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死后,我受到上古文明的召唤》 第一章 “我们从未死去” 人烟往复的街道上,入眼满是单调的灰白色混凝土。 这个位于市中心的街道在装修时完全没有考虑外观的因素,或许是实在难以忍受,有人不知抱着什么念头,在白花花的墙壁上画满血红色的涂鸦。 这些涂鸦看上去像是小孩子的儿童画,但在每一个涂鸦旁都写着一串令人费解的话: “我们从未死去。” 没人知道这些涂鸦是如何在一个晚上凭空出现的,就像一个潜伏在城市阴暗面的神秘组织出动,在黑夜中工作了一整晚一样,一夜之间,城市到处都染上了奇异的色彩。 就仿佛是刻意为之的一样,出现涂鸦的第二晚,一个消息在城市间流传开来。 “你昨天看新闻了吗?有专家确定在出现人类以前,就已经有另一个史前文明了。” 两名护士在闲暇之余交头接耳地谈论着,“我也看到了,有人说上个文明的生物还没死绝,计划着回来和咱们争地盘呢!” “啊?都几万年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护士胆小,但遇到这种话题,惊悚之余的兴奋劲儿让她们想停都停不下来,“那这么说,这还真和外面的涂鸦有关系啊?” “那些涂鸦据说是对上个时代的狂热崇拜者留下的!哎,我就不明白了,我们发展至今也不容易,怎么总有人想着回去呢?” “还‘我们从未死去’,说得真吓人!” 两个护士聊着,忽然被眼尖的捅了一下,这才忽然看到身旁站着一名人高马大的男人。 “啊!吓我一跳,抱歉抱歉……”护士说道,“您是舟辛易先生吧,我带您去病房……” 一名护士领着舟辛易走后,剩下的小护士才敢问道,“那是谁啊?跟医院很熟?” “那是舟先生,是个可怜人,”医院的老护士回答了她,“他双亲意外身亡,妹妹又得了重病,全靠研发出的新设备吊着一口气呢。” 医院的走廊不止有刺鼻的消毒水味,还有发苦的药剂在闷热的空气中发酵。 护士轻车熟路地带着舟辛易来到重症监护室最深处的那间病房,将当日的检查报告递到他手中。 “舟先生,您妹妹的病情已经很不乐观了,”护士用尽可能不引起公愤的语气说道,“如果不在今日内进行手术,活下去的概率,不到百分之十。” 说着,她将医院的账单拿了出来,“您签个字,今晚就可以安排手术了。” 面前的男人麻木地签上自己的名字,许久,才迟疑地问了句,“手术的成功率是多少?” 护士答,“医生说……大概百分之三十。” 她于情不忍,“其实能够进行手术,就已经是依赖院方从光幕里获得的技术了,我们对这项技术尚且不熟悉,所以才比较困难……” “总之我们会尽所能拯救您妹妹的生命,也请您保重身体。” 他点了下头,表现得很平静,“我知道了,谢谢您。” 等到护士将妹妹的病床推进手术室后,舟辛易一个人在病房里停留了良久。 他的妹妹能活到至今,全仰仗于光幕带来的新技术。 不到两年前,某个小城市的上空突然出现一块显眼的金色光斑,那块光斑在十几分钟内扩大,变为一个蛋壳形状的光学屏障,笼罩住城市大面积土地。 那是一场毫无预兆的自然灾害,光幕隔绝了一切信号,外界没有任何手段阻止灾难的降临,最后当光幕自然散去,被包裹在其中的居民出现了百万以上的伤亡。 那就是光幕的第一次降临,以碾压性的胜利闯入人类的聚集地,没有任何人能够解释光幕的来历,更无法阻止或是预测它的到来。 人类就此一败涂地,为了掩饰他们的无力,官方开始以各种方式封锁有关光幕的消息,试图欺骗人们忘掉一个令其做梦都会吓醒的大家伙。 事情的转机同样是戏剧性的,在持续不断的研究过后,人们猛然发现,光幕留下的大部分资源都能对人类的科研起到绝佳的助力。 秉持着“干不掉就接受它”的态度,光幕一朝大洗白,从人人恐惧的恶魔,成了推动人类科学发展的功臣。 不得不承认,舟辛易的妹妹舟粥,就是依赖这些新技术存活下来的。 他的双亲因一场山体滑坡仓促结束了生命,妹妹又在同一年确诊疾病,正年轻的舟辛易不得不离开警校,辞去热爱的武警工作,投身与病魔的抗争中来。 几年内的养护,他花在医院的钱一共达到了二百六十万。 贷款、劳工、甚至到战乱地区参军,他几乎干过了能够想到的所有工作,用尽各种手段,好在他运气不错,身体又足够硬朗,这才堵上这巨大的窟窿。 时至今日,他已经将人生所有意义献给那位躺在病床上的人。 舟辛易不知自己在病房里独自站了多久,他的表情麻木,心脏却不停歇地激烈跳动着。 他知道自己应该到手术室门口等待最后的结果,但遗憾的是,他太累了。 他累到不愿再直起脊背,不愿亲眼见证自己几年来的最终命运。 终于病房的门再次被打开,舟辛易明知手术不会这么快结束,却还是被这动静吸引全部注意力。 走进门的是一名黑发女人,眼瞳中带着一丝星点般鲜明的墨绿,她肆无忌惮地走进来,大敞开病房的窗户。 舟辛易注意到她的穿着很不一般,身上是一层简单的现代装,腰间却挎着一把白骨长剑,披着件半长不长的皮风衣,将长剑掩盖得若隐若现。 舟辛易不在意那把剑到底是模型还是真家伙,他看着这名女人的装扮,感觉到一种强烈的违和。 明明是属于现代的服饰,衣服的造型和款式却都是他从未见到过的,仿佛不属于这个时代,与现实有着强烈的割裂感。 就连脸上的淡妆,都有种不属于这个国家的妖治。 女人抬起纤长的眸子在病房中扫了一圈,“看来只有这个房间人最少了……早点结束,早收工好了。” 她对舟辛易说道,“你能出去吗?” 舟辛易站着没动,“抱歉,但这是我妹妹的病房。” “那算了,”她小声嘟囔,“反正丢人也只丢你一个。” 说罢,女人从风衣口袋里套出一罐红色喷漆,摇了摇,在医院洁白的墙壁上喷出一只长着翅膀的小龙的图案。 接着,在小龙的旁边写上那串熟悉的话: “我们从未死去。” 这是什么,恶作剧? 这一举动属实惊讶了屋子里的旁观者。 舟辛易惊讶地看着墙上的字,难不成这个女人就是涂鸦的罪魁祸首? 不,就算是,她也只是其中一员罢了,那一定是个庞大的组织,不然没可能在一夜之间用涂鸦画满整个城市。 舟辛易只是犹豫片刻,就问道,“你们到底想表达什么?” 他本以为女人不会回答他,谁知,那名女人却挠了挠头发,随性地说道,“谁知道呢,可能只是为了装个逼吧。” “哈?” 门把手再次被拧动的声音打断两人的对话,舟辛易亲眼看着女人从窗户一跃而下,落到地面后如鬼魅般消失不见。 护士打开门,只见到发丝凌乱的舟辛易。 “怎么有一股油漆的味道……啊,舟先生,这墙?这是你干的?!” “不是,说来话长,”见到护士的反应,舟辛易本能有种不祥的预感,“你找我有什么事?” 护士脸上的表情也沉了下来,“您妹妹的手术已经结束了。” 她深鞠一躬,“我们尽力了,还请您节哀顺变。” 舟辛易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看过妹妹的遗体,又自己走出医院的。 当他回想起自己的处境时,自己已经走在前往下一个工作地点的路上了。 哦对,妹妹已经不在了,他不需要工作了。 他的状态竟然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好,能够思考,能够行走,他甚至有兴致去喝一杯酒。 妹妹的死对他而言是打击,可也是解脱。 事到如今,舟辛易已经没有拼命工作的意义,他也不打算回家,而是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游荡。 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他还能做什么? 所过之地到处都是刺眼的红色涂鸦和那串醒目文字,那些不明原因的字如同一个魔咒般环绕在城市街头,当舟辛易回过神时,他已经不受控制地一脚踹了过去。 “上个文明的人?” 他冷笑着,“几万年怎么可能还活着?!早就死绝了!” “从来没有死……那么有能耐的话,就给我把健康的妹妹复活过来啊?!” “凭什么你们能活着,我妹妹就要得无药可治的病?!” 舟辛易生出些无名之火,冷清的街道上,他只能将怒火发泄在这些不会说话的石墙上。 最后,他想起那名古怪的黑发女人。 那女人留下的涂鸦差点让他受到冤枉,最后,他还赔付医院四百元刷墙费用才将院方的怒火熄灭下来。 他想起女人那句不着边际的回答,已经变得麻木的大脑忽然又有怒意袭来。 如果还能见到她,怎么都得把钱讨要过来。 他带着一腔怒意抬起头,气得目光都犀利了几分,这才看清墙面上盖了两脚鞋印的涂鸦。 非常眼熟,但画技无法恭维。 他辨别许久才定论,这不是他家几年前收藏的古董吗? 第二章 继承者 舟辛易急匆匆地回到家,从落满灰尘的盒子中找到几年前的老物件。 那是一把法官锤,外壳是陶瓦做的,精致漂亮,它比正常的法官锤大上一圈,正好可以摆在桌面上做摆件。 舟粥曾经很喜欢这把锤子,母亲也每天都要用手帕将它精心擦拭一遍,父亲曾告诉他这是他在几年前买回的古董……家人重视的态度让他一度以为这是个昂贵的物件。 于是在几年前,父母双亡舟粥病发,走投无路的舟辛易将古董拿去变卖,鉴定师开出199元“高价”过后,他当时的心情好像被雷劈了一样,终于认清现实。 他最终没有自取其辱地变卖,而是将它留了下来,一直留到今天。 由于这把锤子实在给他造成深刻的心理阴影,看清墙面上的涂鸦后,他才肯定地认出,画的绝对就是它。 可是如果这把锤子真有端倪,为什么这么多年间,他们都没有发现? 这把锤子对于他而言就像从小玩到大的玩具一样熟悉,如果还有什么是他没有试过的,那就只有…… 舟辛易狠下心将锤子摔在地上,反正他已经失去够多东西了。 陶瓦比他想象中更易碎,法官锤顿时在地上摔出一个缺口,碎片像绽开的花瓣一样散落满地。 摔碎后,舟辛易才看清它的内部结构,锤子居然像是俄罗斯套娃一样,在内部套着一把更小的锤子! 这把法官锤正好是他一只手能够拿起的大小,深棕色的材质上布满了精致的花纹和宝石,大胆的设计透露着别样的魅力。 看到它的第一眼,舟辛易就立刻将这把法官锤和女人的白骨长剑联系起来——这绝对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产物。 陶瓦的破碎仿佛一个信号,与此同时,远在几千米外的老人睁开浑浊的双眼。 老人像是只翱翔百年的苍老狮鹫,颓然坐在一把藤木编制的摇椅上,而在他身旁不远处,则等待着一名年轻女人。 女人像一只野犬一样蹲在椅子上,看到老人睁开眼睛,发出尖细的嗓音,“等到了?” “赶巧了,”老人笑道,“不过能这么快发现,还得是你的功劳。” 野犬般的女人发出尖笑,“我就说了我们该把声势造得大一些,否则的话,这些现代人还得多久才能发现我们的存在?” “到时候了,去接你的继承者吧,”她跳下椅子,贱兮兮地拍打老人的肩膀,“你的赎罪该开始了。” 舟辛易的屋子里刮起一阵剧烈的风,他分明没有开窗,这阵风却强劲得让他几乎站不稳脚跟。 他甚至没来得及拿起法官锤,便看到一名蹲坐在窗框上的老人。 在他的认知中,没有一名老人能做到这样的高危动作,比起真实存在,他一定更相信这是幻觉,但有了击碎陶瓦的号召在,这一切都仿佛变得合理起来。 老人的身体是年迈的,衰老到仿佛碰一下就会破碎,那对鹰一般的眼神却直勾勾盯着他,锐利不减当年。 舟辛易曾是当过兵的人,对于这种目光,他不敢轻视。 “……您是?” 老人的目光移到地面上横躺着的法官锤上,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忽然间,他兀自开口,“接下来我会替代引领者的工作,带你了解你即将进入的领域。” 他切入了一个话题,“外面的那些涂鸦,你都看到了吧?” “那是我一位好友干的恶作剧……他本意不坏,只是对现代人来说不太礼貌,说到目的,也只是为了提醒人们另一个时代正在归来。” “上个文明确实是存在的,他们比恐龙时代更加久远,他们的文明也比现在更为传神。” “为什么是传神……而不是先进?”舟辛易也很快接上了老人的思路,舟辛易也知道,现在切断话题对他并没好处。 “因为那个时代并没有选择运用科学。” 老头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瓶子,让金色的粉末撒在窗边的盆栽上,早就因缺乏打理而枯死的盆栽竟奇迹般复苏,叶片也像一只幼小的猫仔一样扭动,张牙舞爪。 “那时候的地球无论是生态还是物质都与现在大不相同……第一个拥有智慧的生物偶然发现一种石头的粉末能让植物变得更有活力,就这样,一个与科学截然不同的概念诞生了。” “那个时代的居民与人类一样拥有智慧,但可惜……他们的发展不知节制,就像很多人预料的那样,他们遭遇了一场不亚于恐龙灭绝的浩杰,文明就此覆灭。” “这和我猜想的不一样……”舟辛易始终记挂着那些涂鸦,“那串话不是说……?” “那串话阐述的不是事实,而是一种意志。” “曾经的生命比现在的人类强大许多,越是强大的生物越无法容忍自己的存在消失,所以哪怕是末日来临,他们还是及时想出补救办法。” “他们将自己的毕生化作传承,寄托于世界无形的物质中,等待在数千甚至数万年以后,新的智慧文明出现,将传承传递下去。” “他们认为,只要传承不灭,便是生命不朽。” “于是一直等到如今,继承者出现了。” 说到这里,老人话音一转,“说到这里,你也该明白我的目的了。” 舟辛易捡起那把法官锤,“我是你选择的继承者?” “倒谈不上选,”老人笑了,“这世间每过几千年总会出现同样的巧合,让人类成为继承者的不是那个时代的生物未卜先知,而是你们恰好经历了和他们一样的人生,一样的命运。” “太久之前的事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我隐约记得,我也曾经有一位妹妹病逝。” 老人指着他,“你将会经历我曾经历的事。” 如果妹妹的死是因为继承的到来,舟辛易大概会恨上这些上个文明的先辈们,但他知道,并不完全如此。 他有着过去二十九年人生的记忆,无论是当初的双亲事故,还是妹妹倒在手术台上的惨剧,都是他这二十九年人生成长和抉择迎来的必然结局。 他不喜欢将自身的悲剧归结于外物。 老人看着舟辛易波澜不惊的神色,满意地笑了下,“那些都是正常继承者需要面临的,而舟辛易,你接下来的人生并不会受到传承的左右。” “因为那些继承者的先辈都已经死了,而我却活到至今,不需要这个时代的年轻人重复我当时的惨剧。” 老人说着,将一本笔记放在桌面上,“那把法官锤和这本笔记就当做传承带给你的信物,你知道光幕吧?过几天,那种灾难就会降临到这座城市。” “光幕内就像一场幻影一样重现了上个文明的一切,让人亲身体会那个文明的神秘与危险,是最适合继承者成长的地方,但对于普通人而言,和灾难没两样。” 舟辛易问道,“光幕就是因为继承者才出现的?” “这两者之间的关系也可能恰恰相反,没人能说清,”老人摆摆手,“更多的,你到了聚地自然就会明白。” “聚地?” 老人颔首,“远古的生物也应该适应当代的社会,继承者之间也分化了职业,其中有一种职业负责预知光幕降临的时间和地点,在光幕来临前,周围的继承者都会聚上这么一次。” “……”舟辛易问道,“那我的职业是什么?” “法官,”老人的目光变得郑重,话语铿锵有力,“亲眼目睹每一场争斗的发展,并且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家伙全都送回坟墓。” “用你的眼睛审视吧,继承者,我想你恐怕也与我一样……会站在所有同类的对立面。” 历史的车轮会残忍地碾碎一切弱小的文明,而在数万年的演化出中,仅有独树一帜的强大文明用浑身力气抬起车轮一角,将自己的种子散播出去。 他们不愿灭亡,因此将毕生所学传承给其他文明的圣灵,他们不愿被遗忘,因此造出光幕这样的海市蜃楼。 他们坚信,他们从未死去。 并且会在更久远的时代复苏。 但分明上个文明的执念那么强烈,从远古存活至今的幸存者,却要阻止这些文明的复苏。 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送回坟墓……这是要他做个时代捕快? 舟辛易打量着手中的法官锤,思量颇深。 与其说老人是个清廉无私的大法官……不如说他更像是整个时代的背叛者。 这些对错的问题他不想去考究,舟辛易更在意的其实是——老人究竟是如何从令一整个文明覆灭的灾难中存活下来的。 但他似乎刻意避免着那些问题,对他隐瞒,从未提及。 老实说,当个普通人也好,时代捕快也罢,舟辛易现在无所谓自己的未来。 失去妹妹后,他顺便对整个世界也失去了兴趣。 他连未来都再不考虑了,又哪里管得着上个文明的事? 抱着看一看的心思,舟辛易放下法官锤,拿起老人一并塞到他手里的笔记本。 笔记本的封皮是纯黑的,摸上去的质感像是冰冷湿润的皮革,笔记本很薄,大约一厘米厚,看起来平平无奇。 一翻开却有些惊艳了,白皙的纸张上,密密麻麻记满了字迹。 舟辛易一页一页地翻,这本只有一厘米厚的笔记本却翻不到尽头,整整几百页过去,记录的全是关于上个文明与光幕的内容。 字迹整齐划一,偶尔伴随着情绪化的线条。 看着这些仿佛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知识,舟辛易的心终于被触动了。 他一路快速翻阅,终于到第八九百页左右,他看到了与自己有关的内容。 这些内容是用平静的字迹阐述一个故事,可看到故事的开头,却令舟辛易浑身为之一震。 书中描绘的是一个与舟辛易有着相同身世、相同样貌、名字的人。 但与稳重冷静的舟辛易不同的是,那个人极度恐惧、暴怒,双目通红,身体却干瘦颤抖着——他怀中抱着一个名叫舟粥的女孩,下一秒,书中的人绝望、残忍地,一口咬住妹妹的脖颈。 详细且灵动的文字将故事中的场面清晰展现在舟辛易的大脑。 句句渗血、字字诛心。 第三章 光幕 舟辛易最终还是选择了到老人提供的聚地地点赴约。 老人留下的笔记让他感受到这位先辈的诚意,以及,他总要找个理由让自己过下去。 如果说他还有什么执念值得追寻,那大概就是弄清他最后在笔记本上看到的内容,究竟是什么意思。 按照老人临走前最后告知他的地址,舟辛易成功找到一个坐落于某个社区当中的玩具店。 这家玩具店摆放的都是早已过时的玩具,它已经很久没开张了,就连大门上的锁都早已损坏。 店内坐着的是一名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女,她穿着一身雪白的斗篷,棕色头发绑成两根马尾,纯净可爱的小脸上,一对鹿眸生怯怯地望着他。 她看上去就像是店主的孙女,在帮年迈的爷爷看店一样:“哥哥,这家店今天不营业。” 舟辛易告诉她,“我来参加聚会。” 女孩的眼睛瞬间睁大半分,站起身,拉开一道始终被她挡在身后的暗门。 通过暗门进入的是一条只有一米宽的通道,墙面和地板都被厚厚的树根覆盖,通道的形状凹凸崎岖。 走过莫约几十米,他终于来到一个树洞一样的宽阔场地。 一眼看上去,许多装扮各异的继承者候在其中,树洞中弥漫着纷杂的氛围。 “生面孔啊,新来的?”忽然,一名坐在视线死角的继承者说道。 转身看上去,这人一副现代网瘾少年的打扮,一条鲜艳的红围巾遮住半张脸,围巾上还沾着薯片残渣。 “怎么样啊,什么职业?”男人坏笑着挑了下眉,“新人介绍一下自己,叫什么名字,传承能力是啥?” “舟辛易,你是什么职业,不如先介绍一下自己?” “鬃烟,也是名引领者,”鬃烟见套话不成,只能叹了口气,“看来你的引领者工作干的不错啊。” “你这样套话,会有人回答你?” “会啊,新来的继承者可都把我们当友爱前辈呢,稍微打个招呼就什么都说了。” 鬃烟做作地耸了下肩,看到走来的一道人影,忽然浑身抖了一下。 “你过来干嘛?” 走来的正是舟辛易在医院见到的黑发女人,此时熟人见面,双方心情各异。 舟辛易想的是,让她赔钱的目的这么快就能实现了,而女人想的是:黑历史这都能长腿找上门? “那天医院的事……” “闭嘴!”女人凑过来,“我是有亲人去世才去医院正好和你碰到的,知不知道?” 这看来是不打算承认喷涂鸦的事?舟辛易挑了下眉,“你欠我四百。” “什么时候……”女人脱口而出,但残存的智商让她立刻改口,“行,我赔给你,你把那件事忘了。” 舟辛易收到钱后,多问了句,“你那天有亲人逝世?” “你问这做什么?” “亲人逝世和你喷涂鸦有关系吗?” 女人立刻拽了他一下,转头对鬃烟说,“你一个引领者,怎么不带新人去附灵?” 鬃烟似乎很怕这名女人,缩了下脖子,“你怎么还管上这些事了……” “用不着你了,我跟他认识,我带他去。” 说着,女人拽着舟辛易朝树洞内部走了进去。 “那鬃烟是个大嘴巴,你少在他面前说话,”女人温怒地看着他,“我都赔你钱了,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那是你应该赔我的,”舟辛易说道,“在你涂鸦那天当天,我妹妹也死在了手术台上。” “所以我才想找你问清,你为什么要凃那些东西?” “……”女人扁着嘴,“继承者中的落语人就是负责预知下一个光幕降临地点的职业,但在光幕没有到来的时候,他们也会发布一些简单的任务,帮助继承者消磨时间。” “就前几天,落语人突然发布了个奇葩人物,就是要继承者在一晚上将唐岩市涂满红色涂鸦。” “但是我……任务当天有些意外没能去成,又不能临时毁约,我才只能在医院临时解决。” “这不是很正常?”舟辛易说道,“有什么不好说的。” 女人摇着头,“这就是你新人孤陋寡闻了。” “我可是姜意,继承者间赫赫有名的名人,我怎么能接受这种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任务,还做不到按时完成?” 她煞有其事地锤了下掌心,“绝对不能成为笑柄,绝对不能!” 舟辛易这种老油条自然不全信姜意的说法。 看鬃烟对姜意的态度,她大概是在继承者中格外有实力的人物,比起她出的糗,继承者们恐怕更会在意她不能去完成任务的理由,而姜意,大概隐瞒的也是这个。 但……看着姜意真心实意窘迫的脸,舟辛易竟也有些拿不准了。 “我能多问一句吗?”他忍不住问道,“你当天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不方便透露也没关系。” 姜意看了他一眼,又逃避似的移开目光,酝酿了许久。 “……我被外婆用拖鞋抽了一宿。” “……” 舟辛易礼貌地选择了沉默。 姜意是个负责任的人,她赶走了门口不着调的引领者,竟真的带舟辛易来到了“附灵”的地点。 也接管了本该属于引领者的工作。 “继承者分化出了各种职业,引领者,顾名思义就是引领每一名继承者了解这个领域的人,至于落语人,你可以理解为打杂的。” “他们就是光幕的传话筒,除了探索什么都干。” “每个继承者进入光幕前都要给自己的武器做次附灵,原理是汲取先辈死后遗留在世界上的力量,你直接过去,那些打杂的会辅助你完成过程。” 舟辛易问道,“那你知道法官是什么职业吗?” “啥?”姜意愣了下,“没听说过。” “好吧。” 舟辛易径直走进一串排列整齐的小屋,小屋内只有一个方桌,方桌后坐着名长相清秀的女人。 她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问道,“请问是要进行第一次附灵吗?” “是的,麻烦了。” 女人已然对这种工作游刃有余,熟练说道,“那请将您的武器放在桌面上。” 舟辛易听闻放下法官锤。 她拿出一把刻刀,胸有成竹地问,“您的职业是?” “法官。” 女人的目光茫然了两秒。 随后她翻开一本积灰的教程书,翻到法官那一页,照着书上的画面一笔一划地雕刻了上去。 现学现买许久,这名落语人终于擦了把汗,“附灵会呼唤万年前逝去的先辈,为你的传承赋予一个与之有关的特性。” “具体结果看继承者的天赋,也看先辈的类型,不能掀桌,也不能捶我,明白吗?” 舟辛易点头。 女人用刻刀在阵图上刻下最后一笔,整个小屋内顿时亮起金色的光,然后那光闪烁了下……灭了。 “呃,从来没出现过这种状况,但你的附灵好像成功了。” “第一道附灵,”她挑了下眉,吐出两个字,“震力。” “有什么用吗?” 女人深思片刻,“……敲中脑袋的话,大概能把人砸晕吧。” 她露出营业性微笑,“嗯,是个垃圾呢。” 其实一听到“呼唤逝去先辈”的时候,舟辛易就本能感觉到不妙。 因为他的先辈……根本没死,又要怎么汲取死后的力量? “舟辛易,”姜意还站在原本的位置等待,自以为高冷地看了他一样,“附灵成功了吧?那我的工作就完成了。” “光斑马上就要出现了,你自求多福吧。” 舟辛易这才诧异地打量四周,原本各自交流,或者懒散坐在树洞一角的继承者们都已兴奋地站起身来。 他们跃跃欲试地等待着一块光斑从太阳的光芒中落下。 光斑对于继承者来说,就像一部无法移开视线的恐怖片。 弱小的继承者会惧怕,而强大的继承者,则发自内心地感到兴奋。 舟辛易是第一次融入这个集体,哪怕立场不同,竟然也感受到了这令人热血沸腾的氛围。 终于,一名落语人轻轻说了句,“到了。” 煞白的光顿时布满整个树洞,所有继承者的视线都被白光遮盖,在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听到姜意爽朗的声音: “光幕里我们就是敌人了,你我也算有一面之缘,再见面,我会饶你一命。” “祝你好运!” 这句话是舟辛易最后听到的声音,他的意识仿佛进入一瞬间的深眠,再睁开眼,自己正坐在一只红竹编成的木筏上。 一名摆渡人吃力地搅着河水,将小筏划向对岸的方向。 他穿着一身厚重的黑色蓑衣,蓑衣让他的身体看起来丑陋而畸形,他的脸很黑,却仍用一条黑漆漆的布裹住脸部,只露出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 木筏下是一片静谧的红色湖水,如同一潭稀释过的污浊血浆。 舟辛易在笔记中看到过这样一潭湖水的描述,它被这个时代的人称作“怄湖”,居住在湖中央小岛上的也只有一个文明落后的小人类组群,名叫“怄族”。 此刻,这名注意到舟辛易苏醒的怄族人,在划船之余侧过脸,黑色布条下露出的眼睛中透露出深深的嫌弃。 他明明长相丑陋,却发自内心地斥责道,“少用你那张脸对着我,怪物。” 第四章 怎么就打入敌方内部了? 那句“怪物”非但没有让舟辛易感到意外,反倒让他回想起笔记上的另一些记录。 落后的怄族人有着一种独特的审美,他们以黑为美,皮肤越是黝黑,在他们眼中就越是美丽。怄族人都会用黑色的布料遮住脸部,如果将白皙的脸露在人面前,在他们看来是一种冒犯的行为。 此刻这位大叔就已经被“冒犯”到了,舟辛易只能用手挡住半张脸,“请问我们现在要去哪?” “不是你要我载你上岛吗?”大叔瞪了他一眼,“我告诉你,待会儿到了村子,把你那张脸给我遮起来,不准吓到村里的女人和小孩子。” 怄族人看上去倒并不排外,“还有,你要是逛够了就赶紧走吧,村子里最近不是很安生。” “村里发生了什么?”舟辛易问道。 “湖里的东西爬上岸破坏了建筑,有几个疯子从牢里窜出来了,到处伤人,”大叔没好气地说道,“我就说早该把那群疯子弄死!可惜村子人都鼠目寸光,没一个人站出来做表率!” 他小声念叨,“就连族长也不处置他们……一群优柔寡断的家伙,族群何时才能壮大?” “这样啊……”舟辛易说道,“其实我是名法官,要不……让我看看?” 大叔听闻,眯着眼睛看他,“你?” “外面的法官大老爷都这副模样吗?我做不了主,先到村子里再说吧。” 从湖面到陆地大概还有几百米的距离,平时跑两步就能到的路程,足够这排小筏子划好一阵了。 趁着大叔没眼看他,舟辛易抓紧拿出笔记,找到对应的内容阅读起来。 这本笔记对继承者的内容记录的不多,但关于这个时代的常识,可谓一应俱全。 在怄族人还在的时代里,“法官”一词的定义与现代截然不同,比起断案,他们更是监督者、观察者,像是记者和警察的结合。 法官是行走在各地的记录官,用各自的方式判断事件的真相与对错。 每个法官之间的差距也极大,例如面对恶霸伤害良家妇女的案件时,有的法官会选择如实记录,随后走人;有的法官会选择口头斥责,或者上告当地权贵;其中正义感比较强的,哪怕直接给恶霸一棍也没关系。 这个时代的法官很少,职业本身却很有名。 舟辛易看着看着,忽然听见大叔的咂舌声,“我们得换个方向上岛了。” 这个距离已经能将岛上的样子看得一清二楚,现在岛上很混乱,几处建筑升起浓烟,几个拿着砍刀的人正袭击村子中的孩童,贸然靠近的话,恐怕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但是这天色不怎么好啊……”大叔皱起眉头,“天黑前不能上岸的话,筏子恐怕会被水里的东西掀翻的。” “那就靠岸吧,”舟辛易顶着远处,观察那些疯子的动作,“先会会你们村子的恶人。” 这些疯子,动作肆无忌惮,大开大合,但看得出只是三脚猫功夫。 他们的行为似乎也没什么目的,仅仅以伤人为乐,当木筏靠岸时,他们像是看见有趣的玩具,放下手头的人冲了过来。 舟辛易拿出锤子,他当兵那么多年,怎么都不至于怕这几个脑仁萎缩的家伙。 他侧身躲过一刀,锤子对准头部,落下—— 铛! 疯子当即两眼一翻,直接倒地。 他很快将目标落在另一名放火疯子身上,就在他即将出锤一刹那,一名少年冲了出来。 ”丑八怪,不准伤害我哥哥!” 舟辛易瞥了他一眼,又立刻注意到放火的疯子已经将手中火把砸了过来。 砸的目标不是其他,正是这名男孩。 但疯子的准头不太行,一根火把连少年的衣角都没擦到就落在地上,舟辛易也顺理成章地出锤,稳稳将男人敲晕在地。 落语人说的也不完全准确,至少这眩晕清理普通敌人蛮好用的,一敲一个准。 “你这小子,怎么能在那种时候推搡法官大人啊!” 大叔当即冲过去踹了少年一脚,“万一法官在村子里出事,全村人都得完蛋!” “那疯子还烧了你家的房子,有什么值得包庇的!” 少年红着眼,“那他也是我哥!我哥原先不是疯子,要不是……要不是……” “要不是什么?”舟辛易低头看着他。 少年因情绪激动喘着粗气,“要不是被怪鱼拖下水……他也不会变成这样……” 少年刚说完,大叔就猛地捂住他的嘴。 但他也知道现在为时已晚,这么做反而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只能扯着嘴角笑了下。 “法官大人,这都是我们怄族的私事,您不必在乎。” “既然你们也知道我是法官,这种事情就不该隐瞒,”舟辛易说道,“但这些疯子的危险我也看到了,如果真不会波及其他地方,我自然不会多问。” 从一开始舟辛易就意识到,法官这个职业对普通人的压制性是极大的。 他只需要板着脸,这些人就会老老实实回答他的话。 大叔面上还有些踌躇,因为职业的缘故,他经常划船接触外界的人和物,没那么容易被唬住,但村子里的小孩可不一样。 少年想都没想便交代了,“其实……其实今天,村子里来了好多白脸的丑家伙,他们还自称为继承者。” “他们一出现,水里的怪鱼就成群结队地跑出来,连关疯子的房子都撞破了。” “我怕您和他们也是一伙的,才不敢对您说实话……其实怄湖的湖底一直有东西,所以从来没人敢下水捕鱼,凡是下水的人都会生病,我们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舟辛易问道,“那你们就不试着调查?” “我们造不出大船,又不敢下水,只能被迫住在岛上,所以没人敢下水查看底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怄族的人其实全族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怕水。 就像老鼠不会主动靠近蛇,怄族人似乎天生就觉得水是可怖的,因此哪怕只是敢于站在船面上的人就已经少之又少。 怄族人的居住地偏偏又是一座小岛,被一片血红的湖环绕,形成了一座天然监牢。 因此,本就资源有限的怄族人无法与外界交流,变得越发落后,当湖底的怪鱼上岸时,他们也没有任何应对之法。 唯一让怄族人庆幸的是,鱼无法离开水。 怪鱼是不会在陆地久留的,因此怄族人选择了逃避,他们拒绝探索未知的湖底,盼望着永远不与湖产生交集。 当然,在这过程中,也有遭受不公的怄族人咽不下这口气。 大叔显然也属于这其中,但他似乎忌惮着什么,对舟辛易说道,“法官,你别信他。” “他哥和这群疯子被拖下水是真的,但从来没人下水救过他们,村子里的人都不会水,谁知道这群疯子是怎么活着回来的?” “我哥是自己游回来的!” “我刚刚说了你哥不会游泳,你听不懂吗?” 舟辛易看着两人越发激烈的争吵,阻止道,“行了,我哪知道你们族里的事?” 他看着少年问道,“我问你,你们村子里很富有吗?” 少年茫然地摇摇头。 “那也没有很强大的人?” “当然了,不然刚刚就会有人救我哥……刚刚也会阻止这些发疯的人。” “那我应该有办法让那些继承者离开你们村子。” 按理说,光幕是为了重塑当时的场景,为继承者提供进步的资源。 然而这个村子既无资源,也无高人,说明继承者应该探索的根本不是这里。 不需要引诱,就连舟辛易自己都不会继续留在村中。 这湖,就是再危险,他们恐怕也得去。 与舟辛易不同的是,其他继承者并没有出现在湖上,而是一开始就随机降临在小岛各地。 他们的到来激活了湖里的怪鱼,继承者刚到此处便触发了一场战斗。 继承者结束这场突发战斗已经是二十分钟后,战火所及之处,皆是怪鱼充满腥味的尸体。 “观察清楚了吗?”一名战术家继承者问道。 又有一名同伴回答他,“嗯,岛上的原住民都没什么战斗力,这里不是应该就留的地方。” “那接下来的目标就是找到适合探索的地点咯,”那名继承者说道,“既然如此,询问村民是最快的方法吧。” “实际上我刚刚已经问过了,村子里的人叫怄族人,外面的湖是怄湖,可惜我一继续询问,怄族人就说他们曾经也是城中的部族,族里的秘密不方便被我们这群外人知晓……给钱都不行。” 他苦着脸,“这里的人太警惕了,而且审美不同,看我们就跟看怪物似的,根本无法交流!” 说着说着,一只小蝙蝠凑到那名继承者耳边,他的话语立即止住了。 “呃……最新消息,村子里有个大官喊继承者过去,说要把村子的秘密告诉我们。” 在继承者当中,有一个职业叫做战术家。 他们就是继承者中的基础,单纯以提升自身传承能力为目标,目的最为纯粹的职业。 因职业的缘故,他们也是最不畏惧危险的一群人,所以这位“大人物”发出召集后,来的最多的,基本也是战术家。 姜意的骨剑已然出鞘,她将剑扛在肩头,大摇大摆地走进村长的小铺子。 早已事先在这里等待的,是其他继承者们。 脸色黝黑的族长就站在面前,但说话的,竟然是一名与他们一样的亚洲面孔。 看见舟辛易那一刻,姜意的脑子就和被雷劈了一样震惊。 “诸位继承者,我知道你们在寻找更具有挑战性的领地,村中的人也不希望你们继续留在这里,因此我自作主张,将能够共享的信息告知各位。” “在几十年前,怄族一族人搬迁到这座岛屿 但是因为湖中的怪鱼,一族人也被困在此地多年。” “如果各位在寻找强大的敌人和可能的宝藏,那必然就在怄湖当中了……” 舟辛易的话简洁易懂,但姜意却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她满脑子在想:他怎么就打入敌方内部了?! 第五章 两个怄族 当舟辛易将湖底的可疑解开后,继承者们就有了下一步的目标。 他们没有在村中多做停留,只有往常最冒失的姜意还留在铺子里。 她心情复杂地盯着舟辛易,“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是指什么?” “当然是获取这些人的信任,那些继承者不认得你,我可认得的,”她瞥了眼族长,压低声音,“这群原住民对继承者警惕得很,怎么突然信任你一个外族人?” “因为职业的缘故吧。” 法官大概是唯一一个同属于两个时代的职业,怄族人对继承者的态度舟辛易自然也看得出,别说正常交流,就连看继承者一眼,怄族人都觉得自己的眼睛被糟蹋了。 可当舟辛易报出自己是法官那一刻,几乎每个怄族人都十分给他面子。 当然,这些还不能对姜意全盘托出。 怄族人的族长是个年入古稀的高龄老人,他与怄族小辈不同,浑身散发着见识远博的气质。 令舟辛易奇怪的是,这般博学的领导者,不应甘心让族群世世代代求困在一座小岛之上。 族长对湖底秘密的态度也不如其他怄族人那般忌讳,直到刚刚听说舟辛易也会与继承者一样亲自下湖,族长年迈的脸上才终于浮现一丝涟漪。 见舟辛易与姜意聊完,他立刻拉住舟辛易的手,“法官大人,湖底不是好去处,您这样的文职工作者,还是别冒险的好。” “族长老先生,谁和你说法官都只会舞文弄墨了?”舟辛易笑道,“但您如果真担心我的安危,有什么犹豫,还是直说出来比较好。” “您……”老族长浑浊的眼球望着他,令人感觉像是在凝视一潭浓浓的墨,“您登岛时遇见的疯子,其实有些是装出来的。” 这倒是出乎舟辛易的预料,“为什么?” “几十年过去了,怄族的小辈早已没有曾经那种远见……他们在湖底看到的东西,足以颠覆他们对族群的认知。到时即便是您看了,恐怕也会觉得惊奇。” “如果您见到,我恳求您,别让她死在这些继承者手里。” “……她是谁?” 老族长叹了口气,“她是整个怄族的英雄。” …… …… 人口一共才千来户的怄族,历史已有上百年了。 怄族最初的祖先居住在较为发达的人类聚集地,比起其他种族和人类,都算是相对富饶的一批人。 但怄族人与生俱来有着独特的审美和喜好,无法习惯与其他人类的生活,因此在百年前,怄族人做了个重大决定——种族迁徙。 但这个时候的世界远没有万年后安全,怄族人不幸在途中招惹上一类古怪的鱼群,那些怪鱼残暴,并且拥有着上岸的能力,令当时的怄族险些就此覆灭。 但在族群危难之际,一位以“歌”为名的怄族女人挺身而出,力战怪鱼十余日,以一己之力拯救整个族群。 最后女人在族人簇拥下战死,被视为整个族群的英雄。 每年的这个时候,怄族人便会聚集族群中的孩童,为英雄颂歌祈福,为英魂展示种族的冉冉新星。 “村子那头是什么声音,”姜意皱着眉头,“唱歌?” 舟辛易的听力没有姜意敏捷,但此刻村中安静,也算听到了声音,“在为英雄祈福。” “英雄,就是村长和你说的那个?你怎么对怄族这么了解。” “因为法官的职务之一就是记录。” 姜意似懂非懂地在他身上打量一圈,“那个笔记本就是你身为法官的道具?” “不,他只是个普通的笔记本。” “你骗鬼呢?我只是有点二,但我不傻。” “……它确实有点作用,但其实我到现在也没弄清他到底如何使用,”舟辛易转移话题,“你要跟我一起下湖?” “不行吗?” “倒也没什么。” 姜意看上去就战斗力高强,待会到水下遇到怪鱼,也算有个保障。 舟辛易把最外层的衣服脱下来,“我能在水下闭气十几分钟左右,你……” 姜意没有说话,而是跳下水的“噗通”声回应了他。 “……你自己做好安全保障……” 看着红色水面上激昂的水花,舟辛易一时不知道吐槽什么比较好,他深吸一口气,紧跟着姜意跳了下去。 湖水冰凉,但水下的光景却并没有湖面看上去那般浑浊。 几条怪鱼的尸体在水中漂浮着,淡红色的湖水中飘着一些不溶于水的红色杂质,其实那才是血液。 正因湖水还算清澈,舟辛易才在水中看清那些密密麻麻、数不尽的怪鱼。 它们有着青蓝色的皮肤,突出的眼球,以及如同人类一般的肢体,在红色的水中显得极为恐怖。 但入水后,第一个攻击向舟辛易的,居然不是那些怪鱼,而是提着武器的继承者。 最开始是一发利箭射来,利箭在水中仍有着与陆地一样的速度和准头,炽热的箭矢让周围的湖水沸腾冒泡,然后重重地打在被舟辛易拿起的法官锤上! 舟辛易因箭矢的力度,整个人在水中直接翻了一圈,多亏这一圈,让他看清潜伏在水中的另一名刺杀者。 那名刺杀者漂浮在距离舟辛易十多米远的水中,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的周围游曳着十多条怪鱼,随着一声令下,怪鱼如忠诚的杀手一般,朝着舟辛易一拥而上! 入水后的舟辛易意识到一个问题,他的锤子太沉了,很难在水中挥舞自如。 但好在这些怪鱼智商不高,即使在水中,动作也是直来直往,舟辛易顺着怪鱼袭来的方向一敲,正中鱼头。 在那名继承者眼里,则是舟辛易用锤子轻轻摸了怪鱼一下,结果那鱼两眼一翻,飘了。 这他妈附的是什么灵? 舟辛易看见这一幕也眼睛一亮,没想到震力还有这样的奇效。 与此同时,与舟辛易一起跳下水的姜意那边压力却轻得多。 这些继承者显然是有备而来,狩猎路上的新人继承者,但姜意大名鼎鼎的名号他们早有听说,这会儿也必然不会轻易找招惹。 但这不代表姜意不会找他们的麻烦。 白色骨剑出鞘,锐利的锋芒竟斩断了刃上的湖水,她望着不远处战斗的身影,深吸一口气—— 龙息! 由数不尽龙鳞般黑色晶体组成的锋芒,冲破水流,直冲而来! 路径上的怪鱼统统被这气势宏博的一击瞬间斩杀! 驯养怪鱼的继承者也被这一击吓傻了眼,没想到这个刚下水的继承者居然是和姜意合作的! 软柿子顿时变成硬茬子,该撤! 继承者向远处的队友打了个手势,却没注意到,舟辛易已经借助黑色晶体的掩盖悄然游到他身后。 而那把檀木质感的法官锤,也已经落在他的头上。 铛! 继承者只感觉头部一阵颤动,大脑在颤抖,紧接着就在一股不可抗力的驱使下,昏了过去。 埋伏他还想全身而退,当真是瞧不起他。 舟辛易拎起这名受伤者的衣领,刚刚在战斗中,他已经发现了下湖要找的目的地,岛屿下的岩石层中有一处在发光的地方,还有不少气泡冒出,显然是有空气的。 他扭头看向姜意的位置,姜意怎么还……吐气泡了?! 她不会游泳的吗?! 最后还是舟辛易费了十足的力气才将昏迷的继承者和姜意一起拉到发光的岩石层处。 姜意此刻正狼狈地吐着水。 “你……不会游泳为什么冲得那么果断?”他心情复杂地问道。 “我会游泳的,”姜意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只是我刚刚用了龙息,一吸气……呛了水。” “……”舟辛易用十分震惊的语气问道,“你真的不傻吗?” 他开始怀疑带上姜意究竟是不是明智之举。 姜意大概也觉得尴尬,开始转移话题,“你没杀他,那你不……敲他一笔?” “驯师还是蛮肥的。” 她说的是那名继承者。 继承者职业众多,其中一个依赖驯服怪物战斗的职业,就是驯师。 这些驯师每次进入光幕后都会优先驯服这里的怪物,接着到处为祸作乱,搜刮财物,有着“光幕中的搅屎棍”美誉。 大多继承者对他们又爱又恨,恨的是,他们养出的怪物实在烦人,爱的是,每当他们的怪物惹事生非,当地的原住民就会找到继承者进行委托,给他们获得报酬的机会。 姜意两巴掌拍醒驯师,那名驯师醒来后,哇地一下吐出一大口水。 “诶,我溺水了?” 睁开眼看到姜意,驯师朦胧的目光顿时变得乖巧起来。 姜意笑眯眯地,“识相点,想活命的话,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姜意大姐,我身上……就拿了两块传承晶石……” 姜意比了个数字,“六块。” 驯师哭丧着脸拿出六块亮晶晶的石头。 放走驯师后,姜意将其中三块传承晶石丢给舟辛易,“继承者之间就是这样解决恩怨的,要么猎杀,要么拿钱买命。” “驯师这种家伙都惜命得很,身上保命东西可不止一个,你别看他哭丧着脸,六块石头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舟辛易问道,“有保命策略,那他是怎么被我抓住的。” “你没看他身上没受一点伤嘛,”姜意看了他一眼,“大概是你只是让他晕过去,却压根没伤他性命吧。” “总之,这些道具都是有条件的,你以后会有应对经验的。” “那传承晶石又有什么用?” “交易货币咯,”姜意潇洒地撩了下头发,“先进去安顿下来,姐再慢慢跟你细说。” 发光的岩层只是一个入口。 在怄族人居住的岛屿下面,竟不知被如何凿出一个四通八达的地下城镇来。 地下城镇地盘不大,却人来人往,灯火通明,一副盛世祥和之景。 舟辛易和姜意刚一进来,就有一名少年笑着迎接他们。 这少年与舟辛易在上面见到的少年年龄相仿,只是皮肤白皙,眼中有的也不是嫌弃和鄙夷,而是欣喜。 舟辛易这才发现,居然这里所有的居民,皮肤都是白皙的。 “欢迎来到怄族。” “哥哥姐姐,你们长得好漂亮呀,要来我家做客吗?” 第六章 混乱的开始 “小孩儿,你真有眼光。”姜意受用地挑了下眉头,“我们可以去你家做客呀,但你能不能先带我们逛逛?” 少年点点头,“我们怄族虽然地方不大,但还是挺热闹的。” 他指了指一旁的火炉,“哥哥姐姐先去烤烤火吧,衣服湿着多难受。” “怄族……”坐到火炉旁,舟辛易忽然接了话茬,“你们没出湖看一看吗?” 舟辛易没有直接问两个怄族之间的关系,看岛上人对白皙皮肤的态度,想必是不好的。 但尽管这么问,少年还是冷了脸,“我才不要理上面那些叛徒呢。” 得,原来是相互嫌弃。 姜意虎头虎脑地问道,“叛徒?什么叛徒?” “原先的怄族,黑皮肤和白皮肤的人是住在一起的!” 舟辛易一边听着两边的谈话,一边从怀中摸出笔记本查看。 笔记本的材质很特殊,下水让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笔记本却依然干净整洁,不带一点杂质。 他随便翻开一页,看到书页中满是如波纹般游动的黑色细心,不由得心中一惊,连忙扣上笔记 姜意察觉到舟辛易的动静,问了句,“怎么了?” 他摇摇头,“没什么。” 少年还在喋喋不休地说话。 “黑皮肤的原先住旱区,擅长畜牧,我们住在涝地,擅长捕鱼。” “但是怪鱼一冒出来,那群怕水的混蛋就全逃走了,就是那个叫歌的坏蛋掩护他们逃走的,不然我们也不至于世世代代都住在这个水下城镇里!” 这下连舟辛易都惊了,“歌……她不是英雄吗?” “她是个狗屁的英雄,法……哥哥姐姐,你们不要被那群叛徒骗了!” 舟辛易的确对怄族知之甚少,但也并非一无所知。 岛上的怄族人对歌无比敬仰,她死后族人还为歌撰写一曲祈福歌,每年用心吟唱,他是知道的。 那些心意不像作假。 但为什么怄族人之间,对同一个人的看法如此大相径庭? “哎呀,不说那些讨人厌的家伙了。” 少年从燥热的火炉旁站起来,“我带你们逛逛镇子吧,只要亲眼看了就知道,我们的镇子,肯定比他们的热闹!” 其实只是刚一进门,就能直观的感受感受到水下小镇的热闹。 因为建筑时需要大面积开凿岩层,既要考虑岛屿的承重,也要顾及隔水制氧等设备的安放,镇子面积实在不大。 但正因为面积狭小,只有几千人的怄族挤在一个大家园里,将镇子衬托出格外繁荣热闹的气氛。 少年带他们走的是镇子里最热闹的那条街,但此时舟辛易和姜意却没有多少闲心欣赏风景。 姜意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某处阁楼,微笑着低声说道,“看来进来的继承者是都聚集在这儿了。” 舟辛易的注意力则聚集在某位喝茶的继承者身上,那名继承者浑身弥漫着黑色雾气,令人看不清他的打扮相貌,但在他的头顶上,却有一个巨大的红色感叹号。 “……那是什么。” 姜意顺着舟辛易的指示看了一眼,也“噗”地一下笑出声。 “那是召集令,一般有单个继承者解决不了的任务,就会有人用召集令招募战友。” “但那个标志可不是随便更改的,那是图腾,相当于继承者的第二身份,以后那名继承者任何要用到图腾的地方,都会是一个红感叹号。” 舟辛易问道,“那我们要过去看看吗?” 姜意摇摇头,“我可是从来不参与招募的,”她得意洋洋地道,“对于未来的黑龙帝来说,不需要弱者间的报团取暖。” 从各处的氛围能感觉到,今天似乎是个特殊的日子。 就像岛上的怄族人会在每年的今天为歌祈福一样,今天对于水下的怄族人来说也是个特别的节日。 较高的建筑上绑着颜色亮丽的丝带和彩旗,女人们都穿着漂亮的新衣,男人们擦拭着心爱的武器,跃跃欲试。 镇上各处其乐融融,就连继承者之间也不像往常那样针锋相对。 这是一幅属于上个文明的盛景。 但这一切都因一个人的出现而改变了。 黑影上的红感叹号似乎略有所查,颜色变得更通红了些,底下那名覆盖着黑烟的继承者也扭头朝另一边看去。 一时间所有继承者都安静下来,就连姜意也手扶剑鞘,看向同一个方向。 在所有人注视的位置,一名文质彬彬的青年人站在那儿。 “各位不必如此谨慎,白兰地到此,只是想打听一件事。” 这名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对这些目光并不意外,他似乎早就习惯了引人瞩目,又或者,受人忌惮。 他朝着红感叹号下的黑雾问道,“这位先生招募的任务可是摧毁这里的总控水系统?” 黑雾下的人发出沉闷的声音,“不是。” “哦,”白兰地眉眼带笑,“那可否方便带我一个?” 黑雾站起身,“我招募的是诚恳可信的战友,不是吐着信子的毒蛇。” 白兰地略微一笑,还不等开口,舟辛易身旁的少年高声说道,“什么控水系统?你们在密谋什么,不允许你们这群外来者破坏怄族的镇子!” 此话一出,在场的怄族人也都剑拔弩张起来。 舟辛易并没有想到少年会这么快开口,不由得心头一跳。 他感觉这名少年对继承者们的敌意都略微重了些。 姜意也曾说过,光幕内的原住民都十分警惕,偏偏自己能够轻而易举打入地方内部。 为什么,就因为自己是所谓的法官大人吗? 少年的话将白兰地的目光吸引到了这边,看得少年浑身一抖。 “你干什么!还想作恶不成!”怂虽怂,少年很快底气十足地喊道,“法官大人可就在这!” “你怎么知道我是法官?”他好像没在镇上暴露过自己的身份啊?舟辛易错愕地问。 少年认真道,“我也不清楚,但第一眼我就清楚,您一定是法官大人。” “法官?” 白兰地忽地开口,“我倒是知晓一位来自上个文明的法官,他亲手判死了自己的妹妹与血亲,人生中最后一次审判,是定罪了自己。” “不知这位先生可是那位法官的继承者?” 哈,他怎么知道? 但无论是或不是,他都不可能老实回答一个看起来就不怀好意的人。 “无可奉告。” “看来我被这位法官先生厌恶了,真是遗憾。” 白兰地嘴上说着,却笑意不减地低头看了看怀表,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位继承者招募合作的目的想必是驱逐周围的鱼怪,为这里的控水系统添加燃料,虽然我很敬佩各位守序派的自律,但这样获取资源的效率着实慢了些。” 水下的怄族人也是人,凡是人类,就需要赖以生存的空气。 水下生存如果放在现代一定是一个高消耗的大问题,但这个时代的人们却有一种能够完美解决问题的神秘学工具。 那种工具名为生命炉,能够将任何生物有机物为燃料,以特定的功率转换为现有物质。 怄族人选取的燃料便是湖内仿佛永远杀不尽的怪鱼。 物质越稀有,能够转换的功率越有限。 但换取空气,能够达到每千克怪鱼尸体换取生命炉生产空气五十分钟。 因此,怄族人每年都会进行一场猎杀大赛,有能力猎杀的外来客人和成年怄族男性全员都有资格参与,猎杀数目最多的参与者,自然就能得到最珍贵的奖励。 “但无论哪一届,狩猎名单上的冠位都会被同一个人占领——” 少年凑在舟辛易耳边,低声念出一个名字: “歌。” “她不是死了吗?” “时间到了。”白兰地看着怀表的金色指针指向最后一秒,他扣上表盖,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既然要夺得利益,就不该用那种慢吞吞的温和手段,顾及这些幻影的想法,”白兰地看着少年,自言自语轻轻说道,“毕竟,这关乎我们的性命。” 白兰地时间算得精准,导致扣上表盖的那一下就仿佛一个信号,下一秒,小镇各地同时发出惊天巨响! 炽热的爆破随着风浪涌入城镇,刮翻了较高的建筑,那些辛苦布置的彩色丝巾也瞬间燃为灰烬。 怄族女人们温柔的笑容变为惊声尖叫,火焰大肆燃烧,但红色的湖水很快掺着大量怪鱼涌入街道,扑灭带来浓烟的火。 驯师们放出驯养的怪物,开始在镇子内夺取任何有价值的物品。 几条怪鱼撞断残存的柱子,几个孩童掉进红色的湖水。 怄族人对这一幕绝望不已,继承者却早就习以为常。 “继承者赚取利益的第一步,就是打破秩序。” 姜意说道,“有城的突破城门,有军队的便引起内讧,驯师数量足够,便放出怪物引起混乱。” “只要场面混乱起来,无论是天材地宝还是有能力的人或生物,都会暴露其中。” “到时候,有猎杀价值的人,杀,有夺取价值的物,夺。” 姜意冷着脸,拔出鞘中的剑,“虽然我也不是很喜欢这种行事作风,但这会儿没得选,不动手就会被追上,然后被闻着味儿的送葬人猎杀。” “走吧,我们也该行动了。” 舟辛易拎起锤子,准备紧随其后,却忽然被身旁惊恐的少年猛地拽住。 “镇子完了……镇子要完了……” 少年有着一张明显不属于现代国人的脸,但那对惊慌失措的眼睛,却与舟辛易见过的孩童一般无二。 “求你……求您救救我们,法官大人,您不是和他们一伙的对吧?您会站在我们这边的对吧!” 第七章 我靠,你玩阴的? 听到这番话,舟辛易觉得自己站在了悬崖边。 一边是站在高崖上,意气风发的继承者。 一边是深渊之下,哀怨乞求的幻影们。 这个时代的文明早就覆灭了,陪他们跳下去只会万劫不复。 看着少年惊慌的脸,舟辛易蓦地想起妹妹病危陷入昏迷前的模样。 骨瘦嶙峋的舟粥躺在病床上,也是这幅怕被抛弃了的表情,有气无力地哀求他,“哥……别放弃我。” 他的心猛地刺痛。 可惜了,他再也不会有这种好心。 而且他虽站在悬崖边,却也不需要对双方进行任何抉择。 他只是个记录者,不会属于任何一边。 “姜意,不要去攻击镇子里的怄族人,杀些怪物就好,或者去抢其他继承者的利益。” 姜意诧异,“你同情心泛滥了?” 舟辛易面不改色,“我只是出于职业,做了一个比较冒险的决定。” “收买人心。” …… …… 洪水冲破了怄族的村子,但其中一些骁勇善战的怄族人倒并不觉得惊慌。 今天本就是一年一度狩猎大赛的日子,不少壮年都已经拎着武器投入战斗。 但流血的巨鹿必然会吸引成群的野狼。 绑着双马尾的女孩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裙子,高高站在从半截断开的立柱上。 女孩双目无神,冷淡得像个不会说话的人偶。 如果舟辛易在场,就能认出这就是在他前往聚地时,曾笑着为他打开暗门的女孩。 在她身后,几十条目色深红的雪狼紧盯站在水中的猎物。 那是一名怄族勇猛的战士,他的身后是他在守护的妻女与家园。 “小佳音,这家伙你一人能解决吧?” 带着纯白面具的男人隔空拍了下佳音的肩膀,转头看向水中唯一完好无损的建筑。 “我去搜刮另一边。” 镇子中最为坚固的建筑便是镇中心的钟楼,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怄族的镇长将会在钟楼主持大局。 镇长是名头发花白的老人,如此灾难之下,她来不及离开。 白面人踢开钟楼大门,数名手持武器的怄族战士等候已久。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坐在钟楼中央,她脸色煞白,毫无血色,她紧闭双眼,似乎在闭目养神,又似乎不省人事。 “我想向镇长打听一个怄族人,如果让我见到他,今日,我们可以免去一战。” 白面人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与岛上的怄族人一样黝黑的脸。 “他的名字叫罗昆,请问他还在世吗?” 这个名字令镇长睁开昏花的老眼,吃力地在白面人脸上不断打量,似乎要将这个人的面貌深深刻在心中。 许久,镇长说道,“他死了。” “是作为叛徒,被你们杀死的对吗?” 虽是问句,白面人却说得极为肯定,他重新将面具扣在脸上,这一次,再也没了先前的客气。 “我是罗昆衣钵的继承者,今天就代表逝去的恩师,了结怄族百年来的恩怨。” 话音一落,钟楼内安静得吓人,白面人还站在众目睽睽之下,而另一个白面人,却已悄然出现在镇长的身后。 在他捏住镇长脖子的前一秒,一名怄族战士朝他一刀劈来,成功将他劈成两半! 诡异的是,这名白面人非但没有倒下,还支撑着断成两截的身体,将一把飞刀刺进怄族战士的小腹! “这的确是怄族的技法!” 在此期间,早已有人击杀了门口的白面人“本体”,但另一个白面人,却也早已出现在另一名怄族战士身后。 这名怄族战士猛地回头,同时……掏出他做工精良的法官锤。 铛! 正中靶心。 白面人刺出的刀子堪堪停留在半空,整个人却一个后仰,再起不能。 伪装成怄族战士的舟辛易立刻摘下了白面人的面具,他也发现,这名“白面人”面具下根本没有脸! 这就是说,白面人使用的是类似傀儡、分身的技法,所以能无视致命伤害? 而法官锤的眩晕,正好能避开致命伤害,直接让分身失去行动能力! 那么问题在于,白面人能创造的分身到底有多少,本体又在何处,还是说,本体根本就不在这里? 在舟辛易在认真思考,白面人此刻的心理阴影也不小。 且不论那把能造成眩晕锤子怎么回事儿,这名继承者又是怎么混进来的? 怄族的老太婆怎么会在这种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允许一名继承者混入他们的队伍! 是老眼昏花,还是病急乱投医?! 白面人正想着,突然间,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本能地向前猛扑,主动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与此同时,数不尽的黑色晶体从他身后飞泻而出,带着势不可挡的锋利风波,将他的身体撕成粉碎! “龙息!” 姜意啐了一句,“切,又是个假货。” 太悬了,还好在最后一刻转换了本体的位置…… 姜意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她不是向来一根筋地喜欢挑战强者,怎么突然就变得有脑子,还懂得埋伏了? 白面人的目光落在舟辛易身上。 是因为他? 白面人将手中的刀子抛了一圈,用力一甩,刀刃穿过人群,精准地刺向舟辛易的脑袋! 舟辛易这会儿已经在搏斗中找回些战场上时的感觉,凭借直觉险而又险地避开这奇快的一击! 但这一刻,白面人已经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刀刃一挥,舟辛易前举的手臂立刻出现一道血痕,法官锤也目的明确地朝他脑袋猛砸! 不同的是,这一次,法官锤被轻松拦下。 白面人也有些惊讶,“哈,这过家家一样的威力是怎么回事,普通的木锤?” 舟辛易挑眉,“那你吃一锤试试?” 吃肯定是吃不得的,因为姜意的一剑已经迎面斩来,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白面人对姜意抱有十足的警惕。 他放弃了对舟辛易进行追击,而是几步跳跃拉开距离。 很好,分身们拦住了怄族战士,姜意和那个锤子不好强攻,只要找机会杀了镇长就算目的达成…… 忽然,白面人看见距离他几米之远的舟辛易将他赖以生存的武器——那把锤子扔了过来。 扔了……过来?! 那把锤子一下敲晕一个分身的场景历历在目,舟辛易的举动又实在出乎人的意料,那一瞬间,白面人懵了。 后果就是,他不敢判断锤子落下后会不会触发神奇的化学反应,也不敢随便躲开,于是立刻用刀刃挡下。 也就是这时候,一颗子弹射入胸膛。 飞来的锤子成功遮挡住舟辛易掏枪的动作,射击精确命中。 “……靠……你一个继承者……玩这个?”白面人气得吐了口血。 “锤子的杀伤性还没有子弹管用,我有什么办法?”舟辛易耸肩,还好提前在姜意那儿要了把枪,继承者的好东西果然不少。 “……算我栽了。” 白面人咬着牙拿出一个信封,撕开后,他的身影也像被橡皮擦去一样消失不见。 守在外面的佳音正监督怄族战士搬出他家的财物,她和这名战士大战了一场,同时打赌,输的一方要将全部财产赠与对方。 她不仅赢了,还赢得漂亮,而此刻这名战士的妻女正在给她的雪狼梳毛。 直到白面人鲜血淋漓地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如人偶一般波澜不惊的眼中才浮现出一丝诧异。 “发生什么了?” “我遇到了姜意,”白面人咬牙切齿地道,“……还遇到了个奇葩。” “那白脸的家伙逃走了。”姜意插着腰说道,“啊,不对,所以那家伙到底算白脸人,还是黑脸人?” 舟辛易不打算和姜意讨论这个愚蠢的问题,“那是个怄族人。” “不不,他是现代人,只不过他的先辈是怄族人,可能就是因为他那张黑脸,才正好成了怄族的继承者。” 姜意瞅了舟辛易一眼,但就这一眼,她的视线就挪不开了。 舟辛易绑在腰间的笔记本中,密密麻麻的黑色细线从书页中挤出,张牙舞爪。 “你,你那个笔记本什么情况?”她小脸煞白,“怎么一堆黑色的蚯蚓?” 舟辛易用手捂了下,“……我也不清楚。” “你拿我远点,我最讨厌细长的东西了。” “黑龙的继承者,会怕这些?” 姜意嚷嚷道,“谁、谁说我是怕了!” 舟辛易倒是不怎么在乎,那个老头既然给他笔记本,笔记本中就不会藏着要他命的东西。 “先不说这些,镇长太太,我想您应该知道,我是名法官。” 舟辛易看向七倒八歪的众人,经历一场恶战后,那些怄族战士各有死伤,只有年岁已高的镇长被全程保护,受不得一点磕碰。 镇长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便镇静下来,权衡利弊。 “法官大人,实在感谢您出手相救。” “您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怄族一定鼎力相助,知无不言。” “刚刚那个人提到的罗昆是谁?” 镇长神色微亮,“是怄族曾经的领袖,也是和歌一样,怄族的叛徒。” “叛徒……”舟辛易说道,“镇长太太,我不想揭穿您,但是您可以照照镜子,您说他们是叛徒,就凭您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想必您自己都不会信。” 不知为何,舟辛易有种感觉,镇长已经等这句反驳很久了。 镇长挺起腰板,骄傲地说道。 “他也是怄族如今的族长,与我白头偕老的丈夫。” 第八章 歌与传说 “就像你与那位族长结成婚姻一样,曾经的怄族也是团结完整的,”舟辛易说道,“那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让你们两人分开,让全族一分为二?” 镇长叹了口气,说道,“那已经是七十年前的事情了……” “你知道最初怄族全族迁徙的事情吧?那时的罗昆才二十多岁,年少有成,就连歌都对他赏识有加,在那次大事件里,他也是领队的一员。” “起初迁徙的一切都很顺利,但途中在经过一片湖泊的时候,族人的意见产生了分歧。” “那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如果顺着干燥的那一边路走,通往的将会是另一个安全又繁华的城市,顺着湖泊的那一边走,遇到的将会是危险和机遇。” 族里的人因此争论不断,议论纷纷。 “如果还和原先一样重蹈覆辙,我们怄族人离开的意义又是什么?到另一个城市去,承受一样的眼光吗?” 一个黑皮肤的怄族人说道,“可是……如果朝着湖边去的话,我们这些不习水性的人要怎么办?我们这些怕水的人要如何生活?!” 也有心细的人问,“有谁知道湖的中央是什么?城市的外面太危险了,如果不能将一切打探清楚的话,所有族人都会死于非命的!” “那就派人去调查!对,派人去看清楚!” 就这样,第一拨人马在第一天出发了,罗昆正是其中带队的一员,起初还有送回一些零零散散的情报信息,但渐渐的,就连通讯都不再持续。 终于到了人心惶惶的第四天,罗昆送来一封简短的求救信。 内容大体是:湖中怪鱼爆发怪病,数名人员溺死,求救! 歌的回信只有一句话:你有没有感染? 罗昆答:暂时安全。 那之后,罗昆时常悔恨,要是说谎该多好。 怄族人是十分有义气情节的。 并且医学相对落后的他们对疾病并无敬畏和概念。 当得知组内最受拥护的年轻人还在危难之处等待救援时,无论是歌,还是先前曾争论的大人们,都统一了观点。 一致救援。 他们将当时已经奄奄一息的族人和罗昆救回,将患病的族人单独隔开,走上干旱的大路进入城镇,为患病的族人寻求救治。 原本一切都进行得井井有条,马上便有医生来解决一切麻烦,在这时,原本安然无事的罗昆突然出现了感染征兆。 人们这才猛得意识到,哪有人能在病人身边住上四天都安然无恙,无非是强悍的身体状态令他看上去没有症状罢了。 因为走动在外的罗昆,疫病一瞬间在偌大的城市爆发开来。 作为势单力薄的小种族,怄族原本是没有资格列入老人给舟辛易的笔记之中的,但因为这次疫病,怄族以极其刺眼的方式落入所有人类种族的视线。 疫病的症状大体为:皮肤生长出黑色的斑块,从小面积逐渐扩大到全身、智力和记忆力出现不同程度的下降、皮肤出现皱纹、五官变得丑陋、加速衰老。 同时,湖中的怪鱼也随之长出双腿,爬上陆地寻找被疫病标记的猎物。 在这个过程中,所有人类猛的发现,或许是因基因和神秘学有关的因素,白皮肤的怄族人是不受疫病影响的。 他们会被感染,但从不会出现症状。 因此,怒火中烧的城中人将一切责任推向了最初的受害者。 千夫所指中,歌不得不走出认下一切罪行。 年轻的镇长搀扶着罗昆,她被拥挤在族人的人墙后,看着他们的英雄在唾沫和辱骂中低下高傲的头颅。 在鱼群进城时,在那些富有一切的人跪在桌子下发抖时。 明明只有她站在最前线。 “我们……” 她能听见自己在颤抖、却响亮的声音。 “我们会把一切带回去的。” “怄族人会承受犯下的错误,会带着所有怪鱼回到那片湖里!” “所以,不许欺负,不许责备我们的英雄!” 几十年过去,回想起那一天的景象,镇长仍会老泪纵横。 “从那一天起,怄族人便一分为二,黑皮肤的怄族人住在岛上,他们的智商已经出现退化,只有症状轻微的罗昆能够操持族中的大小事宜,等疫病不会再传染后,他告诉族人,要挡住自己丑陋的脸,不要惊吓到外来的客人,要远离那些皮肤白皙的人,我们和他们再也不是一路人。” “久而久之,也就变成了……岛上的怄族人以黑为美,排斥那些皮肤白皙的客人们。” “而另外一半怄族人则住在水下,用怪鱼的尸体作为赖以生存的养料,怄族人永远都不会停止与怪鱼的撕杀,当所有怪鱼在湖中绝迹后,最后的怄族也将与湖合为一体。” 这些的确能说明舟辛易在怄族看到的诸多疑点,将故事的一切串联起来。 “那为什么湖中的怄族如此排斥湖外的人,排斥歌,还将他们称作叛徒?” 镇长摇头说道,“因为歌不愿看着族人痛苦。” “她说,‘怄族人也许犯了错,但我们的后代是无辜的。’” “‘新生的孩子们不该陪着他们这些愚蠢的老东西受苦。’” “于是我们向新生的族人撒了一个谎,是黑皮肤的丑家伙们逃走了,害得所有怄族人住在不见太阳的水底,让孩子们得不到自由的情绪有一个发泄口,这样在想不起他们的时间里,还能看见孩子们的笑容。” “法官大人您来访的时候,才能看到节日里的盛世。” “谎言里,罗昆和歌都死了,”舟辛易说道,“但他们实际还都活着。” 镇长点了点头。 “所以刚刚那个白面人是罗昆的继承者,”舟辛易说道,“你们谎称罗昆死了,所以他为了复仇而来?” “这也不完全,舟辛易,”姜意说道,“我们从未见过自己的先辈,但是却必须通过各种途径了解他们,毕竟关乎着我们的命运。” “当然,我们为先辈做的越多,得到的越多,白面那家伙或许是想为先辈报仇,但一定也想杀了这老太婆得到更多好处。” 她咧开嘴笑,露出两颗虎牙,“但不明真相的他如果真杀了这老太婆一定会吃苦头,这么看,咱还算意外帮了他。” 舟辛易点点头,“多谢你向我坦白这些信息,但我还有另一件事要拜托你。” “刚才我见到了一个叫白兰地的家伙,我觉得他在街上的那些话不是白问的,他的目的很可能是彻底摧毁你们的控水工具。” “镇长太太,你先找个地方藏好,保证自身安全,然后我要你派出所有能够调遣的人手,协助我到你们的核心控水区域达成目的。” “我需要保证我的自身利益,但是在我有能力的情况下,一定尽力阻止白兰地的计划。” 镇长不禁失笑。 “法官大人,我当然会满足您的要求。” “姜意,白兰地破坏这个镇子能得到什么好处?” 路上,舟辛易抽出时间问道。 “好处嘛……”姜意撑着脑袋说道,“如果和他的先辈没有关系,破坏或修复一些关键物品本身就会得到一些来自光幕的赠礼。” “但是舟辛易,怄族实在是太小了。” 姜意眨眨眼睛,“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个小村子对于整个光幕来说都太为狭小,我们继承者能在这里得到的收益其实并不多。” “这也是白兰地能轻描淡写毁掉镇子,其他继承者也不会说什么的原因,怄族存亡与否,对继承者的影响并不深远。” 她道,“所以如果我是白兰地,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只会有两种可能:一,他在通过这种行为引出某位强者,二,他是受外界所托。” “但是听了老太婆说的那番话,我觉得这两者都有可能。” “姜意,我之所以赶去那边,是因为我认为歌就在那附近。” “白兰地和我一样是奔着歌去的,但我们两个的目的恐怕截然不同。” “我这么做是为了我的职业,但姜意,我承认你这个朋友,所以我也要为你的利益考虑。” “如果你觉得你和我一同前去得不到什么,趁着混乱,你在镇子里还有利可图。” “哈?”姜意极其嫌弃地瞥了舟辛易一眼。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我可是这个时代有名的黑龙帝,厄尔罗帝的继承者!厨子的继承者未来会当厨子,帝王的继承者未来也会当帝王!” “我和你一起听了那样的故事,未来的帝王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做趁火打劫的事!” 会在水里把自己憋死的帝王吗? 舟辛易暗搓搓想了一句,但看着姜意气愤的脸,还是笑着拍拍她的肩。 “那就拜托你继续为我保驾护航了。” 姜意对舟辛易的说法仍不满意,她抱着怀道,“多注意你的小命吧,你这玩锤子的家伙。” “白兰地可不是好惹的主。” 目的地,舟辛易身后跟随着数十名年轻力壮的怄族战士,与姜意一起俯瞰这个破碎的建筑。 建筑内战斗声连绵不绝,在嘈杂的声音中,他们隐约能听到一首悠扬的,由女人哼唱出的歌。 第九章 直接碾过去 听从镇长的指令,跟随舟辛易一同来到控水核心的一共56名怄族战士。 证明其中只有4名状态健全的战士是长期跟随在镇长身边、知晓怄族秘密的一批人,其余的,关于怄族的往事都不方便对他们讲出口。 但即将经历的这一战会打破他们以往的认知。 不过这些都是镇长和族长需要考虑的事宜,舟辛易最在乎的,是他们到底有多大胜算。 就目前看来,除了姜意是其中的佼佼者外,绝大多数继承者的能力都还没有超出普通人的范畴。 他们或许有着五花八门的传承能力和技法,但身体素质都无法超越人类科技和热武器,也就是说,如果能一枪命中头颅,并且对方没有太犯规的保命手段的话,绝对可以一枪灭敌。 当然,这点对于舟辛易来说也是一样的,他的体能极限就是挡住中速朝他飞来的利箭,躲开惊险的飞刀,但如果对上弓箭甚至子弹一类的攻击,他绝对无法应付。 好消息是,大多数继承者在成为继承者之前都是社会中的普通人,他们没有时间和条件学习射击,因此他们的枪械水平一般,也不太可能出现加特林和火箭炮对着轰的情况。 接下来要看的,就是这些怄族战士能给他提供的帮助。 怄族人常年捕杀怪鱼,因此在水中战斗的经验十分丰富,每一名战士都有着健硕的肌肉和敏锐的直觉,使用的武器也各不相同。 五花八门的近战武器暂且不论,值得一提的,是他们的特色远程/武器。 那是一种由怪鱼骨骼制成的、外形像是弩和叉结合的武器,“弩”的部分内藏有“符文”技术,只需拉出一根骨条便能将“叉”喷射出去。 “叉”的结构头重脚轻,因此在射出过程中是有较大偏差的,但好在命中范围大,“叉”的特殊结构也更能对猎物肌肉造成破坏,就是不知道这武器射在硬物上效果如何。 这种武器的名字与舟辛易想的差不多,名为轧弩,射速在每秒一百五十米左右,与现代弓差不多。 装有控水核心的建筑已经处于半沉没状态,建筑内的积水大概到膝盖那么高,一进入建筑,舟辛易立马见到十几名怄族看守的残缺尸体。 他们有些是被炸死的,有些则身体只剩两半,倒下废墟里。 姜意只粗略看了眼切口就得出结论,“这些人应该是被白兰地杀死的。” “伤口边缘有没被水浸泡掉的金色粉末,是他的武器留下的,因为白兰地的先辈是个喜欢花里胡哨的家伙。” 空荡荡的建筑大厅满是人走在水中的声音,封闭的墙壁像是一个回声筒,将女人若隐若现的歌声显得更为清晰。 “这是歌的声音吗?”舟辛易小声问前面两名战士。 “是的,每年的今天岛上的怄族孩童都会唱这首歌给她听,她很喜欢,偶尔也爱自己唱。” 舟辛易回想起岛上的孩童们,“原来那些歌她真的听得见。” 忽然,舟辛易抬起一手,示意怄族战士们保持安静,自己也举起枪口。 前方有继承者战斗的动静,看来村外的财物已经被他们扫荡一空,将注意打到最后的核心建筑来了。 “我们怎么做?” “直接碾过去。” 继承者各自为营,就算组队也是小队伍,他身后跟着五十多个大哥,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一行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迎面遇上两名原本打得如火如荼的继承者,这两名继承者一看架势,瞬间握手言和,和好得比谁都快。 但怄族人对这群闯入者可不肯手下留情,十几名怄族战士将轧弩对准敌人,齐齐拽出骨条,宽大的叉顿时射出! 这东西的命中范围比弓箭大了数倍,霎时间射穿了两名继承者的躯干和胳膊! 舟辛易砰砰两枪,了解了他们的性命。 “他们尸体上浮出来的那是什么东西?” “哦,那就是传承晶石,”姜意说道,“我们一般把它当做宝贵的基本货币,这东西的原理就是将继承者的传承实体化,它能够提升我们与先辈传承的契合,它的存在也是继承者之间会进行残杀的根本原因。” 一名普通人成为继承者的过程并不是转变,而是“诞生”。 “诞生”指的就是某位先辈的传承从历史的记忆长河中化为实体,赋予给这名人类的过程。 因此,继承理论上是能够被夺走的,只是目前并没有某位继承者实现这个操作。 “它能让你拉近与你先辈的距离,这也象征着你的能力会变得强大,最终达到和那名先辈的巅峰时期重合的程度,”姜意说道,“继承者会为了先辈做事也是为了这个,走他们走过的路,做他们未做完的事,目的是变得更强大。” 同样的,杀死光幕中的强者也能得到晶石,只不过并非传承晶石,收效也相对低微。 “越强的继承者,传承晶石的品质越好,部分有名的继承者的传承晶石甚至会放到拍卖行进行拍卖。” “如果死掉的正好是伙伴,甚至会有人去收敛‘遗物’……当然,这都是后话。” 而继承者之间也并非无脑争斗的,不同的职业又不同的应对,而在战场上,开战前,也必须考虑对方自己惹不惹得起。 舟辛易这一路上实在太光明正大,有不少人盯上了这个连图腾都没有的新人,但看了眼这边的阵仗,继承者都纷纷打了退堂鼓。 左手几十个“保镖”,右手一名姜意,好好的继承者争斗,硬是让这家伙玩出富二代的感觉来。 “那就是生命炉在的位置?” “是的。” 一名怄族战士在墙壁上打开一道暗门,这堵墙壁后,居然是一个比走廊都要宽大的房间。 整个房间充斥着一股檀香加上肉桂的香味,走入房间,就如同走入一个植被茂盛的森林,呼吸无比畅快。 房间的墙面上竖直悬挂着上百个正在燃烧的炉子,它们的外形状似一口鼎,内部燃烧深蓝色的火焰,如果用手虚晃一下,会发现火焰并不炽热,甚至不燃烧氧气。 这就是生命炉,也是整个镇子氧气最充足的地方,这些生命炉产出的空气会经过一次过滤,最后以完全无味的形式送入镇子。 如果不是这些怄族人的带领,舟辛易不可能这么快到达这里。 “看来白兰地还没有来过,”舟辛易昂头检查那些生命炉是否完好,“或者是没有破坏。” 进入这里的怄族人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一个隐蔽的角落,打开隐藏的暗门,然后破解一系列只有怄族内部知晓的加密过程后,这才从中拿出一个展示框一样的东西。 接着,这名怄族人恭恭敬敬地将东西交到舟辛易手里。 “法官大人,镇长说,经此大难,怄族已经没有贵重的资源能够交给您,但我们愿意拿出怄族珍藏许久的荣耀,想必这三样徽章一定对您有用。” 舟辛易接过手,展示框内装填的是三个不同的徽章,徽章用金属作为边框、宝石作为底料,一看就造价不菲。 其中,第一个徽章是湛蓝色的,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游龙,第二个徽章是红棕色的,雕刻着一只舟辛易没见过的凶猛怪物,第三个则是纯金色的,雕刻着金色的稻谷。 分别象征着秩序、怪物、资源。 “这三枚徽章都是当初歌大人在人类城镇中得到的奖章,象征着三种不同的权利,镇长大人说,您是法官,却始终没有拿出法官的印章,想必定是有所为难。” “到大城市时,您就用这三物谋求方便吧。” 当舟辛易将徽章拿到手时,他才终于确定,他的选择是对的。 继承者如蝗虫过境一般的谋利策略的确快速有效,但却得不到这些强者用尽心血隐藏的真正秘宝。 这种东西,往往只有让对方真心拿出才是最有效率的。 毕竟,如果不是真心探索怄族的文化与使命,又有谁能得知,这样一个躲藏在湖底惶惶度日的小种族,曾经有着这样的辉煌呢? 舟辛易郑重地说道,“多谢。” “法官大人,怄族上下一心,但奈何几十年来,也只有寥寥几人有出息。” “如今歌用余下的人生赎罪,这些徽章,我们族人留着也没有用武之地,若能帮到法官大人,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成全。” 歌的歌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转而变成了一种兵刃相向的声音,从进入房间起,所有人都知道那名女英雄战斗的地点就在这面厚重的墙后。 为舟辛易拿出徽章的怄族人转手摸出一枚钥匙,插进了一扇几十年都未打开的门的锁孔里。 他示意所有怄族战士下跪,示意舟辛易上前来。 “法官大人,这扇门只有您有资格打开。” 说着,他也跪了下去,话语如同沉重的砝码般敲打在舟辛易的肩头,“请您务必详细记录,我们怄族真正的模样。” 第十章 你小子诬陷我 那扇门布满了陈旧的灰尘,沉重得如同历史本身。 崭新的钥匙在锁孔里发出“咔”的一声,那扇门发出沙哑的一声,推开一条缝。 通过那条缝能够看见,们的那边,竟然是一条人工修筑的假河。 湍急的湖水从入口涌入,无数条怪鱼被一道勇猛的身影杀死,尸体作为燃料被送入生命炉口,赤红的湖水再顺着出口回归湖泊。 歌就站在那河水中央,拎着一根鲜血淋漓的鱼叉,静静看着门口的外来者。 “这扇门已经有七十年没有被打开了。” 歌是一名美丽的女性,她的皮肤漆黑,如同在墨里浸泡过,银白的长发隐隐泛着金色的光泽,她有对美丽的金色瞳孔,这一切都让她美得不可方物,又不像一名平常的女人。 她今年已经有一百多岁了,却有着不亚于任何一名怄族年轻女人的容颜。 她朝着舟辛易问道,“为什么要打开这扇门,是怄族发生了什么吗?” 她用染血的巨大鱼叉指向倒在河中的一名男人,“亦或者,你是这个人的同伴?” 舟辛易正眼一瞧,这不是白兰地吗? 他此刻正狼狈地倒在水里,浑身都被河水淋湿了,血染红大半衬衫,可就算这样,他偏偏还能保持风度,给刚入场的舟辛易一个微笑。 不过这位怄族的女战士,果然和传闻里一样勇猛 。 为了防止和白兰地落得同一个下场,舟辛易立刻说道,“我是法官,来记录怄族的故事。” 事实证明,法官在这个时代还是很有威信的,就连歌听后都要弯腰向舟辛易行礼,“是我失礼了,法官先生。” “非常抱歉,我给法官大人添了麻烦,”这时,白兰地忽然说道,“如果我没有擅自行动,独自一人到这里逮捕罪犯的话,法官大人也不必寻我寻到这种地方。” 看白兰地这幅狐狸样,舟辛易不得不提起警惕,“你在说什么?”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白兰地故意咳嗽两声,“您不也是来抓捕怄族在逃罪犯歌的吗?若不是如此,您为什么要带着打手来这种地方?” 姜意愣住了,“我?” 白兰地明显是要将舟辛易等人也拉下水,否则他独自一人绝对难以脱身,他的话迷惑性的确很强,原本收敛斗意的歌,已经将视线重新放到舟辛易身上。 他立刻侧开一步,让出陪他一起来的怄族战士们,“我只是在经过怄族人的同意后,阻止这群继承者在镇中的恶行。” 白兰地一副遗憾的语气,“法官大人,您要行的端坐的正才行啊,怎么能为了打成目的,就欺骗利用这些不明真相的怄族人呢?” 舟辛易瞪了他一眼。 这小子,泼我脏水是吧? 原本只是担心这个家伙提前一步杀死歌,让他对自己职业的打探全泡汤,谁知道自己一路火急火燎的赶过来,这小子却根本打不过? 如果可以,舟辛易真想根本没打开过这扇门,等白兰地死了再和歌见面。 白兰地却像知道舟辛易想的什么似的,先一步说出来,“您是记录官,既然看到了就不能不管。” “我……早在七十年前就回到怄族,从未离开过,”歌说道,“你告诉我,足不出户的我何时成为了罪犯?” 白兰地慢条斯理地道,“七十年前,您大杀四方的壮举震撼了所有人,因此怄族人要带您离开,当时无人阻拦。” “但……那时的人们可没允许您活到七十年后。” “现在,听说您如今健在,并且比当年还要勇猛,上层坐不住了,怄族和城中人终究有一笔算不清的账,强大的您一日不死,他们便一日睡不好觉。” 歌说道,“怄族从未想过报复,我们会世代留守此地,偿还曾经犯下的罪孽。” “上层的人类可无法理解这种大无畏精神,”白兰地说道,“他们只知道……清除异己,延续自身。” “新颖的说法,但的确正确,”歌盯着白兰地的眼睛,“人的眼睛往往会透露出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而你,我看到了极致的自私、自利,以及对人性的漠视。” “与我七十年前见到的人们别无二致。” 说着,她突兀地转头看向舟辛易,对上他的眼睛。 歌观察了许久,却不发一言。 “我对待女性还是很礼貌的,”白兰地笑着,“我也的确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您如果杀了我,怄族会遭麻烦的。” 舟辛易及时补刀,“如果不杀你,怄族才真的会遭麻烦。” 歌道,“你不是他们其中的一员,否则你只你大可以对我施加一则可能并不存在的秩序,而非向我揭露他们的丑恶。” 她顿了下,“当初那些人就是这样做的。” 这一次,白兰地只是微微一笑,或许是秉持着对优秀女性不去撒谎的习惯,没有反驳。 “哎呀,啰啰嗦嗦的麻烦死了!” 姜意不耐烦地把剑往地上一砸,“我们不就是要拦白兰地这家伙的吗?把他杀了,一切都结束了!” “如果你们对我动手,我就立刻摧毁所有生命炉。” 白兰地手中捏着一根细长的金色指针,锐利地指向墙后,“这面墙后就是生命炉不是吗?这里是怄族的最内部,只要生命炉全部损毁,所有怄族人,还有你们,都要溺死在这湖水中!” 舟辛易不为所动,“歌女士,我和姜意会拼全力保护,您就用最快速度杀了他……” “我可是官员,法官大人,您可不能见死不救。”白兰地道。 “把你在这儿灭口,有谁知道是我干的?” 白兰地失笑,“原来是个无德法官。” “难道你就是个好官员?” “不必啰嗦了。” 话音刚落,歌的身影从水中消失,一把鱼叉猛地落在白兰地头顶,直直刺了下去! 这一叉没有刺中白兰地,却将坚固的地板碎成上百块,这与两人初次交手时截然不同,这一次,歌是真的动了杀心! 白兰地“啧”了一声。 “我只需要一颗脑袋交差即可,歌女士,如果您有失去脑袋也能存活的方法,我们还可以谈和……” 回应他的是一记果断的横劈。 白兰地的身影如同跳跃的音符,虽然无法对歌造成威胁,但短时间内,那根巨大的鱼叉也无法将他斩杀。 他闪身躲过追来的一击,紧接着,有迎面撞上姜意的龙息。 “姜意,”白兰地的衣角被龙息的利风吹动,“此时出手不觉得有辱帝王威严吗?” “我才不听你这家伙鬼扯!” 姜意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自己有点二,万一被这条狐狸忽悠了怎么办? 舟辛易这会儿也很想上去敲开白兰地的狗头,但三者之间的战斗令他冷静了下来。 那根本不是属于他这个层次的战斗。 他的眼睛勉强跟得上姜意的动作,但眼睛看得见,身体却做不出反应,她每一剑都是极其刁钻的角度,跟单靠传承的继承者不同,看得出她对骨剑的使用也极有建树。 而白兰地也和那些被一记龙息击败的敌人不同,他能和姜意打得有来有回,甚至在躲闪间能看出游刃有余的意味。 而歌。 恐怕姜意和白兰地联手都无法对抗。 思考间,舟辛易忽然感到瘙痒,竟是笔记本中爬出的黑色细线触碰到他。 这些细线比最开始更为活跃,就像是得到养料的水藻,不断蔓延出来。 舟辛易有在观察这些细线的状态,这些细线的状态在他开枪击杀那两名继承者时最为活跃。 而现在,似乎又随着他的心情而躁动起来。 舟辛易大概猜到这些细线的养料是什么了——是情绪,是他无意间流露出的杀意。 舟辛易果断抓了上去,那些黑线顿时兴奋地扑了上来,缠住舟辛易的一条胳膊。 接着,如同苔藓一般覆盖全身。 黑线就如同他延伸的肢体,随着他伸出手臂的动作而蔓延。 他的视野也变得清晰,就连动作都变得格外敏捷。 唯一称得上缺点的是,他的心跳也随之变得剧烈,杀意也如同决堤的洪水,肆无忌惮地涌了上来。 现在,他终于有资格加入那个战场。 舟辛易握紧法官锤,将笔记本塞进衣服内侧口袋,冲入混战的两人中央。 他能感觉到白兰地金色指针中射出的金色斩痕传过黑线,也能感受到姜意看到他后动作猛地一缩。 然后傻了一样在他耳边大喊:“卧槽!长虫成精!” 舟辛易:“……” 白兰地也对他的转变格外吃惊,指针斩断几根距离他最近的黑线,身影一闪,出现在距离他几米外的位置。 用肉眼根本捕捉不到白兰地的任何行动轨迹,但凭借敏锐的线须,舟辛易发现这种无规律的转移似乎是通过变更自身时间达成的。 前移时间会令他出现在曾经所处的空间位置,而加快自身时间,则能让他在半秒内移动数米。 但通过黑线延伸出的感知,无论他使用哪种方式,舟辛易都能在第一时间再次捕捉他的方位。 如果跟不上敌人的动作,那就削弱敌人的速度。 念头一动,黑线瞬间缠住白兰地的指针与手臂,将他向前一拉,拽入舟辛易的攻击范围。 饥渴的法官锤等候已久,毫不留情地落了下去。 “吃我一锤!” 第十一章 出乎意料 锤风顺着白兰地肩头扫过,他微一倾头,躲过这迎面一击。 如果此时姜意能上前补上一击自然是再好不过,可自从看到他遍布周围的黑线后,这丫头就躲到远处去了。 但没有姜意,依然会有人乘胜追击。 歌的鱼叉席卷狂风,以不可阻挡的气势朝白兰地面门挥来,情急之下,他不得不立刻一闪,会到十秒前所在的位置,挣脱舟辛易的束缚。 黑线仍然第一时间捕捉到白兰地的位置,而歌的反应比他更为敏锐。 随着挥动指针的动作,数十个一米宽的金色光刃从指尖飞出,以不同的频率朝两人砸来。 黑线的存在对舟辛易也起到一些保护作用,那些灵活的黑线将光刃拨开,令它们的方向偏移,最终只刮破他的衣角与手臂。 同一批产生的光刃,速度和飞来的时间却各不相同,这些光刃也能受到时间的影响吗? 但这些能力也是有限制的,在于歌的不断交锋下,白兰地终于落入绝对的败势。 舟辛易乘胜牵制住他的行动,而歌也毫不含糊,锐利的叉划过白兰地的肩膀,在肩膀到腰腹的位置留下一个深可见骨的巨大划痕! 鲜血彻底将他的衬衫染为血红,白兰地摇晃了两步,终于跪倒在地。 但他却并没有临死前的悔恨,而是将一枚金色怀表扔在地上。 “咳,咳咳……时间到了。” 怀表撞上坚硬的地面,盖子因碰撞扣合,发出“啪”的一响。 舟辛易和姜意的出现的确出乎他的预料,但计划并未脱节,虽然牺牲的比预料中大了太多,但好在,事情的发展还停留在预铺好的轨道上。 听到熟悉的动静,姜意条件反射地哆嗦了下,紧接着,她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疯狂叫嚣着,催促她立刻离开这不速之地! 她疯了一般跑起来,猛地飞扑在舟辛易身上,“舟辛易!” 霎时间,一根锐利的鱼叉划破空气,钉死在舟辛易本该所在的位置上! 空气顿时凝固,而哗哗作响的河流之底,居然响起一首节奏破损,被人笑着唱出来的歌。 这正是岛上的怄族孩童为歌演唱的那首,但与如果说最开始的歌哼唱出的是满怀希望的战歌,那这个人哼唱的这一首,则是充满嘲笑意味的丧曲。 狠狠插在地上的鱼叉颤抖了两下,重新飞回来时的方向。 河中,一名湿漉漉的女人走了出来。 她浑身满是泥浆,白金色的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那张与歌一模一样的脸上有着一道伤疤,眼眶内则是黑漆漆的血洞。 她咧开嘴放肆地笑着,如同一具从坟墓中走出的诡异尸体。 歌也因眼前的女人怔住了,“这是……我?” 女人歪头笑了下,下一刻青筋暴起,将手中鱼叉瞬间丢了出去! 鱼叉刺穿了两名怄族战士的脑袋,他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直直栽倒在地。 “不!” 歌怒吼道,“你不是我!” “哈哈……啊哈哈哈……”白兰地不禁笑出声来,“这就是您,歌女士。” “您死在了五十年后,死于城中人对您的最后一次声讨中,您被信任的怄族人挖去双目,刮破美丽的脸,最后活埋在湖底的泥土里。” “这都是您一手造就的恶果,是您用谎言让他们变得愚昧无知,最后亲手杀害了庇护他们的英雄!” “白兰地!你是怎么造出这个怪物的!”姜意吼道,“光幕里怎么可能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这不符合规矩!” “不,这恐怕不是他造出来的,”舟辛易从未觉得事态如此严重过,“光幕里的先辈本来就将复苏,他只不是在计算出现的时机罢了。” “想不到您竟然是这里最有见识的,”白兰地毫不吝啬地赞赏道,“没错,这是光幕的出现,所必将带来的趋势。” “几个意思?”姜意听懵了。 “意思是说,等光幕结束后,歌会彻底活过来,回到现实,来到我们的时代。” 姜意,“这不是好事吗?” 舟辛易敲了下她的脑袋,“让这么个怪物来到现代,你觉得会是好事吗?” 白兰地和舟辛易的话,清晰地落在歌的耳朵里。 她攥紧了鱼叉。 “我不会认同她的存在。” 说罢便冲上前去,与之混战在一起。 在见到复苏的歌之前,舟辛易曾对老头的话抱有疑问。 为什么要阻止先辈的复活,如果对方是心怀天下,仁义之辈,又凭自己的本领复苏,本身就不是一件值得阻碍的事。 在听闻歌的故事后,舟辛易的这种疑问达到了顶峰。 难道他要亲眼见到这位英雄,再亲手断送荣耀的复苏吗? 但见到真正爬出的亡灵后,舟辛易才瞬间明白了老头的含义。 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并不是故去的英雄,只是一只腐烂的怪物。 “从鬼门关里走过一回,再不屈的灵魂也会被死亡的恐惧污染。”白兰地说道。 “看到了吗,法官先生,她恨怄族,宁愿怄族从最开始就毁于一旦。” 没有人掺和两位歌的战斗,这也让在场所有人清晰地看出两人的差距。 从坟墓里爬出那位整整比歌多练了五十年。 这五十年的每一天都化作差距,结结实实地打在歌屹立的身躯上。 实际上,坟墓里爬出的歌并没有理会在她面前阻拦的人,恰恰相反,她每一击都朝着生命炉和怄族战士的方向奋力挥出,像是在砍杀怨恨已久的仇人。 而歌则不厌其烦地将那些攻击一一挡下,正如曾经那般护卫着深爱的族人。 “不妙啊……”姜意说道,“这样下去她输定了,那怪物待会儿不会冲过来砍我们吧?” “……很有可能。” 所以白兰地那家伙,分明根本没有亲自动手的想法,却还是跟歌大战一场,不惜被砍了一身伤,也要站在歌的对立面。 他就是在赌,去赌复苏后的歌不会优先进攻与歌敌对的人。 更令人气愤的是,他还特么赌赢了。 舟辛易看向他,“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那舟辛易先生又方便告知您消息的来路吗?” 两人不约而同结束了话题。 “怎么,先生要上去帮忙?”白兰地还在故意发问。 “你起码给我挑选一个打得过的对手。”舟辛易举起锤子,“我准备先了结你。” 白兰地又怎么可能不给自己准备退路,“您现在对我动手,我不介意拼命毁了墙后的生命炉,歌女士分神的话,你猜她会不会死得更快?” 舟辛易笑着道,就连身上的黑线都躁动几分,“你也最好少惹我,我现在气急攻心,做事很容易不顾理智。” 这话是真的,从线须攀附到身上开始,他浑身的杀意都被一把火点了起来,若不是多年社畜经验让他习惯控制情绪,否则他真可能一枪把白兰地崩死。 当然,理智告诉他,白兰地不会因为一颗子弹阵亡,反而是歌那边的战斗会被他们搅乱节奏。 “你有句话我听得很不爽,”舟辛易说道,“你说再坚韧的人也会被死亡的恐惧污染?这话不对,歌说了,她不承认那怪物是她自己。” “而我们当法官的,就得给她讨回公道。” 看舟辛易走向战场,白兰地并没有太大反应,“没用的,舟先生,我很惜才,我承认您的传承给我带来了困扰,但凭那些黑线和一把没威力的锤子改变不了这场战斗的定局。” “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她的复苏了。” 两只奋战的巨兽不会顾忌一只爬虫的到来,更何况其中一头猛兽正兴致勃勃地猎杀弱小的猎物。 一攻一守的两头猛兽焦灼地缠斗,却浑然不顾地上的蝎子已经提起它带刺的尾巴。 舟辛易趁着攻击死角,猛地一锤从怪物的身后砸下,身经百战的她也第一时间回过身,挑开舟辛易的锤子,一叉刺向他的脖颈! 幸好有黑线的加持,更敏锐的感知和更迅捷的速度让他避开致命一击,怪物身后的歌也绝地反扑,展开更为猛烈的攻势! 怪物顿时被两方围堵,她准备暂时停止有趣的猎杀,先解决这两只拦路的臭虫! 舟辛易的线须缠上怪物的双手,硬是拖慢怪物挥动武器的节奏,歌从她进攻的间隙中钻入进来,以刁钻的角度刺向怪物的腰腹! 怪物却突如其来的一脚直踹,以更胜一筹的作战经验化解危难,与此同时,舟辛易的法官锤已经抵达怪物的头顶! 敲晕!拜托了,震力一定要奏效! 锤重重地砸在硬物上——这几乎必中的一锤竟然被怪物及时用手臂挡了下来! 遭了,低估了这怪物的速度,即使用黑线牵制也仍不是他能对付的! 几乎在包括舟辛易的所有人,都认为这一锤没有任何功效,他即将被怪物反击命中要害时…… 法官锤命中的那条胳膊,居然像豆腐块一样碎成了粉末! 就连远处的白兰地都惊讶地瞪大双眼。 一个惊人的猜测在他心中发酵。 难道继承者之中,真的会有专门阻止复苏者的职业?! 第十二章 爬出坟墓的东西 白兰地所想的并不单是某个职业特性那么简单。 在光幕刚刚出现,继承者初步进行交流、联络的时候,一个认知就在继承者之间流传开来,直到人尽皆知。 那就是——光幕正是为了给继承者提供资源而存在的,而继承者的出现则是附和了先辈们的号召,在他们的复活之路上提供推进作用。 也就是说,继承者本该是帮助自己的先辈复苏的。 可一旦出现专门对付复苏者的继承者职业,这个认知便会全部被推翻。 白兰地能想到的,只有两个可能。 一:继承者的职业配置出现了问题,脱离了原有的框架。 二:先辈中区分了复苏者和埋葬者两个阵营。 根据白兰地对那个文明的认识和所得线索,他更倾向于第二个可能。 在文明覆灭,众生殒命之前,有那样一个阵营察觉了其余人的打算,并且秉持着相反观点,将自己的传承以相同方式隐藏在其中,实际下的是一局大义灭亲之棋。 这么一说,是否与这名继承者扯上关系就必须重新考虑了。 这样一名执棋者,迎接他与继承者的命运恐怕是形单影只,众叛亲离。 但自己触及这些猜测后,非但没有敬而远之,反而感到十足的兴趣。 比起不着边际的忌惮和猜想,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结结实实的一锤敲下去后,舟辛易懵了。 他说这武器怎么一点都不像武器,就算附灵失误,也不该跟闹着玩儿似的,威力全无。 原来他的法官锤是专门惩治这些逆转生死的怪物的。 “歌”也紧紧地望着他,虽然那双眼睛只剩下黑黢黢的血洞,但舟辛易就是能从中看出她的不可思议。 “你……”怪物嗓音沙哑,“我认得你。” “认得个屁!” 舟辛易又是一锤下去,这一次怪物老老实实地躲开,不敢再触碰他的战锤。 没错,这次真的是战锤了! 看到战胜的希望后,舟辛易越发斗志昂扬,就连姜意都提着剑再次冲上战场! “可憋屈死我了,”姜意深吸一口气,“龙息!” 黑晶顿时冲入混战的战场,黑线牵制住怪物的行动,歌混入飞屑的晶体之中,那些黑晶非但没对她造成伤害,反而提供了强大的推力! 这一刻,歌的力量终于超越往常的自己,奋力刺出! 铮!! 歌的双目圆睁……手感不对! 飞散的黑晶间,歌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动作,再没有人比她自己更了解自己,她瞬间认出,那是……杀招的起手式! 不仅如此,还比她更为精炼! “快躲开!” 被怪物斩断砍飞的黑晶影响了人的视线,在混乱中,舟辛易只听到来自歌的一声大吼,紧接着,他浑身用于牵制怪物的黑线被一股巨力拽动,整个人都不受制地扑了过去! 遭了! 染血的鱼叉闪烁寒光,笔直地刺向他的心脏! 危险间,舟辛易撞上一道柔软的墙。 鱼叉并没有刺中舟辛易,而是刺入歌的胸膛。 怪物的手掌触碰到温热的血,不禁咧开一个恶意的笑。 但下一刻,她笑不出来了。 因为歌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拽住怪物的鱼叉,将尖锐的部分禁锢在胸膛中,完成了最惨烈的缴械。 没有人比她自己更了解自己,她的战斗技巧是在与怪物无尽的厮杀中习得的,也就是说,她徒手格斗的能力相对而言十分薄弱。 并且徒手战斗,对战那把法官锤将会是压倒性的劣势。 她绝不会放弃这把鱼叉! 实际上歌猜对了,怪物狞笑的嘴角垮了下去,转而变成憎恶的咆哮,她粗暴地拽着那根鱼叉,用拳脚疯狂击打歌的身体! 黑色线须再次攀了上来,这次舟辛易毫无顾忌地牵制住怪物的移动,一锤敲打在怪物攻击向歌的手臂上! 另一条手臂也瞬间碎为粉末! “该死的!”姜意一剑对上怪物的侧踢,满腔怒火都汇聚在这干练的一剑上,锐利的骨剑削铁如泥,将怪物的一条腿连根斩断! “臭虫!你们都该死!” 此时的怪物像只断了腿的蚂蚱,仅剩一条独腿狂怒地蹦跶,就在此时,一根弩叉射在她的背上,怪物顿时扑倒下去,吃了满嘴的泥沙。 手拿轧弩的怄族战士再也难掩心中愤恨,“你这怪物,不准伤害我们的英雄!” 他们本该在战斗触发的第一时间离开现场保留性命,但那只怪物疯狂的攻势他们又岂会看不见? 他们退了,怪物的刀锋便会全部倒戈向生命炉,那是决定整个怄族生死存亡的器具,他们的妻儿亲友还在家中苦等,歌尚且顶在前线,他们又岂敢退却?! 这一次,怄族与歌一同留在了凶险的战场! 数十根弩叉射入怪物的脊背,只听怄族人激昂地高呼着: “怄族人分得清真正的英雄!歌!你战斗的英姿我们都看在眼里,你才是怄族真正的领袖!” 谎言也抵不过摆在眼前的真相,即便是听着谎言长大的怄族战士,此刻也抛弃过往的一切认知,坚定地站在英雄身边。 一个熠熠生辉的灵魂能够征服其他人。 “歌!那丑陋的怪物不是你!” “你无需独自面对一切,怄族没有懦夫!” 怪物像条搁浅的鱼在血泊中踌躇,当舟辛易的身影遮挡住她头顶的光时,怪物的声音中充满了恐惧。 “不……不要……不要杀我,我要活着!不要杀死我!” 她用那对渗人的血洞死死盯着舟辛易的脸,“我认得你……我认得你!!” “你说你认识我,那倒是说说,我是谁?” “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舟辛易问道,“那你是在哪里见过我?” 怪物的视线似乎飘到很远的地方,在尘封的记忆中回想起什么,然后癫狂地狂笑起来。 她发出酷似诅咒的嘶吼,“在地狱!哈哈哈哈!在地狱!!” 舟辛易一锤敲中怪物的心脏,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怪物的躯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飞灰。 忽然,一道金色斩痕飞来,舟辛易立即躲闪,却发现斩痕并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为了切下怪物尸体的头颅。 “好在没有变成粉末,否则我就只有向一旁的歌女士寻求帮助了。”白兰地说道。 舟辛易瞥了他一眼,确定他没有再战的意图后,才问道,“歌女士没事吗?” 歌流出的血不比怪物的少,好在她的气色看上去还算正常。 “请放心,我的身体结实得很,”歌说道,“也没有人会用心脏替人挡刀的。” “……非常感谢您的相救。”舟辛易心里清楚,如果不是歌及时挡在他面前,自己就会成为从入职到殉职时间最短的倒霉蛋了。 舟辛易重新检查的怪物的尸体,毫无疑问,最后一击是他补的,白兰地只是在尸体的基础上割下头颅,那么战胜强敌所带来的收益,也应该由他和姜意所属。 与传承晶石不同,这只怪物躯体上浮现的是一种深灰色的晶石,继承者们称呼它为…… “墨石。”姜意说道。 而令舟辛易叹为观止的是,怪物尸体上浮现的墨石,居然有八块之多。 舟辛易看向白兰地,“你只要这样就够了?” “当然,我说过了,我只需要歌女士的一颗脑袋,”白兰地指了指脚边的头颅说道,对那边的墨石并不感兴趣,“只要能交差就足够了。” 舟辛易“啧”了一声,“你准备的后路还真够多的。” 白兰地谦虚地说道,“毕竟要应对的是如此强大的对手。” “歌要立刻进行医治了,”一名怄族战士说道,“她的器官遭到严重损伤,再拖累下去的话,哪怕是歌也会生命枯竭。” “白兰地,你不是玩时间的吗?”舟辛易说道,“你这么添麻烦,就不能把歌的时间倒流个五分钟,回到没受伤前的状态,回报我们一下?” “你太高估我了,”白兰地展示了下自己的一身伤,“如果能做到那种事的话,我也不会伤成这个惨状。” 姜意道,“继承者中有药师职业,但他们恐怕不会愿意医治一名原住民。” 她没有提及的是,就算愿意,价格也会远远高出本身的价值。 一名怄族战士说道,“对了,镇长!镇长大人一直在潜心学习医术,因为她想亲手解决岛上的疫病,她一定能医治好歌的!” “镇长……阿朵吗?”歌喃喃着,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好啊……我也很久没见到那个姑娘了。” 姑娘……舟辛易回想了下镇长太太苍老的面容,又瞥了眼歌,实在不忍吐槽。 无奈,他把注意力放回白兰地身上,“你怎么还不走?” 白兰地把手握拳放在嘴边,一副虚弱的样子,“咳咳……咳咳咳……” 舟辛易:“……” “我现在的身份是无害的官员,法官大人不会见死不救吧?” “我可以。”舟辛易斩钉截铁。 “请不要意气用事好吗。” 舟辛易发现,白兰地这家伙简直就是个打不死的小强,一副弱风扶柳命不久矣的样子,实际上一路小跑紧跟在后,被威胁也没有害怕的模样。 偏偏姜意不介意他的跟随,怄族战士们也没心情处置这位旧敌,竟真的让他跟到钟楼来。 他们战斗结束的时间正好是光幕中的下午六点,路上,还远远听到钟楼悠久的钟声。 第十三章 一面小铜镜 钟楼和来时一样残破,看程度应该没有遭到二次破坏,走进钟楼,舟辛易才想起他曾让镇长太太躲好,不要随便出来。 看着空空荡荡的钟楼,舟辛易无奈问道,“呃……你们知道镇长太太会藏在哪吗?” “我想我能找到她。”歌说道。 “七十年前,这座钟楼刚刚修建的时候,她曾经要求给钟楼添加一个暗门。” “不为别的,经历过当初那件事以后,阿朵总显得有些没有安全感,于是我顺着她的想法,将暗门修建在了最不可思议的位置。” 歌站在钟楼的大门位置,将鱼叉对准脚下的地砖。 这是个单向门,只能被打开一次,打开后,只要藏身在里面的人不主动开门,外面就没有任何方法再次打开暗门。 好处是,很难有人能察觉这个暗门的存在。 歌将鱼叉间断刺进砖缝里,将平整的地砖掀开,底下露出了看似与正常地基相同的混凝土。 歌单膝跪在土石上,用手轻轻敲了下。 “阿朵,是我,歌。” “我回来了。” 暗门下的人似乎犹豫了许久,终于,暗门被打开了。 地缝中露出镇长警惕的脸。 看到歌的那一刻,镇长浑身的紧张都一扫而空,一双满是鱼尾纹的眼中热泪盈眶。 “七十年不见了,”镇长说道,“歌,欢迎你回来。” 镇长为他们打开门,舟辛易才看清暗门下的样子。 暗门下面竟然是一个约一百平方米的空间,安装专门的生命炉提供空气,容纳着怄族所有的老少妇女。 镇长当初修建这个暗门的目的便是为了在种族存亡之际,一族人能有个藏身之地。 除了最年迈的一批族人,怄族的妇女孩童几乎没见过歌的样貌,他们只知道黑皮肤的怄族人都是怄族的叛徒,但下一刻,德高望重的老镇长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了这名叛徒面前。 “一切都是我的错。” “是我老眼昏花,放进那些图谋不轨的人,这才害得族人家破人亡,就连镇子也毁于一旦。” “我还还您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如果歌大人接任的话,我愿意卸去一身职位,由您来继续担任怄族的代表!” “阿朵,我只是一介武者,当初的事就足以证明我统治上的失败。” 歌蹲下来,抚摸着镇长的银丝,“我听说你七十年来都没有放弃医学上的学习对吗?那就向我展示你的成果吧。” 舟辛易觉得自己可能魔怔了,他愣是在这和谐的两人身上看出二十岁年轻母亲赡养九十岁老女儿的既视感。 舟辛易正欣赏这催人泪下的一幕,就被姜意用胳膊肘小心翼翼地捅了捅。 她问,“你这黑线什么时候能收回去?” 舟辛易:“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他将怀里藏着的笔记本拿出,触碰了下书页,黑色线须就顺畅地流了回去。 他整个人也顿时感觉全身一轻,杀意全无,就像进入了贤者模式,连带看白兰地都觉得顺眼了。 姜意觉得新鲜,“没有副作用吗?” “好像……确实没有。”除了必然的感到疲惫以外。 “那这就很奇怪了,”白兰地掺和了句,“除非是继承者本身的传承武器,否则很少有使用如此强力便捷的道具。” “这本笔记是哪里来的?” 舟辛易自然不可能如实回答,“管住你的嘴,别让我把你轰出去。” 白兰地微笑,老老实实地没有应答。 怄族的医术与舟辛易认知中的不同,或者说,这一整个时代的医术都与舟辛易认知中的大相径庭。 他本以为,医术就该是药草、药剂,再不济也是魔药一类的东西,的镇长使用的“医术”,居然是在歌的胳膊上,用特殊的颜料绘制一些看不懂的文字,更让舟辛易震撼的是,歌的气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舟辛易忍不住凑上去问,“请问……这些医术是什么原理?” 镇长一见是法官,立刻耐心解释道,“这些颜料,是专门种植的药树的汁液。” “药树是一种只有两米多高的树,它的汁液是深红色的,粘稠、着色性强,用它来作为符文填涂,再合适不过。 “符文?” 镇长“哎呀”了一声,“您不知道吗?” “符文就是技法学说的基础呀,由符文组成的句子能散发出技法的效果,达到医治别人的作用。” 镇长说着,在歌的手臂上画了一道,“这些句子能将歌大人内脏的损坏吸收过来,代为承受,这样以歌大人的愈合能力,很快就将痊愈,痊愈那天,只要将符句用秘蜡洗净,那些承受过的伤痛也就消散了。” “如果您想了解更多,就得去专门学习医学方面的符文了。” 舟辛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符文吗?说起来,怄族人用的轧弩内部似乎就填充了符文。 就是那些符文让轧弩拥有热量和动力的? “歌大人,这样就算安全了,”直到把歌的双臂画得满满当当,镇长才终于放下歌的胳膊,“那边那位先生,也让我帮您将伤口处理一下吧。” 由于经历了一场大战,舟辛易三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伤,在老镇长感激的目光下,他们人人都荣获了一胳膊符文。 随后,舟辛易和姜意一起坐在房檐上吹风。 姜意拿出一盒烟,“抽吗?” “我不会抽烟。” “哦。” “你也别抽了。” 姜意:“……” “不好意思,条件反射。” “舟辛易,你以前常管你妹妹?” “我妹妹年纪还小,当然得管,不然学坏了怎么办?”舟辛易说道,“不过,那也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听听,这一副老家长的嘴脸。 姜意翘起二郎腿,“那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我不记得当年的事,就只能记得拼死工作的那几年了,”舟辛易道,“说实话,那段日子对我来说就像流水账一样,不仔细回忆,我记不太清。” 姜意点点头,“我懂,我懂~” 舟辛易嫌弃地看着自己被涂花了的胳膊,“这些要什么时候才能洗?” “正常来说大概两天后吧,可惜老太太不会配药,我倒是从药师那儿拐了几瓶。” 姜意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管只有两厘米高的超小管药剂,随手丢了一瓶过来,“喝了药,你那点伤大概五分钟就能好。” 舟辛易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精致的小药瓶,里面的计量大概十毫升那么多,只是药剂配色令人很不信服……他觉得还是等受了更严重的伤再喝吧。 “其实镇长老太太的医术已经不错了。” “你皮肤上的符文面积其实就间接说明了医师的本领,”姜意煞有介事地说道,“你知道我见过最学艺不精的医术画了多少符文吗?” “我当时只是断了一条胳膊,那家伙给我画了满身的符文!除了脸,几乎全都涂满了,害得鬃烟笑话了我好几天!” 一想起来姜意就气得牙痒痒,“最后我还是回到现代,打了两天石膏才痊愈的。” 舟辛易忍不住笑了几声。 “那看来我还挺幸运。” 两人正聊着,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用想就知道,是白兰地又来凑热闹。 “二位,我们该出发了。” 舟辛易头都不回,“去哪?” “歌女士说去岛上看看。” 舟辛易这才转过身,眼神里略有愕然。 怄族人的状况,大概分为两类。 住在水下的深受保护,他们不知真相,是幸福的。 住在岛上的背负所有,他们承受罪孽,是痛苦的。 而今天,通过歌的到来,分开了足有七十年的族人之间,终于再次有了交集。 岛上的怄族人对舟辛易的态度依然尊敬,但对姜意和白兰地就不同了,他们本质上讨厌皮肤白皙的人,更何况是白兰地这种小白脸。 遭到评头论足的白兰地也只是推推眼镜,表面看上去并不计较。 姜意倒是气开了花。 但当怄族人见到歌时,他们的感想只有一个——湖里走出来的神女。 歌就这样一路受到热烈欢迎,走进族长破损不堪的小木屋。 族长已经有一百多岁了,但当他见到迎面走来的两人时,仍眼中有光,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歌……阿朵……” 镇长快步迎上前去,“都七十多年没见,你还能认出我?” 两位年入古稀的老夫妻终于再次拥在一起。 “法官大人,真的十分感谢您的到来,”之后,族长将一整袋钱币送到舟辛易手中,“怄族并不富裕,但这些钱是我们的心意,请您务必收下。” “这之后您在城中走动,多攒些财物总是有必要的。” 老族长拜托舟辛易的是“不要让歌死在继承者手中”,但说实话,直到最后,都没有几个继承者找到歌的所在。 但怄族几位领导者都执意要给,他也就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离开族长小屋的时候,舟辛易突然又见到了村中那名疯子。 他忽地想起来,不对啊,如果湖里只是另一个怄族的话,这个怄族人又是怎么吓疯的? 忽然察觉的异常让舟辛易的神经又紧绷起来,为了不让自己继续疑问下去,他主动拍了拍疯子的肩问道:“你到底在湖水里看到了什么?” 问完他又觉得傻,一个疯子能告诉他什么? 没曾想,疯子竟真的扭过头,一脸傻笑地看着他。 “镜子,镜子!”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铜镜,“好东西,好东西……” 舟辛易二话没说从他手里抢过来。 疯子似乎也因舟辛易的举动愣住了,垮下咧起的嘴角谴责地看着他。 “哥!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这时少年从镇子中冲来,急切地拽住疯子的胳膊,拉着他一起给舟辛易鞠了一躬。 “对、对不起,法官大人,给你添麻烦了!” 说罢便拉着疯子跑开。 舟辛易没有谴责的意思,反而还十分庆幸,幸亏这疯子出现提醒了他。 他看着手中的铜镜。 这下,研究不透的东西又多了一件。 第十四章 离开新手村 回到村口,舟辛易问姜意,“其他继承者都去哪了?” “大概去城里了吧,”姜意说道,“毕竟镇长将所有怄族战士都借给你,妇女和小孩又都被藏了起来,继承者在一个贫穷的空镇没什么好找的,于是就都先行离开了。” “说起来……你这个炸镇子的罪魁祸首居然没被问罪,这我倒是挺意外的。” “怄族刚遭劫难,歌又被重伤,他们已经没有余力追捕我了,”白兰地笑着,“再加上我是官员,他们就算再不甘,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你这么一说倒是让我想起来,”舟辛易摸了摸下巴,“到城中以后还要多拜托你走动了,官员大人。” 舟辛易和白兰地姜意是乘坐怄族的小船来到对岸的,上岸后再走个两公里,才能抵达怄族当初离开的城市。 踏上湿漉漉的地面,舟辛易才若有所觉地问道,“为什么继承者不会被怪鱼身上的疫病传染?” 虽然怄族人身上的疫病已经没有传染的风险,但疫病最根本来源于湖底的怪鱼,他们与怪鱼也算有过“亲密”接触,却始终安然无恙? “因为我们并没有穿越时空,只是身处于一场自然天灾之内。” 白兰地说道,“光幕能复刻的程度是有限的,舟先生,你大可以想象一下,如果继承者也会被疫病传染,那又有哪些继承者还能进行探索,如今的人类文明又会遭到怎样的破坏?” “也就是说,光幕的目的是让先辈借由这个时代复苏,而不是将人类文明覆灭。”舟辛易说道, 白兰地点头,“‘光幕’的确是这样想的。” 但从坟墓中苏醒的先辈们,是否愿意看着人类文明欣欣向荣,可就说不准了。 “但是在不会让人类文明出现裂痕的基础上,会不会有其他疫病就说不准了,”姜意托着腮,“我只知道,真到那时候,就是药师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两公里对继承者的路程来说并不遥远,没过多久,舟辛易就能隐约看到一座城市的边缘。 他仔细看了看怄族人交给他的地图,“就是那里没错,一座名叫季洲的城市。” 季洲城坐落在一条大河边缘,城外环绕着两圈高耸入云的高大树木,周边黄沙满天。 远远看去,季洲城是一座非常美丽的城市,它看上去类似于古代西方的建筑,只是参差不齐建筑之间冒出几个明显高于城市平均线的高塔,那些高塔格外显眼,却看不出用途。 因为省略了“过湖”这一过程,舟辛易等人抵达季洲城边缘的时候还算体面。 季洲城的边境线上有十来个不同朝向的入口 ,每个入口都配备一队人马把守,或许是见过太多贫民败类的缘故,那些守门人看上去趾高气昂,一副“绝不会把不三不四的人放进去”的架势。 除了他们,也有一些人想通过入口入城去,那些显然是光幕中的原住民,穿了一身沾满了黄土的破旧衣物,凑近去看,会发现他们操着一口奇怪的口音,满身散发沙尘和血腥的臭味。 “说起来,继承者和原住民的语言倒是没有冲突。” “这当然,不然继承者将会寸步难行。” 他们眼看着几个原住民被守门人粗暴地驱赶开,其中几人甚至试图向守门人手中塞入财物,但无论用什么办法,守门人的态度依然坚决,油盐不进。 姜意“嘁”了一声,“他们还真把自己当做骑士了?” 这些原住民只是想进入更安全更有秩序的城市寻求生路,但季洲城在很久以前便已不开放流浪者的入城权限,真要追溯起来,还是当初怄族人那场疫病引发的结果。 “放心吧,我们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待守门人粗暴的拒绝了所有流浪者后,白兰地走上前去,递交了一份政府的文书。 守门人确认过后,立刻恭敬地将几人放入城去。 “其实法官也同样拥有自由穿梭于各个城市的权利,”白兰地说道,“但是你没有属于法官的印章,就算他们能看出你的确是个法官,没有正规程序,也无法放你进城。” 舟辛易倒是知道他们为何能一眼看出自己是法官的。 在这个时代,身为法官的人一般会故意穿戴地整整齐齐,还会用印有自己法官印章的领结装饰自己。 比起暗中观察探索真实,大多数法官更像是在故意明示自己的身份,记录那些展露在表面上、甚至是别人故意让他们看到的现象。 就像是城管故意穿着城管服出现在满是小吃摊贩的夜市上一样,目的不是真的抓住商贩,而是让某种不合规矩的现象在自己面前敬而远之。 也给高层营造出有人在管辖的氛围。 这也是法官能不属于任何政治势力,却一直能保持崇高的地位延续下来的原因,他们很少真正触碰他人利益的蛋糕,却懂得装饰自己,让自己看起来不好招惹。 他的职业大概也延续了这个特性,虽然他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印章,他不会将印有有印章的装饰戴在身上,但几乎每一名原住民都能根据他的气质认出他的身份。 “我们第一件事要做什么?”舟辛易觉得,比起自己漫无目的的寻找,他应该先问问两位有经验继承者的意见。 “一般情况下,我这种战术师会选择周边的佣兵组织寻找任务,”姜意说道,“然后借助任务触碰高层,寻求利益。” 同样是战术师的白兰地开口,“我的策略与普通战术师不大相同,”他说道,“我直接带你们去见上层。” 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白兰地这种自私的人,能为他们寻求方便,一定也有着自己的图谋。 问题是,白兰地给出的条件太诱人了。 季洲城有一位城主,年过八旬,到了已经需要退位的年纪。 而能够上位的人选,一共有五人。 其中,两名是他的儿子——季安和季寻,其余三位则是季洲城三位德高望重的官员。 一位是负责财物、建筑、外交等方面的旬古斯官员,旬古斯是一位约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已有家室,为人稳重圆滑。 一位是掌管城防、军事的武官迈勒官员,他今年刚过完三十二岁生日,与城主的女儿季琳小姐定下婚约,两年后履行,算是城主的合格女婿。 第三位则是一名女性——麦芙尔官员,她主要负责文书和神秘学方面的工作,今年四十出头,性格古朴、固执。 这三人本是没有资格参与城主的继承的,哪怕是城主的女婿也不行,但他们三人权利强盛、相互制约又不相伯仲,导致直至今年,城主都没能找到合适的由头打压他们。 因此,想要自己的儿子能成功上位,城主必须给他们三人平等竞选权,以此稳定他们之间的竞争关系。 否则一单他们串通一气,自己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必定被推翻统治,最后连一个闲散贵族都当不得。 “找我委托的是旬古斯官员。” “等等,我有个问题,”舟辛易说道,“这种事情,他们怎么会找你一个小官员委托?” “你看上去也不像是武官的样子,更重要的是,这种事会找同行帮忙吗?” 白兰地从善如流,“有些智慧的原住民,会猜到我们不属于这个集体。” “但他们的猜测也不会超过自身的认知,他们猜不到、也不敢去相信自己的文明已经覆灭,而我们是来自上万年之后的人。” “他们只会去猜……这个时代有一个没有固定目的的神秘阵营,而这个阵营的人,自称继承者。” “关于这方面的事,我想姜意小姐应该深有体会。” 姜意:“你闭嘴。” 考虑到那可能是姜意的黑历史,她不想回答,舟辛易就没有追问。 反而是想起了另一个,“姜意,你是怎么允许这家伙跟着咱们的。” 姜意疑惑的目光看了过来,“不是你说这家伙还有用,让他跟着我们的吗?” 这话说完,两人均是沉默了两秒。 然后一同看向身旁的大忽悠。 大忽悠·白兰地笑的十分人畜无害,“在季洲城的文化习俗中,越是高耸的建筑越是象征身份地位。” “但有趣的地方是,这里经常发生地震,高楼倒塌致死的情况不在少数。” “可当地往往会将地震中死去的高官宣传成被神明选择的人,嗯,他们将高耸的建筑视为登天之路,只有住在高处的人能够进入神明的视线。” 可现代的经验表明,高楼大厦的意义只是为了更好地利用地皮……舟辛易暗自吐槽。 “所以如果要找到德高望重的大人物,奔着最高的建筑去就对了。” 白兰地带他们来到一座高塔,将代表身份的公文展示给他们后,立刻有人上塔去禀告。 不一会儿,他们被恭恭敬敬地请上高塔,如愿见到了那名旬古斯官员。 旬古斯官员有这一头微白的寸发,举止干练优雅,给人一种温和的气质。 但当白兰地将“歌”的头颅展示出来时,几乎所有原住民都被血腥可怖的头颅吓得退后一步,只有旬古斯神色不变,细致地确认着头颅的身份。 第十五章 新的委托 白兰地不担心他会识破,毕竟这颗头颅的气息和身份都是货真价实的,即使用最严谨的神秘学辨别也不会有误。 难道这世界上会有另一个完全相同的人存在?呵呵……这怎么可能。 “真令人惊讶,你真的做到了。” “我可是费了番大功夫,”白兰地笑着说道,“当然,这少不了两名同伴的帮助。” 旬古斯的视线不动声色地从舟辛易和姜意脸上扫过。 “这次的报酬,我会派人送去给你。” “你令我很是惊喜,白兰地,因此我也有另一件更伟大的事要拜托你们。” 白兰地道,“您但说无妨。” 旬古斯靠在椅背上,十分庄重,没有半点玩笑话地道: “我要你们的另一座高塔上,送一位官员去见神明。” 现代曾有一个很耐人寻味的问题,那便是:如果一名神父死了,那他是是升职还是离职? 如果在季洲城,这里的人一定会给你一个精确的答案。 住在低区的神父死了,是一件不幸的灾难。 住在高塔的神父死了,那他一定是受到神明的召唤! 旬古斯也看似一副深受理念淤毒的状态,冠冕堂皇地说道,“我们总要给意志崇高者一点助力,不是吗?” 白兰地笑了,“那么请问,您想让哪位官员得到这样的‘机会’?” “就选择我们这里住地最高的人吧。” 旬古斯托着下巴,当真一副为别人考虑的模样,“季安少爷,他不是一直沉迷于神灵的伟大吗?” 白兰地郑重地应答道,“我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结果。” 住在高塔不仅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反而是一种约束与监督。 在季洲城中居民的思想中,居住越高的人离神明的眼睛越近,他们的行为举止也会一直被神所监督,直到被神明所选中。 因此,这些德高望重的大人物在高塔时反而会格外注重自己的行为,显得体面又不失内涵,就连语言间都充满了温和。 这也是旬古斯在自家中都是用了委婉说法的原因,这里的人习惯了语言上的内敛。 但他的用意已经很明显。 杀了季安少爷,并且伪装成被神明召唤的模样。 离开旬古斯官员的高塔后,舟辛易也从各个角度了解了当地的情况。 令他惊讶的是,就连这几位官员和季洲城城主的名字,在笔记上都是有部分记录的。 这充分说明了笔记对这个时代情报的充足,以及这几位官员的杰出。 街上,姜意新奇地看着一家铁货铺,“舟辛易,你看,怄族的轧弩在这里也有出售。” 舟辛易惊讶地看了过去,“还真的是。” 这些年来,怄族也不单是隐姓埋名,他们化名为欧族,将特制的轧弩运到城中出售,赚取利益。 也亏得这么多年岛上的怄族人没有发现,自己居住的岛地下还有另外一群住民……舟辛易想,这大概是族长罗昆帮忙掩盖的效果。 但这样的化名只能骗骗平民百姓,骗不过手握大权的官员们,他们的存在也是这样暴露在官员眼中的。 “舟先生,我们就先安顿在这家旅馆吧。” 白兰地选择的是一家较为偏僻,但配置不差的小旅馆。 除了人类城市外,这个时代的陌生土地都充满危机,只要不是活腻了,很少有人类住民到各地自由旅行,再加上季洲城并不对流浪者开放,单纯以居住为营业手段的旅馆很难回本。 因此,除了接待部分往来商队以外,这些旅馆都会兼顾日常饭菜的买卖、以及一些搬家、破产暂住服务。 正因为这一现象,当门口的老板娘见到三个住店的俊男靓女后,露出了尤为吃惊的表情。 舟辛易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我们是旅行者,准备在季洲城暂住一段时间。” “旅行?!哦天呐,你们疯了吗?听我一句劝,请不要再到城外去了,没有人会想要旅行,就像没有人会想当流浪者一样!” 舟辛易说道,“我是名法官,我外出……其实算是职业需求。” 听闻此言,老板娘才将视线从舟辛易和白兰地的脸上挪开,重新正视了舟辛易全身的气质。 “我说呢,都是我失礼了,法官大人,现在法官真是一门危险行业……”她干笑了两下。 “既然是法官大人,房费我就不收取了……” “不,请按正常的价格来算。” 老板娘立即笑颜如花,“您真是为康慨的大人,我会为三位留出最整洁的房间,三间房……一天五十四昆朗。” 舟辛易没有零钱,只得拿出一枚硬币。 老板娘吓了一跳,小心地接过来,“啊,请稍等,先生,我为您找一下零钱……” 这下舟辛易忽然想起来了。 他曾经在笔记上看到过,这个文明所有的人类几乎通用同一套货币。 最底层的货币是散朗,用于最为零碎的商品购买,一散朗大约只能买到几颗普通的糖,十散朗相当于一昆朗,昆朗就是这个时代最常用的钱币了,分别有一昆朗、十昆朗、五十昆朗、五百昆朗、和一千昆朗的面值。 到了更上层,每五千昆朗的纸币都可以兑换成一枚半厘米厚、三厘米宽的硬币,这种硬币名为朗币,大多用于富豪的炫富和收藏。 怄族交给他的钱袋子里一共有十四枚这样的朗币,这是把全村家当都交给他了啊…… 弄丢一枚朗币可比弄丢五张一千面值的昆朗容易太多了,也就因为自己是名法官,才不用担心街上被偷的问题。 也就是说,自己用五千元面值的东西,去付五十四元的钱……舟辛易自己都麻了。 老板娘的知识水平不高,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面额的货币,算到头皮发麻,才将四千九百四十六昆朗交到舟辛易手上。 老板娘将钥匙交到各自手中后,白兰地和姜意没有第一时间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不约而同地聚到舟辛易这里。 舟辛易坐在床上,叹了口气,“时隔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体会到炫富的滋味。” “还有另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呢,”姜意一屁股坐在桌子上,“你的传承晶石,不拿出来看一眼吗?” 舟辛易大大方方地将一共四枚传承晶石放在桌面上。 他不担心白兰地会偷取,他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在意这种蝇头小利。 “你在怄族问我传承晶石的用处,可惜我当时一直没时间告诉你。” 姜意说道,“晶石是继承者最重要的货币了,它的用法简单、粗暴,那就是选择对你武器上的附灵进行强化,还是对你传承的能力进行加强。” “无论是哪一种,都能让你离自己的先辈更近一步。” “不过,还有最特殊的一种用途,”姜意的语气沉了下来,“砸碎它,当初被你杀死的那名继承者会短暂复苏,它会继承原先的部分记忆和全部个性,无条件成为你最忠实的战友,直到本次光幕结束。” “这也是有些继承者,花大价钱也要求回伙伴的传承晶石的原因。” “如果伙伴离去了,这将会是唯一见他们最后一面的机会。” 舟辛易见姜意没有在开玩笑,便郑重地点头道,“我明白了。” 说完传承晶石的问题,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他们被委托刺杀季安少爷的事。 说起这个人物,倒是有些好笑。 为了竞争下一任城主的位置,在各方面都没有优势的季安少爷想要先从民心入手。 在季洲城,最能赢得民心的就是与神明的距离了,他不能与死人对比,但与活人还比不过吗? 于是季安少爷当机立断,直接买下了季洲城最高的那座塔。 完全没有考虑,明明有钱有势的官员那么多,那座塔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被人买下…… 季安少爷的计划的确取得初步胜利,民众往往的盲目的,听说季安少爷成为了离神明视线最近的人后,民心也渐渐偏向他那一边。 但你瞧瞧,报应这不就来了吗? 季安少爷一定不懂什么叫树大招风,高处不胜寒,他住的越高,凉得越快。 这下在他死后,季洲城的居民不但不会感到悲伤,还会为这位深得民心的少爷高呼——他终于死了!这样他就离神明更近一步了! 当然,民众这样想,不代表高塔的守门人会为他打开大门,也不代表季安少爷会跪在他面前,想请他送自己去见神明。 不仅如此,季安少爷本人也会更具有危机意识,更猥琐、更惜命。 那样想要进入那座高塔,就需要一个周全精密的计划。 舟辛易看了眼白兰地,在考虑自己是否要将牌拿出来。 他完全不敢信任这名“队友”,不,他可以肯定,一旦双方有了利益冲突,他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捅自己腰子。 但……他们现在已经上了同一条船,过分隐瞒,反而会对接下来的“团队合作”造成影响。 考虑片刻,舟辛易才终于将怄族给他的“礼物”,那三枚代表荣耀和权力的徽章拿了出来。 第十六章 三大营地 一见到那三枚徽章,白兰地立刻识别出它们的作用。 “看上去是工会的荣誉徽章,”白兰地托着腮说道,“这个时代很危险,不仅有外来城市、以及其他智慧物种的侵略,还要应对边境线上不时出现的麻烦。” “所以,这个时代的人类文明崇尚武力,自然而然也会衍生工会的存在。” “在这个时代,‘工会’被命名为‘营地’……是个时代的人没什么陆行的概念,所以营地也不是临时据点的意思,而是笼统地指代一切有团队、阵营划分的场所。” 即使不怎么对付,舟辛易还是要从心底感叹一下白兰地的知识含量,真是……令人佩服。 “不得不说,如果你担任的是某个组织的智囊,那你一定会受到重用,可惜你不是会一直屈居人下的性格……”舟辛易说道,“我还是想问一下,你这些知识都是从哪来的?” “现实中几乎没有关于这个文明的文献,继承者之间也少有,只有某些零散的残卷和书页能带来关于这个时代的知识,”白兰地耐心说道,“最快了解的方式还是通过光幕,多在这里居住一段时间,细心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想必很快就会适应。” 白兰地推了下脸上的眼镜,不苟言笑的他脸眼中有种看不清的神采,这令人觉得他也曾有一段惆怅的故事。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曾属于某个中型继承者组织,只是后来发生一些变故,我离开了那里。” 舟辛易愣了一下,他不能确定白兰地说的是真是假,只能看到姜意听到这番话后,用平淡又审视的眼神看着他。 看来这事是真的了……只是那段时光中一定有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让我们说回营地的问题,”白兰地很快回归正题,“因为崇尚武斗,季洲城很快想出一个共赢的办法吸引强者,那就是荣誉。” “他们采取了一种相当于排位赛的形式,直接将胜负的排名与荣誉、权利挂钩,最名列前茅的战士会得到来自三大营地的嘉奖,凭借这些徽章,他们会直接得到相当于徽章等级的官衔,并且不需要履行官衔带来的日常事务。” 白兰地说起这些事来简直就像一个专业的政府官员,“你的这三枚徽章相当于第二梯队……第三题对的徽章只能给携带者带来一些便捷,而第二梯队,是拥有一定的资源调度权的。” “这有些不对……既然和官衔挂钩,那我拥有这三枚徽章,不就相当于夺取了原主的身份?”舟辛易问道。 官员总归是有一些保护力度在的,他掏出这三枚徽章岂不是不但不能带来利益,还会引来追捕? 姜意听不惯长篇大论,已经懒散地趴在桌子上,“如果强者还需要保护的话,我要是那强者,也会羞愧地卸甲归田的。” 舟辛易恍然大悟,这本身就是赋予“强者”的象征,会被夺走这些徽章,本身就是他已不再属于强者的证明。 “一定程度上,政府其实是支持合理争夺或者转让,以此来催动人们提升斗志的。” 对啊,这可是姜意都能想通的问题……不,或者说就得是姜意才能第一时间想到这种强盗政策吗。 白兰地也道,“徽章只分等次,不分归属,就算你的脸从未出现在过任何文职人员面前,只要你拿着徽章,你就是它的主人。” “唯一的缺点是,徽章在各个城市绝不通用,好在这里的大多数人很少离开季洲城,这个条规矩对他们而言很容易接受。” 舟辛易道,“除了潜入,想要不引起警觉地进入季安少爷的高塔,我们应该能在徽章这方面寻找办法。” “明天就去营地看看吧,顺便也得给舟先生审批一枚正规的法官印章。” 白兰地说罢,正准备推门离开舟辛易的屋子,就忽然在门口听到一声轻微的脚步声。 他不动声色地转过身,与舟辛易和姜意对过一个眼神。 接着,他取出金色指针,姜意也将手放上剑鞘,而舟辛易则酝酿杀意,同时拎起被他固定在腰间的法官锤。 下一刻,白兰地没有任何预兆地打开房门,一个刚刚站到房门外的继承者也匆忙掏出武器,而下一刻,姜意的剑已经飞快斩了过去! 她没有使用龙息,因为那会将本就不宽敞的走廊直接破坏,姜意精湛的技艺也足够这名继承者喝上一壶! 继承者没时间闪躲,只能凭借格斗技举起手臂阻挡,他的手臂上穿戴了专门应对锋利物的护具,迎上姜意的剑时,发出“叮”一声巨响! 姜意和那名继承者都知道,这事护具内蕴含的技艺被清空,装备报废的提醒! 继承者“靠”了一声,应接不暇地接下姜意的第二记快斩,这次的护具薄的像张白纸一样,一瞬间分为两半,在继承者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姜意的第三剑被继承者及时掏出的武器挡下,但他的技艺显然没有姜意精湛,第四剑,姜意连将他持有武器的手臂连同头颅一起斩了下来! 这还是舟辛易第一次直面姜意给同级别继承者带来的压迫感。 她用袖子擦掉脸上的血迹,随后潇洒地撩了下长发,解决掉这名继承者对她来说只是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送葬人,不知道来找谁的,”她弯腰将传承晶石捡了起来,“不自量力的家伙。” 他刚才分明看见,那家伙迎战的时候连武器都没来得及取出来,他应该只是来打探情况,看看屋子里的继承者是不是他能对付的,只是没想到白兰地太敏锐,还没藏好就被发现了。 某种意义上来讲,这哥们儿死得挺冤的…… 舟辛易是知道,送葬人这个职业的继承者人手一张杀戮名单,只要杀死名单上的猎物,就会得到一笔来自职业的馈赠。 他们是真正的吃人血馒头,是继承者中最不受待见的职业。 “看来今天的麻烦解决了,短期之内,不会有第二个送葬人找上门。” 白兰地走出门前说道,“今晚各位可以睡个安稳觉。” 经过在怄族那一番折腾,舟辛易此刻也是身心俱疲,但他并没有提早进行睡眠,而是坐在床上,先翻开他的笔记。 他一路将笔记翻到最后几页,略过“绝望的他”杀死妹妹的过程,一路将视线放到最新的几页上。 记录上,同样是一个干瘦且暴怒的他,与一个白金头发、皮肤黢黑,却没有眼睛的女人交谈,他能认出那个女人就是变为怪物的“歌”,也能从字里行间看出,他们的交涉极不愉快。 变为怪物的“歌”歇斯底里地说着怨恨、诅咒的话,而那干瘦的他却没有平静对待的理智。 那个他身处于绝望之中,因绝望衍生出众多极为偏执的恶意,他的脾气如汽油旁的打火机一般火爆,哀伤时又比沉没在死水下的石头还要缺乏生机…… 他没有任何耐心听完“歌”的话语,便伸出两根手指,朝着“歌”空洞的眼眶扣了下去。 接下来的文字,就是长达半页的折磨与摧残,令舟辛易不忍细读下去。 他只知道,最后“歌”在那个他的手中结束了惨叫,彻底失去生机。 文字也在这里戛然而止。 舟辛易不禁感到疑惑,笔记的这部分内容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就只是将他经历过的事,姨另一个自己的角度,用残忍的文字重新复述一遍吗? 而那些从笔记本中爬出的黑线又是什么? 难道那些黑线,就是构成这部分内容的字迹? 如果还有机会见到那名老头,舟辛易一定要抓着他仔细问一问。 唯一让他松了口气的是,笔记本的内容似乎不会影响他的现实,黑线于他而言也只有正面作用,就是不知道,在笔记记载的内容变多以后,他使用黑线时感受到的杀意是否也会逐步增强。 想到这里,舟辛易忽然有了猜测。 难道笔记记录的就是我被黑线完全污染,侵蚀心智后的状态? 果然还是要下一次使用黑线时才知道了。 他是个普通人,并不能再没有任何目标的情况下凝聚出强烈的杀意,难不成他要暗杀那个茶杯吗? 太过弱小的敌人也同不行,舟辛易发现,“杀意”的定义也不单单是“停止某样生物的心跳”这类决定,凡是要具有决一死战的决心。 这也是他带领怄族大队杀死那两名继承者时,黑线只是变得活跃,却不能自由操控的原因了。 没有强烈的杀意作为钥匙,黑线不会从笔记中冒出来。 想要再一次测试,要等待再有机会面对强敌才行。 在不主动招惹的情况下,遇到强敌需要随缘,而且比起生与死的较量,他更希望刺杀季安少爷的计划不要出意外。 舟辛易闭上眼睛,开始期待第二天的到来。 奇怪,在舟粥死后,他也会有期待黎明的时候了吗…… 第十七章 时代特色 第二天七点,舟辛易一觉睡到自然醒,刚洗漱完从房间出来,就闻到老板娘准备好一桌香喷喷的早餐。 “今天的早餐是螺虫汤和芝士甜饼,法官大人,我看您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需要我为您去来秘蜡洗净符文吗?” 等等……这一句话信息量有点大…… 舟辛易的视线忍不住瞟到桌上,“螺虫?螺虫汤?” 他看向桌上的瓷碗,里面是散发着浓郁香气的淡黄色浓汤,被称为螺虫的东西,外表看上去正是蜗牛。 吓他一跳,还以为是什么黑暗料理。 蜗牛在这个时代居然也有存活吗……不,仔细看看,好像和现代的蜗牛有些出入。 而芝士甜饼是种咬一口会爆浆的面皮小饼,甜而不腻,吃上去非常热乎。 果然芝士就是力量。 “多谢,我觉得我可以擦去符文了,请问秘蜡在哪里?” 老板娘早有准备,将一块秘蜡送到舟辛易手中。 那是一块有着光滑质感的蜡,与现代蜡不同,它更丝滑,更绵密,散发香味,就像一块香皂。 直到舟辛易配合水使用秘蜡后,他才知道自己被名字骗了。 这TM就是香皂! 舟辛易洗净符文后回到了大厅,白兰地正端着一杯红茶悠闲出没,“早上好,舟先生,昨晚睡得怎么样?” 舟辛易客套回去,“和你预料的一样,非常不错。” 白兰地又问向老板娘,“请问三大营地和政府何时上班?” 老板娘知道他是法官的伙伴,自然不会怠慢,就算他不是,为了这张脸,老板娘也不介意多说几句:“早上九时,直到下午六时,他们都不会休息。” “两位如果要去的话建议早一点……尤其是政府那边,有些产生摩擦的无业游民经常会到政府‘讨公道’,实际上,他们也只是以讨公道的说法表达对政府的不满罢了。” 这倒无所谓,毕竟法官的职责就是“记录”,他也不介意看看那些人是怎么闹事的。舟辛易喝起早就晾在桌面上的茶。 上午九点,舟辛易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是和白兰地两人过来的。 “为什么我要和你这家伙独处……” “因为姜意小姐是位优秀的继承者,没办法总是将时间浪费在这种小事上,”白兰地笑着说道,“相信舟先生也明白的。” “既然如此,法官印章这种私人的事情,我完全可以自己处理。” 白兰地也没卖关子,“因为我有些事想问舟先生。” 一到政府大厅,这里的情况正如老板娘说的一样人满为患,又是醉酒、又是街头斗殴、又是私人利益的咨询者们几乎占领了这片区域,这显然已经是老问题了,因为周边的马车夫都十分上道地懂得绕开这里。 舟辛易看了一眼这边的情况,又说道,“你是想问法官的问题?” 白兰地点头。 “还有关于给我传承的先辈的事?” 白兰地道,“您的直觉很准确。” 我还注意到,你一出现有求我的情况,称呼就会从“你”变成“您”…… 舟辛易面不改色地道,“这些问题,你与其问我,还不如自己调查来得快。” 当然那老头也不会放任你调查就是了,舟辛易接着道,“我也只是个新人继承者,要不是有姜意在身边,我恐怕都没办法安全到湖底,当然,知识储备也比不上你。” “那我换个问法好了,”白兰地说道,“您知道您这个职业的出现,对所有继承者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舟辛易也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找到了!那儿有政府的人!” 忽然,群众的矛头突然指向白兰地身上,因为被政府拒之门外,愤怒的民众也纷纷走了过来。 白兰地有些茫然地摊手,似乎在问:怎么看出来的? 他的职业和舟辛易不同,他是伪造的,在光幕内也没有被一眼识别的功能。 舟辛易道,“你要不要看看你穿的什么。” 白衬衫、西装裤,还有一副金丝眼镜,活脱脱一个政府文职人员。 相当于穿着泳衣走进游泳池,还要问别人为什么推销给他游泳圈。 不过得知这小子也会“犯蠢”后,舟辛易顿时觉得他亲切了许多。 闹事的居民还沉浸在“终于逮到人了”的喜悦中,“为什么大门不向我们开放?你们是准备不听取民众意见了吗!” “快打开门让我们进去,否则你别想站着离开!” 舟辛易悄悄问,“这种事为什么会闹到政府这里,他们没有警察之类的职业吗?” “有是有,但是是一种名叫开导员的私人职业,”白兰地低声回答,“而且这些人显然不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来的。” 舟辛易的视线瞥向某些居民,他们有些人的袖口和口袋都被撑开,似乎装有异物,还有些人手中有反光的物品……是刀? 看来这不单单是民愤,已经演化成一场袭击事件。 剩下的少部分人则是单纯的发泄情绪,被人当枪使。 舟辛易观察片刻,出声道,“如果你们真的心有不满,应该走正规渠道上报,而不是堵塞大门,更不该围堵一名普通人。” 蓄意而为的人们原本准备反驳几句,却忽然被舟辛易身上的气场震慑,没能开口。 “你、你……” 这些民众哪怕不熟悉法官的身份,也会明白眼前的人在场时是容不得他们造次的。 但他们同样不甘心,筹谋了几天的计划难道就这样终止? 两方一时间僵持不下,直到一辆马车停在他们面前。 这些马匹鬃毛略短,但个头却更为高大,背上拉着的马车精装华贵,一看就属于大户人家。 果不其然,车夫一脸趾高气昂地瞪着他们,“你们聚在这里做什么?居然挡住了迈勒先生的马车!” 迈勒先生?那位掌管武装的官员?舟辛易记得他,他也是有资格争夺城主继位的三位官员之一。 果不其然,听到迈勒的名号,这些人原本踌躇的脸上瞬间出现了惧色。 白兰地笑了,“迈勒官员是故意路过的。” 见舟辛易不解,他解释道,“我从未见过大官员的马车会经过这条路,除非是有公事,特地要到政府一趟。” 马车内,迈勒拉开帘子,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抱歉我的车夫语气有些激动,我只希望各位能为马车让开一条能可供通行的路。”迈勒用并不高傲也不失威严的语气说道。 “并且,我也劝说各位这些天待在家里,毕竟季寻少爷的生日宴快到了。” 生日宴和待在家有个毛线关系,舟辛易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 这简直就是不加掩饰的祸水东引。 他相信过不了几天,迈勒官员“以威望劝退肇事袭击者”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季洲城,而“季寻少爷出生得真不凑巧”的观点也会迅速在地下势力蔓延。 他这个资深工作族必须说一句:你们玩政治的心真脏。 但平民们显然想不到这层面,迈勒官员硬汉的眼神已经足以让他们失去惹事的勇气,他们一边庆幸还没有亮出武器,一边还不忘对白兰地放狠话: “你得救了,运气不错。” 舟辛易看了眼差点连武器都掏出来的白兰地,觉得这句话应该对你们说。 迈勒官员的视线也移向他,“你是名法官?” 舟辛易正色道,“没错,很高兴认识你,迈勒官员。” 迈勒官员也很给面子地打开马车门,与舟辛易握了握手。 “我还不知道季洲城竟来了位法官。” 懂得与各种型号领导交流的舟辛易只是笑笑,“因为我是借官员的文书进城的。” “原来如此,”迈勒说道,“方便透露下为何这样做吗?法官的印章能给您带来很多方便。” “我的印章因一场意外遗失了,”舟辛易故意亮出曾经伤口的位置,尽管它已经基本痊愈,“我会来政府大厅也是为了这个。” 迈勒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季洲城的政府很少应对这样的情况,而且加上确认身份和审核等过程……法官的印章可能需要三到五天才能审批下来。” 迈勒说着,拿出一枚袖扣一样的物品,“这是我的标志,拿着这个交给政府职员,他们会以最快速度实现你的要求。” 舟辛易等不了三到五天,于是自然将标志接了过来。 “非常感谢。” 这算被迈勒官员卖了一个人情。 迈勒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我先行离开了,期待与您的下次见面。” 目送迈勒官员离开,拿着“标志”的舟辛易立刻想到一个重要问题。 “白兰地,无论你想在我身上找到什么答案,我有个要求要先与你说。” “请讲。” “从今以后,不许忽悠姜意。” 他觉得这句警告不够有威慑力,于是补充道,“你要是再欺骗她、算计她,我就教她堵上耳朵,不眠不休地追杀你。” 白兰地被这番话逗笑了,目露真诚地说道,“当然,达到相互信任是同伴间的基本。” 舟辛易:“……” 谁跟你是同伴? 第十八章 走走流程 政府不接待那些图谋不轨的民众,不代表他们不需要处理繁琐事务,因此,当舟辛易和白兰地进入政府大厅后,会发现大厅内满是飘散的文件,和忙碌的文职人员。 但即使如此,依旧有人赶来接应他们。 “抱歉!两位先生,请问要处理什么业务?”一位棕色头发,脸上长着些许可爱雀斑的女孩问道。 舟辛易说道,“我需要申请一枚新的法官印章。” 或许是这种业务实在太过少见,女孩愣了两秒,才用熟练的话术说道,“好的,这位先生,但因为镇长大规模修缮铁路的缘故,政府收到的投诉和反对颇多……这也导致,我们处理正常的业务也需要多一些时间。” “铁路?” 舟辛易问道,“抱歉,我刚到季洲城不久,然后我说说铁路的事吗?” “当然,法官先生,”女孩丝毫不怀疑舟辛易的身份,“这还是罗马设计者,布罗马先生的设计,他研究出了一种以蒸汽为动力的铁皮交通工具……他称这种设计为‘蒸汽火车’,但蒸汽火车只能在一种名为‘铁轨’的东西上行驶。” “镇长先生觉得,这样能让不擅长使用技法、技艺、符文的普通人也能自由地在城市之间穿梭,因此就决定在荒原上修建铁路了。” 舟辛易和白兰地忍不住对视了一眼,双方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骇。 这就像是亲眼见证“历史是环形”的观点,亲眼见证着两个不同的文明走上同一条路线。 这两个文明所点的科技树甚至都是不同的……但历史就是这样巧合,就连火车的命名都别无二致。 “促进人与人之间的来往的确是件好事。”舟辛易说道。 女孩也点点头,“是的,我也支持城主先生的决定,这样我就有机会看看万艳城的鲜花是否真那么漂亮了。” 女孩说着说着,才忽然想起正事,“啊对了,法官先生,法官印章大概要七天左右才能下批,在这之前,您需要补齐一些流程,您有在季洲城的政府留下法官登记的记录吗?” 七天……他甚至不能保证这个光幕能否维持七天时间。 舟辛易将迈勒官员留下的标志交给女孩,“麻烦你尽快安排。” 女孩看着标志先是愣了一下,才幡然醒悟般地说道,“好的!我这就去确认您的登记记录!” 她的语气听上去就像是没有记录也绝对会帮忙摆平的样子。 “请您留下一份地址,等印章下批后,我们立刻为您送过去!” 舟辛易留下的是旅馆的地址和房号。 离开政府后,舟辛易立刻考虑起下一个目的地,“三枚徽章,分别代表着秩序、怪物和资源,我们该先去哪一个?” “这要看你的需要,”白兰地说道,“但我必须提醒你,由于歌失踪了七十年,这些无法联系持有者的徽章会被暂时雪藏,等待新的持有者进行激活。” “激活后,持有者会得到徽章带来的便捷,但也需要面对营地赋予的职责。” 舟辛易道,“也就是说,我最好不要同时激活它们,以免忙得要死要活。” 见白兰地点头,舟辛易继续问,“那你觉得这三大营地怎么样?” “我遭受过他们的追捕,”白兰地笑着,“不止一次。” 舟辛易不禁为他的遭遇感到幸灾乐祸。 看来白兰地对营地内部的事也不甚了解,给不了他靠谱的建议,也对,这种大型组织又怎么会让敌人探查他们的事务。 秩序、怪物、资源……这三者之内,他最需要的是什么? 对于一个新人继承者来说,那当然是资源! 舟辛易正准备按照地图拐向资源营地那条大道,忽然,他意识到一个问题。 原住民和继承者眼中的资源,恐怕不是一个资源。 如果这里的资源指的是石油、酒水、小麦之类的东西该怎么办?这些资源的确很诱人,足够让他在这个世界成为一名富豪,可这对于继承者的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排除这些可能之外,这里的原住民又是通过什么方式获取资源的? 无非就是探索、行商。 离开城市的危险他已经从当地的民土风情中体会到了,他可不希望因为营地的一句号令,他就要提前进入那个危险陌生的领域! 那先排除“资源”,再排除看起来就令人遐想连篇的“怪物”,与他的法官身份相符的,似乎就只有“秩序”。 好的,他可以先去看看,不那么急着做决定。 秩序营地的建筑物是由白色与棕色的方条建成的,这样这种建筑看起来像是一堆不规则的积木,为了结构优美,部分墙体中间甚至留有中空,先不考虑它是否美观,舟辛易觉得这栋楼的承重迟早会出问题。 这个时代的人难道没有玩过将积木堆在一起,然后轮流抽出的游戏吗?这个游戏会告诉他们,不规则的积木哪怕彼此粘在一起,也很容易倒塌。 进入这栋大楼后,舟辛易迎面看见的是六根黑漆漆的承重柱,像铁板鱿鱼的签子一样穿插在楼身里。 看来设计师也知道这玩意会塌……舟辛易忍不住吐槽。 “用牺牲楼内布局的方式换取外观美感吗,”不知出于什么理由,多次被追捕的白兰地也大摇大摆地跟了进来,此时正用“不忍直视”的表情打量四周,“不知道住在这里的人会不会投诉啊。” 白兰地,原来你也是个有幽默细胞的人。 ”先生,”一根承重柱后走出一名穿着黑色套装的人,他有着一张酷似章鱼哥的苦瓜脸,只是眉毛更浓,“您有什么事?” 他似乎并不是来接待的,态度甚至算不上恭敬。 舟辛易不太信任他的态度,从营地内扫了一圈,发现这里与政府的热闹不同,整个一层冷冷清清,居然只有他一个活人。 “激活徽章,”舟辛易不得不将徽章拿出来,“你知道激活徽章的地方在哪吗?” “给我就好。”他动作自然地将徽章接了过来。 舟辛易不担心他会抢走徽章,他能看出这只是名普通人,至少没有练习过格斗之类的技能,而且他的单瘦身板也不能支持他拿起太重的武器。 如果这个人突然逃跑,他就开枪打他的腿。 实际上,这位章鱼哥……哦不,这位先生的举止完全正常,他熟练地将徽章放入一个树洞一样的机器里,让徽章裹上一层晶莹剔透的树浆。 那是一种叫“嘴木头”的神秘学仪器,吐出的树浆能形成保护膜,让物品更结实。 很快,嘴木头吐出一枚蓝莓大小的珠子,男人也迅速将珠子收进裤兜里。 他的裤兜很松垮,隐约能看出已经塞了几颗这样的珠子了。 男人将封了树浆的徽章递给舟辛易,“给你,这样嘴木头就记住这枚徽章的印记了。” 在舟辛易接过徽章后,一名女士崩溃地跑了出来。 “不!你这臭画画的,我说了不要趁我上厕所的时间接待我的客人!” 她高声斥责道,“你又不是这里的员工,还有,不要趁我说话的时候给我倒水,我总是忍不住喝下去!” 男人没有任何做错事被发现的羞愧,反而十分义正言辞地说道,“我听到你们老板说过,接待几个客人就给多少薪酬,我过几天就去找他收钱。” 女人气急败坏,“老板不会给你的!” 看着男人走后,女接待员才十分疲惫地说道,“先生,如果你下次见到他,一定不要搭理,他根本就不是我们营地的一员。” “……”舟辛易很无语,“那他做事的步骤出错了吗?” “……这倒没有。” 其实舟辛易能够理解这种急着赚钱的心情,毕竟他曾经也是忙碌的社畜。 只要没给他办错事就行了……不过这名女士应该不太能接受。 “那名先生走的太匆忙,你能帮我讲讲持有徽章后都享受哪些利益和承担哪些责任吗?” 女人骄傲地挺起了胸膛,“这当然,先生,那边那家伙只是半吊子,我敢说就算时间来得及,他也无法回答您的问题。” 女人说到,“徽章分为三类、二类、一类、特类四个等次,您的徽章是二类徽章。” “这个徽章等次对应的职位是审判官,您有权利监督不超过二等官员的行为作风,并且进行纠正或上报。” ”您每周能获得来自秩序营地的薪酬650昆朗,和每一起“管制”后2%的利润。” “您的地位相当于季洲城的二等官员。” “相对的,您每个月需要审核一批民众申请,只需要填写批准或不批准就够了。” “如果季洲城出现无法应对的“管制”事件,还请您自觉参与。” “管制?”舟辛易问道。 女人点点头,“出现大规模犯罪作乱、或者出现造成威胁的外来者后,都要由秩序营地进行管制。” “管制后,无论是犯罪者留下的战利品、还是政府给予的补偿金额,都会归入总体利润供各位瓜分。” “您不要小看这2%,积累下来,还是非常可观的!” 舟辛易点点头,对徽章的有了一定了解。 他看着认真工作的女人,社畜文化深入骨髓的他突然产生一个疑问。 “所以这一次,算是你和那位先生一起接待的,还是只算一个人?工资算谁的?” 舟辛易问完就后悔了。 因为女人干张着嘴,半晌,喉咙里都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大厅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第十九章 机会这不就来了? 后来从她口中得知,他们的老板只认嘴木头吐出的“证据”,所以她的一份工资不翼而飞了。 而且,这种激活徽章的业务很少见,提成也不少…… 这种情况,舟辛易只能向她表达遗憾。 离开营地后,舟辛易向白兰地追究了一个问题: “你不是被追捕过吗?”舟辛易说道,“她怎么没认出你?” “因为追捕我的事,不是她那样的接待员能参与的,她顶多看过一眼我的画像,可能睡一觉后就忘光了。” “也不排除她可能记得,”舟辛易显然不完全相信白兰地的说辞,“你可是做事要留三条退路的人,你不会去冒这种险。” 白兰地没觉得自己能瞒过舟辛易的直觉,“也是为了一个尝试。” “我刚刚特地一言不发,就是为了证明你对原住民的吸引力。” “你出面的场合,因法官特殊的气场,那些原住民都会将注意力放在你身上,并且感到信服,”白兰地说道,“但你没发现的是,你的这种气场甚至盖过身边的人,让他们的存在感得到降低。” “最直观的例子就是,如果你和我同时拿着一根棒棒糖给路边的女孩,那名女孩一定会选择你的那根。” “刚刚与你交谈的那位女士,在我不主动开口的前提下,她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舟辛易沉思片刻,“我不能解释这种现象,所以暂且将它视为法官职业积淀的吸引力。” 白兰地笑了,“这也说明了一件事。” “你比其他继承者更属于光幕。” 舟辛易不悦地看了他一眼,“你这句话,就像是在说我比其他继承者更适合做梦一样。” 他在现实中已经没有亲人,生活更是过得一团糟,偏偏到了光幕,这里的人不但给予他认可和信服,甚至从未怀疑过他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身份。 可偏偏这个时代早已过去,文明早已覆灭,光幕中所展现的,也满是虚幻的泡影。 于他而言,何其讽刺。 白兰地也想到了这一点,“是我疏忽了。” “舟辛易,你有没有想过法官职业的诞生,会给继承者带来怎样的遐想?” 白兰地语调悠扬,听不出他隐藏在话语中的情绪究竟是忌惮,还是渴望。 “首先你要明白,现在还没有多少继承者知道先辈正在复苏,哪怕是最强大的那一批继承者,也不会主动探讨这些问题。” “但是见过一位‘复苏者’后,他们的心境就会开始改变。” “他们会发现,无论是这个文明,还是在文明中诞生的智慧生物,都有一个共同的诉求——他们想回来。” “他们还希望自己在这个星球中能留有一席之地。” 白兰地以平静到几乎叙述的语气说道: “很多继承者在光幕里也会拥有一些朋友,甚至拥有在现实中无法替代的羁绊。” “幻想一下吧,就比如政府中的那名女孩,比如营地那名缺钱的先生、气愤的女士,又或者与你一同作战的歌,与你交心的朋友,令你心动的女孩……这些人一起流着泪,哭泣着求你不要放弃他们。” “他们用如歌如泣的语气恳求你,他们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白兰地神色略暗地说道,“相信我,舟辛易,没有哪个继承者会拒绝他们。” “毕竟这个时代也和我们的时代一样,同样美丽。” 听到这番话,舟辛易又猛地回想起舟粥那张苍白的脸。 他本以为,来到这个世界能让他短暂地忘却现实的残酷,忘却悲痛的记忆。 但那句“不要放弃我”,让他的记忆如同一根冰锥,又一次突然地扎进他的心窝,令他冻得头皮发麻。 “当然,这其中也会有立场坚决的,现实里家庭幸福的人,”舟辛易说道,“他们很清楚这是一个已经逝去的文明,而文明的交融可能不会让现代文明覆灭,但也会产生一系列麻烦。” “他们会支持法官,会站出来迎击,阻止那些只用情感说话的人。” 舟辛易的话无情且坚决,“逝者已逝,就算诈尸,也该给他按回棺材。” 又或许,逝者从来没有认为他们已经死了。 舟辛易忽然想起城市街道上,密密麻麻的红色涂鸦。 “我们从未死去。” 白兰地也说起了这个问题,“或许那些涂鸦就是先辈留给我们的第一次暗示,我们至今没有找到那次任务是谁通过落语人发布的。” 不,知道真相的舟辛易暗自心想,那是还没有死去的先辈为了督促老头找到自己而留下的。 这么说来,那位还真的是无意中干了件大事。 “现代第一次出现光幕,是在四年零三个月以前,史上第一个光幕的持续时间是三天,而现在,平均在十五天左右。” 白兰地说道,“事实证明,光幕正在不断延长,它在进步,在成长,也许某一天,一个光幕的持续时间会达到数年,光幕中的原住民能走出光幕也说不定。” “到了那时……”白兰地说道,“人人都会混淆虚假和真实的界限。” “舟辛易,你一定没去过光幕的边缘吧?” “如果有机会,我希望你去看一看。” “白兰地,我很好奇,”舟辛易看着他说道,“你又是出于什么心态接近我的?你现在的举动,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已经决定好要站的队?” 白兰地知道舟辛易迟早会问这个问题。 “因为我和你的观点一样,觉得死尸就该老老实实躺在坟墓里。” “所以,我会希望结识一名天生的守墓人。” 激活完徽章后,还没有法官印章的舟辛易和白兰地提早回到了旅馆里。 因为姜意说过会在下午四点前回来,所以他们准备等待姜意回旅馆说明今天得到的成果。 继承者的工作也不都是打打杀杀,他们主要是各司其职,药师会将更多时间放在配置药剂上,驯师则花时间寻找、饲养怪物,就连送葬人都会拿出部分精力去疏通人脉,免得自己刚追猎两个继承者就被原住民当场送进监狱。 继承者做些职业相关的事,会比他们没有目标地搞破坏收获更多。 而且在季洲城里,继承者也没有资格搞破坏了……就连歌那样的强者都只能得到二类徽章,继承者嚣张一点,还不得被原住民打得娘都不认识? 眼下下午三点出头,舟辛易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复盘白兰地对他说过的话。 的确,对继承者而言,没有什么事是比变强更重要的。 而那些所谓的复苏者,也往往被死亡的恐惧侵蚀,失去了生前的个性。 继承者应该不会为了复苏者大费周章。 但就连那个白面人都能似真似假地说出“为我的恩师讨公道”之类的话,这又让舟辛易忍不住担心起来。 人性可是很复杂的。 无论如何,舟辛易都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在不远的未来,继承者之间的关系会变得前所未有的混乱。 下午四点,舟辛易准时听到了姜意进门的声音。 她抱着一大堆美食,用脚粗暴地踹开了旅馆的木门。 舟辛易用余光瞥到了老板娘幽怨的眼神。 因为我是法官所以不好发作吗,但我敢肯定,踹门的如果是白兰地,她一定不会这么大脾气,对美女也友好点啊,老板娘…… 姜意一定也注意到老板娘的目光,但根本没有在意。 她将食物均摊在桌面上,“来来来,都吃点,饿死我了!”说完就撸起袖子拿起一个馅饼大快朵颐。 “这才四点就吃晚饭吗。”舟辛易下意识问道。 “有什么关系,毕竟我们午饭就没怎么吃。”白兰地说道。 舟辛易就也跟着坐了下来,老板娘离开后,他才问道,“怎么样,你有什么收获?” 姜意是跟着城主的人谋差事去了,她会尽量选择一个展现自己实力和正义感的委托,同时在工作之余打探一下城主两个儿子的情报。 看她大方的态度,这次委托不仅给身为继承者的她带来好处,应该还给了一笔昆朗作为报酬。 “我得到了一份信用度极高的情报,”姜意说道,“城主那个叫季安的儿子不是要在后天举办生日宴吗?他可倒霉了,不知道怎的碍了地下造反团的事,他们准备在生日当天砸那货的场子。” 听到这番话,白兰地喝茶的手停了下来,舟辛易也忍不住一笑。 那是迈勒官员泼的脏水,他俩当时就在现场。 姜意不知道舟辛易在想什么,只觉得他心情好了许多,更尽兴地说道,“那货的情报网也提前知道了这件事,所以他决定在三大营地共同经营的勇士联盟,给成员们发布邀请。” “当然,为了不把这件事做的太明显,导致打草惊蛇,他会把那些邀请函伪装成意外散播出去的,把宴会的性质也伪装成‘与民同庆’,不设置入宴门槛。” “巧合的是,这让地下造反团更得逞了,这样他们就不用担心如何进入宴会的问题,一切都变得水到渠成。” “而因为勇士联盟的特殊性质,很多继承者长期进出那里。” “也就是说,宴会当天,季安少爷的后院会有超多继承者聚集。” 第二十章 小孩子不能这样说话! 首先,姜意将隐藏在暗处,对季洲城政治进行批判、游行、作乱的犯罪组织称为“地下造反团”。 但他们的领头羊并不明智,内部也缺乏强者,所以身为城主的亲儿子,季安少爷的个人兵力是足够应对这些敌人的,就算不能,他亲爹也不会让他丢脸丢得太难看。 所以季安少爷的这个计划,根本就是在未雨绸缪。 他打算通过这次宴会,筛选出对他真正有利的部下,招揽更多为他所用的强者。 其次,“与民同庆”的作风更符合他收买人心的谋划,虽然普通人的支持在高官权利中显得微不足道,但再小的米粒也是米,万一能创造奇迹呢? 最后,就是继承者这一环节了。 继承者涌入宴会是可以预见的必然,就是不知道季安少爷在这其中有什么样的打算。 “咱们真的有必要考虑这么多吗,我感觉那个季安少爷没那么聪明,”姜意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之间在宴会上办了他不就行了吗?” “理论上的确可以那么做,但可别忘了我们是在与谁合作,”白兰地说道,“能与旬古斯官员合作的必须是身份干净的人。” 直接杀死季安少爷的确也能拿到那笔报酬,但与旬古斯官员的合作却到头了,那时候他们冒风险将五足鼎立的场面打乱又有什么意义? 而且对于舟辛易的法官身份而言,更是得不偿失。 “其实我们要迈出第一步很容易,”舟辛易说道,“买凶,在宴会上杀他。” “目的不是要他的命,”舟辛易的目光落在姜意身上,“他不是要人才吗?那就让他看看,真正厉害的人才是什么样子的。” 第二天上午,政府那边派人送来了舟辛易的法官印章。 “这么快啊,”舟辛易忍不住感叹,“辛苦你了。” “职责所在,先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每一个知道他法官身份的人都显得格外有职业道德,“您曾在季洲城留有登记,所以我们办事也方便了些。” 舟辛易听闻愣住了,“有登记?什么时候,在哪?” 他怎么可能有过登记? “这我就不知道了,先生,我只是个小职员。” 舟辛易这会儿也冷静下来,所谓的登记,可能是迈勒官员的“帮助”,可能是查询部门的失误,也可能是光幕给他补全了“设定”。 总之,不是什么值得大不了的事情。 “还有这个,法官先生,这是秩序营地需要审批的文件,我帮您一起拿上来了,”职员格外狗腿子地放下一叠文件,“就这么多,那么,我先走了。” 舟辛易点头,“还是多谢你跑这一趟了。” 说完他有些茫然,不知道是否应该塞点小费过去,但当他下定决心后人都走远了。 算了,那就下次吧。 现在白兰地应该已经去“买凶”了,毕竟这种事不应该由法官去做,不然对方没准还以为是钓鱼执法。 姜意则是继续去勇士联盟寻找合适的任务。 继承者在彼此之间没有争斗的时候,做点符合职业的事情是最合适的,据说光幕结束后,能用特殊的方式获取收益。 那对于他这个法官来说,符合职业的事情是什么? 行侠仗义?还是找个法院听审? 但这个时代的法官和现代意义不同,继承者的职业也不能以正常思路猜测。 对,法官在这个时代的意义也是记录官。 他得去记录文明和争斗! 舟辛易二话不说甩下了一桌子的文件,拎着锤子跟笔记本,跟老板娘打了声招呼就离开旅馆。 说到究竟去哪里记录文明,季洲城的首选就是相对贫困且混乱的区域了。 那里既不缺人文,也不缺争斗。 由于信仰文化的原因,季洲城的权贵们一般不会再较高的地方胡作非为。 因此那些黑暗肮脏的勾当,就被明目张胆地留在了地势较低的地方。 季洲城中有一片“亵渎区”,那里的土壤密度较低,因为一次矿物的开采而坍塌下去,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大坑。 由于水平线低于平常地方,那个大坑被视为亵渎神明的惩罚,住在那其中的人大多都是没教养的穷人,也被一同视作罪人。 在“亵渎区”,各种黑恶买卖层出不穷,惨案不断,城主和各位官员也无力治理。 在这片区域,亵渎的不仅仅是神明,还有政权与人性。 舟辛易进入大坑甚至是滑下去的,没有人为这片区域修建阶梯,住在这里的穷人更是一辈子都出不去。 舟辛易原本在想,为什么住在这里的人不离开这个区域,哪怕到繁华的街道上当个乞丐,也比留在这个大坑饿死得好。 但是让他感受着身体随着失重感滑倒坑底后,他明白了。 每一个住在亵渎区的人都骨瘦如柴,干瘦得看不出人的样子,凭借自己的力气,根本无法从坑的边缘爬出去。 在这里,随便扔下一块面包都会引起人们的疯抢,他们彼此之间缺乏最基础的交流和信任,更别说合作离开这儿。 亵渎区比起贫民区,更像是贵族的集中活埋基地,被扔到这里的不只有欠债的人,还有被人憎恨算计的家伙、犯了道德重罪的人、甚至是灾难中活下来的幸存者。 这里每一天都有人饿死,但每年的人口反而都在增加。 更让舟辛易惊叹的是,这里其实是有通往坑外的方式的,那些富人为了能随时看看仇人的惨状,又不让对方逃出这里,特地修建了这样一条阶梯,并且安排专人把守。 不知抱着怎样的心态,舟辛易走了过去,“这些阶梯是做什么的?” 把守的人看了他一眼,顿时被他的气场震慑住。 “为了,为了给这里提供一条通道。” “提供了通道,那为什么不让这些人使用?”舟辛易严肃地问道,“既然如此,修建阶梯又有什么意义?” “这……”守卫灵机一动,立刻回答道,“因为这些人身上可能带有一些疾病,大人,您知道的,季洲城七十年前才闹过一场疫病,我们不敢重蹈覆辙。” “您看这里的环境,我都忍不住要捏鼻子了,天啊,就算医师说他们没有传染病恐怕都没人相信。” 那么你们该采取的方式是改善环境,而不是养蛊……先不考虑良心,万一真的疫病爆发,你们能有信心守住所有贫民吗? 守卫被看得也心虚起来。 “其实……我也不大看的下去,所以偶尔也会买些面包投喂之类的。” “这里每年人口都在增加,就不会有满员的一天吗?”舟辛易道。 守卫摇头,“等一到深寒,只有不到三成人能活下来。” 深寒,舟辛易从笔记本上见过这个概念。 在这个时代的这个纬度,每隔三年就会出现一次深寒,意味着这一年的冬天会比往年更加寒冷。 每到深寒,政府就会每天派人来焚烧尸体,幸存的穷人也能借着升起的火堆取暖。 “最后一个问题,是谁建造的这个阶梯,你的主子又是谁?” “这,这个不能说……” 舟辛易将法官印章拿了出来,“你最好如实回答我。” 住在这个时代的人都深明一个道理:不要去欺骗一名法官,他远比你们见多识广,就算是一些罪恶的勾当也无所谓,他未必会理会。 说出能够说出的部分,总比让对方主动去查安全的多。 但这名守卫不知道的是,舟辛易不是一名正常的法官,也不需要迁就这里的为官法则。 “修建这个阶梯的人,也就是我的主子,是李普尔官员。” 舟辛易在心底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 他正愁没有接下来的目标。 这之后,舟辛易像一名正常的法官一样,没有对这位官员露出任何的敌意和批判,只是淡淡地说道: “我会如实记录下季洲城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守卫却因此红了脸,发自内心地感到羞愧。 舟辛易觉得自己此刻的心脏不适合体会这种人间地狱,正打算离开,却余光瞥见一名干净的少年。 他正被人从坑边推下,一开始还能踉跄地跑几步,很快摔倒在地,从凹凸不平的坑边滚了下来。 干净的衣物被划出几个破洞,与众不同的白发也乱糟糟地糊在脸上。 舟辛易立刻上前接住他,免得他最后一下摔破了头。 同时忍不住唏嘘,“又是一个被扔下来的孩子?” 他看见男孩的脸,忽然被惊艳到了。 少年有着精致的五官和白皙的皮肤,更重要的是,他有一对深红色的眼睛。 就是人好像摔蒙了,半天没说话。 加上他的白色头发,舟辛易猜到,这恐怕是因为太过特殊的外貌被视为了异端。 本着能救一个就救一个的心态,舟辛易对守卫说道,“让开,这个男孩我救了。” 或许是出于刚才的羞愧,守卫没有任何意见。 官员修建的阶梯是一种类似电梯的东西,舟辛易一时半会儿看不出它的原理。 在缓缓上升的过程中,男孩忽然抬起头,用那对漂亮的红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突然用与成人无异的嗓音说道: “真倒霉,遇到傻*继承者了。” 舟辛易:???他捡了个什么玩意? 看着舟辛易因惊讶睁大的双眼,男孩才感到有趣。 却忽然被舟辛易捏住了脸,一脸认真地批评道,“你这么大的孩子,不能说脏话知道吗?” 男孩:所以你在意的是这个?! 第二十一章 特殊的职业 男孩突然觉得,在他对继承者造成惊吓的人生中,他第一次遇到了对手。 “你老实交代你是个什么人,”舟辛易依旧抓着他的脸蛋,一副教训熊孩子的模样,实则另一只手已经放在身侧的锤炳上,“否则我不介意再把你扔下去。” “我?我是季洲城的居民啊,我叫维尔,”他人畜无害地眨了眨眼睛,“你是要把我送回家吗?” 原住民? 舟辛易看了他一眼,将锤子拿了出来,“你骗鬼呢?” “快说,你是什么职业,为什么会有年龄这么小的继承者?” 男孩心里也犯嘀咕,“你为什么觉得我是继承者?” “因为我是名法官,”舟辛易一脸痛心疾首地说道,“在我见到的所有原住民里,你是唯一上来就骂我的人。” “……” 深坑的边缘总共只有七八米高,“电梯”行驶了一会儿,便打开门,将一条金属通道露了出来。 舟辛易拽着维尔走上土地,才终于恢复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舟辛易一边在提问,一边上下打量着维尔的状态,在确定这是位继承者之后,他没有半点因维尔的孩童形象降低警惕的想法。 “你猜的没错,我的确是一名继承者,但你别想在我身上得到半点好处,”维尔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的职业很特殊,你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孩子,你这样说话很欠揍啊…… 舟辛易微微笑了下,维尔觉得,这和他那位“慈祥”的老妈要拿起扫帚抽他前的笑容一模一样。 但舟辛易很快调整情绪,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其实我的职业也很特殊,或许我们可以交换一下情报?” 维尔“哼”了一声,“你想怎么交换?” “我说一句,你说和我那句话价值对等的情报,如果你的职业不方便被更多人知道,我可以答应你,我会向其他陌生人保密。” 维尔直勾勾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像一只弓起背的小狼。 他这副姿态确实很容易让自负的继承者放下戒心,舟辛易想道,“那我先说。” “我的职业是法官,也就是记录这个时代文明和继承者争斗的记录官。” 维尔沉吟片刻,也开口了,“我的职业……名叫演员。” “代表着我们会去扮演这个时代的原住民。” 舟辛易顿了一下,“但你扮演的似乎并不好。” 至少一开口就露馅了。 “那是因为我看出你是继承者,傻*,”维尔不甘示弱地怼了回去,“原住民是绝对分辨不出来的。” “……好吧,”舟辛易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小的孩子骂,“因为职业的缘故,这里的原住民都会对我很敬重,所以我能够与他们进行更深入的交流。” 他补充道,“所以你对我出手会非常不利,因为那在原住民眼中,你在冒犯一位值得尊敬的法官。” 维尔咧嘴一笑,“如果你对我出手,原住民会认为你一介法官在伤害我这弱小无力的孩童,同样会对你的声望造成影响。” “那看来我们注定不能当敌人了。” 维尔没有回应这句像是在拉拢的话,“没有原住民会怀疑我的身份,因为我进入光幕就像进行夺舍一样,无声无息,毫无破绽。” 舟辛易问:“那你是怎么获得收益的?只要扮演就可以了吗?” “演员职业非常稀少,大多数继承者甚至不知道我们的存在,而且,每个演员的扮演准则都是不一样的。” “我只能交换给你我的信息,”维尔说道,“作为扮演者,我需要一次一次,结束我的性命。” “或者说,结束我当前身份的性命。” 维尔“嘁”了一声,“因为我的先辈是个超级轮回狂,有时候我一个光幕就能更换三次身份。” “所以如果我发现你是继承者的那一刻杀了你,对你来说也没有半点影响?” “你可以试试。”维尔咧出一个坏笑。 “我没有伤害一个孩子的兴趣,”舟辛易反应了下,“所以你只是这次身份成为了小孩。” “不,”说到这个,维尔的嘴角垮了下去,“我每次都是小孩。” “噢,好吧,”舟辛易道,“我说了要把你带走的,你现在应该无家可归吧?我带你去旅馆开一间房。” “不用了,谢谢。” 舟辛易全当没听见他的拒绝,笑的非常友善,“走吧,别客气。” “……” 当舟辛易生拉硬拽带着维尔回到旅馆的时候,他们竟然在门厅看到那位熟悉的章鱼哥先生。 他还是那张熟悉的苦瓜脸,正语气激昂地和老板娘拉扯价格,当舟辛易走进门,这脸红脖子粗的两人一同看了过来。 这看的舟辛易有些尴尬,“我回来了,老板娘,中午好,这位先生。” 老板娘喘了口粗气,“午餐已经准备好了,法官先生。” 她又转头对男人没好气地说道,“所以你到底住不住?” “不住了!”男人大手一甩,“我才不要住在法官的隔壁,这会让周围的空气都变严肃的!” 说罢从舟辛易身旁经过,扬长而去。 “……”这是舟辛易今天遇到第二个对他出言不逊的人了。 “天,瞧他那样态度,法官先生,请您别往心里去。” 实际上舟辛易也没计较,“我要给这孩子开一间房。” 老板娘一看,吓了一跳,“他,他怎么长这个样子?!” 早在路上串过口供的舟辛易回答道,“请别害怕,这是一种特殊的病,名叫兔化病。” “这种病会让人的眼膜充血,让他的瞳孔变成红色,头发也会白化成和兔毛一样的颜色。” “这种病会让他的伤口更难愈合,血流不止……总之,他是个可怜的孩子。” “天啊,这要是在路上,会被人抓走扔到亵渎区去的,最近失踪的孩子可多,可要多注意一点……”老板娘很快被男孩的颜值所折服,“您真是位善良的法官。” 我就是在亵渎区遇到的……舟辛易不动声色地问,“刚刚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 “抱歉,我还没来得及问。”老板娘遗憾道。 “没关系的。” 舟辛易将维尔送到他的房间说道,“作为刚刚情报的额外感谢,我可以留给你几百昆朗。” “你用这个身份在光幕里走动,赚钱的方式应该很有限吧?” 舟辛易也不清楚维尔作为继承者的真正实力是怎样的,但根据他被扔下亵渎区的表现来看,恐怕不太擅长战斗。 否则就算他要用这个身份走向死亡,也不会选择在亵渎区饿死这种痛苦又漫长的死法。 维尔本不想要这笔馈赠,但他的脑中一时间闪过属于原主记忆中的,母亲累到干瘦的脸,下一秒便鬼使神差地将昆朗借了过来。 “你可以用这笔钱吃点好的,或者暂时休顿一下。” 舟辛易问道,“我叫舟辛易,维尔只是你这个身份的名字吧,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真实的名字是什么?” 维尔的眼光闪烁了下,“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说罢,他惭愧地低下了头。 “好吧。” 舟辛易想象得到,这种身份在光幕中不断变化的人,在现实中的身份却是固定的,那么真实的姓名,对于他们的安危而言也十分重要。 舟辛易不强求,很快顺着旅馆的楼梯走下享用午餐,吃完午餐后,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下午一点半,舟辛易再次来到政府大厅,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的他是以法官的身份,来收取正规文件的。 “我想了解一下李普尔官员,”舟辛易将印章亮了出来,“能帮我拿一下他的为官证明和记录吗?” 因为他的一句话,职员们利落地忙碌起来。 不到十分钟,厚厚一摞资料摆在了他面前。 这……这工作量不是一般的大啊。 舟辛易很快任劳任怨地翻阅起来,只是略过了一些他看不懂的工作方面内容,着重于他的私生活问题。 一些流传出来的事件这里都是留有记录的,又因为官员之间势力盘根错乱,往往有没有证据都没有关系,所以很少会有人想到清理这里的余留。 这些职员中也一定有李普尔官员的人,但法官向来以记录为主,只是偶尔“行侠仗义”,他们肯定想不到,自己今天下午就要去抄李普尔官员的家—— 没错,他就是这群酒饱饭囊的噩梦。 舟辛易翻阅着,如愿找到了希望看到的内容: 李普尔官员曾拜访过季安少爷,那之后的第二天,亵渎区突然绽放了一场“人体烟花”,季安少爷成功哄骗到心爱的女孩(虽然两周后就分手了),李普尔也从中获取一笔巨大利益。 除此之外,还有李普尔道德沦丧,甚至泯灭人性的一系列证据。 看到这里,舟辛易适当收了手。 他用一种存放在胶囊里的蝙蝠怪物给姜意传递消息,这是继承者之间通用的联络手段。 等她到场,两人就出发,上演一场《法官和他的专用打手》的拿手好戏。 虽然姜意听到剧名可能不会开心就是了。 第二十二章 恶人李普尔 赶来的姜意浑身风尘仆仆,手里还拿着一个没啃完的苹果。 她将被啃的满是牙印的苹果递到舟辛易手边,“你吃不吃?” “……不了。” 姜意闻言又狠狠咬上几一口,将只剩最后一点果肉的果核扔进垃圾桶,“这院子真气派啊。” “我已经等不及要抄他的家了。” 说罢撸/着袖子走上前,一脚踹在李普尔官员家禁闭的大铁门上。 “喂,来人,开门!” 李普尔家的守卫立刻聚了过来,看着姜意气势汹汹的模样,如临大敌。 看着双方即将一言不合打起来的样子,舟辛易连忙把姜意拉了回来,“我是法官,有些事需要查证,特地来拜见李普尔官员。” 说着,他生怕对方不信,将印章展示出来,“这位是我的助手,行为举止比较鲁莽,但没有恶意。” 守卫们不禁面面相觑,很快,其中一位有主见的守卫将印章接了过来,进入府中通报。 几分钟后,那名守卫空着手走了回来。 “我们官员说不见,你走吧!” 舟辛易并不意外,“那我的印章呢?” “被我们官员没收了!”守卫趾高气昂地说道,“你拿着假印章唬人,我们没动手就不错了,识相点,赶紧走吧!” “哎,”舟辛易叹了口气,一副遗憾的样子,“我本来以为好好谈话的。” 李普尔官员怎么可能认不出那是政府批准的法官印章,只不过法官这一行业很少出现,脑子没有核桃仁儿丰满的官员不懂得如何应对罢了。 所以他以为法官也和那些用手段敲打、驱逐的监察部门一样,可以给个下马威搪塞过去吧。 凭心而论,他也不喜欢和这种官员虚与委蛇,所以现在的局面反倒如了他的愿。 “姜意,可以动手了。” “切,装了半天老好人,最后还不是要用强盗手段。” 姜意低声抱怨了一句,但扬起的嘴角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她从鞘中抽出那把锋利、纤长的骨剑,如同威武的女将军般横斩,下一刻,足有两厘米厚的铁门拦腰斩断! 守门的只是些最基础的格斗者,他们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在两人踏入大门后就都四散而逃了。 进入大厅,跩得没边儿的李普尔此时也换了一副嘴脸,他正站在宅邸客厅,衣衫不整,一副急匆匆赶来的样子,一边勾着腰,一边讨好地赔笑。 “法官先生,哦不不不,法官大人。” “抱歉,我误会了您的身份,这是您的印章……我多有冒犯,实在抱歉。” 说着,李普尔将印章递给一旁的下人,使了个眼色,让他拿着送到舟辛易手中。 李普尔官员是个长相丑陋、个子矮小的男人,他给下人使眼色的时候,面部肌肉因用力皱在一起,分外难看。 舟辛易也故意端着大官的样子,“李普尔,要知道就连季洲城的三位官员都要给我几分面子。” “法官是独立于任何体系的职业,我因公事要进你的家门,也是没有任何理由拒绝的。” 李普尔连连点头,大有你说什么我都会笑着附和的态度,“是是是,您说的对……” “……”他这个态度反而让舟辛易觉得无聊,“算了,说正事吧。” “我搜查到了很多控诉你不适合当前官位的证据,”舟辛易说道,“为了确保这些内容属实,我必须找你本人核对一些信息。” 李普尔也知道一些事情,“您是说亵渎区那边的事情?” 他知道有位法官上午到亵渎区跑了一趟,只是没想到,当天下午就找上了门。 没关系,亵渎区那边完全有诡辩的余地,毕竟他只是修了一条楼梯,没干任何违反法律的事情! 就算他要批评我的道德,那又如何,谁能没一点私仇,难道只有我一位官员这样做吗?! 难道他还能直接革我的职?! 谁知舟辛易说道,“不,是从政府那边。” 李普尔心理咯噔一下,面上还是笑着引他到沙发就坐,“请坐,法官先生,咱们慢慢道来。” 舟辛易也毫不客气,开门见山,“我听说在四年前,你与季安少爷合谋,制造了一场人体烟花?” “是的……”李普尔供认不讳,“但那是季安少爷提议的,您知道,我当时只是个三等官员,哪敢拒绝季安少爷的要求。” 舟辛易就听着他讲罪责往季安少爷身上推,反正他们俩都是他的目标,一个也跑不掉。 “而也是因为那件事,季安少爷心情大好,你也就此成了二等官员。” “没错,但一想起那一日的惨状,我就良心不安,夜不能寐……”李普尔狠狠给自己卖了把惨。 看着李普尔那张脸上出现委屈、不安、愧疚等一众表情,姜意差点恶心得当场拔剑。 舟辛易倒是对这种虚伪习以为常,“那我不介意给你一次赎罪的机会。” “啊?” “你不是觉得良心谴责吗?我有权利帮你向上层申请,那你直接变回三等官员,这样你就不用为你配不上的官位烦恼了。” “什么?呃不不不,”李普尔连连拒绝,“谢谢您的好心,但不用了……呃,是这样的,我想我后来的工作内容,虽然不能让我成为一等官员,但留在二等也绰绰有余了,就不用麻烦您了。” 舟辛易在心底暗笑,这么慌做什么? 他突然有点理解这一职业的乐趣。 “那我们就来说接下来的事。” “截至你成为二等官员以前,这些年,你做过的恶事不计其数,民众对你的谴责极多,光是书面上的谴责信,就高达两千封之多。” “因为您一直不肯签收这些信件,所以他们都被一股脑留在了政府大厅。” “除此之外,您做过的比较为‘臭名昭著’的事件,包括但不限于:欺凌蛋糕店的老板,以私权压制一整条行业的收益、以黑手段在房屋中制造闹鬼事件,低价收购平民房主的房屋、对路过的漂亮女性上下其手……等等等等,大事小事,都总结在这一份文书里了。” 舟辛易随手在桌上扔下一份足有一厘米厚的文件,以上位者的姿态说道。 他全程没有提及“亵渎区”的任何不公,光是这些事,就足够说明一个问题: “些事件的发生都具体在你成为二等官员之后,也就是说,你不适合留在这个位置。” 李普尔官员被这一系列“证据”砸得脸疼。 他的确对法官这一职业了解不多,但最基本的行业职责他还是知道的,法官这些年被人拉拢和压制,虽然他们一直有这些权利,但都已经鲜少动用。 怎么突然就有这样一个法官对他咄咄逼人,他就不怕被人报复?难道就因为自己一开始缴了他的印章,他就刻意针对自己? 想到这里,他不禁发怒,这名法官也太小心眼儿了! “法官大人!”李普尔拍案而起,但因为太怂,哪怕愤怒至极,语气也是讨好的,“我想您最好不要如此相逼。” “哦?为什么?”舟辛易翘起二郎腿,等着看他下一步动作。 “您今天动了我,明天就会有其他官员居安思危,要知道,您破了这个例动的不单单是我一个人的利益,还是得罪了所有官员!” “伤了我又没有利益,您图什么?” 李普尔试图恩威并施,“您今天放我一马,我向您保证那些事再不会出现,这样您的正义感也得到满足,后续也不会出现更多麻烦,岂不两全其美?” “哦,那如果我就是希望你不好过呢?” 李普尔要说:自己这次是真的怒了! “那我就只能与您鱼死网……” 听到这里,姜意睁开一只眼,将骨剑从剑鞘中抽出一节,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摩擦声。 想起那断成半截的大铁门,李普尔求生欲极强,一屁股弹了回去。 “那我就只能求您高抬贵手了。” “……”舟辛易绷着严肃的表情,忍住没有笑出声。 李普尔说的那些,其实从一定意义上没有错。 如果他真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原住民,今天的拜访恐怕只是以警告为主,做到这个地步,也就见好就收了。 但身为继承者,且不说光幕消失后,这里的人还会不会记得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就算明天就有人对他发起追杀,身为继承者的他也有应对的手段。 现在的局势来看,这家伙降职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而且,说到他图什么…… 舟辛易说道,“你职位下降以后,我有权利回收你在位期间得到的一切财富。” “……”李普尔心如死灰。 舟辛易正准备结束谈话,忽然发现姜意正以警惕的姿势看向宅邸的内部。 更引起他注意的是,当姜意转头的一瞬间,李普尔也紧紧盯了过来。 这一举动,硬是让他回想起李普尔不肯让他们进入宅邸的举动。 他在警惕什么?是宅邸里有什么东西? “姜意,你在看什么?”舟辛易低声问道。 “不是看,是听,”姜意眉头紧锁,“我在这家的宅邸里,听到类似婴儿啼哭和幼犬咛叫的声音。” 第二十三章 不配为人 “婴儿啼哭?” 舟辛易看向姜意的眼睛,他很少从姜意眼中看出这么直观的愤怒。 就连在怄族被怪物压着打的时候,姜意都还是冷静居多。 “李普尔官员一直没有婚配,”或者说没有正经婚配,外遇和一夜情多得数不过来,“哪来的婴儿?” 难不成是私生子?可如果是私生子的话,他都被扒出这么多黑料,一个私生子不值得他这么紧张。 但是作为老牌继承者,姜意的耳朵比他灵得多,他不怀疑姜意会听错。 他问姜意,“能找到具体位置吗?” 姜意点头,“我带你过去。” 李普尔的心中已经翻起惊涛骇浪,听说有法官造访那一刻,他就已经把“它们”藏在府邸深处,这女人的耳朵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还能听见?! 见两人起身,李普尔也立刻站了起来,这次居然无惧身旁的姜意,愤然挡在他们面前,“法官大人,您的裁决我认了,但我家的私事,就请原谅我不给法官大人过目了!” 越掩盖的事情越是有鬼,贪婪的李普尔怎么会因为家里的普通私事放弃官衔? 舟辛易盯着他,“你确定只是普通私事?” 虽是反问,但李普尔知道他已经猜到了,因此恶狠狠地警告道,“您最好考虑后果。” 正常没等舟辛易开口,姜意先是冲了上去,一脚踹翻手无缚鸡之力的李普尔,“我去你的后果!” 她意气风发。 帝王从不畏挑衅! “……”无论姜意的动作再怎么帅,舟辛易总是能从她身上感受到一股不太聪明的气质。 摔倒的李普尔扑倒在地,他没有第一时间起身,而是一把抓住桌上的杯子,扔在地面上摔碎! 摔杯为号? 舟辛易念头出现的瞬间,三名隐藏在暗处的技艺者,如同伺机而动的毒蛇,一口咬了上来! 舟辛易终于知道维尔为什么能一眼认出他的身份了,即使穿着一样的服饰,居住在同一个城市,当继承者和原住民站在一起时,就是能一眼认出他的不同。 那三名技艺者之中,有一位是继承者! 姜意的直感比舟辛易更为敏锐,三人扑来的那一瞬,她直接忽略了两名原住民,用锐利的目光看向混在其中的继承者。 “这样的委托你都接?那你也算死不足惜了吧!” “龙息!” 迸发而出的黑色晶体笔直扑向那名继承者的方向,眨眼间,锐利的晶体就已经贯穿房顶,留下一根壮观的黑色立柱! 接着,几块破碎的晶体掉下,那名继承者衣衫破损,但并无大碍。 他气恼地抹了下嘴角,“都是为了利益,谁会在乎这蠢货是个什么人?” 姜意“哼”了一声,转身接住两名原住民的剑。 这三人显然是李普尔留在府邸的“底牌”,为的就是应对强敌和突发情况,不得不说,他们的实力的确不容小觑。 那两名原住民虽不敌姜意,却也能够接住姜意的进攻,拖累她的步调。 而那名继承者,更是有着和姜意旗鼓相当的水平。 见到他们,舟辛易不得不庆幸,自己并没有一时冲动直接重进季安少爷的高塔完成刺杀任务,而是选择了从长计议。 季安少爷的防备与李普尔相比只多不少,而且他能肯定,这绝不是季洲城整体战力的最高梯队,甚至连第二梯队都算不上。 此刻姜意和三人缠斗,眼看着已经落入下风,舟辛易立刻朝李普尔奔去。 继承者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脱身攻来,姜意却早已紧随其后。 “龙息!” 黑色晶体喷出,他和舟辛易之间顿时隔开一道天堑! 也因这一瞬间的迟缓,舟辛易的枪顺利怼在李普尔脑袋上。 他朗声道,“让这些人退下!” 李普尔被震懵了,又是恐惧又是惊慌地大喊,“退下!退下!” 姜意那边的战斗被这头的状况叫停,两个原住民也紧张地扔下武器。 继承者并不忠诚与李普尔,不会做相当于自我缴械的动作,“你放开他。” 舟辛易挑了下眉,“事实证明,选择一个靠谱的委托人还是很重要的。” “免得这种蠢货引火上身,自己死了,你连报酬都拿不到。” “……你别杀他。” “这就要看你们的表现了,”舟辛易一手拿枪,一手将李普尔拎起来,“是命重要,还是秘密重要?” 李普尔面色铁青,讲不出话。 “姜意,我们去找发出动静的地方。” 头上被怼着一把枪,李普尔也不阻拦了,只是一脸木讷地被带去宅邸的深处。 他特地在一件客房的床下面修了个暗室,至于为什么不修在自己卧室的床下,舟辛易觉得可能是心虚,怕梦里撞鬼。 走进客房,就连舟辛易都能明显听到那些渗人的动静。 “里面是什么?”舟辛易问道。 “一……一些尝试……”李普尔哭丧着脸,不肯说得更具体,生怕舟辛易直接一枪崩了自己。 姜意则仔细地倾听一会儿,说道,“放心吧,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 说着,她将床一刀斩断,撬开地板下类似入口的东西。 幽怨的哭声顿时如冲出隧道的风,充斥着整个李普尔官员的宅邸。 几人轮流跳下,就连李普尔雇佣的继承者都跟了进来。 他们首先看到的是十几个被分装在笼子里的孩童,他们最大的约十几岁,最小的也有七八岁大。 在无光的幽闭环境里,那些孩童一边哭泣,一边表现出不属于他们这个年龄的举动,例如啃手指、流口水,发出婴儿般的啼哭。 舟辛易注意到,他们大多人下肢瘫痪,还会因疼痛发出幼犬一样的尖锐叫声。 “这是什么情况?” 看到这些巨大的铁笼,舟辛易猛地想起旅店老板娘无意中提到的一句话: 最近失踪的孩子可多了。 原来就是被送到了这里?! 姜意直勾勾地看着一名孩童,她不单注视,还疑惑地拧紧眉头。 这群孩子身上似乎出现了令她极为不解的现象,为了弄清这些疑惑,她向着一名孩子伸出手。 哐当! 笼子因孩童的剧烈动作发出巨大声响,那名男孩从笼子里伸出手,像爪子一样猛地一抓,最后只生痛地打在了笼柱上。 他呲着牙,凶狠地发出一声被拉长的咛叫:“喵——!!” 喵?? 这一声在这样的场合显得有些滑稽,令舟辛易顿时有种大脑被冲击了的割裂感。 那男孩弓着腰,如果他有尾巴,那尾巴简直都要炸起毛了,他瞪大他的眼睛,却不解自己的眼前为何还是一片黑暗,只能凭借本能,发出震慑的“哈”、“哈”声。 他的表现简直就像一只猫! 舟辛易感觉自己的脑子就像被人敲了一锤,震惊地想道——不,他就像一只猫进入了人的身体! 这些孩子被替代了灵魂! 他震惊地扫视其他的笼子,甚至能从其他孩童身上看出其他动物的特征!狗、猫、兔子、甚至鹦鹉、猩猩…… 虽然这个时代是现代的几万年以前,但基因的链条让这些动物仍像他能认出的模样! 舟辛易觉得自己愤怒极了。 当他看到那只像猫的男孩,睁大茫然的眼睛,凭借为人时的记忆,张开嗓子发出一声比猫叫还尖细的“喵……妈……妈妈……”时,他的愤怒到达了极致! 数万年以前的文明,人性的丑恶也没有丝毫改变! 舟辛易将李普尔顶到墙上,将他的头狠狠撞在冰冷的墙面上! “你完了!李普尔,你不配为人当官,甚至不配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笔记本的书页里,黑线在蠢蠢欲动。 “我真想亲手宰了你!” 舟辛易一锤狠狠砸在他头上,原本砸不出伤害的法官锤将他敲得头破血流,瞬间晕死了过去! 这一次,就连那名被雇佣的继承者都只是冷眼旁观。 姜意有些呆滞地站在笼便,头一次没敢第一时间拔出她的剑,她只是在想,当锋芒露出的时候,她的剑该斩向哪里?是斩断铁笼给他们自由,还是斩向喉咙结束他们的生命? 好像都不对。 舟辛易这会儿也冷静下来,沉默地思考起接下来的问题。 首先,李普尔完蛋了,是生理层面和社会层面的双层完蛋。 其次,这些事不可能是李普尔一个人完成的,那都有谁涉入其中? 与李普尔显然交情匪浅的季安少爷有没有介入? 最后……他得立刻将这里的一切告知旬古斯官员,既然李普尔和季安少爷会有牵连,他应该会很乐意调查清楚。 如果旬古斯不愿意调查,那就说明他和这一切有牵连,他就立马断了和这老东西的合作。 不过想来也是,在竞选继位的重要关头,他这种老狐狸不会留下如此致命的把柄,这件事多半和三位官员都没有关系。 如果有,也不会这么轻易让他见到。 舟辛易很快按照计划做完了所有要做的事,当他带着失魂落魄的姜意回到旅馆时,正好遇到了等待他们的白兰地。 白兰地本想笑着打招呼,但看到两人的脸色后,他将笑容收了起来。 有些无措地说道,“两位,这趟出门是发生了什么?” “姜意小姐……怎么哭了?” 作者的话: 男孩化猫的部分的确参考了《钢之炼金术师》的“大哥哥”。 第二十四章 腐烂与奢靡 舟辛易回过头,才看见姜意掉了一脸的眼泪,妆都花了。 问题是这一路上她都不愿意让舟辛易发现,哭得无声无息的,他直到白兰地提醒才知道。 姜意在继承者眼中一直是个名人。 她以强大、无畏著称,做事风风火火,凡是有她出现的地方,都免不了一顿破坏。在任何场合,她都会被视为一个强大的敌人。 而姜意本人更是以帝王为目标,高傲、不愿露出脆弱面,这就更令人不敢打探她的个性。 也难怪白兰地这么惊讶。 很少有人意识到,她也只是个有点虎的姑娘。 掉眼泪纯属意外,只是泪腺自作主张罢了,姜意很要强地扭过头。 语气里也没带哭腔,“没什么,只是突然知道了一些事情,有点惊讶罢了。” 舟辛易很不想戳穿她,但为了互通情报,他还是把在李普尔宅邸遇到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白兰地叹了口气,“那看来姜意小姐会难过并不奇怪。” 不,很奇怪,我无法理解。 舟辛易问道,“虽然我也很震惊,但这是在我接受程度以内的事,姜意她很坚强,为什么反应却这么强烈?” 姜意敲了他一下,“我很淡定。” 你脸上的鼻涕都没擦干净呢,姑娘…… 白兰地沉吟片刻,“知道我先前和你提过的话题吗,舟辛易,为什么继承者都觉得他们应该帮助自己的先辈们?” “因为光幕本身就提供给我们许多暗示,那些暗示都是潜移默化的,甚至无孔不入。” “比如,明明我们都是现代人,光幕中的人却能凭借我们身上的气息认出我们的先辈,仇人会找上门、友人也会找上门,而我们去做先辈做过的事会增加与传承的契合……这些都是能够解释的问题。” “当然,也有不能解释的,就比如继承者看到的这个文明,都是光明且美好的。” 舟辛易打断道,“我没看到。” 白兰地轻笑,“那是因为你是法官……很少有继承者会选择当官的。” “就拿姜意这批人举例,他们的现实生活往往不会很幸福,于是到了这里,看到这个光鲜亮丽的新世界,他们就会有一种开启新世界大门的感觉——哦天啊,如果我出生在这里该有多好!他们会这样想。” “我每次都有那种感觉,就像是光幕想让我们爱上这个时代。” “所以当这个时代揭开面具,露出最深层的黑暗时,往往会有种被颠覆了的感觉。” 就像对你百依百顺的男人突然有天把你甩了一样……舟辛易举了个不太恰当的例子。 他偷偷瞄了眼姜意。 所以她是现实里过得太压抑,到光幕里寻求安慰,结果突然被光幕真实的嘴脸甩了个大耳瓜子,绷不住,哭了? “都说了……是泪腺控制不住,”姜意看穿了舟辛易在想什么,“我可是黑龙的传人啊!黑龙!厄尔罗帝!” 她指着白兰地,“还有你!你这家伙就是故意不告诉他!” “我的传承武器是这把骨剑,传承能力,就是超乎常人的力量、五感、直觉,还有共情。” “我能敏锐地看出别人的情绪来,所以一般人很难在我面前欺骗我。” “当时在那个暗室的时候,那些孩子强烈的情绪压了过来,令我喘不过气,做不出什么举动。” “等离开那里,整个人放轻松后,泪腺也开始发泄!” “是生理本能啊!本能!” 舟辛易看了姜意一眼,又看向白兰地。 后者笑着摊了下手,“是这样的,不过我方才所说的问题,也的确存在。” 忽悠不了姜意,开始忽悠我了是吧。 舟辛易站起身,本想上楼休息,又额外问了一句。 “所以,姜意现实过得好不好?” 姜意怔住了,面对这个问题,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甚至有些无措。 他这习惯性关心人的毛病又犯了,出于友情,他的确想知道姜意过得如何。 但他也知道,社会相处上,很多人不会将自己的失态表现出来。 见姜意没有回答,舟辛易打了个圆场,回到自己的房间歇息整顿。 路上,他还没忘敲了敲隔壁的门,发现维尔已经离开了。 哎,真像养了两个孩子似的。 接下来的时间,他必须暂时遗忘那些琐事,理清思维,得到休息。 他要用最完好的姿态面对明天,毕竟明天就是季安少爷的生日宴了,那才是真正的正事。 …… …… 一个晚上的时间,足够李普尔官员官帽落地,也足够传闻在季洲城发酵。 季洲城很大,有半个国家那么大,但即便如此,李普尔官员家恐怖的真相也在一日之间,如迷雾般蔓延在每个大街小巷。 李普尔拐走了十六个不同年龄段的儿童,用深奥的神秘手段,试图研究一种新型的技法。 他希望能将动物的灵魂转移到人类身上,并且让他们获得那名人类的全部记忆和智慧。 通俗来讲,就是将动物的思维强行塞进人类的躯壳里。 为了提高成功概率,他们甚至选用了智商更高的动物,例如鹦鹉、海豚、猴子。 被进行常识的孩童将会产生激素和思维的双重错乱,他们无法辨别自己是人类还是动物,甚至无法正常进食,因为他们根本分不清,自己应不应该吃这些东西! 最后,他们的意识会逐渐被动物占据,变成有着人类思维的“动物”,变得用四肢奔跑、爬行,甚至试图展翅高飞。 舟辛易听说,有一名被母亲认回的孩子,等他回到家后,属于人类的灵魂已经完全被动物所替代。 他,或者“它”浑浑噩噩地呼唤着母亲,发出难听的叫声,像记忆中一样吃饭、睡觉,只不过他的任何举止都是四条腿并用,像是一只大狗。 他会用粗糙的人类语言拜托母亲给他买最爱的玩具,但拿到后,竟是用嘴巴叼起来撕碎! 更令那名母亲绝望的是,属于他儿子的思维早已彻底消失,他面对的,只不过是一只有着他儿子外壳和记忆的怪物! 短短一路上听到的传闻,已经足够舟辛易回想起昨天的经历。 “该死的李普尔,那家伙死了吗?” 白兰地说道,“那种技法严重违反了道义,他会在明天被处以绞刑。”因为今天是季安少爷的生日。 舟辛易觉得自己此刻和地下造反团有同一个想法——这伙的生日太不是时候了。 思路回拢,舟辛易又低声问道,“你昨天一切顺利吧。” 白兰地点头,“当然。” 他昨天按照计划,去委托了一名靠谱、但又不算那么厉害的杀手,在今天对季安少爷进行刺杀。 那之后,他还顺便找了趟旬古斯官员,他们的计划即将开始,旬古斯官员没理由不提供帮助。 万事俱备,只等开宴了。 “听说李普尔官员昨天发生了那种事……”几名还没走进宴会场地的人在交头接耳。 “对呀,我也听说了,据说若不是今天是季安少爷的生日,他今天就会被处刑呢!” 那名妇女语气惊叹地道,“这么说那些传闻是真的啊,天啊,神明有眼,怪不得李普尔官员怎么都不肯住到高处去。” “要我说,还是季安少爷更值得信任!他不仅住在城内最高的塔上,还如此平易近人,心胸宽广!” 这是城内的平民,第一次有机会参加名门望族的宴会,不禁纷纷激动起来。 “应该用不了多久,季安少爷就会被神明召见了吧。” “对了,听说昨天李普尔官员的恶行是被一名法官识破的,”一名少女活泼地揣着手,“法官大人今天会来参加宴会吗?真想见一面啊……” 法官大人现在就在你们旁边…… 舟辛易无奈地瞥了人群一眼,提前正准备和白兰地进入大厅。 这场宴会虽然名义上是“与民同庆”,可终究进行了阶级区分,有官衔、地位,或者出身尊贵的人可以在下午四点进入宴会场所,彼此之间进行交谈、结识。 而平民只能在下午五点,也就是即将开宴的时候入场。 作为这阵子名声鹤起的法官,他自然是在四点入场的那一波。 姜意则要与其他驻扎在勇士联盟的继承者一同,在五点开始入场。 一进入宴会,舟辛易便看到诸多打扮光鲜的先生小姐,在宴会中相互攀谈。 这个时代的民俗,倒是与舟辛易认知中的西方宴会不同。 首先,既然是宴会,他们就不会像西方的贵族一样,哪怕不吃东西也要保证自身的体型和优雅。 正相反,这里的宴会更注重饮食,共同享用美味的食物和酒水才是人与人之间拉近距离的最好方式。 而在这个时期,富贵的女士都会在礼服胸前的位置系上一条张扬的领结或衬布,它们看上去有些像浮夸的口水巾,装饰上美丽的花纹和宝石。 这是属于这个时代的时尚,或许这些衬布的款式在几年后就会停止流行,可至少在近几年,小姐们的确将此作为美丽的象征。 但从舟辛易的角度看,这真的很像明明戴了口水巾缺反而要小心将它弄脏……当然,如果选用的面料大气、优雅一些,看上去的确会很新潮美丽。 第二十五章 他是个妹控! 所幸他和白兰地不是女性,即便出入这种场合,正装店老板推荐的套装也够穿了,不需要再去考虑服装是否时尚得体的问题。 舟辛易的视线在宴会内扫了一圈,发现一两名继承者,他们或许是真的选择为官,又或许用了特殊手段混入其中。 但他们的特征还是很明显的,不光是直觉,习惯上也是。 就比如一名女性继承者在品尝完一块小蛋糕后,熟练地用胸前的衬布抹了下嘴,抹完之后才猛地想起那不是擦嘴布,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看来宴会的气氛比我想象的要轻松许多。”白兰地说道。 “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吧。”一直杵在这太显眼了。 舟辛易和白兰地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坐下,他们的目标是季安少爷,暂时没必要与其他原住民有过多交流。 属于贵族、富人,以及官员们的位置在最前排,食物酒水等配置也是相对丰饶,而平民的位置则在后排,为了防止他们打扰前排的人交流,两区之间隔开了三米宽的距离,供侍者行走。 相比富人,平民桌宴上的食物就敷衍多了,但仍旧是普通人家一年也不一定吃上一回的佳肴。 白兰地刚坐下,就有刚成年不久的女孩从他身边坐下。 这种宴会上,主动靠近的意图早已不言而喻,但那名女孩仍有些娇羞,低头偷偷瞧着这边,始终不语。 白兰地也很无奈,但对方既然都来了,作为一名有礼貌的男青年,他总不能不管。 他起身从桌面上拿酒,特地选择酒精含量最低的一瓶,倒了一点在精致的酒杯中。 “要喝点什么吗,这位小姐?” 女孩羞涩地点点头,顺势将白兰地的酒杯接了过来。 她轻抿一口,又试探性地问,“能帮我拿片柠檬吗?” 白兰地起身寻找,等坐下后,他才看见女孩背后站了两位面色慈祥的大人。 显然是女孩的父母。 一边喝酒一边看到这一幕的舟辛易差点一口喷出来,刚认识就见家长吗,这时代的相亲方式还真是奔放。 他只能在心里祝愿白兰地全身而退了,舟辛易一边想着,一边默默朝旁边移了两个身位。 但他最终也难逃被搭讪的命运,很快,一名穿着火辣的女子坐了过来。 胸前的衬布也挡不住她汹涌的隆峰,她自然而然地伏在了桌面上。 媚眼如丝地看着他,“您一个人吗?先生,还是说那边那个是你的朋友?” 舟辛易表情上毫无波澜,“我的朋友。” “都说美女成群,原来俊俏的先生也成群结队的,”女人笑着说道,“但我和那位小女孩不同,更喜欢你这种稳重成熟的男人。” 这是说我长得老吗?舟辛易在心中颇为直男地吐槽了句。 女人见舟辛易没有回应,反而更有兴致地问道,“先生,是做什么职业的?” 舟辛易浅答了句,“政府部门。” “不像,”女人说道,“我看是法官吧?” 舟辛易这才正眼看了她一眼,“为什么这么说?” “你身上有一种令人着迷的气质。”女人看着他说道。 姑娘你真会说话,头一次听人这么形容我的法官特性。 舟辛易失笑,“那你太武断了。” 女人见舟辛易不买账,只好说道,“好吧,其实是我父亲给我看过你的画像。” “你可出名了,知道吗?有多少人想拉拢你,就有多少人想杀掉你,”她新奇地说道,“我在季洲城住了这么久,还是有一次见到这么有意思的男人。” 那你还主动靠近我这个危险人物?可惜我对原住民不感兴趣……舟辛易说道,“我过不了多久就会离开季洲城,很抱歉,不能与你结交了。” 女人扁着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她的声音却被宴会忽然引起的轰动盖过了。 舟辛易没听清,也不想去听,转头看向轰动的源头。 原来是季洲城真正的大人物到了,旬古斯、迈勒,还有那位他没见过的麦芙尔女士。 三位最具权势的官员同时当场,也难怪其他人想要巴结。 这都四点三十了,原来这个时代的大人物也有晚到场的习惯。 舟辛易也跟着站起身来。 三人之中,迈勒官员是第一个看向舟辛易的。 “原来是您,法官先生,希望今天的宴会足够愉快,能给您在季洲城留下美好的回忆。” 舟辛易也走过去与他握手,比起狡猾的话术,他身为法官,更需要的是诚实正直的形象。 因此他实话实说道,“已经留下深刻的回忆了,但恐怕没那么愉快。” 迈勒官员立刻反应过来,是昨晚的那件事,“那些事的确出乎我们的意料,但麦芙尔女士已经足够重视,绝不会让相同的情况再次发生。” “对吧,麦芙尔女士?” 舟辛易顺着看过去,那是一位有着古铜色皮肤,留马尾的女士,她脸上带着一副红玛瑙方镜框,和她本人的性格一样,古朴又严肃。 麦芙尔女士的表情并不好,向来也是,迈勒官员又一番话轻飘飘地将责任绑到了她身上,说的好像不彻底解决这件事,她就得接受法官的批判一样。 不过这的确是关于神秘学的事件,负责这个领域的她无法推脱。 她点了个头,还算客气,“没错。” 舟辛易余光看到,刚刚对他搭讪的女人投向迈勒官员的视线并不友好,难道她是麦芙尔女士的女儿? 不对啊,麦芙尔女士的女儿应该还没这么大岁数。 时到下午四点四十五,该入场的重要人士基本已经到齐了,这场宴会的主角,季安少爷终于来到宴会中心,接受着各方对他的祝贺。 舟辛易注意到有两个关键人物没来,一是季安少爷的哥哥季寻少爷,二是他的老父亲,季洲城主。 不过这也合理,季寻少爷今年已经五十多了,但因为一直没有自己的官位,陪在身边的又是城主送来的老管家,所以一把年纪还只能被称作少爷。 就算是为了社交,五十多岁还大张旗鼓地举办生日宴,他是他爹,他也没脸来。 至于季寻,那边恐怕是兄弟不合导致的。 主角到场,白兰地也摆脱了对他十分中意的“老丈人”,走到舟辛易跟前。 他们要先办法接触那位大人物。 这并不难,毕竟舟辛易可是当下最具话题度的法官。 只是还没等他们靠近,那名女人就热情地靠过来,对舟辛易说道,“我带你去见见我父亲,这场宴会的主角,怎么样?” 舟辛易听到这句话,惊了,“你父亲是季安少爷?” 女人自豪地点了点头。 这也就解释了她为什么对迈勒官员有敌意,毕竟他前两天才埋汰了她爹的名声。 忽然,舟辛易灵光一闪,想起一件事情。 四年前,季安少爷为了讨取女孩欢心,和李普尔合谋制造了一场盛大的人体烟花。 他原本以为是老年未娶,但,季安少爷,你闺女都这么大了啊! 舟辛易真向对这女人说,你爹四年前,你十几岁的时候,他还在外面哄骗别的女人。 姑娘啊,你可长点心吧…… 看着女人满眼崇敬地拉着自己朝季安少爷那边走,舟辛易就觉得良心作痛。 到了季安少爷面前,女人高兴地向她父亲介绍道,“父亲,生日快乐!我向您隆重的介绍这位先生。” 她骄傲地挺起胸脯,“这位正是轰动季洲城的法官,舟先生!” 原本巴结的人们瞬间将视线放置在舟辛易身上,而季安少爷原本风轻云淡的表情,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扭曲。 姑娘,你现在回头,就能看见你爹的表情有多狰狞…… 舟辛易与其握手,“您好,季安少爷。” “真没想到,我能亲眼见到这位有名的法官,”季安少爷终于调整好表情,笑着拍拍女儿的头,“季丽卡,我很高兴。” 他瞥了眼舟辛易,与众人说道,“我想时间差不多了,是时候迎接久等的民众们。” 随着他一招手,宴会大门再度打开,平民们既激动又拘谨地走了进来。 他们不敢步入贵宾的地盘,甚至不敢大声喧哗,只能惊喜地坐在位置上,各自品尝昂贵的美食,偶尔偷偷看着光鲜的官员们。 其中有一名长相漂亮的黑发女人,那正是姜意,她猫着腰挤进来,偷偷混入属于贵宾的宴席。 白兰地站在边缘接应她。 姜意故作高深地问道,“怎么样,接触成功了吗?” “正在接触。” 姜意定睛看去,在舟辛易身旁,竟然有一位身材火辣的漂亮女人挽着他的胳膊! “舟辛易竟然有艳遇!” 白兰地没说自己也有,并且差点被激动的“老丈人”拉回去吃宵夜……“偶尔放松心情也是件好事。” 姜意自己打量了几眼,很快“啧啧”两声,一脸遗憾地说道,“可惜她入不了那小子的眼。” 白兰地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姜意一本正经地说道,“因为他,是个妹控!” 第二十六章 宴会,意外突发 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人在背后议论的舟辛易还在与季安少爷进行友好的交谈,而他的女儿,季丽卡正满含笑意地看着他们。 在任何人眼中看来,这都是一番极有意味的融洽交谈,但只有舟辛易知道,和季安少爷对话,真是累死他了。 季安少爷分明是从民心下手,与人攀谈时,却分毫不掩饰字里行间对平常人的蔑视。 他根本不信仰所谓神明,却又选择住在季洲城最高的高塔里。 这家伙肚无才智,却自视甚高,一股脑搬出一系列好处,甚至连成为城主后的规划都做好了。 但又不想想那些好处能否兑现,难不成让支持他的人都一起做梦畅想未来? 别说舟辛易本就是为刺杀而来,算真想拉帮结派,也不会继续与他交流。 季安少爷可谓算盘打得叮当响,可真正聪明的人,绝不会买他的账。 看他这副模样,大概也能猜出支持他的人都是些什么货色。 而他的女儿,季丽卡从小被养出骄傲放纵的性子,对男人充满风韵的她,面对父亲的模样简直就是个不懂思考的弱智大小姐。 也难怪身为城主的正统继承人,这位少爷居然反而被三个官员压了一头。 舟辛易和季安少爷的对话终于到了尾声,季安少爷说道,“我很期待与你的进一步交流……” 说着,季丽卡拽了他一下,他马上说道,“我家女儿看来很中意你,明天,法官先生可愿意来我宅邸喝杯茶?” 舟辛易自然不会拒绝,“当然,就算您不邀请,我也会主动发出请求的。” “哦?为什么?” 舟辛易笑着道,“因为我听说季安少爷与李普尔官员和某位佳人的交情匪浅,听说四年前,三人还共同欣赏了一场烟花,与佳人共度……” 季丽卡听着这句话,神情有一瞬间的疑惑。 姑娘,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了,舟辛易操心地想着。 季安少爷听了这话,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舟辛易是为了这个接近他的。 不对,法官要查他还不容易?他会主动将这事说出来,岂不说明他愿意偏心? 季安少爷理所当然地将舟辛易的表现当做示好,甚至都没听懂那句“佳人”的含义,“我与那种人可没什么交集,你可要相信我的。” 舟辛易干笑道,“我自然是相信的。” 就这样,两方的邀约就敲定了。 有季丽卡在其中牵线,季安少爷对他的戒备更会放轻一些,方便后续的计划。 舟辛易避开视线来到白兰地附近,对方轻声问了句,“约定好了?他人怎么样?” “不大聪明,”舟辛易说道,“你很轻易就能忽悠住。” 这和白兰地预想的差不多,或者,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好,“姜意也准备好了。” 姜意向他眨眨眼,“那群‘地下造反团’已经蠢蠢欲动了。” 平民的宴席中,有点居民埋头苦干,有的则用崇拜的眼神偷偷凝望在场的官员。 有些态度最平和的则是原住民中的强者和继承者,另一些躁动不安的,则是“地下造反团”成员了。 他们用嫉妒、恶毒的目光望着前排,往往不懂得伪装自己,因此擅长察觉情绪的姜意,也能从各方面察觉出他们的意图。 正观察他们的也不单是姜意,还有许多双深邃的眼睛。 终于,在无数只眼睛的注视下,一名穿着土气的男人站起身,猫着腰,混入前排的官员之中。 一场混乱的戏码开幕了。 男人心虚地躲避着视线,压低自己的身子,从一件件昂贵整洁的礼服旁蹭过去,目标紧紧盯着,那个长着小胡子,眉眼间露着不屑的男人。 他推开挡路的侍者,一步一步,站在季安少爷跟前。 正在享用美食的季安少爷突然发现了这道碍眼的身影,他不满地瞥了一眼,刚想臭骂,突然发现男人衣袖内露出的,仅有两厘米的刀刃。 刀刃反光一晃而过,季安少爷紧急站起身,刀刃狠狠扎在他的袖子上,与桌面钉在一起。 那一刀原本是冲着他的手掌刺去的,刀刃刺进木桌,毫不留情。 “有、”季安少爷瞪大眼,“有刺客!!” 随着他这一嗓子,原本微笑的先生小姐们不笑了,潜伏在饭桌间的造乱者也一拥而上,扑了过来。 “来人啊!来人!” 季安少爷拼命地抽动衣袖,袖子却被固定在桌面上动弹不得,又是一把刀朝他脸前挥来,挥刀的人却被惊恐的人群撞了一下,没能刺中。 “父亲!” 季丽卡惊慌地看着他,“侍卫呢?下人呢?快救我父亲!” “女儿!女儿,救我!女儿!” 季安少爷虽然对行刺早有准备,可当冰冷的刀真正展露在他面前时,恐惧仍旧令他失态。 “撕拉!” 大力出奇迹,慌乱之下,季安少爷终于撕开他的衣袖,一屁股摔在地上。 他的侍卫也在此刻冲了上来,形成一道坚固的防线。 地下造反团的攻势也比舟辛易想象的更凶猛,封闭场合里,几十个人人拿着武器朝自己冲过来的场面的确震撼。 比起平民,地下造反团往往会得知更多官员们的“私事”,他们对其的了解是更深刻的,季安少爷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骗得过普通人,却骗不过他们。 这也是除了迈勒官员煽风点火以外,地下造反团会闹今天这一出的原因。 这边,被侍卫团团围住的季安少爷终于有了些安全感,他的侍卫训练有素,应对一些暴起民众绰绰有余。 可他刚一抬头,突然在天花板对上一副满含杀意的眸子。 下一刻,那视线的主人化作一道鬼魅,朝他的脖子猛地切下! “啊!!!” 季安少爷发出一声惨叫,可他并没有死,那极快的一击被人挡了下来! 季安再一看,一位黑发如瀑、眉眼英气十足又略带妖治的美艳女人,挥舞纤长的骨剑,将刺客瞬间击退! 在此时的季安眼里,这女人简直就是仙女,不,是神明赐下的女战神! 姜意透亮的眼中闪过一抹绿芒,朝着刺客又是锐利一剑。 但她有控制分寸,这毕竟是白兰地请来的刺客,总不能真把人砍死了。 刺客可没有演戏的概念,他受到雇佣,目的就是刺杀眼前的季安少爷。 他绕开姜意,企图攻击季安的死穴。 但守在暗处的强者早已伺机而动,将刺客围堵得水泄不通。 姜意知道,季安少爷身边的强者每一个都不比她逊色,就算这名刺客能够近身,也取不走季安的人头。 她要的,根本不是实力碾压,而是节目效果。 她要在最惊艳的时刻出现在季安面前,让自己的身影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舟辛易说过,她是美色。 就算季安少爷没看上她的实力,也会为美色动容。 正如舟辛易所料,季安少爷已经完全被姜意吸引住了。 他这次宴会本就是为了收集强者,更别说是貌美如花的女斗士。 宴会上的舟辛易没有在意季安少爷那边的状况,他还有其他问题需要应对。 比如观察其余三位官员。 旬古斯官员坐怀不乱地坐在椅子上,还不时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他。 舟辛易也回馈给他一个笑,告诉他,戏码已经上演了。 忽然,舟辛易混乱的宴会场所看到一个白头发的男孩。 “维尔?” 维尔也转过头看着他,“嘘,我混进来的。” “你来做什么?”难不成要在会场上寻死? “本来是看看这里会不是发生有意思的事,”维尔不似孩童的目光扫了眼舟辛易,“现在,只是想给母亲带块蛋糕。” 说完他便离开,如来时那样悄无声息。 “奇怪……”舟辛易与他获取利益的方式不同,不是很能理解他的动机。 经过几十秒的缠斗,那名刺客终于死在季安少爷的技艺者手中。 姜意也撩了一把头发,尽显动态美感。 季安少爷早已直勾勾地望着她。 “这位女士,”不熟悉姜意的人第一眼见到她,总会用“女士”去称呼,“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姜意也只高冷地说了句,“姜意。” 这也是舟辛易叮嘱她的,在目标面前,一定要少说话。 这一点舟辛易深有感悟。 第一次在医院见到姜意时,那副冷艳又高深莫测的形象,给了舟辛易极大的震撼。 结果一张嘴,分分钟原形毕露。 而此刻,不张嘴的姜意也的确让季安少爷更欣赏了,“姜意女士,我是一定要感谢你的救命之恩的,在此之前,请问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护卫?我一定会付你丰厚的酬劳。” 姜意没说话,转头看向一边。 季安少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那里站着一名斯文的男人。 白兰地向季安少爷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笑道,“少爷既然有意招揽姜意,能否与我聊上两句?” “我是姜意的经纪人。” 看到他这个毫不掩饰的笑容,舟辛易觉得,白兰地的狐狸尾巴简直都要露出来了。 第二十七章 季安少爷简直是天才 “经纪人?”季安少爷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没从中品尝出什么暧昧的意味,才放心地对白兰地说道,“这么说,你能够代替姜意女士做决定?” 姜意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说道,“我不善于沟通,所以一切需要交流的部分,都交给他代劳。” “请允许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季安少爷,”白兰地笑着说道,“我是季洲城的三等官员,您可以称呼我为白兰地。” “三等,官员。” 季安少爷轻蔑的笑了一下,又很快绷起一张臭脸。 既然这家伙是官员的话,岂不是说明姜意已经被人收买,成了另一位官员的走狗? 区区三等官员也敢跳出来与我抢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等等,那他为什么还用什么“经纪人”的身份,直接把人领走不就得了? 他刚刚还说谈招揽,这意思是眼看把握不住,要将人让出来了? 也对,区区三等官员,怎么敢与我这未来的城主作对! 白兰地看着季安少爷的脸色变了又变,他没兴趣去猜测这种蠢货的心理变化,他很确定,只要自己提出,季安少爷就没可能拒绝。 “少爷,实不相瞒,姜意此前一直在与我合作,”白兰地作出为难的样子,“眼下城主退位在即,各方实力一触而发,我……” “你是在担心自己没人保护?”季安少爷冷笑了声,心想果然小人心性,“你……现在还没有靠山吧。” 这个问题问的非常敏感,白兰地也没想到这家伙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问出来,但事已至此,他不得不答,“没有。” “那这还不简单?”季安少爷说道,“我也不白收你的人,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做事。” 白兰地从未见过,有人将争权夺位时的拉帮结派,说得好像给人的馈赠一样。 更让他失笑的是,自己还得做出感恩戴德的样子,“那,就这么说定了。” “瞧你那怕我反悔的德行。”他笑着拍了拍白兰地的肩。 拉拢了法官,又收了一名下属,自己离城主之位可真是越来越近了啊! 季安少爷此刻非常得意,全然忘了自己刚才被刺客追得屁滚尿流的德行。 他看着满目疮痍的大厅,又忌惮地看了眼三位德高望重的官员,失去继续逗留的兴致。 “走了,姜意女士,你跟我来,我们详细谈谈给你的报酬。” 见白兰地等人跟着季安少爷离开,舟辛易也立即离开宴会,免得被三个眼尖的官员抓到马脚。 那名刺客的英勇就义,也证明了刺杀季安少爷的计划不能鲁莽,最好的办法就是夺得他的信任,再贴身刺死。 看季安少爷的智商,这个目标不算太难实现。 这个任务的最大问题,就是季安少爷身边是否有其他继承者。 如果有,那名继承者就能轻松识破白兰地和姜意的继承者身份。 因此必须……制造矛盾。 离开会场,舟辛易忽然在门口看到那位熟悉的章鱼哥先生。 他还是那张亘古不变的苦瓜脸,只是那对一本正经的眼睛,此刻流露出些许心虚。 这导致他和舟辛易这名法官的视线相撞时,心中一乱,忘了第一时间离开。 “那位先生,你在这里做什么?”舟辛易惊讶地问道。 这位先生虽然对法官的态度不算友好,但也秉持着这个时代的习惯,不对法官说谎,“我,我想看看这场宴会是什么样的。” “那您进去看不就行了?” 今天这场宴会还算很有名气,只要向勇士联盟支付一笔定金,就能拿到宴会的邀请函。 章鱼哥先生说,“……我舍不得花钱。” “……”他差点忘了,这是个超级抠门的男人。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带你进去看一看,不过现在宴会已经结束,场地有些混乱,你可能不会满意。” 章鱼哥先生摇摇头,他不屑于接受别人的救济或施舍,“不用了,我只是想看看,季洲城的下一任城主会是什么样。” 会不会如这一任城主一样深明大义,眼界开阔。 “如果你想看的是季安少爷,”舟辛易摇摇头,“我想他还需要一些磨砺。” 他并没有把这话说的太直白,毕竟他明天还要去拜访,可不想今天被传出“法官对季安少爷大失所望”的流言。 章鱼哥先生点点头,“哼……好吧。”说罢转身要走。 “等等,”舟辛易这次叫住了他,“能否问问你的姓名?” “我?”章鱼哥先生惊讶地指着自己,不解于舟辛易为什么会有结交自己的兴趣,“我只是个画东西的。” 他说完,又有些骄傲地道,“但你别以为我一辈子都只是个破画东西的,等着吧,我总有一天会受到所有人的赞美!” “好,我相信有那一天,”舟辛易笑道,“但你总要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才有机会欣赏到你的作品。” “不过我的作品现在还有很大争议,”章鱼哥先生觉得舟辛易是他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大人物了,他不想在舟辛易面前丢脸,“等我有一天真的成功了,我再将我的名字告诉你。” 他虽总是那副苦大仇深的面容,但说起自己的理想,精小的眼睛里有希冀的光。 …… …… 姜意坐在沙发上,她的侧面是白兰地,而对面,是笑眯眯看着她的季安少爷。 “既然两位决定跟着我,等我登上那个位置,两位的好处一定少不了,但在此之外,明面上的利益,我们也得好好谈一谈。” 她忍住用剑背敲过去的冲动,“那是当然。” “姜意小姐是继承者,”白兰地说道,“给她的好处除了昆朗以外,必定少不了继承者才稀罕的好东西。” 季安少爷听了问道,“你也一样吗?” 白兰地笑笑,“我也能从其他方面帮助到您,少爷想必也不会吝啬吧?” 其他方面,你一个三等官员能帮到我什么?无非是想借着姜意的名头换来好处罢了。 季安的嫌弃溢于言表,继承者喜欢的东西可不便宜,要比培养普通强者贵的多。 但为了在姜意面前表现他财大气粗的魅力,季安少爷还是忍着肉疼说道,“药师协会的药剂,我可以每周为你们提供三瓶。” 那些药剂原本是不被饮用的劣质货,在继承者出现后,那些原本没有作用的药剂突然被发现能对继承者造成显著提升效果,不仅能加快他们锻炼的速度,还能洗涤暗伤和血液里的杂质。 “还有……还有宝石、武器,这些你们总喜欢吧?只要我们谈拢,姜意女士,你可以去随意挑选两件!” 继承者是拥有自己的传承武器的,但像姜意这样一把剑兼顾各方面的武器往往是少数,大多数继承者会选择在现实或光幕中挑选满意的副武器。 再比如舟辛易的锤子,或者药师、驯师等职业的武器,他们的武器很多不具备杀伤力,与其说是传承武器,不如说是和传承能力契合的道具更为恰当,对那种继承者来说,副武器就显得更为重要。 就算姜意用不到,也可以拿去卖钱,没人会拒绝白来的好处,“可以。” “至于昆朗,那就更不用多说了,成为我的人,你会在各方面都得到收益的,”季安少爷搓搓手,“姜意女士,可还满意?” “满意,只不过……”姜意悠悠说道,“我有一个要求。” “我要求你扣掉白兰地的药剂,把我每周的药剂加到五瓶。” 季安少爷从中感受到了什么,“为何?” 白兰地也转过头,惊讶地问她,“姜意,你是什么意思?”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君而侍,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白兰地先生,”姜意说道,“当初凭借一小份恩情,就要我为你做事那么久,你总该尝到属于你的苦果。” 白兰地咬着牙说道,“我也没有亏待过你,你又何必在这个时候背叛我!” “我之所以救下季安少爷就是为了甩掉你,”姜意嗤笑道,“谁知道你会厚脸皮地跟上来?” “同是继承者,你还真以为你能掌控我不成?” 看到这一幕,季安少爷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哈!那就如姜意女士的意,白兰地,你可不要怪我,谁让你们两个,我更看重姜意多一点呢?” 白兰地急道,“季安少爷!” 姜意截住他的话茬,“请提前预支我一个月的药剂,让他看清我与他的差距。” 季安欣然同意。 饭后,季安雇佣的继承者凑到他耳边说道,“季安少爷,那个名叫白兰地的也是继承者。” 季安少爷却自视甚高地说道,“我已经知道了。” 他接着道,“白兰地那家伙不知实力如何,倒是野心勃勃。” 白兰地和姜意在继承者之间还算小有名气的,“白兰地狡猾如狐,实力也不容小觑。” “那与你比起来又如何?” “这……”继承者担心自己丢了这份美差,故意说高了点,“虽不能承诺稳胜,但五五开还是行的。” 季安少爷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那这么看来,我手下就有三位继承者了啊……” 那名继承者瞳孔缩了一下,立即想到些什么,默默退下。 只留季安少爷一人心中算计。 姜意与白兰地不合,双方必然有冲突,而他忠心的继承者又能与之制衡。 三足鼎立之下,三人相互制约,为了打破局势,只会更加听命。 真是一招妙计! 第二十八章 九点三十 “好险,刚刚差点就忘词了。” 季安少爷走后,姜意偷偷和白兰地交头接耳。 白兰地则轻笑了声,没有回答。 因为季安少爷的女儿季丽卡已经走了过来。 “你叫姜意是吧,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 府邸内,季丽卡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姜意,“父亲看你的眼神令我有种莫名的恶心,你就好好当你的保镖,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 你爹的眼神恶心你骂我做什么,骂你爹啊! 姜意心中腹诽,但碍着人设在身,只是冷冷看了季丽卡一眼。 季丽卡被这一眼看得有些发怵,“怎么,我可是我父亲的女儿,你还敢对我不敬?” 她有些欺软怕硬,发现自己吓不住姜意这个女人,很快将重心放在白兰地身上,“还有你,我认得你。” “你就是跟法官一起入宴会的那个吧,当时看你还挺不错的,没想到是这么个唯利可图的男人。” 她昂起下巴,一边打量白兰地的神色,一边语调深长地说道,“等舟法官知道这件事,会不会还像原先那样看好你呢?” 白兰地不以为意,“那小姐不妨现在就去告状,告诉他我的真面目。” “哈?”季丽卡诧异地问了一声,不愿在白兰地面前露出自己的迷惑,瞪了他一眼,愤愤离开了。 白兰地根本不在意季丽卡的言行,只要她还对舟辛易有意思,就不会在他面前做告状那种掉价的举动。 就算她真去告了……那除了帮他们通风报信以外,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喂,她毕竟是大小姐,你不得哄着她一点吗?”姜意用手挡着嘴型,偷偷问道。 “如果她再在这里多说几句,要给她脸色的就不是我,而是姜意小姐你了。” 白兰地笑吟吟地将杯中最后一点茶饮尽,“而且你不用挡着,这里没人听我们说话。” “……我知道。” 在季安少爷的异想天开之下,白兰地和姜意成功获得了季安的初步信任。 第二天一早,他们见到了季安少爷手下的第三名继承者。 “他自称梁丰,”季安少爷说道,“你们都要喊他一声前辈。” 大清早,白兰地、姜意,和梁丰本人都沉默了。 继承者之间不论资历,只论实力,但就算略逊一筹,也很少有继承者会以后辈自居。 继承者之间仅有忌惮,少有服从,就算眼前真有一位老牌继承者站在他们面前,姜意也不会为其折一次腰。 而站在梁丰角度来看,他不配啊。 姜意和白兰地不说顶尖梯队,也是小有名气,难以应对的那一批,今天让两人喊自己一声前辈,离开光幕后,自己的脑袋就得被吊人民大桥桥梁上。 “咳咳,”梁丰尴尬地咳了一声,“都是同伴,没什么先后之分。” 不明就里的季安少爷在心中骂了一声,“没骨气”。 “梁丰,把东西交给姜意吧。” 梁丰怀里抱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扁盒,打开来看,里面存放着二十瓶晶莹剔透的药剂。 看到药剂后,白兰地的脸色沉了下来,而姜意脸上则有一丝不明显的愉悦。 至于季安少爷为什么要让梁丰将药剂交给他们,这是一招离心计,为了让梁丰亲眼看见姜意分走他的利益,使两人敌对,彻底形成三足鼎立! 梁丰就当没发现他的意图,将箱子递过去后,说道,“跟我来,我带你们去拿武器。” 季安少爷答应他们一人任选两件称心意的武器,作为这次招安的报酬。 这个时代的武器可不但是单纯的铁器与工业制品,真正值钱的武器大多是精工艺与符文结合,让普通人都能拥有力战群雄的能力。 简单说,一位三岁孩童拿一把锋利的刀,对成年人的确没什么太大威胁,可如果这把刀能伸长,能缩短,还能自己飞呢? 这次行动,舟辛易提前拜托过姜意,如果有获得武器的机会,一定要帮他挑选两件合适的武器。 其他方面的利益他可以少分得一些,但战斗方面,实在刻不容缓。 姜意一进去,就看上了一把复古火枪。 这个时代的确是有枪械设计的,最初的设计出自著名的罗马设计师布罗马先生,没错,就是设计火车和铁轨的那位。 只不过,这个时代实在对军火工艺不太重视,那位布罗马先生的设计稿也相对残破,设计出的枪械几乎集结了这方面的所有缺点:填弹慢、距离短、准头歪、爱炸膛。 好在后来,擅长工艺制作和擅长符文刻画的老工匠合作,才将枪械这种武器推上舞台。 不过时至今日,制作枪械的流程仍然需要两方工匠合作完成,使制作成本大幅度提升,再加上子弹也要钱,学习使用枪械的流程漫长,导致除了这方面的爱好者外,很少有人会选择使用。 但枪械的确强大,光是中距离开枪即中这一点,就足够许多学艺不精的技艺者心生向往。 而姜意看上的这把火枪,虽然外形古朴,用起来却比大部分现代枪械都要便捷。 火枪内部刻画了“弹发”、“炽热”、“聚力”、“连携”等十来个符文,这让这把火枪威力巨大,能够单发和连发,子弹填充便捷,只要将弹夹放置在对应插口一推就能填充,让舟辛易熟练一下的话,约一秒就能完成装填。 火枪选取的是个这个时代特有材质,耐冷耐热,坚固轻便。 真正让姜意看上的是它的外形,棕黑色仿木料,镌刻着一圈细密精致的淡金色花纹,枪身修长,枪口是一道亮丽的红漆,让枪口时时刻刻看上去像一根点着的烟,染着炽热的火焰。 真帅啊! 姜意迫不及待地问道,“这把枪叫什么?” “纹焱。”季安少爷苦着脸,姜意怎么偏偏看上了这个,她不像会用枪的样子啊。 这把枪当初可花了他40万,足足40万昆朗! “就要这个了。” 姜意一把将枪拿了下来,转头看向宝库其他的武器。 远程/武器有了,他还需要一件能在出其不意间杀敌的近战武器。 虽然法官锤“震力”附灵的确出色,但对打击位置要求太苛刻,战斗过程中,敌人总不会像打地鼠里的地鼠一样,只露头给你打吧! 如果遇到戴头盔的敌人,岂不是毫无反应之力了? 姜意看着看着,偶然发现白兰地朝一个方向指了下。 被指的位置上放着一根钢笔。 姜意诧异地拿起来,从表面上看,这只钢笔无论是外形还是功能,都属于较为昂贵的正常钢笔,但姜意在钢笔的笔尖部分发现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符文。 她用指甲在笔身上敲了两下,钢笔的笔尖顿时拉长,成为一把尖细的刀刃。 她和白兰地对视了一眼,仿佛能读出白兰地眼神里的含义: 一位优秀的法官总会随身携带钢笔。 “还要这个。”姜意二话不说,索要下来。 季安少爷见这只钢笔并不贵重,立刻答应下来,生怕姜意看上他的其他宝贝。 但白兰地接下来的选择让季安重新戴上痛苦面具,白兰地并没选择自己所需要的,他的武器储备足以应对战斗时出现的绝大部分意外,因此他专挑贵的拿,准备在光幕结束后贩卖掉。 “现在是几点了?”拿到武器后,姜意忽然问了一句。 她这句话并没有任何指向性,但仍然还是对时间自由掌控性的白兰地第一时间回答了她。 因为季安少爷在面前的缘故,白兰地说话的态度不算太好,“九点十五分,怎么?” 姜意说道,“那个谁的处刑时间应该快到了。” “你是说李普尔官员?”白兰地挑了下眉毛,“你可真是连这么简单的事都记不住,他的处刑时间在九点三十分,正是十五分钟后。”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季安少爷。 白兰地问道,“季安少爷,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梁丰也是这时才注意到,季安少爷此刻眉毛紧皱,脸色微白。 一方面,身为李普尔的同伙,他会本能地对李普尔被处刑的事感到不适。 另一方面,是他想起一个问题。 那个叫舟辛易的法官与他约定的见面时间,怎么也是九点半? 这是巧合吗? 想到这里,意识到自己不擅长过度思考的季安少爷对他们说道,“有个……叫舟辛易的法官。” “他向我示好,说要在九点三十分时来拜访我。” “你们说……这个时间会不会有什么用意?” 白兰地听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想弄清这个问题,少爷,您得先告诉我们。” “您和李普尔官员到底有牵连吗?” 这个问题引起了李普尔的警惕。 “有没有牵连……就算是有,有父亲帮我掩盖,也查不到我这儿来!” “可那位法官,不是普通的法官啊,”白兰地笑着,“他能明目张胆地扳倒李普尔官员,就已经证明了他的胆量。” “可他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就不能动手了吗?”忽然,姜意歪着头问道,“如果有证据,那位法官或许还会走正规程序。” “可如果确信一个人罪大恶极,又没有证据在明面上定他的罪……” 姜意故作玄虚的话,反而引起了季安少爷的想象。 对啊,如果没有证据,却还想要杀死一个人的话…… 白兰地笑了一声,近乎嘲弄地问道: “季安少爷,昨天那名刺客,找到他的雇主是谁了吗?” 第二十九章 九点三十一 刺客!没错,那名刺客! 季安少爷仿佛正经历一场头脑风暴,疯狂地推翻他原本坚信的东西。 那名刺客一定就是法官派来袭杀我的,但他发现我身边的护卫势力庞大,于是改变了刺杀方案! 他与我谈话就是为了给自己的行动留后手,因为最好的杀人方式,就是在那个人以为他的同伙的时候,背后刺他一刀! 该死的,季丽卡也只不过是他借助的幌子! “该死,该死的法官,他哪来的正义感,非要管我们季洲城的事!” “他怎么就没死在城外?!” “少爷,比起愤怒,还是先考虑下一步的事吧。”白兰地一副大忠臣的模样,苦口婆心劝道。 “对……对,下一步。” 季安闪着精光的小眼睛从三人脸上扫了一圈,“……我要布配兵力,八成的人,都给我去守着大门!绝对不能让那个该死的法官踏进我的宅邸一步!” “还有,姜意!” 季安不容置疑地说道,“你也给我一起去,见到那名法官,格杀勿论!” “如果你不动手,就连你一起宰了!” 姜意没说话,听命告退了。 白兰地此刻沉默地站着,不知在思考什么。 在季安少爷交接完所有报酬,付出了资源的他,容易有一种自我满足的心理效应。 那就是,他心甘情愿付出了报酬,理应获得回报,那么对他和姜意,也就是回报本身,也会更加信服和满意一点。 这就是所谓的消费后心态,毕竟没人愿意承认自己花大价钱买了俩内鬼。 但没想到季安少爷遇到危险时的自我保护意识这么强。 如果不是他故意表现得与姜意不合,此刻被派去守大门的也得有他一个。 季安不断地在客厅里游走,心中满是焦虑和恐惧。 突然,管家走进大厅,还没等说话就被季安追问道,“法官来了?!” “法官?不,是小姐回来了。” 季丽卡今天早上说是去邮递公司取事先寄存的包裹,此刻终于回来了。 “你确定回来的是季丽卡?” “什么?”管家被问得有些懵。 “不……没什么,”季安按了按头皮,“让她进来。” 回来的季丽卡怀中抱着一个巨大的盒子,她显得很兴奋,小跑着对季安少爷说道,“父亲,你猜猜我拿到了什么?” 她似乎完全没有在乎家中紧张的局面,“是法官先生寄存的礼物哦!他说要到您的面前才能打开呢!” “法官?!” 季安吓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放下,快放下!” “父亲,怎么了?”季丽卡虽然奇怪,但还是照做,将盒子放在了地上。 这个盒子还怪沉的,一路上拿的她胳膊都累了。 季安在两个人之间选择了一下,最终对梁丰说道,“你,去把盒子打开。” 他怕盒子里藏着危险的东西。 季安害怕,可梁丰也怕啊,“白兰地,要不还是你来吧。” “不,就你去!”季安大声制止道。 梁丰无奈地走上前,先是对着盒子一番研究,确定没有危险后,才一鼓作气,打开了盒盖。 打开后,他立刻后退几步,也让其他人看清了盒子内的东西。 躺在黑色丝质盒底的东西,居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季安一眼就认了出来,“李普尔!李普尔!!!” “呀!!”季丽卡也惊声尖叫。 李普尔的脑袋为什么会躺在这个盒子里,他不是九点三十才会行刑吗?! 恐惧惊吓之余,他看向吓得花容失色的女儿,想起当初就是她犯了花痴,将舟辛易介绍给自己,那混蛋才有机会找上门的! 盛怒之下,他根本无从考虑,直接一巴掌就甩了过去! 这一巴掌打得极狠,娇艳如花的女人一个重心不稳,坐在了地上。 “叫什么叫,还不是你把那个该死的法官引过来的,把你这该死的盒子给我拿走!” 季丽卡被一巴掌抽蒙了,“父亲,你打我?” 在她娇生惯养的二十年里,她的父亲从来没对她这么凶狠过! 季安少爷真是被吓坏了,竟然直接打了他平生最宠爱的女儿,作为一名合格的下属,白兰地上前将小姐扶了起来。 谁知季丽卡起身后,却一巴掌拍开他,“我不用你扶!” “父亲,你怎么会重用这个人?” “这个叫白兰地的男人和法官是一伙的!” 季丽卡哭着说道,“如果舟辛易是敌人,那这家伙也一样不是个好东西!” 白兰地急忙解释道,“小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只是与法官先生相识,但我仍然投靠了季安少爷,岂不是就说明了我的立场?” “我怎么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季丽卡说道,“滚,都给我滚!” 白兰地正欲解释,忽然,一道悠远的钟声响起,中断了季安宅邸中的争吵。 季洲城的时钟只会在四个时间段报时:九点三十,十二点整,十五点三十,十八点整。 往往需要处以公开死刑时,会选用九点三十钟声响起的时刻。 白兰地听到这道钟声,仿佛真诚地发问,“既然李普尔已经死了,那这丧钟……又是为谁准备的?” 季安脸色煞白。 他正在脑子里想象一个画面:城中心的大钟敲响,在众人围观下,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跪在处刑台上。 而那个男人,正是他自己! 站在他一旁,一名魁梧的男人手拿刺针,正狠狠刺进他的太阳穴! 就在那名男人落下刺针的一瞬间,季安少爷宅邸家的大门突然被人敲响,落下一串催命般的敲门声! “别杀我!” 季安少爷猛地从幻想中醒来,浑身激灵一下,拽住女儿的胳膊就往宅邸内部跑去。 “剩下的,剩下的二成兵力,都跟我来!都来贴身保护我!” 白兰地和梁丰立刻起身跟了上去,“少爷……” 季安少爷猛地瞪向白兰地,姜意和白兰地也不过是只认识了一天的人罢了,他现在,谁都信不过! “别跟过来!滚!你和姜意看大门!” 白兰地顿住脚步,他还是没逃过看大门的命运。 法官敲门的声音一刻不停,没有任何人给他开门,敲门的声音不断在大厅循环,不绝于耳。 季安少爷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越是位居高位的人越是怕死,而其中的佼佼者,季安少爷也可谓狡兔三窟。 他平时并不住在高塔上,但即便是相对安全的宅邸,也被布置了满满的兵力,整个豪宅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几乎无人能够攻破。 在此基础上,他修建了一个扛得住任何炮轰的地下室。 被季安少爷留到最后的兵力都是他的心腹,这其中有八位强者,他相信那些人绝对不会背叛。 进入地下室之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梁丰一眼。 “你守在门口,不允许任何人入内。” 说罢带着其中四名心腹和女儿进入地下室,紧锁房门。 只要是继承者,他就一个都不相信! 他必须熬过今天。 等到了明天,他就解决掉那个法官! 白兰地一步步来到大门,看到了肃穆的众多守卫,和正在浑水摸鱼的姜意。 所有守卫都蓄势待发地看着被敲响的大门,准备一旦舟辛易破门而入,就以最快速度解决敌人。 白兰地却没在意这些问题,只是神色淡然地从怀中掏出一枚怀表,看了起来。 时针分针指向九点三十,只有秒针正有节奏地跳动着。 有个守卫问他,“你在看什么。” 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看时间啊。” 终于,在秒针跳出这一圈后,白兰地扣上了怀表盖子。 发出清脆的“啪”一声。 地下室,昏暗的光线内,季丽卡紧紧抱着父亲。 她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只是在气氛和那颗人头的影响下,她无比地惧怕着。 忽然,她感觉父亲猛地颤抖了下。 紧接着,温热、粘稠的液体流了出来,她低头一看,是血。 是父亲的血。 “啊!啊!父亲,父亲……” 她恐惧地呢喃着,因为她在昏暗中看到,自己的身体里居然伸出一把刀,不偏不倚地刺穿了父亲的心脏! 那尖刀早就隐藏在她身体里,可她却没有任何知觉!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父亲!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她一屁股瘫坐在地,无助地按压着父亲的伤口,可鲜红的血依然在悄无声息见淌了满地。 季安少爷难以置信地看着深爱的女儿,他已说不出话,但即便到了心脏彻底停跳的时刻,那对眼睛依然绝望地睁大,狰狞地看着女儿那张貌美如花的脸。 地下室里传出了凄厉的哭声。 “最后杀死你的,恰恰就是你最信任的人。” 白兰地笑着说道,“正好……九点三十一分。” 门口的舟辛易也不知何时停止了敲门。 九点多的天气,外面风和日丽,阳光明媚。 一道大门隔开了外界与季安宅邸内的喧嚣,舟辛易在门外,什么都听不到,可宅邸内发生的一切,却又似乎都逃不出他的预料。 他甩了甩敲到酸的胳膊,看了眼紧闭的大门,毫无留恋地转身。 “看来季安少爷不在家啊,”他自言自语道,“那我只能回去了。” 第三十章 大功告成 “怎么刚一结束就跑到我这儿来了,”旬古斯失笑,“看来你不希望我置身事外。” 从季安少爷宅邸外离开的舟辛易直径来到了旬古斯的高塔上,旬古斯没有开窗,深色的窗帘隔绝了近在咫尺的太阳,只透过光影斑驳。 这是舟辛易第一次以不借助白兰地的方式与旬古斯正面对话。 “原来如此,所以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亲自动手是吗?” 旬古斯拿起一根火折点燃熏香,他有收藏各类香粉的习惯,高塔内,一股神秘奢靡的麝香味顿时升了起来。 “季安少爷防卫颇多,我们又怎敢贸然行事呢?”舟辛易在旬古斯官员面前的话并不多,毕竟多说,就意味着多错。 “用自己人充当吸引视线的幌子,实际却没有对季安造成任何威胁。” “最后最无辜愚蠢的季丽卡,才是一招制敌的矛吗……” 旬古斯深深吸了口空气中的香味,这些味道令他头脑清醒,心情愉悦。 “属实是好计策,那两人是季安亲手支开,季丽卡看似与他们没有任何接触,而唯一与她接触最多的你,从头到尾都没有踏进宅邸一步。” “最后季安惨死,而你们三人罪魁祸首,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毫无牵连。” 毕竟法官哪能牵扯这种命案,哪怕是个罪大恶极的混蛋,可他身份敏感。 舟辛易坦然地接受了旬古斯的夸奖,“这还要多谢你的帮助。” 当初在李普尔晕倒后,他们第一时间联系了旬古斯官员处理这件事,因此对处刑一事上,旬古斯有着绝对的控制权。 他们让他在暗地里提前杀了李普尔,取了他的脑袋,这才好作为“礼物”寄送给季丽卡,成为击碎季安理智的最后一击。 其实李普尔也足够警惕了,他支开了姜意,支开了白兰地,将舟辛易拒之门外,却也没有逃脱死亡的命运。 唯一的遗憾是他没有死在高塔上,而是死在了修建在平地上的宅邸里,但这不是问题,旬古斯会为季安安排一个合适的死因。 他见没见到神明不一定,但一定已经见到了上帝。 “你们最令我欣赏的,其实是你们制造的局面,”旬古斯笑着说道,“制造一个杀敌时机并不困难,但你们丝毫不担心丢掉它。” “因为你们知道,即便你们没有利用季丽卡杀掉季安,你们后来的机会,也只会越来越多。” 舟辛易说道,“的确。” 其实藏在季丽卡身体中的那把刀并不强大,如果季丽卡没有紧紧抱住季安,那一击的致死率还是有待商榷的。 如果季安的侍卫贴身保护,或者季安本人是个练家子,那刀一定不会中。 但自己仍是清白之身,白兰地和姜意也没有露出任何马脚,白兰地能忽悠季安一次,就能忽悠他第二次,等他自以为度过危机,扫荡隐患时,才是真正致命的时机。 总的来说,这场算计既然开始了,就不会失败,唯一的变数只是他们能将自己的嫌疑洗掉多少。 “你们这场委托做得非常漂亮,”旬古斯官员说道,“报酬这就会送到你们的旅馆……期待我们的下次合作。” 舟辛易对旬古斯官员问道,“其实你最初根本没想进行下一步合作,对吧?” 舟辛易回想起来,他第一次和白兰地谈话时,那气氛简直和公司老板裁员前对员工的最后一波压榨一模一样。 当然当时的气氛只是令他疑惑,真正令他确信的,是旬古斯一开始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法官一事。 这说明旬古斯当时都没正眼看过自己。 “你是将我们当做弃子用的。” 旬古斯坦然地笑了笑,对待聪明人,他向来会说得明白一点,“毕竟刺杀季安少爷这种任务本就是容易损失棋子的。” “但我想我们还能进行下一次合作,法官先生。” “……比起阴谋算计,我还是更喜欢坦然一点,”舟辛易站起身,“希望下次应对这种事,我能直接用锤子解决问题。” “请留步,”旬古斯叫住他,“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这次行动的主谋者究竟是谁,是你,还是白兰地?” 舟辛易犹豫了下,“当然是他了,我一介正直清廉的法官,能有什么坏心眼?” “……” 当地下室发出凄厉的惨叫后,最先冲进地下室的是把守在地下室门口的心腹和梁丰。 当他们突破开紧锁的大门,闻到浓烈的血腥味,看到流淌满地的鲜血后,梁丰脑子嗡得一声。 季安完蛋了。 梁丰可不是他忠心耿耿的心腹,确定季安没救了以后转身就走,却迎面撞上赶来的白兰地和姜意。 从扮演的角度上讲,白兰地发现突发状况,总要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用真心来说,他得看看季安死没死透,考虑是否补上一刀。 他看到梁丰的脸色后,便知道季安已经没有挽救的可能了。 但他还是明知故问,“梁丰先生,发生了什么?” 白兰地礼貌起来是真绅士,可他对待敌人,露出魔爪时,也是真能将人气个半死。 “白兰地,姜意……” 这俩人哪是不合的样子?就连出事都是一起赶过来的! “是你们干的吧?” “梁丰先生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白兰地说道,“难道季安少爷出事了?” “他死了,正如你们所愿,”梁丰说道,“你们骗得过原住民,可骗不了继承者……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费劲千辛杀一个没有实权的城主儿子?” 对于继承者来说,杀掉这种地位崇高却实力不济的原住民只能得到一两块墨石,更何况他们还不是亲手杀的,能有一块就不错了! 杀掉之后还会得罪其他原住民,一步走错就会引来追杀,季安死后,他的宝库和财富也不会对外开放,哪有留着薅羊毛更赚? 他们不薅羊毛也就算了,偏偏把事做的这么绝,让他也没有羊毛可薅了! 梁丰说不生气是假的,但偏偏两人联手,他没有一战之力。 而且他们杀死季安的手段……他可都看在眼里。 这种心计,今天结下了梁子,他都担心自己明天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怎么,梁丰先生这是怀疑我们,”白兰地问道,“那要动手吗?” “不,我这辈子都不想和你们为敌。”这是梁丰的心里话。 离开时经过白兰地的身侧,梁丰忍不住问道,“你们这次的幕后主使,到底是你,还是那名法官?” 白兰地说道,“……我只不过是一名行事者罢了。” 现在是上午九点五十七分,逗留在宅邸里的白兰地姜意还没有第一时间撤离。 不是不愿,而是撤不走,季安少爷死得蹊跷,这件事过后,外界虽然没有方式定他们的罪,但季安的心腹却能隐约猜到,和这两名继承者有关。 因此他们还得演得诧异震惊,给这件事完成最后的收尾。 忽然,姜意趴在宅邸的窗户旁,像只警惕的猫一样望着远方,还顾不上演戏招手对白兰地说道,“处刑台那边有动静。” “处刑还没结束吗?”白兰地说道,“旬古斯官员应该会安排一名死刑犯,替代原本的李普尔官员。” 姜意凭借优越的视觉望着远处的动静,“情况好像不太对。” “有人在劫刑!” “李普尔官员应该没有那种人脉,”白兰地说道,“在季洲城劫狱是一件天大的事,更何况劫的还是这样一名罪大恶极的官员。 “不是,劫的不是活人,”姜意皱着眉说道,“劫的好像是……尸体?” “哦?这倒是令人意外。” “季洲城总有一些藏在暗处的组织和勾当,地下造反团只是其中最清白的,”不知何时,白兰地也跟着姜意这样称呼,“还有一些与信仰、实验有关的组织,更加神秘,也更加危险 。” “也只有那些组织有实力也敢于做这种事。” “那些组织要那货尸体做什么?”姜意皱着眉头发问。 “因为思想不同,他们的许多动机也为人不解。”白兰地说道。 “这不就和你一样?” “嗯?” 姜意指着他说道,“你不是也与我们思想不同?导致我到现在都不理解,你突然决定跟着我们是什么原因。” “这……”白兰地有些无奈,“用我和他们对比就有些过分了啊,姜意小姐。” 姜意瞥了他一眼,“算了,他们已经把尸体借走了,现在去拦不住的。” 她道,“我们当务之急是和舟辛易汇合。” 她得把收集到的两样武器交给他,除此之外,还有从李普尔那缴来的财产,以及旬古斯官员给他们的报酬。 这些都是他们共同行动赢得的资源,需要在队内进行分配。 当然,就像刺杀季安少爷这种委托,一般是五到十名继承者合作才会接下的,而他们三人就解决了,每个人分得的利益都会非常丰厚。 嗯,姜意想道,接下来就是最令人期待的分赃时间! 第三十一章 试枪 旅馆内,舟辛易已经提前一步回来等待他们了。 “刚刚政府和旬古斯官员那边已经派人来过一趟,东西都在这儿了。” 舟辛易也才知道假李普尔尸体被劫走的事,但那不影响他们这边的利益。 首先是李普尔官员被收缴的家产。 其中,一部分财产被相关部门没收,昆朗、朗币等钱财被下发安抚民众,最后到舟辛易手里的,只剩下其中的一小部分。 但那也足够多了,如果这些财产份额再庞大一点,就是不是他一名新人继承者能够占用的分量了。 从李普尔那边得到的资源有: 两颗传承晶石,二十颗墨石。 各种样式的防具一共六件、武器一共三件,其中较为华贵的服饰,甚至女士礼服,一共九套。 二十六瓶药剂,其中包括最基本的活血药剂(十六瓶)、用于吊命的古参药剂(六瓶),以及各具有特殊用途的药水各一瓶(共四瓶)。 包括姜意得到的二十瓶活血药剂,加起来一共四十六瓶药剂。 最后还有十七枚勇士勋章。 以及各类古董、字画,还有神秘学用到的特殊材料,如果折合成昆朗,大约价值三万四千昆朗左右。 垫在箱子底部的是十枚朗币。 李普尔的传承晶石和墨石多半是从继承者那弄来的,看来在他们抵达季洲城之前,已经有不知死活的继承者去暗杀季洲城官员,还在那大赔了一笔。 然而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都不明白传承晶石和墨石的价值,只把它们当做稀有的宝石作为收藏。 而防具、武器则是继承者保护自身、进攻强敌的资本,据姜意所说,即使是老牌继承者,他们的体能和不会超乎正常碳基生物的范畴,被枪攻击会受伤,被岩浆触碰会融化。 而继承者和原住民的攻击手段又比生存手段强大的多,因此想要在混乱中活下来,防具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现代能找到最适合的防具也只限于防弹背心了,因此防具武器一类东西,能从光幕着手就从光幕着手。 活血药剂的表面作用是提高继承者锻炼时的效率,但每个继承者都明白,它真正的价值,其实是能够潜在地影响继承能力,让继承者与传承更为契合。 “继承者使用传承就像人使用武器一样,但那其实是不对的,”姜意说道,“继承者使用传承能力就应该像人眨眼一样自然,但很少有继承者能凭借自己达到这一步,所以我们需要药剂的辅助。” 姜意讲解提升实力相关的问题时还是很靠谱的,“我最开始成为继承者的时候,无论是超常的听觉还是视觉,或者直感,都必须控制自己集中注意才能做到。” “但现在,那些都成为了我的本能,就好像我真的是一条化为人形的黑龙一样。” “包括用剑的方式、战斗的直觉,都会得到显著的提升。” 而古参药剂则是单纯的锁血了。 它能让一个人的状态变得固定,停止流血,甚至能让一个骨折的人站起来坚持走到医院。 虽然仍然会感到疼痛,但在药剂的作用下,断掉的骨头也不会因为行走受到二次伤害。 当然,因为状态锁定,在服用了药剂后,即使有医生进行救治,短时间内伤情也不会有所好转。 “古参……”舟辛易说道,“这个时代也有人参?” 白兰地咳了一声,“这个,我想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舟辛易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最后这个勇士勋章是做什么用的?” “勇士联盟的货币啦,”姜意说道,“可以用勇士勋章去颁发任务,提交了手续费,剩下的勋章会换成等量的勇士奖章,用来在勇士联盟换取利益。” “也就是说,这东西只能用来发任务?” 姜意点点头,“因为勇士联盟面向商贾官员,和面向继承者战斗家的,本来就是两个不同方面。” 舟辛易似懂非懂。 姜意最后将药剂和两样武器都拿了出来。 根据事先约好的,姜意帮他挑选两样趁手的武器,他则将其他方面的利益匀一些过去。 最后来自李普尔官员的资源,他拿了三成多。 最终得到了:一颗传承晶石、七颗墨石、三件防具、一件武器、两套属于这个时代的男性服装、十二瓶活血药剂、两瓶古参药剂,剩下的作用不明六瓶药剂,则全部存放在他这里。 十枚朗币,他分走了其中三枚,共价值六千昆朗。 十七枚勇士勋章也全部留下,等回头去勇士联盟进行一波转换,或者以备不时之需。 而后是旬古斯官员送来的报酬。 李普尔官员的“遗产”是被人用一个皮箱装过来的,而旬古斯官员的报酬,则只用了一个朴实无华的皮包。 打开一看,里面存放了整整十八颗传承晶石,和三十六颗墨石。 “这就是十八条继承者的命啊……”舟辛易不禁感叹。 白兰地已经习惯了舟辛易时不时特殊的关注点,“旬古斯官员很聪明,懂得如何与继承者打交道。” 尽管根本不知道传承晶石和墨石的制造方式和来历,但只要发现价值,他便立刻大规模收集了起来。 这种远见曾带给他数不尽的利益。 最终三人分得了一人六颗传承晶石和十二颗墨石。 别看只有寥寥六颗,这在继承者之间也算得上令人垂涎的“巨款”。 而舟辛易记得,暗杀歌的委托中,白兰地整整独吞了这样一批报酬。 他可以想象得出这家伙的财力之豪横。 舟辛易得到的三件防具中,分别有一个护腕和两件胸甲。 护腕的材质相对贴身坚硬,纯黑色,可以藏在衣服袖口中,用于抬手阻挡锐物攻击。 舟辛易觉得,这只护腕很难挡下姜意的全力进攻,比起锋利物,它阻挡钝器的作用会更为出色。 而胸甲……说是胸甲,舟辛易觉得它更像是一件黑衬衫。 衬衫内缝制的符文会令面料变得坚韧、光滑,用于抵消锋利物品的攻击,但应对钝器的表现并不出众。 这两件搭配,他也说不清是互补还是互损,总之如果出现无法躲避的突然袭击,用哪儿去挡伤害就值得斟酌了。 而另一件胸甲则是铁制品,舟辛易觉得比起穿在身上,它更适合出现在盔甲架上。 分得的一件武器则是一柄锤子,舟辛易打算把它拿去卖了。 “舟辛易,这把枪叫做纹焱,”姜意说道,“我一眼就看上了它的外形……哦不,构造。” “季安把枪给我的时候还附赠了十颗子弹,”姜意说道,“你最好去专门的店里将子弹买够。” “我知道。” 十颗子弹正好填满一个弹夹,除了主弹夹,纹焱还有一个副弹孔,用来装填一些价格昂贵的特殊子弹。 得找个地方试枪,总不能对着旅馆的墙面开枪…… 舟辛易打开窗,将枪口对准了后院的石头。 砰!砰! 仅第一颗子弹就完美地命中,将巴掌大的石头击碎成粉末,第二枪穿过石头碎屑射进土里,将土地打出一个十几厘米深的土坑。 破坏力完美,穿透力优越…… 这把枪中射出的子弹对坚硬物也有绝佳的杀伤力。 接下来试试准头如何。 舟辛易瞄准远处一栋房子的烟囱,他确定那栋房子没人居住。 砰砰! 他试着连发两枪,两枪都精准地打中了同一个位置,误差不超过两厘米! 一把各方面都堪称绝佳的火枪,枪身较长,容易吓到小朋友,后坐力不强,一只手也能够完成开枪。 不同于现代枪械,开枪时有种陌生的手感,但感觉不错! 季洲城的人见惯了各方强者,应该不会因为几声枪响引起恐慌,只是希望别吓到到楼下的老板娘…… “姜意,你的眼光真的很不错。” 姜意自豪地点点头,“还有这支钢笔,这是白兰地挑选的。” 从外形上看,这完全就是一只普通的钢笔,能够正常书写、上墨。 但只要使用者在特定的地方敲上两下,钢笔就会变成一支笔直的刀刃。 这武器主打一手穿透力和出其不意。 很符合白兰地老阴比的风格。 刚刚假李普尔尸体被夺,其实触发了秩序营地的管制,可惜他当时正前往旬古斯官员的高塔做客,没有赶上。 由于管制失败,舟辛易那2%的分成,恐怕也只能得到几十昆朗作为添头。 而这件事在季洲城看来意义十分重大,哪怕被夺走的尸体是假的,高层也大概率不会放弃追捕。 秩序营地决定配合高层的动作,散播势力到夜街继续进行管制。 夜街,是一条隐藏在地下的商业街,他们和地下造反团同样属于地下势力,但因为从未做过出格行动,一直被上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势力越来越大。 据说劫走尸体的部分人马就逃到了那里。 舟辛易的确打算跟过去看看,但在那之前,他必须把纹焱的子弹补充充沛。 目前他手里的昆朗还算富裕,他决定至少拿出一半用于弹药购买。 俗话说,无限火力才是人最大的安全感。 第三十二章 无病呻吟 在购买子弹之前,舟辛易突然想起一件没来得及做完的事。 认证秩序营地后,除了需要酌情负责“管制”以外,每周都必须批阅一叠文件。 那些文件并不具备过高专业性,只是数量繁多,秩序营地实在腾不出人手处理,只好“外包”出去。 这也是这个时代为数不多的外包概念。 每周送往秩序营地的文件大概上万来份,其中一大部分由职员们处理,少部分被外包出去,按人头分配。 也就是说,秩序营地招募的成员越多,每个人负责的分量也越少。 当然这些人之中也有一部分因长期外出,或者音讯全无,并没有按时工作。 几天过去,舟辛易的一叠文件还按封不动地放在桌面上,由于这是法官的房间,没人敢擅自拿起文件查看,更没人提醒他。 据说批阅完文件还能得到几十昆朗外快……这要是放到现代,就相当于几百元钱。 如果现代有这种好工作,他愿意干一辈子。 想着,舟辛易端正地坐在桌前,看向第一页文件。 艺术雕刻家罗恩先生申请前往秩序营地,位营地但立柱雕刻精致花纹。 舟辛易震惊了。 真的会有人提出这种要求?那几根立柱虽然丑的一批,但那可是整栋建筑的承重柱! 你想什么不好,偏偏想着对承重柱动手脚? 你是嫌它塌得不够快吗! 舟辛易心头惊骇,默默给文件盖上不批准的印章。 他们处理这些文件只需要断定批准或不批准就够了,如果有不妥的地方,申请人可以再次申请,并且将公文投到其他处理者手中。 如果连续两次不被批准,短期内则不能因同一件事申请了。 舟辛易很快将视线转移到下一页。 投来这份申请文件的是一位民间夫人,她用哀怨的笔迹写道: “我明白我上投这份是不合规矩的,毕竟我在此之前已经投过两份,并且都被拒绝了。” “但我必须再次说明这件事的严重性,无论上投多少次,我一定要与我的丈夫,那个该死的混蛋离婚!” “不要试图用话术劝解我,就算这份申请文件再次被驳回,就算邮局拒绝我的投信,哪怕砸了秩序营地的玻璃,我也一定要让你们看到我的愤怒和决心!” 读到这里,舟辛易捏了捏眉心,好吧,他收回刚才的想法。 看来这里也有许多“刁民”试图违反规定,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纠缠,这些琐事几乎难以避免,除非用武力逼退他们,可那样又会产生新的麻烦…… 既然这份文件再次投到他这里,他只管审批就是了。 舟辛易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 “我控诉我的丈夫,他野蛮地撕碎我的衣服,并且还在醉酒后删了我一巴掌,他甚至与邻居家的寡妇产生不正当勾结,天呐,你是没看到,他们的手都几乎挨在一起了!” “你们总是让我想想我做错了什么?简直可笑至极,我不过是以他的名义借了一笔五万昆朗的贷款!” “尽管最后钱财被我挥霍一空,但那又如何?他既然身为我的丈夫,就要满足妻子的欲望!” “他居然还要求我出去工作,偿还其中一半欠款,他这个没担当的东西!” “我再次重复,我才不要与他一起承担负债,我要与这个混蛋男人离婚!这一次,你们务必批准!” 不批准! 舟辛易在文件上盖了一戳,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不顾家庭利益的妻子。 这位丈夫的确应该与这个女人离婚,但应该是女人帮他还清债务之后。 他不仅不批准这份文件,还打算回头提醒秩序营地,用法律的形式强制要求女人出门工作。 决定后,舟辛易又忍不住唏嘘。 果然各个时代都有这种愚蠢又不讲理的人。 下一份文件是关于城外探索,虽然季洲城不鼓励城民外出,但他们这些年来都致力于寻找新的居住地。 文件上写着,关于一种新型武器的研发,发明者希望秩序营地能拨一笔款,资助他后续进行研发调整。 发明者说,这种武器足够轻便,适合大规模制造,不会给季洲城搬迁带来麻烦。 严格来说,这种事应该由资源营地负责,但发明者有主动向任何一方城内阵营寻求帮助的权利,这相当于一种投诚。 对方为了充分表达诚意,还送来了一份武器样品。 那是一种外形酷似风筝的武器,内部由几十根木条支撑,造型具有艺术美感。 舟辛易判断它不会有太大威力,于是对着窗外试了一发。 拉动拉栓那一刻,“风筝”木条如天女散花般散开,在舟辛易手中散架了。 舟辛易:“……” 他足足端详了十几秒,才意识到因为武器构造的原因,它的末端较脆,被震断了。 这武器轻便是轻便,就是不适合长途颠簸。 舟辛易点点头,排除这个缺点外,这武器还是有很多可圈可点的优点的。 批准了,年轻人的努力值得被鼓励。 反正也不是他出钱。 同时,舟辛易又忍不住想,住的好好的,季洲城为什么在准备搬迁? 难道说这里资源枯竭?或者周围出现了天敌? 舟辛易觉得,他对季洲城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不过这些文件就能让他从各方面了解这座城市。 下一份申请文件:“我想在大儿子成人生日当天,为他向神明祈祷赐福,共需神秘学材料26件,共约五百六十昆朗,望报销。” 舟辛易目露疑惑,这是哪个内部职员发来的? 以公谋私不可取啊,不批准。 下一份。 “请问麦芙尔官员喜欢什么颜色?什么事物?她至今有婚配了吗?如果未有婚配,请在文件盖上批准。” 怎么还有借着文件问情报的?! 身为负责神秘学相关的官员,麦芙尔官员强大且神秘,外界对她的信息少之又少,麦芙尔官员也是不愿与人交谈的性格。 他一个刚到季洲城没多久的法官,上哪去探寻情报? 这位申请者多半是从外界找不到信息,因此打算从秩序营地碰碰运气。 可他怎么回? 舟辛易面露无奈,决定这份文件就不给予回复了,直接交还给秩序营地,让那里的职员看着办。 一番审核下去,舟辛易也算切身实地地体会到季洲城的民风淳朴。 交上来的文件基本都是些奇葩申请,有控诉邻居扰民的,有夫妻矛盾,甚至还有些难以去形容的人类优质量大聪明,就连厌学的学生都会写一封文件指控他的同学尖酸刻薄。 看得舟辛易这叫个又好笑又好气。 真正有能力的居民,除了一些个人力量无法跨越的障碍外,往往都选择有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剩下的,无非就是鼠目寸光者在无病呻吟。 令人惋惜的是,在季洲城,无病呻吟的人占据绝大部分。 季洲城的人民从不离开季洲城,闭塞的生存环境令他们没有长远的见识和思想,在一代代人民的传承中,也就免不了变得愚蠢和刻薄。 但这并不能怪罪季洲城的统治,也不能责备这些短见的人民,毕竟这个时代危机四伏,想要获得季洲城这样的和平与安宁,这是不可避免的代价。 正想着,舟辛易的房门被敲响了。 姜意从门后探出头来,往往大大咧咧的她,此刻显得小心翼翼,“舟辛易,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舟辛易有些意外,“什么事?” “你上次问过我,在现实生活中过得怎么样对吧?我可以回答你,你问对我,我在现实的生活很不愉快。” “我的外婆去世后,我就再没有家人了,所以我现在没地方可住,光幕结束后……我能不能住去你那?” 舟辛易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他还没放下手里的印章,“批准了。” 姜意:“什么?” “……我入戏太深。” 舟辛易刚想用间接的语言重新同意一遍,突然想起一个致命的问题,“我没房子。” 姜意更惊讶了。 “我之前有个重病的妹妹,最开始见到你那天,我为她的手术花光了所有存款。” “包括房子也在她生病当年就卖了,我现在全身存款不到四位数,下个月房租都付不起。” 姜意目瞪口呆。 “当初……当初坑了你四百块,真是对不起。” “……我觉得你现在可以不用这么可怜我。” “既然如此,我送你一套房不就好了?”门外突然传来白兰地的声音。 “你说什么?”舟辛易怀疑自己听错了。 “现实的一套房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负担。”白兰地神色如常。 舟辛易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你是认真的?” 白兰地点头,“决不食言。” 天,我爱有钱人! 舟辛易心里开花,面上却仍然保持淡定,“那我就先说声谢谢了。” “不用那么客气。” 成为继承者后,舟辛易的确觉得赚钱的压力低了不少,如果事后不妥,他大不了再把买房的钱还给他。 嗯,光幕里,他也算得上小有存款了。 舟辛易回想起手感沉甸甸的朗币,心情大好。 第三十三章 还是个穷b 对于季洲城而言,购买武器、子弹都是件简单的任务。 在这里,最繁华的商业街能有三家不分伯仲的补给店,就连无人问津的角落都可能藏着一家五脏俱全的小店,竞争可谓非常激烈。 但这不代表着在这个时代获取趁手的武器是轻松的,任何一个出色的铁匠都能打造一把锋利的兵器,但可不是每一名铁匠都能学会符文的刻画。 符文是一门复杂的行业,即使是从小学习符文,大多也只能选择一个方向精修,学习医学符文的无法为武器进行刻画,学习锻器符文的也很难对战斗符文精通。 而即便是继承者,想要寻找一位出色的、专业的锻器符文大师,不仅需要足够的金钱,还需要特殊的门路。 舟辛易正在前往的是一家位于市中心的铁匠铺。 他现在也是一名小有名气的法官了,光是走在路上就会有许多人驻足观望,虽然法官事迹在季洲城广为流传,但大多数人并不知晓他的样貌,只是因他的气质肃然起敬。 但铁匠铺老板明显不同,舟辛易一走进铁匠铺,这位原本懒散的老板立刻站起身,向舟辛易行礼道,“欢迎您光临小店,法官大人。” 这个时代暂且还没有照相机,传播人们相貌信息的方式可谓千奇百怪,舟辛易相信铁匠铺老板虽然有人脉,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打探到法官的具体相貌,他多半是凭借气质分辨,或者猜测出来的。 打从湖底的怄族镇子起,舟辛易就抱有一个疑问:那就是为什么有些人能一眼认定他的法官身份,有些人则只是感到忌惮,不敢确信? 观察一番之后,舟辛易暂且认定,从他人的角度观察自己的气质是因人而异的: 狡猾心虚的人看他会感到畏惧;善良平凡的人看他会感到敬畏和安全感;正义强大的人会感到亲近,而狠辣恶毒的人则会感到忌惮。 至于那位章鱼哥先生为什么对他一边嫌弃一边亲近……那恐怕是个人观点阅历的问题,他也说不准。 而聪明人和具有感知天赋的人,就能一眼看穿他的身份。 有了这一番总结,舟辛易对这位铁匠铺老板大概也有了认识。 “不用太拘谨,我来买一些资源补给。” 舟辛易将纹焱火枪放在老板的桌面上,“我需要这把枪能配备的子弹。” 铁匠铺老板拿起枪仔细观察了一番,吹捧道,“真是把不可多得的好枪。”而后没有多嘴,低头从储备中寻找起来。 不一会儿,他拿出一盒放置在精美容器中的银制子弹。 “与这把火枪型号、符文都匹配的银子弹,一千昆朗……一颗。” 舟辛易拿钱的手停了下来,什么玩意儿?! 他忍住了再问一次价格的冲动,“这么贵?” 他相信这个价格是真实的,甚至已经算得上最低价,毕竟除非疯了,否则没人会因为几颗子弹和法官过不去。 但这价格……对方不疯,他也先疯了。 铁匠铺老板也很无奈地说,“先生,毕竟这些子弹是配备了符文的,要知道,就算是符文初学者,委托价格最起码也得五百昆朗起步。” 话是这么说没错,舟辛易早就对子弹价格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实际价格还是大大超出他的预期。 怄族给他的全部资产一共十二枚朗币,再加上李普尔官员那边送来的财产,他分得三枚,一共十五枚朗币。 这已经算得上他的全部财产了,合算成昆朗,一共三万。 秩序营地那边每周也会送来六百五十昆朗,舟辛易平时也会和这里的居民、老板娘聊聊家长里短,知道这相当于现代六千五百人民币的购买力,而每周六百五十昆朗已经抵得过季洲城九成居民的收入了。 而这周薪,居然甚至买不起一颗子弹! 怪不得没人愿意用枪……原住民中的强者接任务也大多是为了提升战力和生计,用这种枪战斗的话,恐怕报酬还抵不过子弹钱吧。 姜意……真是无形中坑了他一把。 问题是他的确对这把枪又爱又恨,枪械的确是他最擅长使用的中远距离武器,而纹焱的威力也绝对可算上乘。 当务之急是丰富自己的战斗实力,能让他在光幕中更安全地活下去,钱财乃身外之物,更何况还是这个时代的钱财,只要他身为法官,总有各种渠道获得利益。 是否使用纹焱,是否购买子弹,舟辛易心中已有定数,他目前在纠结的是,自己要不要讲个价…… 身为法官,只要他肯拉下脸降价,对方说什么也会便宜一些的。 就是会有些掉身价。 自己全身家产买不齐两个弹夹的,还要什么身价!舟辛易心一横,节俭之心终究战胜了面子: “……这价格能不能再便宜一点?” 对面的铁匠铺老板愣了一下,笑了,“嗨,我也觉得这价格贵上天了,这不,这么多年来,您还是第一个找我买符文子弹的。” “其实我本来以为这些子弹都砸手里了,这样吧,我拿到这些货的价格是七百五十,我买您八百昆朗一颗,如何?” 舟辛易这才感动地点点头,“实在多谢了。” 他发现老板对他的态度比最开始自然了许多,果然百姓还是喜欢有烟火气的官…… 最后他以一万四千四百昆朗的价格购买了十八颗子弹。 买完后,舟辛易没走,“我听说还有刻画特殊符文的子弹?能让我看看吗。” 老板点点头,“当然行。” 他从桌底下拿出几个小盒,每个小盒子中都静静躺着一颗镶边子弹。 光是这些子弹就材质各异,有金制的,有银制的,还有晶莹剔透的水晶材质,闪烁着“看着就贵”的光泽。 倒不是这些子弹的制造商强行用昂贵材料提升价值,而是有些符文只能刻画在特殊的材料上,才能显著它的效果。 老板点点最左边的银制特殊子弹,“这颗啊,十六万。” “……好了,你可以不用继续往下说了。” 跨越了一个时代,舟辛易还是没有逃离贫穷的限制。 老板爽朗地笑了两声。 舟辛易问道,“这东西真的有人买吗?它们已经完全超过了消耗品的价值。” “这个呀,这可不是消耗品,”铁匠铺老板指了指弹头的位置,“您看到这个符文了吗?” 子弹头部被人用细小的刻刀刻上一圈如同摩斯密码一样的东西,实际上,那是以特殊手法拆分开的符文。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符文的意思是复制,也就是说,只要您把这颗子弹填入弹夹,这颗子弹就能复制出与它相同的个体,供您发射。” “只要主体不损坏,子弹发射就只会有时间限制,没有数量限制。” 舟辛易点点头,仿佛又一次被金钱的焦虑压在头顶。 “不过当然,小店这里只有最基础的几种子弹,您要是对这方面感兴趣,可以去夜街看看。” 舟辛易看向他,“你知道从哪儿可以进入夜街吗?” 铁匠铺老板有点为难,“您不会要查封它吧,先生,实不相瞒,我在夜街还有个店铺呢……” 夜街到底是地下商业街,跟舟辛易说起这个话题,铁匠铺老板还是有点发怵。 “我看起来像是走哪查哪的人嘛?”舟辛易失笑,“我听说夜街一直安分守己,城中的人对它也有个好印象,我干嘛查它?” “我只是个法官,又不是这方面的官员,只是初来乍到季洲城,听说有这么个好地方,想凑凑热闹罢了。” 铁匠铺老板“诶”了一声,“要不这样吧,今天晚上,您来我这,我带您去。” 舟辛易答应了。 铁匠铺老板是个聪明的买卖人,他能看出舟辛易的购买意图,却没有贪图利益。 毕竟结交一位法官的人情可比赚点小钱重要多了,哪怕这位法官过段时间就会离开季洲城,他就当日行一善,也不亏不是? 至于这位法官要去夜街,这就更得帮衬了。 没有自己带路,法官仍然有渠道进入夜街。 可要是自己带路,就算法官真将夜街查封了,法官也会帮忙保住他的利益。 问题就是自己这引路人,可不能让别人认出来了。 因此当舟辛易乘着夜色走入铁匠铺时,铁匠铺老板正在将面罩、布料之类的东西往头上套,跟个做贼似的,比岛上的怄族人裹脸裹得都严实。 “……你至于吗。”我真的不会查封那里的。 “您不知道,进夜街就是要捂着脸的,”铁匠铺老板说道,“虽然那里也没什么危险,但这条规矩打从一开始就定下了,没人违背。” 他拿起一块布条,“法官先生,您不把脸捂上吗?” “……”舟辛易径直走出铁匠铺,没过一会儿,拎着两个面具走了进来。 面具的价格虽然不便宜,倒也没有一颗子弹值钱,面具整个是实的,但工匠的工艺让人即使佩戴面具也能看清道路。 给铁匠铺老板的那个是一只黄脸花猫。 而舟辛易自己戴的则十分朴素,纯黑,右半扇脸上有着一道血液一般的红色竖线,在漆黑的夜色下展现出萤火般的金属光泽。 第三十四章 《季洲城三大美女》 “法官先生,夜街是一条位于地下的街道,但它的存在对于季洲城来说不算秘密,任何可以通往地下的入口,都能连接四通八达的夜街。” “可以说,夜街的布局更像一张蜘蛛网,除了最主要的脉络部分是商业街以外,更像是一条便捷的甬道。” 所以劫走假李普尔的那群人才会逃入夜街……因为那里最适合躲藏和逃窜。 既然如此,逃往夜街的那伙人,此时恐怕已经离开了。 “先生,入口之一就是这儿。”铁匠铺老板带领舟辛易来的是一家餐馆,这家餐馆经常会出售一些自家酿制的酒水,为了存放这些酒水,餐馆特地打造了一个地窖。 而夜街的主人自然也没放过这家地窖,将夜街的一个出入口连接在这里。 “我们就这样带着面具进去?” 铁匠铺老板说道,“放心吧,不会有人介意的。” 他大步走入餐馆,来到前台的位置,光明正大地插了队,将一沓昆朗塞进收银员手心,舟辛易粗略地看了一眼,大概有五十昆朗那么多。 “带我们去闻闻新酒?” 这是从这个入口进出夜街的人惯用发说辞。 收银员立刻心领神会,喊来身旁另一名店员接班,自己则带两人打开地窖的大门。 “夜街主人和这家餐馆是互利互惠的关系,”铁匠铺老板说道,“餐馆为夜街提供入口,人们进出夜街的进门费则分给餐馆老板七成。” 地窖阴冷昏暗,铁匠铺老板的声音形成空荡荡的回声,“所以有的人甚至主动修建地窖,可惜,那夜街主人也不是谁都看得上。” 穿过阴冷的酒窖,推开厚重的铁门,两人跨入一个门槛。 一个喧闹繁荣的街道顿时映入眼帘。 舟辛易此时所处的是铁门后的小巷,夜街灯红酒绿的盛景如同一副油画,从巷子四四方方的出口映射过来。 “欢迎来到夜街!” 巷子对面,有热情的老板朝舟辛易喊道。他的貌似也不是为了推销什么,只是像清早见到路过的街坊四邻,随和地打声招呼而已。 “有句话叫,宁看季洲上舟落,不愿夜街土下埋。” “意思就是,我们宁愿这季洲城中心商业街倒闭,也不希望夜街这好地方消弭。” 铁匠铺老板指着那位打招呼的老板说道,“你看那货,他跟有的人一样,货卖不出去几个,就爱跑入口看第一次来的人被惊艳的模样。” 那名老板带着面具,被戳穿也毫不气恼,“知道我卖不出去,还不带着人看看我的货?” “去去去,知道我今天接待的人是谁吗?”铁匠铺老板甩甩手,“别耽误我干正事!” “法官先生,你想去哪逛?” 被这么一问,舟辛易也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有没有和神秘学有关的物品?”他决定先了解一下这个时代的特色。 “你说的是符文,还是技法方面?”铁匠铺老板琢磨了一下,“又或者您说的是仪式方面的物品和材料?” 符文指的是什么,舟辛易自然知道。 而技法则是和技艺对应的两种发展。 技艺所指的,就是将一样武艺,或武器的运用掌握到极为高超的地步。 而技法,指的则是利用神秘学、自然等方面创造出的法术流派。 通俗点说就是战士和法师的区别。 继承者之中也是有技艺技法之分的,姜意则是典型的技艺流派,而舟辛易之前在怄族镇长那边遇到的白面人,他所使用的“分身”就是某种技法能力。 而仪式方面的物品和材料,在这个时代的定义就显然更接近现代人对神秘学的印象了。 什么预言、占卜、仪式魔法什么的,等等等等,应有尽有。 想到这里,舟辛易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 他到底算什么流派的? 他是一个用锤子的,正常来说当然算技艺流派,可他偏偏又是依靠锤子上的附灵造成“魔法伤害”…… 但他又觉得自己不算技法,却也无法解释笔记本中的黑线到底是个什么原理。 一番犹豫过后,舟辛易说道,“去仪式材料那边看看。”他对这方面比较感兴趣。 到达了神秘学相关的摊位,逛街的人显然少了许多。 毕竟神秘学是有门槛的,普通的神秘学爱好者就算学习相关知识,也只需要购买相关书籍就好,他们自身能力有限,远不到能用上神秘学材料的地步。 舟辛易首先看到的是一串贩卖蜡制品的上铺,其中有标准的红蜡烛、雕刻成骷髅头形状的白蜡烛,以及各种看上去形态各异的蜡。 当然,这个时代的蜡烛有两种定义。 一种是用于融化,点燃火焰的蜡烛,名为火蜡。 一种则是特殊一点的香皂……名为秘蜡。 这种香皂,哦不,秘蜡的浓度比现代的香皂搞得多,因此价格昂贵,不适合作为清洁用品,只是在擦洗符文、清理仪式材料等方面必不可少。 至于这个时代常见的皂角,则是用稀释过后的秘蜡和香精制成的。 舟辛易拾起其中一块秘蜡询问价格,得知一块香皂大小的秘蜡价格在数百昆朗左右。 继承者中有一类职业叫做诵念师,专攻神秘学与技法,他们对这类神秘学材料有着极高的购买需求。 除了秘蜡等神秘学工艺制品,更多的材料则是专用的器具、和城外怪物的身体部件加工后留下的材料。 在这个时代,神秘学的定义为:与自然中的能量或神明赐予的力量连接通道,从而达成仪式需要的目的。 但身为异乡人,舟辛易始终不理解神明究竟是否真正存在,这些人们口中的信仰,究竟是指一个共同的理念,还是确有其人的生物? 但舟辛易始终不敢对原住民开口问出这个问题,一旦提出,他的身份必将遭受怀疑。 舟辛易还看到了一家书铺,从封面来看,书的内容大概也是些对初学者友好的内容。 他对这个时代的文学很感兴趣。 光幕用最为通俗的方式帮助继承者翻译了所有原住民的语言,那书籍呢?书籍是否也能被翻译?如果可以,那这个时代的书籍是否能够带出光幕,来到现实? 抱怀着这样的疑问,舟辛易将视线放置在书的封面上。 封面的确被替换成了汉字。 “《如何用嘴木头白嫖塑封》、《希丝特巨蜥能否成为伴侣》、《如何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用柔软凝胶覆盖搓衣板》……?” 舟辛易一瞬间怀疑自己接收文字的大脑出现了问题。 等他向铁匠铺老板询问一遭,得知的确是这些书名的时候,舟辛易长舒一口气。 原来不是他的脑子短路,而是摊主的脑子有问题。 虽然书的内容看起来极其滑稽,但这的确是他最近的一家书铺的,舟辛易思量少许,果断决定买一本。 他拿起《季洲十大诡异传说》问道,“这本书怎么卖?” 摊主抬起头,露出一张戴着黑金面具的脸,“6昆朗。” 舟辛易一下顿住,这不是因为价格,而是他从摊主衣服的纽扣上,认出了他的身份。 摊主的金色纽扣上刻着细密的花纹,因为被赠与过,舟辛易一眼认出,那就是象征着迈勒官员的“标志”! 迈勒官员怎么会在这里摆摊卖书? 书还卖得这么奇葩。 舟辛易小心地打探了一眼,确定迈勒官员没有对自己的身份产生疑问后,压着嗓音问道,“您是从哪里收集来这种有趣的书的?您别介意,我只是有些好奇。” 迈勒官员也没听出他的声音,“家妻是位作家,闲暇之余喜欢写些特别的书籍,但写完后,又不好意思亲自售卖。” 所以就让大名鼎鼎的迈勒官员来夜街里摆摊吗?这夫妻俩的关系还真好。 迈勒官员的未婚妻,也就是城主的小女儿季琳,原来是位这么有个性的人吗…… 传闻迈勒官员十分宠爱未婚妻,除了对城主之位有兴趣以外,完全就是个最称职的女婿。可舟辛易见到迈勒官员的时候,这位官员危险狡诈,还爱给其他官员下名声上的绊子,一点都不像个会宠爱妻子的人。 不过这里是夜街而不是官场,人人都带着面具,舟辛易自然也无需与迈勒官员嘘寒问暖,他付完钱,带着那本书转头就走。 “我们去其他区域看看吧,”舟辛易说道,“对了,这里有什么有趣的,或者赚钱很快的地方吗?” 他可不想在迈勒官员面前继续转悠。 铁匠铺老板一点就通,“夜街自然有的是好玩的,先生,你对技法有兴趣的话,不如我们去灵智木那边看看?” 灵智木是生长在季洲地下的一颗巨大灌木,传闻嘴木头就是从中心树的树枝中挖来的,夜街的主人喜欢热闹,围绕着灵智木搭建了好几个玩趣场所。 舟辛易点点头,“那就走吧。” 自这次游览返回后,舟辛易用半天时间快速浏览了整本《季洲十大诡异传说》,他震惊地发现: 虽然书中的确描述了十大诡异传说,但没有一个传说是真正发生在季洲城内的。 这本书,完全是个标题党。 第三十五章 真实的自我 不过了解书中内容是舟辛易今后的事,现在,他正一心一意期待夜街的特色——劈木头。 没错,就是劈木头,不过与普通的砍柴不同,夜街要劈的木头是灵智木上落下的枯枝。 灵智木每隔六个月都会掉落一次枯枝,一次掉落的数量不等,即便是枯枝,也足有牛大腿那么粗,外圈坚硬如磐石,内芯坚固如钢铁。 想要劈断这一根枯枝,光靠人的蛮力是不可能的,这一活动的意义也不在于比拼力量,而是比拼智慧。 “先生,你一定没见过我们季洲城的瑰宝,整个夜街最神奇的地方,都聚集在这灵智木周围了。” 铁匠铺老板说道,“你要试试那砍枯枝的游戏吗?成功砍断枯木的话能够得到五千昆朗的奖励,不过你可要小心,万一失败的话,可是有可能出糗的。” “大家都带着面具,谁会在乎出糗?” 老板笑笑,“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有人愿意参与。” 这么说来,出糗的概率很高了? “我倒是更在意另一个问题,”舟辛易说道,“既然灵智木这么重要,城主怎么会放心让夜街的主人保管。” “与其说灵智木属于季洲城,不如说灵智木是在季洲城暂住,彼此之间是邻居的关系,”老板说道,“灵智木与夜街的主人关系更好,当然也只有夜街的主人能亲近了。” “那灵智木到底是什么东西?”舟辛易问道。 能与强者众多的季洲城和平共处,除了灵智木能生产季洲城所需的神秘学资源以外,一定也有特别之处。 “灵智木是一种无限接近于神明的生物,”老板说道,“听说古时,季洲城还未建起的时候,有一群漂流者来到灵智木脚下扎营。” “可夜晚的时候,天空中突然降下酸雨,漂流者以为是普通的雨水,在灵智木脚下没有躲避。” 可到了第二天一早,看到周围的山丘都被酸雨侵蚀成平地,漂流者才意识到酸雨的威力,这才发现,原来昨天晚上灵智木伸展它坚韧的枝干,为灵智木遮挡雨水,人们这才活了下来。” “人们就此知道,灵智木是拥有智慧的善良生灵,后来他们在那里修建城市,灵智木也缩到了地下休养生息,而祖先们也发誓,季洲城绝不会主动伤害灵智木,季洲城的围墙就是灵智木的围墙,季洲城的人民与灵智木同生共死。” 舟辛易对双方的关系恍然大悟,同时,更多的疑问也浮了上来。 知道这里会下酸雨,还在这里修建城市?这不找死吗? 可酸雨后来似乎也没再降下过,季洲城的人不畏惧雨水,也不像是生活在天灾当中的样子。 闲聊间,舟辛易就看到一个上台劈木头的人潇洒地脱下自己的裤子,将裤子举在头顶跑了。 舟辛易目瞪口呆,“那就是所谓的出糗?” “哈哈,那还算比较正常的,他至少没有把内裤也脱掉。” “夜街的主人虽然随性洒脱,但在有的方面还算有规矩,就算那是没砍断枯枝的代价,夜街的主人也不会允许有人在自己的地盘裸奔。” “我本来还想着重在参与,”舟辛易说道,“这下我绝对不会上台了……对了,夜街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为了追查劫走假李普尔尸体的事,舟辛易主要是想寻找夜街主人的踪迹。 他可不是来出洋相的。 “想法很坚决嘛,你是第一次进夜街吧?”在舟辛易一旁的人群中,有一位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闻言转过头,笑着开口,“不对,听你们刚才的对话,你是第一次来夜街吧?” 她戴着一张黑羊面具,露出的下半张脸上,红唇微笑轻启,“既然远道而来,怎么能不亲身体会夜街的热闹呢?” “……不用了,我没有通过考验的信心。”舟辛易严肃地回答了这位热心的女士,生怕她一高兴把自己拽上去。 “只是一块木头,这还不简单?”她做出挥舞斧头的动作,“握紧斧头,使出吃奶的劲儿,劈下去,很容易的。” 说着,她笑容满面地走上台。 铁匠铺老板见两人对话结束,也回答了舟辛易的问题,“夜街主人是位美丽、神秘的女性,她并不是季洲城本地人,性格洒脱,并且随心所欲……” “等等,夜街主人是位女性?” 舟辛易看着走上台的女人,心中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那名女人刚一上台就被维护秩序的人拦住,可但她掀开帽子,露出一头柔顺的亮粉色长发后,所有人对她的态度都变得恭敬。 “夜街主人最显著的特点就是染了一头亮粉色的头发,这对于季洲城来说可谓十分新颖,说是特立独行也不为过……”铁匠铺老板也终于看到了台上的女人,“……卧槽。” “法……先生!这就是夜街主人!” “我知道了。”舟辛易冷着脸想道,再没有比这更糟的消息。 “刚刚就听见两位在大声密谋我的事情,从气质上看,您一定是位远到而来的贵客。” 谁知道大名鼎鼎的夜街主人会站在最不起眼的人群里看戏?而且都戴了面具你还能认出我的气质?好吧,气质这东西有时候确实不用看脸。 夜街主人坏笑着道,“既然是贵客,夜街又怎能招待不周?这种有趣的活动必须要有您的参与,好了,别推脱了,一会儿还要约我谈话不是吗?”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舟辛易内心在咆哮,却不动声色地走上台,拿起女人递过来的斧子。 夜街主人还在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道,“果断地上吧,胜负就在一瞬之间!” 舟辛易看向地面上那根笔直的椭圆木头,好吧,就盼着出糗不要太惨重。 拼了! 他高举木头,使出全身的力气,劈了下去! 特制的斧子劈中枯木的一瞬间,原本嘈杂的环境顿时变得落针可闻。 舟辛易诧异地看向周围,他所处的环境变了,从摩肩擦踵的夜街,到了一片寂寥无人的戈地! 在他的面前不远处是一小片灌木丛,那似乎是一丛新芽,还有嫩绿的枝条从中冒出来。 舟辛易有些茫然,劈了一块枯枝就会到达这里?那所谓的考验又是什么? 难道他现在已经在出糗了,他出糗的内容就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做出些滑稽的举动? 舟辛易没敢轻举妄动,忽然,三个不同的自己出现在面前。 那是三个幻影,一个是曾在军校时的他,一身军装,成熟稳重,虽刻苦的训练令他有些劳累,但眼神依旧坚毅……奇怪,那时的他有这么成熟吗? 一个是他在笔记中见到过的他,如同那些文字所描述的一样,这个自己骨瘦如柴,眼中流出血泪,面目中满是仇恨和恶毒。 最后一个是步入社会的他,高大、身影挺拔,但神色中有藏不住的疲惫与麻木,仿佛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信念驱动着他的身体。 三个幻影共同直勾勾地看着他,突然,一个分辨不出男女的声音在他耳边发问: “当我与你相见,我看到了三个存在。” “我眼中的你、你眼中的自己,和真实的你。” “请告诉我,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 哪一个是……真实的我? 舟辛易听到这个问题,下意识地看向了第三个自己。 为了妹妹的医疗费用在各个工作岗位奔波,时不时感到麻木和绝望,这的确最接近现在的他。 可他成为继承者后,颇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令他的状态都变得爽朗起来,如此来看,第三个形象就没那么符合了。 可第一个却也不像。 难道…… 舟辛易摇摇头,就算因为答错而出糗,他也不想让那个恶鬼的形象与真实的自己扯上关系。 他正准备抬手选择第三个自己,忽然,他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属于自己的衣袖。 自己的衣服改变了,那自己的模样呢? 他忽然醒悟,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的,看一眼不就明白了吗? 他摸向自己的脸,开始迫切地希望看到自己的模样。 他需要一面镜子。 对了,他记得他曾获得过一面铜镜,而且奇迹地发现,即使现在自己的法官锤、火枪都不在身边,那面镜子也没有因自己来到这个空间而消失,依然老老实实地躺在衣兜里。 他拿出铜镜,照向自己的脸。 当人摒弃主观判断,客观地自我审视时,往往是能够窥见真实自我的其中一角的。 小小的铜镜只映照出他的半张脸,在这个空间,他没有佩戴面具,面色苍白、消瘦,眼眶中有血泪流出。 舟辛易被自己的样貌惊了一下,尽管十分抵触,但铜镜既然将答案展示在自己面前,他也不得不选。 “我选择第二个存在,是真实的自己。” 耳边那似男似女的声音沉默了。 它犹豫了许久,才缓缓说道: “……没错,但也不对。” 话音落定,舟辛易眼前的风景再次变换,他回到了热闹的夜街当中。 而自己手里拎着的斧子,不偏不倚地劈砍在枯枝上,而枯枝则裂成两半。 只不过,舟辛易是横着砍的,而枯枝,竟然是竖着裂开的。 每当两个人相遇时,实际上有六个人存在,那就是各自眼中的自己,各自在对方眼中的自己和各自真实的自我。——劳伦斯·彼得 第三十六章 密文失窃 在那片环境里,光是思考的时间,舟辛易就用了几十秒。 可那里的时间似乎是独立的,现实中的舟辛易动作没有半分古怪,他一斧子劈中枯枝,枯枝应声而断。 然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居然是竖着断的?”夜街主人的声音明显惊讶起来,“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她诧异地看向舟辛易,浓烈的兴趣油然而生,“不过不管怎样,你成功了,这是事实。” “请跟我来,我将五千昆朗当面交给你。” 舟辛易本就找夜街主人有话要问,点点头,应了。 …… …… “晚上好,旬古斯官员,我很荣幸再次见到您。” “对于一位三等官员,这的确是件值得荣幸的事,”旬古斯说道,“可对于继承者而言,我们这些官员不过行走的钱票罢了,不是吗?” “我可受不起你这般尊敬。” 白兰地听闻,也收敛了地位差距带来的恭敬,失笑道,“您这又是从哪位继承者那儿听来的说辞。” 白兰地道,“您的心情看上去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可知道我委托你们刺杀季安少爷的目的?” “这……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不该过问的事,绝不好奇。” “你少跟我开玩笑。” 旬古斯官员严肃地道,“不事先查清楚一切因素,你会愿意当我的利刃?” 白兰地也没狡辩,“那就要看开出的价格够不够高了。” 旬古斯官员冷哼一声。 正是因为他和白兰地是一路人,才清楚这种人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不计代价,甚至自己的性命也不过是一枚筹码罢了。 上次刺杀季安少爷的计划也绝不会是白兰地制定的,否则主谋者不可能消耗数日的时间伺机而动,将计划进行的那么稳妥无误。 如果是他,那他大概率会在接下委托的第二天晚上拎着季安的人头,满身是血地求见自己。 与聪明人对话,旬古斯向来不喜欢白费口舌,“季安办公室的密文不见了。” 旬古斯一方面是在清除异己,将季洲的水彻底搅浑,一方面是为了得到季安少爷办公室的密文。 那些密文记录着季洲上层某些事的真相和不可告人的丑闻。 而那些密文往往是与所有官员都有牵连的,如果是被某位官员拿去也好,万一流落民间,后果不堪设想。 这也是旬古斯此刻心情如此之差的原因:“如果不是你们得到了它,那事发当天,还有什么可以之人?” 白兰地此刻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身为继承者,他坐怀不乱地猜道,“没准是宴会上那些地下造反团干的。” “地下造反团?”旬古斯差点没反应过来,“你怎么也会开这种玩笑。” 白兰地一顿,“朋友起的。” “不可能是他们,那群人触了城主的逆鳞,如今已经被清理殆尽。” 白兰地摇摇头,“那我就毫无头绪了。” “……”旬古斯说道,“我扣下了两个有疑点的人。” “那就劳烦旬古斯官员带我去见见他们。” 旬古斯官员扣下的两名嫌疑人,一个是季安少爷的女儿,一个则是舟辛易认识的那位章鱼哥先生。 白兰地先见到的是季丽卡。 身为城主的孙女,季丽卡是被旬古斯恭恭敬敬请到塔上的,但她此刻的状况不大好,无论是处境,还是心情。 季丽卡此刻红着眼睛,心情还没有从亲手刺死父亲那时平复下来,哀伤和恐惧弥漫在她的头顶,她清晰地记得父亲死时的眼神,甚至没有勇气出席父亲的葬礼。 看到白兰地,季丽卡本就警惕的姿态立刻蜷缩起来,“不!不要过来!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离我远一点!!” “季丽卡小姐患上了精神疾病,总是会幻想身边的人体内会伸出一把刀杀死她。”旬古斯官员说道。 “我们称之为,被害妄想症,”白兰地说道,“看她的状态,不像是会在死后将重要文件盗走的样子。” “也许是季安少爷的遗言驱使她做了那件事,也许她的疾病也是装的,这谁说得准呢?”旬古斯耸耸肩,如果舟辛易在这里,看到他这副模样,一定会说句他的疑心病也不轻。 “好吧,”白兰地无奈,“也许杀人凶手到场的确会令她想起什么。” 说着,他掏出怀表调了调时间,摆在季丽卡面前。 时间被调成了精准的九点三十一分。 结合白兰地的脸,季丽卡瞬间发出一声惨叫,“不要杀我!” 白兰地又将时间调到了九点二十九分,温柔地抚摸季丽卡的头顶,“不要怕,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你的父亲也没有出事。” 季丽卡惶恐的神色竟奇迹般地缓和下来。 除了白兰地对时间有着绝佳的预测之外,白兰地的怀表也是有一定灵性的。 它能让事情发生的时间更贴合原本预定的时机,甚至能够混淆人们对时间的观念。 可惜灵性低微,只能用来忽悠季丽卡这样的普通人。 “即将有人来杀你的父亲,那些人的目的是一叠重要文件,你知道你父亲的文件放在哪里吗?” 季丽卡失身喃喃道,“在书房,我父亲的文件都在书房……” “我问的是密文,”白兰地说道,“你父亲最重视的那份密文,告诉我,它在哪?” 季丽卡目露茫然,“密文?我不知道……” 白兰地又询问了几个问题,皆一无所获。 他收起怀表,“看来她一无所知。” 旬古斯也道,“将季丽卡小姐安全送回去,我们去审问下一位嫌疑人。” 两人毫无留恋地迈步离开房间,忽然,醒来的季丽卡对白兰地的背影大声喊道,“为什么,我父亲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什么要杀他!” “我从来没有得罪你们,你们为什么要利用我!” “你和那个法官,你们为什么!” 旬古斯并没有打断她的责问,因为他对问题的答案也很感兴趣。 他也想知道,那名法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季丽卡小姐多余一问了,”白兰地转过头,“我可是恶人,杀死你父亲,当然是利益驱使。” “之所以选择你,是因为再也没有比你更好用的利刃。” 他看向旬古斯,“至于法官。” “我们的计划的确是在季安少爷心慌意乱时击杀他,不过选择借助季丽卡小姐,其实是我的突发奇想。” “并不是法官指使。” 旬古斯说道,“不去禁止,也代表着默许不是吗?” “官员这就有点钻牛角尖了,”白兰地笑笑,“无论如何,我们法官的手可始终是干净的。” 旬古斯官员调侃的神色沉了下来。 “我们去见下一个嫌疑人吧。” 另一位“嫌疑人”的待遇就没有季丽卡那么好了,他从下午起被旬古斯官员的人抓来,一直关押到现在。 见到白兰地的时候,他面色铁青,紧抿着唇,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白兰地看一眼就愣住了,“这不是章先生吗。” 章鱼哥先生:?为什么这么称呼。 旬古斯解释道,“他在宴会当天出现在宴会门口,鬼鬼祟祟地朝内观察了两个小时才离开。” “据线人说,他离开前还和法官交流过。” “我想这是误会,”白兰地说道,“这位章先生前几天还因为工钱与营地的职员吵了一架。” 如果他有胆子窃取密文,就也没必要用那种方式获取钱财。 “并且只需要查查章先生日常作风,就能看出他是不是逢场作戏。” 这事旬古斯官员派往调查的下属也凑到他耳边说了些什么,这让旬古斯神色复杂地看了眼章先生,十分洒脱地摆摆手说道,“把他放了。” “看来今天我们找不到真凶。” “如果后续有所发现,我会来告知您的,”白兰地说道,“到时候还请您付给我们等价的报酬。” “我期待你们的成果……”他顿了下,“你们团队中的那名女人呢?” “您在怀疑她?”这倒是令白兰地有些惊讶。 “不,只是告诫你们别去肖想无法掌控的东西。” 白兰地告辞后离开旬古斯官员的高塔,回到旅馆。 他知道姜意是不可能去盗取那份密文的,嗯,她没有那个脑子。 只是那份密文的失窃,让后续事情变得麻烦起来。 旅馆,老板娘又接待了几名新客人,此刻正整理空房间的钥匙。 这画面让白兰地想起昨天自己查到的某些东西。 “老板娘,法官先生前几日曾带回来一名白发少年,对吗?” 老板娘对白兰地态度向来不错,“对啊。” “他什么时候走的?” “那个少年才住半天就离开了,说是家里人会担心。”老板娘扶着脸回忆道。 “他就没说过其他的事吗?”白兰地追问道。 “其他的事……他一个孩子,能有什么事?”老板娘说道,“哦,对了,他走之前曾问过我,季安少爷的宴会几点开始。” “听说那孩子是在路上遇到麻烦才被法官先生带回来的,您说他那个年纪,能安全到家吗……”老板娘还在絮絮叨叨。 白兰地听到的却只有两个字:宴会。 “这还真是……”白兰地忽然觉得命运是如此的奇妙,“看来得将事情告知舟辛易一声了。” 第三十七章 信息量略大 深夜,一张破旧的桌子围坐着一大家子人。 一名疲惫不堪的父亲、满脸皱纹的母亲,和七个瘦骨嶙峋的孩子。 在这一家中,除了父亲与母亲是棕发、棕眸以外,所有孩子都有着白色头发与红色眼睛。 孩子们有着美丽的面孔,消瘦的身材,他们双目无神,思维迟钝,如同居住在黄泉的妖精。 逼仄的小屋中,狭窄的客厅只容得下这样一张饭桌。 饭桌上摆满了不属于他们这个阶级能够享用的美食。 这些美食是维尔从季安少爷的宴会上拿回的,在阴冷的地窖中存放了两日,有些已经发馊变质,却仍没有人舍得大口享用。 饭桌之上,维尔手中拿着一叠文件。 他如同圣旨一般宣读起来。 “《季洲与灵智木共处条例》:在与灵智木长达一百三十六年的抗衡下,季洲终于不堪重负,落败于灵智木降下的一场酸雨,季洲人民从此甘愿与不速之客——灵智木共处,互不干涉。” “《勇士联盟入驻许可》:事到如今,季洲已无需与灵智木进行抗衡,为应对开战培养强者的勇者军团解散,其残留组织更名为勇者联盟。” “《影型妖女入城许可》:据我方高层最后裁决,允许影型妖女——麦芙尔入城,但请谨记,影型妖女并非人类,她的思维僵硬、动作麻木,对人类保有明显敌意,在观察过程中,我们发现它的行为模式、外形特征具有模仿学习型,越发接近人类。 此次高层允许入城是一次懈怠,但我在此起誓,只要我方还有一人存活,便会竭尽全力击杀影型妖女,绝不允许它融入权势之争!” “《宴会邀请函》:欢迎您参与6月12日的宴会,让我们一起祝贺城主244岁寿宴快乐!” “《麦芙尔官员授予官衔》:我们发觉麦芙尔女士具有强大的神秘学天赋,特命为三等官员,期待她为季洲城做出杰出贡献。” “《季洲日报》:旬古斯官员死而复生?已然逝世的旬古斯官员为何再次出现在演讲台上?旬古斯官员为何诈死,‘死而复生’的他为何性情大变?” “《调查报告》:主人,根据下属调查,早年用于献祭灵智木的血兔一族已全部覆灭,再无幸存者。” “《一封匿名信》:神明真的存在吗?” “《一封匿名回信》:神明?呵,不,那当然不存在,你知道季洲城的人民要住在高处是为什么吗?不过是与灵智木抗衡的百年间酸雨频繁,人们相信将身份卑贱的罪人送上天空,能够平息自然的怒火罢了。如今却成了信仰、成了荣耀,哈哈哈……何其可笑啊!” “……” 整整九份资料,维尔念完后,淡然地将文件放在桌面上。 饭桌之间,一屋老小面色淡然,仿佛是第一次听到这些真相,又仿佛早就了然于心。 许久,一家之主,父亲说道,“用餐吧。” 这是他们受尽贫寒这些年里,吃过最好的一顿饭。 孩子们用粮食将肚子填得饱饱的,小口小口吃着桌上已经馊了的肉菜,但这仍是他们此生吃过最美味的食物,吃得父母都险些热泪盈眶。 终于,一个孩子吐出一口血倒在桌面上,再也没了生息。 一旁的人仿佛没有看到那般,继续吞咽着桌上的佳肴。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孩子倒了下去。 直到第六个孩子也应声倒下,桌面上的食物终于被孩子们吐出的鲜血浸泡。 自始至终,维尔都没有吃下一口饭菜。 “父亲,母亲,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他悲悯地望着他们,他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灵魂,却受足了这个时代的苦难。 “你们放心离去吧。” 维尔庄重地说道,“作为一族最后的孩子,我会完成流传至今的伟大使命。” 他的父母也终于露出一个解脱的笑。 “好孩子,好孩子……” 最终两人也倒在桌面上,这最后一餐终于恢复平静。 而维尔也站起身,拿起一盒火柴,与父亲一年也舍不得喝完的劣质白酒。 …… …… “让我们互相认识一下,这位先生,我是夜街的主人,真名叫做昼问。” 说着,昼问掀开黑羊面具,露出一张精致美丽的脸。 既然夜街主人诚意十足,舟辛易也不含糊。 他摘下面具,“舟辛易,是位法官。” “果然是这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法官啊,”昼问无奈一笑,“找我有什么事吗?” “昨天,处刑台上李普尔官员的尸体被信仰异教人员劫走,直径逃到了夜街,你可曾知道他们的动向?” “知道,”昼问答得干脆,“但我不能说。” 舟辛易一顿,“为什么?” “因为我被封口了。” 昼问说道,“法官先生,你也知道,夜街这样的地方能存活至今,是要遵循一定规矩的。” “我必须遵循的规矩就是,不能出卖季洲城的季家人。” 一边是季洲城的主宰,一边是外来的法官,这两者选择帮助谁,昼问必须拎得清。 “所以这件事和季家有关?”舟辛易说道,“城主犯不着这么做,季琳也没有这样的人脉和动机,所以是季寻少爷?” 争夺城主之位的节骨眼上,季寻少爷勾结异教做出自毁前途的事?这图什么? 昼问“哎呀”了一声,用浮夸的演技说道,“这可是法官自己猜到的,不是我透露的哦!” 舟辛易:“……” “要我说,劫走就让他们劫走吧,”昼问说道,“反正那也不是真正的尸体,他们的计划从一开始就失败了。” 的确,当旬古斯发现他们需要李普尔的尸体后,当场就将真正的尸体给烧了,灰都没剩下。 只是就连夜街主人都知道替换尸体那件事了? “神秘学角度上的确不足为惧,”舟辛易说道,“但他们触犯了季洲法律。” “那些人劫走尸体的目的是什么?” “这就要看他们信仰的是什么东西了,”昼问道,“我能提供的信息就这么多,法官先生。” 劫走尸体的那伙人已经早就离开,现在彻查夜街也没什么意义,能得出季寻的名字,已经是很大的收获了。 舟辛易道,“我还有一个私人问题想要请教。” “灵智木究竟是什么,我劈砍枯枝时,灵智木对我提出的问题究竟有什么意义?” “没人知道灵智木问了什么,先生,它对每个人提出的问题都是不同的。” “至于灵智木本身……”昼问忽然笑了,“我发现它是能够移动的。” “其实我曾经是城外的漂流者,第一次来到季洲城时,我产生了一个疑问——既然灵智木是季洲城的恩人和瑰宝,那它为什么被藏在见不得光的地下?” “人类这种东西,越是拥有体面珍贵的宝物,越是希望展示它,炫耀它,不是吗?” “而灵智木遭受如此对待,为何不愿离开?” 昼问说道,“历史太过悠久,其中关键又被刻意掩埋,有的时候,信与不信其实没那么重要。” “客观来讲,灵智木就是具有智慧的古老生物,它的智慧令它能够理解人类的思想,您作为游历者,知道这些,就够了。” “有些真相,深究只会徒增烦恼。” 舟辛易有些诧异地看着昼问,“你不像是会说出这些话的样子。” 昼问眼含笑意看着他,“因为我看上去太过随性和洒脱吗?” “法官先生,洒脱意味着自由,自由意味着没有枷锁。” “想要不被枷锁束缚,就要付出无知的代价。” 舟辛易看待昼问的眼光多了些欣赏。 “时间也不早了,夜街虽然是夜街,但也有许多小姐、女士在内,不适合开放过晚。” “法官先生可以趁着最后的时间再多逛逛。” 舟辛易点头,“无论如何,多谢你的配合。” “分内之事。” 舟辛易刚站起身,一只拇指大小的蝙蝠从他身后飞出,钻进他的袖子里。 他不动声色地与昼问告别,才将蝙蝠从袖子里取出。 一见到蝙蝠,立刻有肉眼看不见的声波钻进舟辛易的耳朵。 季安少爷宅邸里的重要密文失窃?事情还和维尔有关? 舟辛易回想起,他的确是宴会那天见过维尔,他来去悄无声息,确实是盗走密文的第一嫌疑人。 可这件事告诉他也没用啊。 他也维尔的确不是敌人,可也算不上朋友,继承者为了各自利益而行动,他是没资格插手的。 难不成还能找到维尔,当面跟他说“你把密文给我”? 离开昼问请他谈话的地方,舟辛易忽然觉得夜街吵闹了许多。 虽然曾经也很吵,但比起刚才的叫卖起哄和欢声笑语,现在夜街的动静,更类似出现事故的惊恐。 果不其然,几个惊恐的小姐从舟辛易面前跑过,像是在躲避什么惊恐的东西。 舟辛易拔出火枪,立刻前往她们逃窜而来的方向。 抵达现场后,舟辛易发现这场骚乱是继承者引起的,驯师放出的怪物横行霸道,部分继承者趁机将夜街宝物扫荡一空,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 但在不远处,舟辛易看到带着面具的迈勒官员,在书铺被一只横冲直撞的怪物掀翻后,沉默地拔出腰间配件。 身为权势滔天的武官,迈勒官员的实力毋庸置疑。 这次,这里的继承者们踢到铁板了。 第三十八章 实力悬殊 迈勒官员的剑势大力沉,一柄足有百斤重的剑被他挥舞得快影如风,舟辛易还未来得及看清怪物的样貌,那怪物就被瞬间四分五裂。 可以想象,如果站在他面前的是位继承者,恐怕也是同样的下场。 迈勒官员如切瓜砍菜一般杀死几只怪物,低声骂了句,“跳蚤。” 说着,身后一只怪物张牙舞爪地扑来,刚一起跳,背部就中上一颗子弹。 迈勒官员也抬手挥剑,将怪物斩为两半。 舟辛易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帮到迈勒官员,刚刚开枪只是礼貌性地打个招呼。 他朝着那道戴面具的身影喊道,“迈勒官员” 迈勒官员听到熟悉的声音愣了片刻,才道,“法官,是你?” 他也认出了舟辛易的衣服和面具。 “方才买书时只想逛街,不想生事,因此没有相认,见谅。” 敌人当前,迈勒也不拘小节,“没什么,法官先生同我一起吧,这样安全些。” 舟辛易也的确有这个打算。 身为法官,最爽的莫过于身边有强大的原住民助力,这能让他应对很多不属于他这个阶段的局面。 舟辛易和昼问谈话的地方离这不远,听到外面的动静,昼问也气呼呼地走出来。 “又是哪些混蛋对我的夜街下手了?” 她气得一脚踹住一只怪物,对着怪物的脑袋开了一枪。 舟辛易道,“是继承者们。” “好呀,又是那群记吃不记打的继承者!” “……”他们继承者在原住民印象里到底有多差? “来我夜街闹事无非就是贪图财宝,该死的,又是哪个不长心的在这儿露财惹祸?” 虽然李普尔尸体被劫一事让向来低调的夜街也进入继承者们的视线,但他们的确犯不着为了摆摊售卖的东西弄出这么大风波。 一定是夜街出现了令他们垂涎的宝物。 昼问朝属下道,“把没来得及走的居民都送出去,至于那些惹事的继承者,见一个杀一个,不必手下留情。” “想夺走我夜街的宝物,就得把命留下来。” 下属们立刻奉命行动。 舟辛易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幕,看来昼问也是个杀伐果断的人物。 ”这位想必就是昼问女士了。”迈勒官员说道。 “对于我这种年轻貌美的女人,就算再具有权势也得喊小姐,明白吗?”昼问先是故作恼怒地说了一句,又很快端正姿态,“闻名不如一见,迈勒官员果然名不虚传。” “局势紧张,就不多寒暄了,正巧夜街出事,我也可以出一臂之力。” “昼问女士觉得继承者的目的是什么?” 昼问看了他一眼,“夜街没什么值得大张旗鼓去夺的东西,大概是有人带着东西混了进来。” 她问道,“舟先生觉得会是什么?” 明明对季洲城的势力分布还没那么了然,但舟辛易心中就是浮现了一个答案。 “密文。” 迈勒官员握剑的手一紧。 “……法官,”他肃穆的神情和那日威胁地下造反团如出一辙,“季洲的有些事,你不需要知道。” “你的职责是记录,但不是刨根问底。” 各方留存法官这一职业的目的是保留各方文化,记录重大事件用的,在一定程度上,法官的记录追求真相,可那些只适合被埋藏的故事,牵扯过多的黑暗,就应该让它被雪藏。 否则,这一职业打破各方平衡,重提旧事,反而会导致各方内乱。 如果舟辛易反其道而行的话,也就违背了法官这一职业的存在基础。 舟辛易知晓密文的事已然逾矩,迈勒官员必须出言警告。 “我知道,但密文的事我是偶然得知的。” 他补充道,“等这件事过去,我会当它从未发生过。” 迈勒深深望着他,许久,点头道,“最好是这样。” 舟辛易松了一口气,他也担心迈勒破坏破摔突然灭口。 这时,昼问开口打断道,“稍微停一下,先生们,最新消息来了。” “勇者联盟的确发布了隐蔽招募,悬赏丢失的密文,据说这件事在权贵间引起轰动,各方势力都开始动用自己的手段寻找。” “但那些继承者已经意识到事态不对,开始撤离了,现在聚集在夜街的只有少数继承者和那伙劫走李普尔尸体的异教徒。” “他们现在都在往灵智木聚集,”昼问说道,“我们现在也赶过去吧。” 说道灵智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那是整个季洲最标志性的“建筑”,并且周围空旷,没什么民众,也没什么躲藏的地方。 灵智木坚不可摧,昼问或许会担心夜街被毁于一旦,但担忧灵智木被摧毁,就相当于杞人忧天了。 舟辛易默默给姜意白兰地传达了局势和动向,也立刻动身跟去。 这会儿留在灵智木周边的大约还剩十几名继承者,他们之间并非合作,各自相互忌惮,但当迈勒官员到场后,所有继承者之间的针锋相对都停了下来,变为同仇敌忾。 因为他们很清楚,若不所有人联手,在场没有人能应对迈勒官员。 迈勒官员锐利的目光从所有人脸上扫过,最终在灵智木周边见到一群身影。 异教徒! 他立刻拔剑上前,可下一刻,迈勒三人眼前一空! 舟辛易仿佛又置身于灵智木那片广褒无垠的土地,他立刻反应过来,在场的继承者中有人习得灵智木一脉的技法! 迈勒挥剑前劈,众人眼前的空间如同镜面一般破裂! 这技法竟能将迈勒的步调拖累整整两秒。 迈勒平生最是厌烦与继承者交手,这群人目的思维各异,手段更是离奇。 一时间,大量远程攻击手段朝着迈勒而来,没有继承者敢与迈勒近身作战,只能利用消耗手段拖延他的步伐。 但即使如此,这些继承者也并非迈勒一人之敌,他屈剑向前,对着面前一记横击。 一道巨大天堑瞬间出现,以绝对威势格杀面前一众继承者,就连灵智木都被划出一道明显的划痕! 数具斩成两半的尸体从灵智木间掉落,继承者之间鸦雀无声。 要么怎么说选择正确的对手是件重要的事?与不符合这个阶段的目标为敌就会发现,自己再怎么周旋都是徒劳。 就在舟辛易以为继承者们不会再继续阻拦时,那片广褒的天空又再次在眼前出现! 噌! 一道剑光闪过,这一次,那片空间没持续半秒就被斩破,但这依然让舟辛易提起警惕。 只有那名与灵智木有关的继承者能够影响迈勒官员的步调! 舟辛易快速在继承者间寻找起来。 终于,他在灵智木间锁定一道可疑的身影,举枪射击! 砰砰砰! 三发子弹从枪管里喷射而出,第一发子弹被那名继承者挥刀挡下,第二颗子弹接踵而至,将短刀击飞! 纹焱的威力可不是一般枪械能比的,那名继承者能用冷兵器挡下一颗已然算得上出色,可他没料到第二颗子弹接踵而至,几乎是紧挨着上一刻子弹同时到达! 短刀飞向空中后,那名继承者门户大开,而第三颗子弹也瞬间飞入他的胸膛! 舟辛易只看见血花飞溅,战乱中似乎有“叮”一声微响。 这一枪直接破甲了? 舟辛易刚想再补上一枪,就见迈勒官员抬剑,将那名继承者瞬间秒杀。 在灵智木上击杀灵智木的继承者,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那名继承者被击杀后,其余继承者也都识趣地让开,舟辛易这时在灵智木上扫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维尔? 不会错的,那独特的白头发他只见过他一个。 舟辛易看到后并没有轻举妄动,目前最有可能盗走密文的人就是维尔,能不能确定迈勒对维尔的态度如何。 舟辛易转过头,看见昼问正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他心里咯噔一下。 谁知昼问却朝他眨眨眼睛,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问道,“你认得那个白头发男孩?” “怎么,那个孩子很特殊吗?” 舟辛易没有回答。 说白了,密文的事,根本不是他一介法官和夜街主人该管的。 可昼问却不管那些繁文缛节,“那你就去找他呗,怎么,担心被跟上?” 她打量了眼局势,嗯,迈勒官员的确不像好忽悠的人。 昼问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舟辛易:?? 紧接着,她用极其逼真的演技说道,“遭了……我好像,中了继承者的暗算……” 她如扶风细柳一般飘飘然倒了下去。 “不要为我耽搁行程,迈勒官员,法官先生,你们走吧……” “放我一介弱女子在此自生自灭。” 迈勒也回过头:?? 舟辛易好像在他眼神里看到从疑惑到震惊,再到心情复杂的多重变化。 趁着迈勒上去扶她的功夫,昼问偷偷冲他眨眨眼睛。 舟辛易:“……”听了她的鬼话到时候不会一起被责问吧。 但这的确是离队的最好时机,舟辛易不动声色,趁着迈勒的注意力被昼问吸引,他转身就走。 舟辛易一有动作,迈勒就立刻回头看去。 却被昼问用手把头扭过来,“别看他,看我。” 迈勒要多无语有多无语。 “你到底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第三十九章 薪柴的使命 这边舟辛易在摆脱迈勒官员后,立刻朝看到维尔的方向奔去。 瘦弱的少年在灵智木躯干间走不快,这就被舟辛易追上,拽住胳膊。 “维尔!” 维尔毫不意外地回过头看他。 “舟辛易,我们之间应该没什么牵扯,你追过来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是…… “季安少爷家中的密文失窃了,现在各方势力都在寻找,你我这样的继承者与其作对,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听朋友说现在最有嫌疑的人就是你,你还这样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里?” 虽然维尔出现在宴会那日只和他产生交集,但白兰地都能查到的事,手段更多心思缜密的官员们也一定更清楚。 更何况维尔的外表本来就足够引人注目。 “你真当我是小孩子吗?”维尔反问道,“我既然敢拿,自然有十足的把握。” “这么重要的文件本来就不该出现在季安家中,这其中的水太深了。”舟辛易严肃地道。 维尔推开他的手,“我知道。” “舟辛易,你这样劝我,到底是担心我的安危,还是想要追回这份密文?” 舟辛易实话实说,“当然是想要密文。” 维尔:“……”你好歹花言巧语一下。 “你以身犯险,该担心的是你的家人,我们都是继承者,只为了各自利益而行动。” 维尔迟疑了下,说道,“就该这样。” 他把密文从怀中取了出来,扔到舟辛易手中,“你想要这个?那就给你了。” 舟辛易接过后也是一愣,这么重要的东西,就这么给他了? 你就不开个价什么的? 在他拿住密文那一刻,几十名身着白衣的异教徒从隐蔽处走出,他们潜伏在此多时,竟然一丝气息都没发出,令舟辛易深吸一口冷气。 他没有侦查实力的道具,但也看得出来,这些白衣教徒随便挑出一个,都不是现在的他能对付的。 更令舟辛易惊讶的是,这些人竟然安静地守护在维尔身边,态度恭敬。 但维尔看上去并不像他们的领袖,只能算作十分重要的合作伙伴。 或者说,祭品。 “李普尔尸体作废,他们只能临时寻找新的祭品了,好在血兔一族始终没有忘却自己的使命。” 说罢,他打开父亲舍不得喝完的白酒,将酒一股脑倒在自己的头顶与衣服上。 舟辛易眼皮一跳,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你要做什么?” 一众白衣教徒顿时当在他面前。 不是,我只是想问问,没想拦他……舟辛易有点心累。 “与其阻拦我,不如抓紧时间看看密文里写的是什么。” 维尔说罢,与白衣教徒一同走入灵智木枝干地空隙当中。 舟辛易听从维尔的建议,解开捆绑着文件袋的绳子,快速浏览起其中的内容。 越是看,他越发觉得心惊肉跳。 连带手中的纸张都感到发热、烫手! 最终手忙脚乱地将密文恢复原状,全部扔到地上。 他后悔了,他不该追上维尔,不该求回密文,更不该阅读密文的内容。 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密文中的内容,远远比其中记录的表面信息更令人毛骨悚然。 他还在震惊地回忆方才从密文中得到的信息,一遍分析,一遍恨不得自己全忘了。 该死的,他只是想当个稳步提升的继承者! 那份密文被他甩在地上,现在他觉得那简直就是块烫手山芋,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 那些争夺它的继承者也绝不知道密文涉及的隐秘,可以想象,就算最终是某位继承者得到这份密文,背后雇佣他的人也绝不会让他存活下去。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法官!” 迈勒带着“大病痊愈”的昼问赶了过来。 舟辛易也身子一僵,紧接着蹲下身捡起密文,语气如常地说道,“迈勒官员,我找到密文了。” 三人之间气氛瞬间凝固。 昼问也有些惊讶,她知道舟辛易多半发现了密文的线索,可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 舟辛易说道,“我在这里发现了身着白衣的异教徒,这份密文对他们来说已经没用了,所以丢在这里。” 无所谓迈勒官员是否相信,总之这就是事实。 如果不是密文对他们已无作用,维尔也不会轻描淡写地送给自己。 迈勒对他的说法将信将疑。 “那你看了吗?” 这句话问得轻描淡写,但舟辛易感觉自己周围的空气都静了下来。 他可以肯定,一旦回答错误,迈勒会不顾自己的法官身份,将他当场击杀。 舟辛易也是如此庆幸,自己的表情有面具遮挡,“当然没看。” 他故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满,“迈勒官员,身为法官,我清楚自己的职责和底线,无需您三番五次出言警告。” “您刚才也看到了,我是刚捡起这份密文,还没来得及打开。” “……”迈勒威严地凝视着他,显然,舟辛易的话并没能让他相信。 但他还是放了一马,“看来是我多虑了。” 舟辛易也暗自松了口气。 贸然杀死一名没有错处的法官也是件麻烦事,他身为三位官员中最有希望继承城主之位的人,不会轻易给自己添堵。 至少他不会在明面上动手杀害自己。 “着火了……”忽然,昼问呢喃道。 一抹火光出现在灵智木之中,很快点找了周围的枝干,不过数秒,整棵灵智木都被包裹在烈焰之中。 昼问也震惊地喊出来,“灵智木着火了!” 灵智木足有百米高,如今成了一团散发漆黑烟雾的大火球,整个夜街瞬间化为末日! 舟辛易也一惊,想起刚才的维尔,“怎么灭火?” “不可能啊,”舟辛易第一次在昼问脸上看出些许慌乱神色,“灵智木芯是金属做的,怎么可能会着火?!” 化为火球的灵智木中心,维尔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用火柴点燃了身上的酒水。 实际上,血兔一族的银发赤瞳,并非一种先天疾病。 它是一种天赋。 具有这种天赋的人心跳更为迅速,血液更为炽热,他们天生感受不到疼痛,血液也如同酒水一般,有着壮大火焰的作用。 很多人都想不通,血兔一族的天赋究竟有什么意义。 直到有位丧心病狂的疯子狞笑着喊出一个词汇—— 薪柴。 身为继承者,维尔的职业意义便是不计代价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等待时机,再用符合真实历史的方式死亡完成谢幕。 为了帮助继承者更好地完成使命,光幕将会提供他与角色相同的样貌、记忆,包括情感。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维尔想起的是母亲严肃又气恼的脸。 再见了,母亲。 维尔完成了您的遗愿。 说起来……他真实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哦……哦,对,沈危。 他叫沈危。 季洲历史上,建城50年初,灵智木降临季洲城,季洲城民对入侵者进行激烈反抗。 几十年间,酸雨不断,家破人亡。 那时流行了一种新型刑罚,名为雨刑。 多年殊死抵抗下,城民终于将希望寄托于神明,建立起一座座高塔,将罪人关在其中,处以雨刑,企图唤起神明的怜悯。 数十年后,季洲城人民彻底落败,灵智木彻底在季洲城地下扎根。 季洲不得不与灵智木共存。 而史书由胜利者编写。 血兔一族遵循了季洲先辈的意志,从未忘却与灵智木抗衡到底的使命。 建城后650年3月51日凌晨1:20,血兔一族最后的薪柴在灵智木上自焚。 到如今,血兔一族子嗣稀少,却因血脉的集中,天赋越发显著。 终于到只剩最后血脉时,天赋效果达到了顶峰。 燎原之火包裹整棵灵智木,这只沉睡了上百年的古老生物,终于发出史上最凄惨的哀嚎,将根须抽出土壤。 名叫维尔的少年完美完成了身为薪柴的使命。 这扎根于季洲城百年,几乎被视为神系生物的古老生灵狼狈地起身,发出震耳欲聋的尖锐哀嚎,化根须为双腿,惊慌失措地朝地标逃窜。 当它重见天日时,空中瞬间下起酸雨,试图浇灭它身上的火焰。 酸雨暴下了一整晚,灵智木身上的火焰依然沸腾,它终于再也无法忍受火焰炙烤带来的疼痛,只觉得体内的金属都要被烧得融化,当晚,灵智木撞开季洲城围墙,慌乱而逃。 在此之后,季洲城陷入了长达百年的混乱。 登高之处,有一名老者深沉地凝视着季洲城发生的一切。 他正是城主,年迈的他即使拥有上百栋房产,却依然不肯移居这座古老的高塔。 城主隔着玻璃,死死盯着那道被点燃的巨影,终于心潮澎湃地攥紧了拳头。 “季洲城……终于迎来了这一天。” 一名心腹惊恐地冲进来,“城主,天上又下酸雨了,您快随我到地下躲雨!” “急什么,终于看到它狼狈的模样,还不许我多看几眼?” 城主说到,“而且这酸雨……本就是我早该经受的。” 第四十章-菜是原罪 当灵智木抽出根须,长腿跑了那一刻,舟辛易感觉自己的认知都要震碎了。 “灵智木,这,跑了?” “缩脑袋!” 昼问一拳头打过来,将舟辛易脑袋按了下去,一块巨石从两人头顶飞过,落在地面碎成石块。 “遭了,这下真的出事了。”昼问脸色煞白却咧着嘴角,不知是惊恐还是兴奋。 不用昼问解释,就连舟辛易这个外地人都知道这下出大事了。 他连忙追问,“季洲城人对灵智木是什么态度?” “态度……大概奉为半神也不为过吧。”昼问不假思索。 “……”舟辛易的心情十分复杂,“那接下来季洲城会怎么样?” “如果灵智木不发疯,那还好说,毁的不过是我一个夜街罢了,”昼问说道,“但我可是听说,灵智木清醒时是会下酸雨的。” 灵智木降下的酸雨不同于普通的自然气候,那些酸液是灵智木多年积攒的树浆,具有腐蚀钢铁的酸性。 而且灵智木沉睡这么多年,它所积攒的树浆量不容小觑,一旦降下酸雨,就会如同酝酿多年的火山喷发一般,酿成大祸。 舟辛易侧耳倾听,居然真的在地面上听出些雨声来。 两人面面相觑。 昼问有些尴尬,“这,这就要看酸雨下多长时间了,如果只下一两个小时,季洲城还是挺得住的。” “你不是和灵智木关系不错,要不……你去劝劝?” 昼问挑了下眉毛,“你浑身着火的时候,一只猫求你不要灭火,你会听吗?” “不会。” “我就是那只猫。” “……” 昼问说道,“这场灾难不是我们能阻止的,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叫所有居民下来避难。” “虽然夜街现在随时有坍塌的风险,但总比被酸雨腐蚀成骷髅要好。” …… …… 旅馆内,白兰地和姜意早已回到各自的房间熄灯,只听一声巨响传来,紧接着地面地震般不停震荡,旅馆所有人都大惊失色,连忙起床一探究竟。 姜意和白兰地也瞬间清醒,他们本来就有不更衣睡觉的习惯,为了应对夜间的突发状况。 因此,在其余人还因突然惊醒而茫然时,他们就已经披上外套,走出房门了。 “发生什么了?”姜意问道。 “季洲城不是地震带,不该有这样的动静。”白兰地冷静说道。 身为黑龙的继承者,姜意的感知比普通人敏感许多,“动静是从地下来的,正以极快的速度往地上移动。” 白兰地第一时间想道,“夜街?” “夜街有能造成这么大动静的因素吗?” 此刻所有人都很清楚,这般灾难绝不是继承者带来的,这个光幕中的所有继承者都没有这个本事。 白兰地也冷着脸想了会儿,他最先想到的是迈勒官员,其次是城主一脉,但都被他一一排除。 他们都还没有脱离“人类”的概念。 而眼下的情况,只可能是他们绝对无法抗衡的古老生物导致的。 白兰地最终只能想到一个答案,“灵智木。” 姜意并不清楚灵智木的传说,但也早有耳闻。 “那不应该是棵扎根在地下的木头吗?” “严格来说,那是与碳基生物不同的硅基生物,内芯为金属,外皮为硬木,习性也与我们认知中的植物截然不同。” 白兰地皱着眉头,他难以想象如今事态的严峻,“能在地下造成这么大动静,只可能是它醒过来了。” “如果它对季洲城的人类还抱有敌意……”白兰地道,“那所有人,包括继承者,恐怕全会搭在这里。” 姜意也惊讶地瞪大眼睛,“那,那舟辛易现在怎么样了?” “他做事稳妥,不会以身犯险,这件事大概率与他没关系。” 两人交谈的功夫,老板娘已经急匆匆跑上楼,听到两人谈话的尾巴。 “灵智木怎么会对我们有敌意?”虽然心急如焚,但老板娘还是坚信自己从小到大的观点,“它是圣木,是神明赐予我们的伙伴,它……” 白兰地没工夫与老板娘废话,打断道,“如果所有人都这么想,那他们就死定了。” 说罢,他拉上姜意,下楼推开旅馆大门。 “我们去哪?” “去寻找季洲城最富贵的官员,他们一定有应对意外灾难的……” 不等白兰地说完,一道飓风拔地而起,险些将两人单薄的身影掀飞,姜意也是一阵心惊,光是掀起的风,就令她无力对抗…… 她猛地盯着传来危机预警的地方,一个巨大的火球,不,一个被烈焰包裹着的庞大生物从地底钻出! 姜意哑然片刻,震撼开口,“灵智木着火了!” 怪不得会突然发狂! 说着,她忽然有种极其不详的预感,拉着白兰地跑回旅馆。 在他们跑进旅馆大门的一瞬间,空中下起青绿色的暴雨! 狂风席卷着暴雨打在季洲的建筑上,石砖与钢铁被瞬间腐蚀,只有木头在酸雨中能勉强坚持。 “听闻灵智木的传说中,有关于酸雨的内容,”白兰地面色阴沉,“季洲城恐怕是要毁于一旦了。” 姜意看见旅馆天花板被腐蚀得千疮百孔,就像一个漏水的帐篷,不断有酸雨从天花板上低落下来。 她不慎被滴中一下,白皙的皮肤立刻升起浓烟,血肉被腐蚀见骨。 “龙息!” 黑色晶体从姜意剑前喷涌,形成一道黑色掩体,勉强将酸雨格挡在外。 “黑晶撑不了多久。” “我们快去地下。”白兰地说道。 “下酸雨了,救命,救命啊!” 街道上,姜意不断看见有来不及避雨的人溶解在雨水中,那些人中甚至不乏继承者的身影。 他们大多发出凄厉的惨叫,最后连尸体都不会留下。 街道满是坑洼,酸雨将土地侵蚀得凹陷下起,如果酸雨就这么持续下去,整个季洲城都会变成下一个“亵渎区”。 越来越多的痛苦被姜意敏锐地捕捉到,她皱了皱眉头,突然看到疯狂的城民成群结队地朝灵智木奔跑。 “他们在做什么?!” 白兰地也瞥了一眼,语气嘲讽道,“他们在求救。” 在季洲城的记载中,灵智木在酸雨的侵蚀下保护了他们。 因此当天空再次下起酸雨时,他们几乎本能地奔向了那尊令人心生恐惧的庞然大物。 然而那些人就如同扑火飞蛾一般,一靠近灵智木的浑身火焰,就被瞬间燃烧地渣都不剩。 他们的死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响,只有下一批可怜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前仆后继地凑过去。 白兰地在撤离路途中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发出一声嘲笑。 “愚蠢。” 一个城民都愚不可耐的城市,迟早会被踢出历史舞台。 就看这场雨会下多久了。 凌晨两点,舟辛易在夜街残存的部分中,焦急地寻找熟人的身影。 他认识的人不多,好在也都找到了他们。 他见到了眼熟的政府职员们、章鱼哥先生、旅馆老板娘,以及姜意和白兰地。 舟辛易这才松了口气。 “我很庆幸你们在危难时刻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旅馆老板娘心有余悸,似乎还未从那场浩劫中缓过神来,“我,我是见姜意小姐和白兰地先生突然跑出旅馆,才追去的。” “多亏了姜意小姐特殊的能力,多亏了她在沿路制造的黑晶……我、太可怕了,我的家人,他们都……” 旅馆老板娘想起生死未卜的家人,低声啜泣。 舟辛易也觉得这一切太突然了。 他才刚刚了解这座城市,刚刚通过秩序营地送来的文件对着里的生活有了些真实感,刚刚在这里结识了有趣的人…… 灾难就毫无预兆地袭来。 好端端的一座城,就这么毁了。 这放眼历来所有光幕,都是件骇人听闻的事。 白兰地此刻的脸色也不好看,他此刻有种事情发展脱离掌控的不安,“在这个时代,这样的事件数不胜数。” “曾有无数个组群因一场豪杰毁于一旦,像灵智木这样的古老生物,无论是继承者还是原住民,都必须敬而远之。” 白兰地笑了,“而季洲城居然在地下供着它?这已经不是与狼为伴的问题了,这是在岩浆里划船,简直找死。” “当初灵智木不请自来,季洲人也是在抗争数十年后,才选择了共存。”昼问说道。 白兰地也看向舟辛易身旁的粉发女人,“这位是?” “昼问小姐,夜街的主人。” “现在就是个旅行者了,”昼问说道,“夜街已经不复存在。” “昼问小姐,”白兰地问道,“那敢问灵智木沉睡期间,季洲人为何不搬迁?” “当年怄族人的下场就是最好的警示,”昼问说道,“城外危机四伏,搬迁怎么会是容易事。” 舟辛易知道,至少季洲城如今也在计划搬迁,只是进度十分有限。 白兰地轻蔑说道,“说白了,就是弱小导致的。” 昼问也认同地点点头,“的确是原罪没错了。” “无论如何,舟辛易,”白兰地道,“我们得考虑提前离开季洲了。” 但舟辛易明白,他指的,是提前离开这个光幕。 第四十一章-竹篮打水一场空 白兰地的态度完美诠释了为什么演员这一职业需要隐藏在继承者视线之外。 合理推断,演员所扮演的内容必然不是些家长里短,他们会作为光幕的“原住民”,在光幕重现的历史片段中做出骇人听闻的大事件。 这些事件往往都意味着历史进度的推进,重要事件的发生等等,总而言之,他们的行为会影响多数人的利益。 这其中包括继承者的利益,他们很可能会因一场突如其来的大事件中断计划,甚至遭受生命威胁。 这和驯师的意义是不同的,驯师祸害原住民,但为继承者带来了更多获取委托的机会,而演员实际上遵循历史,推动时代发展,却打乱了继承者们原有的步调。 所以演员实际上和法官、送葬人一样,是不被继承者大群体待见的职业,说白了,他们在继承者组成的庞大社会脉络中,充当着“反派”的角色。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白兰地原本的计划被这一场灾难瞬间掀翻,如果维尔此时站在他面前,白兰地一定不介意一绝后患。 “现在官员们看来是不用考虑城主之位的问题了。” 舟辛易像个村口老头一样坐在一旁说道。 “他们需要考虑的是季洲城还能否在大敌当前的状态下存活,”白兰地的情绪也已缓和,“以及之后的重建问题。” 当天敌出现,人类总会不约而同地团结起来。 舟辛易听着白兰地的话,却忽然想起曾在密文上看到的内容。 城主244岁生日…… 且不说人类怎么可能存活二百年……城主是在二百多岁时继任,还是已经在位二百多年? 一群四十岁的官员要怎么和二百多岁的老怪物争斗。 会不会这场党争从最开始就是一场闹剧? 在酸雨降下的第一个小时后,迈勒官员突然起身。 他不能坐视这场酸雨继续持续下去。 再用不了几十分钟,季洲城的建筑就会被完全腐蚀破坏,连重建的必要都没有。 建筑根基受损,发生大规模坍塌,连地下都会遭受牵连。 他是季洲城最有权势的强者,也是最该在紧要关头站出的人。 “迈勒,老朋友,坐下,你站起来做什么。”身后忽然传来旬古斯官员的声音。 他坐在一张破损的椅子上闭目养神,身影都显得衰老了几分,“季洲城的城民都看着你,别离开这,让他们心慌。” 迈勒说道,“继续坐以待毙下去不是办法。” ”那就和我聊聊天,暂时忘了地上的事吧。” 旬古斯睁开眼,看向迈勒官员方正的面容。迈勒曾经还是位靠他提携才能在官员前露面的战士,竟在不知不觉间成了赫赫有名的武将,甚至在最后的夺权中站在他的对立面。 旬古斯曾也会觉得愤愤不平,但在数十年的官场沉浸中,一切恩怨都仿佛没那么重要了。 “迈勒,如今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错误。” 旬古斯定定地望着他,“我们这些官员是从何时开始,变得三足鼎立,权势超过两位少爷了的?” 迈勒沉吟道,“从城主年迈,渐渐淡出城民视线开始。” “是啊,从他主动退出舞台开始。” 双方说完后,均陷入了沉默。 当他们站在不同的视角,重新考虑这件事时,才不约而同而意识到事情的古怪。 如此一来,他们的权势,不都成了城主默许下的来的吗。 “可他没有这样做的目的,”迈勒说道,“这样只会削弱他的权势,令下一任城主的血脉混淆。” “令我产生这个想法的原因,是我查到了密文出现在季安少爷宅邸的真相。”旬古斯道。 “那密文是城主亲手交给季安的。” 迈勒呼吸一滞。 怪不得能力有限的季安少爷会自命不凡,在还未来得及得到更多优势前,就已经认定自己会成为下一任城主。 那都来自他的亲生父亲,城主的暗示! “所以也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儿子……”迈勒道,“为什么?” 季安少爷在各方面的造诣都不如季寻少爷,如果城主想要扶持季寻少爷,也大没必要谋害血亲。 “城主的野心恐怕比我们都要庞大。” “他的计谋筹备了太多年,……” 说着,旬古斯又兀自低笑起来,“最后都是一场空谈罢了。” “不等了,”迈勒起身,将怀中密文丢给他,“我倒不觉得心有不甘,从城主将他女儿嫁我那一刻起,我就不再那么在乎城主之位的最后归属。” 旬古斯笑骂,“平时给人下绊子最多的就是你。” 他又收敛笑意,“这密文,你看了吗?” “这不是我们该看的东西,”迈勒摇头,“至少我们这代人,不该再看了。” “你是没看到那些城民的下场,那些被虚伪过去蒙骗的人,最终都死在了灵智木身上的火焰里。” “你要遮眼,我偏要睁开。” “随你。” “旬古斯官员,我就先行一步了,”迈勒说道,“希望季洲城能延续下去,这样我今后也能留下个流芳千古的好名声。” 迈勒走后,他离开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夜街。 迈勒官员不忍酸雨继续摧残季洲城,只身前往地上,试图与灵智木较量,不求杀敌,只求驱逐。 在他走后那一刻,锋利的剑刃声震荡了整个季洲。 剑声混杂着暴雨持续了数秒,最后万籁俱寂。 只留孤寂的雨声在深夜回响。 旬古斯坐在破损的椅子上,那椅子断了两只腿,随着他微小的动作摇晃,而旬古斯却始终没有起身。 他听着剑声乍响,再归于寂静。 深深叹了一口气。 旬古斯的视线终于落在那一沓薄薄的密文上,视线越发深谙。 终于,他难言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我们的城主大人……” “您是想做这季洲永远的主人啊!” 姜意墨绿色的瞳紧紧凝望着头顶,仿佛能穿透厚重的石层,看到地面上的场景一般。 她屏住呼吸,细细感受着地面上的战斗忽然一切归于平静,姜意也送了始终绷着的弦,颓然坐了下来。 “结束了。”姜意如叹息般说道。 “连十秒都没挺过去。” 听到这句话的继承者们也是一阵唏嘘。 迈勒官员是他们认定的最强者,是无法匹敌的存在,可在灵智木面前却如同蝼蚁憾树。 昼问并没有被绝望吞没,提起精神道,“我会提供生活资源,城民们就在这里安顿下来吧。” 这一夜,对于继承者和原住民来说都格外煎熬,熬不过夜晚的孩童在浑浑噩噩间睡了过去,大人们则又惊又怕地竖起耳朵,听着夜街有没有塌陷的动静。 在凌晨三点,季洲城的建筑轰然倒塌,夜街地下产生剧烈震荡,这令所有人都提了一口气,好在坍塌面积不大,没有出现进一步伤亡。 一直到第二天清早,姜意才听着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停了下来。 昼问带人到夜街外查看,照射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时,他们感受到的不是岁月静好,而是一阵强烈的凄凉。 地面上满是坑洼和建筑残渣,拔地而起的高塔与建筑腐蚀殆尽。 酸雨水聚集在坑洼当中,不断地腐蚀着所剩无几的建筑,放眼望去,一脸荒凉。 季洲城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灵智木身上仍然升腾着滚滚浓烟。 昼问的心中仿佛压了一块石头,许久,她才声音沙哑地说道,“……至少城墙还在。” “只要城墙没有被破坏,季洲城的人民就还能在荒原中存活。” 只要人还活着,一切皆可以重建。 跟在她身后的舟辛易问道,“灵智木现在是什么状态?” “纵火的人太低估它了,”昼问说道,“普通的火焰杀不死它。” 话音刚落,灵智木庞大的身躯再次颤抖起来,即使只是震颤,就令看到这一幕的人心生胆颤,“退后!灵智木动了!” “都回夜街去!” 然而灵智木并没有理会身旁那一群蝼蚁,它移动巨大的身躯,笔直地朝着城墙走去。 它的身体很快与城墙相撞,轻松碾碎了这道凝聚城民智慧与心血的建筑,急切地朝着城外离去。 看到这一幕的昼问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该死的,怎么说一句灵一句? “昼问小姐,既然夜街和季洲城没了,有些秘密就能够开口了吧?” 昼问快速从绝望中抽出神,“你是想……” 他点头,“现在的季洲人需要一个发泄口。” “季洲没了,城墙碎了,一代人上百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如此深仇大恨,我们至少得把罪魁祸首抓出来。” “我拿到密文之前,看到一名男孩试图将自己身体点燃,燃烧整棵灵智木。” “当时在身旁守护他的是那群身穿白衣的异教徒。” “那群人在发现李普尔尸体无用后,将那名男孩换成了新的目标。” “异教徒背后的指使者是季寻少爷,”昼问心中的怒火被快速点燃,她对下属说道,“都快给我去找季寻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四十二章-不属于这个时代 死要见尸,大概是做不到的。 如果季寻身死,也一定是在灵智木的火焰中烧成灰烬,或者在酸雨中化为脓水。 所有人只能寄希望于他还活着。 从灵智木着火惊醒后,昼问唯一一件觉得顺心的事,就是她的人成功抓到了存活的季寻少爷。 他大概也没能料到被点燃的灵智木会带来一场突如其来的酸雨,此刻正呆滞地坐在夜街的废墟中。 见到昼问时,他没有起身,保持着那副失智的死狗模样。 “季寻,”昼问看着这个灰扑扑的人影,几乎无法从他身上看到当初季洲大少爷光鲜的模样,“你最好向我们所有人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季寻不为所动。 “季寻!”昼问提高了音量,没有一脚踹在他的头上是她最后的素养,“你为什么要焚烧灵智木,为什么要毁掉整个季洲城,这也是你的家!” 听到这句话,季寻身子一抖,抬起头。 眼中满是疯狂的神色。 “我没有想要毁掉它,我只是得知了一个秘密。” 他满是血色的眼睛扫视面前的一众人,“现在,轮到你们一同承受这些秘密了。” “你们知道吗?我的父亲,季洲城的城主,今年已经265岁了。” “他从没想过将城主之位交给任何人,包括他的亲生子嗣!灵智木的本来面目根本就不是传说中那样,它是怪物,它曾要了半个季洲城人的命!而我的父亲,如今城主却掩埋了这些真相,让所有城民侍奉他们的仇人!” 季寻疯狂地道出他所知道的一切,却发现面前这群人的神色并没有多大变化。 他愣住了,“你们怎么不惊讶?” “你们怎么不和我一样懊恼,疯狂?!” 舟辛易想说,其实他早就知道了。 白兰地和姜意虽不了解其中细节,却也早有预料。 昼问则是单纯的淡定,“不出所料。” “得不到城主之位就将整个季洲毁掉,这就是你点燃灵智木的理由吗?” 季寻大声道,“我说了我没想毁掉它!” “我恨灵智木,虚伪的欺骗者无权生长在我们的城市,所以我想毁了它,可是……” “可是没料到灵智木反过来毁掉了季洲城?”舟辛易沉沉发声道。 季寻懊恼地点了下头。 季家两兄弟如出一辙的愚蠢。 舟辛易觉得,这事发生得很荒唐。 前因后果如今已经很明了了,可他仍然觉得十分离奇。 一个好端端的季洲少爷,只是知道一个秘密,就计划了周全的计划,甚至与血兔族最后的子嗣合作,就为了发泄自己的一腔怒意? 舟辛易想起那伙神秘的白衣教徒,问道,“你和白衣教徒是什么关系?” 季寻哼了一声,“从属关系。” “他们偷了李普尔尸体后走投无路向我投诚,要求我对他们进行庇护,从此以后,他们就为我做事。” “……这些秘密也是他们告知我的,我后来私自调查过,的确属实。” 舟辛易觉得,这套路怎么和他们当初欺骗季安时似曾相识? “你猜他们为什么联络你,而不是迈勒官员,旬古斯官员?” 季寻少爷真就认真思考起来,“也许只有我当时还没有参与追捕。” “不,是因为你蠢。” 季寻:“……” “他们发现夺走的尸体并不是死去的李普尔官员,于是才采取下一步方案,用你作为抛头露面的替死鬼,而他们则完成目的,溜之大吉。” 后来教唆维尔盗走密文的大概也是那伙人。 他们希望利用薪柴,就必须让薪柴心甘情愿被使用。 身为继承者的维尔知道自己的使命,可原住民维尔不知道,而被盗走的密文就是说服他的最好证据。 正好维尔一家穷困潦倒,早就没有活下去的念想,最后全家慷慨赴死,促成灵智木被烧到失去理智的结局。 所以这场灾难中的一切,都是那伙白衣教徒谋划的。 想到这里,舟辛易深深叹了口气。 无法对付。 任何一名白衣教徒实力都远超他们,即使叫上全季洲的继承者,胜算都不超五成。 毕竟继承者的体系也才出现四年左右…… 而且他们也没有必要去应对,在光幕中寻仇没有任何意义,毕竟这里并非真实的历史。 “现在的季洲城已经不适合继承者逗留了,”白兰地说道,“城墙被破坏,荒原的怪物涌入,这里很快就会成为继承者的葬身地。” “光幕本身是为了帮助继承者发展而存在的,一个危险远大于机遇的光幕没必要长时间留存。” 舟辛易道,“也就是说,光幕很快就要结束了?” “没错,”白兰地点头,“最后的时间,就用于确认状态和告别吧。” “光幕?继承者?” 忽然,昼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是什么。” 糟糕,怎么被原住民听见了。 昼问怀疑的目光望着他,“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兰地笑笑,面不改色地道,“继承者之间的术语罢了。” “法官先生也是继承者?” 舟辛易没有第一时间作答。 他还并不了解原住民对继承者的定义是什么,也许在原住民的认知中,继承者会与他的法官身份起冲突。 而且他记得,昼问向来是不喜欢继承者的。 见舟辛易为难,姜意开口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你不是继承者,也不是我们的合作对象,有些事不方便被你知道。” 姜意不喜欢拐弯抹角,见她把话说的这么直白,昼问也不再纠缠。 “抱歉,我只是忽然好奇。” 说着,她用幽怨的眼神看了舟辛易一眼,语调委屈道,“我以为我们是可以诉说些私事的交情……看来是我逾矩了。” 听了这话,在姜意眼中,两人的关系顿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姑娘,你别故意制造误会啊。 舟辛易不禁想起昼问帮他牵制迈勒官员,以及拽他避开一块巨石的场景,他的确是有些亏欠她的。 舟辛易明白,待人要真诚。 哪怕自己即将离开光幕,也不是在最后关头敷衍人家的理由。 那跟提裤子就走的渣男有什么区别…… 下定决心后,舟辛易妥协了,“好吧,你问,不太敏感的问题我能够回答你。” “所以法官先生真的是继承者?” “……对。” “舟辛易,我能够这样称呼你吧,”昼问道,“继承者到底是什么?” 舟辛易皱眉,夜街的主人居然会不知道继承者是什么? 不,原住民本身就对继承者了解不足。 昼问接下来的话解答了舟辛易的疑问,“自第一次接触继承者,我便觉得他们的身份和动机都十分离奇,我想其他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他们有些结伴而行,有些却又自相残杀,继承者有时仿佛从不存在,但又在特定的时机凭空出现,甚至有些官员都是你们的人。” “观察至今,我只能认为你们是有着同样信仰的人群,但彼此之间又是独立个体。” 舟辛易说道,“其实这个称呼来源于我们的能力。” “有着强者传承,又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就叫继承者。” 这是他对原住民能采用的最通俗讲解。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昼问眼睛一亮,“怪不得,这也就能够解释了……” “为什么他们会突然插手莫名的事件,又对那些事会引来的后果毫不在乎。” “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这个时代的存亡,你们根本就不属于这里!” “或者说继承者早就知晓未来发生的事,所以就像被提前剧透了一样,对这个时期的故事都没有兴趣……” 昼问仿佛陷入自己带来的头脑风暴,随着她的推测,一个更庞博,更奇妙的世界在她脑中成型! 昼问小姐真的是个头脑聪明的人……听着她的猜测,舟辛易也不禁感叹。 不过倒也不是全无兴趣,只是有些继承者不愿为一个已经灭亡的文明投入感情。 可这种话,他无法对昼问诉说。 对上昼问亮晶晶的目光,他不禁觉得有些惋惜。 “舟辛易,那你们那个时代的人是什么样的?他们会吸取过去的教训变得智慧吗?他们的社会比起现在更加先进吗?” “……不。” 舟辛易回想起了自己在现实的生活,因制度的扭曲,人们的生活陷入恶性循环,已经一年不如一年。 “无论时代再怎么推进,人们也总会犯些同样的错误。” 要如何要求寿命不足百年的凡人去掌握历史上千年的智慧呢? 昼问也静了下来,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但也不是最差的答案。 舟辛易叹气道,“历史滚滚向前……” “我知道。” 昼问答,“人类既往如一。” “哈,没错,这个时代也有这句话吗?” “不,这是我自编的。” 昼问无奈地笑了下,或许当她问出问题那一刻,早就猜到问题的答案。 “总而言之,很抱歉,我没机会看见季洲城的后续了。” 忽然,舟辛易眼前的昼问仿佛蒙上一层雾气,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拉远,令昼问美丽的脸庞变得越发模糊。 他知道,光幕即将结束,他该走了。 偏偏昼问的嘴唇还在一张一合,声音从极远的地方传来,“那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吗?我虽然不喜欢继承者,倒愿意结识你这个朋友。” 舟辛易急急道,“抱歉,恐怕不能了……” 她的身影也在这一刻彻底融入浓雾之中。 也不知她听没听见。 第四十三章-住别墅 舟辛易再度睁开眼时,自己已经回到现实的聚地当中。 姜意带着疑问的脸就摆在他面前。 “你跟那个昼问是什么关系?” 舟辛易挑眉。 “你不是妹控吗?”姜意接着问。 “你想什么呢……” 不过舟辛易确实想问一句,“继承者和原住民还有可能第二次见面吗?” 姜意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光幕当中的时间线是很复杂的。” “光幕不可能每次都将我们送到同一个地境,我们这一次去的是季洲城,下一次也许就是其他城市,甚至其他种族的栖息地。” “就算我们又一次来到季洲城,也不一定是同一时期。” “举个例子,这一次光幕的季洲城是在650年,也许下一次就是649年,或者680年。” “你要知道,649年的昼问根本就没见过你。” 舟辛易道,“这不就是时间悖论?” 如果他未来会去到649年的季洲城并且见到昼问的话,这一次光幕,昼问应该提前认得他才对。 可事实上她不认得,那不就说明他未来也不会去到649年季洲,或者没能见到她? 姜意摇了摇头,“不太可能出现这种问题。” “光幕毕竟不是真正的穿越时空。” “曾经有一家人,按照正常历史60年后才会寿终正寝,但因为继承者介入,他们在年轻时就死掉了。” “失去家人的继承者原本十分悲痛,但后来,他奇迹般地通过光幕再次去到了那个地方,那个时代,重新见到了他的家人。” “他的家人没死,活的好好的,但一切就像被刷新了一样,那一家人也从未见过他。” 也就是说,假设他再到651年,那个光幕的维尔没能点燃灵智木,季洲城没有按历史那样被毁灭,季洲城完好无损的话,他会遇到一个陌生的昼问。 他可不可以理解成不属于一条世界线? 舟辛易问道,“最后那名继承者怎么做?” “他重新与他们相识了一次。” 说到这里,姜意的神色也有些复杂,“总有继承者会这么做,他们太重感情,总是乐此不疲地去拥抱那些虚伪的羁绊。”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姜意拍拍舟辛易的肩,“这并不绝对,也有继承者到光幕相会老友的例子,全看运气。” “而且光幕是在不断进步的,没准哪一天,原住民就能一直拥有记忆了呢?” 好吧,光幕当中的事,也没必要太放在心上。 舟辛易松了口气,他终于回到了安全的现代,这本身就是件值得放松的事情。 他也该换换心态了。 “白兰地在哪?” 姜意摇头,“他不在这个聚地。” 舟辛易这才警觉,他没存白兰地联系方式! 那他的房子怎么办? 等等,他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舟辛易从背包中拿出一粒胶囊,看到胶囊中饲养的蝙蝠依然活着,他松了口气。 平时社畜当惯了,差点忘记现实里也能使用继承者的手段。 “你身上的伤是不是需要处理一下?” 在躲避酸雨时难免会有溅到酸液的情况,姜意的伤口不算深,但多且密集,血液染红了一整条袖子,看上去十分可怖 “哦,这个,去医院处理一下就好了,”姜意说道,“这点小伤没关系的。” “不会留疤?”舟辛易问道。 “留疤也没有关系。” “我去陪你买点药,”医院他算是常客了,舟辛易说道,“然后等白兰地过来就好。” 姜意的伤口对现实中的护士而言可谓触目惊心,她谎称自己将浓缩化学药剂撒在了胳膊上,护士们这才将信将疑地帮她处理。 医院的手续一如既往的繁忙,等离开医院时,时间已经临近中午。 而医院门口正停着一辆黑色高级轿车,车上坐着一位矜贵斯文的贵公子。 在唐岩这种小城市,人们很少见到这种场面,已经有不少人驻足围观,甚至拿出手机拍摄。 舟辛易不太喜欢出风头,看到白兰地那张熟悉的脸,颇有种不想去相认的心情。 可姜意已经上前打开车门,他再怎么嫌弃,也只能选择跟上。 当他一上车,看见一位司机和几名保镖时,终于感受到世界的参差。 他看向白兰地,“你还有必要雇保镖?” 现实世界恐怕没几个人能对他造成威胁。 “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白兰地说道,“不然有些人的骚扰也很麻烦。” “谢总,我们接下来去哪?”司机转过头问道。 谢……总。 舟辛易感觉世界在割裂。 这不是他没见过世面,而是如今这个时代,阶级差距实在太过明显。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财富和资源都掌控在有钱人手中,而普通人波折一生都无法咸鱼翻身。 就算真的有“正义的勇士”跻身资产家行列,早已形成多年的体系也没那么容易被撼动。 这也是他当初选择考入军校,甘愿成为编制内一员的原因。 总之事到如今,阶级不同的两层人虽然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度过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去房地产。”白兰地说道。 “我想咱们需要重新考虑行程了,”舟辛易说道,“你看起来不像唐岩人,住在这里真的合适吗?” 虽然最先商量好同住的只有姜意,但看白兰地的样子,似乎也准备在这里定居。 否则他没必要专门跑这一趟。 但他太懂部分有钱人的思维了,时间就是金钱,他们不愿将任何时间放在无法带来利益的社交关系上。 舟辛易赔不起他的损失,并且他很感谢白兰地提供的帮助,觉得没必要让他承受这些代价。 白兰地道,“我平时也常去各个城市出差,不过要说故乡的话,那应该是上彩。” 上彩,现代最靠近首都的城市,那里的富人遍地,同时贫富之间差距也更远。 那里的经济和唐岩比起来简直是发达城市和乡下的区别,如果舟粥有机会送到上彩求医,也不至于落得个不治身亡的结局。 “我能在唐岩住一段时间,等我离开,就将房屋的归属权过继给你。” “哦当然,你不用觉得有亏欠,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白兰地心不在焉地说道,“因为我不习惯住酒店,所以每次出差,都会在当地购入一套房产。” “……好吧。”有钱人的快乐他不懂。 司机将车停在了全唐岩环境最好的别墅区,几人就下了车,步行观察别墅的外观和环境。 舟辛易则在一旁默默拿起手机搜索。 户籍在上彩,姓谢,相貌出众的年轻富豪,这样的人不多,应该很容易就能搜到。 舟辛易在搜出的资料间筛选了下,很快确定了一个名字。 ——谢青亭。 上两代都是商业巨鳄,父母逝世后继承了家产,头脑发达,慧眼识珠,极有远见。 总资产……这是多少个亿? 舟辛易看完资料的功夫,白兰地和姜意已经选好别墅,当场全款购置下来。 舟辛易没有半点异议,眼光这一块,他是相信白兰地的,更何况自己是白嫖。 前几天兜里只剩几百元,今天就当场入住独栋别墅,他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这套别墅的家具都是齐全的,舟辛易去就近的商店购买了些生活用品,以及中午做饭的食材。 “谢青亭。”舟辛易喊了一声。 “嗯?”白兰地扭头看过来,“看来你知道我的真名了。” “上网一查就查到了。” 舟辛易说道,“等以后我把钱还你。” “舟辛易,你没必要计较这些,”白兰地说道,“对继承者而言,光幕里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对我来说也不算麻烦,这只是个人原则的问题。” 作为一名有手有脚的成年人,他不喜欢平白无故受人馈赠,这次先让白兰地垫付,主要是他的确囊中羞涩。 没办法,虽然他不介意吃苦,但总不能带着姜意一起住工位吧? “舟辛易,”此时被舟辛易担忧的当事人,姜意正每心没肺地趴在沙发上喊道,“快做菜,我饿了。” “……你倒是不客气。” 舟辛易起身走入厨房,白兰地则朝她问道,“我听说进入光幕前,你家逝去了一位亲人。” “不用处理后事吗?” 姜意道,“外婆的遗体被家族中的人带走了,不用我管。” 白兰地皱眉,“你外婆刚用拖鞋抽了你一晚上,第二天就逝世了?” 姜意:“……你从哪知道的。” 舟辛易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不是我!” 白兰地笑笑,“当然是听说的。” “古族一名小辈与家族撕破脸皮,第二天,古族中传出了长老身亡的消息。” “少数对古老门派感兴趣的人都在关注这件事,他们都在猜测,长老是被那名小辈气得病发身亡,还是发生了不为人知的大事。” “这其中只有继承者知道,黑龙姜意就是那天的当事人。” 姜意从沙发上爬起来,心不在焉地道,“大事?这也算不上,不过那天发生的事的确没几个人知道。” “事情发生的第二天一早,是我刺杀了外婆,将她弄到只剩一口气。” “也是我当天将她送进医院,看着她走完最后一程。” 第四十三章-狐假虎威 白兰地见姜意情绪正常,接着问道,“为什么要那么做?” “她发现了我继承者的身份,想让我成为家族的傀儡,我就必须除掉她。” “她是怎么发现的?”姜意有时虽然鲁莽,却也不是会暴露重要信息的性格。 姜意想起当晚的事情冷笑一声,“说来可笑,她虽然经常对我进行‘教育’,那一晚却是打算下死手。” “可她越是打,越发现我身上的痛都是装出来的,自然就发现我的身份。” “竟然是这样……”白兰地诧异道,“也难为你能做出抉择。” “这有什么难的?”姜意托着腮,“王者不拘小节,敢作敢为,这番行动虽然属于大义灭亲,可也是无奈之举。” “任何有野心有胆识之人,都不会介意这样做。” 舟辛易这会儿也端着一盘菜从厨房走出来,“你们在饭点聊这么沉重的话题真的好吗?” “而且姜意,我觉得你追求的任何理想都不应该有一个固定的形象,我也不希望你为了效仿别人的作为去强迫你自己,哪怕那些人是你认定的成功者。” “毕竟生活不是角色扮演,没有任何人会过着一模一样的人生。” 他正色道,“我相信未来的帝王会有属于自己的抉择,对吧?” 姜意愣了下,“谢谢,我的确不后悔。” “嗯……”白兰地看着这一幕,颇有感慨地说道,“我感觉你们越来越像一对父女了。” 姜意毫不客气地把筷子扔到他脸上。 舟辛易也瞪了他一眼,“你说的什么鬼话?闲得蛋疼就进厨房帮忙。” 白兰地接住筷子后哭笑不得,“好的好的,乐意至极。” 白兰地起身后,饭桌上就只剩下姜意一个人,她偷偷拿起被她扔飞,又被白兰地接住放到盘边上的筷子,夹起一块肉尝了一口。 她眼睛一亮——好吃! 不愧是靠谱的家庭主……咳咳,成年男性! 厨房里传来的滋滋做菜声给空荡的别墅带来许多烟火气。 不一会儿,姜意听到舟辛易震惊的吼声,“你怎么能把水泼进热油里!做汤也不是这么做的!” “快给那口锅关火!不是扣锅盖!” “你别动了!!” 没过多久,鼻子敏锐的姜意闻到一股糊味。 紧接着就是舟辛易愤怒的声音,“你给我滚出去!” “你这辈子都别进厨房了!吃外卖去吧!” 反帮了倒忙的白兰地重新坐回桌前,对上姜意考究的目光,他显得有些尴尬。 “人总会有那么一两件不擅长做的事。” 姜意不给面子地道,“我听舟辛易的语气,好像已经不只是不擅长的程度了,你上辈子是不是跟厨房有仇?” 白兰地:“……” 他扫了眼被移动过位置的筷子,“你偷吃了?” 姜意咳了两声,“人总会有一刻忍不住。” 白兰地:“哈。” 除了有一道蒸菜变成糊菜以外,这一餐吃的还算美满。 下午,姜意正懒散地躺在客厅,忽然听到到别墅外传来脚步声。 不出她所料,十秒钟后,别墅的门铃被按响了。 她没有出声,因为会在这个时候到访别墅的,要么是些无聊的推销广告,要么是些她不愿见到的人。 舟辛易和白兰地这会儿已经循声下楼,他与姜意对了个眼神,意思是询问:开吗? 姜意点点头。 舟辛易从摄像头连接的显示屏上看到个瘦小、穿着古朴的男人,他长相不佳,浑身散发着刻薄的气质。 他的衣着隐隐和姜意的风格相似,直觉告诉他,这应该是家族那边的人。 他打开门,大门半掩着,而他高大的身影瓷瓷实实地挡在门框内,“有事?” 男人看不见别墅内的场景,不满道,“我找谢先生。” 不提自己,不提姜意,而是找白兰地? 也对,毕竟这栋别墅是以谢青亭的名义买下的,这会儿不确定姜意是否在别墅内,当然要找一家之主说事。 想起白兰地在现实的身份,舟辛易不介意狐假虎威一把,“谢总很忙,非工作时间不接待客人,你有过预约吗?” 男人显然不喜欢受到这种对待,皱眉道,“我可是古鳞族的人,谢先生也不愿见吗?” 舟辛易心想,这么快就把家族抬出来了? 家族对姜意的态度显然不好,舟辛易也不想给他们好脸色看,但他不能确定古鳞族的底蕴,这时候再借白兰地的身份找麻烦,就不是戏耍,而是愚蠢了。 但谢总态度如何,与他一位没眼力见的小职员有什么关系? 他故意装出一脸疑惑和清高,“古鳞族?那是什么东西,你当你在cosplay吗?” “去去去,谢总没时间应付你这中二老年。” “嘿,你这小子?” 男人指着他的鼻子,显然动了肝火,“没见识!” 可惜他个头矮小,生气也没压迫感,反倒在舟辛易面前营造出虚张声势的架势。 他最后狠狠瞪了舟辛易一眼,骂骂咧咧转头离去。 看着男人走远,舟辛易这才关上门。 “怎么样?” 姜意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干得好。” 他在沙发上坐下,“你那族人是来干什么的?” “没别的,现在知道我是继承者,光幕结束了,第一时间找我要战利品呗?” 她看向白兰地,“顺便打打‘感情牌’,说说我多白眼狼多麻烦什么的,好让向着我的人都消失。” 舟辛易:“啧。” “身为继承者的我可是很忙的,哪有那么多功夫和他们虚与委蛇?”姜意伸了个懒腰。 舟辛易笑了,“很忙,是指你躺在床上吃薯片?” 姜意“哼了一声,“这是必要的休息!” 姜意说的没错,即使回到现实,继承者也同样无法懈怠。 他们必须进行每天必备的训练,为了将光幕中获得的活血药剂用掉,提升自己与继承能力的契合。 还有使用墨石或传承晶石,令自己的继承能力变得更为强大,这些能力也并非网游加点一样用之则完,而是需要一定时间习惯适应。 除此之外,送葬人在现实依旧会得到新的送葬名单,落语人偶尔也会向继承者发布现实任务。 可现实依旧比光幕安全多了,至少不会担心明天突然有远古生物复苏,害得继承者差点全军覆没。 最忙碌的是明天,在光幕结束的第二天,继承者会再次在聚地进行聚会,这一次并非光幕开始前的准备,而是结束后的狂欢,在聚会,继承者可以进行交易、换取情报、或是找落语人进行下一次武器附灵。 而对于舟辛易而言,明天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将舟粥的遗体从太平间接回,准备下葬。 下葬一事是从舟辛易进入光幕前就开始筹备的,只是那时传承老头和光幕来的太突然,一直拖延到今天才有定数。 至于为什么要等到明天? 因为他实在没钱购买一块合适的墓地,需要在聚会那天换取一定的现金,才能进行下一步考虑。 这会儿姜意终于吃完了所有零食,拉着舟辛易站起来,“好了,我们的训练该开始了!” 舟辛易:“这么突然?” 姜意还真是风风火火的性格。 “当然,时间紧迫,我们一天都不能浪费。” 继承者的内在提升方面,主要是三个方面: 传承能力、职业、传承武器。 而外在就多的多了,财富、人脉、装备等等,可以从各方面入手。 而内在提升三方面,均有着不同的需求。 比如传承能力需要的是契合与强度,契合指的是使用能力时的流畅与难易度,就拿魔法来举例,瞬发魔法总比还需要念诵半天咒语方便的多。 增加契合会让继承者变得熟练,使用能力就像抬起双手一样自然。 而增加强度,则是直观地提升能力的效果,用来侦察的魔法能侦查更大面积,火球术能造成更大威力。 为能力提升契合要通过在饮用“活血药剂”后使用能力,以此达到锻炼的效果。 锻炼过程中,继承者会切实感受到能力与自身变得贴合,运用逐渐变得自如,而活血药剂的药效也在过程中挥发。 等药剂效果彻底消失,一天的锻炼也就结束了。 但这个步骤却让舟辛易陷入困局。 作为继承者,他的战斗方式说白了也就是抡抡锤子,他继承的是谁?继承能力又是什么?他完全不知道啊! 他这该怎么锻炼? 想了一会儿,舟辛易忽然看向桌上的笔记本。 他在使用黑线时的确感到了艰难和滞涩感,难道这就是姜意所说的“生疏?” 既然会体会到生疏,是否意味着可以被锻炼? 反正如果没有继承能力,12瓶药剂也就没有用武之处了,舟辛易觉得很值得试一试。 他喝下药剂后,顿时感受到了充沛的活力,以及思维的活跃感。 他试着在脑中幻想一个不存在的假想敌,并且将杀意寄托上去。 令他惊喜的是,往常根本无法完成的幻想,在药剂的加持下,真的成功了! 随着他的杀意增加,笔记本中逐渐有黑线爬出,攀上他的手臂,附了上来! 第四十四章-工资来! 姜意的训练内容简单来说就是举铁、测试听力、测试视力。 经过几个小时的训练后,她终于感觉到体内药剂消化完毕,双臂酸胀,眼睛酸痛,就连大脑也感到疲劳。 但她仍然欣喜,每一天的训练都能令她感觉到实力正逐步提升。 活血药剂对继承者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助力,即便是继承者也难以用自身条件去熟悉继承能力。 根据继承者之间的测试,熟悉继承能力与个人悟性、努力无关,它不属于这个时代,更不属于现代文明,与现代人有着基因上的排斥。 所以,现代人与属于上古文明的技艺、技法、包括传承能力有着一道天然鸿沟,不仅如此,鸿沟的对面还弥漫着迷雾,令人看不清,更不知晓它的存在。 但继承者与普通现代人不同,在他们眼中,鸿沟对面的迷雾是散去的,并且在鸿沟形成的悬崖上,有着一条坚实的独木桥。 继承者与能力变得契合,实则是踏上独木桥,前往鸿沟对面的过程,每一次喝下药剂完成锻炼,就像在独木桥上迈出一步,直到继承者彻底上岸,也就完成了继承者的第一阶段。 在继承者这一概念出现的第一年,继承者之间还没有活血药剂这种东西,每一名继承者都被契合的问题深深困扰,用传承能力作战,就像硬嚼干涩难懂的哲理知识一样麻烦。 好在后来几名药师联合了光幕原住民,居然真的误打误撞研究出适用的药剂来,可惜这门技术似乎是原住民独有的,再娴熟的药师继承者也无法学会。 可以想象,如果能够掌握这门技术,将会是多么抢手且血赚的事,因此迄今为止仍然有药师钻研解读活血药剂的成分。 姜意甩了甩酸涩的胳膊,做了几个拉伸运动,走出去敲了敲舟辛易的房门。 可门却没锁,随着姜意的力道被敲开,让姜意不经意间看到房间内的场面。 他的房间内,舟辛易全身爬满了黑线,看起来就像电影中失真的人,黑线在空气中蔓延,每一下摇晃和蠕动都刺激着姜意的视线,她本就疲惫的大脑瞬间炸开锅。 她秉持帝王的威严没有尖叫出来,然后砰的一声甩上房间的门。 可她低估了自己的力气,也高估了这门的质量,可怜的门锁被一声震断,这扇向内开的门,又因反震力缓缓向外打开…… 舟辛易:“……” 姜意:“……”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舟辛易眼神先是疑惑,接着又想起姜意害怕细长绳状生物的事,了然,“门记得找人修。” “……我可以保持冷静的,嗯,只要你别走过来。” 看着姜意小心翼翼的样子,舟辛易有一点点受伤,他问,“真就这么吓人?” “还好吧,只是我看得太清晰,有点发毛。” 姜意诚恳地眨了眨眼,再次评价道,“如果乍一看,好像还……有点小帅?” “像是一张密集的线稿,让我想起我看过的一部电影,叫什么来着?哦,《雨夜里的黑暗身影》。” 那是什么迷之恐怖片……舟辛易稍微被安慰到,“好吧。” 过去了几个小时,舟辛易的尝试也不算没有成效。 在使用活血药剂之前,他使用黑线时只能进行最简单的命令,比如“牵制住那个人”,或者“卷住敌人的武器”之类,但如果要利用黑线做精密举动,比如拧瓶盖,操纵机械什么的,就无能为力了。 再比如,之前他的黑线只能群体行动,往往是一大批黑线裹住一个物体,无法每一根黑线都做出不同的动作。 而现在,消化活血药剂的药效之后,他依旧做不到。 那种事仅靠一天的努力是做不到的……如果长期坚持,倒是还有点可能,前提是活血药剂的储备跟得上消耗的话。 经过几个小时的训练,舟辛易得到的进展就是,黑线启动的“开关”不再那么苛刻。 从强烈的杀意或战斗欲望转变为足够的杀意或战斗欲望。 别看只是两字之差,这至少涵盖了许多场合,让他的能力不再局限。 舟辛易问道,“如果继承能力用寻常手段很难锻炼怎么办?” “那就锻炼能锻炼得到的部分,其他能力也会跟着一起提升的,”姜意说道,“活血药剂可是这方面的万能药。” 舟辛易不禁想起自己的锤子,“那如果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传承能力是什么呢?” 姜意的目光有些凝固,仿佛陷入了知识盲区。 “那就……那就算了吧。” “……” 彻底消化掉药效后,舟辛易放下笔记本,让黑线脱离身体,拿出传承晶石和墨石。 探索了一次光幕,他总共获得了十一颗传承晶石和二十颗墨石。 其中并没有知名继承者留下的传承晶石,至少他和姜意不认识。 “我是要把它们带去聚会,还是留下?” “先留着吧。” 姜意像个小老师一样,一本正经地道,“接下来我们提升第二个方面,职业。” “我曾说过,继承者要在光幕里多做些符合职业的事,一是为了让自己在职业方面获得发展,并且变得更熟练,二是光幕会对你的‘工作量’进行总结,赐予你馈赠。” “这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提问,”舟辛易道,“光幕为什么要让继承者遵守自己的职业?” “因为如果没有职业,继承者的体系就会乱成一锅粥,”姜意解答道,“而光幕想让继承者自觉维持职业体系,就得付出些‘薪酬’。” 果然,光幕就是在用某些体系和手段,不断经营维持继承者的存在,就像一个主宰者在培养手中战士似的…… 光幕不像是一个单纯的天灾,反而像是有智慧的缘故生物,甚至……神灵? 舟辛易被自己的想法震撼了下,但仔细斟酌后,又感觉并不绝对。 这大概不是他一个小法官应该考虑的东西,等他成为资深继承者,总会得到更多线索。 “所以我们要怎么拿到这笔薪酬?找落语人吗?” “这也是个办法,但我们会用最便捷的。” 姜意道,“进行召唤仪式。” 姜意对这种简单的小仪式已经轻车熟路,她很快用随身携带的活性粉笔在客厅找了个位置画图阵,然后将一块黑布摊开放置在图阵中央。 活性粉笔是继承者常用的小玩意儿,无论在多么光滑的地面上都能留下带有颜色的活性粉末,能够生效的仪式图阵必须用附带活性的材料绘制,比如活性粉末、活性颜料、活性晶尘等等。 而这种仪式实际上并非继承者的专属,普通人也能够使用,只是基本得不到回应。 这也恰恰意味着,在世界真实的历史中,的确存在着这些被遗忘和埋没的神秘学。 仪式进行到一半,白兰地也从楼梯上走下来,“在进行召唤仪式?” 舟辛易点点头,“在发工资。” “那我也来凑个热闹好了。” 图阵绘制完成后,姜意拿出一瓶灵性泉水,在地上忽地一泼。 泉水并没有将粉末打散,而是呈凝聚状停在了图阵上。 她接着念了句非常敷衍的咒语,“工资来!” 这种仪式快捷迅速,基本仪式咒语喊完,效果应声出现。 被铺在中间的黑布明显鼓了起来,她将黑布解开,拿出下面的报酬。 姜意是战术家,她在光幕中参与的战斗质量直接决定了她的报酬价格。 她一共得到了六枚朗币、五百三十昆朗、以及36颗墨石。 看来职业奖励主要以墨石为主啊,话说,光幕真就直接给钱的?这么直接? 姜意拿着报酬退后一步,擦掉图阵一角表示破坏,示意舟辛易继续。 他将被破坏的部分复原,将黑布扶正,学着姜意的样子说道: “工资来!” 黑布顿时鼓了起来,现在是揭幕时刻。 他掀开黑布。 里面放置着十枚朗币、一千三百昆朗、32颗墨石、以及他在光幕中佩戴的黑色红纹面具。 姜意惊讶了,“这么多?” 舟辛易也猛地反应过来,法官一职对他有两种含义,一是记录官,记录光幕中的文化和事件,二是作为现代人,驱逐从光幕中“复活”的苏醒者。 而这次光幕,他不仅驱逐了苏醒者“歌”,还见证了季洲灭亡和灵智木被烧这么大的事。 对光幕来说,灵智木苏醒当然比一座小城的存亡更重要。 总之就是这么多见证,让他的职业工作量到达了饱和,给予更多嘉奖。 怎么感觉自己做工作比其他继承者容易一些? 最后一个是白兰地,他也学着两人的样子念了句可笑的咒语,然后迎接自己的报酬。 可对比前两日,他的报酬就显得不够看了,只有可怜的三枚朗币和十二枚墨石。 这也难怪,白兰地也是战术家,可在光幕中一直参与权利相争的事,除了最开始在怄族招惹歌以外,基本没怎么参与战斗。 光幕是公平的,他在其他方面获得了利益,在这方面就会贫瘠一些。 可这也让舟辛易担心起自己的前途来。 光幕对每个继承者都是公平的,他不觉得自己会是例外,特殊的法官职业给自己带来比平常继承者更多的利益,这也说明…… 在自己度过这段“新手期”之后,由法官职业带来的,更多的麻烦也会找上门。 第四十五章-继承者常识 姜意将用完的粉末扫到一边,问道,“这面具干什么用的?” “这是我为了前往夜街购买的面具,只花了十几昆朗,是件普通物品。”而且质量不佳,出乱子的时候,就被飞来的石块砸碎了。 舟辛易也不知道光幕为什么要将它作为报酬送到现实。 姜意点点头,“光幕确实会送一些曾经属于你的东西。” “但光幕不会送无用品,一般这种情况,它会变得和原先截然不同。” 听闻此言,舟辛易戴上面具试了试。 原先的面具就是由特殊工艺制成的,虽然没有为眼睛掏洞,戴面具的人也能透过眼睛部位的材料,看到眼前的景象。 原理有点类似于单向玻璃。 但即使如此,原先的面具戴上后,视野也十分有限。 可新的面具却毫不影响视线,除了脸上能感觉到微微的重量外,视野就和没佩戴面具一样清晰。 他开始好奇面具的作用,“有什么区别?” 姜意认真审视两眼,一本正经说道,“区别就是你戴了一张面具。” 舟辛易:“……” 白兰地轻笑两声,“我想我知道它的作用。” “这张面具大概率是用来遮挡你那‘一身正气’,要知道,有些场合法官的气场反而会带来负面影响。” “一般这种报酬因人而异,光幕会贴心地考虑你的需求。” 舟辛易这才了然地摘下了它。 那他现在岂不是就有三样特殊道具了?面具、笔记本,还有那面铜镜。 其中两样物品都会给他带来明显助力,唯独那面铜镜,获得的途径本就蹊跷,本身作用更是不明。 唯一显露出效果的一次,就是在幻境中帮他解答灵智木的问题。 一想到这里,舟辛易又回忆起幻境中那三个令他倍感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他又不是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去问昼问,昼问也一副不明就理的样子。 算了,这个问题还是等到以后有出息些再想吧。 “经过今天的锻炼,想必大家已经很累了,”白兰地说道,“明天还有聚会,今天早些休息吧。” 第二天,白兰地仍然是最再醒来的一个,他已经安排司机将车停到别墅门口,默默地等待舟辛易起来准备早餐,再等到姜意慢悠悠地吃完。 等所有人都准备完毕,三人一同坐上这辆豪贵的名车。 白兰地问道,“姜意常去的聚会地址是?” “明蓝街口,24栋,秀秀玩具店。” 舟辛易点头,这也是他第一次参加聚会的地点。 据说每一个聚地都是早期继承者们共同铸建的,聚地内部装修各不相同,正好他们这一个像是一个巨大树洞。 在唐岩,本就算不上宽敞的交通主道上甚至像各大城市一样分化出了专门的“豪车通道”,美其名曰防止普通家庭与与富豪家庭发生车辆剐蹭,实际上除了讨好那群富人,让他们的车辆畅通无阻,甚至无视红绿灯以外毫无用处。 舟辛易吐槽它的原因不只是摆在明面的区别对待,还有唐岩市领导人根本没考虑阶级占比的问题,他对唐岩市太过自信,居然以为当地有足够的人能驾驶价格超过几百万的豪车。 实际上,在一天路过的成千上万的车辆中,只有那么一两辆车有资格驶上“豪车通道”,这不仅根本起不到区分的作用,还会让本就拥挤的主道变得更堵塞,数不尽普通车主发出愤怒的骂声。 不过舟辛易从来就就没买得起车,时隔许久好不容易坐“私家车”上马路,竟然就走了回风光无限的“豪车通道”。 这可真是堕落啊……舟辛易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想。 而哪怕是一两辆有资格驶上豪车通道的车主,出行体验也并不愉快,因为人总是习惯将怨念发泄在够得着的目标上。 他们往往不会去有关部门投诉,但每当有豪车从豪车通道上经过时,总会有几位车主反复按响喇叭,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此刻舟辛易就在车上吵得耳朵疼,可他说不出指责的话,因为在曾几何时,他也曾看着这种行为偷偷暗爽过。 人都避免不了变得平庸,只有当立场转换,才会亲身感受到有些行为有多低俗。 司机也对这种行为见怪不怪,他升起隔音车窗,外面的噪音立刻平息下来。 “看来得找时间向市长念念这种情况,”白兰地无奈道,“有时太过谄媚只会适得其反。” 舟辛易痛心疾首,“你都富到这种程度了吗?” “……这只是一种普遍现象。” 舟辛易叹了口气。 的确不是白兰地权势滔天,也不是市长奉承富人,而是这个时代的弊病。 无论是官是民,对富人都总显得和蔼可亲。 所以当昼问问他,“这个时代有没有变得美好”时,哪怕对方的眼神再闪亮,他都给不出违心的答案。 的确比起艰苦年代,现在人们的生活好了许多。 但历史是一个环,经历过好的时代过后,总会有坏的局面被重新转上来。 一昧和过去的坏局面对比,只是在给困局找借口罢了。 就算一路吵闹,豪车通道也确实通畅,正常情况下三十分钟的路程,他们十几分钟就抵达了目的地。 姜意第一个走下车,熟练地拉开玩具店虚掩着的门。 这次舟辛易又看到了坐在门口的小女孩。 这一次女孩没有询问,而是一眼认出姜意和白兰地的脸,拉开暗门让他们走了进去。 进入后,舟辛易问道,“那是聚地的守门人吗?” 姜意说道,“不是,她是出于兴趣才守在那的。” “她叫刘佳音,是个驯师。” “这么小的孩子也能成为继承者?” 白兰地道,“如果在这个年纪就能经历与先辈同样的命运,的确也能成为继承者。” “只不过这样的孩子即使获得继承,也没有足够的头脑和心智在光幕里活下去。” “在附近的继承者中,刘佳音的确是独树一帜。” 继承者之中是存在掠夺的,继承者杀死继承者后掉落的传承晶石更是宝贝,这种年龄的孩子会遭受的不是宠爱,而是更多的恶意。 知道舟辛易性格的姜意说道,“你可别因为他年龄小就照顾她,可怜她,能在成为继承者初期活下来的刘佳音不是善茬。” “她是双重人格者,主人格的她开朗活泼,是和平派,但副人格的她管自己叫林佳音,是中立派,偶尔也会做侵入派的事。” 继承者中,对待光幕的态度主要分成两个派别,一是原则高尚,认为他们需要尊重光幕文化,不因光幕就去进行有昧良心的事的“和平派”, “和平派”的人不会主动去破坏光幕的秩序,不会杀害无辜的平民,有些甚至会对光幕内的人物产生感情,和平派柔软的作风绝不是软弱的表现,大多时候,他们会得到人物们的鼎力相助。 这就叫,良好的社交也是一种力量。 二是认为光幕都是虚影,就像进行网络游戏一样摒弃良知,为所欲为的“侵入派”,他们会用极端的手段破坏光幕的秩序,也是昼问最讨厌的那批人。 侵入派为所欲为,经常给光幕带来混乱。 当然,这不过是非常极端的划分,仅用于帮助理解,每一名继承者的行事只能看出倾向,不能用单纯的标签去概括。 有些侵入派认为和平派太过局限,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成不了大事,有些和平派则认为侵入派都是潜在的罪犯,该被抓进监狱里关起来。 双方相互看不起。 舟辛易觉得这没什么可上纲上线的,无非就是理念冲突罢了。 而混杂在两者其中的,觉得没必要定义太过清楚,看情况行事的则是中立派。 在舟辛易的团队中,他和姜意算是中立,而白兰地偶尔则担任侵入派的角色。 不过随着合作,他的作风也渐渐沉稳。 这是不是也算“改邪归正”? “至于你要怎么区分刘佳音和林佳音的区别,只要看她脸上有没有笑容,和愿不愿意与你搭话就好。”姜意最后结尾道。 “哦,还有,我们之前差点杀掉的白面人,其实是刘佳音的朋友。” 舟辛易:……这么巧。 好吧,刚认识就结怨了。 “欢迎来到聚地……我去,姜意姐。” 一进门,引领者鬃烟就凑了过来,结果远远看到姜意的身影,声音顿时低了个八度。 但逃不过姜意的耳朵,“你又在烦人。” 鬃烟“嘿嘿”一笑,“我作为引领者的兴趣就这么多了。” 引领者和落语人是两个基本不进入光幕的职业,凭借完成职业工作得到的资源,日子过得潇洒滋润。 姜意随口问道,“最近的新人怎么样?” 一提到这个,鬃烟摇摇脑袋,“别提了,素质越来越差。” “有些一张嘴就是问钱钱钱,还有不想干要走人的,入了这一行哪有走的道理?以前的引领者是拉拢人脉,现在,要不是小爷身手矫健,早就被打了七八回了。” “还有个历史研究者,听了继承者命运后不想活了,当着我面吞枪自杀,崩了我一脸血。” 第四十六章-消费的快乐 姜意随手递了百来昆朗交给他,嫌弃道,“真惨。” “……”有钱拿,鬃烟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对于引领者、落语人这样的职业,减少进入光幕的次数,获得安全的同时,得到的资源也会比平常继承者少很多。 虽然他们一般不会成为送葬人的目标,但也会面临抢劫之类的麻烦,因此也存在着提升实力的需求。 为此,他们会以换取情报、为其他继承者提供方便、被收买做事等方式,从继承者手中获取利益。 姜意对引领者兴趣不大,但既然对方回答问题,她也不会坏了规矩。 在聚地,每一名摆摊的继承者身旁都会有一名落语人看守,他们负责监管摊位的秩序,如果出现问题,他们会第一时间出手解决。 据说这种时候的落语人代表的是某位掌管秩序的先辈,那是一种现阶段继承者无法抗衡的力量。 “这么看来,落语人赚取资源的方式比引领者要多啊。” 姜意惊讶地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舟辛易表示疑惑,“难道不是?” “你最初成为继承者的话,就没被引领者这样问过吗?” 姜意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奇怪的语气模仿道,“别担心,我的朋友,我知道最初成为继承者进入光幕是一件危险的事,但我,你的引路人,可以为你提供帮助。” “我会陪伴你进入你将进入的第一个光幕,陪伴你了解继承者和光幕中的各种常识,在你遭遇不测时,也会出手保你不死。” “这是场公平且划算的建议,作为报酬,你只需要支付你所得利益的50%,而我只提供知识,不会干涉你的决定。” 姜意摆了把手,“就是这样。” “……”舟辛易道,“我的引领者的确没这么说。” 因为我的引领者是那名老人,他看起来至少是位强大的先辈,不屑于做这种交易……舟辛易暗暗想道。 姜意却陷入了回忆,“我当初的引领者就是那个鬃烟,但他当时也是新人继承者,他的引领者还跟在身边引领……” “当时我们三个进入光幕就像套娃一样。” “怪不得你对鬃烟态度这么差。”那绝对是一场尴尬的经历。 姜意摆摆手,“舟辛易你要提升实力,就先去附灵那边看看吧,我就不陪同了。” 说起附灵,这又是一个关键性问题,继承者提升传承武器的最好方式便是附灵。 这就像给武器加属性点一样,总是伴随着惊喜和运气。 而舟辛易……他的附灵让人十分堪忧。 坐进小帐篷,帐篷内的落语人并不是上次那一位,他将锤子递了过去。 “这位继承者先生,在开始附灵前,您要告诉我您的职业是什么,我必须提醒您的是,第一次附灵是免费的,可从那之后,附灵需要支付三墨石的价格。” “在短时间之内多次附灵则将收取双倍价格,即第一次三墨石,第二次六墨石,第三次十二墨石,以此类推。” 舟辛易了然。 附灵是提升武器强度的主要方式,提升次数越多,收取的价格就越高,最划算的是每次只附灵一次,但首先你得保证,如果你每次只进行一次附灵的话,你的实力能让你活着从下一次光幕走出来。 “我的职业是法官。”舟辛易说道。 对面的落语人沉默片刻,尴尬的拿起一旁的“附灵手册”。 “您武器的附灵是:震力,请您选择是加强附灵的灵力,还是进行新的附灵。” 舟辛易觉得,他的震力虽然目前百试百灵,但那也是敌人不够强大,并且都命中头部的原因,如果他对着迈勒,或者灵智木那样的敌人敲上一锤,结果多半以失败告终。 既然他的“震力”目前算是杀手锏,那就一定要保持足够的强度。 但法官锤又不能只靠震力战斗。 舟辛易将九颗墨石放在桌上,“我要强化震力,并且进行一次新的附灵。” 看了手册的落语人胸有成竹道,“没问题。” 附灵的仪式进行结束后,落语人说道,“您武器的附灵是:2级震力、1级沉重。” “沉重?” “顾名思义,出您以外,任何接触法官锤的人都会觉得它非常沉重。” 舟辛易心情复杂。 其实他是想要有关杀伤性的附灵的……比如一锤就爆炸,被锤子敲中的部分会粉碎之类的。 可他现在实在没富有到用十二墨石进行下次尝试。 忽然,舟辛易产生一个想法:既然笔记本衍生出的能力可以被锻炼,那笔记本本身被附灵? 他将笔记本放上桌面,“既然不是一样武器,应该不用加价吧?” 落语人神色复杂,似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最终她说道,“好吧,我尝试一下,但不保证会成功。” 一番操作后,落语人神色更复杂了,因为,她居然成功了? “您笔记本的附灵是……坚固……?”这话落语人自己说得都不太信,但事实就是如此。 舟辛易:? 这他妈应该是笔记本上附的灵? 就算是这方面,笔记本适合的不也该是防水防潮什么的? 难不成就让他关键时刻掏出笔记本敲人,主打一手出其不意? 离开附灵帐篷后,舟辛易感觉自己被进行了一波消费诈骗。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至少还有纹焱火枪作为杀伤性武器,实在不行掏出钢笔也能伤人。 说来可笑,他一个拥有双传承武器的继承者,主武器居然是一把从光幕里淘来的火枪…… 就算再怀疑人生,舟辛易也还是得考虑战斗实用性。 法官锤最大的问题就是命中率,震力附灵要击中脑袋才能奏效,但实战中,绝对不会有人将脑袋这种要害露出来让他打。 包括他的火枪,也需要考虑准头的问题。 舟辛易一共揣有52颗墨石,在附灵方面消费了12颗,还剩40颗。 也就是说——他要用这40颗墨石,寻找能牵制敌人,或者能提高自己命中率的道具。 舟辛易一眼看到许多好东西,大多是自己用不上的,可也足够增加他的见识,他在一个摊位上看到能令远程/武器必定命中的因果咒文,只要将那枚咒文买下,就能刻在武器任意一个位置上。 他看着一阵心动,可惜价格高达120墨石,他根本卖不起。 在摊位间一阵寻找,终于,他将视线落在一个胸针上。 那枚胸针的外貌是一片白色雪花,据摊主所说,胸针的作用是能让与他产生接触的生物动作迟缓。 舟辛易想,他的黑线岂不是也算意义上的接触? 实在不行他就用手抓,反正黑线全开的状态下,少一只手臂也不算什么麻烦。 这枚胸针由于触发条件苛刻,只定价12颗墨石。 舟辛易对摊主说道,“10颗墨石买不买?” 摊主懒散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就12颗,不改价。” “可他的触发条件太苛刻,与能力强度完全对不上吧?”舟辛易道,“只是一次接触还不行,必须在接触过程中才能生效,啧啧啧。” 摊主还是不松口,“就12颗。” 舟辛易毫无留恋,转头就走。 “诶!别走啊!”摊主也没猜到舟辛易讲价这么一触即撒,“10颗卖你行不行?” 舟辛易故作道,“我不买了!” 摊主心里苦,“8颗,我卖你8颗总行了吧!” 舟辛易:好家伙。 看来这东西的确难卖。 舟辛易又在聚地逛了一会儿,目光被一身披风所吸引。 防具方面的确是他的短板,一件黑衬衫只能挡钝伤,一个护臂只能挡利器,真遭遇战斗,他都不知道用哪儿扛。 他迫切的需要一件合适的防具提升整体防护。 那件防具确实是他心仪的选择,标价30墨石,最后被他用28墨石的价格买下。 最后他的资产只剩4墨石,花了个精光。 很快姜意和白兰地也同样满载而归地走回来,目前舟辛易也只有最后一件事没有做。 “昆朗能换成现金吗?” 姜意,“啊,当然可以。” “昆朗是以1:12的价格换为现金的,找落语人去换就好,但很少有途径用现金购买昆朗,除非有继承者想不开。” 而我就是那个想不开的……舟辛易道,“如果我要向继承者兑换呢?” 白兰地笑吟吟地道,“那样价格当然会更高,最高能达到1:15的兑换率,但这种交易不受落语人监督,并且会用现金收取昆朗的,往往需求量都不会是小份额。” “不过……”白兰地道,“如果你继续用钱,我不介意换给你,用最高的兑换率。” “算了,我不占便宜的便宜,”舟辛易想想白兰地这种人缺的的确不会是钱,而是昆朗,答应了,“就1:12吧。” 最后舟辛易用三千五百昆朗换取了四万两千人民币。 白兰地当场转账,一气呵成。 完成后,白兰地问道,“是为了给令妹下葬吗?” 舟辛易点头道,“是的,我已经联络好墓园了。” 第四十七章-使用传承晶石 白兰地想,舟辛易其实是个很好懂的人。 在条件问题上,他能够允许自己生活拮据,不会做出急于求成的决定,却看不得姜意与他一同吃苦。 包括现在也是一样,他宁可压榨自身利益,也想给妹妹选择体面的下葬。 下午离开聚地后,他们直接联系了医院和殡仪馆,前往预定好的墓园。 墓园的管理人看过舟粥的病例,在如今,下葬一事也已经今非昔比,更多的人拿不出钱,或不远选择体面的下葬方式,墓园顺应那些人的需求,将一般墓园改为密碑,骨灰盒密集存放,节省更多土地,每一位下葬者也仅需五千元。 当舟辛易走入墓园,管理者下意识一位舟辛易也会选择密集下葬,毕竟长达数年的治疗费用足以榨干一名青年的全身财富。 可舟辛易却道,“正常下葬吧。” 下葬的仪式很简短,与他人不同,小小的墓碑前只站着舟辛易一人的身影,这场葬礼没有眼泪,甚至再无人会了解这兄妹二人的故事。 最终,舟辛易在妹妹的墓前留下一朵花。 他转身离开时,看到不远处一名妇人的身影,她今年四十多岁了,穿着一身深色衣物,正远远地望着他抹眼泪。 舟辛易走过去叫道,“李姨。” 她是自己那间小小出租屋的房东,知晓了他与舟粥的事,于心不忍,不但愿意低价将房子租给他,甚至从不催促他拖欠的房租。 这是舟辛易过去生活中唯一必须感谢的人,也是他将李姨请过来,见证最后的收尾。 “小舟,你别太难过,你是个坚强的孩子,我知道的。” 李姨微笑着说道,“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是个坚韧的人,身影一直都那么挺拔,像个军人一样硬朗,我相信你什么困难都会挺过去。” “舟粥命苦,如今一来,你们二人都算解脱了。” “为唯一担心的是你形单影只,如果你想找谁说说话,抱怨抱怨……” “李姨,”舟辛易笑着说道,“我已经有新的工作了,还有新的朋友。” “您放心吧,我会过得越来越好。” 姜意此时也朝他们走了过来,对李姨礼貌地笑了下。 李姨眼睛一亮,“哎呀,这靓丽的小姑娘。” 舟辛易将一枚信封塞过去,里面放着下葬剩下的几千元,“真的多谢您这些年的照顾了。” “这我怎么能收?”李姨推脱道,“你应该用这笔钱让自己过得更好些……” “放心吧大姨,你不用担心他,”姜意笑着说道,“这家伙如今赚钱的门路多的是。” 说着,她还不忘捎带白兰地一句,“看见那边的家伙没有?他超有钱,以后肯定亏不了我们小舟的!” 舟辛易,“……没大没小。” 他比姜意大几岁好不好! 李姨听后也笑了,“有你这样活泼的姑娘陪着他,我也放心了。” “不然我都担心他活得比我一个老女人都古板。” 舟辛易哭笑不得,至于吗。 与李姨告别后,他们重新与白兰地汇合,而李姨的话让舟辛易回想起一个画面来。 广褒的空间中,面对灵智木的问题,他的面前出现三道身影。 其中一道身影穿着一身军装,气质成熟稳重,虽然他显得有些劳累,但眼神依旧坚毅,仿佛再大的风雨也不会压垮他的意志与身躯。 那道身影代表着他人眼中的舟辛易。 舟辛易不禁感到安慰,原来他在他人眼中的形象是那样挺拔强大。 而那道双目流血,恶鬼般的影子又是什么意思? 是他而又不是他? 舟辛易暂时找不到问题的答案,只能将视线放在白兰地身上,“刚刚怎么不过去?” 白兰地只是道,“我不太擅长应付这样的场景。” 回到家后,舟辛易一安顿下来就拿出那面铜镜进行研究。 他试过用铜镜照自己,试过照别人,甚至试过用铜镜对准笔记本中的文字,皆一无所获。 好吧,看来他的尝试也不会一直一帆风顺。 看来铜镜的作用要在特殊情况才能触发。 进行完每天必备的训练,舟辛易需要开始传承晶石的使用。 说起内在提升继承者实力的三方面,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传承能力。 除了让继承者适应传承带来的能力外,最能让继承者与普通人拉开区别的,是提升传承本身。 传承:美其名曰,将先辈的毕生所学传授到继承者身上,而每一份传承的上限,也与那位先辈生前达到的高度相同。 继承者没有属于自己的创新,一切能力都来源于所传承的先辈,因此提升传承能力也就意味着继承者与先辈越发接近,最后达到融合的结果。 当真应了姜意那句:“厨子的继承者成为厨子,帝王的继承者成为帝王。” 就拿姜意来讲,身为黑龙厄尔罗蒂的继承者,提升传承的过程中,她也会拥有与黑龙一样的能力,与黑龙一样强健的体魄,和辨别他人情感的直觉。 锻炼能让她在运用这些能力时更自如、剑术更精湛,这就相当于熟练度。而传承晶石能让这些能力的效果提升坡度,是直接的实力来源。 传承晶石必须要在特定的图阵中滴血使用,与锻炼不同,传承晶石不需要循序渐进,可以一次性提升。 当血液触碰到传承晶石后,晶石立刻变为血红,连带着图镇上的其他晶石也立即变色,如同一捧血红的琥珀。 舟辛易突然感觉到一整晕眩,顶着最后的意志躺上床,陷入昏迷。 当舟辛易再次醒来后,他感觉自己浑身活力充沛,困意全无,身体素质更是比之前强上许多。 舟辛易心想,太好了,他回想老头的身体素质,还生怕自己的传承不包括加强身体这一项…… 除此之外,他感觉自己的法官锤更是无比顺眼,脑中仿佛多了上百条使用锤式武器的方式,如果他再与人交手,用锤的方式肯定就不是只会向下砸那么简单了。 他在笔记本中看过的内容也更清晰地印在脑子里,再阅读新的内容,也会以最快速度将知识铭记。 看来自己特殊的职业也与传承有联系,至少老头在那个时代恐怕就是名法官,法官是记录官,对那个时代的知识会非常了解。 舟辛易起身看向桌面,传承晶石已经变成红色的碎渣,他将碎渣扫进垃圾桶,路过窗边时,忽然感受到到一阵风吹进后脖颈。 舟辛易顿时一凉,他的窗户不是关上了吗? 转过头,窗户的确是关严的,只是有阵阵微风从窗脚吹进屋子,气到换气的作用。 而现在,那些微小的风在他感知下变得无处遁形。 他的继承能力与风有关? 他对风的感知大概是从刚成为继承者起就拥有的,但太微弱,与正常人无异,直到进行一次传承的提升,这种能力才提升到他能发现的程度。 因为有了显著提升,因此这感知来得十分突兀,每一阵微风都令他感觉像是待在室外一样,大概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这种能力就会转变到无意识的状态。 舟辛易走下楼,发现白兰地就坐在客厅中,他问道,“我睡了多久?” “二十八小时五十分钟,”白兰地活像个人体报时机器,“姜意还没醒来。” “我睡了这么久?” “随着提升进度,你只会越睡越长的,”白兰地说道,“要不要先去做做锻炼?” 舟辛易点头,“正有此意。” 忽然,他在空气中嗅了几下,“我怎么闻到一股烟味……还有糊味?” 白兰地坦然地看着他,“抱歉,我刚刚焚烧了些文件。” “你骗鬼呢?你是不是进厨房了?” 白兰地沉默了。 舟辛易快步走进厨房,出来后一脸痛心疾首地说道,“为了掩盖痕迹,你还真在厨房烧了沓文件?” 他怎么作戏做这么全,要不是看锅底还有糊了一层的痕迹,他就信了! “其实你不用在意我,”舟辛易说道,“我又不是你爹,你随便尝试,只要不故意浪费食物,还有……别着火。” “别着火是我最后的底线。” 白兰地一脸无辜,“可是我把你今天要用的锅烧透了。” 舟辛易:……你是不是存心气我。 说话的功夫,姜意也从房间醒来,一路磕磕碰碰走下楼梯,大声嚷嚷道,“来来来!白兰地,刻盘拿出来!” 这是她每次提升后期待的项目! 舟辛易看向他,“刻盘?” “用来衡量继承者提升进度的仪器。” 白兰地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张木板模样的东西。 木板中心,一个凹槽通向显示结果的区域,而在凹槽斜下方的是两个小洞,用来装填研磨后的材料。 白兰地将紫色的“精灵花”碾碎装入左方小洞,将少量灵性泉水装入右边的小洞,在中间的凹槽滴入姜意的血液。 精灵花粉末和灵性泉水竟然真的渗透下去,血液如体温计里的水银般升高,顶到凹槽末端,令刻盘呈现一个紫色的数字: 4% 姜意失望道,“怎么还没涨。” 第四十八章-修罗场 百分之四……这是指姜意身为继承者的进度?等数值达到百分之百的时候,就证明她提升到了极致? 姜意失望过后并没有沮丧,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这更让舟辛易相信了他的猜测。 无论数值如何显示,她的提升都能实打实地感受出来,数值没有变化,反而说明她的提升空间还很大。 果不其然,白兰地说道,“这是好事,百分比不完全代表你的实力。”那只代表一个进度。 姜意点点头,将刻板推到舟辛易面前,“你试试看。” 她认真说道,“继承者前几次提升实力后,进行测量都是很有必要的。” 因为那能让继承者感受自己提升进度的速度,确定自己的上限。 舟辛易如法炮制地进行了测量,看到1%的结果后,他松了一口气。 “有些继承者可能几个月都不会提升哪怕百分之一的进度,”姜意说道,“但继承者中有一位‘赫赫有名’的例子。” “那位继承者的先辈是古堡侍者,他第一次进行提升并且测试后,刻板上显示的数值居然是3%。” “那一度令那名继承者十分绝望。” 舟辛易忍着笑意,“那他最后怎么样了?” “他用不到两年的时间完成了身为继承者的全部修行,也是全继承者中进度最早到达100%的继承者。” “他到达100%的那天,他曾经的上司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身后,一刀刺死了他,正和他的先辈——古堡侍者被主人杀死的结局如出一辙。” 姜意说得正经,舟辛易也从中感受到一丝惊悸。 一名进度达100%的继承者会被普通人杀害? 这就是命运的力量? “他死那一天,也是继承者中最初出现‘寿终正寝’这个概念的时候。” “继承者将这个进度称之为‘人生进度’,我们将在人生进度到达一定百分比的时候经历先辈曾经经历的某些事,那些事具有因果关系,无法避免。” “而人生进度到达百分百时,所有继承者都将不可避免的接受一个结局——死亡。” 姜意说道。 白兰地收起桌面上的刻板,他神态平和,像是悲悯的教皇在诉说不属于自己的命运,“所以常有人说,继承者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慢性自杀。” “当他们成为继承者的那一刻,就已经踏上一条无法停缓脚步的不归路。” “我们要学着接受自己的死亡,如果无法接受,就模仿先辈的做法,将命运和意志传承下去。” 舟辛易皱着眉头,当白兰地说出那些话时,他忽然觉得白兰地早已接受自己的死期。 他面对死亡的态度像是年入古稀的老人,疲惫又自然,他已不再感到不甘,而是将此视作应当完成的宿命。 “传承下去?且不说地球还能不能撑得住那么久,那样做的话,继承者岂不是与先辈一样,将苦难加之在下一个文明身上?” 舟辛易说着,忽然笑了,“更可笑的是,继承者传承的还不是自己的命运,真到那时,他们充当的不过是跳板,把先辈的命运再次传承到下个文明罢了。” 如果每完成一次继承,就视作一次复苏的话,那世界上就会出现一个荒诞的现象: 先辈死后,将会在下一个文明复苏,再按照命运以同样的死法死去、再传承、再复苏、再死去、再复苏、再死去……直至地球毁灭,世界消亡。 那样的话,一辈辈人岂不都挣脱不掉命运的枷锁,逃离不了宿命的漩涡? “就像长辈在子嗣身上寄予厚望,而成长后的子嗣也必将付出代价报答长辈的养育之恩一样,”白兰地不加情绪地说道,“我们这个文明,或许都是吮吸上个文明的乳汁而生的,而我们这一代人,难免会有少数沦为时代更替的牺牲者。” “先辈的意志能代表文明的意志?”舟辛易嘲讽挑了下眉,“就算如此,在那个时代,也早有人给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说:‘新生的孩子们不该陪着他们那些愚蠢的老东西受苦”,你忘了吗?” “我始终觉得,这才是真正伟大的传承。” 白兰地怔了一下,似乎在回忆是谁说过这句话。 想起那位黑色皮肤、高挑的美丽身影后,他才露出舟辛易熟悉的那副笑容,不甘示弱地回应道,“我也曾说过,我认为,死尸就该老老实实躺在坟墓里。” “不该到下一辈人面前抖机灵。” 这是暗骂先辈多此一举?的确,如果没有他们,继承者之间不会多出这些琐碎,地球每天也照常转动……舟辛易笑了下。 姜意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她不习惯参与这种拐弯抹角的讨论,还在一旁嘎巴嘎巴地吃薯片。 她向来洒脱肆意,命运也好未来也罢,她会靠自己斩断一切枷锁。 嗯,包括她现在不想回家族也是一样。 话到一半,白兰地的电话忽然响起,在舟辛易的印象里,这是这部黑色手机第一次出动静。 然后他看着,白兰地冷静接起电话,电话那天的人说了两句,白兰地立刻严肃下来,起身去跟安静的地方接听。 留舟辛易和姜意面面相觑。 电话是公司打来的?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说……身为继承者的老板每天不务正业,公司终于要破产了? 不不不,不能有这么恶毒的猜测。 还没等舟辛易散发脑洞,接完电话的白兰地就走了回来,“我委托善于侦查的继承者侦查灵智木暴走的真相,后来得知,只是我们的时间线正巧撞上,在真实的历史中,本就有一位名叫维尔的男孩以身体为薪柴,做出这件惊爆季洲城的大事。” “在历史上,那名男孩一家穷困潦倒,失去了活下去的念头,正巧一名教徒找到了他们,以‘死后会以灵魂的状态继续存活,神明将接纳身为灵魂的他们,一家人过上崭新生活”为由,劝说他们完成血兔族使命,一家人欣然接受……” “按照这个说法,那名男孩一家本该是被哄骗的,但舟辛易,”白兰地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这名维尔不应该是位继承者吗?” “继承者也会被原住民哄骗?” “……”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维尔本人。”他总不能代替维尔戳穿他的秘密。 “我正有此意。” 白兰地说道,“继承者行动的理由无非是为了谋利,但他谋取利益的行为阻挡了我的路,我的确准备找他本人讨要说法。” 当初光幕的时长原本数天,谁知道白兰地还准备了多少后续计划?结果季洲城一炸,全泡汤了。 他生气情有可原。 可怎么就只有他像修罗场一样,夹在中间不好做人? “我从未见过比刘佳音年龄更小的继承者,他的发色和瞳色也不像现代人,因此我怀疑他使用某种手段,将自己的外貌伪装成与真实的维尔相同的模样。” “可这令这名继承者的踪迹十分难寻。” 白兰地神色偏执地说道,“因此我求助了落语人,虽然付出了一些代价,可很快就会得到有效的答案。” 有没有人说过你寻仇的样子很吓人?舟辛易脑中正疯狂思考和平解决这件事的办法。 姜意在一旁听着听着,忽然说道,“代价这么大,你一个人岂不是很亏?要不然算了。” 舟辛易眼睛一亮:姜意,你说的好! 她紧接着道,“要不我陪你一起找,敲诈来的利益也分我一半?” 姜意!!! 此时姜意敏锐地察觉了舟辛易的情绪变化,“你怎么回事,心情波动怎么这样奇怪?” 她顿了下,说道,“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也想参与?和白兰地商量一下,他会带上你的。” 白兰地听闻后发出低笑,“我想并不是这个原因。” “姜意,你和舟辛易从李普尔宅邸回来之前,我在旅馆发现这里曾经住了名陌生继承者。” “我本以为是巧合,后来发现,那名继承者是舟辛易意外结识,并且带回旅馆的。” “正好,那就是维尔。” 姜意的眼睛微微睁大,“所以是自己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兰地也不擅长对付姜意莫名清奇的脑回路,重新将对话目标放回舟辛易身上,“他在你面前也从未卸下伪装过吧,难道你就不想见见他真正的模样?” 舟辛易沉默了。 这件事在道理上并无矛盾,但让他担心的是,维尔在面对真名时那模棱两可的态度。 毫无疑问,现实中暴露身份会令他很危险,他不愿意劝阻白兰地的行动,可也不希望维尔就这么丢掉性命。 而且就维尔那张嘴……和白兰地碰面多半没有好下场。 看来这件事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他也一同前往,看看有没有从中调理的机会。 希望两方能和平相处。 而且真实的维尔到底长什么样,会不会和光幕中一样亮眼……他确实有几分好奇。 第四十九章-我叫宁隼 落语人那边的线索要过几日才能提供,这段时间,他们还得按部就班地每日进行锻炼,然后防备送葬人的来袭。 在锻炼过程中,舟辛易偶然发现黑线的力量似乎也随着传承而加强,具备了捏碎一颗苹果的力量。 伸展速度和拖拽力度也有所增强,黑线没有被割断过,因此无法测试韧性,但即便被斩断也没有关系,毕竟它们就像天书里的墨线一样,无穷无尽。 舟辛易试完了黑线掰苹果,正在尝试黑线捏鸡蛋,忽然,一声门铃将他的思路震回来,好不容易凝聚的杀意也一扫而空。 是谁在打扰他锻炼? 舟辛易第一时间想起的是前几天那名一脸刻薄的矮小男人。 他一路走下楼梯,姜意却忽然窜出来拦住他,“有血的味道。” 舟辛易心中一敲,“血?” 姜意神色凝重地嗅了几下,忽然又将紧锁的眉头散开,“没什么危险。” 这次她主动上前推开大门。 门外站着一名浑身是血的男人,在姜意打开门那一刻,他还在不断急促地按着门铃。 看到姜意,更是虚弱地扑倒在地,“谢……谢总,我找谢总……” 舟辛易一转过身,正看到阴沉着脸的白兰地。 他迈步走来,一身洁净衣着站在血泊之外,俯身问道,“发生了什么?” “有一伙人带着枪来到您的公司……” “没有任何人联系我。” “他们,他们也都说联系不上您,所以我才会来这里。” 话音刚落,在白兰地走出别墅大门这一刻,他的手机催命般震了起来,被屏蔽的电话、信息通通挤上屏幕,竟震得他的指尖都有些发麻。 白兰地脸色黑得吓人。 他拍了下舟辛易的肩,“给他请辆救护车。” 舟辛易十分清醒,“他身上的可是枪伤。” “医院会忽略的。” 说完,白兰地拨通一个号码,号码那头的人似乎没有接听,他再次打给另一个人,独自朝街道外离去。 舟辛易对姜意说道,“给他打个急救电话。” “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枪击……这在唐岩市算是件重大案例,白兰地一家合法公司,怎么会招惹上这种麻烦? 而且白兰地像是毫不知情的样子。 是什么信号屏蔽器能悄无声息地生效,甚至能精准地只屏蔽掉通讯相关,能将姜意的直觉都欺骗过去? 作为黑龙的继承者,姜意的确对机械一类不够敏感,可那也说明对方使用的一定是足够精密和昂贵的仪器。 这个时代,要论最高端,那一定是原理与光幕馈赠有关。 而这种仪器,不光是拥有金钱就能调用的。 舟辛易追上白兰地的步伐,后他一步坐上车,“有头绪吗?” 白兰地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这是我的私事。” “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现在就可以下去。” “……不,没什么,我只是想说,你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 “你不感觉这件事很蹊跷吗?”舟辛易没管他的客套,”你什么时候招惹到这种对手?” “也许只是单纯的商业竞争,随着生意越做越大,就是会在不经意间招惹许多新的对手。” 舟辛易不了解这方面情况,呈现出一瞬间的茫然,“以往的商业对手也会开枪扫射你们公司员工?” “……这倒没有,”白兰地轻笑道,“但疯狂者并不罕见。” “你知道光幕每年会害死多少人吗?” 光幕并不是一场幻觉,而是确确实实降临在现实某一块区域的天灾。 起初是一块巴掌大的光斑,它将会在几十分钟之内扩散开,形成蛋壳般的光型薄膜笼罩住一片固定区域,光幕的范围越大,光斑扩散的速度就越慢。 每当光斑在城市上空出现时,城市会第一时间响起警报,通知附近的居民立刻避难。就连区域内的猫狗动物都会感受到威胁。 在光幕完成扩散后,光幕内的建筑会被替换成上个文明的景象。 但这种替换并不包括具有思维的生物,没能及时避难的居民将会在光幕降下那一刻成为尘埃,连遗体都不会留下。 每年死在光幕中的人不计其数,最初是残疾人或者老人,但随着光幕越渐频繁,来不及撤离的中青年人也葬身于此。 有时光幕甚至会在夜晚悄然降临。 舟辛易目前还没有经历过光幕,但根据数据表明,在未来五十年,一生都没有见过光幕的只会是幸运的极少一部分人。 随着死亡人数上升,社会压力的增加,人们对于死亡的概念越发麻木,何种隐患也逐步显现。 在十年前,杀人犯街头杀人将会是个轰动全市的案子,但在如今,恐怕连小朋友都见怪不怪。 这么一看,为了商业争斗杀害无辜员工,这种事还真有人能做得出来。 见舟辛易不答,白兰地便明白他清楚如今的局面,“季洲城被毁,现实的建筑也出现了巨大损坏,无家可归的人街头闹事,如果受到有人唆使,弄到枪也不奇怪。” “那些人总想找个地方发泄一腔怒火,而我的公司正好树大招风。” 光幕结束后,现实建筑的完好程度是根据光木内建筑的完好程度而定的,继承者每在光幕内损坏一栋建筑,最终都会返还到现实。 但是具体损坏的位置并不固定,你在光幕中摧毁一栋教堂,也许现实被摧毁的就是公共厕所。 没准就有哪个继承者在光幕内作恶,出来一看自己家变成一片废墟…… 上一次光幕,季洲城并不是光幕的全部内容,但也占大部分,恐怕会有许多人流离失所。 成为继承者后,他们总容易忽略一些普通人方面的问题,这是一种可悲的高傲。 而他身为记录官,却也贪恋这几日的平静,忽略如此值得记录的问题,实在是一种失职。 “那你打算怎么解决?” “身为继承者,”白兰地冷声说道,“我打算使用最快的解决办法。” 车子疾行十分钟便到达目的地,这里是白兰地位于唐岩市的分公司,在火红暮色衬托下,公司大楼内不断传来枪声、尖叫声与哭声,这般灾难感舟辛易只在光幕中见到过。 一下车,一名还没来得及进入公司的暴徒转过头,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就将枪口指向这名温文尔雅的男人。 白兰地缓缓从衣袖中抽出金色指针,指向暴徒的眉心,而那名暴徒也在同一时间扣动板机—— 下一刻,暴徒眉心陡然出现一个贯穿头颅的血洞,他拿枪的手一软,倒了下去。 白兰地的进攻和暴徒的枪谁更快,结果不言而喻。 此时公司门口的保安已经不知所踪,白兰地快步走进公司,见到一地的血迹。 舟辛易道,“这做得太过分了。” 话语间,白兰地的指针朝旁边一甩,击毙一名拐角走出的暴徒。 “先把公司全部清理干净,”白兰地道,“我去上层有没有幸存者。” 忽然,公司内陡然响起一阵激烈的枪声,在那枪声之余,响彻着不绝于耳的电锯轰鸣。 …… …… 我叫宁隼,一名普通社畜。 今天我的老板叫我来跑外勤。 公司内,一名穿着一身标准社畜衬衫,却染了一头夺目红发的男人,正目露惊讶地站着。 他难以想象,正巧在他来跑外勤的当天,对家公司正好在遭遇一场枪杀? 如果不是自己还穿着工装的话,只听这里的枪声,他还以为自己在一线上。 宁隼亲眼看着一名正被追杀的职工女性踉跄地跑进办公室,下一刻居然在办公桌下摸出一把枪来,砰砰两枪成功完成反杀。 我靠,什么公司会给员工配枪? 怎么偏偏今天老板让他来跑外勤?这特么是鸿门宴啊! 回去就辞职……不行,回去就向老板申请带薪年假! 又是一伙暴徒结伴袭来,视线在公司内扫了一圈后,竟然都齐刷刷将目标放在宁隼身上。 为什么偏偏是我? 余光中,宁隼瞥见自己的一头红毛。 好吧! 宁隼认命地跑起来。 好在参与这场屠杀的暴徒都没有经过正规训练,使用枪械的手法非常生疏,子弹要么偏离轨迹,要么迟一步打在地面瓷砖上。 在枪林弹雨中,宁隼在办公桌上起跳,躲避险些射中小腿的子弹,进行一阵空中飞跃后,华丽丽地倒在地上。 倒地后的宁隼并没有起身,因为他已经察觉到,一名高大的男人已经拿起枪,帮他射杀了全部追凶。 他凭借舟辛易娴熟的枪法猜测道,“你是警察吗?” “……很遗憾,警察恐怕得等一切结束才会到。” 他看着宁隼一头亮眼的红毛问到,“你没事吧,还能起身吗?” 宁隼摆摆手,“没事,真是多谢你。” 舟辛易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宁隼身后,诡异地陷入沉默。 “怎……怎么了?” 舟辛易指指他身后,“你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吗?” 在宁隼背后站着一只两米高的红色怪物,它长着一对恶魔般的犄角,佝偻着腰,长满尖牙的血口中不断向外冒着蒸汽。 而这只怪物手里正拎着一把血迹斑斑的电锯,为了彰显它的存在,怪物故意拉动拉栓,电锯顿时发出可怖的轰鸣声。 宁隼看到它,脑子瞬间炸开,“我靠!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第五十章-沈危 经宁隼一通臭骂,那怪物竟然也垂下手中电锯,委屈地挠了挠头。 舟辛易感觉眼前这一幕十分的魔幻。 “你是……继承者?”只有继承者才能做到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 说好的继承者都能彼此认出彼此呢?他看到这名红毛男人第一眼,竟没感觉到一点特殊。 宁隼满眼真挚,“我的确是继承者,但今天这些事真的不是我造成的,我发誓。” “我知道。”舟辛易道。 幕后黑手怎么可能被一群暴徒拿枪追着跑? 而且……他自认为看人还算准,就从这家伙和身后这只怪物的气质来看,的确不像是引发这一切的人。 “认识一下吧,我叫舟辛易。”他伸出手。 宁隼惶恐而恭敬地握了上去,“您好您好,我叫宁隼,请多关照。” 舟辛易:…… “身为继承者,你怎么会被暴徒追着跑,”舟辛易看了眼他身后的大家伙,犹豫是否要问出口,“还有这是什么?” 宁隼就像回答上司问话一样,老实地挨个回答这些问题,“我是来这家公司跑外勤的,根据日程,这家公司今日应该将一批货物运往我们公司,我需要提前审查他们的货物质量……” “但是没想到正好遇上一场袭击,我可真是不凑巧,还有我们公司的损失……希望不要算到我头上。” 他这么老实,舟辛易反而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我是说,你不反击吗?与其被动承受生命危险,你可以反过来……杀回去?” 即使放在各方面都不太公道的如今,这也是铁板钉钉的正当防卫。 宁隼却眼睛睁大,嘴巴微张,他的表情好像在说:原来还有这个选项的吗? 他没愣神多久,很快继续一板一眼地回答道,“至于它,它是我的传承,每当我遇到危险时都会出现,替我作战。” “您应该不认得我,但在光幕里,我们的代号还算响亮,名为——红魔。” 如果他不是继承者,舟辛易一定会说一句:超,二次元。 “你……”舟辛易看着他,“你是什么职业,驯师吗?” “我是名送葬人。” 舟辛易无言以对。 他忽然觉得,他凭自己结识的继承者都是些什么奇葩!脑子有点儿二的姜意也就算了,怎么还有小孩外表的嘴臭演员,和不会杀人的送葬人? 再凑一凑,他都能开家幼儿园了。 本着礼尚往来的态度,舟辛易道,“我是名法官。” 虽然法官也是稀少的职业,但并不像演员那般见不得人。 宁隼显然没听说过法官职业,一副好奇又不敢多问的模样。 他身后的红魔仿佛对应了他的心理变化,一会儿歪了歪头,一会儿摸摸并不存在的头发。 现在楼内仍然响起零零碎碎的枪声,宁隼道,“我进门时就拨打了报警电话,他们说马上就到。” “按照我的社会经验来看,”舟辛易道,“等一切都结束之后,他们也就到了。” 没过多久,随着最后一串枪响平息,白兰地拎着名活口走下楼。 他一眼就看到舟辛易身旁的宁隼,“红魔先生。” 宁隼被白兰地身上的戾气震慑,直接九十度鞠了一躬。 白兰地也没见过这么有礼貌的继承者。 “送葬人中赫赫有名的红魔先生,果然闻名不如一见。” 这是舟辛易第二次听闻宁隼很有名气,不太确信地问道,“他实力很强?” 白兰地却有些意味深长,“并不算出挑。” “但他第一次执行送葬人的职业任务时,由于实在不擅长动手,足足捅了八十一下才令那名继承者毙命,过程惨烈到方圆百米的邻居都被惊动。” “在那之后,相对弱小的继承者都觉得,宁可直接去世,也不希望自己是红魔的下个目标。” 宁隼苦着脸,“我也是经验不足。” “当然,只要没有登上他的送葬名单,红魔先生的确是位没有威胁的朋友,”白兰地和善地笑笑,“他毕竟是位坚定的和平派。” 刚刚已经体会到了,舟辛易心想。 “好了,让我们来看看到底是谁给我惹来这么大的麻烦,”白兰地拎起手中的暴徒,说到正事,他的神色再次变得阴翳,“是谁给了你们枪械武器,唆使你们来我公司作案的?” 这名暴徒不知刚刚经历了什么,一对上白兰地的视线,就崩溃地大声求饶道,“我有罪!是我鬼迷心窍!是我招惹错了人!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了,把我交给警察吧,不要杀我!” 白兰地没有耐心听他的废话,“枪是谁给你们的。” “是我们劫来的啊!我也不知道这批枪属于谁,我们偶然发现了一条暗线,仗着人多……就,就……” 这名暴徒显然认得白兰地的身份,“谢总,凡是了解金融的,谁没听说过您的鼎鼎大名?我们也是一时眼红……这次真的是我们一时糊涂,求您高抬贵手!” “到底是你们临时起意,还是对方本就半推半就?”白兰地没忘记家中的信号屏蔽器,冷笑道,“你们不知道这批枪械属于谁,那至少也知道对方家主的姓氏。” 暴徒听到这话,脑子一转,说道,“我想起来了,我好像听同伙说过,那辆运货车的主人家……姓沈!” 白兰地得到想要的答案,一把将暴徒的脖颈捏碎,随后优雅地擦净指尖鲜血。 “无论是有意为之,还是纯属巧合,能被夺走货物的不可能是军方,只会是在暗地里做事的人。” “姓沈的贵人,在我印象里只有一位。” 这时,宁隼也好像突然想到些什么,急切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两人的视线都纷纷看过去。 宁隼默了两秒,捡起小本拍拍灰尘,“我……今天收到一个新的送葬名单,其中一名猎物也姓沈。” “叫沈危。” 白兰地勾起唇。 “看来我们要找的是同一个人。” 沈危,一个所有人都听过,但又都觉得十分遥远的名字。 因为他是上彩市市长的儿子,在十六岁时与家中断绝关系,闹得沸沸扬扬之后,从此销声匿迹。 但经济上层的人往往会凭借人脉和资本了解的更多一些。 沈危在离家之后黑白两道通吃,已经成了稳坐高台的大老板。 但除了部分无法割舍利益的生意人之外,所有人都对他敬而远之。 不为别的。 人不与虎谋皮,更不与毒蛇相伴。 而他也是今天才知道,这沈危居然还是个继承者。 如果谢青亭只是谢青亭,他会选择认下这次憋屈,不去招惹那样的庞然大物。 可身为白兰地,一名继承者,他今后必定与这位“沈危”有更多纠葛,不如快刀斩乱麻,用继承者的方式反击。 白兰地先是联系了一名诵念师,拜托对方用占卜的手段寻找沈危的位置,随后驾车,按照地址一路杀过去。 对方能这样给白兰地下绊子,也说明沈危此刻也有大概率停留在唐岩市。 诵念师反馈的地点是唐岩市一家高级酒店。 酒店大厅亮着高贵奢华的灯光,一位礼仪得体的前台小姐候在台前,向三人微微俯身。 宁隼是第一次进入这么高级的场合,他好奇地左顾右盼,注意到舟辛易并没有多余目光后,也学着他的样子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 舟辛易的确没有过多打量环境,但他注意到了宁隼的反应,见他模仿自己,心中哭笑不得。 白兰地甚至没有多余的客套,径直地走到前台面前,从怀中取出他的怀表,随便调整到过去的时间,“我叫沈危。” “我在你们的酒店入住,现在需要你给予我一张新的套房门卡。” 前台小姐的眼神从清明变为混沌,毫不质疑地点了下头,拿出一枚崭新的卡片,恭敬说道,“给您。” 他接过门卡,朝宁隼问道,“位置。” “啊?哦……”宁隼紧张道,“就在楼上,很近了。”送葬人能够感受到他与目标的大致距离。 这么说沈危没有离开酒店? 三人一路向上,精确地找到沈危入住的套房,将房卡插了上去。 随着门锁打开的一声脆响,套房内的漆黑瞬间被明亮的灯光驱散。 白兰地的目光快速在房内扫了一圈。 没有人? 何止没人,就连一点生活痕迹都没有……沈危入住的不是这套房间? “怪了……”宁隼喃喃道,“我感受到的位置就在这个房间里啊,近在咫尺,应该没有问题?!” 这时,一只拇指大的蝙蝠飞进酒店,躲过众人的视线,一路飞上台阶,来到白兰地身边。 它携带的是落语人给予白兰地的回信,一见到他,便用人类的语言低声说道: “白兰地,你要寻找的继承者,真名沈危,职业是……” 唰! 一把刀擦着白兰地耳边划过,蝙蝠的身体一分为二,掉落在地。 而在三人身后,居然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满了一众人! 为首的男人懒散地靠在门框上,“就是你们在调查我的个人信息?” 第五十一章-没一个长嘴的 为首的男人留着一头参差不齐的黑色碎发,就像是被本人用剪刀随意修剪的一样,最长的部分披在肩头,较短的碎发掖在耳后。 他有一对好看的眼睛,却因长期失眠布满血丝。 西装革履也没能遮盖他如同地痞般的气质,一眼看上去,就给人种危险狡诈的感觉。 就像条随时会扑上来咬住喉咙的疯犬。 更重要的是这条疯犬是带着兄弟找上门的,沈危身后还站着一众继承者,从态度上看,恐怕是雇佣关系。 这下立场完全调转,谁是瓮谁是鳖一目了然。 沈危的视线在三人身上扫过,额外瞥了舟辛易一眼,随后无半点善意地对白兰地说道,“带着送葬人找上门,这么说来……是在宣战?” 白兰地笑了,“那看沈先生的态度……是应战了吗?” 沈危并未回应,只是抬手,又轻轻落了下去。 那一刻,一名拿弓的继承者瞬间将弓弦拉成一道满月,一根箭矢划出破空声,朝着宁隼的脸笔直飞来! 所有继承者都同一时间行动起来,他们的目的很明显,就是先将送葬人解决! 白兰地“啧”了一声,这于他而言绝对是一次挑衅。 金色光芒一闪而过,那根箭矢被又快又准地挡下,也是在这时,电锯的轰鸣震慑了所有人的大脑。 一把巨大电锯从宁隼后方斜斩而下,阻断继承者迎接面门的攻击,而在红魔指甲尖长的巨大魔爪中,竟还抓着一名继承者的脑袋! 被抓脑袋的继承者汗流浃背,这怪物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战场出现一瞬间的凝滞,宁隼尴尬地说道,“我们要不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继承者以和为贵……” 沈危充耳不闻,而是笑着打了个响指。 宁隼瞬间在他们眼前消失,出现在了百米外的高空! 舟辛易不觉一惊,这是什么手段? 宁隼以每分钟一百米的时速开始斜线下坠,一头红毛被吹得凌乱,他起初还没意识到自己遭遇了什么,直到失重感袭来,他才震惊地尖叫道: “卧——槽——救——命——啊——!” 最令他绝望的是,他的红魔还在酒店里! 红魔破窗而出,沈危身边的足足半数继承者也追击而去。 白兰地沉默地掏出怀表,令宁隼的坠落速度足足减半。 这是他有所提升后第一次尝试控制他人身上的时间,可惜宁隼的坠落取决于地心引力,白兰地可以用能力减缓宁隼的肢体动作,却很难用时间扭转自然法则带来的后果。 因此宁隼身上的时间只减缓了两秒,就再次化身空中飞人。 ……算了,看他造化吧。 此时舟辛易并没有闲着,他在酝酿杀意。 今天出门没带纹焱,仅凭一把锤子和普通手枪难以和这些人抗衡。 在经过一番锻炼后,黑线的发动条件虽然不再那么苛刻,但也具有不浅的门槛。 如果刚刚被丢飞出去的是姜意,他一定能瞬间满足发动黑线的条件。 就算是白兰地也行啊,他酝酿一下,也能就和着用。 偏偏是萍水相逢的宁隼。 杀心和怒气终究是有区别的,后者容易点燃,前者不仅需要一定怒火基础,还需要做出夺走他人性命的觉悟。 在一名继承者有所行动那一刻,黑线终于被成功释放,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向门外的众人! 众人躲闪,而黑线牵制的那一刻是最绝佳的出手时机,被隐藏的金色斩痕在这一刻锋芒毕露,如同数不尽的锋利炮弹砸向门外的敌人! 白兰地善于将攻击隐藏,停留在空中伺机而动,并未在精确计算中的时机一并发出。 与他战斗必须要不断更换场地,越是密闭空间对他就越是有利,最后整个场地都将化为枪林弹雨,令敌人无处遁形。 舟辛易只感觉自己的黑线都断了无数根,但这不要紧,他趁着白兰地的攻击作为掩护,用黑线卷上一名敌人向自己一拽,成功近身! 他立即落锤,打在了敌人的武器上,那名继承者顿时感觉手中一沉,就有些腿软,连武器都差点拿不稳。 这锤子怎么这么重! 有了这势大力沉的一锤将敌人的手部力量消磨殆尽,黑线用蛮力拽开敌人的双臂,成功破除防御。 舟辛易一锤落在敌人的脑袋上,那人两眼一翻,利落倒地。 看着这一切的沈危原以为他死了,发现这人不仅有气,还睡得安详后,挑了下眉头,笑着说道,“这是什么,我佛慈悲锤?” 舟辛易听出他话里的嘲讽,“下一个超度的就是你。” 他直接用黑线攀附上去,却发现对方活像个泥鳅,他就那样站在原地没动,靠近他的黑线却都被一股特殊的力量弹开,就连白兰地的斩痕都在接近他的地方消失,无可奈何。 舟辛易甚至一时看不懂,到底是对方的能力太诡异,还是单纯的实力悬殊。 沈危倒是看到了他眼中的诧异,说道,“这些是以神秘学为原理的技法,名为魔术,主打一手奇艺。” 他不说还好,这一解释,舟辛易更觉得莫名其妙,“你和我说这些干嘛?” 现在战斗还自带解说系统的?这不是主动把破绽往敌人手里送? 沈危也是惊讶,“你没认出我?” “?”他一介平民老百姓,应该认识他这种大人物吗? 知道真相,却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白兰地忍不住笑道,“疯狗还是不要乱攀亲的好。” 沈危不怒反笑,又打了个响指。 白兰地瞬间被他那独特的技法传送到天上,进行自由落体。 被留到最后的舟辛易莫名有点心虚。 如果他也别传送上去,该用什么方式自救?用黑线勾住建筑物是个办法,可万一周围一片空旷呢? 在他思考这些问题时,发现沈危的确并没有放过他,指尖早已最好了打响指的动作。 还欠欠地故意骂了他一句,“傻*。” 响指打响,舟辛易眨了个眼的功夫,发现自己并无飞到半空,而是站在了大街上。 他毫发无伤,周围的路人还好奇地看他两眼,这令舟辛易有种恍惚的感觉。 怎么只有他被放过了,他是不是和沈危见过…… 结合沈危最初那句令他奇怪的“原来就是你在调查我的个人信息”,和他刚刚莫名其妙的态度,以及最后那句“傻*”。 舟辛易有一个惊人的猜测。 白兰地是用占卜的方式查到沈危位置的,就算要形容,也不该是“调查个人信息”这种说法,白兰地这几天唯一算得上调查的,就是利用落语人调查维尔的真实身份。 而且他早就感到奇怪,为什么与谢青亭八竿子打不着的沈危会被牵扯进这起事件,而白兰地又突然对看似被意外牵连的沈危露出这么强烈的敌意。 白兰地之所以出手这么果决,因为他早就猜到,沈危就是维尔的真实身份! 刚刚那只蝙蝠就是来传达这条情报的,这令白兰地确信了自己的推测。 而演员在现实的真实身份十分重要,光是调查就已经触碰他们的底线,沈危现在的做派,就是给白兰地的回应! 直到现在,舟辛易才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怪不得刚进门沈危就多瞄了他两眼。 这么说来,他岂不是带着送葬人闹到维尔家门前来了? 造孽啊! 舟辛易思考的功夫,一只高大的红色怪物抱着一名红发男人轰然落地,它的双脚深深扎进水泥地面,形成一个巨大的凹陷,双腿肌肉骨骼尽断,但正以惊人的速度快速再生。 而被红魔保护的宁隼毫发无伤,只是看上去有些晕车。 红魔一手拿着的电锯还在发出恐怖轰鸣,锯刃上卡着新鲜血肉,看来那些追击的继承者没能杀掉他。 而白兰地减缓了自己身上的时间,令降落保持在不会受伤的速度,这会儿还在天上飘着。 沈危不知何时缓缓走出酒店,正在不远处看着他。 舟辛易试探性问道,“维尔?” 那家伙坏笑,“维尔已经死了,现在是沈危。” 哦,还真是你。 舟辛易在街道上寻找着什么,最后将目标锁定在一家蛋糕店。 他进去买了个蛋糕,又端着蛋糕朝沈危走过去。 沈危一时被舟辛易的动作迷惑住,下意识以为他要送蛋糕讨好自己。 沈危不禁目光一沉,却没想到舟辛易下一秒掀起蛋糕,扣了自己一脸。 “让你上来就动手!” 沈危一言不合就开战,舟辛易其实还是有些愤怒的。 这中间万一出现点意外,宁隼那小子的命可就没了。 沈危端着舟辛易砸到他脸上的蛋糕,一脸不可思议,可心情看上去好了许多。 这小子傻了吧,怎么被砸还这么高兴? 舟辛易心中五味杂陈地瞥他一眼,又注意到白兰地已经安全落地。 于是毫不客气地给了白兰地的狗头一巴掌。 “叫你有事瞒着我!” 他转过头,满腔愤懑无从发泄,最后只能落成一句话: “你俩但凡有一个张嘴的,今天这场仗它就打不起来!” 第五十二章-来,握手言和 在舟辛易训斥人的时候,莫名有一种令人信服的能力。 若论单打独斗,无论是白兰地亦或沈危,舟辛易都没有胜算,咱这会儿,他们两人居然都生不出反驳的念头来。 就像家中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娘,拿起锅铲时就是有种神挡杀神魔挡杀魔的威势一样。 “既然都是自己人,怎么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舟辛易望着最开始就不想参战的宁隼说道,“还是我们小红有先见之明。” 宁隼这时候被夸得受宠若惊。 沈危只是道,“带着送葬人找上门,又怎么能要求我有待客之道?” “舟辛易就不提了……”沈危看向白兰地,“这位早猜到我身份的谢先生,又是做何居心?” 白兰地也咽不下这口气,“当然是新仇旧恨一起清算了,如果沈先生不准备给个说法,我也不介意帮助宁隼先生完成他的任务。” 宁隼忙不迭道,“任务什么的无所谓,反正不做也不会有什么惩罚……” “任务目标就摆在眼前,哪有说算就算的道理?” “我还不需要一个送葬人的客套,你大可以试试,能不能近我的身。” 两人一前一后紧贴着开口,局势紧张得不行。 宁隼缩缩脖子,看了眼舟辛易。 用眼神对他说:这俩人好恐怖。 “……”舟辛易说他也无能为力。 光幕和现实两方面都因沈危的缘故让白兰地承受了巨大的损失,沈危不给他一个合适的说法,恐怕此事不会善罢甘休。 舟辛易在场调节也顶多保证两方不会再像刚才那样打个你死我活,可利益上的事,他没有立场劝阻。 而且现在……他甚至不能确定沈危是如何考虑的。 如果不是种种证据都指向一个真相,舟辛易根本无法相信沈危就是维尔,不光是外表上的变化,他的语言、动作习惯和给人的感觉都与光幕里大相径庭。 而且在光幕中的维尔反而需要收到保护,怎么到了现实,他们这么多人一齐进攻,都对他无法奈何? 白兰地冷笑了声,“你还是把脸上的奶油擦干净再说这种话吧。” 沈危摸了下满脸的奶油,没作答,这种情况下聊正事的确挺滑稽,也亏得白兰地现在才笑出声。 白兰地道,“你既然有着戏耍我们所有人的能力,又为什么要浪费资源雇佣金那些继承者?” “并且从方才开始,你从没对我们发起一次进攻。” “你不是手下留情,而是根本没有攻击手段吧?” 沈危没有半点被拆穿的慌乱,反而咧起嘴角,“所以我也慈悲为怀。” 旁听的舟辛易:? 这聊着聊着,怎么还捎带他? “所以既然谁也奈何不了谁,不如先握手言和,好好谈谈补偿的问题。”舟辛易说道。 白兰地难得松口,“没错。” 他重新指了下酒店大门,“请?” 沈危也风度翩翩,“请吧。” 刚刚那场战斗动静不小,酒店的套房更是被砸穿整整两面墙,前台小姐听到动静就上楼确认情况,正好看到一群凶神恶煞的继承者拿着五花八门的各类武器,被无数条黑色细线拉进套房,险些眼前一黑,吓得昏倒过去。 她急匆匆下楼缩到柜台下,刚挂断报警电话,就看到造成骚乱的几人居然又结伴走了回来。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这么的渴望辞职返乡,见几人笔直地朝前台走来,她哆哆嗦嗦站起身,简直欲哭无泪: “几、几位,请问,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她看见沈危满脸的蛋糕,想笑又笑不出来,最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沈危将卡递给她,“一间房间,警察也好,客人也罢,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们。” “好、好的。” 前台小姐连连点头,心中却无比盼望着警察快点赶来。 沈危就当没看出前台的心思,来到房间洗掉脸上的奶油,舟辛易秉持着节约是种美德的想法,趁着这功夫把蛋糕分了。 看得出来,白兰地不是很想吃这被沈危用脸接过的蛋糕,“先是点燃灵智木摧毁整个季洲城,再是引诱暴徒持枪洗劫我的公司,不知沈先生想给我什么说法?” “在季洲城的历史中,灵智木本就该在那个时代被一名叫做维尔的少年点燃,”沈危道,“就算我没有插手,继承者也没事先预测到它的发展不是?最后季洲城的结局也不会有所改变。” “那既然做与不做事情都不会有变化,您又何必多此一举?” “您之所以行动,无非就是因为能够从中获利,既然您获取利益,就要承担应有的后果。” 白兰地的说法就是:你既然放着不动就行,为什么又上去掺和一脚? 你掺和这一脚,可不就引火上身了吗? 站在白兰地的角度,如果这一切都是光幕的自然衍化,他只能认倒霉,但这场灾难有继承者介入,事件的性质就转变了,于是给了他入局的立场和机会,用于弥补自己的损失。 至于其他继承者,他们有能力要债就来,没能力就老实咽下这口气。 而站在沈危的立场,这件事也很简单。 “维尔”曾经告诉他,演员职业的本质是扮演当前身份走向死亡,但“死亡”一定不是一个笼统的定义,否则岂不是进入光幕那一刻,沈危就可以找一条河淹死? 这种“死亡”一定是有条件的,而从沈危最后为维尔选择的结局来看,舟辛易可以大致推敲出死亡的正确要求: 需要符合这个人物身份、且符合真实历史进度。 大胆推测,演员所扮演的,也许正是历史上因自己的死而给时代带来重要变化的人物。 所以沈危那一天扮演维尔烧了灵智木,不过是根据职业,做他这个角色在历史上应做的事。 说白了,两人今天能打起来,其实就是继承者之间因职业产生的利益纠葛罢了。 只不过白兰地不知道还有演员这一职业,将问题想得复杂化而已。 舟辛易悄悄瞥向沈危,看他准备如何解决。 “灵智木一事,谢先生可以提出一笔合理的价格,我用昆朗的形式陪给您,”沈危说道,“至于贵公司的意外,我确实不知情。” “但我对此深感惋惜,愿意帮您处理后续工作,以及帮您拿下几笔重要项目。” 白兰地道,“这么好心?” 如果沈危真的只是名被截祸的受害者,他公司的死伤就与他没有直接关系,可他还愿意进行补偿,这沈危会是这么好心的人? 是看在舟辛易的面子上?还是这件事本就与他有关,见到舟辛易后决定拒不承认,打算将这件事应付过去? “这件事上,您当真只是受害者?”白兰地多此一问,只是间接提醒舟辛易一句。 沈危道,“我前不久才接到货物丢失的消息。” 坐在一旁的舟辛易又怎么可能听不出两人话里有话? 果然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沈危三言两语就能将这件事的真相掩埋下去,而白兰地更是没有追查下去的想法,可怜那些职员们无处说理。 但白兰地的公司人手配枪,那些选择留在工作岗位的职员,又怎能保证无辜单纯? 如今这个世道哪有那么多大是大非,舟辛易也早没有精力去担心与他无关的人。 不过能够理解,不代表舟辛易喜欢这种尔虞我诈的氛围。 他有点想念性格刚直的姜意。 果然还是他大闺女惹人喜欢啊…… 而今天,被舟辛易想念的“大闺女”姜意正面临人生中的重大考验。 今天白兰地的公司出事,舟辛易紧跟着他的脚步离去,还顺口把送人就医的重大任务交到她手里。 姜意几天没动过武,手痒,想跟上去,可偏偏那小职员眼巴巴地望着她。 ……好吧,救助弱者是强者的职责,更何况他是为了给白兰地通风报信,才顶着伤一路跑到这里。 姜意拨打了急救电话,还顺手帮男人紧急止血,十来分钟的时间,救护车就到了。 人送到医院,医生一看,嚯,是枪伤,立刻就将姜意拦住不准离开。 姜意:说好的医院会忽略呢? 对上医生那对警惕又充满正义之气的目光,姜意没跟对方为难,“……这是谢青亭的人。” 谁知道医生有些耳背,“什么蓝蜻蜓红蜻蜓,紫蜻蜓的人来了也不好使!” 姜意:“……” 她险些忘了,如果放在势力错综复杂、大小交锋不断的上彩市,医院接收些受到枪伤的伤员的确不值得惊讶。 但这里是唐岩市。 一个连富豪都没几个,军阀更是少之又少,几乎什么大事件都没经历过的三线小城。 别说医生了,就连市长见了枪伤都得晕血。 姜意又重复了两遍谢青亭的名字,但医生只是有些耳熟,并没想起这到底是个谁。 倒是一旁的护士知道些什么,想要劝阻,却被医生一眼瞪了回去。 “你不用说了,我已经报警了。” 大概几分钟后,警察熙熙攘攘地聚到医院。 姜意敢说,这是她见过警察到场最快的一次。 第五十三章-姜意的一天 今天警察局也度过了奇妙的一天。 先是下午五点二十八分,他接到一名市民的报警电话,声称他去外勤的对家公司遭遇了强袭,死了很多人。 他们一听就笑了,唐岩市是什么地方他们不知道,还枪袭?编谎话也不编得可信些。 结果在这十分钟内,他们又陆陆续续接到十来通报警电话,说的都是同一件事情——公司枪袭、枪声、暴徒袭击。 他们这才猛地意识到,恐怕真的出事了。 结合起前阵子刚结束不久的光幕,许多人流离失所,唐岩市附近出现暴徒也是有情可原。 但……听报警人的描述,暴徒有十多人,个个凶神恶煞,子弹满天飞。 这他妈怎么解决啊? 整个警察局的配枪恐怕还没那伙暴徒多! 还得是他们局长老谋深算,立刻将情况汇报给上级,让他们派出武警进行职员。 上级更是老油条,直接告诉他们: 等暴徒把子弹打完了再去。 听闻这话,整个警察局都有了主心骨,顿时松了口气。 于是他们打牌、吃茶、嗑瓜子,硬是拖延了半个小时,觉得差不多一切都已经结束,他们的人才开着两辆警车,慢慢悠悠地前往案发地点。 这才发现,那群暴徒居然已经被解决了!尸体都被均匀切成两半,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干的! 他们又惊又怕,立刻将情报汇报上级,上级再将情报汇报给上级的上级,这才又得到一个答案: 把这件事掩盖过去。 警局上下皆是一片赞叹。 就该这么办,他们是警察没错,可他们也想活着,不该知道的事,傻子才会去掺和。 他们本以为和平的一天就这样过去,谁知临近他们下班的点儿,六点二十二分,又是一通报警电话打过来。 这次报警的是一名高级酒店的前台接待,她声音带着哭腔,明显是吓得不行。 她说,今天她们酒店来了几位奇怪的客人,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在套房打了起来,酒店的建筑都被破坏得粉碎。 她还说,她看见套房里伸出无数条黑色触须,好像吃人的怪物,会把人缠住往房间里面拽! 接听电话的也是位姑娘,听后吓得脸色惨白。 局长想起公司里死状诡异的暴徒尸体,直觉这件事一定与上起案件有关。 他们连持枪的暴徒都对付不了,又怎么对付吃人的黑线怪物? 很快,他下达了一条明智的命令: 无视这次报警! 最后那名吓得失魂落魄的前台小姐,直到舟辛易几人谈完离开,都没有等到警察到来。 而最后一则报警电话在六点三十分打来。 报警人是市中心医院的外科医生,声称有一名女士带着中枪的伤员前往医院寻求救治。 有上两次前车之鉴的警察,一听是这么简单的案子,都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他们都直觉地认为,这起案子也绝对与前两起有关。 暴徒、怪物,他们打不过。 但难道女人和伤员还应付不了吗!? 原本遭到打击的警察们顿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热血沸腾,于是用平生最快的出警速度,一股脑全聚到了中心医院。 这也就形成了姜意见到的场面。 当警察们根据医生的供词,见到拨打急救电话的姜意时,他们的第一感觉就是——这女人真漂亮。 一头乌黑长发,身材高挑,穿着一身花色复古,款式上又有些新潮的服装,斜靠着医院的墙面。 眉眼精致漂亮,本是笔挺英气的五官,又因妆容的点缀平添几分妖治妩媚。 她似乎并非穷凶极恶之人,但也绝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姑娘。 她没有携枪,腰间却挎着一把骨白色配剑。 这是什么富人家的女儿在玩cosplay吗? “舟辛易和白兰地这两个混蛋……电话不接,蝙蝠也收不到。” 她倒是不担心两人在现实遭遇不测,但一定遭遇了战斗。 她的剑都多久没出鞘了。 这么好的事怎么能丢下她! 姜意心中愤慨不已,转头看向警察时,语气亦是有些不耐。 “有话快问。” 走在前面的小警察被她的态度吓了一跳,“我,我们接到报警,有人受到枪伤……” 说到这个,姜意也觉得奇怪。 白兰地的公司那么大动静,难道没人报警?就算没人靠近,这职员一身血一路跑到他们别墅门前,总该有人看见了吧? 怎么这些警察不去处理案子,都跑到医院来找她和一个小职员的麻烦? “枪伤?你们不知道别处发生了什么事吗?”姜意道,“你们不去解决暴徒,都来阻止我送人就医?” “怎么的,你们都投敌了?” 那几名警察被姜意说得面红耳赤,恼怒道,“我们如何执法还用不着你管,你跟我们去警局一趟!” 姜意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听着,病房里那男人是我们在别墅门口意外发现的,我人心善,送他就医,其他有什么事,我一概不知。” 说罢她手握剑鞘,企图转身离开。 “站住!”憋屈了一整天的警察又怎么能善罢甘休?“你得跟我们去录个口供。” 他说着走上前要按住姜意的肩膀,就在这时,姜意早就按捺不住的骨剑顿时出鞘,锋利的刃芒在地面一闪而过,眨眼间,医院的瓷砖居然被斩出一道裂痕! 警察们看着地上这道痕迹,全都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 轻轻一扫就有这么大的威力,那杀他们岂不是和切瓜砍菜一般?! “敢跨过这条界限,就别怪我恃强凌弱了。” 足足十几名警察,竟无一人上前阻拦。 姜意不屑于用武力恐吓弱小者,但也不代表会容忍一群饭桶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她向来是个果决的性格,喜欢用纯粹的方式快刀斩乱麻,平生最讨厌麻烦缠身。 姜意离开医院后直接在马路上打了辆出租车,说道,“去谢青亭的公司。” 虽然她知道这会儿公司的麻烦对半已经被解决了,但战意已经被勾了起来,待在家中实在无聊,不去如碰碰运气。 司机却淡然地瞥了她一眼,“姑娘,你地址得说明白点。” 然后为了多凑公里数,司机毅然决然地在下个路口掉了个头。 姜意:“……就是……” 她还真不知道白兰地的公司叫什么名字。 但她丝毫不慌,机智地拿起手机,开始搜索“谢青亭唐岩市公司名称”。 一分钟过去,还真被她查到了信息。 她照着手机上的地址念了一遍,司机顺利将她运往目的地。 一下车,姜意就闻到一股弥散在空气中的血腥味。 这里被警察围上一层厚厚的警戒线,只不过搜查过程并不精细。 公司门口甚至还留有一具尸体,看上去是被白兰地随手格杀的,只不过尸体的位置被围栏遮挡,这才没有被附近的路人发现。 公司的问题的确已经被解决了,可白兰地和舟辛易跑哪去了,难道是去追查幕后真凶? 想到这点,姜意闭上眼睛,将心灵放空,试着用直觉寻找答案。 身为厄尔罗蒂的继承者,姜意的传承能力不仅加强了她的力量与五感,还有直觉。 到了后期,她可以仅凭一个念头判断前方是否具有危险,甚至可以判断敌人的进攻方式。 但现在,她的能力远没有那么强大,只能用来预警和规避一些较大的意外。 如果将这种直觉用于找人,则只能感觉出一个大致的方向。 不过白兰地和舟辛易都是她熟悉的人,找到他们不算困难。 姜意很快确认了一个方向。 她顺着直觉最后寻找到一处繁华的城区,坐落着许多昂贵的高级餐厅和酒店,她能猜得到陷害白兰地的一定也是非富即贵之人,而他们现在就藏身在这某栋建筑之间。 姜意的目光扫向地面上的凹陷。 咦?这咋有俩小坑?看起来像是人脚踩出来的。 姜意仔细观察了许久,发现的确是两个脚印。 她问周围的人,“老大爷,你知道这俩脚印是怎么弄出来的吗?” “你不知道啊,姑娘,刚刚发生了多惊奇的一幕,”那老大爷仿佛亲眼看到千古奇闻一般,绘声绘色地形容起来,“刚刚有两个人唰的一下飞上天,又向超人一样降落,毫发无伤啊!” 姜意不禁皱了皱眉头。 她怎么感觉这话有些玄乎? “那两个人长什么样?” “什么样嘛……”老大爷回忆道,“一个一头红毛,一个文质彬彬的,看着很有礼貌。” 姜意听到后者眼睛一亮。 “那他们去哪了?” “好像……好像是跟着其他几个人进酒店了。” “多谢了,大爷!” 姜意摆了摆手就朝酒店快步走去,但忽然间,她感受到一股浓烈的坏预兆。 那预感比起危险,更像是恶心。 果不其然,在下一刻,一名身宽体胖的女人上前抓住姜意的手。 她以责备的语气说道,“姜意!可算找到你了,还不快跟小姨回家族去?!” 姜意厌恶地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从袖口中飞出一只蝙蝠,然后甩开女人油腻的手。 “再随意碰我,就剁了你这只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