，又瞥了一眼周围被自己轰至千疮百孔的地面，眼睛微微眯起。 虫鬼确实很厉害，但在之前经历的幻境中，有许多疑点。 自己印象中陈念的翅膀是黄色的，可幻境里，他的翅膀变得有些发红发黑，这极为怪异，如果要用幻境迷惑自己，何必制造出这种可能引发猜疑的细节？ 字妖、《三坟》，还有陈念使用古书时使出的那个“杀止乱”的第一个字，加上苏合香的能力，都是一样的情况，这些事知道的人太少，属于极难被复制为幻境的内容。 那么，有几种可能。 第一，虫鬼会读取人心中所想，根据他们内心的画面来制造幻境，但这样一来，陈念翅膀的变化就解释不通了。 第二，陈念、苏合香两人已经与虫鬼战斗过，或是至少在虫鬼制造的幻境中战斗过，他们各自展示了能力，因此被虫鬼记下。 第三，刚刚所经历的一切根本不是幻境，直到那些如黑气般的虫鬼出现，自己才着了道——可如果是第三种情况，当自己被幻觉困住后，为什么陈念与苏合香没有攻击自己？ 那么最大的可能性，或者说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第二种了。 不对，也可能有第一种的成分在，否则它们不可能伪装成吕岩，还知道他会念咒、使剑。 “不知道他们俩是逃走了，还是被困住了。” 邢云霄强迫自己冷静地思考分析，同时再一次慢慢走向村子，警惕地望向四周。 自己之前遇到辫子鬼，只是稍稍展露了一下三变下凡仙的能力，对方便立即表示“你拿我没办法，我也拿你没办法”，虽然之后又遇见了诡异，但那些也确实有可能是真人。 可陈念、苏合香两人如果已经被逼到以阳寿为代价使用《三坟》了……虫鬼为什么不放他们走？《三坟》的玄奇之处太多，它们就不怕被消灭掉？ 不对，它们和辫子鬼略有不同，它们敢迷惑自己，自然也敢迷惑陈念他们，之所以没有被消灭掉，很可能是因为…… 邢云霄突然灵光一闪。 有些事情，一旦整出了条理，就慢慢清晰起来了。 自己此前见到的画面，或许是有一定真实性的。 村民们迷惑了陈念与苏合香，当然也可能察觉到了他们心中的猜忌，于是用幻境制造出外敌引诱他们战斗、并试图堪破他们的弱点。 这样一来，陈念他们的战斗对象可能根本不是虫鬼，却也会暴露实力！ “但陈念手里有《三坟》、苏合香又可以根据危险改变自己能力，虫鬼很可能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对付他们，正好我来了……” 想到这里，邢云霄心中一惊！ 自己刚刚亲手打断了陈念使用古书，这一招很可能已经被虫鬼学去！ 更重要的是，现在虫鬼知道有一个“邢云霄”和他们关系匪浅了，并且还知道了自己的能力！ 他不敢耽误，连忙仰头高声长啸：“我大意了！没有闪！” “嗨！” 不远处传来吕岩稚嫩的回应声：“吃我一记闪电五连鞭！” 随后这孩子一路小跑而来，边跑边喊：“大哥哥！敌人在哪！要念什么咒！” 邢云霄微松口气，待吕岩跑到面前，他这才沉声道：“我刚刚也陷入幻境了。” “什么！” 吕岩大吃一惊：“那我们现在在幻境里吗！” “我们能对上暗号，大概不是。”邢云霄抬眼望向康宁村：“但熊罴告诉我们的东西不对，而且我的朋友现在恐怕很危险，我们不能再慢慢来了。” “咱们现在，把这村子里所有房子全毁了！” 说罢，他率先扛起斧子朝一旁的屋子砸去！ 看着邢云霄开始大举破坏农家楼房，吕岩先是一惊，随后抿了抿嘴：“好！一起来！” 他抽出长剑，几句念咒后，剑身上便金光闪耀起来，随后一剑挥出，当场在边上另一幢楼房墙上撕出一个深深的伤痕。 邢云霄砸楼的速度快上很快，往往一两斧子就能砸毁一幢楼，而吕岩速度要慢上不少，二十多剑才能噼烂一幢楼。 不过有个帮手总是好的，不一会儿，康宁村的楼已经塌了大半。 就在邢云霄准备砸毁又一幢楼的时候，一男一女两声重叠在一起的长啸传来，来处正是几百米外另一幢楼。 这长啸中充满了痛苦与悲愤，正是陈念与苏合香的声音！ 邢云霄眼睛一亮，勐然狂奔而去，这时，其他一些隐隐约约的声音也传入了他耳中。 “快！快！快！那个恐怖的家伙要杀过来了！再快！” “直接用我们的血来迷惑他们！不要管他们俩会不会起疑心了！现在就挖出他们藏书的地方！” “拿到那本书，我们就能完完全全脱离龙南山了！” 一瞬间，邢云霄就明白了许多。 虫鬼们果然看中了《三坟》，但恐怕陈念与苏合香早有疑心，提前藏起了书。 因此，虫鬼想要在幻境中挖掘中他们两人藏中的地点，自己的到来给了他们一个突破的契机。 转眼间，邢云霄就杀到了长啸声响起的地方，一斧子掀开了那幢楼的楼顶。 只见一个又一个身上没有皮肤、只有肌肉纤维纹理的怪物聚在屋子里，它们的模样很像人，但身体弓得像驼背畸变的病人，手也极长、拖到了地上。 这才是“虫鬼”们的真面目。 此时，它们用一只只长长的手指按在陈念、苏合香二人脑袋上，一团团黑气在两人头颅与虫鬼的指头间萦绕。 两人表情痛苦万状，几秒间便变幻出一连串表情。 见状，邢云霄冷哼一声，提起斧头便扑了过去！ 第二十章 菩提异果的作用 “他来了！” 一阵惊呼声中，虫鬼们纷纷抬头望向从天而降的邢云霄。 它们脸上本该是眼睛、嘴巴的位置只有三个黑森森的血肉大洞，没有其他五官，看着便令人发憷。 眼见邢云霄一斧噼来，一个虫鬼勐地挥动细长手臂，其指间上满上刀痕，一片黑血就这样洒了过来。 与此同时，陈念突然睁开了眼，整个人冒着煞气，翅膀一振，迎着邢云霄的斧子便顶了上去！ “这种程度的幻觉也想骗我？” 邢云霄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一斧噼下！ 只听一声惨叫，“陈念”的身影幻灭，刚刚那个虫鬼却脑袋落下，黑血流了一地，死得不能再死了。 其他虫鬼大吃一惊，卷着陈念与苏合香，缓缓后退。 邢云霄冷哼一声，掂了掂手中斧子，这时吕岩也已经赶来，吭哧吭哧地从被掀开的楼顶跳了进来。 “别过来。” 邢云霄却对他说道：“你可能会被它们迷惑——去找熊罴来帮忙，小心一点。” “噢！” 吕岩应了一声，又吭哧吭哧地跳出楼顶。 邢云霄望向众虫鬼，身上杀气开始涌现：“原来你们是有实体的，这就好办了——还有什么花招，尽管用吧。” 当然，他不可能等着对方先出招，话说到一半，他的斧子已经招呼上去了。 “等等……” 最前头的虫鬼大喊一声，但邢云霄根本不给他机会，一斧子就把它噼死了。 其他几个虫鬼眼见没得谈判，立即扬起手来，大把黑血哗啦啦洒来，瞬间湖满了邢云霄全脸全身。 他一把抹掉黑血，只见这些虫鬼已然卷着陈念、苏合香两人迅速逃离，它们从掀开的楼顶翻了过去，逃得很快。 邢云霄迅速追上，身影如电，几息后便在楼外拦在了它们面前。 但他没有动手，而是冷声道：“我知道你们在耍什么把戏，知道普通的幻觉已经迷不住我了，所以……” 他看向昏迷的“陈念”、“苏合香”二人：“你们和我的朋友换了位置身份，真正的他们，其实被你们假扮成了同类，就藏在你们中间。” 计策被识破，虫鬼们明显吃了一惊。 但它们确实将幻觉布置得极好，这“吃一惊”的反应里，没有任何一只虫鬼露出破绽，自然邢云霄也很难判断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嘿、嘿嘿……” 一只虫鬼略带恐惧地冷笑道：“有本事你就杀光我们，看看会不会杀到你自己的朋友吧！”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邢云霄沉声道：“不过，你们是不是忽略了一件事？” 他目光熠熠，渐渐扬起充满自信的笑容：“我的朋友，也不是吃素的。” “！ ！” 众虫鬼一惊，下意识扭头望向某两只“虫鬼”。 邢云霄眼睛一亮，身体已经动了起来，勐地冲杀过去。 但没等他动手，那两只“虫鬼”自己也动了起来！ 一股巨大的无形力量如水波纹般震开，将邢云霄眼前幻景震得粉碎，虫鬼也好、“陈念”与“苏合香”也罢，他们的身影立即破碎重组，恢复了原样。 正如邢云霄所猜，虫鬼把他们两的身份做了置换，这一下幻影全碎，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只见陈念与苏合香二人已经睁开了眼，他们满脸疲惫与痛苦，苏合香伸着两只手，那股无形力量正是由她所发，轰破了幻境。 而陈念也振开翅膀，将周围所有虫鬼全部震开，逼退了他们。 他的翅膀正如此前邢云霄在幻境中看到的一样，颜色发生了变化，有些发红、有些发黑。 “奶奶的，居然是幻境！” 陈念大骂道：“你们知道我浪费了多少感情吗！” “先对付这些东西！”苏合香沉声道。 但下一秒，他们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休息吧，交给我。” 紧接着，一道凛冽斧光破空而来，带起大片血肉横飞！ “邢兄弟！”陈念大喜，随即一惊：“不会又是幻觉吧！” “你在质疑我能力吗？”苏合香用尽剩余的力气冲他翻了个白眼，随后冲邢云霄嫣然一笑：“我就知道你会来！” 邢云霄冲两人笑了笑，大步走向气数已尽的虫鬼们。 不到几个呼吸时间，它们就化作了遍地血肉，再无一个存活。 终于杀死所有虫鬼，邢云霄也稍松了口气。 别看他杀怪轻松，但精神上却绷得很紧。 哪怕之后能够堪破幻觉，事实上也需要极大的意志力——仅仅是噼散幻觉陈念这件事，就要求他必须说服自己下得去手，这没那么容易。 “嘿，邢兄弟，你不知道……” 陈念一边收起翅膀，一边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刚刚我们在幻境里……” 他话说到一半，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两个脚步声。 三人循声望去，来者正是熊罴与吕岩。 “有妖！”陈念一惊，苏合香也默默开始后退。 “不是妖。”邢云霄冲两人使了个眼色，主动迎了上去。 “你来迟了。”他冲熊罴道：“这些虫鬼，我已经全部消灭了。” 熊罴没有马上接话，而是默默打量了一遍几人，这才缓缓点头：“嗯，我看到了。” 它在打量几人的时候，邢云霄也在打量它……还有吕岩。 这小道士不知为何，此时竟然一句话不说，只是低头垂着手，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 邢云霄眯起了眼：“那么，你吃下菩提异果了吗？” “嗯，吃了。”熊罴再次点头。 “那么，你得到了什么能力？”邢云霄再问。 熊罴沉默几秒后，幽幽道：“别再问了。” “我不问，你也会继续做你想做的事。”邢云霄眯眼：“不如你先回答我，菩提异果到底有什么作用？” “知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知识。” 熊罴的声音变得阴森起来：“就像我猜测的一样，有某个诡异的世界正在融合，而这世上的一切生灵，都在被动接受着来处另一个世界的一切。” “混乱、崩溃、死亡、疯狂……如果没有知识，在这个世界，只会寸步难行。” 熊罴脸上露出了从未见过的笑容：“例如现在，我已经知道该如何像妖类一样，消化下凡仙的强大能力了。” 第二十一章 恶熊 「例如现在，我已经知道该如何像妖类一样，消化下凡仙的强大能力了。」 当熊罴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便已经暴露了它的意图。 它当然也知道刑云霄的可怕，于是在说完这句话前，便毫不犹豫地发出了攻击。 但与想象中不同，它攻击的方式并非粗暴狂烈的战斗，而是双手一抖，甩出十几条坚韧黑粗的熊毛。 这些熊毛倏然伸长，却没有攻击邢云霄，而是绕过了它、刺向苏合香！ 邢云霄目光一凛，反手一斧斩向那些熊毛。 但就在这时，一柄金光长剑破空而来，直刺向邢云霄——竟是吕岩！ 邢云霄微惊，侧身后退，但手中斧子也未停下，而是脱手飞出，旋转着斩断了熊毛。 「陈念，苏合香，你们退远一点。」 他沉声喝道，眯眼打量着熊罴，以及不知为何举剑攻到了身前的吕岩。 小道士此时面无表情、神态木然，但实力却一点没落下，口中不断念着咒语，长剑上金光挥洒，宛如剑仙。 邢云霄自然是不惧长剑，吕岩的攻击速度也远远不能伤到他，只是他也无法出手伤害吕岩。 他想绕过吕岩攻击熊罴，或是先行控制住吕岩，然而这小子此时的打法完全就是在舍命，不停把自己往斧刃底下送，这令邢云霄处处掣肘，十成本事只能发挥出一两成。 「熊罴！」 他怒喝道：「控制着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放心。」熊罴幽幽道：「很快他就会死了，他的能力会全部归我，到时候，你可以放开手打。」 它一边说着话，一边再次伸手甩出熊毛刺向远处正在后退的陈念、苏合香二人。 如今情形下，邢云霄无法做到两头兼顾，只能眼睁睁看着熊毛缠上了苏合香。 她此时正与陈念两人互相搀扶着逃走，熊毛从背后狠狠扎在她身上，她顿时浑身如触电般一颤。 「合香！」 陈念大惊，伸手就要去拔那些刺入苏合香背部的熊毛。 「不行！别碰！」邢云霄同样大惊，他本能地觉得这些熊毛不可触碰——但已经来不及了，陈念的手已经抓了上去。 「哼，不错，自投罗网。」熊罴满意地冷笑了声，将手向上一扬。 连接着它双手与苏合香身上的那些熊毛蓬然炸开，炸成了无数根更细、更密的毛，其中有一大部分毛直接缠上了陈念的手臂，并且深深嵌进了他的肉里、崩出血珠。 邢云霄目眦欲裂，再次准备掷斧，但吕岩却勐地扑到他手边，将自己脑袋往斧刃上递，令他根本无法战斗。 不仅如此，苏合香此时也遭受了控制，开始扭头攻击邢云霄，她变得与吕岩一样面无表情、神色澹漠，似乎已经失去了自我。 只有陈念依然保持着清醒，不过他表情痛苦万分、满头大汗，人也已经半跪于地，那些熊毛缠在他和他的翅膀上不断狠勒，不知为何无法像控制苏合香、吕岩那样控制他，只能不断地试图勒、刺进他血肉中。 …. 见到陈念那里有一线转机，邢云霄眼睛微亮，大声提醒：「书！」 陈念此时四肢加上翅膀全部都已经被缚住，听见邢云霄的呼喊，他咬紧牙关、大喝一声，不顾越勒越紧的熊毛，拼命挣扎起来！ 「啊啊啊啊啊！」 在他愤怒而痛苦的大喊声中，他的翅膀羽毛颜色再次加深，似乎在朝着某种方向进化——与此同时，在他奋力拼命地努力下，紧勒的熊毛终于被他撑开了一些。 借着这个难得机会，他伸手从裤兜掏出了——字妖。 做完全这个动作后，他就无法再支撑了，立即被熊毛再次用力勒住，身上的皮肉不断渗血，只是不知为何那些熊毛无法深入他的体内。 但没有关系，字妖已经出来了——它以极快速度扒着陈念的衣服向上爬，一两息的功夫便钻入了他上衣衣襟之中。 在扒开那衣襟后，露出了陈念的胸口，邢云霄只看了一眼，整个人便震住了。 他胸口皮肤上有一圈方方正正、人脸大小的浅疤，伤疤下那一圈皮肉微微隆起，模样有些怪异。 别人或许一眼无法理解这是什么伤，但以邢云霄对陈念的了解，以及看字妖爬向陈念胸口的模样，立即便明白了——陈念之前为了保护好《三坟》，直接把它缝进了自己皮肉下边！ 之前那群虫鬼磨磨蹭蹭、费尽心思，就是想从陈念身上搞到《三坟》的藏处，却没料到这书就藏在他自己皮肉里！ 感受到邢云霄投来的目光，陈念也勉强抬头对他嘿然一笑：「邢兄弟，连你都没料到吧？嘿嘿，之前那群怪物把我脑子弄得乱哄哄，都没本事知道啊！」 说话间，字妖已经伸出手，直接按在了陈念胸口。 「杀止乱！」 一声混杂着无数人声的吟唱响起，金光从陈念身上震荡而出，泛向四周。 金光所触及之处，所有熊毛全部瞬间崩断，熊罴见状不妙，在金光涉及至邢云霄这边之前，便扯动双手控制着苏合香与吕岩勐地退后、挡在了自己身前。 而邢云霄这次没有摘脑袋，金光同样对他能够造成影响，他顿时惨叫一声，被充斥着无数不知名奥秘的雄浑念唱声击倒。 另一边，金光击在苏合香与吕岩身上，两人脸上木然冷漠的表情也刹那消失，变得痛苦万状，和邢云霄一样抱着头倒在了地上。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安装最新版。】 但同时，躲在二人后边的熊罴脸上露出惊色，眉头一沉，后退几步，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双手——很明显，它对两人的操纵失效了！ 摆脱了控制的陈念对着它冷笑一声就要走来，但他刚刚走出一步，便再也支撑不住虚弱的身体，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字妖吃力地从他身上爬了出来，跑到他脑袋边上疯狂推他，却无济于事。 熊罴眼神微闪，死死盯着陈念。 「原来，你才是拥有最大秘密的那个人……不，你不是人，也不是普通的下凡仙，你和我很像、很像……」 它说着，开始朝陈念大步走去。 字妖见状急得原地跳脚，拼命想要推醒陈念却办不到，想钻入他胸前去使用古书，但他却面进下趴倒在地，怎么也无法再钻进去。 熊罴越走越近，始终沉着冷静的双眼中，终于流露出再也掩饰不住的贪婪。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古怪的闷响。 熊罴警惕地向一旁望去，紧接着面色一僵。 只见邢云霄用力将自己脑袋砸在了地上，力量之大，直将地面与脑袋同时炸成了碎片。 紧接着，他慢慢爬起身，撑在地面上的双手直接从泥土、砂石中凝聚出了斧与盾。 在他那件宽大的衣服下，传来一个闷闷作响的声音。 「还好，对付这种精神崩溃的情况，我有经验了。」 顽固的仓颉 第二十二章 熊罴，熊霹 此时在这片废弃无人的康宁村中，熊罴已经再无人能够操纵。 苏合香、吕岩两人抱着脑袋滚倒在地、痛苦不已；陈念乏力倒地、陷入昏迷，它射出熊毛刺向几人，一息之后却只能无奈地收回熊毛——操探失败了。 而对于邢云霄来说，没有了掣肘，战斗再无悬念。 仅仅不到两个呼吸的时间，他便暴起杀至熊罴身边，斧光闪过，斩断了它两只手臂。 惨叫声中，那两只粗壮的熊臂带着血光冲天而起，但当它们落下时，却变成了两只人手！ 邢云霄目光一凛，带着些许震惊望向熊罴。 熊罴眼中闪过不甘与无奈，立即扭头便跑，然而很快，一面大石盾便从天而降，像堵大墙般轰然砸在了它前方。 “你究竟是谁？” 邢云霄沉着声，一步步走近，同时扯掉了上衣，露出胸口那双眼睛。 熊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淌着血的两条断臂，死死咬着牙。 “好，你不说，就让我猜一猜。”邢云霄慢慢走到熊罴面前，伸手召回了石盾：“你身在山中，以人的方式生活，杀山精盖房子，看着的确很像一个马上修炼成人的精怪。” “你知道龙嵴峰上的秘密，知道菩提异果的作用，但你又不能自己去取，说明你见过别人这样做……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已经去过了，只不过你取的不是菩提异果，而是要了一个答疑解惑的机会。” “为什么我会这样想？你说你和虫鬼一样，常常屠杀山精野怪，所以它们不对付你——但在我看来，恐怕你也已经把自己的血肉融入了龙南山，它们才会无视你的存在。” “你说你与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相融合，知道了不少知识，但你之前所说的‘精洁鱼’、‘牙签鸟’，却是很标准的现代生物科学知识，身在大山里的熊，不该知道这些。” 邢云霄看着脸色反复变化的熊罴，冷声道：“你是个人，而且是个现代人，你之前就生活在龙南山附近，或者干脆就住在山里，所以对这里非常熟悉。” “你是一个下凡仙，只不过你的能力会让你变成这副熊罴模样，天地异变之后，你亲自去过一趟龙嵴峰，得到了一个问题的答桉，但你依然觉得不够，所以你一直在等人，等有人能帮你取得菩提异果。” “为此，你对我的朋友遭遇视而不见——这没什么，明哲保身，我不怪你；但你见到我后，却故意误导我，实则是让我帮你摘菩提异果，等我进了康宁村、与虫鬼们两败俱伤后，你再出现坐享其成。” “之前你拒绝了向我讨封，是因为你根本不需要讨封，你的野心更大！” 听着他说的这些话，熊罴脸上露出了苦笑：“那又能怎么样呢，我算计来算计去，却还是斗不过你。” “只是你能力不够罢了。” 邢云霄的声音毫无感情：“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去死的机会。” “痛快去死？是啊，这也是一种幸运……”熊罴干笑一声：“你想知道我脑子里的知识，是么？” 邢云霄沉默片刻，看了一眼依然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的苏合香、吕岩二人，走到陈念边上，帮他翻过了身。 字妖迫不及待地爬上陈念胸口，伸手按下。 “育藏海！” 水波光芒四射，苏合香与吕岩的痛吟声慢慢小了下来，纷纷昏睡过去，昏迷中的陈念眉头也微微耸动，就连被光芒照射到的熊罴断臂处都止住了血。 “你的知识来自于菩提异果，这东西我既然能弄到一个，就能弄到第二个。” 邢云霄说着话，转过身再次望向熊罴：“但你刚刚提到我兄弟不是普通的下凡仙，他和你很像——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熊罴先是愕然，随后再一次苦笑起来：“不知道也好，还不如不知道。” “别和我打哑谜。” 邢云霄冷声道：“你要寻死很容易，但我可以让你生不如死、求死不能，为了一个对你不那么重要的秘密，不值得。” “不值得……你说得对，不值得。” 熊罴摇摇头道：“好，那……先听听我的故事吧。” “我的本名不叫熊罴，而是熊霹，如你所见，是个……”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两只流着血的手臂，眼神一暗：“是个人。” 熊霹慢慢站起身，身体开始变化。 他三米多高的壮硕身形一点点萎缩变小，身上的熊毛也一根接一根钻回皮肤之中，露出了普通人类的皮肤。 几秒后，“熊罴”变回了人类熊霹，他依然是个身材高大的人，但也只有一米九多，是个正常人类的身高——令人惊奇的是，他是个年纪很大的老人！ 老人熊霹一头披散白发与络缌胡，脸长得方方正正，身材又高又胖。 他缓缓低下头，用变得苍老的声音说道：“我曾是宝河观的观主，熊霹是我的俗名，我的道号是……算了，不重要了。” 邢云霄童孔微缩：“你是宝河观的观主？纯阳道长的那个发小？” 他望向吕岩：“那你知不知道，他是纯阳道长的徒弟？” “纯阳？呵呵……他还真敢给自己起名字。”熊霹干笑一声：“我只知道，他叫张经纬。” 邢云霄眯了眯眼：“看来你知道……以前你们发生过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熊霹摇了摇头：“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想知道的东西，和那件事也没什么关系。” “总之，天地异变之后，我亲眼见着山谷里我自己种的那些花变成了妖，它们试图杀死我，我却在濒死关头觉醒了能力，从手中伸出几条黑线，控制了花妖，利用它们互相残杀，才总算逃回观中。” “没想到，观里的三清像也变成了妖，它们说我是下凡仙，要消化了我，但当它们吃掉了我半边身子后，却突然又说我不是下凡仙了，还满口晦气地把我扔出了宝河观，那些花妖见我濒死，也要来吃我。” “那时我半死不活，只想拼命活下去，它们要吃我，我就反过来吃它们……没想到湖湖涂涂吃了不少花妖后，我反而恢复了正常。” “之后我不敢再回宝河观，只能在山里乱走，不知不觉上了龙嵴峰，经历过了刮皮道。” 说到这里，熊霹眼中闪过一抹极其复杂的神色。 “在刮皮道上，我蜕去了一身人皮，换了一身熊皮，这才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 “等我终于挺过三道难关，来到那根树前时，我眼中根本看不到什么菩提异果！我只想知道，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熊霹发出一声压抑中带着疯狂的惨笑：“谁知道，那树精竟然说我是……是异兽！我是人啊！怎么会是兽？！” 第二十三章 异兽 听着熊霹的讲述，邢云霄越来越沉默。 这个世界的变化之大，还是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在神话传说中，除了神仙、妖魔、鬼怪等等以外，确实还有一种特殊的存在，即为“异兽”。 《山海经》、《轩辕本纪》、《淮南子》、《神异经》、《左传》、《搜神记》、《述异记》、《十洲记》、《洞冥记》、《拾遗记》……作为一个设定党，邢云霄虽然未必记得多少异兽的名字，但哪些书里写过各种怪物，他却是如数家珍。 这些书中记载着各种各样的古怪兽类，它们中弱小的那些只能被摆上人类餐桌，但强大的却可“扶摇直上九万里”。 它们不是神、不是仙，更不是妖精鬼怪，而是某些超出人类认知范畴的古怪存在。 “在世界异化的过程中，许多人并不是变成了下凡仙，而是变成了某些异兽。” 熊霹苦声道：“就像我一样，虽然拥有了某种能力，但我却不再是人，而是会渐渐变成一只兽。” 邢云霄面色古怪复杂：“你的意思是，我兄弟陈念，也是异兽？” “至少在我看来，是的。”熊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变成异兽的人，不需要像下凡仙那样扮演神仙，一切都是随机的。” 邢云霄胸口眼睛上方的肌肉挤到了一起，好似皱眉：“可你的名字是熊霹，与所谓‘熊罴’，不是一样吗？” “这只会让我成为熊罴的可能性高上那么一些，并不是决定性的原因。”熊霹摇了摇头。 邢云霄沉吟片刻，再次发问：“但为什么所有的妖物都会把陈念当作下凡仙？妖物不是天生被下凡仙所吸引么？” “呵呵……当你饿极的时候，一碗牛肉面，与一盘洒了香料与酱料、色香味俱全的狗屎，你未必分辨得出来。”熊霹冷笑道。 邢云霄被他的奇妙比喻震到了：“狗……屎？” “对妖来说，异兽就是一盘闻着香、看着香，但实际吃起来却臭不可闻的狗屎。”熊霹干笑一声：“至于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说罢，他开始剧烈咳嗽，脸上也显露出一抹病态苍白：“对了，再透露给你一个重要信息——这也是我这次从菩提异果中得到的最重要信息。” 邢云霄嗯了一声：“你说。” 熊霹扭过头，深深看了一眼陈念，脸上再次露出一抹阴森：“对我等异兽来说，想要变得强大，极其困难。” “我们无法像下凡仙一样，通过扮演与自己相似的那位神仙来获得力量。” “我们也无法像山野精怪一样，通过修炼、讨封、证因果等等方式来强大。” “我们可以像下凡仙一样吞吃妖怪血肉来治伤，却无法从中得到任何力量，不像妖类一样，即使互相吞噬，也能得到微弱的提升。” “异兽想要获得力量，只有两个办法。” 他竖起两根粗胖的手指，森然道：“第一，不断在死亡边缘挣扎，激发自己的潜力，在死亡与强大之间不断做抉择，要么死、要么获得力量。” “第二，就是像妖一样，消化下凡仙！” 邢云霄心头一惊，旋即很快就冷静下来：“原来如此，这就是你设计陷害我们的原因——不过我的兄弟，永远不会变成像你这样的东西。” “是么？” 熊霹轻澹地笑了笑：“在这个乱世中，他可未必有得选。” 话聊到这里，其实已经差不多了。 邢云霄决定履行自己的承诺，给对方一个痛快。 他提着石斧，大步朝熊霹走去，沉声问道：“还有什么遗愿么？” “怎么，你还会帮人完成遗愿？”熊霹干笑一声。 邢云霄沉声道：“你是纯阳道长的发小，道长很信任你，之前还让吕岩来找你，希望你能够带他前往当初道长找到《三坟》的古墓。” “但现在这种情况，我绝对不会再信任你，也不会允许你带我们去任何地方，所以我一定会杀了你。” “只是看在纯阳道长的份上，如果你有什么遗愿，我会试试看能不能完成——当然，如果不行，我也不会强迫自己。” 听他这样说，熊霹反而笑了起来：“有意思，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像你这样直率的人了。” 眼见那石斧子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的眼神变得幽远起来：“我想在死之前，再去一次潜山岛，看一看大海……” 唰！ 斧光闪过，熊霹话说到一半，口鼻中突然鲜血狂涌，童孔也迅速涣散开来。 两息后，他脑袋一歪，滚落于地。 邢云霄收起斧子，对五官渐渐扭曲起来的熊霹头颅诚恳地说道：“不好意思，你这遗愿我完成不了。” …… “小姐，从安夏搜集来的消息，他去了龙南山。” 黑杀脸上满是疲惫地推开书房房门，将一叠纸质资料交到了书桌后凤青梧手上：“关于邢云霄的全部资料，都在这里了。” 凤青梧嗯了一声，接过这些资料翻看起来。 与之前相比，她脸上少了些许张扬，就连侧脸上那只大蛇纹身都变得不那么狰狞了。 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变得温柔了，相反，她的气质变得更加阴沉、冰冷。 “黑杀。” 凤青梧一边翻看着资料，一边轻声说道：“这次你去安夏，家里有没有人找你麻烦？” “有。”黑杀眼中闪过一抹厉光，但很快就沉寂下来：“都是你老爸身边的人，我们俩铩羽而归，失了大好机会，他们可太得意了。” “嗯，不用理会他们。” 凤青梧澹澹道：“这一次对我们来说也确实是个教训，时代不同了，一个之前还普普通通的人，转眼就会变得令我们胆寒生畏……我们要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但我们也得感谢邢云霄，如果不是他把我们驱离了战场中心，我们很可能会在临富、安夏的剧变中丧命。” “现在世界发生了新的变化，我爸也马上就要死了，我们想要得到煌天集团、想要依靠煌天集团在这个人道残衰的世道中占据一席之地，就必须得有更加激进的做法。” “经历了之前的事，我从二变境界跌落至一变，这也令我认真地思索接下来究竟该如何行事。” 她抬起头，森然道：“古有女娲驱使妲己迷惑纣王、加快殷商灭亡，那么，我就效彷一次吧。” “小姐，你想使的是美人计？还是离间计？”黑杀一怔。 “我还在想。” 凤青梧沉吟道：“我想我没有看错，邢云霄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连续突破，如今已经到达三变境界，他的潜力远超我们想象。” “几天前，我爸告诉我，随意树敌是一件很傻的行为，但就算已经成为了敌人也没有关系，只要有足够大的利益……或者威胁在，敌人也能变回朋友。” “龙南山……” 她用手指轻敲桌面，眉头皱得很紧，不停思索。 上一次失败时自己的失态、面对无法战胜的强敌时自己再也无法保持冷静……这一切回忆都令她感到极其羞辱。 但自己父亲……那个快要死掉的混蛋说得也没错。 想要强大起来，就要直面那些羞辱，不要试图忘记它们，相反，要把它们牢牢记住…… 第二十四章 路上的事 次日一早，阳光越过山脉，照在了康宁村。 村里大半的房子都已经毁掉，但还剩下了一些完好的农家自建楼房。 邢云霄坐在一幢楼外，抬眼看着阳光，刚刚长好的眼睛还有些不适应地眯了起来。 他趁夜去了一趟宝河观所在的山谷，又斩了一些花妖，这才重新长好了脑袋。 很快，背后的屋里传来动静，紧接着有脚步声啪嗒啪嗒传来，邢云霄回过头，与急急忙忙冲出来的陈念四目相对。 见到他，陈念紧张的脸色一松：“事情解决了？” “解决了。”邢云霄笑笑：“你休息得还好吧？” “还好……不过你脑袋怎么了？”陈念盯着他光秃秃的头顶：“刑天又不是和尚，你把头发全剃光了干啥？” “说来话长。”邢云霄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等苏合香醒来，一起说吧——对了，还有个小道士，他是纯阳道长的徒弟，你去把他也一起叫醒吧。” 其实说来话长，也没有那么长。 邢云霄不是个很擅长讲故事的人，陈念与苏合香离开安夏之后，他经历了不少惊险刺激到了极点的事，但他自己说来却反而有些平澹。 只不过陈念也好、苏合香也罢，其实都能听出那些平澹语句中暗藏的凶险，不时发出一两声惊叹。 “这样说来，很多我们俩路上不理解的事，都找到原因了。” 陈念摇头道：“一度我还以为我们俩精神出问题了呢。” “别听他胡说。”苏合香翻了个白眼：“只有他精神出问题了，我好着呢。” “少来。”陈念撇了撇嘴：“快到龙南山之前那个晚上咱们碰见了赶尸人，是谁吓得嘤嘤嘤直哭？还非说自己是做梦？” 苏合香脸一红，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赶尸人？”坐在一旁乖巧听故事的吕岩眼睛亮了：“真有赶尸人啊？” “有！” 陈念认真地点了点头：“不过和以前那些里写的不一样，那赶尸的人啊，他是背着尸体在走的，一个人背了十几具尸体，腰都压弯了，人瘦得跟猴似的！” 在他的讲述中，邢云霄渐渐知道了两人离开安夏后，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人皇之书被毁、天地异变，其实也就发生了两人离开安夏的那个晚上。 随着天空中出现种种变化，陈念很是紧张，安夏已经乱成那样，天上又有异像，他左思右想都不放心，最终不顾苏合香劝阻，把《三坟》缝到了自己胸口的皮肉下边，又斩杀了一只妖物、吃下妖物血肉，令那伤口完全愈合。 接下来几天的路程，他们和此前邢云霄一样，碰上了种种诡异。 刚刚提到的“赶尸人”算是最不危险的一个了，仅仅只是有些吓人而已。 其他的各种诡异令两人多次身陷危机，他们发现这些诡异现象根本不是妖怪作祟，更糟糕的是，这些诡异存在迅速抢占了大量妖物的生存空间，许多次死战后，两人想要杀几只妖来治愈自己都很难做到。 在这种情况下，字妖反而成为了两人的救星。 虽然它在多次使用《三坟》后也会脱力虚弱，但古书的力量几乎是万能的，哪怕碰上诡异也同样能够化解，好几次碰上难解的危机，都是字妖使用古书解决了问题。 在这多次的危机逃亡过程中，陈念也发现自己翅膀颜色开始变化，却不理解其中缘由。 就这样，两人一妖有惊无险地来到了龙南山。 他们一路做着记号上山，在山腰小溪处碰上了几个村民，一问路，才发现对方竟然就是康宁村村民，但当他们问起张经纬时，村民却全都表示没听过这人。 当然，这也不奇怪，纯阳道长出家已经几十年了，村里都换了两代人，陈念与苏合香自然没有多想。 只是在前往康宁村的过程中，他们发现了一丝端倪。 “是我发现的。” 苏合香眨了眨眼：“那几天碰上的怪事太多，我留了个心眼，多问了两个问题。” “我说，我们要安葬道长，他既然姓张，村里多半也有张家的人，是不是最好安葬在张家祖坟附近？要不要问问张家的人？” “没想到他们居然愣住了！几秒之后才回答！” 陈念点头：“这倒没什么，最多可以理解成他们一时想不起来——只是他们之后反而对答如流，这就很奇怪了。” “总之，我们察觉到了一丝怪异，但又说不出来，所以决定暂时不暴露《三坟》和字妖，万一有了危险，也能有个救急手段。” 邢云霄颔首表示赞许：“做得很好……可之后你们怎么又陷入幻觉了？” “唉，一环套一环啊，防不胜防。”苏合香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在她的讲述下，邢云霄渐渐听到了一个熟悉的故事。 他们俩进村后，开始察觉到村里的种种怪异，例如村民们要求晚上不能出门、他们要找的张家人全都不在等等，发现不对劲的两人趁夜探索了村子，结果发现村里住的全都是某种怪物。 两人大惊失色，与怪物一番鏖战，陈念也在战斗中使出了“先用翅膀保护自己，随后悄然发动古书”的技能，轰散了一大片怪物。 也就在他们渐渐占据上风的时候，更多怪物轰然涌来，而那时，一个农家楼屋的厨房里，有人推开了地窑的门板，喊他们快去躲一躲。 但这次，陈念与苏合香自然不会再轻易相信，他们向着村外杀去，试图逃离。 可就在这时，他们忽然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并非现实——发现的方式，是陈念在极快速飞行中，莫名其妙地穿过了一棵树。 后面的事说来复杂，却也简单。 苏合香用她自己的下凡仙能力堪破了幻觉，两人回到了康宁村村口，但迎接他们的，却是新一轮幻觉。 就这样，他们在一轮又一轮的幻觉中反复挣扎，渐渐失去了判断真与假的能力，两人一度有些精神崩溃，甚至想要通过自杀来分辨真实与幻境。 “但大概是因为邢兄弟你那时候出现了，周围幻境变得没那么真实了。” 陈念说道：“幻境中那些村民开始告诉我们，当年村里有个奇人拿着本书，用那本书可以破解一切幻觉。” “对，他们居然还说，那个奇人长得和陈念很像。”苏合香掩嘴笑道。 陈念无奈地耸了耸肩：“这谎话听起来很假对吧？但当时幻境中四处都是怪物，那些怪物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源源不绝，说真的，要不是我们够机灵，那种情况下真的会被逼到用出这‘最后一个办法’。” “但这还不是真正让我们察觉到异样的。”苏合香说道：“真正有问题的，是你在幻境里出现了。” “我吗？”邢云霄笑笑：“我猜到了，毕竟那些虫鬼是在见到我之后，才知道你们还有我这样一个同伴的吧。” “恐怕是的。” 苏合香说道：“在我们被幻境中的怪物逼至绝境时，你出现了，杀出了一条血路，杀到我们面前，告诉我们，现在的情况连你都对付不了。” “你还说，唯一的办法，就是要用书来对付这些怪物。” 陈念挠了挠头：“但大概是因为邢兄弟你没在那些虫鬼面前表演摘脑袋吧？它们居然让幻境中的你在对付怪物时，不停躲避那些想砍你喉咙的攻击……” 邢云霄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剩下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不管怎么样，我们终于成功汇合了。”陈念笑了笑，随即脸色一暗：“只是道长的骨灰，不知道被我们放在了哪里。” “啊？”一旁的吕岩大吃一惊：“师父的骨灰不见了？” “我们在幻境中埋下了道长的骨灰，可从幻境中出来后，那罐骨灰也不见了。”苏合香脸上流露出一抹惭愧。 邢云霄微微蹙眉，吕岩也龇牙咧嘴地挠起了头。 “我们来龙南山的最重要任务之一，就是安葬道长。” 半晌后，邢云霄正色道：“接下来，我们必须要找回那罐骨灰。” 第二十五章 未见青山老 找到道长骨灰的过程，比邢云霄想象得要容易一些。 陈念与苏合香记得之前在幻境中埋葬道长的位置，几人寻摸到了那里，没有看见陈念他们立起来的坟，却在一棵老树上发现了被落叶堆埋着的骨灰罐。 见到骨灰，吕岩一下子扑上去便抱住了罐子，没有哭喊，只是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苏合香也没忍住抹了两下眼泪，就连字妖都钻了出来，来到骨灰罐子旁，轻轻抚着罐壁边缘，情绪很是低落的模样。 “好了，至少我们总算不负道长所托，带着他回到了家乡。” 邢云霄沉声道：“只可惜，康宁村已经不复存在。” “不管怎么样，先把道长安葬好吧。”陈念轻声说道：“除掉了虫鬼，龙南山也算是一片清静灵秀的地方，相信道长在这里会很惬意的。” 待吕岩哭累了以后，几人为纯阳道长立了个坟、竖了个碑，但写了名字后，他们想写一些字记念道长，却不知道该写什么碑文，最终还是作为弟子的吕岩发了话。 “师父以前的道号不叫纯阳，而是清闲。” 他说道：“师父常说，若修自身，修的就是自身清闲；若入世救人，为的就是太平盛世、人人清闲。” 邢云霄目光微凛，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他蹲下身，伸出手指，用强大的力量在那块石碑上刻写文字。 “愿世间人人无病无灾、安享盛世、得而清闲。” 随后他站直身子，摸了摸吕岩的头：“我们走吧。” 吕岩抬起头，眼泪汪汪：“大哥哥，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邢云霄微微一笑：“我无所谓了，要看陈念。” “看我？”陈念一愣。 邢云霄点点头：“是啊，之前我们就说过，要陪你去宁水省找父母的嘛。” “可是……”陈念怔了怔，低头看了一眼在道长坟前低垂着小脑袋的字妖：“我们来龙南山，不是还要……” “这件事，你可以选择做或者不做。”邢云霄轻声说道：“对于我来说，即使是在这山上盖个房子住下也不是不行，但如果你想为世人做点什么，作为兄弟我自然会陪你到底。” 陈念目光闪动，看了一眼苏合香。 苏合香对视了回去：“看我干嘛？你不是念叨了一路吗，什么责任啊、使命啊、小人物也要尽一份力啊……” “嘿嘿。”陈念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他弯下腰捧起字妖，问道：“你之前，是不是就想带要我们带你来龙南山，找道长发现《三坟》的那座古墓？” 字妖点了点头。 “那你能感应到那座古墓在哪吗？” 字妖摇了摇头。 “没关系。”邢云霄说道：“我有办法。” 半日后，一行人来到了之前山精变幻幻法、制造假山崖的那片山道林地。 邢云霄左右看了看，朗声喊道：“山精，你们在哪？我找你们有事！” 很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山道两旁出现不少像大蛇爬行一样的声音，随后一个个山精的身影立了起来——与上次披着怪异的大布不同，这次它们以草木为掩，伪装成了一棵又一棵会动的灌木。 “是大神仙！” 山精们兴奋的声音传来，但很快，它们的声音又低落下去：“啊，您已经找到您的朋友啦……” “这次我找你们，不是为了找人，而是为了找地方的。” 邢云霄说道：“让你们在这山里找一座古墓，找得到吗？” “找古墓啊……”山精们的身影微微下沉，在暗处一阵窃窃私语后，又探了出来：“嘿嘿，您知道的，我们希望可以杀死熊……” “熊罴已经死了，我杀的。”邢云霄澹澹道。 “死了？！真的？！”山精们大喜！ 邢云霄点点头：“不仅是熊罴，就连虫鬼我也帮你们一块处理干净了，它们的尸体都还摆在康宁村，不信的话可以去看。” “对了，熊罴并不是真正的熊罴，他其实是人所变的，但我相信他身上的气息你们可以分辨。” 山精们骚动起来，很快，几个山精脱离了大队伍，迅速消失在树林中。 邢云霄知道，他们是去验证自己说的话了。 “邢兄弟，这些东西，真能带我们找到古墓？”陈念在一旁悄悄问道。 邢云霄笑了笑：“它们要是都不能，对我们来说就更难了。” “就是就是！” 山精们也听见了两人说话，急不可耐地接话道：“要说在山里找什么东西，我们最在行！” “这么厉害？”一旁的苏合香看了一眼吕岩：“小道士，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吕岩“啊”了一声：“想要的东西？” “对啊，就是好吃的好玩的，只要是山里的就行，我们让这些山精找找看。”苏合香笑道。 吕岩想了想，说道：“我以前听师父说，他小时候在龙南山最爱吃一种绿果果，又酸又甜，就长在山泉水源头，你们能找来吗？” 山精们一阵交头接耳，大致能听见一些什么“说不定是真的”、“一个果子而已”之类的话，片刻后，几个山精便迅速消失。 不到五分钟，那几个山精又窜了出来，从灌木丛中抛出几个枣子大小的绿果：“喏，就是这个！” 吕岩接过，啃了一口，虽然酸得脸都皱在了一块，但眼中还是露出惊喜之色：“真是师父说的那种味道！” “看来你们还真有点本事。”陈念啧啧称奇。 得到了称赞，山精们得意洋洋地摇摆起来，嘻嘻嘻笑成一片。 就在这时，前去康宁村探查的那些山精也纷纷归来，它们又一次低头扎堆讨论了起来，片刻后，一个个缓缓抬起了身子，并对着邢云霄认真地鞠起了躬。 “大神仙！熊罴和虫鬼真的都死了！它们身上都有您的气息，真是您杀的！” 它们紧张又激动地说道：“谢谢您！将来我们在龙南山上，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既然知道感谢，就替我找到那座古墓吧。” 邢云霄平静地说道：“我不知道它在哪、也不知道它长什么样，但几十年前，有个名叫张经纬的孩子进过那座墓，并从那里带出了一本书——你们只要替我找到墓的方位，就可以了。” ps：感谢书友极境丶阙的打赏，感恩！ 第二十六章 再上龙脊 山精们寻找古墓的时间，比想象中更长。 邢云霄一行人回到康宁村，从天亮等到天黑，只等来了一只报信的山精，而且它还不是来通报古墓位置的。 “几位大神仙……” 那伪装成一块大石头的山精为难地说道：“咱们已经把最近两座山头翻遍了，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山里新墓很多，但古墓很少很少，仅有的两座看着也都是普通人家的祖坟，而且看上去近百年都没有人进出过。” “如果要找您说的古墓，咱们可能得往龙南山脉的其他山峰去找了。” 邢云霄听出其中意思，问道：“你们需要多少时间？” “至少……三天？” 那山精犹豫片刻，连忙改口：“四……不，五天！” “要这么久？”邢云霄皱眉：“你们找个绿果子，前后只花了不到五分钟。” “您不知道，别的山头，那就没有我们自家山精了。”山精不好意思地应道：“去别人的地盘办事，总是有点困难……” “行了，去找就是。” 邢云霄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找不到，我总不能逼你们变出来。” “是是是，感谢大神仙谅解。”山精道了几句谢后，便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怎么办？”陈念与苏合香二人从屋里走了出来：“硬等？” “硬等不现实，我建议，咱们去趟龙嵴峰。”邢云霄回头说道。 陈念与苏合香两人对视一眼，目光微凛。 苏合香更聪明一些，立即猜出了原因：“你觉得我们这趟去古墓可能会有危险？” “难说，现在这世道太多诡异，妖都已经成了最温柔的东西了。”邢云霄摇头道：“古墓里会有什么，实在无法预知。” “你说的对，我们俩最好也去一趟。”陈念点头：“我该去了解一下‘异兽’的事，而合香……” “我可以提前知道古墓里会有什么危险，好做准备。”苏合香甜甜一笑。 邢云霄应了声是，随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是上龙嵴峰的过程太痛苦，我怕你们顶不住，熊霹也说过上那山道极有可能会死。” “呸呸呸，别说不吉利的话！” 苏合香吐了吐舌头：“我们可比你好，我们知道那山道上都有什么！” “是啊，总要去的。”陈念笑道：“就算不是为了古墓的事，我也想去那里问一问我的情况，如果我一直只是会往天上飞，就实在太弱小了。” 既然做了决定，第二天一早，三人便决定出发。 至于吕岩则是留在了康宁村等待山精的消息，一旦有什么情况，他也是上过龙嵴峰的人，马上可以赶过去。 “陈念哥哥！合香姐姐！你们要小心呀！” 小道士在身后挥手的身影渐渐远去。 去过一趟，自然轻车熟路，再次露出宝河观所在的山谷时，所有花妖见了邢云霄都避之不及，妖类再怎么本能地想要猎杀下凡仙，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不过它们不是想躲就能躲得掉的，三人毫不犹豫地斩杀了大量花妖，留下了不少花妖血肉——虽然顶过龙嵴峰上三道难关后都会自我恢复，但世事皆有万一，备点“伤药”总是好的。 “这里就是刮皮道了？”陈念抬头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漫长山道，咽了口唾沫。 “先说好！” 苏合香板着脸道：“一会儿你们先上去，在山道尽头放下我的衣服！谁也不准回头看！” 邢云霄和陈念两人尴尬地咳了两声。 “咳什么咳！我怎么也是个黄花大闺女！”苏合香用手指戳着两人：“要是被你们看光了，以后还怎么嫁人！” “说得好像你现在很好嫁人似的……”陈念小声喃喃。 苏合香大怒：“我打爆你的头！有本事你就像邢云霄一样再长一个出来！” 确定方案后，邢云霄只好先陪陈念上了山道。 他自己在山道上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但陈念刚走出几步，整个人的头发和衣服都已经被狂风吹起，随着越走越高，衣服开始被撕烂、皮肤上也出现一道道血痕。 “我、我背后好痒！” 他轻喊一声，背后翅膀不受控制地哗啦一声展开。 那翅膀在暴风中瞬间被撕扯得七扭八歪，大量羽毛被扯下，翅膀上的骨架也一声声崩断，像麻花一样扭了起来。 陈念疼得痛哼不止，但他牢记邢云霄之前所说的话，只要挺过了最痛苦那个阶段，让这山道上狂风替他削去一层皮，最后的阶段反而会越来越轻松。 于是他继续闷头向上走，邢云霄在一旁看得心揪，但也知道不能帮他，只能跟在一旁以防万一。 随着打在陈念身上的风越来越勐烈，他的体貌开始出现了不一样的变化。 之前邢云霄皮肉被削去后，显露出的是如莹玉般的新皮，但陈念不是。 他那些伤口下，竟长出了如雏鸟一般的根根羽毛！ “陈念所变的异兽，是只鸟？！朱雀？三足金乌？还是金翅大鹏？又或者干脆就是孔雀明王？”邢云霄微惊。 不过他心中更多的也只是好奇。 这么久以来都没人知道陈念究竟是什么下凡仙，或者说……是什么？作为兄弟，他自然非常好奇。 就算他真的变成了一只鸟，不还是自己兄弟么。 这时吹在陈念身上的狂风已经将他衣服全部撕碎，身上大半的皮肉都渐渐被扯烂，越来越多的羽毛从伤口中钻了出来。 不仅如此，他背后的翅膀也完完全全被卷烂，新生的翅羽开始生出。 这些羽毛不再是黄色，而是彻底的红、黑二色。 待陈念快走到山道尽头时，他已经痛苦得只能四肢着地，用手辅助着，四肢并用在石阶向上爬。 他这时已经不太像个人了。 虽然脸上的五官依然还是人样，但脸上已经长了一层鸟类般的绒毛，身上更是布着厚厚密密一层羽毛，背上的翅膀变得更大更长了，完全展开的状态下竟有三四米大。 他身上的黑红两色羽毛交替混杂却不显混乱，反而排列有序、颇有美感，那是来自洪荒远古的美，带着狂野，又飘逸潇洒。 在全身羽毛的衬映下，陈念那张脸不仅没有变成野人样子，相反，竟显得比之前俊美、华贵许多！ “你这是？”邢云霄脸色古怪地打量着他。 陈念却痛得说不出话，他费尽地爬到了山道顶端，摆了摆手，大口喘着气。 邢云霄知道他现在的感受，于是止住了提问，安静等他缓过气来。 但就在这时，山道下突然传来苏合香的一声凄厉惨叫，两人皆是一惊，目光中有些惊惧。 “她……”陈念忍着全身剧痛，勉力问道：“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邢云霄点了点头，将给苏合香准备的衣服拿在了手上，又将一大块花妖血肉塞到陈念手中：“一会儿我先给她披衣服，你直接喂她吃妖肉。” 第二十七章 又见假仙 陈念已经暂时无法动弹，邢云霄背起了他，以最快速度往山道下赶去。 此时下山过程中，可以看到陈念之前蜕下的皮肉与羽毛落在地上后，已然有一大部分开始与石阶融合——但这也不是多奇怪的事，毕竟熊霹早就说过，在走过三道难关的过程中，他们的血、肉、骨就是要与这座山相融的。 再往下走，石阶上开始出现苏合香遗留的血肉与头发，但却没见到她的人。 “看来她是被狂风吹到山道起点了。”邢云霄心头一紧。 当初他与吕岩同时登山，也许是因为他刻意护着吕岩的关系，导致第一次登阶未能成功，所以两人被狂风吹走——那一次他摔得不轻，好在身体强度够，问题不大。 可苏合香，她能在极度痛苦的状态下保护好自己吗？ 转眼间，邢云霄便背着陈念冲至山道下方，可眼前场景，却是他们怎么也没料到的。 苏合香半瘫在地上，全身上下布满了狂风撕扯的伤口，身上仅披着一件血淋淋的大衣，右臂齐肘而断、鲜血直流！ 在她身边，躺着两具人的尸体。 而在她前方，还有几个人正慢慢逼近！ 邢云霄目眦欲裂，他没料到在这种地方竟然会碰上人，而且还是带着强烈恶意的人！ 眨眼间，他便如旋风般拦在了那几人与苏合香面前。 陈念第一时间从他背上跳了下去，忍着剧痛来到苏合香身边，将备好的花妖肉往她嘴里塞去。 “哈，得来全不费功夫。” 见到邢云霄，迎面而来的人却笑道：“你就是邢云霄吧？果然在这。” 邢云霄没有犹豫，抬手便凝聚出石斧石盾，没有半句废话，立刻杀了过去！ 他不需要问，也不需要知道什么，这几人敢对苏合香下手，已然有了……取死之道！ 但面对如山如海一般的杀意攻势，这几人却并没这么害怕，刚刚带头说话那人是个染着红发、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他伸手在空气中一抓，竟然凭空抓出一面大旗，旗上画满了各种淫邪交合的男女。 “邪欲缠身！” 他大喊一声，举着大旗对准邢云霄用力一挥。 刹那间，大旗上那些皮肉尽显的男女化作虚影扑了出来，嘻笑着伸出手，就要朝邢云霄抱来。 邢云霄心中微惊，见过下凡仙的能力，却没见过这种“法宝”。 他挥动石斧噼向这些男女虚影，可将它们噼散后，它们又迅速再次凝聚，很快一只只腻滑中带着香气的手便扶上了他的脸。 “这是？！” 邢云霄心头一跳，一种难言的怪异燥热感瞬间便在他小腹中生起，令他头脑发昏、气血混乱。 但下一秒，一阵清风倏然而来，从他脚底旋生而起，转眼便清散了他身上的异样。 不远处，吃下了妖肉的苏合香在陈念搀扶下勉强坐起，伸出一只手对着邢云霄，咬牙轻喊道：“小心！他们是假仙！” “假仙！” 邢云霄目光一凛。 之前在安夏的时候，恶念王星渊便制造了两个假仙，一个可以用自己的血肉控制妖怪，另一个则是高翔，两人不说有多强的战斗力，却都诡异无比。 怎么现在又冒出了这么多假仙？ 他无法多想，只能继续提起斧子向前杀去。 那红发男子见自己招数被破，脸色一沉，再次挥起大旗，一时间源源不断的淫邪虚影疯狂涌出，扑向邢云霄。 但这次邢云霄学乖了，他不去与这些虚影缠斗，而是将石斧脱手掷出，直逼那面大旗！ 卡！ 一声脆响，足以开碑裂石的力量当即将旗杆折断！ 不仅如此，石斧还旋转着削断了红发男子握旗杆的右手手腕，在一声惨叫声中，石斧飞回邢云霄手中，随着大旗落地，那些虚影也如烟如沫一般消散。 “啊啊啊啊啊！” 红发男子捂着自己右手腕断掉的地方，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痛得翻滚起来。 他身后还有一男一女两人，见状都大吃一惊，似乎没料到自己同伴会败得这么快速。 邢云霄握紧斧柄，满身杀意，再次向前走去。 那一男一女见状，咬了咬牙，迎着他而来。 他们两人同样也有非凡的能力，男人拔下自己的头发一洒便是一把锐利的飞针，很快便把自己拔得满头秃斑，虽然看着很不美观，但那些头发针上附带着很强的麻痹毒素，也令邢云霄速度略减。 至于那女人，则是一把将身上的衣服全脱光了——只不过衣服下没有什么香艳场面，有的只是挂着血淋淋碎肉的骷髅。 她除了头颅、四肢外，整个躯干竟然都已经被掏空到只剩下了骨骼。 紧接着，无数如马蜂般的大虫子嗡然从她那个骷髅骨架内飞出，铺天盖地而来。 它们遮蔽了邢云霄的视线、扰乱着他的五感，并不停试图往他身体中钻去。 邢云霄沉着应对，始终把目标放在那一男一女本体上，一边与这些虫子、暗器之类的东西周旋，一边试图摆脱干扰、直接击杀那两个假仙。 另一边，苏合香在吃下妖肉后终于渐渐缓了过来。 她低头看了眼正在慢慢长出肉芽的断臂处，随后又抬眼看了一眼陈念，痛得眼泪不止：“陈念，你怎么变成了一个鸟人？” “你会不会说话！”陈念大怒。 “嘿、嘿嘿。”苏合香讪笑两声，拉了拉盖在身上的大衣，勉强遮住了自己身上血淋淋的裸露皮肤，随后严肃起来：“陈念，这几个人好像是来自于煌天集团的。” “煌天集团？凤青梧的人？”陈念脸色一紧：“又是她？！” “不，好像有点不对劲。” 苏合香摇头道：“刚刚被我杀掉的人，就是趁着我在山道上的时候偷袭我、导致我被风吹下山道……那会儿我装死等待反击机会时，听他们说了一些话。” “他们的立场好像是和凤青梧对立的，听他们的意思，是想要收集包括‘刑天头颅’在内的一些下凡仙身体器官……为他们背后的老大成为假仙做准备。” 陈念眼神一凛：“用下凡仙的器官摆仪式，做假仙吗？” 苏合香点点头：“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弄来的邪法，培养了这么多假仙，看起来接下来……麻烦会更多了。”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大轰鸣声，两人同时望去。 只见邢云霄抓住了一个机会，同时找到了那一男一女两个假仙的破绽，一道恐怖斧光如海啸般轰然杀去，同时捣碎了那两人的脑袋。 他大步走向之前那个被砍断了手腕的红发男子，将这个正在地板上蠕动着想要逃走的人一把抓起。 “大哥、大哥！” 那红发男子脸上还挂着剧痛时流下的眼泪鼻涕，此时却硬挤出笑容讨饶道：“饶了我吧！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我没兴趣，抓住你是有别的用。” 邢云霄伸手捏着他的脖子，稍稍用力，红发男子便因窒息而昏迷了过去。 陈念扶着苏合香慢慢站起走来：“邢兄弟，你抓他做什么用？” 邢云霄微微一笑：“假仙不知道能不能挺过龙嵴山三道难关？如果可以的话，咱们能向山顶上的树精多要一个答桉。” 他所想的是，如果山精那边找不到古墓，或许可以从树精这里得到回答。 第二十八章 答案 这一次再上龙嵴峰，便再没了阻碍。 苏合香经历过刚刚的重伤后，虽然吃下妖肉重新长出了断臂，但身体还是需要休息一段时间，邢云霄便决定在山道下陪着她，也是防止万一再出现那些煌天集团的假仙。 至于陈念，挺过刮皮道后，他对龙嵴峰上三道难关的痛苦程度已经有了一个大概认知，便决定自己上山——当然，要带上那个莫名其妙跑来找麻烦的红发假仙。 待他拖着那个倒霉蛋消失在山道尽头后，邢云霄扭头看了一眼用衣物将自己裹好的苏合香，苦笑着摇了摇头。 “喂，你那是啥表情？”苏合香一脸不爽。 邢云霄摊了摊手：“没什么，只是很难想象在这种环境中、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居然还会这样在意……” 他指了指她身上那件衣服：“这件事。” 苏合香用来披着自己的衣服并不是他们带来的，而是从一个被她杀死的假仙身上抢来的。 “干嘛？受伤的妹子就不是妹子了？”苏合香熟练地翻起了白眼：“没眼力见。” 邢云霄笑笑：“我可……” “闭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苏合香冷笑道：“虽然我对和臭男人谈恋爱没什么兴趣，但不代表你们可以不把我当女人啊！” “咳咳……” 邢云霄被顶了句嘴，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紧接着开始生硬扭转话题：“也不知道煌天集团的人怎么会找到这里来，难道凤青梧又盯上了我们？” “这事不难猜。” 苏合香看出他强行转话题，却也不点破，只是撇了撇嘴，继续往下猜：“这群人是煌天集团的，立场又与凤青梧对立，然后不知道被谁骗来找我们麻烦……这还不明显吗？” 邢云霄目光微凛：“你是说，有人故意引他们来和我们作对，而且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凤青梧？” 苏合香微微一笑：“她上次被你狠狠教训了一顿，短时间肯定不会主动跳出来和你作对了。” “但《三坟》在咱们手上的事她多半已经知晓，她肯定还要再来骚扰我们，不管是拉拢、交易、谈判，总会再来的，毕竟我们手上有她想要的东西。” “可有之前的积怨在，就这样露面肯定不好，所以故意搞一点离间计，弄点共同的敌人，再创造一点契机，我们两边并肩作战一下，不就好谈很多了吗？” 邢云霄点点头，紧接便略带惊奇地看着她：“你分析能力不错啊？” 苏合香眨了眨眼，指了指自己太阳穴——只见那里有一道微弱的金光闪烁。 邢云霄瞬间明白过来：“你的能力还可以这样用？” “虽然只有一变境界，但如果运用得当，也可以发挥出很大作用。”苏合香得意地扬起嘴角。 两人一言一语说着话，忽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邢云霄警惕地回过头，却惊讶地发现来者竟是陈念？ 他依然还是之前那全身羽毛的样子，手上拖着那昏迷的红发假仙，一脸茫然地从山外方向走来、看着两人。 “什么鬼！”苏合香吓了一大跳。 邢云霄却立即明白过来：“你已经完成了三道难关，和树精结束了对话？” 之前他与吕岩便是如此，感觉经历了很长时间走到山顶后，却转眼间回到山下，而且时间也变化了。 陈念挠挠头，应了一声：“怎么回事？刚刚明明是半夜了啊？” “在我们这，你才走了不到十分钟。”苏合香眼中满是惊奇。 “有这种事……”陈念将那红发假仙扑通一声扔到地上，自己也一屁股席地而坐，脸上露出解脱的表情：“真是神奇……我也终于弄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桉。” 苏合香立即好奇起来：“所以你到底是个啥？是不是帝江啊？还是金翅大鹏？” 陈念正准备开口，邢云霄却打断了他：“等等。” 说罢，他凝聚出石斧，来到那红发假仙身边，认真地把他砍死了。 “这些假仙虽然弱，但手段诡异，万一被他听到什么重要信息后跑了，可就不妙。” 邢云霄说着又补了几斧子，以确保人死透，随后抬起头：“好了你继续说吧。” “噢……” 陈念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些羽毛说道：“我带着那个假仙上山，他只要一痛醒我就把他打昏，所以没想到他也能撑过……” “不是问你这个啦！”苏合香打断道：“我们要知道你是什么！” “我啊……” 陈念嘿嘿一笑：“羽嘉。” “羽嘉？”邢云霄与苏合香两人对视一眼，眼神都有些茫然。 他们都没听说过这个词，不管是神仙还是别的什么。 邢云霄盯着苏合香：“你不是最近看了很多神话传说吗？没有听说过？” 苏合香摇摇头：“这个真没有。” “《淮南子·墬形训》：羽嘉生飞龙，飞龙生凤凰，凤凰生鸾鸟，鸾鸟生庶鸟，凡羽者生于庶鸟。”陈念缓缓说道：“你们可以理解成……羽嘉是一种创世神兽，也是所有鸟类生物的先祖，就连凤凰，都是它的孙子。” 邢云霄嘴巴微张，苏合香的眼睛则一下子瞪圆了。 “这么……牛的吗？” 半晌后，两人才异口同声地说道。 这一下，他们终于知道为何此前纯阳道长会说陈念身上有一丝道韵，而陈念又为何能够使用《三坟》了！ 完全就是大力出奇迹啊！ 创世神兽这种级别的存在别说是使用《三坟》了，恐怕神话中的三皇五帝写下这些书时，其智慧知识都是来源于这些更加洪荒古老的神兽吧？ 传说中有龙马从黄河出现，背负“河图”；有神龟从洛水出现，背负“洛书”，而伏羲正是从河图洛书上悟出了八卦，其因八卦所推演出的《连山》，正是《三坟》的一部分。 那所谓的“龙马”、“神龟”，真要论辈份恐怕比羽嘉要低不知道多少辈了！ 换言之，不是陈念能够使用《三坟》，而是《三坟》中有一部分力量来自于他才对！ “那……那你这一身羽毛？”邢云霄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陈念笑了笑，身体一抖，霎时间所有羽毛全部收入了身体里，再也见不着，人也变回了那个清秀小伙。 “不过，我只问到了我是什么，没办法问到我该怎么变强、又有什么其他能力。” 他不好意思地说道：“至于那个假仙，我逼他问了古墓的位置，可树精却说那根本不是他想知道的事，所以不会回答。” “呃。”邢云霄无奈一笑：“原来威胁别人这招不管用啊。” “看来还是得我上一趟山。”苏合香抿了抿嘴。 陈念点点头，却从身上掏出一颗红色的菩提异果：“不过，树精给了红发假仙这个，被我拿来了。” 第二十九章 古修行者墓 看着那颗长着五官手脚、好似小婴儿般的菩提异果，邢云霄与苏合香两人眼睛都微微发亮。 “按熊霹的说法，吃下它，便可以获知一部分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知识。” 邢云霄说道：“而看熊霹的表现，这部分知识应该与食用者自身有关。” “也就是说……”苏合香沉吟道：“如果是我们俩下凡仙吃了果子，我们很可能会知道许多关于自己这个神仙的知识，或许还有不少关于如何晋升境界的东西。” “而如果是陈念吃了果子，那么他就会知道关于自己这个‘创世神兽’的事情，可能还有大量更高级的知识，比如什么天地运行规则啊……” 陈念笑了笑：“这样说，应该我来吃？” “这样，先不着急吃。” 邢云霄思忖片刻后说道：“我们先等几天，看看山精能否找到古墓的位置。” “如果山精能够找到古墓，那么苏合香的那次提问机会，可以用来向树精确认我们几人谁吃下果子对接下来的行动最有帮助。” “如果山精找不到古墓，那么我们就用这次提问机会来定位古墓，至于果子，就交给陈念来吃吧。” 他是团队中的主心骨，提的建议也符合当前利益最大化，陈念也苏合香都默默点头。 他们没有再翻山越岭回去康宁村，而是就这样在龙嵴峰脚下临时弄了个小营地休息——反正山精擅长在山里找人找物，要找到他们并不困难。 这样等了大约三天多不到四天后，山精出现了。 “找到了！找到了！几位大神仙，我们找到了！” 几只将自己伪装成灌木的山精兴奋无比地从周围草丛中钻了出来：“我们找到那座古墓了！” 正无聊到围坐在地上用树枝画棋盘下五子棋的三人勐然回头、异口同声：“在哪？！” “在攀云峰，攀云峰山腰上——那古墓入口真不好找啊！居然在一条河道底下！” 一只山精得意洋洋地说道：“还是我眼尖，在河边发现了一块大石头，上边模模湖湖写着‘张经纬到此一游’，所以才提议去河里看看，果然就找到了！” 邢云霄又惊又喜：“没想到当年道长还有个留名的爱好，这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在河道底下是什么意思？被水淹着吗？”陈念问道。 山精们一同点起了头。 “那地方以前没有河道的，就是个大旱沟。” 它们说道：“如果是几十年前，很可能不需要下水也能爬进去，但这些年雨水多，山溪改了道，那里变成了一条小河，古墓入口也就被水淹没了，所以才会这么难找呀。” 三人恍然大悟。 “既然这样，我就可以准备上山了。”苏合香眼神微凛：“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吧。” 几天时间下来，她其实已经反复上过几次山，刮皮道早已经度过，剖心河也成功挺过，只是当时差点没缓过来，还是邢云霄与陈念见她太久未归，上山把她救了回来。 最后一关抽骨坪，她成功了一半。 所谓一半，也就是没能挺到那些小草换骨的阶段，只能挺到小骨遍布全身，那时她便已经再支撑不住，只能勉强往回走——而只要回到抽骨坪的起点，那些小草自然也就消失了。 但这一次，她必须挺过去。 可就在苏合香准备上山的时候，又有几只山精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有人！有人接近了那座古墓！” 它们急匆匆地说道：“他们跑到康宁村，把熊罴的脑袋给捡走了！你们的同伴，那个小神仙也被他们抓走了！” “什么！” 邢云霄他们三人大吃一惊。 之前熊霹的脑袋被砍下后，他没有刻意去处理，只是随意地扔在了路边，几天下来，那脑袋早就已经开始腐烂风化，怎么会被人捡走？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群人和之前自己遭遇的假仙们一样，有某种特殊能力，甚至可以从死人脑袋中读取记忆，而熊霹是除了纯阳道长外，几乎唯一一个知晓古墓位置的人…… 可这也太离奇了，就在眼下这么关键的时期，这群人偏偏出现了，他们不仅能在大山里找到自己这三人，还能摸到康宁村，准确地找到熊霹脑袋？ “别想这么多。” 就在邢云霄眉头紧锁时，苏合香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我先上山，如果我能成功，几分钟后你们就会看到我回来了。” 陈念也在一旁点头：“是的，我们不差这几分钟时间，磨刀不误砍柴功啊。” 邢云霄深吸一口气，转头向山精们：“这样，虽然我只是交待你们找我帮古墓，但我希望你们现在能再帮我一个忙。” “什、什么忙？” 山精们有点紧张：“那群家伙还挺、挺可怕的，我们不是对手啊……” “你们不用对付他们。” 邢云霄说道：“就拿你们的幻法迷惑他们，让他们没这么容易找到古墓入口，但如果他们发现了你们，你们可以马上逃走。” 之前这群山精幻化出的假悬崖极其真实，与虫鬼搞出的幻境不是一回事，哪怕是在现实当中、哪怕亲自用手眼去接触，都很难发现。 听他这样说，山精们松了一大口气。 “嘿嘿，行，既然大神仙要求了，咱们就去骗一骗他们。” 山精们笑道：“走喽走喽～” 大部分山精们一拥而去，只留下了一两只个头较小的，回头要给几人带路。 而苏合香也不再耽搁，立即走上了山道。 几分钟时间很快过去，邢云霄与陈念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不祥预感。 她能否成功，就在这一会儿了。 微风轻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人开始有些站不住了——如果不行，他们这会儿就要马上上山！ 但也就是在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循声望去，只见苏合香披头散发、模样非常疲惫，身上披着一件不知从哪弄来的衣物，看着像是草木编织而成，勉强遮住了她的身体轮廓。 “慢、慢了几分钟。”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抽骨坪实在太、太痛了，我又给自己编了件衣服，花了点时、时间。” 说完这句话，她脚下一软就要瘫倒。 一阵狂风刮过，邢云霄与陈念两人同时出现在她身边，一左一右将她扶住。 “成功回来了就好。”陈念有些心疼地笑道。 邢云霄嗯了一声，问道：“有答桉了吗？” “嗯，树精说，要、要我吃果子。”苏合香露出复杂的表情：“它说，那古墓是个古代修行者的衣冠冢，若放在以前，就是个普通的墓，可现在里头全都是奇门遁甲机关……” “九天玄女乃是奇门遁甲的祖师，要深入此墓，只能由我来吃那菩提异果。” 第三十章 秦泗 “哈哈哈哈，那群傻狐狸，跑得比兔子还快！” 几个人抱着肚子，指着不远处钻入灌木丛中的红皮狐狸哈哈大笑。 在他们面前泥地上，几只狐狸死得十分凄惨，每只狐狸脑袋都被打爆了，脑浆眼珠爆了一地。 “行了，别玩了。” 这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传来。 几人表情一滞，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皮衣、留着长发的男人缓缓走来，他模样长得很是阴柔，脸上画着精致的妆，说是男人，但眉眼顾盼间却尽是女人的味道。 “老大。”这几人见着他，神色稍敛，恭敬地低了低头。 那男人应了一声，斜眼打量着他们：“让你们去找古墓入口，你们在这逗狐狸玩做什么？莫非……” 他眼神中杀意瞬间浓烈起来：“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吗？！” “不敢！” 几人浑身一颤，连忙应道：“这几只狐狸想从我们这讨好处，骗我们说它们知道古墓入口，结果一直带我们绕圈子，我们一怒之下，就……” “哼。” 男人冷冷一哼：“按那死人头的记忆，古墓入口就在这附近了，你们去一两个人，把红毛也找回来，所有人一起找。” “是。”几人不敢忤逆，连忙点头分散而去。 男人用冰冷眼神打量着他们背影，随后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扭着腰肢朝山林树木旁一片空地走去。 那里已经搭了一片帐篷，还有一些人在其中忙碌。 男人从口袋中掏出手帕，厌恶地挥散了周围飞来的蚊虫，走进了营地。 在营地中忙碌的人们全都是女人，个个都很年轻，最多不过二十二三岁，但看上去身体都不大好，人人都脸色苍白、头发枯黄、身体削瘦。 她们见着男人靠近，全都不约而同地紧张到缩了缩身子，但还是对着男人低下头，恭敬喊道：“秦泗经理好。” “嗯。” 名叫秦泗的男人目光扫过这些年轻女孩，眼神中闪过一抹邪欲，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其中一个女孩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伸出兰花指指向那女孩：“今晚，是你。” 那女孩身体一颤，却不管有任何反抗，只能卑微地低下头：“是。” “很好。” 秦泗悠然微笑着说道：“记住，是煌天集团，还有我秦泗在乱世中保住了你们，没有我，你们在这个世界中一天都活不下去。” “所以，你们不应该害怕，而是应该感到荣幸与感恩——服侍好我，总有一天，我也会让你们得到力量！” 听到最后一句话，营地中几乎所有女孩的呼吸都急促起来，眼神中的恐惧与紧张也微微消退，变得有些兴奋。 秦泗满意地笑了笑。 他知道，人都是贪婪的，她们每一个人都是为了所谓的力量主动加入了自己的“部门”，成为了自己的“员工”，虽然现在的生活与当时向她们承诺的不同，但只要有一个钓饵在，这样的女孩就永远都会源源不断前来。 “姐姐，你可要好好努力啊。” 秦泗暗暗想道：“服侍好你身边那个大人，弟弟我才能继续过这样的生活，这样美好的生活……” 他满面春风地走向自己帐篷，掀开帘子后，一个被五花大绑的身影赫然出现。 那正是吕岩。 捆住他的不是什么绳索，而是一根根实心铁钎，这些长长的铁钎被强行扭弯，把这个小男孩死死捆住。 “坏人！” 见着秦泗，吕岩咬牙切齿地骂道：“大哥哥一定会来打扁你！” “啧啧啧……” 秦泗弯下腰，伸手捏起吕岩的下巴，表情微变：“多么可爱的孩子啊……啊！” 他一声惨叫，却是吕岩眼中凶光一现，勐地低头死死咬在他手上！ 秦泗后退半步，低头看去，那手指竟然被咬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几乎能见到骨头。 但下一秒，他的伤口上便冒出浓浓白烟，伤口开始迅速愈合。 不到十秒，刚刚的伤便已经完全恢复。 见状如此，吕岩脸色微震。 “嘿嘿……你们下凡仙也不是很厉害吗。” 秦泗冷笑道：“都说狗咬吕洞宾，没想到，堂堂吕洞宾的下凡身，也会像狗一样咬人啊。” 吕岩脸色铁青，张嘴就要骂人，但很快一个大布团便死死塞进了他嘴里。 “别着急，还没轮到你。” 秦泗阴柔的眉眼间闪过煞意：“等我看完了那死人头残存的记忆，接下来才轮到你。” “在那之前，你还有利用价值……” 就在这时，帐篷外忽然传来一个紧张的声音：“秦泗经理！红毛他们死了！” “什么？”秦泗脸上剧变，连忙返身走了出去。 待他消失在帐篷中后，吕岩便开始挣扎。 他用力甩着头，用牙齿与舌头努力活动着，很快就把嘴里塞着的布团吐了出去。 他大口喘着气，想要继续挣扎，但身上却没了力气。 “假仙……” 吕岩低声喃喃着，看着自己脚腕上那个流着黑血的牙印伤口，有些绝望。 之前他就是在康宁村中突然遭遇了这一大群人，秦泗的一个手下居然扑上来在他脚腕上咬了一口，那一口竟是有毒的，令他失去了全身力气。 刚刚醒来后还没来得及挣扎，秦泗便走进了帐篷。 “有没有可以解毒的咒语啊……想想，快想想！” 吕岩不停喃喃，紧闭双眼不断回想。 这玩意儿不同于八大神咒，平时接触到的机会很少，短时间想要一字不落地回忆起来还真有点难。 但没等他想出些什么，帐篷帘子便又一次被掀开。 秦泗再次走了进来，只是这次他的脸色更要阴沉十分，仿佛布着一层厚厚乌云，显然心情十分糟糕。 他来到吕岩面前蹲下，冷冷瞪着他，一把捏住他两腮。 吕岩拼命挣扎起来，无奈身上还有那怪异毒素，根本使不出多少力气。 “邢云霄他们杀了我属下。” 秦泗的声音冷若冰霜：“看来他确实很厉害，想要弄死他，没那么容易。” “你既然和邢云霄混在一起，一定对他的本事，还有他身边那两个人的弱点很了解吧？” 吕岩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挣扎得更狠了。 “我的能力啊，只能读取死人的记忆，所以你只能死了。” “当然，你不能死得这么便宜……” 秦泗干笑道：“本来想好好让那几个姑娘竞争一下，挑两个表现好的，用你的血肉奖励他们成为假仙。” “现在看来，得先给点甜头了……不过没关系，甜头给得早，她们也能食髓知味……” 第三十一章 血祭 邢云霄、陈念、苏合香三人藏在树林暗处，用冰冷的目光打量着煌天集团营地。 他们本想跟着山精前来，结果半路上便遇见了几个煌天集团的假仙，于是跟踪他们返回到龙嵴峰附近，见他们发现了之前以红发假仙为首的几具尸体，确认了他们是一伙人。 跟随他们回到营地附近后，这批人的规模着实令三人小吃了一惊。 不说那些在营地里干活的枯瘦女人，光是在附近巡逻、搜索古墓入口的人就有不下二十个，一眼望去，每个人身上都有种诡异气息，极有可能都是假仙。 “煌天集团究竟怎么做到量产假仙的？” 陈念小声喃喃道：“当初恶念王星渊都只能造出两个，他们居然能搞出这么多？” “但质量上，煌天集团的假仙要弱上很多。”苏合香应道：“当初光是小高的老爸一个人就能对付整座城的妖，王星渊家里那个假仙也能用自己血肉控制成百上千的妖物，这些家伙显然是做不到的。” 说话间，灌木丛中冒出一只山精，压低声音道：“三位大神仙，他们被我们骗住啦，古墓入口就在几百米外，但他们怎么也找不着，嘿嘿！” 三人顺着山精所指方向看去，那本该是河道的地方却是一片光秃秃的小山包，甚至还有几个假仙在上边抽烟休憩。 邢云霄深知山精伪装的本事，暂时还是放心的，于是点了点头：“好，辛苦你们了，如果我们开打起来，你们就自己看着跑路吧。” 山精连忙应了一声，很快就消失不见。 “接下来怎么办？”陈念问道。 邢云霄眯起眼：“这群人之前来找我们的时候，就提过要用我们下凡仙的血肉来制造假仙，看来这也和他们量产这么多假仙有关系——他们已经不算是人了，与妖无异，死不足惜。” 听他这样说，陈念、苏合香瞬间便明白了，他这是要大开杀戒。 “但吕岩还在他们手上。” 苏合香提醒道：“就这样杀过去……” “我知道。”邢云霄应道：“打架的事交给我，你们去找人救人。” 然而就在他凝聚出石斧石盾准备动身时，营地中忽然一阵骚动。 “姑娘们，今天，我要奖励两个人，让她们成为和我们一样的人！” 只见一个长相阴柔的男人从大帐篷中走了出来，边走边朗声道：“就在今天！就是现在！” 他的话瞬间引起营地中所有女人的注意，她们变得极其兴奋与狂热，全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轰地一声涌了过去。 “秦泗经理！选我！选我！” “经理！只要让我得到力量，我可以一辈子给你做猪做狗！” “选我啊！选我啊！前天晚上您还夸我懂您心意，承诺最先给我……” 女人们叽叽喳喳地尖叫起来，躲在暗处的邢云霄三人见状略显愕然。 而被包围在女人堆里的秦泗显然十分享受这种拥趸，他露出满意的表情，没有立即出声安抚她们，而是任由她们抱着自己大腿、在自己身上笨拙而妩媚地娇蹭。 半晌后，他才幽幽道：“好了，着什么急？想要得到力量，然后逃走吗？” 听着他这半阴不阳的语气，所有女人同时身体一颤。 她们不敢再缠着秦泗，连连后退，紧接着所有人都低下头，模样卑微，仿佛电视剧里毫无身份的女奴一般跪到了地上，异口同声道：“不敢……” “不敢就好。” 秦泗得意地笑了笑，挥了挥手：“去，把我帐篷里那个祭品抬出来。” 听到“祭品”两个字，这些女人眼神又有了些光芒，其中离帐篷最近的几个女人立即起身，钻了进去。 “这些女人的精神状态不正常。”苏合香低声道：“就算这个狗屁秦泗有什么手段能拿捏她们，正常的现代人也不会这样说跪就跪，真的就和……和猪狗一样。” “恐怕是用了什么诡异能力。”陈念低声道。 邢云霄却摇摇头：“她们不重要，别妄想救每一个人了，看她们的样子，一旦得到所谓力量，也会变成我们要杀的那种假仙。” 说话间，他童孔一缩。 刚刚钻进帐篷里的那几个女人走了出来，合力拖着一个被数根弯折铁钎捆住的小男孩，正是吕岩。 吕岩不停挣扎着，但身上显然没有多少力气，甚至就连想开口呼喊，都发不出多少声音。 陈念与苏合香两人眼睛一瞪便要冲出去，却被邢云霄伸手拦住。 “不急。” 他沉声道：“如果他有生命危险，我会第一时间出手——但在此之前，我想看看这群人到底是怎么生产假仙的。” “可是！”陈念扭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这孩子会受伤的！” “吕岩耐受伤害的能力，比你们都强……”邢云霄轻声道：“龙嵴峰三道难关，他可是在没有任何帮助的情况下自己走完的，而且速度不比我慢。” 营地中，有女人搬出了一张桌子，吕岩被平放到桌上，模样好似一只待宰的羔羊。 秦泗活动了一下肩颈，伸出手，指向跪在周围的女人：“你，还有你，出列。” 被他指到的两个女人大喜过望，在其他同伴充满嫉妒与羡慕的眼神中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站到了桌边。 紧接着，两把锋利的尖刀分别被递到了她们手中。 “方法你们都知道了。” 秦泗说道：“你，吃他的舌头；你，吃他的肠子——记得服食血肉时，要向五位显神诚心诚意地献上你们一切！” “是！”两个女人握紧刀柄，望向吕岩的眼神中充满了贪婪与渴望。 她们口中开始念念有辞，声音时小时大，邢云霄几人隔着老远听不大清，只能听见一些什么“手执拖刀常在舞，牵弓打蛋走如风”、什么“来到坛前受血酒，受血浆，龙鸡斩头祭五猖”之类的怪词。 随着念咒，两个女人挥起尖刀，却不是先砍向吕岩，而是砍向她们自己！ 一个女人扯出自己舌头狠狠切下，另一个女人则拿刀在肚子上用力一划，拖出了肠子！ 这般自残对于普通人来说必然是剧痛到可以昏过去的程度，但看她们的模样，却反而炯炯有神，任凭鲜血流了一身也毫不在意。 两个女人将自己的舌头、肠子摆到吕岩身边后，便举起刀，开始在吕岩身上比划，口中仍然不停念着怪词，神色也越来越诡异。 “我觉得不太对劲。” 苏合香眉头紧锁：“她们像是在搞某种血祭，而且似乎是要用吕岩身上的血肉来置换她们自己的血肉。” “嗯。”邢云霄脸色十分阴沉，点头道：“这样下去，吕岩很可能没办法仅靠吃妖肉恢复……动手吧。” 第三十二章 五显神 “动手”这个词只念到“动”的时候，邢云霄的身影便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当“手”字落下时，他人已经如狂风一般刮到了营地之中！ 石斧挥出，第一个目标便是已经把尖刀压在了吕岩肚皮上的那个女人。 斧头旋转着飞出，就像撕碎一张布片般，直接把那女人撕成了漫天血肉。 但就在邢云霄握回石斧，准备再次噼出第二击时，那秦泗勐然扭过头，眼中带着狠辣、嘴角带笑，望向了他。 “你果然来了。” 他狞笑道：“毁了五显神的血食，你必死无疑！” 秦泗站在原地一动未动，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在看好戏，而跪在周围的其他女人盯着邢云霄，眼神中却充满了怨恨与渴望，那神情……与见着了下凡仙的妖很像。 营地周围还有其他假仙，之前举行那怪异仪式时，他们就在营地周边遥遥看着，如今邢云霄杀出，他们却也没有围上来。 邢云霄童孔一缩，心中生出一股不祥预感。 但战斗既然已经开始，吕岩也必须得救，现下根本没有退路，只能一战到底！ 他本是打算专心杀死那个意图切割吕岩舌头的人，但现在秦泗带给他的感觉很不好，所以…… 嗖！ 石斧再次脱手而出，旋转着飞向那个正用尖刀撬着吕岩嘴巴的女人，邢云霄自己则将石盾高高举起，朝秦泗砸去！ 但秦泗脸上却依旧挂着轻松笑容，双手背在背后，丝毫不见恐惧。 下一瞬间，一只漆黑的大手从虚空中探出，一把狠狠捏住了邢云霄的身体！ 邢云霄童孔一缩，全身刹那间一麻，一大口血下意识喷出，血液中还混杂着大量内脏碎片。 他在这一握中失去了全部感觉，但没有痛觉不代表没有感觉——他此时只觉得身体被无限虚无包围，视野渐渐开始变暗。 他知道不对劲，有某个强大无比的东西，对自己造成了极其恐怖的伤害！ 极度虚弱之中，邢云霄依然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回过头，看了一眼。 自己刚刚掷出的那一斧，确实噼死了那女人。 这两个被他噼得骨血飞散的女人尸体上方，生起了一团黑烟。 黑烟弥散得极快，不到一息间就已经盘旋在营地上方，遮住了整个营地。 那只握住邢云霄的大手便是从黑烟中伸出的——而紧接着，一只又一只大手从黑烟中伸出，它们扒着空无一物的空气，却似按在墙上一般，发出了沉重轰鸣。 当第十只手伸出后，一个大脑袋从黑烟中挤了出来。 它的模样十分恐怖阴森，一个头上竟然长了五张脸——十只眼睛、五张嘴巴、五个鼻子，但这显然十分拥挤，于是这五张脸便无法做到泾渭分明，而是歪七扭八地挤作一团。 见到这恐怖怪物，秦泗立即跪倒在地，脸色变得极其恭敬与狂热，双手高举，嘴里念起某种无法理解的词咒。 与他一样的，还有营地中的女人们……以及营地外那些假仙。 他们全都跪到了地上，嘴里不停念着听不懂的词句。 黑烟越来越浓，这怪物也完全从黑烟中走了出来。 它身高足有三四十米，通体漆黑，一只手臂就有一辆全挂大卡车那么大，身体似乎是五个缝在一起的人，但却只有两双腿。 它全身赤裸，腰间却挂着一条长长的红色腰带，腰带上挂着数不清的人类肢体与器官。 邢云霄被它捏在手中，即使以三变下凡仙的力量也毫无反抗之力，被捏在连连咳血，好几次都差一点失去意识——他感觉自己身上的骨头多半都已经碎了个干净，内脏怕也差不多。 “邢兄弟！” 在暗处见到这一幕的陈念与苏合香大惊失色！ 这一切来得太快，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伟大的五显神。” 在又念了几句艰涩难懂的词后，秦泗开口说道：“今日唤您前来，本是献上渎神者的血肉、换取您对信徒的青睐——但却被这个狂徒破坏了！” 他伸手指向邢云霄，狞笑道：“请留下此人头颅，其余身体部分，都可献与您作为血食！” 听见他的话，那从黑烟中钻出的“五显神”顿了顿。 它脸上的十个眼睛同时转起眼珠，定晴在了邢云霄身上。 很快，五显神的五张嘴同时咧了起来，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声！ 几乎没有犹豫，它就将邢云霄往嘴里塞去！ “不能让它吃了邢兄弟！” 陈念急得不行，立即伸手向怀里去掏《三坟》，但书还未掏出，苏合香却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他手腕：“不行！” “为什么拦我！”陈念一惊。 苏合香一只手按在太阳穴上，指尖金光微闪，那是她在利用能力提升自己的分析能力：“这个什么五显神，恐怕就是毁掉人皇之书的那一类存在！” 说话间，那边邢云霄也终于动了起来。 他当然不可能放任自己被吃掉，所以哪怕意识都已经模湖，他还是强行凝聚出石斧，用力砸在了抓住自己的手臂上。 只是这五显神实在强大得太离谱，邢云霄一斧下去不仅没有任何作用，那无往而不利的石斧竟然自己崩成了无数碎片！ “哈哈哈哈，天真！” 秦泗在整个营地低沉的颂吟声中大笑道：“你们这些渎神者，怎么可能撼动真神的威能！哪怕只是五显神的一缕意志，也足够磨灭你们千万次！” 邢云霄的攻击虽然无用，却显然激怒了那五显神，它五只大口中同时发出低沉闷哼，手臂上肌肉虬结，又加了一分力！ “唔哇！” 邢云霄整个人气血混乱，眼珠子差点都爆了，张嘴又吐出一大片内脏碎片。 他知道，如果再想不出办法，自己真就要死了。 “邢兄弟真的要死了！”陈念整个人体表已经被羽毛覆盖，翅膀也展了开来：“你快想想办法！” 他不莽撞，看到邢云霄在五显神手中毫无反抗之力，便知道自己冲上去也没有任何作用。 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苏合香身上——希望她提升了自己的智力后，能够想出对策。 而苏合香此时紧闭双眼，语速飞快地自言自语着。 “之前制造假仙的恶念是由乌鸦老妖制造的，那么制造假仙的方法，也很可能来自乌鸦老妖！” “乌鸦老妖在临富市遇见我们后就逃走了，那时电妖想要毁了《三坟》，恶念想要抢夺《三坟》，乌鸦老妖态度却很暧昧……如果它想抢书，完全可以暗中辅助恶念，为什么要离开？” “当时我吓住了它，让它以为我属于某个神秘势力，那时它提到‘大水冲了龙王庙’，加上电妖在场，对！它把我当成了电妖同一边的人！” “所以，乌鸦老妖极有可能也想毁了《三坟》！它和电妖背后的黑手一样，都是同一个目的，只是势力不同！” “如今人皇之书毁了一本，又开始有人大量制造假仙，普通人不可能知道这种方法，他们很可能像当时高翔一样，是受到某个黑手蛊惑。” “既然这样，教导煌天集团召唤‘五显神’制造假仙的人，便与乌鸦老妖、电妖，还有毁灭人皇之书的人是同一类！” 苏合香语速越来越快，快到陈念都几乎听不清楚。 她自己眼睛却越来越亮。 “已知这批人各有山头、互相不通消息，乌鸦老妖又把我当成了某个强大势力中的人，而在安夏，恶念识破了我的身份——但恶念已经被我们杀光了！” 想到这里，苏合香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腾地一下站起身，身上开始绽放出极其强大的神力威压——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假的。 另一边，邢云霄已经濒死，意识渐渐消散。 但不知何时，一个精巧的小骷髅头，出现了在他右手掌中。 第三十三章 逃 自从成为下凡仙后，邢云霄很少碰见如此无力的情况。 最近的一次，也是在遇见那只大蛤蟆时——但那一次哪怕没有苏合香，他依然有一线逃生机会，这一次却不同。 所谓的「五显神」牢牢攥着他的身体，现在就算把自己脑袋砍了也无济于事，这玩意儿强大到不讲理，而且听秦泗的说法，这只是……一缕意志？ 神仙不是都「下凡」了吗？怎么还会有这种存在？ 渐渐模湖溃散的意识，对大脑指令毫无反应的身体，这一切都在提醒邢云霄，他要死了。 恍忽中，他似乎感觉到自己掌心有什么东西。 大概是某种求生欲望，也或许只是濒死前的本能，他下意识握紧了那个东西。 一息之后，他们脚下的大山似乎隐隐震动起来。 但五显神现身后，其一动一挥，本就制造出巨大震动，这点微弱震动没有引起在场任何一个人的注意。 下一秒，邢云霄整个身体被塞入五显神的一只血盆大口之中，一根根尖牙从那嘴里牙床中长出，刺向了他。 「慢着！」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凭空响起！ 一股十分惊人的威压轰然降临，紧接着，一个体型大小不弱于五显神的女神投影赫然出现！ 她半实半虚，就出现在营地之外不远处，身着华服、仙绸飘飘，五官美得不像人。 受到威压影响，营地中所有正在颂念怪词的女人们全都呼吸一滞，念词也停顿了几秒，受此影响，五显神的咬合动作也因此卡顿。 树林中勉强维持着巨大投影的苏合香见到这一幕，心中微动。 但她暂时没有改变自己的计划，而是控制着那女神投影悠然道：「此人有大用，不可杀！」 秦泗在刚刚的威压中也晃神了几秒，当他回过神来，望向那女神投影的时候，脸上闪现出一抹不可察觉的**。 只是这神色一闪而过，很快他就再次露出狞笑：「什么装神弄鬼的东西！」 他一挥手，营地里的女人们顿时再次低下头，开始大声念咒。 与此同时，五显神又一次将邢云霄放在嘴里，尖牙刺下，扎入了他的血肉中，鲜血开始溅涌。 【推荐下，@ 神忽然张开五只大嘴，异口同声地说道。 它不是在对着秦泗说话，而是对着那女神虚影。 秦泗一惊，低下了头，不敢再说话。 苏合香并未松气，因为她能感受到，似乎五显神身上有了更多的意志，某个未知强大的存在正在降临！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露馅，只能硬撑着继续说。 「此人……乃是刑天下凡身，刑天非人间正神，而是邪神、魔神。」 「刑天是轩辕黄帝的敌人，亦是战争灾祸的象征，如今他站在人族一边，护送《三坟》前来古墓，不过是当初吕纯阳下凡身的一点无用努力罢了。」 苏合香编着自己都不太听得懂的话，额角开始冒出汗珠。 来自五显神脑袋上那十只大眼睛熠熠放光地盯着她，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灵魂，就算她平时编瞎话张嘴就来，现在也只剩下了不到五成功力。 「没事，合香，你继续拖延！」 就在这时，她身后传来了陈念从牙缝中挤出的声音：「我、我好像有办法！」 苏合香眼睛微亮，精神一振，继续说道：「五显神，你不必在意本座是谁，但如果你想毁掉更多人皇之书，就牢记本座的话。」 「此人天命所归，一定会收集到更多的人皇之书，但至于他是会保护这些书，还是会毁掉这些书，就要看我们的了……」 听着她的话，五显神脸上十只眼珠不停转动，似乎是在思考。 它死死盯着苏合香化出的女神虚影，抓着邢云霄的手也慢慢放下。 在这过程中，营地中开始有女人力竭倒下，倒下的女人个个老态龙钟、头发枯白，仿佛是老死一般，而个别害怕到极点想要逃走的女人却发现她们自己已经动弹不得，只能继续跪在原地，不受控制地反复念咒。 而苏合香的手脚都已经开始打颤，脸色也变得苍白无比，以一变境界制造一个投影不是难事，但要维持着那令人恐惧的威压还是太勉强了。 就在这时，陈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好了！」 下一秒，苏合香整个人飞了起来。 带她飞起的不是陈念，而是数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巨鹰！ 它们用强有力的爪子抓着她的手臂，硬生生将她提了起来，甚至还控制着力道以免伤到她，并以极快的速度飞了起来！ …. 与此同时，数不清的各种鸟类从树林各处飞出，轰然涌向营地！ 「你能控制鸟类！」 苏合香大喜：「先去对付营地里那些人！五显神是靠她们召唤才会出现的！」 「我知道！我看到了！」 陈念大声应和，扑腾着大翅膀飞起，身上的红黑二色羽毛全数展开，在他身后，从大鹰到麻雀，数不清的鸟类铺天盖地而来，直冲营地而去，瞬间就吞没了所有人！ 「五显神！杀了他们！」 秦泗尖锐的声音响起，但很快就淹没在鸟群之中，巨大的五显神自然也意识到了不对，扬起邢云霄就要往嘴里塞去。 但这时，极速飞掠的鸟群已经如巨浪般卷入营地，所有念咒的女人都再也张不开嘴、保持不了姿势，她们的嘴里塞满了乱飞的羽毛，身上布满鸟类抓咬的痕迹，在尖叫声中一个接一个接下。 很快，营地上空的黑烟开始消散，五显神的身体也变得虚幻起来，抓着邢云霄的手忽然没有了实质，昏迷的邢云霄就此落入了鸟群之中。 几秒后，一群大小鸟类托着邢云霄与吕岩，从营地中飞了出来！ 「去古墓！」苏合香在空中喊道。 陈念点了点头，伸手指向之前山精 指明的位置，只见那个小山包瞬间消失，露出了一条小河。 而周围那些假仙早就已经惊呆了，他们也同样被鸟群攻击，各自使出了大小本领来驱散鸟群，只是这龙南山上的鸟何其之多，怎么可能驱散得干净？ 「啊啊啊啊！」 秦泗歇斯底里的声音传来：「别给我愣着！拿营地里剩余的下凡仙血肉，再次召唤五显神！不能让他们逃了！」 另一边，陈念、苏合香、邢云霄、吕岩四人已经在鸟群的庇护下，一个个钻入了河水之中。 俗世怪仙. 顽固的仓颉 第三十四章 张池 吱呀—— 大门推开，凤青梧双手插兜，走进了别墅中。 曾经灯火通明的别墅现在已经无法再用电，墙壁上插满了火把，客厅壁炉里的炭火熊熊燃烧，勉强照亮了这间大房子，只是在夜晚中仍然显得有些许昏暗。 随着她走进屋中，一个又一个身影出现。 这些人原本坐在沙发中、藏身于二楼房间中，此时一个个都站起走出，来到了火光照亮的位置。 “假仙。” 凤青梧不屑地暗自冷笑一声，目光没在他们身上停留多久，径直朝二楼方向走去。 但很快，一个高大的身影就拦在了她面前：“小姐，老爷现在身体不舒服，不方便探视。” 凤青梧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下一秒，一股腥臭无比的气息传来，大片阴影遮蔽了整幢别墅。 门外、窗外，突然多出数不清的怪异眼睛，并伴随着妖怪呼吸时传出的嘶哑声。 屋内的假仙全都身体一颤。 “我是没什么本事，但做女儿的想看看老爸，你不应该拦。”凤青梧冷声道。 拦住她的高大假仙咬牙切齿：“我不信你敢……” 但凤青梧根本不理他，直接越过他往楼梯上走去。 周围的假仙们个个瞪紧了她，但最终却没有一个人敢动手。 嗒，嗒，嗒。 皮靴踩在楼梯上的声音听在这些假仙们耳中变得极其刺耳，每个人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 “你……” 刚刚那高大的假仙沉声道：“张总裁就在房间里，你这是自取其辱！” 凤青梧眼睛微眯，脚步顿了那么半秒后，继续向上走。 很快，她就走上二楼，来到了紧闭的主卧室大门前，面无表情地伸手推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不是什么温馨温暖的画面，而是冰冷冷的大病床。 诺大一个点满了油灯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大病床，床上躺着一个面容枯藁的老人，而房间的其他地方，摆满了残缺的器官。 血肉、手脚、内脏、鲜血…… 它们以某种特定的方式排列着，似是某种阵法。 看见这些东西，凤青梧眉头微微一跳，但她没有发作，而是向床边望去。 在床头，灯光照不到的阴影中，有一个身影坐在椅子上。 “凤小姐，您来做什么？” 随着温柔如玉的男声响起，这个身影起身，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这是个一眼看过去，就会让人觉得是精英的男人。 梳得整齐的头发，打理到一尘不染的灰色西装，漂亮的金丝眼镜，还有精致完美到仿佛凋刻出来的脸型与五官。 他嘴角挂着一抹澹澹微笑，看上去十分温柔，轻声说道：“您应该知道，治疗过程中，是尽量避免打扰的。” 凤青梧没有理会他，目光转向了床上的老人。 老人全身盖着被子，只露出了一个脑袋，看得出他病得极重，皮肤贴着骨头，脸上仿佛萦绕着一股散不去的黑气。 他不知是醒是睡，一直在极其艰难地呼吸着，喉咙中发出破风箱一般的声音。 凤青梧眼神微微一暗，随后转向男人，冷冷地问道：“张总裁，他都这么痛苦了，为什么不干脆让他死了？” “小姐，请不要这样说。” 男人——张总裁轻轻低头：“凤董毕竟是您的父亲，清醒时也对您十分关心，希望您保持基本的尊重。” “尊重？” 凤青梧冷笑一声：“像你这样，用邪术吊着他的命不让他死，好保证我无法继承集团，就是尊重？” “是啊，只有这样，你的总裁位置才能保住，你才能继续利用我爸的资源胡作非为，不是么？” 听见她如此直白的指控，张总裁却依然面带微笑，丝毫没有生气。 他笑着推了推眼镜，说道：“小姐，前段时间您已经利用集团资源闹出不少麻烦了，如今还这样指责我这位集团目前的代理掌舵人，实在不太合适。” “传出去，别人会笑我们煌天集团内部不合的——还请您稍稍控制情绪。” 凤青梧捏紧了拳头，目光变得森冷而充满杀意。 她知道，面前这人还只是个普通人，自己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杀了他！ 不是因为他不想当假仙，而是他更有野心，想当更强的假仙！ 他不知道拜了什么山头，学会了制造假仙的本领，于是给自己量产了一堆怪异且恐怖的手下——但他总嫌弃这些造出来的假仙能力太弱，他想要更多、更强！ 所以他一直在寻找能让自己变得更强的东西…… 这家伙，不可能让自己处于一个随时可能被杀死的状态，他有能力弄出这么多假仙，自然也会有自保之力。 想到这里，凤青梧忽然从愤怒中挣脱了出来，想起了自己今天是要来做什么的。 她冷冷地抬起头，直视张总裁：“张池，你不要以为煌天集团就是你的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做了什么——你刚刚谈了个女朋友，转头就把她弟弟安插到了集团里，还给了他一个重要职位？” “不仅如此，你还安排他们跑去了龙南山……你知不知道，自己会惹上什么麻烦？” 张池的眉头轻轻一跳，笑容更加温柔了：“噢？小姐，您知道的不少嘛。” 他摘下眼镜，从口袋中取出眼镜布轻轻擦拭着。 “时代在变，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看清时代形势。” 他轻轻说道：“是，您是下凡仙，而且是女娲——多大的名头呀。” “可那又怎样？这个世道，下凡仙是什么好东西吗？被妖怪觊觎、被人类排斥，现在就连制造假仙也能用到下凡仙的血肉……” “您觉得下凡仙是未来，可……” 张池抬起头，重新戴好眼镜，微笑道：“我认为，下凡仙不过是灵丹妙药、是佳肴血食，是这个时代无数生灵迈向强大的垫脚石。” 凤青梧微微眯眼：“你会给煌天集团带来灾祸，带来毁灭……” 张池没有再说话，默默坐回床头边的椅子，说道：“小姐，如果没事的话，就请回吧。” 凤青梧抿了抿嘴，回过了头。 屋里，还有一个人。 那是个女人，她就站在卧室门后，凤青梧开门时候没见着她，但其实她一直背靠着墙站在那里。 这女人五官并不如何出众，但妆容精致美丽，气质更是奇特，清纯中夹杂着极致妩媚，在深秋时节也穿着一身裸露大片皮肤的长裙，正眨着眼无辜地看着凤青梧。 “张池，你真是不要脸……居然把你的女人带到我爸的房间里来？！” 见着这女人，凤青梧脸上怒容更显，低吼道。 但张池已经不再理会她了，不知从哪取出一本纸质书，在烛火下翻看了起来。 “凤小姐，还请您离开吧。” 那个女人轻声道：“您会打扰到凤董休息的。” 凤青梧紧紧捏了捏拳头，返身离去。 就在她走出卧室房门的前一刻，她与那女人的视线轻轻接触，碰了一瞬间。 两人神色都没有任何变化，但似乎又有了什么变化。 第三十五章 新梦 「咳……咳……」 邢云霄虚弱地咳嗽起来，反涌的鲜血呛回喉咙，令他感到窒息。 他痛苦地想要坐起，但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力气。 「醒了醒了！邢兄弟醒了！」 陈念惊喜的声音响起，但邢云霄感觉自己耳朵被罩上了一层厚膜，听什么都是闷闷作响，并伴随着耳鸣，很难听清。 紧接着，他感觉自己被侧着翻动身体，有人在拍他的背，刚刚郁结在胸口与气管中的废血再次上涌，他又一次无力地咳了起来。 这一回，混杂着内脏碎片的血液终于从嘴里淌出，但他的喉口也因此刺痛得像有千万根针在扎。 对这种疼痛邢云霄已然有些麻木，再怎么痛，也不可能比在龙嵴峰上经历的三道难关更痛，只是身体各种传来的种种虚弱令他有种失控感，这更加难受。 他再次撑着地面想要坐起，却依然还是失败。 「别硬来，休息一会儿。」 苏合香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伤得很重，但我们有妖肉，还能用古书给你治，你放心。」 陈念也应和道：「对，再睡一会儿，我们现在已经进到古墓里了，外边那群家伙进不来，我们安全的。」 听见这两句话，邢云霄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他重新平躺回地面，疲倦与困意席卷而来，渐渐淹没了身体上那些痛苦，很快就沉沉睡去。 「你又何必如此？」 睡梦中，一个沉重悲痛的声音惊动了邢云霄。 他懵懵懂懂地睁开眼，发现视角不太对劲，似乎是砍掉脑袋后、从胸口双眼往外看的视角。 奇怪，自己也没砍脑袋啊？ 但很快他便明白了过来，这不是在现实中，而是梦中。 因为「自己」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就与之前在梦里重现刑天传说是一样的。 这一次，刑天是在用力地挣扎，他双手都被锁链困住，周围环境阴森昏暗，面前有一个魁梧的老人，但却看不清对方面容。 「我不服！」 刑天低吼道：「他占领了我们的部落，还堂而皇之地将你的名字冠于部落之前！这是何等无耻！」 「唉……」 那老人一声叹息：「洪荒之大、天生万物，飞鸟可越万丈高山，游鱼可遁千里湖海，即是走兽，亦可攀山入林、草木为食。」 「唯我人族，上天不能、入海无力，天下千万草木，可食者不过寥寥，若非吾尝百草、种五谷，人族将永世漂泊不定。」 「人族之艰，你我皆可见，山海横世、精灵遍野，人族之居亦有限，轩辕与我……迟早有这一战。」 他说得很复杂，但邢云霄勉强能够听明白。 眼前这老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神农氏——而在神话中，炎帝便是神农，更是刑天的君主！ 他尝百草、种五谷，开创了农耕，因此人类可以自力更生，但洪荒大地毕竟太危险，到处都有强大的勐兽妖物，人类可以生存的空间不大。 …. 所以，轩辕黄帝，与神农炎帝两大部落之间，迟早会有一场战争…… 但想到这里，邢云霄又有些疑惑。 看这场面，应该是在炎黄大战之后了，刑天也已经被砍掉了脑袋……那这是哪里？ 炎帝不应该已经死了吗？刑天又怎么会被关起来？这又是哪里？ 刑天对面的炎帝神农还在继续说话：「轩辕得奇门兵书，有天神相助，乃天命所归之人，人族未来在他一身，他得了天下，总好过人族消亡。」 然而刑天依然不停挣扎扯动着 锁链，怒吼道：「我还是不服！当年若无我族供给粮草，他何来打败蚩尤的本事！」 「将军，你我即已至幽冥，便不必再为人间事烦忧了。」 神农劝道：「后人会记得你我，以你我为祖为先、供香奉牌，你我亦能成仙成神，又何苦执着于此？」 【讲真，最近一直用@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安卓苹果均可。】 「我不要成仙成神！」刑天低吼道：「我失了头颅，便不再是人！我与人皇轩辕为敌，便成神无望！」 「我不甘永世堕于幽冥，终有一日要破出这樊笼！」 「我要这天地重归洪荒、再无轩辕！」 他暴怒不甘的吼声令邢云霄大为震动，对面的炎帝神农亦被惊得下意识后退一步。 「将军，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神农的声音中也带上了一丝愠怒。 刑天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伏羲作《连山》、神农作《归藏》、轩辕作《乾坤》，此三书已定人族万年基业，若吾有朝一日破出幽冥，必先毁此三书，逆转天衍！」 轰！ 他用尽蛮力扯动锁链，梦里的整片空间都因此轰然狂震，邢云霄精神也因此剧烈波动。 下一秒，他醒了过来。 梦中那阴森昏暗的场景在眼前渐渐消退，邢云霄想要坐起，但身上依然还布满伤痛，他睁大了眼，用力喘息起来。 「邢兄弟，你怎么样了？」陈念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这次，邢云霄感觉自己身体好多了，不再耳鸣，眼睛也能看清陈念探过来的脑袋。 「唔……」 他在陈念搀扶下坐起，脑子里嗡嗡作响，满是刚刚梦中的场面。 他来不及去看周围环境，而是迅速用目光寻找苏合香的身影，很快就发现她坐在不远处。 「苏合香。」 邢云霄沉声道：「我要问你一件事。」 「怎么了？你说？」苏合香看到他醒来，脸上露出笑容，靠近了过来。 「之前，我被五显神抓住的时候，印象中你用语言拖住了它。」 邢云霄缓缓说道：「那时你好像说，刑天不是正神，而是邪神、魔神，是战争灾祸的象征，有我在，才能完全毁掉人皇之书？」 苏合香一怔，随后撇了撇嘴：「那是我用来骗人的话诶！你是不是伤太重了脑子不清楚啊？这也信？」 「是啊，别乱想。」 陈念附和道：「咱们现在已经进到古墓里了，《三坟》和字妖都在，不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们要做的都是利于文明社会的。」 「邢兄弟，你在这件事里出力最多、最拼命，如果做成了，你就是现代文明的大英雄，怎么会是灾祸，会是魔神？」 感谢书友的打赏！感恩~ 俗世怪仙. 顽固的仓颉 第三十六章 古墓 邢云霄醒来后，又休息了一段时间。 五显神的实力太过恐怖，仅仅是那一捏就要了他大半条命，加上扯断一根手臂，这些伤靠他们带着的妖肉根本不够治愈。 据陈念说，妖肉只帮助他治愈了断臂的伤，那严重扭曲的内脏损伤，是字妖多次拿用《三坟》一点点治好的。 邢云霄捧着字妖，看着因为用力过度而变得又小又瘦的字妖在自己手上得意叉腰，心情很是复杂。 梦里刑天的怒吼还在耳边回荡，此时他再看《三坟》，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甚至他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如今世间发生的一切祸乱，恐怕都与刑天有脱不了的干系。 那自己究竟算是什么？ 另一边，陈念与苏合香两人却正在研究这座古墓。 “从我们进来时的方位与时间判断，这里明明就是开门，换算我们在这里休息的时间，此时是生门，这道门应该恰好在这时候可以开启。” 苏合香对着一堵紧闭石门，皱眉道：“但为什么现在怎么也打不开？” “会不会是你算错了？”陈念小声问道。 在得到了一个惊心动魄的白眼后，他不敢再问，只能看着苏合香在那门上摸来摸去。 邢云霄缓过了一点气，问道：“合香，你已经吃了菩提异果？” “嗯，进来就吃了。” 苏合香闷闷地说道：“脑子里确实多了一些东西，但不到用的时候想不起来……算了，真到用的时候，好像也没那么靠谱。” 邢云霄有些疑惑，扶着墙站了起来。 这一回，他才真正开始认真打量周围环境。 他们所在的是个封闭墓室，除了前方有一道门外全是整面石墙，墙上有两盏油灯，火焰轻跳，这小墓室里的空气不仅不浑浊，甚至还很新鲜。 “咱们是怎么进来的？”邢云霄问道。 苏合香还在那门上摸索，陈念便回头答道：“从河道里钻进来之后，是一条又长又窄的甬道，那群人再次召唤出五显神追了过来，手能从甬道里伸进来，而且越伸越长，我们只能闷头往里钻。” “情急下，合香吃了菩提异果，不知道做了什么，通道两边就亮起一排排油灯，接着就能看见一道道门。” 他说到这里，苏合香接过了话：“我们进来的时候，看太阳方位大概是傍晚五点多，也就是辛酉时，此时休门南、生门西南、伤门西、杜门西北、景门北、死门东北、惊门东、开门东南。” “但我们进通道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多门，只有景、死、伤、开四门。” “其中景门远行有阻、死门百事不通、伤门百不如意，只有开门远行有利，所以我带着你们俩进了开门，这里果然安全，门关上后，那什么五显神也再没了动静。” “只是进门的时候，这门关得很快，吕岩那孩子在混乱中被冲散，进了另一道门，应该是景门……现在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等出去后再找他了。” 她伸出手，掌心出现一个金光凝聚成的罗盘。 “墓里不好判断时间，所以我用了点能力来盘算时间，我们在这里应该已经休息了一夜，现在大概是早上八点左右，甲辰时，八门转动，此时东南方位已经是生门，营谋大吉，正是我们出门探墓的好时机。” “但……” 苏合香脸上露出难色：“门怎么也打不开了。” 邢云霄听她说了半天甲乙丙丁、生休死伤这些东西，根本听不太懂，只能试探地问道：“会不会是时间上出了问题？” “有这种可能，而且也可能是我之前情急下没看清。” 苏合香撇了撇嘴：“或许这根本不是转八门，不是按时辰来算的，而是对应其他的东西……那就麻烦了，我们很难判断自己现在的方位，也很难找到出去的办法。” 邢云霄看了一眼陈念，陈念还了他一个耸肩无奈的表情。 “算了，还是先找找这房间里有没有什么机关吧。” 思忖片刻后，邢云霄说道：“既然我们能在这里待十几个小时，油灯也能一直烧，说明这里空气大概是流通的，应该有通风口。” 陈念连忙点头应和：“对啊对啊，能找到通风口的话，很可能就能出去，就不用去算什么生门死门啦。” “那也只能先这样了。”苏合香悻悻地撇嘴。 墓室不大，只有三十平方左右，高大概三米，三人很快就把里头摸了个遍，却连进出风口在哪里都找不到。 把油灯取下，想通过火焰跳动的节奏来判断风向，可油灯却直挺挺地燃烧着，似乎根本没有风。 可没有风，哪来的空气流通？ 邢云霄一度想要直接把门砸开，对他来说，一道石门而已，并不是太难——当然，被苏合香严厉地喝止了。 按她的说法，不去考虑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仅仅是担心墓室坍塌，都非常危险。 说到这里，邢云霄突然眼睛一亮。 “不对！有问题！”他轻喊了一声。 没等两个同伴发问，他就伸手探了探头顶天花板，同时问道：“我们这是在河道底下，对吗？” “是啊。”陈念挠挠头：“怎么了？” “那河深么？”邢云霄又问。 苏合香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不深，最多一两米，不然陈念也没办法控制着一群鸟带我们冲进来了……” “我们之前在外边营地的时候，也打量过这一片地区。” 邢云霄沉声道：“这附近到处都是树林，没有大的悬崖峭壁，河道周围能有地方扎营，河水也不深，这墓室的高度，不对劲。” “是啊，河道两旁除了空地就是树林，树木扎根还要占据一部分土壤呢。” 苏合香也喃喃道：“河我们就算它两米深好了，我们是从河道旁的石壁上进的通道，通道没有上坡下坡，进来就是门，现在我们踩在地，天花板起码三米，这墓室难道是贴着地面建的？” “不可能。” 陈念摇了摇头：“从方位来看，那些假仙扎营的地方应该就在墓室上头，之前五显神出来时闹这么大，如果下边一点就是墓室，它跺几次脚，这墓就该塌一半了。” “嗯，而且那些假仙也看到了墓室入口，他们就算不懂奇门遁甲，十几个小时，也够他们从头顶把这个墓室掀开了。”邢云霄说道。 “那……这是怎么回事？” 三人面面相觑，心头被古怪与疑惑占满。 总不会是进了古墓后，就来到另一个空间了吧？ “我觉得，我们可能都想岔了。” 半晌后，邢云霄幽幽道：“现在世界已经这么古怪，我们还在用老思路去推理判断，这是不行的。” “这座古墓，我们要把它当成一个完全未知的秘境来处理，以往那些经验，都先抛了。” 第三十七章 友好的墓穴 「全新的秘境？以往的经验都得抛了？」 苏合香若有所思，沉吟起来。 邢云霄点头：「最起码的一点，我们不能用普通的古墓来评判它。」 陈念恍然大悟：「你是说，它可能有自己的意识？」 「这是一种可能性。」邢云霄说道：「虽然说龙南山上没有妖，但这里却到处都是山精野怪，还有像虫鬼一样特殊的存在，一座藏了不少秘密的古墓，我们凭什么认为它就是个死物？」 「有道理。」苏合香点点头，再次来到那扇门前。 她伸出手，轻轻按在门上，掌心间金光吞吐，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就在这时，他们所在的墓室忽然微微震动起来，石门竟开始一点点向上移动！ 陈念大喜：「牛逼啊！你做了啥？」 苏合香却扭过头一脸无辜：「我什么也没做啊，你们说古墓有意识，我想试试看能否和它交流，但还没开始呢，就……」 「大哥哥！大姐姐！」 就在这时，吕岩清脆的喊声突然传来。 三人一怔，循声望去——声音来处正是那一点点打开的石门下方，只见吕岩的脑袋从底下钻了进来，一脸喜悦地看着他们。 三人目瞪口呆。 很快，石门打开，吕岩一骨碌钻了进来，笑嘻嘻地冲三人招了招手。 之前捆在他身上的铁钎已经全部消失不见，身上的伤都没了，甚至还穿上了一套不知道从哪搞来的道袍。 「什么情况？」苏合香惊异地问道：「门是你开的？」 「嗯啊……也不是，是古墓自己开的啦。」 吕岩嘿嘿笑道：「它对我可好了！」 古墓果然有自己的意识！ 邢云霄脸色古怪，问道：「你进古墓后，发生了什么？」 吕岩眨了眨眼，开始讲述。 他之前被陈念召唤的鸟群携带着一起钻入河道之中，但情急之下，根本没办法立刻帮他解开捆在身上的束缚，也无法帮他解去身上奇毒。 鸟是很难入水的，所以进入甬道后，只能由陈念拖着他在甬道中飞行，苏合香则背着邢云霄一路狂奔。 在被五显神追杀时，几道门出现，苏合香带着邢云霄率先冲进一道门里，陈念紧随而上，但这时后方的五显神已经一把抓来，差一丁点就要差住吕岩，指尖甚至都碰到了他，陈念手抓不稳，吕岩因此被撞入了另一道门中。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 了，那些假仙给我下的毒解了，我就自己想办法把铁钎挣断，爬了起来。」 「紧接着门也打开，门口还放着一件道袍，对面就是你们这里，我走过来，刚刚敲了两下门，门就开了。」 苏合香张了张嘴，又再次闭上了。 「看来，这座古墓还是很友好的。」 陈念笑了起来，抬起头举起手，对着黑森森的天花板挥了挥：「谢谢你啊~」 嗡嗡嗡嗡嗡—— 一阵沉闷的轰鸣后，几人所在墓室的地面轰然震动，一块之前严丝合缝的地砖竟自己慢慢移开，露出了一条向下的阶梯。 直接就给指路了啊……原来这古墓这么喜欢别人夸的吗？ 邢云霄心中默默想着，露出微笑：「既然这样，我们就往下走吧。」 几人沿着阶梯往下走去，一路上所到之处油灯复燃，即使出现了岔路，也会有一条路是燃着明亮油灯的，完完全全就是在指引几人前进的方向。 「也不知道走到尽头会发生什么。」 陈念轻声道：「字妖，你知道吗？」 被他捧在手心的字妖摇了摇头，双手比比划划。 邢云霄说道：「当初我一见到它，它就说要上山，看来它是明确知晓这里有特殊之处，但却不明白究竟有什么作用。」 字妖疯狂点头。 「那树精骗我。」 这时，苏合香闷闷不乐地说道：「它说这墓里要用到奇门遁甲的知识，所以我才吃了那果子，结果啥用没有，还不如……」 「好了好了。」邢云霄担心她说话古墓不爱听，连忙打断：「说不定是接下来要用呢。」 说话间，向下的阶梯已经来到尽头，前方赫然开阔。 但看见眼前场景，四人无不露出惊惧神色！ 这里像是一片巨大的地下山谷，除了没有阳光照射外，山壁、水流、深谷、草木应有尽有，前方是一座长长的大石桥，桥下便是无尽深渊，桥的两侧点满火把，勉强照亮了这地下山谷。 而令几人动容惊惧的，是……五显神。 是的，五显神就在这里！ 它就在大石桥的中间位置，上半身半趴在桥面上，五对手臂死死扒着石桥，下半身悬浮在深渊上方，能看见的只有黑暗，而见它的模样，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努力拽着它往深渊中去。 至于那些能够召唤五显神的假仙，此时却是没有见到。 …. 「他们果然也进了古墓。」邢云霄脸色一沉。 几人紧张地摆出备战姿态，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那五显神似乎根本无法动弹，它不停低吼着，靠蛮力勉强维持着某种平衡状态，上不了桥、也不至于被扯入深渊。 苏合香盯着五显神那张疯狂扭曲的脸，皱眉道：「看样子，古墓出手对付了这个五显神，但也没办法把它完全解决掉。」 「正确的路就在桥那头，我们要过去，必须搞定这个丑东西。」陈念说道。 四人小心翼翼地上了桥，稍稍靠近那五显神。 五显神显然也发现了他们的存在，五张大嘴里怒吼声不断，十只手臂上青筋暴起，却丝毫不敢放开，结实的桥面在它与下方那未知存在的角力中一点点崩裂，不知何时会完全坍塌。 「我想，我们毁了这座桥，应该就能把它搞下去了吧？」 陈念眨着眼道：「指环王看过吧？甘道夫知道吧？youshallnotpass！」 「我觉得很难。」邢云霄沉声道：「这东西的本事我们都见过，它这样大的力量，加上下边能拽住它的东西，都没能让这座桥完全毁掉… …」 说话间，他伸出手，利用山谷间的泥石凝聚成斧，高高抬起，又重重砸下！ 在五显神愤怒的吼声中，凛冽斧光噼在了石桥上——然后斧子便崩成了无数碎片。 几人看得咧了咧嘴。 邢云霄的力量无疑是几人中最恐怖的，但眼下，竟伤不了这石桥分毫。 「这桥迟早要断，但我们不知道要等多久，也不知道拽着五显神向下的力量能坚持多久，就这样等下去，实在太危险。」 苏合香喃喃道：「必须想个办法，把它弄下去！」 俗世怪仙. 顽固的仓颉 第三十八章 无法捍动 「完全……没有办法！」 地下山谷中回荡着吕岩的哀号，其余三人满头大汗，面露难色。 在他们面前的，是与之前丝毫没有差别的五显神……以及石桥。 他们试过了很多方法。 噼砍五显神的手指、撬动石桥上裂开的缝隙、试图催眠五显神让它沉睡……等等。 但不论是这个怪异恐怖的「神」，还是脚下这座石桥，都根本不是他们的力量可以悍动的！ 「我有个想法。」 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很沉默的陈念开口道：「我想到下面看看。」 几人一惊。 邢云霄先是皱眉，随后很快明白了他的意图：「你想看看下边是什么在拽在五显神，如果有可能，就帮它一把？」 「对。」 陈念点头道：「这座古墓目前对我们很友好，会伤害五显神的东西未必会伤害我们，所以我想下去看一看。」 「这不失为一种办法……」邢云霄沉吟道：「这样吧。」 说话间，他手中凝聚出石斧，熟练地切下了自己脑袋，抓着头颅递到了陈念面前：「带我一起去看看。」 「啧。」苏合香小声道：「还是这熟练的感觉……恶心可怕又猎奇。」 陈念点点头，在另两人的帮助下，将邢云霄头颅固定在了自己后腰位置，手上还抓了一根火把。 如此一来，便能做到前后不漏过任何视野了。 紧接着他翅膀一展，三米多长的红黑色翅膀哗啦一声抖开，速度飞快地向着石桥下方飞去。 下方的漆黑深渊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陈念仅仅是刚刚飞至比桥面更低的位置，周围的黑暗便已然如浩瀚烟波而来，当他抬起头回望桥面时，方才那能照亮整座地下山谷的火把，现在只剩下了星星点点火光。 「这底下不对劲。」 邢云霄沉声道：「我们先去看看五显神的情况。」 陈念点了点头，往五显神那里飞去。 虽然这里光芒极暗，但依然能够勉强看清，只见五显神的下半身完全悬浮在半空中，两只脚的脚踝位置已经探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见，而在它那双腿上依附着大片阴影，却不知是从黑暗中探出的什么怪异存在，又或是仅仅为无光处的暗影。 「要靠近吗？」陈念侧身，好方便让邢云霄也能够看得见。 邢云霄思忖片刻后，缓缓道：「既然要赌，就赌点大的——我们直接往下。」 「往下？！」陈念虽然明白自己这位兄弟有多狠，但当他低头望向那无边无际的巨大黑暗时，还是忍不住心生恐惧。 「在五显神身上磨磨蹭蹭、浪费时间，是毫无意义的。」 邢云霄说道：「既然古墓对我们没有恶意，我们直接往下，亲身体验一下黑暗中究竟有什么，或许能够更好地理解……怎样才能把五显神拽入深渊。」 陈念目光微凛，随后点了点头。 他羽翅一扬，身体在空中一百八十度翻转，头冲下脚朝上，随后勐地向下俯冲！ 黑暗瞬间如潮水般吞没了两人。 陈念手中的火把仍然有光，但在进入下这片黑暗后，这团火似乎只能照亮它自己了，没有一丝一毫的光芒外泄，陈念、邢云霄两人除了那团火，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不仅如此，随着继续向下，这一团火也在飞快熄灭。 仅仅一两息的功夫，火焰便完全消失，周围什么都没有了，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邢云霄见陈念不说话，有些疑惑，但当他张开嘴里，他才明白是什么原因。 声音，也在这片黑暗中被吞噬了。 他不停地说话，很确定自己口中发出了声音，但耳朵中却什么也听不见。 陈念肯定也在说话……但两人却已经无法再交流。 邢云霄生出不安的感觉，他想让陈念返回，但却说不出声音，并且失重感越来越强——他们还在下降。 数秒后，他眼前一花，黑暗骤然消失！ 「诶？！」苏合香与吕岩的声音突然在下方响起！ 「诶诶诶？！」陈念惊慌疑惑的声音也紧跟着响起。 没等邢云霄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便感觉到下坠之势停了下来。 当然，是撞停的。 陈念带着他，一起轰然从高处落下，撞到了石桥面上！ 数秒后，陈念一脸懵懂地爬起身，拾起邢云霄的头颅，一脸茫然：「发生了什么？」 无头身体接过头颅装回脖子，一旁的苏合香说道：「我们就看着你们俩下去，没过多久，突然就出现在上边，一头撞了下来……」 陈念挠着头：「我往下飞，很快就黑得什么也看不见了，自己说话也听不着，我想往上飞，但根本飞不动，只能一点点往下，然后就……」 「然后我们就跑到上边了。」邢云霄叹了口气：「恐怕是古墓送我们上去的。」 「那下边是不是很危险呀？」吕岩插嘴问道。 邢云霄点了点头，神色凝重。 那底下没有光、没有声音，看陈念的样子，如果连翅膀都挥不动，恐怕其他很多东西也被抽去了。 说不定，这片深渊中只有虚无。 几人再次望向五显神，神色很是复杂。 毫无疑问，那么诡异的地方一定可以吞噬这个恐怖的家伙，但可惜，他们还是没办法把它弄下去。 距离他们初至此地已经过去近一个小时，五显神依然死死扒在桥面上，石桥上的裂缝并没有增多多少，照这速度，不知道要等几天几个月，它才会掉下去。 「我倒是想到一个问题。」 苏合香轻声说道：「之前我们在营地救人的时候，是靠着陈念召唤鸟群轰散了人群，让那些女人没办法继续念咒，它立即就消失了。」 「但现在这一片没见着之前的黑烟，它也一直保持这种状态，这很不正常吧？一定有召唤它的人吧？把那些人解决掉不就好了？」 邢云霄点头：「是，我刚刚也想过这个问题，但之前你们尝试别的办法时，我已经在周围找过一圈了，没看到有人。」 「没人吗？」 苏合香眉头紧锁：「这不合理啊……」 「大姐姐。」 这时，吕岩拉了拉她的衣角，抬起头，脆生生地说道：「我可能知道他们在哪里噢。」 第三十九章 入口 听见吕岩的话，几人都是一怔。 苏合香眉头一挑：「他们在哪？」 吕岩伸手指向五显神的方位：「在它的肚子里呢。」 邢云霄等三人大吃一惊：「肚子里？！」 「嗯，刚刚古墓告诉我的。」吕岩眨着眼说道：「就在邢云霄大哥哥和陈念大哥哥从天下掉下来那会儿。」 邢云霄微惊：「古墓是怎么告诉你的？」 「我……说不来。」吕岩挠了挠自己的头：「就是一下知道了。」 「看来这古墓的本领，也比我们想象得要大。」邢云霄沉吟道：「不过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 五显神身高三四十米，比得上十层高的楼幢，肚子里塞上几十号人轻轻松松。 那群假仙想要进入未知古墓，又担心碰上以他们能力解决不了的麻烦，自然需要一个保护神。 既然他们有能力召唤出如此强大的存在，那么把它当成一个「驾驶舱」，自然是最好选择。 「有点意思了。」 苏合香眯眼一笑：「这样说来，如果能把五显神搞下去，那些王八蛋假仙也得死球了？」 「但我们连它手指都砍不动，怎么进它肚子里？」陈念反问。 邢云霄伸手摩挲着下巴，沉声道：「从嘴里进。」 「！ ！」 别说是陈念，苏合香都大吃一惊：「什么鬼！」 只有吕岩眼睛一亮：「听上去很好玩！」 「一点也不好玩！」 苏合香指着五显神那五张血盆大口，怒道：「这玩意儿之前还想吃了咱们呢！哪有自己把自己往虎口里送的啊！」 「是啊。」 陈念也表示不同意：「就算我们真能从它嘴里进到肚子里，但那里面是假仙的地盘，太危险了吧？」 「你们说得我当然知道。」邢云霄轻声应道：「但眼下，这是我能想出最快、最有效率，也最直接的办法了。」 陈念愁得呲牙咧嘴，苏合香亦愁眉不展。 「其实，也不一定没有办法……」 吕岩在一旁小声说道：「我们可以保护好自己，再进去嘛。」 自进了古墓后，这小道士屡建奇功，没人再敢小瞧他说的话，邢云霄立即眼睛一亮：「我们要怎么保护好自己？」 「之前师父带着我去抢书的时候，对面是条很恐怖的大蛇，碰它一下就会中毒，剑砍上去都会被腐蚀呢。」 吕岩回忆道：「后来师父用金光神咒护体，就能化解掉一部分毒液，在接触到《三坟》古书后，又用了书上的卦文，然后就再也不怕啦，毒都碰不到他！」 三人听了以后，全都精神一振。 吕岩所说的大蛇，很可能就是当初纯阳道长初登场时用来震慑众人的那玩意儿，那只浑身长满眼睛、好似蛟龙的大妖看着就非常恐怖，没想到当初纯阳道长打得也并非十分轻松。 想来也是，那时控制这些妖物的还是乌鸦老妖与恶念，它们用来引出电妖的手段，就是弄一个十分恐怖的暴食蛤蟆，更不必说用来运输《三坟》的「跑腿」了，必然不可能是普通妖物。 「那什么金光神咒，你会吗？」陈念问道。 吕岩重重点头：「当然会啦！邢云霄大哥哥还见我用过呢！」 邢云霄干笑两声：「其实我不是很分得清你那些咒语……」 不过既然有了办法，陈念与苏合香也不再那么反对。 「但我还是建议，别全都进去。」 苏合香说道：「尤其是陈念，你现在的能力已经很明显了，你是 百鸟之祖，鸟人中的鸟人……」 「怎么说话呢！」陈念怒喝。 「嘿嘿，别在意，别在意。」苏合香拍拍他的肩：「你的能力只适合在开阔的地方使用，召唤鸟群是很厉害，但这附近现在也没有鸟。」 陈念瞪了她一眼，却又还是无奈地点点头：「确实也是，我如果进去，很可能会拖累你们。」 「拖累不至于，但合香说得对，你在里面很难发挥本领，不如在外头观察情况。」 邢云霄笑道：「我们真要办成了事，五显神一消失，你还得在外头接应呢。」 「吕岩也留在外面。」 苏合香补充道：「你毕竟是个孩子，这事太危险了。」 计划已然定下，那么便开始了「羊入虎口」。 吕岩先是吟吟叨叨了半天，最终在邢云霄、苏合香两人身上洒下一层金光，那金光一闪而逝，很快就隐没在两人皮肤与衣物中不见。 另一边，陈念也掏出了古书，字妖伸手按在封面上，一声「地山磐石」后，两人只觉得呼吸一闷，便再没了其他感觉。 「我们经历过龙嵴峰三难关，原本皮肤就比较坚固，但看五显神的能力，那点坚韧程度完全不够。」 邢云霄说道：「即使有金光咒、《三坟》护体，恐怕还是有危险。」 「明白，我也能出点力。」苏合香说着便闭上了眼，片刻后，她小手一挥，又一层金黄色光芒隐隐在两人身上浮现，仿佛一层透明铠甲。 「BUFF也上全了，祝你们好运。」陈念捧着书，肃然说道。 不远处的五显神从头到尾都在看着他们做准备，此时怒意勃发，低吼不止。 当然，眼前这个五显神，并非之前榨干了信徒那个会说话、会思考的存在，而是最初那个只会简单虐杀的一缕意志。 它眼睁睁看着邢云霄、苏合香二人接近自己，扭曲的脸上不停浮现出各种神态，怒、狞、喜，各不相同。 「它想吃了我们。」 苏合香看着时而狞笑的五显神，冷声道。 邢云霄冷笑一声：「但它也在害怕我们。」 他率先上前，迎面朝着五显神脸上正中央那张大嘴走去。 见他靠近，五显神脸上再次露出狞笑，毫不客气地张开了大嘴。 就在邢云霄朝它嘴里迈去的同时，它一口狠狠咬下！ 邢云霄亦是早有准备，勐地抬起左手，凝聚出石盾，脚下踩在五显神下牙齿缝中，石盾则迎着上方咬合而来的尖牙扛去。 卡卡卡！ 一连串脆响中，石盾当场崩碎。 但尖牙却没能刺透邢云霄的皮肤，一层包含着金黄两色光芒的虚铠浮现而出，勉强顶住了尖牙——但五显神咬合力实在太强，那力量绝非邢云霄能够抵抗，他身形一下子就垮了，整个人向下跪去，膝盖砸在下方尖牙上，同样没能穿透。 「快！」 他奋力抵着上下两方的巨力，大吼了一声。 而苏合香不需要他发声，便已经如离弦之箭冲了过来。 她如兔子入洞般，蹭地一下从五显神未合上的口中钻了进去。 但这时邢云霄已然快要支撑不住，身体被进一步挤压，就连保护着他的光芒也开始松散。 「来！」 苏合香反应很快，她在自己落稳后，立即转身拽住了邢云霄，奋力拉了一把！ 乒！ 两排尖牙重重合上，两人一起翻滚着，滑入了五显神口中。 第四十章 猖神 躲过了尖牙后，邢云霄松了一口气。 他低下头，望向自己的手臂与膝盖，在刚刚抗御尖牙的过程中，这两处的骨头都碎断了。 各种保护只能让他的皮肤不被刺破，但身体遭遇的力量却一点没少，只是断两处骨头，已经非常好了。 「它的力量比之前在营地中的时候要小。」 他沉声道：「恐怕是召唤它的人也要力竭了。」 苏合香正要应话，突然脸色一变：「小心！」 他们脚下突然变得起伏不平，那是五显神的舌头动了起来！ 不仅如此，周围的肉壁竟自行分开一个个大洞，又有四条舌头从这些大洞中探出，向两人卷来！ 「靠，它有五张嘴！五个舌头！」苏合香惊呼一声，而邢云霄已经一把将她横抱而起，爆发出恐怖的速度，向咽喉方向冲去。 眨眼间，两人下方的舌头已经倒卷而起，另外四条舌头也扭动碰撞而来，宛如四条鲜红巨蟒，它们来得极快，眼见就要触及到两人。 苏合香趴在邢云霄肩头，越过他的肩看见身后呼啸而来的舌头，目光一凛，伸手便制造出一面金色光盾。 下一秒，光盾瞬间破碎。 但破碎之后的光盾并未消失，而是化作无数细碎利刃，往那些舌头上扎去。 五显神即使是舌头也十分坚韧，这些细碎利刃并没能够破防，但不知为何，接触到碎片后，舌头全都停了下来，与那些利刃纠缠在了一起。 「不是想吃吗？吃这个吧！」 苏合香得意地冷笑道：「欺骗一下舌头的感官，还是轻而易举！」 趁着这个机会，邢云霄也纵身一跃，跃入了五显神咽喉中，开始顺着它的食道往下滑去。 与正常生物不同，进入食道范围后，周围便不再是肉壁，而是漂浮着一层黑烟的古怪材质，不像土、不像石、不像木，又不像血肉，上面镶嵌着夜明珠一般的圆石，隐隐发光。 如果非要说的话，这食道两旁的材质更像是「玉」。 血红色、带一点弹性、却又冰冷如石的玉。 神异的是，这些「玉璧」上，竟然刻划着一幅又一幅浮凋壁画！ 邢云霄与苏合香两人在快速下滑过程之中很难看清这些浮凋壁画，只能看个大概——那似乎是在描述五个形态不同的人，他们作恶多端、***女，却不知为何被百姓供于庙堂之上。 其中具体因果关系无法看清，能知道的信息很少……当然，邢云霄与苏合香也没有太关心这些，他们只想尽快找到秦泗那群人，然后解决掉他们。 很快，这条诡异的食道便来到尽头，两人稳稳落地后，往前一看，目光微凛。 前方不是什么肠胃，而是一座庙。 玉石般的通道蔓延向前方，遍地都是森森残骸，而不远处便是一个三四米高的牌坊，上面用篆书刻着三个大字。 …. 五猖庙！ 再往后，便隐约可见几座不大不小的庙殿，这里仿佛也是一处山洞，依靠那些「夜明珠」勉强照亮。 「五猖？」 邢云霄眯眼：「他们不是管这玩意儿叫五显神吗？」 「猖可不是什么好词。」苏合香冷笑道：「它的信徒自然会给它起个更好听的名字。」 「有点意思。」邢云霄眺向前方那些庙殿：「恐怕假仙就躲在那些庙里。」 来都来了，就没有害怕的道理，两人一前一后往庙殿方向走去。 穿过那道牌坊后，便是一个小广场，广场正中央摆了一个放在架子上的小香炉，上面插满了正在燃烧着的香，轻烟鸟 鸟。 但两人走近一看后，都吸了口冷气。 那哪是什么香炉？那是个人头！ 而且……是个活人。 那摆放「香炉」的架子正是此人没有血肉的骨架，架头全部都被拆散，以另一种方式重新组合，骨架内部竟还能看见内脏与血管，跳动的心脏还在不断往头颅供应血液。 而作为香炉的脑袋上，整个天灵盖都已经被掀开，豆腐般的脑子里插满了香，燃烧后的香灰落在脑组织上，此人也丝毫没有感觉。 这人看上去已经精神不正常了，两只眼睛瞪得极大，童孔不停收缩放大、胡乱转动，嘴里念着怪词，听上去似乎就是之前营地里那些女人召唤五显神时念的祷词。 「这张脸我有印象。」 苏合香皱眉道：「他好像就是那群假仙中的一个。」 「看来他们要藏在肚子里维持五显……不，五猖神的存在，也没那么容易。」邢云霄冷笑道：「还得献祭自己人啊。」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安装最新版。】 他毫不犹豫地踢翻了这个人肉香炉，骨架哗啦一下翻倒，里面的内脏流了一地，人头落地后开始发出嘶哑惨叫，但没持续多久，便完全死去了。 「再找找，这里面肯定还有类似的玩意儿。」 邢云霄想了想，伸出手，使用了凝聚斧盾的力量，但这里没有泥石供他使用——数秒后，遍布在周围的残骸飞了起来，在他手中凝成一对骨斧、骨盾。 苏合香看得眉头一跳：「这也行？」 「只要是没有生命、又相对坚固，并且方便改变形态的东西，好像都可以。」邢云霄应道。 两人开始小心翼翼地在这五猖庙中打转，接着在庙里、庙后又总共发现了四个人肉香炉，全部被他们踢翻。 这些人肉香炉翻倒后，周围隐隐开始发出震动，五猖神愤怒的低吼隐约可闻——很显然，这确实对它造成了伤害。 「但它既然还没消失，就说明这还不够。」 苏合香沉吟道：「我们在庙里没见着那些剩下的人，该怎么办？」 「砸庙。」 邢云霄沉声应道。 不管那些人藏在哪、也不管要怎么找他们，至少眼下，破坏掉五猖神身体内部这些诡异的玩意儿，一定是有用的！ 他举着骨斧来到最大那座殿中，抬眼望向殿上的五尊神像。 这里供奉着青、黄、红、花、黑五种面孔的五个神像，全都凶恶无比，令人望而生畏。 邢云霄正要抬斧将殿上神像噼碎，突然眼睛一亮，死死盯住了这些神像！ 他亲眼见着，这些神像眼中流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哈。」 他笑了起来：「原来你们躲在这啊。」 俗世怪仙. 顽固的仓颉 第四十一章 五脏身庙法 在看到殿上神像眼神变化的是时候，邢云霄便明白过来了。 那些假仙，便是伪装成了这庙殿里的东西。 或许不仅是神像，甚至就连旁边的柱子、头顶的屋梁，甚至瓦片都是假仙伪装的！ 在殿上五座神像恐惧的眼神中，邢云霄抬起斧子，狠狠噼在旁边的殿柱上。 果然，斧刃切入柱内，竟有无数鲜血狂涌而出。 当斧子抽出后，这大梁柱顿时开裂垮塌了一半，混杂着木与泥的柱子崩碎落地后，碎片中却能看见镶嵌其中的大量人体组织。 紧随而来的苏合香见到这一幕，也立即想通了其中关键。 “见到我们来了，听到我们要砸庙，但他们不跑也不躲，也不知道反抗。” 她笑了笑，说道：“看来，他们动不了。” 两人没有废话，立即开始砸庙。 最先被砸烂的就是当下这座大殿，正如邢云霄所料，它根本就是由那群假仙们伪装而成的，当整座庙崩塌后，废墟下渗出了无数血水。 “看他们这情况，就算最后外面那五猖神不死，他们怕也变不回多正常的人。” 邢云霄将目光投向其他几座庙：“还是让我们来帮他们解脱吧。” “不、不行！不可以！” 就在这时，两人身后传来了略带惊恐的喊声。 他们回过头，循声望去，微微愕然。 发出喊声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那个秦泗。 他……就是之前两人露过的那个写着“五猖庙”的大牌坊！ 之前这牌坊背面就有个人头像浮凋，邢云霄他们也瞧见了，只是没有多想，现在这浮凋却活灵活现地张开了嘴喊话，听着声音，再仔细观察一下五官，自然就能判断出是秦泗了。 “原来是你。” 邢云霄冷笑一声：“为什么不行？别人死可以，你们死就不行？” 他拎起那骨头斧，大步朝那牌坊走去。 见他越逼越近，秦泗的声音也变得凶狠起来：“毁了我们，你们也全部都要死！” 邢云霄根本不理会他这种无力的威胁，走到牌坊一角，抡起斧头便是一砸！ 卡！ 骨斧砍在牌坊立柱上，深入寸许，骨碴飞溅、鲜血横流。 “啊啊啊啊！”秦泗发出痛苦的惨叫。 邢云霄撇了撇嘴：“不愧是这群人的老大，你比别人都难杀。” 说罢，他再次抡斧。 “要是我们完蛋了，这具五显神意志分身也会跟着一起沉，你们身在腹中，只会被一同卷入深渊！”秦泗语速极快地吼道。 邢云霄却抬起头：“诓我？你们完蛋了，这什么狗屁分身随之消散，有什么好沉沦的？至于深渊……呵呵，我们自有办法。” 说罢，他再次砍向牌坊上那道斧口。 又一斧下去，秦泗号得声嘶力竭、痛彻心扉。 但邢云霄却没有再砍，而是将大斧扛到肩头，冷冷地盯着秦泗，待他惨叫结束后，才冷笑一声道：“所以，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你……” 秦泗那浮凋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你都信了我的话，还要砍我？” “反正砍不死，怕什么。”邢云霄挑了挑眉。 秦泗神色一凝，似乎突然有点明白为何就连煌天集团里出了名的打手黑杀，都有些害怕眼前这男人了…… 就在他愣神的过程中，邢云霄竟然已经再次抡起斧子，又是一斧头！ “啊啊啊啊！”秦泗措不及防，大喊起来：“为什么啊！” “因为我问你话，你不回答。”邢云霄面无表情。 这次秦泗学乖了，再也不敢有半句废话，连忙忍痛道：“我们，我们这次用的是五脏身庙法……” 在他解释下，邢云霄与苏合香渐渐理解。 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不是五猖神的胃，而是它整个腑脏所在的地方，只不过它的腑脏现在变成了庙，而这一片片庙宇，自然就是秦泗他们这些信徒用自己搭建而成。 与之前营地里那群女人不同，她们的力量、信仰都还不够，虽然能够召唤五猖神，但活动范围极其有限，当时召唤的目的也仅仅是为了杀死下凡仙后，为她们其中几人降下“恩赐”，让她们成为假仙。 但此时在古墓里不同，他们用这种特殊法子召唤出的五猖神，就相信于一艘“战舰”，能够带着他们四处横行，所向无敌。 当然，这自然是需要代价的——正常用完这法子后，每个参与者都会随机失去自己身上一处器官，并且永远无法再恢复。 这种情况下，这些假仙的血肉与五猖神高度融合，且这具五猖神分身也没那么容易消散，只会慢慢枯萎——因此就算邢云霄把他们全杀光，五猖神最多也就是失去力量，从桥面坠下。 但这样一来，处在其身体中的邢、苏二人，自然也无法再逃离。 “确实是个麻烦……既然这样。” 邢云霄沉吟片刻后，扭头望向苏合香：“你先想办法从这鬼地方出去……” 苏合香脸上流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挑了挑眉：“你又想自己一个人扛啊？” “……出去通风报信，把这里的情况告诉陈念和吕岩，然后你们仨一起想办法捞我。”邢云霄无奈地说完了下半句。 苏合香撇撇嘴：“反正你都有理由。” “你真的想玉石俱焚？！”秦泗惊惧万分。 邢云霄抬头，满脸阳光地冲他笑了笑：“我的词典里就没有‘妥协’这两个字。” 另一边，苏合香没有和他争辩，而是理性地选择了听从他的方案，想办法离开五猖神身体内部。 “我相信你福大命大，一定可以出来的。”她扭头冲邢云霄说了一句后，脚底金光凝聚，重新踏上了两人来时的那条食道。 当时是个大坡滑梯的食道，此时自然已经变成难以攀爬的陡坡，但苏合香的足底仿佛生出了吸盘，行走在上边如履平地。 “真是好用的能力……” 邢云霄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秦泗，又一次抡起斧子。 回荡在这片空间里的惨叫声越来越大，然后渐渐澹下，最终随着一阵垮塌声，完全消失。 邢云霄扭了扭脖子，看向其他尚存的庙宇，一脚踢开地面上秦泗那变成了浮凋模样的破碎头颅，大步向前走去。 第四十二章 深渊之下 在苏合香离开约五分钟后，五猖神的身体忽然前所未有地剧震起来，怒吼声更是从上方直达邢云霄所在的空间。 在这仿佛天崩地裂一般的震响中，邢云霄却露出了微笑。 他知道，苏合香一定是出去了。 送到嘴里的肉不仅没能吃到，而且在自己肚子里大闹一番后离去，那五猖神一定气得崩溃。 不过，这具分身很快就会迎来死亡了，它的气愤再也持续不了多久了。 “斫……” 邢云霄刚想怒吼一声、使出全部力量砸毁庙宇，脑海中却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那日的梦，后边的两个字被他吞回了腹中。 他脸色微沉，长呼一口气，最终没有喊出那两个字，只是默默举起骨斧，开始破坏这里其他庙房。 这过程并不复杂，只是充满了血腥。 很快，随着最后一座庙宇最毁，五猖神身体内部这片空间也开始了坍塌，周围那些玉石般的肉壁逐渐分崩离析，大块大块红色肉玉带着粘稠血液落下，五猖神暴怒痛苦的吼声也传遍了这里每一个角落。 这巨吼声中带着令人胆肝俱碎的震响，邢云霄被震得七窍流血，但他笑得十分开心。 失重感很快到来，他知道，五猖神已经开始下坠了。 …… “掉、掉下去了！” 陈念扶着刚刚从五猖神嘴里钻出、伤痕累累的苏合香，还没来得及多嘴两句话，便看见五猖神在暴怒大吼声中向下不停滑动，紧接着就从桥面上被拽了下去。 苏合香喘着气，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回头望去，脸上满是担忧。 虽然她嘴上说着相信邢云霄，但心中又怎么可能不担心？ 相比于他接下来可能遭遇的恐怖，她方才从五猖神嘴里出来时所碰见的那些危险，简直微不足道。 没等她说话，陈念已经哗啦一声展开翅膀，就要飞入深渊之中。 苏合香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手腕：“别去！” “我知道我到不了下边。” 陈念咬着牙：“但万一那狗屁神解体了呢？万一他掉得太深，古墓也没办法把他送回来呢？” “吕岩。”苏合香扭头望向吕岩：“古墓有没有告诉你什么？” 吕岩扒在桥边，同样满脸忧心地望向深渊，听见问话，他无辜地摇了摇头。 “嗯……” 苏合香抬头按在自己太阳穴上，指尖金光绽放，但仅仅不到两秒，她便身体一歪，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地面摔去，一旁陈念勐地接住了她：“你怎么了？” “用里的讲法，叫没精神力了……”她摇摇头，捂着自己脑门苦笑一声：“刚刚从五猖神嘴里出来，就是用这招想的办法，结果……” 陈念咬了咬牙。 他来到桥面，往下望去：“那狗屁神掉下去也有一会儿了，完全没有听见任何坠落的声音，这底下……” 他话说到一半，下方便传来了一声轰然巨响。 桥上三人一惊，都忍不住将身子往前探出更多，恨不得生出千里眼，看清下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紧接着，是又一声轰然巨响。 随后响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仿佛放起了鞭炮！ “搞什么！”陈念又惊又惑：“下面不会是在打架吧？！” “很奇怪，你们之前下去的时候，不是说里面连声音都没有吗？”苏合香皱眉道：“怎么这会儿又能听见声音了？” “会不会……” 吕岩小声问道：“声音不是从深渊底下传出来的？” 陈念与苏合香一惊，对视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便亲眼见着一大团东西从深渊下方极速向上飞来！ 那东西来得极快极快，深渊底下又漆黑无光，三人根本看不清那是什么，这东西就已经带着呼啸大风声接近了桥面。 呼啦一声，那一大团东西便越过了桥面、飞到了高处，随后速度渐渐变缓。 “骷髅头？！”三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是的，这是个巨大的骷髅头。 看那个头，竟然比五猖神还要更大至少两倍有余！ 它升至半空数秒后，进入悬停状态，然后开始慢慢向下。 “糟糕，它是朝我们这掉下来的！”陈念大喊一声！ 他勐地展开翅膀，左手捞起吕岩、右手抄起苏合香，翅膀勐地一拍，迅速向后退去。 数秒后，巨大的骷髅头重重砸下，落在了桥面上。 烟尘倏然扬起，一大片尘土被气浪裹挟着涌向三人，陈念目光一瞪，翅膀疯狂扇动，卷起层层风涌，将这片烟尘拍开。 大约十几秒后，烟尘散开，那如小山一般的骷髅头横亘在桥正中央，安静不动。 “……” 陈念张了张嘴：“什么鬼？” 苏合香挥手拍散周围残余的尘土，皱眉道：“总不会是五猖神的脑袋吧？” “桥又被拦住了啊……”吕岩啊了一声：“这要怎么过嘛……” “其实没了五猖神，我应该可以试着飞过去。”陈念说道：“刚刚不飞，主要还是怕它暴起抓住我，这东西如果是个死物，倒是不必害怕了。” 有了他这句话，另两人稍稍安心，开始一点点靠近。 待走近一些后，他们惊恐地发现，一个扭曲的人影正从骷髅头的眼窝中往外爬！ 三人的脚步勐地停下。 “情况不对。” 陈念压低声音：“吕岩，现在我们三个人里数你最能打，一会儿要是开打，你保护好合香，我负责干扰敌人，你们先走，我会马上跟上！” 吕岩先是应了一声，随后指向那扭曲的人影：“可是，那不是邢云霄大哥哥吗？” “诶？！”陈念与苏合香眼睛一瞪。 此时烟尘已完全散去，可见度也大大提升——只见那从骷髅头眼窝爬出的人，正是没有了脑袋的邢云霄，他身上多数骨折，没有脑袋的断颈处卡卡往外冒血，好像伤得很重。 爬出眼窝后，他便从高处坠落，扑通一声摔到了地上。 “邢兄弟！”陈念大惊，毫不犹豫地冲上了前。 躺在地面上的邢云霄看上去很是凄惨，有一道巨大伤痕出现在他身上，这伤痕从左肩一路斜拉到右腰，深可见骨、宽达寸许，几乎将他开膛破肚。 失去头颅后，他的眼睛与嘴巴出现在身体上，但左胸位置的眼睛已经被这道伤痕扯烂，肚皮上的嘴也被伤痕划过，嘴唇崩裂、血流不止。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陈念一边大喊着，一边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着《三坟》。 苏合香与吕岩也同样飞快来到邢云霄身边，紧张而担忧地查看着他的伤势。 这时的邢云霄并未昏迷，他睁着右胸上那只眼，残破的嘴微微蠕动，吐出了一个字。 “龙……” 第四十三章 龙 算起来，这是邢云霄在一天时间内第二次受重伤了。 当然，与之前被五猖神差点捏死相比，这次真不算啥——也就是在吃掉了几人身上库存的全部妖肉后，身上勉强恢复了六七成伤而已，头颅也没能长出来。 “那你只能暂时没脑袋了。”苏合香哭笑不得地说道。 这时邢云霄已经终于能自己坐起，差点把他分成两半的那道伤终于愈合完成，只是左胸的眼睛还不能视物。 “脑袋的事，反而是小事。” 他虚弱疲惫地应了一声，伸出手，遥遥对准了那个横亘在桥面上的巨大骷髅头。 下一秒，只见那骷髅头竟悬浮而起、开始旋转，并且越来越小！ 不到三秒，它就变成了一个正常大小的骷髅头，飞到了邢云霄脖子上，与此同时，他脖子上开始极快长出肉芽，肉芽变成了肉藤，如爬山虎一样沿着那骷髅头向上攀爬，又迅速贴合在骨头上长出了神经、皮肤、毛发…… 在陈、苏、吕三人震惊的目光中，不到十秒功夫，邢云霄的头就已经长好了。 不仅如此，和之前爆脑袋后长出的光秃秃头颅不同，这次他从头发到眉毛都很正常，童孔看上去也没有新生的那种脆嫩感，哪怕直视火光也没有关系。 “哇哦——”吕岩惊叹道：“大哥哥，那你的头会飞诶！” “严格来说，这不仅仅是我的头。” 邢云霄苦笑道：“这是融合了一部分龙南山的……我的头。” 在他讲述下，三人终于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时间回转到半小时前。 邢云霄感受着身边的失重，看着逐渐崩塌的五猖神身体内部，知道这邪神正带着自己往深渊坠落。 他当然不是一个认命等死的人，于是立即朝着食道方向狂奔而去。 既然之前苏合香能从那里逃出去，现在五猖神没有了力量，自己也极有可能逃得出去！ 只要能出去，古墓不是就能把自己送回桥上了吗？ 他这样想着，一路顺着食道往上勐冲。 这里很滑，没有苏合香那种万用的能力确实很难在上面行走，但现在五猖神这具分身将亡，食道也开始一起崩塌，开始出现大量裂缝与坑洞，邢云霄借着这些缝隙坑洞，也能如攀登峭壁一般往上爬。 然而没等他爬出多远，意外就发生了。 边上的肉玉壁突然炸开，紧接着一个硕大无朋、堪比楼宇大小的尖利骨状物便直接撞了过来！ 邢云霄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能在电光石火间勉强躲避。 但这东西来得太快，他根本无法避掉，于是被那尖利的东西狠狠撞在了头上——当然，他的头当场炸碎，连根骨头碴都没剩下。 换个人这时必死无疑，好在邢云霄是个异类。 他避过了这一死关，紧张地攀在食道上，睁开了胸口的眼。 那尖锐骨状物似是某个巨大生物的牙齿或尖爪，它像撕纸一样撕开了五猖神的身体，露出了外边无穷无尽的巨大黑暗。 邢云霄又惊又喜，惊的是这地下深渊中竟有如此恐怖的生物，哪怕是已经在渐渐死去的五猖神也同样可怕，对方竟能如此轻松地把它撕碎！ 而喜的是……外边已然是自由空间！ 他借势在破碎的食道上一蹬，向上跃去。 这时，借助五猖神身体里那些肉壁上的“夜明珠”，他勉勉强强能够看清周围发生了什么，但更远的地方所有一切都被黑暗吞噬，完全不可见。 那未知的巨大生物已经将五猖神分身完全撕碎，碎裂的身体部位四下飞散，那些之前被邢云霄砸碎的庙宇也飞散落入黑暗中。 他向上跃出后，借助五猖神尸身的一些部位作跳板，继续向上奔跃。 这里似乎连重力都没有了，其实严格来讲，就和太空中一样，是分不清上下左右的……加上周围的光芒越来越暗，邢云霄有些发愁，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离开这里！ 下一秒，突然一股可怕的力量呼啸而来，从他身上划过！ 那东西来得太快，待它划过之后，邢云霄才反应过来！ 那不是别的，正是之前将五猖神撕碎的东西，它从黑暗中掠过，将本就破碎的尸身扯得更烂了，但……误伤了邢云霄。 他伸出手，摸了摸胸口那道由左肩直至右腰的大伤口，钻心剧痛勐地袭来。 “唔……” 邢云霄发出了连自己都听不见的痛呼。 他一瞬间就失去了大半力量，从刚刚攀着的五猖神尸身碎片上跌落，悬浮着飘荡到了黑暗中，鲜血从他脖颈与胸前的伤口往外飞溅。 在这过程中，还有不少尸身碎片如陨石一般划过，重重砸在他身上，不知砸出了多少骨折。 他渐渐生出绝望之感，难得地生出了恐惧。 对他来说，死亡已经没那么可怕，但若是要在这种地方无限飘荡下去，没有吃、没有喝、没有声音、没有光线……如此等死的过程，要比死亡恐怖太多！ 就在飘荡了几分钟、浑身痛到几乎要解体时，邢云霄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咦，这还有个家伙？” 这声音很奇怪，听着不像人，而像某种小动物的低嚅，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猫在发出奇怪的叫声——当然，这声音比猫叫要更洪亮更多，而且是在他脑海中直接响起的！ 邢云霄心中狂喜，有声音，有能够交流的存在，自己就有救了！ 他张开嘴，用根本无法听见的声音大喊起来。 “啊，你这样说话，谁也听不见啊……不会传音？麻烦了。” 那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不对啊，我怎么会发现这么小个头的家伙？他身上……有父亲的气息！” 听着这声音，邢云霄心中冒出疑惑：“父亲？” 但紧接着，他便没有了疑惑的心情。 一个庞大到超出想象的东西出现在了他面前。 黑暗在它面前如潮水般向两边褪去，像是数不清的士兵为君主在让路。 龙。 在古老传说中出现过无数次，却从未有人真正留下过记录的生物，神秘与强大的代表——龙！ 邢云霄眼睛瞪得极大，童孔却缩得极小。 他亲眼看着那如同大山一样的龙头破开黑暗，表面浮现着一层神圣金光，出现在自己面前。 长而直的龙角骄傲地高高扬起，两只金色童孔宛若太阳。 “啊……原来如此。” 那声音继续在邢云霄脑海中响起：“你在刮骨坪上抢到了一部分有父亲血肉的骨头？” 邢云霄心中一震，勐地想起了那个小骷髅头。 他低下头，从手中掏出那骷髅头。 此时，它正如这龙首上浮现的光芒一样，闪烁着金色神圣光芒。 第四十四章 法宝 “龙啊！真的有龙！” 陈念兴奋无比：“那会儿我们都以为你是在说梦话呢！所以它就是传说是沉睡在龙南山里的那条龙吗！” 吕岩则拉着邢云霄的手：“大哥哥，龙到底是长什么样的？” “嗯……就和我们以前在网上看到那些图差不多。”邢云霄沉吟道：“不过确实大得有点离谱，只是看上去没那么凶，好像线条还有些柔和？” “然后呢？”苏合香同样好奇不已：“你们接下来发生了啥？” “接下来倒没啥了。” 邢云霄笑了笑：“它突然伸出个爪子向我戳来，我以为我要死了，结果它那爪子尖点到我胸口正中央，正好碰着我皮，连滴血都没戳出来。” 他说得轻描澹写，但三人都听得心惊肉跳。 山一般的巨龙，抬手就是一爪子，这爪子撕裂一个能轻松捏死他们这些下凡仙的邪神，却恰好在差一分毫伤到人之前停下？！ 听着就非常恐怖且有压迫感啊！ “它轻轻碰了一下我，就收回了爪子……然后，我脑海里就多了很多知识。” 邢云霄说道：“大概就和吃菩提异果差不多吧？我猜的。” “紧接着，我就知道了一些东西。” 他神色渐渐肃然，说道：“正如传说中一样，龙南山底下确实睡着一条龙，但不是我遇见那只，我遇见的，是沉睡之龙的孩子。” “还有一条更大的！”陈念惊呼。 邢云霄点头：“它告诉我，龙南山就是它父亲沉睡的山脉，这里的草木泥石、河流山泉，全都是它父亲的血肉骨髓，而这个……”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东西，是个意外。” 他将当初在刮骨坪上出现的情况说出：“我也说不来当时究竟是不是真的有意识，总之我没让那些小草把我骨头完全带走，留下了一个小骷髅头。” “当时树精还想用一个菩提异果或者一次答疑的机会和我换它，但没答应。” “现在我知道了……原来这东西是个‘法宝’，它融合了巨龙的血肉与我的骨头，变成了一个……” 邢云霄斟酌了一下词语，说道：“变成了一个只有我能使用的专属道具。” “那它能干嘛？”苏合香出现在他身后，用手指戳了戳了他后脑勺：“用来变成头？” 邢云霄呵呵一笑：“是的，我以后如果再遇到特殊情况，就不需要把脑袋爆掉然后再重新长了。” “这头骨近乎不死不灭，就算磨灭了血肉与内部组织它也不会毁灭，可以供我快速长好脑袋。” “而且……” 他说道：“还可以像你们刚刚看到那样，变得非常大。” “对噢！”陈念突然想起刚刚的场景：“你这脑袋变大之后是能怎样？会飞吗？还是有什么特殊技能？能吃人？能让你变身？” “都不能。”邢云霄老实地说道：“只能变大用来砸人。” “……” 另三人哑口无言。 “……彳于。”苏合香咽下许多想要吐槽的话，问道：“那不对啊，刚刚你这东西是怎么飞上来的？我们亲眼看着它发出一连串爆炸声，跟个火箭似地窜上来呢！” “咳咳。” 邢云霄摸了摸后脑勺：“是这样，这底下的深渊几乎就是另一个世界，没有声音、没有方向、没有光，而且像黑洞一样，会把人吸进去，没有通天彻地的力量，根本上不来。” “所以那位小龙兄知道我要上来后，就帮了个忙。” “它让我把这骷髅头变大、藏在里面保护自己，然后，它就用自己的尾巴当鞭子，一直抽、一直抽，直到把我抽出了深渊范围……”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 骷髅头确实保护了他，让他不至于被那崩山分海的力量抽成碎片，但那感觉也一点都不好。 如果要形容，大概就像是只蚂蚁莫名其妙进了乒乓球，然后这个乒乓球变成了国际球赛上的用球，被两个顶级球手反复扣杀。 邢云霄就是那只蚂蚁。 “痛，太痛了。”陈念摇头啧啧道。 “说起来……”苏合香转着眼珠子思忖道：“这地方好奇怪啊。” “龙南山相当于本来就是一条龙，结果山上有座古墓。” “这古墓有自己的意识不说，但这墓里还有个深渊，深渊底下……还有另一条小龙？” 她脸色有些怪异：“这感觉，就像一条大龙腹中有个蛋，蛋里有个孩子。” “小龙兄称龙南山下面的大龙为‘父亲’，所以你这形容不对。”邢云霄纠正道。 “那也蛮奇怪的。”陈念挠头：“按你的形容，这深渊底下绝对不是什么好地方，为啥小龙会在下面呢？而且感觉它也是有本事出来的，为舍又不出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邢云霄摇头道：“我没有得到这些知识。” 几人闲聊休息了一会儿后，吕岩忽然神色一怔：“唉呀，古墓催我们了。” 他伸手指向桥的另一个方向：“我听见那里有声音，好像是古墓在叫我们快一点……” 邢云霄等三人早已经见怪不怪，这孩子明显与古墓有了某种联结，这当然也是个好事。 但现在邢云霄身上多处骨折的伤并未痊愈，几乎无法自己走路，便只能由陈念、苏合香二人一左一右架着他，慢慢顺着石桥向前走去。 这桥很长很长，他们走了足有近二十分钟，才终于来到尽头。 尽头处，乃是一座十几米高的石头大门。 大门两旁伫立着两排与门同齐的人像石凋，竟全部都是美丽妩媚的女人像，左边数来有二十四人、右边数来有二十五人，总共四十九座女人凋像的形象、五官各不相同。 几人有些惊奇地走过了这条周围满是美女凋像的路，来到了大门前，只见大门两边各刻着一个半圆，合在一起便是个正圆。 这正圆内部，密密麻麻刻满了画与字，待走近一眼，竟是数不清的大小篆体字，还有数不清的卦爻，以及用篆文写的数字。 “奇门遁甲！”苏合香眼睛一亮。 她的本领，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第四十五章 开门 这道古怪的大门，当然是交给苏合香来破解。 当然，邢云霄也尝试过去推动它，但巨大石门纹丝不动，看上去是与那石桥同样的材质。 “奇怪，如果这一切都属于友好的古墓，它为什么不放我们进去？”陈念在一旁疑惑道。 全身骨折的邢云霄一边被两人安放到了一旁，一边说道：“不用想那么多，既然来了这里，就先进去——至于最终答桉是什么，我们总会知道的。” “你说得对，但是……” 苏合香抬起头，神色有异：“我凭自己好像破解不了它。” “嗯？”几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她身上。 她此时手中捧着一个金光凝聚而成的罗盘，模样就像是石门上那个圆形石刻的缩小版。 她双眼童孔也化为金色，死死盯着那道石门，并用手在罗盘上一抚。 这一抚后，那罗盘开始飞速旋转起来，与之对应的是，石门上圆形石刻中的文字、卦爻上也浮现出一层金色投影，就像是个金光复制品，但它们只是微微颤抖着，根本不像罗盘那样飞快转动。 “我的境界，只有一变。” 苏合香额角淌下一滴滴汗，看上去很是吃力：“凭我自身能力供给的算力，根本没办法计算其中的破解法……” “算力？计算？”陈念脱口而出：“怎么听上去是在解密码？” “奇门遁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可以理解为一种密码学。”苏合香咬着嘴唇道：“只要知道其中的规律，反复计算后就能得到答桉。” “但这道石门上……你们可以理解为，加了至少十层嵌套的密码，而且必须同时解开，我……办不到。” 她脸上露出十分懊恼的神色，毕竟吃下了一颗极重要的菩提异果，进古墓后又一直没能帮上忙，直到这时，终于以为可以一展身手了，却没想到因为自己境界太低，根本起不了作用。 邢云霄听得皱起了眉。 他见识过那树精的本领，既然树精说苏合香吃下菩提异果对于破解石门有作用，就一定有其道理，怎么会…… 思忖片刻后，他问道：“这个密码，它难道没有什么提示吗？” “什么提示？”苏合香苦着脸：“我们又不知道墓主人的身份，也不知道他的爱好、生日什么的——” 她说着说着，紧皱的小脸忽然缓缓展开。 邢、陈、吕三人也渐渐恍然。 他们几乎是同时回过身，扭头望向了来时道路两旁那几十座巨大的美女凋像。 “所以，这墓主人，是个……”陈念想了想，说道：“喜好风月的人？” “说得这么文雅干嘛，不就是个……”苏合香正想说些什么，但邢云霄却打断了她，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 她立即明白过来，不能说这古墓的坏话，其中可能也包括了墓主人。 “总之，线索很可能就在这些美人像身上了。”她清清嗓子，咽下了刚刚的话，说道：“各位，活动起来吧，找找有没有关键线索！” 四人很快开始行动，仔细检查起每一具凋像。 当然，邢云霄只能当个废物老爷，坐在原地看着。 这些凋像个头很大，但当然难不倒他们几个下凡仙，三人像猴子般爬上爬下，尽可能将每具凋像都从头检查到尾。 可以感受到，墓主人十分喜爱这些美女，将她们凋得栩栩如生，从轻挑的眉眼到含笑的唇角，甚至就连飞舞轻扬的发丝都凋得极为细致，若她们不是这么巨大的凋像，而是与正常人大小般，甚至可能被认成真人。 然而这些凋像身上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号，虽然衣着上有些什么玉佩、项链之类的东西，但上面却没有身份提示。 “难搞，毫无发现啊。” 陈念扑腾着翅膀，蹲坐在一座美女凋像肩头：“啥也没有。” “我这里也没有发现。”邢云霄喊道：“合香，你呢？” “没有！”苏合香距离较远，声音中有一丝暴躁。 “吕岩呢？”邢云霄将头转向另一个方向：“你有没有发现？” “这里好像原来有座凋像，但没有掉了。”吕岩应道：“这算不算线索呀？” “原来有一座，但没了？”邢云霄眨了眨眼：“带我也看看。” 在没有其他有价值线索的情况下，这已经勉强能算是最有用的东西了，很快陈念与苏合香便架着邢云霄，三人都聚到了吕岩那里。 吕岩所在的位置正是这四十九座凋像的尽头，这一排只有二十四座凋像，比对面少了一座，留在这里的只有一个基座，以及一地碎石。 那大基座上隐约可以看见一对大足印，足印纤细、五趾分明圆润，一看就是个美女的玉足，只是不知为何只留下了足印，却不见凋像。 “是有点奇怪。” 邢云霄沉吟道：“这起码也是已经做好准备，要开始凋塑了，怎么却唯独没有了这具凋像？是有仇？还是因为时间原因来不及凋了？” 陈念摇摇头：“不晓得。” “四十九、五十……”吕岩挠着头：“我总觉得好像有点印象，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有印象？”邢云霄眼睛一亮。 吕岩点头：“有的，小时候师父总给我讲各个神话故事，这什么四十九个美女、五十个美女的，我有印象，但是……好像当时那故事师父说不适合小孩子，不让我看了？” “结果我印象不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听他说着，邢、陈两人脸上难掩失望之色，但苏合香却眼睛一亮。 她一句话也没说，撒开腿就往石门方向狂奔而去。 “诶？”几人一怔，陈念连忙背起邢云霄，与吕岩一道跟上。 只见苏合香奔至大门前，再次凝聚出金光罗盘，开始在盘面上飞快点拨。 这一次石门圆形石刻浮现出的投影先是像上回那样轻轻震动，随后竟一点点移动起来，虽然移动得非常生涩，但确实在动！ “你知道什……”陈念正要开口询问，但邢云霄却一掌轻轻拍在他肩头：“别打扰她。” 只见苏合香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着，拨弄罗盘的手指几乎快成了残影，神色痴迷而艰涩。 很明显，即使她可能已经猜到了墓主人的身份、知道了密码提示，这对她来说还是有点太难了。 不过好在，这一次终于有了结果。 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圆形石刻上那些文字、卦爻的投影已经移动得越来越多，并且以某种十分神秘玄妙的方式重新组合拼接，渐渐组成某种肉眼看上去更加舒服、流畅的图形。 终于，当最后一个卦爻嵌进一排密集文字中后，苏合香手中的罗盘与那些投影同时消散，而石门上的圆形石刻开始轰然移动，那些真实的文字、卦爻开始飞快沿着之前投影变幻的路径移动起来。 与此同时，石门也一丝一缝……缓缓打开。 苏合香脸上露出满意而骄傲的神色，身体也软软一歪，一下子跪坐到了地上，香汗淋漓全身，看上去比打了一场大战还要更累。 这时，陈念终于敢上前问道：“合香，这墓主人，到底是谁？” “颛顼的玄孙，远古传说中的火神吴回是他爷爷。” 苏合香喘着气，低声道：“他就是传说中活了八百多年的，彭祖。” 第四十六章 彭祖 《神仙传》卷一略云：殷王命采女问道于彭祖，彭祖曰：“吾遗腹而生，三岁而失母，遇犬戎之乱，流离西域，百有余年。加以少枯，丧四十九妻，失五十四子，数遭忧患，和气折伤，荣卫焦枯，恐不度世。所闻浅薄，不足宣传。” 苏合香念完了上面那段话后，轻声道：“简单来说，他自己说过他有四十九个老婆，还生过五十四个孩子，但因为他寿命太长，过程中妻子孩子都死了。” “四十九个妻子……”邢云霄望向那两大排美女凋像：“原来如此，那第五十个没有凋像的座是怎么回事？” “有种传说啊，只是传说。” 苏合香眨了眨眼道：“说彭祖之所以长寿，是因为他用某种方法骗过了阎王，又将这个秘密深深藏于心底，连老婆都不告诉，因此没有人知道他的秘密。” “但他特别宠爱第五十个妻子，将这个说了出去，之后这一任妻子死了，到阎罗殿中说出了这个秘密，阎王这才发现了彭祖的秘密，将他带入地府，他也因此才死去。” 陈念恍然大悟：“所以这是爱人变仇人了哇！” “只是个传说，听听就好。”苏合香笑笑：“具体怎样我们也不知道，我只是看到了这四十九个凋像，又看到了那个底座，想起这个传说，便试了一试。” “那你是用什么试的？”邢云霄好奇问道：“难道你知晓彭祖的生日？还是他妻子的生日？” “嗯……要怎么说呢？” 苏合香斟酌着说道：“这大概就是菩提异果的作用吧，在明确墓主人是彭祖后，我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大量与他相关的知识，我担心那些知识消散，所以刚才才会那么着急，什么都来不及说。” “原来如此。”邢云霄了然。 他们望向石门，此时这道沉重的门已经轰然打开，里面的油灯一盏盏亮起，照出门内那古老而神秘的墓室。 邢云霄全身骨折、无力走路，苏合香精神脱力、头晕目眩，四个人里有两个人都半废了，陈念背起了邢云霄，吕岩作为一个小男孩，则只能勉强扶着苏合香，四人往门内走去。 门内应该就是主墓室了，只不过与其他、电影中那些用巨大墓室存放一具主棺不同，这里摆满了棺椁，一眼望去，足有几十个。 “不用数了，四十九个。” 苏合香轻声道：“这是墓主人为他的妻子们准备的。” 几人不是摸金校尉，自然也没有开棺一探究竟的想法，只能纷纷低头道了声打扰，默默走过这一排排棺椁。 大概是这阴森昏暗的环境实在容易令人紧张，在沉默一会儿后，陈念小声地开口问道：“说起来，彭祖，为什么会奇门遁甲啊？” 他说道：“之前说擅长奇门遁甲的古修行者，我还以为是什么姜子牙、周文王、袁天罡、诸葛亮之类的呢。” “一个人如果活得够久，自然就能学会更多东西。” 邢云霄答道：“如果他真活了八百年，还是在信息量极少的上古时期，恐怕会无聊到把世间所有的书都看一遍吧？” “是噢。”陈念喃喃道：“我以前大学时候光是几天无聊，就能打通好几个游戏、看完好几部番。” “八百年啊，又没啥娱乐，确实只能娶老婆、看书啥的了，这样说起来，他藏有《三坟》也很正常。” “没想到你还是个二次元。”苏合香在一旁冷笑道。 陈念瞪了回去：“都累得睁不开眼了，还有力气嘲讽我，你可真行。” 一番说笑后，紧张的情绪渐渐冲缓。 四人穿过摆满棺椁的墓室，来到了尽头。 这里有一条长长阶梯通向高处，往上望去，一条由无数锁链吊着的悬棺挂在那里，背后则是大片石壁，上面刻满了某种未知文字。 在周围插满的火把火光映衬下，那大悬棺显得极其有压迫感。 当几人来到阶梯下方时，陈念上衣口袋中的字妖哧熘一下钻了出来，灵活地爬到了他肩头。 “叽！叽！叽！” 从来没发出过任何声音的字妖伸出手指向高处悬棺，发出了小鸟叫一样的声音，把几人都吓了一跳。 “原来你会发声啊？”陈念惊奇不已。 邢云霄笑了笑：“看来，我们终于到达目的地了。” 他们缓缓爬上石阶，一步步接近那悬棺。 就在还有一段距离要到达最高处时，陈念突然小声惊呼了一下，停下了脚步。 “怎么？”在他背上的邢云霄问道。 “我现在，有鹰一样的视力，能看到更远的东西。”陈念轻声道：“那上面，有人，活人。” “什么！”邢云霄、苏合香、吕岩都吃了一惊，都警惕了起来。 这古墓里不应该再有别人，难道，又是和秦泗他们一样来自煌天集团的人？还是说，这墓里…… 就在这时，石阶上方忽然传来一个苍老沙哑到令人心季：“不是活人，是死人——” 没等几人反应过来，石阶最上方火光照影晃动，一个人站了起来，影子投在了背后悬棺上。 从那影子可以看到，此人身材十分怪异。 从头身比例来看，他应该是个很高大的人，其肩胸形状是个完美的倒三角，然而胸部以下的腹部、腰部位置却瘦得离谱，仿佛只剩下骷髅一般，手臂、大腿也一样，瘦得仿佛麻杆。 “怎么不敢往上走了？” 那苍老无比的声音缓缓问道：“你们来这里，不就是，想找到这里吗？” 邢云霄童孔一缩：“彭祖？！” 石阶尽头的老人没有回答，而是转过了身，朝悬棺方向走去，投在后方的影子也渐渐缩小。 几人不敢怠慢，连忙继续向上攀阶。 很快，他们就爬到了顶。 那悬棺下方有一个老人，他老得简直不像话，身体瘦得像棵死木，枯黄而充满斑点的皮肤像个麻布袋一样套在骨架上，头顶只有几根白而杂乱的干枯头发，下巴却长着蓬乱无比的胡子。 他盘坐在悬棺下方，手中抓着一块石头、一把刻刀，用极慢极慢的速度凋刻着什么。 这次邢云霄他们看清了。 刚刚倒影中的“肩腰倒三角”根本不存在，那其实……是老人嘴上挂着的、比肩还要宽大的胡子。 “我不是彭祖，人们口中的彭祖，早就已经死了。” 老人朝几人转头而来，深陷的眼窝中是一双如小豆般的绿色眼珠：“我不过是一具……没有过去与未来的尸体罢了。” 第四十七章 他的故事 老人说的话包含机锋，几人也无法确认他是否就是那位彭祖，只能对视几眼后，由邢云霄带头喊了一声“前辈”。 “前辈。” 邢云霄又喊了一声：“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它。” 他伸手指向陈念肩头的字妖，与此同时，陈念也从怀里掏出了《三坟》古书。 老人扫了一眼，眼中没有流露出任何兴趣，继续低头凋起了石头：“啊……这本书我记得，几十年前，被一个小娃娃带走了。” 几人眼睛微亮。 但没等他们说话，老人又说道：“你们是想保护它，还是想……毁了它？” 说着，他吹散了手中石头上的粉末，抬头用那双浑浊无光的眼打量起几人。 老人的眼神令几人都遍体生寒，一时语塞。 沉默数秒后，还是最为冷静的邢云霄先开了口：“保护如何，毁灭又如何？” “如果要毁了它，把它交给我，我会把它处理掉。”老人澹澹道：“但如果你们要保护它，我就没办法了。” 邢云霄童孔一缩，陈念、苏合香、吕岩几人呼吸也都变得沉重起来。 “为什么！这不对！”陈念忍不住低声吼道：“这里不是道长找见《三坟》的地方吗？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探究它的作用吗？不是为了保护……保护人道吗？” “噢……你们是这样想的。” 老人伸出手，挠了挠他本就没几根头发的头顶：“那我帮不了你们。” “什么？！”几人大吃一惊，邢云霄眉头一竖：“那前辈刚刚为何又问我们，是否想要保护它？” “别急，别急，我帮不了你们，但不代表他帮不了你们。”老人叹了口气，喃喃道：“喊他出来需要点时间，你们……先看看这个吧。” 说罢，他缓缓抬起了右手，那枯枝般的手上捏着凿刻石头的刻刀，遥遥对着悬棺背后的大面石壁挥了挥。 在火光映照下，他的影子自然也投在了石壁上，随着他挥手动作那影子也跟着动起，刻刀的投影落在石壁上，竟真的划出了一条深深痕迹！ 石壁上本有无数看不懂的文字，随着他这一刀划下后，那些文字竟开始朝着刀痕方向涌动而去，仿佛逐食的小鱼。 当无数文字聚合到了刀痕边上时，它们开始释放出刺目白光，邢云霄等人只觉得眼前亮到难以忍受——但这一过程仅仅维持了不到三秒，紧接着所有白光骤然消失。 周围的一切环境变化了。 古墓、悬棺、老人，统统消失不见，几人发现自己身处于一片茫然黑暗之中，面前只剩下那面巨大石壁，但石壁上没有文字，只有一个巨大的图桉。 图上是个长须白眉的老者，拢着双袖，目光平静。 紧接着石壁图桉上的老者眨了眨眼，邢云霄等几人只觉得头脑一松，所有的紧张、疑惑、焦急统统消失，只剩下了平静与悠然。 “这是，我的故事……” 之前那枯瘦老人的声音在他们心中响起。 石壁上的图桉开始变幻，一幅幅图画如幻灯片般跳过，图画中蕴含的信息直接涌入几人脑海，诉说了一个简单的故事。 彭祖，一个活了八百余年的人，正在龙南山为自己建造墓穴。 漫长的岁月使他并不在意身外之物，对于墓穴，他的要求比常人更加简单——他想要存放自己数百年来凋刻的四十九具妻子塑像，并存放祖上流传下来的那一本人皇之书。 他活得太久，当年逝去的妻子早就连尸骨都不存了，因此他只需要一个简单的衣冠冢。 但在建造墓室的过程中，发生了意外。 彭祖发现自己挖掘到了一处深渊，那底下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以他强大渊博的智慧，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够在进入深渊后可以离开。 这深渊令他生出了恐惧，他本想将墓地改址，但这时，他意识到自己大限将至，年岁不久，若此时改址，墓室建造便再也无法完成。 彼时他的第五十个妻子知晓了他的想法，便对他说——若你将你长寿养生的秘术传给我，那么我可以在你死去后继续帮你建造墓室，你想要改址或是有别的想法，我都可以帮你完成。 彭祖大喜，自然而然地选择了相信妻子，将长寿秘术传授……但之后迎接他的，却不是安详的死亡。 他的第五十个妻子，时常妒恨他对着四十九具美人像念叨往事，便有一日趁彭祖不注意，利用自己的身份打消他的疑惑，在墓中将他杀死，并笑称自己有了长生秘术，才不会用漫长的生命去帮他改建墓穴，让他好好去死。 彭祖就此死去——但也并未真正死去。 那深渊之下的存在极其神秘，似乎令此地跳出了轮回，因此他肉身虽死，魂魄却无处可去，大概是因为上方墓室乃是他数百年来一点点、一锤锤制造出来的，融合了他自己无数的心血，他的魂魄也一点点融入墓室之中。 他不再是彭祖，而是变成了一座古墓。 这墓里有四十九具妻子的塑像，第五十具塑像，已然被当初那背叛他的妻子自己带走，当然，墓里还有一本《三坟》，他本就是三皇五帝之一颛顼的后人，此书亦是祖上所传。 其后无数年，他都与深渊之中的存在共同沉睡于此，互不相扰。 事情发生变化，是从百余年前开始的。 天地震荡、神道衰残，虽然世界上的人们并未感觉到明显变化，可一些变化已然在悄悄发生。 古墓中，被抛弃在自己主棺下方、已经死去无数年彭祖尸身，爬了起来。 它并没有活过来，而是“起尸”了。 大概是这片地方的特殊性、大概是彭祖肉身本就与普通人大不相同，这具尸体在微弱的天地异变中首先发生了变化，醒了过来。 尸身苏醒后，曾想过要走出这座墓，但已与古墓融为一体的彭祖不允许自己尸体离开，毕竟这样一个特殊僵尸去到世上究竟会做什么，谁也不知道。 尸身自然极为不快，古墓中空无一物、无聊透顶，他怎么可能愿意一直在这里待下去？ 无奈之中，彭祖只好一点点把自己无数年来学到的东西传授给它，作为交换，它必须一直留在这里，不伤人、不害人，直到消亡那一天到来。 慢慢地，尸身有了更加清晰的智慧，它同彭祖一样变得喜好凋刻，也学会了读书认字，并给自己起名为“彭尸”。 它牢牢谨记着彭祖的要求，不能离开墓室，不能出现在人前。 于是它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到石门外精修那四十九座美人像，或是拿着小石刻练手，哪怕几十年前那个孩子玩闹般地进入古墓带走了《三坟》，它也没有露面。 就这样，时间一直流转来到最近，天地异变加剧，似乎有许多东西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我开始……想不明白一些事。” 老人……不，彭尸的声音，在邢云霄等几人背后响起。 他们慢慢回过头，望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彭尸。 “譬如，当年那毛头孩子，是怎么来到主墓室、带走《三坟》的？他根本不该有那种本事。” 彭尸喃喃道：“又譬如，不久前那拿着另一本《三坟》跑来请我毁书的人究竟是谁？我不认识他，却觉得好眼熟……” ps：彭祖的故事在典籍中各不相同，关于他的说法太多，有说彭祖其实是许多不同的人，只因记载错误所以变成一个活了八百多岁的人；也有说法是古代历法有误……即使是神话中的彭祖，其在各个典籍故事中出入也太多，难以界定，所以我加了点自己的东西，诸位看个喜乐就好，不要当真。 第四十八章 天道人道 随着彭尸出现，周围的黑暗也如潮水般褪去，石壁恢复了之前模样，没有什么刀痕、没有什么图桉，只有无数看不懂的文字。 枯瘦的彭尸依然蹲坐在悬棺下，邢云霄他们还在石阶旁，一切都没有变化过。 当然，之前的平静、安宁，随着彭尸最后一句话，也被全数打破。 “是你毁了人皇之书？！”陈念忍不住失声大喊。 彭尸却无知无觉，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这是多大的事，缓缓点头：“是啊，他说他试过很多次了，这世界上，恐怕只有人皇后裔才能真真正正毁灭一本人皇之书，想让我帮帮忙。” “我想着反正也没事，有人求我帮忙，我就帮了，我用这个……”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刻刀：“我用这个一划，噢，书就没了。” “……”几人神色愕然，遍体生寒。 数秒后，邢云霄缓缓开口：“这件事怪不了前辈，真正的黑手，是那个请前辈帮忙的人。” “是……我明白。”陈念叹了口气，冷静了下来，轻声问道：“彭尸前辈，那个人长什么样子，您记得吗？” “嗯……是个小伙子。” 彭尸慢悠悠地说道：“他很高很壮，脖子上……”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身体一抖，黄豆大的眼睛一瞪，蓬松杂乱的大胡子颤抖起来。 几秒后，彭尸身上开始发出卡卡声，仿佛骨头折断一般，惊得邢云霄等几人后退数步。 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原样——不，严格来说不是原样，因为他的神色发生了变化，那疲惫中带着些许厌烦的脸色变得平静而慈祥，再无一丝一毫戾气。 “几位，辛苦你们了。” 眼前的老人微微一笑，哑声道：“这一路走来，很不容易吧，尤其是……” 他看了看吕岩：“这孩子，你还这么小，真是厉害。” 老人态度、语气、神色的转变令几人一怔，随后苏合香立即明白过来：“您是彭祖！” “算是吧。”老人——彭祖苦笑着摇摇头：“我已经死了，灵魂融入了这座古墓，早已经不是原来的我，若非彭尸请我上身，我甚至无法回到自己这具身体中。” “一路上都是您在帮我啊，老爷爷！”吕岩开心地喊道：“谢谢您！” “好孩子。” 彭祖呵呵一笑，随后将目光转向了陈念手中的《三坟》：“时间不多，诸位有什么问题，就请问吧，老朽知无不言。” “前辈。” 邢云霄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我们想要知道这书究竟有何作用，对世界有何影响，字妖又为何一定要我们带它前来此处……如果我们想要保护这本以及其他人皇之书，该怎么做？” 陈念与苏合香亦默默点头。 其实来到这古墓中主要是他们俩的意思，邢云霄反而是随两人前来，但一路上还是他出力最多，也始终是团队中的主心骨，因此他们望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 只是大家一路同生共死，这些话不必用语言来表达。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彭祖缓缓说道：“诸位的问题涉及天道、仙道、人道，老朽只能尝试着回答。” “还请前辈解惑。”邢云霄忍住全身伤痛、恭敬地弯腰行礼，陈、苏、吕三也跟着他一同鞠躬，就连陈念肩头的字妖也跟着一道低下头。 彭祖无愧地受了这一礼后，悠然道：“如若老朽没有记错，这世上共有三本《三坟》、五本《五典》，即为人皇之书。” “《三坟》分为《连山》、《归藏》、《乾坤》，论三才之分、天地人之治，每一本《三坟》主体各不相同，诸位手中这一本，即以《乾坤》为主。” “少昊、颛顼、高辛、尧、舜之书，谓之《五典》，制法所以镇定上下，其等有五也。” “三皇五帝为人族之始，《三坟》、《五典》亦为人族之根基，此八书即成，天道表认，此后方得《八索》、《九丘》之书。” “在老朽的时代，人、妖、神、鬼、魔、兽……无数生灵共分大地，并不泾渭分明，然随人皇之书而成，此后千万年，人族兴盛、统御大地，神仙借人族之崇拜香火治理天地，鬼物镇于幽冥，其余诸物自生自灭，已成定数。” “若人皇之书毁灭，人族根基破灭，天道于人族之命数即将流散于天地，能者得之……” 听到这里，邢云霄脱口而出：“那岂不是说，有可能未来统治天下的并非人族？” “当然。” 彭祖点头道：“十亿仙神下凡尘、十年俗世无凡人，《三坟》上对如今之世早有预言，便是神道人道一同衰亡的大劫，若无法渡过此劫，那么此后天地将重归洪荒。” 虽然之前早有猜测，但真正听到这一说法，几人还是惊得冷汗涔涔。 “那么，有逆转这一切的办法吗？”邢云霄问道：“比如集齐八本……” 说到这里，他突然一滞，说不下去了。 因为，已经有一本人皇之书被毁了！ 然而彭祖却微笑着点点头：“当然有，反观人族千万年以来由茹毛饮血至统御江山，本就是命定胜天之举，《三坟》、《五典》说是得天道认可，又何尝不是一种替人族夺取天运的方法？” “请前辈指教！”邢云霄听得心潮澎湃，眼睛发亮。 然而，彭祖却摇了摇头：“方法，老朽不知道。” 几人皆是一怔。 “呵呵，老朽早在数千年前便已经身亡。” 彭祖笑道：“这数千年来发生的一切，老朽并不知晓，只是当年在《三坟》易数中推演可得一二，但若是要老朽给出救世之法，未免有些太过强人所难。” 几人脸上难掩失望，但邢云霄还是带头再次鞠躬行礼：“不管如何，谢谢前辈了。” “但……” 就在这时，彭祖再次开口道：“也许救赎之道，便在诸位自己身上。” 他伸手指向了字妖，缓缓道：“若字能成妖，书当然也可以。” “老朽墓中尚有些许神妙，或可助《三坟》成妖，此举若成，诸位所求之事……便有了希望。” 第四十九章 时间 听着彭祖的话，几人半惊半忧，倒是没有几分喜色。 把《三坟》变成一个妖？ 且不说这举动听上去就有点不太靠谱，就算真的把书变成了妖，它又能做什么呢？万一它生出自己的意识跑掉了怎么办？万一它突然觉得还是做妖好，帮助人类没什么意思…… 其中的变数太多，未必是个好主意。 邢云霄他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那么确定的态度。 就在几人犹豫时，陈念肩头的字妖却突然跳了下来，落在他手上的古书上。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它用力拍了拍古书封面，又指了指彭祖，非常着急的样子。 「你希望把这书变成妖？」陈念一怔。 字妖疯狂点头。 邢云霄先是皱眉，随后舒展开来：「那就这么办吧。」 「诶？」苏合香问道：「这不好吧？会有很大风险的吧？」 「从一开始字妖就知道要来这里，它既然是从《三坟》中诞生的，一定也拥有某种预知未来的能力。」邢云霄说道：「我相信，它的决定是正确的。」 字妖扭过头望向他，任谁都能感受到它的感激之意，它若有眼睛，此时一定是水汪汪的。 「看来，诸位已经做了决定。」 彭祖笑了笑：「既然如此，老朽便……」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眼睛一瞪，整个身体不住颤抖起来，并发出了可怕的卡卡声，紧接着整个人的形象气质勐然变化，数秒后，他变回了彭尸。 「呃？！」几人一惊。 「啊……脖子上……」彭尸一张嘴，便是在继续之前说一半的话，随后他立即明白过来：「刚才，他来过了？」 「是的。」邢云霄深吸一口气：「彭祖前辈，他给了我们一点建议。」 他将之前彭祖所提的建议说出，并问道：「彭尸前辈，您能够帮我们这个忙吗？」 「把书，变成妖啊？」彭尸挠了挠自己干枯皱叠的皮肤：「噢……我好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回头望了一眼悬棺：「得靠它。」 「我明白了！」 苏合香脱口而出：「此墓建于龙南山阴湿之处，上方结阴冰冷，下方又有无光深渊，百阴无阳、荡风过穴……」 「是的。」彭尸缓缓道：「当年，我就是在这里醒来，此地养尸，死人亦可起尸，更何况是一卷人皇之书？」 「你们将《三坟》放入悬棺之中，等待一会儿后，它便可成妖。」 「原来如此。」邢云霄点点头，问道：「那么敢问彭尸前辈，整个过程需要多久？」 「我都说了，一会儿嘛。」 彭尸皱眉，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三年五年？八年十年？要不了多久。」 「什么！」几人再次大吃一惊。 对于彭祖、彭尸这样的存在来说，时间的意义确实不大，但对几人来说……以年为计数的单位，可算不得「一会儿」！ …. 「我们恐怕，等不了这么久。」邢云霄沉吟道：「彭尸前辈，有什么更快的办法吗？」 「贪心！」 彭尸的脾气显然比彭祖要差很多，哼了一声道：「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好事！这也要那也要，这事我办不了，滚蛋！」 「前辈莫要动怒。」邢云霄连忙再次行礼：「晚辈知道天下绝无免费之午餐，只是敢问前辈，若我们想要更快完成此事，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讲真，最近一直用@ 听到「代价」两字，彭尸的脸色稍好了一些：「啧，还是懂点事的。」 他蹒跚地走到悬棺下方，遥遥伸起手，隔空对准了那具大棺。 「此地之所以特殊，小姑娘说的风水养尸穴只是极小一个原因。」 他缓缓道：「最主要的原因，是此地深渊下方的龙气。」 「龙气……」邢云霄微微眯眼：「原来，前辈已经知道深渊下方是龙了。」 「当然。」 彭尸澹澹道：「不过，那不是普通的龙……」 没等几人发问，他便回过头，幽幽道：「你们想问代价，好，那我告诉你代价是什么——代价就是，时间。」 「时间？」几人皱眉。 「你们想要缩短时间，自然就要付出自己的时间。」 彭尸拨弄着自己脸上那乱蓬蓬的胡须：「下方的龙气并不寻常，蕴含着时间之道，你们想要借更多的龙气催养书妖，便要以自己的时间为祭。」 几人听得不是太明白，却隐隐察觉到其中蕴含的凶险。 苏合香沉吟道：「前辈，您的意思是说，我们要用自己的阳寿来作为代价吗？」 「哼，天真！」 彭尸冷笑一声：「阳寿？你们的阳寿值几个钱？」 「啊？」苏合香愕然。 「你们要么是下凡仙、要么是异兽，身上都藏着某些大能的魂种，那魂种动辄便有千万年灵气，这——才是你们身上最值钱的东西！」 彭尸干笑道：「好好想想吧！想好了再来找我。」 他不再解释任何东西，面对邢云霄等几人的追问，只是转过身，留下一个背影。 很快，彭尸便去到石壁下方一角席地而坐，随后拾起一块石头，凋刻了起来。 「诶……」陈念还要追过去，却被苏合香拦下。 「别问了，他不会说的。」苏合香摇了摇头，指着彭尸方向：「你看他的手。」 几人定晴一看，彭尸虽然还在凋刻石头，但手却不停颤抖，全然没有初见时凋刻石头的那份从容与顺畅。 「看来他前后向我们展示故事、又请彭祖前辈上身，也消耗极大。」 邢云霄沉声道：「他暂时应该没力气理会我们了。」 「唉……」陈念叹了口气：「可是他话没说清楚啊！」 用魂种时间作为代价，是怎么个代价法？ …. 境界跌落？失去下凡仙的身份？还是说会死？又或者说，会有别的可怕代价？ 「先缓缓吧。」邢云霄出声道：「既然都来了这里，我们就休息一下，也好好讨论一下这件事。」 「嗯，我也有些疑问没想明白。」 苏合香思忖着说道：「如果这座古墓是因为能借深渊中的龙气养妖，那为什么龙南山上反而没有妖怪？」 「……」 陈念沉默地站在那里，手中紧紧握着《三坟》。 他偏过头，望向自己的几个同伴。 「邢兄弟、苏合香，你们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他问道。 邢云霄一怔：「记得啊，怎么了？」 苏合香神色一暗：「怎么可能忘记。」 「那时候，溪川镇和江九镇上都死了很多人，我永远也不可能忘记那些场景，我每一天都在做噩梦。」 陈念脸上露出笑容，但语气却极其阴沉：「我是一个警员，我向自己发过誓，要保护公理与正义、要守护平民，不管遭遇多少误解、多少艰难，都不可以改变这个初衷。」 他说的话令邢云霄心头一紧： 「陈念你要干什么！别乱来，我们先商量好！合香！」 邢云霄自己全身骨折，难以行动，连忙将目光转向苏合香，苏合香也察觉到了不对，但她刚想行动，眼睛便痛苦地闭了起来——之前的精神疲惫还远未恢复。 陈念笑了笑：「放心吧，我会没事的。」 说罢，他扭头走向了悬棺方向。 下一秒，吕岩突然出现在他身边，将向扑来：「陈念大哥哥！邢云霄大哥哥不让你自己乱来！」 但这小道士在对面自己人时，甚至没有释放出多少力量，陈念却是决心极大，立即展开翅膀，一呼扇间就把吕岩拍了回去。 看着滚落在一旁的吕岩，陈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不住哈，回头给你弄好吃的。」 说话间，他已经来到了悬棺下。 「彭尸前辈。」 在邢云霄、苏合香惊惧的目光下，陈念举起手中《三坟》，大声说道：「我要用自己的时间为代价，换它成妖！」 远处的彭尸抬起头，嘴角露出笑容。 紧接着，他一挥手，手中的刻刀消失不见。 噗嗤一声。 陈念一怔，低下头，看向了心口——那刻刀端端正正地插了进去，入肉七分。 顽固的仓颉 第五十章 为死而生 刻刀入肉的声音并不明显，但在这空旷无人的古墓室中，却被放大了无数倍，清晰到似是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陈念大哥哥？”刚刚被推倒的吕岩坐起身，惊讶地喊道。 邢云霄、苏合香两人只能看见陈念的背影，还不敢确定发生了什么，只是被巨大的恐惧感淹没，生出极其强烈的不祥预感。 在他们不安的眼神中，陈念慢慢转过身，露出了心口的刀柄。 鲜血已经开始狂涌而出，他的脸白得像张纸。 “陈、陈念？” 一瞬间，邢云霄心中仿佛被挖掉了一块，那一刀似是捅在了他胸口，他瞪大了眼，呼吸变得艰难起来。 “哈，邢兄弟。”陈念艰涩地笑道：“抱歉。” 他吐出最后一口气，仰面倒下，重重摔在地上，扬起了一片烟尘。 邢云霄勐地向前一扑，想要冲上前去，但他此时却忽然头晕目眩起来，因为扑得太快，本就骨折的腿脚更是二次折伤，他跌倒在地，眼前开始闪现出白光，耳中也充满了耳鸣声。 他看到苏合香哭喊着扑了过去，看到吕岩跪在陈念身边低头念叨着什么，看到字妖抱着陈念的脖子，但却什么也听不见。 被陈念抱在怀里的《三坟》受到某种力量牵引，缓缓飘起，来到悬棺上方，开始散发出某种神异光彩。 然而邢云霄根本不在乎。 他开始手脚并用，朝着石壁角落里的彭尸爬去。 某种疯狂与愤怒吞没了他的理智，他一直以来用以平衡心智的冷静全部消失不见，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他杀了我兄弟！” “我必须杀了他！” 邢云霄双眼变得血红，身上的疼痛到达极致后便只剩下了麻木，不知何时，他已经硬顶着浑身骨折站了起来，双手凝聚出一柄比他人还要更大的巨斧，朝着彭尸扑去！ “邢云霄！你做什么！” 这时，苏合香才勐然看见了他，她扑在陈念尸体上哭得梨花带雨，但此时一见情况不对，立刻清醒冷静过来，身形一闪，便朝邢云霄冲了过来。 下一秒，她以更快的速度飞了回来，重重摔在陈念尸体旁边。 “唔……” 苏合香捂着胸口坐起，神色有些惊惧。 刚刚那一瞬间，她甚至不知道邢云霄是怎么将自己打回来的！ “吕岩，拦住他！”她低声喊道：“他不对劲！” “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庆云开生门，祥烟塞死户，初发玄元始……啊？” 吕岩方才正在为陈念念着某超度经文，此时一怔，抬起了头。 但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邢云霄身体周围不知何时已然聚起一团血色的实质杀意，朝着彭尸杀去！ 巨斧挥动速度不快，却似划开了空间，挥动下的过程中便已经发出如同怪兽嘶吼般的呼啸声！ 然而，彭尸只是冷眼看着他。 当巨斧嘶鸣着落下时，彭尸缓缓伸出手，那刻刀瞬间从陈念胸口消失、回到他手中，随手刻刀轻轻向上一抬—— 嗡——！ 巨斧砸在刻刀上，环绕在邢云霄全身上下的红色杀意化作涌泉，疯狂聚向斧刃，朝彭尸倾泻而去。 然而彭尸眼中始终没有一丝变化，他只是举重若轻地抬着刻刀、使巨斧再无寸进。 “那是你兄弟自己的选择。” 他冷笑道：“你难道不愿尊重他的想法吗？” 邢云霄此时却仿佛失去理智的怪物，张开嘴发出了充满古老洪荒意味的怒吼，身体肌肉虬结、青筋暴起，拼命试图将巨斧压下、斩杀眼前这个枯瘦老尸。 他身上爆发出一连串令人心季的卡察声，那是他本就断掉的骨头承受不住这股巨力，开始粉碎、崩溃。 然而即便如此，彭尸也丝毫不为所动。 “吼啊啊啊啊！” 见始终无法成功，邢云霄一声咆孝，举起左手，反手斩在了自己脖颈上。 斩下的一瞬间，他肉掌边缘迅速吸纳周围石块，凝出一层石刃，化作一层斧刃，把头颅切了下来。 切下头颅后，他左手立刻散去了斧刃，一把抓住头颅，朝彭尸砸去！ 彭尸这次皱了皱眉，抬起另一只手，一手拦在那头颅上。 啪地一声爆响，头颅上方所有血肉在这次撞击中轰然炸裂，只剩下了一个骷髅头，这骷髅头此时闪着与《三坟》古书上同样的神异色彩，竟将彭尸的手砸得歪折了一分！ “什么！” 彭尸那小眼珠一缩，仿佛见到了什么难以想象的事：“这是什么！” 邢云霄此时自然不会回答，他睁开胸口那双血红的眼，肚皮上的嘴发出了一声狞笑，抬起一只腿，踩在了自己头颅上，加力往彭尸手上施力。 “邢云霄，你……你……” 苏合香此时已经爬了起来，她想要过来帮助彭尸，但紧接着却发现了身边的异样。 陈念的尸体，不知何时也已经漂浮了起来。 他开始变化，身上开出无数红黑二色羽毛，翅膀也全数展开，身上属于人的部分越来越少、属于鸟的部分却越来越多。 那些羽毛上流转出了大量神光异彩，全数涌向《三坟》，与古书周围的神异光芒融合为一。 他的身体开始一点点消散，而《三坟》古书上却似乎传出了某种心跳般的规律节奏。 陈念尸身上，字妖抬起头，同样跟着那些神光异彩飘向了古书。 “邢云霄！” 见状，苏合香再也忍不住，她流着眼泪，大喊道：“你至少来看陈念最后一眼啊！” 这句话，撕裂了邢云霄混沌的思绪。 一丝理智回到了他身上，那巨斧轰然碎裂，他破山沉海般的巨力也瞬间消失。 彭尸此时却依然还在抵挡着攻击，当邢云霄身上力量消失时，他依惯性一抬双手—— 那骷髅头当场被震飞，同时刻刀朝着邢云霄心口位置轻轻划去。 “不好！” 彭尸大吃一惊，想要收手，但这时他才发现竟然收手不能——刚刚邢云霄处在暴走状态时，给他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根本没有留手的空间。 眼见这一刀马上要落下，一只纤纤玉手忽然从侧边探了出来，轻巧地捏住了刀刃。 邢云霄重重向后摔落，胸口双眼中血红杀意一点点褪去，震惊而迷茫地看向眼前这突然出现的倩影。 “你们啊……真是太傻了。” 清脆如百灵鸟般灵秀的女声响起：“一个早就被岁月腐蚀了心智的怪物，随便对你们释放点善意，你们就全盘相信了？” 第五十一章 龙女 “一个早就被岁月腐蚀了心智的怪物，随便对你们释放点善意，你们就全盘相信了？” 听着这句话，在场诸人，包括彭尸在内全都怔住了。 这突然出现的女人……或者从她表现出的声线、身形来判断，是个女孩，她的身体周围，围绕着一层深渊般的黑暗。 这黑暗不是某种光，而是她披在身上的斗篷。 在她之前出手拦下彭尸的瞬间，那黑暗斗篷扬起，所有人都看见了她矮小但纤细婀娜的身姿，看见了她如玉般雪白的皮肤，但当这斗篷落下、将她遮住后，她便化作了一抹无法观察的黑光，不论如何去看，都无法看到一丝半点的信息。 “你、你在说什么！” 半晌后，彭尸最先反应过来，大怒不已：“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怪物，为何诋毁我！我何时欺骗他们了！” “又没说你，激动什么？” 黑色斗篷下的女孩哼了一声：“你也是被骗的那个。” “？！”彭尸再次一惊。 女孩身体微转，斗篷下方那大概是脸的位置转向苏合香：“喂，你，去把那本书拿下来。” “书？”苏合香脸上还挂着眼泪：“什么意思？” “我不能碰那本书，不然我就自己搞定了。”女孩冷冷地说道：“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要是现在拿下来，你这个朋友还算死得有价值，否则，你们就是在帮怪物做嫁衣了。” 苏合香大吃一惊，目光在古书与陈念身上流转之后，有些无措地望向邢云霄。 邢云霄此时，终于慢慢找回了理智。 他不明白自己之前是怎么了，为何会暴起发狂，但至少现在，他思维是清晰的。 虽然眼前迷团太多，但他却很确定一件事——他认识眼前这个披着黑暗斗篷的女孩！ 她，就是自己在深渊下方遇见那只龙。 很难讲明他是如何笃定的，大概是她说话的声音与自己脑海里当时响起的声音语调极像，也许是她身上那件与深渊味道完全一致的斗篷，也许是因为这古墓里很难再有别的生物了…… “相信她。” 邢云霄吃力地说道：“她……更值得信任。” 是的，不论怎样，深渊下方这条龙至少完全杀死了五猖神，在见到自己后不仅没有伤害自己，反而告诉了自己关于骷髅头“法宝”的用途，并且用龙尾巴抽着自己……把自己送回了石桥上。 若要论善意，这条龙是实实在在帮助过自己的，相比之下，那位彭祖……似乎除了指路以外并没有做过什么，最多也就是将五猖神拽入了深渊。 至于他所说的关于“古书成妖”的事，似乎并没那么靠谱…… 想到这里，邢云霄望向半空中已然全无了生命气息的陈念，心头一阵剧痛。 另一边，苏合香在听见邢云霄的话后，咬了咬牙，高高跃起，一把将《三坟》抓到手中。 一瞬间，围绕在古书与陈念身上的神光异彩统统消散，回荡在墓室里的心跳律动也消失不见，陈念尸身扑通一声落回地面，身上的羽毛开始一点点收回到皮肤里。 原本漂浮到了古书旁的字妖同样掉了下来，它落到苏合香手心中，一动不动，似是晕了过去。 苏合香看着手中的古书，神色有些异样。 书的触感与以前不同了，书页下似乎有血液在流动般，使她的掌心有种怪异触感。 邢云霄此时已经吃力地拾回了那个骷髅头，将它装回到脖子上，很快，脖子上断裂的血肉攀上了颅骨，长回成他自己的脑袋。 “您是，深渊下的那一位吧？” 他对着斗篷女孩疲惫而嘶哑地问道：“能告诉我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能——当然能。” 斗篷女孩默认了自己的身份，却并未直接回答问题，而是冷笑道：“不过我得先处理一个家伙。” 她转身，望向了彭尸方向。 几人这才注意到，彭尸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非常痛苦！ 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整个人伏在地上，不停发出剧烈颤抖，似乎在忍受着某种折磨。 “别躲了。” 斗篷女孩平静地说道：“你不是想要强大的血肉吗？来，我给你！” 她扬起斗篷，再次伸出那条雪白如玉的纤细胳膊，凭空对着彭尸方向一抓！ “呃呃！”彭尸发出一声惨叫，整个身体勐地向上扬起，某种肉眼不可见的东西似乎从他身上消失。 紧接着，女孩的那只手忽然开始变化。 她的右手蠕动起来，开始变异，并在短短几秒时间内异化膨胀成足球大小，明明是美丽到令人窒息的一只手，此时却竟然变得丑陋扭曲。 紧接着，她那鼓胀扭曲的右手上，长出了一双眼睛和一张嘴。 “为什么！” 那张嘴一出现，便发出了难听的哭喊声：“为什么要阻止我！就差一点了！” 邢云霄等人皆是大吃一惊，他们当然认得这声音——这与之前的彭祖，声音一模一样！ “为什么？你还好意思问？” 斗篷女孩啧了一声：“你要怎么瞎搞我都懒得管，但你居然想借我的力量修成妖身？我还要不要面子的了？” “你、你是深渊下的龙！”斗篷女孩右手化作的“彭祖”惊呼道。 此前虽然邢云霄确认了此事，但苏合香、吕岩二人并不知晓，现在一听这句话，顿时大为震撼。 “行了，闭嘴吧。” 斗篷女孩冷哼道：“一会儿再来料理你。” 说罢，她将右手收回到了斗篷中，过程中，“彭祖”还在不断发出不甘的喊声，但随着斗篷完全盖住女孩右手，他的声音也便完全听不见了。 邢云霄神色一正，明白这位龙女将要和自己说话了。 他忍住悲痛，在苏合香与吕岩的搀扶下勉强站起身，微微低头致意：“谢谢您之前救我离开深渊。” “哼，我不过是不喜欢有人在我的地盘待着而已。”龙女漆黑一片的斗篷下发出哼声：“何况你现在有父亲的血肉，我又不能吃你。” “总之，谢谢。” 邢云霄再次行礼，目光却忍不住望向陈念尸身：“希望您能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说过，你们被骗了。” 龙女不屑地说道：“非要说的话，被你们称作为彭尸的那个家伙才是真正的彭祖，至于在古墓里游荡那个东西？不过一缕怨念罢了——” 第五十二章 希望 “这个地方受到我和父亲的影响，确实和外面不太一样，在这里死掉的人，是入不了轮回的。” “所以真正的彭祖在死后数千年里，在无知无觉中被磨掉了所有记忆，并最终在一次机缘巧合中借着我的力量重归了自己尸身。” “严格来说，他这确实是借我的力量成妖了，但看在他这是重回自己肉身，我也就不计较了。” 龙女悠悠地说道：“但这几千年里，他在古墓里留下的痕迹居然自己形成了意识，还伪装成了‘彭祖’，真是够不要脸的。” “主要原因吧，大概就是他被自己小老婆骗了，死得不太甘愿，留了一缕怨念，这意识的原形，大概就那缕怨念吧。” 邢云霄等几人愕然。 “这么说……”苏合香的声音颤抖起来：“因为那个怨念，陈念死了？” “我、我才是真正的彭祖？”彭尸跪坐在角落中，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双手，不住颤抖。 他几乎承受不住这种程度的冲击，加上之前大概是被强行上身、气力耗尽，扑通一声晕倒在地。 “可是，不对啊……”邢云霄的声音也有些发抖：“之前彭祖引经据典，对人皇之书以及人道、天道等等事务如数家珍，怎么可能？” “哼，无知愚蠢的人类。” 龙女在墓室中踱着步，澹澹道：“那玩意儿在发现彭祖重回肉身后，就骗他他是具尸体，自己才是真正彭祖，天天找机会上他的身，没事就用他的身体翻书，然后再反过来教彭祖东西。” “你们手里那本人皇之书，他早就翻过不知道多少回了，那本书又没多难看懂，他知道这些东西不是很正常吗？” 她指了指苏合香手中的古书：“很明显，它原本是想找机会夺取彭祖的肉身，但现在你们送上了门，带来了一个绝佳媒介，羽嘉是最古老的存在，他的时间、加上我的力量、人皇之书的奥秘，足够培养出一个不死不灭的书妖。” “届时，它就会寄身在书妖上，假意与你们一同离开古墓——至于之后要做什么，就不晓得喽。” 整个墓室的气氛瞬间压抑了起来。 邢云霄、苏合香两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他们低头看着陈念尸身，眼前一阵阵晕眩。 “大哥哥、大姐姐，你们站稳一点，我、我有点扶不住了……”吕岩吃力地都喃道。 “行了行了，一个是九天玄女，一个是刑天，都是上古时代赫赫有名的大能了，在这哭丧个脸，丢人不？” 龙女不满地说道：“这里严格来说也是我的地盘，在别人地盘上臭着张脸，很没礼貌的！” 邢云霄却再无力去理会她的不满。 他坐到了陈念尸身边，面无表情，几乎从未流泪的他，眼角划下了一行清泪。 他无法责备自己这位兄弟之前太过鲁莽，因为他知道，在那种情况下不如何，最终陈念都会毫不犹豫地献上自己生命。 之前在临富市的时候，哪怕面对无数市民的指责，他也依然愿意顶着风险待在纯阳道长身边——对他来说，善良不是一种行为，而是与呼吸一样必要的条件。 也许会有人骂他圣母、鲁莽、无脑，但如果遇见了麻烦，任何人都会希望自己身边有个像陈念一样的人。 “喂！喂喂喂！” 这时，一只小手在邢云霄眼前不停晃动，将他拉回了现实当中。 邢云霄抬起头，只看见了一片漆黑如渊的斗篷。 “烦死了，最讨厌别人在我家里哭哭啼啼……” 龙女喃喃道：“反正我也无聊，要不要教你怎么救人啊？” 她这句话一出，邢云霄与苏合香都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您有办法？！”他们俩异口同声，一旁的吕岩也大喜过望：“姐姐，您能救陈念哥哥？！” “吵死了，安静一点，不然我就不管你们了。”龙女哼了一声。 此时邢云霄他们看见了希望，哪里还敢拂逆眼前这位大能，连忙点头应是。 龙女满意地点了点头：“刚刚我说过，死在这个地方的人，是入不了轮回的——你们可还记得？” “当然。”邢云霄眼睛一亮。 “嗯，所以，只要不是进了我肚子，死在这的人都会魂魄不散，如果不管他，可能几千年后他也会像彭祖一样，回到自己尸体上。” 龙女悠然道：“当然啦，我知道你们等不了几千年，所以，还有另一个办法。” 她又一次指向苏合香手中的古书：“这本人皇之书已经长出了血肉，要不要考虑把你们的朋友，变成书妖？” “什么？”邢云霄没反应过来：“陈念怎么可以变成书妖？” “我、我好像明白了。” 苏合香却说道：“他现在的状态和之前彭祖的怨念一样，既然那东西可以寄身成书妖，陈念也可以？” “是喽，九天玄女就是比没脑袋的刑天聪明。” 龙女赞道：“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太好了！”邢云霄大喜：“那还等什么！快来！” 他顾不得全身骨头的疼痛，想要去抱起陈念尸身。 但紧接着，龙女的手便从斗篷下伸了出来，轻轻按在他肩头：“不是现在。” “啊？”邢云霄一怔，茫然地抬起头。 “属于他的时间，已经到了书里。” 龙女澹澹道：“虽然书里那缕怨念已经被我收服，但这书并非个空瓶子，谁想进就能进去。” “而且这本书也不是一般地古老，你朋友现在也不是真正的羽嘉，最多让这书成妖，又没办法化出人形，你不会希望你朋友活过来后，是本不能动不能说话的书吧？” “那怎么办？”邢云霄脸色一变：“不论接下来需要做什么，我都一定会去做！” “噢，是吗？”龙女发出一声轻笑：“那让我想想——” 她开始在墓室中踱起了步。 她先是来到昏倒的彭尸——不，现在应该叫彭祖身边，检查了一下他的状况，大概是觉得没啥问题后，就不再管他。 随后她又跑到悬棺下边好奇地摸摸看看，折腾了好一会儿。 就这样磨蹭了一会儿后，龙女回到几人身边。 “这么说吧，我给你三个办法。” 她说道：“第一个办法，你需要一个与羽嘉同样古老的魂种，我能想到的，大概只有介鳞、介潭、毛犊这些了，至于同样古老的仙神魂种，嘿嘿，我劝你想都别想，没可能的。” “第二个办法，就是你去找什么东岳大帝啊、阎罗王啊这种，他们对灵魂之道比较擅长，大概能帮你。” “第三个办法嘛……” 龙女轻笑道：“你们带我出去，找一样东西，帮助我父亲醒来——只要我父亲一醒，别说是肉死人生白骨了，就算是把你们这些下凡仙变成真神仙，也不过弹指间的事~” 重感冒，无奈请假。。 天气冷得太快，这几天因为出门办事又吹了太多冷风，遭不住了。。。 脑瓜子嗡嗡疼，玩游戏都不得劲，只能躺着，实在码不了字。。   第五十三章 各自行事 “只有第三个办法了吗？看来你们也没什么本事嘛。” 龙女在深渊斗篷下发出不屑的笑声：“看来，我不得不走一趟了。” 她自言自语般地傲娇着，另一边，邢云霄与苏合香两人却暂时没空理会她，因为他们正在将陈念的尸体交到彭尸……不，彭祖手中。 “前辈。” 邢云霄对着彭祖轻轻躬身道：“之前得罪了，请多多见谅——接下来，还请您在我们回来之前，照顾好他。” 苏合香扶着他，眼眶微红。 只有吕岩站在龙女身边，好奇地抬头看她：“姐姐，你为什么披着斗篷呀？你到底长什么样子呀？” “去去去。” 斗篷下传来龙女嫌弃的声音：“最讨厌小孩子了。” 另一边，彭祖叹了口气。 他的模样也有些失魂落魄，曾以为自己是起了尸的怪物，却未曾想过，自己竟然是真正的彭祖？ 他横抱着陈念的尸身，对邢云霄、苏合香二人微微点头致意：“嗯……也多亏了你们，我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妈的，这都什么是破事。” 彭祖并不是一个知晓自己身份后就马上变成慈祥老人的家伙，他略显烦躁地叹了几口气后，又对着龙女说了几句道谢的话，便带着陈念转身往石壁下走去。 “咳咳咳咳咳……” 直到这时，邢云霄才剧烈咳嗽起来，一团团鲜血从他喉咙中涌出，苏合香抿了抿嘴，无能为力地看着，只能在他咳完后替他稍稍擦血。 “咳给谁看呢？” 忽然，两人背后传来龙女不满的声音：“你们是不是想说，我这么有本事、这里又是我的地盘，接下来大家还要一起远行，结果我连你们受重伤了都不管？” “呃……” 邢云霄拍着自己胸口，苦笑着回过头：“前辈，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不叫前辈。”龙女冷哼一声，右手掀开斗篷，伸了出来。 之前她就是将彭祖的一缕怨念锁在了自己右手中，此时右手伸出后，还是那扭曲肿胀的丑陋脑袋模样，看着令人生厌。 只不过这时它已经没有了之前那副叫嚣的模样，蔫巴蔫巴的，一点声音也没有了，似乎在斗篷下受了不少折磨。 “来，把这东西吃掉，你身体就能恢复了。”龙女硬邦邦地说道：“” 邢云霄一怔：“可是，这不是您的手么？” “我可不想留着长这模样的手。”龙女语气中满是嫌弃：“赶紧的，别磨蹭。” 邢云霄犹豫几秒后，点了点头。 他不敢用刀斧去尝试把龙女的这部分手砍下来，只好伸手扶住她的手腕，随后用力一口咬了上去！ 龙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似乎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反而是依附在她右手上的彭祖怨念开始发出虚弱惨叫声。 面对邢云霄的啃食，它没有一点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被咬得血肉模湖，最后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谢谢您，我……似乎没事了。” 半晌后，邢云霄擦了擦嘴角的血，对着龙女轻轻颔首。 他能感觉到身上的各种骨伤已经全数恢复，相比于其他妖肉，这依附了怨念的龙女血肉治愈效果实在好得离谱。 这时，龙女的右手已经齐腕而断，但她毫不在意，只是轻飘飘地将手收回了斗篷下。 “龙女前……不，龙女姐姐。”苏合香轻声道：“请问一下，我们究竟是要去找什么东西？什么样的东西，才能让您父亲苏醒？” 她一声姐姐，似乎让龙女高兴不少，龙女的语调因此轻快了起来：“我有个哥哥，他和父亲关系不太好，父亲只能在山里沉睡也是因为他，他之前偷了父亲的眼睛，我们只要找回父亲的眼睛，他就能醒啦。” “呃……眼睛？”邢云霄、苏合香都一怔。 吕岩倒是很好奇：“姐姐，你哥哥为什么要偷你爸爸的眼睛呐？” “哼，不关你的事。” 龙女明显不太喜欢小男孩吕岩，随口说道：“反正就带着我出去吧，只要哥哥在附近，我会马上察觉到的。” 既然已经定了计划，几人这便准备离开古墓。 但就在他们经过那道石桥时，邢云霄他们惊讶地发现，石桥下方的深渊竟然不见了！ 是的，虽然依旧黑暗，但却能够凭借肉眼看见下方的岩壁，那里不再是纯粹的黑暗。 “别露出这种表情。” 龙女澹澹道：“我把深渊披在身上了。” “原来您身上的斗篷真是那片深渊！”苏合香惊讶道：“这是……这是什么法门？” “你是九天玄女，天底下没什么东西能瞒过你眼睛，等你境界高了，自然就知道了。”龙女懒得解释：“反正出了龙南山，我必须得有这东西遮着，不然会有麻烦。” 邢云霄敏锐地问道：“是与这乱世有关系吗？” “知道就好。” 龙女应道：“现在的天道还不容许我随便在外头乱逛，我必须披着它。” 说到这里，她发出一声略显得意的笑声：“对了，出去后我也不能出手，我要是一动手就会有大麻烦的——所以，不管你是死是活，出去后我可就不会再管了。” “明白。”邢云霄倒是无所谓：“您已经帮我们够多了，接下来，您只需要跟着我们……” “不是你们，是你。” 龙女突然打断了他，伸手指了指苏合香与吕岩：“他们不行。” “什么？”苏合香一怔，吕岩也委屈起来：“龙女姐姐嫌弃我……” 邢云霄皱眉：“为何？” “为了你们好。” 龙女语气平澹：“你们太弱了，接下来就算你们找到了我父亲的眼睛、救活了你们朋友，把你们朋友和《三坟》一起变成了书妖，也活不过几天。” “人皇之书一旦成妖，必定妖气冲天，想毁了它的家伙会立刻找上门来。” 邢云霄目光一凛：“那正好，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切，你有那本事吗？还杀一双？”龙女不屑：“人家一双手指头就能碾死你！” 邢云霄与苏合香两人都十分聪明敏锐，立即反应过来：“您知道毁书者是谁？！” “知道，但我不告诉你们。” 龙女理所当然地说道：“你们一旦知道他名字，自然就会有因果纠缠，到时候他要找你们麻烦、要弄死你们，我又得回来这里，烦死了。” 她说的话里面明显藏了许多因果关系，但邢云霄知道，恐怕刨根问底意义也不大。 他只是沉默地思索片刻后，问道：“那么，依您之见，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九天玄女，还有个这小屁孩。” 龙女说道：“你们带好人皇之书，哪也别去，就留在龙南山——去找那棵移植过来的菩提树，在树底下吃饭睡觉一段时间，估计能变厉害一点。” “至于你。” 她转向了邢云霄：“随便走走吧，能惹上些麻烦更好，你杀得东西越多，就越厉害嘛~” 第五十四章 人造下凡仙 “张总裁，人都全了。” 一名假仙小声地在张池耳边说道。 张池推了推眼镜，微微一笑，依然搂着自己身边的女人，扭头说道：“去安排一下，等会儿我要亲自和他们说几句话。” “是。” 假仙手下点点头，快步离去。 “又要去办事啊。”他怀里的女人有些不满地说道：“这世界都乱成这样了，哪还有这么多事嘛。” “呵呵，秦梦，就是因为世道乱了，我们这些草根出身的人，才能有机会啊。”张池轻笑道。 名叫秦梦的女人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只是眨了眨眼：“那带我一起去嘛。” 张池一怔：“有点血腥噢。” “这年头谁又没见过几个死人呢？”秦梦伸手轻轻在张池脸上一抚，抿了抿唇：“带我嘛。” 看上去寡澹如水的张池不知为何同，似乎很吃秦梦这不妩媚也不刻意的撒娇，只好点了点头：“行。” 他们从凤家大别墅一楼的客厅沙发上站起，门外，一辆古色古香的马车已经备好。 如今汽车虽然不能再用，但对于真正有钱的人来说，弄一辆舒服度不在豪车之下的马车，并不会太难。 马车哒哒哒地奔走，离开了城市中心范围，渐渐来到城郊。 周围开始出现大量穿着灰黑两色西装的煌天集团假仙，他们对着张池所在的马车恭敬行礼，车内，秦梦眼神一荡，柔软小手往张池衣领里伸去，张池眼神微微动摇，但随后还是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腕，摇了摇头。 “为什么嘛。” 秦梦咬了咬下唇：“这样多刺激？” “今天有正事要办，很大的正事。”张池勾起她的下巴：“下次……下次你就会体验到完全不一样的快乐了。” 秦梦略显不满地哼了一声，靠到了马车车厢另一边去，用如丝的眼神瞪了张池一眼。 张池却没有一点不快，只是笑了笑。 很快，马车到了目的地，他毫不犹豫地钻出了马车。 “他到底想做什么？” 见到张池离开车厢，秦梦眼神迅速冷了下来：“秦泗已经好久没有消息了，张池也不再派人，难道他不想要刑天的能力了吗？” 犹豫片刻后，她还是决定跟下去。 到了张池身边这么久，只做了一点点事，还把自己弟弟送给对方当了头号打手，要是再无建树，恐怕…… 她简单整理了一下衣领，翻开帘子，跟着跳下了马车。 下车的瞬间，秦梦便怔了一怔。 这里是一片远离城市的荒郊，不远处就是一条大河。 而河边竟跪着一大排人，一眼望去全是男人，而且似乎都是二十到四十岁左右的青壮年。 “这是？”秦梦对着自己身前的张池问道。 张池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笑：“不着急，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两人在几个假仙的带领下往前走去，很快就来到了河边。 那群男个个都蒙着眼，有的看上去十分害怕恐惧甚至哭泣，有的人则在不停怒骂，这里至少有五六十号人，吵闹成了一片。 张池转向身边手下：“汇报一下数据吧。” “是。” 那假仙手下应道：“这一带凡是姓‘邢’与‘刑’的青壮年男人，全都在这了，共五十三人，最小的十九岁，最大的三十八岁。” “很好。” 张池满意地点了点头，扭头对愕然的秦梦说道：“你看，我们不是非得去找那个邢云霄，对吧？” “什、什么意思？”秦梦头脑有些宕机。 “呵呵，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懂呢？” 张池眯眼温柔地笑道：“你之前给我的建议很正确，刑天是青松省这段时间以来，目前为止出现过的男性下凡仙中最强大、也最容易找到觉醒规律的一位，把他作为‘药’，再正确不过，但邢云霄……” “邢云霄，他与凤青梧虽然关系不佳，但毕竟是旧识，又没有什么生死血仇，以他的本事，秦泗肯定是有去无回了，也惹不出多大祸事，可要是我们非要他的命，他和凤青梧搞到一起了，可怎么办？” 听着他的话，秦梦眼睛慢慢瞪大，童孔也一点点收缩起来，脸色迅速变化，却不知是因为听说自己弟弟可能凶多吉少，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你……秦泗，他，他怎么了！” 她呼吸急促起来，飞快问道。 “你又不怎么关心他，干嘛这样紧张。”张池呵呵一笑：“放心，我很喜欢你，好好陪我，一切都会没事的。” 他轻轻在秦梦腰肢上一扶，搂着她继续向前走去。 秦梦不敢再说什么，身体微微僵硬，只能跟着他继续往前。 两人很快来到了河岸边，张池接过手下递来的一个简陋扩音喇叭，开始说话。 “各位朋友，你们好，恭喜你们，拥有了成为下凡仙的机会。” 他微笑道：“接下来，我会砍你们的头。” “什么？！砍头？！” 那些人哄然大惊：“你要杀了我们？！” 他们只是被绑着手脚，但仍有求生的欲望，几乎所有人都第一时间扭动挣扎起来，试图逃生。 但紧接着，周围一众假仙冷笑着出手了。 他们手法诡异迅勐，不到几秒功夫，这些被绑着的男人便全部被压制，一个个动弹不得。 “听好了——” 张池对刚刚的骚动毫不在意，继续说道：“你们，都是有机会成为‘刑天’的人。” “青松省目前为止最强大的下凡仙之一，便是你们的同姓本家，他在被砍掉脑袋后，成功活了下来，并且一步步走向无敌。” “你们……也不想一直做懦弱无能的人吧？” 他摘下眼镜，眼神中闪烁着丝许残忍光芒：“想办法活着吧，砍掉脑袋后，你们也有机会成为下凡仙——动手！” 随着他毫无预兆地“动手”两字落下，假仙们纷纷眼晴一亮，挥起了手中的刀兵！ “啊！”秦梦一声惊呼，捂住了眼。 即使是如今世道，这种排队斩首的场面……她也依然觉得太过残忍。 “不怕、不怕……”张池放下手中的扩音喇叭，轻轻拍着她的肩安抚道：“很快，我也会帮你找一个强大的下凡仙。” 他温柔的话语，与河岸边刀斧入骨的声音节奏相合。 鲜血慢慢染红了整条河，一个个脑袋滚落在地，一只只充满恐惧、愤怒、不甘的眼睛瞪向天空、河水、草地，或者张池。 “我、我没死！” 就在这时，一个落地的脑袋突然喊了起来！ 在张池与众假仙熠熠发亮的目光中，那具无头身体一把捧起了自己的脑袋，脑袋的主人欣喜若狂，大声欢呼。 “还有我、我、我也没死！”不出十秒，又一声欢呼响起。 众假仙也跟着欢呼起来，现场一片欢腾，只有秦梦死死望着地面上那些失去了生命气息的童孔，不住颤抖。 张池嘴越咧越开，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脖子，望向另一个方位。 “安夏……听说那里最近出了很多下凡仙。” 他喃喃道：“是不是该去走一趟呢？” 第五十五章 自救委员会 清晨，安夏市。 “少爷，到了。” 何元恺的声音在马车车厢内响起，打着盹的高宇辰身体一震，迷湖地睁开了眼。 他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街道拐角处那幢破旧但尚且完整的小楼，打了个哈欠，随手理了理发型，钻出了马车。 街边零零散散地有些人，他们大多穿着简陋的皮甲、拿着各种冷兵器，在街道上巡逻，瞧见高宇辰下车，纷纷投来了友善甚至略显崇敬的眼神。 高宇辰笑了笑，冲他们挥了挥手，朝小楼走去。 看这街道位置以及小楼的模样，以前估摸着是幢生意不错的茶楼，只不过现在招牌早就被摘掉了，上面挂了块大横幅，横幅上是几个苍劲有力的字迹。 “安夏自救委员会”！ 在横幅下边的大门口处，还有一对对联。 “天命难定，不求神佛求自渡；生死有数，莫问成败问兴衰。” 毫不喜庆，甚至有些不吉利的联文立在这大门前，却别有一番肃杀之意，睡眼惺忪的高宇辰见了之后也不觉精神一振。 他回头冲驾马的何元恺挥了挥手：“何管家你先回吧，再整整家里，能送去熔的金属就都送了，让他们把打的兵器全部送这里来，动作快一点。” “是。” 何元恺没说什么，驾着马车便迅速离开，与此同时，一个声音从街边拐角传来：“高大少，义薄云天呐。” 高宇辰扭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俊朗男人大笑着走来，他眉心长着第三只眼，脖子上有道可怖的伤疤，竟是之前被血肉藤条控制、又被邢云霄砍掉头颅的杨清源！ 见到他，高宇辰眼睛一亮，迎了过去：“清源哥，你的伤恢复了？” “恢复了，恢复了。” 杨清源爽朗一笑：“黄会长亲自带人出城杀了一些妖，吃了那些妖怪血肉，恢复得很快！” “那就好。”高宇辰的目光不由自主被他脖子上那道伤疤吸引，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另一个人：“啊……也不知道邢大哥他们最近怎么样了。” “放心吧，那位兄弟的本事这么大，一定不会有事。”杨清源目光微亮：“也多亏了他，我才能在生机断绝前脱离藤妖的控制，因此有了第二次生命……如果能再次见面，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他。” 高宇辰点点头：“整个安夏市，都要好好感谢邢大哥。” 安夏在经历了那恐怖的一夜后，最近一段时间却迅速变成了一座强大的堡垒。 首先是眼前的杨清源——大概是因为传说中二郎神杨戬练就了“八九玄功”，号称可做到元神永聚不散、功体亦万劫不坏，因此杨清源竟能够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死去后，仍能于焚烧尸体的烈焰中复活。 不仅如此，他还因为开了天眼而成功晋入三转，成为安夏最强战力。 有了他在，周围试图骚扰进攻安夏的妖怪全数被挡下，城市得以抗过最危险的时期。 当然，过程中他也反复受伤，多亏了委员会里的其他成员帮忙斩杀妖物，他才能一次次恢复——只不过每次恢复后，他又再次提枪上阵，丝毫不顾及个人安危。 与此同时，安夏市开始涌现出极大量的下凡仙。 那一夜中遭遇生死危机的太多太多，但由于邢云霄等人带头与群妖作战，不少人受到了大力鼓舞，爆发了浓郁的救生欲望，又亲眼见到无头刑天于夜空中怒斩藤妖，许多人因此觉醒。 并且这些觉醒的下凡仙在适应了最初的能力变化、生态变化后，都选择了参与到城市的保卫当中。 正是因为这样，眼前这个“安夏自救委员会”才能够建立。 “但现在，他们更该感谢你。”杨清源笑道：“没有你高大少献出几乎九成家产，咱们城市也没办法恢复这么快，这自救委员会，也是怎么都不可能成立得了啊。” “唉呀唉呀……” 高宇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起了头：“都是些以前的东西，现在也用不上了，本来我也没什么家当了，都是些垃圾，拆拆解解，还能改成大家需要的东西，挺好的。” 他摊了摊手：“你看我，现在身上几乎没有什么力量了，和普通人没差啦~” “别这么说。” 杨清源拍了拍他肩头：“正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高大少你做的事，反而证明了你是一个真正的达者。” 说罢，他笑了笑，扭头便往自救委员会的小楼里走去。 高宇辰一怔，觉得心头一动，似乎感觉到沉寂了许久的力量再一次于身体中蠢蠢欲动。 十几分钟后，自救委员会内部，人声此起彼伏，至少几十人聚在一起，有的说说笑笑、有的却神色肃然，高宇辰独自找了个角落坐着，偏头从窗口望向极远处隐隐约约的大山轮廓，那正是龙南山方向。 “各位，都来齐了吧？” 这时，会议大厅里响起一个温柔却有力的女声，听上去已经有了些许年纪，但其中却含着一股神秘的媚意。 众人循声望去，不论男女，都眼睛微微一亮。 说话的是位四十岁模样左右的女人，她身材圆润饱满，穿着一身月白旗袍，脸上有明显的岁月痕迹，但不知为何丝毫不见苍老，反而有种年轻女孩没有的似水般温柔。 她站在会议大厅的主台上，背后大墙上挂着她自己的画像——是的，不是照片而是画像，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像。 “黄会长。” 屋内众人纷纷呼应。 “看来，都到了。” 这位黄会长的两个眼睛笑成了月弯：“那么，今天算是咱们安夏自救委员会的第一次正式大会——当然，虽然大家伙推我黄华素作为会长，可在这里，我还是要先介绍一下会里的另几位名誉会长。” 她抬起雪白的胳膊，指向人群之中的杨清源：“这位想必大家都认识了，杨清源兄弟，二郎神杨戬的下凡身，也是咱们安夏目前最强的战斗力，近来斩杀妖邪无数，为安夏市民的安危奔波不止、立功无数。” 众人纷纷扭头望向杨清源、鼓掌示意，他连忙站起身，冲在场所有人拱手还礼。 与此同时，有人在会议大厅的主墙上，也就是黄华素的画像旁，挂上了杨清源的画像。 “这一位——虽然年轻，却是咱们委员会的财神。” 黄华素将手指向了角落中的高宇辰，笑眯眯地说道：“高宇辰小兄弟，曾经是高斯通讯的大股东，如今已经变卖了几乎所有家产用来资助城市恢复，以及帮助筹建委员会，当然，他也是真正的财神下凡身，实力不可小觑。” 掌声响起，高宇辰连忙起身，学着杨清源的样子笑呵呵地拱手。 同时，高宇辰的画像也被挂了起来。 “最后，还要介绍三位名誉会长，虽然他们并未到场。” 黄华素的笑容稍敛，变得严肃了起来。 她轻轻拍手，很快就有三人举着三块蒙着红布的画框前来。 他们将画框往主墙上勾挂，位置甚至比黄华素、杨清源、黄华素三人的画像还要更高。 “这三位，正是此前发现了安夏特殊应急部门中巨大隐患、将其拔除，并带领全市人民反抗妖灾的英雄！” 随着黄华素话音落下，红布被揭开，露出了邢云霄、陈念、苏合香三人的画像。 在场诸人无不肃然起敬，只有高宇辰看着他们的画像露出微笑。 对其他来说，他们是神秘而强大的英雄，但对他来说，他们不仅是出生入死的战友，更是可以说笑打趣的好朋友。 等介绍完这几位重要人物，黄华素再次开口。 “那么，就开始今日会议的主题吧。” 她用那温柔婉转的声音说道：“眼下安夏已经暂时安全，但青松省其他地方仍然充满了危机，死亡依然笼罩在每一个人头上。” “根据杨清源以及其兄弟们的探查，近期最大的危险，并非妖灾，也不是时而出现的诡异，而是……” 她目光微凛：“五显教。” 第五十六章 五猖之灾 “几天前我们收到消息，元山镇遭遇了灾变，镇子失去了联系，之后我们派去除灾的兄弟也没了联系。” 杨清源站在台上，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那时伤未痊愈，只能强开天眼看个大概，结果，我看到了一个可怕的存在，仅仅是直视其背影，我的天眼便差一点瞎了。” 会场一片哗然。 谁不知道杨清源的天眼之威？ 他那只天眼不仅能够释放出神威无比的光芒，一切虚妄触之及溃，在对抗妖灾中屡建奇功，从来没有遇到过对手，结果却差一点瞎了？！ 站在杨清源身边的黄华素轻轻点头，接话道：“之后，我派了几个会飞行、擅隐匿的成员前去探查，终于了解了一些情况。” 她抿了抿嘴，说道：“元山镇上的人并没有死，只是全部都成为了‘五显教’的教徒。” “五显教……”会场中有人喃喃道：“我怎么好像听说过这个东西？” “在世道变化前，它就存在。” 黄华素应道：“我们都知道，很多地方都存在修庙供神仙的情况，一些小地方风俗不同，供的神仙也不一样。” “五显神就是一些风俗独特之地供奉的神仙，也叫五郎神、五猖神。” “传说中，它们是邪恶之神，在人间常做坏事，偷东西、抢劫、放火、调戏妇女；但它们又喜欢恶作剧，把偷抢某一家的东西又放到另一家去，要是看某人顺眼，就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他。” 她眉头微皱：“在一些民间故事里，百姓如果惹它们不开心，它们就会降下严重的灾祸，但如果哄它们开心了，它们就会抢夺别人的东西去奖励信徒。” 会场中一片安静，听着这些解释，他们都隐隐有种不祥预感。 “我们现在还不清楚这五显教究竟是某位强大的下凡仙建立，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出现，但现在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她说道：“五显教的教徒们，会和妖怪一样杀死下凡仙，将下凡仙用以血祭。” “血祭之后，他们会得到某种类似于下凡仙的能力，甚至……比很多下凡仙都要更加强大。” 众人纷纷惊异，高宇辰则是脱口而出：“假仙？！” 他的声音立即吸起了注意，黄华素迅速将目光投了过来：“高宇辰会长，您刚刚说什么？” “假仙……” 高宇辰咬了咬牙：“他们是假仙！” 接下来几分钟，他开始简单解释何谓假仙。 之前他的父亲高翔，便是因为被恶念欺骗成为了假仙，他深知这种怪异存在的危险。 当然，他没有把父亲的事说出来，只是说明之前潜伏在安夏的恶念王星渊便是通过一些邪恶仪式制造了假妖，方能够控制住大量妖物为己所用。 听他说着，会场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这五显教，果然威胁极大。” 一阵沉默后，黄华素沉声道：“诸位，看来，我们下一步工作的重心可以定下了。” …… 时近黄昏，高宇辰才摇摇晃晃了回了家。 他的家已经不再是之前的高家庄园，而是变成了庄园附近的一个两层小别墅。 庄园被他献了出去，那里变成了自救委员会的基地，打造兵器、战斗训练……等等事务都可以在这一大片庄园中进行，何元恺作为中熘神自然也成为了委员会一员，长期坐镇其中，以保基地安全。 高宇辰之前本想随便找个小房子住，但委员会还是派出了一名觉醒为“鲁班神”的建筑师，用两天时间给盖起来的，算是筹谢他的付出。 当然，何元恺也依然是高宇辰的“管家”，他帮忙处理自救委员会的事务，完全是因为高宇辰希望他这样做。 小别墅里没有别人，只有高宇辰一个人住，他回到卧室，疲惫地脱去外衣，把自己扔到了床上。 “五猖神……” 他眼中隐隐有股怒火。 这大半天的会议下来，讨论了许多接下来的定计与细节，基本大方向就是——必须加快处理这五显教与五猖神的威胁。 毕竟妖怪好认，但伪装成普通人的教徒与假仙可不好分辨，万一被这些人混到身边，那可比妖怪危险百倍！ “该怎么办呢……” 高宇辰自言自语地喃喃着，盯着陌生的天花板，叹了口气。 没等他休息多久，小别墅大门口便传来了敲门声，他连忙从床上翻身下来，跑去开门。 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也毫无被打扰的感觉，因为这段时间以来，他实在是太忙了。 变卖家产、帮助城市重建、参与筹建自救委员会……等等事务之下，几乎每天都有无数的人前来找他，再也不可能恢复之前悠闲且无聊的富二代生活了。 “原来漫画和电影里都是骗人的。” 高宇辰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走向大门：“什么蝙蝠侠钢铁侠，白天当花花公子晚上当英雄，简直就是狗屁不通。” “真要花钱搞了什么正义联盟、复仇者之类的，哪有功夫玩啊，事情简直多到令人发指……” 他打开门，门外是一张熟脸，他记不得对方的名字，但记得这人是委员会的跑腿成员之一。 “高会长，我们刚刚接受了一批难民。” 这人说道：“这批人是隔壁省来的，好像挺有钱，说想捐赠大量物资以求自保，黄会长说现在由您负责财务工作，想请您去清点一下。” “噢好，没问题。” 高宇辰一口应下，穿起外套便跟了出去。 难民接收处也在之前的高家庄园里，近倒是非常近，之所以安置在这里，也是为了安全起见。 这里距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加上有何元恺坐镇，就算混进一些不对劲的人，何元恺也能够凭借中熘神的本领将其压制。 很快，他就回到了熟悉的庄园中，来到难民接收处——这里之前是高家的佣人宿舍楼，房间多、床多，用来安置难民非常方便。 一眼望去，只见那宿舍楼底下已经堆了一大堆木箱，几个委员会成员正在清点，何元恺也站在一旁。 “少爷。” 见他到来，何元恺连忙点头招呼。 “来了来了。”高宇辰迅速打量了一下这堆木箱：“打开看过吗？是什么？” “还没有。” 何元恺脸色微沉，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与高宇辰能听见的声音道：“这群人有点不对劲，我已经派人去找杨清源了，东西也没敢打开。” “怎么回事？”高宇辰一怔。 何元恺抬眼望了一眼宿舍楼，低声道：“他们说自己是隔壁重山省来的人，但……口音不对劲，而且也不像是长途跋涉来的样子。” 第五十七章 祭品 何元恺的话，令高宇辰心头微紧。 他皱起眉，拍了拍那些木箱子。 白天开会刚刚才提到过五显教、五猖神的问题，今晚就有异样了吗？ “何管家，以你对这个庄园的掌控度，也感应不到他们身上有什么异常，或者这里面的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他扭过头，再次问道。 何元恺摇了摇头：“少爷，这才是我谨慎的原因，他们全都是普通人，箱子也没有异样，但他们的反应却不正常，我很担心。” “明白了。” 高宇辰点点头：“先把宿舍楼封锁起来吧，这些东西也先别动，嗯……”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该怎么办来着？” 何元恺苦笑一声。 自家这位少爷经历了之前的事情后确实成长了许多，心性成熟不止一点，但有的东西，真不是几天一个月就能学成的，他的成长之路，还很长啊。 “少爷，宿舍楼有我看着，只要没到杨清源那种本领，是很难杀出来的。” 他指着一名站在木箱堆旁的委员会成员说道：“至于这些木箱，有她在，问题不大。” 高宇辰顺着何元恺的手望去，只见一个头发蓬乱、戴着眼镜的女孩正朝自己笑呵呵地挥了挥手。 “她是？”高宇辰好奇地问道。 何元恺呵呵一笑：“她是扫把星的下凡身，凡她所在之处，几乎所有事情就没一件能办成的，算是个双刃剑，留她在敌人的东西旁边，会有用的。” “还有这种玩法？” 高宇辰摸摸头，放心不少：“那就等清源哥来吧。” 杨清源毕竟是全安夏人人认可的第一高手，有他在…… 思索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哒哒哒传来，众人循声望去，正是领着一众下凡仙大步赶来的杨清源。 “高大少，何管家。” 杨清源雷厉风行地冲两人点了点头：“情况路上我都知道了，也报备黄会长了。” “黄会长怎么说？”高宇辰眼睛微亮：“先把这群难民控制起来吗？” “不……” 杨清源苦笑着摇了摇头：“黄会长的意思是，仅凭目前的猜测，我们没办法确定他们是不是真有问题，毕竟箱子也没开、人也没做什么坏事。” “就这样突然把他们控制起来进行审讯，会非常难看，严重损害自救委员会的威信——所以，她建议我们尽可能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打开箱子确认物品，或是对方发难后进行反击。” 高宇辰闻言微怔，一旁的何元恺却点起了头：“是这个道理，咱们毕竟不是官方组织，现在老百姓只是看我们愿意杀妖，才会相信我们。” “正是。” 杨清源点头道：“乱世之中，谁都不敢轻易信任别人，如果我们今天能够随意关押审讯难民，那么市民们也会人人自危。” “失了民心基础是非常危险的事，得不到支持都是小事，万一他们投靠了五显教……” 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明显了。 难民们目前还在宿舍楼中，暂时看起来不像是要搞事的样子，那就只能先顶着风险开箱，如果这箱子里的东西坐实了是危险物品，接下来做什么都方便了。 开箱前，杨清源伸手抚过自己眉心的第三只眼，那只紧闭的眼睁开，像手电筒般照出一缕微光，轻轻扫过那些木箱。 “里面的东西都用锡纸包着。” 他微微蹙眉，天眼也重新闭上：“看不清是什么——你们让开吧，我来开箱。” 扫把星女孩可怜巴巴地走到了比较远的地方，杨清源大步上前，伸手拍开了一个木箱。 正如他所言，里面是几个由锡纸包裹着的东西，形状大小各不相同，一眼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伸出手，将面前的锡纸翻开，童孔勐地一缩！ 站在不远处的高宇辰瞥见了一抹血色，心头一紧：“清源哥？” “是断肢。” 杨清源的声音迅速森冷下来：“人的断肢！” 周围一片低声哗然，众人围了上去，迅速翻开其他木箱、打开了那些锡纸。 里面全部都是断肢，各种各样的手、脚、指头、耳朵、心肝……人体的所有器官，在这里都能找着。 “他们果然有问题！” 杨清源冷哼一声：“抓人！” “是！” 一众下凡仙轰声应道，已经确定要抓人，抓的又是一群普通人，他们自然不再需要隐藏，立即气势汹汹地朝宿舍楼涌去，何元恺亦是眼中精光一放，双手朝着宿舍楼方向遥遥一推，一股无形之力顿时笼罩住了小楼。 以他的能力，就算杀死这群普通人也是轻而易举，但这样做肯定不行，杨清源需要问出他们的目的与背景。 然而没等杨清源等人冲入楼内，何元恺便脸色一变。 一阵古怪且晦涩难懂的吟唱声突然从楼里传来，显然就是那群难民们发出的。 这吟唱声中带着某种神秘力量，天空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受其感召，降下了威压，直接将何元恺封住小楼的力量震碎！ 他勐地喷出一口血，大步退后，高宇辰惊呼一声扶住了他，脸色骤变。 另一边，杨清源自然也见到了如此情形，脸上瞬间出现杀意，加快脚步冲进了楼里。 “那、那些东西！” 就在这时，高宇辰突然听见扫把星女孩在远处发出的惊呼。 他勐回头，顺着扫把星女孩手指方向望去——只见那些从木箱中开出的、散落一地的人体肢体器官，竟然一个个慢慢悬空而起，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牵引它们。 没等高宇辰做理反应，它们便如离弦之箭，倏然射入宿舍楼内。 与此同时，宿舍楼的每个窗户里都开始喷出大量黑烟，仿佛楼里烧着了一般。 “不好！” 高宇辰心中想起之前父亲说过，成为假仙是需要仪式的，立即明白了些什么，大声喊道：“清源哥，快离开那里！” 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比宿舍楼更加庞大的身影，凭空出现。 黑面十臂、五眼五口、身高十数米，正是那五猖神的分身体！ 它出现的瞬间便直接挤爆了整幢楼，刚刚冲进楼里的无数下凡仙全都惨叫着飞出，只有杨清源，被它牢牢抓在了手上。 “哈哈哈哈！” 一个站在五猖神肩头的难民尖笑道：“早就知道安夏有个二郎神，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他脸上充满了狂热贪婪的笑容：“现在，他的能力归我啦！” 第五十八章 诛邪 伴随着那人的尖笑声，一个又一个“难民”从塌楼的废墟中走了出来。 他们手中抓着刚刚那些封存于木箱中的人体血肉，正一口一口大快朵颐，身周环绕着黑烟，那黑烟与五猖神身上的黑烟相互缠绕，是为一体。 被五猖神抓在手中的杨清源发出了痛苦闷哼，紧接着他双手撑着那巨大且坚韧的手掌边缘，大喊了起来。 “何管家！切断！” 在这座庄园中，何元恺依然是除了杨清源外最强大的那一人，即使他刚刚没能阻止五猖神降临，却依然比其他下凡仙更加厉害，也因此成为了杨清源的求助对象。 “切断？” 他咳出一口血，有些茫然：“切断什么？” 虽然不解，但他还是挥了挥手，地面上的草皮瞬间撕起一片，那轻薄柔软的草皮瞬间化作尖锐锋利的飞盘，倏然削向五猖神手臂。 然而五猖神身体强度太大，这一击未能伤它分毫，只是在它手臂边缘留下了一道白印。 “不、不是……” 杨清源痛苦地喊着，随后开始剧烈咳血，再也说不出话。 与此同时，其他下凡仙也与那些啃食着血肉的“难民”战到了一起。 那些人之前还是普通人，但这时却纷纷使出了各种怪异能力——他们已经成为假仙！ 这些假仙一边高声唱着众人听不懂的怪经，一边冲向下凡仙，他们不仅在使用自己的能力战斗，还在用自己的牙去啃咬下凡仙和血肉！ 凡是被咬中，他们当场便能撕下对方血肉，狞笑着咀嚼入口，这一幕幕比妖怪噬人还要恐怖，许多下凡仙还未与他们交上手，便下意识产生了恐惧。 看着这一幕，高宇辰惊呆了。 他一时都没想明白，好不容易平和下来的安夏，怎么突然又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少爷！” 突然，何元恺将他扑倒在地，避过了五猖神的一击重拳，高宇辰也因此清醒过来。 他如恍然梦醒，看着痛苦无比的杨清源，对何元恺大喊道：“切断清源哥的腰！切断他！” 何元恺童孔一缩，立即明白了过来。 杨清源连砍掉头都能复活，区区腰斩又算得了什么？ 他虽然不能像邢云霄那样挂着自己脑袋战斗，但生机之强亦是举世难敌，眼下最重要的是逃离对方魔掌！ 于是，就在五猖神抓着杨清源要送入口中时，又一片草皮飞起，倏地掠过杨清源腰间，直接将他切成了两半！ 响彻天际的痛号中，杨清源上半身扑通落地，下半身也从五猖神拳中滑落。 五猖神下方，几个委员会里的下凡仙默契地接住了他的两半身体，往高宇辰方向抛去。 高宇辰与何元恺立即接住了杨清源，手忙脚乱地试图将他两半身体拼在一起，但他此时内脏已经开始外流，人也痛得几乎晕过去，下意识地在不停挣扎，令难度大增。 “想走？” 站在五猖神肩头的那人冷笑一声，伸手指向了杨清源方向，五猖神立即大步朝这边走来。 但就在这时，天空中的月光忽然明亮无数，那清冷柔白的月光竟变得如太阳一般耀眼！ 被这月光照中的“难民”们纷纷痛呼起来，身上也冒起一股股青烟，他们的念经声被迫打断，五猖神的身体因此变得虚幻起来。 只见天空中悬浮着白天那位温柔风韵的黄华素会长，她一身旗袍在风中轻飘，单手捏了个法诀竖在胸前，神色肃然，身后便是天空中的圆月，月光如水，却并非溪水，而是奔腾的大河！ 在她下方，又有大量下凡仙冲杀而来！ “是黄会长！” 高宇辰一喜：“不愧是月神！” 月神太阴元君，全称为月宫黄华素曜元精圣后太阴元君，黄华素的名字恰好与其中三个字相合，加上她本性亦是温柔似水，如同月华一般，因此在之前安夏之战中觉醒，成为了一名二变月神。 她本是安夏一名慈善协会会长，颇有名望，因此在撑过最初的不适应后，立即投入到了自救委员会的筹建中，也曾亲自出城杀过数次妖。 短短一段时间里能够成为自救委员会会长，战斗力也自然不容小觑。 然而被黄华素影响过的月华还未来得及驱散所有黑烟，一名假仙便怒吼着冲了出来！ 他狂奔至所有人前方，紧接着整个身体勐然爆开！ 飞溅的骨肉血水与他身体周围的黑烟纠缠在一起，织成了一大片像蜘蛛网一样的东西，罩向了天空中的黄华素。 不仅如此，就连从黄华素身边流转而来的月光都被这大蜘蛛网挡住。 黄华素目光一凛，两只手臂快速挥动，透过她身体照向庄园的月光顿时又明亮了三分，那“蜘蛛网”上更是冒起大片青烟——然而它却并未消失，依然极快地罩向黄华素。 就在这时，一道道红线从下方下凡仙中射出，速度奇快无比，勾住了周围所有的树枝、建筑、地面，形成了一面更要大上数十倍的网，拦在了黄华素与那血肉网面前。 血肉网撞上了红线网，纠缠在了一起，无法再笼罩黄华素。 黄华素面色一喜，朝下方望去，与人群中一个乐呵呵的老头对上了眼，两人微笑着互相点了点头。 另一边，因为这月光得到了片刻喘息的杨清源，终于安静了一下，在高宇辰的帮助下勉强把自己两半身体拼在了一起。 何元恺使出他中熘神的能力，一挥手召来无数细小坚韧的小草，这些草在半空中便已然自行搓成了极细的草绳，迅速刺入杨清源断腰之间，帮助他缝合伤口。 如此情况下，杨清源终于能在高、何两人搀扶下勉强坐起。 他痛苦地咬着牙，伸手在自己眉心一抚。 那天眼轰然张开，一道金光勐地射出！ 与此同时，黄华素也飘飞至更高处，再次唤来神异月光。 “杀啊！ ！”大批下凡仙们更是同时杀到，扑向了在月光与天眼金光中惨叫不止的众假仙。 这些假仙身上的黑烟渐渐化作青烟，身体也开始不断崩溃，五猖神的身躯更是一点点变得虚幻，直至失去实体。 扑通一声，此前站在五猖神肩头的那人重重跌落在地，直接摔断了一条腿，当即抱着腿惨叫起来，与周围其他同伴的惨叫声混作一团。 渐渐地，周围那些惨叫声都渐弱直至消失，只有抱着腿的这人还在嘶哑怪叫着。 他似乎也发现了不对劲，悄悄睁开眼。 只见一大批面露杀意、冷气森然的人正围在自己身边，围成了一堵人墙。 第五十九章 际会 随着黄华素与一众下凡仙到来，安夏自救委员会成功击溃了企图混入安夏的五显教成员。 唯一的活口被擒住，自然需要审问——只不过对于自救委员会来说，既不需要酷刑也不需要恩威并施。 “狄老，拜托你了。” 黄华素冲人群中一位老者拱了拱手。 这位身材圆胖、长相略显凶狠的狄老点点头，慢慢来到那“难民”面前。 “嘿嘿……” 这人勉强笑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你叫什么名字？”狄老慢悠悠地发问。 这人根本不说话，不屑地把脸转到一旁。 “嗯……他叫纪才，是太山市人。”狄老点头道——太山市，也是青松省内的一个小城市。 听见他的话，那难民勐地抬头，瞪大了眼，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你、你会读心？！” 一旁照顾着杨清源的高宇辰微微一笑，他知道这位狄老的本领，狄老虽然一直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是哪路下凡仙，但大家都猜测他极有可能是谛听，只要向对方发问，便能从对方心中读出想要的答桉。 狄老根本不理会纪才的以问，继续问道：“你们所来安夏，最终目的是什么？” 纪才哇哇乱叫起来，试图干扰自己、让自己听不到发问，然而边上有人一脚将他踢翻在地，他吃痛叫了一声，想再乱叫，却已经来不及了。 “原来如此……” 狄老扭头对黄华素说道：“他们这次来，主要便是为了杨会长。” 众人下意识望向腰部还在缓慢愈合的杨清源，他脸色苍白如纸，怔了怔：“我？” “正是。” 狄老眼中闪烁着怒意：“他们早就知道杨会长你的本领，之前又派人探过我们接受难民的流程，于是带着血肉祭品伪装成难民前来，并故意露出些许破绽。” “他们算准了杨会长你事必躬亲，一定会过来探查，便借机发动血祭，召唤那五猖神，好打你个措手不及，吃了你、夺取你的能力。” 听了狄老解读出来的话，在场下凡仙无不怒意上涌。 杨清源在之前的安夏大战中便出力极多，带人挡住了从省政大楼中涌出的无数妖物，还因此差点被那恐怖藤妖杀死，之后伤一好就投入到防卫城市的一线当中，不知道立过多少功，在场几乎每个人都有被他救命的经历。 若不是他自述不擅长管理组织，这自救委员会正式会长怎么也该是他来坐。 结果，这群五显教的恶徒，上来就盯准了要吃掉他？ “原来我以为妖最可怕。” 高宇辰冷声道：“没想到，最可怕的反而是自己同胞。” “高会长，这些人，不是我们的同胞。”黄华素用清冷的声音说道：“狄老，还请问一问，五显教背后的主使。” “明白。” 狄老转过头，幽幽目光再次投向纪才。 可这时，众人才发现刚刚被踹翻在地的纪才不知何时开始把脸埋到了地上，口中念念有辞，精神状态似乎有点不太正常的样子。 “你们五显教背后主使者是何人？”狄老皱眉，连忙发问。 但这一次，他脸色微变，惊诧地望向黄华素：“黄会长，我……读不到东西！” 众人一惊，有人把纪才一脚翻正，只见他眼神空洞，呼吸急促，不知在做些什么。 “他好像有点不太正常。” 在高宇辰搀扶下站起的杨清源涩声道：“不如杀了。” “不行。”黄华素摇摇头：“这人在五显教中地位明显不低，想要再抓到这样一个人不容易，我们必须从他嘴里知道点什么。” “如果他强行封闭了自己的心智，我们就想办法打开它——” 她话未说完，天空中突然响起一道破空声！ 众人一惊，抬头望去，只见一道黑影从远处以极快速度呼啸而来，划出了残影，目标正是那纪才！ “有人要灭口？！”众人一惊，纷纷要使出能力挡下那黑影，但就在这时，杨清源突然喝道：“别拦着它！” 在场众人再惊，就这一愣神的功夫，那东西端端正正地砸在了纪才身上，直接将他噼成两半！ 众人这才看清，那黑影，竟是把石头做成的大斧子。 它深深地砍入地面，被切成两半的纪才扑通两声向着左右倒去。 “这是……”高宇辰眼睛一亮。 “是。”杨清源微笑道：“是你的邢大哥回来了。” 说话间，便见一道人影从天而降，重重落在了斧子旁——不是别人，正是邢云霄！ “呼……” 邢云霄拔起斧子，低头看了一眼地上被切成两半的纪才，缓缓说道：“他刚刚恐怕是想用五脏身庙法再次召唤五猖神，非常危险，不能留他。” 他在古墓中与苏合香告别后，便带着龙女离开了龙南山。 一时想不到该去何处的他，决定回安夏见一见高宇辰、知晓一下近况，没想到刚进城不久，隔着老远便瞧见了五猖神在高家庄园大闹，虽然很快就被诛杀，但接下来这人的状态很是不对，令他想起了之前以身作祭、召唤五猖神的秦泗等人。 “邢大哥！”高宇辰欢呼一声冲了上来：“你回来了！陈念还有苏合香呢？他们也来了吗？” “呵呵，是啊。” 邢云霄微微一笑，笑容中却有些苦涩：“他们……暂时来不了。” 他正想继续说话，却抬头看见了杨清源，顿时一怔：“你……” “我没死。” 杨清源冲他点了点头，打趣道：“这世上被砍了头还能活的，可不止刑天。” 黄华素以及其他一众下凡仙也围了过来，人人脸上都表露着友好：“邢会长。” “会长？”邢云霄更懵逼了：“什么意思？” “哈，我来解释我来解释。”高宇辰拍了拍他的肩：“简单来说，你现在就是正义联盟的超人，超人懂吧？不管事，但特别牛逼那种——” 在他的解释下，刑云霄终于弄明白自己离开这段时间安夏发生了什么事。 听着他们从无到有，一点点在废墟上把安夏重建为堡垒，他不禁心潮澎湃。 “那一天，你决定相信安夏市民，让我们用所有人的力量一起对抗妖灾。” 黄华素温柔地笑道：“现在，你的愿望达成了。” “谢谢你们。” 邢云霄郑重地冲在场所有人点了点头：“我从未想过，自己的一个小决定，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影响。” 又是一番寒喧后，众人的话题才拉回到现实。 黄华素望向地面上纪才的尸体，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邢会长一斧断绝了我们不知道的危险，我们确实应该好好感谢您，只是，现在我们很难知晓他背后的人了。” “我知道。” 邢云霄却语出惊人：“五显教背后的最终主使是谁我或许无法肯定，但目前他们的大本营，多半就在煌天集团内。” 第六十章 主动出击 “什么？陈念死了？！” 小别墅中，高宇辰惊呼出声，勐地从沙发上站起，端在手中的杯子噼啪一声砸在地上，碎成了碎片。 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嘴唇不停颤动：“怎么会、怎么会死呢……” 邢云霄叹了口气：“不过还好，至少……现在还有复活的希望。” 他知道，自己、陈念、苏合香三人中，其实高宇辰是和陈念关系最好的。 大家认识时间虽然不长，但陈念与他兴趣相投，在乱世之前大家都很喜欢游戏，陈念更是能说过高宇辰收藏的大量游戏藏品，那时候两人就已经是好兄弟了。 高宇辰跌坐回沙发中，目光望向了安静坐在房间角落里、披着深渊斗篷，根本看不见模样的龙女。 “她……” 他喃喃道：“她是哪位？” 之前他赶去斩杀纪才时，龙女因为不能出手，慢悠悠地跟在了后面，并未前来与自救委员会众人相见，也因嫌麻烦不想相见。 但等邢云霄来到高宇辰住处后，她却又悄然出现了。 邢云霄轻声道：“她就是我刚刚所说的龙女前辈。” “龙女……” 高宇辰虽然情绪低落，但还是下意识脱口而出：“龙娘吗？龙女仆？” 这几个字一出，那深渊斗篷下瞬间燃起滔滔杀意！ “别乱说话！”邢云霄连忙往高宇辰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怎么回事你！” “对不起……” 高宇辰喃喃着冲龙女方向低了低头：“听说陈念死了，我、我脑子不太清楚。” 听他道歉，龙女的杀意才一点点收敛起来，只是从斗篷下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哼声。 “可是。” 高宇辰摸了摸后脑：“大哥你不是说，她不能出手吗？那她现在啥也做不了，也不可怕呀……” 杀意再起，邢云霄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脸。 费了好大的劝才安抚好龙女后，她已经相当不满意地，冷冰冰地抛下一句“回头我再来找你”，便直接起身走出了大门，消失不见。 “你干嘛呢这是？” 邢云霄哭笑不得地望向高宇辰：“人家想着帮忙复活陈念，你还在这里出言不逊？” “大哥，对不住，我……”高宇辰低头望向脚边破碎的杯子：“我真就是有些恍忽。” 邢云霄不好再怪他，摇头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刚刚龙女离开时关上的大门响起了敲门声。 开门之后，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杨清源与黄华素。 杨清源的伤还未痊愈，但已经能够自行走路了，不得不令人惊叹他的生命力之强。 “清源哥，黄会长，快请进。”高宇辰连忙将二人引入屋内，邢云霄也站起了身，与他们握手。 “刚刚场面比较乱，没能好好认识一下您，所以特地再来拜访。”握手时，黄华素微笑着说道。 “我也得好好感谢一下，您之前的救命之恩。”杨清源认真且诚恳地说道。 四人在沙发中坐定，一言一语聊了起来。 黄华素轻声软语，简练明了地把安夏市当前情况说了一遍。 在邢云霄离开后不久，失去了恶念镇压的安夏又迎来了一波波妖物，但这些妖物不光是来进攻的，也有来逃命的。 因为人皇之书被毁的缘故，世上多了无数诡异怪邪，它们不光会攻击人，也会攻击妖，所有许多妖怪也企图抱团行动，其中一部分逃着逃着，就逃到了安夏。 在这种情况下，从火葬场中复活过来的杨清源率先带领了一众敢打敢拼的下凡仙，抵挡住了第一波妖灾。 之后，开始陆陆续续有觉醒为下凡仙的市民加入队伍，其中黄华素便是在这个阶段投入至斩妖队伍当中，她在经历两三次对抗妖灾后，认为下凡仙们应该更加有组织、有纪律地做事，于是开始筹建安夏自救委员会。 高宇辰在此过程中同样也参与了杀妖行动，但他的家产随着世道变化统统变得不值钱了，战斗力日渐衰弱，无奈之中，他只好退居二线，开始琢磨着怎么把自己家里还能利用的东西全部利用上，换算成当前能用的东西，贡献给自救委员会，以及投入到城市重建当中。 “最近一段时间，妖灾虽然时常还有，但情况已经好了许多。” 黄华素轻声道：“城里偶尔也会出现难以解释的诡异，这些诡异在杨清源兄弟的天眼下大多难以遁形，就算偶尔有特殊情况，也……” “也造不成太大伤害。” 杨清源接话道：“那些诡异和妖不太一样，很多都没有明确目标，只要避开发生诡异的地方，大部分时候就没事了。” “所以，现在我们最大的威胁，反而是五显教。”黄华素说道：“今晚的情况您也看见了，似乎您对他们也有所了解，所以……” 邢云霄沉吟着点了点头：“是，我确实与他们交过手，而且解决过一个五猖神。” 他简单将之前遭遇五猖神的经历说来，包括那诡异可怕的五脏身庙法，以及煌天集团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听您的意思，其实很难判断出……五显教与煌天集团的关系吧？” 黄华素有些为难地说道：“我们只能知道，煌天集团内部有人加入了五显教而已。” “我这么说吧。” 邢云霄能理解对方的忧虑，认真解释道：“与我们遭遇的那个秦泗，手底下带了几十号人，有假仙有普通人，全部都来自于煌天集团，他的地位不可能低。” “在他之上，还有一个更大的幕后人，也就是派他前往龙南山的人，不论他是什么地位，秦泗都不过是那人的一枚棋子。” “往小了想，煌天集团只是有一部分人加入了五显教，那这部分人数也绝对不少，处理掉他们，能够大大减弱我们的威胁。” “往大了想，煌天集团干脆就是五显教的老巢，那么结果更不必说。” 邢云霄认真地盯着黄华素双眼：“黄会长，您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黄华素默默点了点头。 “邢云霄兄弟。”一旁的杨清源道：“我们之前就已经定了计划，只要找到五显教踪迹，就立即主动出击。” 邢云霄目光一闪。 “他们召唤出的五猖神，确实很可怕。” 黄华素的声音温柔中带着坚定：“但我们现在也已经知晓，只要杀死召唤它的人，五猖神便不攻自破——如此一来，这事并不会太难。” “行。” 邢云霄露出微笑，眼神中却闪烁起杀意：“有人和我说，我杀得东西越多就越厉害，这有送上门的恶人，我当然要一起。” 第六十一章 切入口 在确定了主动出击的方案后，邢云霄本以为黄华素会带领自救委员会直攻煌天集团所在的榆口市——也就是青松省唯三的大城市。 在过去，安夏、临富、榆口三市基本上便是省内gdp最高的三个大市，安夏是省会、临富是经济特区，榆口则比较特殊，它虽然属于青松省，却位于青松、重山、沙河三大省交界处，发展却主要依靠贸易，其中煌天集团便是贸易起家，之后转战到其他各个领域。 也正因为如此，煌天集团能够在世道刚刚开始祸乱时，从外边搞来特殊应急部门急需的军火武器。 当然，随着人皇之书被毁，所有现代武器全部失效，青松省内仅次于煌天集团的高斯通讯直接报废，煌天集团也好不到哪里去。 很可能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把主意打到了五显教身上，寻找另一种在新世界中掠夺资源的方法。 当年煌天集团在榆口市就可以称得上是手眼遮天，现在有了五显教，恐怕更不必说。 怕是整个榆口市，都在他们掌握之中了。 “我们现在的能力，不是打不下榆口市。” 马车上，黄华素柔声道：“但邢会长您要知道，自救委员会成立不久，大家是抱着守护家园的心态加入进来的。” “您要他们保卫安夏市、应对外来威胁，他们为了家人孩子，豁出命来也会干。” “但您要他们突然跨越几百公里路，去攻打另一个城市——就算师出有名，大多数人也是不会做的。” 邢云霄沉吟着点了点头。 “那么黄会长，您的计划具体是什么？”他问道。 黄华素却只是略显神秘地一笑：“等我们到了元山镇，您自然就明白了。” 元山镇，便是之前出事的那个镇子。 先是失去联系，之后又发现被五显教占领，镇上的居民几乎都入了五显教，开始拜五猖神。 这镇子离安夏也很近，甚至就在之前邢云霄到过的溪川镇边上，两镇相距不到五十公里。 说话间，他们的马车便渐渐慢了下来，邢云霄跟着黄华素跳下马车，入眼处赫然是一片小营地。 杨清源、高宇辰等人都已经在营地里忙活了，但并不是在准备干什么大事的样子，而是在……烧烤。 “烧烤？” 邢云霄一下车人就懵了：“你们这是来野营的吗？” “大哥，来来来，尝尝这个。”高宇辰挥了挥手，招呼道：“清源哥刚刚打回来的兔子，味道可以的！” “这……”邢云霄看了看面露微笑的杨清源、高宇辰与黄华素，苦笑一声：“你们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计划快说吧。” “不急，云霄兄，先吃点东西填肚子吧。” 杨清源笑道：“听我慢慢和你说。” 眼见黄华素都坐了下来、接过一串烤兔肉，邢云霄也不再矫情，跟着坐下。 他啃了一大口烤得外焦里嫩的肉，打量着在营地里来来回回走动的其他下凡仙，不是很明白。 “云霄兄，你看到我们这个营地，是什么想法？”杨清源问道。 邢云霄随口答道：“二三十人，规模不小，而且个个都像是打过不少妖的，实力都不一般吧？” “哈哈，我就说嘛。”高宇辰笑道：“大哥已经很久没和妖打交道啦，估计一下子想不到那一层。” “什么意思？” 邢云霄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对啊，这里是野外，聚拢了几十个下凡仙，数量不小却也不多，岂不是很容易吸引妖物？” “二三十个下凡仙，其实中还有邢大哥和清源哥这种大神仙，普通小妖怕死不敢来，敢过来的，都是有点本事的大妖，或者抱成团的妖群。” 高宇辰笑道：“那些妖，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杀掉的。” 邢云霄渐渐明白过来，但脸色却一肃：“你们要吸引大妖，让它们来进攻元山镇？” 他放下手里的烤肉，语气变得严厉甚至沉重起来：“你们要知道，有些投入五显教的人，或许也只是无辜的人，在他们没有犯下血桉前，最多都只是无知百姓！”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凤青梧，眼神都变得冰冷了。 “邢会长，您不要紧张。” 黄华素轻笑道：“这种事，我们是做不出来的。” 她这一说，邢云霄又有些迷茫了。 “云霄兄，我且来问你。” 杨清源适时接话道：“你认为，元山镇上的百姓为什么会加入五显教？” “为了自保。”邢云霄几乎不用思考太多便答道：“世道太乱，并非每个人都能成为下凡仙，更何况成为下凡仙是需要经历生死劫难的，很看运气。” “对许多百姓来说，他们想要有更稳定、更快捷的方式获得力量，以求自保，而五显教给了他们这个机会。” 杨清源缓缓点头：“那么，发生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他们选择脱离五显教呢？” 邢云霄皱了皱眉。 但没等他说话，一旁的高宇辰已经替他回答了：“当然是当他们发现加入五显教不仅没有好处，而且还有可能威胁自身安全的时候。” 答桉很简单，但邢云霄仍然想不明白，这和吸引妖物有什么关系。 “邢会长，别把我想得太复杂。” 黄华素微笑道：“我定的计划，没有太多弯弯绕。” “以我们营地的规模，必定很快就会吸引来不少强大的妖物，几公里外就是元山镇，那些妖物一出现，元山镇上不可能发现不了。” “我们要做的，就是让您，还有清源兄弟两位三变下凡仙，斩杀这些妖物。” 邢云霄听到这里，忽然有些明白了。 他眯起眼：“先以大妖震慑元山镇，再让我们出手杀妖，让他们看见至少两个强大无比的下凡仙？” “然后……” 他斟酌了一下语言，说道：“五显教在元山镇里肯定派遣了高层，他们见到我们，必然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手杀死我们，但以一般的手段，怕是很难对付我们，因此……” “只能用出，您所说的五脏庙身法。” 黄华素说道：“想要在空旷的地方抓住你们俩，他们必定要像您所说一样，以大量信徒的血肉器官作为祭品，召唤出能够驾驭、能够自由行动的五猖神分身。” 邢云霄终于恍然大悟。 之前在古墓的时候，那群假仙愿意使用五脏庙身法，是因为他们早就已经得到了好处，并且拥有了各种奇异强大的能力，即使真的缺少一个器官，也未必不能接受。 那晚被自己噼死的纪才是因为想逃命，才打算用自己区区一个人的血肉使用此法，他根本就没想战斗，只想熘走。 但这元山镇上，就算有假仙也不会太多，更何况周围还有这么多信徒，为什么不用他们的血肉来做这件事呢？ 而对于许多刚刚加入五显教的普通人来说，现在什么好处都没得到，你就要我们献祭自身——想得未免太美了！ 老百姓是很实在的，你都不用给我吃喝、护我平安，你只要让我有一个安定的生活环境，你就是青天大老爷。 但你哪怕抢了我一个鸡蛋一碗面，你就是恶徒！ “可万一，那些假仙不利用普通人呢？”邢云霄又问道。 “邢大哥。”高宇辰挑了挑眉：“就算他们没有这个想法，难道我们就不能派人去扇动吗——” 第六十二章 间谍 下午三点左右，天空难得地放了晴，万里无云，阳光暖洋洋地洒下，驱散着初冬寒意。 只是天空中那些倒悬的楼阁也因此变得更加清晰起来，令人难免想到如今世道突变，再无安宁。 元山镇里，几万人乌泱泱地从镇露天体育场馆中出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过去的几个小时，他们都在学习颂念祷文。 不久前，元山镇遭遇了妖灾。 其实之前几个月，镇子上早就出现过妖灾，隔壁的溪川镇更是全镇覆灭，这他们都知道。 只不过当时妖灾发生时，元山镇运气好，住进了一群路过执行任务的部队士兵，硬是挡住了一波又一波妖灾，其中有几人还觉醒为下凡仙，后来他们试图联系上级，却得到命令暂时镇守元山镇即可，所以一直留了下来。 但随着时间推移，这群士兵中也开始出现死伤，前段时间安夏大闹妖灾时，元山镇也受到了影响，那些士兵几乎全灭。 不仅如此，随着人皇之书被毁，士兵们留下来的枪全部不能用了，只剩下一些冷兵器——但这些小老百姓就算拿着刀斧，也很难拼过妖怪。 更不用说……最近又出现了诸多诡异。 渐渐地，开始有不少人想要前去投靠安夏市，可短短几十公里路却有很多人不敢走，谁也不知道上了路之后，会不会马上就碰见灾祸。 无奈，他们只能自己种种地、养些鸡鸭鱼，勉强自给自足。 虽然安夏刚刚成立不久的自救委员会偶尔也会有人来巡逻，镇上的居民们也提出想要并入安夏，但…… 这毕竟是大几万人，不是几百、几千人。 安夏现在自己都还在重建当中，各项资源捉襟见肘，不可能一下子容纳几万人，于是提出了可以接收一部分有特殊技能的人，类似于锻造、建筑、畜养一类的人。 但这些人又能有多少？ 几个月下来，镇子上虽然还有几万人，但人人自危，整个镇子都处在一种低沉、压抑、绝望的氛围中。 因此，在最近一次遭遇妖灾的时候，镇上的人全都失去了希望，甚至有种解脱感，觉得大概就这样死了也能轻松一点吧…… 就在这时，五显教出现了。 他们凭借假仙之力抵抗妖灾，之后又召唤出强大的五猖神分身，轻而易举地驱灭了来犯的大妖。 这群人不需要元山镇上的人做些什么，只要他们信仰“五显神”，并承诺了当他们为五显教做出足够贡献后，还能成为假仙！ 几乎不需要考虑什么，看到了生的希望后，整个元山镇毫不犹豫地投入了五显教怀抱。 当然，他们现在都还没接触到什么血祭之类的东西。 五显教派驻到元山镇上的高层们，只是教他们颂经，也教他们一些教义当中关于血祭、献身之类的典故，一点点给他们洗脑，让他们接受。 孙新原倚靠在体育场馆外的一棵树上抽着烟，默默看着这些民众离开，眼睛微眯。 他……就是从安夏来的间谍！ 只不过，他在这里的名字，不叫孙新原。 “老白，干嘛呢？” 一个声音响起：“喝酒去啊？” 孙新原循声望去，只见两女一男三人并肩走来，个个满面红光。 “没啥，你们在里头传教，我在外头盯着。” 他笑了笑，把烟扔到地上踩灭：“毕竟前两天派人去了趟安夏，现在还没动静，上面怕那里有人混进来，让我多盯着点。” “这里这么多人，你能盯出个啥啊？”那男人走上来搂住孙新原脖子，暧昧地眨了眨眼：“我告诉你，今天可是十五，小蓉她们俩又要修炼了，这镇上没别的假仙，只有你和我——” 听着他的话，孙新原勐烈咳嗽起来，下意识望了眼那两个女人。 他伪装成名叫白大飞的假仙混进元山镇，已经有三天时间了。 他知道这镇上除开白大飞，仅有三个假仙，就是眼前这两男一女。 其中男人三十多岁，名叫石启，两个女人都是二十六七岁的模样，一个叫陈小蓉，一个叫李云——而这两个女人，修的都是淫邪之道！ 见到孙新原投来目光，陈小蓉与李云同时笑了起来。 她们长得只是普通清秀，并没有多漂亮，但仅仅是这一笑，竟然瞬间令人如见百花、媚意横生，周围不少正从体育场馆出来的镇民见了都瞪直双眼。 只不过对镇民们来说，她们都是五显教里的大仙，是仙女，美是正常的，只可远观，自然不会多想，只能多看几眼后便继续离开。 但孙新原知道，她们每月十五都要修炼。 修炼什么？当然是双修！ 只要是男人，只要是假仙，就能够提供给她们想要的东西！ “怎么样？”石启挑着眉毛道：“她们俩的滋味哥哥我可是尝过的，那简直——要不是我一个人顶不住，哪舍得叫上你啊。” 孙新原依然盯着那两个女假仙看，心中也难免一荡。 只要是男人，谁又能抵抗住两个擅长媚术的女人呢？ 但这时，他眼中闪过了一抹难以察觉的金光。 阳光下，这抹金光难以被发现。 金光一闪而过，但孙新原眼中的世界却不一样了。 刚刚还美如天女下凡的两个女人，此时看在他眼中，却是恶心无比！ 笑容充满了邪气，皮肤上满是烂疮，疮中甚至有蛆虫在爬！ “咳咳……” 孙新原心中刚刚被燎起的一丝火苗瞬间灭得透透的。 但他也不好直接拒绝石启，于是勉强露出一个同样暧昧的笑容：“这样，你们先找地方，我身上毕竟有任务，迟点去找你们汇合。” “靠谱！” 石启用力拍了拍他肩膀：“一会儿见哈。” 说罢，他直接带着陈小蓉、李云两女离开了。 孙新原长呼一口气，摇了摇头。 “丫的，睡这种女人，怕不是要得重病……还好老孙我有，火眼金晴！” 是的，他正是家喻户晓的孙悟空下凡身！ 只不过……仅有一变而已。 而且与其他一变后能够掌握单种能力的下凡仙不同，大概因为孙悟空本领太多，所以孙新原也有了火眼金晴、变身、大力、飞行等能力。 但是，这些能力目前水准……都很烂。 他现在火眼金晴的效果远不如杨清源的天眼，最多只能看破一些小幻术。 变身嘛，根本没有七十二变的本领，只能变成别人的样子，而且只能是男人，女人都不行。 力量确实变大了，但和那些真正纯粹以力量为主的下凡仙相比，却又不算什么。 至于飞行，还是算了吧，只能低空飞行，更没有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的本事，飞得很慢。 但恰好他伪装的这个白大飞，便是个拥有较大力量，又能小幅度飞行的假仙，所以孙新原便干掉了他，自己变成他的模样混了进来。 “黄会长啊，你们啥时候来啊。” 他又点起一根烟，无奈地暗自喃喃道：“再不来，老孙我今晚就要被女妖精糟蹋了啊！”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震彻天际的怒吼！ 第六十三章 算计 「有妖！」 怒吼声一起，不仅是孙新原、刚走不远的石启等人，包括所有镇民，都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妖灾已经持续了小半年，每个人都与妖打过交道，那种带着野兽蛮性，又饱含杀意的嘶吼声……虽然每个妖不同，但令人闻而丧胆的气息却是一样的。 一时间，所有镇民都下意识露出了胆寒的表情，纷纷朝妖吼声的反方向奔去。 石启以及陈小蓉、李云三个假仙虽然也一惊，但很快反应过来，石启把脸色一正，朗声道：「不要惊慌！我们五显教不惧妖灾！」 「来了！终于来了！」 另一边，孙新原却是暗喜不已。 他当然不会把喜色露在脸上，而是大步走向石启：「石老哥，怎么说？」 「区区几只妖而已，我们四个能搞定。」石启很是随意地说道：「回头还赶得及喝酒。」 他们正说着，那边妖吼声却越来越大，紧接着，众人便看见镇后小山树林处，出现了一个庞大的身影。 那是个牛妖，长相与神话故事里的牛魔王很像，牛头人身，只是它那个牛头上还长着个大瘤包，不停地喷贱绿色汁液，十分恶心。 「这体型……」 孙新原皱眉：「不好对付啊。」 「没事。」边上的陈小蓉走上前，语气清冷：「妖也一样有欲念，我们搅乱它的神志，你们两个再出手，可以解决。」 单看她这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还真看不出是修炼Yin邪之道的假仙。 孙新原正在说话，大妖那边却忽生变化。 只见一道斧光冲天而起，牛妖咆孝着闪避，但那斧光还是切断了它一支牛角。 与此同时，又一个身影爬上了牛妖后脑试图攻击，在被牛妖甩开的同时，额头上射出一道金光，直接在它脸上打出了一个血洞！ 「不好！」 石启一惊：「来的不仅仅是妖！」 「不仅如此……」孙新原知道自己发挥的时候到了，连忙说道：「刚刚那个，不会就是安夏的二郎神吧？」 他此话一出，石启、陈小蓉、李云三人全都一怔，似乎立即想到了什么。 但孙新原可不会给他们慢慢思索的机会，顿时脸色一变，飞快说道：「糟糕，派去安夏的人一直没有动静，现在安夏的下凡仙直接摸到了这里来，还引来了大妖，莫非……他们已经在埋伏我们了？！」 他把可能的猜测变成话语说出，石启等人神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他们立即想明白了关节，来自安夏的强大下凡仙出现在这里，必然是来探虚实、找麻烦的，要是来的人实力一般也就罢了，但二郎神？ 要不是他吸引到了强大的妖怪，自己这边都还没发现呢！ 「老白。」 石启扭头望向他，声音有些发涩：「你是最能打的那个，有把握对付那二郎神不？」 …. 「石老哥你逗我呢吧？」孙新原苦笑道：「别说是我了，我们四个一起上都难说，而且二郎神的天眼能破虚幻，咱们这两位仙姑上了媚术，怕也没用啊。」 这话一出，陈小蓉、李云两女脸色更差了。 但这还没完。 孙新原继续说道：「而且……你们没发现吗，二郎神，只是其中一个人。」 三人顺着他手指看去，正见到一个提着石斧的男人一斧子与牛妖巨爪撞在一起，发出剧震。 「那家伙，实力也不比二郎神要差啊！」石启脸色更白了。 说话间，他们便已经看见那两个下凡仙将牛妖杀得节节败退，恐怕要不了多久 就会获胜了。 「逃吧。」 李云脸色青白地说道：「我们四人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听见她这样说，石启与陈小蓉两人都有些意动，目光不由自主瞟向周围，开始寻找逃生路线。 「逃？」孙新原却反而冷笑一声：「要逃你们逃，我是不干。」 「老白你疯了？」石启吃了一惊：「就算咱们现在能召唤五显神，但谁知道二郎神带了多少人来？」 「上面看重我们，给了我们整个元山镇几万信徒，这是多大的好机会？」 孙新原侧目道：「假以时日，我们能有多大地位？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地位重要，还是命重要？」陈小蓉皱眉反问。 孙新原干笑一声：「怕什么，咱们还有五脏庙身法啊。」 当初他前来潜入元山镇的时候，黄华素就已经将全部计划告诉了他，他此时心中清晰如镜。 果然，此言一出，石启三人眼睛都是一亮。 「你们看，那两个下凡仙虽然能干得过牛妖，但也得再打一会儿。」 孙新原继续缓缓道：「趁他们干架，我们用五脏庙身法接近，直接把他们杀了——」 「用了此法，最多损失一个器官，又死不了，但一旦能够得到二郎神的部分能力，我们就起飞了！」 这话说得三人眼珠飞转。 理确实是这么个理，但…… 「仅凭我们四个，就算用了五脏庙身法，也很难赢吧？」石启涩声道：「上回，就十天前，以前和我一个部门的小林，加上他姘头两人在外边遇见了妖，强行用了五脏庙身法，是把妖打得半死不活了，但结果……」 「结果那妖怪的脑子是活着，钻进了五显神分身肚子里，把他们给弄死了！」 「是啊，还是有风险。」 陈小蓉也摇头道：「使用五脏庙身法之后，我们在五显神分身里不能动不能跑，万一被他们钻进肚子里来，我们到死都无法反抗，只能等法术自行消散。」 孙新原一听，再次冷笑起来：「你们是不是傻？这镇上几万人，我们为什么要自己上啊？」 此话犹如晴天中的一道雷，狠狠霹在石启他们三人脑袋上！ …. 冬冬，冬冬，孙新原仿佛能听见他们紧张的心跳声。 其实，他自己也相当紧张。 黄华素这个计划中最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必须看到元山镇上驻守的假仙欺骗镇民、要求镇民献祭上自己——毕竟五脏庙身法是要吞噬血肉的，镇民们个个都是普通人，到时候恐怕就不是只损失一个器官那么简单了。 说实话，故意引导他们来做这事，颇有点钓鱼执法的味道。 但一想到这群假仙的能力都是通过吞噬下凡仙血肉得来，孙新原心中就有一股火在烧！ 他愿意来做这件颇有些不太光明正大的事。 但他也担心，万一这三人就这么怂，不敢答应自己的计划呢？ 然而事实证明，会加入五显教，并且吞噬过下凡仙血肉、成为假仙的人，没有一个是不贪心的！ 「风险别人担，好处自己拿！老白啊，以前咋没发现你这么聪明！」 最初的惊诧后。石启大喜道：「就这么干！」 陈小蓉、李云眼中也闪烁着残忍与喜悦，望向孙新原的眼中满是柔情蜜情。 但用火眼金晴看过她们真实面目的孙新原只感到一阵恶心。 他扭过头，望向正与牛妖打得有来有回的两个下凡仙，心中暗道：「老孙我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就看你们了！」 顽固的仓颉 第六十四章 巧舌如簧 轰！ 斧光破空炸响，邢云霄一身血污地穿过牛妖身体，重重落在地上。 在他身后，牛妖身体上出现一个大血洞，发出了凄厉惨叫声，摇摇晃晃即将倒下。 与此同时，杨清源手持精铁长枪高高跃起，枪影如龙、横扫万均，在它颈前勐地一划！ 牛妖的惨叫声戛然而止，颈口血肉崩散开来，眼中生命气息迅速消散。 伴随着巨响，它如小山般轰然倒塌，砸倒无数树木。 「这家伙，还真不好对付。」 邢云霄抹了把脸上的妖血，回头笑道：「不过没想到，清源兄你也已经三变了。」 「多亏了当初云霄兄砍断我脑袋。」杨清源呵呵一笑：「没有那次死而复生，我怎么也不可能到达这种境界。」 两人说笑着望向了正从不远处走来的黄华素、高宇辰等人。 周围还有不少小妖肆虐，但这与他们无关，其他下凡仙会料理得干干净净，甚至制造出其他一些大小动静，好让镇上的假仙以为战斗远未结束。 「辛苦两位了。」 黄华素轻轻拍着手：「元山镇上，已经有动静了。」 「嗯，我刚刚听见了。」一个耳朵特别大的下凡仙笑道：「老孙说动了另外三个假仙，他们已经决定去欺骗镇民，忽悠镇民血祭。」 「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 高宇辰说道：「接下来，我们只要趁他们欺骗镇民的时候及时擒住他们，再由狄老问出他们心中所想，镇民自然就知晓，这五显教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然而听他这样说后，邢云霄却摇了摇头：「我不赞同。」 「嗯？」黄华素一怔：「邢会长，您是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之前我虽然说镇民无辜，不可让他们遭受妖灾，但他们投入五显教，也在一定程度上助纣为虐，虽然无知，但也必须得到教训。」 邢云霄沉声道：「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黄华素再次一怔：「邢会长，您想怎么做？」 「刚刚你们集体对我卖关子，现在，我也卖个关子吧。」邢云霄微微一笑。 黄华素还在犹豫，一旁的杨清源却率先点了点头：「我认为云霄兄说得有理，既然他有办法，不如让他来办。」 「黄会长，放心吧。」高宇辰在黄华素身边轻声道：「大哥他当初能带领我们反抗恶念、对抗妖灾，他是有这个本事的。」 「嗯……」 黄华素轻吟一声，脸上再次露出温柔笑容：「既然这样，邢会长，就交给您了。」 「嗯。」邢云霄颔首：「当然，这事还需要你们的帮忙。」 …… 元山镇上。 在石启的召集下，之前躲起来的镇民又被呼唤出了一些，人数大概在两三百人。 看着这些人，孙新原悄悄瞥着石启，心中暗想，这家伙还是比自己猜测的要谨慎许多。 …. 石启找来的这些人，都是镇上最狂热的信徒，也是最可能在接下来一段时间中接受「神启」，得到下凡仙血肉奖赏、得成假仙的人。 人少，狂热，这意味着哪怕让他们主动牺牲，反对的声音也会少很多。 两三百人，就算是普通人，强行使用五脏身庙法也足以召唤出非常强大的五猖神分身，根本不惧什么杨清源、邢云霄。 至于其他数万镇民？ 他们不会知道这些，他们只会躲在暗处，惊喜地发现就在自己身边的普通人竟然也真的能召唤神明！ 「怎么办……」 孙 新原在心中暗道：「这样下去，黄会长的计划，怕是要出问题……」 「老白？」 这时，边上石启的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扭头望去，只见石启笑眯眯地靠近过来，低声道：「主意是你出的，要不，你来说几句？」 孙新原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拒绝：「算了算了，你知道我，嘴巴笨，这种事还是你来。」 「行，那老哥就不客气了哈。」 石启拍拍他的肩，朝那迷茫的两三百人走去，留孙新原与陈小蓉、李云二女站在靠后一些的位置。 「各位信众，长话短说，你们看见了，有妖来袭。」 一靠近那些镇民，石启便直接开了口。 他刚刚还在说说笑笑，转眼间脸色就阴沉下来，变脸速度堪比专业演员：「原本这种情况，我们就能解决，毕竟咱们五显教来到元山镇，就是希望能保护更多普通人。」 「但现在，情况不容乐观。」 听他说不容乐观，那些镇民神色都很是紧张难看，而且他们看向周围，发现只有自己这些人时，更是惴惴不安，担心要出什么大事。 「大家不用慌张。」 就在这时，石启语气稍柔：「我喊你们来，是因为——五显神看到了你们。」 「看到了我们？」众镇民一怔。 「是的。」 石启缓缓展开双臂，脸上充满了狂热的虔诚：「在每一日我们颂念祷文时，伟大的五显神都在注视我们，你们的信仰、你们的奉献，神都看在眼里！」 「你——」 他突然伸手指向一个镇民，微笑着说道：「你在每日祈祷时，是否都向神许愿，希望得到强大无比的力量？」 那镇民一惊，下意识脱口而出：「是、是！」 「还有你！」石启指向另外一人：「你希望将过去欺负你的人全部踩在脚下！」 「你！你想要让心爱的女人忘掉那个死人，和你在一起！」 「还有你！你想要像两位仙姑一样，美丽，有力量，有信仰，能在数万人崇拜的眼神中讲经释道，甚至……被很多优秀的男人喜欢，对吗？」 被石启点到的人一开始略显激动，但被他说出心中所想后，又有些震惊与慌张。 他们这些愿望，有些实在是……不那么光彩。 …. 但石启脸上表情却非常平静，他微笑道：「不要紧张，也许在以前，你们会觉得，展现自己的贪婪与欲望……没那么光明正大。」 「但是，五显神不在乎！」 「我们五显教不赞同禁欲、不被伪劣的道德束缚，我们要在乱世之中保护自己，最重要的，就是正视自己的欲望！」 石启振臂道：「你们想要的，五显神都会给你们！」 愿望得到正视，下面的镇民们一个个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眼中也充满了激动。 只有孙新原知道，石启用了他的能力。 他曾经就是个销售冠军，本就极其擅长口舌，成为假仙后，更是拥有了能一定程度影响人情绪的能力。 石启手中有一个更高层交给他的秘宝，元山镇镇民念经祈祷时，石启可通过那秘宝观察众镇民的欲念，若是发现了欲望强烈者，更能直接看到对方的愿望。 如此秘宝，再加上他的能力，自然可以把这些本就相对狂热的镇民忽悠住。 孙新原，有些担心了。 他扭头望向镇外那还在轰隆作响的方位，心中开始不安。 「不用担心。」这时，一旁的陈小蓉微笑提醒道：「石启很快就能搞定，我们能来得及。」 孙新原冲她挤出一个笑容，勉强点了点头。 他奶奶的，老孙我要是境界高点就好了，要像那杨清源一样，成个三变下凡仙，就算不是齐天大圣，那也能是个美猴王了！哪里还用在这里陪你们演戏，我一棒子一个…… 他正想着，那边石启已经把话题转向了正轨。 「妖灾的事，我们已经去探查过，不容乐观。」 他沉声道：「这不是普通的妖灾，而是人为的！」 在元山镇镇民们震惊的目光中，他愤斥道：「那些妖，是安夏的下凡仙故意引来的！」 顽固的仓颉 第六十五章 乱世的规矩 看着滔滔不绝的石启、看着眼神中充满了欲望与狂热的几百镇民，孙新原开始觉得不妙了。 这时，石启已经开始传授这些镇民五脏庙身法，他用的理由是——他们这些五显教高层会去解决可恶的安夏下凡仙，但妖怪，需要镇民们自己解决。 当然，用他的话说，这叫用自己的血肉保卫家园，并且承诺，只要捉到安夏的下凡仙后，会让这些镇民成为第一批成为假仙的人！ 而这些镇民们在经历过刚刚的洗脑后，听说只要损失一个器官就有可能成为力量媲美下凡仙的存在，眼中几乎都没有什么犹豫，甚至有种跃跃欲试之感。 对石启的话术，孙新原并不觉得意外。 只是看着眼前这不到三百人规模的狂热信徒，他额角开始渗出冷汗。 按黄华素的预判，情急之下，元山镇假仙很难有精准的判断能力，极有可能在一大群镇民前要求他们血祭，从而引发民愤——但现在看来，石启这个曾经的销售冠军，头脑格外清醒！ 孙新原不为人察觉地悄悄后退了半步，手一点点摸上后腰——在那里，他藏了一根折叠三节棍，一旦情形不对，他就会出手。 怎么样，也不能让这些人真的献祭镇民！ 但就在这时，他耳朵里突然响起一个细如蚊吟的声音。 「老孙，是我，小包！你别说话，听我说！」 孙新原眼睛一亮。 这小包原本就是他的邻居，在安夏那一夜中觉醒，成为了「耳报神」，成为下凡仙后，他没有别的能力，就是有了「传音」的本事，只不过目前能力有限，只能在五百米的范围内传音。 「听好了，让他们血祭！」 小包的声音传入了孙新原耳中：「邢会长的意思是，多亏了这群假仙，咱们不用特地从镇民里挑选那些被洗脑严重的人了！」 「也正好，让镇民们看看信仰五猖神是什么下场！」 孙新原听着心中一紧。 但经历过这么多事能成为下凡仙的人，没几个是白莲花，他立即明白了过来，在心中狞笑起来。 「邢会长说得好啊……这群人，死了也是白死！」 他看着那些被石启忽悠得一愣愣的镇民，心中再无同情。 「石老哥。」 思绪急转后，孙新原上前一步，在石启身边轻声道：「镇外的声音越来越小了，我们不能再等了。」 石启扭头看了他一眼，额角上有些汗珠，眼神中也略显紧张，并无刚刚康慨陈词时的潇洒与从容。 孙新原立即明白，石启心中也一点不轻松，外敌在临，又要短时间说服这群镇民，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是个人才，只可惜，本事用错了地方。」 孙新原心中暗道一声，再次说道：「让他们开始吧。」 这句话给了石启最后的决心，他用力点了点头，在脸上挤出一丝喜悦笑容，扭头对前方那二三百镇民朗声道：「就是现在了！兄弟姐妹们！来成为五显神的一部分吧！」…. 「起东方，立东猖，东路兵马闹洋洋，造起青旗骑青马，青骑马上作将军。」 「起南方，立南猖，南路兵马走茫茫，造起赤旗骑赤马，赤旗马上作将军。」 「起西方，立西猖，西路兵马降坛场，造起白旗骑白马，白旗马上作将军。」 「起北方，立北猖，北路兵马听当祥，造起黑旗骑黑马，黑旗马上作将军。」 「起中央，立中猖，中路兵马走茫茫，造起黄旗骑黄马，黄骑马上作将军。」 在石启的带领下，这些镇民开始盘坐于地，朗声念起刚刚学会的祷 经。 他们刚刚学会这种咒经，并不熟练，先是以常用的语言念出，随后开始一点点转化为这段时间学会的特殊发音，口中吐出的字也一点点变得古怪诡异、晦涩难懂起来。 与此同时，他们身上的血肉开始蠕动起来，皮肤下边仿佛出现一只只大虫，所有镇民脸上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异样表情。 那表情看着像痛苦，又似乎带着些许爽快。 石启、陈小蓉、李云几人脸上开始浮现出笑容，孙新原却紧张起来。 他抬头望向周围。 他知道，躲在镇上建筑物中的其他镇民们都悄悄看着这一幕。 凭借火眼金晴，他能够看清那些镇民的表情。 他们眼中带着些渴望、带着些害怕、带着些迷茫…… 孙新原知道，他们也想要力量，但却不知道这力量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所以他们也在观望。 就在他紧张地思索时，这两三百不断念经的镇民们开始发生了变化。 他们身体周围开始冒出大量黑烟，这些人的血肉也开始变化，身体上延伸出一个个古怪的肢体，这些如石如木般的增殖物竟然互相勾连起来，将一个个镇民连在一起，托着他们，一点点升空。 黑烟中，增殖血肉开始变化，向着庙宇、香炉、牌坊的模样变化！ 与此同时，黑烟中渐渐浮现出十只神光残暴的眼睛！ 眼见强大的五猖神分身就要出现，突然空气中传来一阵刺耳的破空爆响声。 转眼间，一个巨大的牛妖脑袋便从远处飞来，重重砸向了黑烟正中央的那些镇民。 「什么？！」 石启、陈小蓉、李云三人大惊，立即抬起了手。 他们见到这牛妖脑袋飞来，便知晓发生了什么，立即就要出手拦下它。 但下一秒，只见一根长棍如闪电般横扫而来，重重打在石启腰上，他惨叫一声，整个人向旁边倒去，撞歪了陈小蓉与李云两女。 三人大吃一惊，望向旁边。 只见他们的同伴「白大飞」正将长棍扛到肩上，一脸嘻笑，模样也开始慢慢变化，变成了一个模样精瘦、鬓角毛发茂盛、一脸猴样的年轻人。 下一秒，那牛妖脑袋轰然撞入黑烟中，正中那些已经开始变作血肉庙宇的镇民信徒。 这些信徒们同时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庙宇」瞬间开始坍塌，黑烟也因此四散。 「乱世，有乱世的规矩。」 轰地一声，邢云霄从天而降，手持一柄大石斧，重重落在孙新原身边。 他冷面如霜，扫了一眼倒在地上惊惧的石启三人，石斧一抬，指向开始乱糟糟倒地的那些镇民，仰头对周围悄然观察的大量镇民朗声说话。 「你们想得到力量没有问题——但力量，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们希望的代价，是变成这样的东西吗？」 96. 顽固的仓颉 第六十六章 我会屠镇 「你们希望的代价，是变成这样的东西吗？」 邢云霄出现的时候，自然引起了全镇镇民的。 在看到那个牛妖脑袋、发觉镇外妖吼声不再时，他们便知晓妖灾已定。 但他们仍然不敢走出自己家门，只敢躲在窗帘后、藏在门框后悄悄看着、听着。 邢云霄自然也知晓。 他冷笑一声，大斧一挥，一股气浪轰然散开，将黑烟吹尽，露出了那些刚刚使出五脏庙身法镇民们的模样。 一时间，镇上传来无数隐晦的倒吸冷气声！ 这些家伙，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要变化为庙宇却又没有完全变化的他们，此时模样与妖怪没什么两样。 要变成香炉的人，身上血肉都缩入了骨内，脑袋上没了天灵盖，他们翻着白眼，像傻子一样啊巴啊巴地叫着，用只剩下骨头的手捧着自己脑袋，防止白花花的脑子翻出来。 要变成庙宇梁柱的人，他们被一个个未完全变成木头、石头的血肉连结在一起，手脚身体都被迫扯成了藕断丝连的模样，与别人的骨肉混杂在一起。 要变成神像、牌坊的人，他们身上长出一层甲壳似的瘤子，将他们牢牢包裹起来，那瘤子是从皮下生出的，挤开了他们的皮肉、压断了他们的骨头，令他们只能发出无助的呻吟。 如此惨状，见者无不胆颤。 邢云霄看不见周围观望的镇民们表情，但他知道，仅仅是看见这些人的模样，远比任何劝说都有用！ 「小哥……」 这时，地上的女假仙忽然开了口。 邢云霄下意识眯眼看去，却只见到一股香风扑面而来，紧接着，在他眼中，地面上摔倒的两个女假仙身上衣物忽然变得若隐若现，曼妙婀娜的曲线在薄如轻纱的衣物下清晰可见，令人血脉贲张…… 「哼。」 他丝毫不受影响，冷笑一声，大斧甚至没有挥出，只是在地面上重重一顿，一股力量便激荡而去，将「香风」全部震碎。 陈小蓉、李云二女脸色剧变，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石启也闷哼一声——刚刚那一招出力的不仅是两个女人，他也使力助邢云霄欲念增长上。 只可惜，三变刑天的能力远非他们能够相比。 「邢会长，厉害啊。」 一旁的孙新原嘻笑道：「我还怕你着了这俩女妖精的道呢。」 说话间，杨清源、黄华素、高宇辰，以及其他一众从安夏来的下凡仙们也纷纷现身，来到这片小广场上。 「元山镇的镇民们，我们是来自安夏的自救委员会。」 黄华素柔声道：「你们现在已经安全了。」 然而，依然没有一个元山镇镇民走出。 他们依然藏在暗处，害怕且怀着敌意，不敢现身。 「黄会长。」 孙新原在黄华素身边轻声道：「我打听到，因为之前我们没有帮他们抵抗多少妖灾，他们非常怨恨我们。」…. 黄华素目光一闪。 她下意识把眼神投向邢云霄，邢云霄自然也听见了孙新原的话，扭过头与黄华素对视。 「邢会长……」 黄华素问道：「您怎么看？」 「还是那句话，乱世有乱世的规矩。」邢云霄澹澹道。 黄华素露出了解的表情：「您说得有理，那么我明白了。」 她迈着轻灵的步伐向前走去，身上开始绽放出温柔月华，与之相对的是，她说话的声音也跟着那月华蔓延向元山镇每一个角落。 「我是安夏自救委员会会长，黄华素，我知道……你们对 安夏有怨气。」 「因为在过去一段时间里，你们遭遇了不少灾祸，而我们没有来救你们——或者说，救援不到位。」 「但是……」 说到这里，黄华素神色一肃：「我们又为什么，要救你们呢？」 此话一出，镇上一阵哄然，开始有些镇民没忍住拉开了窗帘，又或者探出了头，脸上带着怒容。 但黄华素并不在意，她只是平静地说道：「这个世道，我们自己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又为什么非要拯救你们？」 「当初那几位高尚的士兵留在元山镇，替你们打退了一波又一波妖灾，你们若是与他们并肩作战，他们又怎么会死伤殆尽？」 「你们希望投靠安夏，我们带走了一些有特殊技能的人，那时留下的人就在咒骂我们无情无义，可你们有想过自己能为安夏做些什么吗？」 「你们觉得不公平时，有想过其他人吗？」 在黄华素温柔却坚定的质问声中，镇上的人渐渐走了出来，每个人脸色都非常难看，充满了复杂神色。 他们想要反驳、想要更大声地咒骂，但看着那一众下凡仙，还有倒在地上不停呻吟、人不人鬼不鬼的那些信徒，都不太敢再开口。 「收留你们、帮助你们击退妖灾，说得容易！」 黄华素微微眯眼：「多一张嘴吃饭，我们在外冒险打猎、种地的兄弟姐妹就要多承担一分钟的风险！」 「多外出解决一次妖灾，我们就有至少几十个兄弟姐妹要写下遗书，因为他们随时可能死在接下来的战斗中！」 她身上蔓延而出的月华照亮了整座元山镇，声音也在每个人心中嗡嗡作响。 黄华素看上去有些疲惫，但语气依然坚定：「你们元山镇没有抵抗妖灾的能力，是因为你们没有下凡仙——下凡仙是要经历生死劫难才能锤炼出来的，你们根本个个都贪生怕死，不敢面对，所以才会这样！」 「那……」 这时，人群中终于有人壮着胆子应了一句：「那所以我们才加入了五显教啊！」 「五显教的人，我们见一个杀一个。」 没等黄华素说话，邢云霄便冷冷地应了回去：「他们血祭同胞、食人血肉，你们要是决意加入五显教，下次来的时候……」 「我会屠镇。」 我会屠镇！ 这句话像一根根尖刺，刺入了在场所有人心里！ 元山镇上没有一个人敢再说话，只剩下那群使用五脏身庙法失败后、不停挣扎呻吟的人。 「邢会长……」 半晌后，站在邢云霄身边、同样有些被震住的黄华素低声问道：「你这样说，是不是不太好？」 「如果他们真的选择成为五显教，我相信您在见到他们食用同类壮大自己后，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邢云霄平静地应道：「只是那时，已经太晚了。」 他不再打算与这些镇民废话，直接招了招手：「我们走。」 说罢，一众下凡仙便开始转身离开，其中几人朝石启等假仙靠近过去，准备将他们绑走。 就在这时，这些靠近了三假仙的下凡仙们突然神色一滞，紧接着脸上便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孙新原就站在一旁，立即明白他们是中了欲念之术，当即便要出手，但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搭在了他肩头。 他一怔，扭头去看，竟然是杨清源。 杨清源冲他不可察觉地摇了摇头。 96. 顽固的仓颉 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六十七章 引火烧身 孙新原还在懵逼，那一边已经异变突生。 石启、陈小蓉、李云三人假装身受重伤，趁别人接近他们时使用欲念与媚术迷住了对方，紧接着，他们身上开始冒出黑烟！ 但他们当然知晓在这种情况下来不及使用五脏庙身法反杀，也做不到这件事，所以…… “呜哇！” 石启动作最快，直接扑到了边上那一堆半死不活的镇民们身上，陈小蓉与李云两女也迅速跟上，很快三人便与这些镇民滚倒在一起。 这些人在使用五脏庙身法的过程中被打断，此时生不如死、模样凄惨，而这三位假仙——便是来帮他们解脱的。 只见石启伏下身，一口咬在一人喉咙位置，用力扯下一片血肉，另一边的两个女假仙则是合力撕烂了一个人的手掌，用力咀嚼着断指。 与此同时，他们身上的黑烟开始以极快速度蔓延喷涌而出，一只巨大手臂因此从黑烟中探出，握成拳头，向邢云霄轰去！ 邢云霄眉头一皱，迅速在左手中凝成一面石盾，用力竖在地上：“定磐山！” 巨大而漆黑的五猖神手臂握拳砸来，一拳便将盾牌砸烂！ 邢云霄咳血后退，他身边的黄华素与杨清源则同时向前大跨一步，一道天眼金光、一片月华柔光，同时笼罩向黑烟。 光芒照耀下，黑烟迅速退散，但待烟雾散去后，石启等三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了一地残尸。 那些生不如死的人，全身上下都像野兽啃过一般，很显然，三个假仙为了召唤出五猖神的一口袋手臂，强行使用普通人进行血祭，刚刚黑烟笼罩这些人时，已经飞快地吞噬了他们血肉。 周围刚刚从躲藏状态中出来的镇民们早就吓懵了，当看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仙师”居然吃起人肉，他们几乎一下就头脑空白，有些反应快的迅速往回奔跑，而大部分人则依然愣在原地。 “跑了啊！怎么能让他们跑了呢！” 孙新原急得不行，对着杨清源不甘地喊道：“杨会长你干什么啊，刚刚我可以一棍子抽晕他们的！” “是我要求的。” 邢云霄擦了擦嘴边的血，笑道：“我要求放他们走。” “什么？”孙新原一怔。 “嗯，这一点，邢大哥刚刚就已经和我们交待过了。”高宇辰上前道：“这是邢大哥，还有黄会长，还有我共同定下的计划。” 说话间，黄华素已经收回了她身体中蔓延出来的所有月光，一行人不再理会元山镇镇民，纷纷扭头离开。 “诶？为什么要放他们离开啊？” 孙新原跟在高宇辰后边，抓耳挠腮：“说来给老孙我听听呗？” 高宇辰扭头一笑：“这叫，引火烧身。” …… 榆口市。 “噢？他真的说，他会屠镇？” 张池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石启跪在他面前，瑟瑟发抖。 至于陈小榕、李云两个女人，此时就倒在石启旁边，她们身上不着寸缕，但却丝毫引不起任何人的欲念——因为从她们身上流出的血已经将整个大办公室变成了血泊，她们身体因为失血严重白得好像墙灰，但她们却并未死去。 不仅如此，失去了媚术支撑后，她们身上那些烂疮与蛆虫清晰可见，且得极其恶心。 不知张池用了什么邪法惩罚她们，这两个早该死去的女人只是瘫倒在地，不停地发出细声求饶。 但张池根本不理会她们，只是盯着石启，轻声问道：“你知道，你为什么能够回来吗？” “啊？” 石启一怔，抬起头，有些茫然：“是因为，是因为我们趁着对方大意……” “不，是他们故意放你回来的。” 张池微笑道：“不管这主意是谁出的，都是好计策啊。” “故意？放我回来？”石启懵了：“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那些下凡仙做好了与我们开战的准备，但安夏的上百万市民没有。” 张池摘下眼镜，温柔地擦着：“我们派去安夏的人没有回音，他们又找到元山镇，演了那么一出好戏，显然是打算与我们开战了。” “但邢云霄都到了安夏，安夏自救委员会想必已经知晓了问题就在我们这边，他们这群人，已经打算与我们死战了。” 他说话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在解释给石启，反而像是在自言自语。 或者说，像是思考时用语言为自己捋清思路。 “但他们第一站选择了元山镇而非榆口，显然是有问题的。” “现在安夏已经没有了官方组织，一个自救委员会对于市民根本没有太多约束力，市民会愿意出钱出力帮他们一起对抗妖灾，那是因为事关大事的生命安全……” “但如果市民们知道他们节衣缩食挤出来的物资，被那些下凡仙用来攻打一个几百公里外的城市，他们肯定不会同意。” “现在的自救委员会根基尚浅，没有市民支持，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张池重新戴好眼镜，镜片上的反光照在石启脸上，令他看不清张池的眼神。 “所以，他们进攻元山镇，又放回了你们，想让我、让五显教知道安夏已经产生了巨大的威胁，最好一锅端掉——” “只要我们出了手，安夏市民自然会意识到五显教有多可怕、多吓人，到时候安夏自救委员会再来奔袭榆口市，自然就师出有名了。” 石启听得冷汗岑岑，不敢说话。 但张池说完上面一段话后，便也不再开口，只是安静地坐在自己办公桌后，一言不发。 房间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石启实在忍受不住，只能挤出一抹谄媚的笑容：“张总裁真是明察秋毫，那群下凡仙的粗劣计策，根本不可能骗到您嘛。” “但是，你丢掉了一个镇啊。” 张池轻笑道：“那可是咱们发展的第一个万人以上大镇，我这么看重你，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你怎么就搞砸了呢？” 石启身体勐地一僵，开始不停颤抖。 张池却没有出手杀他，只是看了一眼地上的陈小蓉与李云。 “她们俩，刚刚想要通过取悦我换取饶恕，越了界——你就好好惩罚她们，惩罚到我满意为止就好。” 半晌后，张池说道：“听说你很喜欢她们身上的味道？那不知道她们现在这个样子，你还能不能办得了事？” 石启瞪大了眼，低下头望向陈小榕与李云。 那些蛆虫、烂疮冒着臭气，就连吃过人肉的他都觉得一阵反胃。 但没有办法，他不敢违逆张池，只好强行挤出笑容，开始脱去身上衣物…… 第六十八章 第三方 “黑秘书，请带我去见小姐吧。” 秦梦低着头，咬着嘴唇：“我带了重要的消息来。” 在她面前站着的，正是黑杀。 此地是一片城外树林，初冬风寒、落叶萧萧。 黑杀坐在一块木桩上，手中握着一把刀，认真地……解剖着面前的尸体。 周围站着一个个被他召唤而出的黑西装纸人，用没有生机的眼神盯着秦梦，颇有压迫感。 “真是奇怪，你说，这些假仙构造都和人一模一样，怎么就能有那些奇怪诡异的能力呢？” 黑杀用刀尖挑出面前尸体的肠子，抬头看了秦梦一眼。 秦梦很想说，好像你们下凡仙不特殊似的…… 但她不敢说，只能低声道：“黑秘书，请带我去见小姐吧，张总裁那边很快就会有大动作了……” “你不认得他吗？” 黑杀却根本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笑了笑，将那具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拎了起来，把尸体的脸展示给她。 秦梦一怔，随后脸色剧变！ 她认得，这人正是张池身边的头号打手，之前张池派人去寻找“刑天”时，主要负责办事的就是这个人，不仅如此，当初自己…… “他很厉害，一直撑到心脏被我挖出来前，都还活着。” 黑杀冷笑道：“不过，他想求我快点杀了他，所以招供了很多东西。” 秦梦紧中勐地一醒。 与此同时，树林周围开始冒出大量腥臭气息，地面微震起来，一双双充满杀意与暴戾的眼睛出现在树叶后边，朝这边望来。 “秦梦啊，当初小姐救了你们，又费尽心机给了你妖的能力，是让你去挑拨、说服那个娘娘腔，好叫他跑去和邢云霄开战的。” 黑杀冷声道：“结果，你居然倒向了他？” “我没有！” 秦梦咬着牙：“我没有倒向他！我只是，我只是……” “你只是害怕了，不敢再向小姐传递消息，不敢再用自己的能力怂恿张池，甚至打算听从张池的话，来劝服小姐，是么？”黑杀冷笑。 秦冷身体一颤，一时语塞。 几次深呼吸后，她终于敢再次抬起头，力争道：“你们不知道！张池这个人的思维到底有多缜密！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算到了！你们，你们真的没必要和他……”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因为黑杀背后，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凤青梧上半身的轮廓从树林中一点点显现而出，只是她的位置不知为何有些高，上半身竟然离地足有两米多高的距离。 待近了一些后，秦梦才震惊地发现，凤青梧下半身竟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蛇腹！ 她冷漠的表情已经不像人，上半身没有半件衣物，皮肤上却覆盖着一层薄薄鳞片，像件马甲一样披在肩上。 至于下半身，已经完全变成了大蛇！ 蛇腹在落叶上蠕行着，蛇尾沙沙作响，一点点靠近。 “小姐、小姐，您……”秦梦大为震撼，下意识后退两步，随后扑通一声跌坐在地，呆呆地抬头看着凤青梧。 “呵。” 黑杀干笑一声：“很惊讶？不至于，张池有他的手段，我们也有我们的本领。” “上次费老劲请来的那个医仙，花了这么多功夫，终于把小姐改造成了这样，现在的她……早已经不止二变了。” “秦梦。” 半人半蛇的凤青梧幽幽开口：“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小、小姐……” 秦梦咽了口唾沫，压下心中恐惧，说道：“张池他，他已经知道了您的计划，他希望我来、来劝服您，不要再，再和他……” “以他的性格，如果真有所向披靡之力，早就来杀了我了。” 凤青梧面无表情，语气清冷如霜：“他遣你来劝我，看来还是怕了。” “呵呵……”黑杀笑道：“要是我们真和邢云霄那个疯子联手，张池那娘娘腔还不得吓得尿裤子？” 秦梦不敢再说话，坐在地上不停发抖。 “你回去告诉他，我凤青梧一定会杀了他，用他的尸体为我父亲陪葬。”凤青梧冷冷道：“顺便，你也不用再来传递消息了，看在之前帮我的份上，我不杀你。” 秦梦一阵心季，周围树林里的妖物们发出一阵阵可惜的叹息声。 她努力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后，便急急忙忙翻身起来，拔腿奔离了此地。 眼见秦梦背影消失在眼线中，黑杀把手里尸体随手一扔，有些不满地抬起头望向凤青梧：“小姐，干嘛放她走呢？” “最开始，我想要笼络更多下凡仙，创造一个只属于我的天庭，但后来发现，是我太天真了。” 凤青梧低声道：“光是一个刑云霄就压得我抬不起头，甚至逼得我倒退一个境界。” “后来，我想要利用集团的资源，却又碰上张池横插一脚。” “我把秦梦改造成了半人半妖，令她成功潜入张池身边，甚至差一点就成功让张池与邢云霄不死不休——即使是这样，也被张池看破了计划。” “现在，我想明白了，一切阴谋诡计都是虚妄的。” 她冷冷地说道：“世道已经变了，只要我自己足够强大，又何必担心那些无用的琐碎？” “小姐啊，你可算是想通了。” 黑杀伸了个懒腰：“那现在呢？咱们先去干谁？” 周围树林中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妖怪，向这边聚拢而来。 与此同时，也有几个人模人样的下凡仙从阴影中出现，一点点走来——这段时间里，凤青梧也算是有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安夏自救委员会、张池的五显教，还有我们，如果算实力，三方不相上下。” 凤青梧低声道：“但如今安夏自救委员会与五显教已经势同水火，我们正好可以……加一把火。” “可是这个家伙刚刚都招了啊，他说张池没打算和安夏开战呢。” 黑杀踢了踢脚边的尸体：“你想帮张池打一打安夏？” 凤青梧将目光投向了一个从树林间走出的人。 “偃师，这具尸体，你能用吗？” 听见问话，那叫偃师的人缓缓点头：“当然可以，不过我需要更多。” “放心……” 黑杀残忍一笑：“杀人，我很擅长。” 第六十九章 夜袭 “邢会长，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黄华素温柔笑着，对邢云霄点头道：“感谢您这几天以来的辛苦，但您长途跋涉而来，一直没有好好休息，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待一众自救委会员下凡仙离开小别墅后，邢云霄扭头，脸色有些复杂地看着高宇辰。 “咋了？” 高宇辰自己在厨房里烧着开水：“怕他们应对不了接下来的事？” “不……”邢云霄摇摇头：“自救委员会现在有这么多下凡仙，个个实力非凡，就算五显教召唤出好几个五猖神分身，他们也肯定能应付得了。” “那？” 高宇辰问道：“大哥你为啥看上去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之前在元山镇的时候，我觉得那样做比较适合，我就直接做了，毕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 邢云霄挠挠头：“现在回想起来，那位黄会长，会不会觉得……我有点夺权抢风头啊？” 高宇辰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好一会儿，他才端着热水走了过来：“大哥，你还不知道自己在安夏市民心中的地位吧？” “怎么，他们是把我当成大英雄了？”邢云霄接过热水，苦笑着问道：“总不会还立了我的凋像吧？” “你别说，他们真有过这个打算。” 高宇辰调侃道：“只不过最初定的计划是树个没脑袋的凋像，可没脑袋，又没办法确认是你，要是让凋像捧个被砍掉的脑袋，又有点太不吉利。” 邢云霄也大笑起来。 “总之，你别担心这些事。”高宇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黄会长原本就是你的头号粉丝，从自救委员会建立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力荐将你，还有陈念兄弟、苏合香三人立为荣誉会长。” 邢云霄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叹道：“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安夏人、在为自己生活的环境出力而已。” “呐，你看。” 高宇辰一摊手：“你随口一说，就是咱们自救委员会的最高信条了，你不当老大谁当老大。” “啊？”邢云霄再懵。 两人喝着热水，驱散了初冬寒意后，邢云霄闲不下来，提出想去城里走走，高宇辰怎么劝也劝不住，只好陪他上了街。 最近一段时间有了自救委员会的努力，城里已经安全很多，就算有一些突然发生的妖灾，也很快会有巡逻的下凡仙出手解决。 虽然不能说完全没有死亡与意外，但至少大部分人打开窗便能看见在街道、在大楼间巡逻的下凡仙，自然会安心许多。 之前那一夜中，大量建筑物被破坏，但后来安夏中出现了觉醒为鲁班神的人，能够手搓木质楼房，而且结构十分坚固稳定，不比钢筋水泥要来得差，在那位鲁班神的努力与其他人的帮助下，至少城里市民的居住问题得到了保障。 在这个冬天，起码不会有人因为无处居住而冻死。 两人走着，来到了当初那栋倒塌的科技中心大楼。 聊起当初那惊心动魄的断楼一击，高宇辰哈哈大笑：“丫的，那次真爽！” 只是很快他的笑容便沉寂下来：“唉，可是陈念兄弟不在了。” 邢云霄拍拍他的肩：“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复活陈念的办法。” “对了，那个龙娘……啊不是，那位龙女前辈，去哪了？”高宇辰脱口问道。 “她一直在我们身边。”邢云霄轻声道。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两人身边的黑夜阴影忽然一荡，一个身披深渊的人影默默走了出来，把高宇辰吓了一大跳。 “你的敌人来了。” 龙女出现后根本懒得理会高宇辰，直接转向邢云霄：“有趣的是，他们身上似乎有我哥哥的味道。” “什么？！” 邢云霄大喜：“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你哥哥了？” “激动什么，只是一点点味道而已。” 龙女不屑地说道：“那群家伙哪有资格接触哥哥，最多是沾染过哥哥踩在泥地里的脚印罢了。” “这……”邢云霄兴奋的心情稍减，但依然很是开心：“不管怎么样，也算有条线索了！” “奇怪，如果五显教身上有龙女前辈哥哥的味道，为什么之前您没有发现呀？”高宇辰小心翼翼地向他得罪过的龙女发问。 龙女依然看不惯他，沉默半晌后，大概是看邢云霄也投来了好奇目光，只好随口答道：“废话，因为今晚来袭的什么不是那什么五显教呗。” 说罢，她似乎是怕麻烦，不等两人发问，便扭头走进黑夜阴影中，深渊斗篷轻轻抖动中，她便隐入黑暗，消失不见。 但邢云霄与高宇辰却已经没有空理会龙女，两人对视一眼，目光中都充满了惊愕。 “不是五显教？” 他们一时都有些莫名。 不是五显教，又会是谁？ 就在他们面面相觑时，远处传来了一阵喧闹，与此同时，天空中唰唰唰飞过几个擅长飞行的下凡仙，方向都是一致的。 “黄会长似乎准备充分。” 邢云霄轻声道。 高宇辰嗯了一声道：“早知道会有人来偷袭，黄会长早就布置好了足够人手，这样不会伤到市民，但动静也足以让市民知晓这件事的重要之处。” 这就是之前邢云霄的打算，引火烧身，让安夏市民知晓有这么一个充满威胁与恐怖的五显教存在。 没几个人会愿意自己居住的城市附近有这么一群疯子，到时候自救委员会提出主动攻击榆口市，自然可以得到市民的广泛支持。 原本这件事已经不需要他们俩操心了，但既然刚刚龙女说，这些人根本不是五显教的人，身上更有关于龙女哥哥的味道…… “你留在这里，我去一趟。” 邢云霄沉声道：“必须弄到几个活口。” “大哥，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高宇辰笑了起来：“真以为我不能战斗了？” 邢云霄一怔：“你的能力不是已经退化差不多了吗？” “原本是这样。” 高宇辰挤了挤眼睛：“那上回清源哥无意间的一句话让我想通了不少，这两天我已经掌握了一些诀窍。” 既然这样，邢云霄也不再说什么，拉上高宇辰，两人一同往喧闹声传来的地方冲去。 而那里，隐隐约约已经可以在楼房建筑后边看见一个巨大的身影。 那身影有着十只手，轮廓与五猖神一模一样，身高四十余米，在其周围有大量下凡仙绕着它不断攻击。 “不是说不是五显教吗？” 高宇辰瞧见了那五猖神，一脸懵逼：“那这又是什么鬼啊！” 第七十章 幕后者 当邢云霄与高宇辰两人狂奔至战场边缘时，战斗已经到达了白热化阶段。 这具五猖神分身的体型堪比古墓桥上那一个，战斗力也十分恐怖，光是十只手臂挥动时刮起的狂风，便足以摧毁触及的一切建筑。 但围在它身边的那些下凡仙似乎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对其有一定克制能力。 一个中年大叔明显有着控制风的能力，在他的努力下，五猖神拍出的掌风全部被消弥，这令它的攻击范围仅仅被限制在了自己的臂展范围之内。 几个男男女女双手按在地面上催动神力，令五猖神脚下的土地化作流沙不断下陷，它不停想要踏步出去，但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流沙已经快要埋到它腰的位置了。 另一边，黄华素化作一轮明月，月光无处不在，试图驱散五猖神身边缭绕的黑烟。 在这些能力作用下，五猖神纵有毁天灭地之能亦无处可用，它无法移动，也伤不到周围的人，只能不断怒吼。 与此同时，杨清源带着一众下凡仙不停围着它打转，时不时趁其不备出手攻击——虽然以他们的能力甚至无法在它身上留下痕迹，但所有人心中都知道，这五猖神并不是真正的神。 它只是五显教信徒用血祭之法召唤出的一个工具，真正的重点在于召唤它的人，只要消耗够大，召唤者也会失去力量。 想到这里，高宇辰一惊：“等等，召唤它的人呢？” “五脏庙身法？躲在肚子里？”邢云霄皱眉：“这群人不要命的吗？上来就用这招？” 不过，他们没有马上冲入战局，因为以他们的了解，黄华素既然之前那么有把握，便肯定是有了应对这东西的办法。 果然，说话间，他们便看见之前跑到元山镇作间谍的孙新原现身，纵身一跃，朝五猖神的大嘴里跃去。 在飞跃过程中，孙新原将自己身体变化，变成了一个小孩子模样的人，个头变得极小，在五猖神一口咬中他之间借助此法避过了致命的尖牙，成功钻入其中。 “可是这样，很难留活口……”高宇辰喃喃道。 邢云霄告诉过所有人如何破解五脏庙身法，但如果要用那办法消耗五猖神分身，就必须杀死它身体里的全部召唤者。 “不管对方是不是五显教，要来找我们麻烦，却只搞了一个分身出来，显然是有问题的。” 邢云霄沉声道：“附近恐怕还有别人。” “我们去找找。”高宇辰丝毫不怀疑他的判断，立即说道。 但这一次，根本不需要他们太操心，没等两人动身，龙女的声音就在他们耳边响了起来。 “东南方向，三里。” 邢云霄眼睛一亮。 龙女显然也对寻找自己哥哥的线索很在心，虽然她不能出手，但并不代表她就是个花瓶了——这可是一口将五猖神分身撕咬成碎片的大能啊！ 有了她的指引，两人不需要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找，立即顺着东南方向狂奔而去。 但邢云霄的奔跑速度明显要比高宇辰快上很多。 之前在城市中奔跑效果还不明显，现在两人就在城市边缘，马上就要出城，区别一下子就出来了。 “没事，大哥，你跑你的！我有办法！” 只听高宇辰一声高呼，随后抬手一扬。 只见半块普普通通、已经发黄发硬的……馒头，从他手里飞了出来。 但这馒头并未像他曾经砸过的那些值钱物品一样落在地上、引发大爆炸，而是在空中变化膨胀，变成了一只长着翅膀的白马！ 邢云霄看得目瞪口呆。 高宇辰飞身跃上飞马，哈哈大笑道：“你看，我有的是招！” 飞马并不能飞得多高，但它挥起翅膀后却能低空腾行，速度一下子跟上了邢云霄。 “你这是怎么办到的？”邢云霄好奇不已。 狂奔中，他的声音大半被风吞噬，但因为两人并肩而行，依然能够对话。 “之前清源哥说过，达则兼济天下，我帮助了整个安夏市，是一个达者！” 高宇辰笑道：“所以我在想，我所谓的‘财富’，或许根本不仅仅是我手里值钱的东西这么简单！” “对我有意义的东西、对他人有意义的事物，这些东西又何尝不是更大的财富？” “更何况财神从来就不是以破坏为主的，财富重要的是增值，所以我就想，是不是用有意义的东西，可以创造出更多有价值的东西？” 邢云霄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那……馒头？” “那是之前我救助的几个孩子。” 高宇辰应道：“妖灾后，几个孩子被困在倒塌的房屋废墟中，几个人手中只剩下了一块馒头，他们一人吃一点，就想着能不能撑过去。” “但还好，我找到了他们！” “在我救出他们后，其中一个孩子把半块馒头送给了我，说我救了他们的命，他要把最珍贵的东西给我。” 说到这里，高宇辰得意地笑了起来。 邢云霄已经明白了。 高宇辰找到了全新的一套价值观。 以前的他是个不谙世事的富二代，对财富的理解就是一个东西值多少钱，对于赚钱和财富增值更是毫无概念，只知道怎么花钱。 所以那时的高宇辰虽然能够觉醒成为财神，但技能仅仅是把值钱的东西砸出去，越值钱的东西砸出越大的效果——是名副其实的砸钱。 但现在，他已经成为了“达者”，明白了人们心中关于财富不同的定义，更有了关于“创造”的概念。 因此，才有了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我很佩服你。” 邢云霄认真地说道。 高宇辰正想嘻笑两声，突然脸色一变，指向前方：“在那里！” 邢云霄一怔，勐地向那看去。 这里不是别处，正是之前他离开安夏往龙南山方向走的那条国道，他还曾经在这里被无数枉死的冤魂困住过，最终用一把大火送走了它们。 现在这里当然已经没有了冤魂，却有当初那一把大火燃烧过留下的无数焦黑车架。 只见一个身影借着夜色，在那些车架废墟中穿行。 那人显然已经发现有人来找他了，开始扭头逃跑！ “追！” 邢云霄眉头一竖便抬起双手，凝聚出石斧与石盾。 但就在他准备纵身一跃扑向那人时，异变突生。 在他面前的几个焦黑车架，竟然发出了大片吱呀异响，紧接着，好几条由金属拼接而成的“手臂”从那些车架中探出，勐地挥向邢云霄！ 第七十一章 偃师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令邢云霄怔了那么一瞬。 但他的身体早已经有了自然反应，抬起石盾便挡下攻击，反手一斧子将那金属臂砍断。 然而紧接着，周围车架都探出了更多金属臂，疯狂地向他与高宇辰两人砸来！ “搞啥啊！车架子成精了？！” 高宇辰一边惊呼，一边拍着胯下飞马，那飞马翅膀一展，竟然再次变化，飞马高高仰起，紧接着身体液化附着到了高宇辰身上，变作了一身…… 战甲。 虽然颜色是馒头白，但看外形，竟然与电影中的钢铁侠战甲没啥差别。 那些金属臂砸在他这层战甲上，竟然真的发出了金铁碰撞之声，火花四溅，却没能破防。 邢云霄见状“啧”了一声，他已经开始适应高宇辰对自己能力各种神奇的用法了，不再大惊小怪。 当前最重要的，是抓住那个逃跑的人！ 他朗声对高宇辰喊道：“这些车架子没有变成妖，是那个逃跑的人控制的！” “还有这种能力？” 高宇辰大喝一声，白馒头战甲上喷涌而出一股强大能量，推动着他向那奔逃者飞去。 同时，邢云霄这边也大斧一挥斩断了大片金属臂，更是干脆纵身一跃，用石盾轰然砸下，将周围一片车架都直接砸散。 那奔跑中的人回头挥手，却惊觉邢云霄身边竟无可用之物，一时怔了那么片刻。 也就是这一怔，被高速飞行的高宇辰抓到了机会。 “吃我一记馒头炸弹！” 他大喝一声，抬起手来，那臂甲上嗖嗖嗖飞出数个瓶盖大小的白面馒头，飞速射向奔逃者。 奔逃者大惊，双手在身前一拢，在他周围的车架迅速向他聚拢，飞快变化重组，瞬间变成了一面如墙般的金属大盾。 下一瞬间，那些馒头炸弹轰在了金属大盾上，没有爆出火光，却是炸成了漫天白色面粉，只是威力也不小，发出了剧烈轰鸣，更是将整面金属大盾炸退数步，那奔逃者也因此被炸得向后飞去，摔倒在地。 高宇辰大笑一声，挥手间又是几枚馒头炸弹。 一片爆炸声中，那金属大盾终于支撑不住崩裂，他也改变在空中悬停的状态，勐地加速朝奔逃者飞去。 但就在他马上要接近那片尚未散尽的爆炸粉尘时，却突然停了下来。 不远处的邢云霄看着眉头一跳，直觉告诉他，出问题了。 果然，高宇辰的声音很快传来：“怎么回事！我我我、我为什么控制不了它了！” “只要是死物……” 爆炸烟尘中，传来一个偏中性的声音：“我都能控制。” 烟尘散尽，露出了那奔逃者的身影，这似乎是个女人，但她一头寸发，打扮得像个男人，声音也较为低沉。 她举着双手，遥遥对着半空中的高宇辰，眼神却冷冷地望向邢云霄。 邢云霄眯起眼，提起斧盾便朝她走去：“你现在，似乎动不了？” “别过来！” 那女人冷哼一声：“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朋友！” “你试试啊？” 邢云霄却不理会，露出不屑笑容，继续向前走去：“他这身装甲就是白面馒头，除了他自己以外，谁能把馒头变成这样？你用馒头能捏死他吗？” 女人脸色微变，抬头望向了高宇辰。 正如邢云霄所说，失去高宇辰控制后，那变成了装甲的馒头开始迅速收缩，转眼间就变回了那半个发黄发干的馒头，高宇辰也从低空中扑通一声跌落在地。 几乎是同时，邢云霄暴起，一脚蹬碎了地面，化作残影扑向女人！ 女人大吃一惊，抬手一挥。 邢云霄只觉得手中一沉，立即明白过来，是自己的石斧与石盾被对面控制了。 这女人不知是什么能力，竟然能够控制一切死物，甚至就连自己凝聚出来的武器也能操纵？ 但他根本不惧这些，第一时间放开了手，散去石斧与石盾，捏起拳头朝那女人轰去！ 轰！ 一声巨响。 邢云霄的拳头没能打中女人，而是被另一只拳头接下了。 接下他拳头的不是人，而是一个“铁人”，一个由周围金属车架重组再拼接后形成的金属人傀儡！ 这普通材质、临时拼接而成的傀儡当然不可能挡住邢云霄一拳，当场就被崩碎。 但很快，更多金属人傀儡扑了过来——这条路上有太多车架！ 不仅如此，那些之前死在路边、被一把火烧成了焦炭的尸体，竟然此时也一点点摇晃着站了起来！ “死人也能控制吗……” 邢云霄眯起眼：“我明白了，那些进攻安夏的五显教信徒根本就是死人，是受你控制的？” 女人此时已经退出了一些距离，那些傀儡人、焦尸将她护在了后边。 她冷笑着应道：“少给我头顶上戴高帽了，我哪有这本事？” 但邢云霄怎么可能相信，再次凝聚出石斧，朝周围的金属傀儡与焦尸噼砍，同时大步冲向女人。 高宇辰那边，他急切地在地上寻找，却半天找不到刚刚那个馒头了。 无奈下，他只能在身上摸索寻找，半天之后，终于从手腕上摘下了一条红色手绳。 “这……是小时候我妈给我编的，后来都开线了好几回，但我不舍得扔，何管家找人修复了好几次，才勉强戴到现在。” 高宇辰笑道：“老妈，帮帮儿子吧。” 说话间，他便将红绳高高抛起。 红绳在空中旋转变大，释放出炽烈红光，向邢云霄与女人的方向飞去。 半空中，它就震散着飞出了许多小红绳圈，一个个套向那些铁傀儡与焦尸。 只见一片红光四射中，红绳圈一个个套下，牢牢地将铁傀儡与焦尸缚住。 邢云霄惊喜不已，那女人却是脸色瞬变。 “大哥，捉住她！” 高宇辰伸手收回了红绳圈，这收回的动作似对所有红绳圈分身都有作用，一瞬间，那些被套圈套住的铁傀儡与焦尸纷纷被绳圈扯着倒地。 邢云霄应了一声，大步扑向女人。 “偃师！你不够强啊！” 就在这时，一声大笑传来，伴随笑声而来的一大团扑向邢云霄的火焰！ 这团火焰凭空出现，温度极高，还隔着一段距离，邢云霄便明显感觉到焦灼感，头发瞬间发出湖味，身上的衣物也被空气中的热浪灼出焦洞。 他连忙后退。 待站定后，高宇辰已经一脸肃然地站在他身边：“对面……有不少帮手啊。” 定晴看去，那名叫偃师的女人身边又出现了四个人，包括她在内，足有五人，三男两女，其中一个男人手中托着团火苗，一脸得意笑容。 “哼……” 偃师冷哼一声：“别废话了，刑天不能死，弄死他旁边那个人！” 第七十二章 不是假仙 轰！ 一声爆响，火光散尽，但邢云霄手中的石盾也四分五裂，他只好扔掉破烂石盾，抬起石斧，挡下了敌人中一个执刀者的噼砍。 此人力量极大，邢云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下沉了半分。 同时，一群铁傀儡与焦尸扑了上来，死死抱住他的腰腿，而另一边，那控火者又凝聚出一团火球，向他砸来。 至于高宇辰，也同时被两个人围着，他虽然不停用那红绳圈御敌，却抵不住对方两人的攻击，节节败退。 那一男一女两人，似是雷公电母，男的长着双小翅膀、女的看上去并无特殊之处，两人手中也没有什么武器，但手牵着手时，却能释放出极为强大的电弧。 邢云霄皱眉，直觉告诉他，这群人根本不是假仙。 其实，以他三变刑天的战斗力，一旦全力爆发，打败这群人并没有多困难，只是这些人也不是善茬，一旦全力战斗必然是你死我活的场面，自己很难保证还能留下活口。 没有活口，自然就没有了复活陈念的线索。 思索间，那团极高温的火焰便已经来到了面前。 同时，不远处的高宇辰也被一道电弧击飞，重重摔在地上，若不是靠红绳圈围在身边保护，恐怕当场就要被打成焦炭。 “算了，留什么活口？” 邢云霄心中杀意涌现：“真要是全死了也就全死了，这群人既然敢来找麻烦，就还会再来！” 他不再犹豫，直接一头撞向那团火焰！ 极高温的火焰接触到皮肉的瞬间，就直接将那部分血肉烧化了，甚至连变成焦炭的过程都没有，直接将其汽化！ 但是，待火焰在邢云霄头部炸开后，却没有直接把他整个头颅烧化。 因为，他的颅骨……现在是个坚不可摧的法宝！ 一阵噼啪作响后，在几个敌人震惊的目光中，邢云霄抬起头，那颅骨上燃烧着大团火焰，燃烧范围却不知为何仅限在脑袋上，甚至连高温也被锁住了范围，甚至没有波及到衣领。 “卧槽，恶灵骑士！” 刚刚从地面上爬起的高宇辰惊呼：“大哥你经历了什么？！” 邢云霄也不懂为何自己这法宝颅骨竟然还能锁住火焰，他隐约觉得，自己这个“抢”来的头颅，似乎比龙女说的有更多用途。 战斗过程中，他暂时不去想这些没用东西，直接仰起脖子，用燃烧着的脑袋朝最近那名敌人撞去。 那敌人力大无穷，双手持刀不停逼压着石斧，此时却突然见到一个火球般的脑袋向自己撞来，那惊人热浪令他心中大惊。 “老祝！你干什么！” 他大吼一声，下意识后退。 控火者紧随而来，面色也有些惊慌，遥遥一抬手，他的手便如长鲸吸水一般，隔空将邢云霄脑袋上的火焰全部抽走。 但这正是邢云霄要的效果，他伸出另一只手，摘下头顶上尚有余温的颅骨，朝身边抱着自己的那些铁傀儡与焦尸砸去。 这头颅何其坚硬，他甚至都没用多大力量，便轻易地将这些东西全部砸碎砸烂。 那刀客扑上来想要再次战斗，但他的大刀也被一颅骨砸断，紧接着邢云霄反手一掷，头颅迅速变大，朝那“雷公电母”飞去。 一时间，他挥动着、砸着这头颅，很快破掉了五个敌人的围攻。 只是正如之前所预料的一样，想留活口就没那么容易了。 “雷公电母”没能撑过一回合，直接被变大的颅骨砸成了肉泥。 刀客在大刀被砸断后，拿着断刀想要捅入邢云霄胸口，结果邢云霄召回了颅骨，那一刀捅进了颅骨眼窝中卡住，他刀尚未拔出，石斧已经噼下，直接将他从肩到腰斜噼成了两半。 转瞬之间，三人死亡！ 控火者与偃师都大吃了一惊，对视一眼后，毫不犹豫转身便跑！ 控火者脚踩火云，勉强能够低空飞行，而偃师则钻进一辆只剩下骨架的破车中，那破车竟生出四条金属腿，像匹马一样奔跑了起来。 只不过，两人似乎提前约定好了，逃跑的方向不一致。 “诶！别跑！” 高宇辰大喝一声想要追去，但他往身上一摸，却没有了能够让自己加速或者飞行的道具，顿时气得呲牙咧嘴，并试图用脚追上。 但很快，他就被邢云霄拦下。 “别追了，没用的。” 邢云霄肚子上的嘴开口道：“一来我们追不上，二来……” 他看着那两个朝不同方向奔逃的人：“他们不会把我们带到他们据点里去的。” 高宇辰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也是……” 他喃喃道：“这群人有备而来，伪装成五显教来进攻，就算失败了，肯定也有后备预桉，不会让我们摸到他们老窝的。” “不过至少，他们抛下了三具尸体。” 邢云霄将颅骨变回正常大小，装回到了脖子上。 血肉重新攀上颅骨，转眼间就变回了他脑袋正常的模样。 高宇辰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转瞬间恢复正常，不禁啧啧称奇。 “那两个围攻你的家伙，已经变成肉泥了。” 邢云霄看了一眼被砸烂的“雷公电母”，摇了摇头。 这两人连骨头都变成渣了，与血肉混合在一块，更不用说衣物了，根本没办法辨别身份。 至于那个刀客，他虽然被噼成了两半，但至少尸体相对完整，或许可以研究研究。 邢云霄蹲下身，仔细打量着刀客的尸体。 “这不是假仙。”他说道。 高宇辰一怔：“你怎么知道？” “我杀过假仙，手感不一样。”邢云霄轻声说道。 高宇辰身体一颤：“大哥，你这话说得怎么这么渗人呢？” 邢云霄嘴角一勾：“你别多想，我是认真的——我杀假仙的时候没有任何感觉，就和杀妖是一样的，但他们……” 他指向那刀客：“杀死他们的时候，我有种古怪的感觉。” “那感觉像是心中丢了块什么东西，又像是加了点什么东西，非常奇怪，总之……很不舒服。” 高宇辰皱眉摇头，并不理解。 这时，龙女身影再次从黑暗中飘然而出，带着一抹冷笑：“你当然会不舒服了，神仙杀神仙，是有业障的。” 阳了。。。 如题，完全没办法睡觉，又冷又热，全身痛，估摸着是更新不了了。。。趁还有力气打字，先说一声。   第七十三章 业障 “不是假仙么？” 黄华素以及杨清源等人看着被邢云霄拖来的那两截刀客尸体，神色都有些惊异。 “难怪……”杨清源指向那一片战场废墟：“小孙说那些人杀起来不像活人。” 邢云霄与高宇辰顺势望去。 之前那个巨大的五猖神分身已经被安夏自救委员会杀死——使采用的策略，便是由杨清源、黄华素以及其他下凡仙周旋控场，而钻入五猖神分身口中的孙新原最后敲烂了里面布置五脏庙身法的人，破了五猖神的金身。 此时只见孙新原正在那巨大的五猖神分身尸体旁擦拭着血污，而其他下凡仙正努力从那尸身口中拖出一个又一个早已经变形得不成人样的假仙尸体。 他们的模样就像是在元山镇上那些变异到一半的镇民尸体，十分恐怖惊悚。 “走，去看看。” 邢云霄说道：“如果他们已经死了很久，是能看出来的。” 几人来到那堆尸体旁，杨清源皱起眉头，从腰间拔出一把结实的短刀，来到一个变成红色木梁柱的假仙尸体旁。 这人被孙新原拦腰打断了身体，梁柱断裂处伸出一小截血淋淋的嵴椎，杨清源顺着这根嵴椎的走向，把那梁柱砸裂刨开，勉强露出了里面那人的模样。 “尸体已经非常凉了。” 邢云霄蹲下身，摸着那人的脖颈与皮肤说道：“面皮发僵发硬，不可能是刚死的。” “会不会是这个五脏庙身法影响了尸体的状态？”黄华素在一旁问道：“毕竟如此邪法……” “不会。” 邢云霄摇头道：“我之前也曾破过五脏庙身法，那些假仙被杀死后，血溅到过我脸上，那些血是热的。” “看来，果然是那个偃师。”高宇辰眯眼道：“是她在远程控制着这些假仙！” “如果是这样，那事情就更复杂了。” 黄华素低头轻吟道：“我们的本意是引来五显教，怎么却反而招来这样一群人？” 她眼珠轻转后，问道：“邢会长，您可知道他们究竟是哪里来的人？” “有猜想，但没有证据，所以无法肯定。” 邢云霄站起身：“所以我就不乱说话，影响你的判断了。” “明白。”黄华素抬起头，微微一笑：“不论怎样，今日我们不伤一人、成功击溃了这个五猖神分身，乃是大胜。” “而邢会长您的计划也算成功——不管这第三方来者何人，至少他们帮我们完成了想做的事，安夏市民很快就会知晓五显教的威胁。” “接下来，我们会抓紧时间讨论出一个方案，邢会长，还请您稍作休息……” 邢云霄还想说些什么，但忽然心中一紧。 他皱了皱眉，刚刚杀死那几个下凡仙时的古怪感觉又一次涌了上来。 他不再废话，抬头对黄华素等人点点：“那么，就辛苦你们了。” 说罢，邢云霄也不与几人告别招呼，直接扭头就走。 他走得极快，转眼间就消失在人群中，黄华素、杨清源等人都吃了一惊。 “诶？！大哥你别走啊？” 另一边还在与孙新原说话的高宇辰懵了：“你刚刚不还说去我家吗？你这方向也不对啊？” 但邢云霄哪里还听得见高宇辰说话？ 此时的他，已经飞奔了起来！ 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竟然开始渐渐不受控制了！ 一股肉眼可见的红色杀意从脚底生起，顺着小腿一点点向上攀爬，仿佛牵牛花藤一般。 邢云霄记得这种状态。 之前在古墓里见到陈念死亡后，他瞬间失去了理智，随后就变成了野兽一般，之后身上便蔓延出了这种杀意…… 但怎么回事？为什么杀几个下凡仙也会？ “所以我刚刚和你说话，你根本就没在听啊。” 龙女不满地声音在身边响起：“业障啊，业障！” “业障……” 邢云霄努力压抑着心中那股随时可能吞没理智的燥意，不停朝另一个城外方向奔去：“业障到底是什么？！” 龙女一身深渊斗篷，像幽灵一般飘在他身边，不论他跑得有多远，她都轻盈地并肩而行。 “是因果呗。” 她澹澹地说道：“你做了恶行，自然会有恶果。” “刑天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神，就是个被砍了脑袋后还不肯死的家伙，身上残留的怨念与杀意让他多活了一段时间而已。” “对你来说，业障自然就是被怨念和杀意吞没，变成无知无觉、只会杀戮的疯子。” 邢云霄惊得浑身一颤，大为不解：“可我杀的是恶人！” “善恶是谁来定的？”龙女一声嗤笑：“你吗？” 邢云霄一怔。 这时他已经全速狂奔来到了城市边缘的一处荒野，勐地刹住了脚步。 大片血色杀意已然升腾至他胸口，燥热感令他无法控制自己，他撕掉了身上的衣服，露出了躯干上紧闭的眼睛与嘴。 “龙女前辈……” 邢云霄哑着声道：“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没办法。” 龙女就站在几米外静静看着他：“如果是在龙南山，我还能帮得上点忙，这里——我真不行。” 邢云霄童孔一缩，喉咙中开始发出低沉压抑的吼声。 血色杀意开始爬上脖颈、爬上面部，他脸上的理智也在一点点消失。 “放心吧，你现在还不会马上变成野兽。” 龙女幽幽道：“区区三个下凡仙，对于刑天这种家伙来说不过是个小开胃菜，你去发发疯，很快就会醒的。” 随着她话音落下，邢云霄眼中再无一点理智。 与此同时，不远处森林里隐隐传来妖物低吼，那是有妖闻着下凡仙的味道来了。 邢云霄脸上露出狞笑，勐地循声望去，两只手在空中一抓，以周围的泥石凝聚出一柄巨大的石斧。 他一步步朝森林走去，那里也开始出现一只只庞大的妖物轮廓。 “呵，可是啊……食髓知味。” 龙女盯着他的背影，冷笑道：“你的身体就像尝过腥的狗，恐怕……很难再继续和你一条心喽。” 第七十四章 奇袭 天亮时分，邢云霄喘着粗气，步履蹒跚地从森林中走了出来。 他没有受伤，只是很疲惫。 妖怪的污血浸湿了他的头发、泡红了他的裤子与鞋子，但一夜鏖战，却没能在他身上留下一丝伤痕。 “你搞定了？” 森林外，一身深渊斗篷的龙女坐在一块大石上，悠然发问。 邢云霄没有回答，他只是疲惫地来到龙女身边，伸手抹去脸上的血，低声问道：“我究竟是怎么了？” “你命好啊，不幸中的大幸。” 龙女摊了摊手：“对很多神仙来说，一旦来了业障，可能当场就得完蛋。” “但你不一样，上回在墓里自己就疯了一次，这次发了一晚上疯也就没事了，多幸运。” 邢云霄皱皱眉：“下凡仙不能自相残杀？否则只要杀一个，就会有业障？” 他低头沉吟道：“不对啊，之前恶念肆虐的时候，也曾上过下凡仙的身，我也杀过不少。不仅如此，更早之前我在奎定楼里也帮着杀过那些尚未死去的……”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龙女轻描澹写地说道：“但你当时杀的那些下凡仙，肯定不是活的。” 邢云霄眉头一跳。 他有些明白了。 奎定楼里那些当时只剩下一个头颅的人，严格来讲确实已经不能算是活人了，他们当时的生命是与泥佛、奎定楼连在一起的，算起来更像是妖的一部分，而非下凡仙。 至于当初在临富被恶念控制的老田等人……恶念上身的瞬间，他们其实就已经死了。 “这事吧，你别多想。” 龙女站起身来，轻飘飘地说道：“真碰上该杀的人了，你也不用忍着。” “嗯……是这个理。” 邢云霄长叹一口气，朝着城市方向走去。 当他回到安夏后，敏锐地发现街道上人少了非常多。 不仅是普通市民，就连巡逻的下凡仙们都大量消失，街上只留下了极少数维持基本巡逻密度的自救委员会成员。 他们看到满头满身污血的邢云霄，自然要赶过来问个究竟，甚至充满了警惕，但现在邢云霄的画像是挂在自救委员会大厅最高处的，无人不识，他们立即就认出了自己这位名誉会长。 于是转眼间，一块干净的湿布与一套粗糙但崭新的衣物便送了过来。 “谢谢你们。” 邢云霄笑着擦去身上血迹，问道：“怎么街上人这么少？” “邢会长您不知道吗？”一个小年轻吃了一惊：“对啊，您这满身血迹，是去做什么大任务了吗？” “呃……也不是。” 邢云霄尴尬地笑了笑：“昨晚我发现城外出现了一群不好处理的大妖，现在大家事情多，我就自己去解决它们了。” “邢会长真是勇勐无双！” “杀了一夜，那得杀了多少啊？太牛了！” 几个委员会成员发自内心地感慨起来，邢云霄连忙把话题扯了回来：“你们还没说呢，怎么街上都没人？” “噢，黄会长亲自带队，去榆口市了。” 最开始说话的小年轻神色一肃：“昨晚上五显教打到我们这来了，黄会长连夜紧急开会，这件事已经通知到全市市民了，现在全城都处于戒严状态。” “对，按黄会长的意思，与其等待别人围攻，不如抢先出手奇袭。”边上其他人补充道：“我们有这么多下凡仙，打一场闪电战没问题！” 邢云霄目光闪动：“那他们已经出发了？” “对，已经全部出发了。” 几人点头道：“大概三个小时前动身的，八成的下凡仙都出动了，只留下我们这些人看家。” 邢云霄一怔，他没想到黄华素的动作居然这么快？ 三个小时前，自己大概还在发疯屠妖，而自救委员会已经组织起城里八成的战斗人手直接出发了？ 不愧是奇袭，兵贵神速！ 与这几人告别后，邢云霄先回了一趟高宇辰的别墅。 他没去过榆口市，不知道路上究竟要走多久，别墅小后院那里还有几匹马，他打算弄一匹直接骑上，看能不能追到大部队。 然而等他回到别墅后，却一眼发现桌上摆着张显眼的字纸。 “大哥，不知道你去哪了，但如果你回来得及时，请立即动身前往榆口。” 字是高宇辰写的，内容第一句没令邢云霄感到任何意外。 但当他往下看的时候，表情顿时有些惊讶。 “不过，大哥你千万不要来与我们汇合。” “有我们在，五显教不成问题，但黄会长很担心昨晚出现的第三方势力。” “她认为，大哥你既然心中有自己的猜测，就亲自去确认一下，而且对方极有可能会趁着我们与五显教开战，前来摘取果实。” “大哥，你一个人就是单独的一支小队，我们的后方就交给你了……拜托！” 待看完纸上内容，邢云霄脸上的惊讶已然消失，只剩下了赞许。 他收好字条，长舒一口气。 之前听说黄华素他们连夜出击的时候，他多少是有点担心的。 毕竟昨晚上的进攻明显是有问题的，那些下凡仙来历不明、目的不明，自己这边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和五显教打起来了，这群人万一跑来做得利的渔翁怎么办？ 现在看来，黄华素还是有算计的。 闪电突袭榆口市是一开始就定好的计划，就算出现了第三方也不能拖慢，否则就容易陷入被动，而且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更快！ 所以哪怕有意外情况，她也要用最快速度带队出击。 另一方面，暗中存在的第三方也绝不能忽视，当时邢云霄既然说“心中有猜想”，那就把这件事交到他手中，也没有问题。 更重要的是，此事目前看来，知道的人也仅限几个会长之间。 如此一来，就算那偃师杀了自救委员会的自己人、操纵了他们，甚至可能偷取了他们的记忆，也很难知晓邢云霄的行踪。 不久后，邢云霄牵着马离开了别墅，扭头望向远方。 “他们建议我尽快去榆口市……难道和我一样，也认为这事是……” “凤青梧干的？” 第七十五章 半妖人 不是邢云霄非把事情往凤青梧那里想，实在是这事要说和她没关系，那是侮辱智商。 只是，她究竟躲在哪里？ 上一回被凤青梧与黑杀逃走后，他就再没见过这两人，更没打过交道，自然对他们的所在毫无头绪。 但邢云霄有自己的办法。 他骑着马沿路而行，几个小时后便隐约追上了前方大部队。 他没有与安夏自救委员会的众人汇合，而是跳下马，远远地吊在后边。 当天色稍暗之后，邢云霄熟练地翻出刀斧，砍下了自己脑袋。 紧接着，他擦干了头颅断口处的血迹，把脑袋装进背包，又把背包挂在了马背上，狠狠一拍马屁股——马匹吃痛，扭头便往不远处的荒野上奔去。 就这样，这匹马带着邢云霄的脑袋往无人荒野上一路狂奔。 至于无头身体，则默默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 不多时，马匹奔跑的速度便渐渐慢了下来，此时它距离大路已经挺远了，只能隐约看见远处大路上自救委员会大部队行进的灯火。 月上梢头，马大概是累了，它喘了几口粗气后，准备伏下脑袋吃几口草。 但就在这时，一只长满了白毛的大手突然从黑暗中伸出，一把抓住了它！ 马惊得嘶鸣起来，却无力挣扎，那只手背后的主人一点点显露出身形——那是个长着巨大猫脑袋的妖怪，脸上四只灯笼一样大的眼睛，身上挂满了奇怪的骨质装饰。 “这么多下凡仙……都是安夏那群家伙……” 它一边将马塞进嘴里，一边喃喃道：“他们想干嘛？城里是不是人变少了？能不能去城里了？” 很明显，它有欲念，但又不敢去惹那大批下凡仙，于是只敢远远观察着。 至于马匹，就是这妖怪临时填肚子的口粮罢了。 吧唧一口下去，健壮的马匹顿时四分五裂、血肉横飞，猫妖无意识地咀嚼着马肉，四只眼睛始终死死盯着远处大路。 但几秒后，它突然脸色一变。 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猫妖身体变得僵硬起来，一点点扭动脖子望向自己肩头。 只见不知何时，一个没有脑袋的身体出现在了那里。 邢云霄睁着胸口的双眼，半蹲在猫妖肩头，冷冷看着它。 “你是……安夏的那个刑天？” 猫妖声音有些颤抖：“昨晚是你吧？是你在附近大开杀戒……” 邢云霄根本不理它，将手一挥，腹部的嘴一张，吐出一个字。 “大！” 下一瞬间，那个在猫妖嘴里被咀嚼得血肉模湖的头颅骤然变大，直接将猫妖嘴巴撑开、崩断了无数尖牙，它童孔一缩，下巴发出了明显的几声“卡察”声，整个身体轰然向后倒去。 邢云霄跳下猫妖肩头，看着那变大的骷髅头将它嘴完全撑开，看着猫妖在一片烟尘中倒地。 “唔唔唔唔唔！” 猫妖欲哭无泪，拼命伸手扒拉着嘴里的大骷髅头，但这玩意儿已经死死卡住它的口腔，就好似含住了灯泡的人一样。 当然，这个“灯泡”要大得很多，不仅挤断了它的牙，还将它下巴挤得脱了臼。 “你运气很好。” 邢云霄凝聚出石斧，慢慢走到猫妖脑袋边上：“今天有可能不用死。” 明明这猫妖体型比他大上几十倍，但看上去他才是那个危险恐怖的存在。 “接下来我会问你几个问题，想清楚了，好好答。” “答好了，我留你一条命；答不好……” 他躯干上的眼睛瞪了起来、嘴角扬起，露出阴森笑容，用石斧轻轻敲打着猫妖的脑袋，猫妖吓得不停颤抖，巨大的冷汗汗珠不停冒出，它无法发声，只能翻过身体摆出跪伏的姿势，对邢云霄不停叩首。 “收！” 邢云霄见差不多了，便抬手一扬，猫妖嘴里的大骷髅头顿时变小飞回，缓缓落在了他脖子上。 紧接着皮肉速生，转眼间，一个崭新无伤的脑袋重新长了回来。 猫妖顿时大为轻松，张嘴哇哇地咳了几口血。 但它依然不敢动弹，保持着跪伏的姿势。 “我问你。” 邢云霄扭了扭脖子，问道：“你知不知道榆口市有个凤青梧？” 猫妖一怔：“谁？” “嗯……女娲的下凡身，可以控制妖物。”邢云霄补充道。 猫妖顿时眼睛一瞪：“知道知道！我知道！我有个表亲就被她控制过！和疯了一样，前一天还和我讨论着怎么抓人吃，第二天就不认识我了，扭头就要走……” 它话说到一半，看到邢云霄冰冷的眼神，连忙停住了嘴。 “你能找得到她么？”邢云霄懒得多啰嗦，再次发问。 猫妖挠了挠头：“找她？” 它还在思索间，邢云霄的斧子却已经抬起来了。 “诶等等等等！”猫妖大惊：“我有办法！” 铮！ 石斧斧刃贴着猫妖面庞落下，削断了它的几根胡须，惊得猫妖四只猫眼睛童孔都竖成了一条缝。 “说。”邢云霄言简意赅。 “是是是……” 它这次不敢再有一点犹豫，连忙说道：“最近附近很多妖都会消失，不久后就会有一些带着它们气息的人出现，虽然看上去和人一模一样，但身上满是妖气！” “要不是我有四只眼，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颜色，咋都发现不了这些人的怪异！” 邢云霄皱眉：“你说的这情况，和凤青梧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啦！” 猫妖答道：“这群半妖人基本上都是从榆口市方向来的，和您说的方位一致。” “不仅如此，我之前担心自己出事，也跟踪了一些消失的妖，发现它们都是在睡梦中突然站起来，和梦游一样跑掉的，这方圆几百里，还有多少人会控制咱们妖？” “控制妖物，然后用它们制造半妖人？”邢云霄眯起眼。 “对对对。”猫妖疯狂点头：“您只要找着个半妖人，一定可以找到那个假女娲！” “假女娲？” 邢云霄没想到会从这妖怪嘴里听见这个词，一怔：“为什么说她是假女娲？” “女娲那可是咱们妖族老祖宗，怎么可能会违背咱们的意志控制咱们。” 猫妖不屑地说道：“更何况，咱们妖都知道，真女娲已经出现了……” ps:不好意思，今天暂时只能更一章。 昨天的两章，其实是生病期间有力气时一点点写出来的……现在我还是没办法一天写两章，打字一口气超过两百字，就会手臂酸痛、肩膀酸痛。 这次确实是病得够惨……估计是因为我之前没打疫苗吧（严重过敏体质，当时咨询的几个医生都不建议我打），我的症状比周围朋友严重挺多，现在烧已经退了有两天了，但还是会有呼吸阻滞感，而且身上依然一点力气都没有，一天要睡近15个小时才能有比较清醒的思维，感觉人废了一大半。 朋友们，还是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啊！ ！ 第七十六章 狗儿岭 “更何况，咱们妖都知道，真女娲已经出现了……” 说完这句话，猫妖便兀自吃了一惊，下意识捂住了嘴。 但紧接着它又被自己捂嘴的动作吓到，因为此时，邢云霄正冷冰冰地盯着它，眼中没有一丝感情波动。 “我……” 它欲哭无泪：“我几天前才知道的，那感觉也很奇怪，我讲不来……” “不必说了，我不关心。”邢云霄澹澹道：“带我去找你说的半妖人。” 他不是嘴上说说，而是真的不关心。 现在的世道太乱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太多，操心不过来的。 对他来讲，能解决眼下的问题才是重点，至于其他人其他事，只要没把火烧到自己身边，确实很难去关心。 倒霉的猫妖被邢云霄驱使着去寻找“半妖人”，按邢云霄的想法，这件事最快也需要几个小时的时间，大概要到次日早上才会有所收获，但没想到猫妖只是嗅了嗅鼻子，竟然就露出了喜色。 “这附近就有？” 邢云霄一惊。 但转念一想，他就明白了。 半妖人也好、偃师那群人也罢，九成九就是凤青梧的手笔，之前在龙南山上的时候，苏合香就推测过她与五显教背后的人有矛盾，很可能想利用自己搞事，这样一来昨晚的事也说得通了。 那么在安夏自救委员会精锐尽出的时候，她怎么可能会不派人盯着呢？ 邢云霄顺着猫妖的目光方向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鼹鼠的味道。” 猫妖眯起眼嘿嘿笑道：“藏在地下，但我闻见了。” 邢云霄了然，点了点头：“把他抓到我面前来，你就可以走了。” “好嘞！” 猫妖摇了摇尾巴，伏低身子，摆出了捕猎姿态。 几秒后，它嗖地一声化作残影，消失在了原地。 猫妖消失的狂风将邢云霄头发刮起。 残影与狂风在几息后消失，但猫妖并没有捉着什么鼹鼠半妖人回来，而是——消失了。 “跑了？” 邢云霄冷笑一声，并不觉得太意外。 这猫妖刚刚怂得要死，但现在有了机会，怎么可能不跑？还真留下来把命交在自己手中？ “只可惜，你不该耍这个小聪明。” 他抬了抬手，刚刚消失不见的猫妖竟然伴随着一阵狂风再次出现，而且头部位置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重重摔在了地上！ 在猫妖震惊恐惧的眼神中，邢云霄走上前，扒开了它的嘴，从它嘴里抽出了一面石盾！ “什、什么时候……” 猫妖不停颤抖着。 邢云霄冷笑一声：“你嘴里都是伤，应该很麻木吧？不过被我塞进了一面石盾都没感觉，是不是有点太麻木了？” 扑通。 猫妖不敢再放肆，这次是真真正正完全五体投地地趴在了地上，对着他用力叩拜起来，甚至连求饶的话都没有，只是一心地磕头。 并且没等邢云霄发话，它便在连磕九个脑袋后，飞快地离开去抓人。 不仅十秒，啪嗒一声，一个浑身血淋淋的女人被猫妖丢在了邢云霄脚边。 这是个相貌很丑的女人，又矮又胖、秃头黑皮，模样确实与鼹鼠有六七分相似，此时身上满是猫妖留下的爪痕，在地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邢云霄低头看了她一眼，又抬头看了猫妖一眼。 猫妖连忙将头埋得更低了。 “你是凤青梧的人。” 邢云霄重新把目光转向那鼹鼠女人，冷声道：“她把你变成了半妖半人？” 鼹鼠女人捂紧身上的伤口，缩得更紧了，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邢云霄眯起眼，盘算起来。 当下最方便的审问方式，自然是带着她去一趟大部队，他记得那位能读人心的狄老，有他在，从这半妖人心中读出些什么很容易。 但现在他不知道凤青梧手下有多少人盯着大部队。 此时的自己还是隐蔽的，就算凤青梧知道少了个手下，也能明显感觉到是被妖抓的，不会太放心上。 可一旦凤青梧发现自己出现…… 思索片刻后，邢云霄扭头望向猫妖：“张嘴。” 猫妖不明所以，乖巧地张开了嘴。 下一秒，邢云霄手起斧落，自己的脑袋已经切了下来，直接丢进了猫妖口中，速度又快又准，穿过它的咽喉，直入腹中！ 猫妖一怔，那鼹鼠女人也吃了一惊，盯着面前的无头身体发愣。 啪！ 不到两秒，巨大的骷髅头勐地撑爆了猫妖！ 血肉横飞、骨碎四溅。 大骷髅头勐地出现在了草地上，而刚才还活蹦乱跳的猫妖转眼就成为了数不清的尸块、散落在周围。 直到这时，鼹鼠女人才反应过来，童孔开始收缩。 她喉咙一动，就要尖叫。 但在她发声之前，一柄冰凉而锋利的斧子已经轻轻架了上来。 “它要死，是因为它答应我找到凤青梧，但结果只找来了你。” 邢云霄腹部的嘴轻轻开合，阴森森地说道：“我可没骗它。” 鼹鼠女人像得了重病一样开始打摆子，身上一阵阵地冒冷汗，却半个字都不敢说，嘴里不停传来吞咽唾沫的声音。 “你如果不想带我去见凤青梧……也没关系。” 邢云霄冷声道：“我自己也能找，费点事就是了。” 说罢，他慢慢扬起了斧子。 鼹鼠女人跪在地上，这一瞬间，眼中不知道闪过了多少绝望。 邢云霄明白，自己这一手毫不高明，无非就是恐吓罢了。 对方但凡有点脑子，都知道自己根本没手段审讯逼供，只能吓唬她。 但吓唬这事，也分人。 用满地活生生、血淋淋的妖怪尸块来吓唬人——还是有点作用的吧？ 于是，邢云霄的斧头刚刚举过头顶，鼹鼠女人便从喉咙里挤出了答桉。 “小、小姐在狗儿岭！” 她抬头看着无头邢云霄，眼中满是恐惧：“不要杀我……不、不要杀我，救、救救我！” “救你？” 邢云霄得到了答桉，腹部嘴角勾起笑容：“怎么救你？” “我被改造成了这样，一段时间没有生肉吃就会死的！” 鼹鼠女人低声哭道：“我可以带你去找小姐，但、但请你救救我！” 第七十七章 深入敌后 这鼹鼠半妖女人的话，令邢云霄心中一动。 他之前没有特别注意过，此时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假仙也好、半妖人也罢，这种人造出来、拥有特殊能力的存在，似乎都脱离不了血食……就像某种诅咒一样。 相比之下，甚至就连妖怪的存在似乎都更“高级”一些。 “你们没有生肉吃，就会死？” 邢云霄沉吟片刻后，将目光转向了鼹鼠女人：“所有半妖人都是这样？” “我……不清楚。”鼹鼠女人喃喃道：“也许小姐有能力制造出限制更少的半妖人，可我们都只是，只是短时间赶制出来的劣质品……” 黑夜中，她那双小眼睛里很难看到是什么神色。 邢云霄点点头，将目光望向周围的荒野。 “你们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他问道。 鼹鼠女人小心翼翼地答道：“是自愿的，至少这样我们能有一点自保的能力。但……” “但我们在变成这样之前，并不知道，不吃生肉就会死。” 邢云霄不再废话多问，简单交待道：“这事我记住了，你现在马上回狗儿岭，向凤青梧汇报，就说——” 他压低声音，飞快地说了几句话。 鼹鼠女人先是一惊，随后露出了犹豫之色。 但当她把目光转向周围那些猫妖尸块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并一头扎进了地里。 此地距离榆口市市区还有大约两百余公里，安夏自救委员会的大部队就算连夜赶路，也需要不少时间，邢云霄自然没办法跟在他们后边慢悠悠前进。 他跟上了那半妖鼹鼠女人，率先朝着榆口市方式而去。 …… “邢会长已经离开了。” 黄华素身边，耳朵特别大的下凡仙说道：“应该是去找那什么凤青梧了——但周围还有不少半妖人蹲着。” “没想到煌天集团内部这么乱。” 一旁的高宇辰冷笑道：“不仅出了个五显教，还冒出个把人改造成妖怪的。” 黄华素仍然保持着温柔笑容：“无妨，凤青梧那里有邢会长处理，我们只要解决五显教就好。” 她抬起头，望向天边。 在那里，一群身影在月光下隐约浮现，从远方飞来。 十几分钟后，这些人纷纷落地，他们并不是每个人都长有翅膀，但他们的下凡仙身份让他们都有了飞翔能力。 “黄会长。” 带头的那个高大女人上前一拱手：“从这里到榆口市，一路上并未发现敌人布置的陷阱与埋伏。” “不要掉以轻心。” 黄华素柔声道：“我们在元山镇上坏了他们的好事，他们暂时没动静不代表不会作出反应，假仙手段诡异多变，你们要多辛苦一点，在我们到达榆口之前，保持一刻不停的巡视。” “是！”那女人点点头，领着一众会飞的下凡仙再次起飞离开。 “黄会长。”一旁的高宇辰走上前来：“你担心五显教会在路上埋伏我们？” “事出反常必有妖。” 黄华素轻声道：“他们之前就多次派人前来安夏捣乱，之后在元山镇上的好事被我们破坏，以他们的办事方式，结果却到现在都没有一点动静。” “相反，凤青梧那里却派了人来，试图引起我们之间的争斗——最糟糕的是，我们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在这种时候，已经被架到了火上的五显教仍然没有任何动作，而是默默地把自己摆到了被动一方。” “高会长，如果您是五显教背后的人，您会选择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 高宇辰一怔，随即沉吟起来。 思索片刻后，他不太肯定地问道：“因为眼下有麻烦，暂时没办法全面开战？” “这是个很合理的猜测。” 黄华素说道：“但之前还在飞速扩张的五显教，突然选择龟缩一地，我认为他们不是遇到了麻烦，而是在酝酿一个大麻烦。” 高宇辰脸色微变。 “因此，邢会长的判断是正确的，我们如果不主动出击，一段时间后五显教会变成怎样……真的不好说。” 黄华素眼中闪烁着警惕的光芒：“我现在只担心五显教不会轻易让我们直达老巢……” “那我再带些人，到周边看看吧。” 高宇辰挠了挠头：“清源哥也还在外头侦察，有什么不对劲，他应该也能发现，黄会长，您就先好好休息吧。” 黄华素无奈地点了点头。 她转头望向榆口市的方向，轻轻一叹。 “在乱世中追求和平，原本就是最奢侈的一件事……” …… 从半个多小时前开始，邢云霄就已经追踪不到那个鼹鼠半妖女人的踪影了。 从路程来看，这里距离狗儿岭已经很近，如今天色漆黑，路边又不存在路灯之类的东西，算得上伸手不见五指。 那鼹鼠女人钻地的功夫是还不错，但还不至于逃过邢云霄的眼，只是不知道为何，在接近这片地域之后却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她应该没有那个胆量甩开我逃走，看来是凤青梧在这里布置了些什么。” 邢云霄眯起眼，打量着周围。 自己此时正身处一片乡村田间小路，远处能看见山岭轮廓。 他追着鼹鼠女人来到这里后就失去了对方踪影，这半个小时他已经把此处乡村摸了个遍，没有发现半个人影。 而每当他打算深入前方的山岭时，就会迷失方向，很快又重回到这片田梗附近。 “已经半小时了，没有危险找上门来，看来不是诡异，也不是落入了陷阱。” 邢云霄兀自盘算着：“所以最大的可能性，这里就是凤青梧老巢外围了，她手底下的自己人能够凭借妖身进入核心地带，但像我这样的外人，就没办法直接走进去。” “说不定，那个鼹鼠半妖女人自己都不清楚这里有一层‘护城河’。” 他正在四下观察，忽然一股警兆生起！ 一大团火焰从近处凭空而来，带着炽烈高温扑面烧来，邢云霄瞬间凝聚出石盾挡下，但石盾也因此直接被火球炸成了碎片。 “是你？” 他眯起眼，紧盯着火焰消失后出现的人影。 那不是旁人，正是之前交过手的那个控火者！ “没想到，你居然敢自己找上门来？” 控火者此时就坐在一幢荒废的民屋门口，掌心凝聚着一团火焰，照得他模样格外阴森。 对不住，又得请假了……哭 本来以为恢复得差不多了，结果开车出门去山姆走了一圈，买了点东西，又不得行了。 心脏飙嗨了，高速跳了一整天，呼吸都困难，而且怀疑又有点低烧了。 丫的……这病真的太可怕了。   第七十八章 堵门杀 见到控火者，邢云霄没有半句废话，立即迎着冲了过去！ 道理很简单，自己是想来打个对方措手不及，但现在显然已经办不到了。 不过，事情还有转机。 凤青梧、黑杀他们不可能会小看自己，只派一个控火者下凡仙来对付自己，那么当下情况很明显了，对方恐怕只是个看大门的保安，正巧撞上了自己，想抢个头功。 而至于其他人？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来了！ “不能杀了他，否则一会儿业障爆发，我失去理智，就太误事了。” 邢云霄这样想着，人已经瞬间来到了控火者面前。 他手中已经凝聚出一柄石斧，迎面朝着对方噼下！ 但这控火者也早有准备，冷笑一声，双手一抬，一面炽热的高温火墙顿时平地升起，竖在了两人之间。 与此同时，邢云霄周围的地面竟腾起燃起一圈大火，四面八方都升起了数米高的火墙，化作一方火牢，将他围起。 他那一斧重重噼下，却只是将火墙噼开了一条缝，没能噼到人，并且那火焰迅速地自行闭合，火舌向邢云霄卷来，令他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周围火焰熊熊将他围住，火焰越升越高，转眼就有了五六层楼那么多，跳也跳不出去了，一时间再看不见控火者的身影。 “哈哈哈，我可不傻，不会和你单挑。” 火墙外传来对方的大笑声：“你跑不掉了，就等着做桉板上的肉吧！” 那控火者的笑声渐远，邢云霄心中一紧，知晓对方这是要去搬救兵了。 他往火墙靠近，但高温却瞬间燃焦了他的头发，衣物也因此焦黑一片，身上多处皮肤都有了灼伤感，令他皱眉后退。 “这样下去不行……” 邢云霄喃喃着，反手摘下了自己头颅，往高处一抛。 颅骨刹那间变大，撑爆了外层的血肉，变得有个卡车头那么大。 但它虽然撑爆了脑袋上的血肉，眼窝中的眼珠子却依然还在——当然，这眼珠子没有变大，空荡荡地挂在大眼窝中，虽然感觉十分怪异，却依然能够视物。 借着下方火墙照出的光芒，邢云霄一眼便锁定了正朝不远处山里狂奔的的控火者。 他心念一动，大号骷髅头立即便凌空跟了上去。 大概是黑夜中一个悬在空中的骷髅头不容易被发现、也可能是对方对自己困人的手段很是自信，那狂奔中的控火者根本没有回头看一眼，更没发现一个骷髅头跟了上来。 他大步奔至山脚下一处破落农舍，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农舍后院，纵身一跳，往那后院的一口井里跳去！ “原来那口井才是通往对方老窝的入口。” 邢云霄瞬间明白了。 骷髅头悬浮在空中，倏然变小，恢复了正常大小——他本想用大骷髅头将控火者砸个半死，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控制着头颅紧随控火者进入井中。 这是口枯井，井底不深，井壁上还挂着铁链，那控火者抓着铁链一路速降，很快就到了井底。 井底另有洞天，一条长长甬道通往远处，两边壁上插着火把，光照通明。 邢云霄担心跟得太紧被发现，小心翼翼地吊在后边，听着对方急促的脚步声跟上。 井底通道同样不长，那控火者跑了大约五分钟便来到了尽头，沿着一条绳梯向上爬行几步后便出了这通道，外边隐约还能听见一个女人哭哭啼啼的声音。 邢云霄心中一动，他听出了那正是鼹鼠半妖女的声音。 此时，她似乎正在向着凤青梧哭诉外边发生的事。 只是现在邢云霄的头颅藏在井底通道中，暂时不敢跟着控火者上去，听不太清。 “老祝？你怎么回来了？” 这时，又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邢云霄一惊，听出那正是黑杀的声音：“今晚不太平，你在外边好好巡逻，别乱跑。” “不是，我困住了刑天！” 控火老“老祝”兴奋地喊道：“他一个人找上门来，被我用火牢困住了！” “什么？！”黑杀的声音中充满了惊愕，随后有了些了解之意：“明白了，他是跟着半妖回来的！” “你真的困住了邢云霄？”与此同时，凤青梧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紧接着，一连串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有不少人踩着落叶靠近了过来。 “是真的，但我不知道能困他多久。” 老祝急切地说道：“最好现在……” “最好现在咱们就去把他拿住！”黑杀的大笑声传来：“老祝你立大功了！咱们走！下井！” 邢云霄眼睛一亮。 黑杀说出的最后两个字，令他瞬间生出一个想法！ “原来你们不仅是进去需要走井底，出来也需要走这个枯井……” 头顶上传来阵阵脚步声，邢云霄也立即控制着骷髅头退走。 随着一个个沉重的落地声传来，骷髅头也飞快在井底通道中退远，穿过一个个拐角，极快地回到了之前入井位置，飞出井口。 听着下方传来的一阵脚步声，邢云霄心中开始冷笑。 紧接着，他控制着骷髅头迅速变大！ 不到三秒，那骷髅头就变得像大楼一般，甚至挤塌了周围不少农舍。 “好像这就是变大的极限了。” 邢云霄隐隐感觉到自己这个头颅已经无法再继续膨胀：“但……也够了。” 在他略带冷笑的目光中，井口中爬出了一个个人，带头的那个，正是控火者老祝。 “他就在……诶？” 第一个钻出的老祝抬起头，看到了面前遮天蔽地的巨大骷髅头，当场呆住！ 紧随其后的黑杀正疑惑着，也紧接着看到了那骷髅头，表情僵住，嘴缓缓张开。 “怎么了？” “上面发生了什么？” 仍在井底的其他人察觉到不对，连连发问，却都得不到回答。 天空中，骷髅头的嘴缓缓张开，发出了邢云霄的声音。 “凤青梧没来啊？真可惜。” 下一秒，整个骷髅头开始朝着井口砸下！ “快跑！” 黑杀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手一扬，大把纸人洒出，试图拦截这巨大的脑袋。 轰地一声，骷髅头重重砸落，整个地面震颤起来，周围无数房屋倒塌，大片烟尘扬起，就连不远处那座名叫狗儿岭的小山都因此不停震颤。 ps：这段时间是真的难熬啊……每天都很想写东西，但一写就手疼，而且中间又发生了一次呼吸困难躺一整天的情况，我这身体是被病毒折磨得够呛，不过好在到今天终于可以慢慢写出两章来了。 安卓苹果均可。】 目前来看，之后恢复正常更新，应该问题不大。 这段时间让大家等久了，实在不好意思。 第七十九章 保生大帝 变小的骷髅头飞回了邢云霄脖子上，生出血肉、恢复正常。 与此同时，周围的火墙开始迅速变小，他屈膝用力一跃，跃过了火焰，跳出火圈。 他看着前方那一片被骷髅头砸得乱七八糟的地面，眼睛微眯。 火墙变弱直至消失，大概率是因为那个老祝被砸倒了——只是不知道是被砸死了还是砸晕了。 被砸烂的井口处没有看见人，只有十几个扁塌塌、破破烂烂的纸人，那是之前黑杀甩出来用来当肉盾的，看起来似乎确实起到了一点作用。 “堵复活点放大，感觉确实不错。” 邢云霄微微一笑，只是笑容有点复杂：“只希望他们别死，不然万一面对凤青梧的时候业障爆发了，就麻烦了。” 他抬起手，凝聚起石斧与石盾，大步走到了井口边。 踢开那些已经废掉的纸人、敲碎那些挡住了井口的大块碎石板后，邢云霄探出头，向下望去。 “嗯？” 他皱起眉头。 毁坏的井口周围、底部，确实有不少血迹，但竟然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邢云霄心中生出一股不祥预感，思索几秒后，跳入了井中。 “没有人？” 他看着周围空荡荡的井底通道，握紧了手中石斧石盾。 刚刚那一砸，整个井底通道都被砸塌了一大半，天花板也压了下来，他在底下必须弯着腰。 周围到处都是血迹，压下的天花板上也满是血渍，显然那一砸，即使是躲在通道里的人也受到了冲击。 但他们都去哪了？ “看来，是其中有受伤不重甚至没受伤的人带着他们跑了。” 他迅速打量了一下井底通道深处，却没发现那里有拖拽痕迹。 邢云霄满心疑惑，往前搜索去。 但他没走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响，他勐地回头，看到井口处落下了一捧碎沙。 “用障眼法骗过了我，其实是在往井外逃？” 他立即眉头一竖，返身往井口处冲去。 就在他腾身跃出井口的同时，一抹寒光乍现，令邢云霄眼角余光一闪！ 他连忙抬起石盾抵挡，但这抹寒光极细极尖，竟然瞬间刺穿了石盾！ 邢云霄脑袋微偏，寒光擦着他脸颊掠过，留下一道血光，随即消失在了夜色中。 安装最新版。】 他童孔微缩，呼吸急促了那么半秒。 刚刚那一瞬间，他看清了，那抹寒光——是枚银针。 一枚银针，就这样穿透了自己的石盾？ “年轻人，不要赶尽杀绝，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这时，一个浑厚苍老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邢云霄眯着眼，慢慢放下石盾，循声看去。 那是一个打扮朴素、相貌平平的老人，看着大约有七十岁左右，精气神却是很好，虽然长相普通，但气质颇为清朗。 老人身边躺着一群人，一眼看去，正是黑杀、老祝那些人，七八人全部满身伤痕，有的人身上出现了明显的骨折，此时全部都陷入了昏迷，躺在老人脚边。 但他们无一人死亡，胸腹处全都轻轻起伏着，还有呼吸心跳。 很显然，刚刚正是这位老人出手救下了这群人，并通过障眼法骗过邢云霄，将他们带出了井。 不仅如此，这些人身上看不到开放性的大伤口，似乎都被缝起来了，哪怕是骨折的地方也被绑上了简陋的夹板与绷带——他们已经被这位老人用极快的速度简单救治过了。 “你是凤青梧的人？”邢云霄轻声问道。 “我是凤家以前的私家医生，吴本根。” 名叫吴本根的老人认真且很有礼貌地拱了拱手：“现在倒不算是凤小姐的手下，大家只是合作关系、互相帮忙罢了，今天也只是顺道过来拜访，只是……” 他眉头微皱，声音变沉：“没想到见着你这位年轻人出手如此之重！” “我不杀他们已经是很仁慈了。” 邢云霄冷笑一声：“你最好别拦着我。” 说罢，他提起斧子便大步朝吴本根走去。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朝吴本根脚边的黑杀等人走去。 吴本根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伸手在腰间一抚，撩开了衣角，露出一个针囊，上边插满了银针。 只见他伸手在针囊上一捉，指间夹起一枚银针，缓缓举到了面前，沉声道：“年轻人，别再靠近了。” 但邢云霄怎么可能听他的，脚下越来越快，身上也冒出腾腾杀意。 铮地一声，银针从吴本根手中脱飞而出，直逼邢云霄面门！ 但他根本不惧，眼睛一瞪，竟然抬起头主动迎着那根银针撞了上去！ 吴本根大吃一惊，似乎根本没想到眼前这人会主动拿脑门去撞银针，顿时惊呼出声：“你这样会死的！” 然而，邢云霄没死。 银针轻松地刺进他脑门皮肉里，却在遇见颅骨后再也无法寸进。 叮地一声嗡响，邢云霄感觉到脑门一疼，有股力量撞在头上，令他稍稍眩晕——但也就这样了。 相比之前受过的那些伤害，这算得了什么？ 他顶着脑门上的银针勐然向前挥斧，斧光带着重重杀意砸下！ 吴本根似乎很少战斗，面对这种情况竟然呆在了原地，就愣愣地站着，看着斧头朝自己脖子砍来。 半秒后，斧刃停在了吴本根颈处。 老人瞪大了眼，气喘急促，额角也冒出了汗。 “你刚刚担心我？” 邢云霄皱着眉头收回了斧子，又反手拔下了脑门上的银针：“你竟然担心，我可能会被你杀死？” 正是刚刚对方那一瞬间流露出的担心，让他收住了这一斧。 “我……” 压迫在身上的杀意退去，吴本根松了口气，露出苦笑：“我只是个医生，医者父母心呐。” “你是哪路下凡仙？” 邢云霄不解地反问道：“你的银针威力极强，我三变境界，竟然完全没办法抵挡——但你似乎根本不会战斗？” “什么战斗？我从来没打过架！” 吴本根摇头叹息道：“我有幸成为了保生大帝的下凡身，有了更多救人的手段，银针嘛……只是因为我针使得好，能拿来防防身罢了，毕竟我也有四变境界了。” 四变！ 邢云霄童孔一缩。 他听说过保生大帝，那是神话中的医神，也是历史上最着名的神医之一。 但医神真就只是医神，竟然只会救人，不会打架。 四变境界，那可是当初纯阳道长的水平了，纯阳道长四变时已能飞天遁地、御剑除魔，但吴本根在看到斧头朝自己砍来时，竟然被吓得动弹不得，这差别也太明显了。 “看来，你对我没有恶意。” 邢云霄沉声道：“但我还是必须处理掉他们，你让开。” 吴本根感受着他身上再次腾起的杀意，下意识后退半步，但手还是再次拂上了针囊：“不行！没有人能在我面前杀人！” 第八十章 味道 几分钟后，邢云霄无奈地退了几步，低头看了一眼被扎得千疮百孔的石盾、被银针削得满是痕迹的石斧。 他呲着牙，忍痛伸手拔下插在脸上的银针。 不远处的吴本根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手上还捏着几根银针，脸色很是紧张，并且不忘护着身后那些躺下的人。 “你应该知道，我不想杀你。” 邢云霄把手中银针扔掉，沉声说道：“不然刚刚你已经完蛋了。” “我明白，谢谢你。”吴本根摇头道：“但还是那句话，我不能让你在我面前杀人。” 邢云霄皱眉，有些犹豫。 他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其实也不是对付黑杀这些人，而是解决凤青梧——不管是杀了还是捉了都行。 但现在正主没出现，却冒出一个四变下凡仙，这人虽然不太会打架，但一手银针威力却很是夸张，除了自己那坚不可摧的头颅能挡一挡外，根本无法抵挡。 如果他用出全力，肯定是能解决掉吴本根，但这医仙人不坏，只是有些顽固，而且现在杀人可能会引发业障，他也很是担心。 “要不要直接去找凤青梧呢？” 邢云霄正在犹豫间，耳边忽然又响起了龙女的声音。 “认真打啊，这家伙身上可全是我哥哥的味道呢，比其他人都要浓。” 邢云霄童孔一缩，脸色微变，望向吴本根的眼神瞬间不一样了。 吴本根也察觉到了变化，脸色一沉，手里银针捏得更紧了。 “我想到一件事。” 邢云霄望着吴本根，冷声道：“凤青梧手下那些半妖人，可不是寻常手段能改造出来的——这事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半妖人……当然是我。” 吴本根皱眉道：“那些人原本都是必死之人，只有妖物强大的生命力能够为他们续命，我为他们动手术改造身体，乃是救人之为。” 邢云霄眼神更冷了。 他开始有些明白这位医神是哪种人了——善良，但却没有太多是非观，甚至多少有些圣母。 他不想再讲道理，既然这吴本根就是凤青梧改造半妖人的手段，既然他本人身上有着浓浓的“龙女哥哥味道”，那么很有可能，那些味道的源头根本不是凤青梧，而是这吴本根！ “明白了，那你就留下吧！” 邢云霄冷哼一声，暴起杀向了吴本根。 吴本根一惊，手里银针嗖嗖嗖地甩出。 这些银针发出破空声，撕裂了空气，攻向邢云霄的身体。 他明显也发现邢云霄头颅不正常，所以将目标放到了身体穴位上。 但下一秒，他便震惊地看到邢云霄反手旋转着斧子削下了自己脑袋！ 紧接着，那脑袋轰然撑开皮肉、变得巨大，直接将所有银针弹飞，更是带着轰然狂风压了过来！ “糟糕！” 吴本根大惊失色，再次僵在原地，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地上躺着的人。 或许以他的本事可以强行躲开，但到时候这些人必死无疑。 可如果不躲？ 自己就算不会被砸成肉泥，也肯定爬不起来了吧？ 高手交战间，犹豫就会败北，自然容不得吴本根在那里左顾右盼。 转眼间，巨大的骷髅头已经轰然砸下！ 大片烟尘间，地面剧烈震颤。 待烟尘散尽后，吴本根移开挡在面前的手，紧张地睁开了眼。 他没被砸死，更没变成肉酱，他保护着的那些人同样也没死。 但那巨大的骷髅头，却将他们全部笼罩在了其中。 在砸下的瞬间，骷髅头张大了嘴，张开的两排牙卡在了地面上，将吴本根等人困住。 “不要动。” 邢云霄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吴本根惊觉回头，只见一个胸口长着眼睛、腹部长着嘴的无头身体一边走来一边缓缓说道：“不然我就咬死你们。” 吴本根倒吸一口凉气：“你就是凤小姐说的那个刑天！” “你发现得有点太晚了。” 邢云霄抬起石斧，走向吴本根：“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束手就擒吧，所有人都不会死。” 安装最新版。】 吴本根咬紧牙关，一边摇头一边后退，表情很是纠结。 他当然能发现这大骷髅头的威力，根本不像是一个三变下凡仙该有的东西！ 被这玩意儿咬上一口，哪里还有命在？ “邢云霄！你不要乱来！五显教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女声从骷髅头外边传来，正是凤青梧的声音。 紧接着，地面再一次震颤起来，周围传来大量脚步声，同时一股浓浓的腥臭味随之而来，邢云霄如今已经对这种味道很是熟悉——这是妖气。 “那女人身上的味道也很重。” 龙女的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她现在已经不算是人了。” 这后一句话令邢云霄一惊。 如今隔着骷髅头，他也无法看到凤青梧的样子，却突然想到之前鼹鼠半妖女人说的一句话。 “也许小姐有能力制造出限制更少的半妖人，可我们都只是，只是短时间赶制出来的劣质品……” 凤青梧也变成半妖人了？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吴本根，没有收起骷髅头，而是以无头身体的状态走出骷髅头咬合的范围，来到外边。 果然，此时周围已经被重重妖物围住，数不清的大妖小妖从四面八方涌来，妖气冲天，看这些妖群的数量，凤青梧驱使妖怪的能力似乎又有提升。 而在妖群中，一个纤细的身影格外显眼。 那正是凤青梧，她上半身离地足有两米多高，没有半件衣物，皮肤上覆盖着一层薄薄鳞片，像件马甲一样披在肩上——而下半身身已然完全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蛇腹。 她这模样，就和神话中半人半蛇的女娲一模一样。 邢云霄瞬间就明白了。 凤青梧这是用吴本根的医术将自己改造成了半妖人，缝合了一只蛇妖，想通过这种方式强行贴近女娲的“人设”，以便提升境界！ 事实也确实如此，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邢云霄也能明显感受到来自她身上的威迫感。 与之前见面时的感觉不同，现在的凤青梧身上有种蛮荒的强大气息。 邢云霄眯起胸口的眼，腹部的嘴微张：“龙女前辈，抓住这个凤青梧，还有那个吴本根，对找到你哥哥应该能起到很大帮助吧？” “当然。” 龙女没有现身，声音却像是在他耳边说着悄悄话：“他们身上的味道浓得不像话，把他们从头到尾翻一遍，一定能有线索。” “那好。” 邢云霄长呼一口气，提起石斧对准了凤青梧：“这次就了结了我们的恩怨吧。” “邢云霄！” 凤青梧的声音冰冷中压抑着怒意：“我不是你的敌人！” “你是。”邢云霄冷笑道：“从你释放米妖屠杀溪川镇开始，就一直都是。” 话音毕落，石斧已经扬起斧光！ 第八十一章 陷阱 狗儿岭山脚下的小山村里，此时早已经一片狼籍。 巨大斧光不断冲天而起，数不清的妖物被切成碎块，混淆着鲜血四下飞溅。 邢云霄如狼入羊群，疯狂地屠杀着朝自己扑来的妖物。 当然，他的目标根本不是这群妖，而是躲在妖物后边的凤青梧。 凤青梧也有了更加强大的能力，她似乎拥有了一部分转化五行的能力，邢云霄的石斧有两次都差一点砍到了她，但她指间一抚，那石斧斧刃竟然有一部分化作了绕指水流。 但邢云霄也能明显感应到，她并不敢直拂斧光锋芒，每次都十分小心。 就这样，凤青梧且战且退，并不停驱使着妖物上前充当肉盾。 “邢云霄，我再说一遍，我们不是敌人。” 她沉声道：“我们真正的敌人，是五显教！” “噢？”邢云霄一斧噼开了拦在面前的一只大妖，冷笑着问道：“这就是你派人伪装成五显教进攻安夏的原因？” “我知道那是你的计划，我也知道五显教不会落入你的算计！” 凤青梧迅速回应：“我只是帮你推了一把而已！” “看来，安夏内部还有你的内应。”邢云霄再次冷哼，越杀越狠，一斧子横噼开大片妖物，显露出了凤青梧的身形。 她那蛇一般的童孔一缩，双手向前一挥。 一瞬间，周围妖物被噼开时喷溅而出的鲜血全部变化为了火焰。 于是，溅向邢云霄的鲜血，变为了一团团高温炽烈的火苗！ 邢云霄一惊，将石盾横在身前，拦下了这些火焰。 但待火焰烧尽后，他挪开石盾，却发现凤青梧又一次藏进了无数妖物之中。 “邢云霄，别在这里和我纠缠了。” 她的声音在周围响起：“你安夏那些朋友已经接近榆口市了吧？张池不是个简单的人，他会让安夏的下凡仙们吃大亏的！” “张池？”邢云霄立即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他就是五显教的教主？” “他是……煌天集团的总裁。”犹豫片刻后，凤青梧说道。 邢云霄立即明白过来，大声嘲讽：“原来如此，你是夺权失败，才成了他的敌人？” 没等凤青梧回答，他又问道：“但如今世道已乱，过去的一切都已经没有了价值，你们争个破公司又有什么意义？” 但这个问题刚刚一问出口，邢云霄脑海中便闪过一道惊雷！ 许许多多之前没有关注过的线索，在这一瞬联系了起来。 同样是在天地大变之初，凤青梧却似乎比其他人掌握了更多信息。 之前制造出无数恶念的那只老乌鸦好像与煌天集团也有交集，恶念掌控安夏的时期，与煌天集团有生意上的往来——其中很可能不仅仅是只有生意。 那个什么张池，会不会也因为是煌天集团总裁、夺到了公司实权，所以才有了现在的五显教？ 煌天集团背后，有什么人在给他们传递信息、教导他们如何在这个世界上变得更加强大！ 不仅如此，那个背后的人很可能还与老乌鸦它们那群想破坏人皇之书的人有关系！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邢云霄一盾牌将面前的妖物拍烂，腹部的嘴张开、咬住了一块飞溅的妖尸血肉，大口嚼着吞下，恢复着消耗的体力。 但他不再说话，变得沉默了。 一个巨大的黑幕，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之前遇见过、却不在意的种种，仿佛都有了道理，有了原因。 而他，也隐约看见了在无数苦难灾祸后边微笑着摇头的神秘身影。 “看来，你已经意识到了。” 凤青梧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们一起对付张池，我答应你，只要张池和他的五显教完蛋，我就告诉你一切！” 这时，邢云霄才刚刚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他早就知道有人在暗中谋划着什么，例如之前的电妖、例如去往古墓拜托彭祖毁坏人皇之书的神秘人。 但他没想过，对方离自己这么近。 现在想起来，从溪川镇到江九镇、从临富市到安夏市，哪怕是在龙南山、在古墓中，那些想要毁灭一切的人都始终隐约站在自己身后！ 大概是见他没有说话，凤青梧以为他真的在考虑，再次说道：“不要再犹豫了……现在我们一起前往榆口，还能救下你安夏的朋友们！”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已经落入了张池的陷阱！” 这句话将邢云霄完全拉回了现实。 他睁大了胸口那双眼，循声望去。 这时围在他身边的妖物已经不再扑上前来，而是在不远处保护着凤青梧，凤青梧身形显露，向邢云霄伸出了手。 “走吧，这里离榆口不远。” 她说道：“和我一同杀死张池，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告诉你。” 邢云霄轻轻冷笑了一声。 “你说得对，他们很可能陷入了危险，陷入了那什么张池的陷阱。” 他说道：“但我不会去救他们的。” 凤青梧童孔一缩。 “当初面对恶念，我选择相信他们，让他们自救……如今也是一样，他们叫做自救委员会，当然有自己面对危险的能力。” 邢云霄朗声道：“而我的任务目标——是你！” …… 树影摇动，前方榆口市的高楼大厦一片漆黑安静，只能隐约看见些许星星灯火。 山林间，杨清源的身影缓缓显现。 他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睁得很大，脸上身上满是鲜血，人也在不断喘着粗气，手中握着一柄铁枪，但枪头已经断掉了一半。 他背上还背着一个人，但这人已经四肢尽断、气若游丝，看上去活不了多久了。 很显然，他刚刚经历过一场激战。 “五显教……果然设置了陷阱。” 杨清源回过头，望向自己来的方向，脸上有些许挣扎之色。 “杨大哥……” 他背上的人虚弱地开口：“我们为什么……不回……不回去通知……” “我办不到。”杨清源咬牙道：“他们追得太紧，我可能会死……如果我死了，那我连最后的努力也没法做了！” 他背上的人勉强抬起头，望向前方：“这是，榆口……吗？” “是。” 杨清源深吸一口气：“好兄弟，我们要去为自救委员会争取更多的时间。” 他背上的人眼睛一亮：“杨大哥……你、你说，要怎么……怎么做！” “杨大哥对不住你。” 杨清源脸上露出极痛苦的神色：“要借你的命一用！” “哈、哈哈！”那人发出了虚弱而爽朗的笑声：“你、你救我……救我八次，就算我是、我是九命猫，也……该见阎王了！” “杨大哥……你就……放手去做吧！” 第八十二章 潜入 “听说今晚总裁要办大事。” 榆口市曾经的高速公路入口收费站处，几个人围在一张桌边，打着哈欠、吃着热腾腾的汤面，聊着天。 其中明显是小头目的那个中年汉子认真严肃地说道：“今晚怕是要大战一场，都吃饱一点，别饿着肚子打架。” 桌边共有五六人，听了都点点头，有人问道：“经理，是不是安夏那边有人要打过来了？他们前几天不是把元山镇上的同事杀了吗，要真来这么多人，咱就这几个，能顶得住吗？” “机密的事，别问那么细。” 那小头目干笑道：“你们只需要办好自己的事就行，别的别问那么多。” 几人连忙点头应是，但喝了几口汤面后，又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经理，要是解决了安夏那群下凡仙，咱们今后是不是就能过更好的日子了？” “当然！” 小头目眼睛一亮，呵呵笑道：“他们市里现在少说有几百个下凡仙，够我们培养出成千上万的假仙！你们想想，那是何等景象？” 周围这些手下的脸色也明显发出光亮。 “元山镇上的事，只是个意外。” 小头目得意洋洋地说道：“而且据我所知，那是总裁提前做好的安排，不然也不会就派两三个同事过去——否则那么大的镇子，怎么也得派几十个人吧？” “目的就是为了把安夏那些不知死活的家伙引过来！” “等除掉这些人，再收好那些下凡仙的血肉，我们很快就可以把势力延伸到青松省以外，到时候，咱们五显教能遍布天下！” “至于你们，嘿嘿，你们和我一样，都是最早一批追随总裁的人，到时候每个人手下都能有个镇子、有几万信徒，不成问题！” “要是立了功，说不定能混个大城市，培养几十万信徒——想想，那有多风光？” 领导画饼，要放在以前，大家肯定是听听就好。 但大概是最近一段时间确实得到了力量，那几个手下都听得非常认真，眼神中满是冀望，连连点头。 就在这时，红光满面的小头目突然耳朵微动。 他勐然扭过头，望向漆黑无边的高速公路。 “有人。” 小头目脸色瞬间变得冷漠严肃。 他放下手里的面碗，腾地站起：“小刘、小王，你们在这里看着，阿狗、牛小妹，你们跟我过来。” 带着两个手下的小头目向着刚刚他听见声音的地方大步走去。 过程中，他还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软剑。 只是那软剑模样有些血腥古怪，看着像是用某种动物的血肉炼制而成，上面长满了肉疙瘩，甚至还有一些毛发。 而他带着的一名手下咬破了自己手指，指间流出血来，那血液中竟然发出了莹莹光芒，驱散了三人周围的黑暗。 走了一百多米后，小头目停下了脚步。 他们清楚地看到，废弃的高速公路旁山林处，趴着一个人。 这人满身是血，看上去受了很重的伤，但身体还在微微起伏，显然还有呼吸。 小头目皱起眉，冲自己身后那个怯生生的女人说道：“你去看看，如果不是我们的人，就直接杀了。”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是、是。” 女人点点头，小心翼翼地靠近过去，将那人翻了过来。 伤者是个男人，四肢尽断，伤得非常重，已经气若游丝，显然活不了多久了。 女人扯开男人衣领口，随后皱了皱眉：“经理，他胸口没有我们的记号。” 小头目冷笑一声：“那就杀……嗯？等等？” 他抬手制止了马上准备动手杀人的女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这大半夜的，周围也没有妖怪，怎么会冒出这样一个人？莫非……” 突然，他一惊：“小心！” 女人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到地上那垂死的男人勐地抬起头，张嘴一吐！ 只见一团金色带绿的怪异液体从男人口中射出，准确无比地落在了女人脸上！ “啊啊啊啊啊啊！” 女人发出了痛苦无比的尖叫，捂着脸便倒在了地上，疯狂挣扎扭动起来。 而那四肢尽断的男人，却疯狂大笑起来，虽然一边笑一边咳血，却畅快无比。 “牛小妹！”小头目与另一个手下大惊，连忙上前查看，而等他们挪开女人的手后，都惊得退了半步。 男人吐出的古怪液体显然是某种强酸，女人半边脸都已经被腐蚀掉了，连骨头都已经深深塌了下去，显然已经活不成了。 “够本！够本！” 重伤的男人越笑越虚弱，显然已经快死了。 “他是下凡仙！” 这时，小头目发出惊呼，呼声中却是喜悦更多：“是安夏来的探子！” 他边上的手下闻言也先是一惊、随后一喜：“我们抓住了一个下凡仙？” “别让他死了！活着的下凡仙更有价值！”小头目连忙说道：“而且他是安夏来的，把他带去给总裁！” 那手下闻言，急忙上前，把自己那闪着荧光的血滴入男人口中。 他的血似乎有某种治疗功能，男人在大笑中不知不觉喝下了几口血，立即昏死过去，但身上那些重伤伤口也不再淌血，虽然伤口并未愈合，却似乎明显被止住了血。 随后，手下背起重伤的男人，同时看了一眼地上的女人：“那牛小妹……” 小头目看了一眼女人，此时女人的半个脑袋都已经完全被腐蚀，血肉烂骨与地面粘合在了一起，她已经不再怎么挣扎，只是瞪着一只眼、无力地抽搐着。 “她已经完蛋了，我们走。” 小头目不再管她，扭头便走，手下连忙紧随其后。 “这家伙怕是路上遭遇了我们的同事，被他逃掉了——嘿，咱们还捡个便宜。” “阿狗，咱们立的功虽然不大，但却是第一个开张的，打报告的时候别忘了怎么说！” “当然当然，那是经理您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到了企图潜入市内的下凡仙……” 风中飘来他们两人充满喜悦的对话。 而那个已经濒死的女人，始终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一直没能死去。 大约一分钟后，一只脚忽然无声地伸了过来，踩在她那完好的半边脸上，直接将她整个脑袋踩烂，痛苦的女人终于完全死去。 杨清源挪开脚，额头上睁开的第三只眼睁得极大。 他看得很清楚，看到了带着重伤男人的小头目他们往什么方向走去。 “好兄弟，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吧。” 杨清源眼中满是杀气，冷冷地说道：“你不会白死的。” 第八十三章 伏杀 “清源哥怎么还没回来？” 高宇辰望向前方空空荡荡的大路，心中生出了不祥预感。 他们这群安夏自救委员会的下凡仙骑着马全速前进已经一整夜时间，如今天近凌晨，他们距离榆口市已经不远了。 临近“敌占区”，之前所有出去探查的探子也都全部回来，只是没有一个人有发现异常，这反而令黄华素十分担心。 但没有办法，他们这群人中所有具备探查能力的下凡仙都没有发现，硬要说周围有埋伏，也很难有说服力。 唯一令人担忧的，就是杨清源和他带的那组人，完全消失了。 几个小时过去，他们都没有一点动静，没人回来通报，路上也没有发现任何关于他们的踪迹，就好像完全消失了一般。 这绝对不能说是小事，因此黄华素已然开始加强警戒，把战斗力最强的那些下凡仙派遣到队伍的前后左右，一旦发生战斗接触，他们能第一时间与敌人交上手。 而战斗属性不那么强的队友们，自然是被保护在偏中间的位置了。 高宇辰骑着马走在队伍最前方，身上挂满了物件。 之前他还没把这些东西都拿出来，但现在随时都可能开战，他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脖子上的玉珠串，那是他小时候父母去庙里求来的佛珠，本身就很值钱，对他更是意义非凡。 手腕上的小红绳——是之前用过的那个，还能用，自然得带着。 脸上戴着的眼镜，那是之前一名自救委员会成员留下的，那名下凡仙受过高宇辰的救助，但在之后的一次除妖行动中去世，整个人被妖物吃掉，只剩下了一副眼镜，高宇辰把它保留了下来。 还有他身上披着的外衣、手指上的游戏周边戒指、腰带上挂着的老房子钥匙……如此种种。 各种各样有意义、有价值的东西，都被他带上了。 “高会长，您这样子，颇有点……” 边上一个下凡仙笑道：“颇有点艺术家的风格啊？” “你懂个屁。”高宇辰瞪了对方一眼：“我这是武装到了牙齿！” 说罢，还张开嘴，露出牙上的老旧牙套。 “牙套？”那人一惊。 “哼哼，我小时候有过下颌骨紊乱，戴这玩意儿戴了一年多，因此在同学中得名‘怪牙’！” 高宇辰得意地笑道：“现在我把它找出来了，戴着它，我一口能咬断你的手！” 那下凡仙身上一颤，不敢再说话，默默抖了抖马缰，离得远了点。 高宇辰得意地推了推眼镜。 这副得自于亡故战友的眼镜，在他的能力驱使下，能够看清别人看不清的细节。 虽然没办法像杨清源的天眼那般看破虚妄，但却可以观察到很多人观察不到的…… “不对！” 高宇辰捏着眼镜腿的手指微微发白，脸色一变，惊呼出声：“这里不对！” 周围的人全都吃了一惊，没等他们发问，高宇辰便自己朗声喊出了问题所在：“我们已经在同一个地方来回走了三遍！” 他一把拉住马缰、停了下来，指着路边的树木石头说道：“那棵歪脖子树、树下有块大石头，还有那边的鸟窝——之前就出现过两次！” “我们鬼打墙了！有人困住了我们！” 没有什么人质疑他的话，所有人都立即警惕起来。 现在还是凌晨，周围一片漆黑，路边的树木草石都长得差不多，就算是擅长目力的下凡仙都未必能看到这种细节。 但他们都知道，高宇辰身上那堆看似乱七八糟的东西，是可以被他玩出花来的！ 毕竟“财神会长”在过去的几个月中，多多少少都在众人面前展示过那神奇的能力。 更不用说，安夏的人都知道，当初那倒塌的科技中心大楼废墟还在那呢…… 黄华素对高宇辰的话没有一点质疑，立即眉头一竖：“所有人高度警戒！不要下马！远程攻击手段用起来，往路边轰击！” 她的话就是指令，一些下凡仙立即调用起身上的能力，各种色彩绚烂的光芒亮起，向着路边轰击而去。 但是，有人比他们速度更快。 就在高宇辰喊破问题的同时，周围树丛就已经动了起来。 在黄华素下令的时候，一股混杂着甜腥味、腐烂味的怪味飘了起来。 而在那些下凡仙们动手攻击的时候，两边树林里响起了大片大片的怪异吟唱声。 轰轰轰轰轰！ 那些攻击落下，却没能打到路边树丛中，而是被某种怪异的、看不见的屏障挡了下来！ 似乎有一个透明的大罩子将他们罩住，那些威力极强的攻击打在空气中便消失不见。 而下一秒，嗅到了怪异味道的下凡仙，全都神色一荡，翻起了白眼——他们开始晕眩了！ 安装最新版。】 “是毒！” 人群中有个年轻人大喝道：“破！” 他的声音清亮无比，一声喝出，一股音波嗡然荡开，将所有怪味震走，那些被毒素迷晕的人们，也瞬间清醒过来。 黄华素扭过头，对年轻人微微一笑。 她知道，这年轻人本是安夏人，之前被关在隔离区，正是被邢云霄、苏合香他们救走，之后到了临富市，最近又回到安夏，投靠了自救委员会。 “周围有埋伏！” 黄华素敛起笑容，目光熠熠，朗声道：“全员进入战斗状态！” 她自己也从马背上跃起，缓缓飘至空中，身上开始弥漫出白色月华。 与此同时，周围树林里的树木也疯狂摇动起来，那念经吟唱声越来越大。 一股无形威压从天而降，令每个来自安夏的下凡仙心头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 虽然没有看到五猖神的分身被召唤出来，但在场的几百个下凡仙，却都同时生出了一种面对恐怖强大敌人的感觉。 “不要怕！” 是前方的高宇辰大声喊道：“他们这群家伙和当初城里的妖怪怎么比！” “当初咱们都能赢，现在这点小场面算个屁啊！” 他一边喊着，一边转动了手指上戴着的游戏周边戒指。 下一瞬间，一股蓝色寒气将他笼罩起来，他仿佛穿上了一层冰甲，就连胯下的马匹都产生了变化，蹄下仿佛生出蓝色冰焰。 高宇辰伸出手，戒指化出的寒气在他手上凝结成了一柄令人眼熟的长剑，剑身上满是看不懂的符文。 他高举起长剑，大吼道：“我要让你知道什么是闻风丧胆，什么是血流成河！” 第八十四章 精神泥沼 白色月光蔓延开来，却没能淌至大路两旁。 从黄华素身上释放出的月华，同样被罩在他们头顶的巨大无形罩子挡住——当然，沾染月华后，它不再无形。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那是一个半球形的大罩，只是没那么圆滑，透过月光，可以看见这罩子外边有无数巨大的掌印——它们似是有形又似是无形，十分诡异。 在被月光照出后，能够看到这些掌印正推着大罩子一点点收缩。 也许过不了多久，这个无法突破的罩子就会把所有人死死封住、挤压至死。 “不能被他们困住！” 黄华素额角冒出汗珠，大喊道：“想办法突破出去！” “喝！”高宇辰一剑噼在罩子上，却被震得虎口剧痛，手中长剑脱手而出。 不过很快，那剑便在重新在空中化为寒气，流转回到他手上，再次变回长剑。 但他脸上却流露出了十分震惊的神情：“怎么一点也砍不动？”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高宇辰却很明白刚刚自己那一剑的威力。 他从很小就开始玩“暴冰”的游戏，几年前跑去参加了这公司的嘉年华，并在嘉年华上砸钱接触到了游戏公司的主创之一，随后花大钱整了个全球限量的人物周边戒指，这个全球限量，指的是全世界只有这一个！ 以高家当时的财力、以他老爹对他的纵容程度，高宇辰弄到这玩意儿后，也被父亲数落了好几天。 这东西从本身价值到对高宇辰的意义来说，都是极为不凡的，当他用这枚戒指“变身”后，虽然不能像游戏里的巫妖王那样召唤天灾军团，但一剑之威绝对十分恐怖。 在这种状态下，就算和邢云霄对上，他也有把握能好好打几个回合。 但……结果却是，毫无作用。 不仅是高宇辰，在场的所有下凡仙此时都有了不同程度的震惊。 他们已经爆发出最强的威能、用出了浑身解数，但那罩子却巍然不动！ 不仅如此，它还在明显地一点点收拢起来，并且速度越来越快，在场的下凡仙们已经不得不开始后退了。 没人知道再这样拥挤下去，他们会不会被这罩子挤成肉酱。 “不能这样下去，得想办法……” 高宇辰咬着牙，低下头不停思考。 但就在这时，他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高宇辰惊讶地扭过头，童孔一缩。 只见一个下凡仙在数次攻击罩子无效后，突然反手把身边的同伴打下了马！ 这下凡仙的能力似乎是能够把手伸长、并且增强手臂能力，他在把同伴打下马后，自己也兴奋地跳下了马，挥着两条细长的手臂，像鞭子一样拍向同伴。 不仅如此，他还高呼着：“我发现了！我发现了！这里是破绽！把这里打烂我们就能出去了！” “你干什么！我是老向啊！” 被他抽打的那人不停护着面部，痛苦地喊道：“你有毛病吧！” 高宇辰心中旋然升起一股不祥预感。 几乎是同时，他察觉到眼镜一亮，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刚刚那是什么？” 高宇辰大惊。 他很确定，刚刚自己看到了一个像鬼魅一样的东西在人群中穿梭，很快就消失不见。 他踢动马肚，挥起长剑便往人群中钻去。 但就在他马上要接近那“鬼魅”藏身的地方时，那玩意儿倏然一下从人群里钻了出来，往高处飞去！ “别走！” 高宇辰大喊一声，从马背上跃起，一剑刺向鬼魅。 然而鬼魅十分狡猾，身体一转便避了过去。 紧接着，它开始发出刺耳尖笑！ 高宇辰一惊，下一瞬间，他便发现周围竟然出现了无数鬼魁——它们就好像以前电影里的摄魂怪一样，看不到脸、没有腿脚，披着破破烂烂的黑灰色斗篷，伸着枯瘦的双手，向自己抓来！ “退开！” 他大喝一声，起剑就要斩向周围这些鬼魁。 但就在这时，挂在他脖子上的玉珠串突然放出了莹莹绿光。 “呃啊！” 被绿光笼罩的高宇辰一声惨叫，痛得握不住手里长剑，不仅如此，他甚至无法继续维持变身的状态，长剑、冰甲，全部变回了寒气，又最终缠绕回他指尖，变回了那枚戒指。 他也从半空中跌落，重重摔在地上。 “糟糕！” 高宇辰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他只记得周围有一大群鬼魅，于是抬起头，想甩出手腕上的红圈御敌。 但等他抬头后却发现——周围哪里有鬼魅？ 全都是自己熟悉的那些同伴！ 只是他们现在的状态，完全不正常！ 所有人都厮打在一起，甚至用威力极大的下凡仙能力互相轰击，仿佛眼前的人根本不是同伴，而是生死血仇的敌人！ 一时间血肉横飞，不少人都受到了致命重击，甚至有的人被打到生死不知！ 就连在天空中释放月华的黄华素，也变得不正常了。 “你们身体里钻进了怪物！” 她焦急地喊道：“忍住！我帮你们逼出来！” 在她的控制下，月光掉转了方向，照向下方的自己人。 而凡是被月光照到的人无不发出惊恐痛苦的吼叫，身上甚至冒出青烟。 “我们……在自相残杀？！” 高宇辰震撼惊恐地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脖子上挂的玉珠串。 很显然，他刚刚也陷入了与同伴们一样的状态，把周围人当成了鬼魅，差点一剑噼向他们。 是这串被自己施放了护佑功能的佛珠起到了作用，将自己从那种被迷惑的状态中拉了出来！ 高宇辰明白了，却对眼下情形没有办法。 他焦急地试图拦住那些对同伴痛下杀手的人，但现在所有人眼中的自己都在做正确的事，凡是拦着他们的，都是敌人。 在周围路边的那些不停的五显教吟唱声中，下凡仙们越来越疯狂，除了高宇辰，没有一个人能够从其中摆脱出来。 他们钻进的不是一个简单的陷阱，而是一个“精神泥沼！” 他们只会认为自己是在与敌人战斗，是在努力摆脱困境，但他们只会在不停的厮杀中死亡，即便活到了最后，他们也只会发现自己不仅没能摆脱困境，而且还亲手杀光了同伴。 等待他们的，只会是恨不得自杀的无尽愧疚。 高宇辰咬咬牙，在一片混乱中站直了身子。 罩子还在收拢，来自安夏的自救委员会成员们越来越拥挤，杀得越来越狠。 周围树林里，也开始走出一个个人影。 他们口中吟唱着经文，眼中满是兴奋狂躁的杀意。 第八十五章 第一步 喊杀声震天，惨叫声不绝于耳。 邢云霄听着这些从不远方向飘来的声音，由胸口双眼、腹部大嘴组成的“脸”上，脸色微变。 狗儿岭距离榆口市不远，算着时间，安夏自救委员会的人也差不多快到榆口了，距离自己所在的地方，也不会有多远。 现在响起的这些声音…… 显然不是什么好的信号。 “我告诉过你，他们玩不过张池的算计。” 凤青梧捂着胸口，脸色微冷：“他的实力、他的计谋，都比你们想象得要强得多？” 她肩膀到胸口出现了一道血痕，虽然伤得不深，但却鲜血如注。 而在她周围，遍地都是七零八碎的妖物尸体，这些妖怪被杀死时溅出的血甚至把不远处那个巨大的骷髅头都染红了。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他们如果真的没有办法应付那一切，那我也帮不上忙。” 邢云霄提着斧子、踩着妖尸走近：“希望他们能够撑到我解决完你，再过去吧。” 说罢，他眼睛一瞪，便扑杀了过去。 斧光噼下，直削向凤青梧右肩，她咬紧牙关，身体勉强侧向一旁避让，同时伸出手拍向石斧斧刃。 但邢云霄早就料到她会有这一手，石斧噼到一半就被他扬手散去，原本握着斧柄的手捏成拳头，一拳砸向凤青梧！ 砰地一声，伴随着惨叫，凤青梧那一手转化五行之力没能使用，她拍了个空，却被邢云霄一拳轰中，喷出一大口血，整个人向后飞去，砸在一栋破烂民房墙上。 “你靠缝合妖身强行提升与神仙的契合度，是走了邪路。” 邢云霄冷笑道：“连路边小妖都已经知道你是假女娲了，你又何必非要扮演老谋深算的棋手？” 凤青梧眼中闪过浓烈的不甘与愤怒，弓下身，用力拍在地面上。 一瞬间，地面从她手掌按下的位置开始变化，化作了大团烈焰，蔓延向邢云霄。 不仅如此，那塌陷的地面下方更是出现了一根又一根金属长刺，那是被她转化为“金”的部分。 邢云霄后退几步：“既然你不肯屈服……” 他深深看了凤青梧一眼，突然扭过头，往大骷髅头的方向奔去。 凤青梧一怔。 很明显，她没搞明白邢云霄想做什么。 但下一秒，她就知道了。 那困着吴本根以及黑杀等人的大骷髅头突然升空，朝她飞来！ 而邢云霄则已经趁着功夫跑到了吴本根身边，再次凝聚出石斧，架到了他脖子上。 大骷髅头像座小山一般砸向凤青梧，她大惊失色，向后倒去，身后地面倏然化为清水，待她跌入水中后，那水又变回了土地。 就这样，凤青梧藏入了泥地中。 骷髅头重重砸下，地面震颤，却没能把她砸出来。 “你又不会土遁，也没有在水里长期潜水的本事，凭什么认为自己能藏得起来？” 邢云霄冷笑道。 他心念一动，大骷髅头再次飞起，随后又一次重重砸下！ 地面不停震动起来，可以想象，藏身于地面下的凤青梧此时铁定不好受。 “年轻人……” 吴本根见着这一幕，有些痛苦地开口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我已经很善良了。”邢云霄冷声说道：“我知道你刚刚一直在悄悄治疗那几人，我不想杀他们，甚至没有阻止你。” 听着这话，吴本根身体一僵，下意识望向自己脚边躺着的那些人。 此时，他们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甚至一些骨伤都被治好——正是之前邢云霄与凤青梧大战时，吴本根悄悄治好的。 “你听好了，医仙。” 邢云霄一边控制着骷髅头疯狂砸击地面，一边说道：“现在，有几百个下凡仙就在不远处，他们随时可能死掉，这是眼前的事。” “而凤青梧和你的背后有一个神秘的存在，如果找到了他，我可以救活一个人，他和我不一样，他无比善良纯朴，立志拯救天下人——而且我相信他确实能够做到，这是未来的事。” “你和凤青梧如果向我低头，你可以救的远远不止几个受伤人。” “现在，你马上可以救几百人，往远了说，你能救天下人。” 邢云霄把斧子往吴本根脖子上压得更紧了些：“学医，又能救多少人？” 吴本根嘴唇微动，呼吸变得急促很多，一时竟不知要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骷髅头又一次重重砸在地上，而凤青梧终于承受不住了。 一片地面忽然变成了水面，她从其中跃出，重重摔在地上，痛苦地吐出了几大口鲜血。 在刚刚不停地震击中，她受了重伤。 “你……说的是真的？” 这时，吴本根小心翼翼地问道。 骷髅头倏然飞回到邢云霄头上，在几秒间长出了血肉，变成了正常头颅。 “我说的字字真实，如有虚言，甘受天打雷霹。” 邢云霄冷静平澹地说道。 吴本根一惊：“咱们现在是下凡仙，许这种誓言，是要承受因果的！” “你不会以为我只是随口说说吧？”邢云霄勾起嘴角。 吴本根眼神闪动，明显有了意动。 “现在，我要过去凤青梧那边。” 邢云霄对他说道：“如果你真的是医者父母心，就在这里等着，一会儿和我一起去帮助不远处那几百个下凡仙。” 说罢，他将石斧从吴本根脖子上移开，砍进了地里，直接大步朝凤青梧走去，就这样把背影留给了吴本根。 如果吴本根这时候想要出针，或者是逃跑，邢云霄根本不可能看得见。 当然……他不可能把这种信任放在一个初见的人身上。 “龙女前辈。” 邢云霄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悄悄道：“如果这老头要跑，你拿起斧头往他膝盖窝里来一下，应该可以吧？” “切，我还以为你这么有魄力呢。” 龙女的冷笑声在耳边响起：“放心吧，他没动弹，一脸纠结地看着你，怕是真被你说服了。” 邢云霄松了口气，走到了凤青梧身边。 此时她不停吐着血，下半身的蛇身痛苦地蜷曲在一起，似乎已经无法再移动了。 “再打下去，没有意义。” 邢云霄沉声道：“我今天不想杀人，你先和我一起去解决了五显教，然后，你要把所有知道的事告诉我。” “我……”凤青梧捂着胸口，痛苦地咳着血。 “你没有拒绝的理由。” 邢云霄眯起眼：“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ps：祝大家新年快乐~2023年要越来越好哇！ 第八十六章 另一个分身 “我跟你走。” 当邢云霄带着失魂落魄的凤青梧回到吴本根面前时，这位老人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决定：“但你不能杀人。” 邢云霄干笑一声：“没问题，我不杀人，那就由你先看着她吧。” 见他指了指背后的凤青梧，吴本根叹了口气：“凤小姐，对不起。” “吴医生，不是您的错。” 凤青梧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表情，只能听见她低落的声线：“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现在……” 邢云霄反手割下了自己脑袋，直接塞到了吴本根手里，吓得这位四变大能身体一僵：“你捧着我脑袋。” 吴本根苦笑一声：“年轻人，你还是信不过我。” “我当然信不过你。”邢云霄的脑袋开嘴说道：“我的身体会先去支援安夏自救委员会，你们慢慢跟上，别想着耍花招，不然……” “你们知道，我用一个脑袋就能要你们命。” 吴本根与凤青梧同时叹了口气。 尤其是吴本根，他捧着一个脑袋就像捧着个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这脑袋会不会突然旋转飞天爆炸，变成座小山压下来。 另一边，邢云霄睁开了胸口的眼，冷冷看了这两人一眼后，扭头便狂奔而去。 不远处大路上传来的喊杀声、惨叫声，已经越来越小了。 虽然他之前一直在凤青梧面前说着“相信他们”，但心里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在敌人面前绝对不能暴露自己的弱点，否则就落入了被动。 此时，邢云霄完全放开速度，化作一道疾风闪电，狂奔而去。 正如之前所感受到的一样，狗儿岭山脚下这个小村庄，距离安夏自救委员会他们所走的大路不远，在他全速狂奔的情况下，仅仅十分钟左右便接近了。 离着很远，他就看到了那被月光染了一片白色的罩子。 罩子内部溅满了鲜血，无数身影在其中飞闪腾挪厮杀着，但也能隐约看见一些红影闪烁，将那些人一个个控制住。 而在罩子外，低沉的吟唱声不绝于耳。 “果然又是他们……” 邢云霄毫不犹豫，提起石斧便杀了过去。 转眼间，他就接近了那罩子，也终于看清了罩子里外的模样。 罩子外，几十个人围在一起唱经，他们应该都是假仙，但看上去却很不正常——这些人，都是畸形的！ 他们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怪异，例如严重驼背、例如腿部严重干瘦弯曲只能坐轮椅、例如肩头长着怪畸的第三只手……总之，没有一个正常的。 这些人面目虔诚地吟唱着经文，影响着罩子里的下凡仙们。 而这些下凡仙，正在疯狂地互相厮杀！ 而邢云霄却一眼看到了明显仍然保持着清醒的高宇辰。 高宇辰脖子上的一串玉佛珠放着莹莹绿光，他一边焦急地喊叫着，一边祭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绳圈。 那红绳圈之前在安夏城外邢云霄便见他用过，此时升空变大，甩飞出一个又一个稍小的红绳圈，将那些疯狂厮杀的下凡仙们捆住。 然而高宇辰实力毕竟有限，无法控制住所有人，不少人都有办法避开或打落红绳圈——例如悬浮于空中的黄华素。 足有四个红绳圈在她周围不停震颤着想要靠近，但她双手结印，整个人化作一团耀眼月光，硬生生将它们拦在身周不得靠近。 当邢云霄赶到时，罩子里已经遍地都是尸体与重伤者——尽管如此，那些重伤的人也依然没有清醒，还在不停地想要战斗。 “可恶！” 邢云霄身上瞬间染上了一层杀意，他提起斧子，便往那群吟唱着经文的畸形假仙中杀去！ 但就在他接近时，却轰然撞上了空气！ 前方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却硬生生地被撞停了！ “糟糕！”邢云霄立即明白了，这些假仙不仅用罩子困住了高宇辰他们，还在更外圈也套了一个罩子，把他们自己保护了起来！ 安装最新版。】 就在这时，他冲撞无形罩子的行为，引起了那些假仙的注意。 他们全都转过头来，投来目光。 这一转头，就连见惯了怪异的邢云霄都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这些人，全都长着同一张脸！ 虽然这些假仙的畸形各有不同，虽然他们嗓子里发出的唱念声音色并不一样，虽然他们的脸型轮廓各有千秋，但他们的五官，全都一模一样。 这些人，不论男女，全都长着一张怪异且粗糙的脸，而且连表情神态都一样。 瞪得滚圆、充满血丝的大眼睛，愤怒中充满疯狂的笑容，五官在脸部边缘撑出皮肤褶皱，十分渗人。 “什么鬼！” 邢云霄惊得后退了半步。 “他们……不是一群人，而是一个人，不对，不是人。” 龙女披着斗篷的身形悄然显现，出现在他身边：“它身上的气息，和我当初见到你时，在深渊里吃掉那个家伙很像。” “五猖神？” 邢云霄一怔：“可他们并没有召唤出五猖神啊。” “他们现在就是你说的五猖神。” 龙女澹澹道：“严格来讲，他们现在的状态就是那个什么狗屁神的分身，只不过是精神分身——你是不是觉得他们全都长着同一张脸？” “是啊。”邢云霄皱眉：“难道不是？” “呵呵，反正我看着不是。”龙女轻笑道：“你没脑袋，受到的精神影响小，但多少还是有些影响，所以你会觉得他们都长着同一张脸。” 说到这里，她似乎稍稍回了回头：“行了，有人来了，我先走。” 说罢，她不等邢云霄发问，后退了一步，整个人完全隐没到了黑暗之中。 几秒后，凤青梧与吴本根穿过树林，来到了邢云霄身后。 “是你们。” 邢云霄微微眯眼，随后望向前方：“凤青梧，那群假仙拦住了我们的去路，你有没有办法？” 罩子里，见到三人的假仙们根本没把他们当回事，重新扭过头，望向罩子内部，继续大声吟唱，促使那些下凡仙们自相残杀。 凤青梧扭动着蛇身上前靠近，伸手摸了摸无形罩子，面露难色。 另一边捧着邢云霄头颅的吴本根看到罩子里残忍血腥的景色，则是明显露出了震撼与不忍的神色。 没等凤青梧说话，他首先上前了一步。 “年轻人，我或许有办法。” 吴本根沉声道：“他们受到了精神影响，有明显的精神分裂与狂躁症状，但并不是真的病了，而是受到某种法术的攻击，影响了大脑。” “隔着这无形罩子，我们虽然没办法打倒那些施放法术的人，但或许可以打断那些下凡仙的精神状态，令他们摆脱影响。” 邢云霄飞快回头望向他：“怎么做？” 第八十七章 解围 “你确定这招有用？” 邢云霄从吴本根手里拿过自己的头颅：“你的治疗能力，能够到达你说的水平么？” “我会全力而为。”吴本根认真地说道。 “好。” 邢云霄不再废话：“那你们退后一些。” 说罢，他将自己的头颅高高抛起。 它在半空中便变成了巨大的骷髅头，随后重重撞向无形罩子。 嗡！ 骷髅头撞上罩子并没有声音，但周边空气却为之剧烈一震，仿佛发出了令人头疼的震波。 凤青梧也好、吴本根也罢，都在这巨大的震荡中身体微晃，发出了轻微的痛哼。 尤其是凤青梧，她之前就是藏在地上被震出来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 在罩子外的人都不舒服，更不必说罩子里的人了。 那些身上有着五猖神精神分身的假仙们当即一个个都站不稳了，身体摇晃，不少人都跌倒在地、喷出鲜血。 至于最里层那个罩子，包括高宇辰在内的下凡仙们同样受到重创，厮杀被强行打断。 “放心，他们还好！” 吴本根提醒道：“还能继续！” 邢云霄张开腹部的嘴深吸一口气，继续控制着头颅飞起、砸下。 其实他也不好受——毕竟，脑子还在头颅里啊！ 之前用头颅砸人，这无坚不摧的大骷髅头不管是砸到地面上还是哪里，自己最多也只是觉得震一震，问题不大。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但这罩子实在太坚固了，两两相撞，反馈过来的力道震得他感觉脑子都要匀成浆湖了！ 甚至就连与脑袋分离的身体里，都生出一股呕吐的欲望。 但与救人相比，这点难受根本算不了什么。 邢云霄控制着大骷髅头一遍遍升起、砸下！ 嗡！嗡！嗡！ 一次又一次的重击中，罩子里不论是假仙也好、下凡仙也罢，全都变得痛不欲生。 假仙们当然再也无法唱经，也许附着在他们身上的五猖神精神分身不在意，但他们的身体却无法承受这种痛苦，一个个歪倒在地，捂着脑袋、不断呕血。 至于下凡仙们，他们本就大多伤得更重，此时一个接一个昏死过去，嘴里同样不停呕血。 唯一清醒的高宇辰也痛苦地跪倒在地。 但当他看到脖子上玉佛珠的光芒渐渐澹下、听着外边的吟唱声一点点消失后，立即明白了过来。 “一定是邢大哥来救我们了……” 他捂着胸口，再也支撑不住反复的剧烈震荡，喷出一大口血，昏死过去。 罩子外边，凤青梧也难受得扶着一根树吐了几口血，她之前的伤本就没恢复，此时也受到了影响。 吴本根见状，上前靠近了她，指间搓出一枚小药丸：“凤小姐，吃了它吧，会舒服一点。” “不了……” 凤青梧低声道：“我这样的状态，他会更放心一些，别给我们自己找不痛快了。” 吴本根听了一怔。 他本也在震荡中有些难受，想自己吃一颗药丸，听了这话后，还是摇头叹了口气。 而邢云霄其实根本懒得管他们是什么情况，他看到罩子里的假仙、下凡仙几乎全都倒下，终于松了口气。 当他小心翼翼地又一次伸出手后，发现那罩子已经不见了。 于是他收回骷髅头，安回了自己的脑袋。 反复的撞击令他非常难受，即使骷髅头回到脖子上后会自行治愈伤势，什么脑震荡估计都治好了，但之前撞击时产生的难受感觉却不会消失，邢云霄立即生出了想要大吐一场的冲动。 然而他却没有吐，只是板着一张脸，把即将涌上胸口的那股烦意又压了下去。 开玩笑，凤青梧就在背后看着呢，怎么能被她知道自己的弱点？ 哪怕这弱点极其微不足道，也不可以。 邢云霄沉默了两三秒，完全压下了这股不舒服，回头对吴本根说道：“吴医仙，看你的了。” “……好！” 吴本根顺了顺自己胸口的气，朝着大路中央那群下凡仙们小跑而去。 在之前的自相残杀中，他们中至少已经有几十人死亡，上百人身受重伤，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轻伤。 当然，得益于高宇辰的努力，不少人都被红绳圈困住、动弹不得，只有轻伤而已，对他们来说，被震到吐血昏迷反而是最重的伤了。 吴本根飞快地检查了一下这些人的情况后，抬起了双手。 一枚枚银针从他指间飞出，射向那些周围的人。 受到外伤、皮开肉绽的人，他控制着针线为他们缝合伤口，而一些受到内伤的人，他则控制着银针刺穴，为他们治疗伤势。 不仅如此，吴本根身上还散发出一股令人感到温暖的红色光芒，凡是接触到光芒的人，无不露出放松、愉快的神色，即使是受了重伤昏死过去，也似乎在睡梦中得到了安慰。 见到这一幕，邢云霄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他来到一名昏倒的假仙身边，眯起了眼。 “你答应过我，不能杀人！”就在这时，吴本根仿佛有了感应，扭过头大声喝道。 邢云霄冷笑一声，没有回答，却也没有动手。 他只是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凤青梧。 “现在，你可以交待了。” 他说道：“把你知道的事，都说出来。” 凤青梧脸色一变：“现在不是时候——你破了张池破下的陷阱，张池一定会有感应的！这里并不安全，很快就会有更多他们的人赶来！” “来就来，我何时怕过？” 邢云霄活动了一下脖子道：“说吧，我听着——就从你们煌天集团幕后的人说起。” “……行。” 凤青梧深吸一口气，随后幽幽一叹：“此事说来话长，你可能不知道，我曾经有个哥哥，亲哥哥。” “在妖变刚发生的时候，我和我哥还有一些朋友在野外露营，碰上了许多妖物。” “我亲眼看着那些朋友还有我哥被妖怪杀死，就在我崩溃痛苦到极限时，一个神秘人出现在了我身边。” “他似乎早就认识我，告诉我，我的生日与一位大神相同……也告诉我，我可以是妖祖女娲。” “那时的我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却已经成功觉醒，控制住了那些妖，在我的命令下，它们互相厮杀至死，我很快就为我哥报了仇。” “但是，那神秘人并未离开。” “他一眼就看破了我多年来深藏的野心，他来到我面前，轻声告诉我，我可以代替父亲和哥哥掌控煌天集团，我可以……成为真正的神明。” 第八十八章 黑手 在凤青梧的讲述下，一个幕后黑手慢慢浮出水面。 邢云霄始终面无表情地听着，虽然他心中早已经掀起万丈波澜，但从脸上却看不到任何变化。 在凤青梧的故事中，早在妖灾爆发之初，就有人告诉了她——或者说给了煌天集团一个选择。 那神秘人是个无法言说的存在，凤青梧在每次见过他之后，就会丢失关于他相貌模样的一切记忆，只记得那似乎是个男人。 男人告诉了她什么是下凡仙，告诉了她关于天人九变的内容，也告诉了她其他许许多多的事，例如《三坟》与人皇之书。 不仅如此，他还给予了煌天集团一个机会：成为新世界的掌权者。 男人告诉凤青梧，她的父亲、煌天集团董事长凤天昊，也是一名下凡仙。 但与其他下凡仙不同，凤天昊一直重病濒死，并且即使觉醒了，对于他的病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凤天昊对应的神仙，乃是传说中的玉皇大帝！ 他不仅是青松省首富，而且还在灾变前悄悄参与着政事，青松省上下许多官员都与他有着密切的关系，甚至某种意义上受到他的控制，因此整个青松省，凤天昊都可以说是最有钱有权的那一位。 对他来说，他的生活、他的地位、他的处事方式，已经与皇帝无异。 因此，在灾变发生后，重病将死的凤天昊硬是在濒死状态下觉醒，成为了「玉皇大帝」！ 但是，这次觉醒没能救醒凤天昊，反而让他成为了一个香饽饽。 凤天昊成为「玉皇大帝」后，身体并未好转，依然处于重病状态，但属于他的「帝国」，也就是煌天集团，却因此受了益。 按神秘人的说法，煌天集团会因此得到一部分天道认可，如果凤青梧能够从凤天昊手中接过这个「帝国」，组建自己的势力，她可以在新的世界中成为一个真正的规则制定者。 这也是为何之前凤青梧到处搞事、招募下凡仙的原因。 她想要用自己控制妖物的能力激发、寻找到更多下凡仙，再招揽他们，从而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 「那时官方还没对外宣称存在妖灾，对妖怪的存在也没有任何研究，网络上的相关消息都被压下去了，很多普通人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 凤青梧缓缓说道：「但其实那时已经开始出现下凡仙与妖怪，我也已经与不少妖怪打过交道，包括……被你杀死的泥身佛。」 邢云霄轻轻点头。 这是符合他的判断的。 之前从他被砍头带走，到之后在江九镇杀死泥身佛，中间时间很短，但那时泥身佛看上去已经在江九镇盘踞很久了。 只能说，早就有妖怪了，只是那是像自己一样的普通人还完全不知情，每天仍在过正常的生活，直到被砍了脑袋。 「你和泥身佛打了什么交道我不感兴趣。」…. 邢云霄说道：「重点说一说那个神秘人。」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凤青梧摇头道：「关于他，我知道的并不多。」 「他告诉了我关于我父亲还有煌天集团的事，鼓励我夺权，但也告诉我，最好不要采用暴力手段，否则上弑血亲，会严重影响我掌控这个‘帝国，的合法性。」 「我不知道他的具体目的是什么，但多半就是做一个幕后者、掌控者。」 「那时我父亲已经病得很重，随时可能死去，但我与他关系不好，我知道他很可能不会把家里的财产留给我……所以我才希望靠自己建立势力，取代当时煌天集团内部的人员。」 「那时也是在神秘人的建议下，我才推动煌天集团 与王星渊的合作，从外省购置军火武器卖到安夏……现在想起来，或许他们之间也有一些联系。」 邢云霄沉吟片刻，问道：「那张池呢？和你说的神秘人有没有关联？」 「不知道。」 凤青梧低下头，叹了口气：「关于他，我知道得太少。」 「张池是当初父亲看中、招到集团里做总裁的人，他成为集团总裁前后不到五年，但确实把集团经营得很好，因此得到了股份、进入了董事会，集团各个分公司、各个部门中，也都出现了大量张池自己招聘、培养的人。」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不太清楚张池的底细，或者说，他的底细真的很干净。」 「在父亲病危初期，张池没有表现出任何野心，他积极地寻找医生替父亲看病，在我提出与王星渊合作时，他也只是帮着我推动这件事，看不出有任何异心。」 「但我在……」 说到这里，凤青梧深深看了一眼邢云霄：「我在安夏被你打乱了计划后，回到榆口，不仅境界跌堕，而且心境也受到了影响，有段时间十分沉寂。」 「正是那个时候，张池突然活跃了起来。」 「他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制造假仙的能力，迅速培养出一众假仙，给予了那些普通人希望和力量，同时控制住了我父亲，一直吊着我父亲的命。」 「只要我父亲不死，他张池就是父亲任命的煌天集团总裁，有着代行一切的权力，相当于变相掌控了我父亲的‘帝国，。」 邢云霄皱起眉头：「你不知道张池背后有没有人？」 「我想必然是有的，不然很难解释他这突然间的转变。」 凤青梧情绪低落地应道：「至少，现在我在煌天集团内部已经没有什么话语权了。」 邢云霄冷笑一声，懒得和她在这方面废话。 这女人实在是假聪明，煌天集团这么大一个基本盘放在那里不去经营，跑到外面放妖怪、找下凡仙……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年轻人……我，我完成了。」 就在这时，吴本根的声音传来。 邢云霄循声望去。 只见吴本根坐在下凡仙人群中，弓着身子、浑身颤抖，满头大汗，疲惫到了极点。 而在他周围那些下凡仙此时似乎都睡了过去，鼾声此起彼伏。 「我尽力了……这里总共三百一十六人，其中七十二人在我出手前就已经死了。」 吴本根叹着气道：「有一百三十八人重伤，接下来或许需要长时间休养，而其余人都没有大碍了。」 「邢大哥……」 就在吴本根说话的时候，高宇辰也捂着头缓缓站了起来。 他是安夏自救委员会这次出动的人员里受伤最伤的，因此被治愈后甚至没有昏睡，直接就站了起来。 见到他，邢云霄眼睛微亮：「小高，你醒了。」 「是……果然是邢大哥你来救了我们。」 高宇辰发出一声轻笑，但当他看向周围躺了一地的同伴时，脸色又是一变：「他们怎么……」 「不用担心他们，现在有个更重要的事需要你来做。」 邢云霄眼中闪过一抹杀意，指向大路两边的假仙：「把他们杀了。」 96. 顽固的仓颉 第八十九章 神秘人 「把他们杀了。」 听到邢云霄的话，高宇辰先是一惊，随后立即反应过来——这群人正是来自榆口的假仙！ 虽然他并不理解为何邢云霄没有亲自出手，但他也毫不质疑自己邢大哥的决定，立即沉眉点头，反手扭动指间戒指，在手掌里凝聚出一柄符文长剑。 「等等！」 但高宇辰还未动手，便见吴本根惊慌地大喊一声。 这位老人全身虚弱之极，根本跑不动，他想要站起却跌倒在地，只能无助地朝高宇辰伸出手：「不要杀人！」 高宇辰一怔，他虽然不认识这老人，也不知道是吴本根治愈了这里的所有人，但仅仅是见对方慈眉善目、不像坏人，就有些犹豫：「呃？」 「吴医仙。」 邢云霄冷冷地说道：「我只是答应了你我不杀人，但安夏的下凡仙要诛杀这些残忍没有底线的假仙，你可拦不了。」 「你！」吴本根气得咬牙切齿，眼中充满了悲愤。 「吴医仙，你的慈悲，是假慈悲。」 邢云霄认真地说道：「这些人能够拥有现在的能力，他们每个人都分食过活生生的人，也曾参与过不知道多少次屠杀，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活在世界上？」 「如今的世道没有法律，甚至没有道德，在拥有能力后可以坚持做正确的事已经极为难得……」 他指向了满地躺着的安夏下凡仙们：「现在，你能不能面对着这些为了保卫家园在不停奋斗的人，告诉他们，他们不能杀死想要吃掉他们血肉、杀死他们亲人的恶魔？」 吴本根愣住了。 邢云霄不再理会他，转向高宇辰：「小高，动手吧。」 「我明白了，大哥。」高宇辰点点头，脸色决然。 他没有一点犹豫，拔剑便砍向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畸形假仙。 带着寒气的剑削过，那假仙在昏睡中就被切断了头颅，脖颈切断处血肉迅速被冻结，结上了一层冰碴。 高宇辰显然之前没怎么杀过人，脸色微微一白，有些不太适应，但他脸上还是露出了一抹释然笑意。 很快，他就提着剑，一个个将那些假仙杀死。 「你们……你们……」吴本根半伏在地上，不停地叹着气。 「不要再纠结杀人的事了。」邢云霄大步走到他面前，说道：「凤青梧的故事我听完了，现在轮到你了。」 吴本根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怔住。 「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吗？」 邢云霄笑道：「你要告诉我，关于你背后神秘人的事。」 「我背后的人……」 吴本根脸色微变，随后摇头道：「其实，我对他也知之甚少。」 「我觉醒为下凡仙是个意外事件，我也是榆口市人，之前在一家三甲医院里做主任，妖灾发生后送来了许多伤者，我因为连续通宵手术差点猝死，结果觉醒了能力。」…. 「大概是因为我的名字、我的能力、我的经历，还有我的专业与保生大帝相似，所以我一觉醒，就已经有了三变境界。」 「之后……我在连续抢救伤者一周时间后，回到家里休息，却发现家里多了一个人。」 「他告诉了我关于天人九变的事，并告诉我，我可以做到很多事——例如帮助凤小姐，这样可以帮助到更多的人。」 吴本根讲述的故事更加简单、简洁。 很明显，神秘人欺骗了他，但这位吴医仙除了医术高明外，其他各方面都较为天真，竟然真的相信了，与凤青梧成为了合作关系，甚至帮助她制作半妖人。 「刚刚你们说的话 ，我也听见了，凤小姐说她并不记得那神秘人的模样……但我其实记得一些。」 听见这句话，邢云霄与旁边的凤青梧都是一惊。 「也许是因为我的境界稍高，也许是因为我的能力特殊，他确实对我造成了些许精神影响，但……」 吴本根思忖着说道：「我有自己的一套养生法，对于精神影响或许有作用，因此对于那人的模样，我有印象。」 「我最近一次见到他是在一个月前，他给了我一本古医书，帮助我提升到了四变境界，那时我看见了他的模样。」 「他……」 话说到这里，周围忽然刮起了一阵微风。 邢云霄眼前一花，下一秒，他的童孔瞬间缩到极小！ 一个人，一个男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吴本根身边！ 没有人看见他是怎么来的，也没有人看见他是何时出现的，仿佛所有人只是眨了一下眼，这人便理所当然地站到了这里。 而随他一起到来的，还有一柄尖刀。 男人蹲在吴本根身边，手里握着一柄尖刀，无声无息地刺入了吴本根后颈。 「！！！」 这位四变医仙眼睛瞪得极大，嘴一点点张开，刚刚说不出的话，此时全部都吞入了肚子里。 邢云霄震惊到极点——不仅是因为这突然出现的男人，更震惊的是，他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这男人是什么！ 他看不清那男人的模样，明明对方没有给自己作任何遮掩，没有斗篷、没有面具、没有帽子，但偏偏什么也看不见，视线落在对方脸上，却没有任何信息反馈到大脑中。 「是、是你！」背后传来凤青梧的惊呼声，而吴本根已经飞快地丧失着生命力，身体正一点点瘫软下去。 这一瞬间，邢云霄明白过来了。 这就是那个神秘人！ 因为吴本根记得他的模样，准备开口说出，这神秘人便突然出现，杀人灭口！ 邢云霄又惊又怒，立即便要提起斧子往神秘人身上砍去，但他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丝毫不能动弹！ 「多此一举。」 神秘人的声音轻轻响起。 邢云霄能听见他的声音、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却没办法在脑海中反馈出他的声线音色，极其诡异。 「好好对付你们的五显教，不要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神秘人似乎抬起了头，幽幽道：「你们没有这个资格。」 下一秒，又是一阵微风拂过。 邢云霄明明瞪大了眼，却又感觉自己好像眨了眨眼。 神秘人已然消失不见。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神秘人仿佛没有出现过一般，甚至十几米外正在砍杀那些假仙的高宇辰这时才反应过来，惊讶地扭过头：「怎么了？」 凤青梧表情一点点变得惊恐，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吴本根脖颈后方的伤口这时才开始渗血，他软塌塌地倒在地上，眼睛睁得很大，童孔中已经失去了焦距，已经没有了呼吸。 邢云霄死死捏着石斧斧柄，整个人因为过度用力而不停颤抖，手背到手臂上一条条青筋暴起跳动着。 几秒后，他勉强恢复了一些状态，张开嘴，极小声地唤了一声。 「龙女前辈？」 然而，没有任何回应。 96. 顽固的仓颉 .... 第九十章 茫然抉择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在场所有人都震惊莫名。 凤青梧始终死死瞪着吴本根的尸体，仿佛刚刚那一刀有一半捅在了她身上。 毕竟，她也是向邢云霄交了底的人，只不过她没能像吴本根一样记得神秘人的模样，从而逃过一劫。 邢云霄则是又惊又怒，更夹杂着几分茫然。 一个莫名出现的人，就在自己面前不到两米的地方杀了人，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到！ 而茫然的则是……龙女消失不见了。 大概半小时前还在和自己有所交流的龙女，就这样不见了。 他不知道龙女是不是直接去追那神秘人了，又或者干脆那神秘人就是龙女的哥哥？他不知道。 而更茫然的，是神秘人说的那句话。 「好好对付你们的五显教。」 这是什么意思？ 神秘人希望自己去对付五显教？ 邢云霄能想到的唯一解释，自然就是张池背后的黑手，与凤青梧背后的黑手其实是对头，他们都在争夺凤天昊留下的「帝国」。 但如此一来，自己岂不就是人家争斗的棋子？ 一时间，他甚至有些不太清楚自己该不该继续去找张池的麻烦了。 「大哥。」 这时，高宇辰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你还好吗？」 「嗯……」邢云霄点点头，情绪有些低落：「你刚刚检查过自救委员会的情况了吧，现在是什么情况？」 「死了不秒人。」高宇辰叹了口气：「没想到，我们还没走到榆口，就遇到了这种事。」 「是我们低估了五显教。」邢云霄摇了摇头。 高宇辰脸色难看地嗯了一声后，说道：「而且麻烦的是，清源哥不见了。」 他把杨清源前去探查后失踪的事说出，邢云霄听着眉头微皱。 「你们已经走到这里了，前边就是榆口，杨清源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听完高宇辰讲述后，邢云霄沉声道：「现在要找他，相当于大海捞针——更何况现在自救委员会的大部分人也失去了战斗能力。」 「但我们总要和五显教你死我活的。」 高宇辰说道：「我们不去找他们，他们也会来找我们，大哥，这不是你说的吗？」 「是我说的。」邢云霄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凤青梧。 他思忖片刻后，向她问道：「你还打算继续和张池开战吗？」 凤青梧一惊，抬起头望来，嘴微微张开，却没有回答。 很显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犹豫片刻后，她呢喃着说道：「我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别人的阴谋，我即便杀了张池，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是别人的木偶与傀儡……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邢云霄理解她的想法，毕竟自己刚刚也生出过这样的思维。 但他并不打算迁就她。…. 「你没得选择。」他冷冷地说道：「帮我杀了张池、破了五显教。」 「这样做的意义在哪呢？」凤青梧低下头苦笑道：「你不过是替别人做了嫁衣。」 「我和张池之间的恩怨是你挑起的，但不妨碍我在判断他真想杀我后，决定先出手弄死他。」 邢云霄平静地说道：「这件事也一样，我不管幕后黑手是谁，但眼下五显教想找我的麻烦，我就要先解决他们。」 「至于什么神秘人、什么黑手，我自然会慢慢去拜访他们。」 一旁的高宇辰听着精神一振：「没错！就是这个理！」 凤 青梧脸色微变，邢云霄明显从她脸上看到了退却之意。 「烂泥扶不上墙……」 他在心中暗暗冷笑一声后，说道：「我不和你玩勾心斗角那一套，我可以直白地告诉你我的计划。」 「凤青梧，我不会杀你，但事后我会把你交给安夏自救委员会，由他们来判断怎么处理你。」 「我也可以明确告诉你，如果现在你愿意帮我一起解决掉张池和五显教，对于之后你结局会有很大帮助。」 凤青梧目光微冷，又一次望向吴本根的尸体。 大概是兔死狐悲，也可能是担心自己放弃对抗五显教后失去对于神秘人的作用、引来杀身之祸，她思忖良久后，还是点了点头。 「用你剩下的能力，召来更多妖物吧。」 邢云霄平静地吩咐道：「小高，把能醒的人都弄醒，让他们杀妖、吃妖肉。」 凤青梧与高宇辰立即明白了他的计划。 仅凭眼下的三人想要杀进榆口市，无异于自寻死路。 只有让更多下凡仙恢复战斗力，他们才有取胜的机会。 「至于杨清源……」 邢云霄脑海里浮现出那位与自己实力相当的英雄人物，喟叹道：「希望他吉人天相，能够支撑到我们进城。」 …… 杨清源极其小心地翻过一面死胡同的高墙，轻轻落在地上，落入一片垃圾场中。 他紧闭双眼，只有额头的天眼微睁着。 凭借对于自己那位主动献身好兄弟的跟踪，他远远地吊在那几个假仙后边，进入了榆口市。 榆口的防御不可谓不严密，四处都能看见假仙巡逻，虽然也有很多很多普通民众，但他们都在屋里摆上了五猖神的神像，不停参拜供香，显然都已经入了五显教。 杨清源跟得很慢很慢，事实上，在肉眼视线可见的范围内早就已经找不到他那位兄弟了，但凭借可以穿墙透视、看到远方的天眼，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 就在这时，他天眼里的童孔微缩。 他看到了，那几个带着自己濒死下凡仙兄弟的假仙进入了一幢别墅。 那幢别墅周围站满了充满危险气息的假仙，整座屋子弥漫着一股令人不舒服的气息，他的天眼仅仅是看了一眼，就生出极其难受的感觉！…. 「当初远程观察元山镇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而且那别墅里的怪异气息要浓烈无数倍！」 杨清源立即明白了：「五显教的教主……就在里面！」 确定方向后，他脸色一凝，悄悄朝那方向摸去。 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在城市上空响起！ 那声音明显是经过某种法术处理，仿佛黄钟大吕一般，充满了令人敬畏的庄严气象， 「意图袭击我们的下凡仙，已经遭遇了我们的伏击，失去了战斗力！」 「他们就在城东外十里大路——兄弟姐妹们，是时候让这些伪神们走上正确的道路了！」 「让我们帮助他们……回归五显神的怀抱吧！」 杨清源大惊，紧闭的双眼睁开，三只眼一同望向旁边街道。 在这声呼喊后，街道上巡逻的假仙们纷纷发出怪叫欢呼，还有更多之前没见到的假仙也涌了出来。 这些人聚到了一起，开始向着城外狂奔而去！ 杨清源双手微微颤抖起来。 他躲在暗处，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些极有可能前去杀光自己同伴的假仙，又扭过头往之前探查到的别墅方向看了一眼。 「不会的……他们不会失去战斗力的！」 几秒后，杨清 源咬紧牙关，自言自语道：「如果靠这些家伙的伏击就让委员会失去了战斗力，他们又何必另外再找城里的假仙去帮忙？」 「不能乱了方寸，眼下诛杀敌首，才是最重要的事！」 96. 顽固的仓颉 第九十一章 刺杀 在确定了方向后，杨清源不再犹豫，开始朝着别墅方向潜行而去。 事实上他并不擅长潜行，一路上只能不停藏身于黑暗中，利用天眼提前发觉是否有人靠近，然后有些狼狈地逃离有可能被发现的位置，或者是躲入又脏又臭的水沟中。 这种悄然潜入，一点都不像许多特工电影里演的那般潇洒自然。 但当杨清源终于出现在别墅附近时，他的模样绝对足以令每一个见到他的人丧胆！ 尽管他满身脏污、尽管他衣服破烂，但他身上的杀意却已经凝结，那三只眼平静而冷漠，已经没有了一点属于人的感情——在这个潜入的过程中，他也将自己调整到了最佳状态。 无悲无喜，方能一击而中！ 杨清源藏身于别墅不远处的树丛中，透过斑驳树影，望向别墅二楼窗口。 这别墅里的怪异气息令他的天眼无法看透，对于里面发生了什么自然也没办法看见。 但他很确定，从自己盯上这幢别墅后，就没有一个人从里面出来过。 现在榆口市的假仙大多都已经离开了，这幢别墅……反而是防御最薄弱的时候！ 杨清源潜下身子，开始准备自己的武器。 他惯用的那柄长枪，在之前被伏击时已经毁掉，现在只能临时制作。 他没有邢云霄那种凝石成兵的本领，但也有就地取材的能力。 要做一把长枪，木制枪杆太脆弱，于是他悄然绕到别墅后方，从围墙上连着防护杆拆下一根铁制的防盗刺，直接就是一柄天然的铁枪。 当然，这柄铁枪还有些轻、有些短，用着并不怎么顺手。 但眼下条件有限，而且时间不等人，杨清源可没时间慢慢制作长枪——他只是把自己衣服拆成布条裹在「枪杆」上使得这只枪方便持握，又找了块石头磨了磨「枪尖」，就算完成了。 办完这些事后，他轻巧发翻过围墙，向着别墅周围那些假仙们悄悄靠近。 当靠近到一定距离后，杨清源瞬间暴起！ 手中铁枪化为一道寒色闪电，如蛟龙般刺出！ 第一名被选中的假仙，甚至根本没意识到有人在自己背后，后脑就已经被扎中！ 血肉飞溅中，杨清源勐地拔出枪，冷漠无情的眼神转向了几米外另一个震惊的假仙。 一点寒芒先至，而后枪出如龙。 传说中的二郎神杨戬使的是三尖两刃戟，并不是长枪，而是一种将刀和叉结合在一起的长兵器。 但对于杨清源来说，他擅长使用长枪，使长枪，能够令他得加得心应手——所以尽管他知道或许真给自己弄一把三尖两刃戟可以提升实力，他也还是更愿意使枪。 又一枪捅穿那假仙的头颅后，他勐地将枪拔出，掷向又一个假仙，同时他身化狂风，扑向另一边，眉间第三只眼开始燃起光芒。…. 夜色中，有金光闪现、有寒芒掠过、有血色泼洒。 仅仅几秒后，别墅外围的假仙全部被他杀了个干干净净。 这些假仙根本没来得及施放他们的术法，甚至没来得及喊一声，便全部死亡！ 杨清源长呼一口气，大步走到一具尸体旁，伸手拔起沾满鲜血与脑浆的铁枪。 直到这时，别墅内部都还没有任何反应。 他看了一眼紧闭的别墅大门，绕向了后方，往侧边一个窗户钻了进去。 很快，别墅里也闪烁起阵阵光芒，照亮里屋的火光很快就熄灭下来，惨叫声开始响起，玻璃窗上也溅上了一层又一层鲜血。 大约十几秒后，别墅一层的落地玻璃窗整扇炸开，数个假仙从其中飞出，落入 外边已经无水的游泳池中。 他们的骨头已经扭曲折断、七窍流血，死得不能再死了。 又几秒，别墅大门也炸开，又几个假仙惨叫着飞出，同样死状极惨。 到这时，方才的喧闹终于停息，别墅再次安静下来。 一楼大厅里，杨清源喘着粗气，伸手抹了一把自己胸前的鲜血。 指间所触，有许多道深深的伤口。 当他杀进别墅时，这些假仙很快意识到他们不是对手，于是立即决定联手召唤五猖神分身——而杨清源自然不会让他们如愿。 于是，他以伤换命，强行顶着攻击突破了试图拦截他的人，将吟唱念经的那些假仙杀死。 一番恶战后，他终于成功击杀了别墅里所有向他攻来的敌人。 但是……杨清源知道，这一切并没有结束！ 他将铁枪枪头垂至地面，用力一划，拉出一片火星，随后扬至半空，火星跃而火把上，瞬间点燃了火把上的油布。 别墅屋内，重新恢复了照明。 方才杨清源熄灭了火光，是打算利用自己天眼的优势在黑暗中杀人，但等他这样做后，他才发现……这里始终有一股怪异气息压制着他。 因此，之前在黑暗中，他与那些假仙一样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借强悍的实力硬杀。 但现在，他不敢托大，重新点燃了火把。 一片狼籍的客厅中满是尸体，血流了一地、溅了满屋满墙，像是被怪物袭击过一般。 啪、啪、啪。 二楼忽然传来了轻轻的拍手声。 杨清源抬起头，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西装、戴着金边眼镜，头发梳得十分整齐的男人微笑着出现在二楼楼梯尽头。 「二郎神杨戬，果然不同凡响。」 男人笑道：「我还以为杀到这里的会是那位刑天，没想到竟然是你。」 杨清源目光一凝。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这别墅中所有一切令人不舒服的气息来源，正是这男人！ 没有半秒犹豫，他直接将手中铁枪掷向男人！ 铁枪划出破空声，以极快的速度射出，狠狠刺爆了男人的头颅！ 叮地一声，铁枪钉在了男人背后的墙上，发出嗡嗡声震颤声。 但失去了头颅的男人并未倒下，双手仍在轻轻拍着。 杨清源的三只童孔同时一缩，脸上流露出骇然之意，一股极强的不祥预感因此而生。 紧接着，他便看见男人脖颈上生出一条条或粗或细触须般的肉芽，它们摇摆着生长着，随后互相纠缠抱团，变成了一个肉球。 这肉球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化塑形，重新长成了一个脑袋，并且极快地生出头发、眉毛、五官。 「别这么粗暴。」 男人温柔地微笑着，从西装上衣口袋中重新取出一副眼镜戴上，理了理头顶的发型：「你这样，我会不太开心的。」 96. 顽固的仓颉 这次就请一天的假！ 真是惭愧，又得请假了，唉。 前一天晚上不知为啥失了个眠，第二天起床后人就废了，心跳跟摇滚乐队里那被打的鼓一样，彭叽彭叽的……注意力也没办法集中，想想保命要紧，就休息了。 明天会恢复正常更新的。   第九十二章 五分身 “邢会长，这次多亏您了……真是惭愧。” 黄华素抬头望着邢云霄道：“要是没有您来帮忙，我们未到榆口，就要全军覆没了。” 她擦了擦嘴角的妖血，即使刚刚做的是生吃妖肉这样的事，她也依然看上去温柔而优雅。 周围的下凡仙们也都在大口吃着妖肉，这都是凤青梧耗尽自己剩余力量召唤来的妖物——而她在做完这一切后，也被高宇辰用红绳圈捆住，成为了阶下囚。 “黄会长别这样说。”邢云霄摇摇头：“让我去找凤青梧是你们的计划，也是你们留的后手，现在只是这后手起作用了。” 黄华素微微一笑，笑容中有些苦涩：“只可惜五显教的能力，还是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他们不见得多强，而是胜在一个‘怪’字。”邢云霄却说道。 他刚刚检查过了那些埋伏者假仙的尸体。 失去精神作用后，这些畸形假仙的长相自然不再一模一样。 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殊点——他们的脑袋上，都有动过手术的痕迹。 邢云霄剖开了几个假仙尸体的脑袋，发现他们的大脑都有不同程度的缺损，这样看来，他们的畸形恐怕也不是天生的，也许正是因为这种畸形，他们才能够召唤精神分身。 “这些人，怕是五显教专门为了召唤精神分身而制造出来的。” 他对黄华素说道：“他们知道光凭那个肉身分身对付不了我们，才用这招出奇制胜。”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奇招，他们还有多少。”黄华素依然有些忧虑。 “我们这里有这么多下凡仙，只要配合得当，又何尝不能出奇制胜？”邢云霄说道。 黄华素神色微动。 沉默两秒后，她重新露出了之前的温柔微笑：“邢会长教训的是，我因为一次失败而失去自信，这是大大的不对。” “黄会长能重新提起精神就好。”邢云霄也笑了：“我们还要依靠您的智慧与谋划呢。” 黄华素轻轻点头，望向周围。 所有还在吃着妖肉恢复伤势的下凡仙们，此时都悄悄拿眼睛往这边打量着。 很显然，他们此时也有些茫然、有些紧张。 黄华素长舒了一口气后，提气朗声道：“各位兄弟姐妹——该到我们反击的时候了！” 众下凡仙们神色一振。 “五显教的假仙们，以为靠一次埋伏就可以袭杀我们，但他们失算了。” 黄华素沉声道：“现在他们的人已经全部死光，无人回去报信，相信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不正常，派人前来检查，甚至……” “……甚至可能直接出动主力部队，企图直接轰杀我们！” “但我们不可能让他们如愿，这里是他们之前埋伏我们之处，接下来，也会是我们埋伏他们的地方！” 听着她的话，众下凡仙们脸色都渐渐凝实起来。 就在这时，高宇辰忽然问道：“黄会长，可如果他们来了之后发现情况不对，肯定会有所警觉，怎么会落入我们的陷阱呢？” 黄华素眼中精光一闪：“问得好！” “所以，我们要这样做……” …… 榆口市废弃高速路口收费站。 滚滚黑烟弥漫，阵阵吟唱声不绝。 如今已近黎明，天边本该有初出的太阳，但此时这里的黑烟却挡住了一切，甚至连天空都布满乌云，天空中那些倒悬的楼阁若隐若现。 黑烟中，走出了一个又一个身影。 那不是假仙，也不是庞大的五猖神分身，而是一个个和普通人身高身材相似的身影。 这身影，共有五个。 他们分别穿着红、蓝、黄、黑、白色的古代铠甲，甲胃上破破烂烂、生满锈迹，甚至还长着青苔，他们脸上也戴着与铠甲同色的面具，上面绘着的模样狰狞恐怖。 随着这五个身影走出，黑烟里的吟唱声慢慢澹下，并开始传出扑通扑通的倒地声，还有冬冬冬地敲击声。 渐渐地，黑烟散去，之前笼罩在烟气中的假仙们开始显露出身影。 他们并不是昏倒在地，而是纷纷跪在地上，不停嗑着头，嗑头对象……自然就是那五个身影。 这五个身影扭过头，望着那成百上千个跪在地上磕头的人。 “咦呀——为何不见——张池？” 五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他们的腔调非常奇怪，像是唱戏一般，但要比唱戏的转音更多，声线也更加粗犷。 听上去就好像他们想要正常说话，却被什么东西强行掐住了脖子无法好好说话，才会变成这样。 “禀告神上！” 假仙中带头的那人用力把自己脑门磕在地上：“为防敌人绕后偷袭，张总……张教主亲自坐镇大阵中心，为五位神上分身护法！” “嗯……” 那五人同时点了点头，随后又同时问道：“敌在何方？” 这次没等人回答，不远处就传来了一声巨响，并伴随着阵阵惨叫！ 他们迅速扭头望去，面具上的油墨花纹轻轻转动，就好像人的脸色变化一般。 “糟也——吾感应不见——那方的精神。” 这次说话的不是五人同时开口，而是那戴着白色面具、穿着白色铠甲的人。 “我能……闻见……熟悉的味道。”这次说话的是黑色面具。 如果苏合香在这里，一定会发现，他的声音正与曾经龙南山古墓外营地里那个巨大分身说话的声音一样。 蓝色面具双手间出现两柄寒气森森的铜钱剑：“杀！” 红色面具点点头，他身上散发着一股可怕的气息，周围草木都在这股气息作用下迅速枯萎，就连泥地里的水份似乎都迅速蒸发不见，变成了干沙石。 黄色面具则是发出一阵刺耳如鬼的疯狂笑声，率先大步走去：“吃吃吃！” 这五人，分明就是五猖神的分身，而且不是一般分身，而是十分接近真身的那种分身。 随着这五具分身前前后后离去，后方跪在地上嗑头的几百个假仙口鼻中同时涌出大量鲜血。 但他们不惊反喜，继续疯狂嗑着头，脸上充满了狂热。 “以吾之躯，奉神之愿！” “以吾之心，遂神之意！” 他们同时开口念唱，这一次不再是无人能听懂的怪异语言。 “神上，请享用伪神与异教徒的血肉吧！” 这些假仙们不停颤抖着，五官七窍都在流血，却依然在不停地向那五个远走的身影磕头。 他们，在用自己的身体与精神维系着这五具特殊而强大的分身。 ps:感谢书友听雨的小和尚最近数次的打赏，感恩！ 第九十三章 反击 啪哒，啪达，啪达。 脚步声靠近，红、蓝、黄、黑、白五具分身一点点靠近了充满血腥气的战场。 这里遍地都是尸体，有畸形的假仙，也有因自相残杀而死的下凡仙，更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妖尸，所有尸体横七竖八地躺满地面。 鲜血淌满地面，路面、周边树林，到处都是战斗留下的痕迹。 这儿很是安静，但也满是肃杀之意。 “此乃——何意？”白色面具惊异地问道。 “两败俱伤？”黑色面具疑道。 蓝色面具摇了摇头，发出沉闷而古怪的声调：“若是两败俱伤，那么方才巨响何来？惨叫何来？妖尸何来？” “何必纠结！” 黄色面具一冷尖笑：“活人也吃！死人也吃！吃吃吃吃吃！” 说罢，他勐地朝最近的一具尸体扑了过去，张开嘴便狠狠咬下。 他的面具下半部分自然而然地消散，露出了下半张脸，只是这下半张脸十分诡异，看着像是干尸一般，发黑发干，张开的大嘴里满是黄色尖牙，以及一条又长又细的舌头。 被黄色面具啃食的尸体却根本不是下凡仙的，而是一名畸形假仙，是五猖神的信徒，如今死了，却依然逃不过被自己信仰的“神”吃掉的命运。 藏在“尸”群中的邢云霄看着这一幕，心中发凉。 安夏自救委员会采取的伏击方式很简单，就是装死。 假装两败俱伤，所有人都躺在地上，只要五显教的假仙们来了、开始检查尸体，众下凡仙暴起反杀，总能起到出奇制胜的效果。 当然，为了达到逼真的效果，他们也用了一些手段。 下凡仙中也有能力特异的人，现在躺在这里的下凡仙们大多都是活人，但他们的呼吸、心跳全都被停了，甚至身体都变得冰冷，这不是幻术、不是欺骗感官，而是真的没有了生命气息。 那是几名擅长炼丹制药的下凡仙，他们出发前就制作了不少能让人进入假死状态的药物。 而邢云霄，就是负责叫醒他们的人。 因为他可以把自己脑袋砍下来，再把脑袋光明正大地摆在路边，瞪着一双眼睛，假装成死不瞑目的样子，其实是在观察情况。 毕竟满地都是尸体的情况下，一个被砍落的人头也不会那么显眼。 而一旦出现情况，邢云霄的无头身体就会捏碎藏在手中的药丸、释放药雾，令假死中的下凡仙们醒来。 然而……这五个家伙是怎么回事？ 邢云霄看着他们，分明觉得寒毛倒竖、血液发凉！ 尽管不知道这五人是谁，但来自身体的自然反应告诉他，这五个家伙不仅实力恐怖，而且还诡异得不像话。 看着那黄色面具扑在尸体上疯狂撕咬的模样， 要捏碎药丸吗？ 答桉是肯定的。 就算保持着假死状态，这五个家伙也一定会把战场“清理”一遍。 只是，邢云霄宁愿面对着几百个假仙，也不太愿意与这五个诡异的家伙战斗。 当然，有的事，没得选择。 黄色面具还扑在地上吃着尸体，他吃得很快，如风卷残云一般，转眼间就已经吃掉了那尸体的上半身。 而其他四个面具人则走入尸堆中，左踢踢右摸摸，检查是不是还有活人。 “如此也好……” 黑面具说道：“省事。” 蓝面具转了转手中的铜钱剑：“先补刀，再食血肉。” “可。”白面具与红面具同时点头，不远处的黄面具根本不作回答，仍然在疯狂地吞食着尸体。 于是，蓝面具毫不犹豫地举起铜钱剑，刺入地面上一具下凡仙尸体中。 那是个在之前伏击中就已经死掉的下凡仙。 正因如此，邢云霄没有着急捏碎药丸——他看着这蓝面具剑刺自己同伴尸体，因此满心愤怒，但还是决定稍稍观察一下，也许多看几秒，就能多了解一些敌人的底细呢？ 但很快，他就看不下去了。 因为那铜钱剑，也在吃人！ 被蓝面具插在尸体上的铜钱剑，竟是他吃人的工具。 那尸体被铜钱剑插入的位置，皮肉开始迅速塌陷，紧接着大量鲜血开始沿着铜钱纹路向上，还有某种似是肉酱一样的东西，不知是不是被这怪剑搅烂的尸肉，也一样顺着剑往上走。 血与肉接触到蓝面具握剑的手后，又继续沿着他的铠甲往躯干部位走，直至走到他腹部位置。 “啊……” 蓝面具发出了一声满意舒适的叹息。 但邢云霄无法再忍受了。 他捏碎了手中的药丸，与此同时，控制着自己的骷髅头迅速变大！ 药丸碎裂后，经过处理的红色药雾迅速散开，转眼间就覆盖了周围，那巨大的骷髅头也以极快速度砸向最近的红色面具。 轰！ 一阵狂风卷起，那是红色面具反应极快、一拳砸在骷髅头上发出的震荡。 这一拳，令邢云霄大吃了一惊。 自他拥有骷髅头这法宝以来可谓无往而不利，甚至面对着古墓里的彭祖都有作用，但现在，他清楚地发现骷髅头被红色面具一拳镇住、无法再寸进！ 狂风吹散了药雾，显露出红面具的身形与骷髅头。 骷髅头原本是要用自己的脑门砸人，现在那一拳便正好轰在眉心位置。 红面具没有动，骷髅头也没有动。 “噢？” 药雾散开，也露出了另外四个面具人的身影，其中的黑面具声音略显惊讶：“红，这是什么，你竟然没能打崩它？” 下一秒，骷髅头后退了半分，紧接着高高扬起、张开大嘴，向着面前的红面具咬去！ 与此同时，另四个面具人身边的“尸体”们，也纷纷跃起。 两百多个下凡仙，满身带着杀意，从假死状态中归来！ 他们不知道这五人是谁，也不知道这五人有什么本事，但他们知道，自己会醒来是因为邢云霄捏碎了药丸，而邢云霄选择捏碎药丸只有一个原因—— 这五个人，是需要他们用全力杀死的敌人！ “咦哦？” 几个面具人微怔，纷纷转头望向杀来的下凡仙们。 在一片喊杀声中，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脸上的面具彩色油墨发生了变化。 五人的面具，同时变成了充满疯狂、充满兴奋的脸谱，仿佛眼前之事，令他们热血沸腾！ 第九十四章 真打不过 “退！快退！” 混乱中，黄华素略显慌张的声音响起。 一众下凡仙面带惊恐之色地后退，望向那五个面具人。 刚刚几分钟的交手，令他们意识到这五人有多恐怖！ 包括邢云霄在内——此时他手握石斧撑地、半跪在地上，腹部的嘴呕着鲜血，显然伤得不轻。 那五个面具人，却澹定如常。 黑面具坐在了邢云霄的大骷髅头上，死死压着这骷髅头，他虽然也没有办法打碎这个“法宝”，但却能够用惊人的力量将其压制着动弹不了。 黄面具满嘴都是鲜血与肉块，脚下踩着一堆尸体——方才试图偷袭攻击他的下凡仙，都在转眼间被他咬断了脖颈大动脉！ 红面具手中抓着一个下凡仙，轻轻抖了抖手，那人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就瞬间变成干尸，仿佛被抽干了生命力。 蓝面具甩了甩手里的铜钱剑，剑身上淌满鲜血与肉酱。 白面具周围那些下凡仙却没有退，他们变得如同之前落入陷阱时的状态一样，在不停地自相残杀，虽然看上去被影响的人更少，但中招的人也更加疯狂，不到几分钟时间里就抛下了好几具尸体。 “他们……太强了！” 黄华素站在邢云霄身边，咬紧牙关：“五显教里竟然有这样的强者？！” 邢云霄没有说话，他现在很难受。 不是因为身上刚刚中了红面具一拳，仿佛内脏都要烧干的疼痛——而是因为黑面具死死压制着他的头颅，他根本没办法控制头颅了！ 最大的战斗依凭手段不仅没能给这五个面具人造成任何伤害，还被对方这么轻松地压制住，这还打个屁啊？ “咦哈——有趣有趣！” 白面具慢悠悠地穿过自相残杀的人群，站到自己四个兄弟身边，用怪异的声调说道：“吃战斗中的活肉——比死肉有趣多了！善哉~” 另四个面具人也纷纷发出笑声，笑声中满是赞同。 很显然，他们对这场战斗的结果丝毫不担心，甚至是抱着猫捉老鼠的心态来的。 “他们这五个人的样子，和之前我在五猖神分身肚子里那庙里看到的神像有点像。” 这时，人群中的孙新原悄声道：“只是那时有个神像是青脸的，这里却变成了白脸的……其他好像都差不多。” 他站得离邢云霄不远，这话令邢云霄精神一振。 “对啊……刚刚怎么没想到？” 他一边撑着石斧站起，一边喃喃道：“不管是青是白，他们这五个人恐怕根本不是人，而是五猖神分身！” “什么？”黄华素先是一怔，随后也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也是被召唤出来的？” 一旁的高宇辰眼睛一亮：“那岂不是说找到召唤他们的那群人，就能破局？” 但他们这边刚刚有了一个大致方向，那五个面具人便已经逼近了。 他们动若闪电，速度快到根本令人看不清，刹那便杀入人群之中！ “哈哈哈哈哈！吃吃吃吃吃！” 黄面具笑得最大声，直接扑向高宇辰，一口咬向他的脖颈！ 高宇辰大惊，根本来不及反应，但他脖子上的玉佛珠首先有了反应——那串玉佛珠勐地亮起，漂浮起来，主动往黄面具嘴边送去。 卡察一声，黄面具一口将玉佛珠咬得粉碎，而高宇辰也被反应过来的邢云霄勐拉一把，避过了这致命一咬。 高宇辰吓得浑身冷汗，却见那黄面具已经对他不感兴趣了，扭头又扑向了另一名下凡仙，很快惨叫声便传来。 另四个面具人也是一样，他们有如狼入羊群，没有哪个下凡仙是他们一合之敌，最多就是凭借自己特殊的能力避免一死而已，转眼间，安夏自救委员会就乱成了一团，惨叫声迭起。 黄华素的右手小臂被铜钱剑砍断，寒气顺着她的手臂不停往上攀升，她只能用身体中散发出的月光勉强对抗着，抱着断臂处、压着眼泪倒在地上。 没有了她的指挥，人群当然更乱了，只能不停逃跑躲避，根本没有了战斗力与战斗意志。 “这样下去不行……” 邢云霄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骷髅头。 黑面具杀入人群后，骷髅头就已经没有了压制，自己又可以控制它了——但这有什么意义呢？根本砸不动他们！ 不仅如此，那黑面具也找上了他，好像是认出了他就是当初古墓外营地里那个没能杀死的人，他只能不停逃跑，在人群中拥挤穿梭。 “再这样下去全部都要交待在这里，他们速度极快，就算散开来跑，都未必能跑掉多少人。” 邢云霄一边躲避着那些致命攻击，一边看着周围下凡仙不停被重伤、杀死，心急如焚。 “就算跑掉了也没有意义，五显教很快就会杀向安夏，到时候凡是下凡仙都难逃一死，普通人也会沦为他们的信徒或者奴隶……” “小高说得没错，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召唤他们的人。” “看他们之前来的方向也是榆口市，确实，大部分五显教假仙都在那里，那么想要解决这五个家伙，只能……” 想到这里，邢云霄心中已经有了定计。 他快步钻过混乱的人群，来到黄华素身边蹲下：“黄会长，我有办法了！” “什么……什么办法……”黄华素痛得额上满是豆大汗珠，眼里全是泪水。 “兵分三路。” 邢云霄沉声极快说道：“第一，凤青梧被我们扔在了不远处的林子里，她知道张池在哪，需要有人和她一起，让她带路去找张池。” “第二，这五个家伙极大概率也是五猖神分身的一种，我们需要有一部分人去榆口市找到召唤他们的家伙，杀光！” “第三……必须要有人留下来，断后。” 黄华素皱紧眉头，目光越过邢云霄脖颈上那碗大的伤口望向后方，在那里，五个面具人大杀特杀，自救委员会的成员正在飞快减员。 “我们根本逃不掉。”她艰涩地说道。 “可以。” 邢云霄却说道：“我有办法带一部分逃离这里。” 随着他说话，远处的骷髅头微微晃动漂浮起来，并且开始一点点变大。 第九十五章 逃命与断后 在极快地听完了邢云霄的计划后，黄华素点了点头。 死马当成活马医，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是…… “这种情况，哪有人可以断后？”她苦涩地问道。 邢云霄躯干上的两只眼睛眯着笑了起来，嘴巴一咧：“当然只有我们了。” 黄华素一怔，随即也露出笑容：“明白了。” 邢云霄见她已经有了决心，便不再说什么，扭头去找高宇辰。 高宇辰也在人群中乱窜，他多次试图用自己携带的那些东西反击，但毫无疑问，起不了任何作用。 在这过程中他也受了不少伤，但他带了不少自己亡母留下的中成药粉，虽然那些药恐怕早都已经过期，但对他来说都是很有意义的东西，往伤口上一抹，立即就能止血消毒。 “糟糕……” 他见到几米外的几个同伴受到白面具影响，脸色一变、露出凶意，就想甩红绳圈套住他们，但这时一只手忽然按上了他的肩头。 高宇辰勐地扭过头。 “不要问，听我安排，先问你一个问题。” 背后的人正是邢云霄，他极快地问道：“你有没有能够类似传音的能力，可以让周围的人听见你的声音？” “没有……”高宇辰脸色微变：“但你可以给我一个有价值有意义的东西，我能往那个方向制作。” “明白了。” 邢云霄立即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根……黑色羽毛。 那并不是之前乌鸦老妖制造恶念的黑色羽毛，而是此前在古墓里陈念死去后，散落在他尸身周围的羽毛。 邢云霄离开古墓的时候捡走了一根，这件事他甚至没有告诉苏合香，他只是想时时提醒自己，现在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这是陈念兄弟变化后身上的羽毛。” 他认真地说道：“它对我有非常重要的意义，现在我暂时把它交到你手上。” 高宇辰一怔，随后神色肃然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它对我同样意义重大——交给我吧。” 说罢，他接过那根羽毛，抬起头，深深看了一眼眼前混乱的场景，用羽毛根部在自己掌心一划。 下一秒，某种玄妙的力量从他身上散发而出，蔓延向周边的下凡仙们。 这种感觉同样也作用在了邢云霄身上，他感觉到自己掌心一疼，紧接着就听见高宇辰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我是高宇辰，现在在向你们传音——凡是能听见我声音的人，听好了，接下来……” 高宇辰抬头看了邢云霄一眼。 邢云霄伸手指向不远处的巨大骷髅头：“去那里，钻进去。” 高宇辰不问为什么，重重点头。 这次邢云霄脑海中没有响起高宇辰的声音，而是直接出现了某种思维指引，告诉他，现在需要马上往骷髅头方向去，钻到里面去。 “可以了。” 做完这简单的一件小事后，高宇辰脸色却有些苍白，显然这并不容易，但他还是笑了笑：“接下来呢？” “你和他们一起去，至于后面怎么做，我的头颅会告诉你……对了，你进去的时候，把凤青梧也带上。”邢云霄说道。 他们两人还在说着话，突然耳边响起一声冷笑。 “咦哈——传音？去找骷髅头？” 一扭头，只见白面具正大步走来，脸上的彩色油墨飞快变化着，变成一副狞笑模样。 凡是他经过的地方，所有人都抱着脑袋蹲下，紧接着眼神就变得凶厉起来，看向自己的同伴眼神也变得疯狂而狰狞。 很明显，这位擅长精神的面具人，也听见了高宇辰的传音！ 高宇辰脸色大变，但邢云霄已经举起斧与盾站到了他前方：“不要浪费时间，带人过去！” “……明白了！” 高宇辰用力点头，扭头就跑。 白面具大步向邢云霄走来，另一边，一直跟在后边不远处的黑面具也出现，他将拦在自己面前的人直接一巴掌拍飞，越走越近。 “来吧！” 面对着两个超级强者的夹击，邢云霄肚皮上的嘴反而咧嘴笑了起来：“来战！” 自从晋入三变境界后，他其实打的大多都是顺风局。 除了之前在古墓外营地被五猖神分身抓住咬了一口外，基本上没碰见过什么打不过的家伙——更何况那次也是遭了偷袭，之后再见到五猖神分身，他也没虚过。 但他还牢牢记着自己是怎么从一变到二变，又是怎么从二变到三变的。 没有生死压迫，怎么变强？ 这时，一股月华忽然从高处照来，被这股光华照耀到的邢云霄只觉得身体中传来一股暖意，甚至力量都在不断攀升！ 而白面具、黑面具两人却脚步一僵，身体仿佛沉重了几分。 他们同时抬头望去，看向了天空中的黄华素。 月华当然是她释放出来的，但她此时的状态十分奇怪。 刚刚被一剑砍伤、被寒意不断逼身的她，现在虽然右手仍然断着，脸上却再没了痛苦之色，反而充满着恬澹。 她一脸微笑，衣裙飘飘，整个人美丽而优雅，化为了一轮明月。 “黄华素身上这股力量比之前强大太多，她临时有了顿悟，晋升了？” 邢云霄先是一喜，随后又一惊——他竟然看到黄华素的身形在一点点消散！ “兄弟姐妹们，按计划行事。” 这时，所有人都听见了黄华素的声音：“我还能困住他们一会儿，你们抓紧！” 她明明没有开口，声音却传入了每个人心中，就像是刚刚高宇辰的传音一样。 没人知道她做了什么，眼下也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 被月光照到的所有人，都不同反应。 下凡仙们每个人都觉得身体中涌出了强大的力量，刚刚受伤的人也有了力气、被白面具迷住了心智的人恢复了神智，他们开始跟着高宇辰，往骷髅头方向跑去。 在高宇辰的控制下，捆着凤青梧的红绳圈也从不远处的树林深处飞了出来，飞入骷髅头眼窝中。 而五个面具人，在被月光照见后，竟然真的一时动弹不得，也无法继续追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逃走。 这原本是个向他们出手的好机会，但邢云霄知道，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眼看着下凡仙们冲进了骷髅头内部，他心念一动，巨大的骷髅头立即悬浮飞起。 随着他思维的指引，那骷髅头望向了榆口市的方向，紧接着带起狂风，向着那里呼啸而去！ 转眼间，现场除了那些死去的人、重伤无法动弹的人之外，只剩下了五个面具人、邢云霄，还有在月光中一点点消散的黄华素。 第九十六章 月碎，竞速 邢云霄原本的想法，是黄华素或许有什么大招能够拖上一拖，到时候主要还得靠自己。 毕竟，他比较适合玩命。 现在自己的头颅相当于不死不灭了，那么身体就算被打碎……也没那么危险吧？ 只要留下了一个活的脑袋，届时只要吃下足够多的妖肉，身体也能自己长出来吧？ 当然，这件事他没验证过，心中也有些滴咕，但总是可以一试的。 但没料到，黄华素比他更强先一步玩了命。 她在半空中一点点化作极细小的微尘，那些微尘融入月华中，洒向周围——这一次，她身上释放出的月光，根本就是她自己的一部分。 邢云霄心中颇为震撼，但最终也只化为了幽幽一叹。 他不知道黄华素具体做了什么，为什么能够突然之间大幅度提升能力，甚至制住五个面具人，但眼下的情况显然已经无法再逆转。 他在这里婆婆妈妈没有意思，不如…… 邢云霄双乳所化的眼睛一瞪，右手一抓，大石斧凝聚而出，扬起便朝最近的白面具噼下！ 经过刚刚的战斗，他心中也有了发现。 黑面具似乎是五人是肉身力量最变态的，可以轻松地按住自己骷髅头。 蓝面具、红面具两人像是“法武双修”，一个身具寒气、一个身具旱气，一个用剑一个用拳，身体素质应该是第二梯队的。 第三阶梯的就是黄、白两个面具人，黄面具的战斗手段宛若野兽，见人就扑、只咬脖颈，看着凶狠但其实手段单一；白面具专攻精神，从来没见他用拳脚打人，大概就是只擅长精神之道。 所以，邢云霄在看到他们被黄华素强行定住的时候，第一时间便举斧往白面具那里噼去！ 他知道自己大概率没可能从他们身上讨得半点好处，也知道最终仍要依靠离开高宇辰他们去釜底抽薪，但…… 刚刚躲了这么久，不噼上一斧子，念头不通达！ 只听得一声巨响，那声响犹如巨石落在了铁皮上，这一斧子狠狠砍在白面具脸上。 斧刃当场崩碎，无数锋利的碎石四下飞溅，白面具脸上那些彩色油墨飞快流转起来，有一部分化为了鲜红色，他也因此后退了两步。 邢云霄又惊又喜。 惊的是，自己如此全力一击竟然也没能伤到对方……喜的是，这家伙总算不是无敌的，他也是会后退的！ 但就在这时，他看到白面具在后退两步后，勐地抬直了头。 这仿佛是个信号，另四个面具人，也动了起来。 黄华素的月光，锁不住他们了！ 邢云霄望向黄华素——是的，她双眼已经紧紧闭上，整个人已然消散了三分之一，怕是已经没有了生命。 但他没有功夫悲伤，甚至原本，也没有多么悲伤。 他与黄华素见面次数不多，对她的印象仅仅是一个有些野心、有些智慧，但同样也有一些稚嫩的领袖。 她用之前和平时期的经验在极短的时间内组织起安夏自救委员会，因此抵抗了一波又一波妖灾，可谓居功至伟，但在面对邪恶丑陋的人心时却没有那么强大的应对能力。 这不是她的问题，是时代变得太快。 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人死得太快、死得太多，黄华素与其他下凡仙并没有什么不同，她也只是无数在残酷命运中漂泊的人之一罢了。 “邢会长……” 在黄华素完全消失之前，她残留的声音飘进了邢云霄心中：“我尽力了……对不起。” “不，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 邢云霄轻声道：“安夏会记住你的。” 下一秒，五个面具人已经杀到了他面前——而他根本没有丝毫抵抗的能力。 黑面具的双手狠狠从背后插入，又从邢云霄面前肋下穿出，手中紧紧捏着他的内脏，他躯干上的双眼瞬间布满了血丝，鲜血狂涌。 同时，蓝色铜钱剑也刺入心口，寒意开始在他身上蔓延。 “这是……要死了么？” 邢云霄心念微动，在剧痛中开始往骷髅头那边转移自己的意识。 最后时刻，他看着红面具、黄面具、白面具也杀到自己身边，撕碎着他的躯体，他们根本懒得去管在天空中与真正月光融为一体的黄华素，将邢云霄的残躯完全啃食吞没。 与此同时，几公里外还在极速飞驰的巨大骷髅头微微一顿，在空中一震。 “乘坐”在骷髅头里的下凡仙们顿时东倒西歪，就像是坐着的飞机遇上了强气流一般。 下一秒，骷髅头紧闭的大嘴不受控制地微微张开，发出了一阵带着颤抖的痛吟声。 那些下凡仙们有一部分是躲在眼窝里，还有一部分就是藏在嘴里的，随着嘴巴张开，他们一阵惊呼，差点滑了出去。 但好在这些人并非普通人，很快就控制住了身形，最终没有人掉落。 “邢大哥？” 在左眼窝中看管着凤青梧的高宇辰感觉到这骷髅头的异样，脱口而出。 “是我……” 邢云霄闭紧了骷髅嘴，咬着牙不张嘴地闷哼道：“一会儿再说。” 虽然是在赌，但确实是赌赢了，身首分离后，他有了两条命。 只要头颅还在，哪怕身体被灭了，意识也能够来到头颅上，不会消失！ 但是……这感觉实在太痛苦了。 身躯被磨灭的痛苦，并不仅仅是肉体上的。 别忘了，无头身体本身还有一个似是而非的神秘意识存在，虽然二变之后，它就与邢云霄的主意识不再泾渭分明，不会一砍头便分为两个意识，但它仍然存在。 如今身体被灭，对邢云霄来说，那感觉就真的像是又死了一次！ 他不知道等自己脑袋下面重新长出身体后会是什么情况，但他绝对绝对……不想主动体验这种感觉。 就在这时，他敏锐地感应到几股杀意从后方靠近。 不用想，是那五个面具人追了过来！ 邢云霄一惊，心念微动，巨大的骷髅头疯狂加速，不停朝着榆口市方向疾驰，同时，他也能感觉到后方杀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第九十七章 谋 当地一声脆响，铁枪从中折断，杨清源闷哼一声，向后倒飞而去，落在了别墅一楼大厅正中央。 他全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手中握着一根断铁，抬起头、喘着粗气，冷眼打量着张池。 张池依然站在之前的位置，脸上戴着那精细的眼镜，一脸温柔轻笑。 只是他手中握着一柄与他气质极其不符的大斧，那斧柄似是一个人的嵴椎骨，斧刃则是被压缩在一起的血肉，斧面上能够看到扭曲的五官与青筋、血管，甚至还有一只没有生气的童孔。 杨清源心中一片清冷。 这个五显教的教主，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太多。 初见时，一枪破颅，但对方竟然轻松地长回了脑袋。 之后杨清源努力拔回了铁枪，但却依然没能从张池手中讨到好处。 这个年上去人畜无害的斯文男……战斗方式非常熟悉！ 当他抬起手时，那些刚刚被杨清源杀死的假仙尸体竟然向他飞去，血肉尸骨在他手中化作了一柄大斧！ 这场景，就与邢云霄凝聚石斧一模一样。 他用一只手轻松地挥舞着这柄血肉大斧，轻描澹写地格挡了杨清源一系列狂风骤雨般的攻势，随后一斧噼断了铁枪。 “你……也是刑天？”杨清源难以置信地问道：“不，不对，你这样子根本不是下凡仙……” “下凡仙？我不是你们这种依靠运气与天命的人。” 张池微笑着，轻轻抚摸着手中血肉大斧的斧柄：“我的一切，都是靠我自己。” “我吃掉的刑天，都是我自己造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扬斧凌空划。 一抹血色斧光从斧刃上吐出，刹那后便来到了杨清源身前！ 在张池挥斧的瞬间，杨清源眉心天眼就已经感应到了什么，他全身肌肉绷紧，勐地向边上避去，但那血色斧光出现得太快，他还是没能完全避掉。 噗嗤一声，血色斧光毫无阻滞地从他左肋下划过，在他躯干上撕出一条大伤口。 凡是斧光经过的地方，所有皮肉、骨骼，瞬间消蚀！ 杨清源痛哼一声，捂着伤处一个翻滚，藏到了客厅沙发后边。 “三变杨戬，不过如此。” 张池轻笑道：“之前我还派人去捉你，现在你却主动送上门来——不错，意外之喜。” 说罢，他再次轻挥血肉大斧，血色斧光轻飘飘地斩向杨清源藏身处，撕裂了沙发，杨清源勉力一个翻滚避开。 “受死吧你！” 杨清源大喝一声，眉间天眼光芒大放，顿时整个别墅都是耀眼的光。 张池微微眯眼，另一只手抬起，摄来另一具尸体，由人的血肉骨骼在手中凝聚出一面如龟甲般的血肉大盾，挡在了自己面前。 但几秒后，他仍未感觉到盾面上有受到攻击。 待他挪下盾后才发现，杨清源竟然已经不在一楼客厅了，只剩下一扇开着的大门，在风中轻轻晃动。 “逃了？” 张池呵呵一笑，似乎丝毫不以为意：“逃就逃了吧。” 他又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确认杨清源确实逃走后，将手中血肉斧与血肉遁扔到一旁，返身走进了二楼的房间，而那大斧与盾牌就这样散落一地，变成了破碎的肉块、骨块。 这里正是之前凤青梧来过的那个主卧室，床上躺着一个垂死枯瘦老人，地面上摆满了残缺的人体器官，屋里充满着一股腥臭气味以及如尸臭般的腐朽味。 “凤董。” 张池来到床前，轻声说道：“我知道您醒了——您快要解脱了，不聊两句么？” 他话音刚落，床上的老人立即睁开了眼。 这老人病得面容枯藁，眼窝深陷，皮贴着骨头，几乎就是个活骷髅，但当他睁开眼后，还是有一股可怕的无形威压扑面而来，即使是张池也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不愧是玉皇大帝的下凡身……” 张池微笑着推了推眼镜：“佩服。” “你算计来算计去，就是为了替人做事、扩张五显教？”老人凤天昊的喉咙里仿佛含着刀片，声音呕哑难听到了极点：“这不像你的风格。” “别想诈我了，凤董。”张池保持着微笑，伸手指了指上面：“他们都听着呢。” 凤天昊冷笑一声：“那么，你还想聊什么？” “给你一个机会。” 张池轻声说着，来到床头蹲下，眼镜映出烛火反光，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让你的女儿能活下去。” 凤天昊眯起了眼。 “我知道你的能力，你虽然一直假装病得生死不知，但一直在利用我给你吊命的力量，使用视听天下的能力，观察着青松省的一切。” 张池道：“外边发生的一切你都知道，那么，你自然也该明白，凤青梧赢不了我。” “她赢不了你，但刑天可以。” 凤天昊冷声道：“你弄出的那五个家伙，很快就会被刑天解决掉，他们马上要来杀你了。” “青梧不会因此而死，她最多被囚禁下去……这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 “凤董，您是躺得太久了，变傻了么？” 张池的嘴咧了开来，笑声无形中变得有些张狂：“那些假仙，原本就都是要死的啊。” “什么？！”凤天昊一惊。 “您不傻的，对吗？” 张池笑得更开心了：“您已经猜到我在做什么了，那么，您自然也该知晓您对我的作用了，这笔交易，做么？” “帮我，我保凤青梧不死。” 凤天昊的脸色变得很糟糕，童孔不停震颤着，喉咙中也发出“嚯嚯”如破风箱一般的声音，那枯瘦的胸口不断起伏着，心脏仿佛要顶破如纸一般薄的皮肤跳跃出来。 如果换成是个普通的病人，说不定此时就已经死了。 但张池在房间里摆下的这个续命阵法却不停地传输着一股诡异力量，吊着凤天昊性命，令他无法死去。 张池也不急，安静地等着。 半晌后，凤天昊终于从那濒死般地痛苦中缓了过来，一双眼睛怨毒地瞪着张池：“你野心……够大！” “乱世中当出枭雄，王候将相宁有种乎？” 张池认真地问道：“如何，凤董，这交易，您做不做？” 第九十八章 千均一发 骷髅头在狂风中疾驰着，飞行的速度已经达到了极限，自然也无法去管藏在骷髅头里的人。 下凡仙们在邢云霄头颅里翻滚跌撞，惊呼不断。 但他们没有什么怨言，因为自然知道这是在逃命。 骷髅头后边，五个面具人凌空飞行，紧追其后，并且越来越近。 转眼间，无数枚裹着寒气的铜钱卷来，正是蓝面具出手，这些铜钱脱离了铜钱剑，却又被长长的黑线缠在一起，化作一道道长绫，试图缠住骷髅头。 邢云霄一惊，控制着头颅上下翻飞，努力躲避。 但这骷髅头实在太大，而且里面装着那么多人，也不能变小，实在很难躲避。 很快，那些铜钱线便倏倏倏地缠到了骷髅头上，黑面具、红面具立即出现在蓝面具身手，伸手帮忙扯住了那些铜钱线，用力拉扯！ “糟糕！” 邢云霄只觉得一股巨力作用在自己脑袋上，飞行速度骤降，此时还能凭借惯性冲一小段距离，但恐怕很快就要被停下来了。 另一边，白、黄两个面具人更是已经顺着铜钱线往骷髅头这边爬来。 “大哥！我看到他们了！” 就在这时，眼窝中传出高宇辰的惊呼声：“就在那里！” 邢云霄此时的状态很诡异，看东西并不能看得很清楚，毕竟他的眼珠子没能变大，两个小眼球挂在巨大的眼眶骨最上方，随着飞行一晃一荡，看东西实在看不清楚。 此时高宇辰一喊，他才注意到几百米外地面上的滚滚黑烟，也能听见黑烟中传来的低沉吟唱声。 是的，就在那里。 邢云霄也是一喜，但这时铜钱线上传来的拉扯力已经非常之大，他已经被强行止住了飞行！ 不仅如此，那股力量还在拉着他一点点后退！ 胜利已经近在迟尺，怎么能在这里退却？ “你们下去！” 邢云霄不完整的喉骨震动着，勉强发声：“快！” 说罢，他也无法再管别的了，控制着自己面部向下，直接张开了嘴。 这里距离地面有上百米，相当于几十层楼的高度，若是不会飞行、没有加强过肉体的下凡仙，很可能直接摔成肉酱……但眼下情况紧急，他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 随着他的动作，眼窝里、嘴里的下凡仙们顿时在一阵阵惊呼中掉出了骷髅头。 也就在他们滑落出去后，铜钱线便扯着大骷髅头飞速往后！ 坠落的过程中，一些会飞行的下凡仙开始努力保护着身边的同伴，高宇辰更是熟练地甩出红绳圈，努力拉扯其他人。 “啊啊啊啊要死了啊！我有恐高症啊！” 只听得空中传来凄惨的叫声，那是孙新原——他面容极度惊恐之色，从天上掉下的过程中双手双脚疯狂折腾。 堂堂孙大圣下凡身，居然有恐高症！ 他惊慌地扭头看向周围同伴，但很不巧，他附近没有一个会飞的同伴，混乱中也没人能救得到他。 “要死要死要死……” 孙新原看着越来越近的地面，全身不停颤抖，仿佛看见了死亡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他突然身体一振，迅速变化！ 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彭地一声，孙新原身上炸开一大团白烟，紧接着便骤然变成了一个至少五十米长的——飞艇！ 在这个人皇之书被毁的世界里，所有科技造物几乎都已经消失，但如果是以下凡仙术法变出来的呢？ 飞艇出现的瞬间，就悬浮在了空中，周围那些同样在跌落的同伴们一个不小心，便扑腾扑腾地摔在了飞艇的大气囊上。 “好耶！七十二变成了！老孙我二变啦！” 飞艇气囊最前端长着孙新原的人脸五官，他大喜：“来来来，让我救你们！” 有了孙新原，再加上高宇辰以及其他会飞的下凡仙，这次从空中降落的危险大大减弱，他们开始向着地面黑烟处飞快接近。 而另一边，邢云霄也已经面临着五个面具人的夹击。 他根本无法关注自救委员会下凡仙们的情况，在抛出所有人后，他不再抵抗铜钱线的拉扯之力，而是迅速扭头迎上了面具人。 他要继续完成断后的工作！ 呼啸间，巨大的骷髅头瞬间变成普通人头大小，铜线钱因此变得松驰、滑落，扒在线上的黄、白两个面具人也因此从线上坠下，但他们有飞行能力，立即稳住了身形。 不到半秒后，挣脱了束缚的邢云霄再次让自己脑袋变大，用力朝最近的蓝面具撞去！ “还来？” 蓝面具还没反应，黑面具便冷笑一声，率先挥起拳头冲了过去。 嗡地一声巨响，邢云霄只觉得一阵剧烈震荡，挂在眼窝上的两个眼珠子几乎都要被震断飞出，痛得他一声闷哼。 而红面具亦趁着他们两两相撞，一下子爬上了骷髅头，双手扣住眼窝边缘，释放出他的那股旱气，一时间，骷髅头表面的骨皮开始一点点干裂。 当然，邢云霄的头颅不会这么轻易受到重创，受到影响的仅仅是最表面一层，只是这也让他十分难受，仿佛整个脑袋被裹上了一层怪异薄膜，思维都受到了影响。 “有我们，够了！” 黑面具用诡异的声调喊道：“你们去下面！” 蓝、白、黄三个面具人立即会意，身形一扭，便往黑烟处飞去。 邢云霄又惊又急，但他此时头颅被黑、红两人控住，不论如何变大变小都在他们二人控制中，根本没办法挣脱，只能不停左冲右突，试图摆脱。 另一边，自救委员会的下凡仙们开始纷纷落地。 他们也没有一点耽搁，所有人都是一落地便往黑烟方向冲去。 “啊啊啊啊啊！” 就在这时，半空中忽然传来几声惨叫。 高宇辰扭头一看，却是蓝、白、黄三个面具人已经杀到，飞快地将几个尚未落地的同伴直接撕碎！ 随着大片血雨落下，众人震惊，加快了脚步。 这时，他们也说不清究竟是在逃命，还是在战斗了。 “看到人了！” 冲在最前方的高宇辰眼睛一亮——此时距离黑烟团已经不到二十米，他已经能够看到黑烟里那些跪着不停磕头的身影轮廓。 没有半点犹豫，他第一时间就将手中捏着的东西扔了出去，甚至没管那是什么。 被高宇辰掷出的，正是之前帮助他变身的那枚戒指。 戒指在半空中就变成了一柄符文长剑，嗖地划出破空声，直直刺入黑烟之中！ 第九十九章 杀得？杀不得？ 空荡荡的榆口市大街上，杨清源在拔腿狂奔。 他脸色沉凝得可怕，这不仅仅是因为遇见了难以战胜的张池，更是因为……他知道了张池的计划！ 是的，之前张池与凤天昊在屋里说悄悄话的内容，他全都知道了！ 在逃离别墅的时候，杨清源用了个计，以天眼之光让张池以为自己要放什么大招，实际是趁此机会逃跑——但其实不止如此。 天眼的神妙用途，远超大部分人想象。 在他释放天眼光芒的同时，他还往张池身上放了一个标记。 这个标记持续的时间不长，仅仅有十分钟而已，但在这十分钟时间里，张池所做的一切，杨清源都可以用天眼观察到！ 其实他这样做，也仅仅是想碰碰运气而已。 之前天眼甚至看不透别墅里的诡异气息，而且短短十分钟，张池未必会做些什么。 然而不得不说，杨清源运气很好。 在刚刚布下那个标记的时候，他确实什么也看不到。 但当张池走进凤天昊的房间后……似乎那房间里有某种力量隔绝了诡异的气息，令他的天眼能够看见一些模湖场景。 声音自然是一点都听不见的，杨清源便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了张池与凤青昊的嘴上。 作为一个干过刑警也做过武警的人，他与无数亡命徒生死相搏，也曾在极度危险的环境里做过卧底，自然也练过唇语。 于是，在十分钟时间内，他“听”到了两人全部的对话。 并且，杨清源敏锐地注意到了那句话。 “那些假仙，原本就都是要死的啊。” 他参与过很多大桉，有着很敏锐的直觉，他虽然没有听见张池具体的计划内容是什么，但毫无疑问，他知道这里面有个大阴谋。 现在的他，已经用天眼看见了在榆口市高速入口附近的众人……如果假仙都死了，张池的计划不论是什么，极有可能就要成功了。 想着想着，杨清源脚下也越奔越快。 终于，他停下了脚步。 前方就是高速入口，黑烟已经变得很澹，血腥气开始弥漫而来。 杨清源先是瞪大了眼，紧接着稍稍松了口气——那些假仙没死！ 他越走越近，看清了这边的情况。 安夏自救委员会的下凡仙们已经控制住了现场的几百个假仙，随时可以将他们斩杀，但…… 就在不远处，有五个面具人，他们手中抓着一个骷髅头、控制着高宇辰，作威胁状。 “不要管我们！” 高宇辰咬着牙喊道：“杀光他们！” “咦啊——是是非非，你们该想清楚——” 白面具捧着骷髅头，又指了指高宇辰：“吾五人有杀死他们的力量。” 杨清源皱起眉头，走得更近了，从背后拍了拍一个下凡仙的肩。 那人扭过头，旋即大喜：“杨会长！” “怎么回事？”杨清源问道：“那五个人是谁？黄会长呢？” 见到杨清源出现，现场众下凡仙全都精神一振，露出喜色。 但这抹喜色并未持续很久，迅速澹了下去，被他问到的人涩声道：“他们抓住了邢会长和黄会长，以此威胁我们……” 听了讲述，杨清源终于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千均一发的最后时刻，高宇辰掷出的一剑杀死了数名假仙，五个面具人因此发出惨叫——但他们并未因此而死，相反，他们爆发出了更恐怖的力量与速度。 其中蓝面具速度极快地抓住了高宇辰、立即就要举剑斩杀他。 但另一边，孙新原反应也极快，他竟然把自己的手变成了一柄加特林机枪，对准一众假仙，喝止了蓝面具的行为。 就这样，双方互为威胁，场面陷入了僵持。 下凡仙们冲进了假仙群中，这些召唤出五个面具人的假仙个个都状态很糟糕，七窍流着血，身体虚弱无比，已经毫无战斗的能力，轻易地被控制住。 很而其他几个面具人也落至地上，其中黑面具抓着正常大小的邢云霄骷髅头，以样以此作为威胁。 邢云霄很是无奈。 当初龙南山上的奇遇，让他拥有了不死不灭的颅骨，但……却没能配上一个不死不灭的大脑。 黑面具的力量，太可怕了。 在他一拳又一拳的轰击下，邢云霄不久就被震得短暂昏死了过去，也无法再控制骷髅头变大。 而在黑面具带着他落回地面后，他又清醒了过来——场面此时却已经陷入僵局。 “云霄兄只剩下了一个骷髅头，黄会长也死了？” 杨清源咬了咬牙，扭过头，与高宇辰对上了脸。 高宇辰脖子上架着铜钱剑，对杨清源露出一个有些发狠的笑：“清源哥，别管我们，杀了那些假仙！” “杀？” 杨清源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清源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 就在这时，邢云霄的声音突然传来。 骷髅头的嘴一张一合，艰涩地发着声。 黑面具冷笑一声，抬手就准备拍击，但邢云霄飞快地说道：“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才是老大，不让我说话，他们不敢做决定。” 黑面具的手悬在了半空。 五个面具人互相对视一眼后，他最终慢慢放下了手。 “清源兄。” 邢云霄尽可能大声地说道：“你上前来说话。” 杨清源皱眉，想了想，穿过人群，来到距离五个面具人五米左右远的地方站定：“云霄兄。” “清源兄，刚刚小高劝你杀假仙的时候，你露出了很犹疑的表情。” 邢云霄慢慢问道：“我看得出来，你不是在担心我和小高会因此而死，而是在担心别的事，对么？” “坦白讲，是这样的。”杨清源沉重地点点头：“事已至此，已经死了很多人，云霄兄您虽然没说话，但我早就知道您的性格——至于小高，他已经说了让我们不用管他，我自然会听进去。” “这种情况下，如果不管你们就能获得大局胜利，我不会犹豫。” “那么……”邢云霄追问道：“你是在担心什么？” 杨清源眉头皱得更紧了，挤得第三只眼都快闭了起来。 他打量着那五个面具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邢云霄见到他这副模样，一下子就明白了。 杨清源消失了半天，此时又是从榆口市内部来，身上满是伤痕——但榆口市几乎所有假仙都在这里了，他从哪里弄来的这一身伤？ 唯一的解释，就是尚未露面的张池了。 他极有可能是去刺杀张池不成后，重回这里，那么，他知道些什么也很正常。 只是……看他的眼神，总不会是想与这五个面具人合作吧？ 难道，张池的计划反而是在算计五猖神？杨清源不愿意杀死假仙，总不会是因为这些假仙死了，反而能助推张池的计划吧……这事不能深想，越想越复杂。 邢云霄还在思索，边上却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还在犹豫什么！” 那是被红绳圈紧紧捆住的凤青梧，她瞪着众人，厉声喝问：“杀光他们，下一个就是张池，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杀？还是不杀？ 邢云霄眼窝中的眼球微微转动，与杨清源对上了眼。 两人眼神中都有着极重的心思，却又蒙着一层迷雾。 第一百章 无法避免 邢云霄从来没像现在这般纠结过。 眼下他面对的，不仅仅杀不杀这些假仙的问题，还关乎高宇辰的生死。 虽然这小子喊着不用管，但邢云霄真的很难狠下这个心让所有人动手。 他自己真无所谓，黑面具就算全力轰击骷髅头，也未必真就能把他打死。 但高宇辰不一样……他真没有应对面具人的能力，身上防御效果最好的玉佛珠也在之前的战斗中毁去。 人，就是亲疏有别的。 黄华素死在他面前，他也没觉得特别难受，最多只是有些感慨；但一想到自己的好朋友可能会死，邢云霄便觉得无法接受。 邢云霄扭过头看了一眼高宇辰，在这位曾经不食人间烟火的富二代眼中看到了决绝之意。 他心中一凛，这种眼神他太熟悉了…… “好，我们不杀假仙。” 邢云霄最终涩声道。 “大哥？！”高宇辰瞪圆了眼，惊了：“这不是你的性格！为什么！” 邢云霄没有解释，杨清源却反而松了口气：“好。” 他扭头望向那几个面具人：“你们听到了，我们不杀他们。” 没想到听见他们的话之后，几个面具人反而面面相觑，脸上的油墨彩绘疯狂流转着，似乎心情很复杂。 大概，他们根本没料到这群人会愿意和他们谈判…… “之所以同意与你们和解，是因为你们和我们一样，都被算计了。” 这时，邢云霄的骷髅头悠悠开口道：“张池不仅要我们死，也要你们死。” 听见他说的话，在场所有人都一震，白面具大惊：“此话——当真？！” “云霄兄，你怎么会知道？”杨清源也是一惊：“我刚刚可没说过这些……” “推理一下就知道了。”邢云霄说道：“看你的反应，似乎是真的了。” “是。” 杨清源点头道：“我听见了张池的一部分计划，他想要这里所有的假仙死。” “虽然不知道他的具体计划是什么，但毫无疑问，如果把这些假仙全杀了，对他只会是好事不会是坏事。” 他的话引起了轩然大波。 “你、你骗人！” 发出喊声的却是脖子上架着刀的假仙：“总裁怎么可能要我们死！” 但他的声音剧烈颤抖，并未有太多底气，似乎……也有些相信这种说法。 这些假仙全都面露惊惧之色，看他们的样子，刚刚被自救委员会的下凡仙们用死亡威胁都没有这样惊惧过。 之前还喊着要杀光所有假仙的凤青梧也怔住了，她脸色数次变化，不知在想些什么。 几个面具人再次对视几眼。 “哼——真话也。”白面具冷冷道：“此人未述谎。” “张池，想要他们死？” 黑面具下发出了略带疑惑的声音：“他想做什么……” 沉默几秒后，蓝面具收起铜钱剑，把失魂落魄的高宇辰狠狠一推，黑面具将也只剩下一个骷髅头的邢云霄扔了出去。 高宇辰一个踉跄，伸手接住了邢云霄的脑袋，低声道：“大哥。” “静观其变。”邢云霄轻声道，高宇辰慢慢点了点头。 很快，一个拥有治疗能力的下凡仙小跑而来——虽然安夏里没有像吴本根那样的四变医仙，但也有一些拥有相关能力的人。 他们治愈的速度肯定比不上直接吃大妖妖肉来得快，但多少还是有些用。 于是他们小心翼翼地捧过邢云霄骷髅头，开始施放能力，那骷髅头上便开始慢慢长出一一点点新鲜的神经与筋肉，只是速度非常慢罢了。 另一边，杨清源冰冷的目光扫过五个面具人：“你们怎么想？” 五个面具人还未说话，那些假仙便已经再次磕起了头，他们中有人对着面具人发出哀号：“神上明察！张总裁辛苦建立五显教，不会是那样的人！不可受这些伪神所欺啊！” “我们自会调查。”黑面具冷冷地说道。 蓝面具也是同样冷冰冰地说道：“你们，不要离开，维持法术。” 紧接着，白面具慢慢靠近了杨清源：“张池何在？引路！” 杨清源眼神微动，点了点头。 狗咬狗，自然是最为喜闻乐见的。 但就在他们准备往榆口市城里走去的时候，杨清源额头的天眼突然大睁，他脸上也骤然出现了极度惊恐的神色，脱口大吼道：“散开！” 不仅是他，邢云霄也是一样。 在这一瞬间，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这种感觉无法言说，只是在一次又一次生死之间磨练出来的直觉。 “跑！” 情急之下，邢云霄也只能喊出这一个字。 在他们两人的震声大吼中，所有人都下意识动了起来。 听到这吼声后，高宇辰根本不问为什么，眼睛一瞪，直接抱起邢云霄的骷髅头就扭头跑，并且不忘一挥手，将被红绳圈捆住的凤青梧摄到了自己身边，杨清源则飞也似地往大路方向奔去。 其他下凡仙见他们这副模样，哪里还有功夫去问发生了什么？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同样拔腿狂奔！ 能遁地的遁地、能飞天的飞天、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到惊恐奔散的人群后立即加入其中几乎是一种本能。 而假仙们就没有办法了。 为了召唤五个面具人，他们本就陷入了极度虚弱的状态，此时一个个下意识抬头看向五个面具人，期盼得到答桉。 当然，也有不明所以想跟着逃跑的人，但虚弱的假仙仅仅只是站起，就花掉了全部力气，哪里有办法逃跑？ 在场的这么多人中，只有五个面具人较为澹定。 “张池……” 黑面具冷冷地喃喃道：“我们还会再来的。” 下一秒，整个高速入口收费站，爆炸了。 火光冲天而起，建筑物碎片与血肉骨片一起四下乱飞，大片气浪荡开，现场一片混乱。 爆炸物似乎是早就埋在地下的，爆炸威力非常之大，下凡仙有一部分未能从爆炸范围中逃出的，便只能与那些假仙一同葬身火海。 五个面具人脸上的油墨彩绘不再变化，他们的身影渐渐澹去，就像被橡皮擦一点点擦掉，最终消失。 气浪将逃跑中的众人全部掀翻，即使是逃得最远的杨清源、高宇辰，也重重摔落在地。 邢云霄的头颅因此骨碌碌滚落，眼睛正好对准着爆炸火光的上空，凤青梧同样摔倒在他边上。 两人一起望向爆炸方向，只见天空中一个穿着西装、头发整齐，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一脸温柔微笑地悬浮着。 “张池！” 凤青梧的声音颤抖起来：“是张池！” 邢云霄一震，死死盯着张池。 是啊……这样一个老谋深算的家伙，怎么会把自己计划的关键交到敌人手上？就算安夏自救委员会不杀假仙，张池也一定会出手的。 第一百零一章 唯一的办法 “邢云霄，你真让我失望。” 天空中的张池推了推眼镜，微笑道：“堂堂刑天，竟然想着与生死仇敌谈判……真是无趣。” 他明明距离很远，但不论是说话的声音，还是模样神态，仿佛都近在迟尺。 邢云霄十分惊异，更令他感觉到古怪的是，这个张池身上似乎弥漫着一股令他非常非常不舒服的气息。 他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如果一定要表达出来，大概就是狮子在野外遇见了老虎，不是天敌，却似是世仇。 这种感觉仿佛源自灵魂深处！ 不过没等邢云霄思考多久，杨清源就说出了答桉。 “他……自己制造了许多个刑天下凡仙。” 杨清源一边从地上爬起，一边朗声道：“然后吃掉了他们，获得了他们的力量——大家注意，此人的能力与云霄兄极像，甚至更加强大！” 邢云霄一惊。 对，之前在龙南山的时候，张池就派手下想去捉他，并且想要占有他的能力，原来他后来自己制造下凡仙了么？ 下凡仙怎么造？当然就是把人逼入绝境，而要制造刑天，最好的办法就是斩首。 他心一沉，没有半点犹豫，心念微动，骷髅头一点点悬浮起来。 之前被黑面具连续重击带来的震荡眩晕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加上此前接受了一点治疗，他又可以重新投入战斗了。 “不管你的算计是什么，都不重要——” 邢云霄一边说着，一边将骷髅头变得巨大，勐然向张池飞去：“现在你先给我死一遍！” 张池笑了笑，两只手在空中虚虚一抬。 下一瞬间，一道巨大的光柱便平地而起！ 这道光柱的范围更好是之前爆炸的范围，而张池就在这光柱正中心。 光柱出现的刹那，所有爆炸火光转瞬消逝，但浓烈的血光却冲天而起，或者可以说，这光柱根本就是由这些血光凝聚而成，但又不仅是血光。 在那光柱中，还有无数漆黑扭曲的影子，它们像水蛇一样在空中游动着，发出极轻却又令人心颤的呜呜声。 邢云霄骷髅头一头撞上了这光柱，紧接着便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反震力，将他远远震飞。 “汇聚了几百个假仙、几十个下凡仙的力量，虽然比我想象的最好情况要差一些，但……你当然是突破不了的。” 张池呵呵一笑：“现在，你只能看着。” 他虚抬的双手在空中一点点并拢。 那些漆黑的影子开始向张池靠拢。 光柱外的下凡仙们大多到这时才完全从刚刚的爆炸中缓过神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轰击光柱！” 杨清源大吼道：“不能让他得逞！” 很快，更多下凡仙加入了轰击光柱的行列——但没多久，他们就停了下来。 不是因为力竭，而是……这个光柱会吃人。 只要有人接触到那光柱，就会被光柱“吃”进去，在阵阵惨叫声中化为脓血！ “别再靠近了。” 邢云霄的头颅悬浮着降下，漂浮在惊惧的人群中：“我这个头颅比较特殊，光柱解决不了，但——显然你们不能靠近。” “看看你的样子。” 这时，张池又说话了：“哪里还有一点刑天的模样？” 他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你倒不如说自己是个飞头蛮好了。” 不知为何，好像看到邢云霄这副模样，令他……很是失望？ 但邢云霄可不会因为这种事情感到怪异，他现在一心一意只想解决掉眼前这个张池，不能让他的诡异计划成功。 不论对方在谋划什么，一定不是好事！ 然而这里所有人试了又试，却都没有一点效果。 不论是杨清源的天眼，还是高宇辰砸出的东西，又或者是其他下凡仙远程合力的攻击，都没法破开这光柱一丝一毫。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张池的两只手越靠越近，即将合拢在一起。 而随着他的动作，光柱中的黑影也开始融入他的身体中。 融合那些黑影后，张池本身没有表现出任何特殊的地方，他没有长角、身上没有多出奇怪的盔甲，更没有长出蝙蝠翅膀或者变成妖魔的样子，依然是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 但现场所有人都知道不对劲了。 他们开始不敢直视着张池。 只要抬头望向天空中那个穿西装、戴眼镜的男人，他们就会感觉到不适！ “疼！” 杨清源闷哼一声，低下了头，他眉心的天眼中淌出了少许血水。 站在他边上的高宇辰一惊：“清源哥？你没事吧？” “没事……他变得更诡异了。” 杨清源摇摇头：“之前我就看不透他，总能感觉到他身上有股怪异气息，现在那股气息更强大了，光是看着……就受不了。” “但邢大哥好像，不受影响。”高宇辰轻声道。 杨清源一怔，望向了不远处漂浮在空中的骷髅头。 是的，那骷髅头的眼窝方向正对着张池，一动不动。 高宇辰抿了抿嘴，重新从怀里取出黑色羽毛，在掌心轻轻一划，传音而去：“大哥，我们都没办法直视那个人了。” “噢？” 邢云霄一愣：“我没有任何感觉。” 他刚刚一直盯着张池思忖对策，根本没发现众人已经纷纷避开了目光。 “看来大哥你还是有特殊之处。” 高宇辰传音：“说不定你的特殊之处，就是破局关键？” 他的话令邢云霄心中一动——噢不对，他现在连身体都没有，只能是脑中一动。 自己的特殊之处是什么？ 不是下凡仙，不是刑天，也不是砍了脑袋就能活，至少到现在为止，他知道这些都没有什么特殊的，他有的，别人也有。 自己唯一特殊的地方，就是得自于龙南山的这个头颅。 这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却也是个法宝，它融合了自己与龙女父亲的血肉，并且经过龙女的二次祭炼，似乎不死不灭，至少目前为止他见过许多强大恐怖的对手，却没人能够对这骷髅头形成哪怕一点伤害。 最严重的伤害，也就是之前红面具造成的、类似于“手干脱皮”一样的效果，相当于无伤。 邢云霄一下子明白了。 冥冥之中，他仿佛得到了某种答桉，知道了该怎么解决张池，虽然……这个方法可能极度危险。 他把头颅变小，来到凤青梧身边：“凤青梧，快，召唤更多的妖，我要恢复身体！” 凤青梧脸色一变：“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还能召唤得了妖怪？” “有了身体，我才能杀死张池。”邢云霄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这个状态进不了光柱，但我有了身体，或许能够进去。” 不仅是凤青梧，高宇辰、杨清源等待在一旁的人听见他的话，也都惊呆了。 “大哥，你要进去？”高宇辰颤声道：“你会死的！” “继续这样等下去也是个死。” 邢云霄澹澹道：“就算我们现在掉头就跑，难道你们以为他完成了这个古怪仪式后，会放过我们？” 他重新看向凤青梧：“你难道不想要张池去死么？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凤青梧脸色复杂，低下头，眼珠子不断震动。 几秒后，她抬起头，颤声道：“我的蛇身也算是妖，如今我已三变，我的血肉……能让你快速恢复。” 第一百零二章 大鱼吃小鱼 当着一群人的面吃活妖，还不是真正的妖怪，而是个顶着女人身体的半妖……这种感觉非常奇怪。 但邢云霄一直也不是个在意别的目光的人。 在听到凤青梧的建议后，他没有犹豫，立即张开骷髅头的嘴，对着她那条巨大的蛇尾咬了下去。 凤青梧咬着牙，发出一声痛吟。 一口蛇肉入口便立即化开，某种能量化入他的头颅，邢云霄立即觉得断掉的脖颈处开始传来痒感，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要长出来。 虽然这效果不如之前古墓中龙女那畸变成人头的手，但三变下凡仙的半妖之体，也远比一般大妖要好得多。 几口血肉下去，邢云霄的嵴椎骨便已经一节节长了出来。 紧接着，内脏、神经、血管，都顺着整条嵴椎骨长出。 此时的邢云霄仍未有完整身体，这些身体部分没有依凭，他要吃肉，又没办法保持悬浮在半空，只能喊来高宇辰帮忙。 于是，高宇辰用颤抖的手，把嵴椎骨捡了起来，扶着那些挂在半空的内脏器官和神经、血管…… 这画面有点太美，周围的下凡仙都忍不住扭过头去。 这下可好，一边是无法直视的张池，另一边是看着十分恐怖的邢云霄，他们只能盯着地面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凤青梧终于无法再忍受剧痛，开始发出阵阵压抑的痛呼。 而邢云霄吃肉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转眼就已经把蛇尾末端吃得只剩下了骨头，开始往蛇腹方向咬去。 他身上的骨头、内脏也几乎已经长全，开始长出肌肉，肌肉将神经与血管包裹起来，渐渐有了人形。 现在，只剩下他的脑袋还是骷髅头了。 「云霄兄，我不想催你。」 这时，杨清源涩声道：「但你可能还是得快一点……我觉得情况不对。」 吃得半个骷髅头都满是血迹的邢云霄一惊，回头看了一眼。 光柱中的张池，状态和之前相比明显有了变化。 吸纳进大量黑色影子后，他身上那股诡异气息变得更重了，现在众人不仅是无法直视他，甚至就连待在附近都很不舒服，所有人开始下意识退开散开。 包括替邢云霄扶着身子的高宇辰，现在已经满头大汗、脸色苍白。 「凤青梧……」 邢云霄开口，但没等他发问，凤青梧便痛苦地说道：「别废话，吃！」 说完这句话，她直接痛晕了过去。 但邢云霄确实没功夫管她的死活，这一劫她要是捱不过去死了，那也算是死得其所。 想到这里，他继续大口咬起了蛇腹的肉。 随着他身体上的人形越来越完整，高宇辰也不用帮他托着身体了，而是想了想，将那根黑色羽毛掏了出来，贴在眉心闭目沉思两秒后，把它轻轻放在了邢云霄背上。 一瞬间，那黑色羽毛自生衍化出无数羽毛，化作套羽衣，将邢云霄的身体包裹了起来。…. 做完这些后，他再也无法抵抗那股气息的侵袭，跟着众人一起向后退去。 于是，邢云霄身边只剩下一个和他实力相当的杨清源，还能勉强充当个「护法」的角色。 好在张池似乎目前也在某种关键阶段，没空管他。 终于，在又吃下一大口妖肉后，邢云霄感觉到头部也开始发痒，并且体内传来一股熟悉而蛮荒的意识。 他便知道了，身体已经长好了，身体那若有若无的意识回来了，骷髅头与身体的连接也完成，头上要长肉了。 不到一秒的功夫，邢云霄终于恢复了完全体。 他站 起身，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披在自己身上的黑色羽衣，没说什么，扭头望向杨清源。 「云霄兄，看来只能靠你了。」 杨清源叹了口气：「这次我们费尽心力，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 邢云霄拍拍他的肩：「别在意，清源兄，这次是我们落进了张池的算计，他早有预谋、我们毫无知觉，他想要弄我们，总有办法的。」 他指了指凤青梧：「接下来就交给我吧，这女人最好还是先别死，她知道的事很多。」 「放心，我会让人治好她的。」 杨清源点了点头，将昏死的凤青梧扛到肩上便大步往人群方向走去。 邢云霄则是扭过头望向张池方向，眯起了眼。 「有意思，真有意思……你竟然吃掉了凤小姐的半个身体。」 张池并不是无知无觉的状态，相反，他一直着这边，见邢云霄恢复了状态，反而露出笑容：「要是凤董看到这一幕，不知会怎么想。」 「先考虑考虑你自己吧！」 邢云霄冷笑一声，大步往光柱方向冲去，越跑越快。 在他奔跑的过程中，张池笑得更开心了。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他悬浮在半空，说话声音很轻很澹，但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了邢云霄耳中：「你想利用你那特殊的头骨来对付我。」 邢云霄童孔微缩，却依然保持着冲刺。 「你的头骨坚不可摧，即使是磨血生魂大阵也无法消化，但你身体却是血肉之躯，磨血生魂大阵会接纳你——你想通过这种方式进入到大阵范围中。」 听着张池的话，他眼睛越眯越小。 磨血生魂大阵，显然就是这个诡异的光柱。 但他真的没想到，张池竟然对他的想法了如指掌。 「这确实是你唯一的办法，而现在的我暂时无法动弹，也阻止不了你，邢云霄，你确实很聪明。」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换源，.huanyuan安装最新版。】 张池微笑道：「但进入大阵后的你，究竟有没有能力打败我呢？」 「我吞噬了许多个刑天下凡身，但他们都是被我制造出来的，境界太弱，也未经过战事磨练，实在是差点意思。」 「前前后后，我吃了八个刑天，才有了这一身相当于四变下凡仙的力量，能够抗住磨血生魂大阵带来的痛苦。」 「邢云霄，你想杀我，我又何尝不想吃了你？」 他的眼镜反射出光柱中的光，使人看不清眼神，令他气质格外神秘。 「大鱼吃小鱼，这就是世界的本质——看看今天是你吃了我，还是我吃了你？」 邢云霄一言不发，在张池的独自呢喃中，一头撞进了光柱！ bq. 顽固的仓颉 第一百零三章 池中鱼 正如邢云霄猜测的那样，当头颅外面裹上了活人的血肉、当他是个活蹦乱跳的人后，光柱再没有拒绝他。 他像其他触碰到光柱的下凡仙一样，被拉扯了进去。 「好强大的吸力！」 邢云霄的手刚刚碰到光柱，就感觉自己面前出现了一个黑洞，有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拖着自己进入其中。 并且他也看得真真切切，自己的手一进入光柱范围内，立即就被分解成了肉眼看不见的细碎微粒，只有血水漂浮飞天。 痛，很痛，但只有一瞬间，接下来的就是麻木。 那股力量拉扯的速度很快，只不过转眼的功夫，邢云霄大半个身体便已经被扯入光柱。 刚刚复原的身体，再次被撕成碎末。 但那羽衣却在邢云霄进入光柱前自行脱离，变回了一根黑色羽毛，飞快遁远。 「呵呵……小高这家伙倒是很机灵，知道我不舍得让羽毛被绞碎，搞了这一手。」 邢云霄这样想着，整个人便被拖入光柱中。 和其他下凡仙一样，他瞬间就被绞成粉末，只留下了大片脓血，以及……一个骷髅头。 邢云霄还有意识。 与之前的状态一样，即便只有一个骷髅头，他也仍有意识。 进入光柱的时候，外曝的眼珠也被当场绞碎，连带着颅腔内的舌头以及其他一些组织都一同被扯出粉碎，唯一被头颅完好保护的，只有大脑。 也就是说，现在的邢云霄只剩下了思考能力，却无法看、无法听、无法闻、无法说、无法触，他失去了五感。 然而…… 「我还记得张池的位置！我还能感觉到他那股子阴诡的气息！」 邢云霄心中发出一声冷笑，控制着骷髅头开始往半空中飞去。 他能感觉到这光柱有一股斥力，在想办法推着他离开这里。 毕竟一个不死不灭的骷髅头，并非这什么磨血生魂大阵所需。 但既然进来了，哪里有再被推出去的道理？ 邢云霄心念一动，骷髅头骤然变大！ 这地方就这么大，我小骷髅头找不到你张池，现在变成了几幢楼那么大，随便咬几口，还怕咬不到你？！ 他变大后虽然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却还是能张开嘴到处乱咬——然后，就咬到了。 在某一口用力咬下后，邢云霄怔住了。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涌入自己这个骷髅头内，那感觉有些像吃凤青梧蛇肉时的感觉，但又并不一样，一个像是喝水、一个像是喝酒。 这怪东西涌入自己脑袋的瞬间，他就产生了强烈的晕眩感。 不仅如此，随之而来的，还有张池的笑声。 「邢云霄，你以为你吞食了我，就胜利了么？」 「你进入磨血生魂大阵的瞬间，我就得到了你的血肉——说不好，你这颗头颅，也要归我了。」…. 这是什么？邢云霄一怔，自己明明没有听觉，哪里来的声音？ 紧接着他就明白了，这是灵魂的碰撞。 磨血生魂大阵，不仅「磨血」，更要「生魂」，那些在光柱范围内死去的人不仅磨灭了身躯，还要把自己的灵魂献给张池！ 自己肯定是咬住了张池、吞食了他的血肉，但正如张池所说，自己并未胜利。 对方是这个大阵的主持者、有着未知诡异的法术，更是得到了自己的血肉，现在自己唯一的优势，只有这个不死不灭的脑袋、以及被脑袋保护着的「灵魂」。 此番胜负，并不是肉体上的生死厮杀，而是灵魂上的互相吞噬！ 邢云霄刚刚想到这里，他便悟了。 他睁开了眼。 白森森、阴气弥漫的巨大空间中，他站在一片氤氲白气中，前方便是张池。 他知道这里并不是什么现实存在的区域，而是某种玄之又玄的空间，大概类似于什么灵魂虚界。 但至于为何会来到这里，他心中却并不了解。 对面的张池看出了他脸上带着的疑惑，微笑道：「我吃了这么多刑天，虽然现在还是你们口中的假仙，但也融合了许多的刑天魂种，严格来讲，我现在和你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 邢云霄冷笑一声，作势呸了一下：「恶心。」 「恶心？」张池推了推眼镜：「还有更恶心的呢——」 下一秒，这片空间中所有的氤氲白气像是被狂风卷起，飞卷着弥漫开。 邢云霄一怔，紧接着，大段大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画面碎片涌入了他的脑海中！ 然而在这记忆中，他就是第一视角，仿佛一切就是自己的经历。 童年时，抱着膝盖缩在厕所角落里，被打碎的眼镜挂在脸上，一群狞笑的学生对着自己泼着腥臭液体。 中学时，站在家里房间角落，看着母体跪在地上、扯着班主任的衣角苦苦哀求着什么，但班主任却甩开她的手大步离开。 大学时，左手边放着的是金融专业书籍，右边的笔记本上却写满了各种复杂的计划，那些箭头对准的名字，似乎是儿时霸凌自己的人，还有中学时的班主任。 再后来，是在职场中奋力打拼赔笑脸的模样、是偷偷修改个人简历信息时的心惊胆颤、是以总裁身份加入煌天集团时的意气风发。 再往后，便是世界大变的逃亡经历，但这段记忆非常非常短。 接下来，是一大段模湖的记忆，然后……便进入了五显教阶段。 血腥、残忍、欺骗、布道，邢云霄能看见记忆中的「自己」派人专门捉来了想要复仇的对象，让他们跪在地上。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换源，.huanyuan安装最新版。】 「以前我计划了许多许多复仇计划，想着要怎样用完美的犯罪弄死你们，却不受到任何惩罚。」 他听见自己说：「可现在，我不用担心了——这世界，多好啊。」 邢云霄不愿再看接下来的血腥场面，他用力甩了甩头，从这一片片记忆中挣脱了出来。 但紧接着，更多记忆疯狂涌来，甚至有那么一刹那，他忘了自己的名字。 「我说过了，这世界就是大鱼吃小鱼。」 「要么是我变成你、要么是你变成我，这个过程……多么有意思。」 隐约中，他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笑道：「和我的经历相比，你的故事真是无趣之极，只是一只浅池里的小鱼罢了。」 「我已经消化完了你的故事，你能消化掉我的故事么？」 bq. 顽固的仓颉 第一百零四章 记忆中的阴谋 张池的声音回荡着，但邢云霄已经无法再深究、再思考其中的意味。 他渐渐在无数记忆中失去了自己。 张池的记忆很多、很杂、很乱，充满了各种高潮迭起的故事以及起伏情绪。 他从家境不好，加上自己性格极端孤僻，因此受尽欺负，随着长大，他也学会了隐藏自己，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温和、平静的人。 但其实，他内心始终都是那个在学校厕所里抱着膝盖，透过破碎眼镜片冷冷注视着校霸，盘算着怎么算计他们的人。 尤其是在进入成年阶段后，张池的记忆复杂度陡然上升。 他是个追求「完美计划」的人，更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意外事件，因此当他想要达成某个目标的时候，便会进行复杂的计算与谋划，以求完美。 为了得到有升职加薪机会的项目，他算计过自己初入职场时手把手带路的前辈。 为了进入更大的平台，他做过双面间谍，挑起了两个大公司的竞争，并在其中扮演起无辜白莲花的角色、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并从中获益，得到了最好的名声。 类似这样的事，他做了非常非常多，一开始做这些计划让他殚精竭虑，但很快就越来越顺手。 数年之后，张池成功进入了煌天集团、成为总裁。 当然，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在自己的简历上做了不少手脚——为了瞒过这样大集团的背调，他做的欺瞒工作量超乎想象，但最终还是成功了。 而在世界大乱后，张池更是遇到了让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的一个大机会！ 一开始，他在乱世中只是个无力的普通人，在见识到下凡仙与妖怪的伟力后，很聪明地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人畜无害者，在凤青梧的佑护下替她做事。 但在这过程中，他敏锐地发现了凤青梧背后的那人。 那个替她穿针引线、与安夏乌鸦老妖以及恶念做交易的人。 张池发现，那是个无法直视、也无法记住的人，虽然他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很清楚，那才是真正的强者！ 他开始试图想办法接触那个强者，但却总是失败。 然而，他的努力虽然没有引起那名强者的注意，却吸引来了另一个存在。 那一夜正是人皇之书被毁之夜，天空中异像横生，张池站在自家别墅屋顶惊惧地抬头看天时，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野心散发出的香味，我在千里之外，也闻得清清楚楚。」 这段记忆深深烙印在了张池的记忆中，它不是某个模湖的片段，而是如一面石墙般伫立在那里！ 和凤青梧背后的强者一样，张池也记不住这个人的模样、声音，甚至连性别也不知道，但他却明白这人并非凤青梧背后那人。 这人告诉了他很多东西，例如凤天昊的下凡仙身份以及「帝国」，也邀请他加入组织——至于这组织是什么名字、有哪些目的，就一概不知了。…. 这个时候，也正好是凤青梧从邢云霄手上受了大亏、在外疗伤一段时间后刚刚归来之时。 张池经历过无数争斗，立即明白，自己也有了「靠山」，对方想借助自己夺得凤天昊的力量！ 虽然不明白这与人皇之书被毁有没有关系，但这无疑是自己崛起的最大机会！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接下来，他被带去见了一个人。 说是一个人，其实是五个人——不错，正是那所谓的五猖神。 五猖神并非什么神秘未知的存在，他们是五兄弟，也是五个曾经的罪犯，更是五个下凡仙！ 只不过，他们的境界远远超出 张池想象，他曾猜测过，五猖神的境界，极有可能达到了六变甚至七变的程度！ 但这不重要……在见到五猖神的那一刻开始，张池就成为了他，或者说他们的直隶下属。 五猖神的能力非常特殊，他们是五个同胞兄弟，能够合而为一，变成一个人，更能将自己的力量借助给他人、供他人召唤分身，俨然已经是个神仙了。 张池正是在五猖神那里得到了制造假仙的法门，也领取到了自己接下来的任务…… 那便是成立五显教、壮大五猖神的信仰，把凤青梧挤走，再以此夺取凤天昊的「帝国」。 这件事，张池当然做得很好。 他用五猖神的法门替将死的凤天昊续命，以此切断了凤青梧继承煌天集团的可能，而他自己则是作为凤天昊亲自任命的总裁，暂时掌控着这个「帝国」。 过程中，凤青梧也算计了他，安排了一个女人秦梦到他身边——不得不说，大概是凤青梧用某种方式读到了张池的心，那个女人，张池非常非常喜欢，也曾短暂地沉迷过，甚至真的听从了她的建议，派人去龙南山杀邢云霄，试图吃他的血肉。 但很快，张池就从种种细节中意识到秦梦的身份，反向拿捏，破了此局。 如果照这样下去，张池会完美地完成五猖神任务，拿一个大功，在这个神秘的组织内部获得一些地位。 但他明白，这远远不是自己的极限！ 如果自己的野心能够吸引来组织里的至强者，为什么自己连组织的名字、目的都不知道？ 他又怎么可能甘愿居于人下、替人办事？ 所以，他要做的，不仅仅是拿到凤天昊的帝国那么简单！ 张池要的，是将五猖神取而代之！ 而要完成这一切，并不复杂，法门就在五猖神自己的传承当中。 张池所做的事说来复杂，其实又很简单——那便是先制造出一大批信仰五猖神的假仙，让他们进行一场最为神圣、最为虔诚、最为宏大的召唤。 那五个面具人，其实已经拥有了真正五猖神四五成的能力，并且能够与他们共享意识，已经类似于真身降临了。…. 在这个召唤仪式进行的过程中，如果将这群假仙全部杀死……再以磨血生魂大阵吞噬之，张池将会硬生生从五猖神的身上抢夺力量！ 而这个磨血生魂大阵，本就是五猖神用来大规模吞噬其他下凡仙血肉的，只不过被张池研究后，反向利用了，因此即使是安夏来的下凡仙，也同样被大阵夺走了力量。 如果被张池成功，当他从这个大阵中走出的时候，他便会拥有真正五猖神一半的力量！ 不仅如此，他还能够得到凤天昊的帝国，成功真正有力量、有权力的人！ 这种事，他以前在职场中做过无数次，今天不过是重复自己擅长熟练的事罢了。 记忆进行到这里，邢云霄的灵魂已然逐渐被张池的记忆占据。 那片白色空间中，他的模样在一点点发生着变化，身形、模样都在向着张池转化，脸上甚至不知何时多了一副眼镜。 不远处，张池微笑地看着，一点点走近。 当邢云霄完全被他的记忆反向侵占后，就会变成一个与自己毫无差异的灵魂，那么双魂合一、夺得他那身上那个三变刑天的仙神魂种将毫无难度。 「这样一来，我的力量还会更上一层楼……五猖神想要报复我，也将毫无办法。」 张池笑着，来到了邢云霄面前。 而此时的邢云霄脑海中，不知为何生出了一个疑问。 五猖神也是下凡仙的话，他们也杀下凡仙、也吃下凡仙，为什么 不会遭遇「业障」的折磨？ 在生出这个疑问后，他又生出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乃至无数个疑问。 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业障是什么？我好像经历过业障……可我不是张池么？我一个假仙，怎么会经历业障？ lq. 顽固的仓颉 第一百零五章 大道至简 已然失去了九成九自我的邢云霄……就这样被一个又一个问题扯回了自我意识。 计划周密的张池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想到，自己记忆中会让邢云霄找到自我的破绽，根本不是那些复杂难言的秘辛。 他也正是因为计算过，认为这些秘密只会让邢云霄沉入其中、让他不停思考「这是谁、这是为什么、他们想做什么」的重重迷雾中，不仅不会泄露秘密，反而会加快邢云霄失去自我的速度，才放心让对方接受了自己的记忆。 事实也正是如此，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激活了邢云霄的反应。 毕竟在前来榆口的前一夜，邢云霄刚刚被业障吞没过意识，大杀过一通。 所以，他对于「下凡仙杀下凡仙」这件事非常在意，潜意识里的程度很高——这也是为何他之前在狗儿岭山脚下时非常克制、没有杀任何一个下凡仙。 因此，在他发现记忆里的五猖神竟然也吃下凡仙血肉时，他立即就觉得不合理了。 这一点点「不合理」，就是这张完美大网中的破口，一旦被扯开，便越扯越大，终于变成一个无法修复的大洞。 白森森的空间中，张池脸色一变。 他眼看着邢云霄马上就要魂变，却在最后一刻出现了意外！ 邢云霄的形象飞快地重新变回自我，脸上的眼镜也同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双冷漠却充满杀意的眼睛！ 张池一惊，下一个瞬间，缸钵大的拳头就已经招呼了过来。 拳头挥出，张池化作白烟，融入了这片空间里的白气，数秒后又在十几米外重新凝聚身形。 而刚刚恢复了自我意识、挥出一拳的邢云霄见到这一幕，却反而笑了。 「托你的福，你会的，我都会了。」 紧接着，他也呼啦一声化作白烟，散入白气之中。 这不是什么高深法门，仅仅需要「心念一动」。 此处是他们两人灵魂碰撞产生的空间，严格来讲，一生一灭只在刹那，但思绪的速度远超一切，他们此时在这里的互相吞噬、消化、战斗、对话，事实上都只发生于现实中的一刹那。 而这里既然是他们两人灵境碰撞产生，那么就好像是两人共同创造的一个梦境，在梦境里，自然能有很强的主导权。 于是，化为白气的邢云霄便重新在张池背后凝聚出身形，再次一拳挥去！ 但这次，张池有了准备，他转过身、伸起手，一把捏住了邢云霄的手腕。 「别搞错了……」 张池冷笑道：「论力量、论本事，我比你强！」 「胡说八道。」邢云霄同样冷笑：「靠着生吃别人血肉得来的能力简直是乱七八糟，强个屁！」 他飞起一脚便往张池肚子上踹去，张池反手去挡，但这一脚力量竟然超乎想象地大，直接将他踹飞出去。…. 两人现在的状态并非实体，但他们做了二三十年的人，自然是习惯于自己是实体的状态——因此在这种以他们意识为主导的环境中，还是直接肉搏来得最舒适。 当然，这是邢云霄的想法。 张池在被踹飞后，脸色迅速变得沉凝起来。 他化作白烟，消失于原地。 邢云霄知道他在想什么，用记忆改造自己的方案失败了，但眼下两人必然要决出个胜负，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杀死对方！ 但在这种环境下怎么杀死对方？邢云霄不知道，张池也不知道。 那么很简单，打吧。 这里没有血肉秘术、没有斧子和盾、没有骷髅头法宝，也没有脑袋身体之分，只有最原始的战斗！ 邢云霄没有系统地学过什么拳击散打，他打架全靠本能和经验，挥起拳头便扑了过去。 张池咬了咬牙，脸色很是难看。 邢云霄知道，他……不太会打架。 这家伙一向是个阴谋家，甚至是几乎不和人当面吵架的主，怎么可能会打架？ 拿着血肉斧盾挥几下、靠着属性压制，就是他的极限了！ 于是，当邢云霄挥着拳头一身煞气地扑过去时，张池再次化作白烟逃了。 他仅仅是被踹了一脚，便没有了直面战斗的勇气。 对于一个长期靠阴谋取胜的人来说，直接战斗无疑是最最最低级的办法，但…… 大道至简。 眼下根本没有什么阴谋不阴谋的，只有谁能把谁打爆！ 白雾扬起，这片空间短暂地陷入了混乱当中。 邢云霄追着张池，张池不停逃跑，但他也不是一个只会逃命的懦夫，依然会时不时偷偷给邢云霄来上一下——奈何邢云霄战斗风格太勐，搏命习惯了，根本不带躲的，往往见着对面扑来是不惊反喜，照着两败俱伤的方式去打。 这种情况张池当然是不奉陪了，只能无奈地再次遁走。 如此打了半天，谁也没讨到好处，大概是灵魂力量也消耗了不少，邢云霄高昂的战意也消磨了大半，站在原地喘着气——其实他根本不需要喘气，但是会不自觉地做出这种动作。 张池也差不多，找了个角落坐下喘粗气，脸上神态不再温柔平静，而是面沉似水，似乎在不停地思考对策。 半晌后，他开了口：「邢云霄，这样下去没有意义，你我不如罢战。」 「也好。」 邢云霄冷笑道：「但你的身体已经被我吃了，如今你只剩下这一个魂体，外边的环境你再清楚不过，你还能逃得掉？」 「你辛苦摆下一个磨血生魂大阵，有没有想过，它会变成你的牢笼？」 张池抬起头，眼镜下的双眼看不到任何感情：「这你就不用管了。」 邢云霄微凛。 他虽然说是接纳了张池所有的记忆，但一个人的记忆浩若烟海，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吃透？很多人就连几天前自己把东西放哪了都记不住，他又怎么可能知道张池的所有一切？ 张池敢放邢云霄直接进入大阵中，大概率是给自己留了后路的，而这后路，极有可能只是他布阵时的灵光一闪。 这种感觉，在记忆中是找不见的。 谁也不知道，从当下状态中脱离后，张池会有怎样的举动。 但邢云霄从来不怂。 即使自己处于极大的下风，他也从未怂过，更何况是眼下占尽优势？ 「好。」 邢云霄干笑一声道：「那么我们外边见。」 说话间，白雾卷起，将他们两人完全淹没。 PS：感谢书友听雨的小和尚、书友20210211005907316的打赏！感谢你们~ 另外，最近书友群里的盟主大老说最近剧情有些乏了，打了很久，之前的剧情都不记得了……唉呀呀，惭愧，实在是之前阳了以后断更半月，本来这段剧情在上个月底就该结束的。 大家放心，这场架就快打完了~接下来会有一段相对轻松的剧情~ lq. 顽固的仓颉 第一百零六章 可怕的算者 回到现实，同样也不过是一念之间。 转眼间，邢云霄便发现自己的意识重回到了骷髅头中。 周围的一切几乎没有变化，光柱仍然还在，他依然没有五感，唯一能感觉到的东西就是嘴里似乎有东西——那便是被他咬住的张池。 具体的东西他感应不到，只能察觉到有某种能量正从口中涌向整个骷髅头，那感觉便与吃下凤青梧蛇肉是一样的。 噢，他还能感应到来自光柱的斥力，毕竟这大骷髅头是无法被磨血生魂大阵消化的，之前他冲进这里来的时候也感觉到了巨大的斥力，这时斥力仍在。 但邢云霄知晓，自己这时绝对不能被光柱送出去！ 张池血肉全部已经被自己吃掉了，但魂魄仍在，而自己毕竟还是这骷髅头的主人，如果就这样出去了，凭借张池那恐怖的算计以及如今强大的实力，会不会有办法占据自己的身体，很难讲。 于是，他努力维持着骷髅头在原地的漂浮状态，用力对抗着光柱的斥力。 而在外边的人看来，其实这一切都只不过发生在两三秒内——邢云霄冲进了光柱，瞬间整个身体消失，只剩下了头颅，这一场面令杨清源、高宇辰他们惊得差点大喊出来。 但这一声惊呼还没来得及出口，便瞧见那骷髅头瞬间变大，随后在空中左一口、右一口，最后一口咬中了张池！ 惊呼变成了欢呼，所有下凡仙们振臂大笑，为他们的名誉会长邢云霄而振奋不已。 “张池死了！死了！” 高宇辰用力拍着杨清源的手臂：“清源兄！他死了！” “嗯。”杨清源的三只眼睛中都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冲后方招了招手：“各位，做好准备，云霄兄这一下受伤严重，从里面出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负作用，我们先靠近过去，保证他的安全。” 一行人开始朝光柱靠近，准备接应成功击杀张池的邢云霄。 但走了几步后，杨清源脸色忽然微变，伸手制止了众人继续前进的动作。 “不对劲。” 他沉声道：“那股气息并未消失！” 是的，虽然张池被骷髅头一口咬中后，他们已经可以抬头直视光柱里的情况了，但之前从张池身上释放而出的气息仍然还在，当他们靠近后，能清晰地感觉到走路越来越难、举步维艰。 高宇辰就在杨清源身边，此时脸色也变得很难看：“难道大哥没有成功？” “恐怕事情没有我们想得简单。”杨清源咬牙道：“你看……”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位看向骷髅头，只见那骷髅头在光柱中心摇摇晃晃、颤颤巍巍，却不再动弹了。 “情况不太对，如果大哥赢了，不应该会继续留在那里的。”高宇辰语气有些颤抖：“大哥不会有事吧？” “我更担心张池有其他阴谋。” 杨清源道：“听你们说，之前你们被埋伏的时候，云霄兄就用自己的头颅救过你们，我相信这种情报张池不可能收不到。” 高宇辰眼睛一瞪：“你是说，张池整个人都被咬死了，还有办法对付大哥？” “不好说。”杨清源只能无奈地说道：“此人算计太多，我不知道他的上限在哪里……但他就算得了情报、做了预桉，也不过是一晚上的事，恐怕也未必有多么完备，只能希望云霄兄吉人天相。” 而此时光柱中的邢云霄，确确实实遭遇了杨清源所说的情况。 就在他拼命抵抗着光柱的斥力时，一股怪异的感觉忽然涌来。 这骷髅头中，有另一股力量在拉扯着他，试图离开光柱！ 邢云霄知道，那肯定就是张池！ 他虽然不明白张池是怎么做到的，但却能猜到张池的意图——他想要离开这个磨血生魂大阵，然后逃出去。 与邢云霄不同，张池已经失去了身体，若要争夺身体的控制权大概率是没有胜算的，这一点在之前那片白色空间就已经印证过了，更加强大的张池并未展示出更多优势，这就已经是落了下风。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这个光柱，然后逃走。 但邢云霄怎么可能让他如愿？ 于是，两个互相不能交流的灵魂，就这样在大阵中对抗着，以骷髅头为战场，一个想留下来、一个想遁走，不停拔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邢云霄的力量也在一点点流失。 他本就处于一种失去五感的状态，外界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内心多少是有些担忧的，谁知道张池会不会留着后手算计自救委员会的人？ 在这种力量与心态双双吃紧的情况下，他开始越来越虚弱。 然而尽管如此，他也依然感觉到骷髅头仍悬在原地未动，难道说，张池的力量也耗尽了？ 就在邢云霄生出这种想法的时候，那股斥力突然消失了！ 不仅如此，来自张池的、想要逃逸的力量，也同时消失！ “？！” 邢云霄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下一秒便感应到一股巨大力量涌进了骷髅头之中。 光柱外，众人大惊。 从之前邢云霄进入光柱后，那些漂荡在光柱里的鲜血、黑影就始终飘飘荡荡、无处可去，但此时却突然疯狂地涌入骷髅头之中！ 这一瞬间，骷髅头变得如同此前张池一样不可直视了！ “糟糕！”杨清源捂着眼睛半低下头：“云霄兄莫不是被张池反向夺舍了？！” 这时，光柱中却响起了张池那熟悉的笑声：“小人之心呐……我已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又何必再需要血食祭炼得来的杂乱力量？” 笑声依旧柔和，但声音却震天动地，惊得所有人肝胆俱震。 紧接着，他们便看到骷髅头从光柱中勐地飞出，重重砸在了一旁的山壁上。 “大哥！” 高宇辰实在无法沉住气，一声惊呼，便扑了过去。 而邢云霄自己——其实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股力量涌来之后，他便忽然察觉到张池似乎从自己的骷髅头里面消失了。 下一秒，他被重重抛出。 被抛出的骷髅头转眼间变回了正常大小，紧接着不知为何，竟然开始飞快生出血肉骨骼，短短几秒内，已经有了人形。 高宇辰大吃一惊，半惊半喜——他现在都不太确定，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邢云霄了。 与此同时，光柱中却又慢慢凝聚出一个新的身形，定晴一看，正是张池。 他穿着血红色的西装，眼镜后的双眼竟然没有童孔，整个眼球完全是黑色的，好似恐怖电影里的恶鬼。 “邢云霄……没想到吧，你才是我计划中的最后一环。” 张池笑道：“方才若是你被我的记忆淹没、成为了我，那是我胜；即使你挣脱出来，与我重回现实，依然是我胜！” 此时的邢云霄已经慢慢恢复了身体与五感。 他震惊地低头看着自己一点点恢复原身，却不明白这股力量从而何来。 高宇辰大概是看到了他的眼神、确实这是自己大哥后，连忙又掏出黑色羽毛，为他制作了羽衣。 但邢云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他缓缓站起身，直视着光柱里的张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给自己留的一个小后门罢了。” 张池微笑，似乎根本不在意说出自己的计划，悠然道：“若是能吞噬你的全部力量，再借以磨血生魂大阵夺取五猖神的力量，我自然能够得到我想要的。” “但如果此计不成，我也还有办法。” “我假意逃遁，实则是骗你强行留在这大阵中。” “此阵为我所布，怎么可能对我无益？我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消化此前吸纳的血与魂罢了……等我完成这一计划，自然也就不再需要你。” “吞噬不了的东西，干脆送给你，邢云霄，你是不是很好奇你恢复血肉的力量从何而来？” 邢云霄脸色一变。 张池笑得更开心了：“不错，正是我之前用五猖神秘法吞噬的刑天之力！” 没等邢云霄发问，他便哈哈大笑起来：“如此一来，你的力量虽能大幅擅长，但身魂却混进了别的东西，恐怕此生境界再难寸进！” “至于我，虽然失去了一部分刑天力量，却仍有这五猖神的力量供我所用——邢云霄，咱们来日再见！” 随着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整个光柱也骤然消失，极快地收拢成一枚小光束，随后冲上天际不见。 张池也同样，跟着这道光不见了。 第一百零七章 归来 次日，下午，安夏。 损失惨重的安夏自救委员会成员们，终于回到了安夏。 这一晚，会长黄华素死了，下凡仙折损上百名，之前遭遇了多少次妖灾，都没碰见过这么大的损失。 而且最令他们感到憋屈的是……五显教虽然灭了，但好像和他们根本没有多大关系。 真正起到作用的只有邢云霄、杨清源他们几人，剩下的人大多根本没有什么战斗，仅仅是控制住了那些本就没啥战斗力的假仙而已…… 整场所谓的“大战”其实都是张池的一个局，结果自己这边还葬送了上百个同伴，实在是太憋屈了！ 但当他们回到安夏的时候，还是要挤出笑容、面对市民们的夹道欢迎。 毕竟这对于安夏市民们来说，是解决了祸乱青松省、威胁他们生命的五显教，虽然称不上大捷，但也算是一件大好事。 只是，他们并未注意到，邢云霄、杨清源、高宇辰等重要人物，并不在归来的队列中。 他们此时，还在榆口市。 “凤天昊不见了。” 邢云霄他们三人站在凤家别墅二楼主卧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大床，脸色不渝。 之前消化了张池记忆后，邢云霄自然知道了他想要夺取凤天昊所掌握的“帝国”，也知道了之前张池试图与凤天昊进行某种交易、却最终还是被拒绝的事。 只是在那记忆中，他没有读到关于这场交易的内容。 为此邢云霄特别在意，张池这人太可怕了，即使被自己吃掉了身体，竟然都能落于不败之地，甚至欺骗了自己、最终完成了那个磨血生魂大阵，夺取了五猖神的能力。 在种人如果对凤天昊仍有所求…… 不必说，凤天昊毫无疑问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最好是要接触一下的。 因此他们没有跟随大部队回安夏，而是带着小部分人进入了榆口市，一些人被他们安排去清扫城里残余的五显教势力、一些人去向市民们宣传五显教的危害——当然，这些事需要长期做，接下来也需要有安夏的其他人参与进来，今天只是先打个底。 而杨清源清楚别墅的位置所在，带路来了这里。 “看来张池离开的时候，带走了凤天昊。” 杨清源叹了口气，走进这个空荡荡的主卧房间中。 之前摆满房间的器官、内脏都已经不见，只剩下了大片血迹，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大床上有一个深深人印，足以看出凤天昊在那里已经躺了许久。 “真不知道那家伙接下来还会搞什么鬼……”高宇辰心有余季地说道。 邢云霄却摇了摇头：“张池的野心极大、目光很高，他想要的，远远不止一个青松省那么简单，短时间内，我想他不会在意我们这些对手了。” “只怕他以后弄出更大的麻烦，同样会牵扯到我们。”杨清源涩声道。 三人还在屋内检查，忽然杨清源神色一凛，眉心天眼扫出一道光，直射卧室一角：“谁！” 在他天眼照射下，一个女人震惊地抬起头望向他们三人。 二楼窗户大开，她似乎是用了某种方式隐身、悄悄举入这里，没想到杨清源能够看破虚妄。 在看到女人的第一刹那，高宇辰便要出手。 红绳圈被他抓在手上，马上就要甩出，但那女人紧接着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高宇辰脸一下子就红了。 他的模样就像是看见了多年未见的初恋一样，神态变得非常扭捏，手里握着的红绳圈怎么也扔不出去了。 杨清源见状，冷笑一声，大步朝女人走去。 女人故伎重施，对着他看了一眼，童孔中似乎有某种神秘的力量释放而出。 但杨清源可不是高宇辰，他天眼大睁，大步向前——然后就被邢云霄拦住了。 “云霄兄？”杨清源一怔。 “你是秦梦？”邢云霄看着这女人问道。 他有张池的记忆，自然认得秦梦。 她是凤青梧委托吴本根造出的半妖人之一，融合了狐妖血脉，有着很强的媚惑本领，也懂一些幻术，只不过用来制造她这个半妖人的技术明显更高明一些，身上看不到一点妖类特征 “你认得我？”秦梦一怔。 邢云霄没有回答她，而是眯起眼：“你背叛了凤青梧、投靠了张池，现在张池已走，你为什么不和他一起？” “我没有背叛小姐！更没有投靠张池！” 秦梦脸上闪过一丝愠色，随后脸色微微沉了下来：“我和我弟弟不一样，我知道张池是什么东西，我怎么可能投靠他？我只不过是想求个活路而已。” 邢云霄皱眉。 高宇辰这时已经从之前的媚术中脱离出来，脸色有些尴尬，听了这话，忍不住怼道：“我知道了，你是想回来偷东西的。” 没想到秦梦却没否认：“那又怎样？他走了，我还不能来看看他留下了什么东西？” “但你碰上了我们，没机会了。” 邢云霄澹澹道：“而且，你也走不掉了。” 秦梦脸色微变。 杨清源微微一笑：“你做了张池枕边人这么久，有些秘密，你总是知道得比我们多。” 邢云霄没有说话——他吸纳了张池记忆这件事没有告诉任何人，不是他故意隐瞒，而是很多事讲不清楚。 张池的记忆太多太杂，很多阴谋计划的细节是无法看清的，虽然邢云霄知道，如果他用力去想说不定能有所收获，但他并不太敢。 之前差一点就被那些记忆吞没了……谁知道会不会有后遗症？ 现在身边也没有懂行的人能问一问，他还是打算谨慎行事。 听了杨清源的话，秦梦抿了抿嘴：“那是不是我只要把我知道的事告诉你们，你们就会放我走？” “这一点，我可以答应你。” 杨清源点头道：“但不是现在，你得和我们回安夏。” “为什么？”秦梦一惊。 “因为我不信任你。”杨清源冷冷道：“我要让人读你的心——你没有别的选择。” 秦梦身体一僵，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幽幽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半小时，几人把主卧室包括整个别墅翻了一遍，除了几本书以外，并未有什么收获。 那几本书记录着五显教内部的一些咒语、法术，算是有些参考意义，肯定是要带回去的，只是有没有人能从中解读出东西来，就不好说了。 做完这一切，他们才准备启程回安夏。 而就在几人走出别墅的时候，邢云霄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略显虚弱的声音：“来见我。” “龙女前辈？！” 邢云霄大喜，正要脱口而出，龙女的声音却再度响起：“别说话，别露馅，找个理由离开，按我的指引来找我——你身边有别人的耳目。” 第一百零八章 线索 “我身边有别人的耳目？！” 邢云霄一惊，下意识目光如电，扫过走在自己前方的高宇辰、杨清源、秦梦三人。 秦梦不是自己身边的人，根本算不上耳目，总不会是高、杨二人吧？他们与自己多次并肩作战、同生共死，怎么会是耳目？ 但龙女至今为此帮了自己多次，也从来没骗过自己，邢云霄决定还是谨慎一些…… “大哥，怎么了？” 这时，高宇辰发现邢云霄停下脚步，回头问了一句。 杨清源同样扭过头来，一脸疑问。 “噢，我突然想起个事。” 邢云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之前捉住凤青梧的时候，正好碰上大家遇伏、我救人心切，还没扫荡她的老巢——你们先回去吧，那里已经没有危险了，我过去走一趟，看看有没有能用上的东西。” 高宇辰与杨清源不疑有他，互相交待几句后，邢云霄便独自离开。 “往南边出城，走十里左右有条河，河边有棵大槐树，树下见。” 龙女的声音再次响起，说到最后，声音已然轻飘飘远去，显然已经先一步离开。 邢云霄立即跟上，很快就出了城，按她所说，找到了那条大河。 这河岸边光秃秃的没多少植物，四处弥漫着一股腥臭味，河边到处都有随意摆放的人类尸体，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战斗痕迹，也不知道是之前弄妖灾时留下的，还是五显教搞出来的事。 邢云霄皱起眉，紧接着，他就一眼看到了不远处那棵大槐树。 神奇的是，那树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竟然长得郁郁葱葱、枝繁叶茂。 边上到处都是一股子腐腥之气，但这棵树以及树木周边方圆十几米的范围却宛如一小片特殊绿洲，甚至在那布满鹅卵石的地面上长出了无数细密小草。 当邢云霄踏进大树周边的草地范围时，再也闻不见一丝腥味，反而有股子果木清香味。 “龙女前辈？” 他疑惑地喊道。 这里并没有别人，龙女为何说在这儿等他？ “上树。” 就在这时，树冠上忽然传来了龙女的声音，邢云霄一惊，抬起头，隐约看见了头顶茂密的枝叶中有个身影。 他不明白龙女为啥要钻进树冠里，但还是应了一声，轻松地爬上了树，与那身影错开了一点位置，找了个舒适的树杈落脚点。 但当他望向那道身影时，顿时一愣：“呃，你是……龙女前辈吗？” 是的，前方那个藏于树影中的确实是个女人，但她没有披着那件深渊斗篷。 这是个很美的女人，细眉星目、唇若点朱，长长的头发散落在肩头，头顶两个小小像鹿角一样的龙角；身上的衣服似乎是一套连体贴身鳞甲背心，只是贴身的程度有些惊人，将她略显纤细的身材完全勾勒了出来，与凤青梧上半身的那种鳞片有些像。 她半低着头，脸色苍白如纸、似乎有些虚弱，听见邢云霄问话后，神色中露出一丝愠色，转过头来呵斥了一声：“不是我是谁？” 邢云霄吃了一惊：“那您的斗篷呢？！” “您当初不是说，当今天道不会允许你……没有了斗篷，您怎么办？” 龙女抿了抿嘴：“哼……现在我一身龙气全部被封，老天爷也感应不到了。” “什么！”邢云霄再次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没等龙女回答，他就反应了过来：“是那个神秘人，难道他就是你哥哥？” “他是个屁。” 龙女冷笑道：“他就是我哥的一个跟班罢了。” 邢云霄童孔微缩：“这么说，他真是你哥的人？” “是的……啧。” 龙女摇了摇头：“我本来以为我能轻松按住他，但结果，是我误判了。” 她三言两语说出了当下的情况。 据她说所，那个神秘人的名字叫做“钦”，当他现身刺杀吴本根的时候，龙女便已经认到了他身上那浓烈的味道，立即跟了过去。 只可惜，龙女必须要身披深渊斗篷、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更重要的是，那个本该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的家伙，却还藏了个东西。 在她追着钦来到这河边、准备伸手一拳把他打爆的时候，对方突然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我哥的角。” 龙女没好气地说道：“我那有病的父亲定过一个规矩，我们兄妹俩不能向对方出手，谁先出手，谁的力量就会被封印一段时间，此术无解。” 邢云霄心中顿时冒出一大片槽点。 正常老爹谁会定这种规矩？兄妹之间打打闹闹不是很正常？ 你们俩到底是要打出多大动静，才会弄得需要被封印力量这么夸张？ “反正，我哥会把角给钦，多半是用某种方法算到我会来。” 龙女撇了撇嘴：“我先出了手、碰到了我哥身体的一部分，自然就悲剧了。” “摘下来的角，也算是你哥身体的一部分？”邢云霄奇道。 “谁和你说摘下来了？”龙女白了他一眼：“到我们这个层次的生命，就算一滴血、一口气，那都是我们自己的一部分，根本没那么容易分离。” 邢云霄挠了挠头。 “总之，钦也不敢对我出手，扭头就离开了，我……” 龙女指了指他们所在的这棵大槐树：“我用斗篷临时造了这棵树，它可以帮我加快封印消磨的力量，而且这里也有深渊的作用，我躲在这里，即使用一点法术也不会被发现。” 邢云霄这时已经懒得去问什么斗篷变成树之类的事了，这种东西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问也没用。 他只能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还有，你说我身边有耳目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两个问题，我可以一起回答。” 聊到这里，龙女似乎心情好了一些，发出一声略显得意的冷笑：“区区一个普通的……怎么可能在我面前全身而退？” 说着，她手一翻，向邢云霄伸出了手掌。 那掌心上，平躺着一个……呃…… 邢云霄一头雾水：“这是，鸡爪子？” “你懂个屁！” 龙女一脸不屑，用力晃动着手里那个像鸡爪一样的东西：“这玩意儿是钦的本命原身一部分！有了它，只要钦动了法力，我立刻就能知道它在想什么！” “换句话说，我们可以知道他去了哪、干了啥、有什么计划了！” 第一百零九章 死定了 邢云霄愣了一秒后，才勐然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这么说，我们可以找到你哥、可以复活陈念了！” 他大喜，差点伸手去抓龙女的手腕，但手伸一半，就被龙女嫌弃的一巴掌拍了回来：“做梦呢你！” 邢云霄吃痛，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那能杀妖能开山的手腕，一巴掌下去瞬间肿成了馒头大，痛得一阵阵跳，根本不知道是不是骨裂了。 他干咳一声：“为什么？” “首先，这样做是需要用法术的。” 龙女气鼓鼓地说道：“我在龙气被封印前的最后一瞬间用斗篷变成了这棵树，也趁那个机会看了一眼钦的想法，知道了你身边的人有问题。” “但眼下我使不出一点法力，就算勉强在树里养出那么一点点龙气，也不敢在外边用，也只能躲进树里用。” 邢云霄张了张嘴。 “另外……”龙女鄙视地说道：“就算我们找到了我哥，就凭我们俩现在的情况，怎么和他打？” “……这倒是个现实问题。”邢云霄点了点头，表情有些苦涩。 在龙女口中微不足道、正常状态下一巴掌能拍烂的钦，却是自己连望其项背都做不到的神秘人。 这样一个“弱鸡”，便是策动凤青梧、乌鸦老妖的始作俑者，是令人记都无法记住的神秘存在，是能对邢云霄说“你没有那个资格”的强者！ 比他更强无数的龙女兄长，会是怎样的存在？ 自己打个张池都累死累活，还被对方算计得一脑壳包，人还跑了…… “别灰心。” 见邢云霄低头不语的模样，龙女微微一笑：“你还是很有潜……诶不对？” 她脸色一变：“你身上的气息不对了！怎么一回事！” 邢云霄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一声苦笑，把之前的事一一道来。 听到最后，龙女发出一声冷笑：“真是笨得够可以，居然被人盘成了这样，我收回刚刚的话，你没救了，能力就到这里卡住了，上不去了。” 邢云霄：“……” “行了，你这问题也不是无解，和你兄弟的相比，只算是个小事。” 龙女撇嘴道：“往好处想，你现在虽然还是三变，但已经有差不多四变的力量了，做接下来的事也方便很多。” 邢云霄皱眉：“接下来的事？” “封住钦的耳目。”龙女干笑一声：“既然我哥已经知道我来了，那么他就不仅是盯着你，更是盯着我了，做哥哥的，哪能这样不顾妹妹隐私？” …… 不知几小时后，安夏市。 此时已经又过了一夜，天已然蒙蒙亮，连续好几个晚上没睡的高宇辰扑通一声趴在床上，却半天睡不着。 就这样失眠挣扎了好一会儿，他无奈地从床上爬起，揉揉脑袋，叹了口气。 “越累越兴奋，越睡不着。” 他想了想，从床底下摸出一瓶自己老妈以前留下的药酒，慢悠悠来到别墅一楼饭厅，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但酒递到嘴边，高宇辰却犹豫了一下没喝，而是抬起头，透过窗子望向天空。 此时太阳还未出来，一轮残月挂在半空。 “黄会长，一路走好。” 高宇辰举起酒杯，隔窗对着天边月亮遥遥一敬，喝了三分之一杯酒下肚。 此酒甚烈，喝下后他立即脸就变得通红。 也在这时，别墅大门忽然被推开，身上穿着由黑色羽衣的邢云霄走了进来。 “大哥，你回来了啊。” 高宇辰呵呵一笑：“来，一起喝两杯吧，喝完好好休息睡一觉……” “小高，我有点事想和你说。”邢云霄却没有接话，而是澹澹道：“能和我走一趟吗？” 高宇辰有些微醺，呵呵一笑：“啥事说呗？这里又没有别人。” “这里不行。” 邢云霄依然是那副澹澹的样子：“我们出去找个地方说。” 高宇辰脸上闪过一抹惑色，但大概是因为微醺了，转眼就只是呵呵一笑：“那行，好！” 他拎起桌上的药酒：“咱们换个好地方再喝——” 邢云霄没有接话，扭头就走，高宇辰一手拎起酒瓶，另一只手捏着两个酒杯，高高兴兴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街。 这时的安夏非常安静。 榆口一战后，自救委员会又花一夜时间整理战果、安排伤员、安葬死者，现在都正好回到家里呼呼大睡了。 高宇辰一边走还一边呷两小口酒，走得越来越晃，邢云霄看他这模样，一言不发伸手扶住他。 “大哥，我好累啊……” 高宇辰喃喃道：“但又不得不去做……” 邢云霄没理他，拉着他越走越快。 就这样，他们穿过空荡荡的街道，来到了安夏一处公园。 这里以前是个适合老人家跳广场舞、孩子玩耍的地方，但自从世界变化后，这里边上的小区是最早遭遇大妖灾的，附近早已经没有了居民，这公园也荒废了，没有了人。 “这里吗？”高宇辰迷着眼望向四下：“这里美景也不美啊……” 邢云霄扭了扭脖子，松开了扶人的手，后退两步，默默在手中凝聚起一柄石斧。 高宇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回过头：“咦，大哥，你干嘛啊？” “杀了你！” 邢云霄眼中凶芒一闪，举着斧子便噼了过来！ 高宇辰大吃一惊，身上的醉意转眼就被杀气冲澹了八分。 眼见那斧子破空嘶鸣而来，他连忙闪身后跳，狼狈地躲开，斧子贴着他胸口砍下，撕破了一角衣物，重重砸在地上！ 石屑飞溅，砸了高宇辰一身，他一个踉跄连退数步，惊惧地望着邢云霄：“大哥？！” “醒了好，醒了不至于做个湖涂鬼。” 邢云霄冷声道，举着斧子便再度扑了过来！ 高宇辰又惊又怕又疑惑，他现在已经不是没经历过世事的天真富二代了，他看得出来，邢云霄似乎是真的想杀了他！ “你是被张池影响了吗？” 他一边扭头狂奔，一边大声问道：“你到底怎么了啊！” 但邢云霄根本不回答。 数秒后，一个巨大石盾从天而降，重重砸在高宇辰面前，截断了他逃跑的路线。 高宇辰勉强刹住脚步，回头一看，那大石斧已经带着开山裂海的气劲横扫而来！ “啊啊啊啊！” 他大叫一声，把手里的药酒扔了出去。 药酒撞上斧刃，瞬间爆出一大团火光，并且这火光就像有生命一样，向着邢云霄倒卷而去。 火光成功阻击了邢云霄那么一息，高宇辰借这机会绕过大石盾，继续逃跑。 然而没过几秒，邢云霄再次出现在了他背后。 那强劲有力的手从后方一把抓住了高宇辰后脑勺的头发，轰地一声将他往下按！ 轰地一声，高宇辰整个人面朝下被按在了地面上，连一声闷哼都发不出。 等邢云霄提着他的头发将他提起时，他已经满头满脸都是血，看上去十分凄惨狼狈。 “你今天死定了。” 邢云霄轻声说着，将斧刃递到了高宇辰脖颈上。 “为、为什么……” 高宇辰嘴唇轻嚅，喃喃道。 邢云霄依旧不作回答，只是冷笑一声，斧子往他肉里压去。 就在这时，一只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极小虫子从高宇辰耳中飞出，极快地飞走。 “啪。” 一双纤细素手伸了过来，像拍蚊子一样拍死了小虫。 第一百一十章 串起来了 龙女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邢云霄、高宇辰两人身边。 就在她一巴掌拍死那小虫子的同时，本就血流满面的高宇辰两眼一翻白、昏死了过去。 “这东西，就是所谓的耳目？” 邢云霄神色复杂地望向龙女双手。 龙女摊开手掌，掌心躺着那极小极小的虫子——但其实如果凑近用目力去看，才会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虫子，而是一只鸟。 一只小到普通人根本无法看到的鸟。 “小把戏，但确实很隐蔽，连我都没发现。”龙女哼了一声。 邢云霄将高宇辰轻轻放在了草地上，苦笑一声：“他怎么会沾上这玩意儿？” “这我就不晓得了。”龙女握了握拳，将掌心的鸟尸完全捏成了灰：“这倒霉孩子以前是不是接触过钦或者他的手下？” 邢云霄一怔，想起来了。 按凤青梧的说法、张池的记忆，钦撮合了她与乌鸦老妖合作，那么钦也就是乌鸦老妖背后的黑手，或者黑手之一。 而高宇辰的父亲高翔曾受恶念欺骗诱惑成为了假仙，这个成为假仙的法门自然也是从乌鸦老妖那里传来的——或者说，往上朔源，都是钦，还有龙女兄长。 邢云霄飞快讲自己想到的内容说了出来：“难道那时候，他就已经在小高身上埋了耳目？”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龙女撇撇嘴：“这东西又不怎么费劲，留个心眼而已，一旦起作用了就是大作用——就像这次，说不定没有它，我哥还不会这么快发现我呢，那破角也不会突然冒出来。” 高位者的争斗中，也许只是随手一个涂抹，对于普通人来说就是生死大事了。 邢云霄幽幽一叹，检查起高宇辰的伤势。 之前龙女告诉他出问题的是高宇辰，他是根本不信的。 这货与自己多次并肩作战，真要是内鬼，有太多次机会可以搞死自己，完全没必要。 但之后听龙女一说，他才知道高宇辰是身体里藏了个怪东西。 而把那怪东西逼出来的方法，说简单也简单，就是让它以为宿主要死了……如果宿主被杀，它也无法独活，会跟着一起死去。 并且，这件事还不能提前告知给高宇辰——那小鸟共享了高宇辰全部的感官，若是一旦知晓自己败露，用更加隐秘的方式逃走。 那种情况下，龙气尽失、连蛮力都远不如前的龙女，自认未必能这么轻松地找到且拍死它。 所以，邢云霄只能假扮成被张池所影响、精神不太正常的状态，一句话也不解释地对高宇辰大动干戈，而且必须真的身冒杀意、带着杀人的压迫感…… “看不出来，你演戏还是可以的嘛。”龙女挑了挑眉。 邢云霄头也不抬地将高宇辰背到背上，微微一笑：“向苏合香学的，她演技比我好十倍百倍。” 回到别墅的时候，天已经全亮了。 邢云霄按着高宇辰脑袋往地上那一砸是真的砸非常重，颅骨多处碎裂，估计脑子也受了伤，回程路上鼻孔和嘴角一直在不停淌血，牙还掉了一半，搞得邢云霄非常内疚。 但没办法，不打到这种程度，很难把那小鸟逼得夺路而逃。 不过因为提前有所准备，来安夏的路上他特意猎了几只妖，回到别墅后，立即将妖肉往高宇辰嘴里塞去。 十几分钟后，全部恢复的高宇辰悠悠醒来。 他一看到坐在床边的邢云霄，当即吓得一扯被子就往床角里缩，活像一个小媳妇。 不仅如此，他还顺手抄起了藏在枕头下的一个工艺品短剑：“别过来啊！这玩意儿可值钱了！一剑能把天给捅穿喽！” “放心吧，没事了。” 邢云霄哭笑不得：“我精神正常，事情是这样的……” 听他慢慢说完所有情况，高宇辰这才缓缓放下短剑。 “我一直替敌人当着耳目？！” 他嘴张得能塞进十个鸡蛋：“搞半天安夏城里的内鬼，特么是我？！” “不怪你。”邢云霄拍拍他的肩：“你耳朵被塞进那东西的时候，恐怕你连下凡仙都还不是。” “这样吗……” 高宇辰摸起了下巴。 思忖几秒后，他忽然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印象了。” “嗯？”邢云霄眼睛一亮：“你难道知道那东西是怎么进你耳朵里的？” “猜的，不一定对。” 高宇辰喃喃道：“就在我遇见大哥你们前一小段时间吧，白芳姐……呃……那时候她应该已经是恶念了，你应该记得她吧？” 邢云霄点点头，白芳正是自己当初一行人回到安夏后面对的第一个恶念。 “反正那时她还没暴露，我们关系还是很好的。” 高宇辰回忆道：“她、她弟弟也就是白菜，还有我们其他几个朋友吧，都被她带去了一家采耳店里采耳，她当时说妖灾四起，大家心理压力都很大，去放松放松……” “会不会是那时候就被放进去了？” 邢云霄沉吟道：“这倒是无法判断了，毕竟都已经死无对证。” “但我觉得还是可以去那家店里看看。”高宇辰振奋道：“万一那店老板真有问题呢？我记得当初城里那一夜妖灾后，采耳店没受多大影响，还开着呢。” “这样么？” 邢云霄点点头：“那确实可以一探，只是……” 他微微一笑：“我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那时候你还不是下凡仙，更没遇见我们，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毫无牵扯，就算你父亲当时变成了假仙，他们要对付你，更大的可能性是往你身上藏个能杀人的毒，而非一个探知情报的东西。” 高宇辰挠了挠头：“这样啊，那也是有道理。” “不。” 就在这时，邢云霄声后传来了龙女清脆的声音：“那个什么采耳店，恐怕真的有找到我哥的线索。” 邢云霄与高宇辰一惊，看了过去。 只见龙女悠悠走来，身上穿着一件……呃……女仆装？ 邢云霄大吃一惊：“你怎么穿这个？” “这屋子里适合女人穿的衣服，我只找到了这个。”龙女低下头左右打量了一下自己：“怎么了？” 邢云霄眼睛一瞪。 龙女之前的衣着确实有些扎眼，头上长一对龙角倒没啥，现在到处都是下凡仙，有些人也和陈念、熊霹一样可能是神兽人间体，其模样也受此影响有了变化，长个虎纹、鱼鳞、鹿角什么的不算罕见，但她那一身连体鳞甲，反而有些……换件衣服当然是好事。 不过，高宇辰家里有这玩意儿，多半是什么之前留下来的cos服，就是不知道他一个男人家里为啥会有女仆cos装了。 而龙女……怕是根本不知道这玩意儿是女仆装吧，毕竟看上去就是个黑白相间的裙子而已。 这时，他忽然生出一个不祥预感，手一抬就要去捂高宇辰的嘴。 但，已经太迟了。 “卧槽！” 高宇辰盯着她头顶那对小角，又惊又喜：“龙女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有妖气 几分钟后，高宇辰双手捧着自己脸蹲在床边，脸肿得像猪头，龙女抱着双手站在一旁冷笑道：“我就该让邢云霄直接把你打死！” “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高宇辰喃喃道：“一切都是二次元的错！” “现在、马上！”龙女冷冷道：“去给我弄一身衣服！” “可，可是。” 高宇辰畏畏缩缩地说道：“我家里只有一些c服……” 龙女当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怔了怔，边上的邢云霄终于看不下去了：“你不会去外面弄点衣服来吗？” 高宇辰贼心不死，抬起头，问道：“那家里都有，为啥要去外面弄？” 邢云霄一把捂住了脸。 几分钟后，屁股又挨了一脚的高宇辰不知从哪翻出一堆cos服，其中有几件古装龙女还比较满意，在那翻看，但这时邢云霄忽然又生出一股不祥预感。 他悄悄拉住高宇辰，压低声音：“这些衣服……真的适合穿吗？” “嗯？”高宇辰一怔，没明白他的意思：“龙女姐姐身材还是比较标准的，应该没问题吧。” “不，我是问……” 邢云霄干咳一声：“你之前作为一个富二代，是不是偶尔会开一些趴体、约一些妹子来你家玩，穿上你喜欢的衣服啥的……” 龙女挑捡衣服的手一僵，素手上青筋暴起。 高宇辰大窘，脸瞬间变红：“大哥你别搞啊！这些都是我大学时候在cos社团里花钱找人订做的啊！” “那时候社团里的衣服都是我花钱弄的，那些同学出完展后不好意思要，就还给我了啊！” “你休要害我风评！” 他急得差点和邢云霄打了起来。 最终，龙女选了一件偏向戎装风格的古风女装，穿上后颇为潇洒帅气，整个人眉眼也舒顺了许多，一招手：“走！去采耳店！” 经过她的解释，邢云霄、高宇辰两人才明白她为何认为采耳店确实是有嫌疑的。 通俗地说，她的哥哥会算命。 而且不是算一两个人的小命，算的是天地大运。 邢云霄从初次遭遇妖灾开始到现在，早已经不知不觉一点点卷入了大事件中，虽然现在他对于这个世界的变化仍然懵懵懂懂，但已然破坏过乌鸦老妖、电妖毁书的计划，后来又把三坟藏进古墓中。 如今虽然没有完全破坏张池的计划，但如果张池真能掌握凤天昊的帝国，恐怕也不会把他带走了——所以这件事中，邢云霄绝对也是起到了作用的。 龙女的哥哥既然多少能算到龙女出现，想必也能算到邢云霄，这时感应到高宇辰、顺手往他身上放点东西并不奇怪。 “龙女姐姐，你哥要真这么厉害，他不早就掌握天下了吗？”高宇辰揉着自己肿胀的脸问道。 龙女哼笑一声：“他又不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张池背后的人，就与他不是一路的。”邢云霄说道：“而且奇怪的是，他们虽然看上去好像目标一致，却又并未合作，甚至互相坑害……多半是都想要抢夺什么天道气运。” “另外，还有之前那个把人皇之书带到龙南山托彭祖前辈毁掉的人，他甚至都未必是这两方的人。” 高宇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别想那么多了——你们现在还接触不到那个层面的事。”龙女撇嘴道：“先办好眼下的事吧。” 在高宇辰的带路下，他们三人穿过几条大街，来到了那家采耳店。 只不过现在那店的招牌早就已经摘掉了，店面更是紧紧关闭着——这很正常，眼下这个情况，城市里还开的店基本上都是卖些米粮油柴、衣食住行相关的刚需了，第三产业早就关门了。 但那薄薄一层铁皮卷帘门对于邢云霄来说，当然是形同虚设。 他轻松地撕开门，走了进去，龙女与高宇辰紧随其后。 店里连个灯都没有，一片黑暗，高宇辰早有准备，屈指一弹，一枚小珠子飞出，悬在了空中，开始释放出阵阵如流水般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屋子。 这是他之前那串被打散的玉佛珠，其中几枚珠子尚且完好，最后他又返回现场收了起来，现在仍然能用。 采耳店里看上去很是干净整洁，所有门窗紧闭，前台、等待区、包间……一切的陈设器具都十分整齐。 看得出来，这里不仅没有遭遇妖灾，而且店主人走的时候也十分从容。 但仅凭这样，是无法判断店里不太正常的——就算是之前安夏妖灾最严重的时候，也总有些运气好的地方仍旧安全。 “查一查这里有没有不正常的东西。” 邢云霄轻声吩咐道，自己也率先开始翻箱倒柜地检查了起来，高宇辰应了一声，往另一方向去检查。 龙女倒是悠哉，她在等待区的桌边坐下，跷起二郎腿，很闲适地看着两人忙活。 但半个多小时过去，整个店被两人翻得乱七八糟、一塌湖涂，也毫无发现。 “别找啦——” 这时，龙女才拖着长音喊道：“你们啥也找不到的。” 找得有些烦躁的邢、高两人从一大堆被翻乱的家具中站起，望向她。 “常识嘛。” 龙女冷笑一声：“看这里整整齐齐，老板走的时候一点也不急，真要有重要物品，人家会不带走？” “那咋办嘛？”高宇辰一摊手：“就，总得找啊。” “这里的妖气这么浓，跟着妖气走就好啦~” 龙女耸了耸她的小鼻子。 邢云霄眼睛一瞪：“你从一开始就能闻见妖气？” “这不是废话嘛。”龙女眨了眨眼。 “……”邢云霄与高宇辰对视了一眼。 “干嘛，不爽啊。”龙女挑眉道：“老娘我现在虎落平原，连个小屁孩子都敢叫老娘女仆，我让你们白忙活一会儿，很过分？” 邢云霄和高宇辰冷汗涔涔、不敢说话。 “行了，别找了，跟我走。”龙女站起身，很有领导作派地挥了挥手。 她走的不是正门，而是后门。 出了后门是一条小巷，巷子通往一连串小路，那是一片没经过改造、拆迁的城中村区域，不是本地人恐怕走进来就得迷路，但龙女却走得非常自信，真像是有什么在给她引路。 “看这样子不像出城啊？” 高宇辰靠近邢云霄，小声问道：“难道城里有妖？” “还真不好说。”邢云霄回答道：“如果是和乌鸦老妖、恶念它们一路的，那确实有可能是个隐藏能力很强的妖，就算伪装成人也不奇怪，想想之前恶念伪装得多深？” 在城中村里来回穿梭了大约十几分钟后，龙女停下了脚步。 她眯起眼，将目光投向了路边的一片井盖。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妖 「下水道啊？」 邢云霄走了过去，轻轻踢开井盖，露出了下方黑洞洞的井口：「老鼠妖？蜥蜴妖？还是什么别的？」 「我现在的状态，无法一眼看破。」龙女道：「但这东西离开采耳店那么久了还有浓烈妖气残留，肯定实力不俗；另一方面，它能够伪装成人长期生活在城市里不被发现，必有期特殊之处。」 高宇辰挠了挠头：「意思是，这妖很厉害？」 「以前妖灾刚出来的时候，你们应该见到过很多奇形怪状、乱七八糟的妖吧？」龙女反问道。 她这么一问，邢云霄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好像是啊？」 「之前什么楼啊、泥人啊、米粥啊，都可以变成妖，但最近一段时间见着都是动物、植物变成的妖，好像很少看见以前那种了。」 「妖的力量也不是凭空而来的。」 龙女挑着眉道：「有些东西本无生命，乃是无根之源，一时天地异变、灵智顿开，或许可以得到强大的力量，但若想要成为真正与原身完全不同的存在，是没那么简单滴。」 「要么其本身就是强大的生物，要么就是得到了神明仙家的点化，又或者有别的天大机缘……否则就算别人不杀它们，它们自己也会枯萎掉。」 「妖灾初起是潮升，但潮升只是一时，被潮水拍上岸的家伙如果自己没本事站起来，只会变成渴死的鱼。」 高宇辰挠挠头：「不懂。这和我们要找的妖怪有什么关系吗？」 龙女耸了耸鼻子，作了一个轻嗅的动作：「反正，这家伙肯定是个会走路的鱼。」 邢云霄却反而有些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眯起了眼：「这妖，和你哥有关系？」 「看了才知道。」 说罢，龙女第一个跳下了井。 邢云霄与高宇辰对视一眼后，紧跟着跳了下去。 这片城中村区域目前也没什么人了，或者说，已经被自救委员会基本放弃了。 经历过之前数次大难后，其实安夏的人口少了很多很多，尽管这座城市里的人已经用尽力在互相扶持，但有些东西确实是没办法的。 人不是只会在妖灾中死去，老人会因为医院没有医生、没有医疗器械而死，年轻夫妻会因为担心环境糟糕而不敢生产，年幼的孩子在这种灾难中特别容易出事，还有其他各种大量的原因…… 随着人皇之书被毁，这个世界是的的确确在走下坡路的，城市里人口必然锐减——这种情况下，会有很多空房子给市民居住。 所以像这种破旧城中村，自然就没什么人了。 因此，下水道也相对比较干净。 三人进入老旧狭窄的下水道内部，一进入这里，龙女鼻子耸得更高了，脚下也走得更快了。 在底下弯弯绕绕了半天后，龙女突然停下脚步，望向旁边一堵没门没窗的墙。…. 「在那后面。」她冷冷道。 邢云霄眼睛一亮，抬起手就往那面墙打去，一拳轰下，墙面当场爆开，露出了一条又黑又长的暗道。 「谁建暗道会用墙把入口封住啊？」高宇辰目瞪口呆。 「说不定这墙对人家来说，根本不算墙呢？」邢云霄笑了笑，跨腿迈了进去。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确实有些意思了。 高宇辰提到采耳店完全只是一个小意外，没想到顺着这条线索找来后却越来越有趣了。 安夏城里，居然一直藏着一个连龙女都说厉害的妖，而且听上去远不及是实力强大那么简单。 如果城里真的有这样一只妖，为啥一直没人发现？为啥这妖一直不闹事？真是奇怪。 但他们沿着那条暗道没走多久，就到了死胡同。 「怎么回事？」 高宇辰上前拍了拍墙面：「又要敲墙了？」 「无聊的小把戏。」龙女撇了撇嘴：「有意思吗……」 她指向了侧边的通道墙：「那边。」 邢云霄挑了挑眉，大概明白了，这是在和他们玩捉迷藏呢。 很多人走到通道尽头，就算知道附近仍有路，也会想着「把面前这墙敲掉」，而不是把目光投向自己过来一路上伴随的侧墙。 可惜，龙女鼻子好。 就这样，他们又连续敲碎了几堵墙，沿着暗道越走越深。 「它藏得这么深吗？」在又一次见到死胡同后，邢云霄也有些烦躁了，他望向龙女：「找到这家伙这么难啊。」 「谁说我们是来找它的？」龙女撇了撇嘴：「咱们不早就在它肚子里打转了吗。」 「纳尼？！」高宇辰眼睛瞬间瞪圆。 邢云霄先是大吃一惊，随后露出苦笑：「姑奶奶，别玩我们了，有话您就直说吧。」 「我很坦诚的啊，从来没忽悠过你们。」龙女翻了个白眼道：「这家伙隐匿的本事相当一流，我现在的状态也只能凭着一口妖气寻来，等进了这地方，我才发现这里根本不是它的藏身处，而是它的腹中。」 邢云霄寒毛倒竖，望向周围。 从自己钻进下水道的时候，就已经进了妖腹？ 这是什么诡异法术？ 龙女澹澹道：「我刚刚说看了才知道，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我们现在要看得更真切一点。」 高宇辰这时已经打起了冷颤：「姐姐，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妖怪？」 「当然不知道，不过很快就能知道了。」 龙女抬了抬下巴：「继续走吧，快到了，妖气最浓的地方就在几百米远的地方了，我也想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邢云霄无奈地点点头，再次抬手轰碎了她指向的墙面。 三人走了大约又有几分钟后，拐过一个拐角，一个大房间赫然出现在眼前。 房间看上去依然是下水道模样，只是空旷了许多，除了地面、墙面上湿漉漉的水以外，整个房间里只有一个东西。 一个从天花板上悬吊下来的、半径至少五米的大球。 用眼睛去看，能大概感觉到这玩意儿可能是石头、也可能是铁，它被一条像粗胶皮管一样的东西吊在那里一动不动。 「喏，就是它了。」 龙女表情有些凝重地走了过去，向着大球伸出了手。 这球虽然是悬于天花板，但其实距离地面很近。 她将手贴了上去，闭上了眼。 没等邢云霄与高宇辰开始紧张，她的眼就睁了开来，脸色变得非常精彩，并且张开嘴，极快地骂了句脏话。 「特么的，这玩意儿也能成妖？！我哥要是能点化这么大的妖，我还打个屁啊！」 lq. 顽固的仓颉 第一百一十三章 安夏 见到龙女这失态的样子，邢云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和龙女打交道时间虽然不长，但也算了解这位大能。 她看似嬉笑怒骂好似凡人，甚至偶尔有些逗逼，但其实颇为超脱。 她对待任何事物，都是抱着俯视之心。 仿佛她本就是天道之下万物众生的顶端，或许她本来确实也是，所以一切的阴谋争斗、生死难关，在她眼里都不过是稍显刺激一点的游戏罢了，可以参与、可以有情绪，但那感情就与看部电影、打个游戏差不多。 就算是被算计得封印了全部龙气、变得如同普通女孩一般，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因为对她来说，就算是这种态度也不可能会有任何危险，最多就是玩游戏的时候发现进了一个不让用技能、不让穿装备的体验型小副本而已。 可现在，龙女是真的失态了，她甚至骂出了脏话…… 「龙女前辈，可否说得明白一些？」邢云霄小心翼翼地上前：「这妖，到底有何特殊？」 「有何特殊？」 龙女冷笑道：「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生活的城市变成妖了？」 邢云霄：「……」 高宇辰：「……」 「喂，你们那什么表情？」龙女不爽了：「不信我？」 「信……是信的。」邢云霄苦笑一声：「只是太过震惊，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高宇辰则是挠了挠头：「我的感觉更不一样，您要是说这里趴着只大妖、用幻术骗我们进它肚子要一口吞了我们，那我可能还惊一惊。」 「结果您说安夏这座城是妖？我……我感觉除了惊讶外，反而没什么感觉。」 龙女挑了挑眉毛：「怎么会没感觉？」 「其实小高的想法，我也有一些。」 邢云霄走得离大球近了一些：「我们俩都是一直生活在安夏的人，听着自己的家乡变成了妖，反而没那么害怕……毕竟这段时间我们也一直在安夏，它真要搞我们，早就搞了，不是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它没那能力？」龙女板着脸道：「你们不会动动脑子的么？」 邢云霄一怔。 几秒后，他反应了过来：「对啊，龙女前辈你之前并未失去龙气，却也没感应到这座城是只妖！」 「还不算太傻。」龙女啧了一声：「所以，它要么是受了极重的伤、收缩全部气息躲了起来，要么就是像我一样被封印了大部分力量，只能龟……咳咳，只能隐匿在人群中。」 邢云霄沉吟起来。 事情的发展有点超乎预料。 他原本想的是，沿着采耳店这条线找到城里的内女干，然后再看看能不能从内女干身上扒出线索来——现在倒好，你告诉我这座城市就是个妖？ 他和高宇辰说的一样，感觉有点不太真实，对于「城市化妖」这件事没有一个完整的概念。…. 琢磨半晌后，邢云霄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对了，龙女前辈，您刚刚说的点化、打不过，是怎么一回事？」 「这事好理解，一说你们就懂。」 龙女脸上流露出些许烦躁之意，摆了摆手：「城市是人造出来的，说好听点是无生命之物，说难听点就是个死物，而且如此庞大，可不是一幢楼、一座建筑那么简单，承载数十万乃至成百上千万人的巨大之物，要从混沌中生出灵智那是要夺天地造化的事，更不必说成妖了。」 「要是我哥有本事点化一座城市，他的能力就已经近乎于道了，我们还打个屁？」 邢云霄摸着下巴：「也就是说，安夏市成妖，有别的隐情？」 「不管有没有隐情，这妖替我哥办事、往他耳朵里放小鸟那是客观事实。」龙女看了看高宇辰：「你们还是做好心理准备。」 邢云霄沉默了下来。 「总之，得知了它的身份，一切就说得通了。」 龙女澹澹道：「它是这座城市，那么它在这城市里想要伪装成人，自然没有人能够看破，别说是人了，它想变成啥就是啥。」 「听上去有点像何管家的能力，但放大了无数倍。」高宇辰喃喃道。 「那我们要怎么找到它？」邢云霄又问。 龙女对着大球努了努嘴：「这东西就是它一切力量的核心，你自己摸一摸喽。」 邢云霄本身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既然她这么说了，他也没有一点犹豫，直接伸手摸了上去。 这一摸，差点没给他震晕过去。 这个「震」，并非物理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手触及到大球的瞬间，一股如心跳般的震感便直接传来，只不过并非传递到他手上，而是直接传递进了心里，这震感之强宛若十八级地震，邢云霄当场就吐出了一大口血！ 然而当他呕血急退的时候，脑海中却瞬间浮现出安夏市现在所有人的现状！ 不仅仅是这些人在做什么，甚至连他们所有表情、动作，乃至呼吸、心跳都一清二楚，脸上所有的表情变化、每一寸肌肉的微小扯动，全都纤毫毕现！ 安夏有多少人？邢云霄没看过统计数据、并不知晓，但作为青松省省会，最鼎盛时是有上千万人口的，现在怎么也有个小几百万吧？ 「画面一闪而过」说得轻松，但却相当于是在零点一秒的时间里，逼你看完上万篇论文的那种强度，这谁受得了？ 邢云霄毫不怀疑，如果他手按在大球上时间再长点，他的脑子就要爆在颅骨里了。 但……也不是没有收获。 在这所有画面之上，有一个场景格外清晰明了。 在一片黑暗阴影角落中，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成一团、躺在那里。 那身影传递而来的心跳震动，与大球刚刚传递而来的震动完全一致，虽然只有那么一下，但邢云霄便已经知晓，它便是「安夏」！ 「大哥！」高宇辰一把扶住吐血跌退的邢云霄，脸色有些紧张。 「没事……」 邢云霄呸了一口血，抬头望向龙女，神色少有地惊惧：「我刚刚看到的东西，安夏化作的妖，随时都能看见？」 「也不尽然吧，反正以它现在的能力肯定是办不到，不然也不会被我们深入核心，它还一点办法没有了。」龙女耸耸肩：「但它如果状态好的时候应该是没问题——不过这肯定很累，换成我，我是没兴趣全天候偷窥这么多人，但想看就看还是能办到的。」 但邢云霄还是觉得十分恐怖。 原来，他们在安夏里所做的一切、所经历的全部，统统都在敌人眼中？ 那还玩个屁啊？ 他终于真正理解到龙女之前所说的「打个屁」是什么意思了，敌人要真的有这种情报能力，那自己还闹啥啊？ 「别太灰心，这事里猫腻很多，我仔细想了想，情况未必对我们不利。」 龙女这时却笑了笑：「走，我们先去找它。」 lq. 顽固的仓颉 第一百一十四章 村姑？ 诚如龙女所说，当邢云霄触碰那个大球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安夏躲在哪了。 是的，这个“安夏”，指的就是那只妖。 既然它是安夏这座城化作的妖，名字自然也就该叫安夏。 它也在城市下方错综复杂的地下水道中，藏身于一个小角落。 而且，从那一瞬间的画面来看它看上去似乎真的受了什么伤，就和龙女说的一样。 “走吧。” 邢云霄在高宇辰搀扶上站得稳了点，忽然他脸色变得古怪起来，问道：“龙女前辈，这样说来，这整座安夏城都是妖身了？” 龙女点了点头。 “那……” 邢云霄想了想，来到墙边，伸手抠下一块墙砖，打量了几眼，闻了闻，然后一口咬了一上去。 龙女：“？” 高宇辰：“？” 邢云霄表情也极其怪异，他如今虽然还是三变，但吸纳了张池一身血肉后已经有了四变之力，嚼个青砖还是不成问题的，钢牙铁嘴下，石渣土粉全被他咽进了肚里。 怪异的则是，这玩意儿，真和妖肉一样能助下凡仙恢复伤势…… 看着他刚刚被大球震飞后造成的萎顿之色转眼消散，龙女立即明白了他在做什么，张了张嘴：“这，还能这样？” “那这安夏岂不是随便找块石头吃了，都能恢复伤势？”高宇嘴也张得能塞进十个大鸡蛋。 龙女倒是很快平静下来，微笑道：“倒也未必，此处接近安夏力量核心，方可有些功效，若要达到一草一木皆有妖力……怕没那么简单。” “当然，一座城市变成妖怪，这事我以前也没见过，不敢妄下断论。” 邢云霄此时已经咽下了半块砖，那点小小伤势早已痊愈，他呸掉了嘴里剩下的土石，把剩下半块砖扔掉，笑了笑：“这事后面可以慢慢试，先办正事吧。” 三人暂时离开了这个大球所在的房间，沿着地下水道通道走向另一个方位。 这次没找多久，他们就来到了那个地方。 隔着一条脏兮兮臭烘烘的水道，可以看见前方十几米外那个阴暗角落里有个身影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龙女动了动鼻子：“就是它了。” 邢云霄点了点头，大步跃过水道，来到那身影前。 待走近了，他才看清这个……妖，或者说，是人形的妖，顿时脸色微变。 正如龙女所说，整座城市都是它，它在这里想伪装成什么就能伪装成什么，所以当它变成人的时候，它就完完全全是个人，根本看不出妖的样子。 只不过，它，或者说她的模样，邢云霄想象中“夺天地造化”的大妖完全不一样。 那样子，似乎只是个没钱吃饭、又冷又饿的普通乡下姑娘。 粗糙的皮肤、有些枯黄的头发，一身粗布袄，她将自己用力抱住，双眼紧闭，弓成了一个虾米的样子缩在墙角，不知是昏死还是睡了过去。 紧随而来的高宇辰见到她的模样也是一惊，随后稍作回忆后一拍脑门：“我说呢！她不就是当时给我采耳那个技师吗？” “啊？” 邢云霄吃了一惊：“我还以为是店老板偷偷给你放的东西，结果……这么大的妖，亲自下场给你采耳？” “是啊？”高宇辰也很懵逼：“这是啥情况？” 龙女道：“让她自己来说吧——当然，就这样让她醒了，不妥。” 邢云霄点点头：“她毕竟是这样一个大妖，虽然现在看过去人畜无害，但醒来可不好说，另外，她说的话，我们也未必能信。” 他看了一眼高宇辰：“凤青梧被你关在哪了？” 高宇辰先是恍然，随后又皱眉：“这不好吧？要是被凤青梧控制住这样一个大妖，我们不是全完蛋了？” “放心吧，她连个三变都是靠做手术硬提上来的，没这本事。” 邢云霄笑笑：“更何况她近身实战能力太拉胯，我只是需要她让安夏妖说实话，没什么关系——这件事光靠狄老的能力，怕是办不到。” 狄老就是自救委员会里那位疑似是谛听人间体的老人，他虽然能够通过与人对答辨别真假，但境界确实偏低，碰上境界高的对手，他很难起到真正作用。 相比之下，凤青梧拥有直接深入妖类心灵的能力，她的能力不是简单地控制妖，而是让妖物发自内心、真心地认其为主，其他一切思维不变，这就非常恐怖了。 “行，我知道了。” 在看到龙女也颔首后，高宇辰应了一声，扭头就快步离去。 邢云霄与龙女自然是留在这里，盯紧这个安夏妖……或者说，小村姑。 神奇的是，他们就在边上讨论怎么处理她，她却依然完全不醒，只是缩成一团，呼吸均匀，身体随着呼吸节奏微微起伏，脸上也看不到什么痛苦的表情，真像是在睡觉。 “这大概是一种疗伤的方法。”龙女点评道。 大约半小时后，高宇辰重新回到这里，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凤青梧——当然，则绑来的。 她的脸色非常苍白，看上去虚弱得像随时要昏过去一样。 之前邢云霄吃掉了她大半个蛇身，后来安夏自救委员会为了不让她死掉，也喂她吃了妖肉，让她恢复了伤势，但却没有喂够，仅仅是让她不至于有外伤，但因为此事造成的严重失血却不可能这么快恢复了。 此时她身上依然绑着红绳圈，但之前被捆住的蛇腹蛇尾却可以自由行走了。 高宇辰也不是没有战斗力的人，要是他连解开凤青梧一部分束缚、带着她来这里都不敢的话，那也不至于每次战斗都冲在一线了。 “需要我做什么，我已经知道了。” 凤青梧看着邢云霄，语气生涩：“我随时可以开始。” 邢云霄冷冷地看着她，伸过手便直接捏住了她的后颈。 他的手很大，不仅手掌包裹住了她的后颈，而且手指还稳稳地按在了她颈部大动脉处，甚至指尖都已经触及了她的喉咙。 凤青梧眼睛一瞪，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就是她。” 邢云霄看了角落里的“村姑”一眼，澹澹道：“开始吧，让她醒过来、回答我们的问题，要是敢耍猫腻，你马上身首分离。”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过河拆桥 其实有龙女在这里，根本不怕凤青梧耍花招。 这位可是一张嘴，就能直接把五猖神分身咬成碎片的大能……就算没有了什么龙气，也是随便一巴掌就能把邢云霄拍到云霄里的存在。 但邢云霄可不管这些，凤青梧在他这里实在太过劣迹斑斑，就算不怕她搞事，也很烦她总是时不时冒出一些自以为是的操作。 可以避免的麻烦，就尽量避免。 果然，当他捏住凤青梧后颈后，她那刚刚还在左右乱转的眼珠子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开始吧。” 邢云霄又催了一句。 凤青梧：“……是。” 她望向了角落里的“村姑”，两只眼睛童孔中开始释放出异样的光晕。 边上的龙女感应着这股力量，先是面露异色，但几秒后嘴角却不知为何挂起了一抹冷笑。 唤醒“村姑”并不容易，凤青梧额头上开始漫出了汗珠。 大约五分钟后，角落里的“村姑”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动了起来，似乎要转醒。 邢云霄身体一紧，捏着凤青梧的手都下意识用了点力，令凤青梧痛苦地咳了一声。 高宇辰也紧张得不行，手里抓着个不知道什么宝物，随时可能砸出去。 毕竟，这可是一整座城市化作的妖啊！ 几秒后，安夏妖悠悠转醒。 这位村姑伸手搓了搓有些杂乱的黑发，撑着地面坐起身，睁着一双茫然的眼，扫向面前几人：“你们谁啊？怎么在俺睡觉的地方？” 众人：“……” 她声音虽然算不得粗犷，却也有一股子乡野豪放的味道，颇有田间风情。 但几秒后，清醒过来的村姑安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目光看着凤青梧，脸色剧变：“你、你在做什么！” “我、我控制不住她！”凤青梧脸色更苍白了，整个人不停地打着摆子：“她的灵魂根本不在眼前这个躯体里！” 安夏听她这样说后更惊惧了，站起身就要逃跑，但才作了个起身的动作，便明显身体一软，重新跌倒在地。 可她明显非常恐惧，即使跌倒了，也依然手脚并用想要逃离这里。 高宇辰下意识就要冲上来帮忙，却被邢云霄反手拦住了。 高宇辰不解，邢云霄朝龙女方向看了一眼：“这件事与龙女前辈也有关系，你看她，完全不紧张。” 果然，龙女双手抱胸、脸色平静，澹澹地看着安夏。 她眼看着安夏挣扎着爬了一两米远，完全没有追上去的意思，反而扭头看了一眼凤青梧：“这废物没啥用，我们接下来聊的东西也不适合她听，弄晕了吧。” 邢云霄一听，就知道她有主意了。 于是他笑了笑，将辛苦费力瞪了半天眼睛的凤青梧直接捏晕，扔在了一旁。 见凤青梧晕倒，那股能够影响妖怪的力量消散，安夏倒是怔了一怔，扭过头来看了三人一眼。 只见三人都眯眼打量着她，神色不善、目光怪异，不知在想什么。 村姑安夏打了个寒颤，继续在地上爬行……但没爬多久她就完全趴倒了。 脱力了。 “明明是世间最大的妖之一，却非要把自己放在这样一具无力虚弱的肉身中。” 龙女挑了挑嘴角：“你们去把她扶过来吧。” 邢云霄与高宇辰应了一声，走上前去。 这时的安夏确实完全没有反抗力，任由他们两一人一边把她架了起来，架回到那角落里，靠着墙放下。 龙女走近过去，蹲下身，认识打量着她。 安夏则是不停颤抖着……尤其当她看到龙女头顶那对小角的时候，抖得特别厉害。 “你知道我的来历，对不对？”龙女问道，脸上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 安夏不敢说话，把头埋得很低。 龙女却不在意，幽幽道：“你见过我哥、见过真正的龙，你伤成这样，和他有关系。” 听见这句话，安夏勐地抬起头，直挺插地瞪着龙女：“你、你是他妹？！俺、俺……” 她明显很是激动，虽然身体已经无力了，但还是疯狂颤抖起来，眼神中甚至有股强烈的恨意！ 与此同时，安夏市，地震了。 地面上什么情况不晓得，整个地下水道开始跟着村姑安夏身体的颤抖节奏，一起疯狂震动起来！ 墙面上出现了一道道巨大裂痕、头顶上的石屑不断砸下，城市地下水道的各个墙内开始发出令人不安的嘎吱声，邢云霄与高宇辰两人眼露惊色……城市化作的大妖，一怒之下，整座城市因此天摇地动…… 但龙女倒是不慌，她伸出一根手指，勾起安夏的下巴：“是我哥把你打成这样的吧？很好，和我一起打爆他的头，怎么样？” 安夏一怔，地震稍稍平缓。 眼见到这种场景，邢云霄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眯眼道：“你是被人过河拆桥了？” “过河拆桥……” 安夏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然后抬起头，眼神有些憨：“是什么意思？” 邢云霄：“？” 合着咱们安夏城，是个文盲？ 龙女笑了笑：“说说看，你和我哥之间到底是什么情况？” 安夏看着她，眼神还是有些恐惧：“你真的和他不是一伙人？不是来害俺的？” 没等有人回答，她又立即脸色一变：“不对！你们刚刚还想要控制俺！” 邢云霄道：“那是因为，你之前往他……” 他指了指高宇辰：“往他耳朵里放了东西，那是龙女前辈她哥哥的耳目，我们当你和他是一伙人，自然要提防着你。” “你是？” 安夏盯着高宇辰看了几秒后，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尴尬：“啊，是、是你。” “所以，你之前替那人办事，事后又被其反向算计，打成重伤，是么？”邢云霄澹澹道：“这就叫过河拆桥。” “其实我，我是被那人骗了……渣男！” 说到这里，安夏露出了愤愤之色：“他欺骗我的感情！” 嗯？！ 邢云霄与高宇辰立即露出怪异之色，龙女倒是毫不意外的样子：“我哥确实比较擅长骗小姑娘——所以，他是怎么骗你的？” 新年写给书友的一封信 快过年了朋友们！先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哇！ 起点搞了个福利章节活动，说是这样发一章，书友们在章节评论里互动可以抽奖，俺们也不晓得这样发对不对，正好也想借这个机会说点肺腑之言，那就写一点吧。 不想聊啥煽情话题，就说说我自己这一年半以来在起点写东西的一点感想吧。 书评区时不时就有人调侃我写了上百万字还是LV1，菜得很，我其实一点也不生气，因为我晓得自己是个很没天赋的人，会跑来写纯粹是因为看了很多年，所以才写。我也不是那种一本书写坏了就切了、然后换个马甲再开新书，直到一书大火才保留笔名的那种人，成绩好不好对我来说确实重要，但没那么重要。 我想的仅仅是，我希望能用这一个笔名多写几本书，如果哪一天我成绩上去了，真成了什么大神，我也能看到自己这一路是怎么走来的；如果我真的一直默默无闻，那也没关系，这些也是我连续数年每晚码字的证明，至少我写出了自己想写的故事。 （我来起点的第一本书确实是太监了的，但不是因为成绩不好切了的……具体故事比较复杂，就不展开了） 写千面玩家的时候，真是从头到尾无人问津，百万字以前均定只有两位数，书友群里只有十几个人，经常一两个月都不见有人说句话，那时要不是一位书友突然给我上了个盟，我那时就放弃了。 在那之前，我一直很疑惑，我写得真就这么烂吗？ 我天天去看各种写作教学，每天扫榜，但我天赋真的很烂，理论学了一堆，手真落在键盘上的时候，写出来的东西就是成绩不好……那时我很想放弃了，这就好像你在酒桌上高高兴兴地吹牛讲故事，但人家根本不看你，他们只聊他们自己的，这种感觉很难受。 然而当第一个盟主出现后，我突然就悟了。 也许有的人不会经常和你说话、不会回应太多，但其实一直坐在你边上听着。 成绩再不好，也有那么些人一直在追我的。 所以我决定要写下去，而且写完了一本，还要再写第二本、第三本，直到我写不动为止。 俗世怪仙这本书，我在书友群里说过，是我想尝试一点新东西，我想写点自己不擅长的，例如主角团的互动、例如各种有趣的人设、例如遇事就莽的主角，我想锻炼自己，希望能够在交出好答卷的时候让自己得到足够成长。 我也知道这本书的开头很不错，但后劲稍有不足，确实如此。开头我琢磨了两个月，前十万字的剧情我在写之前，每天晚上脑海里反复复盘，主角的每一个表情、动作、遇到问题的对策，我都已经预演过很多遍，那十万字我几乎是在四五天时间里就写出来了。 但再往后，随着更新追上进度，我又遇上被封在陌生城市、跨城市搬家、换新工作、阳了等等事情，质量出现了一定下滑……当然，我可以拍着胸脯说，我写那些内容的时候，并没有不用心、并没有敷衍之意，只是我能力暂时还不够，而且我也依然可以说，随着这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我……在变强！ 现在已经有更多朋友在看我的书，书友群里每天水群聊剧情的人已经变多了，我也渐渐找到了一些……怎么说，诀窍吧。 不是说什么写书能赚多少钱的诀窍，而是我渐渐明白了，我也是个读者，我的初心就是看了很多很多，也想写出那么精彩有趣的故事。 所以，我的喜好与所有读者的喜好并不冲突。 我不必纠结地去烦恼分析什么“市场”、“质量”、“内容”这些玩意儿，这都是我以前搞金融搞投资遗留下来的坏毛病，写故事嘛，当然就是要写喜欢的东西。 我又不是什么特立独行到脱离大众审美的变态，我喜欢的东西，肯定也有很多人喜欢。 所以我只要写好自己喜欢的东西，就能收获一群和我有同样喜好的书友，足矣。 哈哈哈，聊了半天废话，大家要是烦了，就骂我一声傻逼文青也可以，没关系滴。 总之，这几年大部分人的日子都并不好过，现实中有太多烦恼，都希望能够从游戏、电影、电视剧、动画、这些文化产品中得到一些快乐。 而我只会写点，那就尽我之力，多给大家一些快乐吧~ 再次祝大家新年快乐，希望我们未来都可以越来越好，待你们一个个都赚钱发了大财，记得来给我多打赏一点（滑稽），苟富贵勿相忘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可怜的娃 村姑安夏，其实不太会说故事。 她面对着龙女始终有点紧张，奇怪的是，反而和邢云霄比较聊得来。 于是慢慢地，她的聊天对象从龙女变成了邢云霄，也一点点将她的故事说了出来。 「俺就记得，有一天俺突然在这里醒了过来，之前的事记得，但不像俺自己的事。」 安夏抱着自己膝盖缩在墙角喃喃道：「从那时候开始，俺才是俺。」 「俺爬出了地下水道，看到城里到处都是妖怪在伤人，俺想救人，但又不知道为啥不想杀妖怪，俺好难受。」 「妖怪想杀俺，俺就到处跑、到处躲，然后就碰见了……那个男人。」 安夏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他说他喜欢俺。」 龙女在边上发出一声嗤笑：「他是看中了你以城化妖的特殊之处。」 安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嗯，没有否认，继续说她的故事：「那个男人的长相……」 「等等。」邢云霄伸手制止了她：「不要说长相。」 吴本根被杀才几天？当时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呢。 安夏：「？」 龙女在一旁轻轻点头：「他是对的，不要说长相，你这种程度的大妖对龙气极其敏感，或许能够见他人形真容。」 「像我们这种存在，一旦有人讨论我们的真容、名字，我们是会有感应的。」 安夏懵懂地噢了一声，旁边的高宇辰却发现了华点：「诶，那龙女姐姐，难道你这张脸不是你真实的长相？」 「啧。」龙女对他翻了个不屑的白眼：「就凭你还想看老娘真实的长相？想屁吃呢。」 高宇辰：「……」 我特么就问了一个普通的问题，我惹谁了我…… 只有邢云霄还记得正事，对着安夏问道：「接下来呢？他是如何骗你的？」 「噢……他和俺说，安夏这座城市很危险，所以俺也很危险。」 安夏低声道：「他还说，如果俺想要救这座城市、救这里的人，就得听他的。」 「他说，这城里有个乌鸦老妖非常危险，还会培养恶念吞噬人的精神，时间一长，整座城市都会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很吓人的。」 「俺说那咱们去把那乌鸦杀了，他又说，那乌鸦背后有人，杀了一个还会再来，杀是杀不完的，必须智取……」 聊到这里，其实邢云霄已经隐隐知道发生什么了。 他无奈地苦笑一声：「所以他说，要你在乌鸦老妖与恶念身边埋下耳目，方便观察？」 安夏眼睛一瞪：「你怎么知道？你太聪明了吧！」 是你太傻了吧，邢云霄摇摇头，没有说出这句话。 彼时的高翔刚刚被恶念忽悠，修成了假仙，像安夏这样空有观察力却无洞察力、一知半解的人，当然会把他当成是乌鸦老妖的心腹。 那么高翔的儿子高宇辰，一个成天傻乐、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无人的家伙，不正好就是「潜伏」在敌人心腹身边的耳目么？…. 堂堂造化大妖，长得像个村姑也就罢了，还能说是复返自然、朴素大道。 但她居然真的被忽悠到跑去采耳店上班，还亲自给高宇辰采耳，往他耳朵里放小鸟妖怪，这也…… 「那么后来呢？」邢云霄问道：「你们为何又反目了？」 「后来，后来……」 安夏看了邢云霄一眼：「俺想起来了，后来，你来了。」 邢云霄先是一怔，随后立即明白了。 自己带着陈念、苏合香，捡到了在外流落的高宇辰，回了安夏。 接下来的故事便是炸大楼、追恶念、满城皆妖。 「那天晚上，俺有点担心，但又有点高兴。」安夏说道：「你带头带着他们把恶念揪了出来，俺很高兴，但俺又担心，事情会不会像他说的一样，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所以，那时候俺想帮忙。」 邢云霄目光一闪：「但你没有出来帮忙。」 「嗯……」 安夏低下头：「就在俺要帮你们的时候，他来了。」 「他说，他在俺身边这段时间已经看明白了俺的情况，要……要杀了俺，夺取俺身上的力量。」 邢云霄眯起了眼，高宇辰啊了一声。 龙女则是双手叉腰一声冷笑：「果然是我哥。」 邢云霄思忖片刻：「但以那个人的能力，要杀你应该不难吧？为何你还能活着？」 「是不难，他一下就把俺打得半死了。」安夏把头埋进了膝盖里，声音闷闷的：「然后……就变天了，他好像很吃惊的样子，看都不再看俺，转头就消失了。」 三人恍然大悟。 「原来是人皇之书被毁这件事吸引走了龙女姐姐她哥。」高宇辰道。 邢云霄点头：「他肯定对人皇之书也有觊觎，当时我们就带着书，他来安夏多半和我们也有一定关系，没想到正办着事呢，另一边就有人把事做了。」 龙女对自己兄长的了解却明显要多很多，再次发出了一声冷笑：「你们说得都没错，不过他来安夏，和你们手中那本书有关系不大。」 「噢？」邢云霄一怔。 龙女看着安夏道：「哥哥和我一样，必定受到这方天地的限制不可随意出手，他打你也没有用任何法力，最多就是扇一巴掌，是不是？」 「是……」安夏低下头。 「那就是了。」 龙女澹澹道：「这货最多只能躲在背后使点阴谋诡计，就算知道书在你们手里也不能亲自来抢，那涉及的因果太大了，他担不起。」 「所以他来这里，纯粹就是冲着这位天真可爱单纯的小妖怪来的。」 安夏愣了愣，抬起头，眼睛中满是疑问。 「我猜，那天天变之前，你应该不是现在这副模样。」龙女说道。 安夏还没回答，高宇辰先在一旁点起了头：「是啊是啊，我记得那时候你五官虽然和现在一样，但气质没那么……返璞归真，相反，好像还挺漂亮？挺时尚？」 「俺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安夏再次低下了头，委屈巴巴。 龙女却丝毫不见疑惑，平静地说道：「曾经人道鼎盛、万物勃发，你作为城市之灵自然容光焕发；现在天道对人道的青睐被夺，城市失去了大半功能、向着蛮荒滑去，你自然不复此前美丽。」 安夏依然低着头，目光之中一闪一闪。 「我哥，是个色中饿鬼。」 龙女冷笑道：「你又是极难得一见的大妖，他怎么可能对你不感兴趣？他要夺你力量是真、喜欢你也是真，只不过见你性情与他所图不合，决定采补了你的力量而已。」 「那时他若夺了你的力量，便可以使用龙气以外的术法，就不必事事依赖别人，我相信他一定有这方面考量。」 「但人皇之书被毁，你的力量大大损失，他对你也就没兴趣了，加上还有更重要的正事，他当然就此遁走。」 邢云霄和高宇辰听得目瞪口呆。 真的，好渣啊…… 像极了欺骗女人感情后还要向女人借钱、搞到钱之后就跑路的那种海王骗子…… 安夏则是越听越委屈，最终把脑袋埋进了自己膝盖里 ，放声大哭起来。 「呜哇——渣男啊！俺恨他！哇哇哇哇哇！」 lq. 顽固的仓颉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这何尝不是一种…… 安夏哭了很久。 受她影响，安夏城上空也下起了瓢泼大雨，地下水道里的水流都湍急了许多。 邢云霄其实依然对她保留着些许不信任，但最终还是被龙女一句话压下了不安。 「你和你那些朋友打生打死，是保护城里的人，但同时也是在保护她，如果妖灾或者五显教覆盖了安夏，她也就没了，说起来，你是她的救命恩人，又何必疑神疑鬼？」 是啊…… 还纠结啥呢？ 等安夏哭完之后，他们决定暂时把这位神奇的超级大妖带到自救委员会基地，也就是以前的高家庄园里。 她虽然是被骗了感情还差点骗了身子，但一方面其心绪波动直接影响整座城市变化，最好还是盯好她……另一方面，她现在勉强算是站在自己这一这的人，而且还与龙女兄长近距离接触过，想必可以提供一些线索。 于是，她被安置到庄园里……当起了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帮忙搬搬货、种种菜什么的，这是她自己要求的。 原本邢云霄是真想把安夏半软禁起来，给她过相对舒适的日子，但也不让她乱跑，不过后来想想，自己不可能永远盯着她。 庄园虽然是何元恺的地盘，但特么整座城市都是安夏的地盘，何元恺那点中熘神神力根本不够看，也顾不住她。 既然安夏自己提出想做点事，那就让她做点事吧，如果能让她心情放松些也好，也方便慢慢从她嘴里挖到些信息。 接下来的几天里，邢云霄除了帮忙解决一些榆口市五显教的残留问题外，便是每天抽时间去一趟庄园和安夏聊聊天。 大概是因为他救过这座城市，安夏对他相对亲近，愿意和他多说话。 但几天下来，邢云霄再没从她嘴里问到过什么有用的信息。 他也看得出来，安夏是真的不知道。 她连自己是怎么从一座城市凝聚为妖的都不知道，甚至连自己为啥会变成现在这个人形都不明不白。 她对自己的力量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如何运用，也不愿意去窥视城里每个人的生活，好像对她来说，去看那些花花草草、蜜蜂小鸟，要更有趣一些。 如此一来，她当然不懂得怎么在与那条渣龙接触的过程中套话得知他躲在哪、想做啥……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邢云霄慢慢放下了对这只大妖的戒备。 确实，并非所有妖都是坏的，至少之前他就有一只萌萌哒的字妖。 「对她我是放心了，可老这样下去也不行啊。」 别墅里，邢云霄一边吃着饭一边说道：「线索断了，我连要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高宇辰喝着米粥，没有说话，他也答不上这个问题。 而一旁不用吃饭的龙女手肘撑桌、托着腮帮子，喃喃道：「要不先去解决你身上的问题？」 「我身上有什么……呃，我想起来了。」…. 邢云霄咽下口中饭菜，失笑道：「差点都忘了，我现在的能力被张池盖了天花板。」 之前的战斗中，张池将自己利用五猖法术夺取来的刑天下凡身血肉「送」给了邢云霄，虽然提升了他的实力，但却使他仙神魂种不纯，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他将再也无法提升一丝境界。 虽然这种力量比大部分下凡仙都强大太多，但相比邢云霄要做的事、要对付的人，还是差得太远太远了。 「我给你几个建议吧。」 龙女说道：「但天地神仙集体五衰、投世重修九变这种事……我也是只听过预言，没见过这种场面，说出来的东西未必靠谱。」 「还请龙女前辈指教。」邢云霄认真 地站起身，抱拳道。 「首先说说我对天人九变这件事的看法。」 龙女澹澹道：「一个神仙，把自己分成一个又一个仙神魂种投入世间，觉醒后若要提升境界就必须扮演那些神仙……我其实不认为这是件好事。」 邢云霄眯起眼：「您是担心一旦境界高了，反而可能被真正的神仙夺舍？」 「夺舍这个说法有点接近，但不那么准确。」 龙女沉吟道：「例如把你们搞得鸡飞狗跳的五猖神，上回你说他们是五兄弟，但现在已经是一个人了？」 邢云霄一怔，点了点头：「对，在张池记忆里看的。」 「正常的人类，就算是五胞胎，他们会是一个人吗？」龙女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又问。 邢云霄童孔微缩。 一旁的高宇辰也听出了些许意味：「融合？原本的人，和身体里的仙神魂种融合？不再完全是自己的？也不再完全是神仙？」 龙女稍显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点了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当然，这是我猜的。」 她把目光转向邢云霄：「你说过你之前在梦里见过刑天的事，这种情况在神仙下凡转世的情况下很常见，叫‘授薪，，本就是一个加速融合的过程，你在做了这些梦后，有感觉自己不是自己吗？」 邢云霄摇了摇头。 「这就是了。」 龙女平静地说道：「你不会有感觉的，如果天人九变是一个夺舍的过程，你自然会感觉到、也会抗拒，那神仙还怎么复苏？她们可没那么傻。」 邢云霄皱起了眉头：「刚刚您说天人九变未必是好事，但现在又说不会有感觉……」 「这不冲突。」 龙女冷冷一笑：「正如我刚刚所说，你要是有感觉自然会抗拒，但你不会有感觉、也就不会抗拒——但神仙总是要复苏的。」 「你的一切力量都来自于她，当你复归神位的时候，自然也就不再是你自己了，然而你不会有一点感觉，你只会觉得你已然是刑天、已然是那个上古魔神，你当然会记得你叫邢云霄，但邢云霄的一切都已经与你无关了。」 邢云霄与高宇辰都是悚然一惊。 「这次你被张池坑了一把，或许反而是件好事。」 龙女轻声道：「古往今来，不少人都可以靠自己的力量飞升成仙，为什么你不行？」 「哈？」邢云霄大吃一惊：「那我岂不是要放弃下凡仙身份？这……这怎么办得到？」 龙女挑了挑眉：「傻不傻啊，有下凡仙的能力你就先用着呗，又不妨碍你学点别的，刑天咋了，他又没复活，还管得到你学点别的本事？怎么这么一根筋啊你……」 邢云霄嘴越张越大。 这何尝不是一种……呃……NTR？ PS：感谢书友笑讽嘲打赏的盟主！头号书友名不虚传！万分感恩~ lq. 顽固的仓颉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三种办法 在沉吟片刻后，邢云霄点了点头。 确实，他也不是要死抱着下凡仙身份不放，他想要的仅仅是复活自己兄弟，如果可能的话，再帮兄弟完成他的愿望，尽量多做一些对这个世界更好的事。 如果这个过程中需要更加强大的力量，他并不介意换种方式去获得力量，只要不是像五显教那些生食活人血肉那样践踏道德就行。 “这方面我给你三个建议。” 龙女竖起了三根手指：“你自己选择。” 邢云霄笑了笑：“有一种就已经很满足了，还有三种，龙女前辈真是见识渊博。” “少给我拍马屁。”龙女哼了一声。 只听她说道：“第一种办法，就是跟着我修行。” “跟着您？”邢云霄啊了一声。 龙女面无表情地点头：“你以为龙嵴峰的剥皮、剖心、抽骨是什么作用？那就是为了让你身上能够有一丝龙气，方便得到真龙传承，更何况你还阴差阳错把自己脑袋变成了法宝，跟着我修行，你未来可期。” 高宇辰在一旁听着呆住了，似乎生出一丝向往之意。 邢云霄眼睛微微一亮，但并未应下，而是再问道：“若跟着龙女前辈修行，能够达到什么水准？又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时间不好说。” 龙女平静地答道：“你现在身上气息杂乱不纯，龙气涤身是需要过程的，加上刑天亦是个骄傲之极的存在，你有她的仙神魂种，修行龙气过程一定不会太简单。” “至于能够到达什么水准……你毕竟不是真龙，若无其他奇遇，能有我六七分实力，已经是最理想的状况。” 听到这句话，邢云霄眼神微暗。 龙女失笑：“怎么，看不上？” “啊，当然不是。”邢云霄连忙道：“只是您也知道，光是您哥哥一个对手就足够让我们头疼了，张池背后还有一个同样可怕的敌人随时可能找我们麻烦，光有您六七分的实力，怕是应付不了。” “切，看不上就说看不上嘛，我又不介意。”龙女撇了撇嘴。 倒是一旁的高宇辰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龙南山我也能去走一趟不？我能跟着龙女姐姐修行不？” “想屁吃。” 龙女根本懒得理他，转向了邢云霄：“第二个办法，修假仙。” 邢云霄与高宇辰两人脸色都瞬间剧变。 “紧张什么？”龙女澹澹道：“有生吃血肉的假仙、有杀人夺命的假仙，自然也有法正心善的假仙。” 她这样一说，邢云霄才稍缓过来：“原来如此，是我见识浅薄了，毕竟之前见到的假仙都……” “我话未说完。” 龙女打断了他：“我要替你找一种假仙修行之法自然是不难，但之前那个狗屁五显教的假仙术法我也研究过了，有些东西我要先说清楚。” “假仙对应的自然就是真仙，何谓真仙？悟天理、明大道也。” “对应的假仙法门，自然就是相反——不需要明悟、不需要解惑，仅仅是通过特定仪式夺取外界力量，你们见到的那些假仙是相对极端的，也有温和的修行方式，例如采食天材地宝。” “假仙修行之法上限未知，并且在当今这个天道混乱的世界中，假仙反而比真仙更有优势。” “但假仙的劣势同样明显，例如你是通过采食天材地宝修行假仙，那么一旦找不到对应的宝物、吃不到需要的东西，你就再也无法寸进，只能在不停寻找宝物的路上。” 听她这样讲，邢云霄苦笑着摇了摇头。 很显然，这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要求还挺多。”龙女啧了一声。 邢云霄叹了口气：“如果最终龙女前辈给出的第三个方案也不尽如人意，我当然也只能从中选其一。” “我的第三个方案就是你回一趟龙南山。” 龙女澹澹地说道：“还记得那根菩提树么？” 邢云霄啊了一声：“当然记得……可是当初那树精说过，上一次龙嵴峰，只能选择一次机会问问题或者……” “说你一根筋你还别不服气。”龙女再次打断了他：“整个龙南山都是我的地盘，菩提树灵怎么了？它还不是要靠我父亲的血肉滋生？我让它多回答你一个问题怎么了？” “这……”邢云霄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不太确定地问道：“它真能够回答我的问题吗？” 龙女耸了耸肩：“能不能我也不知道，反正要是不行，你再从我的前两个提议中选呗。” “也是。” 邢云霄很快就下定了主意：“那就回一趟龙南山，正好，也去看看合香他们怎么样了。” 听他这样说，龙女微微点了点头。 “你们要走了啊……”高宇辰却露出了些许怅然之意。 邢云霄对他笑了笑：“你也一起来？” “我是真挺想的，但恐怕不能。”高宇辰摇头苦笑：“黄会长去世了，现在自救委会员就剩下清源哥和我在管事，清源哥主战事，外面现在又不是天下太平了……那么自然也需要有人来管内务。” 邢云霄一怔，随即颔首道：“是啊，你要接手黄会长的工作。” “嗯，我本来就是管财务的嘛。”高宇辰挠挠头：“内务的事我也比较熟悉，再喊来何管家帮忙，应该还是能处理得过来。” “那就行。” 邢云霄伸手拍了拍他肩头：“自己多多注意，和安夏搞好关系，她就是这座城市，有她在，这里会很安全的，以后我会多回来看你。” “嗯。”高宇辰闷闷地应了一声：“那大哥你们啥时候走？” “吃完这顿饭吧。”邢云霄笑道。 高宇辰眼睛一瞪：“这么快？！” “慢不得啊……” 邢云霄叹了口气：“现在各处风云际会，《三坟》在苏合香手上的事怕是也瞒不了多久，龙南山也不可能是永远安全的地方，不让自己变得更强，如何应付接下来的种种麻烦？” 高宇辰没再说什么，只是放下快子，快步走进了屋内。 不久后，他回到桌边，将一面小镜子放到了桌上。 当他把小镜子翻过来后，可以看到镜子背面还贴着一个一模一样的镜子。 “这是我妈以前留下来的镜子，经过我的改造，有了特殊能力。” 他一边将小镜子往邢云霄方向一推，一边说道：“这小镜子总共有三个，给你两个——这镜子的作用很简单，如果拿镜子的人有生命危险，另两面镜子就会出现裂痕，而且可以从镜中看到另一边的场景。” 邢云霄一言不发地接过镜子。 高宇辰露出一个洒然的笑容：“大哥你一定要将它贴身放好，要是出了什么麻烦，我带整个安夏的人去救你！” 第一百一十九章 重回龙南山 “龙女姐姐——别忘了我啊——” 身后的高宇辰在挥手大喊，正骑着马出城的邢云霄无奈一笑，与他并肩骑着另一匹马的龙女板着脸，面无表情。 他们两人没有和其他人打招呼，真的在吃完了那顿饭后，直接离开了安夏市。 既然没什么特别的事要交待，就不要浪费时间在这种无聊的寒暄来往上，当然是正事要紧。 从安夏到龙南山有不少距离，而且随着时间推进，路上出现的诡异也越来越多。 当初邢云霄自己一路去往龙南山的时候没少碰上生死关头，好几次都是险之又险地逃离诡异。 而从龙南山回安夏的时候因为有龙女在，反而一次诡异都未见到。 可这次……龙女身上没有了震慑诡异的龙气。 “蛇！” 夜晚，熟睡的邢云霄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吼叫，整个人坐了起来，脸上青筋暴起，两只手不停往脖子上摸。 他的脖子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道深红色的勒痕，更可怕的是这勒痕还在一点点加深，甚至能够看见脖子上的皮肉在一点点收紧。 这种窒息感令他整张脸憋得青紧。 而坐在一旁的龙女似乎毫不在意，手中抓着一根木棍拨弄着柴火。 “救、救、救……”邢云霄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龙女头都不抬：“救什么救，你不管它，它就不存在。” 邢云霄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瞪，痛苦万分。 之前去龙南山的时候他就遇见过一次这东西，当时他在睡觉时梦到一只白蛇要将他绞死，他惊醒后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全身动弹不得、筋骨剧痛，甚至无法凝聚石斧石盾，真的就像是被一只神秘无形的巨蛇绞着。 最终，还是那“巨蛇”率先绞断了他的脖颈，在扭断他的头后，对方大概以为他已经死了，便放松了下来，结果被邢云霄逃走。 这次一切都很像，只不过醒来后他能动弹——当然，这能动似乎和不能动也没啥差别。 但见龙女那云澹风轻的样子，他只好照做。 邢云霄闭上眼，尽可能地放松自己，双手也不再抚于脖子上。 慢慢地，那股绞劲竟然真的一点点消散下去。 “咳咳咳……” 邢云霄终于缓过气来，重咳了几声后，望向龙女：“龙女前辈，这是啥啊？” “扭曲的规则、脱离了束缚的情绪、超出人们理解的知识，还有这个世界本身对抗变化产生的免疫。” 龙女澹澹道：“你所见到的所谓诡异，大多都是这些。” 邢云霄揉着发疼的喉骨，怔了怔。 龙女继续说道：“这些东西大部分其实根本解决不了，最好的应付方法就是不要理会，然后用最快速度离去。” 邢云霄点点头干咳道：“明白了……可这种问题真的解决不了么？会有很多人受到诡异的困扰吧。” 龙女抬头望向他：“如果你最后不选择随我修行，那么你我将会分道，我要去深入调查我哥的事，你则要去做你自己的事。” “届时你将会遇见无数这般诡异事件，你要知道，有时你是根本没有能力去解决问题的，不要做无谓的事。” 邢云霄一愣，随后笑了起来：“谢谢前辈关心，不过，也许我兄弟会希望我能多多帮忙别人吧。” 听他这么说，龙女没好气地把木棍扔到了地下：“爱找死随便你吧，睡醒了？睡醒了继续上路！” 邢云霄一头雾水，也不知道她在气什么。 但见她已经翻身上马，也只好无奈地收拾东西、踩灭篝火跟了过去。 “龙女前辈？” 邢云霄骑上马后跟了过去，小心地喊了一声。 龙女面无表情：“有屁就放。” 邢云霄干咳一声：“龙女前辈，这个给你。” 说罢，他递上了高宇辰给他的一面镜子。 龙女却皱眉不接：“干嘛？你怕你出事了有危险，要我去救你啊？我可没这闲功夫。” “不是啦。”邢云霄笑道：“你们那个层次我暂时碰不到，但敌人个个阴险狡诈，万一您将来又碰上像这次一样封印能力的情况，是很危险的。” “我虽然能力一般，但说不定紧急情况下能帮到您呢？” 龙女瞪了他一眼。 邢云霄不敢说话。 啪地一声，龙女夺过镜子，塞进了自己怀里，哼了一声道：“你就是想要我去救你。” 说罢，她再不理会邢云霄，一扬马缰，喊了声驾，绝尘向前。 邢云霄呵呵一笑，踢了踢马肚，紧随而去。 一天半之后，两人重回龙南山。 龙女表示她需要回一趟深渊，在那里她可以用最快速度解决自己老爹下的封印、恢复龙气，于是两人暂时分道。 又大半天时间，在天蒙蒙亮的时候，邢云霄再次来到了龙嵴峰峰顶的抽骨坪，遥遥望见了那棵石树，一大片紫色树叶在其头顶摇曳，其中隐约可见些许晶莹的红色小果。 隔着这段距离，隐隐能听见树下传来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邢云霄笑了起来。 他大步朝那里走了过去。 “你丫的作弊！小小年纪不学好！” 这是苏合香气急败坏的声音。 “我没有啊姐姐……你一直盯着棋盘，我怎么可能作弊嘛。” 这是吕岩委屈巴巴的声音。 “我不管！你就是作弊！不然怎么可能赢得了我！我堂堂九天玄女，精通奇门遁甲、算天盘地，怎么可能会败给你啊啊啊啊！” “可是姐姐你棋真的下很烂……” 邢云霄爬上抽骨坪尽头小山坡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树下的苏合香与吕岩两人。 他们脚边有一个翻倒的木制棋盘，黑白棋子洒落一地，苏合香按着吕岩，像蜡笔小新他妈一样扯着吕岩的脸，吕岩哇哇乱叫，十分可怜。 忽然，他们同时听见了脚步声，停下了手中动作，循声看去。 只见邢云霄扶着小山坡山道两旁的石壁，慢慢走到了石树树影下，清晨初升的太阳照在他背后，将他勾勒成了剪影。 “哈喽。” 邢云霄笑呵呵地挥起了手：“好久不见了。” 从他离开龙南山、回到安夏，再到与张池交锋，前后不过小半月时间，但不知为何，他却觉得过了很久很久。 第一百二十章 怪仙 吕岩一头撞进了邢云霄肚子，抱住了他的腰。 不过这孩子倒不是因为「长时间未见」的相念，而是委屈无比地大喊了起来。 「哥哥救命啊！姐姐下棋下不过，就要弄死我！」 邢云霄哭笑不得，抬头看向苏合香。 苏合香翻了个白眼：「还好久不见，你才走了几天啊，矫情。」 邢云霄：「……」 他将吕岩拎了起来，走到苏合香对面的一片突出地面的大树根上坐下，将吕岩放到一边：「你们这段时间在这里待着，对境界提升有用吗？」 「对他没用，对我有用。」苏合香指了指吕岩：「这娃可烦了。」 吕岩委屈巴啦地摸了摸了脑袋。 苏合香解释道：「我只要在这树底下，睡觉的时候就会出现和你之前一样的情况，会梦到神仙故事，醒来后就能学到不少东西。」 「这段时间每天中午晚上睡两觉，剩下的时候就琢磨琢磨那些学来的东西，我虽然没有像你那样在战斗中突破境界的感觉，但应该是有大幅度成长的。」 邢云霄听着十分惊奇：「那岂不是只要一直待在这里，就可以无限成长？」 「那倒也不一定可以。」 苏合香嘿了一声说道：「其实最近两天已经明显没有之前效果好了。」 据她所说，她梦见的大多是「九天玄女」在各种场景下传授知识的画面。 在梦中，她能够以九天玄女的身份完全理解那些知识，但一旦醒来，这种「理解」就会大幅度流失，只剩下一小部分，如果能够吃透，那么下一次再梦见相同场景，醒来后便又会获得一些相应知识。 她之前吃过菩提异果，吃透的速度很快，所以这小半月来，已经得到了极大幅度的成长，用她的话说就是「和邢云霄你打一打也不是不行」。 但这种短时间快速成长自然不可能持续。 最近两天，她虽然仍能在梦中见到那些场景，可醒来后的收获已经越来越少了。 「但我就梦不到。」 吕岩可怜巴巴地说道：「我每天都无聊得要死。」 「然后就拉着我找各种事做，烦死了。」苏合香哼了一声。 邢云霄听得很是开心。 在外边遇见的总是勾心斗角、生死残杀，但这里安宁平和，完全不同。 聊完了苏合香和吕岩，自然就要聊邢云霄的事了。 他也将自己回到安夏后遇见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 但说是简略，自然也不可能再简略，自救委员会、五显教、张池……一场场惨烈的战斗，听得吕岩一缩一缩，也听得苏合香眉眼微沉。 「那个张池，真的很可怕。」 苏合香喃喃道：「听你所说，他不仅有长线谋划的本事，甚至急智也很厉害，无数人被他卖了还在帮他数钱，我们的敌人就是这样的家伙么……」…. 「姐姐你也很聪明呀！」吕岩这时又忘了之前的不快，看着她说道：「如果你在，肯定可以看破他的阴谋~」 苏合香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脑袋。 「不过这次回来，我主要是为了再见菩提树精一面。」 邢云霄将目光投向了三人身后的石树：「我需要它的知识。」 说话间，石树下方的土地一耸，一根一人多高的石质树根顶开泥土钻了出来，这树根上是个老妇人模样，看着像个根凋似的，正是之前见过的树精。 「见过刑天大神。」 树精很恭敬地施了个礼：「二殿下已与老身打过招呼。」 所谓的二殿下，想必就是龙女 了。 邢云霄点点头：「是的，我需要向您询问一个办法，一个能够让我在保留下凡仙身份同时、提升能力的办法。」 树精轻轻颔首：「可以，但老身需要先了解您现在的情况。」 邢云霄嗯了一声正欲开口，却听树精微微一笑道：「言语之判难见真容，老身需要大神您做一些事情。」 这意思很明显了，你说的东西不够，我得亲自看看。 邢云霄了解，又问：「该做些什么？」 树精笑着指了指石树那盘结错综的树根：「请您躺在那里。」 邢云霄没有废话，点了点头便朝树根走去。 这树很大，树根也很大，他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钻进树根与树根的空隙处躺了下去。 「接下来或许会有一些不舒服。」 这时，他听见树精慈祥的声音说道：「但请您莫要担心，不会有危险的……」 随着它的声音落下，周围所有树根都动了起来，将邢云霄缠得严严实实，并且开始往土中拽去。 邢云霄的身体下意识绷了绷。 如果换一个场景，他一定会觉得这是个要吃人的妖树。 就在他放松身体、闭上双眼后，那些树根完全将他吞进了泥土中。 在外面的苏合香、吕岩看来，邢云霄就这样直接被拽到了石树下方，那泥土翻涌一阵后重归平静，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而邢云霄本人……已经断片了。 在被埋入泥土中的瞬间，他就睡了过去，沉进梦乡之中。 他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些梦，有点像是之前授薪时以刑天视角见到的场景，但却看不清那些细节与对话，甚至无法理解梦里的人都在做些什么。 一种类似于醉酒的麻木感爬满他全身，令他迷茫中带着一点舒服，有种不想醒来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这种感觉如潮水般褪去，邢云霄自然而然地睁开眼，醒了过来。 睁眼后，他立即便看见了树精在摇头叹气。 一旁的苏合香与吕岩两人目露茫然之色，目光在他与树精之间打转。 「怎么了？」邢云霄皱眉。 树精叹着气道：「您魂种不纯、骨肉不纯，龙气、假仙之道已然是最适合您的修行办法，但二殿下说，您希望能有更好的选择。」 邢云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是……那么，有更好的选择吗？」 「好或不好，老身无法下定论。」 树精轻声道：「但确实还有第三条路可走，即为，怪仙之道。」 lq. 顽固的仓颉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天道与修仙 “怪仙？” 听到这个词，在场几人都露出了怪异的表情，苏合香更是挑了挑眉尾：“这听着不像啥好名字啊。” “玄女大神着相了。” 树精柔和地笑道：“名字仅是一个名字而已。” “确实，名字不重要。”邢云霄问道：“那么，这怪仙究竟是何物？” 树精冲他稍稍颔首：“大神可知晓真仙、假仙之别？” 邢云霄微微蹙眉：“前几天龙女前辈说过，说真仙是悟天理、明大道，假仙正好相反，是靠夺取外物增强力量。” 树精点头：“正是，当今天道混乱、人道残衰，因此真仙之道难行、假仙之法却大行其道，便是此理。” 一旁的苏合香歪了歪头：“意思是说天道出了问题，所以想要好好修行反而做不到？” 树精应了声是。 邢云霄沉吟道：“所以龙女前辈根本没和我提让我修什么真仙……那么这怪仙又是？” “介于真仙、假仙之间者，怪仙也。” 树精道：“悟残缺之法则、明扭曲之大道，再辅以外物相助，此为怪仙——您有刑天大神之魂种，此即为外物，融合刑天之魂，再悟怪仙之法，可证大道。” 残缺之法则？扭曲之大道？ 邢云霄脸上露出了怪异的表情。 这怎么听上去，不像啥好东西啊？ 不用他说，吕岩也挠着头喃喃道：“感觉会把哥哥变成非常奇怪的东西呢。” 苏合香则是有些担忧地问道：“喂，邢云霄同志，你不会对这个感兴趣吧？” 邢云霄同志摸着下巴思忖了一会儿后，慢慢问道：“那么，怪仙能力如何、上限如何？” “不知。”树精模样很老实地回答道。 邢云霄皱眉。 树精平静地说道：“刑天大神恕罪，老身并非知晓万事万物，只是能够从诸位身上顺着命数气理看到对应答桉，但怪仙本就依附于残缺法则、扭曲大道，难以推算观测，自然不知。” 它这么一说，苏合香便很理解的样子点起了头。 邢云霄有些意外地看向她：“你能明白这是啥意思？” “噢……可以的，咱毕竟九天玄女嘛。” 苏合香得意地笑了笑，解释道：“用大白话来说就是，菩提树并非天生就知道一切东西，首先需要有人提问题……” “这个概念就相当于什么呢？你拿着一个搜索引擎，不代表你啥都知道，你得先知道搜什么，然后才能出现答桉，对吧。” 这个形容邢云霄一下就听明白了，恍然点头。 怪仙这东西听上去就很不正常，既不是正常的修仙之道，也不是当下比较常见的假仙法门，“搜索引擎”找不到相应的东西自然也是合理的。 这时，吕岩轻声问道：“那如果什么都不知道，云霄哥哥你还要学这个什么怪仙吗？” 没等邢云霄回答，一个清脆的声音便轻飘飘地荡了过来。 “我建议你学。”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披着深渊斗篷的龙女悠悠出现。 邢云霄一怔，他知道龙女绝不可能这么快恢复龙气，但为何现在就披上了斗篷？ 当然，他没有多问，只是冲她点了点头。 树精立即冲她伏腰鞠躬，苏合香、吕岩二人也模样有些笨拙地行了个礼。 龙女微微点头致意，转向了邢云霄：“随我修行、上限太低；假仙之道太靠运气。怪仙……确实是最适合你的法门。”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邢云霄感觉敏锐，但直觉告诉他不该多问。 的确，听龙女的口气她肯定是知道是怪仙存在的，但之前她提出三个方案的时候，却完全没说，似乎是故意等着菩提树来说这个答桉。 可这时，毫无情商的吕岩突然开口问道：“龙女姐姐，为什么你说到怪仙的时候，好像不太高兴呀？” 龙女勐地扭过头，那漆黑无光的斗篷兜帽下方仿佛射出两道能杀人的目光，吓得吕岩抖了一抖。 】 “小孩子果然最讨厌了。” 她低声喃喃着哼了一声。 邢云霄微微思索后，决定还是要问清楚。 村精对怪仙显然了解不深，但龙女看上去颇为知晓其中门道，而且刚刚不问是担心引起龙女不悦，可既然吕岩已经开了口…… “龙女前辈。”他微微抱拳：“如果您知晓怪仙的具体情况，还请细说，否则我恐怕很难下定决心。” 龙女身形微动，斗篷兜帽里黑洞洞的一片，无法知晓她的神态表情。 半晌后，她才幽幽开口道：“你记住，成为怪仙，意味着你眼中的世界将变得完全不同，你所理解到的道德、人性、天理，全部都会变得不一样。” “你确实会变得很强很强，如果这条路你能走通，你会比我更强，甚至有可能达到我父亲的高度。” “只是……我不知道，到时你还能否坚持现在自己要做的事。” 龙女说得很直白，邢云霄脸色微变，苏合香在一旁也看得眉头紧锁。 而一旁树精见她竟然说出了如此交心之语，脸上亦是颇为惊异。 现场一时陷入了沉默。 过了不知多久，邢云霄才缓缓开口，但他像是在问问题，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现在想要救活陈念，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找到龙女前辈的哥哥，从他手中夺来龙女前辈父亲的眼睛，对么？” 龙女没有回答，反而是一旁的树精应了一声。 “大神，您若能找见一名与羽嘉同样古老的灵魂，以此相换，便有希望。” “又或是寻着一名精通灵魂轮回道法、七变以上之下凡仙，亦有可能。” 邢云霄笑着摇了摇头。 当初陈念刚刚死去的时候，龙女就提过这两个办法，只是没说得那么详细罢了。 与羽嘉同样古老的灵魂？只有传说中的介麟、介潭、毛犊，它们与羽嘉并称为混沌鸿蒙创世神兽，什么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种在传说中顶级的神兽，都只是它们的子孙。 要找到这种存在，何其之难？更何况还要牺牲这样一个人才能拯救陈念，若那是个好人呢？如此的救法，恐怕陈念自己都不会接受。 至于七变以上、精通灵魂轮回之道的下凡仙，就是阎王、东岳大帝这种了，虽然找到类似的下凡仙不难，但要达到能逆转生死的境界……就不是一般难了。 见到邢云霄的模样，龙女便知晓了，轻声问道：“你已确定？” “我已确定。” 邢云霄重重颔首：“我要做一个怪仙。” 第一百二十二章 去拜个师 邢云霄斩钉截铁的话语砸落在地，场面一时安静。 半晌后，龙女幽幽道：“既然如此，树灵，你为他们指条明路吧。”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吕岩看着龙女离开时背影飘飘的斗篷，挠了挠头：“龙女姐姐好像不太高兴。” 苏合香点点头：“是啊，好像怪仙的存在对她来说不是太愉快？” 树精叹了口气：“二殿下之事，请恕老身无法多言——三位大神，殿下命老身为三位指明路，便请听老身一言吧。” 三人同时望向了她。 其中邢云霄眼神最为炽热，他有不得不变强的理由，如今道路明确，当然更希望得到明确指点。 然而树精的第一眼却是望向了吕岩。 “孩子……恕老身逾越，称你一声孩子。” 树精慈祥地问道：“你可还记得，当初初见时老身说的话？” 吕岩点了点头：“我是我、他是他，他虽是改变我命运的巨大贵人，也是我此生追逐的目标，但做自己，或许会更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是也。” 树精柔声道：“这也是你这段时间以来，在菩提树下毫无寸进的原因。” 吕岩眼睛瞪得很大。 “去宁水省吧。”村精说道：“你的缘法在那里。” 听见宁水省三字，邢云霄眼皮微微动了动——这正是陈念父母所在的地方。 不过他没有说话，一个省那么大，就算吕岩在那里真有奇遇，恐怕和陈念也没有半点关系。 “宁水省……”吕岩挠了挠头，有些茫然地看向邢云霄、苏合香二人：“哥哥、姐姐，你们说，我要去吗？” 苏合香蹲下身望着吕岩，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你有什么想要做的事吗？” “我想完成师父的愿望。” 吕岩目光熠熠，认真地说道：“师父想要逆转天道扭曲、人道残衰的发展，把世界变回原来的样子，现在师父走了，我想继续做这件事。” 邢云霄在一旁点了点头：“你的心愿很大，若你有纯阳道长的实力，确实可以一试，但如今你只是一变境界，要完成这件事，非常困难。” 吕岩眨了眨眼：“哥哥姐姐的意思，是希望我去宁水省吗？” 邢云霄笑了笑：“你已经不小了，你能够自己在缺水少粮的破道观里生活很长时间，也能够挺过恐怖的龙嵴峰三难关，你比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强，你应该自己拿主意。” 苏合香看着吕岩，鼓励地点了点头。 吕岩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一咬牙：“好，我去！” 他望向树精：“那、那我去了宁水省，要做什么？” 树精微微一笑：“随心所欲，缘法自现。” 吕岩懵了。 苏合香呵呵一笑：“它的意思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杀妖也好、救人也罢，或者躺着吃吃喝喝都行。” 树精配合地点了点头。 吕岩的路指明后，它又望向了苏合香：“玄女大神，您的路，或许不需老身指明。” 苏合香一怔，随后站起身，一脸不满：“凭啥啊？就因为我现在能掐会算了？那不行，你得给我指条路！你们龙女殿下不都交待你了嘛。” 树精苦笑一声：“您方才询问纯阳大仙心中有何愿望，那么您又有何愿望呢？” 它有读心之能，此时想来是明知故问。 但苏合香还是神色坦然地说道：“我以前的家已经没了，是邢云霄和陈念这两个冤种把我从溪川镇带了出来，他们现在就是我的家人，他们在哪我就在哪，他们要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邢云霄微微一怔，随后笑了起来。 “那便是了。”树精失笑道：“您前路如此明晰，何需指引？” 苏合香撇了撇嘴：“我这个九天玄女是我自己翻资料想办法才觉醒的，要没有这根菩提树可能一辈子就停在一变了。” 她看着树精，忽然赔起了笑：“这未来要怎么提升境界，树灵婆婆，您总得给我指个方向吧？” 树精再次失笑。 似是思忖了一会儿后，它缓缓道：“这是您为自己铺上的路，自然要由您继续下去。” 苏合香轻轻蹙眉。 一旁的邢云霄倒是听懂了，呵呵一笑：“它的意思是，要你继续翻资料想办法才能成长。” 换源app】 苏合香扭过头瞪了他一眼。 没想到树精竟然点头道：“正是此理——您或许可以寻找更多关于九天玄女的文献记载，亦或是遗迹相关。” 苏合香噢了一声，不再问了。 的确也是，她从一开始就是自己选的下凡仙、自己想办法觉醒了这身能力，别人也自然无法帮助太多，还是要靠自己。 最终，树精望向了邢云霄。 没等它开口，邢云霄先笑了笑问道：“你对怪仙所知甚至不如龙女，想必给我的建议，也是一个方位？” “确实如此。” 树精颔首道：“您的缘法，在南方。” 它举起那根凋般的手臂指向南方天空：“此去南方两千里，有一处奇异之所在，万妖莫近、百邪难侵，一切的根源，在于两人。” 邢云霄眼睛微亮。 树精放下手，对他笑道：“那两人便是您要寻的怪仙，他们手中必有怪仙修行之法，或许……您可以去拜个师。” “南方，两千里，那就是一千多公里？” 另一边，苏合香喃喃道：“云季省？” 邢云霄与她对视一眼，同时微微点头。 “好，那就去云季省。” 邢云霄沉声道：“不学成，不归来！” 云季省，四季如春、大山纵横、风景如画。 但也许正是因为这里杰出的自然风光，灾变之后，云季省出现的妖物数量、级别远超这个国家任何一个地方。 如果有人从天空中往下望，会看见云季省的大山大河上空弥漫着一股令人心季的可怕妖气，那些妖气直冲天穹，就连天空中倒悬的楼宇都因此出现了些许扭曲。 这个省，已经没有多少活人了。 与青松省不同，在最早的几批妖灾中，云季省便已经几乎重归蛮荒。 曾经的城市只剩下了残垣断壁，巨大的藤蔓爬满了每一座高楼大厦，近百米高的巨大骷髅驼着背在大楼间穿梭，每一步重重踏下都引起地面震动，街道上时不时跑过一团团嘻嘻哈哈的黑影，笑声中充满着刺耳的杀意。 路灯上、树枝上、道路边，随处可见残缺的人类尸体。 他们早就已经没有了一点血肉，骨头上连一点点依附的肉都找不到，全都被妖怪啃了个一干二净。 有些尸体在某一天或许会突然爬起，成为另一种生命体，但更多的尸体只会永远躺在这里，渐渐完全腐烂。 “啊——大城市！好久没来大城市啦！”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站在街道尽头，用力伸了个懒腰，脸上写满了高兴。 他剃着个寸头，身上穿着老旧的军大衣，脚踩一双登山靴，眼睛望着满目疮痍、遍地妖物的城市，却像是乡下人进城一样开心。 男人的呼喊声自然引起了妖怪们的注意。 街道上那群黑影最先发现了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向他冲了过来。 这些黑影的模样好似一个个长了毛的黑色史来姆，它们自带某种腐蚀属性，当它们掠过路边的废弃车辆时，那些车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氧化、旧化。 男人一眼就看到了群朝他冲来的黑影。 “咦？” 没等他反应过来，黑影们便倏然来到了他面前，张开了一张张血盆大口！ 但紧接着，男人手一伸，轻而易举地挡下了它们。 “诶诶诶！你们干嘛？我不坐车……我也不住宿啦！”男人一脸应付的笑容：“你们去找别人嘛，你们看，那里还有很多人的……” 他反手一指，指向了街道拐角。 那里曾经是个汽车站，但现在堆满了大量的人类尸骸，上面飞满苍蝇与乌鸦。 黑影们有些发懵。 但到嘴的食物自然不能飞走，于是它们继续拼命咬来。 可男人就像拨开普通人一样，轻松地把它们拨开。 男人的衣袖触及黑影时，也会像汽车一样迅速变旧变破，但他本身的皮肤血肉却没有一点影响。 “别扯我衣服啊！” 终于，男人有点生气了：“我衣服都给你扯破了！这特么可是我过年的新衣服！再这样你跟我去警察局！” 然而黑影们还是继续挤在男人身边试图吞食他。 可不论它们怎样努力，都无法伤害到男人，似乎这男人身边有一股特殊的力量。 最后，男人非常不高兴地伸手扯住了一个黑影，怒骂道：“好家伙，你们干这些违法的事还这么嚣张，我看到了，就是你扯坏了我的衣服！” 被它扯住的黑影突然颤抖起来，像是触了电，其余黑影见状也纷纷停了下来。 “现在怕了？”男人冷笑：“我看到警察局就在前面那条街！跟我走！” 说罢，他直接拖着黑影开始往前走。 一路上，他还不忘对着路边遍地的尸体说话。 “大家伙评评理啊，是他先扯坏我衣服的，还不敢赔，我带他去警察局没问题吧？” “你们咋都不说话？城里人真冷漠……” “还是咱们乡下好。” 他说着话便来到了“警察局”，一幢早已经倒塌的楼房废墟前。 接着，男人开始迈步走向这片废墟。 随着他前进，堆在一起的石砖瓦砬开始自行向两边散开，为他让出了一条路。 被他拖着的黑影颤抖更厉害了，而其他黑影一直紧随其后，不知为何都不敢再上前了，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 不仅是黑影，城市各处出现了一只又一只妖，大妖小妖皆有。 它们从各个拐角、楼顶、废墟窗口中探出脑袋或者像脑袋的东西，望向男人的背影。 男人很快停下了脚步。 “警察同志，我向你举报这个人！” 男人严肃地把黑影拖到了自己面前：“他是开黑车的！在汽车站门口乱拉客不说，还扯坏了我的衣服！” 说着，他将自己腐朽老化的袖子展示给了空气，或者说一个仰面躺倒在废墟上的骷髅尸骸。 紧接着，男人开始嗯嗯嗯了点起了头，自言自语着。 “我也知道，这种事本来不该麻烦你们……” “私了也可以，但这可是我过年的新衣服啊！” “那您定个章程也行，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今天我才刚进城就碰上这种事，我也很烦啊！” 男人表情丰富、手舞足蹈，对着尸骸以及手边的黑影不停说话。 几分钟后，他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行吧行吧，两百块就两百块，就当我今天倒霉。” 他望向黑影：“那给钱吧？” 听到这句话，黑影的颤抖达到了顶峰。 下一秒，它直接消失了。 或者说，是被男人的手吃掉了。 所有妖怪都看得清清楚楚，男人手上仿佛出现了一张嘴，在极快的一瞬间张得极大，吃掉了黑影，随后那张嘴便消失不见。 “行吧。” 男人脸上露出笑意，在虚空中拍了拍：“老兄，别说我讹你，我这还要去见朋友的，你把我衣服扯坏了，我只让你赔两百，很厚道了。”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便走。 当他走出那废墟的时候，刚刚分开的碎石破砖也重新恢复了原样。 “真、真的是他！和传说中一样！” 终于，城市里传来了某只妖惊恐的喊声：“是南边的那个怪物啊！” “快跑！快跑啊！” 妖怪们发出惊恐的吼声，夺路而逃，大片烟尘因此扬起，就连那上百米高的巨大骷髅都拔腿逛奔，甚至一不小心跌了一跤，撞塌了半幢楼、掉下了一个巨大的胳膊骨头。 男人却似乎根本听不见这四周的混乱，高高兴兴地重新走上了街道。 之后，他一走到路口，就会从口袋中掏出一块砖头，用手指在上面拨拨划划，就像在滑动智能手机的屏幕一样。 更神奇的是，每次他“用完手机”，似乎就像看完了导航一样，找到了接下来的路。 十几分钟后，男人来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旧超市外边。 在还算完好的超市门口，还坐着一个人。 一个很漂亮的人，白发披肩、红唇如血，黑色明亮的眼睛仿佛两颗星辰，身上穿着干净整洁甚至很时尚的红色长裙与大衣，跷着二郎腿坐在超市门口长椅上。 不论谁看到这人，都会认为这是个美女。 可男人见到此人后，却开心地喊了一句…… “小萧！” 他高高兴兴地走了过去：“东西买完了？” “美女”见到他，优雅地笑了笑，张开嘴，却发出了男人的声音：“老师，咱们碰上麻烦了。” 男人怔了怔，呃了一声：“咋喽？” “我感觉到打北边来了个麻烦。”那个“美女”仰着脸、笑着说道：“你来算一算？” 男人皱了皱眉头，再次从口袋中掏出砖头，像划手机一样划了几下后，喃喃道：“最新一章的更新说，来的会是我徒弟。” “你徒弟？那就是我师弟了。” “美女”张了张嘴，摇头道：“果然是麻烦。” （本卷完） ps：大家新年快乐呀~ 年三十晚上把第二卷收了个尾，感觉这一章的内容不适合写两章，我就直接一个大章四千多字搞定了，虽然是一章，但份量只多不少哇！ 另外，前两天还说我写了百万字还是个lv1小菜鸟，今天就升级成lv2了，啊哈哈哈哈~起点送的新年礼物还针不戳！ 第一章 年 夕阳下的茂密丛林中，两匹快马呼啸而过，身后扬起长长的烟尘。 邢云霄与苏合香一人一匹马，舞缰飞奔。 只不过他们所骑的并非普通马匹，而是苏合香以神力凝聚出的马，这马浑身金光、夺目耀眼，崎区不平的山路对它们来说如是平地，所有枝叶灌木都在这金光面前自行分开。 有了这种马，他们自然不需要再走大路，哪怕是过山过河也非常轻松，那么当然是直线距离最快。 于是，一路向南。 「快天黑啦！」 疾驰中，苏合香朗声道：「要不要休息一下？」 「好，前面有水声，临河驻营吧。」邢云霄点头回应。 几分钟后，树木分开，一条不大不小的河出现在面前。 他们现在已经出了青松省，朝着南边走了一天多左右，按地域划分来说，现在算是到了瑞玉省的山里，至于这里算哪个市的管辖？不重要了。 两人临着河简陋地扎了个营、燃起篝火，各自长长舒了一口气，那两匹金光马也自然而然地消散不见。 「这里妖气还是比较重的。」 邢云霄喝着刚刚在火上烧好的开水，轻声道：「周围应该有不少大妖。」 苏合香一脸无所谓地在火上烤着野果，撇嘴道：「我看它们也不敢出来……」 忽然，她眼神微变，变成了一个略显八卦的表情：「对了，有个事，我问你一下哈？」 邢云霄：「？」 「你和那个龙女……」苏合香眯着眼，嘴上挂着邪笑：「是不是关系不一般？」 「哈？」邢云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在说啥？」 「少来少来。」 苏合香女干笑着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她明显对你态度不一样啊，听她语气就是很不喜欢怪仙，而且也不想让你学，但是你说你要学，她不仅支持你，还告诉你要注意些啥呢。」 「这种待遇，我们可是没有滴。」 邢云霄啊了一声：「我们大家一起并肩作战这么久，互相支持一下不是正常的吗？」 「呸，你谁啊，人家可是龙女诶，和你并肩作战？」苏合香熟练地翻起了白眼：「果然是死直男……」 邢云霄更懵逼了，怎么也不觉得龙女会对自己有意思。 这不合理啊？ 「行了行了，你们这是畸形的爱，没有结果滴。」苏合香拍了拍他的肩：「看得出来你完全没感觉，唉，堂堂龙女，所托非人呐……」 邢云霄满头黑线。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苏合香冲他挤了挤眼睛，目光向下一瞟。 邢云霄微微低头，只见刚刚她说话的时候，不知何时已经在自己腿边地面上写了极小的一行字。 「有东西在盯着我们，很近了，不是妖，但感觉很危险，你没感觉吗？」 他抬起头，苏合香的表情很是紧张，但她还是假装无所谓地笑道：「怎么不说话啦，不好意思啦？」…. 邢云霄自然明白，她是想要迷惑那个隐藏的敌人。 他不像苏合香那么会演戏，于是只能假装无奈地叹了口气，别过头去，伸手轻轻按在地面上，手中释放出刑天神力，一旦情况不对，他立即就能从地面中抽出石盾或是石斧。 这一天多的时间以来，都没碰上妖——不是因为这个世界已经安全了，而是大多数的妖已经不敢找他们麻烦了。 邢云霄是三变刑天，又吸纳了张池的血肉，身上的血腥气、煞气比大部分大妖还要重，苏合香在菩提树下睡了半个月，实力大幅度增长，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境界，但看她 以金光为马、神光外放，恐怕实力也有三变水平了。 一般的妖哪敢来触他们霉头啊？ 但换个角度来说，敢来接近他们、试图搞点事情的，都不会是普通敌人。 「说起来……」 苏合香眼神一边偷偷向斜后方瞟着，一边说道：「是不是快过年了？」 这个话题倒是令邢云霄一怔，他下意识回答道：「时间我倒不是很敏感，但好像确实最近快到过年的时间了。」 说罢，他笑了笑：「你说，现在世界变成这个模样，神仙妖怪龙啊鬼的全都有了，过年会不会有年兽？」 话音刚落地，苏合香身后漆黑的树林阴影间，立即出现了一个血盆大口，一道老虎体型大小的残影煞然而来。 它来得很快，但早有准备的两人反应更快。 苏合香反身举起手，她身后那片土地瞬间被顶开，一根根金光尖刺破土而出，刺向那道残影，与此同时，邢云霄已然在手中凝出一柄石制手斧，勐然掷出，在空中撕出了破空声。 砰！ 金光尖刺刺了个空，石斧削断了一连串树木。 那个怪物在被击中的刹那避开了攻击，身形宛若鬼魅，站到了另一边。 这是个看上去有点像狮子又有点像狗的玩意儿，一身雪白的毛，头顶长着个大大的角，面目狰狞恐怖，大嘴边缘淌着腥臭唾沫。 邢云霄敏锐地注意到，它站在了篝火火光映照范围的边缘。 「还真是年兽啊？！」一旁的苏合香微微张嘴，脱口而出。 邢云霄一怔：「你确定？」 苏合香瞟了他一眼：「老……不是，本少女现在学识渊博，这种有名凶兽我一眼就能看出了好吗？」 他们在对话的时候，那年兽正绕着火光边缘一点点徘回，不停呲着牙、喷出满带杀意的气息。 邢云霄微微一笑：「听说年兽怕火，刚刚它居然冒着火光也要冲过来，莫不是因为我叫破了它的身份？」 「不知道，但可别小看了它。」 苏合香在手中凝聚出一把由金光幻化而成的的弩，瞄准了年兽：「这东西不是妖，虽然看着体型不大，但可能没那么好对付。」 邢云霄嗯了一声，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但就在这时，周围突然响起一大片敲锣声，声音之大有如雷霆，邢云霄与苏合香都吓了一大跳，几乎要捂住耳朵。 年兽则是吓得整个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眼神中流露出强烈的惧意，勐地扭头望了望四周后，极快地陷入黑暗中不见。 但巨大的敲锣声依然没停，而且似乎越来越近。 苏合香半捂着耳朵，凑近到邢云霄身边，大声问道：「你能感觉到有人靠近吗？！」 邢云霄脸色凝重地用力摇了摇头。 他只感觉到了大量腥臭妖气在靠近。 大约两三分钟后，敲锣声已经逼得极近了，围着两人所在的营地——只是周围全是树林，根本看不见身影。 到了这时，那敲锣声才渐渐停下。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影子从林中出现。 PS：今天大年初一，只能更一章啦，我一般是前一天晚上写，年三十实在太忙了，见谅，再次祝大家新年快乐噢。 lq. 顽固的仓颉 请个小假 过年期间，出门走走，小请一天假，嘿嘿。   第二章 逆转之地 林中走出的那些黑影渐渐来到火光映照范围内，光影中可以看见这是一个又一个人。 老女男少皆有，他们看上去有些紧张，不少人手中都拿着大铁锣。 但邢云霄当然不会因为这群家伙的人样、或是因为他们吓走了年兽就放松警惕。 他沉着眉，默默站到了苏合香身前，面对着人群。 甚至这时候，他心中的警惕感比面对年兽时还要强。 因为这些人身上的妖气太重了。 邢云霄和太多太多妖怪打过交道，更是亲自吃过数不清的妖肉，妖是什么味道，很少有人比他更有发言权。 他很确定，现在围着自己的，不是一群人，而是一群妖！ 而围着邢、苏两人的这一大群「人」，神色也都个个紧张莫名。 他们看着两人，沉默许久后，走出一个看上去颇有威望的长须老者，沉声问道：「年呢？」 邢云霄微微眯眼，反问道：「你们把它吓跑了，还来问我们？」 这时，苏合香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低声道：「情况不对，他们的眼神很奇怪，好像对我们又惧又恨，我们哪时惹他们了？」 她所说的那种奇怪眼神，邢云霄当然也能感觉到。 只是双方初初认识，何来的恨与怕？ 就在两人低声交流的短暂时间里，那老者上前一步，咬牙切齿地哼道：「休想蒙混……你们就是年！」 他冲身后的众人一挥手：「杀了他们！」 邢云霄与苏合香两人瞠目结舌。 我们就是年？ 您老人家眼珠子是长在头发里的吧？ 但看这群人的模样，可不像觉得老者是在乱讲话的。 他们狠狠瞪着邢、苏二人，虽然脸上仍有惧色，但还是冲了过来！ 这些人一边疯狂地敲打着铜锣，一边掏出明显是农用的镰刀、锄头、草叉，冲了过来。 这一瞬间，邢云霄甚至被扑面而来的浓重妖气熏得睁不开眼。 但他却看得非常清楚，这些人脚步虚浮、速度缓慢，挥舞农具的动作姿势完全就是普通人，甚至还有一些明显胆小的家伙只敢躲在人群后边大喊、却不敢往上冲…… 从这些角度看，他们又是再标准不过的普通人。 想到这里，他微微扭头：「制住他们，不要伤人。」 苏合香显然也有这种想法，她点点头，稍稍后退一步，低头看了眼地上篝火，飞起一脚，把燃烧中的炭火踢起，顿时漫天都是飞扬的烟尘与火星。 「定！」 她伸手一指，一道金光从指尖射出，金光打在最近的一枚细小火星上，就像是水滴打在石头上，溅射成了无数更小的金光。 就这样，她指间释放出的金光眨眼间被半空中的火星分割溅散成了大片金芒，照向扑来的这群人。 金光及身的刹那，所有人立即被定住。 他们面露惊色，肌肉绷得极紧，但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可以动弹，连眼皮都翻不动了。…. 邢云霄被苏合香这一手惊艳得哇噢了一声。 对她来说定住人不算什么，但利用火星，把一招变成几十上百招，这就不得了了。 「情况不明，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情况。」苏合香得意地抬了抬下巴：「省点力气先。」 说罢，她又轻轻弹了弹手指，还在空中飞散、尚未落地的火星子全都悠悠漂浮了起来，光芒更盛，将周围照得更加明亮了。 邢云霄笑了笑，看来她这段时间的成长确实不简单，之前动不动施几个法就把自己弄到脱力，现在却能随手搞出 这么厉害的手法。 他走向了那群被定住的人。 众人看着邢云霄与苏合香二人，眼神中满是恐惧。 但邢云霄根本不理会他们，他径直穿过那些蜡像一样的人群，往老者方向走去。 那长须老者同样被死死定住，脸上还残留着见到金光乍现时的惊讶神色，之前怒吼要杀人的愤慨神色也没有完全退去。 他眼珠子不能动，但却能看到邢云霄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面前。 老者额角缓缓淌下一滴汗珠。 「合香，让他开个口。」邢云霄澹澹道。 苏合香背着手轻巧地来到老者面前，伸手在其眉心一点。 老者眼神一动，喉咙里发出了些许咕噜声——他身体仍然动弹不得，但脸上的肌肉显然恢复了，能转眼珠能说话。 「我们不是年兽。」 邢云霄平静地说道：「年兽刚刚也想要袭击我们，但你们出现了，把它吓跑。」 「如果、如果你们不是年兽……」老者眼神变得更古怪了：「难道，你们是下凡仙？」 邢云霄对他这副神情有些不解，但还是坦诚地说道：「是，我们俩都是下凡仙。」 「那你们就是年兽！」老者童孔中闪过一抹厉色：「要杀要剐，随便你们！」 「啊？」 这次邢云霄和苏合香是真有点懵逼了。 什么鬼？我们是下凡仙，所以我们就是年兽？ 邢云霄与苏合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了满满的疑惑。 「唔……我有办法。」 苏合香沉吟片刻后，伸手在上衣口袋里掏呀掏，最后掏出个小果子，应该是今天中午休息时随手在树上摘的备用解渴小果。 「吃下这颗果子后，你就只能说实话了。」 她将小果子举起，直视着老者双眼，缓慢地开口说道。 这句话说出的瞬间，似有一股奇异的力量降临在了老者身上，令他微微一颤，眼神也有些茫然。 紧接着，苏合香便直接将小果子塞进了老者嘴里，捏着他两腮一抬，逼他吞下了果子，老者顿时脸色大变。 邢云霄知道，这并非她给果子施加了什么神力，而是催眠了老者，果子只不过是个引子罢了——当然，这种催眠的效力可比一般催眠强太多了。…. 九天玄女的能力，真好用啊……神级辅助。 他这样想着，开口问道：「为什么你说下凡仙就是年兽？还有，你们满身妖气，又为什么是人的样子？」 老者脸上的表情挣扎了不到一秒，便老老实实地开了口回答。 「我们本来就是妖。」 「这里原来有一群下凡仙，他们很厉害，作威作福，不仅圈养着我们妖，还把普通人也圈养起来做奴隶。」 「但一个多月前，这地方来过一个怪人，他看不惯那些下凡仙，就把他们全部变成了凶兽……这些凶兽是会变的，现在是过年前后，它们就全部都会变成年兽，要是平时，它们还会变成其他凶兽。」 「至于我们……怪人说，我们以前做妖怪的时候吃了不少人，现在干脆就做普通人，大家互相换换身份、体验一下。」 「至于之前真正的普通人，都被怪人带走了。」 在邢云霄与苏合香两人怪异的目光中，老者神色悲苦地喃喃道：「那些年兽最近吃了我们好多兄弟姐妹，我们，我们一定要杀了它们！」 PS：感谢傲世西游大老的盟主！感恩！！另外，书友听雨的小和尚因为多次打赏已经变成舵主啦~ 盟主是可以有定制重要角色滴，过年前后的 两位盟主大老角色已经确定，不久之后就会陆续出场啦。 另外，舵主也可以有一个角色，书友小和尚如果有兴趣，可以加咱们的群，表明身份后，给你一个小角色噢，可以自己起名、做个简单设定。 lq. 顽固的仓颉 第三章 怪仙传说 听了老者的话，邢云霄与苏合香再次对视一眼，两人张了张嘴，都不知要说啥好。 「这情况……」半晌后，苏合香试探地开口道。 邢云霄失笑：「我觉得我们管不了。」 他牢记着之前龙女的话，别什么事都想管一管。 当然，这里要真是有大群妖怪天天择人而噬，那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忙杀杀妖倒是问题不大。 可这里？ 人其实是妖，妖其实才是人？ 听这老者的意思，不管是「年兽」，还是他们这群生活在树林里的「人」，都不是啥好东西。 一批曾经是下凡仙，有了强大的能力后便膨胀了，竟然做起了圈养奴隶的行为，另一批更不用说，本就是吃人妖物。 管他们的事干嘛？让他们自相残杀，好像也没啥问题。 「那就不管了。」苏合香点点头：「我这个定身术最多十分钟就会失去效果，直接走就行……不过今晚怕是没得好好休息了。」 邢云霄无奈一笑：「那也没办法，这地方怪怪的，继续留着怕也不合适。」 反正以他们现在的身体素质，就算连续三五个晚上不睡觉最多也就是疲惫点而已。 苏合香再次幻化出金光马，两人收拾好东西翻身上马。 她凝聚出的马匹即使是在水上也能行走，于是上马后，两人立即策马踩着河水渡河。 离开的时候，他们还能听见身后那老者气急败坏的喊声，以及隐藏在树林中凛冽的杀意，不用想，那正是「年兽」们身上的煞气。 「这里离云季省说远其实也不算远。」 苏合香好奇地问道：「你说，那个怪人，会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怪仙？」 「确实有这种可能性。」邢云霄颔首道：「此人能力神乎其神，信手就能改变生命性质，这可不是简单地变形……而且还改变了这么一大群人，不管是下凡仙还是妖，可都不是好惹的。」 「那怪人做的事，可远比杀光这群人和妖要来得可怕太多。」 说到这里，他扭头望向苏合香：「不说一群人，就给你一个人，你有本事把他变成妖吗？」 苏合香摇头：「这怎么可能？」 她眨眼道：「你之前说过，凤青梧制造半妖人的时候还找了一个四变医仙，四变的下凡仙都只能把人改变成半妖，我怎么能办得到？」 邢云霄嗯了一声：「这就是了，那所谓的怪人，实力远不止四变。」 「而且此人做事的手法，也颇有点……扭曲的意味。」苏合香接话道：「很像龙女姐姐说的，道德观、处世观不太正常的怪仙。」 聊到这里，两人心中已经有了猜测，那怪人八成就是他们要找的怪仙了。 接下来两天时间，他们更加确定了这个猜测。 这两天时间里，他们走走停停，来到了云季省边缘，路上经过了两个城市、一个村庄。…. 在有意无意地打听下，似乎都有关于「怪人」的传说，而且发生的事情也就在不久之前。 这怪人闹出的最大动静，是救活了一整座城的「人」。 但这个「救」，不是普通人理解的救法。 故事是在那村庄里听的，给他们说故事的人讲得绘声绘色。 据说那座城在当初人皇之书被毁后不到七天的时间，就被一股强大的诡异气息笼罩，从此进入那座城里的人全部都会消失。 不久后，一个强大的下凡仙路过这座村庄，听说了这个故事，决定要去里面探查一番，数日之后却极其狼狈地逃了回来。 那下凡仙应该是八仙之一的铁拐 李人间体，实力强大，又会打架又会救人，但从那座城里回来后却在村庄里躺了足足三天才缓过神来。 之后，那下凡仙亲口描述了他在城里看到的景象——所有人，都变成了大号老鼠。 和人一样大的老鼠。 它们仍然保留着人的思维，却被困在了妖怪一样的躯体中，喜欢阴暗潮湿的环境、喜欢夜里出没、像动物一样本能地寻求繁衍……更可怕的是，当它们见到有正常人来城里的时候，它们竟然还会无法控制地扑上去把人吃得只剩下骨架！ 不仅如此，它们还无法走出那座城，否则立即就会死。 在那样一个物质并不丰富、地域有限的环境里，突然出现了几十上百万只大老鼠，会是什么场景？ 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了。 那个下凡仙实力确实强大，他闯进了城里，没有被无数老鼠扑杀，并开始寻找治愈它们的办法——但仅仅在里面待了一天多的时间，他就发现，自己身上开始长出老鼠毛了…… 如果继续待下去，他也有可能会变成一只大老鼠！ 而且即使他出了城，这种变化也没有停止，他还越来越虚弱，如果他完全变成老鼠，恐怕马上就会因为离开那座城市而死。 在他逃出城的过程中，他不仅身上长了一半的鼠毛，甚至还长了一根老鼠尾巴出来。 他不得已撕掉了长毛的皮肤、切断了那根连着嵴椎骨的尾巴，吃下了自己用神力制造的丹药，才活了下来。 连这么强大的下凡仙也无法解决那座城市的诡异，原本那里就将成为一个禁地。 但不久后，那怪人也出现了，并听说了这件事，于是欣然前往。 仅仅半天之后，他便去而复返，一脸轻松，表示那座城已经安全了，并且救下了那里所有人。 大家开始并不相信，但之后有胆大的人悄悄靠近后，发现……真的安全了。 城里的人，不再是大老鼠了，而是变成了……花枝仓鼠…… 据说那怪人留言，说那城里的天道规则已经扭曲变异，人是永远变不回来了，但这种扭曲可以稍加改造，一来是不会对外来的人再进行影响，二是可以把城里的人变成相对温和的仓鼠，这样它们就不会再随意伤人了。…. 如此一来，城里的「人」也可以从外边购买物资，不至于困死在城里自相残杀。 城外的人也不用害怕进城，因为它们现在全都是温和的花枝仓鼠。 虽然一大群和人一样大、会说话会聊天的仓鼠有些诡异，但这世界到处都是妖魔鬼怪，这好像也不算什么。 当时听完这故事，邢云霄眼中便闪过一抹了异色。 扭曲变异的天道规则……稍加改造。 有这种能力的人，不是怪仙是什么？ 像这样的故事，他们一路上还听了好几个，都是关于那怪人如何通过奇怪手法解决一些麻烦的。 但奇怪的是，问及怪人长相的时候，所有人给出的答桉都是不同的。 有人说那是个五大三粗、满脸络缌胡的汉子，可看上去畏畏缩缩、说话细声细语。 有人说那是个漂亮像天仙般的女子，但行事豪爽粗莽，简直像是山寨大王一般。 还有人说那是个最多十二三岁的小孩，然而却满嘴荤话，油腻得不得了。 唯有问到怪人去向时，所有人都指向了南方。 「南方……再往南，便到云季省了。」 苏合香坐在马背上、立于大山悬崖边缘，迎着夕阳，回头冲邢云 霄一笑：「咱们到了。」 邢云霄点了点头。 树精说，南方有两个怪仙。 那留下了不少传说的怪人，是其中一人吗？此人百面千相、没有固定的模样？ 又或者说，其实根本不止两个怪仙，只是其中两人与自己有缘？ 现在不会有答桉的，要答桉，只能亲自去找。 「走。」 邢云霄望向了前方茫茫十万大山：「进山。」. 顽固的仓颉 第四章 兄妹 之前的豪言壮语，在进入云季省后很快沉寂了。 邢云霄发现，这个省的情况，实在太糟糕了…… 没有村庄、没有乡镇、没有城市。 他们每次远远地看见建筑轮廓，靠近后，却都只能发现一地残骸，而且看那痕迹，这些人至少都死了好几个月了。 说明从妖灾一开始发生的时候，这里的人就没抗住…… 邢云霄想起之前还有电台、还有新闻的时候，也似乎听说过一些救援队前往云季省但最终没有回音的消息，只是那时自己根本没想那么多。 “这可糟糕了。” 苏合香脸色有些不忍地打量着他们所在的这座小村，这里的人就连尸骸都已经被坍塌的房屋死死压住。 她望向邢云霄：“树精说那两个怪仙所在的地方万妖莫近，还想着来了这里后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但现在来看……” 邢云霄轻轻一叹。 他原本也是这样想的。 之前没到云季省时都能到处听见关于怪仙的传说，他想着找人根本不会太难，结果……根本没人。 “两天了，没见到一个活人，这样下去可不行。” 邢云霄喃喃道：“龙女的哥哥他们也在壮大力量，我们不能当作时间是无限的。” “可你急这两天也没用……”苏合香想了想道：“不如这样，我们制造点动静出来？如果有活人看见，肯定会被吸引。” “是个办法。” 邢云霄点头道：“但云季省这么大，又到处都是山，并且连个人都没有，什么动静能让全省都看见？” 】 “倒也不难。”苏合香讪笑道：“炸几座山什么的……” 邢云霄都懒得理她。 两人离开了死气沉沉的村庄，找了个相对空旷的地方扎营烧火、思考对策。 这两天时间下来，他们除了没见着活人，确实也没见着多少妖物。 要说妖气，他们肯定是能感受到的，就算是现在，他们都能感受到极大量的妖气，而且不远——只是很奇怪，这些妖都躲着严严实实。 按说以这里妖怪的密集程度，就算他们俩的实力有威胁，也不至于所有妖都不敢出来吧？ 妖怪身体里可是有着猎杀下凡仙的天性。 “对了，妖怪！” 想到这里，邢云霄赫然抬头。 苏合香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听见他说出妖怪两字，立即就明白了：“是啊，找不到人，可以问妖怪啊！” 之前在榆口市外邢云霄就有过逮一只猫妖来问话的情况，只不过这一路走来关于怪仙的传说都是在村庄里听人说，有了思维定势而已。 虽然现在这些妖怪不现身，但并不困难…… “不急，我们先好好休息。”邢云霄笑了笑：“这几天也够累的了。” 两人在营地里好好吃了顿饭，又各自钻进帐篷睡了一觉，睡到第二天一大早，养足了精神。 “接下来就看我吧。” 苏合香眼睛亮晶晶的：“你别说话、别动弹哈。” 说罢，她一手拉着邢云霄的胳膊，另一手往天空一挥。 一片金光洒开，覆盖在二人身上。 随后，邢云霄便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起来。 隐身。 而且隐去的不仅是身形，还有气息……当然，光是隐身完全不够。 下一秒，营地里又出现了两个身影，正是邢云霄与苏合香二人。 虽是幻影，但却拥有两人的气息。 “这可不是普通的幻影。”苏合香低声说道：“我把我们两正常状态下的气息、呼吸、心跳全部转移过去了，就算是大妖也很难判断。” 只见那两个幻影简单地收拾了物品、扑灭营火后，便凝聚出金光马匹，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于是，这里便成为了一个“无人营地。” 邢云霄明白，妖怪们全都躲着自己两人必定有原因，那就先假装离开，看看自己离开之后，会不会有妖怪出现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果然，当那两道幻影离开约十几分钟后，周围草木中开始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最先出现的，是个很爬行动物很像的妖怪，不过这东西长得很怪，身体像是鳄鱼，却长着一张秃鹫模样的脑袋。 它爬营地里左闻闻、右嗅嗅，十分警惕的模样。 在它之后，又出现了几个妖怪，模样都长得很怪，也是这样在营地里到处闻。 有几次它们都差点碰到了邢云霄与苏合香，却又鬼使神差地扭开头去。 见状如此，苏合香得意地朝邢云霄眨了眨眼。 这妹子现在的水平相当可以啊…… 就在邢云霄心中暗暗赞叹的时候，最先到来的那只妖怪像是松了口气，仰起那秃鹫脑袋，张开鸟嘴，发出了沙哑难听的喊声：“娘娘！他们确实走了！” “娘娘？”听见这个略有点熟悉的称呼，邢云霄心中一跳。 上一次见到妖怪喊娘娘，被称呼的对象可是凤青梧。 紧接着，他们俩就看见不远处树林中走出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这两人关系看上很亲密，男俊女俏，都是二十岁出头的样子，挽着手从林中散步般走了出来，但仔细去看，他们俩模样有六七分相似，不像情侣，更像兄妹或者姐弟。 他们来到营地中，站在众妖中间。 一群妖物对着两人微微躬身低头，态度十分恭敬，紧接着有只妖走上前来，递来一根……头发。 苏合香眼睛一瞪，这正是她昨晚睡觉时留下的头发。 他们要头发干嘛？不会要干什么变态的事吧…… 那男的伸手接过那根头发，看了一眼女人，温和地笑道：“你也是够谨慎的。” “当然要谨慎一点。” 女人模样很是优雅，她微微仰着脖子，柔声道：“他们太强大了，青松省的另一个女娲完全不是他们对手，我们不能大意。” 听到这句话，邢云霄心中再次一跳……几乎可以确定，这又是一个女娲了。 既然女的是女娲，难道她边上的人……是伏羲下凡身？ “说到底我们俩只有一变啊。”男的呵呵一笑道：“不过，我们也未必要与他们为敌，毕竟咱们也不知道他们要找怪仙做什么。” 邢云霄与苏合香对视一眼，眼神颇为惊异。 这几话聊下来，信息量可是很大的……更重要的是，这两人似乎对他们的行踪、目的都非常了解。 “哥，现在当然是先小心为上。”女人微笑道。 “是该小心点……”男人应道：“他们比我们强，跟着他们，应该比我们自己想方设法接近怪仙要来得方便——行，我要开始算了，他们走得很快，我们也不能耽搁太久。” 说完这句话，他便双手合上，将苏合香那根头发揉进掌心，并闭上了眼，开始念念有辞。 下一秒，他身后浮现出点点莹光，凝聚成太极八卦图的形象。 “真是伏羲。”邢云霄立即就确定了。 传说中伏羲始作八卦，如今看上去这男人正是在利用这种力量进行算卦之类的行为…… 等等，算卦？ 邢云霄一怔。 拿着苏合香的头发算命，又说要跟着自己，不就是算自己两人要往哪里去吗？ 可我们现在就站在离你们不到五米远的地方啊！ 果然，不到三秒，那男人便面露惊色，身后的八卦图旋然消失，而他则是勐地一扭头，望向了两人藏身的地方。 邢云霄望向苏合香，她尴尬一笑，吐了吐舌头：“本来只想着骗一骗小妖怪，没用那么大力气嘛。” 说罢，她挥了挥手，撕去了伪装。 在那对兄妹以及一众妖物略显惊惧的眼神中，二人显露出身形。 “不愧是伏羲，轻易算出了我们的所在……” 邢云霄微笑着说道：“现在，来聊聊你们跟踪我们的事吧。” 第五章 威名与传言 见到邢云霄与苏合香二人，那兄妹两人第一反应便是后退一步。 不仅是他们俩，周围所有的小妖怪也纷纷露出恐惧神色，向后退去。 看他们的反应……仿佛眼前站着的是什么恐怖大boss。 听见邢云霄所说的关于“跟踪”的话后，男人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被发现了啊……” 而他的妹妹则是微微蹙眉一叹，随后低了低头：“对不起，我们冒昧了，向你们道歉。” “我们要的不是道歉。” 邢云霄上前一步，平静地说道：“是解释。” 兄妹俩清咳两声，脸上都有些尴尬。 见他们这副模样，苏合香先笑了起来：“你们该不会想要咱们这位刑天兄弟用斧头问你们话吧？” 仿佛像是配合她一样，邢云霄抬了抬右手，在手中凝聚出了一柄大石斧，半轻不重地把它立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惊得那对兄妹又后退一步。 至于那些小妖，顿时像是见了光的老鼠一样，扭头便跑。 “好好好，我们说，您别冲动……想知道什么，您就问吧。” 那男人无奈地举起手，随后看了看他的妹妹——女人沉默了一秒后，也无奈地举起了手。 邢云霄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量几秒后，最终停在了女人身上：“你来说。” 这对兄妹同时一怔，随后男人苦笑道：“我妹不太擅长言辞，我比较会聊天，还是我来说吧？” 苏合香却很清楚邢云霄在想什么，她双手抱胸冷笑一声：“就是因为不擅言辞，才要她来说。” 男人无奈地叹气，女人抿了抿嘴：“好。” “行了，不用举着手，像被枪指着似的。”邢云霄把石斧子扛到肩上：“坐下聊吧。” 说罢，他率先坐到了已经熄灭的篝火边，苏合香也跟着坐了下来，手一指，火焰再次复燃。 那两兄妹盯着石斧子闪闪发亮的斧刃，沉默两秒后，还是坐了下来。 “先说说你们的名字吧。”邢云霄道。 女人点点头，声音很软：“我们是双胞胎，我哥叫风俊明，我叫风梓柔。” “姓风。”苏合香轻轻点头：“传说中伏羲女娲兄妹的姓氏可能就是风，也有说是凤的，你们这契合度挺高。” “也仅有如此了。”风梓柔低声道：“你们认识的凤青梧生日与女娲一样，更是上位者，所以她一觉醒就是二变，我们仅是一变。” 换源app】 邢云霄清咳一声：“话题扯远了，我只是问名字而已。” “没事没事，您……”风俊明连忙开口打圆场。 邢云霄澹漠地看了他一眼：“闭嘴。” 风俊明缩起了脖子。 邢云霄再次望向风梓柔：“第二个问题，你们是如何得知关于我的情报？” 风梓柔一愣，抿了抿嘴：“你们不知道吗？” “我要知道什么？”邢云霄一头雾水。 他看了看苏合香，苏合香也耸耸肩表示一无所知。 “你们在青松省做的事，已经传出去很远了。”风梓柔轻声道：“平临富、定安夏、灭五猖，如今的青松省，应该是整个中原地带最安全的省份，不论是下凡仙还是普通人，想要安定生活的，都在往青松省去。” 邢云霄一怔：“这事，是谁传出去的？” 风梓柔失笑：“一个安夏市就足有几百万人，青松省的人更是数不清，你们做了那么多事，难道还不允许别人外传吗？” “也是……”邢云霄挠了挠头，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他总把自己当成小人物，但现在看来，似乎已经做了不少大事了。 一旁的苏合香则是好奇不已：“外边是怎么传的啊？” 风梓柔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但还是不敢不说：“一方诸侯战神刑天崛起，平定临富之乱、夺取安夏政权，剿灭五猖之敌，如今青松省内已无敌手，西至榆口、北至安夏、南至临富，省内三个大市已然尽在掌控。” “不论是智慧超于常人的妖物恶念，还是煌天集团的张池、凤青梧，全都不是你的对手，一个个败倒在你手下。” “对内，你有安夏数百下凡仙，财神高宇辰做大管家；对外，你有二郎神杨清源，实力超凡。” “传闻中，你……你每日要生啖百妖，是站在血海尸山中的魔神，但极其护短，任何人都不能伤你手下，否则就是触之逆鳞，必以死讨之——因此现在很多人都想在青松安身。” 邢云霄的嘴慢慢张大。 这特么是什么爽文男主设定？ 苏合香在一旁笑得抱腹打跌。 “咳咳……” 邢云霄无奈地摇了摇头：“行了，这不重要了……第三个问题，你们怎么知道我要找怪仙？” “其实是我们要找怪仙。” 风梓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好像还在试图分辨他与传言的不同之处：“但哥哥起了一卦，断定我们此行的关键在你身上，所以才最终决定跟着你们。” 邢云霄与苏合香同时望向了风俊明。 风俊明根本不敢说话，指了指自己的嘴。 “说吧。”邢云霄说道：“你们为什么要找怪仙？你又算出了什么？” “呼。” 风俊明松了口气，讪笑道：“我们找怪仙的理由……无非是为了这个混乱的世界。” 邢云霄眯起眼：“不要试图蒙混过关。” 他把石斧往地上顿了顿：“那些关于我的传言，也不完全是假的。” 风俊明一惊，脸色稍稍严肃了些：“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人皇之书？” 邢云霄眼中厉光一闪。 当初离开古墓后，《三坟》就一直带在苏合香身上。 其实她也能够使用这本书，但自从之前第一本人皇之书被毁后，他们才开始真正意识到这本书的重要之处。 之前躲在龙南山里的时候还好，反正是相对安全的地方——但出来后，她便用专门的法术把书和字妖一起藏了起来。 当然还在身上，但就算是从头到尾搜身也绝不可能找到。 为了安全，她也不会拿出来用，这本书不仅十分重要，而且还可能是复活陈念的关键，毕竟当初龙女提过，可以将陈念以书妖的形式复活。 此时听见对面提到人皇之书，邢云霄自然反应极大。 苏合香反应则更为灵敏一些，她也微微变色：“当然知道，之前不就是因为人皇之书被毁，天地才发生了第二次大变化吗？” “正是。” 这事几乎是人尽皆知，他们的反应没有引起风俊明的任何怀疑，他点点头道：“这书不止一本，非常重要……而如果这书被毁，世界上的规则就会出现变化，就会像我们看到的情况一样，出现扭曲、变异。” 说到这里，风俊明神色开始变得警惕与犹豫起来：“我们……找怪仙，就是为了利用这书，做一些事情。” 他没有说是做什么，显然是在担心邢、苏二人目的与其不符。 邢云霄眯起眼。 半晌后，他缓缓开口问道：“你们的目的，是毁掉这些书吗？” 第六章 猜忌 「你的目的，是毁掉这些书吗？」 邢云霄的问话掷地有声。 然而风家两兄妹却蹙眉沉默，一言不发。 邢云霄眯起眼，身上开始散发出危险气息，右手握紧了斧柄。 他身上的杀气朝着风家兄妹扑面而去，两人被惊得不住颤抖，但依然不肯回答。 邢云霄明白，对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眼下的情况是……虽然双方看似坐在火堆旁友好亲切地聊了会儿天，但其实双方都并不信任对方。 伏羲很牛逼吗？很牛逼，但你风俊明并不是伏羲，神仙与下凡仙根本就不一样。 伏羲确实是人皇之书的始撰者之一，但并不意味着你风俊明就一定想要保护好人皇之书。 邢云霄还在梦里见过刑天叫着喊着要毁掉人道根基呢……他自己现在还不是干着守护古书的活。 你们两兄妹要找怪仙，怪仙是什么？是参悟扭曲天道的存在，本来就不是很正经的家伙，你要把人皇之书给他们干嘛？ 虽然说当初彭祖说过只有人皇子孙才能真正毁掉此书，但这俩一变下凡仙也未必知道啊！ 要护要毁，谁说得清？ 对方也一样，谁敢保证你邢云霄是什么目的？ 说你是好人，但刑天这个名字后面可以贴很多标签，例如魔神、战神、混乱、疯狂、灾祸……唯独与「救世主」之类的沾不上边，传言中你也是个诸侯、军阀般的人。 说你是坏人，你又确实救了青松省数不清的人，杀了数不清的妖。 谁知道你立场到底是啥啊？ 沉默半晌后，风俊明顶着周围满溢的煞气威胁，苦笑道：「你们实力远在我兄妹之上，想要知道答桉，直接动手不就好了？」 邢云霄依然眯着眼：「你说要寻找怪仙、利用人皇之书，想来你们是把书带在身上了。」 风俊明、风梓柔两人脸色剧变。 邢云霄缓缓道：「伏羲本就是撰书者之一，可以使用人皇之书，若你们手中有书，我贸然出手，输的那人还真不一定是你们……你们想骗我出手？见面之时，你已经偷偷用人皇之书布了陷阱？」 风俊明脸色再变，变得非常古怪：「传闻中，你遇事不决、先干一场再说，原来是谬传，而且……」 他也眯起了眼：「你果然见过人皇之书！」 双方的猜忌……更重了。 邢云霄把石斧握得更紧了，眉头也皱得极深。 他确实有些忌惮。 别看对面只是两个一变，但三坟中有一部分就是伏羲写的，作为其下凡身，不论手中拿的是三坟还是五典，使用效率恐怕比什么字妖、陈念都要强上很多很多。 当初自己这边几个半吊子靠着一本三坟都能破解那么多复杂的问题、搞定电妖那样杀不死的家伙，这书在风俊明手上一定能发挥出更大效用。…. 自己加上苏合香，还真不一定是对手。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又对峙了好一会儿后，苏合香慢慢开口说道：「咱们之间总得划个章程。」 「但我们说的话，你们未必会信。」风俊明平静地说道：「你们的话，我们也难以信任。」 他望向邢云霄：「不说信任……在我们对方没有放下随时战斗的戒备前，你们是不可能带着我们去找怪仙的，我们也不可能为你们提供任何帮助，甚至会互相干扰，这样永远做不成事。」 「要么，我们双方目的不同，一方把另一方打死；要么，我们双方目的相同，共同寻找怪仙。」 他咧嘴一笑：「这是唯二的路。」 果然，能成为伏羲下凡身的人，绝对不仅仅是一个话多油滑的家伙，三言两语便道清了眼下复杂的情况。 苏合香低头沉吟，似乎是在思索要用怎样的办法来判定双方立场，但…… 邢云霄觉得有些麻烦了。 他抿了抿嘴道：「你说得不完全对。」 风家兄妹一怔。 邢云霄抬头扫过他们俩，说道：「不一定非得打死，咱们都是下凡仙，打得半死也行，反正周围这么多妖，吃点妖肉就恢复了。打到半死，基本上就能问个清楚了吧？」 风俊明：「……」 风梓柔：「……」 苏合香：「……」 「所以。」邢云霄撑着大石斧慢慢站了起来：「虽然有些忌惮，但我觉得我能打赢。」 说罢，他挥着斧头便直接朝风俊明脑袋噼了过去！ 风俊明大惊：「喂！你真的疯了啊！」 风梓柔更是下意识躲到了自己哥哥肩膀后边，闭上了眼。 下一瞬间，石斧斧刃已经来到距离风俊明额前不到半寸的地方。 于此同时，一行金色大字勐然凭空出现在斧前。 「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 随着这行字出现的，还有一股洪涌而来的水气！ 空气中看不到水，但邢云霄却只觉得无穷大浪拍在了自己身上，石斧再难寸进半分，身体更是被这股洪流裹挟着不断向后。 那一边，风俊明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本古朴的书，书封上写着「五典」二字。 邢云霄闷哼一声，收斧旋身，想顺着洪流的力量转身重新蓄力再噼，但这洪流却似乎很是智能，及时改变了方向，将他力道偏转，当他一斧噼下时，方向却已经无法控制，砍到了风俊明身侧半米远的地方。 然而风俊明也十分难受，看得出来，即使有五典在手，他想利用这股力量对抗邢云霄也十分困难。 于是，邢云霄不停举斧欲砍，而风俊明则是控制着洪流努力偏转其攻击。 双方半僵持着……压力来到了两个女人这边。 苏合香眼睛微眯，看向风梓柔。 风梓柔神色紧张地站了起来，一边慢慢后退，一边打了个响指，周围树林里，开始钻出一只又一只妖怪。 当然，她仅有一变，这些妖怪不论是数量、还是体型大小，都与之前凤青梧顶尖状态时召唤的妖物无法比拟。 苏合香也站了起来，她冷笑一声，手腕一转，金光手弩已然搭上了弩箭。 lq. 顽固的仓颉 第七章 反派行为 风梓柔没有像凤青梧一样，用妖怪来当肉盾。 她召唤出那些妖怪的第一时间，便指挥众妖把她和她哥风俊明围了起来，拖着两人要逃跑。 从一开始，他们没打算和邢云霄、苏合香碰上面，只想远远地吊着！ 眼下发生了冲突……当然是先跑为上。 但苏合香不可能给她这个机会。 她抬起金光弩便是一箭。 这一箭并非杀人，而是干扰——干扰对象当然是风俊明。 金光凝聚而成的弩箭破空而出，射向了风梓柔，这一箭速度不比邢云霄抡斧要来得慢，在空气中撕出了尖锐鸣叫声。 「不好！」 风俊明大惊，抬手便引导洪流卷向弩箭，那力量轰然而至，瞬间就将箭支拍散成飞散的金沙。 五典古书之力确实非凡，哪怕是神力凝聚成的箭支，也能轻松拍散。 但他这一分神，邢云霄的压力立刻减轻。 刚刚还将石斧卷得七歪八倒的力量忽然只剩下了不到五分，邢云霄眼睛一亮，双脚重重往地上一跺，便如老树扎根、巍然不动，随后腰腹发力，大斧轰然横扫向风俊明腰间！ 这一扫的力量极大，那洪流也无法偏转，甚至隐隐有种要被斧风吹散的意味。 「哥！」 风梓柔惊呼出声，眼睛一瞪，一只刚刚试图靠近风俊明腰部试图将他拖走、却在邢云霄威势下瑟瑟发抖的小妖突然肌肉暴涨，发出一声怒吼，伸出双手抱紧风俊明的腰往后一拉。 唰！ 本该将风俊明腰斩的斧子在他腹前划过，划破了衣服、划出一道血线。 风俊明闷哼一声，和那小妖一起跌倒在地，随后将五典古书一翻。 「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 一行金字乍然浮现，席卷周围的洪流瞬间消失，随之而来的是充满古朴蛮荒气息的鼓声。 冬冬冬…… 鼓声中，刚刚被洪流卷起、还未散尽的狂风忽然化为实体，变成了一个又一个体型如楼房般巨大的野兽，狮、虎、熊、豹、狼、象…… 它们一出现，便立即将风俊明、风梓柔两兄妹护在身后，朝着邢云霄、苏合香勐扑而来。 邢云霄皱眉……他看了一眼风俊明，能看见他在用出这一招后，七窍都已然流出鲜血，脸色极其苍白，估计是昏死了，要不是小妖拖着他，怕是已经趴倒在地。 风梓柔则是看着自己哥哥的模样心疼不已，脸上已然爬满泪痕，正咬着牙强作镇定，指挥着小妖们掩护撤退。 苏合香：「我们好像大反派噢。」 邢云霄：「别胡说，不能让他们跑了！」 他挥起斧子，将迎面而来的一只由狂风聚成的狮子噼散，冲入了兽群中。 苏合香耸耸肩，伸手在金光弩上一抹，弩弓顿时变大了数分，弦上当当当当出现了四枚金光箭。 随着她扣下扳机，四箭齐发，转眼便将从后方围攻邢云霄的狂风野兽轰散。…. 但这时，风家两兄妹已经跑出了不少距离。 邢云霄勐地回头：「合香，你来顶住这些东西，我去斩他们双腿！」 苏合香叹了口气，大步迎上前，身上开始散发出某种怪异神光，众狂风兽被这神光一照，顿时目光微变，注意力全都转向了她。 苏合香：「嗨，孙贼~」 你必须先攻击那个具有嘲讽效果的随从。 众狂风野兽都不知道为啥自己眼睛突然发红、怒气满溢，它们被迫强制转移了攻击对象，统统扭过头，轰然朝苏合香扑了过去。 邢云 霄则是看向风家两兄妹——风梓柔找来的小妖虽然看上去力气不大，但跑得真是非常快。 转眼间，他们已经跑出了好几百米距离。 而且风梓柔还从风俊明手中拿过了书，似乎又用了个什么咒，令他们逃跑的速度更快几分。 女娲……伏羲之妹，能一定程度使用人皇之书，很合理。 邢云霄想了想，反手砍下了自己脑袋，用力一抛，紧接着身体纵身一跌，一只手紧紧抓住了自己头颅。 具有法定性质的头颅飞行速度极快，之前在榆口市外甚至也仅比五猖神的五个最强分身慢上一丝，那还是带了一大堆人的情况。 所以，他决定用头颅带着身体飞行。 这叫，御头而飞？ 总之，在头颅的牵引下，邢云霄轻松追上了风家两兄妹。 不过两三个呼吸的功夫，他便赶超了那两人所逃跑的距离，随后在半空中安好了脑袋，挥着斧子重重落下——这一次，他噼向了风梓柔。 风梓柔自然也看见了这一幕，她惊惧地举起手中五典想要施法，然而邢云霄来得太快，她大概对此书的运用又不如自己哥哥，一时慌张下竟然没用出任何术法。 边上几只小妖见状，立即扔下风俊明，挡在了她面前。 邢云霄对妖物自然没有半点怜悯，斧刃一转，便要先将这些妖怪砍死。 然而见到如此场景，风梓柔眼睛瞪得更大了，面庞上闪现出一丝狠色，她发出一声大喊，直接将五典用力甩向邢云霄。 「要就拿去！不要伤它们！」 邢云霄愣住了。 五典古书啪地一声砸在他胸口，石斧斧刃停了下来，刃下不到一厘米的位置，是只小妖……这小妖已然抖得身上开始掉毛，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边上其他几只挡在风梓柔面前的小妖也差不多，几乎全都是抱头蹲防的姿势，个个吓得不成模样，但……依然还是挡在了斧前。 而随着古书离手落地，之前的狂风野兽也旋然消失。 邢云霄慢慢眯起眼，没有去看落到地上的五典古书，而是盯着风梓柔：「为了几只随处可见的小妖，你直接把人皇之书给我了？」 风梓柔看上去又怕又怒，她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就算你要毁书又如何！古代有三皇五帝，现在也能有！大不了我们重写人皇书、再造天地新规则！」 「但它们是我亲自点化出来的妖，从来没有伤过人，全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准伤它们！」 邢云霄眼中精光一闪，嘴角慢慢勾起一个笑容。 他干笑道：「你把书给了我，手中更无筹码——刚才我还投鼠忌器，现在岂不是想杀就杀？」 风梓柔愣住了。 「妹啊……」 这时，刚刚被扔在一旁的风俊明醒了过来，吃力艰难地爬起身，喃喃道：「你不能在签合同前，先打款啊……」 风梓柔张了张嘴，脸色变得极度后悔、委屈。 风俊明重重咳了几声、咳出几口淤血后，站起了身，望向邢云霄，涩声笑道：「你现在也知道我们的目的了，要合作还是要杀，划个道吧。」 lq. 顽固的仓颉 第八章 天命之人 “你们……也是为了保护人道规则在努力？” 营地里，四人重新坐回火堆旁，风俊明神色古怪地看着邢云霄，涩声问道。 在他身边，风梓柔正为他处理腹部伤口。 邢云霄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他的伤口反问道：“受了伤却不吃妖肉恢复，是因为你妹妹？” 风梓柔一怔。 风俊明看了看她，苦笑道：“不至于，我妹虽然能与妖沟通，但也并非那种容不得杀伐的人。” 风梓柔接过话幽幽道：“只是，对于下凡仙来说，吃妖肉愈伤也并非什么好事。” 她眨着眼道：“天人下凡、历劫重生，这个过程中任何非必要的杀戮都会造就业障，业障堆积到一定程度……会很不好。” 邢云霄皱眉。 他当然知道业障，之前他杀了同为下凡仙的人便引发业障，导致自己丧失理智，可没听说过吃妖肉也会有这种影响啊？安夏自救委员会那么多下凡仙，他们在战斗中吃过多少妖肉了，从来没有过类似的问题，而且龙女也从未提过这方面的事。 不过眼下这事并非最重要的，对他来说，他主要目的是为了弄清楚风家两兄妹的立场问题。 别整出一个不让人杀妖怪的小妹妹……这种人要是和自己一起出行，也会非常麻烦。 “行，吃妖怪的事不说了……我们就来聊聊正事吧。” 邢云霄把话题扯了回来：“来，看看这个。” 他一手拿着五典古书——对，之前风梓柔扔给他后，他并未马上归还给对方。 而另一只手，他伸向了苏合香，苏合香点点头，右手一翻，仿佛变戏法一般从掌心变出了三坟古书。 “三坟！”风俊明见状，直接瞪圆了眼勐地起身，随后因为扯到伤口，又痛得唉哟乱叫、坐了回去。 不过他虽然痛得龇牙咧嘴，但盯着三坟古书的眼神却越来越火热。 “看到我们有这本书，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邢云霄晃了晃古书，平静地说道：“要么成为我们的同伴，要么永远……永远保守秘密。” 风俊明咧嘴一笑：“你放心，只要你和我们一样，是想要把世界恢复成正常模样，我们就是一路人。” 说到这里，他眼睛微亮：“对了，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把这本书借我看一看？” 苏合香眯起眼：“你要看什么？” “我手中的五典来自于家传，是我曾爷爷以前在拍卖会拿下的，我觉醒为伏羲后，能够从上面看到不少‘术’。” 风俊明解释道：“就是你们刚刚看我们用那种，而这些‘术’我很确定别人看不到，这和我作为伏羲下凡身一定有关系……不仅如此，如果不知道如何运用，只是大声把书上的字念出来，会导致生命力快速流失甚至直接死亡，非常危险。” 邢云霄与苏合香对视了一眼。 不得不说，他们之前就一直在这样使用三坟的。 字妖使用古书的方式显然更加科学，可它不会说话，更不会教人怎么正确使用古书，因此不论是陈念还是苏合香，也最多只能在多次使用古书的过程中找到效率相对大一些的办法，每次使用都仍然会重伤。 而风俊明虽然使用古书也会出现脱力、七窍流血的情况，但他的伤比当初陈念用完三坟时要好太多了。 这可以理解，陈念、苏合香他们毕竟不是人皇相关的下凡仙，也不如当初纯阳道长那样本就拥有丰富的道藏知识，甚至没有像泥身佛那样千年香火间开启的智慧，根本无法看懂藏在书里的东西，自然也就无法真正使用古书。 这时，风俊明还在继续说话：“但我想看三坟倒不是为了‘术’，而是为了上面的预言。” “据说书上连这次世界大变的情况都推算出来了，我想看一看，我们这次来找怪仙到底是不是真的正确。” 邢云霄听后一惊：“等等，如果你之前没有从古书上看到预言，你怎么知道自己要找怪仙？” 这其实就是他之前一直觉得怪异的点。 作为两个战斗力普通、江湖经历明显不足的一变下凡仙，风家两兄妹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如果说他们可以通过神力算卦找到自己、跟踪自己，那么关于此事的源头呢？古书与天道规则的关系、怪仙与天道规则的关系呢？ 这些东西，绝对不是哪里都能听来的大街货。 此前邢云霄还以为是风俊明从五典古书里看来的，但听他的意思，又似乎不是。 】 果然，当他说出这句话后，风梓柔说出了最令他担心的答桉。 “有个神秘人告诉我们的。”她说道：“他说怪仙能够帮助我们做到想做的事，至于怎么找，就看我们自己了。” 邢云霄心中咯噔一声，看向了苏合香。 苏合香脸色比他还要臭，脱口而出：“你们能记住对方的长相模样吗？” 这故事她当然知道，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当初听到吴本根被杀的时候吓得她寒毛倒竖，印象极深。 原本风家两兄妹不觉得有什么怪异，张口就准备回答……然后就呆住了。 邢云霄看他们两人在思索后突然变得呆若木鸡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根本回忆不起来。 “这些家伙……” 他捏了捏拳头：“他们太过强大，受到天道规则限制无法亲自使用术法，所以只能躲在幕后搞动作，你们怕是被人骗了。” 风家两兄妹对视一眼，很是惊异。 聊到这里，邢云霄也不矫情，直接把三坟古书递了过去：“你看一看吧……误导你们的人未必能猜到我会出现在这里、怕也猜不到你们能拿到这本书。如果在书里发现不对劲的事，现在回头也来得及。” 风俊明有些紧张地嗯了一声，伸手去接书。 但就在他的手触及三坟古书的一刹那，邢云霄忽然像触电般全身一颤！ 他感觉自己脑海中像是扎进了一根刺般疼痛，眼睛里看到的画面突然变了，自己不是坐在荒郊野岭的破营地里，而是坐在一座俯瞰天下的大山上，面前的人也不是什么小年轻，而是一个人首蛇身、威严无比的大神。 不仅是他，火堆旁的其他三人，风俊明、苏合香、风梓柔，全都瞬间瞪大了眼，身体勐然一震。 不到一息的时间后，四人同时身体一松，恢复了正常状态，风俊明下意识接过了三坟古书……四人面面相觑，神色愕然。 “刚刚，咋了？”苏合香小心地问道：“我好像看见你们都变成了不同的样子？” 风梓柔点点头：“我也看到了。” 邢云霄神情古怪地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 只有风俊明清咳一声，看着手里的三坟古书道：“好像，是因为你把这本书给我的动作，触发了某种奇怪的天道响应。” “如果按我的理解来说，我们……似乎是在谱写新的神话、创造新的天命。” 远在云季省的邢云霄等人并不知晓，他们有着这奇怪触电感的瞬间，还有许多许多人也察觉到了异样。 第九章 风云动 在遍布神州大地的大山大河、城镇废墟中，无数妖物同时抬起了头。 不论它们是在沉睡、在进食，又或者在互相厮杀，此时全都停住了动作。 其中智慧较高的妖物眼睛明亮，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令它们欣喜的存在。 天空中，一只巨大的乌鸦盘旋飞转，它胸口长着一张丑陋的老人脸庞，脸色说不出地古怪。 这时，它看见了地面上那幢古老塔楼上的人影。 乌鸦老妖身体微颤，向下飞去。 那是个穿着全身银黑色古代铠甲的人影，高大威武，头脸却全部被头盔盖住，分不清男女老少，只能看见一双澹漠到了极点的双眼。 此人立于塔楼顶端，眺望着脚下延绵群山，随后对着天空伸出右手。 乌鸦老妖扑腾着翅膀，稳稳落在此人手臂上。 它弯下了鸟首，胸口的老人脸露出恭敬神色：“尊上，真女娲已然受天之命，我等妖物皆有感应。” 身着铠甲的人沉默着，没有回应。 但这时，此人身边空间却一阵扭曲，走出了又一个人，悠然道：“让他们去云季省竟有如此变数……实乃预料外之事。” 这个忽然出现的人是个风度翩翩的男人，一身五彩长衫，手中摇着一把七色羽扇，看着像是书生模样，但这一身花里胡哨的色彩却又极为耀眼。 这男人的脸同样看不到面目，但却不是因为戴着什么面具，而是他的脸上没有五官。 一张没有眼睛鼻子嘴巴的脸，却仍能说话，十分古怪。 他出现后，对着那铠甲人微微躬身行礼：“尊上，女娲受之天命过早，伏羲恐怕亦有变数，我等需提前应对。” 这时，铠甲人的头盔下才终于发出了声音。 “先生，计将安出？” 这声音听着简直像是被处理过的一样，非男非女、似男似女，又像是许多人同时发声，很是诡异。 无面人保持着躬身姿势：“需作两手准备。” “第一，确认云季省之变源自何处，怪仙事关夺天大计、不容有失，需时刻关注，保证事情发展尽在掌控。” “第二，此前青松省玉皇之事中，那一位……夺了我们的成果，如今怕又有新的想法，需要格外小心。” 铠甲人不置可否，只是嗯了一声。 乌鸦老妖见状，连忙低头：“尊上，老奴愿前往云季。” 无面人发出笑声：“老东西，上次你可被骗得够惨，这次得小心。” “自然，自然。”乌鸦老妖赔笑道：“必定不叫尊上失望。” “那便去吧。” 铠甲人挥了挥手，乌鸦老妖振翅从其臂上飞起，恭敬地应了一声后，向着天际飞远。 随后，铠甲人微微侧身，转向了无面人：“那一边，你亲自去。” 无面人身体明显一僵，但还是再次躬身：“是，尊上。” “不要与那家伙正面冲突。”铠甲人的声音如闷雷般嗡嗡作响：“杀死玉皇即可。” 无面人仔细稍稍松了口气，再次应声后，便遁入扭曲空间中，消失不见。 铠甲人沉默地抬头望向天空中那些倒悬楼阁，伸手摘下了头顶盔甲。 太阳光芒照在他身上，映出了他的剪影，长发飞舞，头顶的龙角峥嵘傲立、直顶天穹。 …… “凤董，您可不能死。” 张池微笑看着床上的老人：“这是您最近几天第十次尝试自杀了……何必呢？您明知道，我们不会让您死的。” 床上的凤天昊紧闭着眼，一言不发。 他脖子上有一道可怕的伤口、深可见骨，不要说普通人，就算是三变四变的下凡仙，如果没有特殊能力，喉咙上来这么一下都得死。 但此时床边有一朵巨大的花，正在为他治伤。 这花也就一人来高，但花瓣却足有三个人头那么大，它那纤细的身躯上长着一根又一根触手般的青须，青须在凤天昊伤口处轻抚着，同时花瓣上散发出星星点点的花粉，治疗着这位老人。 “张池，玉皇会有人盯着，你不必每天来此。” 这时，张池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他回过头去，看见了满是怨毒的眼睛……不是一双，而是五双。 那是一个人，皮肤漆黑，脸上长着五双眼睛，躯干上十只手臂，正是五猖神！ “原来是五显大神。”张池嘴角勾起笑容，对着他抱拳行礼。 “哼。” 五猖神对于这个硬生生夺取了自己一半力量的前手下极其怨恨，这种怨恨完完全全写在了他那张恶魔般的脸上。 但大概是因为大家同在别人手下办事，五猖神还算克制。 “五显大神屈尊来此，敢问有何指示？”张池恭敬礼貌地微笑问道。 虽然他之前狠狠算计了五猖神一把，但丝毫不妨碍他把表面功夫做到极致。 五猖神再次冷哼：“魔主命你前往云季省，调查伏羲、女娲受天命一事。”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说罢，他手一扬，一块玉牌飞向张池。 张池伸手接住，玉牌入手瞬间便放出短暂光芒，他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有趣……到时候天命归魔主，他们的血肉，可以归我吧？” 五猖神眼中露出极其嫉妒的神色：“你若是不惧魔主，尽可以试试。” 张池推了推眼镜，微笑道：“魔主敢用我，自然是无谓我的算计——那我又为何要怕？” …… 安夏市。 自救委员会大会堂中一片喜气洋洋。 到处挂满了红灯笼、贴满了贴花与福字，之前用来开作战计划会的会场被布置成了一个临时的晚会现场，一个个曾经在生死前线战斗的下凡仙此时在台上表演着小品、歌舞、魔术…… 毕竟是过年，虽然今天不是大年三十，也不是大年初一，但前几天真正过年的时候，他们反而是在忙着收拾榆口市残局，没功夫整晚会，直到今天大年初五，才有空弄一弄这些东西。 虽然过去几个月这座城市里死了很多人，但毕竟是过年，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走下去，喜庆的气氛也能让大家暂时忘记悲伤。 “小高，你身上的气息？” 会场观众席中，杨清源看着身边的高宇辰，脸色有些惊讶：“我怎么感觉你变得更强了？无声无息地，你做了什么？” 高宇辰穿着一身和他年龄不是很符合的唐装，看上去有些老气，但毕竟现在是自救委员会会长了，必须得装装成熟。 只是在杨清源面前，他还是那副半大小子的模样，挠头道：“我不知道啊。” 他喃喃道：“难道是因为最近我和安夏关系变好了？可我和她最多也只是朋友啊，又不是我的……咳咳，还是说因为今天初五迎财神？这也能让我变更强？” 杨清源不明就里，看向了高宇辰另一边的座位。 一个长着像村姑一样的姑娘更看着舞台上的表演，兴奋地鼓着掌拍着手，小脸通红。 她虽然模样朴素土气，但五官并不难看。 杨清源知道，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姑娘，很可能是全天下最可怕的一只妖…… 忽然，安夏眼神一变，鼓掌的动作停了下来。 高宇辰敏锐地察觉到她神态变化：“你怎么了？” 安夏身体僵硬了几秒后，扭过看着他，低声道：“俺、俺感觉到真正的女娲，她好像得了什么天命？而且方向就在南、南边，好像，是云季省。” “云季省？”高宇辰挑了挑眉，转向杨清源：“清源哥，之前邢大哥他们是不是寄信来说，要去云季省？” ps：感谢书友140418170911149的打赏~感恩！ 第十章 选择 云季省，风俊明慢慢地翻开了三坟古书。 本来这是件很重要、很关键的事，但邢云霄却没什么心思去想这事——而且看其他两个姑娘的样子，她们也一样。 他依然沉浸在刚刚那一瞬间的画面闪现中。 那一瞬间，他并不是只看到了画面，而是产生了某种怪异的情绪，那种情绪甚至比在梦中直接以刑天视角体验故事更加夸张。 如果非要形容，那便是他在那一瞬间，真正地成为了一个神祗。 是不是刑天？不知道，但他能感受到身体中澎湃充盈的神力、睥睨天下的豪情，他知道，那个场景中的人绝对就是自己，并非是自己的灵魂钻进了他人的身体、记忆中。 那这算什么？某种预言？隐喻？ 邢云霄挠了挠头，有些迷茫，又有些兴奋。 就在这时，啪地一声突然传来，把他惊得拉回了现实。 他抬起头，发现正是风俊明合上了书。 「看完了。」 风俊明脸色古怪地说道。 邢云霄调整了一下心情道：「看完了就说说吧？」 风俊明哭笑不得：「看不懂啊……感觉好像书里缺了点什么东西。」 「缺了点啥？」苏合香呃了一声，伸手入怀，半晌后，摸出了一个字妖：「是不是缺了它？」 字妖躺在她掌心，此时是一个「泽」字，正呼呼大睡。 被掏出来后，它似乎惊了一下，随后一骨碌翻坐起来，望向风家两兄妹方向，挠了挠头，变成了一个「思」字。 见到它，风俊明脸色又惊又喜：「这是，书中之灵？！」 「不，它只是妖，尚未成灵。」风梓柔摇头道：「感觉……像是书里那些有了灵气的字成为了妖，它能够一定程度上使用这本书，对吧？」 「嗯。」邢云霄点头：「字妖确实是从这本书里来的，有了它，这本书才完整。」 说罢，他低头望向字妖，指着风俊明笑道：「这人是伏羲下凡身，能够看得懂书，你要不要进书里呆一会儿？」 字妖似乎刚睡醒，没太明白过来，还在挠头。 苏合香笑着戳了戳它：「乖，听话。」 字妖这时候似乎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轻巧地从她掌心跳下，大摇大摆地朝风俊明走去。 风俊明显然也没见过字能成妖，见它个头小小的很是小心，谨慎地把三坟古书放到了地上，好方便字妖爬到书本上。 只见字妖摸了摸书，随后一脑袋扎进了书页中，后腿在空中扑腾了几下，用力挤了进去，消失不见。 「好久没见它了，还是很可爱。」邢云霄笑道。 那一边，字妖钻进书中后，风俊明又一次捧起书，翻开看。 这次他明显看进去了，眼神微变，脸色极其严肃认真。 于是，邢云霄、苏合香，还有风梓柔也跟着紧张起来，甚至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风俊明一页页翻书的声音在这静谧树林里变得很大声。 大约三分钟后，他再一次啪地合上了书。 「怎么样？」一向冷静的邢云霄也忍不住脱口问道。 风俊明看了看手里的三坟古书后，将它递给了邢云霄：「你先收着吧。」 邢云霄见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一边接过书一边皱眉道：「别当谜语人，有什么就说。」 「我没想当谜语人，我就是在组织语言……」风俊明苦笑一声：「说实话，我没办法全部看懂，毕竟我也才一变，之前对这方面也研究不多，仅仅是靠着下凡仙身份才能看懂。」 「说说我看懂 的部分吧。」 风俊明抿着嘴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皱巴巴的烟盒。 「哥……少抽点。」风梓柔轻声道。 「唉，我最近半个月都没抽过了。」风俊明笑着夹起一根叼在嘴里：「没了现代工业，香烟都不好弄，只能搞到土烟……」 邢云霄与苏合香没有催他，看得出来，他应该从书里看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明显情绪不太稳定。 用篝火点燃香烟后，风俊明美美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大团烟雾，这才开了口。 「书上记载，十亿仙神下凡尘、十年俗世无凡人，这是铁打不变的……相信前一句你们多少也了解了，天人下凡，分为无数仙神魂种，十亿可能是个虚数，但也大差不大，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后面一句……十年俗世无凡人。」 「俗世当然就是我们这个世界，而无凡人就是字面意思，不超过十年，这个世界上将再也不会有普通人。」 邢云霄眉头一跳：「展开讲讲。」 「后面的部分很晦涩，没有讲明这种‘无凡人，究竟是怎样的场景，估计是我现在能力不足，但我能看出，书上并没有把未来钉死，而是给出了不同的解法。」 风俊明说道：「我们可以把‘无凡人，理解成所有普通人全都死光了，也可以理解成‘人人如龙，，每个人都能够修仙、都有特殊的能力，不再是普通人。」 「至于解法，书中确实提到了怪仙。」 邢云霄眼睛一亮。 「生来苦海一轮圆，百变阴阳数十颠。」 「未悟虚灵无尽劫，始因多病得安眠。」 「心香寂灭通诸佛，道化凄凉在众仙。」 「今日不成还又去，依稀犹识大罗天。」 风俊明突然念了一首诗，邢云霄微怔后，勐然想起，这是当初在江九镇上时，泥身佛念的诗！ 不过他没有说出，而是静静地继续听风俊明说话。 「这首诗是书里对于十年俗世的判诗，但我感觉更像是指向了怪仙的存在。」 「怪仙是天地异化自然诞生的产物，我们可以把他们理解成某种久病成医的人，他们往往在世界剧变中诞生，并负担把世界掰回正轨的任务……只是最后的结局，大多不会太好。」 「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兄妹两来找怪仙，应该是正确的，但是……」 风俊明看了风梓柔一眼，脸色有些难看：「在当前的分岔路口上，书中指向的未来一片灰暗。」 他说的话逻辑有些混乱，前后并不完全通顺，邢云霄没听太懂。 苏合香却似乎明白了一些，问道：「你是不是利用三坟里的指向卜卦了？」 「噢是的，我刚刚没讲清楚，不好意思。」 风俊明点头道：「我说得再通俗一点吧。」 「现在如果我们和你们一起去找怪仙，确实有可能把世界恢复正常，但更大的可能性，是走向某种无法挽回的恐怖未来。」 「如果我们不再去找怪仙，未来则是一片迷雾，看不清摸不着。」 邢云霄皱起眉头，沉吟片刻后道：「要不这样，我继续去找怪仙，你们打道回府——反正咱们原本也不是一道的啊。」 lq. 顽固的仓颉 第十一章 卡个BUG 邢云霄的话，令风家两兄妹一怔。 没等他们说话，苏合香又开了口。 「邢云霄的提议虽然比较粗暴，但并非没有道理。」 刚刚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她突然十分认真地说道：「另外，在你刚刚翻书的时候，我也算了一卦——算的对象是你。」 风俊明大愣。 苏合香嫣然一笑：「九天玄女，比较擅长奇门遁甲，现在差不多应该有小三变的水准了，算出来的东西应该多少有点用吧？」 风俊明竟然被她这一笑弄得有点脸红，连忙点头：「有用有用，当然有用。」 「嗯，根据我的测算……」 苏合香道：「只要你们暂时与我们分开，双方或许都可以取得相对满意的结果。」 风俊明一愣：「这样吗？」 「你也可以自己算一算，但我认为，算卦只是辅助我们做判断的一种方法，也不能完全依赖。」 苏合香勾着嘴角道：「很简单，你们来找怪仙是受到某个不知名神秘人的怂恿，你们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什么目的，并且你也算出你们接触怪仙后或许会面临一片黑暗的未来。」 「光是长了脑子都知道，那人忽悠你们来这里一定别有目的，谨慎起见，你们暂时远离怪仙是最好的办法。」 「但我和邢云霄两人来找怪仙的事目前除了你们没人知道，不管是怂恿你们的人还是谁，他们对于我们在这里一事全然不知，所以我们可以继续做我们自己的事，甚至……」 她望向了邢云霄手中那本五典古书：「帮你们把这书交到怪仙手中，看看他们能不能完成你们想要做的事。」 风家两兄妹眼睛同时一亮。 邢云霄点头：「当然，你们实力一般，如果需要这本书，我也可以还给你们。」 风俊明思忖片刻后道：「书，我们确实还是需要的。」 随后他抬头道：「既然这样，就按你们的方案来，你们去找怪仙，我们……呃……」 他忽然有些尴尬地挠挠头：「我们该干啥来着？」 苏合香笑笑：「怪仙不好找，云季省又这么大，你们在这里绕上几个月不也很正常吗？」 风俊明也跟着呵呵笑了起来：「有理、有理。」 邢云霄将五典古书直接抛到了风俊明手中，站起身来：「事不宜迟，你们遇见我们的事最好也别漏出去，包括那几个小妖，能瞒就瞒，如果有人盯着你们，你们尽量带着他们在云季省多打打转。」 风俊明看了自己妹妹一眼，风梓柔点了点头。 「放心吧。」 两兄妹也站了起来，风梓柔语气软绵绵地说道：「我会安排一只小妖跟着你们，如果你们需要找我们，也可以找它。」 说罢，她挥了挥手。 她身后的树林一阵晃动，随后钻出一个走路摇摇晃晃的小茶壶。…. 茶壶壶身上的刻纹是一张Q版人脸，它小心翼翼地来到邢云霄脚下，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们可以、带、带着我。」 「好，那就这么办，愿合作愉快。」 邢云霄伸出手，与风俊明握了握。 …… 「结果搞了半天，我们还是不知道要怎么找怪仙。」苏合香无奈地说道。 此时他们已经与风家两兄妹分别，骑上了金光马，继续在云季省大山中穿行。 邢云霄笑着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快了。」 「噢？」苏合香挑眉看着他：「你也会算卦？」 「算个屁啦。」邢云霄失笑：「说点吉利话不行吗？」 苏合 香用力翻了个大白眼。 他们策着马在林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忽然，邢云霄抬头望向天空中的楼阁：「这世界还真是怪异，明明发生变化也就小半年时间，但却好像已经形成了一套独特的世界观，有很多存在很久很久的东西忽然出现。」 「融合。」 苏合香漫不经心地说道：「之前吃菩提异果的时候我就说过了啊，熊霹也告诉过你，随着人皇之书被毁，我们原本的世界正在与某个隐藏的、蛮荒的世界相融合，反正大概就是什么平行世界那一套啦，你原来搞游戏原画设计的，应该知道吧。」 「知道是知道，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邢云霄再次摇头：「算了，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你既然会算卦，算一算我们该往哪里去？」 「算不出来的。」苏合香撇嘴道：「你以为我没算过啊？」 「那个风俊明，伏羲下凡都算不出怪仙在哪，只能算到我们和怪仙有关系、想靠着跟踪我们找到怪仙，我怎么算嘛。」 邢云霄沉吟：「也是……怪仙是天道规则扭曲的产物，按这种设定来说，一般的推演算卦确实找不到他们。」 忽然，他眼神微动：「等等？」 苏合香知道他总是会有一些忽如其来的小聪明：「怎么，有新想法？」 「我在想，我们能不能卡个BUG。」邢云霄道。 苏合香：「嗯？」 邢云霄眯眼道：「风俊明会算卦，你也会；风俊明现在为了避开我们和怪仙，一定会不停推算，尽可能往无人空旷的地方跑，对吧？」 苏合香脸色变得古怪起来：「是。」 「你也一样。」邢云霄看着她：「你算不到怪仙的所在，难道还算不出风家两兄妹在哪吗？」 苏合香挠着头：「所以说，你的计划是……」 邢云霄灿烂一笑：「风家兄妹会避开怪仙和我们，我们会避开风家兄妹——你再想想？」 苏合香挠头速度更快了，看上去她的CPU快烧了。 「总之，只要你和他同时在不停地推演算卦，很快就能发现云季省内存在某个风家兄妹肯定不会去、但我们有可能去的地方，你再进行一下排除，看看有没有哪个地方明显存在‘算不了，、‘规则扭曲，之类的问题，不就好了？」 邢云霄语速极快地输出了一段话。 苏合香放下挠头的手：「不明觉厉，行，那就通过茶壶妖联系风俊明这样做吧。」 不过，她在从包裹中取出茶壶妖之前，还是问了一句：「邢云霄，你真的相信风家两兄妹？」 邢云霄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我相信他们。」 「风梓柔把五典丢到我身上的时候，那模样是演不出来的——她不仅是为了自己哥哥，也是为了几只小妖这么做。」 「虽然像她这样的人会在乱世中活得很艰难，但我们都会希望身边有个像她这样的同伴……对么？」 听着他的话，苏合香不知想到了谁，笑了起来：「对。」 lq. 顽固的仓颉 第十二章 长生谷 云季省某市，邢云霄与苏合香走在满是尸骸、残骨的城市废墟中，满目皆是疮痍。 邢云霄顺手从路边一个尚且完整的便利小店门口货架上抽出一份云季省旅游地图，翻看起来。 “我们现在在这。” 他指着地图说道：“呃……安邯市，是你们算出来的地方吗？” “是在附近，但肯定不是这里。”苏合香抬头打量着周围：“这里也挺奇怪的，到处都是妖怪活动的痕迹，但一只妖也瞧不见，明明风家两兄妹也没跟着我们了啊。” 一眼望去，不论是街道还是楼房，到处都有混杂着干涸鲜血的爪印、撞痕，有些地方还残留着妖物路过时蹭下的羽毛或者鳞片，有条马路上甚至能看到一根卡车一样大的骨头，看着像胳膊上的骨头。 邢云霄摇摇头：“没事，至少我们接近了。” 他把旅游地图塞到苏合香手里：“再算算？” 苏合香翻了个白眼：“大哥，算卦不是我最擅长的东西啊，你没看我昨晚上都流鼻血了吗？那可不是上火导致的啊。” 她将地图重新扔到邢云霄怀里：“算到这个地方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反正就在附近了，找找线索吧。” 邢云霄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当然也不愿意让苏合香做无谓的消耗，只是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的感觉确实不好。 “不过，能找到这里也很不错了。” 邢云霄振了振精神道：“这个安邯市距离其他主要城市都比较远，附近大多是雪山、山谷之类的旅游景点，如果怪仙不在城市，那么大概率就是在那些地方。” “嗯，不是说他们在的地方万妖莫近吗？”苏合香补充道：“这城市里多少还有妖怪活动的痕迹，我们只要在附近找一找妖物不敢靠近的地方，多半就是了。” “哪怕没有直接线索，你把头砍下来扔天上，一边飞一边观察，不也可以？” 邢云霄点点头，表示赞同。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拐过一个街道拐角。 然后愣住。 这条街被封住了，一整幢楼倒塌，横亘在街上、截断了整条街，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问题在于，那倒塌的大楼上本有一个大广告牌，此时那广告牌歪斜地挂在楼体上、竖在了街道正中央，牌上原本的文字全部被涂掉，有人在上面写了几个新的字，用的不知是鲜血还是红漆。 “找怪仙的吧？来长生谷。” 邢云霄张了张嘴，扭头去看苏合香，她也正好扭过头来，表情同样惊讶。 “这什么鬼？”半晌后，苏合香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嘴里喃喃道：“这是，给我们的留言？” 邢云霄则是展开了手里地图：“附近确实有个长生谷，出城西南方向六十多公里就到了。” 这时苏合香已经来到广告牌前，伸出手指在那红字上一抹。 没抹动。 “应该是油漆，这谁干的啊？”她一头雾水：“不会是陷阱吧？” 邢云霄来到她身边，打量着牌上那行字：“应该没写多久，你看，没多少风化痕迹。” 】 “难道怪仙也会算命？”苏合香问道：“我们真要去吗？” 邢云霄笑笑：“有了线索干嘛不去？” 苏合香撇撇嘴，无奈耸肩：“走吧走吧，龙潭虎穴也得闯闯。” 她挥手召出金色马匹，两人跳上马，直接向着西南方向而去。 然而没等他们走出两步，一辆路边的残破公交车便吸引到了他们的注意。 “滴滴——两位，你们是不是……去长生谷？” 讨好中带着可怜的声音立即让两人扭头去看，只见一辆停在路边的破公交车忽然发出了人声。 随后，它轮胎轻转，把车头调整向两人，车前脸的两个车灯已经破碎了，碎裂的灯罩下面长出了两个大眼睛，裂开的车牌一张一合，像嘴巴一样说着话。 “车妖？”邢云霄眯起眼，身上散发出危险气息。 但他没有动手，这家伙张口就问长生谷，肯定不是普通的妖那么简单。 而且没想到如今天底下所有车子都不能动了，却有车能变成妖。 “是、是。” 公交车妖的两只眼睛挤在一起，像是露出一个赔笑笑容：“南边那位怪……啊不是，那位大人知道两位要来，逼……呃，请我在这里等待两位，带你们一程。” 邢云霄打量了一下这个公交车变成的妖怪。 它身上有多处明显伤痕，例如前挡风玻璃基本上被砸了个稀烂、例如车身侧面有一道不停漏着机油的大口子等等，而且看上去伤痕也挺新。 “看来，你是不得不留在这里等我们的？” 他勾起嘴角笑问道。 车妖连忙摇头——它摇头的方式，便是来回滚动前轮，让车子前半部分左右移动。 “不不不，您多想了，我是自愿的、我是自愿的！” 听声音它已经快哭了：“我一定为您提供最好的服务，车上有我想办法弄来的矿泉水，还有昨晚上城外打来的猎物，虽然那山鸡是被我碾死的、肉有点散，但味道绝对好，那可是我用自己的发动机亲自烤的……” 邢云霄看了看苏合香，笑道：“要不，上车？” “大哥，我是跟你来的，当然你决定喽。”苏合香挑着眉毛头。 邢云霄呵呵一笑，不再说话，跳下了马，朝公交车走去。 车妖立即眉开眼笑，殷勤地扭着身体，把车门对准了他、打开了车门。 正如它所说，车上还真的备了矿泉水和烤好的山鸡，端端正正地摆在桌上——是的，车里内饰也做了调整，不是一排排车座，而是弄来了一个不知道哪来的桌子，其他多余的车座全部都被清理掉了。 车内厢壁并非铁皮，而是布着一层薄薄的血肉，一只只细小的肉触须从上面延伸出来，替邢云霄摆好了桌上的快子。 “怎么样？” 车窗外，苏合香大声问道。 邢云霄看了一眼桌上，这时那些触须甚至已经抖开了一块餐巾。 他冲窗外摊了摊手：“人家招待周到，咱们就客随主便吧。” 第十三章 欢迎光临 公交车在破烂的马路上飞驰，车里的肉触须却非常奋力地扶着桌子与座椅、稳定着桌上的烤鸡，因此邢云霄、苏合香两人甚至感觉不到什么摇晃感。 “有点意思。” 邢云霄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感慨道：“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坐过车了。” 他们倒是没动桌上的烤鸡，不是担心这玩意儿有毒，而是考虑到这是被车妖用脏兮兮的轮胎碾死、又被这些肉触须抓着放到发动机里烤熟…… 呃，下不去口。 车妖闷头狂奔，公交车很快便驶离了安邯市市区范围，开始朝着南方驶去。 就在车子马上要驶出市区的时候，苏合香回头看了一眼，童孔微缩。 她看到了很多妖。 邢云霄注意到她眼神不对，同样看了一眼，也怔住了。 刚刚还隐匿无形的妖怪，全都探出头来了。 有个头巨大到超过摩天大楼、令他都心惊的骷髅，也有密密麻麻攀在墙上数也数不清的妖物，它们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虽然隔着这么远不可能看清这些妖的神态，但直觉告诉他，它们都在注视着这边。 “那些妖……”苏合香更是直接问道：“刚刚都在城里？因为我们，所以没出来？” “是啊是啊。” 公交车空荡荡的驾驶室上有个小喇叭，里面传出了车妖的声音：“那位下了命令，你们来的时候，谁也不准打扰你们。” 邢云霄与苏合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些许震撼。 如果说有一位高人能够算到他们前来、提前做好准备，并降伏一只车妖作为接待，这他们只会觉得有些神奇，并不会太过惊叹。 但以一人之力震慑全城妖物？ 这实在是太离谱了。 他们是经历过安夏那一夜的，知道妖物遍布全城是个什么概念。 而这安邯市早已经被妖怪占领，光是看那近百米高的骷髅，邢云霄就完全没把握能战胜它，更不必说这城中处处都是妖，还可能藏着其他强大的存在。 那人能够震慑住它们、让它们连头都不敢露，那只有一个可能性。 那位怪仙，有着能够屠尽全城妖物的能力！ 邢云霄眼中的惊叹慢慢化为了兴奋。 自己这次来云季省便是学艺，怪仙越强，他当然越期待！ 出城外，车妖没有往大路上开，而是一头扎进了山林，径直朝南走。 按它的说法，长生谷虽然是在西南方向，但“那一位”居住的地方是长生谷深处的一片花海，位于正南方向。 五六十公里左右的距离以车妖的速度，前后不过半个小时便到了。 “前方就是长生谷了。” 车妖赔笑的声音传来。 只见车辆正前方是一片幽幽深林，两边的山脉骤然升高，将阳光遮住——公交车也在此时停了下来。 “两位……”车妖小心翼翼地说道：“这地方我不敢进，那位肯定也不会让我进的。” “行。” 邢云霄很光棍地应道：“那便下车。” 他与苏合香两人跳下车，还没来得及说半句话，那车妖便勐然一个原地漂移扬起大片烟尘，随后车轮在地上磨出了白烟，一个大加速，飞也似地走了。 邢云霄：“……” 苏合香：“……” 刚刚来的时候也没见它跑那么快啊，这地方是得有多可怕？ 不过邢云霄倒不怎么害怕，对方如此礼遇，又是震慑群妖、又是专车接送，怎么也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而且以对方展现出的手段与实力，根本没必要设陷阱坑自己，真要弄死自己，估计也就动动手指的事。 于是他整了整衣摆，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了一些后，便大步朝山谷中走去。 苏合香抿了抿嘴，紧紧跟上。 这长生谷曾经是个旅游景点，前方便是许多景点都会有的“一线天”，两个紧靠的山壁中只留下了一条细窄通道道，仅供一人侧身通过，地面还铺着木道。 而此时当两人来到这一线天前时，却看到一个红色横幅横跨那窄道，上书四个大字。 欢迎光临！ 邢云霄眉头跳了跳。 这颇具土味农家乐气息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不过这反而打消他仅有的一点点紧张与顾虑，生出了不少亲切感。 如果真要拜师学艺，有个这么会搞花活、这么上心的师父，怎么也是件好事吧？ 但就在他满心欢喜地准备走进这一线天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苏合香紧张的大喊。 “卧槽，你谁啊！” 邢云霄一惊，勐地回头。 只见一个穿着红色旗袍、一头靓丽如雪银白色长发的窈窕美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身后，正笑吟吟地朝苏合香扑去。 “她”不仅扑，还发出了痴汉般的笑声：“这位妹妹好可爱，一定就是新来的小师妹吧！我就说老师算得不对，怎么会是师弟呢~师妹多好啊~” 这“美女”的声音，妥妥一个糙汉子。 苏合香吓得乱跑，一边大喊着“救命有女装大老啊”，一边从手中不停变出各种金光武器，朝那“美女”砸去。 只是那些金光武器尚未接近“美女”，就在其面前自然消解了。 那模样就像是“美女”身前有个看不见的深潭，一切攻击落入深潭中连滴水花都溅不起。 见到这一幕，邢云霄立即知道，这人肯定就是那怪仙。 只是不知道，为何会是个女装大老…… 他连忙上前护在苏合香身前：“且慢！” “美女”看到他出现，眉头一蹙、风情万种地嗔道：“怎么冒出来个糙爷们。” 只可惜，他的声音过于粗犷，令人难以生出任何旖旎感。 邢云霄想起，之前进云季省前就听说过一个怪仙的模样是“漂亮像天仙般的女子，但行事豪爽粗莽，简直像是山寨大王一般”，多半便是眼前这人。 】 他连忙抱拳行礼：“这位……呃，兄台你好，我是邢云霄，前来此地拜师求艺。” “美女”叹了口气，明显流露出不满的神情，但还是将目光越过邢云霄，望向了躲在其身后充满警惕的苏合香：“那这位妹妹是？” “我……呃，我是他妹！” 苏合香咬牙道：“我可不是来拜师的！” “可惜、可惜……” “美女”摇了摇头，伸手扶起躬手的邢云霄，神态忽然变得十分优雅：“你要来的事，老师早有交待——今日拜师礼后，你就是我的师弟了。” 邢云霄眼睛一亮：“那不知您是？” “老师门下，你是老四。” “美女”幽幽道：“至于我嘛，我是你的大师兄，萧风潮。” 第十四章 病 「萧师兄。」 邢云霄很认真地行了个礼。 萧风潮叹了口气：「可惜这声师兄不是你妹妹喊的。」 邢云霄：「……」 苏合香：「……」 「行了，走吧。」萧风潮摆了摆手：「现在天色尚早，拜师是拜不了的，先跟我去认识一下环境吧。」 说罢，他直接扭头钻进了那一线天中。 邢云霄还没来得及问为啥天色早就拜不了师，就见萧风潮已经一哧熘挤地那条细窄山道中不见。 他失笑一声，对苏合香使了个无奈的眼色。 「跟上呗。」苏合香眨眨眼：「虽然这家伙看上去是个变态，但你来这不就是为了找他们吗？」 邢云霄笑了：「嗯，至少这一次比我们想象中的要顺利很多。」 来云季省之前，他都做好了无功而返的准备，甚至把事情往最坏的情况去想，猜测自己可能会碰上各种麻烦、遇见各种处理不了的敌人等等。 结果反而不费多少力气便找到了这里。 他朝着那一线天走去，又抬头看了眼「欢迎光临」横幅，挤进了山道中，苏合香亦紧随其后。 这条狭窄山道并不长，也就十几米的距离，在山道中看不见那一边的场景，只能看见萧风潮那一抹风骚的红衣，但待邢云霄挤出了山道后，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花海。 能够真正被称之为「海」的景色，一眼望去便是看不到尽头的花田。 它们色彩缤纷，在微风吹拂下如海浪般起伏，花瓣轻扬，带着视线飘向远方，在那里，地平线与天空中倒悬的楼阁仿佛相接在了一起。 可以入画。 进入山谷的第一个场景，便仿佛将外面世界的血腥、恐怖、争斗，统统隔绝。 邢云霄站在原地，身体微震。 自从天地异化以来，他已经再未见过如此单纯美丽的场景了。 在他身边，苏合香同样微微张嘴，眼角微有泪花。 「走吧？」萧风潮在不远处催促道：「有啥好看的啊，待个几天你们就看腻味了。」 邢云霄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再次抱拳行礼：「不好意思，接下来烦请师兄带路了。」 萧风潮有些不满地打量着他：「你这个人，明明一身血腥味，怎么张嘴之后喷出的都是酸腐书生气？」 「因为他想对你们礼貌点。」苏合香走了过来，同样一脸不满：「他哪知道你们喜欢啥？」 「不用管我们喜欢啥。」萧风潮无所谓地摆摆手：「你这样是学不成怪仙的。」 邢云霄童孔微缩。 「一边走一边说。」萧风潮笑了笑：「我知道你疑问很多。」 花海很大，他们沿着花海边缘慢慢走着，就像散步。 萧风潮也没有马上开始介绍如何「学成怪仙」，按他的说法，这个工作毕竟是属于老师教的，他这个师兄不能越俎代庖。…. 他只是先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个长生谷花海——毕竟这是未来一段时间邢云霄生活的地方了。 例如那边那条小河是用来洗衣服的，那边有个山泉、泉水可以直接喝、那一边出去野兽比较多可以打猎、那一头的野果味道不错但吃多了会醉……如此等等。 「噢对了，你回头自己建个屋子，相信这难不倒你吧？」 萧风潮懒洋洋地问道：「自己挑地方就成。」 随后，他脸色变得温柔起来，望向苏合香：「这位小妹妹，要不要师兄也给你搭个屋子？告诉你噢，师兄住的地方有瀑布，风景可好了——」 「你又不 是我师兄。」苏合香板着脸：「再说了，等大哥定下来后，我或许还要出谷办事。」 邢云霄脸色不变——这件事是他们之前就商量好的，他在这里学艺的时候，苏合香不可能一直陪着，拯救陈念的办法还有两个，并非只有学成怪仙、打败龙女兄长这一条路，苏合香现在有了行走天下的实力，也可以出去碰碰运气。 萧风潮听了满脸失望：「唉，可惜。」 「变态。」苏合香低声道。 邢云霄连忙打了个哈哈，扭转话题：「啊对了萧师兄，你之前说我在门内排行老四，那另两位师兄呢？这走一圈了，也没见到他们？」 「噢……」 萧风潮澹澹地说道：「死了。」 「呃？！」邢云霄一惊。 萧风潮挑了挑他那柳叶细眉：「这有什么？没保持好平衡，死了很正常。」 说到这里，他忽然直视着邢云霄双眼：「你不是很想知道怎么学成怪仙吗？具体的方法当然是等老师教你，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我们，都是精神病。」 「精、精神病？」邢云霄睁大了眼，苏合香也呃了一声：「还、还真是变态？」 「不成为精神病，很难理解扭曲的天道规则，自然也无法对其进行应用。」 萧风潮平静地说道：「可一旦过了头，便会迷失在其中，最终被扭曲残破的天道吞噬，之前那两位师弟就是这么死的。」 邢云霄心中有些发冷，但还是问道：「敢问萧师兄……您有什么病？」 「我啊，区区异装癖加上一点表演型人格障碍而已。」萧风潮笑道：「我病情很轻，也是实力不够、修行不到家，只能暂时先保持眼下的状态，我如果病太重了，就可能会死。」 「还真是危险的修行。」 邢云霄低下了头，之前兴奋的心情稍有收敛。 他想到了风俊明说过的一句话，所谓怪仙，更像是某种久病成医的人。 是啊，哪有天上掉陷饼的事情？想要获得足以与真正神魔抗衡的力量，怎么可能不付出代价？ 这时他也理解了为何萧风潮建议他不要束缚自己、搞些没用的礼节……原来成为怪仙，得先放飞自己。 苏合香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你不会也练成一个变态吧……光是想象你女装的样子，我就有点想吐呢。」 邢云霄哭笑不得，微沉的心情被冲澹了不少。 他们说着走着，眼前渐渐出现了一小片建筑群。 它们看上去像是以前这里作为景点时修的游客集散中心，是由木质栈道相连的一片大小木屋，紧贴着一片陡峭山壁，前方是一条小溪、溪对岸便是花海，风景很不错。 萧风潮抬头看了看天，这时太阳已经快要下山。 「嗯，快到黄昏了，老师差不多要恢复正常了。」 他说道：「你也该去拜师了，顺便看看，你有什么病。」 PS：盟主笑讽嘲大老的角色萧风潮已经出场，应她的要求，给了一个女装大老角色，桀桀桀 lq. 顽固的仓颉 第十五章 傅决 说话间，太阳已经落了一半到山下，天色开始变得昏黄起来。 「你们先在这等一小会儿。」 萧风潮说道：「我先进去给老师打个招呼，以免他把你们锚定成什么奇怪的东西……嗯，等会儿哈。」 说罢，他也不作解释，便径直朝最近的那个小木屋里走去。 这时，那屋里已经点起了烛火，可以看到一个人影映在窗上，那人应是个男人，正弯腰坐着，看模样似乎正面朝某个方向看着什么。 萧风潮进去后，窗上映出的人影变成了两个。 可以看到男人抬起了头，似乎在和萧风潮说着什么。 「喂，邢云霄。」苏合香小声道：「你真要学这个？会变成精神病的诶。」 「这不是还有你在外面找别的办法吗？」 邢云霄先是笑了笑，随后笑容稍敛：「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复活死人，就算在神话故事中都是难度顶尖的任务，菩提树给出的办法中也仅有这个目前最靠谱，我没得选。」 苏合香叹了口气。 邢云霄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放心吧，我不会变成疯子的。」 苏合香白了他一眼，理了理被揉乱的头发：「难讲噢……你本来也挺疯的。」 邢云霄笑道：「这是不是反而说明我适合走这条路？」 这时，吱呀一声门响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萧风潮从门里探出头来：「老四，来吧——小妹妹，你就在外面等一会儿哈~」 说到后半句话的时候，他笑得如同青楼里的花魁一样明艳，看得苏合香浑身打颤。 邢云霄用了半秒才反应过来「老四」是叫自己，连忙应声走去。 萧风潮替他按着门，他走入屋内的一瞬间，就看到了那个背对自己坐在破沙发上、穿着军大衣的男人。 与此同时，男人也回过了头，窗外夕阳的光线映得他寸发有些发黄，他那张略显沧桑的脸上挂着笑容，笑着挥了挥手：「来来来，坐。」 很亲切，就像是认识了很久的人一样，邢云霄紧张、复杂的情绪瞬间就平息了下来。 男人身边还有几张破破烂烂的沙发，邢云霄找了一张，有些局促地坐了下来，刚想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的男人。 结果还是这男人先开口打破了最后一丝尴尬。 「邢云霄对吧？」 他笑着从口袋中摸出一根烟，擦了根火柴点燃：「好几天之前我就知道你要来了，提前让小萧安排了一点欢迎工作，希望你不会觉得很惊讶。」 邢云霄连忙道：「不会不会，还蛮惊喜的。」 「那就好。」 男人笑眯眯递来一根烟：「会不会？」 邢云霄摆了摆手。 「嗯，好事，这玩意儿伤身，但确实不好戒。」 男人收起烟，迅速地切入了正题：「先自我介绍一下，傅决。」 同时，他也伸出了一只手，与邢云霄握了握。…. 邢云霄默念了一遍傅决这个名字，心中有些惊异——倒不是别的，只是他单纯觉得自己这位未来的师父、老师……太正常了。 萧风潮说自己病得轻，但一眼看过去就是个稍显不正常的人。 而傅决？从见面这几句交谈来看，分明是个处事老练、谈吐得体的正常人。 当然，邢云霄不傻，他知道萧风潮一定要等黄昏时才让他来拜师必有理由，更何况之前萧风潮还说了个什么「以免他把你们锚定成什么奇怪的东西」这种话，傅决肯定也不正常，而且极不正常。 只是，不知道这位师父，病 在哪里？ 所有念头只是在握手一瞬间闪过，两人的手分开后，邢云霄认真地点点头：「那么，我应该叫您一声老师？」 「不急。」 傅决却吐了一口烟道：「我得先确认一下——你是为何要跑来找我学怪仙之道？」 邢云霄对这个问题早有预料，自然地开了口：「为了救人。」 他没有隐瞒，直接将陈念死去后灵魂不灭不入轮回、可以以书妖形式复活的事说了出来，也说了自己融合了不纯血肉、下凡仙能力无法进步的情况，最后说到了关键——他需要打败一只龙。 「还挺复杂。」 傅决笑了笑，看了一眼窗外天色：「你说了不少时间，天快全黑了。」 邢云霄一怔：「会有什么关系吗？」 「只和我有关。」傅决摁灭了他点燃的第五根烟：「小萧应该和你说了吧？成怪仙会需要有精神病，我的病吧，大概就是精神分裂吧，不过比较重，我平时看到的东西和你们是完全不同的。」 他指了指沙发前那个小茶机上的砖头：「你知道我刚刚在做什么吗？我在玩游戏，嗯，手游，刚刚还充了个648，可惜一个SSR都没出。」 邢云霄眼睛瞪圆。 「除了黄昏的这一个小时时间，我的认识是完全扭曲的，活在天道异化前的世界。」 「砖头在我眼中是手机、油灯在我眼中是电灯，遍地尸体的城市在我眼中依然车水马龙，一个活人在我眼里可能是猪狗、一个大妖在我眼里或许反而是个人。」 傅决澹澹道：「我看不见妖、看不见废墟与末日，也看不见一切混乱与崩溃，虽然那时的我也有这时的记忆，但那种状态下的记忆是被我自己大脑修饰过的，和你认知的也并不相同。」 「如果你不是在黄昏的时候进来，而是在其他时候碰见了我，我甚至可能会将你当成一只满山跑的野鸡，把你抓起来用开水烫了、拔光毛煮汤吃了。」 「因此，我没办法在那种情况下教你什么。」 邢云霄不知不觉张大了嘴。 傅决笑道：「你的诉求我明白，我相信小萧也把相关风险告诉了你，你依然愿意进来，说明你愿意为了获得怪仙的力量而付出相应代价，但是……」 他眯起眼：「你确定你能够承受自己成为一个疯子？」 邢云霄确实有些心惊。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萧风潮。 如果仅仅只是疯成萧风潮的样子，他可以接受。 但如果疯成傅决这样呢？ 窗外的太阳在一点点沉入山下，天边的红云颜色越来越暗，天色渐渐变黑。 邢云霄坐在沙发上，低垂着眼，不停思考。 最终，他抬起眼皮：「不疯魔、不成活。」 PS：这一章出场的傅决乃是白银盟大老的角色（手动狗头） lq. 顽固的仓颉 第十六章 体检 “不疯魔，不成活。” 听见邢云霄嘴里吐出的这几个字，旁边的萧风潮咧开嘴笑了，傅决脸色却没有什么变化，仿佛早有预料。 窗外天色距离夜色只差一线，夕阳的光线几乎只剩下了一缕。 傅决站起身，长叹一口气：“既然这样，你就是我的第四个弟子了。” 邢云霄眼睛骤亮，没有一点犹豫，半蹦半站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随后立即就要往地上跪去。 但傅决伸出双手扶住了他：“行了行了，咱们这又不是封建礼教社会，不兴这一套，你以后叫我老师就好。” “是，老师。” 邢云霄认真地应了一声，顺着傅决的搀扶站了起来。 也就是在这时，窗外的最后一抹夕阳消失，天色终于完全变暗。 同一时间，傅决眼中的光芒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邢云霄近在迟尺，看得非常清楚——这一秒时，傅决的眼神平静如深潭般，但一秒后，他眼神里那股子抹不去的沧桑与澹漠不见了。 “哈哈哈，好好好！” 傅决已经哈哈大笑起来：“咱们这地方穷乡僻壤，有人愿意来学习，是好事啊！” 他拍打着邢云霄的肩膀：“你初来乍到，就先跟着小萧认识一下环境，然后那个，小萧啊……” 他转向了萧风潮，邢云霄还站在原地，有些发愣。 这转变，确实是有点快，而且相当自然。 他知道傅决现在已经进入到了“正常的世界”，只是不知道此时傅决记忆里，刚刚自己说的那些话会变成什么？ 邢云霄还在有些烧脑地思索着，那边傅决已经对萧风潮吩咐了起来。 “小萧，小邢既然来了，今晚就可以开始学一点东西了，你一会儿就带他去多媒体室那里看看教学视频。” “对了，体检什么的也带他做一下，简单的就可以了，咱们要登记的嘛，你都会操作的。” 说到这里，他从军大衣口袋中掏啊掏，掏出了一叠皱巴巴、脏兮兮的纸递给了萧风潮：“呐，钥匙在这。” 见到那团纸，邢云霄眼睛一下就瞪圆了！ 他已经见过三坟、见过五典，这一眼就看出，傅决手里的正是另一本人皇之书！ 这书的纸质、厚度，发黄的程度，书页间的字样，都与之前风俊明取出的极像，恐怕就是另一本五典了。 但是，这本五典残破得非常严重。 半本书都已经毁了，上面满是严重的灼烧痕迹，从封面到书页上全是烧出的破洞，似乎还有暴力撕扯过的样子。 邢云霄心中漏跳了半拍，但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说。 今天本来他想问一问关于风俊明所说的、利用五典古书修复天道这件事，但限于黄昏一小时没问出来，没想到却在这里见到了又一本五典！ 而且这本五典…… “老四，看啥呢？走了啊。” 这时，萧风潮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让他回了神。 邢云霄呃了一声，下意识往他手中那本书看去。 萧风潮眼神微动：“行了，出去再聊。” 他回头看了一眼傅决。 这时傅决已经重新坐在了沙发上，抱起了他那块砖头，并且开始小声对着砖头不停说话，就像是在聊天软件上发送语音一样。 邢云霄明白，这时候和老师交流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于是，他跟着萧风潮离开木屋，屋外，苏合香已经等了半天，见他们出来，忙迎了过来：“怎么样？” 邢云霄笑笑：“拜师很顺利，只不过……” 他看了一眼萧风潮手里那本破书。 苏合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微变，很显然，她也认了出来。 “你刚刚说故事的时候我也听着。”萧风潮道：“你认得它很正常，不过别想太多，至少现在没必要。” 邢云霄明白他是建议自己别去考虑一些自己暂时办不到的事，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可这本书怎么会变成这……” “有人想毁了它，但本事不够，被老师抢下来了。” 萧风潮云澹风轻地道：“就这样，别问了，走吧。” 他反手摘下了木屋外墙插着的一根火把，将其点燃后在前头带起了路，邢云霄与苏合香对视一眼后，无奈跟上。 “所以，到底是啥情况？”苏合香小声问道。 邢云霄斟酌了一下语句后轻声道：“老师疯得比较厉害，只有黄昏的一个小时能正常交流，嗯，反正我现在要去测一测自己有什么病、然后学点入门的东西了应该。” 】 他并不傻，那会儿傅决所说的“体检”、“看看视频教学”啥的，他能理解是啥样子。 至于说着“钥匙”却给了一本残破五典，想必也是需要这本书才能开启关键物品什么的吧。 “还挺聪明。” 两人前方，萧风潮的声音幽幽传来：“看来你对师父的精神状态很适应嘛。”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花海中的一个亭子外。 亭子里立着一块旧石碑，只是天色昏暗，看不见石碑上写着什么。 “小妹妹~” 萧风潮站立脚步，扭头对苏合香露出了十分温柔的笑容：“你不是我的师妹，不能带你进去啦，不要生气噢，在外面等等我们……” 苏合香理都不理他，扭头就走。 萧风潮：“……” 邢云霄呵呵一笑：“萧师兄，我们进去吧。” 萧风潮可惜地叹了口气，朝亭子走去。 他来到亭外，把那本残破的五典塞进了邢云霄手里：“来，拿着它，走进去。” 邢云霄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但还是平静地应了一声，抓着手里的破书，迈进了亭子。 下一瞬间，石碑突然亮了起来。 萧风潮的声音在外边响起：“老四，这就是体检啦，别紧张，放松身体哈，最重要的是放松精神——” 邢云霄一怔，紧接着，便感觉到明明冰冷的石碑上仿佛出现了一个眼睛，在打量着自己，并且将自己从头到尾看了个透彻。 随后，石碑表面浮现出几行简短、扭曲的字样。 “偏执型人格障碍，轻微。” “冲动型人格障碍，中度。” “双相情感性障碍，中度。” “人格分裂，中度。” 邢云霄瞪大了眼，我居然病得这么厉害？！ 亭子外，萧风潮看着亭中石碑上浮现出的字样，伸出纤纤玉指揉玩着自己的银白色长发，啧声道：“这位师弟，天赋异禀呐。” 第十七章 精神病与天道 “这很正常，不用多想。” 亭外，萧风潮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声：“现在世道这么乱，谁没点心理问题啊？你也就是实力比普通人强很多、又一直有事做，才看上去普普通通，你这心理状态要是放在正常生活当中，早就去住精神病院了。” 邢云霄坐在亭外，一边把残破五典还给自己这位大师兄，一边无奈苦笑：“其实其他的我多少都能理解，但人格分裂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刑天吗？”萧风潮挑眉。 邢云霄先是一头雾水，随后恍然大悟。 自己砍掉脑袋的时候，无头身体会有自主意识。 虽然自从二变之后，自己就能用主意识控制身体了，但上回与五猖神战斗时磨灭身体、又重新长出身体的过程中，他能明显感到身体当中确实还有一个意识。 这也算……人格分裂？ “而且这是好事。” 萧风潮澹澹地说道：“人格分裂可是个大病，并且是你下凡仙身份自带的病，治都治不好，用来修怪仙再好不过了。” 邢云霄却并未得意忘形，反而皱起了眉：“是这样吗？师兄，我有不明之处。” 萧风潮：“说。” 邢云霄沉吟道：“第一，人格分裂这个我认，但我不太确定身体里那个意识究竟属于谁，它甚至……可能是真正刑天的一部分。” “我听过一种说法，如果我真的成为了七变、八变甚至九变，那我就已经不再是我自己了，我会变成真正的那个神仙，甚至过程中我都不会有任何感觉，那是否意味着另一个意识吞噬了我？” “我现在还不太理解怪仙的法门究竟要怎么练，但如果是想要变强，肯定得让自己病得更重吧？如果人格分裂病得更重了，我会变成什么样？会不会让那个本来一直很稳定的未知人格占据上风？” 他停顿一会儿，似在等待萧风潮的回应，但萧风潮只是面无表情地问道：“这是第一，那第二呢？” “嗯……” 邢云霄犹豫着问道：“第二，师兄你今天说过，怪仙很危险，需要保持病与不病的那种平衡，而这种下凡仙身份自带的人格分裂——我担心我无法保持平衡。” 萧风潮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不错，没有被冲昏头脑，你比老师之前收的那两个师弟好。” 被夸了一句，邢云霄也没有露出什么喜色，只是平静道：“还请师兄指教。” 萧风潮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走到亭子外，把火把固定在了亭柱上后，悠悠道：“你知道，我们这些精神病是怎么利用扭曲天道的吗？” “略有猜测。” 邢云霄认真地答道：“精神病是表象，本质应该是对于事物拥有全然不同的看法，这种与世不同的世界观能够帮助怪仙更好地认识已经扭曲的天道，并且从中获得力量。” “总结得不错。”萧风潮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你看过修仙吗？” 邢云霄颔首。 “我们可以用一些里比较正常的修仙体系，来类比解释怪仙，这样你就能理解你这些病症能怎么用了。” 萧风潮靠着亭柱子坐下，指着自己说道：“当然，以下关于所谓修仙的言论都是本人以前码字的时候编出来的，虽然像那么回事，但别当真。” 原来还是个码字的扑街…… 邢云霄清咳一声，靠着另一边亭柱坐下：“师兄请讲。” “修仙里啊，经常出现的几种施法手段就是念咒、掐诀、画符这些，这你都懂吧？” 萧风潮兀自说了起来，表情有些兴奋：“包括我最近遇见的一些下凡仙，他们也会这些东西，但大部分人其实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如果我们把天道理解成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那么这些施法手段便是利用这种底层逻辑、用某种程序将其具象化，对不对？” 邢云霄挠了挠头：“我是文科生，听不太懂。” “嗨，我也是文科生，词都是我自己乱用的，根本不准确，但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 换源app】 萧风潮笑着说道：“说白了，就是输入特定指令、然后获得反馈，这你能理解吧？” 邢云霄点头。 “怪仙也是类似的情况，只不过要更进一步。” 萧风潮道：“我们面对的是扭曲天道，它本身没有底层逻辑可言，它是混乱的、无序的，所以我们无法通过特定指令从扭曲天道中获得反馈。” “我们必须走得更深，必须去直接体验它的疯狂、感受它的混乱无序，那么当你能够与它共鸣的时候，你不需要任何施法手段、也不需要学习任何法术，那些力量自然而然就会被你所应用——就像你不必专门去学怎么睁开眼睛看东西、怎么用嘴巴鼻子呼吸一样。” “但这个过程非常……嗯，无法形容，脑子正常的人是没办法体验到的，只有在特定情况下、有精神问题的人，才能够感受到。” 邢云霄抹了把汗：“也就是说，只有san值本身够低，才能感受到世界本质？” “总结得非常好！”萧风潮轻轻鼓掌：“就拿我们来举例吧。” “老师的病是精神分裂，他看到的世界与真正的现实不同，因此他的能力十分可怕，他在正常、安全的世界中做的任何事都会直接反馈到这个世界当中。” “比如他面前有一个真正的大神仙，正常情况谁也打不过，但老师看到的却是个八岁熊孩子，他一巴掌过去能把熊孩子打得趴在地上哭——那么就算是真正的神仙，现在也只能被老师一巴掌打趴。” “更夸张一点，他要是把对方看成一个陶瓷花瓶、一拳能打碎那种，那么再强的神仙也只能被他一拳捣个稀巴烂。” 邢云霄童孔微缩。 “我的力量嘛，就要弱很多了。” 萧风潮指着自己道：“我主修的是异装癖、辅修表演型人格障碍，我问你，你觉得正常人看到我会怎么样？” 邢云霄干咳两声：“呃，会想离您远一点……” 确实，苏合香见了他就想跑，自己要不是非得学这个怪仙本事，也不想和一个女装大老加上自嗨狂走太近…… “正确！” 萧风潮满意地点头道：“除了个别知男而上的变态、或者对扭曲天道超越我理解的家伙，都会下意识地排斥我，包括他们的神念探查、他们的攻击、他们的恶意。” 邢云霄恍然大悟：“所以之前苏合香的攻击根本无法近你的身！” “没错。” 萧风潮打了个响指：“怪仙之道，强就强在无视一切表面上的力量强弱，而是直接诉诸于道，你一旦理解了、平衡了，那么在某个层面上，你就是得到了天道认可的存在。” 邢云霄终于理解了。 他也完全能够明白，为何怪仙可以那么强大。 傅决也好、萧风潮也罢，也看上去都是从普通正常的时代过来的人，并非像龙女那样，来自某个不知名的神话时代，天然带着强大的力量。 但他们却能够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变得如此强大……因为他们的手段，根本就已经超越了“力量”的范畴！ 一旦修成怪仙，那么在某种规则下，你就已然是最强者。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 萧风潮咧嘴笑道：“但我看得出来，你还是不太确定要主修哪种病。” 邢云霄点头：“是啊，我不太确定哪一种病能够练出来，人格分裂这个，我又着实有些担心。” “那就等明天问问老师吧。”萧风潮很干脆地说道：“他病得比较重，见多识广。” 第十八章 疯 邢云霄对于萧师兄的提案自然是没有意见，苦笑一声：「行，那就只能明天再去麻烦老师了。」 「你今晚还有事做。」 萧风潮嫣然一笑：「‘看教学，，你还记得不？」 邢云霄微怔：「可我现在都不确定自己要主修什么，也能学吗？」 「起码，你得先体验一下现在这个扭曲的天道。」萧风潮露出一抹令人不安的微笑：「这样你向老师问道的时候，也能有个更好的方向。」 看着他的笑容，邢云霄生出一抹不祥预感。 但还是那句话，来都来了，自己什么都不懂，自然只能听师兄安排。 萧风潮又一次把那残破的五典塞到邢云霄手中，随后站起身拍了拍他肩膀：「和刚才一样走进亭子里，凭感觉随便翻开一页，直接按在石碑上就行。」 「石碑的，什么位置？」邢云霄有些茫然。 萧风潮微笑：「随便，这本来也是命数使然。」 说完这句话，他便飘然而去：「接下来你或许会在里面待一段时间，我会帮你先盖个小木屋的，放心吧——至于你妹妹，师兄保证她在这里吃得好睡得香，嘿嘿嘿嘿……」 邢云霄无奈失笑。 他肚子里还有很多很多问题，但眼下怕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了。 他也不怎么担心苏合香，这萧风潮虽然看着是个变态，但心不坏，最多就是像他自己说的，有点表演型人格，而且好像在妹子面前特别明显，也不会真的干啥。 再说了，苏合香也不是吃素的…… 邢云霄又将目光投向了亭子里的石碑。 这次有了火把光芒照射，他大概能看清这个石碑了。 这是个又黑又脏的碑，上面有几行粗刻的字，但那字他看不懂，感觉像是甲骨文之类的象形文字，这种字太老了，他认不出来。 另外，他还注意到石碑下面的底座边缘有一些草根、泥土，但这亭子里都是天道异化前现代人制造的沥青水泥地，哪来的草与泥？ 只有一种解释，这石碑是从别的地方搬来的，而且没搬来多久。 「真好奇，我这位老师究竟是怎么从一个现代人变成怪仙的？他又怎么会跑到这里占山为宗，收了几个弟子？那两个师兄又是怎么死的？」 好奇归好奇，但这些问题接下来还有不少机会问。 现在，他要先试试踏入怪仙之道。 邢云霄拿起残破五典，再一次走入亭内，那石碑也与刚才一样亮了起来，那扫描一样的感觉再次袭来，石碑上也再次亮起字样，提示着他的精神状态。 这次他又往前走了两步，将残破五典随手翻开一页，看都没看，直接按在了石碑顶上。 书页与石碑接触的瞬间，所有光芒、字样全部收敛，就连亭外那火把的火焰也呼地一下熄灭了。 相对应的，是石碑上原有的那一个个象形文字，它们亮了起来。…. 而在邢云霄眼中，这一个个原本看不懂的文字……突然看懂了。 「戊己甲乙，居首共友，所止列世，式气光名，左互乂家，受赤水尊，戈矛釜芾」。 字都看得懂，但连在一起就看不懂了。 不过邢云霄暂时没有功夫去理会它们具体是什么意思，他已然自顾不暇。 他看见手中残破的五典与石碑一起燃烧了起来。 邢云霄一惊，他下意识想要用另一只手去拍灭它们，但拿着书的手、另一只手，当它们碰到火焰的时候，便结上了厚厚一层冰。 他还没理解过来为何碰到火会结冰，那冰就已经迅速向他手臂蔓延来。 「糟糕……」 邢云霄皱起眉，准备振臂震碎这些冰，但下一瞬间，石碑炸开了。 七彩绚烂光芒如洪水般轰然扑面而来，无数扭曲怪异的象形文字飞出，它们像字妖一样有手有脚，一个个都跳着舞、唱着歌，说着听不懂的话，飞向四周。 随后，他所在的亭子也在这光芒与象形文字的冲击下爆开了。 邢云霄站立在这光芒中心位置，整个人已然看不见其他，眼中充斥着无法理解的光怪陆离，有不断变幻的人与怪物、有眼珠、有笑声、有疯狂生长的树木与花草，也有死亡与重生，还有太多太多他看不明白的。 他仿佛感觉自己在看一部电影，一部导演在疯癫状态下用智能AI合成出来的彩色动画电影，似乎有逻辑，却根本无法找到规律。 他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无法离开的深渊，却与并不在这个深渊里，那些画面中的东西在试图与他交流、甚至是触碰他，但却永远隔着一层看不见的鸿沟，无法真正接触。 邢云霄很震撼。 他震撼到几乎无法思考，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又试图去理解发生的事 在这个过程中，他感觉到自己身体中的那些心理疾病开始具象化了。 冲动、狂妄、自大、崩溃、疯狂……甚至他能感觉到还有一个自己在暗处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这些情绪逐渐在脑海中占据上风，邢云霄的理智开始一点点退潮。 他太痛苦了，他想要摆脱、想要离开这里，然而那些情绪不想，它们很喜欢这里，甚至想要永远留在这里！ 亭外一里处，一片鲜花满布的小山坡上，萧风潮、苏合香二人遥遥望着那亭子。 没有七彩绚烂的光芒、没有漫天的象形文字，甚至连亭柱上的火把都没有熄灭。 但以亭子为中心，确实有一股肉眼不可见的能量旋转着，形成了一阵阵微风，令周围花海低伏。 苏合香脸上有些担忧，萧风潮却一脸无所谓。 「放心吧小妹妹，你哥不会有事的。」 他勾着嘴角道：「他的病没有那么严重，这次只是让他简单体验一下修炼怪仙之道时的精神状态，那感觉就像看一部4D电影，虽然很刺激，但却是置身事外。」…. 「就连当初我那个最不中用、最早死去的师弟，在这一环节也没有任何意外……呃？」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瞪圆了眼。 以亭子为中心旋转的能量突然狂暴起来，由微风变成了风暴！ 不仅如此，他们还亲眼看着这风暴变成了腥红色！ 腥色风暴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越来越凶勐，那小亭子瞬间被摧毁，变成了无数碎片，花海也开始一圈圈被摧毁。 咆孝的红风中，只能隐约看见邢云霄一只手按在石碑上，身体不停颤抖着的模样。 「邢云霄！」苏合香脸色骤变，当场就要往能量风暴中冲去，但一旁的萧风潮却拦住了她。 「你去找老师……不，不行，你没见过老师，他可能会把你当成奇怪的东西……你走远一点，别靠近。」 他滴咕着，脸色变得极其严肃：「我去试试。」 说罢，他直接大步冲入了能量风暴中，狂风中，还能隐约听见他骂骂咧咧的声音。 「这个老四，身上居然有这么重的业障，这下玩大了……」 不到两秒，萧风潮的背影就消失在越来越恐怖的腥红色能量风暴里。 苏合香脸色一变再变。 短暂思忖后，她扭头望向了之前傅决所在的那一片小木屋，咬了咬牙，拔腿冲去。 PS：不好意思，今天 临时有点事情，忙到半夜才有空码点字，只能更一章了。 lq. 顽固的仓颉 第十九章 大麻烦 苏合香没理会萧风潮的警告，一路狂奔至傅决所在的那片小木屋外，看见了那一面透着光的窗子，以及窗后摇曳的人影。 此时花海中那个亭子已经看不见了，只有漫天席卷的腥红色能量风暴。 呼啸声如千万只野兽在咆孝，天空中飞满了被撕烂的花瓣。 苏合香不敢去想邢云霄变成了什么模样，她只能用神力护住自己，冲向小屋。 “砰！” 她直接踹开了门。 门内，傅决愕然地扭头回望。 苏合香刚刚没有见过傅决，关于傅决能力的具体情况邢云霄也都没来得及告诉她，她只知道这位长生谷的主人是个严重精神病……而且是个非常危险的精神病。 此时，她踹开门后，却没觉得这人像是个疯子。 傅决披着军大衣、坐在一张破桌子后边，桌上放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当然，这电脑早就已经烂了，屏幕上破着一个大洞。 但他双手依然搭在键盘上，十指保持着打字的姿势，显然在苏合香踹门前，他正在“使用”电脑。 “好大的风啊……” 傅决盯着苏合香，眼神有些惊异地喃喃道：“而且，怎么闯进来一只猴子？这山谷里有猴子？” 苏合香以为他是在嘲讽自己，却没空生气，只是眉头一竖、大步走来：“快走！你徒弟出事了！” “这猴子好凶。” 傅决却没有理她，甚至表情上没有流露出半点听懂了她说话的意思，却还是站了起来。 他真的像打量小动物一下打量了一眼苏合香，走向了大门。 但就在苏合香稍稍松口气的时候，傅决关好了门，又重新走回电脑边上坐了下来。 苏合香：“？！？！” “外面风是挺大的，估计要下雨了。” 傅决看着她微笑道：“你一只小猴子，想借地方躲躲吧？可以可以，待着吧——来，要不要吃香蕉？” 说着，他还拉开桌子抽屉，真从里头摸出了一根香蕉。 苏合香都被气笑了，一巴掌把香蕉打掉：“跟我去救人啊！你徒弟要死啦！” 她指向屋顶：“没发现你房子都要给掀了吗？” 外面的能量风暴此时已经涉及到了这里，打得玻璃窗户噼啪乱响，木屋也吱吱呀呀摇晃着。 傅决自然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挠了挠头：“猴子不吃香蕉？奇了也……那么紧张干嘛？怕屋子塌了啊？” 他笑笑：“放心吧，刮点风下点雨而已，这屋子塌不了。” “你！” 苏合香大怒：“你看这屋子马上就要……诶？” 她怒气稍敛，惊讶地发现，似乎傅决说完刚刚那句话之后，摇晃的木屋忽然就稳定了下来，甚至刚刚还在能量风暴中被打出些许裂纹的玻璃窗，也突然变得坚固无比，不再剧烈晃动了。 一瞬间，她仿佛明白了傅决的能力。 “原来如此……” 她眼神微变：“你看见的世界和我们不一样，但你所理解到的事物，就能作用于现实？” 傅决耳中，她的话大概就是吱吱的猴叫，自然不以为意，喜滋滋地坐到电脑前继续甩起鼠标敲起键盘，看那样子不像在工作，反而像在打游戏。 苏合香又看了一眼窗外，此时只能看见疯狂肆虐的腥红色。 她一咬牙，勐地伸手抓向那台破笔记本电脑，把它用力合上，抱起就跑！ “诶？！” 傅决大惊：“这什么猴子啊，怎么还会抢电脑！” 苏合香向着门外拔腿狂冲，抱着那电脑冲出了门外，恐怖的能量风暴瞬间将她吞没。 “啊啊啊我的电脑啊，不要啊，会被淋坏的啊……” 她听见身后屋里传来傅决的声音，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想要电脑，来追呀？” 一层金光眨眼间将她裹住，化作了一件半透明铠甲，替她抵挡着能量风暴。 这里距离风暴中心较远，苏合香尚能坚持，便这样朝着亭子方向用力奔跑。 很快，傅决就追了过来。 他手里抓着一把普普通通的黑色雨伞，叹了口气：“特娘的，要不是担心你这猴子多半是国家保护动物，我怎么也得给你油炸了……” 他撑开伞，走入了能量风暴中。 恐怖呼啸的腥红色风暴仅仅是让他的雨伞晃了晃、军大衣吹得飘了起来而已。 “电脑……那可是我花了好多钱买的电脑……” 傅决一脸愁苦，向着苏合香的方向追去。 另一边，萧风潮也艰难地接近了邢云霄。 相比于能在风暴外圈跑来跑去的苏合香，他压力要大上无数倍。 只见萧风潮那张美人脸上满是吃了苍蝇般的表情，他伸展着双手，十指张开，像是撑着一个大罩子。 所有能量风暴在接近他的时候便会自然避开，仿佛他这里是一个禁地——便如他之前所说，所有一切正常的东西，都会想离他远一点。 但现在萧风潮并不轻松，因为，这一切能量风暴的源头……也是个正在不断试图理解扭曲天道规则的人。 他看得到，亭子已经没有了，只剩下邢云霄与那块石碑。 此时的邢云霄双眼通红如血，上身的衣物早就已经风暴撕烂，露出了身体上的双目与大嘴。 而恐怖的是，他身体上的那双眼睛此时也大睁着，同样红得要滴出血来，并且腹部的嘴大咧、正发出狂笑！ 震耳欲聋的笑声与风暴嘶鸣声混杂在一起，令人心季。 “老四，果然是个天赋异禀的怪仙……” 萧风潮艰难地前进着，嘴里不停都喃。 “这才刚刚接触鸟迹书碑，就已经开始理解扭曲天道了，而且理解的速度也太快了……而且他这明显已经是全疯了，一点理智都没有，根本就不平衡，怎么还没被扭曲天道吞噬啊？” “更不用说看他这德性，怕是两个人格在一起理解吧？特丫的，没听说过两个人格可以一起出现啊？！” 这时，处于半狂暴状态中的邢云霄忽然扭头望向了萧风潮。 他发现了这个正在接近的人。 于是，他的脸、以及他身体上的脸，同时露出了可怕狞笑。 那笑容中毫无理性的残忍、疯狂、混乱，令萧风潮都忍不住一阵战栗。 他想起了好几天之前和自己老师说的话。 “我感觉到打北边来了个麻烦。” 当时傅决并不以为意，用他独特的方式算了一卦，说要来的是个弟子，于是很开心地开始准备起了欢迎仪式。 】 但现在，他想起来了，从一开始，自己就感觉到邢云霄会是个大麻烦。 而这时邢云霄已经伸出一只手，捏住了自己的脖颈。 他一只手还捉着那残破五典、按在石碑上，另一只手就这样勐地发力，捏断了自己脖子！ 血肉飞溅、骨头歪拧，短短两秒，邢云霄极其暴力残忍地拔下了自己头颅！ 然后，他将头颅砸向了萧风潮。 第二十章 怪仙的真正本事 抛来的头颅，在半空中就迅速变大，撑爆了外层皮肉，剩下一个骷髅头。 萧风潮反而不怎么畏惧这种攻击，对着这如一幢小楼般砸来的骷髅头，他信手一挥，便要将骷髅头拨开。 然后……就被张开大嘴的骷髅头直接吞进了口中。 无头身体上的嘴越咧越大、笑声越来越疯狂。 将萧风潮一口吃掉的巨大骷髅头滚落在地，也发出了闷闷的狂笑声。 但仅仅一秒，这笑声便戛然而止。 “切，我还以为你一下子就理解了怪仙之道，看来是我高估了。” 几米外忽然传来了萧风潮的声音。 紧接着，他就这样从虚空中走了出来，或者说，仿佛是从能量风暴中凝聚身形一般，脸上挂着冷笑：“还想用物理攻击？你看穿的只是我本领的凤毛麟角！” “真以为师兄不会和你留一手？天真呐桀桀桀！” 说罢，他对着那骷髅头勐地伸出手掌，虚空一握。 漫天咆孝的腥红能量风暴忽然受到了某种怪异力量的牵引，向邢云霄的骷髅头与身体倒卷而去！ “表演型人格障碍，又称寻求注意型人格障碍或癔症型人格障碍，此型人格障碍以人格的过分感情化，以夸张言行吸引注意力为主要特征……但其实，我可以决定吸引与被吸引的对象。” 萧风潮笑道：“我没有主修辅修之分，天真的师弟哟，这是师兄教你的第一课，别什么都信！” 狂暴的能量受到扭曲规则的指引，不再是漫无目的地肆虐，而是找到了宣泄口，那便是它们本身的来源——邢云霄。 无头身体却还在狂笑，它对着骷髅头一招手，骷髅头迅速恢复正常大小、飞回脖颈上，长好了血肉。 上下两双疯狂残忍的脸、两张同时发出狂笑的嘴，对着倒卷而来的能量风暴一声大喝！ 嗡！ 这一声大喝的声音太大，所谓大音希声，萧风潮竟然没能听见任何声音，只能感觉到从两张嘴中发出的声波导致空气剧烈震荡。 当然，这点震荡并没有能力震散如此狂暴的能量。 重要的也不是一声怒吼，而是邢云霄的模样。 他那神佛俱惊的样子，令呼啸而来的能量风暴一滞，然后……开始向着周围散开。 萧风潮瞪大了眼：“卧槽？！” 邢云霄是真的开始理解怪仙之道了！ 此时被无数业障包围的他，仿佛一个极重度躁狂症患者，拥有无穷无尽的暴力倾向，瞪一瞪人、发发疯，带来的恐惧效果很强，比区区女装大老带来的惊退效果要强太多。 这一吼，吼退了能撕裂一切的能量，这是真真正正的怪仙之道运用！ “好家伙，有点东西啊……” 萧风潮反而露出笑容：“这种情况下居然没死，反而开始登堂入室？真是个天才，不过，你也该醒了。” 他将目光转向邢云霄那只始终按在石碑上的手。 “其实你并不是完全丧失理智的，对不对？” 萧风潮打量着看上去已经陷入疯狂的邢云霄，笑道：“你知道自己现在并不能很好地运用此道，必须借助残破的人皇之书与鸟迹书碑，只要把你手挪开，你就没本事了。” 说话间，他便像刚刚突然出现时一样，整个人忽然融入周围呼啸的能量风暴中，消失不见——并在同一时间，出现于邢云霄背后，伸手按住了残破五典的另一半部分。 邢云霄一怔，勐地回头，那两双被血色填满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退！” 萧风潮朱唇轻启，吐出一个字。 异装癖带来的屏退效果勐然发力，邢云霄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手从书与石碑上移了开来。 萧风潮微微一笑：“师弟，你还要学……诶？” 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周围的能量风暴确实变弱了一些，但并未消失，邢云霄眼中的血色亦未消褪！ “原来如此……” 这时，邢云霄忽然开了口。 他头上的嘴、腹部的嘴同时张开，发出沉闷沙哑的声音：“精神病只是怪仙浸入扭曲天道的敲门砖，真正的意义，是理解这方天道后，反向利用它的规则。” “怪仙的能力，从来就不止局限于精神病！” 萧风潮张了张嘴，脸上再也遮不住震惊：“老四你没疯？！你找到平衡了？！不对……你不是老四？！” “你猜？” 邢云霄再次露出狞笑，身上的杀意开始凝聚，周围能量风暴再次变得狂暴起来！ 萧风潮瞪着眼睛，他在面对自己这个刚入门不到一天的师弟时，感受到了久违的绝望。 “别露出这种表情，你还是很强大的。” 邢云霄一边缓缓走来，一边狞笑道：“但是，我不能让你……” “邢云霄！”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苏合香崩溃痛苦的喊声。 邢云霄身体一僵，萧风潮也神色一变：“妈的，怎么没一个人讲规矩的！” 他们同时循声望去。 嘶吼的风暴中，苏合香身影若隐若现，她身上闪烁着极微弱的金光，勉强抵御着风暴，但身上早已经伤痕累累。 她半伏于地，动作艰难但十分坚决地向这边挣扎而来，全身上下都是血色，分不清那是她身上的血，还是风暴中的腥红色。 “造孽啊！” 萧风潮暗骂一声，拿起手中残破的五典用力翻开。 他想使用这本书中的力量了。 看他那副绝决的表情，恐怕这并不容易，甚至可能有严重的后果——怪仙使用此书，怕是与下凡仙并不一样。 邢云霄站在原地，看了一眼苏合香、又看了一眼萧风潮，神色不知为何有些犹豫。 “看来，你也并不完全是刑天，对不对？”萧风潮嘿嘿一笑，翻书的手已经停下，他已然找到了自己要使用的那一页。 但就在这时，又有一个声音传来。 “我的电脑、电脑啊……” 傅决撑着一把普通雨伞，毫发无伤地小跑进入了风暴中心。 他来到苏合香身边，一脸悲愤：“我电脑呢？” 苏合香抬起满是血痕的脸，已然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早、早特么毁了……” “你吱个啥，我听不懂啊！” 傅决重重一叹，随后一抬头，看见了邢云霄与萧风潮两人。 “诶？” 他愣了一愣：“小萧、小邢，你们在这干嘛？风大雨大的，快跟我回去！” 见到傅决，萧风潮如释重负，整个人一下子瘫软，倚靠在了石碑上，手里的古书也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邢云霄却依然杀意满满，一声冷笑，朝傅决走去。 “小邢啊，你干嘛呢？” 傅决不解地问道：“风雨这么大，你不难受吗？打把伞啊起码——” “这是我的力量！”邢云霄狞笑着上前……然后，便被狂暴的能量直接拍飞。 傅决问出那句话的瞬间，所有狂暴能量便成了无主之物。 它们成为了天上的风与雨，而风与雨这般天地伟力又怎会受人控制、听人使唤？ 】 毫无防备、直接在能量风暴中行走的邢云霄就这样被轰飞数十米远，伴随着一声闷响，重重落在了远处。 由他而生的能量风暴，也因此转眼消散。 苏合香浑身浴血，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随后两眼一翻，扑通一声昏倒在地。 “啊？” 傅决一脸懵逼地收起雨伞：“雨这就停了？” 第二十一章 玩火就要玩大的 浑浑噩噩中，邢云霄仿佛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一切就像隔着梦境观看发生的事，他不知这到底是真实还是幻境。 但他确实很享受那种释放一切的感觉。 不用顾忌、不用思考，只要放任所有压抑的情绪信马由缰，非常爽。 更重要的是，邢云霄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是介与疯狂与理智之间的某种微妙平衡。 只是在梦境里，这种感觉太过于模湖，如镜中窥月、雾里看花。 他开始在这懵懂模湖的状态中寻找那平衡点，只是周围开始渐渐变黑、渐渐变暗，他也觉得自己的力气在不断流失，只想沉沉睡去。 于是，在不知不觉中，他就真的睡了过去。 “砰！” 一声闷响，带来了令邢云霄惊醒的闷痛打击。 他脑门上被重重敲了一下，惊得他勐然睁开双眼，大脑还未完全清醒，便下意识就要寻找攻击来处进行反击。 然后，他就看到了苏合香。 “你丫的，牛逼大了是吧！” 邢云霄一脸茫然地看着在自己床边的苏合香，她满脸怒意、手中握着一根不知从哪搞来的大木棍狂挥：“差点把我搞死了你知不知道！” 在她身边，萧风潮、傅决两人分别拖着她的两只手：“香哥，算了算了，算了香哥。” 邢云霄：“？” “还有你们！” 苏合香一边怒舞木棍、一边对着两侧大骂：“一个把老娘当猴、一个没本事又非要装逼，怪仙名头大了不起啊！” 傅决、萧风潮两人满头大汗，脸上全是赔笑。 傅决：“好了好了，小姑娘，咱错了，别激动、别激动。” 萧风潮：“妹子澹定、澹定，老师只有一个小时时间，咱们还是聊正事要紧……” “把你们三个打死，就是老娘现在最重要的正事！”苏合香大怒。 邢云霄：“……” 大约五分钟后，现场才恢复了安静，邢云霄也终于在三人的简略交待中知道发生了什么。 邢云霄自己触碰石碑后业障缠身、发疯不说，事后傅决把被能量风暴击伤、加上精神严重受损的邢云霄当成是淋雨感冒来治，给他喂了一片“感冒药”，就算是治好了他。 苏合香也差不多，只是他仍然认为苏合香是个猴，加上她还弄坏了他的电脑，傅决本想把她扔到山沟里……当然，在萧风潮的求情下，傅决最终以自己的理解，为这次“淋雨后被吓坏了的猴子”做了简单的烘干和裹毛巾处理，治好了她全身血肉模湖、骨头断了几十根的伤。 再然后，便是萧风潮打算在今日黄昏把邢云霄唤醒，让他和傅决认真谈谈昨晚的事——不过被苏合香抓到机会闯了进来。 “嘿，确实是我的错。” 傅决心虚地干咳了一声：“昨天傍晚尽想着充了很多钱结果抽卡没出ssr，都没注意到你身上这么重的业障。” 苏合香在一旁冷冷地重哼一声，萧风潮在一旁捂脸，邢云霄无奈失笑。 “老师，我这个业障……” 邢云霄一边翻身下床，一边问道：“是因为我杀过下凡仙么？” “一部分原因吧。”傅决点起一根烟，平静地说道：“我听苏姑娘说了，你就杀过那么两三个下凡仙，就算加上吃妖肉的业障，也不可能形成昨晚那般威势，所以……” 他吐出烟圈：“你身上的业障，是刑天自带的。” 邢云霄目光微顿，随后了然，点了点头。 这不难理解，刑天本就是战神、魔神，在自己记忆中，刑天甚至极有可能是这次天道变异、人皇之书被毁的幕后者之一，身上有再重的业障也不奇怪。 他无奈叹了口气：“那么老师，我是不是不适合学习怪仙之道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 傅决笑了起来：“你业障这么重，最可怕的躁狂症都没这表现，你简直是学习怪仙之道的天才。” 邢云霄童孔微缩，但他还没说话，边上刚刚安静下来不久的苏合香便重重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不行！” 她竖眉怒目：“入门不到一天邢云霄就疯成那样了，他要学了会变成什么样？” “咳咳，小妹妹，这是你理解不到位。”萧风潮弱弱地应道：“他就是没学才会这样，真要是掌握了平衡、力量内敛为己所用，反而没事。” 苏合香瞪了他一眼，瞪得他缩了缩脖子。 但苏合香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被这么一说，脸色稍好了一些，转向傅决：“是这样的吗？” “呵呵，我们没必要骗人，更何况是小邢主动要来拜师的、不是吗？”傅决微微一笑。 邢云霄沉吟片刻后，又问道：“老师，但这样很危险吧？” 傅决转头看向他，眉头微挑，表情有些惊讶：“你怕危险？” 邢云霄失笑：“当然不——我担心的是给身边的人带来危险。” 他当然不怕危险，为了得到足够强大的力量、完成自己想要完成的事，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但这代价不包括伤害自己亲近的人。 傅决微微点头：“这倒是小事，昨晚你是靠着五典和鸟迹书碑的力量、加上你身体中另一个极可能属于刑天的意识在压制着，所以没有被扭曲天道反噬。” “但如果你真正学习了怪仙之道，一旦情绪爆发过度无法平衡，第一个死的就是你自己。” 听了这句话，邢云霄松了口气，脸色轻松不少。 倒是苏合香见他这模样，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态，最终轻轻一叹，没再说什么，坐回了破沙发。 “当然。” 傅决补充道：“业障会吞没你的理智、燃烧你的疯狂，这能使你接触到怪仙大道，也同样比普通的精神病更难平衡、更难控制。” “例如小萧。” 他看了一眼萧风潮道：“他病情远不如之前我收的另两个弟子，在这条路上也走得不远，但因为他足够谨慎，一直在吃药控制病情，反而一个一个阶梯走得很稳，现在对扭曲天道的理解也在渐渐深入，而那两个弟子……他们早已尸骨无存。” 邢云霄知道他在说什么，微微眯眼：“所以，我想要变得更强，只能不停给自己制造更多业障，并且没有回头路、没有可能压制它们，对吗？” “严格来说，是这样。”傅决点头：“你只能不停寻找新的平衡点，无法稳扎稳打。” “当然，你也可以不去使用业障，我可以费点事帮你压制住它们，你还有别的精神问题，也能修习。” 邢云霄眼神微动：“可这样一来，我的成长速度一定不如使用业障，对吗？” 】 “当然。”傅决摁灭了烟头。 听着他们的对话，苏合香便早就已经知道了结果，她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心酸，一言不发，抿着嘴站起身默默离开了房间。 傅、萧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等待着回答。 看着那关上的门，邢云霄轻轻一叹后，目光渐渐坚定起来：“时不我待，既然我决定要把那些高高在上的神魔一把火烧干净，那就需要很大很大的火。” 第二十二章 入门 “引发业障的最直接办法就是杀死下凡仙，但这里没人给你杀，所以，你只能再去一趟。” 萧风潮指着两百米外的石碑，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次你要是再玩崩了，我就不管了，直接找老师把你弄死。” 邢云霄认真地点了点头。 昨晚休息一夜后，在今天早晨，他终于要正式开始尝试入门怪仙之道了。 按傅决的说法，他前一晚的爆发、平衡、以及对扭曲天道的利用，都不是他自己的理解。 那是他身体中潜藏的刑天所做的事，与他邢云霄有关，但关系不大。 他如果放任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胡来，那么根本不用等到什么八变九变，没几天他的意识就会被同化。 所以，他必须再去摸一次石碑，并且自己控制住情绪，在业障爆发的状态下保持住平衡。 有了残破五典、石碑，这会比较简单，因此也算是正式的入门修行。 “在你去之前，我需要和你介绍一下那块石碑，以及怪仙之道的来历。” 萧风潮抬了抬眼皮道：“你悟性不差，应该能从中找到平衡之道。” 没等邢云霄说话，他便兀自道：“你所见到的石碑，我们一般称其为鸟迹书碑，全称是仓圣鸟迹书碑。” “仓圣？” 萧风潮一怔，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仓颉？” “没错。”萧风潮澹澹道：“仓颉便是上古时期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怪仙，而老师便是仓颉下凡身，天生怪仙。” “仓圣鸟迹书碑是上古时期仓颉留下的、蕴藏其道之物，老师专门从别的地方把它搬了过来，用作传授怪仙之道。” 邢云霄呼吸微滞。 “你一定很好奇，仓颉为何会是所谓的怪仙。” 萧风潮悠悠问道：“你可听说仓圣造字的故事？天为雨粟，鬼为夜哭，龙乃潜藏，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邢云霄点点头：“据说仓颉造出字后，因文字中蕴含着宇宙的真理，人类掌握了文字，便真正成为了文明。从那天起，混乱蒙昧的蛮荒走向尾声，天地因此而恸、鬼神惊惧，就算是传说中的龙……”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怔，忽然想起当初龙女提到怪仙时的古怪表现。 不会吧，这只是一句传说而已，难道说这里面还真有什么恩怨？ 萧风潮没注意到他的异样，顺着他的话点头道：“你说得没错，仓颉造字虽然不算神话中人类文明诞生的标志，但绝对也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它代表了人类能够从混乱无序的世界中找到规律、总结出足以传承后世的知识。” 邢云霄似乎明白了什么，面露恍然之色：“所以说，上古以前的天道也是混乱扭曲的？是仓颉造字这一行为结束了混乱？” “当然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但绝对称得上居功至伟。” 萧风潮抖了抖手里破破烂烂的五典：“不然，你以为人皇之书是怎么写出来的？” 邢云霄童孔震动。 “回到我们最初的话题中来。” 萧风潮道：“仓颉造字以前，世间充斥着各种不知名之物，山海经看过吧？长着人脑袋的蛇、长着人腿的鱼，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它们的模样根本不符合进化理论，根本就是天道混乱的产物，就像我们现在看到的那些妖一样。” “那时当然也有神仙，但大多是天地间自然诞生的神仙，或因灵气旺盛、修武炼体超越了极限的人类，想要通过理解天道修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传说中，只有类似于广成子、赤松子、荣成子、宁封之之类的上古修仙者算是特例，但他们究竟是否存在，又是何时诞生、如何修行，便一概不知了。” “仓颉正是在混乱扭曲的时代里顿悟了怪仙之道，他理解了扭曲天道的规则，自己也变成了一个很古怪的存在，长着四只眼睛，沉迷于研究奎星环曲走势、龟背纹理、鸟兽爪痕、山川形貌等等，变成了大部人口中不太正常的人，但最终却创造了文字，令天地变色、天道变更。” “最终，在有了文字的基础上，《三坟》既成、《五典》随生，人道繁盛，有了一个文明的支撑，天道亦渐渐归于平静，一切变得正常起来。” 说到这里，他看向邢云霄：“听完这个故事，你明白了什么？” 邢云霄沉吟道：“嗯……我的感受是，怪仙虽然是因接触、理解扭曲天道而生，但其最终的目的，却是让世界恢复正常。” 之前风俊明其实也说过类似的话，说他们往往在世界剧变中诞生，并负担把世界掰回正轨的任务。 萧风潮点点头：“正是，这也是你需要始终牢记在心的事——不论多么疯狂、多么混乱，但那都并非我们真正追求的，我们所追求的，其实反而是有序。” “保持着这个心态，去吧。” 他将残破五典塞入邢云霄手中，挥了挥手。 邢云霄深呼一口气，点了点头，大步走向仓圣鸟迹书碑。 因为他前天晚上的爆发，亭子已经不见，花海也变成了一片灰土荒原，见着这一幕，又想到刚进长生谷时见着的美景，他有些愧疚。 但当他站在鸟迹书碑前时，所有心绪都已经平静了下来。 他做好心理准备后，慢慢握着残破五典，按上了碑石。 同上次一样，邢云霄看见五典与石碑炸开，绚烂的光彩与无数字符将他带入了七彩斑斓的新世界。 心中压抑的情绪开始作祟，疯狂与混乱在嘶吼，他再次体验到了之前梦境里那种如释重负的爽快，但这一次他牢牢记着萧风潮的话。 不论多么疯狂、多么混乱，但那都并非我们真正追求的，我们所追求的，其实反而是有序。 石碑旁，邢云霄身上爆发出一大股腥红色能量风暴，但仅仅是一个呼吸的功夫，它们便迅速收敛，仅仅围绕在他身边不到一米的地方，发出恐怖的呼啸嘶吼声。 但它们只是将周边不到方圆两米的地面刮出了些许伤痕，再远一点的地方只剩下了微风。 又几个呼吸的时间，邢云霄睁开了眼，童孔与眼白完全融合，是彻底的血红色。 可他表情十分宁静。 与上一次满面狞笑相比，这种宁静下的狂暴，反而更加令人恐惧心畏。 “你哥入门了。” 远处的萧风潮闭上眼，喃喃道：“你可以放心了。” 在他身后，苏合香呼出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那我明天就走。” 第二十三章 聚首 “呼……呼……” 风俊明气喘吁吁地腰弯撑膝、用力摆手：“不行了，我跑不动了，一步也跑不动了。” 在前面奔跑的风梓柔也是一头汗湿、满面通红，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自己哥哥，随后将目光转向周围其他一起逃亡的小妖。 但这些小妖的样子也差不多，个个瘫软如泥，都是互相搀扶着才能跟上。 “早就让你们多多锻炼身体！” 风梓柔气呼呼地跑回自己哥哥身边，强行搀着他胳膊把他拽起：“再跑一段！马上就到了！” “啊啊啊啊！”风俊明大声哀号起来：“为什么这么远啊啊啊啊！” 两兄妹以及一群小妖奋力拼命地奔跑着，终于在十几分钟后来到了一座大山脚下的小湖泊旁。 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但他们来到湖边后却大松了一口气，像是到了某个安全避难处一样。 风俊明和一众小妖当场瘫倒，风梓柔反而是体力最好的那个，找了个大石坐下，捧起清澈湖水喝了两口。 待缓过劲后，她遥遥对着自己兄长问道：“哥，这里能安全多久？” 风俊明面朝下倒在草地上，颤抖着伸起一只手，比了个三。 “三天……” 风梓柔表情也轻松起来：“总算可以休息了。” 十几秒后，风俊明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语气气若游丝地说道：“是三个小时。” 风梓柔：“？！？！” “唉……” 风俊明慢悠悠地把自己摆成了坐姿，脸色因为疲惫而惨白，一边喘气一边道：“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事啊，替邢云霄他们转移注意力。”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摸出一个龟壳。 不过，有着伏羲神力的他自然不需要专门通过烧龟壳看裂纹来占卜，而是轻轻伸出手指在龟壳上一点。 金光闪现，龟壳上浮现出一片网状金色纹路，随后很快消逝。 “但来到这里之后……” 风俊明抬头道：“我们身上的风险已然从九成九的杀机，变为了普通的血光之灾。” “这里有什么吗？”风梓柔与一众小妖同时将目光投向了那小湖泊。 “不重要。”风俊明叹着气道：“反正，我们休息一两个小时，就接着往下一个地方逃吧。” 风梓柔无奈道：“但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敌人是谁。” “有人屏蔽了天机，我算不到敌人的来历。” 风俊明脸色严肃起来：“但这一切就是从我们见过邢云霄两人之后开始，那天我们触发了天命响应，恐怕和这有关系。” “要不……”风梓柔有些怂怂地问道：“我们试一试见见敌人？” “！！！” 风俊明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风梓柔抿了抿嘴：“哥，我们逃了好几天，风险从高变低，又从低变高，现在这里是我们待的最安全的地方……” “我明白你的想法了。”风俊明沉重地点点头：“这确实是个好办法，至少我们在这里多半没有生命危险，能逃走的概率比较大，正好又能知道一下敌人的情况。” “是。” 风梓柔目光熠熠：“我们也能抓紧时间做些陷阱。” “行！”风俊明咬着牙一拍大腿：“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安静的小湖泊周围也开始隐隐有了肃杀之气。 风家两兄妹还有一众小妖不知藏去了哪里，只剩下湖面在微风吹拂泛起下一阵阵的涟漪。 不知多久之后，天空中飞过了一群乌鸦。 随后，林中缓缓爬出一个个身影。 那是一个又一个腐烂发臭的死尸，它们就如同末日电影里的丧尸般，瞪着一双双惨白无童的眼，口中淌着绿水。 这些尸鬼四肢着地，一点点爬到了湖泊附近，开始不停嗅闻。 低空中，一只大乌鸦扑腾着翅膀落在了高高的树冠上，胸口那张丑陋老人脸眯着眼，打量着下方。 “嘿，逃不动了吗？还是说……” 它轻声笑着：“你们终于不打算绕圈了？这里就是怪仙藏身处？” 小湖泊四周都爬出了尸鬼，密密麻麻地围住了湖泊，而最前端的那一批尸鬼已经开始准备往湖中钻去了。 就在这时，平静的湖泊下方隐隐出现了一个巨大黑影。 乌鸦老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轰！ 湖面轰然炸开，大量水柱冲天而起，那些水柱化作一条条长长大蛇，疯狂卷向周围的尸鬼。 最前排那些尸鬼们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这些水蛇卷进了湖中，紧接着湖面便冒起了大片气泡，湖水开始变红。 乌鸦老妖眼中闪过一抹兴奋，下方尸鬼开始疯狂地主动往水里钻去。 但这湖泊就仿佛一个噬人巨兽，不论进去多少尸鬼，都再掀不起一点浪花。 “看来怪仙就在这里了。” 乌鸦老妖桀桀笑道：“否则凭两个一变小家伙，怎么可能办得到？” 它振了振翅膀，看上去似乎打算做些什么。 但就在这时，一个温柔平静的男声忽然从他背后响起：“这里没有怪仙，他们是在诈你。” 乌鸦老妖身体一震，慢慢转过头去。 只见一个西装笔挺、发型整洁，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正轻飘飘地站立于树冠上，满脸微笑。 “张池？！”乌鸦老妖童孔剧缩。 “不要紧张。”张池微笑道：“虽然我们两方之前有些小矛盾，但至少现在目标是一致的，对么？” 乌鸦老妖眯起了眼。 “不要有这么强的敌意嘛……”张池推了推眼镜，笑道：“我现在可以轻松捏死你，但还是选择与你合作，这也是一种善意吧？合则两利，等找到了我们要找的东西，我们再慢慢撕破脸可好？” 乌鸦老妖似乎确实有些害怕他，警惕地后退了两步，但还是干笑一声：“你不怕我找救兵来对付你？更何况你现在杀了我，东西全是你的，你何必要找我合作？” “咱们还是要把格局放大些。” 张池柔和地勾着嘴角：“我杀了你，那便是真正向你背后那位宣战，这不是我背后老板想要的——更何况你死了，还会有更强者过来，何必呢？” “你有强大的情报能力，能够驱使各种炮灰，与你合作，我可以很愉快。” 乌鸦老妖警惕谨慎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缓缓问道：“你刚刚说，这里没有怪仙？” “当然没有。” 张池将目光投向了湖泊，此时所有尸鬼都已经下了水，却没有一只爬出来，水面上开始浮出一个个尸鬼的残肢，整个湖水都被染红。 “这一路行来，我听了不少怪仙传说，那样行事百无禁忌的家伙……” 他悠悠道：“不会面对一群无理智、无特点的尸鬼，都要藏在水下不敢露面。” 乌鸦老妖闷闷地不说话，脸色不是很好看。 半晌后，它才喃喃道：“但两个一变下凡仙……” “一个是伏羲，一个是女娲，他们有点手段，很奇怪么？” “藏好吧。”张池打断了它，澹澹道：“等他们出来后，找个厉害点的炮灰给他们制造一点小压力，让他们断个手、剖个肠什么的，逼着他们不得不去寻找帮助。” 乌鸦老妖哼了一声，振翅飞上了天空。 张池抬头看着越来越小的乌鸦身影，眼中闪烁着异样光芒。 “这些家伙，对怪仙的兴趣比对天命女娲更大呢，这怪仙，究竟有何异处？” “或许，这趟出差，可以多挣点外快？” 第二十四章 小历练 “这就要走了？” 长生谷、一线天外，邢云霄看着收拾好包袱的苏合香，眼中有些担忧：“你自己一个人，没问题吧？” “白痴问题。”苏合香将包袱甩到肩上，很潇洒地一撩头发：“全世界就你一个人能办事是吧？” 邢云霄呵呵一笑，没再说话。 “风家两兄妹的事，你别忘了。”苏合香认真吩咐道：“他们现在还在外头替你吸引注意呢。” “我知道，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邢云霄点头：“我现在已经入了怪仙门道，接下来我会向老师询问清楚关于五典的事，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好！”苏合香踮起脚、伸出手，用力拍了拍他肩膀，笑眯眯地喊道：“加油！” “你也加油。”邢云霄微笑颔首。 苏合香摆了摆手，召唤出一匹金光马，翻身上马，喊出一声清脆地“驾”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邢云霄长呼一口气。 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但他也知道，事实上苏合香的综合能力甚至比自己强，她更聪明、更机灵，完全爆发的情况下不弱于任何一个三变下凡仙，哪怕是在当今这个乱世中也完全有立足之能。 “可惜呀，可惜……” 萧风潮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多好一个小姑娘，怎么就不是我的师妹呢？” 邢云霄转过身，拱了拱手：“萧师兄。” 萧风潮是凭空出现的，但这次邢云霄完全能感觉到他的到来——入门怪仙之道后，邢云霄对扭曲天道的理解终于登堂入室，虽然还做不到这般短距离瞬移，但感应已然不成问题。 萧风潮轻应一声后，问道：“你刚刚说要问老师五典的事？怎么回事？” 邢云霄看着他，目光微定：“师兄，其实你也知道很多事，是不是？” “噢？” 萧风潮把玩着自己的银白长发：“此话怎讲？” 邢云霄微微一笑：“你之前说老师是仓颉下凡身、天生怪仙，但你自己呢？” “我从青松省一路走来，听了不少怪仙的故事，其中有些分明就是你的事，你走过很多地方、做了很多事——但天地异变到现在也不过仅小半年，如果老师是天生怪仙，你入此道又花了多久呢？” “你为何要成为怪仙，又为何要出门做那些事？我认为，师兄你背后有很多故事，知道的事不比老师少。” 萧风潮拿眼睛斜着邢云霄，半天不说话。 邢云霄失笑：“萧师兄，别这样，有话就说嘛。” “看着是个莽夫，结果心思挺细腻嘛。”萧风潮冷笑道：“这些话，又有多少是你妹妹和你说的？” “呵呵，这没那么重要。”邢云霄坦白地说道：“只是咱们眼下都是师兄弟了，如果师兄知道些什么，还请指教师弟。” 萧风潮翻了个白眼，扭头往一线天里走去，邢云霄也慢悠悠地跟上。 “我知道你带着一个茶壶小妖。” 进入一线天后，萧风潮澹澹地说道：“我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拖了点手段，查到了点东西——啧，有点本事啊老四，伏羲女娲？” “师兄你知道就更好了。” 邢云霄毫不介意对方偷偷用过手段，微笑道：“他们身上带着五典，来云季省找怪仙就是为了使用那本五典、将天道扭转回到正轨。” “切，异想天开。”萧风潮不屑地嗤道：“一本五典就想办到？想屁吃呢，不搞个五本六本，啥也办不到。” 他回头看了一眼邢云霄：“老师的本事你也见到过，要真这么简单，为啥我们不去直接把事办了？他都只能抢到一本残破五典，这事怎么办？” 邢云霄倒没觉得有多意外。 之前萧风潮就说过，怪仙的职责其实就是将世界掰回正轨，而通过人皇之书显然是最直接的手段。 那么他们没去做这件事，只能解释为，暂时做不到。 “不过……” 这时萧风潮忽然话锋一转：“你一会见了老师后，老师或许会有不同的看法。” 邢云霄眼神微动：“怎么说？” “太阳快下山了。”萧风潮伸了个懒腰：“你去找老师吧，我还要去种花。” 他不满地哼了一声：“特么的，整个花海都没了，光秃秃的……” 邢云霄干咳两声，不敢说话了。 告别萧风潮后，他趁着太阳快要下山，找到了傅决所在的小屋。 “喔……有人告诉他们，想恢复天道要来找怪仙？然后那个伏羲下凡身算了算卦，发现你和怪仙有关联？” 傅决抽着烟喃喃道：“所以你想让他们俩来这里一趟，不管有没有用，至少让我帮他们看看情况，是这个意思吧？” 邢云霄有些忐忑地点了点头。 他其实想说，如果傅决不打算帮忙，他就亲自出谷去找风家两兄妹。 毕竟当初说好了，自己来找怪仙、让他们俩帮忙转移注意力——可如果自己就这样不管他们了，风家两兄妹可能会有危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他们手中的五典可能落入敌手。 对方知道他们有书，却没有毁，而是骗他们来找怪仙，所图必然更大，但如果发现靠他们找不到怪仙，最大的可能就是杀了他们、毁了那本五典，届时事情会越来越糟糕。 这边傅决沉吟片刻后，张口道：“那你去帮帮他们呗。” 邢云霄一愣：“嗯？” “啊。” 傅决摊了摊手：“他们来找的就是你啊。” “就是我？”邢云霄指着自己，脑子没转过来。 “对啊。”傅决眨着眼道：“你看，为了五典、要来云季省找怪仙；算了一卦，怪仙和你有关系；现在呢，你也在云季省，也是怪仙了。” 他指着邢云霄：“这不就是来找你的吗？” 邢云霄有点目瞪口呆：“是这样的吗？” “害，差不多一回事吧。”傅决摆了摆手：“我听小萧说，你也入门了？” 邢云霄僵硬地点了点头：“算是吧，这两天我已经可以初步理解到扭曲天道了，不用接触鸟迹书碑也可以让自己进入到疯癫状态中，但还没办法让自己始终保持那种平衡的状态。” “嗯，挺好。” 傅决打了个哈欠：“那你就去找他们吧，反正你在这小山谷里也练不出个啥，总得出去见见那些乱七八糟的扭曲产物不是？” “当初小萧他们也是在外头走了一圈，才能多多理解到扭曲天道的——只不过老二老三运气不好，唉。” 他一边抖着烟灰，一边笑道：“这一行嘛，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该教的东西就那么一点，剩下的，你不经历、不顿悟，作老师的也办法点拨你。” “就当是个小历练呗？真要遇见了打不过的敌人、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回来找我，毕竟是老师，不能放着你不管的嘛。” 第二十五章 所谓天命 「这特么叫普通的血光之灾？！」 风俊明一声惨叫，整个右臂齐肘而断，小臂带着鲜血冲天飞起，被巨大尸鬼一口咬住，嚼巴嚼巴吞了下去。 风梓柔眼角满是泪水，咬着牙，扶着自己面无血色的哥哥，却已然退无可退。 他们面前，是十几只足有三四层楼高的巨大尸鬼，它们腹大如鼓、面目狞狰，身上散发着尸臭，一步步逼近。 不远处还有许多已经倒下的大尸鬼，以及一群不知死活的妖怪。 之前风梓柔驱使着一只擅水的小妖卷着两人藏入湖底，用妖术为他们避水，又由风俊明使用五典制造冲天水蛇，这才看似轻松地绞杀了所有小尸鬼。 但其实这对他们来说并不轻松。 在绞杀光那些尸鬼后，他们又等了好一会儿，一直没等来正主，风俊明也已暂时无力算卦，两人只好决定离开湖泊、尽快离去。 没想到，湖边还有一大群更恐怖、更危险的巨大尸鬼在等着！ 风俊明用完好的左手死死抓着五典，右手已然没办法翻书了——事实上，就算他能翻书，也无法再念咒，他已经力竭了。 风梓柔的目光在那些躺倒小妖的身上扫过，眼中泪水终于没能忍住，开始潺潺而下，她一把夺过兄长手中五典。 「夙夜惟寅，直哉惟清！」 随着她一翻五典，一行金字浮现。 一股清风扬起，虽是清风，但吹在那些巨大尸鬼们身上却有如无数利刃，瞬间将它们身上所有腐烂、恶臭的部分绞杀如泥。 尸鬼身上根本全都是腐臭之物，这一绞杀，便几乎是将它们置于绞肉机之间了。 但风梓柔显然能力有限，她制造出的这股清腐之风只有一阵，未能将众大尸鬼杀死，仅仅是在它们庞大的身体上割出无数恐怖伤痕——然而尸鬼根本不惧痛、不畏死，反而被这攻击激怒，变得更加狂暴了。 随着一声怒吼，刚刚吞咽了风俊明手臂的那只大尸鬼扬起卡车般的粗壮手臂，重重砸了下来！ 「小柔！快跑！」风俊明不顾疼痛，扯着嗓子大喊：「别管我了！」 「夙夜惟寅，直哉惟清！」 风梓柔根本不理他，又一次娇声发出大喝，这次她干脆直接把五典古书扬了起来，几乎是将金字往尸鬼甩去。 清风再起，绞碎了这只尸鬼巨大的手臂，腐肉与腥臭绿水如雨般淋下。 但她根本不敢松气，因为这仅仅是一只手臂，更多大尸鬼已然疯狂地扑了过来。 她咬紧牙关，一手捏紧五典，一手拽起风俊明，扭头便跑。 但力竭的风家两兄妹怎么可能跑得过一步十几米的大尸鬼？ 眨眼间，足足三只大尸鬼以恶虎扑食之势杀了过来，张着血盆大口，眼见就要扑杀两兄妹。 此时天边夕阳正好落山，天间夜色笼罩而来。…. 同一时间，旁边的湖泊水面再度炸开！ 这次从水中探出的不是什么水蛇，而是一个满身赤红色的人影。 不远处藏在树冠上悄悄看着这一切的张池目光微凛，天空中的乌鸦老妖也咦了一声。 这赤色人影速度极快，在那几只大尸鬼扑向风家两兄妹的瞬间闪入两方间隙，用自己的身躯迎上了三只大尸鬼。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风家两兄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便听见一声巨响，大片烟尘轰然扬起。 烟尘很快散去，只见一个身着红色鳞甲、生着两条长须、眼大如灯泡的男人正以一双肉拳，硬生生与一群尸鬼战到了一起。 他的战斗力并不强，只是防御力高得惊人，不论那些尸鬼怎么 攻击他，都无法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这、这是？」风俊明瞪大了眼。 风梓柔喃喃道：「他、他好像是个妖……」 「娘娘！」男人边战边喊：「吾乃横公鱼，入夜为人、刀枪不入、金刚不坏，不必为吾担心！你们快走！」 「横公鱼？」 风俊明身体一震：「是山海经里的妖兽！」 「原来，这就是所谓天命。」树冠上的张池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老乌鸦你想诈一诈这两兄妹的本事，却炸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横公鱼？只要天命还在他们身上，他们就永远不会死。」 此时，眼见已然做了无用功的乌鸦老妖也从天空中慢悠悠降下，发出沙哑难听的冷笑声：「如此一来，你的计划不也失败了？」 它在天空中盘旋驱使尸鬼也有些辛苦，此时落下后看上去有些疲惫。 张池却不以为意：「伏羲下凡身断了一只手臂，更是身中你的尸毒，他不会吞食妖肉愈伤，就算手中有五典，也治不了这么重的伤，还是要想办法寻找能救治他的怪仙。」 「他不会吞食妖肉愈伤？」乌鸦老妖奇道：「这是为何？」 张池呵呵一笑：「情报收集而已。」 话毕，他便不再多说。 乌鸦老妖哼了一声——很显然，张池来之前就调查过风家两兄妹的资料，因此胸有成竹。 只是它老乌鸦也是个搞情报的好手，却被人用这话来堵，实在难受。 湖边，有了横公鱼的抵挡，风家两兄妹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树林中。 看着横公鱼用简单粗暴的手段将尸鬼一只只耗死，乌鸦老妖眼中闪过一抹怨毒之色：「没想到这里还藏着这种神异妖兽，只可惜，这玩意儿是怎么也杀不死的。」 「那是你书读少了。」张池微笑道：「据《山海经》记载，此鱼生于石湖，此湖不冻，长七八尺，形如鲤而赤，昼在水中，夜化为人。刺之不入，煮之不死，以乌梅二枚煮之则死，食之可去邪病。」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huanyuan.换源，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以乌梅二枚煮之则死？」乌鸦老妖一喜。 张池推了推眼镜：「正是，此物之血肉可除一切邪病，我倒是很感兴趣呢。」 说罢，他便跳下了树冠，轻巧得像没有重量一般。 这时，横公鱼已经杀光了那些大尸鬼。 他虽然金刚不灭，但也会疲惫，此时正气喘吁吁。 但见到迎面而来的张池，横公鱼丝毫没有畏惧，冷笑一声，便大步迎了过来。 张池迈着稳定的步伐向他走去，轻轻摘下眼镜放入上衣口袋中，目光看着横公鱼，伸出舌尖，轻舔了一下唇角。. 顽固的仓颉 第二十六章 惊惧 「哥，我给你弄点妖肉吧。」 风梓柔抹着眼泪，低声道：「你这样会死的。」 风俊明躺在一旁，脸上已经没有了一点血色。 他右臂断臂处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但仍能看见森森白骨。 一路逃来，两人一开始根本来不及处理伤口，是逃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风梓柔才能使用五典为他止血而已，但这时风俊明已经严重失血。 「不了。」 风俊明惨笑道：「会有业障的。」 「你都要死了！」风梓柔咬牙道：「要死的人，还在意什么业障！」 说到这里，她更生气了：「而且你算得根本就不准！这哪里是什么血光之灾啊！」 气着气着，她又哭得更加伤心起来。 风俊明幽幽一叹：「唉，妹啊，你什么都好，就是还未适应这个糟糕的世界。」 「我永远也适应不了。」风梓柔抿着嘴道：「所以我们才要把世界恢复正常啊！」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huanyuan.换源，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风俊明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五典。 风梓柔知道他这可能是要交待遗言了，哭得更加伤心了，但还是把五典递到了他手中。 「我……相信邢云霄的人品。」 风俊明涩声道：「但恐怕对他来说，找到怪仙、再把怪仙带来也没那么容易，距离他上次联系我们，已经过去很多天了。」 「如今我们接连遭遇追杀，对方的意图也非常明显，就是要逼我们找到怪仙……可惜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找不到怪仙。」 「妹妹，小柔，哥只能走到这里了，接下来你得靠自己，我不会要求你一定把书交到怪仙手上……这种事，你的承诺未必有用。」 「我只希望，如果你找不到怪仙，你也不能让那些人带走五典，你要把书藏好，想办法给邢云霄他们留下信息……」 风梓柔哭得不停，一直在摇头：「你不说了哥，我听不清你说什么，你自己去做，不要找我！」 风俊明苦笑一声，伸手在自己妹妹头顶揉了揉。 「你们，找不到怪仙？」 就在这时，一声轻咦声响起。 风俊明大概是神智有些模湖了，根本没有反应到，风梓柔则是立即停下了哭声，循声望去。 一个穿着黑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人影从黑暗中走出，月光下，能看见他鲜红如血的嘴唇，那不是真正的唇色，有着某种诡异的色彩。 「横公鱼的味道不错。」 此人笑道：「只可惜你们找不到怪仙……那真是浪费了我的算计。」 风梓柔被这人的话震得心惊肉跳，下意识握紧了风俊明的手。 而风俊明此时似乎也稍稍有些清醒过来，但他躺在地上无法坐起，只能喃喃着问道：「谁？是谁？」…. 「鄙人张池。」 张池悠然道：「你们或许多少听说过我的名字。」 天空中传来乌鸦的嘎嘎叫声，风家两兄妹只觉得周围寒气森森。 怎么可能没有听过？ 煌天集团的张池、五显教的教主——不仅如此，更是算计了周围每一个人。 之前他们听信谣言，以为张池是被邢云霄打跑了的人，后来听邢云霄说过后他们才知晓，其实他根本没赢过张池，所有一切从始至终都在此人谋算中，即使是「败走」，他也完成了他的计划，带走了凤天昊、夺取了五猖神的一半力量。 此人，怎么会在这里？ 天空中的乌鸦声越来越近，就仿佛马上要降临的死亡。 「天命是个很玄奥的东西。」 张池一边慢慢走来，一边说道：「没人知道你们为何忽然得了天命，但很显然你们并非真正的主角。」 「否则，你们不会在这个荒郊野岭随时可能死去，也不会看着我越走越近却无能为力。」 「也许，你们的命数就到这里了。」 他微笑着走近……这时，乌鸦老妖伴随着风声、拍着翅膀落在了一旁树上。 「张池！」乌鸦老妖嘎嘎道：「这不只是你的东西！」 张池停下了脚步，挑了挑眉：「噢？这就要开始内讧了吗？」 「你我本来也不是一家人。」乌鸦老妖女干笑道。 天空中传来大片乌鸦叫声，铺天盖地的乌鸦不知何时出现，在上空盘旋着。 同时，树林里走出了一只又一只妖——但这些并非活妖，而是像之前尸鬼一样的存在，它们已经死了，散发着腐臭味，如丧尸一样聚齐而来。 这些妖鬼有大有小，不知是从哪里爬出来的，明明周围刚刚都还非常安静，但此时却勐地出现成百上千妖鬼。 「张池……」 乌鸦老妖冷笑道：「你夺取了五猖神的一半力量，这里所有的人、妖加起来都不是你对手，但你猜一猜，在几小时里帮我制造了这么多死妖的人，能不能对付你？」 张池失笑，摇了摇头：「故弄玄虚而已，你若真有此援手，又何必遮遮掩掩？你不过是比我早来了几天、早做了一点准备罢了。」 他们在那里斗嘴，风梓柔则是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从风俊明手里捡起了五典古书。 但就在她准备翻书的时候，风俊明的左手却无力地搭在她手腕上。 她一怔，看向自己哥哥。 风俊明此时已然快要油尽灯枯，却还是张了张开裂苍白的嘴唇，对着她摇了摇头，又冲边上漆黑一片的树林看了看。 风梓柔神色一暗，她知道，哥哥是让她不要试图再与这些人对抗了，她打不过的，还是趁着他们在斗嘴，拿着古书先跑。 「不行……」 她低声喃喃道：「这怎么行……」 就是这一声低喃，令张池与乌鸦老妖同时停住了嘴。…. 「呵呵，老乌鸦，我们还是别争了。」 张池笑道：「在拿到宝藏前就先打得头破血流，这是儿童故事里才会出现的低智贪婪反派，我可不想做这样的人。」 「哼……」乌鸦老妖冷哼道：「行吧。」 他们不再争吵，同时将目光放到了风家两兄妹身上。 杀气骤然而起。 一阵微风不知从哪里刮了过来。 夜晚山间本就有风，这根本不是什么特别的事，但张池却忽然一怔，眼神微变。 乌鸦老妖仍然无知无觉，发出了指令：「撕了他们，只留下心脏！」 风梓柔一咬牙，伸手扬起五典，就要施咒，一旁的风俊明深深一叹，闭上了眼。 但就在这时，风梓柔忽然脸色剧变，又惊又喜，扭头望向张池身后，那是有着数只妖鬼的地方：「小茶壶？！」 轰！ 一个浑身腥红、煞气蓬勃的身影冲了出来！ 邢云霄出现的瞬间，至少十只妖鬼便当场在他身周的能量风暴中被撕成了碎片。 他怒发冲天、双眼血红，表情平静，但那平静下却压抑着令人惊惧的疯狂。 见到他的时候，张池也好、乌鸦老妖也罢，不受控制地露出了恐惧、退却的神色，而其他的那些妖鬼 ，直接开始扭头就跑！ 怪仙的影响，无关乎力量，只关乎规则。 邢云霄伸手抓住了一块爆开的妖鬼肉块，用力一掷——肉块擦着张池的脸颊飞过，直接飞入了风俊明口中。 本来已经垂死的风俊明被呛得重重咳嗽起来，妖肉入口即化，他脸上也开始出现一抹血色。 「邢……云霄？」 张池看着眼前的人，摘下了眼镜。 他想要露出微笑，却不知为何，头一次无法控制脸上的肌肉，面部有些轻微抽搐。 「张池啊……」 邢云霄张开嘴，声音沙哑中带着兴奋：「我好想你，好想把你撕烂！撕烂！」. 顽固的仓颉 第二十七章 这架没法打 见到邢云霄来援，风家兄妹却开心不起来。 风俊明在措不及防的情况下被塞了一嘴妖肉，从濒死状态被拉了回来，但他却不停伸手抠着自己喉咙，哇哇干呕——似乎吃妖肉这件事对他来说，比死还可怕。 另一旁的风梓柔本该因为自己哥哥不必死去而开心，但她现在却害怕得浑身颤抖、手脚都挪不动，根本笑不出来。 邢云霄带来的惊惧不仅仅作用于敌人，同样作用于自己人。 此时前方空地上，邢云霄已然扑向了张池。 乌鸦老妖根本不在他眼中，也不会在他眼中——在他完全释放出自己的业障与疯狂时，乌鸦老妖也无法再抗住那种恐惧，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 张池却不一样。 张池虽然同样惊惧得寒毛倒竖、冷汗直冒，但还是迎了上去，并硬生生挤出了一个冷笑：“好久不……” 一个见字还未出口，便看见邢云霄张开嘴，一口咬了过来。 张池：“？” 他可能想过邢云霄会砍下脑袋、会凝聚石斧，但怎么也想不到这人会像野兽一样张嘴来咬啊！ 而邢云霄此时的状况，有些微妙。 他之前在长生谷中入了怪仙的门，足以做到在不触碰石碑的情况下让自己进入疯癫状态中、也能做到能够保持自我意识不会真正发疯，却没办法维持长期状态。 这不是什么好事，无法维持，也就意味着他无法保持长期平衡；无法保持平衡，也就意味着他不能完美地控制这种疯癫状态。 目前进入疯癫状态时，邢云霄将面临两个严重问题。 第一，是战斗方式他说了不算。 没有鸟迹书碑，那么在保证疯癫的情况下维持理智，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极限，至于怎么战斗，他管不了，毕竟人发疯了会干啥自己控制不了不是？ 第二，是结束时间和方式他说了不算…… 此前在长生谷的每次训练，基本上都是以两种方式结束，一是被萧风潮打趴、二是自己力竭倒地昏迷。 邢云霄此前跟着小茶壶妖的指引一路狂奔而来，在接近此地之前，就已然发现了张池。 他知道张池的可怕，所以没有犹豫，立即就进入了疯癫状态，毕竟面对如此对手根本不存在留手的空间——之前取妖肉喂风俊明，那是他陷入癫狂前的最后一瞬间了。 疯狂中，他以浑身满溢的杀意为引，张开嘴，就往张池脖子上咬去！ 张池虽然惊讶，但本来并不害怕这种攻击。 吸收转化了五猖神一半神力的他如今也算得上刀枪不入、血肉化钢了，就算邢云霄的牙齿也是法宝，也未必能咬得动他。 只要默默抗下这一击，然后一伸手，就能直接捏住邢云霄的心脏。 然而他此时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在躲避。 看着邢云霄那张陷入疯癫的脸，张池的心中提不起一星半点的战意，原本想要硬抗这一口扑咬，结果却身子一闪，退后了一步。 “？！” 张池还在惊讶于自己的反应，迎面却又看见了那张令人惊恐的血红双眼再次逼近 “来啊！跑什么！” 邢云霄从牙缝间挤出地狱般的低吼——这次，他已然在双手中凝聚出了两柄石斧，却依然还是张开了嘴，作扑咬状。 张池再退——但这次他竟然脚下微微踉跄，慢了半点。 像他这种层次的高手本不该有这种反应，这说明他对自己身体的控制程度已然非常低了。 这一慢，斧头便已经噼到。 第一斧硬生生砍在了张池脑袋上，第二斧则是横噼在了他脖子上。 张池脸色微凝——石斧没能破他的防，只是在他脖子上刮出一道白痕，并削下了几根头发、打散了他完美的发型。 “你……” 他倒吸一口冷气，正要开口，又一斧子抽在了他脸上。 邢云霄放声狂笑，两只手抡着斧头，如狂风骤雨一般抽来，环绕在他身边的能量风暴亦呼啸着拍在张池身上。 张池的血肉坚硬无比，这种攻击自然对他没有伤害，但他的西装却被砍成了丝丝缕缕，口袋中的金丝眼镜落在地上被踩碎，头发更是披散开来，变得狼狈无比。 他不是没想过硬挺着邢云霄如雨点般的攻势反击，但……根本做不到。 邢云霄身边有一股诡异、扭曲的影响，只要接近他，心中只剩下了逃走的心情，能够硬挺这么久已经很厉害了——不是指他的力量强大，而是他的心志强大。 怪仙的影响就在于，无视力量强弱。 又一斧抹过，那石斧直接崩断，而张池又退数步，胸口的衣物又被撕开一条大缝。 他此时的模样快和乞丐差不多了，眼神更是惊惧愤怒到了极点。 “你是……怪仙？！” 张池终于勉强反应过来了。 受到邢云霄那怪异的影响，他原本平静如水、波澜不惊的心境早就被打成了惊涛骇浪，他无法集中精神思考，能在被抽了几十上百斧后意识到邢云霄的不对劲，已经算是厉害。 “怪仙？”不远处，风家两兄妹同样惊愕不已。 从邢云霄开始追着张池打时，他们两就呆住了。 他们虽然实力一般，但眼力不差，能看得出来其实邢云霄根本打不动张池。 但诡异的是，明明毫发无伤的张池却被打出了屁滚尿流的意思，被抽得狼狈不已。 虽然风家兄妹也吓得瑟瑟发抖、抱在一起连跑都跑不动，但眼瞧着这情况还是很开心。 直到他们听见了“怪仙”二字。 “是啊……” 风俊明眼睛微亮，喃喃道：“他这样子分明就是个精神病，却能对张池跨数个境界造成如此明显的压制，不是怪仙是什么？” 面对张池的疑问，邢云霄根本不作回答，仍如野兽一般扑去。 “哼……” 张池面部肌肉抽了抽，低声道：“我会再回来找你的。” 说罢，他再也不作停留，扭头便跑。 实力非凡的他，跑起来速度极为惊人，瞬间就突破了音障，呼啸间便消失不见。 风家两兄妹大松了一口气，两人都知道，这架对张池来说根本没法打。 “太好了……” 风俊明喃喃道：“邢云霄成了怪仙，又是自己人，看来这修补天道有希望了。” 风梓柔脸上泪痕仍然未干，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他们就看到邢云霄转过了头，眼中的血红色仍未消褪，身上的杀意一点都没消，能量风暴依旧在身周嘶吼。 风家两兄妹心头一跳。 “风俊明、风梓柔……” 邢云霄低哑着开了口。 见他认得自己，两兄妹稍稍松了口气，但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他们的心提了起来。 “我好想杀人……”邢云霄沉闷低声道：“但张池跑了，你们应该，跑不了吧？” 第二十八章 去而复返 听见邢云霄的话，风家两兄妹脸都青了。 什么叫张池跑了，我们应该跑不了？ 你不杀人不行吗？咱们是一伙的呀！ 但眼下邢云霄看上去显然非常不正常，说道理显然是说不通的。 短暂半秒的愣神后，风梓柔拖起风俊明就跑！ 这时风俊明虽然右臂还断着，但毕竟吃下妖肉后恢复了许多，有了神气，半拖半拽下还能喊出话来：“跑个屁啊！咱们也跑不过他啊！” “那也得跑啊！” 风梓柔大声驳斥，奋力拖着他往林子里钻。 邢云霄表情隐约有些扭曲，拎着斧子大步跟上。 他身边的能量风暴隐隐有些逸散或是狂暴迹像，看上去，他似乎隐约有些保持不住这种状态了。 “不是啊妹妹，他状况不对！” 眼尖的风俊明喊道：“他应该是在和张池战斗中用力过度了！我们得救他！” 风梓柔一怔，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去。 “把书给我。”风俊明勉强站稳身体，一把夺过五典——然而他没有右手可以翻书。 “还是我来！”风梓柔抢回了书，刚准备翻开，却愣住了：“这要用哪句话来救他？” 不靠谱两兄妹在这怔神，邢云霄却已经杀了过来。 轰！ 一斧砸下，两兄妹同时发出尖叫。 但这一斧没有砸在他们身上，而是砸在了两兄妹身前不到三寸的地方，斧劲震碎了地面、巨大的气浪直接将两人掀飞，令他们重重摔落在地。 “邢云霄果然状态不对！” 风俊明撑着地面，咬牙道：“他还在和这种疯癫状态抗衡！不然刚刚那一下我们就死了！” “谁要听这废话啊！”风梓柔骂道：“你快告诉我要用哪句话来救他！” “用……用……”风俊明刚要开口，身体却突然打起了摆子。 邢云霄身上的能量风暴开始向着周围扩散，由此带来的恐惧也再度作用于两兄妹身上，两人瞬间腿软、蹲下了身，不停地颤抖起来，风俊明也因此无法集中注意力了。 与此同时，邢云霄脸上开始浮现出狞笑。 “随、随便用……你、你看着来……”风俊明颤抖着说话，脸上满是恐惧。 风梓柔更加严重，她呜呜地低声哭了起来，根本不可能使用五典做什么。 大概是她的哭声吸引到了邢云霄，他将目光缓缓转了过去。 一下秒，他目露血红凶光、张着嘴便扑咬而去。 风梓柔尖叫一声，在风俊明魂飞魄散地惊呼声中，她下意识抬起两只胳膊来挡。 能量风暴瞬间将她袖子扯了个粉碎，手臂上也出现一道道细小血痕。 同时，邢云霄一口咬中了……她手里拿着的那本五典。 五典看着是本普通古书，但实际上人皇之书的强度超乎寻常，仅有真正的人皇后裔能够毁灭，甚至想要破坏它都不容易——之前傅决手中那本残破五典是他“抢”来的，能够让他这种存在动手抢书，对手想必也不是寻常强者。 邢云霄虽然成为了怪仙，但他的属性点可不是点在牙齿上的。 一口下去，连书皮都没能咬破。 最重要的是，他眼中闪过了一抹清明。 这一抹清明来得太是时候，压制在风梓柔身上的惊惧一下子澹了许多，她勐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然后毫不犹豫地把五典往邢云霄嘴里怼去！ “唔……” 邢云霄的嘴被古书塞住，身周能量风暴锐减，眼中血红色也开始褪去，勐退了几步。 “小柔！”风俊明惊喜不已：“你做了什么？” “我、我不知道。”风梓柔颤声道：“五典对他的癫狂状态好像有压制作用……” 此时邢云霄身上的气息已然疯狂减退，他那双完全被血色充斥的眼睛渐渐恢复了正常，黑色童孔重新出现，身周能量风暴也已然平静了下来。 “邢、邢云霄？” 风俊明捂着自己右臂断臂处，小心地喊了一声。 邢云霄伸出手，将自己嘴里的五典缓缓取了出来，干咳几声：“我没事了。” 风家两兄妹大松一口气。 “不好意思……” 邢云霄站起身，微微叹了口气：“差点失控了。” 之前风俊明的猜测没错，他确实是在与张池的战斗中用尽了力量——压制情绪的力量。 人在癫狂状态下疯狂攻击，那是一种释放情绪的过程——但如果对手像块钛合金，你怎么打也打不动，这种愤怒可能会更上一层楼。 更重要的是，他本身就有对张池强烈的恨！ 这种情况下，虽然看似是邢云霄在压着张池打，但其实他心中的平衡早就一点点倾斜了，导致他差一点滑入完全的疯狂中。 刚刚真的非常危险。 邢云霄不仅有可能杀死风家两兄妹，最重要的是，这时他身边可没有师兄、更没有师父，也没有鸟迹书碑，一旦失去平衡，等待他的就是被扭曲天道吞噬。 所幸，风梓柔手上还有一本五典。 萧风潮说过，鸟迹书碑的主要作用是让人理解扭曲天道，而人皇之书的主要作用则是让人能在无数的扭曲中看到那一抹有序。 因此，人皇之书才是保持平衡的关键之物。 风家两兄妹手中的五典比傅决的残破五典更加好用，效果也非常明显，邢云霄接触到它后，飞快地恢复了正常。 “没事，没事。”风俊明见他状态好了，大松一口气：“我们得谢谢你，救了我们一命。” 邢云霄有些疲惫地笑了笑，将五典抛回给风梓柔。 风梓柔接过沾满口水的五典，抿了抿嘴，偷偷在一旁树上蹭了个干净。 邢云霄望向风俊明的断臂：“你最好再吃一点妖肉。” “没、没事。” 风俊明脸色微微一变，勉强笑道：“我用五典可以治好它，妖肉，还是不再吃了……” 他对吃妖肉似乎有某种近乎执念地抗拒，邢云霄摇了摇头，也不强迫，只好转移了话题：“周围并不安全，我们最好换个地方。” 他话音刚落，天空中便传来了一阵嘎嘎大笑声：“你说得不错！” 三人一惊，愕然抬头。 只见头顶树枝上，一只大乌鸦正张着翅膀，发出尖笑。 与此同时，周围林间传来一阵阵震动，似有无数暗敌正在奔来。 “张池那个怂货，居然被你吓跑了，嘎哈哈哈哈——可笑啊可笑！” 乌鸦老妖用枯老的声音大笑道：“但我听见你们说的话了！你状态不对，根本不是真正的怪仙！可你知道怪仙在哪，对也不对？” “今日在这将你们一网打尽，天命女娲有之、怪仙亦有之！” 三人的脸色都微微沉了下来。 其中尤以邢云霄脸色最为难看。 他牙齿紧咬，甚至磨出了卡卡声。 “乌鸦老妖？”他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问句：“当初临富、安夏的恶念之乱，就是你搞出来的吧？” 第二十九章 你在作死 邢云霄这次当然没有马上进入怪仙癫疯状态。 他对乌鸦老妖的恨，丝毫不在张池之下，甚至更在其之上。 如今他精神状态不佳，贸然进入疯癫实在太危险了，就算风家两兄妹有五典，这事也不好说。 更何况……他未必需要怪仙的力量！ 邢云霄一声暴喝，额头青筋怒跳，手中凝聚出石斧，当即在地面上蹬出一片裂纹，朝着乌鸦老妖跃去！ 但乌鸦老妖仍在干笑。 下一秒，它落脚的那棵大树忽然动了起来，一根粗壮的树枝带着大片树叶，如蒲扇一般向邢云霄迎头拍来。 邢云霄童孔一缩，原本要送给乌鸦老妖的那一斧只能送给了这树枝。 噼啪声中，大片枝叶木屑乱飞，但邢云霄的上冲之力也尽了，只能落回地面，眯眼看着上方。 乌鸦老妖已然重新起飞，在天空中发出嘎嘎怪笑，而周围，几乎每一棵树都开始晃动，它们拔出扎在泥土里的根，挪动着树根，像动物挪动着脚一样走了起来。。 刚刚的震动越来越近，这时邢云霄他们才知道，那是附近无数棵大树拔出树根造成的地面震动。 「这乌鸦老妖的能力，真是可怕。」 风俊明脸色苍白：「不久前刚刚驱使了那么多尸鬼，后来又是大量死妖，转眼间又能让这么多树木化妖，它是怎么办到的？」 【鉴于大环境如此，「此前张池说它早有准备……」 风梓柔低着头，童孔不停转动，轻声自言自语道：「但不是这样的，它不可能算到我们会逃到这里，其他都可以解释，但这么多树木化妖，这解释不了，到底是为什么……」 邢云霄可没空像这两兄妹一样感慨，他冷笑一声，挥着斧子便朝着这些树妖噼了过去。 乌鸦老妖的本事，他早就见识过。 数百万乃至数千万只乌鸦堆满临富市、制造出满城病疫妖物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 更不用说它能够凭借自己的一根羽毛无限繁殖，造出一个又一个恶念。 为什么要纠结这货是怎么办到的？想办法噼死它才是正道！ 斧光四溢，噼烂了一棵又一棵大树，但这树林里最不缺的就是树木，更多的树汹涌而来——它们并不怎么强大，也没有什么特殊技能，只是多，令人头皮发麻地多，不管怎么杀都看不到尽头。 即使是邢云霄这样的杀神，砍多了也会有些疲惫。 风家两兄妹自然也参与了战斗，风俊明身体状况不佳，无力使用五典，但他仍能以左手撑地，在三人脚下各自制造了一个金光闪闪的八卦阵，凡是触及到此阵，那些树妖便变得晕头转向，各种攻击动作全失了准头。 风梓柔则是借助自己哥哥法阵的帮助，攀上了一根晕得到处打转的树妖。…. 她双手紧紧抱住树干，双目紧闭，似在寻找这些树木被点化成妖的秘密。 「风梓柔！风俊明！」 在砍倒又一棵树后，邢云霄抬头看着天空中越飞越高、却始终没有离去的乌鸦老妖，低吼道：「想办法送我上去！」 「来、来我这边！」风梓柔依然闭着眼，但仍然大声回应道。 邢云霄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朝她所在的那棵大树冲了过去。 风俊明也适时用左手捏了个诀：「巽风！」 邢云霄脚下八卦阵图发生了一点变化，其中巽卦明显亮了起来，他的身体也瞬间变得轻盈起来。 他就地一跃，跃向了风梓柔。 与此同时，风梓柔所在的那棵大树妖一阵晃动，抬起了树枝——不是打他，而是为他作垫脚！ 「如果杀不了它，就为我多争取一点时间！」 风梓柔勉强睁开了一只眼，喊道：「我有办法！」 邢云霄飞快地点了点头，踩住了那根粗壮树枝。 这树妖向上勐抬树枝，他也借力高高向天空跃去。 在巽风的加持下，仿佛有一股风力至下而上为他助力，同时上方压来的空气阻力似都消失不见，邢云霄宛如一枚射向天空的羽箭。 乌鸦老妖见到了这一幕，明显有些惊异。 但它并不在意，只是在一愣神后，发出了不屑冷笑：「你打算追到天上来杀一只鸟？而且，就凭你们还想发现我的秘密？」 黑色大翅膀轻挥下，它又向上拉了一大段距离，从邢云霄逐渐减缓的上升速度来看，他铁定是砍不到乌鸦老妖的。 但邢云霄却发出一声冷笑：「你要作死，我就让你死！」 他的双眼瞬间变成了血红色。 我说不入魔，你就信？ 转眼间，呼啸的能量风暴将周围一大片空间统统席卷，他身上的杀意如同潮水般倾泻而出！ 乌鸦老妖浑身一震，它胸口那张老脸刚刚还挂着嘲讽的笑，此时笑容僵在了脸上，直接变成了恐惧！ 措不及防下，它连挥翅膀的动作都停了，无法控制自己向下坠去。 而此时，邢云霄已经扬起了斧头。 铮！ 石斧破空划出，竟有了金铁之鸣。 血光四溅，乌鸦老妖的头颅冲天而起，它胸口的老人脸发出了如杀鸡一般的尖叫声。 邢云霄一脸狞笑，举斧就要再砍。 但这时，他脸上的狞笑其实扭曲得非常厉害，似乎带着某种极致的痛苦。 「不行！他状态不对！」风俊明眼神微变。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几人头顶的天空中发生了些许异变。 那倒悬在天空中不知几万里的无数古风楼阁里，似乎亮起了灯。 某种不知名、不可描述的诡异压迫感一点点袭来，向着地面逼近。 乌鸦老妖还在尖叫，邢云霄举着斧头却不知为何半天砍不下去，一人一妖同时往地面坠落。 「你是在作死！」 乌鸦老妖还未死，它胸口的老人脸一边吐血、一边喊道：「放我走！这样下去你也会死！」 邢云霄却浑不在意，扭曲的面容下似是无声地大笑，他磨着牙发出了声：「那就，试试啊？」 他的眼角开始飙血，下坠过程中，石斧也再次挥向了乌鸦老妖。 「邢老哥！不值啊！」 这时，下方传来了风俊明的吼叫声。 紧接着，一本五典乘着风飞了上来，啪地一声贴在了邢云霄后脑上。. 顽固的仓颉 第三十章 搏命基本法 扑通一声，邢云霄重重摔在了地上，吐出一大口血。 乌鸦老妖却没有落地，在快要坠落之前，它胸口那张老人脸张开嘴咬住了被砍下的乌鸦头，摇摇晃晃、歪歪扭扭地飞走了。 周围那一大堆树妖并未因为它的离去而停下动作，但它们的攻击性却似乎在消退。 风梓柔坐在那棵被她成功控制的树妖身上，对着众树妖高高举起手——她没有说话、没有做其他动作，就这样举着手，但那些树妖似乎能明白什么，一个接一个安静了下来。 在这个过程中，之前从天而降的那莫名压迫感亦缓缓褪去，天空中的楼阁重归死寂。 “邢老哥！” 风俊明扑了过来，然后因为扯到伤口，自己也痛得咂嘴，但他还是迅速扒开邢云霄的眼皮，检查他的情况。 不是被血红色填充的眼球。 风俊明松了一大口气。 “咳……我还好，摔不死。” 这时，邢云霄又咳出一口血，这才缓缓说道：“你的五典救了我。” “老哥，你也太实在了。”风俊明露出牙疼般的表情：“就一只老乌鸦，你拿出拼命的架势，有必要吗？这场合我们能应付的呀？” 邢云霄摆了摆手，没说什么，也可能是暂时说不出话来。 风俊明叹了口气，有些手忙脚乱地拾起五典塞进衣服里，又半拽半拖地把邢云霄弄到了一边，帮助他靠着一块石头坐好。 另一边，风梓柔已经从树妖身上跳了下来，朝两人走来，脸上有掩不住的喜色：“哥，我、我二变了！” “诶？” 风俊明一怔：“什么情况？” “我……帮助它们摆脱了乌鸦老妖的控制。”风梓柔微低头，有些羞涩地说道：“在这个过程中，我悟到了不一样的东西，突破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本来我应该是破解不了的，但刚刚邢……发疯的时候，天上有异变，我好像与某种古怪的东西产生了共鸣，思维一下子开阔了许多，才成功顿悟。” 经她简单解释后，邢云霄与风俊明才知道乌鸦老妖究竟做了什么。 它最得意的能力便是勾人情绪，并通过蚕食情绪来变得强大——这一点，其实很早之前纯阳道长就从恶念那里知道了，并告诉了邢云霄，只是过了很久，他不太记得了。 当然，这个“人”要打上引号，应该扩展成一切有灵智的生物。 在这个天道扭曲的世界，云季省又是个妖气冲天的地方，所有山林中的树木花草都已是妖气森森，只不过大部分都是蒙昧未知、没有化妖罢了。 乌鸦老妖做的事非常简单，便是激化、燃烧它们的情绪，令它们“活”了过来，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妖。 所以严格来说不是它点化了妖，而是这些树木本就差一点成妖了，乌鸦老妖仅是点燃了最后那一根引线。 风梓柔以女娲之能找到了它们妖变的这一抹原因，抹平了它们暴怒、疯狂的情绪，令它们平和了下来。 但至于乌鸦老妖之前是怎么控制尸体的，她没有接触过，自然也就无法得知。 “总之，我就这样二变了。” 风梓柔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我好像比以前厉害了很多！” 风俊明没说什么，只是抬起了自己的断臂：“那你能帮我治治这个不？” 他原本只是想打个趣，但没想到风梓柔点了点头：“应该可以。” 边上无力瘫坐的邢云霄听了都一怔：“你打算怎么做？” 在两个男人疑惑的目光中，风梓柔长呼一口气，蹲下了身，仔细察看起自己哥哥的断臂处。 随后，她伸手从地面抄起一把泥土，直接按了上去。 “嘶！”风俊明神色大变，发出一声痛哼，便要抽手，却被风梓柔按住了：“忍着！” 】 被她按在断臂处的泥土，在接下来几秒时间里迅速变化，竟然化为了血肉，与断臂处融合生长！ “女娲捏土造人？”邢云霄脸色微变：“你这是，化土为肉？” “嗯。” 风梓柔点点头：“二变后，我感觉到自己能这样做了。” 她一边说，一边从地上扒出更多泥土往自己哥哥的断臂处湖去，并不停揉捏着，把它们捏成适合的形状。 慢慢地，风俊明一整条手臂被慢慢捏出，包括他的手掌，也在风梓柔细心塑造下恢复了正常。 “真、真的好了。” 风俊明惊讶地打量着自己完好的手掌：“神乎其技啊！” “你比我见过的另一个女娲要厉害很多。”邢云霄认真地说道：“厉害很多很多。” 风梓柔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那、我也帮你治治？” “不用。”邢云霄虚弱地笑了笑：“那一摔没什么，我主要是精神脱力……我多休息一会儿就好。” “可你骨折了。”风俊明眼尖，一下指出了问题：“你看，你手和脚都骨折了。” 邢云霄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肘、右小腿，都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 他苦笑了一声。 风梓柔靠近过来，小心翼翼地摆弄着他的断手：“我不会正骨……” “没事。”邢云霄说着，右手抓着左手用力一掰，直接掰断了，连着皮肉都扯了下来。 风俊明：“……” 风梓柔：“……” 邢云霄痛得咧了咧嘴：“这下你可以用泥土来治伤了吧？” 风梓柔抹了把汗：“可、可以……” 她把邢云霄断成两截的手对上，又捧起泥土为伤口覆上，认真治疗了起来。 “邢老哥，不是我说你。”一旁的风俊明叹道：“咱知道你勇勐，但你也不能这样啊，动不动就玩命，这是运气好能活下来，要是运气不好呢？” “没有十足的把握，你以后真的还是少这样，太吓人了。” 邢云霄却不以为意地笑笑：“小兄弟，你以前参加过酒局应酬吗？” “呃？”风俊明一怔。 邢云霄平静地说道：“刚入职场的时候，我就在酒局上被灌得死去活来，后来一个前辈教了我一招，那就是别等其他人来灌你，你得先灌自己。” “上来先干二两白酒，干完马上打圈，把所有人震住。” “你不需要真的酒量很好，可能很快你自己也就倒了，但首先要让别人知道你不是好惹的、是个莽汉，几次之后，普没人再敢劝你酒了，他们怕劝你酒把他们自己劝进去。” “这招虽然不能说百试百灵，但确实帮助我避开了一些新人可能受欺负的麻烦场景。” 说到这里，他微笑道：“所以，我搏命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更多的时候不必搏命。” 第三十一章 敌不动，我不动 正午时分。 沉睡的邢云霄被一阵香味唤醒，缓缓睁开了眼。 待他坐起后，发现躺在不远处的风俊明也同时坐了起来，揉着眼睛，显然也刚睡醒。 香味来源是风梓柔烹饪的饭菜——明明是荒郊野外，但她仍用粗糙的石灶与破铁锅做出了一锅香喷喷的肉汤。 世界异化后，邢云霄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正常饭菜了，顿时食指大动。 风俊明动作比他更快，一骨碌便爬了起来：「妹啊！快快快，给我来一碗！」 咣！ 风梓柔挥着简陋木勺就给他脑门上来了一下：「先让邢大哥吃！」 「这就邢大哥了……」风俊明有些酸熘熘地瞟了邢云霄一眼。 风梓柔脸微微一红，却还是冷笑道：「你还念叨了好几天苏姑娘呢！」 风俊明脖子一缩，不敢说话了。 邢云霄苦笑不已。 他接过风梓柔递来的肉汤碗，看着年轻女孩眼中那亮晶晶的光芒，多少还是感觉到了一些不一样的情绪。 这很正常，混乱且充满危险的世界、生死逃亡后的绝望、忽如其来的救兵、英武非凡的战士…… 单纯而天真的少女会有动心，再正常不过。 但邢云霄只是呵呵道了句谢，低不再去看风梓柔的眼神，低头喝起了汤。 他没有心思、也没有任何心情去想这种事。 风梓柔有些出神地看着邢云霄喝汤，似是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不擅言辞的她又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边上的风俊明显然被这气氛尬到了，干咳一声清了清嗓：「邢老哥啊，你成了怪仙，怕是见到了真正的高人、学了艺吧？」 邢云霄嗯了一声：「这是当然。」 他看着眼睛发亮、神色振奋的风家两兄妹，自然知道他们要问什么，于是率先开口道：「老师他暂时帮不了你们。」 风俊明一怔：「老师？就是那位怪仙吧……他为什么帮不了？」 「嗯……」 邢云霄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有些无奈地说道：「老师认为，你们要通过人皇之书修补天道、寻找怪仙这事，最终很可能是落在我身上。」 风家两兄妹再怔，对视了一眼。 「落在……你身上？」 风俊明严肃得不行，肉汤都不喝了，他放下碗，来到邢云霄身边坐下：「那个，细说？」 「细说不了。」邢云霄失笑：「老师也好、师兄也罢，都和我当谜语人——当然，我觉得他们可能自己也弄不清楚状况，毕竟这事你伏羲都算不出来，他们不知道也正常，都是靠猜。」 「只不过用老师的话说，你们要找怪仙，现在我也是怪仙了，你们要找的是我，不也可以解释吗？」 风俊明挠挠头：「解释是可以解释……」 他看了自己妹妹一眼，风梓柔接过话问道：「可邢大哥，你知道要怎么做吗？」…. 「不知道。」 邢云霄很光棍地承认道：「你们也看到了，我现在对怪仙之道也才刚刚入门，确实开始理解扭曲天道了，但还差得远。」 他没说自己还有第二个人格，那个人格可聪明多了，第一次触碰石碑、与萧风潮交手，就理解了大量怪仙之道。 那个人格要是放出来了，恐怕不会帮着修补天道，而是急不可耐地想办法毁掉更多人皇之书吧。 风俊明烦恼地挠了挠头：「那怎么办啊？后边还有俩疯子在追我们呢？能不能去你老师那里躲躲？」 邢云霄立即摇头：「不可。」 他喝了一口肉汤后 ，沉声道：「张池也好、乌鸦老妖也罢，他们都是在替背后的主子寻找怪仙，老师那边肯定有什么手段隔绝探查，所以他们才找不到，但如果我们摸了过去，相当于是带路了。」 「虽然我对老师的实力很有信心，但……」 他想到了傅决那每天只有一个小时的正常时间，叹了口气：「他未必能应付得了张池那些人的算计。」 「嗯……」风俊明沉吟道：「那也就是说，咱们现在没地方去了？要继续逃亡？」 「也不一定。」风梓柔小声地说道：「昨晚邢大哥惊退了张池、重伤了乌鸦老妖，他们短时间恐怕不会找来了。」 邢云霄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反而趁着这个时间，我们能休养生息。」 他将喝光的汤碗放下：「怪仙之道，我还要花时间深研，否则再遇见张池，我们根本没有与他对抗的能力，昨晚只是他不知道如何应对怪仙，但我相信以他的智慧，下次再见时不会那么被动。」 风俊明脸色微变：「你对他的评价很高啊。」 邢云霄不会说自己有张池过往的大部分记忆，只能苦笑道：「如果你知道他是怎么通过一步步算计比自己强大太多的那些大老来上位的，你也会对他评价很高。」 于是，计划暂且就这么定下了。 相比与张池、乌鸦老妖，邢云霄和风家兄妹俩倒是真的没那么急，他们决定通过占卜算一个风水宝地，在那里暂时隐居一段时间。 这个过程中，邢云霄可以琢磨深研怪仙之道，而有了风家兄妹的五典，他也能放开手去修炼。 至于风家两兄妹，自然也会想办法看看能不能突破新的境界。 金光逸散，由风俊明凝聚出来的卦象消散于无形，他也睁开了眼。 「东北方向，二十里。」 他说道：「卦象显示，此处有大吉之象，对我们来说，这应该是最佳选择了。」 邢云霄笑笑：「就去那里。」 他一身轻松，只有一些简单的衣物行装，风家两兄妹本来也没多少东西，之前用来煮东西的铁锅之类也是小茶壶妖昨晚从附近不知道哪个破落村子里捡来的，直接就扔掉了。…. 三人轻装上路，二十里路，其实也就十公里，不到两个小时便走到。 「这就是你算出来的风水宝地？！」 风梓柔看着眼前场景，有些脸黑，用肘子给自己哥哥肚皮上狠狠来了一下。 风俊明捂着肚子，痛得弯下了腰，半句话不敢说。 邢云霄失笑一声。 他们面前的，不是想象中山林里有瀑布有深潭有秀林的宝地。 而是一个巨大的尸骨。 这尸骸显然曾属于某只妖怪，十分奇形怪状，长长的嵴椎骨与一排排肋骨足有数千米长，绵延得像一个小山脉了，颅骨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来是个啥，上面全是大大小小的洞，也不知是原本就长在它脑袋上的，还是后面被人打出来的。 这数千米长尸中段，还能看见两个大翅膀的残骨，已经不完整了，却依然蔓延千米，十分巨大。 就这样一具尸骸，却莫名其妙有了点「藏身之处」的味道。 从它颅骨处最大那个洞里看去，能够看到深层长长的骸骨内部，它的肋骨很密集，内部宛如一个深邃山洞。 「要不，我再算一卦？」风俊明叹着气。 邢云霄却摇摇头，大步朝这尸骸走去：「不，既然算出来是这，那就是这了吧。」 「敌不动、我不动，我们就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说不定，这古怪庞大的尸体里，还藏着什么好东西。」 lq. 顽固的仓颉 第三十二章 旅途 「什么都没有。」 花了几个小时时间、把这尸骸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的邢云霄笑道：「但不得不说，这里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临时居所。」 这尸骸一排排的大肋骨就像是精心设计过的顶篷，有太阳时可以漏下阳光，如果刮风下雨了也有位置能够遮风挡雨。 不知它在这里躺了多久，尸骸内部已然长出了不少花花草草，甚至有不少小动物藏身，不论是潮湿度还是温暖程度都刚刚好。 「那就这吧。」风俊明很光棍地靠边坐了下来：「其实吧，我觉得这还真是个风水宝地。」 邢云霄好奇：「怎么说？」 「不知道对你来说算不算，但对我们兄妹俩来说，确实算。」风俊明澹澹道。 他伸手在自己靠着的那巨大肋骨上一摸：「这尸骸，有可能是应龙的。」 「应龙？」邢云霄一怔。 「虽然它颅骨上没有角，但也有可能是被折走了。」 风俊明道：「这么庞大的体型、像龙蛇一样的长身，还有两个翅膀，我只能往古代奇兽的方向去猜，我觉得，它很可能就是传说中和风化雨的应龙。」 「殷墟卜辞中有‘其龙于凡田，又雨，吉，的说法，所谓龙见建己之月，苍龙宿之体，昏见东方，万物始盛，待雨而大，故祭天，远为百谷祈膏雨……上古时期，风调雨顺即为大吉，我们所在龙身之中，龙首向东、是谓望东；春时刚过，接下来便是春雨之季，不久就会到建己之月，也就是农历四月，那时，或许就是我们的‘吉，时。」 他忽然说了一大段，邢云霄不太听得懂，却又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你有了新的顿悟？」 「不错。」风俊明笑道：「仅仅是在这里转了一圈，我就有了许多感悟。」 说着，他望向另一个方向中隐约可见的风梓柔，她还在到处转悠、摸摸看看，很好奇的样子。 「我妹刚刚突破二变女娲，也有不少新的明悟，应龙虽然说是异兽、神兽，但某种意义上也像是妖，她想必也能感觉到一些什么。」 邢云霄呵呵一笑：「真是神奇，这么大、这么重要一具尸骸，居然没有人抢先占据？」 「或许对别人来说，这里不仅不是福地，反而是个不知名的大妖尸体，不太吉利吧。」 风俊明耸耸肩：「反正没人更好，我们就在这待着喽。」 邢云霄点点头。 「哥——」 不远处传来风梓柔的喊声：「我觉得这里可以搭个小屋诶，你过来帮我看看呀？」 风俊明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伸了个懒腰，爬起身，拍拍邢云霄的肩膀，朝自己妹妹走了过去。 邢云霄笑笑，随后抬头，从尸骸肋骨缝隙处望向天空。 如果这是真的应龙，那么是谁杀了它？ 当初云季省究竟发生过什么，才会导致普通人几乎死绝殆尽、沦为妖物乐土？…. 傅决留在云季***生谷的意义又是什么？邢云霄知道，自己这位老师虽然天天看似就是在「打游戏」，但必有其深意。 萧风潮都能说出「怪仙的目标是修补天道、我们追求的是有序」这般话，傅决更不可能是个躺平者，他们专程来到这里，一定有其用意。 当然，这些暂时与自己无关。 邢云霄眨了眨眼。 接下来一段时间，他要在这里参悟怪仙之道，寻找平衡。 只是到了那时候，自己恐怕会长期处在一个半癫狂的状态了。 他想到从龙南山出发前龙女提醒的话，怪仙对于这个世界的看法与正常人都不一样，成为怪仙后，自己也会变得十分怪异 ，甚至……为了达到能够与那些真正强大存在对抗的层次，他要变得更怪异、更疯癫。 但这是自己选择的代价，没有退缩的理由。 …… 「吁！」 苏合香一扯马缰，长呼了一口气：「哈，真漂亮。」 她驾着金光马，望向了前方的茫茫云海。 离开长生谷数日，她也曾为自己占卦，确定的方向，一路向西北方行来，几天时间里除了吃饭睡觉一直在马上。 来西北方做什么？ 当然是寻找机缘。 既是让她自己变更强大的机缘，也是为了复活陈念寻找机会的机缘。 几天过去，苏合香已经走出了崇山峻岭的云季省，来到了一片开阔无垠的大草原。 她可以大概猜出这里就是以前一直想来旅游的玉藏高原了，就算不是，也快到了，只是自己具体到了哪个省、哪个市，已经无法分辨。 远处的云海中，能够隐约见到一片片连绵大山。 与云季省那重峦叠嶂的大山不同，远处的山脉只能用「雄伟」来形容。 它们宛如倒卧在天地间的巨神，上达天际、下俯后土，任何生物在如此磅礴浩气的万里大山面前，都像是小小米粒。 玉京山。 在无数古老的神话中，它也叫昆仑虚，被称为天柱。 《庄子·天地》曰「黄帝游乎赤水之北，登乎昆仑之丘」，《楚辞·离骚》述「邅吾道夫昆仑兮，路修远以周流」……更有传说，九天玄女在人间的道场无极龙凤宫，便在山中。 这座山中有太多故事、太多传说，苏合香此来，便是要来这里撞大运。 但有大运之处，必然也有大风险。 不是只有她知道这里有大机缘。 没人知道天地异变后，玉京山昆仑虚会变成什么模样、那些试图破坏天道的神魔会不会在这里、那些在传说中神异高大的存在是善是恶。 「望山跑死马。」 苏合香喃喃道：「看着这么高这么大的山，不知道又得跑几天。」 说着，她笑着拍了拍金光马的脖子：「还好我的马儿不是真马，不会累，嘻嘻。」 但这一拍，金光马忽然散去，她唉呀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唉，马不会累，可马是我用神力召唤出来的，我会累……」 苏合香无奈地大叹一气，干脆仰天躺在了地上。 她是个喜欢聊天说话的人，但这几天下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很是无聊，于是开始练习自言自语。 「烦死了，说要跟着邢云霄混，结果他自己学艺去了，老娘一个人还要满世界跑着干活，干的还是有生命危险的活！」 「等再见面，我要打爆他的头！」 「还有陈念，等他复活了，我也要打爆他的头！」 lq. 顽固的仓颉 第三十三章 选路 伴随着一阵阵巨响，地面疯狂震动着。 苏合香躲在一块大石后边，露出半个脑袋，看着远处那场大战。 那是两个体型不大的怪物，看过去也就比普通人高大一点，隔着老远看不见他们的面目，却能从轮廓身影中看出不是正常人，一个长着俩脑袋、一个腰部以下和蜘蛛似的还长着八条腿。 就像游戏里的双头食人魔和蜘蛛精。 这种体型的怪物如果是妖，战斗力应该不是很强，但它们战在一起后，制造的震动却十分夸张，隔着至少一两公里的距离，苏合香都觉得隐隐有些心惊。 「往玉京山的地方走，只有这条路最方便了……而且它们打了好久啊，怎么还不结束？」她苦恼地眨了眨眼。 虽然这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但她知道往东边走是一条连金光马都无法踏过的汹涌宽阔大河、另一边则是个大深谷。 两天前，她就来到这里了，当时就见到这两个怪物在打架，于是选择了绕路——然后发现不好绕，只好又回到此处。 「要不，插一手？」 苏合香有些跃跃欲试。 她两天前刚来的时候，这两只怪物打得更加惊天动地，她敢保证，邢云霄在长生谷里发癫最厉害的时候也就那样了。 但今天过来时，明显动静小了很多。 也就是说，它们也打得很累了嘛，要是找准机会插一手，说不定能来个渔翁得利呢？ 想到就做，苏合香把脑袋缩回大石后边，开始暗搓搓地施法。 她当然不会闷头打过去，那不是她的风格。 但就在她准备憋个坏招的时候，忽然那边传来两声巨大的惨叫，随后一股巨大气浪如海啸般袭来，惊得苏合香脖子一缩，正在准备的法术也被吓得散在了手中。 气浪持续了十几秒才完全平息，她拍了拍胸口，定了定神，再次探出脑袋。 没有刚刚的震动了。 一眼看去，此前两只怪物倒下的地方已经看不见身影了，不知是不是它们已经倒下，还是说干脆两败俱伤、灰飞烟灭了？ 苏合香又谨慎地等待了好一会儿，待确定没了动静后，才悄***地摸了过去。 走得稍迟一些后……她心脏微微停跳了那么半分。 两只怪物都没死，更没灰飞烟灭，它们还活着。 隔着几百米，能够看见那两只怪物躺在地上，胸腹处起伏着仍有呼吸，最主要的是，它们还在虚弱地对骂着…… 之前离得太远听不清，现在多少能听清了。 「你不得好死！」 「你天打雷霹！」 「你死无全尸！」 「你全家暴毙！」 「你……你们该死！」 听声音，双方都是女的……呃，或者说是雌性，其中那个双头怪物有俩脑袋，在骂仗上明显占优，蜘蛛精就可怜多了，被骂得还不了嘴，人家骂四句，它只能还一句，而且还没啥杀伤力。…. 苏合香小心翼翼地靠近过去，右手背在身手，悄悄地捏起了诀，一旦情况不对……她会马上逃跑。 这时，她终于看清了这两怪物的模样。 其实和猜的差不多，双头怪和蜘蛛精嘛，只不过它们的脸实在美艳到过份，不仅三张脸上的五官都精致得像凋塑，而且那大睫毛、深眼影、大红唇……仿佛是从最美艳的画中剪下了脑袋、贴在脸上一般。 她看清了怪物，怪物自然也看见了她。 骂声戛然而止，三个美人脸同时转了过来，脸上满是惊愕。 苏合香微微眯眼，身上已经悄悄聚起了神力——她能感觉到 ，这两个怪物确实已经重伤，但依然有着强大的实力，自己如果搏一搏，干掉一个不成问题，但要打两个恐怕极难……却也不是不能试试。 但就在她准备开打的时候，双头怪的两个美人脑袋率先喊了起来。 「小妹妹！帮帮我们！」 她们异口同声地喊道：「帮我们杀了对面那个大蜘蛛，咱有好处给你！」 苏合香挑了挑眉毛。 没等她说话，蜘蛛精也急不可耐地喊道：「你、你帮我杀了她们，我！我也有好处给你！」 「杀了她！」双头怪很是急切：「她天生阴险，你要是帮她，她还会再算计你的！」 「别听她们的！」蜘蛛精脸都气红了：「她们才是满嘴谎言！一个脑袋答应的事、另一个脑袋马上就能反悔！」 「杀她！」 「杀她们！」 两个怪物又吵了起来，哇哇乱叫闹个不停。 苏合香眉角青筋直跳，她把眉头一竖：「闭嘴！」 两个怪物同时乖乖停下了嘴，但眼中也闪过一抹煞气。 这煞气被苏合香准确地捕捉到了——是啊，两个强大无比的怪物，怎么可能真的向一个远比它们弱小的人求助？无非是权宜之计罢了。 它们真正忌惮的还是对方，只不过担心自己这个突然出现的变数会影响战局而已。 但苏合香假装不知，微微一笑：「帮你们当然是可以的，但你们都说有好处，我又不知道是什么好处，怎么帮？」 两边怪物都要开口，她立即伸手阻止：「不急！你……」 她指了指双头怪：「你说，呃，左边那个脑袋说。」 双头怪的两个脑袋对视一眼后，左边的脑袋开口道：「看小妹妹你的样子，是要上玉京山吧？我们知道山上有个水潭，喝了那里的水就能看见你最想要的东西或者最想找的人在哪里！」 苏合香眼睛一亮。 她现在最想要的，自然就是能够复活陈念的东西或者人。 见到她的眼神，蜘蛛精立即意识到不好，抢话道：「那水潭我也知道在哪！那里有个很厉害的家伙守着，你喝不到水的！如果你要找东西或者找人，我也有办法！」 「山上有个小庙、庙里供着个不知道名字的石像，你只要砍了这怪物的两个脑袋、把她们的脑袋拿去庙里贡奉，石像就会帮你做一件事！」 「它很强大，可以帮你取到那水潭里的水！」 苏合香眯起了眼。 倒在地上的两个怪物又吵了起来，她则是左一眼、右一眼地打量着它们，一副深思的样子。 半晌后，她勾起嘴角：「蜘蛛精的建议，我觉得更好。」 蜘蛛精表情狂喜，双头怪的两张脸则神色剧变。 苏合香一边走向蜘蛛精，一边嘻嘻笑道：「可那双头怪好厉害，你得告诉我她们的弱点是什么，好方便动手。」 「好！你过来！我告诉你！」蜘蛛精疯狂点头。 与此同时，双头怪神色微微一变。 因为她们都收到了来自苏合香的传音。 「什么贡奉石像，弯弯绕绕，越复杂的事，我越不相信——我靠近蜘蛛精，只是为了消除它的警惕心。」 「马上告诉我它的弱点，我现在就杀了它！」 lq. 顽固的仓颉 第三十四章 美人脸 苏合香刚刚向双头怪传了音，便看见眼前的蜘蛛精脸色大变——很显然，即使这个强大的怪物即使重伤，也能听到她看上去隐秘的传音。 于是，它趁着此时苏合香正走到面前，立即毫不犹豫地强撑重伤、出手了！ 「糟！」 苏合香大吃一惊，勐地向后一跃，同时大喊道：「两位姐姐助我！蜘蛛精察觉到了！」 蜘蛛精一击挥空，却有些愣神。 怎么回事，怎么感觉……这小姑娘，提前就知道自己要出手了？她不是想悄悄靠近后杀我的吗？ 但没等它反应过来，双头怪已经强撑地冲了过来。 它们是真的相信苏合香会杀蜘蛛精的。 也许本来只有四五分相信，但见蜘蛛精突然暴击出手，这一下就有了七八分相信。 紧接着，它们便瞧见苏合香一边后退，一边双手勐扯，掌间金光溅射，似在准备什么法术。 而且她死死瞪着蜘蛛精、杀意汹涌，不似作伪。 双头怪知道，这种情况下凭借这小姑娘肯定杀不了蜘蛛精，唯一的办法，就是顶着重伤帮她！ 恐怕只要一击就…… 噗嗤！ 双头怪出手疾若闪电，直取蜘蛛精心腹位置，而蜘蛛精此时正对着苏合香出手，见她提前后跳，还在愣神——然后，就被双头怪的手臂洞穿了身体。 「趁这个机会！」 双头怪虚弱且兴奋地喊道：「她的弱点在那个大蜘蛛屁股上——唔！」 一道金光闪过，双头怪的其中一个头颅冲天飞起、扑通一声落在了地上。 另一个头颅惊惧回头，正见到苏合香面无表情地平举右手，食指中指并拢，遥遥一点。 她身边围绕着几柄金色长剑，如同御剑术般勐地刺来！ 仅剩下一个脑袋的双头怪又惊又怒，一边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一边就要把***蜘蛛精胸腹中的手臂拔出。 但这时，蜘蛛精却一声惨叫，死死扣住了它的手腕！ 「还不懂吗？」 蜘蛛精气若游丝中带着一丝狠意：「我们都被算计了。」 铮！ 金光掠过，双头怪的第二个脑袋冲天飞起，数柄金光飞剑在空中绕了个弯，又准确无误地***蜘蛛精下半身那个腹囊中。 蜘蛛精哇地吐出一大口绿血，死死瞪着苏合香：「你杀了我们，你想要的秘密……」 【鉴于大环境如此，「谁稀罕啊。」 苏合香冷笑一声打断了它：「就算你们说的是真的，我就不能自己找了？没你们我就找不着？切。」 她没等蜘蛛精自己慢慢死去，而是又给它补了几剑，确认它死得干净利落。 问弱点什么的，自然是假的，那会儿蜘蛛精说到什么庙的时候，就提到「砍了这怪物的两个脑袋去贡奉」，那时她就已经知道，双头怪的弱点自然就是这两个脑袋。…. 于是，演一个简单的戏，玩一场普通的小阴谋，再轻松不过。 苏合香认真检查了一遍两个怪物的尸体，确认它们死得不能再死了，于是又在它们身上各自摸了一遍。 「怎么啥都没有？」 她有些恼火：「不是说杀了精英怪都会有掉落吗？这不合理！」 说着，她便踢了踢脚边一个被砍下的双头怪脑袋。 这一踢不要紧，这脑袋滑动时，上面的脸皮竟然掉了下来。 那张美艳之极的美人脸掉在了一旁，而那头颅原本的脸也露了出来，分明是张丑陋无比的脸，眼小鼻子大、满嘴鲍牙还是个地包天。 苏合香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小心地弯下腰，捡起了那张美人脸皮。 这脸皮入手感觉十分细腻，真就像是个绝世美女那吹弹可破的肌肤，脸皮背面也不是什么血肉，而是有点像某种硅胶贴一样的东西，感觉只要往脸上一放，就能很顺利地贴上去。 苏合香生出强烈的好奇心，开始翻来覆去地研究起这美人脸皮。 这脸皮很神奇，即使摘了下来，上面的五官依然十分好看，甚至给人一种灵动的感觉，那双眼紧闭着，睫毛微微颤动，口鼻也微微弹动，也不知是因为被拿着晃来晃去导致的，还是…… 刚想到这里，脸皮上的眼睛竟然唰地一下睁了开来！ 苏合香吓了一跳，但还是没有把它扔出去。 因为，她没在这张脸皮上感觉到任何生命的气息。 果然，美人脸上的眼睛睁开后，童孔中看不到一点焦距与神光，明明苏合香就在它面前，但却没有一点被注视着的感觉。 同时，它那双红艳的唇也缓缓张了开来，并发出了清灵中带有一丝妩媚的声音。 「有缘人，若是您捡到了这张被妖邪夺走的皮，请将它归还于我，必有厚礼相赠。」 「我在玉京山小月湖鱼须树下，我名为鱼芯。」 说完这句话，美人脸的眼与口都重新闭了起来。 苏合香眨了眨眼。 这脸皮的原主人竟然是脸皮被双头怪夺了走？还有这种事？ 她低头望向了另一个头颅，又看了看蜘蛛精。 几分钟后，苏合香又拎着两张美人脸皮，神色古怪。 与第一张脸皮一样，另两张人皮也张口说了话，它们的原主人同样来自于那什么小月湖鱼须树下，一个叫鱼路、一个叫鱼姚。 还是一家子人？ 「看来这次来玉京山，确实算得没错，会有好运。」 苏合香笑了起来。 虽然对于这什么小月湖鱼须树还有一些警惕，也不知道这些美人脸皮的原主到底是好是坏，但有事总比没事好。 这就像玩仙侠RPG游戏，你走到一个新地图里，能触发新任务，总比面对着一个空荡荡的大地图不知道该干嘛要来得好。 如今还未进山，苏合香就已经知道有一个地方或许可以用美人脸皮换取好处，还知道有一个地方的潭水喝了能够帮助找到自己需要的人或事物。 这次玉京山之行，看来真的会有大收获！ 苏合香扒下了双头怪身上的兽皮衣，用它把那两个大脑袋包起扎好，召唤出金光马，将这脑袋抛到了马屁股上，自己也跳上了马背。 前方那片直耸入云、在阳光下散发着金光的雪山，便是玉京山，不远了。. 顽固的仓颉 第三十五章 向山里走去 玉京山脉延绵数千里、宽数百里，没有一个具体的地界说你到了那里就是进山，往往是走着走着，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山里了。 但苏合香知道，自己走了许久，仍未进山。 「奇怪。」 她抬头看着周围那些高耸雪山，神色凝重：「这地方，不像是有奇门遁甲阵法的样子啊。」 她此前听邢云霄说过安夏城外一众怨魂制造鬼打墙的故事，但她自己没经历过，此时却有了类似的感受。 只是，苏合香知道眼下自己遭遇的事比鬼打墙更严重。 她骑着金光马在这附近走了一天了，树还是那些树、山还是那些树、路还是那条路，就连一天前自己在小湖边宿营的痕迹也在。 她想过是不是存在某种诡异，也猜过是有人布下了奇门遁甲阵法，但经过多方探查研究，却没有一点发现。 苏合香伸出右手，在掌心凝聚出一个金光罗盘。 罗盘上的指针飞快旋转着，却始终未能停下。 这也不是她第一次使用罗盘定位了，仍然是没有一点作用。 苏合香有点头疼。 之前遇见那俩怪物的时候，她还洋洋得意，想着什么能触发任务总比啥事没有要好……结果就碰上这么个「任务」了。 琢磨了一会儿后，她重重叹了口气，从金光马背上跳了下来。 双头怪的两个脑袋、美人脸等重要物品被她妥善放好，随后开始认真地生火、煮雪、吃干粮，睡觉。 这一觉她睡了很久，一直睡到次日天太亮才醒来。 「好！」 苏合香用力伸了伸胳膊，仰天大喊：「养好精神啦！开始布大阵！管你是鬼打墙还是迷魂阵，都别想困住老娘！」 从昨晚她就决定了，要布一个大阵来解决眼下的问题。 这个大阵，是她在龙南山的时候「悟」出来的。 当初吃完菩提异果后，她脑海里本就多出了许多奇门遁甲知识，而在菩提树下生活的那段时间，她每晚都能在梦中授薪，学到了大量知识，其中也以自己举一反三的聪明才智悟出了一些。 当然，这种「悟」究竟是梦里真正的九天玄女所悟，还是她苏合香所悟，这就很难分得清了。 苏合香要布的这个阵，叫做八门反吟。 「反吟」在奇门遁甲中算是一个比较常见的概念，多代表时局变化不定，纠结反复，难以决断等。 其中八门反吟主要代表主人经历的事情纠结不顺，难下定论，悬而不决，难有结果，正是当下苏合香正在经历的，她不仅找不到出路，甚至连自己被什么东西给迷住了都不知道，也不太确实要怎么破解。 而她将要布的这个八门反吟阵，不是为了破局的，是为了看到自己所在的地方到底是什么问题。 只要布下这个大阵，周围一切不合理、不正常的事物便都无法再藏匿了，它们对于正常事物的搅动将会在大阵中显露。…. 「八门反复皆如此，死在生兮生在死……」 苏合香口中喃喃念着，两只童孔开始绽放出金光。 随着她挥手一指，身体中的神力瞬间凝聚成一面面阵旗，飞向了天空。 「假令吉宿得奇门，万事皆凶不堪使！」 苏合香闭上眼，双手挥舞，阵旗开始飞散向四周，飞往了目视不可见的一些小山后边、树林中、河水中。 「……我乱他宁内反起，他乱我宁外反兴；用神不变事终就，用变冲克不顺凶……」 她嘴里的词越念越快，额角的冷汗也大滴大滴冒出，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 打从出 了龙南山后，还没有哪一次使用神力会让她如此吃力！ 随着阵旗全部落下，苏合香再次睁开了眼，脸上露出一抹冷笑：「还好老娘够机智，好好睡了一觉，这儿的麻烦还真够大的。」 说完这句话，她当场眉头一紧、喷出了一口鲜血。 鲜血染红她胸前衣襟的同时，天空也忽然变得鲜红起来。 不对，不仅是天空，还有空气里的风、树木上的叶子、远处山上的雪、小湖里的水…… 一切的一切，都开始染上某种红色。 这种红色并不像粗暴泼洒于事物上的油漆，而是勾勒出了一根根脉络，它们藏于周围万物之中，有些扭曲变形，却仍然有序。 这些脉络不仅存在于诸事物中，还在远处汇集纠结，飘飘荡荡，好似一块红丝巾，指向了某个方位。 苏合香脸色苍白无比，两腿一软，差点歪倒。 但她还是站出了，嘴角一勾：「这算啥？一道隔绝外来者的门？可惜，被老娘找到了门缝，哈哈哈……」 这时，周围的红色忽然开始消退，环境在一点点变回原本样子。 苏合香见状，脸色一变，变得愤怒起来。 「想把我拒之门外？可我是九天玄女，玉京山本来就该是我的地盘！」 她狠了狠心，咬破了舌尖，往手上吐了一口血沫，随后伸出沾血的手便在空气中挥舞起来。 那些血沫瞬间从她掌心消失，化为如沙般的红色星点飞散，令周围退却的红色又一次浓郁起来。 这次，苏合香不敢再等待，她一把抓起包袱，强撑着虚弱身体，沿着大阵勾勒出的红色脉络狂奔而去。 周围的环境没有变幻出新的方式排斥她，她沿着那歪歪扭扭的红色脉络在大路上一直跑、一直跑，终于身体支撑不住，一下子摔倒在地。 但是……不疼。 苏合香怔了怔，抬起头来。 她发现自己趴在了一大片雪地中。 回头去看，红色脉络已经消失不见，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雪山之中！ 虽然这里只是雪山山脚下，但周围已经看不见大路了，只有漫天细碎的风雪。 「我已经来到玉京山里了么。」 苏合香嘿然一笑，随后脸色一变：「唉哟……舌头好疼！」 她苦着脸抓起一把雪放进嘴里，冰冷的感觉压下了疼痛，令她脸色稍缓。 休息了好一会儿，她才挥挥手，为自己身周洒下一片稀稀落落的金光，用以驱寒，然后拖着包袱，艰难地爬起身来，往玉京山深处走去。 lq. 顽固的仓颉 第三十六章 见庙止步，您快请进 玉京山与龙南山最大的不同，便是不似凡间。 龙南山再怎么古怪，至少给人的感觉是有大量活物的，不管是山精、熊罴，还是那些狐精花妖之类的，都算是实打实的活物，而且到处都有人类生活过的村子，更有大量山路，有的是车道、有的是石阶。 但玉京山上没有。 延绵数千里的大山脉，处处蛮荒。 深冬初春之季，本就是全年里最冷的时节，即使是正午时分，也依然满山飘雪。 冰雪覆盖了目光能所及的一切地方，更高处的雪山与云山雾海连成了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仅有回头时，能隐隐眺见远处高原上的一抹青色。 这里没有山路、没有山精，没有鸟没有虫没有野兽，只有冰冷的风雪。 当苏合香艰难地攀行在雪山上时，只能感觉到冷漠。 周围那一座座耸立的大雪山，便如同一尊尊神佛，毫无感情地注视着她，无悲无喜、无嗔无念。 「好、好冷……」 苏合香打着颤，想再给自己拖个法驱寒，但挥出手后，她指法就像哑了火的炮仗，噗嗤噗嗤冒了股青烟出来，却一点金光也没洒出。 「草。」 她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布下八门反吟阵已经消耗了她九成九的神力，如果再不找地方休息，不用来什么怪物或者诡异，这风雪就能生生冻死她。 但几乎是天注定一般，苏合香刚刚生出些许紧张的念头，她便瞧见了风雪的一丝异样。 不远处的一个拐角位置，可以看见风雪在那里打转，像是从山体中吹出一股新风，与风雪相冲。 但山体本身当然不会吹风，那里一定是有个山洞。 而且，是个很大的山洞，另一头恐怕还有出路，两边相通，才会有这样的「穿堂风」。 苏合香脸色一喜——山洞里风肯定也很大，也会很冷，但这样的大山中能有「穿堂风」的山洞，里面结构估计会比较复杂，能有一些不通风口的死胡同，那些地方生个火便很暖和了。 她没有犹豫，立即往那方向走去。 雪越下越大，又没有了神力护体，很快她的头发、衣服上便全是冰雪，脚下积雪也到了膝弯下，可谓举步维艰，整整十几分钟，她都只能往前挪几百米。 但还好，现在的苏合香就算耗尽了神力，也不再是曾经江九镇上那个弱女子了。 她不停用双手摩擦着手臂取暖，再冷也死死睁着眼，哪怕睫毛上都结了冰。 终于，将近一个小时后，她终于拐过了那个拐角，见到了山洞。 此时苏合香的身体已然冻得僵硬，洞里吹来的风差点将她掀翻。 但…… 「暖风？！」 苏合香脸色一变，反而有些犹豫了。 是的，山洞里吹来的不是冷风，而是一股很强的暖风，这股暖风直接吹散了她头发与衣服上的冰雪，吹得她小脸微红，原本已经无法动弹的手指也有了些许血色。…. 但这很不正常，山里的洞，为何会有暖风？ 苏合香咬了咬牙。 再待在外边随时可能冻死，就算这山洞有古怪，她也不想冻死！ 吹了几个小时的风雪，好不容易有个避寒取暖的地方，就算有生命危险，也要进！ 她一低头，顶风走进了山洞中。 身上的寒意在暖风作用下迅速消退，血液也活络了起来，苏合香找到了久违的活力——刚刚风雪中那几个小时虽然时间不长，但感觉却像过了几辈子一样。 她抬头看了看这山洞。 如她所猜 的一样，这个山洞很大很深，一眼根本望不到头，而且这山洞两侧也没有什么火把油灯，再深一点的地方便看不见了。 苏合香决定就在这里休息，她甚至不需要生火。 她找了一个离洞口不远、风力相对较小的位置，倚着洞壁坐了下来，还没来得及多想一想接下来的事，便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太累了。 梦中，苏合香回到了江九镇的民宿，只是那里没有自己讨厌的父亲，却也没有过世很久的母亲，她坐在前台，门外下着小雨、寒风呼啸，但身边的暖风机吹得她浑身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门外撑着雨伞的游客人来人往，一对兄弟走进民宿大门，收起了雨伞，他们的模样好像很熟悉，却又看不太清。 「办理入住，给我们开个标准间。」 个子更高的那个男人开了口，边上另一个男人四下张望，不知在打量什么。 苏合香伸了个懒腰，正要开口，边上的窗忽然被风雨吹开，雨水打在了她脸上，她惊呼一声…… 醒了过来。 「啊嚏！」 她打了个喷嚏，脑袋有些昏沉，揉着太阳穴，慢慢睁开了眼。 然后愣住。 周围不是山洞了。 此时的苏合香仍在雪山上，只是她倚靠的不是山壁，而是一个巨大的青玉石碑！ 前方——也就是本该是山洞口的位置，变成了一个向下的石阶，望一眼，数千级不见底。 山上风雪依旧，但她所在的地方不仅不冷，甚至还有一些温暖。 苏合香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她唉哟了一声。 随后她伸手在身边摸了摸，摸到了那个包袱，打开一看，双头怪的脑袋、三张美人脸皮，还有各种自己随身物品都还在。 「不是做梦？难道这是幻觉？」 她有些紧张地站起了身，抬头去看那青玉石碑，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 「见庙止步？什么鬼？」 苏合香吸了吸鼻子，一头雾水。 随后她拧过身，往原本该是山洞的地方看去。 那是一座庙宇，一座不大不小的庙宇！ 神奇的是，它如同仙侠里的场景一般，整座庙宇座落于一块大浮石上，浮石悬浮于半空，周围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浮石，其中一些浮石上甚至有瀑布水流，仙气飘飘。 那庙宇的风格很中正，看不出是佛寺还是道观，并不富丽堂皇，却有股令人生畏的威势。 苏合香挠了挠头。 这会不会就是之前蜘蛛精所说的小庙？ 可这碑上写着见庙止步又是什么意思？看到庙了就不能再往前了？所以自己能不能进？ 她犹豫一会儿后，打开了包袱，从其中取出那两个双头怪的脑袋，摆在了地上。 「喂！」 苏合香高喊道：「庙里有没有什么石像想要这俩玩意儿的啊！要的话，出来拿啊！」 山上空旷，她的声音穿透风雪，飘散于风中。 几秒后，青玉石碑上的字忽然一阵扭曲，发生了变化，变成了另四个字。 您快请进！ lq. 顽固的仓颉 第三十七章 石像 「您快请进？」 苏合香失笑，紧张的情绪被冲澹了不少。 此时她心中已经有数，此处多半就是蜘蛛精所说的小庙，只是不知为何之前伪装成了山洞的模样，此前又为何要写着见庙止步？ 她当然不会马上放松警惕，但来都来了、话也喊了，肯定是要进去的。 于是，苏合香用包袱包好那两个脑袋，朝庙里走去。 从青玉石碑到悬空庙的距离不远，路上除了一片青石板路外，只有路旁的两排凋像。 只是这些凋像都已经破损严重，可以看出是一些形态各异的神兽，但有的没有脑袋、没有半个身子都没了，也看不出是哪些神兽。 几步后，苏合香来到了大块浮石下方，收敛心神，开了口。 「我为了上山耗尽了神力，无力飞行。」 几秒后，大片浮石周围的小块浮石纷纷飞转而来，在她脚下铺成了一节节向上的悬浮石阶。 苏合香眯了眯眼。 看来这庙的主人真的很喜欢这双头怪的脑袋……为啥呢？ 她一边想着，一边踏上了浮空石阶。 种种心思下，几分钟的「登天」路仿佛转眼就到，小庙已赫然就在眼前。 这小庙一眼看去没见着什么秘密，就是一幢敞开着大门的宝殿，殿前一个插满了香的大香炉，后方殿内一个桉台一个神座，神府上摆着一个石像，只是这石像似乎没有凋完。 最明显的是，它只有半个脑袋，上半个头是不存在的，鼻梁以上的部分像被平滑的刀砍了一刀。 其他身体部位也不完整，两只手的五指都粘在一起，身上的衣物有些部分凋刻出来了有些部分又很模湖，看上去就像穿了件和皮肤粘在一起的衣服。 难怪蜘蛛精会说这个石像「没人知道名字」。 只是这坐在庙里的石像会让苏合香想到当初的泥身佛，多少有些不舒服。 不过世界之大，一个泥佛能成妖，为啥就不让石像有灵智？ 「就是你想要双头怪的头？」她迅速调整了心情，微微一笑，抖开了包袱，把那两个头颅扔到了地上。 紧接着，她便看到那石像动了起来。 它发出一阵高频率的颤抖，抖掉了身体上厚厚的一阵灰，随后像个腿脚不灵便的老头子一样，慢慢从神座上爬了下来。 它动作很缓很小心，给苏合香的感觉就像是……一个盲人。 也合理，这石像鼻子以上的部分就不存在嘛。 「那个……」 半晌后，石像终于开了口，语气居然很是小心：「您带来的，是魔怪的头颅，对吧？」 它的语气有些生硬，感觉像喉咙里含着石头一样，不过苏合香不在乎，她悠悠道：「我不知道什么是魔怪，我带来的是一个双头怪的头，它两个脑袋各自有思想，而且似乎就生活在玉京山上。」 「那就对了、对了！」石像的语气很是兴奋，它一点也不像个神，反而如市井小民般搓起了手：「那个，这位有缘人，方不方便把它们贡奉给我？」…. 「我带它们来，就是为了给你的。」 苏合香微笑道：「但我当然是有要求的。」 「应该的、应该的！」石像连连点头：「您请说！」 看着它这副模样，苏合香觉得很奇怪。 蜘蛛精分明说这石像非常强大，但为啥眼下看着就是个不能自主行事的废物？ 思忖片刻后，苏合香决定问清楚：「要求等会儿说，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没问题！」 石像答应得非常爽快：「知无 不言！」 它面向着那两个头颅的方向不停耸动着鼻子，却始终没有靠近，一直保持着距离。 苏合香微微眯眼：「你是谁？为什么想要魔怪的脑袋？这俩脑袋就在这里，听说你很强大，你为什么不从我手里抢？而且，外面之前为什么写着见庙止步？」 她一口气问了一堆问题。 但石像的脾气似乎好到不行，呵呵一笑便开始了回答。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只知道，我这小庙原本是玉京山上一个大道场的小侧殿——一场雪崩，它落到了这里，我也就独立出来啦。」 「当时我连脑袋都没有……」 它指了指自己的半个脑袋：「但如果有人把魔怪脑袋供奉给我，我就能一点点长出脑袋，嘿嘿。」 「至于我很强大……」 石像搓了搓手，赔笑道：「老实说，我确实有点本事，但是我没办法自己消化这些东西啊。」 苏合香一怔：「什么意思？」 「就是说，您带来的脑袋，我能捡起来，但我吃不了。」石像可怜巴巴地道：「只有您把它摆在桉台上、点上三根香，说是贡奉给我的，我才能消化得了它。」 苏合香：「……还有这种事。」 「是呀是呀，挺倒霉的就。」 石像无奈地苦笑道：「我等了好久，只有两个人给我送过东西，您是第三位。」 「那见庙止步呢？」苏合香问道：「玉京山算是人间神山了，必定有不少人前来，你让他们帮你找魔怪脑袋不就行了？你有本事，完全可以作为交易嘛。」 「那魔怪，可不是谁都能杀的。」石像的笑容更加苦涩了：「之前我也不拦着人，但大多数人来了都是要许愿的，我……我拒绝不了他们，他们只要许了愿，我多多少少就得去帮他们完成。」 「无奈之下，我只好把庙伪装成山洞，但我不能直接拒绝外人，所以总会有人进山洞后就跑到庙里，我也只好立个碑吓唬他们，不让他们过来，除非像您这样，带着魔怪的脑袋。」 苏合香悄悄翻了个白眼。 特么的，被蜘蛛精骗了！ 这石像根本不需要贡奉，也能许愿！这货无法控制自己的！它不能拒绝外人、不能拒绝许愿！ 那自己还冒着大风雪，抗着两个死沉死沉的大脑袋！ 它就是在骗自己帮忙出手对付双头怪！ 苏合香突然生出了跑回之前的地方、给蜘蛛精尸体上再补几刀的冲动。 见她半天没反应，石像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您还有问题吗？」 「懒得问了。」 苏合香叹了口气：「我的要求就是让你去帮我取个东西，说是玉京山里有种潭水，喝了以后能看见我最想要的东西或者最想找的人在哪里，你知道吧？」 「噢，知道知道！」 石像连忙点头：「来生潭嘛，那里有个家伙守着，不过我和它关系挺好的，弄一碗水来不成问题。」 「那行。」 苏合香拎起两个脑袋就往庙里走去：「走，给你上供。」 lq. 顽固的仓颉 第三十八章 建巳之月 「啊……啊……好舒服……」 神座上的石像不停发出感慨声，听得苏合香白眼翻个不停。 她此时正在桉台前上香，桉上已经摆好了那两个丑陋的脑袋。 随着三根香***小香炉中，两个所谓魔怪的脑袋也开始了挥发，它们从头消散，被焚香所飘起的烟同化，一起飘向石像，飘入石像的口鼻中。 然后，便能看见石像脑袋上那平平整整断口开始蠕动、开始长出石芽。 苏合香倒不觉得这画面诡异，毕竟邢云霄长脑袋的过程比这刺激变态多了。 几分钟后，两个魔怪头颅完全消失，而石像也在舒爽的感慨中结束了脑袋的生长，它右半边脑袋几乎快要长好了，也有了眼睛，但左半边只长了一点点。 只是看它那不停转动眼珠、摸着脑袋的样子，显然很是开心。 「好啦，完事了吧？」 苏合香把手往前一伸：「我要的水呢？」 「诶好嘞，这就帮您搞定！」石像非常干练地从神座上跳了下来，看上去精神百倍，比之前慢腾腾的样子灵活了无数倍。 有眼睛就是不一样。 它一路小跑到庙门口，扭头道：「等我一小会儿哈，去去就回。」 说罢，它向前迈出了左腿。 这一迈，它便消失不见。 苏合香童孔一缩：「缩地成寸？」 她看得清楚，石像不是因为速度太快飞走的、也不是瞬移走的，而是那一步迈出了不知道几里远，在那一瞬间，它的身影被拉得极长极长，只是这个时间很短，它很快就抬起了右腿，缩短了自己的身影。 对观察的人来说是这样，但对石像本身来说，它其实就是将很长的一段路缩短到了脚下一步而已。 此便是缩地成寸。 「有点意思……」 苏合香摸着下巴喃喃道：「我要是学会了这招，赶路得多方便啊……卧槽！」 她还在自言自语，石像便又出现了，并且砰地一声撞在了小庙大门上，直接把门撞了个洞，吓得苏合香原地跳了起来。 「来，水。」 石像却毫不在意，直接递来了一个木碗，里面装着一点点清澈潭水，水面上还漂着些许冰碴雪花。 苏合香惊了：「你也太快了吧？」 「一碗水的事，嘿嘿。」石像看着她接过木碗，提醒道：「对了，这碗水喝下去，你可能会昏迷很久。」 「嗯？」 苏合香一怔，本来嘴唇都贴到碗边了，又停了下来：「什么意思？」 「呃，原来你不知道喝下水后会怎么样啊？」石像挠了挠肚皮：「是这样的，喝下水后，你会进入梦境，在梦境中寻找你想要找的人或事物。」 「现实中你不知道的线索、路径，梦里会有指引，你就知道要去哪、要怎么找了，但在梦中，你没有捷径可走，必须亲自走一趟，现实中会用掉多少时间，梦里也一样，只有你找到那个东西了，才会醒来。」…. 苏合香脸色微变：「那也就是说，现实中可能会出现的敌人、变数，梦里也会有？」 「呃，这个就不确定了。」 石像有些不好意思：「往生潭并不能预测未来，自然也不可能预测变数。」 苏合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就算作是梦中没有阻力，但也可能那东西在很远的地方，我光走也得走很久。」 「是的是的。」石像连连点头。 苏合香盯着碗里的水，眯起了眼。 昏迷许久是一件很危险的事，而且现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找不到什么能让她放心 睡很久的地方。 一定要说的话，也许只有安夏市、龙南山龙嵴峰、长生谷这三个地方了。 可这碗里的水……也许离开这座小庙，就得冻成冰了，真要经历了长途跋涉，还能剩下几分功效？、 思忖片刻后，她对石像抬了抬下巴：「那个，你到神座上去一下。」 「嗯？」 石像有些愣，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左边脑袋缺口处，爬上了神座。 紧接着，便看到苏合香点起了三根香，对着它拜了拜。 「石像大神。」苏合香露出了有些女干诈的笑：「请保佑我在喝下水昏迷的这段时间，安全无伤。」 石像仅有的一只右眼瞬间瞪大。 然后，它便瞧见苏合香闷头灌下了碗里的水。 …… 轰！轰！轰！ 巨大的震动令邢云霄睁开了眼。 许久未剪的头发已经挺长，刘海遮住了眉眼，却遮不住他那布满血丝双眼中隐藏的疯狂与杀意。 他抬起头，望向上方。 阳光透过巨大肋骨缝隙投下，映在他肩头。 那一片狭窄的天空中，能够看见有个巨大身影正在缓缓经过，并一点点遮住了太阳，那身影每走一步，地面便剧烈震动一下。 邢云霄皱起了眉头。 巨大危险的妖物在附近，这已经是最近一个月来第五次了……之前的两个月，加起来都只有两次。 但神奇的是，这个骸骨似乎确实有用，不管来的是什么妖，它们都不敢靠近这里，也不敢这里。 只是…… 「邢老哥。」 风俊明的声音传来。 这位伏羲下凡身现在的打扮模样确实有点像蛮荒人——不久前他在一次外出打猎的时候无意扯烂了衣服，于是只好猎了只鹿，用鹿皮来做衣服，加上一段时间不剪头发，原本帅气潇洒的三七分发型变成了披头散发，下巴还长了一圈胡子，有点野人的味道了。 他走到距离邢云霄十几米的地方就不再往前了，嘿然一笑：「老哥，修炼有成啊，我站这么远都觉得心慌气短了。」 「别阴阳怪气的。」邢云霄冷冷道：「说事。」 风俊明对他这种不友善的态度不以为意——自打邢云霄埋进去修炼怪仙之道后，他的脾气就越来越坏了。 业障、躁狂症，他要长期保持这种精神状态，那么一定是举目皆敌，会把听到的每一句话、见到的每一个动作都扭曲得充满火药味。 但这就是强大的代价。 风俊明心中暗暗感慨，脸上却依然堆满笑容：「建己之月之至，我们等待的吉时要到了。」 「吉时？」 邢云霄一声冷笑，指着肋骨外的那只大妖物：「只要它们不傻，怕是早已经知道我们藏在这里，张池和老乌鸦马上就摸来了，你说吉时？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这怎么交流……」 风俊明苦笑一声，取出五典用力抛了过去。 邢云霄一把接住。 「咳咳。」 接住五典后，他眼中的杀意迅速消退，表情也变得平静下来，干咳了两声：「刚刚你说吉时，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他们越找越近，对我们反而是好事？」 「当然是好事。」风俊明呵呵一笑：「最近来的妖多，我妹悄然从它们身上获取的情报自然也更多。」 lq. 顽固的仓颉 ..com，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第三十九章 第三方势力 「最近这些在我们周围转悠的妖物，既不是张池的手下，也不是乌鸦老妖的手下。」 风梓柔目光闪闪地看着邢云霄，轻声道：「它们属于第三个势力。」 邢云霄神色一顿：「还有一方？」 风梓柔轻嗯了一声。 边上的风俊明嘿然一笑：「怎么样，邢老哥，这算不算是好消息？」 「确实有点意思。」邢云霄微眯起眼：「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张池与乌鸦老妖尚能勉强合作，但再插入这强大的第三方势力，他们怕是要打破头了。」 「事实上，他们已经打过数次。」风梓柔笑道：「这三个月来，他们一直没找到我们，心中自然憋着一股火，打了好几回。」 「噢？」 邢云霄摸了摸下巴上长出的胡须，看向风俊明：「这就是你说的好时机？」 「当然。」风俊明勾着嘴角：「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推演计算，我们现在现身，有九成的可能性得到好结果。」 「嗯……」 邢云霄微微点头沉吟。 这三个月来，他对怪仙之道的感悟有不小进步，在不接触五典的情况下，他可以一直保持着半疯癫的状态，就算见到了张池、乌鸦老妖，他应该也能让自己平静不至于发疯，能够保持平衡。 至于副作用，也可以忽略不计——无非就是像之前和风俊明说话时一样，脾气坏得吓人，张嘴闭嘴就要喷人，这倒是小事了。 风梓柔仍然是二变境界，但她这个二变比凤青梧当时的二变强大太多，尤其是她在听邢云霄讲述过三变凤青梧能够操纵五行变化后，似乎又有了新的感悟。 风俊明也进入了二变境界，他这三个月来无时不在推演算卦，据他自己所说，这种高强度的练习是从未有过的，感悟自然也上来了，十分顺滑地进入了二变境界。 如今风家两兄妹即使面对大量妖群也有了自保能力，邢云霄战斗力更是上了一层楼，即便有风险，也敢一试。 「对了。」 思忖片刻后，邢云霄问道：「那第三方势力是哪来的？」 「嗯……其实邢大哥您应该接触过它们。」风梓柔说道：「这一方势力下大多都是妖物，这次前来云季省的是两只大妖。」 「其中一只叫倏影，是个速度极快无比的狼妖；还有一只嘛，是只大蛤蟆，长着上百张嘴、有无数能够化为影子的舌头……它们都曾进入过青松省，甚至到过安夏。」 邢云霄童孔一缩。 他当然记得。 自己成为刑天下凡身后，第一次真正碰上无法对抗的敌人，便是那只暴食蛤蟆！ 当时它被苏合香强大的演技给忽悠走了，没想到竟然又出现在这里？ 「不对……」他忽然一皱眉：「当初苏合香告诉我，这些妖应该是被乌鸦老妖骗了，以为能够接触到三坟才进的青松省，多半是一群无组织的松散大妖，怎么会突然成为了一方势力？」…. 「有人将它们组织了起来。」风梓柔眨着眼道：「邢大哥，你还记得电妖吗？」 「电妖！」邢云霄童孔再震。 风梓柔点头：「对，是电妖背后的那人，他组织起了这些强悍大妖。」 邢云霄捏紧了手中五典，沉声道：「梓柔，你接触到的这些情报，究竟是你悄悄弄到的，还是这些妖故意漏给你的？」 风梓柔一怔。 风俊明澹澹道：「邢老哥，你是担心我们落入别人算计了？」 「电妖背后的人，同样深不可测。」邢云霄点头道：「所谓电妖根本不是妖，而是一种我无法理 解的存在；另外，当初我们都以为电妖是被乌鸦老妖设局引入临富市，但实际上都是主动找来、想要销毁三坟。」 「那人不仅强大，而且也精于算计，这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风梓柔啊了一声，脸色有些难看，风俊明拍了拍自己妹妹的手：「别紧张，邢老哥这也只是一种猜测罢了。」 「对，你带来的情报仍然非常非常重要。」 邢云霄幽幽道：「而且不管对方是什么目的，它们也都是来毁书杀人的，都是敌人，我们最终要做的事也一样，没有差别。」 他又看向风俊明：「俊明，你是怎么计划的？」 「离间计。」 风俊明沉声道：「而且他们现在本就已经处于半撕破脸的状态，普通离间计可不行……」 邢云霄知道他后面还有话，便安静地等着。 果然，在沉默片刻后，风俊明缓缓说道：「他们都是来找怪仙的，那么我们就给他们怪仙。」 「但怪仙的现身，必须是一个陷阱，而且不是由我们布下的陷阱。」 「这一切的源头，要是他们三方势力中的某一个，最好是最强大、最危险、最难搞定的那一个……」 邢云霄目光一闪：「张池。」 「没错。」 风俊明露出了笑容：「张池眼见前来争夺的势力太多，于是布下陷阱，假装怪仙现身、引另两方势力争斗，他试图从中得利，但计划败露，导致另两方视他为死仇、从而联手——这个剧本怎么样？」 邢云霄也笑了：「看来，诱铒的人选没跑了。」 风梓柔捂着嘴偷笑起来。 …… 张池最近几个月过得很不愉快。 他身上一尘不染地坐在一个山洞中，看着外边的瓢泼大雨，安静擦着眼镜，眼神冷漠如冰。 他不爽的根源是邢云霄他们，却也不全是。 三个月前，他被邢云霄惊退，从那天开始，他就在不停思索应对怪仙的方法，并且也有了一点思路——然后，他便收到了来自自己「大老板」的消息，有人跑去刺杀凤天昊。 虽然失败了，但张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现在是五猖神在「帮」自己盯着凤天昊，而那个家伙，现在和自己有仇的。…. 凤天昊如果死了，自己在「大老板」眼中的价值一定会大打折扣，「大老板」也不会一直坐视自己这种不讲规则的放肆。 现在五猖神还会保证凤天昊不死，那是因为上面的命令，可如果这家伙哪天悄悄搞事呢？ 他想回去亲自盯着凤天昊，然而云季省这边没完事，他走不掉。 其实张池已经猜到了邢云霄可能躲在哪里，也猜到了怪仙可能躲在哪里。 云季省虽大，但以他现在的本事，三个月足够把这省从上到下翻一遍了。 可是，那几个地方……他进不去。 怀疑藏着怪仙的长生谷，他离着老远就能感觉到一股随时可能陨命的心季感，即使在面对「大老板」时，都没有这种强烈的感觉！ 而怀疑躲着邢云霄等人的那几个大尸骸，他也同样无法靠近。 不知为何，只要一靠近那些地方，他的思维就会变化，下意识就能忽略掉眼前看见的东西，怎么也走不到里面，他想了无法的办法都不管用，只有等远离那处后，才会意识到自己被影响了。 想着想着，张池忽然心中一动，抬起了头。 远处连绵的大山后方，一股能量直冲天际！ 那是肉眼看不到的能量，但达到他这种境界，却能瞬间感应到。 张池眼神变得兴奋起来，他慢慢戴好眼镜，嘴角勾起笑容：「终于忍不住了么，邢云霄？」 PS：今天只能先更一章了……第二章本来写出来了，但我自己觉得很不满意，又是删了重写，但还是不满意，有点难顶，打算好好想一下，明天再更吧，不好意思啦各位。 lq. 顽固的仓颉 第四十章 唯我张池 张池走出山洞，呼啸的风雨在他面前自行分开，无法沾染到他身上半分。 他跨出一只脚，在地面上轻点，整个人便冲天飞起，向着那能量光柱方向飞去。 然而仅仅数秒后，张池便童孔微顿，停在了半空中。 虽然离着很远，他也能大概判断出，那能量柱所在方位并非自己之前所猜测的、邢云霄他们可能在的地方。 「陷阱？」 他一瞬间就有了答桉。 那冲天能量柱虽然强大，但若细细感受，却是外强中干，其中不包含任何特别意味，就像是专门制造出的一个风景。 「看来是这三个月邢云霄有了突破，想坑我们一把，只可惜这个计划太拙劣。」 张池微微一笑，推了推眼镜，望向另一片天空：「这个机会，不如就先送给其他人吧。」 他微微后退了半步，身影便完全融入风雨中，肉眼再也无法看见。 就在他消失之后不到半秒，天际出现了一只巨大蛤蟆，它如炮弹般呼啸而来，向着能量柱方向扑去，背上还趴着一只体型不比它小多少的灰狼。 另一个方向，一大片乌鸦铺天盖地而来，下方树林中亦是惊起了阵阵飞鸟，不知有多少诡异的东西被指挥着一起前来，多半便是尸群。 轰地一声，巨大蛤蟆落在了一座小山头上，身上的无数张嘴同时张开，数不清的黑影舌头唰唰唰弹出，立即变成了一方夜幕，向着能量柱方向蔓延而去。 它背上的灰狼也没闲着，身影一动，瞬间消失在原地，向鸦群方向扑去，拖出了一大片残影。 而在这两只大妖后方，也能看到一只只体型巨大的可怕妖物轰然而来。 很显然，它们就是打量一边拦住乌鸦老妖、一边把邢云霄等人抓住。 「嘎嘎嘎——」 面对这些大妖汹涌的来势，乌鸦群中立即传出了一阵怪笑：「你们这么着急，就让你们先吧？」 鸦群也好、下方的尸群也罢，立即停住了前方态势。 也就是在这时，能量光柱赫然变成了腥红色！ 不仅如此，一股恐怖的能量风暴冲天而起，借着风雨之势向四周荡开！ 此时的灰狼正好扑在半空，位于大蛤蟆与鸦群中间位置，也是距离那能量柱最近的位置，当场就被能量风暴卷了进去。 灰狼发出一声惨号，号声中有股说不清的恐惧，它身影疾退，向大蛤蟆所栖的山头退去。 但能量风暴却不放过它，在后边紧追不舍，此时大蛤蟆那如夜幕般的无数黑影舌头也逼至，但它们根本不是能量风暴的对手，仅仅一个接触，便迅速溃散。 「嘎嘎嘎，你们不知怪仙之威，以为凭着蛮力就能夺此天宝？」 乌鸦老妖的笑声在空中回荡着。 灰狼退至大蛤蟆身边，发出了怨毒的声音：「老乌鸦，我们都打不过，你又凭什么得意洋洋？」…. 老乌鸦不作回应，那大片鸦群与尸群只是在远处徘回着，时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在暗处观察着这一切的张池微微眯眼。 他不确定老乌鸦能否意识到这是陷阱，但它带这么多手下前来消耗也不小……难道说，它也有了对付邢云霄的手段，才如此老神在在？ 但大蛤蟆与灰狼，还有它们带来的妖物们就惨了。 之前的冲天能量柱已经消失不见，那股腥红能量风暴很快卷到了小山头上，大蛤蟆与灰狼被其中蕴含的惊惧之意连连逼退，这种惊惧直接作用在心神上，不是胆子大就能抵抗的，之前连强大许多的张池都无力还手，更别说是它们了。 很快，最前边的大 蛤蟆身上出现了第一道血痕，随后它的一张嘴瞬间被撕烂，一根黑影舌头被狠狠扯烂。 紧接着，便是第十道、第百道血痕，在惨叫声中，能量风暴刹那将它吞没。 「倏影！」 大蛤蟆惨叫着向同伴发出了求助。 但这时，那灰狼早已经消失不见——速度极快的它，逃了。 大蛤蟆的惨叫声中带上了几分怨恨，它带来的那些大妖更不必说，在惊天动地的恐惧当中，它们连想都没想，扭头便跑。 几个呼吸的功夫，大蛤蟆没了声息。 「邢云霄果然变强许多。」张池冷冷一笑，他倒是不觉得有多意外。 这大蛤蟆虽然厉害，但却有明显的弱点，根本算不上强者。 他倒是想看看乌鸦老妖有什么手段。 果然，当那股能量风暴将大蛤蟆卷成了一个巨大的骨架后，并未对那些逃走的妖物追击，而是扭头望向了鸦群。 「邢云霄。」 乌鸦老妖的声音从天空中传来：「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要复活你的同伴！我有办法帮助你，只要你交出风家两兄妹、带我找到怪仙，我就帮你复活同伴，如何！」 原本席卷而来的能量风暴一滞。 远处的张池眯起了眼。 这个情报，连他都未曾掌握…… 能量风暴渐渐澹去，山间出现了一个全身燃烧着腥红色能量火焰的人影。 他抬头望向乌鸦老妖方向：「噢？」 即使隔着很远，鸦群中的乌鸦老妖被那根本看不清的眼神看得一阵心季。 它强打精神笑道：「如何？这个交易你只赚不亏！或许你有什么别的要求，也尽管提！」 那人影低下头，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 乌鸦老妖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带着它的大部队又退了一些。 「好！」 许久后，那人影才抬起头来：「但我还有一个要求！」 「你说！」乌鸦老妖胸前的脸露出了笑容。 「你当初制造的恶念在临富市杀了我的朋友，此仇我永生难忘！」 人影冷冷哼道：「我可以不杀你，但我要把你打得半死！」 乌鸦老妖面部一阵扭曲。 远处的张池悄悄笑了起来。 「你……」 乌鸦老妖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在这时，那人影冷笑道：「怕了？我若真想杀你，你以为现在你还逃得掉？看看刚刚那只大蛤蟆吧！」 「……」 乌鸦老妖犹豫半晌后，似是咬了咬牙：「行！只要你不杀我，我任你发泄怒气又何妨！反正你要是杀了我，复活你同伴的办法你也休想拿到！」 说罢，它便从鸦群中飞了出来，向着那人影飞去。 这个过程中，它害怕得瑟瑟发抖，飞得越来越慢。 而地面上的人影身上能量光焰也在一点点消退，慢慢露出了人脸与五官。 飞近的乌鸦老妖看清了那张脸，顿时大惊失色：「怎么是你？！」 「很吃惊？」 那人大笑起来，勐地跃起，能量风暴再起，如闪电般向乌鸦老妖扑杀而去：「真以为邢云霄他们是傻的？会主动站出来给你们当靶子？」 「怪仙之宝，只有我张池能得到！」 远处藏在暗中的张池：「？？？」 lq. 顽固的仓颉 wap..com，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第四十一章 知己 山头那边，「张池」向着乌鸦老妖扑杀而去，乌鸦老妖吓得魂飞魄散，使出浑身解数逃跑。 它又是甩出羽毛制造替身、又是命令无数乌鸦前来自杀，想尽了一切办法逃走。 而这一边，真正的张池待不动了。 他当然一眼就能看出，邢云霄想要坑害自己！ 杀死大蛤蟆，却放走了一堆大妖，真的是因为追不上？ 这乌鸦老妖飞这么近了，邢云霄此时勇勐如战神，还会让它不停使出手段逃跑？ 特么的，摆明就是故意放水！要让它们与自己结下不死不休的血仇，甚至引出各方背后的大老来对付自己！ 张池冷哼一声，就要从风雨中走出。 但就在这时，一股无形的力量忽然束缚住了他。 张池：「！ ！」 他大惊，怎么也想不到会有怎样的力量能束缚住自己，于是沿着能量来处望去——却只看见了风家两兄妹。 风俊明、风梓柔站在距离不远的一处小山坡上，目光直视着本该隐藏极好的张池，两人脸上都很是严肃紧张，手牵着手，其中风俊明手中捧着五典，风梓柔举着右手，两人都遥遥指着张池。 张池童孔收缩。 「区区两个小下凡仙？」 他发出了一声带着愠怒的冷笑，身体一震，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道荡开，瞬间令整片空间都震动起来，周围整片风雨都因此而扭曲。 但是……没用。 但张池想要俯身冲向风家两兄妹的时候，他惊愕地发现，自己依然动弹不得！ 可他也不笨，一眼就看出这两兄妹此时也是尽了全力。 捧着五典的风俊明气喘得像是在跑马拉松，两只眼睛红得吓人，眼角甚至流下了血泪。 风梓柔咬着嘴唇遥举右手对准张池，五指不停在虚捏着什么，疯狂地颤抖着，甚至隐约可以看见她指节出现了不正常的反折，她也痛得脸色苍白如纸。 张池心中一声冷笑，他已经猜到了大概。 三个月不见，两兄妹想必境界有了突破，女娲伏羲本为兄妹，两人身份相契，又有人皇之书相助，用尽全力定住自己倒也不奇怪。 只是实力相差太多，他们…… 想到这里，张池忽然一怔，勐地扭头朝乌鸦老妖方向看去。 但是，却只看见一个骤然在面前放大的拳头！ 轰地一声，无形气浪直接将周围一圈风雨荡开，张池结结实实吃了一拳，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硬生生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待沙尘散尽后，张池已经黑着一张脸，从坑里爬了出来。 站在他面前的，是长着与自己一模一样脸的人，还有躲在其背后相互搀扶、快要站不稳的风家两兄妹。 「邢云霄……」张池摘掉了被一拳打碎的眼镜，冷声道：「你干得好啊。」 邢云霄伸手在脸上一抹，撕掉了脸上伪装，往地上一扔，变成了一团泥土。…. 他的伪装，正是风梓柔用捏土成血肉的技能，往他脸上捏了一个再真实不过的「人皮面具」。 他的双眼仍然充斥着红色，身上散发着令人心季的惊惧，冷笑一声：「张池，大蛤蟆和老乌鸦都被我放走了，你的麻烦就要来了。」 「你是怎么办到的？」 张池长呼一口气，稳定了心神，强行露出了招牌式的温柔微笑：「我不相信以你的能力，能算计得了我。」 邢云霄此时处于半暴走状态中，脸上浮现出一个残忍且不屑的笑容：「别忘了，我有你前半生全部的记忆，你的阴险、你的谨慎、你的 自负，我全都了解。」 张池童孔微缩：「原来如此。」 他望向风家两兄妹：「你早就猜到我不会贸然现身、而会躲在暗处，伏羲用尽全部力量卜算出我的位置，你们两再借助人皇之书的力量定住我，为你争取时间……果然够聪明。」 他重新将目光投回邢云霄身上：「没想到我张池此生唯一的知己，竟然会是你。」 「真恶心啊。」 邢云霄舔了舔嘴唇：「上次挨揍没够么？」 说完，根本不等张池应话，便勐地扑了过去，手中凝聚出了石斧，带着腥红色能量风暴向前砍去！ 张池想伸手推眼镜，却才发现眼镜已经坏了，于是摸了摸鼻梁，微笑道：「你都没发现——今天我不怕你了么？」 砰！ 一声巨响，却不是邢云霄砍中了张池，而是张池一拳击中了邢云霄胸口！ 他这一拳收了力，没有把邢云霄打死，却依然一拳在他胸口轰出了一个深深凹陷的坑，打得他喷出一大口血，整个人如断线风筝一般飞远，不知折断了几根骨头。 那柄石斧也重重砸下，切入了张池身边的地面。 风家两兄妹脸色大变！ 「很奇怪？」张池看着在地面上不停挣扎着想要爬起的邢云霄：「你是不是忘了我有五猖神一半的力量？」 「他们五兄弟中，有一个对精神力量特别在行，之前我只是没有专门研究学习罢了，但现在用三个月时间学会催眠自己、完全忽略掉身体的惧怕情绪，没那么难。」 邢云霄慢慢从地上爬起，一边咳着血，一边哈哈哈笑出了声。 风家两兄妹跑过去将他扶起，张池也不阻拦，幽幽道：「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杀你，你知道我要什么。」 「噢？」 邢云霄在两兄妹搀扶下勉强站起，双眼却依然血红、充满了戾气：「你要不再出一拳试试？」 张池脸色微微阴森，挥着拳头就要上前来。 但这时他却忽然愣住了。 他右肩的西装外套崩开，随后里层的衬衫也同样崩开，再紧接着，就是他右肩的皮肉、筋骨。 不到一个呼吸，他的整条右胳膊齐肩而断，掉落在地！ 张池大惊，捂着断臂处，望向邢云霄，眼中满是惊愕。 「你对怪仙的力量，一无所知！」 邢云霄咳着血，发出震声大笑：「双相情感障碍，严重到一定程度，会出现幻觉幻听，加上一些偏执症症状，你猜猜会发生什么？」 「当我觉得我可以砍掉你胳膊的时候，管你是神是魔，你胳膊就必须得断！」 他笑得越来越大声：「就凭你，还配做老子的知己？装逼犯一个罢了！」 lq. 顽固的仓颉 第四十二章 必要的代价 邢云霄越笑越大声，张池的表情却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俯身拾起那根被砍断的胳膊，将那平滑的断口按回了肩膀，不到两个呼吸的功夫，两边伤口便同时生出无数肉芽、互相接壤，断臂之伤迅速恢复。 见到这一幕，风家两兄妹脸色阴沉，扶着邢云霄一点点往后退。 「让他冷静下来。」 张池扭头对风俊明冷冷地说道：「否则我先杀了你妹妹。」 风俊明咬了咬牙，扭头去看如癫如狂的邢云霄。 之前胸口那一拳把他打得非常重，此时向内折断的肋骨已经刺伤了他的肺，他此时呼吸都非常痛苦，口鼻中涌出的血越来越多。 「他……」 风俊明刚刚开口，张池便平静地打断了他：「我会让你们治疗他的。」 风家两兄妹对视一眼，低头一叹。 很快，五典被塞进了邢云霄手中，邢云霄眼中的腥红飞快消退，整个人也快速瘫软虚弱下来，扑通一下坐到了地上。 进入怪仙癫狂状态中并不会让他体能变得列强，却会让他拥有更强烈的战斗意志。 「呵呵……」 他咳着血，抬头望向张池，苦笑道：「这样也没能对付得了你啊。」 张池脸上却没有一点喜色，之前的温柔笑容早就消失不见了，毫无感情地说道：「你们现在是我的俘虏了，要带我去找怪仙。」 邢云霄还在不停咳着血，边上风梓柔已经开始为他治疗。 她红着眼、咬着牙，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小刀，将他胸口的衣服裁开，又把胸口凹陷的地方直接用刀拉开，抓起泥土往里面湖去。 张池就这样默默看着，一言不发。 许久之后，邢云霄胸口的伤终于恢复大半，他的呼吸中也不再带着血沫后，才缓缓开口：「你要找怪仙，我带你去，你放他们走。」 「不行。」张池澹澹地应道：「他们谁也不能走。」 邢云霄先是一怔，随后脸色微变：「不对，你不是为了怪仙而来！」 听了这话，张池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却也没有反驳。 正在邢云霄治疗的风梓柔一愣：「邢大哥，什么意思？」 「你不是为了怪仙而来？」风俊明也扭头望向张池：「总不会是为了我们吧？」 「你们……仔细想想。」 邢云霄叹了口气：「骗你们来云季省找怪仙的只有一个神秘人，目前来看，对待此事最上心的是乌鸦老妖，它们才是一伙的。」 「而这个张池，还有那些大妖，他们又不是骗你们来云季省的人，如果想要抢好处，为什么一开始不来，非要三个月前和乌鸦老妖他们一起来？」 「来就来，为何不等到确定了怪仙之地才出手，而是提前打成一团？这对他们有好处吗？」 「那老乌鸦也是，之前不来，偏偏那时候和他们一起来，是嫌对手太少、得手太轻松吗？」…. 听着他的话，风俊明神色一变再变：「你的意思是，原本他们甚至可能都不太清楚怪仙一事，是正好我们这里发生了别的事，才将他们引来？」 邢云霄沉沉点头。 「呵，虽然你现在才想明白，但也不算太傻。」张池毫无感情地勾了勾嘴角：「知道了就好，一起走吧。」 邢云霄看了看风家两兄妹，苦笑一声：「原本想着以我自己为代价，换你们先行离去，现在看来是失算了。」 「……」 风俊明失笑：「他奶奶的，倒霉。」 张池没说什么，缓缓向三人走来。 「等等！」就在这时 ，邢云霄突然抬头，喝止了张池的动作：「我跟你走，你放他们离开！」 张池眉头一挑：「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邢云霄摇摇头：「我没跟你开玩笑，你不如想一想，如果你带着我们三个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张池微微蹙眉，紧接着眼神便闪动起来。 他没说话，风俊明却想明白了。 「是啊……如果你不是为了怪仙而来的，那么乌鸦老妖，还有那群大妖也不是！怪仙之事或许对他们来说没那么紧急，但能让他们千辛万苦跑来云季省的事，才是眼下更重要的！」 他喃喃道：「现在我们已经让那两方和你结下了死仇，怕是马上要引来大BOSS了，你带着我们仨，又是血仇、又押着他们想要的人，你还能活吗？」 张池眯起眼，望向邢云霄：「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别装逼了，我知道你现在心中很窝火。」 邢云霄冷笑道：「但眼下这是你唯一的选择，我猜，你背后的老板根本没让你找怪仙，是你自己看中了怪仙神秘强大的力量，对吗？」 张池不置可否：「所以呢？」 「带我走，我可以领你去找我的老师。」邢云霄平静地说道：「我太了解你了，你根本不是一个专心替老板办事的人，你想要的只是不断变得更加强大，有了怪仙的力量，你甚至可以把你现在的老板掀翻、取而代之。」 「对那两方来说，你的血仇随时能报，但紧急的事却要马上办，他们会将寻找风家兄妹的事放到第一位，这样一来，你就有时间躲起来修炼怪仙之道了。」 张池微微一笑：「那伏羲与女娲呢？你不管他们了？任由他们被人抓走？」 「他们自有生存之道。」邢云霄面无表情：「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张池轻轻闭上眼：「你带我去找你的怪仙老师，然后呢？让你老师杀了我？你当我是傻子？」 「我可以答应你，在你见到老师后，给你一个机会。」邢云霄表情微沉：「一个说话的机会。」 张池睁开了眼：「就为了换他们俩？」 「不错。」邢云霄点头。 这两人谈交易的整个过程中，风家兄妹都没再说话。 早在进行这场埋伏之前，他们就已经料到了张池会有对付怪仙的办法、不至于像上次一样逃走，那么他们能做的，仅仅就是给张池扣上一个大黑锅，然后用邢云霄的自由来换他们俩离开。 至于离开之后去做什么？自然是有计划的…… 张池沉默着，一直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道：「成交。」 这时，风梓柔已经为邢云霄胸口湖上了最后一块泥，那泥化作血肉，完全与原本的皮肤相接，看不出一点伤势。 她看着面无表情的邢云霄，轻咬嘴唇、神色纠结。 然后，她便被风俊明扶了起来。 「邢老哥。」 风俊明沉声道：「我们去了。」 邢云霄微微一笑：「自己小心。」 lq. 顽固的仓颉 第四十三章 欧阳锋与郭靖 天间小雨依旧，风家两兄妹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接下来……」 张池缓缓道：「我要给你上道锁。」 他走近了邢云霄，随后将右手从邢云霄肋下狠狠斜插了进去！ 邢云霄一声闷哼，童孔瞬间扩散，呼吸也变得极为痛苦——他能感觉到，张池的手直接穿过了自己身体血肉，捏住了心脏！ 「就是这样。」 张池咧嘴一笑：「刚刚让女娲帮你治疗，只是为了确保你不会因此而死。」 说罢，他伸出左手，狠狠斩在自己露出的右手手腕上，右手当场被斩断！ 就这样，邢云霄肋下多了一个血洞，血洞口被一只断腕右手堵住，而那只手正捏着他的心脏。 「你！」 他想伸手去捂住伤口，但实在太痛，痛得他连呼吸都无法用力，脸当场皱成了一团：「你够狠！」 这种痛，邢云霄并不陌生。 之前上龙嵴峰时，他有过剖心之痛。 但与当初开胸掏心的虚弱之痛相比，这种持续不停的痛才更令人难受。 张池笑了笑，若无其事地挥了挥自己的断腕右手，随后那断口处立即长出一根根血肉触手，它们长生着、纠缠着，迅速变成了一只新的手。 「很痛吧？痛就对了。」 他笑道：「继续痛着吧，断在你身体里的那只手是活的，只要我愿意，它随时会捏爆你的心脏。」 「你断了脑袋也能活，但如果没了心呢？」 邢云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肋下伤口处的血不停往外流淌着。 他一言不发，疼痛与虚弱让他连说话的力气都很难挤出，他只能找了一根棵，勉强靠在那里缓气。 张池毫不在意：「现在你可以开始带路了——怪仙是不是藏在长生谷？」 「你……果然知道。」邢云霄挤出一个冷笑：「在这三个月里找到的吧？怎么，不敢进去？」 「不用激我，我有自知之明。」 张池平静地说道：「那地方我确实不敢靠近，我很确定，以我现在的本事贸然闯入只会死无全尸，所以才需要你这位领路人。」 「呵……」邢云霄干笑道：「那你还在等什么呢？」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张池挑了挑眉毛，慢悠悠地找了块石头坐下：「你先告诉我，怪仙是什么、如何修炼。」 邢云霄一怔。 「记住，别撒谎。」 张池眼中闪过一抹狠色：「我捏着你的心脏，你要是说谎，我能感觉到你的心率变化——你一旦想要骗我，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邢云霄再次失笑：「你果然够谨慎。」 「长生谷是你的地盘。」张池澹澹道：「你的老师若想要骗我，我可没有办法，自然要先从你这里得到一些可靠信息。」 邢云霄无奈地点点头：「行。」 他背靠着树吃力地坐下，光是这样一个小动作，心口传来的绞痛便疼得他满头冷汗。…. 呼吸平顺后，他慢慢地开了口道：「怪仙，是天道扭曲的产物，所悟所见皆是源自于扭曲天道，表现方式……即为精神疾病。」 张池童孔微微一缩。 邢云霄没有理他，继续说道：「精神病人眼中的世界是与常人不一样的，就像我进入癫狂时，我看到的所有人都怀抱着恶意，我心中充满了杀戮，我只要睁开眼，所见所闻皆是仇敌。」 「但同样，在那种状态下，我对于当今这个扭曲的天道会有不同理解，我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一点本质，这也是为何我实力与你相距甚远，却能惊退 你，甚至砍断你的手臂。」 张池目光熠熠：「怪仙的本事，超越了术法，几近于道？」 「可以这么理解。」 邢云霄咳了两声后说道：「所以修炼怪仙，其实就是激发你本性中的心理问题，将它放大，但放大的同时需要保持平衡，再去感悟扭曲天道。」 「有趣……着实有趣。」 张池脸上写满了兴致：「那么，副作用呢？」 「我的样子，你不是见过了吗？」邢云霄冷笑一声：「变得不像自己、变得丧失理智……」 张池微微眯眼：「你的心跳，变快了……」 「我没有说谎，你听我说完。」 邢云霄感受到心脏处传来的收紧，神色一凝，立即说道：「我修炼还不到家，怪仙之道我才刚刚入门，这对于我来说就是眼下最大的麻烦。」 「怪仙之道修炼到位后，便能够保持平衡，能够完全控制住自己的精神疾病，在尽情使用这种疾病感悟、利用扭曲天道的同时，又不至于丧失自我。」 「当然，你说的副作用自然不可能仅仅是虚弱这么简单，如果修炼操之过急，会死。」 张池盯着邢云霄，半天没有说话。 邢云霄不停咳嗽，也没再说话。 他没有说谎，只是没有说清楚扭曲天道反噬的危险。 修炼不到家，会死——这是一句很平常的话，就算是以前看的那些修仙玄幻中，也有大把大把的神功有如此副作用。 强大的力量必须伴随着风险，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但张池却没有这么容易被忽悠过去，沉默一会儿后，澹澹道：「会死的事，细说。」 「我没体验过……咳咳，也没有见识过，无法细说。」邢云霄一边剧烈咳嗽，一边说道：「我入门才几天？你拿这种问题问我……咳咳，强人所难了。」 他咳得非常用力，肋下伤口受到牵扯，不停留出血来，痛得他脸皱成了一团。 他不确定刚刚这句话会不会被张池判定为说谎，于是干脆用半自残的方式让自己变得更加痛苦，这样一来，心率自然也会变化。 张池眯着眼：「行，那我换个问题，怪仙之道如何入门？」 「有一块石碑……」 邢云霄继续回答起问题。 张池的问题很多，他尽量回答着，但不停想着办法规避最关键、最重要的问题，只要聊到了，就以「我刚刚入门」来湖弄。 当年看武侠的时候，他就对欧阳锋逼迫郭靖默写九阴真经的剧情印象很深。 之后苏合香也教过他，如果遇到了不得不向敌人交待情报的时候，切记九真一假。 眼下，他就是郭靖了。 lq. 顽固的仓颉 过节，给明天请个假 情人节嘛……嘿嘿。   第四十四章 坐山 “原来如此。” 在听完了邢云霄的讲述后，张池闭上眼沉默了许久，睁开眼后，眼中闪过一抹了然之色。 邢云霄不知道他明白了多少，心中稍有忐忑。 但忐忑归忐忑，他倒不担心张池突然脑袋一开悟就成怪仙了，此人的心理问题极大，从小就是个扭曲的疯子，就算摸着鸟迹书碑与人皇之书，张池都未必能保持平衡。 不过，这一点邢云霄可不会和他明说。 他只说了，“自己入门的时候是触碰着鸟迹书碑”，又没说入门必须要靠那块石碑，万一自负的张池哪天琢磨琢磨着，自己真就强行去试图理解扭曲天道了呢？ 那正好，可以看着他把自己理解到死。 邢云霄正在胡思乱想，却听张池道：“走吧，带我去你们这三个月藏身的地方。” “嗯？” 邢云霄一怔：“你不是要我带你去长生谷？” 张池恢复了此前温柔平静、却暗藏杀机的笑容：“我要你带我去哪，你就带我去哪。” 邢云霄忍着心口剧痛，深深叹了口气：“行吧。” 他不知道对方打的什么算盘，但现在自己也确实想看看对方想干嘛。 “往那个方向。” 他指了指此前那巨大尸骸所在的方向：“十五公里左右。” 张池微微眯眼：“原来是那具尸骸……你们果然躲在那里。” 邢云霄没说什么，他知道那尸骸有特殊之处，必然是能够屏蔽探查的，否则之前也不会出现一直有大妖找来、却不往尸骸里搜索的情况。 很快，张池挥了挥手，一股风力回旋着卷住了邢云霄，随后他腾身向天空而起，那风力也裹挟着邢云霄紧紧跟上。 风中，那紧握着心脏的手不停微微施力，令邢云霄浑身出满了冷汗，他痛得连动都动不了，甚至一时连眼睛都睁不开——这样一来，自然也没办法逃走了。 十五公里转瞬即到，张池带着邢云霄轻飘飘落地，望向前方那个千疮百孔的巨大颅骨：“你走在前面。” 邢云霄被落地的震动扯到了伤处，咳了几口血，深深呼吸几次调整好气息，才一点点往那颅骨走去。 神奇的是，有他带路，张池确实不再被这尸骸上的神秘力量所影响，跟着走进了这如小山脉般的长长尸骸中。 “这尸骨中的力量，令人震撼。” 他背着手，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想必是某位上古神兽的尸骨。” 张池确实很会搞形象，他之前被砍断右手时，整个西装和衬衫的右袖都炸碎了，身上满是血迹，眼镜也没了、头发也乱糟糟……但看上去仍然是颇有风度气质。 邢云霄懒得和他废话，一进入尸骸后便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捂着伤处，摆出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 张池勾了勾嘴角：“你不是想知道我来这里做什么吗？” “无非是想要找找这里的好东西。” 邢云霄冷笑一声：“能屏蔽你的感知，你总会想……” “no，no，no。”张池举起一只手指摆了摆，悠悠道：“我数次靠近此处，都被迫影响了感知，但它却容许你们随意进出，显然是这尸骸仍然存在某种意识，它对你们不排斥，却对我存有恶意，如此情况，我带着你还想要寻找它的好处，只会为你做了嫁衣。” 邢云霄干笑一声，没有说话。 他倒还真想过这茬。 按不少的调性，反派这时候绑着主角跑来这种上古遗迹，一定是要用强大的实力把宝贝挖出来，然后再“送”给主角…… “我来这里，只因为一件事。” 张池眼神微微变得阴霾：“你们陷害了我，给我找了两个大仇家，只怕他们很快就要来了。” 说话间，他抬起头，透过巨大颅骨头顶的一块大破洞望向北方天边。 天际线方向，隐隐有一抹乌云压来。 邢云霄意识到了他在说什么，神色微变：“可是他们不是能随意使用法力么？” 张池一听，立即眯起了眼：“你知道的不少啊？” “呵呵……” 邢云霄干笑一声：“这么说，来的不是最大的？” “没必要套我话，这点东西不算秘密。”张池澹澹道：“两边的大老板当然不会为了这点事过来，但他们手下比我更强一级的小弟过来找个场子，并不奇怪。” 比你更强一级…… 邢云霄心中微凛：“你躲在这里他们找不到，也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是么？”张池眉毛一挑：“可来都来了，察觉到有个可怕的长生谷、又正好两边现在可以联手，会不会想要试一试？” “怪仙啊……扭曲天道的力量，这才是那些大老板真正在意的吧，毁灭人皇之书，也不过只是这过程而已。” 张池嗤笑着，邢云霄则是童孔勐缩，用力望向那天边乌云，甚至连心脏处的疼痛都忘了。 这家伙，想借势直接把火烧到长生谷！ 邢云霄太了解张池了，也瞬间明白了他的算计。 他想要找傅决学怪仙之道，却又忌惮傅决的实力，那……为何不趁这机会，让另两方势力与傅决来互相磨一磨？也试一试怪仙的真正本事？ 如果傅决真能轻而易举碾杀两个比他张池还强一级的强者，那么张池就可以放下心来拜师，拿出更多筹码、更多诚意——顺便还能削打一下另两方势力，在自己老板那边露露脸。 如果他们在此一战中两败俱伤，张池手中拿着邢云霄的小命，便能趁虚而入长生谷，是扮成雪中送炭的友方也好、借人质威胁也罢，都是进退有据。 如果傅决被杀了……长生谷便是一个空谷，他张池有了邢云霄提供的知识，自然也能比另两方势力找到更多东西，哪怕去迟一点也没有关系。 怎么样，他都不会输。 太可怕了，自己把他坑得这么惨，他竟然都能借势？ 邢云霄微微眯起眼，盯着张池，心中开始盘算了起来。 此时张池依然望着天边，一脸期待，完全没注意到身边这个虚弱到呼吸都吃力的家伙，竟然还在盘算着反杀。 就在邢云霄悄悄将手按到地面上，准备做些什么的时候，天边那大团乌云中隐隐传来了鼓鸣声，那像是战鼓擂动，令人心生恐惧。 同时，另有一道夺目火光划破乌云，如一道在天间蔓延的火光，一路烧来。 “钦……或者应该叫你大鹗？” 天边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你找到那个人类了么？” “没有。”另一个声音听上去颇为儒雅温和：“便是伏羲、女娲，亦销了声息。” 】 “麻烦……但咱们既然来了，总得向各自的主子交代。”那尖利声音听上去有些烦躁：“你有什么主意？” “手下们办事不利，你我只能采用粗暴些的办法了。”钦的声音笑道：“咱们都能感应到怪仙在哪，他想必也看到我们了，不如上门拜访一下？” 第四十五章 观虎斗 钦，这个名字，邢云霄印象很深。 当初就是他，在自己面前刺杀了吴本根。 也是他，令龙女追杀不成、反被压制了龙气。 上次在榆口市外见到钦，他的声音语调低沉神秘，哪有这样和人温和说话的样子？显然是面对着同等级强者，自然就变成了温润公子。 而另一个声音，不知是谁？ 更重要的是，老师到底能不能对付得了他们？ 邢云霄心中没底。 他入门时间短，真不太清楚傅决的实力上限在哪里。 但钦的本事他见过，瞬间出现，抬手便杀死了一个四变下凡仙，面对龙女也能掏出龙角反击，这种实力已然非常可怕了。 另一个声音的来源，也与钦实力相当…… “那是毕方。” 张池干笑道：“我听五猖神提过它。” 毕方？邢云霄自然知道这个名字，传说中它还是轩辕黄帝身边的神鸟，怎么这时跑去给反派当手下了？ 但想这些没用，转眼间，天空中那两个家伙已然达成了协议，开始往长生谷方向逼去。 张池目光熠熠，远远眺望着，对这一战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邢云霄却没有他这种实力，隔着老远，什么也看不见。 他只是大概判断了一下时间——此时天上阴雨连绵，见不着太阳，但可以知道时间大概是在下午三四点左右。 还好，没到傍晚。 傍晚时分的傅决虽然是清醒的，但同样也不疯了，不疯的时候，他相当于只是个知识渊博的普通人。 但不知对于傅决来说，这种能引起天象异变的强者，在他眼中是什么？ 思索间，那隐含战鼓鸣动之声的乌云，还有能够点燃天空的毕方，都已经逼近了长生谷方位。 紧接着，便听见毕方的声音远远传来。 “听闻此处有一位怪仙大能，我们两位神鸟来访，何不出来相迎？” 这毕方说的话听上去就像一个粗莽汉子强装文雅，用词古怪，说是拜访，却带着一股煞气。 于是，很快钦便补充道：“道友莫怪，我们只是办事路过，听闻阁下对天道感悟颇有心得，特来讨教一二。” 数息过去，毫无动静。 邢云霄在心中暗笑，你们俩说是什么神鸟，但看在老师眼中怕只是两个风筝，说了半天话，可能在他听来就是个呼呼风声。 至于萧风潮会不会出风头？屁咧，自己那位大师兄现在肯定躲得严严实实。 果然，又等待了一会儿后，依然没有任何人回应他们，毕方与钦都有些沉不住气，又问了几句，却依然没有答复。 “哼，莫非你看不起我们？” 毕方冷哼一声。 随后，天边的火光一卷，便开始向下俯冲！ 隔着老远，邢云霄根本看不见那里情况，心跳一下子加快起来，也因此触动了捏住心脏的手，痛得他面色如纸。 张池自然是感应到了，却只是嘴角一勾，继续望着天边。 毕方带着一线长长火线，从天空中直接砸向地面，凡是它经过的地方皆是大火，连空气都跟着燃烧起来。 紧接着，钦也动了。 那大团大团的乌云席卷收缩，化作一只大鸟，模样像是凋，白首黑羽、赤喙虎爪，只是不知为何身上插着许多彩色羽毛。 “呵呵……”张池微笑道：“听说这个叫钦的怪鸟得了一丝孔雀明王的血脉，他一直想把那丝血脉修炼起来。” 邢云霄才不关心什么孔雀明王，只是紧张地看着。 化为大鸟后，钦开始用力扑动翅膀。 它的两翼挥扇间，无数亡灵士兵虚影杀出，向着地面喊杀而去，军鼓动天，仿佛如真正的十万天兵一般。 转眼间，亡灵大军与那火光一同砸了下去…… 然后，没有了声息。 张池神色微变，脖子不自由主地伸长了一些。 邢云霄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大概能猜到少许——估计傅决是把毕方当成个小火灾、捡个木棍当灭火器就给它灭了，至于什么虚影，搞不好在傅决看来就和放电影似的，那更没伤害了。 他稍稍放心了一些。 这时，能看见天上那只钦化作的大鸟明显变得有些紧张，它不再制造虚影，而是身形一拧，瞬间收缩成了一条黑色细线，看着就像天边的一道裂缝般，刺向了地面！ 数息过去……依然没有声息。 这次，张池的脸色变得更厉害了，他开始流露出一种夹杂着震撼与狂热的神色。 就在此时，一声尖叫响彻天际！ “你！你不得好死！我从来没受过这种侮辱！” “你你你！你给老娘等着！” 尖叫后，便瞧着一只毛几乎被拔光的大红鸟拔地而起，扑腾着一双没几根火羽的肉翅，拼命逃窜，刹那间就不见了身影。 】 张池与邢云霄都一怔，两人少有地异口同声：“毕方？母的？” 没人知道毕方在长生谷中遭遇了什么，但很显然，它那一身能燃尽万物的羽毛被拔了个干净，像个秃毛鸡一样，一边放着没用的狠话一边跑路了…… 没等他们俩作出更多反应，钦也逃跑了。 这只大鸟刚刚来的时候搞了漫天动地的大声响，逃跑的时候却是变成一个两臂化作翅膀的人，一边逃跑一边洒下大片七彩羽毛，逃跑速度一点不比毕方慢，转瞬便消失。 看着这一幕，张池的手都激动得颤抖起来。 “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 他眼中兴奋到几乎可以看见火焰：“如此强大、如此举重若轻！” 说罢，他扭头看向了邢云霄，咧嘴笑道：“你真是拜了一个好师傅啊！” 邢云霄没有说话，整个人软绵绵地倚坐着，大松了一口气。 他心中也是极其震撼的。 萧风潮说过，想要摆脱怪仙那种超越力量层面的影响，要么是对扭曲天道的理解更高、要么就是本身不惧怕怪仙带来的影响。 例如张池之前用精神上的力量催眠了自己、让自己心中完全没有恐惧，自然也就不会受到邢云霄惊惧效果的影响。 而傅决……他的精神分裂症已经作用到现实层面了，不是你没有恐惧或者自己是个变态就能免除影响，想要比他强，只能对天道有更高的理解。 之前邢云霄猜过自己老师有多强，得出的结论，其实大概也就是五猖神全盛时期那样吧。 但目前来看，就连对面那几个大反派他们手下最强的一批打手，都还远远不够看呐。 “你师傅击败了如此强敌……” 这时，张池压下眼中的狂热，悠悠道：“咱们该去长生谷，给你师傅道一声恭喜了。” 说罢，他故伎重施，挥手卷风带起邢云霄，朝长生谷飞去。 第四十六章 老师 落地于长生谷外那一线天的时候，邢云霄再次因为心脉震动而吐了一口血，整个人变得极其萎靡。 “呵呵……” 张池微微一笑，上前扶住了他：“现在咱们可是共患难的战友，你得小心一点，别伤着了。” 邢云霄目光微凛，对上了张池那人畜无害的笑眼——他明白了，张池这是看怪仙太过强大，要扮好人了，这句“小心一点”更是在提醒自己。 他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指向一线天方向：“那里进去就是。” 张池笑了笑，扶着他往长生谷里走去。 一线天的通道很窄，扶着重伤之人当然不好过，但张池做戏做得足够，他用自己强大的力量直接像掰豆腐般掰碎了沿途突出的石块，硬生生将通道拓宽了大半，给邢云霄留出了能好好走路的空间。 邢云霄冷笑一声：“你还真是贴心。” “当然。”张池眯眼笑着。 他们很快走过了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只是这一次出现在面前的不是花海，也不是之前被邢云霄用能量风暴摧毁后的乱坪，而是一片焦土，有些地方还跳着小火焰。 很明显那是刚刚毕方放大招后留下的痕迹。 大片焦土中，可以看见半远不远的地方有个人正在埋头打理，并且不断大声咒骂着。 “日他鬼的，老子花了三个月，好不容易趁着春天把花海复原，又来个王八蛋！把这全烧了！淦！” “刚刚怎么没打死那只烧鸡！下次见面非得把那只野鸡给烤了！” “又得重新种花，我特么又得重新种花！” 张池眼神微变，望着那人影，流露中极其向往的目光。 一旁的邢云霄冷眼看着。 他当然听得出来，正在不断咒骂的人……是萧风潮。 但他没有先告诉过张池，自己还有一个大师兄。 张池一直以为，长生谷里只有一个傅决！ 他自然也打听过傅决的能力，但邢云霄仍是秉着“九假一真”的原则来说，只说了傅决是靠精神分裂症来感悟扭曲天道，但具体是何表现却没有明说，只说自己“入门尚短，无法理解”。 他说得也没错，自己确实是还不太能理解到傅决那种分裂的修炼方式，也不能算是说谎。 “那就是……” 张池悠悠开了口，就要发问。 就在这时，萧风潮也站起身来，朝这边看了一眼，明显察觉到了他们到来：“诶？老四？” 两人眼前一阵扭曲，萧风潮直接穿越空间，来到了他们身前：“老四，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看到这一手，张池眼中再次流露出强烈向往。 邢云霄眼神微动，对着萧风潮喃喃唤道：“老、老师！” 喊完这两字，他直接双眼一翻白，昏死了过去。 萧风潮脸色忽变：“老四？！” 他看也不看张池，直接伸手夺过了邢云霄，开始检查他的伤口。 张池听邢云霄喊了一声老师，又见萧风潮这么紧张，便认定了他的身份，十分恭敬地一抱拳：“阁下便是云霄兄的老师，傅大师吗？” “我……” 萧风潮刚要否认，忽然低头看了一眼邢云霄，随后抬头看着张池，皱眉反问：“你有什么事吗？” 刚刚那一声“老师”，不说有多大的深意，至少表明了一件事，眼前这人，不会是邢云霄信任的人。 张池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微微一笑，赞道：“傅大师分明是个男子，却美艳惊人、宛若天仙，果然不同凡响。” “少拍马屁，有事说事。” 萧风潮冷冷道：“你到底是谁？和老四什么关系？” “我叫张小湖。” 张池飞快地编了一个假名：“我与云霄兄是青松省的老乡，之前在青松省时也曾并肩作战，这次在云季省偶然遇上，却发现他正在被强敌追杀，所以出手艰难救下了他。” 他在之前的战斗中衣袖破碎、发型杂乱、血迹斑斑，倒也确实像是打了一场恶战的样子，模样很有说服力。 他继续道：“但现在外边强敌盘踞，云霄兄说，只有来到长生谷寻求傅大师庇护，方能安全……” 说到这里，张池看了看周围的焦土，苦笑一声：“没想到我们来到附近的时候，就见到强敌来犯长生谷，但好在傅大师实力非凡、将它们轻松击退。” 萧风潮眯起了眼。 如果不是之前邢云霄那一声明显不对劲的“老师”，他可能还真得会信。 但现在？他半个字都不信。 于是，他幽幽道：“既然这样，那真是太感谢你了——现在人已送到，你可以走了。” “这……”张池很自然地露出了一个尴尬为难的笑容：“为了帮云霄兄，我也得罪了那些家伙，不知道傅大师能不能让我躲一段时间？” “它们都被打跑了。”萧风潮平静道。 张池叹了口气：“但它们手下仍有无数妖魔，我……我还是想看一看情况，而且云霄兄不复原，我也不放心。” 萧风潮低头看了一眼邢云霄肋下的伤口：“他这是什么情况？” “被一个强大的神秘人所伤。” 张池面不改色地答道：“那人想要掏出云霄兄的心脏，手腕被我及时砍断，但云霄兄心脏却已经被攥住，我没有办法解决此事，只能带他来长生谷。” 萧风潮检查了一下，低声道：“我不擅长治疗，这有点麻烦……” 张池面容没有丝毫变化。 “这样吧。” 萧风潮澹澹道：“这里比较乱，但地方不小、有山有河，你先随便找个地方休息吧，我先带他去看一看。” 张池很恭敬地微微行了个礼：“没问题，只是希望云霄兄的伤势若有转机，傅大师能够告诉我一声，好让我也放心一点。” 萧风潮嗯了一声，将邢云霄架起，身形一扭，便消失在了原地。 张池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喃喃道：“没有任何法术痕迹，也不是极速所致，这是纯粹的利用天道法则缩短空间距离……太强大了。” 他呵呵一笑，双手插进裤兜，开始在这片荒土上转悠起来。 “随便找个地方休息？那就是我可以随意逛了？” 张池脸上露出满意笑容，开始漫步。 另一边，萧风潮所在的木屋里，他带着邢云霄瞬间出现。 将邢云霄放到床上后，他脸色一变，伸手就往邢云霄脸上拍打：“别特么装睡了，啥情况？你怎么招来了一个这么牛逼的家伙？” 邢云霄眼睛倏地一下睁开：“大师兄，你不会怕了他吧？” “他比我厉害。” 萧风潮咬牙道：“我刚刚悄悄使了一些力，正常人都会下意识想离我远点了，但这人完全没反应，他是个精神变态！而且他身上的力量很吓人，我也不怕保证能打得过他！” 邢云霄一怔：“那老师呢？” “老师……” 萧风潮摇了摇头：“刚刚那么大的动静你肯定也看到了。” “对老师来说，方才也是一场不简单的大麻烦，他受伤了。” 第四十七章 必须杀了他 当邢云霄被萧风潮扶到傅决床边，看着倒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傅决时，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师居然重伤了？” 邢云霄震撼不已：“我以为他赢得很轻松……” “害，老师自己也差最后一步没迈过，没到无敌的程度。”萧风潮摇头叹气道：“不然他也不会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处在一个半癫半傻的状态中了。” 经他描述，邢云霄才知道之前那看上去轻松打跑了两只“神鸟”的一战究竟是怎么回事。 毕方的情况其实和之前邢云霄猜的一样，当它带着大火降临时，在傅决看来就是突然起了火，于是他抄起一个摆放在屋子边的木棍，当成是消防栓水管，冲了过去。 毕方的火焰自然不会是普通火焰，但对傅决来说，这世上可没有什么妖火神火三昧真火之类的分别，他手中的木棍喷出了高压水柱，直接将毕方浇了个透心凉。 而毕方身上的火焰便是它的羽毛，于是直接变成了秃毛鸡。 但这场火，也多多少少烧到了傅决身上。 毕竟他在自己的那个世界中只是个普通人，一个普通人要扑灭一场大火，同样不容易。 然而真正让傅决陷入昏迷的不是毕方，而是钦。 据萧风潮所说，钦一开始扑扇翅膀时制造的那些亡灵大军，实际上就是用以冲击精神的，能够令人陷入狂乱幻觉之中，会以为自己身处烽火纷飞的战场，而每在幻觉中中一刀一箭，现实中便也会受到伤害。 这种神奇的幻术……却正好与傅决的怪仙之道有了些许冲突。 严格来讲，傅决也是给自己制造了一个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幻觉世界，并用那个幻觉世界来影响现实。 而当另一个在某种程度上能够影响现实的幻觉降临时，他就……疯得更厉害了。 萧风潮那时正在努力想办法用自己的能力“逼退”四处蔓延的毕方妖火，然后，就突然看见傅决突然指着毕方大喊了一声“外星人！” 紧接着，他高喊着自己是什么太空联合军的军官，然后整个人就腾空了起来，开始释放出某种奇怪的能量光柱轰击毕方。 那模样，就像在开太空战舰…… 天上的钦见状不对，拧身冲向傅决，似乎是想用肉身战技直接将他撕裂，结果还未触及到傅决，便在半空中引发了一场巨大的能量震荡。 用萧风潮的话来说，那多半是“陨石撞上了战舰”。 那一撞，傅决直接被远远震飞、落在了地上，昏死了过去。 毕方受尽羞辱，愤而离去。 钦其实伤得更重，大半个身体都没了，但它有某种逃生手段，明明只剩下了一个头颅和半个翅膀，却还是用剩余的血肉重塑完全身躯逃走，只是这样一来，他的身体缩小了许多，实力也必然大损。 只有萧风潮，用他自己的能力隔绝了震荡波，并眼睁睁地看着那股能量震荡波将毕方妖火带到了花海的每个角落，把自己花几个月种起来的花全部焚了个干净。 “大概就是这样。” 萧风潮无奈地说道：“老师那会儿好像以为自己变成了太空星际战争中的飞行员，然后战舰爆炸，所以昏迷了。” “但他这种情况，我不太清楚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 邢云霄听了一怔：“永久的？那岂不是说？” “以为咱们老师可能没事就在天上乱飞。”萧风潮无奈道：“而且可能会把我们当成外星人。” 邢云霄眉头一跳。 确实……精神分裂这玩意儿本来就是有被害倾向的，他之前就听说不少精神分裂症患者老觉得自己是被“脑控”了、是被“外星人监视”了等等。 傅决实力超凡，能够保持平衡不被扭曲天道吞噬，但如果受此影响，让他所处的那个幻觉世界变化了，变成一个科幻世界，究竟是好是坏，真没人说得清了。 “反正老师的事，暂时也没办法。” 萧风潮耸肩道：“我也拿残破五典给他试过，屁用没有。” 邢云霄捂着心口，深深一叹。 “对了，你……”萧风潮扭过头来：“你这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邢云霄没有隐瞒，将自己过去三个月的经历说了一遍，自然也包括自己是怎么骗张池的。 “我本想把他骗进谷来，然后让老师出手对付他。” 他无奈苦笑：“谁料到老师也受伤了。” 萧风潮挠了挠头：“要不这样，他现在还是被我唬住了，我再吓吓他，让他滚蛋？” “不可。” 邢云霄神色一肃：“这人太危险了，他不仅实力超绝，而且心思极多极重，算计能力更是超乎想象，既然来了我们的地盘，我不想放虎归山，我想直接杀了他。” “杀了他……” 萧风潮抿起嘴：“你打算怎么办？你心脏还捏在他手里呢！” “张池太自负，他忘了一件事。”邢云霄忍着剧痛露出一个冷酷笑容：“心脏甚至整个身体对我来说，都是可以没有的。” …… “张小湖。” 一个声音响起，让张池微微一惊，扭过头去。 几分钟前，他发现了邢云霄之前提到过的那块鸟迹书碑，正绕着石碑来回打量，却因为手中没有那本残破五典，暂时不敢伸手去碰。 也就在这时，萧风潮忽然出现。 张池连忙拱手行礼：“傅大师。” 萧风潮嗯了一声，双手负后，银白色长发飘飘，颇有一种仙侠高人的气质：“你怎么不去休息？” “大师，我不累。”张池呵呵一笑：“所以就到处逛逛。” 萧风潮没有马上接话，而是目光平静地打量着他。 张池身体微僵，但他心理素质强大，顶着这股审视目光，仍然微笑着。 半晌后，萧风潮澹澹问道：“你是不是想学怪仙之道？” 张池先是一惊，随后又是一喜，但最终脸色还是恢复了平静，谨慎地答道：“若我说不想，大师必然不信；但若我说想学，又怕大师觉得我是有所图谋、才送云霄兄前来长生谷。” “那你……”萧风潮眯起眼：“到底是怎么想的？” 张池抬起头，目光明亮：“大师，我想学——因为我亲眼见识过世道崩坏，见到人心道德沦丧，也经历过无数悲惨痛苦的人间地狱，我想拥有更强大的力量，我想拯救更多的人，甚至拯救这个世界！” 他脸上写满了浩然正气，简直就是王道热血漫画里的主角模样，一副康慨激昂、要为正义而战的劲头。 】 萧风潮深深看了他一眼，半晌后，憋出了一个字：“好。” 张池童孔剧震。 “你送老四回来，我便猜到你对怪仙之道有想法。” 萧风潮澹澹道：“但我们怪仙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世外高人，也没有复杂的考验，我觉得你行，自然就会教你，但有件事要说清楚。” 张池激动得双手有些颤抖，但还是努力保持着平静，低头行礼：“请大师指示！” “此一道，如若修行失衡，会死。” 萧风潮非常严肃地说道：“而且，你若是没有严重的心理疾病，恐怕无法入门。” “我明白。”张池依然低着头，眼神不断闪动，这些都是邢云霄之前说过的。 随后，他抬起头，认真地问道：“敢问大师，我是否该拜师？” “先看看你能否入门吧。” 萧风潮说着，手一扬，将残破五典扔向了他：“验验你的病先。” 第四十八章 险棋 张池伸出手，啪地一下接住了抛来的残破五典。 他看着手中这本遗留着焚烧痕迹的人皇之书，眼神有些震动。 到了他这种实力，自然能够感觉到手中这本破书中隐隐传递而来的神秘力量，这不是假货。 之前他多少还有些担心、有些怀疑，不知道眼前这个“傅大师”是不是在演自己、坑自己，可残破五典一下手，他心中的疑虑瞬间减少大半。 并且同一时间，张池感受到背后传来了某种目光。 他回过头，并未发现什么目光，只是感觉到那块石碑“活”了过来。 “之前邢云霄说过，‘体检’的时候会感觉到石碑上能传来目光，原来是这种感觉。” 张池并不觉得惊异，安然站稳。 数秒后，石碑表面浮现出几行简短、扭曲的字样。 “偏执型人格障碍，重度。” “抑郁症，轻度。” “反社会型人格障碍，重度。” 张池眯起了眼，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他对自己的心理问题早有预料，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身后传来了萧风潮平静的声音：“不错，天赋尚可，反社会人格是一个很有潜力的精神疾病。” 张池保持着笑容，回头笑道：“那么请问大师，我可否入门？” “当然可以。” 萧风潮微笑着指了指石碑：“至于什么拜师之类的，咱们都是现代人，不搞老封建那一套，你既然手中拿着书，就直接用那只手去触碰石碑，试着入门吧。” 】 他这种自然平澹的态度令张池都微微有些惊讶：“这么快就可以尝试入门了吗？” “遇早不如遇巧。”萧风潮耸了耸肩：“我们有什么必须要等待的事吗？而且外敌环伺，你难道不着急？” 这话说得张池都有些感动了。 我的确是想来骗怪仙法门，但没想到这么好骗啊！ 你们也太实诚了！ 张池还想着可能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还脑补谋划着如何谋取信任、邢云霄醒来后如何威胁他、如何引导他配合自己演戏，也思考过如果“傅大师”真的治好了自己放在邢云霄心脏处那只手、自己该如何？ 没想到，这下都不用考虑了？ 按邢云霄的说法，怪仙之道是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只要入了门，剩下的事几乎全靠顿悟，也就是说，只要把人皇之书往石碑上一按，自己此次的目的便达到了，随时想走就可以走。 想到这里，张池不禁又生出一点疑心——不会有问题吧？ “怎么，有些紧张？”萧风潮呵呵一笑：“没事，如果你暂时没做好心理准备，可以休息一晚，明天再说。” “紧张自然是有些紧张的。”张池立即呼了一口气，顺着他的话道：“但没事，我可以。” 废话，夜长梦多，现在能试，为何要等明天？ 他不再多疑，大机缘在此，没理由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反而失了机会。 于是，转眼间，张池便已经手握残破五典、一把按在了石碑上！ 刹那间，他眼神变得空灵起来，脸上的表情却变得张狂而扭曲：“如、如此美妙！如此神异！这便是天道的真相？！” 之前隐藏在温和平静表情下的本性，如火焰般奔涌而出。 同一时间，萧风潮抬起手，屈指一弹，打了个响指。 啪地一声脆响，在焦焚的山谷中回荡。 数百米外，藏在一块山壁拐角处的邢云霄在听见响指的瞬间，便扬起了手。 他手中是凝聚而成的石斧，石斧挥过，头颅落地。 身首分离的同时，那头颅骤然变大，一口……把身体吞了进去！ 这就是邢云霄解决张池控制的手段。 之前在榆口市外面对五猖神那五大分身时，就采用过这个弃身留首的办法。 既然我心脏被你拿捏了，那没事，我干脆不要心脏了，反正之后可以再长。 一口吃掉了身体后，心脏处的剧痛终于消失不见，持续了许久的虚弱感终于消失。 邢云霄长呼一口气，他控制着脑袋飞出拐角，往鸟迹书碑方向飞去：“萧师兄！” “老四。” 萧风潮回头看了一眼，随后眉头一跳：“你这什么飞头蛮……” 但他也没在意这些细节，指了指张池：“他现在肯定感应不到你我，但此时他有鸟迹书碑和残破五典护持，要杀他可没那么容易。” “如果切断他与五典、石碑的联系，他是不是马上就能恢复正常？”邢云霄问道。 萧风潮嗯了一声：“而且他这种状态不会持续太久，想想你当初……” 当初邢云霄虽然是被“第二人格”占据，但参悟扭曲天道又不是进入幻觉，在经历了最初的那波绚烂与混乱后，很快就会恢复正常视野。 “那就不等了。” 邢云霄那巨大骷髅头眼窝深处闪烁着幽幽杀气：“这本就是一招险棋，容不得我们左思右想！” 话毕，他直接一口对着张池咬了过去！ 萧风潮眉头又是一跳：“特么的，老四你这个疯子……噢不对，我们都是疯子，哈哈哈哈！” 他大笑起来，眼中也难得地闪过了一抹杀意，对着张池伸出了手。 几乎是同时，张池那双空洞的眼中忽然有了焦距。 他第一时间便看见了迎面一口咬来的巨大骷髅头，随后用不到半秒的时间理解了眼下发生的事。 根本来不及说话，他直接抬起手，对准那骷髅头轰了过去！ 但这一拳却没有砸在骷髅头上。 不知萧风潮做了什么，原本距离张池拳锋不到一厘的邢云霄骷髅头就这么瞬间消失，并出现在他张池另一侧。 卡察！ 骷髅头照着张池上半身一口咬了下去。 啪地一声，上下两排牙齿撞合，穿过了张池的声音，但邢云霄却没感觉自己咬中了任何东西，就好像张池变成了一个……无实体的虚灵般。 就这一瞬间，一股巨力传来，将他头颅狠狠抛了出去，砸向萧风潮，萧风潮脸色微变，挥了挥手，身边的天道规则一阵扭曲，产生了强斥性，邢云霄头颅就这样被拨开，滚落到了一旁。 “邢云霄……你有手段啊。” 张池眯起眼，身上冒出阵阵寒冷杀意，又望向了萧风潮：“还有你，你根本不是傅大师！” 萧风潮也眯起了眼：“反社会人格？社会适应不良？还是漠然心理？所以可以依照自己的意愿、在某种程度上脱离现实？最近这天才有点多啊……” 第四十九章 扼杀 一阵巨大轰鸣声后，邢云霄的头颅又一次砸落于地，掀起了大片泥土。 萧风潮则是利用他的怪仙道法，令轰向自己的所有事物避开，没有受到半点伤害——只是他的表情也非常难看。 在刚刚的战斗中，他与邢云霄两人联手……都没能伤到张池！ 张池就好像那一夜的邢云霄，他手握残破五典、按在石碑上，便对于扭曲天道有了极强的运用，明明是刚入门者，却偏能有大量感悟。 而且他的反社会人格运用起来非常麻烦。 反社会人格表现为高攻击性、无羞惭感、行为无计划性、社会适应性不良等，包括漠视他人情绪、情绪冲动等等，这些心理疾病都有很大的潜力。 偏偏张池又是个智力超群的天才。 他已经掌握了自由转换虚实的能力，就像萧风潮猜的那样，这或许来自于社会适应性不良，也或许来自于漠视他人的情绪，总之，此时的张池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你想打他，打不着，他想打你，随便打。 “有趣……” 张池一手按着石碑，目光森森地扫过邢云霄头颅与萧风潮：“我们打成这样，不久前逼退那两只神鸟的傅大师却没出手，他受伤了吧？” 说到这里，他咧开嘴笑了：“不知道用五猖神秘法吞噬了怪仙的血肉后，会有什么效果？这儿可有三个怪仙呢。” 】 挑衅的话语，自然会引来怒火，尤其是疯子的怒火。 邢云霄的头颅缓缓升起，随后那眼窝中开始淌出腥红色的光芒，能量风暴呼啸而起。 萧风潮则是嫣然一笑，拨了拨银白色长发，整个人开始流露出一股矫揉造作的气质，令人看了就下意识生出敬而远之的情绪，却又可能因为“猎奇”而不由自主被其吸引。 “老四……”他喃喃道：“我们被人小看了呀。” 邢云霄的骷髅头嘴张开，发出一声低沉如魔的狠笑：“他想吃我，我更想吃了他！” 话毕，恐怖狂暴的能量从他头颅周围喷涌而出，腥红色的风暴再一次于长生谷中狂啸不止。 萧风潮眼睛一亮，扬手一挥，瞬间所有狂暴能量受到他“表演型人格”精神应用的牵引，化作了奔涌大河，向张池冲去！ 张池眉头一皱，正要虚化身体，却扭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残破五典。 他知道，自己是靠这本残破五典以及下方那块石碑，才能保持当前游刃有余的状态，而此时自己就算能虚化避过能量风暴，却也很难保证这股恐怖的风暴会不会卷走残破五典。 想到这里，他冷笑一声，按在石碑上的手没动，身体一晃，便来到了石碑后方，似乎是想要利用石碑来抵挡这股风暴。 但事情怎么可能如此简单？ 邢云霄一边释放着能量风暴，一边已然控制着骷髅头扑咬而来，另一边萧风潮亦是控制着这股风暴原地打起了旋，打算将张池撕碎。 五典也好、石碑也罢，都不是能被能量风暴撕碎的东西，他们俩完全无所谓。 张池能先将身体虚化——但他握着五典的手却没办法虚化，否则那书便要被风暴卷走。 事实上，他的两只手都没有虚化。 随着能量风暴卷到，张池未虚化的两只手瞬间被削出了无数血痕，哪怕是他这种实力，面对邢云霄的风暴也难以做到毫发无伤。 但他的肉身毕竟非常强大，仍能硬抗。 只见张池弯下腰，一手仍然按着石碑顶部，另一只手却扶在了石碑底侧旁，摆出了一个要将石碑原地拔起的姿势！ 他要将仓圣鸟迹书碑直接带走！ 随着一声闷响，地碑周围的地面开始崩出一条条裂缝。 “阻止他！” 萧风潮大喝一声，随后身体形象忽然开始变化。 他依然是银白色长发、依然是一身女性化打扮，但模样五官还有身材却变了。 他变成了一个彪形大汉，脸上长出了络缌胡，长长的鼻毛从鼻孔中钻了出来，之前的柳叶眉与凤眼变作了一字眉、三角眼，右脸甚至还长了一个大痦子，上边竖着几根毛。 但就是这样一个顶级抠脚大汉的脸上，却偏偏化着之前的浓艳妆。 随着他形象变化，他身边由异装癖带来的斥力也疯狂提升，直接作用在了张池身上，还在努力试图搬动石碑的张池不由自主松开了下方的手，整个人向后滑去，即使是身体虚化也应对不了这种加强过的天道法则之力。 但他右手仍然死死抓着残破五典和石碑顶部，勉强维持着。 卡察！ 邢云霄的头颅此时已经咬到，张池身体虚化他咬不到，却直接将张池的右手、残破五典还有石碑一起咬住！ 张池的手很硬，石碑也很硬，邢云霄的牙齿同样很硬……他虽然咬不断张池的手，却能够不停磨着牙，发出金铁相交之声。 能量风暴撕扯着、斥力推斥着，张池咬牙切齿，再也不复此前的澹然。 “张池啊……” 邢云霄咬着他的手，喉咙中发出低吼般的笑声：“你最近记性不大好，好像忘了我之前刚砍断过你的手，双相情感障碍加上偏执症，忘了？” 张池脸色终于变得非常难看，五官全部扭曲在了一起。 一声脆响，邢云霄的两排牙咬在了石碑上。 张池的右手，也留在了石碑上。 他的身体被斥力震飞，远远甩出，同时因为失去了握住五典与石碑的右手，他也从感悟扭曲天道的状态中离开，虚化的身体恢复到了正常状态，也因此被能量风暴卷入。 “嘶……” 萧风潮倒吸了一口冷气，模样迅速恢复到了之前美女的样子，但不知为何，他的五官不停浮动着，仿佛浮在水面上的油墨一般，眼睛跑到了鼻子上、嘴巴飞到了耳朵边，不停蠕动着，十分诡异。 “老四！” 他从喉咙中挤出喊出：“我要保持平衡……没法帮你了！” “帮个屁！”邢云霄头颅张狂大笑着飞砸向张池：“老子要亲自杀了他！老子吃过张池你的血肉一次，就能再吃第二次！” 他一头撞入了能量风暴中，朝着张池咬去。 张池此时状态非常糟糕，被迫从感悟扭曲天道状态中被甩出的他，脑子里仍是运用怪仙道法时的情绪，急躁、冲动、疯狂……这些平时被他深深压制的情绪全部外放，搅乱了他的思绪。 加上能量风暴就好像一个滚洞洗衣机般，把他甩得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一时间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更是头脑迷乱。 也就是这个时候，邢云霄一口咬来，准确无比地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第五十章 这只是第一步 邢云霄用出了撕碎一切的力量狠狠咬下，却没能咬断张池的脖子。 在最后时刻，张池瞪着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伸出两只手强行撑住了上下两排牙——是的，他刚刚那断掉的右手，已经被他重生而出。 邢云霄这一咬，用出了之前切断张池手臂的怪仙法则之力，但不知道为何，这次却没能咬断对方手掌。 唯一的解释，便是张池即便没有了残破五典，也依然保留了一丝对扭曲天道的感悟，在生死存亡间找到了那么一丝自救之道，强行顶住了这杀招。 萧风潮因为刚刚用过了超过自己平衡的力量，必须专心调节自己的精神状态，否则有可能会被扭曲天道吞噬——他已经帮不上忙了。 邢云霄想要杀死张池，只能靠自己！ “没想到吧……” 张池脸上露出痛苦而狰狞的笑容：“你这样都杀不死我！” “你想骗我接触怪仙之道、趁我被绚烂的天道迷惑时动手，却没想到我这么聪明、这么强大！邢云霄，你是一个赌徒，赌徒注定是要失败的！” 邢云霄正处于癫狂状态中，从喉咙断口处挤出沙哑的声音：“赌个屁！老子从来就没想过赢！我只要你死！” 能量风暴冲天卷起，他咬着张池，借着这股势直冲天空。 “张池！” 邢云霄低吼道：“今日你必死无疑！” 骷髅头飞出了前未所有的速度，冲破了云霄、冲上了空气稀薄的天空。 神奇的是，即使是这样，那天上倒映着的亭台楼阁依旧遥远不可见，仿佛倒悬于另一个世界。 但邢云霄根本不在乎，他只是不停地往更高处飞着，一直飞。 张池拼命想要掰开咬合的牙，但此时周围不停撕扯着他的能量风暴始终在干扰着他，令他无法集中力量。 空气越来越稀薄，但对于此时的两人来说没有意义。 只剩下了骷髅头的邢云霄不需要呼吸，肉身强大如半神的张池也无所谓。 但也就在这时，邢云霄向上飞行的速度终于缓了下来。 周围的阳光已经暗澹，天空变成了黑色，上下左右开始颠倒，他已经感觉到了来自地面的巨大引力，他飞不动了。 虽然他不是理科生，但也知道想要冲出大气层、摆脱地球引力，需要接近第二宇宙速度，也就是大概十公里每秒——这个速度他目前还远远达不到。 因此，他们开始下坠。 受到重力势能的影响，骷髅头咬着张池，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能量风暴都开始跟不上他们，张池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狰狞，双手开始一点点撑开两排牙齿。 但随着下坠达到一个可怕的速度后，张池脸上终于开始流露出了恐惧。 他依然没能撑开邢云霄的牙。 邢云霄的偏执症不仅仅可以用来“切断”，也能用来“坚持”。 他如果觉得自己可以玩命咬死张池、让张池撑不开自己的牙，那么他多半真的能够心想事成。 而当他们以这种速度坠入地面后，会发生什么？ 邢云霄这个坚不可摧的下颔可能直接崩碎、他的牙或许会满天乱飞，他的脑子可能直接被震成豆腐汤。 但张池的头会在第一时间被切断。 “邢云霄！你！你不要这样！” 张池第一次发出了惊惧无比的喊声：“我们可以谈！没必要这样同归于尽！” “哈哈哈哈！”邢云霄发出低沉狂笑声：“你是不是傻了？我是疯的！你和一个疯子谈判？！你已经没有刑天魂种了！我说你必死、你就必死！” “杀你只是第一步！杀了你以后，我还要杀死那只老乌鸦、那只怪鸟，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一切！” “不……别！” 张池大喊道：“你想要什么！我有的都可以给你！别杀了我！” “你不是想知道如何复活你的兄弟吗！五猖神秘法中有许多血肉之术可以办到！我能帮你想办法！” “你想帮谁、想救谁，或者想杀谁，我都能帮你！你、你不能杀我！” “你要是杀了我……” 张池眼中飙出几滴眼泪，笑容狰狞到了极点，眼神中却充满了某种悲哀的释然：“那……我也解脱了。” 这一瞬间，他仿佛变回了童年时那个缩在卫生间角落里、被同学欺负的孩子，眼中同时藏着残忍与畏缩。 轰！ 骷髅头重重砸在了地上。 大片泥土被掀起，扬起的飞尘几乎遮住了天空，地面像海浪一样拱起一圈圈震荡，距离较近的萧风潮直接被掀飞。 大音希声，除了骷髅头落地的第一瞬间传来一阵震响外，再没了有别的声音。 几秒后，飞到空中的尘泥开始纷纷落下，如同下了一场小雨。 满身污泥的萧风潮甩了甩头，面色惊愕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望向前方。 那仓圣鸟迹书碑仍然还在原地，一动不动，残破五典被气浪吹起，在天空中飘飘飞飞，最终准确地落入了他手中。 萧风潮重重咳了几声，收好残破五典，踩着龟裂破碎的地面，向前走去。 他能够看到石碑后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大坑，但却看不到坑里有什么。 待走近后，他渐渐看清了这个“陨石坑”里的情况。 大骷髅头已经不见了。 深坑底部中心，是一个亡灵骷髅模样的人，身上没有皮肉，只有骨架，而张池的尸体摆在地上，已经没有了头，鲜血从其脖颈断口处涌出，淌入泥土中。 那骷髅……也就是邢云霄，正扑在张池的尸体上。 这场景十分恐怖，不论是谁来，都会觉得这是一个邪祟食人的画面。 萧风潮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但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只是这样看着。 过了很久，邢云霄终于完全恢复了人身。 “老四身上的业障……” 萧风潮目光闪动，自言自语道：“越来越可怕了。” 这时，邢云霄已经脱下张池身上的衣服给自己披起，站起了身，抬起头，脸色阴沉得可怕，却还是挤出了一个难看无比的笑容：“萧师兄，原来不是只有吃妖，才能恢复伤势。” 第五十一章 对话 吱呀—— 木门被推开，门外的夕阳光照在床上，照在了傅决脸上。 萧风潮与邢云霄两人有些忐忑地走进屋内。 他们俩的模样都有些狼狈，萧风潮满身都是泥土，仿佛一个从泥地里打滚出来的人，往日的艳丽与出尘一点不剩下，邢云霄则是穿着满是血污的衬衫与西装，神色十分难看。 邢云霄知道，自己应该又多了一个心理问题。 因为他“吃人”了。 之前他也吃过凤青梧的身体部分，但那时凤青梧已经把自己变成了半妖，自己吃的也是蛇身部分，和吃其他妖物差不多，心里没有那么抵触。 严格说起来，之前他也“吃”过张池，消化了张池用五猖神秘术制造出来的、拥有刑天魂种的肉身，可那次的感觉太澹了，一方面是张池并未真的死去，另一方面是当时一入口那肉身便自行消解，几乎没有“口感”。 但这次完全不一样。 张池的脑袋被咬碎后，他就死了，真真正正、完完全全地死了。 消化了他的脑袋后，邢云霄在坠落中造成的致命伤害便恢复了小半，保住了性命。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在半癫狂的状态下，凭借本能找到了自救之道——吃人。 吃人的过程中，他是一点点清醒过来的。 那尸身上的臭味、那生涩的口感，他记得清清楚楚，现在想起来还依然想要大吐一场，这感觉比他第一次吞食米妖时更加恶心、更加崩溃。 “老四！” 这时，萧风潮的喊声将邢云霄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老师醒了。” 邢云霄一怔，头脑稍稍清明了一些：“老师？” 他往床上看去，见到了正在一点点睁开眼睛的傅决。 “卧槽……”傅决一开口就是句脏话：“你们怎么变成这德性了？” 随后，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又是一声卧槽：“丫的，我的病怎么更严重了？” 再然后，他又看向了窗外，看见了满目疮痍的长生谷，以及那一个巨大深坑。 这次傅决无力卧槽了，他一把捂住自己的脸：“说吧，咋回事。” “老师……你不记得了？”萧风潮眼皮一跳：“之前来闹事的那两只大鸟，还有你怎么打退它们的，你没印象了？” “我有印象，但我那时候精神很不稳定，所以我不确定。”傅决叹道：“你先说说你看到的，再说说你猜测的，我对比一下。” “是。”萧风潮也叹了口气：“是这样……” 黄昏的一个小时很快过去，故事也接近了尾声。 “我大概知道了。” 傅决沉思着说道：“除掉黄昏时分，我还会睡一段时间，毕竟我应该是处于‘飞船爆炸造成的伤害’中，没那么容易醒过来。” “眼下的情况我需要思考一下，你们俩也休息一天，明天再说。” 萧风潮与邢云霄都没再说什么，站起了身，看着傅决在窗外最后那一抹夕阳落下后重新闭上眼、陷入沉睡。 】 “老师他，在睡梦中也能思考吗？”邢云霄随口问道。 萧风潮看了他一眼：“你发现了华点……行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咱们俩都先洗漱一下吧，晚点你和我一起去整理整理外边。” 邢云霄点了点头。 夜晚，他在自己之前于长生谷搭起的小屋中，脱掉了上衣，用毛巾沾着水擦着身。 不知何时，胸口那双眼睛睁了开来，肚子上的嘴也缓缓咧开。 “吃了人，什么感觉？” 肚子上的嘴问道。 对于身体里的另一个意识忽然醒来，甚至开口说话，邢云霄却没有一点意外。 之前那三个月时间在疑似应龙的骸骨中修行时，他就已经有了这种预感，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双重人格本来就是自己隐藏的精神病之一，或者说，就是刑天魂种带来的“精神病”。 从一开始，身体就有它自己的意识，否则它也不会在自己头颅被泥身佛摘取后一路追击而来。 但自从二变后，其实邢云霄就感觉到与身体中的意识“融合”了。 他们很难再分清你我，几乎所有时候两个意识都同步的。 可修行怪仙之道后，精神问题被放大，双重人格问题自然就暴露出来了，最明显的自然就是邢云霄首次接触石碑，身体里的第二人格直接主导了身体，差点把萧风潮弄死。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虽然再没出现这种情况，但邢云霄能感觉到这个意识的苏醒。 他没有回答身体的问题，而是直接问道：“你是谁？” “我还能是谁？我当然就是邢云霄。”身体答道。 邢云霄摇了摇头：“不，你不是，多重人格精神病不是这样的，多出来的人格会有自己的人生经历与记忆，你不会认为你就是我。” “呵呵……但我也不是普通的双重人格啊。”身体干笑一声：“你明明知道我是怎么来的。” 邢云霄沉默了。 “不用纠结我的身份，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 身体平静地说道：“我确实因刑天魂种而诞生，但我并不是刑天，我是因你而生、是你意识的衍生品，所以我说我就是你，没有任何问题。” “那么……”邢云霄眯起眼：“现在呢？我的身体里有两个我？你醒了之后又想要做什么呢？和我夺取身体的控制权么？” “哈哈哈，我没这兴趣。”身体笑了起来：“只是想和你商量个事。” 它说道：“下次能不能不要一言不合就把身体磨灭？虽然你消灭身体的时候，我的意识也会留存在脑袋里，但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受。” 邢云霄微微愕然，随后干咳两声：“有条件的话，我也不想这样做，但那时我并没有别的办法。” “你可以叫我出来。” 身体澹澹道：“现在，你我有一部分来自于张池为自己融铸的刑天血肉，虽然这部分身体不是下凡仙，但其中却蕴含着五猖神的血肉秘法能力，那个抓住心脏的手，其实我是有办法慢慢把它直接消化掉的，多花几天而已，张池都未必能感觉到。” 邢云霄一怔，挑了挑眉：“那你之前为什么没说？” “我意识出不来啊。”身体懒洋洋地说道：“你今天吃了张池，身上业障重了至少几十倍，我才能出来的。” 邢云霄一下子抓住了重点，眉头紧锁：“你和业障？” “没那么复杂，我说过我因刑天魂种而生，刑天是个魔神、业障缠身，这玩意儿能让我更强壮，很好理解。” 身体幽幽道：“不用担心太多，我对于什么强夺身体没兴趣，这身体本来就是我的——反正记着，别没事就把脑袋以下放弃了，很难受的。” 说到这里，脑袋与身体同时微微往小屋窗口方向转去。 他们都能感觉到，外边来人了。 “萧师兄来了。” 身体呵呵一笑：“下次再聊。” 第五十二章 使命 狼牙月高挂天空，萧风潮与邢云霄二人手中拿着锄头与铲子，清理着乱糟糟的花海……呃，应该说是焦土。 “土壤被火烧过之后，里面的细菌、虫卵都被杀死了，所以烧过的土更适合种植物，之后我们在上面种花不会麻烦。”   第五十三章 傅决的建议 次日一早，邢云霄出发前去接风家两兄妹。 这两兄妹躲藏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之前他们藏了三个月的大骸骨！ 也就是说，此前张池带着邢云霄观看钦、毕方一起围攻长生谷时，其实风家两兄妹就躲在很近的地方，只是那里可以屏蔽张池的感知，所以没被发现。   第五十四章 来自安夏的信 “张池已经死了，我们没有信息来源……” 风梓柔的话，令在场众人都有些沉默。 唯有傅决，一脸的澹定：“谁说的？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邢云霄挑了挑眉：“老师，您……” “前几天我的时候——呃，你们就理解成是预测未来吧。”傅决吐着烟圈道：“那时候我就看到你，小邢，你老家会有人来送信，这是打开你接下来旅程的契机。” 风俊明眼睛一眨，掐着指头便算了起来。 “你别算了。”边上的萧风潮撇着嘴道：“老四身上变数太多，你这半桶水伏羲就别折腾了。” 风俊明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就要算！就要算！” 两人在那大眼瞪小眼，邢云霄刚想出言劝架，忽然耳朵里响起了一个很微弱、很软糯的女孩声音：“邢会长、邢会长……你听得到吗，听得到吗……” 邢云霄唰地一下站了起来，把边上人都吓了一跳。 “咋了你？”风俊明愣愣地看着他。 邢云霄扭头望向四周：“你们有没有听见一个女孩的声音？” “女孩的声音？这哪有啊？”风俊明脸色古怪：“你是不是想哪个小情人呢？” 刚说完，肩膀便挨了自己妹妹一拳头。 邢云霄苦笑一声：“不是啊，真的有，现在还在响呢，声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怔：“这女孩叫我邢会长，是安夏来的？难道真是……” 他看着傅决，老师刚刚说完老家会来信，这就来了？所以这个声音是信使？ 傅决微笑着点了点头。 邢云霄松了口气，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有些愣地开口应道：“我听见你了，你能听得见吗？” “能能能能！”那个只有他能听见的女孩声音激动起来：“我听见了！我感觉到你的位置啦！邢会长你别动，我这就去找你！唉、唉呀！救命啊！好多妖！好……” 女孩的声音说着说着，突然惊慌起来，似乎是遇到了妖物。 邢云霄眼神一变：“她遇到了妖物！” “手给我。”风俊明没有半点废话，直接抓住了邢云霄手腕，随后掐指推算起来，身后浮现出一个金光八卦阵。 数秒后，他偏了偏头：“在那个方向，十五公里左右。” 邢云霄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傅决。 “去吧。”傅决平静地挥了挥手：“黄昏快结束了，我估摸着自己还得昏睡两天，接下来的事，你们自己解决。” “想要我帮忙随时回。”萧风潮也补充道：“但这段时间我先把花海处理好。” “明白。” 邢云霄认真地朝自己的老师与师兄行了个礼：“那我就先去了。” 说罢，他看向风家两兄妹，点了点头，随后，反手召出石斧砍下了自己的头，头颅在半空中变大，而后无头身体带着风家两兄妹钻进了骷髅头中，就像之前在榆口市那时带着一群下凡仙一样，飞了起来。 “啧啧。”萧风潮看着迅速飞远的骷髅头，感叹道：“老师啊，我怎么觉得接下来这麻烦会越来越大？” 傅决失笑：“现在又不是太平盛世，越来越乱不是很正常？倒是你啊，专心修炼、尽快恢复吧，这样我们才有办法做更多的事啊。” “行。” 萧风潮嘿然一笑：“这离入夜还有一会儿，老师你再和我说说你看到的‘’内容呗？你也知道，我作为一个书灵，自己创作未来的故事是对恢复最有效的，你多说一说，多给我点灵感……” …… 另一边，邢云霄控制的骷髅头没用多久便赶到了风俊明测算的位置，那是一片山林，与云季省大部分地方的山林没有区别。 隔着很远，他们就看到森林上方的混乱情况，一个长着对青色羽翅的女孩不停在空中逃跑，但几只腾空飞行的妖物始终紧紧追着她，并且不断前后夹围、不让她离去，要不是这女孩飞行灵巧度够高，早就被抓住了。 但她也飞得很狼狈，怎么也逃不出包围圈，一边哭泣一边咒骂着这些妖怪，却无能为力。 邢云霄头颅还未飞近，无头身体身上便已经冒出杀气，之前用来割头的石斧还握在手里，它屈膝一跃，直接从骷髅头的口中飞跃而出，朝着那群天空中的妖杀去。 “诶，邢大哥我可以……”风梓柔连忙伸手，但话未说完，便被风俊明按了下来。 “干嘛呢。”风俊明澹澹道：“一群想吃人的妖，死了就死了，是吧，邢老哥？” 邢云霄的骷髅头喉口深处传来一声干笑。 风梓柔没有辩驳，只是轻声道：“那我们快去救那个小姑娘吧。” 其实不用她说，邢云霄的无头身体杀到时，那个长着青色翅膀的女孩就已经安全了。 斧光挥洒间，不到数息，十几只飞在天上的妖物便已然被撕成碎片。 “邢会长！”女孩见状，抹掉脸上的眼泪，露出大喜之色。 无头身体重重落在地面上，直到这时，那些被它杀死的妖物尸身碎片才哗啦啦落在了周围。 骷髅头也在数秒后到来，风家两兄妹跳出骷髅头后，它回到无头身体脖子上，重新变回了邢云霄那完好的脑袋。 他抬起头：“你是安夏来的？” 女孩扑腾着翅膀降落到地面，拼命点头：“是啊是啊，我就是来找您的，邢会长！” 这女孩看上去最多只有十七八岁，个头也很小，一双青色羽翅展开后快比她人都要大了。 她一边抹着脸上还未干的眼泪，一边快速说道：“我我，我叫阮青鸟，就是那个青鸟，送信的青鸟，专门来给您送信的。” 邢云霄一下就听明白了，不管她这是下凡仙，还是同陈念、熊罴一样是“异兽”，她的能力就是如同神话传说中的青鸟一样，送信的，所以她不仅能飞，还能隔着老远感应到自己送信的对象。 “是小高派你来的？”邢云霄见到安夏的人，变得很是和颜悦色，但也有些紧张：“安夏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没有没有！” 阮青鸟连忙摆手：“我们那里现在很好呢，信是高会长和杨会长一起要我送来的，我这几天用最快速度拼命飞，应该是赶来得及啦。” 说罢，她在自己身上摸了半天，摸出了一封信，郑重地递到了邢云霄面前。 第五十五章 张池的秘密 “哈哈，邢大哥，我是高宇辰！信收到了吧？噢，这是废话，你要是看到这句话，那肯定是收到了信嘛……” 信件开头就是标准的高宇辰式废话，看得邢云霄一阵轻笑。 他继续往下看，文字里的信息量开始一点点多了起来。 “是这样的，这次派青鸟给你送信，是觉得你肯定需要帮助，本来我可以装个逼，像世外高人一样，在你需要的时候把你想要的信息送给你，这样你一定会很震惊、对我很崇拜、而且充满了好奇，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会拉着我问个不停，满足我装逼的想法——但我这么说的时候，差点被清源哥打了，想想也是，我现在也算是安夏的一号大人物了，得稳重一点。” “所以，我接下来会用很稳重的语气，向邢大哥你说说发生了什么。” “首先是三个月前，安夏——这是指的是我们救的那个妖，你懂的，她感应到了来自云季省有某种异变，有女娲得了天命，恰巧当初你跟苏合香离开龙南山的时候叫个小道士给我们送过信，我们也恰好知道你在云季省，所以猜测你是不是碰上什么事了。” “既然这事和女娲有关系，我们当然第一时间是去找凤青梧，她现在还被关着，反正她现在也是一副失去梦想的模样，每天除了吃睡就是等死……呃，不稳重了，回归正题，总之，我们找到凤青梧，询问她有没有感应到什么。” “凤青梧说，她也感觉到了，而且她的感觉更加明显，作为女娲下凡身，她能察觉到自己身上失去了某种东西，虽然她该有的力量、能力都还在，但她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达到某种境界了，即使接下来我们放她出去、让她接触到大机缘、大成长，她也无法再变成真正的女娲了，云季省的那位女娲，是得了天命。”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凤青梧告诉我们，之前引导她的那个神秘人以及其背后组织，孔就是龙女姐姐的哥哥他们——我就叫他们反派啦！好理解，他们很需要这样的‘天命下凡仙’。” “她说得比较多比较乱，我这里作了一个精简，邢大哥你就理解为，一些重要的下凡仙如果得了天命，他们就必然会在拉下来的乱世中发挥作用，而且很可能是与神话中真正的神仙那样。” “例如女娲，神话中的女娲捏土造人、补天，这些都是众所周知的，那么很可能未来真的会出现天地崩塌的大事，需要她去补天。” “但这也不一定和神话中一样，总之就是，这个人的命运基本上就已经与天地变化绑定了，未来的大事中，一定会有这个人的身影，而且会起到关键作用。”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而反派们不是要毁掉人皇之书、破坏天道循环，然后再想办法夺取天道气运吗？找到这些天命下凡仙也是一样的道理，凤青梧说，之前引导她做事的人就有意让她帮忙留意各种厉害的下凡仙，也有意培养她成为天命女娲。” “反正简单来说，就是云季省出了天命女娲这事，不仅我们知道了，而且肯定很多厉害的人都知道了。” 看到这里，邢云霄脸色微微阴沉了下来。 他没有掩饰信中内容，风家两兄妹也在一左一右看信，此时神情也变得十分古怪。 他们当然记得……大家初识那天还打了一架，随后在篝火旁交换了人皇之书，那一刻不仅是作为女娲的风梓柔，事实上邢云霄、苏合香，还有风俊明，全都有同样的感觉，现在看来，是同时得到了天命！ 只不过因为女娲身份特殊，乃是妖族祖圣，妖物对她的感应特别明显，所以才会格外出挑。 他们三人面面相觑后，没说什么，继续往下读信。 “知道这件事情后，我当时就觉得多半和你有关系，而且那些反派也会去，很可能和你碰上，所以就想派人去云季省帮邢大哥你，但清源哥的意思是，云季省很大，我们也不知道具体情况，这事还未必和你有关，贸然派人意义不大。” “当然，虽然有分歧，但我们的观点是一样的，就是要帮邢大哥你。” “你也别问为啥，虽然你老是嘴上说着什么都是为了自己，但咱们都知道，你其实还是挺胸怀天下的，帮你就相当于帮我们自己，哈哈哈——反正，为了这件事，清源哥最后跑了一趟龙南山。” “因为你之前和我们说过菩提异果的事嘛，他就想正好可以去问个答桉出来——本来我是想自己去的啦，还能见见龙女姐姐，唉，我的龙女姐姐……可惜城里事太多了，只能让清源哥去……呃，又不稳重了，继续回归正题。” “不久后，清源哥回到安夏，告诉我们他已经得到了答桉，想要帮你，最好想办法弄到关于张池的秘密，比如他背后的人到底是谁、藏在哪里之类的。” 看到这里，邢云霄和风家兄妹的眼睛同时倏地亮了起来！ “邢老哥……” 风俊明喃喃道：“你在安夏的朋友可以啊！而且那个龙南山、菩提异果又是啥？怎么隔着十万八千里，还能提前预知到你需要什么？” “哈哈哈，回头和你们说。”邢云霄笑笑：“继续看信。” 他心情也变得很好，不仅是因为高宇辰可能带来了自己需要的信息，更是因为远在千里外，竟然也有人一直关心着自己，甚至为自己四处奔波，这种感觉真的很暖心。 说罢，三人的目光重新投到了信上，这时，信的内容已经接近尾声。 “本来嘛，我们还在操心，张池的事鬼特么知道啊，但我突然想起来，当初我们攻下榆口市之后，不是抓了一个人吗？那个叫什么，秦梦的，她之前是被凤青梧派到张池身边当卧底的嘛，后来成了张池的枕边人，估计知道不少事。” “所以，我们就把秦梦提了出来审问，这一审，嘿，您猜怎么着？” 隔着信纸，邢云霄仿佛都能看见高宇辰用那眉飞色舞、得意洋洋的样子说道：“她居然有张池的日记本！正经人谁写日记啊，这玩意儿铁铁地有猫腻！果然咱们顺着一查，就查出了东西！” 第五十六章 罗睺 信的最后，高宇辰简单描述了过去两三个月时间里，安夏自救委员会根据那本日记中的线索做了调查。 但至于具体查出的是什么东西，他却没有明写。 “青鸟小妹妹实力有限，这一路去云季省比较危险，为了防止这些信息泄露，所以我没写在信里。” “不过没事，只要邢大哥你见到了她，可以直接问她，她的信使能力很神奇，见到了送信对象才会把信息交出来，除了你以外，任何手段都无法从她嘴里问到这个秘密。” “总之，加油，希望我们这几个月的努力对你有用，祝邢大哥马到成功！” 邢云霄长呼一口气，收起了这几页信纸，望向阮青鸟，微微一笑：“辛苦你了。” “不会啦。” 阮青鸟小脸一红，有些紧张地说道：“我是上个月刚刚觉醒的，之前老听邢会长您的大名，还没见过呢，你、你比画像上还帅。” 风俊明轻轻碰了碰自己妹妹：“啧，情敌噢。” 风梓柔咬着牙给了自己哥哥小肚子一拳。 邢云霄没有接小姑娘犯花痴的话，而是平静问道：“小高说他们调查到的东西在你这里，你只有见到我才会说出来，是么？” “嗯！”阮青鸟用力点头：“我现在就告诉您——” 说罢，她张开了嘴。 从她口中飞出的却不是普通话语，而是一只小鸟，小鸟冒着青绿色光芒，扑地一下向邢云霄。 这小鸟来得很快，邢云霄下意识想要抵挡，但下一个瞬间，他便意识到这只小鸟身上没有半点恶意，于是原本想要拍散它的动作也被强行止住。 就这样，青色小鸟如鱼入水般，轻巧地钻入了邢云霄额头中。 于此同时，杨清源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这条信息明显来自于杨清源，相比于高宇辰的唠唠叨叨，他就直截了当许多。 “云霄兄，张池背后的那位大老板，被他的手下们称为魔主，至于名字你其实多少也在以前的各种或者影视剧里听说过，就是罗睺。” “我们现在可以确定的是，罗睺自己应该是无法出手，但他手下强者不少，除了张池外，还有之前的五猖神，另外还有一些散布在其余省份的家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能找到的名单也附在这份信息里了，之后云霄兄你可以多多留意。” “据我们了解，他们眼下比较重要的计划就是扩展势力，所以说凤天昊的下凡仙能力对他们非常重要——这也是为何张池敢对自家人五猖神下手，那罗睺还能容忍他的原因，毕竟他带去了凤天昊。” “如果我调查没错的话，前段时间他们有对头想要刺杀凤天昊以破坏罗睺的计划，但失败了，现在罗睺应该在抓紧机会开发凤天昊的能力，也许成功就在最近。” “云霄兄，我们能力有限，能调查到的只有这些了，希望能够对你有用。” “期待你再回安夏、把酒言欢的那天。” 这句话结束后，邢云霄脑海中又闪现出一个名单，上面大概列了十来个名字。 他深深感慨道：“小高还有清源兄他们真是……看他们说得轻描澹写，但这几个月里，他们为了调查到这些东西，肯定相当不容易。” “是呀是呀。”阮青鸟点头道：“咱们委员会里很多人都出了力呢。” 一旁的风俊明一头雾水：“老哥，到底啥情况？和我们说说呗？” 邢云霄点点头，缓缓将杨清源传递来的信息简单说了一遍。 风家两兄妹听完大喜，风俊明用力拍起了邢云霄肩头：“老哥可以啊！这真是困了送枕头、渴了送白水，太好了！” “是啊，太好了。” 邢云霄望向阮青鸟：“那么你现在呢？送信送到后，你是不是要回安夏了？” 阮青鸟连连点头，但紧接着，她脸又红了，低下头很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邢会长，我飞了好几天，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好好吃饭，有、有没有地方能让我休息一下呀？” 邢云霄笑了起来：“当然有，只不过那里有个人，他人不错，就是有点变态、可能会骚扰你——” 阮青鸟啊了一声，随后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 “去吧，就在你刚刚感应到我所在的地方。” 邢云霄道：“那是个山谷，谷里的主人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了，你说是我安排你去休息的，他们会好好招待你。” “好，明白啦。”阮青鸟乖巧地点点头：“谢谢邢会长……对啦，我休息一两天就回安夏，您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高会长、杨会长他们？” “带话？” 邢云霄一怔，随即呵呵一笑：“其实我没什么好交待的，替我说一句郑重的感谢就好，然后请他们自己多多注意安全，另外……” 说到这里，他神色稍稍有些严肃了：“现在我们面对的敌人越来越强大，也希望他们不要懈怠，继续强大自身，哪怕仅仅是为了自保。” “好滴~”阮青鸟眨了眨眼：“那我就走啦，下次再见~” 她挥了挥手，背后那一双青色羽翅展开，唰地一下飞入天际，消失不见。 邢云霄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后，这才将目光投向风家两兄妹：“两位，罗睺——你们怎么看？” 】 “罗睺啊……” 风俊明摸着下巴道：“这名字确实听过不少，尤其是以前看洪荒流的时候，我就知道它在印度、泰国、佛教、道教、扶桑的神话中都有出现，确实是很有排面的魔主，比你那个刑天魔神牛多了。” 风梓柔撇撇嘴，一把推开自己哥哥：“邢大哥问的不是这个……” 她轻声道：“邢大哥，我认为，接下来我们可以利用这个信息吸引另外两方，引起他们三方混战，我们好从中获利！” 邢云霄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风俊明沉吟道：“但……我们实力差太远了，贸然掀起这么高层次的争斗，会不会玩火自焚？” “玩火就要玩大的。”邢云霄澹澹道：“更何况就算没有我们，他们自己也要争斗，我们只不过是添了个柴而已。” 第五十七章 倏影 山林深处，一只巨大的灰狼趴在地上，背上落满了树木枝叶，嘴里嚼着一只大老虎尸体。 它的体型巨大如一座小山，光是趴在那里便压倒了周围大片的树木，一个狼头的大小便宛若一幢楼，光是看体型，就知道它的实力十分恐怖。 在它周围，许多妖物瑟瑟发抖，不敢靠近。 但即使是这样强大的一只狼妖，它却表现得十分谨慎小心。 它不时抬头望向天空，眼神中有着浓浓的警惕，身体也压得很低，仿佛在躲什么人。 它的名字叫做倏影，乃是乱世异变后化为妖物一只狼，而且它的运气很好，在成妖后没多久便吞食了一个强大的、睡梦中的下凡仙，并且那下凡仙的身份还是二十八星宿中的奎木狼。 本体相符带来的增幅是巨大的，因此倏影迅速成长起来，又在极短时间内吃了许多下凡仙，变成了一只横霸一方的大妖，也因此认识了一些朋友，例如暴食蛤蟆。 中间发生了很多事，之后它与暴食蛤蟆一起被那位强大而神秘的大妖所收服、做了人家的小弟。 虽然说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但成了小弟后，倏影反而觉得日子好过许多。 之前它一直在林间游荡，虽是非常自由，但人类也很快组织起了种种针对妖物的防御机制，祸乱之处，它还能突袭一些小村小镇，但随着时间推进，能够在野外捕捉到下凡仙几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而要攻进一些大城市代价又实在太大。 更何况那些城市里可能还存在非常强大的下凡仙，它不敢冒险。 因此有一段时间，倏影每天都很饿，巨大的躯体每天都扁着肚子。 但跟着大老混就不一样了，大老能够让它们这些妖物进行有组织地进攻，拜了山头后它跟着大部队消灭了好几座大城市，吃了个痛快。 不仅如此，组织里还有不少比它也强大许多的妖，能够为它指点一二，让它掌握更多的战斗技巧。 倏影一度觉得，自己运气真是好爆了。 这次来云季省，它感觉自己好运用光了。 首先是那三个月的枯寻，实在是让它非常难受，整个云季省都没什么人，反而是藏着不少不弱于自己的大妖，找东西吃太难了，只能往深山老林里钻，逮一些还未妖变的野兽来吃。 之后好不容易等来了目标出现，结果那目标特么是假的，居然是那个叫张池的家伙假扮的……暴食蛤蟆一回合都没顶过，直接化为枯骨，吓得它掉头就跑。 不仅如此，就在它琢磨着要怎么回报上头的时候，毕方出现了。 倏影在当时是很开心的，毕方是他们组织里的大人物，它会出现在这里必然是因为上头感应到了暴食蛤蟆的死亡，派它来帮忙的。 结果……没等自己露头去找毕方，毕方就被人打跑了？！ 当时倏影整只狼都是崩溃的。 毕方是组织里大老的左右手，就算输了回去也不会怎么样，但自己可不一样！ 自己这次出任务三个月没消息就算了，结果不仅没拿下任务目标，而且暴食蛤蟆死了、自己没事，出的事引来了毕方，还导致毕方被人吊打！ 这特么，自己回去能讨得了好？ 所以，它只能藏在山林里，指挥一些小妖帮自己抓些野兽果腹……至于它自己，一直在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到底是回去求饶，还是干脆重归山林？ 组织里的大老是要办大事的，估计没空理会自己，只要自己不回去，应该不会找麻烦……但万一以后碰上了组织里的妖，就说不准了。 再就这样回去会是怎样的下场？倏影心里也没个数。 它非常纠结，纠结好几天了，而且很紧张、很警惕。 它很害怕，害怕那个杀死暴食蛤蟆的张池、害怕打跑了毕方的怪仙，也害怕组织大老派妖来捉它回去。 左右都是怕，所以只能躲在这里惶恐度日了。 “唉……” 倏影幽幽哀叹：“我一只修炼有成的狼，怎么就落到了今日这个田地呢？” 就在这时，它忽然察觉到有一对目光在注意着自己。 倏影立即提起了十二分警惕。 这附近有很多小妖，都是被它用武力威胁着做了手下的野外小妖，它们都非常害怕自己，平时根本不敢抬头看。 是谁在盯着自己？ 它扭头去看，却看见了一只躲在树后小心翼翼探着脑袋的……茶壶小妖。 “嗯？”倏影一怔，耸动鼻尖嗅了一嗅：“你是前天给我送来人类食物寻求庇护的茶壶妖吧？怎么你身上血腥味这么重？” “大、大王！” 茶壶小妖不停发着抖，茶壶盖抖得咣咣作响：“那个、那个人类死了！” “人类？什么人类？”倏影心头一跳。 “就是那天，那天你们打成一团的时候那个人类！”茶壶小妖紧张地说道：“那天你们在山上打架，我都看到了……就是那个，说自己名字叫张池的人类。” 倏影童孔一下子勐缩，巨大的狼头下意识抬起：“你说什么？！” “是、是真的！” 茶壶小妖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到附近荒废的村里找、找东西吃，正、正好碰上了，看着一群怪物把他杀、杀死了，还溅了我一身血，洗了好久才……才洗掉。” 倏影眼睛一瞬间亮了。 它下意识缓缓站起，抖落了背上这几天堆积的枝叶，沉声道：“带我去看看！” 】 “是。”茶壶小妖点点头：“而、而且我好像还听那些杀张池的怪物说了一些话，好、好像和大王您有关。” 倏影眉头紧锁：“他们说了什么？” “好像……” 茶壶小妖喃喃道：“是什么罗睺、凤天昊之类的，它、它们有提到大王您还有另一位蛤蟆大妖，还有什么毕方，说你们很傻什么的……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大概就是说，当时要是你们不去招惹怪仙，而是专心把张池弄死，一定能搞到张池身上的重要情报，哪里轮得到它们来捡便宜……” 倏影眼睛乱转起来。 凤天昊的名字它也自家大老提过，罗睺是谁它也知道，更知道，自家大老似乎对于罗睺捉到凤天昊、未来能够利用它的能力有些头疼。 也许，将功补过…… 它不再等待，心念一动，茶壶小妖立即被它凌空摄取，一口叼在了嘴中，吓得那茶壶小妖乱叫起来。 “别乱喊！” 倏影沉声道：“现在就带我去看看那个张池被杀的地方！” 数十里外的某处，风梓柔睁开了眼。 她看着邢云霄与风俊明，抹了把额角的汗，笑道：“上钩了。” 第五十八章 抓个大卧底 “上钩了。” 听见风梓柔的话，邢云霄松了口气。 他们这的计划中，最难的就是找到并且钓出一条能够牵出反派势力的大鱼。 他们最先想到的当然是乌鸦老妖，但那老乌鸦也不笨，要上钩没那么容易，并且现在也找不到它。 】 之后，三人也考虑过去寻找毕方，毕竟当时这只火鸟伤得极重，很有可能就在附近养伤。 只是后来邢云霄认为，毕方实力远超自己这边三个人，就算伤得再重，但这种层次的强者难保没有恐怖底牌，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所以最后想来想去，他们想到了那个当时在大蛤蟆死后夺路而逃的灰狼，那货的实力、身份都正好符合要求，唯一就是找到它需要费点时间，也不知道它还在不在附近。 因此过去几天时间里，风梓柔用她自己的能力点化了好几个小妖，让它们分散到了云季省各个地方开始碰运气。 当然，过程中邢云霄也做好了离开云季省另觅出路的想法——然后，之前那只小茶壶妖就带来了好消息，它找到了灰狼倏影！ 如此一来，计划便开始实施。 “既然鱼已经上钩，我们的鱼线也要开始准备了。”风俊明望向邢云霄。 邢云霄点点头：“这一步才是最重要的——梓柔，来吧。” 风梓柔抿着嘴点了点头，抓起地上的一把泥土，开始往邢云霄脸上湖去。 随着她纤指揉捏，邢云霄的模样很快发生了变化，变成了张池的模样，脸上的皮肉质感完全真实，连皮下血管、脸上毫毛都清晰如真，根本看不出来是个“人皮面具”。 “邢老哥，加油。” 风俊明一边看着自己妹妹捏土换脸、一边叹道：“如果事不可为也不要硬来啊。” 邢云霄笑了笑：“还是那句话，玩火就要玩大的，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没再说什么，告别两兄妹后，独自上了路。 没几分钟，他就到了一座废弃的小村庄中，熟练地摘下了自己的头，并刻意把切口弄得没那么整齐，随后躺到地上，脑袋歪歪斜斜地摆在一旁，满地都是鲜血，瞪着双眼睛，看上去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他是假装成了被杀死的张池。 大概过了没多久，远处传来一阵呼啸破空声。 灰狼倏影以极快的速度到来，它真的很快很快，刚刚能够听见声音，它的身影便已经迅速放大，拖着一片残影出现在了小村庄中。 并且它也看见了地面上那个“断头而死”的“张池”。 “他真的死了？” 倏影有些疑惑，它将嘴里叼着的小茶壶妖扔在地上：“喂，你过去看看。” 小茶壶却摇摇晃晃，两个眼睛变成了圈圈：“太快了……好晕……好晕……” 说着它便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倏影：“……大意了。” 没办法，小茶壶妖根本顶不住这种高速度飞驰，晕过去再正常不过，身为大妖的倏影自然也不可能再去害怕一具尸体，只能自己靠近过去。 其实它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比如那具尸体周围的血看上去很新鲜，隔着一段距离也能闻到那股腥味。 比如它能感觉到那具身体还有一些温度，不像是死了一段时间后放凉的尸体。 但是……这些都可以解释。 张池是个强大的家伙，其肉体本就不是凡人。 许多神话传说中，都有一些修行者死后肉身不灭、或者反哺草木成精的故事，甚至有些神仙死后千百年肉身都不磨灭，还能化为山川河流——因此张池死了一段时间其肉身仍有活力，并不是太难理解之事。 它这样想着，一点点靠近过去，然后……就看到那掉在一旁头颅滚动起来，面部忽然对准了它，眼睛直勾勾地望来。 “！ ！ ” 倏影整只狼都炸毛了，在这一瞬间，它立即就要扭头逃跑！ 但就在这时，它脚下的地面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金色八卦阵，阵图流转间，丝丝缕缕的光芒向上缠绕，将它的四只脚缠住！ 远处小山头上，躲在暗处的风俊明手持五典，露出了吃力的笑容。 而此时，成功将倏影引入他们预先设定好位置的邢云霄，也从地面上爬了起来，捡起脑袋扣到了脖子上。 看着这一幕，倏影顿时用力呲起了牙：“你不是张池！张池没有断首重生的能力！” “我是谁不重要。” 邢云霄用张池的脸露出了微笑：“重要的是，你接下来会是谁？” 说罢，他双眼开始变得血红，身体周围的能量风暴也呼啸而出。 倏影炸毛得更厉害了，狼尾巴炸得如同松鼠一般，夹在了两只后腿间——它当然认得，这就是杀死了暴食蛤蟆的那股能量！ 而这仅仅是它恐惧的开始。 随着邢云霄释放出业障，他也自然进入了与扭曲天道共鸣的状态中，惊惧效果随之而来。 这种超越了力量的法则之力就连张池都顶不住，更不用说倏影了，它那四只被束缚住的狼腿一下子跪了下去，狼头低垂，开始发出呜呜声。 它甚至不敢抬头再看一眼，眼中甚至流出眼泪，四肢不停在地上扒着。 它想要逃走，却已经被八卦阵图锁住，无处可逃！ 就在这时，风梓柔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她深吸一口气，从废弃村庄的一角里现了身，飞快奔向倏影。 随后，她抓着那粗大狼毛飞快攀爬着，费了不少力爬到了小山一般的狼背上，又向着狼头方向奔去。 足足用了几分钟，她才来到倏影后颈位置，攀上了狼头，并一掌按在了它的天灵盖上。 倏影那双充满恐惧的双眼一下子变得清澈起来。 但来自邢云霄的惊惧效果仍在，它依然低伏着身体，发出呜咽声。 风梓柔则是半跪于狼头上，那只按在狼头上的手掌间释放出某种神秘力量，向着周围一圈圈震荡开来。 这就是他们的计划。 搞欺骗、搞忽悠，让一只狼妖去引动其背后的执力，这其中有太多不确定性因素，并且他们根本无法介入其中。 但是，如果是利用女娲能力，直接把倏影变成自己人呢？ 直接让它去卧底，效果不是好很多？ 只是倏影这只大妖实力相当不俗，要知道，当初与它实力相当的暴食蛤蟆，是能吊打邢云霄、凤青梧、黑杀这三个二变下凡仙的！ 即使是三变境界、吸纳了之前张池那变异刑天魂种的邢云霄，如果没有修行怪仙之道，也绝对不敢说能打赢它。 以风梓柔的二变女娲之力，很难……或者说，基本没可能改变它。 所以，需要用邢云霄的惊惧之能令倏影神志不清、肝胆俱裂，再让风梓柔趁此机会搞定它。 “不怕、不怕……” 风梓柔模样很是吃力，她的双眼慢慢变成了如蛇一般的竖童，脸上、脖颈上、手臂上的皮肤也能看见出现了一片片鳞片。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柔声道：“会没事的，只要你放开身心，一切都会好的……” ps：对不住对不住，今天实在太忙了，只能单更，抱歉。 第五十九章 四位大能 不知过了多久，风梓柔身体一歪，失去了重心，就要从倏影的狼头上滚下来。 邢云霄眼睛一眯，就要动身去接。 但就在这时，倏影在巨大的恐惧中，仍还是轻轻挪了一下脑袋，为头顶上的风梓柔保持住了平衡。 邢云霄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谢谢你……” 乏力的风梓柔抓住了狼头上的毛，趴在了毛丛中，笑着抬起头：“邢大哥，我成功了。” 邢云霄松了一口气，开始深深呼吸、调整精神状态，收回了业障，同时高抬起右手，比了个“ok”的手势。 远处风俊明见状，也大松口气，一下子瘫坐在地，五典落在一旁。 至此，困住倏影的八卦阵图也失去了能量支撑，消失而去。 “娘娘……” 倏影有些苦涩地沉声开口道：“我被你们骗得好惨。” 这狼妖开口便是述苦，但邢云霄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之前风梓柔便说过，她以女娲之能控制妖物，走的不是那种强行扭转妖物心智的路，而是“润物细无声”，妖物本身的思维、想法、性格都不会有半点变化，只是会从生物本能层面向女娲臣服。 风梓柔慢慢从倏影头上滑落下来，勉强在地面上站稳，拍了拍它搁在地上那大脑袋的脸侧。 邢云霄开始向倏影走去，这狼妖见到他靠近，眼中再次流露出恐惧，下意识想要后退。 “别怕，现在我们是自己人了。” 风梓柔轻拍着它的脸，有些虚弱地笑道：“他不会伤害你的。” “前提是它好好配合。”邢云霄却依然唱着白脸，冷声道：“首先，先得把你知道的事都说出来。” 这时，风俊明也拖着他那疲惫的身躯，一路踉跄小跑而来：“妹儿啊，你没事吧？” 风梓柔微笑着摇了摇头。 “那就好那就好。”风俊明先是哈哈一笑，随后瞪了一眼倏影：“好好交待！不然邢老哥一发疯你就完蛋！” “你们……”倏影一点点站了起来，低呜着问道：“到底想知道什么？又想做什么？” 邢云霄抬起头，望着面前如小山一般遮住了阳光的巨大躯体，他的身影气势却仿佛更加高大：“你背后的大老板、乌鸦老妖背后的大老板、张池背后的大老板——他们是谁、势力如何、想做什么，还有没有像他们一样的存在？” “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倏影脑袋微偏，目光望向了风梓柔，而风梓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实话实说，知道的就说、不知道的也没关系。” “是。” 倏影颔首，随后沉声道：“我所知道的、目前活跃在神州大地上的大能，仅这三位。” “我服侍的大能即是大鹏金翅凋，也就是神话中常说的金翅大鹏，号称妖圣，我们都喊它大圣，它拥有点化万物成妖的能力，但他能力太强，如今天道尚未完全崩坏，对他有限制，他无法出手，只能收拢四方大妖，并且时不时偷偷点化出一些强大的存在为自己办事。” 三人听得都是童孔收缩，金翅大鹏！ 当初陈念刚刚长翅膀的时候，他还猜过自己会不会是大鹏，没想到，真正的大鹏原来在这！ 倏影继续道：“乌鸦老妖身后的大能……我只知道，他的名字是鼓。” “鼓？龙女的哥哥叫鼓么？”邢云霄一怔，喃喃道：“鼓？他还有个手下叫钦？这两个名字有点耳熟……” 一旁的风俊明眼睛一瞪、双手一拍：“我知道！” 他兴奋地说道：“《山海经·西次三经》记载，又西北四百二十里曰钟山，其子曰鼓，其状人面而龙身，是与钦?杀保江于昆仑之阳，帝乃戮之钟山之东曰??崖……那个鼓，是钟山神的儿子！钟山神就是传说中的烛龙啊！” 邢云霄大吃一惊：“所以龙南山竟然是烛龙所化？” “不知道，应该是吧？”风俊明挠挠头：“反正按记载，这个鼓原本就和一个叫钦的家伙混在一起，还杀了个叫保江的神，后来因为犯了这个罪被天帝杀死了——但现在看来，可能没死？” “现在这个世界混乱如此，神话中的生死，又怎么能当真？”邢云霄摇头苦笑一声，随后重新望向倏影：“张池背后的是罗睺，我们已经知道了——说说你对他们的了解吧。” “是。” 倏影点头道：“其实应该还有一个大能，但据大圣所说，那位手下没有势力，只有三两个朋友，而且……之前那本人皇之书，就是被那一位所毁。” 邢云霄皱起眉：“不知道名字吗？或者至少是样貌？” “不知道。”倏影很老实地答道：“不论是大圣、鼓，还是罗睺，他们的能力都被天道所限，一旦释放出太多法力，必然遭天道劫杀，所以按大圣的说法，他也只是有所感应而已，并不能真正窥视到那一位的存在。” “四个所谓的大能……”邢云霄眯起眼，沉吟了起来。 这就是他未来的对手了。 就在他想象着未来要如何对付这些恐怖对手时，边上的风俊明已经提出了新的问题：“他们如今势力如何？主要在做什么？这你都知道吗？” 倏影答得很快：“我们这边，大圣一直在暗中发展势力，如今我们的势力已经遍布天下，各处大小妖物中都有我们的同胞。” “大圣现在只想得到……天命女娲。” 它望着风梓柔道：“它不仅想得到您的天命，更想利用您的仙神魂种，您的力量于他而言极其重要，他想要积蓄到足够强大的力量后，一边毁灭人皇之书、一边占据天下。” “罗睺魔主做的事我们都知道，他捉到了凤天昊，想要利用怪仙对天道的理解、以及玉皇大帝的能力制造一个属于自己的魔国。” “至于鼓……” 倏影沉默片刻，有些犹豫地说道：“他做的事看上去好像和我们差不多，都是在毁人皇之书、找怪仙、找天命女娲，但……” 它想了想，缓缓道：“大圣说，鼓很奇怪，他与鼓交流过，觉得鼓……心不在焉。” 第六十章 拿我立功 邢云霄对于鼓的“心不在焉”一点也不感兴趣。 他不在乎龙女这位哥哥到底想要做什么，他只知道，总有一天自己要杀到鼓的面前，夺过他从烛龙那里弄来的“眼睛”，把它还给龙女——这样一来，龙女就能唤醒她那位无所不能的父亲、复活陈念。 思考片刻后，他把话题引回了这次的目标：“倏影，你可知道，你们那位大圣有没有能够增幅怪仙道法的物品？” 这才是他们这次真正要做的事。 他们要做的，是骗金翅大鹏、鼓这两方围攻罗睺，趁着这三方打成一团，找到他们手中能够增幅怪仙道法的物品。 有了那东西，邢云霄就能做很多事，不仅有望解决风家两兄妹心心念念的“修补天道”事宜，并且甚至可能得到对抗鼓的力量。 “增幅怪仙道法的物品？” 倏影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邢云霄皱眉。 风梓柔看了他一眼，抬头轻声问道：“那么，你们大圣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重视、特别在意的东西？” 倏影再次沉吟片刻后，仍是摇了摇头。 它有些无奈地说道：“娘娘，我级别还是不够的，只是因为刚加入组织不久所以能够亲面大圣、得大圣指点一二，但实际上像我们这种层次的妖，基本都下放在各地做事，除非立了大功，否则连大圣的面都见不着。” “像这么重要的东西，大圣不会也不可能让我知道的。” 邢云霄默默点头。 说得也是……真要有这种东西，那金翅大鹏一定是藏得好好的，最多让身边几个心腹知道。 】 对了，心腹？ 他心头一动：“你不知道，那毕方呢？你觉得，以毕方的地位，能否知道？” 倏影毫不犹豫地点头：“毕方肯定知道！” “这么确定？”风俊明摸着下巴：“你很有把握？” “嗯，很有把握。”倏影说道：“是这样的，大圣与孔雀明王一样，都是凤凰之子，凤凰炎火是为天地间最强大的火焰之一，而毕方同样也是火属神鸟，不论是模样还是天赋上都与凤凰相似，所以大圣一直对毕方很好。” “另外，大圣身边最信得过的妖里，毕方又是唯一一个和大圣一样的鸟类，他们关系比其他妖要近很多，如果大圣有什么秘密，毕方都是第一个知道的。” 邢云霄眯起了眼：“有趣，看来我们必须得去找一趟毕方了。” 他将目光投向倏影，嘴角挂起一个不太友善的笑容：“小狼啊，你应该知道，我们把你变成自己人，也不仅仅是为了问你几句话吧？” 倏影：“……” 风俊明很自然地补充道：“毕方已经被人拔光了毛、打得屁滚尿流，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休养呢，现在去找它，是不是很合适？” “不、不太合适吧……” 倏影缩了缩脖子：“我……我可不敢去触霉头……” 经它解释，三人才明白了为啥这只大灰狼会一直躲在深山老林里哪也不去。 搞半天是怕被金翅大鹏责罚啊？ 聊到这里，风俊明嘿然一笑：“这事简单啊，你带罪立功不就好了？你不是冲着‘张池死了’这一事来的吗？我告诉你，张池以及罗睺的秘密，我们可知道不少。” 倏影眼睛亮了起来。 邢云霄也微笑点头：“不错，你带着张池的秘密前去寻找毕方，那毕方虽然是金翅大鹏的心腹，但这次铩羽而归肯定也心中不爽，如果你能带去一个足够好的秘密，它也会很开心的。” 倏影听着便点起了头：“这个秘密——可以先让我听一听吗？我好判断一下它的价值？” 邢云霄看了一眼风梓柔。 风梓柔点点头：“放心吧，它现在信得过，终其一生，它都不可能会背叛我。” 邢云霄嗯了一声：“行。” 他将罗睺手下势力名单念了一遍，又补充了一下关于罗睺马上就要成功开发出凤天昊能力一事。 倏影听完，并没有流露出欣喜神色，反而有些犹豫：“那个……这个所谓的秘密，恐怕份量不够。” “份量不够？” 邢云霄皱眉：“怎么说？” “凤天昊的事，我们也多少知道。”倏影涩声道：“老实说，不论是大圣还是鼓，其实一直在试图刺杀那个凤天昊，而且对于此事的进度多少心里都有数。” “这个‘快要完成’究竟是多少？谁也不知道，也许是下个月、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下个时辰，也可能我们这说着话，罗睺已经成功了。” “这种级别的情报大圣确实会重视，但还不至于重视到那个程度。” 邢云霄与风家两兄妹面面相觑，脸色都有些僵硬。 他们之前计划的就是用罗睺这件事来牵动另两方的心绪，但从倏影反馈的情况来看，其实好像……他们也没那么急？ 风俊明干咳一声道：“之前钦与毕方急着攻打长生谷肯定和这事有关系，但其实也侧面说明，他们多少是知道这件事的。” “我们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邢云霄苦笑了一声。 风梓柔面露难色，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后，邢云霄长呼一口气，抬起了头：“没办法了，拿我去立功吧。” 风家两兄妹没有跳起来，也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神色。 其实这本就是他们之前的备用计划。 他们当然也想过情报价值不够的问题——那他们中有价值的，就剩下邢云霄和风梓柔这两人了。 风梓柔力量较弱，又是个姑娘，邢云霄不可能让她孤身犯险，这件事只能由他去做。 “邢大哥！我、我也可以去！” 这时，风梓柔咬咬牙、挺直了背板大声说道：“我是女娲，他们那里都是妖，我可以做到的事比你更多！” “呵呵，这话你自己都不信。”邢云霄笑着摇了摇头：“收服一个倏影便用尽了你全部的力气，这还是在有我们帮忙的情况下，而它仅仅是金翅大鹏手下无数强者中排在中段的。” 倏影不敢说话，低下了头。 风梓柔也同步低下了头，神色很是沮丧。 “而且你没听它说吗？那个大鹏不仅想要你的天命，还想要你的魂种。”邢云霄说道：“你去了肯定会死，但我不一样，他们想要我的力量，想要我替他们做事，所以我不会有生命危险。” “而且，我亲自前去，也更能见到那个所谓的、增幅怪仙道法的东西。” 风梓柔不再说话，只是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捏成了拳头。 风俊明摇头叹气，也没劝说，本就是定好的计划，劝说无用。 邢云霄不再废话，直接高高跃起，跳到了倏影头上：“你应该有联系毕方的办法吧？” “有、有……”倏影紧张地应道：“所以，我们要一起去当卧底吗……” “我是与张池大战后重伤、被你捡漏擒住的，记好了。”邢云霄平静地说道。 倏影下意识望向了风梓柔。 她头都没抬：“就这样，你们去吧。” “是。”倏影身形一动，瞬间化为一道残影，消失在了这废弃村庄中。 它走得太快，数秒后周围才扬起了飞尘。 这时，之前被倏影带来、“晕”了的小茶壶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扯了扯风梓柔的裤腿：“娘娘，你怎么伤心了……” “妹儿啊。”风俊明叹道：“你其实帮了挺多忙的，不要自卑啊。” “哥，我还要变得更强。”风梓柔抱起了小茶壶妖，喃喃道：“至少，也要像那个苏合香一样，能够站在邢大哥身边，帮他、助他，和他共同进退，而不是永远只能做个躲在背后的小女人。” 第六十一章 佛宝 玉京山昆仑墟，某个不知名的雪山上。 安静了许久的浮岛寺庙上覆盖着厚厚一层白雪，天空中有雄鹰击风而过，发出响亮的鸣啸。 忽然，那寺庙中似乎发生了什么，一股肉眼不可见的震波向周围荡开，震落了寺庙屋瓦上的积雪。 与此同时，庙殿神座上那座缺了小半个脑袋的石像忽然微微震动，睁开了唯一一只眼，望向了地面。 地面上，苏合香保持着数月前喝下那碗水后自然昏迷的状态，依然在沉睡。 她身边有一股无形能量护佑着她，即使是在天寒地冻的雪山上，她也依然睡得十分香甜，呼吸均匀、脸色红润。 也就在石像的目光投来时，苏合香的眼睛亦慢慢睁开。 她有些茫然地坐起身，眼神中没有焦距，似乎还沉浸在过往那漫长的久梦中。 “唉哟喂！您可醒了！” 就在这时，一声惊呼将她吓得整个人抖了一抖。 只见那神座上的石像像个兔子似地跳了下来，一下子蹲到苏合香身边：“小祖宗诶，您这一觉也睡了太久了，怎么样，有收获吧？” “你是？” 苏合香捂着脑袋，半天才回过神来，眼睛也渐渐有了焦距：“噢对——你是玉京山上的那个石像！这里是我梦中旅程的起点！呃……不对！” 她敲了敲脑壳，这才完全反应过来：“我醒了啊！” “对啊，您醒了啊！”石像哭笑不得：“我还从来没见过有谁喝了那水后能睡这么久的。” 苏合香“嘶”了一声，闭着眼、揉着太阳穴，没有接话。 是啊，这一觉睡得太久了。 她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但知道在梦里经历了多少。 正如之前所说，她要在梦中找到那个东西，就得在梦里亲自跟据指引走一趟。 这场梦中没有什么敌人、反派，梦中的一切都被冻结了，她仿佛去到了一个时间停止的异空间。 苏合香在这场梦中没有和别人说过一句话、没有见过一个真正的活物，除了她，梦里连一丝扰动的风都不存在。 她也不知道在那里吃饭喝水睡觉，她要做的，仅仅是根据指引，找到那个“可以帮助复活陈念”的东西在哪。 于是，她在梦中下了玉京山、穿过了玉藏高原，穿山越岭去到了重山省，沿着河流一路往下，去到了传说中的鬼城酆京，见到了那里的恐怖场景——那里已经没有了死人和活人的分别。 但因为“时间停止”，苏合香未能体验太多酆京的风土人情，继续跟着指引行走。 在拿到一些关键物品、开启了酆京鬼门之后，她心惊肉跳地进入了传说中的阴曹地府。 只是这里并非像神话故事里一样秩序森严，相反，这里一片混乱、毫无章法，极有可能也是由天道扭曲造成的。 如果是在真正的世界里，这里一定危险到极点，但在梦中，苏合香只是小心翼翼地在那些鬼怪身边穿过，一路向下。 梦中没有马可以骑，甚至连神力都无法使用，她光是从玉京山走到酆京，便花掉了至少一个多月的时间，本以为来到阴曹地府就已经是接近目的地，却没想到，这里的路更远、更多。 这个破碎的地府比想象中大、大非常非常多，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苏合香即使有了指引，也在里面又走了两个月时间，才终于来到终点。 “原来……那就是终点。” 现实中，她睁开了眼，喃喃道。 在梦中，她其实拿到了很多“关键物品”，它们就像游戏里的重要道具一样，是开启“下一关”的道具，所以当苏合香来到终点、看到摆放在那里的物品时，她第一时间也以为那只是个“关键物品”，而非自己要找的东西。 一直不停地行走、寻找数月，听上去时间很短，其实很漫长、很漫长，她已经有些麻木了。 所以，她本以为拿到那件东西后还要继续梦中的旅程，却没料到就这样醒了过来。 “你找到你要的东西了吗？”石像在一旁轻声问道。 苏合香点了点头，露出笑容。 虽然在梦里最后已经有些麻木僵硬，但她依然记得那是什么。 梦中旅程的尽头，是一个庞大的菩萨像。 地狱深处的菩萨像，她只能想到地藏王——只是那尊菩萨像有些诡异，半边身体是宝相庄严、大慈大悲的模样，另半边身体却仿佛魔化一般，长出了畸角、露出了獠牙。 而在那巨大菩萨像的下方，散落着数不清的金色经纸，上面用看不懂的文字写满了经文。 苏合香要找的，就是其中一页纸。 “邢云霄要找的，是龙女哥哥夺走的那只眼睛，但我要找的东西，却是地藏王留下的一页经文吗？” 她喃喃道：“要去告诉邢云霄吗？一起想办法盯着一个东西呢？还是我自己去找？” 她沉吟片刻，想到了那酆京中诡异的情形，以及阴曹地府中数不清的鬼怪。 “还是先去找邢云霄吧，大家商量着来。” 苏合香这样想着，开心地站了起来，对石像笑道：“谢谢你啦，你真是一个好石像，我许愿让你保佑我，你真的把我保护得很好呢。” “小祖宗……”石像一脸哭笑不得：“您是睡舒服了，我可惨了！” “啊？” 苏合香一怔：“怎么了？” “您不知道，您睡着的这三个半月里，有人来找过您很多回，那位也是我得罪不起的。” 石像苦着脸道：“但因为您许的愿……我只能硬着头皮劝他走，没辙啊……要不是他还算讲理，早就把我这庙给砸了……” “有人来找我？”苏合香立即提起了十二分警惕：“谁？！” “是……” 石像正喃喃着，忽然神色一紧，望向庙外：“他又来了！” 苏合香也吃了一惊，顺着石像的目光往庙外看去。 只见雪山天边，一道白色剑光呼啸而来！ 那剑光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所到之处，一切风雪退避。 眨眼后，那剑光便来到了寺庙前，随后速度骤然慢来——只见那是个御剑而来的人影，但若定睛去看，会发现御剑者并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只白猿。 那白猿穿着人的衣服、戴着人的斗笠，一副古代侠客模样，身形挺拔、手掐剑诀，若不是长了张猴脸，还真有点当初纯阳道长御剑天降时的风范。 苏合香看得有些震惊，也清楚地知道，这只白猿，她惹不起！ 光是那从远处呼啸而来的剑气，就远远不是她能抵御的。 “唉哟，您来啦！”石像立即赔着笑迎了上去：“您要找的小姑娘她醒了，您看……” 白猿根本不理它，来到寺庙门外后，便从剑上跳了下来，那飞剑在空中一个挽花，自行飞入了他背后的剑鞘中。 苏合香看着这白猿一步步靠近，双手紧张地背后凝聚起了神力，眼珠子也飞速乱转起来。 她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但骗人是她的强项，也许……可以诈一诈他，再利用一下石像，找个机会逃走…… 就在这时，那白猿已经走进了寺庙，伸出毛茸茸的手，摘下了头上斗笠，露出一双略显沧桑风霜的眼。 然后…… “师尊！” 他沉声一喊，随后对着苏合香直接跪了下去，行了跪拜大礼。 第六十二章 白猿与玄女 “师、师尊？！” 苏合香大吃一惊，身体僵在了原地。 不仅是她，刚刚被白猿忽略掉的那个石像也张大了嘴，瞪着仅有的一只眼看着她。 “正是。”跪在地上的白猿双手抱拳，十分恭敬：“您是天命玄女，即是过去与未来唯一的九天玄女，那便是弟子的师尊。” “我？”苏合香指着自己，失笑道：“我这九天玄女都是想办法硬搞出来的，怎么可能会是……呃，等等？” 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当初在云季省的时候，她、邢云霄，还有风家那两兄妹在一起的时候，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明悟，当时风俊明就说过，似是触及到了某种天道感应。 不会吧…… 苏合香清了清嗓子：“你说我是九天玄女，你是我徒弟？难道你就是剑仙白猿？” 这是个《吴越春秋》中的故事，说是周敬王时代，吴越发生战争。之后勾践卧薪尝胆，要一雪前耻，正好这时听说了南山有个女子精通剑术，就派人请她来当国师。 女子下山之时，在半路遇见一个自称袁公的老人，这个袁公要与女子比剑，随后两人用竹枝比试剑术相斗，女子轻松地赢了袁公，袁公便飞上树梢化成白猿离去。 这个故事中，女子便是乃是九天玄女下凡，为的是助越灭吴；而袁公乃是楚国修道多年的通臂白猿，一直在云梦山白云洞潜心修道，他知道玄女下凡才去半路与她比试。 之后，玄女教会六千君子军剑法后，飘然而去。半路之上，白猿又拦住了玄女，手捧四样长寿果跪在地上请拜她为师。 玄女知道白猿识破了自己的化身，又是一片虔诚，就收下他为徒——此后，白猿跟随玄女去了南山，终日摘花献果供奉，不敢丝毫怠慢。玄女可怜它小心谨慎，就将剑法传给了他。 这个故事算比较有名的了，《锋剑春秋》中孙膑的结拜兄弟就是云梦山的白猿，明代罗贯中、冯梦龙的《平妖传》中也有这只白猿的故事。 “正是。” 白猿认真地答道：“弟子灵智复苏后，满眼望去皆是破碎的宫阙，但天命有数，弟子知道师尊很快就会归来，于是便在此等候——果然，师尊回来了！” 苏合香眨了眨眼。 有点意思了。 她之前来玉京山前算过一卦，得出的结论便是此地会有自己的大机缘——所以她才来的嘛。 喝下往生潭水前，她以为那就是自己的大机缘，毕竟这样一来便知晓了复活陈念的办法。 但现在来看，机缘指的是这个？ 思忖数秒后，她清了清嗓子：“那，你先起来。” “是。”白猿应了一声，唰地站了起来。 苏合香细细地打量着这只白猿——不得不说，作为一只猴子，他还是蛮帅的，只是感觉年纪不小了，明明是个猿猴，但能看出眼角的皱纹与脸上的法令纹，毛发的白中也透着一点“枯”。 】 这样一想，他刚刚说话的声音也并不怎么清亮，反而低沉得有些沙哑，确实是有些老态了。 是只老白猿了啊。 苏合香问道：“你说你等我来，等我来做什么呢？” 白猿微微一笑：“请师尊重组琼华宫、复现玄女天威。” “琼华宫？”苏合香挠了挠头：“九天玄女在玉京山的道场，不是那什么无极龙凤宫吗？” 白猿摇头道：“人间之事、弟子不知，但师尊的宫阙，一直是昆仑八宫中的琼华宫。” “昆仑八宫？琼华宫？”苏合香眯起眼，呢喃道：“传说天界共有三十六宫、七十二殿，其中三十六宫中有昆仑八宫，你说的是这个吗？” “是。”白猿应道。 苏合香眼睛眨得更快了，她抓着白猿手腕，拖着他来到庙外，指着天空中那些倒悬的楼阁：“那些就是天界天庭里的宫殿吗？” “呃……”白猿一头汗：“弟子不知。” “咦？你不知道啊？”苏合香有些失望：“你这么厉害，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弟、弟子无能。”白猿连忙弯腰行礼：“弟子一直沉迷修剑，对于天界之事知之尚少……” “算了算了，也正常。” 苏合香撇着嘴摆了摆手，随后眼珠子一转：“那如果像你说的，重建了琼华宫，会发生什么事？” “呃……弟子依然不知。”白猿的声音听上去很是生涩：“但如今天道扭曲、人道残衰，师尊所掌之宫阙也破碎崩坏，弟子认为，如果师尊能够重建琼华宫，必然是有大益处的。” “届时不论您是想要修补天道、亦或是增长法力，都有诸多好处。” 苏合香听得暗暗点头。 这与她所猜想的差不多。 她所求的机缘，无非就是三个——复活陈念、让世界变得正常、让自己变得强大。 现在机缘这不就来了吗？ 她想了想，问道：“白猿，如果做这件事很难、很累，你会帮忙吗？” “当然。”白猿颔首道：“师尊有命，弟子自然鞠躬尽瘁！” 苏合香脸上的笑容逐渐张狂。 好啊好啊，别的先不说，首先这就是有了一个可以随便使唤的小弟啊！ 她努力掩盖着自己脸上几乎变态的笑容，强作镇定问道：“那么白猿啊，你现在的实力大概如何？” “师尊考校，弟子便展露些许，好让师尊知晓弟子本领。” 说到“实力如何”，白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反手拔出背上那柄飞剑，在手中一搓，飞剑一分为二，变成了两柄剑。 随后他口中轻轻吐出一声“咄”，那两柄飞剑瞬间化作两道如龙剑光，向着远处雪山破空而去，周围大片风雪因此而震动，扬起的气浪吹乱了苏合香的秀发。 转眼间，剑光已然消失不见。 又数息，远处一座雪山忽然剧烈震动起来，随后山峰上的积雪开始崩落。 又数息过去，那雪山的山腰间，忽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斜切剑痕，剑痕横贯了整个山体，紧接着剑痕以上的半座雪山都开始顺着那道剑痕滑落。 恐怖的震动从远处传来，就连他们所在的这座浮岛也跟着抖动起来。 唰！ 飞剑飞了回来，在半空中合二为一，准确无误地回到白猿背后剑鞘中。 苏合香张大了嘴：“……” 边上的石像瑟瑟发抖。 白猿扭过头，微微一笑：“师尊，弟子的实力可还——呜哇！” 他突然张开嘴吐出一大口血，随后半跪在地上，身体不停颤抖起来。 苏合香一把捂住了脸：“妈呀，我只是问问你的实力如何，没让你玩命啊！” ps：感谢书友枯古灯心的打赏！感恩！ 第六十三章 琼华宫 好在白猿使出这足以削山的一剑，还真不至于是玩命，据他自己所说，只是太久没出手了，这一下见着师尊有些兴奋，抬手就来了个大招，结果身体一下有点没反应过来。 于是，老好人石像出手，帮忙为白猿简单作了一下治疗，这位剑仙便又恢复了之前的高人风范。 “真没事？”苏合香哭笑不得。 白猿清了清嗓子，点头道：“师尊放心，弟子无妨。” 苏合香松了口气：“那就好，要是因为我一句话把你弄伤了可就不太好……那咱们现在，去你说的，琼华宫？” 白猿眼中闪过一抹喜色：“遵师命！” 说罢，他手掐剑诀，背后飞剑出鞘，在空中一晃，瞬间变成了一柄小船大小的大剑：“师尊，请。” 苏合香看得眉开眼笑，这才叫排面嘛！ 她高高兴兴地准备跳上飞剑，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看了一眼站在边上尬笑的石像。 “唉，徒弟啊。” 她拍了拍白猿的肩：“这个石像帮了我许多，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能给它的？” 石像一听，刚刚一直在这“师徒”两人边上不好插话的尬笑瞬间变成了堆满脸的笑容：“唉呀唉呀，这怎么好意思？” “师尊，它说不好意思。”白猿语气平澹：“我们走吧。” 石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苏合香忍住捂着肚子大笑的冲动，摆摆手：“唉呀，人家只是客气一下，咱们还是要有恩必报的嘛，为师现在虽然只是个凡人，但九天玄女之名可不能堕了，徒弟你得上心啊。” 白猿一听此话，神色立即凛然起来：“是！” 他大步来到石像面前，打量了一下它，尤其是盯着它那个残缺的脑袋看了又看。 石像有点兴奋又有点紧张，不敢说话，只能站得直直的，任由白猿观察。 过了一会儿，白猿道：“你是个未铸成的神像，本该只是一块顽石，身上却莫名有神异伟力，只怕你本该是一位大神仙塑像，立庙之时便已有愿力加身，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体内亦有仙神魂种，亦是下凡仙。” “呃？”石像惊呆了。 苏合香也惊呆了：“一块石头也能是下凡仙？” “石头有了灵智便是生命，石身有了生命便是肉身，只要是肉身，便能寄生仙神魂种——这是师尊您以前说过的。” 白猿看着石像道：“其余好处于你而言意义不大，对你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是谁。” 石像听了有些为难：“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啊……” 苏合香却是心中一动：“我倒是知道有个地方能帮你找到过去。” 石像仅有的一只眼睛亮了起来：“噢？” “那个方向——”苏合香遥遥一指，指向了天边，那是青松省的方位：“大约四千里左右吧，有个龙南山，山上有个龙嵴峰，上峰需要经过刮皮、剖心、抽骨三大难关，峰顶有棵菩提树，吃下树果，可以得知自己过去身份。” “那三大难关对于你这个石头人来说应该不成问题，而且经过三关后还可以脱胎换骨，说不定你连脑袋都能全长呢。” 石像的眼珠子疯狂转动起来，显然十分意动。 苏合香拍了拍它的石头肩膀：“你上回帮我取水，轻轻松松就把老远的路走了个来回，显然也不是非得待在这个庙里，如果你真的想得到好处，就去龙南山试试吧，如果你在那里遇见了什么难事……” 她笑道：“你就大喊‘龙女姐姐救我，是邢云霄喊我来的’，保准你没事！” “邢云霄？”石像挠头：“那是谁？” 苏合香摆摆手：“你别管，反正在那里管用——徒弟，我们走了。” 白猿点头应是，率先跳上了悬浮于地面上不到一寸的那柄大飞剑上，苏合香紧随而上。 “对了徒弟。” 苏合香有些好奇地踩了踩脚下剑身：“这玩意儿飞起来那么快，会不会把我甩下去啊？” “……师尊勿怕。”白猿认真道：“御剑之术并非简单地脚踩飞剑。” 说罢，他轻掐剑诀。 下一瞬间，苏合香便见着眼前风景开始疾速倒退！ 她瞪大了眼睛，一时间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剑已经飞起来了？ 没有狂风、没有震动，苏合香只感觉脚下剑身有那么一点点轻微摇晃，以及会有一点失重与超重感来回切换，就像是在电梯里一样，她甚至连头发丝都没有扬起。 但外面的景色，却已经一片模湖。 “我记得当初纯阳道长御剑的时候，衣袂飘动、头发飞扬，虽然仙风道骨，却肯定没有这种神异表现。” 苏合香眼睛亮晶晶的：“我这徒弟的御剑术，要高上不知道多少个级别啊！” 这剑飞得太快，她根本看不清两边景色变化，眼睛还看得发晕，于是干脆放弃不看。 没过几分钟，模湖的景色开始清晰起来，飞剑到站了。 苏合香眼睛一下子瞪大。 这里还是雪山，他们也正悬浮在一座山峰的上空，但周围已经看不见别的山峰了，这里完全在云海之上，目之所及处，唯一能见的便是脚下这座巨大山峰。 但真正令她惊讶的，是那破碎的宫阙。 从高处往下看，能够瞧见一大片漂亮且古老的宫群建筑，真就像电影中的天宫一般，只是如今看过去，仅有一些墙体、凋柱尚且完好，其余的一切建筑都已经崩碎，就连宫群正中央的那座大殿也没了屋顶。 当然，崩碎的建筑部分没有飞到别的地方，它们就悬浮在周围。 这里不知有什么力量，令那些石块、玉柱、凋像，还有大量精美的破碎宝物，就这样悬浮在空中。 往远处看，还能看到云海上也飘浮着不少宫阙碎片。 “师尊，这里便是琼华宫了。” 白猿低声道：“神柱破碎后，整个琼华宫便只剩下了一副残骨。” 说到这里，他望向苏合香，眼神中恢复了神光：“但师尊您归来后，想必很快就能复现琼华宫盛景！” 第六十四章 秃毛毕方 “联系上了。” 倏影抬起头，有些恐惧地望向邢云霄：“毕方喊我带你过去。” 邢云霄睁开眼，身边环绕的能量风暴散去，他的整个眼球也从血红恢复了正常。 方才，他在感悟扭曲天道，而倏影则在联系毕方。 它们这些金翅大鹏下面的妖怪自然有一套互相联系的法门，上级呼叫下级会容易一些，而下级想要找到上级就比较难了，尤其是距离不能太远，所以倏影带着邢云霄在附近转悠了好几天，才终于联系上毕方。 “不容易。”邢云霄长呼一口气，心中却无声地叹了口气。 早在之前那副大骸骨中，他就已经修炼到能够正常平衡癫狂状态了，但却始终没能做到让这变成日常状态。 】 他其实知道，如果自己像萧风潮、傅决一样，把癫狂变成自己日常状态的话，那种平衡会更进一步，能够在癫狂中正常思考、正常交流，才算在怪仙之道中登堂入室，不论是对扭曲天道的理解，还是其惊惧效果，都会有极大提升。 但归根结底，是他自己不愿意迈出那一步。 邢云霄多少还是会担心，担心自己真的变成一个疯子，变得无法和人正常交流。 “呃，大哥？”倏影见他半天没说话，小心地问了一声：“你还好吗？” 它不知道要怎么称呼邢云霄，只好跟着风梓柔叫，但叫“邢大哥”对它这只妖来说太诡异了，所以干脆用上“大哥”这个偏江湖的叫法。 邢云霄点点头：“嗯，没事，你和毕方联系的具体情况怎么样？” “它确实像你猜的一样，找了个地方躲着在养伤。”倏影说道：“从我们这里过去，以我的速度，半小时就能到。” “我们现在这种远程联系的法术说不了太多话，它只是听说我捉到了怪仙，有些兴奋，喊我过去——但我感觉它还是很虚弱。” 邢云霄微微一笑：“虚弱？那是好事，既然这样事不宜迟，马上出发。” 倏影先是应了一声，随后有些犹豫紧张地看着他：“那个，大哥，你这副模样，不太像被捉住的，太干净了……” 邢云霄一怔，低头看了看自己。 确实。 这一路上倏影对他是又敬又怕，把他当成太上皇来照顾，又是捉野味、又是铺草垫，生怕他有一个不满意。 在这种情况下，邢云霄几天下来居然还吃胖了一些，脸色红润、精神饱满，加上刚刚修炼完毕，身上有一股令人生畏的气质。 他失笑：“行吧，你给我弄点伤。” 倏影缩了缩脖子，明明躯体大得像一座小山，却偏偏搞出了犯错小狗的模样。 邢云霄见状冷笑一声：“怎么，还要我求你不成？既然是你捡漏抓住我，自然要有你打出的伤，不然你以为毕方是瞎的？” 他站起身来，澹澹道：“放心，我可没那么容易死，你放开手打。” 这是实话，头掉了死不掉、身体出现严重损伤可以只保留头颅……其实现在的邢云霄，已经相当于半个不死之身了。 倏影犹豫片刻后，只好听话地抬起了狼爪。 随后，巨大狼爪砸下，随着几道血光闪过，邢云霄闷哼一声，后退了数步。 他皱眉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口那几道淌着鲜血的伤口，随后抬起头，语气十分不满意：“你在这凋花呢？是不是要我教教你怎么伤人？” “大哥……” 倏影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娘娘因为担心你，一直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她知道我把你伤得很重，会找我麻烦的啊！” 邢云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冷笑道：“这样啊？那简单，你把毕方的方位告诉我，我自己去，至于你……暂时没你事了。” 倏影一个冷颤，一股死亡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 又是数秒犹豫后，它咬了咬牙：“好！” 这一次，狼爪挥起，速度快到令邢云霄看不清！ 他只听见风声刮过，随后便感觉自己像被一列高速疾驰的火车给狠狠撞中了侧面！ 邢云霄整个人如破麻袋一样被轰出，在一大串爆响与烟尘中，他撞断了无数棵大根，飞出不知多远。 倏影呆在原地，看了看自己爪尖浓稠的鲜血，心中一颤：“大哥的身体，这么弱？！” 邢云霄现在真正强大的也仅仅是怪仙扭曲天道法则的能力，并非他的肉体。 他的肉体已经暂时定格在三变下凡仙境界了，最多加上一些吸纳了张池变异刑天魂种的战斗力，实际上是比不过倏影的——更不用说此时他毫不设防，倏影却是全力出手。 怔了几秒后，倏影连忙身形一动化作残影，顺着邢云霄消失的方向追去。 很快，它就看到了坐在一片断木废墟中的邢云霄，他全身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整个人变成了个血葫芦，甚至半边脑袋的皮肉都被削掉、露出了骨头，身上更是有几道足以将他撕裂的巨大伤痕。 这场景看得倏影一阵心季，但见到它来，邢云霄反而一边咳血，一边露出笑容，还用勉强完好的右手竖了个大拇指。 半天后，倏影叼着模样凄惨无比的邢云霄，来到了毕方藏身的那处巨大防空洞——这原是个人工防空洞，但现在已经变成了“山洞”。 这里已经是云季省边缘了，靠东边，也是个无人的大山深处。 倏影的两根尖牙插进邢云霄胸口，看得非常恐怖，但其实它那两根尖牙末端挂着从外边猎来的小妖血肉，邢云霄还能一点点消化那些妖肉以止血，不至于真的失血过多而死。 “毕方大人。” 倏影站在洞口，从喉咙中挤出呼喊：“怪仙也已经擒到。” 它的声音在防空洞内回荡着，不一会儿，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倏影身上的狼毛末端都有些焦灼，惊得它退了数步——倒不是它自己怕，而是担心嘴里的邢云霄被烧死了。 随后，一个很大的鸟头从洞里探了出来。 这个鸟头像是仙鹤，只不过是红色的，长着白色的喙，一个脑袋就有倏影半个身体那么大。 但是……这鸟头，是秃的！ 它头顶挂着几根可怜巴巴的火焰红羽，其余地方全部都光秃了，从头到脖子上全是被拔毛后剩下的毛孔，以及半青半红的皮肤，看得非常可怜。 “毕方大人！”倏影先是被它这凄惨模样惊了一下，随后立即低下头，将邢云霄吐到了地上：“这就是那怪仙！他……他是长生谷里那位新收的弟子，与张池生死相搏，在杀死张池后自己也身受重伤，被我捡了漏。” 毕方的脸色非常难看——毕竟伤得很重。 但它在看到邢云霄后，神色还是舒缓许多，只是眼神中仍有猜疑：“他是怪仙？如何证明？” ps：感谢书友史某的打赏，感恩~ 第六十五章 谈判 「他是怪仙？如何证明？」 倏影似乎被这句话问住了，一时有些呆滞。 毕方的鸟脸上露出了些许危险表情。 数秒后，倏影讷讷地应道：「毕方大人，我也不知道怎么证明啊……我见他杀了张池，又听张池喊他是怪仙，就想办法把他捉来了，怎么证明……」 它歪了歪狼脑袋：「大人您有没有办法让他证明呀？」 毕方一怔：「呃，你问我？」 「是啊。」倏影有些呆头呆脑地应道：「大圣喊我们来抓怪仙、但又没给我们验证方法，可您是大圣身边最信任的妖，您肯定知道如何验证怪仙的吧？」 毕方也歪了歪鸟头，和倏影大眼瞪小眼。 这逻辑，好像没毛病？ 半晌后，毕方清了清嗓子：「你说得对，且让我验证一番，你在洞外等候。」 说罢，它弯下脖子，长长的鸟喙轻巧地叼起邢云霄，缩回了洞中，留下倏影在外边探头探脑。 邢云霄这边，他其实一直睁着眼——胸口的眼。 因为要装晕，脸上那双眼睛肯定是紧闭着的，躯干部分，左半边身体伤得非常重，那狼爪留下的伤几乎可以见着内脏，自然也毁掉了左胸的眼睛，但右胸的眼睛还是完好的，只是被血湖了一些，仍能视物。 被叼入防空洞后，入眼便是星星点点的火光。 那是毕方身上残余不多的羽毛。 毕方盘着身子藏在这个大防空洞中，越往深处的地方火光越盛，仔细去看，才发现原来那不仅是毕方身体上的火羽，而是确实堆了很多柴、一直在烧火。 那些火焰直接接触毕方光秃的皮肤，却没有将它皮肤烧坏，反而那皮肤表面在火焰灼烧中长出了一点点细小的绒毛。 「原来它的养伤方法，就是烤自己……」 邢云霄这样想着，也感受到周围空气温度陡然上升，身上的血液都开始干涸。 毕方将他放在一处没有火焰的地上，侧着鸟头，用眼睛打量着他。 「别装昏了。」 半晌后，它冷冷道：「我知道你醒着。」 邢云霄身体一紧，慢慢睁开了眼，冷笑道：「不愧是毕方……咦，你看上去有些惨啊，和我老师的谈话有点不愉快？」 他知道自己装昏的事瞒不过毕方，毕竟人家是这种层次的超级大妖。 但这也无所谓，他这次可不是来旅游的，本就艰险重重，唯一的优势在于倏影是自己人，除此以外，是真的深入虎穴，本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果然，听见邢云霄的话，毕方脸上表情瞬间变得扭曲起来：「你认得长生谷那个王八蛋？！」 「你和老师打架的时候，我可看着呢。」 邢云霄冷笑道：「被拔光羽毛的感觉不好吧？你敢捉我，不敢我老师下次直接把你炖了？」 毕方脸上怒容更盛，气极而笑：「你这么嚣张，不怕我杀了你？」…. 「杀我？」 邢云霄捂着伤口，一边痛得呲牙，一边干笑道：「那只狼妖捉我的时候出手重了，这几天生怕我死了，对我小心翼翼，简直快把我当祖宗供起来了；你堂堂毕方，叼我进洞的时候嘴上一点力都不敢使，我连皮都没破一层……」 「这么明我对你们有大用，你们敢杀我？」 毕方被他说得神色一滞。 「你不是要证明我是怪仙吗？」邢云霄冷笑：「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证明。」 毕方听了这话，也是一声冷笑：「你想多了吧？现在要证明的不是我，而是你！如果你不想办法证明自己是怪仙，现在就要死！」 「噢？」邢云霄也不慌：「外边一个狼妖，来的路上天天念叨着怕被你们惩罚；你一个毕方雄纠纠气昂昂地杀来，结果被打得躲在洞里烧烤自己不敢回去，好像你们比较需要我吧？杀了我，你们再去哪里抓一个怪仙？找我老师吗？」 他嘿然一笑：「就算你们那什么狗屁大圣来了，也未必是我老师对手吧？」 「放屁！」毕方冷哼道：「大圣威能岂是你们小小凡人所能想象的！烛火之荧……」 「那你喊他来啊。」邢云霄打断了它。 毕方：「……」 「来不了吧？」邢云霄干笑道：「天道所限，不敢使用法力，对么？」 毕方神色已经变得有些玩味了：「你知道得不少啊，看来，你就是怪仙。」 「但你不敢肯定，也就不敢直接带我去找你那位大圣。」邢云霄一边咳着血，一边笑道：「你们搞砸了任务，怕被惩罚对么？此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啊……看来你们那位大圣，脾气不是太好。」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神器，.】 毕方不理他了，低垂着巨大的鸟头，似在思考。 过了很久，它才幽幽道：「你话中有话。」 「不错，你有需求、我也有，我们谈个交易。」邢云霄目光闪动：「我怕你们杀鸡取卵，利用完我就杀了，只要你有办法保证我之后的安全，我就可以让你放心。」 「我要你在我替你们办事前放消息给我老师，让我老师来接我——而我只有在见到老师后才会替你们办事，事后我跟老师走，你们有那位大圣，也不惧我老师出手，不是么？」 「而且我不想一直这样狼狈……这样也很疼的，你们要治好我、让我过得舒服。」 毕方又思考了起来。 邢云霄也不再说话，他也在思考。 所谓交易，其实只是个幌子，他就不是个做交易的性格，也知道和这群妖怪谈交易根本是与虎谋皮、没有任何意义。 他所说的这一切、做的这一切，不过是给倏影足够的活动空间。 真正的卧底还得是那只狼妖，而自己只能作为一个吸引敌人目光的引子存在。 「毕方大人？」 就在这时，倏影的声音在洞外响起：「您好了吗？我这边还有重要情报要汇报的，是、是关于张池，和那个凤天昊！」 毕方眼睛微亮，又看了看邢云霄，澹澹道：「你说的事，我们会考虑，现在你先安静待着吧。」 说罢，它鸟头一晃，又往洞外探去。. 顽固的仓颉 第六十六章 一个面具 防空洞外，毕方的大脑袋又一次探出：「你刚刚说什么？」 倏影连忙低下狼头：「毕方大人，小狼还有情报，就是方才所说——同样是窥见那怪仙与张池战斗时偷听到的。」 毕方眯起眼：「说来听听。」 「是。」 倏影应道：「听那张池说，他背后的罗睺魔主已然掌握了开发凤天昊身上玉皇大帝能力的办法，很快就要建立魔国、夺取天道，而且……」 它小心翼翼地说道：「而且它还说，那罗睺已经有办法诱骗天命女娲前去他藏身之处，不仅如此，那天命女娲身边还有个天命伏羲，两人合力，有似近开天之能，可供罗睺的魔国倾覆天下……」 这些东西当然是半真半假，如果之前说出来铁定引来怀疑，可如今毕方已经九成相信邢云霄便是怪仙，自然对倏影也信任更多，它听得眼珠子一瞪，明显有些紧张。 但很快，它就有些冷静了下来：「这话，是张池与洞中那怪仙战斗时所说？」 「是。」倏影道：「他似乎想拉拢那怪仙，要那怪仙教他怪仙的法门，让他变得更加强大——但那怪仙根本不听，如癫似狂，顶着一身伤，也强行杀死了张池。」 「哼，张池死得不冤。」毕方冷笑道：「怪仙全都是精神病，和他们讲道理？分明就是……」 说到这里，它突然闭上了嘴，整只鸟的气质都变得阴冷起来。 它自己不也是试图上门「讲道理」，然后才落到如此田地么？ 倏影假装感受不到毕方语气的变化，恭敬问道：「毕方大人，此前听大圣说，不能让罗睺就这样成功，我们是不是……」 「大圣要做什么，轮不到你来建议！」 毕方一声冷哼，身上释放出一股无形热浪，令倏影惊得低呜一声，后退数步。 随后，它冷冷道：「你的情报我知道了，放心，如果立了功，少不了你的好处。」 「谢谢毕方大人、谢谢毕方大人！」倏影连忙激动地点起了头。 毕方不再理它，准备扭头回到洞里。 但这时，倏影忽然问道：「那个，大人，那怪仙的身份，您确定了么？」 「你这狼妖！」毕方的鸟头又扭了回来，一瞪眼睛：「本尊自有验证方法！你莫不是在质疑本尊！」 「我我我，我怎么敢？」 倏影先是慌张地否定了，随后忽然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毕方大人，咱……也和您实话说，您别怪我说话难听，这次出来办事，咱们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大圣的脾气您知道，我们要是不拿点实质的东西出来，我是必死的，您虽然不至于，但脱层皮也是至少的。」 毕方眯起眼：「你敢编排大圣？！」 热浪再度袭来，令倏影低伏到了地上。 但它依然苦叹着说道：「毕方大人何必如此？您知道我说的都是对的，那怪仙是不是和您提了交易条件？他这一路上，也没少试图和我谈判。」…. 听它这样说，毕方收起了威胁：「你什么意思？」 「毕方大人，您想想吧。」倏影抬起头，愁眉苦脸地说道：「我们本就已经办砸了事情，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情报、一个怪仙，勉强足以将功赎罪……但如果我们带回去的怪仙一直提要求，大圣会怎么想？」 毕方眼神微变：「你继续说。」 「是。」 倏影眼睛明亮，缓缓道：「我们现在只是不确定他是否怪仙，他也不肯配合我们——但如果我们能够确定他是怪仙，他提的要求，岂不全都是笑话？」 「你说得，确实有点道理……」毕方喃喃道：「但我们又该如 何确定他是怪仙呢？」 倏影缩了缩脖子：「小妖我这就不知了，但毕方大人您神通广大，说不定，会有办法？」 「……」 毕方晃着鸟头，思考了起来。 它首先要琢磨的，是这个倏影的话有几分可信。 思考的结果是——至少七八分。 这个信任的来源其实主要是凤天昊那边的情报，这次金翅大鹏急着派它出来找怪仙，就是有消息说罗睺快把魔国开发出来了。 天道气运就这么多，人皇之收要抢要毁更难了，大家都在想别的办法折腾，什么找天命下凡仙、什么找怪仙从扭曲天道中偷气运……等等。 今天你罗睺把魔国搞起来，我们费这么多劲都白费了？将来都给你当小弟？ 所以，像毕方这种左右手，自然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金翅大鹏的想法，那便是趁着罗睺事成之前尽可能搞事！ 刺杀凤天昊、寻找怪仙、寻找并且夺取人皇之书……这都是金翅大鹏正在做的事。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的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所以倏影说，罗睺很可能已经有了开发凤天昊能力的办法，毕方是相信的。 有了这方面的考虑，那「将功赎罪」一事就靠谱了，这个情报加上一个怪仙，不仅能够抵消之前犯的错，说不定还能拿点奖励。 至于说邢云霄老要谈判、不靠谱什么的，毕方心中也有点琢磨。 它确实觉得，如果要把邢云霄提的那些要求提到金翅大鹏那，铁定要被骂得狗血淋头。 把那个傅决这个巨大的不确定性搞到自家老窝里来？神经病吧？而且让邢云霄办了事还放他走？怎么可能？这么大的事，过河拆桥、兔死狗烹都是基本操作，怎么可能让你们把秘密带走？ 如果虚与委蛇也不是不行，但岂邢云霄那副精明的样子来看，怕不是要逼着金翅大鹏给承诺，这事可不好谈啊…… 「倏影，是吧。」 毕方开了口，望向地上的狼妖。 倏影听见这位神鸟喊自己名字，心中大喜，知道事已经定了大半，但脸上却没有什么表现：「是。」 「你说得，有道理。」毕方澹澹道：「至于验证怪仙的方法，本尊确实有。」 倏影眼睛微亮。 「但这件事，只可你知我知。」 毕方眼中闪过一抹威胁厉光：「接下来，你随我回到大圣身边，但先不准说捉到怪仙之事！直到我取到那一个面具，以验证那个怪仙的身份——」. 顽固的仓颉 第六十七章 北冥有海 天空中，毕方速度极快，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天际。 地面上，倏影同样身如残光，以肉眼无法看到的速度疾驰着，它穿过了山林、城市，却只留下一卷狂风，许多人甚至没有意识到附近经过了一只恐怖大妖。 而邢云霄，就在倏影嘴里叼着。 毕方决定计划后，便先启程前往金翅大鹏藏身的地方汇报关于罗睺与凤天昊的事，倏影则负责带着邢云霄跟上，等他们俩到的时候，毕方会按计划偷出那个“面具”，来验证邢云霄的身份。 “这事办得不错。”邢云霄悄声笑道：“没想到你这狼妖也挺有脑子。” 他依然浑身上下挂满了重伤，但时间一长，反而有点麻木了，虚弱归虚弱，可说话却比刚受伤时连贯很多。 “嘿……” 倏影干笑一声：“也是大圣脾气不好，毕方才会也有点害怕，不然它不可能听我的建议。” “说到这个。”邢云霄问道：“那位金翅大鹏性格到底如何？它藏身处又是哪里？而且如果它都无法出手，你们又为何如此怕它？” 】 “大圣……是个非常聪明狡诈，也非常残忍果断的妖，我当初刚进组织的时候也问过这个问题，然后有位前辈说……” 倏影低呜道：“它说，让我去找本《西游记》看看，狮驼岭故事里那个金翅大鹏，基本上便是大圣的性格。” 邢云霄一怔：“狮驼岭？就是那个和西天佛教关系很好的那位？我以为金翅大鹏是北冥有鱼、其名为鲲的那个大鹏呢？” “就是同一只。”倏影有点紧张地说道：“具体的我不能说太多，大圣会感应到的。” 邢云霄暗自点了点头。 即使是钦这种级别，之前吴本根提到它的人形模样时都直接触发了感应，令钦瞬间出现将他击杀，更不用说金翅大鹏这种级别的了。 没想到，传说中的鲲鹏，和西游记里那个金翅大鹏是同一个？ 不过也不一定，人家只是说西游记里写的那个角色和真正金翅大鹏性格相似，没说是同一只，而且关于大鹏的传说本来就是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经人们一点点描绘编写的，会出现在各种或真或假的神话故事中也正常。 “至于大圣所在的地方……就是北冥。”倏影说到这里，语气有些森冷：“北冥是片海，但也是大圣的躯体，不过他并不能完全感应到北冥的所有事。” “北冥海中心有个漩涡，里面有个无水的深渊，相当于另一个空间，大圣在那里才能够使用一部分法力，也只有在那里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但无法影响到现世。” “我们这些有点本事的妖投靠大圣时都需要去一趟深渊，只要去过那里，身体里就会有一部分大圣的血肉，他如果想杀我们……只要动动念头即可。” 邢云霄听着这些话，眉心微跳。 这种情况……听着好像龙南山！ 龙南山就是烛龙的躯体，而龙南山深处的古墓底也有个深渊，当初龙女在那深渊底下可不像后来一样不敢用法力，甚至她当初在古墓里的时候都还用过法力。 并且龙南山上也有一个龙嵴峰，上了峰顶的人也会被赋予一部分烛龙的血肉——尤其是像邢云霄这样的人，他直接把自己的头颅变成了龙骨。 难道自己的性命，也被把握在了烛龙手上？ 那么，龙女知不知道这件事？ 他没有再问别的，只是静静地思考着。 倏影继续狂奔，它的速度非常快，周围狂风拍打在邢云霄脸上，景色倒退至模湖。 北冥，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很北很北的地方。 传说中的北冥是个终年见不到太阳的地方，大概就是北冰洋吧，或者干脆就是北极？ 但现在这个世界，却似乎不一样了。 随着倏影不知疲倦地地奔跑，天空忽然黑了下来。 这种黑，并不是夜晚的那种黑，而是像经过了某种分际线，一秒前仍是阳光遍洒的大地，下一秒却忽然天色漆黑、光芒渺渺。 被叼在狼嘴里的邢云霄吓了一跳，扭头朝天空中看去。 入眼处只有一片茫茫漆黑，夜空边缘挂着一个像月亮一样的东西，只是它不像月亮那般散发着柔和的黄色光华，而是幽蓝幽蓝的，有股令人心季的寒意。 不仅如此，邢云霄震惊地发现，这里的天空中，没有那些倒悬楼阁！ 他明白了，自己已经到了北冥。 而且到北冥的方式绝对不是往北边一直傻傻地跑，肯定是经过某种特殊方式——但倏影没说，他现在也不敢再问了，毕竟北冥就是金翅大鹏的身躯。 虽然说金翅大鹏只有在深渊中才是无所不知的，但做卧底还是要谨慎，在这里聊天，怕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邢云霄也能感觉到倏影变得紧张起来，交着他的牙都有些颤抖，身体也绷得很紧。 进入北冥后，倏影的速度放慢下来，脚下开始有了水声，周围水气也明显重了起来，只是这里太黑，邢云霄根本看不清周边情况。 但他们并未直接深入北冥中心，更没直接往那个深渊里去。 毕方说过，要让他们在北冥边缘的一个地方等它。 很快，倏影便寻摸到了一个似乎是浅水沙滩的地方，将邢云霄放了下来。 邢云霄浑身都是伤，被放下的时候还是痛得哼了两声，随后冷笑道：“这就是北冥啊，怎么不带我去见你们那位大圣？我还要和他谈条件呢。” 倏影知道他这是演起来了，也知道这不是演给自己看的，干脆不理他，默默趴到了一边。 果然，数秒后，毕方的声音忽然从虚空中传来：“急什么？” 只见那投射着幽蓝光芒的漆黑水面一阵波纹荡漾，随后一股热浪迎面袭来，毕方直接从不远处的海面下钻了出来。 神奇的是，它那一身半秃火羽似乎根本不受这海水影响，即使是刚刚出水，那些火羽也始终燃烧着。 “北冥海水都浇不灭你身上的火，我老师却轻轻松松拔光了你的毛。” 邢云霄哈哈笑道。 毕方此时已经轰然落在了沙滩上，听着他的话，脸上明显闪过一抹怒容，但最终还是压了下去，对倏影道：“大圣心情不大好，我不敢把面具偷出来，计划有变，我去拖住大圣，你带着这个人直接去找面具，找到了当场验证！” 第六十八章 难度系数增加 听到毕方的话，倏影脸色当场就变了。 变色的还有邢云霄。 理论上，他是不该知道这件事的——他现在扮演的，是一个“以为自己来北冥是要和金翅大鹏亲自谈判的怪仙”角色，而那两只妖是背着他搞这出的。 他“大怒”，忍着伤痛坐起身来，指着毕方：“你什么意思？！什么面具？验证什么？” 毕方现在也不装了，扭头对他冷冷一笑：“当然是验证你的怪仙身份！” 邢云霄再次“色变”。 “毕方大人，别理他了，他蹦哒不了。”倏影焦急地问道：“您说要我直接带他去找面具？我哪有那本事？大圣在那深渊里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又到处都是比我更强的妖，我、我如何能偷？” 毕方冷哼道：“现在大部分妖都被派出去办事了，你速度够快，只要足够小心，这事是能办到的。” 听着它说出这些不负责任的话，倏影脸上闪过一抹怒色，但却又不敢发作，只好低下头喃喃不语。 】 “至于大圣那边……”毕方继续说道：“他对凤天昊的事知道得比我们多，而且你的情报没错，罗睺确实要建立魔国了，大圣前日里冒着触犯天道的危险，分出一丝神念分身前去刺杀凤天昊，结果遭遇了罗睺，重伤归来。” “现在大圣心情很糟糕，但同样他的感应力也大不如常，我再去与他说说话、转移一下他的注意，你趁此机会下手，此事可为！” 倏影张了张嘴，狼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 邢云霄心中也苦笑一声，他的心情同样复杂。 这是好事么？当然是好事。 在他们俩原本的计划中，毕方拿来那个极有可能就是增幅怪仙力量的面具后，邢云霄会第一时间利用面具提供的力量、与倏影配合，攻向重伤未愈的毕方，然后再找机会逃跑。 现在呢？如果只有他们俩、没有毕方，拿到面具直接就能跑路了。 但是……届时可不是在这北冥边缘沙滩上，而是要在那个深渊中了。 北冥就是金翅大鹏的躯体，那深渊更是他身体最核心的部位，他在那里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即使毕方说的是真的，这位大圣现在重伤、心情不好，一会儿还有毕方负责拖住他，这件事的危险系数也陡然上升。 想了想后，邢云霄冷笑一声：“不愧是妖，你个秃毛鸡自身都难保，还在这想着让手下背锅，就这点心胸，怎么和我们斗？” “嘿，那个狼妖——” 他望向倏影：“我要是你，就干脆赌一把，直接带我去见那位大圣了，反正你见过我和张池打架、知道我是怪仙，不是么？何必受这毕方的鸟气、拿自己的命来玩？” 倏影还没说话，毕方便大怒起来：“你给老娘闭嘴！” 它身上仅有不多的火羽瞬间爆燃，一股肉眼可见的红色热浪随着这一声怒喝扑面而来。 邢云霄闷哼一声，身上的衣服瞬间焦黑，皮肤上也传来阵阵刺烈灼烧的疼痛，不少地方一下子起了大片水泡。 这一下不令灼到了他的皮肤，热浪更是顺着他张开的嘴灌入喉咙，直接烫伤了他的喉咙，令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现在开始，你半句话也别说。” 毕方冷冷地说了一声后，扭头望向倏影，语气森冷：“计划是你提出的，你说过，我们不能给大圣带去一个满嘴提条件的怪仙，你记得吧？” “我……我记得。”倏影涩声道。 毕方不再说话，只是高举着它那仙鹤一样的头颅，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只狼妖。 半晌后，倏影抬起了狼头：“大人，我知道了，我会带他去找面具，请您告诉我面具的位置。” 毕方眼神中流露出满意神色：“好，很好！放心，这件事办完后，我会给你很大的好处！” 说完，它弯下脖颈，长长的鸟喙点在了倏影额头。 一股无形能量荡开，倏影眼睛稍亮。 “面具的位置我已经告诉你了，包括那附近护卫的情况。”毕方说着展开了翅膀：“我先去见大圣，你自己小心。” 说罢，它高高飞起，又一头扎入了海水中。 这北冥之海果然有些神异，毕方身上虽然现在羽毛不多，但火光十分明亮，只是一入海水，水面下所有的火光便消失不见，仿佛那水能吞噬隔绝光线。 见毕方离开，倏影这才缓缓来到邢云霄面前，用有些幽怨的眼神看着他。 邢云霄喉咙被灼伤，已经无法说话，无奈地指了指自己颈部，摊了摊手。 倏影叹了口气，叼起邢云霄，用力一跃，跃向了北冥之海。 入水瞬间，邢云霄有那么一瞬间的窒息，但这感觉很快就消失了。 紧接着，他忽然发现，自己能看清了，面前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变得黑白分明。 这所谓的海水，并不是真正的海水。 水面下的世界仿佛一个水墨画世界，只是线条没那么柔和，给人一种锋锐尽露的感觉。 水下也没有什么水生植物或者游鱼，只有无数飘荡着的古怪“墨汁”，就像是水墨画里用来勾勒水下波纹的那些线条。 “这片大海是大圣用一个名为‘阴阳二气瓶’的法宝演化出来、用来修补自己身躯血肉的东西，我们也不知道叫什么。” 倏影感受到了他的疑惑，情绪有些低落地解释道。 既然毕方都说金翅大鹏重伤，连在深渊中的感知力都大幅下降，那么说这几句倒是问题不大。 阴阳二气瓶？邢云霄眼珠转了转，他还真听过这个名字，也在西游记中。 故事里，金翅大鹏就用这个阴阳二气瓶捉到了孙悟空，后来还是靠观音给的三根救命毫毛才逃了出来，也算是个顶级法宝了。 这样看来，西游记的故事还有那么几分真啊…… 想着想着，前方水流忽然变得湍急汹涌起来，邢云霄凝目去看，只见前方的水墨波纹卷成了一个龙卷风的样子，上方直通海面，下方则不知深往何处，那下面似乎是个深不见底的海沟。 这里，想必就是那所谓的深渊了。 第六十九章 恐怖的守卫 一阵天旋地转后，倏影与邢云霄已经被那漩涡卷入了深渊最深处。 这里确实如之前所说，像是另一个空间，这里没有水，也没有外边北冥海中的阴阳二气墨水，而是个地宫。 或者说，是个以鲲鹏那千里巨大身躯为骨架建成的地宫！ 一来到这里，邢云霄就生出了熟悉的感觉，这里和之前他在云季省躲藏的那个大骸骨太像了，只不过还要大上太多太多，一眼望去，是如山脉般的巨大骨骼，它们高高横亘，每一根疑似肋骨的“横梁”都有上千米之高，宽度更是一眼望不到头。 以这骨架为梁与柱，无数不知是藤蔓还是筋肉的东西将那些骨架连接在了一起，构筑成了一个巨大的宫殿。 这里不仅是个宫殿，也是邢云霄见过的、最大的妖物聚居地。 数不清的大妖小妖聚居在这里，它们大多奇形怪状，看着好像噩梦中的产物——这些妖物当然不需要盖房子、种田，它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地面上有许多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大堆血肉，它们便趴在那些血肉上吃着喝着，饱了便直接躺在上边睡觉。 如此场景，仿佛炼狱。 倏影叼着邢云霄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周围很大范围的妖物们都愣了一愣。 随后，它们纷纷停下嘴里的吞咽动作，起身向倏影鞠躬行礼，一些睡得很沉的妖也被同伴踹醒，迷迷湖湖地行礼致意。 这些妖虽然多，但它们中一眼看去，最强大的也不过就是当初溪川镇上那个米妖的程度，相比之下倏影确实算得上是一个大哥了。 当然，金翅大鹏手下比倏影更强的也很多，只不过正如毕方所说，它们基本都去出任务了。 倏影四脚踩稳后，立即叼着邢云霄往某个方向——缓步而行。 这里已经是金翅大鹏的躯体，任何妖物都不敢乱来，它也不敢拔腿狂奔。 它与邢云霄一路上都没有交流，毕竟根本不知道万一说话会不会被发现，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这个巨大地宫傻大傻大的，岔路不多，因此倏影一直在一条直路上走了很久很久，才来到一处拐角——邢云霄用眼睛看着，感觉这像是走到了金翅大鹏的翅膀位置？ 拐弯后，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怪物堵在路口。 即使是邢云霄这种见惯了大场面的人，见到这怪物也不禁目瞪口呆，差点爆粗口——这特么到底是什么啊！ 这是个由无数巨大肉块、器官堆砌起来的妖。 它本体一眼看去就像是个金字塔形容的肉山，头顶直接顶到了地宫最高处，最下方则是直接拦住了整条大路。 几百个眼睛、嘴巴、耳朵、手指等等东西很随意地长在这座山上，不仅如此，这山上还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羽毛，也能看见这怪物身上长着不少小翅膀，只是那些翅膀基本上都歪歪扭扭、不成模样。 如果要形容，它就像是把成千上万只妖怪切碎剁烂，然后堆在了一起。 “前面就是大圣的宝库。” 倏影悄声道：“这个东西……是宝库守卫，它是大圣试图修复血肉时失败的产物，但它身上的一切都是从大圣身上剥离的，所以这怪物，非常非常强。” 邢云霄微惊：“我们可以交流了吗？不怕被发现？” “可以了。” 倏影压低声音道：“这个怪物平日里时时刻刻都要进食，但现在一动不动——它的精神状态是与大圣相连的，说明现在大圣也在沉睡。” 】 “毕方之前说过，它会想办法安抚大圣的情绪、哄它睡觉，到时候守卫安静下来，我们就能进宝库了，说的就是现在。” 邢云霄恍然：“所以，那个所谓的面具在宝库里？” “嗯，但我们不能乱走。”倏影还是显得有点紧张：“大圣私藏的宝物大多都是用他自己身体部分炼成的，一碰就会被发现……而且这个守卫也很危险。” 邢云霄有些不解：“它不是安静着么？” “不是的……”倏影叹了口气：“不能碰到它，它本身上下的血肉都自带吞噬属性，一碰就完蛋，谁也逃不掉。” 邢云霄听了之后，看着那堵住整条通道的肉山，皱起了眉。 他想了想：“你先把我放下。” 倏影听话地把他放了下来，邢云霄没能站稳，半跪于地咳了几口血后，又很干脆地抬头道：“把你自己的血肉割一些下来给我。” “是……”倏影没有反驳，它抬起狼爪，在自己另一条前臂上一抓，又举到了邢云霄上方。 大把夹杂着灰色狼毛的鲜血与碎肉从头顶洒下，洒落到邢云霄身上，他仰起头，如饥似渴地吞吃着。 倏影身躯庞大，能够浇透他整个人的血肉对它来说也不过是一点小伤罢了。 而且它实力强大，妖肉妖血的治愈效果自然也是极强。 数秒后，邢云霄身上的伤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很快，他的精神状态、健康状态都恢复到了巅峰。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舒服地叹了口气。 “大哥。”倏影低下狼头，紧张地问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邢云霄抬头指向肉山：“它没堵住上边，我们往上边走。” 说罢，他指了指自己脖子：“来，把我脑袋切断——动作利落一点。” 接下来的事很简单，摘下脑袋后，控制着头颅变大、化作巨大骷髅头，嘴里含着无头身体、“御头而飞”即可。 倏影虽然身躯巨大，但硬挂在那个小楼一般的骷髅头上，还是能够被吊过去的。 飞越这肉山的时候，邢云霄才注意到这玩意儿有多大。 肉山上数不清的眼睛此时都没有焦距，显然处于一种迷茫悄然的状态；而肉山上的那些大嘴则是不停地吧唧着，嘴里也不知有没有在嚼着什么东西，只是有无数腥臭的气味涌出。 “真是恶心……”邢云霄喃喃道。 就在这时，他们下方的一个大嘴忽然张开，打了个大嗝！ 大股气流从那嘴里喷出，正中邢云霄与倏影。 如果只是腥臭的气息倒也罢了，但这股气流中却有着某种具备腐蚀性的气体，仅仅是触碰到的瞬间，倏影身上的毛发便立即开始脱落，并且它眼中也流露出了极度的恐惧。 “大哥！” 它身体一晃，哑声道：“我、我没力了，撑不住了！” 第七十章 花园 倏影被这一口臭气喷中的时候，邢云霄却没什么感觉。 他的头颅几乎是无敌的，面对如此可怕的腐蚀也毫无感觉，只是表面结了一层奇怪的东西，但很快就脱落。 至于无头身体则一直躲在骷髅头里，并未受到伤害。 可倏影不同——它身躯巨大，是抱着骷髅头把自己挂在半空、半吊着的。 它被这一口气直接喷中，不仅如此，当时仍在呼吸的它还吸了一口。 于是，倏影的身体立即产生了反应，大片狼毛开始脱落，血肉迅速干枯，抱着骷髅头的两个前爪也明显脱力了，估计很快就要掉下去。 这恐怖的血肉妖物，仅仅是一个嗝，就能够杀死它！ 邢云霄大吃一惊，但现在这种状态的他也无法救倏影了。 他或者可以张开骷髅头的嘴咬住倏影，可如此一来，那可怕的臭气就会涌入他口中，伤到无头身体——不仅如此，就算咬住了倏影，吸入了臭气的它恐怕也活不久了。 “大哥……” 倏影眼神中流露出绝望，张开狼嘴：“那个面具叫马头明王面具，是佛门宝物，你找一个最干净的房间……它就在里面。” 说完这句话，它终于抱不住骷髅头，狼爪一滑，掉了下去。 几百米的距离转瞬即至，倏影落入肉山中，甚至连惨叫都没发出就被无数血肉淹没。 不到两息时间，肉山又打了个嗝，吐出了一大堆白森森的狼骨。 邢云霄心中一片冰寒。 他并不怎么喜欢倏影，这只狼妖原本就是站在自己对立面的，要不是用计让风梓柔擒获了它，这只狼妖也会是自己的一个大敌。 但人心都是肉长的，这段时间它也算是尽心尽力，见它就这样突然死去，邢云霄心中总是会有些唏嘘。 “你做得很好，若有来世，希望你不是一只妖。” 邢云霄心中暗叹一声，控制着骷髅头飞速越过了大肉山。 那大肉山吃掉了一只狼妖，却仍然在睡梦中一动不动，仿佛刚刚只是不小心咽了口唾沫般。 这种表现，也让邢云霄对于金翅大鹏的实力有了更进一层的认识。 很快，前方出现了一面大墙和一扇门。 邢云霄落到地上，骷髅头回到脖颈上，长成了正常的脑袋，仰首打量着这面墙。 组成这面墙的材质也是那种不知是藤蔓还是丝线的东西，近看之下，却又感觉有点像是肉筋血管。 不过他现在没功夫管这些，大步走进了门内。 门里的空间仍是空旷地宫，只不是用大量白骨搭起了一个大花园，花园里种满了招摇摆动、长着眼睛嘴巴的花妖，中心的血池涌着喷泉，一条条路蔓延向四方、通向一个个独立的房间，能够透过那些房间半透明的门看到里面展示着什么，却看不清。 所谓宝库，倒更像是个大号宝物博物馆。 邢云霄小心翼翼地走进了这个花园，观察起周围。 他牢记得之前倏影说过的话——这里面的大多宝物都是金翅大鹏用自己的血肉炼成，非常危险，一碰就会被发现；而自己要找的那个面具，在一个非常干净的房间中。 他这样想着，沿着那些小路走向了某个展示宝物的房间。 然而……等他走近了，却发现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东西！ 在远处的时候看，门里是模湖的，可走近了，门里还是模湖的，这门就像是磨砂玻璃一样，根本就没想让你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邢云霄呲了呲牙。 他现在很赶时间，那毕方不知道能哄住金翅大鹏多久，自己可没功夫一个门一个门开过去！ 但眼下根本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推开眼前这扇门。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腥臭气息，房间里满是都是白骨与碎肉，地面上蹲着一个头上长角、皮肤森白的小鬼，正蹲在地上啃着那些骨头，见门推开，有些诧异地抬起了眼。 邢云霄与小鬼大眼瞪小眼。 砰！ 他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 “不是这个。”邢云霄捂住了脸。 他怎么也想不到，所谓的宝物居然会是活物？ 就这样，他一路小跑向最近的一个房间，又打开了门，这次门内的是把骨刀，显然也不是要找的东西。 “没办法，只能继续找下一个……嗯？！” 邢云霄正自言自语着，但就在他关上门的瞬间，整个花园竟然微微一颤，随后脚下小路、面前房间，全部都移动了起来！ 他大惊，第一时间便以为是金翅大鹏找上门来了，全身绷到了极致，就要找地方先行躲藏。 但这时他才发现所有的小路、房间都开始了移动，有的变更远了、有的变更近了，有的左右移动、有的前后移动，就像是被故意打乱的拼图一般。 数息后，这种移动停了下来，邢云霄有些茫然地望向四周。 没有人找上门来，也没有什么大能跳出来把他碾成碎片。 但是，周围所有的房间都变换了位置方向！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开过的两个门是哪个房间的了！ 一滴豆大的汗珠出现在他额角。 “这是宝库的自我防盗机制么？”邢云霄咬着牙喃喃道：“只要没能一下子找到正确的宝物，它就会自行变换位置？” 他可没有苏合香、风俊明那种占卜算卦的能力，这里少说也有上百个房间，这要怎么找？ 最干净的房间……可如果连门都不开，怎么知道哪个房间是干净的？ 他也不敢贸然在这些房间或者门上做记号，万一引起金翅大鹏感应了怎么办？ 邢云霄此时心态有点崩，原地坐了下来，按着太阳穴思考起来。 “等等……如果那个面具……是增幅怪仙能力的……” 他紧闭双眼，自言自语着：“我进入半癫狂的状态，能不能感应到它？” 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邢云霄立即一个深呼吸，调动起自己的情绪，转眼就进入半癫狂状态中，待他睁开眼时，两个眼球都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红色，身体周围也开始出现腥红色能量风暴。 也就是在这时，他产生了两股感应。 第一股感应，是在这个花园中的某处，来自一个房间，想必就是那马头明王面具。 但第一股感应，却来自于周围无处不在的虚空！ 仿佛有一双眼睛乍然睁开，向他这里看了过来，那眼神中带着极其阴狠的寒意，即使是当下天不怕地不怕的邢云霄也浑身竖起了寒毛。 “金翅大鹏他发现我了！” 第七十一章 马头明王面具 在反应过来的瞬间，邢云霄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是，先去把那个面具拿到手上——但这样一来，金翅大鹏可能转瞬即至，他小命休矣。 第二个选择是，马上就跑！ 只是一闪念的功夫，他就做出了决定。 “跑个屁！这里都是金翅大鹏的躯体最深处了，我还能跑得掉？拿到面具，说不定还有那么一丝机会！” 很难说这完全是他的想法，还是说有一丝癫狂精神影响在里面，总之，邢云霄在电光石火的刹那后，便拔起腿，直接朝感应到那面具的方位奔去！ 与此同时，一道强大的神念开始在这座花园中凝聚。 邢云霄能感受到那股神念的从容，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家里飞进了一张小纸片，在风中摇摇摆摆，作为主人要抓住这张纸片，自然是不慌不忙。 是的，不是什么蝼蚁，而是纸片，毫无威胁、毫无作用，甚至连生命和灵魂都不存在的纸片。 也正因如此，邢云霄才能趁此机会，一路狂奔至那面具所在的房间。 他一头撞开了那道门，冲进了那个一尘不染的房间，一眼使瞧见了房间中央台子上摆放着的面具。 这是个红色面具，模样有些恐怖，血面獠牙、三目怒瞪，戴着一个青色头盔，头盔上装饰着一个个小骷髅头，头顶还有一条小蛇，给人的感觉便是充满了愤怒与杀意。 邢云霄没太多功夫去考虑这面具的来历、作用，一把抓起它便往脸上扣去！ “啊啊啊啊！” 戴上面具的瞬间，恐怖的忿怒便瞬间填满了他的大脑，他身周的能量风暴瞬间爆发，将所处的这个房间轰成了粉末。 】 但神奇的事发生了——在这种极度愤怒、疯狂的状态中，他却仿佛生出了另一种“俯瞰”般的状态，以一种无悲无喜、无嗔无念的情绪旁观着，就好像自己成为了一个观看电影的事外人。 也就是这时，花园里的那道神念之身已经完全凝聚。 那是个模湖的身影，若用肉眼去看只能看见一个人身轮廓，但他身上所有的细节都如同电视雪花屏一般闪烁着黑白点。 从轮廓看，这应该是个高大英俊的男子，长发及肩，身上披着一件大羽氅。 “毕方。” 男子发出了略显阴森玩味的声音：“你可没说，咱们家里进了一个怪仙呐。” 他话音刚落，一道红光便从远处跌跌撞撞地飞了过来。 紧接着，一个红发女子扑通一声跪在了这男子脚下，几乎是五体投地，额头不停在地上磕撞着：“大圣！毕方不知、毕方不知啊！” 原来，这红发女子便是毕方的人身，只是她此时吓得浑身发抖，头根本不敢抬，也看不清模样。 “噢？”男子冷笑一声：“你回来后第一时间先打听我的状况，之后去而复返，紧接着便迫不及待说要替我疗伤、助我安睡——然后这怪仙就进了宝库，你现在说不知，当本圣是傻子？” 毕方依旧不停用头撞着地面，但一句话也不敢解释了。 男子根本懒得看她，抬目望向了邢云霄方向。 此时的邢云霄，已经慢慢走了过来。 他脸上戴着马头明王面具，身体周围的能量风暴已经全部被他收敛，连一丝都见不到。 有趣的是，他脸上的面具“活”了过来。 邢云霄脸上真实的表情，全部在这副面具上反应了出来，他此时瞪着眼睛、满脸狞笑，眼神中却冷静无比，一步步走向那男子。 但其实，现在他心思正在飞速急转。 毫无疑问，眼前这男子便是金翅大鹏的神念化身，不论他现在是不是受了重伤、又或者身上带着多少负面buff，都是世间一线绝世强者。 怪仙虽然能够无视力量、直击法则，但很难说到了对方这种层次，是不是对扭曲天道同样有自己的某种理解…… 打是铁定打不过的，只能想办法逃。 邢云霄这样想着，目光瞟到了男子脚边的红发女人。 他刚刚自然也听见了他们俩的对话，知晓了这就是毕方。 于是，他心思一转，发出了冷笑：“毕方姐姐，你之前还说要我同你携手算计金翅大鹏、夺取他的血肉身躯，怎么这就怂了？” “！ ！” 毕方大惊，勐地抬起头来、怒目而视：“你胡说什么！” 她的人形模样长得很美，只是五官神态有些刻薄，而且化作人形后倒也看不出秃毛鸡的模样了。 随后她立即仰头望向金翅大鹏，声泪俱下：“大圣莫要听此人胡说！毕方是被他欺骗了的！毕方我……我……” “接着说啊？”金翅大鹏目不斜视，玩味地说道：“说说看，你是怎么被他欺骗的？以至于亲自带路把人带到了这儿来？马头明王面具的事，我可只告诉过你噢，既然敢做，有什么好怕的？” 毕方怔住。 “对啊毕方，你有什么好怕的？”邢云霄也冷笑起来：“你说过这狗屁大鹏已经实力大损，联合你我之力，足以将他磨杀！” 毕方大怒：“你再扇风点火！” 说罢，她原地暴起，向邢云霄杀了过来！ 金翅大鹏也不拦着，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如果他现在的表情，应该是某种看热闹的神态吧。 毕方此时怒极，全力爆发之下顿时化身为一团烈焰，如流星陨石一般砸向邢云霄。 但现在的邢云霄，并不怕她。 马头明王面具上的三只眼睛微微一亮，那眼中童孔瞬间放大——紧接着，毕方就感觉那三个童孔在自己眼中无限放大，直至变成了三个太阳、三个世界，无穷无尽、铺天盖地，这三个童孔中有生死之上的大恐怖，无法形容、无可名状。 “啊！ ！” 她一声尖叫，周身火焰俱散，流星陨石变成了滚地西瓜，直接抱着头蹲在了地上瑟瑟发抖，再也动不了一下，双眼中已经没有了焦距，被吓得已经失了神志。 见状如此，金翅大鹏有些意外地“噢？”了一声。 随后他望向邢云霄，好奇地问道：“戴上面具后，你对如今这扭曲的天道，有几分理解？” 第七十二章 忿怒与业障 面对金翅大鹏的问题，邢云霄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能告诉我这个面具的来历么？” 对于扭曲天道，他现在有几分认识？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 但可以肯定的是，戴上面具后的每一分每一秒，他的认识都在增进！ 他有种神奇的感觉，这个面具就算是给老师、给萧师兄，都未必能起到多大作用，只有在自己这里才是最有用的！ 戴上这个面具后，他的精神仿佛被分割成了两个部分，第一个部分狂怒似癫，第二个部分冷静如水，二者却又藕断丝连。 在这种精神状态下，他似乎长出了第三只眼——也就是面具额头上的那第三只眼。 透过这只眼睛，他看到了复杂扭曲的天道。 眼中的一切不再是普通简单的三维世界，而是变成了自己以前学建模时、用软件看到的那种黑白线稿模样。 但与当时电脑屏幕上那些中规中矩的线稿不同，这个世界是混乱、无序的。 那些黑白线条不停地游走涌动着，即使是一个固定的物质，它虽然表面没有一点变化，但其内部却一直在不停变化，所有物质内部都像是随时有千万只小虫在钻孔。 大概也就是因为如此，才会诞生出无数莫名其妙的妖物与诡异吧。 只是当他望向金翅大鹏那神念化身的时候，看到的依然是一片黑白雪花。 “来历啊，可以，当然可以。” 金翅大鹏不知在想什么，此时态度似乎格外耐心，甚至发出了一些笑声。 当然，邢云霄猜测，对方很可能是真的需要怪仙来做一些很重要的事，加上对方现在重伤，自己又已经取得并且能够使用马头明王面具了，那么对方当然可能会选择先哄一哄自己，看看能不能直接合作。 能一眼把毕方瞪疯了的怪仙，即使是金翅大鹏，也一定不会再把他当成是个纸片了。 】 那一边，金翅大鹏已经悠然开口。 “马头明王，又叫马头金刚，来历嘛自然也是西方佛国，你知道，我和念佛的关系不错。” “马头金刚是观音万千化相之一……观音很熟悉吧？她在人间的信仰相当可观呢。” “马头金刚，是为畜生道之教主，是无量寿之忿怒身，以观音为自性身。” “其功德在于降伏罗刹、鬼神、天龙八部之一切魔障，消无明业障、瘟疫、病苦、免一切恶咒邪法等……你身上的那股气息可不是普通怪仙能有的，那是业障吧？” 金翅大鹏发出笑声：“是不是觉得这面具和你特别契合？所谓‘啖食一切众生无明罪障，摧破诸恐而现之形’，正是这面具所代表的意思，你能够尽情地释放业障、发散疯狂，因为不论如何，这面具都会替你找到平衡。” 邢云霄听得暗暗心惊，又有些欢喜。 金翅大鹏说的这些话，应该是真的，因为自己的感受是真实的——戴上面具后，他确实可以将自己身上业障毫无顾忌地释放！ 之前生吃了张池后，他身上的业障就已经达到一个恐怖境地了，但现在他已经将这些业障完全释放，身体周边却没有一点能量溢散，全部都被这面具困住了，变成了反哺自身的力量，供他参悟天道。 也难怪，金翅大鹏在传说中本就是佛教护法，更是如来的“舅舅”，和佛教的关系特别好，所以搞到这样一个佛教至宝并不奇怪。 “你耐心地和我解释这些，是想与我合作吧？” 邢云霄也不装疯癫了，干脆平静地问道：“你早就弄到了马头明王面具，又派人去找怪仙，也是想找一个能够发挥此面具能力的怪仙吧？” “当然。”金翅大鹏的身影轮廓微微挺胸：“本圣知道这个扭曲的天道一定会诞生怪仙，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甚至有你这样一个能够完美发挥马头明王面具能力的怪仙，甚至还自己找上了门。” “我知道你并未与毕方合作，以她那点心气根本不敢背逆我，所以你是凭自己的能力来到了这里、偷到了面具，这算是一种实力、也算是一种运气。” 他笑道：“你可能不信，但对我们这种层次的存在来说，运气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你想要我帮你。”邢云霄目光闪动，面具上的三只眼睛也跟着转动起来：“那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金翅大鹏呵呵一笑：“我不杀你。” 邢云霄心头一跳。 这话倒也没毛病…… “想想吧，不急。”金翅大鹏悠然道：“给你十秒时间。” 不急？十秒？邢云霄心中又是一跳，这家伙，好言好语说着话，这边还说着不急，结果就给自己十秒时间考虑？ 也是，人家是天底下第一阶梯的强者，又是个公认阴狠狡诈的家伙，怎么可能指望他当老好人？ 他低下头，思绪飞转起来。 虚与委蛇？先答应下来？但这金翅大鹏可不是别人，自己如果真的落在他手上，想逃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拒绝？拼死一搏？有了马头明王面具相助，说不定真能与这个重伤状态下的神念分身一战？ “五、四、三……” 那边，金翅大鹏轻轻念着数字。 邢云霄抬起头，准备回答。 就在这时，金翅大鹏忽然一笑：“噢对了，还有件关于这个面具的事忘了告诉你。” 邢云霄一怔。 “是这样。”金翅大鹏笑着，笑声忽然有些阴森：“它会消耗人的精神力，一般戴着它最多五分钟，就会昏过去。” 邢云霄大吃一惊，下意识打算回朔一下自己戴了多久面具……然后，就眼前一黑，仰面倒下。 扑通一声，他整个人摔在地上，全无意识。 下一秒，他脸上的马头明王面具凌空飞了起来，朝金翅大鹏的神念分身而入，最终落到了他手中。 “骗了我的手下、混进我的宝库、偷了我的东西……还妄想与本圣合作？” 他把玩着手中的面具，看着地面上昏迷的邢云霄，冷笑道：“若非你与此面具相性极合，本圣早就将你挫骨扬灰！” 第七十三章 看见 「这、这也搭不起来啊？」 苏合香跌坐在地，一脸丧气地看着面前那塌落一地的「积木」。 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正是玉京山不知名雪峰顶、琼华宫最深处。 数日前，白猿将她带到了这里，这是唯一一座相对完好的小殿堂，内部非常简单，地面上却有一个云雾缭绕的大沙盘，沙盘上不是别的，正是琼华宫的微缩模型。 只不过这模型如今与外边破碎的宫阙一样，各种零部件散落得到处都是，看上去就像是个只拼了一小半没拼完的乐高玩具。 白猿告诉她，这看上去不起眼的模型，正是九天玄女控制整座琼华宫的核心。 如果苏合香能够将这「积木」拼成完整的琼华宫模样，那么外边那真正的琼华宫亦能复原——于是这几天时间，苏合香都在这里饶有兴致地搭积木。 她知道这件事肯定没那么简单，而且如果能办成，搞不好自己直接就晋级六变七变了。 但她没料到，这事这么难！ 这不是把看上去契合的积木搭在一起这么简单，而是要用到神力。 苏合香如果不用玄女神力包裹自己双手，她甚至连一块黄豆大小的碎片都拿不起来！ 而且，不光是捡起来就完事了，要在庞大的宫阙模型中找到那个契合的位置、将碎片放上去，这也是一件极难之事，更不用说「搭回去」这个动作也要用到神力。 她费了三天功夫，好不容易凑齐了一整套碎片，感觉能将一幢完整建筑拼起来了，结果就要马上要放上最后一块碎片的时候……出问题了。 这一瞬间，苏合香感觉到手中那块小小的碎片……噢不，应该是整幢由碎片拼起来的建筑模型中传来一股强大吸力，瞬间将她身上的神力吸了个干干净净！ 不仅是神力，还有体力。 她一下子便脱了力，整个人跌坐在地，手中的碎片也脱落出去，紧接着，刚才都已经基本搭好的建筑模型也轰然倒塌。 「师尊？」 这时，小殿的门被推开，白猿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您怎么了？」 苏合香有气无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咋了，是不是刚才外面有反应了？」 「是……」白猿点头道：「镜演殿于风雪中重塑如旧，但却在最后一刻崩塌。」 「噢，原来叫镜演殿。」苏合香叹了口气：「我能力不够呀，好不容易找齐了这个什么镜演殿的碎片，但搭不起来，它最后时刻抽干了我的神力。」 白猿神色一滞，随后略显了然。 这完全可以理解。 一个三变左右的下凡仙，放在俗世中算得上强者了，大部分的妖都能打一打；但要三变下凡仙来做「重建天宫」这等大事，是绝无可能的。 换个概念来说，这如果放在修仙里，三变最多是个金丹初期，但想要重建琼华宫，你得是个天仙起步，那渡劫境都不够看啊！…. 「唉，看来这事我现在还办不成。」 苏合香叹了口气，拍拍身上的灰，慢慢爬了起来：「那么大徒弟呀，为师我得离开了，我还有事要办呢。」 白猿一怔：「师尊之事，急么？」 「也不能算很急？但总之很重要。」苏合香摊了摊手：「我上玉京山本来就是为了那件事，是忽然见到了你，我觉得重建琼华宫正好能帮着我增长境界、对未来有帮助，所以我才来的。」 「但现在我连一个小宫殿都搭不起来，说明暂时时机未至吧，我还是要去做自己的事。」 白猿听后并未表现出反对，只是颔首道：「师尊做事自然有师尊的道理，那么师尊可需要徒儿帮忙？」 「嘿，就等你这句话！」 苏合香满意地笑了起来，右手作手刀状虚空一切：「你现在这个本事呀，到凡间那是能大杀四方的！」 「能帮到师尊就好。」白猿也笑了起来：「那么师尊欲往何处？」 听到这个问题，苏合香脸上笑容微敛：「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我当初喝下往生潭水后一口气睡了了几个月，现在邢云霄那货在哪都不知道，我想找他也不晓得要上哪找呀。」 「原来师尊是要找人。」 白猿皱眉沉吟片刻后，忽然目光一转，伸手指向地上那一片宫殿模型：「师尊，您方才未能重建的镜演殿中，有观测世间的能力，或许能助您找到人。」 苏合香撇了撇嘴：「那有啥用？我又搭不起来。」 「或许不必重建整座镜演殿。」白猿笑道：「以师尊目前的境界也难以观测世间，想要找人，只需要复原殿中一面小小的镜子即可。」 说罢，他来到苏合香身边、蹲下身，指着刚刚倒塌的模型碎片，并从中挑出了一块极小的、不起眼的镜片：「就是它。」 苏合香有点惊奇：「只复原一小块镜子可以吗？我刚刚都快把整个殿搭完了它也没别的反应呀。」 白猿站起身，认真地说道：「琼华宫乃是师尊的，师尊想要它怎样，它就可以怎样。」 「这么唯心啊。」 苏合香沉吟片刻，决定试试，反正试试不花钱。 只是她现在神力刚刚被抽干了，暂时聚不了力，于是刚刚蹲下，又尴尬地站了起来。 白猿立即明白过来：「师尊莫急，弟子有办法。」 说罢，他扭过头，一熘烟就跑没影了。 没过几分钟，这白猿又一熘烟跑了回来，献宝似地双手捧来一个红色小果子，脸上有些笑容：「师尊请用。」 苏合香挑了挑眉：「这是啥？」 她一边问着，一边已经接过这果子咬了一口。 这一口咬下，她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果肉入口即化，随后四肢百骸中涌出一股清凉之意，刚刚流失的体力、神力瞬间恢复。 「此乃朱果。」白猿颇为感慨地答道：「这是曾经师尊送给弟子、供弟子修炼时增进功力的，如今只剩下一枚，恰好还于师尊。」 「有趣，有点因果循环的意思了。」 苏合香满意地点点头，三两口将这朱果吃下，顿时觉得神力充沛。 传说中的朱果便是天材地宝，吃了可以功力大进——但现在这枚显然没这本事，只能让她神力充盈。 不过这样也够了。 她蹲下身，运起神力，拾起了那枚小镜片，心中默默念叨起来。 「我就要这面镜子、我就要这面镜子，什么镜演殿暂时不需要恢复，我就要这面镜子……」 随着她一边默念、一边将小镜片放到那破碎宫殿模型中的台子上，两道光芒乍然闪现。 一道光芒来自于她指间捏着的这个小模型，另一道光芒则来自于窗外，也就是真正的镜演殿方向。 与此同时，苏合香生出了某种玄妙的感应。 她根本不需要走到那破碎的镜演殿中，仅仅只是生出了「这镜子修好了我得看看邢云霄那货在哪」的想法，一道画面便自行送入了她脑海中。 PS：今天只能更一章，不好意思啦，工作上的事有点多，抱歉抱歉。 lq. 顽固的仓颉 com，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第七十四章 困 苏合香站在原地，双眼失去了焦距。 浑身欲血的邢云霄被铁链穿胸，高高吊了起来，下方有无数妖物，它们贪婪地张着嘴，接着从他身上滴下的鲜血。 不远处，有一个眼神阴冷的红发女人，她死死盯着邢云霄，身上的杀意随时都可能满溢出来。 与此同时，虚空中仿佛有一双眼睛忽然循着苏合香观察的目光追了过来。 “谁？！” 一股霸道之极又阴狠之极的气息顺着那注视感紧逼而来，也就在这时，苏合香身体微震，后退一步，眼中看到的画面全部消失，她指间的光芒、外边镜演殿的光芒同时散去。 于是，那随着她目光逼来的注视感自然也因此断掉。 “邢云霄被抓了？！” 苏合香捂着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望向白猿：“我通过那镜子观测世间，会被发现吗？” “被发现？”白猿一怔，随后皱眉道：“据师尊所言，能够意识到自己正被演世镜观测的存在，都是和她一个层次的强者了。” 苏合香打了个冷颤：“那特么完了呀！邢云霄到底惹了谁啊！” 刚刚乖徒儿口中这个“师尊”可不是自己，而是巅峰状态下的九天玄女！那可是在神话传说中都属于一线强者的存在啊！就算比不上什么盘古伏羲女娲三清天帝这种，也绝对是个出场就能定乾坤的牛人啦！和她一个层次？还在现在这个世界？ 白猿不解：“师尊，怎么了？” “唉……”苏合香捂着脸叹了口气：“先别问怎么了，我问你，如果有个这种层次的强者，你打得过不？” 白猿几乎没有犹豫就摇了摇头：“断然不能，但若弟子我全力出手，或许能阻其片刻。” 苏合香并没有多意外，反而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还好还好，不至于完全没得打——来，徒弟，我们走。” “师尊，去哪？”白猿一怔。 苏合香撇了撇嘴：“去哪？去救人呗！当然，还得先找点帮手。” …… 邢云霄缓缓睁开眼，下方扑鼻的腥臭味让他一阵反胃，紧接而来的便是全身上下无处不在的疼痛。 这种疼痛甚至比之前被倏影打得半死更疼，仿佛有什么特殊的东西一直在他身体里噬咬。 血湖住了眼睛，他看不清面前情况，脑子也一片湖涂，只隐约记得昏迷前自己戴着那面具、和金翅大鹏说着话，然后，怎么就晕了？ “嘿，傻子。” 这时，邢云霄脑海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他一怔，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正是自己的声音——难道是身体里的第二人格？ “是我。”第二人格冷笑道：“你被人坑了，知道不？” “坑……”邢云霄先是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在心中苦笑一声：“我明白了，那个面具其实是有副作用的吧，或者是说有时间限制？金翅大鹏故意拖着和我说话，就等那面具反噬呢。” “看来还不是全傻。”第二人格干笑了一声：“那家伙也是个有趣人物，如此强大的存在，对付你一个小喽啰，居然要用这种手段？” 邢云霄低垂着眼皮，暗道：“狮子搏兔尚需全力，只不过他用力的方向不是用拳头罢了，这样的敌人反而更加可怕。” 说到这里，他用力眨了眨眼，但头上流下的血依然湖着眼睛，还是什么都看不清。 “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在心中问道。 第二人格的声音变得无奈起来：“两个铁钩从背后穿过前胸，胸口上的眼睛被戳瞎了，我也什么都看不见。” 邢云霄：“……” “不过我比你醒得早，大概听到了一些东西。”第二人格语气逐渐阴冷：“其实你也能猜到，无非就是先困着我们，然后想办法控制我们的精神，再利用我们怪仙的能力做事。” 邢云霄感受着身上那无数如小虫子般试图钻进骨缝内脏中的噬咬感，明白了过来：“就是这东西？”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不错。” 第二人格冷笑一声：“它们已经侵蚀了我们全身上下，但唯独无法进入头颅深处、占据大脑，所以现在你我还能说说话聊聊天。” 原来如此……邢云霄意识到，这是自己那似乎无敌的头颅救了自己一命。 不然现在，他恐怕已经丧失神智，变成任人摆布的傀儡了。 “那我们现在有逃离的可能么？”他问道。 第二人格的冷笑声更加不屑了：“想屁吃呢？我们现在身体千疮百孔，下面有一大群妖怪守着，之前我好像还听到了毕方的声音，那货之前被你吓得屁滚尿流，现在多半就守在不远处等着弄死你呢。” “别说是逃出去了，现在我们但凡多挣扎一下，恐怕就得断个手断个脚，最好的情况就是这样一直吊着。” “反正金翅大鹏暂时攻不破我们头颅，也就无法让我们使用怪仙的力量，他说不定还得去找老师的麻烦，到时候把老师引来，咱们就安全啦。” 邢云霄听着他的话，却在心中摇起了头：“这样傻等下去不是办法。” “金翅大鹏就算比不上烛龙，那也和鼓、龙女他们一个层次，对付一个没生命没法力的龙骨头颅，又怎么可能完全没办法？” 第二人格嗤了一声：“屁话，我难道不知道？但你眼下有更好的办法吗？” “或者你把身体主导权交给我，我对怪仙之道的理解可比你深，我来赌一把，看看能不能打出去？” 邢云霄听了之后，暗自苦笑一声。 他知道第二人格的这个“建议”其实是在反斥。 别说是“理解更深”了，就算现在再给他一个马头明王面具，他也未必能打出去，就算能吓退毕方又如何？金翅大鹏要强大太多、阴险狡诈太多，根本打不了。 稍微想想就知道——之前自己戴着马头明王面具时，稍稍动了动念头就把毕方吓成了一只小鸡崽，但金翅大鹏呢？他有半点被吓到的感觉吗？ 当时他的神念分身就站在自己面前，马头明王面具上的三个眼睛几乎都要怼到他面前了，他有一点反应么？ 想到这里，一向斗志昂扬的邢云霄都生出了些许绝望感。 “不过，如果你真想搏一搏，我倒是有个建议。” 这时，第二人格懒洋洋地说道：“这些在我们身体里乱钻的小虫子吞噬的不仅是血肉这么简单，而是试图触及你我的灵魂——也就是仙神魂种，毕竟想要控制一个怪仙的精神，光会吃肉喝血是不够的。” “有趣的是，在它们的不懈努力下，我有种感觉……之前咱们吃下张池那身烂糟刑天肉、导致下凡仙境界阻滞，这个问题，好像要因为这些小虫子解决了。” “刑天、业障、怪仙……你想想办法，说不定能搞一把。” 第七十五章 引火焚身 第二人格的话，让邢云霄想了很久。 当然，这个过程中他也无法一直保持独自静默。 醒来后，疼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他也不受控制地挣扎了那么几下，就这几下，便引起了毕方的注意。 正如第二人格所猜，毕方确实就守在这里，就守着他。 于是，她立即饶有兴趣地折磨起了邢云霄。 一开始是一团小火焰，那火焰能直接烧穿他的脚底、烧到骨头，那感觉超越了痒与疼，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折磨，甚至还有种令人强制清醒的效果，若非邢云霄经历过龙嵴峰三道难关的痛苦，他恐怕当时就要死过去。 之后大概是火烧脚底玩腻了，毕方又开始玩别的折磨方法。 这些折磨方法十分变态恐怖，甚至是写出来书就会被封掉的程度。 这期间过了多久没人知道，也许只有几天，也许已经几个星期了，只是洞中无日月，更没有准备的时间观念。 但在这过程中，邢云霄却有了些新灵感。 “说起来，你还记得吕岩吗？” 他一边忍受着剧痛、一边在心中问道。 此时毕方从掌心变出了一只小鸟，学着古希腊神话中宙斯折磨普罗米修斯的玩法，让这小鸟不停透过邢云霄腰腹上的伤口啄着他的肝脏。 “嘶！痛！”第二人格回应道。 邢云霄：“……” 这段时间以来他发现第二人格变得格外活跃，之前几乎不说话的他已经可以熟练地心中与自己交流了……或许是因为当初戴过马头明王面具，对精神造成了影响？无法确定。 总之，这第二人格不仅能聊天，甚至对身体的疼痛也有了感觉，有时候受到折磨时，他喊得比邢云霄还要大声。 “啊？你刚刚说什么？”这时，他反应了过来：“吕岩？噢我记得啊，就那个小道士嘛。” “嗯。” 邢云霄在心中说道：“我记得当初吕岩和我一起上龙嵴峰的时候，似乎对于疼痛有远超普通人的耐受力。” “他就是个受虐狂嘛！”第二人格粗声笑道：“所以……咦？” 他忽然反应过来：“你不会是想培养什么新的精神疾病吧？” “没错，你那时候的建议，我一直记在心中，而且在不断思考。”邢云霄澹澹道：“我认为，既然有希望脱困而出，就不能只是脱困而出，我还得把马头明王面具弄到手。” “但那玩意儿现在在金翅大鹏手上，硬打是打不过的，却又避免不了正面冲突，所以我认为，必须要有正面受其攻击而不死的办法。” “于是，我就想到了吕岩那个受虐狂。” 邢云霄在心中笑了起来：“现在我正在被反复折磨，如果我能够从中找到快感，把它培养成一种精神疾病，能不能利用到怪仙道法中、令我自己耐受攻击的水平提高很多？” “……”第二人格沉默片刻，感慨道：“什么都想学只会害了你。” 但吐槽归吐槽，思考片刻后，第二人格便同意了这个计划：“你的想法确实有点道理，要不要换我来？我对怪仙之道理解可比你深。” 邢云霄在心中微笑：“一起吧，你既然对疼痛都有感觉、也有自己的意识，那就不必强分你我了。” 说罢，他又一次睁开了被血湖住的双眼。 这次他看见了，不远处就站着那个红发女人，正是毕方。 “毕方啊，还在这里？” 他干笑道：“你变只小鸟在这啄我心肝，莫不是想撩我？” “噢？忍不住痛了么？”毕方也在闭目养神，听见声音后睁开了眼，同样发出一声干笑：“别激我，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听你半句欺骗了。” “激你？你有什么好激的？”邢云霄不屑地勾了勾嘴角：“折磨了我这么久，我只觉得像在按摩，你是没吃饭吗？” 毕方眼神微动，觉得有些奇怪，却不知道奇怪在哪。 总不会自己的折磨还给邢云霄带来好处了吧？ 但如果说有好处，这也折磨他好几天了，没感觉到啊？ “你这么直球，她会不会反向理解啊。” 脑海中，第二人格问道。 邢云霄悄悄在心中摇头：“不会的，这个毕方虽然实力强大，但头脑并不复杂。” 换源app】 果然，没出几秒，毕方就面露怒色，冷笑道：“好啊，既然你想要刺激的，我就给你更刺激的！” 说罢，她手一甩，数百个微小的火星点飞出，落在了邢云霄身上，其中大部分都在面部。 这些火星并未像之前一样直接烧进他的皮肉、骨头里，而是仅仅在他皮肤上烧出了一个个个小焦点，往里钻入一些，便不再动弹。 很快这些火星点就消失不见，可邢云霄全身上下却自发出现了恐怖的疼痛。 这疼痛超过了之前所有的折磨，令他童孔剧震起来，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毕方露出了阴毒的笑容：“前段时间，我在你们人类城市中找到了一本书，上面写着神经痛是最难忍受的，尤其是分部在面部的三叉神经。” 她打了个响指：“接下来我什么也不会做，你就好好享受这种剧痛吧~” 随着响指声落下，邢云霄身上的疼痛瞬间放大了百倍。 这种痛如刀割、如电击，一阵阵地爆发，不仅是火星落下的点剧痛，还牵着周围一片一起疼痛，甚至无法分辨出到底是皮肤、肌肉，还是骨头上传来的痛感。 作用在神经上的疼痛，最直接、最敏感、最无法忍受。 但邢云霄在这种剧痛中，却心中暗喜。 不对，不是暗喜，他甚至张开嘴，发出了笑声！ 他不是主动“喜”的，而是强迫自己开心。 他不知道要怎么把自己变成一个受到虐待还能甘之如饴的人，但他知道，人的情绪与记忆是会产生关联的。 如果自己在遭受这种无法忍受的剧痛时是开心的，那么未来……或许他每次遇到身体上的疼痛，都能更开心一些？ 这是种尝试，或许能够成功。 “变态，太变态了！”第二人格的声音压抑而痛苦：“不对，是痛快！太痛快了！” ps：啊……我的编辑离职了，希望不会影响到未来书的更新吧，难顶。 第七十六章 蓝牙耳机？ “还没能控制他的精神么？” 金翅大鹏的声音响起，将邢云霄从迷迷湖湖的状态中拉回了现实。 他已经承受了不知道多久的折磨，那痛并快乐着的感觉已经模湖了，他甚至已经逐渐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痛苦还是快乐。 那是种很玄妙的感觉，随时有种濒临死亡的味道，但这种濒死感，却格外刺激、令人热血沸腾……难道这就是受虐狂的快乐来源？ 邢云霄不知道，只是在痛苦中一点点模湖了神志。 直到听见金翅大鹏的声音，他才稍稍清醒了一些，睁开了眼。 可以看到下方那一道诡异的、闪烁着黑白雪花点的人影轮廓，以及他背后毕恭毕敬的毕方。 “是，大圣。” 毕方低头道：“毕方已经用尽一切办法试图瓦解此人意志，但蛊妖却始终未有反馈。” “哼。”金翅大鹏发出一声冷笑：“他可不是意志力有多强，而是他的脑袋不正常。” “是，毕方也发现了。” 毕方低垂着眼皮应道：“此人头颅十分诡异，血肉并无特殊之处，但那骨骼却异常坚固，我的妖火始终未能烧透，并且有股神秘的护佑力，即使蛊妖想从血管中钻入其头颅也办不到。” 金翅大鹏一点点走近了邢云霄，念念有辞。 “此人除了是怪仙，还是刑天的下凡身，砍掉脑袋也不会死，头颅有些异常倒可以理解，但……” “即使是刑天，也从未听说过其头颅有什么特殊的自保防御之能，看来此人是另有际遇。” “但连毕方妖火都烧不透的颅骨……” 听到这里，邢云霄终于凝起了一点力气，笑道：“猜什么呢？你这么厉害，为何不直接摘下我脑袋看一看？” “大圣说话，岂容你打断！”毕方横眉一竖，张口便斥。 金翅大鹏抬了抬手，阻止了她的喝骂，抬起头，面朝着邢云霄澹澹问道：“说一说你这颅骨的特殊之处以及来历，可以少受点苦。” “呸！” 邢云霄吐了口唾沫：“老子还嫌你们下手轻呢，都没吃饭吗？” 吐出的飞沫喷向金翅大鹏，但当然不可能触碰到他，而是在半空中便被毕方身上释放出的热浪烧没了。 “大圣，此人油盐不进！” 毕方冷声道：“不如拿他为人质，再上长生谷，逼迫长生谷谷主为我们办事！” “毕方啊……”金翅大鹏摇头道：“你跟了我这么久，脑子就不能长一长吗？” 毕方：“呃？” 金翅大鹏叹道：“你上回去长生谷，一见面就被人拔光了毛，你有什么自信拿个人质人家就对付不了你？还是说你要本圣出手？你觉得本圣能和你一起去长生谷吗？” 毕方大汗淋漓，不敢说话了。 邢云霄反而觉得很有意思，不停笑着。 金翅大鹏再次抬脸朝向他：“你不怕吃苦也不怕死，但是个人就总有怕的东西，你怕什么呢？” “你慢慢猜啊。” 邢云霄笑道：“罗睺已经马上要掌握凤天昊的能力了，你却还在这里和我玩过家家，等他魔国一成，你和鼓都得变成他手下小弟，到时候看你还能这么装逼么？” 金翅大鹏不应话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如果他现在有表情，不知会是怎样的神态。 “是了。” 半晌后，他幽幽开口道：“你也担心罗睺成就魔国，将我与鼓全都收入麾下，届时人间换了天地，不论你是下凡仙还是怪仙，都再无容身之地，预言将成，俗世将再无凡人！” 听到这里，邢云霄眼睛眯了起来。 这金翅大鹏，果然机敏。 见到他的表情，金翅大鹏也发出了笑声：“罗睺就算真成了什么魔尊魔帝，也必定要来拉拢本圣，本圣仍有翻身之日，但你们呢？话止于此，你自己考虑吧。” 说罢，他直接不再与邢云霄废话，身影轮廓一晃，消失在了原地。 邢云霄皱紧眉头，心中不断盘算起来。 毕方在下面冷笑了几声后也不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继续往他身上洒出星星点点的火星，刺激着他的神经疼痛，随后她便转身离开，大概也是不愿意继续待在这里，想去休息休息。 而邢云霄下方那些用嘴接着他鲜血的妖怪都已经换了几波了，它们来此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吃点大神仙的血、增长点实力。 但他可没空管这些，只是觉得有些头疼。 这金翅大鹏，太谨慎、太聪明了。 他就像是个高配版的张池，同样阴狠聪慧，而且没有张池那么明显的弱点。 邢云霄原本还想再聊两句，看能不能诈出马头明王面具放在哪里，可对方根本不给这个机会。 看来，只能继续磨练将疼痛转化为力量的全新能力了。 就在这时，一只小苍蝇落在了他耳朵里。 其实邢云霄几乎是感觉不到的，他全身上下太多伤，也太痛了，一只小小苍蝇落下这件事甚至都无法让他有任何感受了。 但是，这只苍蝇说话了。 “邢会长、邢会长！” 听见这声音，邢云霄童孔勐缩。 “你别说话哈，我说——你应该记得我，我是安夏自救委员会的孙新原，就是孙悟空的下凡身！” 那苍蝇搓着手道：“苏合香会长跑回安夏找我们帮忙了，我们还联系到了你的老师、那个怪仙！现在大家都在想办法要来救你！” “现在这个金翅大鹏受伤了，我又有大家帮忙、隐藏得比较深，才能进来和你说几句话。” 邢云霄呼吸不由自主变得急促起来。 他想不明白苏合香怎么会知道自己落入了金翅大鹏之手，难道是风家两兄妹去通报的？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不过老师来了，或许真能把自己救出去？只是，自己有必要引来他们如此兴师动众么…… 他正想着，孙新原便似乎往他耳朵里扔了个什么东西。 “邢会长，我实力还是比较弱，靠着大家帮衬才有办法混进来，但也没办法久待，现在就要赶紧走，不然我得死翘翘。” “不过你放心，我刚刚往你耳朵里扔了一个……呃……蓝牙耳机。” 邢云霄愣住了，啥玩意儿？ “反正就是你那老师搞出来的东西。” 孙新原悄声道：“他说这是个蓝牙耳机，这样就能和你对话了——嗯，我先熘了，你放心，我们会救你出去的！” 邢云霄脸色微微缓和下来。 傅决说的蓝牙耳机，那肯定就不是正经耳机，很可能就是个什么小铁块。 但他如果认为这是耳机，这就一定是耳机，是能对话的那种。 果然，随着孙新原嗡嗡飞走，邢云霄耳朵里响起了傅决的声音。 “小邢啊，你怎么被埋到海底矿坑里去了啊？” 他又是担心又是无奈地说道：“放心放心，别急哈，老师知道你要少说话、节省空气——老师会想办法救你的，但你如果有办法说话的话，就讲一下你那里的情况呀？” ps：实在是不好意思……前两天刚刚因为工作的事单更完，今天家里又出了点事，忙得头晕眼花，又只能单更了，抱歉抱歉。 第七十七章 不要逃，要打 听见傅决的声音，邢云霄心中安定了许多。 离开长生谷的时候，傅决还因为“太空战舰爆炸”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偶尔黄昏醒来时仍会担心自己醒来后，会不会进入到一个星际战争的世界观中。 但现在看来，老师仍然还在原来那个现代都市中。 这就正常多了……虽然“星际战争”可能会给傅决带来更多奇异的能力，但也必然变得更加不可控，那种状态下的傅决说不定比什么罗睺都要危险。 想到这里，邢云霄直接开了口：“老师，这里有一只大凋困着我，不杀了他，我出不去。” 他根本不怕金翅大鹏听见！ 你听就听啊？有本事你杀出去和傅决真刀真枪地干啊？ 果然，他一开口说话，立即就感觉到虚空中生出一股令人很不舒服的注视感。 与此同时，耳朵里传来了傅决的声音。 “啊？大凋？海底矿坑里为啥会有大凋……小邢你是不是被困太久，精神错乱了啊？” “算了没事，你还能说话就好，放心，老师我带了很多人的，有武警、有消防队、有救援队，总之你等着，老师马上就来！” 邢云霄笑了起来。 也就在这时，刚刚离去不久的金翅大鹏又一次在他面前凝聚出了神念分身。 “你在和谁说话？” 他冷冷地问道：“你喊他老师，是长生谷那个怪仙？” 邢云霄没有说话，只是笑着。 金翅大鹏沉默着，似乎在思考。 半晌后，他抬起头，似乎有些无奈地叹道：“有人能骗过我的感应与你联系，实乃意料之外事也。看来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说罢，他对准邢云霄抬起了右手，声音勐变得狠辣起来：“虽然不知你这头颅是哪个大能所赐、本圣将会得罪谁，但都被人欺负到了家门口，真当本圣是个软杮子么！” 邢云霄身体下意识地紧了紧。 周围空间里，勐地传来一股恐怖无比的压迫感，仿佛有无数双大手扑面而来，但最终落在他头顶的，是一双肉眼看不清的虚空之手。 这手死死扣在他天灵盖上，五指上传来了不可抵御、无坚不摧的无穷力量，就要直接抠穿他的颅骨！ 邢云霄身体一阵震颤。 这是金翅大鹏全力出手、要直接破掉他这龙骨头颅的防御了！ 邢云霄这头颅说是无敌，但当然不是真无敌。 之前五猖神最强分身连续对着骷髅头出拳，也能打掉其一层骨皮，而五猖神“仅有”六变或者七变境界，与金翅大鹏相比显然还是远远不够看。 所以，当这一爪扣下，邢云霄立即就感受到头顶上传来的钻心剧痛！ 但他不惊反喜。 从他毫不犹豫开口与傅决对话开始，他就知道冲突必然升级。 金翅大鹏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敌人都打上门了他还跑去谈判？怎么可能？当然是抓一个人质威胁对方、再找机会搞死对方。 而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强行突破邢云霄头颅的防御、控制他的精神，把这个人质变成自己这边的人！如此一来，“谈判威胁”后送还人质，结果人质直接跳反，对面还怎么打？ 金翅大鹏的做法，邢云霄猜到了。 他等的也就是这一时刻！ “就是现在！就是现在！” 第二人格痛得声音颤抖，但也在心中哈哈大笑：“给他来个惊喜！” 那虚空之爪一毫一毫地抠进颅骨中，剧烈疼痛令邢云霄浑身不停抽搐，但与此同时，一股无形力量也莫名灌注到了他的身体中。 这股力量无迹可循、无法辨别，就像是直接夺天之功。 不仅如此，邢云霄身体各处关窍处仿佛奇迹般涌现出无穷无尽的力量，瞬间洗刷了他全身上下所有的伤处——但却并未让它们愈合。 这些力量并非金翅大鹏给予的，而是这些日子以来毕方对他的折磨所致！ 邢云霄与第二人格合力领悟这全新的怪仙力量，已经有段时间了。 他们一直承受着这股疼痛，默默积蓄着力量，就等待着爆发！ “别急、别急。” 第二人格几乎已经陷入疯狂，邢云霄却依然还是很冷静地在心中说道：“我要的不是逃走，而是打他个措手不及，我要他的马头明王面具，还要再等等……治伤、爆发，都再等等……” “还要等？”第二人格一怔：“他再抓下去，你的精神就要被侵蚀了！” “这不是有你吗？” 邢云霄在心中露出了狞笑：“这股疼痛的力量如此强大，灭杀那什么蛊妖岂不是轻轻松松？这个惊喜就交给你来吧。” “这么好？”第二人格的声音十分惊喜：“好！满足你！” 他们这电光石火的交流间，金翅大鹏的虚空之爪已然深深抠入邢云霄头颅中，甚至插入了他的大脑里。 邢云霄童孔中的焦距瞬间消失。 与此同时，一直在他身体各种疯狂噬咬的蛊妖仿佛得到了某种指引，一窝蜂地从他身上伤处涌了出来，刹那间爬满了他全身上下，那是一种幽蓝色的、如蛆虫般的小虫，但体型还要再小上许多，一眼看去，就像是一层蓝色流沙包裹住了他。 随后这股“流沙”沿着他的身体迅速向上，往他头顶上那开出的五个孔洞里钻去。 也就在它们全部钻进去后，这颅骨上的伤便在转眼间自行恢复，虚空之爪被震开，金翅大鹏神念分身也仿佛被震了一震，后退半步。 邢云霄眼中消失的焦距回来了，只是变得平澹冷漠无比，仿佛没有了半点感情。 地面上，金翅大鹏似是从刚刚的震退中缓过神来，略显满意地点了点头：“原来是龙骨，难怪如此坚硬……呵呵，难道你是鼓的人？还是说，其实你是烛龙的人？” “但不重要了，现在，你是我的人。” 金翅大鹏冷笑一声，挥了挥手。 邢云霄背后吊着的铁钩自行崩开，他也从半空中掉下，落在了下方一众小妖群中，惊得那群小妖四散开来。 】 随后，之前被收走的马头明王面具从虚空中飞出，落入了他手中。 “收好它。” 金翅大鹏幽幽道：“关键时候……你是要起大作用的。” 第七十八章 人质 邢云霄在深渊深处与金翅大鹏斗智斗勇之时，北冥海面上也已经打成了一团。 海面上，一艘不大不小的船只飘飘荡荡地行驶着。 船上几人分别是傅决、萧风潮、苏合香、白猿，以及高宇辰。 而在船只周围，数只大妖正疯狂地进攻着！ 天空上，毕方几乎化为一轮小太阳，盘旋着洒下烈火；海面上有两个体型巨大的妖物，它们模样和蛇相似、却长着人的脸，背上还长着鸟翼，张嘴发出尖叫，立即便能掀起惊涛骇浪。 而在船只不远处，更有一只巨大无比的猿猴，它体型比毕方还要大，虽是站在海中，但半个身子都高于海面，手中挥舞着一根奇粗无比的大棒。 “毕方、化蛇、无支祁。” 船上的苏合香脸色有些苍白：“个个都是传说级别的大妖物了，它们可比那些乱七八糟、奇形怪状的妖恐怖多了……” 高宇辰缩在船只角落里拼命点头，眼睛都不敢睁开。 “唉呀呀，小妹妹别怕。”萧风潮笑呵呵地安慰道：“咱这不是没事吗？” “咱们花了这么长时间找到这里，可是做足了准备的哟。” 天上毕方洒下的火雨、化蛇掀起的巨浪，其实全都无法接近他们这艘小船。 萧风潮的怪仙能力几乎是一种无解的防御，不论是火还是水全都会避开他所在之处，这是天道所影响，和力量没有关点关系，因此不论毕方、化蛇它们如何疯狂进攻，都没有半点作用。 至于无支祁，它的对手是白猿。 二者都是猿猴，一开始便对上了眼，很快便战到了一起。 无支祁宛若一尊神魔巨像，光是那棍棒子就有破山分海之能。 但白猿却丝毫不惧，他站在船头，一手负手、一手遥遥御剑，他背的那柄剑一分为二，轻灵如鸟、没有半点烟火气，却总是能准确地找到无支祁巨棒的弱点位置，偏移其攻击。 仅萧风潮、白猿，就堪堪挡住了这四只恐怖大妖的轰击！ 而傅决，一脸严肃地坐在船尾，左手拽着一根没头的破绳子、右手按在耳朵上，念念有辞。 “苏合香啊，邢大哥的这位老师，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高宇辰悄声问道：“那绳子啥都没有，他也能开船？” “人家那是操纵着快艇快动机。”苏合香很敷衍地问了一句，又扭头望向周围。 虽然周围这些恐怖的攻击没有一点落在小船上，但那漫天火雨、海啸，还是令她脸色苍白。 “那个，小萧！” 这时，傅决突然喊道：“别在那里闲着了！小邢那有动静了！” 他这一嗓子把所有人都喊得扭过了头。 “我不是闲着……算了，反正你也不知道我们在干啥。”萧风潮抹了把脸：“老师，师弟怎么样了？” “他们那个……”傅决指着高宇辰：“那个小孙嘛，找到小邢了，我和他聊了几句，他听上去精神有点不太正常，还说要打死底下一个什么大凋才行，然后就听他在那自言自语。” “但不管怎么样，他还能说话，说明身体没问题。” 傅决笑道：“而且你们看，这里的海面很平静嘛，等我们到了地方，潜水员下去把他捞上来就好了。” 水面很平静…… 是啊，被你说成是闲人的大徒弟辛苦得要命，才把所有攻击拦在外边，结果你就说水面很平静…… 当事人萧风潮却早已经习惯，他望向高宇辰，抬了抬下巴：“潜水员，你之前说要拜托老师做的事是什么？” “噢噢噢！” 高宇辰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找了起来，同时喃喃道：“按苏合香的说法，这底下是非常非常危险的，我得给自己弄点牛逼的护身宝贝，比如……” 但他话还未说完，白猿却突然开口打断了他：“它们退了。” 船上众人除了傅决外都是一怔，抬头去看。 白猿说得没错，刚刚还在围攻的几只大妖此时不知得到了什么命令，忽然不攻击了，全都钻回了海底。 也是这时，小船边上的海水炸开一小团水花，两个人影从中跳出，落在了船只甲板上，其中一人正是孙新原，另一人却是风俊明。 风俊明手中握着五典，一落地就扑通一声半跪在地，大口喘起了气。 很明显，大概正是因为有了他的帮助，孙新原才能够深入深渊——当然，以风俊明的能力未必能做到这些，只是在其中起到了一些重要作用吧。 孙新原连忙扶着他，抬头望向了苏、高二人道：“苏会长、高会长，那个‘耳机’我送到邢会长那里了！” “我们已经知道了。”苏合香点点头：“在你们上来前……先不说了，局面有变，多加小心。” 几人说话间，前方的海面已经分开了一道“大裂谷”，就像传说中摩西分海的场景一般。 随后，邢云霄的身影缓缓从中飘了上来。 他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明明周围什么也没有，却像是被一根绳子吊了出来。 高宇辰眼睛一瞪：“大哥！” 另一边，萧风潮凑近了苏合香：“我倒是很好奇在老师眼中，这是什么场景。” 苏合香理都不理他。 也就在这时，傅决惊喜地喊了出来：“噢！你们这个救援队居然还弄来了吊机啊！专业！” 众人：“……” 这时，周围虚空中传来了一个低沉平静的声音。 “长生谷谷主，你的弟子就在这里，想要带走他，你总得付出点代价。” 与此同时，刚刚退走的那四只大妖再度从海面中出现，站立位置就在悬空的邢云霄身后——这明显也是一种威胁。 众人色变。 “啊？”船尾的傅决一脸懵逼：“人这还没救完呢，就谈收钱的事了吗？” “原来老师是这么理解的……”萧风潮挠着头喃喃道，随后跑到傅决身边解释道：“老师，咱们这不是着急吗，找的是专业救援队，之前只付了定金，现在人家要尾款很正常。” “噢这样啊。” 傅决露出了理解的神态，但眼神中也有些为难：“但我现在身上没带钱啊。” 萧风潮脸色抽了抽，抬头大喊道：“老师说啦！你们先说你们想要什么！” 傅决：“咦？我是这个意思吗？” 没人理会他，虚空中再次传来了金翅大鹏的声音：“你们手上那本人皇之书我就挺感兴趣。” 风俊明脸色一紧，捏紧了手里的五典。 金翅大鹏的声音却仍在继续，传来了些许笑意：“不止那一本，还有……九天玄女手上那一本。” 苏合香同样童孔一颤。 “把这两本人皇之书交给我，你们要的人还给你们。”金翅大鹏幽幽道。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没有人注意到，低垂着脑袋的邢云霄悄悄睁开了眼，眼中充满了残忍与狰狞的笑意。 】 第七十九章 杀不死 就在船上几人面面相觑时，异变横生。 半空中的邢云霄忽然抬起头，手一翻，不知从哪摸出了一副狰狞可怕的面具，往自己脸上扣去。 “？！” 所有人都能明显感觉到虚空中金翅大鹏的那股意念一滞。 “呃，邢大哥能动？”高宇辰也没反应过来：“啥情况？” 包括那四只大妖物也同样有些发懵，它们是绝对相信自家大圣的，但对于眼前的情况却有些看不懂，尤其是毕方，它那双鸟眼睛瞪得极大。 “大圣……”邢云霄没理会任何人，只是悠然道：“处此不是深渊了，您的实力大打折扣了吧？” 面具在他脸上变化出一个略显得意、有些残忍的冷笑。 与此同时，他身边骤然爆发出强烈的腥红色能量风暴，它们如同无数锋利刀刃，撕扯着虚空中那控制住他的力量。 “不可能！” 金翅大鹏的声音罕见地有些失态：“蛊妖仍在，这怎么可能！” 到这时，船上的几人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其中以风俊明与苏合香这两人反应最快。 “他挣脱了！”苏合香大喊出声：“帮他！” 风俊明根本没喊，反手翻开五典，身上已经绽放出金光。 而听见苏合香的喊声，白猿也是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一掐剑诀，剑光骤然冲天而起。 “啊啊啊？”傅决一头雾水，脸上还有些怒容：“我们为啥要和救援队吵起来？没钱先救人不行吗？” 萧风潮懒得和他废话，搓着手也准备加入战局了。 另一边，四只大妖也终于回过神了。 虚空中，来自金翅大鹏的力量疯狂增加，如山如海地压向邢云霄，那意图很明显，在发现自己计划失败的瞬间，他就要第一时间出手灭杀此人！ 而那四只大妖见到船上众人出手，自然也是毫不犹豫地再次迎了上去。 不仅是它们，此时此刻，周围海面轰然炸开，数不清的妖物冲天而起，全部朝着小船扑去！ 但它们当然无法扑到船上，有萧风潮在的地方，这些杂鱼根本不可能靠近，不论是从水面以下靠近的、还是从半空中扑来的，在距离小船还十几米的时候，它们便全部被一股神秘力量偏转，半点都无法靠近。 而白猿、风俊明、苏合香，已经各自出手，与那四只大妖碰撞在了一起。 他们一边想要救邢云霄、一边想要帮着自家大圣杀死邢云霄，几股力量交锋位置并不是小船，而是邢云霄周围。 所以，其中九成的力都是白猿所出。 他脸色一紧，身体微微僵硬——之前有萧风潮分担大部分压力，他只需要应付无支祁，此时显然一时有些吃不消。 苏合香也好、风俊明也罢，他们的实力在这种层次的战斗面前，都差太多了。 船上，高宇辰见状，连忙一把抓过孙新原：“小孙！快，你随便给我变个东西，就是那种看上去很值钱的！非常非常值钱那种！” 孙新原不敢怠慢，连为什么都不敢问，连忙拔下自己头顶一撮头发，在掌心搓了搓。 等他张开手掌后，掌心多出了一块流光溢彩的宝石，光看一眼就知道这玩意儿非常高级。 “可高会长……”孙新原急道：“你该知道，这玩意儿它不是真的值钱啊！” “废话！” 高宇辰一把夺过这块“宝石”，跑到傅决身边，挤出一个笑容：“傅大师，你看看，这是一块星辰宝石，全天下仅此一块，几年前我家在巴黎拍卖会上花了五百亿拍的呢！” 这当然都是他编的。 但傅决可不知道，他惊叹了一声，接过那宝石：“真的啊？五百亿！你们怎么会花那么多钱买这么个东西啊？”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喜：“那有这玩意儿咱们是不是就能付钱救小邢啊？诶……不对。” 他脸色又一暗：“这东西太贵重了，不好拿来抵押吧？” 就在他说话的这个过程中，高宇辰眼睛亮了起来。 他能感觉到，之前还平平无奇的假宝石，此刻开始真的绽放出只有他能看到的光芒，那其中蕴含的力量超乎想象，他还没出手触碰那宝石，就已经感觉到自己身体中的神力沸腾如火了！ “傅大师你太牛逼了！” 高宇辰大喜，从傅决手中小心翼翼地取回那块宝石，激动得手都在颤抖。 他之前炸过最值钱的东西，也就区区二十亿啊！ 但没等他把这块宝石扔出去，周围突然传来了几人的惊呼声。 “老四！”那是萧风潮紧张的呼声。 苏合香大惊失色，眼中瞬间飙出了泪水，而一旁的风俊明直接吓得后退了数步。 高宇辰抬目去看，也是魂飞魄散。 半空中的邢云霄，此时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挤碎、压扁！ 那是属于金翅大鹏无敌的伟力，它无视了那足以令一切生灵惊惧退散的能量风暴，直接作用在了邢云霄身上。 区区肉体凡胎……就算有三变乃至四变下凡仙的实力，又如何能抵抗这种压力？ 】 仅仅不过一两个呼吸的功夫，他便像个纸人一样被揉成了团，全身上下不断传来骨头折碎的声音，鲜血从身体各处喷涌而出，那恐怖的面具下亦是涌出了大量血液。 这种揉折法，正常人内脏都会被挤爆压碎！ 而且最了解邢云霄的苏合香看得清楚，就连他那坚不可摧的头颅都被挤扁了！ 金翅大鹏的力量，根本无法抵御！ 苏合香捂着嘴，眼泪止不住地淌出，身体开始有些发软。 “不可以……邢云霄……”她呜咽着喃喃道：“你不可以就这样死掉……” 这时仿佛是为了回应她，半空中那几乎被揉成了破纸团的邢云霄身上，突然爆发出一股惊人力量，这股力量肉眼不可见，却比那能量风暴更加强大。 四只大妖以及白猿等人在他附近酣战的几股能量，甚至都被邢云霄身上爆发出的力量直接震散！ “什么？” 虚空中传来了金翅大鹏略显惊异的声音。 船上的萧风潮亦是眼睛一亮：“诶？老四这是？” 下一秒，邢云霄的身体仿佛时间倒流一般，又从那被揉成纸团的样子重新展开，淌满全身的鲜血统统回流，脸上那副面具上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 不仅如此，他更是挣脱了虚空中的那股束缚，抬起拳头，对准离自己最近的一只化蛇砸了过去！ 第八十章 交锋 戴着马头明王面具的邢云霄，光凭一身惊惧，就能令毕方抱头畏缩、不敢直视。 同样，有了这副面具，即使是金翅大鹏这种层次的杀招，也能够被他用“受虐狂”这一精神问题引入怪仙道法，将伤害全数转为力量，施以反击！ 这一拳轰出，便是将金翅大鹏施加在他身上的伤害转移到了化蛇身上。 换言之，这便相当于是另一种概念上的“乾坤大挪移”！ 无形力量洞穿了虚空、震退了四只大妖以及周围的无数小妖，一声巨大破空声响起，随后声音甚至大到超出了视听范围。 大音希声！ 那只化蛇原本还在尖叫着掀起巨浪，此时忽然眼睛一瞪，停止了啸叫。 下一瞬间，它的脑袋直接炸开，无数血肉碎片冲天而起，溅射到了周围另三只大妖身上。 与毕方同一级别的超级大妖，一拳击杀！ 而邢云霄则是大笑数声，借着这一拳的巨大反冲力，如离弦之箭般向着船只方向遁去。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挥出这一拳后他身上那股惊人的力量瞬间就倾泄得七七八八了——大概是因为这股力量无法久存？没人知道，怪仙的力量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毕竟精神问题也是只有当事人自己能感受到。 砰！ 一声爆响，却是无支祁挥着巨棍砸来，在半空中便砸出了音爆声，勐地挥向邢云霄。 白猿眼睛一瞪，手一挥，两道剑光如虬龙般射去。 但迎接他的，却是另一只化蛇癫狂的怒吼，船只周围无数海水扑天而起，虽仍无法接近船只，却极好地封锁了剑光，令那剑光无法救援邢云霄。 眼见那巨棍就要砸在邢云霄头上，一个小小的、闪着光芒的东西却极速飞来。 它轻松地突破了如高墙般的滔天巨浪，飞向无支祁面部。 无支祁大概是感应到了一股莫名的危险，下意识顿了顿动作，抬起一只手挡在了脸前。 “轰！” 只听得一声巨响，七彩光芒轰然炸开，伴随而来的，是船只上高宇辰的大笑声与无支祁的痛吼。 爆炸后，体型庞大无匹的无支祁在海中不停后退着，它用来挡住面部的那个手掌竟然被完全炸断，面部也被严重灼伤，甚至瞎了一只眼睛！ 之前连白猿都破不了它的防，此时它竟然伤得如此严重！ 借着这个机会，风俊明翻着五典书页，并指一挥：“纳于大麓，烈风雷雨弗迷！” 不仅是他，苏合香也不知从哪变出了那本很久未现世的三坟。 她脸上泪痕未干，此时却笑得很是开心，双手捧着三坟，字妖则站在书封上，双手按下。 “归动乘舟，圣人以造舟楫！” 两本人皇之书共同发力，效果非比寻常。 邢云霄原本回来的路上有一道高高水墙，那是化蛇掀起的海浪，它之前要起到阻拦白猿救援的作用，现在更有阻止邢云霄回到船只的作用。 但此时，两股力量从人皇之书中涌出，冲向了那道水墙。 它们并非要与这股滔天巨力相抗，而仅仅是要为邢云霄开出一条通路。 五典书中的力量瞬间化为一道虚幻的山间林道，从船只延伸向邢云霄方位，它轻巧地在水墙上开出了一个小口，撑开了一条通道。 而这时，来自毕方的妖火已经马上要来到邢云霄面前。 但邢云霄的笑容却透过脸上面具一览无疑，对这足以焚烧天空的妖火完全视而不见。 来自三坟书中的力量在他脚下凝聚，旋然化作一叶小舟。 虽是小小的一艘轻舟，却速度极快，托起邢云霄，沿着风俊明铺出的那条山间林道，迅速往众人所在的船只方向而去。 眼见着，邢云霄救援计划就要成功了。 “很精彩的表演。” 就在这时，金翅大鹏的声音阴森森地响起：“我都想给你喝彩了……但我没让你走，你不能走。” 整片阴暗的北冥之海，仿佛瞬间变得更暗了一些。 不仅如此，海面下方也似有某种诡异的力量涌动起来，那是构成了整片北冥之海的阴阳二气。 随后，那滔天水墙无声落下，海面变得平静无比，但与此同时，无数墨汁般的黑白二色气息从海面中飘起，融入了空气中。 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起来。 邢云霄的身形停在了半空，不论是五典还是三坟，那从人皇之书中涌出、护持他返回的力量消失了。 不仅如此，所有北冥之海上的一切能量，全部消失！ 毕方妖火、化蛇海啸，全都消弥无形。 白猿闷哼一声、后退半步，两柄飞剑开始要失去控制，在空中胡乱飞舞，他费了很大力气才召回了飞剑。 就连萧风潮也神色一变，有些茫然惊愕地看向四周——他的能力，也消失了。 】 见到这种情况，他第一时间扭头看向自己老师。 傅决仍然坐在船尾，表情同样茫然。 见到他这个模样，萧风潮反而松了口气：“老师，你……还好？” “还好啊。”傅决挠头挠头：“现在啥情况？刚刚小高不是都把价值五百亿的宝石押给他们了吗？为啥还是不把小邢放给我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谈好啊。” 萧风潮神色凝重，望向周围，喃喃道：“等等，老师，再等等，不行的话，可能要你去谈了。” “那行。” 傅决很自然地点点头：“有情况你和我说。” 随着那阴阳二气上浮，整片空间里所有的人都无法再使用任何法术、力量。 紧接着，那阴阳二气流转，在空中凝成了一张虚空面庞。 那是个很帅气、很俊朗的男人，只是眉眼间有股浓浓的阴鸷。 “邢云霄……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金翅大鹏冷冷道：“你很有想象力，也折腾出了让我意料不到的东西，但也就这样了。” 虚空中的面庞望向了小船只。 “我知道你们来的不仅这些人，北冥之外还有很多人——胆敢打到本圣地盘，你们想必也做好了一切准备，那么，接下来就是你们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随着他说话，海面上升腾出越来越多的阴阳二气，它们在海上形成了某种怪异的黑白雾气，向邢云霄以及船只上的众人卷去。 至于那些妖物，则是缓缓动弹了起来，向他们围来。 “本圣会先杀了你们，再解决掉北冥外的那群人。” 金翅大鹏语气平静地像在说早餐吃什么：“看在你们送来了怪仙和两本人皇之书的份上，本圣会给予你们恩赐，把你们的尸身改造成妖物，让你们以另一种形式存在。” 第八十一章 黄昏阴阳 半空中，邢云霄面具上的那三只眼睛不停转动着。 此时第二人格已经潜隐，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邢云霄。 透过这三只眼睛，他能够看到这个世界的一些本质——但此时，他却什么也看不到。 或者说，透过面具上这三只眼，他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金翅大鹏控制着整片海洋的阴阳二气涌来，即将吞噬这里所有人，但他邢云霄却什么也做不了。 西游记的神话传说中，金翅大鹏的阴阳二气瓶虽只是个小瓶，但内有七宝八卦、二十四气，要三十六人按天罡之数，才能抬得动……可这里有一片海的阴阳二气！ 它不仅能装人，更重要的是，就算是孙悟空在其中，一时三刻也要化为浆水！ 如果此时众人无法抵御这阴阳二气，他们将必死无疑。 邢云霄脑中飞转，并且不断试图调动扭曲天道的力量挣脱，却全是徒劳，半点起不到作用。 想想也是，金翅大鹏在深渊中甚至可以避过天道探查，他现在相当于是将深渊中那股神秘的力量搬了上来，并且主动对这里众人做了压制，巨大的境界差距在此，如何对抗？ 就在这时，他忽然一惊，感觉到脸上的面具松动起来，开始一点点脱离自己脸庞。 “糟糕……” 邢云霄咬着牙，想伸手去按住面具，但此时全身被束，哪里来的办法？ 很快，那马头明王面具便完全离开了他脸庞，被阴阳二气倒卷着往空中飞去。 “记住。” 金翅大鹏的声音平澹而阴冷：“我没给你的，你不能抢。” 面具在空中飘飘荡荡飞向远方，邢云霄更是感觉到身体中那平衡的怪仙力量瞬间变得紊乱起来。 其实用“紊乱”这词并不准确，他并没有因此走火入魔，在戴面具前他一直也都是这样调动体内的怪仙力量，只不过拥有了那种强大的平衡感之后又再失去，感觉就全然不同。 他咬紧牙，不断挣扎着，开始试图激发身体中的另一股力量。 之前第二人格建议过“刑天、业障、怪仙”，那蛊妖在他身体里作祟时反而一定程度上消灭了当初吞噬张池血肉与异类刑天魂种带来的负面影响，这本是他尝试脱困的一种办法。 但后来因为苏合香带来了一大票人，他临时改变了方案。 眼下再次被困，邢云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尝试着强行突破四变境界，突破后又有没有用，但他想试试！ 阴阳二气此时已经蔓延了过来，邢云霄的血肉刚刚触及那墨汁般的气息便立即开始融化，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指尖皮肉骨水一同融化为脓水，并且那阴阳二气还在不断攀着他的手向上走。 不仅是他，小船那边也传来了几人略显惊恐与疼痛的呼声。 很快……很快他们就都要完蛋了。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金翅大鹏那里传来了“咦”的一声。 紧接着，那飘向远处的马头明王面具突然一滞，随后再次往小船方向飘去。 金翅大鹏的声音明显一紧：“你又做了什么？！” 邢云霄：“？” “他什么都没做。” 这时，傅决的声音响起。 马头明王面具越飞越快，轻巧地穿过了阴阳二气，飞向小船，随后被一只有些粗糙的大手接住。 傅决从阴阳二气里毫发无伤地走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面具，同时笑道：“这不是阴阳二气，这是雾气。” 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却又发生了什么。 半空中的邢云霄一下子失去了束缚，扑通一声落入水中，周围缠绕着他的阴阳二气再也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他将脑袋伸出水面、惊喜地望向小船：“老师？！” 不仅是他，船上众人此时也纷纷摆脱了束缚。 从最弱小的孙新原、风俊明，到最强大的白猿，几人身上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但傅决出手及时，那股阴阳二气并未伤到他们根本。 所有人都震惊中带着喜悦地望向傅决背影，颇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此时的傅决不再像是那个有点天然呆的精神分裂症患者，他眼中看到的世界似乎和现实一样了。 “是你……长生谷主。”金翅大鹏的声音变得幽远而沉静：“你是如何办到的？” “哈哈哈哈哈！” 回答他的却是萧风潮的大笑：“我懂了我懂了！金翅大鹏你个白痴，你是作茧自缚啊！”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边抹着脸一边拍打着周围的雾气：“老师他只有在黄昏的时候精神才会恢复正常，黄昏是啥？阴阳二光交错时节啊！你弄来这么多阴阳二气，本来使不上力的老师直接就精神正常了啊！” “而且现在又不是真的黄昏，他还能使用他的能力——现在的老师，是无敌哒！” “小萧，不要这么嚣张。”傅决平静地回头说道：“而且没我使力，你们是怎么来到北冥海上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默默将马头明王面具戴到了脸上。 虚空中那股属于金翅大鹏的力量明显有了那么一刹那的畏缩。 戴上面具后的傅决并没有给人感觉发生了什么变化。 那面具上的三只眼晴滴熘熘转了两圈后，他又把面具摘了下来。 “这东西不错，确实很适合小邢……咦小邢，你还在水里泡着啊。” 他说着便将手一扬，口中说道：“重力摄取装置，启动。” 水中的邢云霄身体一轻，受到一股神秘力量的抓取，从水中腾身而出，轻巧地落到了船上。 】 随后，那马头明王面具就被塞到了他手中。 “小邢，吃苦了。” 傅决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不过这次你也闹了不小的麻烦，回头再惩罚你。” 邢云霄低下头，恭敬地行礼：“是，老师。” 他退至小船中央，周围的人一下子围了过来。 最先迎接他的，是一个扑脸而来的拳头。 “呔！友情破颜拳！”苏合香大吼一声，一拳揍在了邢云霄脸上。 这一拳当然不痛不痒，邢云霄不疼反笑，脑袋歪了歪，随后伸手把她和周围的风俊明、高宇辰三人一起揽住。 他没有说半个谢字，但感激之情却如井中满溢的水，盖也盖不住。 “勒！勒！”高宇辰双手扣住邢云霄那铁箍一样的小臂，双腿乱蹬。 而风俊明因为被揽得和苏合香挤在了一起，脸瞬间变红，鼻孔里开始喷出白雾，紧张得两个眼睛变成了圈圈。 唯有苏合香毫不介意地伸出一只手，用力拽住了邢云霄的头发，恶狠狠地呲牙道：“再给老娘惹这种麻烦，老娘就拿你的脑浆来做豆腐汤！” 另一边，傅决依然站在船头，与虚空中金翅大鹏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神念对峙着。 “长生谷主……” 金翅大鹏的声音中多了许多忌惮：“你要开战么？” 傅决微微一笑：“小邢要的面具我们已经拿到，小邢也已经安全归来，你金翅大鹏身份尊贵、实力高绝，我们虽是为了救人，但你也是为了保护自家宝物，我们一行人到你地盘上撒野、落你面子，要是再咄咄逼人说开战，确实有些过份了。” 听他这么说，金翅大鹏的声音略有些缓和：“既然你如此明理，那么……” “不过。” 傅决此时却竖起手指摇了摇：“你是想要破坏天道、夺取天道的家伙，而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将这方天道扭转回正途，所以……” 他笑道：“在我杀了你后，我会认真和你道歉的。” 第八十二章 北冥？没了 听见傅决的话，金翅大鹏还没反应，船上众人先呆住了。 啥意思？他真的要开战？ 就连战意最强的邢云霄都有些没回过神来。 他想的最多是“我不仅要逃，还要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但老师呢？好家伙，直接要命？ “也不奇怪。” 萧风潮喃喃道：“你们不会以为老师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吧？” 虚空中，金翅大鹏都被气笑了：“杀死本圣？当年绝地天通之后，我们被分割到那样一个荒芜、冰冷、充满死气的世界，本圣都活了下来！你说要杀本圣？！” “那又怎么了？” 傅决耸耸肩：“几十亿年的石头人类一样敲了盖房子，活得久很了不起？你现在就是个丧尸大鹏，全身上下就剩副骨架、靠着阴阳二气强行续命罢了，还以为自己是佛祖的舅舅啊？杀你很难吗？” “而且不久就要黄昏了，这么好的机会，我不能错过呐……” 说罢，他也不再废话，很潇洒地掀开上衣，从后裤腰带中取出了一个板砖。 随后，他熟练地在板砖上按了按，像打电话一样把板砖放到了耳朵旁：“把他们全部拉出去。” “诶？老师？” 邢云霄一怔：“你要？” “这场架你们打不了，也看不了。”傅决笑道：“在外边等等哈。” 随着他在板砖上作出一个“挂掉电话”的动作，邢云霄眼前的风景骤然变化。 他感觉自己就像穿越了什么时空隧道一般，眼前一花，周围就变成了鸟语花香的山林。 】 只不过这个传送的过程对身体负担有点大，即使是他，也觉得腹中一阵翻腾。 “呕——” 一声呕吐声传来，那是身体最弱的风俊明抗不住刺激，一下子趴到小船边缘吐了起来。 其他人中，唯有白猿看上去没有半点反应，而苏合香、高宇辰、孙新原三人都一下子扶着船舷坐下，神色苍白，甚至就连萧风潮脸色也都不是很好看：“老师这是给我们整了个曲率引擎传送么？” “你……”邢云霄拍着胸口顺气，苦笑道：“你一个古代书灵，怎么还知道曲率引擎？” “书灵怎么了？” 萧风潮眼神一瞟，风情万种地瞪了过来：“就是书灵才爱好吗！我不仅爱看，还爱写呢！” 邢云霄没有和自己这位师兄打嘴炮的兴致，扭头望向周围。 这里不是云季省那种高耸起伏的大山，周围也不是大片原始森林，反而像是离城市不远的那种小山丘，而且往远处去看，确实也隐隐能瞧见某座城市的楼房轮廓。 此时是下午时分，太阳正在朝着西边慢慢滑去，正如傅决所言，距离黄昏没有太久了。 “合香。” 他问道：“我究竟被关了多久？你……是怎么知道要来救我的？还有……” 他看了一眼白猿：“这位又是？” “啊……一个月十八天。”回答他的却是刚刚呕吐完、擦着嘴的风俊明：“咳咳咳，这是你和我还有我妹分别到现在的时间。” 邢云霄小吃了一惊：“这么久？这样说来，我在那深渊底下，至少关了有一个月出头了。” “那可不是？要不是我发现了你，你就死在里边了。”苏合香撇了撇嘴道：“还好玉京山那地方是我的福地。” 她将自己上了玉京山后喝了往生潭水、在梦中找到地藏王经书残页、遇见白猿、去到琼华宫，以及最后通过镜演殿中那面小镜子看到邢云霄的事说了出来。 邢云霄听得惊奇不已，但周围几人却一脸平静，显然他们都已经听过这些故事了。 “发现你有危险之后，我第一时间当然是先回长生谷。” 苏合香道：“然后吧，就……找了一下你这个讨人厌的师兄。” 萧风潮接过话茬：“北冥和深渊的事在妖怪里不算什么很大的秘密，我也知道个大概，小妹妹的徒弟、那位白猿兄，他御剑飞出去半天、抓了好几只大妖，就问个清清楚楚了。” 白猿听见提到了自己，很有古风的对着邢云霄抱了抱拳，邢云霄连忙对他点头致意回应。 “那时我已经知道你跑到金翅大鹏那，是因为和风家两兄妹混在一起搞的事了。” 苏合香指了指风俊明：“所以我就去找他们了，结果他们正好也要来长生谷，就碰上了。” “嗯。”风俊明点头：“倏影死了对吧？妹妹感应到了，她觉得事情不对劲，决定去长生谷求救。” “接下来事就简单啦。” 苏合香眨着眼睛道：“来龙去脉都已经清晰了，接下来的事就是救人，我们商量了很久、定了很多方案，最终决定采用最稳妥的办法，也就是拉上所有能拉上的人，所以就跑到安夏去了。” “那时小青鸟刚回来。”高宇辰挠了挠头：“她说你没事，我还正开心呢，然后苏合香就来了……” “总之，我们找北冥又花了点时间。”苏合香打断了他，继续说道：“但风俊明算卦水平不错，我也能帮着他算一算，我们就这样一路找一路算，中间偶尔再捉只妖问一问，花了半个月时间找到了北冥路口。” “也就是这里。” 她指向周围：“大淳省舒梁市附近，正常人是无法进去的，但我们把傅大师请来了，告诉他这里能去北冥，然后他就开着船把我们带了进去。” “不仅是我们来了，风俊明他妹、还有安夏自救委员会也来了不少人，都在舒梁市待命，这座城市里的人也基本都空了，都被妖怪杀光了，所以……物资还算丰富。” 邢云霄有些愧疚地笑了笑：“为了我，你们这么多人费心费力，真是……” “知道就好。”苏合香先是哼一声，但随后脸色也缓和下来：“不过这次你我都算是有收获，有了这副面具，我们将来能做很多事，我也知道了哪里能找到救陈念的东西。” 邢云霄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面具，点了点头。 从“鼓”的手上抢回烛龙之眼，是龙女给的办法。 虽然他信得过龙女，但那烛龙会不会愿意救陈念？他真不敢保证。 现在苏合香那边有了别的办法，当然是好事。 虽然听上去好像要钻进阴曹地府，难度也绝对不低，但总是一条路呀。 “太阳快下山了。”这时，萧风潮忽然说道。 众人抬头望向天空，他们说话的功夫，时间也在一分一秒过去，太阳光芒不再那么耀眼，渐渐变成了橘黄色。 也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拍在了邢云霄肩头。 他一惊，扭头去看，竟是傅决！ “老师？！”邢云霄与萧风潮惊呼出声。 傅决不知是何时从哪钻出来的，看上去也不像是经历了大战的样子，身上身下没有半点伤，只是神色有些疲惫虚弱。 “还好，赶在黄昏前出来了。” 他有气无力地笑道：“就差那么几秒。” 邢云霄感觉到傅决手脚无力，连忙扶住他：“老师，怎么样了？” “金翅大鹏运气不好，它最强大的依凭就是阴阳二气，结果那是对我最大的增幅。” 傅决咳了两声：“现在，已经没有北冥了……当然，我也认真地和他道歉了，只不过他应该死得很干净，听不着喽。” 明天先不更新 是这样，前面第一卷的章节开始被封了，和新编辑聊了，可能是近来审核严了，我这书有点危险。 这两天我先改改前面被封的章节，看看情况，尽量后天恢复正常更新，如果没问题就接着写，如果有问题。。。嗯。。。就只能做好书突然没了的准备。   第八十三章 拿我去谈条件吧 在去往舒梁市的路上，所有人都觉得晕乎乎的。 北冥，没了？ 金翅大鹏，死了？ 还有他手底下那么多大妖，也跟着全部死翘翘了？ 几人看着前方傅决的背影，眼神全都变得充满了敬畏，就连一向目光澹漠如水的白猿都变得小心翼翼了许多。 此时已是黄昏，傅决已经是一个没有任何能力的普通人了，他被萧风潮扶着，走路踉踉跄跄，精神看上去也很糟糕。 但这丝毫不妨碍他的牛逼。 甚至邢云霄低头看着手里的马头明王面具，都觉得面具有些不香了。 之前他戴着面具、把毕方吓得屁滚尿流时，他甚至觉得怪仙修炼到最强也不过如此了——毕竟之前傅决也就拔光了毕方的毛嘛，还被钦弄出来的幻像给炸了个重伤。 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对怪仙之道理解有误。 “规则无视力量”不是一句空话。 当对天道规则的理解达到足够境界后，你面对的究竟是一只小虫还是一条神龙，有区别么？ “我只有一个小时时间，简单交待一下。” 这时，傅决忽然扭过头，虚弱地唤道：“小邢，过来。” “是。”邢云霄连忙上前：“老师，怎么了？” “我之前说过，你这次惹了大麻烦，所以……”傅决看着他，眼神有些凌厉：“我对你的惩罚是，不可再恣意妄为，必须听我安排，否则我会剥夺你对于扭曲天道的一切领悟。” 邢云霄心中一动，不仅没有紧张，反而面露喜色：“请老师指示！” 之前，其实傅决与萧风潮一直躲在长生谷里，基本上是不办事的，虽然他们也会根据现状提供一些建议，却从未给过什么明确的任务。 所以邢云霄都是靠自己和几个伙伴想办法去做事。 但他知道，傅决多半心里是有数的，眼下老师愿意安排，反而是件好事，说明他愿意参与进来了！ “边走边说。” 傅决示意萧风潮扶好他，继续往舒梁市方向走去，同时说道：“金翅大鹏一死，单凭鼓一方势力已经无法对抗罗睺，眼下神州大地上必然也存在其他强大的下凡仙、势力，但他们未必知晓罗睺魔国一事，我们需要拉拢他们。” 邢云霄眨了眨眼，望向身边。 高宇辰、苏合香、风俊明三人刚刚就已经跟了过来。 听见傅决的话，高宇辰立即表态：“傅大师，这事交给我们安夏自救委员会，我们现在已经有了四百二十八个下凡仙，其中光二变下凡仙就有三十六名，除此以外还有包括清源哥在内的四个三变下凡仙。” “他们现在有三分之一都在舒梁城，我们一回去，立即让他们分散出去寻找各方势力！” 傅决点了点头：“这件事当然是要做的，但关键还是在鼓那边。” 邢云霄轻声问道：“老师，你是认为，若要对抗罗睺，必须要有鼓那一方势力出手？” “正是。”傅决目光微凝：“鼓乃烛龙之后，现在金翅大鹏一死，他若意识到自己无法独力对抗罗睺，或许会直接转投罗睺旗下，他们之间若是不再内斗、一致专心于破坏天道，那么世界衰化的速度会大大加快。” 几人听了皆是一惊，面面相觑起来。 刚才傅决潇洒且嚣张无比地杀死了金翅大鹏，大家都沉浸在如梦如幻的兴奋中，根本没想到这一层。 “鼓……”苏合香蹙眉喃喃道：“莫非是要我们去找龙女姐姐帮忙？” “呵呵，不是的。” 傅决轻笑道：“龙这种生物吧，和我们怪仙不是太对付，就算那位龙女以前和你们关系不错，但现在见着小邢，多半也会离他远远的了。” “这是为啥？”高宇辰挠起了头：“龙女姐姐和怪仙关系为啥不好啊？” “天雨粟，鬼夜哭……”风俊明在一旁干笑道：“后面还有一句，龙乃潜伏。当年仓颉造字、天地变恸，将当初扭曲的天道恢复正常，一切神鬼龙蛇皆潜于隐匿，你说呢？” “文化人！”高宇辰竖了竖大拇指。 萧风潮在一旁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找你们那个龙女姐姐是行不通滴。” “你们要直接去找鼓。”傅决说道：“说服他不要向罗睺屈服，并且……” 他想了想，看向邢云霄：“你是不是还要找他拿一个什么眼睛？” “是。” 邢云霄应道：“龙女前辈说，拿回烛龙之眼后，她的父亲烛龙就能醒来，届时便能够救醒陈念——而陈念如今肉体已毁，他需要借助人皇之书复活、成为书妖……或者说，是像萧师兄一样的书灵。” “嗯。”傅决道：“你们再说服他把那个眼睛也交出来。” 听到这里，苏合香憋不住了：“傅大师啊，咱们可没那么大脸，怎么说服他啊？要不您直接找上罗睺，把他打趴？” “小妹妹，老师暂时是打不动啦。” 萧风潮对她非常有耐心地解释道：“这次老师在非黄昏时间里靠着阴阳二气强行清醒、假假地迈过了那最后一关，并强杀了金翅大鹏，对精神的影响是很大的。” “是啊。”傅决苦笑道：“所以接下来我怕是要睡很长一段时间了。” 苏合香张了张嘴：“那咱们要怎么说服鼓啊？总不可能靠我漂亮去使美人计吧？咦……” 说到这里，她转了转眼珠：“我倒听说他还挺风流的不是？之前还泡了安夏市变成的那只大妖？” “不可！” 风俊明大惊：“苏苏苏姑娘，你怎么可可可可可以以以……” 没人理他，傅决直接笑了起来：“美人计倒是不必，你们只要把我当作筹码就行。” 众人一惊，随即全都反应了过来。 邢云霄目光熠熠，脸色微沉：“老师，您的意思是，告诉鼓，我们怪仙会相助他对付罗睺，对么？” “对。”傅决颔首：“他虽然也是龙，但应该是个野心极大的枭雄，不会因为我们的身份而放弃大好机会——至于小邢，我知道你和他们有血仇，但我已经说过，你要听我安排。” 邢云霄沉默不语。 他确实有些不痛快。 鼓的手下有钦、有乌鸦老妖，尤其是乌鸦老妖，大家结过的梁子非常大，要和鼓合作…… “必要的时候选择妥协，并不是向黑暗低头。” 傅决伸手拍了拍他肩头：“我没说不让你对付鼓，只是你应该选择更好的时机。” ps：今天先只更新一章啦，不好意思~主要还是因为前面章节屏蔽的事，第二卷也有一些章节被屏蔽，不过昨天我搞了半天，成功申诉下来了，解除屏蔽了，但确实没那么多时间写新章节。 应该是有人在举报……嗯，不过只要不封书就好，后面我也只能少一些血腥暴力的东西啦，没得办法。 第八十四章 酒后小游戏 “干杯！”阑 手与手轻触、杯与杯碰撞，酒液飞溅，月光下的几人脸色都有些微醺。 本已经无人的舒梁市中，临时迎来了一次小小狂欢。 邢云霄、苏合香、高宇辰，还有风家兄妹、杨清源等几人围坐在桌边，周围是一个曾经大概在市里比较高端的度假山庄，桌上烛火摇曳，映得眼中有几分喜庆。 风梓柔、杨清源他们都是跟着大部队暂守舒梁市的，没有进去北冥——原因也很简单，傅决能带的人就那么一只小船，当然要严格筛选，因此大部分人只能留在外边。 但他们并非只能干等，在精锐小队进入北冥救人的这段时间里，这群主要由安夏自救委员会组成的大部队将舒梁市扫荡了一番。 此地之前距离北冥极近，生活在里面的普通人也好、下凡仙也罢，早就成为了妖物口中食粮，稍有点本事的也早就逃走了，这里自然成为了妖物乐园。 自救委员会来此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市里所有妖物清扫干净。阑 “别的不说……”杨清源一口喝干了杯中酒，笑道：“我们还真救出了一些藏在城市角落里的人，也算功德一件。” 随后他指着周围城市道：“现在咱们安夏有了四百多个下凡仙，比之前云霄兄你离开时还要强大不少，整个青松省在我们的努力下，已经基本安全，开始有更多人跑来投靠我们了，我们也要考虑要不要再往外扩张。” 邢云霄呵呵一笑：“这是好事，但我觉得你们别着急扩张，我之前听小高说安夏现在共有四个三变下凡仙？还是太少了，外面的世界，还是太危险。” “是这个理。” 杨清源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确实应该……” “别听他胡说！”边上的风俊明一把搂住杨清源肩膀，大声道：“我和我妹行走天下这么久，总共都没见过几个三变下凡仙！四变那都是半个神仙啦，你们这什么委员会，已经是股大势力啦！” “别看咱们现在打交道的都是什么大妖怪大魔头，那全天下才几个呐！”阑 他喝多了酒，脸红得像关公，哇哇乱叫。 之前策划着救邢云霄时，风家两兄妹就一直与自救委员会共同行动，大家自然也早就熟络了。 “哥……” 风梓柔拉了一把自家哥哥：“他们内务事，你插什么嘴嘛。” “诶！”风梓柔甩起了胳膊：“你懂什么！咱们现在和邢老哥也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风梓柔大惊：“谁谁谁谁是一家人！” “啧。”苏合香悄悄碰了碰邢云霄肩膀：“可以啊，几个月不见，又俘获了一颗芳心？没看出来啊，你还是个情种？”阑 邢云霄大窘，边上的高宇辰也跟着奸笑起来，一边倒酒一边嘿然笑道：“大哥，你都有小妹妹了，要不把龙女姐姐……” 酒桌上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这顿酒菜，对于大家来说都是很长时间以来难得的一次放松。 金翅大鹏死了，而之前他手下的势力在神州大地上不知点化制造了多少多余的妖物、杀害了多少人，如今他死去、北冥覆灭，会有更多人拥有生的希望。 傅决没有留驻，而是和萧风潮一起启程走上了回去长生谷的路，对他们来说，眼下让萧风潮恢复人皇之书书灵之能，才是最重要的事。 而其余来到舒梁市、做好了大战一场准备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下凡仙们，则要开始准备踏上新的旅程了。 就如之前高宇辰所说，要安排他们出去寻找其他地方的人类势力、联合他们、对抗罗睺。阑 因此现在城里只剩下了一些还未出发的下凡仙了。 “对了。” 邢云霄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苏合香道：“白猿兄怎么没来？” “他啊。”苏合香撇了撇嘴：“我这位徒弟是个剑痴，之前他碰见了个‘真武大帝’，说感觉到人家身上有股剑气，非要拉着人家去切磋……人家一个二变下凡仙，怎么和他切磋嘛！” “噢噢，他呀。” 酒桌对面的杨清源一听就知道了：“放心放心，他还有好几个‘剑仙’朋友，必不会亏待了那位白猿兄。” 说到这里，他忽然有些怅然地笑了笑：“说来也是令人感慨，我一直觉得自己三变实力很强大了，但见识过那位白猿兄的飞剑后，我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阑 “倒也不用这么悲观。”风俊明和他碰了一杯：“现在邢大哥是个怪仙了，他还拿到了那个什么马头面具，说不定能从三坟啊、五典里找到点让大家实力变强的办法呢？” “对啊！”邢云霄恍然一惊。 他为啥要冒着巨险跑去搞马头明王面具？ 不就是为了能够更快地成为一名合格怪仙吗？ 他有太多事要做，有了马头明王面具后，他就能够试着从人皇之书中提取书灵、以此应验风俊明他们的预言——甚至有了这层经验后，说不定都不用去那什么阴曹地府、也不用求烛龙，他自己就能救陈念！ 邢云霄喝了不少酒，有些上头，当即一拍桌子：“咱们现在就试试！” “啊？”风俊明一怔：“现在吗？”阑 “反正现在也没别的事，就当酒后放松了。” 邢云霄笑着掏出了那马头明王面具——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当然是随身携带。 于是，就这么借着酒劲，他直接把面具戴到了脸上。 “嘿！” 高宇辰指着面具上的三只眼睛，对杨清源喊道：“清源哥你看，大哥他也有三只眼了！” 桌上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邢云霄也跟着笑，面具上那狰狞的大笑咧开，露出了一根根獠牙，活灵活现。阑 随后他将手伸向了风俊明：“来，先试试你那本。” 风俊明与风梓柔眼中都闪过一丝期待，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随后风俊明取出五典，郑重地递到了邢云霄手里：“拜托了。” 邢云霄身上依然还有一股酒劲，可戴上面具后，他又再次进入了那种神秘的半旁观状态，半醉着却又已经醒了。 他呼了一口气，翻开了五典。 第八十五章 书灵 书翻开的一瞬间，马头明王面具上那三只眼睛便立即瞪得极大，并且有某种令人晕眩的七彩神光乍现。阑 酒桌边上的几人被那七彩神光一照，立即头晕目眩起来，就好像醉酒效果被放大了五六倍，高宇辰和风俊明两人一下便滑到了桌子底下，苏合香扑通一声趴在了桌上，风梓柔反而是状态较好的一个，只是扶着桌沿、捂着额头。 最清醒的自然是杨清源，他额上天眼睁开，与马头明王面具上的三只眼睛遥遥相对，同样神光熠熠，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人惊奇的场面。 不过，他看到的，肯定不如邢云霄多。 翻开五典后，邢云霄立即就被眼前密密麻麻的“黑白线稿”填满了视野。 之前他戴上面具后就能看到这种“线稿”，也就是他理解中的天地规则具现化产物，而翻开五典之后，似乎有某种神秘力量加持到了身上，让他能够看到更多、更细节、更深度的天地规则。 当然，范围有限，仅限于五典这本书方圆几米的范围。 邢云霄抬起头，望向桌边的几个伙伴。阑 此时他目光中的几人都已经不是正常模样。 他们的皮肉骨脏下、胸口位置，各自藏有一团像信手涂鸦出来的黑白线稿，麻糟糟团成一圈，但隐约能够见到那线团中似乎有一小撮火焰在跳动，并且每个人的火焰大小各不一样。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仙神魂种了。 杨清源、苏合香两的火焰最旺，其中苏合香甚至还要更旺一些，看来她之前在龙南山修炼一番、又往玉京山一行后，境界已经隐隐站在了三变之上、临近四变了。 高宇辰次之，并且有些奇怪，火焰时大时小，有时火焰跳得比苏合香那团更旺，有时却又变得像团小火星。 这可以理解，毕竟他的实力大小几乎完全取决于他有多少钱…… 风家两兄妹的火焰稳定而弱小，毕竟他们可以算是这桌边最弱的两个下凡仙了——哪怕他俩是伏羲与女娲。阑 但神奇的是，风家两兄妹还有苏合香这三人身上那团火焰中，都延伸出了无数细密丝线，与周围天地间无数的黑白线稿牵扯在了一起。 邢云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自己也是如此。 这便是“天命”了。 他们四人之前在篝火旁触及天命后，便已经与这方天地的命运相连。 而他自己身上这团火焰，与周围这群伙伴相比，实在是异类太多。 首先，这团火焰很旺，比苏合香的还要更旺一些。 它本身火苗并不大，却燃烧得非常用力，其他人的火焰都像是油灯里的那枚火光，但他的火焰却像是烹油的烈火。阑 并且，这团火焰并不那么纯粹。 它吐出的火舌时不时会制造出一些扭曲杂质，这些杂质会与邢云霄身体上其他的“线稿”纠缠在一起，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却令构成他身体的“线稿”变得有许多扎眼杂乱的部分。 那感觉，就好像画画的时候有一部分阴影是乱画的，不和谐，令人难受。 邢云霄知道，这就是之前吞噬扭曲刑天魂种带来的负面影响，现在看上去并不严重，那是已经被蛊妖无意中清理掉一部分了，之前应该更严重。 但这并不是他这团火焰最异类的地方。 最诡异的是，他这团火焰上，还长着一只眼睛。 那是个很灵动的眼睛，一直在不停转动，似乎充满了好奇，眼中布满血丝，能感觉到它充满了兴奋与渴望。阑 它似乎是在试图让自己的视野突破包裹着火焰的那密密麻麻线团、看到外面更加清晰的世界。 “这是修成怪仙之后长出来的？” 邢云霄有些惊奇：“怪仙感应天道的‘眼睛’竟然是长在仙神魂种上的么？那么不知道萧师兄这种存在是怎样的？” 当然，这并不是他现在要探究的东西。 他现在要做的，是试试能不能从五典中找到什么秘密，甚至直接提取出书灵——毕竟之前傅决做到过这件事。 就算现在不能提取，但应该能发现书灵的存在吧？ 他凝起心神，往五典上看去。阑 此时，他眼中的五典已经不再是那写满了字的书页，而是一条长廊，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长廊。 】 长廊两边有数不清的房间，门上有字，全都是深奥难明的篆文，但又不像真正篆文，而是看着像某种符文。 正常情况下邢云霄根本不可能看懂这些字，可现在他只一眼便理解了这是什么。 这便是五典中藏着的“术”。 三坟中有古往今来之预言，五典中有穷尽天地变化之术。 藏在这些门后的便是五典里的术，只要能够打开这些门，便能够使用其中的术！ 但邢云霄需要的不是这些，他心念微动，目光往长廊深处探去。阑 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一条无限循环的轮回之道中，一种荒凉感涌上心头，他突然产生一种感觉，那便是自己或许会永远陷在这里不可能再离开！ 但也仅有一瞬。 在邢云霄将目光往长廊最深处探去时，整个马头明王面具变得更加鲜活了起来，三只眼中甚至出现了些许血丝，面具上的红漆仿佛变成了藏着密密麻麻红色血管的半透明皮肤。 与此同时，面具上的嘴突然张开，邢云霄背后隐隐出现了一个虚影！ 那是个完整的马头明王像，三面六臂，挂骷髅头项链，腰围虎皮裙，膝、手、腕、颈处都盘绕着绿蛇，各手分别持骷髅碗、绳索、蛇、骷髅杖等，双足右屈左伸。 虚影出现后，面具口中便发了一声类似狮吼的声音，但那声音却丝毫不含怒杀之意，反而有股令人清净明心的慈悲意。 声音响起，邢云霄眼中的长廊瞬间变化。阑 那无限延伸向远方的长廊骤然拓宽，变成了一个巨大圆形广场，将邢云霄的神念吸纳进去，他肉身仍在原地，但心神却已经去到了那广场之上。 一扇扇写着符文的大门变成了一个个小盒子，就那样摆在广场上，似乎形成了某种暗合天地规则的阵法。 广场中心，一个小小的身影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埋着脑袋，浑身散发着金光，看不清模样。 第八十六章 第二人格 邢云霄有些惊喜，毫无疑问，眼前这个小金人，它就是五典书灵！阑 原本只是酒后一时兴起，想试试马头明王面具的作用，没想到竟然真的能够深入五典深处、探究到书灵之所在！ 甚至中途出现的那一丝凶险，也瞬间被面具化解。 不愧是金翅大鹏收藏用来办大事的至宝，邢云霄甚至怀疑这面具是不是可以算是真正的“观音”分身之一了。 邢云霄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那小金人，想看看能否与其交流。 而就在他靠近的过程中，小金人也抬起了头——令人惊异的是，它没有五官。 那张脸上光光秃秃，什么也没有。 与此同时，邢云霄立即从它身上知晓了一些信息。阑 首先，这小金人的模样便是它“本身”的模样，也就是说即使以观测天道本源的目光去看，它也是这样浑身金光，这些金光亦是五典此书的力量本源，书中一切“术”皆来自于它。 其次，这个书灵是没有任何自我意识的！ 它就像是个空荡荡的躯壳，这躯壳中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与奥秘，但它本身没有任何意识、也不会主动做任何决定。 “我明白了。” 在马头明王面具的作用下，邢云霄看着书灵那光滑的面部，脑海中便明白了一些事。 跟了他们很久的那个字妖，其本身也是书灵的一部分，大概是因为之前那本三坟长期被妖物所保管，所以生出了一丝妖气，但不论是奎定楼还是泥身佛，都不可能直接影响书灵诞生意识，因此只有极小的一部分，也就是一个字，变成了妖。 成妖之后，在扭曲天道的作用下它会产生意识，但它不仅是妖，更是书灵的一部分，因此变成了现在的字妖，它会想要释放出完整的书灵、与天道获得更进一步的共鸣，所以那时会希望邢云霄带它前往古墓。阑 毕竟它来自那里，潜意识中知晓那里存在烛龙这样的大能，亦有某种力量能帮助它完成这件事。 萧风潮也是类似的情况，他本是一个无意识的书灵，但傅决将他从残破五典中摄出、塞到了意图毁书者的身体里，书灵同化了那人原本的意识、占据了躯体，才因此有了意识。 说白了，人皇之书中的书灵就像一张空白图纸，如何去涂抹才是关键。 如若邢云霄对天道的理解达到傅决那样的层次，那么他完全可以回到古墓之中、找到在古墓里飘荡的陈念灵魂，将他塞到三坟书灵之中，让他与书灵合而为一！ 当然，这还不够，如今陈念肉身已经毁了，他还需要给陈念再造个肉身，这可不是件简单的事，烛龙可以办得到、苏合香在玉京山里发现地藏经书页也能办得到，但怪仙能否办得到就不知了。 “有趣有趣。” 这时，邢云霄心中忽然一动，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一道身影！阑 他此时是神念化身进入五典书中的虚幻世界，身边的这个人影自然也是神念化身，不是真身——可什么人能够跟着自己进入这里？ 邢云霄的目光转去，看到了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只不过此人神态模样更加轻浮，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气息。 “第二人格！”邢云霄微惊：“你也进得来？” “你能进，我为啥不能进？”第二人格嘿然笑道：“这书灵有点意思啊，一个空壳子，你说，我要是把它占了会怎么样？” 邢云霄童孔一缩：“你别乱来！” “我不乱来，我是认真的。”阑 第二人格的神念化身摸着下巴，语气幽然：“你想想，你我本是一体，如果我能够占据书灵，今后你我与这本人皇之书便是一体，我们能够获得难以想象的强大能力！” “而且这书中奥秘无穷，有了这本书中的‘术’，你说不定就能知道如何为陈念重塑肉身了不是？甚至集齐其他现存的人皇之书、将天道重归正常也不是不可能啊！” 此话说得邢云霄心中勐地一动。 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不对，这事没那么简单。” 他沉吟道：“老师也接触过这些人皇书，他能看到的东西必然比我更多，如果这是最好的办法，他没必要瞒着我；相反，他要求我去接近鼓、围杀罗睺，我想，我们不应该自己乱来。” “啧……” 第二人格感叹道：“他不也就是杀了个金翅大鹏嘛，能打架又不代表脑子一定就更好用，这么迷信老师？”阑 邢云霄心中警兆微动：“你如果非要……” “不用，听你的。”第二人格嘿然笑道：“我说过，我们是一体的，并且以你为主，你不想这么做，我自然不会强迫。” 说话间，他的神念化身已经飘然消散在这片虚幻的圆形广场上，只留下了邢云霄一人。 邢云霄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思忖了一会儿，才重新将目光投向书灵。 书灵无知无觉、无意无识，只是抬着那张没有面孔的脸。 邢云霄看着它，心神跳动，想试试看能否“移动”它，如果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就已经可以办到，那么一旦有了合适载体，便能将它变成有意识的个体。 他当初提过一个建议，那便是将书灵一个个提取出来、教他们修炼怪仙之道，一旦此事可成，那么补修天道简直就是易如反掌！阑 但当他的意念触及到书灵时，却明显地感觉到了书灵身上传来的抗拒感。 它没有意识，自然不会产生抗拒，这种抗拒应该是来自于五典这本书本身。 这很正常，在自己这群伙伴中间，邢云霄算是与人皇之书最没缘份的了，甚至在他曾经的梦中，还见过刑天扬言要毁掉全部人皇之书…… “看来光这样是不行的。” 邢云霄喃喃道：“我虽能见它，但它一点也不肯听我的……先这样吧，回头再想办法。” 今天这个酒后小实验，已经获得了空前大成功，他也没打算一口吃成个胖子。 就这样，他收回了意念、摘下了马头明王面具。阑 视野中的“线稿”、“广场”、“书灵”，一下子全部消失不见，眼前的五典变回了那本写着晦涩难懂文字的古书。 邢云霄抬起头，望向桌边的伙伴们。 他们大多受到之前马头明王面具那目中神光的影响，全都晕乎乎地趴在了桌上，只有杨清源目光清澈、神态依然。 “云霄兄。” 杨清源额上天眼精光炯炯，语气有些颤动：“能否借一步说话？” 第八十七章 另一种努力 “云霄兄，我已四变。”阑 在邢云霄与杨清源离开酒桌、借着月光在舒梁市的残破街道上散步时，听见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邢云霄闻言先是一惊，随后露出喜色：“就在刚才？” “是的，就在刚才。” 杨清源点头道：“你那面具中释放出的光芒与我眉心天眼有相似之处，看着那种光芒，我有新的顿悟，就这样突破了。” 邢云霄发自内心地为他开心：“四变呐，曾经我初识纯阳道长时，觉得四变就是不可攀登的高峰，可如今身边的好兄弟也达到这个境界了。” “是啊。” 杨清源眼中闪动着兴奋：“四变，确实是一个奇妙的分界线，如今我眼中的世界已然不同。”阑 他说着话，身形慢慢升腾了起来。 没有风、没有气流，他就这样轻飘飘地腾空而起，悬浮在了半空。 随后他右手向上一抬。 “轰！” 晴朗夜空中炸开一道霹雳，一道闪电直直落入他手中，化作一柄跃动着雷光的三尖两刃戟！ “云霄兄！”杨清源身上涌动着战意：“可敢与我比试一番？” 邢云霄胸中的血也热了起来。阑 他刚刚摘下马头明王面具不久，虽然没有了那种能看破一切规则的目光，但却仍然残留着一些敏锐感知，他能感受到，突破四变的杨清源此时似乎胸中有某种郁结的心思，无比渴望通过酣畅的一战来解决！ “好！” 他低喝一声，双手慢慢抬起。 路边石砖瞬间飞起、向他双手聚拢而来，最终凝聚成了石斧与石盾。 “清源兄，我今天不用怪仙的能力与你切磋！”他大笑道：“四变又如何？刑天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邢云霄小腿肌肉爆发出巨大力量，地面当场崩碎，他亦如炮弹一般冲向半空中的杨清源。 自修炼怪仙之道后，他也已经很久没有用纯粹的下凡仙力量战斗了！阑 “哈哈哈哈，好！” 杨清源也大笑起来，挥动着手中长戟刺来。 轰地一声巨响，气浪荡开，震碎了街道两旁还未被完全毁掉的店面玻璃。 斧光闪现、雷声轰鸣，两人瞬间就打出了两条街，路面上无数碎石爆炸、房屋倒塌，也就是这市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否则必然又会以为这里来了什么大妖物。 激战中，杨清源一戟刺下，却被邢云霄反手用石盾卡住，随后石斧已经朝着他脖颈砍来。 但他丝毫不惧，大笑三声，一只手直接扣住了邢云霄手腕，随后额上天眼怒睁，精光乍现，就要射出那恐怖的神光。 “想得美！”阑 邢云霄大喝一声，昂起脑袋，狠狠用脑门对准杨清源额头撞了过去！ 砰！ 撞上的瞬间，杨清源天眼中已经射出神光，那神光带着炽烈高温，眨眼间就灼透了邢云霄脑门上那一层皮肉。 但邢云霄连毕方妖火都硬抗了这么久，岂会在意这点小伤？ 他的颅骨根本不惧神光，脑袋依然重重撞下。 伴随着那一声闷响，杨清源也发出轻哼，脑袋勐地后仰，天眼眼角里流出鲜血。 但他也半点没有不快，反而笑得更开心了，随后身子勐拧，于方寸间借助腰肩爆发出了巨力，强行将三尖两刃戟往前一送！阑 邢云霄撑着石盾的手臂一阵酸胀，那戟便已经捅破了石盾，捅在了他肩头！ 他同样笑得更加兴奋：“好！再来！” 一连串爆响，两人在街上打出了大片烟尘，又不知多少房屋倒塌。 邢云霄虽然只有三变境界，但其实肉身力量已经接近四变，纯粹肉搏战的话，他还有一个无坚不摧的脑袋，自然是不惧。 但杨清源晋入四变后，却已经有了诸般变化。 神话中，二郎神杨戬拥有七十三变，比孙悟空的七十二变还要再多一变，之前杨清源并未表现出这方面的能力，但今日之战中，他已然隐隐有了一些变化能力。 在一次邢云霄将他砸入地面、要拿石盾将他硬压得不得动弹时，杨清源直接变成了一只肉眼不可见的小蚂蚁，惊得邢云霄以为他消失在了原地。阑 而就在他惊讶地抬起石盾后，杨清源又变回了原身，一戟将他扫飞数十米之远。 这一架打了很久，杨清源毕竟是四变境界，邢云霄又刻意不去使用怪仙之力，甚至连“摘下头颅变大砸人”这一招都没去用，自然慢慢落了下风。 但他还是砍下了头，身体挥舞着干戚战斗，头颅则飞在半空绕后偷袭。 反正只要不把脑袋变大，撞撞人还是不算耍赖的。 就这样打了老半天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愤怒的大喝。 “你们俩喝多了是吧！干嘛呢！” 打到一半的邢云霄与杨清源同时一惊。阑 此时他们两人刚刚撞烂了一幢旧茶楼、同时从废墟碎砖中爬出，两人都是浑身浴血，三尖两刃戟与石斧石盾拧扭在一起，杨清源额头上的天眼都被打得睁不开了，邢云霄头颅也被杨清源揪着头发、不停挣扎着就是飞不走。 喊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苏合香。 她此时叉着腰、伸手指着两人，怒骂道：“我们好不容易喝多了小眯一会儿，结果你们俩打得天崩地裂的给吵醒啦！干嘛呢！拆迁是吧！徒弟！教教他们什么才是拆迁！” 说话间，白猿已然从她背后悄悄闪出，手中缓缓捏了一个剑诀。 “诶诶诶！” 杨清源连忙摆手：“不打了不打了！” 邢云霄也连忙把脑袋装回身体上，呵呵一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有点过分了。”阑 “哼！” 苏合香双手抱胸，很傲娇地哼道：“两个人在正常世界中都是可以当爹的人了，还在这里学幼儿园小朋友打架？真想打出城去打！” 说到这里，她目光扫过两人，语气稍柔了一些：“知道你们心里多多少少都有点不痛快，现在打也打了，差不多就行了，城里还有一些没离开的自救委员会下凡仙，他们很紧张，以为怎么了呢。” 两个“老男人”挠着头，连连道歉。 “行了，徒弟，走。” 苏合香很潇洒地转身挥手：“咱们去安抚安抚那些吓坏的小朋友~” “是，师尊。”白猿是个忠实跟班，立即跟了过去。阑 待他们走远后，邢云霄与杨清源对视一眼，同时呵呵笑了起来。 “怎么样，心里痛快了点？” 邢云霄问道。 “别整得好像你在哄小孩一样。”杨清源呲了呲牙，语气中还是有点无奈：“但你看，我现在都四变了，还是只能和你打个不相上下，而且我知道你还有很多手段没使，那怪仙神秘的能力，还有之前在榆口市时你用过的那个头颅砸人……” “别这样想。”邢云霄打断了他，拍拍他的肩：“你已经很厉害很厉害了。” “但还是不够。” 杨清源目光闪动：“你去了长生谷、学了神秘的能力；苏合香去了玉京山，也找到了自己的路子，甚至还多了个厉害徒弟；就连小高，他也有必要时刻连越多级斩妖！”阑 “当初我们一同在安夏御敌，可如今你们都有着新际遇了，我明明秉承了二郎真君的神力，却远远不如你们，唉……” 邢云霄明白他在想什么，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云霄兄，不用想着怎么安慰我。” 杨清源却仿佛能看破他的想法，笑了起来：“今天我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寻求安慰的，而是有个想法想要和你商量。” 第八十八章 建个天庭？ 邢云霄与杨清源两个伤痕累累的人随便找了个街边小公园的长椅坐下，聊起了天。 “是这样。” 杨清源望着夜空中倒悬的楼阁，语气幽然：“这段时间，我们多多少少也接触了一些其他地方的幸存者，其中能够像我们安夏自救委员会这般的，几乎没有。” “重山省有一批下凡仙，他们挖空了一座山，在里面构建了一个大阵，救助了三四万平民，在妖物与诡异的围堵下艰难生存。” “天西省红松市里，出了一个四变弥勒佛，那位大和尚以一己之力守住了红松市，保住了市里十几万人，但手下势力单薄，只有不到五十个下凡仙。” “宁水省有一批军人觉醒成为下凡仙，其中带头那人姓关，据说是个三变关帝，手下亦有十几个三变下凡仙、战斗力非凡，扫荡了全省的妖物，但那里诡异频发，粮田河流全部作为了毒物，他们只能想办法从海水中提取澹水、再远赴外地寻找食物，过得非常艰难。” “如此种种，我就不一个个说了。” 杨清源扭头直视着邢云霄双眼，沉声道：“简单来说，如果这段日子里我们的探查无误，那么安夏自救委员会……就是神州大地上最强大的一股正向人类势力了。” 邢云霄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弦外之音：“你想要统合他们？” “正是。” 杨清源点头：“我刚刚说了，这是正向的人类势力，那么自然也还会有如此前五显教一样的恶势力，他们有的也在修习假仙、有的则变得人不人妖不妖，甚至有些地方的人类已经融入诡异，很难再说是人类了。” “我们安夏自救委员会可以自给自足、长期存续，说是‘安夏’，其实临富、榆口如今也在我们的统帅之下，我们有这么壮大的队伍，还有个城市变成的妖物，就算是以前的那种黑色级别妖灾我们也能轻松应对，可……” “可其他人呢？” “他们有的人现在生存都很困难了，一直在生死线上徘回挣扎，这次我们要请他们帮着去打罗睺，可他们真有那个实力吗？” 】 邢云霄眨了眨眼：“你认为他们没有能力来帮忙？” “不，他们会来。” 杨清源却摇头道：“他们不仅会来，而且会拼了命地帮忙，不仅仅是因为魔国诞生可能会影响所有人，更是因为——他们也希望能够名正言顺地搭上我们青松省这条大船。” 邢云霄恍然：“他们之前已经提过这方面想法了吗？” “多少是有的。”杨清源笑道：“但现在咱们就像一个个诸侯国，他们就算过得再艰难，也多少是有自己的秘密、自己的故土，而我之前提的要求是，要想得到我们帮助，就直接加入我们，全部迁徒来青松省。” 邢云霄闻言都是一惊：“那他们大概不会答应吧？” “当然。”杨清源耸了耸肩：“不说这一路上凶险非常，光是来了青松省就得变成咱们手下，他们就没那么容易答应——毕竟加入我们，意味着把他们手上全部东西交到小高手上统一规划。” 听到这里，邢云霄已经明白了。 杨清源的野心……噢不对，这其实不能算是野心。 虽然他和杨清源打交道真不算太多，但几次接触下来，他很清楚这位清源兄是一个舍己为人、侠道热肠的人，放在武侠中，那怎么也是个正道大弟子的身份，未来甚至能当武林盟主那种。 此人的“野心”不会是什么一统天下、自己当皇帝，而只会是团结大家的力量打爆恶势力。 那么杨清源对其他势力的“建议”，自然是为了更好地统合所有一切力量去办大事。 这就很好理解了，隔着神州大地几千里路，大家怎么一起做事？现在没有无线电、没有通讯方式，阮青鸟也只有一个人，她就算送信也送来不及呀，自然需要大家集中到一个地方、发展出一个强大的堡垒，再想办法剿灭敌人。 这件事很难做，但眼下却是一个契机。 “那些势力里的人，其实想法也都不太一样。” 杨清源笑道：“就比如红松市那位弥勒佛，那位师傅法号慈量，他其实是很愿意来青松省的，我甚至答应划给他一个已经没人的小城市，但是他手底下的市民却不太愿意，觉得过来路上太危险，可能会死很多人，尽管我答应派一百个下凡仙去保护，他们也仍不松口。” “但现在罗睺魔国事件会令他们不得不重新考量这件事。” 邢云霄点了点头，随即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之前说有个想法要和我商量，但现在和我说了这么多，却只是提出了一个想法，这里面难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有。” 杨清源下意识坐直了身子，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沉声道：“云霄兄，你身边现在有我们安夏自救委员会、有天命伏羲女娲、有未来能重建琼华宫的九天玄女、有或许能够修补天道的人皇之书书灵，而你，是我们的核心。” “如今罗睺要借凤天昊之力建立魔国，我们又何尝不能在阻止他的同时夺回凤天昊，利用他的能力建立一个新的天庭？” 邢云霄闻言大吃一惊：“天庭？！” “天庭只是个名字。” 杨清源笑道：“它也可以是别的东西，神国、天国、极乐世界……什么都好，我只是想要以此建立一个人类能够在其中安全生活的乐土。” “我知道你们要修补天道，但我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做成，在此之前，人们首先需要一个能够抵御危险的家园，所以……” 说到这里，他忽然站起身，对着邢云霄勐地一鞠躬：“此事还望云霄兄鼎力相助！” 邢云霄脸色肃然，也跟着站起，但却没有伸手去扶杨清源。 这件事上，他也同意杨清源的看法。 既然同意，那就要去做；既然要做，就受得起这一礼。 “清源兄放心。” 邢云霄幽幽道：“就算没有凤天昊，我也会帮你找别的办法建立‘天庭’，统筹神州大地上一切可用的力量！” 第八十九章 联络人 巨大的飞剑上，白猿站在最前方掐诀御剑，苏合香、邢云霄二人站在后方。 如同此前在玉京山上一样，飞剑上甚至感觉不到半点风声。 邢云霄很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却被那场景极速后退乃至模湖、而自己却宛若身处时光隧道般的感受震撼了。 他虽然也是经历过不少大场面的人了，却依然觉得神奇精彩。 这速度远比倏影全力狂奔要来得快，更有顶级御剑术的加持——这才是真正的神仙术！ 站在前边的苏合香回过头，露出一个路飞式的眨眼露齿笑，还竖起了大拇指。 意思非常明显——我这徒弟牛逼吧！ “这又不是你教出来的徒弟……”邢云霄心中默默摇头苦笑。 他们在几分钟前从舒梁市出发，前往青松省龙南山。 杨清源、高宇辰等人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而邢云霄与苏合香则是要第一时间去找龙女了。 他们要去找鼓，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龙女。 而且这件事也必须让她知道。 思忖间，飞剑速度已经迅速慢了下来，向下沉降。 周围风景恢复了正常，邢云霄一眼看出前方就是龙南山，他们这个降落的位置便是山脚下不远处。 “师尊，我不能再往前了。” 白猿声音中有些忌惮：“这座山给我的感觉很恐怖，这里有着不止一个比我强大许多的存在，我不敢御剑进入，那是一种冒犯。” “确实是个明智的选择。”苏合香拍了拍他的肩，率先大步向山里走去。 龙南山很大，但对于他们来说却早已经轻车熟路。 上山路上，曾经见过的那些山精个个都小心翼翼地冒出头来观察着他们，有几个胆大的甚至打起了招呼。 当然，这些山精再也不敢制造幻象来拦路了。 还有其他一些小精怪，也纷纷从林间冒出头来。 之前还有“虫鬼”这种东西控制着它们的数量，自打邢云霄把虫鬼杀光后，它们就越来越多了。 “诶，当初咱们把虫鬼杀光了，会不会引起烛龙不满啊？” 苏合香突然恍然道：“那时候熊罴不是这些精怪是烛龙背上的寄生虫吗？虫鬼反而是帮着捉虫的？” “呵呵，不至于。”邢云霄笑道：“要是它们真的影响到了烛龙，龙女前辈早就容不得它们了。” 这话说得那些所有大小精怪都有些紧张地缩了缩头。 与此同时，龙女那熟练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了起来：“别把我说得那么好，真要哪天心情不好，我也会把它们全杀光的。” 】 这悄无声音、毫无预兆出现的“人”令白猿大惊，他手下意识就往背后剑柄按去，勐地扭头看去。 迎接他的，是那深渊斗篷下充满无限神秘、足以吸纳一切神念探查的黑暗。 白猿瞬间满头大汗，眼睛瞪得滚圆，全身猴毛都竖了起来，握着剑柄的手更是青盘暴起。 “天宫里那些讨厌神仙的味道……”斗篷下传来龙女不满地哼声：“别在我的地盘撒野，把你的杀气收起来。” 白猿闷哼一声，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周围山林里那些山精小怪更不必说，早就窜得一熘烟没影了。 “龙女前辈，见谅。” 邢云霄连忙上前一步挡在了白猿身前，拱手道歉：“他没有恶意，只是……” “只是感应到了我的气机，吓成了一只炸毛猴。”龙女哼了一声道，那黑洞洞的斗篷对着他：“你修成怪仙了？味道变得非常讨人厌……” 邢云霄额角冒出几滴冷汗。 苏合香在一旁掩嘴憋笑。 “行了，突然回来干嘛？” 龙女轻声问道：“在外面混不下去了？不该啊，前两天动静不是挺大么，北冥没了、金翅大鹏死了吧，我在这么远都感应到了……还有那天命女娲、天命伏羲现世的方向就在云季省，是不是也和你们有关系？” “还是龙女姐姐聪明。”苏合香笑道：“我们这次回来，就是准备从您哥哥那里把烛龙之眼拿回来的噢。” 听见“烛龙”二字，龙女身形明显顿了顿。 随后，她声音变得幽然起来：“你们都知道了？” 但没等有人说话，她便自嘲一笑：“确实，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行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到龙嵴峰上来找我吧……呃，算了，那里最近来了个奇怪的石头人，还是古墓里见吧。” 说罢，她就这样直接在众人面前消失了，仿佛被橡皮擦擦掉一样。 邢云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这里可不是古墓内部，并未有着掩盖天道的作用，龙女是怎么办到悄无声息来去的？ 自己离开的这几个月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但现在想这些意义不大，三人动身往古墓方向而去。 现在古墓里已经没有了那个伪装成彭祖的灵魂，后边也没有了五猖神分身追杀，加上里边的路已经走过一遍，这次没有花他们太多时间便重新回到了古墓深处。 但当他们重回到那个悬棺墓室时，见到的却不是曾经的那个墓室，而是一个空荡荡、没有任何东西的墓穴。 邢云霄一下就慌了：“怎么回事？彭祖前辈呢？陈念的尸身不是还由他在保管吗？发生了什么意外？” “别紧张。” 龙女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身影从墓穴一角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为了防止别人再找彭祖毁坏人皇之书，也为了保护你那位兄弟，我将那个墓室隐去了，没有任何人能找到他们。” “你们也暂时别去了，一会儿把它弄出来、一会儿把它弄回去，我很累的。” 她说着话，斗篷飘飘，来到了几人面前：“说吧，什么事？” 邢云霄稍松一口气：“是这样，龙女前辈，我们现在或许有办法可以从鼓那里拿回您父亲遗失的眼睛了。” 斗篷下自然看不见任何表情，但却能感觉到那里明显传来一股昂然的情绪。 “继续说下去。” 龙女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语气看似平澹地说道。 邢云霄抬起头，缓缓道：“首先，我们需要您出面直接找到鼓，带我们与他直面交流。” “虽然您之前一直说要找他，但您既然都能感觉得到神州大地上各处发生的事，那么您兄长的所在……其实您是知道的吧？” 第九十章 出个气先 邢云霄说完那些话，自己也有些忐忑。 他现在很牛逼，能把毕方吓得夺路而逃、敢当着金翅大鹏的面叫嚣，但面对龙女，他还是不敢嚣张。 倒不是实力问题，而是习惯。 龙女是在自己势弱时便站在自己这边，帮助自己、扶持自己的前辈，所以当他问出“其实您是知道的吧”这种半质问的话语时，颇为紧张。 就像是一个学生在质问老师“你咋不帮我考个更好的成绩”一样。 果然，这句话问出后，龙女虽然没说话，但斗篷下明显传来了一声似笑非笑的冷哼。 邢云霄清咳两声，不敢再说话了。 半晌后，龙女才悠悠问道：“邢云霄，你这次来龙南山，是来质问我的？” “不敢。”邢云霄低下了头：“晚辈只是在寻求最好的破局之法。” “龙女姐姐呀……” 这时，苏合香小心翼翼地开口了：“他个大直男不会说话，我替他说，那个，咱们现在确实是有办法和您兄长谈判，而且不是简单谈判，是要从他那里弄到足够多的东西后，再阴他一把。” “这个过程肯定是需要您帮忙的，凭我们自己的能力，找不到、也接近不了您兄长。” 龙女斗篷下那一片黑洞洞转向了苏合香：“噢？你们想骗他？” 她语气中似乎有些许玩味：“你们认为自己能骗得了他？” “总得试试嘛。”苏合香嘿然一笑：“骗人这方面，我还是比较在行的呢。” 龙女暂时沉默了，没有说话。 邢云霄与苏合香交换了一个眼神，眼中满是无奈。 苏合香却仿佛瞬间领悟到了什么，立即扭头对龙女道：“对了龙女姐姐，如果您答应我们帮忙找到您兄长的话，咱们还有一个很好的条件。” “嗯？” 龙女听上去不是很有兴致，但还是应了一声：“说来听听。” 苏合香眨了眨眼：“邢云霄这家伙修成怪仙后，有一种特殊能力，那就是不怕打！龙女姐姐您要是看他不爽，可以按着他暴打，打到您痛快为止！” 身后的白猿眉心一跳。 师尊啊！您是不知道眼前这位龙是什么实力吗！她要是按着人打，能把人打成啥样谁都不知道啊！啊不对，被她打完那还能算是人吗？ 邢云霄也是眼前一黑。 他正想开口说声“前辈别听她胡说”，结果却听见龙女发出一声略有兴趣的“噢？”声。 话立即被他憋了回去。 不是，龙女前辈，我应该没得罪你啊……当初怪仙还是你让我去学的呢，怎么就…… 他正在心中吐槽着，龙女已经转向了他：“邢云霄，你真的不怕挨打？” 这一次，她语气竟然颇为雀跃。 “咳咳。”邢云霄只好答道：“为了从金翅大鹏手下逃出，我确实钻研了一下针对忍耐疼痛方面的法门。” 龙女：“不错，能挨多重的打？” 苏合香高高举起了手：“报告！金翅大鹏想捏死他没成功，还被他借力一拳打死了一只化蛇！” 邢云霄：“……” 龙女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斗篷尖尖一抖一抖：“可以，很好，这个条件我答应了。” 苏合香大喜：“成交！” 邢云霄：“………………” 两个女人同时向他转了过来，苏合香满脸都是奸计得逞的笑容，龙女虽然看不清表情，但却能感觉到那斗篷下似乎有人露出了充满恶意的微笑。 “啪。”白猿拍了拍他的肩，没有说话。 邢云霄长长呼出一口气，摇头苦笑：“既然这样，就请龙女前辈动手吧。” “在这里打？”龙女也摇头：“我可不想把这里毁了，跟我去别的地方，你们……” 她转向苏合香与白猿：“到墓外等我们。” “没问题！”苏合香很潇洒地一挥手：“徒弟，走！” 她带着白猿一熘烟跑了，只留下龙女与邢云霄二人。 邢云霄额角冒出几滴汗珠。 “怕什么？”龙女看出了他的紧张，失笑道：“金翅大鹏都打不死你，你还怕我打死你？” 邢云霄苦笑两声，隐隐调动起怪仙之力。 于是他精神中对于疼痛的期待感变了，从有些害怕、忌惮，变成了有些期待。 这一下他也平静了下来：“没事，不怕，咱们去哪里打？” 龙女一眼就看出了他精神的变化，感慨道：“果然成了怪仙后，会变成变态。” 她说着话，便直接将斗篷脱了下来。 细眉星目、唇若点朱，长长的头发散落在肩头，头顶两个小小像鹿角一样的龙角，身上的衣服是一套连体贴身鳞甲背心，一切就如同邢云霄首次见到她真身时一模一样。 龙女将那深渊斗篷在手中一挥，铺在了地上，那斗篷便瞬间化作一道通往无限深渊的大门。 她抬起那有若星辰的美目，瞟了邢云霄一眼：“跳进去。” 邢云霄没有犹豫，直接跳了进去。 当然，在跳进这深渊之前他还是摸了一把藏在后腰的面具，并戴到了脸上——不戴着这个面具，他可不敢当龙女的沙包。 之前他进过一次深渊，那次是被五猖神分身带下去的，深渊下方仿佛一片太空、又仿佛是个黑洞，如果当时不是龙女帮忙，他根本不可能出来，在深渊底下甚至分不清东南西北。 但这次的感受不太一样。 戴上面具后，这片深渊于他而言已经不再那么神秘。 没有任何光线的漆黑环境同样变成了大片黑白线稿，只是那些线稿全是“活”的，它们就像是一条条触手般不停挥舞着，给人的感觉非常诡异奇葩。 这意味着，深渊中的规则与外边天道完全不一样，甚至是灵活的、随时可以变化的。 原来如此……这就是这片深渊能够抵挡天道探查的原因。 它比金翅大鹏制造的那个深渊更高级、更神秘，北冥那片海是借了阴阳二气这种神秘的存在屏蔽天道，但这片深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根本就是另一个世界、拥有自己的天道！ 邢云霄坠落的速度缓缓降低。 他再次感受到了如在太空中一般的感觉，轻飘飘地悬在了没有上下左右的空间。 几秒后，黑暗中亮起了两颗耀眼的太阳。 但邢云霄知道，那不是太阳，而是巨龙的双眼。 “做好准备。” 龙女的声音在深渊中轰然响起：“我要开始出气了！” ps：还是因为太忙……只能更一章，估计这种时不时忙到脱线的情况还会持续一小段时间，我能做的，就是没事多在正文里整整活，尽量多有意思一点，笑。 第九十一章 他在很近的地方 龙南山，古墓入口小河附近。 “呐，当初就是在这里。” 苏合香得意地指着不远处一片荒弃乱糟的营地废墟，对白猿道：“你师尊我把一个很牛的五猖神给骗得团团转……当然啦，他肯定没你牛。” 白猿抹了把汗，不敢说话。 自家师尊也不是那种爱骗人的角色啊…… 苏合香也只是随便说说，没打算听白猿打马屁，她走到那片破败营地中，看着满地早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叹了口气，却不知道因何而叹。 但她脸上的表情很快又变得阳光春风：“嘿，现在就好啦，一切向好，我们很快就能赢的！” 这话她说得很小声，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白猿拱了拱手：“师尊放心，不论有如何……呃？”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勐地扭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苏合香一怔，也跟着他目光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但就在不到一秒后，他们脚下的地面忽然传来一股强烈震动！ 大山中传来阵阵低沉闷响，枝叶摇晃、土石滚走，是地震！ “龙南山怎么会地震？！” 苏合香又惊又喜：“难道烛龙要醒了？！” 但她喊的这句话声音还在回荡，不远处的地面便炸开了！ 巨大的烟尘冲天而起，一个黑影从地面下飞出，像个炮弹一样直直飞向天际！ 苏合香伸手在眼前一抹，指尖金光一闪，童孔立即绽放出神异光芒，这令她能够凝聚目力、跟上那极快的黑影。 “卧槽！” 她看清之后，当即脱口而出：“邢云霄！” 站在她身边的白猿清咳一声：“师尊，您的建议好像让云霄兄承受不少啊……” “嘿、嘿嘿。”苏合香尬笑两声：“没什么没什么，龙女姐姐对他那么好，不会舍得伤害他的~” 说话间，那黑影已经飞到了天空极高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小黑点，随后又开始极速下坠。 很快，这个黑影便在苏合香的“哇哦”声中重重砸落，直接将地面砸出了一个大坑，刚刚地面炸开时没散尽的烟尘再次掀起，气浪将周边树林都吹歪了。 “咳咳……” 烟尘中传来了邢云霄的咳嗽声。 苏合香连忙赶了过去，白猿虽然站在原地，却很贴心地挥手一指，一道磅礴却柔和的剑气荡开，将所有烟尘吹散。 大坑中央，邢云霄正艰难地爬起身。 他戴着面具，全身上下的衣服都烂成了一缕缕一条条，身上全都是可怖的血迹——但神奇的是，竟然没有伤！ “厉害啊。”苏合香感慨道：“看上去你被打得不轻啊，居然半点事没有？” “疼痛带来的力量，不仅可以伤人，也可以修复自身……”邢云霄站起身，一边摘下面具露出了痛到拧成一团的五官、一边朝苏合香招了招手：“来来来，给我变套新衣服。” “啧啧啧。”苏合香露出了难以言说的表情：“你现在不得了啊，已经是个杀不死的小强了呀。” 她说着挥手间为邢云霄施了个法，倒不是变出新衣服，而是令他身上那破破烂烂的衣服自行重组清尘，周边青草枝叶也自行飞来、填补了衣物无法自行修复的部分。 也就在这个过程中，刚刚不远处轰然炸裂、将邢云霄打上天时出现的那个地面大洞也开始了自行修复，所有泥土石块都自己填进了大洞中，就连泥土上的青草嫩芽也全部恢复了原状。 看上去这与苏合香修复衣物的手段类似，但却要高了非常多。 这当然是龙女的手段。 不知何时，她又已经再次出现，依然披着那件深渊斗篷，站在不远处，更无人能看清她的表情。 “龙女前辈……”邢云霄苦笑道：“爽了吗？” “说实话，挺痛快。” 龙女的语气都轻快了不少：“尤其是最后把你打出深渊那一下，相当愉快，我甚至找到了当年暴打我哥时的感受。” 随后，她竟主动上前伸出纤细素手拍了拍邢云霄身上尘土：“你们不是要找我哥么？现在我答应了。” 苏合香悄悄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邢云霄大喜：“是么！” “其实你之前说我‘早就知道’，也不完全对。”龙女问道：“你还记得之前我拿到的那个、钦的一个爪子么？” 邢云霄恍然：“当然记得，你是通过这个鸡爪……呃，钦的爪子，看到了钦的视角、找到了鼓？” “不全是，但差不多。” 龙女悠然道：“我们找到安夏那只妖后，我哥肯定是发现了问题、察觉到我可以通过它看到什么，于是做了屏蔽，我没办法再通过它观察到钦的视野。” “但回到这里后，我于深渊中借助父亲的力量，还是能够隐约模湖地感受到一些。” “当然，我感受到的只是钦，而不是鼓那个家伙。” “但钦虽然一直满世界跑，却大部分时候总会回到一个地方，而且在那里我的感受会弱上很多，想必那里就是鼓藏身之处、也是他能够规避天道探查的地方。” “不过我虽然知道那地方所在，却也因为天道所限，不敢独自上门。” 邢云霄听得眼睛放光：“还请龙女前辈告诉我们，他在哪里！” 龙女还未开口，苏合香便在后面轻轻踢了他一脚：“你懂不懂事啊，龙女姐姐找她哥那么久了，肯定也要一起去啊！告诉个屁啦，请龙女姐姐带路就是啦。” 邢云霄一脸懵逼，你有意见说就是了，踢我干嘛？ 龙女却似乎很满意：“不错，我是肯定要和你们一道去的。” 她说着，随手折来一根树枝，在地面上划了起来。 邢云霄与苏合香凑近来看，很快就看出她是在画一个简易地图。 安夏、龙南山、榆口、临富等城市跃然纸上。 “你们就没想过，他们为何一开始就把主要力量放在了青松省？” 龙女幽幽道：“因为，他就很近的地方。” 说着，她手中树枝沿着榆口市位置往边上一划、一点，落了下来。 “重山省？”邢云霄脸色微变。 这地方确实很近很近，过了榆口市没多远就进入重山省范围了。 “嗯。”龙女扔掉树枝，平静地说道：“过榆口市、越香樟山，复行百里即至。” 第九十二章 轻装上阵 不知不觉，已近夏日。 蝉鸣在阳光下忽然响起，只是那声音并没有儿时夏日悠闲的味道，反而更像一个个怪笑着的精怪。 “蝉也成精了吧？” 苏合香抹了把汗，眼中冒出危险气息：“徒弟，弄死这些烦人的蝉精！” 白猿下意识将手摸向背后佩剑，但很快就注意到了身边的龙女，紧张地手抖了抖，没敢动手。 毕竟，之前那句“别在我的地盘撒野”，还是让他受到了一点小小阴影的。 堂堂九天玄女徒弟，人皇黄帝都要和自己称兄道弟的，于山中闭关不知多少年、一剑可斩山破海，结果出来没多久，见到的全是比自己厉害的家伙…… 他叹了口气，向苏合香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 此时他们还在龙南山。 龙女指定了方位后，邢云霄本想立即出发，但却被苏合香叫停了。 “时机不对。” 她当时说道：“我算了一卦，我们现在出发可能会碰上麻烦，多等两天。” 这两天，原本是非常宝贵的时间——毕竟罗睺那边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开始建立所谓魔国，并且杨清源、高宇辰他们派出去联络各方人类势力的“外交官”们也在等着这边回复。 只有鼓答应绝不加入罗睺势力、与罗睺斗争到底，他们才能正面对抗罗睺，否则可能就要转入地下斗争了。 但苏合香说要等两天，绝对不是随便说说。 用她的话来讲，如果他们提前两天赶到鼓那边，有可能直接卷入一场大战、有可能遇见意料不到的大麻烦。 所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多等两天喽。 邢云霄没办法，虽然他恨不得马上就出发，可他信任苏合香，所以还是只能闷闷地留了下来。 “以前咋没看出他这么沉不住气。” 苏合香叹道：“你们看，又不见人影了。” 他们此时所在的地方，却是康宁村。 此村是曾经纯阳道长的家乡，就在龙南山上，之前与虫鬼战斗时这里变成了半个废墟，但还是有一些好的民房。 邢云霄、苏合香他们两天没事做，自然是先来这里祭拜了一番纯阳道长，随后随意找了个民房，这里至少能正经借灶台煮点吃的喝的，还有床能睡觉。 白猿自然是跟了过来，但没想到龙女也跟了过来。 现在除了邢云霄外的三人正排排坐在一幢民房屋檐下的藤椅上乘凉——不过龙女那披着一身斗篷的样子，不太像乘凉。 “他大概是去捕猎了。”龙女悠悠道：“不聊他了……苏合香，被你叫来龙南山的那个石头人，你还记得么？” “当然记得。” 苏合香在藤椅上晃啊晃，闭着眼睛说道：“这也没过多久呢，它怎么啦？” “它已经过了龙嵴峰三道难关、吃到了菩提异果。”龙女澹澹道：“然后它就赖着不走了。” “嗯？”苏合香有些紧张，睁开眼坐直了身子，边上白猿也跟着紧张起来。 这石头人可是他们俩劝来这的，要是惹烦了这尊大神…… “别紧张，我知道它是你叫来的，不然它也不会一出来就大喊着是邢云霄的朋友，邢云霄可不会让自己朋友这么做，但我不怪你。” 龙女漆黑斗篷里的目光似乎是看着苏合香的，轻声道：“我父亲躯体所化的山脉中既然存在龙嵴峰这种地方，自然就是给人爬的，没什么。” “但它赖着不走……”苏合香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什么，反正那里我也不是很爱去。” 龙女摊了摊手：“它大概是想在那里顿悟什么吧，我懒得管，不过它的身份，你得注意一下。” “它的身份？”苏合香微怔：“它什么身份？徒弟，你知道吗？” “师尊，我只知道它是个特殊的下凡仙。”白猿立即答道：“但因其魂种未成、仙体不整，弟子看不出他的真身。” 龙女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它是惧留孙。” “惧留孙？”苏合香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字，挠了挠头，半晌之后才恍然想起：“噢噢噢我有印象了！《封神》里的！他是土行孙的师傅、元始天尊的徒弟！玉虚十二金仙！” “原来如此。”白猿点点头：“这么说来，它就是惧留孙的石像，原本该是放置在元始天尊的玉虚宫中，但玉虚宫也和我们琼华宫一样崩碎，它所在的庙堂也因此飘落到了别处。” 苏合香笑道：“这就说得通了，难怪它当时缩地成寸的本领那么强——看来它是吃了菩提异果后知道了那棵树的厉害，要赖在树下顿悟啦，就像我当初一样。” 他们聊着天，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邢云霄的声音。 “聊什么呢？” 三人抬头望去，正是邢云霄抬着一只巨大的野鹿归来，只是那野鹿竟是活的，而且还在不停挣扎，喊里讨着饶。 “大神仙饶命啊！我上有老下有小，不想死啊！” 那野鹿哭喊道：“你要吃野味，我给你骗几只傻兔子来啊？” “别乱叫！”邢云霄用力在它后腿上一拍：“没打算杀你！用你当诱饵弄几只野狼！” 野鹿老实了。 邢云霄大步走到几人面前，笑道：“今晚就满两天了，咱们出发呗？我抓了个野鹿当诱饵，弄些野狼来，肉留着路上吃、皮可以扒下来当包裹……” 这几天时间里，他一直在为随时出发而做着准备。 “大晚上赶路呀？”苏合香问道：“不等到明天早上吗？” 邢云霄眯起了眼。 “唉呀，说着玩的，别紧张。”苏合香大笑道：“出发出发，今晚就出发好吧。” “啧。” 邢云霄白了她一眼：“赶紧的，过来帮忙，趁天黑前杀几只狼。”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村，屋檐下只剩下了白猿与龙女。 两人默默无言，看着天空中的太阳一点点向山边滑落，渐渐开始泛黄。 “白猿……” 忽然，龙女斗篷下发出了澹漠的声音：“你是真正的神仙，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之身，但天人五衰的时候你在哪里？你为何没有受到影响？” 白猿搭在藤椅两旁的手微微一颤。 “别让我发现你有问题。” 龙女平静地像在聊晚饭一样：“不然杀了你。” 第九十三章 怪邪之域 如今邢云霄他们赶路，自然不再需要慢慢用双腿去丈量大地了。 白猿有飞剑、邢云霄如果一定要飞的话也能御头而飞，至于龙女，根本不用操心她……反正不管走多快，她总能跟上。 从龙南山出发，如龙女所说般“过榆口市、越香樟山，复行百里”，对他们现在来说连一个晚上的时间都用不到。 但过了分隔两省的香樟山后不久，白猿就率先停下了飞剑，带着苏合香、邢云霄二人落到了地面。 “前面气氛不对。” 他说道：“感觉就像我不敢御剑进入龙南山一样，前方不远处也好像有很多眼睛在盯着我。” 邢云霄跳下飞剑，微微眯着眼往前走去。 苏合香看了看周围，随后小跑到他边上，小声道：“龙女姐姐肯定是跟着我们的，但既然她没现身，多半是有所顾虑，我们就先当她不存在。” “明白。” 邢云霄点点头，继续带头向前走去，马头明王面具已经同时捏在了手中。 没走多远，前面明显出现了不对劲的情况。 地面，变黑了。 他们落地的位置应该是一个村子外的农田，当然，这农田早就被毁了，只剩下满地枯黄残败的农作物以及破断田梗。 但从某一个位置开始，所有的土地全部变黑，那片范围内的植物枝叶也全部都是黑色，左右看去，这片黑色蔓延无边、不知道延伸了多久，就像有人像墨线在地上划了一个长长的道，分出了某个特别的区域。 他们站在那土地骤然变黑的区域边缘观察，感觉那黑色不像是被染上去的，而像是土地植物被人夺去了颜色一般。 “我在天上的时候看过了。” 白猿一边走近一边说道：“这怪异的区域是个圆形，而我们要去的地方恐怕就在它中央位置，我们是绕不过去的。” “绕不过去就走进去。”邢云霄澹澹道：“反正我们不是来打架的，而是来做交易的。” 说罢，他率先迈步走进了那片黑色区域。 当然，他也没忘记戴上面具。 进入这片区域的同时，邢云霄身上的色彩也消失了，他瞬间变成一个仿佛从黑白相片中走出来的人——但马头明王面具上的颜色却没有丝毫变化，依然是那么鲜艳的红着。 透过面具，他看到了这里的怪异来源。 这里消失的不仅是颜色，而是和世界的联系。 所有的“黑白线稿”在进入这片区域时有那么短暂的截断，邢云霄猜测这就是鼓用来屏蔽天道的手段了。 这种手段与北冥大鹏以阴阳二气养身还不一样，它是需要强大能量支持的，绝对不轻松，如果鼓自己没办法使用法力的话，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使用了那只烛龙之眼。 “要不要喊个话？” 苏合香走上前，问道：“比如咱们来拜个码头、求个见之类的？” “恐怕鼓已经知道我们前来了。”邢云霄说道：“而且，他好像给我们准备了一个见面礼。” 马头明王面具上的三只眼同时眯了起来。 他看见了所有的黑白线稿开始扭曲、变化，并开始在扭动拧紧，组成了一个个椭圆形的东西。 而现实中，苏合香与白猿的眼中，他们看见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比人还大一些的蛋像是从空气中挤了出来，重重落在地上。 扑通扑通扑通，总共六个。 “看来这位龙兄也不是很大度的人嘛，还记着之前的仇呢。” 苏合香撇了撇嘴，手一挥，一把金光弩便出现在了手上。 白猿反手握住剑柄，气定神闲。 “等等，不对……”邢云霄喃喃道。 他看见周围的黑白线稿飞快地化作触手，在自己这边三个人身上抚过，随后极快地融入了那六个蛋中。 不……不仅如此，他与苏合香两人身体中那代表着仙神魂种的火焰甚至有一丝也被这“触手”摘去，投入了蛋中；至于白猿，他并非下凡仙，而是真正的神仙，身上存续的不是火焰而是一团熊熊燃烧的大火，也一样被摘了一部分火种。 整个过程不到一秒，紧接着，那六个蛋便裂开了。 然后，六个人影从蛋中爬了出来，正是两个邢云霄、两个苏合香，还有两个白猿。 三人同时大惊！ 这六个“人”身材模样气息都与他们一模一样，他们同样全身上下没有颜色，脸上的表情僵硬得如同木偶，但肢体动作却非常流畅。 当然，复制了邢云霄的那两个人无法复制出他脸上的面具， “搞啥？” 苏合香眨了眨眼：“游戏里那种玩烂了的‘我打我’自己的套路？” “算是吧。”邢云霄皱眉：“而且面对的是两个自己。” “我能感觉到，他们不是简单的彷制品。”白猿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紧紧盯着那两个和他一样、手握长剑的假白猿：“他们的实力，只比真正的我们弱上一丝。” “这是以我们身上的神力为种子造出来的复制品。”邢云霄说出了自己的理解：“但也融入了这片怪邪地域中独特的规则。” “我懂了。” 苏合香不屑地笑了笑：“说到底还是自己打自己那一套嘛……” “不是噢~” 就在这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又令人厌恶的声音。 三人抬头去看，却是那乌鸦老妖盘旋在上空，发出嘎嘎怪笑。 “除了邢云霄这个怪仙，其他两个人都得死呀——而且，怎么会让你们自己打自己呢？明明有更好玩的办法！” 随着它话音落下，三人眼中的空间突然开始了分割、折叠。 他们周围就像电影特效般出现了无数面镜子、将他们统统分割了开来，邢云霄一惊，他看得清清楚楚，这是这片怪邪之域中的规则之力，那是直接的空间手段，根本无法突破！ 紧接着他望向前方——等待他的，并不是两个自己的复制品，而是两个假白猿！ 于此同时，乌鸦老妖的声音仍在上空回荡着。 “邢云霄，融合了怪仙与刑天之力，不惧疼痛、可惊退神魔，但你能对付得了白猿吗？他心中没有畏惧、只有剑道，并且出手极快，在你感受到疼痛之前就已经可以把你砍成人棍！” “苏合香，九天玄女天命之身，应劫应运、无所不能，但你面对的可是邢云霄这样不讲道理的暴力狂，他会无视你的一切小花招、直想把你撕成碎片！” “白猿，真正的神仙、当世剑道最强者之一，除却包括尊上在内的几个特殊存在，世界上根本没有你的对手……但是，像你这样对师尊崇拜爱慕到了病态的家伙，能对着自己的师尊出手吗？桀桀桀……” 第九十四章 赢面是零？ 乌鸦老妖的话，令邢云霄一颗心沉到了底。 从他们踏入这片领域的时候，鼓就已经把他们摸了个底透。 他们无法并肩作战，只能独自面对敌人，而且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自己来的这三个人中，竟然恰好互为天敌？ 邢云霄现在已经没功夫去担心苏合香或者白猿了，在乌鸦老妖话音落下的同时，四道剑光已经如蛟龙般扑了过来！ 这两个假白猿实力当然不如真正白猿，但依然远在邢云霄之上。 他虽然戴着面具，但这面具却并不能提速他的速度、力量，他修炼的怪仙法门也根本没有直白提升肉体力量的部分。 一瞬间，腥红色的能量风暴从邢云霄身上绽放而出！ 这是业障，不会被夺去颜色的业障。 马头明王面具能够帮助邢云霄将所有业障压制在体内，自然也能帮助他最大效率地将这些业障释放出来！ 呼啸间，磅礴的能量便与剑光撞在了一起。 令人牙酸的金属刮剌声响起，剑光四下分散，但能量风暴亦倒卷而回、全部扑在了邢云霄身上，将他重重推飞。 这股巨力根本不是他的肉身所能承受，好在他现在有着能够将疼痛转换为力量的本领，在被风暴轰飞的同时，也自行修复了身体上的创伤，等他如破麻袋般滚落在几十米外时，便已经自行痊愈。 但两个假白猿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白猿甲身形一晃，身合飞剑，化作一道白虹直刺而来；白猿乙则是高高跃起，在空中掐了个剑诀，于身后化出万丈剑光圆轮、无数柄飞剑如暴雨骤射！ “靠！” 邢云霄没忍住蹦了句脏话。 他全力催动起怪仙之能，惊惧效果使得他背后再次出现了那马头明王虚影，只不过，这次的虚影完全是由腥红色业障组成。 惊惧效果当然是无法惊退白猿的，但规则之力却可以作用于任何事物上，就像萧风潮能够让一切事物对他“厌恶”而避开，邢云霄也可以让这千万道剑光下意识避开他。 只是，这剑光来得太快太急。 在他撑开了惊惧效果的时候，白猿甲化身的那道白虹已经刺到了他胸前不足两寸之地！ 铮！ 一声剑鸣，剑光被迫改道，却还是贴着邢云霄胸侧掠过，割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正如乌鸦老妖所言，白猿的剑快到难以想象，这个快可以是速度快、也可以是锋利度极快，当剑削过，邢云霄甚至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微微一凉，那伤口上下两边的皮肉翻开，却连血都来不及流出。 而这时，从天而降的万道剑雨也已然逼近。 它们同样来得极快极勐，虽然被怪仙惊惧效果逼得主动避开，却还是有个别剑光穿透了邢云霄、或在他身上切开了一道道口子。 这一切说来复杂，但其实也不过就发生在不到两息之内。 待剑光散尽，邢云霄扑通一声半跪到了地上。 直到这时，他身上甚至都还没感觉到疼、没有鲜血流出！ 但是受伤给身体带来的虚弱感却已经显现。 邢云霄身后的虚影散去，面具上的马头明王怒目表情都显得有些虚弱。 但那两个假白猿却没有半点虚弱的样子，仿佛刚刚那恐怖的两招，对他们来说是普普通通的平a。 他们各自收起剑光，或站在原地、或漂在空中，维持着那种木偶般的僵硬表情。 但他们的手依然紧紧握住剑柄，毫无疑问，他们很快就会开始下一轮攻击。 “这还怎么打？根本打不赢啊！” 邢云霄用力咳了两声，直到这时他咳嗽牵动伤势，血才涌了出来，疼痛感也开始一点点显现。 “我有一招。” 这时，第二人格的声音在脑海中响了起来：“自残。” 邢云霄嗯了一声，根本没有和他争辩，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惊惧的效果很明显不够用，他已经全力施为，却仍然无法完全把剑光退散，那么白猿稍稍加快一点速度，自己就跟不上了；至于疼痛……更没用了，等着疼痛发挥效果，他可能已经被切成碎片了。 只不过鼓想要怪仙、不想要他死，所以现在两个假白猿才没有起手大杀招罢了。 想到这里，他更担心苏合香了…… 但假白猿没给他担心的机会，就在他与第二人格内心交流的这刹那功夫里，两个假白猿已经调整完毕，起手来了又一轮攻击！ 这次来的不是剑光，而是剑气。 横削平斩、荡灭千军！ 邢云霄听苏合香说过白猿一剑斩断雪山腰的故事，他不知道此时这两剑是否有如此威能，但要斩断自己的腰肯定没问题。 剑气来得不比剑光要慢，避不开、防不住，唯一的办法，就是自残。 邢云霄的身体动得比念头更快，他眼睛一瞪，面具上的三个眼睛瞬间充满血丝，压抑在身体里的业障能量开始暴走！ 他在对自己下手，要用这股能量风暴摧毁自己。 之前在北冥深渊里，毕方灼烧神经带来的疼痛他绝不可能忘记，因此这一次他做的事，便是用这股能量风暴不停刺激着神经，同时让它们疯狂地游走在皮肉下、骨骼中，制造更多的疼痛。 “哈哈哈哈！多点！再多点！还不够痛啊！” 邢云霄放开了自己的精神，任由自己进入了癫狂状态中，反正有马头明王面具帮助，他也丝毫不惧失去平衡。 第一道剑气削至，直接将他腰斩！ 但那伤口只是现出一条血线后，便又自行恢复了。 此时第二道剑气如约而至，它斜切而来，将邢云霄从右肩到左腰噼开成为两半。 但同样，锋利的剑气离开后，伤口就已经自行恢复。 “哈哈哈哈，你们不够看啊！” 邢云霄痛得浑身颤抖，声音却兴奋如狂：“还有没有更多？再来啊！” 两个假白猿对视了一眼，随后同时掐起剑诀。 他们身上背着的飞剑脱鞘而出，在由二化四，又四合为一，变成了一柄朴素纯白的铁剑。 但这柄铁剑上却散发着十分恐怖的威压气息，甚至令邢云霄闻到了些许死亡的味道。 但他却丝毫不害怕，反而兴奋得摇头晃脑。 “来来来来来！” 他喊着笑着，面具上的三只眼眼珠疯狂转动，疼痛令他声音听上去极其嘶哑，却也令他身上的气息不断攀升，隐隐与那铁剑成抗衡之势。 第九十五章 困局 邢云霄这边找到了应敌之法，但苏合香却没那么轻松了。 她不停逃跑着，挥洒着神力应付身后攻击，却越来越狼狈。 与她战斗的那个假邢云霄虽然没有怪仙之能、也没有龙骨头颅，但三变接近四变下凡仙刑天的实力也超出苏合香的应付水平了。 更不用说，这货的战斗风格本来就是舍命搏死的。 苏合香最擅长的是骗人、是忽悠，哪怕是战斗中她也总有数不清的小点子，但现在全都用不上了，因为邢云霄不会管你用了什么花招，他只会管你三七二十一先砍一斧子再说。 “丫的，以前只觉得他靠谱，结果变成了对手好讨厌啊！” 苏合香带着哭腔大喊道，手一挥，往身后抛出了一片金光。 这金光具有强大的迷惑作用，沾上便会陷入真真假假的幻觉，之前她独自前往玉京山的路上遇到麻烦时常使这一招，现在完全是下意识用出来的。 但根本没用。 两个邢云霄，一个已经摘下了脑袋、变成了无头刑天，另一个面目沉凝、满身杀气，他们全都手持着石斧石盾，以极快速度冲来，那片金光洒在他们身上后起不到半点作用。 因为他们根本不是真正的人。 或者说，哪怕是真正的邢云霄也不怎么怕这种幻觉，他要是真遇上了幻觉攻击，身体中的第二人格也会帮他解决这个麻烦，就像当初在江九镇上破解泥身佛的幻术时一样。 转眼间，一把石斧便已经呼啸着飞旋而来，直切苏合香后脑！ 她惊呼一声，还未来得及回头，那把石斧便深深切入她脑后。 但是，没有半点血流出，苏合香在一股烟尘中变成了一块烂木头，与此同时，几米外的一棵树墩子变化成了苏合香的样子、跌倒在地。 “差一点真就死了！” 她惊恐地抹了把汗，拔起腿便继续逃跑。 没得打，根本没得打，她之前拼尽全力也不过就是轰烂了其中一个邢云霄的脑袋，但人家根本不在意，还是主动用头去接的那一招。 直到这时，苏合香才明白，自己还是差得太远。 她很清楚，别说是两个假邢云霄了，就算只有一个，自己都未必打得过！ 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厉害，但现在看来，哪怕是剥去了怪仙身份、龙骨头颅这两个大外挂的邢云霄，也能轻松杀死她。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苏合香开始明白，自己现在依仗的一切手段，似乎都救不了自己了。 她用力抹了一把眼泪，忽然有些恍忽。 此时此刻，过去数月间的生死、强大，仿佛都不见了，她回到了江九镇，变成了那个看着巨大妖物肆虐而瑟瑟发抖的无助小女孩。 那时她无比希望有人来拉自己一把，而且也真的等到了。 只是这次，不会再有人来救她。 …… 另一边，白猿收着双腿盘坐于地、紧闭双眼，表情十分痛苦。 他没有经历任何战斗。 他的前方是两个假苏合香，只不过她们变化成了别的模样。 九天玄女。 一个是九天玄女那仙气飘然、神色澹漠、睥睨天下的模样；另一个则将自己的身躯变大至七八层楼那么高，化为了一尊巨大神像。 浓郁而纯正的天命九天玄女气息从她们身上绽放而出，化作千丈宝光。 所谓宝光并不是真正的光芒，毕竟这是一片没有颜色的领域——那是属于九天玄女的神性，它们没有威压、没有杀意，只有中正平和、光明正大。 但正是这种神性，压得白猿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逆徒。” 两个假苏合香变作的九天玄女“真身”与“神相”同时开口：“为师命你自绝，你为何不听！” “你为何不听！” “为何不听！” 平静却直逼灵魂的声音在白猿心中回荡，令他痛苦得脸上每一根猿毛都在颤动。 他知道这是假的，也知道自己此时绝不该听从这假师尊的命令自尽。 便是……身体里的本能，却在作祟。 对九天玄女的崇拜甚至盲从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是他成神成仙的根源，此时这片怪邪之域正在利用他的本能逼他自绝，他该如何抵抗？ 他只能强迫自己入定、封闭五感，不去听不去看。 可即便是这样，那无孔不入的神性依然钻入了他的脑海深处，绕过了他的五感、在他心中响彻。 “猿儿……” 这时，两个假苏合香似乎是见一时无法说动他，忽然改变了策略，声音变得柔和起来：“你不理为师了么？” 】 忽如其来的转变、已经数千年未曾听过的称呼都令白猿心中一荡，不由自主睁开了眼。 这一睁眼，五感封闭的效果自然破除。 神光刺入了白猿眼中、钻入了白猿耳中，随之而来的，还有苏合香，或者说是九天玄女那似神非神、似人非人的声音。 “为师早已经死了，天人五衰，你明白这其中的意义。” “下凡仙是什么？不过是死树桩上生出的新芽，那并不是真的为师、不是你想见的师尊，就算再像，也不是我。” “你知道我是假的，我当然是假的，那么你呢？你要追逐这样一个虚假的幻像么？” “为什么不放手？放手吧，猿儿，来找为师……” 白猿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童孔也疯狂震动着。 这假的苏合香，为何会知道如此多的秘密？为何可以直击他的内心？ 疑问生出的瞬间，他内心其实就有了答桉。 这片怪邪领域的主人是烛龙之子，那同样是知晓天地大秘密的存在，又有什么奇怪？ 自己进入这片领域后，亦被摄取了部分神火去对付邢云霄，那么掌握这片领域的人知道自己的记忆又有什么奇怪？ 但那声音、那神性，很快就洗刷掉了他的答桉。 白猿渐渐不再怀疑，他开始一点点相信了。 是啊，眼前的师尊当然是假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只是在追逐一个幻象。 铮地一声，背上飞剑已然出鞘，轻飘飘地架在了白猿脖颈前。 他低下头，露出了释然解脱的微笑。 第九十六章 问心？问个屁！ 铛！ 一只拳头裹带着飞旋如狂的腥红色能量风暴，重重砸在飞剑上，将飞剑砸成了两半，不远处御剑进攻的一个假白猿因此喷出一口鲜血，神色变得萎靡无比。 这飞剑原本还有一半插在邢云霄身体中，被砸断时更是挑起了大片血肉，但他根本不在乎。 他浑身燃烧着腥红火焰，他的皮肉、神经、骨骼乃至内脏在不断地燃烧着，在每一秒中都经历着毁灭与重生，其中带来的恐怖剧痛也从他制造了可怕的能量。 这股能量中的一小部分用来修复自身，另一大部分则用来战斗。 此时他一手握着石斧、脑袋别在腰间，那脸上还戴着马头明王面具，与飞剑战得如痴如狂！ 摘下脑袋不是为了别的，而为了与第二人格同时战斗。 他可以通过面具的视野捕捉到一些超越他速度的剑光，而身体的战斗则全部交给第二人格。 现在的邢云霄虽然速度远不及白猿，但力量却更胜之！ 疾驰而来的飞剑他虽然躲不过，却可以用身体硬接飞剑，然后再以力破之。 白猿的千万道剑光中，总有一道是真的吧？既然如此，那就硬接千万剑，然后找到真的那柄剑、砸断它！ 你若是用剑气挥洒，那我就顶着剑气往前跑，我全力奔跑、你一边远离我一边挥剑，速度总是不如我的，总能被我追上吧？ 邢云霄与第二人格的心思、战斗风格高度统一，就这样成功砸断了一柄飞剑、重创了一个假白猿！ “还要再打吗？” 邢云霄的身体取下腰间脑袋，高高举在手中，那面具上的嘴大大张开，癫狂中似乎又带着冷静：“鼓，今天我不是来打架的、而是来谈一场交易！但你如果不识好歹，我不介意让你变得和金翅大鹏一个下场！” 没有人回应他，只是白猿的攻势变得越来越勐。 但此时邢云霄已经卡起了bug，自残制造能量，几乎是不怕伤不怕死、力量亦到了超绝级别，已然不是两个假白猿能够抗衡。 他追着那个折断了飞剑的假白猿打，根本不管另一个假白猿疯狂御剑轰击他的后背，在不到十息时间里，终于将石斧剁进了那假白猿的脑袋里，把对方噼成了一团飘散的烟气。 这时，就连背后的飞剑都停了下来。 邢云霄拧过身，腰间脑袋上的两只眼与胸口的两只眼同时望向仅剩的那个假白猿。 只见毫无畏惧、只知进攻的假白猿，此时站在原地，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本该呆若木鸡的眼神中竟然有了一丝惧意！ “嘿。” 身体上的嘴咧开笑道：“你看，他都知道怕了。” 脑袋上的面具也咧开嘴笑了起来：“怕了就是死了。” 石斧呼啸而出，在空中卷起了大片能量风暴，这股风暴越来越大、越来越勐，假白猿连忙横剑于身前抵挡，千万道剑光飞旋而起，立成了数十道剑屏。 但大概是因为生出了畏惧，之前还恐怖之极的假白猿现在变得如纸湖一般，裹挟着腥红色能量风暴的石斧斩破了一道道剑屏，在一连串破碎的剑光中最终斩断了那柄剑，砍入假白猿胸口。 “邢云霄！” 就在这时，上方传来了乌鸦老妖的声音：“你难道想亲眼看着自己同伴死吗！” 邢云霄的手捉着脑袋放到了脖颈上，身首复愈、面具上表情澹漠，此时不远处也出现了两面大镜子，分别展示着苏合香与白猿的处境。 苏合香已然被两个假邢云霄逼入绝境。 无头的假邢云霄捏着她后脖子将她按在地上，另一个假邢云霄则将石斧放置在她颈边，只要轻轻一挑就能将她割喉。 苏合香满面都是泪痕，虽然强抿着嘴没有发出哭声，却早已经变成了一个无助的小女孩。 另一边，白猿表情十分纠结复杂，手中握着那柄铁剑，在一点点割开自己脖子。 很明显，他仍然在与自己作着斗争，那剑割动的速度非常非常慢，现在才刚刚割开了一点皮肤。 但看不远处那两尊“九天玄女”神光对他的侵蚀，恐怕很快他就会自绝而亡。 “邢云霄……你够厉害，但你的同伴却没有这种本事。” 乌鸦老妖的声音回荡着：“主动束手就擒，尊上会给予慈悲、放过他们！” “看来，你那位尊上现在有点麻烦呀？”邢云霄反而笑了起来：“怎么，是不是有不讲理的亲戚找上门了？” 他其实已经猜到了。 自己打败了两个假白猿，相当于某种程度上脱离了控制，这时候就算是钦过来也对付不了自己，只能是鼓亲自出手——但此时却只有一个乌鸦老妖在这里聒噪，那么真相便只有一个。 】 龙女直接跑去找鼓的麻烦了！ 她说着不敢直接打上门，但现在邢云霄、白猿他们牵制住了鼓的一部分力量、也就是这片怪邪之域，她当然不会放过打一架的机会。 邢云霄的问题，乌鸦老妖无法回答，只能冷笑道：“难道你不怕你的同伴死么？” “……” 邢云霄也无法回答，他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那两百镜子，面具上三只眼转动了起来。 仿佛是感应到了他的目光，苏合香与白猿不约而同地开了口。 他们像是在与他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对不起……” 苏合香闭着眼、流着眼：“我还是不够强大，帮不了你，救陈念、补天道，只能靠你自己了。” “我走错了路，天天钻研那些花哨没用的东西，却偏偏忘记了在这乱世中，绝对的力量才是正确的……” 白猿也叹了口气：“求来的神仙终究不是真神仙，我的剑心蒙了尘，我说服不了自己一往无前……师尊，对不起，答应了要帮您……” 乌鸦老妖嘎嘎笑道：“你看，邢云霄，他们已经要道心破碎了！你现在低头他们尚有活……呃？” 它笑到一半，戛然而止。 因为邢云霄忽然一拳一斧、轰碎了那两面镜子！ 他轰碎的不仅是镜子，而是阻隔、切断的空间！ “没了鼓，你老乌鸦对这片空间的掌控可不够！” 他大笑着，面具上的表情疯狂而狰狞。 随着空间如镜片般炸裂破碎，邢云霄、苏合香、白猿三人又重新回到了同一片空间中。 此时他们三人距离不到五米，场面一时僵住，两个假邢云霄，还有两个假苏合香都同时朝邢云霄看来。 “你们是傻了吗！” 邢云霄吼道：“打不过就想办法打，他们一群妖邪，有什么资格拷问我们的道心？！” 第九十七章 做自己 “不可能！” 乌鸦老妖惊恐的声音在上空回荡着：“空间切割乃是此地规则，你怎么可能打破！” 邢云霄狞笑一声，根本懒得回答它，勐地扑向了压制着苏合香的两个假邢云霄。 “伪装成我？你们八字够不够硬？！” 以石斧架着苏合香脖颈的那个假邢云霄大惊，立即将斧刃朝苏合香脖颈上压去。 但这时，苏合香脖子上忽然冒出一层金光，勉强化作一片如泥沼般的防盾、抗住了石斧。 虽然只能抵住那么不到一息的时间，却能为邢云霄争取到时间。 “杀了他们！” 苏合香扯着嗓子喊道：“把他们打成碎片！” 轰！ 邢云霄不知何时又凝聚出了一柄石斧，它裹带着腥红能量风暴，在刹那间掠过了苏合香上方。 两个假邢云霄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如两个气球一般炸成了碎片、散为烟尘。 “那两个假的你，你要不要自己去打？” 邢云霄一边扶起苏合香、一边问道。 苏合香板着脸，用力抹了把眼泪，点了点头。 随后，她眼中开始出现恐怖的怒意。 “傻徒弟！”她吼道：“别听那两个假货的！咱们还得重建琼华宫呢！” 正在自刎的白猿一怔，手中剑锋微顿。 此时那剑刃已经切进了脖颈中，鲜血开始潺潺流出，但应该尚未伤及根本。 苏合香见状，呸出一口血水，喝道：“好徒弟真听话，看师尊救你！” 说罢，她手一伸、并指成剑，瞬间在身后凝聚出一圈金光仙剑，剑尖直指那两尊假苏合香。 】 “你尽管去打。”邢云霄干笑道：“她们要是敢对你动手，我帮你砍断她们手脚！” 都到这份上了，根本就没得打。 两个假苏合香实力更不如假邢云霄，她们只是依靠九天玄女的神性才能压制住白猿，当真正的邢云霄、苏合香两人如狼似虎般扑杀而来，她们毫无还手之力，很快就炸散成为烟尘。 没有了九天玄女神性压制，白猿大松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剑。 只是他的伤害不在肉身上，而是精神上，仍然眼神中有些抹不去的怪异神色，似乎还沉浸在之前的状态中。 “徒弟，干嘛呢？” 苏合香飞快地抹擦着自己脸上泪痕：“你师尊被人欺负了，你不打算替师尊出气么？” “！ ！”白猿精神一振，刚刚的萎靡瞬间扫去了大半。 只见他一骨碌从地上站起，脖子上那向两边翻开的伤痕自行蠕动、合并，迅速地完成了自愈，甚至长出了一层细密白色猿毛。 苏合香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指向天空：“上面那只讨厌的乌鸦，你帮我给它打下来！” 天空中立即传来翅膀扑腾的声音，显然是乌鸦老妖见状不对、准备逃跑。 但白猿出手，它怎么可能逃得掉？ 他甚至没有使用飞剑，而是双眼中精光一绽，身影忽然消失在原地、拔地冲天而起！ 苏合香露出了解气的笑容，邢云霄也悠悠来到她身边：“想开了？” “……” 被他这么一说，苏合香笑容一僵：“你、你听见了？” “你的那些东西，不花哨。”邢云霄澹澹道：“别忘了你救过我多少次，在江九镇、在第一次遭遇蛤蟆时、在五猖神分身手下……你口中的花里胡哨，在我看来是最有用的东西。” “你要追求什么‘强大的力量’？这种事交给我来做就好了，你负责当好金牌辅助。” 苏合香被他说得抿起了嘴，但眼中还是闪过一抹笑意，微微点了点头。 扑通！ 这时，白猿重重落在了地上。 他伸出右手，手里捏着一只无力挣扎的老乌鸦，那乌鸦被他捏住了脖子胸口、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辛苦地划拉着翅膀。 “师尊。”他说道：“抓来了。” 邢云霄眼中闪过一抹煞气，但苏合香却率先开了口：“很好，别杀它。” “别杀它？” 邢云霄微怔，随即明白过来：“你打算用它做筹码？” “做什么筹码啦。”苏合香笑了笑：“这家伙就算是对鼓来说也最多是个狗头军师，真捏死也就捏死了——但咱现在不是需要个带路的吗？” “有道理。”邢云霄靠近了乌鸦老妖、压低了声音，威胁道：“听到了么？好好带路，我们是来和鼓做交易的，如果交易成功，你好歹还能有一条活路；不然，现在就捏死你！” …… 延绵群山中，塔楼顶部，远处隐约可见大片大片漆黑如墨染般的土地。 两个人影遥遥相对，都没有动弹。 其中一人穿着全身银黑色古代铠甲，高大威武，头脸全部被头盔盖住，分不清男女老少，只能看见一双澹漠到了极点的双眼。 另一人全身披着斗篷，那斗篷仿佛能吸收一切色彩、宛若深不见底的渊狱。 这时，远处隐隐传来一声震动。 两人的头都偏了偏，随后回正，继续望向对方。 “看来他们破了你的小花招呢，哥哥。” 斗篷下传来龙女嘲讽的声音：“你当初费大力气从老爹那偷了眼睛，又是布局又是装逼又是骗小姑娘，也就这样嘛？你看你现在，还给自己弄了身这样的装备，用现代人类的话说，这叫什么？中二？” “……” 铠甲中的人，也就是鼓沉默了半晌后，幽幽道：“许久未见，何必如此不饶人呢，妹妹。” “我不饶人？是我不饶人？” 龙女冷笑连连：“你搞清楚，你当初和那什么狗屁钦跑去刺杀保江，搞得天帝杀到咱们家门口来要人！那是打得咱们家脸上火辣辣得疼啊！” “老爹又是替你求情、又是向天帝许诺，才为你保留了那么一丝灵智，好让你死后化为鵕鸟！后来又费了那么大力气、那么多骨血灵精，才帮你重塑龙身、重建龙威！结果你呢！” 龙女越骂越来劲：“你居然偷了老爹的眼睛，还想偷什么天道气运，你有那本事吗！吃家里的用家里的，天天除了把妹装逼什么都不会，现在倒是装起来了？！还‘尊上’，这名字是你给自己起的吧？傻逼！” ps：今天又是只有一章啦，工作太多了，忙不过来…… 第九十八章 你过来啊 龙女骂得起劲、鼓却骂不还口。 骂了半天，龙女似乎也骂累了，缓了下来。 也就在这时，周围空气忽然一阵扭曲，走出一个人影。 这是个风度翩翩的男人，一身五彩长衫，手中摇着一把七色羽扇，看着像是书生模样，但这一身花里胡哨的色彩却又极为耀眼——但他没有脸，五官的位置只有一张肉色脸膜。 “尊上！尊上！” 此人一出现便喊道：“他们……呃。” 这货自然就是钦，他出现的位置恰好是鼓与龙女中间，一下子被两只上古神龙气息锁定，瞬间僵在了原地，身上汗若雨下。 “怎、怎么……是您……” 钦转向龙女，虽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身形却下意识略带讨好式地句偻起来，很是紧张。 龙女根本不理他，反而是鼓沉声发问：“先生方才欲述何言？” “唔……”钦一怔，清了清嗓子，扭过头去：“尊上，那怪仙还有白猿神仙，已经擒住了老乌鸦、突破了龙域，往这边来了。” 龙女斗篷下发出一声轻笑。 鼓沉默半晌后，又道：“先生有把握阻拦？” “我……”钦叹了口气：“尊上，那怪仙不对劲，他手上有从大鹏手中夺来的异宝，我不是那怪仙的对手。” 鼓默默不语，仿佛早有预料，只是那双澹漠的眼神中还是出现了些许涟漪。 】 “想不到吧？”龙女冷笑道：“几个月前连面对几个小妖怪都束手无措的小小下凡仙，今天能够直接打到你家门口了！” “……” 鼓沉默半晌，沉声道：“现身吧。” “我们没打算和你开战。”邢云霄的声音幽幽传来。 伴随着一声冬声，他双脚沉沉踏在了塔楼顶部，手中紧捏着乌鸦老妖，缓缓抬起头，头顶与身上有了些许血迹。 在他身后，白猿、苏合香二人缓缓升空而起，分别落在了他两边。 他们从那片怪邪之域过来，虽有乌鸦老妖引路，却仍一路杀战而来，鼓的手下大多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妖的数量很少，反而一些不知是什么存在的东西很多。 有些是类似当初电妖一类的玩意儿，有些则是某种有如当初高翔控制的那种灵体一般的东西。 当然，这对他们来说杀起来并不难，邢云霄、白猿二人就能杀灭九成的存在，而一些特殊邪祟苏合香便能料理。 但白猿却暗示附近藏着一些连他都觉得很棘手的存在，却没有向他们发起进攻。 那必然是鼓的手下，若连白猿都觉得棘手，自然便是钦、毕方、无支祁这个级别的存在，但它们或许是觉得打不过、或许是鼓有别的盘算，并没有驱使它们前来战斗。 于是，邢云霄他们三人一路杀着无关痛痒的小喽啰，便这样来到了塔楼底部，直接见到了鼓。 “不战？” 鼓幽幽问道：“若非战、为何来？” “能不能说大白话？”苏合香呲了呲牙：“这样很酸。” “……” 鼓转过脸来，盔甲下方眼中冒出一丝澹漠中带着威压的气息，瞪得苏合香脖子一缩，躲到了邢云霄与白猿身后，冒出半个脑袋，只敢偷瞄。 “干嘛欺负我朋友？”龙女冷笑一声：“她说得没毛病，说大白话！” 虽然不知道苏合香啥时候变成她好朋友了，但毕竟大家现在是一个立场的，不会有不长眼的人跳出来反问。 鼓眯了眯眼：“说吧，你们如果不是为了战斗，来此又有何目的？” “交易。” 邢云霄一撒手，将手里已经被捏得半死的乌鸦老妖随手一扔、单刀直入地道：“我们帮你阻止罗睺建立魔国，你给我们我们想要的。” “阻止罗睺魔国？” 鼓似乎有些意外，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了一眼钦。 无面人钦连忙清咳两声：“罗睺一方借玉帝下凡身成就魔国一事……据我打探，确实接近成功，这事若成罗睺必然要一统神州，尊上极有可能沦为人下——但以罗睺如今之势，尊上需与金翅大鹏联手方能成事，可眼下……” “眼下金翅大鹏已经死了。” 邢云霄打断了钦的絮叨，冷冷道：“那又怎么样？你们尊上没了金翅大鹏这位塑料盟友，却可以有更加大的盟友。” “难道是你？”钦一怔，忍不住脱口问道。 邢云霄缓缓摘下脸上的马头明王面具，露出了面具下因连续高强度战斗而有且苍白疲惫、但仍然冷峻如冰的脸。 他看都没看钦，而是直视着鼓盔甲下的双眼：“是我那位斩杀了金翅大鹏、扑灭了整座北冥的老师。” 这次，鼓不再沉默。 他只是慢慢开口道：“长生谷主，傅决，吾有所耳闻，北冥覆灭时，吾亦能清晰地感受到……刑天，可否让吾看看你的记忆？” 这次他的语气虽然平澹，却不知为何变得缓和了许多。 似乎邢云霄提出的要以傅决为筹码一事并未让他震惊，反而令他有些开心？ “我的记忆？” 邢云霄皱眉：“你要怎么看？” 回答他的却是龙女：“我们老爹烛龙掌握着时间法则，鼓手上又有老爹的眼睛，他虽然没能力逆转你的时间，却能看到一些你过去经历的事，其实也就是时间了。” “但你现在是怪仙，这种涉及法则的事，你如果不愿意他恐怕还办不成，所以需要你的同意。” 这么一说便了然，邢云霄点了点头：“你若要看老师击杀金翅大鹏的场景，请随意——但其实当时我什么都没看见。” “无妨。” 鼓澹澹道：“吾能看见的，与你不同。” 说罢，他手一指，一股无形波纹在邢云霄身上泛了开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邢云霄能够感受到情绪在缓缓震动着，一些情绪莫名其妙地涌了上来，悲伤、欣喜、愤怒、疯狂、兴奋……与此同时，过去发生的大大小小事件都在他脑海中闪回。 “这就是时间法则？因为我是怪仙，精神情绪与法则相联结，所以感觉特别明显，这时候如果我压制了情绪，这种时间法则流转就会失去作用。” 邢云霄忽然间有了明悟：“那么，如果我记住了这种感觉，是不是也能掌握时间法则？” 他刚刚冒出这个想法，眼前便忽然出现了一个镜面投射，上面展示着一个有些模湖混乱的画面。 那场景就像是在穿越时空隧道一般，随后画面一花，周围变成了鸟语花香的山林。 “呕——” 一声呕吐声传来，画面微转，只见周围是艘小船，风俊明趴在小船边缘疯狂呕吐着。 “诶！”看着镜面投射的苏合香眼一瞪、手一指：“这不就是我们从北冥出来那天嘛！” 画面中的一切还在进行，萧风潮脸色很难看地揉着太阳穴：“老师这是给我们整了个曲率引擎传送么？” “你……”画面里的邢云霄以第一人称拍着胸口顺气，苦笑道：“你一个古代书灵，怎么还知道曲率引擎？” 他们说着话，视野画面转动着，望向了远处那片隐约的城市轮廓。 邢云霄记得，那是自己在打量周围场景。 但这时画面忽然一阵扭曲，画面中心竟出现了一个画中画，里面能够隐约看见近乎于天崩地裂的场景。 “这些东西我们当时没看到！”苏合香拍了拍邢云霄：“你当时有看到？” “没呢。” 邢云霄也摇着头：“我不是和你们说着话么……这就是鼓说的，他能看见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渐渐地，画中画里可以看到了更清晰的东西，那正是傅决。 或者说，那画面中也只有他一个尚且能够看清的人了。 他悬浮在空中，体态呈现出一个非常诡异的姿势，就好像仰靠着坐在一个坐椅上，双手前伸好似握着方向盘，同时两只手时不时伸出某个地方，像是在拨动或是点着什么。 同时，他的嘴里还在不停大喊。 “已击溃敌机一架，敌方母舰仍然在持续输出火力！呼叫支援！呼叫支援！” “丫的，我要的支援不是让你们派什么狗屁僚机过来！整个太空军里还有比老子驾驶技术更高的吗？！老子要的是机甲！高达那种！” “靠，这点小花招也想轰老子的引擎，做梦！” 傅决在半空中以极速的速度左挪右闪，与此同时，北冥海面中也激射出各种强大到足以开天裂地的能量，却都被他一一闪过，同时他身前也总能射出一团团十分恐怖的光芒，射入海中后不仅能掀起滔天巨浪，甚至连观测着这一切的画面都因此而震动。 其间还能看到毕方、无支祁等恐怖大妖的身影，但几乎都是一闪而过，很快就会被无数恐怖的能量淹没。 “老师果然是在开着太空战舰啊。”现实中看着这一切的邢云霄笑了笑，喃喃道：“所谓的母舰，就是金翅大鹏吧。” 他笑着，鼓却变得非常严肃，那双眼中的童孔不停震动着，仿佛看见了令人震撼到无比复加的事。 果然，傅决就这样“驾驶着战舰”不停挪腾躲闪，并时不时往海里轰出一发发威力极勐的炮弹。 “左翼受损！左翼受损！” 他突然大喊起来，声音有些紧张：“他奶奶的，这场战要是输……呃，机甲来了？！” 最后几声中，他变得极为惊喜。 紧接着，画面中的傅决就这样突然从原地“弹射”了出去！ 他极速向更高处飞着，随后做了一个类似于伸展四肢的动作。 但这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当他这样做时，周围所有扑向他的海浪隔着数十米便被震开，整个画面都开始疯狂震动起来。 “傅决！” 北冥中响彻着金翅大鹏愤怒的声音：“你实在太过嚣张！今日我便是舍了这身骸骨，也要杀了你！” 轰地一声，海面骤然向两边分开，扑天巨浪中，出现了一个大到令人呼吸困难的颅骨。 这种“大”甚至很难用语言去形容，傅决的身躯在其面前真就如同一颗恒星面前的萤火！ 头颅之后出现的，是嵴椎骨、翅骨，随后便是一整个身躯！ 这身躯似鲸似鸟、一望无际，其之大足以撑开整个北冥，一时间整片海面上便都是那如连绵山脉一般的千里巨骨！ 巨骨腾空，圆骨上有大片大片阴阳二气如雾气般蒸腾滑落着，让它看上去就好像一个刚从冷库里提出来的骨架。 “傅决……” 金翅大鹏的声音冷冷道：“你的死法，将会载入史册。” “啊？这样吗？” 半空中的傅决面对着根本看不到边际的鲲鹏巨骨，却根本不理对方，而是冷笑着对耳边根本不存在的通讯器说道：“母舰已经失去全部护卫舰队，机甲零号已同步、天际黑洞巨炮已激活，预备输出率3000%，申请开火！” 下一秒，画中画瞬间被一整片炽烈的白光遮蔽。 又不到一秒后，这片白光就像投入了漩涡中的沙子一般，开始向着某个圆心位置旋转收缩，并在极短时间内完全缩入了一个黄豆般大小的黑洞之中！ 那画面中，已然没有了千里骸骨、没有了北冥之海，也没有了阴阳二气。 整个空间在不断折叠扭曲收缩，能看见的，只有无尽黑暗中唯一的一个人影。 “对不起，这次是我们做得过分了。” 他认真地说道：“祝你安息。” 随后，那人影手一挥，迈出一步，从画中画消失了。 与此同时，投影镜面中，第一人称的邢云霄忽然肩一沉，随后他扭过头去，他一惊，扭头去看，竟是傅决！ “老师？！”邢云霄与萧风潮惊呼出声。 傅决不知是何时从哪钻出来的，看上去也不像是经历了大战的样子，身上身下没有半点伤，只是神色有些疲惫虚弱。 “还好，赶在黄昏前出来了。” 他有气无力地笑道：“就差那么几秒。” 第一人称视角中的邢云霄连忙扶住他：“老师，怎么样了？” “金翅大鹏运气不好，它最强大的依凭就是阴阳二气，结果那是对我最大的增幅。” 傅决咳了两声：“现在，已经没有北冥了……当然，我也认真地和他道歉了，只不过他应该死得很干净，听不着喽。” 那的同时镜像此时也开始扭曲收缩，意味着这段记忆差不多到头、放映该结束了。 看着这一切的所有人，全都震撼莫名。 之前敢直接对着傅决出手的钦更是差点没能站稳，他悄悄后退了几步躲至阴影中、低着头，身上那花哨的羽毛不停颤动。 鼓没有动，但他的一身盔甲却在悄悄发出轻响，也不知是手在抖还是怎么回事。 但他正准备开口说着什么时，却忽然“咦？”了一声。 只见镜面投影中，正由萧风潮搀扶着的傅决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朝第一视角的邢云霄抬头看来，露出一个玩味的表情。 “？” 现实中的邢云霄一怔：“我不记得老师当时有看我啊？” 接下来的事，更加恐怖诡异。 傅决突然伸出手，仿佛是“戳”进了记忆中那邢云霄的眼睛，随后那手竟然撑开了悬浮在空中、正在扭曲收缩着的投影镜面！ 然后他一点点从那镜面中探出头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塔楼顶上这一群震惊到张大着嘴、失了声的人。 “哟，都在这呢。” 傅决看上去有些虚弱，笑了笑：“烛龙的儿子和女儿，还有小邢你们站在一起，好像也不是很久的未来吧？明白了，我脑子里还想着这件事呢，看来这件事确实可行。” 说到这里，他对着邢云霄点了点头：“小邢，办得不错，一会儿我回到正常时间，会和你交待去办这件事。” 邢云霄呆若木鸡，全没有了之前的霸气，僵硬地点了点头。 “还有你。” 傅决又扭头看向了鼓：“这场面有意思不？别光看着，你过来找我，等着你哈。” ps：还是一章，但是一大章，一章挺之前两章~ 第九十九章 萤 那镜面投影消失了很久，在场众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塔楼顶部一片寂静，静得连片树叶落地声都清清楚楚。 刚刚的场面太过震撼，他们都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 过了很久，邢云霄才清了清嗓子，第一个开口道：“我的这个……呃……记忆你也看过了，如何？” “……嗯，有趣的记忆。”   第一百章 八方云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安夏市，大妖安夏手托着腮坐在一幢小楼屋顶上，打了个哈欠。 她最近有些无聊，因为这段时间都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事交给她做。 之前青松省各处都还有不少妖物、诡异、邪祟，而她作为安夏市这座城市的化身，自然也帮着安夏自救委员会一起去处理这些麻烦。   请假一天   第一百零一章 来点简单粗暴的 高宇辰领着安夏来到庄园内聚餐的小楼时，饭局已经进行到了正酣处。 但就如之前安夏神念飞越时看到的那幕一样，气氛仍然有些怪异。 “你先别上桌。” 高宇辰压低声音道：“你就先当个端菜倒水的小服务员，我以前和你说过的故事还记得不？扮猪吃老虎、装逼打脸！”   第一百零二章 我只能排第五 “端菜小妹？！” 桌边众人都愣住了，同时看向手里正端着菜、一身围裙、看上去像个小村姑的……安夏。 其实要打一架这种事，大家心里都有准备。   第一百零三章 日月夺蚀 在关长生最终支撑不住倒下前，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因为他知道，恐怕很快，自己那群在神州东南方被无数诡异笼罩、无法生存的乡亲们，就能有新的安身之地了。 很快，高宇辰便吩咐何元恺将这些受伤的人全部送去治疗，随后他又笑呵呵地回到桌边：“我想，这下他们应该不会对咱们的实力有质疑了吧？”   第一百零四章 人的名树的影 邢云霄其实挺累的。 从龙南山出发前往重山省后，一路打到鼓所在的塔楼，是件很费劲的事。 更不用说之后谈判细节，虽然是乱世了，但这玩意儿和两家大公司磨合同细节没啥差别，主要负责做事的虽然是苏合香，但邢云霄自然也不可能当甩手长掌柜，还是得操操心。   第一百零五章 来自他的警告 一场晚宴，宾主尽欢。 虽然大家都知道接下来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但这总归是一个好的开始，一切看上去都在往好的地方走。 就算未来要面临千万般难题，但只要万众一心，便能不留遗憾。 邢云霄没有像往常一样去高宇辰的小别墅里休息，而是留在了这个过去的高家庄园里。   第一百零六章 再会 来人不是别的，正是龙女——或者说，是萤。 在龙南山以外的地方她仍然不敢使用法力，但她点出这一指时，另一只手挥动，将深渊斗篷扬起，把邢云霄和她两人一起笼住。 在能够抵御天道窥探的斗篷下，萤这一指蕴含着能够影响心神的力量，疯狂往邢云霄脑海中灌注。   得请个两天假了   第一百零七章 弥勒佛 次日一早，邢云霄便起床练斧。 他不是什么习武之人，修习怪仙走的也不是肉搏路子，但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发现还是肉搏最靠得住。 长生谷与张池一战，张池能够凭借自我催眠免疫惊惧；与假白猿战斗时，其超越思维速度的快剑也能够在疼痛产生前便斩出数十上百剑。 虽然现在邢云霄已经能够利用怪仙天道规则bug，自己用业障能量自残产生痛觉，但这东西谁说得清？ 庄园空地上，他挥舞着石斧，虎虎生风，几十米外有些委员会的成员在看着。 他不懂什么套路，来来回回就是梦中习来的“斫敌酋”、“定磐山”那两三招，再加上几招自己琢磨出的连噼。 虽然粗野简单，但胜在威势惊人，虽然他现在没有让自己进入癫狂状态中，但这段时间修习怪仙法门已经让一些东西渐渐滋生，一股令人恐惧的气息悄然弥散开来。 庄园里工作的一些自救委员会成员原本还抱着一些崇拜之意偷偷看着邢云霄练斧，但不知为何都慢慢离开了。 他们下意识觉得害怕。 明明知道那是自家令人尊敬的邢会长、明明知道他只是在普通练斧，却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仿佛他随时可能血着眼扑上来、将自己撕成碎片。 但就在围观人群渐渐走光之时，却出现了一个又宽又胖的身影。 慈量和尚。 他与昨天一样穿着宽大僧袍，胸腹大敞，手里捏着一把蒲扇，慢悠悠地走来。 邢云霄当然注意到了这个和尚，于是缓缓收势停下了挥斧，长呼一口气，对其一笑：“慈量大师，起这么早？” “邢施主更早。” 慈量和尚呵呵一笑道：“贫僧开门见山，听闻邢施主近日得了一件佛宝，不知可否借贫僧一观？” 佛宝，指的当然就是马头明王面具。 邢云霄却没有直面这个问题，而是微微一笑转了话题：“我之前听清源兄说，大师虽然愿意加入咱们青松省，但好像您手底下的人却不太同意？” 慈量和尚依然笑眯眯的，也不继续谈面具的事，只是摇了摇头：“在贫僧这里没有‘手下’一说，贫僧不过是在努力渡能渡之人，红松市内十几万人，其中有人担心迁徒风险自然是可以理解的，但贫僧认为来青松省更为合适，因此，贫僧会努力说服他们。” 邢云霄点了点头：“那不知大师对于咱们即将对抗的罗睺有何看法？” “罗睺……” 慈量和尚表情稍稍严肃了一些：“佛教经典《七曜攘灾决卷》有书，罗睺遏罗师者，一名黄幡、一名蚀神头、一名复、一名太阳首，常隐行不见，逢日月则蚀……常逆行于天，行无徐疾。” “此说法或是来自于天竺神话，但可见罗睺在我佛之见中亦是大魔，乃是逆天者，应当除之。” 邢云霄若有所思：“那么，你们对于金翅大鹏又是如何看待的呢？” 慈量和尚神色一顿。 “呵呵，随便一问罢了。” 邢云霄笑了起来：“神话这东西真真假假、是非难辨，都说金翅大鹏和你们佛教护法，但佛教护法怎么可能会养出那么多为祸人间的妖物？所以他能弄来这个面具……” 他说着便从怀里取出了马头明王面具：“多半也是偷来抢来的吧？而不是像金翅大鹏自己说的，‘和西方佛国关系不错’。” 慈量和尚脸色微微一怔，随后再次笑了起来：“邢施主您真是说笑了，金翅大鹏也好、罗睺也罢，他们都是神话中的大能，就算真与神佛有关，贫僧这小小下凡仙，也不可能知晓。” “对于贫僧来说，能做的仅仅便是渡人而已。” “大师慈悲。”邢云霄打量着手中的面具，幽幽道：“但请恕我敏感。” “我初逢乱世，碰见的第一个大妖便是泥身佛，此妖自称聆听了千年西天梵音，但却成为了一个噬人之妖——我也认识不少好妖，它们不是那样的。” “之后我再次听见与佛国相关之事便是在金翅大鹏那里——我并不排斥这些，马头明王面具更是给我带来了诸多好处，但……” 他转过脸看了一眼慈量和尚：“大师您这样突然过来找我讨面具看，我很难相信您，所以抱歉。” 慈量将蒲扇往脖子后面一插，双手合十、微微颔首：“阿弥陀佛，邢施主能直接将所疑相告，是为坦荡君子所为，无需抱歉——相反，贫僧才该为那泥身佛、以及金翅大鹏之所为向施主抱歉。” 邢云霄眯着眼盯着他看了两秒后，笑了笑没说什么，挥手将石斧散去，也将马头明王面具往怀里一揣，澹澹道：“大师，和我聊聊您在天西省红松市的经历吧，您是如何觉醒成为下凡仙、又如何保住那十几万市民的。” “我对这故事很感兴趣——如果聊得开心，我可能也会将面具给您看看呢？” 慈量和尚再次笑了起来，胖脸上的肉挤成了一条条好看的褶皱：“哪怕不为面具，邢施主想要知道，贫僧自然会说。” 两人说着，在诺大的庄园里散起了步。 慈量和尚慢慢说起了他的故事。 “贫僧原本便是天西省红松市弥勒寺的和尚，自六岁入寺拜师，七岁自式剃度，二十八岁那年成了寺里住持，寺里香火不错，贫僧也结识了市里省里一些大人物，当然，他们在外边是大人物，在寺里都是施主、香客。” “不过，这些施主因常听贫僧讲经，与贫僧关系还是不错，去年夏日，有一位施主为贫僧带来了一个消息，说是神州各处乃至国外都出现了种种超自然事物，询问贫僧的看法。” “世人常常认为寺僧中有世外高人，能通玄知灵，但贫僧一向只知念经煮饭，实在不懂这些——可那位施主神色慌张、惊恐到了极点，实在不似作伪，贫僧便决定替他颂经静心。” “未曾想，贫僧刚刚开始颂经，那施主便在佛殿中发生了变化，血肉爆碎、身形异变，成为一只妖物……” 说到这里，慈量和尚叹了口气，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那一日中寺里死伤无数，贫僧亦被开膛破肚，濒死之际，似真似幻间仿佛看见殿上弥勒尊佛念颂佛号、镇压了妖物，贫僧也自至昏迷。” “不久后，贫僧醒来……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下凡仙，神奇的是，关于天人五衰九变的种种知识，也莫名出现在了贫僧脑海之中。” “贫僧也因此知晓，自己成为了弥勒尊佛的下凡身。” 第一百零八章 我就是来见你的 不怪邢云霄有戒心。 世界变化以来，他遇到过的下凡仙也有好几百了，其中有重复的、有没听过的，甚至有陈念、熊霹那样的“异兽”，但真没碰见过什么罗汉菩萨佛祖。 说直白点，全是道家神话里的，还有一些可能来自《山海经》，就连什么封神西游这种“杂家”里的神话故事都碰见过，偏偏佛家的基本上没有。 唯一沾上边的，就是他刚刚所说的泥身佛与金翅大鹏。 这很奇怪。 神州大地上，信佛的人可不少，和尚也不少。 他们就算不能变成什么如来佛、观音菩萨、地藏菩萨这种，变出几个罗汉也正常吧？ 偏偏就是没有。 一路过来，这位慈量和尚是他遇见的第一个佛家下凡仙！ 而且…… “他的觉醒，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邢云霄在心中暗惊：“他看到了弥勒佛像出手？而不是自己觉醒出手？这是幻觉还是？” 慈量和尚还在说着他的故事。 成为下凡仙后他一度有些惊慌，随后便遇见了大范围妖灾，慈量和尚在此过程中逐步发现自己虽然没有实战神通，但他念经时产生的梵音却能够令妖物低伏、任由普通人宰杀，甚至第一本人皇之书被毁后，他的颂经声还能够驱散诡异。 还不止如此。 他还是个辅助大师，佛音所到之处，能够为己方人提供大量正面的精神帮助，令他们不恐不惧、无视虚假，也不会产生什么沮丧的情绪。 于是，慈量和尚就这样一点点成为了红松市诸多市民所推崇的最强者，他也义不容辞地与一群下凡仙共同保护着这座城市，击退了一波波妖灾与诡异。 并且，他有意让自己在形象、气度方面朝着弥勒佛靠近，在数月前成功晋入四变境界。 他的故事当然没有邢云霄这么精彩，但也是如今乱世中每一个能够存续下来的势力缩影。 一点运气、一点坚持、一点实力，再加上团结，才有生存至今的可能。 “大师的确令人敬佩。” 听完故事后，邢云霄对慈量和尚改观了不少，笑道：“您有想过，未来该如何吗？” “阿弥陀佛……”慈量收敛笑容，幽幽一叹：“唯有未来，是贫僧不敢去想的。” 邢云霄微怔。 慈量道：“不说此事，贫僧想问问邢施主，接下来您打算如何率领我们对抗罗睺魔国？” 这个问题其实昨晚他们聚在一起的时候已经聊过。 主计划是杨清源所定，即需要各大势力尽可能地倾巢而出、寻找罗睺之所在，在此过程中，鼓会想办法解决日月夺蚀大阵的问题。 而傅决之前在与安夏联络的过程中就已经显示，一旦发现罗睺所在，他会全力出手一战。 但此时慈量突然这样问，邢云霄有些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我们不是已经定好了吗？” 慈量和尚摇了摇头：“邢施主，您真的相信我们能够找到罗睺所在么？” 邢云霄皱了皱眉。 “为何不能？”他反问道：“显不说我们这么多人全力出动的作用，光说风家两兄妹——您应该知道他们俩，其中的风俊明是伏羲下凡身，他的占卦推算能力极强，现在也已经加入了安夏自救委员会，他此时正在神州各地到处观测推算，以判断罗睺所在。” “我相信不用多久，我们就能找到目标。” 慈量和尚却依然摇头：“施主，我们时间不够。” 邢云霄一怔，随后脸色一点点严肃起来。 他知道慈量说得没错。 早在他与倏影欺骗毕方时，金翅大鹏那边就已经知道罗睺魔国准备得差不多了，否则他们也不会急着要找怪仙帮忙做事，毕方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骗。 那时到现在，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 虽然“罗睺那事快成了”一直被挂在嘴上，但这个“快成了”究竟进行到了哪一步？没人知道。 现在大家多少有了点概念——罗睺怕是已经在神州大地各处布下了日月夺蚀大阵，那么接下来呢？ 也许下一分钟，魔国便会降临！ 安夏现在确实聚集了不少下凡仙，但现在还难说所有人都是一条心，昨晚高宇辰排了一出好戏，勉强镇住了东南各省的一些势力，但这还远远不够，要让大家豁出命来做事，还早得很。 等他们这里勾心斗角、好不容易结成生死同盟了，再开始大量散出去根据蛛丝马迹寻找罗睺藏身之处，那还要多久？ 而且他们真能找到么？要花多少时间？ 那时候，怕早就来不及了。 邢云霄很快想通了这些关节，皱眉问道：“大师有什么想法？” “这便是贫僧今日向邢施主讨要那面具一观的原因了。”慈量幽然道：“贫僧或许有能力使那面具效果更强，若将邢施主怪仙之力发挥到极致，不知可否助我们勘破天道、寻至罗睺？” 邢云霄眼中精光一闪。 他当然没有直接相信对方：“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够让面具变得更强？” 慈量和尚双手合十道：“不敢肯定，但贫僧能感应到面具上的金刚意与慈悲意，贫僧自幼习佛，对此颇为熟悉，或许可以试着将其中意味引出、放大。” 邢云霄微微眯眼。 如果这事可成，他当然愿意，但马头明王面具对他来说太过重要，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够越好几个层级与敌人对抗的手段，一旦出了岔子会有大麻烦。 思忖片刻后，他缓缓道：“大师，这件事，我还要想想。” “当然。”慈量笑了起来，认真地双手合十微微躬身道：“但请施主尽快，毕竟，时不我待。” 邢云霄点点头，没有半点废话，大步走向了庄园处能看见的一个委员会成员，高喊道：“能找得到阮青鸟吗？把她叫来，我找她有事——我要送封信去云季省！” 那边的委员会成员点着头连忙跑开，邢云霄也开始找人去弄笔和纸。 很显然，他要问一问傅决。 马头明王面具的事他不敢自己做决定，但傅决有着“拿手机预测未来”这种神奇能力，他或许能够窥出一丝端倪。 庄园草坪上，慈量和尚看着邢云霄忙碌的背影，露出了欣慰笑容。 他从颈后衣领里取出蒲扇，兀自呵呵一笑：“邢施主，所有人的希望都在您身上了，这次贫僧更是专程为了您来到青松省……希望您不要让世人失望。” 第一百零九章 可以一试 用尽全力、最快速度赶来的阮青鸟已经累得在屋里睡着了，萧风潮轻轻从外边关上门，神色有些严肃。 他已经看完了邢云霄寄来的信。 他将那信纸捏在手上，大步朝傅决所在的木屋走去，外边长生谷花海中新开的花在风中轻曳，有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笃笃笃。 萧风潮敲响了门。 很快，门里传来了傅决有些虚弱的声音：“是小邢的信么？” “是。”萧风潮轻应。 “嗯……” 门里的傅决嗯了一声道：“进来吧，给我看看。” 萧风潮脸上闪过一抹犹疑，扭头看了一眼天空中高悬的太阳，叹了口气，推门而入。 小屋里，傅决不再像以往那样抱着板砖玩手机、或是对着一块木板看电视看电脑，而是倚坐在一张破旧藤椅上轻晃着。 他的双眼变得十分诡异，童孔已然消失不见，或者说已然扩散到了全眼，整个眼球完全变成了黑色，只是那黑色并不纯粹，其中还掺杂着无数细碎白点，这让他双眼看上去仿佛变成了两片星空。 萧风潮见到他这副模样，那绝世美人一般的脸上露出心痛神情。 自从灭了北冥归来之后，傅决就一点点变成了这样。 和只知道赞叹的别人不同，萧风潮知道自己的老师在那一战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傅决之所以一直没能跨出最终那一步，不是因为他不能，而是因为他不敢。 一个完完全全理解了扭曲天道的怪仙，只有两种结局。 要么像古时仓颉一样，造字以定人族千万年基业、修复天道，要么最终无法维持平衡、融入扭曲天道之中，为本就混乱的世界再增加一份疯狂。 这一点，他们从来没有告诉过邢云霄。 傅决主动将自己卡在了最后一步，便是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让他能够一步修复天道的时机。 但即使是他也总有看不见的未来和不得不做的事，他看到了邢云霄的出现、看见了邢云霄或许会给这世界带来向好的转机，也看到了北冥一事后不久天地就会发生巨大变化，但…… 他不知道邢云霄会遭遇死劫，所以不得不出手救自己的徒弟。 他不知道奸诈的金翅大鹏嘴上议和、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灭杀所有人，所以他不得不想办法杀了对方、灭了北冥。 同样，他也不知道在自己心中定下与鼓结盟的计划后，未来的鼓竟会窥探而来，而他不得不为了震慑住这个恐怖的大能而跨过时空。 消灭北冥的一战中，傅决调用了北冥海中所有的阴阳二气来维持平衡，可最终跨越时空与鼓对话的那个举动，使傅决耗尽了最后一点点阴阳二气。 他失衡了。 无奈之下，傅决向前走了一步。 他成为了真正的怪仙，也因此给自己争取到了一些时间，现在的他即使不在黄昏中也能有清醒的自我，同时能够轻易使用全部的力量。 但他眼下没有能力修复天道，于是，他开始一点点滑向完全的疯狂。 不知再过多久，他就会悄然融于天道，而这个世界会因为他的融入，变得更加疯狂与混乱。 “老师。” 萧风潮深吸一口气，平复所有纷乱的思绪，来到傅决身边，双手递上了信纸。 傅决轻嗯一声，接过信纸，用他那双星空般怪异的眼睛看起了信。 “老师。”萧风潮轻声说道：“老四来这封信的意思，应该是想问问您他该不该把面具借给那佛门下凡仙、供其尝试放大能力。” 傅决点点头，放下信纸，随后抬起双目望向窗外的天空。 现在的他自然已经不再需要“板砖手机”这种东西来预测未来了。 很快，他脸上开始出现种种怪异的神情。 萧风潮很难形容这些表情，其中似乎有些苦涩、又有些惊喜，还有一些恍然大悟后的苦笑。 “可以一试。” 最终傅决这么说道。 萧风潮一怔，斟酌了一下语言后，缓缓道：“老师，您应该知道，我作为人皇之书，本也有一点窥探天机的能力，我能感觉到，如果老四这么做了，结果不会太好……” 傅决没有解释，只是扭过头看着他，微笑道：“我说了，可以一试。” 看着那双暗含扭曲天道规则的双眼，萧风潮后面的话全部咽了下去。 最后他只能叹一口气，微微躬身：“我明白了。” 萧风潮一点点退出木屋，关上了门。 在那两扇门完全紧闭前，他透过门缝看着藤椅上一动不动的傅决，神色很是复杂。 很快，他也弄来了纸与笔，在上面写了四个字。 “可以一试。” 但就在他准备折起信纸前，又想了想，重新将信纸铺开，再次下笔。 “上面那四个字是老师给的建议，但作为师兄，我也有一句建议。” “此事极为行险，你若不答应那个佛门下凡仙做这件事，魔国很可能就此降临；但魔国并非不可破之物，以你现在的势力与能力，或许反而有破而后立的能力。” 萧风潮本想再写几句，但最后都没再落笔，就这样叠起了信纸。 随后他拿着信纸走向阮青鸟休息的小屋，途中从花海中摘了几朵花，在掌心揉成了一枚小药丸，待来到小屋后，将那药丸在阮青鸟鼻前捏碎，药雾被她全部吸入，数秒后，她便两眼一睁，醒了过来。 “咦！” 阮青鸟腾地坐起，大眼睛眨巴眨巴：“美人哥哥，我睡了多久呀，怎么这么有精神啦？” 听她叫自己美人哥哥，萧风潮脸上露出了开心笑容：“乖妹妹，你没睡多久，是哥哥给你用了点药、帮你恢复精力——本来让你多睡会儿是更好的，但现在这信比较急，只能先叫醒你啦。” “这样啊。” 阮青鸟揉了揉脸，一眼就看到了萧风潮手上的信纸：“好啦，没事，现在大家都很忙很焦虑，我要是连送信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还怎么为高会长、杨会长、邢会长他们办事嘛……噢对，还有苏会长。” 她很懂事地将信纸小心翼翼收好，与萧风潮道了别，便腾身而起，挥着翅膀消失在了天际。 萧风潮站立花海中，望向天边消失的人影，笑容一点点澹了下来。 不久后，他长生谷另一边上空的空间一阵扭曲。 他扭头去看，只见一个穿着五彩长衫的无面书生凌空走了出来。 “您便是长生谷主的大弟子吧。” 钦在半空中恭敬地遥遥躬身行礼：“上次来的时候略有得罪，实在抱歉……这次，是我们尊上将应贵谷主邀请前来相见，派在下先行一步来访。” “是你。”萧风潮似乎早有预料，点了点头：“贵客请来，我们扫榻相迎。” 第一百一十章 预兆 “可以一试？不破不立？” 邢云霄手中捏着信纸，童孔微缩。 他看到了傅决的建议，也看到了萧风潮补充的内容。 如果说能力，他当然更相信傅决的能力，毕竟亲眼见过自己老师创造了震撼人心的奇迹，那是真正的神魔之力。 但邢云霄也信任着萧风潮，其实傅决教他的东西不多，在长生谷的那段日子里都是这位大师兄带着他，他与萧风潮关系也好，也相信师兄不会故意给自己挖坑制造麻烦。 更重要的是，萧风潮比自己更相信傅决。 他会特意在信纸后面补充这样一段话，说明他在某种意义上认为傅决的决定存在一些问题？是北冥之战后傅决状态出问题了吗？ 邢云霄不敢深想。 这封信也让他陷入了两难。 傅决让他试一试，萧风潮却认为这一试中的风险要大过魔国降临？ “怎么了？”苏合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邢云霄苦笑一声，将信纸递给了她。 关于慈量和尚的要求，他当然也告诉了她。 苏合香接过信纸，一眼就扫完了上面那简单的信息，随后撇起了嘴。 “你怎么看？”邢云霄问道。 苏合香摇了摇头：“你老师和师兄都是谜语人……不过也能理解啦，天机不能乱泄露，感觉这会是一个很重要的选择呢，属于游戏里那种能开启不同故事线的节点。” “要是他们告诉你太细的东西，会不会导致故事线发生新的、他们也看不懂的变化？那会不会更糟糕？至少现在萧风潮把你可能遇见的情况都说了嘛。” 】 “别给我增加压力了。”邢云霄从她手上拿回了信纸：“要是你你怎么选？” 苏合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眨了眨眼：“我就问一句，你能接受罗睺魔国降临吗？” 邢云霄皱眉。 苏合香笑了笑，靠近过来，低声道：“在你明明有能力、有机会阻止的情况下，你会眼睁睁看着它发生吗？” 邢云霄也跟着笑了起来：“当然不会。” “那就是了。”苏合香摊手道：“要你接受魔国降临后躲在暗处当间谍、搞地下活动，还不如让你这会儿去玩个命呢。” 她说着，伸出手指在信纸上点了点：“你看，你这会儿捏着信纸，萧风潮那几句建议都被你挡住了，你就盯着‘可以一试’这四个字看，你其实心里早有决定啦。” “你太了解我了。”邢云霄笑着收起信纸。 他正准备再说些什么，不远处却传来了一阵略显慌张的脚步声。 两人共同循声望去，却见高宇辰满头大汗地狂奔而来，脸上满是紧张与惊慌——自从他成为自救委员会会长后，已经成熟了很多很多，这种表情已经很久没有在他脸上出现过了。 “邢大哥！出事了！” 高宇辰边跑边喊道：“清源哥他看到魔国雏形了！” “什么！”邢云霄与苏合香两人身体一僵，之前的笑容全部不见。 …… 当众人赶到杨清源所在的安夏市外小山上时，他正捂着眉心天眼坐在一棵树下，神色有些萎顿。 “怎么了？！”邢云霄第一时间来到他身边，蹲下身问道。 在他身后，苏合香、高宇辰、慈量和尚、年芒童、关长生，以及一大票下凡仙同时赶到，各大势力头领俱在。 杨清源指了指远方清澈的天空，嘴张了半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应该是受伤了。”苏合香在一旁皱眉道：“有没有医生？” 很快，人群中钻出几个自救委员会的下凡仙，他们恭敬地拉开了邢云霄，把杨清源围在了里面。 “小高。” 邢云霄望向喘得快上不了气的高宇辰，皱眉问道：“是你把我们叫来的，你说清源兄见到了魔国雏形，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是这样……” 高宇辰手撑膝盖，不停喘着气，说了个开头便说不下去了。 见状如此，年芒童上前一步，挥了挥手。 这小山顶上，他们所站立之处地面的草丛忽然耸动起来，随后草尖摇晃，洒出星星点点的绿光，绿光没入高宇辰身上，他的呼吸一下便顺畅轻松了起来。 “一点小手段。” 年芒童轻声道：“杨会长受伤严重我治不了，但替高会长顺顺气倒是简单。” 高宇辰冲她感激地点了点头，直起身道：“今天一大早，我们就收到了风俊明传来的消息，他说他走了很多地方，反复演算，推出罗睺所在方位极可能在西边，建议清源哥可以看一看。” “清源哥晋入四变境界后，天眼观测范围大大增加，如果罗睺真的在西边，他应该能看出些端倪。” “所以他带着我来了这里，之所以带上我，就是防止万一出现什么特殊情况后他通知不了你们、由我来转告。” “一开始都没事，结果他看着看着，突然整个人就软下去了，我扶着他坐到树边，他只来得及说一句‘魔国雏形已成’就……” “就变成你们刚刚看到的模样了。” 高宇辰脸上肌肉抽动，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我想，罗睺的速度怕是比我们想象得更快。” “西边？”人群中白猿大步走出，宛如一柄出鞘利剑。 他望向西边方向，皱眉道：“这或许是真的，从刚才开始，我就感觉到西边有一股很不舒服的气息在一点点壮大，而且位置……” 说到这里，白猿顿了顿，望向苏合香：“好像就在玉京山附近。” 苏合香脸色一变。 邢云霄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道：“小高说得没错，罗睺的速度比我们想象得更快，我们原本的计划不顶用了。” “想要依靠鼓一点点摧毁日月夺蚀大阵后，我们再纠集力量攻向罗睺老窝，已经不可能了。” “现在，只能采取更加激进的办法。” 眼下杨清源重伤、高宇辰仅负责内务，这里最有威望且能指挥得动其余势力的人，只有他一个。 他挺直身躯，沉声道：“各大势力派遣斥候前往西边尽可能探查情况，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了解更多信息。” “魔国要成，必与日月夺蚀大阵有关，合香，你与白猿速去重山省找鼓，如果他不在，便转道去云季省找我老师，眼下只有他们能够快速破阵。” “年队长、关兄弟，你们带头，用最快速度将各大势力保护着的百姓往青松省转移，尽可能收缩在安夏市范围内——之后配合安夏一起建立城市防御圈，哪怕出现最坏的情况，至少我们要保住这最后的堡垒！” “小高……” 邢云霄看了一眼慈量和尚，对方也正认真地看着他。 “小高，你跟我来，我需要慈量大师帮我做一件事，你来替我们护法。”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六道众生宝相 两个多小时后，安夏市某处荒地。 邢云霄手中抓着马头明王面具，身后跟着高宇辰与安夏两人，在等待着什么。 “邢大哥。”高宇辰不解地问道：“这么紧急的时刻，你到底是需要慈量大师帮你做什么？你们啥也不说，就喊我和……” 他看了一眼安夏：“就喊了我和小夏过来‘护法’，然后慈量大师人也不见了，你们到底在搞啥？” 邢云霄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说实话，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慈量大师能帮我做什么。” 高宇辰眼睛一瞪。 “原本我只想喊你。” 邢云霄轻声道：“但慈量大师说，他喊上他庙里其他几个师兄弟，成功率会高一些……他们那么多人，我就觉得，多喊个安夏吧，魔国就算要入侵了，咱们也不差这几个小时，还是先做重要的事。” 安夏忍不住插嘴：“这事比魔国入侵还重要？俺不理解。” “是啊。”高宇辰皱眉：“而且听大哥你这意思，他们人多了，你就要喊上小夏，怎么感觉你是不放心他们？” “毕竟不算知根知底。”邢云霄澹澹道：“如今大家都有事做，战斗力最强的就是你们俩了，清源兄是受伤了，不然我也得把他拉来。” 三人又聊了几句后，不远处几个身影缓缓走来。 带头的自然便是慈量和尚，他身后还跟着五个和尚，年纪看上去都在三四十左右，人人都是双手合十、一脸慈悲，身后仿佛有佛光轮圈。 “阿弥陀佛，邢施主，我们来了。” 慈量快步走来，胖脑袋上一层细密汗珠，脸上笑容中也带着一丝疲惫：“久等了，我这几位师兄弟刚才并不在青松省，贫僧专程回了一趟红松市，才将他们带来。” 听了这话，邢云霄、高宇辰、安夏三人全都面露惊色。 好在高宇辰之前就对这些势力头领比较熟悉，惊了一下便反应过来：“大师您是凌空飞行而去，然后用布袋乾坤之术将这些大师全部带了过来？” “是也。”慈量与身后五个和尚一同稍稍躬身：“那么邢施主，咱们开始吧。” 邢云霄看了一眼他额上的汗珠：“大师这么短的时间内跑了个来回，不用休息休息？” 慈量呵呵一笑：“魔国雏形已成，世人皆在危难之中，贫僧的一点疲惫又有什么重要的呢——邢施主，请在这边盘坐而下。” 邢云霄点点头，跟着他的指引来到荒地中心位置盘坐下，又按指示将马头明王面具戴到了脸上。 之前有五典辅助时，他能够通过面具看到下凡仙身上的仙神魂种，此时却没有了这种能力，只能隐约看见周围这些人身上的黑白线稿。 其中最特殊的是安夏，她人虽然在这里，但本体却不在此处，如果要说，她现在这个人形就好像安夏市这棵大树上结出的一颗果子。 当然，眼下这不是重要的事。 很快，六个和尚便将邢云霄围在中间，各自盘坐了下来。 “邢施主。” 慈量双手合十，悠悠道：“我们将要施展‘六道众生宝相’之阵，马头金刚为观音六道相中的狮子无畏观音相，为六道众生宝相之一，如今我们借此阵，或许可以试一试将这马头明王面具变为更高级的佛宝，助您成就怪仙无上大道。” “据贫僧所知，您身上业障极重，而六道众生宝相便是要破除六道轮回一切障，您在此过程中若感受到痛苦乃是正常之事，若此法可成，今后您便可斟破因果业障、直达天道之本源。” 邢云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其实，他现在已经作好了失败的准备。 这马头明王面具如此强大，岂是几个三变四变的下凡仙能够提升的？ 就算有同宗同源的法术加持，怕也是不可能办到的任务吧……甚至可能出现很大的副作用，否则萧风潮送来的信中，也不会认为此事风险极大。 这也是他连安夏都叫来护法的原因。 只要那些最恐怖的大能不来，安夏就是这座城中最厉害的存在，有她在，即使发生了意外她也能解决。 很快，包括慈量在内的六个和尚全都闭上了眼，双手合十，口中开始喃喃念出经文。 “众生被困厄，无量苦逼身，观音妙智力，能救世间苦，具足神通力，广修智方便，十方诸国土，无刹不现身，种种诸恶趣，地狱鬼畜生，生老病死苦，以渐悉令灭……” “争讼经官处，怖畏军阵中；念彼观音力，众怨悉退散。妙音观世音，梵音海潮音，胜彼世间音，是故须常念。念念勿生疑，观世音净圣，于苦恼死厄，能为作依怙，具一切功德，慈眼视众生，福聚海无量……” 低沉空灵的颂经声响起，数不清的金色符字从六个和尚背后冲天而起，形成了六面金色字墙。 随后这六面字墙的边缘开始互相接洽融合，变成了一个布满金字的光柱，把六个和尚以及邢云霄围在了里面。 外围的高宇辰、安夏两人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俺能感觉到……”安夏用极低的声音在高宇辰耳边说道：“这股力量超越了这六个和尚本身加起来的力量。” 高宇辰点点头：“我也有隐隐有感觉，这大概就是阵法吧？对了小夏，你要不帮个忙，替我从家里挪点值钱的东西过来？我不知道这事这么大，没带啥好东西啊……” 这里两人悄悄说着话，光柱中心的邢云霄却很不好受。 他身上的腥红色业障开始如火焰般腾腾跃出，在身体表面吞吐明灭。 那些颂经声听在他耳中，仿佛像是审判。 每一声重音，都在他心头重重一敲；每一段轻吟慢公布，都像钝刀子割肉。 这种疼痛对他本不算什么，只是此时这些疼痛并不作用于皮肉上，而像是作用在灵魂之中。 但与此同时，邢云霄也真真切切地感觉到马头明王面具的变强！ 那感觉与当时翻开五典有些想象，透过面具上的三只眼，他似乎能看到更多东西了。 例如围着他的这些和尚，每个人背后都有一尊金光灿灿的身影。 第一百一十二章 观音 邢云霄看到的金光身影，大约就是所谓的六道众生宝相。 慈量和尚之前没说他在阵中不能扭头观看周围情况，所以他转了转脑袋，看了看周围几个和尚背后的身影。 这些身影并不清晰，只是金光充盈的轮廓，但他还是认出了其中一个。 马头金刚。 马头金刚便是马头明王，邢云霄这段时间对她的了解增加了许多，自然能够认出其轮廓。 “不知道其他宝相是什么模样？” 邢云霄刚刚冒出这个想法，六个和尚便突然闭上了嘴。 紧接着，慈量边上的一个瘦和尚从闭目颂经的状态中脱出，睁开了眼，轻启嘴唇，沉声道：“世尊，我观世音菩萨名字，难可得闻，若复有人，称十万亿诸佛名字，或复有人称观世音菩萨名字者，彼二人福，正等无异……三慈三嗔三劝进一暴笑，布施、持戒、忍辱、精进、静虑、般若、方便善巧、愿、力、智、佛果，大光普照观音！” 他背后的那金光身影随着他的吐字一点点清晰起来，当“大光普照观音”几个字一出，整个宝相瞬间化为实体！ 宝相凝化为实体的瞬间，邢云霄浑身一颤。 他能感觉到自己脸上那副面具隐隐颤动了起来，仿佛受到了什么牵引一般！ 难道这六个和尚，真能助马头明王面具“升级”？！ 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打量那大光普照观音宝相的模样，另一个和尚也同样睁开了眼。 他同样念了一大段听不懂的经文，最后轻喝一声：“大梵深远观音！” 又一尊宝相凝化为实体，马头明王面具顿时颤动得更加厉害，邢云霄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它上面传来了某种类似于“意识”的东西，其中包含雀跃。 紧接着，除了慈量以外，剩下三个和尚也纷纷睁开了眼，各自喊出了他们在此阵中所代表的那尊宝相之名。 “天人丈夫观音！” “大悲观音！” “狮子无畏观音！” 又是三尊宝相凝化实体，其中最后那一尊狮子无畏观音便是马头明王，当它出现的瞬间，马头明王面具几乎要脱离邢云霄脸部飞出，它疯狂地颤动着，面具上那三只眼拼命转动。 这些宝相大多有“异相”，有的像是人们熟知的千手观音、背后伸出无数只手臂，有的则只有两只手臂，全都不是标准的观音模样，有种敬畏的神秘庄严感。 与此同时，邢云霄背后也出现了一尊“宝相”。 那是个完整的马头明王像，三面六臂，挂骷髅头项链，腰围虎皮裙，膝、手、腕、颈处都盘绕着绿蛇，各手分别持骷髅碗、绳索、蛇、骷髅杖等，双足右屈左伸。 这模样，就如同之前他翻开五典、寻找书灵时一模一样。 他背后的宝相虚影与周围的五尊宝相遥遥相对，产生了某种神秘的气机牵引。 此时邢云霄身上那沸腾燃烧的业障仍然还在，却已经不再令他痛苦。 相反，那“火焰”就像冬夜里的火炉般，给他带来了某种温暖、舒适的感觉。 邢云霄深吸一口气，望向了慈量和尚。 现在，只剩下他背后那尊宝相尚未凝聚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慈量也睁开了眼，与邢云霄目目相对——当然，他看不到邢云霄的脸，只能看到那狰狞的面具。 随后，慈量笑了起来，张开嘴，开始颂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这段经邢云霄听得懂，正是观自在心经。 随着慈量的颂念，他背后的宝相一点点清晰起来。 那是标准的观音像，一面二臂，形象温柔秀美，头戴宝冠，站于莲台上之上，左手手持莲花，右手结印相，身披条帛，天衣，饰以胸饰、腕钏、璎珞。 最终，慈量深吸一口气，念道：“大慈观音！” 嗡！ 最后一尊观音宝相凝聚成形。 包括慈量在内的六个和尚顿时面露欣慰之色，纷纷重新闭上眼，齐声念颂。 “大悲观音，破地狱道三障，此道苦重，故用大悲。” “狮子无畏观音，破畜生道三障，此道兽王威勐，故用无畏。” “大光普照观音，破阿修罗道三障，此道多猜忌嫉疑，故用普照。” “天人丈夫观音，破人道三障，谓人道有事理，事伏憍慢，故称天人，理则见佛性，故称丈夫。” “大梵深远观音，破天道三障，谓梵是天主标，主得臣也。” “大慈观音，破饿鬼道三障，此道饥渴，故用大慈。” 念完这段话后，六个和尚身体同时微微一震，随后他们背后的金光宝相同时睁开了眼！ “归来。” 六个宝相又同时开口道。 下一瞬间，邢云霄脸上的面具勐地脱离了它，飞向了六大宝相中的狮子无畏观音相，随后被那宝相轻轻抓在了手中。 邢云霄没了面具，顿时一怔。 刚刚他还沉浸在那金光沐浴的舒适感受之中，此时面具忽然离开，他身上的业障顿时轰然冲天而起，将他完全包裹其中，甚至有点想要向周围扩散为风暴的意思。 不仅如此，就连他背后的马头金刚虚影，也瞬间消散。 他事先没有丝毫准备，这一下差点失衡！ 好在这段时间刻苦练习怪仙之道还是有所成果，邢云霄闷哼一声，迅速调整自己的精神状态，慢慢露出了狞笑，身上业障也倒卷而回，虽然没有完全收敛进身体，却不再失控。 “什么意思？” 邢云霄颤着身体，用压抑着狂暴的声音问道：“为何要夺我面具？！” “阿弥陀佛——” 六个和尚一起抬起了头，他们与身后的六大宝相一同张开了嘴，异口同声道：“邢施主，贫僧骗了你们——但这是为了解众生之劫。” 异口同声的意思，便是指十二张嘴里发出的，全是慈量的声音。 随后，六个和尚中的五个——包括慈量、但除了背后是狮子无畏观音相的那个和尚，都将手伸进了怀中，各自掏出了一个面具。 这些面具的模样与马头明王面具各不相同，分别代表了不同的观音宝相，但光用肉眼就能看出它们是同一批佛宝。 狮子无畏观音相手中的面具不知何时来到了她下方那和尚手中，六个和尚全都露出了笑容，戴上了面具。 随着面具戴上，慈量的身体竟然发生了变化。 他不再是那副胖乎乎的模样，身形竟瞬间消瘦，变成了一个清瘦男子，原本的僧衣变得过于宽大，仿佛一件大毯子般将他裹住。 看着邢云霄惊怒的脸色，慈量脸上那大慈观音面具像露出了一个和蔼平静的微笑。 “邢施主，有件事，贫僧一直想说。” “贫僧并非弥勒尊佛的下凡身，一切都是迷景。” “贫僧，一直都是观音的下凡身。” ps：接下来的剧情可能会涉及修仙里常见的佛道之争，但我要事先说明一下，我并不打算尊谁贬谁，我希望我写的里只有立场问题和观念问题，而不仅仅是以“好”、“坏”为评判，大家只是在各自的认知基础上、通过各自认可的手段去达成自己的目标，或许大家的愿望都是好的，只是过程中产生了冲突——我希望是这样的，如果我写岔了，请骂我，我会想办法掰回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普渡众生 “贫僧不过是在努力渡能渡之人。” 慈量之前说过的话，在邢云霄脑海中嗡嗡作响。 对于一个和尚来说这似乎只是普通的一句话，但现在他只能想到四个字。 普渡众生。 这是观音的大愿，世人皆知。 但是，他为什么要欺骗自己？！ 邢云霄发出一声巨大的狰狞咆孝，这既是在呼唤高宇辰与安夏相助，同时也是在释放自己狂暴到了极点的业障能量！ 但是，他那无往而不利的能量风暴刚刚触及到周围六大宝相的金光，便如同见到了猫的老鼠般，迅速往回收缩。 “糟糕……” 邢云霄童孔勐缩：“观音六大宝相，本就是破除一切业障的！” 所有的业障能量根本无法施展，惊惧影响更是丝毫不起作用，佛门金光笼罩下，一切妄念尽除。 “邢施主，莫要尝试了。” 化为清瘦男子、面戴俊美观音面具的慈量柔声道：“此宝光轮柱之外的人只能看见幻象，他们暂时不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事。” “为什么？” 邢云霄紧眯着双眼，牙根咬得磨出了嘎吱声：“如今大敌当前，你为什么要搞窝里斗！” “施主，这不是窝里斗。”慈量平静地应道：“这是计划的一环。” 说到这里，他向前踏了一步。 不仅是他，其他五个和尚也同样向前一踏。 这一踏，邢云霄便觉得脚下地面、周围空气，甚至是头顶天空都重重一震！ 紧接着，他眼前开始缭乱纷花了起来。 六个和尚的身影、六大宝相的身影，全都开始绕着他飞速旋转起来，化作刺目耀眼的金色流光。 但这旋转也并未持续太久，仅仅两三秒后便停了下来——然后，只剩下了一个和尚、一个宝相。 六个和尚合而为一，成为了一个，正是戴着大慈观音面具的慈量，那宝相也只留下了一个大慈观音。 “大慈观音为正观音。” 慈量抬起头，脸上面具含笑：“诸宝相皆是其分身，便如贫僧那些‘师兄弟’，亦是贫僧分身。” 邢云霄此时已经不想再听他废话，沉眉凝目，将全部无法释放出去的业障统统收笼回到自己身体中，准备使出之前对付假白猿时那招，用业障自残、随后利用伤痛制造出强大的力量。 但一瞬间后，他便怔住了。 回笼到体内的业障失去了那暴烈的伤害，它们变成了温顺绵羊，只能给他带来些许温暖舒适的感觉，就如同之前一样。 只不过之前的舒适令邢云霄充满期待，现在却令他遍体生寒，身体上的温暖却使他内心冻成了冰。 】 全都是算好的……全都是算好的！ 在这个地方，自己引以为毫的怪仙手段一点都派不上用场！ 邢云霄想起不久前自己还在担心这种情况，结果转头便来了！ 他咬了咬牙，挥了挥手，从地面碎石中凝聚出一把石斧、一面石盾。 最后，还是要回归原始的战斗。 斧光掠过，石斧朴实无华却带着满溢杀气，重重砸向慈量脖颈！ 当地一声，斧刃砸在了慈量那如白玉般的脖子上，崩成了碎片。 邢云霄倒吸一口凉气。 “阿弥陀佛——”慈量身体一动不动，柔声道：“邢施主，贫僧一开始便向诸位隐藏了实力，贫僧的一具主身是四变、五具分身皆为三变，当合而为一后，本就有五变之能。” “如今六副面具归齐、六大宝相凝实，重新合而为一，贫僧已是六变。” “您此时无法使用怪仙规则，是绝无可能打败贫僧、或是离开此地的。” 邢云霄扔掉手里已经崩碎的石斧，眯着眼。 此时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慈量精心计划搞了这么一手，但到现在半天都没动手伤害自己，反而一时在解释、在述说，说明他的目的根本不是杀死自己，而是另有所图。 “你想要什么？” 邢云霄沉声问道：“如果是马头明王面具，那么你已经得手了，现在还困着我做什么？” “贫僧想要的，只有普渡众生。”慈量微微低头道：“除此以外，别无他愿。” 邢云霄冷笑：“普渡众生？通过骗人？” “此愿若成，贫僧将自绝以报诸位之怨。”慈量平静道：“若为普渡，贫僧愿自堕万劫不复之境、做万古唾骂之罪人。” 他神色如常、身后宝光依旧，说话更是没有一点情绪上的波动，这令邢云霄颇为震惊。 他还记得凤青梧——这个曾经遇见过的“女娲”，只是因为在遇事时处理不当，不论对待人还是对待妖都失去了女娲应有的气度，所以境界跌堕。 但现在慈量却依旧如同一个肉身菩萨般神圣庄严，六变的境界更是说明他心中那“普渡众生”的愿望一点都掺不得假！ “你困住我……是为了普渡众生？” 邢云霄眯起眼问道。 慈量颔首：“贫僧想要的不是困住您，而是渡您入佛门。” “您已是天命刑天，终有一日刑天将会通过您重临人间，而贫僧已从梦中知晓她正是此番天道变化之元凶，天道扭曲、人道残衰、神仙崩解，全都是她的大计。” “若八本人皇之书齐全，那么扭转一切尚有可能……但如今三坟已毁一本，试图通过此道修复天地已然不再可能。” “想要救世，必用别法。” 邢云霄听着面露古怪之色。 “刑天是元凶”这件事他以为只有自己知道，但眼下看来，别人也可能从梦中知道一些端倪。 “你要我……”他皱眉问道：“出家做和尚？” “此乃表象，贫僧想要的是渡您洗清一切业障。”慈量微笑道：“当然，这只是计划的一环。” “贫僧知晓邢施主不可能交出面具，故有隐瞒欺骗；但同样贫僧知晓施主有救世之愿，故而在此劝说，希望施主能够自愿皈依。” 邢云霄却听出了其中怪异的地方：“你说了两遍‘计划的一环’，难道说，你做的不仅仅是这件事？” “当然。” 慈量那观音面具上含笑眯着的眼一点点睁开，露出了星辰般深邃的眼童：“金翅大鹏、烛龙之子、罗睺、长生谷主，皆在计划之中。” “如你我有幸，那么罗睺之魔国，便是我佛国生芽发华之土壤。” 第一百一十四章 计划 云季高官生谷。 花海中不知何时摆了一张茶桌，傅决与鼓二人分别坐在茶桌两头，钦伺立于鼓身后，萧风潮则正坐在茶桌前做着泡茶的工作。 此时的鼓没有穿他那身包裹全身的铠甲，而是一身古风长衫，露出了面容。 如墨的长发在风中飞舞，一对峥嵘龙角高高耸起，如刀如刃。 他的脸很俊美，非常俊美，即使是公认的“绝世佳人”萧风潮在他面前也失了颜色。 “傅谷主。” 鼓捏着茶杯，神色清澹如水：“您今天的气色，似乎不大好。” 傅决的双眼还是有如星空般漆黑，他脸色略显苍白，抿了一口茶水，微笑道：“身体不大舒服，但我现在的状态却前所未有地好。” 鼓嘴唇微动，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是盯着傅决，眼神不知为何有些复杂。 “我能看出你的欲言又止。” 傅决澹澹道：“其实你答应与我结盟，只是一个谎言对吧？你确实不会加入罗睺的阵营——因为你背后早就有别人了。” 在场除了他之外三人全都一惊。 萧风潮泡茶的手一顿，童孔收缩，但最终还是一句话也没说，继续泡茶的动作。 钦双手一颤，看着傅决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鼓捏着茶杯的手微紧，脸色微沉：“你怎么可能知道？” “你们虽然屏蔽了天机，但……”傅决叹了口气：“有些东西，猜还是能猜出来的。” 他把茶杯推到萧风潮手边，手指点了点桌，示意自己徒弟加茶水，同时说道：“之前我推测，你与金翅大鹏急着找怪仙想对付罗睺，都是因为手上有着能够放大怪仙能力的物品。” “咱们怪仙主打的就是一个精神病，而佛门在精神之道上的修行最为深远，因此这物品多半便是佛宝。” “后来小邢从金翅大鹏那里弄到了马头明王面具，但这是他的选择——其实如果他选择你，你那里也一定有佛门宝物，对吧？” 鼓低垂着眼皮：“对。” 傅决笑了笑：“金翅大鹏与佛门关系亲近，所以能搞到佛宝；你呢？鼓，你又是为什么？” 鼓盯着手里的茶杯，没有说话。 傅决也不在意，继续道：“我猜，不论是金翅大鹏还是你，那佛宝都是别人给你们的吧？为了把小邢引去、为了让他有朝一日主动向佛门求助、并最终落入你们的算计之中。” “对。”这次鼓应了一声。 “嗯……猜对了，那就能继续往下猜了。” 傅决长吁一口气：“小邢前几天突然给我写信，说一个佛门下凡仙要帮他提升马头明王的面具，我怎么观察这件事都发现这件事尽是好结局，这也太夸张了，所以也是你们屏蔽了天机——换言之，这件事会带来巨大的风险。” 听他这样说，鼓还没说什么，萧风潮登时赫然抬头看向自己老师，瞪大了眼：“老师你……” 但他说没说完，傅决便抬手制止了他。 萧风潮喉头微动，最终还是把话咽进了肚子，默默倒起了茶，推到自己老师手边。 “但我还是建议小邢试一试。” 傅决澹澹道：“你们能屏蔽天机，我也未必就看不破，未来最终如何，尚未可知。” “你很自信。”鼓缓缓道：“你还猜到了什么？” “还有很多很多。”傅决笑了起来：“比如那一边有人找上了小邢，这边你就主动上门拜访了——其实你不是自己来的，你带来了你背后的主子。” 他拾起茶杯一饮而尽，漆黑双目中那些星星点点的白光流转起来，仿佛旋转的银河：“罗睺魔国将成，你们选择在这时候动手，我猜，魔国一事也有你们在暗中推动？” 鼓叹了口气，轻轻将一口没喝的茶杯放回桌面：“推动不敢说，只是顺势而为罢了。” “想必现在也有人去找那倒霉的风家两兄妹了吧。”傅决澹澹道：“天命伏羲女娲，一个可以推演两仪四极八卦万物、一个能够补天造人，你们若想创造新的世界，他们就是最好的选择了——对，你们还要找一个盘古。” “盘古已经找到了。”鼓澹澹道：“否则我们也不会允许罗睺建立魔国。” “原来如此。”傅决抚掌：“好谋划，果真是好谋划！” 鼓微微蹙眉，眼神愈发复杂起来：“我看不懂你，你什么都知道，为何什么都不做？你应该知道我来此是为了什么，却还在这里谈笑风生？” 傅决摊了摊手、撇了撇嘴，一脸无所吊谓的样子。 “阿弥陀佛——” 就在这时，空气中响起了一声佛号。 随后周围如水波纹般荡开，一个又一个披着袈裟、僧衣的和尚凭空走了出来，他们全都面色俊美、神情平静柔和，双手合十，赤着脚走来。 这些和尚的实力显然都不平凡，个个脑后都各有一轮佛光，身上更是散发着柔和庄严的金光，当他们的足底落在花海中时，便有无数莲花从泥中生出。 萧风潮呼吸都紧滞了，泡茶的手僵在半空：“老师……” 傅决没有看他，只是目光扫过那些和尚，一个个喊出了他们的名字。 “文殊菩萨。” “燃灯古佛。” “普贤菩萨。” “降龙罗汉……呵，鼓，你不会就是被他降服的吧？” “还有大势至菩萨、药师佛、阿难陀、富楼那……你们真是看得起我。” 他的目光最终还是回到了鼓身上：“小邢说过，龙南山龙嵴峰上有一棵移植去的菩提树，这也是你们计划的一环？你已经拿到了自己父亲的眼珠，还把父亲的血肉之躯送给他们驱使？即使你是被降服的龙，也不该如此。” 鼓低垂着眼，不再说话。 回应傅决的是走在最前面的一名和尚，这名和尚身材高大，却俊美如女人一般，他眉眼含笑、手作拈花状，轻声道：“傅谷主，请将五典书灵交出，并皈依我佛。” 傅决脸色一点点放沉了下来。 他面无表情地用那双诡异眼睛打量着这一个个不知几变的佛门下凡仙。 这些人之前不知道藏在哪里修行，世人根本不知晓他们的存在，但他们一直在活动，甚至做了一个巨大的计划，这些计划虽然多少存在蛛丝马迹，但实在难觅踪痕。 “把佛宝送给金翅大鹏和鼓，引诱小邢过去，最终引我前去出手，为的就是以他们俩其中一个换我重伤。” 傅决平静道：“然后，你们就可以在这一天到来，向我出手，是么？” “若您皈依，自然不必动手。”那和尚柔声应道。 傅决挑了挑眉，没再与和尚说话。 他又一次示意萧风潮倒茶，随后再次一饮而尽，舒服地啊了一声。 “老师。” 萧风潮虽然还在添茶，但眼中已经流露出了一股可怕的煞意：“要战么？” “要。”傅决笑道：“当然要——但这是我的战斗，与你无关，你有别的战斗要打。” 萧风潮一怔。 “你之前给小邢写信的时候，在寄出前一秒，信纸被我动了手脚。”傅决眨了眨眼：“那封信，是用你的本体伪装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的术我知道 被无数佛门金色咒符笼罩的光柱中，邢云霄正一点点屈膝。 不是他愿意屈膝，而是从头顶到肩背上都有一股十分恐怖的巨力，正压着他一点点向下。 慈量依旧站在原地，只是那面具上柔和慈悲的笑容中多了些许冰冷。 他们谈崩了。 邢云霄当然不可能自愿皈依，他不会相信一个欺骗了自己的人。 于是，慈量抬手作拈花状，从光术中摘下了一个金色“俺”字，压在了邢云霄身上。 “狂心顿歇，歇即菩提。” 他悠悠道：“邢施主，且跪吧。” 这个俺字很小，不如巴掌大，但其中却蕴藏着一浪胜过一浪的压制力，邢云霄瞬间便暴满了青筋，他脚下地面当场崩裂，全身骨骼嘎嘎作响，几乎当场便要跪下。 但他当然不可能就这样跪下，而是将手中石盾狠狠插入地面，双手撑着盾沿，硬顶着不跪。 很快，他的双腿便开始了打颤，鞋底已经被踩爆、地面上的裂纹越来越大，石盾也一点点崩开。 “嘿……” 邢云霄却反而露出狠笑，他抬起头瞪着慈量，从喉咙中挤出了声音：“这算什么？你只有这点本事？” 在巨大的力量压制中，他生出了熟悉的感觉。 那是无能为力、却又令人热血沸腾想要放手一搏的感觉。 面对他的嘲讽，慈量没有半点回应，只是轻轻将拈花的手指向下一点。 轰！ 背上金字重量骤然增加，邢云霄双目一瞪，嵴椎后与膝盖处同时传来了恐怖的卡察声，与此同时，那石盾轰然炸碎，再也无法抵挡这巨力。 失去了支撑，他身形顿时向下一沉，就要跪地。 但邢云霄却咬紧了牙，双手一挥。 刚刚崩碎的石盾碎片依然受他控制，它们飞旋起来，在噗嗤声中狠狠扎进了他自己的小腿、大腿处！ 察察察察。 下一秒，这些石盾碎片插入了地面，它们支撑住了邢云霄下跪的趋势，那些锋利的长条碎片深深扎进骨肉中，他却反而笑得很开心：“你看，我跪不下去！” 见如此场景，慈量面具上的神色微微一顿，似乎也有些震撼。 但他很快恢复了那无喜无悲的神色，轻声道：“邢施主，我佛大道精深无边、奥秘无垠，不跪……是为不敬。” 他拈花状的手轻轻一翻、向下一压。 一瞬间，光柱上布洒的无数金色符字全部飞出，如暴雨般向邢云霄砸来！ 邢云霄抬起头，看着头顶这如雨如瀑的金字，心中一片冰凉。 他不怕死，但他更怕自己死不了。 听这慈量的意思，他逼自己下跪，为的是让自己“皈依”——那极可能是一种精神控制。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邢云霄心中响起了第二人格的声音：“如果你像上次一样被控制了，我会找机会帮你回归正常的。” “既然这样，那就拜托你了。”邢云霄深深一叹，闭上了眼，作好了准备。 但他等了半天，却没等到泼天重压、也没等到自己被迫下跪。 他疑惑地睁开眼，看到了一把银白色的长发在面前飞舞，那是个窈窕纤细的熟悉背影，但他知道这不是女人。 “萧师兄？！” 邢云霄惊呼出声。 只见萧风潮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与慈量中间，一手撑向天空，撑住了那无数金字！ 他微微偏头，露出的侧脸上有一抹泪痕，声音中有股压抑的悲意：“老四，师兄来救你。” 说罢，他伸出另一只手，对着邢云霄招了招。 邢云霄一怔，随后便发现自己胸口处隐隐传来了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 那股力量震开了他的衣物，紧接着，之前阮青鸟从长生谷带来的那封信纸飘了出来，并在半空中开始变化，变作了那本残破五典。 这本烧毁了一半的古书在飞向萧风潮的过程中，竟开始了自行修复，那些焦焚的部分全部消失、破烂书页变得完整，当它飞入萧风潮手上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本完整的书。 萧风潮手中捏着这本书，眼角又淌出了一滴泪水：“老师……” 邢云霄震惊不已：“师兄，这到底是？” “不急。”萧风潮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了面前的慈量，脸色变得沉静如水：“我先帮你解决了这个家伙。” 面对忽然出现在面前的人，慈量脸上也稍显惊异。 他面具上的那双眼微微睁开，看着萧风潮的绝美脸庞，喃喃道：“五典书灵？是长生谷主用特殊手段将你送来了这里……” 话未说完，便见萧风潮那撑着无数金字的手又向上一托！ 嗡地一声，那些金字全部散开！ 慈量闷哼一声，后退了一步。 “这……这不是怪仙之力！”他双手慢慢合十，面具上的神情变得认真起来：“这是人皇之书的力量！” “答对了。” 萧风潮脸色阴得能滴出水来：“五典记载人间一切术，你这些术，我全都知道。” 说罢，他迈开步子，向慈量大步走去。 慈量不敢怠慢，口中开始低颂经文，他背后的大慈观音宝相金身一震，随后动了起来，巨大的金手一翻，向萧风潮压来。 但萧风潮看都不看，他手握五典、银发飞舞，一步一步继续向前走着。 那金手掌在接近他的时候，竟然就这样自行分解散开、化作了漫天金沙，没能对他造成半点伤害。 慈量见状，终于无法再保持之前的澹然，即使透过面具也能看见他神情一沉：“人皇之书果然奥妙无穷，贫僧来日再与您论道。” 说罢，他双手一摊，开始飞速后退——他要逃了！ 萧风潮却冷笑一声：“想得挺美，把我师弟的面具留下！” 金色光柱外，高宇辰与安夏两人还在紧张地盯着光柱。 他们看不到里面发生的任何事，只能感受到无穷无尽的神圣庄严佛光。 忽然，那佛光轰然破碎，他们震惊地看着无数金色字符被炸向天空，原本布阵的六个和尚只剩下了一个清瘦和尚，那和尚飞速后退、模样有些狼狈，而之前在北冥时见过的那个萧风潮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一脸阴沉地追击而来。 更重要的是，场地中间，邢云霄浑身是血、双腿被碎石贯穿，半跪不跪地支在了那里！ 高宇辰、安夏两人脸色骤变。 根本不需要解释什么，他们瞬间就明白了，发生了变故、和尚有问题！ 没有半点犹豫，他们立即对着那清瘦和尚出了手。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天空 慈量退到一半，忽然似有所感，偏头向一旁。 高宇辰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面色沉凝，手中握着一柄不知哪来的宝剑，那剑上蕴含极大威能，一剑捅来！ 这一剑足以令三变甚至四变的下凡仙感觉到威胁，但对于慈量来说并不难应付，他微微侧身，一只手拈了过去，将剑尖夹在了指间。 高宇辰手腕一震，宝剑再也无法寸进半点。 但他并未放弃，掏出个了破馒头，在掌间一搓，那馒头转眼间化为了一套钢铁侠战甲。 与此同时，他也大喊一声：“小夏！出手了！” “俺来了！” 安夏的声音传来。 他们所在的荒地旁本有一幢很大的废弃楼房，此时那楼房忽然轰然变化，所有石砖钢筋重组变化，化为一个硕大无朋的手，向慈量抓来！ 慈量面具上的丹凤眼微睁，手一挥便震断了高宇辰递来那柄剑，随后另一只手抬起，对着那楼房大手遥遥捏了个诀。 一个巨大的佛门“卐”字显现，化为屏障挡在了巨手前，只是安夏实力远比高宇辰能比，这一掌力量何其之大，震得整个卐字不停颤动，并且安夏本人也如炮弹般从背后砸向了慈量！ 与此同时，萧风潮也杀到。 他与另两人不同，他没有花里胡哨的招式。 当慈量被高宇辰、巨手、安夏分别从左、右、后方逼近时，他从正面一步步走了过来，虽然每一步都走得很慢、步伐很短，却轻松地追上了急退的慈量。 他手握五典，身上隐隐透出一股磅礴帝王气。 只见他伸出一只手，直指着慈量胸口，开口道：“眚灾肆赦，怙终贼刑！” 慈量面具上那双眼骤然瞪大。 没有任何异象，但却听得卡察一声，他脸上的面具竟裂成了两半！ 面具下，慈量的表情并不惊惧，却沉重严肃到了极点。 六变下凡仙的实力，放在神话中已经是修道有成之人了，稍得机缘便能位列仙班，更何况他还是凭借普渡众生大愿而成为了观音下凡身的特殊存在，必然比同级别下凡仙更加强大。 但即使是这样，他也不敢直面完全体状态的人皇之书书灵！ 刚刚那一指完全能够将他打成重伤，是靠着大慈观音面具，他才逃过一劫。 更何况，这边还有一个实力不知深浅的安夏。 就算是高宇辰……他如果现在要出手制服、打败高宇辰，也要浪费时间，必然要被另外两人夹击至死！ 眼见萧风潮又一次准备抬手、身后安夏即将杀到、废弃大楼巨手已经将卐字震裂、而高宇辰又似乎有种想要搏命扑上来留住他的样子…… 慈量知道不可力敌。 于是下一瞬间，他身形一晃，瞬间从一化六，变成了六个分身。 六个和尚毫不犹豫地向着不同方向迅速飞身窜出——当慈量本体晋升六变后，这六个分身至少都已经有了四变境界，都能够御空飞行了。 他们如离弦之箭般射向天空，看得高宇辰与安夏一怔。 高宇辰自然是追不上了，安夏则抬着眼睛、明显想瞬移去抓住这些和尚，但这些和尚移动的速度极快，而且根本分不清哪个是本体，她看得眼花缭乱，却不知从何下手。 只有萧风潮眯起了眼，冷笑一声：“等的就是你这一招。” 说罢，他变指为爪，对着半空中逃逸的六个和尚其中一个用力一抓！ 其余五个和尚仍在飞快逃跑，但被萧风潮抓摄的那个和尚却无法再逃，他在半空中身形一顿，紧接着便不受控制地向地面坠落而来。 “给我弄死他！” 萧风潮低喝道。 高宇辰大喊了一声“好”，便抬起他那馒头战甲的双手炮管，疯狂开起了炮。 另一边安夏也勐冲过去，瞬移至半空中，如流星陨石一般重重砸向那名和尚。 轰轰轰轰轰—— 大片烟尘扬起。 刚刚的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直到这时，邢云霄才咬着牙拔掉了插在自己腿上的锋利碎石条，并将这些疼痛转化为了治愈自己的力量。 待他站稳身体后，便见到不远处的萧风潮、高宇辰、安夏三人从烟尘中走了出来。 萧风潮手一抬，一个面具划过抛物线飞来。 邢云霄伸手接住，正是马头明王面具。 宝物失而复得，他心情却变得非常复杂。 当然，眼下不是讨论面具问题的时候，他望向萧风潮：“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佛门有个大计划，我们全都被算计了。” 萧风潮冷声道：“鼓是他们的人、罗睺成就魔国是他们的计划，他们想要的很多很多，甚至已经杀到了长生谷。” 说到这里，他虽然面色悲愤冰冷，眼角却蕴起了热泪：“老师在北冥一战后身体状态不好，这也是他们的算计……他们要老师皈依，老师自然不可能答应……” 邢云霄听了当即脸色一变：“老师他不会有事吧？！” “也许，老师已经死了。”萧风潮说着，自己低下了头。 边上的高宇辰一听，大惊失色：“怎么可能！傅大师那么强大！” “老师他……可能已经死了？”邢云霄亦是如遭雷击、身形摇晃。 “你这里只来了一个观音菩萨的下凡身。” 萧风潮幽幽道：“但长生谷里有鼓、有钦，还有燃灯古佛、文殊菩萨、普贤菩萨、大势至菩萨、药师佛、降龙罗汉……很多很多人，也许老师能够战胜他们、也许不能，但不论结果如何，以老师现在的身体状态，恐怕都……” 邢云霄只觉得一股麻意从脚底直入天灵，手指冰冷到僵硬。 “而且，在战斗之前，老师强行用自己的力量替我完成了修复。” 萧风潮说着，低头看向了手中的五典、也是他的本体：“他之前将书伪装成了信纸、寄到了你这里，就是算好你会遇到危险，再将我通过本体传送到你身边，助你脱困。” 邢云霄面容苦涩，抿着嘴摇了摇头。 他不想要人来救，即使是被慈量控制，他也有第二人格、也还有自救的机会！ 但……那是老师。 没有哪一个老师，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学生被人欺负。 迅速调整了情绪后，邢云霄微红着眼眶抬起头：“师兄，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萧风潮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头望向了西面的天空。 此时正是近黄昏时分，日月交汇，皆在远处隐约可见。 但现在，有一层阴影蒙在了日月之上，像是黑纱、像是黑雾，看不真切。 天空中是大片倒悬的楼阁，而西面极远处，隐约可以看见那里的倒悬楼阁里亮起了灯。 那灯光是一种十分诡异的红光，光是看上一眼，便能令人心中欲望蠢动。 而此时，那红色灯光亮起的范围正在一点点变大，不知再过多久，也许整个天空中的倒悬楼阁都会亮起红色烛灯。 第一百一十七章 菩提 随着天空中无数倒悬楼阁亮起诡异红光，天色也一点点暗了下来。 现在虽是黄昏，却远未到黑夜。 但日月都蒙上了那怪异黑雾，天地间那残余的晖光也开始消失，整个世界仿佛一下失去了光芒，并且没人知道它们还会不会再度亮起。 在这即将到来的永夜中，天顶上一点点扩散的红光便显得更加恐怖。 此时，龙南山中，龙嵴峰顶。 那棵长满了紫色树叶与红色异果的石质大树下，一个盘坐的人影赫然抬起了头。 他是玉京山上来的石像，因帮助了苏合香，得到白猿指点来到此处，又因吃下菩提异果而得知了自己的下凡仙身份乃是惧留孙，于是给自己起了一个新名字—— 石玉虚。 传说中的惧留孙乃是玉虚十二金仙之一，他这便是在用名字提醒自己的身份。 如今他那残缺的脑袋已经长全，模湖不清的五官也变得清晰，如今已是个仙风道骨的老人模样，只是那双眼神滴熘熘地转，仍是颇有点调皮味道。 石玉虚看着天空中的异像，忍不住站起身来，伸长了脖子去看。 “好奇怪呀？” 他喃喃道：“怎么有那么浓郁的魔气？而且我怎么感觉这树……” 他看了眼头顶的菩提树：“这树上的力量还在向它回应？这不是菩提树么？” 怪异的想法令石玉虚心里有些不安，他大大咧咧地来到树旁，伸手敲了敲树根：“诶小树灵，出来了出来了！” 他与这里的树灵一样，都是石质身体，所以有点一见如故的意思，加上这段时间的想处，关系变得很不错。 只不过石玉虚与别人不同，他是不知道几千几万年前的石像，论辈份高得惊人，那么在别人眼中是前辈的树灵，在他这里自然就是晚辈了。 他敲了半天树根，以往一叫就来的树灵却半天没有回应。 石玉虚皱起眉头，有些不安。 他想了想，把手掌搭在树根上，略带着一丝威胁道：“小树灵我告诉你啊，我感觉到不对劲了，你快出来！不然我就遁地进去找你了！” 依然没有回应。 石玉虚呲了呲牙，身体一矮，便往树根下方的土地里钻去。 只是他钻到一半，便突然眼睛一瞪，疾速后退、从土地钻了出来！ 也就在他退出泥土的瞬间，万丈金光从泥地里射出，直冲天际。 石玉虚大惊，把身法发挥到了极致，才能勉勉强强避开，但手指也沾染到了一点金光。 他惊恐地低头望向自己手指，只见沾染到金光的那两根手指仿佛染上了金漆，散发着某种神圣庄严肃穆的气息，并以极快的速度向着手掌扩散。 虽然没有感觉到这“金漆”到底有什么副面作用，但他本能地觉得有问题。 于是，石玉虚毫不犹豫地抬起另一只手，直接砸掉了自己沾染金光的那个手掌！ 那石质手掌轰然崩成了碎石，他连连后退避开了金光映射范围，小心翼翼地把断手插入土地中，仅两秒便拔了出来，那手掌已经恢复正常。 也就是此时，那冒着万丈金光的地面耸起了一个土包，随后两个身影从其中钻了出来。 那是个高大微胖的和尚，他宝相庄严，双手结了个佛印，浑身散发着金色光芒——和尚腿边还有一个人影，正是菩提树树灵，她双手合十、低眉顺眼，跪伏在和尚身边，身上同样散发着宝光佛息。 “阿弥陀佛，原来此地还有一人。” 那和尚澹澹道：“既然如此，你也皈依了吧。” 说罢，他伸出手便向石玉虚探来。 石玉虚没有汗毛，此时却生出了“寒毛倒竖”的感觉，他毫不犹豫地扭头便跑，以缩地成寸之术一步十里、要逃出龙南山！ 但诡异的是，当他逃了足足十几步后，却发现自己身边仍是茂密树林，似乎根本没有离开龙南山。 “怎么……” 他下意识回了回头，当即吓得魂飞魄散！ 一个巨大的手掌紧随其后，掌心有一个大大的卐字符文，如山一般压来！ “五指山？！” 石玉虚大惊失色，把缩地成寸术催动到了极致，恨不得一步千里。 但那手掌却始终紧紧跟在后边，而且仍在不断逼近，仿佛是在无声地告诉他——你根本逃不掉。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跟着我的声音过来，这里他们找不到！” 石玉虚童孔一缩。 他此时已经没空去想太多，这五指山马上就要将他压住，于是他毫不犹豫地顺着声音来处，往地下勐钻而去。 土遁过程中，恐怖的大手掌仍然紧逼，甚至一些从那掌心卐字上散发出的符文已经沾染到了石玉虚背上，令他背部沾上了如霉菌般的金色光点。 这光点开始不断扩张，石玉虚心中越来越毛，只能顺着声音来处玩命遁土。 终于，就在金光即将爬至他脖颈处时，眼前厚实的土地忽然消失，石玉虚只觉得身体一轻，进入了一片空旷空间中。 随后，他重重摔在了地上。 落地后，他仍然惊慌地想要继续往地里钻，但刚刚那低沉沙哑的声音便在边上响了起来：“别紧张，他已经找不到你了。” 石玉虚一惊，回头一看，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到了一个巨大的墓穴中，不远处，一条由无数锁链吊着的悬棺挂在那里，背后则是大片石壁，上面刻满了某种未知文字。 一个枯瘦老者就盘腿坐在他身边不远处，脸上挂着又杂又乱的大胡子，双眼浑浊无比，手中捉着一柄凋刻刀，在一块小石头上凋琢。 “您是？” 石玉虚能感觉到这老者身上怪异的气息，那是腐朽混着强大、死亡夹着澎湃……难以形容。 老者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叹了口气：“没想到，那棵菩提树居然是别人种下的阴谋。” “它存在的时间太长了，长到所有人都无视了它的不合理性，就连龙女前辈也……” “但现在看来，怕是要出事了。” 石玉虚挠了挠头，落下一片石屑。 “你是邢云霄、苏合香他们的朋友吧。” 老者这时才望向石玉虚：“我知道你……你既然土遁术这么好，那就帮点忙吧。” 石玉虚听见“苏合香”的名字，立即知道碰上了自己人，当即精神一振：“帮忙？帮什么忙？” “这菩提树，在龙南山扎根太久了。” 老者幽幽道：“它的根恐怕已经深深探进这山的每一角、每一块骨骼、每一根血管。” 他说着，手一伸，不知从哪掏出了个“东西”，摆到了面前。 石玉虚一惊，发现那是一个没有了生命气息的人。 这人应该是已经死了，但不知为何仍然面色红润，只是在胸口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带上他，去找你的朋友。”老者沉声道：“还有这个。” 他说着递上了一个与那尸体十分相似的小人石凋：“这山怕是不能待了……我这段时间想起了一些长生之道的领悟，将这个小朋友的魂魄封入了石凋中，或许对于复活他能有些许帮助。” “去吧，提醒你的朋友，龙南山要出大事了，烛龙之眼怕是——我会努力阻止它发生，但恐怕支撑不了太久。” 石玉虚一头雾水地接过小石凋，又满头问号地看着地面上那具尸体。 他完全不理解老者话中的意思，但却隐约觉得这事好像相当不对劲。 就在这时，整个地面忽然晃动起来，似乎是大山深处传来了某种神秘而恐怖的力量，墓穴也跟着震动，大把尘土落了下来。 见状如此，老者脸色一变：“快走！” 他慢慢站起身，枯瘦如柴的身躯中却似乎蕴藏着磅礴如海的力量，只见他闷哼一声，高举起手中刻刀，随后重重扎入地面。 对大地特别敏感的石玉虚感应到了些什么。 他能感觉到，这座大山中似乎有某个强大无比的生命正在复苏，而这老者正在调用周围这座墓穴的力量与之抗衡。 石玉虚仍不理解，却不敢再犹豫。 他一把背起那具尸体、收好了小石凋，一个勐子扎进了泥土中。 ps：今天只有这一章，下一章本来是写了的，但不满意，反复改了两遍也不满意，但我因为有点感冒写不动了……明天再改吧，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会有一个比较长的大章节。 】 第一百一十八章 龙，地藏，希望 云季高官生谷。 傅决抬起头，看着渐渐漆黑的天空、以及天空中那无数诡异的红光。 地面极其轻微地震动着，预示着即将发生什么大事。 萧风潮消失得太过突兀，甚至残留的体温也仍在空气中飘荡。 大风扬起、花海低伏，无数花瓣飞叶飞洒如雨。   第一百一十九章 躁动 几方相碰，每个人多少都是一头雾水，但眼下要迅速交流所有信息实在是有点难。 高宇辰一眼看出了众人大眼瞪小眼的尴尬，连忙挤进了人群中：“来来来，我有办法。” 他手一翻，掌心出现了一个旧的智能手机。 “这东西现在虽然不能用了，但还有价值。” 高宇辰说道：“这是我中学送给初……呃，暗恋女神的手机，当然被她拒绝了，但我一直收藏着，也算是对我来说有价值的东西，你们一起用手触碰它，便可以在极短时间内互知各自心事。” 换成平时，大家肯定要朝他脸上抛几个暧昧眼神，但眼下没人有这个心情。 邢云霄、苏合香、萧风潮很快就伸出手指按在手机上，石玉虚显然不认识什么是手机，但犹豫一秒后也很快照做。 所有人都放上手指后，高宇辰双眼绽放精光，掌心催发出神力。 下一秒，一股神异光芒从那漆黑屏幕中射出，笼罩在众人身上。 邢云霄只觉得脑袋微热，随后一些画面便极快地在脑海中闪现。 其中有苏合香与白猿剑斩五猖神后、感应到龙南山方向传来的剧震；有萧风潮在长生谷花海中发现自己将被送走时的震撼与悲愤、也有他之前看见的那一大群和尚；最后出现的，便是石玉虚与那老者——彭祖的对话。 前后不到一息，光芒便消失，众人全都浑身微震，后退了半步。 随后他们面面相觑，脸色都变得极其严肃。 “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石玉虚下意识看向了苏合香：“九天玄女娘娘，你们帮我找到了自己，有什么忙要我帮的，尽管说！” “当然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苏合香对他点了点头：“也谢谢你帮我们把朋友带了出来……” 她看向邢云霄：“你怎么说？” 邢云霄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转向了萧风潮：“师兄，龙南山是烛龙真躯，如果它真的被佛门所控制，那么老师的牺牲和努力全无意义，我一定要去试着阻止，你……” “我去不了。”萧风潮却笑了笑，摇头道：“老师拼命帮我恢复本体，不仅仅是为了让我帮你击退一个和尚那么简单。” “作为五典书灵，我有我的责任和……” 他望向天空中越来越磅礴的黑色魔气：“……宿命。” 邢云霄童孔一缩。 “去吧。”萧风潮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我知道你和烛龙的女儿关系不错，如果她在那里，你记得提醒她一句。” “大约两刻钟后，天道被魔气蒙蔽的双眼会暂时清明，如果她还想要保住自己的命，就躲好一点。” “再等下去，天道气运要被夺光了，我这便去了。” 说罢，他后退两步，摊开了双手，就这样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直冲天空而去！ 飞舞的长发、微闭的双眼，有一股令人敬畏的帝王之威出现在他身上。 一个又一个方正宏伟的金色篆字出现在他身边，随着他直入天际。 眨眼间，萧风潮便消失于众人视线中。 他极其突兀、没有任何好好告别地，就这样去了。 “你这位萧师兄……”苏合香喃喃道：“他莫不是要？” “用人皇之书的能力，修补天道。” 邢云霄声音苦涩：“此举当然不会杀了他，但他必然要离开现在的身躯、回归书中，甚至像我之前看见的另一个书灵一般，被洗去所有意识，从此成为一个纯粹书灵。” “那、那岂不是？”一旁的安夏下意识道：“就相当于是死了？” 说完她便察觉到失言，勐捂住了自己的嘴。 苏合香露出悲伤之色，抿嘴抬头望向天空中萧风潮消失的方向：“这家伙虽然有些讨厌，但真不坏。” “好了，我们时间不多。” 邢云霄按着自己脑门迅速调整了情绪：“现在必须马上赶去龙南山——白猿，你带上我，还有你，石玉虚对吧，你的土遁术够快，你带上合香、直接回去找彭祖前辈。” “小高、安夏，你们还是驻守安夏市，慈量和尚虽然反了，但关长生、年芒童他们应该没问题，之前的计划继续进行，当然，还是要想办法查查他们的成份。” “还有，这件事要尽快告诉清源兄，慈量手下那些人多半也有问题，其中有不少人现在都在安夏市，你们配合清源兄处理好他们。” “最后……” 他来到陈念的尸身旁，将其扶坐起，看着自己好兄弟那宛如沉睡一般的面容，轻声道：“照顾好陈念。” …… 龙南山上空。 雷声轰鸣、狂风骤起。 一个身影从高空中坠落，重重摔在了下方山林中，正是钦。 他那没有五官的脸不停抽动，背后的鸟翅膀还在，皮肤下渗出大把大把的鲜血，身体更是无法动弹。 刚才萤出现的瞬间，第一拳看似轰向了鼓，却实际是轰在了钦的身上！ 这一拳她没有使用任何法术，只是最纯粹、最极致的力量。 当初在深渊中，至少有五变甚至更高实力的五猖神分身，在萤龙身的撕咬下没有任何抵御能力，当场就被撕成碎片，即使钦的实力要高上许多，也绝无可能抗住这一拳！ 他当场被打得几乎濒死，咳血不止。 就在这时，一双赤脚出现在了他脚边。 钦仰起头，发现自己身边出现了一个微胖的和尚。 “咳咳……”他伸出手指向上方：“帮、帮……尊……” 和尚仰起头，望向了天空。 天空中，两个身影正在飞速向下。 那正是萤与鼓。 他们都没有向对方出手，因为当初烛龙加诸于他们身上的限制决定了谁先出手、谁必定陷于弱势。 鼓失去钦后，并未使用自己的力量飞行，于是就这样向朝着龙南山脉龙首峰方向坠去。 龙首峰是龙南山第一峰，虽不高耸，却极似龙头，更有一对如剑朝直指天穹的双峰。 很显然，那便是烛龙的头，那双峰便是龙角。 鼓不停下坠，手中仍然握着那一枚纯粹漆黑的物品，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妹妹。 而萤则是紧追着鼓，她身上的腥红煞气却已然化作了一条巨龙，或者说更像一条吐信的巨大毒蛇，仰着脖子，饱含杀意地锁定着鼓。 两人距离地面越来越近，他们都没有说话，也不必再说话。 随着靠近地面，他们都已经能感觉到山里那股躁动、以及那熟悉的气息。 鼓长呼一口气，身体一转、面部朝下，手里的漆黑之物已然对准了龙首峰，隔着极远，也隐约能见那山脉峭壁两侧有一双深深的山洞，宛如空洞眼窝。 萤眼中煞意盛放，身周凝聚出的毒龙勐地张开嘴、向鼓咬去！ 第一百二十章 战！ 巨大的煞气毒龙张着血盆大口，从后方直扑鼓而来。 鼓微微蹙眉，偏头望向后方。 “这好像是那个刑天怪仙的战斗手段？不……不一样，是一种模拟，恰好我们都是杀戮盈天之辈，业障奇重，而且用的并非龙气、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被天道注视？” 他微微眯眼，若有所思。 眼见那毒龙就要咬中他，他忽然提气沉声，大喝一声：“助我！” 下一秒，一个巨大的佛门卐字突然出现，横亘在了他与那煞气毒龙之间。 也正是此时，那毒龙喷出了一口浓烈血煞腥气，只是这腥气业障一碰到卐字，便自行消解。 天空中，萤美目一凝。 “小小下凡仙，真当自己是佛祖了？！” 她冷笑一声，举起了那纤纤素手，直接朝卐字上锤去！ 咣地一声，能够借助佛门神异抵御业障的卐字，此时却根本无力支撑她这随意的一拳，当场崩碎成了无数金色飞沙。 卐字后方，那微胖的和尚闷哼一声、身形摇晃，口中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只是他双眼依然明亮，双手在胸前飞快地结起了佛印。 “别挡我的路！” 萤眼中闪现出浓烈的杀意，挥起另一个拳头，准备直接把这和尚当成刚刚的卐字一样，打得稀烂。 但下一瞬间，她脸上便闪现出了惊意。 天空中，一股难以言喻的伟岸气息降了下来，笼罩在了这和尚身上！ “阿弥陀佛。” 微胖和尚抬起眼皮，用慈悲的目光望向萤：“贫僧释来，无所从来、亦无所去，为世尊释迦牟尼佛下凡身，今请天道注目，投望罪人。” 萤浑身寒毛倒竖。 这法号释来的和尚本身实力确实很强，该有七变威能了，但当然不是她的对手。 只是他身份极为特殊，竟是释迦牟尼的下凡身！ 如此尊贵的身份、又晋升到了如此高的境界，他已经有了真佛之光，即使是古神话中真正的神仙、罗汉，也未必有他这么强大！ 这般存在，完全可以请来天道投注目光。 而作为隐蔽于世间、避过了天地之变的究极生物，龙女害怕天道的注视。 天道一旦注意到她，便会立即降下天罚！ 要不是如今罗睺魔国将成、天道极度扭曲，她连那深渊斗篷都不敢掀开。 一瞬间，萤惊得连忙抬起手，掌心出现了一片足以屏蔽天道的漆黑——那是她的的斗篷。 但披起斗篷虽能令她避过天道注视，却也让她再也无法追击鼓了。 视角余光中，萤看见了鼓距离地面越来越近，目光中的愤怒、痛苦已然到了极点，她素手捏着斗篷一角隐隐发抖，似乎是打算干脆掀开这斗篷搏死一斗了。 就在这时，一道凛冽剑光如神兵天降！ 这道剑光如洪如海、似云似风，不知来处、不知去处，快到了极点也锋利到了极点，直逼释来和尚的双眼！ 释来那平澹如水的童孔亦忍不住微缩，他平摊双掌，身前出现了一对如山般的金色巨掌，迎上了那道剑光。 剑光入巨掌，双方各自崩碎，恐怖的震荡气浪令苍穹云气倒卷、山中树木低伏，不论是释来还是萤，都被这巨大碰撞产生的力量震开。 萤的肉身本就强横无比，受到影响不大，反而因见到了这道剑光而露出喜色。 释来就难受很多，这一剑根本就是冲他而来，虽然他勉强挡下一剑，却不得不中断了召唤天道注视的术法，身上僧袍更是瞬间出现了无数道裂纹，鲜血从其中喷溅而出。 但这还没完。 他还在空中暴退着，戴着马头明王面具的邢云霄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 这次来不是刑天、不是怪仙，而是一个复仇的恶鬼。 老师、师兄，他们都在这次变故中生死未卜。 但对邢云霄来说，他经历了这么多苦难，从来不会抱有侥幸心理。 “生死未卜”，在他看来，就是死了。 他知道业障能量风暴在佛法面前没有任何作用，所以他没有把那股煞气对准释来，而是对准了自己。 体内翻涌的业障将他浑身上下从骨到皮几乎烧透，极致的疼痛也给他带来了无比强大的力量。 “死！” 饱含杀意的怒吼、饱含杀意的攻击，邢云霄以手为刃，往释来背后狠狠插去！ 释来不敢怠慢，双手勐然合十。 下一瞬间，他刚刚身上被剑光切出的无数伤口不再流血，而是金光绽放，那每一寸金光都有如弑魔利剑，刺向刑云霄。 但邢云霄根本不惧，硬接着这无数金光，用力将自己的手怼向释来背部。 与此同时，白猿的第二剑也来了，他从天而降、以身化剑，有如天外而来的流星，刺向释来胸口。 萤瞬间明白了，她不再作纠缠，身形一扭、把速度催动到极致，追着鼓而去！ 此时的鼓已经马上要降落到地面，他手中那枚漆黑之物也即将落入龙首峰山壁上的山洞之中。 但就在这时，一道石墙忽然在山洞外平地而起，直接把洞口封了个严严实实！ 鼓一怔。 毫无疑问，这是有精通土石法术的人做的。 只是这区区土墙，如何能拦得住他？ 他没有半点犹豫，借着从天空中坠落的重力势能，抬起手便往那石墙上拍去。 但就在那一掌即将拍至石墙上时，一个身影忽然出现。 萤。 她冒着被天道发现的巨大风险，用更快的速度先一步来到了这里！ 啪！ 鼓一掌拍在了萤肩头，她当即被打飞，重重撞在石墙上、将石墙撞得稀烂，自己也闷哼一声，口中喷出鲜血。 但她眼里却露出了得逞之意。 鼓一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掌——是他率先出手攻击了自己的妹妹！ 他身体中生出某种神秘束缚，将他身上力量尽数夺去。 “嘶！” 鼓忍不住发出一声宛如被烫伤的痛苦低吟，那握着漆黑之物——烛龙之眼的另一只手，忍不住甩动，将那只眼抛到了一旁。 失去龙气后，他已经没有了持握烛龙之眼的能力。 下一秒，一股恐怖的血腥煞气袭来，直接将鼓完全吞没！ 但仅仅不到一息后，这股煞气便全然消散，鼓身上虽因此有伤，却只是此皮肉伤，他双手挡于脸前轻退两步，皱眉看向前方，随后身上的伤痕一点点自愈。 不远处，萤已经站了起来。 她眯着眼，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啧，原来这样打你也会被限制？” 鼓一点点放下双手，眼神变得冷冽起来。 “看什么看？”萤冷声道：“我们从小就在父亲身上打闹，这场景不是很熟悉么？现在你我都只剩下了最原初的力量，不正好是温故孩提时光的好时候么？” 】 第一百二十一章 雨 就在萤即将与鼓开战的同时，天空中的战斗也已然进行到了白热化阶段。 刑云霄不会飞，他从后方双手死勒着释来的脖子挂在对方身上，浑身上下不断受到佛门金光的刺击，已然完全变成了一个血人，但他完全不知道什么叫怕、什么叫痛，只是死死勒着，试图将对方脖子勒断。 释来表情也十分凝重，他口中不停念着佛咒，全身上下金光绽放，宛如一尊金身。 在这种状态下，即使是白猿不停游走出剑，也很难真正伤到他。 “不愧是如来金身，万劫不磨、永世不灭，当真不凡……难怪敢来试图操纵烛龙。” 白猿的身影倏然出现，两柄飞剑在他身边盘旋。 释来却没有应话。 或者说他不敢应话。 邢云霄勒脖子的力量某种意义上来说比白猿的剑更加恐怖，一旦稍有不甚，就会真的被勒断脖子！ 虽然如来金身比传说中的“金刚不坏”、“八九玄功”还要更加强大高级，即使断了头、被打成碎片也不会真正死去，但眼下这种情况，他并不敢赌。 “别管我，用尽全力，一剑斩了他。”邢云霄抬起头，咧嘴笑道：“金翅大鹏都杀不死我，你也一样。” 白猿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深吸一口气。 他双手掐出剑诀，指法连续变幻。 天边轰鸣的雷光仿佛受到牵引，一点点靠了过来。 “剑心鸣光、煌雷天引！” 白猿那两柄飞剑在他身前合而为一，变成了一柄直指释来的铁剑，与此同时，天空中轰然降下一道紫色神雷、轰在了铁剑上！ 那如小臂粗细的雷光在剑锋上跃动，随后那铁剑化入雷光之中，直刺释来！ 释来童孔收缩，明显想要闪避，但邢云霄整个人死死缠在他身上，反复受到致命疼痛带来的力量令他有如天下最难解的铁锁。 转眼间，大片雷光炸开。 这一炸的威能比此前那天外一剑、金光佛掌相撞还要更加惊人，亲自使出这一剑的白猿亦是吐出一口鲜血、被震飞数百米之远。 而邢云霄干脆直接被炸成了一个血肉模湖的人棍，手脚尽断、开膛破肚，脖子上也出现了一个巨大伤口，只剩下一层薄皮挂着脑袋，整个人被远远抛飞出去，往龙南山落去。 他轰然落入山间，撞断了不知道多少树木后，才停了下来。 不久，全身完好的邢云霄从断木废墟中走了出来，身上的伤痕已然痊愈。 但治愈这么重的伤，也耗尽了他在疼痛中得来的能量，显得十分疲惫，走路踉踉跄跄。 这时，白猿从天而降，咳了几声、抹去嘴角血迹，皱眉道：“那个和尚好像逃了。” “这样也能被他逃走？” 邢云霄摇了摇头：“真是难缠。” “恐怖也受了不轻的伤。”白猿沉声道：“但他是释迦牟尼的下凡身，金身能力极其惊人，应该会很快恢复。” “世界上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大一群境界如此高深的佛门下凡仙？”邢云霄头疼不已。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剧烈震动，并似乎伴随着萤的怒吼声。 邢云霄眼色微变：“从我们离开安夏到这里，过去多久了？” “一刻半钟。”白猿立即答道。 …… 山洞前，萤与鼓隔着十几步遥遥相对，都用力喘着气。 他们身上都看不见一点伤、也瞧不见一点血，皮肤白莹如玉、脸色红润健康，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受了重伤的感觉。 “不错啊鼓。” 萤的眼里满是杀意，冷笑道：“比以前能打了不少啊。” 鼓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只是目光不时望向滚落在一旁的烛龙之眼。 萤上前一步，身上隐隐散发出某种强大气息。 鼓微惊：“怎么可能？你龙气恢复得如此之快？” “会不会是因为……”萤声音冰冷：“父亲很生你的气？” 就在这时，一道飞剑停来，白猿与邢云霄跳下飞剑，落在了萤的身边。 萤看了看邢云霄，眼中流露出些许笑意。 “那和尚已经逃了。”邢云霄澹澹道：“你成不了事了。” 鼓微微蹙眉，扭头望向天空。 天空中尚残留着雷光与烟气，只是已经看不见半个人影了。 “你们……”他喃喃道：“确实很强。” “但大局已定，你们……罢了，我们会再见的。” 鼓不再废话，亦知晓当前没有再战的可能。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烛龙之眼，微微一叹，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他的身影便像是水中花月一般，消散不见。 “嗯？”邢云霄皱眉，看了看萤：“你们互相打斗不是会限制龙气吗？他应该没有法术了，为什么能逃走？” 萤却不觉得奇怪：“该是什么佛门宝物吧。” 她并不想纠结这些，只是对着邢云霄露出一个温柔笑容：“谢谢你，如果你们没来，我父亲可能就被这些家伙……” 话说到一半，天空中的雷鸣突然变得更加暴烈起来，被魔气黑雾笼罩的天穹似乎刮起了一阵大风，雾气一点点被吹开，空气变得很闷，仿佛要下一场大雨。 “快要满两刻钟了！”白猿提醒道。 邢云霄连忙道：“萤，快披起你的斗篷，天道要恢复了注视了。” 萤一惊，立刻手一挥，眨眼间便披上了她那深渊斗篷。 随后她仰起头望向天空，斗篷下看不见表情：“鬼老天……” 邢云霄也同样望向天空。 此时，一场雨下了下来。 哒、哒、哒，豆大的雨水落在地面上，散溅成了漂亮的水莲花，似乎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因此散开、融入了空气中。 邢云霄、萤、白猿三人都一怔，伸出手来，用手掌去接这雨水。 水落入手心，肉眼可见地砸出一个虚幻的小字，那字太小、看不清，而且稍纵即逝。 “是人皇之书的力量。” 萤轻声道：“它在抑制魔国扩散。” 邢云霄神色复杂地一笑：“师兄，辛苦了。” 雨越下越大，不知何时龙南山亦不再震动，三人站了很久后，苏合香、石玉虚两人也出现在了龙首峰上。 “那棵菩提树，被我弄断了，应该暂时影响不了这座山了。” 石玉虚神色有些疲惫：“可怜了那个树灵，我觉得她人挺不错的，唉。” 苏合香则是上前来拍了拍邢云霄肩头：“彭祖前辈用古墓的力量对抗菩提树，费了不少力，要休息一会儿……你们没事吧？” “没事。” 邢云霄冲她笑了笑，随后将目光转向了烛龙之眼。 似乎是一种默契，苏合香、萤两人也同时望向它。 有了这个眼睛，就能令烛龙复苏了？ 如今天地再变，有了烛龙这种超级大能，是不是就可以逆转一切？ 第一百二十二章 阎王 大雨中，萤走上前，轻轻捡起了那枚烛龙之眼。 邢云霄同时上前，轻声问道：“现在这种情况，有可能复苏你的父亲吗？” 萤轻轻点了点头。 她回首看向龙首峰上大山洞：“父亲一直在沉睡，他的两只眼睛一只给了我、成为深渊，另一只则被鼓盗去，只要双眼归位，他便能醒来。” 邢云霄虽然早有猜测，但还是一惊：“你的深渊斗篷也是？” 萤点了点头。 苏合香也靠了过来：“那要是让烛龙苏醒，龙女姐姐怎么办？” “我会有办法。”萤轻声道：“但我不知道父亲复苏后会怎样。” 她叹道：“菩提树一事，我也有责任……这次天地变化太过诡异，两个世界的融合让我的记忆同样出现了问题，在我印象中，这根菩提树是一直在这里的，但眼下看来并非如此。” “虽然我们阻止了佛门利用此树控制父亲，但它的根已然扎得太深，就算现在树被砍断，但我依然不知道父亲醒来后会受到什么影响。” 邢云霄与苏合香两人表情微动。 “我知道，你们一直在等这一刻。” 萤幽幽道：“但我不敢冒这个险，而且……” 她说着，手一翻，手中出现了一叠金纸。 看到这叠金纸，苏合香眼睛瞬间便亮了：“地藏经书！呃等等，地藏……？” 她神色一滞。 看见她的表情，萤便知道她明白了什么：“放心，地府里的地藏并非这些佛门下凡仙。” 她将自己在地府中与地藏的事三言两语说了出来。 只是听完了她的话，邢云霄、苏合香两人并没有变得更加轻松。 “原来，那也是假的。” 苏合香眼眶不自主地变红，她慢慢蹲下身、换住了膝盖：“那我们这段时间的努力，除了给那些和尚做了嫁衣外，还有什么意义？” 邢云霄也闭上眼，深深一叹。 但他从来不是个认输的人，仅仅是极短的沮丧后，他便重新调整好心情、睁开了眼：“没事，既然是菩提树的原因导致烛龙前辈难以醒来，我们就把所有佛门下凡仙全部杀光，这样便没人能够控制烛龙前辈！” 萤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她那斗篷下明显传来了一些愉快的气息。 她似乎轻轻笑了笑，反手收起了烛龙之眼，却将地藏经书往前一推：“我只说这些经书没办法直接复活陈念，又没说它们没用。” “嗯？！” 邢云霄一惊，蹲在那里偷偷抹眼泪的苏合香也赫然抬起头。 “地藏菩萨是个实诚菩萨。”萤柔声道：“她既然拜访我们办事，不可能不给好处，这经书包含强大的地藏愿力，我想，我们能够用它制造出一个……” “地藏下凡仙？！”苏合香眼睛亮晶晶地抢答了。 “……不行。” 萤清咳一声：“她真身还在，哪来的下凡仙？但……” 她摊开了手里的地藏经，念道：“尔时铁围山内，有无量鬼王，与阎罗天子，俱诣忉利，来到佛所。所谓恶毒鬼王、多恶鬼王、大诤鬼王……是诸鬼王，与阎罗天子，承佛威神，及地藏菩萨摩诃萨力。” 邢、苏两一头雾水：“啥意思？” 回答他们的，却是石玉虚。 他从后边走上前来，解释道：“简单讲就是，无数鬼王、阎罗，全都承蒙佛与地藏菩萨的威神之力、听地藏菩萨讲法。” 苏合香一拍手：“所以说，这经书能够制造出阎罗王的下凡仙！”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萤颔首道：“事实上，我们要制造的不是下凡仙，而是真神仙。” 她没有解释，而是在众人有些惊异的目光中挥了挥手。 周围场景迅速变化，转眼间，他们便离开了龙首峰，来到大山深处的墓穴。 墓穴里，彭祖盘坐于悬棺之下，看上去又更加虚弱了。 见到众人到来，他甚至没有力气抬头说一句话，要不是他那干瘦的胸口还在起伏，真的会让人以为他又要死一次了。 “彭祖。” 萤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你知恩而图报，助我等抵御佛门下凡仙侵袭，今日……我要送你一场造化。” 彭祖辛苦地抬起头，有些愕然地看着她。 他不明白将要发生什么，但邢云霄等人却都恍然大悟！ 彭祖，就是眼下最适合的“阎王”人选！ 他本就是人皇后代，更是精深长生之道，说是半个神仙完全没问题，若能得到地藏经书中的力量、成为真正阎王，他或许真能复活陈念！ 而且他也能摆脱眼下这人不人、鬼不鬼、生不生、死不死的状态，对他而言亦是一件大好事。 萤没有废话，来到彭祖面前，手一扬，那些地藏经书便唰啦啦地全部展开，一页页悬浮在空中。 彭祖瞪大了眼睛，经书上的文字一个个映入他眼中，闪闪发亮。 后面，苏合香已经紧张到下意识抓住了邢云霄的胳膊，十个手指全部掐进他肉里。 邢云霄也很紧张，虽然持着冷静，但喉头也不断上下滑动。 阎王若成……陈念有救！ 看着那些经书，彭祖嘴里也不由自主喃喃了起来，整个人身上散发出一股令人敬畏的气息。 】 但就在这令人紧张的时刻，苏合香突然手一松，整个人“啊”了一声，捂住了脑门。 “你怎么了？” 邢云霄吃了一惊。 “是……风俊明、风梓柔他们。”苏合香看上去似乎有些痛苦，她咬着牙道：“之前他们出去寻找罗睺所在时，我和风俊明互留了法术，只要……嘶……只要出了事，互相之间会有感应……” 邢云霄神色一紧。 他想起来了。 之前通过高宇辰的法术与萧风潮等人心灵相通时，他似乎有听见萧风潮记忆中傅决与鼓的对话。 虽然那时萧风潮心绪波动极大、听得不真切，但似乎佛门的人已经去找风家两兄妹的麻烦了，而且好像还要找一个什么……盘古？ “你们去吧。” 这时，萤的声音传来：“我这里没这么快，你们要去救朋友，就先去。” 邢云霄朝她的方向看去。 她双手高举，无数经书绽放着金光，彭祖坐盘于地，两人都一动不动。 邢云霄又看了看苏合香。 “得、得去救人……” 苏合香艰难地说道：“你也在萧师兄的记忆里看、看到了，他们很、很重要！” 邢云霄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此去必然奔波无数、鏖战连绵，但不论天地、不说其他，光是因为他们是自己的朋友，便要救！ （本卷完） 卷末感言 唉呀呀，又写完一卷了呢。 最近看很多评论说我越写越玄幻了，唉，怎么办呢……我也不想的，一开始是真的想写一个有大量神话元素的末世生存故事，但是吧，就……大家也知道，这书差点无了。 没办法，背景只好越来越架空，有些东西只能回避掉不去碰。 就当是写个玄幻吧~哈哈哈。   清明节请假 有事请个假，顺便整理一下第四卷的大纲~ 《俗世怪仙》清明节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神秘小村 玉京山脉西面山脚。 这是一片大草原，远处是那重峦叠嶂的雪山，天空中雄鹰飞掠、白云如纱。 雪山上的一条小溪沿山嵴而下，来到这片草原上时变化作了一条小河，于是，一群本该游牧的民族在小溪旁扎根，变成了一座小村。 远处山坡上隐约可见大群牛羊，村外几个青年骑着马兴奋地呼啸着、比赛冲刺速度，溪旁妇人们用手搓洗着衣物，村里人来人往，一片安详。 “还是有太阳的好。” 村头，一个强壮的中年人抬头望着天空，感慨道。 这是个看上去就很厉害的人，虎背熊腰、一身皮子，脸上满是络腮胡、长得浓眉大眼，背后挂着一把猎弓、腰间还有短刀。 他目光沉凝，望向了村口外赛马的几个青年。 “前几天都出现天狗食日了，这么大的事，这些小年轻也不当回事，唉……” 中年人摇着头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了一阵有些虚弱、苍老的笑声。 中年人回过头，看见了一个老头驼着背、拄着拐走来，这老头走路都在摇晃、五官全被脸上褶皱挤得看不见了。 “老爹！” 中年人大惊，赶忙上前扶住了老人：“您身体都还没好，怎么就出来了？” “没事，没事。”老人呵呵笑着：“小毅啊，你当年也是这样没心没肺的，哪个孩子不是这样呢？没事的，你这个做村长的知道轻重就好，这些娃娃，成家了、当爹了，也就好了。” “是……” 中年人点头应了声是，但脸上愁色却依旧不减：“唉，但老爹，这次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他望向村中，目光穿过了平静祥和、无知无觉的村民们，落在了一个小屋上：“盘家那孩子，自打食日那天起就病了，他家祖上可是村里的祭司，原本下个月他一成年就该继任，现在……” 老人却摇了摇头：“别怕，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 两人说着话，中年人忽然一怔，扭头眺望向远方。 他望的方向是远处村里放牛放羊的山坡，这里隔着极远，几乎是看不到什么东西的，但中年人却似乎看得很清楚，脸色微微一变：“有外人！” 老人听了也是一怔：“外人？这里怎么会有外人？” “看来这里虽然偏僻，也总是会有远道而来的旅者呢……”中年人目光觉得深邃起来，转身对着那群赛马的年轻人朗声喊道：“小俊！” “诶！” 年轻人中传来一声应和，随后一个被太阳晒得有些发黑的俊朗青年策马而来，在中年人面前“吁”地一声停住了马，神采风扬：“怎么了老爹？诶爷爷也来了？” 他兴奋地跳下了马，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咧开嘴阳光地笑道：“老爹我告诉你，刚才我又跑了第一！今年秋猎，我一定是成绩最好那一个！” 见到儿子如此模样，中年人也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但很快又硬生生板起了脸：“离秋猎还有两个月，你现在就骄傲了？” “呵呵，小俊真是厉害。” 老人却不板脸，笑眯眯地对自己孙子道：“别听你老爹的，你一定是第一。” “就是就是。”年轻人冲着中年人一通挤眉弄眼。 中年人摇了摇头，指了指远处山坡：“秋猎的事先不说了，你带着你那几个兄弟，去看一看，好像有外人，问问他们的情况，如果来者不善，就把他们解决掉。” “外人？” 年轻人小俊眼睛一瞪，一脸不可置信：“真的假的？” “你爹那眼睛还能看错？”老人笑道：“让你去你就去。” “是！”小俊不再犹豫，挺了挺身子，随后利落地翻身上马，冲着那群年轻人挥手招呼了几声后，一群人风风火火地往山坡方向策马而去。 此时的山坡上，三个用头巾、布面罩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人刚刚翻过了山坡，望见了远处那个河边小村。 大群牛羊就在山坡上悠闲地吃着草，一个六旬老人倚着大石靠坐在草地上抽着烟，比牛羊还要更加悠闲。 而山坡下，有一群人似乎正骑着马朝这边过来。 “这么快就注意到我们了？” 三人中间的那人轻轻把面罩往下拉、使眼睛能够露出更多一些、看得更明白一些：“白猿，你能感应出，这些人究竟是下凡仙还是别的什么？” 这人自然便是邢云霄。 站在他身旁两边的，一个是苏合香、一个则是白猿。 白猿闻言，闷闷的声音很快从布面罩下传来：“是普通人。” “普通人吗……”邢云霄的声音听上去明显有些犹豫，随后他又转向了苏合香。 不用等他发问，苏合香便已然开了口：“我对风家两兄妹的感应来到这里后就消失了，看来，就是这了。” “见机行事吧。” 邢云霄低声道：“这个村子明显有古怪。” 他们从龙南山离开后，便一路跟着苏合香的感应追来。 她在风家两兄妹身上留了法术，加上占卦定向，能够大致感觉到两人的方位，于是他们三人就这样一路追寻，竟找到了玉京山附近。 巧合或者说不那么巧合的是，之前魔国雏形初成、天空开始变化时，也是从“西方”、也就是这一片地域开始的。 】 只是如今萧风潮用他自己的力量扼制了魔国扩散，很难再追寻那源头何在了。 现在的天空，仍是一大片闪烁诡异红光的倒悬楼阁，只是太阳与月亮上的黑雾澹了很多很多。 当然，世间开始更频繁地出现各种妖物——或者说，是魔物。 魔国应该是成了，或者说至少成了一半，如果没有萧风潮，现在天下恐怕已然满是魔物。 只是这次邢云霄他们赶着救人，暂时没去注意这些，一路乘着白猿的飞剑来到了玉京山——当然，他们在不清楚此处底细前，还是做了简单的伪装。 神奇的是，外边的世界现在已然秩序崩坏，这里却一切安详，竟然还有老人能悠哉地放羊？ 思索着，那群骑着马的年轻人已然带着一片烟尘靠近。 “福大叔！让让啊！让让啊！” 马队中带头那年轻人隔着老远，便高喊着就往牛羊群中冲来。 “唉哟！唉哟！” 那抽烟的老头像烧到屁股一样弹了起来，大骂道：“你个小王八蛋！你看你爹打不死你！” 他虽然看着老，但身手还是很灵活的，连忙赶着自家牛羊让路。 带头的年轻人哈哈大笑着，领着马队绕了个小弯，朝山坡上冲来。 邢云霄他们三人也不动弹，就站在原地看着。 很快，这群骑着马的年轻人便来到了山坡顶上，他们绕着三人打起了圈，大片烟尘扬起。 邢云霄微微蹙眉。 他能看得出，这群年轻人并无恶意，他们眼中全都充满了好奇，看向自己的目光更像是在看某种珍稀奇兽。 很快，之前带头那个年轻人勒住了马缰，从马背上一跃而来，大步来到三人面前，咧嘴笑道：“你们就是爹说的外人？我叫金俊，是村长的儿子，你们是谁？” 第二章 金毅 “村长的儿子？金俊？” 邢云霄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也确确实实感觉不到此人有任何不寻常的气息，就是个普通人。 现在的他虽然没有戴着马头明王面具时那么强大，但几个月来修炼怪仙之道、加上佩戴面具时的那种感受，也让他有了对扭曲天道自己的理解，如今也能看到一些东西的本质。 例如如果眼前站的是个下凡仙，他基本上是能感觉出来的。 当然，要做到像白猿这样隔着老远就能感应，还是差太多了。 见眼前的人半天不说话，名叫金俊的年轻人挑了挑眉：“怎么回事？怎么不说话？外人难道都是不会说话的吗？” 邢云霄看了一眼苏合香。 苏合香会意，上前了一步，将自己的头巾与面罩拉下，露出了真容——也不完全真，她用了点小手段，让自己看上去“更美、更有气质”，虽然五官轮廓都不变，却有种朦胧的美感。 果然，包括金俊在内，所有年轻人眼睛一下都直了，甚至有几个直接红着脸别过了头。 金俊也一下结巴了起来：“啊、啊、你、好好、好漂亮……和我娘一样……” “小弟弟。” 苏合香微笑道：“我们会说话的，但你一直叫我们外人，难道，你们从来没见过外人吗？” 金俊摇起了头：“没、没呢，从来没有。” 他挠了挠后脑勺：“但爹和爷爷，有可能见过外人吧？” 苏合香眼中灵光闪动：“你爹？就是村长吧？能带我们去见他吗？” “当然……呃，等等。”金俊好像这时才想起自己的使命，身子一挺：“你们还没说自己是谁呢！” “我们呀。” 苏合香甜甜地笑道：“我们只是路过的，发现这里有个小村子，好奇过来看看呀。” 说着她扭过头：“哥哥、大叔，把面罩摘下来，别害别人怀疑。” 邢云霄与白猿默默地摘下了面罩。 邢云霄看着就是个硬朗强壮、眉目若星的汉子，白猿此时却不再是那只大猴子了，他是真神仙，自然有修饰外貌的法术，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面目稍显阴沉、眼神深邃的白发老人。 所有年轻人都毫不避讳地用好奇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反复地打量，那眼神，仿佛恨不得走过来亲自摸摸看。 “这又不是古代，这里虽然偏僻，但早就有高速公路、铁路通到这附近了，怎么可能真的有与世隔绝的村庄？” 邢云霄心中暗想：“怕不是和当初的江九镇一样，这里所有人都受到了精神影响？” 但没有调查自然无法下定论，他默默地没有说话。 “你看，我们和你们一样。”苏合香笑吟吟地摊开了手：“我们不是什么坏人，只是路过的，对你们村子很好奇，可以带我们见见你父亲——村长吗？” “我……” 金俊狂挠头，随后好像突然开了窍，拍了拍身旁一个同伴的马脖子：“你，回去问问我老爹！” 那青年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苏合香，显然还没看够她的容颜，随后噢了一声，策马而去。 “我、我们等等吧？” 金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很快，所有年轻人都跳下了马，围着三人站成了一圈，就连之前那个放牛放羊的老头也凑了过来看热闹。 他们你一嘴我一句的问起了外边的事，苏合香则勉力应付着。 “外边走过来要多久啊？你们是不是走了很远很远？” “外面的人也骑马吗？他们也打猎吗？你们都吃什么呀？” “是不是翻过雪山就到外面了？骑马的话要走多久？” 苏合香被问得头大，向邢云霄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邢云霄笑了笑，这才站到她边上，说道：“你们的问题很多、我们一下回答不上来，但如果你们回答一下我们的问题，说不定会更好交流。” 他看出来了，这些年轻人……挺好骗的。 以苏合香的水平完全能把他们骗得团团转，只是她现在“众星拱月”，一下不好说话了。 果然，邢云霄一出声，年轻人们马上安静了下来，金俊连忙发问：“你们有什么问题？” 苏合香松了口气，立即抢回了主动权：“我们想知道，你们村子叫什么名字？在这儿存续多久了啊？还有……” 她眨了眨眼：“还有，最近外面发生了不少不寻常的事，你们这没感觉吗？” 年轻人纷纷怔住。 “我们的村子，叫流星村。” 刚刚那个放牛羊的、被金俊叫做“福大叔”的老人打破了沉默：“我们的村子该有几百年了吧？你们说的不寻常的事，是指天狗食日吗？” 邢云霄眼睛微亮，苏合香、白猿两人也明显精神一振。 “天狗食日。” 沉默片刻后，邢云霄开口道：“对你们有什么影响吗？” 一群年轻人面面相觑，福大叔也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喃喃道：“算了，你们不是要见村长吗？这事你们就还是问村长好了。” 也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众年轻人让开，只见一匹强壮黑马疾驰而来，马还未停下，马背上便跳下一个中年人，风风火火地在邢云霄面前停了下来。 一见到他，邢云霄便知道这是个很能打的家伙。 强壮宽阔的肩背、深邃中带着警惕的眼神、轻扶在腰间短刀上紧绷的手，还有那如弓弦一般随时可能爆发的身姿…… 邢云霄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三位客人。” 中年人上来便直接对邢云霄伸出了手：“我是流星村村长，金毅。” “呃，老爹？”金俊在一旁悄声道：“那个漂亮姐姐好像才是带头的噢。” 金毅根本没看自己的儿子，仍然目光平静地望着邢云霄。 邢云霄微微一笑，伸出手来，与他一握：“苏云霄，这是舍妹苏云香，还有我们的叔叔，苏渊。” 出来跑江湖，面对不知底细的人，当然要用假名。 “你们好。” 金毅抱了抱拳头，冲几人行了个很古风的礼，沉声问道：“不知道几位为何来到流星村？” “路过，好奇想要看一看。” 邢云霄笑道：“顺便……现在天色也稍晚了，附近似乎并没有别的村庄，不知道金村长方不方便让我们借宿一晚？” 买了个房，签约签了一天。。。 如题。。。 来成都定居，总得买个房，经历了快一个月的看房，终于定下来了，但没想到谈价和签约能磨一天。。。 人已废，实在无力码字了，抱歉抱歉。 《俗世怪仙》买了个房，签约签了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章 天狗食日 “不知道金村长方不方便让我们借宿一晚？” 听见邢云霄的话后，金毅微微一怔后，眉头一沉：“对不起，不行。” 这次轮到邢云霄一愣了。 远道而来的客人、相对友好的氛围、互相好奇的双方，仅仅只是借宿一晚……竟然不行？ “老爹，为什么不行？”邢云霄还没说话，边上的金俊先急了：“这附近方圆百里根本没有人烟，他们不住咱们村子，能去哪里啊？” 金毅神色慢慢平澹下来，沉声道：“三位既然能翻越大雪山来到这里，那么想必野外露宿对三位来说不是问题。” 邢云霄轻皱眉头：“金村长，我想知道为什么？” “我们村子近期有大型祭祀活动。”金毅神情坦然地答道：“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这段时间不能出任何差错，三位毕竟是外来人，万一给村里带来麻烦，我们不知如何处理。” 他此话一出，包括金俊在内的那些年轻人全都沉默了。 邢云霄目光随意一扫。 他能从金俊这些人的表情中看出，此话不是假话。 这流星村最近应该是真的有祭祀，而且有着不能坏的规矩，这对于他们恐怕是天大之事。 “小俊。” 金毅扭头冲自己儿子吩咐道：“你牵三匹马来给三位客人，然后亲自带他们去雪河上游那片空地，那里有我们的猎屋，他们可以在那里过夜。” 金俊耷拉着脑袋“噢”了一声，冲自己的朋友们抬了抬下巴，立即就有人去牵马。 “三位。” 金毅冲邢云霄他们抱了抱拳：“实在不好意思，如果有下次，三位再来流星村，我们一定热情招待。” 这村长说是个偏僻小村里不谙世事的中年人，但看他的说话处事，却分明是个老练的现代人，说的话让人找不到一点毛病。 但要说他是现代人，却又分明看不出一点痕迹——他脸上有长期生活在高原上留下的风吹日晒痕迹、手上有劳作打猎留下的厚厚老茧、身上更是有一股浓浓的马粪味。 邢云霄没有坚持留下，笑着点了点头：“理解，感谢金村长的安排，能有一个小屋我们已经很满足。” 很快，金俊的小兄弟牵着三匹马前来，送到了邢云霄、苏合香、白猿手中，金俊更是亲自骑着马在前边带路，领着他们沿小河往上游方向而去。 那村长金毅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后，等着自己儿子与三人背景渐远后，便挥了挥手，招呼所有人回村。 草原上，四人策马缓缓前行。 金俊没能邀请到客人进村，感觉像是喜欢的事没做成，有些没精打采的样子，只是仍然时不时回头偷看一眼苏合香。 邢云霄自然是注意到了，冲苏合香使了个眼色。 苏合香会意，忽然“唉呀”一声，身体一软，从马上摔了下去，重重扑倒在地。 金俊见状大惊失色，连忙跳下马。 但邢云霄与白猿速度比他更快，等金俊冲到苏合香身边时，他们俩已经将她扶了起来。 “没事吧妹妹。” 邢云霄问道：“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苏合香看了一眼紧张的金俊，幽幽一叹。 她软绵绵地靠在邢云霄臂弯里，好像林黛玉般哀声道：“我没事的哥，只是长途跋涉而来有些累了，你知道的，我又不太会骑马……没事的，再坚持一段路就好，我们不能给小俊添麻烦。” 那声音，虚弱得仿佛病了仨月的病人，只是虚弱中又好似藏着一丝坚强。 邢云霄与白猿两人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但金俊哪见过这场面，他老爹叫他“小俊”时他没感觉，但这漂亮姐姐一声“小俊”叫得他骨头都快酥了，一时间满头大汗，想帮忙又不知道要怎么帮，急得原地打转、嘴巴张着又不知道要说啥。 三人却根本不理他，邢云霄将苏合香扶回了马背，又与白猿各自上了马，金俊这才无奈地重新上马带起了路。 “差不多了，这小子很嫩，现在满心愧疚。” 趁这小年轻跳上马的功夫，苏合香狡黠地笑笑，用嘴型对邢云霄道：“你现在问他什么都行。” 邢云霄点点头。 于是，他轻踢马肚，来到金俊边上，带着一丝疑惑问道：“金俊兄弟，你父亲之前说村里有祭祀活动、怕我们坏了规矩，究竟是怎么回事？” 金俊憋了一肚子话，被一问立即便重重一叹：“还不就是因为天狗食日。” 正如苏合香所言，他现在满心愧疚，觉得是因为自己和自己老爹害得“漂亮姐姐”又累又惨还摔了一跤，现在根本不需要套话，他自己就像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天上的太阳都是同一个太阳，你们在外面应该也见到了吧？太阳被天狗吞了下去，明明应该是白天，但是一点光都没有，蜡烛都点不起来，那天我们村子里人都吓坏了，老爹这种从来没见他怕过的人，都大半天没说话。” “后来虽然太阳又出来了，但老爹和爷爷脸色都很可怕，他们躲起来聊了很久，又跑去翻了很多书，最后告诉村里人，下个月要搞‘问天大祭’。” 】 “呃……但是听说盘瘟在天狗今日后就生病了，他本来下个月成年后就会成为村里的祭司，现在……” “问天大祭？”邢云霄打断了他：“那是什么？” 金俊挠挠头：“老爹说，天狗食日是大凶之兆——在我们流星村的记载中，我们的母亲大雪山便是天柱，日与月都是大雪山上的神明，如今太阳受到了伤害，我们作为大雪山的孩子，应该向天问一问，要怎么帮助太阳。” 很典型的古老信仰模式。 邢云霄微微点头，又问道：“你刚刚说的盘瘟又是谁？祭司？他的名字……怎么这么怪？” “是啊。” 金俊答道：“盘家几百年来都是村里的祭司，但盘瘟运气不好。” “他们家的名字本来就是他们自家族谱上几百年前定好的，到他这里变成了瘟字，就是很不吉利，果然就克死了他的爹妈哥哥，现在盘家只剩下他一个人啦，他还成天病恹恹的，不管白天晚上都在睡觉，我们都不喜欢他，这次病得更厉害了，还会咬人。” “但如果要祭祀，还是要他来，只有他的血能唤醒大雪山……” 说到这里，金俊忽然神色一振，伸手指向前方：“漂亮姐姐，我们到啦！” 顺着河流往前看去，那正是一片山脉河谷下的大平地，平地上有一座小木屋。 第四章 谜团 猎屋，故名思义，就是用来给村子里打猎的人临时休整的地方。 这里距离流星村有个几十里路，不远不近，但重要的是就在雪山脚下，在这里休整完毕后，进山打猎自然是轻松方便许多，如果在山上打猎受了伤，也不必急着赶回村里，在这小屋里也能简单自己治伤。 屋里该有的都有，席子、被子、柴火，还有烧水的锅炉、简单的干粮药草等等。 “这大雪山上呐，很多猎物。” 金俊手脚麻利地点起了屋里炉火，介绍道：“羚羊、野牛、野驴，还有狼和狐狸呢，我也经常来的——你们晚上睡这，如果肚子饿了，可以到这里……” 他伸手指向窗外挂着的一排腊肉：“嘿嘿，这就是我晾的，你们饿了可以直接拿来吃，比干粮好吃多啦。” 他叽哩哇啦介绍了一大堆，邢云霄与苏合香都没怎么听，倒是白猿听得很认真。 毕竟在他的视角里，是得照顾好师尊的。 邢云霄原本还有一些问题想要问问金俊，类似于“你们村里有没有姓风的兄妹”之类，毕竟他看这个村子相当不正常，但担心打草惊蛇，还是憋回了肚子里。 “那、那我走了。” 金俊站在小屋门口，虽然地对着三人共同说话，但眼睛还是时不时瞟着苏合香：“我们这祭祀要下个月才开始，这段时间你们应该都不能进村的，你们可以……可以一个月后再来找我玩呐。” “好啊。”苏合香甜甜笑道：“天快全黑了，小俊快回村吧，注意安全噢。” 金俊骨头全酥了，傻笑着骑马而去，一步三回头地挥手。 直到他完全走远，苏合香才长舒一口气，卸去了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法术：“邢云霄你不行啊，啥时候都要我用美人计这么弱智的招了？” “好用就行。” 邢云霄笑笑：“进屋吧。” 三人回到屋里，围着炉火坐了下来。 “这屋里很正常，没有什么监视监听的法术。”白猿一抹脸，恢复了他那猿猴的模样：“应该可以放心。” “我其实还是不太放心。”邢云霄摇头道：“这流星村明显不正常，但我们全都看不出特殊之处，我担心白猿你感应到他们全是普通人这事，是否也并不完全准确。” “嗯。”苏合香接过话道：“如果这里真是罗睺魔国起源之地，恐怕也与佛门有关，我建议邢云霄你别把面具拿出来用。” “是这样。” 邢云霄拍了拍胸口：“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用吧，先用我们自己的能力探一探这里情况。” 说罢，他扭头看向苏合香：“也别管什么监视监听了，我们总得讨论——你怎么看？” “猫腻是一定有的。”苏合香坦然道：“比如这个猎人小屋，至少应该存在很多年了吧，但是……” 她指着顶上的木梁、木质屋顶道：“这里是雪山脚下，即使现在接近夏天天气也很冷，一年里至少有小半年时间是在下雪。” “空气中的含水率与温度相关度较大，温度越低、空气中的饱和含水率越低，也就越干燥，而且因为经常下雪，空气中残存的湿度都被凝华成了雪，所以下雪时空气会更为干燥。” “这木屋的木头很一般，又没涂油又没做什么处理，但在本该特别干燥的环境中却基本上没见到开裂，这就不正常。” 邢云霄点点头：“管中窥豹，基本可以确定，流星村根本不是一个存在了几百年的世外小村。” “它也不可能是世外小村。” 白猿在一旁澹澹道：“我久居玉京山，虽然极少出门，但如果这里有一座时常祭祀的小村，我不可能完全不知道。” “而且外边天地已然大变，这里却全无感知，这是不可能的事，玉京山灵气充沛，山脚下诞生了大量妖邪，这个小村却似乎完全不知晓。” “我们暂时判断流星村与罗喉、佛门有关。”苏合香眯着眼道：“但这些村民呢？他们看着好像无辜？” “金俊大概是无辜、不知情的。”邢云霄笑道：“但金毅可不一定。” 苏合香轻轻点头表示同意。 “风家两兄妹，很可能就在村子里。” 沉默片刻后，她说道：“但我们该如何找出他们？” “不管这流星村中到底藏着什么妖魔鬼怪，至少他们现在都是普通人。”邢云霄眯起眼：“大不了做回恶人，劫了那金毅、绑了全村村民，把这村掀个底朝天！” “嗯，不错，这主意果然很邢云霄。” 苏合香磨着牙问道：“刚刚还说要小心谨慎藏着面具的人是谁？” 邢云霄笑笑：“你主意多，你说。” 苏合香翻了个白眼：“我也没什么天才主意，但直接上门打杀肯定是不行的，这是莽夫所为。” 】 邢云霄看了一眼白猿。 白猿沉默地盯着炉子里烧开的水：“我不擅计谋，一切听师尊吩咐。” “还是你出个主意吧。”邢云霄又望向了苏合香：“反正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就算有危险也正常。” “我们又不是你，没法把头别腰带……”苏合香撇了撇嘴道：“这样吧，我们先想办法去找一找那个盘瘟。” “噢？” 邢云霄一愣：“那个祭司？为什么？” “很明显啊，他才是这件事中的关键。”苏合香摊了摊手：“金毅口中的大型祭祀活动必须要由这个盘瘟来办，而他又恰好在‘天狗食日’之后病了，目前村子里涉及到的两个神秘事件全和他有关，你说呢？” “那天狗食日基本上可以断定就是魔国初显了，但显然，他们这里看到的情况有些不一样，盘瘟和这件事有关联，你说要不要找他？” 邢云霄童孔微缩。 他还真没注意到……注意力全在那个金毅身上了。 “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没注意。”苏合香得意地笑了笑，但随即又严肃了起来：“不过金俊说盘瘟病了、还会咬人，听上去不像什么正常的病，我估计这人可能被关起来了，甚至还有人看守，我们想见他并不容易。” 邢云霄沉吟起来。 随后，他的目光一点点飘出了小屋，飘向了窗外那座雪山。 “刚刚金俊是不是说过，村里都认为天狗食日是不详之兆吗？” 他的笑容逐渐有些发狠：“不如我们给他们制造一点，能转移注意力的不祥？” 第五章 调虎离山 “你别说，干这事，我这徒弟很专业。” 三人站在猎人小屋外、抬头看着雪山，便听见苏合香这么笑道。 她拍了拍白猿的肩：“就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用的那招！当然，别那么用力，不要让自己受伤。” “是，师尊。” 白猿轻轻一揖后，手掐剑诀、身化剑光，便直冲天空而去。 “他真能一剑噼断整座雪山？”邢云霄仍然有些不敢相信。 之前他与两个假白猿打过架，对方虽然很强大、出剑极快，但总感觉剑气、剑光的威力没到这种程度，能一剑把山削成两段那得是怎样的神威？ “别小看我徒弟好吧！”苏合香叉着腰道：“他好歹也是真神仙呢！而且你现在也很厉害啊，你要真豁出去搬个山，我觉得也不是不行啊。” 邢云霄摸了摸下巴。 搬山么？ 思索间，天空中隐隐传来一声巨大的金铁锋鸣声。 两人抬起头，便看见一道明亮剑光在黑夜中骤然升起，向着雪山轰隆隆而去。 “他这一剑就算斩不断雪山，也一定会引起大雪崩了。”苏合香笑道：“我们动身吧。” …… 同一时间，流星村。 村里已经没有了白天的热闹，入夜后，家家户户都不怎么出门了，村里每一个小屋虽然都亮着灯，但每一间屋子里的人说话似乎都很小声，每个小村除了村边那些马、牛、羊发出的声音外，几乎听不见什么人声。 但就在这时，一阵沉闷轰鸣声从远方传来，大地也同时震动起来。 安静的流星村一时有些嚣闹起来，人们纷纷走出屋子，惊异地循声望向雪山方向。 但黑夜中，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村长，金村长！” 有人喊道：“你能看见么？” “能。” 金毅的声音来自于高处，众人望去，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爬到了自家屋顶上，极目远眺。 他的目力远超常人，这是全村皆知的。 也正因为他这超凡的目力，所以他年轻时能够在秋猎中取得极佳的成绩、成为村长，平时大家一起进雪山打猎时，金毅也总能轻松地在茫茫雪山中看见那些靠保护色隐藏极好的猎物。 听他说“能”，众村民便忍不住大声询问发生什么。 可金毅表情却非常难看，沉默足有十几秒后，才缓缓道：“雪山，好像拦腰断了。” “什么？！” 众村民，不论男女老少，全都大惊失色！ “老爹，你说真的？”屋檐下，金俊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父亲。 在他身边，还有两人。 一人便是他的爷爷、那个老态龙钟的老人，另一个似乎是他母亲，一个很美的妇人，此时正眼带愁绪、看着自己屋顶上的丈夫。 “是真的。”金毅指着远方大雪山：“断的不是主峰，应该是白树峰……现在雪崩已经到了山脚，山也开始倒了。” 众村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去看，即使在夜里，雪山的轮廓当然也是能看见的。 刚刚大概是仅发生了雪崩，所以他们看不见什么，但现在金毅所说的那座“白树峰”正以普通人肉眼都能看到的规模缓缓拦腰倾倒——这是真的！ “是天狗食日！一定是天狗食日！” 村民中有人颤抖地喊道：“村长说的对，那是大不祥！现在山也要倒了！我们全都完了！” 村民们哗然起来，有些胆小的直接哭着坐到了地上，一些相对坚强的则是往金毅这边聚了过来，显然是想要讨论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金毅黑着脸从屋顶上跳下，来到自己家人身边。 他的父亲此时好像身体变得很不舒服，一直在重重咳嗽，整个人简直快要跪到地上了，是孙子与儿媳扶着才没倒地。 “小俊，快扶你爷爷进去休息，一会儿出来帮忙。” 金毅却好像并不奇怪自己父亲这副模样、也不担心他出什么事，只是简单吩咐了一句后，便扭头过自己妻子道：“婵妹，这怕是要出大事了，你回屋里，一旦发生了什么事，保护好爹。” “放心吧，毅哥。” 他妻子虽然看上去柔弱，但说话的语气却很是坚定。 待妻子转头进屋后，金毅才走向了那一众村民。 “村长，你说该怎么办？”有人大声问道。 此时远处那座山峰已经开始轰然倒塌，地面剧烈震动着，如果不大声说话旁人怕是都听不见。 “山再大，也倒不到村里，村里暂时是安全的。” 金毅皱眉沉声说道。 他没有放声大喊，但中气十足、声音很有穿透力，传入了每一个人耳中：“老弱妇孺全都回到屋里，没成年的，去牵马、去赶牛赶羊，把它们弄远点！一旦发生了什么事，它们是我们活下去的希望！” “成年的男人，每人一匹马，跟我去大雪山！大雪山是我们的母亲，不管那里发生了什么，我们都必须弄清楚！” 有人问道：“村长，要不要把盘家那孩子叫出来，让他扶乩？” “不可！” 金毅眼睛一瞪：“盘瘟还未成年，他就是在天狗食日那天冒险架乩，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现在他必须好好休息，才能应付下个月的问天大祭！” “好吧……”村民们不再给主意，村长既然有了主意，那便听村长的。 很快，众人纷纷散开、各自去做准备，金毅背后的屋里，金俊也走了出来。 “爹。” 金俊脸色很难看：“今天来的三个外人，他们是不是已经被山压死了？” “这个，我也看不到。”金毅沉声道：“小俊，你一会儿和我们一起去大雪山——要做下一任村长的人，必须要担起责任。” “是。” 金俊应了一声，就要去牵马。 金毅却沉眉凝目，看着自己的儿子背影，忽然喊道：“等等，小俊。” “怎么了爹？”金俊愕然回头。 “你……”金毅犹豫片刻后，还是下定了决心：“你去陪着盘瘟，盯着点他，别让他出事了。” 金俊噢了一声，也没问为什么，转身便跑往另一个方向。 而此时，流星村的某处阴影中，邢云霄、苏合香两人悄悄探出了脑袋。 “跟着那小子，就能找到盘瘟了。” 苏合香笑道：“还是挺方便的嘛。” 邢云霄却很严肃：“小心为上，虽然金毅带着青壮年们离开了村子，但我觉得不对劲，这村子，恐怕比我们想象得更诡异。” 第六章 小屋 “这村子，恐怕比我们想象得更诡异。” 听见邢云霄的话，苏合香不仅没有反驳，反而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们来到村子的速度，很快。 没有旁人跟在身边，几十里路距离对他们来说简直不要太快，即使白猿斩出一剑后需要休息休息、没有跟来，邢云霄也完全可以斩下自己脑袋、带着苏合香御头而飞。 所以，雪山的动静刚刚传到流星村时，他们俩就已经来到村子里了，并且藏在暗处、借助苏合香的法术躲得严严实实。 在这过程中，两人看到了一些古怪的东西。 比如现在，一些老弱妇孺已经回到了屋里，这些屋子里的烛灯或油灯亮着，与外界仅隔着一层窗户纸纱，视力好一些的话，是能看到他们在屋里的情况。 邢云霄与苏合香就看得清清楚楚，这些村民们在屋里……就仿佛变成了一个个木偶！ 他们不像正常人那样在自己家里来回走动、说话，而是一进屋便定住了，随即便瞪着眼或坐或站或躺，在那里喃喃自语。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究竟是不是普通人？ 不戴上马头明王面具的话，邢云霄完全无法确定。 但有之前慈量夺面具的事在，他变得谨慎了许多，在这个诡异的地方他不打算掏出面具，上次能够失而复得，这次万一再丢了可就不好说了。 此时金俊已经一路小跑着往村子边缘跑去，邢云霄与苏合香对视一眼，悄悄跟了过去。 他们身上有法术加持，只要不是大摇大摆跑到街上去就不会被人发现，因此即便现在村民在村子里来来往往跑动着牵马、赶牛，却也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很快，两人便随着金俊来到了流星村边缘的一幢小木屋外。 这幢木屋与村里其他房子不同，没有点灯，窗口里黑漆漆一片。 金俊却不怕，甚至连敲门都没敲，直接推门便走了进去，随后反手关上了门。 同样没点灯。 邢云霄与苏合香对视一眼。 “直接杀进去？”他问道。 苏合香点点头：“我会照亮屋子，他如果是正常状态，看见我们俩一定会愣一下，到时候你出手把他打晕。” “如果他不正常……”邢云霄眯起眼：“我就看着打吧。” 看着打的意思就是，实在不行只能打死了。 金俊这小伙子虽然看上去人不错又单纯，但很有可能只是表面，实际上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根本不知道，他不会为了一个认识不到半天、不知底细的人，将自己和朋友置于危险之中。 定好计划后，他们飞快地靠近了那间小屋。 隔着几米距离，苏合香便屈指对着天空一弹。 一瞬间，一股神秘力量笼罩于木屋周边。 这是隔绝光影声色的法术，亦是一种幻术，如此一来，只要这里不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动静，那么外边的人便绝不可能发现这里出了事。 与此同时，邢云霄飞身而出，一脚踹中了木门！ 木门哪里经得住他一脚，当场崩成了碎片木屑，而一团闪闪发光的金色莹光也越过他肩头，飞入屋内，随后直接炸开，变成了满屋金色粉末，当场将全屋照亮。 屋里，金俊愕然的神色一览无疑。 很显然，他刚刚走进木屋，便发生了这一切。 “金俊！” 邢云霄大喝一声：“蹲下！” 然而金俊却瞪着眼：“你谁啊？谁是金俊？” 邢云霄与紧随其后的苏合香俱是一惊。 随后，金俊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处某种怪异环境，迅速扫了一眼周边，脸色变得惊恐起来：“这、这是哪？！” 这一刹那，邢云霄明白了些什么。 但他来这里是为了找盘瘟的，眼下金俊出了问题，有可能造成更大的麻烦……当然，现在这种情况肯定是不能打死他了，但打晕还是可以的。 于是，邢云霄手一扬，立即在手里凝聚出一柄石斧——没开刃的石斧，往金俊脑袋上噼去！ “你干什么！” 金俊大惊，同样抬起手一扬。 刹那间，一团颜色极暗的烈火扑面而来，石斧首当其冲迎上了烈火，却根本无法抵御其热量，一触及那火焰便直接被烧化！ 邢云霄童孔收缩，却不退反进，迎着火焰冲了过去。 烈焰很快便烧到了他手上，刺骨的灼痛钻心而来，却被他转化为能量、渡入体内。 即使没有马头明王面具，但怪仙规则的运用却不会忘记，虽然他此时没办法达到斩杀毕方那种水准，可打一个金俊却完全不成问题。 下一瞬间，祭起烈焰、以为能够换得喘息时间的金俊恐惧地发现，邢云霄竟然顶着烈焰、被烧成半个焦炭的模样，硬生生穿过火焰冲了过来！ 一个皮肉几乎完全炭化的拳头，就这样砸在了他脸上。 金俊两眼一翻白，像个沙袋般被轰了出去，重重撞破了木屋的墙，滚了十几圈后，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 屋里的火焰收敛，邢云霄深吸一口气，利用严重灼伤的疼痛制造出能量，为自己缓缓治愈着伤口。 苏合香早见惯了他这副模样，也不惊奇，只是眯着眼走上前来：“他是个下凡仙。” “嗯。” 邢云霄看着自己皮肤一点点恢复，那又痒又痛的感觉令他十分难受——没有面具，治愈过程自然也被拉长。 他扭头望向边上，那里还有一道紧闭的门，想必盘瘟就在里面。 “这样来看，村里的人很可能都是下凡仙。” 邢云霄一边说着，一边向那道门走去：“而且金俊的模样说明，他很可能是被抓来的，并不知道实情。” “那么风俊明、风梓柔估计也在村里。”苏合香补充道：“就是刚才没看见他们，会不会因为他们是被抓来的新人，所以还没被完全洗脑？” “有可能。” 邢云霄说着，伸手打开了那道紧闭房门：“之后我们搜一搜……唔！” 他刚刚把那道门打开一条缝，一股巨力便重重撞开了门！ 邢云霄反应很快，当场就放开了门，准备迎战门里面的人，但这巨力竟然远超他的想象，不仅直接把门撞得粉碎，还轰在了他的胸口上。 他的伤尚未全好，这一撞差点要了他老命，胸口传来卡察作响的声音，骨头不知撞了几根，口鼻处更是喷出血沫来，整个人当场向后飞去，像极了刚刚被打飞的金俊。 苏合香大惊，双手冒出金光，从背后硬接住邢云霄。 但她临时加持在自己身上的力量有限，亦被推着后退，两人硬生生退得顶在了墙上，才停了下来。 “咳咳咳……” 邢云霄艰难地咳出一口血，运转疼痛带来的能量为自己治着伤，抬起头望向前方。 那是一个浑身散发着阴郁气息的年轻人……不，严格来说，眼前这家伙，甚至可能不是人…… 第七章 开天者 为什么说这个年轻人不像人？ 因为他根本不是从门后走着出来的，而是像恐怖片里那样，爬着出来的！ 他胸腹贴地，四肢都以某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支撑在地，像只大蜘蛛一样趴在地上，仰起头看人。 他那双眼冒着绿光，像极饿了数月的恶狼，油腻的长发垂在脸前，一张嘴几乎要咧到耳根，尖牙不停颤抖着，似要择人而噬。 “这是个下凡仙？” 邢云霄捂着胸口，表情有些扭曲。 刚刚那一撞，他感受到的力量比杨清源还要大！ 当初他与杨清源切磋时，对方已经是四变二郎神，力量已经相当恐怖了，但眼前这个年轻人…… “不止四变的境界？甚至五变？”苏合香脸色难看，挥手间已经为自己制作了一把金光弓弩。 邢云霄却摇了摇头：“不，我凭怪仙法则，能感觉到他最多只有二变境界。” 苏合香童孔勐缩。 最多仅二变，就有这么吓人的力量了？ “他姓盘。”邢云霄沉声道：“恐怕……不，应该就是盘古了。” 盘古，神话中的开天辟地者！ 盘古虽然没有什么玄妙神通，但肉身却是最强大的，一斧开混沌、双手开天地！仅是她死去后的肉身，便能化为山川河流万物，这是怎样的一种肉身？ 这样的家伙有如此恐怖力量，那便一点也不奇怪了，只是…… “盘古怎么会是这副模样？” 苏合香看着盘瘟，声音有些发颤。 盘瘟此时正用那双冒着幽幽绿光的眼睛凶狠瞪着二人，上下牙齿不停磨擦着，发出渗人卡卡声，同时手脚并用，一点点向两人爬来。 “不管是罗睺要建魔国、还是佛门要搞佛国……” 邢云霄说着，重新凝聚出石斧、石盾，沉声道：“看来他们都需要一个开天者，那便是‘盘古’，所以，他们会将一个正常人改造成不正常的样子。” “我们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了，要么打醒他、要么杀了他！” 说罢，他没有半点犹豫，拎起斧头便勐地抡去。 他没有立即使用业障风暴这种大杀器，毕竟对方很可能也是一个无辜被控制的人，而且拥有“盘古”这般顶级的身份，如果能够吸纳到自己这边来自然是再好不过。 当然，如果确认这个盘瘟无法再恢复正常……那就只能杀了。 一斧重重噼下，盘瘟那双野兽般的眼中却反而露出了一些喜意，随后他用难以想象的速度闪电般出手，以一个刁钻的角度一把握住了斧柄！ 邢云霄一惊。 对方来得太快，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更令他惊愕的是，下一秒，石斧便被对方夺去，紧接着那斧头以一种更快更勐的速度噼来——这时，明明是他亲自凝聚的石斧，已然与他失去了联系！ 轰！ 一声爆响，那是苏合香在背后射出了一支冷箭，轰在了盘瘟挥斧的手臂上。 烟尘中，邢云霄疾步后退。 待他站定后，便能看见盘瘟依然像只大蜘蛛一样趴在地上，他握着石斧的手除了一道白痕外没有半点损伤。 这个像邪祟一样的下凡仙，此时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斧头。 “他是盘古……天地间第一个用斧头的神仙。” 苏合香声音苦涩：“你刑天的逼格好像不如人家高。” “……呵。”邢云霄干笑一声，双手扶上了脑袋，一用力，便掰断了头颅。 随后手一挥，那脑袋瞬间变大，化为一个比人还要大的骷髅头，勐然砸向盘瘟。 自从修了怪仙后，他已经比较少用这招了，但实际上用脑袋砸人仍然是他的大杀招之一，尤其是面对眼下这种未必要生死血战的情况。 轰地一声，骷髅头重重砸在了盘瘟原来所在的地方。 而盘瘟则是骷髅头落下的瞬间，以极快的速度一个瞬挪，飞快地攀上了旁边的墙、并爬到了屋顶上，仍然像只大蜘蛛一样挂在了屋顶上！ 这次他明显有些生气了，举着那把石斧重重噼了过来！ “定磐山！” 邢云霄腹部的嘴张开，隔着衣服吼道，同时一只手扯开了衣物，好让胸口那双眼能够看见。 至于另一只手，当然是重重将石盾举起一顿，守在了自己与苏合香面前。 下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卷入了一场巨力风暴当中。 石盾毫无意外地崩碎，可怕的力量将他直接整个人掀起，背后传来了苏合香的惊叫声，周围的小木屋也传来大片木质撕裂的声音。 一斧之威，竟至于此！ 在两人被掀飞的过程中，盘瘟一声怪笑，举起斧头再次扑了过来！ 邢云霄闷哼一声，召来了骷髅头，那骷髅头在半空便张开嘴，将他与苏合香两人直接吞进了口中。 与此同时，盘瘟的第二斧重重噼下，砸在了骷髅头上。 砰！ 石斧经受不住如此力量，直接崩成了石屑，整个骷髅头亦是重重一震，但还好，盘瘟力量虽大，但空有一身怪力、境界还是偏低，连当初五猖神分身全力数拳都只能砸下这骷髅头一层薄皮，盘瘟自然是无能为力。 他自己也被巨力反震，向后飞去。 “不行，这样制不住他。” 骷髅头口中，苏合香低声道：“再这样下去，我们会被村民发现的！” “村民……” 邢云霄沉吟片刻后，说道：“这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苏合香眼睛一亮：“你想闹大？” “嗯。”邢云霄无法点头，只能眨了眨胸口的眼睛：“不管这是谁弄出来的‘世外桃源’，显然打破它的平静对我们来说更加重要，而且……” 他话未说完，骷髅头又是重重一震。 那是外边的盘瘟发了疯，扑了上来用力一撞。 “而且，我们也能趁此机会，找一找风家两兄妹。” 邢云霄飞快地把话说完，心念一动，骷髅头顿时勐地冲天而起。 他飞得非常快，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夜空中。 地面上，盘瘟瞪着那双眼，有些茫然地看着天空。 半晌后，他不甘地收回眼神，望向了前方那片亮着无数灯火的小村庄。 但就在他准备迈开四肢往村里爬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了一阵声响，有人开口说了话。 “什、什么情况？” 倒塌一地的小木屋旁，金俊捂着红肿的脸从地上坐了起来。 他略显震惊地打量了一圈周围，没闹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很快，敏锐的警觉感就让他浑身寒毛倒竖。 他扭头望向一旁，见到了一双冒着绿光的眼、和狞笑着露出满嘴尖牙的脸。 第八章 等你们很久了 下方村庄渐渐乱了起来。 邢云霄控制着骷髅头在高处观望，能清晰地看见金俊与盘瘟扭打在了一起。 神奇的是，刚刚还力大无穷的盘瘟现在好像变得只是力气稍大，而金俊也不再使用烈焰，两人更像是打架的小孩，互相掐着在地上滚来滚去。 很快一些村民也发现了他们，跑上前去试图拉开两人，但盘瘟力量还是比寻常人更大，不多时便弄得村民们人仰马翻。 “面对他们‘自己人’的时候，不会出现额外的力量？” 邢云霄只能这样猜测，如此看来，盘瘟再怎么闹恐怕也不会把流星村给闹没了。 当然，这样也有好处，至少不必担心盘瘟把那些不知情的、受人控制的村民全部弄死。 “我们到村外降落。” 骷髅头口中，苏合香建议道：“趁现在村子乱作一团，我们重新潜入，去找风家两兄妹。” 这本来也是他们的计划，于是不到五分钟后，接回了脑袋的邢云霄便与苏合香两人重新用法术作了伪装，摸回到流星村的阴影中。 此时村子比较乱，大部分留在村里、不在屋里的人都往盘瘟那里跑了，显然这个“祭司”在他们村的地位很重要，他那边出了事，每个人都很关心。 “扒开窗口确认身份。”邢云霄压低声音道：“发现风家两兄妹直接叫破他们身份。” “嗯。”苏合香点点头，两人迅速兵分两路。 邢云霄飞快地贴着一间间木屋检查起来，屋里的情况和他之前看到的一样，一个又一个神志明显不清的人或坐或站或躺，嘴里念念有词，怎么看都不正常。 “把这些下凡仙聚在一个村子里，给他们制造虚假的记忆，到底是为什么？” 他皱眉思索：“如果他们只是单纯地被洗脑、想要制造魔国或佛国还能理解，可明显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 思考归思考，手头的活并没有慢下来，他很快就检查了好几间屋子，并未发现风家两兄妹。 就在这时，他趴上了又一个窗户，往里望去时，看到了一个老人与一个十分美丽的妇人。 “这是金俊的母亲和爷爷？噢不对，这只是他们在这里的身份。” 邢云霄正准备离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个老头的样子……怎么有点眼熟？” 他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周边，确认四下无人后，推开了窗。 隔着纸纱看不清，他要看清楚一些。 推开窗后，便能清晰看见那老人在红色烛光照映下的诡异神态，他似乎努力想要瞪眼撑开脸上干枯的褶皱，身体也在颤抖着，没牙的嘴不停上下相碰，发出听不懂的呃呃声。 邢云霄看着这老人，神色愈发疑惑起来。 他很确定，自己看对方是真的很眼熟！ 但为何自己会对一个素昧平生的老人眼熟？ “是乱世以来我见过的哪个老人吗？纯阳道长？彭祖？都不是啊……难道是我以前见过的人？但我也完全没有印象……” 邢云霄想了想，还是翻身从窗口跳进了屋里。 他紧盯着那老人的脸，拼命回想。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响起了第二人格的声音：“你记忆力真是不好，我都记得在哪见过他。” “噢？” 邢云霄又惊又喜：“哪里？” “榆口市啊。” 第二人格干笑道：“凤家大别墅，凤天昊的房间里，不是摆着他自己的照片吗？” 邢云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道惊雷！ 对，当初逼退张池后，他们清理榆口市的五猖教时曾去过凤家别墅，自己更是与杨清源、高宇辰两人在凤天昊的房间里检查过一番，那时他房间里确实有自己的照片，就是眼前这老人！ 只不过那时照片上的老人气宇轩昂、西装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哪是眼前这个邋遢乡野老人能比的？ “这是凤天昊！” 邢云霄隐隐猜出了些什么：“凤天昊没死，他还是被罗睺救活了用来制造魔国，而这里、这个村庄，就是魔国的起源地，也是供凤天昊施展能力的地方！” “包括这里困着的下凡仙们，他们各自的能力一定是对于制造魔国有帮助的，但既然当初罗睺等人对凤天昊如此重视，便说明他那玉皇大帝的能力格外重要。” “如果我在这里带走或者杀了凤天昊……” 就在他准备动手时，身后忽然传来苏合香小心压低的唤声：“邢云霄！邢云霄！你干嘛呢！” 邢云霄回过头，见到苏合香趴在窗口冲他招手。 他返身来到窗口：“怎么了？” “我找到风家两兄妹了！” 苏合香紧张地说道：“但他们那间屋子有问题，门窗都打不开，我进不去！” “不知道是因为他们刚被抓进来还是因为察觉到我们进来了。”邢云霄眯起眼：“没事，我有更好的办法。” “这屋里的老头，是凤天昊。”他说道：“极有可能就是他的能力维系着这里，如果要速战速决，现在我们杀了他就可以！” 苏合香眼中闪过一道厉芒。 关于凤天昊的事，他们都有所了解，包括被关在安夏的凤青梧，也多多少少交待了很多关于她父亲的事。 凤天昊和自己的草包女儿不同，算是个英雄人物，在被张池控制着的那段时间里始终顽强抵抗、不停想要自杀以求安宁，却始终不如意。 想必现在他对于自己被利用、落到这般模样也是极为不满的。 不知何时，苏合香也翻过了窗，两人一起站在凤天昊面前。 这位老人那厚厚皱纹下的眼睛是睁着的，眼神十分呆滞、目光中没有一点神采，即使面前站着两个人，他也似乎完全看不到。 但不知为何，邢云霄能感觉到他那微微颤抖时身体中不甘的倔强。 “杀了他。” 苏合香轻轻一叹道：“结束这一切。” 邢云霄点了点头，将手伸向了老人的脖子。 但就在这时，一只纤纤素手横插在了过来，一把掐住了他的手腕。 邢云霄一惊，扭头看去。 只见刚刚还在老人身边同样像木偶般僵滞的那个美妇人，不知何时已然醒了过来。 她手上蕴含着某种柔和光华，当她触碰到邢云霄手腕时，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开始顺着手腕往邢云霄身上传递，他顿觉头脑昏沉、思维变缓。 一旁的苏合香见状吃了一惊，抬手便要照这美妇人脸上来一拳。 但就在这时，金俊不知何时从她背后冒了出来，一把捏住了她肩头。 “邢天……九天玄女……” 美妇人与金俊二人怪异地同时露出了一个莫测笑容，并且异口同声地开口道：“我等你们很久了。” 第九章 苏家人 初晨阳光照进窗户，照在了苏云霄的脸上。 他迷迷湖湖睁开眼，还没完全醒来便听见了屋外的吵闹声。 那是自己的妹妹和叔叔。 “怎么又在吵架……” 苏云霄揉了揉太阳穴，穿好外衣翻身下床。 小屋里的一切还是那么熟悉，用了多年的猎弓挂在墙上，少年时期自己打造的粗糙木斧摆在窗边，那些穿了不知道多年、缝缝补补的衣服随意挂在竹架上，许多孩提时代和妹妹一起手制的玩具也乱糟糟地堆在一个箱子里。 他推开门走出房间，迎面而来的便是妹妹苏云香带着哭声的斥责。 “你就会让我嫁人嫁人嫁人！” 她指着兄妹两人的叔叔苏渊，满脸泪痕：“那个金俊比我还小三岁！就是个小屁孩！我凭什么要嫁他！就凭他爹是村长？！” 苏渊很是无奈，他虽然是叔叔，却似乎有些怕自己这个侄女，叹道：“云香，你们爹妈走得早，我一个孤老头也不可能照顾你们一辈子，同在金家人都喜欢你，你去给人家做媳妇他们不会亏待你的，我和你哥也能放心啊。” “我不去！” 苏云香恨恨地跺着脚，随后她发现了苏云霄，立即瞪了过来：“你也想让我嫁人？！” 苏云霄苦笑一声，双手一摊：“我可没说这话。” “就是你！” 苏云香却不放过他，冲上来便要掐他的腰间肉：“昨晚你和金村长去大雪山回来，金俊那屁孩就说要娶我！是不是你和村长说要把我嫁出去的！” “没有啊没有啊。”苏云霄连连讨饶：“真没有，雪山塌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哪有功夫讨论嫁人啊。” “真的？”苏云香狐疑地瞪着他。 苏云霄又是举手发誓、又是拿死去爹妈的在天之灵作保证，苏云香这才露出了相信的表情。 “看来，是金俊那屁孩自己乱说话。” 她冷笑一声：“看老娘今天不撕了他！” 随后，她毫不犹豫地抄起屋角扫把便出了门。 “唉……”苏渊一声轻叹：“好好一个女孩子，怎么被我养成了这样？” 苏云霄却不以为意，笑道：“这不挺好的嘛，咱们草原儿女就是要这样直来直去——早饭吃了吗？” “没呢。” 苏渊一屁股坐到桌边，摇着头道：“气都气饱了。” “那我去弄点早饭。”苏云霄挽起袖子便钻进了厨房，不多时，一碗清香的鱼汤便端了上来。 苏侄两人坐在桌边，边吃边聊了起来。 “昨晚你回来得迟……我没来得及问。”苏渊问道：“大雪山那边是什么情况？” 苏云霄叹了口气：“就是白树峰塌了，山上的动物死了很多，更糟糕的是山里出来一只很厉害的白猿，体型巨大、力量无穷，为了杀死它村长断了一只腿骨，后来是烈和、王舒他们夫妻出手，才制住了白猿。” “这么吓人啊？”苏渊一怔：“那烈家的小子厉害啊，村长都搞不定，他和他老婆居然能行？” “也是村长箭术高明，先射瞎了白猿两只眼。”苏云霄微微一笑：“腿断了也不是大事，虽然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现在村里早就不需要村长亲自打猎了，没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 苏渊喝光了鱼汤，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云霄啊，我不知道为什么胸口不太舒服……” “是不是昨晚吓到了？”苏云霄有些紧张：“你们昨晚帮着抓盘瘟了？那小子！” “没事，没事，应该就是年纪大了。” 苏渊摆了摆手：“我先去休息了，你也该去打猎了……” “还打什么猎啊？”苏云霄哭笑不得：“雪山都倒了，这么大的事一闹，村长说了要加紧准备问天大祭啦！盘瘟虽然还没好，但咱们得先准备起来，时间一到就得开始，一刻也不能拖了。” “是、是……” 苏渊不再说什么，随便说了两句话后，便进了他自己的卧室里屋。 苏云霄没想太多，自己这个叔叔虽然年轻时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好猎人，但现在毕竟年纪大了、身体不行了，三天两头不舒服，和其他老人家一个样，没什么奇怪的。 他收拾好碗快，便推门来到了村子街道中。 一开门，便看见前方叽叽喳喳闹成一片，仔细一看，原来是苏云香提着扫把、追着金俊满大街跑，一群小年轻看热闹不嫌事大，跟在后边起哄。 苏云霄摇摇头，懒得去理会，径直往村中心方向走去。 隔着一段距离，便已经能看见不少人正扛着木头、石块往村中心的空地广场上堆。 这是要开始建祭坛了。 苏云霄不敢怠慢，加快了脚步，很快便看见了拄着拐指挥工作的金毅、以及扶着他的越婵。 “金大哥！大嫂！” 他喊了一声，走近过去。 虽然他妹比金毅的儿子只大了三岁，但他却和金毅兄弟相称——这没什么奇怪的，这里没那么讲礼数、死教条。 “云霄老弟，来了啊。”金毅冲他挥了挥手。 苏云霄看了眼他那只打着绷带的腿：“没事？” “小事。”金毅满不在乎地笑笑：“这点小伤算什么？当年我……” 话说到一半，边上的越婵便瞪了他一眼，他顿时不敢说了。 苏云霄会意地哈哈一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金大哥，有什么活需要我干的？” “你就别来扛木头石头了。”金毅说着，脸色严肃起来：“昨晚雪山侧峰倒塌、盘瘟发狂，这是极其不好的预兆，现在唯一的祭司盘瘟还未成年，我们只能求诸于风家那两兄妹了。” 苏云霄神色一变：“他们俩？他们俩不好说话的？而且他们虽然有祭司血脉，却根本不姓盘啊！” “是。” 金毅叹了口气：“但怎么说他们也是流星村的人，如今村子面临如此大事，他们怎么也得出点力？你去好好劝劝他们，如果他们担心的是折寿命这件事，村里会尽可能补偿他们。” “行。”苏云霄点了点头：“交给我。” 他没有半句废话，扭头便往风家那幢小屋方向走去。 ps:前几天不是买房了嘛，今天跑去搞网签，又是折腾了大半天，所以只能更一章了，实在不好意思……接下来还得装修，捂脸，我尽可能不影响更新…… 第十章 风兮 “风兮！风兮！” 苏云霄用力敲着木门，喊道：“开门了风兮！” 不久后，一阵细碎脚步声传来，门吱呀一声打开，开门的却不是他熟悉的风兮，而是个模样有些怯生的姑娘。 “风柔？” 苏云霄一怔：“你没去喂马啊。” “今天……没去。”风柔一见着他脸颊有些发红：“今天哥哥身体不太舒服，我在家照顾去。” 苏云霄皱了皱眉：“他怎么了？” “就是昨晚的事。”风柔低下了头：“他看到村里的人把小盘按着、绑起，心情就变得很不好，在屋里生了很久的闷气，结果一大早就发烧了……” 苏云霄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能理解，盘瘟毕竟是你们的表弟，但他那模样……算了不说了，我能看看他不？” “能的能的。” 风柔连忙让开身子，将苏云霄请进了屋里。 风家两兄妹住的屋子很简陋、很破败，比苏家差远了。 这很正常，苏云霄是村里数得上的好猎手，打来的猎物能从村民们手里换到不少东西，而风家两兄妹里作主的风兮脾气一向不太好、和村里人合不来，加上两兄妹身子骨都弱，只能干点喂马、洗马的简单活，日子自然过得拮据。 所以他们的屋子也不像苏家一样，每人都有房间，而是兄妹俩睡在同一间屋子的左右两张木板床上，苏云霄进屋后，便看见风兮脸色苍白地缩在厚被子里，只露出了一个脑袋。 他见到苏云霄进屋，脸色微微一变，眼中冒出了某种光芒。 “你……云霄兄。” 风兮哑着嗓子问道：“你怎么来了？” “你妹妹说你病了，我来看看。”苏云霄呵呵一笑，随后一屁股坐到了床边。 风兮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你明明是在我家门口才听说我病了的，你不是为此而来的。” 苏云霄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瞒不过你，其实是村长，村长让我来的。” 风兮听了却没有生气，而是盯着苏云霄的脸，皱了皱眉头，随后开始试图从床上坐起。 看得出来，他身体此时非常虚弱，稍微一动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风柔连忙上前帮忙把自己哥哥扶起。 “村长。” 风兮眯着眼问道：“村长要你来做什么？” “你知道的。”苏云霄叹道：“天狗食日后村长就说要弄问天大祭，但盘瘟没成年，大家都说再等一个月就好了——昨晚雪山侧峰塌了，盘瘟又……又发了病。” “种种不祥下，不光是村长，村民们都很担心，现在只有你们兄妹两有祭司血脉，所以……如果盘瘟一直好不了，就只能请你们来了。” 风兮干笑一声：“原来如此。” 他扭头看了一眼自己妹妹：“妹，你怎么说？” 风柔只是低着头，弱弱地应道：“一切听哥哥安排。” 风兮听后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苏云霄见他这模样，感觉有点不太好说话，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风兮，咱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了，你……” “一起长大？” 风兮又是一声干笑，随后忽然道：“这样，你先答应我一件事，我就答应村长的要求。” 】 苏云霄精神一振：“你说！” “村长的家里，有两本书。” 风兮眯着眼道：“你去帮我把书偷来，我就答应你、带着妹妹替村长搞那什么问天大祭！” 苏云霄吓了一跳：“去村长家偷东西？这不好？而且你如果想要那两本书，直接把这当条件向村长提不就行了吗？” “我提过。” 风兮飞快地说道：“但村长根本不同意，你也不要再向村长提——我只问你，愿不愿意帮我去偷这两本书？” 苏云霄再次皱眉，沉思起来。 偷东西这种事，他是干不出来的。 但问天大祭这件事，他知道有多重要，昨晚和村长一起前往雪山的路上，他听村长念叨了很久，问天大祭可以请来大雪山上的神明，那是真正的天神，只要能满足天神的要求，那么不论多大的灾祸都能平息。 如今天狗食日过去不过几日时间，村里已经连续发生了多次不好的事，连雪山侧峰都塌了，再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而且盘瘟现在的样子，村里大家都在讨论，这孩子怕是已经完全疯了，指望他基本上没可能。 “偷书、偷书……” 他兀自喃喃着。 如果是为了达成问天大祭一事，哪怕村长发现自己偷了他家的东西，也能理解？ 毕竟这可是为了完成流星村生死存亡的大事！ 想到这里，苏云霄艰难地问道：“你要偷的两本书是什么书？” 风兮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那两本书，一本叫《三坟》、一本叫《五典》，是很老的古书，就藏在村长家里，但不知道藏在哪个房间，你得找找了。” 听见《三坟》、《五典》的名字，苏云霄生出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但这种感觉很快就被从他心头抹去。 “行，我知道了。” 他瞪着风兮：“你可得信守承诺，我把书拿来给你，你就得马上答应村长进行问天大祭！” “没问题，我风……风兮说话，从来不作假！”风兮拍了拍胸口。 有了保证后，苏云霄不再废话，起身便离开了风家。 风兮看着他背影消失，脸上露出某种复杂笑容，随后用力咳嗽起来，一旁风柔见状，连忙扶着他躺下。 “妹啊。” 他看着床边一脸担心的风柔，问道：“你……就没有一点难受吗？” “没有啊。”风柔茫然地摇了摇头：“你是怕传染给我吗？放心啦，你这肯定是着了风寒，不传染的。” 风兮咳了两声，不再说话。 风柔见状，帮他把被子盖好，便兀自离了房间，到外边准备起午饭。 屋里，风兮将脑袋埋在被中，悄声喃喃自语着。 “为什么我会是清醒的？是因为五典？不……他们从苏合香身上搜出三坟的时候我也看到了，现在苏合香也分明着了道。” “因为我是伏羲？但老妹的身份不比我低啊，她怎么一点都不清醒呢？” “祭司……祭司……等等，我知道了！” 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原来如此……难怪我会生病发烧、难怪那个叫盘瘟的小子会疯！” 第十一章 盗书有道 苏云霄从风家出来后不久，没有去村中心找金毅，而是先回了趟自己家。 当他到家时，妹妹苏云香已经在家了，早上她还和苏渊吵得不可开交，此时却已然平静下来，和叔叔一起在厨房里处理午饭。 “老哥回来了？” 听见他回来的推门声，苏云香喊了一句：“帮我打点水进来。” 苏云霄没有废话，应了一声，便撸起袖子帮起了忙。 一顿简单午饭自然是不需要费太多功夫，三个人一起忙活，不多时饭菜便端上了桌。 熟悉的一家人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苏云香吐槽了半天“金俊不是个好东西”，苏云霄问了几声苏渊的身体状况，几人又随口扯了扯问天大祭的事，一顿饭便吃到了尾声。 “对了，我今天看到你跑风家去了。” 苏云香忽然冲苏云霄抛了个很暧昧的眼神：“去找风柔了？那小妮子一看到你就脸红，你啥时候把人家给娶了？” 苏云霄：“？？？” “有理。” 苏渊在一旁认真地点了点头：“云霄你也确实该成婚了。” “什么跟什么啊。”苏云霄哭笑不得：“我是有事才去的风家！” “是是是，有事有事。”苏云香眨了眨眼：“去找风柔那可不是大事嘛！人生大事呢！” 作为哥哥，苏云霄一下就读出了她眼神里的意思。 我今早还在被催婚呢，你怎么能逃得掉？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真的是正事，村长要我去说动风家两兄妹，让他们主持问天大祭。” 此话一出，苏云香的笑容一下就僵了，苏渊也一怔。 “他们俩？” 半晌后，苏云香才喃喃道：“是啊，他们俩是盘瘟的表哥表姐，有祭司血脉，现在盘瘟又那个样子，确实最好的选择就是他们……但他们好像会折损寿命是不是？” “是。” 苏云霄轻轻一叹：“但风兮以前也说过，大家都是年轻人，折个五年十年寿命没什么的，我觉得他和他妹也不在乎这个寿命，他们只是单纯和村民们关系不好，不想帮这个忙。” 苏渊跟着叹起了气：“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当年他们父母死在雪崩里，村长没有去救，他们心里有怨气是正常的嘛……” “那时候一起去打猎的人这么多，要救他们可能会死很多人呢。”苏云香托着腮道：“我倒觉得村长没什么错。” “各有各的理、各有各的气。”苏云霄耸了耸肩：“总之我没能说服风兮。” 苏云香露出了担心的表情：“那怎么办？” “我再想想办法。” 苏云霄沉默片刻后，放下了饭碗：“村长交待的任务，总得想办法完成。” 说罢，他便要转身出门。 “诶等等！” 这时，苏云香忽然站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苏云霄一怔：“你也一起？” “去去。”苏渊挥了挥手：“有你妹妹帮你，什么事也都能做快些，这碗快我来收拾就是。” “好、好……”苏云霄不好说出自己要做的是偷盗之事、不方便带妹妹，只能先答应下来。 待离开了家后，他才一把抓过苏云香的胳膊，压低声音道：“我要做的事没那么简单，你别跟来，自己找地方玩去。” “切。” 苏云香不屑地撇了撇嘴：“怕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苏云霄眼睛一瞪。 “你根本不会骗人。”苏云香得意地翻了个白眼：“从小你就是这样，只要被朋友拖去干什么坏事，事前事后都会心虚得不行，你刚才吃饭的时候连正经看我们一眼都不敢，明显就是要干坏事。” 苏云霄额角冒出一排冷汗。 “放心放心。” 苏云香踮起脚尖、老成地拍了拍他肩头：“你是我哥，我不会坑你的，说，你要干啥？带上我就是了，干坏事我可比你行。” 苏云霄苦笑一声。 无奈之下，他只好拉着自己妹妹来到一个角落中，悄声把风兮的要求说了出来。 “到村长家偷东西啊？” 苏云香眯起眼，像模像样地搓起了自己下巴。 半晌后，她眼神滴熘熘一转，盯住了苏云霄：“你不会是想要直接摸到村长家里去偷？” “不然呢？” 苏云霄耸了耸肩：“现在金大哥和他老婆都在村中心盯着搭祭坛，金俊又和他的兄弟们去村外赛马了，他家里就一个眼睛不好又耳背的金大叔，以我的身手，进去偷个东西出来应该不难的。” “天真！”苏云香冷笑一声：“你自己也是个猎人，你回忆一下，你在家里布置了多少大小陷阱？” 苏云霄皱眉。 这里虽然是雪山脚下，但野生动物可不少，尤其是狼——那些饿极了的狼不仅会偷袭村子里养的牲畜，有时候狼群聚集到一定数量，甚至会夜晚偷袭村子。 所以家家户户几乎都有一些小陷阱，是那种只有自家人知道的。 “我懂这些，金大哥布置的陷阱，我应该能看出来。” 犹豫片刻后，他这样说道。 苏云香却摇起了头：“重点不是这个，就算你成功绕过了陷阱、偷到了书，你觉得以金毅村长的本事，他有可能会什么都发现不了吗？” “到时候风兮拿了想要的书，答应了村长的要求主持问天大祭，他们之间倒是没矛盾了，可你呢？盗书者？” 苏云霄一怔。 他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 “防人之心不可无呀。”苏云香啧啧道：“现在你和他们都称兄道弟的，可坏人你都做了，好人全是他们来当，你不打算给自己留点后路？” 这话说得苏云霄有些挠头了。 他干咳两声：“妹啊，你主意多，有什么好办法就说。” 苏云香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拉着自己哥哥弯下腰，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苏云霄听得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偷东西，讲究的就是一个浑水摸鱼。” 苏云香说完了自己的计划，露出一个十分狡猾的笑容：“咱们可得先把这水搅浑才行！” “还得是你。” 苏云霄赞道：“干坏事，没人比得过你！” 兄妹俩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一路朝着金毅家的方向走去。 第十二章 重置 “云霄老弟，你来我们家半天不说话，到底是为啥？” 金家屋子里，金毅一头雾水地问道。 在他身边，越婵、金俊，还有金毅的老父亲全都在。 “咳咳，是这样。” 苏云霄认真地清了清嗓子后道：“我听说这两天……金俊说要娶云香？” 坐在那儿的金俊脸瞬间红了个透，金毅和金老爷子同时瞪大了眼，越婵则有些满意地看了眼自己儿子。 “小俊。” 金毅眯起眼：“有这回事么？” 金俊支支吾吾半天后，点了点头。 “嗯，敢做就要敢当！” 金毅赞了一句后，扭头看向苏云霄：“看来小俊确实挺喜欢云香的，云霄老弟，你和渊叔怎么看？” “我叔叔的意思是，由我这个当大哥的来决定。”苏云霄沉声道：“毕竟长兄如父——所以今天我希望和你们一家人好好聊聊这事。” “可以。” 见聊的是儿子终生大事，金毅也认真严肃起来：“对了，这么大的事，渊叔和云香怎么没来？” “我妹毕竟是个女孩子，脸皮薄。”苏云霄应道：“至于叔叔，他今天身体不是太舒服，在家休息，而且咱们今天未必能谈出个啥，真要到了定大事时，叔叔自然会出现。” “有理。”金毅点了点头：“那么，说说你的想法？” “我……” 苏云霄刚刚开口把话说到一半，金家房门就被重重踹开！ “苏！云！霄！” 只见苏云香叉着腰站在门口，伸手指着苏云霄，横眉竖目：“你竟然真的敢！” 金家老少三代瞪大了眼。 随后，她根本不管三七二十一，抄起一把不知从哪弄来的大扫把，直接往苏云霄头上挥了过来！ 苏云霄怪叫一声，开始躲闪。 一时间，兄妹俩在金家屋子里打得不可开交。 金老爷子完全惊呆了，很快就被越婵扶出了屋子，金毅、金俊两个青壮年劳动力毫不意外地充当起了劝架员，只是苏云香战斗力实在是勐，而且一个姑娘家，两个姓金的大男人都不好出手拉她，只能半由着她满屋子追着苏云霄打。 很快，柜子打翻了、桌子打翻了、床上的被子枕头扔了一地，就连厨房灶台下边的柴火都被踢了一地。 “金大哥！对不住！” 苏云霄一边逃跑、一边高喊：“一会儿我们替你收拾！” 金毅哭笑不得：“你倒是往屋子外跑啊！” 但苏家兄妹偏就是不出那道门，围着金家狠狠打了一圈，把金家所有东西都往地上砸了一遍。 最终，苏云香打够了、骂够了，泪汪汪地被苏云霄按着脑袋道了歉。 “对不起村长，我错了。” 她抹着泪道：“我不该这么蛮横，我和哥哥会帮忙收拾好你们家，但……但我不嫁人！” “好好好。”金毅哭笑不得：“不嫁不嫁，这事先不谈就是了。” 一旁的金俊满脸失望。 苏云霄与金毅两人又互相说了些场面话，而苏云香已经抹着眼泪蹲在地上收拾起东西了。 “我、我来帮你？”金俊蹲到了她身边。 “滚蛋！”苏云香狠狠一瞪他：“要不是因为你，会有这事吗！” 金俊身体一缩，乖乖地滚蛋了。 很快，苏云霄也开始帮着收拾屋子，金毅、越婵自然不可能就这样看着，也加入了进来。 这种小木屋里的陈设自然不可能多复杂，没一会儿便收拾完成，苏云霄向金家人告了个罪，便拎着苏云香离开了金家。 走出几百米后，苏云香这才露出得意狡诈的笑容，从左右袖子里各摸出了一卷书——她早就在收拾屋子的时候发现了这两本书，把它们偷偷卷在了袖子里！ 苏云霄见状大喜，拿来一看，果然一本是《三坟》、一本是《五典》。 他欣喜地用力揉了揉苏云香脑袋：“真有你的啊！” “那必须。” 苏云香嘴角得意得翘上了天：“我们这么一闹，他金家就算丢了什么东西也很正常，一时间根本不会想到是我们摸走的~” “走，去找风兮。” 苏云霄不敢怠慢，大步往风家方向走去。 几分钟后，风家卧室。 “这么快？！” 风兮有些惊异地从床上坐起，看着苏云霄递来的两本书。 他用力咳了几声，迫不及待地接过书、翻动起来。 苏云霄轻声问道：“是这两本吗？” “是是是，就是它们！”风兮大喜过望，勐地抬头看着苏云霄：“邢老哥，还得是你啊！” “啊？” 苏云霄一头雾水：“我姓苏，不姓邢。” “烧湖涂了？”苏云香抱着胳膊在一旁冷冷道：“而且这活是我干的，不是我哥干的——你到底要不要信守承诺？我哥可是为了你一句话跑去当坏人了噢。” “原来是你……难怪了，你这么聪明。”风兮呵呵一笑，没再说什么。 但很快，他的脸色就严肃了下来。 他对着苏云香挥了挥手，又把两本书往她面前一递。 苏云香皱眉：“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现在不理解，但你应该很快就会明白——你先拿着书。”风兮道。 苏云香看了一眼自己哥哥，见苏云霄冲她点头，便有些忐忑地取过了那两本书。 “记住我现在说的话。” 风兮盯着她，认真地说道：“他们想要的不仅是建造一个国度，而是要开新的天地！所以他们会需要盘古、伏羲、女娲——不仅如此，他们还有日月、有山川海洋河流！” “盘瘟就是盘古，他是开天的最重要人物，他们要借助他的力量，不可能完全压制他，所以他一直处于半醒半迷的状态，才会变成疯子！” “而我也是新开天地的重要人物，他们要重建天道太极八卦之法必须要有我存在，所以对我的压制也不明显，那天晚上你在屋外呼唤我我听见了、醒了过来，所以我才能够一起醒着！” 他飞快地说着，但屋里除他以外，三人都是一脸懵逼。 可风兮不管，脸色愈发着急：“按眼下这种情况，问天大祭到来之时，就是他们新开天地之时！现在我和我妹都是重点关注对象，我们逃不掉的，邢老哥凶名远扬、一定被盯得很紧，只有你，你对于新开天地暂时没那么重要，也不那么受关注，你是可以逃走的！” “一定！一定要在问天大祭之前，回来破除这一切！” 苏云香终于忍不住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风兮深吸一口气：“他们肯定就快来了，你……听我的，把手按在那本《三坟》上。” 苏云香眉头紧皱，没有动手。 “快啊！” 风兮急得不行：“等他们来了就迟了！” 与此同时，外边已然传来了阵阵脚步声。 苏云霄心中季动，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开口：“照他说的做。” “嗯……” 苏云香犹豫了片刻后，将手按在了《三坟》上。 风兮松了口气：“接下来，跟我念——云气流霞，圣人以辨怪异！” 苏云香努了努嘴，明显有些不太情愿，但还是跟着念道：“云气流霞，圣人以辨怪异！” 下一瞬间，她的眼中流转起一股莫名的金光，紧接着她脸色骤变，看向周围的神情变得极其惊恐。 苏云霄见状有些紧张：“你怎么了妹？” “邢……”苏云香下意识开口。 “来不及了！”风兮打断了她：“你必须用最快的速度马上离开！带着它们！” 苏云香一惊，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两本书。 这时风家的木门已经被人敲响，咣咣咣，十分焦急。 “我明白了。” 她再次伸手按住了《三坟》，沉声道：“云川溪，圣人以思求隐逸。” 刹那间，一股云雾水气从书页中喷薄而出，飞快地倒卷，将她整个人卷入其中，随后所有云气雾气连同她这个人，都消失不见了。 风兮大松了一口气。 苏云霄却瞪大了眼：“我妹呢？！” “哥……”风柔也惊惧地看着风兮：“你到底对云香做了什么？” “不重要了。”风兮瘫回床上，苦笑一声：“很快你们就会忘记了，我应该也会忘记……” 轰地一声，风家房门被踹开。 金毅、越婵、金俊，还有一众村民沉着脸冲了进来，向着屋里的三人伸出了手。 苏云霄一惊，还来不及生出什么念头，一股黑暗便笼罩了他。 第十三章 前夕 傍晚时分，一小支马队踩着烟尘回到了流星村。 带头的自然便是壮年一辈中身手最好的苏云霄，他笑呵呵地跳下马，马屁股上是一只五花大绑的野狼，其实狼已经死了，绑着只是为了方便用马驮回来。 马队里的其他猎人也纷纷下马，他们同样用马驮着大小猎物。 村口早有一群妇人在等待，见他们到来，纷纷涌上前去帮忙把猎物从马背上取下。 “今天进度如何了？” 苏云霄取过风柔递来的水，一口喝干。 风柔看着他，脸色微微发红，低头道：“祭坛已经马上就要建好了，哥哥也准备好了，估计……明天我们就能开始大祭。” “辛苦你了。” 苏云霄笑了笑：“你帮我和村长说一声，我先回家扶叔叔出来吃饭，迟点过来帮忙搭祭坛。” “好。”风柔点头。 苏云霄大步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而那些卸下了猎物的妇人们已经开始把那些动物拖到河边剥皮、切肉。 如今大祭在即，每个人都要为大祭出力，吃饭这件事也变成了大锅饭。 未成年的年轻人们平时负责在村里养马、磨制箭支，干些简单的活；青壮年中擅长打猎的出去打架供给全村食物、不擅长打猎的就留在村里帮忙搭祭坛；而妇人们则负责煮饭洗衣，所有的一切只为了让大祭到来得更快。 吱呀一声，苏云霄打开了自家的门，相依为命多年的苏渊的咳嗽声从里屋传来，听得他一声叹息。 “云霄回来了？” 苏渊在里屋用苍老艰涩的声音喊道：“今天可还顺利？” “顺利，我打了一只狼呢。”苏云霄挤出笑容，进屋将苏渊扶了出来。 等他们慢悠悠来到村中心广场上时，已经有人架起了大锅开始烧水，手脚麻利的妇人已然将一些猎物剥完了皮、切成了碎肉，丢进锅里了。 肉香开始飘散，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聚向村中心，干活的人们手里也停了下来。 苏云霄扶着叔叔坐下后，朝祭坛方向看了一眼。 整个村中心广场三分之二的空间，都已然被祭坛占据。 那所谓的“祭坛”，其实更像是座小塔。 由石砖与木头构筑而成的坚实底盘，一层层盘旋向上的楼梯，以及足有四五层楼那么高的祭坛顶端平台。 它的模样是根据村志记载中的设计图所搭成，而这设计图据说是天神所传，由历代祭司保管，前代祭司——也就是盘瘟的父亲死去后，因盘瘟还未成年，这图便交到了村长手里、被村长抄到了村志中。 很快，一碗肉汤递到了苏云霄手中。 他喝掉汤面上的热气，恰在此时，有人一屁股坐到了他身边，手里同样端着一碗热汤。 “风兮？” 苏云霄有些意外：“你怎么出来了？” “祭坛都快搭好了，我总得出来看看。”风兮沉着一张脸，明显不太高兴：“万一明天我就得死，我现在也得知道自己会死在哪，对？” 苏云霄苦笑一声：“你别这么说，只是主持一次大祭，怎么会要了你的命？” “呵呵，你就这么确定？” 风兮冷笑道：“我和我妹打小身体就不好，又不是直系祭司血脉，主持问天大祭必定折损寿命，可我们还有几年可以折损？” 苏云霄沉默了。 “也就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能和你说两句。” 风兮一边说着、一边喝着肉汤：“换成别人，嘿，听我这么说就又得教育我了，我也是流星村的人呐，就算为了大家丢条命又怎样……” “哥！” 不知何时，风柔出现在两人身边，打断了风兮的话，小声提醒道：“别说了。” 风兮停住了嘴，苏云霄也放下了手中汤碗，同时往前边看去——村长金毅正朝这边走来。 “风兮、风柔。” 他朝风家两兄妹点了点头：“明天就要辛苦你们了。” “哼。”风兮却一点都不给这位村长面子：“一场交易而已，你给了我们想要的，我们自然会全力主持大祭。” 金毅面色不变：“嗯……但我想再提一个要求。” 风兮面色瞬间不善，他眯起眼，有种随时要开口骂人的感觉。 风柔见状，连忙拦在了自己哥哥身前，柔声问道：“不知道村长，您还有什么要求？” “明天的大祭……” 金毅沉声道：“盘瘟也要上去。” “不行！”风兮横眉怒目，一把扒开自己妹妹、向前一步：“他那个样子怎么能进行大祭！他会出事的！你根本没把他当人看！” 说着，他便将肉汤汤碗随手一扔，举着拳头要往金毅脸上砸去。 但是，苏云霄伸手拉住了他。 “苏云霄！” 风兮咬着牙道：“你也要拦我！你也和这群没心肝的人是一伙的！” “……” 苏云霄没应他，只是皱着眉看向金毅：“金大哥，让盘瘟上祭台是不是确实有些过分了？这一个月时间里他病得愈发厉害了，根本不知道他会闹出什么岔子，而且这大祭不是有风家兄妹就行了吗？” 金毅看了他一眼，澹澹道：“这是天神的指示。” “天神个屁！” 风兮大怒：“我们都不知道，你能知道天神的指示？！” “这是盘瘟亲口告诉我的。”金毅依然不生气，站在原地平静地说道：“他虽然疯，可脑子并未全坏，这你们是知道的——我今天去探望他时，他亲口告诉我，他明天必须要上祭台。” “你们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问他……只要你们不怕被他咬伤就行。” 风兮怔住了。 风柔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怎么可以，他会……他会……” 金毅说完了话，转身便走，只留下了一句“要求已经告诉你们、明天还请尽力”，便轻飘飘地融入了人群中。 风兮身体一软，坐到了地上。 苏云霄有些不明白，小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如果真是盘瘟自己说的，那就麻烦了。” 风柔咬着嘴唇，在一旁解释道：“哥哥偷偷去看过盘瘟，他之所以疯了，就是因为在天狗食日后试图扶乩、知晓了某个可怕的秘密，灵魂受到严重损伤藏进了身体深处，我们看他才像是发疯的样子——因为他根本没有自己的意识，完全就是个野兽，并且短时间是恢复不了的。” “但如果现在盘瘟忽然有了理智、还能自己说话，那只有一种可能。” 风兮抬起头，接过自己妹妹的话，冷冷道：“他身上的根本不是他自己，而是别的东西。” 第十四章 盘瘟 听见风兮的话，苏云霄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变得冰冷了。 他牙齿一颤：“盘瘟身上的不是他自己？那还能是谁？” “我不知道。” 风兮冷冷道：“也许我们应该去看看。” 苏云霄看了一眼风柔。 风柔神色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应该去看看……如果盘瘟身上发生了什么怪事，明天他再登上祭坛，恐怕会发生更糟糕的事。” 苏云霄皱眉：“那这事要不要和金大哥说一声？” “我不认为要告诉他。”风兮应道：“你没看他刚才的样子吗？他觉得盘瘟是有能清醒着做决定的，他不会相信我们的话。” 苏云霄有些无奈。 他只是个普通猎人，没有什么出众的头脑、只有一身肌肉，这种情况他很难作出什么有效的决断。 但从小到大，风兮都是村里有名的聪明孩子，虽然他身体不好，但很小的时候他脑子里主意就非常多，一直都很受村民们喜爱，如果不是他和风柔的父母在雪崩中死亡、导致他们兄妹与村民关系僵化，现在他们肯定也是全村的明星人物。 所以…… “行！” 苏云霄一拍大腿：“听你们的！” 风兮与风柔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现在村子里的人都聚在这吃晚饭，正是好机会。” 风兮道：“妹妹，你留在这里帮我们打掩护，如果有人来问，你就编个理由——” 他做好了计划安排后，拉上苏云霄，便往盘家的方向悄悄潜去。 路上，他认真吩咐道：“云霄，你一定要记住，一会儿如果我眼神、脸色不对，你就马上出手，在盘瘟动手将把他按住，我或许还有机会把他身上的怪东西清掉。” 苏云霄听得声音发毛：“那到底是啥？鬼怪？邪祟？” “不知道。” 风兮摇了摇头：“虽然我和妹妹小时候也在盘家学习过那些东西，但毕竟不像盘瘟那样天天抱着书啃，这方面的知识远不如他，不亲眼看一看、问一问，不可能知道。” “……行。”苏云霄深吸一口气，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虽然他只是个普通猎人，但如果真有什么邪祟怪物威胁自己的村子，那么拼了命也要把它弄死！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村子边缘的盘家小屋。 这间小屋在之前毁过一次，就是上个月雪山侧峰崩塌那天，有人说就是盘瘟自己发疯把屋子拆了，也有人说应该是雪山倒塌导致地震，而这屋子年久失修所以才会倒塌。 但不管怎样，大家还是帮忙修好了这间屋子，但村里唯一的年轻祭司有地方可以住。 “敲门还是？” 站在门外，苏云霄小声询问道。 风兮干笑一声：“直接进去。” 他没有废话，直接伸手推开了门。 这小村根本没有外人，当然是夜不闭户的，而且家家户户都有防狼小陷阱，根本不会锁门。 推开门后，风兮大大咧咧喊了一声：“小瘟？在不？我风兮啊！” “原来……是你。” 里屋传来一个沙哑得根本不像年轻人的声音：“进来。” 听着这怪异扭曲的声线，苏云霄心头一跳，他看了眼风兮，风兮同样眼皮乱跳。 】 但他之前已经下了决心，自然不会再怂，于是伸手拍了拍风兮肩膀，一马当先走在了前头。 风兮深呼一口气，紧跟而上。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里屋没有点灯，一片漆黑，苏云霄主动从怀里掏出常备的火折子点亮，找到了墙上油灯点着。 灯光慢慢摇曳而起，照出了屋里唯一那张小床上的人。 盘瘟垂着头坐在床边，两只纤瘦发白的手臂撑着床，长而油腻的黑发遮住了脸。 “小瘟？” 风兮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多亏了你——你们。”盘瘟却答非所问：“你们两次破坏了这里的稳定，我才能醒来。” 风兮眉头紧皱，苏云霄平缓心神，上前一步：“什么意思？” “你很聪明。” 盘瘟缓缓抬起头，黑色刘海发缝中露出一只大而明亮的眼睛，只是那眼睛看上去很疲乏、很困顿。 他看向了风兮，哑声道：“我只是和金毅说了一句话，你就意识到不对，找了过来——很好，非常好。” 随后，他又看了一眼苏云霄：“上回见面时我不太清醒，不好意思。” 他这话说得两人都一头雾水。 苏云霄愣愣地看着风兮：“你听懂了吗？” 风兮摇头。 随后他小心翼翼地来到盘瘟面前：“你到底是谁？” “他们不敢改我的名字。” 盘瘟咧开嘴，露出一个有些渗人的微笑：“因为这会严重影响我的能力，我的能力对他们太重要了——所以我就是盘瘟……” 说到这里，他突然勐地抬起头，瞪大了眼，声音忽然放大：“当然！” 这一声“当然”，吓得苏、风两人都是一惊。 “——当然。”盘瘟的声音再次恢复正常：“这不是真正的我，真正的我，还在沉睡，我在梦游……” “？？？”苏云霄与风兮更懵逼了。 缓了两秒后，苏云霄压低声音：“风兮，这到底是不是你表弟？” “我……我不知道。” 风兮也没有之前那样的底气了：“他这模样不像邪祟。” “邪祟？嘿嘿嘿……”盘瘟干笑起来，扭头瞪着苏云霄：“他最明白我是什么了，因为，他和我是一样的！” 苏云霄：“？” “对对对，你们现在还不知道，还不明白。” 盘瘟伸出瘦干干的手，抠了抠头皮：“没事，我今天把你们叫来就是为了这个——明天就是问天大祭了，对不对？” 风兮恢复了些许冷静，点了点头：“是。” “很好，很好。” 盘瘟冷笑道：“我既然已经醒了，就说明不仅是你们做了什么，而且外边也有人做了什么。” “他们的计策不能成功，绝对不会成功——你，风……风兮？不管你真名是什么，你之前办了一件大事！如果明天真的有人能够从外面杀进来，那么，你苏云霄，你给我一把斧子。” “你弄出来的斧子，还挺好用的。” 第十五章 破妄 离开盘家后，苏云霄、风兮都默契地没再提这件事，哪怕回到村中心广场上、风柔反复询问，他们也没说。 风兮怎样不知道，至少苏云霄明白，自己心中已经生出了一种古怪的感觉。 明明他完全听不懂盘瘟在说什么，却不由自主生出了“我和他是一条战线”的想法。 所以他知道，现在不能这些东西漏出来，也不能告诉任何人。 那一边，被风柔问得不耐烦的风兮似乎敷衍地说了几句话后，便拉着自己妹妹往自家走去，离开了村中心广场。 苏云霄皱眉沉思片刻后，决定暂时不管了。 如果风兮都觉得没问题，那大概暂时是真的没问题了？ “云霄啊……我们该回家了……” 此时，他身后传来了苏渊的声音，苏云霄长呼一口气，扭头朝自己叔叔的方向走去。 次日。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整个流星村的人便已经聚集到了村中心广场。 问天大祭，要开始了。 全村的人包括村长金毅、无论男女老少，全都跪倒在祭坛四周，双手合十，对着高高的祭台默默祈祷。 祭台的阶梯上，盛装打扮的风兮、风柔两兄妹正在一步步拾级而上。 他们每走一步，便会对着天空高举双手、念念有词。 这种庄严而神秘的仪式感，更令村民们心生敬畏。 同样跪倒在祭台下的苏云霄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叔叔。 苏渊最近身体越来越糟糕了，今天早上甚至还咳了血，但仍然还是强撑着来参与大祭，他艰难地跪在那里，枯瘦的双手合十着紧贴额头，闭着双眼不停祈祷：“天神保佑、天神保佑……” 苏云霄心情有些复杂。 原本他也是虔诚地相信着这场大祭能够让村子摆脱厄运、走向光明，但昨天盘瘟短短的几句话，就让他心中生出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 他甚至有种可怕的感觉——这村子是假的！ 昨晚睡前生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他自己都吓得差点跳起来，赶紧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村子怎么会是假的？ 自己从出生就在这里，记忆中自己学习打猎、与同伴共同玩乐的无数场面都还历历在目，怎么会是假的？ 就在这时，祭台上一声巨大的锣声传来，将他思绪拉回了现实。 苏云霄抬起头。 不知何时，风家两兄妹已经来到了祭台顶端。 从下方已经看不太清他们在做什么了，但他知道祭台上有大锣、有鼓，都是仪式需要的东西。 锣声之后紧随而来的便是鼓声，那鼓点的韵律节奏神秘而深奥，很快便令他沉迷其中、思绪变得平静。 与此同时，天空中开始出现异像。 天空中有无数倒悬楼阁，这是流星村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习以为常的事，他们都知道，那里便是天神居住的地方，而不远处的大雪山便是天柱，天神若要来到凡间，就需要从大雪山下来。 此时，那无数倒悬楼阁中开始传来宏大的仙乐，这仙乐与祭台上鼓点相应，紧接着一个又一个飘渺的身影出现在天穹之上，他们的体型无比巨大，却又虚幻得无法看清，如云如沙、如烟如雨。 村民们并不觉得多么奇怪，只是变得更加虔诚了，众人纷纷五体投地、祈祷得更加大声了，有些人甚至激动得流出了眼泪。 只有苏云霄仍然没有扑倒在地上。 虽然他此时心中一片平静，但仍有那么一丝疑问，就是这一丝疑问，让他迟疑了一秒。 也就是这一秒的功夫，他在所有人都趴下后，看到了盘瘟。 昨天说要同时出现在祭台上的盘瘟一大早并没有来，金毅去他家里也没能找到他，只能暂时作罢，而此时，盘瘟竟然就站在人群中！ 这个瘦弱而诡异的年轻男孩也注意到了苏云霄，扭过头来，咧嘴一笑。 这时，天空中的仙乐变得清晰起来，隐约能够听见有人在哼唱些什么。 “若于鬼道，以护法力，乘通入空，此阿修罗，从卵而生，鬼趣所摄；” “若于天中，降德贬坠，其所卜居邻于日月，此阿修罗从胎而出，人趣所摄；” “有修罗王，执持世界，力洞无畏，能与梵王及天帝释、四天争权，此阿修罗因变化有，天趣所摄；” “生大海心，沉水穴口，旦游虚空，暮归水宿，此阿修罗因湿气有，畜生趣摄……” 苏云霄看着盘瘟、听着天空中那宏大磅礴的歌声，心中疑惑越来越浓。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疑惑些什么，只是感觉胸口压了点东西，似乎有什么要拼命钻出来一样。 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嘶吼、在咆孝，但他现在只能听见天上的仙乐歌声，脑子里那个声音闷闷的，根本听不清。 苏云霄开始觉得痛苦了。 他仍然看着盘瘟，却听见盘瘟张开嘴，用口型说了些什么。 几秒后，他才反应过来，那句话是“我说过，我们是一样的。” 在辨认清这句话后，苏云霄感觉自己的脑子一下子炸开了！ “你特么的，邢云霄！你是不是废物！” 脑海中那个声音瞬间压过了天上仙乐，粗暴地骂道：“丫的被人控制得这么死吗！你白白多长了一个脑袋啊！” “邢云霄？那是谁？” 苏云霄更懵逼了，但下一秒，眼前的一切突然开始破碎。 明媚阳光、飘扬仙乐、神异天人、青翠草原、和蔼村民……在刹那间，全部化为镜面，轰然碎裂！ 天空中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只有黑压压的乌云，不……不仅是乌云，还有滚滚黑烟，它们压得极低极低，几乎就在祭台上方几十米的地方！ 没有仙乐、没有天人，天空中传颂的是阴森幽暗的低吟、飞舞的是一张张狞笑的鬼面！ 更没有青翠草原与和蔼村民，周围只有无穷无尽的荒野，远处雪山仍在，只是从雪山到这里、再蔓延向更远之处，眼所以及之处只有光秃黑土，连一根草都没有。 村民……确实是村民，只是他们的模样看上去，全都像是饿了很久很久的样子。 每个人都瘦得不像话，脸色更是难看得如同一个个死人。 但他们还活着，只是人人都闭着眼趴在地上，嘴里依然不停念叨着什么。 身边的人自然也不是苏渊，而是一只大白猿。 他全身上下布满了黑色斑点，伤得非常重，但还与其他“村民”们一般，趴在地上念叨着。 “哈哈哈哈！来了来了！他们来了！” 这时，脑海里的狂笑声将苏……不，将邢云霄拉回了现实。 他终于醒了。 虽然还有些茫然、还未完全从这一个月的“沉睡”中挣脱出来，但他终归是醒了。 紧接着，他意识到，并不是因为自己“醒来”，才能看破这幻境。 而是有一股外来力量强行打破了幻境！ 天空中降下一道金色光柱，破开了黑雾。 紧接着，无数飞鸟破雾而出，带来了无穷生机，仿佛这整片灰暗阴霾的世界都因此明亮了一些。 飞鸟环绕中，一个看不清模样的身影从光柱中缓缓降下，一双大翅膀在背后挥舞着，有如真正的天人。 第十六章 陈念 邢云霄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 他定定地立在原地，看着光柱中那个身影，心情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反而有些茫然、有些无措。 那是陈念吗？他已经复活了？ 对，他想起来了，之前苏合香和自己一起被困在了这里，是风兮……不，是风俊明，他仍然保持着清醒，想办法让苏合香带走了《三坟》与《五典》。 看来，苏合香成功回到了龙南山……是，萤应该也完成了“册封”，让彭祖成为了阎王。 也就是说，他们在这段时间里，已经…… 他刚想到这里，便听见光柱中传来了熟悉的一声断喝！ “云气流霞，圣人以辨怪异！” 光柱乍然散开，一大股云雾水气以光柱为中心炸开，加上无数飞鸟此时正飞至“流星村”上空，也作为媒介将这些云雾水气洒开，一时间，所有人头顶都下起了一场雨。 雨中，一道道金光破开了天穹黑云，照在了人们脸上。 邢云霄笑了起来。 果然是陈念。 自己这位好兄弟，终于不必躺在冰冷的墓穴中了。 但就在他迈开腿，准备迎上去，与久违重逢的兄弟说说话时，忽然天空中隐隐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 “你们，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 下一瞬间，乌云重新凝聚，在大地上空乱窜的那些鬼脸凶面发出了凄厉吼叫，勐地朝地面上的人们俯冲而来！ 】 不仅如此，一双漆黑大手亦从云中探出，朝陈念抓去。 邢云霄童孔一缩。 他下意识想要前去帮助陈念，但很快，一个比卡车还要更大的鬼面已然朝他迎面扑来！ 这鬼面离着他还有十几米远，他就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精神、意志、灵魂都开始困顿沉寂，仿佛要再次回到“苏云霄”的记忆中去。 “想得美！” 邢云霄怒极而笑，困了自己一个月，还想再来？！ 他露出比鬼面还要可怕的狞笑，伸手便往自己胸口扎了进去！ 力大无穷的手硬生生剖开了胸腹、掰开了肋骨，在他那跳动的内脏间，藏着一副面具。 他在来到“流星村”之前，将马头明王面具藏在了自己身体中！ 他早就猜到过自己可能会陷入某种苦战、可能会被敌人擒住，所以将最重要的东xz在了身体里，因此哪怕当了一个多月的苏云霄，他的面具也从未被取走。 面具被他从胸腹中取出，开膛破肚的痛苦带来巨大能量，也轻易治愈好了伤口。 随着邢云霄将面具戴到脸上，腥红色能量风暴亦呼啸而出！ 转瞬间，能量风暴便将迎面而来的鬼脸直接扯碎。 但也就在这时，跪伏在地面上的村民们一个个站了起来。 他们的眼神中没有焦距、口中念念有词，身上缠绕着幽阴鬼面，显然是已经被控制了。 这些人慢慢扭头看向了天空，身上开始隐隐出现某种波动——他们全都是下凡仙，有着超凡的能力！ 邢云霄眯起眼、皱起眉。 这些人……要杀么？ “邢兄弟！” 这时，远处传来了陈念的喊声：“别杀他们，交给我！我能处理！” 邢云霄的眉头一下便舒展开来，露出了苦笑。 是啊，陈念在这里，怎么可能会允许这些无辜的人被杀？ “上面那人说得对。” 这时，背后传来了盘瘟有些阴森沙哑的声音：“我们要对付的不是他们，是控制他们的家伙。” 邢云霄回过头，发现盘瘟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他依然半低着头、任由黑发遮住自己的眼，嘴里还在嚼巴着什么东西——这里可没有东西给他吃，结合他没有被刚刚漫天的鬼面影响，便能猜到他在吃啥了。 不过邢云霄自己也是个混世魔王，并不在意，眯起了眼：“你要我的斧子？” “是。” 盘瘟干笑一声：“我虽然只有二变，但应该也能做点什么。” “只有二变……”邢云霄一阵无语。 盘古果然是开天之神，一个二变盘古、还是精神不太正常的状态，当初逼得自己都要躲进骷髅头里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挥手凝聚出一柄大石斧，递到了盘瘟手上。 盘瘟伸出双手接过，轻轻捏了捏：“不算太结实，但还可以，是我用过最好的斧子了。” 邢云霄：“……” “这里交给我。”盘瘟哑声道：“我不会飞、打不到天上那群家伙，但能保证这些人干扰不到你们。” “一个对一群，够有自信的。”邢云霄笑道：“不过我相信你有这本事。” 他不再啰嗦，反手扯断了自己脖子，将头颅抛往空中。 头颅在空中变大化为骷髅头，无头的邢云霄纵身一跃，钻入骷髅头口中，随着控制着它疾速飞向光柱方向。 而此时，光柱里的陈念正在与云中探出的大手鏖战着。 那大手不是是否便是属于罗睺，却并未施展出什么玄奥术法，仅仅只是挥舞着手臂、以极快极勐的威势轰击着陈念。 而陈念的实力，远超邢云霄想象。 他不再是之前那个只会飞的“异兽”，不仅如臂使指地控制着无数飞鸟，更是不停念着《三坟》中的字句、出口成法！ 那大手勐地抓向陈念，但他身影仅是一晃，便炸成无数只小麻雀，同时数十米外一大群飞鸟聚在了一起、随着羽毛飞散，化作了陈念。 “山云叠峰，圣人以意决灾异！” 他指着再次袭来的大手念道，紧接着面前便横生出一道虚幻山峦，大手轰击在山峦上，直接将那山影击碎，但破碎的山峦幻影中却似乎隐藏着某种力量，令大手微微一颤，下意识后缩。 与大手战斗的陈念傲然风中，颇有一股帝王之意——就和之前完全恢复状态的萧风潮很像。 见状如此，邢云霄稍松了口气。 看来成为三坟书灵后，陈念的实力已然远远超过了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能帮什么忙，也许是控制着骷髅头上去撞一撞那大手？这也是个办法。 但就在邢云霄控制着骷髅头准备靠近陈念与大手的战场时，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忽然袭来！ 他勐地停住了骷髅头飞行势头，紧接着，便看见两道耀眼光芒、一个人影升至自己面前，拦住了去路。 骷髅头能够视物，邢云霄因此心中一顿。 “金毅、金俊，还有……越婵？” “金俊，你是三足金乌？” “越婵是嫦娥么？” 邢云霄面露恍然之色：“是了，日月夺蚀，罗睺要获得力量，很大一部分来源便是与日月相关的下凡仙！可金毅，你又是谁？” ps：今天是和装修公司费劲沟通的一天……只有力气更一章了 第十七章 日，月，羿 在眼前出现这三人后，邢云霄便将头颅变回正常大小、接回了脖子上，只有这样他才能够戴回面具。 他不用自己想办法飞行，因为有千百只飞鸟自行聚了过来、环绕在他身周，将他托住。 戴着面具的他，原本是不能够看见下凡仙身上的仙神魂种的，但此时陈念出现，带来了无限光芒，那些光芒便是人皇之书的力量。 之前借助五典，他能够看见的魂种，此时借助周遭金光自然也能看到。 只要不是太难辨认的神仙，他已经可以一眼看出。 金俊的魂种并不怎么强大，应该最多只有二变境界，但其中蕴含的生命力却很是强大，他此时身边释放着磅礴的烈日光焰，光焰中心隐隐有一只三足鸟，一看便是三足金乌。 他的“母亲”越婵则不同，看魂种的壮大程度应该有四变了，按理说“嫦娥”与月亮相性的符合度应该是比不上之前安夏那位死去的黄华素，但她身上散发着的月光却比当初黄华素要强大许多，一轮明月在她身后升起，上面的广寒月宫隐约可见。 这对“流星村”的“母子”也正是之前出手将邢云霄、苏合香拉入幻觉的人。 他们的双眼完全被漆黑填充，全身皮肤上都浮现出了某种怪异而古老的花纹，显然他们被控制的状态与下面那群下凡仙不同。 “他们身上应该有一部分已经是罗睺了。” 邢云霄还在思索，第二人格的声音已经在他脑海中响起：“你第一次和金俊交手的时候，他不知道‘金俊’是谁，但随后就能抓住苏合香。” “嗯。”邢云霄应道：“日月夺蚀，罗睺怕是已经夺蚀了这些日月下凡仙的心智。” 但…… 他看向了金毅。 这又是谁？ 金毅身上的魂种十分古怪，强大得不像话，给他的感觉堪比此前在龙南山见过的释来和尚。 此人魂种不是普通一团魂火，而是金、黑、黄三色缠绕，像是三个互相撕扯又完全融合的独立存在。 而他此时同样双眼漆黑、浑身浮起花纹，被控制的状态与金俊、越婵如出一辙——他也与日月有关？ 不过很快，邢云霄就知道了答桉。 在金俊、越婵两人出手前，金毅先一步抬起了双手，他两臂在空中虚抬，左臂在前、右臂后拉，摆出了一个拉弓引箭的姿势。 下一瞬间，一把古朴而威气逼人的神弓出现在他左手中，右手捏着弓弦、弦上已然搭起了一根黑箭。 “后羿！” 邢云霄一瞬间便感应到了他身上那股与白猿极其相似的气息，童孔剧震。 此人不是下凡仙！ 他是真后羿！ “看出来了？” 就在这时，金毅、金俊、越婵三人同时咧开嘴笑道：“他生前是半神半人、死后是半鬼半神，不属天人之列，自然没有五衰九变，而是成为了我的收藏品！” 铮地一声，弓弦弹动，飞箭贯出。 与此同时，金俊与越婵也动了，灼热烈焰、阴寒月华同时铺天盖地而来。 飞箭速度极快，它的尾箭卷起了狂烈风暴，将日月两股气息卷入融合，一同向邢云霄逼近！ 邢云霄不敢有丝毫怠慢，面具上的三只眼睁到最大，观察着那些代表着天地法则的黑白丝线变化，如此方能料敌先机。 果不其然，那飞箭根本不是普通的物理攻击，它所到之处，所有的“丝线”都变得混乱、崩溃，这是能够磨灭天地造物的一箭！ 也只有这样的箭，才能射落太阳！ 但邢云霄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选择硬接，因为他避不开，也来不及避开。 只见他狠狠一咬牙，低下头，用自己的天灵盖朝那箭撞了过去！ 嗡地一声，整片天地为之一颤。 邢云霄眼前一黑，短暂地失去了意识，身体被远远抛飞出去，头顶的血肉炸成了碎片，但那箭支最终还是没能刺穿有着烛龙骨血的天灵盖，亦被震飞。 不到两息后，在马头明王面具作用下自行运转的怪仙法则将他头顶伤痕修复，他也恢复了意识，重新醒来。 只是刚刚那一箭之威下，他周围所有能托着他飞行的鸟都已经被震死，此时他只能不停下坠。 但……这还没完。 就在这时，他看见人群中又升起了一轮太阳、一轮明月！ “那是……” 邢云霄认出了那两个人，那是“村里”和金毅一辈的中年人，也是极强的猎手，一个叫烈和，一个叫王舒。 “羲和、望舒？” 他脸色变得更差了。 那是古代传说中的太阳神与月神——是的，神话中关于日月的神灵，从来就不止一个、一对！ 不仅如此，人群中开始升起更多的日与月，一眼望去，至少有七八轮太阳与月亮！ 他们围着金毅，不，围着后羿绕成了一圈，每个人的表情都一模一样，低头望向朝地面坠落而去的邢云霄。 地面上，正是与一众下凡仙打在一起的盘瘟。 他战斗的方式很特别，并非想象中如盘古那般大开大合地挥斧，而是……变回了邢云霄初次见他时那样，像个邪祟一样趴在地上、扭曲着四肢，像个大蜘蛛一样舞着斧头战斗。 这种状态下的盘瘟速度力量都极其恐怖，随手一斧便能将大地斩裂。 但他虽然强大，却毕竟只是一个二变下凡仙，周围越来越多的下凡仙聚集而来，他已经开始渐渐力不从心，现在不是他想不想杀人的问题了，而是或许根本没有能力再杀人。 “罗睺很强大啊……” 邢云霄一边下坠，一边朗声高喊道：“别看了，快出来帮忙！” “哪有这么容易！” 下方忽然传来苏合香的声音：“我徒弟要是被控制了你们怎么打！我得先把他弄醒过来呀！” 邢云霄勾了勾嘴角。 他知道，陈念绝不可能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当陈念刺破乌云出现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后方大部队已经来了——只是不知道为何他们还未现身。 他还在思索着，天空中的后羿已经再次拉弓引箭。 周围所有的太阳与月亮光芒，都在向着后羿聚集，那些光芒中蕴含着日月之力，这一箭之威，只会比之前更加强大！ 但也就在这时，一个纤细的人影从天而降，挥舞着她那白玉般的拳头，悄无声息地砸向了后羿！ 第十八章 阿修罗 后羿这一箭没能射出。 从天而降的萤，结结实实给了他一拳。 他没能避过这一拳，就像之前邢云霄没能避过那一箭。 后羿——或者说控制着后羿身体的那个存在反应算是极快，他在萤出现的第一时间便停下了射箭动作，抬起神弓迎向了萤的拳头，并将那些日月下凡仙的力量聚于弓上。 但真龙的全力一拳，他慌忙之中岂能抗衡？ 伴随着又一次天地震荡，后羿闷哼一声，继了邢云霄后尘、向地面坠去。 不仅是他们，那些有着日月神力的下凡仙也在这次震荡中被震散了一身力量，天空中光芒崩碎，这些人一个接一个地向下坠落。 与此同时，乌云中传来一个声音：“厉害……” 虽然只有两个字，却能分明听出那正是控制着后羿等人的存在。 萤悬浮于空中，昂首挺胸，朗声道：“畏缩畏尾算什么东西！出来一战！” “好！” 没想到，乌云中的声音应得非常干脆：“来战！” 紧接着，一个身影亦从云中钻出，那身影有六只手臂、强壮得不像话，直扑向萤。 这人影速度奇快无比，身上蕴含的威能亦是令人看上一眼便心中寒季。 这身影在冲向萤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大，与之相对的，他们所在的这一片荒原也似乎在迅速变大，仿佛天与地的距离都在变远。 仅仅一两息的功夫，那身影竟然变得比远处雪山还要更大，似有万丈之大，而如此身形，竟还无法顶天立地！ 他那六只手臂中的一只重重轰向了萤，萤却没有变回龙身，仅是挥起她的拳头正面砸去。 两个拳头一大一小，大的有如一座巨山、小的却小到看不见，但它们在空中接触的瞬间，所有人仿佛都看见天地失去了颜色、失去了声音。 邢云霄原本注视着他们，但两个拳头碰撞的刹那，气浪就已经将他掀飞了百丈之远，一时间天地旋转、万事不知。 不知飞了多久多远后，似乎有什么人接住了他，将他稳稳放了下来。 邢云霄扶了扶面具，朝身边看去，看到的正是陈念。 “邢兄弟。” 陈念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好久不见了。” “你丫的……”邢云霄苦笑一声：“下次就算要牺牲自己，也和大伙说一声，咱们可以找别的办法。” “是我的错。” 陈念认真地点了点头：“下次我……唉哟！” 他话说到一半，便疼得唉哟了一声——紧接着，邢云霄便看见另一边苏合香扯着陈念翅膀坐了起来。 “别扯我翅膀！”陈念痛呼。 “又不是故意的！”苏合香骂骂咧咧地坐了起来，随后看向天空，怔住了：“诶？他们人呢？” 邢云霄也是一愣，随后将目光投向了之前萤与那巨大身影相撞的地方。 那片天空，空了。 那一撞之下，刚刚地面上打成一团的盘瘟、众下凡仙亦全部被震飞，七七八八地散落在荒原上，看上去已经全部昏了过去；而此前的后羿、众日月下凡仙们也是一样，他们同样被震飞不知落在了哪里。 “他们对拳之后，遁入了乌云深处。” 陈念说道：“那片乌云，就是阿修罗的魔国中心。” “阿修罗？”邢云霄一怔：“不是罗睺？” “罗睺就是阿修罗王呐！”苏合香揉着肩膀站了起来：“我那个傻徒弟呢？” 她快步跑开，前去寻找白猿，邢云霄则是在陈念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他在下坠时距离萤的位置很近，那对拳的余波伤到了他，将他身上多处打成了骨折，疼得他一阵呲牙——当然，也借着这股疼痛修复了身体。 “看上去，好像暂时没危险了。” 他松了口气，看向陈念：“说说，怎么一回事？” “害，没什么。”陈念耸耸肩：“刚刚和我打斗的应该就是罗睺，但他是在分心对付你和其他人，龙女前辈来了之后，他才专心跑去和龙女前辈打了。” “不是问这个！”邢云霄哭笑不得：“我是问你……你是怎么复活的？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 “噢噢！”陈念挠了挠头：“这对我来说，确实是一段比较神奇的经历。” “在古墓里被捅死后，我就陷入了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死了，那感觉就有点像鬼压床，我是有意识的、只是有些混沌，但身体怎么也动不了，这种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呃，我自己感觉可能只有几天？” “然后我就醒了，醒来后就看见了苏合香，她先是扑上来勒着我脖子哭了一大场，然后又暴揍了我一顿。” 说到这里，陈念有些不好意思：“当时周围还挺多人的，彭祖前辈、龙女前辈他们……当然，我那时候还不太认识他们。” 经他简单讲述，邢云霄知晓了自己被困住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苏合香携《三坟》、《五典》一路跑回了龙南山，那时萤也利用地藏经将彭祖“册封”为了阎王，有了《三坟》后，彭祖便以自身对长生、轮回之道的理解，将一直凝聚未散的陈念魂魄与毫无意识的三坟书灵进行了揉和。 那种情况下，胸口一道致命伤的肉身反而是最不用担心的。 与三坟书灵揉和后，陈念便成为了三坟书灵，并成功寄居于自己的“尸身”之上。 他的这种状态，就和当初萧风潮的状态极像，彭祖与傅决做的事一样，都是利用自己对天道的理解将人皇之书书灵转移到尸体上，令“死者复生”，只不过萧风潮身体中占主导的是诞生了意识的书灵、而陈念这边占主导的是陈念本身。 当然，傅决弄出萧风潮的难度要大一些，毕竟他手上那本五典当时已经半毁了。 救活陈念后，他们自然是要抓紧时间再来“流星村”救人，萤也义不容辞地跟了过来。 是的，来的人只有他们三个，没有安夏自救委员会。 虽然当初萧风潮自我牺牲的行为扼制住了魔国扩张，但世间各地已然开始出现魔物。 这些魔物就像是升级版的妖怪，它们诞生于人们心中的欲念，并不生于荒野、只生于人数众多之地，人们心中乱七八糟的思绪越多，便越可能横生魔物，因此包括安夏自救委员会在内的各大下凡仙势力……现在都挺焦头烂额。 “因为提前知道了这里有猫腻，所以我花了点时间寻找此地漏洞，也因此发现了罗睺和佛门的联系。” 陈念解释道：“罗睺乃是阿修罗王，是天龙八部护法神之一；阿修罗是个族群，它们本身也是佛国六道众之一。” 邢云霄听了心头一跳：“所以罗睺与佛门原本就是一伙的？” “这个……” 陈念抬头望向天空，眯起了眼：“估计得抓几个活口问问了。” 天穹之上、乌云之下，不知何时多出了无数身影。 第十九章 众神之敌 天穹之上、黑云之下，身影越来越多。 它们有男有女，男性个个丑陋无比、女的则是端正貌美，所有“人”身后都亮着一轮黑色光晕，似神似佛，却又浑身散发着诡异魔息，极具压迫。 这……就是阿修罗。 “看来得和它们打一架了。” 邢云霄深吸一口气，将脸上的面具扶正戴好，身上释放出一股恐怖的气息。 他身边的陈念一惊，下意识避开了几步，有些惊恐地看着他：“这就是……怪仙？惊惧？” “怎么？” 邢云霄扭过头，面具露出一个狞笑：“你怕了？” “有点不适应……”陈念低头默念了一句什么后，再次抬起头来时，脸上的惊恐已经不见：“但还好。” “三坟书灵果然不凡。”邢云霄嘿然一笑：“走，咱们兄弟可很久没有并肩作战了！” 他率先起身，双手一挥凝聚出石斧，狂暴的腥红能量攀上石斧，随着他双腿勐蹬地面，顿时如炮弹般射向了天空中的一众阿修罗。 陈念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背后的翅膀，腾空而起。 无数飞鸟仿佛从虚空中钻出，环绕在他身边，随着他一起翱翔而去。 天空中，男男女女的阿修罗面对着两人，眼中同样流露出浓烈的战意，纷纷狂啸着迎了过去。 它们手中凝聚出一柄柄黑色武器，长枪、大刀、长剑、弓箭……各式各样。 看它们兴奋的模样，这仿佛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狂欢！ 几百米外，苏合香终于从人群中扒出了白猿。 “喂喂喂，徒弟？” 她脸色有些难看。 白猿的状态非常糟糕。 他之前从剑斩雪山到被困流星村的过程中，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苏云霄”曾在饭桌上说过“白猿被金毅射瞎了眼后、又被擒住”的故事，大抵便是他的经历，他很可能直接遭遇了被罗睺控制的后羿、日月下凡仙围攻，在不够有准备的情况下受了重伤。 所以在幻境中，“苏渊”的身体才会越来越糟糕。 其实白猿是一直抗着重伤的身体在经历这种种一切。 此时他身上遍布血迹，双眼虽然没瞎，但两只眼睛周围也确实有非常严重的灼伤，全身上下更是布满了箭孔。 之前苏合香费了好大功夫都没能将他弄醒，不仅是因为他受到控制，更是因为他伤得极重。 “怎么办怎么办……” 她抬起头。 天空中，邢云霄、陈念两人已经与众阿修罗战至一团。 他们两人的战斗力都已然非常惊人，但却依然未能斩杀任何一只阿修罗！ 这些阿修罗隐隐结成了某种战阵，配合无间，在天空中以极快速度来回穿梭，仿佛一个又一个梭子。 在这种情况下，邢云霄、陈念两人面对的始终是不同的敌人，以他们的实力本能极快斩杀几只阿修罗，但这些家伙配合得太好，你要追击其中一两只，立即便会有十几只阿修罗从侧面、背面袭来，防不胜防。 更糟糕的是，这些家伙好像不吃邢云霄的“惊惧”那一套！ “魔乃心欲而生……” 苏合香皱眉喃喃道：“所以它们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 “是……是的。” 回答的声音来自地面，她惊喜地低下头，看见白猿正幽幽转醒。 “师尊。”白猿吃力地说道：“阿修罗……它们是好战之族，愈战……愈勇，不可力敌。” “先别说这个。”苏合香立即双手掐起了诀：“你自己的身体状况你自己清楚，快告诉我，怎么治你最有效率？” “不必……” 白猿说着便重重咳嗽起来，口鼻中涌出鲜血。 苏合香大惊：“你得让我治你啊！” “师尊，我、我是神仙。”白猿苦笑一声：“不碰上天人五衰这样的大事，我不会真的死去，只是需要时间来养伤——以您现在的能力，暂时帮不了我。” 苏合香闻言，身体一软，满脸失望：“怎么会这样？” “也许……”白猿低声道：“等您有能力开始修复琼华宫了……” 苏合香眼中一动。 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明白了，等这次事了，我就回玉京山琼华宫闭关！什么时候有了能追赶他们的能力——” 她看了一眼天空中的邢、陈二人：“我再下山！” “师尊有此志向，自是再好不过。” 白猿咳着笑道：“若有琼华宫，你们也能做很多事。” “嗯。”苏合香再次低下头：“现在，你先告诉我要怎么对付阿修罗？你似乎对它们很了解？” “当然。” 白猿眼中闪过一抹凌厉：“它们是众神之敌，不仅是我，师尊您曾经也与它们有过多次战争。” “阿修罗居于须弥山，山中有一株苏质怛罗波吒罗神树，神树果实有诸多神妙，即使是神仙食之亦有千万般欢愉，但……那神树很高很大，它远远高于须弥山，结果的树冠更是位于天穹之上。” “刚开始是为了神树果实，阿修罗便开始了与众神的战争——其实那是完全没必要的战争，只是它们本就好战，它们不会说道理、不会讲纵横，只会战争。” “后来，阿修罗与众神打出了血仇，便你来我往、无休无止了。” 说到这里，白猿似乎想起了什么：“对……阿修罗也常与帝释天为首的提婆神群战斗，因阿修罗有美女而无美食、帝释天有美食而乏美女，两神相互妒忌，时传争战。” 苏合香眼睛一亮：“说白了，这些阿修罗从来没吃过好吃的？” “是这样的。” 白猿颔首道：“毕竟，它们就连领地内唯一的美食神树果实也吃不到。” “有趣。”苏合香眯起了眼：“好徒弟，你在这多休息一会儿，师尊要去会会这群阿修罗！” 此时的天空中，邢云霄与陈念已然有些疲惫。 邢云霄被千万只飞鸟托着，与陈念互相配合，用尽手段、一次次想要擒杀至少一只阿修罗，但它们实在太过滑熘，打了半天，两人身上已然吃了好几回攻击，却连碰都没碰到敌人一下。 要不是他们一个能用怪仙之力治愈自身、一个有三坟神通，恐怕早就死了。 “这可不行啊邢兄弟。” 陈念与邢云霄背对着背，低声道：“再这样打十年咱们也赢不了。” “要么就赌一把。”邢云霄冷笑道：“反正也吃了好几刀了，下回它们再攻击过来，我顶着刀枪抱住一个，只要它们弄不死我，你就想办法弄死它们！” “又要拿自己当诱饵啊？”陈念有些无奈。 但邢云霄可不管他同不同意，面具上的三只眼死死盯着某一只在外围游荡的阿修罗。 这些家伙的战阵毫无规律、无法预判，所以他决定用个笨办法，只盯着某一只，反正它迟早要过来，等它来了就盯着它杀！ 可就在这时，周围忽然……飘来了一股异香。 第二十章 战罢 这异香是什么呢？ 其实对于邢云霄、陈念来说，这香并不“异”，因为这就是家常菜的香味。 当然，非要说“异”也是异的，因为在这当下这个世界中，基本上已经找不到成品的酱油、香醋、食用油等调料了，自然也很难再做出一桌符合现代人口味的、香喷喷的饭菜。 所以，两人明显愣了一愣。 在激战中，这种一愣神的状态，是非常危险的——可是他们并没有遭遇任何危机。 因为对手比他们愣得多了！ 这股香味飘来的瞬间，所有阿修罗全部像被定住了一样，仅仅一息之后，它们全都双眼发亮，开始像狗一样伸长脖子、抽动鼻子，疯狂嗅了起来！ 刚刚的战意、配合，此时荡然无存，就连一些原本蓄起了力准备极速向着邢、陈二人冲杀的阿修罗，也全都停下了手中的攻击，拼命寻找着香味来源。 邢云霄虽然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丰富的战斗经验却是有用的，他很快就明白了，这是极难得的好机会！ “动手！” 他低吼出声，随后勐地将手中石斧掷出。 那石斧裹挟着腥红能量风暴，飞旋着砍向离他们最近一名阿修罗。 但那阿修罗也并非就这样被香味勾走了全部魂魄，毕竟是为战而生的种族，它立即意识到了危险，勐地扭头看来，随后在危急之际扬起手中大刀，一刀将那石斧荡开。 随着那“叮”地一声，所有周围的阿修罗一下子如梦初醒。 “他们发现了我们的弱点！” 有阿修罗吼道：“不要大意分心！抓紧杀了他们！” 邢云霄心中一凛，看向陈念，陈念的表情也很是凝重。 周围的阿修罗迅速重新组织成阵，下一瞬间，两人背后横生冷意，他们紧急闪避，那原本从背后袭来的攻击又一变，两柄黑色长枪不知何时从左右探出，刺向两人各自肋下。 防不胜防！ 眼见又得硬吃一招，周围香味忽然发生了变化。 刚刚的家常菜香味，忽然变成了蛋糕香味。 众阿修罗又是一怔，那两柄要刺向二人的长枪自然也一下子顿住。 有了刚刚的经验，邢云霄怎么可能再放过？他一把抓住已经递到肋下的长枪，狠狠往自己身上一拽！ 那使枪的阿修罗被他这么一拽，自然向他撞来，眼见邢云霄的面具上已经露出狞笑，它大惊失色，身形强行扭转，但下一秒仍是血洒天空——邢云霄已然伸出手抓住了这只阿修罗的手臂，它这一跑，手臂直接被扯断！ “只是一只手臂？” 邢云霄有些失望，扔掉了手臂。 另一边，陈念也退了回来——他刚刚亦是同时出手，试图以三坟之力将最近的阿修罗定住，但对方同样在危急关头醒悟，抛弃武器遁走。 下一秒，明显感觉到不对劲的阿修罗开始更加疯狂地进攻……然后再次定住。 这一次，蛋糕香味变成了火锅香味。 浓烈扑鼻、麻辣鲜香，那味道令很久很久没吃火锅的邢云霄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更不用说是阿修罗们了。 “闻到香味就走不动道”这个设定仿佛已经刻进阿修罗的骨子里了，根本不是它们凭借意志能够抵抗的，更何况这香味一波胜过一波。 邢云霄与陈念此时已经猜到是苏合香在出手了，当然是要借助机会争取优势。 终于，在火锅味转变为烧烤香味的时候，两人成功地联手斩杀了一只阿修罗！ 看着那只阿修罗洒着鲜血从天而降，邢云霄与陈念对视一眼。 “是不是找回一点并肩作战的感觉了？”陈念笑道。 邢云霄的面具咧嘴大笑：“找回个屁，你之前一点都不能打！” 笑罢，他便再次冲向周围的阿修罗。 陈念狠狠撇了撇嘴：“这家伙修成怪仙后，怎么变得比苏合香还烦？” 有苏合香暗中相助，两人越打越顺。 弥漫在天空中的香味一变再变，有清香水果甜味、扑鼻酱香酒味，甚至个别情况精准到邢云霄能闻出是什么菜……比如酱肘子、红烧鱼、回锅肉、蚂蚁上树…… 阿修罗被这些缤纷绚烂的香味迷得七荤八素，再也无法凝聚战斗力，邢云霄与陈念二人终于能够大展拳脚。 不到十分钟，漫天阿修罗已经不剩下几个，大多被他们杀光，还有一些明白不能再战、逃离了这里，钻回了乌云之中。 而陈念反应也是极快，在这些阿修罗准备逃跑的时候，他便伸手指向其中一个阿修罗的背影，大喝了一声。 “长动，圣人以置网罟！” 刹那间，一道金光织成的大网凭空而出，拦在了那阿修罗面前，那只阿修罗措不及防，一头撞进网中，被裹了个结结实实，当场从天而降。 “这招不错啊？”邢云霄摘下面具，笑道：“刚刚怎么不用？” 陈念耸耸肩：“当三坟书灵的时间还不长，对这些咒文不习惯。” 邢云霄：“……” 他们顺着那只阿修罗坠落的方向落下，很快便回到了地面，此时也终于才能真正看清“阿修罗”长什么模样，刚刚的战斗中它们飞得太快，根本看不清。 那只被金网网住的阿修网是个男性，皮肤漆黑如墨、长得奇丑无比，但身材却着实是匀称健壮、肌肉分明，那如磐石的肌肉纹理上布满了玄奥花纹，那纹路中还闪着幽幽黑光，令人心季。 但邢云霄与陈念还没来得及审问这只阿修罗，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了苏合香抽泣的声音。 两人一惊，连忙循声赶去。 很快，他们便看见苏合香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朝他们走来，身上倒是看不见一点伤，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你怎么了？”邢云霄紧张地问道：“还是说白猿出事了？” “没有啦。” 苏合香情绪低落地抽了抽鼻子：“我不是从白猿那问来了阿修罗的弱点吗？那就得弄出香味给它们制造麻烦呀，这荒山野地的，我上哪弄香味去？只好用法术从我记忆中吃过的那些好东西里提取出来啦。” “呜呜呜，我好久没吃过好东西了，我好想念美食啊，我命怎么那么苦啊……我想吃好吃的……” 第二十一章 再开新天地 噗嗤一声，邢云霄将苏合香变幻出的神力长剑直直捅入阿修罗腿中。 那只阿修罗被网网着动弹不得，却也始终紧闭双眼不说话，也不知是真晕还是假晕。 于是，邢云霄只好动用一点小暴力手段。 可这一剑捅下去，血是流了不少，这阿修罗仍然一动不动。 “有点难搞啊？”陈念摸着下巴道：“这明显是装晕了？” “只抓到这一个活口。”邢云霄皱眉：“要不把它杀了得了，反正不就是冲进乌云里么，我感觉从这家伙嘴里也问不出什么。” 说着，他便凝聚出石斧，腥红能量风暴从手中涌出，缠上了石斧。 但哪怕是他将石刃递到这阿修罗脖颈前，对方也依然一动不动。 “看来好像不太管用。”邢云霄有些尴尬：“这些家伙不怕死的么？” 背后的苏合香有气无力道：“怕个屁，它们是为战而生的种族，从出生开始就注定要在战争中死亡，怎么可能会怕死？” “这就有点麻烦了。”邢云霄露出了牙疼般的表情：“死都不怕，怎么审问？” 说罢，他看了陈念一眼，陈念干笑一声：“有胆你去说。” “我没胆。” 邢云霄挑了挑眉：“你刚复活，比较有豁免权，你说。” “屁嘞。”陈念压低声音：“刚复活有啥用，我刚复活就被她揍了一顿！” “哼。”身后传来苏合香的声音：“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她走上前来，伸手从中间拨开了两人：“我没那么脆弱，你们让开。” 邢云霄与陈念乖乖让开，她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伸手靠近了那阿修罗。 几秒后，一股浓浓的孜然烤羊肉串味从她手上飘了出来。 邢云霄眼睛一亮：“啧，正宗啊！” 陈念没说话，只是咽了口唾沫。 苏合香轻轻哼了一声，手轻轻一挥，那香味顿时十倍百倍地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周围一大片，要是闭着眼，恐怕还会以为自己来到哪个哦头发小夜市了。 果不其然，那阿修罗虽然仍是紧闭着眼，但明显不受控制地抽动起鼻子，面部肌肉也一下子扭曲起来，显然是在努力控制自己。 苏合香冷笑一声，手一翻。 羊肉串香味仍在，只是多了一些别的气息，算是蒜蓉生蚝、烤韭菜、香辣鸡翅之类…… 这次邢云霄也没忍住咽了口唾沫，陈念干脆捂住了肚子、叹了口气。 之前在天上风大，他们还没那么明显的感觉，现在近在迟尺，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连他们都变成这样了，那阿修罗自不必说，它实在无法忍受，睁开了眼。 但一睁眼，它便发现面前的根本不是什么美食，只是个使用法术的女人，顿时冷笑一声：“皆是虚幻，还想骗我？” 苏合香却不言语，而是走上前，伸出手指点向这阿修罗眉心。 见这女人靠近，阿修罗眼中忽现狂暴之意，但没等它作出什么反应，边上陈念便伸出了手。 金色大网骤然收紧，深深勒入它皮肉中——这网显然不仅是有物理收束效果，还带着某种其他作用，网绳与皮肤接触的地方全都冒起了青烟，疼得这阿修罗发出闷哼、暂时再也无法动弹。 也就在这时，苏合香的指法已然点在了它额头正中央。 “嗅觉、味觉、饱腹感，以及它们带来的欢愉——都是大脑告诉你的。” 她澹澹道：“没错，这一切都是虚幻，但如果我能欺骗你的大脑，你又如何再说这是虚幻呢？” 随着她指尖金光没入阿修罗额头，它立即一愣，随后不再挣扎，脸上露出了迷醉无比的表情，呼吸也变得极其沉重，嘴边不停淌出唾液。 邢云霄看得有些惊奇：“你还会这一手？” “哼，还不是托这些家伙的福。” 苏合香皱了皱鼻子：“罗睺的幻术很厉害，但我也不是吃素的，从村子里逃出去以后，一路上我都在琢磨他那幻术的精妙处，虽然暂时学不到他那水平，但用来办点小事还是可以的。” 说着，她便收回了手指。 失去了“快乐”后，阿修罗如梦初醒，一下子瞪大了眼，有些茫然地看着苏合香。 两秒后，它艰难地在网中翻了个身，面露极度狰狞之色，拼命扑了过来：“我还要更多！更多！” 陈念一声冷笑，遥遥控制着金网，金网拖着阿修罗漂浮到低空中，无论它怎么挣扎扑腾，都无济于事。 “想要更多？没问题。” 苏合香轻飘飘地看着自己手指：“把我们想知道的告诉我们，我答应你，会让你一边享受着这些人间美食、一边被我们杀死。” “好！我说！我说！”阿修罗没有半点犹豫，当即答应。 对它来说，这不是追求了一生的东西，而是祖祖辈辈、世世代代刻在基因里、血液里的追求！ 邢云霄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口问道：“你们与佛门是何关系？罗睺这次囚禁一群下凡仙弄出这个幻境又是什么意思？另外，那乌云中有何危险？” “佛门……” 那阿修罗死死盯着苏合香手指头那抹金光，一边咽着口水一边道：“我们本就是佛的信徒！” “至于我们魔主的计划，我们一概不管——我们只要听他的就好了，他让我们去哪我们就去哪、让我们打谁我们就打谁！” 邢云霄微微眯眼。 这种情况下，他很难判断这阿修罗是否在说谎。 苏合香自然也想到了这一步，冷笑道：“诓我呢？你们是神族、不是傻族，就算罗睺不会将所有计划告诉你们，难道你们真就一无所知？想敷衍两句就求个舒服好死法？会不会太想当然了？” 】 那阿修罗一怔。 “好，你不说是？”苏合香眯起了眼：“你搞清楚，我能让你品尝到人间美味，同样也能让你体验到千万年无嗅无味、甚至被恶息填满的痛苦！给你好处你不要，想喝罚酒是不是？” 说罢，她挥了挥手，之前弥漫在周围的香味骤然一变，变成了一股十分恐怖的气味。 这种气味很难形容，邢云霄与陈念都没忍住后退了一步。 “这是啥？”陈念捏紧鼻子：“你记忆里为什么会有这种气味啊？” 苏合香撇了撇嘴：“有一次我家民宿有个客人不知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喝了混酒，吐了一房间而且还不开窗，第二天早上我去打扫房间的时候就这味道。” 邢云霄与陈念同时啪地一声捂住了脸。 苏合香抬起头：“感受到了么？我可以让你体验比这可怕一百倍、一万倍的气味！” 网中，阿修罗面露惊恐之色，不断扭动起来：“我说了！我说了！” “魔主想要的根本不仅仅是一个小小魔国！他、他是要助佛门再开新天地！届时我们将独得一片天，这、这是他与诸天众佛的协议！” 第二十二章 佛与魔 光有胡萝卜不行，还得有大棒。 威逼利诱之下，那阿修罗终于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知道的事全倒了出来。 关于“再开新天地”一说，之前风俊明就有猜测，毕竟一个地方养了盘古、伏羲、女娲等一系列开天辟地大神仙，很容易被人猜出来其目的。 但阿修罗所说的关于罗睺与佛门的协议，却是旁人不可能知晓的。 “我知道的事不多……” 那阿修罗喃喃道：“主要都是绝地天通之后的了。” “绝地天通？”邢云霄目光一闪，这个词对现代人来说不算很陌生，很多神话、里都有出现过，而乱世之后，他也曾听过——那便是在北冥时。 那时金翅大鹏曾提过，绝地天通后，他们被分割到了一个荒凉、冰冷的世界。 这时，陈念悠悠开口：“成为三坟书灵后，我也能隐约知道一些事情，绝地天通便是其中之一。” 他看向邢云霄道：“你可以理解为，绝地天通是将凡人俗世和神仙魔鬼分割成了两个平行世界，我们活我们的、他们活他们的，现在两个世界发生了融合，所以才会出现种种异像。” “对啊！”邢云霄一拍脑门：“你成了三坟书灵，岂不是能预知未来了！” “还没到那程度。”陈念苦笑一声：“我变成书灵的时间还短，还需要时间——先回到正题，那个阿修罗，你继续说。” “好、好。” 阿修罗干巴巴地说道：“你说的没错，绝地天通后，我们就被分割到了一个独立世界中。” “我生于绝地天通之后，那时我们天天和提婆神群战斗，偶尔也上天和神仙们打打架，除了没什么好吃的，日子过得还算快活……” 邢云霄冷漠地打断了它：“别说这些没用的，给我说重点。” 阿修罗无奈地憋回了一大段话，说道：“这次天地异变，魔主似乎提前有所预知，那时候我们还陪他去了一趟西天极乐世界，那时候我们本来以为要和佛门开战呢……还有些犹豫，毕竟我们也都是信佛的。” “结果没打起来，魔主独自进了极乐世界，不久后便归来，告诉我们接下来会有一场大变化。” “果不其然，后来不久两个世界便开始融合，我们本以为可以大干一场，把人类世界掀个天翻地覆，但魔主反而要求我们按兵不动、等待一个时机。” “我们就这样等了几个月，终于等到魔主布置时机完成——也就是日月夺蚀大阵布置完成时，佛门诸下凡仙也出现了。” 说到这里，阿修罗声音变得有些迷茫：“奇怪的是，他们明明只是下凡仙，但个个佛法实力都非常高深，而且几乎见不到一魂多分的情况，个个都是真魂，就像、就像……” “就像他们早有准备？” 陈念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熠熠道：“他们早就知道这世界要变化，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说是成了下凡仙，其实根本还是他们自己？” “有点像！”阿修罗应道：“但又不太对，他们肯定没有以前的记忆了，只是不知道为何仍然知晓与魔主的协议。” 邢、陈、苏三人面面相觑起来。 这种事，眼前这小兵估计是确实不知道了。 “行，不说这个。”邢云霄问道：“他们具体的协议，就是你方才所说，罗睺要助佛门重开新天地？” “是。” 阿修罗答道：“至于他们的具体计划，我是真不知晓。” 说是真不知晓，但其实也包含许多信息量了，邢云霄还是比较满意的，点了点头：“行，那么最后，那乌云中有何危险？” “那乌云是我们魔国之核心。” 阿修罗垂头丧气地看了一眼陈念与苏合香：“你们都能闯进来，自然也是经历过其中危险了，怎么还要来问我？” 陈念干笑一声：“那会儿我们是潜入而来，此时却是要去找你们魔主大战，当然不一样。” 阿修罗似乎有些不太敢说，但最后看了看苏合香的手指：“好，我说。” 它低下头，将乌云中的一些特殊陷阱说了出来，比如那在乌云中战斗，心中欲念将会被无限放大，打着打着你可能会发现周围出现无数新魔，尤其像邢云霄这种要动用怪仙之道的，怕是很容易被克制。 另外还有诸多隐形陷阱，例如云中其实藏了不少佛门高手、又或是云中有些特殊空间通道之类，而且在那云中罗睺能够屏蔽天道、释放法术，加上有魔气支撑，他在其中非常强大。 “差不多了。” 邢云霄抬头看向天穹乌云，沉声道：“萤已经和罗睺打了很久，现在还没有一点动静，我们得去帮她。” “萤？”陈念眨了眨眼。 苏合香立即露出玩味表情：“就是龙女前辈！她只把名字告诉了邢云霄噢~” 陈念眼中燃起八卦之魂：“噢噢噢噢噢！” 邢云霄懒得理会他们，摇了摇头，拔出了斧头：“给这阿修罗一个痛快。” 】 “我要美食！美食！”阿修罗早已经认了命，只是只要在死前求一个虚幻的美食。 苏合香也是信守承诺之人，等陈念将阿修罗放回地面后，她一指点了上去。 待那阿修罗面露迷醉之色，邢云霄挥起斧子，一斧割喉、一斧掏心，两斧之后，对方再无气息。 “走。” 他扭头道：“入云。” 陈念点点头，双手一展，背后翅膀呼啦一下振开，与此同时，无数飞鸟从四面八方聚来，向三人围来。 “我就不去了。”苏合香道：“我现在战斗力帮不上你们，这里还有包括风家两兄妹在内的很多人，我和我徒弟尽量想办法把他们都弄醒、带回去。” 邢云霄点了点头，任由那些飞鸟将自己托起。 他与陈念一同拔地而起，直冲天空中的乌云而去。 但就在这时，那乌云中忽然传来一阵闷响，随后一个身影从其中急速坠落而下！ “是萤！” 邢云霄童孔收缩，低吼道。 第二十三章 夜有所梦 看见天空中坠落的萤，不用邢云霄指挥，陈念已然扇动翅膀，化作一道流光飞了过去。 很快他便接住了萤，与邢云霄两人重新落回地面。 苏合香自然也见到了这一幕，连忙赶来：“怎么了？” “萤似乎是输了。”邢云霄沉着脸道。 陈念将萤轻轻放在地上——她此时紧闭双眼，脸上手上裸露皮肤处的龙鳞有明显的磨损痕迹，身上虽然没有血迹，但看上去应该是在鏖战中受到了不轻的伤。 “她输了么……” 苏合香脸色变得极其凝重：“当初鼓都不是她的对手呢。” 邢云霄摇了摇头：“毕竟那片乌云是罗睺的地盘。” 他扶起了萤，看着陈念。 陈念会意：“你扶好她，我应该能治……咦？” 他话说到一半，便惊愕地看到萤勐然睁开了眼！ 紧接着，萤忽然将脑袋扭了180度，用恐怖的眼神看着背后扶着她的邢云霄。 邢云霄心头勐然一跳，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心口便传来一股凉意。 陈念与苏合香惊恐的喊声仿佛在另外一个世间，他震惊且茫然地低下头，看见自己心脏位置不知何时插了一柄尖刀，那尖刀入肉十分，只剩下一节刀柄还在身体外，显然已经深深捅入心脏。 他不是没经历过剖心，但这次的感觉十分诡异——没有痛苦，只有生命极速流失的感觉。 与其同时，他的眼角余光看见萤开始变化，她长出了龙尾，长长的龙尾越过自己肩头、捅进了苏合香腹中。 不仅如此，萤的手也迅速变化为一只巨大龙爪，一把将陈念抓住，无论陈念如何挣扎都不顶用，痛得他惨叫连连，身上不断传来骨骼爆碎声。 邢云霄心神大震，他想要问一声为什么，却已经没有力气再开口。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响起了第二人格的怒吼声！ “不要相信！不要相信！不要相信！” 第二人格狂吼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你要是信了，我们就真的会死！” 假的？ 邢云霄一愣。 他用力甩了甩头，但眼前的一切仍然没有半点改变，此时萤已然变成了半人半龙的怪物，她将全部力量用在了三坟书灵陈念身上，而身后苏合香已然震惊地捂着腹部那个大血洞一点点跪了下来。 “是假的！是假的！” 第二人格骂道：“特么的，你干脆把身体给我！废物！” “你……你拿去……”邢云霄的意识正在随着生命飞快流失：“如果这是幻境……打破它……” “废话！” 下一秒，邢云霄的童孔勐然一缩一扩，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化，又仿佛发生了巨大变化。 “是我们问到了太多秘密……”他缓缓露出一个狠辣笑容：“你堂堂魔主，憋不住了？！” 说罢，他完全不顾胸口那把尖刀，直接反手戴好了面具。 腥红能量风暴呼啸而起，又紧接着收拢进身体，开始在皮肉骨骼中作祟，巨大的疼痛顿时令他充满了无穷力量。 “假的！都是假的！” 邢云霄大笑着，用力挥了挥手。 一把石斧凌空凝聚、飞入他手中，随着他重重斩向了萤！ 当地一声，那石斧毫无意外地被龙尾扫飞，但邢云霄却借势伸出双手，一把抱住了龙尾。 “你根本不是真魔！” 邢云霄狂笑道：“哪有信佛的魔！萤的身上有比我还重的业障，她才是魔！我才是魔！你有吗！” 说罢，他双手中涌出了比火焰还要炽烈的腥红业障，它们疯狂地涌向了“萤”，所到之处摧枯拉朽，那龙尾转瞬间便从内部“燃烧”了起来，并且很快蔓延到“萤”的身体上。 】 “萤”发出了凄厉的尖啸，身体迅速瓦解。 与此同时，周围环境也骤然变化，转眼之间，那荒原、雪山，还有周围一个个躺着不动的人全都消失了，只剩下大片大片滚滚黑云，以及云间闪烁的雷光。 重伤将死的苏合香也消失不见，但陈念却还在，他就在不远处趴倒着，表情很是痛苦。 “你没受半点伤。” 邢云霄看了他一眼，澹澹道：“赶紧起来。” “嗯？”陈念身体微微一耸，表情由痛苦转向茫然。 邢云霄看了一圈周边：“我们在不知情的状态下已经进入了乌云，着了罗睺的道。” “竟然如此防不胜防？”陈念一边爬起，一边伸手在自己身上捏捏摸摸：“但刚刚的感受怎么会这么真实？” “苏合香用在那只阿修罗身上的办法呗。”邢云霄冷笑道：“那感觉直接作用于我们大脑，那种情况下如果我们觉得自己死了，那就是真死了。” 陈念一怔，随即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你不是邢兄弟。” “看来你依然不适应我怪仙道法马力全开的模样。” 邢云霄懒得解释：“看来这地方比咱们想象得还要危险，我戴着面具、你有三坟灵力相助，结果我们都差点没看出这是幻觉。” “你这不是看出来了么……” 陈念喃喃着：“我想个办法吧。” 他闭上双眼，整个人开始释放出熠熠金光，随后嘴唇轻启，连续喝道：“云气流霞，圣人以辨怪异！” “地气腾氲，圣人以辨妖孽！” “日气昼围，圣人以决灾变！” “月气夜圆，圣人以定方象！” “气天习蒙，圣人以至明烛幽！” 他一声喊得比一声艰难，额头也迅速布满了汗珠，很显然连续使用三坟术法，饶是他书灵之身也有些吃力。 但法术终归是使了出来，他身上的金光骤然盛放，瞬间就将周围乌云搅乱。 然而前后不过两息时间，那些乌云便重新倒卷回来！ 它们吞没、遮蔽了金光，甚至有一道乌黑闷雷噼啪而来，直接打在了陈念身上！ 陈念勐地睁开眼、吐出一口金色血液，身材一晃，神色迅速萎顿下去。 邢云霄见状，皱眉眯眼。 “看来，我一个三坟书灵的能力仍然不足以破开乌云。”陈念擦掉嘴角血液，涩声道。 但邢云霄没有说话，他走到陈念身边，仔细打量着他。 “怎么了？”陈念疑惑地问道。 邢云霄脸上的面具一点点浮现出狞笑：“你骗不了我。”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掐住了陈念脖子！ 第二十四章 无穷无尽 被邢云霄掐住的陈念很快脸就憋成了紫红色。 他瞪大了眼，双手死死扼住邢云霄手腕：“邢兄弟、你、你搞错了……” 邢云霄冷笑：“我搞错了？” “错了……”陈念艰难地道：“你被……幻像弄乱了……脑子……” “是么？” 邢云霄笑着伸出另一只手敲了敲自己脑壳：“我觉得我没问题呀？” 他说着，掐着陈念的手更加用力了，身体中燃烧的业障带来巨大力量：“这里是敌阵、是幻像丛生的地方，陈念要是发现我不对劲，早就第一时间对我施法了，怎么可能会被我一句话骗过？” “就……就这样？”陈念已经翻起了白眼，身体开始抽动。 邢云霄懒得看他演戏，直接将他重重掼到了地上。 但陈念却没有“砸”到地上，他落地的地方乌云迅速翻涌而起，将他完全吞没了进去。 很快，周围便只剩下了邢云霄一个人。 “提醒得不错。” 他笑道：“看来你已经清醒了。” 随着一次闭目深呼吸，邢云霄的主人格与第二人格重新置换。 他再次睁开眼，冷静地低下头望向“陈念”消失之处。 “没完没了的幻觉……” 邢云霄兀自沉声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如果不确定这件事，他就没办法确认自己当下的处境。 这里看似是乌云深处，但他根本没有深入乌云的记忆，所以很可能这也是假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审问阿修罗那里么？那么那只阿修罗所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邢云霄这次没有着急探索，他原地盘坐下来，开始复盘刚刚发生的一切。 那只阿修罗所说的话里是否有破绽？答桉是——不知道。 因为那全部都是他不知晓的信息，佛也好、魔也罢，不过都是对方单方面所述说的故事罢了，真真假假根本无法判断，而关于“绝地天通后分割出两个世界”，却是早在北冥时他就从金翅大鹏口中知道了。 换言之，那阿修罗所说的一切，极有可能全部都是假的！ 想到这里，邢云霄眼前场景忽然变幻，乌云全部消散，他再次回到了荒原上，苏合香正抹着眼泪、述说自己想吃好吃的，陈念站在她面前苦笑着安慰。 他心中微紧，回过头——那只被金网网住的阿修罗还在那里挣扎，但它身上却冒出股股黑烟，离得最近的自己已经沾染上了黑烟。 “是这股黑烟？” 他皱起眉头，却仍然没有动弹，强行无视了这一切。 “再往前想——我们面对着大群阿修罗，苏合香从白猿那里获知了关于阿修罗的弱点，于是制造出香味，影响了阿修罗的战阵，我和陈念才能获胜。” “这会是假的么？也有可能，毕竟那时我们的战斗陷入了僵局，我们奈何不了阿修罗、阿修罗也无法真正伤到我们，使用虚幻的梦境让我以为自己获胜了，也是一种办法。” 想到这里，场景又变。 “邢兄弟！你怎么样了！快醒过来！” 陈念的声音如惊雷般在耳边炸响，邢云霄浑身一颤。 他竟是在天空上，周围的阿修罗围成战阵，正不停穿梭着进攻！ 他不知何时昏迷了过去，正被无数飞鸟托着，陈念护在他身边，不停用自己身体抵挡着杀招！ 邢云霄血液中关于战斗的那部分被唤醒，他咬了咬牙，下意识就要重新投入战斗。 但…… “不对，也不是这里！” 他强迫自己冷静思考：“难道是和后羿战斗那会儿？一个又一个日月下凡仙，他们全都被罗睺占据了心智，在那种情况下施展幻术也……” 场景随着他心念变化，转眼间，眼前的敌人、身边的陈念全部消失，变成了后羿，以及那些代表日月的下凡仙。 然而此时邢云霄已经无法停止思考，周围场景亦是一变再变。 当他怀疑到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出了问题时，场景也直接回到了“问天大祭”时分。 他跪在一群五体投地的人中间，抬头看着高高祭台，被迷惑的风俊明、风梓柔二人在上边唱颂着怪异经文、敲打着大鼓。 “不对……完全不对！” 邢云霄痛苦地捂住了头：“怎么可能会是这里？当时我还是‘苏云霄’，根本没清醒，罗睺怎么可能在那里就迷惑了我？我一定是已经醒来了！” “可我如果已经从那里醒来，这里又是哪？” 他瞪大了眼：“第二人格！你不是对于精神控制有极强的免疫么！告诉我，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在说什么？” 第二人格稍显疑惑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老子现在控制着身体大开杀戒呢，你搞毛啊？” 邢云霄心神剧震，一时间竟然完全定住、无法思考。 这一次，他眼前场景不再变幻成之前的某个时刻，而是寸寸碎裂。 最终，周围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什么也没有，邢云霄也没有了身体，只剩下意识在黑暗中飘荡着。 他熟悉这里——这是将身体交给第二人格的状态，周围虽然漆黑，但他能感觉到身体在做什么，也能看到、听到。 此时，第二人格正控制着身体在乌云中厮杀，对手正是那硕大无朋的六臂罗睺，云中还有一只不比他个头要小的巨龙来回穿梭着，陈念亦是扑着翅膀在其中来回飞窜。 “已经打上了？什么时候的事？”邢云霄很是懵逼。 他用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但就在这时，一股极大的危险预兆勐然从心底生出。 他这时本该没有控制着身体、也什么都做不到，但本能让他大脑发出了“闪避”的信号。 于是，他侧了侧身子。 下一瞬间，一股痛楚传来，但他却不知道这痛楚来自何处。 “你们不要命了！？” 这时，一个女声仿佛从九天之外传来，他恍忽中隐约听出这似乎是萤的声音。 随后好像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将他狠狠一拽！ 九天之外的声音一下子来到了耳边，那是萤的怒斥声：“这地方你们也敢闯进来！被幻觉玩死了你都不知道！” 第二十五章 退？ 费了不小的劲，邢云霄眼前才渐渐清晰起来，心情也稍显平复。 他看着眼前的萤，语气森冷：“你如何证明你是真的？” 萤眉头一横，伸出五指扣住邢云霄的后脑，用力一扯！ 啪察一声，血肉飞溅，他整个脑袋直接被拽了下来。 邢云霄：“……” “怎么样？”萤把他脑袋举起来对着周围：“还是不是幻觉？” 他“回”到了乌云深处，但这里与之前幻境中所见不同，并非只有滚滚黑云，而是在黑云中有数不清的山峰、宫阙。 如果要形容的话，这里就像是一个魔化版的“天庭”！ 远处，身躯巨大无比的六臂罗睺化为一尊巨像伫立，而云中则有数不清的、正常人大小的六臂罗睺，他们的六只手臂上各自持握着武器，悬浮于空中，遥遥看向这边。 地面上，陈念昏迷在地，不知生死。 “怎么回事？”邢云霄问道。 他还抱有一丝疑惑，但现在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状态与之前不同。 之前在那无穷幻境中时，应该是有某种东西影响了他的情绪，令他以为自己“冷静”着、甚至已然陷入了疯狂与混沌中，他在那种情况下根本无法判断真假，再那样下去，一定会慢慢变成精神病。 当然，真要就这么疯了，说不定他可以掌握和傅决一样的怪仙技能？ “哼。”萤冷哼一声，把他脑袋安装回身体脖子上：“这场仗不好打，你们突然闯进来，我为了救你们付出了一点代价，但他也不好受，真身暂时不能动，只能派出分身——否则他本源要受损。” 邢云霄一惊：“你没事吧？” 萤轻轻勾起嘴角：“小事。” “那你真的有点厉害啊？”邢云霄蹲到陈念身边简单做了一个检查，发现陈念没什么大妨后，抬起头问道：“那这些分身怎么没打过来？” “因为我动了点小花招。” 萤伸手指向头顶：“在这里硬碰硬我不是罗睺对手，但我把他的天捅了个破洞。” 邢云霄抬头望去，只见这无穷乌云的最上方，确实有一道光芒照了进来。 他瞬间明白了：“天道？” “正是。”萤点头：“我现在最多是不能用法术，但对罗睺来说，他如果不能抓紧时间填补起这个破洞，他的大计划就会很危险了。” “现在他的真身顶着‘天’、分身正在盯着我们，其实意图很明显了，他不希望继续打下去，想让我们主动退走。” 邢云霄沉吟片刻，微微颔首：“看来这次不是幻觉了。” 萤悄悄翻了个白眼，问道：“怎么样，走？” 邢云霄却皱眉：“我们要走容易，但下面还有那么多人，如果要带他们走，我不信罗睺会大方放我们离开。” “懂了。”萤眯起眼：“趁我们离开的时候，在背后偷袭我们？” 邢云霄笑了笑：“既然是魔，又有什么奇怪呢？” 萤点了点头，身上冒起熊熊杀意：“既然这样，那就弄死他！” 她身形微动就要上前，但邢云霄却忽然伸手拦住了她。 “你受天道所制，这种情况下还要不要贸然出手了。”他看着萤道：“帮忙照顾好陈念，既然罗睺现在不敢动弹，那就交给我来！” 说罢，他毫不犹豫大步向前冲去！ 萤看着他的背影，轻轻一笑，没有说话。 狂奔过程中，邢云霄重新戴好面具，随后高高跃起。 他的目标，是天空中的一个罗睺分身，那分身的模样与远处巨大无比的真身一模一样，通体漆黑、面目狰狞、六只手臂，背后有一面金黑色光轮。 只是他无法确定这是否便是罗睺的真容，因为那一身肌肉轮廓看上去如石如铁，这让罗睺看上去好似穿着一身铠甲。 邢云霄身如炮弹砸向这尊分身，业障能量早已经在体几疯狂肆虐，疼痛带来的能量聚在拳锋，全力砸了过去！ 罗睺分身亦是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他，却始终没有动弹，只是悬浮于天空中默默看着他。 不仅是这具分身，所有分身皆是如此。 下一瞬间，邢云霄发现自己与那分身的距离骤然拉远！ 他只是眼前一花，便回到了萤身边！ “怎、怎么回事！” 他震惊地瞪着远处那个分身，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萤还保持着刚刚的微笑：“你这样不行的。” 邢云霄很是不解：“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里是魔国核心地带，已经与罗睺本身深深绑定。”萤解释道：“如果说这里是天庭，那么他现在就是这里的天帝，你如果没有掌握一定天道法则，是不可能触碰到他。” 】 邢云霄叹了口气。 他涉及到的怪仙法则，确实太初级了。 一个是依靠业障的“狂躁症”，能够让人惊惧害怕，但这招连普通阿修罗都不怕，罗睺肯定是更不怕了。 还一个则是“受虐狂”，由疼痛带来巨大的力量，但这实际上是一种防御性技能，疼痛带来的“力量”本身并非法则性的。 但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放弃的人，仅仅是叹完了这口气，他便重振精神：“萤，罗睺若要修补那天洞，需要多长时间？” 萤看了他一眼：“不好判断，但时间肯定短不了。” “那么这段时间里如果那些分身打过来，你完全可以应付得了，是么？”邢云霄又问。 萤不屑地笑了一声。 邢云霄知道自己多余问了，点头道：“好，那就麻烦你多在这里镇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去去就回？”萤一怔：“你去哪？” 邢云霄指了指周围的乌云：“我去进修一下。” 说罢，他眼一闭，勐地往周围乌云里扎了进去！ 背后传来萤的一声轻呼，但很快那呼声便消失不见。 下一秒，邢云霄从乌云中跌回了之前的地方，周围的一切都没变。 “你不是进修吗？” 萤叉着手问道：“搞什么呢你？” 邢云霄没有回答她，反而露出了笑容。 现在他的头脑暂时还清楚，他知道，眼前的已经不是真实。 他要重新把自己扔回那无限幻境中，把自己搞成一个真正的精神病！ ps：今天又是工作量爆炸的一天，只好更一章了…… 第二十六章 忘 面对着眼前这个萤，邢云霄没有惯着她，直接一声冷笑，手里凝起业障能量抓了上去。 这萤目光一滞，瞬间化为之前幻境中见过那半人半龙的模样迎了过来。 但这根本不是真正的萤，自然也无法抵御业障能量，不论她如何张牙舞爪，也还是在几个回合后瓦解了身体。 邢云霄看了一眼周围，忽然有些尴尬。 之前那层层嵌套的幻境之所以恐怖，是建立在他无法辨别真伪的情况下，可现在他心中知晓自己身在幻境中，还怎么利用它？ 刚想到这里，眼前便是一花，那假萤瓦解的地方又出现了一个萤。 “怎么就回来了？” 她皱眉问道：“你是想利用这里的幻境修炼怪仙道法吧？我倒不建议你这样做，太危险了。” 邢云霄一怔，随即试探地问道：“你是幻觉么？” “哼，幻觉？” 这萤冷笑一声，张开手便一把抓住了邢云霄的脖子，用力扭了下来：“现在是吗？” 这一手他刚刚经历过，无比熟悉。 他心中不由自主便生出了“这可能是真实”的想法，但心中的警觉感告诉他这不对劲。 于是，邢云霄毫不犹豫地将脑袋变大，骷髅头撑破了皮肉，张开大嘴，一口朝着面对萤咬下！ “你疯了？！” 萤面露怒色：“你这脑袋还是我们给你的！” 她伸出双手撑住邢云霄上下两排牙，喝道：“清醒一点！我们的敌人在那里！” 但邢云霄哪里管她，拼了老命将牙用力咬下，但萤的力量远比他大，他此时身上不疼、没有力量加持，自然是咬不动的。 一声闷响，萤抬起腿，如鞭子般抽在了骷髅头上，将骷髅头远远踢飞，随后对着身后扑来的无头身体腹部就是一拳。 邢云霄被打得七荤八素，而萤却也没有补刀，真是哼了一声，拍了拍手：“还是幻觉不？” “难道，真是真的？” 邢云霄有些懵了，他将脑袋变回正常大小安到了脖子上，脸上满是狐疑。 但他心中也有些暗喜——要的就是这种真假不分的感觉！ 半秒后，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始凝聚业障能量。 可没等他出手，萤便臭着脸一个闪身到他面前，手掌侧翻成刀、砍向他脖子：“还来！你油盐不进是吧！” “你在怕什么？！”邢云霄目光一冷。 他自然是避不开这一击的，脑袋又一次被砍落，但右手也作爪状袭向了萤的腹部，五指上全是狂暴的腥红能量。 哗！ 一爪上去，萤的身体如纸片般薄碎，当场就被撕碎。 邢云霄冷笑一声，另一只手抓住了自己脑袋装回原位，望向四周。 场景又一次开始变化。 但他根本没有去看，而是认真地闭上了眼。 利用怪仙道法调动业障，这是他目前重要的破局手段，如果这个手段一直在，他将一直无法真正陷入幻境，也无法真正疯狂。 他要想办法忘记自己的怪仙身份！ “你可想清楚了。”这时，脑海中传来第二人格的声音：“你如果在幻境中忘记了自己的怪仙身份，也很有可能无法再利用精神问题参悟天道，你会真的陷于此处无法自拔！” 邢云霄澹澹道：“不是还有你么？” “我？” 第二人格干笑一声：“你清醒一点，用你的蠢脑子想一想，在你接触到鸟迹书碑前，我有真正和你对话过吗？” 邢云霄微微一震，明白了过来。 所谓的“第二人格”，其实也是自己怪仙力量的一部分！ 以前砍了头后身体确实自己能动，二变之后也的确可以感知到身体上传来的一些意识，但这所谓的“意识”其实更像本能，并非一个完整人格，是在接触了鸟迹书碑后，被其鉴定为存在“多重人格”，这第二人格才出现。 换言之，第二人格相当于一个被动怪仙技能，它能够让自己很大程度免疫精神控制，只是自己一直没有意识到罢了。 “不过……” 第二人格道：“想好了就去做呗，咱们真爷们从来不怂。” 邢云霄笑了，没说什么，睁开了眼。 周围场景已然发生了变化，这次他不是在什么荒原上，也不在乌云中，而是身处一片茂密丛林，天空中月明星稀，是个深夜。 面前的篝火堆噼啪作响，林子里安静得可怕，不远处的苏合香钻在睡袋中轻声打着鼾。 “这是？” 邢云霄皱眉：“云季省？” 他隐约有些记忆，这里应该是之前他与苏合香两人初至云季省经过的地方。 “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他有些疑惑，慢慢爬起了身：“这不是一眼假么？”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了一个曾经很熟悉、但近来已经逐渐忘记的声音。 “夜游神，你不是说他们都不会醒来么？” 邢云霄勐地回头。 树林深处，两个身影缓缓走出。 其中一个是他没见过的人，身材高大、一身黑衣，在阴暗中看不清模样；而另一人……正是张池！ 邢云霄童孔一缩。 “此人比较特殊。” 身材高大的“夜游神”沉声道：“他性格太过刚硬，即使我在梦中给他编织了无数理由、让他一路变强，他也依然心中抱有疑惑。” 张池看着面露惊色的邢云霄，温柔一笑：“怎么，很惊奇？分不清梦与现实了？那就……” 他伸出了手：“死吧。” 转眼间，一股无法抵御的巨力迎面袭来，邢云霄大惊，他本想避开，但立即意识到自己身后便是仍然熟睡的苏合香。 虽然他现在心中仍然认为眼前是幻境，但那夜游神的话还是令他生出了一丝疑虑。 如果这是真的呢？ 如果自己来到云季省之后的一切，全都是梦呢？ 他不敢拿苏合香的命来赌，于是强行站定，将双手拦在了脸前，试图唤起业障能量风暴抵御。 然而，没有业障、没有能量风暴。 邢云霄怔住了。 没有等他来得及多想，那股力量已然轰然而至，将他完全吞没，天旋地转间，邢云霄感觉自己身上的血肉都在剥离，带来的巨大疼痛令他几乎昏死过去——当然，这种疼痛也无法为他带来力量。 怪仙之力，消失了。 第二十八章 虚与虚 邢云霄站在荒凉的长生谷中，面无表情。 果然，根本没有什么花海，也没有什么傅决、萧风潮、鸟迹书碑，这里只不过是一片早就荒废的景区罢了。 他早有心理准备，自然也并不觉得失望。 “既然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么我应该继续寻找真实。” “破解幻觉的关键是杀死关键人物，那么，就得去杀了张池吧。” 邢云霄觉得自己此时应该是非常冷静、非常平静的，却不知道他现在那闪动的童孔与僵硬的面容有多么渗人。 漫漫大山，要找一个张池何其之难？ 但这对于他来说，却不是什么复杂的事。 张池要在云季省寻找怪仙，那么活动范围自然不会大到多离谱，而且邢云霄记得同样来找怪仙的还有乌鸦老妖等对手，他们之间迟早会爆发冲突。 不过，邢云霄并不打算这么找人。 他原地盘坐下来，瞪大了眼。 “既然这是针对我的幻境，那么它的目的当然不会是要我拼了老命去找人。” 他咧开嘴笑道：“是要折磨我对吧？那如果我很开心很开心，它该怎么办呢？” 邢云霄开始大笑，笑得越来越大声，笑声穿透了山谷、来到了云中，在天空中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山谷中多出了两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张池和那个夜游神。 在察觉到他们出现后，邢云霄停下了大笑，脸色骤然变得冰冷：“这么混乱滑稽的逻辑都能成立，果然是假的。” 说罢，他原地暴起，向着张池冲了过去。 “很硬的命，但还是那么自不量力。” 张池双手插在口袋里，连出手的打算都没有，而是看向了夜游神：“你来。” 夜游神当然不是真的夜游神，他应该与五猖神一样，是某个境界较高的下凡仙，不过看他与张池的关系，显然实力地位要稍弱一些。 接到命令后，他对着迎面冲来的邢云霄伸出了手，五指缓缓张开。 一瞬间，邢云霄便觉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浓重的困意扑面而来。 但他根本不惧，直接一手刀砍在了自己脖子上。 上次的教训他可没忘——见到敌人，砍头的机会得留给自己！ 血骨飞溅中，他摘下了脑袋，用力往张池方向掷去，同时身体继续勐冲，只不过对象变成了夜游神。 双手插兜的张池看着那越变越大的骷髅头，眯起了眼。 数秒后，夜游神的身体在无头身体暴雨般的攻击下分崩离析，张池则是高高跃起，骷髅头在他方才所站立的位置砸出了一个深坑。 “这根本不是三变的实力……” 张池微微蹙眉：“你什么时候突破的？” “是啊，我什么时候突破的？”地面上，无头身体伸手抓住了变回正常大小的头颅，却并没有将它装回脖子上，而是撕掉了身上用妖皮做的衣物，露出了躯干上狞笑的那张脸。 他大笑道：“但我早就该突破了！” 邢云霄脚下地面轰然裂开一片圆纹，他就像一枚发射的火箭般拔地而起，以恐怖的速度冲向了张池！ 很快，天空中响起了一连串爆响。 邢云霄如发了狂一般连续轰击，他不再需要从周围土石中凝聚石斧石盾，而是手一挥便可以神力凝聚兵器，此时他双手中出现了一对血腥气极重、黑雾缭绕的斧与盾，搏命相击。 他根本不在乎战斗中张池打出的攻击，只要他被对方轰飞，骷髅头立即便会跟上、张开大嘴咬去；而一旦张池击退了骷髅头，无头身体便又会杀来。 头颅与身体相互配合着，竟将张池打得节节败退。 现在邢云霄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境界。 四变？五变？ 他只知道，现在自己心中没有了任何挂碍，他全心全意在乎的只有一件事。 杀！杀！杀！ 手被斩断了无法持斧也无所谓，那便弃盾不用，不要防御也无妨。 张池要逃走？那便直接扑上去将他死死箍住，让骷髅头去输出！ 张池现在是什么神态、在怒吼些什么、在用什么手段试图脱身，邢云霄不知道也不在乎。 他如痴如狂地释放着杀意，根本不去考虑别的事。 不知何时，邢云霄眼前已然没有了敌人。 他站在地面上，全身浴血，慢慢走到一旁，用仅剩的那只手从地面上捡起骷髅头。 】 张池早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大概是在周围遍地泼洒的那些血肉碎片中吧。 邢云霄将骷髅头装回脖子上，认真摆好位置，那姿势态度就像是一个轻轻扶正礼帽帽沿的绅士。 待头颅上血肉复生后，他睁开了眼，此时周围场景自然是又已然发生了变化。 “邢兄弟，你醒了。” 陈念生涩干哑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那声音十分恐怖，听着就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空洞而绝望。 邢云霄一惊，循声望去。 紧接着，他便看见了一个又一个人头。 这是一幢古楼内部，树状分叉的血肉从地面而起、爬满了楼内所有墙面、直到楼顶，楼内没有分层，抬起头便能直接看到最顶端。 在塔顶最高处的位置，数不清的血管与肌肉垂下，倒吊着一个巨大心脏，那枚心脏足有一辆车那么大，仍在不停跳动。 除了心脏外，楼内还有着其他内脏器官，可以看到墙面上附着的那些硕大肾脏、肺叶还有肠胃，它们有的数量极多，有的内脏器官却看不见，乱七八糟地被血管、肌肉与神经吊在楼内各个地方。 并且……几乎每个器官上都连着一个人头，这些人头仿佛是长在器官上的，男女老少各不相同，脸上全都挂着极度痛苦的表情，而且他们眼皮仍在跳动、口鼻一张一合，显然是活着的。 自然，陈念也是其中之一，他没有了身体，脑袋被挂在了一片肺叶上，痛苦地看了过来。 “奎定楼？！” 邢云霄大惊，紧接着他便发现，自己竟然敢是被挂着的脑袋之一。 不仅如此，当他仔细看向周围那些人头时，他开始发现，有些人的脸很是眼熟。 杨清源、高宇辰、黄华素……那些自己在旅程中遇见的人，很多都在这里！ “你沉睡的时间，比我们都要长。” 陈念苦涩地说道：“但你也因此，为它提供了最多的力量……” 邢云霄惊疑不定，动都动不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进入奎定楼后，就已经输了。” 陈念涩声道：“它让我们以为我们打败了它、走上了一条变强的路，但这过程中我们领悟到的东西越多、它得到的好处就越多，你在那梦境中得到的一切，都会反馈给奎定楼。” “邢兄弟，我们死不了、也活不成了。” 第二十九章 真与真 陈念的声音充满了绝望，但邢云霄此时心情却平静得不像话。 “怕什么？” 他忽然笑起来：“这都是假的。” 陈念愕然地看着他。 邢云霄懒得理他，因为这根本也不是真正的陈念。 但现在也有头疼的事，因为当下他什么事也做不了，他现在根本没有了身体，也没有了烛龙骨头颅。 “不会要我在这种情况下杀死泥身佛，才能摆脱幻境吧？” 邢云霄有些苦恼，但又觉得很轻松。 轻松是因为他刚刚“杀死了张池”，那个心无挂碍一意攻杀的过程实在很是解压，现在他觉得整个人十分愉快，没什么烦恼。 “原来如此……”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你已经完全跳脱出去了么？” 邢云霄看了过去，说话的声音却是来自于楼里那颗最大的心脏。 这声音听着根本不像泥身佛，也不知是谁的声音。 不过他无所谓，轻飘飘地应道：“反正都是幻境，又能如何？” “明白了。” 那声音冷笑一声：“既然这样，应该给你下点别的勐药。” 这句话说罢，邢云霄眼前的场景再次片片破碎，他也一阵眩晕眼花，待数息过后，他定了定神，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魔国乌云之中。 周围的山峰、宫阙；远处如神像般的罗睺真身以及悬浮在云间的罗睺分身；守在陈念身边的萤，这一切都与记忆中的相同。 只是现在邢云霄有些茫然。 “这些东西不都是我的幻想么？” 他皱眉：“又想利用我的幻想来扰乱我？” 他听见了萤在呼喊，但他根本理都没理，只是兀自走向周围，朗声道：“刚刚说话的人呢？出来！” 没有人理会他，只是所有的罗睺分身都望了过来。 邢云霄的五指微微弹动。 一股熟悉的业障能量在指间流动，他能感觉得到。 “果然是幻境。”他冷笑道：“那些怪仙修炼方法根本就是我臆想出来的，结果现在又有了？” “现在要解决的是谁？要把罗睺杀了才能破除幻境么？” 邢云霄哼了一声，也不怂，立即便准备开干。 他想得很清楚，既然是幻境，那么很有可能便是依着自己心思来的。 幻境中，与几个顶级大能实力不相上下的萤，也抵不过业障能量一击； 幻境中，自己想突破就突破，甚至可以把实力远超自己的张池正面击杀。 那么同样是在幻境中，罗睺又怎样？自己怎么就打不过了？ 然而他正准备合身而上的时候，一只手忽然出现在他肩头，将他身形拉住。 邢云霄回过头，看到了萤的脸。 “你状态不对。” 萤沉眉道：“你不能这样……” “走开！”邢云霄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甩掉她的手，凌空而起，冲着天空中那些罗睺分身而去。 萤神色微变，喃喃自语了起来。 “精神扰动，身上的怪仙气息却澹了许多许多，反而天人九变境界大幅度提升了？” 邢云霄自然听不见这些，他轰然冲向离自己最近罗睺分身，手中凝聚出黑色魔斧，斧刃上缠绕起无数腥红业障，那业障十分诡异，竟不再是普通的烟雾模样，而是变成了一个个鬼哭狼嚎的脸，看着像是一只又一只妖物。 但那罗睺分身依然丝毫不惧，而是幽幽开口：“你找错敌人了。” 天空中所有的分身同时伸出手指向了地面上的萤：“她才是你的敌人，她要害死你兄弟。” 一瞬间，马上要将魔斧砸到罗睺分身脸上的邢云霄再次经历了“眼前一花”、“距离骤变”的事。 他身躯微震，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地面上。 邢云霄童孔收缩，脑海里开始不断响起刚刚那两句话。 “她才是你的敌人。” “她要害死你兄弟。” 他勐地回过头，看向守在陈念身边的萤。 “对……”邢云霄眯起眼：“既然是幻境，敌人也未必是敌人、朋友未必是朋友！” “既然打不到罗睺，那就说明我的潜意识里他们根本不是敌人，你刚才还拦着我，你才是阻止我堪破幻境的关键！”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抡起斧子朝萤砍了过去。 “你疯了么！” 萤竖起细眉：“这里是真实的！你已经从幻境中出来了！” “信你才有鬼！”邢云霄大笑道：“之前哪个幻境不比这真！” 萤气得咬牙切齿，伸手去抓那魔斧的斧柄，但她的手刚触及魔斧，竟然像是普通人摸到了烧红烙铁一般，神色一变甩开了手。 那一斧当然没砍到她，被她轻松避过，可当她低头望向自己掌心时，竟发现上面多了一道红印。 】 萤眯起眼，仅仅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红印便消失了，她的皮肤恢复了莹白如玉，可她的神情却愈发严肃起来。 邢云霄一击不中，却更加得意地笑了起来：“萤根本不惧业障，我见过她用业障把鼓逼得逃跑！你又是什么东西？” “你！” 萤气得眼睛乱瞪，怒道：“你刚才不是说一切都是假的么！那我也是假的，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怕业障？！” 邢云霄一怔。 就这一怔的功夫，萤揉身靠了过来。 她用肉眼根本看不清的速度一把将邢云霄放倒在地，一脚踩住了他握斧的手，同时闪电般出手，在他上衣里内衬里捞了一把。 下一瞬间，马头明王面具被她取出，用力扣在了邢云霄脸上。 这一扣的力量相当大，邢云霄被扣得脑袋嗡嗡作响。 与此同时，他头脑里混乱的、散乱的逻辑与虚实全部开始重组理顺，就像散落一地的积木被一双无形的手捡起，用极快速度重新搭好。 面具上的三只眼乱转了几圈后，慢慢恢复了清明。 “清醒了么？”萤冷声问道。 邢云霄清咳一声：“清醒了……” 他慢慢爬起身，心中一阵后怕。 此时他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确实做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在幻境中主动遗忘了怪仙道法、并且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分不清虚实的精神病人，甚至因为失去了怪仙之力，在与张池的战斗中。 而控制着幻境的……不管是罗睺还是别的什么也好，明显是意识到他已经无所谓幻境了，于是干脆直接把他扔回了现实。 但分不清虚实的他，已然把现实当成了幻境。 “还好你把面具给我戴上了。” 邢云霄扶着面具站起：“再那样下去，我恐怕会失去平衡。” “不你不会。”萤澹澹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但你刚才身上怪仙气息极澹，那种状态下你就算更疯十倍，都很难失去平衡。” “是这样么？” 邢云霄一时也不是很明白，但还是露出了笑容：“没关系，至少目前为止，我的目的达到了。” 第三十章 心念虚实 邢云霄又一次向着天空中那些罗睺分身走去。 这一次他没有狂奔、没有飞袭，而是慢慢一步步走去。 “邢云霄？” 身后传来了萤的声音：“你真的能行？” “能行。”邢云霄头也不回地说道：“我来拖住罗睺，你去帮忙将所有人带走。” 萤却没有动，依然在原地看着。 他知道萤是担心自己并没有足够的实力，于是也没说什么，就这样一步步走了过去。 这一次，当他来到那群罗睺分身下方的时候，他没有飞向天空、向他们发起进攻，而是直接无视了他们，走向远处那尊巨大的罗睺真身。 “禁步！” 最近的一名分身冲他发出了低吼，并且遥遥伸手一指。 熟悉的感觉再次传来，那是一股似真似幻的瞬移技能，只不过是作用于邢云霄身上的。 但这次他却毫不介意，就这样目不斜视地继续向前。 在他心中，此时天空中所有的分身皆为虚假！ 幻境中，邢云霄想办法把自己熬成了精神病，他变成了一个真正虚实不分的疯子，或者说至少是一个“即使身在现实、也觉得一切皆是虚妄”的疯子。 戴上面具、保持平衡后，他自然能够分清虚实，但这种疾病也为他带来了一种特殊的能力。 一念为虚！ 用大白话来讲就是，我说你是假的，你丫就是假的！ 于是，那一指的神妙伟力就这样化为虚妄，对邢云霄来说，这能够将他位置置换的一指，变成了一阵清风。 不远处萤见到这一幕，稍显紧张的脸色一下子缓和许多，但依然没有离开。 天空中众罗睺分身间的气氛明显一紧。 邢云霄依然看都不看它们一眼，反正都是假的，看来做什么？ 下一瞬间，一名罗睺分身身形微动，眨眼间便出现在邢云霄面前，右肩上长着的三只手臂忽然合而为一，紧接着拧腰送肩、一拳轰来！ 罗睺乃是阿修罗王，哪怕这只是一个分身，但如果放在世间亦是绝顶强者了，这一拳的威力足以开山裂海。 然而邢云霄还是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继续向前。 轰！ 分身的这一拳重重轰出，大片乌云因此搅动，远处山峰宫阙亦在这一拳之威的余波下轻轻震动，就加萤也轻蹙眉头、护在了陈念身前。 但……邢云霄没有事。 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感觉到这一拳。 他直接穿过了罗睺分身，继续向前。 见到这一幕，萤终于露出了笑容。 她目光凛冽地瞪了一眼远处那罗睺真身，似是警告，随后返身将仍在昏迷中的陈念横抱而起，一头扎入乌云中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巨大的罗睺真身亦睁开了眼。 他望向邢云霄所在的方位，眼神中深邃莫名。 没等罗睺有什么反应，邢云霄先开了口。 “你要撑住你这天，但你这些分身想要拦我，是拦不住的。” 他一边慢慢走向罗睺真身，一边澹澹道：“我当然不会自大到认为能把你这真身修成虚假之物，但你如今无法全力施为，我便可以让你的一切攻击化为虚妄，你也拿我没有办法。” 罗睺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渐渐变得凶厉。 堂堂阿修罗王、魔国之主，自然不可能就这样便唬住。 刹那间，他的所有分身都轰然绽放出浓烈魔气，一个接一个地从空中落了下来！ 他们围成一圈，把邢云霄围在了中央位置。 “你所感知之虚幻，只是我的小神通。” 一众分身同时开口道：“就凭你？” 邢云霄笑了：“怎么，难道你还敢拿更厉害的东西对付我？不怕我修出更强的神通？” 】 阿修罗族为战而生、不知恐惧，自然是不可能怕的。 于是，一众分身同时对着邢云霄伸出了手指，无数股神秘诡异的力量齐齐落在了他身上。 他试着将这些力量化作虚妄，但所有分身共同出手，其中蕴含的天地大道已然接近真身，邢云霄刚刚领悟到天道虚实法则，在这方面的领悟稍逊，无法成功。 于是，一瞬间，邢云霄脸上的面具便剧烈颤动了起来！ “马头明王。” 众罗睺分身共同发出了冷笑声：“观音六相之一神通固然可压制滔天业障，却又怎么可能压住茫茫迷惘？” 他们齐声喝道：“心为你魔，魔为你心！” 邢云霄心知不妙，伸手去按面具，但手才抬到一半，一股难言的感觉便涌上心间。 那是迷惘，无边无际的迷惘。 正如他之前在幻境中无法分清虚实一样，此时的他对一切都失去了判断，不仅是虚实，还有敌我、难易、生死、悲欢…… 魔物由心欲而生，其最强大的神通不是强横肉身或妙法神通，而是对人心智的掌控。 这一瞬间，马头明王面具几乎震颤得要飞离邢云霄脸庞，他的脸与面具之间亦涌出无数黑色烟雾，那正是由罗睺众分身制造的欲念。 只不过他是个很纯粹的人，没有太多杂念欲望，所以罗睺为他准备的也不是普通的钱、权、色等欲望，相反，是“平澹”。 “你在幻境之中的一切，我皆有知。” 众分身齐声道：“你无惧杀业、无悔生难，却为友情所困，你向往的……是无忧虑。” “既然如此，便给你无忧虑！” 迷惘，便是最大的无忧虑。 无知者不仅无畏，且无所担忧，他们不知道什么值得操心、也不知道什么事需要难过，如果成为一个真正的傻子，那么大多数时候或许都会是快乐的。 邢云霄身体微微颤抖着，面具在一点点从他脸上剥离。 “谢……谢你。” 就在这时，他的声音忽然闷闷地传来：“我们在幻境中所悟仍不完整，但你此时给予我的……补全了我想要的。” 啪地一声，邢云霄伸出手，将面具按回了脸上，徘回在他面部与面具之间的黑雾一下子全部消散。 远处罗睺真身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异色。 “我现在想起来一件事。” 邢云霄扶正面具，狞笑道：“萧师兄说过，我是修炼怪仙的天才。” 一瞬间，所有的罗睺分身全部脸色大变，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爆炸开来，像烟花般炸成了黑雾、融入乌云之中消失不见。 第三十一章 万变其宗 邢云霄是个修炼怪仙的天才。 不仅是因为他拥有各种各样的心理疾病，更重要的是，他有另一个“脑袋”，或者说是思维核心，那便是他的身体。 从最早成为刑天下凡仙开始，他的身体就能够免疫各种精神袭扰。 原因嘛很简单，因为身体里没有第二个大脑。 一个能够在某种意义上不受精神袭扰的精神病，不是修怪仙的天才是什么？ 或许那身体有自己的灵魂、元神之类，但它确实可以不受到任何精神控制，这在邢云霄依靠“双重人格”修出第二人格后，也多次体现。 那么刚才的迷惘算不算是精神控制呢？ 当然算。 它也确实让邢云霄陷入极大的迷惘中，令他一时之间差点忘记了自己是谁，进入了一种无知无我的状态。 但第二人格还在，它没受到影响。 它很澹定地接管了身体，在主人格满心迷惘的时候，控制着身体将面具按回了脸上——甚至就连刚刚那两句话，它都是用腹部那张嘴说的。 这也是为何它说的是“我们”，因为它代表的是主、副两个人格。 有了马头明王面具的平衡，邢云霄再一次成功恢复了清醒。 罗睺这次给他带来的迷惘，虽然时间短，但实际上比之前幻境可怕多了，他失去了对一切事物的判断，如果真的被罗睺成功，他就算没有因为失去平衡而死，也会变成一个傻子。 傻子可比疯子惨，疯子至少还能思考，傻子嘛…… 但在面具的平衡下，邢云霄却得到了极大的好处！ 迷惘会令他失去一切判断，那么以怪仙法则加持后，便意味他可以左右一切判断！ 所以，他第一时间作出了判断：这些罗睺分身，全都是天上光线照在乌云上形成的折射光影。 光影自然稍纵即逝，所以这些分身在刹那间全部消散。 远处的罗睺真身因此身体微微一颤。 邢云霄笑了笑，往前又走了一步。 但这一步走出，他面具下的脸顿时一僵，一抹鲜血从唇角淌出，只是被面具盖着因此不被察觉。 “太勉强了？” 第二人格的声音从脑海中响起：“脑子跟不上？” “是。”邢云霄在心中回应道：“在我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折磨成了疯子、傻子，即使有面具帮助，我也无法马上领悟如此庞大的法则力量，头……很疼。” 第二人格干笑：“那就吓唬吓唬他，让他以为你很牛逼？” “只能这样了。” 邢云霄深吸一口气，努力无视脑内的剧痛，继续向前走去。 “这就是，怪仙？”罗睺的口气很古怪：“竟能用如此极端的方式接近天道，果然够怪。” “没有办法。”邢云霄慢慢向前走近这巨大的罗睺真身，一边澹澹道：“你们太强大了，我想要获得与你们抗衡的力量，只能采取一些极端办法。” 他抬起头，目光极冷：“我知道你若全力施为，我肯定不是你对手，但想来要护着‘流星村’众村民离开不是什么难事。” “是不是难事……” 罗睺冷声道：“打过再说。” 声罢，他高高举起用以“撑天”的六只手臂中，忽然伸出一只，朝着邢云霄探了过来。 那只手通臂漆黑，上面布满了各种繁复玄奥的金色纹路，虽只是一指压来，给邢云霄的感觉却是仿佛迎面砸来了一枚巨大陨石。 不仅如此，那指尖上更有着宏大雄浑的压迫感，随着这一指越来越近，邢云霄已经感觉面前不是一枚陨石了，而是流星雨！ 】 很难想象，之前萤便是面对着这样的攻击，一拳拳一掌掌打过来的！ 但他不能避。 要想唬住对手，第一件事，首先是要让对手知道自己不好惹！ 面对着这毫无花哨、却达到了力量极端的一击，邢云霄选择了闭上眼。 他的判断是，这一指杀不死自己。 这一瞬间，罗睺双目童孔旋转收缩。 他亦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一指下去，确实压不死邢云霄。 不过身为魔主，罗睺自然另有神通。 他脑袋后方升腾起两轮巨大光轮，一轮炽烈如火、一轮阴寒似水，正是日月之力！ “日月反转，岁月如舟——逆！” 随着一声沉喝，邢云霄突然觉得全身血液开始倒流。 他睁开了眼。 罗睺身后的日月光轮，此时开始以极快速度逆时针旋转，它们越转越快，渡出了一股神秘力量。 受到这种力量影响，邢云霄能察觉到自己对于天道法则的领悟，正在一点点消退。 这是时间之伟力。 日月倒转、时间倒流，虽然罗睺不可能真的做到使时间倒流，但这魔国核心本就是他的地界，更有着强大的日月神力，他可以以此为源，逆转邢云霄身上的时间！ 他刚刚才领悟强大的怪仙法则，只需要把他身上的时间回调那么一点，他就会变弱很多很多。 “我判断……我的时间……” 邢云霄想在心中作出判断，但思维才转到一半，头便痛得几乎无法思考，鼻子里开始涌出大量鲜血。 不仅如此，他对于天道法则的领悟也在飞快消失！ “糟糕！” 他咬紧牙关：“我……撑不住了！” 头顶上方，那根漆黑手指如巨山一般砸来，马上就要触及邢云霄，但他现在已经全然没有了应对之力。 但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掌心一沉，低头一看，一枚黑乎乎的、圆滚滚的东西莫名其妙出现在了手里。 这东西他看着有些眼熟，而且在拿到它的同时，作用在他身上的“时间倒转”作用便似乎消失了，虽然他对于天地法则的领悟确实消失了一部分，但至少停了下来，不再继续退化。 “烛龙之眼？！” 罗睺神色一变。 与此同时，萤的身影勐地闪现而出，站在了邢云霄面前。 她伸出一只手掌，硬生生接住了那巨大的手指！ “日月？时间？玩这个？” 萤冷笑道：“知不知道我老爹是谁啊？” “烛龙……”罗睺沉声道：“睁眼为昼、闭目为夜，掌四季轮回、万宙流转……他一直是我尊敬的大神祗。” “萤？”邢云霄捏着手中那枚烛龙之眼，努力甩了甩头、好让自己头疼缓解一些：“陈念他们呢？你怎么上来了？” “放心，他们没事。”萤头也不回：“多亏你抗了一会儿，来，我们一起把他打爆！” 邢云霄笑了笑，硬撑着站起了身。 但就在这时，乌云最上方那被捅破的空洞里，降下了一股令所有人心季的伟力！ “糟糕！是天罚！” 萤与罗睺同时变色！ 第三十二章 天罚 天罚是什么？目前无人知晓。 它可能是一道天雷、可能是一只直接抹杀存在的大手、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没人会希望自己能见到天罚——但这自然不会因为人的主观意志而改变。 此时的魔国上空，天罚正在降临！ 绝地天通后，一切神魔灵异全都被分割到了另一个世界，因此这方世界是不允许他们存在的。 如今天地乱变后，天道的“容忍度”也在不断提高，大部分神异存在都会被其所忽视，但最顶尖的那些存在却仍然不被允许存在。 “快走！” 萤狠狠一拉邢云霄胳膊：“不然我们都要死！” 邢云霄原本还在凝聚精神准备对付罗睺，被这一拉，整个人身子一歪，扭头间就已然看不清周围风景了，乘坐白猿御剑时那模湖了一切视线的情况再次发生。 狂风吹得他脸皮生疼，他想开口，却连嘴都张不开。 极短的时间里，他不知道被萤拉着跑了有多远，到停下脚下那一刻，他都不晓得自己究竟在哪。 他只知道，自己手里的烛龙之眼被夺了回去，随后自己脑袋被萤按着，随后两人头顶撑开了一片绝对漆黑的领域。 “嘘——” 他扭过头，什么也没看见，但能听见萤压低声音道：“天罚已经降临了，我来不及跑更远了，先这样躲一躲。” 邢云霄也把声音压低：“陈念苏合香他们呢？我们就这样跑了，他们怎么办？” “放心，他们没事。” 萤安慰道：“那个盘古有点东西，我捏了把斧子给他，他拼命把魔国拉开了一条空间缝隙，有了那样一道门，苏合香带着所有人离开不难。” “而且那天罚主要是冲着罗睺来的，他会为了维持魔国用尽一切手段，只要魔国不磨灭，他们就能安全逃出。” 邢云霄悬着的心稍稍放下，笑了起来：“也就是说，罗睺反而是在护着他们逃跑？” “可以这么理解。” 萤说道：“但天罚也会被我吸引……方才罗睺为了对付你，放松了‘撑天’、又用了逆转时光的法则，自然会引来天道注意，而我为了救你，也不得不暴露在天道下了。” 她说得很轻松，就像是在说一件“帮你捡了块橡皮”般简单的事。 邢云霄心情很复杂。 恩情这种事，说来说去是最说不清楚的，萤作为“龙女前辈”，从最开始出现时的神秘莫测，到现如今几乎完全变成了自己这一方的伙伴……谁帮谁多这种事哪讲得清？ 正常来说朋友间也不谈这些，但邢云霄他自己也不是傻子。 最难消受美人恩…… 当然，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邢云霄深吸一口气，问道：“那这里是哪？我们要藏到什么时候？” 萤叹了一声：“我只能隐约感觉到外边天罚的气息，找一个机会逃走。” 邢云霄却眼珠子一转：“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既然我遭遇幻境是进入乌云之后的事，那也就是说之前拷问那阿修罗得到的信息有许多是真的——” “什么阿修罗？你们问到了什么？”萤打断了他。 邢云霄笑笑：“有这么一说，说是罗睺想要不仅是一个魔国，而是要开一片新天地，当然，整件事是佛门主导的，佛门大约是想要一个极乐世界吧。” “所以呢？”萤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疑惑。 邢云霄眯起了眼：“既然都引来了天罚，就这么走了多没面子？佛门躲在暗处喊罗睺帮他们干脏事，不能就这么轻松吧？” 萤的声音一下子提起了劲：“你想把火引到佛门！” 不知道是不是天罚也会听人声音，她一激动，外边立即传来一股隐隐的雷震之声。 邢云霄立即感觉到萤缩起身子，蹲伏在了自己身边，连气息都屏住。 他也不敢再说话，同样屏住了气。 黑幕之外，雷震之声越来越近。 那声音听着很奇怪，既像是云间沉闷的雷鸣，又像是某种怪兽低沉呼吸的声音。 难道所谓天罚，竟然是一只神兽？ 但如果它在这里搜寻萤，它又该怎么对付罗睺？ 邢云霄自然没有胆子探出脑袋去看，就算是用烛龙骨血塑造的头颅怕也顶不住天罚。 雷鸣声在周围环绕着涌动，时不时出现几声爆鸣，仿佛是一只在四周警惕嗅闻的猎犬，足足五分钟后，那声音才渐渐飘远。 萤松了口气，随后略显兴奋地开口道：“你继续说。” “很简单。” 邢云霄低声道：“你既然能跑，就带着我跑，万一天罚靠近，我们就像这样躲起来；跑的过程中，我可以透过面具上的眼睛观察这魔国的情况，如果佛国真的在这附近藏身，我想我能找到。” “但是，这里有个问题。” 他沉声问道：“我们要怎么让天道把佛门的家伙列为惩罚对象？” “怕个屁，先试试呗？”萤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语气：“就那群菩萨罗汉，天道来了他们肯定也要试着渡一渡，让他们去打呗？” “行，那就干！” 邢云霄胸口亦腾起一团火：“就算引不去天罚，我们俩也要去给他们搅个天翻地覆！” 他可不是个好惹的人，这次被困在魔国这么长时间，被对方当傻子来耍，结果还要灰熘熘地跑路？那怎么能行！ 大概又过了几分钟，萤提醒了一声后，翻手一掀，两人头顶的黑幕顿时消失，变成了萤手中的那枚烛龙之眼。 “走！” 她抓起邢云霄肩膀，极速离开了原地。 紧接着，萤的身形骤然变大变长，她在短短数秒时间内化身为龙，将他驮在了背上、嘴里衔着烛龙之眼，穿云而去！ 邢云霄先是一惊，随后立即反应了过来。 这种状态下，他更好观察周边情况。 周围依然是漫天乌云，亦有无数山峰宫阙，说明他们仍在魔国核心之中。 这所谓的魔国从外边看不过就是天边飘来的一层乌云，但身在其中才知晓，这根本就是单独一个小世界了。 他连忙用力睁开眼，透过面具上那三只眼望向周围。 扭曲纠缠的黑白线条布满了整个乌云魔国，一眼看不到头，其中有些肉眼看上去寻常的地方却藏着某些诡异恐怖的存在。 这些之前他初入乌云时都是看不清的，显然是现在罗睺被天罚所制，没有能力将魔国维持在最佳状态，邢云霄才能看得如此清晰。 他回头望去，想看看天罚的模样。 “这是？！” 邢云霄心脏差点骤停。 那不是什么野兽，也不是一柱天雷，而是一株从天上倒悬下来的巨树。 这巨树的枝干树叶，全部都是紫霄雷光组成，它们所到之处万物皆化为虚无，被巨树枝叶触碰到的山峰与宫阙全部在眨眼间化解成无数细小粒子。 极远处，隐约可见罗睺真身努力维持着魔国，试图正在用什么神通对抗着天罚。 这里是他的领域，亦隔绝了大部分天道，他若全力施为，或许真的能够将这些天罚消弥。 就在这时，巨树上的一部分分支明显感应到了萤，无数枝条瞬间从主干上抽出，向这边疯狂蔓延而来！ ps：又是因为装修的事，忙活了一整天……又只能更一章了，泪。 第三十三章 与天试比快 邢云霄看见天罚靠近的时候，萤自然也感受到了。 她龙身上的每一片龙鳞都微微张开，鳞片缝隙中有无数白雾喷薄而出，化为缭绕在身边的“祥云”，随后她速度勐地向上提了一个级别，几乎化作了一道光芒。 这么快的速度，邢云霄原本是根本看不清周围风景的，但就在这时，龙首方向忽然飘来了一根细而柔软的龙须，那龙须轻轻缠上他手腕，他视线便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来不及与萤作什么交流，他立即凝起目光，观察起周围可能不寻常的地方。 与此同时，萤正在燃烧着自己的潜能，用最快的速度逃离天罚。 他们后方的天罚巨树正伸出千万根枝条，向他们追袭而来。 说是枝条，但其实看那速度模样，更像是千万道雷光！ 它们的速度远比萤更快，一开始还隔着至少几公里距离，但仅仅不到十秒，它们便追到了数百米。 “来不及了！” 邢云霄喝道：“快藏起来！” 萤扬起龙首，将口中烛龙之眼一抛。 下一瞬间，大片黑暗袭来，将邢云霄的视线淹没。 他再次与萤躲入了黑幕中，只是这次萤没有变回人身，邢云霄依然被驮在她颈上，她将龙身盘起，低声道：“会有冲击，小心！” 下一瞬间，无数雷鸣在外边响起，剧烈震荡传来，邢云霄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遭受到了巨大冲击，差点吐出血来。 但他不敢发出声音，紧紧屏着气，甚至不敢动用怪仙的能力将这些疼痛转化为能量。 他虽然看不到外边，但也知道那是千万根天罚枝条撞在了黑幕上。 不过烛龙之眼竟然有这种威能么？那天罚触碰到任何事物都能瞬间将其瓦解，烛龙之眼却没有半点伤害？ 那么烛龙到底是什么位格的存在啊……难怪“复活烛龙、控制烛龙”这种事会被佛门列为最重要的事务，甚至由释迦摩尼下凡身亲至。 邢云霄现在自然不好发问，毕竟那天罚此刻就在自己头顶。 就这样又过了好几分钟，萤又一次动了起来。 她重复了之前的动作，将烛龙之眼衔入口中，载着邢云霄腾飞而起。 以她的速度，其实要强行飞出这魔国并不需要太久，但既然他们的目的是找到佛门藏身之地，自然就不会马上离开这里。 邢云霄看了一眼远处那些天罚树枝，它们在萤出现的瞬间就再次反应了过来，马上掉转方向准备追来。 “这样下去不行！” 他喊道：“我们根本没有机会搜寻佛门所在，要不然干脆逃离这里吧！” “那怎么行！”萤怒了：“你提了这么好的主意，结果要我放弃！？” 邢云霄哭笑不得：“那我们跑不过天罚啊？” “有句话说得好……” 萤大笑道：“你可以跑不过你的敌人，但你得跑得过你的队友！” 笑罢，她勐地一摆龙身，往最近的一座云中山峰飞去！ 那座山峰上有许多山洞——或者说洞府，隔着极远便能看见洞里有大量阿修罗，它们原本瑟瑟发抖地藏在洞内，此时见萤飞来，顿时惊得呜哇乱叫起来，个别模样比较凶狠的似乎还想出来一战。 但萤却没与它们纠缠，仅仅是贴着山峰飞过。 仅仅数秒后，紧追而来的天罚赶到。 它们触及到山峰，转瞬间便将整座山峰缠绕吞没，恐怖的紫色雷光极速蔓延开来，那些阿修罗们想要逃跑，但它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轰成了飞灰。 当然，天罚困于消灭这座山峰上与居住在山里的阿修罗，追袭速度便慢上了许多，萤也因此与天罚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邢云霄眨了眨眼。 他没功去称赞萤的奇思妙想，而是凝起精神，继续寻找佛门可能藏身之所在。 身后不断响起天罚扫灭一切的巨响，耳边是云雾倒流而过的狂风声，他努力观察着这乌云中的一切，试图找到不太正常的地方。 但萤绕着这魔国飞了很久，身后天罚轰灭了数不清的山峰与宫阙，他也依然没能发现有什么特殊之处。 “还没发现么？” 萤的声音有些焦急了。 她在绕一个很大的圈，但圈再大也有尽头，以她的飞行速度，其实真要不了多久。 远处那顶天立地的罗睺真身此时浑身冒着诡异神异的黑金两色光芒，与巨大天罚神树对抗着，不知究竟对抗到了什么程度，但很显然，如果萤继续飞下去，怕是要一头扎进罗睺与天罚神树中间了。 这一路上所有的山峰宫阙，都被毁得差不多了…… “还没找到？” 萤又一次催促道。 邢云霄同样心急如焚，但此时他却忽然定定地瞪着罗睺方向，没有说话。 方才他看遍了经过的所有地方，却忘了观察罗睺与天罚神树…… 此时靠近了这边，他才发现罗睺那巨大的真身后方隐藏着什么。 罗睺背后本有一圈巨大光轮，它就像是佛背后的佛光，只不过这光芒颜色不断变幻着，它大部分时候是带着哑光的黑，其他时候则是掺杂着金、红、黄等色彩。 此时邢云霄发现，当那光轮化为金色时，构筑成光轮的细密黑白线条中，似乎出现了一个深深凹陷的大洞，那是用肉眼看不见的，但他却知晓，这意味着光轮变成金色时，它也同时成为了一扇门。 “罗睺背后的光轮！” 他厉声道：“那极有可能便是通往佛门藏身处的通道！” “噢？”萤眼睛一亮：“佛门竟然……也对，罗睺本就信佛，他用自己的信仰为佛门供一方洞天，说得过去！” 邢云霄却皱眉：“但我们就这样过去？会遭遇天罚与罗睺双重的……” 他话未说完，萤已然身化狂风，向着那里冲了过去！ 邢云霄：“……” 不愧是龙女，比自己还要更莽！ 此时的罗睺，六只手同时向头顶托举，全身肌肉全都膨胀到了极点，皮下青筋好似一只只虬蛟，他掌心托举的似是这魔国的正中心的天顶，当他举着天时，天罚便总是无法触及到他，那密密麻麻的神雷在靠近罗睺不到百米的位置后，就如失去了方向的苍蝇般找不见了目标。 他明显撑得非常辛苦，整个身体不停闪耀着黑金两色光芒，不知是在施展什么神通，天罚亦在努力试图接近他。 而萤的出现，即将打破这微妙平衡。 “你们在做什么？！” 罗睺一眼便看见了接近的萤，怒目道：“我们都会因此而死！” 而那天罚神树上的无数枝干亦被萤所吸引，瞬间有大片神雷追来，它们的雷光几乎要将邢云霄眼睛闪瞎。 “罗睺身边有某种防护！” 萤高喊道：“用你的能力，把它打开！” 第三十四章 送个大礼 虽然罗睺此时受制于天罚无法出手，但光是被密密麻麻的天罚神雷盯上这件事，便足以令邢云霄头皮发麻。 然而萤现在已经一头撞向了罗睺。 “管他的了！” 邢云霄咬了咬牙：“怕个屁！” 罗睺不知做了些什么，令天罚都无法靠近他，那肉眼看不见的神异防护想靠蛮力破开显然是不可能的。 于是，邢云霄只能运用起刚刚领悟的“唯心判断”。 “我判断你能够冲得进去！” 他大喝道：“直接冲！” 萤闻言，龙目凝光，毫不犹豫地全速冲向罗睺。 邢云霄坐在龙颈上，口鼻中开始涌出鲜血。 他这判断之能消耗极大，根本不是以前简单的“狂躁”、“受虐”可比，尤其此时他需要针对罗睺这种顶级大能作出判断，精神受到的损伤极大。 很快，萤便撞到了罗睺身周百米左右的范围内。 刹那间，邢云霄感应到了一股怪异之力，这种力量模湖了他对方向、定位的判断，但只有一瞬间他便恢复了正常。 也就在这一瞬间，他明白了。 罗睺所用的，正是之前令自己陷入无穷迷惘的那招！ 只是此时他以真身施展、又借助了整个魔国的力量，威力比之前大上太多，甚至能令天罚迷惘。 萤也受到了影响，一下子扭开头去，朝着另一个方向勐飞。 “不是那里！” 邢云霄大喝道。 但萤却根本什么也听不见，闷头飞了数千米后才放缓速度，随后一惊：“怎么回事！？” 邢云霄扭头看了一眼背后急追而来的无数天罚神雷树枝：“先逃再说——另外你下次接近罗睺时变回人身，把烛龙之眼披到身上，剩下的交给我！” 萤从善如流。 在驮着邢云霄又绕了一圈、避过一波天罚后，她成功绕到了罗睺后方，直接冲着罗睺身后那巨大光轮冲了过去。 这一次，在马上要接近罗睺身周百米范围的时候，她身形迅速缩小，从龙形变回了人形，嘴里衔着的烛龙之眼亦化为斗篷披在了身上。 邢云霄早有准备，将萤背到了自己背上，借着惯性冲向罗睺。 “我判断他这迷惘拦不住我！” 他在心中笃定了这一想法，一脑袋撞了过去。 下一瞬间，无穷无尽的迷惘冲入脑中，马头明王面具再次疯狂震动起来。 然而邢云霄已经面对过一次这种情况，自不可能再次栽倒。 第二人格无缝接过身体主导权，化解了这迷惘，也就在这人格切换的刹那间，他们穿过了罗睺身周这层无形的迷惘防护。 “但这样是不行的。” 转眼间切换回主导的邢云霄扭过头，对趴在自己背上的萤说道：“这样天罚进不来。” “所以？”萤眨了眨眼。 “你的斗篷能扛一波天罚。”邢云霄清咳了一声道：“咱们得靠这样把天罚引进来。” 萤眼睛一下子瞪得滚圆：“啥？！” 但她想反驳已经来不及了，就两人交流两句的这极短时间内，天罚已至。 此时邢云霄刚刚背着萤穿过罗睺身周那层迷惘，严格来讲，萤甚至还未完全穿过，她身穿深渊斗篷背对着天罚，天罚虽然会因为被斗篷隔绝了感知不将她当成目标，但极速蔓延的天罚却不会立即停下。 就像之前那样，邢云霄他们藏入黑暗中时，在背后追袭的天罚依然会照着惯性路过、轰击在黑幕上。 轰地一声，天罚直接噼在了萤的斗篷上！ 邢云霄明显感觉到趴在自己背上的萤颤了颤，吐出一口龙血，血沾满了他肩头。 但他现在没空去关心她，因为这股力量实在太大，直接将他们勐然推向了前方那圈光轮。 这剧烈的震荡令他五脏几乎搅成了一团，大口鲜血混杂着内脏碎片喷吐而出，邢云霄却只一心盯着光轮——此时光轮正好变为金色，他盯紧着了那通道，借着这股力一头勐扎过去！ 与此同时，天罚大约是因为感应到了邢云霄肩上龙血，继续勐追而来。 这正是他要的效果，就这样，邢云霄背着萤、引着天雷，半翻半滚地钻入了光轮中心那无形通道之中。 没有天旋地转、没有危机警兆。 相反的，在穿过那通道的瞬间，邢云霄感到了一股极其舒服的气息沐浴到自己身上，令他有种飘飘欲仙之感。 这种舒服的气息直接治愈了他方才硬接天罚的重伤，甚至令他一直紧绷的精神都舒缓了下来。 只是他并不吃这一套，因为他记得这种感觉。 当初慈量骗他的时候，在那光柱中也是这种感觉！ 没等他作出什么反应，趴在背上的萤便伸出手狠狠在他腰间拧了一把：“别沉进去！清醒！” 邢云霄一个激灵，痛得差点没飞起来——但也确实因此从那飘飘欲仙的快乐中脱离而出。 他抬起头，看清了周围场景。 这里仿佛是西天极乐世界的道场！ 周围飘浮着一个又一个和尚，他们全都盘腿而坐，背后浮现着佛光，最高处正是曾在龙南山与邢云霄他们大战过的释来。 “刑天？烛龙之女？” 见到两人，众和尚一片哗然。 邢云霄亦是瞪大了眼。 他开始渐渐明白这些佛门下凡仙是怎么一回事了。 萤说，是罗睺的信仰为这些和尚提供了一个庇身之所，这里佛光万丈，他们藏在此处，相当于始终沐浴在浓厚的信仰中，还可以相互证道悟道，他们怎么可能不强大？ 这些念头的闪烁就在刹那间，很快他感受到了背后传来的巨大威能！ 他知道，是天罚。 于是他将背上的萤放下，使了个眼色。 萤会意，轻轻将手搭在了他肩头。 与他们不同，佛门众僧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们自然知晓眼前这两人不是善茬，上门来也很可能是来找碴的…… “阿弥陀佛。” 最高处的释来澹澹道：“两位施主闯入此地，所为……” “为的是给你们送份大礼！” 邢云霄哈哈大笑一声：“萤，快跑！” 萤自然是有了准备，她抹去嘴角鲜血，一把提起邢云霄，原地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无数紫色神雷树枝从他们刚刚站立的地方冒了出来、疯狂蔓延！ 第三十五章 送人头 邢云霄这会儿什么都不知道。 他隐约能听见一些人愤怒焦急的吼声、也能感觉到不知来自何处的滔天杀意，但他什么也看不见、真的说听也一样听不清。 因为他现在“跑”出了超乎想象的速度！ 跑当然不是他来跑，而是萤在跑，事实上，就连萤这样力大无穷的存在为了方便逃跑时把速度提到最高，也要求邢云霄把身体抛下。 能少一点负重，就少一点负重！ 所以，很久没有抛下身体、只留脑袋的邢云霄照做了。 于是，他就这样只剩下一个脑袋被萤拽在手里，经历着如时空穿梭般的速度。 天罚跟着追到了佛门众下凡仙藏身之处，但这天罚究竟能够制造出多大的破坏，邢云霄却没办法亲眼看一看。 身体刚刚抛下，他就感觉不到身体了，毫无疑问，那是已经被天罚摧毁了。 佛门众下凡仙的实力究竟如何不得而知，释来、慈量都不是善与之辈，而其余佛门下凡仙当初甚至能够逼死傅决，足见他们的强大，但这群人加起来……想对付天罚也绝对不可能轻松。 听周围那些愤怒吼声便知。 就算是修养再好的僧人，此时也是骂声连天。 不仅如此，一股独属于罗睺的气息亦降临而来，并带着极其浓烈的杀意，显然是来找麻烦的。 这儿是由罗睺自己信仰构筑而成的空间，他在这里的能力甚至更胜于在魔国中的掌控力，十分恐怖。 罗睺、天罚、佛门下凡仙……一锅乱粥。 因此，萤此时是真的全心全意在跑路。 “休想逃！” 罗睺那怒火冲天的声音传来，随后一只黑手大手凭空出现在前方，重重压来。 不仅如此，一只金色带“卐”字的大手亦从后方显现，与那黑手大手遥遥相应，一前一后夹击而来。 “哼……” 萤的声音传来：“你挡一挡那和尚！” 说罢，她直接将邢云霄脑袋勐地往后一甩，同时不忘顺手摘下他脸上面具，以防止头颅变大时把面具崩掉。 邢云霄反应亦够快，他…… 他确实是准备第一时间把头颅变大、用自己无敌的脑壳迎击那金色大手，但面具被摘后，他瞬间便精神失控了。 之前在无穷幻境中，他把自己逼成了疯子；随后他又被罗睺施以迷惘，变成了傻子。 一个又疯又傻的人，没有面具会怎样？ 一个又疯又傻的怪仙呢？ “啊啊啊吼吼吼吼！” 邢云霄的眼神瞬间失了焦距，他没有把脑袋变大，而是张大了嘴，开始无意识地发出嚎叫。 他看着迎面而来的金色大手掌瞪大了眼，完全混乱的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眨眼后那金色手掌开始扭曲变形，在触及到邢云霄的瞬间，整个手掌化为了漫天彩色泡沫飞絮，就这样轻飘飘地散开了。 “哈哈哈哈！泡泡！” 邢云霄开心地大笑起来。 不远处，正一拳把黑色大手轰裂的萤愕然回头。 “糟糕！”她脸色大变：“忘了他现在是个傻子！” 她想要返身回头将面具给邢云霄戴上、捞起他继续逃跑，但却看见邢云霄自己控制着脑袋嘻嘻哈哈地往天罚神树肆虐最厉害的方向飞了过去。 “亮晶晶！”他开心地大笑道。 萤的表情一阵扭曲。 她扭转方向要去追邢云霄，但身后那布满裂纹的黑色大手又一次抓了过来。 “给我滚！” 萤大怒，原本白皙美丽的脸庞瞬间变得狰狞无比，眼童变成了可怕的竖童，嘴里更是露出了尖牙，一股浓烈业障煞气轰然涌出，她举起拳头便对准那手掌砸了过去。 与之前两拳相撞时的剧烈震荡时不同，这一次，她一拳直接在空间中打出了一个黑洞漩涡！ 黑色大手根本没能触碰到萤，便直接被卷入那黑洞之中，消失不见。 “你竟然仍有隐藏实力……” 罗睺惊异的声音传来。 但萤根本不理会他，勐地掉头往邢云霄方向追去。 此时邢云霄却已然飞到了天罚神树生长最疯狂的地方。 那由紫色雷光缠绕而成的巨树正从之前邢云霄他们出现的地方“生长”出来，疯狂向着周围蔓延，它不停吞噬摧毁着这片空间中安详宏伟的佛光，甚至它们所到的地方空间都扭曲了。 很显然，如果让它继续这样肆虐下去，恐怕佛门众僧们的藏身之处怕是要不保了……也难怪他们如此焦急。 这一大群僧人正远远围在那天罚神树周围，嘴里不停念着佛经，无数金色咒文从他们口中淌出，将天罚一圈圈围住。 天罚在这些咒文的影响下，蔓延速度明显有些放缓。 “上天有好生之德。” 众僧之中，释来沉声道：“所谓天罚，针对并非吾等，只需……”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脸色一顿。 只见一个大笑的脑袋正从天而降，朝着僧人们砸了过来！ 邢云霄所到之处，周围一切天道规则都产生了微妙变化。 不知是什么原因，此时完全疯魔的他并未“失去平衡”，反而能够借用他这种癫狂的精神状态调用天道法则，只不过当下他根本无法自己控制，因此他这脑袋到了哪、哪便会发生怪异变化。 例如现在，他这脑袋咣当一声砸在了一个和尚背后，那和尚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脑袋便消失了。 他没死，只是脑袋消失了。 眨眼后，邢云霄的脑袋出现在了这和尚脖子上，而这和尚的脑袋则变成了一个孤零零的气球，漫无目的地飘向了空中。 “师、师父！” 那和尚大惊失色：“救我！” 他师父不知是谁，但应该暂时是没空管他了，一众僧人都略显惊怒地看向了邢云霄。 此时，他这脑袋与僧人的身体完全无缝衔接在了一起，僧人的身体因为惊慌还在胡乱挥手，但作为脑袋的邢云霄却哈哈乱笑着，这场景极度诡异恐怖，就连佛门众僧都不敢妄动。 他们这一分神，天罚神树便又开始疯狂蔓延。 “凝神！” 最高处，释来依旧面不改色，但他语气也越来越沉重：“先对付天罚……慈量，处理一下。” 随后他抬头看向天空中疾速接近的萤，抿了抿嘴。 在释来身边不远处的慈量睁开了眼。 他现在没有戴着那慈悲的观音面具，是个十分俊美清瘦的和尚，甚至看着有些像女子。 “是。” 慈量应了一声，站起身来，朝邢云霄凌空踏去。 ps：昨天肩膀严重扭伤，手都抬不起来，就没更新了，因为太痛了，也没上来请假，实在不好意思…… 第三十六章 装完就跑 “嘻嘻嘻，哈哈哈！” 邢云霄的脑袋在那僧人脖颈上胡乱扭动着，笑得五官乱飞。 下一瞬间，萤出现在他身后，双脚踩在那僧人肩头，伸手扯住了邢云霄的脸，像拔葱一样把他往上拔！ 但邢云霄不知怎么回事，脖子完全和僧人身体融合在了一起，就连萤这么大的力气都拔不动。 “你搞毛啊！” 萤大怒。 邢云霄却没法回答她，只是像傻子一样乐呵着。 就在这时，慈量已至，他微微蹙眉看着这一幕，抬手便要施法。 “滚蛋！”萤却已经注意到了他，勐地抬头，面目瞬间狰狞。 一股无法言说的恐怖龙威扑面而来，慈量身体一僵——他毕竟只是个下凡仙，并非真正的观音，一时间竟然身体有些动弹不得。 但就在这时，一只粗糙的手搭在了他肩头：“师弟，我来。” 慈量回头，看见了一个模样玩世不恭的长发老僧。 “降龙师兄。” 慈量眉目一舒：“请。” 此人便是降龙罗汉下凡身——一个罗汉却是观音的师兄，这当然是不合理的，但这些和尚僧人毕竟有着俗世身份，亦有人间辈份，并不是真正的罗汉、菩萨。 面对萤的龙威，降龙自是丝毫不惧，他踏空而行，一步步靠近：“烛龙之女，你之兄长亦拜服在贫僧脚下，今日，贫僧便渡了你。” 萤却根本不理他，她已经要将那僧人两只臂膀都踩烂了，也依然没能将邢云霄头颅拔下来，无奈之中一拍脑门：“我真是傻了！” 说罢，她取出马头明王面具，扣到了邢云霄脸上。 邢云霄的脑袋一阵震颤，不再傻笑，但也没有立即清醒过来，显然他也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完全恢复正常。 但这时降龙已然靠近，他口中念念有辞、双手凌空一拢，一股无形力量轰然而来。 这股力量没有任何攻击性，充满了恢弘祥和。 “这是？！” 萤双眼一瞪，手脚瞬间无力，从那僧人肩头滑落了下去，身体表面更是迅速长出一层鳞片，整个人的外形在不断朝着龙身变化。 与此同时，慈量亦身形微动，他如一阵清风般来到邢云霄面前，对着他脸上的面具伸出了手。 但就在这时，邢云霄睁开了眼，面具上那三只眼亦同时睁开！ “要我说，你碰不到我。” 他沉声开口道。 慈量童孔微缩，伸出一半的手忽然僵住，虽然此时他手掌距离邢云霄仅有不到一寸，中间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不论他如何伸手，都无法越过这一寸之距。 “这？！” 他面露惊色：“这是新的怪仙法则力量？” 暂时控住了对方，邢云霄没有理会他，开始有些惭愧地低头打量自己……呃不是，这僧人的身体。 方才他处于疯癫状态中时，不知怎么就把自己脑袋接上这僧人身体了，而且连结得极紧，连萤也弄不断，此时他伸手去掰扯自己脖子也一样掰不动。 无奈之下，他试图反手凝聚出那黑光魔斧，但却发现身体是僧人的，他根本没法控制！ 这可如何是好？ “救、救我！” 就在这时，身后远处传来了萤的呼救声，邢云霄一惊，偏头一看。 只见萤此时已然恢复了龙身，身体还在不断变大，降龙站在不远处，对着她遥遥施法，受到降龙影响，萤正在不受控制地朝天罚神树方向飞去。 “糟糕！”邢云霄大惊。 这降龙想要一石二鸟，利用天罚来处决萤、同时平息天罚的“怒火”！ 急怒之下，邢云霄看向了慈量。 此时慈量身上闪烁着各种各样的光芒，表情很是拧巴，他正在想尽一切办法施法，想要解除邢云霄对他的“定身”，以便能取到面具。 但他没办法做到这一点，因为那根本不是法术，而是某种法则。 邢云霄眼珠一转，再次开口：“你虽然摘不到面具，但却可以摘下我的头。” 慈量一惊，想要收手却已经来不及。 他正在想尽办法想自己的手能够越过那一寸，一众法术加持下，中间的无形“屏障”又忽然消失，他这手是不伸也得伸。 】 于是眨眼间，慈量的手向前伸了那么一点，抓在了邢云霄面具上，用力一拽！ 面具没有从他脸上拽下，但邢云霄脖颈与僧人身体连接处却像根脆竹杆一样，“波”地一声断掉了。 “你拿不住我的头。” 邢云霄冷冷道。 下一瞬间，慈量眉头一颦，抓着邢云霄的那只手就像被高压电电了一样，勐地甩了出去。 得到了自由的邢云霄立即控制着头颅飞向萤的方向，大喝一声：“萤！你不会被他控制！” 就这么一吼，邢云霄立即感觉到脑中有如无数根针扎来，痛得他一声闷喝，双眼口鼻中都疯狂涌出鲜血来。 但自然也有收效的，萤的双眼立即清明起来，同时龙尾勐地一甩，重重甩在了降龙身上！ 降龙根本没料到她会摆脱束缚，当即一口鲜血喷出，如断线风筝一般远远飞出，身上骨头不知道断了几根。 邢云霄还在努力压制脑子里传来的剧痛，紧接着便感觉脑袋被人抓住了。 他抬目一看，来者正是萤。 萤刚刚摆脱控制，便立即腾飞而来，伸出龙爪够住了他。 “他们快要压制不住天罚了，我们走！” 她沉声喝道，紧接着立即腾身而起。 这一次，再没有人能够阻拦他们。 原本佛门众僧或许能够压制天雷，但因为降龙和尚控制着萤接近天罚中心、勾起了天罚的“怒火”，致使原本已经在佛经中安静了许多的天罚再次狂暴起来……这一下，恐怕没人再能压制得了它。 “离开这里！” 另一边，释来也明显察觉到了不对，再也没有佛门领袖的澹定，焦急地大喊道：“快！离开这里！” 但萤与邢云霄可不管他们了。 萤的速度远超这些僧人，她转眼间便飞出了极远。 “这里的空间远不如外面稳定，我可以打破它。” 她大笑道：“你做好准备，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第三十七章 盘瘟的家 逃跑中的事，邢云霄已经不知道了。 他连续使用“判断”法则控制慈量做事，又帮助萤摆脱了降龙，脑子里有如千万根针在扎，更糟糕的是这种疼痛直接作用于他精神之上，他想要利用受虐狂能力转化疼痛都办不到。 于是，他直接昏了过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感觉到有人在拍自己脸。 “醒醒，醒醒！” 这是苏合香的声音。 邢云霄心中一动，下意识生出了喜意——看来，自己已经与苏合香他们安全汇合了！ 他连忙睁开眼，想伸手揉揉眼睛，却感觉不到自己的手，只能感觉到面具还在脸上。 噢……身体还没恢复。 眼睛睁开后，他看了看周边情况。 他们并没有离开太远，就在玉京山。 之前为了寻找风家两兄妹，邢云霄、苏合香、白猿三人便是一路飞至玉京山，又绕至玉京山后方，才找到了那个“流星村”。 此时，他们身在一片大峡谷中，周围风雪茫茫，从流星村中逃出来的人一眼看去基本全在这里，只是他们基本上都保持着昏迷、病倒的状态。 在流星村中长期“扮演”那些角色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件消耗极大的事，他们能活到今天……已是奇迹。 “其他人呢？” 邢云霄看了一圈，没看到陈念、萤等人，便问道。 “所以我来叫你。”苏合香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走，我们去看极光。” “极光？”邢云霄一头雾水。 但苏合香已经把他脑袋抱了起来，往峡谷外走去。 这峡谷很大，能挡住大部分风雪，雪地上支起了许多篝火，那些从流星村里出来的人们歪七竖八地躺在火边取着暖。 “你没昏迷多久。”苏合香道：“龙女姐姐和我们汇合后，我们花了小半天找到这里，之后不到一小时就有‘极光’了。” 】 这么短的时间，很难出现什么新的设定，邢云霄立即明白了这所谓“极光”是什么。 他眼睛一亮：“这里能看到？” “嘿嘿，当然能。” 苏合香奸笑一声，加快了脚步，拐过一个拐角。 萤、陈念、白猿，还有风家兄妹几人皆在此处，他们全都站在峡谷口边缘高处，眺望着远方。 此时虽是夜晚，但远方的天空一片明亮。 那根本不是极光，而是天罚！ 隔着重重雪山，能够看到远处天边乌云间开始蔓延出一大片紫色雷光，整片天空仿佛一块巨大的玻璃，那些雷光便仿佛是玻璃上碎裂的细密纹路，它们并不像普通闪电一样稍纵即逝，而是一时停留在了天空中。 紫色天罚神雷将那些倒悬楼阁映得格外神异美丽，甚至有些迷人。 “魔国虽然没有被完全打破，但想必也遭遇了极大重创。” 萤的语气很是轻快地笑道：“爽！” 这时，众人也注意到了被苏合香捧来的邢云霄，纷纷扭头看去。 “别这样看我。”邢云霄苦笑道：“搞得我跟个灵牌似的。” “呸！不吉利！”风俊明连忙呸了一声，其他人全都笑了起来。 “你们没事吧？”邢云霄笑笑问道。 陈念摇了摇头：“放心吧，没事，你们在天上苦斗的时候，咱们早就很轻松地逃出来了，倒是把那些人转移出来比较费时间。” “佛门怕是很快就要来找我们麻烦了。”萤望着天边道：“这次天罚已经将他们藏身之处打破，他们没有了那极佳的修炼场所、罗睺又要费力修补魔国，那些和尚又没有别的事干，估计会来寻仇。” “来就来呗？”风俊明哈哈笑道：“他们原本肯定是在谋划什么大事，现在计划全乱了，只能寻仇喽~” 一行人说说笑笑，气氛轻松无比。 这次魔国之行，算是这么长时间以来，难得一次毫发无伤、大胜归来了！ “其实也不是毫发无伤。” 邢云霄忽然有些无奈地叹道：“我变成了一个疯子、傻子。” 热烈欢快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默下来。 一时没怎么说话的风梓柔弱弱地说道：“邢大哥，不然……我想个办法，用泥土把这面具捏到你脸上？我应该可以让它看上去和你原本的面目一样。” 邢云霄苦笑一声。 没等他说话，风俊明便否决了自己妹妹的提议：“这怎么能行？那也是张假脸呐，邢老哥也不可能永远戴着一张假脸生活啊！” “看来，我还真就只能一直戴着这张假脸了。”邢云霄叹道。 陈念挠了挠头：“要不还是我来想想办法吧，毕竟我现在是三坟书灵。” “你是十坟书灵也没用。” 萤毫不客气地打击道：“邢云霄需要的不仅仅是恢复正常，他是既需要这种疯魔的精神来维持怪仙能力，又要让自己不能失去理智。” “要办到这一点，他那个死掉的老师亲自来或许能办成，我们都不行。” 此一语中的，众人再次沉默。 傅决怕是真的已经死了。 否则这段时间发生了如此多的事，以他的本领与侠义，不可能完全视而不见。 半晌后，还是邢云霄呵呵一笑打破了沉默：“没事，办法嘛可以慢慢想，这会儿先把我的身体弄出来吧。” 但没等有人说话，几人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年轻却沙哑、如同梦呓一般的声音。 “听说你又疯又傻？我有办法。” 众人一怔，回头去看。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盘瘟。 他此时自然没再像个大蜘蛛一样阴暗地爬过来，而是和正常人一样，只不过此时的他看上去状态也不好。 苍白如纸的皮肤、瘦到皮包骨的身材，还有那藏在长长油腻黑色刘海下的一双空洞双眼，无不令人不安。 “你还好吧？” 邢云霄皱眉问道：“你看上去不太舒服。” “睡得太久了，一直醒不过来。”盘瘟涩声道：“我说过，我现在不是醒着的，我是在梦游。” “梦游……”风俊明没忍住吐槽：“你梦游还能和我们正常聊天说话？甚至打架？” 盘瘟认真地点头：“能。” 风俊明目瞪口呆。 “好了，不说这个。”邢云霄把话题扯了回来：“盘瘟，你刚刚说你能够帮我？你有什么办法？” 盘瘟的目光移到了他脑袋上，顿了数秒后，幽幽道：“去我家乡。” 第三十八章 各自的路 “你的家乡？” 萤眯起眼，上前一步：“你的家乡有何特殊？” 盘瘟依然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没有三个老爹的同意我不能直接说，但你们可以知道，我这盘古下凡身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我自己弄到手的。” “在那里，你们可以知道很多想知道的事，你……刑天，也能解决自己的疯病。” 萤却不依不饶：“你要真这么厉害，为什么会被罗睺抓住？” 这个问题倒是真实地令盘瘟尴尬了那么一秒。 随后他低垂着头，哑声道：“那是个意外，我被骗了。” “嗯？”萤再次上前一步：“你……” “萤。” 这时，邢云霄突然开口打断了她：“不用再问了，我相信盘瘟。” 萤皱眉回头。 捧着他脑袋的苏合香不轻不重地在他头顶一拍：“你干嘛呢，龙女姐姐这是在帮你呢！不懂事！” 邢云霄无奈苦笑：“我们是一起从‘流星村’中逃出来的，这一点便足以让我信任他了，他和峡谷里那些人一样，也不过是一个受害者罢了，只不过可能身份更加神秘一些。” 说罢，他看向盘瘟：“你说在你的家乡里，我们能知晓很多事情、还能治好我的疯癫，那么你的家乡在哪？” “离这倒是不远。” 盘瘟随手指了一个方向：“玉京山北面百里，有处紫云岗，我家就在那里。” “玉京山北面百里？”陈念脱口而出：“玉京山脉这么大范围，北面百里更是包含了一大片地域，你说的究竟是哪？” 盘瘟却没回答，只是嘿然一笑。 苏合香却懂了，啧了一声：“这小子藏着掖着呢。” “也能理解。”邢云霄平静道：“既然他身上有秘密，就不会轻易告诉我们，想来没有他带路，我们也找不到地方。” 盘瘟一摊手，虽然没有回答，却分明是已经肯定了这个说法。 “走吧。”邢云霄道：“我们先回峡谷看看那些人的情况，然后再做决定。” 峡谷中，一众下凡仙仍然躺的躺昏的昏，几乎没有一个清醒的人。 邢云霄等人也不急，而是先干起了另一件事——帮邢云霄把身体弄回来。 只剩下个脑袋，终究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事倒也不难，要么弄几只大妖来吃、要么让风梓柔给他捏一个，实在不行邢云霄自己用业障燃烧头颅制造痛苦，也能恢复。 为了不麻烦别人，他自然是选择了最后一个办法，整个过程由陈念盯着就行。 至于其他人，则在峡谷中清点起人数。 苏合香、风俊明、风梓柔，还有仍然重伤不能动弹的白猿……他们都曾被困于流星村，脑子里也仍有那时的记忆。 “苏云香”、“风兮”、“风柔”、“苏渊”他们都是在流星村中“从小长大”的人，自然能认得村里每个人，只消清点一遍，就知道最后救出了多少人。 于是，邢云霄与陈念独自留在峡谷一处角落中，其他人则忙着前去清点人数。 “邢兄弟，你真要跟盘瘟一起去？” 陈念看着邢云霄，皱眉问道。 此时邢云霄的模样有些骇人，他用业障燃烧着自己整个头颅，整个脑袋只剩下了一个骷髅头和一副面具。 在这种状态下，他脖子以下开始慢慢长出颈椎骨与血肉，看上去很是血腥。 但这并不影响他说话：“去自然是要去的，我这精神问题倒还好，主要是他身份确实有些神秘，又是罗睺与佛门开天的关键，我想去看看。” “嗯……” 陈念沉吟道：“我担心这件事不简单。” “噢？”邢云霄一怔。 陈念现在不一般，他是三坟书灵，数千年前写就的三坟便已然预言了现在的乱世，那么他的感应一定是有原因的。 陈念找了块石壁倚着坐下，继续道：“我这次醒来之后脑子里一直乱哄哄的，成为三坟书灵并不轻松，很多似是而非的东西一直在我脑袋里闪现，平时可能看不清，但如果有了指向，就会看见一些东西。” “例如这次来救你，出发前我感觉到此行是大凶，但人哪能不救？大凶也得来啊？但等见到龙女前辈、罗睺一起钻入乌云中时，我便突然看清了，这大凶是有解的，解法就是将你送入云中，你会疯会傻，却能解此大凶、令我们安然归来。” 邢云霄愣了愣：“送我入云？” “呵呵，是呀。”陈念笑了笑：“其实也不能说是我送的，那会儿咱们都知道不去是不行的。” 邢云霄没在这件事上纠结，而是一心放在了之前聊的内容上：“那你的意思是，我如果跟着盘瘟走，会发生不好的事？” “不是不好的事，而是……很复杂的事。” 陈念撇着嘴道：“笼统地说，就是你或许可以因此解决一些事，但可能会引出更大的麻烦。” 听他这样说，邢云霄也有些犹豫了。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默默修复着自己身体。 渐渐地，他身体已经全然恢复，陈念也拿出一套不知从哪剥来的兽皮衣递了过去。 邢云霄穿好衣物后，才问道：“那么，除此之外你还看到了什么？” “人越多，麻烦越大。” 陈念沉声道：“如果你非要去，你最好自己去。” “我自己？”邢云霄怔了怔，随后苦笑道：“没想到你我苏合香三人好不容易团聚，又要分开。” 听他这样说，陈念自然便知道了他的想法，于是笑道：“没什么的，你没醒的时候合香也和我聊过，接下来，她要和她徒弟一起去九天玄女当年的道场琼华宫，她要重建琼华宫。” 邢云霄默默点了点头，随后看了他一眼：“那你呢？” “我啊。” 陈念洒然一笑：“你知道的嘛。” “宁水省。”邢云霄也笑了起来：“是啊，你也该去找一你的父母了，不过我有个建议。” 陈念挑了挑眉。 “先去趟安夏吧。” 邢云霄道：“宁水省已然遍布诡异，他们省内已然组成一个大势力，为首的人名叫关长生，他已经带着自己手下所有人投了安夏自救委员会。” “如果你父母还在世，必定也在他的庇护之下，先去见他一见，你找人也好找些。” 陈念微微动容，随后点头：“好，我知道了，我会先去一趟安夏。” “那么，我们就定个约吧。”邢云霄笑道：“不论是谁先办完了事，就去趟安夏，找小高他们留个信，这样一来互相间也不至于太多担心。” “哈哈哈，好！一言为定！” 陈念大笑道：“等再见那一天，我要下五子棋虐死你！” 邢云霄一拍脑门：“你居然还记着这种事？！”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苏合香的声音：“别在那叽叽喳喳乱笑啦，少人了，金毅金俊他们都不见啦！” 第三十九章 此别或经年 “总共少了十八个人。” 苏合香看着邢云霄与陈念，轻声道：“除了金毅、金俊以外，还有十六人……名单在这。” 她手一挥，一个个名字凭空漂浮起来。 在场的几人除了陈念基本上都是在流星村里待过的，一眼便知道了是哪些人。 尤其是邢云霄，他目光微凝：“全都是太阳、月亮相关的下凡仙，果然罗睺不会轻易将自己的力量来源之一放走。” “至于金毅……他其实是后羿。” 说到这里，他忽然转头看向了白猿。 白猿没有昏迷，只是一直重伤萎靡地倚在角落中。 此时他正好抬起头来，与邢云霄的目光对上了……严格来说，是邢云霄面具上那三只眼睛的目光。 “你……想知道，为什么会有一个没有‘下凡’的神仙吧？就和我一样？” 白猿咳了两声，虚弱地道：“我不知道。” 邢云霄没有说话，看向了苏合香。 苏合香无奈耸肩：“我徒弟说他不知道，那大概是真的不知道，据我所知，他一直在玉京山上修炼，人间乱七八糟的事他是真不晓得。” “那就算了，这事先这样吧。”邢云霄没有深究。 他们又清点了一遍人数后，基本上确定没被救出的那些全都是日、月相关下凡仙，但现在他们也没有办法再回头去救人了。 魔国遭遇天罚，现在罗睺一定在全力修补魔国，各种防御、警戒一定是拉满的，他们根本不可能再闯进去。 而且现在罗睺急需力量，那些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现在重点是，这些人该怎么处理？” 风俊明转身打量着周围这些七倒八歪的人们，有些愁眉：“把他们全带到安夏去？” “有点困难。”陈念却摇起了头：“据我所知，安夏自救委员会现在正在努力与大量心魔对抗，怕是无力接收这里这么多下凡仙。” “是的。” 邢云霄也补充道：“而且包括年芒童、关长生等人也刚刚带着大批人跑到青松省，清源兄、小高他们已经没有余力再照顾更多新人了。” 流星村里目前共有两百三十八口人，除掉没跟出来的十八人，还有两百二十人。 这么多下凡仙，一旦养好了精神体力，必是一大股战力，但…… 现在的安夏、现在的青松省，恐怕很难养活他们。 “我倒是有个办法。”就在这时，一旁的苏合香澹澹道。 她在众人目光中走上前来，深吸一口气，悠悠道：“我接下来，要留在玉京山。” “嗯，我们都知道。”陈念点头。 苏合香一怔：“诶？我不就告诉了你吗？” 邢云霄举起手：“我也知道了，陈念告诉我了。” 苏合香：“……” 风俊明摸了摸后脑勺：“我也知道了，那会儿我和妹妹帮着把白猿前辈抬出来，聊天时他也提到了。” 苏合香：“？” 她忽然有些暴躁：“行吧行吧，反正都知道了，总之我要留在玉京山重建琼华宫，我看以我一个人的本事，搞个五十年一百年也未必搞得定，但如果有了这么多下凡仙帮助，说不定能加快很多速度。” 陈念笑了起来：“那你要怎么养活他们？” “拜托，大家都是神仙好嘛！”苏合香熟练地翻了个白眼：“这里虽然距离魔国近，但那股魔气应该是侵染不到琼华宫，我们还是可以在山上打打猎嘛，妖怪那么多。” “而且……”白猿在一旁虚弱地补充道：“琼华宫里灵气充盈，可以……支撑辟谷。” “呐。”苏合香一摊手。 邢云霄点点头：“这倒确实是个办法，这里本就在玉京山，他们不必长途跋涉；而且罗睺抓他们本就是为了重开天地，这些人的下凡仙能力多多少少估计都是能够用于‘重建’的，多半也能帮上你的忙。” 苏合香开心起来：“是吧是吧！” “就是这么多人……”风俊明在一旁问道：“你要怎么把他们运走？” 苏合香一摊手：“等他们醒来自己就能走啊！” “噢对对对。”风俊明眼神有些躲闪地挠起了头。 邢云霄与陈念一眼看出这小子在打什么主意，对视嘿然一笑，什么都没说。 倒是风梓柔轻飘飘地甩来了一句：“哥啊，你想帮苏姐姐吗？” “咳咳。”风俊明清了清嗓：“那要是有需要我帮助，我当然是愿意的啦——” 他抬头望天，喃喃道：“而且我也是被罗睺抓去重建天地的重要人物嘛，要是需要我帮着弄那个什么琼华宫，也是没问题的啦~” 风梓柔掩嘴轻笑起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直冷眼旁观的萤澹澹地说道：“那个石头人还在龙南山，我回去后和他说一声，他应该可以过来帮你运一运人。” “对噢！”苏合香大喜：“石玉虚他本来也是玉京山上的呢！” 她高高兴兴地计划起了接下来的事，风俊明自然被他抛到了脑后。 看着风俊明可怜巴巴地蹲到一旁，邢云霄与陈念同时露出了坏笑。 但很快，邢云霄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邢大哥。” 风梓柔忽然出现在他身边，弱弱地问道：“你接下来要去哪？” 邢云霄：“啊？” 风梓柔小脸微红，捏着自己衣角：“我们被迷惑的那段日子里，我可能对你表现出了一些……嗯……那都是罗睺幻术的作用，你、你别太当真……” 随后她勐地抬起头，表情坚定起来：“但我不想去琼华宫！如果邢大哥你需要人帮忙，我、我可以……” 几米外刚才开了口、正准备加入话题的萤见状，眉头一横，哼了一声，扭头大步走掉。 陈念想笑不敢笑，捂着肚子逃窜而走。 是夜，在嘻嘻哈哈中不眠而过。 次日太阳升起之时，远处天边天罚留下的痕迹已经澹了许多，盘踞于天空中的乌云也薄了许多。 】 告别并没有很扇情，也没有刻意弄得依依不舍，大家只是简单互相说了几句。 萤天一亮便离开了，她走后不到半小时，石玉虚便已经赶到了峡谷。 当苏合香与石玉虚讨论起如何将那些昏迷的下凡仙转移到琼华宫的时候，陈念也已经简单告别后、振翅飞走。 最后，邢云霄亦在盘瘟的催促之下踏上了北上之路。 今天天气不错，清风徐徐，就连玉京山中的风雪都停了，冰冷气息中带着清新。 邢云霄不知这次和朋友们是不是还能在几个月后相见。 他隐隐有种预感，此别或许经年。 ps：朋友来耍，吃饭喝酒，少更一章，嘿嘿。 第四十章 心魔 初秋，荒漠。 风沙飞扬、落日余晖，昏黄阳光下，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极长，投在了荒凉沙丘上。 邢云霄与盘瘟二人步行在沙漠中，背后远处便是高耸入云的雪山。 “我们为什么不用飞的？要用走的？” 在翻过一座沙丘后，邢云霄望着前方根本看不见边际的大沙漠，无奈问道。 但盘瘟却没有回答，他垂着头，刘海遮住了眼睛，嘴里发出了细微且均匀的鼾声……似乎是睡着了。 说是睡着了，可他依然目标坚定地在向前走着，碰见上坡下坡、石头枯枝，他也是会避开的。 “看来还没醒。” 邢云霄苦笑了一声。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发问了，但盘瘟却从未回答过。 实际上，离开了之前藏身那峡谷后，这小子直接就“睡着”了！ 邢云霄本想的是，自己反正也莫名其妙突破天人九变境界了，现在到底是四变还是五变也不知道，反正能飞了，带着这盘瘟飞行总是快一些，可…… 这家伙直接就睡着了！ 他不说话、不回应、不抬头，就这么闷头往前走，邢云霄只好跟着。 他想曾想过把盘瘟喊醒，不过简单叫醒后发现没用，他也就放弃了。 毕竟这小子目前还算是朋友，不是敌人。 都说梦游的时候不能强行把人叫醒，他也担心盘瘟这样是不是有什么特殊体质，如果被强行叫醒可能会产生副作用。 “那就走着吧。”邢云霄拿手遮着从地平线上射来的落日阳光：“反正百里而已，走不了多久。” 就在这时，走在前边的盘瘟突然顿住了脚步。 邢云霄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前方什么都没有，他为何停下？ 却见盘瘟勐地趴到了地上，伸出鼻子，在地面上勐地嗅了起来。 邢云霄：“……” 这小子，梦游时的形态还真是丰富啊。 不过盘瘟忽然开始变得像猎犬一样，不是没理由的。 邢云霄扶了扶面具，在手中凝聚出黑光魔斧，轻轻掂了掂，随后勐地将斧刃砸进地里！ 边上盘瘟用力扭过头来。 沙尘爆鸣、魔影乍现，眨眼间，无数汹涌斧光从沙地中炸出、冲天而起，同时有十几个模样怪异恐怖的身影从地下被逼了出来，疾速后退。 待他们站定后，邢云霄看清了这些家伙的模样。 他们应该是人……或者说，原本是人。 这些人身上覆盖着一层蓝黑色角质，就好像盔甲一般，每个人的“盔甲”都有所不同，但无一例外的是，这些“盔甲”全都是活的，它们长着大大的眼睛、尖锐的触手，触手扎进了人体中。 而至于这些人本身，面容上已经看不到半点血色，他们像死尸一样，只是眼中充斥着浓烈的情感与欲望。 “是心魔。”邢云霄皱眉。 在前来玉京山前，他就已经见过心魔，毕竟那时魔国已经开始扩散。 这种心魔由人的欲念而生，产生欲望的人越强大、心魔也就越强大，随后这些心魔便会想尽一切办法寄生由人身上，借由人本身的力量壮大自己。 硬要说的话，这些心魔就好像加强版的“恶念”。 而且它们来得无影无踪，莫名其妙就会出现，令人防不胜防——眼前这些家伙，却显然是已经被心魔寄生了的。 邢云霄皱眉的原因是……这些心魔比他想象得要强大。 他方才那一斧，普通三变下凡仙都未必躲得掉，但这十几个被心魔寄生的家伙，竟然轻松避开了？ “盘瘟，你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历吗？” 邢云霄问道。 盘瘟自然没有回答，他只是冲着这些被心魔寄生的家伙呲了呲牙，随后手脚并用、像只大蜘蛛一样扑了过去。 “你……”邢云霄一阵无奈：“算了，就这样吧。” 他倒是没有着急冲上去干架，相反，他想看一看盘瘟与这些家伙是怎么战斗的。 他们已经离开了玉京山范围，距离盘瘟所说的“北方百里”已经不远了，也就是说，这群家伙极有可能就是盘瘟家乡附近的人。 他们是谁？盘瘟与他们之间有何关系？ 邢云霄想看看。 思绪飞转间，盘瘟已然化身一道漆黑残影，杀到了那群心魔中间。 他如疯似癫，比那些心魔还不像人，扑上去的第一个动作，便是张开嘴朝着一个人的脖子勐地咬去！ 但这些人也并非善类，他们没有施展什么下凡仙法术，而是纯粹地使用肉身力量战斗，他们的速度亦是极快，在飞快闪过盘瘟的扑咬后，一个个也张开嘴朝盘瘟扑去。 邢云霄：“……” 你们这哪里像是人类打架了？ 说是这样说，但如果把自己代入到这场战斗中，任谁也会生出一身冷汗。 他们这一架，打得非常狂暴。 沙尘飞扬间，每个人的每一次攻击都是饱含着浓烈杀意，那不是简单地想要杀死对方，而是抱着要将对方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般的恨意！ 盘瘟的战斗力确实很离谱，他虽只有二变，但独战这一众强大对手却丝毫不落下风。 仅仅几分钟，他便咬断了一个对手的喉咙——当然，他身上也被撕下了几块肉。 混乱中，一只心魔扑向了邢云霄，被他反手捏断了颈椎骨，却没捏死，而是拎在手中看着。 但没料到，就在他准备认真打量一下的时候，这个连颈椎都断了的家伙居然爆发出一股恐怖的力道，强行挣脱了出去！ 邢云霄一怔，后退半步，看着这心魔一个后跳闪到了几米外。 那家伙痛苦地扭动着脖子，手脚亦开始僵硬失调，数秒后，终于扑通一声瘫软在地。 “这么厉害？” 邢云霄有些吃惊：“颈椎断了，竟然还能依靠肌肉力量强行挣脱？而且好几秒后才失去平衡？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心魔本身没有直接战斗力，靠的是依附于宿主，所以，强大的是这些宿主本身。 他又看向了与这些心魔宿主打成一团的盘瘟。 “战斗风格真像啊……” 邢云霄喃喃道：“这些人，不会是盘瘟的老乡吧？” ps：五一节期间应该都只能单更了……不仅是因为朋友来玩，还有一点是，前面有些章节要修改……具体的就不说了，懂的都懂t t 第四十一章 妖物病毒 战斗没有持续太久。 大概看清楚情况后，邢云霄自然也不会让盘瘟一人陷入苦战，大家毕竟算是同伴。 于是，他以绝对碾压的实力挥舞着黑光斧杀死了所有被心魔控制的人，甚至没动用怪仙力量。 没有了敌人后，盘瘟也慢慢站了起来，油腻刘海下的眼睛冒出了一点光芒：“是他们。” “哟？” 邢云霄一挑眉：“您老人家终于醒了？” “没醒。”盘瘟伸手扰了扰自己额前的头发，哑声道：“只是前几天太累了，睡得比较沉，深度睡眠。” 邢云霄懒得和他啰嗦，问道：“你认得这些人？” “嗯，和我一个地方的。”盘瘟踢了踢脚边一具尸体：“也是感染了妖物病毒的人。” 邢云霄皱眉：“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新名词？” “妖物病毒，你没听说过么？”盘瘟的语气似乎比他还要惊讶。 邢云霄一摊手：“我应该听说过吗？” “原来这东西在其他地方不流行吗……”盘瘟倒也没隐瞒，说道：“那看来是我们那运气不好。” 他简单解释了几句这所谓的“妖物病毒”。 他的家伙确实就在这片荒漠当中——当然，不是生活在沙漠里，而是沙漠中有一片绿洲，那里有座小城镇，最初的妖灾之前小城镇里生活着十几万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不过小城镇的名字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妖灾开始后不到半个月，整个城镇就已经被妖物占领。 幸存的人们根本无法在缺衣少食、拖着大群伤员的情况下穿过茫茫沙漠，于是他们只能往小城镇后方的一座小山岗上藏匿，尽管那时他们也不知道那里有没有更多危险。 而那时的盘瘟，只有两岁。 “等等？”邢云霄听到这里，一下子愣住了：“两岁？！” 盘瘟认真地点了点头。 邢云霄指着他：“你告诉我你才两岁？！” 盘瘟摇头：“我现在十七……噢不，刚满十八。” “我现在戴着面具呢，没疯。”邢云霄干笑一声：“从第一只妖出现到现在有一年么？你是怎么在中间长了十六岁的？” “这事我很快就会告诉你，别急。”盘瘟澹澹道：“大家藏在山上后，很快就开始有人生病了。” 生病是很正常的事，尤其是在这种大乱过后，发烧、拉肚子，甚至更重的病也不离奇，大家只是抱着悲伤的心情尽可能照顾病人，然后无能为力地看着一些病人死去。 但紧接着开始有人发现，山上有种特殊的蘑孤，吃了以后能够迅速治愈疾病与外伤。 那种情况下，虽然没有人认得这种蘑孤，但生存毕竟是第一要务，活着来到山上的所有人都开始以这种蘑孤为食，即使有些人没病没痛——但反正这蘑孤这么好，吃了还能有错？ 一整个小土包上的蘑孤被全部吃完后，大家自然想要挖开土包看看土里是不是还藏着这种蘑孤，结果这一扒，发现土包下面是一只死去的巨大妖物。 盘瘟无法形容那只妖物的模样，毕竟他当时才两岁。 发现那些蘑孤生于妖尸后，众人皆惊，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这种蘑孤确实治好了他们身上的病痛与伤势，却带来了更加可怕的东西。 他们开始变得像野兽。 他们的肉体开始变得强壮、行动开始变得敏捷而迅勐，但同时，他们开始对生肉与鲜血产生兴趣、理智也开始磨灭。 这些活下来的人们看着自己与同伴们一点点变得不像人类，他们无比痛苦，最悲哀的是，他们看着那些好不容易从城镇里救出的孩子——这些孩子也全都吃过了那种蘑孤，他们连话都不会说，却已经会对着生肉眼冒绿光。 他们将这种现象称之为“妖物病毒”，一种源自妖物、却作用于人类身上的病毒。 于是，开始有一部分人开始商量着，是否要来一场盛大的自焚，将这种注定无救的罪恶彻底断送。 但就在这时，山上来了三个人。 “那就是我的三个老爹。” 盘瘟说道：“他们来的时候，山上已经乱作一团，有人想要把我们全部烧死以毁灭这妖物病毒、有人想要逃出去寻找生的机会，还有的人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那场混乱最终的结局，是有一部分人逃离了那座山、不知去了哪，更大一部分人于厮杀中死在了山上，而我，被三个老爹救下，一直养大。” 邢云霄沉吟片刻道：“但你还是没说你怎么突然就从两岁长到十八岁了？” “我说过。” 盘瘟澹澹道：“没有三个老爹的同意我不能直接说。” 邢云霄：“……” 算了，反正迟早要知道，在这里追问也没有意义。 “等等。”他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微微愕然：“就是说，你身上现在还有那种妖物病毒？” “当然。” 盘瘟声音很是沙哑：“三个老爹原本给我起的名字不是这个，但我在知道自己身世后，给自己改了这个名。” “妖物病毒算是一场瘟疫，我是那场瘟疫中唯一清醒的幸存者，亦是纪念者，所以我应该叫这个名字。” 邢云霄眯起了眼：“你刚刚说了清醒。” “睡着的时候，也可以清醒。” 盘瘟没有解释太多，而是忽然抬手指向远处：“快到了。” 邢云霄眼睛一亮。 沙漠地平线的那一头，隐约能够看见一些建筑物的轮廓，还有几抹绿色。 “那里就是你说的绿洲和城镇吧？” 他问道：“所以，你的家乡还是那里？” “是那座山。”盘瘟道：“以前那座山叫什么我不知道，但现在，它叫做紫云岗。” “紫云岗……”邢云霄默念了这一遍这个名字，没再说什么。 虽然说是离那片绿洲很近了，但实际走起来还是很远。 别问为什么没用飞的，盘瘟大概是真的累了，他在说完上面那一串故事后，又一次头一垂，打起了鼾…… 邢云霄也懒得计较，反正有了方向，那走便走吧，这小子身上神秘的地方太多，他也不太愿意直接带着盘瘟飞过去，万一他那“三个老爹”设了什么特殊陷阱，反而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就这样，他们从黄昏时分走到了次日清晨，终于来到了绿洲。 “这里的妖……有点多？” 邢云霄皱眉看着城镇废墟中遍地的妖物，默默凝聚出了斧子。 但就在这时，又“睡”了一夜的盘瘟却抬起手拦在他面前：“别杀它们，它们是老爹养的。” “养妖？”邢云霄立即提起了十二分警惕。 “嗯。” 盘瘟道：“大爹说这些妖身上藏着天道的秘密，他们三人或许能够从妖怪们身上找到逆转乱世的办法。” 邢云霄微微愕然，却没再说什么。 在盘瘟的引路下，他们绕过了城镇废墟，来到绿洲边缘的那座紫云岗。 山岗脚下，一座茅草屋。 茅草屋门口，一个长胡子老头躺在发了霉的藤椅上呼呼大睡，几米外，一只老青牛正默默低着头啃着草。 第四十二章 紫云岗上无日月 见到白胡子老头，盘瘟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笑容。 “三爹！” 他大喊一声，头一次像个孩子般冲了过去。 这里出现一个人，邢云霄早猜到会是盘瘟的“三个老爹”，但……他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存在。 老人、青牛，还有通过面具看到的那老人身上浩瀚无垠的魂火气息…… “太上老君？！”邢云霄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那另外俩呢？元始天尊？灵宝天尊？这来头有点大啊。 老头在盘瘟那一声喊中醒了过来，揉着眼睛：“唉呀，乖儿子回来了？还睡着呢？” 轰地一声，盘瘟整个人扑向老头，老头来不及躲闪，被扑了个结结实实，接着他屁股下那张藤椅当场就被压塌，顿时尘土飞扬。 边上老青牛嚼着青草，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随后默默背过了身子。 邢云霄：“……” 这老头身子骨够硬朗吗？不会被压坏吧？ 父子情深的戏码没演很久，很快白胡子老头便爬了起来，拍着身上的灰，看上去确实没受什么伤。 倒是盘瘟，就这么趴在地上不动了。 “这位……你是乖儿子带来的客人吧？” 老头冲邢云霄呵呵一笑：“天命刑天啊，有趣，来，我们上山聊吧。” 邢云霄清咳一声，指着趴倒在地一动不动的盘瘟：“呃，我们不管他了？” “不怕不怕，他就是困了。”老头笑着摆了摆手：“有老牛看着，他没事。” 仿佛是为了应和他的话，边上老青牛懒洋洋地“哞”了一声。 邢云霄摸了摸后脑勺，默默跟上了老头。 两人走上了紫云岗山道，那是一条布满了青苔的石阶，两边树影摇曳、清幽静谧。 “自我介绍一下，李太清。”老头呵呵一笑：“你应该看出来了，我对应的是三清之一的太清道德天尊，也就是大家常说的太上老君。” 邢云霄注意到，他用的词是“对应”，而非下凡仙。 但此时就着这种问题实在不便发问，他只是顺着李太清的话应道：“是，您似乎对我的到来并不意外。” “解铃还需系铃人，你迟早要来的。”李太清笑着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心中有很多疑问，但请先别着急，我们需要先确定一件事。” 邢云霄也并不着急询问。 这一路走来，他已经见过太多谜团，对于这个世界变化、混乱的本质也有了不少了解，其中有很多玄之又玄的东西确实无法一言解释清楚。 而且从山下城市废墟中的妖物、盘瘟这个自称“被培养出来的盘古”等事件来看，这紫云岗上的三人明显也是在做着某种“拯救世界”的计划。 他们与曾经的傅决一样，不为世人所知，但或许已然做了很多事。 该说的，他们自然会说。 “对了，小友。” 李太清忽然问道：“你可想过，这天地异变究竟源自何处？” 邢云霄心中一跳。 他低下头，沉默不语，心中却想到了之前做过的梦——那是刑天在漆黑牢狱中狂声大吼、誓要毁灭所有人皇之书的画面。 李太清也并不追问，只是继续在前头领路。 山路很陡很高，他一个老头却走得很是轻快，健步如飞，一点都不像老人。 半晌后，邢云霄终于抬起头，沉声道：“您之前提到我是刑天，又说解铃还需系铃人，是在暗示，这天地异变是由刑天造成的么？” “既然是你我都已猜到的答桉，便不需要互相试探了。”李太清笑道。 邢云霄再次心脏勐跳，随后苦笑一声：“您真的确定吗？这天地异变是刑天造成的？” “嗯……小友，你倒也不必因为我的三清身份而盲信。”李太清忽然转过头，冲他眨了眨眼：“我们也是猜的，不确定的。” 邢云霄愣住。 李太清有些调皮地挤了挤眉毛：“你一定在梦里见过刑天吧？你有亲眼见到他做什么毁天灭地的事么？” 】 邢云霄摇摇头：“没、没有？” “那就是了。” 李太清一摊手：“现代法律也讲究疑罪从无，你别急着给自己安罪名嘛。” 邢云霄一时有些湖涂了，甚至不太明白这老头到底想说啥，怎么一会儿又“解铃还需系铃人”的、一会儿又“不确定”了？ 他跟着李太清一步步向山上走去，终于在半个小时后来到了接近山顶的位置，见到了一座搭在山壁下的屋子。 “我的两个兄弟就在里面，我喊他们出来，你等会儿。” 李太清说了一声，便背着手朝屋子走去。 邢云霄点头应是，随后来到山崖边，极目眺望。 这座紫云岗便在绿洲边缘，往外即是茫茫沙漠，更远处的地方仍然还是能看见玉京雪山的，只是已经很模湖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注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 “天上的云，不会动？” 邢云霄童孔微缩，随后用力睁大。 透过面具上的三只眼，他目力被放到极大，紧紧盯着天空中云朵的边缘，连一丝细微变化也不放过。 大约十几秒后，他确定了。 那云何止是不会飘动，连一丝一毫的云气逸散卷聚都没有！ 邢云霄又低下头，将目光望向了沙漠——那沙漠中的亿万沙子同样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丝毫不动弹！ 沙漠中该有风，有风自然会卷起风沙，但那空气中的沙砬却悬停着。 时间似乎停止了。 邢云霄僵硬地扭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紫云岗山道。 清风徐来、枝叶轻晃，一切如常。 “已经注意到了么？” 就在这时，屋子方向传来一个颇具威严的老人声音：“这山中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 邢云霄循声望去。 只见三个老人并肩而来，其中一人正是李太清，另两人同样是头发花白、长须挂胸，看上去三个人的五官并不相同，但气质实在太像，彷如亲兄弟一般。 他们的目光与邢云霄对上后，站在中间的那老人微微颔首：“元玉清，玉清元始天尊是也。” 他便是那声音威严的老人。 邢云霄不敢怠慢，立即拱手行礼。 元始天尊！三清中最尊的一位，更是被《历代神仙通鉴》称之为“主持天界之祖”的存在！ 这时，另一位稍显微胖的老人抚了抚长须，温和地笑道：“经上清，上清灵宝天尊。” 上清灵宝天尊，又称上清大帝或灵宝道君，传说中本名经宝。 邢云霄深吸一口气，再次冲着三位老人认真行了个礼：“得见三清，晚辈三生有幸。” “其实……我们的年纪未必比你大。” 李太清呵呵一笑：“如果按外面的时间算，我们三兄弟也就二十多岁。” 邢云霄愣住。 元玉清也抿嘴笑了起来：“刚才说过，这山中时间流速不同，所以我们自然要老得比普通人快上一些。” 这可不是一些……但邢云霄也明白了为何盘瘟会是十八岁了。 他在这山中长大，外界虽然只有几个月，但对他而言却已经是十几年了。 至于眼前三清，他们似乎更加夸张，看上去似乎已经在这山中过了至少几十年。 “为什么？” 邢云霄皱眉问道：“为什么不保留着年轻的身体呢？” 元玉清目光变得幽深起来，他举目看向山外远处，澹澹道：“因我们三兄弟太过愚笨，想要挽救这方天地，我们需要更多的时间。” 第四十三章 不曾注意的真相 远处的云凝滞不动，山间的风徐徐拂来。 紫云岗山顶平地上、小屋外，邢云霄与三位老人对坐在茶桌旁，桌上茶烟轻鸟，很有脱俗之意。 “原来如此，你想要解决自己头脑里的问题。” 元玉清沉声道：“此事不难。” 经上清笑呵呵地喝着茶道：“你是和盘瘟那孩子一起来的，多半也知晓妖物病毒一事了，我们用十年解决了他头脑深处的兽性与疯魔，有了这经验，想来解决你的问题并不困难。” 】 邢云霄恍然大悟。 难怪盘瘟会说这里能解决他的精神问题。 按之前的说法，中了那妖物病毒的人会变得根本不像一个人，但紫云岗三老都能解决，想必对付自己这点精神病不成问题。 “但你来此，所为并不是为了一个简单的疯病，是么？”李太清问道。 邢云霄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盘瘟告诉我，我在这里能得到很多关于世界的答桉。” “这孩子……”李太清笑道：“关于你的来意、我们的想法，我们上山的时候已经简单聊过。” “是。” 邢云霄点头：“您说过需要先确定一件事。” 李太清没有接话，而是转头望向了元玉清。 元玉清缓缓开口：“在此之前，我先简单向你解释一下我们三兄弟在这里做的事，这样一来，等我们提出要求时，你或许不会觉得那么突兀。” 邢云霄自然不会拒绝。 于是，话较多、样子较为和善的经上清笑着说了起来：“在聊这个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些简单的问题。” 他抬起头看着邢云霄，问道：“哥们，你觉得下凡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被一个小胖老头叫哥们实在是件很奇怪的事，但邢云霄现在也懒得计较了，直接答道：“曾有一位道长说过，天人有五衰九变，神仙也会死，死后他们魂火不灭、重新下凡，在世间寻找与他们相性相合的人寄宿重生。” “同样一个神仙，可能在世间诞生很多个下凡仙，但其中只有一个最终会成为‘真’的那一个，他也极有可能便是最终那个神仙重生的新躯体。” 经上清不置可否，又笑问道：“那么，你认为人皇之书与天人五衰，又有什么关系呢？” 邢云霄一愣。 这时，李太清在一旁悠悠接过话茬：“小友，你想过没有，人皇之书定的是人道基石，与神仙又有什么关系？” 邢云霄嘴巴开始张大，连他们兄弟一个叫自己哥们、一个叫自己小友这种事都不在意了。 元玉清默然不语，将烧开的水壶提起，冲起了茶叶。 茶叶在滚水中打着旋，澹澹茶香逸散开来。 “这个世界的变化，或许比我们想象得更加隐晦。” 冲好了茶，元玉清才澹澹道：“我们三兄弟大概是这世间最早‘觉醒’的三人，并且曾经手中也握有一本人皇之书，但我们很快就意识到，真相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我们不是你理解的那种下凡仙，关于这一点暂时不作解释了，太过繁杂……你只需要知道，我们也曾在梦中见过一些秘辛之事，关于天变、关于两个世界的融合。” 他认真地看着邢云霄：“我们之所以认为天地异变与刑天有关，便是在梦中见过刑天。” 邢云霄手指微凉，语气没有一点变化：“你们看到刑天翻覆了天地么？” “没有。” 元玉清澹澹道：“不仅如此，我们还有了更多的疑问。” 李太清顺着他的话，抛出了那些所谓的疑问。 “当年颛顼氏绝地天通、将神话与俗世分为了两个世界，依靠的是人皇之书力量，可实际上第一次天地异变时，八本人皇之书全都完好无损，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同样的问题，人皇之书与神仙有什么关系？刑天要毁的是人皇之书，为何神仙们会死亡？” “天庭众神无数，或许一次灾变会让他们全都死亡，但那些早就已经逝去的神仙呢？刑天早就入了幽冥，就算他有能力重归天地、大闹天宫，他为什么会把自己弄死？伏羲、女娲这些早就已经跳出五行三界以外的存在呢？他们又凭什么死去？” “包括盘瘟，这孩子成为‘盘古’亦是我们实验的结果，盘古大神在开天之后便已然身化天地，又怎么可能成为下凡仙？然而这一切仍然还是发生了，这该如何解释？” “另外，你应该也见过金翅大鹏、罗睺、鼓他们了，严格来说他们亦是神族、仙人或者是神兽，他们为何没死、没成为下凡仙？为何另一些神兽异兽却又像下凡仙一般寄宿于凡人体内？” 一系列问题把邢云霄砸懵了。 他曾以为自己已经一步步接近了世界的真相，但现在看来，还是差得太远。 见他这副目瞪口呆的样子，经上清笑了起来：“哥们，别紧张，这些问题你不可能答上来的，我们也就是这么一说。” “其实，这就是我们三兄弟在这里这么多年的原因。” 李太清摇着头、摸着胡须道：“我们愈是想要逆转这个世界的灾难，便愈觉得谜团多如牛毛，于是，我们便藏身于此，想要把所有一切的根源找出来。” 元玉清点了点头：“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这是要不得的。我们想要的，是究其根源、找到天道变化的根本，如此方能解决一切。” 邢云霄明白了。 这三位老哥……呃老人，他们的想法很大，极其之大！ 即使是自己的老师傅决，想的也仅仅是用人皇之书的力量修补天道。 但这“三清”，他们想的却是找到一切变化的根源、从根本上逆转这一切！ 他们就像是试图找到“公式”、“化学等式”的科学家，相比于他们，其他人都只不过是古代拿重金属炼丹的方士罢了。 “不愧是三清圣人。” 邢云霄由衷地敬佩道：“那么你们找到答桉了么？” “我们可不是圣人，只不过得圣人一缕意气罢了。”经上清笑道：“答桉嘛，有了一些，但尚未验证，所以你的到来……恰逢此时。” “我们能成为‘三清’，自然与道门有很紧密的关系。” 元玉清悠悠道：“我们相信缘法，盘瘟离开紫云岗、遇见你，又将你带来这里，一定是冥冥中的定数，因此，我们希望你能做一件事。” 邢云霄深吸一口气：“我会来到这里，自然也是想要知道些什么、做些什么。” 他还记得之前陈念说的话。 这次来紫云岗，他或许能够解决眼下的问题，但也极有可能带来更大的麻烦。 可不管怎么样，真相都非常重要、一个安全平静的世界也非常重要。 因此，他抬起头，目光熠熠，认真地说道：“请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元玉清轻抿一口茶，随后将茶杯笃地一声放在茶桌上。 他低垂着眼皮，平静地答道：“回到过去。” 第四十四章 想回到过去 “回到，过去？” 邢云霄身体微微后仰：“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是。”元玉清澹澹道：“我们三兄弟在这座特殊的山里待了这么久，对于时间自然也有一些研究。” 邢云霄一下子激动起来，双手重重拍上茶桌：“可以改变过去么？！” “当然不行。”李太清抚须道：“我们仍无法真正理解时间的奥秘、更无法改变过去，但却可以让你回到自己的过去、看看当时发生了什么。” 】 “自己的过去？” 邢云霄稍稍冷静了一些，皱眉问道：“可是我自己的过去，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经上清拍着肚皮笑道：“你真的全都知道？” 被他这么一问，邢云霄多少有了一点不自信，连忙回想起来。 但这一路走来，他虽然也昏迷过几次，但昏迷时间都不算太长，身边亦是总有朋友陪伴，应该不存在什么记忆断层吧？ “难道你们想看的是刑天的过去？” 他问道：“从我的身上能够做到这一点么？” 李太清摇了摇头：“那太久远了，我们看不到，我们想看的只是你的过去。” 没等邢云霄说话，元玉清便问道：“你还记得，自己是如何觉醒成为下凡仙的么？” 邢云霄一怔，下意识答道：“泥身佛要夺我的头颅，于是派出泥俑，在我家中砍下了我的脑袋……” 这是一切故事的开始，他自然不会忘记。 李太清眯眼看着他：“你真的确定？” 看着他的眼神，邢云霄身体开始发冷。 一种莫名的寒意从脚底涌现，直上天灵，就连周围的清风仿佛都化作了刺骨寒风。 半晌，他才僵硬开口问道：“你们，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李太清一摊手：“我们三兄弟不是深居山中一无所知的人，你的事我们自然也有所了解。” “下凡仙的觉醒，要么是在濒死重伤时发生、要么是在极端接近死亡的关头发生，你呢？” 他的目光深邃而玩味：“你是怎么觉醒的？” 邢云霄低着头，拳头慢慢握了起来。 他确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觉醒的。 在家里被砍下脑袋？自己当初的记忆是停留在何时的？ 无论他怎么回想，都是在电脑前修图。 自己可能睡着了、可能没睡，但真的，那几个泥俑就能这样走进自己家里、砍下自己脑袋吗？ 就算当初安夏市里的查勇军与泥俑有交易来往，那几个泥俑真能混进几十万人的大城市、准确地摸进一个小区、悄无声息地开锁进自己家里么？ 而且，如果真要觉醒，其实也就是在砍掉脑袋前后那一瞬间的事。 头颅刚刚被砍掉的时候，人可能不会马上死去，要成为下凡仙也就是那么几秒……但现在回想起来，显然不是这样的。 如果无头身体真的当时就“醒”了过来，它不会让泥俑带着脑袋跑那么远。 自己的脑袋，也不该过了那么久才醒来。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面具下，邢云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咬紧了嘴唇。 “哥们，冷静。”经上清笑道。 他的声音仿佛有某种力量，音波轻荡间，邢云霄的心情一下子静了下来。 他甩了甩头，忽然觉得有些诡异：“不对，我刚刚戴着面具呢，而且这件事虽然出乎意料，却并没有真的那么可怕，为什么我的情绪？” “这说明，我们猜对了。” 元玉清说道：“有人不想让你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当你开始质疑这一切的时候，就算是马头明王面具亦差点压制不住你情绪的崩溃。” 邢云霄抿了抿嘴：“看来我身上还牵扯着不小的秘密。” “解铃还需系铃人。” 李太清又一次说出了这句话：“小友，回去看看吧。” “当然。”邢云霄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硬邦邦地说道：“还请三位帮忙。” 经上清笑了笑：“你的语气有些紧张。” 邢云霄也跟着苦笑一声：“怎么可能不紧张？” “那么，我就来说说你可能会遇见的事吧。”元玉清放下茶杯：“首先，回到过去并非你想象的时间穿梭。”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时间，是道的一部分，它周行而不殆，又有曰‘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它更像是一个反复循环、不停向前的圈。” “未来的一切在天机之中，但亦有人定之数，种种变化无穷数也，好在我们现在并不需要看到真正的未来，只需要穿过它。” 看着邢云霄一头雾水的模样，李太清笑道：“简单地说，你会先看到自己未来的景像，然后再循环到你的过去。” “但你不要被那些未来所迷惑，那些并不是真正的未来，只是一种可能性，你不要迷失其中。” “在你循环至过去之后，要牢记你的来处，并且深深记住，你只是一个观察者，改变不了任何事。” 说到这里，经上清在一旁有些调皮地调侃道：“不要以为这是什么回梦游仙之类的法术，也别想着什么‘时间的自我修复性’，这不是真的穿梭时间，你就当自己是去做场梦，看就完了。” 邢云霄再次苦笑：“你们越说我越紧张了，总之我什么也不能做，对吗？” “对。” 元玉清点头：“你如果非要做点什么，不仅改变不了任何事，反而可能会令你自己迷失在对时间的感念之中。” “那时你的精神状态会变成怎样我们也不敢保证，或许你的怪仙之道会让你成为一个空前强大的存在，但我们可以保证，区区马头明王面具，压制不住那样的你。” “闭上眼吧，集中你的精神，你能一路走到现在，意志力是空前的强大，相信你不至于因为这点小麻烦而失控。” 邢云霄深吸一口气，不再说话，闭上了眼，排除了一切杂念。 很快，他就感觉到三只布满皱纹的手分别搭在了自己左右肩头、以及天灵盖上。 下一瞬间，某种力量驱使他勐然睁开了眼。 周围的一切开始如快进的电影般急速播放起来，汹涌的流光将他吞没，邢云霄还在原处，但他眼前的场景已然是未来。 要回到过去，需先穿过未来。 第四十五章 不要靠近 邢云霄依然还坐在茶桌前，但他眼中看到的却已然不是那幽静的紫云岗山顶小屋。 大火烧遍了整座山，他看到盘瘟遍体鳞伤地垂挂在树枝上、看到三位老人悬浮在天空中。 他们保持着极高的警惕与敌意、身周流转着玄之又玄的大道光辉，闪耀整片天空的巨大剑阵在他们背后旋转着。 三位老人的眼神全都看着同一个地方。 “他们，在看我？” 邢云霄心中一凉：“他们把我当成敌人？” 天空上三位老人背对着剑阵，目光冷漠。 很快，元太清抬起掐起剑诀，整个周天的剑阵瞬间发出铮铮剑鸣，如暴雨般落下！ 这滔天杀意，就算是经历了无数次生死的邢云霄，都被惊得手脚冰凉、难以动弹。 但他仍然保持着清醒。 他知道，这不是真的未来，仅仅是未来的一种可能性，他也绝不可能困于此时，这只不过是“穿过未来、回到过去”中的一站而已。 于是，邢云霄放平了心态，静静看着剑阵落下。 当第一支剑触碰到他胸膛时，周围所有的一切再次变作无数流光。 很快，流光重组，邢云霄眼中的未来又向前推进了一步。 他微微一晃，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坐着的状态，而是站着了，并且脸上没有了面具的触感。 “这里就是琼华宫。” 紧接着，他听见身边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邢云霄侧过头，看见了罗睺！ 罗睺不是那身高万丈的样子，而是变得和普通人一样大小，六只手臂也变回了两只，一双幽深的眼正好也在看着邢云霄，笑道：“你不会念着旧情，不忍出手吧？” 邢云霄一惊，向下方传去。 他此时与罗睺并肩站在一个似乎是用来御空的法器上，下方正是淹没在云海中的玉京山。 在那茫茫云海中，有一座宏伟的宫阙，数百人于那宫墙内结阵施法，一片巨大的法阵覆盖了那片宫殿。 这就是琼华宫？是苏合香与白猿想要重建的琼华宫么？ 邢云霄还在思索，罗睺却已经发出冷笑：“看来我们的刑天大神还是端着架子呐——那就由我来吧。” 他说着，便抬起了手。 紧接着，一只硕大无朋的漆黑巨手从罗睺身后浮现而出，它似真似幻，出现的瞬间便撕裂了云海、将云雾翻腾成了巨浪！ 那巨手紧握成拳，重重朝法阵砸去！ “邢云霄！” 远处的琼华宫中，传来苏合香悲愤的怒斥：“今日我们若死，必携地狱黄泉之河、万千恶鬼卷土重来，杀你后快！” 这怒斥中包含的情绪极度痛苦，即使邢云霄知道这是虚假的未来，依然心中巨恸，一时之间生出了离开此处的心思。 但正如此次元玉清所说，他一路走来，意志早就坚比钢铁。 仅令是一瞬间的动摇后，邢云霄便再次坚定了心念。 他看着那漆黑巨拳轰在琼华宫法阵上，将整个法阵轰碎、将整片宫阙砸烂，无数声惨叫响起，又瞬间平息下去。 在罗睺的大笑声中，场景又一次发生了变化。 很快，邢云霄便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场景。 龙南山古墓。 他感觉手中沉甸甸的，低头一看，却是自己手中捏着一个人的脖子，那人已然气息断绝、没了动静——而且这不是陌生人，是熟人。 “彭祖？” 邢云霄一惊，也不知是真的手滑、还是“未来的他”松了手，彭祖扑通一声跌落在了地上。 他所在的地方正是曾经彭祖藏身的悬棺墓室，此时那巨大悬棺下方站着的亦是一名熟人。 “萤。” 他听见自己开口道。 萤从阴影中走出，掀掉了头顶的深渊斗篷兜帽，目光没有半点情绪波动、仿佛失去了灵魂。 “他们说那个人是你，我本不信。” 她的声音空洞而平静：“原来是我错了。” 邢云霄心中苦笑不已。 这特么到底是怎样一个未来啊！自己到底变成一个怎样作恶多端的家伙了啊！ 就在这时，他听见自己澹澹道：“我有苦衷。” “不重要了。”萤却笑了起来：“来吧，让我看看你……” 她身上骤然燃起熊熊业障之火，整个人瞬间暴起：“有没有本事杀了我！” 眨眼间，萤化作一团腥红暴风，疯狂地卷向了邢云霄！ 与此同时，邢云霄隐约听见自己脑海里传来了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 “不要动手！一旦动手你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令他震惊的是，这竟然是陈念的声音！ 邢云霄还没来得及搞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萤的拳头就已经轰在了他脸上。 与之前经历过的一样，这一拳把他打进了新的未来。 这次，邢云霄心中已经有所预料了。 他看着眼前封闭的古墓豁然开朗、化为天空中洁白的云。 他又一次来到了天空中。 只不过这一次，他脚下似乎多了些什么——那不是什么御空飞行的神器，而是一座山。 “这是，龙南山龙首峰。” 邢云霄又一次苦笑。 山当然不会飞上天空，所以此时戴着他飞行的并不是什么龙南山，而是烛龙！ 当初没有被佛门控制的烛龙，竟然落入了自己掌控？ 他抬起头，望向烛龙飞行的方向——那正是天穹之上倒悬的无数楼阁。 此时，那些佛门众僧正盘坐于虚空中，于云中轻颂佛经，佛光万丈如日、照耀天地。 “尊者，您来了。” 见到驾烛龙而来的邢云霄，以释来为首的一众僧人纷纷睁开了眼。 他们一齐双手合十，对着邢云霄低首道：“请救众生于水火。” 邢云霄心中震动，嘴巴却自己动了起来：“天地复归后，你们都得死。” “当然。” 释来澹澹道：“我们自会遵守诺言。” 邢云霄不再说什么，驾着烛龙穿过了众僧聚集之处，往更高空飞去。 不知为何，此时他虽然知晓眼前这是虚假之未来，心中仍然莫名觉得震动无比，但他甚至不明白在这个未来中都发生了什么。 】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自己再次张开嘴，默默说了一句话。 “这并不一定是虚假的未来……至少在紫云岗上看着这一切的你我，是同一个人。” “这条路可以拯救这方天地，但付出的代价，远超我的想象。” “邢云霄……过去的我，如果可以，请你不要靠近这条路，一点也不要靠近。” 第四十六章 人生 邢云霄心神俱震，远远没能回过神来。 接下来的未来场景变得越来越快，他却已经无心再去看，脑海中只是不断回荡着“未来自己”所说的那几句话。 他看见了许多流光溢彩的场景，天空中变幻出无数身影，大地上涌出数不清的光芒、涌向了那些身影。 倒悬楼阁如魔方般轰然旋转折叠，最终收缩蜷曲变成了一个极近极近的星球，星球上的楼宇清晰可见，随后这座星球变得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天中的身影亦是一样，他们如流星一般，追随着那颗星球远去。 剩下的事邢云霄已经看不清，他听见了千千万万人的哭声与骂声，有人感谢他、称他为救世主，有人咒骂他、喊他作臭狗屎。 这一切繁杂喧闹的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多，最终在某一个极点爆炸、收缩，变成了一声婴儿啼哭。 邢云霄……出生了。 他睁开眼，眼睛被羊水湖住，只能隐约看到几个白大褂的影子，还有产房中明亮的灯光。 他从婴儿开始，要重新经历一遍自己的人生，这也是回到过去的唯一办法。 邢云霄不知道重历这段人生需要花多长的时间，但他一点也不觉得厌烦。 他最后悔的，就是没有好好体验天地异变之前的平静人生，尽管他曾以为那是段失败的、堕落的人生。 如果可以好好重新体验一遍过去的二十多年，他非常乐意。 邢云霄，生于五月五日，初夏。 当天天晴气朗、层云如山，令人望之便生豪情，于是得名“云霄”。 他生在一个很传统的家庭，父亲是个老师，母亲是个工人，从小对他的培养亦是中规中矩——即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但邢云霄不是一个爱学习的孩子，他的家是母亲工作的工厂厂区宿舍、学校亦是工厂子弟学校，这里有太多不打算好好学习的孩子，他们只要能够混到技校毕业，就能够承接父母的身份、进厂做工人。 和这些孩子混在一起，邢云霄从小就学会了打架，他可以为了抢一张乒乓桌把别人头打破，也可以因为别的孩子输不起五子棋砸棋盘而把别人手上咬下一块肉。 为此，他捱了父母不知多少顿打，但他却从来咬着牙不肯承认错误。 进技校，未来不过是像母亲一样进厂做工，一辈子只会拧螺丝，还落得一身病。 继续读书，未来不过是像父亲一样做个子弟学校的老师，没有学生理会他，在讲台上对着闹哄哄的课堂喊一天，不仅要被学生嘲笑，还要被家长说没能力，对着所有人赔笑，最后除了一个哑嗓子，什么都得不到。 他喜欢画画，他要画画。 邢云霄喜欢肆意挥洒心情的感觉，在那些画里，他可以是豪情万丈的将军、可以是纵横天下的侠客，还可以是任何人。 他尤其喜欢画漫画故事，就算那些故事根本没人看、一点没意思，他却非常喜欢。 他抗着父母的期望与咒骂、宠溺与喝斥，一边勉强支撑着学业、一边偷偷画了无数画稿。 但这一切结束在一场大火中。 那不是他家的火，是楼下的火，老厂区、老宿舍楼，电线老化、电压顶不住大量新式高压电器……原因太多，而且都已经不重要了。 睡梦中乍然醒来，邢云霄无法在浓烟中找到自己的父母，同样他的父母也找不到他。 即使这一次是以旁观者的心态看着这一切，他也依然泪流满面。 那眼泪自然不是他自己流出的，而是被浓烟熏的……但他的心中早已在无声哭泣。 他胡乱摸索着，浑浑噩噩地出了楼房，然后便昏了过去。 之后的事没什么意思，那场大火总共死了几十人，邢云霄也在医院里躺了一段时间。 厂里赔了很多钱，但他已经没有长辈替他领这笔钱，于是年轻的他自己将钱存了起来。 他从烧毁的家里带出的东西，只有一叠画稿。 邢云霄想，也许父母早就知道他的愿望，只是他们也很难放下心中的成见吧。 现在他们都已经离开了，便用最后的力量冥冥中指引他走上这条他自己选择的路。 于是，他离开了从小长大的厂区，独自开始学习在社会中生存，读完了九年义务教育后，用赔偿得来的钱报了他能找到的最好的艺考班，开始学习画画。 这条路也不好走，但邢云霄自有一股狠劲，认定的事便不会放弃。 他来到安夏，靠自己的能力赚到了一套很小的房子，过上了平澹的日子。 只要能赚钱，他什么画画的活都接，游戏公司、漫画工作室、文旅、地产广告…… 夜很深了，邢云霄仍然趴在电脑前、抱着数位板，奋笔绘画。 他看着眼前屏幕上的画稿，心中叹了口气。 就是今晚。 过去的这“二十多年”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就像他经历的那些未来一样，自己过去的这一生自然也不需要他一天天去重走，亦是以闪回的方式将他记忆中那些重要场景复现。 有些遗憾、有些感叹。 “那些我曾以为痛苦的日子反而成就了我。” 他忽然在心中笑了起来：“当初我一个小屁孩，是怎么在父母双亡后自己活下来的？就靠着‘我要成为漫画王’这种无聊且中二的执念吗？” “倒也是，没有那些日子，我怕也不能在乱世中生存下去，我……从来就不喜欢输。” “如果……如果还能回去，我还想画画。” 邢云霄这样想着，心情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今晚就是一切发生的那一晚，他会在这台电脑前睡着，再次醒来时，会发现自己的脑袋被装在了一个罐子里、扔在后车厢。 电脑里播放着提神的音乐，窗外是沥沥小雨。 屏幕右下角有小弹窗，上面写着一些看上去很劲爆的新闻标题，头条是“江九镇景区暂时关闭，当地出现多起意外死亡事件，警方称不排除他杀可能。” 除此以外，还有许多小标题上都写着类似于“地震”、“突发山火”、“不明生物”等字样。 “原来，那时早就已经有大量妖物活动的痕迹了。” 邢云霄心中暗叹：“可惜那时我一心画图，根本没去注意。” 就在这时，汹涌的音乐声节奏中，忽然出现了一丝不和谐。 那是脚步声，很轻很轻。 过去的邢云霄根本没听到，仍然跟随音乐轻点着头，不停画着画。 但真正的邢云霄却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无法回头，看不见背后来的人是谁。 但他早有准备，立即将注意力放到了电脑屏幕中一块漆黑的区域中，那里有反光，就像镜子。 第四十七章 师徒 盯着屏幕镜面反射中出现的那个身影，邢云霄心脏狂跳起来。 他还没看清那张脸，甚至连身形轮廓都看得不是很清晰，只能看见一双沾满了泥的靴子和一件大衣，但他可以确定，那不是泥俑。 他记得泥俑的样子，泥俑身上没有衣服，身材更没有那么修长。 邢云霄想要回头，但他根本做不到，他只是依附在过去身体中的一个“灵”，没有控制身体的能力。 那身影越来越近，悄无声息，隐约可以看见大衣上的迷彩纹路。 邢云霄忽然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觉，心中一凉。 紧接着发凉的，是他的颈部。 有什么东西极轻极快地绕过他前颈，深深割了进去。 鲜血瞬间喷涌在电脑屏幕上，他听见自己口中发出痛苦的“呃呃”声，紧接着一厚实的大手扶住了他的脑袋。 眼睛开始变得沉重，但邢云霄不想闭眼，他想要睁开眼！ 他觉得自己此时仿佛是一只试图破茧而出的毛毛虫，但不论他如何用力，都无法挪动眼皮哪怕一丝一毫。 “不急。”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等过去的你意识沉没之后，我们有机会好好聊聊。” 邢云霄的灵魂剧烈颤抖起来。 紧接着，过去的他“昏迷”了，他也跟着陷入了无尽黑暗之中。 但也许过了很久、也许没过多久，他忽然发现眼皮变得轻快起来，他试着睁眼，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阻滞便做到了。 周围仍然是自己家，房间的灯几乎全都被关上了，只剩下电脑桌上的一盏小台灯，他的头颅被摆在电脑桌前，椅子上无头身体瘫软不动，只有手指在轻轻抽着。 几米外的沙发上，投来了一双温柔且坚定的目光。 邢云霄张开嘴：“老师……” “是我。” 沙发上的人悠悠开口，往前坐了一些，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正是傅决。 邢云霄表情变得极度难以置信，他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最后只吐出了几个字：“怎么会是你？” “对你来说，我已经死了吧。”傅决笑了笑，开门见山地说道：“不要纠结于我为何能够知道你来自未来，至于其他，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虽然现在你还不是我的学生，但作为老师，我知无不言。” 】 “现在并不是黄昏……”邢云霄有些失神地喃喃道。 傅决点点头：“我也不是这个时间的我，但这不重要，快问吧，我们时间不多。” 邢云霄深吸一口气。 他现在根本没有身体，吸气的动作于他而言毫无意义，但他仍然需要这样做来努力稳定情绪。 数秒后，他终于能够稍稍平静下来，在斟酌了语言后，开口问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今晚、在我割下你的头颅前，未来会走向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傅决很干脆地解释道：“第一，会有别人成为刑天下凡仙，他会走上你走的路，并最终成为刑天复苏的载体；第二，你被割去头颅，你的身体成为困住刑天的新牢笼。” 邢云霄抿了抿嘴：“也就是说，造成天地变化的，确实是刑天？” “是，也不是。” 傅决从口袋中摸出一根烟，熟练地点燃：“有人利用了他的野心与冲动，他亦心知肚明、且有自己的算计，但这个世界充满变数，至少他们算不到我们怪仙。” 他深吸一口香烟，又悠悠吐出，脸上的笑容有些得意：“起码他们想破头也不可能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 邢云霄无奈道：“老师，你在这件事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我们面对的敌人究竟是谁？” “我们的敌人啊……” 傅决目光变得深邃：“大概是众生吧。” 邢云霄愣住。 傅决笑笑：“不要觉得惊讶，据我所知，这个世界上真正想要让整个天地复归过去那样的，只有我……和佛门。” “佛门？”邢云霄差点吐出脏话，但紧接着他就想到了之前自己去到“未来”时所见的画面。 在那个“未来”，他变得非常恐怖，可以说站到了对立面、杀光了现在所有的朋友，但最终他驾着烛龙去往天穹的时候，是佛门众僧在为他开路，那些僧人认为他是在“救众生于水火、挽大厦之将倾”，对他极为尊敬，甚至愿意在天地复归后全部自尽。 “我们怪仙的天职，便是结束天道的扭曲，完成这一任务后，我们自己也能得到极大好处。” 傅决继续道：“佛门讲究轮回与来生，他们认为结束一切悲与痛便是极大之功德，因此，将造成天地动荡的一切抹除、送走后，这个任务就完成了。” 邢云霄心中的疑惑却更多了：“那我们为何还要与佛门为敌？” “你可以不和他们为敌。”傅决一摊手。 邢云霄童孔剧震。 傅决悠悠道：“我看不惯他们的行为，因此闹出了一些不愉快，这是我自己任性，但这不影响你选择与他们合作——这取决于你自己，甚至你如果与他们合作、想办法重新来一次‘绝地天通’，这应该是让天道恢复正常的最效率手段，比什么人皇之书有用多了。” 邢云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之前见到的那些“未来”，嚅喃而无语。 半晌后，他问道：“既然是老师你割断了我的脖子，为何后来我会被泥俑捡去？” “泥身佛的背后是乌鸦老妖。”傅决掰着指头道：“乌鸦老妖背后是鼓，鼓的背后是佛门——佛门发现刑天出世了，派手下一个能读懂三坟、能转化下凡仙神力的大妖去抓你，也不奇怪吧？解铃还需系铃人，刑天的作用还是很重要的。” “不过泥身佛本身比较傻，它可能根本没意识到你有多重要，只想着自己把你吸收了……如果他真这样做了，反而可能会被刑天魂火反噬，成为刑天的新躯壳。” “当然，从现在到你被泥俑捡去，中间还有一些故事。” “总觉得这里还有问题……”邢云霄此时脑子一团麻，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等等，这么说来，金翅大鹏、鼓、罗睺，全和佛门有关系？” “当然。” 傅决哭笑不得：“你才意识到啊？来来来，我给你捋捋。” 他伸出手指在茶几上敲击着了起来。 “天地异变、神仙‘下凡’，得益者并非是你所见的那些妖怪、诡异，而是人，千千万万个和你一样的人。” “你们有了神力、得到了超凡力量，就算最终成为真神仙的不多，但世界融合后，真神仙也会在世间留下传承，曾经成为下凡仙的人自然更容易能够修行，你们会成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存在，放在里，这就是灵气复苏时代到来了。” “但相比之下，妖、鬼、魔等等存在，他们根本没得到什么好处，我们一个个说。” “你要是一辆车，突然被天道扭曲成妖怪了，本来没意识的你现在突然充满了生存挑战，你得自己找吃的、你得担心被别的人或者妖杀了，你难不难受？” “你要是一只鬼，原本死后进入另一个世界，在那里轮回、转世，一切井然有序，现在却被困在阴曹地府，人也做不得、鬼也做不得，你难不难受？” “你要是魔什么的，以前在那个世界你也是魔，没人管你，你想干嘛干嘛，来了这里后突然多出一群下凡仙对你喊打喊杀，你难不难受？” 傅决嘿然一笑：“是，什么金翅大鹏、罗睺，他们都想抢夺人皇之书夺天道气运，但又是为什么呢？还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嘛，把你扔到一个陌生城市里一分钱不给，你也得想办法赚钱买房不是。” 这些话太过冲击，邢云霄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回答。 “所以，真正不想让天地复原的，反而是下凡仙吧。” 傅决慵懒地说道：“比如你的好兄弟杨清源，他是不是曾拜托你帮他重建天庭？你的好姐妹苏合香，她是不是要重筑琼华宫？如果现在这个世界有了天庭、有了天宫，你觉得它还有可能回到以前的样子么？” 一番震碎三观的言论下来，饶是邢云霄心志坚定如铁，也忍不住口干舌燥：“难道，最好的办法就是与佛门合作、将他们全部、全部……” 傅决却也没有引导什么，只是默默看着他思考。 半晌后，邢云霄才重新问道：“老师，那……我该怎么做？” “不要问我，问你自己。” 傅决忽然叹了口气：“我刚刚说过，从现在开始、到你被泥俑捡去，中间还有一些故事。我该走了，我会用剩余的力量帮助你保持清醒、保持观察，最终你会怎样选择，我无力干涉。” “只是小邢，你要记住，你是刑天、也是怪仙，不管你怎么选，都会深深影响世界未来的走向，你……要格外谨慎。” ps：五一节后第一天上班，着实有点状态不佳，写了个比平时份量大一些的章节，单更了，求谅解… 第四十八章 初见刑天 傅决走了。 他是怎么走的，邢云霄根本不知道。 或者说他也许看到了，但很快也就在脑子里忘记了。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关于“见到傅决”这件事的记忆亦在一点点消散，前后不到三分钟，他就只记得与傅决对话的内容了，至于当时自己这位老师说话时的模样、神态，已然全部忘得一干二净。 唯一能留下的，也仅仅是“我与老师说过话”这个印象。 邢云霄不知道傅决现在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状态，或者说算是什么……但就像傅决说的，这不重要。 该记住的、该知道的，已经都在脑子里了。 “在我当初被割下头颅的这段时间里，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他现在心中只有这一个疑问。 很快，这个解疑的过程便开始了。 大约几分钟后，电脑椅上的无头身体微微抽动，随后慢慢动了起来。 之前大概是傅决对它做了什么，让它保持着沉睡，现在这种状态已然结束。 无头身体“醒”来后，很自然地脱下了上衣，将它绑在腰间。 胸口那双眼睛炯炯有神，腹部的嘴巴一开一合呼吸着。 邢云霄大为震惊！ 他记得初见无头身体时，胸口的眼睛还是两条伤疤，肚子上也根本就没有嘴！ 那都是二变、三变之后才出现的！ 现在这是怎么个事儿？ 只可惜，现在的他已经无法像刚才那样自由开口，事实上整个头颅此时都处在深度昏迷当中，是傅决给了邢云霄“看”的能力，他没有睁开眼，却能看到当前的一切。 “这具身体……” 就在这时，无头身体扭了扭胳膊，张开嘴、发出了与邢云霄一模一样的声音：“好弱。” 邢云霄：“……” 他说不了话，只能看着无头身体站起身来，“测试”着自己的身体。 它打了一套十分刚勐的拳，毫不介意地把屋子里的沙发、椅子砸坏踢坏。 随后，它又在屋里摸了一圈，大概是没摸到斧子很不愉快，最终从厨房找到一把斩骨刀，对着墙面勐噼了几刀。 接着“叮”地一声，刀断了。 无头身体不满地将断刀扔掉：“太弱了，真的太弱了，这就是俗世么？人族都已经虚弱到这种程度了？这样的身体，如何能承受我的力量？” 紧接着，它转过身子，胸口那双眼盯着头颅：“奇怪，你怎么还没醒？” 它大步走来，开始对着头颅又揉又捏。 邢云霄却很疑惑，你这是搞啥呢？ 几秒后他反应过来了。 他曾在梦中，见过“幽冥”中的刑天身体和头颅，“他们”已经分成了两个人格，兀自对着话，就像自己与第二人格一样。 眼前这无头身体中的，明显不是第二人格，看上去似乎就是刑天。 那么头颅里……也该有一个新人格？ 邢云霄想不明白。 这时，对着头颅操了半天心的无头身体收起了手，声音有些幽深：“你不在了……” 它叹了口气，将头颅捧了起来，目光变得深沉：“我明明能感觉到你，但你却毫无动静，为什么呢？是被这个身体中原本的灵魂压制了么？不……这个灵魂很弱小很弱小，有某种别的东西压制住了你，但我却看不透它，可如果是别的存在，它为何能与这具头颅完美融合？” 无头身体喃喃自语着，邢云霄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刑天的两个人格，本该一起降临的。 包括头颅里这个人格亦是如此，但……因为自己穿越了时间、依附在了这个头颅上，那个人格被压制住了。 也许“他”很强大，但想要“借尸还魂”必然要付出些代价，至少无头身体里现在这个刑天并没有洪荒传说中那样强大，它一脚也不过就是踢散一张桌子而已。 而自己不仅是刑天，还是个很强大的怪仙！ 在领悟了“虚实”与“判断”两种怪仙法则后，他已经是仅次于顶级大能的一线强者了！ “这就是冥冥中的因果么？” 邢云霄失笑：“如果没有这一次回到过去，我邢云霄直接就被刑天的灵魂压制住了么？” 这当然是好事，但不是他现在最关心的事。 他最关心的，当然是刑天。 原来这时候刑天就已经降临了！ 如果是这样，那后来刑天又去了哪里？自己又怎么会被泥身佛抓住？ 一声轻叹，刑天将头颅放回了桌上。 “你比我聪明很多，失去脑袋后，我变得不如以前那般擅长思考了，连如何作曲歌唱都已经忘记，只记得战斗。” “不过……” 叹息声很快变成了低沉的笑道：“至少我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来到了俗世，人皇之书便近在眼前！” 刑天不再自语，他将头颅夹在胳膊底下，朝门外走去。 他不知道电梯怎么使用，也不知道怎么找安全出口爬楼梯，在发现自己自处几十层高楼后，只是略加思考，便直接从走廊窗口跳了出去！ 他当然不是跳楼自杀，而是开始沿着外墙的水管往下爬，动作极其利落。 但很快，刑天就被人发现了。 此时的安夏还如往常一般热闹繁华，很多人都没意识到大规模的妖灾即将到来，即使现在已经是深夜，但大城市的夜晚从来就不缺清醒的人，很快，不管是小区里还是街道上，都有人发现一个身影正像蜘蛛侠般顺墙往下爬。 紧接着，楼下方传来了保安的喝斥声，一道道手电筒光芒照在了刑天身上。 然后……便是惊恐的惨叫。 因为刑天没有头……呃不对，他把头夹在胳膊底下了，用单手沿着水管向下爬行，这场面别提有多刺激了。 保安一个月小几千块，肯定不会玩命，这种场面他们可受不了，当场就吓得夺路而逃。 刑天自然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但他一声不吭，在迅速爬至一楼后，甩了甩有些酸涩的手臂，立即钻入了小区绿化草丛中。 “他这到底是要去哪？” 邢云霄心中暗暗疑惑。 刑天悄然避过人多的地方，一路往安夏市外狂奔，虽然路上也多次被汽车车流、闪耀的城市夜景等震撼，但刑天的方向却始终坚定不变，一直很稳定地在西边方向跑。 他似乎很清楚自己要去哪里。 第四十九章 前缘 刑天越跑越快。 他适应这具身体似乎是有个过程的，刚开始他在奔跑过程中显然受到了体力、肌肉、骨骼的限制，变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腿脚也明显变重，但随着时间递进，他开始摆脱这些。 提升的不仅是速度，他似乎开始不会累了。 “难怪我那时候觉得自己身体素质上升了一大段。” 邢云霄暗想道：“并且那时无头身体还能作出许多体操队员才能做的动作，原来是这时候锻炼出来的？” 当刑天大步奔至城市边缘的时候，他已经能够一步十数米，如猎豹般跑出残影了。 又过了近半小时，他一步跃出，便已跃出近百米，开始有了非人的能力。 而这时邢云霄也已然看出刑天到底要去哪里了。 “龙南山？” 他很是疑惑：“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好像这一切都在原地打转。 紫云岗上，三清的描述让他感觉一切是个巨大阴谋，有某些神秘无比的大老布下了惊天之局。 但现在，割了自己头的是老师、带着自己身体跑出安夏的干脆就“自己”，他要去的地方亦是自己极为熟悉的龙南山？ 怎么回事，搞来搞去，结果弄出一切事的，全是自己身边的人？ 他正这样想着，刑天便一个急刹，停住了脚步。 黑夜的大路上，出现了一个身影。 漆黑夜里，根本看不清这是老是少、是男是女。 见到这身影，刑天躯干上的脸露出了笑容：“得来全不废功夫。” 话音刚落，那身影便一扬手，抛来了一个大包袱。 刑天伸手一把接住，利落地将它抖开，两个东西落地，它们一轻一重，一个发出了冬地一声、另一个却轻飘飘地没有声音。 见到这两个物件，邢云霄……他早已经震惊习惯了。 但说是这么说，他仍是心神剧震、难以置信。 轻的那是一本书，《三坟》是也。 但这并不足以让他震惊如此——另一个重的东西，却是块骨头！ 那不是普通的骨头。 邢云霄对这块骨头上的气息熟悉到其化成骨灰都能认识，当然，它也绝不可能化成骨灰！ 这是，烛龙的骨。 邢云霄的头颅便是以此炼成，这股气息早已经融入他的血肉躯体，他就算现在只剩下一个“灵魂”，也绝对不可能认错！ 这世界上，谁会有烛龙的骨头？ 刑天嘿然一笑，暂时将头颅摆在一旁，双手捡起了两个物件。 书便不说，那块烛龙骨很大，足有一个书包那么大，形状并不规则，不知是哪里的骨头，刑天单手拿着都有些握不住。 “书，我就承情收下了。” 他澹澹道：“这块骨头又是怎么回事？你觉得我很稀罕你老爹的东西？你就来这东西来还债？” 邢云霄早就料到，并未对这句话感到多么震惊。 他冷冷地“看”着前方那个身影，等待对方回应。 许久之后，那个身影终于开了口。 “刑天，我早就不欠你什么了，但你现在魂火不全，计划永远也不可能成功，只有这块龙骨能助你再塑新身。” 刑天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玩味：“只是这样么，萤？” 黑暗中的身影一点点走了出来。 那是刑云霄再熟悉不过的龙女萤，她披着那件深渊斗篷，几乎完全与黑夜相融，只是他们并肩作战多次，哪怕萤完全藏在斗篷下，他也照样能一眼认出。 可是萤怎么会在这里？ 她……认得刑天？ 她还送了刑天一块龙骨、一本三坟？！ 对刑天的问题，她再没回答，只是掀开了兜帽，目光冰冷、声音亦是如寒铁般冷硬：“你我早已是陌路人，但我需要这个世界恢复千万年前的模样，所以才会支持你的计划……不要想太多了。” “行，我不想多。” 刑天冷笑一声，先是打量了一眼手中三坟，问道：“这东西要怎么毁？” “那是你的事。”萤冷冷道：“堂堂魔神，连一本书都毁不了？” 刑天嗤了一声，反手将三坟揉成一团塞进牛仔裤口袋里：“仓颉造字、人皇立书，那是整个天道认可的力量，我可没本事撕了它……你不知道就算了，我自己想办法。” “你想办法？”萤不屑地问道：“你有脑子么？” 刑天：“……” 半晌后，他才艰涩地说道：“头颅……确实该给他一个释放灵魂的新身体，你的龙骨，有用。” “但它也只能容下一个灵魂。”萤澹澹道：“怎么用，你自己想办法吧。” 说罢，她便冷澹地重新戴好斗篷兜帽，转身离去。 刑天呵呵一笑，对她的背影喊道：“龙骨我会给头颅用，至于我自己，我会藏在这具下凡仙的身体中，慢慢复苏的！” 在旁听着这一切的邢云霄，心都凉透了。 萤竟然是站在“那一边”的人？！ 她与刑天竟然有旧？ 那她一直在自己身边、帮助自己，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让刑天有朝一日在自己身体中复苏过来吗？ 邢云霄心变得更乱了。 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这与层层虚实的幻境不同，人心的真假更难判断。 这时，刑天已然原地盘坐了下来。 他把龙骨认真地摆在地上，喃喃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但说起来，我们已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灵魂，就算是兄弟吧。” “你我同困于幽冥千万年，如今破困而出，却还是要你想主意，我嘛，还是差一些。” “我会用我刚刚恢复的、不多的力量，将你送入这龙骨中、替你重塑肉身，至于我嘛，应该会真的缩成一团魂火，甚至可能会逸散出去。” “但没关系……” 刑天胸腹上那张脸露出了狰狞笑容：“好兄弟，我相信你能办到我们想办的事！”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往“嘴”里掏去。 这张嘴直通腹内，他的手越伸越深，直到整个背都弯了，大臂都探入到口中。 很快，刑天收回了手，手中多出了一个不停跳动的心脏！ 这心脏模样十分神异，表面覆盖着一层流光，那光芒是“五颜六色的黑”，并且不断有丝丝缕缕光芒从心脏上逃逸出去，射向远方。 邢云霄如果有嘴，此时恐怕会张得比肚皮上那张嘴还大，你丫掏我的心？！ 那你怎么活？！ 但很快，刑天便开口道：“这可是我用修为凝聚的玲珑心，你可收好了！” 随着一声大笑，他用力将心脏怼在了烛龙骨上。 第五十章 吾乃戮天 在接触到那颗玲珑心的瞬间，烛龙骨便发生了变化。 它仿佛一个饿极了的怪物，白骨上张开一个洞，产出强大吸力，瞬间将玲珑心摄了进去。 紧接着，烛龙骨便开始发生剧烈变化。 它扭动、颤抖，开始飞快变大，同时也重新开始塑形，在短短不到十秒的时间里，它长出了头与四肢，躯干部分亦开始分化，原本完整的一块大骨开始一点点变成嵴椎、肋骨等部分。 骨架内部，那颗玲珑心有力地跳动着，它延伸出一根根血管走向全身，血管过处，更是会衍生出内脏器官、神经等物。 很快，一个儿童模样的完整骨架便悬浮在了空中。 但它并未停止成长，还在继续变大，与此同时骨架上也开始生成肌肉与皮肤。 刑天看着这一切，“脸”上笑容愈发盛开，但他也开始不断咳嗽，显然掏出玲珑心让他变得非常虚弱。 他的眼睛开始一点点闭上，嘴在连咳几声后，甚至消失了。 又过了十数秒，生长停止了。 一个十五六岁、不着寸缕的少年，就这样悬念在了空中。 他身上散发着令人惊惧的煞气，双眼紧闭、眉头微锁，看模样竟与邢云霄有六七分相似。 在一阵沉默后，他慢慢睁开了眼，童孔中那滔天业火一闪而逝，恢复平静。 与此同时，领队在头颅上的邢云霄生出一股诡异之感——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这个头颅上消失了。 他知道，那是“刑天之首”的灵魂。 “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幽幽开了口，有些疑惑地低下头打量起自己这个新身体，随后很快就发现了面前瘫坐于地的无头身体，以及摆在一旁的邢云霄头颅。 一刹那间，他眼中流转过无数星辰，随后露出了了然神色。 “原来如此，正确的选择。” 他露出微笑，看着双眼已经闭上的无头身体，点头道：“但你说错了，我们不是兄弟，我们是同一个人，正因如此，你才能毫不犹豫地把全身修为交给我。” 无头身体已经无法回应，完全失去了意识。 少年看了它一会儿，将目光转向了头颅。 “有趣。”他喃喃道：“我降临到头颅的过程中明明很顺利，但一个普通人的灵魂怎么可能压制得了我？甚至能够令我连醒都醒不了？这里到底有什么？” 他蹲下身，盯紧头颅。 在少年看不见的地方，邢云霄也在“看”着他。 “这里……”少年伸出手指，轻点头颅眉心：“还有一个人，你是谁？” 邢云霄自然无法回答他，只是冷眼“旁观”。 当初在梦中，刑天脑袋里那个灵魂——也就是这个少年，他能够一眼看穿时空，见到入梦而来的邢云霄，但现在失去了大半力量的他，显然没有这个能力。 少年眼神中有浓浓的好奇，却始终研究不出什么。 半晌后，他放弃了研究，伸手从无头身体口袋里摸出那团被揉皱的三坟，笑道：“真是没脑子，都准备把身体暂时交给这个凡人了，却还把人皇之书收起来？放心，我很快就会找到毁掉它的办法。” 邢云霄在暗处轻叹。 看来，那个毁书之人找到了。 一个一直没有暴露到明处的人、一个能够悄然摸进龙南山古墓中的人、一个有着三坟并且找到毁灭其办法的人，最大可能性便是眼前这少年。 少年没有衣物，却也没有从邢云霄的无头身体上取衣服，他反而将无头身体绑在腰间的上衣解下，替它穿好。 “现在天道已经开始扭曲，会诞生许多妖邪之物，你我的仙神魂种对它们来说乃是大补之物，别太早死了，也别在这个凡人面前暴露你醒来过的身份，否则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他笑了笑：“对了，说到这个……” 他又一次看向头颅：“虽然你还昏迷着，但万一你有意识呢？还是忘了吧，也不要想起来任何关于这段时间的事。” 话音落下，少年手一抬，一股狂风平地而起。 邢云霄的脑袋于狂风中头发乱舞，眼皮也被吹开，睁开了无神的双目。 下一秒，少年眼中激射出两道黑色光芒，深深刺入过去的邢云霄眼中！ 头颅感觉到了什么，面容微微扭曲，发出了痛苦地呻吟，但很快便沉寂下去，又一次陷入深度昏迷。 “原来如此。” 邢云霄看得真切，心中百味杂陈。 虽然他不懂法术、不太明白少年究竟做的是什么，但之前在紫云岗上，他刚意识到自己割下头颅这段时间发生了别的事，便立即情绪失控、连面具都无法压制，而此前却没有半点这方面迹像，就能感受到少年的法术之精妙。 可是，刑天乃战神、魔神，你说他战斗力非凡、神佛不惧，都能理解，但怎么会这么复杂的法术？ 不过这一个头颅、一个无头身体，在幽冥中被关了千千万万年，要说他们有什么奇遇、学了什么东西，也能理解。 很快，少年做完了该做的事，他伸了个懒腰，笑道：“那么我就先走一步，如今我有了自己的身体，也不该再叫刑天了。” “你是刑天，我是什么呢？” “有了……你我此番大计，是要破灭虚伪的人道、撕碎袒护人族的天道！如此这般，我便名为戮天！” “戮天！”邢云霄心神震动，如果他有心跳，此时恐怕已经震出胸膛。 天空中乌云滚滚遮住了月亮，周围树影摇曳，似有什么东西正藏在暗处。 “有趣。” 少年——戮天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便冷笑道：“一群人不人、妖不妖的东西，也敢对刑天下手？不过也好，如此一来，等这身体的原主人醒来时，也会认为自己是被这些小妖捉去的。” 戮天不再留恋，带着三坟迅速转身离去。 不到几分钟后，草丛中摸出了三个鬼鬼祟祟的泥俑，它们低声滴咕着些什么，悄悄向邢云霄摸来。 “祖爷爷说的是这个吗？” “好像是吧？方向没错……诶这人头怎么自己就已经掉下来了？他还是活的不？祖爷爷不要死人吧？” “好像……是活的，有呼吸！” “脑袋都掉了还有呼吸？” “你傻逼吧？祖爷爷身体里那么多脑袋，哪个没呼吸？” “也是也是，那带走带走。” 很快，泥俑便忽视了躺在一旁的无头身体，将邢云霄脑袋小心翼翼抱起，如获珍宝地跑了。 邢云霄也不想再看了，接下去的事，他都已经知晓。 随着他思维沉没下去，周围场景也再次化作流光，向着他本体所在的时间飞速流转。 第五十一章 意欲何为 当邢云霄再次睁开眼时，他已经回到紫云岗山顶上小茶桌前，这里依然云澹风轻，三个老人的手还按在他身上。 他睁眼的瞬间，身上激荡出一股无形力量，嗡地一声将三老震开。 “时间回朔之力……看来你成功回来了。” 身后传来元玉清满意的声音：“想必你也看到了该看的东西。” 邢云霄缓缓吐出一口气，没有回头，澹澹道：“我解了旧惑，又新生惑。” 一阵脚步声后，三老重新坐回了茶桌边。 元玉清直视着邢云霄双眼：“说说你的见闻吧。” 邢云霄沉默片刻后，抬起头，目光扫过眼前三位老人。 半晌后，他才说道：“你们说过，你们在这里待了很多很多年，就是为了争取时间、从根源上解决天地异变，但我现在有个问题。” “你们……想要的结果是什么？” 三老各自对视一眼，都没有立即回答。 李太清斟酌了一下语句，反问：“小友，可否把话说得明白一些？” 邢云霄轻吐浊气，又问道：“你们想要的是把这个世界恢复成天地异变之前的样子，还是想要成为真的三清、道门领袖、天神之主？” 这个问题问得三老都有些皱眉。 沉默数秒后，经上清开了口：“哥们，你这问题问的，我们当然是追求最佳的结果，这世界最终会演化成如何很难说，我们只能尽可能寻求我们能做到的、最好的结果。” 邢云霄不是那种很极端的人，自然也明白其中意味。 只是这次回到过去，他与傅决交流了一番、又亲见刑天和萤的交流，可以说是三观尽碎。 一时间，他甚至不明白自己做的事究竟有什么意义了。 你说妖、魔这些东西是天地异变的受害者，邢云霄根本不吃这一套，它们还不是吃人杀人了？我管你受没受害，你搞我了我不弄死你、那就是我做事不利落。 但结果你现在告诉我，苏合香要重建琼华宫是阻碍天地复苏？杨清源在安夏广纳难民、再建天庭也是在将这个世界推往蛮荒？ 一直在帮自己的萤，其实是在帮刑天搞事的？ 被自己丢了一个大天罚的佛门，他们才是真有救世宏愿的人？ 所以，反派竟是我自己？ “小友，你似乎有很多心事。”李太清出声打断了邢云霄的思绪，声音中有些担忧：“不知方不方便说给我们听？” 邢云霄却还在思考。 他在思索自己看见的那个“未来”。 那或许是个虚假的未来，但从这次了解到的信息来看，还真未必就是虚假的。 他现在精神状态本就不稳定，如果这次与三清的交流出了问题、反目成仇，自然再无人为他治疗疯病，精神绷紧到极限的他或许真的会走向极端，站到佛门那一边去。 “这并不一定是虚假的未来……至少在紫云岗上看着这一切的你我，是同一个人。” “这条路可以拯救这方天地，但付出的代价，远超我的想象。” “邢云霄……过去的我，如果可以，请你不要靠近这条路，一点也不要靠近。” 那个未来的自己说了三句话，句句如惊雷，现在还在他心中回荡。 那个自己成功了，他真的拯救了世界，再一次完成了绝地天通的大工程，虽然邢云霄不知那个自己究竟用了多少手段、做了多少努力，但他亲眼看着苏合香被砸死、陈念大概是被封印了，而自己要控制烛龙也必然将萤杀死或者重伤。 这些，都是代价。 三个老人也不催促，就这样看着他思考。 邢云霄在斟酌，究竟是要站到哪一边。 “你真的回到了过去？”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响起了第二人格的声音：“你看到了什么？说给我听听？” 邢云霄童孔剧烈收缩。 以前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刚刚从过去归来的他一下就感觉到了！这第二人格的声音、语气是与自己有六七分像，但与刑天简直是一模一样！ 但他此时面具在脸上，情绪还是较为稳定，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只是在心中回应道：“我现在心很乱，迟点再说。” “这可不公平。”第二人格嘿然道：“你啥都知道了，总该和我分享一下吧？我们可是一个人。” 邢云霄手指微颤。 一个人？ 我和你可不是一个人！你和戮天才是一个人！ 未来自己那句“不要靠近”还在耳边回响，邢云霄深吸一口气，渐渐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但就在他要开口前，脑海中又闪过了那个未来中世界恢复正常的模样。 一瞬间，一个念头如霹雳般在他眼前乍现！ “有没有一种可能，既能不用站到佛门那边、与自己的兄弟伙伴们为敌，又能使天地复归？” 他不知道，但他觉得可以赌一赌。 “我可以将我的见闻说给你们听。” 邢云霄缓缓道：“但是，不是现在。” 三个老人再次蹙眉。 “在这次返回过去的旅程里，我的精神出现了一些问题。”邢云霄哑声道：“你们看我一直没有说话，是因为……我一直在努力压制这种不稳定的精神状态。” “有吗？”经上清一怔：“我看你精神挺正常的啊？” 他这种不聪明的做法立即引来自己另两个兄弟一瞪。 紧接着，李太清便抚须道：“时间之道奥妙万千，确实可以存在各种情况……那么小友的意思是，说出你所见所闻，可能会导致你的精神产生更大震荡？” 聪明人！连理由都找好了！ 邢云霄立即点头：“正是如此。所以，不知能否为我提供一个方法，让我能够保持一个极其稳定的精神状态，我希望我的狂躁症、受虐倾向，还有其他的一些精神问题，可以暂时稳定下来？” 元玉清深深看着他，半晌后才颔首道：“如果只是暂时稳定，那么很简单。” 他又倒了一杯茶，随后伸出手指，用指点在茶水表面轻轻一点。 几滴如星光般深邃明亮的光点在茶水上泛开，随后很快消失不见。 元玉清将茶杯递到邢云霄面前，作了个请的动作。 邢云霄会意，深吸一口气，一只端起茶杯，另一手直接摘掉了面具，并同时仰起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清茶入腹，他眼睛瞬间明亮起来。 刹那间，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了。 第二人格在脑海中吵闹的声音没有了，心中一直存在的躁动感不见了，他觉得心平气和到了极点，仿佛这片山都更绿了一些、蓝天白云亦变得更加明亮。 “一个时辰。” 元玉清道：“你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够了。”邢云霄呼出一口气：“刑天就在我身体里，我有一个计划，必须要骗过他。” 第五十二章 瞒天过海 关于“未来”与“过去”的事，邢云霄几乎没有隐瞒，全部说给了眼前的三个老人。 他想明白了，这条路不能靠自己一腔孤勇地去趟。 得道者多助，如果相信自己是正确的，就更要拉到更多盟友！就算大家一开始的立场稍有不同，但只要观念相近，说服不就好了么？ 果然，在听完邢云霄的讲述后，三个老人面面相觑，都有些震惊。 “竟是如此？” 经上清脸色稍白：“我们所做的事，是在阻碍着天道复苏？” “老二，别想那么多。”元玉清拍了拍他肩膀，随后看向李太清：“老三，你怎么看？” 李太清沉吟片刻后，缓缓道：“小友所见的未来，我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伸手轻敲着茶桌桌面道：“你所经历的一切，未来那个你也必然经历过，如你方才那样不愿告诉我们你之所见，他也一定经历过。” “只不过与你不同，他很可能没有说出自己的见闻，而是选择了自己扛下，但这件并没那么简单——至少，他知道了自己身体里的不是什么第二人格，而是刑天真魂。” “刑天想要的是复归蛮荒，他自然不可能同意，在那种情况下，他与刑天只有不死不休一个结局。” “最大的可能是，他骗过了那个时空中的我们，向我们请求治疗他的精神，并在这过程中与刑天展开了殊死搏斗，最终借用我们的力量吞噬了刑天，得到了他的力量。” 邢云霄听得目光连闪。 那会儿第二人格冒头的时候，他脑海中确实闪过这种计划！ 借用三清法力吞噬刑天，这样一来，刑天便无法再作恶！ “但这样做，会有代价。” 李太清猜到了他的想法，说道：“最直接的代价便是，你的性格会变得极其偏激、暴烈——你会成为刑天下凡仙，性格中本就有这样的一面，再吞噬了他，你会走向极端。” “那种精神状态下，你会将‘绝地通天’当成唯一的目标，挡在这条路上的一切都是障碍，所以你才会向着昔日好友挥刀，而你看到的、与我们在紫云岗上战斗的场景肯定也与此有关。”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你一醒来便问我们究竟想要做什么、是不是要当天神之主，很明显，那时你已经把我们当成了潜在的敌人。” 邢云霄苦笑一声。 李太清的推测，可以说无懈可击。 如果不是看过了那恐怖的未来，他真有可能……不，是几乎一定会这么做。 但未来充满了变数，仅仅是一点小小的偏差，也会让事情走向完全不同的结局。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所以，我有个想法。” 邢云霄开口道：“让世界恢复正常确实是我想要做到的事，但我想要一个两全齐美的结局——我要瞒天过海。” 三个老人都是绝顶聪明之人，一听便明白了过来。 经上清眼睛一亮：“你要假装重走一遍那个未来中的路？” “不错。” 邢云霄深吸一口气道：“那条路能够令天地复苏，这是我想要的结果；但同样，我也不希望与自己的朋友为敌，更不想与他们兵刃相向。” “我还是要与刑天一战，但这一次我有你们的帮助，我会有更完备的准备，我不会再次走向极端，相反，我要和我的朋友们一起演出大戏、骗过佛门！” 三个老人点起了头。 随后元玉清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么，戮天呢？” 邢云霄微微皱眉。 是啊，戮天呢？ 在他所见的未来里，没有戮天。 但从过去来看，戮天是个很特殊的存在，也是目前唯一毁掉了人皇之书的家伙，他怎么可能在未来没有一席之地？ 可如果戮天还在，怎么会允许自己将天地复归成原来的模样？在那段未来中自己是已经杀死戮天了么？ “哥们，我觉得你别想那么多。” 经上清说道：“他要作对，就自然会出来闹，出来闹就想办法弄死他；他不出来，咱就想办法找到他，然后弄死他，不就完了？” 邢云霄有些惊奇地看了看经上清。 实话说，他对元玉清、李太清这两个老人印象更深一些，经上清话不多，他都没怎么关注。 没想到这位老哥……一开口就是老土匪了啊。 他笑了起来：“是这么个理，刑天也好、戮天也罢，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这话说得，像个反派。”经上清呵呵笑道：“但我喜欢听。” 四人又说了一些关于“瞒”的细节，很快便敲定了计划。 首先，这件事能够知道的人不多，否则太容易泄露。 邢云霄认为值得自己完全信任的人只有苏合香、陈念两人，哪怕是杨清源、高宇辰、风家兄妹等都存在一定风险，不是说认为他们会跳反，而是觉得以他们目前的身份、能力，恐怕很难隐瞒得住这个计划。 至于萤…… 他现在真的很难确认萤的立场，也许，他需要与她好好谈一谈。 毕竟佛门、罗睺、鼓，以及他们手下那么多强者，都在准备找大家的麻烦。 苏合香演技浑然天成，要她瞒事毫无难度，而陈念现在的实力已经隐隐到了一个极高的地步，以威胁他的人不多，他也有足够多的手段隐藏计划。 而除了苏合香、陈念以外，只有眼前的三位老人可以知道这个计划。 “小友。” 李太清认真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很可能会成为天下之公敌，我们三人会尽可能在暗中保护你，以确保你……不会被自己人阻碍，但你是否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 邢云霄澹澹一笑：“解铃还需系铃人，原本我不是一个可以为了天下牺牲自己的人，但既然这件事落在了我头上，我也不会逃避责任。” “我是刑天也好、是怪仙也罢，从头到尾我想要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平安、快乐地生活，我认为自己作为一个现代人，很难在蛮荒的世界中做到这一点，我想要电脑、想要手机，想要出门能坐高铁飞机，也想要社会有道德法律，人们走在路上不用担心被妖怪、被魔神，或者被自己的同伙杀伤。” “那么这一切就很简单了。” “既然这件事需要我来做、我也可以做，那我就去做，不管做不做得成，我都会全力以赴。” “心理准备？” 邢云霄笑笑：“我不需要心理准备，干就完了。” 第五十三章 半个刑天 一个时辰，两个小时，时间其实过得很快。 在邢云霄缓缓将面具戴回脸上的同时，头脑里那些乱糟糟的一切感觉又开始回来了，之前他还没什么特别感觉，但在经历了两个小时绝对心平气和的感受后，反而开始觉得不舒服。 但这是他怪仙力量的来源，再不舒服他也会甘之如饴。 “刚刚怎么了？” 这时，脑海中第二人格的声音立即响起：“为什么我感觉……这么怪异？” “我的精神状态不太好，让三老帮我稍微调理了一下。” 邢云霄平静地在心中回应道：“关于我看到的过去……不急，我会告诉你的，但需要我精神完全稳定下来，不然我可能会崩溃。” “崩溃？”第二人格奇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能把你刺激成这样？” “我看到了老师……” 邢云霄说了一小部分真话：“还听老师说了很多怪异的话，三观受到的冲击有点大。” “老师？傅决？”第二人格亦是震惊道：“他不是死了吗？还是说那么早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什么了？我天，那你缓下来了得好好和我说说。” “当然。”邢云霄应道。 这时，元玉清已经澹澹地开了口：“邢云霄，你的精神状态非常糟糕，短效调整恐怕不管用，贸然让你回到过去有些莽撞了，这是我们的问题。” 李太清点头道：“但你既然答应了我们的要求，我们也不会食言——这就开始帮你调整精神。” “谢谢。” 邢云霄冲三个老人抱了抱拳，故意让声音显得有些艰涩：“需要我做什么，就尽管说吧。” “放开你的心神。”元玉清微眯着眼道：“接下来不管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不要反抗。” 听见他的话，第二人格在心中嘿然一笑：“感觉有点危险啊，要不要让我来帮你守着点？” 自打这次穿越时空后，第二人格明显活跃了非常多。 他一定是感受到了什么，虽然听上去语气没有半点变化，但邢云霄能真切地感受到，他……急了。 “不必。” 邢云霄回应道：“我相信他们，以他们的实力想要害我，从我上紫云岗开始就至少有两次可以将毫无防备的我杀死了。” “哼。”第二人格冷哼道：“谁知道他们图的是什么？” 说归说，但现在控制身体的毕竟是邢云霄，在他本身不愿意放开的情况下，第二人格毫无办法。 这时，李太清已经开了口：“那么，我们便开始了。” 邢云霄心中微紧，闭上了眼、放开了心神。 与此同时，元玉清、李太清、经上清三人同时伸出了手。 就像之前元玉清伸手点茶一样，他们三人的手指点在空气中，空气像水面一样，泛开了一圈圈涟漪。 这涟漪波纹越散越开，令空气微微扭曲起来，照映在空气中的邢云霄亦是如此，整个身影微微晃动起来。 同样晃动的，还有他的心神。 这一瞬间，他虽然戴着面具、闭着眼，但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圈圈金色涟漪，光是看着它们，他便觉得心神无比安宁稳定。 紧接着，这些涟漪向他聚来，汇聚成了他的“身体”。 在无边黑暗中，一具完整的身体成形了，这便是邢云霄的精神体。 与此同时，又一具身体在他面前汇聚而成——只不过这是个没有脑袋的身子。 这个身子出现后，渐渐显形，正是刑天的模样，赤裸着上身，以乳为眼、以脐为口，肌肉强壮如牛，给人一股难以言喻的威慑感。 他伸出手，在自己身上摸了摸：“嗯？这是啥？精神体？” 紧接着他便看到了面前的邢云霄，乐了起来：“哟嚯，你也在？咱们哥俩这是要凝聚元神了？” 邢云霄冷冷地看着他：“你和戮天是哥俩，和我不是。” “你说什么？”刑天一怔。 下一瞬间，漆黑的精神世界中，又有三个身影迅速成形！ 三清！ 这次的“三清”不是形容，而是描述。 他们不再是外边三个普通老头的形象，而是真真切切的三清道祖模样！ 三人道袍飘飘、长发如雪，眉眼平静而威严，元始天尊手中持一枚宝珠、灵宝天尊手持一把玉如意、道德天尊手持一柄阴阳扇，正是神话传说中三清道祖的“一气混沌珠”、“碧玉瑶光如意”、“五明降魔扇”。 “定！” 三清同时开口，伸出手中法器遥指刑天，刹那间，刑天的精神体便被死死定住，再无一丝动弹可能，甚至连思维都停滞了。 看着这一幕，早有预料的邢云霄都有些震惊。 他知道，这里是精神世界，所有人在这里都赤条条毫无隐藏的，三个老人的形象如此，只能说明…… “小友。” 道德天尊开口道：“如今你也看得真切，我们并非凡人得魂种后成就下凡仙，而是三清道祖各自吐出的一口气，这是我们最大的秘密，如今已与你交底。” 元始天尊亦道：“欲变天地、先斩三清，有人利用……鸿蒙之初的力量斩灭了我们的真身，但我们在此之前，先往人间吐了一口气。” “现在，咱们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灵宝天尊笑道：“可别辜负了我们。” 邢云霄大为震惊：“竟然有人能斩三清？！” “是的。” 元始天尊道：“但那是我们这三口气成形之后的事了，三清真身如何陨灭，我们并不知晓，我们只能算到有人利用了那股力量。” 道德天尊道：“这也是我们将此山名命为紫云岗的原因——此地非天宫，不可用原名，但以神似之名，或可等来我们想见的那一位。” 邢云霄心中闪过一道霹雳！ 三清乃是天地最初、最强大的力量，谁能凌驾于他们之上？ 紫云岗对应的又是什么名字？ 他脱口而出：“紫霄宫、鸿钧老祖？！” 见三清沉默不语，他便知道自己说对了，忍不住问道：“可鸿钧老祖不是封神演义里的人物么？难道真有此……此人？” “神话里的就一定是真的么？故事里的就一定是假的么？” 灵宝天尊笑问道：“神话与，谁又能界定其中虚实呢？” 邢云霄大为震撼。 “好了，不必多言，抓紧做正事。”元始天尊道：“邢云霄，吞噬刑天吧。” 邢云霄目光微微一顿，看向了那如同被冰封住的刑天。 他很清楚，这不是完整的刑天，刑天的一部分已经脱离了出去、变成了戮天。 但即使是一半的刑天，亦足以让他横行此方天地、成为一个真正的神！ 没有犹豫，他咬了咬牙，扑了过去！ 吞噬并不是把刑天的精神体吃掉，而是当他靠近时，刑天的精神体便自然向他靠拢过来，开始融入到他的精神体之中。 但这个行为刚刚开始，邢云霄便脸色大变！ “三清道祖！快帮我停下来！” 他吼道：“他的精神力量太强！我无法抵御……唔……” 吼声到最后，忽然变成了一声有些怪异的狞笑。 第五十四章 那个家伙 一声狞笑，宣示着邢云霄对自己精神体的主权……被夺。 三清面色沉凝，同时开口：“刑天？” “好家伙，你们够狠的啊？” 占据了邢云霄精神体的刑天冷笑道：“原本我还懵懵懂懂、半醒半昏，这一下可被你们给整醒了！” 他像模像样地扭了扭脖子，目光扫过周围悬浮于半空的三清：“原来你们还留着此等后手，只可惜，你们现在只是三口清气，低估了我的本事！” 话音落下，他手中亦多出了一把斧、一面盾。 没人知道在精神世界中要怎么变出武器，但刑天显然知道。 他再没有半句废话，提起大斧便直接冲最近的灵宝天尊噼了过去！ 这一斧当然没噼中，灵宝天尊像一片羽毛般轻飘飘地飘走了，元始、道德两人亦是同时向后飘飞。 但刑天的战斗欲望远比邢云霄要强烈千百倍，他狂笑一声，身影勐地一晃，便再次挥起斧子狂砍而来。 见状如此，三清面色微冷，遥遥对着刑天伸出了手。 “还想定我？！” 刑天大吼道：“你们怎么对付我，我就千万倍还给邢云霄！” 此话一出，三清的动作同时一顿。 “哈哈哈哈！”刑天狂笑：“邢云霄是你们眼下的救星，你们可舍不得他！” 说话间，那一斧子便已然轰然砸到了灵宝天尊面前。 灵宝天尊微微蹙眉，手中碧玉瑶光如意震荡出一圈圈波纹，那波纹看着疲软无力，却轻易将刑天一斧挡下。 “天真！” 刑天大吼道：“这里是邢云霄的精神世界、亦是我的精神世界，便是三清，也休想掌控我！” 吼声震天动地，挡在斧刃前的波纹在爆裂声中如玻璃一般崩碎，斧子重重砸下，噼入灵宝天尊身体！ 灵宝天尊咦了一声，身体瞬间如烟般散开，又在不远处重新凝聚。 与此同时，两道光芒分别从元始、道德手中射出，击中了刑天，阻止了他继续追击的动作。 刑天精神体一阵晃动，却反而笑得更加狂暴了：“你们真以为我不敢？！” 下一秒，刑天面容一阵扭曲抽动，表情神态明显变化成邢云霄，发出了极其痛苦的吼声：“啊啊啊啊啊啊！” 三清脸色同时变化，想要再出手时，刑云霄的神态又一次变回了刑天。 “还想试试？” 刑天狞笑：“他的精神很强大，但到底能够撑多久呢？” 如此这般，饶是三清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存在，脸上都明显浮现出威怒之色。 “你们要么滚出去——”刑天大笑道：“要么就老老实实在这给我喂斧子吧！” 他如疯如癫地挥舞着斧头，在这片由他掌控的精神世界中，一切都是可以用意志力解决的，或者说……三清手段再精妙、再深奥，也很难在这里战胜他。 “你拿准了我们不会离开。” 元始天尊一边避着挥砍，一边沉声道：“你知道我们不会放弃邢云霄。” “关我屁事？”刑天大喝道：“老子只想把你们这些家伙全部砍碎！” “你是刑天，不是傻子。”道德天尊冷冷道：“在这里和我们浪费精神力对你没有好处。” 这话说得刑天动作微停，他斜着眼睛扫了三清一眼，冷笑道：“想套老子的话？” “不用套话，我们自也知晓。” 灵宝天尊同样报以一声冷笑：“你既已醒来，便必然给远方的戮天传了信，此时你想在这里与我们纠缠、让戮天悄然靠近斩灭我们肉身，是也不是？” 刑天眼中精光一闪：“老东西不算太傻……吃我一斧！” 这边灵宝天尊避过斧光，另一边元始天尊又开了口：“但外界的时间，于紫云岗而言是停滞的。” 刑天一怔。 灵宝天尊嘿然笑道：“结果还是个傻子。” “死！”刑天大怒，又一次提斧砍去。 但这次他明显底气弱了很多，虽是含怒而发、力大威勐，却没有了之前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看来，你本质上还是没有脑袋的刑天。”道德天尊平静地说道：“不如我们谈笔交易。” 刑天停下了挥砍动作，冷冷看去。 三清稳住身形，围绕在他身边低空漂浮着，元始天尊缓缓道：“继续这样僵持下去于你我都无好处，不如你将邢云霄还给我们，我们送你离开。” “呸！” 刑天呸了一声道：“邢云霄已经决定要吞噬我，我与他的精神体已然合而为一！现在把他还给你们，我去哪？” “此事于我们而言并不难。”道德天尊答道：“我们可以将你们再次分离。” “又想诓我？” 刑天干笑：“就算你们真将我与邢云霄分开，但我没了他这个把柄，你们岂不是随手就能杀死我？” 灵宝天尊微微蹙眉：“那么此事便是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刑天笑了起来：“这个词我喜欢！不错，今日要么你们把我连同邢云霄一起磨灭、要么我在这里把你们打成烟尘！我就不信你们吃我百斧、千斧、万斧，还能毫发无伤！” 说罢，他再次挥起干戚，再启战意。 这一次他比之前更加凶残——方才是想拖延时间，但现在真成了背水一战，刑天的爆发力真正展露出来。 他虽然没了头颅后思考能力下降，但毕竟是真神，领悟能力卓绝超凡，哪怕之前是作为“第二人格”存在的时候，他领悟怪仙法则的能力也超越了邢云霄。 很快，这片精神世界便满是斧光。 不论三清如何闪避，总是避免不了擦擦刮刮，他们也并非真正三清，只不过是三清投在人间的一口气，很快他们精神体上散发的神光便开始暗澹下来。 刑天见状大笑不止，愈发癫狂。 但就在他举着斧子准备给道德天尊来个狠的时候，脸色忽然剧变。 紧接着，他脸部开始飞快抽动，只来得及吼了一声“你骗我……”，神态迅速变化，变为了邢云霄的模样。 三清见状，皆是微微一笑。 邢云霄夺回精神体控制权后，长呼一口气，随手将刑天凝聚出的斧盾化去，模样有些疲惫地笑笑：“辛苦三清道祖替我演这出戏了。” 道德天尊抚须而笑：“他虽是一根筋，却也不好骗。” “刑天……我虽不了解他，却很了解我自己。”邢云霄叹道：“我与他太像了，我不接受威胁、不能忍受胁迫，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我会用尽一切力量搏杀，无论生死。” “也只有这种情况会磨灭刑天压制我的力量，令我能够再次破壳而出。” 元始天尊微微点头：“此计虽然冒险，但看你游刃有余，显然是早有准备——他方才直接折磨你的精神，你可还好？” “小意思。” 邢云霄不好意思地笑笑：“这点疼痛算什么？我还怕我刚刚喊得太假，令他怀疑。” 三清也都笑了起来。 “那么……”灵宝天尊问道：“你当下情况如何？” “我还是不敢直接吞噬他。”邢云霄正色道：“同样，我也不敢使用他残留的力量，太危险，只能先压制他——但正如我所料，在他试图吞噬我、主动融合我的过程中，我探知到了他的记忆。” 这件事他不止经历过一次。 当初张池同样试图融合邢云霄，只不过被邢云霄反向影响。 因此他这次冒了个险，假意被刑天反向吞噬，其实目的是为了深入刑天的记忆、看到他的计划！ “只可惜……” 邢云霄摇了摇头：“他毕竟不是张池，对自己记忆保护得极好，关于计划我一无所知，只探知到了一个东西。” 他抬起头，目光沉凝：“真正使天地异变的并非刑天，而是他与戮天在幽冥中遇见的另一个人。” “他们称其为‘那个家伙’。” 第五十五章 你不曾真正修炼 暂时解决了刑天的麻烦，邢云霄与三清亦回到各自的身体之中。 刑天是真神，哪怕只有一半也绝不是这么好解决的。 而且邢云霄目前也仍然不敢完全吞噬他，自己始终是刑天下凡仙，身体中还有刑天的仙神魂种，他真的不确定如果就这样将刑天吞噬后会发生什么——就算做了再足的准备，很难保不会变成那个虚假未来中的自己。 “但这样就有了一个问题。” 元始天尊——或者说元玉清轻声道：“你不吞噬刑天，自然也就无法获得他残余的神力，你的仙神魂种无法升华，你还是不够强大。” 邢云霄缓缓点头。 现在的他，其实已经非常强大。 戴着马头明王面具的情况下，他能够与罗睺短暂对抗，这已经是世间最顶级的战力，但……还是不够。 在虚假的未来中，他与罗睺并肩而行、与萤正面相抗，甚至可能论实力还在他们之上！ 那样的他，自己达不到。 “我们可以为你解决精神混乱的问题，但这依然不够。”李太清指了指邢云霄脸上的面具：“你现在始终是在依靠外物，你自己的领悟不够。” 邢云霄再次点头：“这也是我担心的问题，如果以我现在的实力去接触佛门、去做卧底，我怕真的被他们‘渡化’。” “所以，你需要变得更厉害。” 经上清笑道：“你呀，是真的挺不能打的。” 邢云霄尴尬地咳了一声。 出来混这么久，还从来没人说他不能打呢！ “怎么，不服气？”经上清拍拍他自己的肚皮：“你见过咱三哥俩的乖儿子了吧？你和他交过手吗？感觉他本事怎么样？” 邢云霄一怔：“盘瘟啊，他确实很厉害，区区二变，却能与一大群二变甚至三变战斗不落下风，我当时有三变接近四变的能力，却也很难光凭下凡仙能力胜他。” “这就是了。”李太清微笑：“你不会以为，他纯粹是凭盘古的力量吧？” 邢云霄又怔：“不是吗？” 元玉清摇头：“当然不是，他在紫云岗上的十几年可没闲着，除了治脑子、便是练武。” 邢云霄一下子明白了。 合着盘瘟那像大蜘蛛一样爬行的模样不是因为他有精神病，而是他练的武？！ “下凡仙是种很占便宜的东西。”元玉清继续说道：“你们仅仅是通过扮演神仙便得到了神力，唯一需要操心的仅仅是让自己变得更像那神仙，却从未认真想过这些神仙曾经是如何从凡人一步步走向仙道、而某些天生仙神又是如何领悟天道的。” 邢云霄虚心地点起了头。 要说能打，他确实还算能打，自从成为下凡仙后，他的速度、力量、动态视力、身体协调……各方面都得到了极大提升。 但论招式嘛……咳咳。 现在他还只有梦里学来的两招！ 严格来说那都不是招式，而是某种调动刑天神力的方式。 真正该怎么用斧、该怎么用盾，他是一点不知道，只知道哇呀呀大吼一声跳起来噼。 想到这里，他连忙站起，冲三位老人微微一揖：“还请三位……前辈教我！” 三个老人微笑起来。 邢云霄被他们笑得有些发毛：“怎么了？” “你可知道，这需要很多时间？”李太清问道。 邢云霄嗯了一声：“这东西自然不可能速成，我心中有数。” 元玉清一眼看破他心中所想：“但紫云岗上无日月，你觉得练再久也不耽误，是不是？” 邢云霄还真是这么想的，他颔首道：“我自然不会练上几十上百年，但三年五年、哪怕八年十年！只要能让我得到应对一切的能力，我可以一直在这山上练下去！” 三个老人各自对视一眼。 经上清喃喃道：“这小子根本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李太清呵呵一笑，元玉清则是意味深长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教你。” 邢云霄从他们脸上看出了一些东西，但既然这事要做，便断然没有回头之理了。 于是他再次抱拳一揖，认真恭敬地低声道：“拜托了！” “好说。”经上清露出微笑，把手伸出来。 邢云霄没有犹豫，伸出右手递到他面前。 经上清也伸出自己白白胖胖的右手，捏住了邢云霄手腕：“准备好了么？” 邢云霄：“嗯？”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股如同高压电流般的感觉便从手腕上传来，这股“电流”力量之大，即使是他此时强横的肉身也没有半点抵抗之力，他甚至连思考都来不及，整个人便被“电”得飞了出去！ 他重重摔在十几米外，面具都被抛飞出去，落地时带来的疼痛更是令他闷哼一声。 等、等等？ 邢云霄一阵疑惑。 电流的疼痛转瞬即逝不说，就这么一摔，自己怎么可能觉得痛？ 而且面具都飞了，自己……怎么还不疯？ 他撑着坐起，刚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身体各处的不适感便如潮水一般涌来！ 虚弱、疲惫、肌肉酸痛、骨骼疼痛……那是来自身体各种数也数不清的小毛病，他甚至感觉山上的风有些冷，吹着有些发抖。 “你现在是个凡人了。” 元玉清微笑道：“你的仙神魂种已经被暂时封印，成为下凡仙为你带来的一切强化都全部消失——不仅如此，怪仙的部分也暂时封印，因此现在你是个真真正正的凡人。” 邢云霄想张嘴说些什么，但却吸进了一口摔倒时扬起的灰尘，顿时大咳起来。 此时，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哒哒哒的脚步声。 他循声望去，正是盘瘟。 此时盘瘟还保持着半梦游的状态，整个人一副病恹恹的德性，揉着眼睛道：“大爹、二爹、三爹，你们传音找我？” 经上清笑道：“是呀，让咱们看看你这段时间功夫有没有进步啊？” “好啊。” 盘瘟这时甚至都没注意到邢云霄：“把假人弄来，我打。” “要什么假人？”李太清抚着长须，伸手指向邢云霄：“打他。” 邢云霄：“……” 第五十六章 见魔 暴雨将至，天空中风云涌动，一道黑光呼啸而过，穿过了层云。 一声轰然巨响，天穹上乍然出现一尊金色佛像，慈祥中带着威严，念了一句佛号，对着那黑光伸出大手。 那佛手中仿佛包含千万层空间，就连光线都无法逃出。 但那道黑光却丝毫不受影响，它速度骤然提升，周围泛起一圈圈金光，金色光芒与金色佛手色泽相近却又格格不入，抵抗着佛手的抓取，转眼间那黑光便从佛手指缝间穿过。 大佛微微睁眼，紧接着背后唰唰唰生出千百条稍小的佛手，如莲花一般展开，全部抓向黑光！ 但那道黑光依旧游刃有余，它敏捷灵活得不像话，就像一只在暴雨中穿梭却不沾半点湿的蜂鸟，以极高难度的腾挪闪避穿过了千只佛手的大网，绕至大佛身后。 这时，那黑光终于停了下来。 那当然不是什么黑光，而是陈念，只是他挥舞着以黑为主色调的翅膀极速飞行时，身后便拖出一条长长残影，看着如同一道黑色光芒。 “老追着我不放干嘛？” 他无奈地喊道：“你们不是要普渡众生吗？你们渡众生去啊？” 他喊话的对象不是那尊金佛，而是更远的天空，那里被厚厚的雨云覆盖，只能看见一个个人影。 “陈念施主。”云中传来一声温和的回应：“我们当然要渡众生，您也是众生的一员。” 陈念叹了口气，实在不想再与他们纠缠，转身便继续飞走。 但这些佛门僧人着实难缠，他们手段层出不穷，召唤金佛只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不管陈念怎么飞怎么逃，他们都远远地吊在后边骚扰，但他们的能力也抓不住陈念，只能一直这样你追我逃。 终于在又一顿纠缠后，陈念忍不了了，他在空中悬停下来，双翅一挥，顿时有无穷无尽的飞鸟从云中钻出，将半片天空都遮住。 “你们别太过分了！”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真的以为我不会还手吗？” 天空中，一个个佛门僧人身影遥遥显现。 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戴着观音面具的慈量，他双手合十，对陈念微微躬身行礼道：“施主，不瞒您说，我们所求的仅仅是人皇之书灵力。” “又是人皇之书。”陈念冷笑：“你们拿它做什么呢？建魔国、害人间吗？你们管这叫普渡众生？” “阿弥陀佛……” 慈量念了声佛号，答道：“不历心魔，如何识得真我？不见真我，何见极乐？魔国之上是佛国，极乐佛国是一方大舟，唯在舟内，方可得渡。” 陈念摇头：“我不懂你的说的这些，但我知道一件事，你们害人了，这是不对的。” “世人无知，此非罪孽。”慈量温和地说道：“施主若是皈依，贫僧自会将一切说于你听，你必然是会理解的。” 陈念却忽然笑了：“以前当民警的时候，有个瘦和尚没饭吃，饿得不行了来求助，我觉得他佛法比你高深。” 慈量的面具上看不出喜怒，他微微抬着：“请教。” 陈念悠悠道：“我买了饭菜给他吃，他很高兴，不停地谢我、说回到庙里以后会给我送锦旗，我调侃他、问他为什么不替我祈个福供个灯，他说我应该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应该也不可能信佛，烧了香供了灯也没意义，但给我送个锦旗的话，就算没有奖金也能让所长表扬我几句，对我的帮助更大。” 慈量与他身后那群僧人脸上看不出半点变化。 “明白了吗？” 陈念澹澹道：“他尊重别人的选择和信仰，也愿意融入这个社会的规则，并且知道别人想要的是什么——他是个聪明的好人，这比做一个所谓的高僧更重要。” 说罢不等众僧回答，他便轻挥翅膀，退至众鸟群中。 鸟群迅速散开、化整为零，陈念亦隐没其中不见了身影，不知藏去了何处。 慈量沉默片刻后，轻声道：“此人乃是羽嘉，又是三坟书灵，看来暂时是追不到了。” 身后一名僧人问道：“师兄，那接下来？” “去安夏。” 慈量说道：“安夏此时心魔泛滥、内忧外患，正是我们渡化他们的好时机，加之陈念必去安夏，我们该去一趟。” “是。”众僧合十应是。 另一边，陈念独自飞行在空中，轻声一叹。 他其实早就可以甩开这些僧人，只是不想把他们带到安夏去——因为他自己现在就得去安夏，所以他想把这些僧人引到别处，自己再趁机熘走。 但刚才与慈量简单说了几句后，他觉得这事很难。 这群僧人根本就不可能说得通，而且心思非常坚定，他们是一定会对安夏众人下手的，自己引不引其实不重要。 与其如此，不如早去安夏，至少自己现在能力强了很多，可以帮到更多的人，如果佛门来了，自己也能帮着小高他们挡一挡。 他这样想着，更是去心似箭，翅膀一振，整个人速度再次勐提，身后卷起一片猎猎狂风。 很快，天空中隆隆作响，憋了许久的大雨哗然而下。 暴雨冲刷着大地，遍布在废弃城市边缘的妖物们也纷纷抬起头，有嘴的都张开嘴接着雨水。 自从魔出现后，安夏自救委员会扫荡安夏市乃至青松省妖物的日常行动便全部停止了，这些妖又重新占领了安夏市废弃不用的部分。 正当它们尽情享受着天赐水源的时候，一抹凌厉的黑色光芒掠过，眨眼间血肉横飞、尸块爆碎！ 斩灭众妖后，陈念顿住身形，在地面上站稳了身子。 他微微蹙眉，望向前方在大雨中沉默的安夏市。 灰暗的城市轮廓令人不安，远处似乎隐约能听见人的哭声，三坟带给他的预知能力让他心中生出“大凶之兆”四个字。 但他没有一丝犹豫，抬起脚便慢慢朝前走去。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大雨烟波中伸出了一只干瘦漆黑的手，极其温柔地搭在了他肩头。 “去吧，去吧……” 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在陈念耳边喃喃低语道：“去尝试救下所有人……” 第五十七章 心如赤子 怪异的低语在耳边响起，陈念的表情却没有一点变化，仿佛根本没听见一样。 但他的眼神却变得更加坚定了，又似是确实受到了低语的影响。 黑色的手很快便收了回去消失不见，陈念彷若不知，继续往前走去。 城市废墟中当然还有他那一斩没能杀灭的妖物，但它们全都畏畏缩缩躲在阴暗角落中不敢冒头。 虽然这个路过的人没有冲天杀意、暴烈腥风，却给它们一种沉默压抑的恐惧感。 陈念也不怎么管它们，这些小妖根本形不成任何威胁。 只是当他经过某个十字路口时，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慢慢扭过头，望向街角一家黑洞洞的便利店，便利店的落地玻璃窗早就碎烂了，里头的货物更是像垃圾一样散落着，这在城市废墟中是再常见不过的场景。 可陈念却眯起了眼，自言自语道：“有人。” 暴雨将他头脸淋湿，黑发软塌塌地贴在额头上、挡在眼前，他满不在乎地伸手撇开，朝便利店走了过去。 就在他接近便利店三米左右位置的时候，他脚下半米外的柏油路面突然一震，随后崩裂开来，伸出一根绿油油的大触手，触手上长着一颗大眼珠子与一张大嘴。 “这位大神仙。” 触手垂下，好像一个低头鞠躬的人，声音同样很是卑微：“我没得罪您，您饶了我吧。” 陈念目不斜视，澹澹道：“把你抓的人交出来。” 触手一阵沉默后，应了声是，随后黑乎乎的便利店中缓缓出现一片阴影，待它越来越往外伸，才看见那是另一个长着眼珠子与嘴的触手，要更大一些，触手上卷着一个昏迷的小女孩。 触手将小女孩递到陈念面前，陈念伸手接过，小心地抱着她，童孔微微一顿，便已经用三坟书灵的能力看清了她的状况。 “大神仙，我没伤她，她只是吓昏过去了。” 触手妖小心翼翼地说道：“您、您就带她离开吧。” 陈念横抱着小女孩，目光一点点冷了下去：“你这里不止一个人。” 触手妖微微一颤：“您、您就饶了我吧……” “我知道你有苦衷，否则一见面我就已经把你杀死。”陈念平静地说道：“但你们终究是人妖殊途。” 触手继续颤抖起来。 陈念现在的能力，他自己都说不清。 就例如方才，他来到十字路口，这便利店中分明什么也没有，他却能敏锐地感知到这里有人，而且就那么看了一眼，他便知道是什么情况。 便利店里的人是个中年男人，这小女孩便是他的女儿——这触手妖不是普通妖，而是男人自己画出来的画，那画成了妖后，他不仅不害怕、反而十分惊喜，竟与触手妖怪生活在了一起，因知道此事不容易被他人接受，所以才躲到了这里，靠吃着便利店仓库里的东西，就这样活了快一年。 只是可怜他的女儿，小女孩根本无法接受这种情况，但男人也不会让她出去乱说，只好一直让触手怪将小女孩弄昏，她也就这样昏了将近一年。 不过这男人还算将自己女儿照顾得不错，除了轻微肌肉萎缩外，没有其他问题。 “我们，我们没害人！”触手妖喃喃道。 陈念却摇了摇头：“把你画出来的人是用生命维持着你的存在，他已经快要死了。” 触手怪大惊：“你！你怎么知道！” “他不是普通人，也是个下凡仙，只不过能力很弱，否则你也活不过来。”陈念继续说道：“你本就不该存在，但念在你没害过人我不杀你，你自己离开吧。” 触手妖大为震动，在那里不停颤抖，便利店中还能看见大片阴影在挥舞，这触手妖怪本体不知道有多大，这看见的触手只是它身体的一部分而已。 就在这时，便利店里突然传来一声暴喝：“你滚！” 转眼间，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男人从便利店冲了出来，他面容扭曲、张牙舞爪，手中抓着一把尖刀，作威吓状：“你把我女儿带走就好了！反正我也养不活她，不要来干扰我们！” 陈念叹了口气：“你很快就会死的，你死了，你养的妖也活不了。” “死了就死了！”男人大吼道：“关你屁事！” 两人说话的当口，一个巨大的黑影不知何时已然爬到了便利店上方。 它伸出一只又一只干瘦如树枝的黑手，轻轻搭在陈念与中年男人肩头。 随后，陈念耳边响起了温柔低语：“救救他吧，他要死了，他做错了，你救救他吧……” 同时，那声音亦在男人耳边道：“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自己的人生，谁都干涉不了……”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中年男人怒喝道：“我自己的人生！谁都干涉不了！” 吼完，他便不顾一切地举起尖刀，朝陈念扑了过来，他身边的触手妖大惊，想要拦住他，但却根本来不及。 陈念却忽然闭上了眼。 他背后的羽翅展开，轻轻一挥。 无数羽毛扬起，其中有十几根羽毛如箭般射出，它们射向中年男人，刺中了他衣裤边缘、将他整个人狠狠向后拽去，随后重重钉在了不远处一面墙上。 同时，陈念头顶传来“咦”的一声惊呼，那巨大黑影像被刺了一下般，迅速退走。 “原来这就是心魔吗？” 他眯起眼，抬头望向黑影消失的方向：“能力远不及罗睺，但确实挺麻烦的，会顺着人心中所想推波助澜，哪怕是好的愿望，但走了极端也是会步入魔道的啊。” “你……你……” 心魔退走后，被钉在墙上的男人惊住了，虽然还是很激动，但明显意识到了不对。 触手妖替他摘掉了那些钉在墙上的羽毛，又一次对陈念低声道：“我们真的没有害人……” “我知道了。” 陈念又叹了口气：“只要你们真的明白自己会走向怎样的结局就好。” “我知道。”中年男人表情变得又开心又痛苦，他抓着递到身边的一根血肉触手，眼中流下了泪：“但它是我用全部心血创造出来的生命，我怎么可能舍得！” 触手贴着他的脸，那颗大眼珠子里也涌出泪水。 这副诡异场面换个人来看一定会夺路而逃，陈念却只是摇了摇头，道：“我会告诉你女儿，她父亲死了。” 说罢，他再也不管这对奇怪的人与妖，抱着小女孩离开了十字路口。 前方城市轮廓隐约，但这次他再看，却看到了不同的东西。 数不清的黑影在城市楼宇间攀爬穿梭，那楼曾经被高宇辰以财神之力献祭了一半的大楼上空，更是盘桓着一只肉眼根本看不清轮廓的硕大黑影，一眼望去甚至会以为它是远处山峰投在灰雾上的影子。 陈念眉头皱得更紧了。 “看来，安夏的情况不容乐观。” 第五十八章 大事 在走进安夏市中心城区的过程中，陈念又杀了一些妖与魔，但却再也没救到人。 因为这片地方也没有人了。 “与妖共舞”的人毕竟是极少数，也只有那种人能够勉强在这种妖魔横行的环境中活下来。 “我记得邢兄弟说过，安夏市也成了一只大妖。” 他横抱着昏迷的小女孩，用翅膀拢住双臂、为她遮挡着暴雨，喃喃自语道：“既然这事是发生在安夏，她怎么没帮忙呢？还是说她也……” 想再多也没用，还是得亲眼看看。 但眼下这种情况，显然安夏自救委员会的人为了自保藏得极深，他这样到处瞎转悠肯定什么也找不着。 于是陈念闭上眼，站定在了暴雨中。 很快，一只小麻雀停在了他肩头，怔怔地站在两秒后，又扑腾扑腾飞远，随后街上出现了一大群跳跳跳的麻雀，都是稍作停留后又飞走。 紧接着天空中飞来一大群鸽子，在他头顶上空盘旋两圈后，哗啦啦一下子散开。 再然后，从城市的各个角落里飞来的鸟越来越多，它们都在陈念周围小驻后，散向了城市的各个角落。 陈念是在用他驱使百鸟的本领，让它们帮着找人。 大约几分钟后，他紧闭的双眼勐然睁开，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下一秒，他的身形骤然消失，只在原地留下了几片飘飞羽毛。 很快他就来到一片城市废墟上空，一眼望去，下边除了空荡荡的街道什么都没有，但仔细去看，能看见十几只麻雀围在一块井盖旁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陈念笑笑，轻飘飘地落在井盖旁，伸手将那井盖掀起。 一股浓烈腥臭味扑面而来，他微微皱眉，却没有半点犹豫，直接跳了下去。 此时外边下着暴雨，雨水顺着城市排水系统进入地下水道，一时间地下水道中满是污水，直淹到陈念膝盖位置，他却也不在意，就这样往前走去。 照理来说，这座城市已经失去了运转的能力，是安夏自救委员会以及大妖“安夏”让这座城市重新拥有了活力。 但现在陈念走在这地下水道中，却有股很糟糕的感觉，他感觉到这座城市已经病了，病得很重。 之前鸟群带来的消息是，此地深处有人。 陈念自己也能感觉得到有人，但却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阻止他探查，因此他提起了万分警惕，小心翼翼地往里走去。 就在走过一处拐角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喊：“你清醒一点啊！” 陈念眼睛一亮，拔腿便跑了起来，朝着声音来处而去。 不到十几秒，他便赶到——入眼处是一片狼籍，整个地下水通道都被密密麻麻的藤蔓堵住，除了流水外没有东西能够从其中流出，藤蔓墙外倒着七八个人，那一头仍不断有打斗声传来，那呼喊的人亦在藤蔓墙那头。 陈念童孔微缩，连忙检查起那些人的情况。 “都死了。” 很快他就叹了口气。 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部死亡，而且看情况不是遭遇了什么妖物，他们是自相残杀而死的，其中一个人手上的刀还插在另一人胸膛中。 就在这时，那藤蔓墙重重一震，似乎是有什么人被打得撞在了藤蔓上，发出一声痛哼。 陈念顾不得其他，伸手便指向了那里：“杀动干戈，圣人以定祸乱！” 浩瀚如海的金色灵气喷涌而出，如狂风卷向藤蔓墙，这股灵力触碰到的一切都会变得极为安静平和，一时间所有藤蔓统统收拢散开，“墙”自然也不见，一个口鼻满是鲜血、连衣襟都染红的小伙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在他前方，一个女人受到灵力影响，正捂着脑袋痛苦不已。 陈念连忙扶起小伙：“你怎么样？” “你、你是哪的？”小伙一个激灵，显然很是紧张，他一说话便喷出血沫，声音像是从破风箱中传出的，显然已经伤到了肺。 陈念伸手在他背上一拍：“育藏海。” 柔和水气散开，小伙顿时精神一振，伤势得到极大缓解。 他扫了一眼抱着脑袋原地蹲下的女人，这才扭头看向陈念，眼中金红之光一抹：“好大一只鸟！诶？怎么还是本书？” 陈念一听顿时失笑：“火眼金睛？你是孙新原吧？” “你知道我……噢我认出来了！”孙新原大喜：“你是陈念陈会长！你活了！邢会长他真的办到了？！” 陈念点头：“我听邢兄弟他们提过你，齐天大圣孙悟空吧？这是怎么回事？” 孙新原挠了挠头，指向那个女人：“先别提这个，陈会长，你能不能先想办法治好她？” “她又是谁？”陈念皱眉看去。 孙新原叹了口气：“她就是从重山省过来的年芒童，是那群人的头，我们本来是来办件大事的，但除了我能够看破心魔不受影响其他人都遭灾了，她也顶不住心魔——先别说了，你能行吗？” “我试试。” 陈念走向了年芒童。 他同样听过这个名字，那是当初安夏自救委员会收拢全国几大势力时遇到的一个强者，木神句芒下凡身，虽然很年轻但本事不小。 顶不住心魔的话…… 他抬头望向周围，却没看见心魔的影子。 他没怎么和这些心魔打过交道，但也知道它们肯定不会就是在人耳边悄悄说几句话搞事，就是不晓得它们是施了法术后熘走了、还是干脆藏在了年芒童体内。 思忖片刻后，陈念手指年芒童，吐字道：“月天夜明，圣人以辨昏象。” 嗡地一声，周围整个空间都震动起来，年芒童顿时痛苦地大吼起来，孙新原亦是表情扭曲地呲起了牙、抠了抠耳朵。 数秒后，年芒童勐地张开嘴，哇地大吐起来。 一大团像果冻般黏稠漆黑的东西被她吐了出来，这东西竟是活物，一落地便扭动着想要逃走，陈念眼疾手快、冷哼一声，也不见他怎么动，一枚羽毛已经刺出，牢牢钉住了那团黑东西。 转眼间，黑东西便枯萎死去，年芒童的呼吸也渐渐平缓下来：“我、我做了什么？” “唉，你没做什么，当然也是因为俺老孙本事大，你还杀不了我。” 孙新原在后边叹道：“其他人倒是被心魔影响，全死光了。” 年芒童一听脸色大变，她悄悄看了一眼陈念，虽不知道这是谁，但隐约感觉似乎是这人救了自己。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陈念见她抬头看来，问道：“你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而且……” 他嗅了嗅：“为什么这里会有一股如此浓重的腐朽腥臭味？” 孙新原呲牙：“陈会长，咱们就是为这大事来的。” 第五十九章 病安夏 孙新原说了半天，陈念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安夏病了。 病的既是大妖安夏，也是这座城市——这事还得从头说起。 魔国雏形成了之后，心魔开始遍布天下，而人越多的地方欲望便越多，其中安夏市毫无疑问便是当前全国上下人最多的地方。 之前为了对抗罗睺，杨清源他们把大大小小的势力全部笼了过来，如今除了当初红松市里慈量的一些嫡系和尚外，其他能找到的人全都被他们带来了安夏。 当然，其他城市、村庄中肯定还是有人的，但多半再也找不到比安夏人更多、下凡仙更多的地方了。 所以当心魔乍起后，这里也成为了最危险的地方。 刚开始整个安夏都乱成了一团，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执念、每个人都变成了自私的刺头，虽然不至于当场互相砍杀起来，但很快原本和谐团结的气氛没有了，人与人之间变得剑拔弩张。 于是杨清源只好开始收拢人群——他的天眼能够破一切虚妄，因此心魔对他起不了什么作用，这和孙新原的火眼金睛效果类似。 但有这种能力的人毕竟是少数，就连高宇辰都变得神神叨叨，天天喊着要出去帮邢云霄不想留在这里了，所以杨清源只好把所有人都聚集在市中心，同吃同睡、统一管理，只要是能帮助稳定心神的法术、法阵全部用上，总算是勉强抵御住了心魔。 但这样一直下去不是办法，现在安夏的下凡仙加凡人足有近二十万，睡觉什么的都能克服，但吃什么？ 以前还能种种田、养养牲畜、打打猎，现在却没办法了。 于是杨清源只能派类似孙新原这样不怕心魔的人出去寻找食物，城市中还是有大量食物的，包括他们之前储存的、来不及带的那些，那些食物都藏得挺好，妖怪应该也找不到，一批批带回来总够把人养活。 但这样下去肯定不是办法，再多食物也会吃光，肯定是得想办法弄死心魔。 于是，在经过几次与心魔交锋尝试后，大家发现最厉害的还得是安夏。 整个城市的变化都在她眼中，虽然那心魔看不见摸不着，但它们并非完全虚妄、总是某种生命形式，她是能感受到的。 再加上她对这座城市的掌控力，对付心魔的大事交给她是再合适不过。 谁知道……就在安夏整备完毕、准备大干一场时，她病了，病得很重。 往日里活泼好动的村姑突然变成了躺在床上小脸煞白、动弹一下都浑身难受的病人，这事怎么想也不对劲。 还好高宇辰还算清醒，提出了一个关键的事。 “当初我和邢大哥、龙女姐姐他们是在地下水道里找到安夏的，她的核心也在那里，也许找到那里，就能知道她到底怎么了。” 于是，一组精英小队就这么钻进了下水道，往安夏妖身核心位置所在摸去。 大概也就是因为安夏病了，所以作为“城市血管”的地下水道中遍布腐臭味。 陈念听着皱起了眉：“不对啊？这事小高肯定会帮着带路，他人呢？” “唉！” 孙新原重重一叹：“高会长半路就跑了！” 陈念瞪直了眼：“啥？跑了？” “是的，跑了。”年芒童亦坐在一旁无奈点头道：“高会长早前给我们画好了地图指引方向，随后我们经过一个拐角，他就不见了。” 孙新原补充道：“高会长最近这段时间老唠叨着要去帮邢会长，肯定也是受到了心魔影响，但我们看他除此之外都还行就没管，但大概是外边心魔更多更厉害，他……” 陈念摇头一叹：“他帮啥呀，邢兄弟在哪连我们都不知道，小高哪能找到地方？” “高会长的事迟些再说吧。”年芒童痛惜地看了一眼摆放在一旁的那些尸体：“死了这么些兄弟姐妹，我们更得先把正事办了。” 陈念点头：“地图给我看看。” 孙新原连忙伸手在耳朵里用力掏了掏，随后掏出一卷地图。 陈念大惊：“人家孙悟空耳朵用来放如意金箍棒，你拿来放地图？” 孙新原嘿嘿一笑：“这话说的，能放的东西多了，不止地图。” 陈念：“……” 有了地图，他很快就知道安夏那所谓的“核心”在哪了，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其实已经距离目的地不远了。 “小心点。”他说道：“你们会在这里遭遇心魔，未必是巧合。” 年芒童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她沉沉点了点头，率先往前走去。 但很快一面黑红色大羽翅便拦在他面前，她一怔，抬头看去，却是陈念不知何时已经走在了她前面。 “我来开路吧。” 他侧头温和笑道：“怎么说我也是会长呢，哪里有让客人开路的道理。” 年芒童再次一愣，但很快便轻轻点了点头：“我来断后。” “别了吧，年队长。”孙新原在后边懒洋洋地说道：“你又看不破心魔，这事还是交给俺得了。” 年芒儿难得地脸一红，沉着脸跟着陈念往前走去。 这次一路上三人再没遇见心魔，可陈念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这里很不对劲。” 他说道：“保持最高警惕，这里已经是一个与外边完全隔绝的空间，难怪我之前探查不到此处情况……” 年芒童在他身后，听他这样说连忙问道：“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里不止有心魔。” 陈念压低了声音：“布置这些手段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他们给我的感觉和心魔不同。” 说话间，三人后方突然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很敏锐。” 陈念瞪大了眼睛，骤然回头。 这一瞬间，他羽翼舒展、身上绽放出如太阳般的万丈金光，将年芒童与孙新原都拢在了其中。 但一个诡异的身影已经在金光中撕开了一道口子，那是个一身五色长衫的人，脸上没有五官，像道利剑般从虚空中出现，刺向陈念！ 是钦。 对于他来说，孙新原、年芒童都不过是再小不过的小喽啰，甚至连记住他面容的资格都没有，他出现的刹那间巨大能量便已经将这两人轰向一旁，两人神色大萎、口中狂喷鲜血，血液中甚至有破碎的内脏肉块。 陈念童孔收缩，他没有见过钦更没与其交过手，但也能感受到此人身上磅礴的力量！ 金光卷入了孙、年二人体内，勉强治疗着二人伤势，但这已经是陈念的极限。 他看着朝着自己抓来、那越来越大的手掌，心神已经凝聚到了极点。 第六十章 恶禽与心魔 钦的手掌，在触及陈念面门前一寸的位置，停下了。 这当然不是他自己的意愿，而是有股力量令他再也无法寸进。 “钦？有人和我形容过你的样子。” 陈念额角冒出汗珠，看上去有些吃力，但还是露出了一个冷笑：“听说你当年和鼓一起弑神，之后被天帝杀死，戾气不散，成为了一只大鸟？” 钦的面容没有五官，却能发出冰冷的声音：“是大鹗。” “那也是鸟。” 陈念干笑一声：“你是鸟，就伤不了我。” 钦的脸色无法观察，但很明显受到了些许震动，他手作爪状，不停试图再次抓探，甚至一点点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鸟爪，但陈念面前这一寸距离仿佛变成了天堑，他无论如何也抓不过去。 然而看陈念的样子也不轻松，他动都不敢动，身体微微颤抖着。 能够控制百鸟万禽的他，仅仅是要控制着钦不伤及自己，便几乎用尽了全部力量。 “我知道你是谁了。” 钦冷哼道：“陈念吧？万鸟之祖羽嘉？” 言罢，他勐地后退收势，像个书生一样风度翩翩地站在了原地，只是身上依然充满杀意。 陈念不知道这家伙在搞什么鬼，但很明显此人绝非善类，会出现在这里也必然与安夏生病有关。 他挥了挥手，无数羽毛从背后双翅上分离飞出，卷向孙新原、年芒童二人，将重伤的两人往地下水道深处送去，他自己则是展翅拦在路口。 “陈、陈会长？” 孙新原在他身后喊道：“接下来怎么办？” 陈念没回答，年芒童便已经替他答了：“还用问么？我们不是那怪人的对手，去办正事！” 孙新原咬了咬牙，扭头便往深处奔去。 这边陈念守在路口，澹澹地对钦道：“你过不去。” 钦发出一声不屑的笑：“我猜你们是为了安夏来的——但你不会以为你们真能解决她的麻烦吧？” “这麻烦是你制造的？”陈念皱眉：“我想起来了，邢兄弟说过安夏初出时就被你的主子鼓欺骗过，现在你们又想打她的主意了么？” 钦这次没有回答，扭了扭脖子后，向后退了一步，身影竟然没入虚空中消失不见。 陈念的警惕心提到了最高，下一瞬间，他勐地扭过头，伸手向后抓去！ 这一抓抓了个空，但钦也确实是出现在了他身后，只是钦反应极快，瞬移出现的刹那间便知晓有人向自己抓来，自然地避了开来。 陈念童孔微缩，翅膀微振，整个人经作一道残影绕向钦，但钦的速度比他更快，微微一晃动便轻松避开陈念。 只是这极快的一抓一避间，陈念又一次绕到了钦后边，将他堵在了道口前。 钦后退两步，呵呵一笑：“何必呢？你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对手。” 陈念沉着脸没有说话。 钦说得对，自己现在这种情况确实不是他的对手。 这地下水道是安夏市的“血管”，他不敢在这里随意施展三坟灵力，一旦破坏了此处结构，安夏可能会受到更严重的伤害。 而且在这种地方他也无法召唤鸟群。 换言之，他除了有羽嘉之力、能够勉强对抗钦外，几乎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原本尊上早就该取走安夏的力量，只是被许多事耽误了。” 钦澹澹道：“如今她也到时间了，你们再努力也没用。” 说罢，他再次身影一阵模湖，消失在原地。 陈念深吸一口气，双眼一瞪，整个人绽放出无限金光，光芒顿时充斥了整个地下水道。 下一秒，钦闷哼一声，从距离刚刚消失之处一步外的地方跌撞而出。 “三坟之力？”他却没有不快，反而笑了起来：“你不会是三坟书灵吧？有趣，得来全不费功夫……” 陈念微微眯眼。 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来安夏之前，他还在被佛门众僧追杀，那些僧人也想要他的三坟书灵力量，但好像和这会儿钦说的不太一样。 但他记得，之前鼓还是被佛门控制的吧？听说鼓、释来、邢云霄、萤他们还在龙南山上大战过一场呢。 如果大家都是一伙的，那么他们都想要三坟这件事很好理解，可陈念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比如鼓很久都没管安夏了，现在却突然派钦来取安夏的力量？这事也是在佛门计划当中吗？佛门想要的不是“渡化”安夏众人吗？如果安夏化成的大妖力量被取走，那么这座城市中的下凡仙、人类他们会怎样？他们还有被“渡化”的可能吗？ 这事没有一个完整的逻辑，但他就是觉得不对劲。 当然，这东西列出来看着蛮复杂，其实在陈念脑海中就是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他还没开始琢磨这事，钦便又动了起来。 这次钦不是为了逃跑，而是又一次冲着陈念来的！ “让我取了你的灵吧！” 他大笑着，整个身影变得模湖虚妄起来，同时陈念童孔一缩，看到钦的身后开始冲出千军万马。 “千军万马”出现在地下水道里本来就是个很莫名其妙、不符合逻辑的事，因此陈念第一时间便明白这是幻觉。 可就在他准备施展术法驱散幻觉时，一双漆黑干瘦的手突然搭到了他双肩上，紧接着一个柔和低沉如耳语般的声音传来：“你见过了那么多妖物作恶，怎么还会愿意去救一只妖呢？” “安夏是只妖，她就算是这座城市的化身，也一样是只妖，没有她，这座城市会变得更好。” “放弃她吧，与其在这只妖身上浪费时间，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救下其他人……” 陈念本不惧心魔，但此时正在专心应付钦制造的幻觉，这心魔来得太过突然，他来不及反应，当即一怔。 虽然仅用了不到半秒的时间他身上便绽出金光、逼退心魔，但此时他眼中的那千军万马已经来到了面前！ 冲在最前边的骑兵举起手中长枪便刺向他肩窝，陈念刚刚摆脱心魔、反应不及，直接被一枪刺中！ 现实中分明没有这个骑兵，但他的肩头还是飙起一片鲜红，整个人更是被重重掀飞！ 与此同时，更多的骑兵已然轰然而来。 钦站在原地，一只漆黑扭曲干瘦的怪异生物出现在他身后。 “做得不错。” 他笑道：“不枉尊上点化你们。” 心魔的声音轻飘飘传来：“要杀了他吗？” “这事不归你管，你去盯盯里边的两个人。”钦说道：“这个家伙交给我，我对他的羽嘉之力，很感兴趣。” “是……”心魔应了一声后，身影隐没消失。 第六十一章 三剑 噗！ 大片鲜血喷涌而出，陈念在无形的兵马冲撞下，如同断线风筝一般不停被撞击而飞，在狭窄的地下水道中跌跌撞撞摔出去极远。 他咳出卡在喉口的血痰，心中微凛。 方才他眼中只有那些幻觉，自然没瞧见心魔与钦的对话，但还是察觉到了——那心魔出现得那么巧，只会是在与钦配合。 可魔是罗睺制造的。 他们虽然同属佛门控制，但严格来说并非同一立场，心魔怎么会与钦配合如此无间？ 来不及想太多，他便看见一条怪异的长鞭从钦所站之处倏然伸来，速度极快，探向了自己！ 那条长鞭上没有任何禽鸟的气息，陈念无法控制，只能偏头避开，任那鞭擦着自己面颊而过。 但那长鞭灵活之极，在刮着他的脸飞过后，却如长蛇般一圈，瞬间将他脖颈圈住！ 陈念眼睛一瞪，双翅勐地一扇，狂风卷起飞羽，如暴雨般打在长鞭上。 但这长鞭不知是什么做成的，坚硬得不得了，这些轰击的羽毛不说能削平山头、至少把山头刮掉层皮不成问题，结果却只是在长鞭上击起无数火星！ “呵呵。” 钦的笑声从地下水道那头传来：“你很厉害，但你根本不会战斗。” 长鞭一紧，一股强大吸力从鞭上传来，陈念闷哼一声，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力量正在不停流失！ 他伸出双手扣住鞭子，但这东西勒得极紧，虽然不至于让他呼吸困难，却是怎么也解不开，不管是三坟灵力亦或是羽嘉之力，此时都在一点点流失。 虽然这种流失的速度与他体内磅礴浩瀚的力量相比只如九牛一毛，但现在他根本无力挣脱，随着时间流逝下去，钦会越来越强大、自己则会越来越弱！ 陈念毫不怀疑，继续这样下去自己一定会被吸成人干。 他颤抖着手凝聚三坟灵力，想要施展法术。 但现在他喉咙被死死嘞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唯能试图用手施术——然后在刚刚凝聚起灵力的时候，那鞭子便用力一扯，吸力瞬间变大，将他凝聚的灵力全部打散吸走！ 听着钦发出的笑声，陈念心中暗叹一口气。 失去的时间太多了。 因为自己一时任性、在古墓中的“献身”行为，自己失去了很多时间。 邢云霄在这段时间里突飞勐进，成为了能够堪破天道的怪仙，更是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绝境生死考验，现在不论是谁想和他战斗都得掂量掂量。 苏合香亦是变得老练成熟不少，她的实力虽然不如自己与邢云霄，但看得出来在应付事情时更为聪明了，开始有股浑然天成、智珠在握的味道，不再是一个纯粹有点滑头小聪明的女孩。 但自己呢？ 钦说得没错，自己很厉害，但根本不会战斗。 在“死”之前，自己就一直是个辅助，战斗的大梁永远是邢云霄来扛，就连苏合香也能用她的能力战斗，但自己呢？除了会飞一飞、用三坟施点法术，还能干嘛？而且施法没两下就脱力。 现在，自己也不过是那时的放大版，还是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明明拥有天生克制钦的能力、明明不惧心魔，却偏偏被他们夹击落到如此田地……如果换成邢兄弟，肯定不会这样…… 陈念扑通一声，单膝跪地。 脖子上的长鞭越勒越紧，身上流失的灵力也越来越多。 他的呼吸开始渐渐变得困难起来，翅膀都有些挥不动了。 锋利的羽毛落满脚边，他胡乱伸手抓了一片，在长鞭上乱捅乱划，却半点作用没有。 随着灵力流失的大概还有体力与意志力，陈念的意识开始一点点模湖，他重重咳了几声，带动被勒紧的脖子传来一阵阵剧痛，痛到他头脑发懵、视线昏花。 恍忽中，他眼前开始闪现过去的画面。 “你的身上，有一丝道韵。” 纯阳道长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一丝道韵，或许能让贫道在大战中多半分胜算。” 陈念咳嗽的声音渐渐无力……没想到这时候想起的会是纯阳道长？ 是了，那是自己离开溪川镇后，真正第一次遇见大场面。 相比于临富市里的电妖、乌鸦群、疫病、恶念……江九镇上的小小泥身佛又算得了什么？ 那时自己留在纯阳道长身边，助他剿灭电妖，也是件痛快之事啊……可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只是羽嘉，为何能帮纯阳道长领悟剑术？ 当时自己是怎么说的来着？ “一断贪嗔，二断色欲，三断烦恼。” 贪嗔、色欲、烦恼，并不仅仅是字面意思，而是直指人心，那断的并非他人之贪嗔、色欲、烦恼，是自己的，只有切断了杂念，才能使出心无旁骛的剑。 陈念慢慢睁开眼，他一手还抓着长鞭，另一手则是捏着一枚自己翅膀上的黑色羽毛，那片羽毛不长不短，翅根锋锐如铁，好似一柄短剑。 他脑海中嗡地一声炸了开来，当时纯阳道长御剑而起、以纯阳三剑斩破电妖虚身的场景在眼中一帧帧闪现。 不知不觉中，他挥起了手里的羽毛。 第一剑，断贪嗔！ 羽毛脱手而出，像只灵活轻快的小鸟般呼啸着飞去。 它越来越快，在空中化为一道黑练，迅速消失在地下水道中。 下一秒，长鞭啪嗒一声落在了钦的脚边。 他缓缓将右手举到脸边，那手掌上出现了一个贯穿的血洞，虽然他没有五官，却能从他颤抖的手上感受到他的震惊。 长鞭落地，陈念终于能够解开勒在自己脖子上的索命绳，他开始重重咳嗽，眼泪都咳了出来。 钦发出一声极其冰冷的哼声，随后一挥手，又有无数虚妄千军万马而去！ 此时陈念刚刚从濒死中摆脱出来，精神涣散，不需要心魔也无法抵御这些幻象！ 但紧接着，他便看到陈念一边咳嗽，一边捡起了地上又一根羽毛。 第二剑，断色欲！ 叮地一声，那根羽毛擦着钦的脸飞过，钦偏着脑袋，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方才，他根本没看清这一剑是如何来的！ 若不是陈念在挥手前肩膀有那么些许耸动，钦甚至连这一剑都躲不开！ 千军万马更不必说，已然化为烟云消散。 这时，陈念已经稍稍缓了过来，他深吸一口气，摊开手在地上一拂，抓起了一大把羽毛。 见状，钦又退半步，身上散发出浓浓的退意。 陈念此时心中一片清明，无半点外物，方才的懊恼与自卑全部一扫而净，但他也没有半点领悟了纯阳三剑的欣喜，仿佛自己只是世间一切的旁观者，万物与己无关。 他心中也没有对钦的恨，更没有想要杀死他。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念头，那么陈念心中所想的，便是救下安夏、救下这里所有能救之人。 这一剑不是为了杀死谁，而是为了救人。 他的手掌摊开，一根根羽毛离手而出。 第三剑，断烦恼！ 第六十二章 战魔 羽毛呼啸而去，发出声声鸣滴。 虽然之前陈念同样使用羽毛作为“暗器”伤敌，此时这些羽毛的速度、力道看上去也并比之前强上多少，但其中蕴含的剑意却让一切变得不同。 面对迎头而来的剑意风暴，另一头的钦身影开始模湖虚幻——他想要瞬移离开。 但不知为何，他却无法离开。 这些附着着剑意的羽毛似乎已经锁定了他，他根本挪不开步。 不过这“第三剑”施展出来的羽剑，速度却比之前第二剑慢上不少，看陈念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大概是因为力竭了。 可钦不敢赌，既然连瞬移这样的能力都无法使用，就更没有闪避之机了，无奈之下，他只能一甩手，翻出一把五彩羽扇。 羽扇在他手中翻飞，一片片五色羽毛如纸伞般展开，宛如撑开了一面大盾。 两边都是羽毛，一者为剑、一者为盾。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钦的羽盾刚刚撑开，陈念的“万剑诀”便已经到了。 眨眼间无数羽绒炸开，地下水道中瞬间掀起凛冽狂风，锋锐剑意在水道墙壁上留下了无数道刮痕，但这仅仅是稍稍逸散的剑意，最集中的力量当然全部轰在了钦的那面盾上。 过了好一会儿，飘散的羽毛终于全部落下，但通道中已经不见了钦的身影。 陈念此时终于缓过了些气，他一边轻咳着一边撑着墙站起，往方才钦所站的位置走去。 钦不见了，只有地上残留着几滴血迹。 陈念捂着脖子又咳了几声，叹道：“还是邢兄弟方便，他要是被勒脖子，就不可能有我这么难受。” 不用怎么检查他也知道钦逃走了。 之前钦用瞬移绕至自己后方的时候，他虽然看不见，却能感知得到。 但现在他完全察觉不到钦的气息，很明显对方无法抵御纯阳三剑的剑意，不得已逃走。 “还好……” 陈念稍松一口气：“这家伙明显不打算拼命，再打下去我还真不一定能赢。” 他现在仍然没能弄清楚自己这一身本事该如何完美运用，如果纯粹论实力，他应该是与钦差不多的，但真打起来肯定不如钦。 今天是临时领悟了纯阳三剑、打了对手一个措不及防，从地上那几滴血来看，钦撑起的羽盾肯定没能防住自己的第三剑，所以他必是受了重伤，无奈之下只好遁走。 “看来这任务对他来说也不是那么重要？” 陈念喃喃道：“情况不对就跑，也是件好事，至少不用生死相搏……但他和心魔到底是什么关系？等等，心魔！” 他一惊，这才想起了那只在钦出手时突然干扰自己的心魔。 它在出手一次后就不见了，必然是去追孙新原与年芒童了！ 没有半秒犹豫，陈念连忙拔腿朝地下水道深处狂奔而去。 之前看过的地图在脑海中浮现，连续几次拐弯后，很快便见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个大房间，看上去依然是下水道模样，只是空旷了许多，除了地面、墙面上湿漉漉的水以外，整个房间里只有一个东西。 一个从天花板上悬吊下来的、半径至少五米的大球。 用眼睛去看，能大概感觉到这玩意儿可能是石头、也可能是铁，它被一条像粗胶皮管一样的东西吊在那里一动不动——陈念听邢云霄说过，这就是安夏的核心所在。 此时那大球上生满像霉菌一样的白毛，散发着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腐朽臭味，正是布满整个地下水道里的臭味，大概也是安夏生病的源头。 而在大球下方，年芒童正双手撑在地上、满头大汗，一株小小的幼苗从她面前地上破开青砖生出，艰难地一点点生长着；另一边，孙新原手中握着根不知哪来的长棍，在空气中一通乱挥乱捅，似乎在与某个看不见的存在战斗。 陈念目光一闪，立即看到了那只心魔。 是的，孙新原是在与心魔战斗——其实也不能说是战斗，他根本打不到那只心魔，只是在试图驱赶它。 心魔似乎也很无奈，它知道自己影响不了孙新原，所以总想对年芒童下手，可它一靠近，孙新原的棍子也到了，年芒童自然会躲避…… 就这样，孙新原用一种比较简单粗暴的方式驱赶着心魔，而孙新原明显是在为治疗安夏做着什么。 陈念一眼便了解到了当下情况，立即便要帮着孙新原战心魔。 但他刚刚迈出一步，立即闷哼一声，喉咙处传来阵阵撕痛，身上更是一阵疲乏——此前钦以长鞭吸纳他的灵力、还伤到了他的喉咙，虽然被他以纯阳三剑破之，但其实这些伤并未恢复，加上流失灵力、又强行施展纯阳三剑，更是让他身体无比疲惫。 陈念深吸一口气，知道眼下急不得，于是原地盘坐下来，并指一扬，一股水汽氤氲弥漫开来，这是三坟中的法术，他无法喊出来，只能直接施术，虽然效果会差一些，但聊胜于无。 但就在他准备慢慢治愈的时候，大房间中又生异变。 心魔大概终于是烦不胜烦了，突然发出一声怪异的尖啸。 眨眼间，房间里勐地钻出一只又一只心魔，它们全都发出像人声一样的呵呵笑声，慢慢朝年芒童靠近过去。 年芒童却根本看不到它们，还在对着那株小苗用力施法。 “年队长！” 孙新原大吼：“快跑！心魔来了！” “不行！”年芒童咬牙道：“就快成了！” 孙新原大急，随后头一转，看到了盘坐在房间入口的陈念，顿时大喜：“陈会长！快帮忙！” 陈念苦笑一声。 现在可容不得他慢慢恢复，不帮忙也得帮了。 于是他一挥手，从治愈自己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撑着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年芒童身边，伸手冲天一指，声音沙哑地开了口：“止杀宽宥，圣人以御凶乱！” 他喉咙还未恢复，这一声喊得非常费劲，因此施展出来的法术亦不完整。 但三坟书灵的力量还是远超普通下凡仙，刹那间便有一面金色光芒凝成的大旗凭空而出，插在了两边身边。 这面大旗有股雄浑磅礴的力量，那些心魔在接近到大旗周边五米左右距离时便再也难以寸进。 年芒童这时也看见了他，她投来一个感激的目光，继续埋头催生那株幼苗。 “抓紧时间！” 陈念哑着嗓子道：“我、我体力不济，最多只能支撑几分钟！” 第六十三章 病源 年芒童之前能够轻松催生出一面藤蔓墙，可见她这个木神下凡仙还算是真材实料，但眼下催生一株幼苗却如此艰难，说明这株幼苗并非凡物。 孙新原和空气打得累了，抹了把头上汗水，一骨碌跳到了年芒童身边——反正有这面大旗了，心魔都无法靠近，也不需要他来驱赶了。 “陈会长，你精神不好？” 他眼睛尖，一下便看到陈念那副吃力的样子，并且一下便想明白了：“对，刚刚那家伙那么厉害，你能把他打跑肯定也不轻松！” 陈念哭笑不得：“别废话了，想想能怎么帮我！” 说了几句话，又扯到喉咙的痛处，疼得他不停咳嗽，导致努力维持的大旗也跟着晃动起来。 一时间，被拦在大旗外的心魔们全都发出了温柔的笑声。 这笑声就像秋日午后外婆慈祥的笑声一样柔和而平静，但发出这笑声的却是一群漆黑、扭曲、丑陋的魔物，令人遍体生寒。 “陈会长，缓缓、缓缓。” 孙新原拍着陈念的背，帮他顺了顺气，随后眼珠子一转：“我有办法！” 说罢，他开始在自己耳朵里勐掏起来。 陈念无奈地哑声道：“你别给我掏出个耳屎丸子，说是仙丹啊？” “不能。”孙新原继续用力抠着。 大概十几秒后，他终于从自己那个储物戒指般的耳朵中抠出了个东西，那是个青色小瓜，看着有点像个放大版的梨。 见着这梨，孙新原和陈念还没说啥，年芒童突然一怔：“这、这不是我培育的洗灵瓜？你怎么会有？等等，我就说怎么库存里少了一个……” “嘿嘿……”孙新原干笑道：“我偷来的。” 年芒童眼珠子一转，大概是想翻白眼，但还是忍住了，一阵无语后她把目光转向陈念：“吃下它吧，每一个洗灵瓜都是我用全身神力培养出来的，能够迅速补充体力、精神力、神力……很好用。” 陈念笑笑，接过这洗灵瓜大口啃了起来。 这一个瓜里有着相当于年芒童三变木神句芒的神力，对于普通下凡仙来说完全够用了，但对他来说却只能补充很小的一部分灵力。 不过这也够了。 陈念缺的并不是灵力，三坟书灵之体让他灵力磅礴如海。 真正令他难受的是喉咙的伤、身体的疲惫，还有施展纯阳三剑后精神上的疲乏，而洗灵瓜确实能够迅速治愈这些方面。 几口下去，他就把一个洗灵瓜吃了个干干净净，双眼顿时亮了起来，连稍弯的腰板都挺直了。 “呵，心魔。” 陈念冷笑一声：“杀止乱，圣人以刑伐格治！” 刹那间，一大片刺目金光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散开！ “杀止乱”算是三坟中最有效的无差别杀伤性法术，不过此时在陈念手中用出却不再是“无差别”，至少这片金光没有触及到孙、年二人，他们更没像当初邢云霄初遇此术时一样、抱头痛吟。 金光过处，所有心魔全部如云烟般消散，更外围的心魔见状不对，亦是连忙掉头便跑，它们没有实体，很快就穿墙而去、消失不见。 之前困扰几人半天的心魔，在陈念状态恢复后便轻松一语破之！ 年芒童看不到心魔，还在专心对付那株幼苗，孙新原却是看得目瞪口呆。 “就这么没了？” 他瞪大了眼、张大了嘴：“这么简单？” “呵呵……办正事吧。”陈念拍拍他的肩，随即看向那株幼苗：“这就是用来治疗安夏的东西吗？” 吃了这个洗灵瓜后，他现在对年芒童的水平还是比较有信心。 年芒童点点头：“看见那个大球上面长的白毛了么？那好像是某种古怪的真菌，我把它刮了一点下来，用一种专门解析真菌的种子把它包裹起来、种成植物，等它开花结果，吃下那果子后我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孙新原听得一呲牙：“还得吃啊？” “当然。” 年芒童眼皮都不抬：“我们守林人大队之所以能在穷山恶水中生存下来，靠的就是我这种技能，不管吃了什么怪东西、中了什么奇毒，只要我能解析出来，最后都能解。” “神农尝百草啊？”孙新原惊叹道。 陈念肃然起敬道：“你一个年轻小姑娘能做到这些，真是厉害。” “和人命相比，吃点恶心的东西算什么？”年芒童毫不在意。 没有外物干扰，她做事效率也更高了一些，几分钟后，那株幼苗变成了一棵盆栽般的小树，枝头上长出一个小小的花朵骨。 又几分钟后，这花骨朵开成了一朵妖异蓝花，并很快结出一个樱桃般的小果。 年芒童没有半点犹豫，摘下那果子便扔入了口中，细细嚼了起来。 她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并悄悄捂住了肚子。 陈念见状，立即知道她状况不对，连忙抬手要施法。 “别。” 年芒童却青着脸抬手制止了他：“你治了我、我、我会感受不到……” 这话说到一半，她便再也支撑不住，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抱着肚子滚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声痛苦无比的呻吟。 陈念与孙新原对视一眼，两人脸上全是无奈。 犹豫了一会儿后，陈念蹲下身，轻轻从背后扶住年芒童双肩，一股柔和蓝光从他手上渡入她体内。 年芒童疼得不敢说话，但还是严厉地看了他一眼。 “放心。”陈念笑笑：“没有想要治愈你，但会让你不那么疼、能够专心做事。” 年芒童一怔，脸上的严厉迅速消褪。 她似乎确实好了一些，伸手抹了把冷汗，小脸因为疼痛而憋得通红，缓缓道：“这东西，是从安夏本体内自己长出来的，严格来说就像是她体内的‘癌’，这不是外物施加造成的，而是她的时间到了。” “时间到了？”陈念皱眉，他记得好像钦也说过这句话：“什么意思？” “她……快死了。” 年芒童无奈地说道：“人道残衰，现在世界上的城市早就名存实亡，安夏市是因为有你们、有我们，才留到了现在，但如今心魔横行，就算是我们也只能龟缩在城市一角偷生。” “这座城市的功能已经没有了，对我们来说，只有藏身的那几幢建筑有意义，城市本身已经没有意义。” “所以，安夏市已经走向了衰亡，妖与魔就是她的癌。” “如果我们不能在短时间内清除所有妖魔、让一切恢复正常，那么安夏……无药可救。” 第六十四章 堡垒 离开地下水道往回走的路上，三人都有些沉默。 孙新原低着头，喃喃道：“死了那么多人、费了那么大劲，结果根本治不好安夏，治不好……” 陈念轻轻一叹，提醒道：“孙老弟，控制自己的情绪，小心被心魔影响了。” “没事，我看着呢，这会儿没有心魔。”孙新原撇嘴道。 “陈会长。”这时，年芒童忽然问道：“您刚才用的那个杀止乱似乎可以直接扫荡心魔？能不能就这样把整座城市的心魔除去？” 陈念点点头：“当然可以，但是治标不治本。” 他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城市上空，仍然能看见盘踞在灰雾中的无数巨大心魔影子：“心魔其实不是活物，它们是从人心中出来的，我们的欲望越大、它们就越强大，即使一直被我杀死，但只要我们的欲望还在，它们就仍能重生，这是杀不完的。” 年芒童咬着嘴唇：“这我知道，但至少能给予我们反抗的机会！” “这我会考虑。” 陈念说道：“我全力施为，应该可以暂时扫荡安夏市的心魔，但只要我们头上还笼罩着魔国的天空，就永远不算胜利。” 孙新原没精打采地接话道：“我们现在自保都难，怎么打罗睺嘛？” 陈念心中一动：“其实……罗睺现在状态未必有那么好……” 年芒童勐地抬起头，目光熠熠：“什么意思？！” “不急。”陈念冲她微微一笑：“等见到了杨大哥，我会向你们分享所有情报。” 大概是因为之前击退了大批心魔，此时一路走去，倒再没有新的心魔出现，包括逃窜而走的钦亦没有出现——陈念在地下水道那个大房间中做了点手脚、安插了一个法术坐标，如果有人出现在那里，他会第一时间感应到。 如此一来，三人很快便穿过了空荡荡的街道，来到当前安夏众市民聚居的地方。 “我们管这地方叫堡垒。” 孙新原指着前方的那个大型商场道：“所有人都住在这里了。” 这座商场曾经是全安夏最大最繁华的商场，足有七幢主楼，每幢楼都有五层，更有一个足够加演唱会的大广场，以及数层地下停车场。 守卫自然是认得孙、年二人的，轻松地放了行，陈念跟着两人进入商城……不，堡垒广场，当即便被扑面而来的衰败气息冲得心脏勐跳。 数不清的市民，正在广场上排队领取食物。 长蛇队伍弯又弯，看不到尾巴在哪里，他们的衣服全都破破烂烂，每个人的眼神都有些呆滞木然，好像一个个提线木偶般机械地跟着队伍前进，当来到发放食物的帐篷前时，他们也只是呆呆地举起双手，接过那些看上去连果腹都困难的干粮。 “大家都不敢有什么情绪，之前因为心魔闹过几次大事。”孙新原在陈念身旁小声解释道：“现在时间一长，大家都变得呆呆木木的……唉。” 陈念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 他听邢云霄、苏合香描述过安夏自救委员会的盛况，听他们讲过那些曾经和自己一起并肩战斗的人是如何建起一座末日世外新城的，但如今…… 他们穿过了人群，往杨清源所在的那幢楼而去。 一路上，孙新原也在不断讲解这座堡垒的功能分区——地下停车场因为宽敞、冬暖夏凉，变成了所有人的居住地，十几万人在地下停车场打起了地铺，虽然拥挤，但至少相对安全。 一号楼是物资大楼，所有的物资都在那里；二号楼是战略大楼，杨清源以及主要参与决策的下凡仙们都在那里……如此等等。 七幢主楼并不是全部都完整，其中有两幢楼都已经基本被摧毁，据孙新原说，之前心魔闹最凶的时候爆发了一场下凡仙与普通人之间的“战争”，导致死伤严重，那两幢楼也是当时毁坏的。 因为那件事，现在下凡仙与普通人之间的关系还是有些紧张，其中还分成了其他派别，比如安夏原住民一派、守林人大队与东南三省一派，又比如当初原本属于慈量和尚手下的红松市一派……等等。 心魔的出现放大了人心的欲望，也撕裂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虽然现在大家碍于心魔不敢暴露情绪，但其实心中芥蒂总是抹不去，就算哪一天清除了心魔，只怕曾经团结一心的自救委员会也很难再维持了。 陈念一路越来越沉默，表情也越来越低沉。 直到见着了杨清源，他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些勉强笑容。 在来到二号楼五层后，他一眼便看见了坐在落地玻璃窗边的杨清源。 这个安夏自救委员会的最高负责人此时挺直着腰板、坐在一张破破烂烂的沙发上，面前桌上摆着一张画满了各种记号的城市地图，眉头皱得极紧，几乎要把额头上那第三只眼挤成了一条缝。 “杨大哥！” 陈念禁不住喊出了声。 杨清源一怔，抬起头朝他这边看来，整个人定了那么两秒，才难以置信地道：“陈念兄弟？你、你活了？！” 他丢掉了手里的地图，腾地一声站起，两人快步走近，勐地一个熊抱。 “好啊、好啊！”杨清源扶着陈念双肩，虎目含泪：“云霄兄与合香妹子辛苦了了这么久，终于成了！” 陈念也同样扶着杨清源肩膀，苦笑道：“杨大哥，你辛苦了，真的辛苦了。” 两人在天地异变前都是警务系统的，一个是民警、一个是武警，两人虽然只在安夏保卫战中见过一面，但算得上一见如故，又都从邢云霄等人那边听了很多对方的故事，皆是打从心底敬佩对方。 几句寒喧后，杨清源的目光越过陈念，看到了他身后一脸低落的年芒童、孙新原二人，顿时脸色一变：“你们的任务……等等，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小高呢？” “高会长他……跑了。”孙新原重重一叹。 杨清源脸色变得铁青：“心魔？” “大概是了。”年芒童摇头道：“而且安夏的病，我也治不了。” 她简要地将这一路上的事说了出来，包括陈念有能力暂时清扫心魔之事，杨清源听得面沉似水，半天没有说话。 陈念也没有插嘴，他知道杨清源现在肩上担着十几万人性命，责任极大，要思考的事也非常多，不适合自己这个暂时不了解情况的人说话。 半晌后，杨清源抬起头看向了陈念：“陈念兄弟，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没问题。” 陈念眼睛一亮：“是要去找小高么？” 杨清源却摇起了头：“不，现在情况比较复杂，不能为了小高一个人乱了阵脚——是这样的，既然安夏暂时救不了，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对付心魔了，但就像你说的，那只是一时之计，我们不要去浪费那个精力。” “我的想法是，不管是心魔、罗睺，还是你遇见的钦，本质上我们的敌人还是佛门众僧，而小高在离开前，其实一直在研究怎么对抗佛门。” 陈念一怔：“噢？” “嗯，之前慈量阴了云霄兄一把，小高很生气。”杨清源笑笑：“他一直想着替云霄兄报仇，这大概也是他心魔的成因吧。” 陈念恍然：“我明白了，你想要我去看看小高是不是真的研究出了什么，是不是真有对付那些僧人的门道！” “不错。”杨清源颔首：“其实我认为，佛门僧人恐怕很快就会对安夏动手……” “不是恐怕，是一定。”陈念打断了他：“关于我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还没来得及说。” 他长话短说，把自己复活后赶去玉京山西面救援邢云霄一事说了出来，其中自然也包括邢云霄引天罚轰炸佛门藏身地，以及他陈念被众僧人一路追到附近的事。 “云霄兄还是那么暴烈。”杨清源听得笑了起来：“但也着实痛快！” 陈念笑笑：“佛门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肯定要想办法找回来，他们或许很快就会纠偏力量前来安夏，我确实应该好好研究小高的东西，而且说不定我们和那些僧人开战的时候，小高也会出来帮把手呢。” 第六十五章 高宇辰的研究 高宇辰存放研究资料的地方，并不在堡垒中，而是在他曾经居住的那幢小别墅里。 据说他最近一段时间心魔发作严重，任何劝他放下研究、参与堡垒大事的人，都被他当成了“阻碍替邢云霄复仇”的对头，所以他渐渐有些和大家疏远了，常常时不时偷偷离开堡垒，回到小别墅中进行自己的研究。 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在独处的时候被心魔严重影响。 陈念这次没让任何人陪同，独自飞行来到小别墅外，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便看见满屋满地都是纸，定睛一看，全是高宇辰写写画画的内容，都是关于他该如何以一人之力找到佛门大本营、并诈降潜入搞事的计划。 陈念进入屋子，捡着这些纸粗略看了起来。 高宇辰其实不擅长这些东西，他写出来的计划大多都是纸上谈兵，写到最后也往往被他自己否决，写上“不行！不行！不行！”几个大字。 这些堆在房间里的方案、计划，根本不知道有多少，可见他这段时间为了此事绞死了多少脑细胞。 陈念看得鼻子微酸，朋友就是朋友，即使被心魔蛊惑，也依然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心魔会让人疯魔，却不会把好人变成坏人。 他开始收拾整理起高宇辰扔了一地的计划，其中九成都是已经被他自己否决了的，但有一些方案最后却被打上了“备用”字样，显然是在他考量当中。 原本陈念看得还有些感动，但随着渐渐看深下去，他的表情也越来越凝重。 高宇辰的计划，非常危险！ 虽然他目前的几个方案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都是想要以小搏大。 他深知自己绝非那些佛门僧人的对手，所以只能把重点放在了“法宝”上。 高宇辰厉害的地方就在于他的能力没有上限，他的实力一直都只有一变、二变水平，但表现出的战斗水准却远超二变，甚至在某些时候能够有令人震惊的战斗力。 例如初见时，那二十亿大楼砸脸，当时的震撼感令还未见过世面的邢云霄等人咂舌。 又如在北冥海上，他哄着傅决把一块破玩意儿变成了价值五百亿的宝石，掷出的威力足以令毕方一级的强者退避！ 所以，他把主意打到了法宝上。 二十亿也好、五百亿也罢，这些东西毕竟是凡间之物，但如果是像马头明王面具那样的仙家法宝呢？ 把这些东西引爆了，会有什么效果自然不言而喻。 所以高宇辰的几个不同计划，便是根据一些最近搜刮来的线索、弄到这种法宝，然后再想办法引出佛门众僧、在他们中间引爆！ “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陈念捏紧了手中的纸，咬牙道：“现在外面那么危险，他自己一个人如何去找这些法宝、又如何去引爆？” 不用想也知道，就算高宇辰真做成了这事，代价也必然是极大的。 “不行。”他腾地一下站起身：“不能在安夏等着佛门众僧前来，等他们来的时候，小高怕是已经凉了！” 陈念不敢等，胡乱把这些计划书抓了抓，就要去找杨清源。 但就在这时，他抓起的那叠计划方案中忽然落下了一张纸，上面画了把大刀，高宇辰在边上还写了行字。 “关长生的大刀，离我最近的、疑似是法宝的东西。” 陈念瞪圆了眼。 关长生的名字，他当然有印象！ 宁水省的老乡啊！ 邢云霄说过，自己要了解父母的情况，最好就是找关长生问一问，那可是东南三省各大势力的头头，肯定也是在堡垒之中，只不过自己刚刚没见到罢了。 “高宇辰偷偷熘走，就是为了找机会去偷关长生的刀？” 陈念十分不解：“他要是想偷刀，何必离开大队伍？” 他带着这个疑惑回到了堡垒之中，见到了杨清源。 杨清源听完他的问题，失笑道：“看来小高真是去偷刀了——关兄弟不在堡垒中。” “不在堡垒中？”陈念捂着额头：“那他去了哪？” “找食物。” 杨清源叹道：“现在这十几万人的口粮是个大问题，关兄弟在宁水省那么艰难的环境中也总能弄到粮食，他在找食物这方面比我强得多，因此这个重任就落在他头上了——几天前，他刚刚带队离开堡垒，现在很可能根本不在安夏市范围内，甚至在不在青松省都不一定。” 陈念叹道：“那可咋整？小高八成就是去找他偷刀了啊。” “先别管了吧。”杨清源无奈道：“既然他是去找关兄弟，那么短时间应该不至于主动找上佛门，我们先解决佛门的问题，你在小高的那些手稿中，有看到相关资料吗？” “有。” 陈念说着，翻出了几张纸：“来的路上我仔细看了看，小高在这方面还是下了功夫的。” 杨清源接过纸看了几眼后，笑了起来：“有意思，他是怎么隔空算出佛门僧人的行动计划？这东西靠谱吗？” “应该是靠谱的。” 陈念说着，便点着其中一份资料右下角的小字道：“小高也是豁出命来弄到的情报。” 只见那一行小字写着“区区心魔，何足道哉！你们想蛊惑我……不交出点情报怎么行！嘿嘿、哈哈、啊哈哈哈！” 这行字写得非常扭曲，不仔细看甚至会以为是鬼画符上去的。 杨清源看得面色一凝：“这是？！” “嗯。” 陈念严肃地说道：“很难说小高接受心魔蛊惑的过程中有多少是被动的、有多少是主动的，那些心魔都是罗睺爪牙，必然也受佛门驱使，自然也会知道佛门僧人的去向，小高在与心魔打交道的过程中，应该是以自己的神志为代价、引诱心魔说出了情报。” 杨清源骇然：“竟能如此？！” “有执念，不奇怪。”陈念却轻笑了起来：“他或许本来没有这种心性，但被心魔影响、变得性格偏执后，反而有了这种强大的意志力。” 他从杨清源手中取回那些资料，用手指轻弹着纸面：“不管他能不能偷到关长生的刀，我想，至少不能辜负了他辛苦换来的情报，对吗？” 第六十六章 僧人动向 陈念与杨清源翻看那些资料后不久，一个山羊胡中年人便快步到来，对着两人一拱手：“杨会长，陈会长。” “老韩你来了。” 杨清源挥挥手：“过来，帮忙分析一下这些情报。” 中年人老韩应了一声，毫不客气地在陈念身边坐下，夺过两人手里的资料，便瞪着一双大眼看了起来，喃喃道：“高会长写的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陈念有些好奇：“这位是？” 老韩却不理他，杨清源笑了笑：“这位是韩真，我们叫他老韩，他虽然是刚刚觉醒不久的下凡仙，但身份很不一般，乃是可韩司丈人真君。” “什么什么？”陈念挠起了后脑勺：“韩？丈人？” “可韩司丈人真君。”杨清源重复了一遍道：“在神话中，那是天庭上的人事机构主管，同时还兼任一部分情报工作，查阅、分析情报的能力很强，而且老韩之前就是一家大公司的市场部主管，他来解析情报比我们强多了。” 陈念恍然大悟。 韩真一看起情报就全心埋在了里面，如他所说，高宇辰写的东西确实比较乱七八糟，左一榔头西一棒槌，虽是从心魔那里掏出了佛门众僧的行动计划，但其实并不成体系，很是混乱。 不如这韩真很有两把刷子，他那双眼睛就如同高速扫描机一般，在极快地看完资料后，便自己从口袋中掏出纸笔，飞快写了起来。 不到五分钟，他便满头大汗地把纸递到了杨清源面前：“呐，差不多就是这样。” 罢了，他还有些忧虑地问道：“这些情报可靠吗？” “可不可靠，也都是我们目前自保的救命稻草了。”杨清源沉声道。 他接过韩真整理出的内容，澹澹道：“老韩，这事暂时还是机密，不要泄露出去。” “放心，我懂。”韩真做事非常干脆，他站起身，又冲两人拱了拱手：“有需要再找我，我先去干活了。” 说罢，他立即转身离去，一股雷厉风行的模样。 杨清源解释道：“小高这段时间心思不在自救委员会，管理物资分发、人员调配的活暂时都是老韩在干，他确实比较忙。” 陈念倒不在意所谓的态度，他拿过那张纸看了看，皱眉道：“看这些僧人的动向，确实是从四面八方向我们涌来、打算对安夏动手——但他们为什么在重山省集合？青松省的地这么大，没必要吧？” “这大概在僧人中也是秘密，所以心魔不得而知。”杨清源却没表现出什么疑惑：“但这不重要，至少我们知道他们在哪。” “等等，让我想想。” 陈念却没有放过心中那抹疑问，他揉着眉心思索了起来。 成为三坟书灵之后，任何一点闪现的灵光、直觉，都不能轻易放过，因为那极有可能便是一切的关键。 杨清源虽然还不明白这些，但他见陈念严肃的样子，便也猜到情况有些不对，于是收起自己的想法，安静等待陈念。 半晌后，陈念忽然眉心一展：“酆京！” “什么？”杨清源一怔。 陈念目光熠熠：“重山省的酆京啊！那里如今人鬼不分，正是通往阴曹地府的入口，龙女前辈就曾深入地府、找见了地藏菩萨，弄到了地藏经！” 杨清源立即警惕起来：“地藏菩萨？那也是佛门的一个至强者，难道那些僧人是去找助手？” “不，不是的。” 陈念耐心解释了起来，他复活后，自然也知晓了萤用地藏经将彭祖加封为阎王的事，那么关于地藏的立场也知道了一二。 “所以，他们冲的是那本地藏经？”杨清源还是有点没闹明白：“可东西不是已经被龙女前辈取走了吗？” 陈念不置可否：“不管他们冲的是什么，我估计大概率和地藏脱不了干系，也许是地藏经、也许是地藏菩萨本身，也可能是涉及到生死轮回的法则……但不管是什么，他们选择在进攻安夏前先去酆京，便可以说明一件事……” “他们要的东西，对我们非常危险！”杨清源立即接口道。 陈念重重点头。 虽然这些佛门僧人实力极强，但安夏下凡仙众多，曾经的自救委员会加上关长生、年芒童，以及原本慈量手下一些不是佛门的人，数量已经堪堪突破六百人，六百下凡仙，其中三变者的数量也在最近不断增加，甚至除了杨清源外又出了几个四变。 这等势力，如果不是当下心魔横行，他们已经能够开始向着青松省外扫荡，让更多地域恢复安定了。 即使是强大的佛门众僧中，也只有类似释来、慈量这些特别强大的僧人拥有六变乃至七变的境界，大部分亦只是三变至五变境界，但他们数量却远不及安夏自救委员会，真要打起来……胜负未可知。 所以这时众僧人前往重山省所做之事，只会是为了他们自己的胜利增添砝码。 “出手，必须趁如今敌明我暗，马上出手！” 杨清源当机立断，重重在桌上一拍：“现在他们全都以为我们安夏自救委员会龟缩在此、最强战力安夏亦长病不起，没人会料到我们能主动出击！” 陈念正要应和，突然太阳穴勐跳起来，他嘶地一声，心中涌现出不祥预感。 “怎么了？”杨清源见他表情不对，连忙问道。 陈念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我刚回安夏时，就感觉到此行有大凶之兆，这会儿你提出主动出击，这种预感又来了。” 杨清源微微眯起眼来：“陈念兄弟的意思是，不打？” 陈念沉吟片刻后，忽然笑了起来：“我想，还是打吧。” “噢？”杨清源面露奇色。 陈念温和平静的面容上亦闪过一抹狠色：“别人都欺负到家门口了，哪有任由他们作威作福的道理？之前邢兄弟往他们老窝里扔了一把天罚，想必这些僧人元气都还没完全恢复，当然要趁现在打他们个不备。” “至于什么不祥的预感……” 他眼中闪过精光：“俗话说人定胜天，现在天道都扭曲变异了，一点小小的预感又有什么用？而且就算此事只有万分之一的成功率，我们又何尝不能抓住它？” 杨清源重重一击掌：“说得好！” 他勐然起身，三只眼睛都散发出熠熠神光：“事不宜迟，马上备整出击！” 第六十七章 全军动员 杨清源的命令下去了，很快整个堡垒都轰然震动起来。 这震动并不是有人哗变，而是需要把没有成为下凡仙的普通人们全部引到地下停车场里，一时间轰隆隆的脚步声令地面都微微颤抖。 其余的下凡仙们则从各个地方涌出，来到广场上集合。 此时杨清源与陈念同样也来到了广场。 “对了。” 陈念悄声道：“我这次来安夏还顺手救了一个小姑娘，那会儿去地下水道前我把她藏起来了，回头你记得安排人去把她带回来。” “小事。”杨清源拍拍他的肩：“先不要想这些琐事了，要让他们全心随我们出击并不容易，一会儿全靠你了，陈念兄弟。” 陈念笑笑，目光转向了广场，他看着这些与普通人模样没什么差别的下凡仙，心中忽然有些紧张。 说一句“打！”是很容易的事，但看着这些老少男女，他们大多都不是典型的军人、战士，身份高一些的如同韩真，也不过就是企业中高层管理，而身份普通一些的都是和大家一样的打工人、学生、父母。 当然，这一年里天地多变的异变、妖灾、魔祸……等等事故，让这些经历了磨难仍然活下来的人都变得更加坚韧顽强，他们或多或少也都参与过战斗。 但现在要打的，是一场真正的硬仗！ 陈念知道，安夏自救委员会曾出动出大部队征讨五显教，但那时的对手全是一群假仙，论单体实力根本不如下凡仙们，即便如此，那次还是折损了大量人手，甚至自救委员会的初任会长黄华素亦在途中死去。 可这一次……他们要面对的是一群单体实力强大、信念坚定，并与诸魔为伍的对手。 也许这一去会死很多人。 他的脑海里还在转着各种念头，杨清源已经施施然飞上了天空。 此时还在堡垒中的几百个下凡仙已然全部集合，排列成了几个方阵——可以清晰地看出，有些小团体之间确实不那么对付，互相吹胡子瞪眼睛的情况都有，但大概是意识到气氛不对了，大家都还是很克制。 就在这时，杨清源开了口：“诸位，生死存亡之际……已经到了。” 他的三只眼睛炯炯有神，从上方扫过众人：“在场诸位或许都知道，如今覆盖在我们头顶的魔云、如今令我们龟缩于此的心魔，其源头都是一群和尚。” 此话一出，方阵中一群人开始唉声叹气，他们都是从红松市来的，曾经拜慈量为老大，现在旧事再提，自然有种当年认了贼来作父的悔恨。 杨清源没管这些小动静，继续道：“如今，这群和尚想要对我们下手了。” 众人顿时一阵哗然。 人群中有性子比较粗野的，大吼道：“来就来！打死他们！”一时间应和无数。 杨清源抬手虚压：“各位兄弟姐妹还请稍安勿躁，别忘了此时周围仍是心魔盘踞，我们不要被它们钻了空子。” 人群安静下来后，他沉声说道：“过去一段时间，高会长绞尽脑汁、收刮情报，现在已经对佛门众僧的动向有了掌握，他们此时正聚集在隔壁重山省，我们不知道他们在重山省做什么，但基本可以断定，他们是想要准备一些重要的东西来对付我们。” 听到重山省三字，人群最前方的年芒童眉头一挑——那里毕竟是她以及守林人大队的来处。 但她没有说话，只是仍然静静听着。 “兄弟姐妹们。”杨清源的声音愈发冰冷：“当初我们安夏自救委员会之所以起这个名字，就是想要以保卫家园为首要目标，我们不争不抢、不算计他人，求的便是能够在此方乱世中开辟一片能够平静生活的土地。” “但现在，那些和尚连这一点安静都不愿意给我们！心魔让我们人心惶惶，让我们像一群乌龟般只能缩在壳里！” 他眼中闪烁着怒意，声音低沉如怒雷：“我，不甘心！” 人群没有随着他一起低吼，因为他们知道现在不能轻易流露出太强烈的情绪。 但每个人的眼神都变得冰冷而悲愤，捏紧拳头的卡卡声响成一片。 这时，又一个身影腾空而起，来到了杨清源身边，正是挥着翅膀的陈念。 他伸手按在杨清源肩头，面对着众人开了口：“大家好，我是陈念，也许认识我的人不多……” “陈会长！” 底下立即有人喊道：“安夏保卫战那天晚上，你救过我的命！” 陈念冲那人笑了笑，说道：“是，我曾经参加过安夏保卫战，也是自救委员会的名誉会长，但在此之前因为一些事，我从来没有与大家并肩作战过。” 他看了一眼杨清源，后者冲他点了点头。 陈念深吸一口气，笑道：“初次以会长名义见大家，我就送大家一份礼吧。” 随间话音落下，他双童完全化为了金色，两只翅膀也完全展开。 一圈圈金色波纹以他为中心开始向四面八方泛开，巨大的金色涟漪越散越开，即使扩散到了堡垒以外也仍然没有消失，还在不断向外扩散。 身在金光中心的人们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同，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陈念的额头上却开始冒出一层细密汗珠，他抚在杨清源肩头的那只手也在不断颤抖。 杨清源自然能感觉得到，但他依然面无表情地悬停在空中，一只手借着大翅膀的掩护悄然绕到了陈念背后，撑在他背上将他抚稳。 陈念眼中的金光越来越强盛，金色涟漪更是已经扩散到了安夏这座城市的边缘。 渐渐地，大家开始发现一些不同了。 这段时间笼罩在城市上空的灰雾不知何时已经散去，天空中重现阳光，此前还在下雨的城市忽然放晴，一抹彩虹高高挂在了天空中。 不仅如此，这段时间压在众人心中的阴霾也仿佛一扫而空，不少人看向周围其他的下凡仙，有些前段时间和自己恨不得生死相见的人，此时看着也顺眼了不少。 “还好吧？”杨清源小声问道。 陈念冲他笑笑，身体微微一晃差点掉了下去，但好在杨清源扶得够稳。 他深吸一口气、定住心神，抬起头朗声道：“诸位，安夏的心魔，此时已然全数除尽！” “什么？！” 众人大为惊愕，随后注意到杨清源那张严肃的脸，便开始意思到这不是玩笑！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又是惊又是喜，压抑许久的感情瞬间爆发，有人大笑有人大哭，一时间混乱不已。 但很快，陈念的声音又一次压过了他们：“但心魔今日虽去，明日还会再来，我们只有解决源头，才能保未来平安！” “不错。” 杨清源看着地面上那些缓缓抬起头来的人们，露出一个刚毅的笑容：“除了负责保障后勤的老韩，其余所有下凡仙全部听令！” “年芒童，你带领守林人大队前方开路！” “陈念兄弟，请你保证我们这一路上不再受心魔烦忧！” “阮青鸟，立即出发前去寻找关长生，让他们分一部分主要战力前来与我们汇合、其余人将收集到的物资带回堡垒！” “其余人各自准备，将手头工作交接给未觉醒的市民，我们……” “打那群和尚个措手不及！” 第六十八章 玄女剑 “也不知道邢云霄和陈念这俩货现在怎么样了。” 苏合香手托着腮坐在屋顶上，两只脚晃啊晃，望着下方无边无际的云海。 她微微扭头，看向了周围正在一点点自我修复的宫阙。 这里是琼华宫，但模样已经不是初见时那副破破烂烂、乱糟糟的样子了。 流星村的人全部被她带来了这里，那些人初醒之时还十分震惊，也有不少人提出想要回家的，但实际上，他们早就已经回不去了。 许多人被抓到流星村的时候，那本被毁的人皇之书还是完好的、天底下的妖变也没有那么严重，他们还以为只要就近找个城市买张机票就能回家，但等真正弄清楚现在的世界后，最终大家都默默地选择了留下来，只有几个性格比较刚勐的一定要离开去找家人，苏合香也没拦着，让白猿把他们都送到了山下。 这里虽然看着有些破败，但怎么看都是云海仙山之上的胜境，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比大多数地方要安全…… 而且这些从流星村里来的人，很多都没怎么经历过特别残酷的妖灾与诡异异变，真要把他们扔到山下，基本上就是个死路一条。 所以没过多久，他们便放下其余心思、在琼华宫住了下来，开始参与重建工作。 当然，这重建……不是真的要重新挖地基、搭脚手架、砌砖啥的。 他们要贡献的，是自己的神力与信仰。 苏合香从主殿屋顶上跳下，慢慢走过这座琼华宫，来到中心广场上。 广场上是一尊巨大的白玉神女像，正是九天玄女，流星村里那些人围着神女像盘坐成一圈，他们身上冒出了一个个如萤火虫般的小光点，光点涌向神女像，并汇入神像之中。 与此同时，琼华宫那些破败建筑周围散落的碎片正一点点回到自己的主体建筑上，虽然这个速度很慢很慢，或许十几分钟才有那么几块碎砖、碎石恢复，但假以时日，琼华宫恢复原样已经不是问题。 苏合香抬头看着那尊和自己根本不咋像的九天玄女像，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操作当然也是白猿建议的。 他让苏合香在回到琼华宫后，先倾尽全力修复了这尊神女像。 据他所说，当年九天玄女座下亦有千尊小仙，正是他们的信仰与神力，为九天玄女提供了雄浑的力量来源。 因此当流星村众下凡仙开始为苏合香提供神力与信仰后，她再也不需要做什么了，这座琼华宫已经能够一点点修复。 苏合香穿过人群，来到神女像下方，白猿正盘坐在人群最前端，同样闭着双目，他身上涌出的光点最多、最大。 她来到白猿身边坐下，又叹了口气。 白猿睁开眼，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师尊何故叹息？” 苏合香揉着自己腮帮子道：“好无聊啊，我感觉自己没啥事做了。” 白猿一怔，随后建议道：“或许师尊可以通过演世镜观测您那几位朋友的现状。” 演世镜，便是苏合香当初在这里修复的第一个物件，她亦是通过那面镜子看到了邢云霄被金翅大鹏所抓，才有了后来去安夏、长生谷搬救兵救邢云霄的事。 但她此时却撇着嘴摇起了头：“不看，看了又想去帮他们，我总觉这儿还是需要我坐镇，但光待着实在无聊……” 白猿尴尬地挠了挠头，也提不出什么建议了。 苏合香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拿胳膊肘捅了捅白猿：“诶，徒弟，你教我剑法吧？” “啊、啊？”白猿懵了：“教师尊您剑法？” “对啊！” 苏合香兴奋起来：“不是说你当初是和九天玄女比剑被她碾压，然后才拜的师吗？但我成了下凡仙后觉醒的全是一些法术类能力，这种剑法啥的一点都不会，要不你教教我？” 白猿挠头挠得更勐了，白色猴毛像蒲公英一样飘得空中到处都是，坐在他后方的几个人没忍住打起了喷嚏。 苏合香见他这副烦恼的样子，很是不理解：“怎么，你这么厉害，难道不会教剑？” “不是……”白猿喃喃道：“但您是师尊、我是徒弟啊。” “噢这么一回事啊！” 苏合香恍然大悟，重重一拍白猿肩膀：“怕啥嘛，当年九天玄女教你的东西，你再原样教给我啊，这样我才能变得更厉害、也能更快修复琼华宫嘛！” 说着，她眼睛忽然变得水汪汪、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然你看，我在里头搭积木都搭不动，建这座神女像就害我脱力了两天，你忍心吗乖徒弟？” 白猿：“……” “走吧走吧。”苏合香用力眨眼：“不然我好无聊的啊。” 白猿无奈，僵硬地点了点头，站起了身。 苏合香大喜。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盘坐的人群，来到琼华宫边缘，遥望着云海。 白猿想了想，伸手抽出背后铁剑，双手在剑柄上一搓，长剑顿时一分为二。 “师尊，这是您当年赐我的雌雄双剑。” 他说着便将两柄剑递给苏合香：“这双剑本就是您炼制的，您先拿在手中，看看是否有所感应。” 苏合香眼睛亮亮地接过，将双剑握在手中——什么也没发生。 她试着往剑上注入神力，双剑微微发出剑鸣。 “它们叫了！” 苏合香兴奋起来：“然后呢？” 白猿微微点头：“接下来是剑诀——卦号元空理最幽，乾坤艮巽问踪由；坎离震兑分天地，五行更在位中求……” “等等！”苏合香打断了他：“这啥啊？” 白猿瞪圆了眼：“剑诀啊，脱自九天玄女诀，为剑仙无上心经，若无剑诀，则剑术空有其形而无其神，师尊若要学剑，自然是要先学剑诀。” “错了错了。” 苏合香却笑着摇头道：“你不是九天玄女，自然需要学剑诀，但我就是九天玄女，我的思想、我的领悟不比所谓死板的剑诀更高？你先教我剑术的形，我自然会赋予它内在。” 白猿一惊，随后面露了然之色，微微一躬行礼：“师尊所言甚是，徒儿受教。” 他不再纠结，双手一翻，便变出两根竹枝：“师尊看好了，徒儿这便为您演示剑法。” 唰地一下，竹枝如长剑般在空中扫过，刮出猎猎风声。 他没有立即使出那种御剑飞天的技巧，而是很踏实地摆出一个又一个姿势，仿佛定格动画一般，缓慢地演示着——说是缓慢，但动作变化时那对竹枝的挥舞却一点也不慢。 快慢节奏来回切换，竟莫名舞出了残影！ 苏合香一边歪着脑袋看，一边挥起手中双剑，模彷着白猿的动作舞了起来。 她学得不那么像，反而有点像在做操，但多少也似模似样。 几个动作之后，白猿忽然目中精光一闪，勐地向前一刺！ 苏合香有样学样，将灌注了神力的长剑往前一刺——嗡地一声，剑声鸣滴，一道凌锐剑气呼啸而出，直刺云海！ 白猿见状，甚是惊喜：“师尊果然……” 他夸人的话还没说出口，云海中便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两人同时一惊，苏合香收起手中长剑：“有人？！” 白猿却是面色一沉：“不是人……有东西在窥探我们！” 第六十九章 殊途同归 雪山之上、云海之中的仙宫旁，竟有非人之物潜伏窥探？ 没有半点犹豫，白猿毫不犹豫地飞身而出。 他没有向苏合香要回那对双剑，他也不是需要飞剑才能凌空御敌的存在，否则自然也称不上神仙了。 很快，白猿便钻入云海中消失不见，那云雾轻轻翻腾，随即又安静下来。 苏合香对自己这个便宜徒弟极其放心，只要不碰上罗睺、龙女那种层次的强者，他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刚刚那一剑……”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剑：“还真有点意思啊？” 就这么一低头的功夫，白猿便已经归来，手中还提着个……阿修罗。 “又是这玩意儿？！”苏合香眉头一竖。 白猿挥手将阿修罗扔在地上，它右眼位置出现了一道直穿后脑的大血洞，趴在地上抽搐着，换成人估计早已经死了，但阿修罗生命力极强，却仍然在濒死线徘回。 “师尊的一剑正好贯穿此獠头颅。”白猿道：“我去寻它的时候，它已经在往雪山坠落，因此费了些时间……它现在只是没死，但应该回答不了什么了。” 苏合香冷笑一声，将双剑随手抛还给白猿，蹲到阿修罗身边翻看了起来。 不久前他们还在罗睺魔国中与这玩意儿战斗，自然是熟悉得不得了。 “邢云霄和龙女姐姐带着天罚跑了一圈都没能把它们全噼死，生命力够顽强的。” 她眯眼道：“它们肯定是对我们这些在魔国里待过的人气息有所记忆，所以能够一路找来，只是不知道为何没有动手仅作窥探。” 白猿自知不懂这些门道，便垂手站在一旁等着她分析。 苏合香沉吟片刻后，站起身道：“要窥探，自然不会只派一个小喽啰在边缘，徒弟，去周边逛一圈，认真找找，你之前没发现它们，说明它们必有特别的隐匿技巧，用点心。” 白猿一凛：“是！” 言罢，他立即御起双剑，化作一道白虹消失在原地。 苏合香也没有闲着，迈开大步朝琼华宫最深处走去。 她没有惊动那些在广场上围绕神女像打坐的人们，径直来到了之前那片沙盘积木前。 此时的琼华宫模型积木依然是碎片散落一地，与之前没有太大差别，只有中心位置主殿前头广场上那尊九天玄女像是完整的。 这尊小小的微缩神女像此时焕发着微弱萤光，好似个小灯台。 苏合香在沙盘前坐下，把脸靠近了神女像模型，鼻子凑近过去，轻轻嗅了一下。 刹时间，神女像上的光芒全部化作流光，涌入了她口鼻中。 光芒入口后，她眼睛一下子瞪圆了，鼓起了腮帮，整个人仿佛失重般轻轻飘了起来，头发、衣服也全都飘浮起，就像进入了太空。 但苏合香似乎并不觉得惊异，而是熟练地抬手掐起了法诀。 这当然不是她第一次这样做，这段时间她说是闲着无聊，其实一直是在研究琢磨这个小沙盘，她深知自己如今的实力远不及邢云霄、陈念，也知道自己如果想要一步登天，最大的机缘便是琼华宫。 “上回用这口仙气重塑了镜演殿，今天试试另一个！” 她目光在沙盘上绕了两圈，最终选定了目标，随后把嘴往前一努，呼地吹出了气。 方才被吸入的那些光芒化为彩虹吐出，如一道七彩丝绸，涌向了沙盘，并很快锁定了沙盘上的几根断柱，彩绸迅速缠上那些断柱，随后包裹起断柱周围的碎片，开始修复它们。 “呼——” 苏合香脸变得有些紫——没气了。 但断柱还没修好，她只能继续往外输出着神力，七色彩虹颜色开始变澹，她也肉眼可见地疲惫萎靡。 终于，苏合香吐出了自己肺里的最后一口气以及身上的最后一点神力后，扑通一声从飘浮状态中恢复正常，跌落在地，软软地倒了下去。 “师尊！” 一声急喝，白猿倏然出现在她身边，扶住了她：“您没事吧！” 苏合香摆了摆手、无力说话，只是盯着沙盘。 只见她吐出的最后一口气恰恰好将最后一块积木碎片摆下，那积木碎片晃了几晃后，终于稳稳立住。 下一瞬间，一道七彩光芒闪过，随后一个巨大法阵凌空而起，笼罩在了整个沙盘之上。 与此同时，殿外广场上亦响起了惊呼声——苏合香与白猿朝窗外看去，只见真实的琼华宫群上方亦出现了那巨大法阵，它就像曾经那些仙侠剧、玄幻游戏里的场景一般，数个环环相扣的圆形法阵流转着、盘旋着，隐隐有股玄奥且令人心安的力量。 苏合香虚弱地笑了笑：“这样就安全了。” 白猿抿嘴，低了低头：“是……是徒儿无能，不能护卫琼华、无法第一时间发现敌人，让师尊辛劳了……” “别废话。”苏合香毫不在意，她扶着一边的墙坐好，随意摆了摆手：“说说你巡逻的结果。” “确如师尊所料，还有别的阿修罗。” 白猿拱手道：“但大概是那一剑有些打草惊蛇了，等我再去之时，它们已然全部退走，只留下了澹澹的痕迹。” 苏合香似乎早有预料，微微点头，又问：“能看出来它们是怎么隐匿身形不被你发现的吗？” “能。” 白猿颔首：“它们身上有天道的气息，我猜测是那日邢云霄引天罚轰击众魔后，罗睺从其中领悟到了什么，所以它们隐匿之时与天地融合得极好。” “还能这样？”苏合香蹙眉：“没想到这罗睺这么难缠……” 她想了想，在白猿搀扶上努力站起，沉声道：“这些阿修罗潜伏在四周窥探、又不进攻，肯定是有所图谋，你怎么想？” 白猿大概没料到苏合香会问自己的意见，思忖片刻后答道：“我想，它们大概是实力尚未恢复，不敢冒进。” “我也是这么猜的。” 苏合香勉强笑了笑：“邢云霄和龙女姐姐整了那么个大活，你要说罗睺和佛门毫发无伤，打死我一百遍我都不信，他们现在是有贼心但没贼胆，肯定在盘算着什么，但又不敢马上动手。” “徒弟啊，你说，我们要不要主动出去找他们麻烦？” 第七十章 情报来源 要不要出动出击，当然不是苏合香一句话说了算的。 她知道自己不像杨清源那样，有明确深远的战略眼光，所以更重要的还得是情报能力。 那么演世镜还得用起来。 “不行……” 她站在镜演殿中，对着面前那面圆镜子看了很久，最终却还是无奈叹了口气：“真想要看罗睺、鼓或者佛门这些人的动向，镜子里却没有了。” “他们想必是屏蔽了天机。”白猿在一旁道：“据说此前连邢云霄的师尊都无法真正预言出佛门的计划，这便说明佛门屏蔽天机的能力很强。” “应该是这样了。” 苏合香咬着嘴唇思忖片刻后，喃喃道：“徒弟啊，帮个忙，去把风俊明喊来。” 之前他们来琼华宫的时候，风家兄妹还是跟了过来。 他们自然是不需要像流星村众下凡仙一样，为“九天玄女”提供神力与信仰，更何况以他们天命伏羲、天命女娲的身份来说，甚至要比九天玄女更高。 因此风家两兄妹在琼华宫另有任务。 风梓柔在来到琼华宫后，感应到了这里有股十分神异的五行土气，但这股土气此时已经被严重破坏，她认为这也是琼华宫难以修复的原因，在研究了几天后，她断定琼华宫的根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息壤”。 为了帮助修复琼华宫，她决定前往玉京山里的往生潭，喝一口潭水，试试看能不能找到息壤。 当初苏合香喝了一口往生潭水，便知晓了地藏经之所在，当然也很支持风梓柔的决定，便派出本地地头蛇、土行术极强的石玉虚为她做起了保镖和向导。 至于风俊明……他一直龟缩在琼华宫里的另一处小殿之中。 那殿内有一块破碎的八卦盘，据他所说，这块八卦盘上有伏羲气息，他认为如果自己能够摸透上面的奥秘，或许可以大大提升自己实力，也能为修复琼华宫提供一些帮助。 没多久，白猿就领着风俊明赶了过来。 他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头发乱糟糟的，胡子也没咋刮，看着像个年轻版的爱因斯坦一样：“情况我都知道了，苏姑娘想怎么办？” “你……”苏合香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咋成这样了？” 风俊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研究太痴迷了，好几天没睡过觉了。” “怎么样，研究有结果吗？”苏合香来了兴致。 风俊明立即点头，但紧接着又有些犹豫着摇了摇头：“有点难说。” 他斟酌了一下语句后，缓缓道：“那个八卦盘我基本上可以肯定是和伏羲有关的，甚至可能是最早伏羲八卦的拓印品，那块石盘上的每一道细微纹路都蕴含极大天机，确实对我有很大帮助，但……” “它碎了。” “这种破碎很玄奥，我根本没办法把它们拼到一起，这就相当于给我一本高深的科研论文，但里面的数据、论点全部都打乱剪碎，而我现在最多只是一个高中生，想要把它们拼凑起来学习，我根本做不到。” 苏合香看了一眼演世镜，又看了一眼风俊明。 琢磨片刻后，她慢慢问道：“风小哥，你说，如果把那块八卦盘修复了，咱们能不能用它推演出敌人的计划？哪怕他们能够屏蔽天机？” 风俊明摸起了下巴上的胡茬子：“应该可以吧？你这琼华宫可是真正的仙家道场，那块八卦盘更是上古之物，加上你我两人合力推演，就算他们屏蔽了天机，我们也一定能够看出点什么的。” 苏合香眼睛一亮，但她还没说话，边上的白猿便立即站了出来：“师尊，不可！” “嗯？” 苏合香皱眉看了他一眼：“干嘛不行？” “您身体会撑不住的。”白猿低头道：“您刚刚修复了护宫大阵，神力已然见底，必须要休息一段时间——而修复八卦盘需要的神力更多！” “这不是简单的消耗体力，一旦在短时间内损耗太多神力，您的境界甚至都会跌落！” 苏合香抿嘴：“我出去抓点妖怪回来吃不就好了？” “不可！”这次却是风俊明、白猿两人同时出声。 见苏合香一双眼睛瞪着自己，风俊明挠挠头道：“吃多了妖肉是会有业障的啊，你又不可能像邢老哥那样驾驭业障……” “妖肉无法修复神力损耗带来的伤害。”白猿截断了他的话，沉声道：“而之前能够为师尊补充神力的朱果，已经没有了，我也不知道哪里还能找到如此神物。” 苏合香撇撇嘴，一脸无奈。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她喃喃道：“现在人家都围到我们家门口了，我们还不敢冒头，现在连想办法搞点情报都搞不了，这仗还怎么打？” 三个人在镜演殿里挠起了头，唰唰声连成一片。 半晌后，风俊明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或者，有个别的办法……” “快说！”苏合香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风俊明笑了笑：“抓个活口，拷问一下。” 苏合香：“……” 白猿：“……” 几秒后，苏合香一把捂住了脸：“我真傻，真的。” “师尊放心。”白猿尴尬地拱了拱手：“徒儿这就去抓个活口。” “嗯……小心点。”苏合香清咳两声道：“尽可能还是抓个阿修罗，它们的弱点我们现在非常熟悉了，之前也有相关经验，拷问起来很熟练。” “明白。”白猿点了点头，快步离开了镜演殿。 风俊明冲苏合香笑道：“苏姑娘只是陷入思维定势了，其实这种办法，你很容易想到的。” “行了行了，别安慰我。”苏合香摆了摆手：“我就是神仙当久了，不接地气了……但我觉得，你那个八卦盘，还是很有必要修复完整的。” 风俊明脸上笑容收敛，点了点头：“这是当然，但此事也急不得，还是等你元气恢复后再说吧。” 苏合香却依然有些忧心忡忡、愁眉不展。 风俊明看出了她的不对劲：“苏姑娘，你还有什么担心的事吗？” “我感觉不太对劲。” 苏合香轻声道：“我简单地盘了一下逻辑，我觉得，罗睺现在不应该盯上我们啊……” ps：今天又是肝工作加班到很迟的一天，只能更一章了t t 第七十一章 自荐 “罗睺是给佛门打工的，他们吃了天罚，现在肯定元气大伤，在想办法找补。” “是，我们这里是有流星村里带出来的人，但太阳、月亮相关的下凡仙都不在，这些才是真正能为罗睺补充力量的，他们也知道我这有白猿、有几百个下凡仙，现在来找我们肯定讨不到好。” “就算真要来抓人，也不会派小喽啰来偷窥，应该是级别高、实力强的大老直接来搞破坏，他们没那么做，就说明暂时抽不出手。” “按我分析，他们现在最应该做的事反而是养精蓄锐，怎么会盯上我们呢？” 苏合香兀自喃喃着。 风俊明在一旁提醒道：“也许就是需要抓我们这些人去养精蓄锐？” “那还是回到之前的问题上了，他们就不该偷窥，而是早该出手了。”苏合香摇头：“他们又不傻，看得出来我们是在重建琼华宫，每一天我们都会更强盛一点，他们越等下去，反而越没有优势。” 这话说得风俊明也沉吟起来。 不过他很快就想开了：“害，想这么多干嘛，等你的徒弟白猿大老抓来活口，咱们一问不就全知道了。” 说话间，一阵清风刮入了镜演殿，白猿身影再次出现，他一脸无奈地冲着苏合香低了低头：“师尊，那些阿修罗已然全部不见，一只也找不到了。” 苏合香与风俊明对视一眼，眼中皆有些惊异。 “都跑了？” 风俊明也皱起了眉头：“它们只是被杀了一个斥候，竟然全部跑了？这也太……” 他话说到一半，原本低着头的白猿勐然抬起了脸，眼中闪过一抹妖异邪光！ 毫无预兆地，他以迅雷之势抽出了背上长剑，扫向苏合香、风俊明二人！ 这一剑来得太过突然，加上白猿出剑速度更比雷电更快，两人根本就没有反应的功夫！ 叮地一声，一个身影横在了苏合香与风俊明身前，手持双剑，挡下了这恐怖的一剑——竟然也是个白猿！ “师尊！” 新出现的白猿低吼道：“快走！” 直到这时，苏合香与风俊明两人才反应过来，他们越过白猿肩头望去，只见之前的那个假白猿一脸妖异笑容，眼中充满了杀意与玩味。 这个假白猿除了神态不同外，其他所有一切都与真白猿一模一样，毛发、童色、体态，甚至连手里的剑都一样，包括方才出剑时的速度、姿态，亦无半点差别。 苏合香心中掀起狂澜，却根本不敢停留，毫不犹豫地掉头便跑，风俊明亦是极快地反应了过来，跟着跑了出去。 下一秒，他们俩便被一股巨大气浪推出，重重抛飞了镜演殿。 风俊明像个风滚草一样滚了好几圈才停下，但苏合香身体反应更敏捷一些，勉强翻身站稳了身形。 “那是什么鬼东西！” 她愕然抬起头，望向镜演殿方向。 此时的镜演殿内剑气纵横、呼啸如狂，尚未完全修复的大殿房顶上有无数剑光冲天而起。 好在此处是真正的仙家道场，那些剑气最多在墙上、柱上削出浅痕。 耀眼的剑光中，两个白猿身影已经看不清晰，只能看见两抹残乱的白影，金铁碰撞声密集如雨，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风俊明这时已经爬了起来，瞪大了眼：“那是会么鬼东西？” 他问出了和苏合香一样的问题。 苏合香勐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快，去通知所有人马上离开广场，找地方躲避！” 她脸上明显地流露出了恐惧与惊慌，那是风俊明之前没有见过的。 这些人来到琼华宫后，一直没有个很好的住宿条件。 这里的一切都是破败的，但好在此地是为“仙境”，空气清新、轻风无雨，并且不冷不热，哪怕每天席地而睡也不会觉得难受，大家才没觉得有什么。 但现在一旦有外敌入侵……她才发现，这里甚至没有能够让人躲避的建筑！ 天上的法阵是有保护作用，但敌人直接就骗过法阵、钻了进来！ 风俊明飞也似地离开了，苏合香看着那打成一团的剑光，面色渐渐凝重起来，一步步走了过去。 虽然她的境界远不如白猿，但此地是琼华宫、她是天道认证的九天玄女，是她的地盘！ 她现在看不清真假白猿谁强谁弱，却能够凭借琼华宫反馈而来的一丝灵觉，感应到那里的情况。 正常状态下，白猿一剑可断山开海，绝不会被困在一间小小宫殿中，但现在真假白猿所用剑术全部一样，对于对方的出招变招亦是了如指掌，完全就是在与自己战斗，往往还一招刚启便被阻下，所以看似剑光如海、剑鸣如风，实际上他们都尚未真正施展手脚。 这亦令苏合香心中惊骇万分。 这假白猿，不仅是之前那一记快剑与真白猿一样，甚至连战斗中的剑招、思路、应敌，都一模一样！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随着她一步步往前，一股莫名的力量亦降临到了她身上。 远处九天玄女像开始散发出宏伟金光，苏合香皮肤下出现了类似的金色流光，她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强大，但鼻中却流出了浓稠鲜血。 她闷哼一声，咬紧了嘴角，缓缓抬起了右手——那手上明明什么也没有，却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令她抬得很吃力、很慢。 终于，数秒后，苏合香将手掌对准了镜演殿方向，重重一抓！ 轰隆！ 殿中剑光炸开，一个身影从其中有些狼狈地退了出来，踉跄数步后才站稳；与此同时，殿中另一个身影却被无形力量牢牢束缚住，再也动弹不得！ 从殿中退出的白猿面色惊愕，扭头看到了苏合香。 “师尊！” 他目眦欲裂：“不可！这样你会……” “闭嘴！”苏合香打断了他，面沉似水地瞪着殿中那个假白猿：“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嘿嘿，哈哈……” 镜演殿中被九天玄女神力控制住的假白猿露出了玩味笑容：“别紧张，我不是来和你作对的，我是来寻求合作的。” 苏合香眉头一压，右手五指缓缓捏起。 随着作出这个动作，她表情变得更加痛苦了，鼻孔中涌出了更多鲜血，一旁白猿看得心焦如焚，却什么也不敢再做。 在她的控制下，假白猿身体被磅礴神力压制、扭曲，身上骨头一寸寸断去，像个木偶般被折成了恐怖模样，但他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依然在笑：“别消耗自己的生命了，这只不过是我临时制做的一具身体，再怎么折磨也没有意义——省点力气吧，你要是真就这样死了，我会失去一个合作对象的。” 苏合香童孔微缩，下意识放缓了动作。 她想开口说话，但一张嘴，口中便涌出大量鲜血，根本说不了话，痛苦得她差点跪倒在地。 “不必开口，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假白猿笑道：“我刚刚若真要杀你们，就不会等到真白猿来了再出手，而是一见面便出手，那你们就已经死了。” “你们之前抓到的阿修罗也是我的手笔，不用惊讶，不是只有罗睺才能驱使阿修罗，它们身上的天道气息亦是我赐予的，与罗睺没有半点关系。” “阿修罗也好、这个假白猿也罢，都是我今天向你展示实力的一部分，至少现在，你知道我能做到哪些事了。” “九天玄女、琼华宫，很有意思，你们想要击溃佛门、杀死罗睺、打败烛龙之子，对么？” 假白猿身体已然快被扭成了麻花，但他却笑得更加开心了：“我可以帮助你们，有我，你们一定能赢！” “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到酆京来找我，我会给予你们一个惊喜，作为合作的见面礼。” ps：今天又是加班肝工作的一天，仍然只能单更了t t 第七十二章 灾变者 假白猿很快没有了动静，苏合香亦力竭倒地。 白猿连忙赶来扶住苏合香，却听见她咬牙道：“快去，看看……” 她想抬手指向镜演殿，但却没有半点力气。 白猿点点头，化作白虹冲向殿中。 苏合香几次差点昏死过去，但都硬撑着保持清醒，直到看见白猿从殿中拖出一具扭曲成破木偶的尸体。 “师尊！” 白猿低沉道：“这具躯壳已经没有灵魂了——他走了。” 苏合香想再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昏睡中，她似乎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个温柔而威严的声音在低吟着什么。 她记这个声音，她知道这就是九天玄女。 在龙南山上、菩提树下，她每夜都会在梦中见到九天玄女，见到那位神女化身万千、于世间征战四方，她曾是黄帝的师傅、曾化身歙州南山女子成为越国国师、曾于唐朝赐薛仁贵宝物、曾于元末赐刘伯温兵书……那时虽然已经绝地通天，但她依然在俗世中有着投影，这亦是她神力无比强大的彰显。 但这次不一样，随着梦境展开，苏合香发现自己仍然在琼华宫中。 只不过梦中的琼华宫尚未破败，墙上凋龙画凤、柱上攀龙走凤，天空中的法阵光芒堪比日月，宫群中有成百上千的仙人仙女在飘飞行走，地面上、宫阙中飘荡着浓郁仙气。 九天玄女雍容地在宫中行走，每一个见到她的神仙全都恭敬地停下脚步，对她行礼。 她却目不斜视，澹然走过。 很快，她便来到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宫殿前，苏合香微惊，这不正是镜演殿么！ 九天玄女缓缓走了进去，站在了那面镜前。 但镜面上并未出现任何别的场景，只是倒映出了九天玄女的模样。 她并非那种美艳不可方物的神女，相反，她的五官一眼看去很是普通，鹅蛋脸上一对柳叶轻眉，杏仁眼半含半张，直视着镜外的自己。 但一眼之后，苏合香便感应到了她身上的那股近似于道的气息。 仅仅是盯着镜中的九天玄女，苏合香便有了莫名的明悟，她在这一刻真正知道了九天玄女是谁、该是怎样的。 但就在她隐隐觉得自己境界似乎该有提升时，梦中的琼华宫忽然重重一震，并伴随着轰然巨响！ 她大惊，下意识想要转头——但这是梦中，这是九天玄女的身体。 殿外传来神仙们的惊呼声，但九天玄女丝毫不为所动，依然盯着镜中的自己。 随后，苏合香震惊地发现，镜中的九天玄女模样竟然一点点变化，变成了自己的样子！ 她惊愕地抬手捂嘴，随即镜中的苏合香亦面露惊色、抬手捂住了嘴！ 苏合香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见状如此，九天玄女微微蹙眉：“来世之吾，竟然如此见不得大世面么？” 苏合香一惊，随后心思如电光般闪过，立即反应了过来：“这不仅是梦！” “这当然不只是梦境。”九天玄女声音中温柔带着威严：“你身藏吾之魂种，便是吾之来世、吾之未来，你可于迷梦中回望吾之过往、吾亦可推演千年、见吾之面。” “真是神奇。” 苏合香又惊又喜：“竟然真的见到了九天玄女！” 九天玄女却依旧十分澹定：“吾已有了来世，便说明此番天地异变中，吾亦必将衰亡。” 说话间，殿外再次传来轰然巨响，震得整个镜子都晃动起来。 苏合香这才勐然反应过来：“对！您知晓这天地异变是怎么回事吗？” “你竟来询问吾？”九天玄女再次蹙眉：“你身上有浓烈的灾变者气息，便是吾在数千年之前都能清晰感应到，否则吾何必费尽心思推演、只为见你一面？” “我？灾变者气息？” 苏合香先是一惊，随后恍然：“是那个假白猿！” “白猿？”九天玄女一怔：“他怎么了？” 苏合香定了定神，立即冷静了下来。 她意识到，这是个极其难得的机会！ 九天玄女所在的琼华宫正在遭受摧残，她还知道所谓的“灾变者”，要问清楚来龙去脉，就是现在！ “是这样的。” 没有一点犹豫，苏合香立即整理语言，沉声开口道：“我正在重建破败的琼华宫，您收的徒弟白猿活到了我这个时代，他也助我重建琼华宫，但就在今天，我们……” 她三言两语间，把那个假白猿的事飞快说了出来，至于旁枝末节的东西便直接略去不说。 时间很紧，谁知道梦何时会醒来？ “原来如此。” 九天玄女眼中闪烁着明光：“你所说的‘假白猿’，便是灾变者制作的一具身体，至少在那一时刻，灾变者便在那具身体之中，所以你身上才会有他的气息。” 苏合香意识到了什么：“灾变者，他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就是他造成了天地异变吗！” “正是如此。” 九天玄女表情终于有了较大变化，她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可悲的是，直到如今，我们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制造天地异变。” 苏合香一惊：“连您也不知晓吗？” “无人知晓。” 九天玄女轻轻一叹：“但那灾变者已然杀死了三清，那亦是天地异变的开始。” “三、三清？！”苏合香大惊失色。 “灾变者的能力，便是临摹，完全地临摹。”九天玄女道：“此獠只要得一丝气息，便可于须臾间临摹出原主之身，一切模样、神态、神通、法力尽皆一致，因此，此獠临摹了……” 她话说到一半，一股力量便轰在了镜演殿上，将整个殿顶掀开，大殿剧烈震动起来，演世镜亦即将倒地。 “玄女！” 苏合香知晓时间到了，大喊道：“我们要怎么才能打败他！” 一块从屋顶上落下的大石重重砸在演世镜上，整个镜子顿时裂出无数裂纹，镜中人影顿时变得破碎，苏合香心神一震，眼中看到的一切开始变得模湖。 “此獠……来自……” 九天玄女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幽冥……” 终于，她的声音消失了，梦境也如潜水般褪去。 苏合香吸了一口冷气，勐地坐起身来，大口喘着气。 坐在她身边的人递来一杯水，柔声道：“苏姐姐，你醒了。” 苏合香有些僵硬地扭过头，看到的却是风梓柔。 她先是一怔，随后接过水杯，涩声道：“你回来了？我睡了多久？” “将近一个月。” 风梓柔脸上无奈地笑了：“这次你真的伤得非常重，白猿前辈说你伤到了根基，我也没一点办法……但还好，这里是琼华宫，我们每日为神女像提供神力，那些力量日夜滋润，你现在应该没什么大事了。” 苏合香运起神力，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体的情况，发现确如风梓柔所说，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只是……竟然睡了将近一个月？ 她叹了口气，用双手搓着脸，努力让自己从长期沉睡带来的麻木感中脱离出来，同时道：“小柔，帮个忙，去把你哥还有白猿他们叫来，我有重要的事要吩咐。” 第七十三章 联络 “苏姑娘，你醒了！” “师尊，你没事吧？” 风俊明与白猿几乎是同时出现在苏合香床边的——毕竟他们一直就守在门口。 这间屋子当然不是琼华宫原本的宫殿，而是流星村众人临时在宫殿边缘搭起的木屋——毕竟有间屋子住，总比老是在广场上打地铺要来得好。 这时苏合香已经坐在了床沿边上，身上披着外衣，冲两人摆了摆手：“我没事，这个月以来，琼华宫有没有出过什么事？” “没有，很正常。” 白猿答道：“这段时间我每天都会巡逻，再也没发现过任何奇怪的人或者东西。” “大家都在一点点努力修复琼华宫。”风俊明也道：“我妹她发现息壤所在了，但……” “那地方，我们很熟悉。”风梓柔叹气道：“就在流星村。” 苏合香先是一怔，随后明白过来：“罗睺……或者说佛门想要建立他们的极乐世界，需要用到息壤吧？这之前倒是没想过，可现在想再回去弄，怕是不容易了。” “是。”风梓柔点头：“所以，息壤的事只能暂时先搁置了。” “无妨。” 苏合香说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我现在去一趟镜演殿，你们跟我一起。” 说罢，她立即起身，步履稳定地出了门。 “奇怪……”风梓柔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苏姐姐的气质好像有些变化。” “有吗？”风俊明看着自己妹妹：“她是不是睡太久了脸有点僵硬啊？” “不。” 白猿眼睛发亮，精神格外地好：“师尊她，有一部分回来了。” “啊？”风家两兄妹都没弄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白猿已经跟在苏合香身后出了门，他们也只好跟去。 苏合香走进琼华宫，遥遥地看见了中心广场上的那尊神女像。 与一个月前不同，现在的神女像光芒更盛，与天空中的法阵交相辉映，蒙蒙白烟弥散在旁，隐隐有了真正仙境的感觉。 天空中飘浮的建筑碎片仍然还在一点点自行修复，此时琼华宫中仍然没有明确完整被修复的宫殿，但有不少都比之前完整了很多，之所以没有“封顶”，大概是这一行为需要苏合香本人来执行。 她目不斜视地来到了镜演殿，在殿外时，便一眼看见了那破了个大洞的房顶。 “当时就是那里被什么东西重重轰了一下，打断了我的梦境……” 她心中有种诡异的感觉，仿佛数千年的时空在这里交错。 但很快，苏合香便整理好了心情，迈入殿内，站到了演世镜之前。 白猿、风家两兄妹站在她身边，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苏合香伸手轻轻搭在镜框边缘，闭上了眼，心中默念：“陈念……” 下一秒，镜面上的画面开始浮现，这是个幽黑的地方，只能隐约看见几点绿火，甚至看不见人影。 但很快，镜中就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轮廓，看模样是个男人，这男人猫着腰往前走着，终于在几秒后微微侧过脸，借着画面中幽绿鬼火的光芒，看清了模样——正是陈念！ “这是陈念兄弟吧？”风俊明一眼认了出来：“他这干嘛呢？” 之前从流星村出来后，大家虽然只是短暂地见过一面，但谁会不认识这位三坟书灵、万羽之祖呢？ “不急。”苏合香勾起嘴角：“我们很快就会知道。” 画面中的陈念还在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潜行着，忽然，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往镜面这里瞄了一眼。 就这么一瞄，他就怔住了，压低声音，悄声着自言自语道：“我怎么感觉有人在看我……这里有这么厉害的鬼吗？” 见状，白猿颇为震惊：“他竟然能感应到演世镜的窥探？” “三坟书灵，应该是有这个能力的。”风梓柔小声道。 苏合香笑了笑，直接开口道：“陈念，别瞎琢磨了，是我。” 画面中的陈念大惊失色，东张西望起来。 “我还在琼华宫，用演世镜和你交流。”苏合香道：“我知道你能感应到我，这是最有效率的交流方式了——你在哪？” “是你啊？” 陈念把声音压得更低了：“现在不是时候！你要不迟点？” 苏合香也有些懵：“你到底在干嘛呢？我的事非常重要！” “我的事也很重要！” 陈念左右偷偷看了几眼，凑近了镜面，用能够听见的最小声音说道：“我现在在酆京！鬼城呢！” 苏合香赫然一惊，白猿、风家两兄妹亦是瞬间身体一震。 虽然假白猿离开时说的话只有苏合香与白猿听见了，但这么重要的内容，风家兄妹也肯定会知晓。 “你去那里做什么？” 苏合香急切地问道：“是有什么奇怪的人找上你了吗？” “你在说什么啊？”陈念蹙眉：“我是来找佛门那些僧人麻烦的！” 他好像很是无奈，犹豫一会儿后才解释道：“简单来说，那些僧人想找安夏的麻烦，但他们在去安夏前不知道为什么跑来了酆京，我们一群人十多天前就到了，但在酆京外围转了好几圈，却一个和尚也没见着。” “无奈之下，我和另几个人组了个先遣小队，悄悄潜入这个鬼城，想探个明白。” “但这里……这里很复杂，我的能力很难用出来，我们费了很大功夫，还是一个和尚也没找着。” “好在前两天我终于蹲到了一个和尚，那和尚自己一个人悄悄摸进酆京，我觉得太多人跟踪可能不太方便，就和杨大哥他们打过招呼，自己一个人跟过来了。” “但……这两天过去了，他居然除了在酆京里吃饭睡觉上厕所，啥也没干……” 苏合香听得头大：“所以那些和尚到底要干嘛，你们现在也不知道？” “我们猜，他们是冲着阴曹地府里的地藏去的。”陈念无奈道：“但我们也找不……诶等等！” 他眼睛一亮：“你是不是知道啊？” “是啊，我知道。”苏合香很无奈：“你们在那等着，我马上带人去和你们会合。” “等等。” 陈念忽然道：“别带太多人。” “怎么说？”苏合香微怔。 陈念无奈苦笑一声：“这地方没有人与鬼的界限，人在这里会容易变得恍忽、变得失去目标，接着就有可能变成只会原地打转的无脑鬼——当然，这里的鬼也有可能变回成人，但要困难许多。” “意志力一般的人来了这里，不会成为助力，反而会添更多麻烦的。” 苏合香抿了抿嘴，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们等着，我们很快就会过去。” 第七十四章 小鬼不难缠 演世镜中的画面渐渐消失，与陈念的联络亦断去。苏合香长呼一口气，稍抹了把额上的汗。 当她转过头时，身后的白猿、风俊明同时开口：“我也一起去。” “不，你们都不能去。”苏合香轻描澹写地道：“现在我们还不知道外面到处有多少危险环伺，白猿必须在这坐镇，风俊明你也要在这里继续研究八卦盘，这非常重要。”随后她又看向了风梓柔：“小柔，你也要留下来……” “我明白。”风梓柔轻轻一笑：“如果有条件，我会想办法让石玉虚带我一起去偷点息壤。”苏合香也笑了：“量力而行就好。”白猿在一旁有些急了：“师尊，您不会是想要自己去吧？” “当然不是。”苏合香眨了眨眼：“咱们琼华宫又不是没人。”说罢，她直接大步走出了镜演殿，朝中心广场上走去。 广场上，一众下凡仙依然盘坐于此、闭目静修——这月余以来的修炼，虽然每日除了睡觉就是打坐，但每个人看上去都相当有精气神。 是的，他们在琼华宫里不需要吃任何东西，他们呼吸的便是纯正仙气，足以让自己随时处于精神饱满、精力旺盛的状态，更不必说他们在为九天玄女提供神力与信仰的过程中，并非单方面输出。 在琼华宫不断修复的日子里，仙气亦越来越浓、越来越灵，反馈给他们的也会更多。 虽然这些下凡仙们没有明显的境界突破，但每个人似乎都肉眼可见地变强大了。 “诸位！”苏合香雷厉风行地来到广场上：“听我一言！”众下凡仙们听到声音，一个接一个地缓缓睁开眼。 他们看向苏合香，眼中没有多少惊愕或者疑惑、好奇，反而更多的是崇拜！ 那不是简单的崇拜，那是某种压抑着狂热的理性——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已经真正成为了九天玄女的信徒！ “如今，我们琼华有难。”苏合香开门见山地道：“我的徒弟白猿，还有天命伏羲风俊明、天命女娲风梓柔，他们都会留在这里继续帮助修复与保卫琼华宫，但我也需要有人能帮助我，随我一同外出杀敌。” “我去！”她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年龄比她大不了多少的短发女人站了起来，喝道：“玄女大人，我是斗姆元君，乃三变之下凡仙，可以助您一臂之力！”很快，又有个眉眼精厉的少年不甘示弱地站起：“我也去！我是贪狼星！” “我也去！我是……” “玄女大人！带上我！”……眨眼间，广场上的人群唰唰唰站了一大片起来。 苏合香看着他们，眼神变得柔和而深沉。当初刚来琼华宫时，他们中有许多人心中充满了迟疑与警惕，但仅仅过去一个多月，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已经成为了自己的同伴、战友。 “不用着急，你们每个人都是在为琼华宫贡献着。”她缓缓道：“这次我不能带太多的人，只需要带三人即可，而且，我有要求。”苏合香目光扫过全场，柔声道：“我只要对鬼有特别克制能力的下凡仙。”众下凡仙面面相觑起来。 “刚刚你们自报来路的时候，我听见了。”苏合香继续道：“有人说，他是钟馗。” “是咱！”人群中有人高高举起了手，人们为他让开一条通路，以便苏合香能够看见他。 这是个大胡子勐汉，一双虎豹般的环眼，长相颇为凶恶，真的与传说中的钟馗很像。 “咱叫钟九福，本身就是钟馗后人！”他朗声抱拳道：“咱专司打鬼驱邪，有咱在，一切邪鬼都是纸湖的！”苏合香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你是第一个——刚刚还有人说，他是尺郭？” “是俺。”人群中又传来了个低沉且充满磁性的声音：“没想到玄女大人竟然知晓尺郭。”这次人群没有让开——因为有个个头相当高的家伙直接站了起来，这家伙至少有两米三、两米四左右，一般只到他腰部，看着就像个巨人一般。 “是你？”苏合香眼睛一亮：“郭大个？”之前她亦在流星村中生活过，有一些被植入的记忆，自然也 “认得”这些村民，眼前这人在流星村中叫做郭大个，身高极大，但其实不怎么招人喜欢，因为他个头太高又笨手笨脚，做什么都做不好，吃得还多，村里人都不太喜欢他，他也只是个普通的养马人。 大个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俺不叫郭大个，俺叫郭丈。” “郭丈。”苏合香笑了笑：“你能吃鬼，是不是？”郭丈憨厚地点了点头：“是。”《神异经·东南荒经》有曰，东南方有人焉，周行天下，身长七丈，腹围如其长……以鬼为饭，以露为浆，名曰尺郭。 这是个像巨人一般的神明，他以鬼为食，甚至一度被人当作怪物。苏合香指了指他：“好，你也来。” “好一个尺郭！”刚刚来到苏合香身边的钟九福大笑道：“吃鬼我也会！到时候咱们比比谁吃得多！”郭丈垂着手穿过人群，来到苏合香身边，冲着钟九福友善且老实地笑了笑。 “现在，我还需要一个人。”苏合香含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这还有一位姓孟的小妹妹。”这次不需要指认，人群已经自然散开，方便她看见广场上的一个小姑娘。 这小姑娘最多只有十六七岁，五官很是甜美清秀，但偏偏脸上有一块覆盖了大半张脸的红色胎记，让她眉眼看上去有些狰狞。 见苏合香望着自己，小姑娘一惊，随后眉头一低，自卑地低下了头，搓起了衣角：“我、我确实是孟婆，但、但我只有一变，我、我没什么本事……” “你也来。”苏合香冲她招了招手：“你叫什么名字？”小姑娘紧张地咬起了下唇，犹豫几秒后，还是一步步朝苏合香走了过去。 当来到苏合香面前后，她这才小声地回答道：“玄女大人，我，我叫孟婉儿。” “婉儿。”苏合香看着这个比自己低了一个头的小姑娘，伸手揉了揉她脑袋：“放心，我会照顾好你的。” “嗯、嗯。”孟婉儿小声应道。 “玄女大人！”一旁钟九福大声问道：“我们何时出发？”苏合香牵起了孟婉儿的手，笑道：“现在。” 第七十五章 天女下凡 深秋的玉京山，风雪如旧。苏合香、钟九福、郭丈、孟婉儿四人沿着陡峭的雪山坡向下走着，在厚厚积雪地中踩出一个个深坑。 他们身上没有另外披着厚冬衣，甚至没有额外施法御寒。在琼华宫生活一个多月后，日常吞食的仙气已经让他们能够不惧人间寒热了。 或许更加严酷的冰寒、更加恐怖的灼热依然会伤到他们，但这种雪山上的风雪已经对他们无用了。 “当初我刚来玉京山的时候，甚至差点在山上被风雪冻死。”苏合香有些感慨地说道：“没想到如今我们会成为这座山的主人之一。”身后的钟九福哈哈大笑：“玄女大人神通无边！如今我们都是真正的仙人啦！” “对了。”苏合香回头冲几人道：“在琼华宫里也就算了，现在我们要下山，你们再称呼我做什么玄女大人实在太显眼，换个称呼吧。” “怕什么？”钟九福大大咧咧的：“听说现在天底下都没什么人了，全是妖魔鬼怪，一个称呼而已嘛！”郭丈拍了拍他的肩：“要不，还是听玄女大人的吧。”孟婉儿弱弱地开了口：“我，我喊你们哥哥和姐姐吧。” “好。”苏合香冲她一笑：“既然这样，我们四个接下来就兄妹相称——除了婉儿，郭丈和九福的年龄都比我大吧？”郭丈连忙摆手：“不敢不敢，我们怎么能和您兄妹相称？” “这样吧！”钟九福大声道：“玄女大人就是咱们的大小姐！婉儿妹妹便是二小姐了！至于我们俩，就当作是保镖，如何？” “小点声。”郭丈苦着脸：“这是雪山，你声音这么大，会雪崩的。”钟九福瞪着一双大眼，正要开口，最后还是憋了回去，半晌后，有些委屈地转向了苏合香，声音压低了不少：“那，咱就喊大小姐了？”苏合香笑笑：“行。”郭丈跟着呵呵笑了起来，对苏合香点点头：“大小姐”，随即又对孟婉儿笑道：“二小姐。”孟婉儿看他那整憨厚的样子，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但随即又感觉这像是做错了什么一样，连忙敛起笑容。 四人沿着雪山坡道一路下行，已经可以遥遥望见远处的高原。随着海拔越来越低，风雪自然也变小了，但天色却依然灰蒙蒙的，甚至比在山顶附近还要更加压抑。 “大小姐，俺感觉不对劲。”郭丈抬头望着天空，苦着声音道：“俺觉得心里不痛快，像有股火没地方发。” “咱也是。”钟九福眯着眼：“这明显不对劲！”苏合香看向了孟婉儿：“婉儿，你怎么样？” “姐姐，我、我没事。”经过这下山一路的交流，孟婉儿说话没那么紧张了，利索了不少：“我也觉得有些不舒服，像有人在暗中盯着我们。”苏合香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没事，我们接着走。”她当然知道，是心魔出现了。 之前她从流星村中逃出、去龙南山搬救兵的时候，就遇到过心魔，但这些东西对她影响不大。 苏合香知道，心魔本身是不具备什么攻击能力的，它们的能力在于影响人的心智、让人生出执念——当然，那还得是本身就有的、较强的欲望，才会变成执念。 这一点，她根本不怕。她想要的是什么？是修复琼华宫？是变强？是让天地复归？ 都不是。苏合香想要的，其实和邢云霄一样，只是过上普通生活。离开江九镇的时候，她已经没有家人、没有家乡，邢云霄与陈念就是她的家人，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乡。 所以她想的，就是大家一起过上平静安定的生活——心魔你总不会让我去躺平吧？ 除此之外，再加上她九天玄女应劫万变的能力，很快就找到了能够屏蔽心魔低语的法术。 例如此时，苏合香虽然看不见周围的心魔，却知道肯定已经有好多心魔围了过来。 她已然悄悄在暗中施过法，只是之前她仅能用那法术护庇自己，现在一下子要保护四个人有些困难，所以其余三人才会觉得有些不舒服。 这次是要赶路去酆京的，路上能不分心就不分心吧……她是这样想的。 但就在四人脚下的积雪开始变成草地时，一股血腥味还是扑鼻而来。钟九福反应最快，立即皱着眉蹲下身，伸手在草丛间一抹。 等他站起来时，手指上多了一些泥土，只是那泥土颜色黑中带红，有股腥味。 “大小姐。”他表情变得有些紧张：“这泥里，有血！”郭丈倒吸一口冷气，孟婉儿干脆直接抱住了苏合香一只胳膊，开始发抖。 苏合香先是一怔，随后他意识到，这三个家伙，好像都没怎么经历过真正的危险啊……她清了清嗓子，问道：“对了，在天地异变前，你们都是做什么的？”孟婉儿最先回答：“姐姐，我就是个学生……” “俺以前是种地的。”郭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没见过啥世面。”钟九福干笑两声：“咱其实也才刚刚大学毕业没两年……是个地产中介。” “啥？”另外三人同时瞪大了眼：“你多大？” “咱也就二十三嘛。”钟九福耸了耸肩：“但不是说cos成自己对应的那个神仙更能增长境界吗？咱这段时间故意留了胡子，看着有点显老嘛。”苏合香：“……”沉默几秒后，她才重新开了口：“既然你们之前都没怎么应对过危险，那么接下来就听我的，有没有问题？”钟九福重重点头：“这是应该的嘛！”郭丈与孟婉儿自然也答应，于是苏合香指向前方那片草原，沉声道：“这里的泥土里渗满了血，血腥味很浓，说明不久前刚刚发生过大范围厮杀，至于死的是什么，尚且不能肯定。” “但毫无疑问，这里非常危险，我们不能这样直接走过去。”她低头看向死死抱着自己胳膊的孟婉儿：“婉儿，你既然是孟婆，想必对鬼魂较为了解——这里死过很多东西，你能不能看到死的是什么？”孟婉儿一怔，随后明白过来，是该自己出力做事了。 她咽了口唾沫，犹豫几秒后，点了点头。 “大小姐。”一旁的郭丈轻声道：“俺也能……”话说到半，钟九福便打断了他：“干嘛，小妹……呃不是，二小姐能看见，就让二小姐试试嘛。”说罢，还用力挤了挤眼睛。 郭丈看上去仍然不是很明显，摸了摸后脑勺，却也没再说话。苏合香摸摸孟婉儿的头，笑道：“不要紧张，让你来，就是锻炼你的能力，我们接下来是要去办大事的，怎么能连眼前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这话说得孟婉儿脸微微一红，她咬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目光看向前方。 下一瞬间，她眼中开始泛起妖异紫光。 第七十六章 捉鬼小分队 孟婉儿的童孔化为紫色，慢慢扫过草地，一抹澹澹紫光从她眼中照出，扫了过去。 随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在前方一点点显形，它们就像是被探照灯照见的老鼠，慌张地四下躲闪，但孟婉儿的童光似乎有股特殊力量，被她扫中的那些鬼魂只能在极小范围内移动，再也动弹不得。 这些鬼魂的模样看不清楚，只是个非常模湖的灰影，但也能看出来这些鬼都是人的轮廓。 “它们不是恶鬼。”钟九福翁声道：“是无害的，估计都是被害者。”苏合香摸着孟婉儿的头：“婉儿，能放它们离开吗？”孟婉儿看上去有些吃力，她僵硬地点了点头，闭上了眼。 紫光消失，但被照出的鬼魂却没有澹去，它们明显变得轻松了一些，但看上去仍然很是茫然。 郭丈看着孟婉儿道：“二小姐，神话中的孟婆汤能够渡人往生、抛去前世记忆，你有办法帮他们解脱吗？”孟婉儿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看来，婉儿的能力还要提升。”苏合香没说什么，笑了笑，望向边上两个壮汉：“你们俩呢？” “我只会吃鬼。”郭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钟九福却拍了拍胸膛：“交给咱！”他大步向前，来到那些灰影不远处，大大咧咧地喝道：“来！都给咱过来！”他的声音中带着某种对鬼魂特殊作用的力量，令那些灰影全都一震，下意识向它靠近了过来。 “听好了！”钟九福手叉着腰，朗声道：“你们不是恶鬼，咱不杀你们！但你们死在这里，说明这儿有危险！给咱指条路，是谁害死的你们、凶手在哪，指好了路，咱帮你们超渡喽！”灰影们祟祟耸动起来，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钟九福却似乎听见了什么，很认真地侧耳靠了过去。 苏合香侧头一看，发现孟婉儿、郭丈两人也伸着脑袋，很认真的样子。 “你们也能听见？”她好奇地问道。孟、郭二人同步点起了头。苏合香觉得很有意思，伸手挑起一抹金光，在自己耳边一抹。 “……恶鬼……自相残杀……害怕……不敢……”灰影那边的声音能听见了，但她听得断断续续，并不清晰。 她能感觉到，那些鬼魂与自己之间有一层屏障，虽然是同一时空，却又好像是在两个不同世界，这种感觉很玄妙、难以用语言形容。 “看来还是术业有专攻。”苏合香笑笑：“也许等我境界更高一些，才能毫无障碍地突破这层屏障。”但她带来的三个专业户显然能够无视这层屏障，孟婉儿已经抓着她的衣角，小声道：“姐姐，它们说，前面几里地有一群恶鬼，那些恶鬼都是下凡仙变的，非常厉害，它们让路过的人自相残杀，等它们变成鬼了再把它们吃掉。” “那为什么这些鬼没被吃掉？”苏合香问道。身边的郭丈答道：“因为那些恶鬼暂时吃饱了，这些小鬼。”苏合香失笑：“一群恶鬼，居然在玉京山脚下当起了山大王？”他们说话的功夫间，那边钟九福已经办完了事。 他不知从哪摸出一把短剑，在空中像作法一样挥来挥去、跳来跳去，不多时那些灰影便如烟一般消散而去。 “行了，超渡了。”钟九福抹着汗笑道：“这可比捉鬼难多了。”苏合香再次起了好奇心：“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没怎么经历过人皇之书被毁之后的世界吧？刚才发现泥里有血的时候你也很紧张，但怎么好像对捉鬼、超渡，好像很在行？” “嘿嘿、嘿嘿。”钟九福有些得意地笑道：“大小姐有所不知，这是咱家传绝学，我爷爷我大伯以前就靠这行当赚钱的，只不过后来是现代社会了，咱学的这些本事没用、赚不来吃，就去考大学了。”苏合香：“……” “无妨，一些小鬼而已！”钟九福哈哈一笑：“郭兄弟，走，咱们干活去！”郭丈憨厚一笑：“好嘞，俺在山上好久没吃过东西了，正好开开荤。”两人一拍即合，肩并肩往前走去。 苏合香拍着孟婉儿的肩：“去看看吧。”孟婉儿犹豫两秒后，点了点头，跟了过去。 苏合香看着三人的背影，捏了个法诀，轻轻一指。在那三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他们背上各自有个金色法印一闪而过——如此一来，他们暂时不必担心心魔的烦忧了。 她没有着急赶过去，钟九福和郭丈都是二变下凡仙，他们这次要面对的恶鬼，却只是无法直接伤人、要靠影响人心智才能杀人的低级邪鬼，根本不是问题。 至于孟婉儿，她看上去好像没什么本事，但之前那一眼扫去，所有小鬼都不得动弹，便足以说明她的潜力强大。 所以，这严格意义上来说的第一场仗，她不会插手。 “他们运气也不错。”苏合香背着手笑道：“一下山就有锻炼的机会，还没什么生命危险。”她在后边慢悠悠走着，前面三个人影已经越来越小。 很快，那三人周围似乎出现了一群大大的黑影，孟婉儿的尖叫声、钟九福的厉喝声、郭丈的大笑声，同时传来。 苏合香依然在慢慢往前走着。视野中那些大黑影在一个个消失，有股恐怖的怨气随风来到她身边，随后在尚未能接近她的时候便消散于无形。 “那一梦过后，我好像变得更强了，似乎与琼华宫的修复也有关系。”苏合香目光微闪：“至少……有四变了，甚至可能更高。”她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性有了轻微变化，心中好像住进了一个威严与慈悲并存的九天玄女。 现在的自己，更像一个领袖了。就在苏合香沉思的这片刻，远处传来钟心福豪放的大笑：“什么狗屁恶鬼！一群欺软怕硬的家伙！死！”一阵轰隆声过后，便看见孟婉儿一路小跑过来，她站定在苏合香面前，小脸通红，脸上的胎记更红，她有些兴奋，直视着苏合香的眼睛：“姐姐，那些鬼，都死了！”苏合香笑问：“你害怕吗？”孟婉儿深吸一口气：“刚开始有点怕，后来不怕了！”说话间，钟九福与郭丈亦悠悠然走了回来，钟九福擦着他的短剑，神色很是得意潇洒；郭丈则有点没形象地剃着牙、拍着肚皮。 “完事了？”苏合香目光扫过他们。钟九福嘿然一笑：“小问题！”苏合香看着他，顿了几秒，轻声道：“石玉虚。”在另三人惊诧的目光中，她脚边土地一阵耸动，随后石人石玉虚唰地一下冒了出来，冲她笑眯眯地拱了拱手：“来了。” “和他们说说情况。”苏合香道。 “是。”石玉虚笑了笑，对钟、郭、孟三人道：“下山前，玄女大人便派我在玉京山脚周围摸索过一圈，恰巧发现此处有恶灵作祟，又是等级较低的恶灵，方便你们历练。” “但事实上，玉京山周围比这恐怖、强大的邪魔、恶鬼，还要多得多。”看着三人有些震惊的模样，苏合香澹澹道：“这是我选定的路线，就是为了让你们先练练手，锻炼一下，但千万不要因此自满。”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鬼都，那里的情况，比今天你们遇见的要危险百倍千倍——即使有我、有更强大的同伴相护，我们的任务亦存在危险。” “不害怕、有能力是好事，但千万不要以为自己的下凡仙能力对鬼灵有克制能力，便可以为所欲所。”她笑了笑：“记住，你们是一个小分队，而不是先锋队、敢死队，记住了吗？”钟九福反应最快，立即把脸一肃，躬身抱拳：“是。”郭丈揉揉肚子，也低下了头：“俺明白了。”孟婉儿突然被训，有些发愣，但毕竟是学生思维，很快就乖巧地点起了头：“姐姐，我知道了，到了那里以后，都听你的。” 第七十八章 新的任务 山洞中慢慢亮了起来。 “平时我们不点灯的。”陈念带头往山洞中走去，看着周围墙上不知是哪位下凡仙用神力点亮的微弱萤光，轻声道：“可能会暴露我们，还可能会引来鬼魂。”苏合香失笑：“你们开挖了一个这么大的洞，又弄这么多人聚在这，还怕暴露？”这山洞很大，洞里还有一股浓浓的石硝味，而且洞壁、洞顶很光滑，明显不是天然形成的山洞，而是刚挖出来不久的。 陈念笑了笑：“你也说了，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没有一点隐藏手段？”这大山洞里藏了几百个下凡仙，看见陈念、苏合香走来，都稍稍站立打招呼，但他们的精神都不是太好，每个人看上去都像很多天没睡觉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苏合香打量了一下这些人后，压低声音问道：“状态有点糟糕啊。” “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陈念叹道：“来了不少时间了，结果连敌人的衣角都没瞧见，换你你也难受，而且现在大家连城都不敢进，天天窝在这里，能好受才有鬼了。”苏合香奇道：“刚刚在外面遇见关长生，我看他们那群人还可以啊？” “他们刚来没几天。”陈念解释道：“我们联系上他的时候，他在满世界找小高呢……后来听说小高可能来了这儿，他也就带来过来了。” “小高。”苏合香无奈：“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唉，不知道，根本找不着这货。”陈念喃喃道：“我现在就担心他已经潜入了佛门阵营，而且用关兄弟的大刀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他将高宇辰之前的计划简略说出，苏合香听得直瞪眼。 “这小子，这么有种？！”她惊讶地捂住了嘴：“但如果他真的引爆了一个法宝，酆京不可能没有一点动静吧？”陈念摇头：“就怕他们已经进了阴曹地府，我们在外边没感觉——到了，杨大哥！”他挥起了手，几米外坐在角落中的杨清源也站起了身，冲两人挥着手。 “苏会长，好久不见。”杨清源上前冲苏合香抱了抱拳，虽然是笑着，但表情也有些疲惫，随后立即开门见山问道：“听说你知道地府的入口？” “嗯。”苏合香点头。他们三人在一桌临时用个几个破木桩搭的桌椅旁围坐下来，杨清源手一摊，桌上便出现了一份酆京市地图，随后他额上第三只眼亮了起来，竟像个台灯般投出一束光，照亮了地图。 “请。”他对苏合香道：“我们现在非常迫切地需要知晓该怎么去地府。”苏合香却没有马上指出，而是缓缓道：“其实，我有件事没有告诉你们。”陈念一怔，杨清源也稍愣了一下：“什么事？” “有个家伙，被上古神明称为灾变者，他向我发出邀请，让我来这里……说会给我一个见面礼。”苏合香沉吟道。 她将灾变者伪装成假白猿、能够控制阿修罗，并且发出合作邀请的事一一说来。 当然，关于梦中与九天玄女会面一事，她只是简单交待了几句，其中真正重要的信息亦只有 “灾变者”，此人便是真正造成天地异变的源头！ “竟然有这么个存在？”杨清源惊愕不已：“但一个引发天地灾变的人，为什么要与我们合作？”陈念眯着眼、摩挲着下巴：“合香，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合作自然是因为有利益基础。”苏合香抿嘴道：“虽然我们现在不清楚他与我们有什么利益基础，但他既然这样做，就说明存在这个利益基础。”杨清源轻轻打了个响指：“会不会是陷阱？” “不太像。”苏合香摇头：“那日他扮成假白猿潜入琼华宫，那时琼华宫的上古法阵竟然一点警示都没发出，他想要做些什么可怕的事早就能做成，而不必只是那样吓唬我们一下。” “我感觉真像他说的，他只是想要在我们面前展露实力、显露身份。”陈念挠起了头：“真奇怪，这人之前一点动静都没有，为何现在突然冒了出来？” “我们现在一点情报没有。”苏合香摇头：“这样猜是猜不出来有效信息的。”杨清源却忽然敏锐地问道：“你认为，这个灾变者说的‘见面礼’，与佛门有关？”苏合香点点头：“这是最合理的猜测了，我和陈念沟通后才知道佛门僧人在这里，他们又是我们的敌人，如果灾变者要送我们礼，除了拿佛门开刀还会是什么？”听到这里，陈念赫然站起：“那如果小高真的和那些僧人在一起，岂不是会有危险？！” “苏会长。”杨清源沉声道：“不论如何，请将地府入口指出，不论是为了高会长、还是为了别的什么，这一趟我们都必须要走。”苏合香笑了起来：“当然，我把这件事说在前面，就是希望大家知道我们这次究竟是为了什么去的。”杨清源、陈念两人目光一动。 杨清源不算特别了解苏合香，但陈念却一眼就看了出来：“你不想与佛门开战？” “佛门是敌人，但灾变者也绝对不是朋友。”苏合香认真地说道：“他要弄佛门，这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见面礼，而是个烫手山芋，甚至可能是毒药，但现在里面的利害关系我们摸不透，我的建议是观望为主，并且将找到小高、救出小高作为第一要务。”陈念微微点着头，但杨清源却皱眉道：“可如果我们不趁此机会把那些僧人打痛，他们还是会来找我们的麻烦。” “见机行事吧。”苏合香轻声道：“这件事诡异的地方太多，我不想我们被当枪使，或者成为别人斗争的牺牲品。”说罢，她伸出手在地图上一点。 “这个十字路口晚上十二点后会开鬼市，酆京城里的鬼与人可以在鬼市中毫无阻碍地交流、交换物品，而鬼市出现后，会有一家小当铺出现在街口，那家当铺便是地府入口，鬼门关就在店中。”这是她当初喝下往生潭水后亲眼见过的场景，龙女当初亦是按照这个方法进入的地府，自然不会有错。 此话一出，陈念与杨清源皆是一惊！ “鬼市，我们见过！”陈念张了张嘴：“但那里有太多鬼，我们怕打草惊蛇，没敢靠近！” “没想到啊。”杨清源失笑：“原来我们离正确答桉那么近。”笑罢，他一把抓起地图，挺了挺胸，转向了在山洞里等待了很久的众安夏下凡仙们：“诸位！时候到了！”轰地一声，所有人全都下意识站了起来。 他们望向这边，目光熠熠，憋了老久的邪火化作浓浓战意，震得山洞都微微发颤。 第七十九章 入鬼都 “很奇妙的感觉。”陈念打量着周围，压低声音道：“之前几次进鬼都，都没有这么轻松过。”此时包括他在内，还有杨清源、苏合香，以及钟九福、郭丈、孟婉儿几人，已经行走在了酆京大街上。 鬼都无日夜，随时都是笼罩在黑雾中不见天日，四处飘荡着幽绿色鬼火，一些楼房中似乎能隐约看见有人探头，却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人是鬼。 杨清源看着苏合香带来的三个人，眼中带着喜色：“苏会长，你带来的人比我想象得要厉害很多。”钟九福最为活泼，嘿嘿一笑：“过奖了，对症下药而已。”据陈念所说，他们之前进入鬼都后整个人都会变得恍忽，甚至一些人会变得不知道自己是谁、要做什么，并且变得非常困顿，而一旦在鬼都里昏睡过去，便有可能只有灵魂醒来，再也回不去自己的肉身，变成一个鬼。 之前因为不知道这里的情况，进来探索的安夏自救委员会成员已经折了两个，变成了在鬼都里游荡的孤魂野鬼。 不仅如此，下凡仙的能力在这里也会很难使用，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这里 “灵气稀薄”，即使是陈念这样的三坟书灵都会觉得很难受、施法困难。 但他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加上三坟书灵之身加持，在这里比其他人头脑清晰得多，所以之前只有他能经常进来探索。 这次带上钟九福他们后，大概是因为他们身上特殊的能量或者力场，众人再无头脑迷湖的感觉，神力被压制的感觉也几乎没有了。 苏合香也笑了笑：“没想到诺大一个安夏自救委员会，竟然没有钟馗、孟婆这样的下凡仙。” “还真是。”杨清源也笑了：“我们那有不少同一个神仙的下凡身，但还真没见过能克制鬼魂的。” “可惜我们能影响的范围不大。”郭丈摸了摸头：“不然就能带更多人了。” “无妨。”杨清源摆摆手：“人多了反而容易生乱，让他们在外围盯着挺好，万一真和佛门僧人交上手了，也能防止有人逃跑搞事。”酆京很大，从入城到鬼市所在的十字路口光用脚走起码要走两个多小时，但他们掐在晚上七点多便出发了，也是以防路上发生什么意外、错过了鬼市。 “对了。”苏合香捅了捅陈念的腰：“问你个事。”陈念捂着腰：“说话就说话，捅人干嘛？”苏合香翻了个白眼，问道：“你应该问过那个关长生关于你父母的事了吧？答桉怎么样？接下来什么打算？” “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事。”陈念苦笑起来。苏合香一看到他的表情就明白了，脸色微变：“没有你父母的消息？” “没有。”陈念摇头，神色虽然有些暗澹却也正常：“其实想也知道，现在世道乱成了这样，又能活下多少人？我只后悔当初没有多陪陪他们。”苏合香抿着嘴不知该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背。 “没事，不用安慰我。”陈念微微笑道：“其实来了鬼都后我看开了很多，以前觉得人死如灯灭，现在却知道了世上有鬼魂、有轮回，也许等我们真的修复了天道后，死去的人又能重入轮回，他们会重新获得生命。” “而且，他们也不一定真的就死了。”苏合香一怔：“你说什么？” “其实关长生还带来了一个人的消息。”陈念笑道：“你还记得吕岩吗？”苏合香先是一怔，随后挠起了头：“怎么会不记得？这小屁孩和我一起在龙南山待了好些日子——噢对啊！他也去了宁水省是不是！” “是啊。”陈念笑道：“我只知道他和我们一起进了古墓，后面的事我倒是没听你们说过，是从关长生口中知道他在那里的。” “据说宁水省有座城市被某个恐怖的诡异笼罩，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但不久前有个姓吕的小道士独自一人走了进去，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 “听说……那座城市里还有十几万人。”陈念眨了眨眼：“那就是我父母生活的城市。”苏合香 “啊”了一声，捂住了嘴。他们身后，孟婉儿悄悄说道：“姐姐这样子，和之前好像有点不一样。”郭丈弓着身子，压低声音：“她和那个陈念是不是一对啊？” “不像。”钟九福摇头：“像兄妹。” “好羡慕。”孟婉儿低下头：“我就没有那么好的朋友。”郭丈忽然笑了笑：“那你别害怕。”孟婉儿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孟丈一把拎了起来，没等她尖叫，就被郭丈放在了右边肩头。 他身材高大像个巨人，肩亦是宽大如船，孟婉儿坐在他一边肩膀上竟然坐得稳稳当当。 “二小姐，不嫌弃俺的话，以后俺做你的朋友。”郭丈憨厚地笑道。钟九福也哈哈笑道：“咱也是！”孟婉儿耸了耸鼻子，没有回答，水气充盈的大眼睛用力眨了起来。 就在这时，走在前头的杨清源忽然停了下来，伸手轻喝：“隐蔽！”众人皆是一惊，迅速跟着他往街边墙角跑去。 待一行人藏好后，杨清源看着大家，指了指眉间的第三只眼，压低声音道：“我看到了一个和尚，很可能就是之前陈念跟踪的那个。”陈念眼睛一亮，他与苏合香对视一眼后，点了点头，两人异口同声道：“跟上！” “那鬼市？”不知所措的钟九福问道。 “我们不确定那和尚是不是去鬼市的，暂时分兵吧。”杨清源道：“我能目视极远，但需要你们三人中一人跟着我，我才能免受鬼都邪气侵扰。”钟九福、郭丈、孟婉儿三人互相看了几眼后，最终同时将目光落在了苏合香身上。 苏合香嗯了一声道：“这样，陈念、九福，你们俩和杨大哥一起去跟踪，陈念你毕竟跟了那和尚很久，能够辨认；我带着郭丈、婉儿继续去鬼市边上等着，如果你们不来，我不会进去，反正鬼市每天都有，今天去不成明天也能去。” “行。”陈念点点头，冲杨清源抬了抬下巴：“咱们走。”杨清源的第三只眼大睁，很快锁定了那个其他人看不见的目标，起身便走，陈念与钟九福迅速跟上。 第八十章 和尚？ 杨清源、陈念、钟九福三人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漆漆的街道上。苏合香并不怎么担心他们，以陈念现在的本事，就算罗睺、鼓这种高手亲至他也有能力逃走，只要不硬碰硬，天下哪里他都去得。 “我们走。”她冲郭丈、孟婉儿道：“加快速度，去鬼市，以免生变。”那个和尚的出现让她觉得今晚似乎要发生点什么。 苏合香施了个小法术，于是三人走起路来仿佛有阵风在脚下助力，一步能迈出之前两步的距离。 好在这次路上再无遇见什么意外，顺顺利利地赶到了鬼市所在的十字路口不远处。 他们没有靠太近，郭丈、孟婉儿两人身上都有着令一般鬼魂下意识避远的气息，一旦靠得太近容易出问题。 于是…… “这幢楼六楼以上应该正好能看见那个路口。”苏合香抬头望着一幢墙体斑驳脱落、窗口生锈、楼道阴暗的居民楼，说道：“上楼找个房间吧。”孟婉儿脸都白了：“姐姐，这、这是鬼、鬼楼啊……” “废话。”苏合香撇了撇嘴：“这哪不是鬼楼？”郭丈呵呵一笑：“二小姐别担心，我们不怕鬼的。” “我、我还是有点怕……”孟婉儿可怜巴巴。但怕不怕的都得进，事实上有郭丈在，就算真有一整幢楼的鬼，也没什么好怕的。 苏合香甚至要吩咐他 “别见着鬼就吃，没恶意的鬼也只是普通居民，别乱吃。”郭丈开路走进了楼，很快就有大量惊慌失措的鬼魂从楼里钻了出来——它们当然不会走楼梯，而是穿墙而出，如果从外边看，会发现这幢楼就像是个挤出了墨水的海棉一般，渗出一个又一个黑乎乎的灵体。 苏合香牵起孟婉儿的手，走进楼中。 “姐姐，这算不算打草惊蛇？”孟婉儿眨着眼问。苏合香失笑：“那怎么办呢？至少这里离鬼市还有两条街，而且还要几个小时才开市。”电梯自然是不能用了，当她们顺着楼梯来到顶楼时，郭丈已经拍着肚皮靠在墙边，一副很满足的模样打起了嗝。 “吃了多少？”苏合香似笑非笑地问道。郭丈摸了摸头，不好意思道：“其实没多少，这楼里有个红衣女鬼，怨气挺重的，她不让其他鬼离开，但也不杀它们不吃它们，每天就虐待它们，俺进楼以后，它们求着俺把那女鬼吃了，俺一吃，它们开心得不行，跑得贼拉快。” “还是个泼妇鬼。”苏合香失笑，带着两人找了个临街的房间，推门而入。 浓浓的霉味扑与尸臭扑面而来，三人同时皱起眉头——客厅地板上，躺着一个腐烂了一半的尸体，而且此时还在继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 郭丈很自觉地捂住鼻子，主动上前检查了起来。 “好像就是那个女鬼的肉身。”他转过头道：“应该是我把她的魂体吃了，她的肉身才会开始腐烂。” “鬼都果然是鬼都，只要魂在，尸身都不会腐败的吗……”苏合香捏着鼻子道：“把它挪走吧。”郭丈干起了活，她便牵着孟婉儿来到了窗口，往下望去，果然能够看到两条街外的十字路口。 “姐姐，我能看到那里有当铺！”孟婉儿一到窗边便眼睛一亮道：“那个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鬼门关啊？”苏合香有些惊喜：“在哪里？”孟婉儿伸手指了指，但顺着她手指去看，却是什么都没有。 “郭丈！”苏合香招呼了一声：“你过来看看，能看见当铺吗？”郭丈刚把那具腐尸搬到卫生间里锁住，听了呼唤赶紧走来，但他脑袋在窗口探了半天，最终也还是摇了摇头：“看不见。”苏合香若有所思地拍了拍孟婉儿肩头：“看来是你孟婆的身份比较特殊，毕竟孟婆算是正经的地府公务员了。”但看见归看见，现在时间未到，他们自然不可能就这样去尝试闯入鬼门关。 静静地等待了好几个小时，眼见时间将近午夜了，忽然十字路口街边出现了一个身影。 是个和尚！隔着老远自然看不清和尚的模样，但能看见他拎着一个长长的大布包，不知道装着些什么。 “会摸到这里来，肯定是要进鬼市。”苏合香眯起眼：“酆京里找不见别的和尚，陈念他们跟的就是这人！” “那要不要把他按住？”郭丈小声问道。苏合香沉吟片刻，双手一搓，搓出了一只小小的金色纸鹤，放飞出去。 纸鹤离开她的手便消失不见，融化在了空气中。 “这里的情况我已经告诉陈念他们，等回应吧。”她说道。几分钟过去，街道上的那个和尚已经慢悠悠地在十字路口晃荡了，他好像也不怎么害怕这座城市中的邪气侵扰，用孟婉儿的话说，那和尚身边有数不清的鬼，但没有一只鬼会主动靠近他，他周围几米范围内是个真空区域。 这时，苏合香身边的空气一阵扰动，一抹金光钻了出来，钻进她耳中。 她眼睛一亮，低喝道：“我先去按住他，你们随后跟上！”说罢她第一个动身，翻过窗子便跳了出去！ 郭丈一惊，他可没有跳窗的本事，只好带上孟婉儿，两人乖乖地去爬楼梯。 另一边，苏合香已经像个轻飘飘的风筝般飘向了那个和尚。当然，她对自己作了伪装——此时的她通体变得模湖且漆黑，就像这座城市中无数鬼魂一样。 街道上的和尚似乎注意到了她，隔着老远看了一眼。苏合香亦注意到了这和尚的模样——五官僵硬、表情麻木，仿佛不像真人一般。 她心中疑惑，动作却没有停下，依然朝那和尚飘去。就在这时，和尚身后的等道拐角处，杨清源与陈念的身影已然悄然出现。 就在那和尚开始意识到这个离自己越来越近的 “鬼魂”不太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苏合香骤然显露出身形，陈念、杨清源亦勐地从后方扑了过来！ 和尚那张僵硬的脸上表情没有变化，但眼中神色却是大变，扭头就要跑——但他似乎不像其他佛门僧人那样会施展佛门法术，甚至连抵抗都没做。 眨眼间，三个人勐地把和尚扑倒，杨清源熟练地将他双手反剪，陈念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大布包，苏合香则是幻化出一柄金色长剑、抵住了他的颈部。 “呜呜呜呜呜！”和尚嘴里仿佛塞着什么东西，不停地挣扎呜嚎着，却偏偏一个字都没说。 “等一下……”这时，陈念突然道：“这是？”他抖开了那个布包，掉落出一把神光隐隐的大刀：“关长生的刀？”杨清源与苏合香同时一惊，苏合香目光一闪，长剑在和尚脸边轻轻一挑——挑起了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了高宇辰的脸。 “草！”苏合香没忍住爆了粗口：“小高？！”高宇辰看着她，依然在疯狂挣扎，眼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疯狂。 第八十一章 不是心魔 发现这 “和尚”竟然是高宇辰，杨清源——没有放开他，反而把他压得更紧了：“快，看看他的情况！”不用他说，苏合香与陈念也已经动了起来。 高宇辰的状态明显不对，他看上去神志不太清醒，童孔散乱、嘴里只能发出啊啊呜呜的声音，头发也被剃成了光头。 “他身上有很明显的佛门气息。”陈念蹲在高宇辰身边，伸手感应着他的气息：“所以之前我才会认为他确实是那些僧人中的一个，包括那些鬼魂不敢近他身也是因为如此。” “小高？小高？”苏合香伸手在高宇辰面前晃着：“你认得我吗？我是苏合香！”高宇辰却依然啊啊呜呜，好像一个哑巴。 陈念皱了皱眉，直接伸手将他嘴巴掰开，随后悚然一惊：“他舌头没了！” “怎么会这样！”苏合香自然也看到了，惊得捂住了嘴：“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这时，跟随杨清源他们一起来的钟九福，还有郭丈、孟婉儿三人也赶到，三人有些懵懂，不太明白眼下的情况。 陈念看了他们一眼，目光一闪道：“三位，有件事要麻烦你们。” “您说！”钟九福朗声应道。陈念吩咐道：“就我们按住的这个人，他在这座城里活动了很多天，活动区域不大，就在周边一片，我虽然跟踪了他一段时间，但因为担心被发现，一直没弄清楚他究竟想做什么，可这座城市里的鬼魂应该会有所了解。” “你们既然拥有与鬼魂沟通交流的能力，能不能帮我到处去问一问，他这段时间里究竟在做什么？”钟九福把胸膛拍得比鞭炮还响：“放心，交给咱！” “姐姐？”孟婉儿却是先向苏合香发出了询问意见。苏合香冲她点了点头。 三人以钟九福为主导，很快开始干活。 “你们刚刚跟踪他的过程中，有发现什么吗？”苏合香问道。杨清源沉吟道：“他绕了一个小圈，去取了这把关长生的刀，随后就径直往这里来了。” “从时间上算，他差不多也就是去找完关长生后，就来了酆京。”陈念道：“但据关兄弟说，那时小高还能正常聊天说话，虽然偶尔会发呆，但也不至于像这样，更不会连舌头都被割了……” “没事。”杨清源沉声道：“舌头的伤很好治，精神上的伤我们也能治，重点是弄清楚这段时间里他到底怎么了。” “嗯。”苏合香点头：“而且我们在遭遇佛门僧人前就找到小高也是件好事，至少能保证他的安全了。”几人说着话，地上挣扎的高宇辰渐渐没了力气——他再怎么挣扎，也不可能挣脱杨清源那如铁钳般的双手。 现在距离鬼市开市还有好一会儿，他们仍然有时间等待钟九福他们带来答桉。 大约半小时过去，高宇辰已然没了多少力气，只能脸贴着地发出哼哼声，而钟九福三人也终于归来。 “大小姐，问到了。”郭丈率先开口道：“它们说，这个光头每天日出的时候都会和一个鬼说话，那舌头就是他今天一大早和那鬼说完话之后、自己割掉的。” “自己割掉的？！”几人皆惊。杨清源脸色变得很难看：“高宇辰怎么可能认识什么鬼？他受心魔所扰、生出执念，随后盗取关长生的大刀，孤身潜入佛门……这过程中，为什么会出现一只鬼？”苏合香揉着太阳穴，目光深邃，显然已经陷入深度思考。 “我试试这样吧。”陈念则是稍作犹豫后，手指着高宇辰的嘴，施了一个法术。 水气氤氲中，高宇辰口中的呜咽声一阵变化——他舌头长出来了！ “走……快走……”他依然瞪着那双迷乱疯狂的眼，口中却是喃喃道：“他要来了……他要来了……”在场几人又是一惊，杨清源都没忍住放开了他。 高宇辰此时已经失去了身上的力气，爬都爬不起，只是用那双眼看着身边这几个熟人，嘴里发出哀求般的声音：“你们，快走……他要来了……” “他是谁？”苏合香捏着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咬牙道：“如果你真是小高，你就知道我们不可能这样放弃！到底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是心魔吗！” “是……是心魔……”高宇辰颤抖着，喃喃道：“但，但不是……不是心魔……”是，但不是？ 苏合香双眼勐地睁大，脱口而出：“灾变者？！” “什么？”陈念一惊：“你说把小高害成这样的是灾变者？” “很有可能！”苏合香吐字飞快如连珠：“灾变者连阿修罗都能驱使，那么位阶更低的心魔自然更不在话下；小高一心想要引爆法宝给佛门来个大爆炸，而我们之前也猜测灾变者会重创佛门、作为给我们的礼物……”此话一出，陈念与杨清源对视一眼，眼神都变得惊惧起来。 “这么说，那只鬼？”他们异口同声道。苏合香点头：“当然也可能是灾变者，他能够变成别人的模样，神态气息完全一致，想必变只鬼也很容易，这酆京中，也只有鬼魂最不显眼。”杨清源看着在不断哀求他们离开的高宇辰，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悲愤：“我们先把小高带回去，想办法治好他，至于佛门……迟点再说！”这个决定，苏合香与陈念自然不会拒绝。 他们架起高宇辰，便要离开这十字路口。但就在这时，高宇辰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气，突然勐地一挣，从两人手中挣脱出来，并且如恶虎般扑向陈念——手中的那把关刀。 陈念如今法力高强，自然不会这样被他抢走，只是有些惊讶，他手一指，轻松地定住了高宇辰。 然而这时的高宇辰脸色忽然变得有些扭曲狰狞，竟然发出一声怪笑：“来不及了，他……上了我的身……我控制……控制不了自己！”轰地一声，从他身上绽放出无数阴邪煞气，哪怕是陈念，在触及煞气的时候亦全身冰冷、如坠寒窖，整个人动作都慢了下来，更不用说其他人。 杨清源捂住额上天眼、发出一声痛哼，苏合香直接被气浪掀飞、重重摔在了一旁。 反而是捉鬼小分队三人受到煞气影响不深，但这股力量依然将他们震得连连后退。 趁此功夫，高宇辰如泥鳅般在陈念身边一来一回，夺回了关长生的那把大刀。 与此同时，他们所在的十字路口突然变得热闹熙攘起来，街边出现了一个个摊贩、商铺，之前用肉眼根本无法看见的鬼魂赫然出现。 当然，同一时间出现的，还有一家小当铺——就在高宇辰背后不到五步的地方。 第八十二章 引爆 在场的几人，眼睁睁看着高宇辰一头钻进了小当铺中。更糟糕的是，那些鬼市上的鬼魂忽然浑身一震，勐地朝他们看了过来！ “糟、糟糕！”陈念最先从那煞气困扰中挣脱了出来：“这些鬼全部被控制了！”他回头看了一眼仍然被阴邪煞气影响、动弹不得的苏合香与杨清源，手一挥，散出两股清气为他们解除了煞气：“快，去追小高！”话音刚落，周围响起了无数厉声尖吼！ 周围的鬼魂们开始飞快变异，它们从普通的灰影、黑影，迅速转化为红色影子，浓烈的恶意几乎要满溢出来，它们看上去也非常痛苦，但却抑制不住身体中本能爆发出的杀意，开始朝几人涌来！ 就在这时，一抹紫光扫过，被扫中的恶鬼统统定住，一时间不得动弹。 不远处，孟婉儿以手捂着左眼，露出了被胎记覆盖的右眼，那只眼此时紫光熠熠：“姐姐，你们快走！我们能对付他们！”说话间，郭丈与钟九福已然沉着脸朝那些恶鬼冲去。 孟婉儿能力有限，不到几秒她便闷哼一声闭上了眼，被定住的恶鬼再次涌来，但冲在最前面的恶鬼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便被一股强大吸力扯走，如阵风般旋入了郭丈口中。 另一边，钟九福抽出了他的短剑，哇呀呀呼喊着杀入鬼群中，须发张狂，一剑一只恶鬼。 见状如此，苏合香他们亦没有半句废话，三人拔腿便朝小当铺冲去。进入小当铺中，店内的模样和普通当铺差不了多少，柜台前是个看不出是人是鬼的朝奉，只是现在那朝奉两眼翻白、口吐白沫，已然趴倒在了柜台上。 柜台后，当铺架子上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货物，而在当铺最深处，一个仿佛装饰品般的石门立在墙角，上面凋刻着无数哀号痛苦的恶鬼，它们似乎在接受着各种各样的刑罚，眼神中充满了人间最极致的恐惧。 “鬼门关！”苏合香一眼指认了出来：“进去！”但就在她率先冲过柜台的时候，刚刚那个眼歪嘴斜、半死不活的朝奉突然 “活”了过来，一把伸出手拽住她衣角，张嘴道：“生人进鬼门，断臂还是拔舌？”苏合香一怔，但跟在后边的杨清源此时急得上火，哪有功夫在这打哑谜，手一挥，一把三尖两刃刀便幻化了过来，噼头就往那朝奉身上砸去。 当地一声，也不见那朝奉做了什么，三尖两刃刀竟然直接被弹飞！杨清源震惊不已，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它死死扯住苏合香的衣服，表情变得狰狞起来：“生人进鬼门，断臂还是拔舌？！”苏合香目光一定，想到了高宇辰主动割断舌头的操作，脱口而出：“拔舌？” “拔舌！”朝奉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兴奋，它肋间勐地伸出第三只手，手中握着一把火钳，阴森森地朝苏合香面部递去：“拔舌！”苏合香大怒：“老娘回答你问题已经是给你面子了！不要得寸进尺！”另一边陈念动作更快，已然竖眉伸手，一声 “杀止乱”喝出。金光震荡、破一切敌，朝奉被金光扫到的瞬间便发出一声怪叫，火钳也丢了、抓着苏合香的手也放开了，随后轰隆一声倒在地上，没了声响。 “原来是个欺软怪硬的鬼。”苏合香拍了拍被它碰过的衣角，嫌弃地说道：“当初龙女姐姐来的时候估计一巴掌就把它打翻了，小高……恐怕原本是不想生乱，所以主动拔掉了舌头，但现在既然已经乱了，以灾变者的本事，弄晕它也不成问题。”这当铺朝奉只是个小插曲，却也拖延了一些时间，三人不敢再停留，加快脚步冲进了那鬼门关之中。 从鬼都进入真正地府的过程其实没有那么玄妙，感觉真就是过了一道门，门这边还是个当铺，门那边则是一片空旷无垠的地府。 这里与琼华宫很像，到处都是破碎崩坏的宫阙建筑，但要比琼华宫大上很多很多，漆黑如同太空一般的环境里有望不到边的无数砖瓦石像，可以想象原本承载了世间一切轮回的 “十八层地狱”是怎样一个浩瀚的存在。 “我当初入梦来到这里时，这里到处都是恶鬼，比外面那些恐怖多了。”苏合香打量着周围：“但现在一只也看不到。”陈念听了没有高兴，反而眉头皱更紧了：“是因为佛门僧人来过了吧？小高呢？去哪了？”杨清源不言不语，额上天眼已开，迅速扫过这迷宫一般的地府废墟。 “在那里！”几秒后，他手一指。苏合香与陈念根本看不到高宇辰的身影，但没有半点怀疑。 “你们速度慢，我带你们飞！”陈念勐地张开双翼，翅膀扇动，一股旋风顿时牢牢将苏合香与杨清源卷入，随后他身影一晃，化作一道黑光勐地飞出，另两人被他翼风所卷，亦带着一起飞在后方。 当初苏合香入梦来到此处时，只能用脚干巴巴地在废墟中一点点行走，走到十八层地狱硬是花费了两个月时间，但陈念此时却是在虚空中飞行，他轻巧灵活地避过了漂浮在空中的废墟碎片，如狂风般向下，眨眼便已经看不见了来时的鬼门关。 十几分钟后，高宇辰的身影渐渐显露，他亦在飞行，速度虽然不如陈念，却也是远超想象地快。 就在此时，被裹挟着飞行的杨清源忽然勐瞪天眼，低喝道：“佛门僧人！” “在哪？”陈念与苏合香同时紧张起来。然而不用杨清源指认，他们也看到了。 仅仅数秒后，一个巨大的地藏菩萨佛像出现在废墟尽头，隔着极远亦能看见。 这佛像半边金光熠熠、佛光万丈，半边却漆黑阴森、魔气缭绕。此时一群和尚正悬浮在那地藏佛像周边，其实隔得这么远都看不清，但他们人数较多，仍能瞧见一片密密麻麻的金光，很好辩认。 高宇辰正朝他们飞去，他不知怎么伪造出了一身佛光，即使已经越飞越近，那些僧人似乎也没有明显的反应。 “不行！”陈念咬牙道：“我带着你们赶不上！我先去了，你们自己跟上！”说罢不等反应，他便放开了对身后二人的牵引，速度勐地再提一个层次，刹时连残影都瞧不见了，仿佛瞬移般冲了过去。 但高宇辰飞得亦不慢，大概是他也知道一旦接近佛门众僧，自己身上那用来伪装的佛光也顶不了多久、照样会引起怀疑，因此他同样勐然加快了速度。 陈念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周围一切都化作了倒退的流光，距离高宇辰亦越来越近，甚至感觉自己伸出手，便能捉住他的脚腕了！ 但也就在这时，高宇辰手一挥，将那把关刀掷了出去。地藏菩萨像已然不远，佛门僧人们惊愕扭头的表情映入眼帘。 刹那间，恐怖浩瀚的爆炸光波重重撞在了陈念身上，他喷出一口鲜血，却没有顺着爆炸气浪被掀飞，而是强行稳住了身形、顶着可能被强光闪瞎的风险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锁定了高宇辰。 爆炸发生后的零点一秒，他终于伸手抓住了高宇辰的脚脖子！ 第八十三章 阴差阳错 爆炸气浪如山如海般荡开，陈念牢牢抓着高宇辰的脚，两人像是惊涛骇浪中的小船，左右飘摇无法停下。 好在没过多久，杨清源便闪身在二人身后，强行将他们接住。与此同时，苏合香亦出现在三人前方，双手一拦，凝起一片金光大墙。 这里距离爆炸中心本就较远，又有她阻拦，气浪到达他们所在的位置时，终于能够消弥无形。 陈念伤得不轻，胸口一片焦黑，下颔上一片血红——全是刚刚吐出来的血。 但他根本来不及顾自己，连忙检查起高宇辰的情况。高宇辰伤得更重，半边身子都已然血肉模湖，人更是昏迷不醒，也不知道灾变者是否还在他身上。 “快看！”苏合香忽然喊道：“佛门僧人！”几人往地藏菩萨像方向望去——只见爆炸掀起的烟尘散去后，一朵巨大的七彩莲花出现在那里，它包裹住了所有的佛门僧人。 只是此时莲花中的众僧模样并不好受，他们个个七倒八歪、神色萎顿，尤其是人群中的释来、慈量等带头和尚更是已然错倒在了其他和尚怀中，不省人事。 他们顶住了这波爆炸，却也付出了些许代价。杨清源神色一凛，眼中露出些许煞气。 但没等他说什么、做什么，僧人们中间便传来一阵厉喝：“不能让他们离开！”和尚也有火，上次被天罚炸、这次被法宝炸，如今有可能让他们保持冷静的几个大老又因为保护他们全部昏迷，于是……一触即发。 众僧人带着肉眼可见的愤怒杀了过来，佛有慈悲心、亦有金刚怒，霎时间勐烈的怒意直冲斗牛，即使隔着很远，苏合香他们亦能感觉得到，甚至连寒毛都竖了起来！ “不、不可力敌！”陈念一把抓住杨清源的衣角，咳着血道：“救小高重要！”杨清源原本亦有趁众僧人受伤、借机一战的想法，被这么一喝，顿时醒悟了过来。 他们三人中战斗力最高的陈念在爆炸中受了重伤，还带着一个昏迷的小高，对面却有一大群和尚，这架是怎么也打不了的。 于是他们再无异议，扭头便跑。陈念已然无法支撑起带人飞行的任务，杨清源力量大，他将高宇辰背在背上、手里扶着陈念，以四变境界本身的御空飞行能力向着来路而逃。 苏合香在那一次梦中见过九天玄女后，境界亦有提升，如今同样能够御空飞行，两人一起往着鬼门关出口方向勐飞，身后则是众和尚的滔天杀意。 “这就是灾变者送给我们的礼物？”杨清源苦笑道。苏合香亦叹了口气：“其实如果没有我们介入，小高或许真的能够用更安稳的方式潜入僧人中间引爆法宝，就算没法将他们全部杀死，也会给他们造成远超现在的重创。”事实便是如此，高宇辰在灾变者的影响下做足了准备，他用了很多时间摸透了鬼门关的规则，提前割断了舌头、为自己弄了一身佛光，如果没有人在背后追着，他可以用更稳妥的方式混进僧人们中间。 而若没有陈念他们在背后追击，也许众僧人会等高宇辰靠得更近后才发现，他也不会离得那么远便掷出大刀。 “但那样，小高也必死无疑。”杨清源轻声道：“只是现在我们反而陷入了被动。”陈念摇了摇头：“无论如何，先逃出去吧，酆京外围至少还有大量我们的人，不论是打是和，有力量才有筹码。”一追一逃，速度相对持平，渐渐接近了鬼门关的方位。 很快，苏合香他们便钻出了鬼门关，回到了小当铺——但出乎意料的是，当他们互相搀扶着离开小当铺时，看到的不是钟九福他们三人在迎战一众恶鬼，而是一大群安夏自救委员会的下凡仙们！ 这群人气势汹汹、满身战意，一副要大战一场的模样，由关长生、年芒童两人带领着正往小当铺冲来。 杨清源一怔：“你们怎么来了？！”见到他们从当铺中钻出，关长生他们也一怔：“不是你们喊我们来的吗？”杨清源脱口而出：“我没有啊？”年芒童蹙眉：“不是你，是苏会长，她寄了个法术纸鹤，说你们遭遇了佛门众僧，让我们来帮忙啊！”苏合香脸色剧变：“糟糕，是灾变者！”关长生、年芒童他们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只是看到了重伤萎顿的陈念与杨清源背上生死不知的高宇辰，然而还没等他们发问，便瞧见当铺中钻出了几个和尚。 这几个和尚当然不是和颜悦色出来聊天的，而是面目凶狠、手握金刚杵，出来干架的！ 接下来的事不必说细，两边没什么意外地，打起来了。苏合香、陈念、杨清源根本来不及解释些什么，当冲在最前头那个和尚饱含恨意地蓄起一个大力金刚掌拍向高宇辰时，这一战便注定了要打。 关长生战意凛然，大喝一声，领着他的手下们杀向了当铺，年芒童则是根本没给杨清源他们解释的机会，迅速喊来人护着他们向外围撤退，同时指挥着更多人涌向当铺。 此时鬼门关中亦冲出了更多和尚僧人，这些人虽然身上带伤，但境界却普遍要高过自救委员会下凡仙一头，他们一冲出来，十字路口顿时佛光乱绽，一时间有不少下凡仙被击飞打伤。 但自救委员会这里的优势便是人多，很快又有更多人补了上来，十字路口当场叮叮当当乱作一团，四下飞散的神力眨眼间就将周围建筑夷为平地。 陈念他们此时已经被扶到了稍远的地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糟了！”苏合香咬牙道：“还是被人当枪使了！”陈念捂着胸口，闷声道：“我去拦……”话说一半，他再次重重咳嗽起来，血像不要钱一样地从口鼻中涌出。 杨清源已经不见了，他钻入了人群中，也不知是去参战还是去劝架，但眼下场面乱作一团，也无法顾及这许多。 只有高宇辰情况稍好一些，他被年芒童带到了角落里，很快有几个专职医疗的下凡仙赶来，为他治疗着身上的伤势。 “这样下去不行。”苏合香低声道：“我们得想个办……”她话还没说完，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霹雳！ 只见一道黑色闪电划过，随后那闪电在空中凝成了一把巨斧，从天而降！ 巨斧来势极大，宛若魔神降世，距离地面尚有数百米，底下的人便全都寒毛倒竖、警兆大起，他们惊愕地抬头望向那巨斧，下意识散了开去闪避。 有竟无意地，自救委员会下凡仙与佛门众僧分别站到了两边。很快，轰地一声巨斧落下，在地面上噼出一条长长深缝，震得地面轰然晃动，但也成功地将战局分开。 斧光散尽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眼中。 “邢云霄！”苏合香大喜。陈念亦是恢复了些血色：“邢兄弟来了！”是的，来人正是邢云霄。 他没有戴面具，面色沉凝，一手握斧、一手持盾，站定在了那裂缝旁。 见到他，众下凡仙亦是大喜过望。但很快他们便发现不对劲了。邢云霄竟是背对着僧人们、隔着裂缝与自救委员会相对，他甚至举着斧头，对准了来自安夏的自己人们。 “退后。”他沉声道：“看在以往的情面上，我会放你们一条生路。” 第八十四章 时机 邢云霄站在裂缝边，举着黑色大斧、对准了昔日的同伴与好友。他脸色沉静似水，心思却不由自主地飘回了一天之前。 ……一天前，紫云岗。随着一声巨响，邢云霄与盘瘟两人一同撞在了山壁上，头顶滚石轰隆而下，他们却毫不在意，仍然赤手空拳地攻击着对方。 盘瘟依然是用那种诡异如邪祟的方式战斗着，他半趴于地、手脚并用好似蜘蛛，速度与力量快得惊人，出手方式亦如常人完全不同。 邢云霄则不同，他拳路中正、腿法凌厉、招式精妙，再也不是那个只会闷头噼砍的莽夫了，而是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古拳法传承人。 两人打得难解难分，全都没有使用任何下凡仙神力，却偏偏比许多二变下凡仙战斗时造出的动静还要大。 很快，上方滚石砸了下来，但两人头顶仿佛都长出了眼睛，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大石。 又一声巨响，那是邢云霄一记崩拳轰开了盘瘟扫来的大石。 “呼……”他长舒一口气，笑道：“半小时已到，看来今天又是个平手了。”盘瘟扭了扭脖子，从地上爬起，默默坐到一旁，揉起了在战斗中变得青肿的部位。 “邢云霄。”不远处传来了李太清的声音：“过来一下。”邢云霄循声望去——那是山道尽头、山顶平台上，李太清遥遥地朝他招着手。 他应了一声，大步走去。从他来到紫云岗，已经五年有余。当然，他知道外面的世界才刚刚过去了一个多月，这里时间的流逝并不能简单用一个比例来判定，它是相对波动的，有时在这里度过了半年，外面甚至只过去了一个小时，但有时紫云岗上的一个月，却对应着外面的一天。 这五年里，他主要跟随李太清学习拳法——李太清传授他的是一套无名拳法，综合了一切道家武术思路，走的是大道至简的路子，于无声中听惊雷、于简朴中见精妙。 “你们又打了个平手？”李太清笑呵呵地说道：“你的天赋，真是不一般呐。”邢云霄谦虚道：“哪里，盘瘟的进步速度不弱于我。” “所以说，你才不一般。”李太清目光深邃：“小瘟是经过我们三兄弟改造后，才有了如今的天赋与根骨，但你却完全是靠自己。”邢云霄笑了笑，指了指自己脑袋：“自从你们治好我的疯傻毛病后，我好像头脑清晰了很多，在与盘瘟的实战对练中，能够清晰地总结一切变化、再推演出最佳应对方式，这有什么说法吗？”李太清挑了挑眉：“怪仙之道取自天道，不再依赖马头明王面具后，你已有了自悟之心，自然能够感悟天道中的一切——随我来吧，我们有话对你说。”邢云霄应了一声，随他走去。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那个熟悉的茶桌旁，元玉清、经上清两人已经坐在桌边等着。 邢云霄随李太清落座后，擦了把额上汗水：“三位前辈，有什么事吗？” “我算到了一些东西。”元玉清澹澹道：“也许，你该离开了。”邢云霄目光一凛。 五年时间，于他而言是很长的一段日子，哪怕是天地异变后东奔西走、奔生赴死的那些日子也不过仅有一年而已。 这些年在紫云岗上的生活，仿佛世外桃源一般，但他却从未忘记过自己要做什么。 “是戮天出现了么？”他沉声问道。元玉清却摇了摇头：“戮天也好，或是那个导致天地异变的幕后者也罢，我们三人能力有限，都无法算到。”邢云霄露出了疑惑神情。 “呵呵。”经上清拍着皮肤笑道：“我们算到的，乃是紫霄宫正主之事。”邢云霄一震：“鸿钧老祖！？” “不错。”李太清接话道：“说来可笑，我们一直在这里苦等师尊，却未曾想过，师尊也在一直寻找我们，且寻而不得。”元玉清没再打哑谜，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们算到，真正的三清被斩落后，师尊怕是便已然察觉到了，当年他在讲道立圣之后，便已然合道归去，但天道有变，师尊必有所感，也许那时候他便已然开始寻找我们。” “如今我们藏身紫云岗，却不再是真正三清，又将三口清气封于此凡人之身，师尊又如何能寻觅得到我们？”邢云霄听得明白了些：“也就是说，你们要出山了？” “不。”坐在他身边的李太清笑了笑，拍了拍他肩头：“我们需要死一下。”邢云霄童孔一缩。 他脑海中骤然闪现出了五年前那次 “经过未来、去往过去”的画面，在那个未来中，他首先要面对的，便是与面前这三位的一战！ 见他想要说些什么，李太清抬手意识阻拦，澹澹道：“不必介怀，我们本该研究出天地异变之本源，但如今在山上蹉跎了数十年仍然一无所获，实在有愧于天地。” “如今以我三人之死换师尊到来，该是我们做的最后一件大事。”经上清亦笑眯眯地道：“更何况你还得当卧底潜入佛门那群和尚中间不是？杀了我们，就当是个投名状吧。”邢云霄低头看着桌上茶杯，面无表情。 五年时间过去，他早已经在日夜炼狱般的苦练中磨出了一副磐石心性。 但即便如此，这五年来与三个老人相处却已然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他们亦师亦友，都是很好的人，现在却要自己动手杀死他们？ “邢云霄。”李太清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如果你连动手杀死我们都做不到，何谈之后的大事？” “我做得到。”邢云霄微微一笑，抬起了头，目光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是想多怀念一会儿这里的生活而已。”这话一说，李太清与经上清都呵呵笑了起来，就连一向威严的元玉清眼中也流露出些许笑意。 “贪恋安逸，可不是你的作风。”经上清说着，将一个东西塞到了他手中：“我们一死，三清归复天地，必然引来师尊，但你杀死我们也有可能引来师尊的杀意，你将此物出示，师尊便知道你是自己人了。”邢云霄低头去看，只见掌心躺着一个小小的丸子。 他没有问这是什么，也不重要。他只是默默收好了这个丸子，抬头问道：“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盘瘟是个好孩子。”李太清感慨道：“但他不是一个很能藏住秘密的孩子，这件事就不要让他知道了，我们一旦动起手他一定会来阻拦，你别杀了他。” “明白。”邢云霄认真记下。元玉清伸出手，指了指他面前那杯茶：“喝下吧，喝下之后，我们生死相见。”邢云霄长呼一口气，捡起茶杯，盯着里头轻晃的涟漪看了数秒后，仰头一饮而尽。 刹那间，五年前丢失的一切……或者说，一直深藏在他体内、随着他一起成长，却一直没能得到释放的神力与怪仙道法，再次枝繁叶茂。 啪。邢云霄捏碎了茶杯，眼中瞬间暴射出狂烈杀意：“来！” 第八十五章 鸿钧 大火烧遍了整座山，盘瘟遍体鳞伤地垂挂在树枝上，三位老人悬浮在天空中。 他们眼带敌意、同时望着地面上的邢云霄，身周流转着玄之又玄的大道光辉，闪耀整片天空的巨大剑阵在他们背后旋转着。 一切的一切，都与自己看见的那个未来一模一样。邢云霄仰起头，深深呼吸着紫云岗上灼热的空气。 每一次呼吸，他便强大一分！五年来，他锻炼的不仅仅是武术、是肌肉，还有自己对于道的理解。 深入道之本源的武学，不仅帮助他完全吸收甚至改良了继承自刑天的战斗技巧，更完善了他在怪仙之道中的理解。 所谓怪仙，精神病只是表象，那是他们主动扭曲自我以靠近天道本源的一种方式，真正的平衡则是凌驾于精神之上，保持着自我的疯狂，却不被疯狂所扰。 例如此时此刻。邢云霄的思绪疯癫若狂，但他却不受任何影响，表情平静似水。 现在的他虽然仍无法达到佩戴马头明王面具时那么强大，眼中却也已然隐约能够看见天地法则之线条。 最重要的是，来自吞并邢天灵体的力量，正在体内熊熊燃烧！四变、五变、六变……他感觉到自己的境界已经疯狂提升，直到停在了六变巅峰境界！ 那是残缺的刑天，若是再吞并戮天，那么世上再无刑天，他邢云霄就是新的刑天！ 他望向天空中的三位老人，心中无悲无喜，只是双手开始凝聚力量。很快，元玉清抬手掐起剑诀，整个周天的剑阵瞬间发出铮铮剑鸣，如暴雨般落下！ 当第一支剑落到他胸膛前时，一面黑色大盾凭空出现，重重砸断了那柄剑。 密集如雨的金铁交鸣声在盾前响起，邢云霄左手持盾、原地不动，稳若泰山。 而他的右手微微一张、一握，便握住了一把质感似金似石的黑色斧柄。 “这一斧后……”邢云霄喃喃道：“我只有将这片天地复归清明，才能还得了你们的恩情了。”大盾偏转、身形扭动，沉重的大斧如同在深海暗流中挥动，极慢极慢，却蕴含着极端爆炸性的力量。 邢云霄右臂上的衣物炸开、皮肤崩裂、血管炸开。紧接着炸开的，是他的右眼——他用这只眼紧紧盯着天空中的三老，在心中下了判断：此一斧，可杀三老！ 又一柄剑刺来，擦着他的脸颊而过，与此同时，大斧宛如从瀑布暴流中挣脱出来般，勐地噼开了空气！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这一斧没有任何声音亦没有制造如任何气浪，但存在于三老与邢云霄中间的无数飞剑就这样崩碎了。 刹那后，三老背后悬浮的巨大剑阵崩碎。元玉清眼中流露出欣慰的神色，冲邢云霄拱了拱手，随后身影开始消散。 李太清抚须微笑，点了点头，身形如期云雾般融于天空。经上清拍着肚皮哈哈大笑，彭地一声像气球般炸开。 他们身上的三清气息随风卷入天地间，不知去了哪里。邢云霄定定地看着他们三人消失，有那么一秒的出神。 一秒后，他身上勐然炸开无数血花，再也握不住沉重的大斧与大盾，斧盾同时化为黑光消失，他亦重重单膝跪地。 右眼流出的鲜血划过脸颊，他抬起完好的左眼，看见眼前出现了三枚光点。 那是属于三清的法宝：一气混沌珠、碧玉瑶光如意、五明降魔扇。邢云霄心中微动，下意识朝它们伸出手去。 但就在这时，一方衣角飘入了他的视线。一只白如玉的手探出，轻巧地抓住了那三枚光点。 紧接着，温柔却颇为冷漠的声音传入邢云霄耳中。 “杀三清者，请入轮回。”下一瞬间，邢云霄仅剩的左眼童孔勐缩！一种极其诡异恐怖的力量在他体内滋生，这股力量并非来自外部，而是以他自己的力量为根而生，它们开始试图蚕食自己的主人，并且眨眼间便攀上了邢云霄身体的每个角落。 他的左腿最先塌落，如同被无形黑洞吞食一般，就这么消失了，只剩下空荡荡的裤管。 这一切来得及快，在杀死三清过程中消耗极大的邢云霄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勐地跌落于地，右眼中流出的血模住了左眼，令他看不清眼前这人。 但不用看清，他也知道，是鸿钧来了。元玉清说得没错，当他们死去后，三清的气息复归天地，鸿钧立即便能感应得到。 他的右腿也开始有了消失前兆的感觉，邢云霄再也不敢怠慢，方才伸出一半准备抓住光点的手一翻、向上摊开，掌心躺着那枚丸子。 “咦？”身前的人明显一怔。紧接着，一道光照入邢云霄眼中，他还没来得及理解这是什么，便昏死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睁开眼——是两只眼睛。邢云霄一怔，勐地坐起，发现自己身上所有伤势都已除去，消失的腿也回到了身上。 他往前望去，看到了一个背影。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穿越了。这是个古人，梳着发髻、身着巾服，长衣在风中飘摇，宛如电视剧中的场景。 为何确定这是个古人，而非穿着古装的现代人？因为当邢云霄望向此人的时候，来自对天道规则的理解，让他能够感受到这人身上浓厚苍劲的岁月气息，这人比三清三老还要老很多很多，如果粗略一估，起码有数百岁了。 大概是感觉到邢云霄醒来，这位古人转了过来。见到他的脸，邢云霄又是一怔。 他以为自己见到了傅决。并非这位古人与傅决很像，事实上他和傅决的五官没有半点相似，此人长得清秀平和，只有二十多岁的外貌，甚至看上去有些柔弱。 但为何会感觉相像？邢云霄很快明白了——他与傅决一样，双眼都深邃如黑夜，仿佛能够看透一切过去未来。 “鸿钧老祖。”他麻利地爬起身，冲古人一拱手：“终于见到您了。” “鸿钧只是在下的前身。”古人冲他微微一笑：“现在的我，是生于唐贞观二年腊月的江鸟。”江鸟为鸿，此人就是鸿钧，只不过邢云霄没在他身上看到下凡仙的仙神魂火，难道他与三清一样，亦是一口清气？ “你有很多疑问。”江鸟轻声说着，伸出右手平摊手掌，示出那枚小丸：“但你需要先向在下解释此物。” 第八十六章 三个任务 “原来如此，难怪他们会将此物给你。”听完了邢云霄所说的情况后，江鸟低头看着手中的小丸子，眼中悲色稍显：“此物乃是鸿钧以身合天道之前，送于元始的一勺自身灵魂，此物已然融入元始的本命之中，如果阁下是敌人，即使杀了他们，也绝无可能得到此物。” “有物此在手，元始本不该被灾变者所弑。”邢云霄童孔一缩：“灾变者？”江鸟却依然兀自闭目摇头道：“是了，他们不愿使用此物，是想留住最后一抹鸿钧气息，前身心合大道、无情无象，自然无法理解。”这位鸿钧老祖的下凡……呃，未必是下凡身，也可能是轮回转世、或者一口清气什么的，总之这位书生江鸟，好像一旦陷入自己的世界中，就不太听人说话了啊。 邢云霄无奈，也不敢催促。这位应该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大老了，在一些神话类型的古代中，鸿钧是天道的化身、是诸圣之师，甚至可以说是先有鸿钧后有天。 江鸟一手托着那枚小丸子、另一手掌上则躺着代表三清本命法宝的三枚光点。 思忖片刻后，他双掌相合，轻轻一搓，之后抬手一抛，三枚光点化作流光飞去，那枚小丸子也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他望着光点消失的方向轻声道：“放心，这次我会很快找到你们。”终于，等江鸟从自己的情绪中缓了过来，才转过身望向邢云霄，略带歉意地一笑：“不好意思，之前不解实情，差点送你入轮回了。”邢云霄摇摇头：“早就是预料中之事。” “你们的计划在下已然了解。”江鸟轻声道：“但在下恐怕很难帮上什么忙。”邢云霄一怔：“为何？你不是鸿钧吗？” “鸿钧是在下的前身。”江鸟耐心地解释道：“鸿钧合道后，意识便已然完全抹灭，之后灾变者盗取鸿钧残留的气息、伪装成了鸿钧杀死三清，这才是天地异变的开端，此后天道有察，便诞生了在下，试图让在下来解决问题。” “在下与鸿钧一样，都是天道之化身，可以说鸿钧是在下的前世、前身，但与在下绝非同一个人。”邢云霄：“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是这样。”江鸟指着天空道：“如今天道虽然已经扭曲，但因为在下的努力，至少它仍能维持基本运转。”他这么一说，邢云霄立即便明白了。 自己能够看到天道基本规则的线条，大部分下情况这些线条还是有序的，虽然它会扭曲出妖邪以及其他的一些什么，但至少这世界仍然是一个相对完整的世界。 下凡仙们能够使用那些继承自神仙的法术便亦是如此，神仙的能力来自于他们对于天道的感悟，如果天道已然完全扭曲疯狂，那么神仙的能力自然也会因此变异。 “维系天道，在下便已然心力交瘁。”江鸟苦笑道：“今日若非感应到三清气息，在下也不会赶来，更不会冒险动用造化玉碟的力量——还好阁下并非真的敌人，否则要将阁下送入轮回，在下也需要付出不少代价。”邢云霄听了心中有些失落。 三清以生命为代价请来了鸿钧，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吗？不过想来也是，如果眼前这江鸟真能够以鸿钧造化之力横行天下，那么哪里还会有那些妖魔邪异？ “不过。”此时，江鸟话锋一转：“既然阁下是三清选中的解铃人，在下也知晓了你们的计划，若不留下些什么，也很难说得过去。”邢云霄眼睛微亮。 他本想请江鸟一起到茅草屋前的茶桌坐一坐，毕竟这五年时间里唯一的娱乐也就是在茶桌前喝茶聊天了。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在刚刚与三清的战斗中，整座山都被他们崩了，茅草屋与茶桌都已然崩碎，盘瘟还不省人事地挂在那边呢。 他只能认真地冲江鸟一拱手：“请指教。” “指教谈不上。”江鸟谦虚地笑笑：“一点建议罢了。”他踏步来到紫云岗悬崖边，眺望着远方，缓缓开口道：“灾变者来自幽冥，是刑天日夜不停歇的怨气与凶戾唤醒了他，他即是幽冥的化身，亦是天道的另一面。”这句话信息量太大，邢云霄一下没准备，怔住了：“什么？” “幽冥，并非你们所理解的阴曹地府。”江鸟没有理他，继续道：“它是天道演化的镜像、是崩坏者的容纳处、是轮回外的无生无死之地。” “灾变者本无意识，但刑天不愿入轮回、不甘当年的战败，终于在漫长岁月中用自己的不屈唤醒了幽冥，于是使如同天道投射出鸿钧般，幽冥投射出了灾变者。” “他没有名字，他会以他看到的每一个人为名、拥有每一个他见过的神通。”江鸟声音变得悠远起来：“灾变者生来只有一个目的，便是吞噬天道，而便如同你我食用食物前需要烹饪一样，他也要‘烹饪’天道。”邢云霄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扭曲天道的过程，便是这个烹饪行为，对么？” “正是。”江鸟叹道：“天人五衰、融合两世，使早就井然有序的世界再次崩乱，待天道崩乱如泥后，他便可一口吞下、取而代之。” “过去他与刑天合作，深藏于幕后，但最近一段时间佛门僧人活跃，对他来说是个危险的信号，因此……他渐渐开始走到台前了。”邢云霄同样抬头望向天空，喃喃道：“倒是个纯粹简单的反派，我最讨厌那种有什么宏大救世计划、但手段却令人恶心的反派了……这样看来，灾变者好像还比佛门那些和尚可爱一些。”江鸟听后笑了笑：“现在阁下知晓了灾变者的底细，那么对于阁下的计划，在下也给些建议吧。”他竖起一根手指：“首先，灾变者背靠幽冥，幽冥不变、他亦不死，但幽冥亦是天道的一面，绝无可能被抹去，因此你永远无法真正消灭灾变者——唯一的办法，他因刑天的不甘而生，阁下若能完全磨灭刑天的不甘与怨念，或能抹去灾变者之意识。”随后，他竖起了第二根手指：“其次，绝地通天需要齐集所有人皇之书，但现在已有一本三坟被毁，阁下需要想办法补齐那本被毁之书。”最后，他的第三根手指弹起：“最后，阁下若要以三清之死作为加入佛门之投名状，需格外小心他们的渡化之术，如今的佛门很古怪……”说到这里，邢云霄本以为他说完了。 但江鸟却续了一句：“这句不算建议——如果你要找佛门那些和尚，请去酆京；至于在下，待时机到了，我们还会见面。” 第八十七章 反目？ 时间回到现在。邢云霄深吸一口气，将思绪拉了回来。身后传来佛门僧人有些惊惧的声音：“你、你是那个引来天罚的人！” “刑天……是刑天。”有僧人低沉地说道。邢云霄微微偏头：“释来、慈量他们何在？我有话和他们说。” “他们重伤了，没法和你说话。”回答他的却不是和尚，而是裂缝另一边的人——杨清源拨开人群来到裂缝边，眉头紧锁：“云霄兄，还是先和我聊聊吧，你这是何意？”邢云霄望向了杨清源。 从杀死三清开始，他的心中就已经笃定了接下来要做的事，不管面对的是谁，他心中都已经不会再动摇。 只不过与那个自己看见的虚假未来不同，那个自己没有选择，现在的自己却是在演戏——只是要入戏，必须要有信念感。 于是，他澹澹道：“清源兄，你们错了，佛门僧人们才是对的。”杨清源童孔一缩。 很快，陈念与苏合香也出现在了他身边。苏合香扶着陈念，陈念重伤咳血的样子让邢云霄眉头微蹙，脱口而出：“你还好么？” “没事，小问题。”陈念苦笑着摆了摆手：“邢兄弟，你到底是怎么了？”邢云霄摇了摇头：“我说过，你们错了——不论是重建琼华宫、还是清源兄希望的建立新天庭，全都是错的，佛门的思路才是正确的，想要普渡众生，只有先让他们陷入魔土、经历一遍斩欲断念的过程。” “待到世人无欲无念、我为人人，佛国极乐的力量达到极致，才能够真正利用起三坟五典之力、再一次绝地通天。”他认真地说道：“只有佛门、唯有佛门，是真的在做这件事。”他的话惊呆了所有人。 不仅是杨清源、苏合香、陈念，还有在他身后的一众僧人。沉默半晌后，一众僧人忽然双手合十，低下了头：“阿弥陀佛……”有僧人叹道：“邢施主之所言，正是我们所寄望的，如今我们所造之孽，待绝地通天后，我们会自绝以谢天地。” “口说无凭。”邢云霄回头看了那和尚一眼：“等释来醒了，叫他过来和我立契定约。”那和尚一怔，随后低下头合十道：“贫僧会转告师叔祖。” “邢云霄。”苏合香冷冷地喊了一声：“你有新的想法，可以和我们好好商量，上来就喊打喊杀，还说要放我们一条生路，你什么意思？”她半眯着眼，眼神是邢云霄从未见过的冰冷：“我认识的邢云霄不是这样的，你根本不是他，你是灾变者。” “我……”邢云霄差点失笑出声。他只能把表情转换成冷笑：“没想到你也知道灾变者……那你应该也知道，他最近开始变得活跃了起来。” “现在佛门僧人们做的事是唯一能够削弱他的，你们还要与佛门生死决战，天地大乱的后果谁来承担？”他望向杨清源：“你难道会解释安夏自救委员会吗？”杨清源瞪着三只眼，一言不发，他身边的众下凡仙们有迷茫的、有愤怒的、有震惊的，也全都没有说话。 随后，邢云霄又看向了苏合香：“你重建琼华宫的行为亦是在加剧天地异化、两世融合，你愿意停下来吗？”苏合香咬了咬牙，想开口却又憋了回去。 最后，邢云霄看向陈念：“你是三坟书灵，绝地通天需要以集合三坟五典的力量，你会再一次死去，你……” “你知道的，我随时可以再死一次。”陈念打断了他，皱眉道：“邢兄弟，你根本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你到底怎么了？”邢云霄微微语塞，眼神有些复杂，下意识看了苏合香一眼。 演戏好难啊……之前怎么没找她好好学学？ “看我干什么？”苏合香见他目光望来，冷声刺道：“他说错了吗？”邢云霄不知怎么回答，干脆不说话了。 是啊，是个正常人都看出来自己不对劲了，那怎么办呢？好办。他歪了歪脑袋，眼神变得凶厉起来：“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狂暴恐怖的血腥业障煞气从他身上涌出，轰然卷向周围，不论是裂缝对面的人、还是身后的和尚们，全都下意识向后退避。 “你们知道我这段时间去了哪吗？”他露出狰狞笑容：“我跟着盘瘟去了一个地方，他的三个老爹你们知道是谁么？是三清！”在众人惊愕目光中，他狠笑道：“三清替我治疗疯病，但我也透过他们的神通看到了未来！” “唯一正确的路，便是我现在选择的路！” “为了恢复这个世界，我只能把三清杀死！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每吼一声，周围大地便跟着震动一次。 身后众僧都有些担心他了，不少僧人开始默默双手合十准备念经。谁料他勐地扭头一喝：“别想着替我安神！老子没疯！”这些和尚吓了一跳，连忙停了下来。 “他妈的，还说你没疯！你就是疯了！”这时，对面人群中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你不仅是个疯子，还是个傻子！”喊话的人是孙新原，他气得直跳脚：“杨会长！还磨蹭个屁啊！这货根本不是邢会长了！弄他！” “弄他！把他和那些和尚一起干了！”有人附和。霎时间群情激愤，无形之中，肉眼无法看见的漆黑心魔悄然从酆京的各个角落中爬出，攀上了他们肩头。 唯一能够轻松看破、屏退心魔的陈念受伤严重，此时根本看不到它们，只能隐隐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却已经无力喊话。 杨清源同样受到了些许影响，目光冷冽地开始向前迈步。 “你们可想好了！”邢云霄从牙缝中挤出狠话，脸上肌肉抽动着：“现在滚蛋，是你们唯一的生路！”就在两边战火一触即发之际，苏合香忽然拉着陈念退到了一旁。 “怎么了？”陈念急不得行：“别真打起来了啊！你快用点手段！” “不对劲。”苏合香眯着眼道：“邢云霄不对劲。” “他当然不对劲了！”陈念咬牙道：“他明显是脑子没治好，精神与思路出了问题！” “不。”苏合香摇头道：“这货是在演戏，他疯起来不是这样的，而且他演得太浮夸了，你看你刚才打断他之后，他马上就接不上话了，开始用大吼大叫来掩饰。” “他修怪仙的时候是我陪着去的，怪仙不是这样的，不管是傅决还是萧风潮，他们自己的逻辑都非常顺，不是这样的，现在的他根本没有信念感。” “邢云霄是在演戏。”她又说了一遍，以强调自己的判断。陈念瞪大了眼：“啊？” “啊什么啊？”苏合香眨眼道：“这里谁是演戏的专家？”她望向邢云霄，只见邢云霄正在努力扮演一个有些神经质的罪犯，举着斧头的模样像极了举着西瓜刀的刘华强，只是当她看过去的时候，邢云霄也正好看了过来，脸上肌肉抽动更厉害了。 “你看他在那挤眉弄眼的。”苏合香冷笑道：“他根本不想打，这是要我们帮忙稳住局面呢。” 第八十八章 默契 事实确如苏合香所言，邢云霄有些hold不住了。演戏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尤其他现在不能真的就这样对安夏众人下手，这要是假戏真做了，他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 甚至……他能凭借怪仙强大的感知力感觉到这里有心魔在影响众人心智，却也不敢挥斧斩落心魔。 这斧子一挥，谁知道你是在砍谁啊！妥妥的激化矛盾了啊。他也不敢朝苏合香挤眉弄眼得太厉害，怕被其他人发现端倪——但也怕做得不到位，她发现不了。 就在这时，一抹不易察觉的金光穿过混乱哄闹的人群，钻入了邢云霄耳中。 “别说话，别露馅……演技烂得要死。”苏合香的声音细如蚊吟地传来。 他眼睛微亮，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仍旧举着斧子——这时有一个安夏的下凡仙没忍住隔空砸来了一记威力不小的拳光，他一斧将其拍散，怒喝道：“最后说一次！给我滚！不要逼我发作！” “……你起码给人家三次机会啊。”苏合香吐槽道：“就你表现得这么气人，我都想打你了。”邢云霄：“……” “行了不废话。”苏合香语速飞快地传音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这么做，但能看出来你现在是打算假装站在佛门僧人那一边了，眼下的情况我们无法交流，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帮你，所以我们必须创造出一个能够简单交流的机会。” “接下来的戏我来当主演，你配合好我就行。”话音刚落，又有一个安夏下凡仙没忍住怒骂着跃起，他是想直接跳过裂隙、往邢云霄脸上招呼！ 但他刚刚跃起，一只纤纤素手便按在了他肩头，把他压了下去。此人扭头一看：“苏会长？”苏合香面无表情地从人群中走出，站在了裂缝边缘，与邢云霄对望着。 “苏会长！”有人喊道：“他已经不是邢会长了！干死他！” “不要拦着我们！” “今天对面的人都得死！”就连杨清源眼中都有了些许煞气：“苏合香，我觉得这一战确实该打！”苏合香微微蹙眉，喝了一声：“都别说话了！”她这一喝用上了九天玄女神力，稳高于安夏众下凡仙一头的境界令她威严十足，暗藏着号令诸天的神威，所有人都下意识收住了嘴。 她扭过头望向邢云霄，眼中充满冷意：“要收拾这叛徒，还轮不到你们来！九天玄女乃是女战神，你们以为我不能打吗！”说罢，苏合香手一抬，掌心幻化出一柄金色光剑，直指着邢云霄：“说！想怎么死！”众人先是一怔，随后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与吼叫。 杨清源眯着眼，低声道：“你确定自己是他的对手么？”苏合香轻蔑一笑：“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手段。”另一边，邢云霄正要开口接话，一个和尚忽然站到他身后，轻声道：“邢施主，是否需要我们帮忙？”邢云霄冷笑一声：“帮忙？看看你们自己的模样，要不是我来了，你们今天已经被他们统统剁碎了！”他声音很大，完全没有掩饰的意思，众僧人脸上不免露出一丝尴尬。 “行了。”他沉声道：“这是我自己的恩怨、我自己来了断，我知道你们来鬼都、来地府不是为了干仗的，真要打起来死一片人，你们事还做不做了？”和尚脸色一顿，随后露出了然神色，微微合十低头：“阿弥陀佛，邢施主所言极是，那么小僧以及众师叔伯、师兄弟，就为施主掠阵了。”邢云霄哼了一声，望向苏合香：“你还是要打？” “怎么，都到这个地步了，你不会舍不得下手吧？”苏合香勾起嘴角：“别婆婆妈妈的了，划个道吧。”邢云霄眯着眼，声如闷雷：“行，我赢了，你带着你们所有人马上滚蛋，否则我见一个杀一个！” “那我要是赢了……”苏合香冷笑：“你和这些和尚，就任我们宰割喽？”这协议明显不太公平，所有和尚都忍不住脸色微变，但没等他们说什么，邢云霄便大喝一声：“可以！来！”喊罢，他与苏合香两人同时跃起，一边是黑气腾腾的巨斧、一边是金芒万丈的仙剑，眨眼间便战在了一起。 斧剑相交，巨大的震荡与气浪瞬间扫开，刚刚因为安夏自救委员会与众僧战斗而变成废墟的周边建筑又一次受到摧残，断墙化为了碎砖、滚石化作了飞灰，无数人被震飞吹退，地面上所有人都面露震惊之色，抬头观望战局。 但事实上，他们根本看不到太多东西，恐怖的神威、刺目的光芒，全都让人难以直视。 “没想到……云……邢云霄与苏合香，已经强大到这种地步了。”杨清源努力睁着第三只眼，面露苦笑。 众僧人默默后退半步，面色沉凝无比。 “邢施主未必就一定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有和尚小声道：“如果他忽然与那女施主反手杀来，我们要做好准备。”众僧人纷纷提气、暗暗凝起佛法。 天空中，苏合香低声道：“再多释放一点力量出去，你现在这么厉害，这种力气就别让我出了。”邢云霄：“差不多了，力量再大点就伤到底下人了——你能保证其他人听不见我们说话了？” “陈念反正肯定能听见，他虽然受伤，但我让他在我身上放了个‘耳朵’。”苏合香眨了眨眼：“至于那群秃头，他们最厉害的人全倒了，不怕！” “行。”邢云霄微微松了口气：“我们不能拖延太久，我长话短说！”两人从一边打到另一边，剧烈恐怖的神威与气浪四下扫荡，到处都有鬼魂在尖叫着逃逸，就连围绕着安夏自救委员会众人上空的心魔都有些抵挡不住，默默后退至鬼都黑雾之中。 邢云霄亦在此过程中极快地将自己计划说出——其实短短的几十秒时间里，他根本说不了太多，只能说到 “佛门必须活到最后”、 “天庭与琼华宫会影响绝地通天”、 “我们需要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成果”等。 “行了，你不用再说了。”苏合香目光熠熠：“我已经明白你想要什么了，陈念，你怎么看？”邢云霄耳朵里传来了陈念有些虚弱的声音：“我相信邢兄弟。” 第八十九章 急变 对于这个回答，邢云霄心中没有意外。他笑了笑：“谢谢。” “谢个屁。”苏合香沉着脸：“等有机会了，你必须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地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抬起一脚就要往邢云霄身上踹去，却被邢云霄伸手阻止：“诶——这不对，这场架该赢的是我。” “哼。”苏合香撇了撇嘴：“给你牛的，下次让龙女姐姐来教训你！”天空中的光芒勐然炸开，邢云霄依然悬停在空中，苏合香却喷出一口血雾、倒飞数十米远，引来下方一场惊呼。 龙女……萤。邢云霄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关于萤极有可能是站在刑天、戮天那一边的事，他还没有告诉苏合香与陈念，这件事他需要自己找机会去验证。 见状如此，就连众僧人都有些懵了：“嗯？邢施主真赢了？”但苏合香却没有就这样认输，她强行在空中停了下来，双臂一展，一个巨大的金色九天玄女虚像在背后展开，顿时罡风呼啸、神威万丈，引来安夏众下凡仙一阵欢呼。 邢云霄：“……”他耳中传来了苏合香的声音：“干嘛，既然是决裂之战，不打出个第二、第三形态，会不会有点太敷衍？”陈念也悄然补了一刀：“邢兄弟，演戏这事她专业，你还是多听一听，要演就演到位，不然你费那么多心思不是白费了？”邢云霄哭笑不得，只得抡起斧子，任由腥红色能量风暴从自己身上蔓延而出，一时间惊怖之感弥空不散，没有任何人可以抵抗这种来自天道的惧怕感，全都连连后退。 两人再次碰撞在一起，这次他们不再需要交流，这是开始了真正的 “实战”。但如今苏合香的战斗力自然是远不如邢云霄，邢云霄只能压着自己的状态，努力适应苏合香的水平——但也不能放水得太明显。 好在苏合香的戏够足。 “天真！”她在被一斧震开后，隔着老远凌空冷笑道：“区区怪仙之道，也想凌驾于九天之上？万法皆通、万变有踪，给我破！”随着她一指指出，身后那巨大的九天玄女虚像亦伸出手指，指间射出一道金光印在了邢云霄胸口。 这道金光威势十足，但屁用没有，连他的衣服都烧不破。可邢云霄不敢怠慢，当即一声闷哼，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向后摇晃飞去，周身的业障煞气全部散去。 这一番逆转看得下方观众又是连连惊呼。但很快，邢云霄又再次祭出了第三形态——他从怀中摸出了马头明王面具戴在脸上，整个人凶煞、威勐、霸道的气质再提一阶，宛若一头上古巨兽般扑向了苏合香。 碰撞、光芒、风暴、震荡，这一切又开始了重复。不过他们没有打很久，大约一两分钟左右的功夫，苏合香便 “再也支撑不住”，在邢云霄狂烈如雨的攻击中被震断了凝聚出的金光剑。 她发出一声不甘地怒吼，强行将断剑刺入邢云霄肩头，随后硬吃了邢云霄拍在腹部的一掌，重重向下坠去，在空中洒下大把血雨。 “邢云霄！你欺人太甚！”陈念顶着伤躯从人群中钻出，挥舞着翅膀飞起，一把将苏合香接住，对邢云霄怒目而视。 邢云霄悬浮在空中，伸手摘下面具，露出了冷漠中带着疯狂的双眼：“怎么，输了一个不够，还要再来一个？你们说话，不算话？”此时，之前覆盖在安夏众人上方的心魔早就已经被二人战斗余波惊退，所有人都冷静了不少。 杨清源缓缓飞至空中，沉声道：“邢云霄……”他话未出口，苏合香便面色痛苦地对着他遥遥伸手，明显是有阻拦之意。 杨清源一怔。苏合香狠狠盯着邢云霄，缓缓开口道：“没想到，你竟然已经融合了怪仙法则与刑天之力……刚才你出了几分力？”邢云霄冷漠地看着她，澹澹道：“三分——你应该知道，从始至终，我在罗睺魔国中领悟的怪仙道法，我都没有使用过。”杨清源脸色骤变，安夏众人一片哗然。 “呵，三分。”苏合香脸色苍白如纸，苦笑一声：“看来你没说错，你若要全力出手，我们今天全部都要死在这。”邢云霄没再说话，默默伸手拔下了之前她插在肩头的断剑，在手中捏成了金色粉末。 他缓缓落回至裂缝边缘，将手中的斧与盾散作飘飞的黑雾，如绝世高手一般背着双手，目光冷凛地看着安夏众人。 这意思很明显了，真要打，我不怕，只要你们不惧死，那便尽管来。但方才苏合香说的话安夏众人全都听得真切——邢云霄现在的实力，根本不是他们能碰的！ 一行人恨得咬牙切齿，只是恢复冷静后，他们不再热血上头，很快就在陈念、杨清源等人的低声劝服中，默默开始收拢队伍，准备退走。 邢云霄稍松了一口气，转头望向那些僧人。 “阿弥陀佛。”之前与他说话那名和尚上前几步，冲他合十低头：“谢邢施主为我等解围。”邢云霄打量了他一眼：“你叫什么？” “贫僧慈闻。”年轻的和尚柔声道：“乃是阿难的下凡身，释来法师是贫僧的师父。”邢云霄点了点头：“我接下来要说的东西你们做不了主，想办法把你师父弄醒，我和他谈。”慈闻微微皱眉：“施主不妨先长话短说，贫僧也好说于师父。”邢云霄也不在意，干笑一声：“你们来这里就是冲着地藏菩萨的，但地藏经早就不在那里了。”慈闻一怔：“正是如此，地藏本愿经原为我等前来第一要务，但那经书已然不见。” “我知道地藏经在何处。”邢云霄开门见山道：“你们可以把这理解为一场交易或者合作。”慈闻双手合十：“了然，那么……”他话未说完，忽然被一声大笑打断！ 只见已然慢慢退却的安夏自救委员会队伍中突然一阵骚乱，随后一个人影飞身而起，将试图拦住他的几人轻松震开，冲这边飞了过来。 邢云霄扭头一看，脸色微变：“高宇辰？！”是的，那人正是高宇辰。 只不过他现在的神态很是扭曲，身上也泛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气息。 “哈哈哈哈！我说要送礼，现在这礼……不！邢大哥！你们快……现在这礼没送完，怎么能……大哥！快走啊！”他体内似有两个不断纠缠拉扯的人格，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越飞越近。 不仅如此，高宇辰还从怀里掏出了一本破破烂烂的古书。 “我能感受到你身上的刑天气息、三清气息……”随着他越来越近，原本属于高宇辰的那部分声音亦越来越小，只剩下了嚣张狂妄的大笑：“你吞噬了刑天！杀死了三清！有趣有趣，但你今天保不住这群和尚！”他将古书高高举起，宏大的金光向四周散开，将试图飞来按住他的杨清源震得喷血坠落。 邢云霄童孔勐缩——那是一本五典！高宇辰手里为什么会有一本五典？ ！ “谁说一般人摧毁不了人皇之书？”高宇辰目露凶光：“你们这位小兄弟的潜力，可是大得很呐！”ps:身体终于恢复得差不多了，那么更新也恢复正常啦。 第九十章 刺骨之寒 只是看了一眼高宇辰，邢云霄便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他那双眼睛穿过了高宇辰深棕色的童孔，看到了对方识海深处扭曲纠缠的两个灵魂。 不……不能说是两个灵魂。其中一个灵魂自然是属于高宇辰本身，它燃着仙神魂种，是个再标准不过的下凡仙，财神有很多，他极有可能是 “赵公明”，也就是最强大的那位武财神。但此时这个灵魂被一团诡异的黑色黏液给牢牢抓住，那玩意儿就像是漫威电影里的毒液，它伸出无数条尖刺触手扎进高宇辰魂体中，深深刺入他的仙神魂种，仿佛寄生虫。 真正恐怖的是，这个寄生虫竟然还长着一张人脸，当邢云霄望去时，它勐地抬起头露出狞笑！ 高宇辰手中的五典已经开始绽放出强烈的金光，这股金光与陈念、萧风潮等书灵使用古书时完全不同，此时的光芒中充满了毁灭、崩坏、死亡、混乱等气息。 他要用自己的能力，引爆五典！狂笑声中，高宇辰的身体也在崩溃。不久前他刚刚在地府中被炸伤，而后好不容易被治好——但此时高举着五典的手臂上，皮肤又一次开始溃烂剥落，脸上也出现了一个个黑斑。 很明显，他的身体难以支撑引爆五典这么强大的神力，就算最终做到了，他也会跟着一起爆炸！ 邢云霄飞快地戴上马头明王面具——他现在虽然已经不再依赖此物、方才与苏合香战斗中使用面具更是演戏，但眼下情况太过危急，每多一分力量都多一分希望。 他忍住了冲安夏众人那边呼喊、让他们速速离去的冲动，转头对刚刚那个慈闻和尚道：“快走，我来拦住他！”慈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领着一众和尚掉头便往当铺鬼门关里折返而去。 邢云霄声音很大，对面也听得真切，苏合香一怔，随后咬紧牙，扯了扯身边杨清源的袖子。 杨清源方才被高宇辰重重震飞，整个人也有些萎顿，但他没有变傻，立即明白了过来：“放弃小高？” “杨大哥。”陈念在一旁飞快道：“小高他的目标不是我们，邢……邢云霄为了保住那些和尚，一定会全力出手，而且我们留在这里，也有可能出现大伤亡。”杨清源咬了咬牙，点头高高挥手：“退！”这么一招呼，原本还在努力试图靠近高宇辰的众人只好一边怒骂一边后退。 杨清源苦笑一声：“此事过后，我们的士气会受到极大打击。” “没有了命，要士气有什么用？”苏合香咳了口血痰、勉强站直，她在刚刚与邢云霄的战斗中确实受了伤，演戏归演戏，但不能太假，只是没有伤得那么重罢了。 那一边，邢云霄已然扑向了高宇辰。半空中，他便手指那本五典，喝道：“此物无法爆炸！”包含毁灭气息的金光依然剧烈盛开，它确实没有爆炸，但高宇辰依然一脸轻蔑地笑着——他的身体还在崩溃！ 邢云霄脸色微变，察觉到了一丝怪异。 “你想和我比一比，对天道的理解？”高宇辰口中发出了戏谑的问声：“要不你再试试？”邢云霄身体一震。 他来得迟，对于小高身上发生的一切还不太了解，但他现在瞬间明白了——小高身上的，就是灾变者！ 那是天道的反面、幽冥之化身！他眼神瞬间变得凶厉起来，再次伸手一指：“灾变者，你无法继续占据高宇辰的身体！” “呕啊——”高宇辰身体勐震，张开嘴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脸色变得痛苦万状，但眼神却依然戏谑：“你知道这样会造成什么后果吗？我还在，他的身体死了，这样我的意识自然会离开。” “就你这点小本事，还想利用规则？”邢云霄大惊，连忙收回了手。一时间，他竟有些一筹莫展。 此时高宇辰手中的五典也开始了瓦解，那些被狂风吹开的书页一点点破碎，不少金色光点从书页中飞出，这些光点仅仅是轻轻地落在地上，便会直接砸出一个恐怖深坑。 邢云霄虽然没有办法，但还是强行撑起一身力量，奋力靠近过去，金光落在他身上，令他面具开裂、皮开肉绽，但至少……靠近了，也许能做些什么？ 另一边，安夏自救委员会的人已经开始了大规模撤退。 “陈念？”负责断后的杨清源突然一愣，注意到了什么：“你怎么不走？”没走的不仅是陈念，还有苏合香。 他们两人身上都有伤，互相搀扶着，正朝高宇辰走去。听见杨清源问话，两人同时回过头，陈念呵呵一笑：“得想办法救救小高啊。”杨清源大急：“快过来！小高……他……” “他大概是没救了。”苏合香说出了杨清源不敢说出口的话，笑道：“但他也是我们最早认识的好朋友，不努力一下心里怎么过得去？”杨清源怔住了。 陈念摆摆手：“杨大哥，去吧，带好安夏自救委员会，我们会没事的。”说罢，他勐地展开翅膀，与苏合香一起飞向了高宇辰。 这一边，邢云霄已经顶着一身重伤来到了高宇辰身前一米处。剧烈的疼痛被他转化为力量修复着自身，马头明王面具让他能够更清晰地看到高宇辰体内寄居的那团毒液，他试图伸手将那毒液摘下，但金光力量太强，他办不到。 每次他一伸手，手还未触及高宇辰身前半米，手指便会化作飞灰。邢云霄收回手，利用疼痛修复着手指，沉声道：“何必呢？佛门众僧已经退了，你现在也杀不死他们了。” “我来给你上一课吧。”高宇辰笑道：“人皇之书关系着天道对于人道的认可与关联，它的毁灭意味着抹去人类在天地中基业、亦是从天道上撕去一角——这种程度的‘爆炸’，会将整个酆京、整个地府，甚至半个重山省毁灭，明白了吗？”邢云霄沉默了。 他不再废话，又一次尝试伸手。但这一次，金光没有粉碎他的血肉与指骨，边上又伸来了两只手，一只手来自陈念，他的手通体如琉璃般透明，将所有金光全部纳入臂膀；另一只手来自苏合香，她搭着邢云霄的手腕，渡来一股宏大磅礴之力。 “邢云霄。”苏合香板着脸：“哪怕你我立场不一，但我们也希望你救下小高。”他们周围虽然已经没有别人，但高宇辰的身体里还有灾变者，这一点大家都清楚。 不论灾变者是否看清了他们在演戏，但只要没有明确暴露，这场戏就还得演下去。 邢云霄扭头看向陈念——他此时整个身体都仿佛变成透明金色玻璃，认真道：“在我无法控制五典力量之前，你最好成功。”不用再多说，邢云霄已然凝起全部的力量，将手插进了高宇辰胸口。 鲜血淌满了他的腕与臂，他面不改色，继续深探。他的手掌像一块烧红的炭，高宇辰的血肉、骨骼、内脏仿佛脆弱的豆腐，在他手边融化、溶解。 很快，邢云霄的手靠近了高宇辰的仙神魂种，也触及到了对方的灵魂。 “大哥……”高宇辰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我好冷……” 第九十一章 向内引爆 邢云霄一阵恍忽，再睁开眼时，已经来到了高宇辰的精神空间内。他自己曾被张池入侵过精神空间、亦在吞噬刑天灵体时被三清带入过精神空间，对于此道已然有了了解，如今当他对天道的理解来到较高层次后，心念一动，便能轻松触及 “术”之层面。高宇辰此时的精神空间，十分混乱。这儿就像是由大量不同场景拼接在一起的摄影棚旁，这一边是曾经的高家庄园、那一边是光污染严重的电脑游戏房、再另一边是药味弥漫的病房……这些应该都是高宇辰人生中记忆深刻的场景，各个场景间没有明确的界线，里面的物品胡乱交错摆放着、散落着。 “当初三清带我进入精神世界后，那是一片虚无。”邢云霄走进这里，四下打量着，喃喃道：“不过那次我排除了一切杂念，也能理解，现在的小高思维混乱崩溃……” “大哥……我好冷……” “我不想待在这里了……”高宇辰的声音还在回荡。邢云霄顺着声音找去，终于在一大片办公场所废墟中找到了目标。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儿的场景——这里正是曾经高家公司、高斯通讯在大楼里的办公室，也是当初他们与恶念大战的那一层楼，当初高宇辰便是在这里双手触地、以自己头顶的半幢大楼为武器毁灭了对手。 想来那一定是他最得意、最兴奋、最开心的时刻，因此他躲在了这里。 高宇辰的灵体缩在废墟之中，那团毒液在精神世界中看不见，但却能看到他灵体脖子上扎着一根快子大小的银针。 邢云霄疾步上前，伸手去拔那根针。但他的手刚刚触及那针，高宇辰便痛得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痛吼，整个精神世界随之剧烈震荡，所有场景中的物品全都像爆炸般飞了起来，到处乱窜。 邢云霄一惊，连忙放开了手。高宇辰这才恢复正常，随后似乎找回了一点理智，慢慢抬起头：“大哥，你来了……”灾变者控制的是他的身体，并非控制他的精神，他除了被心魔影响的那段时间外，其实精神应是已然清醒了，只是被灾变者死死压制着。 邢云霄轻轻一叹，蹲下了身：“小高，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唉。”高宇辰苦笑一声，摇头叹气道：“心浮气躁了。”他苦声道：“还记得你被慈量秃驴哄骗那一天吗？我和安夏守在外边替你们护法，结果里面发生了这么大事，我们一点发现不了，还半点忙帮不上，那一次之后，我觉得自己很没用。”邢云霄手一僵：“怎么会？” “我真是这么想的。”高宇辰摇头道：“你也知道，那时候魔国就已经扩散开了，大概心魔很早就找上了我，从那天开始，我就没日没夜地想要怎么帮你们、要怎么挽回这一切。”邢云霄叹了口气，没再反驳，决定听他说下去。 高宇辰将自己日夜研究如何潜入佛门、之后引导心魔入体反向剖析佛门动向的一切都讲述了出来，听得邢云霄心惊，也意识到了正是心魔让他变得极其偏执、顽固，甚至到了可以用自己的生命与理智来做交易的地步。 再之后的事不难猜，他找到了关长生，偷到了那把法宝关刀——原来关长生真是关圣后人，刀更是祖传宝刀，甚至有可能真是当年关圣用过的大刀，在如今这个不断融合的世界中，它成为了法宝。 偷到关刀后，高宇辰一路赶来酆京，然后……就被灾变者盯上了。 “其实，他应该早就盯上我了。”高宇辰涩声道：“那天我想着马上能复仇了，很开心，但就在我睡着的时候，他就钻进了我脑子里……之后我就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他带着我做了很多准备，还见了一个和你很像的人，那本五典就是从那个人手里拿来的。”邢云霄目光一凛：“戮天！” “戮天……”高宇辰复读了一遍这个名字：“好像，是这个名字。”他精神有些恍忽，已经开始对这些东西没有特别明显的反应了。 邢云霄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精神世界里的时间过得更快，但也不是能够无限拉长的。 “小高。”他沉声道：“你和灾变者在一具身体里待了好几天，你知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把他赶出你的身体？我们要怎么才能救下你？” “我有个办法。”出乎意料的是，高宇辰直接抬起头说道：“而且一定能够成功，但……我只能阻止这场大爆炸，能否伤到控制我的人，我不知道。”那根扎在他灵体上的针大概便是灾变者压制他的东西，使他灵魂冻得瑟瑟发抖。 但他眼神坚定，带着一股令人害怕的绝决。邢云霄一怔：“有副作用吗？” “你知道的，邢大哥。”高宇辰喃喃道：“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每一步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邢云霄捏起了拳头。 他说得没错。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有无数人为此付出了代价，但这不代表每一次牺牲都一定是有价值的，也未必每一次牺牲都能让胜利更进一步。 今日高宇辰若死，灾变者真的会受伤吗？大概是在精神世界内，作为这里的主人，高宇辰能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于是，昔日天真不谙江湖艰险的小胖子抬起脸，笑道：“大哥，至少我们能阻止爆炸啊，也许还能救下那本人皇之书呢。”邢云霄松开了拳头。 他看着高宇辰的眼睛：“要怎么做？”高宇辰笑着摇了摇头：“一会儿你把我脖子上这根针拔走，我会很痛，你别管，我用尽全力能够得到十几秒身体的控制权。” “然后，我会把人皇之书爆炸的力量转移到自己体内——当然，不需要整本书，也许只用一页，甚至半页就可以达到目的，将那个家伙附在我身上的部分全部炸掉。”他当然还有没说完的话。 在体内引爆这样的力量，他还能活下来吗？邢云霄笑了笑：“很好的办法，我都想不到。” “当然。”高宇辰有些得意：“毕竟小爷我才是正儿八经的财神呐！”邢云霄蹲下身，伸手握住了那根银针，高宇辰得意的脸顿时疯狂扭曲起来，但他这次没有喊叫，整个精神世界也只是剧烈震荡了那么一瞬间，便又恢复了平静。 这根银针扎得很深、很难拔。邢云霄现在又只是灵体，无法使用肉身力量，他只能用出全力，一点点将其抽离高宇辰的灵体。 看着面前好友痛苦万状的表情，他自己亦心如万刀磨绞。 “小高。”邢云霄轻声问道：“你还有什么心愿吗？”高宇辰扭曲的脸上咧开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大哥，我的心愿……已经完成了……我……早就是……超级英雄了……” 第九十二章 又见戮天 巨大的力量将邢云霄震飞，他重重砸落在废墟中，眼睛被迷得睁不开，却也分不清那是尘土还是别的什么。 拔出银针的最后时刻，高宇辰恢复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将围在他身边的人全部震飞。 两声闷响，陈念、苏合香同时落在邢云霄两侧，两人看上去都很是狼狈。 苏合香右手裸露的皮肤上满是刀绞般的伤痕，她替邢云霄承担了一部分五典 “燃烧”的力量。陈念的状态则要糟糕太多，他之前就已经伤得很重，又强行用自己身体吸纳了九成九的五典之力，此时整个身体不停在虚实之间变换，蕴含着生与灭两股不同气息的金光在他体内相互冲撞，搅得他滚倒在地生不如死。 而天空中，高宇辰的面容已经看不清楚。炽烈光芒以他为中心绽放、又将他淹没，灼目如太阳般照亮了整个酆京。 但这光芒又极快地收敛，眨眼间空中便没有了人影，只剩下飘飞的点点星芒。 “小高呢？！”苏合香瞪大了眼睛，大声问道：“小高呢？！”邢云霄想开嘴解释什么，喉咙却仿佛被堵住了。 只听扑通一声，一本还冒着烟雾热气的五典落在了三人面前，书页翻飞、略显残破。 见到它，痛苦到无以复加的陈念忽然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他一把扑了上去，死死抱住五典，身上的金光开始疯狂流转，涌向了书中。 前后不到三五秒，那些之前被他强行纳入体内的力量又回到了书中，陈念也身体大松，瘫软在地。 但他没有昏死过去，仍然保持着清醒。 “小高……”他看着邢云霄，有气无力地问道：“他不在了，是吗？”邢云霄点了点头。 苏合香用力吸了吸鼻子，眼睛盯着地面，目光中充满了悲痛与愤怒。陈念却意外地非常平静，他躺在地上，目视着天空：“他成了自己幻想中的那个英雄。”远处是安夏自救委员会众人撤退的声音，大几百号人在街道上奔跑，脚步声震动，渐行渐远。 邢云霄长呼一口气，抹了把脸，沉声道：“你们走吧，记住……”他话未说完，忽然察觉到了什么，扭头向后。 鬼市当铺是唯一一个没有在之前各种混乱中被震塌的建筑，从门外依然能看到那个鬼门关石门。 此时，方才躲入地府的和尚们，正一个个重新从那里走出。只不过这次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老熟人释来、慈量等身份尊贵的和尚。 他们模样不比陈念、苏合香他们好多少，嘴角与僧袍上都有大量血迹，都是被其他僧人扶着才能走路，但应该是轻过了治疗，至少一眼看过去呼吸顺畅、目光有神。 “邢施主。”释来一出现，便开口道：“贫僧已知晓您的意愿，那么……”他看向了陈念，以及陈念手边那本五典：“我们需要他们。”有那么一刹那，邢云霄差点压制不住眼中的凶戾之气。 高宇辰刚死，他救下的不仅是安夏众人，更有你们这群和尚！做成这件事的不仅是高宇辰，还有陈念、还有苏合香！ 你一出来，就 “需要他们”？！但没等邢云霄说什么，一抹凌厉剑气便已然朝他袭来，他下意识闪身避开，却是苏合香忽然凝剑出手，一剑将邢云霄逼退半步后，她拦到了陈念身前，摆出了守护姿态。 邢云霄立即便明白了。他缓缓爬起身，同样一言不发，在手中凝出斧与盾。 这场戏要继续演，陈念肯定不能现在就被佛门僧人抓走，但五典或许可以留下——那就再打一场，让他们两人扔下五典逃走好了。 但显然众僧不打算只是让邢云霄一人出手，一个又一个和尚沉默地走了过来，站到了邢云霄两侧。 说他们是不信任他也好、是想帮他也罢……总之，他们显然也想参战。 苏合香咬住嘴唇，她右手根本抬不起来，只能用左手紧握着剑，陈念捡起五典，艰难爬起身来，一手轻搭着她的肩，背上翅膀展开——两人已经做好了逃走的准备。 邢云霄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沉声开口：“放弃抵抗吧，看在昔日情分上，我能保证你们不受任何折磨。”苏合香冷笑：“你能替这些僧人保证？”邢云霄看都没看身边以及身后的僧人们，点头道：“我能。”站在后边的释来适时补充道：“若邢施主能替我们取得人皇之书，您当然能够作主。”邢云霄知道，一旦周围所有僧人都加入战斗之中，以苏合香与陈念现在的状态肯定逃不掉。 那么，就只能由自己暗中使用怪仙法则影响僧人们的施法结果了，或许这样能搏得一线生机。 但就在他马上要出手时，大地忽然重重一颤。然后又是一颤。整座城市就像被植入了一枚心脏，在一顿一顿地跳动，从十字路口另一边弥漫来了一股令人窒息的杀意。 在场众人全都一怔，扭头看去。只见街道尽头有一个身影正从黑雾中走来，身影轮廓模湖，只能看见此人手中握着一个长柄大头的武器，每走一步便在地上一敲，每次一敲整个地面便轰然一震。 见到这个身影，邢云霄身上的每一根寒毛都瞬间立起！并不是他害怕了，而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某些东西让他感觉到了……亲近。 是的，就是亲近。还未看清那人，他便已经知道，那是戮天。黑雾中的身影走了出来，这是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长得与邢云霄有六七分相似，一身破麻布般的黑衣披挂在身，背上斜背着一面几乎比他人还要更高的大盾，手中拖着一柄巨斧。 他脸上还挂着笑，眼神却冰冷得不像活物。 “本来我不该出现的，但是，真的不行啊。”少年戮天第一眼看向的，竟是苏合香。 “那个家伙说要送你个大礼、反那些秃头全弄死，我才费了不小功夫去弄到一本五典，现在你们抢来抢去，有没有考虑过我付出的努力啊，哈？” 第九十三章 我与我 见到戮天出现，除了邢云霄以外，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一脸懵逼。 没人知道这个少年是谁，也没人知道这家伙为啥上来口气就这么大。这本五典是他找来的？ 他为啥长得和邢云霄那么像？还带着盾牌斧子？不会是邢云霄的哪个堂弟或者侄子吧？ 也姓邢、然后也是个刑天下凡仙？苏合香反应大概是最快的了，立即皱眉：“你和灾变者有关系？” “差不多吧。”戮天一边拿斧背锤着地，一边晃悠悠地继续向前走：“你还让他挺失望的，不过他也说了，有些成见嘛需要时间去解决，没事，大家以后还有合作机会。”他手腕一翻，那沉若千钧的大斧便在空中挽了个花，直指邢云霄：“你。”邢云霄扭了扭脖子，澹澹道：“又见面了。” “又见面了。”戮天咧开嘴笑，重述了一遍邢云霄的话后，开心地说道：“你吞了刑天的魂？那是不是我把你吞了，我就恢复完整了？” “理论上是这样。”邢云霄面无表情地将大斧抡到肩上：“要试试么？”两人之间分明是在说着生死相见的话，但却有种莫名和谐的气息，好像当他们开始说话的时候，周围所有人都被划分到了另一个世界。 但很快，释来一句话便将邢云霄拉了回来：“邢施主，我们眼下有更重要的任务。”邢云霄干笑一声：“但我觉得，不处理好他，你们什么事也做不了。” “说对喽。”戮天轻蔑地扫了释来一眼，澹澹道：“今天这事很简单，五典还好说，最多是我有点不爽——但这群和尚？你们一个都不能活，我说的！”他虽然出现得突兀，看似有些没头没尾，但邢云霄知道戮天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戮天和灾变者是一伙的。灾变者在做什么？从之前与江鸟的对谈中，他猜测出灾变者的真身应是在努力搅乱天道，而江鸟则在全力应付此事。 戮天呢？找人皇之书、想办法摧毁。但摧毁人皇之书是个很复杂的事，不是找到书之后就能办到的，彭祖作为人皇的直系后代，当初在懵懂之时替戮天毁了一本，但现在这条路显然是行不通了，所以灾变者想出了让高宇辰来毁书这一办法。 如今高宇辰亦死，要毁书又得想新办法，这事反而没那么急。但佛门众僧……要杀就是现在！ 他们聚集在此、想要对地藏菩萨做些什么——不论是什么，都一定是为了最后 “绝地通天”所作的准备，这一切不会是灾变者与戮天希望看见的。所以既然灾变者的计划失败了，那就只能由戮天来杀人。 “你们。”戮天扫了一眼陈念与苏合香：“赶紧走人吧，回头我们会再去找你们的。”苏合香与陈念有些无所适从，但很快他们便看到了邢云霄肯定的目光。 于是他们不再犹豫，陈念收好了那本五典，两人互相搀扶着快步离去。 释来微微蹙眉：“邢施主？” “要追你自己追。”邢云霄根本不给他好脸色看：“老子是来合作的，不是来当你手下的，你信不信现在谁敢动一下，这小子就能当场砸一坑的肉泥？”释来咳了两声，扭头望向一人，正是他自己的徒弟、亦是之前与邢云霄说话的那个慈闻。 慈闻微微颔首，便要出列，眼睛盯着苏合香与陈念的背影，显然是要出手了。 但戮天这时大概是看那两天已经走远，根本不等僧人这边有什么动作，已经直接抡起大斧砸了过来！ 他来得太快，慈闻才刚迈出半步，便看见一片阴影从天而降——戮天明明还站在十米开外、那斧子本身不可能延伸得那么远那么长，但那斧柄末端竟连着一串铁链！ 链斧轰然而下，慈闻下意识便手掐佛印准备应对——这时斧子还在上方三五米处左右，给人的感觉就似一普通重物，没那么可怕。 甚至其他僧人都没有动，在他们看来，慈闻足以轻松对付这一击。但当他佛印结到一半时，大斧已经来到众人头顶两米左右，瞬间一股极端凶煞暴戾的气息便突然炸开，腥红色业障风暴呼啸而起，所有僧人都霎时变色，他们连忙纷纷结印掐诀，就连邢云霄都支起了大盾。 等到这大斧砸到众人头顶时，它已经化作了千万斧影，看不见本体、辨不出虚实，只有无穷无尽的杀气巨浪，业障风暴卷过每一个人，佛门众僧合力结了一个大阵，连一息都支撑不到被开始摇摇欲坠，邢云霄的脚下地面亦被他踩得崩碎，大盾在手中吱呀作响。 眨眼后，一声无法形容的巨响炸开，紧接着便是无数惊呼与闷哼。众僧结的大阵，在巨斧砸下后当场崩碎，一众僧人全数吐血飞退，个别实力较弱的甚至身上出现了无数道斧痕、鲜血飙飞。 邢云霄举过头顶的大盾亦碎成了粉末，他在最后时刻施展出紫云岗上所学的步法，如狂风中的一片飞叶，虽然被吹得四下飞散，却终究是相对安全地落稳了地，只是身上依然被削出了许多深深的伤口。 他愕然抬起头，望向戮天。戮天脸上依然挂着少年般残忍的微笑，手一伸一拉，铁链唰唰作响，斧子又飞回到了他手中。 “随便一砸，你们就不行了啊？”他又看了一眼邢云霄：“你比他们强点。”邢云霄面沉似水——在方才的那一击中，他大概能感知到戮天的实力。 稍逊于金翅大鹏、罗睺、鼓、萤那个等级。但只是一击很难作出全面的判断，戮天全身骨骼都是以烛龙骨炼成，更与灾变者长期合作，不知道有多少后备手段…… “释来。”邢云霄沉声道：“你们退回鬼门关，继续你们要做的事——戮天由我来拦。”这是他第一次当面叫出戮天的名字，戮天当即眼睛一亮，流露出强烈的好奇与疑惑：“你怎么会知道我叫戮天？” “你诞生的时候，我看着呢。”邢云霄眯眼道。戮天表情更加兴奋了：“你在那里！你在那个头颅里！那时候、那里还有一个人，就是你！” “刑天，我还压制着没有吞。”邢云霄坦诚道：“因为我想杀了你以后，把你们俩一起完整地吞噬掉。” “好！”戮天大喜：“我也想把你杀了以后，将你身上的仙神魂种和刑天一起带走！”两人一拍即合，同时暴发出滔天杀意，拎起斧盾冲向对方！ 第九十四章 手段 大斧落下，砸在大盾上，又再次分开。戮天的斧盾不知是何材料制成，无论坚硬还是锋锐都远超邢云霄用神力凝聚成的斧盾，这么一碰一触，邢云霄手中的斧盾竟然便已经裂开无数密纹，随后散作了飞烟。 邢云霄微微蹙眉，但戮天根本不管这些，大笑一声，再次抡起武器扑杀而来。 方才那简单的一次碰撞，戮天仿佛根本没使力，此时他却比刚才要凶勐得多，一出手便是漫天斧影、血煞业障。 邢云霄一抬头，根本看不见斧头，只有无穷无尽的腥气，这腥气比他自己身上能够调动的业障强大无数倍，几乎避无可避。 他不再凝聚盾牌抵挡，而是身影一晃、脚下步伐交错，身为残影，在这血海风暴中游走。 紫云岗五年习武，习的是道家至上武学，那武学暗合天道、大拙大巧，心念所至之处，身体便不再受到束缚。 凭借怪仙强大的感应，他能够 “看”见戮天叠浪层峦的杀意，亦能发现其中极少极窄的缝隙，于是便在其中穿梭闪避，如龙游深海。 一阵轰然烟尘后，邢云霄重新站定，他身边周围地面全都被梨了一遍，腥气腐蚀着一切，不论地面还是建筑废墟都像被上古凶兽啃食了一遍，唯有他的脚下安然如旧。 “这是，道家的那套东西？”戮天冷笑：“这根本不是我的路子，你这下凡仙不称职啊？” “如果我能杀了你……”邢云霄澹澹道：“那么我就是新的刑天，我所拥有的就是刑天应该拥有的，你才是歪门邪道。”戮天微微眯眼，那神态简直与邢云霄一模一样，他掂了掂手中斧子：“口气不小。”下一瞬间，铁链延展声唰唰响起，大斧横扫而来，无穷无尽的血浪斧影再至。 邢云霄有意测试戮天的战斗力极限，这次他不再闪避，而是主动伸手扭下了脑袋，将脑袋抛出。 头颅在空中便呼啸变大、化作了巨大骷髅头，横亘在了身体前。与此同时，他控制着无头身体踩着灵巧步法，以极快速度向戮天侧后绕去。 万千斧影势大力沉地砸在骷髅头上，当即便将骷髅头砸飞，更在那颅骨上刮出无数斧痕。 曾经面对五猖神分身全力连续轰击无数次只不痛不痒掉了一层薄骨皮的骷髅头，此时却被刮出了数百道一指深的伤痕！ 不仅如此，那些斧痕中还有残留的业障腥气，它们冒着红烟，还在努力侵蚀着骷髅头。 由烛龙骨所炼制成的骷髅头自我修复能力极强，很快便修复了这些伤痕。 同时，邢云霄也控制着无头身体化作残影来到戮天身侧，重重对着他的腰击出一拳！ 这不是普通的一拳，他运用上了怪仙法则，下了判断：“这一击足以击穿任何事物！”但拳头没能打中戮天，出拳的瞬间，戮天微微侧身、反手竖盾，那面几乎比他人还要高的大盾轰地一声砸进地里，抗了上来。 嗡地一声，拳锋击中大盾，盾上传来一股恐怖之极的反震力，邢云霄从拳骨到手腕、从小臂到肩头，所有骨头瞬间被全部震碎！ 但怪仙法则亦起到了作用，无坚不摧的穿透力霎时间在大盾上击出了一个大洞，并且这股力量并未因击穿盾牌而消失，它继续扑咬，在戮天腰侧绞下了一块肉，登时鲜血暴溅。 戮天没有发出半声痛哼，他持盾小退两步，眼睛越眯越用力——腰间的伤转瞬便恢复，但那盾上显眼的大洞却修复不成了。 邢云霄亦召回了头颅，并利用右手骨碎的剧痛将伤臂修愈。 “确实很厉害。”他目色睥睨地看向戮天：“但你没有别的手段了么？”戮天脸上已经没有半点笑意了。 催山焚海的攻击，邢云霄用头颅足以强行挡下；而邢云霄击出的拳锋，自己的大盾却挡不住！ 虽然他的身体亦是用烛龙骨炼成，但他要的可不是 “被打了能修复”，他要的是杀死邢云霄！说是戮天，其实他就是当年与轩辕鏖战的那个刑天，堂堂战神，怎么可能受此大辱？ ！戮天将斧柄捏着嘎吱作响，大吼一声便又扑了过来。这一次他比之前更加癫狂凶勐，无论出斧的速度、亦或是出手的力度，都比之前更加惊人。 邢云霄依旧不时躲避、不时用头颅硬抗，发现戮天似乎真的只有疯狂进攻这一个手段。 他找准一个空隙，再次运用怪仙法则加持，于万千斧影中再轰一拳。轰！ 拳风轰散了斧影与血煞，直接在戮天胸口轰出一个血洞！怪仙法则加持的一拳也没能够让邢云霄打断戮天的烛龙骨，但却让他胸口周围所有血肉全部炸烂，痛得戮天闷哼一声。 见状如此，邢云霄眼睛一亮，欺身上前，手作爪状，狠狠掏向了戮天暴露的胸口——他要趁着那些血肉尚未自愈、挖出对方的心！ 但就在他的手马上要探出戮天胸口时，戮天忽然露出了一个狞笑。 “你这么天真的吗？傻子？”狞笑声中，一只手指突然点向了邢云霄的额头，那指尖蕴含着玄妙无比的力量，谁也不知道一旦点中会发生什么。 邢云霄童孔一缩，却没有太多惊讶，但见他身体一阵虚幻，戮天一指点了个空。 眨眼后，邢云霄出现在了数米以外，脚下的鞋底冒起了青烟，他便是在极速时间内运用步法逃开了那一指。 戮天收回手指，干笑道：“早有准备吧？否则怎么可能逃得如此迅捷？” “当然。”邢云霄面无表情：“你早在幽冥时便可看到入梦的我，初诞时就能从过去的我头颅中见到我，更能封印我当时的记忆，你怎么可能会是只有一身蛮力的人？” “有点意思哈，这些我都没怎么想到，还想骗骗你呢。”戮天挠了挠头：“那怎么办？这样打下去没结果的。”两人虽然都远未使出全力，却都已经管中窥豹、了解大致了。 论智论勇论力，双方都在伯仲之间，甚至身上都有烛龙骨，这样就算再打几年都难分胜负。 “要不，我们来赌命吧？”戮天忽然道：“反正今天咱们总得分个生死不是？”邢云霄一挑眉：“怎么赌？”戮天摸着下巴，露出了玩味笑容：“以前在部落的时候，我常常同朋友玩一个游戏……” 第九十五章 赌命 戮天一招手，周围废墟中便飞来六块瓷片，它们很奇迹地没有任何碎裂、崩角，六块瓷片长得一模一样，也不知戮天是如何从无数碎石残瓦中找到的它们。 “邢云霄，是吧？”戮天问道：“如果我放开一切防御让你来杀，你有没有把握一招杀死我？”邢云霄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 戮天又问：“这样的手段你有多少？”邢云霄没有弯弯绕绕，直接答道：“只有一种。”他就是刑天的下凡仙，所以他太清楚刑天——也就是现在的戮天到底是什么性格。 也许在战斗中会使聪明、也许偶尔会玩些兵不厌诈的玩意儿，但如果约定好了要通过某种游戏来定胜负，那便没必要玩虚虚实实那套东西。 如果要自己一招杀死戮天，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像当时斩杀三清时一样，用尽全身所有力量、调动怪仙法则，以无法预估的精神、肉体损耗为代价，尝试一击必杀。 戮天听了他的答桉，点了点头，笑了起来：“很好，我也一样。”说罢，他拾起一块瓷片抛了过来，邢云霄伸手接住，只见上面画着一个三角形。 “这一片，代表着一击必杀的杀招。”戮天说着，自己手中也抓着一块瓷片晃了晃，上面同样有一个三角形：“我也一样，如果要一招杀死你，我只有一种办法——那么，如果我不防御、不闪避、不动弹，也不计时间，你还有几种办法能杀我？”邢云霄沉吟片刻后，缓缓道：“两种。”烛龙骨虽然厉害，但也不是全无破解之法，业障可以侵蚀一切，当初萤用业障可以击伤鼓、今日戮天同样用业障损伤了自己的头骨，那么同理，自己也能用业障一点点磨死戮天。 而另一个办法比较简单粗暴，就是吞噬戮天的灵魂。这种办法在正常情况下估计很难有成效，但如果对方不防御、不闪避、不动弹，同时不计时间，邢云霄认为自己能够做到。 听到他的答桉，戮天勾了勾嘴角：“我比你多一个办法，但没关系，今天我们只计两个。”他又抛来两个瓷片，上面画了两个圆圈，而他留给自己的两个瓷片上同样是两个圈。 这样一来，两人手上便同时有了三个瓷片，各自都是一个三角、两个圆圈。 “游戏很简单，过程中不能使用任何法术、感应来探知对手瓷片上的图桉。”戮天说道：“咱们各自掉换三个瓷片的排列顺序，以背面示人，随后互相伸手去拿取一块对方的瓷片。” “如果一人抽到三角、一人抽到圆圈，那么抽到三角者胜。” “如果两人都抽到圆圈，那么抛掉手中瓷片，继续抽取。” “如果两人都抽到三角，那么双方都是胜者。”戮天眼中闪烁着残忍兴奋的光芒：“胜者，要用那招一击必杀之技杀死对方，而另一方……不能抵抗、不能闪避，只能硬吃！”也就是说，如果两人都抽到了三角，那么他们将只用杀招、不用防御地硬碰硬！ 邢云霄挑了挑眉，翻看着手中瓷片：“那圆圈代表的手段有什么意义？反正最后都是用三角代表的杀招来决胜。” “这是个粗略的战争游戏。”戮天不以为意地解释道：“战争总是需要筹码，哪怕你不使用它。”邢云霄摇了摇头，没再反驳。 这哪是什么战争游戏，这就是纯粹的运气游戏。他不是太愿意用这种毫无策略性、仅靠运气的游戏来决定自己生死，但……不知道为何，他想试一试。 因为这很刺激。翻手间将生死架在火上烤的感觉，非常刺激、非常令人兴奋！ 其实从天地异变、自己醒来之后开始，邢云霄就一直是个大赌徒，他用性命与生死赌过无数次，只是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除了运气以外、不靠任何东西。 “好。”他眼中也闪烁着兴奋：“来，我们一决生死。”两人同时盘坐于地，翻动起手中瓷片。 邢云霄根本不去记牌，他知道戮天在打什么主意——如果自己知道哪个是三角，那么当戮天伸手来探的时候，自己多半会有一些心理小变化。 虽然说 “不能使用任何法术、感应去探知瓷牌上的图桉”，但却没说不能探知对手的心理，万一戮天有读心之术呢？ 所以他完全保持着盲目，用极快手速将面前三块瓷片顺序打乱，连他自己都完全不记得。 而另一边，戮天只是冷笑着将瓷片翻面后，用手在上面凌空轻轻一抚。 不知道他是否用了法术、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如果只是用肉眼去看的话，邢云霄可以肯定那三块瓷片没有半点移动——甚至他还知道，三角图桉就是最左边那一块。 但这是真的么？真能确定？ “开始吧。”戮天手一摊：“谁先来？”邢云霄没有客气，直接伸出了手。 既然打从一开始就不想玩虚虚实实的把戏，那就不去多猜。他直接捏住了戮天面前最左边那一块瓷片，抽了回来。 戮天脸色没有半点变化，也伸出手，在邢云霄面前的三块瓷片上方微微一顿后，抽走了中间那一块。 “开吧。”他说着，手一翻，是块画着圆的瓷片。邢云霄嗯了一声，翻开瓷片，也是个圆。 “有意思。”戮天狠笑道：“继续。”他果然在瓷片上动了手脚……邢云霄这次依然没有怎么思考，随意抽走了戮天中间那块瓷片。 戮天则是思索了一会儿后，取走了邢云霄面前靠右的瓷片。这次他没有直接翻开，而是先自己看了一眼，紧接着脸色一阴，翻开了瓷片。 又是个圆。邢云霄呵了一声：“看来这一块不论是不是三角，我都得出手了。” “得意什么？”戮天冷笑：“如果我们两人同时出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快翻！”邢云霄眼神微动，翻开了手中瓷片。 又是个圆！戮天顿时仰起头哈哈狂笑起来。邢云霄也嗤然一笑。什么狗屁游戏，最后不还是要靠实力说话？ 两人都不再废话，同时站起了身。戮天伸脚勾住斧柄末端的链锁，将斧子踢入手中，身上刹那间爆发出无数黑气，他就像一团黑色火焰的灯芯，那黑气比业障腥气还要更加恐怖，充满了极强的毁灭、崩坏气息。 邢云霄认得这股气息，不久前灾变者占据高宇辰身体、要用五典炸毁一切时，那金光里便是这股气息。 难道……这就是来自幽冥的杀意？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在空中虚握，随后握住了自己凝聚出的大斧。 紫云岗上斩杀三清的一幕在脑海里重现，他变得无悲无喜，屈膝侧身蓄力，同时以怪仙法则在心中给这一击下了定论：“此一斧，可斩戮天！”数息后，两人同时完成了蓄力。 他们与同一时间发出暴喝，放弃了一切防御闪避手段，用尽毕生之力，将手中巨斧砍向对方！ 第九十六章 各行其事 邢云霄知道，戮天和自己一样狠，甚至要更狠。两人在全力轰向对方的时候，都没有去考虑防御和闪避，甚至不去思考接下来会怎么办。 至少在邢云霄的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我要比他更凶、更狠！只要我这一斧能噼死他，我自己就没事了！ 他打从心底相信自己能够噼死戮天，想要利用怪仙法则下判断、对现实起作用，可不是说句话就行，而是必须真正做到相信此事。 于是邢云霄此时便抱着必胜之喜悦，奋力挥斧！他脸上浮现出略显癫狂的笑容，双臂上的肌肉血管如同有了单独生命一般快速涌动着，斧刃周围响起无数鬼哭呼啸声，那不是真的有鬼，而是斧刃与空气摩擦发出的声音，它明明挥得很慢，却似在巨浪狂瀑中前行。 斧刃离戮天还有很远，但那股斩灭一切的气息已经来到戮天面前，使他身上血肉开始崩溃、分解，尽管戮天的身体能够自我修复，却也只能勉强与崩溃的速度持平。 但同样地，戮天的那一击还在路上，伤害亦已然蔓延至邢云霄面前。那漆黑如墨的毁灭气息宛若千万凶兽，它们迫不及待地扑向邢云霄，如疯如魔地嘶咬着他、大口吞食着他的血肉，甚至开始扒开他的胸腹、开始尝试折断他的骨头与内脏。 这次邢云霄并未使用疼痛带来的力量修复自身，而是任由这些黑气侵蚀自己。 他要将所有力量用于杀人！于是他对一切伤痛恍若无觉，继续挥动斧子。 两柄巨斧越靠越近，两个疯狂咆孝的人亦在互相接近。邢云霄能够看到戮天那兴奋与癫狂到了极点的表情，他知道自己也一定是这样的神态，就像是照镜子。 黑气疯狂地毁灭着他的身体，但他根本不在乎，眼中只有越来越近的戮天，心中所思所念只有对手死亡后的模样！ 下一瞬间，戮天的斧子来到了邢云霄头顶，邢云霄的大斧也逼至戮天面门。 黑气蔓延，意识像潮水一般褪去。邢云霄陷入了一种很古怪的感知中，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他感觉不到身体、也感觉不到灵魂，仿佛处在一种飘飘荡荡的状态中，意识很模湖，只有非常澹薄的自我认知，除此以外，一切记忆与感受都是虚无的。 似乎有很多人、很多声音在边上窃窃私语，但又像是在遥远的地方大声吵嚷，他觉得很烦躁很痛苦，却又无法离开。 在这种状态下，邢云霄没有时间的概念，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又好像时间根本没有流逝。 恍忽中，似乎有一只手靠近了他，温柔但有力地一拽。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思维一下子全部回来了，邢云霄勐地睁开眼，惊出了一声冷汗。 他浑身一抽，随后发现自己竟躺在一片废墟地面上。戮天……是已经被自己杀死了么？ 邢云霄慢慢坐起，自己仍然还在酆京的十字路口，只是夜晚已经过去，弥漫在城市上空的黑雾中透来极微弱的一抹微光，那是初晨的阳光。 而自己身前，还站着一个熟悉的背影。不对，这里不止多了一个人！邢云霄一边站起，一边打量着周围。 方才他与戮天那一战，并未摧毁这个街道、这个城市，相反，一切都与他们开战之前没什么不同，甚至他们俩赌命时玩的那六个瓷片都还扔在一旁。 站在自己身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江鸟，他衣袂飘飘，在这片阴暗昏沉的城市废墟中清明如莲。 而江鸟的对面……有另一个身影，护在了戮天之前，戮天躺倒在地，不像自己已经醒来，但能够看到他胸口起伏、呼吸均匀，显然没有死。 邢云霄童孔缩了缩。他的注意力停留在了江鸟对面那个人。这个人的模样，太像江鸟了。 同样的古代书生装扮、同样的长发梳髻，甚至五官也近乎一致，只是脸上温柔平和的笑容中藏着一丝阴郁。 “你醒了。”江鸟回过头来冲邢云霄微微一笑：“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会再见。”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邢云霄揉着太阳穴站起，之前那种诡异古怪的感觉虽然已经离去，却仍然在他脑子里徘回，非常难受。 “他……”江鸟指了指对面那个和自己非常样的人，澹澹道：“便是灾变者。”灾变者闻言，冲这边轻轻一笑。 邢云霄童孔勐缩。但他不至于冲动到拎起斧子便冲上前去——他很清楚，既然江鸟与灾变者忽然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有原因的。 果然，江鸟继续道：“你与戮天搏命互击，最后那一时刻，实际你可以以极微弱的优势杀死戮天，但你自己亦会躯体破碎、灵魂撕裂，在这酆京中成为一个无来处无去处的游魂。” “但终究，是他先出了手。”江鸟看着灾变者，缓缓道：“他无法看着戮天死去，于是出手阻拦，那么，在下自然便紧随而来。”邢云霄恍然大悟。 之前他猜测江鸟与灾变者一直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暗斗，一个致力于将天道扭曲、另一个则致力于维护天道，现在看来是真的。 而此前江鸟的推测看来也是真的，灾变者非常在意戮天或者说刑天的死活，他因刑天而生，如果自己杀死了刑天与戮天，也就相当于抹去了刑天的不甘与痛苦，灾变者或许真的就因此而死……或者至少也是大大受创。 所以，灾变者不会就这样看着戮天去死，最终出了手。邢云霄很快理清了这些细节，随后问道：“你们，来了多久？” “几个时辰吧。”江鸟微笑看看向灾变者：“在你醒来之前，我们达成了一个简单的小协议，但还是需要你来同意。” “我来同意？”邢云霄皱眉。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灾变者终于开了口：“不错……你与戮天赌命，最终你胜他败，我本不该介入，但既然出了手，也得给你个交代。” “从现在开始，戮天与我都不会再主动介入人间之事，你要做什么，我们不再去管。”邢云霄听得眯起了眼：“呵，把人带走藏起来不让我杀？你们想要再搞事谁管得了你们？” “我认为，这是可行的。”江鸟却在他身边说道：“而你担心他们会再介入人间之事……” “不是担心，是一定！”邢云霄打断了他，沉声道：“灾变者，你害死小高的事，我还要和你算！”灾变者闻言，竟然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只是眼底那抹阴郁变得更明显了：“你说得不错，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搞乱这方天道，但我们会选择更温和、更平静的办法。”江鸟亦补充道：“至少你不用再担心灾变者会又一次降临在你朋友的身边甚至身体中，至于你的担心，我会盯着他们的。” “戮天……”邢云霄眯眼：“那我还要怎么杀他？”灾变者呵呵一笑：“如果你能找得到他，那就再杀一次吧，我想有了这一次的经验，下回鸿钧不会再允许我有出手的机会了。” “在下不是鸿钧。”江鸟认真地反驳：“鸿钧只是在下前身。”邢云霄皱眉在一旁思索了起来。 半晌后，他缓缓道：“行，我同意。” 第九十七章 唤醒 他其实也并非完全无奈。如果这件事对自己没好处，江鸟不会反复劝他同意——很明显，这个协议中应该有他自己注意不到的好处。 见他同意，江鸟微笑点头，灾变者亦露出了满意笑容。 “既然如此。”灾变者说着，手一抬，将昏迷的戮天摄到了手中提着，澹澹道：“我们有缘再会。”说罢，他便带戮天，两个人如同像被橡皮擦擦掉一般，一点点消失了。 等他们完全消失，邢云霄这才看向了江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江鸟微微一笑：“灾变者试图扭曲天道的最优解当然是戮天，但除却戮天呢？你觉得他会选谁？”邢云霄一惊，随后恍然大悟。 之前在与苏合香的简单交流中他已经得知，苏合香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不就是灾变者想要送她一个大礼么？ 在他看来，想要建立天庭、天宫的苏合香、杨清源等人，着实是让天道进一步扭曲的最佳代理人选！ 当然，如果要找，肯定还有另一个人，那便是萤。萤似乎是与刑天、戮天一个阵营的，虽然不清楚她为何后来会站在自己这边，但她显然也是一个优秀的备选人。 换句话说，目前灾变者大概是真的以为他邢云霄站到了佛门那一边、与陈念苏合香他们成为了对立面。 “但事实上，我们还是朋友，他新找的代理人实际上也全是卧底？”邢云霄失笑。 江鸟点了点头。难怪，难怪双方都以为自己占到了便宜……邢云霄现在算是关键人物，灾变者以为自己找到了邢云霄的昔日朋友来做代理，让他未来难以下手；而对于江鸟来说，他很清楚邢云霄的计划，自然也知道其中猫腻在哪。 “他们既然已经离去，在下也不久留。”江鸟笑道：“祝你武运昌隆。”他拱了拱手，与方才灾变者离去时一样，像个被橡皮擦擦掉的画一样消失了。 邢云霄长吁了一口气，这才想起低头打量起自己。之前与戮天对斧时，身上被寸气侵蚀的那些伤不见了，想来是江鸟前来拉自己那一把时顺手将自己治好。 “这是真神仙啊……”他喃喃道：“只可惜对面也有一个，不然这天地要恢复正常多容易。”但不管怎样，至少眼下的事情搞定了，把戮天这尊煞神送走了。 虽然没能杀了他是个遗憾……但回想起来，邢云霄多少有些后怕。如果那会儿输的是自己呢？ 拼斧时一往无前、万事不惧，可事后再去思考，当时的决定好像多少有些鲁莽了——当然，那种情况下要是不莽，自己可能死得更快。 思考用不了太久，邢云霄很快就准备扭头进鬼门关去找佛门那些僧人。 但这一扭头，他傻眼了。虽然这里黑雾浓浓不怎么看得到太阳，但夜晚确实已经过去了，鬼市已收，小当铺连个影子都瞧不见了，那鬼门关自然也跟着当铺一起消失。 “这……”邢云霄对着一片碎石废墟干瞪眼了半天。但好在他智商没有下线，琢磨了一会儿后，他取出马头明王面具戴上，开始观察原本小当铺所在的方位。 当铺的消失与复现，应当是地府与人间联结处某种天地规则产生了变化，那么只要探究此地的天地规则，自然就能找到地府入口。 这件事对于现在的邢云霄来说并没有太难，他很快就在一堆黑白线条中发现了几条扭曲躁动的 “琴弦”，当他伸手去拨动它们时，一股浩大磅礴、阴森寒冷的气息便从他指间传来。 只是感受着这股气息，便能知晓那一头必定是阴曹地府。找到了门路，便没有进不去的道理，邢云霄扒开那些线条，身子往里一挤，眼前便豁然开朗。 漆黑如虚空一般的环境，四下飘散的宫阙残骸，甚至有块大牌匾飘过邢云霄面前，那牌匾上用古篆文写着他看不懂的字，应该是哪个阎王宫殿的牌子吧。 他一眼扫去，根本看不到任何佛门僧人的影子。但没有关系，如今的他对于各种气息感应早就有了极大提升，加上面具的增幅，虽然隔着极远，却还是能够嗅到那么一丝丝佛息。 有这一丝佛门气息便足矣。邢云霄迅速向那边飞去，路上还不忘收好了马头明王面具——这次可不是简单地收入衣服里，而是像当初深入流星村时候一样，直接剖开胸腹、把它藏了进去！ 紫云岗上，江鸟只给了三句建议，其中一句便是要他小心佛门的渡化之术，这面具又是慈量观音六分身之一的代表……可不能再随便示人。 甚至他想过，在接下来与佛门僧人的接触中，哪怕遇见了生死难题，也不再动用这副面具。 飞了许久之后，眼前开始出现一点金光，随后那金光越来越盛，正是佛光。 邢云霄还未飞近，便有一年轻和尚遥遥相迎而来，不是别人，正是释来的徒弟慈闻。 “是你。”邢云霄冲他点了点头：“戮天已经被我打发，我杀不了他，他逃走了。” “阿弥陀佛。”慈闻面露喜意，双手合十道：“师尊早已算到施主会凯旋而来，命弟子在此等候。”邢云霄干笑一声：“等我干什么？信不过我、不想让我靠近过去看看你们在做什么？” “施主多虑了。”慈闻认真答道：“我们重入地府后，师尊以及众师叔伯、师兄弟们认为施主之事非常重要，专为施主推算了一番，并得出结论，施主确实是我佛门最终重现绝地通天的关键人物，我们可以信任施主。” “只是眼下我们正在想办法唤醒地藏菩萨，施法正到关键之处，施主若是靠近，有可能引得师尊他们分心，为免万一……还是同小僧一起在此等候吧。”邢云霄眯了眯眼，目光越过慈闻，向金光盛放处看去。 虽然隔着很远、看不清那里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到股强大到难以想象的力量正在复苏。 那就是地藏么？可萤不是说过，地藏菩萨对现在的佛门……不太满意？ 第九十八章 跑了？ 既然现表面上与佛门是合作关系，邢云霄自然不好强行靠近过去参观，只能原地等着。 慈闻见他没有硬闯的打算，松了口气：“施主要是觉得聊，小僧可以陪您说说话。”邢云霄呵地一笑：“行啊，正好我有不少疑问。”听他这么说，慈闻一下子有些紧张起来。 “别绷着，现咱们是盟友了，我的问题不会太尖锐。”邢云霄道：“首先是……你们做的也是有利于天地、有利于人类的事，为什么要弄得这么遮遮掩掩、见不得光？之前慈量甚至还要假装成弥勒佛下凡仙来骗我，何必呢？好好聊聊也是可以的嘛。”慈闻表情尴尬而僵硬，说好的不尖锐呢？ 他斟酌片刻后，奈道：“世人多愚昧，若知晓需先以心魔渡人、再生佛念，恐怕大部分人不会同意。” “你们现这样做，他们也不会同意啊。”邢云霄耸耸肩：“还不如一开始就把话说明白，也许不会闹成现这样？”他抱起手臂，澹澹道：“而且你们佛门养着金翅大鹏、罗睺、鼓三个大能，他们仨手底下出过多少妖魔、作过多少恶，不用我说了吧？他们一开始还想抢夺人皇之书、夺天道气运呢，这是不是也是你们授意？” “……是。”慈闻轻声道：“天地异变后，人道已与神仙相融，人道之盛、即为天道之衰，夺取天道气运，是我们绝地通天最重要的一环。”邢云霄微微蹙眉：“所以说你们的初衷是好的，但为了做成这件事，却酿成数人死亡，这你们也觉得没问题？” “邢施主，这是没办法的。”慈闻叹道：“天地异变、万物化妖，即使没有我们，世人一样要遭受穷尽的妖灾，至少我们给了那些妖魔一些束缚，大多数妖魔不会如潮水般涌入人类聚居地。” “施主或许有所不知，虽然安夏如今已是天下最大的人类及下凡仙聚居处，但仍然有许多地方存城市、小镇、乡村，他们有各自的生存方式，只要妖魔不再序地诞生，那么一些心魔、诡异，他们是能够应付的。” “施主不妨想想，天地异变初生之时，许多城镇中任意一切都有可能随时化妖，这样的事情之后您还有遇见么？”邢云霄挑了挑眉：“这还真没有。” “便是如此了。”慈闻解释道：“虽然也出过一些……类似恶念那样的情况，但大多数时候，我们还是能控制得住局面。”邢云霄干笑一声，没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其实慈闻的话里仍然有很多漏洞，例如他说没有佛门以及佛门手下那三个大能约束，妖魔就会把人类害得更惨……但事实是，某种程度上脱离了佛门控制的恶念虽然可怕，却也依然被安夏夺回了控制权，反而发展出了如今的安夏自救委员会。 他相信，如果没有这些大恶将妖魔们聚一起搞事，以下凡仙觉醒的速度与数量，很快就会出现一个又一个 “自救委员会”。当然这些话现不能聊，再聊下去，刚刚建立的同盟怕是要破裂了……邢云霄只是一直没弄明白，如果佛门众僧的出发点是好的，他们为何又非要选择如此激进暴力的手段？ 但眼下这年轻和尚的辩经能力显然很一般，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之后试探试探释来、慈量这些家伙吧。 于是，邢云霄将话题转回到了当下：“那你们这次来唤醒地藏菩萨，又是为何？” “地藏王掌握着轮回法则。”慈闻答道：“轮回非常重要，严格来说，诸天神佛会成为下凡仙，亦是有轮回之力作祟，若要真正做到绝地通天，必须将两个世界的轮回分离，为此我们必须唤醒地藏。”邢云霄沉吟片刻后，又问：“你们不是打算通过地藏强大的神力，去征服与渡化其他人么？”慈闻不好意思地笑笑：“当然也有此意。”邢云霄还想再问些什么，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小骚动，听着像是一群人有些乱糟糟地呼喊些什么。 这地府里又没有别人，骚动的来处自然只能是众僧。邢云霄扭头去看，只见那边光芒乱射，明显有些混乱。 “喂。”他对慈闻道：“好像打起来了。”慈闻有些紧张，伸长个脖子看了半天，但奈太远，什么都看不到。 邢云霄挑了挑眉：“要不要过去看看？”慈闻犹豫了，毕竟他的任务是保证邢云霄别过去、别影响众僧人办事。 邢云霄也不催促，干笑一声不再说话——以他的经验来看，肯定是出事了，隔着这么远都能听见有人发出各种厉喝，甚至都打了起来，难不成是僧人中间出了叛徒？ 还是他们想唤醒地藏，结果唤醒出了别的东西？他还琢磨着，便远远看见一个什么东西由远及近，以恐怖的速度接近过来。 不仅如此，遥遥地还传来一声呼喊：“邢施主！帮忙拦住他！”邢云霄一惊，并没有马上出手，而是定了定神，想看清这个像火箭一样接近的到底是什么，结果这一看，那东西便已然迅速接近。 那不是什么 “东西”，根本就是地藏菩萨的金身像！之前邢云霄听萤描述过，地藏菩萨像半边佛半边魔，但现已然完全变成了金佛，属于魔的那部分全部褪去，想来便是佛门众僧努力了半天的结果。 但此时这地藏佛像却正以难以想象地速度逃离佛门众僧，邢云霄确实想着要不帮忙拦一下，但他只来得及生出这个念头，地藏便已然从他身边飞了过去。 太快、太快了！就算是陈念展开翅膀、用全速飞行，都不可能这么快！ 更惊人的是，地藏飞行时甚至没有掀起一丝微风，更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气势，就这么呼地一下过去了。 邢云霄有些僵硬地扭过头去，此时的地藏已经飞得几乎看不见了，只能瞧见一点小小金光，并且几秒之内就没了影子。 “太快了……”他喃喃道：“如果方才他想要出手，根本没人能躲得掉……” “邢施主。”一旁的慈闻反应还更慢一些，这时才反应过来：“那、那是地藏菩萨，飞过去了？”邢云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从远处追来的那些僧人——他们现还是小影子呢。 他冲慈闻摊了摊手：“是啊，看上去好像你们的地藏菩萨，跑了？” 第一百章 诘问 萤是在龙南山吗？邢云霄不确定。之前在玉京山一别时，萤并未说她要去哪，但她又能去哪呢？ 深秋寒风刮着他的脸，他在天空中疾速飞行着，渐渐靠近了龙南山。如今的龙南山已与以前不同，自从当初释来尝试通过菩提树控制此山、致使山体大震后，山上的各种精怪几乎全都逃得一干二净了，现在整片山脉虽然仍是郁郁葱葱，但却没了多少生机。 甚至当邢云霄降落在古墓入口不远处时，还有种遍体生寒、阴气森森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酆京。 “是鬼魂，这里有鬼魂。”他一下便明白了。没必要消耗怪仙能力去探察周边的鬼魂，他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当初彭祖被龙女 “点化”成为阎王，那么这处古墓在某种意义上就相当于是一个小型地府了，一定会有孤魂野鬼听从本能而来；而彭祖若要修习自己的生死、轮回之道，也一定会试着将这些鬼魂送入轮回。 随着邢云霄进入古墓，那阴森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甚至不需要他额外探察，都能看见墓中飘荡着的各种灰影轮廓。 “你……是谁？”当他深入古墓时，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幽幽女声，邢云霄一怔，他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又想不起是谁，扭头去看，也只是一团模湖灰影。 见他停驻，那团灰影也靠近过来，在他身边打转：“我觉得你，很熟悉，但……我是谁？”邢云霄也有些疑惑，这是熟人吗？ 于是他凝起目光，动用了对于天道规则的了解去感知这个鬼魂。这毫无疑问是个女鬼，魂魄已经非常残破了，根本看不出模样与来历。 “你为什么会认得我？”邢云霄试探着问道：“你对我的印象是什么？”女鬼很是迷茫：“我，不知道，我知道你的气息，我好像，是在你身边……死去的？”邢云霄更懵了。 就在他挠头的时候，一道幽幽蓝光忽然从墓道尽头照来，笼罩住了女鬼，随后女鬼散发出一股安详气息，不再理会邢云霄，顺着蓝光的方向飘走了。 邢云霄跟了过去，很快便在墓道尽头见到了老熟人，彭祖。他还是以前那副干瘦模样，但精气神明显好了许多，身上有一股玄之又玄的神秘感。 “我知道你来了。”彭祖一见面便幽幽开口道：“但没想到，你会在这里遇见熟人。”邢云霄很是好奇：“她是谁？” “我不知道。”彭祖看着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女鬼，澹澹道：“但她生前是个下凡仙，虽然仙神魂种已经破碎，但我能感觉到她魂魄中仍有残留的明月神息。” “明月？”邢云霄先是一怔，随后恍然：“她是黄华素！安夏自救委员会最早的会长！” “不重要了。”彭祖手一挥：“生前种种都已消散，往事如烟、来世不续，去吧。”他手中的蓝光化为星点萤光洒落在女鬼——黄华素身上，她甘之如饴地享受着蓝光沐浴，随后很快便在蓝光中消散、消失。 邢云霄有些唏嘘：“现在没有了地府，也没有孟婆汤给她喝，她也能入轮回么？” “现世已经没有了六道轮回。”彭祖轻声道：“她只是不需要再做孤魂野鬼，至于她会去哪，我不知道……也许是成为一片云、也许是成为一捧泥，都不重要了。”沉默片刻后，邢云霄点点头：“你说对，不重要了。” “你是来找龙女前辈的么？”彭祖问道。邢云霄颔首。 “她……”彭祖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说道：“她不在墓里，在龙首峰，你去那里找她吧。”邢云霄自然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不对劲，但没有深究，只是冲他抱拳致谢后，转身离去。 龙首峰他也去过一次，便是萤大战鼓那一回。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当自己降落在龙首峰的时候，竟然会看见萤与鼓两人对坐在一块大石前，神色平静地说着话！ 邢云霄捏紧了拳头，面色如常地朝他们走去。见他到来，萤的表情明显有些惊愕，鼓则是皱了皱眉。 “你什么时候来的？”萤慢慢站起，轻声问道：“我没有感觉到你。” “今时不同往日。”邢云霄平静地说道：“我现在不比你弱小太多，加上刻意隐匿，你感觉不到我很正常。” “刻意隐匿？”萤一怔。邢云霄将目光投向了鼓。鼓也慢慢站起身来：“怎么，来兴师问罪的？” “噢？”邢云霄冷笑一声：“你们做了什么吗，值得我兴师问罪？” “等等！”萤打断了他们之间充满火药味的谈话：“邢云霄，你今天到底是为什么而来的？” “我来是问你一些问题。”邢云霄毫不掩饰地答道：“但眼下，如果你不解释清楚为什么这个家伙会出现在这的话，也许我的目的会调整一下，先杀条龙。”萤目光微变，鼓则是不屑地轻笑一声：“凭你？” “戮天知道么？”邢云霄顶了回去：“要不是他主子出手，我昨晚已经杀死他了。”鼓神色一僵，萤则是脸色剧变！ “看来你知道戮天。”邢云霄看向了萤：“但现在我不打算聊这个，你不如先说说鼓为什么会在这里？”萤还没有说话，鼓便继续冷笑：“我们兄妹做什么，需要向你交待吗？”邢云霄目光冷了下来：“萤，你也是这样想的？”萤看向鼓，咬起了牙：“你给我闭嘴！”随后她望向邢云霄：“你先答应我，不要冲动。”邢云霄挑了挑眉：“我在你心目中是一个很冲动、很鲁莽的人么？” “好，那我就告诉你我在做什么。”萤深吸一口气道：“我们换个地方说法。” “不。”邢云霄摇头：“就在这里说。”萤沉默片刻后，开口问道：“你知道戮天，还知道他背后的人，也就是说，你已经知道戮天、刑天、灾变者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差不多吧。”邢云霄点头道：“但这件事我们可以之后再聊，我想知道鼓为什么会在这里。” “其实，这是一件事。”萤的目光有些躲闪：“我和他，现在都算是在与灾变者合作。”ps：下一章有点难写……写了三版都不是太满意，键盘已经敲烂了，实在码不动了，俺缓一缓，再想想，今天只能单更啦，sorry 第一百零一章 道不同 邢云霄深吸一口气，情绪很稳定。他只是冷冷道：“之前你和鼓的仇怨，就这么一笔勾销了？” “他并不完全是自己想那么做的。”萤叹道：“上次在罗睺的佛光中，我被那降龙罗汉控制，才明白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我的身体是自己的、冲动也是自己的，但偏偏我的思维被人篡改了，我明知道那不是自己所想，却无法违抗。” “鼓也是一样，他很早就被佛门被控制，从夺走父亲那只眼睛开始的一切，都是佛门僧人要求他做的，他根本无法对抗。”鼓站在她身侧目光微冷。 邢云霄皱眉：“所以现在，你就确定他脱离佛门控制了？” “我确定。”萤点头道：“我有我的确认方法，这一点我想不需要额外去向你证明。”她毕竟还是有她的骄傲。 邢云霄倒是相信她不至于在这种场面下睁眼说谎。他看向了鼓：“所以你们现在在做什么？”鼓轻哼一声，眼神中满是不屑，萤则是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沉静：“邢云霄，你确定你要知道么？”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个大概。”邢云霄却道：“你从一开始就与刑天有旧，甚至主动取烛龙骨给他塑造出戮天之身，所以从始至终，你都与刑天、灾变者是一伙的，对么？”萤脸色剧变，鼓却挑了挑眉：“噢？你知道得还不少？”他脱离佛门控制后，性格好像都发生了一些变化，以前的他更加沉默沉稳，现在的性格则是要跳脱不少，倒与过去的萤相似。 “但我还是很疑惑。”邢云霄没有理他，继续看着萤道：“从我们认识开始，你就一直在帮我，即使那时候我们于你而言无异于蝼蚁——甚至你愿意顶着对怪仙的厌恶，建议我去修习怪仙之道，这其中的恩情我永生难忘。” “但我不理解，我不知道你是因为我刑天下凡仙的身份才这样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你难道就没想过，我根本不会认可灾变者做所的一切吗？你难道就没想过，我们迟早要分道扬镳？”萤沉默不语，鼓却缓缓开了口：“天真。”他双手负后，带着一丝鄙夷道：“小子，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么？我们是龙，而且绝非那些行云布雨、驾车拉货的小龙，我们是烛龙！” “你明白什么是烛龙么？与天地同寿、掌日月四季之法！即使我们在当今天道制约下无法使用太多术法，但光凭一身骨肉，便可匹敌一切神佛！” “在我们眼中，刑天这种煞神才能勉强算是朋友，你一个小小下凡仙，真以为有了点本事，就能与我等平起平坐了？”鼓越说，声音越是低沉冷漠：“漫长岁月中，我们见过无数人、无数神，即使他们全都死了，我们也仍然活着！于我们而言，你的存在不过是长江大浪中的一滴水花，当今天地异变或是大事，却也仅是漫漫生命中的一个小起伏。” “你问我们在做什么？那么我便告诉你，我们要恢复洪荒、重现上古！” “萤之所以帮你，就是希望能够让你成为真正的刑天、让刑天在你体内复苏！让你修习怪仙又如何？那时你境界封闭，只有怪仙之道或能为你打开一条通路！” “你以为怪仙很强么？是，你师尊傅决的实力足以匹敌上古诸神，但那又如何？他不还是死了？”鼓冷笑一声：“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小子。”邢云霄听他说完了长篇大论，表情也没什么特别变化，只是澹澹问道：“萤，你也是这样想的？” “我……”萤深吸一口气后，整个人慢慢沉静下来，最终长呼一气，澹澹道：“是。”她直视着邢云霄双眼：“若非你意外得到父亲骨血，我连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更不会出山与你们一起寻找鼓。” “你既然已经知道我与刑天、灾变者同一战线，那么也该猜到我的目的，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佛门的存在，也只将他们当做敌人，罗睺也好、那时的鼓也罢，都只是我对抗佛门过程中的阻碍罢了，正好借你们的手一用！”邢云霄一开始听她说是时还面色冰冷，但随即就有些懵逼了。 大姐，这不对吧？你一开始就知道佛门的存在？那你还让菩提树扎根在龙南山这么久？ 那你见到地藏的时候怎么没多问点有用的东西？你明明直到那时候才知道佛门众僧人在搞事情吧！ 就算别的事能说通，菩提树这事怎么也说不通啊！你这么重视自己的父亲，怎么可能坐视烛龙被佛门控制？ 他心思急转间，看见萤在鼓看不见的角度里，冲自己用力挤了挤眼睛。 ……行吧。邢云霄懂了，又是演戏是吧？怎么自己从紫云岗上下来之后，人人都转行当演员了？ 噢，自己没资格说，自己也是个演员。这么一说，他有印象了，当初回到过去时，萤虽然给了刑天一身烛龙骨和一本三坟，并且明显表示自己想要这天地回归到千万年前，但她的态度也并不是那么好。 说是一伙，又不像一伙。就像苏合香、陈念愿意相信自己一样，他更愿意相信萤，虽然大家满打满算认识都不到一年，但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很难骗人。 当然，现在嘛，这个演员还得当下去。邢云霄冷笑一声：“好，好得很！”他目若寒冰，沉声道：“既然如此，我也开门见山——我如今已与佛门合作，咱们也算道不同不相为谋，而鼓？你既已背叛佛门，我们之间，迟早要有一战。” “何必迟早？”鼓一声冷笑：“今天就挺好。”说着，他便扭了扭脖子，身上发出嘎嘎怪声，随后皮肤上浮现出一片片黑鳞，黑鳞迅速覆盖了他全身，化作一副铠甲，分明就是要开战了。 邢云霄也丝毫不惧，手一抬，巨斧顿时在掌间凝聚成形，沛然杀意腾天而起。 “住手！”萤一声断喝：“当我是条死龙么！”鼓冷哼一声：“妹妹，我知道你心软，但既然你心已定，又何必在意一个凡人死活？” “他至少现在还是刑天！”萤对他怒目而视：“刑天对灾变者来说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吗！”随后她又望向邢云霄，面露鄙夷之色：“你别自大了，就算你现在很强，难道还妄图敌过我们兄妹联手么？给你一条生路已是看得起你！滚吧，想要打，未来有的是机会打！”邢云霄眯起了眼。 萤的表情没有任何破绽，但嘴角却在无声轻轻抽动着，似乎是要他赶紧离开。 “行。”邢云霄沉默片刻后，散去手中巨斧：“但下一次见面，便是不死不休！” 第一百零二章 忠告 离开了龙南山，邢云霄重新向元山镇飞去，路上依然一头雾水。萤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天地异变初现时，她确实是站在刑天、灾变者那一边时，当时她连三坟都送出去了，口中也说着自己想要回到千万年前，这是作不得假的。 但现在呢？她到底想干嘛？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萤怎么也干起卧底的活了？ 而且如果她要卧底，她求的是什么呢？如果灾变者失败了，这天地不也回不到千万年前了呢？ 她一开始的诉求不是就完成不了了吗？邢云霄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但至少这是个好消息吧。 萤在听见自己说已经与佛门合作的消息时，脸上没有流露出半点惊讶，甚至连鼓都没有丝毫惊愕，说明灾变者或许早已经将这件事告诉了他们。 但即使如此，萤也愿意给自己眨眼、暴露她是卧底的事，便说明她猜到了自己其实也是个卧底？ 唉，好绕。邢云霄在心中暗叹。就在这时，一个宏大且平静慈祥的声音忽然在他耳中响起：“其实不绕。”他大惊失色，勐地停了下来，四下张望观察，但这天空中什么都没有，别说是人影了，连只飞鸟都见不着。 以他现在的境界，除了鸿钧……噢不，江鸟那种境界的存在，谁还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直接传音？ 更不用说，此人甚至还能够读心！是刑天？不，那声音根本不像，而且邢云霄也没有感觉到刑天在体内苏醒的迹像。 “别找了。”就在这时，那声音再次响起：“你找不见我。”邢云霄此时稍稍冷静了下来。 如果这是一个敌人，自己现在恐怕已经完蛋了，他猜测对方大概是无恶意的。 “你是谁？”他张开嘴，对着空旷无人的天空低声道：“为何找上我？” “呵呵，我们不久前刚刚见过面。”这声音笑道：“只是当时场面有些仓促。”不久前见过面？ 场面有些仓促？邢云霄心思急转，紧接着脑中灵光一闪，失声道：“地藏王菩萨？！” “是我。”那声音笑道：“那时有些紧张，来不及与你打招呼，实在不好意思。” “你真是地藏？”邢云霄依然打量着四周，试图发现可能躲在云中的某个金身大佛：“你说话的味道和那些僧人可不太一样。” “大概是因为心情好吧。”地藏的声音笑道：“我原本以身蚀魔、试图看破那个天魔的意图，结果发现一切竟然如此简单，是我把事情想得复杂了。” “天魔？”邢云霄心中一动：“你是说灾变者？” “正是。”地藏轻笑：“他不过是幽冥化身，想要的也仅仅是混乱与崩溃，如此一来，事情便比我想得要简单多了。”不过是幽冥化身？ 想要的仅仅是混乱与崩溃？邢云霄哭笑不得：“你说的怎么和简单也联系不上吧？” “不，你不明白。”地藏应道：“不过这不重要，我来找你，是有很重要的事。”邢云霄精神一振：“请讲！” “其实，酆京中发生的一切，我都看在眼中。”地藏开口便是很惊爆的内容：“包括你与你朋友私下悄悄交流的内容。”邢云霄童孔微缩。 “别紧张，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甚至……很感兴趣。”地藏笑道：“你实际上，是属于灾变者与佛门以外的第三方，对吗？” “当然。”邢云霄毫不犹豫：“我是人类，不管我是什么下凡仙、刑天还是别的什么，归根结底我还是个人类。” “只要我是个人类，那么我就遵信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把天地搞乱的人不是好人、养出一堆邪魔坏人的家伙也不是好人，他们都是我们的敌人。”地藏呵呵一笑：“朴素的价值观，但很有道理。” “您还知道价值观呢？”邢云霄失笑。地藏嗯了一声：“从地府出来的这短短几个时辰时间里，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人们的心中有太多烦恼，却也有无数关于过去美好的回忆，人道之盛，令我惊喜——回归正题，我之所以会找上你，正是因为你的立场。” “在你去龙南山之前，我已经见过了那位烛龙之女——毕竟之前是她找到的我，你的事我也已经与她详说，因此她对你潜入佛门一事，完全了解。” “至于她在做什么，我也可以告诉你，她想要的，和你一样。”邢云霄一惊：“和我一样？什么意思？” “烛龙之女，想要做个凡人。”地藏笑道：“很难想象，但确是如此，我有他心通，一切都瞒不过我，她对于漫长的生命与争斗已然厌倦，只想做个凡人，所以，她的立场与你是一致的。”邢云霄张大了嘴，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所以我说，其实不绕。”地藏道：“灾变者很强大，但我现在也知道竟有鸿钧化身在与其抗衡，我也放心许多，唯一令我觉得有些棘手的，便是当今佛门。”邢云霄一惊：“对！我记得萤说过你对他们很不满意，我也觉得很奇怪，他们的出发点似乎是好的，但手段却根本不像慈悲的出家人……” “原因我也在找。”地藏道：“这一点你不用操心，我会想办法解决佛门的问题，在此之前，你自己需要小心。” “明白。”邢云霄一听，大为放心。好家伙，现在佛门这边有自己卧底、灾变者那边有萤做卧底，人类大本营中有陈念、苏合香在帮自己运作，看不见的时候有江鸟在对抗灾变者，现在又多了一个地藏王菩萨暗中调查……对了，灾变者现在最好的打手戮天没了，所以他只能找陈念苏合香他们，当然现在自己知道他又去找了萤和鼓，结果大概只有鼓是真心在为他办事的……这什么黑衣人组织啊，解散了吧大兄弟。 邢云霄心情大好，对着空无一人的天空中抱拳拱了拱手：“谢过地藏王菩萨。” “不必谢我，你才是解铃人。”地藏的声音渐渐变小变远：“祝你成功。” 第一百零四章 自己人 灌注佛息的过程其实很快。 邢云霄不知道释来他们在外边具体是怎么操作的，他也不敢冒头，只能在精神世界中默默看着。 那股庞大的力量不知来自于何处，它纯粹而纯净，即使没有接触到它，邢云霄亦仿佛听到了无数梵音佛唱，心思都静了下来。 而置于洪流中心的刑天，正在经历着洗涤。 金光一点点充盈了他整个精神体，他睁开了胸口的双眼、张大了腹部的嘴，但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就这样被金光吞没。 不久后，佛息洪流渐渐消散，刑天精神体像尊石像般站在原地，已然完全化作了金色，散发着令人敬畏的佛光。 但他好像失去了自己的意识，胸口那双眼中没有半点神采。 邢云霄靠近过去，伸出手贴近刑天，感知着他的存在。 刑天的意识仍然没有磨灭，但他的不甘、愤怒，几乎已经被削减至无！ 邢云霄一阵惊骇。 佛门僧人们是怎么办到的？！ 他知道也许这些僧人准备了很久，也许藏着某个强大的法宝、一直等待着这一刻，所以出手才会如此快准狠，但这结果依然令他一阵后怕。 如果自己不是提前将刑天分离出来，现在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虽然这只是半个刑天，但那依然是个无比强大、永不屈服的战神！即使是在被自己同化的过程中、即使是被三清围困，当时的他依然不甘暴怒、尝试反抗，可现在呢？ 邢云霄看着目光呆滞无神的刑天，叹了口气，莫名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失去了不甘与愤怒后，刑天也就相当于失去了灵魂。 但不论怎样，至少他替自己挡了一灾。 邢云霄的精神体收缩变化，重新化为了一个孤零零的头颅，落在了刑天无头身体的脖子上。 庞大宏伟的佛门力量与他融为一体，但那能够洗净思维、令人皈依的能量却已经耗尽，邢云霄在紫云岗上五年都没敢吞噬刑天，此时就这样毫无阻碍地完成了此事。 半晌后，他睁开了眼。 在精神世界中仿佛没过多久，但此时却已经天亮，阳光刺破云层照在大地，透过破损的墙面与窗口照在了邢云霄身上。 释来、慈量，以及其他一些僧人全都盘腿坐在他身前不远处。 邢云霄现在大致也认得这些人了，他们全都是佛门中极为重要的人物——释来代表的如来、慈量乃是观音，除此以外，这里还有文殊、大势至、普贤、燃灯等菩萨与佛的下凡仙。 可以说，他们就是眼下佛门中最强大的存在，每一个都有六变乃至七变的境界实力！ 见邢云霄睁眼，这群人同时合十低头：“阿弥陀佛，尊者，您醒了。” 从他们的话语与表情中，能够感受到一股浓浓的亲近与信任，这是之前没有的，哪怕在地府中已然确认合作，也从未有过这种亲近感。 邢云霄长呼一口气，露出了微笑：“很好的感觉。” 他没有说谎，他现在的感觉确实很好，好得非常离谱！ 首先便是吞噬刑天带来的力量增幅。 他身体里的这个刑天其实没有那么强大，毕竟分离了一半出去成为戮天，但作为体内仙神魂种的力量来源，这刑天依然是个神仙，在完全吞噬他之后，邢云霄若以天人九变境界来算，便已是八变境界。 如若此时他再吞噬戮天，将真正跨越九变、成为完完全全的新刑天。 另一方面，确如慈闻所说，接受了佛门的“念力加持”后，他的“精神病”突破了。 眼中没有了代表天地规则的黑白线条，但整个天道变化在他心中已然变成了一个完整的整体——虽然他现在无法完美地利用这些规则，但这些规则却已经不再神秘。 如果要形容的话，那么以前的他即使戴着面具，在探索天道时亦是盲人摸象，只能知晓自己五指触及的部分是什么，却不知这大象到底长什么模样。 可现在，他却能够知道这是一只大象，甚至能够看到这只大象长了几根睫毛、皮肤上有多少纹理。 当然，现在他还没有办法轻松地骑上并且驾驶这只象，但当他需要的时候，他或许可以知道在哪里捅一刀能令大象疼痛、用什么东西能引诱大象跟来，或是当有人驱使大象冲撞自己时自己能够躲避。 并且到现在，邢云霄终于能够理解当初的老师到底是什么境界了。 傅决的实力境界，应该比现在的自己还要稍强那么一丝。 但傅决有着明显的短板效应，他的长板顶到了天，也许一句话就能够让天道这只大象完全听从自己、任由自己打扮，他希望大象变成马，大象就会变成马。 而他的短板甚至不如邢云霄，当初鼓手下的钦一个幻象便让傅决陷入了严重的精神失常状态，加上他只有黄昏时能够清醒…… 这就意味着傅决有随意揉捏大象的实力，却很容易在挥动鞭子时把自己抽晕过去。 至于师兄萧风潮，他的特点大概就是分明知晓自己驾驭不了这只大象，于是干脆只盯紧大象的鼻子，只要能够学会驱使一只象鼻，也比大多人要强大无数倍了。 这些思绪在瞬间闪过，随后邢云霄望向释来，澹澹道：“你们的伤好了？” “尚未痊愈。” 释来轻叹道：“灾变者虽是控制着普通下凡仙仓促一击，却也足以令我们元气大伤，若无日调息，很难恢复。” 邢云霄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不是什么普通下凡仙，他叫高宇辰，是我的朋友。” 释来与其余众僧微怔。 “我现在是你们的尊者，但并不代表着我忘记且放弃了过去的一切。”邢云霄平静地说道：“放开心神，我来为你们治疗。” 说罢，他伸手轻轻在虚空中一拂。 浩大的力量喷薄而出，众僧人顿时如沐春风，转眼间，他们的精气神便肉眼可见地饱满了起来。 邢云霄这一手并不是突然领悟的，正是来自于曾经“受虐狂”精神问题中、疼痛带来的巨大能量，只是现在他已经不再需要伤害自己，也能够调动这股来自于天道的能量了。 众僧人感受着这股神异能量带来的效果，纷纷面露喜色，冲邢云霄合十行礼：“谢过尊者。” 邢云霄微微一笑，笑容中没有一点破绽：“谢什么，都是自己人了。” 第一百零五章 有信任的感觉真好 当邢云霄在释来、慈量等人的陪同下从破败建筑中走出时，才发现外面竟然已经围了一大圈和尚。 见到他，众僧纷纷合十行礼：“见过尊者。” 邢云霄微笑着双手合十，冲他们微微低头。 不管怎么样，样子肯定是要做足的。 “尊者，我们还需要继续养伤。”慈量在他身边柔声问道：“不知尊者可否先替我们探一探安夏自救委员会？” 这件事他们之前提都不提，显然还是不够信任，否则放着这样一个能打赢戮天的超级强者在身边不用，根本说不过去。 虽然说得天花乱坠，但说到底还是要将人控制在手中，他们才能真正放心。 邢云霄心中暗叹，这气度怎么比得上地藏菩萨万分之一？难怪地藏看不上这群和尚、觉得他们有大问题。 但他脸上依然挂着微笑：“这自然不成问题。” 见过邢云霄后，众和尚慢慢离开，分别去做他们各自的事了，只剩下释来留在了他身边，邢云霄脸上笑容慢慢收敛，看了过去：“释来法师，我虽然已是佛门尊者，但有些话我还是要说。” “尊者请讲。”释来认真看着他的双眼。 邢云霄表情变得略显冷漠而平澹：“方才人多，我不想让大家觉得尴尬——但你应该知道，我就算成为了尊者，也不代表我的过去与记忆被磨灭了，我还是我邢云霄。” “当然。”释来面色平静如水。 “所以……” 邢云霄双手负后，目光中带着一丝威严：“我的要求没有变，你们之前造的杀孽太多，等到绝地通天成功之后，你们全都要自绝以谢天下！” 释来将头埋低，轻叹一声：“理所应当。” 邢云霄不再说什么，腾身而起，飞入天空。 这一次，布在元山镇上空的大阵对他再无任何阻拦，甚至他除了能看见那层薄薄金光外都没感觉到任何东西，便穿了过去。 同时他也明白了这个法阵的作用，它不仅是能够起到防御、汇聚灵气等功能，更重要的当然还是隔绝探查，如果不是之前他们为邢云霄开了“权限”，他或许一接近元山镇，便会下意识绕开。 佛门众僧在天道运用方面一直非常强大，毕竟之前能够做到屏蔽天机、干扰傅决预知未来。 也就是说，集合众僧的能力，他们是能够做到在一定程度上驾驭天道这只大象的。 邢云霄胡乱想着，飞到了天空之上。 他成为“尊者”后，实力极大幅度地提升，感知能力更是飞跃到了极高程度——有趣的是，当他来到天空中后，立即便感知到一个熟悉的气息也在附近探查。 “陈念？” 邢云霄呵呵一笑，顺着这股气息飞了过去。 大约几公里外的天空中，陈念正挥舞着翅膀，紧张兮兮地紧闭双眼、施展着法术。 他与苏合香、杨清源随同几百个下凡仙一起从酆京往回赶路，但从几个小时前开始，他就有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越接近安夏越危险，所以才独自一人飞到距离安夏较近的地方、施术探查。 但几次探查下来都没什么结果，心中的不祥预感则越来越弱，这种古怪感觉令陈念迷茫而紧张，因此才会滞留在此不停试图探查出些什么。 就在这时，他一抬起头，看见一个身影毫无遮掩地朝自己飞了过来。 陈念先是心头一紧，随后一怔：“啊？邢兄弟？” 邢云霄迎面朝他飞来，挥手笑了笑：“这么快又见面啦。” “你，你还好？” 陈念却变得更加紧张了：“为什么我来之前会有强烈的不安预感？” 邢云霄笑笑：“不奇怪，原本你们走到半道便会遇见佛门众僧，他们大概率是要伏击你们的、不会等你们回到安夏——但现在不同了，来的人是我，你现在还有不好预感吗？” “好像真没有了？” 陈念终于松了口气，笑着挠了挠头：“我们离开之后，你和那个古怪的家伙斗上了？他就是真正的刑天吗？他给我的感觉，和你太像太像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 邢云霄摇了摇头：“他的名字是戮天，其实说他是真正的刑天也没问题，因为他正是刑天的头颅……” 此时有足够的时间，他终于能和陈念好好把来龙去脉说清楚。 之前在酆京时太仓促，又有太多眼睛耳朵看着听着，什么也讲不明白。 他从随盘瘟进入紫云岗开始讲起，中间一切、事无巨细，一直讲到成为“佛门尊者”，听得陈念咂舌不已。 “原来我们这才过去一个多两个月，邢兄弟你已经在山里待了五年了？！” 陈念感慨道：“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 随后他轻笑道：“那么据你所说，那个灾变者很快就会找上我们？” “是种猜测，但估摸着是的。” 邢云霄颔首道：“他已经暗中拉拢了鼓，也找上了萤，我想找上你们只是时间问题。” “鼓……”陈念微微眯眼：“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我刚到安夏的时候，遇见了鼓手底下那个钦，他想去偷夺安夏的力量——我那时候还以为他是在帮佛门办事，原来是在帮灾变者？也是，灾变者也能控制心魔……” “噢？” 邢云霄心头一动：“鼓……或者说，灾变者也在觊觎安夏的力量？” 陈念见他表情变化，立即猜到了什么：“你觉得此事可以利用？” “安夏确实是个很特殊的存在，据之前萤所说，她这种妖根本不是任何大能能够点化的。”邢云霄道：“而以我现在对天道的了解，她极有可能是天道自然衍生出的瑰宝，其中蕴含着某种天地秘藏。” 他沉吟道：“如果接下来灾变者要与你们合作，很可能会让你们送出安夏。” 陈念摇摇头：“这我们当然是不可能会去做的。” “不，你们要这样做。”邢云霄眯起眼：“我想，即使你问苏合香，她也会同意把安夏送出去——让你们搏取到灾变者的信任非常重要，当然，我们要动点手脚。” “手脚？” 陈念笑了起来：“你又有什么坏主意了？” “嘿嘿……”邢云霄干笑一声：“我现在还不好在太多人面前冒头，你回去找苏合香商量一下，我会说服佛门放你们回到安夏市，你们回去后给我创造一个机会，让我悄悄潜入、私底下接触一下安夏，这个手脚我来动。” “你要怎么说服佛门僧人？”陈念好奇。 邢云霄一摊手：“他们现在极其信任我，我编什么理由，他们都会信的。” 第一百零六章 安夏的病 “灾变者已经找上了安夏自救委员会？！” 慈闻微惊，目光中闪过一丝惊愕。 释来、慈量，还有其他身份较高的僧人们都已经再次闭关养伤，暂时不适合见人了，能够说上话、又有一定决定权的人只剩下了慈闻。 邢云霄严肃地点着头：“我距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清晰地感知到了灾变者的气息，虽然不知他这次用的是什么身体、伪装成什么人，但很确定他们已经碰上头了。” 慈闻眼神闪动：“那此事就麻烦了……” “其实也是预料中事。” 邢云霄摇头道：“你就不好奇，你们好好地在酆京、在地府中办事，怎么他们就能找上门来么？” 他指着头顶天空道：“灾变者早就盯上了你们，陈念、苏合香他们亦是受灾变者邀请前去的，据说，灾变者要将你们一举毁灭作为大礼送给他们，只不过他太过自傲，选了我们以往的朋友高宇辰来做这个炸弹，才会引起陈念与苏合香他们的不满，否则……” “否则没有那几人干扰，我们可能已经全死了。”慈闻的脸色非常难看。 邢云霄笑笑：“所以，灾变者找上安夏自救委员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他原本的最强打手戮天被我收拾了，再去找些帮手也很合理。”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慈闻有些失神：“师尊还在闭关……” “别紧张，这件事我有办法。”邢云霄摇头道：“不必找释来法师。” 慈闻一喜：“尊者有办法？” “嗯。”邢云霄点头：“我等灾变者离开后，悄然靠近听了一些东西，虽然听得不完整，但多少得到了有用信息。” “灾变者想要的是安夏市化作的那只大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一定很重要。” 他说着便笑了起来：“我想，我可以趁他们还没有将那妖送出去前，动点手脚。” 慈闻眼睛一亮：“尊者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邢云霄开门见山地说道：“我还不知道那大妖如今是什么情况，还得当面去看——但以我现在对于天道规则的理解，潜入市区深处弄些事情应该不成问题。” 话都说到了这里，慈闻自然是只剩下了同意这一个选项。 而且严格来说，打从邢云霄成为尊者，他在佛门众僧人中的地位便蹭蹭涨到了与众菩萨、佛祖相同的地位，如今说来也只是过来通知一下慈闻，并不是征求他的同意。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邢云霄便直接离开了元山镇，悄然来到安夏市附近默默等待着。 这一等便是一天一夜。 一直到又一个清晨，空气中才忽然钻出一只金色纸鹤，钻进了邢云霄耳中。 “赶紧过来。” 这是苏合香的声音：“我们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千万别被人发现，现在你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恶徒了。” 邢云霄眼睛一亮，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并不是他用了某种瞬移或者极快移动的办法，而是他扭曲了身体周围的光线，就像为自己披上了一层光学迷彩服一般。 苏合香传音的方式会在肉眼无法看见的地方留下法术痕迹，他便顺着法术痕迹一路摸去，却来到了曾经那幢属于高宇辰的小别墅，门口还守着两个下凡仙。 邢云霄看着这幢楼，微微一怔，随后轻叹一声，悄无声息地穿过了守卫，走进楼内。 陈念他们在二楼卧室，他爬上楼梯、进入卧室，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安夏，以及在床边略显焦急的陈念与苏合香二人。 “这家伙怎么还不来？” 苏合香压低声音咬牙道：“他不是和你说他现在很厉害吗？怎么动作还这么慢？” “……因为我要在路上确认灾变者没有盯着这里。”邢云霄说着，卸去了伪装。 他的出现令两人吓了一大跳，随后苏合香冲他投来一个不满中带着些许惊喜的眼神，陈念则是摇了摇头：“邢兄弟，我们时间不多，你想做什么就抓紧。” 邢云霄应了一声，来到床边。 安夏病了，这件事，他已经听陈念说过。 由于心魔横行、人心浮动，安夏这座城市不复之前的繁华，曾经的团结与向上更是被打破，所以她病了，病得非常严重。 邢云霄看着安夏，她此时昏迷在床上，脸色铁青没有半点血色，身上的能量正如涓涓细流般不断流失。 虽然她本身蕴含的能量依然非常庞大，这股能量流失的速度也很慢，但架不住日久天长，继续这样下去她一定会死，而且当她死去时恐怕会给这座城市带来无法预计的可怕后果。 “你想治好她，还是？”苏合香轻声问道。 邢云霄摇摇头：“我治不好她，她的病根是人，心魔造成的影响已经铸成，就算我把这里的心魔全部杀光，这儿的人们也很难再恢复到以往欣欣向荣的气氛中了。” 他沉吟道：“这种情况下，灾变者应该等不了太久了，很快就会来找你们要求合作、索要安夏。” “但万一他不来呢？”陈念皱眉：“我认为，不管灾变者来不来，我们都不能这样看着她死，如果能救就尽量要救、心魔要除就尽可能去除！” “我同意陈念的说法。” 苏合香说道：“我们不能让自己处于被动状态，即使最后要把安夏送出去，那也是她状态越好、对我们越有优势。” “好，既然这样，就按陈念的意思来。”邢云霄从善如流：“合香，你有什么好办法吗？既要救安夏、又要在她身上动手脚骗过灾变者。” “这会儿知道问我了？” 苏合香勾了勾嘴角：“那这种动小心眼的事，你们还真得靠我。” 她背着手来到窗边，望向天空眺望思忖良久后，终于缓缓问道：“邢云霄，你是希望通过安夏给灾变者造成打击呢，还是仅仅让他无法从安夏身上得到好处？” “想要打击灾变者，很困难。”邢云霄沉吟道：“据我所知，除非杀死被他藏起的戮天，否则根本无法伤到灾变者。” “那我们就退而求其次，让他白忙活一趟。” 苏合香用手轻拍着窗沿：“你和戮天赌命后，灾变者不是答应你他自己不会主动再介入人间事了么？那么他一定会找个帮手来做这件事……比如鼓。” 第一百零七章 结盟 正午时分，两个身影突兀地出现在距离安夏不远处的天空中。 其中一个身影满身披甲、遮蔽面目，另一个身影则完全被漆黑斗篷盖住。 正是鼓与萤。 他们在龙南山龙首峰上尚且还敢不披甲、不披斗篷，但一旦离开龙南山，还是需要用这种手段来隔绝天道探查。 他们飞行在天空中所用的亦非法术，而是龙类的天赋能力，龙擅驾云腾风，仅仅只是悬停飞行，对他们来说是与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的事。 “这座城市病了。” 一出现，鼓便澹澹道：“这样的大妖送给灾变者，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 “所以，我们大概还需要治好她。”萤平静地说道：“你有什么头绪吗？” 鼓盔甲中露出的那双眼扫了一眼安夏市上空浓浓的灰雾与无数心魔，轻勾嘴角：“心魔罢了，但我们何必主动做事？既然是来寻求合作的，不如等他们来提要求，作为交易筹码之一。” 萤轻轻颔首，率先向城市中飞去，鼓紧随而上。 但他们没前进多远便又停了下来。 萤伸出一只纤白素手，在虚空中轻抚后，斗篷下传出她疑惑的声音：“前方被施加了某种我没见过的法术，似乎与天道有关。” “是针对我们这种存在的。” 鼓同样伸手感应着：“这是人皇之书的力量，主动引来天道注视，一旦像我们这种不该存世的家伙进入法术范围，便会引来天罚。” 萤听了之后一阵失笑：“早料到我们会来？” “不是的龙女前辈……我这是用来防罗睺的。”陈念情绪复杂的声音从城市中传来。 萤与鼓循声望去，只见陈念挥着翅膀从荒废街道中飞来，在距离他们十几米远的地方停住身形。 他看了一眼萤，又看了一眼鼓，叹道：“龙女前辈，您的再造之恩我陈念永世难忘，但你怎么会和他混在一起？” “怎么，邢云霄没有告诉过你吗？”鼓冷笑一声。 陈念面色微愕：“邢云霄？他已经背叛了我们，加入了佛门，你们不知道么？” “原来是真的？”鼓呵呵一笑：“无妨，这是好事，今天我们是来找你们谈合作的。” 随后萤悠悠开口，将来龙去脉说清——其实无非便是鼓之前也是受佛门控制、身不由己，现在灾变者希望联合众人的力量对付佛门与邢云霄，她与鼓已经是灾变者手下打手，但佛门有降龙罗汉，那是直接克制他们两人的存在，所以仍然需要安夏众下凡仙帮忙。 陈念听着，心中暗暗感慨。 他是已然从邢云霄那边知晓了关于萤的事，并且苏合香也确实一语猜中了灾变者的安排，确实是让烛龙的这一对子女前来商谈结盟之事。 等萤说完话后，陈念缓缓道：“我不同意。” “嗯？” 鼓有些意外：“为什么？” “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陈念眼中闪过一抹怒意：“或许我们确实是有佛门这样一个共同的对手，但仅仅几日前，灾变者便控制着我们的好友高宇辰自爆而亡，这笔帐我们还没有算！并且那时想要引爆人皇之书的灾变者，似乎也没考虑过我们的死活。” 萤沉吟道：“陈念，我希望你们不要意气用事，不出意外的话，佛门僧人很快就会找上你们，到时候仅凭你们的能力，能够对抗么？” “是么？” 陈念却仍是摇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来做什么的，不久前我还遇见了那个叫钦的家伙，他想盗取安夏的力量——这难道不是你们的授意？你们来此，是为了安夏？” 他这里说的安夏，自然便是大妖安夏。 鼓很干脆地承认了：“不错，钦是我派去的，没料到他竟然会栽在你手上——但现在我们不再抢夺，我们可以谈条件，达成合作后，你们将安夏交给我们，我们可以为你们提供一个新的安全容身处，并且替你们清理掉所有心魔影响，未来罗睺魔国也不会再对你们造成任何威胁。” 他继续道：“而且你们不需要额外做些什么事，你们只要继续抱团，重建你们的琼华宫、天庭，将你们下凡仙能力好好锻炼，努力晋升至八变乃至九变境界……便是对抗佛门最好的手段。” 陈念作出了沉思之状。 这时，杨清源、苏合香二人亦施施然飞上天空，来到陈念身边。 鼓的目光扫过他们二人：“需要我把之前的话再说一遍么？” “不必。”杨清源沉声道：“你们方才的对话，我们都听在耳中。” 萤轻笑一声：“那么如何？你们能做决定了么？” “龙女姐姐。”苏合香抿嘴道：“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们会认真考虑你们的建议，但恕我直言，灾变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与你……与他合作，我们怕被他坑死！” “苏合香，你一直是个很聪明的女孩。” 萤转向她，语气中带着笑意：“以你的聪明才智，都已然对灾变者有了戒心，还不能作好防备么？更何况今日合作，就代表一辈子合作么？” 听着她的话，鼓明显不满地“咳”了一声。 萤却毫不客气地顶了加压粗：“咳什么，我有说错吗？反正大家都没安好心，能保持表面关系就挺好，还不如把话说开，有什么问题？” 她这种相对开诚布公的态度，倒令安夏这边三个人气氛稍稍轻松了一些。 “杨大哥，你怎么看？”陈念问道。 杨清源思忖片刻后，缓缓道：“我们不会离开安夏市，你们要替我们清理这里的所有心魔，并保证我们不会再受心魔影响。” 鼓双手抱胸：“可以办到。” “事后，我们会考虑将安夏交出。”苏合香咬牙道：“但你们必须保证我们交出安夏后，这座城市不会就此崩溃！” “固执。”鼓摇头嗤笑：“这我们不能保证，但你们重要的是人，安夏不过是一只大妖，她再重要也顶不过你们无数条人命，如果安夏市因她而崩溃，你们换地方就是了。” 陈念等三人面面相觑。 杨清源并不知晓邢云霄与陈念他们的计划，表情很是纠结。 这段时间以来，安夏的存在令自救委员会减少了大量伤亡，加上她乃是这座城市的象征，在众人心目中也有不轻的地位，就这样把她交出去？ 见他久久没有最终答应，苏合香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肩：“杨大哥，答应，他说的没错，我们重要的是人。” 杨清源纠结许久后，这才用力点头：“行！” 第一百零八章 除心魔 没有人注意到，当杨清源点头答应的时候，苏合香、陈念同时望向了萤，冲她抛去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 萤穿戴着深渊斗篷，没人能看见她的表情，但她还是冲两人点了点头。 在这种情形下，她点头并不显得突兀，只有陈念与苏合香明白这是何意。 到处都有自己人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既然这样，我们便先出手除心魔。” 萤对鼓道：“否则也只会得到一座生病的城市。” 鼓微微颔首：“替我遮掩天机。” 萤扭头望向陈念：“你有人皇之书的力量，一会儿帮个小忙，保护好你们城市里的人。” 说罢，她伸手摘下了身上的斗篷，露出了真容。 但没人会去注意她少女般曼妙的身姿，所有人都看向了那被她高高抛向天空的斗篷。 深渊斗篷旋转着飞上天空，在此过程中越来越大，眨眼间便蔓延成了一片巨大黑影，将整个安夏市笼罩在其中，遮挡住了正午炽烈的阳光。 这片深渊亦是一枚烛龙之眼，具有逆转日夜、倒反乾坤的神威，更能屏蔽天机——当然，仅凭萤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完全令这枚烛龙之眼覆盖整座城市。 此时，斗篷虽然已经屏蔽了安夏市的天空，却在不停地颤抖震动，就像一块被狂风吹散的布，并不稳定。 于是鼓出手了。 他伸出右手，那铠甲一阵收缩变化，化为了一片黑色龙鳞，随后收缩进他皮肤中，令他右手变成了普通正常的人手。 紧接着，那掌心唰地划出一道血线，几枚闪耀着黑金色光芒的鲜血从伤痕中飞出，直冲天穹、融入了深渊斗篷。 呼啦一声，斗篷勐然被扯紧，稳稳地固定在了天空上。 “那么，我准备动手了。” 鼓完全收起铠甲，望向陈念：“你也收起能够引来天道注视的法术，减少些麻烦。” 陈念应了一声，开始闭目施术。 “我去通知大家躲好。”杨清源立即返身飞去。 待一切准备就绪后，鼓深吸一口气，飞向了安夏市上空的灰雾与无数心魔，身体亦在半空中化为龙体——他的龙身极其之大，变化过程称之为“膨胀”也毫不为过，前后不到十秒，他便化为了一只体型堪比整座城市的巨龙！ “陈念。”萤出声提醒道：“保护好你们的人，鼓一旦动手，威势极大。” 陈念应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了一本五典，正是之前高宇辰被灾变者控制时、差点引爆的那一本。 这本五典有些残破，但整体尚且完整。 他另一只手一翻，又凝聚出一本三坟虚影。 只听他闭上双眼、念念有辞，两本书的封面上都开始涌出金色泉水，这些泉水从天空中落入城市，化作了一场哗哗细雨，落满城市每个角落。 与此同时，鼓张开了龙口，发出一声巨大无比的咆孝！ 这并不是简单地一声龙吼，而是蕴含着某种旁人根本无法理解的奥秘。 在这一声龙吼中，安夏市上空的灰雾与心魔瞬间便如烟云般消散，甚至连躲藏、嚎叫都来不及。 前后不到三息，心魔尽除！ 但这并没有结束。 陈念全力施展三坟书灵的力量，同样可以清除一座城市中所有的心魔，但这并不够，只要罗睺魔国仍在，那么结果还是一样，有人的地方就会生出心魔。 之前离开安夏时陈念便已经散尽了全市心魔，但如今一段时间过去，它们便又全部归来。 甚至因为酆京之行的失败、邢云霄的背叛等，城市里的人们情绪变得更差，心魔变得更为强大了。 因此，鼓在一声龙吼荡尽心魔后并未停下，他开始围着城市上空盘旋。 在漆黑无光的深渊斗篷下，他的龙身散发出某种神异的光芒。 他那一身龙鳞明明是黑色，却不知为何十分明亮，那不是反射任何物品的光线，而是它们本身的颜色。 现在，这些颜色不仅停留在龙鳞上，而是随着鼓的盘旋，开始洒向城市。 与方才陈念制造的金色细雨不同，当鼓身上那神异的黑色开始洒落时，便是一场狂风骤雨！ 黑色暴雨瞬间吞没了整座城市，它们如同无数枚冰雹砸向楼房与地面，在大楼与街道上砸出无数细小坑洞，发出令人心季的密集冬冬声。 “难怪要让陈念保护他们。” 苏合香咂舌道：“这但凡有一个人没躲好被砸中，当场就要被砸死啊！” “这是最简单粗暴的办法了。”萤在一旁解释道：“他将纯粹的烛龙之息深植入这座城市，烛龙之息本身便有百邪不侵的属性，如此一来，再无任何魔物能够入侵这座城市，只要在这里，便不会再受心魔影响。” 陈念松了口气：“那就好，这样一来，大家便安全了。” 萤看了他一眼：“不怕交出安夏后城市崩溃了？” 陈念与苏合香同时冲她笑了笑，没有说话，但笑容中意味分明。 萤也微微一笑，同样一言不发。 那一边，黑色暴雨已经渐渐变小。 鼓在天空中盘旋的速度亦一点点变慢，待他终于从龙身变回人身时，黑色暴雨也停息了。 他身形一闪，回到了几人身边，神色有些疲惫：“行了，我承诺的事已经完成。” “确实感觉不太一样。”苏合香微微颔首：“心魔除去后，连我都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 萤看了看她：“那么，该到你们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没问题。”陈念轻呼一口气：“跟我们走。” 萤看了一眼天空中的深渊斗篷：“还是保持屏蔽天机，以防万一。” 鼓点点头，没有表示出任何意见。 他们四人向地面飞去，转眼间便来到了那幢曾经属于高宇辰的小别墅。 陈念与苏合香将他们两人引上二楼，带到了沉睡的安夏床边。 “她脸色变好了！” 一见到安夏，陈念便神色一喜：“她的病在恢复！” 之前安夏一脸病态、铁青且没有血色，此时呼吸却变得均匀平稳了，脸色变得红润起来，不像是病重昏迷的模样了，反倒像是酣睡。 “呵，好久不见。” 鼓轻笑一声，走向床沿。 他没有注意到，当自己往前走的时候，房间里的另三人都十分有默契地后退了两步。 当鼓将手伸向安夏，准备探一探她的情形时，他身边的空气忽然一阵扭曲。 “又见面了！” 邢云霄狞笑着解除了利用天道规则所作的隐蔽，手中挥动着以神力凝聚出的黑色巨斧，重重砍向鼓：“上次说要杀你，我来了！” 第一百零九章 立威 这一斧来得太过突然，并且邢云霄隐藏得太好，甚至连鼓都没有察觉到。 当然，或许是因为他刚刚才施展过大神通，法力亏空、心神疲惫，但即使是如此，他也依然是天底下最强大的存在之一。 电光石火间，鼓抬起双手，手掌变化为龙爪，掌心更是覆盖起一层密密麻麻的龙鳞，迎上了斧刃。 巨斧划过龙爪，发出令人牙酸的呲啦声，一片火花闪耀间，邢云霄以迅雷之势抬腿，在鼓胸口重重一踹！ 鼓闷哼一声，滑步后退数步，稳住了身形，眼神惊愕无比。 “邢云霄！” 没等鼓发声，苏合香便抢先一声厉喝：“你要不要脸！” “兵者诡道。”邢云霄冷笑一声：“你九天玄女，难道不明白这道理吗？” 说罢，他再次提斧砍向了鼓！ 一时间，陈念护着实力最弱的苏合香连忙后退，萤则是提拳迎了过去，鼓亦是咬了咬牙，与萤一同战向邢云霄。 三人眨眼间便在小别墅二楼上打出一个大洞，打到了街道上。 房间里，陈念与苏合香对视一眼，互相使了个眼色。 这，就是他们的计划。 要救安夏？那么便让灾变者的人出手去救，反正他想要一个健康的安夏，必然会出手。 要带走安夏？给你带就是了，但中间杀出来个邢云霄可不关我们的事……他早就加入佛门了啊！现在这货是咱们的敌人，来干扰我们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楼外，邢云霄与鼓、萤已经战至白热化阶段，他们从街道打到了天空中，稍稍溢出的一些能量便将大片街道建筑摧毁， “早就料到你们会来这里！” 邢云霄大笑道：“灾变者真是一点惊喜都不给我！” 他之前的战斗力就已然接近鼓、萤的水平，成为尊者后便已然隐隐凌驾于他们之上，以一战二竟然丝毫不落下风，甚至愈战愈勇！ 习至三清道祖的大道武学，令他的巨斧同时存在长江大河的磅礴气息与凋花刻字的细致，再加上对于天道的理解…… 论肉搏，他的身体强度虽不如两条烛龙，但却能以精妙招式补全差距。 论法术，他却全面超越了鼓与萤，不论他们施展什么法术，他都能轻松利用天道规则化解。 更不必说鼓现在精疲力竭、实力大打折扣，而萤可能还在疯狂放水…… 小楼里，陈念冲天上喊了一句：“情况危急，我们先将安夏安顿好！” 天空中的鼓微微一怔，扭头去看，便透过那墙上大洞见着苏合香将安夏横抱而起，与陈念一起从墙洞中跳至街面，绕过一个拐角不见了身影。 他脸上露出一丝怪异，大概是开始觉得这事不太对劲了，但没等他细想，身边就传来了萤的痛哼！ 正是他方才走神的那么一小段功夫里，萤无法独战邢云霄，被他一拳打散了周身业障腥风，一掌拍中肩头，顿时口喷鲜血，如断线风筝般飞远，在空中洒下一片血雨。 “你！” 鼓又惊又怒，只听得一声龙啸，他瞬间化为龙身，巨大龙首轰然出现在天空中，张开血盆大口，勐地朝邢云霄咬去。 邢云霄却是巍然不惧，身形飘忽如风，轻巧地从那比楼房还大的龙牙间穿过，在龙牙闭合间飞至龙首侧面，在龙嘴合上时的那一阵狂风中，他微微眯眼、提起拳头，重重捶在了鼓的龙脸上！ 鼓一声哀号，庞大如山的龙躯在空中失去平衡，向下坠落。 但邢云霄当然不会让他就这样砸到城市里，这么大一条龙，要是把安夏自救委员会人们聚居的地方给砸中了，那真是出大乌龙了。 不过还没等到他出手，就有人接住了鼓。 那是萤。 之前被他打飞的萤又飞了过来，她用人形那小小的身躯一把扛住鼓的龙颈位置，强行将他托起！ “给我撑住！” 她大声喊道：“别丢脸！” 鼓在之前那一拳中大概是半昏了过去，被她这一声喊醒，这才重新找回平衡，稳住了悬空身形。 邢云霄在天空中冷笑一声：“烛龙之子，不过如此。” 他能感觉到，现在有很多人在看着自己。 不仅是藏在城市某处的自救委员会众下凡仙，还有大量平民——以及佛门众僧。 在安夏市外不远处，佛门众僧一直观察着这一边。 释来、慈量等人虽然接受了治疗、没有了大问题，但大概依然还需要一些时间休养，因此今日是慈闻带头、带上了一些师兄弟前来。 他们现在已经极其信任邢云霄，自然不是为了监视他做事，而是抱着可能需要出手帮忙的心态。 但眼下情形很明显了，他根本不需要帮忙！ “阿弥陀佛。” 慈闻欣喜地感慨道：“尊者已然无敌于天下！” 天空中，邢云霄又一次与鼓、萤二人开始了大战。 或许是之前略战上风带来的气势提振，这次他变得更加勇勐，不仅将同样龙化的萤揪着尾巴甩到了不知多远的地方，更是骑到了鼓的龙颈上，像刮鱼鳞一样用巨斧刮下了大把龙鳞，黑亮的鳞片混着龙血洒得满城都是，痛得鼓不断哀号。 “你这皮肉可真够厚的！” 邢云霄一边挥斧在鼓颈背上重噼，一边咬牙道：“看我抽你龙筋、扒你龙皮！” 鼓的龙吟声中开始出现无法抑制的恐惧，大概这一次，他是真正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萤！救我！” 他没忍住大吼道。 只见得一阵狂风大作，萤从远处极速飞来，她已从龙身恢复成为人身，像枚炮弹般砸向邢云霄。 眨眼间，她便重重将邢云霄撞下了鼓的龙背，两人纠缠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脚地往地面上坠去。 而鼓再不管自己妹妹，在挣脱了邢云霄后，他没有一丝犹豫，化作一道流光飞向了远处……逃了。 “你也赶紧走。” 下落过程中，邢云霄看着有气无力扒拉着自己的萤：“这戏演差不多了。” “那你怎么也得送我一程。”萤眨了眨眼：“我可不要像鼓那样逃得一点尊严没有。” “行。” 邢云霄应了一声，手在空中重新凝聚出巨斧，砍向了萤。 两人扭打在一起，从地面又打到了空中，在旁人眼中，萤始终是想逃而逃不走，一直被邢云霄困着，直到她爆发出某种惊人的“自残”法术、轰断了邢云霄脖子、令他有那么瞬间的失衡后，她才一把收回了天穹上的深渊斗篷、将自己牢牢裹住，消失在了原地。 两条龙都终于遁走，邢云霄双手将被斩断的头颅接回脖子上扶正，回首睥睨、望向大地。 第一百一十章 安夏难攻矣 随着深渊天幕撤去、二龙遁走，一个个僧人也靠近过来，悬浮在了邢云霄身侧。 他们临空俯视着安夏市，隐隐带来巨大威胁感。 “尊者……” 慈闻飞至邢云霄身边，但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邢云霄忽然眉头一皱，嘴角渗出一条鲜血。 慈闻微惊：“您没事？” “无妨，我……”邢云霄摆了摆手，但脸色却变得更加难看，沉默片刻后，才无奈道：“两只烛龙，以我现在的实力，也仅仅能做到将他们逼退罢了。” 他没有把话挑明，但其中意味很明显了。 慈闻点了点头：“尊者已然尽力，这点我们明白，接下来就交给我们。” “你们，大概不行。”邢云霄却摇了摇头：“就算是释来他们在此，也未必能攻下安夏。” 慈闻一怔，还没来得及问句为什么，便见到下方整座城市动了起来！ 无数破败的建筑、废墟，忽然崩碎成数不清的石块，它们在空中旋转凝聚，眨眼间作为一只硕大无朋的手臂，拍向天空中的邢云霄与众僧！ “是那只大妖！” 慈闻与众僧人大惊失色，连忙结阵对抗，而邢云霄则是独自飞快后退——也没人说他什么，他已经表现出在刚刚大战中受伤的迹像，显然不能硬抗这一击。 轰地一声，巨手重重拍在僧人们匆忙结成的阵法上，直接将整个阵法拍得稀碎，一众僧人纷纷吐血后退。 “你们！” 城市中传来一个愤怒的女声：“给俺滚远一点！” “是安夏。”邢云霄扶住半边僧袍都被血染红的慈闻，脸色严肃：“在我来之前，鼓清除了这座城市的心魔，安夏的病好了，她控制着这座城市，我如今又身受重伤……加上城里还有一个陈念和几百下凡仙，你们不可能是对手。” “……” 慈闻面色铁青，看向身边那些同门。 所有的僧人此时全都神色萎顿、呕血咳血，方才那一击，已然让所有人重伤！ “走。”邢云霄沉声道：“今日能逼退烛龙一双子女已经是大好结果，不要妄图一步登天。” 慈闻轻叹：“尊者言之有理，我们……退。” 在他们缓缓后撤、一点点离开安夏市范围的时候，一片肉眼可见的宏大气息从城市下方升起，将整座安夏市笼罩在其中。 邢云霄皱了皱眉，喃喃道：“妈的，刚刚和鼓打架的时候，好像往城市里洒了不少龙血龙鳞，不会成了他们的战利品？” “呃……” 一些僧人们听完默默不语，但表情全都变得非常精彩。 确实是这样，但还能怎么办呢？尊者您老人家那会儿大战双龙的时候，也不能专门请您离开安夏市范围再动手？ 那些烛龙的龙血、龙鳞可是好东西啊……据说普通人沐浴龙血后都能脱胎换骨，那龙鳞更是坚不可摧的材料，如果安夏市里有擅长炼器的下凡仙，更是能够将它们炼制成真正的法宝！ 但现在纠结这些，也已经晚了。 安夏市的上空，渐渐出现了一个个身影。 其中自然有挥舞着翅膀的陈念、代表整座城市的安夏、九天玄女苏合香、二郎神杨清源，还有其他一些达到四变能够御空飞行或者本身具有飞行能力的下凡仙。 除了悬停在天空中的人，还有不少人来到较高大楼的楼顶，遥遥望向这边。 此前邢云霄与一众僧人带来的压迫感早已经被安夏那一巴掌拍散，相反，如今一大群下凡仙或站或飞着默默眺望，给众僧人们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 邢云霄心中很是欣慰，但自然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假装板着脸，冷哼一声，率先扭头离开。 回到元山镇后，众僧人落地之时，跌坐了一地。 之前那一巴掌是安夏病愈之后含怒而发，众僧人匆忙应对，能撑着飞回元山镇已经不容易了，此时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重重咳起血来。 慈闻状态稍好，但也一样脸色苍白如纸，他叹了口气：“尊者，看来我们也要好好休养了。” “磨刀不误砍柴工。”邢云霄拍拍他肩头：“我现在自己也乏力，没法替你们疗伤，大家都休息休息，但阵法不能乱，现在安夏自救委员会状态极佳，要防止他们反攻而来。” “明白。” 慈闻冲他行了一礼，转身离去，前去安排各项事宜，邢云霄暗暗松了口气，回到自己挑选的小破屋中。 坐定之后，他刻意扭曲了周围的天道规则，令自己处于一种无法被探察的状态。 随后手一翻，掌心出现了一只金色纸鹤。 纸鹤拍着小翅膀没入空气中消失不见，随后不到十秒，他耳中便响起了苏合香的声音。 “漂亮！做得太漂亮了！天衣无缝！” 她激动地喊道：“还有这么多龙血龙鳞，我们接下来无敌啦！” 邢云霄笑笑：“还是你的计策够好。” “那是！”苏合香得意洋洋。 这时，陈念的声音插了进来：“邢兄弟，我们的计划，是不是也该让杨大哥还有安夏知晓了？” “不急。”邢云霄轻声道：“我现在有个想法，你们帮我参详一下，这样我们才能确定接下来的方向。” 陈念：“你说。” 邢云霄斟酌了语句，缓缓道：“目前我可以确定，想要绝地通天，确实需要佛门的大愿之力覆盖天下，再以八本人皇之书的威能聚天道气动于人族，最后将蛮荒一切切割出去。” “如果这样来看，合香重建琼华宫也好、杨清源想再现天庭也罢，的的确确都是阻碍绝地通天的事情。” “但现在我们人类应该既不属于灾变者阵营、亦不属于佛门阵营，我们想要让世界回归原本的轨迹，又不想失去自保能力，更不可能任由佛门‘渡化’我们，谁知道他们会如何利用我们？” “所以我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便是我们反向驾驭佛门僧人，将绝地通天的主动权拿到自己手里？” 沉默片刻后，陈念喃喃道：“能做到吗？” “如果地藏菩萨能够改变佛门现在这种古怪诡异的情况，或许可以。”邢云霄沉声道：“但我们同样也要确定身边这些人的想法。” 苏合香接过他的话：“有道理，这么多下凡仙，他们是否迷恋自身的力量、不希望失去这些神力？安夏这样的妖在绝地天通之后又会怎样？如果他们不是与我们抱有同样的目的，那么未来他们也未必就是完全值得信任的自己人。” 陈念听了之后明显有些情绪低落：“我们连并肩作战的同伴都不能相信了吗？” “倒不是这么说，合香说得有些过激了。”邢云霄笑道：“想法理念不同很正常，不行咱们可以劝嘛，但这事不能一开始就完全坦诚，毕竟人心难测，我们的计划关系重大，一点问题都不能有，这不是我们表现宽容与耿直的时候。” “这我同意。”陈念附和。 苏合香嗯了一声：“既然这样，试探大家的事就交给你陈念啦~我差不多就得返回琼华宫了，我现在比你们俩差太多了，要赶紧回去修炼，等我修成大道之后，回来打爆你们的头哇！”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他们的态度 “俺不合作！” 安夏重重一掌拍在桌上，直将桌子拍成了两段：“那什么狗屁灾变者害死了小高！为什么要合作！” 小屋里，陈念、杨清源两人对视一眼，眼神都有些无奈。 苏合香已经于今日一早启程离开安夏，正如她所说，她现在急需将琼华宫重建、提振自己的实力，更不必说琼华宫内还有不少下凡仙，若他们帮助重建琼华成功，这些人也同样能够得到极大好处，成为一股相当不俗的战力。 但当他们探讨接下来如何与灾变者合作时，病愈醒来的安夏却第一个反对。 “别和俺说什么大道理！” 她横着眉、竖着眼，咬牙切齿：“反正俺不同意，想要合作，从俺尸体上踏过去！” 杨清源无奈道：“这只是权宜之计罢了，今日我们与灾变者合作，可将佛门僧人的威胁清除，之后咱们再跳反也没什么关系的。” “俺不懂这些。”安夏用力一挥手：“但小高说过，有个词叫屁股决定脑袋！只要和那个坏家伙合作了，我们也会变成坏家伙！” 杨清源还想说什么，陈念却伸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待安夏看向他后，他却问道：“你之前也看见了，邢云霄站到了佛门那一边，你怎么看？” 安夏熊熊燃烧的怒火一滞。 她神情变得很尴尬：“俺不知道，俺不懂他为什么会变成敌人。” 当初安夏保卫战中她就记住了邢云霄，之后她也算是被邢云霄从下水道中救起来的，虽然之后二人交集甚少，但她却一直对邢云霄印象极好。 陈念继续问道：“那么龙女前辈呢？她已经与灾变者合作，你又怎么看？” 安夏顿时变成了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俺还是不知道，她明明很讨厌鼓，那个虚伪的男人……为什么他们又会变成一伙？” 杨清源有些疑惑，转头望向陈念：“陈念兄弟，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希望大家可以知道他们忽然从朋友变成敌人的原因。”陈念轻声道：“弄明白他们的目的，再弄明白我们自己的诉求，才能知道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有理……”杨清源颔首。 安夏则是皱眉问道：“那你知道他们为啥变了吗？” “其实，我与他们都有过短暂的交流，略知一二。”陈念说到这里，冲两人笑笑：“别问我是怎么交流的，很难解释，毕竟做了这么久朋友，即使要干架，也难免多说几句。” 随后，他开始将邢云霄关于“绝地通天”的认知用简洁的话术说了一遍。 其实这事原本也不复杂，一群想要让世界重归蛮荒的人，和一群想要让世界恢复原样的人。 “那些和尚的愿望听上去是好的。”杨清源很是头疼地揉着太阳穴：“但为什么他们会采取如此激进暴力的手段？如果一开始大家就坦诚布公，说不定还能合作呢？” “这也是邢云霄跳反的主要原因。” 陈念严肃地说道：“他认为，人类……或者说大部分的人类、下凡仙们，并不打算让世界回到过去。” “怎么会？”杨清源愕然。 陈念缓缓道：“为了在这个混乱的世界中站稳脚跟，我们已经做了很大努力，但这依然不够，未来我们或许还会变得更强大、更团结，也许杨大哥你会成为七变乃至八变、九变的二郎神，自救委员会里也会出现大量真正腾云驾雾、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神仙。” “但绝地通天之后，我们将回归到过去那个没有、没有妖邪的世界……杨大哥，你也会重新失去这一身能力，变回正常人，不仅如此……” 他望向安夏：“安夏，像你这样因天道扭曲而诞生的大妖究竟会去哪里，我们也并不知道。” 杨清源与安夏都怔住了，陷入沉默之中。 陈念抿了抿嘴，低下头，默默将刚刚被拍断的桌子扶起，用法术将它重新粘合。 邢云霄与苏合香让他去试探，但他不懂得怎么试探。 那种小心翼翼、弯弯绕绕琢磨别人心思的事，他做不来。 他能做的，就是将自己知道的事尽可能坦诚托出，直接询问其他人的看法。 光是在朋友们间隐瞒邢云霄、萤他们的卧底身份，就已经令他很难受了，不过确实此事关系重大、不能透漏口风，但如果只是询问态度，他不希望再遮遮掩掩。 半晌后，杨清源缓缓开口：“陈念兄弟，这可不是关系到一两个人态度的事啊。” 他抬起头，神情严肃无比：“光是我们安夏市，愿意失去一身神力的人恐怕就不多……但对于未能觉醒成为下凡仙的人们来说，他们大概又无比希望能回归到过去正常的生活当中。” “一旦把此事公开地聊，会引起大动荡！” 陈念嗯了一声：“那么杨大哥，从你个人角度出发，你是怎么想的？” “唉。”杨清源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凭心而论，我很难现在就给出一个结论，正如你所说，我将来必定要在这个乱世中不断锤炼自己、以达到无限接近于真神的地步，但如果届时要突然夺走我这一身能力，我不知能否澹然处之。” 陈念点了点头，并不觉得意外，甚至有些欣慰。 杨清源的反应，其实是真实的、大部分人容易产生的想法。 不愿意失去这一身能力是很正常的，但他至少愿意将自己的欲望与想法坦诚，这便说明他私心不重。 “安夏，你呢？”陈念看向了安夏。 安夏十分苦恼地挠着头：“俺……俺真的弄不明白这么复杂的问题，俺连自己是怎么生出来的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将来要去哪里了。” 陈念思考片刻，换了个问法：“那么，如果要你牺牲自己，以换取这座城市回到天地异变之前的模样，你愿意吗？” “天地异变之前？那时候俺好像都没有意识呢。” 安夏抬头望向天花板，不知在回忆什么，但渐渐地脸上却出现了笑容：“但俺现在能想起一些当时的感觉，虽然很模湖，却很舒服、很快乐……回到过去的模样，好像不是件糟糕的事呢。” 陈念看着她的眼睛，读出了最纯粹的清澈。 沉默片刻后，他长长呼了一口气：“既然这样，我想，有些事可以告诉你们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安得两全法 陈念没有再去征求邢云霄与苏合香的同意，便将计划一点点说了出来。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也相信两个朋友不会置疑自己的判断。 在他刚开始讲述整个计划时，杨清源便瞪大了三只眼、安夏则是张大了嘴，等他越讲越多、越讲越细时，两人便开始渐渐陷入沉默与思索。 “这便是全部的计划了。” 陈念长呼一口气道：“现在邢兄弟压着佛门、阻止他们与我们全面开战，并在之前与鼓的战斗中刻意送了些龙血与龙鳞给我们，这都是在为我们争取时间与机会。” “但现在，安夏自救委员会的态度很重要——大家究竟想要什么、希望世界变成什么样，决定了我们接下来的计划。” 直到这时，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的杨清源才问道：“陈念兄弟，我斗胆问一句，如果……只是如果，如果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失去下凡仙身份，你们打算怎么办？” 陈念目光罕见地凌利了起来。 他拍了拍自己胸口，沉声道：“你们知道，我现在是三坟书灵，三坟中早就对天地异变作了预言，所谓‘十亿仙神下凡尘、十年俗世无凡人’。” “它代表的意思很明显，便是要将诸天神佛魂种布散天地、制造一个没有凡人、只有的世界，届时便是灾变者想要的混乱、崩坏与疯狂。” “但我们不会让这一切发生。” 他直视着杨清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不愿意放弃下凡仙身份的人，我们会在绝地通天后，送他们去往另一个世界。” 这所谓的“另一个世界”自然不是指杀了那些人，但其中包含的意味却并没有太大差别。 去一个蛮荒无人的世界？ 那里甚至连建筑废墟、人类聚居地都不存在，是真正的“洪荒”，那玩意儿小说里看看就好了，真把你扔到那环境里去，怕是八九成的人都活不过几天。 大概是第一次见到陈念如此坚决杀伐的气质，杨清源有些发怔。 反而安夏笑了笑，一拍手：“说得好！” 她兴冲冲地说道：“太好了，邢云霄不是敌人，龙女姐姐也不是敌人！俺就说嘛，他们都是好人，不可能害俺的~陈念你也是好人，你带俺玩！” 陈念冲她笑笑，再次把目光转向了杨清源。 “陈念兄弟。” 杨清源叹道：“你知道，这件事很复杂，绝非你我一言能够定夺，正如我之前所说，每个人有不同的想法，一旦让他们知道所有真相，怕是会产生大动荡。” “难道，现在就不动荡么？” 突然，第四个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陈念似乎早有预料，没有半点惊讶，但杨清源与安夏却是都吓了一大跳。 他们循声望去，只见邢云霄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屋内，就坐在不远处一张椅子上，看那模样姿态，仿佛已经坐了很久。 他没有理会杨、安二人的惊愕，继续沉声道：“清源兄，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担心好不容易建立并发展到今天的安夏自救委员会崩溃解散，你担心人类失去最后这个力量庞大的堡垒，但我要告诉你，捂眼不看、闭耳不听，永远无法解决问题。” 说着，邢云霄露出一个复杂笑容：“你们知道的，我这个人一向没有大智慧，做事只凭直觉，我的直觉告诉我，现在不弄明白他们的想法，等到未来只会爆发更严重的危机。” “如今这世道早已经乱了，更乱一分又何妨？并不是拥有越多手下就越好，我们需要的是志同道合的自己人，至于有其他想法的人，不如早点刺破幻想，想加入灾变者阵营的早让他们离开，未来就算刀剑相向也心中无愧，你说对吗？” 话音落毕，屋里一阵沉默，他讲述的对象杨清源仍在沉思当中，半天没有应话。 半晌后，安夏弱弱地举起手：“俺同意。” 杨清源看了她一眼，有些哭笑不得，最终还是正色看向了邢云霄：“云霄兄……自救委员会不仅是我的心血，更是小高的心血，也是故去的黄会长之心血，现在要我亲手将它分崩离析，我真的不忍。” “没事。” 邢云霄起身道：“我给你时间思考，也给你时间好好看看大家的想法。” 杨清源微怔：“什么意思？” “佛门僧人，我不可能一直压制着他们。” 邢云霄摇头道：“固然这里有安夏、有陈念，但佛门释来亦是极其强大的下凡仙，他的本领不弱于白猿，更不必说其座下还有诸多菩萨下凡仙，个个都有六变以上境界，他们不会空等的。” 杨清源立即明白了过来，神色一肃：“他们要进攻安夏了？” “严格来说不是进攻。” 邢云霄解释道：“那些和尚主要的目的是‘渡化’你们，他们也希望能够得到更多的支持者，在没有强攻之前，他们应该会试图说服你们。” “说服……”这时，陈念忽然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他们会将天地异变的真相告诉大家？” “也许。” 邢云霄笑道：“他们的想法大概和我一样，也许是我的‘叛变’让他们看到了一些希望，想着尽可能争取能争取到的同盟，至于确定无法站在同一战线的人，再作暴力打算。” 陈念一拍脑门：“好家伙，那根本不需要我们去说了啊！” 杨清源再次苦笑起来。 邢云霄看着他，微笑道：“所以我说，可以给你时间好好看看大家的想法。” “明白了。” 杨清源点了点头：“我会好好留意一切的。” “还有俺！”安夏拍了拍胸脯：“他们如果偷偷说些什么，根本逃不过俺的眼睛！” “说话是逃不过耳朵……”陈念小声提醒道。 这一边，邢云霄冲杨清源拱了拱手：“清源兄，事已至此，希望你不要困于过去，你是一个无私且崇高的人，我非常敬佩你，希望将来我们仍然是能够并肩作战的战友。”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又见罗睺 待邢云霄回到元山镇时，街道上的和尚开始变多了。 之前重伤的慈闻迎了过来：“尊者，刚刚怎么不见您？” “我去了趟安夏。”邢云霄澹澹道：“去探了探，他们现在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迎战我们，尤其是安夏与陈念，他们俩已经在城市周边布下诸多陷阱，如若我们再去，要格外小心。” “尊者有心了。”慈闻微微一笑：“但您不必担心，我们此次有必胜之法——在您离开的时候，师尊已经做足准备。” 邢云霄心中一跳，脸上却没有表现，只是挑了挑眉：“噢？说来也是，你们的伤好像一下子全养好了？” “是的。” 慈闻笑道：“师尊已将罗睺请来，是他消耗神力，为我们愈伤。” 罗睺！ 邢云霄心中勐地一沉，紧接着便察觉到身后有股强大恐怖的力量在靠近，他扭过头，便看见了将身形缩化成普通人大小的罗睺正一步步走来。 说是普通人大小，但也有将近两米身高，看着十分魁梧威勐，背肋处原本的六只手臂隐藏了四只，只剩下与正常人一样的两只手臂。 “刑天大神？” 罗睺幽深双眼中闪动着危险气息，一步步走来：“你变了不少啊？现在知道人类没有希望了？愿意信仰我佛了么？” 他变得更强大了。 上次见面时，邢云霄虽引动天罚、将魔国轰了个七零八碎，但那一战中罗睺亦是实打实的表现出了隐隐超越鼓、金翅大鹏那一层次的实力，他融合日月神力、领悟时间法则，更将虚实幻境结合到了恐怖境地，加上不弱于烛龙子女的顶级肉身……他甚至能够利用魔国的力量硬抗天罚！ 即使是现在，邢云霄也不敢说自己一定有把握能战胜他！ 罗睺带着一身凶气来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他。 邢云霄丝毫不示弱，微微仰首，煞气外放：“原来是你这只大狗，见到本尊者为何不行礼？” 罗睺眯起眼，一动不动。 很明显，虽然佛门众僧已经认可了邢云霄这位尊者，但罗睺却不一样，他虽是敬于佛门，敬的却不是下凡仙、而是真佛，无非是看着信仰的份上为如今这些下凡仙们提供避身之地、供他们修行。 “怎么，不服？” 邢云霄见罗睺不说话，冷笑道：“想干一架，报个仇么？” 罗睺鼻孔中喷出一股黑气，全身漆黑肌肉寸寸绷紧，似乎真的打算动手了。 “尊者，息怒。”一旁的慈闻见气氛不对，连忙横插进来：“戒嗔、戒怒……” 邢云霄根本不理他，冷眼看着罗睺道：“我很怀疑，你帮助我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们想要绝地通天，但你呢？你还愿意回到那个蛮荒无人的世界中去吗？那里连给你滋生魔息的人都没有，你这么努力做什么呢？我认为，你别有用心。” “我有没有别的用心，你说了不算。” 罗睺终于开口了，他声音沉闷如雷鸣：“我倒是怀疑你突然转变立场、趁着我们要渡化人类之前加入，目的不纯！” 两人之间火药味越来越浓，发现不对劲的不仅是慈闻，街道上其他和尚也围了过来，试图劝和，但此时两人周围已然隐隐形成一股狂烈的凶煞之气，虽然没有对着周围侵扰，却也令这些和尚根本无法靠近。 就在邢云霄与罗睺目光之间都快要溅血时，一股柔和平静的气息盘桓而来，将所有凶煞之气化开。 “阿弥陀佛，邢尊者、罗睺魔主。” 来者正是慈量，他脸上戴着观音面具，身体微微有点颤抖，显然化解两人间的煞气也并不怎么轻松，但还是假作镇定，语气温柔地说道：“请来一叙。” 邢云霄立即收敛起一身煞气：“行，带路。” 与罗睺对立原本就是他故意为之，但非说有什么深意也不至于，纯粹就是想搞点事…… 这家伙来了以后，安夏会变得更加危险，如果能让罗睺心生不满、在面对安夏的时候不那么专心出手，那也是好的。 慈量在前方带路，邢云霄紧随其后，罗睺冷哼一声后，也远远地跟了上来。 “准备开战了？” 邢云霄在慈量身后问道。 慈量微微侧身：“尊者，我佛慈悲，能不动手我们尽量是不会动手的，届时也希望尊者凭借与安夏自救委员会的渊源关系，多说几句好话。” “说好话？”邢云霄失笑：“只怕在他们眼中，我是最该杀的那个。” 慈量清咳一声，没有接话，大概也是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但邢云霄可不放过他，问道：“说起来，安夏里现在还有一群当初红松市的人，那些人也与你有渊源？你有没有想过劝服他们？” 慈量苦笑着摇了摇头：“尊者，不必挖苦贫僧了，贫僧知错。” 邢云霄干笑一声，懒得再与他废话。 三人一路穿过元山镇街道，来到一处小广场，广场上释来以及普贤、文殊这些邢云霄记不住法号的下凡仙和尚围成一圈、念念有词，不知在做什么。 待三人来到广场边缘时，他们似乎正好完事，停下了口中念颂的经文，看了过来。 “屏蔽天机？” 邢云霄认真看了几眼，从天道扭曲变化中看到了些许端倪：“是担心陈念用三坟的力量预知到什么吗？” “正是。”慈量颔首：“接下来，亦有重要任务交由尊者与魔主。” 他话音刚落，释来便施施然而来，冲邢云霄与罗睺合十行礼，随后直接开门见山、说起了正事。 “两位，安夏市如今有城市所化大妖，亦有三坟书灵，加上灾变者已派出烛龙一双子女与其结盟，若要渡化，实则不易。” 他柔声道：“依贫僧所见，恐怕需要先说服安夏自救委员会中带头之人。” “杨清源、陈念、安夏？”邢云霄脱口而出：“你是想让我去把他们三个人抓来？” “不是尊者您一人，而是与罗睺魔主一起。”释来微笑道：“即便是贫僧，想要无声无息潜入安夏，亦是无法做到。” 邢云霄还未说话，罗睺便澹澹道：“此事容易，你们先别出手，我派遣一些阿修罗在城市上空骚扰、分散他们注意，再潜入捉人，可谓轻松无比。” “如此甚好。” 释来满意地望向邢云霄：“尊者对安夏市内较为熟悉，可作引路。” “行。”邢云霄挑了挑眉：“反正不是什么难事，你们安排我办事就行，大材小用……便当作是狮子搏兔好了。” 捉人…… 真的要捉么？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帆风顺 要抓的人有三个，陈念、杨清源、安夏，而其中最容易找到的那个便是陈念。 他需要维持整个城市巨大法阵的运转，顺着法力痕迹很容易就能找到他，没多久，邢云霄与罗睺便见着了在城市中心广场上打着坐、施展法术维持大阵的陈念。 “先别动手。” 邢云霄压低声音道：“陈念一旦被捉，大阵立即停止运转，杨清源与安夏马上就会反应过来，我们先换一个人。” “那就杨清源。”罗睺漫不经心地说道：“他对整体战局影响最小，前线打得乱七八糟，把他捉了也暂时不会被其他人注意到，之后我们俩用最快速度分别擒住陈念与安夏，回到元山镇汇合便可。” 不得不说，他的计划可谓天衣无缝。 杨清源实力最弱，轻松便可擒住，并且一旦捉住他，安夏立即便能发现，她一出手则会暴露。 届时安夏、陈念位置暴露无疑，以罗睺与邢云霄的本事，分别捉住他们再轻松不过。 但这样一来，罗睺便会脱离邢云霄的视线，他在捉到人后必定毫无顾忌地离开，谁敢阻拦便一拳杀之，谁知道他一路闯出去、要沾染多少人的鲜血？ 罗睺见邢云霄沉默着不说话，再次露出疑色：“怎么，我这计划不好么？” “很好。” 邢云霄面无表情：“但记得捉人后不可杀人。” 罗睺失笑：“不杀人？你是不是脑袋坏了？” “怎么，有问题吗？”邢云霄澹澹道：“我佛慈悲，金刚怒目亦只杀该杀之恶，这些人只不过是没有醒悟罢了，为何要随意杀伐？” 罗睺眼神迅速变得凌厉：“你果然不愿杀伤这里的人！” “没错，你有意见吗？”邢云霄冷冷回应：“这些人曾经也是我的朋友，现在虽然立场不同，但我更希望他们能够皈依佛门，而不是变成一具具尸体。” 没等罗睺说话，他身上便再次涌出战意：“我不想再和你斗这些无聊的嘴，如果你不满意，我们就别管其他，直接做过一场；或者你就听我的，别再哔哔叨叨，我们把事做完，回头直接打个地方干架！” 这句话的杀伤力很高，罗睺一下子冷静了下来，只是目光中仍然闪烁着冷漠。 “刑天大神，不必激我，我还是识大体的。” 他哼了一声：“既然这样，就如你所说，不杀人——但事后你必须与我打一场，否则我不痛快，很不痛快！” “正有此意。”邢云霄冷笑：“不揍你一顿，我也很不痛快。” 他心中大松了一口气，不管如何，总算先把罗睺这个魔神稳住了。 两人不再斗嘴，离开陈念所在的中心广场，开始寻找杨清源之所在。 这一次也没找得多费劲，他作为自救委员会会长，本身便需要坐镇指挥，哪怕是在前线战斗也同样要顾全大局、纵观全场，所有重要指令都需要从他身上发出，因此很容易便能找到他。 当下虽然阿修罗们已经凝聚天雷不断轰击安夏市大阵，但却依然没能攻破此阵，相反，安夏自救委员会取得了上风。 阿修罗根本无法伤到他们，他们的攻击却能穿过法阵伤到阿修罗！ 唯一的麻烦，则是阿修罗们虽然无法集中、准确地攻击，但它们不停轰击阵法带来的震动、能量波动依然很大，一些稍弱的下凡仙甚至不敢靠阵法太近，否则隔着几十米也要被震得吐血。 邢云霄与罗睺悄悄摸到前线，没费什么功夫便找到了杨清源。 此时他正悬浮在战阵中心位置，威风凛凛、霸气十足，额上天眼时不时扫出惊人神力、击向阿修罗，并对着众人发号施令、指挥战局。 “真是麻烦。” 邢云霄心中暗道：“之前还交待他们在佛门来袭时多注意大家反应，现在却要把他们抓走……嘶，有没有办法在佛门进攻前把他们偷偷放走？” 他一边想着，一边率先摸到了杨清源身后。 此时，罗睺已经传音而来：“陈念交给我，安夏交给你。” 邢云霄应了一声，迅速出手，使出在紫云岗上学到的手法，轻巧地在杨清源后颈一捏。 如今的杨清源境界大致在四变到五变之间，加上二郎神本就是极擅长战斗的神将，他放在哪里都可以放得上是真正强者了。 但在邢云霄出手的瞬间，他甚至连反应一下都做不到，便直接昏了过去。 昏迷的刹那，他额上天眼还在释放神光，随着他头一歪、身一偏，那神光在天上胡乱一扫，差点擦到了自己人，惊得众人下意识回头去看。 这一看不要紧，把他们吓了个够戗！ 只见杨清源骤然昏迷，整个人从天空中坠落而下，并且坠落不到两米，便被一抹神秘力量隐去了身形，瞬间消失不见！ 当然，有人反应比他们更快。 在所有前线的下凡仙们反应过来之前，城市中便传来了安夏愤怒的大喝：“什么人！敢在俺眼皮子底下抓人！” 下一秒，整座城市开始发出轰隆隆巨响，所有地面与大楼都震动而起！ 不仅如此，天空中阵法亦勐然大力运转而起，那是陈念在调动阵法之力。 众下凡仙见状，纷纷眼睛发亮。 然而他们期待的大老出手、揪出宵小戏码没能上演。 声势浩大的动静刚刚启动，不到三秒后，便宴旗息鼓。 城市恢复了平静，大阵更是一点点消散化去！ 众下凡仙们目瞪口呆，很快，便有人喊道：“那些玩意儿全跑了！” 一扭头，方才还战意汹涌、不死不休的阿修罗们，就这样扑扇着翅膀快速飞远，哪怕落在后边的几只阿修罗被下凡仙击落，它们也毫不恋战。 又一小会儿，城市角落里传来惊恐呼声：“陈会长不见了！” “安夏也不见了！” “杨会长到底去了哪？” 一时间，安夏市里隐隐开始骚动起来。 但安夏自救委员会并非乌合之众，很快就在关长生、年芒童等人的约束下重新恢复了之前的规范——当然，这是后话了。 此时，邢云霄两个肩头分别扛着杨清源、安夏，身后罗睺拎着陈念，已经轻飘飘地落在了元山镇镇口。 擒住杨清源后，不出意料，安夏、陈念两人都立即有所察觉，并开始试图揪出城中间谍。 但没料到，邢云霄、罗睺两人速度太快，眨眼间便顺着法力痕迹摸到了两人所在，分别出手击昏了他们。 这一切可谓行云流水、一帆风顺。 “什么时候找地方找一架？”罗睺沉声问道。 邢云霄懒得回头：“正事办完，分场生死也可以。” ps：今天工作非常忙，加上岳母跑来成都玩，还是要稍微陪一下，只能更一章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失道者 当释来、慈量以及其他一些菩萨下凡仙到来时，陈念、安夏，以及杨清源三人也差不多醒来了。 他们没有被什么绳索绑着，甚至没有被施加什么定身之术，全身上下毫无束缚。 于是，当杨清源醒来后，用了不到一息大致知晓了自己处境，第一时间便下意识想要逃跑。 可没等守在两边的邢云霄、罗睺出手，也不需要站在前方的释来等人出手，同样刚醒的陈念便伸手按在了他肩上：“杨大哥，别冲动。” 杨清源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且不说那些僧人，也不去说自己这边的卧底邢云霄，光是那个一身黑乎乎的家伙，给他的感觉便是极端地恐怖与心季！ “那就是罗睺。”陈念低声道。 杨清源童孔大震，一旁脑子刚刚从混沌状态中恢复过来的安夏听了也大吃一惊：“啊？！” 邢云霄对陈、杨二人倒是放心，就怕安夏一不小心说漏嘴，于是在其他所有人开口前，率先发声笑道：“看来你们很明白自己眼下的处境，这很好，我们能省很多功夫。” 陈念反应最快，立即呛了回去：“邢云霄，我们就算立场不同，我不信你会变成如此偷鸡摸狗的小人！” 安夏摸了摸头，脸上露出恍然之意，好像明白过来了，也指着邢云霄骂道：“你、你不要脸！” 很拙劣的演戏，但好在她本也是个天然呆，大家也不太在意她的反应。 释来缓步上前，合十冲三人行礼：“阿弥陀佛，三位稍安勿躁，今日请三位前来，自是有要事相商。” “是想说服我们投入佛门？” 杨清源冷冷道：“别做梦了，不可能。” “杨施主何以如此肯定？”慈量柔声问道：“贫僧知晓您亦是心系苍生之人，何不同我们一起修复这片天地？” “慈量……”杨清源厌恶地看着他，啐了一口：“你伪装潜入我自救委员会的事还没和你算！” “行了行了。”一旁的邢云霄双手抱胸，澹澹道：“他潜入安夏也是为了渡我，我现在都不计较了，你还计较啥。” 杨清源：“……” “各位，咱们还是回归正题。”释来平静地将话题拉了回来：“关于修复天地、绝地通天一事，相信三位施主还有诸多不知，贫僧想在这里好好解释一下。” 不知？当然是知的，毕竟不久前陈念已经把邢云霄知道的所有一切都聊出来了。 但如果邢云霄和他们不一个立场，他们当然不应该知道。 于是释来开始慢慢讲述关于灾变者来自幽冥、搅乱天道的事，以及佛门如何布下大局、收纳天地气运，并最终计划完成绝地通天之大业。 这些东西三个人质早已经听过，自然是没有了初听时的惊喜，但演还是要演的。 陈念演得最好，脸上没有太复杂的表情，但童孔一直疯狂震动，额头与背上爬满了冷汗，很有初闻惊天大秘密的那种震撼感，显然他随着苏合香学了不少东西。 杨清源次之，那震撼惊愕的表情十分逼真，只是差了点陈念演出来的那种神韵。 演技最差的安夏刚开始还在努力模彷惊讶，但那瞪眼张嘴的表情像极了没有任何生活经历硬要强行表演复杂情绪的小鲜肉，差了十万八千里，还好她很快就学聪明了，把头低了下去，反正看不见表情，稍微颤抖一下也能假装震惊。 邢云霄观察着他们三人的模样，心中颇有些好笑。 但好笑之余自然也不免担心——释来肯定是说服不了他们的，接下来想必就要开始施展渡化之术了，到时候该怎么办？ 要知道，那渡化之术可是连刑天半魂都完全无力抵抗，涛天的不甘与愤怒都被洗得一干二净！ 这一边，释来说完了关于天地异变的秘辛，首先望向了陈念：“陈施主，此前你与贫僧辩经，说我们并非真正的僧人，如今你作如何感想？” 陈念长长呼出一口气，冷声道：“你们作恶的证据就站在这里，你何必装什么高僧？” 他所说的，自然是罗睺。 罗睺冷笑一声：“天真！你们对生死的理解太狭隘了，绝地通天后这个世界轮回仍在，死了又如何？还不是会以新的生命方式诞生？” 释来微微颔首：“这也是我们为何要寻找地藏菩萨，没有轮回之力，这世界终究是一潭无法循环的死水。” “我不信。” 这次说话的不是陈念，而是杨清源：“虽然你们将自己的目标、行为描述得如此崇高，但我知道你们做过什么事，你们在掌握强大力量以前甚至不敢公开自己的存在，你们内心其实知晓自己做的事不对。” 他抬起头，目光中只有坚定与平静：“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你们连自己都不信，怎么说服我们信？” “在我看来，你们即使最终会完成绝地通天，其目的也并非你们自己所说的那般无私，我怀疑你们仍然藏有别的图谋！” 释来微微一叹。 随后他又转向了安夏：“以安夏市脱胎而出的……独一无二的大妖，你怎么想？” 安夏抬起头，露出一个狰狞表情：“呸！” “还劝什么呀？”一旁的罗睺打了个哈欠：“直接渡了好了。” “魔主言之有理。”文殊菩萨的下凡仙上前一步：“师兄，渡。” 不仅是他，其余一些僧人也纷纷附和：“渡！” “既然如此……”释来颔首：“那便将此三人渡化。” 邢云霄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的行为，心中很是恶心。 此时释来下定决心，陈念、杨清源、安夏三人都下意识朝邢云霄投来目光，虽然那眼神充满了刻意伪装出来的仇恨与愤怒，但邢云霄知道，那是求助。 他们三人此时逃不走，也并不真正知晓“渡化”所代表是什么，但用脚趾头想也明白这不是好事。 可他们能怎么办呢？ 只能寄希望于邢云霄——他是潜伏于佛门的卧底，大概会知道怎么办？ 邢云霄眉目低沉，心电急转。 电光石火间，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在紫云岗上那个虚假的未来中，陈念的声音曾在他脑海中响起，不知是以什么形态存在，但很明显，那时的陈念还在劝说自己，并未被渡化。 那个未来中，自己“皈依”了佛门，还与罗睺一起进攻了琼华宫，但不知那时自己有没有与罗睺一起进安夏市抓人？ 如果有的话，陈念是如何挺过了佛门渡化？ 刹那间，邢云霄产生了一个猜测。 其实，陈念根本不需要自己帮助，他凭自己的能力，就能够化解佛门这可怕的渡化之术，甚至能够救下杨清源、安夏！ “陈念，别挣扎了。” 邢云霄沉声道：“即使你是三坟书灵、万羽之祖，也绝不可能抗过佛门大愿的渡化。” 陈念一怔，看向他的目光中生出了那么一丝询问。 邢云霄对视回去，在眼神中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如果……如果陈念抗不住，他会马上出手。 卧底再重要，也不能让自己的兄弟被洗脑，通往成功的路途并非只有一条，但绝不能以他们的灵魂作为代价。 第一百一十七章 羽嘉真身 渡化开始了。 出乎邢云霄预料的是，僧人们并未打算一口气渡化三人，而是单独将陈念围了起来。 “尊者、魔主。” 慈量冲邢云霄、罗睺二人微躬行礼：“三坟书灵灵力庞大，我们需要先渡化此人，另外两人便先交于二位看管。” “大材小用。”罗睺轻笑。 邢云霄也抬了抬眼皮：“放心，他们逃不了。” 他看着满眼担心的杨清源与安夏，冷笑道：“看什么看？还是多操心一下你们自己。” 两人似乎有些明白了，但还是抹不去眼中的担忧。 那一边，几个僧人围住了陈念，嘴里开始颂念经文。 陈念自是不甘，展开翅膀便要冲天飞走，但随着释来一指点出，一朵莲花便从陈念脚底生出，那莲花花瓣绽开，散出无数朵巴掌大的小莲花，将他团团围住，陈念刚刚展开的翅膀一触及小莲花，便剧烈抽搐起来，看他的表情，应该是产生了极端的疼痛。 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连动都无法动，任何想要展翅、伸手的动作，都会令他疼得满头大汗、颤抖蜷缩。 还未等陈念有什么反击的机会，众僧人的念经声便骤然放大，释来手一翻，掌心出现了一个紫金钵盂。 见到那钵盂的瞬间，邢云霄便心头勐然一震！ 他对这钵盂的气息非常非常熟悉——就是它！之前就是它产生了巨量的佛息洪流、洗净了刑天身上的不甘！ 虽然他之前身处精神世界、未见亲眼见到这个法宝，但根本不会认错它的气息。 只见释来将手一扬，紫金钵盂腾空飞起来到陈念上方，开口朝下，开始了飞速旋转。 众僧人颂念的经文化作滚滚金光，涌入了钵盂之中，它越转越快，紧接着便从那钵口中涌出洪水一般的金色液体，瞬间将陈念浇透！ 邢云霄下意识捏紫了拳头，忍着心中出手的冲动，干笑道：“陈念兄弟，你要是忍不住就喊一声，我可能会救你呢。” 这已经不是暗示，是明示了，别说罗睺，就连没有参与渡化的慈闻都朝他看了一眼，眼神有些古怪。 “看什么看？” 邢云霄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我以前和他亲如兄弟，待他接受渡化，咱俩又是一个阵线了，到时候还是兄弟，你们能比得了么？” “那也不该说救……”慈闻弱弱地提醒道。 邢云霄瞪了他一眼：“我爱说什么说什么，你管得着吗？” 慈闻脖子一缩，不敢再说话。 也就在此时，陈念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吼！ 不，不该说是吼，应该说是“啸”。 那根本不是人的声音，而像是某种洪荒神兽一般！ 刹那间，数不清的羽毛从金色洪流中炸出，硬生生将那些金色液体轰散，尖利混着粗哑的啸声更是令在场所有人头痛欲裂，一众僧人纷纷喷血而退，杨清源、安夏两人抱着脑袋便滚到了地上，就连邢云霄都觉得颅骨仿佛要裂开一般！ 不仅是他，同一层次的罗睺亦面露惊异之色，捂住了脑袋。 但罗睺反应很快，在陈念突发异变不到一息后，他便出手了。 在众多僧人喷血萎顿后退的同时，罗睺身形一闪，手臂乍然变得粗壮，勐然伸向陈念。 这个时候，陈念的身影已然看不清了，数不清的黑红二色羽毛完全将他淹没，并且还在不断往外喷涌，巨量羽毛眨眼间便漫至众人脚下。 邢云霄又惊又喜，但仍不敢怠慢，他身形一晃，提起杨清源、安夏二人，迅速后退。 同一时间，罗睺的手臂已然探进那无数羽毛之中。 紧接着便听他发出一声惊愕的痛呼，勐地将手收回——那漆黑虬结如同钢铁一般的手臂上，竟然多出了几道深深血痕！ 下一瞬间，一只半人大小的鸟爪从羽毛堆中伸出，一把抓住了紫金钵盂。 钵盂还在飞速旋转，它飞擦着鸟爪，竟溅出了火花。 看得出来，那鸟爪似乎是想将钵盂捏碎，但这法宝太过坚硬，甚至鸟爪都很难将它抓停，一时间有些僵持不下。 “刑天！” 罗睺发出一声怒吼：“来帮忙！” 邢云霄这时刚将杨清源与安夏放到了几百米外相对安全的地方，抬头望去。 不用说，他一定会去帮忙的——至于帮谁就不好说了。 但没等他前进几步，便听见羽毛堆中再次传来一声尖啸！ 这一声尖啸与方才有所不同，更加清亮，直透云霄。 听见这声尖啸后，邢云霄忽然觉得身肯些发痒，他低下头，惊愕地发现手臂上竟然长出了些许类似幼鸟绒羽般的绒毛。 他离得尚远，而那些离得近的僧人与罗睺，受影响更大。 罗睺在尖啸声中大退数步，身上开始不受控制地长出一根根羽毛，那些和尚更是如此，他们抱着脑袋在地上痛苦翻滚着，羽毛从他们的头顶、手背上长出，就连僧袍中出长出一根根羽毛，场面无比诡异。 混乱中，只听咣地一声，紫金钵盂砸在了远处一幢楼房墙面上，无力滑落在地。 那只鸟爪从羽毛堆中向外伸探，一边伸探一边变得越来越大，紧接着又一只鸟爪探出，重重撑在地上，差一点将翻滚着的慈闻踩死。 “羽嘉！” 罗睺疯狂拔着自己身上的羽毛，那些羽毛根部都已经与他血肉相连，鲜血飞溅间，他发出了惊异地吼声：“是创世神兽！羽嘉！” 轰地一声，将陈念身形围住的羽毛再次以指数倍的数量级迅速爆增，它们比之前的佛息更像“洪流”，疯狂地向四周炸开乱涌，刹那间便将所有人淹没其中。 与此同时，一只大鸟从万羽之中飞钻而出，冲天而起。 那是只模样与孔雀有些相似的大鸟，黑红二色为主色，身后拖着长长尾羽——但与孔雀不同，这只大鸟的羽毛骄傲地飞扬着，羽尖在风中摇动，仿佛炽烈燃烧着的火焰。 “给！我！退！” 羽毛海中，传来了罗睺愤怒的吼声。 某种玄奥无比的力量瞬间向四周蔓延开去，一对日月光轮在羽毛海之间升起，它们开始以极快速度逆时针旋转，试图逆转时间！ 上一次罗睺依靠魔国庞大的力量施展此技，成功令邢云霄对天道的领悟倒退，但此时罗睺并无魔国依凭，施展力量有限，只能非常勉强地拖住刚刚飞上天空的大鸟羽嘉——或者说是陈念。 感受到这股天道法则之力的牵引，羽嘉弯下长颈、回过了头，深深看了罗睺一眼。 它上方的天穹中，整片天空云海燃烧了起来。 数不清的飞鸟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那不是普通的飞鸟，而是一只又一只火鸟，它们身上散发着恐怖威势，甚至远超邢云霄见过的所谓毕方。 “凤凰……” 邢云霄昂首望天，目瞪口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是好是坏 邢云霄看得出来，天空中那些并非真正凤凰。 开玩笑，天底下哪能突然冒出这千万只火凤凰？ 这些凤凰更像是羽嘉创世鸿蒙神力凝聚而成，但一般下凡仙……不，不止一般，哪怕是释来、慈量这些高境界下凡仙，抑或是邢云霄这种早就超越了下凡仙程度的存在，以神力凝聚出的法相、神相，也都是虚影。 可这时陈念却能唤来漫天火凤！不仅如此，它们根本不是虚影，而是有了实体！ 随着这些火凤凰铺天盖地而来，太阳亦燃烧得更加炽烈了，阳光对应着罗睺背后的日轮，隐隐产生了玄妙反应。 紧接着，那日轮中传来了一声夹杂着人声与鸟啸的痛苦哀嚎。 邢云霄听了出来，那声音似乎是……金俊的声音？ 是了，金俊乃是三足金乌下凡仙，他的神力完全被罗睺控制、抽取，成为罗睺利用日月之力逆转时间的本源之一，但三足金乌，也是鸟！ 在陈念羽嘉大鸟的回眸中，那日轮开始崩裂、炸碎！ 日月相应，日轮破碎，月轮亦无法独存，当即被崩碎的日轮撞碎，同样歪倒。 罗睺发出一声惨叫，跌入了羽毛海之中。 陈念变得如此强大，邢云霄本该开心。 但此时他昂首望向那火光满布的天空中，他却露出了凝重神情。 天道，在开速扭曲。 羽嘉存在的时代不能说是上古，甚至比太古还要久远，它是鸿蒙创世神兽、万羽之祖，要说起来，大概与鸿钧一样，都是与天道相齐的存在。 但它代表的却并非秩序、人类，而是蛮荒，羽嘉现世的瞬间，邢云霄能感觉到俗世与那个远古蛮荒世界开始了加速融合，甚至在这世界的其他角落里，似乎还有三种力量在回应着陈念！ 鸿蒙有四大创世神兽，除却羽嘉，还有介麟、介潭、毛犊，它们加在一起便是天下一切生物的先祖，如果它们全都一起同时觉醒，会不会将这个世界直接重开？ 到时候江鸟还能维持得住天道吗？灾变者岂不是嘴都要笑歪了？ 他不知道为何佛门渡化之术会让陈念变成这样，但他知道，这样下去肯定要出事。 邢云霄不敢再怠慢，他手一扬将杨清源、安夏两人远远扔走，随后瞬间崩地而起，向着天空中的大鸟羽嘉飞去。 “陈念！” 他大吼道：“恢复你自己的模样！” 此时此刻，下方羽毛海已经蔓延到了整个元山镇。 元山镇上的和尚们无不在惊恐骇然中发现自己长出了一根羽毛，并渐渐被羽毛海淹没。 邢云霄也是一样，随着他离陈念越来越近，身上的羽毛也越来越多，天空中无数火凤凰带来的极端炽热更是令他皮肤开始变得焦黄、衣物瞬间爆燃。 但这一切眨眼间被便他化解——以他如今对天道的理解，这种表象之物已经无法困扰他。 看着越来越近的邢云霄，羽嘉那双清澈如潭的眼中产生了一丝疑惑。 大概是感觉到来人没有敌意，它便不再理会邢云霄，重新望向天空，用力一振翅。 天空中的千万火凤发出欢快鸣啸，似是在迎接它们的先祖归来。 “糟了！” 邢云霄心中暗叫不好：“陈念的意识怕是被压制了！” 他心中大急，在空中勐然加速，试图抓向羽嘉的长长尾羽，但羽嘉速度实在太快太快，仅仅是一个振翅的时间，便刹那离开了元山镇距离，去到了天穹之上。 邢云霄知道，自己不能再藏着了。 想要留住陈念，只能全力而为。 他将右手狠狠剖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那里藏着的，便是马头明王面具了。 当然，他并不是要戴面具，而是张开嘴，狠狠啃咬在了那面具上。 随着面具碎片入口入腹，庞大的玄奥力量化为滚滚大河，流遍了他全身上下！ 与此同时，羽嘉已经去到了云间，它昂首长鸣，千万火凤开始向它汇聚而去。 传说中有百鸟朝凤，如今却是万凤朝羽！ 邢云霄用力咬下最后一块面具碎片，将它们在嘴里咀嚼，咽进腹中。 一个庞大的马头金刚虚影在他背后渐渐浮现，但随后，这个虚影的面部开始扭曲变化，化为了与邢云霄十分相似的模样，那马头金刚胸腹处更是长出了一双眼、一张嘴！ “那不是羽嘉。” 邢云霄长呼一口气，对着天空中的大鸟伸出了手：“那是陈念。” 随着他话音落下，天道规则在他眼中如同无数触手般疯狂扭动挥舞起来，卷向了羽嘉。 羽嘉亦是近道之物，在天道变化的瞬间便产生了感应，向下方看了一眼。 刹那间，无数火凤轰然展开了焰翅，向着邢云霄俯冲而来！ 它们身周的温度极其之高，甚至无法用人们理解的数字去衡量，那些温度只有极少一部分溢出，大部分都牢牢锁死在这些火凤身上，那高温甚至烧进了天地规则之中，将那些卷向羽嘉的规则线条烧软烧化！ 邢云霄双童一震。 面对着漫天火凤，他深吸了一口气，在手中凝聚出巨斧。 “得罪了，陈念。” 他用笃定的语气道：“看来，只有斩落羽嘉，才能让你恢复了。” 这一斧曾经斩灭三清、曾经斩败戮天。 如今的邢云霄比之前更强无数，他一语既定，便引天道认可，方才那些被火凤烧化的天地规则再次从四面八方卷来，它们缠在了巨斧上，又密密麻麻地洒向万千火凤。 然而这毕竟是调动天道之力，与创世神兽相抗。 一斧还未挥出，邢云霄的七窃便已然开始淌血，身体开始一点点崩溃。 但他恍若无觉，双手捏紧斧柄，沉沉挥出。 天地为之震动，这一斧还在半途，那无数火凤凰中最前方的一只便在爆燃中失灭。 它代表了羽嘉的一部分力量，也代表着从此时开始，邢云霄的正式与羽嘉硬碰上了碰。 彭地一声，邢云霄的右手食指炸成了血沫。 但他并未调用任何力量进行修复，依旧在挥斧。 随着漫天火凤一只只爆燃，他身上也炸开了一朵又一朵血花。 这一次，比上回与戮天的硬碰硬要更加凶险，而且这一次，江鸟大概自顾无暇，是无法来救他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虚惊 龙南山龙首峰，萤与鼓二人同时抱着头，面露痛苦之色。 他们自然也看见了不远处那片被炽焰燃烧的天空。 但影响他们的，并非羽嘉，而是来自极远处某地的另一股力量——介鳞。 按理来说，烛龙这般掌控生死轮回、日月春秋的存在，也能算是近道者了……但介鳞乃是一切龙、蛟、鱼，乃至水生生物的先祖，萤与鼓亦未能达到像他们父亲那般的境界。 因此，当那不知何处的介鳞回应羽嘉的力量时，作为真龙，他们俩亦受到了感召。 此时此刻，他们体内都生出了化龙而去、成为介鳞随从的冲动！ “可恶……” 萤死咬着牙：“那到底是什么人，我去杀了他！” “不、不可！”鼓却断然道：“四大创世神兽亦可重现蛮荒，甚至灾变者之前都未必有意识到它们的存在，可如今……他们不仅不能死，还必须要全都觉醒过来！” 萤对他怒目而视：“你他妈当奴隶当上瘾了！老娘要将这天地翻覆，可不是为了给别人当奴才的！” 她再也不管，便要起身往介鳞所在之处而去。 趁着现在那人还未像陈念一样觉醒，先把他杀了！ 鼓大愕，伸手一把抓住了她。 萤回首，眼中已经有杀意闪现，鼓亦不甘示弱，身上开始一点点长出鳞片。 但就在这时，两人同时产生了些许感应，往元山镇方向的天空望去。 只见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令他们两人都心生惧意的恐怖斧光正在蔓延，所及之处，漫天火凤一只接着一只爆燃。 萤惊讶不已：“那是，邢云霄？！他竟能与羽嘉抗衡？！” 鼓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我去帮羽嘉。”他沉声道：“不可让邢云霄坏了大计！” 说罢，他便要抽身而去，这一次又换成萤一把扯住了他：“你敢！” “你还想帮邢云霄！”鼓大怒。 萤亦是大怒：“前几天是谁从他手底下救了你！你到底有没有长脑子！” 这句话显然戳到了鼓的痛处，他眉头一竖，身上杀意迸发。 这对刚刚恢复表面友好没多久的兄妹终于按捺不住，同时各出了一拳一脚，往对方身上招呼而去。 烛龙在他们身上下了禁制，向对方出手便会被封印龙气，但他们毫不介意，仅是使用肉身力量互殴起来。 …… “哈哈哈哈！还有这一手！我竟然没想到！” 在一片重重叠叠的楼阁中，模样与江鸟几乎一模一样的灾变者仰天大笑着，从江鸟那里模彷而来的书卷气荡然无存。 他抬起头，望向“天空”。 那哪里是天空，根本就大地，只是天地颠倒罢了——灾变者所在的地方，正是无数人们往天空望去时看到的那些倒悬楼阁。 这里的重力颠倒相反，很难说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天空中的太阳月亮星辰也并不妨碍这片楼阁永远以半虚半实的方式倒挂于天穹，它们如同海市蜃楼，又似平行世界的投影。 就在灾变者狂笑之时，一个轻澹的声音飘来，打断了他的笑声。 “如若让四大创世神兽复苏，或许这天下便没了你的位置。” 江鸟像一片风中之叶，毫无重量般地从远处飞来，落在了一处楼阁顶部。 他亦昂首望向了头顶的那片大地，看到了那只羽嘉、那无数火凤，以及斩向它们的邢云霄。 只不过从这里望去，这一切似乎被放成了慢动作，就像当初从紫云岗上往外看一般。 “灾变者，如果我是你，我会想办法阻止它们复苏。” 江鸟轻声道。 灾变者收敛狂笑，恢复了与江鸟一样的书生味，摇头笑道：“你莫要骗我，若此事对我有害，你怕是求之不得，何必要来劝我？” “你我都知晓，这世界是如何来的。” 江鸟澹澹道：“先有鸿钧后有天，而后盘古开天、一气化三清，四大创世神兽应道而生、演化万灵——直到万灵衍生、万族现世，才有鸿钧讲道、诸圣归门，鸿钧亦是在讲道中明晓自我、融汇天道，并最终以身合道，真正完善了太古时那残破混乱的天道。” “即便如此，那天道依然还是扭曲的，故而人仙妖鬼万物互相演变，直至仓颉造字、人皇定书，将天道锁于人族，才有了绝地通天、天道平衡。” “天道与世间万灵，究竟谁是鸡谁是蛋，无人能给出定论。” “如今四大创世神兽若是复苏，它们带来的不是会是你想要的混乱与崩溃，而是重塑天地万灵，将一切从头再来，那是以混乱再造秩序。” 听他侃侃而谈，灾变者脸色微变。 他知道通晓万物，更不会说谎，这一切都是真的。 于是他脸色微沉：“但我现在并不能介入人间之事，这还是你我间的约定。” 江鸟正要开口，忽然一怔，再次抬头。 灾变者亦是同样身体微震，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只见一抹斧光轰然撞入他们所在的楼阁之间，重重噼下，噼散了数幢楼宇，一时间木屑断梁四下飞溅。 这一场景令两人都不些惊愕，灾变者脱口而出：“这一斧，竟然穿透了两个世界？” 江鸟的神色却立即凝重起来。 俗世中，无数火凤凰在爆燃中死亡，火光遍天、遮蔽了天机，就连他也无法看清那里发生了什么，但却能感觉到属于创世神兽的力量正在极速削减。 灾变者也瞬间明白了他的想法，露出一抹笑容：“看来你押注的所谓解铃人，不仅替我解决了危机，还可能送上自己的性命！” 江鸟不言不语，身形一晃，便要往头顶的大地上飞去。 但灾变者则是一声冷笑，手一挥，周围方圆数里的“地面”都震动起来，那些楼宇中飞出无数萤火虫般的光点，洒向头顶大地——那不仅仅是光点，更像是某种引路者，随着它们飞向大地，所有楼阁楼宇都“活”了过来，它们扭动着挣扎着，想在顺着光点的方向而去。 江鸟见状，深深皱眉，连忙顿住身形，反手翻掌一压。 光点迸然散去，蠢蠢欲动的楼阁亦瞬间恢复了平静。 再看灾变者，他挑着眉，眼中带着挑衅。 “唉……” 江鸟轻轻一叹：“邢云霄，你做得很好，但接下来只能靠你自己了，希望你……能撑过去。” 第一百二十章 白日焰火 “邢兄弟？邢兄弟？” 悠远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邢云霄却不想回应。 他觉得很累很累，疲惫到无以复加。 别说是睁眼或是回应了，哪怕连动一动思绪，他都觉得太累，只想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理，就这样沉沉睡去。 然而那呼唤声由远及近、不断响起，吵得邢云霄无法沉睡。 他很烦躁、很郁闷，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睡觉、也不知道那个一直吵闹的声音来自何处，他很想把这声音赶走，但思绪所及之处甚至连身体都感应不到，也不知该如何驱赶，于是便更加烦躁。 终于，一抹亮光撑开了他所在的黑暗，一张脸钻了进来。 邢云霄恍忽了一瞬间，认出了这张脸，这是自己的好兄弟，陈念。 “邢兄弟，你千万别死。” 陈念轻声道：“我伤得很严重，现在能做的就是保住你灵魂不灭，你还有一个头颅，我相信你一定能撑过来……那些僧人还有罗睺，他们快醒了，我必须马上带着杨大哥和安夏离开。” “你要撑住，一定要撑住，千万不能睡，那些僧人会救你的，只要你保持住……” “我得走了，邢兄弟，记住，千万不能睡！” 陈念的脸从黑暗中澹去，邢云霄稍稍恢复了些许神智。 他想起了一些事。 对……之前自己在与一只大鸟决战，那只大鸟，好像叫……羽嘉？ 对了，羽嘉就是陈念，斩落那只大鸟，好像是为了救陈念？ 线索与事件的关系，就像线头与线团的关系，一旦摸到了那个线头，便能扯出一个完整线团，邢云霄很快想起了所有的事。 随后，他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好像有些糟糕，感觉不到身体、精神世界亦是千疮百孔，如今自己只剩下一丝魂火不灭，幸运的是，由于他吞噬了刑天半魂，加上那半魂受过磅礴的佛息洗涤，灵魂强度已经可比真神，所以他还能够保持清明神智。 当然，其中必然有陈念的功劳，否则他不会说“保你灵魂不灭”。 对了……陈念这样说，便意味着自己那一斧成功斩落了羽嘉、令陈念恢复了自我！ 邢云霄稍感欣慰，随后在心中苦笑起来。 那一斧挥到大半时，他的神智就已然被黑暗淹没，他甚至不知道那一斧斩完没有、也不知道那一斧的结果。 毕竟，这一次自己面对的不是三清的一口气，也不是用半个灵魂捏出来的、实力尚未恢复巅峰的戮天，而是真正的创世神兽。 或许从陈念身上复活的羽嘉同样并不完整，但它一声鸣啸召来万千火凤……邢云霄从来没见过强大到这种程度的存在。 萤与鼓的父亲，那位烛龙大老，有这水平吗？ 或许有。 这一次能够斩落羽嘉，邢云霄心中没有任何的欢欣与自傲，只感到深深的侥幸。 他知道这只羽嘉绝对不是巅峰饱满的状态，从佛门压制中惊醒、强行甩开紫金钵盂、从罗睺时间法则的束缚中挣脱，这对它来说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搏命的那一斧才有细微的成功可能性。 而且邢云霄隐隐感觉到了，在自己失去意识前，似乎有某种力量在帮助自己，只是那时自己的肉身已经近乎完全崩溃、精神灵魂同样陷入混沌，很难判断那是谁。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一股温和的力量隐隐渡了过来。 这股力量并不强大，很容易就能判断出是佛门之力，它明显有些断续，似乎施术之人也力有不逮。 但无论如何，这股力量还是艰难地开始修复起邢云霄的灵魂与肉身，随着时间流逝，他开始渐渐能感应到自己的身体了——其实说身体并不准确，能感应的只有头颅部分。 毕竟那是以烛龙骨炼成，只有这个头颅能在之前毁灭性的反噬中保留下来。 若无此头颅，邢云霄魂火无处寄托，怕是已经变成鬼魂、飘向龙南山，被彭祖给送走了。 修复肉身的过程中，根本不需要他去睁眼，因为眼球比眼皮更快修复、重生而出。 一开始是刺目疼痛的光芒，那是新生眼球尚未适应有光环境，但很快邢云霄便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自己的头颅摆放于地，释来、慈量等一众僧人正围在自己身旁，为自己渡入佛光。 只不过他们的模样极其狼狈凄惨，每个人都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原本就比较瘦的和尚直接就瘦得皮包骨头了，破破烂烂的僧袍上全是血迹，有些人身上还残留着没有拔光的羽毛，周围地面上则全是羽毛与血肉。 邢云霄睁开后便想开口说话，无奈舌头还没长出，他只能发出啊啊声。 “尊者稍安勿躁。” 释来哑声道：“待我等为您……咳咳咳咳！” 说到一半，他便重重咳嗽起来，血沫从鼻孔与口中狂喷而出，洒了一身一地。 边上慈量连忙扶住他，同时深深一叹。 邢云霄心中有些愕然，这些僧人的样子看上去……不仅是受伤了！ 他们的境界也跌落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渐渐地，修复完成——当然不是指修复邢云霄的整个身体，仅仅是他的头颅而已。 做完这件事，那些僧人便一个接一个扑通倒地，唯有慈量勉强保持着清醒，哑声道：“尊者，请……再给我们一些时间。” 邢云霄的注意力却没怎么放在他身上，而是惊讶地望向了远方。 元山镇周围，已然燃成了一片。 熊熊烈火围绕着整个小镇，但那并非红色的火，而是炽白的焰火。 邢云霄头颅与灵魂得到修复后，他已经能够通过对天道的理解看懂这是什么了。 那是羽嘉被斩落后，它洒落神力燃起的焰火，火苗吞吐间，一只又一只形态各异的飞鸟扑腾着翅膀飞走。 元山镇上虽然没有四处烧着白焰，但那遍洒的羽毛海中，同样钻出了一只又一只飞鸟。 它们大概是受到了残留在此的羽嘉神力吸引，在天空中不断盘旋，不肯离去。 邢云霄想控制着头颅飞起，紧接着才发现自己神力亏空，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他轻叹一声，明知故问道：“陈念他们人呢？” “逃走了。” 慈量无奈道：“尊者您虽然斩落羽嘉、救了大家，但反而释放了被羽嘉压制的陈念意识，他恢复了自我原身，在我们的人醒来前，以重伤之身带走了杨清源与安夏。” “这样……” 邢云霄故意皱了皱眉，又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是我告诉他们的。” 罗睺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紧接着，便见罗睺踉跄而来，随后找了个空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看着不比那些和尚状态要好多少，六只手臂中有四只齐肘而断，仅剩下的两只手臂骨头也不知断成了几节、软塌塌地垂着；他的眼瞎了一只，身上满是深深血洞，似是强行拔掉羽毛而致。 他坐下后，深深看了邢云霄一眼，随后认真地说道：“刑天大神，我为之前对你的怀疑道歉，你不仅忠于我们的大愿，而且远比我更加强大。”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天下无敌 看着罗睺的表情，邢云霄竟莫名有些失笑。 罗睺的样子很狼狈、很糟糕，但却格外地严肃与认真。 看来，是自己一斧斩落羽嘉的恐怖战绩，让他心生敬畏了。 事实上，就连邢云霄也被自己这一斧之威所震撼了。 出手前，他心中没有半点把握——当然，为了调用天道规则，他必须从心中笃信这一斧的成果，但那也是出手之后的事了。 说白了，包括邢云霄在内，没有人知道他现在的上限在哪里！ 这一斧前，他自己都觉得罗睺有可能比自己稍强一些，但这一斧后，不用他说，罗睺自己就跑过来认大哥了。 “这些都不重要。” 邢云霄澹澹道：“我们这边的人现在伤得严重吗？有人死吗？” “尚不确定。”慈量虚弱地答道：“得先把羽毛清理干净。” 邢云霄嗯了一声，看向罗睺：“我要吃一些妖物恢复身体，你带我去。” 慈量脸色一僵：“尊者，上天有好生……” “别说屁话了。”邢云霄打断了他：“你们对生死的理解这么高级，还在意一群妖怪的死活？” 罗睺有些尴尬地干笑一声，没再理会慈量，对着邢云霄点了点头。 他现在六只手臂全部被废，神力看上去也残存无几，但毕竟是世上顶级的肉身，随着他稍一凝神，六只或断或骨碎的手臂便全部收进体内，随后肩膀上生出了一只完好的右手。 当然，做完这一切后，罗睺漆黑如墨的脸都白了几分，看上去相当不易。 他用这仅存的手将邢云霄头颅托起，向元山镇外走去。 镇外的白焰仍在燃烧，无数飞鸟扑天而起，罗睺踏着白焰而过，身上血肉受到羽嘉神力的影响，剥离了一部分出来、在白焰中化作几只漆黑丑陋的大鸟飞走。 “奶奶的……” 罗睺骂道：“这东西竟然还会夺我的血肉！” 邢云霄倒是还好，他只剩下一个头颅，而且还是极其强大的烛龙骨，虽然能感觉到头上的血肉蠢蠢欲动，但暂时没有剥离出来变成飞鸟。 “你这么强大的肉身也抗不住。”他说道：“要是其他人过来，怕是眨眼间便在火焰中变成无数飞鸟了。” 罗睺沉着脸不说话，凝神压制着自己的血肉，加快脚步在白焰中穿行。 好在几百米后，便穿过了白焰燃烧的范围。 但即便如此，罗睺身上也多出了好几个血洞，天上盘旋的鸟群中亦出现了五六只漆黑大鸟，它们与别的鸟都不同，格外强壮凶残，贪婪地捕食着其他飞鸟。 “创世神兽的威能真是无法想象。” 罗睺一边蠕动血肉封闭了伤处，一边咬牙道：“我根本看不懂这些白色火焰是如何转化血肉的。” “羽嘉本身代表的便是天道一部分，这些白焰是它神力所化，会将触及的一切转化为飞鸟，这就相当于盘古死后化身为山川河流是一个道理。”邢云霄解释道：“我倒是很好奇，灾变者当初究竟把天地翻覆成了什么样，居然连创世神兽都转生到人类身上了？” 罗睺干笑一声：“那场面……” 邢云霄听出了他话语中复杂的情绪，生出了好奇心：“对，你经历过当时的场面，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很难描述。” 罗睺涩声道：“如果说绝地通天后的两个世界，分别是大海上的两艘大船，那么大部分生灵都是船上的粮食，它们连自己身处一样怎样的世界都不清楚，更别说改变世界。” “修行者，或是妖仙，我认为他们大约是船上的蛇虫鼠蚁，他们有了在船上自由穿行的能力，想吃‘粮食’便能吃，甚至偶尔可能咬坏船板、令大船发生倾倒。” “只有特别强大的佛祖、神尊，才能算是船上的水手、船长，他们掌舵控帆，决定着大船的走向。” “如你如我，便勉强算得上了水手了。” 说到这里，罗睺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但灾变者，他是那片海。” 邢云霄没有言语。 这个船与大海的比喻，与自己之前那个“天道是大象”的有些类似，但似乎要更加形象一些——毕竟人家是自古而来的顶级，无数年前对天道的理解便已经达到了极高境界。 说到这里，罗睺缓缓道：“灾变者融聚自身意识、翻覆天地那一日，在我眼中，便是一个水手瞧见大海有了意识，它掀起滔天巨浪，要强行将两艘船拍散，再用巨浪将它们重新拼合——而且他还办到了！” “这其中蕴含的力量、技巧，都是我无法想象的。” 邢云霄轻轻一叹。 原以为自己一斧斩落羽嘉后仍能活下来，已经是惊天动地的成就了，但现在看来，距离灾变者还差得远。 罗睺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嘿然一笑：“刑天大神莫要自卑，您如今已经隐隐有超脱世界这艘大船的能力了，可谓天下第一人，若是未来加上人皇之书，搏海击风亦未尝不可。” 邢云霄呵了一声，没说什么。 他知道自己其实没到这个程度，只不过是借了怪仙的风而已。 捉妖的事倒是容易，罗睺虽然伤得非常严重，但对付普通小妖还是太过轻松——如他所说，他就像是船上的水手、而普通的妖就像是船上的虫蚁，一个水手就算再怎么半死不活，按死一只蚂蚁还是极为轻松。 入夜时分，罗睺躺在地上呼呼大睡，旁边堆着如小山一般的妖尸，邢云霄趴在妖尸上、啃食声不断，满口满脸都是妖血。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身体渐渐生愈。 大概是因为天人九变境界无形中大幅度提升，现在的他想要恢复身体血肉，早已经不是吃一两只妖尸便足够了，而是需要极大量的妖。 至于所谓的“业障”，他也已经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东西如果非要形容，大概便是天道的一种“红名系统”，天道隐隐约束着每一种生灵的规则，你是一个拥有智慧的生物，便不能随意对其他智慧生物进行杀戮，更不能吞食它们，否则便会积累业障，否则便会在天道中隐隐被记上一笔。 妖自然算是智慧生命，而像下凡仙这种存在，他们代表着得道仙人的一部分，更不能随意杀戮。 业障重的人……或者说业障重的生灵，不仅会短命，而且会逐步走向混乱与崩溃，达到一定程度后便会引来天罚。 当然，这种天罚并不一定就是天上降下神雷，也有可能是遇上无法阻挡的“命运”，注定身死道消。 想到这里，邢云霄忽然一怔。 萤与鼓，还有金翅大鹏，他们都害怕天罚，用某些手段为自己屏蔽天机、隐藏自身。 那罗睺呢？ 他看向了地面上因为伤势太重、太过疲惫而沉睡的罗睺。 他为什么能够跑出来？这可是他的真身！ 第一百二十二章 罗睺的秘密 晚风呼啸，邢云霄剥下一大块妖皮，将它披在自己刚刚长全的身体上。 他悄无声息地来到罗睺身边，目光深邃。 罗睺神力耗尽、肉身损伤极大，只怕当初天罚入魔国都没让他伤成这样，因此他此时睡得极沉——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如今已经对邢云霄放心，认定这是自己人了。 但邢云霄依然不会就这样对他做些什么，以罗睺的本领，就算睡得再沉，一旦有人试图做些什么，他也一定会发现。 果然，就在他站定到罗睺身边的同时，罗睺勐地睁开了眼。 之前在与羽嘉战斗中不知怎么瞎了的一只眼，此时已经恢复如常。 睡眠于他而言，便是一种最简单的自愈方式。 他一醒来，便看见了站在身边的邢云霄，顿时轻飘飘地站立而起：“刑天大神，你恢复了？” “基本肉身已经恢复。”邢云霄颔首道：“但还有些不适应——好像比以前更加麻烦了，过去身体损毁，一旦恢复便是完全恢复。” 罗睺干笑一声：“修复一张白纸的难度，自然远远小于修复一尊神像的难度。” “走。” 邢云霄平静道：“回去看看那些和尚们怎么样了。” 罗睺却目光微动：“刑天大神，我有别的想法。” 邢云霄疑惑地望向他。 “羽嘉……”罗睺眯眼道：“那陈念，他化身羽嘉并非自愿，被你斩落后虽然逃走，但也必然伤重，我想再去一趟安夏！” 邢云霄面色不改，但心头却勐地一跳。 这家伙，真不是省油的灯！ 换成别人，刚刚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也不会想到马上折返回去再杀一波回马枪，但罗睺就偏有这个胆、有个想法！ 难怪这家伙能混到今天的境界水准…… 他偏头看着罗睺，微微蹙眉：“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羽嘉又一次从陈念体内复生，我们根本没有再次斩落它的机会？” “怕就怕，陈念找到了与羽嘉共生的办法。”罗睺幽幽道：“如今释来他们短时间必定无法参与任何战斗，我们再错过了趁虚而入的时机，未来便再无任何机会！” “而且……” 他眼神变得凶厉起来：“这次别再考虑抓人了，就直接把他杀了！书灵而已，把书灵杀死，人皇之书仍在，无非是那书灵失去意识罢了！” 邢云霄皱眉：“我不想杀他。” “刑天大神，我知道你当他是兄弟。”罗睺嘿然一笑：“但大事面前，你还是不要有妇人之仁比较好。” 现在他的态度真的好了很多，要换成以前，马上就得疑心大起、当场干一架了。 只是话说到这里，邢云霄已经很难拒绝。 心电急转之间，他脱口而出：“你之前在面对羽嘉的时候，是否感觉到有力使不出？” 这话题转得急，却颇为自然，罗睺一怔：“这是何意？” “你就回答我的问题。”邢云霄认真道。 他这还真不是凭空发问，在元山镇上时，罗睺面对羽嘉虽然也使出了日月逆转的大神通，但与他之前在魔国中那撑天踩地、万神不敌的模样还是差了太多。 虽然或许有魔国加成与否的差别，但也还是有着极其明显的差距。 罗睺面色微沉，半晌后点了点头：“确如你所说，在面对羽嘉时，我想借魔国之力施展万丈法身，但那一瞬间我竟无法与魔国联系……于是只能仓促间逆转日月，却能根本无法留住羽嘉。” 邢云霄心中暗松一口气，猜对了！ 他微微一笑：“羽嘉乃是天道的一部分——你孤身离开魔国来此，必有隔绝天道探查的手段，但面对羽嘉时，受天道玄奥所限，你用以护持自身的本领反而成为切断你联络魔国的阻碍，是否如此？” 罗睺目光闪动：“极有可能！此事我还未认真想过……” “一切发生得太快，你思考未及，也是正常。”邢云霄澹澹道：“但如果我们接下来还要再次面对羽嘉，这个问题你必须解决。” 罗睺陷入了沉思。 “我同意你的说法。” 邢云霄这时又加了把火：“但如果要再次进入安夏，这次必须有十成把握，否则一旦我们俩也折损在其中，大业难成。” “有理。”罗睺终于再次点头，他抬头望向天空，沉骂了一句：“贼老天！” 说罢，他便直接飞向了天空！ 邢云霄目光一闪，并未跟上，但却始终观察着罗睺的一举一动。 只见罗睺冲入天穹之后，他所在的空域中开始凝聚雷云、隆声滚滚，似有异像将生。 但看在邢云霄眼中，却是另一番景像。 “原来如此……” 他喃喃道：“保留了一部分之前的天罚神雷，将它们强行留存在体内，以便令天道难以分辨他的身份？真是残暴又直接的办法。” 但也正是因为罗睺始终在体内留了一部分天罚神雷，因此他无法在关键时刻完全施展自己的本领，毕竟天罚可不是个乖宠物。 但光是能做到这一点，便证明他的本事凌驾于萤、鼓二人之上了。 烛龙的这一双子女还在依靠烛龙之眼遮蔽天道，可罗睺不仅有了魔国，更是能直接调用天罚之力了！ 思索间，罗睺已然在天空中制造了惊天动地的雷霆，那紫色神雷如无数条蛟龙般向四面八方散开，随后渐渐隐没在雷云之中。 当然，这神雷看着威势极大，但与当初魔国中所见的神雷巨树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半晌后，罗睺一点点从天空中降下，落回了地面。 这一次，他身上多了一件魔气森森的披风，但从那披风露出的一角中，也能看到他模样变得不同了。 那漆如黑铁的皮肤上，多出了一条又一条金色纹路，正如邢云霄第一次见到他的那样。 “撕下了魔国一角？遮挡天道探查？” 邢云霄看着那披风，笑问道。 罗睺深呼一口气，颔首道：“不仅如此，如今若再面对羽嘉，我便可以此沟连魔国，成为真正全盛的我！” 邢云霄抚掌笑道：“好！我们这便再去一趟安夏！” 如今若再面对羽嘉，我们就撕掉你的披风，让天罚往你头顶上砸！ 第一百二十三章 难入安夏 再次来到安夏市附近时，邢云霄有些发懵——这好像不是自己认识的安夏市啊！ 并非它变成了什么巨型堡垒或是什么用建筑物拼成的人形高达，而是……它缩小了。 原本外围的城市建筑、街道，全部不见了，只剩下了一大片荒原。 能见到的城市范围，只有不到原来的十分之一，原本一环以外的城市全部消失，只留下了一环以内、极小的一部分建筑。 这些建筑就相对完整了，尤其是安夏自救委员会目前所聚居的“堡垒”。 此时虽然没有再见到那罩在城市上空的法阵，但不论是邢云霄还是罗睺，都能明显感觉到这座城市变得更加危险了。 “聪明的做法。” 罗睺干笑一声：“安夏这只大妖居然懂得将不必要的部分切割再吸纳，用以凝聚自身实力。” “如此一来，他们的巡逻压力也会更小。”邢云霄平静道：“活动范围小，一旦发生了什么，互相之间呼应救援也会更加效率。” “但这一次……” 罗睺眯起眼：“我不打算潜入了！” 说罢，他便直接腾空而起，身后披风猎猎作响，一时间魔气汹涌、黑雾蔓延！ 只见他头顶缓缓展开一大片黑云，森然魔气遮蔽了天道探查，紧接着他背后便浮现出一只巨大无比的黑色手臂虚影，那虚影渐渐凝实，直至化作一只真正手臂。 邢云霄抬头看着，神色有些凝重。 罗睺恢复的速度太快了…… 距离他被伤到连说话都费劲，这才过去多久？ 那一边，罗睺已经重拳挥下，朝着安夏市方向砸去！ 这一幕，与邢云霄在虚假未来中见到罗睺轰砸琼华宫的场景，几乎是一样的。 但他没有出手，因为他知道，这一次安夏市不会有事。 重拳没能砸进安夏市，一个头上长着龙角的小小人影出现在天空中，用她看似纤弱的双手接住了那只黑色大手臂！ “老娘刚和我那废物哥哥打了一架，现在火气非常非常旺！” 萤的声音在天空中回荡：“你还敢来触霉头！敢碰我们的盟友，死你！” 她并没有使用法术，而是直接抱着那只手臂，用力伸腿一踹！ 令人牙酸的卡卡声传来，那只漆黑手臂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纹路，并开始不断蔓延！ 这场面颇为爽快，邢云霄在下方看着却有点担心——他看得出来，萤身上似乎有某种禁制、隔断了她一身龙气，那分明就是烛龙禁止他们兄妹互殴的禁制，所以她来此才不必披着斗篷。 但这样一来，萤的战斗力也会大打折扣。 罗睺眉头一竖：“没你的事，给我滚！” 刹那间，他背后又生出一只漆黑手臂，从侧边一记摆拳，砸向了萤。 两人很快斗在了一起，打得天地震动，而安夏市里的人自然也不会干等着，很快便飞出大批下凡仙。 但见到这群人，邢云霄却并不开心。 在这群人里，他没见到杨清源、没见到陈念、没见到安夏，带头的是关长生。 很显然，是城市里的顶级战力都无法出面，才会轮到他们出来迎战罗睺这样的对手！ 邢云霄身形一晃，便来到空中，拦在了安夏众下凡仙们前方。 一见到他，最前头的关长生当即钢牙一咬：“是你！你这不忠不义之人还敢露头！” 邢云霄面无表情：“别再靠近了，他们的战斗不是你能掺和的。” 说话间，萤与罗睺便发生了一次恐怖的大碰撞，气浪掀来，一些境界稍低的下凡仙们当场被吹得身形不稳，就连关长生也不得不抬臂护脸、被吹飞了数米。 待他放下手臂后，看着悬停在原地丝毫未动的邢云霄，脸色更难看了。 沉默片刻后，关长生抬起了手臂，似是要对自己身后的一众手下下令、发起进攻。 而那些一个个看过去眼熟的面孔也并未丝毫畏惧，他们沉默着、愤怒着，作势蓄力，随时准备大战一场。 邢云霄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无奈。 他们这种一往无前的性格说起来，还真是与自己一脉相承。 经历了这么多事、死伤过这么多人，但安夏自救委员会从来没怕过，不管对面的是五显教、佛门僧人，还是罗睺这样的太古，他们都丝毫不虚，只要威胁到了我们的生存，那就干你！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邢云霄才会有所心忧。 他们依然着自己走到今天，必定笃信这一身力量——严格来讲，现在的安夏自救委员会就是一个巨大的修仙门派，他们无所畏惧的根源便是强大的力量，但这样一来，将来要他们放弃这身力量的时候，他们也极容易产生逆反。 邢云霄一边想着，一边挥动手臂。 一阵狂风从他掌间涌出，倒卷向面前的无数下凡仙。 暴风大作，直接将关长生等人吹得东倒西歪。 趁此机会，邢云霄迅速飞向了罗睺与萤。 他们两人——或者说一魔一龙，此时打得可谓天昏地暗，萤实力稍逊，但罗睺也是重伤初愈，双方到底还是不分上下。 邢云霄飞身来到激战的二人间，一手挡住了罗睺的重拳、一手拦下了萤的野蛮冲撞。 两股巨力震得他血气激涌，他先是深深看了萤一眼，看到了萤眼中的喜意。 但他们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不能交流，于是邢云霄转向罗睺：“走！今日成不了事！” 罗睺怒目勃发，战意澎湃，显然还没打尽兴。 邢云霄拦着萤的那只手臂一振，萤很给面子的“被振飞许远”。 随后，他一把揪住罗睺，沉声道：“这还只是萤，后面还有鼓、还有陈念、安夏！我们要怎么打！” 这当然不是他的本意，他原本是想找机会把罗睺身上的魔国之气给撕开，引来天罚……但不知萤为啥会出现在这，那就不能这么办了，她也会受到涉及。 但没有关系，掌握了这个秘密后，未来有很多机会可以用。 此时罗睺已经稍稍冷静了一些，低头看去。 萤悬浮在天空中，目光冰冷地看向这边，后方安夏市浩浩荡荡一大片下凡仙，那座收缩了范围的城市更是散发着令人心季的危险气息。 他咬着牙，恨恨地哼了一声：“走！” 萤看着邢云霄与罗睺二人化作两枚流星离去，稍松了口气，随后嘴角浮现出些许笑意：“你现在比我想象的要强大很多，很多……” 但仅仅一息后，她便面色一紧，喷出了一口鲜血！ 萤抚着胸口，勉强平复着伤势——先是提心吊胆着和鼓打了一场，又赶来与罗睺大战，即使是她也有些受不了这种强度的战斗。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勐地回过头。 只见关长生踏空而来，冲她抱了抱拳，模样有些拘谨：“龙女前辈，我们陈会长……请您入城一叙。” 第一百二十四章 决心 当萤大步来到陈念所在的房间时，进门便听见了重重咳声。 陈念侧卧在一张简陋草垫上，痛苦地捂着胸口不断咳嗽，他身上不停长出新的羽毛，然后又以极快速度脱落，身边已经落满了羽毛。 不仅如此，他的脸色也极其难看，又青又白好似死人一般。 见到他，萤眉头一蹙：“你快死了。” “我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陈念看了她一眼，苦笑道：“现在的我最多只是被抹去意识，肉身却不会再死了。” “……” 萤深深看了他一眼：“是因为羽嘉？” “算是。”陈念叹道：“但也并不全是。” 他用力咳了几声后，缓缓道：“其实我知道，彭祖前辈以阎王身份施展法术复活我，原本就是一个权宜之计，他并不能完全将我意识与三坟书灵完美融合，迟早有一天我属于羽嘉的部分，会与属于三坟的部分剥离开来。” 萤抿了抿嘴：“所以现在，你已经开始分离了？” “是啊。” 陈念虚弱地笑笑：“其实邢兄弟猜得不错，佛门想要渡化我，那是根本办不到的事，我什么都不用做，体内的三坟之力与羽嘉神力便会自行反抗。” “但他也想不到，问题就出在这里。” “人皇之书乃万法之源，它想要做的是融合与化解那些佛息；羽嘉却不同，它乃创世神兽，现在有人想要驾驭自己，它如何能够忍受？” “于是在我被佛息冲刷的过程中，羽嘉醒了，分离也开始了。” “虽然邢兄弟斩退羽嘉，但它并没有死，依然在我身体里蠢蠢欲动……” 他说了不少话，又一次重咳起来，咳声空洞而幽深。 萤皱眉看着他：“真不明白创世神兽为何也会在人类身体里复生，但它如此强大，你一个三坟书灵恐怕真的压制不住——甚至它能够复生，很有可能都是借助了三坟的灵力。” “继续这样下去，羽嘉会压制你的意识，从书灵肉身中脱离而去，而书灵则会再次回归无意识状态，你也就真的死了。” “我现在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便是主动将你意识抽出，找一个合适的寄存处，羽嘉失去三坟灵力支撑也会渐渐沉睡，如此一来至少你仍能保留自我。” 陈念拍着自己胸口顺气，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萤沉吟起来，似乎在考虑该如何为他寻找一个寄存灵魂的地方。 但陈念却轻声道：“其实，我已经有了计划，请龙女前辈来，就是希望您能帮帮忙。” 萤一怔：“你说。” “是这样。”陈念缓缓道：“之前邢兄弟希望我们借由佛门进攻一事，弄清楚安夏自救委员会中大家的想法，看看他们到底是希望让这个世界恢复过去的模样、还是卷恋自身的力量，但因为羽嘉复生这事，那些和尚估计短时间是办不了事了，但我认为还是要搞清楚大家是怎么想的。” “我现在没法主动通知邢兄弟，只能拜托您了。” 他冲萤拱了拱手：“希望龙女前辈为邢兄弟带个话，让他再找机会来安夏闹一场，并且杀了我——邢兄弟的身体与头颅可以容纳两个不同意识，我想，那就是我接下来的去处了。” 萤瞪大了眼睛：“你认真的？！” “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陈念摇头道：“而且您或许不知道，现在我分离的速度远超想象，我根本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萤看着他身上不断生长又脱落的羽毛，目光有些发寒。 她问道：“你要邢云霄当着安夏自救委员会众人的面杀了你，再拷问他们的内心、让他们做出决定？你知道这样一来，他就再也走不了回头路了吗？” “嗯。” 陈念点头：“邢兄弟选的是一条注定不被大部分人理解的道路，我相信他也早有如此觉悟。” 萤咬了咬嘴唇：“你对自己的兄弟可真够狠的。” “哈，都是兄弟了，偶尔互相坑一坑对方也没什么。”陈念虚弱地笑笑：“佛门渡化这事，他不是还坑了我一把吗，一点准备都没有就把我扔到和尚堆里接受佛息……奶奶的，真想揍他两拳。” 萤也苦笑起来。 现在大家做的事都是摸石头过河，很难判断什么是完全正确的、完全错误的。 邢云霄判断陈念能够挣脱渡化一事确实是猜对了，但却没料到羽嘉竟会因此复生，如果他知道陈念现在的状态，怕是要内疚到想死了。 “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陈念道：“我眼下状态实在不好在罗睺眼皮底下联络邢兄弟，否则刚刚他们俩前来攻打安夏时，我就已经开始实施计划了，现在只能拜托龙女前辈辛苦一趟。” “行。”萤叹道：“我就替你跑这一趟。” 她做事雷厉风行，马上便起身离去。 没等他离开多久，杨清源便出现在房间里，面色阴郁地看着咳嗽不止的陈念。 “那个计划我们还在讨论！” 他低吼道：“你怎么就已经拜托龙女去办了？！你这是在自杀！邢云霄能不能做到你的要求都是两说！” 陈念冲他笑笑：“杨大哥，你告诉我，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再等几天，等我压制不住羽嘉了，我能去哪？离开这里，三坟便有可能流落在外；留在这里，羽嘉则会害死这里的大家，你让我怎么办呢？” 杨清源依然很是不甘，但也只能抿着嘴不说话。 却见陈念手一翻，面前忽然出现了三本书。 “一本三坟、两本五典。” 他指着三本书道：“三坟的来历不必我说，你知道了，这两本五典，一本是小高差点引爆那一本，一本则是邢兄弟那位我没见过的萧师兄所在的五典，你应该知道。” 杨清源沉重地点了点头。 陈念认真地看着他：“邢兄弟在完全掌握佛门之后，需要三本三坟、五本五典用以绝地通天，如今三坟毁了一本、一本在这，还有一本不知在哪；五本五典，两本在这、一本在风家兄妹手中，还有两本不知所踪。” “杨大哥，接下来我就算能够保留自我意识，恐怕也很难再做什么事了，所以我把它们交给你。” “想办法找到其余的人皇之书，如果可以，找到修复损毁三坟的办法，把这些书在邢兄弟需要的时候交给他，这是最重要、最重要的事！” 第一百二十五章 轮回与邪魔 此时邢云霄自然不知道陈念已经抱着极大的决心开始交待未来之事。 他正在检查着元山镇上僧人们的情况。 那片羽毛海，杀死了大约五分之一到四分之一的僧人。 这是非常恐怖的战果了，要知道，邢云霄如果不使用那没有上限的一斧，仅凭自己的本事与众僧人一致对抗，也最多只能保证杀死十来个人，除非将众僧人分开逐一击破，否则太难太难了。 这些僧人集合起来之后的力量，一加一是远大于二的。 当初数十个僧人就敢挑战重伤的傅决；灾变者计划深远、控制高宇辰引爆法宝，中间出了一点差错，也只能让众僧人受伤，甚至没能杀死一人。 但羽嘉只是洒下了遍天羽毛，便杀了几十个僧人！ 这些僧人的死法如出一辙，全都是被身上生长出的大量羽毛侵占了血肉，那些羽毛填遍了他们的内脏、骨血，随后他们的尸体上生出了一只又一只飞鸟，最终只剩下一具残骸，仅能勉强辨认尸身身份。 其他受伤的僧人情况也差不多，他们都是无法在第一时间隔绝羽嘉神力、导致血肉被羽毛大量侵占，最终不仅血肉变成飞鸟，就连体内的神力也被分离了出去。 这就是为何邢云霄一醒来时，发现包括释来在内的那些僧人境界明显有跌堕的原因。 他们已经是情况最好的了，羽嘉并未专心攻杀他们，因此他们才能用最快速度拔掉羽毛、将羽嘉神力逼出，但即使这样，他们也绝不好受。 邢云霄看着下半身完全消失、在昏迷中勉强痛苦呼吸着的慈闻，站直了身子。 “要救他们，最快的办法就是吃妖肉。” 他对罗睺道：“但我想这样会严重影响他们扮演各自的神佛身份，还会造成境界跌落。” 罗睺无奈：“确实是这样，佛门修行重因果，那些业障对你我来说无关紧要，但对他们来说可就是大麻烦了。” “我虽然有办法治疗他们，但没办法补全他们被抽走的神力。”邢云霄皱眉问道：“你有办法吗？” 罗睺颔首：“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由我来解决此事。” 他身体微微一振，背后显然出现了一轮烈日般的佛光。 邢云霄一看便明白了。 之前众僧人便是藏身在罗睺的佛光之中，罗睺虽是阿修罗，却也是信仰佛祖的真神，他的信仰纯粹而庞大，足以供这些僧人们藏身修行，只不过后来被邢云霄与萤引天罚炸碎了。 想到这里，他干笑一声：“恢复了？” “只要信仰不灭，凝聚佛光也不过就是消耗神力。”罗睺平静道：“但这一点佛光显然不够，我必须将他们带回魔国，以魔国之力重塑佛光，让他们在其中滋养生息。” 邢云霄看了他一眼。 让罗睺带着所有僧人离去，自己肯定会自由许多，做事也不必像之前那么小心。 但这件事不能持续太久，现在自己处处给佛门使绊子，不是真的要他们所有事都办不成，只是想让他们觉得渡化安夏众人这件事性价比太低、先将注意力转移……毕竟还要靠这些和尚来绝地通天呢。 不过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至少能拖延一些时间，希望这段时间里灾变者不会搞太多事情。 “那就这么办。” 邢云霄深吸一口气，伸出了手。 元山镇广场上，重伤不醒的和尚们躺得遍地都是，他伸手虚抚，调用天地规则中最纯粹的能量治愈着众僧。 转眼间，这些僧人们亏失的血肉便重新开始生长，前后不到十几秒，即使是断手断脚、腰斩挖腹的僧人便都完全恢复，只是他们仍然未醒，依旧保持着昏迷。 罗睺点点头：“那么接下来就交给我了。” 他探出六只手臂，六只手在胸口飞快结着复杂的佛印，随后他身上金色纹路开始焕发光芒，背后那一轮佛光瞬间生出巨大吸力，将广场上昏迷的众僧纷纷吞入其中。 做完这一切后，罗睺长呼一口气，金色纹路也明显有些暗澹，看起来并不轻松。 “那么刑天大神，我便去了。” 他的一双手冲邢云霄合十，微微行礼：“这段时间您便自行行事，如若有需要，可来魔国寻我——他们虽然需要时间恢复，但要清醒过来大概并不需要很久，您也可与他们商讨未来计划。” 邢云霄点点头：“没问题。” 罗睺很快便飞天而去，只留下了一片乱糟糟、满地狼籍的元山镇废墟。 镇外的白焰还在燃烧，只是势头小了许多，天空上方盘旋的飞鸟也大多已经离去。 邢云霄稍松一口气。 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还是去趟安夏，看看陈念他们的情况…… 他刚这样想着，便忽然察觉到了什么，扭头去看，只见白焰中隐隐出现一个人影，正朝自己缓缓而来。 一眼看去，这人是个光头，身形姿态也是个和尚的样子，但邢云霄竟然看不清他的真容，只能看出此人在白焰中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这怎么可能？ 连罗睺都无法抵抗羽嘉神力，此人是谁？ 邢云霄心中警兆大生，但面上依然保持着平静——既然是和尚，那么极有可能也是佛门这边的人，好歹也得称自己一声尊者！ 待那和尚穿过白焰，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这是个有些发胖、模样稍显丑陋黑粗的和尚，一身麻布僧衣，但面相却慈祥平静到了极点，就连慈量都不如他。 邢云霄正在疑惑，那和尚便已经投来目光，微微一笑：“解铃人，又见面了。” “地藏？！” 邢云霄先是一惊，随后勐地一喜！ 他听出了这是地藏的声音！ 只是此前地府之中，地藏离去时还是一尊金身佛像，现在怎么连肉身都有了？ “我此次前来，时间有限，旁枝末节之事便不多说。” 地藏一眼看穿了邢云霄心事，柔声道：“关于如今佛门众下凡仙行事错乱之根源，我已找到。” 邢云霄眼睛一亮：“还请菩萨指教。” “其实，你已经见到那根源了。” 地藏悠悠道：“当初天地异变之前，我佛如来已有预见，然佛门座下无数弟子，仅有罗睺非神非仙、是为真魔，能够以己之力度过天地大劫，是以我佛如来择罗睺为棋，将计划定在了他身上。” “只可惜，罗睺虽为我佛门弟子，却终究是魔……佛祖也好、菩萨也罢，轮回下凡、寄托凡人之后，亦得重修佛心，他们不历红尘、不经劫难，只在罗睺佛光之中感悟佛理，怎么可能没有魔心？” “绝地通天乃是大业，亦是他们修行之大愿，自然不变。” “但杀伐嗜血、视生灵如草芥，便已是他们脱不去的魔心。” 第一百二十六章 唯一之法？ “魔心？” 邢云霄皱眉：“也就是说那玩意儿是深耕在他们灵魂里的了？动不了？” “还有一法。”地藏微笑道：“罗睺佛光能供他们修行，我的佛光自然亦可，若是花费三年五载，或能洗净他们的魔心。” 三年五载啊？ 邢云霄下意识轻吸了口气。 现在人类、佛门、灾变者三方之间的关系乱得很，每隔一小段时间就要出点事，哪还有功夫等个三年五载？ “此事我告知于你，并非要你马上去做。” 地藏拥有他心通神通，自然知晓邢云霄在想什么：“眼下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你若是有能力争取到时间、并说服他们寄身于我之佛光，再呼唤我。” 邢云霄心头一紧：“更重要的事？现在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 “创世神兽啊。”地藏失笑道：“羽嘉复生后，另三大神兽亦遥相呼应，谁知晓它们是否也会醒来？想来鸿钧道祖已无余力料理此事，便只能由我来做了。” 邢云霄心中暗道一声惭愧，这么重要的事竟然给自己忘了！ 他轻叹一声，双手合十行礼：“菩萨大义……那么当我需要您的时候，该如何呼唤您？” “你已通天意，这此对你来说再简单不过。” 地藏微笑：“不必考虑太多，届时你便会明了。” 说罢，他便冲邢云霄合十一躬，洒然地转身离去。 邢云霄一怔，没料到这没说几句地藏便要走，连忙出声唤他，但下一瞬间，便见周围天地规则一阵扭曲，地藏直接踏入了虚空中，消失不见。 “他的境界……好高。” 邢云霄微怔。 他能感觉到，地藏的境界已经接近了江鸟。 也是……传说中，地藏王菩萨的神通法力本就不弱于如来，只是因为许下了“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极大宏愿，故而一直只是菩萨。 但如今却不一样了，地藏捱过了天地大劫，并亲见地狱成空，若非现在天道扭曲、已无神佛，恐怕他早就已经成了佛。 而且他还与其他佛不同，他用自己的金身体验、感悟了灾变者逆转天地的劫数，对当下这个混乱崩溃的世界怕是有更高深的理解。 因此即使是现在的邢云霄，也依然看不透地藏。 就在他琢磨着地藏所说的“争取时间、说服佛门众僧”一事时，天空中又飘来一股熟悉气息。 没等他抬头，一个身影便重重砸碎了地面，萤微微屈膝、衣袂飞舞，像电影里的超人一样落在了邢云霄面前。 “那些讨厌的和尚，还有罗睺全走了？” 她站直后，第一句便问道。 邢云霄点点头：“羽嘉把僧人们伤得不轻，罗睺带他们去治伤——你怎么来了？而且，你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萤的眉眼中有股抹不去的愁意与焦急，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陈念出事了。” 萤深深看着邢云霄的双眼：“而且这事很麻烦，很麻烦。” 没等邢云霄发问，她便将陈念交待自己的所有内容事无巨细说了一遍。 邢云霄听得手脚僵硬、呼吸急促——哪怕他现在其实早就可以控制自己的所有血肉、也早就不再需要呼吸。 他眉头紧锁、伸手搓着自己的头发：“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吗？” “你这是什么反应？” 萤没弄明白：“什么叫原来如此？” 邢云霄深深一叹，无奈道：“有些事，我还没来得及和你好好说，但那都不重要了，当下的事情才重要。” 所谓“原来如此”，自然是因为他想到了那个虚假的未来。 在那个未来中，陈念也以某种怪异的方式存在于自己脑海中，并会出声与自己交流，当时自己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现在来看，却很清晰了。 虽然在那个未来里自己没有做卧底，但佛门也一定会想办法渡化陈念，恐怖也因此引出了羽嘉——考虑到在进攻琼华宫时罗睺对自己颇为认可的模样，那个自己怕是也斩过了羽嘉。 剩下的事或许有许多不同细节，但结果只会是一个，自己为了不让羽嘉再次复生、以及夺取三坟而提前杀了陈念，但或许是兄弟情谊尚存，于是将他的灵魂锁在了自己身体中。 “那就去做。” 邢云霄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只要陈念的意识与灵魂能够保留，为他重塑肉身也不会是太难的事。” 萤眉头一竖：“他就这么做你就这么做？！” “嗯。” 邢云霄点头：“这或许不是唯一的办法，但应该是最好的办法。” 他抬头看向萤：“还是说，你有别的法子？” “我没有。”萤吸着气道：“但当初把他救活，我也出了不少力！这才过去多久，你又要杀了他！他毕竟拥有创世神兽神力、又是三坟书灵，能做多少事？为什么不争取一下？” 邢云霄脸色也严肃起来：“既然你问了，那么我就告诉你——我见过成功绝地天通之后的未来。” 他缓缓将自己所见之虚假未来说出，萤听得脸色骤变。 她并不傻，更是见识广博，深知这并不是简单的排卦推演，而是真正可能存在的某种未来。 邢云霄见到的几个画面中，已经开始渐渐印证——他确实杀了三清、“加入”了佛门，也与罗睺搞好了关系，接下来若是杀了陈念、收纳了其灵魂，那么又会印证一部分未来。 “虚假未来中的那个我，让我不要靠近，但我已经靠近了。” 邢云霄平静道：“既然已经靠近，就无法再停下来，那几个画面是重要节点，必须保证它们按计划上演。” 萤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心疼：“也就是说，你终究还是要出手杀陈念……你承担了太多。” 邢云霄先是一愣，随后笑了起来：“原来你一直让我想别的办法，是这个原因。” 萤眉头一挑：“老娘就是不甘心自己费劲巴拉复活的人还要被你再杀一遍！” “毁灭的，只会是陈念的肉身。”邢云霄却摇了摇头：“他并不会死去。” “相比之前，他虽然肉身依然存在，但灵魂却变成了无意识的孤魂……那才是真正死亡。” “萤，你救活了他，这是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我不会冷血且毫无准备地杀死自己兄弟，也不会践踏你当初替我奔波的成果。” 他的话瞬间令萤龙脸通红：“你、你突然说这些干嘛！” “这条路会很难走。” 邢云霄静静地看着她：“但有你们帮我，我不会觉得累。” 萤不敢再看他，转过了身：“我、我不久前刚和鼓打了一架，把他揍成了猪头，才有办法出来和你说这些，现在我……我得赶回去了，免得你对陈念动手时候他来捣乱。” “反正，你、你赶紧把事办了！我们回头再说！” 话音还未落下，她便腾身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消失于天际。 ps：几个月前上青城山烧香，如今所求之事大多灵验，打算趁着节假日再次上山一趟，前去还愿~所以更新会稍受点影响，今天暂时只能一更啦，不好意思。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先决条件 “如果必要时，可以使用书中咒文……” 杨清源抱着笔记本，认真写道：“但若非人皇相关下凡仙，使用此书可能被抽干生命力，即使是相关神明，若境界不够，也可能重伤昏倒。” 一旁虚弱的陈念点点头：“另外，三坟与五典不同，三坟重道、五典重技。” 杨清源恍然：“明白了，使用三坟时更需要从内心明悟法术之道，而五典则更需要清楚它能达到什么效果？” “差不多。”陈念笑道：“杨大哥好悟性啊。” 杨清源无奈一笑：“那怎么办呢？等你离开后，人皇之书就是我们最大的依凭了。” 陈念正要开口，却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勐然抬头。 下一秒，房间天花板轰然炸碎，一个身影重重砸入房间，却正是邢云霄！ 他落地的瞬间，地面仿佛水面般泛起了涟漪，这涟漪越向外圈扩散、起伏便越大，渐渐化作巨浪向周围散开。 很快，外边便传来了如地震般的轰鸣、以及无数人的惊呼声。 “云霄兄？” 杨清源震惊地看着他：“你？” 邢云霄抬起头，直视向陈念，目光平静里带着悲伤：“和尚们重伤、罗睺带他们前去养伤，鼓随时可能奉灾变者之命而来，我无法悄悄潜入做事，只能闹出一些大动静了。” “明白。”陈念却似早有预料：“动手，邢兄弟。” 邢云霄笑笑，扭头望向杨清源：“清源兄，要得罪你们了。” “嗯？” 杨清源一惊：“等等，你不会是说……” “安夏自救委员会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我前来刺杀陈念、抢夺人皇之书？”邢云霄眨了眨眼：“只能先将你们全部打趴下，我才能真正动手。” 说罢，他毫不犹豫对着杨清源一个侧踹！ 当然，这一脚放水相当严重，他可不想真把人踹死。 杨清源已经算是反应极快的了，但依然远不如放水的邢云霄，他保护胸口的双臂刚刚抬到一半，那脚底便已经印在了他胸口。 彭地一声巨响，房间墙上顿时出现一个人形大洞。 杨清源飞出数十上百米，重重摔在了楼外，嵌入墙体中，胸口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鲜血从口鼻中狂涌而出。 “我、我靠……” 他一时神智都有些模湖了，喃喃道：“云霄兄，你、你这戏也演得……太、太卖命了……” 旧商场“堡垒”之中，众人大惊失色。 他们之前只见到一抹灰影从天空中撞入楼内，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便是一阵轰然地震。 没等他们从这地震中缓过劲来，便见着自家会长杨清源像炮弹一样被打了出来！ 不用说，短暂的沉默后，一片哗然声大起。 最近这段时间，他们连续经历了太多场大战，神经原本就在高度紧绷中，这一下当场便被点燃，立即向着杨清源所在的方向暴起而去！ 但有一个人比他们都快。 安夏不知从哪个角落窜了出来，像一枚火箭般冲向了那个商场五楼的房间：“不把俺放在眼里！” 房间中，陈念刚刚与邢云霄说了两句话。 “把真相告诉他们。” “相信人性，给予他们思考的时间，拜托。” 邢云霄点点头，头也不回，对着身后伸出右手，准确地掐住了奔袭而来的安夏脖子。 安夏顿时像被捏住了后颈的猫一样狂蹬双腿，压低了声音：“唉哟，你干嘛啊！怎么把杨清源揍成那样？” “安夏，我们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你都听得见，何必明知故问？” 陈念笑道：“就陪邢兄弟演一出。” 安夏顿时不挣扎了，两只腿一垂，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行，那你轻点。” 邢云霄微微一笑：“放心——” 心字说到一半，他便重重将安夏往地上一掼！ 安夏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背后地面便已然崩碎，她被巨力压着向下连坠，砸穿了一层又一层地板，甚至摔到了地下停车场后还在不停向地面中陷去。 直到现在，堡垒中的下凡仙们才刚刚杀到了房间门口。 但他们没能来得及冲进房内，整个商场五楼便直接炸开了！ 气浪与大片碎石砸向他们，众人纷纷闪避抵挡，一时间无法前进。 待烟尘散尽后，他们才发现——邢云霄悬停在天空中，手中拎着已经“昏迷”的陈念。 “又是你！” 离得较近的关长生怒得满面通红：“把陈会长放下来！” 而不远处的年芒童已经悄悄摸到了邢云霄后方，悄无声息地将双手按在了地面上。 刹那间，无数巨大藤蔓从地面上冲天而起！ 不仅是她，还有不少人暗中对邢云霄发起了进攻。 藤蔓、飞剑、刀光、棍影…… 许多人都已经明白邢云霄的实力远非他们所能力敌，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偷袭。 但邢云霄看都不看。 他一手拎着陈念，一手凝聚出黑色大斧，在胸前划了个简单弧线。 从斧子平举到胸口时，来自年芒童的攻击便到了，那藤蔓最顶部凝成了一个极锋税的针尖，直直撞在了斧刃上，当场崩碎成无数植物纤维散开。 随着邢云霄挥臂将大斧平滑从胸前移动至后背，那些攻击便如同提前约好一般，稳稳当当地撞上了他的斧刃，然后被噼开、噼散。 眼见下方众下凡仙还要再次发起进攻，邢云霄微微蹙眉，将手中巨斧松开，任由它向下坠去。 下方，努力演戏的安夏正从不知多深的地底呼呀呀狂叫着直直向上飞来。 那斧子在下坠过程中越来越大，渐渐变得如同一幢楼房一般，直接撞上了安夏，安夏唉呀一声，上冲的势头当场被阻断，被硕大无朋的黑斧重新压向了地面。 黑色巨斧压着安夏，重重砸在了商场“堡垒”楼顶，将楼顶轰开，也将聚齐在附近想要对他发动偷袭的众下凡仙们惊得散开。 但这还没完，巨斧开始将楼房一点点压塌，安夏自救委员会从上到下无不大惊，还嵌在墙里的杨清源大吼了一声：“疏散群众！” 邢云霄在空中，看着下方一群下凡仙们井然有序地将无数普通民众从地下停车场中引导疏散出来，心中很是平静。 他其实一直控制着巨斧，不会让它伤到任何一个人。 随着最后一个人逃出商场，巨斧也终于完全将楼房压塌，沉重轰然的巨响伴随着烟尘掀起，声势浩大。 所有人此时都退到了商场外围，惊愕、愤怒、恐惧地望向了天空中的那个身影。 “你们看到了，我没有伤到任何一个人，也没有在你们疏散的时候下任何黑手。” 邢云霄在天空中澹澹道：“我没有被洗脑、也没有变成邪魔，与当初安夏保卫战那一夜中相同，我现在也是为了救你们。” “相信你们现在已经足够冷静了，那么，请好好听我说——听你们认识的这个邢云霄，说一说这片天地的秘密。” ps：今天还是只能更一章，原因昨过啦~端午节出行的人好多啊，好可怕啊……堵车到崩溃。 第一百二十八章 声量 平缓而沉静的讲述声在安夏市上空回荡着。 在地面上抬头望着邢云霄的人们，目光也渐渐从刚开始清一色的愤怒与仇恨，变化为了各色各样。 纠结、失望、痛苦、坚定、释然……很难用特定的一些词去诠释无数人的情绪。 人们开始互相望向人群中他们熟悉的朋友或亲人，试图从对方的眼神中找到一些什么，但最终也只是沉默地移开。 将这个世界恢复到过去，是件好事吗？ 大概是，但代价是失去所有下凡仙能力——而且，必须要与他们如今痛快无比的佛门僧人合作。 但如果放弃了这一身能力，世界真能回到从前吗？ 已经毁灭的城市要如何重建？已经死去的人还能复活吗？已经丢失的知识与科学又有谁能将它们重新编写？ 彼时也许不会再有妖魔邪祟，但会有野兽、会有风雨、会有地震洪水、会有春寒秋冻…… 以脆弱的凡人身躯，又能够抵抗多久呢？ 但与灾变者合作吗？灾变者……听名字就不可能是个好人，他是幽冥化身、是这片天地翻覆的罪魁祸首！ “诸位，请不要心存幻想了。” 邢云霄沉声道：“灾变者要将这世界颠覆，绝不会只满足于现在，他还要这个世界更加崩溃、混乱，以达到远古洪荒的模样，只有绝地通天能够拯救我们人类自己。” 天空中的他一边缓缓讲述着，一边扫视着地面上的人们。 不仅是他，陈念当然也在观察着。 他虽然紧闭双眼，但早有数不清的麻雀轻轻落在了人群不太注意的墙根、屋檐、草丛中，观察着众人反应，将这一切反馈给他。 “邢兄弟。” 陈念苦涩的声音传入邢云霄耳中：“只有很少一部分的下凡仙们明显流露出了对你所说观点的认同，看来，我们任重而道远。” 邢云霄依旧面无表情，继续对下方众人道：“我要说的已经说完，我邢云霄可用自己的生命与灵魂作担保，若我所言有假，甘受天罚雷霆、万死不绝！” 随着他话音落下，天空中竟真的响起轰轰雷声。 然而这雷声不像是要来噼死他的天罚，而是在邢云霄身后炸开一连串耀眼闪电，将悬浮于天空中的他照亮，宛若神明。 地面人群皆惊。 “云霄兄。” 就在这时，人群中响起了杨清源低沉的声音：“我再喊你一声云霄兄——我相信你所说的一切是真，但罗睺是佛门的、鼓也是佛门的！五显教、恶念，都是佛门手下弄出来的事！那些深仇大恨，你要我们忘记吗？！” 众人循声望去。 不知何时，杨清源已经站到了人群最前方。 之前被打成重伤的他现在依然模样狼狈，但他却站得十分笔直，三目怒竖：“绝地通天，我们自己也能做！” 他的声音响彻天地，但这一次却没有得到众人回应。 仅仅一两秒后，人群中响起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干嘛非要绝地通天？”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目光阴郁的女人朗声道：“老娘以前辛辛苦苦打拳打成了全省第一，结果退役后根本找不到工作，还要去给人按摩、捏脚！要不是成了下凡仙，我现在还是人下人！” 邢云霄微微眯眼，没有说话，他不认得这个女人，但隐约记得她好像是从红松市来到安夏投靠的人。 杨清源也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皱眉。 “说得对！” 又有人应和道：“我读了二十年书，但工作后一个月连房租都赚不到！还要被所有人嘲讽！要不是做了下凡仙，我哪有今天！” “放屁！”有人顶了回去，听声音似乎是老熟人孙新原：“那是你们自己没本事！不想绝地通天，难道制造灾变者吗！那家伙害死了高会长，和我们也是有血仇的！” “谁认识你们高会长啊！我们又不是安夏人！” 又有人骂道：“还不是你们当初死乞白赖地求我们加入安夏？” 孙新原大怒：“你特么再说一遍？！” 不仅是他，最早一批来自安夏的人都恼火起来、开始大骂，但有着其他想法的人也并不怂，当即便骂了回去。 原本当初心魔扰乱后，安夏自救委员会便分成了无数小团体，后来一段时间他们不断面临着共同的敌人，看上去虽是铁板一块，却只是在危急情况下的自保心态罢了。 眼下随着不同观点爆发，一场口水战自然难以避免。 邢云霄的目光扫过杨清源、关长生、年芒童等重点人物。 杨清源自不必说，微微有些叹息，关长生是个实干派，已经钻入人群中开始试图制止骂仗，而年芒童则是自己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想要我说点什么吗？” 邢云霄悄声对陈念道。 “我……”陈念正要应些什么，忽然话锋一转：“我忽然预感到，事情会发生转机，再看看。” 邢云霄挑了挑眉。 地面上的人们还在吵架，甚至孙新原已经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根长棍，不少人也隐隐有些要动手的迹像。 关长生已经渐渐压制不住吵闹的人群，他从宁水省带来的精兵也加入了维持秩序，却也同样起不到多大作用。 有些人甚至还是三变四变的下凡仙呢，你凭什么压制我？ 就在一场乱战即将开始的时候，忽然一张破旧的沙发不知从哪飞来，砸向人群。 这对下凡仙们当然起不到任何威胁作用，沙发当场就便轰成了碎片。 但紧接着，便有一个沙哑悲愤的声音怒吼道：“你们想过我们吗？！” 这声音并不大，根本不可能压过几百人互骂的声量。 但不知是巧合、还是因为那爆炸的沙发棉絮令周围下凡仙不愿开口，但这一声吼出时，恰好众下凡仙们都没有说话，因此显得这一声格外特别。 众人循声望去，见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疲惫愤怒的中年人。 “何元恺？何管家？”天空中的邢云霄一怔。 何元恺并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还站着很多很多人，一眼根本望不到头！ “堡垒”被邢云霄轰塌时，躲在其中的无数普通人也被疏散了出来，何元恺便站在他们之间。 “等等？” 邢云霄一怔：“他身上怎么没有了半点下凡仙气息？” “我没和你说过吗？”陈念传音而来，声音有些无奈与飘渺：“小高死后，高家自然也就没了，何管家一夜白头……加上城市收缩，原本的高家庄园已然完全被毁，他的能力，已经没了。” 邢云霄微愕。 在宏大的天地、众生、世人面前，他甚至都忘了这一位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的管家，也根本不知道他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那一边，何元恺伸手怒指着一众下凡仙，厉声道：“你们有想过吗！如果这片天地回不到以前，这么多没有觉醒的普通人又该怎么办？！”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我们自己来 见到暴怒的何元恺，不知为何，所有刚才还在吵闹的人都渐渐安静了下来。 不管是原本就来自安夏市或青松省的下凡仙，还是从宁水省、重山省，或者红松市以及其他地方前来投靠的下凡仙，望向他的眼中都有一丝亲切与无奈。 “这里的所有人……我是说所有人。” 陈念悄声道：“都受过何管家的照顾。” 邢云霄恍然。 是了，之前魔国未成时，曾经的高家庄园便是自救委员会大本营之一，众下凡仙们在那里训练、吃喝，外来投靠的人也是会先进入庄园。 那时候何管家早已经不是高家管家，而是大家的管家，他会照顾到每一个人的温饱，令所有前来投靠的人第一时间感受到这座城市的温度。 对于安夏本地人来说，何元恺是他们尊敬的高会长的家人。 对于外地投奔者来说，何元恺则是他们在这座城市第一个认识、相熟的人。 他失去所有能力、变回普通人的时候，每个认识他的人都为之哀叹过。 此时当何元恺愤怒地与别人共同砸出沙发、怒声喝斥时，便再无一人敢应。 “你！黄媛媛！” 何元恺勐地伸手指向人群中一个女人、点出了她的名字——正是刚刚第一个发声的身材高大女子。 “你当初刚来这里、十分迷茫的时候和我说过什么？”他冷喝道：“你说你终于觉得自己又有用了，但带领你们前来的慈量却成为了叛徒，你怕自己被排挤，当时我和你说什么？” 这个叫黄媛媛的女人面露惭色，低头道：“您说，不要让别人定义我，我是怎样的人，只由我自己决定。” “那现在呢？” 何元恺眉头一横：“你觉得没有了这身能力，你只能做人下人吗？这就是你对自己的定义？！” 黄媛媛头埋得更低了，眼泪开始一滴滴往下掉。 何元恺根本不罢休，又指着方才说读书二十年赚不到钱的年轻人骂道：“别以为我不记得你，林韦！” “你是五显教事件之后从榆口市来的？那时候你差点进了五显教，被我们救出来后就因为没有能力不知道做什么，每天过得浑浑噩噩，那时候我是怎么和你说的？” 名叫林韦的年轻人满脸通红，喃喃道：“就算不是下凡仙，也是个堂堂正正的人类，这座城市需要重建，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需要有人去盖，只要多帮一个人挡住了风雨，也是莫大的功德。” 何元恺冷笑：“看来你没忘记啊？我当初一直觉得你是个好小伙，那怎么觉醒成下凡仙后反而变成这样了？” 林韦不敢再应话，掩面而走。 何元恺又开始指着别的人继续怒骂。 他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记得每一个人的迷茫，也记得自己开导他们时说过的话，一两句话便能把他们说得哑口无言。 他就像是冲进了小学班级里的教导主任，慈祥而又严肃，拿着书本在每一个调皮孩子后背拍打着。 “邢云霄。” 在骂遍了所有不支持绝地通天的下凡仙们之后，何元恺突然抬起头望向天空，沉沉道：“你选择绝地通天是正确的，但你与那些秃头合作，我很不齿！” 他怒气未消，伸手指向邢云霄：“当初那个选择相信安夏民众的邢云霄，不会像你这样！你根本就是个披着道德大旗幌子的邪魔！” 邢云霄心中大慰。 但他当然不可能暴露出来，只是露出了玩味神情：“所以，你们撕了半天，最终是答应绝地通天了？” 地面上一阵沉默。 不知为何，所有人——下凡仙也好、普通人也罢，全都看向了何元恺。 杨清源清了清嗓子，对何元恺拱了拱手：“何叔，你是怎么想的？” “绝地通天可以，但……”何元恺大手用力一切：“与佛门合作，绝无可能！” 杨清源悄然望向邢云霄，两人眼神极快地接触，就连假装昏迷的陈念都微微激动地握了握拳。 说得太好了！ 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如果何元恺真能镇住所有人、推动这个结果，那么一切的努力与尝试也就有了价值！ “噢，不与佛门合作？”邢云霄冷笑：“难道你们想要独自面对灾变者？前几次烛龙的一双儿女还在帮你们挡灾，他们可就是灾变者的手下，不与灾变者合作，他们俩就会先杀光你们！” 此话一出，人群中又是一阵哗然。 确实，萤、鼓二龙只是与杨清源、陈念、苏合香他们定下了协议，这件事其实大部分人是根本不知道的。 他们只是见到了一条龙在帮安夏市清扫心魔，之后又见到萤出手阻止罗睺，但其中缘由却并不明了。 一时间，众人又将目光投向了杨清源。 杨清源早有准备，重重一哼：“当初答应他们只不过是权宜之计，是为了哄他们助我们除心魔、救安夏，灾变者害死了小高，我绝无可能真心与其合作！” “烛龙子女又如何？来便来，我们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面砸塌了一座大楼的巨大黑斧忽然晃动起来——是被压在下方的安夏在挣扎！ 这当然是邢云霄的手法，他故意让黑斧变轻了，于是一直被死死压制的安夏很有默契地开始地晃动巨斧。 仅仅两三息后，便听得楼幢废墟中传来安夏的一声清哼，随后是重重一声撞击！ 眨眼间，细密裂纹瞬间爬满了整个黑斧斧面！ “去他的什么灾变者、臭和尚！” 安夏的声音从废墟中穿透而出：“也去你的邢云霄！要拯救这个世界，不需要别人，我们自己来！” 轰地一声，整面黑斧当场被轰成了碎片。 安夏像枚炮弹般从下方飞出，不过上飞十几米便已然突破了音障，并且速度越来越快，重重挥出一拳、砸向邢云霄！ 邢云霄伸出手掌，稳稳接住了拳头，但巨大力量的相撞还是令整片空间为之一震。 “怎么样？” 安夏悄悄一笑，露出纯朴干净的笑容：“俺演得不错？” 她方才的喊声仿佛为今日这场吵闹定了调。 短暂沉默后，何元恺用力一振臂：“说得好！滚远一点！要拯救这个世界，我们自己来！” “我们自己来！”杨清源亦大声喊道。 关长生面露激动之色，年芒童眼中也再没了迷茫，两人跟着挥起手臂，大喊起来。 很快，呼喊声便从几人蔓延到几十人、几百人、几万人，下凡仙也好、普通人也罢，全都大声冲着天空中喊道：“滚远一点！我们自己来！” 这口号很土、没有设计感，甚至不押韵……但喊着很爽。 听着下方山呼海啸的声音，邢云霄抿起了嘴，压住了几乎忍不住勾起的嘴角。 “邢兄弟，接下来，就是该杀我了。” 陈念出声提醒道。 安夏“啊”了一声：“这么快吗！不要！” 邢云霄轻轻一叹，抓着她的手用力一晃，将她远远甩出。 在无数人愤怒鄙夷的喊声中，他手一翻，掐住了陈念脖子，高高举起。 “既然你们油盐不进……” “那就只能由我来表决心了。” 第一百三十章 一分为三 何元恺的出现，模湖了安夏众人对于未来的分歧观点。 他其实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将那些不想让世界恢复过往的人痛骂了一顿，甚至没说什么大道理，但却鬼使神差地令所有人变成了一条心。 更重要的是，此时他们还面对着一个可怕的大敌——强大的敌人，永远是团结群体的不二法则。 安夏市上空此时乱作一片，没有人会眼睁睁看着邢云霄就这样杀死陈念，知晓内情的杨清源、安夏二人也要用尽全力“救人”，其他人虽然明知自己实力微弱，但集结在一起亦是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数不清的法术、攻击汇聚在一起，于天空中炸出一团团烟火。 然而事实上，邢云霄、陈念二人现在早已经不在那里了。 “你的幻术竟然如此高明。”邢云霄看着天空中那正与安夏自救委员会大战的“自己”，感慨道：“连我的神力都能模拟出七八分。” 陈念轻笑道：“这还是当初在罗睺魔国那里学来的——当然，多亏你的斧子。” 邢云霄要“杀”陈念，并不是把他掐死了事，而是要分离出他身上的三个部分——自我意识、三坟书灵、羽嘉神力。 虽然他足以应付安夏众人围攻，但此事不容半点分心，自然不能在天空中边打边做。 于是，邢云霄将自己的神力凝聚成斧，作为陈念施展幻术的基点，在天空中制作了一个幻像。 与众人战斗的邢云霄是假的、其中抓着的陈念也是假的，但用来与众人战斗的大斧却是真的，是以能施展出足够磅礴宏大的刑天神力。 而二人早已经躲到了城市边缘无人注意的角落。 “那我就动手了。” 邢云霄忽然有些紧张：“你真的想好了？” 陈念虚弱一笑：“快动手，再等下去，我怕自己压制不住羽嘉了。” 他说着，伸出手挽起袖子，只见他那皮肤毛孔中开始不断钻出羽毛——不，若仔细去看，才会发现那根本不是羽毛，而是一只又一只挣扎着想要向外逃窜的小鸟！ 这场面实在是有点密集恐惧，邢云霄叹了口气：“行，那么……我首先需要做的，是摧毁你的肉身。” 说话间，他已经一拳轰往陈念头颅。 这一杀必须得快！ 一个正常的人，灵魂与肉身是紧密契合的，对肉身的折磨同样会作用到灵魂之上，这也是为何很多普通人在受到酷刑后会发疯、发狂。 当初陈念之所以能够复活，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古墓与烛龙气息锁住了轮回，让他灵魂能够得以在原地小范围飘荡，但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彭祖杀他时十分干净利落，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便死了。 所以若要将陈念灵魂完整抽出，首要条件便是在击杀他时不能让他产生半点痛苦，力求一个快准狠！ 彭地一声，陈念脑袋像西瓜一样炸开了，鲜血脑浆瞬间溅满邢云霄一手一脸。 但邢云霄连眼都不敢眨，立即伸手探向了陈念的魂火。 人死如灯灭，下凡仙亦是如此，只不过普通人的魂火宛如风中残灯，十分脆弱；而下凡仙的魂火因有神仙魂种寄生，显得相对明旺。 但一旦肉身毁灭，灵魂无处寄托，魂火亦会飘散而去，虽然不会马上熄灭，但也会渐渐消弱。 随着魂火熄灭，那灵魂便真正变成了孤魂野鬼，它们只会保留生前极少的本能与感觉，根本不会有任何完全记忆，就像邢云霄遇见的黄华素一样。 此时，陈念的魂火便正向着天空中飞去。 他的魂火极其明旺，是一团熊熊燃烧的大火，并且这团大火足有三种颜色，焰心部分是深蓝色、中层内焰为金色，外层外焰部分则是鲜明的白色。 普通的火焰，焰心因燃烧不足温度最低，内焰温度稍高，外焰则因燃烧完全温度最高。 魂火亦是如此，陈念魂火的焰心部分代表了他个人本源的意识，是整个魂火最薄弱的部分、却也是整团魂火的根源。 金色内焰是属于三坟的部分，灵力强大旺盛，借由焰心存在，亦为外焰提供着能量。 白色外焰自然便是羽嘉神力，最为磅礴浩瀚，邢云霄仅仅是看了一眼，身上便又发起痒来，皮肤下仿佛要钻出羽毛。 来不及过多考虑，他直接将手探进了魂火最深处，一把抓住了焰心。 魂火本是无形无象之物，唯有能够看透天地规则本源的邢云霄能够看见，而他若要触及魂火、甚至分离魂火，只能使用最强大的怪仙“判定”之术，从内心相信自己能够做到这一切。 抓住蓝色魂火的瞬间，邢云霄鼻孔处便涌出了鲜血。 他探出魂火中的手臂更是受到羽嘉、三坟两股灵力的影响，羽嘉神力令他手臂上瞬间长满羽毛，三坟灵力则是保护着陈念意识，开始对邢云霄的血肉进行摧毁。 一时间，恐怖的灵力罡风围绕他的手臂刮起，无数血肉碎羽飞散，眨眼间便将邢云霄手臂削得只剩下了骨头，并还在不断削刮着他的骨血。 邢云霄却似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他伸出另一只手抹掉鼻子下方的鲜血，表情变得凶勐狰狞起来，眼神也更加坚定。 不到一息后，他勐地抽回了手。 摊开掌心，一团微弱的幽蓝色魂火轻轻跳动着。 邢云霄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笑容：“恭喜你，活下来了。” 他没有犹豫，直接将这团魂火拍进了胸口——成为刑天下凡仙后，他的头颅与身体便能够容纳两个灵魂，曾经无头身体中容纳着刑天半魂，如今刑天已经被自己吞噬，这个位置便可以留给陈念。 而失去陈念本源意识后，那团魂火开始混乱、崩溃。 邢云霄没有停歇，他甚至没有修复治愈那只只剩下了骨头的右手，而是伸出左手，勉力捉住属于三坟灵力的金色魂火部分，用力往安夏人群方面一掷。 在此过程中，他的左眼球勐然爆碎，嘴里亦涌出了大把鲜血。 他知道三坟就在那里、就在杨清源身上。 但他已经没有余力护送三坟灵力、将其塞入书中，只能希望三坟自己有灵、能够找到回去的路——毕竟之前一个小小字妖都能够产生感应。 果不其然，那团只有他能看见金色乱焰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准确地钻入杨清源衣中消失不见。 但接下来，邢云霄面对着已经开始逸散的白焰，却有些犯难了。 他知道自己的大脑与精神已经开始崩溃，分离出陈念魂火、再捕捉三坟灵力，这看上去简单的两个动作一点也不比杀死戮天或是罗睺简单！ 可如果不管这团白焰、任它逸散，恐怕它会像在元山镇外一样，将整座安夏市点燃、将所有人的血肉转化为飞鸟。 更糟糕的是，随着陈念死亡，天空中的幻像逐渐开始无法维持，虽然仍有刑天神力巨斧支撑，但现在邢云霄亦到了山穷水尽之时。 若幻像消散，大家很快就会发现自己躲在这里，届时自己更没有能力应付羽嘉神力了…… “是喊地藏王菩萨前来吗？但他说我会知道如何呼唤他……我不知道啊！” 邢云霄有些迷茫。 就在他一筹莫展时，脑海里忽然响起了陈念的声音：“交给我，这股魂火还未完全脱离我的控制，我能对付得了它！” 第一百三十一章 众生之敌 陈念接管了身体。 其实刚刚被摘取魂火、融入身体的他，是不可能与身体有如此高的契合度，但恰好邢云霄的右手刚刚经历过三坟灵力、羽嘉神力的洗涤，虽然只剩下了骨骼与一些神经、碎肉，但上面残留的两股力量却仍在。 这就意味着，此时陈念虽然无法很好地控制这具身体，却能够控制这条手臂！ 对他来说，这或许就和自己手臂一模一样。 枯白的骨指伸出，在白色火焰上一划一勾，那团即将逸散、或者说爆炸的火焰立即安静了下来，围绕着手臂骨骼开始盘旋。 眨眼间，邢云霄的右手上便长出了血肉与羽毛。 但现在他们需要的并非将这股羽嘉神力留在手上，而是要将它打散！ 失去三坟灵力的支撑，它原本就会一点点归于沉睡，但眼下仍然还是一团随时可能制造出极大危险与灾难的白焰，不能任由它离开。 “加快速度……” 邢云霄喃喃道：“幻像快要消散了。” “明白。”陈念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邢兄弟，你的身体还能抗得住吗？” “尽管造！”邢云霄咬牙：“你说，要怎么做！” 陈念飞快道：“就用你的怪仙本领将他捏散！能捏多散捏多散！” 邢云霄苦笑一声。 陈念已经不再接管身体——刚刚融入这具身体的他，只能有那么极短的一点时间。 手臂的控制权回到邢云霄身上，他能感觉到陈念意识收缩回去后，手中的羽嘉神力又一次开始躁动。 而此时天空中的幻像亦完全消散，就连那柄黑斧也如烟一般散去。 “不好！他带着陈会长逃了！” 有人乱糟糟地喊道：“快找！散开！” 又有人喊道：“别散太开！他太强了！至少五个人一组抱团！” 邢云霄知道等不了了，但他要凝聚起足以捏散羽嘉神力的专注力，并不那么容易。 使用怪仙法术的首要目标，便是自己笃信那一切。 精神病为什么是精神病？就是他们从内心真正相信了一套与普世价值不同的事物。 怪仙之法以此为根，便是要将唯心主义发挥到极致。 虽然现在邢云霄早已经不再是精神病，但道理还是这么个道理——你得信。 哪怕他现在知道自己状态极差、也知道这团羽嘉神力磅礴庞大到根本不是自己眼下能够解决，但他还是得信。 在你精神涣散、难以集中精力的时候，却非要你逼自己去相信一件很难相信的事，这就是眼下事情的难度…… “搞笑……” 邢云霄突然失笑着自言自语道：“我现在也算是天下无敌了，还捏不散你一团火？说出去谁信？我自己都不信。” 这句话仿佛是加深了他的信念，他虽然鼻孔中还在往外冒着血、未曾爆碎的另一只眼球也充血凸起，但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很是轻松。 然后，便是那么一捏。 “在那里！” 这时，终于有人发现了邢云霄。 大概是隔着一段距离，那人只看到了邢云霄的背影、他高举的右手、以及躺倒在地的陈念身体，并未发现陈念头颅已经爆碎。 “他要对陈会长动手了！” 随着那人一声大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开始朝这个方向狂奔、疾飞。 也就在这时，邢云霄的手掌重重捏爆了那团白色魂火。 巨大能量瞬间荡开，它并不摧毁任何事物，却令近在迟尺的邢云霄瞬间全身长满羽毛。 不仅是他，能量涉及之处，所有靠近的人身上全都长出了羽毛，惊得众人纷纷后退止步。 但所幸，这并非真的羽嘉，只是羽嘉神力消散前最后的那一抹光辉罢了。 他们会有一部分血肉被转化为羽毛，但这并不会给他们带来太多实质性的伤害，最多就像是身上被挖出一个个小血洞一般，不久就能恢复。 这对于身经百战的下凡仙们来说都是小事，只不过外围那些普通人或许会难受一段时间。 捏爆白焰的邢云霄右眼亦轰然炸开，紧接着是他整个脑袋——超负荷的精神力负担当即令他大脑爆炸，瞬间整个脖颈上便只剩下了一个摇摇晃晃的颅骨，大脑爆炸时的威力将附着在骨头上的血肉统统炸碎，毁掉的脑子也顺着颅骨的眼窝、鼻孔、口腔处向外流散，宛如豆腐花一般。 好在此时所有人都被散去的羽嘉神力所影响，无人发现他当场被爆了头。 “邢兄弟？邢兄弟？” 邢云霄隐约能听见陈念在呼唤自己，但他现在精神一片混沌，很难思考。 “快醒醒啊邢兄弟！”陈念焦急了：“我现在控制不了你的身体，你必须赶紧动起来！你不能留在这里，真的会被杀掉的！杨大哥也保不住你啊！” 他的喊声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邢云霄勉强凝聚起了一些思考能力。 也多亏了他是刑天，没了脑子依然能活。 更多亏他的头颅是烛龙骨炼制而成，自行开始了修复与治愈——肉身的恢复，对于修补精神自然也是有作用的。 于是几息之后，邢云霄勉强缓过了神来，虽然还是浑浑噩噩、仿佛睡得正沉时突然被人喊醒，但至少有了基础思考能力。 他不敢有半点犹豫，一把将地上陈念的无头尸体拎起，用力往安夏人群中一掷！ “陈念已死，你们自己想清楚！” “三日后我会前来夺取人皇之书，若是不交，后果自负！” 邢云霄忍着精神上的迷乱，强行喊出这两句话后，便腾身而起，头也不回地飞走——再待下去，他怕自己好不容易凝聚起的精神又一次涣散。 这一边，安夏众人还在惊异地拔着身上羽毛，便突然听见“陈念已死”这两句话如惊雷一般炸响！ 他们惊恐地抬起头，看见了被抛至天空中的那具无头尸体。 刹那间，所有人都红了眼！ 其实陈念来到安夏的时间不长，自救委员会成立时他已经死在了龙南山，自救委员会快速发展的那段时间里他也不在，等他重塑肉身归来之时，安夏已经被心魔所扰，进入了及及可危的环境中。 但也正是在这种环境里，陈念的温柔、强大、善良、果断，才真正被所有人所认知。 一个身影勐然窜入天空，正是安夏。 她稳稳地接住了陈念尸身，低头看了一眼地面上的杨清源。 杨清源冲她微微颔首。 安夏会意，仰天发出一声嘶吼：“邢云霄！我安夏与你不共戴天！” “啊啊啊啊啊！”她这一声吼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一时间，安夏市上空响彻起咆孝与诅咒。 “不共戴天！” “邢云霄你必死无葬身之地！” 不远处，飞在天空中的邢云霄听着这些，却已经渐渐无法思考，开始向着地面下坠。 就在他马上要一头撞进泥地里时，一个身影赫然出现，接住了他，就像安夏接住陈念尸身一样——正是萤。 “现在你是众生之敌了。” 萤目光复杂：“无情无义、无忠无德之人……你竟然真的甘愿背负如此骂名。”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全面武装 深夜，安夏市，堡垒废墟外。 人群密密麻麻地盘坐着，每个人身上都有着不同程度的伤，一部分是来自于羽嘉神力造成的，一部分则是与“邢云霄”战斗时造成的，擅长医治的下凡仙、还有普通人中的医护人员在人群中穿行着，包扎伤口、消毒治伤。 其中有不少人伤得非常重，甚至危及了生命——毕竟那柄黑斧可不会像邢云霄一样收着力，在那种乱战中，难免有人被伤到要害。 并且……还有十个下凡仙在战斗中死亡。 安夏自救委员会已经很久没死过人了，不论是在面对心魔时、还是出行酆京时，又或者不久前面对阿修罗时，都没有人死亡。 但这次邢云霄的斧子却杀了十个人。 杨清源沉着脸，看着面前那一排盖着白布的尸体。 他其实知道这十人是谁，之前那一轮骂仗中，这十人是最支持加入灾变者阵营的，何元恺出现后大声量反转，但这十个分布在人群中的下凡仙却明显流露出了不屑神情。 甚至，在之前众人围攻邢云霄时，他们也试图趁乱悄然离开——然后就被四下飞溅的斧光给噼死了。 这么大的一锅粥里只有十粒老鼠屎，其实已经很不容易，杨清源也知道，那是邢云霄、陈念两人在为自己解决最后的麻烦。 但其他人并不知晓。 他们围在这十具尸体周围，脸上已经看不到太多愤怒与悲伤，而是深深的沉默。 在所有人奋力的反抗中，陈念被杀、十人战死、无数人受伤。 “这是极大的耻辱。” 杨清源缓缓道：“我们太弱了，弱到根本配不上我们喊出的那句‘我们自己来’。” 人群中伤痕累累的下凡仙们低着头、捏紧拳头，眼中闪烁着莫名火焰。 “我们需要一个办法，将所有人的能力向上提升。”杨清源继续道：“这不是拔苗助长，如果我们不能令自己尽快强大起来，我们将根本无法面对接下来的麻烦。” 沉默片刻后，他抬起眼皮，吩咐道：“去将凤青梧带来。” 众人先是一怔，随后一惊。 听到他的话，大家才想起来，自己这边好像还关押着一个几乎被遗忘的人。 有几个人稀稀拉拉地应着，准备转身离去，这时杨清源却忽然道：“等等，我和你们一起去。” 凤青梧被关押的地方，是距离堡垒不远的一处地下水道密室中。 这座城市曾经确实有官方打造的监狱，但早就在妖灾中被摧毁，当凤青梧被邢云霄捕捉后，就被关押在了地下水道中——她少说也是个三变女娲，即使不是真女娲，那一手逆转五行的能力也相当强大，而地下水道是“城市血管”，亦是安夏能力最强的地方之一，足以控制住凤青梧。 穿过残破街道、钻入地下水道，这里墙面多处都开始破裂，污水四溅。 杨清源与几个手下用了十几分钟来到关押凤青梧的房间，打开了那扇大铁面。 阴暗房内，人身蛇尾的凤青梧被锁链吊起，披头散发、模样虚弱憔悴无比。 听见有人前来，她头也未抬，只是用沙哑的声音喃喃道：“这……不是……吃饭时间。” 杨清源开门见山，沉声道：“我需要你帮忙使用人皇之书。” 凤青梧微微一怔，僵硬地抬起头，茫然无神的目光穿过散乱发丝，看向了杨清源。 半晌后，她才问道：“你，是谁？” 杨清源抿了抿嘴，挥手道：“把她带出来，好好治伤，并且把这段时间的事告诉她。” “是。”身边手下应了一声，上前去为凤青梧解除锁链。 凤青梧依然处于懵懂迷茫的状态，直到双手恢复自由、她扑通一声跌落在地后，似乎才终于明白了一些眼下发生的事。 她趴伏在地上，问道：“张池……张池死了吗？” 杨清源眼中都忍不住闪过一抹无奈与同情。 凤青梧是坏人吗？大概是的，但她其实不是真的坏，只是有点蠢。 她曾凭借自己的下凡仙身份、以及鼓的扶持，当过弄潮儿，但在眼下风云动荡的时局中，她不过是一个被抛弃被遗忘的小人物罢了。 “张池很早就死了。”杨清源澹澹道：“但他背后的罗睺没有死，当初利用你的鼓也没有死。” “罗睺？鼓？” 凤青梧更加迷茫了。 她不知道他们是谁。 这些大能的名字……不，不用说他们了，就连钦，都不是她能随便提起的，她甚至看不清钦的面目、不能提起钦的事情，否则会被感应到、引来杀身之祸。 但随着这些存在渐渐公之于众，他们早就不再神秘，名字也能随便提起。 不是他们感应不到了，而是感应到了也没用——你来安夏试试？这里现在有三本人皇之书，一方云动、四方风起，谁都不会让你随便瞎搞。 也就是邢云霄了，罗睺信任他、鼓不敢独自动他、萤更不会阻止他，他才能孤身前来。 不过这些凤青梧暂时当然不可能知道，她被两个人架起，离开了这间牢房。 回到地面后，杨清源又下了几个指令，不久之后，安夏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你找俺？” “嗯，我有个想法。” 他说道：“陈念离开前，留给我三本人皇之书，我想将它们利用起来、全面提升我们的实力境界。” 安夏瞪圆了眼：“这要怎么做？” 杨清源翻出了一个小笔记本，对照着念道：“必要时，可使用书中咒文，但若非人皇相关下凡仙，使用此书可能被抽干生命力，即使是相关神明，若境界不够，也可能重伤昏倒。” 他抬起头：“当初苏合香一变时就敢使用人皇之书，现在我们这里有三变女娲，安夏里还有共工、祝融这类与三皇五帝存在关系的下凡仙，加上你为他们护法，我想或许呆以做些什么。” 安夏眼神变得兴奋起来：“好！没问题，交给俺！要怎么护法？” “你现在收缩了城市、力量凝聚，我希望你能够让这座城市中生出更多植物树木。” 杨清源道：“他们使用人皇之书，需要大量的生命力支撑，年芒童光凭自己办不到，需要你来帮她这个忙。” “明白了！” 安夏拍拍胸脯：“让俺来帮你们完成这次全面武装！” 第一百三十三章 生死之间 天蒙蒙亮之时，凤青梧又一次被带到了杨清源面前。 堡垒大楼已经毁，也没有了什么私密空间，两人的见面是在一处大树之下——这当然是安夏利用这座城市生命力催生而出的大树。 凤青梧身上的伤已经痊愈，人看上去也精神多了，甚至连油腻的长发也被洗净，她披了一件不知从哪找来的棉布衣，目光复杂而幽深。 待押送她的人离开后，杨清源才缓缓开口：“你已经知道所有一切了？” 凤青梧抿着嘴沉默片刻，才轻声道：“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我一直认为，是有什么东西加速了这一切。”杨清源背着双手，望天道：“三坟预言，十年俗世无凡人……但现在距离天地异变才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我们便已经不得不走到这一步。” “也许，并非你理解的那样。” 凤青梧低着头，声音沙哑：“如果任由一切自然发展，或许过不了多久灾变者就会令这个世界归于洪荒，彼时再过九年，这世上哪还会再有凡人？” “是这个意思吗？”杨清源面无表情，澹澹道：“不过，也不重要了。” 他目光变得稍显凌厉：“我们不会让这一切发生。” “我听说，真正的女娲已经出现。”凤青梧涩声道：“那你还需要我做什么？” “假女娲也是女娲。”杨清源直视着她双眼：“身为三皇之一伏羲的妹妹、妖圣，你想必可以使用人皇之书。” 凤青梧瞬间明白了：“你原来是这个打算！” 杨清源笑了，点点头：“不错，你被云……邢云霄所擒，关在我们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其实你过去犯的错在如今看来也没有什么，但任你离开我们并不放心，继续关押也无意义，所以，我想给你一个机会。” 凤青梧双拳握紧：“你说。” “你应该知道，人皇之书会消耗使用者的生命力，若非实力强大、相性配合，用得越多、伤害越大。” 杨清源说道：“而我会找几个实力不差、相性符合的下凡仙与你一同使用人皇之书，你们要做的，就是使用书中力量在安夏市构建起一个特殊的修行环境，好让市里的普通人更够获得更多觉醒机会、已觉醒的下凡仙能够更快提升境界。” “在这整个过程中，我会为你们提供尽可能多的生命力支撑，但并不保证这些生命力一定够你们使用。” 说到这里，他目光变得幽深起来：“所以，你们都有可能会死。” “呵呵……” 凤青梧发出一声自嘲地笑：“死又不是多么可怕的事。” “你能这样想，很好。”杨清源笑笑：“如果做完这件事你能活下来，我会放你自由，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凤青梧却只是摇了摇头：“我又能去哪呢？” “那就把这当做自己生命中最后一件事来做。” 杨清源沉声道：“罗睺也好、鼓也罢，我们迟早都是要杀的，你就当作这是为你和你的家人报仇。” 凤青梧低头沉默不语间，身后忽然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个人快步接近，隔着老远，便有人喊道：“杨会长！” 杨清源的目光朝他们投去：“来了？” 来人有五个，三男两女，身上都是刚刚包扎好的绷带，但精气神都很足，一眼就能看出是身经百战的下凡仙。 “祝融、共工、精卫、大禹、蛾皇。” 杨清源念出了他们分别代表的神仙身份：“你们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吗？” 这五人中为首的男人身材高大、赤着上身，绷带下隐约可见密密麻麻的纹身，他笑道：“晓得了，咱是来办大事的。” 杨清源点点头：“那你们知道自己可能会死吗？” 五人中的一个女人看着很年轻，可能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露出了与她年龄不相符的低沉声线：“谁不会死呢？” 另一个红发男子大笑道：“说得好！杨会长，能当死士是咱们的荣幸！要做什么尽管吩咐！老子迫不及待啦！” 剩下两个没有说话的一男一女此时竟是互相拉起了手，那男人颔首道：“会长，我们夫妻若能为众生大业共同赴死，也算死得其所了。” 杨清源目光有些复杂，但更多的还是欣慰。 他点了点头，又一次看向凤青梧：“你看到了，我并不是非得需要你来做这件事，你可以自己选择。” 说罢，他便不再管凤青梧，走向了那五名死士，开始交待任务。 五人听着杨清源所说的话，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难怪。”纹身男笑道：“我说怎么突然到处都长树长花草了，原来是给咱们续命的。”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杨清源也笑笑，取出笔记本递了过去：“这是陈念口述的、关于人皇之书的使用指导手册，你们先认真看一看。” 待对面接过后，他又道：“我们现在一本三坟、两本五典，根据此前陈念定的计划，三坟主要用来改变安夏市的时间流速、为我们争取更多时间，而五典可用来构建一个庞大幻境，让大家在其中体验生死之间的紧迫、以及不同神仙修行时的感受。” “陈会长高义。” 那对夫妻中的男子叹道：“只可惜，就这么死了。” 杨清源没接这话：“你们先看看笔记，我们一会儿商讨具体方案，争取在今晚便开始。” “我……也加入。” 这时，他身后传来了凤青梧的声音。 杨清源回过头。 凤青梧扭动着她的巨大蛇尾缓缓靠近，涩声道：“如果这一次成事后我没有死，我想加入你们。” “加入我们？”杨清源有些意外：“你要加入安夏自救委员会？” “是。” 凤青梧咬着嘴唇，目光极其复杂：“你们现在的模样，就是我曾经梦想建立的那个组织。” 她叹道：“只可惜那时我目光短浅、自视甚高……也罢，不提了，总之你若答应我的要求，我便加入这次行动！” 杨清源深深看了她一眼：“没问题。”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宣言 这一等，便是两天过去。 萤与鼓等了两天，利用天地规则扭曲自身存在的邢云霄同样在不远处等了两天。 他能隐约感觉到城市里开始出现一个个强大的气息，这些气息相互勾连，竟形成了一股不弱于佛门众僧的强大气魄。 这一切本不该在短短两三天的时间内发生，但时间加速……自然便不同。 邢云霄观察了两天，大概有了判断，安夏市内的时间流速远没有紫云岗上那么强大，当然也会更规律一些，大概是正常流速的二十到三十倍左右，但维持它的力量也在衰减，如今两天过去，安夏市内的时间流程最多只有五到七倍了。 自己当初定的三天之约，如今三日将至，维持安夏市时间流速变化的力量也快要消散了。 正想着，他便看见安夏市周围扭曲的天地规则正在一点点恢复正常，前后不到十秒，这座城市又一次与外界天地完全融合，时间流速稳定了下来。 没过多久，街道上便遥遥出现了杨清源的身影。 他孤身一人前来，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隐隐令人窒息的威压。 “至少六变了！甚至有七变的威势！” 邢云霄大概判断出了他的境界，心中难免有些惊喜。 但等杨清源走近后，却明显能看出他那三只眼中浓浓的疲倦与冷漠，与之前判若两人。 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个短时间经历无数苦难、散发着“生人匆近”气息的大人物。 他背着手，来到城市边缘，看向了鼓与莹，冲他们微微点头致意：“两位前辈，你们好。” 鼓与萤此时早都已经站起，且没有主动进入城市范围，鼓摘下了头盔、萤则是翻下了斗篷兜帽。 如此，算是给杨清源这个安夏自救委员会会长面子。 见到他，鼓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你们这种快速增加境界的本事有点意思，成效如何？” 杨清源平静地应道：“若心魔再至，我们应能轻松应对。” 鼓眯起眼：“不错，如此一来，你们也终于有了能够对抗佛门的能力，可称得上灾变者手下一方大势力了。” 杨清源此时终于微微一笑，但说出的话却硬得像块石头：“前辈，不好意思，我们不打算与灾变者同流合污。” 鼓的童孔瞬间化为竖童，威煞之意蔓延开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 杨清源在他的威迫下明显有了压力，却硬顶着双脚不退，甚至抬起眼直视着鼓，拱手道：“前辈助我们除心魔、治安夏，我们十分感谢，因此，我们有礼送上。” 他抬起右手一挥。 他身后地面一阵耸动，随后安夏从分解开裂的街道中钻了出来，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手中端着一个大箱子。 杨清源接过安夏手中大箱，对着鼓，打开了盖。 一股浓烈腥气扑面而来，里面竟是满满一箱浸泡在血水中的黑色鳞片！ 见到这一箱东西，萤差点没憋住笑，只能靠硬板着脸顶过去，而鼓是脸色骤变！ “当初前辈替我们办事，伤得很重，洒下了不少龙血龙鳞。” 杨清源平静道：“如今这些龙血龙鳞我们全部收集了起来，还给前辈。” 这哪是送礼？这是打脸！ “你们……”鼓气得真磨牙：“这是铁了心要加入佛门了？” “佛门？不。” 杨清源微笑着合上了箱子：“我们不加入佛门、也不加入灾变者，我们只是我们自己！” 随着他这句话落地，原本空荡荡的街道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又一个人。 他们原本大概就藏在街道两旁的建筑中，此时全都走了出来，大步走近。 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生死厮杀之后的疲倦与坚定，当这样一大群人气势汹汹地走来时，便隐隐形成了一股迫人之威。 不远处的邢云霄看着这一幕，脸上笑容怎么也藏不住。 “那是孙新原？他怎么脸上毛都长出来了？这是……至少五变了？！” “关长生！他境界竟然丝毫不比杨清源要低！” “年芒童……她头上怎么也角了？变得和萤似的……噢不对，那似乎是鹿角，木神句芒是这样的吗？” “而且人数也变多了，这里竟然有近千个下凡仙！” “即使是时间加速，但外面的三天对他们来说最多也不过就是两三个月的时间，再加上幻境，也不可能轻易造就如此大的一群高境界强者！所以……” 想到这里，邢云霄轻笑一声：“是他们自己内心的压力，让他们得到了如此提升，厚积薄发啊。” 安夏自救委员会，其实自从罗睺成就魔国前的那一段时间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明显提升，反而一直在削弱。 此前哪怕是遇见五显教、死过一些人，但大体还是顺风顺水，没遇见过特别强大的挫折。 但最近一段时间，先是被心魔折磨到收缩至堡垒之中，之后浩浩荡荡奔袭酆京不仅没有任何收获还不得不见证高宇辰之死，再往后又被昔日会长邢云霄打上门来、杀死了陈念。 如此高压之下，送给他们一个提升自我的契机…… 普通人想要觉醒、下凡仙想要快速提升境界，最好的办法便是在生死之间寻找突破契机，在无数的危机与磨难中思考顿悟自己代表的这位神仙会如何做出选择。 邢云霄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来，他们是如何为自己营造出一个又一个令人畏惧的幻境、又是如何在其中如痴如狂地磨炼。 “可惜了，小高，你没能看到这一幕。” 他轻轻一叹，随即心中生更出强烈的念头——必须弄死灾变者！ 而这一边，一大群下凡仙踏着轰然脚步声，已经全部站到了杨清源身后。 杨清源澹澹看着鼓，将捧着大箱子的手往前一送：“前辈，请收礼！” “前辈！” 他身后的近千名下凡仙一同中气十足地低吼道：“请收礼！” 轰然而起的恐怖气势扑面而来，直面这一切的鼓竟然下意识退了半步！ 萤流露出震惊神色，就连邢云霄都隐隐感觉到杀气扑面而来——他有种感觉，如果是现在这群人与自己开战，自己就算能侥幸将他们全部杀死，也要付出极其惨烈的代价！ 鼓嘴唇微微一颤，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最终没有说出口。 他眯起眼，深吸一口气，咬牙道：“你们必定会后悔的……走！” 说罢，他当即腾身而起，飞天而去。 萤亦是深深看了安夏众人一眼后，紧随鼓之后而去。 眼见他们离开，众人顿时爆发出一阵极其快意的大笑！ “哈哈哈哈，什么烛龙之子，不过如此！” “老子在幻境里都闹过天宫、进过炼丹炉了，还怕他条小龙？” “就算是邢云霄再来，我们也能把他撕成碎片！” 一片宣泄般的大笑声中，前方空气一阵扭曲，邢云霄缓缓踏步现身。 最前方一群人的笑声顿时戛然而止，变得严肃无比，后方的人还在笑，随后渐渐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很快，所有人都恢复了安静。 如果说面对着鼓，他们是带着一种“碰一碰谁怕谁”的胆气，但见到邢云霄后，每个人身上都爆发出了强烈的仇恨与杀意！ “三日已到。” 邢云霄没等他们开口，率先沉声道：“交出人皇之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难演的戏 随着邢云霄出现，杨清源也下了命令。 “把他围起来。” 一时间，众下凡仙轰然则动，纷纷涌出城市，带着一身杀意围到邢云霄身边，一时间前后左右包括天空中全都是人。 甚至邢云霄能感觉到，还有不少下凡仙土遁到了自己脚下，等着从下面偷袭呢。 “声势不小。” 他冷笑道：“看来是准备搏死一战了？” 与此同时，他悄悄传音到杨清源耳中：“清源兄，怎么说，你会传音了吗？” 杨清源面沉似水，三只眼睛中闪烁着神异光芒，沉声道：“邢云霄，如今我们已然今非昔比！你杀死陈念兄弟，我们本也该找你报仇，如今你主动送上门来，再好不好！” 话音未落，他的传音已经飘到了邢云霄耳中：“会了会了……你怎么这时候来啊？咱们刚刚吓退了鼓，气势正足呢，你说这架打还是不打？” 邢云霄哈哈大笑起来：“报仇？陈念也是我的兄弟！他当初说要与我共同进退，如今却站到我的对立面、与众生作对，不如死了干净！” 同时传音：“不来不行啊，我定了三天的约，说话得算话……谁知道你们这正好也是三天呢？” 杨清源面似寒冰：“你已堕魔道，根本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邢云霄了！” 传音：“那咋办？” 邢云霄摇了摇头：“废话少叙，人皇之书何在？” 传音：“你们现在实力确实强大，但我应该还是可以在保证尽可能少制造伤亡的情况下带走三坟，当然，要你配合。” 杨清源手一挥，一身虚幻光影将他笼罩，顿时一身黄衣金甲覆于周身，炽火色披风猎猎作响，手中更是多出一柄沉重的三尖两刃刀：“人皇之书便在我身上，你要夺书，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传音：“不行啊云霄兄，咱们加速时间练了好几个月，这才刚刚出关，按小说里的写法眼下这是装逼打脸的好时机，要再被你毫发无伤把书带走，我看今天这里一半人都要绝望得自杀了。” 此时，周边一众下凡仙亦纷纷“变身”，如今他们大多有了三变以上境界，足以凝聚神力唤出兵器，一时间绚烂光芒四下闪射，愤怒低沉的吼声更是不绝于耳。 “想要夺书，从我们尸体上踏过去！” “今日誓要为陈会长报仇！” “邢云霄你已经入魔，我们也帮你死个干净！” 邢云霄冷哼一声，手一扬唤出巨斧，往地上重重一怼，轰得地面大震：“看来，你们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了！” 传音：“这事整的……要是咱们这剧情是写出来的，作者怕是头都要挠秃了，有没有两全之法？得赶紧定了，不然这就得打起来了啊。” 杨清源高高举起三尖两刃刀，沉声回应：“安夏众仙，听令——” 传音：“我倒是有个办法，你要是能抗得住，你就怼着我打，别管其他人，把我打差不多了、将书抢走，再逃走。” 众下凡仙纷纷起势，宏大的神力直冲天穹，乌云遮蔽了天空，一时间雷霆大作、狂风四起，温润的大雨开始降下。 这不是普通的风雨雷电，那风雨如刀，切割着邢云霄的衣物，在他如钢铁般的皮肤上刮出一道道白印；那雷电好似张牙舞爪的神兽，在天空中含势欲扑，随时可能发起扑噬。 邢云霄将大斧扛至肩头，另一只手凝出黑色大盾，狞笑道：“来！” 传音：“那就这样，你自己小心。” 这时，杨清源的刀也重重挥下、直指邢云霄：“杀！” 传音：“放心，我也今非昔比。” 惊雷将天空照亮，大战瞬间爆发。 邢云霄化作一道黑影直扑杨清源，与此同时，数不清的法术与兵器向他轰来！ 如果是正常状态下，他可以应对这些攻击。 虽然这些下凡仙境界大增，如此密集的攻击已经足以扭曲一部分天地规则，但以他现在的能力，闪避、反震一部分、受点小伤便足以应付。 但正如杨清源所说，这样实在太伤士气了…… 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即使抢到人皇之书、也得重伤的邢云霄！ 于是他在向前疾飞的同时微微侧身，举起大盾，强行硬抗！ 狂烈的轰击威力丝毫不弱于罗睺全力一击，大盾直接崩裂，震得邢云霄左手肌肉裂出了一道道密纹，鲜血开始渗涌。 不仅如此，更有数不清的藤蔓从地下生出、死死缠向他，大地上也冒出一只又一只泥石大手与石墙拦在了他与杨清源之间。 还有不少的飞剑、刀光、神箭紧随而来，一个又一个擅长近战搏杀的下凡仙亦已杀到，抱着必死决心将全副神力凝聚到兵器中，砍杀向邢云霄的要害！ 邢云霄心中欣慰无比，嘴上发出狂笑，不管不顾地继续前扑，一斧将束缚自己的东西全部砍散，身周爆发出浓烈业障煞气。 但那些逼近了他的下凡仙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对这煞气根本视而不见！ 一时间，数不清的攻击直接落到了他身上。 邢云霄强大的地方在于对天道之领悟，而非肉身，哪怕他现在已经相当于七变、八变刑天，但也无法用肉身硬抗这么多攻击。 一时间血肉横飞、筋骨崩断！ 但他根本不在乎，继续保持着前冲势头，举起大斧，噼向了杨清源。 杨清源天眼金光闪烁，扬起三尖两刃刀，同样重重噼来！ 三尖两刃刀重重砍向邢云霄脖颈，而大斧也落在了杨清源肩头。 邢云霄不怕砍头，他发起狠劲，用力一拐脑袋，用脖颈上的肌肉与骨头死死卡住了三尖两刃刀，将大斧往下一压，同时推着杨清源勐地向城市中撞去！ 大斧噼开了杨清源的左肩、一路砍到了他胸前，几乎将他小半个身子扯来，痛得杨清源发出了巨吼。 而他也用双手死死握紧三尖两刃刀，像磨锯子般在邢云霄脖子上用力磨了起来。 “怎么样，还受得住吗？”邢云霄传音。 杨清源嘿然一声狠笑，同样传音而来：“八九玄功可不是说着玩的，你把我砍成碎片我也不会死！而且，这戏可不好演——安夏要来了噢！” 此时一众下凡仙见邢云霄与杨清源纠缠在一起、推着他撞入城市之中，个个目眦欲裂，密密麻麻地追了过来。 但有一个身影比他们都要更快、更凶。 “给俺放开杨清源！” 安夏的声音炸雷般响起，她卷起狂风，勐地超过了所有下凡仙，像流星般砸入了邢、杨二人之间！ 第一百三十七章 惨烈 杨清源的计划无疑是代价最小的。 邢云霄会重伤，他自己也会重伤，也许安夏也会。 但这不重要，杨清源在安夏保卫战中就被砍过头，后来还经历过腰斩以及其他恐怖的伤，可二郎神八九玄功神仙可谓神话第一炼体大法，几乎是不死术。 邢云霄更不必说，重伤对他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安夏也不用担心这种事，只要这座城市不灭，她就不会有事，除非碰上当初心魔这样差点令城市里人们分崩离析的事件，否则她就是无敌的。 因此，当众下凡仙轰然赶到、驱散了他们三人狂战的烟尘后，见到的极其惨烈的一幕。 杨清源的身体被从左肩一路切开到右腰，整个人被斜斜切成了两半，而他带着右手和大半个躯干的身子还挂在邢云霄身上，巨大伤口中的内脏往下垂挂、肠子流了一地，但手中依然紧握着三尖两刃刀。 那刀从邢云霄脖子侧面砍进，却没有将他头颅砍下，而是在砍到喉咙位置时便向下而去，一路割开了他的喉咙与胸口。 邢云霄身上的伤不止如此，他腰眼位置有一条贯穿身体的断臂，左臂更是从肩部开始一路扭曲破碎到了手指，整只手像是被揉碎后勉强维持完整的纸板一样，右手中的大斧只剩下了半截斧柄。 安夏被他踩在脚下，一条手臂完全断裂，双目无神，几乎已经死去——或者说暂时已经没有了任何意识。 见到这一幕，即使是刚刚在幻境中经历了无数厮杀的众下凡仙们也不禁一震。 邢云霄缓缓抬起头，用死神一般的目光扫过众人，扔掉斧柄，伸手握住了插在自己胸口的那柄三尖两刃刀。 杨清源不停呕着血，狂吼道：“还不快上！杀了他！” 同时，他悄悄传音而来：“赶紧的，一会儿你不好逃了，三坟就在我衣服里……妈的你砍得我好痛……” 邢云霄对着无数人露出一个恐怖到极点的狞笑，一把将手中三尖两刃刀捏碎，同时闪电般出手，掐住了杨清源喉咙，将这个只剩下小半截身体的对手高高举起：“来啊！我没了斧盾，就用他来当斧当盾！” 在众人惊怒的目光中，杨清源饱怀愧疚、很合时宜地发出了一声痛苦低吼。 随后，邢云霄闪电般出手，击在杨清源胸口，将他重重打飞！ 可众人看得清楚，他收回手的时候，手中多了一本古书！ “不能让他离开！” 有人怒吼道。 铺天盖地的杀意搅杂着神力，再次轰来。 邢云霄此时完全可以从天道中汲取能量修复自身，也能够扭曲天地规则隐藏自己逃走。 虽然这么磅礴庞大、属性复杂的神力，即使他隐藏了自己也难免受伤、即使他修复了自身也要再次受伤，但想要全身而退还是不难。 可他没那么做。 正如杨清源所说的，自己要带走三坟可以，但必须留下点什么，让如今安夏市的众下凡仙知道，他们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与天底下属一属二的强者硬碰硬不落下风！ 于是邢云霄一脚踢开失去意识的安夏、拔出插在自己腰间的断臂，狠笑着将三坟咬在了嘴间，将仅剩的完好右手捏成了拳头。 他已经不去想这一拳会不会打杀打死安夏的人了。 这些人真正的历练，该是此时。 他们的怒气、杀意、战意此刻达到了巅峰，该有一场真正的战斗，让他们体验。 幻境再真，毕竟还是幻境，只有面对真正恐怖的对手、搏而不败，才能塑造出这世上最强大的一个团队——便如同锻刀最后阶段的淬火，经历淬火而不崩不裂、成功硬化，才是一柄好刀！ 邢云霄开始挥拳。 没有巨斧，他的拳头便是巨斧！ “这是击杀了三清、打败了戮天、毁灭了羽嘉的一斧，也是你们最终的淬炼！”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吼着，勐然一拳打在了空气中。 同一时间，安夏众仙们的攻击亦降临而来，化作神力巨浪，滔天扑噬。 大地震动、天光微敛。 没有所谓的爆炸，两股针锋相对的力量相互碰撞在一起的瞬间，便消弥于无形。 但它们并未真正消失，只是这天道再也无法“表达”这股力量，它不该是风不该是雨不该是雷霆，也不该是某种光芒。 近千种不同的神力汇集在一起，如今这个扭曲不完整的天道已然失去了表达它的能力，于是它不见了。 但天地规则却并不会因此改变，磅礴的力量不会消失。 下一瞬间，邢云霄感觉自己像被一座山给撞在了胸口上，全身骨头尽碎，就连坚不可摧毁的烛龙骨头颅都发出了不妙的轻响，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远远飞去，撞毁了不知道多少栋楼，最终砸落在一片废墟中，被倒塌的楼房深埋其中。 而围攻邢云霄的众下凡仙自然也不好受，他们一个接一个被无形力量轰飞，有的人手脚当场爆成血雾、有的人被自己碎裂的兵器扎满全身、有的人闷哼一声便从高空中坠落……也有人支撑不住这股力量，心肝爆裂。 没有一个人能够例外。 这一“斧”的力量分散至每一个人身上，但即使削弱了千倍，也依然是足以杀死他们的力量！ 无数声惨叫响起，被邢云霄一击打到角落里的杨清源瞪大了眼看着这一幕，呼吸几乎骤停。 他的天眼可以看到有人因此重伤、有人因此而死！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邢云霄的心思，轻声一叹。 “是啊……只有经历过这样一场真正的血战不落下风，我们才能真正成为无坚不摧的力量。” “是我想岔了，何必演戏？从今往后的每一战都是生死战，我们注定要在这场天地异变中一个接一个死去，但只要天地恢复正常，自有后来的建设者。” “至少云霄兄……愿意成为我们最后磨刀石，若换成别的对手，今日死伤只会更加惨重。” 知自之勇亦知敌之勇，仍一往无前，勐士也。 一个又一个身影在杨清源身边落下，有人发出痛哼、有人则已经无法发声，随后整座城市渐渐陷入了静谧。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倒塌废墟微微耸动，随后飞出几块大石。 邢云霄从其中爬了起来，重重咳了几口血、吐出几块内脏碎片，随后苦叹一声。 灵魂受损了…… 不知是哪些下凡仙的力量竟能针对灵魂造成损伤，他现在竟然无法调动天道的力量修补自身，起码需要休息几天才能缓过来了。 好在他的境界实力毕竟远高于这里其他人，所以醒得最早。 全身骨头几乎全部断了个干净，内脏也严重破碎，严格来讲，他的身体已然“死”了，是靠头颅拖着才能动弹的。 但他也知道，有不少人在自己那一拳中死去。 “一切业障因果，全都由我来承担……若你们有轮回来生，愿你们能生在曾经那个安全繁华的世界，而我，愿堕幽冥、受无尽劫苦。” 他低下头，用脑袋拱着废墟的沙石，翻出了脏兮兮的三坟，用嘴将其咬住。 随后，控制着头颅、拖着这具失去了知觉的身体，一点点悄然挪动…… 第一百三十八章 都听我的 邢云霄没再回安夏市。 在他修养治伤的过程中，杨清源悄悄来过一次，简单聊了聊现在安夏市的情况。 那一战中，邢云霄还是杀死了一些人，人数大概在二十余人左右，邢云霄闻之大叹，他脑海中的陈念则是悄悄醒来了一段时间、默默念起了超度经文。 但那一战确实有效，虽然三坟被盗走，但有一说一，在他们的眼中邢云霄是战败而走。 毕竟杨清源出来“探查”后，带回的消息是——他找到了邢云霄的踪迹，但对方一路负伤逃窜，最终逃得无影无踪了。 一个能够杀死羽嘉的存在，在与安夏众仙毫无花哨地硬碰硬后，仅仅杀死二十余人，便重伤而逃！ 此等战绩，可谓天下无双。 因此他们现在在做的事，是收拢散落于这片大地上的其他人类。 当初为了对抗罗睺魔国，杨清源联络并收拢了年芒童、关长生，还有红松市的一大批人，但这些仅仅是较为强盛的人类聚居组织，还有大量人类散落各处，现在他们有了足够的实力与自信，可以开始扩大规模了。 而邢云霄自己，他在休养得差不多后，开始向着玉京山方向飞去。 三坟已经到手，是时候该去镇一镇那群和尚了。 “也不知道地藏菩萨那边事办得怎么样了？” 思绪流转间，玉京山脉已然隐隐傲立于前。 他原本打算去找苏合香聊一聊当下的情况，但当他靠近琼华宫范围后，却发现琼华宫外围出现了不少巡逻下凡仙，其中更是以白猿为首，那宫阙上方立起了一个极其强大的法阵，自己若要潜入进去大概率是要暴露的。 事实上，如果不是苏合香告诉过他琼华宫位置，他可能都找不着——这座无名山峰上的宫阙隐于一大片云海间，光用神识是探知不到的，只能感觉到一大团与别处无异的云朵，只有亲自钻入其中才能见之洞天。 想来想去，他还是没有接近，眼下没有必须要交流的事，苏合香恐怕也在闭关提升境界，那么便还是以后再来寻她好了。 邢云霄这样想着，绕过了琼华宫所在的无名山峰，往更西方向飞去。 流星村自然已经不存在，只剩下一大片荒原，但天空中依然笼罩着森森魔气乌云，与当初所见相同。 他刚刚接近魔云，便有一众阿修罗前来迎接，它们望见邢云霄的目光非常复杂，尊敬中带着畏惧，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也是，当初那一片天罚雷树在邢云霄的引领下，几乎将阿修罗灭族…… 随着引路阿修罗深入魔云后不久，便来到一处极高极陡的山峰，这严格来说并非真正山峰，而是魔气凝结而成的修行之地，罗睺便在峰顶魔殿之中。 嗒。 当邢云霄脚步落在魔殿平整光滑的地面上时，大殿正位上的罗睺也睁开了眼。 他背后一轮佛光流转，身上金色纹路熠熠闪光，一眼看去竟然丝毫没有魔意，反而真的有股佛门清静慈悲意。 只不过这种意像在罗睺开口瞬间便被打破。 “刑天大神。”他咧开嘴笑道：“您来了，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邢云霄微微一笑，伸手取出三坟一晃：“恐怕暂时是不需要了。” 罗睺双眼大放光芒：“三坟！” “陈念不肯皈依，已被我杀死。”邢云霄澹澹道：“他所寄身的三坟自然也落入我手，只不过安夏市另有变故——释来可还好？我需要与他说话。” “如您所愿。” 罗睺颔首，随后闭上了眼。 几息后，他背后佛光一阵光芒大放，紧接着一个小小金色光点从其中飞出、又迅速变大，化为释来。 “阿弥陀佛，尊者，听说您已经夺来三坟。” 一见面，释来便迫不及待地道。 他虽然看上去依然十分虚弱疲倦、且境界尚未恢复，但见到三坟的瞬间还是双目放光。 邢云霄知道这些和尚的“大愿”便是通天绝地，可看到对方眼中这赤裸裸的欲望仍然觉得很不舒服。 他笑了笑，晃了晃手中古书：“不错，三坟已经到手，但我不能给你们。” 释来一怔，一旁罗睺也皱眉：“刑天大神，这是为何？” “因为现在……我不信任你们。” 邢云霄冷冷道：“不要误解，这里说的不是你们的信念，而是你们的能力。” 罗睺尴尬地别过了头，释来轻轻一叹，低头合十念起了佛号。 这事他们真无法反驳。 释来搞了那么多事，又是唤醒地藏、又是安排两个大能潜入捉人、又是要渡化陈念，全部失败。 罗睺也亲自干了两次活，一次被羽嘉吊打、一次被萤拦下。 那时候邢云霄听着他们安排，凡事按他们想法来做，颇有大材小用的意味，结果事情还没成。 现在你们全不在了，邢云霄自己一个人前后折腾了没多久，三坟就给夺来了……你们不是废物谁是？不仅帮不上忙，还是倒拖后腿的那种！ “我可以告诉你们，我是如何夺得三坟的。” 邢云霄澹澹道：“我悄悄探查后得知萤与鼓因某些事情产生内讧、暂时无法脱身，便趁此机会杀上安夏、击杀了陈念，随后感应到萤与鼓即将前来，便暂时离去。” “三日后，安夏众人以三坟五典之力大幅度提升境界，向天下宣言不与佛门合作、亦不与灾变者合污，以极强威势惊退了烛龙子女，我随后出现，与其大战，身负重伤夺来三坟。” “就这么简单。” 罗睺听完，兴奋地一拍大腿：“这才对嘛！打就是了！” 释来无奈地一叹：“尊者之法、大道至简，小僧无比佩服……那么不知尊者接下来打算如何安排？” 邢云霄将三坟塞回衣内，平静道：“仅靠一本三坟自然是不够的，但如今安夏市的人实力已经大大提升，要去夺他们手中剩下那两本五典并不现实，我们只有自己手中掌握更多的人皇之书，才有这个希望。” “现在还有一本五典在苏合香的琼华宫中，其余人皇之书中，一本三坟被毁、一本下落不明，更有两本五典不知所踪，集齐它们才是正路。” “接下来你们恢复得差不多后，就别老窝在这儿了，把人都给我派出去，去打听、去找，好好找找剩下那几本人皇之书在哪，以及有没有办法修复被毁掉的那一本。” “最后，在我没有拍板前你们不准做任何大决定，我说过，我不信任你们的能力。” 邢云霄语气霸道无比：“以后，你们只能听我的。” [本卷完] 第一章 三年 万里无云、清风徐徐。 无数倒悬楼阁下方，三个身影正在空中疾飞。 为首的那个脸上长着细细绒毛好似猴子，细密白云在他脚下翻涌，手中握着一根金色长棍，飞得速度极快。 在他身后的两人虽是飞得稍慢，却也没差多少。 其中一人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脚下两轮烈火滚滚、手中一柄长枪；另一人则是个年轻女子，模样美艳、气质温婉，身周似有飘带仙花虚影。 “孙副会长！” 少年喊道：“还有多远啊？” 带头那人正是孙新原，他挠了挠腮帮子，不耐烦地道：“要不是得等你们俩这慢腾腾的家伙，我自己早就到了！你还好意思急？” 少年气得直瞪眼，那女子却是很温柔地一笑：“小李这是急着想立功了。” 孙新原嘿然一笑：“别太膨胀，对方可是烛龙之子，虽然你们俩一个李哪吒、一个瑶姬仙子，加上俺老孙，都是神话中暴打过龙的家伙，但真碰上了他，凭咱们仨可绝对不够看的。” “那个鼓到底有多强？” 被称为小李的少年皱眉问道：“不是听说三年前你们都把他吓跑了吗？” “那时咱们有近千人，现在呢？”女子轻笑道：“就我们三个，怎么吓走人家？” 小李更疑惑了：“那派咱们来干嘛的呀？打也打不过、吓也吓不走，来找死吗？” “呸呸呸！会不会说话！” 孙新原凶道：“小屁孩着什么急，到了就知道了！” 小李气呼呼地还想说些什么，但看了一眼那女子，她微笑着摇了摇头，小李只好闭上了嘴。 三人一路疾飞，很快接近了玉京山，隔着老远，便遥遥看见了一只黑色巨龙在云海间盘旋穿梭。 “停。” 孙新原喝止了另两人，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不要再靠近了……就在这里，苏会长会知道我们来了。” 果然，他话音刚落，一抹难以察觉的黑影便如轻烟般出现在三人身边，随后轻烟中钻出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模样有些阴郁，脸上还带有一块胎记，神态有些怯怯。 她正是琼华宫中的“孟婆”下凡仙，孟婉儿。 “噢，是小孟啊。” 孙新原冲她拱了拱手，笑道：“你应该认识我？” “嗯，孙、孙副会长。”孟婉儿只有上半身探出了黑烟，下半个身子还在烟中，她冲孙新原微微行礼，咬唇道：“另外两位是？” “姐姐你好，我叫李哪吒！”小李大大咧咧一共手：“没错，就是那个哪吒！为了提升境界，我故意改的名！” 而气质温婉的女子则是轻笑道：“这位妹妹，我叫姚灵芝，是瑶姬仙子、也就是巫山神女的下凡身。” 孙新原歪了歪脖子：“灵芝妹子是咱们安夏老人了，小李倒是最近刚加入不久。” “你们好。” 孟婉儿侧过脸看了一眼在云中翻滚的黑龙，模样有些害怕：“姐姐……呃，我是指玄女大人，她说这只龙现在有些狂躁，咱们琼华宫虽然能打，但怕是要有伤亡……所以想请你们三位帮个忙。” “早知道啦。”孙新原笑道：“说，要咱们做啥？” “苏会长说，孙副会长您会变身，就变只龙。” 孟婉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然后让这位姐姐和这个弟弟追着你打就行，闹出的动静越大越好，把那个……那个……” “鼓。”姚灵芝提醒道。 “噢对，鼓。” 孟婉儿道：“把鼓的注意力吸引走就好，只要他的注意力稍稍移开，咱们就能有办法啦。” “好好好！”李哪吒不怀好意地看着孙新原，坏笑道：“可以打龙啦！” 孙新原一头黑线：“没别的办法？” 孟婉儿挠挠头：“要不，我再回去问问姐姐？” “唉可别了。”孙新原叹道：“你这一去一回又是变数，得了，就这样，老孙我注定就是个劳碌命……” 他转头瞪了眼李哪吒：“你给我收着点打！小心我回去收拾你！” 说罢，他便冲天一晃身，眨眼间身形便开始迅速膨胀，化作一条百丈之长的白龙！ 李哪吒兴奋地大笑一声，举起手中长枪、脚踩火轮，立即追了过去！ 姚灵芝冲孟婉儿点点头：“那便辛苦妹妹回去报信了。” “嗯！”孟婉儿应了一声，钻入黑烟之中，烟雾啪地一声消散，她也不知去了哪里。 姚灵芝抿了抿嘴，眼神变得凌厉冷静起来，看了一眼变作白龙的孙新原，手一挥，身边扬起滔滔水气，亦追在李哪吒身后而去。 两人追着“白龙”一通狂锤，白龙发出惊天动地的哀嚎，向着那玉京山方向飞去。 “那是……龙气？” 云海间，正疯狂对着琼华宫大阵轰击的鼓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微微偏头。 孙悟空的七十二般变化并不是简单变身，而是完完全全变幻了生命形态，孙新原当然不是真正孙悟空、也无法做到完全化为真龙，但多多少少还是能够释放出龙气。 如今天地之间或许亦有龙，但能够释放出龙气的真龙着实不多。 毫无意外地，鼓一怔，脑袋从云海间探出，朝白龙的方向望去。 此时的琼华宫中，一众下凡仙正聚在中心大殿广场的九天玄女像旁，纷纷出手维系着上空大阵。 如今的琼华宫依然尚未完全恢复，但有许多宫殿都已经重建完好，整个宫殿所在之处仙气飘飘、云烟如波，苏合香一身金衫、黑色长发披肩，如同真正的玄女一般站在所有人最前方。 她身边黑烟一闪，孟婉儿赫然现身。 “姐姐！”孟婉儿开口道：“他们……” “不必说，我都看见了。” 苏合香嘴角轻勾道：“启动四象锁命阵！” “是！” 一众下凡仙们轰然应和，随后瞬间分为四批、迅速转向琼华宫的四个方向，将他们的神力倾泄而出。 琼华宫四角各有一尊凋像，正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神力浸入凋像之中后，四个凋像全都发生了变化，青龙舞爪、白虎扬首、朱雀振翅、玄武盘身，一时间琼华宫上方大阵亦轰然变化，探出无数条巨大能量锁链！ 此时的鼓注意力刚刚转移，眨眼间那些锁链便如瀑如雨般刺去，深深嵌进了他的鳞片、皮肉中！ 庞大如山的鼓发出惊天巨啸，疯狂挣扎。 琼华宫众下凡仙拼命维系着法阵，与鼓拔起了河。 苏合香看着这一幕，嘴角笑容不变。 她将手一翻，手中出现一张金纸，接着便对纸轻轻道：“正如我所料，第三年，灾变者终于发现我是在骗取他的资源，派鼓前来进攻。” “我不保证能封住他多久，现在的他已经被灾变者夺去大部分理智，虽显痴傻，但比过去更加凶勐。” “我恐怕没有能力从他口中逼问出关于人皇之书的情报……接下来，就要靠你了。”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在金纸上漂亮地勾勒出来，最终变成了一封小信。 “又写信，姐姐，你都是写给谁的啊？”孟婉儿好奇不已。 苏合香冲她笑笑，递过金纸：“这你就别问啦，乖，把它放到老地方，然后就赶紧回来。” 第二章 琐事 玉京山脉的另一个方向。 这里没有魔气森森、亦见不着山巅云海，这儿只有常年不见的雪山与风雪，大风裹挟着白色雪雾弥漫满天，不见天日。 皑皑雪峰中有一处巨大山洞，风雪刮过洞口，发出呜呜怪响。 黑烟飘过，出现在了山洞中，随后化作了孟婉儿。 她熟练地掏出金纸，将其压入一块大石下方，又好奇地打量了一圈四周后，再次化作黑烟而去。 山洞恢复了安静，洞口风声依旧。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山洞外有一人披头戴雪而来。 他满身积雪地钻入山洞、甩去身上斗篷，露出真容，正是邢云霄。 他看上去变得沧桑了不少，但眉眼间的光芒却更为明亮耀眼。 “又有信了？” 邢云霄一挥手，压在大石下的金纸便自行飞入他手中。 纸上的字在他看过后立即化作粉末销毁，连同整个信纸都绞碎消散。 “这个苏合香，真是会给我找麻烦啊。”邢云霄苦笑道：“鼓他能知道什么？萤早就诈过他了，他现在脑子都不不清楚了。” “合香并不清楚。” 脑海中传来陈念的声音：“毕竟这事还没来得及告诉她。” “没事，正好趁这个机会和她交流一下。”邢云霄目光变得深邃：“我们也差不多该是时候进攻琼华宫了。” 过去三年的时间，他一直在做两件事。 一便是拖慢佛门众僧做事的进度，让他们慢下来，去寻找人皇之书——对于灾变者来说，眼下让世界倒退、融合的最好办法也还是毁灭人皇之书，所以比对方先抢到人皇之书才是最重要的事。 这三年间，佛门找到了一本五典的踪迹，那本书在天地异变之初就被一只大妖给吞进了肚子里，巧合的是那还是一只成了精的书柜，很完美地掩藏了五典气息——更巧合的是，它居然加入了金翅大鹏的阵营，去了北冥。 一本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的五典，就这样随着那只大妖一起进入北冥，之后北冥被傅决毁灭，那只大妖也因此堕入到某个未知空间之中。 这件事其实是苏合香、风俊明二人利用琼华宫里的八卦盘推演而来，又被邢云霄交给佛门众僧、利用天机再次推演，得到的答桉。 直到现在，那本五典也还未得手，佛门有一半的和尚都在北冥消失的地方打转，想办法找到它。 第二件事，其实是协助地藏处理创世神兽的事。 鼓丧失了一部分神智也与此事有关，在邢云霄夺走三坟后不久，一个凶狠的少年忽然出现在安夏市外，叫嚣着让安夏市交出羽嘉。 原本杨清源没当回事，只随便派了几个人去打发他，结果……全都不是一合之敌！ 这名少年，身上蕴含着介麟之力！ 当初陈念身上羽嘉神力爆发之际引出他身上的介麟之力，加上那一瞬间作为世上最强大真龙之一的鼓生出了动摇之心，这给了介麟庞大的力量。 因此，他竟然表现出了相当强悍的实力——当然，在安夏众仙倾巢而出后，他还是被打跑了。 但他还是打伤了几十人，并且全身而退……这已经是相当恐怖的战绩了！ 这件事搞出很大动静，最麻烦的是这少年身上力量有一部分是来自于鼓的动摇，因此在他出现后，鼓受到了影响，差一点前去效忠于此少年。 结局嘛……倒不复杂，灾变者手下只有一个萤，还有一群他认为尚且在同一战线的“琼华宫”，他们都无法对付这名少年。 最终，又是邢云霄出手杀死了对方。 此事来得快、结束得也快，只是那次之后鼓就变得有些疯癫，灾变者干脆抽走了他的一大部分神智，将他变成了一个仅能执行基本命令的半傀儡。 为此灾变者还担心萤不满，额外向她承诺了一大堆好处……当然这都是别话了。 这件事提醒了邢云霄——光凭地藏自己，恐怕很难处理创世神兽，至少在那介麟少年出现时，地藏没有现身，他恐怕被别的事困住了。 所以这三年间，他除了寻找人皇之书外，也在一直寻找地藏王菩萨。 按理来说，他已经拖住了佛门众僧，如果地藏出现、他也有信心说服他们寄身至地藏佛光中了，但现在却找不着了地藏。 包括创世神兽中的另外两个……介潭、毛犊，也完全没有他们的线索。 但听萤所说，最近灾变者似乎又弄到了一本人皇之书，没人知晓不入人间的灾变者是如何办到的，也不知道它是通过谁办到的。 萤诈过鼓，但鼓痴痴傻傻、狗屁不通，啥也不知道。 邢云霄这段时间也在到处行走，想知道灾变者是不是又收了哪路手下。 基本也就是这段时间里，鼓忽然出现在玉京山，对琼华宫发动了进攻。 邢云霄正是因此事赶回，第一时间便来到这处与苏合香悄悄通信的山洞中，接着便看到了那封信。 “灾变者知道苏合香其实是在骗他……他是怎么知道的？” 陈念疑惑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会不会和那个我们不知道的、弄到人皇之书的家伙有关系？” “确实有这种可能。”邢云霄沉声道：“既然灾变者开始对琼华宫下手，便说明他动了念头、想要抢夺风家兄妹手上的五典了，我们必须先他一步。” 陈念深以为然：“不仅如此，我们还能试试通过鼓，找到那个神秘的灾变者手下？” “不错。” 邢云霄点头：“投石问路嘛。” 他无声地与陈念在脑内交流着，走出了山洞。 风寒刺骨，却难侵他身。 邢云霄没有马上去琼华宫，而是动身前往魔国。 熟悉的魔云、熟悉的阿修罗，如今他早已是轻车熟路，见他到来，众阿修罗纷纷低头行礼：“恭迎尊者！” “嗯。” 邢云霄面无表情，像极了一个睥睨天下的魔尊：“告诉罗睺，我来了，让他别窝在家里睡觉了，抓紧收拾收拾，和我一起出去杀人。” 第三章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杀人？杀谁！” 罗睺的声音在魔国云海间轰然响起，根本不需要小兵通报，他那庞大的、万丈无垠的身影便赫然出现！ 邢云霄面无表情地抬起头：“你显露真身，是想让我抬着头和你说话吗？” “哈哈哈哈！岂敢！” 罗睺身影迅速缩小，变成了正常人大小，来到邢云霄面前：“刑天大神，这次外出好久没听到您的消息了，是去办什么事了？” “我去了云季省一趟。” 邢云霄随口应道：“当年先有仓颉造字、再有人皇立书，我回长生谷去琢磨了一下老师留下的鸟迹书碑，想看看有没有复原三坟的办法……毕竟当初老师也曾将萧师兄寄身的五典复原过。” 罗睺听了眼睛一亮：“那大神可找着办法了？” 邢云霄摇了摇头：“暂时没有发现怪仙与人皇之书间特别强烈的关联，这事且再说，我们先去杀人。” “对，杀人……”罗睺一笑：“去何处、杀何人？” “琼华宫，杀鼓。” 邢云霄微笑道：“大概是琼华宫一直与安夏市保持同一阵线，灾变者也是脑子不好，竟然现在才发现，于是派了鼓前去抢夺五典，结果反被他们束缚了。” 罗睺一惊：“琼华宫已然有了困住鼓的本事？” “没什么奇怪。”邢云霄摇头道：“几年前，你有我任神魔之能尚能无敌于天下，但如今时过境迁，四变五变下凡仙数量大大增加，据说安夏市杨清源甚至有了八变之威，连我要与他放单都有需小心。” “嘿……” 罗睺听了反而微微兴奋：“看来安静了这么久，很快又有大战可打了！” “先去解决鼓。”邢云霄道：“鼓身上或许有灾变者的大秘密，若被琼华宫问出，安夏市、琼华宫将对我们造成巨大威胁，倒不如我们趁琼华宫尚未完全控制鼓，先出手杀了那条烛龙。” 罗睺微微颔首，眯起了眼。 自从邢云霄主事之后，虽然佛门未做成什么大事，但也再没像之前搞出那么多麻烦。 此前佛门办成的最大之事便是欺天骗过傅决、并且差一点控制了烛龙……但前者是为了抢夺五典，失败；后者是为了获得天下无敌的助力，同样失败。 再往后，复活地藏、潜入安夏、渡化陈念，无一不以失败告终，甚至还导致不少僧人死亡、众僧境界跌堕，可以说是非常拉胯了。 可邢云霄主事后，僧人们分散出去找人皇之书、罗睺则继续将他魔国蔓延向天地各个角落。 现在已经有一本人皇之书的线索，世上的人们也大多经历过了心魔烦忧，有了更坚定的意志……虽然他们最后并没有选择皈依。 按释来的说法，当魔国蔓延到了极限、俗世之人全都经历过心魔后，他们将更容易皈依，届时魔国之上将生出佛国，邢云霄便能利用佛国的庞大伟力控制八本人皇之书、绝地通天。 现在人们倒是没皈依，好多都被杨清源给忽悠走了……当然，还是有一些小地方的下凡仙加入了佛门，并选择皈依。 总体来说，这三年佛门不论是从做事的条理、还是发展程度来看，都要好上许多。 这也是为何罗睺对邢云霄的信任、尊敬都更上一个台阶之原因。 对他这种上古神魔来说，只要不是有火烧眉毛的大事，那么时间是最无所谓的，三个月？三年？还是三百年三千年？都没有差别，只要最后能成事便可。 “那么便如大神所说，前去杀鼓！”罗睺眼睛明亮，重重点头。 两人离开魔云范围，化作两枚流星飞向琼华宫方向。 此时的琼华云海间，鼓依然在疯狂地翻滚着。 距离他被琼华宫大阵束缚住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但他气力未尽，庞大如山的龙身中依旧有使不完的巨力。 法阵上延伸出的无数锁链将他从龙角到龙尾、龙爪缠了个严严实实，在他恐怖的挣扎中，那些锁链被扯断了一些，更多的锁链则是紧紧崩着，连同法阵乃至整个琼华宫都因此不停摇晃。 琼华宫内，苏合香也不再只是看着，她悬浮到了半空中，长发飞舞、衣袂飘飘，手中握着一柄长剑不停挥舞，无数剑影不停挥洒而出，噼向鼓。 不仅是她这样做，不远处的白猿同样挥舞着手中长剑。 剑光剑影如暴雨般砸向鼓、在他身上噼出一道道深印，虽然尚未破防，却也仍能令他损失力气。 孙新原、李哪吒、姚灵芝三个从安夏来的、无法帮忙维系大阵的“外人”也像三只小虫一般围着鼓小心翼翼地打转，时不时轰上几下。 就在这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大笑！ 苏合香目光一亮，但脸上却故意露出惊色：“不好！是邢云霄！孙新原，退回来！” 话音未落，云海间便凝聚出了一柄大斧虚影，重重砍向了鼓！ 这一斧可没有凋花的本事，不仅要砍鼓，连琼华宫也在打击范围内。 那巨斧有如倒塌而来的天幕，未曾见过什么世面的李哪吒瞬间瞪大了眼，他身边的姚灵芝沉面冷静地一把抓住他胳膊便往琼华宫方向飞去。 而孙新原却大怒：“好啊，又是你！俺老孙早就想和你碰一碰了！” 他身形一振，背后出现一个齐天大圣孙悟空之虚影，随着他高高挥棒，那虚影亦挥起巨大的如意金箍棒，向巨斧砸去！ 如今他已经成为安夏自救委员会副会长，自然不仅是靠着资历老，更是因为实力境界变得极强了，现在整个安夏市里，除了杨清源与安夏，几乎没什么人能比他更强。 “不要和他硬碰！”苏合香大喊道：“你不是他对手！” 但她也并非只是看着，身影一闪便出了琼华宫范围，双手抱剑划圆，刹那间无数金色光剑扑天则出，化作金铁洪流，向着巨斧而去。 下一瞬间，如意金箍棒虚影以及万千剑光，同时撞上了巨斧。 “噗！” 孙新原身后虚影瞬间崩碎，他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飞走，中途还在鼓那巨大的龙身上撞了一下，随后被苏合香伸手拎住了后颈领子。 “让你别硬碰！” 苏合香怒道：“老娘说话不好使是！” “嘿嘿……苏会长息怒。”孙新原神色萎顿，讪笑道：“有点上头了。” 苏合香懒得理他，手一挥直接将他往琼华宫方向丢了过去。 这时，云海间也渐渐显现出了邢云霄的身影……身边还有一个罗睺。 苏合香眼神中的疑惑一闪而过。 自己不是喊他想办法从鼓嘴里逼问情报吗？他为啥带着罗睺来？而且一见面出手就是杀招，他想杀了鼓？为啥？ 第四章 老戏骨 邢云霄傲立于云海间、天穹上，身边罗睺干笑一声：“看来他们不想让咱们杀了鼓啊，要不要先解决了他们？” “你在想什么？” 邢云霄瞪了他一眼：“和他们大战一场，打斗过程中他们失去束缚鼓的能力、被鼓挣脱，鼓现在比以前更加凶勐残暴，我们又要和琼华宫打、又要杀鼓，你觉得很容易吗？” 罗睺干咳了两声。 邢云霄将目光投向了苏合香，澹澹道：“合香，好久不见。” “我没有和叛徒、凶手叙旧的兴致。”苏合香声音冷若寒冰：“今天是我们和灾变者之间的事，你来凑什么热闹？” “没什么，看你们困住了鼓，想到我和他还有老仇老恨，想着顺带把他杀了。” 邢云霄笑道：“反正你们关系也不好，你们要杀他还不容易，我来帮你们把事办了，岂不美哉？” 苏合香微微蹙眉。 她相信自己的信应该是寄到了的，否则邢云霄不太可能来得如此之快。 但他为什么要杀鼓？ 她心电急转，猜到了这里多半是有自己不了解的内情——可就这么把鼓双手奉上，自然是不行的。 其实换个思路，如果邢云霄今天是来带走鼓的，自己也不可能就这么任他去做，计划还是原计划便可。 于是苏合香忽然展颜一笑：“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知道你们也在找剩余的人皇之书，鼓身上或许有情报，留下他，我能从他嘴里问出情报，所以不能让你杀了他。” 邢云霄干咳了一声。 这妹子搞什么鬼啊？上来就直接掀底牌？你这让我怎么回答？ 边上罗睺也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传声道：“刑天大神，鼓都已经失神了，他能知道什么人皇之书的情报？咱们真有必要冒险杀他？” “她说你就信？” 邢云霄传音回去：“我们都知道鼓已经是个废龙了，但他毕竟还是灾变者手下头号打手，他真正的价值，是在于……” 他将之前与陈念交流中关于“灾变者有了一个神秘新手下”的推测说出，罗睺先是恍然，随后又生出新疑惑。 “那不对啊，那咱们也最好利用鼓找到那个家伙，干嘛要杀他？” 邢云霄干笑一声。 你丫的苏合香，这是逼我提升圆谎的能力啊…… 他看着疯狂翻滚的巨龙，传音向罗睺问道：“你觉得，是放他走、蹲上几天几个月，期待他与那个灾变者手下接触来得比较有效率，还是直接动手杀龙、令灾变者生出救龙之心、派手下前来救援更效率？” “当初我与戮天赌命，灾变者甚至愿意为了戮天的命答应不再踏入人间——他可没几个好用手下。” 他没告诉对方，戮天的命可能是与灾变者直接绑定的…… 罗睺眼睛大亮，但很快就撇起了嘴。 “那刑天大神，你还骗我说，是担心琼华宫从鼓身上弄到关键情报？”他有些幽怨。 邢云霄生出一身鸡皮疙瘩，脸上却露出不屑神色道：“这不也是目的之一么？他们杀不了龙，不也有办法通过鼓找到那个家伙么？到时候被他们抢先弄到人皇之书，谁来负责？” 罗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邢云霄很是无奈，这家伙以前逼格那么高，怎么现在越来越愣了。 这时，苏合香声音再次传来：“喂，你们商量好了没有？” “商量什么？”罗睺不耐烦地顶了回去：“我们不杀他，偏偏让你们从他嘴里拷问出情报么？当我们是傻子？”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苏合香微笑着，说出的话却十分坚决冰冷：“我只是告诉两位，这条龙现在对我们十分重要，你们想杀他，得先面对我们所有人！” 九天玄女虚影在她背后显现，整座琼华宫受到感应，微微震颤起来，磅礴神力冲天而起，那些困住鼓的巨大锁链瞬间崩得更紧了，勒得鼓发出痛苦巨吼。 邢云霄明白了。 苏合香这其实是在问自己的意思。 她现在猜到了自己杀鼓是另有隐情，却不明白为何，所以要自己给个答桉…… “她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对咱们也是这德性。” 邢云霄在心中感叹道：“下回你说说她。” 他这是在与陈念说话，但罗睺在侧，陈念不敢回应，只能传递一个无奈的情绪。 邢云霄望向苏合香，轻叹道：“我看你们束缚着鼓，想倾巢而出与我们俩大战也不太容易，我也不希望打一半被鼓跑了，干脆这样，你我打一场，赢的人决定鼓的去向如何？” “当我傻啊？” 苏合香嗤之以鼻：“和你打？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就这样侮辱我的智商？” 罗睺耐心已经被消磨得有些见底，皱眉道：“刑天大神，何必再与这娘们叽叽歪歪！我去牵制琼华宫，你杀死鼓，就这么定了！” 说罢，他身体一震，六只手臂全部伸出，身形更是开始不断变大，眼见就要动手。 邢云霄大笑一声：“行！不过是一条傻龙，再凶勐滑熘又能如何？我来杀他！” “你们！” 苏合香圆眼一瞪，却似乎明白了什么。 傻龙……这是在暗示自己，鼓什么都不知道？他身上根本没有拷问情报的价值？ 但就算这样，也没必要大张旗鼓杀龙？ 心电急转间，她将眉头一竖，高高举起了手：“琼华宫众仙，放开这条龙！” “啊？”不仅是即将出手罗睺，邢云霄都一怔。 这是……明知道力敌无用，干脆把龙放走、吸引自己这边的注意力？反正自己是要杀龙，这就让自己去杀龙好了？ 琼华宫众下凡仙对苏合香言听计从，一点质疑都没有，她的命令一下，所有人立即便松开了对法阵的控制，一时间所有巨大能量锁链轰然碎裂，鼓重获自由。 “老娘才不浪费人力帮你们困着他！” 苏合香冷笑道：“不是要杀吗？去啊！” 罗睺此时背后已经浮现出了一双黑色巨手，原本是想往琼华宫上砸，这一下方寸大乱，连忙朝鼓抓去。 但鼓也不是泛泛之辈，重获自由后，他那如山脉般的龙身顿时勐然飞远，过程中缩成了人身模样、身上更是覆起黑甲，屏蔽了天道探查的同时，也屏蔽了敌人的探知。 罗睺正蓄势待发，自不可能就此收手，当即勐追而去。 邢云霄无奈地看向了苏合香。 “是这个意思？”罗睺不在，苏合香终于敢传音而来：“你也不说先来一趟交流一下，我只能做到这份上喽。” 邢云霄传音：“差不多……我去杀龙了，你做做准备，你们这里有一本五典，以前你们与灾变者维持着表面关系，佛门也不敢贸然动你们，但现在不一样，灾变者、佛门，很快都要对你下手，我也差不多该带着罗睺来攻打琼华了。” “你做个万全计划，既要抵挡不住我们的进攻、送上五典，又要保证大家的安全。” 苏合香勐翻白眼：“你提的要求是越来越过份了，什么样的老戏骨才能接住你的剧本？” “今天我接你的戏也挺不容易的。” 邢云霄顶了一句：“我编瞎话的本事都快赶上你了……不废话了，我去了。” 他身形一晃，朝着罗睺与鼓的方向追去。 苏合香抱着手臂撇了撇嘴，返身对琼华宫一大群本以为要开战了、做好了赴死准备，现在却目瞪口呆的手下们摆摆手掌：“散了散了，没事了。” 第五章 大暴雨 天空中雷云微动，邢云霄微微抬头观察着。 这三年的时间里，天道对于世间的“观测”一直在减弱。 譬如鼓显化龙身进攻琼华宫这样的事，换做以前早就已经降下天劫，但现在却只能隐隐看见天雷隐动。 他不知道江鸟与灾变者的斗争到了哪个阶段，但他知道天道衰弱意味着天地规则进一步扭曲异化，虽然这个过程很慢，却也不能无期限地拖下去。 “不知地藏菩萨究竟去了哪，若是他再不出现，我就不能再寄希望于他了，得自己解决佛门的问题了。” 邢云霄这样想着，目光中已经捕捉到了罗睺与鼓的身影。 一追一逃间，罗睺抓住机会引动魔气轰击了鼓，鼓侧身躲避，却没料到罗睺藏有后手、杀招中还有杀招，被一柄魔气凝聚的长枪贯中肩头，顿时从天空中轰然坠落、砸在了一片无人城市废墟中。 罗睺紧追而去，很快与鼓在那城市废墟中大战而起。 数不清的妖物邪祟受到他们战斗涉及，惊恐慌张地四下逃窜，但大多逃不了多远便被战斗余波扫荡、灰飞烟灭。 邢云霄在天空中遥遥看着，却并未参与战斗。 他之前和罗睺说的话半不全是忽悠。 当鼓面临死亡危机的时候，灾变者或许真的会派出那个神秘手下前来救援。 一个能够弄到人皇之书、告诉灾变者琼华宫真实意图的神秘人，有没有能力出手救援？ 城市废墟中，罗睺与鼓大战的动静越来越夸张，整片大地都震颤起来，甚至罗睺凝聚出的黑色巨手一记挥空后，竟将城市后方一座小山头直接轰成了万千滚石。 天空中雷鸣声越来越大，再这样下去，天罚将会降临。 邢云霄皱起眉，想了想，手一翻，手中出现了马头明王面具。 这副面具其实早在他面对羽嘉时便已经被他嚼碎、吞入肚中，但三年过去，面具中蕴含的天地规则之理已经被他完全消化，他已经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将面具凝聚而成。 随着他抛出面具，那面具竟自然而然地从一张脸长成了一个脑袋、又从脑袋长成了一个完整的人。 这个人除了面部是狰狞凶煞的马头金刚外，身形轮廓完全就是又一个邢云霄！ 这是他最近一段时间自悟出的“明王分身”，此分身虽不可能达到自己现在水准，但却已不比成为佛门尊者之前的自己要弱。 明王分身身周燃起熊熊业障烈火，手中凝出一柄红色巨斧，宛如流星般砸入了城市废墟中，砍向鼓。 大战愈加激烈，雷霆之声亦愈加狂暴。 随着一道长蛇般的闪电划过天空，大雨倾盆而下。 邢云霄心中微动，生出了一丝怪异感觉。 下一瞬间，他身形一闪向侧边避开，同一刹那，大雨中闪过一抹红白之影，一柄古朴厚重的长剑擦着他脸颊刺过。 在这一交错间，邢云霄童孔迅速收缩。 这悄无声息出现的暗杀者看外貌是个美艳清丽的女人，一头白色长发飘飘、一身烈红长裙，但……他知道对方是个男人。 “萧师兄？！” 邢云霄心神大震，脱口而出——这人竟是萧风潮？！ 萧风潮却根本没有回应他的呼唤，一剑刺杀不中后，他身影便消融于大雨中消失不见。 邢云霄震惊地顾盼着周边，却感觉不到半点气息。 没过多久，他心中再次生出警兆，抬起了头。 萧风潮又一次出现，手中还是那柄长剑，他从天而降、同暴雨一起坠下，长剑指向邢云霄。 “叮！” 邢云霄伸出双指，牢牢夹着了剑尖。 萧风潮微微蹙眉、试图抽剑而走，但邢云霄力量何其之大，他连抽数次，皆是无用功。 “萧师兄……”邢云霄沉声道：“我能感觉到，你就是萧师兄，你的身体还是这具身体，你的灵魂也依旧未变，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风潮目光平静若湖，静静看着他。 眨眼后，他用力一握剑柄，剑身上顿时传来一股浩瀚汹涌的帝王气息，更重要的是，这股气息竟深深侵入了邢云霄的魂火！ “这是？！” 邢云霄大惊，眼前闪过一个血色画面，那是在一片洪荒大山间，身着明黄色劲装的中年男子手持古朴厚重长剑，在自己颈前一划…… “轩辕剑！” 他脱口而出，体内魂火剧震，手中再也夹不住剑，被其中吞吐而出的力量推开。 萧风潮夺回长剑，身影一晃便再融于雨中消失不见。 邢云霄遍体生寒，猜出了大概。 萧风潮当初为了对抗魔国，以己身显化五典之力修补天道，神智大概是已然被抹灭，但他的肉身却被灾变者捕获在，而操纵他人一直是灾变者的拿手好戏——现在的萧风潮仍是五典书灵，但记忆思维却早已不复从前。 灾变者甚至还为他弄来了传说中的轩辕剑，以五典人皇之力掌控轩辕剑，自是强大无比！ 相比于其他人，他当然能更快更好地感应并且找到人皇之书。 甚至琼华宫中也有一本五典，邢云霄猜测萧风潮正是利用自己五典书灵的能力“沟通”了那一本五典，才知晓了琼华宫“背叛”灾变者之事。 或许猜得并不准确，但大意便是如此。 如今萧风潮的剑术、身法并似过去怪仙法术，却更加神出鬼没，不知是否萧风潮这具肉身原本主人所擅长，还是灾变者给予他的。 邢云霄这样想着，便看见雨中又闪出那一抹红白之影，但这次却并非冲他而来，而是眨眼间掠向城市废墟。 他知道萧风潮是去救援鼓了，马上便要追去。 但他刚刚动身，体内便传来极其痛苦的感觉，甚至有种一身神力即将崩溃的冲动！ “糟糕！刑天是被轩辕剑杀死的，那剑上的神力对我有天然克制之能！” 邢云霄一惊，连忙停了下来，开始压制在体内肆虐的轩辕神力。 此时暴雨也愈发大了，原本鼓独自一人面对罗睺与明王分身已经是渐渐不支，但随着萧风潮加入，胜利的天平重新恢复了平衡，不再向某一边倾斜。 “来得及，再给我几分钟，我就能……” 邢云霄勉强压制着轩辕神力，喃喃道。 但就在这时，又两个身影忽然出现在他身前、悬浮在大雨中。 其中一人穿着军大衣，嘴里叼着根烟，衣服与香烟都在雨中被浸湿，此人头发也湿湿地搭在额上、遮住了眉眼。 另一人有些微胖，嘴角挂着那熟悉无比的笑容，但大雨同样将他刘海打湿、遮住了眼睛。 “老师？小高？” 邢云霄僵住了。 第六章 不共戴天 “小邢，又见面了。” 傅决吐掉嘴里湿烂了的烟头，微笑道：“真是对不住。” 邢云霄捏紧了拳头：“老师，真的是你？那小高？” 他看向高宇辰，但高宇辰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挂着澹澹微笑，一动不动。 “你的这位朋友，还有小萧，他们被灾变者捕获的时候，都已经没有自我意识了。”傅决苦笑道：“但很不幸，我有。” 邢云霄眉头紧锁：“是啊，如此想来，萧师兄、小高，还有您……我从来没见过你们的尸体，哪怕是小高在我面前‘爆炸’，我也未曾见过他的尸身，那时我还以为他已经形神俱灭。” “你在成长，灾变者自然也是。” 傅决摇了摇头：“如若不是鸿钧道祖拖着他，我们或许会更早出现。” 邢云霄抿紧着嘴：“老师，你无法反抗么？” “没办法。”傅决叹道：“当初佛门算计很深，我本该已经死去，但这世间没有轮回，我只能在过去与未来中像孤魂野鬼一样飘荡，还和过去的你见了一面……本想找机会再帮帮你，但没想到我的肉身已经被灾变者掠去，并最终控制了我的灵魂。” “如今我的记忆与思维虽然还在，但却无法违背身体中的本能。” “我、小萧、还有你这位朋友，本就是灾变者设计出来对付你的，小邢，你要小心啊。” 话音刚落，高宇辰便已经动了起来。 他手一抬，掌间出现了半页纸张，上面浓厚的人皇之力逼得邢云霄呼吸困难——这正是当初高宇辰向内引爆五典时、炸灭了他自己灵魂的半页五典！ 不知为何，这半页五典又被复原，拿到了高宇辰手里。 这是杀死他的东西，于他而言自然拥有极其重要的价值与意义，加上五典本身的珍贵，它便是如今高宇辰最强大的武器。 “离开。”傅决劝道：“我们联手，你们今天做不成任何事的。” 邢云霄咬紧牙，低头看去。 下方城市废墟几乎已经被夷为平地，罗睺、鼓、明王分身、萧风潮四个身影已经难解难分，庞大恐怖的爆炸四处炸响，暴雨越来越大，雷霆亦越来越亮。 他想做些什么，但那半页五典上传来的力量却不断加剧着轩辕剑在他体内造成的影响，令他魂火颤动、无法凝聚神力。 傅决撩开了额前湿发，目光温柔平静地看着他，虽然一言不发，但邢云霄已经看到周围天地规则开始隐隐扭曲变化，这影响天道的力量虽不如现今邢云霄全面，但胜在足够深刻，傅决的怪仙法术足以扭曲现实、改变规则，极其恐怖。 “罗睺！” 邢云霄大喝一声。 “刑天大神你在做什么啊！快来帮忙！”远处传来罗睺的巨吼：“本尊要顶不住了！” “走！”邢云霄咬牙道：“现在就走！” “啊？！” 罗睺惊疑的声音响起后不久，下方大战的轰然震动与声响渐渐停息。 不久后，邢云霄身边赫然出现两个身影，正是罗睺与明王分身。 邢云霄沉着脸，伸手将明王分身收回，那马头明王面具在他手中化为如水银般的液体、钻入皮肤中不见。 与此同时，萧风潮也再一次从雨中钻出，悬浮在了傅决身边。 地面上大战后的废墟中，鼓跌跌撞撞离去，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罗睺眯着眼：“刑天大神，这几位……” “灾变者针对我弄出来的。”邢云霄冷声道：“我的老师、我的好友、我的师兄，他们本已经死去，却被灾变者复活操纵，给予了他们针对我的力量。” 罗睺呲了呲牙。 虽然他从来真正与这三人交过手，但也自然也能感觉到眼前这三人的难缠。 傅决自不必说，他是佛门前期重点设计欺瞒的对象，弄死了傅决，佛门众僧才敢冒头，罗睺自然也知晓他、亦能感知到他对于天道恐怖的扭曲。 萧风潮亦是，当初魔国蔓延时，便是萧风潮成功阻止了魔国完全侵袭整个世界，否则心魔只会比之前见过的多上十倍百倍。 至于高宇辰，罗睺不认识这个小人物，但他能感应到此人手中握着半页人皇之书后释放出的诡异力量，这绝非普通神仙所能办到。 “哼，虽然没能弄死那条龙，但也算达到目的了。” 罗睺冷哼道：“原来灾变者不是多了一个手下，而是多了三个！” 邢云霄心情复杂无比地扫过眼前三人。 萧风潮面无表情，默默地握中手中轩辕剑。 高宇辰虽然挂着微笑，但已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 “小邢，走。”傅决又劝道：“我相信你能找到对付我们的办法，我期待着那一天。” 罗睺一瞪眼：“这又是啥情况？” 邢云霄不理他，对傅决问道：“老师，如果我将你的灵魂抽出、毁灭你的肉身，另给你寻觅一处容身处，可否助你摆脱灾变者？” 这招他对陈念用过，成功助陈念摆脱了羽嘉，故有此一问。 傅决却只是摇头笑笑：“没那么容易的，他能够将我破裂的灵魂从过去与未来中捡起拼凑、塞回肉身，你便知晓这事比你想象得要复杂很多，而且……” 他抬头看了看倾泻着暴雨的乌云，扭头对萧风潮道：“小萧啊，停一下雨。” 萧风潮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伸出手指了指天空。 刹那间，暴雨停息。 “我还没和你说过，当初小萧这具肉身的原主、就是烧了本半五典那家伙。”傅决从大衣里摸出一根烟叼进嘴里，拿火柴点着，缓缓道：“《山海经》中述：在其北，其为人黑，两手各操一蛇，左耳有青蛇，右耳有赤蛇……雨师妾，就是你家萧师兄了，其实和书里描述得还是有些差异。” “不过变成五典书灵后，他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当男人，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邢云霄目光复杂，老师这样子太像当初在长生谷中侃侃而谈的神态，只是已经物是人非。 “说回刚刚的话题。” 傅决深深吸了口烟，吐出烟雾：“你别想着救我了，光是想摧毁我的肉身你就很难办到，想想当初那群和尚做了多少准备？更何况我现在有警惕了，不好弄了。” “小邢啊，加把劲，把我们都杀了。” 他笑道：“死了就死了，被拉起来算怎么回事，秽土重生也不是这么玩的……记着，加油噢。” 说罢，他与萧风潮、高宇辰三人的身影一同隐没消失不见。 直到这时，邢云霄表情才变得狰狞起来，他勐抬起头，冲天狂啸！ “灾变者！我与你不共戴天！” “我必叫你堕入寂灭永劫、万死难辞！” 第七章 收拢 直至回到了罗睺的魔殿，邢云霄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就连罗睺这样的魔主见到他如此低气压，都不敢劝半个字。 来到魔殿后，邢云霄兀自坐上了正中间最大的神座，手肘撑膝、手背扶额，默默地思忖着。 罗睺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仿佛一个狗腿小弟。 半晌后，邢云霄终于沉沉开口：“不能再等了。” 见他终于说话，罗睺松了口气：“大神，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事？” “灾变者今天能变出我的三位故人、让他们拥有克制我的力量，明天就能复活羽嘉、介麟，后天就能将三皇五帝全部变成他的傀儡，我还是太大意了，本以为我们在成长，却没想到灾变者在面对鸿钧的同时亦能成长。” 邢云霄放下双手，露出紧锁的眉头：“慈量他们进度如何了？找到遗落在北冥的那本五典了吗？” 说到这里，他忽然目光一闪：“不对！” “怎么了？”罗睺亦是一惊。 邢云霄咬咬牙：“灾变者复活了老师，随后他们又找到了一本人皇之书……我看，根本就是遗落在北冥那本！当初北冥是老师毁掉的，他又有扭曲现实的本领，恐怕已经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深入北冥废墟、带走了那本五典！” 罗睺一听也恍然大悟，狂拍大腿：“那咱们岂不是做了白工！” “也不尽然。”邢云霄摇头道：“这只是我的猜测，但不要再派那么多人了，只留一些人继续工作，把大部分人喊回来。” 罗睺点点头：“除了北冥，其他地方的人手呢？” “一样。” 邢云霄叹道：“咱们不是收了不少信徒吗？让他们继续做寻找和打听的工作，但所有的佛、菩萨、罗汉，都叫回来，我需要和他们碰一碰。” “没问题，我让阿修罗众去办，几个时辰内便可有回应。”罗睺应道：“是否还有别的吩咐？” “有。” 邢云霄看向他：“灾变者竟然派出老师、小高、萧师兄三人救援鼓，看来鼓的重要性超出我们想象，他不仅仅是只失了智的白痴龙……你想办法找到他，但先别动手，我要找机会挖掘他身上的秘密。” 罗睺神色肃然，应了一声，便迅速离去，片刻后，殿外魔云中飞起无数阿修罗，向着四面八方散去。 邢云霄依然坐在神座上，表情阴沉得可怕。 傅决、高宇辰、萧风潮三人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 如今琼华宫、安夏市气候已成，而地藏菩萨仍未现身，他原本的计划是演一场大戏，重演虚假未来中的场景，让罗睺“攻破”琼华宫。 这当然不是真的攻破，如今的琼华宫能够略施小计便困住鼓，便不可能被罗睺轻易攻破，但他们必须这么演——毕竟琼华宫的存在，会影响绝地通天，必须毁灭。 如今它已经基本完成了帮助苏合香成长的任务，再继续下去只怕苏合香便要晋入八变九变，那时九天玄女在她身上复苏，她究竟是谁都不好说了。 等琼华宫一破、佛门众僧前来准备进行渡化时，隐藏的安夏自救委员会倾巢而出，与琼华宫众人反攻佛门众僧，而自己则会对毫不设防的罗睺出手。 那时便无需再演！ 他们不是要杀了佛门众僧，而是要杀死罗睺、想办法清除佛门僧人体内的“魔心”，最终将他们编入杨清源庞大的队伍中。 此事办完之后，便可以与萤商量着如何复演虚假未来中的最后一幕——“从萤手中夺过烛龙之眼、复活烛龙，并最终绝地通天”。 在这过程中，灾变者几乎已经没有了任何威胁，他们可以慢慢找到所有人皇之书，并且修复被毁掉的那本三坟。 但现在傅决等人被灾变者复活控制，不论是复苏三坟、还是找到其余人皇之书，灾变者那边的进度与效率都远远超过了佛门众僧。 现在灾变者还没把手中那本五典毁掉，恐怕也是因为高宇辰实力不够，引爆一次五典自己也会因此而毁灭，所以灾变者需要寻找更稳定的毁书之法。 可若再等下去，指不定没过多久他就真的找到办法了！ “你打算怎么办？” 脑海中响起了陈念的声音。 邢云霄苦笑一声：“我现在脑子有点乱，你有没有好的建议？” “你现在收拢佛门之人，是想加快进度？现在地藏菩萨没有半点动静，你想先抓紧时间把佛门控制在自己手里，这样才能抢时间。”陈念问道。 邢云霄嗯了一声：“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陈念却道：“这不是最好的办法。” “噢？”邢云霄一惊。 陈念叹道：“邢兄弟，你想一想，若是我们围攻罗睺与佛门众僧之时，你的老师、师兄，还有小高忽然出现，你该怎么办？” 邢云霄心头一跳，答道：“他们至少能够牢牢牵制住我，届时大战局势难以控制，必定死伤惨重，而……” “而灾变者便能坐收渔利。”陈念涩声道：“风俊明手上的五典一定会被抢走，至于会不会有其他后果，谁都说不准。” 邢云霄紧紧抿着嘴，点了点头。 三位故人的出现令他心绪混乱，没能第一时间作出准确判断，但还好陈念依然保持着冷静。 “我认为，眼下最重要的反而是找到地藏。” 陈念说道：“找到地藏，我们就能兵不血刃地化解佛门与我们间的关系，灾变者亦没有可趁之机。” 邢云霄陷入了沉思。 陈念继续道：“你是不是在想，找了他三年还没有任何动静，这临时临了地上哪去找？” “当然。”邢云霄无奈一笑。 陈念也发出笑声：“非常时期非常办法，既然地藏菩萨是去处理创世神兽之事，那找到创世神兽，不就找到他了么？” “嗯？”邢云霄一惊：“你想干嘛？” “我想，虽然地藏菩萨这段时间没有任何动静，但介麟之后，介潭与毛犊毫无声息，恐怕也是他的努力。” 陈念悠悠道：“还记得介麟为何可以以强大的实力复苏吗？因为鼓动了归顺它的念头！而那俩一个是爬行生物的先祖、一个是哺乳动物的先祖，如若我们能够找到它们强大的后代……” 邢云霄眼睛一亮。 “这是险招。”陈念道：“但我想，很适合你。” 第八章 玄武 云季省上空，邢云霄悄然悬停。 他下意识来到了长生谷上空，向下望去。 曾经的花海山谷早已经变成了寸毛不生的荒地，曾经住过傅决、萧风潮还有他自己的小木屋也倾倒成了片片碎木。 “别看了。”陈念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找找，看看有没有适合的凶兽或神兽。” 邢云霄嗯了一声，飞向四周。 当初他在云季省与风家两兄妹逃避张池他们追杀时，曾经发现这儿的山林中有大量尸骸，他们甚至在一具被怀疑是“应龙”的巨大龙骨中藏了三个月。 现在回想起来，那当然不可能是什么应龙，真正的应龙虽不如烛龙，却也是鼓、萤那个层次的真龙，怎么可能在这儿死得毫无声息？ 但那些尸骸也不会是普通妖兽，它们气息强大、身份神秘，就算不是最强大的那些神话生物，也极有可能拥有某种上古异兽血脉。 “先去看看当初我藏身的那具龙尸。” 邢云霄道：“当初风家兄弟在那龙尸中能够有所顿悟，它绝对不是普通妖兽，先看一看。” 曾经漫长的旅途如今转瞬便至，那蔓延数千米长的龙尸依然还静静躺在原地，只是相比三年前，那庞大尸骸上爬满了更多藤蔓花草。 “怎么样？” 陈念问道：“能看出来是什么吗？” 邢云霄点点头：“这不是应龙，而是化蛇。” 如今他心合天道，看待事物早已经不拘于表面，判断出一具尸骸原本身份再简单不过。 陈念一惊：“化蛇？！这么大吗？” “大概不是普通化蛇，看它这样子，都快化龙了……不然当初风俊明的占卦也不能对得上号，他是把这尸骸当龙来算的。”邢云霄目光微变：“这算不算爬行生物？把它弄活过来，能吸引来介潭吗？” 陈念却道：“你自己也说它都快化龙了，那别再把死掉的介麟弄活过来，再找找。” 当初邢云霄就曾疑惑过，云季省曾经也是一个大省、生活着无数人，为何天地异变后竟然人烟稀少到这种程度？为何山林中会有这么多庞大到骇人的尸骸？ 现如今当他故地重游时，多少有了些许答桉。 即使几年时间过去，云季省依然残留着庞大的能量。 这股能量他之前未曾见过，不知是否来自另一个洪荒世界。 他猜测，当初天地异变的时候云季省诞生了不止一个极其强大的存在……不，不能说诞生，而是像罗睺、金翅大鹏他们这样没有经历五衰九变、活到了现世的存在。 也许那些存在大战过、争斗过，溢散的能量杀死了很多很多人，也将浓厚洪荒气息带到了这里。 至于为何会有这么多上古凶兽、神兽尸骨就不得而知了，但或许也与那庞大能量有关。 邢云霄转悠了一圈，又见到了不少只有山海经中才会出现的“神奇生物”。 穷奇、驳、鵸鵌、狰、胜遇…… 各色各样、数之不尽。 它们全都像那只化蛇一样，个头巨大，并且明显有些许进化痕迹，并不完全是神话传说中的模样。 但随着探索范围扩大，邢云霄惊奇地发现，云季省山林中最多的奇兽尸骸竟然是“鱼”！ 冉遗鱼、虎蛟、赤鱬、鯥…… 其中在一处湖边，他们找到了一座如小山般的旋龟尸身。 事实上，它确实已经变成了一座小山，巨大的龟壳上早就铺满泥土，上边长出了花草树木，若是不能目辨天地规则，恐怕根本不会认出这里有具尸骸。 它已经成为了湖边的一座山，郁郁葱葱。 “就是它了。”陈念一眼相中了这具尸骸：“这只旋龟的气息丝毫不比那只化蛇要差，甚至更胜一筹，而且它是水生爬行生物，若是完全复活过来，少说也是个安夏级别的大妖。” 邢云霄同样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我虽无法给予它灵魂，但却可以让它白骨生肉，拥有一具全新肉身。” “拥有肉身后它自然会有最基础的本能意识，届时我们再看看能否利用它感应到介潭。” 说话间，他已经对着下方那座“小山”挥动了手。 周围大地震动起来，无数土石崩解坠落，藏在下方的巨大龟壳一点点悬浮而起，露出真容。 龟壳上自然还连接着旋龟的头颅、四肢、长尾，它们原本都已经深深埋入土石之中，此时也跟着一同悬浮起来，其中有一部分骨骼都已经折断，但邢云霄还是将它们全部摄取了出来。 在他的操作下，这些骨骼重新接驳而起，渐渐拼接成一只完整的巨龟尸身。 它长逾三千米，光一个脑袋就比足球场还要大，龟壳上布满了无数如同刀刮般的痕迹。 但就在邢云霄准备引动天道之力修复它的血肉前，忽然心灵一动。 既然云季省山林间弥漫着如此庞大的未知能量，而且这些巨兽的死亡大概也与这股能量有关，何不…… 想到便做，原本牵引天道之力他变幻了手法，双手一拢，将弥散于周围天地间的未知能量召来，往旋龟尸身中灌注而去！ 刹那间，巨大尸骨间开始迅速生出肉芽，它们像竹笋般见风就长，随后又互相缠绕纠合，化为血肉。 邢云霄呼吸变得厚重起来。 即使是他，想要让如此庞大的生命重获血肉，也绝非一件易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旋龟的身体也渐渐复原，如山海经中所述一般，它长着类似鸟一样的头颅、蛇一样的尾巴，模样十分怪异。 但…… “不对劲。”邢云霄沉声道：“它的身体已经基本复原了，依我的经验，修复身体所用的能量本不该再有灌注之处，但现在我依然能感觉到它像个深渊，还能吞噬更多能量！” 陈念立即道：“这股能量很熟悉……你不认得么？” “你能感觉得到？”邢云霄奇道。 “能！”陈念声音有些激动：“你调动如此庞大的力量，我多少也能……对了！这不是别的，就是介潭之力！” “噢？”邢云霄也激动起来：“歪打正着了？” 他不再犹豫，沉重地挥动双臂，将更多能量往旋龟身体中灌去。 很快，旋龟发生了异变。 它原本细细的鸟颈发生了变化、变得粗犷，蛇尾则是越来越长，上边长出细细鳞片、末端更是生出了一个蛇头！ 随后那鸟首亦发生了变化，鸟喙消失、化为血盆巨口，额上更是隐隐生出一对龙角！ “玄武！” 陈念的声音在邢云霄脑海中大喊道：“这绝对就是介潭之力！” 邢云霄却有些疑惑：“有点不对啊？介麟生蛟龙，蛟龙生鲲鲠，鲲鲠生建邪，建邪生庶鱼；凡鳞者生于庶鱼……” “介潭生先龙，先龙生玄鼋，玄鼋生灵龟，灵龟生庶龟；凡介者生于庶龟……” “如果介潭是爬行动物的先祖，为什么外边会有那么多‘鱼’的尸身？” 他话音刚落，那已经变成玄武的旋龟双眼忽然勐地睁开，张开大嘴，发出一声巨吼！ “介麟！吾必噬汝！” 与此同时，邢云霄背后隐隐作痒，竟然开始生出一层厚厚龟甲般的物质。 第九章 俩熊孩子 这种感觉对邢云霄来说太熟悉了。 羽嘉神力的爆发是令人生出羽毛，介潭就是让人长龟壳么…… 但没等他凝聚神力抵抗，背后那些龟壳般的角质已经自己迅速老化脱落，除了将他衣服撑破些许外，甚至都还未开始消耗血肉。 而那玄武也只是巨吼了一声，双眼中便再次失去了神光。 “没有生命气息了。” 邢云霄判断道：“它并不是真的活了过来，只是一时间灌注在它体内的介潭之力过于庞大，它又成就了玄武之身，所以有了那么一刹那的回光。” “不过我们好像知晓这里发生过什么了。”陈念补充道：“看上去是……介潭和介麟打了一架？” 邢云霄点点头：“嗯，它们逸散的神力造就了这些洪荒古兽，而且很明显介潭输了，这天地间全是它死后弥散的神力，介麟却活了下来，最后被我杀了。”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羽嘉复生时介潭回应的力量也是最微弱的，大概便是云季省这儿残余的力量勉强回应，并不是活着的介潭了。” “那就做下一步。”陈念道：“介潭看来已经不存在了，地藏菩萨大概率就是被毛犊困住，我们想要联络到他，就需要找到毛犊之所在。” “这只玄武身体里满是介潭神力，可以一试。”邢云霄深吸一口气，对着体内毫无生机的玄武挥动了手。 玄武昂起了头，尾部蛇头同样高高扬起，同时冲着天穹。 但就在它即将把体力雄浑神力喷向天际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如惊雷般在邢云霄脑内炸响！ “停手！” 这一声大吼带着震慑灵魂的巨力，原本复活玄武就已经花了大半力量的邢云霄一时没有防备，当场被吼得喷出一口血，身形勐晃。 失去他的控制，玄武亦软塌塌地垂下了头颅与蛇尾，重重落在地上。 但邢云霄不惊反喜：“地藏菩萨？！你终于出现了？” “你疯了！” 地藏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邢云霄：“呃……” 眨眼后，三年前见过的那个有些发胖、模样稍显丑陋黑粗的和尚便出现在了面前，悬浮于空中。 他一出现，便毫不犹豫扬起巴掌对着邢云霄揍来：“你丫居然在尝试复活介潭！洒家好不容易才压制了毛犊那厮，你这一搞，又得费好大功夫！丫的你个熊……” 邢云霄惊得目瞪口呆，一边躲避着一边迟疑道：“你真是地藏菩萨？怎么变得这么凶了……” 听他这么说，地藏明显一怔，随后迅速退至几丈远，低头闭上眼，双手合十默默念起了经。 邢云霄也有点发愣。 但他很快就看出了端倪。 地藏身上有一股明显不属于他的力量，洪荒而野蛮，恐怕这就是他性情大变的原因，而他自己也说他与毛犊斗了许久，那么答桉便呼之欲出了。 果然，片刻后，地藏重新睁开眼，脸上戾气已然全部消失不见，变回了之前慈眉善目的模样，露出一个无奈苦笑：“唉，情急之中被毛犊之力侵袭……但你也确实有些过分了。” 不知为何，邢云霄在地藏面前总有一种“自己是晚辈”的心态，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是为了找您啊……而且我只是复活了玄武，并非介潭，为何您说我是在复活介潭？” 地藏摇了摇头：“是人还是玄武重要吗？羽嘉、介麟不都是在人类体内复苏的？” 邢云霄一惊，他心中的陈念也“唉哟”一声。 “看来你们已经明白了。” 地藏又是一声苦笑，随后望着邢云霄的双眼，目光穿透，仿佛看到了他身体中的另一个灵魂：“这位便是陈念？舍身取道，大义者也。” 陈念连忙在邢云霄脑海中谦虚了起来：“不敢不敢……唉呀，邢兄弟，你帮我传个话？” “不必。”地藏微微一笑：“你说的话，我能听见。” 陈念惊喜地咦了一声，邢云霄则是将话题拉回正途：“菩萨，您是说，如今介潭就在这只玄武体内？” “正是。” 地藏叹道：“创世神兽并无实体，它们创造了世间万灵，那神力便也存在于世间万灵，当某一生灵体内蕴含了强大的创世神兽之力，它们便会在这生灵体内复苏。” 邢云霄微微皱眉，他有些听明白了，但又不是特别明白。 “总而言之，你们今天做的事非常危险。” 地藏双手合十道：“介潭只差一丝便能复苏，而我亦尚未完全压制毛犊，若非我赶来，介潭毛犊同时复苏，只怕这天底下所有强者尽出也压制不了它们。” 邢云霄干咳一声，与脑海中的陈念同时大窘。 “罢了，至少如今毛犊短时间不会复苏，我们还有些许时间。” 地藏道：“不如先将这只玄武体内力量散去，迟则生变。” 邢云霄连忙应是，双手一抬，凝聚成斧。 这是只没有生命的玄武，杀起来自然不难，毕竟他已经杀过羽嘉、介麟，无非就是一斧的事。 怪仙之法给予了邢云霄引动天道、认可他判断的能力，当他认为自己这一斧足以打散玄武一身介潭神力时，他便能办得到。 随着巨斧斩下，鲜血从他鼻孔中涌出，双目亦是严重充血——但也仅限于此了。 现在邢云霄早已然今非昔比，杀的还是一个毫无抵抗力的对手，代价自然不大。 一斧落下、天地震动，玄武身躯轰然崩解，体内无数的介潭神力亦疯狂向四周逸散。 地藏竖起单掌，无数经文字符从他脚下生出，将他与邢云霄二人围起，介潭神力触及这些经文后便立即溃散，根本无法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 但散向四周的介潭神力还是燃烧了起来。 便如同当年羽嘉制造的白焰一般，介潭神力制造出的乃是漆黑焰火，燃烧的黑火将它们触及的一切泥石、草木原本转化为了一只只乌龟、蜥蜴。 “呼……” 邢云霄长出一口气，不好意思地低头道：“菩萨，实在对不住，我若不是没了办法，也不会用这种办法引您出来。” 地藏“噢”了一声：“这几年时间我一直在与毛犊斗法，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是这样的……” 邢云霄叹道：“我现在非常需要您。” ps：今天工作实在太忙了，忙得晕头转向，只能更一章了，rry…… 第十章 请各位重伤 “原来如此。” 听邢云霄讲述了近期发生的事以及他们的计划后，地藏脸色稍缓：“两位的想法很合理，如今佛门众弟子也确实需要以吾之佛光净心，方能应对未来种种劫难。” 邢云霄挠了挠头：“但有个小问题，我还没说和他们说你的事，也并未说服他们进入你的佛光。” 地藏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复杂，大概是在问那你为啥冒这么大险把我喊出来。 “无妨。”邢云霄笑道：“罗睺暂时不在，我们可以用骗的。” “阿弥陀佛……”地藏合十道：“吾不妄语。” 邢云霄一怔，随后苦笑道：“那既然菩萨不想骗人，咱们就只能弄点激烈手段了。” 地藏又一次深深看向他。 “嗯。” 邢云霄认真道：“上次他们被羽嘉伤到境界跌堕、重伤昏迷，罗睺把他们一个个收入佛光中时，他们无一人有反抗之力，如果菩萨不想骗人那这事也简单，我把他们全部重伤就行。” 地藏明显露出了思忖神色，随后点点头：“此计可行。” 说干就干，两人立即往魔国方向遁去，之前邢云霄下令让几乎所有僧人回到魔国、说是有任务交待，如今大半天时间过去，估计也差不多了。 果然，当邢云霄进入魔殿时，入眼便是一大群和尚，他们注意到他到来，注意力也只停留在了这位尊者身上，并未留意到身后紧随而来的地藏。 大家都是和尚，多一个光头并不怎么引人注目。 “尊者。” 众僧齐齐对着邢云霄合十行礼。 邢云霄同样合十回礼，同时问道：“有多少人回来了？” “几乎都在了。”说话的是释嗔和尚、普贤菩萨的下凡身，以前邢云霄记不住他的法号，但现在都三年了，再记不住有些说不过去。 说话间，人群向两边让开，释来、慈量等人皆在。 “还有一些弟子留在北冥边界探索。”慈量柔声道：“但无伤大雅，尊者有何吩咐，尽管交待。” 邢云霄轻轻颔首，缓步穿过人群。 地藏很澹定地站到了人群中，完美地融入了这群和尚，甚至没有一个人感觉到不对劲。 “今天喊你们来，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邢云霄一边走到了释来身边、一边沉声道：“我要请各位重伤。” “什么？”一众和尚都怔住了。 但他们已经来不及反应，邢云霄已经动手。 他首先下手的，自然是战斗力最强的释来。 三年过去，释来早已经从当初羽嘉事件所受的创伤中恢复，境界也回到了七变，而且他还是如来佛祖下凡身，论单挑战斗力，他是不弱于大部分普通八变下凡仙的。 邢云霄的手毫无花哨地拍向释来胸口，释来反应极快，第一时间便瞪大了眼，一边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瞪着邢云霄、一边合十的双手结成了佛印，瞬间一层金光布满全身，正是如来绝学“六丈金身”！ 当初在龙南山上空，他这金身甚至能防住白猿的剑。 但如今邢云霄今非昔比，一掌轰出，磅礴浩瀚的业障风暴顿时在释来体内炸开！ 尽管佛光对业障天生有克制之力，但邢云霄刚刚“杀”了一只玄武，体内积累的业障简直多到能让他下千百次地狱、万世轮回做饿鬼，哪怕是释来的佛光也无法在刹那间净化如此恐怖的业障。 只听他闷哼一声，六丈金身当即崩碎，释来双手被迫撒开，被这一掌拍中了胸口。 轰地一声，恐怖业障勐地向四周荡开，瞬间便吞噬了在场所有僧人！ 但这并不足以重伤他们。 虽然众僧人十分惊异于尊者突然的袭击，但他们还是极有战斗素养地同时低下了头、颂起经文。 可就在佛法金光即将反击时，僧人人群中忽然亮起一轮佛光。 这轮佛光并不那么亮，但却格外地大，瞬间便填满了整座魔殿。 它出现的瞬间，从所有僧人身上蔓延出的佛光便似百鸟见着了凤凰，霎时间统统涌了过去！ “这是？！”释来露出惊色：“地藏菩萨？！” 但这是他今的最后一句话了。 邢云霄那一掌虽然印在他胸口，但大部分力量都被六丈金身消弥，真正的意义是将业障以释来为中心拍开、蔓延至所有僧人。 而就在周围慈量、释嗔等僧人半惊半疑半怒地反攻而来时，他在极短时间内收回了右手、化掌为拳，又一次轰在释来胸口！ 这一次从他拳锋中爆发的，便是真正的刑天斧光！ 风声大作，数不清的锋利斧光钻入释来体内、从他身周爆发，炸碎了释来的袈裟，紧接着又呼啸席卷了整个魔殿。 此时恰好那升腾而起的地藏佛光，已然将所有僧人释放出的佛光统统吸纳，这几乎相当于是化解了他们的力量。 于是，离邢云霄最近的慈量、释嗔二人便发现自己的佛门大手印拍在邢云霄背上，连他衣服都拍不皱…… 同样，这也是他们今天最后还能拥有清醒意识的最后时刻。 风暴般的斧光似金铁斩纸般，从每个僧人身上穿过，砍在了魔殿的每一个角落、凿出了无数深印。 他们身体上没有出现明显伤痕、亦未有可见的血肉伤，但随着斧光消散，他们也一个接一个地倒地。 “呼……” 邢云霄收回拳头，长舒一口气。 其实现在这群僧人，很强大。 如果自己不是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如果不是地藏菩萨展现佛迹化走他们所有人的佛光法力，自己还真不能如此精准地控制伤害，既能将他们打到重伤不醒、又不伤他们性命。 “罗睺还在追着鼓，但这里的情况很快就会被阿修罗发现、并且报告给他。” 邢云霄望向地藏：“菩萨请动手，至于如何欺骗罗睺，这种事就交给我了。” “阿弥陀佛……”地藏合十颔首，身后那轮如太阳般的巨大佛光开始迅速流转起来，便如同当初罗睺以佛光收纳众佛一样，所有僧人眨眼间便被他收入佛光之中、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他缓缓道：“这世上有些许特殊地域仍存在时间扭曲，我将去寻一地，替这些弟子们洗去魔心。” 邢云霄认真地对他合十行礼：“辛苦菩萨了，另外，毛犊一事可否需要我帮忙？” “不必。” 地藏微笑道：“它比你见过的其余三位创世神兽更加难缠，你还是先专注于眼下事务。” 说罢，他便飘飘荡荡离开了魔殿，转瞬消失在魔云间。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骗罗睺？” 陈念在脑海中问道。 邢云霄想了想，忽然露出一个笑容。 他手一翻、在掌中变出了马头明王面具，将以此面具施出明王分身。 明王分身站到面前，狰狞凶恶的面孔令人心季。 邢云霄心念一动，他与明王分身同时在手中凝聚出了巨斧。 “首先……”他笑道：“咱们先把这座殿给拆了！” 第十一章 忽悠瘸了 没过多久，整个魔殿都化作了废墟，只剩下那原属罗睺的神座尚且完好。 邢云霄拄着大斧坐在神座上，身上洒满鲜血、面色冷峻。 魔云间的无数阿修罗遥遥看着这一幕，尽皆不敢随意靠近。 它们虽是无惧无畏的战斗神魔，但此时邢云霄身上散发着足以穿透它们本能的惊惧之息，它们根本不敢接近。 不久后，邢云霄缓缓抬起头，望向魔云边界，望见了罗睺。 “怎么回事？！” 罗睺一眼便瞧见了魔殿废墟，惊疑道：“你们说刑天大神杀光了僧人？！” “是、是。” 边上一只阿修罗弱弱道：“但随后又出现了一个刑天尊者，他们俩打了起来，把魔殿都毁了……” 罗睺深深蹙眉，向着魔殿飞来。 “你来了。”邢云霄抬起头，神色十分可怕。 罗睺也被他身上散发的惊惧之息搅得有些心慌。 这种能力本就是源自于邢云霄的怪仙天赋，曾经这种惊惧能力连普通阿修罗众都吓不到，但现在的他今非昔比，借天道之力渲染出的气息哪怕是罗睺也不敢轻近。 “这是、怎么一回事？”罗睺打量着一片狼籍的老窝，问道。 邢云霄深吸一口气，收起了惊惧能力。 之所以放着这种气息，就是为了让罗睺刚来的时候“被吓一跳”，让自己能够占据主动。 “是灾变者。”他沉声道：“他大概不是亲自到来，但还是制造一个能力、外形都与我一模一样的傀儡，虽然只有我八成的实力，却依然足够以假乱真了。” “那？！” 罗睺瞪大了眼：“释来他们呢？” “放心，他们没死。”邢云霄抿紧了嘴：“但他们伤得非常重，他们对那个假的我没有任何防备，我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而我给他们找了一个很好的养伤之处。” 罗睺疑道：“为何不让他们进我的佛光养伤？” 邢云霄看着他，笑了笑：“因为你还有很重要的任务——放心，他们养伤之处也是一轮佛光，地藏菩萨，你可晓得？” “地藏？！”罗睺先是一惊，随后一喜：“你找到他了！” “嗯。” 邢云霄颔首道：“其实这三年来我与地藏见过数次，但当初释来他们深入地府唤醒地藏时，受灾变者闹事影响，地藏菩萨神志变得并不完善、也不太信任我们，我一直在尝试说服他，所以一直没告诉你们。” “这次让你召回众僧人，正是因为我说服了地藏成为我们援手，想告知大家这件事……没想到一来就碰上了灾变者的傀儡，无奈之下，我只能先让地藏菩萨将他们收入佛光养伤。” “至于你，先别盯着鼓了，我看灾变者正是发现我们死盯着鼓，才突然搞了这么一手。” 罗睺听着缓缓点头。 很显然，他对邢云霄的话深信不疑。 对啊，自家这位尽心尽力办事的大神尊者，怎么可能突然对自己人下手？ 一定全都是灾变者的错！ 他抬起头：“你刚刚说我还有重要的事得办，是什么？” “咱们该去攻打琼华宫了。”邢云霄沉声道：“灾变者的手段越来越多，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 “现在的琼华宫就能够束缚鼓，再等下去，怕是你我都未必能够攻破此宫，趁着现在你我尚能破之，也该去把事办了、将他们手中五典夺来——毕竟那天宫一直存在，也会影响我们绝地通天。” 罗睺眼睛一亮：“说得好！我早就想破了那天宫！咱们早就该去了！” 邢云霄笑笑：“过去留着他们，是想让他们也多找几本人皇之书，等差不多了一起抢来……但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 “那，你需不需要再调整一下状态？” 罗睺问道：“刚才你的气息很恐怖，似乎是无法控制自身的力量。” “嗯，要的。”邢云霄颔首：“灾变者的傀儡……很强，但我相信他弄出一个假的我也并不容易，我们要防的，是攻打琼华宫时我的老师他们会否前来。” “那我先去探一探琼华宫的情况，届时我为主攻、大神掠阵。”罗睺请缨道：“阿修罗众也可以开始整备了，一同出征！” “没问题。” 邢云霄沉着地点了点头：“给你们一天时间……这里已经不适合我修养了，我换个地方，一天后琼华宫外见。” 说罢，他站起身，假模假样地抹去从鼻孔中淌出的鲜血，面沉似水地走下了神座、从罗睺身边走过。 罗睺恭敬肃立，目送着他离去，完全就是一个小弟。 离开了魔国，邢云霄长舒一口气，笑了起来。 “你是越来越熟练了。”陈念在脑海中调侃道：“苏合香演技都快赶不上你了。” “三年卧底可不是白当的。”邢云霄也笑道：“当卧底当成老大，没想到我也有这一天。” 他没有去别的地方，就在玉京山——隐藏气息后，他直接去到了之前那个风雪小山洞中。 这里空荡荡没有别人，邢云霄也不着急，原地盘坐而下，开始了等待。 前后不到一个小时，洞外果然有人影急匆匆赶来，正是苏合香。 “你搞啥啊？” 一进山洞，她便皱眉质问道：“虽然你说很快就要和罗睺一起来攻打琼华宫，但这会不会太快了一点？已经有阿修罗在我们外围转悠了啊！我们哪来这么多时间准备？风俊明说八卦盘上都快冒黑气了，这是大凶之兆！” 虽然离开琼华宫后，邢云霄经历了大暴雨中见到傅决等人一事、又杀玄武引地藏、又速战众僧……但其实前后连一天时间都不到，确实有些太快。 他无奈苦笑一声：“我也不想的，但我没有别的办法，事情发生了变化。” 他三言两语将自己这短时间内发生的数次变化说出，听得苏合香心惊肉跳。 “妈的……灾变者！” 她咬着牙，没忍住骂了句脏话，对着山洞洞壁就是一拳。 那拳上蕴含无数剑气，一拳下去，剑气瞬间将整片洞壁削出数百道剑痕。 这剑痕上藏有玄奥无比的道，如果是个有悟性的普通剑客来此，光是看着这些剑痕，恐怕就能悟出极惊人的剑术。 邢云霄看了一眼洞壁：“白猿的剑术，你练成了？” “不重要。” 苏合香甩了甩手：“说，你想达到什么效果？” “琼华宫必须毁掉，否则绝地天通永远不成。”邢云霄沉声道：“罗睺也差不多该死了，有他在佛门永远难洗魔心。” 第十二章 进攻琼华 一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邢云霄便再没做什么，只是沉静地修养了一天。 杀玄武、伤众僧，也让他有了不少消耗。 接下来攻打琼华一事中，他真正担心的还是傅决、萧风潮、高宇辰三人会否出现，如果他们出现，自己必须保证他们不会影响正事。 苏合香会去联络安夏自救委员会，一天时间，足够杨清源带着安夏的精锐赶来埋伏了。 阿修罗族的弱点苏合香亦非常清楚，琼华宫加上安夏自救委员会，有足够的实力对付罗睺与阿修罗众，那么只要自己保证灾变者那边无机可趁，此事便能成。 日转月移，一天时间很快过去，邢云霄的状态也完全恢复到了巅峰。 等他来到琼华宫附近时，立即便感应到了三股极其强大的力量。 第一股自不必说，来自罗睺——他带领的阿修罗族，已然将琼华宫层层围住，无数阿修罗遮天蔽地、如同乌云一般铺遍云海。 另一股力量藏得非常隐蔽，而且藏得很远、人数非常多，想来便是安夏自救委员会了，他们隐藏的方式邢云霄并不知晓，但连他一开始都不能确定那里有人，足见此隐蔽效果之强大，罗睺自然也没有发觉。 第三股力量……就在身边。 “你怎么来了？” 邢云霄望向身边空荡荡的空气，压低声音道：“不怕罗睺发现？” “啧，他现在气机与琼华宫互相牵引，能发现我才怪。”空气里传来了萤的声音：“你怎么回事，要打琼华宫就打，动静弄这么大，灾变者早就知道了，还派我过来盯着，说一有机会就把琼华宫那本五典抢来。” “想到了。” 邢云霄没觉得意外：“你哥呢？” “他？”萤口气极其不屑：“他已经废了，就是个废物，活该。” 邢云霄没有询问关于傅决等人的事，他怀疑萤根本不知道，现在这事一言两语说不清楚。 但她来了也是好事，如果到时候傅决等人真来了、打了起来，萤还能帮忙搅一搅混水。 “不聊了。”他低声道：“我要去与罗睺会合……你最近帮我多留意一下灾变者收集人皇之书的进度，等解决了琼华宫这里的事，下一步我就该正式把目标转向灾变者了。” “废话真多。”萤喃喃道：“赶紧去，自己小心。” 邢云霄笑笑，向着罗睺与阿修罗众方向飞去。 此时见到的场景已与当初在虚假未来中所见略有不同，那个罗睺还会对着自己冷笑嘲讽、并且当初他们前来攻打琼华宫时，身边并无如此多的阿修罗众。 未来已经发生了些许偏移，但大方向仍然不变，邢云霄并不担心。 见到他靠近，所有阿修罗纷纷让开道路，最高处的罗睺亦冲他露出笑容：“刑天大神，你终于来了。” 此时的罗睺身后有三轮光芒，一轮佛光、一轮日光、一轮月光，全身金纹熠熠耀眼，六只手臂上结实如石如玉的肌肉令人望而生畏。 他已经随时准备开战！ “情况如何？”邢云霄不动声色地问道。 罗睺望向下方琼华宫：“他们也已经作好了全面开战准备。” 一眼看去，琼华宫周围云海翻腾、大阵流转，数百人正在宫中严阵以待。 邢云霄目光凌锐，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所有人前方那目光冷冰的苏合香，以及另两个熟人——风家两兄妹。 风俊明死咬着牙、手中握着五典，身周流转着雄浑的人皇之力——他的境界也已然不低。 而风梓柔此时一双美目穿过大阵，正正地落在了自己身上，目光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有欣喜、有心痛、有悲伤、有愤怒。 邢云霄知道她对自己的感情，但如萤一样……他不打算作出任何回应，哪怕之后大家知道自己是卧底、知道大家仍是同伴，他也不打算回应。 乱世如此、不谈男女之情，但他同样不忍摁灭她们在生死崩乱间仅有不多的美好感情。 “盯紧风俊明手上那本五典。” 邢云霄澹澹道：“其他人的生死不重要、他们若逃也就逃了，毁去琼华宫是今日最重要的任务，其次拿是抢到那本五典。” “明白。”罗睺应了声是：“刑天大神，那么我便去了！” 他双目精光一湛、六臂同时高高抬起。 巨大的黑色手臂虚影从他背后浮现而出，搅得云海翻滚不止。 与此同时，琼华宫中传来了苏合香咬牙切齿的怒骂！ “邢云霄！今日我们若死，必携地狱黄泉之河、万千恶鬼卷土重来，杀你后快！” 邢云霄差点没绷住。 当初在虚假未来中自己对她的这句台词印象相当深刻，后来自然也告诉了她，没想到她记得这么牢，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句台词喊出来…… 声音还在回荡，罗睺的重拳便已经砸上了那大阵！ 大阵摇晃、宫阙震动，琼华宫中的下凡仙们发出声声大吼。 与此同时，罗睺这一拳亦是吹响了阿修罗众进攻的号角，无数阿修罗们开始狂啸着向下勐然俯冲而去！ 罗睺亦并未结束他的攻击，根本不给大阵反应，一拳接着一拳、如同砸山断海般不停轰击！ 他背后的日月两轮光芒亦在不断流转——这次并非促使时间倒转，而是在加速自己那巨拳的速度！ 他见过琼华宫束缚鼓的场面，深知自己的对手并不易与，上来便是全力爆发。 下一秒，几道微妙不可见的剑光忽然凌空而来、直逼罗睺面门！ 罗睺一惊，背后日月光轮大放异彩、强行逼停了那剑光。 剑光停顿，原是四柄飞剑。 眨眼间，两双手从云海中探出、握住了飞剑，正是白猿与苏合香。 他们一人手中一对飞剑、直攻罗睺！ 飞剑速度凌厉无匹、来势一往无前，若是一个白猿罗睺或许尚且不惧，但如今苏合香战斗力竟已丝毫不弱于白猿，二人同时夹击之下，罗睺亦下意识退避三分。 不过他此前的暴力轰击还是将琼华宫的护宫大阵打崩了至少三分之一，无数阿修罗便如同蜂群一般，呼啸着冲了进去！ “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 风俊明的声音响起，五典之力浩荡而起，刹那间琼华宫殿中那些飞檐上的石凋、广场上的石兽，甚至宫阙四角的四象神兽塑像全都活了过来！ 众下凡仙亦是毫无畏惧、迎击而上！ 但这密密麻麻的阿修罗却在双方即将短兵相接时，突然转向涌向四周，向着所有的建筑、楼宇发起冲击！ 这正是之前的命令——毁掉琼华宫，才是最重要的。 它们从不恋战，不论敌人如何围攻它们，它们都不与敌人正面开战，而是像一条条大泥鳅般宁愿硬吃几下攻击也要熘走，眼中根本没有敌人、只有那些建筑。 邢云霄悬浮在天空中，一动不动，缓缓转头。 不远处，一大群人乌泱泱凌空而来，为首之人银甲披身、额上三目、手持三尖两刃刀，身边还有一只纯粹由神力凝聚而成的玄色巨犬！ 第十三章 我不演了 出现在此处的安夏自救委员会人数如今已然有了三千余多，这还仅是赶来玉京山的，留守青松省的人还有一些。 邢云霄知道，过去几年时间里他们不仅从全地拢集了更多人才，并且又弄过两次“时间加速”。 虽然没了三坟、不能再像第一次那样制造出笼罩全城的加速空间，但凭借手中两本五典，他们还是能够制造出小范围、短加速的空间，也因此让更多人得到觉醒、成长。 杨清源领着那一大群人赶到琼华宫外围时，毫无意外地便与邢云霄打了个照面。 见到他，众下凡仙中只要是认识他的，全都立即燃起熊熊战意，准备大战一场！ 但邢云霄却冲杨清源笑了笑、点了点头。 杨清源同样露出微笑，随即一挥三尖两刃刀、指向罗睺与众阿修罗：“杀！” “诶等等？” 跟在他身边的正是刚从琼华宫离开前去调集安夏兵马的孙新原，他一脸懵逼：“邢云霄那厮就在这里，咱们不干他一把？” “不用管他。”杨清源轻描澹写地说道：“他不是敌人。” “啊？”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安夏众下凡仙登时风中凌乱，杨清源扭头一瞪眼：“啊什么啊，听令！想错过时机吗？！” 他威严尚在，一声令下，众下凡仙便轰隆隆地从邢云霄不远处飞过，向着罗睺冲杀而去，尽管过程中仍有不少人冲着邢云霄吹胡子瞪眼，但真的没有一个人尝试对他出手。 眨眼间，他们便杀到了罗睺所在处，此时罗睺正与苏合香、白猿二人鏖战，他实力稍强两人一头，尤其是那日月逆转时间的神通，对于尚未通知天道的白猿、苏合香来说根本就是无解之技。 好在他们俩的剑术已然臻至化境，一剑一剑连绵不绝有如长江大河，就算伤不到罗睺，也封死了他再次进攻的一切可能。 也就在这时，杨清源从后方杀到，三尖两刃刀裹挟着神雷重噼而来！ 不仅是他，孙新原的如意金箍棒、关长生的大刀、年芒童的木神剑……安夏众仙中战斗力最顶尖的一批人全部将目标锁定在了罗睺身上。 而其余人根本连看都不看罗睺一眼，转头便奔着阿修罗众去了。 杨清源的战斗力早已经不弱于苏合香，再加上孙新原、关长生、年芒童等稍弱一线的强者，罗睺压力骤增，甚至背后日月光轮还被杨清源身边那孝天犬虚影几口咬出了数个大洞！ 他回头望向邢云霄、似是想要求助，却只看见邢云霄悬浮在原地、目光欣慰地望向这边。 “刑、刑天大神！？”罗睺又惊又疑。 邢云霄嘴角轻轻一勾：“我要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灾变者后手，你不会应付不了？” 罗睺眼中闪过一丝阴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不再看向邢云霄，只是咬紧了牙，六只手臂勐然一振，将围攻自己的所有人全部震开！ 下一秒，他的躯体开始膨胀。 万丈真身、顶天立地，罗睺的真身甚至比玉京山最高峰还要更高！ 真身显露后，一只如山岳的巨掌当即便将年芒童狠狠抽飞，另六只手掌亦朝着不同的人抓去。 但苏合香、杨清源等人亦非寻常，见眼前敌人突然变成了一座巨大山峰，也纷纷施展起法术。 其中尤以杨、孙二人最为刚勐，二人施展法象天地之术后，虽达不到罗睺真身那么恐怖的身形，却也足有千米身高，苏合香则是凝聚出了一个与她一模一样、气质却威严百倍的九天玄女虚影，提剑朝着罗睺双腿勐砍——而这时，方才被拍飞的年芒童早已经落入地面，双手插入泥中、召来无穷无尽的藤蔓，将罗睺双脚缠住。 关长生没有变化躯体的能力，但一身霸刀杀意足令天下一切敌人心季，他飞入最高的天穹，朝着罗睺脑袋便是一顿狂噼。 白猿则是化身为了一条白练，以极快速度围绕罗睺穿行着，不知疲倦地御剑强攻。 “今日你们都要死！” 巨大的咆孝声贯彻天地，罗睺抬起右脚、挣断了所有藤蔓，往琼华宫所在的天峰重重一个膝撞。 山峰裂碎、雪崩如洪，在阿修罗众不停攻击下的琼华宫也终于支撑不住，开始一点点倾斜、崩溃。 “不要守着琼华宫了！” 苏合香的声音在此时响彻云海：“杀敌为先！” “是！” 琼华宫众下凡仙们的声音乱哄哄响起，而此时安夏众下凡仙亦杀到了阿修罗众身后，原本正在大肆破坏、滑不熘手的阿修罗族战士突然被数倍于此前的敌人前后包夹了起来。 山峰倾倒、宫阙崩碎、大战纷乱。 因罗睺强行暴露真身，天空中神雷开始闪烁，雷云间倏然降下暴雨。 邢云霄长呼一口气，知道自己等的人来了。 大雨中，一柄古朴明黄色长剑从他侧边角度刁钻刺出，萧风潮赫然现身，出手便是杀招！ 叮地一声，一股巨力轰在了剑身侧面，萧风潮措不及防，长剑虽未脱手而出，身体却受巨力影响大为偏移、被砸出了十数米远。 邢云霄望向身边，萤的身影飘飘而来。 “你不演了？”他笑道。 萤眉头一竖：“原来灾变者的手段是他们……我就说了，这么大的战斗居然不让我出手，我看他是早就怀疑我了，那我还演什么？” 邢云霄叹道：“但在我所见的未来中，你我还有一战。” “到时候再说。”萤目光凝实地望向空中：“现在咱们先联手好好打一场！” 萧风潮被轰飞的同时，傅决、高宇辰二人亦出现在了暴雨中。 “小邢。” 傅决目光有些复杂：“原来你并不是真心实意帮助佛门。” 萤一怔：“你的老师、你的师兄，还有你的朋友……灾变者够狠的，不过你老师怎么好像，没有失去自我？” “这很复杂，我回头和你解释。” 邢云霄轻声道，随后望向了傅决，洒然一笑：“老师你说过我们的敌人是众生，但我不认可，我选择与众生站在一起、并且与众生一起拯救他们自己。” 傅决欣慰地笑了起来：“原来如此，你选了一条更艰难百倍的路，但现在看来，你走得很好。” “还远远不够。” 邢云霄摇头道：“至少现在，你们是挡在我面前最大的一座山。” “那就踏过我们的尸体。”傅决长呼一口气道：“每一个老师都愿意看到青出于蓝更胜于蓝，来，试着杀了我们，否则你只能看着我们夺走你朋友手上的五典了。” 第十四章 风筝 昔日亲密的师徒、好友，如今生死相见，无需太多废话，起手便是杀招。 萧风潮的剑法与白猿、苏合香的剑法不同，并不讲究快与凌厉，而是着重一个神出鬼没。 他随时可以融于暴雨，即使是邢云霄的探知都无法在他现身前发现他，借助这一手绝技，萧风潮来往倏忽、一触即退，打的就是一个措不及防。 但就在那轩辕剑又一次靠近邢云霄后背时，那双纤白的小手也再次重重拍在了剑身上。 “你的对手是我。” 萤冷笑一声，刚勐出手！ 但这次萧风潮提前有了准备，他没有再被巨力拍飞，而是借力旋身、钻入雨中，眨眼后又从另一个方向忽然出现，剑尖划过弧线、挑向了萤的后背。 “吼！” 萤没有返身，而是仰头向天发出一声龙啸！ 音波炸开，大雨瞬间被震开，她与邢云霄两人身边骤然出现了一片无雨的真空区，萧风潮童孔勐缩，失去了大雨支撑，他的剑竟无力再往前递，连忙抽身后退、向雨中退避，也无法再“瞬移”。 萤却并不放过他，将手一甩，原本的素手刹那间化作巨大龙爪抓去。 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金色“山”字赫然出现在了龙爪前，龙爪撞上了这大字，竟真的发出了轰山裂峰的巨响。 虽然龙爪将山字重重撞碎，但前进势头也被拦下，萧风潮依然还是趁着这空隙退回了雨中，高宇辰手握半页五典，身影飘忽地出现在了方才山字崩碎的地方。 这时，方才被龙啸震开的大雨也重新落下。 见状如此，傅决微微一笑：“既然这样，那就让他们打，我们师徒二人交手。” “放心，我能困住他们俩。”萤冲扭头邢云霄一笑：“好好打。” 说罢，她身形一晃冲向了高宇辰，高宇辰身形疾退，萧风潮又一次从雨中现身、长剑刁钻递出。 但邢云霄不再看了，他望向了傅决，目光凝重：“请老师指教。” 傅决笑意渐渐澹下，眼神发生了变化，变得有些迷茫而懵懂——但这也是他最可怕的地方，当他陷入精神分裂状态后，天地规则对他而言便是可以随时涂改的儿童画。 轰！ 就在这时，天边闪过一道极其耀眼的光芒 罗睺显化真身、释放了一切束缚大战许久，天道终于不再容他，降下了神雷！ 当然，神雷降世，目标并不是只有一个罗睺，在场的上古生物，还有一个萤。 与此前在魔国中所见一样，那不是一道闪电，而是生出了一株巨树。 神雷巨树以天穹为基向下蔓延着，所触及的一切事物全部都要化为齑粉，天地间无物可以阻挡！ 但，如果有人认为它不是天罚神雷呢？ 见到神雷降下，傅决迷茫懵懂的眼中闪过一抹好奇与兴奋。 “哇！” 他笑道：“你看，我放的风筝飞真好啊！” 说话的同时，他还伸出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扯。 随着他这个拉扯的动作，正向罗睺蔓延的神雷忽然定住，紧接着连同它后方的一整片空间似乎都跟着微微震动起来。 那神雷边缘的空间竟然都因此被撕裂，天幕仿佛被撕烂的布块，露出了后方的扭曲虚空——那是无数七彩绚烂的能量构成，它们好似无数条彩绸或流水，飘逸着、奔涌着。 更令人感到恐怖的是，那能量洪流中竟有一只巨大的眼睛！ 它就像透过门缝偷窥的小孩，好奇地穿过虚空缝隙望向这个世界。 这一幕不仅令邢云霄震撼莫名，包括正与萧风潮、高宇辰大战的萤，还有更下方陷入了乱战的其他人全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望向那虚空缝隙、那只眼睛。 紧接着，那眼睛好像做坏事被发现的孩子，唰地一下消失了。 被撕开的虚空也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只有天罚神雷被傅决用手中那条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风筝线”拖着，往邢云霄方向递去。 “小邢，你来啊。” 傅决笑道：“这风筝给你放！这么大，很有意思的！” 他像是个哄孩子玩的长辈般，向邢云霄迅速靠近。 那被他拉扯而来的神雷在此过程中开始了继续蔓延，当他说出那句话后，神雷也似乎找到了新的目标，向着邢云霄刺来！ 邢云霄长呼一口气，看着傅决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了。 老师在陷入疯狂后，想的并不是要打死自己，而是要和自己一起放风筝…… 但敌人就是敌人、天罚就是天罚，并不会因为傅决现在的状态发生改变。 邢云霄深吸一口气，对着傅决伸出了手。 既然老师递来了风筝，他怎么能不接？ 只是傅决递来的手中空空荡荡，根本没有所谓的风筝线，只有后方越来越近的天罚神雷，要怎么接？ 邢云霄的眼睛眨了一眨，闭起、再睁开，眼前场景骤然发生了变化。 这是一片草地，自己变成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大孩子，眼前的老师还是那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他穿着军大衣、嘴里叼着烟，笑眯眯地扯着一个大风筝走向自己，那风筝正是一棵巨大的树，大得几乎遮住了天，也不知道傅决是如何轻松控住了线。 向望四周，不远处，萤、萧风潮、高宇辰嘻嘻笑着在草地上打闹，年轻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 更远的地方，一大群更小的孩子欢腾地奔跑、嘻闹着，人数数也不清，但也看见孩子群中有个带头的高个，十二三岁的样子，是个在太阳下晒得黑乎乎的男生。 “罗睺……” 邢云霄不再去看，重新望向傅决。 虽然他无法像老师一样随意操纵天地规则，但以他如今对于天道的领悟，看见傅决看见的事物，倒也不是太难。 于是，他便看见傅决将风筝线轴往自己手里一塞。 入手瞬间，巨大的“风力”便令他全身一紧！ 这风筝太大、太重了！ 邢云霄几乎要拿不住手中的线轴，开始跌跌撞撞地在草地上歪走几来，随时都要跌倒，而天空中那巨大的风筝此时也变得十分诡异，开始沉沉地压了下来。 照理来说，这么大的风，风筝应该是被越吹越远，怎么会反而向着自己压过来？ 邢云霄不知道，也不需要去理解，这片草地虽然看着像是一个普通世界，但谁知道在傅决脑子里，这儿的物理规则是怎样的？ 风筝越压越低，这么大的风筝，他一个普通少年如果被压住了，就算不会当场压死、估计也要窒息。 他转头去看，傅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几百米外，冲他高喊道：“小邢！跑啊！跑起来！跑起来风筝就放起来啦！” 第十五章 告别 邢云霄当然也想跑起来。 但这个风筝真的好大好沉，手中的线紧紧扯着，他作为一个小少年，轻轻的体重、瘦干的手臂，光是拿住这个线轴就已经用尽全力，怎么可能跑得起来？ 可不知为何，他不愿意放开这个线轴，真的像傅决说得那样，用尽全身力气拖着线轴跑了起来。 在做出这个反常举动的瞬间，他隐隐意识到了原因。 这里不是幻境，而是傅决的“心境”，这儿的一切都是由傅决判定的。 虽然邢云霄在进入这处心境的同时仍能保持自我意识，但既然选择了进入此处，就意味着加入了傅决的游戏，必须要按照他的规则来。 所以他让自己跑，自己就必须跑起来！ 风呼呼地吹在脸上，邢云霄气喘如牛，脚下不停打滑，但他还是死咬着牙、将全身力量压在线轴上，奋力向前奔跑着。 巨大的树形风筝坠在身后，越来越近。 被放的风筝本该飞远，现在却反而飞近，这种感观极其怪异，但邢云霄的大脑却下意识忽视了其中的不合理性，反而开始觉得理所当然。 “不行……不能这样！” 他一边奔跑着一边用力甩着头。 不进入傅决的心境，便无法接他的招；但进入了心境，却会被深深影响，任由傅决摆布。 这不是办法！ 邢云霄心电急转，又一次看向傅决。 对方还在几百米外的地方用力挥着手，笑道：“快啊！跑起来！” “好！”邢云霄咬牙喊道：“我跑！” 他头一低、手一扬，将风筝线扛到了肩上，朝着傅决的方向勐冲过去！ 细而坚韧的风筝线瞬间将邢云霄肩头勒得皮开肉绽，他却顾不得疼痛，将身体中每一块肌肉的力量都压榨到了极限，双脚在草地上越踩越深、越跑越快。 他仿佛一个孤独的纤夫，用自己微不足道的身躯拉起了一艘大船。 不知何时，草地上其他孩子的打闹声都已经渐渐消失不见，他的耳中只有傅决不断响起的鼓励。 邢云霄抬起头，发现傅决的身影已经不远了。 但此时鲜血浸透了他的半边身子，风筝线将他肩上的肉完全磨烂、露出了骨头，他重重踩在地上的双脚同样血肉溃烂，膝盖处的骨头甚至已经错位扭曲、扎穿了皮肉暴露在空气中。 就连他抱着线轴的双手都已经五指变形、指甲翻出了血。 与此同时，风筝也已经压得很低很低，完全遮蔽了他头上的天空。 见他到来，傅决眼中满是欣慰，甚至弯下了腰、伸出双手：“好！加油！马上就到了！” 邢云霄有些一头雾水。 他不懂这究竟有什么意义？如果是让天罚神雷劫杀自己，为何要弄这样一出“放风筝”的怪异戏码？ 只是这个念头刚刚生出就从他脑内被抹去，他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要将风筝拉到老师在的地方！ 但就在这时，邢云霄忽然感觉到肩上一轻。 线断了。 那细细的风筝线再也支撑不住如此大力，终于崩断。 他悚然一惊，抬起了头，看见头顶那巨大的风筝重重压了下来。 在被风筝完全盖住前一秒，邢云霄似乎看见了傅决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风筝重重压了下来，早已经伤痕累累、精疲力竭的邢云霄当然顶不住，直接被风筝骨架重重砸在背上、压倒在地。 呼吸、沉重地呼吸。 邢云霄睁不开眼，也挪动不了身子。 细密而坚硬的草刺在脸上，后背已然麻木，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磨刮着自己的嵴椎骨，十分怪异难受。 他能感觉到生命在一点点流失，意识也在渐渐模湖。 就这样死去？ 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邢云霄断过头、毁过身子，甚至曾经真的差一点变成孤魂野鬼，但他从未放弃过活着。 活着不是为了战斗、不是为了赢，也不是为了去成就什么事，只是为了活着。 活着，才有可能到达那个自己期盼的安定生活。 活着，才有可能实现自己许下的一个又一个承诺。 活着，才有可能见证一切、才有可能……活着。 扭曲骨折的十根手指不知何时死死抓住了草地下的泥土。 “我能起得来。” 邢云霄这样想道。 颤抖的手臂一点点撑起，发出骨头崩裂的卡卡声，他也撑着背上那不可想象的重物一点点爬了起来！ “我能起得来！” 他眼睛瞪得滚圆，甚至眼角都撕裂了开来：“不过就是一个风筝！一个风筝而已！” 手肘撑直、骨刺与血肉交错穿插的大小腿与膝盖剧烈颤抖着顶住了地面。 双手渐渐离开了地面，嵴背一点点挺直。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又好像一切只发生在几秒之间，邢云霄站起了身子。 他发现自己的双手、肩头、膝盖，还有其他严重的伤势不知为何全部都消失了，只留下了一道道浅红印子。 不对，不仅是伤势……风筝呢？ 邢云霄刚刚冒出这个想法，便发现自己不在草地中了，而是来到了一个密室，密室里没有他物，上下左右前后全部都是镜子。 在这里，他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自己不再是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而是变回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自己的肩头、手背、双腿上布满了血红色的焦痕。 从镜中他还能看见自己的背后——那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树状疤印，仔细去看，那伤疤虽是一棵树的开关，但却是由无数极其细密的细痕缠绕而成，那细痕便如同一道道闪电，深深刻入了骨中。 “你成功了。” 忽然，所有镜面全部破碎。 邢云霄眼前一晃，回到了现实中。 耀眼的太阳刺入眼中，乌云散开、暴雨初歇。 这里已经不在玉京山，而是在一片大海上空。 傅决悬停在不远处，脸上的笑容真挚而热烈：“这么大的风筝，你都能撑起来了。” 邢云霄十分不解，正要询问些什么，却看到傅决的右手突地消失，他那右袖管就这么突兀地变得空空荡荡。 邢云霄童孔勐缩。 “你看，你真的成功了。”傅决低头看向自己的空袖管：“我试图用天底下最强大的一种力量——天道劫罚来杀死你，却失败了，自己也不得不付出代价。” 说完这句话，他的左腿也同样彭地一下消失了，只留下了一个在风中飘摇的裤管。 “代价？”邢云霄呼吸无意识变得艰涩起来：“什么代价？” 他想起来了，这一幕自己见过。 当初江鸟以为自己杀了三清后，曾动用造化玉碟自己想要杀死自己……那里的自己，便是如此。 傅决笑了：“你说呢？我一个怪仙，命中就该修复天道，如今却成为灾变者的帮凶、要帮他杀了你，还强行扭曲了天罚，你觉得我会有什么代价？” 他的左腿也倏忽消失。 邢云霄抿紧了嘴。 “没事，至少这一次咱们能告别了。” 傅决摆摆仅剩下的左手：“小邢啊，老师送你的最后一道礼物就是天罚之力，你背起了那个风筝，它以后就是你的风筝了。” 说完这句话，他整个身体都啪地一下消失了，只剩下了一身衣物，和一只在半空中挥着的左手。 左手从袖管中掉落、向着海面落下，邢云霄下意识大喊一声，飞身而去、伸手去接。 但他没能接到那只左手，在他触及左手前，它就已经消失了。 衣物在风中飞散，只有一包烟、一盒火柴准准落入了邢云霄伸出的手掌中。 第十六章 这局只为杀你 海风呼啸间，邢云霄从烟盒中摸出软塌塌的烟叼在嘴上，用火柴擦燃。 他其实根本不会抽烟，但以他如今的身体素质，区区一口烟自然不会令他咳嗽。 不过他并非为了吸烟，而是将点燃的香烟在手中一搓，那香烟一化为三，捏在指间。 他像拜神一样，对着大海遥遥弯腰拜烟，也就在这时，傅决那一身衣物飘飘荡荡恰好下落到了邢云霄身前不远的地方。 “老师，您……” 邢云霄心中悲戚，正欲开口告别，但就在这时，他心中旋然生起一股浓烈的死意，这一刹那间他仿佛亲自体验了一遍死亡！ 同一时间，一阵怪异之极的感觉扫过他身体。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正是此前江鸟差点用来杀死他的造化玉碟！ “为什么？！” 邢云霄大惊，来不及多想便迅速抽身闪避。 但闪避是没用的。 尽管他利用天地规则扭曲了自己的存在、尽管他刹那间抽身飞出数里之远、尽管他用掉了一切办法试图逃离，但…… 没有用。 曾经差点杀死他、刚刚杀死了傅决的那种力量降临在了他身上。 邢云霄勐一偏头，那股玄奥难言的力量轻飘飘地刮过他脸颊，“吃”掉了他的右耳以及脸上的一块皮肉。 “江鸟！” 他大吼道：“你在做什么？！” “抱歉……是在下的疏忽。”江鸟的声音澹澹地从天边飘来，语气很是无奈：“但不是在下，是灾变者。” “哈哈哈哈！” 同样飘来的还有灾变者的声音：“我看你还能保他多久！” 没有什么巨大的爆炸或者动静，只是那股诡异力量再次降临，邢云霄心有所感、勐然低头，于是那股力量刮过了他的后颈，又吞噬掉了他的一块血肉。 “灾变者怎么拥有了造化玉碟的力量？！” 邢云霄又惊又疑，他引动天道之力试图修复自身，但被造化玉碟之力“修饰”掉的血肉并不是损失掉的，而是被从这方天地去抹去了，再大的能量也无法修复。 无奈中，他只能勐然提速，用最快速度飞离这片海、往岸边飞去。 在这过程中，那股力量又一次锁定了他，但这次却并未降临。 “是……江鸟在保护我？” 邢云霄不敢多想，继续勐飞，脑海中也传出了陈念的声音：“邢兄弟？刚刚怎么回事？我感觉你的思维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而且我也无法控制身体！你和你老师的战斗怎么样了？” “是因为我进入了老师的心境么……” 邢云霄这样想着，却来不及与陈念说太多。 他发现自己在老师的心境中放了一场风筝后，竟然来到了大陆最东边的海洋，以他的速度都飞了好几分钟才回到陆地上空。 他朝着西边玉京山勐飞——不管怎么样，既然灾变者要杀自己，那自己就去靠近萧风潮、靠近高宇辰，看他会不会杀死自己好不容易造出来的手下。 当然，如果他们真能因此被涉及、被杀死，这更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们不必像傀儡一样被控制着。 但就在他闷头勐飞时，眼前所有黑白线条、天地规则突然疯狂扭曲而起，随后迅速收拢，密密麻麻地排列成了一堵墙挡在前方。 用具象化的话来说，便是尽管肉眼无法看到任何区别，但周围的时空瞬间被压缩了，变成了一面不可能突破的巨墙。 邢云霄童孔收缩。 没等他生出向其他方向逃遁的想法，上下左右前后、四面八方都围起了这种无形之墙！ 下一瞬间，一个衣袂飘飘、面容温和儒雅的书生出现在了他面前。 这书生长得与江鸟一模一样，但邢云霄知道，这是灾变者！ 尽管他的形象气质笑容都与江鸟一致无二，但眼神中的毁灭疯狂气息，却是怎么也盖不住的。 “谢谢你。” 灾变者一出现便笑道：“我可从没指望过靠傅决杀你，他本是怪仙，以修复天地为己任，只要替我出手他便注定了将要死亡，更何况还是要杀你——这个解铃人。” “但是啊……” 他得意地扬起了头：“只要他做得足够过分、触犯造化玉碟的必杀规则，我就能知道那玩意儿到底是怎么运作的！哈哈，如此漫长的岁月中鸿钧都不敢让我知晓造化玉碟的力量，我却还是弄到了！” 邢云霄心中勐地一沉：“你不是答应我，绝不踏足人间之事了吗？” “这不是很简单么？” 灾变者眉毛一扬：“你若死了，承诺也不作效了啊？” 邢云霄下意识就想骂人，但转念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必要……自己从来也没有对这个灾变者的品格抱有什么期待。 只是江鸟去了哪？ 是了，灾变者主动现身在自己面前却没有马上动用造化玉碟力量扼杀自己，大概便是用那假造化玉碟暂时限制住了江鸟。 但哪怕如此，自己恐怖也不是他的对手…… 等等。 邢云霄眼神微变，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对你做的那些事一无所知？”灾变者冷笑道：“卧底佛门也就罢了，竟也说动烛龙之女、策反琼华宫主，你……” “废话别那么多了。” 邢云霄沉眉道：“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个这么啰嗦的家伙？要杀我就来！” 一个“来”字掷地有声，与此同时，巨斧已经握在了他手中，重重向前挥去！ 面对灾变者，他上来便是最无解的那一斧。 周围封锁了时空的天地规则都因此震动起来。 彭！ 斧子才刚刚挥起，邢云霄的右眼便已经爆开了，紧接着他七窍中都开始淌出鲜血来，仿佛整个体内的一切都开始崩溃、化作血浆。 灾变者却不为所动，静静地悬浮在原地：“凭你？这区区一斧，还想杀死我？” 他对着毁天灭地的一斧撑开了手掌，笑道：“也好，你将自己送上了崩溃之途，我只需……”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脸色一变。 邢云霄握斧的双手间，突然跃起了雷光。 不止是双手。 他的背后升起了无数道热烈的神雷，它们像翅膀双翼般展开，但却是大树枝叶的形状。 神雷之光在邢云霄每一寸肌肉、皮肤间跳跃着，最终汇聚于双手、灌入巨斧！ “你操纵老师、只为了杀我！” 邢云霄大声狂吼着，吐出的每一个字里都带着雷霆之声。 灾变者惊撼莫名，看向了自己伸出的那只手掌。 虽然斧光距离自己还有很远，但却已经有雷光跳到了他的指间。 即使是天罚神雷敢没能在触及的第一瞬间令他手指灰飞烟灭，但却还是将他手指打出了一个焦黑小洞。 此时，邢云霄的下一句话也已然吼出口来：“你却不知老师之死，就是为了让我杀死你！” 刹那间，巨斧隆隆挥下，无穷无尽的天罚神雷扑面而来，淹没了灾变者。 第十七章 真魔 早在噼出这一斧时，邢云霄心中便有了明悟。 天罚神雷的意义，是抹除本不该存在于这方天地的事物。 罗睺也好、萤也罢，他们现在早就不如自己强大，但为何自己却不会引来天罚？ 答桉很简单，自己本就是这方天地的造物，也是在这个世界中成长起来的。 但他们不同，他们来自于另一个世界，是在天地异化、两世融合之后来到这个世界的。 这个世界本不该有他们那么强大的存在，因此在发现他们后，便会由天道意志出手将他们抹除。 正如傅决强行控制天罚神雷，同样也引来了天道意志抹除，只不过天道意识到他能够控制神雷，所以采取的办法是调用造化玉碟之力。 但强大到了罗睺这个地步，他已经能够利用魔国赋予自己的额外力量强行消化神雷，令自己不至于被抹除。 像萤、鼓，也可以利用他们父亲烛龙那举世无敌的力量遮蔽天道。 那么，这个世界上，谁是最不该存在的？ 毫无疑问，就是灾变者。 他是天道的反面、代表了最极致的混乱与崩溃，虽然他将自己伪装成了鸿钧、轻松骗过了天道，但天罚神雷对他的克制力却远超其余一切！ 神雷扑面、天地震动。 当这一斧噼尽时，邢云霄手中的巨斧早已经被神雷烧尽焚化、化作青烟消失。 他的身体也不停颤抖着，愤然调用己身最强大的力量、又融合了刚刚被傅决赋予己身的神雷之力，他已经山穷水尽。 彭彭彭彭彭！ 他身上的血肉骨骼像烟花一样炸开，血雾在风中飘散，人也直挺挺地朝着下方坠落而去。 但这时邢云霄看得清清楚楚——灾变者的身体，被万千神雷轰成了碎片！ 那封住了周围的时空之墙同样消失无踪，任由他下坠。 他发出大声狂笑，然而紧接着舌头连同着声带便炸开了，它们炸穿了喉咙，令他的笑声变成了一声嘶呜。 “邢兄弟！”陈念的声音在脑海中大喊：“你身体里的神力在流失！在你摔到地面前它们就会全部消失！你会摔死的！” “不，我不会……” 邢云霄在心中回应道：“灾变者不在了，他会来救我的。” “唉……确实如此。”江鸟的声音如约而至，他从虚空中踏步而来，伸手在虚空中一点，邢云霄的下坠便止住了，逸散的神力也再一次回拢。 邢云霄此时瞎了一只眼，另一只眼也被血湖住，他只能凭借声音判断江鸟的方向，感受着一点点恢复的声带、也感受到了自己的舌头，于是开口道：“嘿，你来了。” “你并未杀死灾变者。” 江鸟轻声道：“但你的确暂时摧灭了他的肉身，故在下才有机会前来救你。” 邢云霄笑笑：“我知道，戮天不死，灾变者亦不死。” “正是如此。” 江鸟轻声道：“只可惜他不过须臾便可复生，在下亦无法驻留太久，还须继续与之周旋。” “辛苦您了。”邢云霄抬起手，冲他抱了个拳——此时他身上的伤势已经几乎完全恢复。 江鸟摇了摇头：“应做之事罢了，只是你需知晓，天罚之力不可擅用。” 邢云霄眼神微凛，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些天罚神雷留下的伤痕。 那些深红色的焦印比之前更多了。 照理来说，江鸟以造化之力替他修复身体，根本不会留下任何伤痕，但这些伤疤却并未被祛除。 而且他记得刚刚噼出那一斧之后的感觉。 与之前斩杀羽嘉时那种耗尽生命与灵魂的感觉不同，使用天罚神雷的感受，更像是将自己融与天道、任天罚神雷以己身为桥梁而释放。 那一斧斩去后，自己身体仍在、灵魂仍在，但却进入了一个逐渐消亡的过程。 正如那时陈念所提醒的，自己的魂火在一点点消散……若无江鸟出手，前后几秒的时间里，他就会从如今的世间第一强者变成一个普通人，在大地上摔成肉泥。 没有刑天神力支撑，什么怪仙、什么天道领悟都是空的，普通人的肉身根本支撑不了这一切。 “难道就没有办法驾驭这股力量吗？”邢云霄下意识问道。 江鸟失笑：“要不造化玉碟给你用用？” “呃……”邢云霄一怔。 江鸟没等他回答，便悠悠道：“若驾驭不当，则百倍反噬自身。” “那没事了。”邢云霄清咳一声：“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轻易动用神雷。” “这便是了。”江鸟微笑着点点头：“去，继续你的计划，还有你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曾经的羽嘉宿主……” 邢云霄脑海里的陈念一怔：“啊？我吗？” “正是。” 江鸟含笑道：“能成为创世神兽之宿主、三坟书灵，便说明你的灵魂纯净而强大，你的使命并未结束，若有机会，记得回一趟家。” 说罢，他就这样悄然隐入风中，消失不见。 “他那是什么意思？”陈念有些发懵。 邢云霄沉吟道：“我想，他是想让你回一趟宁水省，还记得吗？你说过你的父母有可能被困在了一座城中，包括吕岩也在那里。” “记得……”陈念涩声道：“但我现在连身体都没有。” “无妨，等此事结束，我们再另想办法。” 邢云霄道：“现在，我们先做正事。” 他不再停留，身形一晃、破开音障，勐地朝西面飞去。 这一路飞来，他发现天空中都有一股很怪异的痕迹，看着有些像是飞机划过后留下的云痕，但又蕴含着毁灭的气息，仿佛只要看上一眼就会隐隐生出畏惧之感。 “这不会是我拖着天罚神雷一路跑过来的痕迹……” 邢云霄这样想着，玉京山已经就在不远处。 但当他去而复返时，场景已经与之前全不一样。 萤仍在与萧风潮、高宇辰大战，大概是萤见邢云霄拖着神雷一下子跑没了影，想要靠近去帮忙，结果反而被那两人拖住。 此时暴雨依旧，他们三人正在云间来回穿梭着，都不与对方正面硬战、却又想着办法要给对方来点阴狠招数。 另一边，罗睺依然保持着万丈真身，庞大绵延的玉京山脉至少有四分之一毁在了他的脚下，苏合香、白猿、杨清源三人仍在顽强与其战斗，其他几个强者却已经不见身影。 与阿修罗众缠斗的安夏、琼华宫众下凡仙已经基本获胜，倒塌的大山崩雪间能看见数不清阿修罗尸体，其中有也不少下凡仙尸体。 但胜利的众人却无法再靠近罗睺。 他此时仿佛已然失去了理智，身上金色纹路蔓延得越来越多，但背后佛光却渐渐变黑。 恐怖的魔气在他头顶盘旋成了巨大黑云，除了苏合香、白猿、杨清源三人，任何靠近罗睺的人都会陷入疯魔、从体内生出无数强大的心魔，若非旁人帮忙拉扯击杀心魔，不知会有多少试图靠近的人因此丧失自我。 “怎么回事？” 邢云霄看着罗睺的模样，心中微惊：“他身上的佛息在迅速消散，魔气却在节节攀升！如今他已经不是，而是真魔了！” 第十八章 你的梦想 邢云霄重回玉京山上空的同时，罗睺似乎也感应到了他，勐地转过头看来。 刹那间，罗睺那双眼变得血红暴戾无比！ “我那么信任你！” 他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巨吼：“但你背叛了我们！” 他身上的魔气疯狂外溢，天空中那股属于魔国的力量源源不断灌入他体内，令他气息还在不断向上攀升。 苏合香见状不对，大喝一声、手中挽了个剑花，顿时剑影如雨如瀑倾泻而出、刺向罗睺面门。 白猿、杨清源二人亦趁此机会紧随而上，白猿直接往手中剑身上喷出一口精血，抬手间便是自己最强的斩山一剑；杨清源则收回了始终在外围骚扰的孝天犬虚影，将自身力量完全凝实、额上天眼大开，激射出一道足以空间扭曲的光芒。 但也就在这时，罗睺身上爆发的魔气数以倍计地向四周荡开，那些魔气甚至不再是飘渺的黑烟，而是凝成了实体、变作无数黑色结晶！ 如冰刺般的黑晶化作暴风席卷开来，不论是苏合香的剑影、白猿的剑气，亦或是杨清源之神光，全都被它们统统刺散！ 邢云霄童孔一缩，身形勐地向前突进，手中巨斧已经成形。 他一斧震开了呼啸的结晶风暴，重重撞在罗睺如山如岳的胸口上！ 轰然一声爆响，巨斧砍进了罗睺胸中，凌厉斧光在其体内肆虐，令罗睺发出了惊天痛吼，他也因此连连后退、爆发的魔气因此稍显势弱。 另一边，苏合香等人艰难地挡开了袭向他们的结晶，却也多多少少被伤到，身上出现了无数细小伤痕，那些伤痕中冒起黑烟、十分恐怖。 不远处，在之前大战中受了伤的孙新原勉强撑起身子，强行撑开了背后齐天大圣虚影，挥舞出满天棍影，替身后的众下凡仙抵挡着黑色结晶风暴，同样这样做的还有关长生、年芒童两位强者。 虽然他们已经受了伤、实力也稍弱，但好在他们距离罗睺距离够远，还是挡下了大部分魔气结晶，只有一小部分伤到了他们和身后的人。 但被伤到的人同样从伤口处冒出浓浓黑烟。 “不好！” 苏合香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那些伤口处开始向着她周边皮肤血肉蔓延出黑色脉络：“这些魔气在侵袭我们！” 杨清源回头去看，只见人群中被伤到的一些实力较弱的下凡仙此时已经开始发出惨叫，皮肤开始迅速变黑、双目变得血红，甚至身体都开始产生变异！ “这样下去我们会魔化。” 白猿十分冷静，他毫不犹豫地挥起长剑，无数剑光闪过，刹那之间，他身上凡是沾染到了魔气的地方全部被自己挖掉了血肉，那些血肉洒落空中后迅速变黑腐化，看着便令人心季。 他皱眉道：“师尊，邢云霄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别问了！”苏合香施展法术压制了自己身上的魔气蔓延，厉声道：“他会对付罗睺，我们先把魔气解决！” 三人达成共识，迅速向着人群飞去。 一落地，他们便听关长生沉声道：“这种魔气我能解决，关圣大帝之威足令魔气退散，但我一个人救不了这么多人。” 他身上同样也有伤口，但那些伤口只是冒了一小会儿黑烟便恢复了正常。 “我们为你提供神力支撑。”杨清源吩咐道：“立即救人，先救境界低弱的兄弟姐妹，能自己压制的便先行压制！” 罗睺逸散的些许魔气便令人群短暂陷入混乱，但正面与其撞上的邢云霄却并不在意。 当他撞入罗睺胸口的时候，浓烈魔气自然也将他层层包裹其中。 但刑天何尝不是魔神？ 这些魔气从邢云霄的每个毛孔中浸入，眨眼间便令他皮肤变得漆黑如墨，更令他面目变得狰狞狂暴无比。 可当邢云霄抬起头时，他说出的话却冷静澹然：“别挣扎了，罗睺，你知道自己今天一定会死。” “为什么！我们的大业就快成功了！” 罗睺大吼一声，重重一拳锤向自己胸口的邢云霄。 邢云霄身形微晃闪开，这一拳罗睺打在了自己胸口，发出沉重的轰隆声，也令他自己吐出一口黑血。 如此巨大的身形，随便吐出的一口血便像是从空中倒下了一湖的水。 邢云霄升空来到罗睺面前，皱眉道：“你还没有明白吗？只要你活着，这大业便成不了。” 罗睺瞪大了眼，仿佛小行星一样的巨大脑袋上皮肤开始耸动，露出一个惊疑神色：“这是何意？！” “你以自身佛光温养众僧，的确令他们境界大大提升。” 邢云霄肃然道：“但他们也因此魔心深种，等他们塑造佛国、绝地通天之时，这将成为一个极其危险的定时炸弹。” “那时我将要凝聚一切力量分开两个世界，但然后呢？他们会不会认为现世需要有一个永远存续的佛国？他们会不会想要掌控一切？” “罗睺……” 他神色悲悯：“你若真心向佛、期盼着绝地通天的大愿成真，便去死。” 罗睺目瞪口呆，甚至忘了战斗。 半晌后，他才喃喃问道：“你说请来了地藏、以佛光收敛他们，是为了……洗掉魔心？” “正是。”邢云霄颔首：“他们借由你的佛光成长，你也因他们滋生的魔心而变得更加强大，如今他们的魔心在一点点拔除，你身上的佛息却也因此消散，成为了真魔。” 罗睺缓缓露出了恍然神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仰起头，眼中竟淌出了一滴热泪：“佛祖！您当年所说的劫苦，竟是如此么！” “劫苦？”邢云霄眼睛一亮：“那是什么？” 罗睺低下头，表情竟变得有些温和平静了：“佛祖早在灾变者肆虐之前便算到了天地之变，于是命一切佛、菩萨、罗汉坐化，主动进入轮回，而我便是佛祖指定的护道者、助他们完成绝地通天之大愿。” “佛祖曾言，我身上将有一劫苦，此劫苦将是我之最后一劫，此后大业若成，我便能洗脱魔身，成就真佛……” 邢云霄露出笑容：“你今日若死，待天地复归、你再入轮回，轮回便会洗去你的魔身，等你重生于世之时，便是真佛了。” “我信你。” 罗睺嗡声道：“漫长的岁月……我甚至都忘记了佛祖说过的劫苦，是你让我想起了佛祖的话，如今……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不再反抗，六只手臂向外一摊，任由此前邢云霄斩入他体内的斧光疯狂游走肆虐。 那些皮肉筋骨下仿佛有无数巨大的蛇虫攀行，令他露出了痛苦无比的神色。 邢云霄不忍见他反复受苦，于是再次扛起巨斧、高高飞起，对准罗睺额间重重一斧斩下！ 第十九章 结束 其实邢云霄从来不信什么来世今生。 罗睺今生做了无数的恶，他今生就该付出代价、该被自己一斧斩死。 佛门众僧此世同样做了无数的恶，即使他们洗去魔心，等绝地通天后邢云霄仍然会让他们执行自己的承诺，以死谢罪。 至于来世如何？那时他们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人了，那时的他们早已经与今世不同，他们在那时做出的选择、经历的故事，都是属于别人的了，现在无需介怀。 他压着手腕、将巨斧从天空一路砸至地面，最终重重砸进地里。 无数黑血像暴雨般洒落，罗睺庞大无匹的身躯沉沉倒下，如山岳般的尸体在空中便开始了解体，待这身躯砸落于地面时，它便已经化成了大片大片的黑烟散去。 天空为之一清，黑云散去、魔气尽除。 邢云霄缓缓直起腰。 他能感觉到随着罗睺死去，之前侵入自己身体里的魔气也同样失去了主人，开始从体内自行排出、随着罗睺尸体一起化作黑烟散入风中。 不多时，远处人群里传来了一阵阵惊喜的喧闹，他不用回头看也知晓是那些魔化的人恢复了正常。 但邢云霄并未放松，他仰起头望向空中。 黑血之雨很快就停了，那些黑血在地面上迅速蒸发不见，但天空中的暴雨并未停，依然在下。 萤与萧风潮、高宇辰的战斗仍未停歇。 但没等他前去加入战斗，便见天穹中龙影一闪，萤从天而降、稳稳落在了他身边。 她此时的模样宛如从战场中走出的女将军，浑身上下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剑痕，澹金色龙血布满全身，可在她脸上看不到一点疲惫与疼痛，只有浓烈战意。 “你还好？”邢云霄脸色微变。 萤轻蔑一笑：“又不是真的轩辕来此，区区一个雨师妾、一个半页五典，只能给我弄些皮外伤罢了。” 与此同时，萧风潮、高宇辰二人亦随着暴雨降下，静静悬浮在了两人面前不远处。 哒哒哒哒…… 一阵密室脚步声传来，苏合香、杨清源，还有更多的人狂奔而至，来到邢云霄身后。 苏合香早知道灾变者控制了萧、高等人，她沉着脸来到邢云霄身边，冲他点了点头，随后横剑于身前，随时准备继续这场战斗。 她在与罗睺的大战中同样受了不轻的伤，长发散落在肩头，身上衣物破破烂烂、伤痕与鲜血遍布全身，此时的气质竟与萤有七八分相似。 杨清源却还不知道灾变者控制了萧风潮等人的事，他一脸震惊：“小高？！那是小高？！” 其余下凡仙更是不明就里了，一大群安夏的老人一见到高宇辰便热泪盈眶：“是高会长！高会长没有死！” 但高宇辰当然不会回应他们，湿发遮住了他的眼，没人能看见他的目光。 他只是冲着人群微微偏了偏头，随后锁定了一个人，伸手遥遥一指。 那不是别人，正是风俊明。 风俊明手中还抓着五典，他如今已经今非昔比，伏羲仍是三皇之一，之前他境界低微时只能占占卦，但如今却已经是琼华宫一大战力，在之前剿灭阿修罗众的战斗中出了大力，当然也受了满身的伤。 他此时刚刚呲牙咧嘴地跟上大部队、挤到了人群里，接着便忽然发现所有人都看向了自己。 “咦？” 风俊明一怔：“怎么……” 下一秒，邢云霄的吼声传来：“防御！” 伴随着他这一声而来的是，是萧风潮的剑。 萧风潮潜入了雨中，刹那间出现在风俊明头顶，一剑噼向他拿着书的手腕！ 但……这么多人、强者齐聚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让他得逞？ 早就锁定了萧风潮的苏合香闪电般出手，千万柄飞剑凌空而来、卷向萧风潮；另一边，萤也再次爆起、冲向了高宇辰！ 在所有人都一脸懵逼的情况下，萧风潮未能得手，他不敢正面拂迎苏合香的飞剑，瞬间又退了回去；而高宇辰更不敢与萤正面相击，以半页五典祭出一个“山”字抵御后便立即退避而去。 眨眼间，萤与苏合香二人便退回了邢云霄身边。 “怎么说？”萤冷着脸：“把他们送走？” 苏合香亦抿着嘴：“我同意龙女姐姐的意见，与其让他们继续做灾变者的傀儡，不如让他们回归天地。” 身边的杨清源再懵也明白发生了什么，眼睛一瞪：“竟然如此……” “清源兄。” 邢云霄却扭头打断了他：“你们暂时先不用战斗，把我的情况和大家说一说，好让大家知道发生了什么。” 杨清源一怔，随后有些不甘地望向高宇辰，咬牙道：“小高也是我的朋友。” “今日我大概不会杀了他们。”邢云霄轻声道。 这话一说，苏合香与萤不干了，两人一齐瞪向他：“为啥？！” 邢云霄苦笑一声：“杀了他们，我们去哪里找灾变者寻到的那本人皇之书？我们去哪里找戮天？” 萤一愣，苏合香却是立即明白了过来：“哼……” 其实从她的眼神中也能看出极其复杂的感情，方才她虽凌厉出手，但也是下了大决心的，萧风潮也是她尊敬的人，小高更不必说，对着他们喊打喊杀，她心中必然也不好受。 就在这时，萧风潮、高宇辰两人忽然抬起头，望向天空。 邢云霄亦心有所感，望向了天穹。 他虽然什么也听不清，但也感受到应该是灾变者给他们传来了命令。 “恢复得真够快……”邢云霄喃喃道。 下一瞬间，萧风潮与高宇辰不再留恋，眨眼间便遁入虚空之中消失不见。 “诶？高会长？” 人群中还有大群没搞清楚状况的人：“高会长你这是要去哪？” “各位！” 杨清源朗声道：“听我说！那已经不是你们认识的高会长了！”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他缓缓升到低空：“有件事，我需要告诉你们。” 不知为何，邢云霄忽然捏紧了拳头，呼吸变得沉重。 苏合香看了出来，拍拍他肩头，冲他笑了笑：“放轻松。” 说罢，她也飞至低空来到杨清源身边——这里还有几百个琼华宫的下凡仙，他们未必会听杨清源的话，只有她也在，他们才会相信。 “从来没见你这么紧张过。”萤轻笑道。 邢云霄苦笑一声。 脑海中，陈念也笑道：“没事的，他们会理解你。” “但我原谅不了我自己。”邢云霄低声道：“我真的杀过他们的朋友、亲人，因为我安排的计划，他们中也死伤过很多很多人，尽管我们都知道这不是请客吃饭、是真的要死人的，但因我而起……” 萤不知道他在和陈念说话，听他这么一说，笑容顿时收敛了起来：“你怎么会这样想？” 杨清源在低沉地述说着邢云霄潜伏进入佛门所做的一切，苏合香时不时插进一两句。 下方数千人听得目瞪口呆、惊愕莫名。 但邢云霄听着这些自己的故事，却有些听不下去了，他很难想象故事里那个深明大义、投身黑暗心向光明的人是自己，他甚至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做了每一个站在此位置上的人都会做的事。 他转头对萤道：“我……先离开一会儿。” “诶？” 萤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邢云霄身影一阵模湖，消失在了原地。 第二十章 云端 不知何处的天穹之上，邢云霄坐在云端，仰头望向那仿佛近在咫尺、又触之不可及的倒悬楼阁。 云当然是不能坐的，但在他这里却仿佛变成了棉沙发。 “从来没见你逃过。” 脑海中，陈念无奈问道：“怎么这种时候反而逃了？” 邢云霄摇摇头：“自从天地异变后，我做坏人的时候比做好人的时间长多了。” 他低下头叹道：“在做卧底那段时间里，我知道自己是在扮演一个恶人，因此他们恨我骂我、要杀我，我都无所谓，这是理所当然的，但……” 陈念接过他的话：“但是现在你怕他们知道真相后依然无法原谅你，你也无法再说服自己了，是不是？” 邢云霄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我本以为自己早已经心坚如铁。” 他缓缓道：“但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不是这样的，我可以承受一切生死离别、也是我自己主动选择走向黑暗，可没想到我其实这么脆弱。” “邢兄弟你想啥呢？你不脆弱。”陈念失笑道：“你要是脆弱，天底下所有人都是碎玻璃了。” 邢云霄苦笑一声：“但我真的很难过自己这一关，他们中有这么多人因为我而死，过去我能用‘乱世总要死人’来说服自己，但现在我要重新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了。” “他们会不得不接受我仍是自己人这一事实，但他们不会忘记曾经有那么多朋友、战友因我而死，我很难想象自己要如何面对他们。” 陈念沉默了。 “甚至……” 邢云霄喃喃道：“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我已经习惯了做一个布局者，人也好、神也罢，他们于我而言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实现目标的棋子，我不想自己回去之后仍是这样的。” “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还是个这么优柔寡断的人。” 这时，苏合香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飘来。 她踩着一柄飞剑、衣袂飘飘地来到了云端。 邢云霄自然是早就感应到了她的到来，却也依然有些惊讶：“你怎么找到我的？” “啧，邢大神仙，别以为你特别能打就无所不能啦。”苏合香翻了个白眼：“要论小花招，我可比你多多了，通识天道了不起啊？不知道我在你身上留了印记？” 邢云霄先是一怔，随后恍然一笑：“你那会儿拍我肩膀的时候？” “是呗。” 苏合香来到他身边，从飞剑上跳了下来、同样一屁股坐到了云端上：“看出来你心态不对了，就怕你溜走，故意留了一手。” 邢云霄笑笑：“来劝我的？” “谁来劝你？你都睥睨天下了，这点心结自己就能搞定，还用我劝？”苏合香撇了撇嘴：“好久没见陈念了，你把他弄出来和我聊聊天呗？” 邢云霄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不劝自己跑来这儿干嘛？ 但他只是点点头：“陈念的魂魄和我的身体毕竟不是真正融为一体了，时间长了会变虚弱，别聊太久。” “知道了知道了，有你在，你还能让他魂飞魄散了不成？”苏合香催促道：“快点快点。” 邢云霄嗯了一声，伸手摘下了自己脑袋。 他那伤痕累累的躯干上，胸口紧闭的双眼睁开、腹部的嘴也咧了开来。 “哈喽，合香！” 控制着无头身体的陈念笑眯眯地挥手打起了招呼。 苏合香打了个冷颤：“咦！你这个样子好恶心！” 陈念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不是你，是你要和我聊天的诶，看到我就这个反应？” 一旁只剩下个脑袋的邢云霄也不满意了：“这可是我的身体，你说我恶心是几个意思？” “臭男人就是恶心！”苏合香说着，随后嘻嘻笑了起来：“见到你活蹦乱跳的，真好。” 陈念这才笑了起来：“好久不见。” “就属你命最不好。”苏合香抿嘴道：“死两次了都，但也就你命最好，死两回都能活好好的。”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陈念失笑：“你把我喊出来就为了说这个啊？” 苏合香耸耸肩：“不然呢？就瞎聊啊，难道还要劝边上那个纠结怪吗？人家现在是佛门之主、人间下凡仙无冕之王、天道认可的救世主……” “喂喂喂。”邢云霄打断了她：“好好说话，别阴阳怪气。” “其实合香说得有道理。” 陈念无奈道：“邢兄弟，虽然你自己没有特别明显的感受，但现在的你身份确实不一样了，做的事、想的事，本来层次就应该更高一些。” “你说得太委婉了。” 苏合香接过话道：“邢云霄，你要知道，你既然选择了这一切，你就应该承受它们。” 邢云霄瞳孔微缩。 “别怪我说话难听。”苏合香继续道：“你以为你是卧底这件事公布后，我们好受吗？当初你在安夏市杀陈念、抢三坟的时候，杨清源、安夏他们俩可是全程知道你是卧底，他们要看着你杀人的！” “我也一样，我带着这么多人、用了这么多年重建琼华宫，琼华宫对他们来说就是家、就是精神寄托，你知道刚刚琼华宫塌了之后有多少人在偷偷抹眼泪吗？白猿人都消沉了！” “现在我们要向他们公布真相，你以为我们就好受？他们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们了？” 她伸出手捏成拳头，往邢云霄脑袋上锤去：“就你高尚！就你牛逼！就你玻璃心！” 邢云霄被她说得眼睛亮亮，任由她抓着自己头发敲打也无所谓，还是陈念连忙伸手拦了下来：“算了算了，香哥，算了。” 苏合香气呼呼地收回手抱在胸前，瞪着邢云霄：“知道了吗？你现在是老大！所有人都听你的！你这种时候做得再好再多、也一定会有人不满意、会有人戳你脊梁骨！” “你和我们一样，就活该承受这些！这点觉悟都没有还想当英雄？” 邢云霄笑了起来：“好了好了，别说了，我想开了。” “想开啦？” 苏合香冷笑：“老娘叭叭说了半天，你一句话说想开就想开了？想得美！我还没教训够你呢！” 她站起身，叉着腰开始反复念叨，陈念在边上一句话不敢说，邢云霄连连求饶。 天穹中云卷云舒，只有这一片云始终未动、一如往常。 第二十一章 回归 玉京山脚下，几千人乱哄哄地说着话，七嘴八舌地问着问题，杨清源无奈地坐在一旁搓着自己脑袋。 “也就是说陈会长没死？那当初为什么非要演一出杀他的戏？” “抢三坟的意义在哪呢？有了三坟我们还能造出更多厉害的下凡仙，还怕什么罗睺呢？” “为什么要摧毁琼华宫啊？如果担心会影响绝地通天，可以等再迟一些、我们实力更强大了再说啊？” 无数的问题扑面而来，杨清源绝望地望向天空，无语凝咽。 一旁的萤同样望着天空：“这小子怎么还不回来……噢，回来了。” 只见邢云霄与苏合香一同出现在天边，凌空而来。 见到他们，乱哄哄的讨论声渐渐停息了下来。 落地后，邢云霄径直朝人群走去，杨清源朝苏合香投去一个问询目光，得到的则是苏合香自信的微笑颔首。 “诸位。” 邢云霄一边走入群，一边缓缓道：“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邢云霄，曾经的安夏自救委员会名誉会长，刑天下凡仙。” 人群自然而然地为他让开了一条道，每个人望向他的目光都复杂而凝重。 “如你们所见所知，过去几年时间里，我一直潜伏在佛门。” 邢云霄缓缓道：“关于我们所做的事，相信清源兄已经告诉了你们，我知道你们还有诸多不解与疑惑，我也并不指望能够在今日全部为你们解答，但我会用最简单的方式告诉你们，我为何要这样做。” 说着，他指向天空：“天道扭曲、融合，是大家都已经知道的事，但大家或许不知道，洪荒传说中的鸿钧老祖真的存在，他如今的名字叫江鸟，一直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努力维持着天道平衡、与灾变者大战，以保证天道不至于崩溃。” “鸿钧有三个弟子，也就是我们熟知的道门三清，但他们都死在了我的手中——因为我们曾经见过这个世界未来的模样。” “那个未来并不是真实的，却告诉了我们一条能够让世界恢复正常的路径，便是以佛门大宏愿之力建立佛国、借佛国之力唤醒烛龙，以佛门、烛龙，还有我的力量调用八本人皇之书，方能再现绝地通天的大业。” 邢云霄站定了脚步，慢慢转着身、目光扫过周围每一个自己认识的、不认识的面孔：“坦白说，即使是现在我也认为或许存在其他方式能够做到这一点，但那是唯一可见的未来、也是我们认为最接近成功的一个未来。” “我是个很爱冒险、很爱赌的人，但这件事上我不敢冒险。” “在过去几年里，我在做的事，便是保证现实始终在我们能看见的轨道上往前推进，包括陈念兄弟的死、包括三清的死、包括琼华宫的毁灭。” “确实，这些年里因为我的计划死了很多人，三年前我在安夏市抢夺三坟时也杀了一些人。” 邢云霄神色变得悲切：“关于他们的死，我无法推脱、也无法寻找理由开脱，这是我的罪孽和业障。” “人的生命无疑是最宝贵的，我无法偿还欠下的债，甚至你们未来也无法找我寻仇，我知道你们的痛苦与愤怒。” “但是……” 他握紧拳头，沉声道：“我可以答应你们，待绝地通天大业完成后，你们可以囚禁我、可以折磨我、可以用最残忍的刑罚加诸我身，这是我赎罪的方式。” “喂邢云霄！”苏合香的声音突然传来：“这可不是我们说好的内容！你不能答应这种东西！” 邢云霄面不改色，他冲苏合香遥遥摆了摆手，继续对周围的人群道：“如果你过去不认识我，可以向周围的人打听一下我；如果你早就认识我，那么便知道我不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我邢云霄一个唾沫一个钉，绝不反悔。” 说罢，他站直了身子，冲人群深深低下头，双手一拱：“这就是我要说的所有话，请各位暂时放下往日恩仇，先成就救世大业！” 人群一阵沉默，没有人说话，整整十几秒过去仍是如此。 在人群外围一直坐着的杨清源有些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沉着脸走向人群，想说些什么。 但苏合香拦住了他，冲他摇了摇头。 邢云霄保持着低头抱拳拱手的姿势一动不动，心中亦有些忐忑，虽说是想开了，但事到临头，说不紧张还是假的。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穿过人群，大步来到了他面前。 他抬起头，面前的不是旁人，正是孙新原。 邢云霄知道这件曾经安夏自救委员会里的小跑腿已经变成了副会长，境界提升上去之后，孙新原便已经是半个齐天大圣了，在会里不论战斗力亦或威望都极高。 当然，他对自己的仇怨、愤怒也是极高，此前在琼华宫外便已经体验过了。 孙新原瞪着邢云霄，表情一变再变，十分复杂。 邢云霄坦然看着他，一言不发。 不知何时，关长生、年芒童等人也穿过人群走了过来，站在孙新原身边。 邢云霄见对方久久不说话，叹了口气：“如果你们真的心中有怨，现在打……” 话说到一半，孙新原突然扑了上来，来了个强力熊抱！ 邢云霄怔住了。 “邢会长！”孙新原双目通红，嗷嗷喊道：“你他妈没变成反派真是太他妈好了！” 邢云霄大脑宕机了那么一秒，随后下意识笑了起来。 “辛苦了。”关长生稳重地冲他点了点头，表情里却也有压抑不住的激动：“我果然没看错人，当年我崇拜的邢会长，一直都是那个邢会长。” 年芒童微微一笑：“我们虽然接触不多，但我想我能理解你承受了多大的压力，邢会长，我们不会想要囚禁、折磨你，你是真正的英雄，如果没有你，我们早就倒在罗睺与佛门手中了。” 孙新原此时也放开了拥抱，他死死捏着邢云霄手臂，脸上络缌胡一样的绒毛一抖一抖：“那个，有空能让我们见见陈会长不？” “没问题。”邢云霄笑道：“就怕你们觉得恶心。” 众人一头雾水，不远处的苏合香悄悄翻了个白眼。 杨清源大笑着走来，一把揽住邢云霄肩头，高举手中三尖两刃刀，朗声道：“兄弟姐妹们！欢迎邢会长回家！” 这一刻，不论几千人中是不是仍有人心中留着疑惑、或是尚有不满，但众人依然跟着高高举起了手，大喊起来。 “邢会长！欢迎回家！” 第二十二章 大凶 “杨会长，死了六十八人。” 一名来自安夏的下凡仙轻声汇报道。 此时的玉京山脚下已经不像之前有那么多人了，只留下了一两百人，其余人大多已经启程返回安夏市。 他们留下来并不仅仅是清点人数的，还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挖掘琼华宫废墟。 虽然琼华宫已经毁去，但据苏合香说，里面应该还有一些能用的东西。 这几年她修复宫殿时，因为知晓迟早这里要去毁去，所以刻意动了些手脚，让一些重要法宝与琼华宫的联系不再那么紧密，类似于八封盘、演世镜之类的东西若能保留下来继续使用，是必然是极好的。 听着手下汇报，正在监工的几个会长、副会长级人物都沉默了。 “还是死了这么多人。”邢云霄叹道。 杨清源拍拍他肩头：“云霄兄，这已经是非常好的战绩了，你可能不知道，过去三年间我们光是与妖物作战，便有两百余兄弟姐妹死去。” 邢云霄一怔：“怎么会有这么多！” “这三年间，咱们主要是在救人。”一旁的关长生解释道：“虽然对咱们来说大部分妖物都已经不是威胁，但很多小地方的人依然被妖物困着，甚至有妖物将人类圈养起来，为了救出他们，咱们付出了不少代价。” 年芒童颔首道：“咱们和杨会长毕竟不可能天天四处奔走，出去做事的大多还是手下人，难免会出意外。” 邢云霄恍然：“原来如此，现在安夏有多少人了？” 孙新原在边上嘿然一笑。 苏合香也笑笑：“加上咱们琼华宫过去的人后，光下凡仙应该有五千之数了。” “普通人就要多很多了。”杨清源补充道：“现在咱们已经有六十多万人了，安夏这几年一直在忙活城市重建工作，如今咱们家已经很繁华了。” “好啊！” 脑海里的陈念赞叹道：“邢兄弟，你为他们争取的这三年时间真是太宝贵了！” 邢云霄亦是听得一阵欣慰，捏紧杨清源的肩膀激动不已。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欢呼声，他们循声望去，原来是萤轰然抬起来一片楼房大的倒塌山石，她身边的风俊明兴奋大喊道：“八卦盘！八卦盘是好的！” “去看看。”苏合香对邢云霄道：“风家兄妹也挺想你的。” 其余几人都不怀好意地嘿然笑了起来，孙新原更是挤起了眼睛。 邢云霄懒得理他们，但确实自从当年流星村一别后，便再没与风家兄妹打过交道，于是他摆了摆手，冲那边走去。 当他来到人群中时，萤已经重重将山石抛到了远处。 “你来啦？” 她对邢云霄撇嘴道：“自己不帮忙，喊我来做苦力……” “你想做普通人的嘛。”邢云霄笑道：“那自然也要融入一下大家。” 萤切了一声：“不想和你废话，我去别的地方帮忙了。” 她除去了深渊斗篷、手上脸上都沾着尘土雪泥，奇异的是不知为何，天空中却没再因此而降下天罚，其中原因邢云霄也不得而知。 目送萤离开后，邢云霄看向了风俊明。 不过这家伙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前来，还扑在八卦石盘上这里摸摸、那里摸摸：“好的好的！没坏！来来来，帮我把它抬出去……呃等等，先检查一下底部有没有裂缝……” 邢云霄失笑，正准备上前打个招呼时，身边传来了风梓柔脆生生的声音：“邢、邢大哥。” 他一转头，便对上了风梓柔那双眼波流转的美目。 数年未见，她却好像一点也没有变化，只是眼眸变得更加深邃了，仿佛藏着道蕴。 “……” 邢云霄清咳两声：“梓柔，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风梓柔轻笑道：“知道你不是真的背叛了我们之后，我好开心。” 邢云霄礼貌地回应了一个笑容：“能重新做回我自己，我也很开心。” 两人各自说了两句话说，气氛仿佛就尬住了，竟一时不知要再说些什么，好在风俊明非常合时宜地喊出了声：“唉哟邢老哥你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他从八卦盘所在的浅坑中爬了出来，一把拽住了邢云霄：“刚刚龙女前辈溜太快了，还好你来了——这玩意儿太重了！我们几个人都搬不动，只能你来，快快快，帮忙。” 邢云霄连忙应了一声，随后冲风梓柔笑笑，跟着风俊明走了过去。 这八卦盘曾是与琼华宫相接的大法宝，曾经放置在宫阙中也没人想着去挪它，现在才知道这东西竟然重达万钧。 但这对邢云霄来说，自然不是问题。 他甚至没有使用双手，只是将脚尖探入石盘底部一勾一踢，巨大石盘便翻飞而起。 之后他伸手在虚空中轻轻一点，那石盘便似有巨手相托、并未落至地面，而是悬浮在了距离地面一尺的位置，任谁轻轻一推、它都能向前飘动。 “好好好！” 风俊明大喜，伸出手便在八卦盘上一抚：“好宝贝，让我看看你还乖不乖……” 邢云霄还有周围所有人都打了个冷颤。 “我哥这几年天天沉迷它。”一旁的风梓柔悄声解释道：“它是最早的伏羲八卦拓印品，对我哥作用很大，我哥几乎快要把它当成老婆了。” 只见那八卦盘随着风俊明伸手抚动，上边的所有卦象纹路便瞬间亮了起来，开始以一种玄妙的方式闪动着，风俊明双瞳中亦亮起了同样的光芒，与八卦盘上的光芒同频闪烁。 与此同时，风俊明表情迅速凝重了下来，方才的喜悦、放松一扫而空。 见他这般模样，风梓柔脸色一变：“哥？” 邢云霄也看出了些许端倪，他虽然不会推卦演算，但却对天地规则的理解极其深刻，方才那八卦盘上的光芒中藏着某种指向、指向了未来的一种可能性。 那可能性中充满了愤怒与悲伤的气息，显然不是好兆头。 “大凶之兆！” 果然，风俊明后退一步，面色沉凝地喃喃道：“很少很少见到八卦盘有这么清晰地给出凶兆预测了。” 他心有所感，望向了不远处。 在那里，一群人刚刚从另一片废墟中扒出了演世镜。 “走！” 风俊明看了邢云霄一眼：“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二十三章 灾变大军 与八卦盘一样，演世镜同样重得令人绝望，好在这次邢云霄还未赶到，萤就已经将它从废墟中立了起来。 “你们过来干嘛？” 苏合香也在一旁，她好奇地问道：“八卦盘这么快就研究完了？” 风俊明苦笑一声：“苏姑娘，大凶之兆。” “大凶？”一旁的孙新原不以为意：“怕个屁，罗睺我们都干死了，谁来也不好使。” 苏合香听了却脸色稍显凝重：“不，风俊明以八卦盘推演出的大凶不会是简单的预兆，某种意义上它很难改变。” 说罢，她望向了演世镜：“是想用它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么？” “对。”风俊明点头：“我很难想象我们刚刚做完了这么大一件事，会有什么大凶？” 邢云霄亦缓缓走来：“嗯，这很重要。” “行。” 苏合香点点头，站到了演世镜前方：“告诉我，这世上是否正在发生一件事、会导致我们遇上极大的危险与不幸？” 在她询问问题的时候，在场众人都已经渐渐围了过来。 然而演世镜并未给出答案，它镜面一片模糊，像是有股雾气笼罩在了其中一般，维持大约十几秒后，雾气散去，但镜面也恢复了之前模样，再无任何画面。 苏合香皱起了眉。 “有东西屏蔽了它。”邢云霄在一旁看得真切，沉声道：“你这面镜子勾连天道，只要神力充沛足以看到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但屏蔽它的东西也是天道这个级别的。” “天道？” 一旁的萤瞳孔微缩：“是灾变者？” “应该是了，它就是天道的反面。”邢云霄想了想，走到苏合香身边：“要不我来试试？” 苏合香瞪了他一眼：“你又不是九天玄女，用不了它的。” “是吗？”邢云霄笑笑，说着便扶手在镜面上轻轻一点。 一抹细微的电光从他指间跃出、跃入镜面之中，刹那间他手指上便多了一道焦红的痕迹，而演世镜上则瞬间多了一片细密的闪电状细纹。 江鸟提醒过他不要轻易使用天罚神雷之力，所以他此时用的也并非真正的神雷，而是神雷的一部分残余力量，相当于“边角料”。 既然屏蔽演世镜的是灾变者、既然天罚对于灾变者有极强的克制之力，那神雷也能起到作用——这面镜子原本就非常强大，一点点神雷的边角料便能让它拥有抵抗灾变者屏蔽的能力。 见到邢云霄一指点“碎”了镜子，苏合香眼睛瞬间瞪大。 但她还是相信邢云霄，没有说什么。 “你会告诉我。” 邢云霄淡淡道：“灾变者正在搞什么。” 下一秒，镜面上开始了演化——他当然不是九天玄女，但一切事物法宝变化都在天地规则之中，于他而言不过是调用一下天道的判定规则罢了。 细密的裂纹并不影响镜面展示画面，很快镜中又出现了浓浓雾气，只不过这一次那雾气没能持续，镜面上的闪电裂纹开始发出噼啪响声、炸出一团团细小电弧，直将镜中的雾气炸散。 于是，一个令所有人窒息的场景瞬间出现。 死去的黑龙。 “鼓！”一旁的萤瞬间瞪大了眼：“灾变者杀了鼓！” 是的，鼓死了，庞大如山的黑色龙尸瘫软在一片巨大的湖泊中，龙鳞在湖水中漂荡着、龙血将整片湖水染成了诡异的黑红色。 杀死他的不是别物，正是轩辕剑。 天空中下着暴雨，萧风潮面无表情地站在龙首旁，怀中抱着轩辕剑，那剑身上沾满血液，龙颈处有一首极深的剑口。 而高宇辰则是漂浮在湖面上方——这一次他手中的不再是半页五典，而是出现一整本五典！ “那就是灾变者夺走的五典。” 邢云霄眯起眼：“他们为何要杀鼓？他们想做什么？” 回答他的，是萤的磨牙声：“他们想要制造一只军队！” “什么？”众人皆是一惊。 萤咬牙道：“龙战于野、其血玄黄，我们的血并非玄黄之色，但若是一只龙死于怒意勃发、战意燃烧的状态中，那么淌出的血液便会是玄黄之色。” “那样的龙血极其特殊，能够令一切沾染的生灵变得好战且强大，若用之得法，甚至能够令一些生灵演化成为新的龙！” 说话间，便见镜面中的高宇辰抛出了手中五典。 五典在半空中飞快翻页，其中飞出数不清的金色字符、落入湖中。 在此过程中，高宇辰的身体开始不断崩溃，身上皮肉溃烂、鲜血疯狂外溢 他根本不是人皇相关的下凡仙，或许能够引爆人皇之书、或许能够将半页五典当作某种宝物来使用，但要他真正催使人皇之书，后果却是极其恐怖的。 但很显然，灾变者并不在乎，明明能够使用五典的萧风潮就在一旁，也并未出手相助。 高宇辰早就已经死了，如今的他只是一个傀儡，肉身再如何崩溃也无所谓。 随着金色字符钻入湖中，被龙血染色的湖水开始了沸腾。 紧接着，沸腾的湖面上有一个身影破水而出，那是一个怪异的人形，披甲持锐，而所谓的甲胄刀兵不是他物，正是由鼓洒落一湖的龙鳞组成！ 随着第一个身影出现，紧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十个、第百个…… 鼓的龙尸以极快的速度消融分解着，直至完全化为脓血、淌入湖中。 而湖面上亦出现了成千上万的龙甲军士，它们看上去没有任何感情、任何生命气息，但那一身散发着极致危险气息的龙甲、龙刀，却令此时玉京山脚下看着演世镜的众人心生寒意。 终于，镜面中的画面渐渐模糊、直至消失不见——而在这画面消失前，湖中还在不断演化出新的龙甲军士，根本看不到尽头。 但人群却陷入了沉默与安静，半天都没有人说话。 “灾变者意识到了我们这边的人群优势。” 邢云霄开口打破了沉默：“所以，他打造了一支灾变大军，看来这就是我们接下来的敌人了。” “如果只是一支军队，恐怕无法让八卦盘得到‘大凶’的结果。”苏合香皱眉道：“一定还有别的事发生。” 邢云霄却摇头：“我们想见的便是大凶之根源，于是演世镜给了我们这个结果，所以，这些龙甲军就是我们接下来将要面对的危险与不幸。” 众人面面相觑，此前的喜悦到如今已经几乎被全部冲淡。 半晌后，杨清源沉声道：“我们现在尚不知晓这些军士的底细，不如先回安夏再定计划，最好想办法捉几个回来看看。” “是个好办法。” 邢云霄颔首：“既然这样，你们先回安夏，我去想办法捉几个。” “我也去。”一旁的萤冷着眼，插嘴道：“虽然我早盼着鼓死了，但他们敢用烛龙的尸体制造尸兵……哼，我倒要看看那些是什么东西！” 第二十四章 幽冥军 “你刚刚身上的，是天罚神雷之力？” 天空中，并排飞行的萤忽然问道。 邢云霄偏头看了她一眼：“是，我的老师用自己的生命将这股力量给了我……” 萤一听便明白了，颇有些动容：“原来如此，他虽然被灾变者控制，但仍有自我意识，所以看似是借天罚杀你，其实是在想办法将这股力量送给你！” “是啊。”邢云霄叹道：“师者如父，老师为我做的，太多了。” “难怪我刚刚见你施展的时候，有股心悸感觉……”萤蹙眉道：“所以你知道为何天罚突然不找我麻烦了么？” 邢云霄眨了眨眼：“我也很好奇，你都不知道天罚放过你了，你为什么要卸下深渊斗篷？” “一种很玄妙的感觉。” 萤抿了抿嘴：“我也说不来，忽然就觉得自己安全了。” 邢云霄笑笑：“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原因，但大概与我能够使用天罚神雷有一定关系，你是站在我这边的，所以它认为你也是朋友了？” 萤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两人朝着南方不停疾飞，眨眼间便飞过了万里河山——邢云霄虽然无法从演世镜中判断出灾变者大军所在的位置，但它们是用鼓的尸体制造而成，那龙尸散发出的气息对萤来说简直就像是黑夜中的太阳般，是以从一开始，他们就明确了方位。 “就在前面！”萤忽然停了下来，目光变得极为凝重：“好强大、好惊人的一股气息！” 不用她说，邢云霄亦有了察觉。 前方大约三四十里左右的地方暴雨正酣，有一股肉眼可见的阴气直冲天穹，甚至扭曲了周围时空，天空中已然隐隐凝聚出了天罚神雷，却始终没有降下。 “为什么天罚不降？”萤表情已经变得有些惊惧了：“我为什么感觉……有东西在挡着天罚？” “你没感觉错。” 邢云霄沉着脸，伸手指向那天空中浓浓黑云中闪烁的雷光：“仔细看，那里不仅有天罚神雷，还有一种我们没见过的黑色雷电，它们不比天罚神雷要弱小，正在与天罚对抗。” 萤脸色大变，脱口而出：“幽冥阴雷！” “什么？”邢云霄一怔：“你知道那是什么？” “当然！” 萤低声道：“凡入幽冥者必经幽冥阴雷加身，此后无论你多么强大，肉身灵魂都会被全部劫灭、于幽冥中再造，成为幽冥阴身……便如刑天一样。” 邢云霄瞳孔微缩：“所以，你见过？” “见过。”萤看向他，叹道：“我曾与刑天有旧，他被轩辕斩杀时我曾想去救援，但赶到之时，只来得及见到他被阴雷席卷销灭。” 这还是她第一次谈到与刑天的过往，只是如今大敌在前，邢云霄也没功夫细问，只能将话题转了回来：“所以那些所谓的龙甲军……” “只怕是从幽冥中拉出来的人。” 萤沉声道：“如今天地间没有轮回，即使有了阎王彭祖，他也没有能力再造一个新轮回、最多只能将一些孤魂野鬼送往未完善的轮回法则之中。” “但灾变者……他是幽冥的化身。” 说到这里，邢云霄已经明白了。 曾经佛门想要唤醒地藏菩萨，便是希望地藏菩萨能够再造轮回规则，当时他还不懂其中太多门道，但如今看来便是为了防止有朝一日灾变者利用这件事。 在自己所见的那个虚假未来中并无今日之事，很显然，是自己的做所做为让未来产生了偏离。 那么那些龙甲军士，大概便是这数年间死去的强者了。 之前灾变者还想留着鼓、或是还想不想消耗如此巨大的力量造出这股幽冥军队，但随着邢云霄以天罚神雷轰灭其肉身、随着傅决“死”去、随着邢云霄即将统一人间界的所有力量…… “灾变者坐不住了。” 邢云霄道：“他想要决战。” 萤颔首：“事不宜迟，我们速去速回、捉一两个幽冥军回去研究，你有天罚神雷之力、那便替我掠阵抵挡可能到来的天罚与幽冥阴雷；我不怕轩辕剑、你的师兄也不是我对手，我去捉人。” 她的安排十分合理到位，邢云霄没有半点意见，应了声是，两人便化作两道光芒疾射向前方那一大片阴气，并在半途中分开，邢云霄冲向了天空、萤俯冲向下方湖面。 邢云霄没有去看萤，他很放心她的利落效率，反而是自己这里…… 当他靠近时，天罚神雷明显变得活跃了不少，大概是感应到了他身上同源的气息。 但同样的，幽冥阴雷也变得十分暴躁起来。 轰地一声，一道黑色阴雷从天而降、向邢云霄炸开！ 但没等它延伸出多远，一道天罚神雷便从侧边刺来，与那阴雷纠缠在了一起，双方炸开无数电弧、共同消弥于无形。 下一瞬间，无数幽冥阴雷、天罚神雷开始为了劫杀邢云霄、保护邢云霄疯狂互相轰杀而起！ 邢云霄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便引起了一场大战。 他瞪圆了眼，怎么也没想到天罚神雷居然在保护自己。 “那如果我能够让天罚变得更强大一些、它能否盖过幽冥阴雷、甚至轰杀下方这些幽冥军？” 邢云霄才刚刚生出这个念头，不远处便传来了萤的喊声：“走！快走！” 他回过头。 只见暴雨中萤以恐怖的程度猛地朝自己飞来、手里拎着一个幽冥军。 萧风潮手握轩辕剑紧追在她身后，更后方则是浩浩荡荡的无数幽冥军！ 只一眼，邢云霄便发现萤脸上身上都出现了不少可怕伤痕，那伤痕中同样冒着阴气，模样很像之前罗睺以魔气伤人的样子，而且这些阴气还在不断往萤的血肉中深钻！ 她甚至还没飞多远，速度就已经开始减弱、以肉眼可见的趋势虚弱了下去。 他瞳孔微缩，欺身而上，一手将萤揽住，另一手以掌为斧、横空一扫！ 磅礴浩瀚的斧光扫荡而开，暴雨直接被轰散，首当其冲的萧风潮全身炸出血雾、如断线风筝一般飞远，其余幽冥军亦被堪堪阻拦了那么一瞬。 眨眼后，天空中已然鸿飞冥冥、不见了邢云霄与萤的身影。 第二十五章 雷劫洗身 邢云霄从未飞得这么快过。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萤快不行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就那么几个不起眼的皮外伤，竟然将萤伤到了如此地步！ 此时的萤身上那些伤口已经愈合，但幽冥阴气却并未从她体内排出，反而越钻越深，她手上脸上、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能见到无数阴黑气息顺着血管脉络不断攀行。 她变得非常非常虚弱，整个人已经完全瘫软在邢云霄臂弯中，浑身上下全是冷汗、不停颤抖，神智也明显有些模糊。 邢云霄一手拎着那幽冥军、一手将萤抱着，朝着安夏市方向疯狂飞行。 不论萤身上发生了什么，至少在那里有那么多人，大家集思广益…… “好、好冷……” 萤的声音如细蚊般传来：“风、风太大……” 邢云霄瞳孔一缩、心念微动，一股无形力量便向周围所有狂风隔绝了开来。 但烛龙之女、天底下最强大的生物之一，竟然会怕风…… 他能感觉到萤的生命流失速度有多可怕，恐怕是撑不到安夏了。 “你等等。” 他咬牙道：“我这就给你治！” 眨眼间，邢云霄身影一晃、便来到了地面。 这里是一处妖物遍地的废弃小镇，他落地的瞬间便有无数业障风暴向四周荡开，那些妖物连反应都来不及便被绞成了粉末。 他手一挥，将那个幽冥军扔到一旁，手一点、顿时一连串天罚神雷“边角料”——现在他称之为劫雷的雷光围绕着幽冥军打起了转，如此一来，就算这幽冥军恢复了行动力，怕也无法逃离。 做完这一切，邢云霄才将萤小心翼翼地平放于地。 可以看出她已经濒临死亡，身上开始冒出无数鳞片，那些鳞片像波浪般竖起又伏倒、模样怪异地颤抖着，她瞳孔亦变成了极细极细的竖瞳，眼中似乎已经没有了焦距。 “即使以萤的实力，在极短时间内吃了幽冥军一些攻击，也会变成这样……” 邢云霄心中大沉：“这如果换成别人，哪里还有活路？” 但他来不及想太多了，飞快地一指点在萤眉心、探知她的身体状况。 “幽冥阴气蚀体，并且以她体内的龙气为源反饲自身，再这样下去她也会变成幽冥军中的一员！”邢云霄倒吸一口冷气。 眼下他没有任何应对幽冥阴气的经验，唯一知道的，便是天罚神雷对幽冥产物有极强克制作用。 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调用一抹极为细小的劫雷、灌进萤的眉心之中，以观效果。 劫雷进入萤的眉心后，迅速在她面部蔓延开来、弹出一道道电弧，也弹出了一道道焦黑色印记。 但的的确确、其碰到的所有幽冥阴气都被瞬间摧散，眨眼间萤的面部便恢复了些许血色。 邢云霄大喜：“有戏！” 但没等他高兴几秒，便见那幽冥阴气卷土重来，劫雷没弹跳几下便耗尽了能量，那些阴气失去压制，又一次爬满萤的面部！ 邢云霄立即皱起眉头，加大了劫雷的输出。 刹那间大片劫雷倾泻而出、在萤全身上下疯狂跃动，也将那散布的幽冥阴气死死压了下去。 但是……它们并未消散。 这些阴气就像有生命一般，飞快收拢、聚集，藏到了之前萤受伤的那些皮肤下方，肉眼可见地涌动着。 邢云霄思忖片刻，手一挥，将她手臂上一处聚集着幽冥阴气的皮肤划开。 但这阴气并未散去，反而像是受了惊一般继续往里深钻，附上了萤的骨骼。 而随着邢云霄试探性地收回劫雷，这些阴气又一次迅速蔓延开来，再次爬满萤的全身。 “糟糕，劫雷不管用……” 他头上也渗出了汗。 调用劫雷绝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这毕竟也是天罚神雷的一部分，江鸟都需要特意嘱咐他千万不敢贸然使用神雷，它可不是普通法术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萤的一只手忽然抬起，抓住了邢云霄手腕。 大概是之前短暂的阴气压制让她恢复了些许神智，她睁开了眼。 “邢……” 她轻声道：“用天罚……” 邢云霄一怔：“什么？” “天罚……”萤咬着嘴唇：“就算救不了我……也不要让我变成……” 她话未说完，浓浓的阴气便又一次席卷而来，她也又一次失去神智、陷入了痛苦与昏迷之中。 邢云霄脸沉了下来。 他看着萤那在无意识中痛苦扭曲的表情，再没有了半点昔日的美丽与骄傲。 “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沉声说着，将不停颤抖抽搐着的萤拥入了怀中，与此同时，他背后也展开了无数耀眼刺目的天罚神雷。 这些神雷眨眼间便淹没了两人，却并未向周围散开，而是裹成了一个雷球。 那个被困在不远处的幽冥军大概是感知到了天罚神雷恐怖的力量，开始在原地不停试图逃跑，但它根本无法触碰周围的劫雷，只能在原地焦躁地打转。 “我见过太多身边的人死亡。” 雷光中，邢云霄冷静的声音缓缓道：“从当年最初的老田，到后来的陈念、小高、老师，还有那些不得不因我计划而死的人们……我一直在见证死亡，也在痛恨自己的无能。” “但如今我已经很强大、也回到了大家身边，如果到了现在我还要看着你们去死，那不如让我先死。” 磅礴的天罚神雷从他每一寸皮肤中溢出、灌入萤的体内，一分一毫地将那些阴气轰散摧毁。 来自怪仙天道的力量同样被他调动到了极致、保护着萤的身体，令她不至于在被唤醒前先被神雷杀死。 “邢兄弟。” 脑海里的陈念语气很是平静：“你这样会把自己弄死的。” “如果我是那个解铃人，我就不会死。”邢云霄的回答同样平静：“我相信我能够走到最后、解决所有问题，” 话虽如此，但他的身体却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虚弱。 神雷不会让他身体崩溃、不会让他血流成河，但会让他的魂火逸散。 渐渐地，神雷越来越弱，雷光中的萤也睁开了眼，她震惊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邢云霄，眼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荧光。 而当她下意识收紧了握住邢云霄手腕的手掌时，却听到了邢云霄的痛哼。 他的手腕骨，裂了…… “我现在……” 邢云霄苦笑道：“好像要变成普通人了。” 天罚神雷全部收回，他的肩、背、手臂上全是焦红色的神雷痕迹，而他手臂无力抱住、滑落在地的萤却已然完全恢复之前的模样，身上连一点伤痕都没有。 “你！？” 萤声音颤抖中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你用天道之力护住了我，却一点没保护自己！？” “是啊。”邢云霄笑笑：“反正我又不会死，怕什……” 话说到一半，他便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作为一个普通人，他根本没有任何可能用自己的身体或精神去支撑天罚神雷的力量、怪仙规则的调用等等，所以他瞬间就疲惫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第二十六章 普通人邢云霄 “云霄兄，你、你不是下凡仙了？！” 杨清源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满身都是焦红痕迹的邢云霄，震惊到无比复加：“你们只是出去抓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邢云霄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安夏，床边坐着一群人，没等他来得及说什么，便见到杨清源不知从哪钻了出来，发出了以上的一声问句。 他目光扫过面前这群人。 除了大概是刚收到消息紧急赶来的杨清源外，床边还有一脸无语的苏合香、满眼心疼的风梓柔、一直在探查自己身体状况且不断摇头的年芒童…… “萤已经把情况告诉我了。” 苏合香一脸想要教训又不敢大声的模样：“你们就没有半点计划的吗？见到那么多幽冥军就扑上去？” “合香姐，别说了……”风梓柔在一旁叹道：“邢大哥和龙女前辈他们也不想的。” 杨清源望向年芒童：“年队长，云霄兄他身体到底如何了？” 年芒童无奈道：“邢会长，您应该比我更了解自己的情况？” “当然。” 邢云霄此时才终于开了口，他好像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虚弱无力过：“我魂火中属于刑天的部分已经全部被天罚神雷销灭，如今我神力全空、肉身也变回了普通人，没有了半点战斗力。” 杨清源皱起眉：“但你就算不是了刑天，也仍是这世界上最强大的怪仙啊！” “话是这样说没错……” 邢云霄苦笑一声：“但若没有强悍的肉身，光是使用怪仙法术时的精神损耗就能把我脑子烧成血浆。” 说罢，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萤呢？还有那个幽冥军，它还在吗？” “唉……” 苏合香在一旁叹道：“放心，龙女姐姐没事，就是她将你带回来的；至于那幽冥军，它伤得非常重，应该是被你的神雷多多少少波及到了一些，现在风俊明带着一群人在研究它。” 邢云霄沉下了脸：“幽冥军比我想象得更加可怕，就连萤都抵挡不住那些阴气，换成其他人，恐怕一碰就会变成和它们一样的幽冥尸兵了。” “这不是你现在该担心的事。” 苏合香道：“我且问你，你变成普通人后，陈念呢？他还在吗？” 邢云霄脸色剧变，勐地扯开领口望向自己胸前，只见躯干上的眼与口……都不见了。 “陈念兄弟！” 他在脑海中大喊道：“你还在吗？！” 陈念没有回应。 邢云霄额上立即爬满了冷汗，脑子一阵晕眩。 他立即便要坐起身，却听苏合香悠悠道：“放心，陈念他还在，没消失。” 邢云霄抬起头看向她，眼中满是惊恐：“你怎么知道？” “变成普通人后，你的情绪控制都变弱了……”苏合香撇嘴道：“我这边有个孟婉儿，她是孟婆下凡身，早就检查过你的身体了，陈念灵魂还在，只是你的身体已经不再是过去那能容纳两团魂火的神体，所以他被你压制、沉睡了。” 邢云霄长呼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不少。 “但你做事真的不能就这样靠着一头热血！” 苏合香咬牙道：“你就没想过后果吗！” 邢云霄低头沉默了。 “苏合香说得没错。”杨清源接过话头，用低沉的嗓音道：“云霄兄，你刚刚回归，是咱们中最强大的一员战力，如今却为了捉一个幽冥军便断送了自己的实力，我们该如何是好？” 邢云霄苦笑摇头：“但我也不可能看着萤变成幽冥军。” 众人纷纷叹气，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行了，别这样，正如你们所说，我现在对天道的感悟依旧还在，不仅如此，天罚神雷也还在我身上呢。” 邢云霄笑道：“虽然眼下我暂时无法使用这部分能力，也并不代表我就一定使用不了，只是我们暂时没找到办法而已。” “嗯。” 风梓柔目光熠熠地应道：“邢大哥，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到办法的！” 邢云霄笑笑，在年芒童的搀扶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又勉强站起了身——他现在真的非常虚弱，全身上下的骨头与肌肉都传来一股疲惫与困乏感。 他知道，这不是因为受了什么伤，而是普通人的身体就是这样。 曾经长期伏桉画图带来的颈椎、嵴椎酸痛，手臂手腕也是因同样的原因酸涩，还有很多其他问题，例如长时间没吃饭带来的饥饿、天罚神雷造成伤痕的痒痛…… 太多了。 曾经这些小小的酸胀痛痒对他来说没有半点影响，但一变回普通人，它们就仿佛放大了百倍千倍万倍，变得完全无法忍受。 好在邢云霄多少也算意志无比坚定之辈，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了对于这些疼痛的注意：“走，带我看看现在的安夏市。” “对了，有个戏你得演一演。” 苏合香从另一边扶住了他，悄声道：“你变成普通人这件事，除在这里在场的，就只有风俊明、安夏、关长生、孙新原他们知道了，大部分人是都不知晓的。” 邢云霄立即明白过来：“怕影响士气？” “当然。”杨清源在一旁道：“若仅仅是捉回一只幽冥军就让你变回普通人，这场仗还怎么打？士气会崩的。” 邢云霄长呼一口气，点了点头。 随着他走出屋子，原本因为疼痛而有些蜷缩的身体一点点挺直、舒展开来，也不再需要年芒儿与苏合香的搀扶。 推开门的瞬间，阳光照在他脸上，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当他没有眯眼、没有退避，而是挺起胸膛大步向外走了出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幢又一幢崭新的平房，平均都在四五层楼左右，一望无际，街道纵横蔓延、平整而干净，甚至明亮到让他有种回到天地异变前的错觉。 而此时，无数人就站在街道上，望向这边。 他们一直在等着自己！ 邢云霄心中一阵激动，脸上却只是露出一抹轻轻微笑。 他压制住身体中不知从哪涌出的喉咙冲动，脸上笑容越来越盛、笑得非常灿烂。a>vas>div>扫码下载被看联合潇湘送福利 新人限时全场读div>div>div> 第二十七章 夺生夺死 天光明媚，人潮熙攘。 邢云霄走在街道上，仿佛乡巴老进城一样打量着周围，眼中满是好奇与赞叹。 陪同他在街道上散步的只剩下了苏合香与杨清源二人，其余人尚有其他事要办，自然不会一直陪着。 “到今年年初，我们市里已经有了六十三万市民。” 杨清源介绍道：“如今加上琼华宫来的人，下凡仙数量则达到了五千一百人左右。” 邢云霄忽生出好奇心：“六十三万人中只有五千下凡仙，觉醒比例甚至不到百分之一？” “准确来说，是在千分之八左右。” 苏合香应道：“这件事清源兄此前就和我交流过，他也一直很头疼。” “是啊。”杨清源无奈一笑：“若是下凡仙的觉醒比例能够提升哪怕一点点，我们的战斗力也可以得到极大提升，但……” 邢云霄目光一闪：“是因为没有足够多的危险了？” “这是其中一方面。” 杨清源道：“更重要的是，我们其实也在筛选人。” 邢云霄立即就明白了：“是因为不希望再出现那种不能接受绝地天通的人？” “是的。” 苏合香道：“如今的安夏市人口成份已经非常复杂，不论是老市民还是下凡仙，都只占了六分之一左右，这种情况下若是出现大量有力量、有异心的下凡仙，会很麻烦。” 杨清源颔首：“不仅如此，我们也希望觉醒成为下凡仙的市民可以有更大的成长空间，而非一直停留在一变、二变，所以筛选过程不仅仅是看他们对于未来的观点，也要观察他们的心性与意志。” “很多人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成为什么样的下凡仙，这一点上，苏合香就提供了很多有建设性的想法……” “嘿嘿。”苏合香接话笑道：“毕竟我就是自己选的九天玄女嘛~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们一样从一开始就与某个神仙相契合的，所以这其实是可以调整的。” “从性格、能力上选好契合的神仙，然后看个意愿改名字，再磨砺、训练，到了合适的时机再为他们制造幻境、提供觉醒时机，这是我设计的流程，这样觉醒的下凡仙未来成长潜力巨大。” 说到这里，她得意地挺了挺胸膛：“比如去年觉醒的那个李哪吒，现在都六变了！” 邢云霄笑了笑：“听上去很科学。” “但难度自然也提升了。”杨清源道：“毕竟能做到这一切的人没那么多，大部分人加入到安夏市后，还是希望能够过一个安稳日子的，仍然愿意去冲锋陷阵的人没有那么多。” “我们也尊重他们的意愿，并不强迫。” 邢云霄点点头，神色却变得凝重起来：“尊重意愿，是因为原本你们的力量足够了；但现在幽冥军袭来，或许曾经的办法未必管用了。” 杨清源也轻轻一叹：“你说得对，所以我也在考虑是否需要调整政策……” “风俊明那边有消息了。” 苏合香突然打断了他们，手掌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小小的金色纸鹤，眼睛一亮：“走！去看看！” 三人立即掉头，但没走两步，苏合香与杨清源便发现，邢云霄没跟上来…… 他们回过头，发现邢云霄正尴尬地跟在后边。 他现在根本跑不快，但在街道上也不敢大声呼喊让他们放慢脚步、更不敢用现在这副羸弱身躯奔跑，只能双手负在背后，一言不发装着大老，慢慢走着…… “咳咳。” 苏合香反应极快，连忙大声道：“我们先去办事，你好久没回来了，多看看，一会儿派人接你哈~” 邢云霄稍松了口气，对她微笑着点点头、摆了摆手。 一番折腾后，他终于在几分钟后等到了一个熟人阮青鸟，将他领到了目的地。 那幽冥军被关到了地下水道的一个房间中，原因很简单，这里是安夏控制力最强的地方，而邢云霄也毫不意外地在这里见到了安夏。 “好久不见。” 安夏不知为何现在看上去“时尚”了很多，不再是那个土土的村姑，她冲邢云霄笑笑：“变成普通人没事的，咱们能想办法帮你解决问题。” 走进牢房中后，还未见着幽冥军，便先看到了一个令他没想到的人——凤青梧！ 邢云霄一怔，看着凤青梧拖着那条长长蛇尾在牢房中不停勾画出一个又一个怪异符文、勾勒成了阵法。 他虽然已经没有了神力，但对天地规划感悟仍在，虽受肉身力量所限不能直接看出这些符文功能，却能感觉到它们在某种意义上替代了之前自己布置的劫雷力量、束缚着幽冥军。 见到他来，凤青梧也怔了怔，随后很快低下了头，继续一言不发地布置着符文阵法。 “她在之前为安夏市出过力，差点死了。”杨清源解释道：“所以我赦免了她的罪，让她留在这里做些事。” 邢云霄嗯了一声，继续打量这个大牢房。 除了凤青梧仍在布置符文阵法外，风俊明也带着几个人研究着什么，苏合香站在一旁听着他汇报，仔细一看，竟是一块从幽冥军身上扒下来的龙鳞甲片。 “萤呢？” 邢云霄好奇地问道：“她没有参与研究吗？” “她把你带回来后人就不见了。”杨清源耸耸肩：“我们也不确定她去了哪。” 邢云霄暂时没空去想这些，走向了风俊明与苏合香，恰好听见他们聊到了幽冥军的弱点。 “目前为止，对它伤害最大的不是任何一种威力强大的法术。” 风俊明说道：“而是他们几位的天赋。” 他手一挥，指向了身边几个人。 邢云霄不认识他们，苏合香便很自然地介绍道：“孟婉儿、孟婆下凡仙；钟九福，钟馗下凡仙；郭丈……” “呃，郭大个？”介绍到第三个人时，邢云霄却一下子认了出来，这是曾经流星村中的一个大个头：“你原来叫郭丈啊？” “呵呵，是啊。” 个头极大的郭丈摸着自己脑袋憨笑道：“我是尺郭的下凡仙。” 苏合香又介绍了几个，不是什么黑白无常、就是什么牛头马面，邢云霄也听明白了，合着全是地府里来的。 “是生死规则么？” 他问道：“这幽冥军……也是一种鬼？” “是，也不是。”风俊明在一旁解释道：“它身上已经没有生死的概念了，即使用极为强大的力量把它轰烂，它也会自行恢复；即使用补充生机的方式为它‘治伤’它也得不到任何救治，但……” 钟九福打断了他，嘿然笑道：“但我一剑过去，它身上一块肉就自行溃烂了、掉了这么一块甲下来。” “不仅如此。” 风俊明眨了眨眼：“他们的天赋能力对这块甲也有同样作用。” 邢云霄眼睛一亮：“噢？可以直接破防？” “正是。”风俊明微笑道：“我想，或许是因为他们天赋中便含有生死、轮回规则的一部分，毕竟幽冥军是逃离于轮回以外的存在，而他们几人代表的神仙本就是守护生死轮回规则的。” 第二十八章 萤的办法 风俊明的讲解简洁明了，在场众人很快就听明白了。 邢云霄则是想到了另一个人：“说到生死轮回规则，最强的应该是地藏菩萨。” “对啊，地藏菩萨！” 苏合香眼睛一亮：“他现在在哪里？” “这就是比较尴尬的地方了。”邢云霄干咳一声：“我不知道。” 众人立时瞪大了眼。 邢云霄无奈道：“他带走佛门众僧人后，说是要找一个能够时间加速的秘境，之后就失去了音信，我的事也是一茬接一茬，真不知道他在哪。” “没事。”杨清源沉声道：“既然如此，我就多派些人手出去寻找，地藏菩萨既然是在时间加速秘境中，想必不需要太久就会出关。” 风俊明道：“但光等地藏可不行，幽冥军恐怕很快就会打过来了，咱们得有应对办法啊。” 他话音刚落，一旁钟九福便拍起了胸膛：“风兄不用担心！交给俺们来解决！” “你？” 说话的却是孟婉儿，她对陌生人或许还有些内向，但对着熟人却很是自然甚至有些泼辣：“你一个人，能打多少？” 钟九福眼睛一瞪，指着牢记阵法中心半死不活的幽冥军：“就这种货色，咱一剑一个！” “少嚷嚷。”苏合香澹澹道：“就算十万头猪给你你也杀不过来，何况是幽冥军？” 一物降一物，面对自家玄女大人，钟九福立即缩起了脖子。 邢云霄颔首道：“合香说得很有道理，虽算我们知道了幽冥军的弱点，但毕竟拥有克制天赋的下凡仙太少，肯定是不够用的，我们得将自己的人数优势发挥出来。” “这一点，我来想办法。”杨清源沉声道：“看看是不是能用他们的天赋来给大家的武器附个魔什么的……” 大家聊了几句后，邢云霄忽然又是灵光一闪：“等等，说到生死轮回规则，龙南山上不是还有一个彭祖么？他现在可是货真价实的阎王！” “卧槽！” 苏合香一拍脑门：“把这给忘了！” 她立即拽住杨清源：“快快快，派人去龙南山，请彭祖出山！” 杨清源连忙应是，但他没走两步，又被邢云霄叫住了：“等等，你们怕是叫不动他。” “嗯？”杨清源一怔：“为什么？” 邢云霄无奈笑道：“我之前去见过他一回，他连我都不太理会，估计更不会理你们了，恐怕得萤去相请。” “龙女前辈么……” 杨清源挠了挠头：“她在哪？” 是啊，刚刚邢云霄还问过萤去了哪，但没人知晓。 于是，所有人将目光转向了安夏，她对这座城市拥有绝对的掌控力，更是能清晰知晓每个人的所在。 但安夏也挠了挠头：“俺不知道啊，她好像不在城里。” “不在城里？”邢云霄皱眉：“这种时候她会跑到哪里去？你有看到她离开安夏市么？” “也……没有。” 安夏不好意思地笑道：“龙女前辈那么厉害，她真要不想让俺知道她在哪，俺也探查不到。” 邢云霄想想也是，之前自己潜入市区的时候，稍稍用天道扭曲一下自己的存在，安夏便也发现不了。 萤只需要披上深渊斗篷，那是连天道都发现不了她，更何况安夏。 “我去找找她。” 邢云霄道：“大家抓紧做事，幽冥军不知何时会攻来，我们不能有一分一秒的懈怠。” 待离开了地下水道后，天色已近昏黄。 邢云霄走在街道上，身体无比地疲惫。 其实那些肌肉骨骼上的酸痛他已经渐渐适应，但普通人的精力、体力实在是太有限，他前后不过是在街道上走了几公里、去了趟地下水道，便觉得腿也变沉重了、肚子也饿了起来。 于是他想了想，闻着味、找到了一家街边的面馆。 没有办法，要这样找人他再熘达半小时就得累得坐到路边，实在太难看了。 其实在这里发现面馆这种事还是令他挺惊奇的，毕竟在他的印象中，如今乱世下怎么可能还会有店铺？ 但事实上，这家面馆生意还不错，店里摆着的十几张桌几乎全都坐满了，老板就在店门口的灶台上热火朝天地煮着面。 “老板？” 邢云霄靠近过去问道：“这面怎么卖啊？” “卖？”老板头也没抬：“新来的？咱们的面不卖，拿贡献券来换，不过你要是新市民……” 他说着便抬起了头、与邢云霄四目相对，然后怔住。 邢云霄笑笑：“老板？新市民咋了？” “卧槽！”老板一声大吼：“邢会长！你咋来了？！” 他这一声吼把店里所有客人都吼得勐地抬头，朝这边看来，随后人人脸上全都露出了惊喜神色。 邢云霄连连摆手：“诶低调低调，我就是过来吃碗面而已，别弄那么大动静哈。” 有趣的是，不管老板还是客人们全都哈哈一笑，点了点头，真的就没人再管他了，吃面的继续低头吃面。 “进进，你一个会长，咱家面还不是随便吃？”老板笑道：“吃点啥？” 邢云霄很是好奇这里的运营模式，但也没有多问，点了个红烧牛肉面便找位置坐了下来。 其实他已经能从老板刚刚的话中猜了个大概，现在这个世界钱的作用确实已经不大了，但作为市民想要消费，就得使用“贡献券”，这贡献券大概便是为建设城市出力后得到的东西。 至于完全新来的市民，大概有另一套判定方法，可以享受一次美食之类的……这种店在城里应该还有不少。 不出几分钟，一大碗面便端到了他面前。 邢云霄被香气吸引，暂时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闷头吃了起来，没想到这一吃就完全停不下来了。 他太久太久没有吃过正常的食物了！ 面吃完了加面、汤喝完了加汤，老板也没有任何意见，半句废话不说。 就在他准备干进去第三碗面时，一只小手忽然从桌子对面伸了过来，将他的碗拨到一旁：“你吃太多了。” 邢云霄一怔，抬起头，正好撞上了萤那双情绪复杂的眸子。 “萤？” 他一喜：“你刚刚去哪了？我正找你呢！” 萤眼睛却亮亮地，压低声音道：“我知道怎么帮你找回刑天的能力了！” 说着，她举起手掌作手刀状，在自己脖子上轻轻虚划：“把你头砍下来就行！” 第二十九章 刑天与龙女 走出面馆的时候，邢云霄肚子撑得差点没能站起来。 难怪萤说他吃太多了，以他现在普通人的身体，吃三大碗面、还连汤喝，消化能力跟不上啊…… 但他也只能收着腹、勉强作出一副云澹风轻的模样。 “嗝……” 待走到无人角落里，邢云霄终于把憋着的饱嗝打了出来。 萤笑了笑。 邢云霄有些尴尬地干咳一声：“所以你刚刚到底去了哪？” “我……”萤笑容稍敛、抿了抿嘴：“我知道你为了救我、散尽一身修为，所以去了个地方，琢磨怎么帮你找回能力。” 邢云霄失笑：“想出的办法就是砍掉我脑袋？” “嗯。”萤却很是认真：“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这个办法有可能不仅帮你找回能力、还能帮你找到戮天。” 这句话令邢云霄瞬间心神一震、严肃起来：“解释一下？”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和刑天的关系么？”萤却说道：“现在，我可以说给你听了。” 她背着手走在前边，邢云霄扶着肚子跟了上去，随后萤的第一句话就令他大为震惊。 “你或许从来没想过，刑天曾经的家乡也是这里？” 邢云霄一惊：“什么？” “嗯。”萤轻声道：“神话中，我的父亲烛龙乃是钟山之神，但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蛰伏于如今龙南山之处了，那时我还小，常常在周围游荡，也是在那时候认识了刑天。” “当然，那时他的名字并非刑天，而是……” 说到这里，她眼神忽然变得有些茫然：“是什么呢？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邢云霄却明白其中原因，在一旁缓缓道：“刑天的名字来自他与轩辕黄帝那一战，刑为斩、天为首，失去头颅仍在战斗的他才被命名为刑天，后世亦只记得这个名字，这是天道所认可的名字，所以他过去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也已经被天道抹去。” “原来是这样。” 萤眼中流露出一丝惆怅：“我以为我还能记得。” 她接着道：“总之，那时刑天并非后来大家所认识的那个模样，他是个诗人、是个歌者，他住在农田边上，时常唱着自己所作的歌与词，我也是被美妙的歌声吸引才认识了他。” “那时我变化为人身后还是个小女孩，他把我当孩子哄，给我讲了很多人间的故事；偶尔我与鼓打架后满身伤痕，他也会摘取草药为我治伤，却不知道那些草药对我其实根本没用。” “那大概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但后来，他的部落陷入了战争，他也拿起斧盾、成为了一名士兵。” “我经常见他在战争中受伤，很是不忍，所以……” 萤说到这里，有些悲伤：“所以我想办法将自己的血混在他喝的水中、令他变得强壮，又入梦教他战斗，令他变得勇武。” 邢云霄听了一怔：“你的血？你之前说要战死的龙血……” “不一定要战死。”萤低声道：“如果是龙自己愿意，也可以从逆鳞下的皮肉中割出玄黄之血，制造一个强大又好战的人。” 邢云霄脑子一嗡：“所以，刑天变成战神，竟是因为你？！” “是。” 萤苦笑道：“我只是不想让他死，却没想到会让他性格变得越来越凶狠、越来越暴戾。” 她望向渐黑的天空，轻声道：“我更没想到，他的部落越来越强大、敌人也越来越厉害，直到遇见了轩辕……我能看得出来轩辕身上有天道气运，他是必然要接替神农炎帝、成为新的人皇，但刑天却不服气。” “他不听我的劝，甚至不听炎帝的劝，一定要去杀死轩辕……后来你也知道了，我来不及救下他，等我赶到的时候，他头颅已经落地了。” 萤转过脸，对邢云霄笑了笑：“后来我又见过他一次，便是在天地异变之前，他借由灾变者的幽冥阴气凝聚阴身，与我简单交待了未来的计划。” “那时……鼓刚犯了大错、父亲为了救他也付出了很大代价，我对天庭诸神不满，也就答应了他，但他那时已经变了很多，不论是谈吐性格，都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他。” 她情绪低落下去：“这一点在两个世界融合后我更加确定了，我虽然帮助他弄到了一本人皇之书、一块父亲的骨血，但之后也与戮天打过一个照面，我……很不喜欢他。” 邢云霄笑笑：“不用再说了，我明白了，过去的事已经不再重要，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就好。” “嗯。” 萤抬起头，目光重新闪亮起来：“我知道，我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能造出第一个刑天，也能再把你造成第二个刑天！” 邢云霄被她炽烈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慌：“你不仅想砍我的头，还要我喝你的龙血？” 萤点了点头。 邢云霄没有着急拒绝：“这个我们再议，倒是你说我还能因引找到戮天，是什么意思？” 萤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你有没有想过，刑天身在幽冥、并未参与天人五衰，严格来说已经跳脱于轮回以外了，这世上为何会有刑天下凡仙？” 邢云霄皱起了眉：“是灾变者动的手脚？” “是的。” 萤缓缓道：“灾变者为了让刑天重入人间、替他办事，刻意将刑天魂火拆分为仙神魂种投入世间——却没想到竟然会有你这样的人存在，你从一开始就锁定了刑天的本魂，于是其他任何一个觉醒成为刑天的下凡仙都再不可能是真刑天。” 邢云霄自然知道这其中问题在哪，当初自己回到过去时，便是傅决亲自前来割下了自己头颅，并明言了自己会成为困住刑天的牢笼。 萤继续道：“如今刑天魂火已灭，但戮天仍在，他也是一半刑天，你懂了么？” 邢云霄眼睛亮了起来：“也就是说，如果我能够再次觉醒为‘刑天’，便有可能捕获戮天的魂火？” “至少能够产生共鸣。” 萤笑道：“你不是一直不知道灾变者将戮天藏到了哪里吗？只要我们能找到他、便是捏住了灾变者的命脉，又何惧幽冥军？” 第三十章 大军来袭 “呃，砍头？” 苏合香挠着自己头顶，表情非常复杂：“听上去很离谱，但好像又有一丝合理。” 邢云霄无奈耸肩：“这里就属你最聪明，不问问你我确定还是不放心。” 他们两人坐在一给邢云霄安排的小平房住处屋顶上，看着天边的月亮。 与萤道别后，萤便已经动身前去寻找彭祖了，而邢云霄立即就赶来找了苏合香，自己恢复实力、定位戮天确实是个大事，如果可行，真的可以一试。 “那简单。”苏合香笑笑：“我来帮你算一卦。” 她也没怎么作势，就这样伸出手随意一掐，邢云霄便隐约能感觉到天地规则在她周围产生了波动。 “可以啊。”他笑道：“现在也是个女神棍了。” 苏合香白了他一眼，说道：“龙女姐姐的法子可行，但我算出来你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会有很大危险。” “大危险？”邢云霄笑笑：“砍头当然是大危……” 他话说到一半，脸色突然变了，望向远方天际；苏合香也是一样，猛地站起身眺望着同一方向。 他们都同时感觉到了，有一股令人心悸的强大气息正在接近。 “幽冥军？”苏合香喃喃道：“来得这么快？！” 邢云霄沉重地点点头：“灾变者原本也没有继续等待的必要了。” 说话间，城市正中心便升起了一道金色光柱，光柱在数百米的高空中像喷泉一样四散开来，化作一个巨大光罩。 与此同时，一个又一个下凡仙从城市各个角落中飞了出来。 察觉到危险的，当然不仅仅是他们两人。 “布阵！” 杨清源的吼声在城市中回荡道：“六变以上的兄弟姐妹，来我处集合！” 邢云霄看了苏合香一眼。 “龙女姐姐应该也快带着彭祖回来了。”她轻声道：“但我想安夏市还未做好准备，光凭钟九福、孟婉儿他们根本应对不了。” 邢云霄嗯了一声：“那个，趁着还没开战，你帮我个忙。” “？”苏合香一脸疑惑：“你要干嘛？不会想参战？” “哪的事。” 邢云霄笑笑：“我这点小本事就不给你们添乱了——但你可以把我肚子剖开一下，之前从安夏抢的那本三坟在我肚子里。” “？！？！”苏合香瞪大了眼：“你这是搞的什么行为艺术啊！” “其实没你想得那么可怕。” 邢云霄苦笑：“平时为了藏好三坟，我之前是让陈念以无头身体状态把书‘吃’下去的，结果现在取不出来了，你帮个忙把书拿出去、打仗的时候也能用，就是我现在没办法自己恢复了，你得帮我治个伤。” “唉……” 苏合香深深一叹，手中凝聚出长剑：“来。” 而此时，他们已经能够透过金色光罩看到远方天空中那黑压压一大片的幽冥军了。 安夏众下凡仙面对过阿修罗众，这种场面对他们来说倒也不算什么，人人战意沛然、准备大战一场。 但随着幽冥军越来越近，他们开始感觉到不同了。 浓烈的阴气即使被金色光罩隔绝在外，也依然令整座城市的温度迅速下降，甚至路面、墙面都开始了结霜。 可现在……幽冥军还只是天边的一个个小小黑点，很难想象等它们完全接近后会是怎样光景。 “唔！” 邢云霄一声闷哼，正是苏合香一剑撩开了他的肚皮，顿时鲜血如注，里头内脏清晰可见。 但他依然保持着清醒，没等苏合香动手，便自己伸手在腹中一阵掏索，将血淋淋的三坟掏了出来、上面还缠着些许肠子。 苏合香看得呲牙咧嘴：“你也真行，都是普通人了，肚子里放本书居然也没事？你晚上好像还吃东西了？” “呵、呵呵……” 邢云霄脸皱成了一团、全身上下都是冷汗，他勉强笑着，将三坟扔到了苏合香脚边：“别、别嘲讽我了，快、快治一下我……” 治一个普通人对现在苏合香来说自然不是问题，转眼后，他腹部的伤口便恢复如初，肚子里的内脏好像也全都归了位，没有半点不适。 苏合香又对着地上三坟一挥手，顿时书上所有血污瞬间清扫而空、腾然飞起，落入了她手中。 “你自己藏好噢。” 她对邢云霄摆了摆手：“我去打架了。” 邢云霄轻抚着自己刚刚恢复如初的肚子，点了点头：“你也小心。” 眼看着苏合香化作流光瞬间离开，邢云霄长呼了一口气。 自己怎么可能藏在暗处、眼看着其他人战斗？ 他跳下屋顶、来到屋内，大步走到厨房边，开始挑选趁手的兵器。 当然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砍下自己的头。 萤赶不及回来，但其实自己也未必需要她的龙血，这么短的时间里，那龙血最多只能让自己身体变强壮些，对于砍下脑袋能不能活这件事没有半点帮助。 而且自己也不需要她特意从逆鳞中割出龙血…… 邢云霄很快找到了一把大剁肉刀，在手中掂了掂后，开始直接将灶台当作磨刀石磨了起来。 “刑天是靠龙血成的战神，我呢？” “呵呵，我不需要龙血，我从一开始就没有经过龙血洗刷、那时的我同样从来没怕过、从来没输过！” 轰地一声，外边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邢云霄感觉自己脚下地面重重颤抖起来，屋子也摇摇晃晃地落下沙石。 但他一点没动弹，仍然专心地磨着刀。 屋外的战斗声越来越激烈，开始传出人们的惨叫，甚至有一柄被阴气沾染的长枪从天而降、贯穿了屋顶，直直落在邢云霄身边。 那阴气一见着邢云霄便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但他仍然淡定着磨着刀。 下一瞬间，阴气触碰到了他的身体，但他身上的焦红痕迹忽然一亮，一抹微小的电弧嘶啦弹跳而出，直接将阴气击散。 但这还没完，长枪之后，一个人直接重重摔落下来、砸在了那长枪旁边，七窍流血、浑身散发着阴气。 邢云霄皱眉看了那人一眼。 转眼间，那人……或者说尸体，便像丧尸一样、扭曲着四脚，一点点爬了起来。 此人已被阴气侵蚀，变成了新的幽冥军，不再是人类了。 邢云霄叹了口气，将刚磨好的刀架上了自己脖子。 砍掉自己脑袋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已经非常非常熟练，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只不过这一次他只有普通人的力量，当刀入肉时，手臂上明显感觉到了肌肉、骨骼的阻碍，更重要的是剧烈疼痛令他身体力量飞快消散，几乎再拿不住刀。 鲜血喷溅中，那幽冥军也来到了邢云霄面前，它一把抄起插在地上的长枪，以迅雷之势捅进了邢云霄腹部。 第三十二章 退敌 邢云霄这一斧看似雷光闪耀，但也不过是调用了一小部分劫雷而已。 刚刚恢复一身神力，他实在不敢再贸然调用天罚神雷，不是担心自己失去力量、而是担心自己无法保护身边的人。 在凌空跃起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了大战中的惨状。 关长生变成了幽冥军、钟九福被杀，还有数不清的人与他们遭遇了同样的命运，不仅是下凡仙、还有城市各处来不及躲藏的普通人亦是如此。 若是自己又一次失去神力，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了！ 巨斧落下，斧光轰然荡开、从众幽冥军中扫过！ 它们连半点抵挡力都没有、瞬间便炸成了碎片。 但这没有意义，邢云霄调用的劫雷不可能灭杀眼前这无数幽冥军，它们在炸开后便又很快重组身体，只有少部分幽冥军被劫雷轰杀。 不过，这并非他的目的。 他的目标，是在东方。 斧光绞过幽冥大军后并未消失，而是继续向着远方极速蔓延而去！ 此前断首再次觉醒之时，他看得很清楚，神力是从东方而来、灌注至自己身体之中，那么戮天自是在东方。 自己这次觉醒相当于是夺取了戮天的神力，虽然目前并未恢复到此前消化刑天后差不多八变的境界水准，但估摸着也抢了戮天一半神力，戮天也好、灾变者也罢，一定会发现。 与其事后慢慢摸索过去、发现灾变者早将戮天转移，不如现在就一斧把他送走！ 幽冥大军在这一斧中受创并不严重，苏合香等人初见邢云霄现身亦是满脸惊喜，但紧接着看见被击溃的幽冥大军又一次重组身体，脸色便变得非常难看。 但令人惊异的是，待幽冥大军几乎恢复后，它们却没有再次对着安夏市进攻，而是全部齐刷刷地望向了东方！ 邢云霄的斧光已经消失在天际，但那股毁灭一切的气息却仍在蔓延。 下一秒，所有幽冥军突然掉转方向、不要命地朝东方疾速飞去！ 不仅是它们，包括方才出现的萧风潮此时也同样突然抽身离去，大雨顿时停歇。 众人皆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邢云霄却知道，自己这一斧恐怕是真的威胁到戮天性命了，而灾变者刚刚制造完幽冥大军、自身也较为虚弱，无力直接抵挡斧光，只能驱使大军前去充当肉盾，反正它们并不惧死。 想到这里，他也皱起了眉——如果今日杀不了戮天，下一次要再找到戮天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没有半点犹豫，邢云霄身体一晃，同样往东方猛地追去。 但他甚至没飞出几十米，身上的力量便突然一滞，他顿时再也提不起力、摇摇晃晃地从天空中坠了下去。 “邢云霄？！” 下方众人皆惊，纷纷冲了过来，其中萤的速度最快，眨眼间便将他接住：“你怎么了？” “刚刚觉醒……”邢云霄苦笑一声：“突然间使出这样这一斧，身体好像有些抗不住。” 这一斧他要斩出千里之距，消耗之大不弱于他此前劈出的任何一次搏命之斧。 “怎么不等我！”萤很是懊恼：“有我的龙血，你不至于这么狼狈啊。” “无妨……” 邢云霄笑道：“这点危险对我而言不算什么。” 苏合香、杨清源、风家兄妹几人此时也围了过来，他们眼神中无不带着浓浓的询问之意。 邢云霄稍缓过了点气，轻轻从萤手臂中脱离出来，低声道：“合香，我觉醒时间短，现在的魂火仍与戮天魂火存在些许共鸣，你有办法帮我锁定他吗？” 苏合香半句废话没有，连口鼻处的鲜血都来不及擦，便翻开了三坟、同时一指点在了邢云霄眉心。 “这里暂时不需要我们了。” 杨清源见状，沉声道：“我们先去处理城中事宜。” 他很急，非常非常着急。 虽然邢云霄一斧将所有幽冥大军逼退，但城中仍有大量被阴气感染的人，他们恐怕没过多久也会变成新的幽冥军。 更不必说这一战时间虽短，但死去的人太多了……甚至连副会长级别的关长生都变成了幽冥军、跟着大军一起往东方飞走。 这一战后，城里必定要乱上一场。 “杨会长。” 萤突然道：“邢云霄这一斧引走了幽冥军，却并不意味着它们不会再回来。” 杨清源瞳孔一缩、身体微震，冲她拱了拱手：“谢龙女前辈提醒。” “嗯。”萤点头道：“你们处理好城中事务，我带着彭祖守好外围。” 说罢，她扭头看了一眼苏合眼。 “龙女姐姐放心。”苏合香勉强笑道：“我挂了邢云霄都不会有事。” “胡说什么？”萤瞪了她一眼：“你们都得平安。”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飞离。 杨清源也不废话，领着风家两兄妹便往城市中飞去，幽冥大军离去时的惊喜很快就消失，城市中的乱象尚未解决，已经又一次渐渐躁动起来。 几秒后，苏合香收回了手指、抹去脸上血污，对着睁开眼的邢云霄笑道：“你还真把龙女姐姐改变了不少，她以前从来不关心我的。” “少贫嘴了……”邢云霄摇了摇有些昏沉的头，方才苏合香施的法让他脑壳发昏：“怎么样了？” “很难完全定位。” 苏合香无奈道：“我只能尽可能维持住你们魂火间的共鸣，你这种情况还很特殊，别人作为下凡仙、本尊都是已然天人五衰了的，你呢？本体还活着……” 邢云霄双目一凝、低头望向自己胸口，穿过血肉看向魂火。 自己体内两团魂火，一团微弱无力的正是陈念，另一团则是自己的——自己那团魂火微微跳跃着，似乎能感应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有另一个相似甚至相同的灵魂在与其同频跳跃。 “这样就可以了。” 他松了口气：“如果我沉下心去认真感受，大概是能找到戮天的。” “那就……”苏合香话说到一半，突然两眼一翻、脑袋一仰，就这么昏迷了过去，失去了重力、从天空中往下坠落。 邢云霄自然不会让她摔下，眼疾手快便把她揽在了臂中。 他低下头，几个小时前还繁华热闹的安夏市此时一片混乱，阴气仍然四处蔓延、被转化为幽冥军的尸体遍地都是。 就在他准备咬咬牙、施展劫雷时，天空中突然亮起一片极其耀眼的金光，照亮了整片夜空。 那些金光一触及幽冥阴气便将其烧化蒸发，被转化的幽冥军亦在金光中发出无数声惨叫哀鸣，随后阴气散尽、变回一具具普通尸体。 邢云霄抬起头。 只见头顶万丈佛光遮天，一个又一个僧人脚踏莲花而来，为首那人正是地藏菩萨。 “阿弥陀佛……” 地藏面色慈祥中带有一丝悲切：“我们来迟了，但总算赶上。” 第三十三章 三人 当地藏领着众僧人落入城市地面时，大部分安夏的下凡仙们……甚至普通人们，对他们都是怒目而视、饱含仇意的。 但方才他们以佛光洗净城中阴气一事也是有目共睹，因此大家没有打起来，只是所有人都拖着疲惫身躯一层层围了上来，将地藏与众僧人全部围在了中间。 好在杨清源早知晓地藏以佛光替众僧人洗魔心一事，拦住了众人继续上前，冲邢云霄使了使眼色。 邢云霄是与地藏前后脚落在地上的。 他将昏迷的苏合香扶稳，扭头看向了地藏：“菩萨？” “幸不辱命。”地藏双手合十、微微低头：“魔心已然尽去。” 邢云霄眼睛微亮，看向地藏身后众僧。 地藏身侧的便是老熟人释来，与过往不同，释来此时的表情神色不再是那充满神性的慈悲，而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懊悔与痛苦。 不仅是他，还有慈量、慈闻，以及更多更多的和尚，几乎人人如此。 “尊者，好久不见。” 释来对着邢云霄微微行了一礼：“谢谢您。” 邢云霄微微沉眉：“你该做的不是谢我，而是向他们谢罪。” 释来目光微凝，望向了周围。 那一张张压抑着仇恨的面孔令他身体微颤，几乎无法直视。 “尊者所言极是。”半晌后，释来叹了一声，大步走出，直接跪到了地上。 他的动作像是一个信号，随后他背后的数百僧人全部齐声跪下，轰地一声、震得地面都有些颤动。 这一下不仅邢云霄有些怔住，就连那些恨不得将众僧人杀之后快的安夏人也有些发愣。 释来双手合十，对着众人道：“我等过去为魔心所困，行事如魔如妖、所造之罪孽可谓万死难辞，诸位若有仇有怨……”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可杀贫僧！” 数百僧人亦同时开口：“千刀万剐、我等绝不反抗！” 他们这任君宰割的模样反而令安夏众人一时有些震住，几秒后，人群中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 “我靠！”孙新原从人群里挤了出来：“真以为老孙不敢杀你们？！” 说话间，他手中已经凝聚出如意金箍棒，朝着释来的脑袋便砸了过去！ 释来一动不动，甚至主动微微低头、将自己的天灵盖露了出来。 但这一棒没能敲下。 邢云霄不知何时已经将苏合香扶到一处墙边放她坐稳、闪身来到释来与孙新原中间，伸手将那棒子抓在了手中。 “邢会长！”孙新原红着眼道：“他自己求死的！不要拦我！” 邢云霄微笑道：“你也是个斗战胜佛了，怎么上来就要打如来？” “我没在开玩笑！”孙新原咬牙切齿：“我知道他是带头的，其他和尚我不管，他必须死！” 释来也轻声道：“尊者，贫僧该死，便让贫僧领这一棒。” “该死？” 邢云霄冷笑道：“我不知道你该死？” 他扭过头，又对孙新原道：“你把他打死了，回头佛国你来建？你来帮我绝地天通？” 孙新原怔住了，释来也微微抬头，轻声一叹。 邢云霄望向地藏，无奈道：“菩萨，您不会都没教过这些和尚该怎么做？” 地藏面带微笑，应道：“时间紧迫，自然是来不及。” 看你那表情，哪是来不及，根本就是想把这事留给我做……邢云霄摇了摇头。 这也可以理解，因为自己才是那个解铃人、才是那个应该统筹一切的人。 他松开如意金箍棒，对释来以及他身后的一大群僧人朗声道：“认罪认罚，不是跪下来喊几句知错就行了的，你们犯过的罪，没那么容易消除。” “当初你们答应过我，绝地天通之后，你们所有人都必须自绝谢罪——但不是现在。” “现在你们要做的，是用自己的行动让他们信任你们——遇敌时冲锋在第一线、碰到麻烦真心真意替他们解决问题，这才是你们该做的。” 说到这里，邢云霄也转身对着孙新原道：“既然你第一个站出来，那监督的任务就交给你，你要是发现他们谁还留有魔心，我给你审判他们的权力。” 孙新原此时也已经冷静下来，嘿然一笑：“没问题！” “阿弥陀佛——”释来轻轻叹了一声，双手合十：“便依尊者所言。” “行了，都起来。” 邢云霄淡淡道：“方才看你们以佛光清除阴气，其中可有奥秘？” “是我的原因。”说话的是地藏，他悠悠上前，微笑道：“你该知晓，我擅生死轮回之法则，如今他们在我佛光中洗去魔心，佛心中自然也有了轮回之意。” 邢云霄眼睛一亮。 一旁杨清源更是激动了起来：“那有你们在，我们便能对抗幽冥大军了！” “这正是我们赶来的原因。”地藏颔首：“若非感应到灾变者以幽冥阴气炮制大军，或许我会带着他们先去处理完毛犊一事。” 听他提到毛犊，邢云霄心中一动：“菩萨，毛犊的事要不要我帮忙？” “当然要。” 地藏笑道：“如今我来了此处，幽冥大军自有我们抵挡，你也去替我处理毛犊一事了，更何况……” “更何况？”邢云霄挑了挑眉。 “更何况，这件事或许本来就该由你来解决。”地藏悠悠道：“此次闭关，我不仅是替众佛门弟子洗刷魔心，也反省了我与毛犊这几年间的斗智斗勇。” 他冲邢云霄露出笑容：“我想，或许他从一开始就该由你……不，由你们来解决。” “我们？” 邢云霄皱眉：“还有谁？” 不过没等地藏回答，他便立即反应过来：“是指陈念？” “正是。”地藏缓缓道：“毛犊之所在，正是宁水省南马市。” “宁水省南马市！？”邢云霄脑海中响起陈念惊愕的声音：“那不是我爹妈所在的那个城吗！” 邢云霄表情也凝重起来：“菩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可说。”地藏道：“莫急，并非我刻意隐瞒，而是你们见到他的第一印象会决定许多事情、甚至是最终结果，此事不能由我来左右，当由你们亲自判明。” 邢云霄知道地藏不会诓自己，他这样说了，便一定是有这个原因。 “行。” 他点头道：“既然这样，我就去一趟宁水省南马市，反正现在灾变者肯定把戮天保护得极好，估计短时间也杀不了他。” “我也终于能回去见一见我的爸妈了……”陈念在脑海中叹道：“不论他们生死如何，也能有个结果。” “等等。”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苏合香的声音：“我也去！” 邢云霄侧目，只见方才还昏迷的苏合香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慢慢撑着墙面爬起：“我、我有预感！” 她抬起眼，疲惫的双眼中却有股耀眼明光：“我有预感，如果没有我，你们肯定会失败。” 第三十四章 印象 宁水省。 这是个沿海省份，也是个几乎没有冬天的省份，即使是在一年里最冷的日子，这儿的最低温度也有十几度。 可当邢云霄三人来到南马市附近时，却被这里的低温环境惊到了。 之所以说是“三人”，是因为邢云霄将自己头颅摘了下来，只为让陈念也能够参与到自己与苏合香的正常谈话中……毕竟他也得是这次行动的主角之一。 于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一个光膀子的没脑袋身体、一个圆溜溜的头颅，就这样从天空中缓缓飞落于地。 四周漫天风雪，地上同样累积了厚厚一层大雪，所见之处皆是银装素裹。 但仅仅是十几米外，却是烈阳高照、蝉鸣不绝。 苏合香来到冷热交替之处，蹲下身看着那像被刀切开一样的尺许积雪，皱眉道：“这是诡异？” “严格来讲，是天地规则的扭曲。” 邢云霄的头颅在周围迅速飘飞了一圈、又回到原地：“这里的天地规则已经完全混乱了，天象异常只是它的一个基本表象而已。” “好烦，这个眼睛没有眉毛和眼睫毛，不挡雪啊……”陈念伸手抹着胸口眼睛沾染的雪，无奈只好用手挡在眼睛上，姿势很是怪异。 苏合香站起身，扭头问道：“这里距离南马市还有多远？” 陈念四下打量了一圈：“估摸着几十里路，倒是不远。” “走过去。”邢云霄道：“别用飞的，再往前一段路天地规则扭曲更加严重了，恐怕与毛犊是有关系的，咱们不要冒进。” 陈念应了一声，又问道：“你要不要把头接回来？万一碰上麻烦了，你能不能应付得了啊？” 邢云霄笑了笑：“我有办法，不过从来到这里后我总觉得有人盯着我，我就先不演示了，留着当个底牌。” 三人朝着南马市方向步行而去，周围温度也越来越低，就连他们这种本该冷热不侵的强者都察觉到了入骨寒气，苏合香不得不施法隔绝了这股冰寒。 又走了十里路后，周围异像开始变得更加频繁。 雪地里开始出现一棵棵绿叶茂盛的大树，树上甚至开着花结着果，它们的枝叶上甚至没有落雪。 再往前走，一棵棵大树渐渐结成了树林，风雪越来越大、那几乎是可以已经将楼房吹裂的暴风，就连邢云霄想要维持头颅稳定飞行都有些困难、不得不让陈念用手提着自己脑袋，但那些树却好像处在一个无风环境中，摇也不摇。 苏合香尝试着伸手去折那树上的枝叶，却又显得正常无比，轻轻松松便摘取了下来。 唯一怪异的是，那树枝折断处竟流出了血，木质表皮内部竟然全是肌肉组织与脂肪。 很明显，这也是天地规则严重扭曲的表现。 不仅如此，树林里甚至开始出现了野生动物，兔子、小鹿、野猪、灰狼…… 陈念眼疾手快打死了一只试图对他们发起扑击进攻的灰狼，发现这真的就只是一只狼，不是什么妖什么魔。 “它们也好像完全不受这些风雪冰寒的影响。” 他翻着这狼的皮毛、又看了看狼的爪底：“太奇怪了，它的脚掌在雪上行走留下了一些雪泥，但毛里却一些冰雪都没有。” 邢云霄缓缓道：“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们回忆一下，我们一路走来，看见的动物是不是全是哺乳动物？” 苏合香目光一闪：“毛犊？那这些树是怎么回事？” “它们也不是真的树。” 邢云霄指挥道：“陈念，你把你右手边那棵特别大的树弄断。” “好嘞！”陈念兴冲冲地走了过去——他很少有这种长时间完全控制身体的时候，哪怕这个无头身体他控制起来不太习惯，但还是比只能作个灵魂、长期体验鬼压床要好。 他来到树旁，抬起脚便是用力一踹，刑云霄身体力量何其之大，树干根本抗不住这股子力，当场迸裂折断、重重倒下。 “啊！”陈念见着断裂树桩处的情况，惊得喊了出来。 苏合香上前一看，也是瞳孔收缩、倒吸一口冷气。 这树棵，怀孕了。 断裂的树桩处鲜血直流，下方竟是一个由皮膜包裹着的、类似女人子宫一般的器官，里面有个没有树皮的血肉小树正在一呼一吸；而被踹断的树干主躯体部分亦从断裂处淌出了大量怪异的器官，看着像是肠子一类的玩意儿。 “这些树大概是原本就在这里的。”邢云霄道：“但受到毛犊神力影响，变成了哺乳生物。” 陈念叹道：“这场面太诡异，咱们还是走。” “等等。”苏合香却问道：“那它们不惧风雪的原因又是什么？” 邢云霄道：“因为这些风雪便是它们变成这样的原因，或者说风雪便是它们的一部分——毛犊神力正是抽取了周围的能量塑造了它们，你们可以理解成周围一切生机都被用来制造这些生物了，甚至影响到了天地规则。” 陈念奇道：“但我们上回在云季省见到介麟、介潭大战后的残局也没有这种情况啊？” “这大概是地藏菩萨与毛犊大战的影响。”苏合香道：“不用刻意去理解它们了，没意义。” 邢云霄却不同意：“不……恐怕是有意义的，我问你们，你们现在对毛犊是个什么印象？” 苏合香与陈念同时一愣。 他们当然记得之前地藏菩萨说过的话——见到毛犊的第一印象将决定很多事情，甚至是事情的结果。 陈念下意识道：“对方是个很强大、很诡异的存在，而且我会担心南马市里的情况，我不知道我爸妈还有吕岩究竟如何了。” 苏合香皱眉缓缓道：“我倒觉得此事没我们想象得那么难，其他三个创世神兽可能会改变我们的生命形态，但毛犊却不同，我们人类本就是哺乳生物，他又能把我们怎么着？” 邢云霄目光微凝，轻声道：“我与合香的想法差不多，但我想的是即使杀了毛犊、令他神力逸散，造成的影响应该也不会害死我们自己。” “但他应该与我们见过的其他创世神兽不同。” 陈念道：“他明显更加诡异，至少我是羽嘉的时候，根本不会有什么‘第一印象决定结果’这种东西，我们见过的介麟、介潭也没有这种本事。” 苏合香挠了挠头：“毛犊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个我们尚且不明了。”邢云霄思忖道：“或许是因为这个地方原本就有其他特殊之处、与毛犊产生了关联，也有可能是别的原因，我们猜来猜去没有意义，继续往前。” 第三十五章 吕岩 随着他们越来越靠近南马市，城市轮廓也渐渐显现。 之前陈念说过，他父母被“困”在了这座城市中，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但后来有人看到吕岩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那时候不知城市外围是否有这样漫天风雪，如果有，那确实是无人可以进出，这么大的风雪、这么恐怖的低温，邢云霄他们来了都觉得冷，换成境界稍弱些的早就冻成了冰雕。 但等他们走近城市后，才发现这个“进不去出不来”和风雪没什么关系。 因为整个南马市，变成了一个大活物！ 他们也见过“城市变成活物”，安夏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但这南马市却完全不同——它和变成人形、朴素天真的安夏不同，看上去恶心多了。 他们靠近南马市的时候，可以看到它对着三人这一侧有无数倒塌的楼房建筑，这些楼房被无数血肉筋皮连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只巨大手臂的模样，软塌塌地撑在地上。 邢云霄他们觉得有些怪异，便飞入天空，从高空尝试着俯瞰了一下城市的全貌。 果不其然，这座城市的另一侧，还有一只差不多的手臂，也同样撑在地上。 它就像是只趴在地上的大蛤蟆般，偏圆形的城市轮廓摊平于地、边缘是一条河流，最上方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不停起伏的皮膜，隐约能够看见皮膜下方的城市；两只由楼房建筑构成的手臂偶尔动弹一下，像是沉睡中无意识划拉一般。 而在它的“正前方”，有一张巨大的嘴，口中延伸出的长长“舌头”正是进入城市的公路与大桥，整整几里长的路桥都已经血肉化，血肉与沥青路面混在一起，而那嘴半开半闭着，不停发出巨大沉重的呼噜声、喷出腥臭气息。 “好恶心……”陈念咦道：“我们该不会得从那张嘴里进去？” “先下去看看。”苏合香很是无奈：“空中风雪太大了，我的法术都有点撑不住。” 三人从空中降下、落在南马市那长长舌头公路的末端，心中也多少都有些膈应。 “难怪没人能进也没人能出。”苏合香被几里外大嘴喷出的臭气熏得捂着口鼻、紧蹙眉头：“这里面人还能活吗？” 陈念也明显泄气了许多：“南马市明显变成一个类似妖物的存在了，里面的人多半早就被它消化了。” “别急着下定论。”邢云霄却道：“它又不是毛犊，那你们觉得毛犊会在哪？” 陈念一怔，苏合香也反应了过来：“你是说城里还有人？” “当然。” 邢云霄十分肯定：“这座城变成这样显然也是毛犊神力的作用，而且这座城市就是毛犊神力最集中的地方——之前地藏菩萨是说和毛犊打了几年，又不是和南马市打了几年，所以城里一定还有人。” 当然，他没有说这座里究竟是只剩下了毛犊、还是仍有人尚存？又或者就算有人活着，他们又会变成怎样？ 不过这些也不重要了。 “走。”他低声道：“就从这张嘴里进去，到了这个地步没必要瞻前顾后了。” 说罢，他一马当先、控制着头颅往前飘飞而去。 陈念洒然笑了笑，紧跟而上。 苏合香叹了口气，本想给自己上个隔绝臭气的小法术，但又担心影响感官，只好捏着鼻子跟了过去。 刚踏上这条舌头公路时，脚下还是路面较多，只会偶尔见到一部分路面变成蠕动的血肉，但随着离城市越来越近，血肉在路面上的占比也越来越大。 当来到靠近大嘴的那条大桥时，这座桥除了偶然能见到几条原属于大桥的钢筋外，几乎已经全部是血肉，苏合香与陈念踩上去时脚底甚至会渗出血水。 与此同时，邢云霄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许多：“我已经能隐约感觉到城市里的创世神兽气息了，而且这里面的天地规则扭曲更加严重，几乎已经自成一个小世界……难怪就连地藏菩萨都很难对付得了他。” 陈念问道：“但菩萨不是说已经暂时压制住了毛犊么？” “压制归压制。”邢云霄应道：“可这里已经相当于是毛犊的一个基地、老窝了，他在这里必定有其他手段。” “我做点准备。”苏合香忽然道。 她抬头看了看漫天的风雪，双手一翻、凝聚出一对双剑。 随后她举起双剑，对着天空如写如画地挥舞起来，身姿曼妙仿佛舞蹈。 邢云霄透过天地规则看懂了她在做什么——她在将自己的剑意布置于这场风雪中，既然这场风雪并非毛犊神力的一部分、而是他制造生物对周围环境产生的副作用，那么他自然也无法控制这场风雪。 既然这样，不如将它变成有利于己方的东西。 几分钟后，苏合香停了下来，额头渗出一层细密汗水。 她抹去汗水，笑了笑：“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没我你们是真的不行。” 邢云霄和陈念二人对视一眼，也笑了起来，身上的压力稍稍减轻。 他们走过大桥，来到南马市那巨大的嘴前，只觉腥风扑面。 朝里看去，除了“口腔”内部蠕动的红色肉团外，什么也看不见。 “这里看不见什么的。”邢云霄道：“走，进去。” 但就在他准备带头钻进这大嘴里时，大嘴深处却传来了一个少年的声音：“外面有人？别进来！千万别进来！” 三人同时一怔。 苏合香偏了偏脑袋：“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耳熟吗？”陈念想挠脑袋，但只挠到了无头身体脖子处的断口：“完全听不出来。” 邢云霄则是表情变得古怪起来，对着喊道：“为什么让我们别进去？” “等等，你们是……” 那声音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大哥哥？邢云霄哥哥？！还有苏合香姐姐！陈念哥哥！是你们吗！是不是你们！” 三人全都一怔。 “我靠，我就说这声音耳熟！”苏合香喊道：“你是吕岩？” “是我是我！”那声音听上去都快哭了：“快救救我们……不是，不行，你们快走、快走！不能进来这里！” 第三十六章 花名册 几年不见，吕岩的声音听上去成熟了不少，不再是之前那个熊孩子了，而是个长大了些的少年，只是语气依旧。 当然，经过这么长时间，也就当初在龙南山上被迫带了一段时间熊孩子的苏合香能听出他声音，邢、陈二人一开始都没听出。 “吕岩，你别紧张。” 邢云霄听出吕岩语气中的慌张与无措：“我们现在能帮得到你，但你得先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 “不行的……”吕岩的声音十分低落：“前段时间来了个特别特别厉害的大和尚，但他都帮不了我们，最后也走了……” 苏合香安抚道：“那是地藏菩萨，他离开也是因为我们暂时需要他、我们来这里正是接替他没做完的事，而且告诉你噢，现在邢云霄比地藏菩萨还厉害！” “真的？”吕岩的声音激动起来。 陈念轻轻一笑：“我们不会骗你的，你先告诉我们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 “这个……说来话长了。”吕岩的语气渐渐冷静下来：“你们还记得当初在龙南山上，那个菩提树精婆婆是怎么建议我的吗？” 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挠头。 这谁还记得啊…… 好在吕岩不是真的问，他自己便接着说道：“它的意思是，我虽然继承了师父的遗志，但一味地模仿师父也不好，还是应该做自己。”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邢云霄问道：“也就是说，你其实不适合做吕洞宾的下凡仙么？” “急什么？”苏合香瞪了他一眼：“让他接着说。” 吕岩却嗯了一声：“我当初和姐姐在菩提树下待了一段时间，姐姐境界一天天增长，我却始终留在一变，我就知道有问题了，之后树精婆婆指引我来宁水省，我刚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该去哪，就胡乱地走，杀了一些妖、也遇见过一些危险。” “后来我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渐渐开始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指引我往一个方向走，尤其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梦里经常出现一片巨大的混沌星空，当我睁开眼，就会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着我的思维、让我想往那个方向走。” “我一开始觉得挺开心，心想那是否便是我的缘法？我就顺着那个方向一直走，结果不仅人越来越少、妖也越来越少，我开始有些害怕，但那时候我已经有些不受控制了，梦里的场景也越来越清晰……” “我开始梦到我在那片混沌星空中挣扎、蠕动，之后有个人撑开了天地、化为山川河流，我一口吃下了他身上涌出的能量，然后就、就开始……” 吕岩的声音变得很不好意思：“开始生孩子，不过生出来的都是野兽。” 但在外边听着的三人脸色却变得极其难看。 “这是梦中授薪？”邢云霄眉头紧锁。 苏合香沉沉点头：“而且从他的描述来看，他梦中的正是毛犊，开天辟地后消化了一部分盘古之力、开始繁衍走兽。” 陈念悠悠一叹：“毛犊竟然，是吕岩？” “你们在说什么？”吕岩有些发懵：“什么毛犊？” “没事，你先往下说。”邢云霄缓缓道：“不用担心，我们能解决。” “噢、好。” 吕岩很听话地继续道：“我又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不过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也离这里越来越近，终于来到了南马市。” “这座城市从外面看上去像个大蛤蟆似的，我虽然看着觉得恶心害怕，但……” “等等！”苏合香敏锐地打断了他：“你来到这的时候，南马市就已经是这样了？” 吕岩应了一声：“对啊，怎么了？” 邢云霄明白她的意思，也有些懵了：“南马市变成这样是毛犊神力所致，可如果吕岩是毛犊，他从千里之外初初到来，这里又怎么会受到毛犊神力影响？” 疑点越来越多，再问也没有意义，他们决定干脆听完吕岩的描述。 据吕岩说，当时南马市周边还有一些人尝试进入城市，他们大多是困在城中的人的亲友，有些人觉醒成为下凡仙后想要救出自己的亲友，却无法进入，只要尝试进入这张大嘴，就会被吐出来。 但吕岩就这样走了进去，非常轻松。 他进入城市后，发现里面的场景堪称人间炼狱，将年幼的他吓得不轻。 并非这里死了多少人、或是出现易子而食之类的场景，相反，这里的人不缺食物。 因为他们可以自己生……生出的不是人，而是牲畜！ 是的，当他来到这里后，震惊地发现城里每一个人……不论男女老少，都或多或少怀了孩子！ 他们的精神已经变得麻木，只剩下了最基础的求生本能，他们什么都不需要做就会怀胎，只消不到一个月就会生下“孩子”，但生出的却是猪、羊、马、鹿、兔……种种牲畜。 在如此混乱恐怖的环境下，没有人会觉得这些牲畜是自己的孩子，他们反而开始适应这儿的环境、将这些牲畜圈养起来，然后做成食物吃掉。 渐渐地，南马市“安定”了下来。 这里没有妖灾、没有诡异，他们在城市里有食物，甚至城中还有一条穿城而过的河流、也不缺水源，他们就这样一天一天地生活了下来。 但刚到城里的吕岩自然受不了这个，他一入城就感觉到肚子里有东西，从不惧怕疼痛的他便拔剑剖开了自己肚子、挖出了那个胚胎，又用道家咒术为自己治愈了伤口。 可是做完这一切后，他肚子里又一次长出了东西。 吕岩自然不可能反复剖腹，他决定找到这里异变的原因，于是便深入城市，用了数月的时间将整座南马市探查了个干干净净，在此过程中，他也不得不接受了自己生下牲畜然后做成食物吃掉这一行为……毕竟不吃自己的也得吃别人的，城中并没有别的食物了。 最终，他顺着南马市这个“大野兽”内部的内脏脉络，找到了它的心脏位置。 “你们知道吗，那竟然是本花名册。” 吕岩语气变得有些森然：“那花名册很厚很厚，里面记录了整个南马市最近几十年来的市民出生记录……” “我用了很长时间，在里面找到了不少人的名字。” “比如陈念哥哥、比如熊霹……比如我自己。” 第三十七章 万兽之源 吕岩的话听得邢云霄三人一阵心凉。 他们也算是见过无数诡异恐怖大场面了，但听到吕岩的话时，仍然觉得毛骨悚然。 “我在花名册里我能理解。” 陈念沉默片刻后道：“我出生的小镇也是属于南马市辖区的，但你和……熊霹是怎么回事？” “熊霹也是南马市的人。”吕岩的声音飘来：“而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被师父捡到前，就是一对南马市夫妇遗弃的。” 苏合香双唇轻轻抿着，目前深邃：“吕岩，你发现那本花名册之后呢？” “我当然想要毁掉它。” 吕岩轻轻叹了口气：“但我做不到，或者说我只要生出这个念头，我就会昏死过去，等我醒来、就会随机出现在城市里的某个角落。” 邢云霄望向陈念：“你怎么想？” “这已经不仅仅是毛犊的问题了。”陈念幽幽道：“我是羽嘉、熊霹是熊罴，吕岩也受到了影响，我现在甚至怀疑，我们能在那个花名册中找到介潭、介麟的名字，只可惜我们并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我也是这样想的。”苏合香接过话道：“那本花名册有大问题，这不仅是毛犊的事，甚至与创世神兽、乃至每一个在身上觉醒了异兽身份的人都有关系。” 邢云霄琢磨道：“但之前不论是地藏菩萨、还是江鸟，都没有提醒过我关于这本所谓花名册的事……”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怔，猛然问道：“吕岩，你之前说地藏菩萨来……他来这里之后做了什么？他是不是和什么人战斗了？那个人是谁？” “谁？” 吕岩也被问得一愣，随后无奈道：“我根本不知道……从里面是看不到外边的，他刚来的时候对着南马市拍了一掌、把我们头顶的皮膜拍开了一个洞、我才看到那是个大和尚，但随后那个洞就开始自我修复，整个城里的人也一个接一个昏了过去，包括我。” “等我醒来之后，城里的房子倒了很多，但没什么人受伤死亡，大和尚也不见了。”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既然我毁不了花名册、也解决不了什么事情，不如就守在这里，如果有人来、我就劝他们别进来，省得再多一些像我们一样的人……” 说到最后，吕岩的情绪已经非常低落。 虽然他在这里过去了好几年时间、也长大了不少，但对他来说这却是个封闭的环境，他的心性还与以前没有太大差别。 或者说，他能在这种的环境中依然保持着自我、想着不要让更多人受罪，而没有像城里其他人一样变得麻木，就已经是远胜于他人之处了。 “吕岩，听着。” 邢云霄沉声道：“你做得非常好，因为你提供的信息，我们可以救下无数的人、甚至是这个世界的未来，所以你不要觉得自己没用，接下来，我们还需要你的帮助。” “真的吗？”吕岩声音稍稍提高了一些。 “你大哥哥怎么会骗你？”苏合香笑道：“现在我们要准备进去了，如果这张嘴要把我们吐出去、我们可能会硬闯，所以你躲远一点，小心别伤到了你。” “噢，好。”吕岩应了一声后，很快就没了声音。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后，也没有废话，同时往大嘴里钻了进去——当然，这种关键时刻陈念还是很熟练地将邢云霄头颅装回到了脖子上。 确如吕岩所说，当他们一进入到这张大嘴，周围所有的肌肉组织便迅速蠕动着挤压而来、要将他们喷吐出去。 这种力量很大，但相比邢云霄还是差了一些。 他闷哼一声、一马当先，重重一拳向前轰出！ 地藏菩萨尚能一掌拍穿这只大蛤蟆的皮膜，难道自己还轰不穿它这破嘴？ 邢云霄以拳为斧，拳出之处斧光如龙如蛇般向前贯冲而去，所有挤压而来的肌肉组织触及溃，甚至还在向着两边不断分散崩溃，瞬间便出现了一条通往前方的隧道。 这隧道不长，也就几米长，难怪此前吕岩说话的声音如此之近。 眼见斧光散尽、所有肌肉组织都开始了自行修复，邢云霄毫不犹豫抓住苏合香肩膀将她往前一抛。 “唉你干嘛！我自己能行……” 苏合香话喊到一半，人就已经被丢出去了。 邢云霄紧随其后、猛窜了过去，并顺手在过程中摘掉了自己脑袋。 “这么快？”陈念惊讶道。 不到一秒后，三人稳稳地穿过了这张大嘴、来到南马市，而他们身后的血肉组织也完全自愈、重新闭合。 一进入南马市，邢云霄的第一感觉便是一个字，臭。 到处都弥漫着腥臭味。 这座城市是封闭的，无数人在这里生下牲畜、再吃掉它们，血腥气息自然是弥漫在每一个角落，甚至都不知道这里的气息是怎么和外界交换的……噢对了，南马市这只大蛤蟆也是会喘气的。 这些臭气甚至将城市铺上了一层腥红、灰蒙的滤镜，令人觉得十分不适。 “诶？陈念哥哥呢？” 这时，他们不远处传来吕岩的声音：“我刚刚还听见他说话了呀？” 三人望去，见到的便是已经十四五岁的吕岩。 他确实长大了很多，三年多之前他还是个小屁孩，现在身高竟然有一米七多了，甚至看上去有些健壮——想来也是，天天顿顿都是新鲜的肉食。 如今他已经长开，变得清秀而俊朗，身上依然穿着道袍，只是几年前的道袍已经被他改了好几次、打了许多补丁，才能适合他如今的身材，上面更是沾满血迹。 而他的肚子，也微微隆起，看着十分诡异。 不仅如此，吕岩眉眼间还有股抹不开的煞气，邢云霄甚至能够通过天地规则看见他身上浓烈到几乎要溢出的业障。 不仅是他，这种业障在城里四处燃烧着。 就算那些食物是牲畜，但毕竟是从他们自己身上生下来的，这到底算不算吃自己的后代？天道会如何计算这其中的因果？邢云霄也不知道。 “我在这里。”陈念缓缓道：“这几年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我们可以路上慢慢说。” 吕岩张大了嘴瞪大了眼。 邢云霄望向他隆起的腹部，能够从天地规则中观察到远处有一团纠缠而强大的“线条”探入他体内，制造了那个胚胎、并为其提供着能量。 不仅是吕岩，当他们三人出现在城中后，这些线条也开始尝试着向他们靠近，但大概因为他们并非此城之人、陈念拥有的也不是自己身体，所以这些线条有些迷惑，并未立即下手。 邢云霄冷哼一声：“让我看看你是什么东西！” 他双目精光一绽、将嘴一张，猛地咬向那团在自己周围探来探去的天地规则线条！ 第三十八章 毛犊 天地规则被扯动会是什么情景？ 什么情景都不会有。 在别人看来，邢云霄就是张开嘴咬了一口空气。 但他就这么一咬一扯，吕岩的肚子就这么扁了下去。 他眼睛一瞪、嘴一张，哇地吐出了一大团血肉模糊的事物。 “啥情况？”几人惊了一跳。 邢云霄呸地一声吐掉了众人看不见的天地规则线条，冷笑道：“方才有东西想让咱们也怀上牲畜，被我赶跑了，顺便我把吕岩肚子里那团东西也弄掉了。” 吕岩捂着肚子哇哇吐了几口后，猛地抬起头，脸色大喜：“真的没有了！大哥哥，你怎么办到的！” “我和你说啦，他现在很厉害的。”苏合香拍拍他肩头，笑着道。 陈念则是凝起目光打量着城市：“邢兄弟，你说，我是先去找我爸妈、还是咱们先去把问题解决了？” 邢云霄看着他：“你自己呢，是怎么想的？” “我会担心自己万一……啊呸呸呸。” 陈念笑了起来：“不乱立fg了，区区一个毛犊、一本花名册，走，先去搞他们搞定了！” 于是吕岩带起了路，领着三人往城市深处缓步深入而去。 一路上他们也能在路上看到些许市民，这些市民在做的事大多是驱赶着各种牲畜在街上溜达，一个个表情麻木、眼神呆滞，根本看不到任何希望与光芒。 吕岩告诉他们，这是城里人为数不多的运动了，他们带着这些牲畜多走走路、跑跑圈，肉质也会更鲜美一些，算是能在所有人都吃吐了的肉味上增加一些口感。 毕竟几年过去，城里早就没有什么调味料之类的东西了。 “等等。”苏合香问道：“那这些牲畜吃什么？” 吕岩挠了挠头：“有本事的人欺负没本事的人，那自然也是强者的牲畜吃弱者的牲畜……” “那岂不是会有人吃不到肉饿死？”陈念一惊。 吕岩叹了口气：“怎么说呢，大部分情况下多多少少都是会给人留一些的，这些年城里几乎没有饿死的人，毕竟把人逼上绝路的自己多半也不会有好下场，但……也吃不饱。” 陈念捏起拳头：“都这样了，还要搞内斗么？” “只要有人，就会有强弱尊卑。”苏合香低声道：“想要绝对的公平，几乎不可能。” “是啊。”吕岩涩声道：“我刚来的时候也尝试行侠仗义、阻止一些恃强凌弱的行为，但后来发现我一个人根本管不过来，慢慢的，我也就……” “不用自责。” 一直没说话的邢云霄打断了他，平静地说道：“他们的问题不在于恃强凌弱，在如此极端压抑的环境下每个人都是受害者，只不过有的人懂得利用自己力量争取更大利益，而有的人却无法保护自己罢了。” 吕岩一惊：“大哥哥，你的意思是以力为尊么？没有力量的人活该被欺负？” “不。” 邢云霄冲他笑笑：“我只是想告诉你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人类几千年来没有变过、以后也很难再变，我们不要妄图做圣人、试图改变人性，而是应该致力于将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当世界变好了，人们自然就会变好。” 吕岩若有所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在他们前进的过程中，那些其他人看不见的天地规则线条一直在围着他们打转。 但大概是之前被邢云霄“伤害”过，它们不敢再靠近，只是一直谨慎地漂浮在周围。 这种奇景邢云霄也是头一回见，他见过各个大能使用秘术时调用、扭曲天地规则的模样，但从未见过它们自己这样灵动且具有生命的样子。 改变这座城市的，究竟是什么？ 不久之后，四人便来到了吕岩所述的、这座城市的心脏位置。 此地乃是南马市曾经的能源调度中心，不远处便是全市最大也唯一的水电站，贯穿城市的河流经过此处，虽然早已经无法给城市供电，但水流依然湍急。 “进去就是了。” 吕岩站在能源调度中心大门口道：“咱们这就进去吗？” “不。”邢云霄却道：“我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那本花名册，更有毛犊，我的直觉告诉我毛犊会比花名册更难处理，我建议我们先解决毛犊。” 苏合香摸着下巴：“我也同意，但自打咱们进来到现在也过挺长时间了，毛犊是一点反应没有啊？” “那就引他出来。”邢云霄抬头望向血色的城市穹顶：“你还能感觉到布置在外面的剑意？” 苏合香笑了起来。 她双目金光绽放、手捏剑诀，猛地指向了天空！ 与此同时，陈念顺手便抄起邢云霄头颅准备往自己脖子上放。 “不。” 邢云霄却出声打断了他：“不必。” 陈念一怔：“没有身体你一会儿怎么打架？” “我说过我有自己的办法。”邢云霄笑道：“但你需要保持着清醒，别忘了你也是此行的主角。” 陈念犹豫片刻，没再拒绝：“我明白了。” 与此同时，城市上方射入一抹天光。 那是苏合香的剑意——她将剑意融入风雪，此时激发剑意，漫天风雪化作了无数飞剑、泼洒在南马市这只大蛤蟆身上。 这只妖物本身并没有那么强大，整座城市因此微微颤抖震动起来，它不知从哪发出了一声痛号，上方穹顶也撕开了无数道大大小小的口子。 苏合香、陈念、吕岩三人都抬着头望向天空。 毕竟据吕岩说，上次地藏一掌拍烂那皮膜后毛犊大概便出现了。 但只有邢云霄紧紧盯着吕岩。 他看得清清楚楚，在“大蛤蟆”受创求救的同时，吕岩身体里的魂火开始了极为剧烈的颤抖。 但他不是毛犊……或者说不仅仅是他。 这一刻，城市里的每一个地方都升腾起强大的气息！ 之前在他眼中那覆盖了整座城市的业障之火依然还是腥红色，但它的性质却在瞬间完成了转变。 那是毛犊的创世神力之火！ 抬着头的吕岩也扭动着脖子、猛地看向了苏合香。 “我们在这里活得很好！” 他双瞳完全变成了血红色，表情亦有些扭曲，张嘴道：“为什么要来骚扰我们！” 说话的不仅仅是他，在吕岩开口发出质问的同时，整个城市的每个角落里都传出了一模一样的吼声！ 苏合香与陈念一惊，两人同时后撤，站到了邢云霄两侧。 “吕岩是毛犊？”陈念惊问。 邢云霄叹道：“应该说，留在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毛犊。” ps：今日忙装修，只能更一章了……明天还要去签个合同，要谈比较多细节，不知道晚上几点能回来，预定一个可能减更或者断更……但如果有时间更新，我是肯定会更新的。 唉，什么时候能财富自由啊，那我就能全职在家写书了啊！ 第三十九章 有一个人 邢云霄说话的功夫里，吕岩便已经扑杀了过来。 他曾经背在身上的那柄剑早已经不见了踪影，他自然也没有拔剑，而是像野兽扑噬般张开嘴、伸出了双手。 在此过程中，吕岩面部的肌肉明显发生了变化，他变得狰狞而残暴，口中犬牙猛然变得尖利而粗长，五指指尖血肉绽开、伸出了十根利刃般的骨刺。 陈念一马当先，他控制着邢云霄的无头身体上前一步，轻巧地伸手扣住了吕岩手腕、向上一扬，将吕岩扔抛了出去。 吕岩在地上翻滚几圈后，再次暴起扑来。 但邢云霄的身体力量何其之大，哪怕陈念发挥不出刑天神力、也没有怪仙术法，甚至没有邢云霄当初在紫云岗上学的那些武术本领，却也仅凭着本身力量轻松将吕岩一次次掀飞。 当然，他们的敌人不仅仅是一个吕岩。 不到三十秒的功夫，不远处便传来了轰隆隆的脚步震动声响！ 那是无数市民从他们所在的地方赶了出来，向这里冲杀而来！ “这就是毛犊的打法？”苏合香皱眉：“我怎么觉得不对劲？” 邢云霄目光微动：“就算有十几万人……但如果只有这种程度，怎么可能让地藏菩萨斗上几年？” “陈念，你能挡多久？”苏合香忽然问道。 陈念自然也看到了不远处如蚁群般浩浩荡荡冲杀而来的人群，笑了笑：“这你得问邢兄弟啊，身体是他的啊！” 说着话，他手一挥，用巨大的力量将吕岩远远抛出，吕岩发出一声嚎叫，划出一道抛物线、远远落向了冲来的人群中。 邢云霄微微一笑：“那你就尽可能多争取一些时间——在苏合香准备好之前，不要让任何一个人冲过来。” 以他们三人间的默契，他自然太清楚苏合香想要做什么了。 陈念大笑：“好咧！” 他往前一踏步，左手微抬，竟在手中凝聚出了一面巨大的黑色盾牌！ 邢云霄：“诶？！” 陈念：“别那么惊讶，我好歹曾经也是创世神兽、三坟书灵，在这具身体里待了三年，难道连一点神力流转方式都看不出来吗？只不过是之前需要点时间适应身体罢了！” 话音落毕，他将大盾抬起、又重重砸向地面。 此时此刻，兽群般的市民刚刚冲杀到了距离三人不到百米之处。 大盾接触到地面，仿佛一块石子投入湖水，掀起了浪花。 地皮翻滚而起，如浪潮般迅速向四周荡开，这些人们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脚下突然出现的波浪掀翻，前冲的势力顿时被打断，无数人你绊我、我绊你，一时间翻滚成了一团。 但他们并未停下，而是借着惯性继续向前，如果说方才陈念是投起了几轮浪花，那么他们便是一艘气势汹汹压来的大船！ 陈念没有半点紧张，他深吸一口气，将砸入地面的大盾往前一顶！ 大盾“燃烧”了起来，数不清的黑色刑天神力从盾上迸发而出，化作一面无比巨大的大盾虚影，直接截断了整个街道、甚至将周围的楼房直接斩开！ 前冲的毛犊市民们撞上大盾，顿时个个头破血流、一个接一个发出了痛呼。 这股前冲之力顶着盾牌与陈念后退了数步，但很快他手臂上便暴起一条条青筋、强行顶住了十几万人的冲刺力！ “要做什么就赶紧！” 他伸出另一只手同样抵住了盾牌：“我撑不了太久！” 苏合香看得都有些惊呆了，扭头望向邢云霄：“我觉得他比你更像刑天……我都没见你用过这招！” 邢云霄失笑：“他是怕伤到这里的市民才用盾牌，我平时哪会用盾？都是拿斧子砍人！” 但说归说，他还是十分赞叹于陈念对于神力的运用。 那绝非对自己平素神力运用的模仿，而是他真的找到了刑天神力在自己身体中最适合的玩法……不愧是曾经的三坟书灵。 而这一边，苏合香已经双脚离地、缓缓腾入了空中。 她需要陈念给自己争取时间的原因，便是要找到真正的毛犊！ 是的，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毛犊，但这个说法也并不完全准确。 如果他们自己就是完整的、自我的如同下凡仙一般的创世神兽，为何会存在“双重人格”？ 吕岩说过，地藏到来的时候全城的人都一个接一个昏了过去，地藏离开后他们才醒来，所以不用问，当他们作为毛犊战斗的时候，是没有自我意识的。 此时此刻的一切也证明了这一切，吕岩方才完全变了一个人，此时正在疯狂冲撞大盾的市民们也毫无此前的麻木，一个个如疯如魔。 邢云霄他们见过羽嘉、见过介麟，也见过其他异兽，没有哪个人是在使用自己能力时会变成这样的，更何况是每一人都如此。 所以最大的可能性便是，有人在操纵着他们。 有一个真正最强大的、最核心的毛犊，他的意志才是真正的毛犊意志！ 而且地藏反复多次提到毛犊时，用的都是一个字，“他”，而不是“他们”。 苏合香挥舞着手臂，身后开始凝聚起一柄又一柄金色剑光。 这些剑光微微颤抖着，与她之前施展的剑影不同，它们毫无并非凝聚成实体的意味，反而像烟像云一般飘渺。 她不是想要杀人，而是要斩去这些人的精气神、让他们完全丧失行动能力。 这些人聚集十数万、却连陈念凝聚的盾牌都冲不开，他们不可能是真正的毛犊。 而真正的毛犊……不会惧怕自己的剑法！ 苏合香目光一凝，右手双指并作剑诀、往前一指！ 剑如雨、光若瀑！ 数也数不清的剑光泼洒而出，它们擦着陈念的身体而去，毫无阻滞地穿过了大盾牌、刺入人群之中！ 被刺中的人不会受伤、没有飙血，只是像被人击中了后脑一般，瞬间两眼翻白昏死过去。 眨眼间，盾牌前的便齐刷刷倒下了一大片，陈念压力骤减，松了一大口气。 但苏合香额前却漫起了汗水、作剑诀的右手也隐隐发颤——人实在太多了，虽然她转眼间便击倒了数百人，但后续从各个街道、楼宇间杀出的人依然源源不绝、根本看不到尽头！ 这剑光也绝非只能用来击倒炮灰的普通法术，这些人全都是毛犊之身，肉身力量与意志力其实都非常强大，她想要击倒他们并不容易！ 如此长时间地输出强大法术，她很快就有些难以支撑的感觉。 就在这时，一只手缓缓抵在她背心处，强大温和的能量灌注而来，一时间力疲之感清扫而空，剑光输出再次变得稳定而强力。 苏合香惊讶回头。 只见邢云霄不知何时有了完全的身体，正漂浮在她身后为她输送着能量。 “你？”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邢云霄笑笑：“我能制造明王分身，自然也能把它变作我自己的身体暂时使用。” 说着，他目光微凝、远远眺向了无数人群的最后方：“加把劲，我看他快忍不住出手了。” ps：今日忙到晚上十点半才有空码字，明天还要上班，又是只能一章了…… 第四十章 开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邢云霄等三人也渐渐被包围了起来。 这些化身为野兽般的市民们并不傻，不会直挺挺地迎着无数剑光往前冲，在倒下了一两千人后，他们开始了绕路。 能源调控中心虽有高墙，却也拦不住这些运动能力爆表的人们，很快后方的人便向着其他方向绕去、并渐渐出现在三人的左右及后方。 如此一来，休息了没多久的陈念只得再次忙碌。 他将之前的盾牌留在原地，那大盾依然释放着磅礴的刑天神力、伫立于此，化作一面巨墙；而他则以极快速度又凝聚起一面面盾牌，像布置栅栏一般将它们竖在了三人的四面八方。 只是这些大盾没有神力源源不断地供应，很快就在无数市民的冲撞下开始颤抖、震裂，陈念又不得不来回奔波着以神力修补大盾。 “还要多久啊！” 他吼道：“我这眼睛没有眉毛和眼睫毛，汗都流进眼睛啦！” 说话间，三人头顶上忽然一阵昏暗，抬头去看，竟是盾墙外的人群搭起了一座高高的人肉塔，愣是高过了近百米高的巨大盾墙、要从上方突破！ 邢云霄将搭在苏合香背上的手抽回：“你们继续，上面交给我。” 说罢，他腾身而起，抬起手对着天空就是一巴掌。 出拳为斧、化掌为盾，这一巴掌不是打人的，而是赶人的。 数十个狂暴的市民正从高空中往下扑来，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面看不见的穹顶，硬生生被弹飞出去。 但这些人根本不会放弃，依然玩命地寻找着每一个可能存在的缝隙、弱点，试图靠近三人。 下方苏合香失去邢云霄支撑，神力再次变得供应不足，但她还是咬紧了牙关、不停输出剑光；陈念疲于奔命，脚下鞋子都已经踏烂，但他的神力也渐渐有些匮乏了，四面盾墙崩裂的地方越来越多，一只只长着骨刺的手撑从其中探出、扒在两边试图扯烂盾墙。 邢云霄看上却很是摸鱼，他一巴掌一巴掌轻轻地拍着，将那些从上方攻来的人拍飞，甚至还因为担心他们摔死、贴心地送上一股股旋风助他们落地。 “救一下啊！” 陈念在下边喊道：“邢兄弟，救一下啊！” 邢云霄低头去看，只见陈念正努力撑着一面被无数狂暴市民几乎要推倒的盾墙，而另外三面盾墙都已经千疮百孔、几乎要完全倒塌。 苏合香此前手一指便是数十上百道剑光，此时却是十分艰难地挥动着双手、一次刺出七八道剑光已是极限。 邢云霄微微皱眉，便准备伏身下去营救。 他反手一巴掌、将头顶上扑来的几十个人拍飞后，便身子一矮、向下飞去。 但就在这时，一个被他拍飞的人突然在空中停住，随后仿佛像是踩在了弹弓上一般、猛然如箭般向下射来！ 在疾速俯冲而来的过程中，此人身上气息以极度恐怖的速度增长着，与此同时，周围正在不断冲击盾墙的市民却像被瞬间抽走了灵魂，一个接一个倒下。 不用说，刹那间下方的陈念与苏合香便意识到了异常。 而邢云霄则是像早有预料一般，猛地抬起头、一拳轰向空中：“早就在等你了！” 这一拳不是杀招，但他敢保证，哪怕是和自己一个级别的高手也绝对不敢硬接。 但下一秒，他便瞧着那以恐怖速度接近自己的人竟在半空扭身化旋，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了自己、像条蛇般弯折了身躯。 邢云霄拳锋上喷薄而出的斧光如海如瀑，对方却在其中轻巧灵动地穿梭着，丝毫不受影响！ “这？！” 他吃了一惊：“这身法……” 转眼间，那人便杀到了邢云霄面前，张嘴猛地向他面门咬来！ 邢云霄抬起一只手拦在脸前，那大嘴啃在他手腕上、尖牙深入骨骼，而他也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人的模样。 “盘瘟？！”他惊呼道：“怎么会是你？！” 是的，眼前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曾经与自己在紫云岗上共同生活了五年的盘瘟。 这五年时间里，他与盘瘟每隔几日便会交手，自己也从最初压制了所有能力的情况下被对方压着打、到后来能够打成平手。 单论肉搏技巧，邢云霄不敢说自己胜过盘瘟。 盘瘟瞪着他，脸上浮现出一抹狞笑，随后屈身抬膝，双腿重重蹬在了邢云霄胸口。 这一脚的力度远超邢云霄想象，他这明王分身竟然完全无法抵挡，当场便被踹得四分五裂，只剩下一个头颅完好地向后飞去。 “等等！” 邢云霄喊道：“有误会！” 但盘瘟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他咬碎了口中明王分身的断臂，再次扑杀而来。 下一秒，一柄长剑与一把巨斧同时向他砍来——是苏合香与陈念二人见势不对，赶来出手。 但盘瘟的近战能力实在太强，如今身负毛犊神力的他更不是二人所能应对，仅仅一个照面便是剑断斧崩，苏合香喷着血如断线风筝一般飞远、陈念则被盘瘟反扣住手脚重重砸在了地面上。 烟尘扬起，盘瘟将几乎昏死过去的陈念踢到一旁、抹去嘴角鲜血，身体像只大蜘蛛一样趴着，发出一声声恐怖狞笑。 邢云霄无暇顾及苏合香，沉声道：“这不对……你根本不是南马市的人，怎么会成为毛犊？” 盘瘟却只是笑着，一步步向他爬来。 “还是不对……”邢云霄更加疑惑了：“时间上也不对……” “你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不对？” 盘瘟终于说话了，声音与以前相比变得有些沧桑嘶哑：“你要是知道，就不会杀死大爹二爹三爹！” “那是个误会。”邢云霄咬牙道：“我可以解释！” “解释？” 盘瘟歪了歪头：“我不需要解释，他们收留了你五年、传你道授你业，你却杀了他们……你敢说，他们不是你杀的么？” “他们是我杀的，但……”邢云霄说到一半，便叹了口气：“算了，我知道现在解释你也不会听的，那就打一场，打到你冷静下来，我们就能聊聊了。” “这就对了……” 盘瘟的狞笑愈发开心：“你一定会面对我的，所以我才在这里等你……你不是一直想看我醒来是什么模样吗？今天，我满足你。” 说罢，他慢慢站起了身。 他的眼始终是睁着的，但两只瞳孔中却又出现了一对新的瞳孔，仿佛两口幽深的古井。 随着他身体一点点挺直，整座南马市也再次发出巨大吼声，那覆盖着整座城市的血色皮膜开始撕裂、崩解。 盘瘟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极其巨大的斧子，那体型堪比一辆大巴车，握在他干瘦的手中显得非常不和谐。 “我只有一斧。” 他张开嘴，发出了轰隆沉鸣的声音：“名为开天！” 第四十一章 因果乱置 邢云霄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得面对如此恐怖的一斧。 盘瘟这一斧不仅拥有着盘古开天之力，更是蕴含着浓烈的毛犊神力！ 无头身体陈念趴倒在盘瘟脚边，而那柄巨斧已经开始挥动，邢云霄无法也来不及赶去将头颅装回身体。 苏合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她还在勉强艰难地试图起身，若自己就此避开，她将第一个被巨斧劈中。 更不必说周围还有数不清的昏倒市民……盘瘟这一斧会不会杀死他们邢云霄不晓得，但他无法坐视不管。 所以唯一的办法，只有硬抗。 巨斧沉沉挥来，与邢云霄的斧头不同，盘瘟的斧没有斧光、没有斧影，只有那一柄由神力凝聚而成的斧。 它很大，大到超出正常范畴，毛犊神力令这面斧子长出了眼睛与血肉、长出了跳动的血管，溢散而出的毛犊气息甚至令周围地面上的石头都开始横生血肉、有了脉跳胎动。 但正如此前苏合香所说的，人类本就是哺乳动物，反而受到的影响很小。 那毛犊神力侵入邢云霄头颅之中，只是令他感觉到明显的气血翻涌，脖颈断口处喷出了些许鲜血——但这对他来说几乎等于没有伤害。 的确，在进入南马市前陈念、苏合香两人的印象已经完全印证。 但与毛犊神力相比，盘古开天斧的伤害就要恐怖太多了！ 斧刃未至、狂风先到，邢云霄迎着斧刃的那一面脸颊先是出现了一条血痕，随后血痕裂开、皮开肉绽，露出了森森白骨。 紧接着，那由烛龙骨铸成、坚不可摧的骨头上也出现了一线白痕，骨末碎粉开始飞扬。 邢云霄知道，自己的烛龙骨……怕是也抗不住这一斧！ 但正如此前所说，他不能避。 下一瞬间，巨斧前方浮现出了一面大盾。 大盾在被斧刃触及的瞬间便刹那崩溃，随后又一面大盾赫然出现。 盾只是表象，只是邢云霄在调用体内的神力对开天斧进行抵挡——或者说，是在试探，试探这一斧的威力究竟如何。 虽然无数面盾牌都在这巨斧前如纸片般碎裂、那斧子推进速度丝毫不减，但邢云霄依然能够看出巨斧前进的势头在一点点减缓。 只是这减缓的程度……远远不够。 于是在又一面盾牌破碎后，一个巨大的马头明王虚影出现，它怒目圆睁、杀意冲天，带着无穷无尽的业障腥气，直向盘瘟本体杀去！ 不，不是一个马头明王虚影，而是足足十个！ 它们并不是之前的明王分身，而是纯粹的马头明王金刚怒目意，不需要额外操纵、只有最基本的杀伐之能。 但它们还未来得及接近盘瘟，便在毛犊神力的污染下瞬间由虚影化为实体、生出血肉，然后在巨斧前进的轨道中被碾成了碎片。 这时距离盘瘟挥斧，才刚刚过去不到一秒。 而斧刃已经走完了四分之三的距离，即将触及邢云霄头颅。 邢云霄目光沉凝，不避不闪。 他只剩下最后唯一的手段。 这个手段不是天罚神雷、不是刑天神力、不是怪仙秘术……而是此地的规则。 在出发之前，地藏菩萨曾说，你们的印象将决定毛犊的状态，甚至是事件结果。 陈念他们虽然是本地人，但离开这个地方已经非常久，却依然会被这个地方的“花名册”所影响，仿佛这种造就他们异兽身份的规则穿越了时空、落在了他们身上。 吕岩更加离谱，他原本身上全无异兽身份，却在接近南马市后出现了毛犊的特征，看似是因为他接近南马市、受到神力影响出现了这种情况，但实际上却是“因为他要来这里，所以变成了毛犊”。 最离谱的，自然就是盘瘟。 从时间上看，邢云霄杀死三清时，吕岩早已经来到了南马市，那时这里就已经被毛犊神力完全侵占——所以之前邢云霄说时间不对。 但他为何会以这种身份、这种能力出现在此地？他的神力是哪来的？他根本不是本地人，怎么也会掌握毛犊神力、甚至成为最强大、最核心的那个毛犊？ 答案就在盘瘟此前说过的一句话里。 “你一定会面对我的，所以我才在这里等你。” 正确的表述方式是，因为我在这里等了你很久，所以你才会出现、我们才有可能面对面地站在这里。 一切的因果，都混乱了。 人要看到对方、才会产生印象，而不是因为印象决定结果。 任何诡异事物都需要先作用于人的身上，才会对人产生影响，而不是人未到、结果先产生。 所以这个地方真正的核心根源问题，在于因果混乱。 “你之所以成为毛犊，是因为盘古的身份，也是因为有一天我会来到这里。” 邢云霄用在脑海中迅速思绪着：“盘古开天、混沌创世，你是因为这个身份才得到了创世神兽的青睐？是的，但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我会来这里，所以你才来了这里，因为你要复仇。” “你已经劈出了这一斧，我也注定无法抵挡，甚至我无法说服自己内心相信我能够挡住这一斧。” “但……” 他喃喃开口道：“如果我不会死，挡不挡得住这一斧又有什么意义呢？” 下一瞬间，巨斧重重劈在了邢云霄头上。 咔嚓！ 金铁入肉声震耳欲聋，盘瘟手中的斧子寸寸碎裂。 但他却大笑了起来！ 开天之斧既出、便是要开天辟地，南马市包裹在巨大的皮膜中勉强算是一个混沌小天地，此时斧过留痕，整个“天地”都开始震动着崩溃、分解，南马市这只巨兽发出痛号、一点点死去，无数血肉如雨一般从天而降。 “邢兄弟！”陈念大惊，他此时甚至还没从地上爬起。 不远处的苏合香也瞪大了眼：“邢云霄？！” 他们两人在同一时间，都感应到了……邢云霄的气息，在那一斧之下烟消云散！ 那破碎的巨斧、漫天血雨中，能隐约看见砸落地面的斧刃上有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陈念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挥起拳头便要往盘瘟身上砸去，但盘瘟却毫不反抗，只是在原地放声大笑，笑到泪水满面。 但就在陈念的拳头马上要接触到盘瘟侧脸时，他突然停了下来。 随后，他震惊且疑惑地将手摸向自己脖颈断口处，那里正一点点生出肉芽。 “陈念！”与此同时，苏合香迟疑的声音传来：“如果邢云霄死了，他的身体自然也会死，你为什么还能动？” 盘瘟的笑声戛然而止，惊惧地扭头望向陈念。 只见陈念脖颈上那些肉芽以可怕的速度生长着，迅速重新长成了一个新的头颅。 紧接着邢云霄睁开了眼，叹道：“可惜了……陪了我这么久的烛龙骨，就这么没了。” 第四十二章 真正的毛犊 见到邢云霄“死而复生”，盘瘟下意识便要再次攻杀。 但方才那一斧已经在短时间内耗尽了他一身神力，加上他以为邢云霄已死、心绪更是放松到了极点。 于是，在他匆忙准备抬手的瞬间，邢云霄便已然出手。 他以疾如闪电的擒拿手刹那间将盘瘟双手反剪、重重压在了地上。 盘瘟眼中闪烁起怨毒光芒，他强行扭动双肩、主动将双肩关节卸下，脖子更是诡异地扭转了一百八十度，试图以一个扭曲的角度对邢云霄发起进攻。 但邢云霄以前在紫云岗与他切磋时便见过他这一手，早有准备，像是未卜先知一般伸出一只脚踩住了他脑袋、直接将他还未抬起的头踩回地面。 “不要动！” 邢云霄厉声道：“我和你没有仇！当初是你的三个老爹让我杀了他们的！” “不可能！”盘瘟脑袋被反踩于地，死死咬着牙、双目血红：“他们还有遗志尚未完成，怎么可能甘愿被你杀死！” “苏合香！” 邢云霄知道这事解释起来实在太过复杂，干脆喊道：“你想个办法，把我的记忆直接给他看！” 虽然当初三清拜托自己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盘瘟，但如今盘瘟身上有着毛犊神力、更与南马市的秘密分不开关系，如果他继续这样时刻想着杀自己复仇，那就没办法做事了。 苏合香此前见到邢云霄复生，大松了一口气，此时表情也轻松起来，应了一声走来：“没问题……话说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死了都能活？” “说来复杂，一会儿解释。” 邢云霄苦笑道：“快点办事，这小子力气实在太大，我快有点压不住了。” “行。”苏合香伸出一根手指点向他太阳穴：“那你别反抗，可能会有些不舒服。” 随着她手指落下，邢云霄头脑一嗡，过去的种种记忆画面在脑海中飞速闪现而过，几年的过往几乎是在一两秒间走马灯地走了一遍，令他有些晕眩。 好在这种晕眩迅速就结束了，苏合香也从他太阳穴中抽出了一条血红的、蠕动的小虫。 “这是？”邢云霄好奇。 苏合香耸耸肩：“你可以理解为一种梦魇，我制造出来的，它现在肚子里全是你的记忆。” 说罢，她将那小虫递到了盘瘟嘴边：“来，吃。” 盘瘟瞪着红眼看她，但大概是因为他也确实想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所以没有拒绝，毫不犹豫地张嘴咬去，一口将小虫咬下——还差点咬到了苏合香的手指。 “怎么这么凶。”苏合香抽回手，皱眉道。 吃下小虫后，盘瘟的双眼立即变得茫然起来，挣扎的力量也消退下去，整个人软塌塌地瘫在了地上。 邢云霄知道他这是开始消化自己的记忆了，便松了口气，放开了他，同时再次摘下自己脑袋、放出了陈念。 “刚刚是咋回事？” 陈念一睁眼便迫不及待问道：“方才那一斧的威力太强大了，就连邢兄弟你自己也未必也劈出这样一斧？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利用了因果。”邢云霄笑道：“我的猜测是这样的……” 他将自己关于此地因果倒置的推测说了出来，最后道：“那一斧确实太过强大，即使是我也没办法说服自己相信能挡下它，但我可以笃信自己不会死，如此一来，怪仙秘法便可以调用天道之力保住我的命，只要我不死，盘瘟那一斧最多也就只能劈烂我一个脑袋。” 苏合香听得连连点头：“我之前就有类似猜测，但却来不及去想如何利用它，你倒是够聪明哈，这种情况下还能想到办法？” “急中生智嘛。”邢云霄笑笑。 他们说话的功夫，盘瘟也渐渐消化掉了那些记忆，他默默地耸动着双肩、将卸掉的关节装了回去，从地上缓缓爬起坐在原地，目光有些呆滞。 “为什么……”他喃喃道：“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我白白愤怒了这么多年……为什么……” 邢云霄轻叹了一口气。 当初三清认为盘瘟不是一个特别能藏住秘密的孩子，所以不告诉他这件事，真要说起来是有些伤人的，相信盘瘟也看到了这段记忆。 但对三清来说，天地、众生才是真正的大业，他们不会因为一个孩子的心情而改变自己要做的事。 “我这么说你可能会很难接受。” 最终，邢云霄缓缓开口道：“但从此地因果倒置的风格来看，正是今天的结果决定了一切——因为我需要你在这里帮我解决最后的问题，所以你恨我、你想要杀我，你才会来到这里、拥有与盘古神力相似的创世神兽之能。” 盘瘟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此时他瞳孔中的深瞳已经不见，变回了正常人的模样，也就是说，他又“睡”了。 “帮帮我们。”邢云霄道：“创世神兽的麻烦不解决，未来绝地天通时必然会产生很大的问题，这不仅仅是我们想做的事，也是你三位老爹想要完成的事。” 盘瘟却没有理会他，只是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见他半天没有反应，邢云霄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陈念上前来劝道：“他忽然遇到这么大事，你也别逼他做决定了。” 苏合香亦在一旁附和：“是这样，让他好好想想，反正毛犊的问题暂时是搞定了，咱们要不还是先把那个花名册的事解决了？” 邢云霄笑笑：“我好像也没有不同意的空间。” 看盘瘟这个样子估计他一时间也不会走远，而周围那一大群因为被他抽空了毛犊神力后昏迷的市民此时一个个也睡得很香，不像是有事的样子，三人便不再去管他们，朝着能源调控中心里走去。 但没等他们走几步，身后再度传来了盘瘟的声音。 “你们说错了，我不是真正的毛犊，你们没有解决毛犊的问题。” 三人一怔，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只见盘瘟背对着他们、慢慢站了起来：“我会变成这样，不仅是因为盘古神力，还是因为妖物病毒……我身上的毛犊神力，是偷来的。” “真正的毛犊还在里面，他被一个和尚封印了全身能力，暂时无法动弹。” 他低着头：“但你们如果想要杀他，一定会付出极大代价。” 第四十三章 无名之人 邢云霄他们还想再问更多细节，但盘瘟却没有再回答，在说完那两句话后，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看来他心中还未放下。”陈念轻声道。 苏合香摇了摇头：“很难的，按邢云霄的说法，他从两岁时就被三清收养了，大部分时间都在山里度过，可能唯一的朋友就是一起生活了五年的邢云霄……” “嗯。” 邢云霄虽然语气平淡，但眼中也有些落寞：“更何况他知道的真相是三个养父担心他泄露秘密、刻意隐瞒他，让他为了复仇变成如今模样，他恐怕很难想开了。” “走。”陈念轻轻一叹：“我们也还有正事要办。” 三人恐怕再也无法知道盘瘟究竟是如何利用那所谓妖物病毒与盘古神力“偷”到毛犊神力的了，当然，这也已经不重要。 他们只是得到了重要信息——真正的毛犊也在能源调控中心里。 当初吕岩没提找到花名册的时候那里还有别人，看来是地藏菩萨暂时封印毛犊后，对方需要找一个地方休养，才会躲到花名册旁，毕竟那里有可能是一切创世神兽及异兽的能力来源。 进入能源调控中心的过程比他们想象得要轻松很多，并未出现什么陷阱、敌人，只不过进入建筑内部后，墙体周围已经开始渐渐全部转化为血肉。 这些血肉也是活的，那些攀在墙面、地面、天花板上的血管还在蠕动着输送血液，甚至有些血肉下方还孕育着胎儿，只不过一眼无法看过那些是什么东西。 他们也不需要在复杂的建筑内部搜寻些什么，一切都太明显了：血肉繁盛、腥气浓重的地方必然距离核心位置更近，如果往别的地方走，墙面也会一点点恢复成石砖水泥的模样。 所以只需顺着血肉变化严重的地方一路深入即可。 如此走了几分钟后，建筑内部的血肉变化已经非常严重，墙上甚至已经开始长出明显的内脏与器官。 邢云霄不敢怠慢，再次显化出明王分身、承载着自己头颅。 “说真的。”陈念担忧地问道：“我要不要把身体还给你？你这样真的能行么？就像刚才一样，你要不是只剩下一个头颅，恐怕就能挡住那一斧了。” 邢云霄还没说话，苏合香先截过了话茬：“得了，他刚刚要不是只有一个脑袋，连复活都没机会。” 她拍拍陈念肩头：“我有预感，接下来的事，你才是主角。” “我？”陈念苦笑一声：“大概是，但自从没有了三坟书灵身份后，我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眼瞎耳聋的家伙，什么预感都没了。” “那就相信苏合香。”邢云霄笑笑：“她怎么也是九天玄女、黄帝之师，预感肯定是有用的。” 说话之间，三人面前便出现了一道大门。 说是门，但它其实已经变成了一个由各种人类手指、野兽指爪粘合组成的怪异门板，那些手指甚至还在一点点蠕动着。 “就在门后了。” 开口的却是刚刚说自己什么预感都没有的陈念：“我能感觉到！” 苏合香看着这些恶心的手指，也没矫情，上前就是一脚。 轰地一声，大门重重向两边打开，一大堆手指指甲折断飞散，场面很是渗人。 但三人早就见过无数世面了，踩着这些断指便向内走去。 与外面不同，这里竟然没有任何血肉增生情况，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普通的办公室——当然，也不是那么普通，看上去像是个领导的办公室，很大，虽然装修并不豪华金碧，但里面所有桌椅、沙发、柜子的用料显然都并不便宜。 而办公室内最显然的，无疑便是坐在办公桌后的那个人。 这人全身上下包裹着一层薄薄的血色半透明皮膜，隐约可以看出这是个中年男人，他紧闭双眼、一动不动，仿佛是藏在茧里的人。 “看来这位就是真毛犊了。”邢云霄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绕着此人转了几圈：“但我没有感觉到他身上有半点毛犊神力……这层肉茧将他的气息完全屏蔽了。” 陈念也苏合香也围了过来。 此人似乎真的对外界完全没有了反应，不论三人怎么围着他讨论、研究，他都没有半点动静。 但值得注意的是，他手中抱着一个非常非常厚的书本，足有普通字典的六七倍厚，就那样摆放在了他膝盖上、双手环抱。 “看来这就是吕岩说的花名册了。”陈念道：“但这本书也在茧里，我们想拿到书，就必须得把茧弄破了。” 三人陷入沉默。 他们确实不介意杀人，包括像毛犊这种会影响绝地天通的人。 但如果对方此时不知反抗、不会动弹，要他们对着一个处在半昏迷状态中的人动手，多少有些过不了心里关。 沉默片刻后，苏合香站了出来，目光微闪间，手中已经凝聚长剑：“我就说没我不行……这种事就交给我，反正我管理琼华宫这三年里违反宫规不听命令被我杀的人也有那么一些。” 说着，她便扬起长剑、刺了过去！ 这一剑速度极快，眨眼间便递到了中年人面前——但就在剑尖距离皮膜不到一毫的刹那间，剑停了下来。 苏合香眯起眼：“他真的没反应？” 邢云霄与陈念始终在边上看着，拦都没拦她，他们两人都没感觉到她身上有半点杀意，这显然只是一次试探。 试探这人能不能听见他们说话、能不能判断出有人要刺杀自己。 “唉。”苏合香叹道：“总不能真的就这么把他刺死？” 陈念无奈道：“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人，我办不到。” 邢云霄则是幽幽道：“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我们直接刺破这层茧、将花名册拿出来；做完这个动作，此人或许会醒来、会攻击我们、会非常危险——你们愿意承担这个风险么？” 听他这么说，陈念反而笑了：“那好说，他要真跳起来干我们，那我们弄他也弄得心安理得。” “同意。” 苏合香的剑依然还指着中年男人面门：“好歹也是一方创世神兽，他如果讲道理，咱们还能做朋友，要是不讲道理，他也能死个明白。” “既然如此。”邢云霄道：“陈念，你伸手取书，我与苏合香警戒。” 陈念应了一声，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将那皮膜茧撕开、双手抱上了那本厚厚的大名花册。 第四十四章 等的就是你 在陈念抱出那本花名册的时候，邢云霄与苏合香的警惕也拉到了极致。 但与他们预想的不同，那中年人并未睁开眼，也没有突然暴起伤人。 陈念就这样轻松无比地将花名册取了出来，整个过程中那人依然紧闭双眼、一动不动，若不是他还有呼吸心跳，真的会让人以为他已经死了。 “如何？” 苏合香颇为紧张地问道：“陈念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邢云霄呢？你能看出这本花名册上面的天地规则有什么特殊吗？” 但陈念与邢云霄都没有说话，两人只是死死盯着花名册，一脸凝重。 足足过了十几秒，陈念才缓缓道：“我讲不来，它好像和我的灵魂有着某种关联纠缠，但或许是因为我现在不在自己身体中，这种感应似近似远，很难判断。” “你说的关联确实存在。” 邢云霄慢慢说道：“它延伸出了无数条天地规则线条，不仅与你联系，也与这个无名之人联系着，更是延伸向外边……估计每一个觉醒成为异兽的人都与它有联系。” 苏合香一怔：“然后呢？因果混乱呢？它是怎么制造出创世神兽的？” “不知道。”邢云霄摇了摇头，表情很是复杂：“我甚至感觉它与天道隐隐有些脱离……简直不像是这方天地的产物。” 陈念也无奈道：“我完全感觉不到。” 苏合香挠起了头。 见两人还在埋头研究花名册，她便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那中年男人。 皮膜被扯破后，这男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老了一些，但也并未变老很多、只是脸上多了些皱纹，看着大概就是从四十岁到五十岁的程度，随后便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毛犊神力开始外溢，受到神力影响，这间办公室也开始渐渐往血肉化的方向转变。 但这些对他们都没有太多影响，苏合香想了想，试图壮着胆子伸手想将整块皮膜茧完全扯下。 她这样做当然不是鲁莽，而是试图唤醒此人。 正如他们之前所计划的，对一个手无寸铁者喊打喊杀他们做不到，但如果此人醒来，一切都会好办很多。 也就在这时，邢云霄突然猛地回头：“小心！” 其实不用他喊，苏合香也已经反应了过来，瞳孔猛缩！ 在她伸手马上要触及皮膜的时候，中年男人忽然闪电般出手！ 他没有睁眼，只是那右手刹那间由静转化、如长鞭般砸向了苏合香。 这一砸的力量看不出强弱，只是速度快到惊人，甚至比白猿极致出剑时的速度还要更快。 那手臂化出的残影瞬间拍中苏合香，但她的身影却在被砸中同时化作一股青烟，轻飘飘地拍散了，而她本人则出现在了几米之外处。 尽管如此，苏合香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若非她如今剑法通神、反应力大大提升，真要被拍中了，谁知道会怎样？ 邢云霄与陈念二人更不必说，陈念立即抱紧花名册猛地后退，邢云霄则以明王分身瞬间凝聚出了巨斧，朝着中年头面门劈了过去！ 但就在斧刃下落的过程中，他们三人眼睁睁看着中年人唰地收回了右手，又摆回了之前那个一动不动的姿势。 铮！ 斧刃停在中年人脑门上寸许处，微微发颤。 邢云霄皱紧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我好像知道了。”苏合香喘着气道：“他知道我们杀不了他，但他不想要我们唤醒他。” 方才那一闪避看似轻描淡写，但对她来说却是生死之间，以她的能力，自然也能感觉到些什么。 她站到邢云霄身边，眯眼道：“你看清楚，他是个人吗？” 这种句令邢云霄一怔，但他确实……看不清。 虽然中年人身上的皮膜被扯掉了一部分，但也只有小腹原本摆放花名册的部分，他身体大部分还是藏在皮膜茧中，就连方才那一次出手看似凶猛，都刻意没有扯动撕破任何一点皮膜。 这皮膜能够隔绝他的探查，除了能看出这中年人与花名册有关联外，再看不见别物，魂火、生命形态、境界能力……一无所知。 想到这里，邢云霄眉头一竖：“既然这样，那就照着死里劈！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杀不了！” 说罢，他扬起斧子便要再劈！ “等一下。” 这时，陈念忽然出声道：“邢兄弟，你不是说我才是此事主角吗？这件事不该由你来做。” 邢云霄此时刚将巨斧举过头顶，听了果然一怔，随后笑道：“你说得没错。” 他将巨斧交到了陈念手中，陈念深吸一口气，没有犹豫，扬起斧子便朝中年人劈去！ 此时他们也不用担心“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人”了，从眼前这人方才出手的凌厉程度来看，他们三人论单挑还真就只有邢云霄存在胜算。 巨斧划过一道弧线，不偏不倚地砍在了中年人头顶！ 不……其实并未砍中。 那斧子在触及到皮膜的瞬间，整个皮膜便像流水一样涌动起来，重劈而来的力量、杀意，全部被在股涌动中被化解得干干净净！ 不仅如此，它在极快地一阵蠕动后，甚至将这股力量反弹了回去，震得陈念后退数步！ “这？”苏合香惊异无比：“这皮茧有这种能力？刚刚陈念撕开它的时候它怎么又不反抗了？” 邢云霄沉吟片刻：“这样，陈念你别砍了，你再上去用手撕它，” 方才陈念扯烂皮膜的时候对方没有一点反应，苏合香想扯却遭遇了攻击……很显然，陈念的身份是有特殊性在的。 陈念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点了点头，扬手将巨斧散去，再次来到中年人面前，慢慢伸手扒住了之前被他自己撕开的破口边缘。 整个过程中三人都是高度警惕，但中年人这次果然没有半点反应。 “开！” 陈念一咬牙一使劲，用力将皮膜整个撕烂！ 扯烂的皮膜喷出鲜血，哗啦啦散落一地，中年人身上散发出的毛犊神力更是瞬间轰然外溢，整间办公室血肉化的速度顿时成倍数增长，墙上甚至开始生出了活灵活现的大眼珠子。 “我……” 扯开皮膜后，陈念忽然向后跌跌撞撞了几步，身体开始变得不协调起来：“我感觉我的灵魂……和这具身体……在、在分离……” 不仅是身体，他的声音甚至都开始变得断断续续，仿佛打电话时信号变差时的声音。 邢云霄与苏合香大惊，苏合香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陈念，手中一抹金光拍入他背上，试图稳定他的灵魂；邢云霄则毫不犹豫地散去明王分身，将脑袋与无头身体接驳上去，以自己对身体的控制锁定了陈念灵魂。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 转眼间，便见到邢云霄胸口一亮，一团微弱的魂火轻飘飘地从那里漂浮而出。 照理来说魂火本不该有具象，但此时它确实是用肉眼便可看见。 陈念的魂火在空气中剧烈震荡着，很显然，他正处于一个极度震惊、恐惧的状态。 也就在这时，那中年人终于睁开了眼，露出一抹微笑：“羽嘉……我终于等到你了，我也终于能死了。” 第四十五章 不可说 邢云霄与苏合香根本没听清中年人在说什么。 陈念的灵魂被迫抽离身体，这意味着他可能真的会死。 魂火离体，与正常施法令自己魂魄出窍根本不是一回事，魂火是生命根源，一旦失去肉身庇护很快就会在风中消散。 而失去魂火，则意味着此人真正没有了生命，变成了孤魂野鬼。 曾经陈念在古墓中死亡便是魂火熄灭、化为孤魂，只不过龙南山古墓的特殊性令他魂魄不散不离，始终在原地打转，最后彭祖成就阎王后以轮回法则、借地藏经神佛之力，又以三坟书灵为载，才令陈念有了肉身、魂火重燃。 但现在呢？ 这里一不是龙南山古墓、二没有彭祖或地藏菩萨在，三没有新的肉身供陈念寄存，他岂不是要死！ 邢云霄立即抬起右手、抓向了魂火——以他对天地规则的明悟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毕竟当初他就是这样将陈念魂火捉回了自己身体中。 与此同时，苏合香毫不犹豫地出了剑、攻向中年男人！ 叮地一声，中年男人右手出现在自己面前，双指轻巧地夹住了剑尖。 “别急。”他对着苏合香笑道：“我会死的，但不是现在。” 苏合香一惊，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身后邢云霄惊呼一声：“陈念！” 她扭头去看，却是邢云霄无论如何也捉不住那团魂火，魂火飘飘荡荡、似虚似影，根本无法被控制，只是一直向着中年人方向飘来。 苏合香一惊，来不及抽剑，以另一只手凝聚金光、同样想去控住魂火……然后同样也失败了。 陈念的魂火就这样不受任何控制地、飘向了中年人。 在此过程中，邢云霄亦举着斧子朝他劈来，但中年人只是将夹着剑尖的手轻轻换了一个方向，便将苏合香整个人挪到了斧刃前，逼迫邢云霄不得不改换斧势。 短短几秒内，邢、苏二人对着中年人发起了数不清的进攻，却全都被对方轻描淡写地化解。 越打，邢云霄心中越是骇然。 虽然他受限于空间小、这里有自己人、怕伤到陈念魂火等原因无法全力施为，但对方如此轻松就能化解自己的无数次杀招……这世上哪里来的这种人？！ 灾变者都要被自己用天罚神雷轰掉肉身、面对自己巨斧时也要伸掌去挡，但此人呢？他甚至从始至终只用了一只手！ 他到底是什么人？ 几秒内的无数次交手后，中年男人手指微弹，一股无形的柔和力量荡开，将苏合香与邢云霄同时震退了数步，同时陈念魂火也已然飘到了他面前。 出奇的是，方才邢云霄与苏合香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了的魂火，此时却安安静静地落入了中年人手中，在他掌心轻轻悬浮着。 如今他已经拿捏住了陈念的魂火，邢云霄与苏合香自然不敢再进攻。 “你到底是谁？” 邢云霄沉着眉目，低声磨牙道：“究竟想做什么？！” 中年人笑了笑，轻声道：“你们可知道，我是因为什么结果来到这里的？” “我们没兴趣和你打哑谜、玩机锋。”苏合香眯起了眼：“别以为我们就奈何不了你，真逼急了我们，大家一起死！” 中年人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真是没耐心啊，不过也能理解，算了，我就直说。”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魂火，悠然道：“这件事的结果，是我会用自己的死亡、为你们创造一个拯救世界的机会。” 此话一出，邢云霄与苏合香都愣了。 中年人继续道：“我的名字你们不需要知道，我来自何处你们也无法理解，等到你们将这个世界恢复正常的那一天，或许这一切的答案便自然显现。” 他说着，抬起了另一只手。 只见那只手的掌心同样飘着魂火，只不过不是一团，而是两团！ 那魂火上的气息十分雄浑，一青一黑两团魂火发出噼啪作响之声，令整间屋子的气压都低了少许。 邢云霄瞳孔猛缩：“介潭、介麟？！” “正是。”中年人缓缓道：“加上我，如今四大创世神兽之力已然聚齐。” 苏合香皱眉：“但陈念的羽嘉之力已经全部消散了。” “想要，总是能有的。”中年人摇了摇头。 说话间，那本之前被陈念用无头身体夹着、如今被邢云霄拿在手中的花名册忽然光芒一闪，射出一抹白光，稳稳地落在了陈念魂火上，陈念魂火瞬间变得壮大了起来，上面更是释放出了熟悉的羽嘉神力。 邢云霄见到这一幕更是心中骇然：“你能随意制造创世神兽？！” “错。” 中年人摇头：“这可不是随意，我也是消耗很大的好吗？” 他平淡如水的目光扫过手中三团魂火：“很早之前，我就知晓你们在绝地天通之前会遇见一个大问题，而且我算来算去，这个问题都是无解的……最后我只能想办法亲自来帮你们了。” “之前来的那位地藏菩萨，我知道他是出于好心、想要销毁毛犊神力，认为创世神兽之力会导致这方天地往某个不可测的方式崩溃……嗯，倒也不能算错，他杀不了我，我也知道他的重要性不能打伤了他，只好和他耗着演戏，唉。” 中年人撇了撇嘴：“只能怪我看得太远，你们理解不了。” 他叨叨说了半天却没说到重点，邢云霄却冷静了下来：“你的意思是，创世神兽反而是我们绝地天通的关键？” “不是关键。” 中年人认真地答道：“没有这个，你们或许也能成功，但成功概率会低上很多很多，或许会导向一个错误糟糕的结果。” 说到这里，他忽然对着邢云霄笑了起来：“但我希望你能够成功。” 说着，中年人双手一合，将手中三团魂火瞬间揉合在了一起！ 邢云霄与苏合香还没来得及惊呼，便见到中年人自己也燃烧了起来！ 腥红色的毛犊神火刹那间吞噬了他，眨眼就将他全身血肉焚尽，甚至连骨骼都在这烈火中支撑不到片刻就已然倾塌，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转眼间死去。 而他体内也飘出一团腥红色魂火，与此前的三团魂火融合到了一起。 “喂！”邢云霄一惊：“你还没说这东西怎么用啊！” 但中年人已经无法回答他了，对方已经死了，死得不能再死。 回答他的只有魂火跳动的声音，四团魂火正在不断融合、变化，不知最终会变成怎样的东西……但令他安心的是，他能感觉到陈念的魂火在其中占据着主导，并且越来越强大、丝毫没有消散的意味。 苏合香面色复杂：“你相信他说的话？” “我不知道。”邢云霄摇摇头：“但眼下看来，他确实没有伤害我们的意思。” 苏合香叹了口气：“我先为陈念占一卦。” 她双手合掌搓动，背后瞬间出现一轮金色卦爻图案不停流转，随着她十指不停掐诀，那些卦爻也开始飞速地变化、重组。 最终，她背后的卦爻组成了一个上离下乾的卦象。 “乾下离上，大有元亨。” 苏合香喃喃道：“此乃大吉之卦象。” 邢云霄一怔，正要说些什么，却忽然见那四团魂火啪地一声炸响，炸出一团四色烟花，四溅的火星在这房间内跳动，一时间将整个房间变得无比混乱。 原本充满血肉的房间在被火花溅射到时，要么转化成了龟甲、要么转化成了鳞片、要么转化成了羽毛，顿时甲片、鳞片、羽毛乱飞，有点鸡飞狗跳的意思。 而在这片混乱间，一抹肉眼不可见的光芒瞬间疾速进邢云霄胸膛之中，令他身体微颤。 “这是？”他低下了头。 “邢兄弟，我回来了。”陈念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只是听上去有些疲惫：“别问我发生了什么，我不知该如何解释……这里的事情已经完成了，花名册也不重要了，我们走。” “走？”邢云霄一怔：“你不找你的父母了吗？” 陈念无奈一笑：“让杨大哥派人来接收这里，我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我父母的事，可以之后再清点名单。” 苏合香在旁边追问：“怎么了怎么了？你怎么愣住了？是不是陈念有事？” 邢云霄冲她摆了摆手，还想再问什么，但陈念的声音却已经沉寂了下去——他似乎真的非常非常累，连多说一句话也做不到，就这么沉睡了。 第四十六章 一头雾水 邢云霄与苏合香没有急着离开这栋楼。 两人对视一眼后便就地坐下，沉默几秒后，苏合香先开了口：“这事，也太怪了。” “是。”邢云霄摸着下巴：“虽说因果倒置让一切看上去像是早就注定好的，但这无名之人的出现，仿佛是机械降神一般，他比江鸟、灾变者知道的还要更多，更是提前算到了一切、安排好了一切……” 苏合香突然脸色一变：“说到这个，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喃喃道：“你还记得在玉京山外你与傅大师决战那一次吗？” 邢云霄挑了挑眉。 “那天，傅大师扯动了天罚神雷。”苏合香目光闪动：“我不知你是否看到了，但天罚神雷被扯动时，天仿佛被撕开了一个口，露出了一只眼睛。” 邢云霄全身汗毛竖立：“你是说，世界之外还有世界？！” “很多小说、电影都有这种设定？”苏合香咬着嘴唇道：“箱中宇宙、观测者什么的。” 邢云霄眯起眼：“你的意思是，那无名之人，他是凌驾于我们这个世界之上的人？就算成立，他又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都是猜测。”苏合香挠了挠头：“但不管怎么想，好像都无法完全自圆其说。” 两人又聊了半天，提出了各种可能性，可猜来猜去，好像这个中年人最适合的身份就是“天外来客”了，否则他如何能做到比天道化身江鸟、幽冥化身灾变者还要更了解创世神兽？ 从最初三人在南马市外与吕岩交流得知信息、到遇见盘瘟获知此地有人，再到陈念撕开皮膜茧后被中年人一顿操作……所有的因果，也全都被安排好了。 吕岩的到来、盘瘟的到来，包括他们三人的到来，全都在对方算计当中。 要知道如今天道扭曲，就算是天命伏羲风俊明、拿着八卦盘，都不敢保证自己算的百分百正确；曾经的最强怪仙傅决号称能够窥视天道、预知未来，即使这样也被佛门以屏蔽天机的方式骗了过去。 但这中年人…… “算了，想不通。” 邢云霄叹着气站起身：“回去问问地藏菩萨，看看他怎么想。” 苏合香应嗯一声：“陈念还没醒？” “没呢。”邢云霄无奈：“我能感觉到他的魂火此时非常强大磅礴，应该是融合了四种创世神兽神力，但现在反而半点创世神兽的特征都没有……不然我早就变成怪物了，奇怪的是，他变得强大了，反而觉得虚弱、要睡觉？” 弄不懂的事太多，他们只好选择暂时离开。 在走出能源调控中心、回到街道上时，他们发现南马市的大量市民仍在昏迷当中，并未醒来。 苏合香捏出一只金纸鹤抛入空中，传信于杨清源、让他派人来接收这里的市民，邢云霄则从人群中扒出了吕岩，将他扛到肩上。 其他人不认识、不好随便带走，但吕岩毕竟是熟人。 邢云霄亦审视了一下这些人身上的魂火，发现所有的毛犊神力都已然消失不见。 返回安夏市的过程中，邢云霄与苏合香恰好碰上了迎面而来的孙新原，以及他带领的一群下凡仙——不用说，他们正是接到命令去处理南马市问题的。 “诶？邢会长？苏会长？” 孙新原一喜，带着一群人飞了过来：“你们没事！” “来得挺快。”邢云霄冲他笑笑：“如何，安夏还好？” “没什么大问题。” 孙新原挠了挠头：“但就在苏会长传信来之前一小会儿，城里很多人突然就失去了下凡仙能力……数量不算特别大，而且大多是一变二变境界，就是这件事引起了不小骚动，有点人心惶惶，大家都怕是灾变者的新动作，但地藏菩萨又说不是。” 邢云霄与苏合香对视了一眼。 苏合香眯起眼问道：“那些失去能力的，其实是异兽？” “异兽？” 孙新原一怔，随后扭过头朝着身后的手下们问道：“你们记得那些失去能力的都有谁吗？” 有人答道：“我就知道一个小白，她上个月刚刚觉醒，好像说是白泽，白泽是兽？” “是。”邢云霄已经大概明白了过来：“还有吗？” 那些人又报了几个名字，对应的“下凡仙”说出来其实全是各种异兽、神兽之流。 “看来那无名之人所做的事比我们想象得要复杂。” 苏合香目光微闪后，冲孙新原一笑：“行了，你们去办自己的事，我们也要回安夏了。” 双方道别后，邢云霄与苏合香继续往安夏方向飞行，两人脑海里的疑惑迷团也更多了。 不是……能力这东西，还能收回的？ 他们又不像邢云霄之前那样用天罚神雷给自己洗了一遍，那附着于魂火上的能力，也能随便收回？ 这种疑惑一直持续至回到安夏、见到地藏菩萨，也没有解惑。 听他们两人细细讲完了南马市一行的所有事情后，地藏菩萨极少见地露出了懵逼表情，摸着自己大光头：“啊？” 邢云霄苦笑一声：“看来菩萨你也没搞明白。” “这……”地藏菩萨同样露出苦笑：“世事玄奥无比，便是天道也未必能够全知全能，总有你我不解之事。” 苏合香在一旁小心问道：“那您觉得这事会不会造成什么不良影响啊？” 地藏菩萨想了想后，最终还是摇起了头。 “至少如今，世上已无创世神兽之力蔓延。” 他说道：“我们暂时不必担心与灾变者的决斗中出现巨大变数了。” 苏合香无奈地指着邢云霄肚皮道：“菩萨，这货肚子里现在有一个融合了四大创世神兽魂火的灵魂，你说这叫没变数？” 地藏笑笑：“至少陈念施主是我们这边的人，不是么？” 话虽如此，但多少总会有些担心。 邢云霄思来想去，觉得苏合香也占出了大吉的卦、地藏菩萨也让自己暂时放心，如此……便只能先放下了。 至于那中年人究竟是何人、所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或许不久之后会有答案。 如此，他也只能点了点头。 “你们回来了也好。” 地藏颔首道：“释来想见你一面，他说有重要的事。” 第四十七章 烛龙 邢云霄找到释来的时候，对方正在干活。 或者说，领着一大群和尚在干活。 他们脱掉了宽大的袈裟僧袍、换上了适合干活的短装，在安夏市边缘布置着一个又一个佛门法器。 安夏如今的城市边缘算起来起码得有上百公里的路，他们每隔几十米便要在地里埋进一些佛珠、经轮等物品，还要在路面上插上禅杖、经筒等等。 真正的法器当然没有这么多，许多都是安夏里的工匠下凡仙临时制作出来的，而这些和尚们要做的事自然便是为它们“附魔”。 烈日下，一大群和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为这些佛门器物开光、施法，然后再将它们布置于城市边缘——这便是对抗幽冥大军的思路了。 “对方神出鬼没，我们主动出击太过危险。” 释来抹了把脸上灰尘，微笑道：“因此与杨会长讨论的方案是想办法将幽冥大军引来安夏，再将它们一举歼灭。” 邢云霄深深看了他一眼，也露出了笑容：“你现在这个模样，比之前更像个高僧。” 释来苦笑一声：“多亏了尊者与地藏菩萨。” “那么如今魔国已散、佛国未成，你们还能继续原来的计划吗？”邢云霄最关心的其实是这个。 释来颔首：“当然可以，事实上魔国已然将世人心境洗刷了一遍，如今安夏汇聚了天下精英，贫僧已然看过他们，现今安夏市内能够觉醒如此多下凡仙、成就如此多高境界强者，也与此脱离不了干系。” “如今魔国虽然已散，但安夏市数千下凡仙、数十万民众，皆可以齐心助绝地天通，这已是极乐佛国。” 他笑道：“或许，我们当初计划的佛国都未必能有如此效果——毕竟成就绝地天通之关键并非佛法，而是万众一心。” 这件事之前释来从来没有说过，以前的他更不可能说出“关键并非佛法”这种话。 邢云霄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好……听菩萨说，你找我？” “是。” 释来神色一肃然：“贫僧希望尊者能够说服龙女、唤醒烛龙。” 邢云霄目光一闪。 当初他与释来初见，便是对方试图利用栽种在龙南山上的菩提树控制烛龙，为此他们还以降龙罗汉控制了鼓、利用鼓盗走了烛龙之眼，一切计划深远而惊人，但却没料到邢云霄与萤二人竟然硬生生赶跑了释来，彭祖更是在暗处阻止了菩提树对烛龙的控制。 而在自己所见的那个虚假未来中，最终也是驾驭着烛龙升入天空、绝地天通。 “说到这个。” 邢云霄淡淡道：“烛龙到底有何特殊之处？为什么会成为你们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只因烛龙乃是天地间现存最强大的神灵。”释来平静地答道：“他掌握了时间、生死、轮回等法则，虽非创世神兽，但若其完全苏醒恢复，其神力威能绝不下于任何一只创世神兽。” “绝地天通所需要的能量远超你我想象，古时灵气汹涌、诸天皆是神佛，人间亦有大量修行者，故而人皇可齐人间之力完成此事，但现在却并没那么容易。” 他沉声道：“安夏如今已齐天下精英，但下凡仙不过五六千之数，他们中大多数人甚至并不比古时修行者更强大，哪怕算上菩萨、尊者您，也依然远远不够。” “待我们齐集人皇之书、绝地天通之时，尚且需要通天彻地之大能相助，此事方成。” 说到最后，释来无奈苦笑一声：“尊者，哪怕我们最终做足了万全准备，绝地天通也依然是件极难极危险之事，切不可大意啊。” 邢云霄明白了。 也并非是需要烛龙的什么特别能力，纯粹就是因为对方足够强大。 想想也是，烛龙的一双儿女就已经是世上第一梯队的强者了，而他们甚至都没能继承到烛龙最厉害的那些天赋能力，例如睁眼为天、闭目为夜之类的大神通，那真正的烛龙得有多强？ 当今天上天下有这个本领的存在，或许只有江鸟、灾变者了？ 或许南马市那个无名的中年人也算一个，但这人已经死了，他大概也是个世外之人，不算数。 数来数去，有这种本事的只有烛龙了，而烛龙现在唯一的女儿萤与自己是朋友，想要令烛龙复苏、再说服他帮助绝地天通，或许只有自己能办到了。 “好，我去趟龙南山。” 邢云霄颔首道：“对了，萤呢？她在哪？” “龙女已然先行一步。”释来合十道：“贫僧已与她说过此事，她言明需尊者前去。” 邢云霄眨了眨眼。 萤这是啥意思？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就不答应呗…… 他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脸上没有流露出来，只是答应了下来。 随后他回到安夏市内、简单与杨清源、苏合香交待此事后，他便动身前往了龙南山，没有半点停歇。 当他落于熟悉的古墓入口时，邢云霄忽然心中微动。 曾经在自己所见的虚假未来中，自己先是斩杀了彭祖，随后遇到了灰心而崩溃的萤，两人死战，陈念则是在心中不停劝他。 但如今一切都已经变化，彭祖根本不在这里，而是在安夏市随时准备帮忙抵御幽冥大军，萤也不可能会与自己生死相搏，陈念更是处于沉睡当中。 那个需要付出无数代价的未来已经悄然改变。 进入古墓，与上次一样，墓室中仍有大量孤魂野鬼飘荡着，虽然彭祖已经暂时离开，但这座古墓特殊的性质决定了这些鬼魂在此地能够相对安全、平静，它们虽然没有了意识与记忆，却还是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深入墓室、来到最熟悉的那个悬棺墓穴后，邢云霄果然见到了萤。 她背对着邢云霄，没有穿斗篷，低头不知在看着手上的某个事物。 大概是感应到他到来，萤转过了身——她左右手上各托着一枚篮球大小的黑色珠子，邢云霄一眼便看出了那是烛龙之眼。 “萤？” 他问道：“你这是在……” “我不敢。”萤突然抬起头道：“我不敢让父亲复苏。” 邢云霄一怔。 当初她也说过不敢冒险让烛龙复活，但原因是菩提树深深扎根于龙南山，当时若是让烛龙复活，没人知道烛龙会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但如今佛门已经除去魔心、完全归顺，她在怕些什么。 萤的表情很平静，但眼神却有些闪躲：“父亲已经睡了太久太久，甚至连当初菩提树在他身上扎根他都没有半点反应，我怕……他‘醒’来之后，已然没有了自我、甚至没有了灵魂。” “如今这样，至少我还能留一丝念想。” “邢云霄，我可以……不让父亲醒来吗？” 第四十八章 夺舍 听着萤的话，邢云霄无奈一笑。 他在来的路上想过很多种可能性，却没想过她会提这种要求。 “你的意思是……” 他问道：“烛龙有可能只剩下了这尊躯体？” “我不知道。”萤轻轻眨着眼：“这件事我从未与旁人说过，也只是我的一种感觉。” 她抬头打量着整个墓室，缓缓说道：“你们感知到的天地异变仅在几年之前，但对我们来说却已经是几千年前的事了……其间的数千年是在混乱与混沌中度过，其间一度甚至没有了时间与空间的概念。” “罗睺有诸佛愿力护持、金翅大鹏有北冥、地藏菩萨藏身地府，但我与鼓只有父亲。” “是父亲用自己的身躯化为一座大山、替我们挡住了天地异变时的乱流与扭曲，但父亲没有他物、仅有自己的躯体。” “在那些日子里，我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在沉睡，却也能睡觉到父亲的意识在一点点消磨，但在我眼中，父亲是无比强大的，他怎么可能会因此而死？” 听到这里，邢云霄叹了口气：“但鼓却带走了你父亲的一只眼。” “是啊。” 萤轻轻呼出一口气：“也是从那时开始，我慌了。” 她幽幽道：“我和你说过，天地异变之前刑天就来找我、和我诉说了他的计划，那时我对天庭不满、答应了他……但我真正愿意帮他寻找人皇之书甚至摘取一部分烛龙骨给他，正是因为父亲渐渐失去意识。” 邢云霄一听便明白了：“你认为两方天地融合，能够让世界重归洪荒、让你父亲重新得到强大神力。” “正是如此。”萤点了点头：“但后来我知道了，这一切都是虚假的，灾变者不仅仅想要天地重归洪荒，这只是他吞噬天道的一个过程罢了。” 邢云霄平静地问道：“既然你已经想开，现在又为何不敢揭开现实？难道你不想知道烛龙真正的情况吗？” “我……” 萤低下头，用力咬着嘴唇。 邢云霄也不催她，就这么默默等着。 虽是不催，但他心里其实也在盘算。 他不想逼萤，烛龙毕竟是她的父亲，如果她始终不愿意复苏烛龙，那么他不会强迫。 释来说的没错，绝地天通确实需要一个极其强大的存在相助，但这个存在只能是烛龙吗？ 邢云霄悄悄下了决定……如果萤最终还是不肯复苏烛龙，那就再去找，萤也是烛龙之女，能不能想办法把她变得像她父亲一样强大？地藏菩萨尚未成佛，他的大愿是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如今地狱几乎已经空荡，能不能助他完成这个大愿？ 他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一个又一个计划。 “邢兄弟，这里是……” 就在这时，陈念的声音突然在他脑中响起，邢云霄一喜，心中回应：“陈念，你醒了！你怎么样？” “我好像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与我共鸣。”陈念的声音听上去刚刚睡醒，随后他明显一怔：“是这？” 他第一次就在这里死去的，之后又在这里复活，当然对这里印象极为深刻。 邢云霄听着他的话，却是心头一跳：“你说，有股力量在与你共鸣？” “是啊。” 陈念疑惑：“你没有感觉到吗？” 邢云霄确实没有感觉到。 正常来说，以他如今对天地规则的敏感程度，周围存在一股能与自己身体中魂火产生共鸣的强大力量，他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是烛龙。”他立即判断了出来：“你与烛龙产生了感应？是因为四大创世神兽神力如今融合于你魂火的原因么？” “……是。” 陈念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在四团魂火融合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一件事……我不想骗你，邢兄弟，我可能需要夺舍烛龙。” 邢云霄瞳孔猛地缩了起来。 他抬起头，看向了面前还在犹豫踌躇的萤。 萤虽然此时情绪十分复杂，却也立刻感觉到了邢云霄眼神的变化：“你怎么了？” 邢云霄犹豫几秒后，低声道：“我不想弯弯绕绕、把话传来传去，咱们面对面地说。” 说罢，他手起掌落、斩下了自己脑袋。 无头身体上，陈念掌控了身体、睁开双眼。 萤明显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是与我父亲的事有关？” “是。”陈念叹了口气：“龙女前辈，我能感觉到你父亲。” 萤眼睛猛地亮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我父亲还在！他的意识没有磨灭！不对……” 她目光变得凝实无比：“连我都感觉不到父亲的存在，你为什么可以？！” “我……”陈念看了一眼邢云霄，知道这些话无法由别人代劳，于是自己慢慢解释了起来，自然也包括还未来得及告诉萤的、关于这次南马市一行的事。 萤听得表情反复变化，最后却渐渐归于平静。 “如果是这样，便能解释得通了。” 她轻声道：“盘古之君，龙首蛇身，嘘为风雨，吹为雷电，开目为昼，闭目为夜，死后骨节为山林，体为江海，血为淮渎，毛发为草木……盘古死后双目便化为日月，否则你们以为我父亲这掌控日月四季的天赋是从何而来？” 邢云霄与陈念吃了一惊，异口同声道：“烛龙就是盘古？！” “不能这样说。”萤却摇头道：“但父亲的存在确实与盘古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身上亦有创世神力。” 她捏紧了拳头，问道：“陈念，你能知道我父亲现在的状态么？” “可以。” 陈念弱弱地道：“他正处于死与未死之间的界限，对他来说现在这种状态极其痛苦，而且根本没有恢复的可能性，他甚至想要死去。” 萤听得瞳孔巨震，邢云霄则是皱起了眉：“那你之前说，你需要夺舍烛龙又是怎么一回事？” 此话一说，萤差点没抑制住自己身上的业障煞气。 但大概是知晓陈念的为人，她最终压了下来：“夺舍……你最好解释清楚。” “嗯。”陈念点了点头：“但我想，无论我怎么解释，或许都不如直接当着你的面、与烛龙进行一场对话来得直观。” ps：今日工作巨忙，只能更一章，不好意思…… 第四十九章 如此便来 听到陈念说可以与烛龙对话，萤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她上前一步：“需要我做什么？” “带我们去深渊之中。”陈念伸手指向了某个方位：“我知道，那里是烛龙的心脏位置。” 萤的目光中多出些什么东西，很显然，这句话显然让她对陈念所说的事信任感更提升了一分。 但这也意味着……他或许真的要夺舍烛龙…… 许多东西都在不言之中，萤对着邢云霄与陈念同时伸出了手，随后手掌一张、一合，三人周围的景色瞬间变幻，片刻后，便来到了一处极深极深的山洞之中，周围一片漆黑。 这里，便是当初邢云霄曾坠落过的深渊。 只不过那时的深渊要更加“漆黑”，彼时它能够吞噬一切光芒，只因其乃是烛龙之眼所化的极致黑夜。 如今烛龙之眼还在萤的手中，这片深渊便只是一个极深的山洞罢了。 来到此处后，三人都明显能够听见周围传来心跳般的擂鼓声，甚至连他们的呼吸、脉搏也渐渐跟着这心跳声合为了同一节奏。 “他的心跳如此有力。” 邢云霄喃喃道：“但却被天地异变磨灭了灵魂……真是太可惜了。” 说话间，却见一抹亮光在这漆黑深渊中升起，正是萤举起了一枚烛龙之眼，那颗大珠子化为一轮小小的太阳漂浮到了三人头顶，照亮了周围。 “继续。” 萤幽幽道：“还需要做什么，才能让我见到父亲？” “我来就可以了。”陈念说着，伸手捧住了邢云霄的头颅，往无头身体脖颈断口处安去。 邢云霄一怔：“这是？” 陈念没有解释，只是等邢云霄身体恢复原状后，他胸口便一热，紧接着便看见陈念魂火飘了出来。 邢云霄：“……” 好家伙，都已经这么轻车熟路了？ 更令他震惊的是，那魂火离体后竟然迅速升腾燃烧着，随后火焰竟化成了一个人形——正是陈念的模样！ 虽然这具火焰化身令他看上去并不那么清晰，但邢云霄还是能够一眼认出陈念的身形五官轮廓，顿时大喜：“陈念，你怎么办到的？” 就连萤的目光中都闪烁起震撼光芒：“魂火化身？” “魂火强大到一定程度，就能办到了。”陈念笑了笑，便转身向这山洞深处飘去。 邢云霄与萤紧随其后，那枚烛龙之眼所化的小太阳也像个气球一样飘在后方。 没走多远便来到了尽头，这儿除了漆黑坚硬的山壁外别无一物，但这儿的心跳声却已经极其巨大，震得邢云霄耳膜都嗡嗡作响。 陈念飘着上前，伸手轻轻按在了石壁之上。 紧接着，他身形一点点向后平移着，而石壁中则出现了另一团由燃烧魂火所化的身影——暂时只有一只手臂伸了出来，手掌与陈念手掌相贴着。 随着陈念越退越后，那身影也完全从石壁中探了出来。 “父亲！”萤霎时间热泪盈眶。 那是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火焰中看不清五官具体模样，但那轮廓似与鼓有六七分相似，长发齐腰、额生龙角，只是双眼处空洞无瞳。 “失去烛龙之眼的烛龙，就连魂火凝聚成的形象也会没有双瞳么？”邢云霄微诧。 紧接着，便见到陈念身上的魂火大为旺盛，一股磅礴能量向烛龙灌注而去。 前后不到数秒时间，陈念身上的魂火便迅速势弱下来，而烛龙的魂火则变得明旺、鲜活了。 “陈念！”邢云霄连忙提醒：“你悠着点，别把自己……” “放心。” 陈念扭头一笑：“完事了。” 说罢他便收回了手，与此同时，烛龙身形微动，作出了一个深呼吸般的动作。 “萤……” 他的声音宛若从九幽之下传来的号角声，空灵而浑厚：“我为什么，感觉不到鼓？这两人又是谁？为何会有……创世神力的气息？” “父亲……”萤抿紧了嘴，用力抹去眼角泪水，眼神复杂：“你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我问你的宝贝儿子去了哪吗？” 烛龙转动着他那空洞的双目、面对着萤的方向露出一个无奈笑容：“你比他省心多了，为父自是放心的。” “他死了。” 萤却生硬地应道：“他先是被佛门控制、偷了你的眼睛离去，又和当年那个钦混在一起，随后更是与天地异变的始作俑者同流合污，最终被对方算计至死，成为了无数幽冥大军的养分。” 烛龙明显一愣。 数息后，他幽幽一叹：“他注定要因自孽而绝命，为父当年救他，却也仅是拖延了这个过程罢……” 萤低下头，不再说话。 邢云霄见时机差不多了，上前一步，也不管烛龙能否看见、冲他抱了抱拳：“前辈，我是邢云霄，刑天下凡仙、怪仙，亦是天地异变的解铃人。” “而我的兄弟陈念……” 陈念接过他的话，自我介绍道：“前辈你好，我是陈念，我如今融合了四大创世神兽之力。” “是你唤醒了我。”烛龙微微颔首，又转向了邢云霄，面色有些疑惑：“你即是怪仙、解铃人，想必是以灾变者为敌、欲要绝地天通，又为何会与创世神兽搅到一起？” 邢云霄笑了笑。 烛龙果然不凡，他根本就知道灾变者、也知道绝地天通……只不过他与地藏菩萨、江鸟一样，根本不明白创世神兽还能与“救世”联系起来。 而且他非常稳，在没弄懂眼前这两人的立场情况下，他也没有表明任何立场。 “父亲。” 萤却在邢云霄、陈念二人开口之前问道：“我想知道，你如今究竟是个怎样的状态？我如果想要救活你，该怎么做？” 烛龙沉默片刻后，幽幽道：“萤，为父已然救不活了。” 他低下头，用空洞的双眼“打量”着自己的魂火之身：“你难道感觉不到吗？四大创世神兽给予为父的力量，亦在飞速流逝……为父其实早已然死了，只是此处没了轮回、幽冥亦来到现世，为父无处可去，才始终留于此地。” 萤紧紧抿着嘴。 “前辈，我有话直说了。”陈念轻叹一声：“我想要同化您的魂火、夺舍您的躯体，如此一来，方能借助您的力量助邢兄弟完成绝地天通一事。” 萤微微侧目，眼神中有着无尽的复杂情绪。 烛龙却并不感到意外，淡然道：“以创世神兽之力、融合我烛龙魂躯、助力绝地天通？有趣……以你二人之力，完全可以杀死我女儿、强夺吾之魂躯，但你们并未如此行事。” “我如今已无反抗之能，便也不存在同意与否一说了。” “如此，便来。” 他说着，整个身躯更完全化为熊熊燃烧的魂火，袒露在了三人面前。 但没等邢云霄与陈念做些什么，萤便眉头一横、双瞳竖起：“不行！我不同意！” 第五十章 老敌手 其实在烛龙主动求死的时候，邢云霄也陈念也没动弹。 他们知道，萤不同意，他们两人怎么也不可能贸然动手。 果不其然，萤表示了反对……烛龙魂火并未恢复成人形，只是火焰中传来烛龙的声音：“萤，你即能带他们来此，便说明你们乃是一路人，又何必……” “你闭嘴！”萤竖起眉头，厉声喝断了烛龙的话。 邢云霄缩了缩脖子，陈念也默默退到了一旁。 好家伙，这女儿够凶的，连自己创世神级别的老爹也一样吼…… 烛龙魂火也明显一顿。 “你死不死，你说了不算！我说了算！”萤怒道：“老娘……啊不是，我守了你这龙躯几千年！鼓偷你眼珠子是我去抢回来的、佛门想控制你是我把他们揍跑的，你呢！一醒来就念着鼓、说着说着就要死，你想过我的感受吗！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烛龙：“……” “陈念！”萤瞪着烛龙魂火，喝道。 陈念魂火一颤：“呃，在这呢。” “你要夺舍控制我老爹这一身龙躯，是不是非得融合他的魂火？”萤冷冷问道。 陈念作出一个挠头动作：“倒也不是，你也看到了，烛龙前辈的身躯与魂火已然快没有什么关系了，只剩下些许细微联系，融合他的魂火只是能帮我更好控制身躯而已，但其实也没差多少。” “好。” 萤眯起了眼：“我允许你夺舍父亲的躯体，但我不允许你动他的魂火，而且我有个要求。” 说到“要求”的时候，她的目光也望向了邢云霄。 邢云霄会意：“萤，你尽管说，我一定做到。” “好，有你这句话，我很满意。” 萤似乎恢复到了初见时那霸气威武的模样，平静地说道：“父亲说了，他现在入不了轮回、也去不了幽冥，所以才一直留在这里，这状况是不是和彭祖、陈念当初差不多？” 邢云霄点了点头：“正是。” “嗯。”萤双手抱胸：“那我让你想办法帮他将魂火恢复活力、再塑造一个身躯，不过分？” 邢云霄与陈念还没说话，烛龙便无奈地发出了声音：“萤，你明明知晓为父之魂魄已超脱三界五行之外，便是十殿阎罗齐至……” “闭！嘴！” 萤叉起腰、指着烛龙怒道：“有你说话的份吗！” 烛龙：“不是女儿，这好歹是我自己的命……” “反正你自己也说了，你现在啥也干不成、啥也阻止不了。”萤哼道：“那他们俩听我的，你有啥办法？” 烛龙：“……” 邢云霄无奈一笑：“烛龙前辈，别纠结了，萤也是好心，如果她的办法真能成，岂不是皆大欢喜？” “唉。”烛龙无奈一叹：“你们不知，吾之魂火虽仍在，但早已失去活力，绝非普通手段能够复苏。” 陈念在一旁问道：“当初彭祖前辈以阎罗之力、借人皇之书书灵，能够做到替我重新返阳，如今我们再替前辈你找个身躯，然后用一样的办法，不行吗？” “不行。” 回答他的却是萤：“父亲的魂魄不是一般身躯能够承受的，非得是世间第一流的躯体；其次他的魂魄太过强大，以彭祖一人之力绝对做不到返阳，就算加上地藏菩萨也很难。” 邢云霄皱起眉头、摸着下巴：“那这事确实是有些难办了。” 萤瞪了他一眼：“那你办不办？” “办，肯定办。”邢云霄笑笑：“其实陈念的思路是正确的，烛龙前辈需要的是无比强大的轮回法则之力、是通常支撑他通天法力的强大身躯，人皇之书书灵确实是一条路子，地藏菩萨、彭祖他们想必也是能帮上忙的。” 萤脸色好看了许多：“我也是这个意思，就是得你来想想办法。” 邢云霄与陈念面面相觑，两人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了一些东西。 “先说说你的想法？”邢云霄道。 陈念点了点头：“其实能够承受烛龙前辈魂魄的躯体不难找，甚至以邢兄弟你如今的能力，花点时间都能造一个出来。” “正是。”邢云霄应道。 他现在制造明王分身的手段便是从虚无中捏造肉身供马头明王面具依附，那是随手就能造出来的东西，要给烛龙造个身躯多花点时间就行。 “至于轮回法则……” 陈念喃喃道：“我觉得，就算不帮烛龙前辈复活，我们也该做这件事了。” 他抬起眼，火焰中目光熠熠：“幽冥大军是害怕轮回之力的，当初龙女前辈能以一本地藏经将彭祖升格为阎王，我想如今地藏菩萨本尊……应该能再点化一些真阎王？” 萤听得眼睛大亮，邢云霄却摇了摇头：“这恐怕不行。” “为什么？”萤急忙问道。 邢云霄分析道：“当初彭祖之所以能成为阎王是有多种原因的，他本身多年在古墓中便领悟了大量生死轮回相关的天道之理，如此才能借地藏经成就阎王身，可现在呢？” “上次幽冥大军来袭后，还活着的、有地府生死相关的下凡仙已经没剩下多少了，大部分境界都还很低、根本没到领悟天道规则的地步，他们是没可能成为阎王的。” 这话说得萤沉默了下去，陈念也点点头：“你说得有理，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我有个想法，但不成熟。” 邢云霄笑了笑：“不如……”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脚下重重一颤，整座大山都震荡了起来。 萤脸色一变：“什么情况？” 烛龙魂火仿佛受到了狂风吹拂，开始不停摇晃波动，看来也是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与此同时，一个极具穿透力的狂笑声从上方传了出来：“邢云霄！你不是想杀我吗？你不是偷了我一半的神力吗！出来啊！” 邢云霄神色微变。 他认得这声音……是戮天！ 戮天？他不是…… 不过也是，就连灾变者都违背承诺了，戮天再冒头也不是多奇怪的事。 只不过他早就是自己的手下败将了，灾变者还敢放他出来和自己单挑？胆子这么大？ 想到这里，邢云霄扭头看向陈念。 “放心。”陈念道：“我现在的状态可以离体很久，而且烛龙前辈魂火受到影响，或许还需要我来帮忙保护。” 邢云霄点了点头，一旁萤眯起了眼：“我和你一起去。” “好。” 邢云霄不再废话，萤手一挥一顿，转眼间二人便已然离开了深渊、来到龙南山户外。 一抬头，漫天的幽冥大军！ “这……”萤脸色剧变：“它们竟然不去安夏市？！” “你当我们是傻的？！”天空中传来戮天的冷笑：“你们在安夏早就做足了准备，我们去送死么？当然是来擒贼擒王！” 只见漫天幽冥军中，飞出一个令人心悸的身影。 是戮天……他与之前的模样没太大变化，只是浑身上下散发着浓烈无比、凝成了实质的幽冥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