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往哪跑》 第1章 跟皇上抢女人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01」 合谷三年,四月十五,宜嫁娶。 丝竹管弦,热闹非凡。 君天姒端坐在高堂之上,阴气沉沉。众目睽睽之下他强忍着眼皮的跳跃,垂眸轻轻吹了口茶,面部表情十分的僵硬。 偏偏有不开眼的来作死。 “陛下,吉时已经过了,右相……?” 君天姒一个眼神斜过去,办事的司仪十分的惶恐! 谁不知道,今儿陛下心里不痛快,很不痛快,非常不痛快,极其的不、痛、快! 如今,陛下虽已继位三年,但怎奈后宫有皇太后压着,前朝有右相和左相牵制着,实在是……没有实权。 而这次大婚,正不偏不倚狠狠戳了陛下的这个痛出。 殊不知,今儿右相大人要纳的这位小姐实乃是当今皇太后的亲侄女,左相大人的亲女儿,大君第一美人温氏千金温雅云。 然而,天下皆知,陛下从来对各路千金充耳不闻,不近女色。其原因也正是这位温雅云温千金。他们两人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温千金知书达理端庄大方,更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可谁料,本该是一段美满佳话,却硬生生被右相插了一脚! 你说陛下能痛快么! 你说不可能?怎么会有人放着大君的皇后不去当,偏偏要去做个相府的小妾? 俗话说,一见右相误终身啊! 右相抢皇上的女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多少名门闺秀原本都是有着一颗积极向上的心,想要在后宫那腥风血雨的地方一展宏图,可多么热血澎湃的心也抵不住那少女的一刹芳心。右相的那张脸,那份气度,那一颦一笑,俘获了多少原该属于陛下的美人心! 你说,陛下能不窝火么! 然而,我朝陛下英明,我朝陛下大度!不仅从未怪罪右相,还每次都亲自为早年丧父的右相稳坐高堂,即使是纳个妾,陛下也从未怠慢。 如此明君,如此圣主,给别人早感恩戴德,感激涕零了。可偏偏,对象不是别人,是我朝的右相。 在大君,提起“右相”两个字,不要说小孩子,就连大人都要抖上一抖。毕竟,那“权势滔天,欲海无边”四个字也不是白叫的。 右相闵竺凡,据说他贪财,他好色,他爱权。总之,只要是能够勾起*的东西,他统统都喜欢! 他手握京师兵权,当今圣上虽已继位三年,但朝政大权一半以上还是被右相揽于囊中。皇太后温氏有意联合自己的亲哥哥也就是当朝左相把持朝政,却碍于这么个心狠手辣、无恶不作、野心勃勃的闵大人,才不得不暂时按兵不动。而四方诸侯也对他的狠辣忌惮不已,边陲小国更是闻之丧胆。 君天姒再次举了茶杯,送到唇边……凉了。 混账! 竟然让他傻兮兮地坐在这里等到茶都凉了,可那位准新郎官右相闵竺凡闵大人还是没有露脸! “陛下,再给您换一杯吧,茶又凉了!”一旁待命的小丫鬟急忙上前伺候。 又……凉了。 刺耳,十分的刺耳! 君天姒狠狠斜眼过去,那正要上前的小丫鬟被这一眼吓个半死,哆嗦着腿一软噌的跪倒在地。 还是从小就跟在君天姒身边的张合盛啐了一口,上去一顿臭骂。 “嘿,你个死丫头没长脑子是不是?!饭能乱吃,话能乱说嘛!什么叫‘又’啊!你还怕别人不知道陛下等了右相四五盏茶了是不是……” 君天姒黑了一张俊脸,“……” 「02」 良久,因良了太久。 别人还好说,可那些吹吹打打的乐师们受不住了。 “陛下,已经过了三个时辰了,您看是不是……”相府的劳管家竟然还有脸上前提醒! 君天姒冷哼,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磕,撂了句话,“等着!今儿是右相的大喜日子,朕给他面子,天大的面子!”没错,他要给他闵竺凡面子,这就是他右相大人要的,那他就得给,等多久都得等。 劳管家听了,实在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只好带头跪下谢恩。一时间,满堂皆是有气无力的呼喊。 “陛下英明!”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天姒面色紫黑,心说,万岁?万岁个屁!闵竺凡这货要是再不来,朕就要饿的归西了! 就这么耗着,君天姒闭着眼一声不吭坐在高堂之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已经不觉得饿了,只觉得晕。 这期间,皇上在上头顶着说不让动,谁敢动?但下头人机灵,虽然都不动,老老实实的坐着,却一个个都能埋头偷吃几口,不至于饿着。 反而是君天姒,天还未亮就被急急忙忙叫起来梳洗穿戴,为了这么个奸佞好一套折腾,弄得他十分恼火,完全没有吃饭的心情,以至于打点整齐之后,君天姒气哼哼一挥手上了车碾,直奔右相府邸。 闵家世代为相,面子大得很,老右相一代忠良,为国操劳过度,走的早。因此,这三年来,高堂之位一向是由君天姒来坐。 可这位置实在是好得很,就在那众目睽睽之上,万丈荣光之中!做点什么,底下人看得一清二楚。 君天姒向来是个克己的明君,从不会在人前有什么失仪之举,因此就这么耗着。从早到晚粒米未尽,倒是喝了一肚子苦茶。仔细想想,君天姒忽然咬牙,因为库北的军用物资被闵竺凡给扣了,昨晚熬了夜又窝火,自己连晚膳都没怎么动! 叹口气,君天姒本想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却偏偏又发生了一件事——新娘不乐意,闹起来了! “陛下,不好了!陛下不好了!”有慌慌张张的小丫鬟一路磕磕绊绊闯了进来。 君天姒正闭着眼犯晕,闻言皱眉。怎么右相府里尽是这些不会说话,专找晦气的奴才,跟他们的主子一样混账! “住口!”君天姒抬眼,冷冷发话,“陛下我好得很!” 那小丫鬟被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跪下求饶,“奴婢知错,奴婢知错,求陛下饶命!” 她这一闹,大堂内满座皆惊,一个个都从迷糊状态回了神。 君天姒叹了口气,强忍着头晕端了架子,开口道,“什么事啊,慌慌张张。”末了没忍住怒意,又加了一句,“右相府里的,没有规矩!” 那小丫鬟想是被吓懵了,跪在地上直劲儿地磕头,“奴婢知错,奴婢知错,求陛下饶命!” 堂下一干右相党一听,不知这是何意,也都齐刷刷弃了席位,纷纷跪下,大呼“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君天姒很无语,真的很无语,无语到连脑门上的青筋都开始腾腾得跳!什么时候说要要他们的命了,这帮该死的墙头草!还有那个小丫鬟,来回来去就会这两句不成?!饶命饶命,弄得他跟什么无良暴君一样。果然还是和他们的主子一样混账! 狠狠一拍桌子,君天姒气得不轻,黑着一张脸只说了一个字,“说!” 那丫鬟及一干人早吓傻了,愣在那里不明所以。 还是张合盛跟着君天姒的时间长,早已经摸透了君天姒的脾气,急忙上前提点那丫鬟,“陛下让你说话呢,傻了不成?!慌慌张张,到底怎么回事,还不快说清楚?!” 那丫鬟才醒悟过来,急忙禀告,“回禀陛下,温……温小姐等不到老爷,闹起来了!” 君天姒,“……”活该! 早就告诫过温雅云,闵竺凡他是个人面兽心,衣冠禽兽的败类!她自己偏还要往上撞,如今闹起来,还想让人怎么说?! 叹了口气,君天姒抬起食指揉了揉额角,没有说话。 底下的人可就不这么看了,他们一向觉得陛下和右相相处的十分……“和睦”!尤其是,在皇太后明里暗里为陛下选好的那几位准皇后都一而再再而三的进了相府之后,陛下竟然还能次次亲自为右相主持大婚,亲力亲为,这实在是……太和睦了! 和睦的诡异,和睦的发指! 他们跪在地上默默地想,亏得他们的主子右相大人有能耐,不然这夺妻之恨,岂是小事! 忽然,他们又想到了一点。据说,温小姐为了能嫁到相府做小,不惜跟家里都断绝了关系,而皇上对温小姐的一片痴心那是天下公知,如今温小姐在相府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那皇上…… 众人低下头,瑟瑟发抖,不敢想了。 “天姒哥哥!呜呜……天姒哥哥!”忽然间,一袭红衣闪进了众人的眼,带起一阵微风。 众人抬头定睛望去,只见美人如玉,剑如虹。温雅云一张脸哭得雨带梨花,凄凄惨惨戚戚,惹人怜。她手持一把利剑,将那剑锋一划,带起一道寒光,宝剑已经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满目悲容道,“天姒哥哥!雅云……雅云不要活了!” 众人皆惊! 君天姒也怔了一下,随即无奈,看着温雅云觉得胃里更不舒服了,他吸了口气,气沉丹田,沉沉开口,带着些微的怒意道,“都什么时候了?还使这种小性子!” 温雅云愣了一下,仿佛完全没有想到君天姒会是这种反应,哭得更厉害了,“天姒哥哥,连你,连你也……不管雅云了吗?那就让雅云去死好了!” 君天姒皱眉,深感头疼,拍案而起,“什么死不死的,大喜的日子,你这是做什么?!” 温雅云听了,双眼更红,颇为凄凉,“大喜的日子?!什么大喜,天姒哥哥你也看见了!就算我进了他的府邸,他的心里也只有那个不明不白的女人,连成婚的日子……都没有来!” 君天姒抽了抽嘴角,对这种小女儿家的耍脾气十分厌烦,顿时觉得又气又饿,头晕眼花,他拾起桌上的茶盏一下掷了出去。 只听“呯”的一声,琉璃的茶盏应声而碎,满堂皆静。 君天姒迈着虚浮的脚步走过去,沉声怒喝,“雅云,市井小民都知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何况你堂堂左相千金,嫁的又是当朝右相,如今这样闹,传出去,成何体统!” “天姒哥哥!”温雅云被这么一喝,果然安静了,后退一步,忽然垂了头咬唇低低抽泣。 君天姒一步步走到她身边,放柔了声安慰她,“朕不是也在这里陪你等?害什么怕,右相既然答应了要娶你,就一定会娶你。” 温雅云双肩一抖,失声又哭了出来。 君天姒看准了机会,快步上前,打算劈手夺剑,只可惜他料错了两件事。 一、女人钻起牛角尖来,比什么都死心眼,尤其是为了爱情。 二、他没有吃饭,已经……很久了。 所以,当温雅云慌张得挣扎起来时,君天姒一个眼花没有闪开,那寒芒就直直的朝着他的脸劈了过来。 君天姒头晕得很,眼看着是躲不及了,干脆一闭眼,唯留了一个念头,便狠狠骂出了声。 “闵竺凡!”你个混账! “臣在。” 没有预想而来的疼痛,只有一声温文儒雅的回答,近在耳边。 第2章 让还是不让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03」 睁眼,果然看到身旁安安静静站着一个人,清雅的儒衫,温文的笑脸,正是右相闵竺凡那厮! 君天姒顿时火冒三丈,勾了嘴角,狠狠的笑,“右相来的,可真是及时啊!” 闵竺凡淡淡的笑,抬眼望着君天姒,回答的不卑不亢不重不轻,“凡陛下需要之时,臣闵竺凡必到。” 君天姒咬牙,“……” 望着眼前这张淡淡的笑脸,君天姒拿捏不准他的心思。在君天姒的印象里,闵竺凡向来是这样温和有礼,进退有度的,跟自己表起忠心来,更是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可是……君天姒看着那如一汪静水般波澜不惊的眸子,咬了咬嘴唇,他一向觉得那本该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眸子,却因为主人的冷漠而失了色彩,在他面前变得死气沉沉,实在是……可惜。 有时候君天姒也觉得奇怪,世人都道右相大人“权势滔天,欲海无边”,可哪个贪财好色的人能有这样干净的一双眼? 狠狠叹了口气,却不料立马头晕眼花起来,君天姒一个没站稳,眼看就要倒地,一只手臂伸了过来,稳稳架住了他。 闵竺凡在他耳边低声恭敬的关切,“陛下,无妨吧?” 君天姒急忙闭目凝神,扶着那只手臂站稳,慢慢缓过了劲儿,正要开口,“无……” “竺凡!你的手臂!”温雅云一声惊叫已然传来。 君天姒一惊,睁眼望过去,只见闵竺凡背在身后的那只手被温雅云拽了出来,青衫上是仍在侵染开来的般般血迹,如一朵糜烂的血莲,触目惊心。 “你……”君天姒哑然。闵竺凡是用自己的手臂生生替他受了那一剑?他疯了不成? 温雅云早已哭出了声,眼泪簌簌不止,让人心怜,“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小心……竺凡……” 闵竺凡不着痕迹的轻轻推开了温雅云的手,转过头声音依旧温和却让人倍感冷漠,“陛下,臣来了,行礼吧。” 众人都愣住了,一时间,气氛诡异的很。皇上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不说,偏右相来了也不告一句罪,还敢明目张胆的跟皇上提要求,这简直就是大不敬,是挑衅! 众人都不敢吱声,偷偷抬眼瞟过去,只见右相大人一脸淡然,垂眸立在一边,恭敬的等着皇上发话,而皇上这边却像是了一口气噎住了,脸上白一阵青一阵。 君天姒看着眼前的人,胸口莫名的窜了一簇火。他就知道,自己又推给他一个温雅云,他闵竺凡一定不会乖乖就范。这不,这是当众给他难堪呢!可这事说来真是委屈,以前皇太后送来的那几个名门闺秀确实是自己设计给闵竺凡的,但温雅云这回却不是。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本想着给温雅云找个好人家,却不料,那不开眼的丫头偏偏看上了闵竺凡!一哭二闹三上吊,甚至不惜要跟温家断绝关系。他要是不赐这个婚,恐怕温家就得跟闵竺凡闹起来,对于现在的君天姒来说,这个不行,他还要利用温家牵制着漠西那十万大军。 所以,他就必须赐婚,左相那边就只能接旨,说到底一个女儿罢了,没了噱头,也就没法跟闵竺凡翻脸。 可这样一来,君天姒就更头大了,闵竺凡已经被自己赐了多少回婚他是记不得了,赏了多少珍宝他也数不清了。但闵竺凡那赐越冷漠的眼神,越赏越疏离的神情,实在是让他摸不着门道。 不是说他闵竺凡贪财好色么,可自己眼巴巴的把美人们一个个送过去,把金银们一把把撒过去,他却不为所动,反而更加冷言冷语刻薄起来,着实让人懊恼! 当皇上难,当一个圣明的皇上更难,当一个圣明的皇上还要时刻对付着一帮心思各异的权臣更是难上加难。 君天姒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里的怒火,转身连看都不想再看一眼闵竺凡,挥手道,“收拾收拾,赶紧行礼!” 「04」 从早晨等到现在,天都黑了。 皇上发了话,众人便赶紧拾掇起来。刚刚闹了一场,喜堂不得不再重新布置一下,两个新人也都回去各自穿戴。官员们都坐在堂下大气不敢喘一个。 君天姒仍旧稳稳坐在高堂之上,闭目凝神,心头烦躁不已。天底下还有比自己更窝囊的皇帝么!他努力想了想,想起来那些个被异族擒获百般□□的帝王,安慰自己,还是有的。 君天姒刚稍稍给了自己找了点安慰,那相府的小丫鬟又呐呐上前了,“陛……陛下。” 君天姒睁开眼,十分不耐烦地冷哼,“说!” 那小丫鬟死死垂着头,双手捧着一碟糕,恭恭敬敬,“相爷,相爷说让奴婢把这个给陛下送过来,怕陛下饿坏了……身子。”皇上实在是太可怕了! 愣了愣,君天姒抬眼瞅了瞅那碟糕——白玉桂花,是平日里自己最爱吃的,他闵竺凡连这个都知道?! 忽然就冒了无名火,君天姒沉声道,“拿下去!” 小丫头吓了一跳,这次倒是没跪倒,只是低着头捧着食盘连连后退。 君天姒正想继续闭眼,却听到一个温和如流云浮水的声音,淡淡传来,“陛下,身体要紧,还是吃点吧。” 君天姒黑着脸扭头,果然看到了一身喜袍却仍然神色漠然的闵竺凡,尴尬的挤了一抹笑,“右相大人每次穿这身……都这么好看。” 闵竺凡眯眼,看了他一眼,冷漠的眸中竟然出奇的闪了一丝笑,“想必等陛下穿这身……会更好看。” 自己穿?! 不知说者有没有心,反正听者是肯定有意,君天姒咬牙,不由得更加烦恼,自己要是能穿这身衣服,还会有如今这么大的麻烦么! 闵竺凡淡淡扬眉,接了那盘白玉桂花糕,对那小丫鬟点头,温和笑道,“下去吧。” 小丫鬟头也不回,逃命似的跑了。 君天姒,“……” 望着闵竺凡唇边那抹犹未散去笑,他笑了,他从来不会这么对自己笑。君天姒揉了揉额角,冷哼了一声。 闵竺凡已然转过了身,一步步靠近,声音又变的淡淡的,“陛下无需多虑,吃些东西吧。” 君天姒闭着眼皱眉,体力不济便不想多说,“不吃,不饿。” 没有听到那本该再次响起的淡淡劝告声,君天姒以为闵竺凡走了,便呼了口气,换了一边手臂支着头,却不料身前的光源被挡住,一阵压迫感突如其来。 猛然睁眼,面前是紧紧压过来的高大身影,抬头便望见了一双冷冷的寒眸,君天姒惊讶的张大了嘴,还没来得及喝斥,一只手已经探向了他的腹部,君天姒立马僵住了。 闵竺凡感觉到那里空空如也,早已凹下去了,声音微微带了怒意,“陛下,这是逼臣亲自喂你么。” 君天姒惊讶之余连忙拼尽全力向后靠,想要离开闵竺凡的掌心,却无奈他才往后一靠,闵竺凡就顺势又往前一推,将他牢牢按在了座椅上。 “闵竺凡,你疯了?!”君天姒惊恐的睁大眼,不可置信的瞪着他,声音惊颤着从喉咙里压出来。 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在,他们两个又是多么的起眼,这种动作实在是……成何体统! 闵竺凡微微眯眼,浓黑的眸子就闪了寒芒,乍得君天姒几个机灵,他的语气带了些危险的气息,“陛下逼我的。” “你……你混账!放手!”君天姒原本苍白的面色倏然酡红,如饮了烈酒,他努力将声音压到最低,朝他咆哮。 闵竺凡盯着君天姒,看着他的表情,一时间出了神,他喜欢这样的表情,惊讶、挣扎、羞恼……总之很有生气,不是朝堂上的端正呆板,亦不是御案后的色厉内荏,这才是这张脸上该有的表情。 君天姒整个人都在颤抖了,感觉血液都逆流似的,他想使劲儿把闵竺凡推开,可他不能,他向来是一个克己守礼的皇帝,一言一行都在别人眼里,难道如今是要逼他跟眼前这个人撕扯起来么! 君天姒知道了,这就是闵竺凡对他的报复,谁让他趁着他去渭水视察就不经他同意,给他塞了个温雅云呢!温雅云毕竟是温家的人,他不喜欢! 君天姒咬着唇,手指紧紧抓着木椅一动不动,指甲都狠狠嵌到木头里,他知道如今闹是不行的,他闵竺凡嚣张跋扈惯了,不在乎什么礼节,可他堂堂一国之主,丢不起那个人! 他只能忍,将多余的想法收好,面上回复了平静,君天姒咬牙死死的低声问他,“你在做什么!” 闵竺凡一直死死盯着他,见君天姒竟然呼了口气又开始沉声问自己,他皱了眉,忽而又从鼻尖轻笑了一声,那只原本放在君天姒腹部的手就开始一点点向上游移。 “放肆!”君天姒吓了一跳,要不是被闵竺凡牢牢圈在椅子里,差点一下蹦跶起来,他伸手一把握住了闵竺凡的手,神色顿时又慌张起来,面色红的如能滴出血一般,口齿都已经不清晰了,“让开!” 闵竺凡低头盯着他,眼中闪过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忽然就笑了。 君天姒愣住了,整个人僵在了那里,甚至忘记了挣扎,因为,闵竺凡笑得实在是很好看。 多久没见他对自己这么笑过了呢?大约,十年了吧。 没有预料的,闵竺凡收回了手。 君天姒张了张嘴,还没想好要说什么,一块白玉桂花糕就塞了进来,闵竺凡依旧将他逼迫在那一方狭窄的角落里,看样子并不打算退后,他那刚刚收回的手正拿着一块桂花糕塞进了君天姒的嘴里。 君天姒惊呆了!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望着闵竺凡。 闵竺凡却又笑了,他俯下身盯着君天姒,声音低沉得如一壶醇香的酒,“陛下,臣不能让。” 君天姒愣住,嘴里被塞了一块糕,根本说不出话,只能看着他咕哝,“你!” 闵竺凡直起身,自上而下将他牢牢圈在椅子里,分毫不退,他俯视着他,眼神深邃得像是猎鹰在俯视着自己的猎物,语气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抱怨,“臣不能再让了,臣让了整整十年了。” 第3章 皇上壮硕的小胸脯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君天姒面色惨白,这是什么意思?他堂堂右相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让了十年? 没错,闵家代代忠良,在大君声望极高,可不想老右相去的早,没有了右相的威慑,左相蠢蠢欲动,又怕楚氏借机上位,竟然上表奏章,请求陛下让年仅十七岁的闵竺凡接替右相之位。 这原本是个极为荒唐的奏章,却不料先皇已是多年病重,早已浑浑噩噩,竟然玉玺一盖,准了奏。朝堂之上,勾心斗角腥风血雨,可谁都没有想到,就是这个在他们眼里完全没有威胁性的少年,竟然比他们还要狠还要贪,短短一年的光景,大君的朝堂就变了天。 到如今,闵竺凡为相已是十年。 是啊,如果闵竺凡要反,那么现在的君天姒本根没有足够的把握能赢,不,是完全没有把握能赢! 闵竺凡突然俯下身,和君天姒面对面,声音里带了一丝冷漠与嘲讽,“陛下,您知道我今天是娶第几房小妾吗?” 君天姒愣住,第几房?这……他怎么会知道。 闵竺凡眯了眼,唇边是一抹了然的笑意,语气却危险的让人心寒,“第十三房,陛下,臣已经为你娶了十三个女人了。” 君天姒张了张嘴,他看出来了!他看出那些女人是自己设计好塞到他那里的了! 当然了,君天姒咬了唇,是了,他是谁?堂堂右相,那个“权势滔天,欲海无边”的右相闵竺凡闵大人,连自己爱吃白玉桂花糕这种小事他都知道,他还有什么会不知道,恐怕他在自己身边安插的眼线比自己安插在他身边的还要多得多。 捏了一把冷汗,君天姒苦苦的想,自己不娶这些女人,实在是有苦说不出。而他闵竺凡不是出了名的贪财好色么,本想着送他个顺水人情,就算他知道了,正常反应不也该是感恩戴德,涕泗横流么!怎么着也不该生气啊! 闵竺凡盯着君天姒的唇,那里已经被咬得一片嫣红,而君天姒仍旧兀自低着头思索着,仿佛完全忘记了身前还站着一个人。 像是料到了君天姒的内心,闵竺凡低低冷笑一声,“陛下,看来果然如此,如果臣继续退让下去,陛下永远都不会明白。” 君天姒更是懵了,刚要说什么,又一块糕已经塞了过来,堵住了他的嘴。 闵竺凡将那块糕送进君天姒的嘴,指尖就不经意触碰到了他的唇,红红肿肿的,是他刚刚想事情时自己咬的,指尖滑过,柔软湿润,痒痒的。 像是宣告完毕,闵竺凡从容退后,优雅的站在一步之外,恭敬的将食盘放到一旁,转身悠闲的遥遥而去。 站在远处的张合盛一看右相大人走了,急忙上前伺候,却不料听到了右相优哉优哉的扔下了一句话。 “想不到陛下看上去瘦弱的很,身上倒还是挺有料的,尤其是胸……肌,还真是壮硕。” 君天姒立马被呛住,捂着刚刚被某奸恶摸到的地方,咳了个面红耳赤,涕泗横流,差点被一块桂花糕断了命! 「04」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君天姒端坐在高堂之上,半垂着眸,看着下面两个重新换了装的新人,咬牙切齿。 纳妾,自然不能穿正红,这一点,闵竺凡一直非常严格的遵守着,右相虽然纳了十三个小妾,却一直没有娶妻。当然了,当你有了十三个貌美如花的小妾的时候,娶不娶妻,实在是没什么打紧的。 君天姒看着闵竺凡穿了那么多次喜袍,却永远不是正式的喜袍。其实君天姒也有点好奇,闵竺凡穿起真正的大红喜袍会是个什么样子。 真正的喜袍?君天姒笑了笑,也许就像自己无法穿上那真正该穿的喜袍一样,闵竺凡恐怕这辈子也穿不上了,这一点,他们倒是同病相怜的颇为无奈。 据说,当然了,这也只是据说,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君天姒表示十分的怀疑。据说,闵竺凡当年也曾少年情长,一举相思,恋上了一个姑娘,可这姑娘到底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却不晓得,那姑娘是不是喜欢右相大人也不晓得,只是知道闵竺凡就那么一厢情愿的喜欢上了那个姑娘。 即使是一朝恶相也有英雄气短的时候啊。君天姒幸灾乐祸的觉得这样的闵竺凡才像个人,像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三拜天地!” 听到这一句,君天姒呼了口气,他觉得这难熬的一天终于要过去了。 「05」 刚一入宫门,就有小太监飞也似的急急来报,“陛下,太后在华阳台等了您多时了!” 君天姒愣了一下,坐在车碾上并没有动,而是咬了咬唇,手指轻轻的敲了敲那枚把玩在手中的白玉珏。 半晌,他抬起食指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声音低沉疲惫,“华阳台。” 张合盛一听,知道这是要去见皇太后,扬了嗓子,“摆驾,华阳台。” 右相府里刚行完了礼,君天姒就摆驾回了宫,还是没吃饭,张合盛知道皇上身体弱,顶不住,便小步移到车帘旁边,开口道,“陛下,身子要紧,一会见了皇太后还指不定得折腾到什么时候呢,要不……您先垫垫肚子?” 君天姒本来都不觉得饿了,偏被闵竺凡硬塞了两块糕,又勾起了饿劲儿,想想跟什么过不去,也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点了点头,“嗯。” 张合盛一听里边应声了,急忙稍稍掀了帘子将一包东西递了进来。 君天姒接了,低头一看是个油纸包,上边盖了红纸,包得四四方方整整齐齐的,看着倒挺讲究,和他的意。 打开来看,是四种糕,一样两块,杏仁玉露、芙蓉彩皮、白玉桂花、荷叶青莲……都是自己爱吃的。 君天姒拿了一块,放在嘴里甜甜的,“有心了,合盛,回头赏你。” 合盛在外头听了,急忙回话,“哎呦,主子,您这可是磕碜奴才呢!奴才倒是想给您准备来着,还没来得及下手,右相已经派人把东西送到手里了,奴才看着怪精致的,想是用了心的,就收了……” 君天姒低头又看了一眼那几块糕,咬了咬唇,拿起一块又咬了一口,涩涩的,“合盛,扣一个月月俸。” 「06」 栖凤宫,华阳台。 温婉瑜看着庭外,沉默不语。入宫已经整整二十五年了,从嫔,到妃,到皇后,再到如今的皇太后。这一路跌跌撞撞多少次化险为夷,多少次权谋算计。争名夺利了半辈子,到头来,膝下无子,仍旧是一场空。指甲狠狠握进肉里,陈氏,到底还是输给了陈氏! “娘娘,陛下来了!”温婉瑜的贴身太监陈安压着嗓子喊了一声。 良久的沉默,却不见丝毫回应。 君天姒恭敬的立在台下,微微抬头,望着那个仍然注视着庭外的华丽妇人。高高盘起的鬓在金光闪闪的发饰间显得尤为浓黑亮丽,没有丝毫华发早生的痕迹。清瘦的身影遮掩在繁复冗杂的衣裙之间,映着淅淅沥沥的冷雨,显得那样单薄,这是再华丽的衣裙也遮掩不住脆弱。 脆弱? 君天姒勾了一抹笑,嘲讽的意味甚浓。这个满手血腥的女人和脆弱这两个字根本沾不上边。 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太后。 不是他的母后,却是他的生母。 君天姒敛了眸中的讥讽,微微叹息。就连这个女人自己都不知道,她处心积虑谋害了整整二十三年的君天姒,并不是前皇后陈氏之子,而是她自己的亲骨肉。 这个事实已经复杂到比狸猫换太子还要荒谬百倍的地步了。 据说,当年皇后陈氏和德妃温氏同时有孕,先皇许下承诺,谁先生子便立为太子,巧的是两人竟然同时产子,温氏更是早一个时辰就诞下皇子。可陈氏心狠手辣,早已和父亲里应外合买通御医,在温氏临盆之际做了手脚,谋害了皇嗣。 事情一经发现,君王大怒,将陈氏一族满门抄斩,却顾念多年夫妻情分,陈氏又为大君诞下一子,死罪虽可免,活罪却难逃。罢其皇后之位,打入冷宫,任其自生自灭。 然而,事实呢? 君天姒眸中闪了闪,不免叹息。 再次抬眼望着眼前的妇人,君天姒想到了另外一张脸,一张形容枯槁,不见丝毫风姿的脸——前皇后陈氏。 因君天姒是乃是陈氏所出,所以,景帝向来不喜。但偌大的皇宫之中,虽然佳丽无数粉黛三千却偏偏只有陈氏生了一个皇子,其余皆是公主。这个事实不仅让人唏嘘感慨,更是戳痛了景帝。每每见到君天姒,景帝都是黑着一张脸,郁结心中。有时候,君天姒都觉得景帝的病多多少少有一半是自己给气出来的。 父皇不喜,温皇后更是对君天姒咬牙切齿。于是,自然而然的,君天姒便天天去探望被关在冷宫之中的陈氏。天姒很孝顺,很乖巧,他将自己的孝心十足十的都用在了陈氏身上。 他曾经那样的在乎过陈氏。天冷时,就算是落着大雪的夜里,他也曾一口气从他的鹿鸣宫一路抱着刚赏下来鹅绒被,深一脚浅一脚的送去冰冷漆黑的冷宫。因他曾以为,那里有人在等他,有人需要他,有人会像他惦记她一样的惦记着自己,只因那是他的母后,是他的生母。 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耳边想起了陈氏临死前疯狂的笑语,“孽种,你的生母不是我,是温婉瑜那个贱人,我就是要看着她怎么将她自己的孽种给弄死!哈哈哈……” 是温婉瑜……那个贱人。 多么不留情面的揭穿,多么撕心裂肺的惨笑。君天姒第一次明白,就算是人之将死,也未必会其言也善。 “陛下继位已是三年,早就该册立中宫了,既然我给陛下安排的都没那个福分,那就按照祖宗的规矩来,选妃吧。”一声温婉柔和的声音将君天姒从回忆中给拉了回来。 君天姒愣了一下,眯了眼,没有回答。 选妃? 给谁选呢?怎么选呢? 娘亲啊娘亲,你可知道,你的亲骨肉实际上——她是个女子。 第4章 收拾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07」 早朝。 补充:没有右相大人。 结论:他奶奶的就不是早朝! “陛下,发放给渭水的物资早已经准备齐全。” “发。” “陛下,城门那边没有右相大人的手谕……” ——没有右相点头,发不了…… …… 君天姒低头,“……,下一件。” “陛下,淮南三县有暴动,需要及时派兵镇压。” “出兵。” “陛下,没有右相的兵符……” ——没有右相敲板,出不了…… …… 君天姒咬牙,“下……一件。” “陛下,大宛国的使团不日就要达到京师,关于迎接、使馆……” “就派……” “陛下,这些事情,向来是右相……” ——没有右相出面,接不了…… …… 君天姒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下一件。” “陛下,近日来京师之中多发……” “混账!” 京师?! 什么京师,真是好笑!京师那就是他闵竺凡的手心,屁大点地什么不是他管着,拿到早朝上来说什么说,故意给她找难堪么! 好你个闵竺凡! 君天姒咬牙切齿,一拂袖愤愤而去,“退朝!” 「08」 御书房。 君天姒气得脸都白了,手指在桌面上敲得咳咳直响。她实在是想不明白,闵竺凡这是怎么个意思。 当朝右相闵竺凡闵大人纳第十三位小妾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 可整整三天了,据说闵大人连他相府的大门都没有迈出来一步。要说新婚燕尔缠绵悱恻也是有的,但一连缠绵了整整三日,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君天姒烦躁,索性起身在书房内绕着御案转圈,他闵竺凡不来早朝,没关系,她求之不得!可是,他不把权利交出来就不来早朝,就太不是东西了。 君天姒咬着唇想,他奶奶的,闵竺凡什么时候是过东西呢! 想想之前,君天姒冷笑,闵竺凡竟然还做出一副对自己很不满意的样子,可现在看来,右相大人对她给他赐的这桩婚事不仅是满意,是忒满意! 摇摇头,君天姒驻足,实在是没想到啊,温雅云倒还有这本事。想那闵竺凡也是曾娶了十二个小妾的人,那十二个小妾哪一个不是姿容秀丽美艳动人,可闵竺凡从来没有误过早朝,就算是她君天姒不到,他闵竺凡也一定会到。 但如今…… 君天姒垂眸,站在御案旁,伸出手指在案上轻轻地画,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她从小就看不透闵竺凡。 那时她才十二岁,小小的年纪却懂得察言观色了,她知道要想在宫里不犯错,不容易。 尤其是,当她本身就是个错的时候,就更不容易。 “陛下,您看是不是去一趟相府?”张合盛立在御案旁,看着君天姒的模样,知道她心里烦躁,忍不住探头往皇上那一晃眼,只见那御案上自君天姒指下缓缓画出三个清秀端正的字迹——闵竺凡。 君天姒被这一问唤回了神,愣了一下,低头看着御案上那三个淡淡的字迹,有些诧异,随即懊恼,狠狠一拂袖,没了。 “不必!”君天姒咬牙冷哼。 张合盛却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开口,“陛下,这宫里知道您真正身份的除了我们几个奴才,就只有太妃和右相大人了,皇太后这次的阵仗不小,怕是太妃也无能为力,倒不如,您去瞧瞧右相,说不定……” “糊涂!”君天姒一声怒喝,制止了张合盛的话,皱了眉,气不打一处来,“后宫里的事,太妃都帮不了,他一个前朝的能顶个什么用?!更何况他还是闵竺凡!”实在是捉摸不清,不敢靠。 他是只手遮天的闵竺凡,十年了,他明知道自己是个女儿身,为什么一直不拆穿自己? 或许,是要留着自己堵住天下的悠悠之口?毕竟表面上她是皇帝,但实际上他才是这天下的正主。 说到底,她不过是摆设,是个花瓶,好看,好用,更容易弄碎。摆布起来十分的方便。 可她不想当花瓶,更不想被弄碎。 也许,自己是该去求他?他闵竺凡一个点头,什么做不到?可怎么求?让她向他低三下四,软言软语? 她做不到。 不去,不能去! 他越是想让她去,她越是偏不去! 「09」 右相府。 槐树下,一人卧榻,一人闲坐,一人侍候,一人待命。 “竺凡,你这样……可不太地道。”谢少卿笑,将唇边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望着旁边趟在藤椅上一派悠然的闵竺凡闲闲开口。 闵竺凡一只手支着头,一只手翻了一页书,想了想,望着翻书的那只手臂上缠着的薄纱,淡淡开口,“不地道?我就是太地道了,才会变成这样。” 谢少卿一怔,摇摇头,忍俊不禁,“谁叫你在暗处躲了整整一天,却偏偏在最后关头出了手,哎呀,功亏一篑啊!” 闵竺凡低头看着那只手,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谢少卿仔细地看着他的表情,觉得十分有趣,“其实吧,要说危急呢也不是多危急,按你的武功来说,随便找个什么东西当做暗器随便掷过去,都能随便救了那小皇帝,何必亲自跳出去,还硬生生用自己的手挨那一刀……” 闵竺凡挑了眉,望着谢少卿优雅的笑。 谢少卿一愣,清咳,多少年的交情了,他知道,这个笑,准没好事! 闵竺凡支着头,终于开了口,“你怎么还不回关西?” 谢少卿又咳,“你的伤还没好,身为挚友,我怎么能放心走呢,起码要等你将伤养好,起码得一个月。” 闵竺凡眯眼,抬手拿了一杯茶,放在鼻尖嗅了嗅,“也好,听说楚家的人明天就离开关西了。” 谢少卿惊讶,“当真?!那真是太好了!不愧是右相,消息就是灵通!不过我说你啊,娶了新娘又不圆房,还闭门三日不出,连早朝都不上,听说这三日早朝上可是乱了套,你这不是存心要找那小皇帝的麻烦么,可我看你倒是挺关心那小皇帝的!” 闵竺凡皱了皱眉,从容开口,“不是挺关心,是很关心。” 谢少卿,“……” 闵竺凡抬眼淡淡的看着谢少卿,勾了一抹笑,“我闵竺凡从来只关心一人,就是陛下。” 谢少卿,“……” 良久。 谢少卿回了神,他拿起茶盏抿了一口,想了想,又抿了一口。 终于,他抬眼看着闵竺凡,幽幽地问,“你……你该不会是喜欢那小皇帝……怪不得不圆房,你该不会是个……”断袖?! 闵竺凡轻轻的笑,一派泰然,“不然,你觉得我为何会对你礼遇有加呢。” 谢少卿,“……” 任谁都知道,天下间有一美男,眉目如画,非凡似仙,关西谢少卿也。 谢少卿从容起身,笑一笑,拱手施礼,“闵兄,告辞,告辞!” 闵竺凡歪了头,似有些不舍,“诶?何必这么着急?谢兄不是要多留几日吗?” 谢少卿笑得温和,“不了不了,我忽然想起家中有事,我这就回关西了,不必相送,不必相送!”说完,一扭头,一溜烟没了。 站在一旁侍候的劳管家,“……” “相爷,”待命而立的卫军统帅薛一却很有心,上前提醒,“楚家的人虽离开关西了,可楚家的二小姐还没有……” 闵竺凡敛眉,收了那笑,淡淡道,“当然没有走,不然,骗他回去做什么。” 薛一,“……” 忽然,薛一又想到了一点,“相爷,陛下那边,盯着的人说这两日情绪极其不稳,我们……” 闵竺凡顿住,皱了皱眉,轻哼一声,“晾着她,不收拾收拾她,她就越来越分不清好坏了。” 薛一,“……” 劳管家。“……” 「10」 “陛……爷,我们这是去哪啊?”张合盛紧紧跟在君天姒身后,生怕有个闪失就把君天姒给跟丢了,“爷,这样太不安全了,还是……” 君天姒停住脚步,回头望着张合盛,拧了眉,“散心!” “哎呦,我的主子诶!您可不能这样啊,这是要奴才的命啊!万一出点什么事,奴才就是掉八个脑袋,也……” “住嘴!”君天姒头大,就知道不该带着张合盛。 此时,她仍然是女扮男装,反正也习惯了,只是换了套普通人的衣服溜出了宫。 没办法,最近,压力太大! 她想了想,除了十三年前沈云带着自己去过的地方,其他的,都不晓得。说来好笑,作为一国之君,为这个天下劳心劳力了一辈子,到头来,却只是被圈在皇宫里,不闻天下景,不见天下色,不能不让人觉得可笑 沈云,该死! 库北,该死! 军用物资……闵竺凡,更是该死! 他奶奶的,怎么到哪都能想到闵竺凡! 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 君天姒挥了挥手衣袖,“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京师这么大,还没有个能让我散心的地方么!那些该玩该闹的地方,朕……爷,统统都要走一遍!” 第5章 替陛下去报仇(上)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11」 眼瞅着天黑了,跟着君天姒在京师里转悠了好几圈的张合盛脑门上的汗是越来越多了。 起先,君天姒信誓旦旦的撩了话下来,说是要找个好玩的地方散心,看那架势,张合盛虽猜到主子的决定不靠谱,但没想到是这么的不靠谱。 离了皇宫,才悲哀地发现,主子她是个——路痴! 路痴,那就是不认道啊。眼瞅着才走过的笔直的一条路,君天姒奇迹似的就能给你绕回来,自己个儿还浑然不知。 张合盛能在君天姒身边呆到现在,除了一颗衷心,还靠得是一个“忍”字,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这就是能保住小命的道理。所以,看着第三次回到原点抬头望天的主子,他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再张了张嘴,最终,在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一咬牙……闭上了嘴。 君天姒将手搭在前额上微微仰头看着眼前的酒楼,纳闷,“诶?这酒楼看着眼熟……” 张合盛双目放光,心中默念,阿弥陀佛,主子您可发现了,“爷英明!” 君天姒缓缓收回手背在身后,点点头似有所悟,“照着太妃的玉雕楼建的吧,嗯,有品位……” 张合盛,“……”从哪看出像来的啊! 眼看君天姒抬脚又要继续往前,张合盛吓了一跳,急忙左顾右盼,突然发现身侧几步开外有一块长了青苔的十分不起眼的石碑,凑过去一看,张合盛感动的都要哭了,老天长眼啊! “爷,这有块路碑!” “路碑?有爷在,还用得着那个么?” “用不着!用不着……”才会这么惨! “走吧!” “好歹是块碑,奴才看一眼,哎呦,‘百里街’……” “什么……” 君天姒顿住足,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艰难的回了头,咬了咬唇,继续发问,“再说一遍……什么街?” 张合盛多精明的人,一看这神色,知道不对劲儿,急忙一躬身,低头小心回话,“回禀爷,是‘百里街’。” “百、里、街……” 真的是百里街?! 君天姒不相信命运会这么的不要脸。 她抬脚一步一步蹭到了石碑跟前,定定的看着那饱经风吹雨打已残破不堪的路碑,愣住了,那上面有三个大大的刻字,虽然模糊却依稀能够认得出——百里街。 他爷爷的,命运这东西就没在她跟前要过脸! 她咬牙,面色忽青忽白,双拳紧紧的握着,君天姒没想到自己的方向感竟然这么好,好的出人意料,好的难以置信,好的出人意料的难以置信! 佛家讲究一个缘字。君天姒以前不信,但现在信了,非常信,极其信,非常极其以及特别的信! 血淋淋事实摆在眼前,她不信不行。 这是一场缘,她知道。 这是一场惨痛的孽缘,她认了。 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的小巷,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君天姒仿佛回到了十三年前。 十三年前,十三年前…… 十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过就是日月更迭四千个来回,一转眼,就过来了。 可很多事情过来了,也有一些事情它过不来。 她曾经在月亮底下掰着手指数过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几个人,数来数去,她发现,实在是太多了…… 而这些人中,首当其冲的就是——沈云。 实在是没料到,自己竟然还会再来到这个和沈云初识的地方。她深吸一口气,从石碑旁迈开脚步,踩在高低不平的青石路,沿着街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她一边走一边数着自己的步数,脑海里就灌进了那些往事。 二、三、四…… “哥哥,这条街多长?”她那时不过九岁,曾经问过这样可笑的问题。 “……”少年跟在她身后,尽忠职守。 “哥哥,你告诉我呀?” “百里。”少年指着那石碑上的两个字。 “百里?百里是多长啊?” “……” “哥哥,你说话啊?” “很长。” “……” 想着想着,君天姒笑出了声,是啊,很长,这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路,她想走到尽头,却无奈,找错了终点的方向。 “哥哥,你为什么戴着面具?” “……” “哥……” “臣是南司的影卫。”少年第一次打断她。 “影卫?影卫是什么?” “……” “影卫就要戴面具吗?哥哥,让我看看你的脸可不可以?” “不可以。”少年回答的很果断。 “为……” “因为影卫是没有脸的存在。”少年再一次打断她。 “……,哥哥,你,你没有脸?!” “……” 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 “哥哥,我们走了这么久都没走出去,这条街好长……” “……” “哥哥,我好累……这条街怎么这么长……” “这条街不长,如果……太子没有一直绕圈的话。”少年跟在她身后,看着一旁的石碑,漠然。 “哥哥,走不出去,我累……” “臣背您吧,这样……就可以走出去了。”少年靠着石碑蹲下身。 “哥……” “臣只是个影卫,太子唤臣的名字即可。” “哥……” “臣叫沈云。” “沈云……哥哥,我渴了。” “……” 八十三、八十四……九十、九十一,整整九十一步。 “到了。”君天姒抬头望着面前颇为荒凉的小酒肆,淡淡叹息,“以前是一百步来着。” 「12」 闵竺凡到的时候,君天姒已经喝多了。 张合盛围着她急得团团转,看见闵竺凡简直两眼放光,“哎呦,右相您可来了,陛……爷非要喝,奴才拦也拦不住,现在喝成这样,宫门也关了,皇太后要是知道了……” 闵竺凡站昏黄的灯下,踩着门槛皱了下眉,才一进门他就看见趴在桌子上歪着头仍在一杯一杯倒着酒的君天姒。 张合盛已经到了跟前,跟闵竺凡报话,“爷今天心情不好,非要出来……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嚷嚷着让奴才去找您……” 闵竺凡摆了摆手,面无表情,声音低沉得让人发寒,只说了三个字,“都下去。” 小酒馆偏僻得很,本就没几个客人,一众侍卫连吓带轰的很快清了场,张合盛和薛一一看这架势,也都低着头守在门外。 闵竺凡走过去,踢了一脚君天姒对面的椅子,他生气了。 君天姒迷迷糊糊的抬头看见一张脸,却看不清,她也生气了。 双手费力地支起身子,君天姒对着闵竺凡咬牙笑,“大……大胆!本太子在此,谁……谁敢放肆?!” “太子?”闵竺凡挑眉,知道她是醉糊涂了,连时间都分不清了,气得一张俊脸黑到了底。 原以为,晾着这个不开窍的死丫头几天,或许她能懂一点事,他不指望她能明白他的心,可最起码得让她先晓得他生气了,很生气!因为她接二连三扔过来的那些千金们,以为他是什么,专门容纳那些女人的无底洞么! 他知道她的难处,可是她却不理解他的用心,这些年若不是他保着她,她还有命活到现在?! 可她就是看不清,甚至越来越把他往外推,这会子喝醉了,倒是知道叫着他的名字喊打喊杀了,这就是一头白眼狼,□□裸的! 冷哼了一下,闵竺凡原想骂人,可忽然看见君天姒双手支着桌子摇摇晃晃地对着自己站了起来,接着一个不稳,马上就要摔倒,闵竺凡顾不了那么多,上前一步,抓了她的肩,扶她站稳。 君天姒头重脚轻,还以为眼前的人是张合盛,“合盛,我要见闵竺凡,去……把他给本太子叫来!” 闵竺凡,“……” 君天姒喊了几声,都不见他搭理自己,干脆迈着步子想走,“我要见闵竺凡……我见闵竺凡!” 听到这,闵竺凡忽然就没了气,架着软绵绵的君天姒,就连已经到嘴边的骂人话也咽了回去。 盯着她嫣红的脸,他忽然叹了口气,柔声道,“臣在呢。敢问太子殿下,为何在此饮酒?” “为何?”君天姒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思路就这么轻易的被岔开了,她咬着唇努力地想,为何呢?对了,她受伤了,她被人骗了…… 眼圈立马红了,视线模模糊糊的,使她看不清对面的人,只好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愤然,“因为……我不开心!” “哦?”闵竺凡倒是被她给气笑了,沉默了一会,他扶着她让君天姒慢慢坐下,忽然觉得心里酸酸的,很心疼。 可心疼是要付出代价的。 闵竺凡又叹了口气,坐在她旁边,看着她红着一张脸在那里絮絮叨叨,索性一只手支着桌子托了腮,认真的看着君天姒,问她,“那殿下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君天姒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眼睛红红的,“因为有人欺负我……可我不告诉你是谁!” 闵竺凡轻笑,似乎很为难,他看着她被自己咬得嫣红的唇,声音低沉,“殿下不告诉臣,臣怎么替殿下去报仇呢?” “你要替我报仇?”君天姒惊讶,抬起脸想看一看眼前的人,无奈喝的酒太多,竟化成了泪,圈在眼眶里,摇摇欲坠。 “嗯,”闵竺凡看着她迷糊的神情,想了想,进一步跟她保证,“臣可是站在殿下这边的。” 第6章 替陛下去报仇(下)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既然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君天姒咬着唇,酒劲儿上来了,脸色就越发的红,她也想了想,终于跟他妥协,“那我就告诉你也无妨,有一个大骗子,他骗我……” 闵竺凡挑眉,眯起眼,“大骗子?谁?” 君天姒却像是没有听见,仍然在那低着头,自顾自的说,却因为激动险些歪倒,“我那么信任他,他却骗我……他走的时候,还骗我说,他是为了我才去库北的……” “库北?”闵竺凡一边安静地听,一边伸手及时扶住君天姒,不让她掉下去。 可她一折腾,头发就乱了,有那么几缕掉下来,挡在她面前晃来晃去,闵竺凡歪头看了一会,终于抬起手指帮她捋顺了额前的发。 君天姒正觉得有一股火辣辣的烧灼感,从胃里一直到脸上都疼得慌,忽然额前挨上了一只手,那手指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许是喝得太多了,她一把抓住,将那手指贴在脸颊上,可怜兮兮的蹭,委屈极了,“那个……骗子!他……他走的时候还骗我说……” “说什么?”闵竺凡的声音低哑,带着丝丝的干涩,他没有抽回手,只是低声问她。 君天姒怔了一下,咬着唇像是在回忆,连声音也不像是自己那般,似乎是在模仿着那些承诺,她开口,一字一句。 “为了殿下,即使……是库北苦寒之地,臣也……甘之如饴……从今日起,臣……不会娶妻,不会生子,不为封地,不争权,不夺利,只为殿下尽忠职守,至死方休……” 闵竺凡皱了一下眉,却没有动,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君天姒,感觉到有热乎乎的点滴湿润了掌心,他忽然低声思索,“原来,殿下喜欢这些好听的。” “好听的?”君天姒眯着眼,气势汹汹地反驳他,“我才不喜欢好听的呢,好听的都是假的。” 闵竺凡正认真的研究着她的头发,那发髻松松垮垮的,在她脑后随着她摇头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像只可爱的小尾巴。 “他连名字都是骗我的……”君天姒委屈的吸鼻子,咧嘴道,“他说他叫沈云,可他带兵打回来的时候,他说他叫……” “沈承意。”闵竺凡低头看着君天姒,带着些微的叹息,眸中瞬息万变,平静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他早该猜到的,当年,若是没有人帮忙,叛军根本就不可能窜回。可是,竟然是她,怎么偏偏会是她。 沈承意,这个人原本是可以不用死的。 但现在,闵竺凡看着眼前的人,她的发已然散乱了,头上的髻被她折腾的只能算是堪堪系住,放佛一不小心就会散开。他的手掌仍然被她牢牢贴在脸上,掌心湿湿的,不知道是她唇边的酒,还是她眼角的泪。 他觉得,有必要去收拾一下库北的边境了。 闵竺凡起身离开椅子,单膝蹲在她身边,让君天姒坐在他面前,这样他就可以仔细的看到她睫毛上的晶莹。 他忽然淡淡的笑,风清云淡,“殿下,都过去了。” 君天姒咬咬唇,闭着眼使劲儿摇头,“胡说,才没有过去呢!” 闵竺凡竟然被她的倔强逗乐了,扯了一抹苦笑,伸出另一只手替她去擦眼角的泪,“哦?还有什么没过去?” 君天姒原想躲开那只手,却发现怎么也躲不开,只好认命的仍由他替她擦泪。 哼了一声,她带着浓浓的鼻音,狠狠道,“沈云只不过是个骗子,是很可恶,可是……可是,有人比他还可恶!” “比他还要可恶?”就算是闵竺凡,此刻也有点头大了,他苦笑着盯着君天姒,无奈道,“我的殿下,你到底招惹了多少人?” 君天姒不高兴了,直起身,伸出手指在闵竺凡面前比划,“我招惹了多少人?!我才没招惹他,是……是他来……来欺负我!” 闵竺凡诧异了,看着眼前的人,有点不敢相信这就是平日里那一板一眼,循规蹈矩的君天姒了,看着她激动地神情,他觉得她此时却是活泼可爱多了,是自己太小瞧她的伶俐劲儿了。 “是,是,是。”闵竺凡按着她的肩,让她重新坐下来,第三次叹了口气,他问,“是他先来欺负殿下的,那……他又是谁?” “他是个大恶人!”君天姒愤愤然,一时间又十分的激动,挣扎着想要起身,“我……我天天被他欺负!” 闵竺凡的注意力全到了君天姒的发髻上,眼瞅着那发带已然滑了下来,搭在她肩上,他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一挑,那一头的青丝就一泻而下,铺了他满眼,有点惊艳。 愣了一下,他半敛了眼眸,遮掩住那一抹情绪,带了些笑意哄她,“天下间还有这样胆大包天的家伙?敢天天欺负殿下?” “你,你不相信我?!”头上原本沉甸甸的束缚似乎松开了,这让君天姒觉得头上一轻,血液却似乎流窜的更加欢快,她抬手抓了自己的一缕发,握在手心里气苦,“真的有这样的一个人!” “嗯,”闵竺凡眨了眨眼,准备掰开她的小爪子,免得她弄乱了那头漂亮的头发,“臣信,殿下说什么,臣都信。” 君天姒倔强地握着手,看他一根一根掰开自己的手指头,突然就来了脾气,指着那双干净好看的手,愤愤云,“我讨厌这双手,它长得就跟那个大恶人一样,又干净又漂亮,最讨厌了!” 闵竺凡愣了一下,浓黑的眸子如星辰璀璨,随即,他淡淡扬眉,从眼角眉梢晕开一抹笑,他替她别过耳边的发,开口低低的问,“殿下,那个大恶人是谁?” 君天姒却低着头,披散了发让她觉得头晕乎乎的,直愣愣的看着覆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修长又白皙,就像那个人,儒雅又干净。 “那个大恶人是谁?”眼皮开始沉沉的,君天姒只好喃喃,“他就是他啊,他谁也不是,就是他,就是……我要去找他……算账……但是,我又不想去……” 闵竺凡稳稳接住她,眸中是一闪而过的笑意,趁着她还有一丝神志,在她耳边蛊惑,“殿下,你要去找谁算账?说出来,说出他的名字来给臣听。” “找谁……算账?”君天姒皱眉,咬着唇似乎很苦恼,“找他啊,闵竺凡啊……可是,我算不过他……他是个大坏蛋……” 这回,闵竺凡真是哭笑不得,想了想,他问,“殿下,他怎么坏了?” 君天姒委屈的撇嘴,“他……他故意不来早朝……还……还欺负我……还……总之,我认识的人里,他最坏!” 「13」 早朝 补充:有右相大人。 结论:他奶奶的就更不是早朝了! 某大臣,“陛下,发放给渭水的物资早已经准备齐全。” 闵竺凡,“陛下,臣认为可以发。” 君天姒,“……” 闵竺凡,“陛下?” 君天姒,“……” 闵竺凡,“咳咳,陛下……” 君天姒,“……,右相大人说的是,朕准了。”还需要朕准?! …… 某大臣,“陛下,淮南三县有暴动,需要及时派兵镇压。” 闵竺凡,“臣认为应该及时出兵。” 君天姒,“……” 闵竺凡,“陛……” 君天姒,“准,准,准,朕准了。”就不能让她清净一会么! …… 任谁都看得出来,今儿皇上精神恍惚,面色苍白,貌似很头疼。而相爷嘛,倒是精神焕发,神采奕奕,果然是新婚过后,滋润的很。 据说,当然了,也是据明眼人说。 今儿皇上不是从乾元殿来上的朝,而是从相府里,和相爷一块出的门,一块上的马车,一块进的皇宫,一块入的朝堂,也就是说……昨天,皇上是宿在右相府里了。 那……皇上的脸色如此难堪,就说的过去了。 不是说皇上一直爱慕右相新纳的小妾温雅云么,见到新婚夫妻如胶似膝的,怎么能不遭受打击呢! 一时间,众人都低垂了头,不敢言语,只留得一道道眼风在朝堂之上乱得呼呼直响,气氛诡异的很。 君天姒端坐在龙椅上,揉着到现在还突突直跳的额角,头疼,抬眼看了一眼朝堂之上那一抹深红的朝服,她的头就更疼。 昨天自己怎么就喝醉了呢?! 是因为想起了沈云?当年自己被沈云骗得那么惨,借酒消愁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 可是,怎么借个酒,消个愁,就生生消到右相府里去了呢! 叹了口气,她想起睁眼时看到的那张温和笑脸,闵竺凡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浓黑的眸子闪的人心颤,他说,“陛下,该早朝了。” …… 某大臣仍在继续,“陛下,大宛国的使团不日就要达到京师,关于迎接、使馆……” 闵竺凡,“……” 君天姒,“……” 某大臣,“……,陛下,这些事情,向来是右相……” 闵竺凡沉默,“……” 君天姒扶额,“右相大人……”您聋了么?这是求您点头呢! 闵竺凡笑,“陛下,大宛国的使团这次就由陛下亲自来接见好了。” 君天姒懵,“这……”不合常理吧? 闵竺凡抬头,淡淡笑,“陛下……”让你做你就做,哪那么多想法。 君天姒揉额,脑仁疼,“是,右相所言……极是。” 第7章 不辛苦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14」 “陛下今儿,怎么心神不宁的?”惠太妃一边低头喝茶,一边拿眼瞟着君天姒的神色。 君天姒正看着一旁的茶盏出神,没听到。 张合盛心中叫了一声,额的主子哟,您这酒还没醒呢?微微上前,轻声提醒,“陛下?” 君天姒一怔,回了神,急忙开口,“额,右相所言极是,极是!” 惠太妃囧,“……”可怜的孩纸! 张合盛囧,“……”愁人的主纸! 当朝的惠太妃,向来是个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好女人,表面上的。 所以,对于君天姒如此失魂落魄的怂样,她决定……视而不见。 唉,说到底,受制于人嘛,软弱一点,窝囊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总要给皇上一个台阶下嘛! 看着君天姒憔悴的面容,惠太妃叹了口气,岔开话题,“太后那边,陛下去了?” 君天姒现在也回过了神,知道自己之前犯了蠢,有点囧,干咳一声就顺着台阶往下爬,“咳,是,刚去过了。” 惠太妃嗯了一声,“陛下是怎么想的?” 君天姒会意,立马哭丧着脸蹭到惠太妃身边,开了口,“太妃,这次您可得救救儿臣……” “陛下就会难为哀家,”惠太妃轻轻将茶盏往桌子上一撂,“为了不见温太后,哀家装病可是装了大半个月了,如今出面……” 那意思,我出面……不合适,不合适! “哎呀,太妃~~~” 君天姒双手扒着惠太妃的胳膊,愁云惨淡,“这次皇太后可是来真的,要是过不去这关,儿臣就完了!到时候,太妃也……儿臣怎样都没关系,可是太妃……” 那意思,你不出面谁出面?事到如今,还要撒手不管了么!这么大的事,光我一个人兜着?怎么可能!当温太后傻子么! “得得得,”惠太妃一敲君天姒额,淡淡一笑,“哀家还没怎样呢,先被陛下咒死了。打从陛下才一个月大,先皇将陛下过继给哀家的时候,哀家就知道这道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哀家没老糊涂呢!” 那含义,不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么,我懂,我懂。 “儿臣就知道,太妃和儿臣早已血脉相连,情浓于血,不会不管儿臣的!” 那含义,懂就对了,反正要死一起死,当年要不是你的私心,现在能这样么!如今,谁也别想跑! “那是当然,要不是陛下,哀家也不会有如今的荣耀,可有些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陛下……真的打算就这么瞒下去?” 君天姒愣了,看着惠太妃踌躇,末了挤了一抹惨笑,“太妃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儿臣现在回头,也回不了了啊!” 事到如今,还说这些有的没的,有个屁用! 君天姒咬牙,自己一出生怎么被掉的包,怎么被宣布成的男婴她不知道,但眼前这个惠太妃城府深不深,她还是知道一些的。 看起来软弱可欺的惠太妃,论狠辣绝对跟皇太后有的一拼。 当年,她不过是个不受宠的贵妃,若不是先皇看着她装的可怜,又实在嫌君天姒碍眼,也不会将君天姒过继给她。可是,谁又料到先皇会再无皇子,以至于如今,便宜了当年一个毫不起眼的贵妃。 而这个贵妃又聪明的紧,君天姒刚一过继过来,她就自称染了重病,跟君天姒保持了距离,常年身居宫中不理杂事,仗着名义上的一个皇子,反倒落了个清静。 有时候,君天姒觉得这个女人……阴险,实在是阴险! 她明知道自己是女儿身,却不动声色,不拆穿这个谎言,而之后,先皇又为何一直再没有皇子……其实,这些事很容易说明些什么。 但阴谋嘛,总是天知,地知,布局者知,被害者……不知。 所以,从君天姒还没有懂事起,她就开始和惠太妃周旋了。 久而久之,君天姒从惠太妃那学到了很多。 其实,回头想想,不管是担了生母之名的陈氏,还是真正有着血脉相连的温太后,都不及惠太妃对君天姒的影响多。 这种关系很复杂,其实……也很亲密。整个皇宫,君天姒就只会对着一个人撒泼耍混,死皮赖脸。 君天姒准备赖着不走了,“好太妃,我估摸着,太后已经起疑了,这次选妃就是要看我的反应呢!” 惠太妃脸都抽了,“那能不起疑么?我和陛下说过多少次了,不能次次都把太后人给推开,就算太后怀疑不到陛下的身份,也会陛下的……起怀疑!” 言下之意,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现在,人家怀疑你不行! 君天姒无语了,“不行怎么了!不行就是不行啊!这事就是给太妃您,您也不行啊!” 潜台词,您行,您上! 惠太妃清咳,“哀家自然是不行的,那陛下既然知道,就回吧。” 潜台词,好走,不送! 君天姒耍无赖,“别,太妃,儿臣错了,儿臣真的错了!” 囧,好歹给指条活路呗! 惠太妃这才微微一笑,“知错能改,才善莫大焉。” 哈,小丫头,跟我斗还嫩着呢。 君天姒蹭过去聆听教诲,“太妃的意思?” 惠太妃半垂了眼眸轻语,“依我看,陛下不妨也为以后考虑考虑,去求一个人。” 君天姒右眼皮跳了两下,忽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15」 御书房外。 从太妃那一路拖拖踏踏回来,君天姒累得慌。 半阖着眼,前脚才刚要迈进御书房,君天姒就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儿呢?君天姒又说不上来。 忽然,她转头,看见一旁面色绯红的小宫女们,她知道了。 天底下能让御书房变得如此沉静诡异的,能让一个个小宫女如此扭捏羞涩的,只有一个人——闵竺凡。 好险好险! 君天姒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没有直接进去,不然连惊带吓的,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 想到这,她招手。 有小宫女立刻上前。 君天姒皱眉,“右相在里边?” 小宫女呐呐,“回陛下,右相下了早朝就到了,一直等着陛下呢。” 君天姒头大,挥挥手让小宫女先退下。 他来干什么?为了昨天的事来的?可昨天自己到底干了什么自己已经记不得了啊! 犹豫了一会,君天姒咬咬唇,自己毕竟还是个皇帝,要有个皇帝的威严。 于是,深吸一口气,抬头挺胸直腰板,做足了心理准备,君天姒觉得该想到的状况自己都想到了,才迈开步子往里走,但迈进去的一瞬间,她还是愣住了。 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缺乏想象力了! 这个胆大包天的闵竺凡,他他他,他竟然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四月的天气还是有点冷的,虽然早早的撤了火炉,但椅子上的毛皮垫还没有撤。 此时,淡淡的阳光透过窗子,正洒在他身上,闵竺凡窝在毛茸茸的藤椅里,那是他每次来御书房都会坐的椅子,算是给右相的特例。他一只手支着头,一只手握着一卷书,就那么安安静静地闭着眼,让人觉得放佛安静得连时间都静止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阖了眼帘而看不见眼眸的缘故,君天姒觉得他没那么冷漠了,甚至有些温暖起来。 “陛下?”跟在君天姒身后的张合盛不知道为什么陛下愣住了,以为陛下又走神了,急忙轻声提醒。 “嘘!”君天姒回头瞪眼,紧接着摆手示意都退出去。 她从没想过会面对这样的闵竺凡,一时间也拿捏不准。 自己是进去叫醒他好呢?还是不叫醒他好呢?万一他有起床气怎么办?万一他是来找麻烦的怎么办?那就不叫了?可不叫……又有点说不过去啊! 万般无奈,他选择……以退为进,先撤! 眼看着还有一步就要出去了,一声微弱的,带着丝丝沙哑的声音却响起了,“陛下这是要去哪?” 君天姒忽然想哭,“朕,朕要去……” 身后有窸窸窣窣衣料毛皮摩擦的声音,然后是轻轻的脚步声,再然后是暗哑的嗓音,“臣陪陛下一起去。” 君天姒吓住,“不……不必了吧。” 身旁是突如其来的阳光暖暖的味道,闵竺凡站在君天姒身边,看着她一张犯愁的小脸,忽然就笑了,“陛下,臣错了。” “啊,啊?”君天姒懵了,她快速地瞟了一眼已经站得老远的一票人,再看看眼前的闵竺凡,吸了口气。 她没听错吧!他闵竺凡刚刚说什么?他错了?他错哪里?这什么状况!睡懵了?她大君国堂堂右相在御书房睡了一觉给睡懵了?! 君天姒后退了一步,打哈哈,“右相……这是说得什么话。” 闵竺凡仍旧淡淡的笑,“陛下不想见臣,不就是因为臣错了么?” 君天姒眼花了,她觉得不好,很不好。最近的闵竺凡,何为……总是对着自己笑? “右相劳苦功高,怎么会错!”君天姒硬着头皮回答。 “陛下真的觉得臣没错?”闵竺凡的笑脸简直能发光,闪得君天姒眼疼。 “当然!”陛下回答的十分诚恳TAT。 闵竺凡满意的点点头,低头看着君天姒跨了一半的门槛,似乎在思索,“那陛下还要走?” 君天姒讪讪收回了脚,“这……”不走就不走呗,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闵竺凡扬了唇角,神采奕奕,“陛下,臣昨晚没休息好,臣累了。” 君天姒盯着眼前比自己精神百倍的人,二十二年来,头一次感慨,原来睁眼说瞎话也可以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右相辛苦了。”除了这句,君天姒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不辛苦,”闵竺凡靠近一步,说得很是温和,“能照顾陛下一夜,是臣的荣幸。” 第8章 陛下的烦恼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16」 清雾薄淡,顺着掀起的茶盖徐徐而起,化在空中。 君天姒坐在御案后,脸色僵硬,浑身都不自在,提笔,点了点墨。 她……她受不了了! 斜眼偷偷瞟着一旁正窝在宽大的藤椅里安安静静喝茶的人。 她有一种冲动。一种身体上兼心灵上的冲动。一种直想把手里的笔连带着墨点子都狠狠甩在那张干净斯文的脸上的冲动! 可冲动是魔鬼,要忍耐!窝心剜肺的那种!! 自从自己在右相府一睁眼,闵竺凡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对着自己也不冷言冷语了,看着自己也不疏远冷漠了。 君天姒就觉得……不舒服! 果不其然,他那是换了种方式来折磨她! 整整三天,除了早朝及一些必须事件,大君国的右相闵竺凡闵大人都窝在御书房的那张藤椅里,安静地看书,笑意浅浅,目光溶溶。 到了晚上,右相不说要走,没有人敢轰,索性直接歇在了乾元殿的偏殿里,和君天姒门对门。 起初,君天姒又惊又吓,敢怒不敢言。 随后,君天姒又悔又怕,敢悲不敢鸣。 这是报复,赤/裸裸的!还他妈是不见血的! 自己不就是喝多了,让闵竺凡照顾了一晚上么?至于这么记仇么,还非得跟过来面对面的折磨她三天三夜?她就有这么不招他待见?! “陛下,墨都花了。”漫不经心的一声提点,透着一丝懒洋洋的味道。 君天姒恍然,低头一看,她愣神太久,提笔一动不动,蘸了墨的狼毫就在那一行行清晰小楷上晕开了花。 君天姒,“……”囧。 讪讪抬头,看向不远处悠闲自若的人,君天姒打心底里生出一种无力感,她感慨自己是多么的不擅长应对他,发自肺腑的。 安静至极的御书房内响起君天姒微弱的声音,“右相。” 君天姒低头,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讪讪开口,“难道不想念家中的……” 一声笑,清而浅,简而短,冷而寒,带了韵律似的打断了君天姒的话,闵竺凡支了头看她,眯着眼,似笑非笑,“怎么?陛下是想招她们进宫来服侍我么?” 危险的气息! 君天姒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干笑,“怎么会?!” 闵竺凡这才满意的勾了唇,思索了一会,似乎有些为难,“莫非,臣在这,陛下不自在?” 震惊!这你都看出来了! 君天姒瞪圆了眼,在心里点了一万个头,但表上不能这么明显。 她故意踌躇,“倒不是不自在……只是,朕习惯了一个人,如今,突然多了一个右相,实在是……呵呵……” 闵竺凡看着她,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随即淡然的点了点头。 他开口,“那……” 君天姒简直不敢相信他这么容易就妥协了,激动的屏住了呼吸。 然后,她听到他接着说,“那陛下,是该好好适应适应了。” 君天姒,“……”哈?! 闵竺凡低下头继续看书,声音幽幽的,似乎卷了丝笑意,“毕竟,习惯这种东西是可以改的。” 这是……被耍了,红果果的! 这一日,一向沉稳的陛下在心里默念,娘娘的,朕不生气!朕不生气!朕一点都不生气!!真的!!! *** 磨牙霍霍向右相,沉默了不到半盏茶。 君天姒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关于太妃说得那个可以帮忙的人,不是别人,就是此人——闵竺凡。 虽然,她本不想去求闵竺凡的。可这三天来,天天面面相对的,君天姒打心底里觉着,这样浪费资源……不好。 思量了一万遍之后,君天姒咬唇,还是在犹豫。她拿不准闵竺凡会不会帮自己,会帮?凭什么帮?自己只不过是他的一个花瓶…… “陛下?” “啊?” 优雅温润的声音吓了君天姒一跳,抬眼,才发现闵竺凡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自己跟前,欣长的身影压下来,带着沉沉的压迫感。 君天姒愣住,还没来得及后靠,闵竺凡已经抬起一只手,伸出手指熟悉地抚上了她的唇,那感觉,冰冰凉凉,痒痒的。她听见闵竺凡低哑的声音,以及喷洒在她勃颈上的那片温热。 “陛下,再咬就要出血了。”他说。 君天姒本能的颤抖起来,一挥手想要打开他的手,却发现自己已经僵住了,余光飘向四周,确认了只有张合盛一人守在远处,她松了口气,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日在喜堂上,闵竺凡喂她吃糕点的时候,脸色瞬间由白转红。 “你,你放手!”君天姒口齿不清的低声喝斥。 闵竺凡看着她的眼神,缓缓收了手,从容的转身,闲适的坐回了藤椅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低低开口,“陛下有什么烦恼的吗?” 陛下有什么烦、恼、的、吗?! 有啊,太有了! 君天姒狠狠瞪他,她想说,朕的烦恼就是你,朕会告诉你吗!!! 当然了,陛下没有说出来。因为右相大人显然只是例行公事似的问一问,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闵竺凡已经翻了一页书,漫不经心道,“听说,太后要为陛下选妃了。” 君天姒,“……”=口=。 要不要这么一针见血! 难道,他知道自己刚刚在为这件事犯愁?那……刚刚又算不算是帮自己解围?君天姒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了,应该不会吧……但好像又是那么个意思。 忽然想起太妃的那句话,“依哀家看,右相对陛下是很关心的。” 不知为何,有股莫名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的涌在心口,声音就软了,君天姒开口,“右相也知道了?朕……” “是啊,这种事,”闵竺凡仍旧盯着那页纸,声音低沉婉转,带了几分喟叹,“臣一定要早早知道才好。” “劳烦右相挂心了,想必右相也心里有数了,”君天姒心头忽然有点暖暖的,“朕想……” “臣当然有数。”闵竺凡打断她,抬头看着君天姒,浓黑的眸子如星辰璀璨,声音也多了几许思虑在里边。 “陛下想……赐臣一座新宅子吗?” “对,朕想……啊?新宅子?” 君天姒懵了,什么新宅子?关宅子什么事? 闵竺凡终于扬了眉,嘴角微微上翘,眉眼中晕开淡淡的笑意,缓缓开口,“不然选秀的秀女如此之多,陛下都将她们推过来,臣的家里怎么放得下呢?” 君天姒=口=,“……” 见过记仇的,没见过这么记仇的! 君天姒这才反应过来,闵竺凡是在逮着这个机会讽刺她将以前的那些千金们都送去他的府里。 亏得自己刚刚还有那么一丢丢的感动,瞬间——烟消云散! 君天姒咬着唇,低头一声不吭了。 自己竟然真的巴巴去跟他商量这件事,果然是鬼迷了心窍,现在被嘲讽了也说不出什么,自作孽,不可活! 一时间,室内安静的很。 闵竺凡支了头,不动声色的看着君天姒,面色很平静,浓黑的眼眸深邃至极。他看到她皱眉,看到她咬牙,还看到她曲起手指将狼毫捏着搓了搓的小动作……很可爱。 良久,空荡荡的室内,他听到自己幽幽的声音带了一丝笑意,缓缓响起。 “只要陛下能够对臣网开一面,臣倒是很乐意帮陛下这个忙。” 「17」 早朝。 补充:不仅右相在,左相也在。 结论:这不是早朝,这是战场! 左相温德海告病不出已经整整六个月了,这六个月里温老头闷在家里干些什么没有人清楚,但生没生病,看看如今面色红润口若悬河的左相大人,很多人都清楚了。=口= 某大臣甲,“启禀陛下,臣认为,先皇刚刚过世,陛下就大肆选妃,于情于理,都稍有不合。” 君天姒,“甲大人所言……” 左相,“甲大人所言实属荒谬!本相年事已高,都算得清三年孝期已满,柳大人竟然算不清?看来比本相还要老眼昏花,留有何用!” 某大臣甲=口=,“……” 君天姒=口=,“……” 某大臣乙,“启禀陛下,臣认为,先皇孝期虽然已满,但也是刚刚才满三年,现在就进行选妃,不能彰显陛下的孝心,应该推迟……” 左相,“胡说八道!先皇在世时最看重的就是皇嗣的延续,乙大人,我看你多番阻挠陛下选妃,欲意何为啊!” 某大臣乙=口=,“……” 某大臣丙,“启……启禀陛下,臣……认为,啊,最近库北地区暴动频繁,大宛使团不日将至,这选妃的时机……” 左相,“时机?什么时机!陛下英明,哪一日不是劳心劳力,忧国忧民?你跟陛下讲时机?哼,丙大人,我看……你是居心叵测啊!来人,拿下!” 某大臣丙普通跪到,张口呼救,“陛下,陛下……” 君天姒=口=,“左相……” 眼看早朝之上就要一片混乱,忽然,一声轻笑,简短有力,不高不低,带着微微的愉悦感静静传来,在这喧闹不休的大殿上奇迹般得竟然显得格外清晰。 众人不由转头,果然看到那抹深红的朝服,欣长的身影,儒雅干净的面容,浓黑深邃的眸子闪着淡淡笑意,闵竺凡就那么静静的立在那里,山水依旧,却像是带了万马千军般气势如虹。 温德海深深皱了眉头,轻咳一声,终于不得不开口,可对方毕竟是当朝右相,是闵竺凡,于是,语气里便少了戾气,沉吟道,“怎么?右相有何高见?” 闵竺凡依旧是眉目温和,颜色淡淡,他微敛眸没有答话,只是轻轻转身看向正中央的龙椅,那里君天姒正面色苍白,咬着唇呆呆地看着自己。 君天姒愣住了,望着眼前眉目淡然的闵竺凡,她忽然就想起昨天的那声轻轻的承若。 他说,“只要陛下能够对臣网开一面,臣倒是很乐意帮陛下这个忙。” 那承诺太轻,甚至带着笑意,抬头想去确认的时候发现闵竺凡已经低下头继续看书了,以至于,她郑重的告诉自己,那是自己的幻觉,肯定的! 可如今? “帮陛下这个忙。” 他现在是要帮自己? 然后,她看见闵竺凡望着自己,那一向淡淡的眉眼间就晕染了笑意。她第一次晓得原来笑容这个东西是可以有温度的,那笑容暖暖的,很窝心。 再然后,她看见闵竺凡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深红色的朝服将他包裹得削瘦笔直,黑色的官帽衬得他的脸更加白皙儒雅,他走在镶着金漆、铺满玛瑙的台阶上,却比任何东西都夺人眼目。 君天姒听到自己的心跳竟然和他的脚步合了拍,一下一下,血液沸腾。 在离君天姒还有一级台阶的地方,闵竺凡停下了。 他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容的单膝跪地,抬起头看着君天姒,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清雅沉静。 他说,“陛下,还记得臣说过什么吗?” 这下,不仅君天姒傻眼了,满朝文武也都傻眼了。 还没来得及回答,君天姒就听见左相那怒气腾腾的喝斥,“右相大人,竟敢踏上……” “陛下为何不直接告诉他们,也省得左相大人为陛下如此费心。”闵竺凡轻轻松松的打断温德海的怒喝,语气温润,却坚定清晰。 “告诉?……右相在说什么?”温德海愣了一下,随即有点恼怒,“老夫实在是搞不懂你……” “我说,陛下不会选妃。”闵竺凡给了君天姒一个笑,缓缓起身,看着满朝文武淡淡开口,带着浑然天成的从容和不容置疑的气势,一字一字。 他说,“因为,我闵竺凡不允许。” 第9章 跟女人抢皇上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18」 最近,伺候乾元殿的宫女太监们都很泪奔。 他们一向知道陛下是尽责尽职,夜不压卷的,但他们没想到……陛下是这么尽责尽职,夜不压卷的! 自从右相大人在早朝上轻轻松松撂了句话,可就不得了了。 据说,原本一口气爬五楼不费劲的左相大人气倒了,历经两朝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大臣们吓傻了,而……我们的陛下,更是批奏折批到了丧心病狂、丧尽天良的地步! 底下的人都很压抑,陛下的脸色不好看谁也不敢造次,都伺候的战战兢兢的。这样连着不到三天,奴才们就已经默默无语,惟有泪千行了。 以张合盛带头的,宫女太监们开始偷偷仰天长叹,右相大人,您什么时候来御书房啊?! “谁谁家娶亲……” ……准 “谁谁家丧葬……” ……准 “谁谁家……” ……这都干朕什么事?! 这特么的都是些什么奏折?!摔!! “合盛,还有没有奏折!”君天姒咬牙。 张合盛已经在御案旁伺候了四个时辰了,“回禀陛下,没了,重要的折子您昨天就看完了,今儿的……还没呈上来呢,要不……您先歇会?” 君天姒低着头,没吭声。 张合盛忍了半天,没忍住,“陛下,要不,去太妃那坐坐?” “太妃那?”君天姒哼了一声,有点委屈,“才不要!今天这个局面说不准,就是太妃算计好的,朕又被她算计了!” 君天姒狠狠叹了口气,回想起三天前早朝上的那抹深红朝服。 他说,“我说,陛下不会选妃。” 他说,“因为,我闵竺凡不允许。” 简简单单两句话,却将满朝文武包括她,击了个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然后,他淡笑着拉了她的手,悠闲地将一朝臣子留在了朝堂上,带着她款款地离了朝堂,算是下了早朝。 那一路上,她都浑浑噩噩的,没有方向的任由他牵引着,直到到了御书房,他笑,“陛下的忙,臣帮了。” 她还来不及回答,就听见那声音接着淡淡道,“打扰了陛下三日,臣也该回府了,不碍陛下的眼了。” “咔嚓”狼毫折断在君天姒手里。 他说,不碍陛下的眼了。 揉了揉额角,君天姒叹了口气,看着那张空荡荡的藤椅,她忽然问,“合盛,你说,习惯真的会改吗?”那语气就像是在问,合盛,你说,春天真的会来吗? 后者的答案是肯定的,可前者的答案…… 张合盛愣了一下,回答,“陛下,习惯这东西,还不是看心嘛?有些习惯一辈子也改不了,可有些习惯,不过两三天,没准就改了呢。” 君天姒放下笔,趴在御案上愁眉不展,“心?合盛,我不懂。” 张合盛抬头,陛下算是他带大的,从小吃了多少苦,他最清楚,一时间也润软了喉咙,“陛下,奴才也不懂,但奴才知道,早晚,陛下会懂的。” 「19」 离那日闵竺凡放话已经过了七日,这七日里,闵竺凡除了早朝上,再没和君天姒见过一面,说过一句话。 不知为何,君天姒就有点烦闷,于是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出来散心。 坐在全京师最大的茶楼里,听着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那位络腮胡大汉,一口酒一口肉,侃侃而谈着什么,那周围围了整整一圈人。 君天姒很好奇,但碍于身份,不便凑过去听,她抿了口茶,终于一招手。 今儿跟君天姒出来的不是张合盛,而是君天姒的另一个心腹李广,年纪不大,算是张合盛一手□□出来的,虽没有张合盛稳重,但很机灵。 经过上一次的宿醉右相府事件,君天姒打心底里觉得……这次还是换个人跟着好了。 张合盛内心,奴才冤枉啊,吵着要见右相,不见右相不行,非见右相不可的真的是您啊! 李广虽然见得世面不多,但好在衷心。 君天姒低声吩咐,“去,打听打听,什么事?” 李广应了一句,头也不回的钻进人群里了。 君天姒喝了口茶,环顾四周,旁边坐着一个戴着斗笠垂了黑纱的人,那人只是端正的坐着,桌上的茶和点心分毫未动。 看着那身形,她莫名的觉得有点眼熟。 可……是谁呢?她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正捉摸着,那人似乎有所感应似的微微转了下头,虽然隔着层黑纱,但君天姒却觉得有两道犀利的目光带着寒意扫了过来。 君天姒皱了眉,正想说什么,李广却急急忙忙地跑回来了,“爷,奴才回来了。” 君天姒收回视线,点点头,端起茶盏掀了茶盖,轻轻吹了口茶,“说吧。” 李广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奴才……奴才,不敢说。” 君天姒手上一顿,好笑道,“有什么敢不敢说的,爷让你说,你就放心大胆的说出来。” 李广动了一下嘴皮,“奴才真不敢说!” “咣”一声,君天姒放了茶盏,又好气又好笑,“怎么?如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不成?” 想了想,她干脆撂了句狠话,“今儿你要是不大声的真真的给爷说出来,回去就是一百大板!” “啊?”李广一听,一百大板那还能活?赶紧求饶,“哎呦,爷,真不是奴才不当回事……” 君天姒杨了眉,拖长了音,“一——百——大——板——” “哎呦,奴才说,奴才这就说!”李广一咬牙,扯着嗓子吼了出来。 “刚刚那群人说‘右相那个风流倜傥的不仅抢皇上的女人,这回,连皇上都抢了!’” “……” 君天姒呆住了,这……这特么的也可以?! 抽了抽嘴角,君天姒竟然没有暴走,她只是十分和蔼的,万分温柔的笑了一下,她问,“他们……还说什么了?”总要把事情搞清楚再下手吧! 李广都要哭了,心说师父你这回让徒儿出来就是坑徒儿的吧! 主子既然问了,当奴才的硬着头皮也得答,“他……他们还说……说右相大人放话了,不让皇上找女人……说怪不得右相总是抢皇上的女人,没……没准早就有……那心思。抢女人的事,皇上和右相其实是……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一个愿挨!” “……” 君天姒裂开嘴笑,眉弯眼弯,忽然一个拍桌起身,三个字就从牙缝里一点点挤了出来,“右、相、府!” 李广傻眼了,扑通一声跪下去,心说这要是右相和皇上闹起来,自己还有命活?!扯着嗓子嗷,“主子不能去啊!您要是非得去,就……就先把奴才弄死吧!” 君天姒呵呵笑,看了一眼旁桌那黑衣人的剑…… 忽然,那边隔了老远的络腮胡大汉喝了一声,“诶?小兄弟干什么呢!这光天化日的,还有没有王法?” 君天姒怔了一下,随即怒极反笑,“王法?光天化日之下,兄台竟然还敢在这里散布谣言,你又知不知道王法?!”朕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先找上朕了?! “哈哈,又是一个愤世嫉俗的,”那大汉身手不错,几步从人群中跳了过来,站到君天姒跟前,笑,“我说小兄弟,我们不过是随便说一说,脑子长在我们身上,王法还能管着我们的想法不成?” 君天姒倒是被问得一愣,眼看着眼前的人离了人群,两三下到了自己跟前,她才打量清楚。 面前这人虽然留着络腮胡,但并非是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而是个身板矫健的青年,只因为留了大半张脸的胡子,倒看不清样貌,只是瞧清楚了那双绚丽的桃花眼,嗯……跟闵竺凡的凤眼很不一样。 那青年看她愣神,又笑,“小兄弟,不是我说你,大家和和气气的多好,我看这个是你的小跟班吧……当主子的就要大度一些!” 君天姒回了神,看着面前笑意盈盈,口沫横飞的人……握紧了拳。 那青年呵呵笑了一会,看君天姒还是不吭声,干脆一下子揽了君天姒的肩膀,继续道,“哎呀,俗话说家和万事兴嘛,哦,对,他不是你家人,不过嘛……小厮也算半个家人啦……哎呀,有什么事不开心的不妨说出来,让大家开心一下嘛,各位说,是不是啊……嘿嘿,何必非要弄死他呢?你说是不是?” 君天姒被揽住本就一僵,再加上他在旁边叽里呱啦的一堆话,君天姒立马就黑了脸。 弄死他?李广?不,朕不想弄他,朕只想弄死你! 君天姒的脸色已经青黑分明了,可是那络腮胡很明显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滔滔不绝中了,丁点没有发现,“好啦好啦,说了这么多,我都渴了。” 说着,络腮胡随手拿了桌上君天姒喝剩下的半盏茶,也不忌讳张口饮了,还不忘照顾一下君天姒,“我说小兄弟,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看看你这小身板,怎么这么单薄?啧啧啧……” 这样近距离的肢体接触,这样粗犷豪放的交流,让君天姒各方面都达了底线,忍无可忍,一扭胳膊挥开了络腮胡的手。 君天姒后面无表情地退三步,“朕……真是多谢关心,只是,兄台有口臭。” “……” 络腮胡先是怔了一下,随即笑了,讪讪绕了绕头,“小兄弟脾气还挺大,哈哈哈。”说完,伸出手掌照着君天姒的肩又拍了几下。 君天姒躲闪不及,“……” 活了二十二年,君天姒头一次明白,原来世上有一种人,叫自来熟。 面对这种人,只有两个选项:一、弄死他,二、弄死自己。 第10章 小小一坨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20」 “诶小兄弟你走那么快干什么俗话说相识就是缘分有缘就要尽性你我都是性情中人何不高歌一曲畅谈一番你等等我啊————”络腮胡扯着嗓子一气呵成。 等你大伯! 君天姒一言不发,抬脚出了茶楼,埋头疾走。 李广紧紧的在后边跟着,偶尔抬头瞄一眼君天姒已经黑压压的脸,再回头望一下远处依稀可见的络腮胡。 一种的崇敬之感油然而生。他想,伴君如伴虎啊,师父,您活到今天还没个心疾,真是不容易,忒不容易!TAT 可走着走着,李广就发现……陛下果然是陛下。陛下她,就连走路,都走得不是凡夫俗子会走的路。 陛下……在围着茶楼转圈圈!=口= 这……是不提醒呢?还是不提醒呢?还是不提醒呢!TAT 正愁眉不展纠结不已的李广发现君天姒忽然停住了,朝他招了招手。 陛下终于发现了! 李广好感动好兴奋好开心哟,急忙凑过去,“爷?!” 君天姒皱了眉,呼了口气,狠狠道,“怎么样?李广,离刚才的茶楼……够远了吧!” 李广望了一眼眼前的茶楼,=口= *** 四月的天气说冷不冷,说热不热,实在是奇怪,而且,越是接近五月就越是奇怪! 君天姒穿着薄薄的单衣在京师最繁华的街道上溜达,看着周围的百姓有穿两层的,有穿三层的,还有干脆直接穿了层沙出来的,例如,面前的这群姑娘。 “呦,公子面生啊,刚来京师吧?来里边坐坐……” “呦,小少爷长得可真是俊俏……” “呦,哪来的这么秀气的小哥……” 君天姒向来是个开明的皇帝,对新鲜事物接受的也比较快。所以,在她将面前的姑娘上上下下打量一边之后,她十分入乡随俗的面色和善地问出了口。 “呦,姑娘……不冷吗?” “呦,公子真会调戏人,好~讨~厌~~!” “……” “行了行了!阿紫,你别在这耗着了,一会有大场面,有的你忙的,快进去好好收拾收拾!”一个体态微胖的中年妇人摇着扇子走过来,对君天姒面前的姑娘喝了几句。 “哼,知道了知道了,难得了这么漂亮的人……”千娇百媚的姑娘见那妇人过来了,没好气的哼了一句,一步一摇地往楼里走,还不忘回头给君天姒抛了个眉眼。 “小哥哥,明儿一定要来呦~~奴家要上你!” “……” 君天姒一向知道,她大君国是个民风开化的国家,但如此这般的开化……让她十分的长见识。 李广在一旁着急,小声劝阻,“爷,这可是青楼,咱不能进啊,要是传出了,奴才的命是小事,您的声誉就更完了……” 更……完了。 君天姒抽了抽嘴角。 不过这次,君天姒倒没说什么,因那烟花之地本来也就不是她的所好。有心要走,却被周围一圈起哄的人给围在了中间。 “哎呦,各位各位,不好意思了,今儿啊,我们群芳楼被人给包了,各位大爷明再来吧!” “什么?你说明儿就明儿?爷的下半身爷都说了不算,你能说得算?!……” “什么包不包的,群芳楼这么多姑娘,他们多少人啊?千军万马啊?!哈哈……” “他们有钱包,我们就没钱吗?!妈妈你开个价,爷照样给你甩钱!” “……” “呦,大爷,这可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掉脑袋的问题,妈妈我可惹不起!” “掉脑袋?逛个花楼还掉脑袋?” “妈妈你今儿要是不说清楚,哥几个就不走了……” “……” “呦,妈妈我今儿要是不说,估计各位大爷还真是不会走了,那行,妈妈我索性就说出来,让大爷们掂量掂量,说完了,爷们再考虑考虑要不要跟这位主叫板。” “哪那么多话,妈妈快说!” “……” “呦,那妈妈我可说了,各位爷听好了,今儿包下我们群芳楼的,就是——” “说啊说啊……” “……” 君天姒被挤在中间,看着逐渐落下的日头摇摇头,叹了口气,抬起脚…… “当今右相,闵、竺、凡、闵、大、人!” 君天姒一个抽搐,咬咬牙,再抬脚…… “啊?不可能吧!右相不是正和……上边那位(大家都懂的,是陛下啦陛下!)……打得火热么?!” “就是,京师可早就传开了,说他们早就……” 君天姒一脸黑线,犹豫着停住了脚…… “呦,这话说的,就算……上边那位……再怎么样,可闵大人也是个男人啊,我们群芳楼的头牌‘胭脂红’那可是艳压群芳,不是妈妈我说,你们哪一个没对着我们家胭脂红想想入非非过!” “额,这倒也是,可是,不是说上边那位对闵大人情根深种,情意绵绵,情……” “对啊,我也听说上边那位对闵大人茶不思饭不想……” “而且,上边那位的容貌倾国倾城,大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君天姒抽了抽嘴角,脚有点酸…… “呦,再怎么样倾国倾城,也斗不过我们家胭脂红!” “对!我也觉得上边那位……悬!” “我我我,我也挺胭脂红!” “……” 君天姒沉默了,严肃地放下了脚…… 作为一个以容貌艳惊一朝的皇帝,作为一个只对一件事抱有小女儿心态的皇帝,作为一个打一出生就艳惊一朝并且只对自己的容貌抱有小女儿家心态的皇帝。从小到大,君天姒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败给一个叫胭脂红的青楼女子。 低头沉吟良久,君天姒终于转身,笑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她问,“照您这么说,那个叫胭脂红的,一定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深得闵大人的宠爱了?” 「21」 “爷,要是再不回宫,宫门就要……” “嘘,去,想办法给门卫塞点银子,爷要进群芳楼。” “这……” “去啊!” “爷,宫门……” “啧,怎么回事!有爷在呢,还能回不了宫?” “可是,可是……您上次就没回去啊!” “……” 君天姒抬脚就踢,“好啊你李广,想挨板子了是不是?!” 李广委屈,“都这样了,奴才的板子早就挨定了……” 看着李广捂着屁股往门卫那走了,君天姒百无聊赖。顺着群芳楼的柱子往后看,一探头,她愣住了。 深窄的巷子里蹲着一个人,暮色微微渲染开来,平添了丝优雅,那人披着墨兰色的披风,这朦胧淡雅间显得尤为温和,温文的气质,儒雅的侧脸。 君天姒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了。 鬼使神差的,她走过去,在他身旁蹲下,看到了他干净修长的手指下,正舒服地呜呜叫唤的巴掌大小的……小猫仔?! 君天姒傻眼了,她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闵竺凡。 歪了头,她看着他线条完美的侧脸和那星辰璀璨般的眼眸,诧异不已,“你,你……怎么穿这么多?” 闵竺凡淡淡勾了嘴角,却并没有扭头看她,甚至视线仍然停留在那小小一坨的肉呼呼的小猫仔身上,笑,“陛下,臣怕冷。” “……” “夜露风寒,陛下也该多穿点。” “朕体热。” 细长的手指仍然停留在那小小一坨的脖颈间,闵竺凡扭头看着君天姒,他们的距离很近,他轻轻的笑。 “那正好,臣体寒。” “……” 正好个球! 君天姒有些慌,胡乱地伸出手,也朝那小小一坨摸了过去,试图换个话题,“右相喜欢猫?朕也喜……” 只可惜,那小小一坨很不给面子,“喵呜”嗷了一声,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对着君天姒的方向呲牙咧嘴,应该是刚出生不久的小猫,站立起来都很困难,似乎还想伸出爪子试摆试摆。 君天姒咬着牙将最后一字抖了出来,“……欢”个皇姥姥的! 闵竺凡低低的笑,伸出手去安抚那一坨。一感受到闵竺凡的手指,那小小一坨竟然很不要脸的安分下来,抱着那根细长好看的手指蹭蹭蹭…… 君天姒面无表情,在心里愤愤地骂了三个字,小/淫/猫! 不过,闵竺凡似乎很给面子,主动接了话茬,“臣的确喜欢……嗯,这类小东西。”说完,还轻轻抚了抚那一小坨的头,小坨很给面子的哼哼了两声。 君天姒恶寒,“想不到,右相竟然喜欢……小毛球 。”(﹁﹁) 闵竺凡笑意越发的深,扭头看着君天姒,浓眸黝黑,“陛下不觉得,他们炸毛的样子很可爱吗?” 君天姒,“……” 变/态! 正想再说些什么,闵竺凡已经从容地站起了身,将那小小一坨塞进了君天姒的怀里,并且在小坨还没炸毛前深深地安抚了两下。 君天姒还在低头诧异的看着那突如其来的一小坨,一件披风已经迎头盖了下来。 闵竺凡帮她系好了带了,伸出一只手抚了抚君天姒的发,声音好听得让人忘神,“时辰不早了,陛下快回宫吧,可别又误了宫门。”夹杂了几许笑意。 那动作……就像是刚刚他在安抚她怀中的那一小坨! 完全是如出一辙! 第一个戳戳戳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右相大人伸出好看的手,带着安抚性的抚了抚陛下的发。 然后…… 然后,陛下就炸毛了。 君天姒蹲在原地,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闵竺凡,还不忘窝着怀里的一小坨,她一脸的震惊震撼怒不可言,“闵竺凡,你你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刚刚,是在安抚我!” 闵竺凡眯了眼,笑意又浓了一层,他半弯下腰,凑近君天姒,手指仍然徘徊在她耳边的碎发,声音沙哑得让人意乱情迷,“嗯……臣还以为这招很管用呢,竟然不喜欢吗?陛下。”故作严肃的语气。 不喜欢吗?陛下。 这提醒了君天姒,她刚刚竟然一时间激愤,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没有用朕,而是用了我。 这……直觉告诉她,虽然闵竺凡一直不对劲儿,但今天,他是尤其特别的不对劲儿! “……,朕是皇帝!” “……” “朕不需要安抚!” “……” “没人能安抚朕!” 他皇姥姥的,靠直觉说话的才是真的不对劲儿,谁能让自己闭嘴! 对于自己蹲在原地一次又一次地冲着闵竺凡嗷嗷叫的炸毛行为,君天姒打心里感到十分地唾弃…… 闵竺凡一直盯着君天姒的脸,他觉得最近这张漂亮的小脸上的神情真是越来越丰富,越来越生动了。嗯……这样很好。 君天姒看见闵竺凡慢慢翘起嘴角,带着一丝满意式的微笑就由唇角晕染上了眉梢,那原本浓黑的眸子变得有些迷蒙起来。 君天姒觉得,要是闵竺凡再不说话的话,她就要管不住自己的嘴了。然后,她看见闵竺凡张了张唇。 她绝望地想,啊,原来,她先管不住的是自己的耳朵。 他说,“哦,这样啊,那……陛下来安抚安抚臣吧。” “……” “臣最近受了不少打击呢。”闵竺凡低低的笑,注视着君天姒一眨不眨,逐渐逼近的气息让人面颊发烫。 “右相……也会受到打击?”她蹲在那,仰着头干巴巴的问。这个问题有点傻,君天姒知道。 “臣也是个人,当然也会受打击。”闵竺凡眼神闪了闪,无谓叹息。 “……”果然被嘲讽了嘛! “陛下不关心臣受了什么打击吗?”闵竺凡继续开口,淡淡的笑容让人不自觉得想要放松警惕。 “那右相受了什么……”声音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微弱,微弱…… 君天姒有一种预感,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笑了,说得跟真的似的,“这打击可大了,臣最近一直被人说成是——以/色/侍/主,图/谋/不/轨。” “喵呜——”一声哀嚎。君天姒一个没留神,忘记了手掌里还有那么一小坨,结果,握紧拳头就变成了握紧小坨坨。=口= 小坨坨当然不干了,在君天姒手掌里疯狂地挣扎起来。君天姒原本正不知所措,被小坨坨一打乱,赶紧就手忙脚乱起来,这也算是……掩饰的一种,没错! 现在的闵竺凡很危险!她觉得。 可……他皇姥姥的,他闵竺凡什么时候不危险!=口= 可小坨坨明显不配合,对着君天姒细细的手指头张牙舞爪,君天姒一脸黑线,汗! 明明自己也是受害人来着! 可谁叫闵竺凡是“帮陛下的忙”的呢! 视线中出现一只手,先是优雅地点了点小坨坨的脑门,然后勾了勾它的脖颈,小坨立马十分夸张的舒服至极的喵了一声瘫倒在君天姒怀中,老实极了。 小/贱/猫!对它咬牙切齿是轻的! 闵竺凡带笑哼了一声,君天姒顿时愣住,思绪一片混乱中,她唯一的念头是,这一声哼得真是好听。 为了安抚那一小坨,闵竺凡不得不躬下身子,凑近了君天姒的面颊。不自觉地眯眼,他闻到一股淡淡的奶香,甜甜的迷人至极。盯着君天姒逐渐蔓延上红色的耳垂,他眼眸半阖,音色沙哑,“那么,陛下该怎么安抚臣呢?” 君天姒正低着头注视着那只优雅修长的手指,听到这里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愣住,感受到吹拂在耳畔的灼热,微微战栗起来,舌头打了结似的,“啊……啊?”一定是那件该死的披风的缘故,君天姒觉得有点热。浑身上下,由里及外。 闵竺凡显然没有给人多余时间回答问题的习惯。他不耐烦的皱眉,盯着她线条柔美的脖颈,为了遮掩没有喉结的缘故,君天姒总是穿着高脖领的衣服,而此时,或许是逛街太热的愿因,她解开了上边的扣子,露出优雅雪白的颈,他缓缓靠近那地带,声音带了几分干涩,“陛下现在走,还来得及。” 君天姒正看着那手指出神,闻言咬唇,“我,我还不想走……”还没见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集右相宠爱于一身的胭脂红,哪能就这么走了呢? 闵竺凡轻叹一声,眯了眼,栖身上前,手一抬托起君天姒的下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既然如此,那臣教陛下如何安抚臣。”说完,深深低头就吻上了那湿润的柔软。 “呜——” 君天姒惊呆了,完全忘记了反抗,她将眼睛睁到最大,呆呆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闵竺凡的吻很霸道,一点也不像他平时展露人前的那样温文,而是长驱直入式的带着凛冽的味道,死死的跟她纠缠,让她一点点失去意识。他贪婪地吸允着她的唇瓣,时不时的张嘴轻轻咬着她的唇,舔咬吮吸,仿佛那是世上最美的玉酿琼浆。 忽然,君天姒感到唇上一阵微微的疼,她惊醒过来,一脸的不可置信,四肢不受控制的挣扎起来。 感受到她的反抗,闵竺凡哼了一声,音色低沉沙哑,带着醉人的迷离,他微微睁眼,眸子里闪着骇人的光芒,伸出手一把将君天姒捞起来。 闵竺凡低低地笑了一声,这声音通过纠缠不清的唇舌直接传达到君天姒脑中,轰得一声,炸得她面色酡红,仿佛能滴出血来。 他将她拎起来,带着她往前一跨,将她狠狠的按压在身后的墙壁上。忽然闵竺凡皱眉,探手往君天姒怀里一抓,扬眉,轻轻一抛,某小坨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准确无误地飞进了原本属于它的小草垛。 他眸中风云变幻,墨色更是浓郁,闵竺凡继续上前将她的双腿双臂都牢牢的固定在自己的双腿和双臂间,然后,缓缓闭上眼,意犹未尽的加深这一个吻。 君天姒从不知道闵竺凡的力气竟然这么大,他修长有力的腿将她紧紧圈起,让她动弹不得。她只能胡乱的伸出手,徒劳的抵着他,即使隔着一层单衣,她仍然可以清晰的摸到他结实的胸膛。 感受到胸前那只撩火的小爪子,闵竺凡低低喟叹,伸出舌肆意的吸允着她的芳香,逼得她一次又一次的发出低吟。 君天姒觉得,她的意识逐渐混乱了。她伸出的手顺着他的胸膛一点点上移,逐渐攀上他的脖颈…… 烫,好烫…… 君天姒猛然回了神,睁大眼狠狠咬了下去。 “嗯——” 闵竺凡闷哼了一声,舌尖是淡淡的血腥味,他将头后移,半抬了眸子斜睨着她,却没有退后,仍旧压迫在她身上,任她攀着自己的脖颈虚弱的喘息着。 “右……右相……生病……了……”君天姒脸红的不行,话也说得断断续续,喘息不已。 闵竺凡却只是嗯了一声,声音沙哑性感,出奇的醉人。 君天姒顿住,摸了摸身上的披风,是了,怪不得他今儿穿着披风来的,怪不得他说他怕冷,原是病了。 想慰问几句,可一出口却变了味道,“右相都病了,还来群芳楼……”许是刚刚太过激烈,血液冲顶,竟然带了一丝鼻音,此时听来,不仅不像是关心,反倒是撒娇的意味……甚浓。 闵竺凡低低的笑,“嗯,臣错了。” 君天姒,“……” 她想,不,你没错,是我错了,真的!! 人生一次接吻,竟是这种情况,君天姒除了火辣辣的双颊,不知道还应该有什么感觉,她努力的平息气息,却仍然被牢牢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堵得喘不过气来。 “右相,”君天姒不自觉的咬唇,垂了眸想要推开他,“病糊涂了,刚才的事……” “刚才的事,”闵竺凡打断她,看着她饱满嫣红的唇,声音低沉,“臣警告陛下了。”似乎带了三分笑意。 警告过? 君天姒脑仁疼,浑浑噩噩中回想起那个所谓的不到一眨眼考虑时间的警告…… 这跟耍无赖有什么差别嘛! “竺凡,您怎么在这?大鱼都上钩……”声音清澈,却在看清眼前一幕的时候戛然而止,谢少卿抖了抖唇,那表情像是活吞了一只癞蛤蟆。 闵竺凡抬手掀起了披风上的帽子,将君天姒的面容遮掩起来按在自己胸前,这才缓缓抬头,俊朗至极的面上一派平静,眸色深沉让人完全无法联想到刚刚的意乱情迷,声音带着淡雅的疏离,他淡淡道,“嗯?” “这,这……这是在干什么?”对方似乎很尴尬很诧异很好奇。 君天姒的头就埋在闵竺凡的胸膛,她的耳朵就贴在他的心口,她感受到他和她一样砰砰乱跳的心,那是和他表面上的镇定自若所完全不同的。 莫名的,君天姒的心就漏下了两下。 她听见他说,“亲热啊,你没看见么。” 第12章 谁是谁的岔子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亲热?!”谢少卿瞪着眼,错愕在那里,整张脸似乎都在抽搐着。 与此同时,君天姒也抽搐了。 她趴在闵竺凡的胸口,抑制不住的抽了两下。她想,闵竺凡这是发热烧糊涂了呢?还是发热烧糊涂了呢?还是发热烧糊涂了呢! 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态,才能让一个人将这么难以启齿的话,说得如此的正气凛然!她总算是明白了她大君的开化之风是由何而来! 但君天姒没有反抗,而是十分配合的揪着闵竺凡的衣领,乖乖的窝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他的身体很烫,隔着两层单衣仍能将她的脸颊熨帖的灼热。 她知道,在这种时候他给她盖上披风是在保全她。毕竟,只要他不说她不闹,旁人就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在这暮色渐深的青楼小巷中和右相纠缠不休的人,会是当朝陛下。 想到这,君天姒莫名的有点小颤。此时此刻,他不顾自己的名声,是在保全她。而他自己,还发着热呢。 君天姒老实地趴着,感觉对面的人似乎还沉浸在震惊中,她几乎可以想象到对方的下一句话,一定是,“闵大人,做人不可以这么的无耻!” 然而,她错了。 她听到对方义愤填膺,“老天长眼,闵竺凡,你也会亲热!” 那语气……就像是大仇得报后的那句,XXX,你也有今天! 君天姒,“……” 对于对方的愤慨,闵竺凡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只是低头盯着怀里的人,感受着胸前她温热的柔软,浓眸化开淡淡的一层雾气。 伸出手臂将她往自己怀里又揽了揽,闵竺凡深呼一口气,这才缓缓抬起眼,斜睨着谢少卿,语气颇为冷淡,“不然呢?” 谢少卿,“……” “你以为我不会?”君天姒听到闵竺凡冷笑,随后淡淡地吐了两个字,“愚蠢。” “……”这怒气也太明显了点! 不过,君天姒一点也不同情对方。 的确很愚蠢,她闷闷的想,闵竺凡身边什么时候没有过女人呢?不论是家里的那一十三位貌美如花,还是群芳楼里的沉鱼落雁,问出这种问题,实在是愚蠢之极。可恶。 “额,那……那个啥,好像有人在寻我,你们继续,继续……哈哈……” 谢少卿何许人也,听到这里,连想都不用想,直接的立马的十分明智的转身,头也不回的从巷口离开了。奶奶个熊,太刺激了!他需要好好消化消化…… * 君天姒窝在闵竺凡怀里,仔细的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小心的拱了拱背,想要抬起头看他,却被闵竺凡揽得更加用力了,隔了层披风,他的声音似乎都有些发闷,暗哑深沉。 他说,“陛下,别动。” 君天姒果然不敢动了,因为她觉得身上的重量越来越重,他似乎整个人都压了过来,让她喘不过气,而触手之处也越来越烫。这让她紧张起来,觉得闵竺凡这样撑着不是个事。 君天姒隔着披风在里边不安分地扭来扭曲,声音也有些发急,音调却软软的,“右相,你还好吧?” 他回答得含糊不清,“嗯。” 君天姒有点放不下心,忽然咬牙,费劲儿地支起双臂撑着他,她低着头在披风里拱来拱去,这才勉强从他怀里钻了出来。 可一抬眼,她就愣住了。 因为这样的角度,这样的时间,正让她对上闵竺凡的眼,她看见他正注视着自己的眸,眸色浓郁得像是化不开的墨,闪着骇人的光,有点吓人,他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脸颊,像是淡化开来的朱霞,瞬间笼罩了她的颊。 “朕……扶右相坐一会?”她怔了一下,低头,终于还是试探着问。 “嗯。”出奇的好说话,他竟然没有反驳。 想起前一刻他还在对着别人冷言冷语怒火三丈,却不料这一刻竟然这么安静温和,真是……难以捉摸。 说是要坐,可这深街小巷的,没有椅子没有山石的,想坐下根本就找不到地,君天姒只能扶着闵竺凡干瞪眼,“……” 反倒是闵竺凡先开了口,仿佛是在替她解围,“臣就这么站一会就好了。” 君天姒抬了头,有点尴尬,“站着怎么行?要不,朕……送右相回府吧?”这句话说完,君天姒才觉得有点不对劲儿,自己怎么又莫名其妙的拐进右相府了呢?马上就想补救,“右相生了病就该回府好好歇着,朕派人……” “不严重。”闵竺凡已经开口打断了她,嘴角微微上扬,他笑,“臣还要去见一个人。” “……”见人?君天姒愣了一下,恍然就想起了那句,再怎么样,也斗不过我们胭脂红……皱了眉,君天姒没有说话。 “陛下还是快回宫吧。”闵竺凡却已经再次开口,倒像是清明了很多,“宫门那边,拿着我的令牌自有人接应,太后……” “右相生病了,”君天姒却突然出了声,抬起头看着闵竺凡,“还要去见那个人?” 闵竺凡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即微微眯眼,点头,回答得十分肯定,“嗯。” “这人是谁?”君天姒觉得自己有点无聊,明知故问。 闵竺凡勾了唇角,“陛下想知道?” 君天姒瞬间觉得自己身为一个皇帝,怎么能这么不识情趣呢?人家明摆着是不想告诉自己啊,风月之事嘛,自己也不该管啊。 于是,自然而然的,她说,“想。” “……” 闵竺凡似乎真的犯了愁,看着她的神情有点似笑非笑,“陛下真想听?” 这句话的语气虽然很温和,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可听在君天姒耳中却是另一种意味。 陛下真想听?真的?确定?不后悔?…… 抽了抽眼角,君天姒终于败下阵来,“额,那个,要不……还是算了吧。” 闵竺凡再次勾起嘴角,风轻云淡,“……真可惜。” “……”闵大人,您有时候真的很欠抽您知道吗?! 君天姒收回了手,立在一旁,语气有点不和善,“既如此,朕先回去了!” “陛下……” “右相不必担心!” “臣……” “朕能回去!” 闵竺凡轻轻笑起来,出奇的悦耳,他直起身,整了整淡蓝色的衣衫,这才从容的走到君天姒身边,“臣没有担心,只是陛下忘了样小东西。” “……”君天姒忍不住低头不敢看他,狐疑,“小东西?” 眼前一花,毛乎乎软糯糯的一小坨就塞了进来,君天姒黑了脸,看着怀里此时软趴趴的一坨,拧眉,“这东西?朕……不要。” “陛下不喜欢?”闵竺凡站在她身侧,微微低头,视线越过她柔美的脖颈,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它很喜欢陛下呢。” “怎么可能?!”想起之前小坨的顽抗精神,君天姒无语,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那小坨,却诧异得看到小坨坨噌的一下抱紧了自己的手指头,似乎还在瑟瑟发抖…… 君天姒,“……”这明显是被刚才某人的残暴行为吓得啊! 想到这,君天姒脸红了。不知怎么的,明明一直没往那方面想,但此时此刻,自己还是脸红了。 闵竺凡皱了眉,声音里似乎透着微微的不悦,“既然陛下不要,那就是个废物。”说罢,就要伸手去抓…… “没,没,朕要!”君天姒吓了一跳,将小坨往怀里一揽,有点发急,这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呢,前一刻不是还说自己喜欢这小东西呢么!想也不想,君天姒抬脚就要走。 “陛下。”闵竺凡却忽然出声叫住了她。 君天姒回头,就看见闵竺凡站在自己身后,精致的五官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优雅从容,淡蓝色的衣衫衬着他微显苍白的脸,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要不是刚刚那样亲密的接触过,从他的举止神态中,她根本看不出丝毫的病态。 闵竺凡上前一步,朝她的脸颊伸出手,君天姒不由得僵住了,“你……”然后,那双手就优雅地绕到她颈间,帮她系好了扣子,不经意间,指尖擦过那柔嫩,君天姒瑟缩了一下。 “忘记系扣子了。”闵竺凡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一丝情绪。 “朕,朕该走了!”君天姒面上更红,扭过头慌不择路。 望着君天姒有点仓乱的脚步,闵竺凡的眼神黯了黯,他微微喘了口气,让自己的神志再清醒一些。 没错,他是一直在发热,但他还要去见一个人。为了见这个人,他花了七天的时间堵塞了他的所有巢穴,让他无从逃窜,不得不来见自己。 当然了,他觉得就算是自己神志不清,也完全能将那个人轻松地踩在脚底下。只是,中途出了岔子,这岔子有点微妙,让自己一直紧绷的一根弦差点就功亏一篑。 抚了抚自己的唇,似乎还带着那份温润,他又觉得,其实这个岔子也没什么不好。 「22」 “爷,您跑哪去了!” “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君天姒忽然觉得,有时候被人找怎么就这么烦人呢。 李广已经小跑着到了君天姒身边,“爷,回……” “爷让你办的事呢?”君天姒一只手揽在怀里,另一只手一挥,直奔主题。 “这……”李广愁苦了一张脸,显然没有成功。 “小兄弟,你也想进去?”几个时辰不见,络腮胡的热情并没有消退半分。 君天姒警觉的往后退了三步,有点好奇,“也?” 络腮胡哈哈笑,“是啊,听说今儿是当朝右相包下的场子,据说是为敖将军祝寿,来的都是达官贵人,场面非同一般,美人们……自然也非同一般!身为男人,谁不想去见识见识!” “……”君天姒愣了一下,敖将军?她仔细思索了一下这个敖将军,并没有太大的印象,莫非是闵竺凡的心腹? “怎么样?”络腮胡已经上前一步,再次大刺刺地揽了君天姒的肩,拿出一样红彤彤的东西往君天姒面前一晃,“小兄弟到底想不想去见识见识?” “请帖?”君天姒抽了抽眼角,不动声色的挪开络腮胡的手,干笑,“进青楼还需要请帖?”真拿青楼当过寿的地啊?! “啧,”络腮胡一脸的高深莫测,拿着那请帖左右端详,“毕竟是右相啊,就是贵气,瞧瞧这帖子的质地,不一般啊。” “……”君天姒斜眼瞟了一下,“这样的帖子兄台都能拿到手,身份也不一般啊。” 络腮胡愣了一下,随即又是哈哈哈,“小兄弟过讲了,我不过是在敖将军营中任个营长罢了!哈哈哈……” 君天姒,“……”有什么可笑的么! “小兄弟要是不嫌弃,”络腮胡拍拍胸脯,“我可以带小兄弟一起进去!” “当真?”君天姒挑眉,“你不过只有一张帖。” “这没什么,守门的都是我的兄弟,别说你这么瘦瘦弱弱的一个,就是四五个我也能带进去!”络腮胡杨了眉,粗狂中带了点意气风发。 “爷……”李广一看这架势,急的都要哭了,赶紧上前拽了拽君天姒的袖子。 君天姒一个瞪眼,“李广,你就留在这守着吧,爷进去溜一圈就出来。” “啊?那哪行啊?!您要留下奴才,除非奴才折了腿!” “……,当真?” “奴才此意已决!” “那……回去就成全你。” “……” “哈哈哈,”络腮胡凑过来,一脸仁慈,“我说小兄弟,干嘛总是吓唬你的小跟班呢,是不是?人家也是衷心啊,这年头,衷心的跟班不好找了。我说小跟班,你也别太死脑筋了,你们主子也是条汉子不是?哪有放着姑娘不看的汉子呢?再说,有我在他身边,谁还敢欺负我兄弟不成?!哎呀,做人嘛,放开一点嘛,开心一点啦,你开不开心啊,不开心我……” 君天姒,“……” 李广,“……” 君天姒清咳,打断那人的滔滔不绝,“怎么样,爷就再给你一次机会,选吧。” 李广咽了口唾沫,看了一眼正要再次开口的络腮胡,想都不想,“留下,奴才留下!” 君天姒勾了勾嘴角,将怀里老老实实的一小坨塞出去,“好好照顾着,这可是……爷刚刚从暴徒手里解救出来的小人质。” 绕了绕那颗温顺的小脑袋,君天姒愤愤地想,现在知道谁是好人了吧,小/淫/猫! 第13章 无法言表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23」 守门的两个侍卫才看了一眼请帖就恭敬地让开了路,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领头的络腮胡更是没什么表示,带着君天姒大大方方地进了群芳楼。 本来,君天姒以为“群芳楼”嘛,顾名思义,估计人家这里的“芳”都是论“群”的。大概会有成群结队的姑娘们扭着腰肢站在梯廊上巧笑焉兮,举目望去该是满眼的花枝招展……但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刚踏进前脚,君天姒就皱了眉。 群芳楼的外表虽然庸俗华丽,内里却是清雅别致的很。屋内装饰大多以竹为主,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工制造的小溪之类,过耳的是潺潺水声兼丝竹管乐,入目的则是竹制的卷帘,竹制的桌椅,竹制的楼梯,竹制的…… 络腮胡显然兴致勃勃,一双桃花眼泛着春光,“怎么样?小兄弟,这里让你大吃一惊吧!” 君天姒沉吟,“……,的确。” 络腮胡好奇道,“那面对如此景象,你有什么感觉呢?” 君天姒思索道,“……,大概,只有四个字能表达。” 络腮胡盯着她,连连猜测道,“哪四个字?!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君天姒看穹顶,吐了四个字,“附庸风雅。” 络腮胡,“……”从君天姒的角度看过去,满脸的杂草下,他似乎是抽了抽嘴角。 群芳们还没出来,采芳的恶狼们倒是坐满了一堂。 此时,众人都已经落座。本还担心会被人认出来,但放眼大致一扫,君天姒微微诧异,今天来的倒并非是朝堂之臣,而是些她压根就没见过的人。看着行为举止中各个都透着些豪放不羁,想必……是军营中的人? 站在入口处,君天姒忍不住皱眉,闵竺凡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小哥哥,让奴家帮你把披风收一收可好?”一声娇笑,带着三分媚七分傲入了君天姒的耳。 回头一看,君天姒诧异,要说君天姒的个子也不算矮了,可这个女子竟然比君天姒还要高上一些,看那眉眼…… 君天姒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配合的解下披风,却不料被身后的来人给撞了一下。 这披风可是出自右相的手笔,面料自然是一等一的南锦缎,滑不溜秋,一瞬间就扑腾到了地面。 君天姒还没来得及扭头去看,就听到一个声音擦身而过,有些暗哑,有些低沉。 那人说,“抱歉。” 怔了一下,君天姒侧身,却只看到一个削瘦笔直的背影,一身黑袍,似乎在哪里见过。 络腮胡抱着手臂,斜斜倚着竹栏,望着那道身影笑,“小兄弟很好奇?” 君天姒瞥他一眼,沉吟,“你不好奇?” 络腮胡顶着一脸的胡须耸耸肩,没有言语。 君天姒别过眼,恍然,“你不好奇。你认识他。” 络腮胡笑意盈盈,郑重道,“不算认识,听说过,没见过。活的……我也是第一次见。额,不对,茶楼里是第一次,这是第二次见。” 君天姒低头沉默,“……”原来是茶楼里见过。 络腮胡继续笑,煞有介事,“你不问我他是谁?” 君天姒一脸莫名其妙,“你会告诉我他是谁?” 络腮胡摸了摸那把大胡子,“不会。” 君天姒,“……” 络腮胡继续道,“我不过是喜欢看别人那种得不到结果的纠结样罢了。” 君天姒沉默了一瞬,叹息道,“变/态。” * 等那女子将披风收好,大堂之中已经是一派歌舞声乐。两队婀娜妙人款款而出,轻纱蔽体,金铃赤足,由三楼的楼阁梯台一路舞下来,风姿妙曼,夺人眼目。宴席中更是时不时的有人喝着彩。 好一派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君天姒站在大堂入口,眯起眼往上瞧,视线穿过人群高阁,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二楼的一个人身上。 那人穿着淡蓝色的衣衫,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从容,他的眉眼掩映在光影闪烁间,看不清神色,只能遥遥的看清他置酒盏的动作,似是思索着什么,酒盏把玩在他手中,显得漫不经心。 其实,十年来君天姒从没有好好观察过闵竺凡。想想也知道,一个大权在握,一个受制于人,见了面除了虚与委蛇还是虚与委蛇,又哪里来的心思去观察对方的样貌。 而如此这般,看着他高高在上的样子,更是不曾有过。 君天姒静静地想,原来,从这里看一个人,这种感觉,无法言表。 相对于络腮胡的满脸粗狂豪放,君天姒的清新俊逸显然要招人眼的多。已经有两位轻纱女子翩翩上前,却被络腮胡一个瞪眼给吓走了。 君天姒从不晓得该如何应对女人,因此由衷感慨道,“想不到这假胡子还有这个好用出,不错不错。” 络腮胡眼神闪了闪,挑眉点头,笑道,“那是,这假胡子的好处可多着呢,小兄弟要想知道,我们可以好好讨论讨论。” 君天姒沉默一瞬,干笑,“讨论……就不必了吧。” 络腮胡皱眉,摸了摸那毛茸茸的一片,严肃道,“小兄弟对我不感兴趣?” 君天姒看着面前的这双过于明媚的桃花眼,清了声音郑重道,“不感兴趣。”想了想,她补充,“我只是……真的很讨厌,话唠。” “……” 络腮胡眯眼,似乎勾了一抹极淡的笑,“哎呀,那倒是巧了,我也很讨厌……” 君天姒瞥他一眼,“……” 络腮胡望着那高阁之上,声音有点飘渺还带了笑,“话唠。” 君天姒挑眉,再次感慨,“还那真是……好巧。” 君天姒捉摸着这络腮胡显然是个见过大世面,进退有度的。晓得该装的时候装,该撤得时候撤,面对君天姒这声极具嘲讽意味的“好巧”,竟然也能脸不红心不跳的盈盈一笑。 他眸中暗潮汹涌,望着远处的高阁,“当然巧。小兄弟,快瞧,你感兴趣的两个人这就交锋了。” 君天姒微微一怔,抬头望去,便看到那原本只有一人的楼阁上已经变成了两人,一个仍然和先前一样悠闲,另一个则背对着自己,正是刚刚不小心撞了自己的那个黑衣人。 君天姒皱眉,听到身边的人笑意更胜,“光在这站着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也入座岂不是好?”接着一个伸手直直拉了君天姒抬脚就走。 君天姒着实吓了一跳,倘若自己就这么走进去,万一被闵竺凡看见……那后果,不能想象。 拉着自己的手腕,她急道,“诶,等等,我……啊!”一个没注意,竟然直接撞上了停下步子的络腮胡。 她看见络腮胡转过身,“哦,对,我忘记你这么大摇大摆的出来不太合适。唉,没办法,那为兄的就牺牲一回。” 君天姒还没反应过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就朝着自己的脸糊了过来…… ** 有句老话,说人生不到下一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这话说得实在是好,就好比,无论是上一刻,还是上上一刻,还是上上上一刻,君天姒都没能想到事情会发展成如今的这副模样。 “小兄弟,怎么不说话?不舒服吗?”眼前一个妖媚男睁着一双桃花眼,笑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君天姒感到下半张脸被一蓬胡子粘得肉疼,她裂开嘴咬牙,“舒、服、”个、屁! 一想起这厮竟然大刺刺的将脸上的络腮胡扯下来转手贴在了自己脸上,君天姒的气就不不打一处来。但很显然,她现在没有功夫跟他闲扯,咬了一下唇,忍不住看了一眼对面。 这偌大的群芳楼里,高高的二楼之上,原本只有两个人,就算是传说中的寿星也没有踏上二楼。那就是说,右相大人很明确的吩咐过了,二楼,不要随意上。 可现在,君天姒瞄了一眼就坐在对面的那两个人,开始头疼。 从她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闵竺凡的背影和半张侧脸,不知道闵竺凡是怎么想的。他倒是并没有派人过来将他们两个人请下去,而且,显然是准备无动于衷,顺其自然。他们之间又是隔了三四张桌子,对于那边的谈话,是听不真切的。 所以,众目睽睽之下,他是不打算做什么的了?还有,他……没认出自己? 对于最后的这个猜想,君天姒不太相信,自己和他才刚刚见了一面,此时只不过是贴了脸胡子,这就不认识了? 正想着,忽然听得左侧一阵脚步,一个身影已缓缓从竹梯上走来,因君天姒他们的座位离着梯口较近,她看到那身影一怔,脱口道,“泽舟?!” 一直认真地研究着君天姒神色的桃花眼闻言,微微一笑,扭过头去,“少卿。” 谢少卿看了看桃花眼这边,又望了望闵竺凡那边,果断的不失时机的毅然决然的在桃花眼的另一旁坐下。 他喟叹,“老天长眼啊!泽舟,你可晓得我今天看见了什么?!” 桃花眼倒真是愣了一愣,随即随手拾了茶盏放在唇边,笑道,“什么?” 谢少卿刚要张嘴,想了想却望着一旁面目全新的君天姒有点纠结。 君天姒会意,桃花眼亦是会意,便颇为严谨地保证到,“但说无妨,这位是我的挚友。” 听了这句话,君天姒诧异,不过,显然有人比她还诧异。 “挚友?”谢少卿抽了抽嘴角,“等等,你说什么?你的挚友?!你还有挚友?!” 第14章 十四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同样是面对同一个人的质问,桃花眼显然要比闵竺凡温和的多。 他将茶盏斟满,道,“你还有话说?” 谢少卿瞪着他,那表情是连连受惊之后的复杂,复杂到连君天姒都看不下去了。 如此尴尬,她只好清咳,虽然自己从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此时此刻,为自己的身份打个圆场也没什么,若真在这里深究起来,始终是对自己不好。 对于谢少卿,君天姒还是有些印象的,毕竟是关西谢家的人。 想了想了,她貌似不经意的拿了块糕,开口想要扯开话题,踌躇了一下,她道,“刚刚,兄台想说什么来着?” 谢少卿果然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随即晃过神来,清咳几声,他敛了神正色道,“其实呢,也没什么打紧的,只不过是看见……一些事。” 君天姒微微松了口气。 桃花眼淡淡勾了嘴角,“什么事?” 于是,下一秒。 谢少卿一拍桌面,愤愤道,“就是看见竺凡在跟人亲热这件事!” 咳! 君天姒努力将糕点给咽了下去,觉着人生还真是妙不可言。她才刚从一个坑爬出来,眼瞅着就掉进了另一个坑,还是自己给自己挖的,倒霉催! 桃花眼哦了一声,意味深长,“这倒是新鲜。” 君天姒尽量维持着僵硬,保持身体不动的想,新鲜你大伯! *** 闵竺凡坐在竹椅上,似是百无聊赖地转着酒杯,从他这个位置斜过去,只能隐隐的看到一袭紫衣。他不太满意,便换了个姿势,往左靠,支了头,视线就恰巧落在了君天姒身上。 此时,她正坐在谢少卿对面,脸上不知何时贴了一圈纷乱的胡须,却掩不住那淡淡的眉眼,神色客气疏离,有点冷冰冰的味道。 支着头,闵竺凡微微敛眸,一丝极淡的笑意一闪而过。君天姒虽是个没有实权的皇帝,但自小却受了作为皇帝的教育,行事作风不免稳重严谨,对事对人向来低调,心思也很沉,久而久之,整个人都显得老气横秋死气沉沉的。若不是逼急了,很少会做出些带有情绪的行为。 像今天这样带了脸假胡须的样子,闵竺凡更是从没见过。远远的瞧着,他觉得……很有趣。 忽然,他开口问,“她没有认出你,你不甘心?” 对面的人沉了沉,平静回答,“是我对不住她罢了,没什么甘不甘心的。我今日来和右相谈的不是这个。” 闵竺凡笑,眸色深沉道,“沈承意,你觉得谈什么不谈什么,是你说了算的?” 坐在闵竺凡对面的沈承意皱眉,不语。 闵竺凡勾了嘴角,淡淡警告,“永远都不要搞错自己的位置。” 沈承意却仍旧面无表情道,“扼人弱点,不是只有右相会的。” 闵竺凡扬眉,“的确不是。” 沈承意道,“右相既然知道,就不该拒绝的如此武断,没有人会没有弱点……” “我的弱点很多,”闵竺凡向后靠,打断他,神色有些冰冷,却带着毋庸置疑的气势,“有*就会有弱点。可是,你确定,凭你也能扼住我的弱点?” 沈承意终于皱眉,对闵竺凡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动了神色,眸中是一闪而过的寒意,“你是在激我?” 闵竺凡勾起嘴角,嘲讽更浓,“激?沈承意,我刚跟你说过‘永远都不要搞错自己的位置’,你还不配让我用这个字。” 沈承意狠狠盯着他,忽然笑出了声,声音低沈至极,“闵竺凡,要不要和我赌一把?” ** 前漠西卫军统领敖西敖将军,向来对自己的一双慧眼信赖有佳。他老人家打心底里觉得能爬上今天这个位置,靠的就是自己这双能看透世间各路红尘的眼。 当然了,虽然已经退位多年,但很多事情,他还是能一眼就看穿。 比如说,此时该派谁上二楼去侍候。 据说,右相大人好美色,近年来,更是对群芳楼的头牌胭脂红宠幸得很。虽是自己过寿,但到底是打着右相的旗号才能在这天子脚下办的风风光光。 既然右相如此的给面子,那自己要是招呼不周就太说不过去了! 因此他早就吩咐好了,“听说胭脂红姑娘善‘玲珑足舞’,那就让她上去单独给右相舞上一段。” 胭脂红自是没什么不同意的,准备一通之后,便微微颔首示意。 一段悦耳的丝竹缓缓响起,众人具惊了惊,然后,随着金玲轻音自竹梯上走来了一个女子。 什么叫纤腰柳摆,什么叫婀娜多姿,君天姒总算是见识到了。 女子赤着足,三步一舞,五步一旋,将白沙的灵动与金铃的微妙结合的恰到好处,楼上楼下的人都看呆了。 不用多说,众人心知肚明,这位妙人一定就是群芳楼的头牌胭脂红了。 待那胭脂红旋了几个圈终于站稳……她也呆了。 不是说这二楼只有右相大人一个吗?怎么……这么多人?! 但胭脂红毕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头牌花魁,只微微一愣,便已经足尖轻点,仍旧迈着舞步缓缓向右相而去。 美,果然是美! 瞧这身段,这相貌,果然不枉费自己这一番奔波。此情此景,就连君天姒都忍不住拍腿称绝! 可是,她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她手上还端着一盏茶。而这茶盏又刚好是上乘的白瓷,光莹玉润,触手温华,唯有一点……就是爱碎。 于是,唯美灵动的音乐中只听得“呯”地一声,一盏雪白的茶盏应声掷地而碎,紧接着是女子“啊”的一声。 众人皆静…… 高高的楼阁上,白沙女子倒在地上,十根芊芊细指捂着足部,咬着唇面色惨白。 君天姒愣了几秒,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又看了看碎了一地的茶盏,再看了看捂住娇嫩赤足的胭脂红。 她觉得,回宫后,今天这个日子一定要记下来,明年的今天,绝不出门! 望着趴在地上泪水打圈的美人,君天姒干咳了一声,有点囧。做皇帝做了这么久,她是不大会安慰人的,可瞄了一眼周围,她就更囧了。 她不会安慰人就算了,可是坐在二楼的这些个男人们,举茶盏的举茶盏,吃糕点的吃糕点,竟然……也都无动于衷! 何其的世风日下!何其的世态炎凉! 君天姒忽略掉所有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急忙起身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去查看美人伤势,不由得愣住了。 已有人问,“怎么样?伤在哪?” 尴尬地让开身,二楼众人便看到了一双小巧玲珑脚底板上……是一层灰扑扑的土。 君天姒沉声道,“不知道。” 美人,你的脚底除了灰真的没有别的了么!伤呢?伤在哪里?! 众人……不语。 “胭脂姑娘,还能起来吗?”一个声音缓缓响起,打破了这尴尬。君天姒扭头就看到闵竺凡坐在原处淡淡的笑,苍白的脸色,温和适宜的关切,他继续吩咐着,“来人,帮姑娘查看一下伤势。” 被这么一关心,胭脂红微微低头红了脸,却仍旧急忙出声,“不必了大人!胭脂只是受惊扭了脚,没什么大碍,不过是站着不大稳便罢了,这次……这次能不能让胭脂……坐在您身边侍候呢?……这位公子想必也不是有意的!”说完最后一句,美人定定地抬头,目光中是仿佛隔了许久的期待。 原来……如此! 君天姒恍然,在宫中多年,自己虽然不善于和女子相处,却很善于揣度女子的心思,像是太后,像是太妃,再不济还有先皇以前的那些个贵妃之类……哪一个不是步步为营,招招上位。 看着面前含羞带怯的胭脂红,再将胭脂红的话绕了一遍,君天姒心下了然,估摸着是右相大人忒不懂得怜香惜玉,竟然很少让美人坐在身边侍候。看看美人一双带了灰的娇嫩小脚,若是一直这样别人坐着,她站着,别人吃着,她看着…… 这个……可真虐心啊! 同情心泛滥,以至于美人用来遮羞的最后一句,她便没放在心上。 可她没放在心上,却有人听到了心头。 出了事,敖老将军的反应可谓是十分的快。老人家到底是武将出身,身子骨不是一般的硬朗,两三下已经带着人上了二楼高阁,却只听到胭脂红清凉凉的最后一句。 敖老将军顿时大怒,不待众人作何反应,已然喝出了声,“大胆,什么人也敢乱闯!还不快拿下!”语毕,手一挥,两个侍卫已然应声而出。 事已至此,君天姒愣了愣,觉得要解释起自己的身份来还真是麻烦,想开口,却发现……实在是难。倒是有一个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她不顾脸面的将自己的身份给报出来,这本也没什么,可瞄了一眼此时脸上混乱的一蓬…… 她顿时觉得,这也太丢脸了! 传出去,说皇帝逛青楼,这不要紧。可传出去,说皇帝偷偷摸摸贴了一脸假胡子去逛青楼……猥琐! 这要她以后怎么跟君氏的先帝先先帝先先先帝……们交代!作为一个从来克己严谨的皇帝,她的自尊心不允许。 眼看着就要被侍卫架住,却听到有人轻咳了两声。 君天姒回头,隔了四五张桌椅,她看见闵竺凡正微微向后靠着,不知道是不是那两声咳,原本苍白的面色上带了淡淡的红。 他微微皱眉,目光定定像是越过碧落穹苍,就那样直直的望着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曲起食指,一下一下在竹制的桌面上轻轻的敲,似乎有些不耐烦的。 他说,“姒儿,还不过来么。” 这一瞬间,阒寂无声。 第15章 还不如选朕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很奇怪,除了这个念头,别的想法,全然没有。 可其实闵竺凡说的什么,君天姒并没有听得太真切,唤她什么,她也没有认真思量。 她只是晓得即使是在这样一个又让人尴尬又叫人混乱的时候,闵竺凡这厮仍然能够这么的从容不迫,甚至是居高临下到有点烦躁的模样。 这还真是……可恶! 眼巴巴的望着他,同所有人一样,君天姒懵了。 看见君天姒没动,一片寂静中,闵竺凡却继续淡淡开口,“不过来?”随即思索了一下,他道,“莫非,是要我接……” 有人倒吸凉气的声音传入耳中,君天姒瞧见身侧的敖老将军分明抖了一抖…… 她没听错吧?还有别的什么脱身之法吗? 无奈,两答案很一致,没有。 “不,不必了!”只怔了一下,君天姒便识趣的低下头迈开脚步。 小心地绕开仍坐在地上的胭脂红,在一片震惊中,君天姒朝着闵竺凡稳稳地走了过去。余光扫到胭脂红煞白的脸色,微微叹息,别的暂且不说,可右相的这副皮相生得实在是好。 到处招花惹草,好。 忍不住就要抬头去看,正对上他一双黝黑深邃的眸子,不由得一怔,随即将视线压低,她看见他微抿着的薄唇,有些干燥的不似平常。 闵竺凡仍在发热,可别人都没有看出来。 君天姒微微握紧了拳。 搞不清目前的状况,楼上楼下唯有更加沉默,只留下一道道眼风在二楼嗖嗖嗖的刮。一时间,静得诡异。 君天姒低着头,虽然行动的很干脆利落,但到底是有几分尴尬的。走到离闵竺凡四五步的地方,她停住了。 脑仁有点疼,清咳一声,她尽量恭敬且郑重的划界限,“见过右相大……” “离这么远做什么?”闵竺凡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缓不慢,打断了她,君天姒几乎可以想象到他此时微微皱紧的眉头,然后她听到他有点低沉的声音。 “过来。”他说。 “……” 抽了抽嘴角,陛下有点别扭了。就算是帮自己解围,可右相的这番作为,实在是不敬,大不敬! 咬了咬唇,君天姒觉得被数百双眼睛盯着,这压力实在是大,几不可查地往前挪了一小步,她打算站着不动了。 闵竺凡看在眼里,扬了眉,眸中是淡淡的一丝笑意一闪而过,他伸出手拉过身旁的椅子,理所当然的漫不经心的拍了拍。 “……” 许是这动作太过暧昧,不知道是谁没忍住啊了一声。君天姒站在原地装作没没看到…… “果然,”闵竺凡似乎思索的颇为认真,淡淡地哦了一声,点点头,似乎就要起身,“是要我去接……” 君天姒眼前黑了一黑,两步跨到他面前,一把将他按回椅子上咬牙,“不必劳烦了,右相大人!”最后四个字咬的极重。 她瞪着一双眼看他,想用眼神告诉他。右相大人,做臣子的,不可以这样!总要晓得一些分寸吧分寸! 闵竺凡慢悠悠地抬眼,看着君天姒掩藏在一圈胡须下皱巴巴的一张脸,此时她正低着头瞪着自己,一双眼睛难得的神采飞扬。 勾了勾嘴角,闵竺凡眯眼,任由她按着自己的双肩,却出其不意地伸出手揽了她的后脑,紧接着带着她的身子往下一压。 果不其然,眼前是她越发放大的双眼,诧异中是深深的慌乱。 “啧,”闵竺凡认真地盯着她的胡子瞧,语气仍旧从容且淡淡,点评道,“品位真是越来越差了。” “……” 什么分寸,去他皇姥姥的分寸! 如果条件允许,君天姒努力撑着双手使自己不至于趴在他身上悲愤地想,可不可以将闵竺凡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呢! 想发作却不行。 毕竟,这不是宫中,此时,她不是陛下! 果然一抛开身份的束缚,他闵竺凡的真面目就暴露无疑了。以前那个随时随刻都温文尔雅笑脸相逢虚伪假善的人不见了,这才是他的真正嘴脸吧! 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君天姒就想要挣扎,却猛然发现闵竺凡额头薄薄的一层冷汗,她怔了一下,随即感受到掌下他仍旧灼人的热度。 他烧的越发严重了。 皱眉,这人……究竟要撑到几时? 随后,她看到他几不可查的动了动嘴唇,暗哑微弱的声音传到她耳边,“陛下,呆在臣身边。” 怔住,猛然抬头。 她看到闵竺凡继续动了动唇,微微吐了两个字,“安全。” 随后,他松手,微微扬眉,面对一片震惊,优雅从容的再次拍了拍身边的座位。 右相这意思再明确不过,她要是还不顺从,那……就是作死! 显然,她还不想死,乖乖坐下。 果然看到他淡淡勾起的嘴角。 无/耻! “这……”敖老将军一大把年纪了,身体再怎么好,也经不起这一震一撼的,当下有点站不住脚,看着闵竺凡发懵道,“右相……” “将军多虑了。”闵竺凡抬眼,目光有点冷,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缓缓道,“他是我的人。” 五个字,惊起群芳楼中长叹滔天。 …… 片刻之后,坐在闵竺凡边上,君天姒表示压力很大。对面坐着两个人,君天姒感觉有点头疼。 尤其是当闵竺凡貌似不经意的开口,“沈承意,你还不走,是要厚着脸皮留到几时?” 君天姒整个人一僵。 沈、承、意? 哪个沈承意?! 几乎是本能的,君天姒抬头直直的望着面前的黑衣人。她发誓,她真的是连想都没想,可她确实是想起来了。她不想想的。 这个一直神色冰冷的人……是沈承意,更是,沈云。 怎么会忘记呢?!怎么会没有认出来呢?!怎么能够呢?! 明明这么明显,明明他都没有变。 心像是结了冰的湖面,原本光滑至极,此时却被人重重一击,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裂口,却不可制止的逐渐扩大,蔓延开去。 有点窒息似的,喘不过气。 好难受。真的。 忽然,一只手覆上了她冰凉的手背。 那只手很烫,瞬间让她惊醒过来。转头,却发现闵竺凡并没有看她,而是用另一只手把玩着茶盏,有点慵懒似的。 “右相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沈承意神色依旧冰冷,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没有半分情绪。 闵竺凡轻轻的笑,“回答?也罢。”他淡淡扬眉,将那份慵懒与嘲讽展现到极致,他道,“不就是一个赌吗?沈承意,你既然不怕死,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沈承意眯眼,声音却仍旧平静,他说,“好。” 闵竺凡放下手中的茶盏,皮笑肉不笑,“我以前虽然觉得你不顺眼,但以为你起码还有点自知之明,可现在看来,你就只剩下一个优点了。” 普天之下,能当着别人的面将话说得如此傲慢无礼的,恐怕就只有闵竺凡闵大人一人了。一时间,就连沈承意都没有回话。 偏偏就有人唯恐天下不乱。 桃花眼拿起茶盏放在鼻尖嗅了嗅,眯了双眼,惬意道,“哦?什么优点?我倒是十分的好奇。” 闵竺凡抬眼看向他,一张脸面无表情地淡淡道,“这也是你唯一的优点。” 桃花眼端了茶盏,兴致更浓,“怎讲?” 闵竺凡瞥他一眼,冷冷开口,“从我眼前消失。” “……” 桃花眼却笑,像是毫不放在心上,“我才刚来,你就让我走?右相大人这样,可不厚道。” 闵竺凡倒是抬眼认真的看了一眼桃花眼,道,“厚道?没听过。” “……” 桃花眼顿了顿,终究淡淡一笑,“算了,闵竺凡,同你斗嘴果然无趣。”自顾自的释了怀,他又道,“你花了七天的时间将我逼到京师,难道不是要见我?” “你未免将自己看得太高了。”闵竺凡冷冷的笑,“陆放。” 陆放?! 君天姒原本就混乱的心思突地一惊。任是她怎么想,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人,就是漠西庆王府世子陆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库北叛军统领沈承意。 漠西庆王府世子陆放。 大君国当朝右相闵竺凡。 这三个人应该是水火不容的,应该是在不久的将来厮杀疆场的,怎么此时,竟然会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莫非…… 君天姒深深皱了眉,却瞧见闵竺凡似是毫不经意的瞟了自己一眼。她愣了一下,却感觉到手中越来越烫的温度。 糟了! “闵竺凡,我要是偏不走呢?!”陆放继续笑,果然不打算买账。 闵竺凡皱眉,正要开口,却听到一个声音带了几分娇嗔的埋怨,“大人,说好呆一会就走的,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一瞬间,桌上四个人,除了君天姒自己,所有人似乎都怔住了。 君天姒冲闵竺凡眨眨眼,忽然叹了口气,一把扯掉了面上乱糟糟的胡须,“等的人家好不耐烦啊。”撇了撇手中的假胡须,她发自肺腑地嫌弃道,“这破玩意粘得人脸都疼了。” “……”闵竺凡望着她,目光很快由诧异便得柔和起来,清咳两声,他道,“不急,先送客。” 声音轻揉,配合的恰到好处。 君天姒眨眼,起身拉着闵竺凡的袖子,十分不听话悲切道,“可他们不走啊!既然他们不走,那我们走好了,反正我们也算是客。” “……”闵竺凡望着她不语。 “莫非,大人还在等那个叫什么什么红的来服侍你?”无奈,君天姒只好拉着他的袖子,哼了一声。 拿出跟惠太妃撒娇的劲儿,君天姒深深觉得,吃力! “当然……不是。”闵竺凡垂了眸,倒看不清他的神色。 “呵呵,”还不等君天姒再开口,陆放却忽然插了一句,“右相大人……可是好艳福啊。” 君天姒抽了抽嘴角,几乎是不受控制的瞟了一眼远处的沈承意。她认出了他,可他有没有认出自己呢? “既如此,”闵竺凡的声音传来,惊得她回神,“那便走吧。” 君天姒扯了嘴角笑一笑,有些魂不守舍的上前挽了闵竺凡的胳膊抬脚便拉着他走。 “谢陛下。”将一部分重量靠在君天姒身上,闵竺凡呼了口气。 这次毒发得有点快,他没有料到。 “没……什么。”君天姒咬了咬唇,也暗暗舒了口气,扶着闵竺凡一路走下楼底,她心里有点乱,犹豫着开口,“右相是想要漠西的兵权?” “……” 没得到回复,君天姒却并没有气馁,“其实,右相的心思朕大概也猜到一点,有宏图大志并不是坏事,朕……额……朕其实还是很欣赏那些有理想有抱负狼子野心的人的!” 一声轻轻的笑,有些无力的,他说,“狼子……野心?” “……”闵竺凡有点重,而且比她高太多,此时承担了他大部分重量,君天姒很明显吃不消,喘了口气,她才继续道,“额,是朕说错话了。朕的意思是,朕……朕支持每个人都去追求自己的理想,比如说……” “比如说?” “比如右相,”君天姒看到远处右相府的马车,几乎要热泪盈眶,这人看上去瘦,可实际上却沉得不行,她缓了口气,继续再接再厉,“右相是鸿鹄,自然不会安于燕雀之志,早晚有一天……” “……” 突然发觉到自己越说越远,君天姒及时的拉回了话题,干脆直接了当,她道,“如果右相是想和陆放合作,那还不如选择和朕合作……总之,选陆放还不如选朕,右相不这么觉得……吗?”到底是没什么底气,于是说到最后,感叹句就硬生生拐成了疑问句。 一通话说完,也走到了马车前。 君天姒几乎累得脱力,却迟迟不见右相府的侍卫小厮上前,努力直起腰板将闵竺凡扶着站好,她低着头,静静的等着闵竺凡的答复。 “陛下,”良久,映着幽幽月光,她终于听到闵竺凡开了口,“臣恐怕……” 君天姒心中咯噔一声。 他气息微弱道,“要撑不住了。” “……” 急忙抬头,却正对他倒下来的一张脸。 第16章 十六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24」 连声惊叫的机会都没留给君天姒,闵竺凡就已经直直的压了过来。 “……” 被扑了个满怀的陛下后背靠着硬邦邦的车辕,怀里躺着软绵绵的右相,一双眼干巴巴的望着天。良久,陛下开口,“嘶……朕的背……” 就没有个人来上前扶一扶么! 右相府的人呢?!都死哪去了?! 当君天姒觉得,自己这副身板马上就要顶不住的时候,终于有人出手帮忙了。闵竺凡的身子被人扶起来,君天姒就看到了一张脸。瞬间觉得千般滋味,万般纠结皆哽在心头。 “……沈……承意……” 沈承意却没什么表情,扶着闵竺凡,对她点点头,他只说了两个字,“快走。” “……” 君天姒低头,十三年来,数千个光阴里头,她也曾想象过无数次和沈云重逢的场景,有诧异的,有无奈的,有欢喜的,有悲哀的,但惟独……没有这样的。 这样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平静的对话的,她没想过。 “上车。”沈承意已经将闵竺凡扶上了马车,随即看着她简单的又吐了两个字。 “……” 君天姒抬头,冷静的看着沈承意,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的,她竟然开了口,语气平平稳稳的,她问,“沈承意,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吗?知道我是谁吗? 就这么努力地盯着他的脸,就算是一点点变化也好,她想。 只可惜,沈承意的表情向来吝啬,这一次也没有例外。连一点点都没有。 她看见沈承意盯着马车的车辕,连看都没有看自己就淡淡地回答,他说,“知道。” 呵。 他知道,他竟然是知道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按照他的性格,既然能亲自到了京师,就说明他沈云一定是事先已经将京师明里暗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摸透了的。有了充足的打算,做好了完美的计划!什么不在他的计划里?什么不在他的控制之下?! 有点悲哀的,君天姒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还能期待什么呢?解释吗?又或是别的什么其他的? 没有的,根本不会有那些东西。她早就该清楚,不是吗? 在他沈云眼里,她什么都不是…… 君天姒裂开嘴,笑了一下。像是逃避似的,垂眸绕回了话题,她说,“还不能走。” “这里很危险。”没有多余的废话,沈承意直接说明了原因。简洁明了的,不带丝毫感情的。 有一种感觉,君天姒不会形容,只觉得由内而外的,疼着。还真是一丁点好感都不给,果然……够绝。 “……等人。”握紧了拳头,君天姒几乎是艰难的梗了脖子,向四周瞟了瞟,她继续说,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谢少卿呢?” “……再等等吧。”沈承意明白了君天姒的意思,却只敷衍性的应了一句,没再说什么。 就这么静静的等,沉默着不再说话。 沉默让人发慌,撕心裂肺的那种,压抑着。 “沈……将军,不走吗?”像是真的受不了了,君天姒艰难的开口。 她想,你……还是走吧,沈云,真的,你走吧,求你。 只可惜,老天爷从来不会站在君天姒这边,沈云更不会。 “……有事。”他说。 君天姒怔在原地,忽然觉得这事当真荒唐可笑的可以。如今,她竟然就这么心平气和的站在这里和沈云对话,真真实实的让人想笑。 看着身边的人,君天姒一时间竟然有点分不清时间,辨不明地点,胸口像是压了千斤的巨石。 呵……世事难料。 只等了不一会的时间,在君天姒看来却像是历了经年。 等谢少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时候,君天姒已经坐上了马车。很明显,谢少卿也没料到等在马车前的人竟会是沈承意,一时间诧异,“沈将军……” 沈承意将缰绳交给谢少卿,点点头道,“好自为之。”丢下一句话,就这样转身离去了。 “……”虽然诧异,但谢少卿马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翻身上了马车,看见眼前的一幕……又是一惊。 皱了眉,瞥一眼躺在车内的闵竺凡以及缩在他身边的君天姒,谢少卿平静地撂下帘子朝外头吩咐了一句,“走。” “是。”帘外立即有女子英气的回答声。 「25」 打谢少卿一上马车,君天姒一直神游的思绪便被拽了回来,她看着谢少卿为闵竺凡把脉。 “右相……这是怎么了?”虽然魂不守舍,但她还是问了一句。 闻言,谢少卿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郑重道,“中毒了。” 条件反射的,君天姒问,“毒?!什么毒?!” 谢少卿继续查看了一会,颇为长吁短叹的又喂闵竺凡吃下一粒药丸,这才停下,英挺的眉紧紧皱到一起,他摇了摇头严肃道,“无力回天。” “……无力回天?”君天姒整个人都愣住了,难以置信的看向闵竺凡苍白的一张脸,她问,“右相他……要死了……?” 谢少卿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着她,表情十分纠结,半晌,叹息道,“我是说,他中的毒,叫‘无力回天’。” “……” 好吧,她刚才一点都没担心! 叹了口气,君天姒的心情乱得像是一团麻。有道是,剪不断理还乱。她的人生已经够不如意的了,为什么还要再让她遇到沈承意?!这是为什么?! 从小到大的束缚,不允许她叹气,更不会让她随意摔东西发泄。所以,每当遇到不如意的时候,她唯有沉默。 在沉默中沉默,叫做死寂。 蜷缩在马车里,她窝在闵竺凡旁边,沉默的有点吓人。 谢少卿坐在一旁,实在是没忍住,他尽量装作不经意的开口,“陛下,你……你还好吧?” “……”君天姒抬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 “陛下?”谢少卿似乎被这一眼吓倒了,犹豫着再次开口。 “怎么了?”君天姒问,语气有点冷冰冰。 “……”谢少卿似乎踌躇了好一会,才终于开口,故作郑重道,“陛下的手……” “朕手冷。” “……” “右相这里暖和。” “……” 君天姒似乎是瑟缩了一下,低下头继续将手塞在闵竺凡的颈窝里,那里很烫,而她的手……很冰。 就一会,就放一会,可不可以呢?右相。 她看到他微微动了动的眼睑。权当……他同意了。 没有再搭理谢少卿,也没有再抬头,她知道谢少卿坐到了马车外。静静的垂眸看着昏迷中的闵竺凡。从这个角度,君天姒刚好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长长的睫毛,此时像是一把小扇子似的,正静静的摆在他眼前。精致得让人惊叹。 曾经,有人跟她讲过,说睫毛长的人往往情根深,是痴情种。 她信了。结果,她就输了。一败涂地式的狼狈不堪。 动了动手指,尽量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屈起双腿,将下颚抵在膝盖上,她静静的看着他,指尖是由他颈间微微熨帖过来的热。 委屈的哼了一下,她想,右相的睫毛长得这样的长又这样的好看,肯定也很薄情。 正沉默着,眼前的人却忽然睁了眼,一瞬间,四目相对。 微微张了口,君天姒愣住了,走得摇摇晃晃的马车中,她看见他睁开的眸子浓黑得不像话,如蒙了一层薄薄的雾般,让人心惊。 他朝她伸出一只手,苍白修长,骨节分明,带着慑人的温度掠过她的眼角,带起一片涟漪。 “陛下,别哭。” “……” “朕,朕没哭。” “……” 好吧,鼻音有点浓,眼角有点潮湿,没什么说服力。君天姒知道。 可闵竺凡似乎并没有打算反驳她,他竟然重新闭上了眼,隐隐带了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他开口,声音微弱沙哑得让人心颤,“陛下的手……很凉。” “……” 讪讪扯了嘴角,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君天姒再厚着脸皮也不能够了,顿了顿打算收回手。却在指尖刚要离开的一瞬间,被一双手握住了。 这是一双修长有力的骨节分明的手。这么一对比,君天姒的手就显得……娇小。有时候,女扮男装真的是一件很容易被戳穿的事,所以,能瞒到现在,何其幸运,她想。 轻轻松松的,闵竺凡握住了君天姒的手。理所当然的,闵竺凡慢悠悠的将这双手放到胸口,他一直闭着眼,淡漠的脸上一派平静。 “……” 君天姒愣了几秒,随着摇摇晃晃颠颠簸簸的马车,她有点搞不清状况,将声音提了提,她开口,“右相?” “嘘,”闵竺凡的面色仍旧苍白的过分,可表情却平静至极,他淡淡开口,像是在说着什么骄傲的事,“陛下,臣中毒了。” “……” 君天姒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盯着他,憋了一句,“朕……看出来了。”所以呢?所以他这是在干什么?! 似乎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闵竺凡轻轻的笑,声音虽然微弱低哑,却透着份自然而然的气势。 他说,“那陛下就该迁就臣一下。” “……” 这明明就是耍无赖嘛! 第17章 十七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叹了口气,君天姒继续默然,实在是没有心情跟闵竺凡闹别扭。 蹲在他边上,君天姒低头瞥了一眼。他将她的双手拢在掌心,放于胸前,灼热的温度由他的手心蔓延过来……有点烫。 手……要拉就拉吧,他此时全身发热,可以理解。自己刚才不是也借用过他的颈窝么?现在正好,还他。 可这个情况…… 半蹲半趴的,不敢用力又不敢动劲儿,上半身悬在他上方,时间久了,君天姒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唉。 半晌,她没忍住,终于温温柔柔的提点他。 “右相,这个姿势……朕其实,不大喜欢。” 听到她的抗议,他微皱的眉淡淡舒展,嘴角勾出好看的弧,同样温温和和地回她。 “没关系,臣喜欢。” 噗—— 薄薄的车帘外显然有人没忍住情绪,喷了出来。 立即有英气的女声关切道,“你……还好吧?” 失态的男子似乎顿了顿,片刻道,“啊,看来是风景太好,一时入了神……没忍住,不碍事,不碍事。” 默了一瞬,悉悉索索的,女子继续道,“给。” 男子貌似十分诧异,疑惑道,“这是什么玩意……耳塞?” 女子声音清凉,淡淡道,“防入神。” “……” 得,君天姒幽幽地想,原来这帘子……隔音不好。 “陛下在想什么?” 闵竺凡忽然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听不出丝毫情绪。 君天姒怔了怔,觉得想太多委实不好,犹豫着低头,便看到他紧闭的双眸和隐隐皱起的眉,她知道他是在极力的压制着痛苦。 ……爱逞强的人啊。 “朕……”一时间,词穷。 “说出来。”语气是不容置疑的理所应当。 闵竺凡缓缓睁开眼,声音很淡,极轻,眸中是不见底的深邃。 他说,“臣想听。” 这人就算病了,声音还是这么的好听。 “朕在想……” 摇晃不休的马车里,君天姒看着他,不受控制的动了动唇。 她开口,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不知怎么就问出了口。 “右相……还能活多久。” 她发誓,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换一个借口! “……” 果然怔了怔,看了她一眼,闵竺凡缓缓闭上眸,却并没有像君天姒想象中的翻脸。他只是静静的躺着,微微皱眉,一动不动。 就在君天姒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闵竺凡竟然漫不经心的回答了她,像是在说着和自己毫不相干的话似的,他道,“若不解毒,大概一年之内……必死。” “……” 一年?!就还剩一年?!为什么还能回答的如此平静?! 无力回天,顾名思义,这毒很难解,药性极猛,毒性极强。乃杀人灭口,答谢仇家的……上上之选。 这点常识,就算是身居皇宫的君天姒也听说过的。可她还听说这种毒很难得,并不是寻常人能够得到的。 当然了……看了一眼眼前的人,她幽幽的想,更不是一般人能够中的。 “右相不怕死吗?” 忽然有点惊讶,自己认识闵竺凡也整整十年了,却一丁点都不了解他,此时此刻,他到底是以什么心态才能讲这番话说得如此平静。 “……” 闵竺凡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缝,颠簸的马车中,他看着她淡淡地笑,十分不解的,他问,“陛下为何这样问?” 君天姒低头看着他,觉得指尖被他捂得热乎乎的,不知怎的就说了起来,“倘若……朕是右相,朕就不会还呆在这。” “……哦?” 闵竺凡轻轻笑了一下,良久,紧皱的眉似乎淡了淡,俊逸的脸上是风清云淡的笑容,他压低嗓音,“那陛下会怎么做?” “怎么做?”君天姒咬了一下唇,“反正不会留在这里,应该会去治病,去求解药……朕会千方百计的……活下去。” 活下去。 事到如今,君天姒的念头很简单,只有三个字——活下去。活着才有希望,活着才会有改变,不管怎么样,说她窝囊也好,骂她胆怯也罢,总之,她不想死。而她的真正身份是最大的问题,一旦被发现,她根本想象不出这局势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所以,她必须在自己的身份被戳穿之前,走。 假死,逃脱……她都想过,可是,时事不允许。每当大君的局势稍稍稳当一点的时候,她满心欢喜的以为终于可以跑了。结果……她前脚才踏出御书房,后脚就有右相的折子来报,说边疆动乱啦,天灾*啦,吧啦吧啦吧啦…… 君天姒虽不是个多么深明大义心怀天下的千古明君,但一朝为君,该担的责任她却从没有推卸过。 于是,就只能先拖着,一拖再拖,这拖着拖着……就拖到了如今。 如今,她要再不走,还能瞒多长时间呢? 出乎意料的,闵竺凡很淡然的表示认同。 “嗯,臣也这么认为。”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反弹回来。 “……” “怎样?陛下现在……还想和臣合作吗?” 没有任何预兆的,闵竺凡开口,语气是说不出的镇定自若。 “……” 这个问题确实是将君天姒难住了。假如,闵竺凡真的只有一年的时间了。假如,他就要死了。那么,她的所有筹划……都泡汤了。 “右相不能死!” 她忽然定定的看着他,眸子里闪着坚定的光,身子微微向前倾,反手向上握去,却因为两只手掌的尺寸相差悬殊只能牢牢的攥住他的两根手指。 马车外的夜空中挂了寥寥零星的几颗星子,马车内的他们随着车厢摇摇晃晃颠颠簸簸,不管怎么想,这都不是一个表关心的好时机。 但偏偏就是此时此刻,君天姒看着闵竺凡,声音稳稳的带着几分郑重,她跟他保证。 “朕不会让右相死的,这毒,朕来帮右相解。” 这音色清清浅浅语调温温柔柔,却字字震人心魄,他没有听过。闵竺凡再次诧异,望着她一双伶俐的眸子,这样子的她从未见过。 眯了眼,他看着她沉默。 十分谨慎的,她打算先问清楚状况。 “右相……中毒多久了?” 像是早已预料的,闵竺凡唇边勾起淡淡的一个笑,一派心平气和。 “十年。” “十年?!” 君天姒终于还是没忍住惊呼出了声。 一个人竟然可以身中剧毒整整十年,却完全不被外界所知,而这十年内,这个人竟然一路扶摇直上,成为了朝堂上呼风唤雨只手遮天的人?! 这样的一个人,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解毒吗?!真的需要她去帮他想解毒的办法?! 果然,陛下听到右相淡淡的撂了句话。 他说,“本也没什么关系,但既然陛下强烈要求,那回府后……就麻烦陛下亲自服侍臣解毒了。” “……” 颠簸不断的马车里,君天姒艾艾的想。 如果现在反悔,到底还来不来得及呢?! 第18章 十八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26」 夜幕苍苍,卷起风几许,微凉。 跳下车,抬头看着高高的牌匾上金灿灿的两字——相府。君天姒绿了一张脸,咬咬唇,她忍不住想,这一直以来的落跑计划……要不,索性就今晚吧! “爷!您可来了!”一直站在相府门口翘首以待的李广急忙上前。 君天姒有几分诧异,瞧了一眼李广,寻思了一番,不失时机的赞许道,“右相到底是右相,办事还是极其妥帖的,竟然晓得将你也寻来。” “……”李广闻言顿了顿,将怀中的小坨揣了揣,才讪讪道,“爷,不是右相叫奴才来的……” “不是?”这倒是新鲜了,君天姒抚了抚额,疑惑道,“那你怎么来了?爷不是叫你在门口等着吗?”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李广缩了缩脖子,郑重的分析,“爷一听到那群芳楼的胭脂红极受右相宠爱的消息,立马决定不走了,坚定不移的要进去,可见是要去寻右相的,既是寻右相,那自然是要跟右相一道用膳,一道回府的,奴才捉摸着,爷怕是会忘了奴才,那奴才就干脆在右相府门前候着……果不其然,爷果然是和右相……” “……”这逆天的分析! 她什么时候说过是要去寻闵竺凡的了?! 一句住嘴还没喝出口,一旁里,谢少卿已经扶着闵竺凡下了马车了。又刚刚巧,就听到最后的这通彻头彻尾的十分动听的分析。 谢少卿一顿,望着闵竺凡和君天姒,眼神……就有点意味深长。 君天姒怔了怔,望着闵竺凡微微眯起的双眸,严肃道,“这,这是误会,误会!右相放心,朕绝不是去寻右相……” “陛下不必解释,”闵竺凡的神色仍旧沉稳,语气也悠悠然般漫不经心,“陛下对臣的心思,臣知道。” 对臣的心思……知道? 当真知道?!知道什么?!可听这言语,分明是不知道啊!其实说句实话,她为何会非要进群芳楼,这理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何况,被他一曲解,就更是完完全全的不知道了! “这……”君天姒哽了一下,悲切道,“这真是误会!” 可闵竺凡显然是个对万事万物从来都有自己见解且只有自己见解非自己见解不听除自己见解不信的人物…… “臣知道。”屈屈三个字,却一语定音,毫无余地。 “……” “陛下,您的披风。”忽然有人来解围,君天姒感激的一塌糊涂,抬眼看到跟在最后高高瘦瘦的女子将之前在群芳楼中替君天姒收起的披风拿出来,正恭敬的递到君天姒面前,低眉敛目,一派严谨。 君天姒张口,正要应下,却听到有人惊悚。 “这披风好眼熟……诶?这……这不是巷子里和竺凡亲热那人……” 谢少卿恍然,指着披风抖了抖唇,望着闵竺凡和君天姒,眼神……就更加的意味深长! “……” 迎着凉凉的夜风,君天姒深深的觉得,今夜……该跑! 「27」 待君天姒跟着相府的小厮到了药池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闵竺凡已经在空无一人的药池旁站定,微微直起身,慢悠悠的敛好衣襟,掸了掸袖,这才淡淡的拂了一眼君天姒,缓缓张开双臂,右相定定的开口,“陛下,来吧。” “……” 脸皮这个东西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的!看着闵竺凡,君天姒越发肯定了这个想法。 微微后退一步,陛下面上表现出十分的疑惑,却又不失冷静的询问道,“右相在说什么?朕着实……听不懂。” 嘴角轻轻勾起,眉眼间便化开了淡淡的笑意,一闪而过,慢条斯理的,闵竺凡开口,“陛下,这么站着,太消耗体力,臣……可坚持不了多久。” 言语温文,举止优雅,这大概就是厚脸皮界的最新高度。 君天姒扬了扬眉,生生扯出一抹笑,这才道,“……呵,既如此,那朕,是断断不该再打扰的,右相好生将养,朕先……” 闵竺凡掀了掀眼皮,淡淡道,“陛下果然是不待见臣么?” “……” 这话直白的,忒不留情面了。就算……当真是这么回事,如今,也断然说不出口。 君天姒惊讶,道,“右相怎么会这样想?朕向来是很倚仗右相的。” 闵竺凡抬眼,语气里带了嘲讽,危险又低沉,“倚仗臣?呵,陛下倚仗的,向来不是楚大人吗?” “释垣?” 君天姒愣了愣,实在没料到怎么说着说着就扯到了楚毓,犹豫着开口,她踌躇着措辞,“这……释垣他,自然也是要倚仗的,右相和释垣向来是朕的左膀右臂,都是不可缺少的。” 闵竺凡笑一笑,挑了眉,“左膀右臂?不可缺少?” 君天姒点点头,尽量表现得十分镇定,“自然。” 闵竺凡却突然收了双臂,一步步迈向君天姒,眸中是深不见底的情绪,声音也压得极低,“若是如此,那陛下知道臣的表字是什么吗?” 眼见着忽然逼近的高大身影,君天姒一慌,被迫开口,“表字?” 盯着眼前的人,闵竺凡眯眼,微微低头注视着她的唇,开了口,“陛下刚才还说臣和楚大人都是不可缺少的,可一直以来,陛下只唤楚大人的表字,却不晓得臣的。” “可见,就算是左膀右臂,到底……还是有些差别的。” 顿了顿,他才结束了这段意味深长的话,眼睑微微半阖,掩了眸中情绪,逼近的呼气让君天姒颤了颤。 他这是……在警告自己吗?!还是说,自己悄悄打的算盘已经被他识破了?!他在试探自己?! 君天姒被逼的不由略微退了一步,想要跟他拉开些距离的,“右……右相的,表字?” 闵竺凡却没有退让,反而随着她的步调更近了一步,“怎么,陛下想到了?” 这个问题还就真的难住了君天姒。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她知道楚毓字释垣,沈云字承意,甚至,根据猜测,她都大概晓得陆放字泽舟,可偏偏的……闵竺凡字什么?她不知道。 盯着他此刻紧紧抿起的唇,她忽然发现,她听过别人叫他右相,叫他闵大人,或叫他闵竺凡,甚至是叫他竺凡,可从来没有人叫过他别的什么,他的表字……她竟然不知道。 君天姒动了动唇,却完全没吐出一个字,良久,她道,“是朕疏忽了,右相若是在意,告诉朕,朕一定记着,若是喜欢,朕以后……一定以表字相称。” 闵竺凡扬了扬眉,忽然笑,声音沉得像是一壶浓香的酒,长长的叹息,“陛下还真是……会讨臣的欢心啊。” 身为一个皇帝,竟然要尽心尽力的讨一个臣子的欢心,悲哀啊! 君天姒抽了抽嘴角,“右相……” 闵竺凡抬眼,眸中是化了一层雾般的浓黑,他打断她,沉声道,“容曦。” “陛下,叫臣容曦。” “容……曦。” 唇齿碰撞,气息相依,她说了这两个字,容曦。没由来的,她觉得这两个字……很好听。 她从没听别人叫过,这是第一次。 满意的勾了嘴角,闵竺凡淡淡的笑,直起身也不退后,就站在她跟前,盯着她的眼眸,缓缓抬起手臂,他说,“陛下,更衣吧。” 陛下,更衣吧! 多么理所当然,多么毫不要脸!试问,普天之下,谁敢如此大大方方的跟皇帝说上这么一句!他右相,敢! 耻辱啊! 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君天姒压抑在眼底的情绪,闵竺凡只是淡淡垂眸,瞥她,“陛下还在等什么?” 从眼角到眉梢,君天姒将内心的悲愤狠狠压下,咬了牙,她终究是伸出手为他宽衣解带。 “想不到,毒发至今,右相说起话来还是有条不紊思路清晰的,看来这毒……实在不怎么中用。”何止不中用,简直是坑货! 离得这样近,就算是她的碎碎念,听起来依然真切。 迎来的是右相一声极轻的笑,“是啊,整整折腾了臣十年,竟然还没将臣毒死,无论是所下之毒还是那下毒之人,都实在是太不中用。” 默了一瞬,他忽然又道,“若是他日换成陛下,臣相信,陛下绝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最起码……不会是毒。” 正在为他解衣带的手指一僵,君天姒皱眉,禁不住仰起脸,却看到闵竺凡正轻皱了的眉头,闭起的双眼,紧紧抿住的薄唇,微微上抬的下颌,这个角度正可以看到他的喉结,由下而上,整个线条从脖颈到面部,无可挑剔。 此时,却染上了薄薄的一层压抑之感。 噎了一噎,君天姒没有说话,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快速将他的外衣退去,只留一层里衣,这才开口,“右相快下药池吧,早一分缓解是一分,朕去帮右相记一下时辰,免得误了……” 忽然手臂被人拉住,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君天姒扑到一个灼热的怀里,瞬间被熨红了脸。 她抬头,看见闵竺凡一双浓黑的眸子闪着骇人的光,这样的他让她不知所措,“右……” “又叫错了,”他在她耳边开口,带着浑然天成的气势,慢悠悠的提醒她,“陛下该叫臣什么?” “……容”这压力太大,她正要改口,可还没来及,有些事情就发生了。 他轻轻扯开里衣的领口,一只手揽住她的腰,一只手按住她的头,低头轻轻咬住了她的唇瓣,然后再携着她一抬脚就迈进了药池。 第19章 十九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一入药池,君天姒就慌了。 倘若说,之前的吻是闵竺凡发热烧糊涂了,解释起来尚情有可原。可……现在呢?现在又来一次,这算什么呢?!这次君天姒观察的很清楚,闵竺凡根本就还有神志,而且清晰得很! 她百思不得其解。 口被封住的一瞬间,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周身就侵入了药池,鼻尖亦溢满了药香,朦朦胧胧的雾气腾起,将他们笼在池中。 整个人……僵住。 只是这水温太热,烫得她又瞬间回神,不由自主地想要往上爬,可周围都是水,没有可供攀扶的地方,自然而然的,陛下就攀上了右相的肩。 说来也奇怪,闵竺凡的身体原本烫的出奇,一入这池水,却奇迹似的身体迅速降了温,不算凉,却很温和,贴得人一阵舒服。手掌撑在他的胸膛,因为只着了里衣,又被水侵湿,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倒显出分明的壁垒,又叫人脸红。平日里还真是瞧不出,右相长得虽然儒雅斯文,却并不是一味的削瘦。 “呜——” 君天姒双手扑腾着水花,一边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束缚,又一边不得以的想要借着他的力往上爬。 感受到她的动作,闵竺凡半睁了眼,一边将她禁锢在双臂之间,一边迈开脚往池中央走。 君天姒一惊,越往池中央走,她就感觉到池水越是滚烫,登时就有些受不住,要抗议,可嘴仍被封得牢牢的,想了想,还是老办法——咬! 开口就要生涩的夺取主动权。 可显然,陛下高估了自己的技术。 低沉婉转的哼笑,在这满是蒸腾着水汽的池中越发显得暧昧不明,让人脸红心跳,只一声,却足以通过唇舌的纠缠让君天姒羞得想死。 她没想到,她拼尽全力的一搏前,他竟然松了口! 她咬,他就撤。 一时间,她如同小鸡啄米似的往前探了头,被肆虐后的红唇半张着朝他咬过来,他只微微向后一仰。 便刚刚好擦了唇,躲过了。 “……” 刹那间,君天姒睁大了眼,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被自己逼得往后仰了半分,此刻却跟自己唇挨唇,鼻碰鼻的人。 她哀戚起来,想必,天下间……再没有比这更叫人羞愤难当的事了! 这次是她主动的!是她自己眼巴巴的凑上去的! ……糟心啊! 浓眸更加深沉,闵竺凡还在继续往池中央走,像是知道她怕烫,一只手揽了她的腰,一只手托了她的臀,往上轻轻一带,让她双手扶在自己肩上。 鼻尖磨擦,她忽然便比他高了半个头。 离得这样近,她看到闵竺凡的眸子漾得极黑,他的声音带了笑,道,“想不到,陛下……倒是兴致很高。” “……” 一句话,叫君天姒原本就嫣红的脸更加烧的火辣。 她不甘示弱的反驳,“明明是容曦的行为叫人匪夷所思!” 话一出口,她就愣住了,因这句话里的两个字,叫得太过随意,太过……顺口。 容曦。 如果她没听错,她说的是容曦。 惊悚! 瞬间的安静,闵竺凡驻足,他忽然抬头看着她,眸中瞬息万变,终是归于平静。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闵竺凡继续走,平静道,“嗯,是臣妄行在先。” ……在先? 这是暗指她妄行在后么?! 陛下囧了一张脸。 果然,她看到他勾了嘴角,烦死人的继续道,“但陛下之后的行为,实在不能让臣用‘妄行’两个字来敷衍。” 君天姒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由上而下的俯视着这张俊脸,忍住想挥手给他一拳的冲动。她想,右相果然除去一张道貌岸然的脸,浑身上下再无半点君子气息。凭什么你的算妄行,朕的就是敷衍! 君天姒正要开口,就看到闵竺凡眯了眯眼,十分平静的道,“陛下,勾引臣,是要付出代价的。” “……” 就这么死死地瞪着她,君天姒觉得,她要是不落跑,都不起右相这么不要脸!都是给逼的! 终于走到了药池的正中央,水烫得人几乎要抓狂,君天姒根本扛不住这热度,扭着身子就要往上爬。 “这水太烫了,”君天姒攀着闵竺凡的肩膀挣扎起来,“朕受不住,快……快放朕下来!” 闵竺凡沉沉问了一句,“下来?陛下确定?” 君天姒点头,“确定确定,让朕下来,朕要回……啊!” 闵竺凡一松手,君天姒就惊恐得叫出了声,原来这池底不平,越往中央就越深,先前注意力全在水温上,却完全忘记了水深。闵竺凡高出君天姒一头尚且被池水漫了肩,如今就这样将她放下,别说走回去,她根本就够不池底。 手忙脚乱的攀住闵竺凡的胳膊,之前被闵竺凡抱着一路过来,也不太显,此时由于穿的太多,衣服侵足了水,一层两层裹在身上,十足十的碍事。免不得呛了一口水,灌了满嘴的药香,君天姒趴在闵竺凡肩头不敢动了。 微微叹息一声,闵竺凡眸光一动,终究是伸出一只手,重新将她抱在怀里往上托了托。再用腾出的另一手探向她的腰带。 “啊!”君天姒惊,霎时抬手去按他停留在她腰间的手,“你做什么!” 闵竺凡掀了掀眼皮,瞧她一眼,“这都看不出来么?替陛下更衣啊。” “更衣?!你……你给我住手!”君天姒羞愤难当,情急之下,根本忘记了用“朕”。 闵竺凡的手指却出奇的灵活,两三下已经将衣带解下,君天姒只觉得腰间一松,紫色的衣衫便已经在水中鼓鼓浮起。 “陛下,”闵竺凡斜睨着她,语气很镇定,“臣现在身体虚弱,这些累赘……怕是不能负担。” “……”君天姒青了一张脸,这话怎么听怎么都透着一股子虚伪! 良久,她吸了口气道,“现在,右相最大的负担就是朕了……” 闵竺凡眯了眼,咬文嚼字起来,“右相?” “……”忍住上前咬他一口的冲动,君天姒忽略掉是叫右相还是叫容曦的问题,继续诚恳的建议道,“倒不如先将朕送……” 闵竺凡皱了皱眉,抬眼看她,忽然笑,“陛下,臣一旦进了这个池子就不能再动了,要泡上整整三个时辰。体力……至关重要。” “……所以?”她望着他此刻将自己抱在怀里的耗力举动…… “所以,”一伸手毫不犹豫地探进了她的外衣隔层,隔着薄薄的一层里衣,他压低的的声音让人心颤,“陛下,脱了吧。” 第20章 二十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这个借口,委实荒谬! 君天姒顾不得太多,慌忙间只得抓了自己的外衣领口来阻止住某人的“妄行”。做个皇帝却对这等风流韵事毫无经验可谈,其实,是件挺拿不出手的事情,丢了她君家的脸面,君天姒觉得。 可她身为一个女儿身,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风流不起来,这也没个奈何可言。 但即便是没有经验,一次两次被人占了上风没什么。但这种事,她觉得断不可次次都屈于人下,若是叫人次次都占了便宜,这就是她的问题了! 当下,君天姒往后一仰,尽量跟闵竺凡保持了距离,一本正经且十分诚恳的给右相找了个台阶下,“朕这件外衫是闽南进贡的上等云锦缎,向来以轻薄纤巧闻名,想来……也没多大重量的。” 闵竺凡闻言,果然缓了缓手上动作,略略抬眼,点头道,“陛下说的是,云缎素来纤薄,倒是不大碍事。” 君天姒呼了口气,抚了抚额上虚汗。 闵竺凡移动掌心,贴上她的里衣淡淡道,“那就脱里衣吧。” “……”无耻到这种地步,还能算是个人吗?! 君天姒瞠目结舌。 一心一意的决定要抗争到底,君天姒死死护住里衣,将身子尽可能的又往后仰了仰,隔开了段距离,她决定打断他的心思,岔开这个话题。做足了二十分的关切,她问,“右相要在这里泡上三个时辰?” 听到“右相”两个字,闵竺凡挑眉,回她,“陛下要保持这个姿势三个时辰?”顿了顿,他又道,“有点困难。” “如何困难?”又往后仰了仰,君天姒坚定不移的大义凛然的跟他表态道,“朕觉得一点都不困难!” 闵竺凡看她一眼,慢悠悠的道,“陛下当然不觉得困难,只是臣的手臂……有点困难,略酸。” “……”考虑到自己的斤两问题,君天姒瞬间没了言语,讪讪往前移了分毫,脸面上就有点挂不住。 闵竺凡看着她,“好像……还是略酸。” “胡说,”君天姒忍不住小声的自己伸冤,喃喃哼了一声,“朕才没有那么沉。”虽是不得已,但还是又往前移了移。 闵竺凡却直接将她往前一捞,“没那么沉?陛下……确定?” “还说略酸?!”明明这手臂很有力!一阵委屈,这脸面定然是没有了! 君天姒扯了嘴角,决定抛开一切杂念,先不计较这些,咬了咬唇,她动情动理的跟右相分析起来,“其实,朕的意思是:一来,朕实在是受不住药池的这个温度,二来,朕呆着这里又着实给右相添……” “容曦。”他直接打断她。 “……” 闵竺凡抬眼瞥她,再次轻轻开口,不容置疑,“容曦。” “容……容曦。” 闵竺凡满意的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这人,怎么就这么烦人呢! 君天姒咬了牙,硬是将后半段话给说完了,“……添麻烦,若是再因此影响了右相解毒的过程,那就万万不好了。”她十二分的佩服起自己的能屈能伸。 到底是表面上为君了三载,治国之道君天姒不大纯熟,但言语压制倒还通透,将自己的话里里外外又回忆了一遍。 她觉得,说得好! 虽然这段话中途被人给打断了,效果失了一半,但好歹意思还是明明白白给摆出来了。表面上她端出个皇帝正派的架子来,闵竺凡就不好再这么卑/鄙/无/耻下去了!少不得,就得放手让她走了。想到这,她兴奋起来,于是,再接再厉。 “于情于理,朕都该……” “陛下要把漠西的兵权给臣?” “……”君天姒一窒,万万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件事,脑子一时间没转过来,愣住了。 周身浮水划动,她的衣袍荡起,像是在这药池中浮了一朵紫色的莲。随着潺潺水声,君天姒感觉到闵竺凡又抱着自己往前走了起来。 到底,还是兵权啊。 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漫上她的心,和着满池药浴填了她的胸口,沉闷闷的,有点喘不上气。隔墙有耳,他们如今在这宽广的药池中,混在漫室的白气里,倒似乎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虽然对此,君天姒不敢苟同。 “漠西的十万大军,陆放只掌握了不足四成,另外六成有余,尽数在温家的势力之下。”君天姒缓了口气,便开始条条分析起来。 闵竺凡没有答话,仍然往前走着,一张俊脸静得出奇。他觉得她的思路这么好被自己左右是件好事,这说明自己在她心里还是有一定分量的,说起话来很有影响力。但引着她说这些朝廷上的事,也不太好,毕竟,有些肮脏血腥的事情,他其实不大希望她掺和进来。 想了想,君天姒继续道,“温家向来有夺/权之心,左相最近更是越发的不安稳,频频与太后书信往来,对于漠西的那六万大军,想来是不会随意撒手。只怕,陆放在漠西也是束手无策,才会前往京师的。” 话一说完,君天姒才恍然闵竺凡已经不动了。他似乎是坐靠在池中一处凸起的岩石上,又将她打横放在自己腿上,这样一来,他们两个就都坐下了。 闵竺凡将她往怀里拢了拢,阖了眼,道,“所以呢?陛下要说什么?” 他的体温似乎完全降了下来,虽然这药池的水温很烫人,但他的温度,贴上去反倒让人觉得很舒服。 说了这么多,君天姒决定一针见血了,“这些年,根据漠西的情报来看,陆放的野心绝不会比温家小,若是你执意要和陆放合作,恐怕结局未必会如你所愿。” 闵竺凡睁了眼,看着她淡淡一笑,“陛下担心了?” 君天姒一愣,忍不住就开口反问,“漠西局势有变,你不担心吗?”她现在找到了不叫他表字的方法,那就是尽量以“你”相称,这样一来,就少了很多尴尬。有点小小的得意。 闵竺凡盯着她,将她的表情看在眼底,面上就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抬了眼,眼神就不由自主的注意到了她头上的发髻,刚刚她一通折腾,此时已淋了药香,湿漉漉的垂在她耳边,他慵懒的回答,“区区一个陆放,也称得上局势有变。” 君天姒愣了愣,忽然十分鄙视,“区区一个陆放,还不是给你下了毒?” “你”这个字虽然不如“容曦”两字得闵竺凡的心意,却让君天姒说话时不自觉的放松起来,就凭这一点,他觉得,也还不错。 闵竺凡伸出手,将她头上的发髻捋了捋,又顺手摘出了几片贴在她鬓间的扶桑叶,他想下次应该跟谢少卿打个招呼,放点芙蓉青莲什么的,比较衬她的皮肤,看着那青丝就有点出神,“谁说我的毒是陆放下的?” 君天姒倒被问得一愣,对着他疑惑起来,“‘无力回天’不是十年前大宛国进贡的多数稀珍之一,先皇御赐给庆王,庆王又将其授予了世子陆放的吗?” 喘了口气,她看着他,确认以及肯定道,“虽然朕那个时候……不大懂事,并不太关心朝政,可记事情还是很清楚的!” 末了,她点一点头,总结道,“时间,地点,人物,都对的上啊,不是陆放给右相下的毒又会是谁?” 是啊,十年前,闵竺凡还不是右相,下这毒的,会是谁?!倘若真是陆放,那时,他们还不过是两个少年,又为的什么?!不是陆放,又是谁?庆王?还是…… 君天姒不敢想了。 大概湿漉漉的发髻贴在头上,君天姒也很不舒服,他一动,她就不自觉的歪歪脑袋,像是反抗似的跟他对着干。轻轻叹了口气,闵竺凡忽然在身旁的岩石上曲起手臂,支了头,看着她在那摇头晃脑,自言自语地疑惑起来。 良久,他终于开口,让她不再纠结于一个问题而越来越乱,“没什么大不了的,下毒之人,已经死了。” 君天姒愣了一下,觉得这语气太过冷漠,略一思索,又反应过来就这么当着人家的面讨论人家的*……细想想,中毒这个事,闵竺凡将消息封锁得这么好,肯定算是*了,额,讨论*,终归不大好。 她于是低头,颇善解人意道,“这毒……很痛苦吧。” 闵竺凡将手往下移了移,改成托了腮,凝视着她回答得很是平静,“还好。” 君天姒低了头,想起之前巷子里和青楼中的种种,她自动将其理解为他在逞强,当即有点唏嘘,“你又何必死死撑着呢?这里只有朕在,朕……又不会笑话你,朕是关心你。” 像是受到了什么点化,闵竺凡顿了顿,随即思索道,“陛下这是在关心臣?” 被这么一问,君天姒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嗯。” 闵竺凡忽然垂了眸,清咳,“嗯,要说痛苦嘛……每年发作起来,倒是挺……痛苦的。” 君天姒果然更愣,看着闵竺凡的神情有点惊讶,同时还添上了几分同情,“每年?!这么说……这毒只是暂时压制?!难不成,每年都要犯?!” 闵竺凡点头,不失时机的示弱道,“‘无力回天’暂无解药。” 君天姒诧异,望着闵竺凡的眼神开始由惊讶转为崇敬,“想不到,右相这些年,竟然就这么熬过来了……” 随即,她又低头仔细思量了一番闵竺凡毒发后自己的遭遇,由此可见,每次毒发的时候,遇到右相的人……都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她由衷的感慨道,“实在是……太可怜了。” “……”看着她的表情,闵竺凡觉得……有时候还真是小看了她的想象力。 忽然想到什么,君天姒道,“十年都没找出解药,医治的人可是真有用心?” 闵竺凡抬了抬眼皮道,“应该是十分用心的。” 君天姒不置可否。 闵竺凡笑一笑,继续道,“毕竟,要是臣死了,医治臣的人,也得跟着一起死。” “……”君天姒顿了顿,眼中的同情瞬间烟消云散了。 * 相府后院,两人落座。 正倚着藤椅品茶的谢少卿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喷嚏,“……” 旁边的女子斜了一眼,“好端端的,不是伤风了吧?” 谢少卿端着茶杯默然,“不大像。” 女子挺好奇,“那是……?” 谢少卿落了茶杯,狠狠道,“肯定是闵竺凡那厮又在打我神医谢家的主意!” 女子,“……” 「28」 自己是怎么出的药池,最后君天姒泡得昏昏沉沉,完全记不得了。 只依稀记得自己跟闵竺凡谈条件,谈着谈着就不知怎么的谈到了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事,最后,还窝在他怀里睡着了。闵竺凡到底要不要和君天姒合作,谈到最后,也没谈出个结果来。 这个原因主要是因为陛下一遇到右相,脑筋就开始打结,东拉西扯的谈不到个重点。而闵竺凡似乎也并没有想跟她多谈,这一点,才是最让她恼火的。 右相的心思到底是什么呢? 如今,她根本就猜不透……呸,她压根就没猜透过! 前朝上,眼看着大宛的使臣已经驻进了京师,不两日就要开始接洽,闵竺凡却跟个没事人一样,说是此事全权交给陛下负责。负责负责,负责个皇姥姥的!再说别处,温家和陆放那边没什么动静,反倒是沈承意出现在京师的消息一时间走漏,闹了个满城风雨,这……不像是沈云的作风啊。 后宫里,太后倒是没再提给君天姒选妃的事,估计是皇帝跟右相有一腿的消息传到了太后的耳朵,一时间,温婉瑜看君天姒的眼神都有些不对起来,透着一股子欲言又止,君天姒囧。惠太妃到是仍然老样子,对于右相阻止君天姒选妃的行为闭口不提,好像如今君天姒站在右相这边的形势跟她毫无关系似的,君天姒愤愤然,这个始作俑者! 可不管怎么说,如今,中立是不可能的了。 一片焦头烂额中,张合盛送来了一个消息。这消息是由飞鸽传书而来,写在一张细细窄窄的纸条之上,君天姒看了,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如吃了一颗定心丸般。 字条上是娟秀小楷,只四字:「皆妥,已归。」 第21章 二一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29」 右相府的后院向来安静,此时,百年老槐下也只坐了两个人。 “楚毓回来了。”谢少卿将手中的黑子执了又执,终于皱眉,缓缓握在掌心叹息道,“看来谢家,到底是败了。” 闵竺凡坐在谢少卿对面,回答的不咸不淡,“早提醒过你,让你回去。” “……”谢少卿怔了一下,摇了摇头,叹气。 大概是谢少卿沉默的不似平常,闵竺凡虽然神色依旧的低头看着面前的棋盘,但到底是顿了顿,执了一枚白子,他破天荒的给出了十分叫人感动的安慰,“不过,楚毓此去志在必得,就算你回去,也挽回不了什么局面。” “……”谢少卿抽了抽嘴角,苦笑一声落了子。 闵竺凡又执起白子,继续开口,“你也不要太自责,谢家百年来顽固不化,就算没有楚毓,也支撑不了不久。” “……”这厮……太不会说话了!谢少卿哽住一口茶,瞪着闵竺凡此刻清神俊朗的一张脸,发自肺腑的感慨,交友不慎啊! 缓了缓,谢少卿忽然想起什么,心结也淡了几分,瞟了一眼眼前人,他开口问,“楚毓回来了,你不紧张么?” 白子已然落下,闵竺凡瞥他一眼,回答的漫不经心,“紧张什么?” 看准了一步棋,谢少卿下子,才微微扬了鼻音道,“谢家的落败是早晚的事,我本也就有准备。倒是你,如今楚毓回来了,一些事便……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世间多少爱与恨……” “你输了。”白子落下,闵竺凡淡淡抬眼,一局已定。 “什么?!”谢少卿诧异,恍然发现这一局输的很彻底,叫苦不迭道,“这局不算,再来一局!” 再战一盘,进展得依旧不太顺利。 谢少卿忽然道,“竺凡,别这么小气么,我好歹也医治了你六年,大大小小的忙帮了不少,却是头一次见你对一个人这样,虽然你的眼光……比较独特,但身为挚友,我是想帮你!” 闵竺凡执子的手一顿,拒绝的十分干脆,“不需要。” “啧,你……你这就不对了,对方好歹是个皇帝,虽然一直被你压制着,但凭你那点经验,你说,”谢少卿忽然一拍棋盘,“除了亲一亲他,你还能有什么进展?!” “我看过她的身子了。”直截了当的,闵竺凡抬了眼,慢条斯理道,“那日在药池的时候。” “……”谢少卿张了张嘴。 “这算是个进展么?”微微向后一靠,闵竺凡凝了眸看他,带了些微嘲讽的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女子身影,“谢大情圣。” “算……算了,”谢少卿落下一子,由衷叹息,“闵竺凡,你完了!” “你输了。”白子再落,闵竺凡微微眯眼看着谢少卿勾起嘴角。 “……” 「30」 五月下旬,楚毓回朝。 这在大君,称得上是桩大事件。一时间,风声压过了叛军入城的谣言。京师之中,人心瞬间浮动,尤其……是大君那颗颗摇曳不休的女儿心。 那叫一个浮啊那叫一个动~ 众所周知,大君国有两位才貌双全的玉面郎,只不过,一位贪财好色,一位清正廉洁,一位飞扬跋扈,一位刚正不阿,一位…… 一位无疑是恶名在外的右相,而另一位,则是当朝太尉之子六司执政楚毓。 如今,楚毓终于回来了! 君天姒的心情犹如大君那一浪一浪的少女心,激情澎湃。刚要出宫门,一旁飞也似的跑来一名宫女。 “陛下!太后口谕,急诏!” “……宣。” 宫女立即掐了嗓子,挺直脊背肃然道,“陛下年轻体盛,精力充沛,哀家本不该多言,但天家颜面不可轻,此去右相府,务必早些归来,切不可再如往常那般,落了他人口舌……”口谕到此,戛然而止,那宫女已经低眉垂目,立在一旁。 “……” 君天姒灰头土脸出了宫! * “执政司!” 陛下咬牙切齿,将“执政司”三个字念得颇为彻骨。右相府?!去你大伯的右相府!朕要去的是执政司! 一路上,君天姒便坐在马车里沉默,想着一会见到了楚毓自己该说些什么呢?正捉摸着,马车却忽然停了。 帘外,听得张合盛轻呼,“啊!” 君天姒一震,不由自主的就抬手掀开了马车的车帘。仅仅一个动作,却让君天姒后悔不已。 前方不远,一把深色的绸伞下,一男子正静静立在马车旁,墨蓝色的衣衫将他的身形包裹的挺拔修长,淡漠的神情将周围的一切都反衬得失色,墨画般的线条挥洒,淡雅得像是一幅流落于市井的山水画。 愣住。 似有所感的,那男子已经向着这方淡淡抬眼,自然而然的,一双深邃的眸子便对上了君天姒的视线。 “右、右相?!” 诧异中杂了慌乱,像是被火灼了般收回了手,君天姒怔住,有点不知所措起来,他看见了?!未必!这么远他不一定…… 等等…… 帘外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她瞬间清醒,就算闵竺凡看不清自己,可他一定看得清马车外的张合盛! ……在劫难逃! 果然,片刻之后,一只骨节分明苍白修长透着一股子书卷气息的手探入了车帘,紧接着,一张欠抽的俊脸便出现在帘外。 “陛下。”闵竺凡掀起了车帘,望着君天姒眸色深沉。 这面见得尴尬,君天姒立即挤了一抹笑,不适时宜的招呼道,“右相也出门逛街?好……巧。” “听闻执政大人昨日已然回朝,臣今日特地去见一见,”闵竺凡扬眉,像是明知故问,却又不见更多的表情,他压低声音道,“陛下不去么?” “朕……”君天姒噎住了,他将话挑得直白,说去吧总觉得哪里不好,可说不去又于理不合,更何况,她本身就是要去的。踌躇一番,终于无奈道,“去。朕逛了街,也要去。” 闵竺凡点点头,却没有收回手,只是仍旧立在车外,凝视着君天姒没有说话。 气氛顿时有点诡异,君天姒咬了下唇,被迫开口,“右相……怎么会立在闹市?” 闵竺凡看着她,开口道,“臣的车坏了。” “车坏了?”这话说得君天姒一愣,“怪不得右相的马车会停在路中……” “妨碍了陛下出行,臣不胜惶恐。”闵竺凡微微颔首,继续道,“只是,马车修起来费时,恐怕还要再等一阵子。” “这……”君天姒有点无奈。 “让路。”闵竺凡忽然扭头朝身后举伞的小厮吩咐,继而转头望着君天姒,“陛下先行吧,臣再等一等。” 这么好说话,倒叫君天姒一怔,“如此甚好,其实,右相若是着急,可以和朕同去。”这后半句嘛,纯属就是个客气话,完全没有一丁点的希望性在里头的。 于是,下一幕,陛下就震惊了。 闵竺凡看了君天姒一眼,眼角慢慢上扬,凤眸中晕开了淡淡的一丝笑,点点头,他说,“也好。” 也……也好?!竟然答应了?! “……”君天姒瞬间很无语。 仿佛是早已预料到她这表情似的,闵竺凡望着她微微眯眼,继续道,“陛下开口,臣不敢不从。” “……”这厮绝逼是算计好的! 第22章 二二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此去执政司见楚毓实在是有些事情要谈,倘若闵竺凡真的要跟着一起去,这事……肯定就黄了。 出宫一次不容易。 结果向来由人定! 君天姒想了想,终于咬唇打破沉默道,“朕其实……还想要再逛一逛街,体察一下民情,至于释垣那……既然你着急,朕可以先送你去执政司!” 等你走了,朕再去见楚毓不迟! 这个提议实在不错,只可惜,不知道人家买不买账。 对面默了一瞬,闵竺凡一眼望过来,沉声道,“陛下避讳的这么明显,莫非是嫌臣碍眼,会误了同楚大人的相处?”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君天姒简直要对着闵竺凡竖大拇指,权臣就是权臣,说话办事单刀直入,一针见血。只可惜,君天姒不敢这么回答。 清咳,陛下严肃道,“这是什么话?!朕是看你着急,真心为你着想!” 闵竺凡掀了掀眼皮,“当真?” 陛下将心一横,拿出十二分的诚恳,“当然!” 唇角勾笑,右相大人开口,“想不到陛下竟然如此体恤臣,那好……” 陛下忍不住心中一阵窃喜,“好……” 右相微微眯了眼,向后轻轻一靠,笑道,“那好,臣就辛苦一回,先陪陛下/体察体察民情。” ……好你个皇姥姥的! 这是第几次被闵竺凡戏弄了?!第几次?!君天姒真的很想掰着手指跟他细细的算上一回,权臣奸佞当前,果然不能掉以轻心! 陛下整个人都有些发起颤来。 闵竺凡望着她此刻的模样,支了头看的津津有味,“国事第一,陛下无需顾忌臣,慢慢来,臣不着急。” 你不着急,朕着急! 事已至此,君天姒已然没了言语,良久,她忽然有点醒悟,仰了头问他,“莫非,右相不想去执政司?” “不想。” “……”果然!要不是真的没有去的意愿,闵竺凡犯不着跟她在这里浪费时间,如此看来,他确实是不愿意去的。 “臣去执政司只不过是走个过场,不是真去。” “……”这么说,就算自己跟他一起去了,他也不会久留了?!失策啊! “想必,楚大人也不希望臣去。” “……”君天姒正一门心思地后悔不迭,听到这便顺口回答道,“怎么会,释垣向来为人谦和,绝不会对你有什么偏见,何来的‘不希望’之说?” 话一出口,君天姒就觉得这方寸大点的车厢内气氛蓦的冷了三分…… “陛下倒是,”闵竺凡绷紧下巴瞥她一眼,语气淡淡的叫人发寒,“很了解楚毓。” 得,连楚大人都不称,直接唤楚毓了! 虽然右相府和楚氏向来都是与左相冲突较大,但这么多年,君天姒却并没有听说闵楚两家有什么交好或者交恶之说,闵竺凡和楚毓更是少有交集似的,出奇的没有过节。 大君国的三公:左相、右相和太尉。 说起来,当年若不是温家太过忌惮楚氏,左相温德海也不会在老右相刚一咽气的时候就上表奏章将闵竺凡推上右相之位。到如今,朝中三足鼎立仍是定局,只不过,老太尉已然避世多年,空担了个三公之一的头衔罢了。 以至于,现如今朝中分为三派:以左相温德海为首的左/派,右相闵竺凡麾下的右/派,以及六司执政楚毓门下的中立派。 闵竺凡和楚毓的交情到底如何,君天姒根本就拿不准。可从闵竺凡的态度看来,她还是有机可趁的,楚毓那边,亦是如此。 定了定心神,想透这一关,君天姒心中忽然一片晴朗,不由得对着车帘外斩钉截铁,“执政司!” “陛下这回放心了?”闵竺凡笑一笑,语气温和得不似一般二般,像是将她的思绪看得很透,他慢条斯理道,“不去体察民情了?” “……”你说这人,给个台阶下会死么?! 「31」 不等外头人提醒,君天姒就知道执政司到了。 楚毓虽然贵为当朝太尉之子,但为人却很淡薄。不追名,不逐利,不近女色,不好宝马……总之,跟闵竺凡并在一起,两个人算是两个极端。 楚毓高风亮节坦荡无私到什么地步呢? 这么说吧,作为陛下,君天姒一继位就怀着一颗对忠臣要体恤至极的心,颁了一道旨给身为六司之首的楚毓,大意是要为楚毓建府设地等等。一个执政,总不能连个府邸都没有吧?太尉府是老爹的地方不想住,没问题,陛下亲赐一所府邸够仁义礼智了吧?! 可楚毓偏偏不要。 拒绝圣旨绝对是门技术活,更何况是刚刚上任的新帝之旨,搞不好绝对是要抄家灭门株连九族的,但当你的胆量和口才同时到位,就能拒绝的底气十足外加让人泪流面满。 为了避免被大君上至七十下至七龄的丫头小姐姑姑婆婆一人一口吐沫给淹死,君天姒很识趣的一边忙着收回圣旨,一边不忘感动感激加感悟,“朕错了,朕再也不赐府邸给执政了,执政爱住哪就住哪!” 一切的一切,只因楚毓那张千年不变的俊脸竟然变了变。 朝堂之上,他动情动理地说,“府邸之事,劳民伤财,臣一心只为大君长盛久安,陛下切不可为了臣这区区小事而罔顾民情,若是陛下执意为臣动工。那臣,宁可从此除去这顶上乌沙!” 那一天,君天姒才晓得,原来大君朝除了闵竺凡,还有这么一个极难对付的角色! 美名在外,粉丝众多,顶着一张不动声色的正直脸,举着一支为国为民的忠贤旗,这个人,不简单。 不过,话说回来,当朝太尉楚离之子,又怎么会简单?! * “陛下,右相,”马车停住,张合盛隔了车帘低声道,“执政司到了。” “嗯。” 一听见外边满是莺莺细语粉浪扑蝶的娇笑声,君天姒就知道,这执政司,肯定是到了。轻咳一声,君天姒对楚毓抱了一十二分的同情。 叫你不让朕赐府,看看,姑娘们都寻到执政司了吧! 后来相处的熟了些,君天姒却明白了楚毓执意不要府邸,硬生生要住在执政司的原因,无非是要躲着这些……桃花灾! 人家都是桃花债,到了楚毓这边,啧啧啧,是灾! 多少带了点幸灾乐祸的味道,君天姒应了一声,微微扭头,望着一旁的闵竺凡,忽然就联想到他的情债来。右相的情债虽然也多,但却从不像楚毓这般不可收拾。 因大君的姑娘们都知道,右相自来风流,花粉之中处处留情,却……从来是没有真心的。 一个是真心从未袒露过的为人正直不阿的楚毓,一个是万花丛中倜傥不羁的闵竺凡,选谁? 看看眼前的这群花枝招展的美人们,她们自然是选了楚毓。看不上闵竺凡? 君天姒忽然就觉得有点不是滋味。怪怪的,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闵竺凡忽然在她身旁开了口,低沉悦耳,“不下去吗?陛下。” 君天姒瞬间回神,瞟一眼执政司外的狂蜂浪蝶,咬了咬唇,“你呢?你……还下去吗?” 陛下的意思是,不是就走个过场么,你还有必要下去吗? 对此,右相表示的很露骨。 闵竺凡忽然一掀车帘,低头侧身跳下了马车,一套动作流利至极,帅气中竟然还带了丝温文儒雅,抬头看着愣在车厢内的君天姒,他从容地伸出一只手。 “来吧。” “……”这厮总是有让人哑口无言的才华! 一时间不知哪里来的愤愤然,君天姒赌气似的一挥手,本想弃了他的手臂自己跳下去,却不想,坐得太久麻了脚,一个没使对劲儿力,整个人竟然就这样直直的向着闵竺凡扑了过去! 五月下旬,春光明媚,桃李齐飞的艳阳天里,只听得张合盛震惊不已的一声“啊”被周围一阵阵倒噎着的抽气声掩得严严实实。眼前这一幕,实实在在是在众美人心中刮了一场寒冬雪。 “那、那不是右、右、右相大人?!” “这、这朗朗乾魂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况且,对方还是个……男的?!” “……不知廉耻!羞死人!” “……” 君天姒认命似的地捂了脸! 这算是个什么事! 愣了那么几秒,耳边传来轻轻的笑,闵竺凡一动不动,保持着被她扑住的姿势压低了声音唤她,“陛下。” “别、别叫朕!”捂着脸,君天姒将头抵在右相的肩上一动不动,抖了肩悲戚道,“朕、朕是……是坐得太久,软了腿!” “……”闵竺凡仍然保持着站立不动的姿势,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潮,他顿了顿,清咳,“虽也算得上是个借口,却不是最好的。” “……”君天姒一滞,捂得结结实实的指缝间传来闷闷的哭音道,“什么?” 君天姒的身量跟闵竺凡一比很是娇小,抱在怀中也没什么不妥。闵竺凡伸出一只手将她揽住,另一只手按了她的头在肩上,转身走向执政司,语气仍旧慢悠悠镇定自若的很。 他说,“陛下确定不是看见臣的模样太过激动,才软了腿?” “……”君天姒愣住。 “不然,”顿了顿,他接着道,“陛下现在这个行为,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说得过去?不不不,朕不想说得过去,朕只想跟你过不去!! 第23章 二三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阴冷二字向来是六司的代名词。 一阵阴风拂过,光源霎时被切断,君天姒就算是埋着头,也知晓这是进了执政司了。 闵竺凡将她放下来,看着她开口,“臣还有些事要办,就不打扰陛下和楚大人了。” “你不见释垣吗?”君天姒诧异,原本听他说只是来走个过场,还以为这个过场起码也是要见上一面寒暄两句的,但如今看来,竟是连见都不见的么! 这个过场走的……也不知道该说是省心还是费力了。 “听闻楚大人向来为人谦和,”闵竺凡站在原地,瞥她一眼淡淡道,“见不见面,想必也不会介怀。” “……”诶?听闻的那半句……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呢? 当然,重点不在于此。可君天姒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闵竺凡已经转身迈开修长有力的腿,留下道潇洒利落的身影,向着刑部的方位走远了。 “要不要走这么快。” “看来是跟踪陛下的人已经被抓获了,”一道清雅的嗓音从身后不远处响起,声如碎玉,“右相……大概是去审问了。” “释垣?!”带了几分欣喜的,君天姒回头,果然看见一袭湛蓝色官服的楚毓正站在几步开外。 远山眉黛,玉琢容颜,这样的好相貌也不枉费执政司门前的狂蜂浪蝶了。楚毓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略微侧身以示让路。 “跟踪朕?!右相去审问?!”君天姒走到楚毓身侧,跟他肩并了肩,狐疑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楚毓默然,只歪头瞟她一眼,余光扫过拐角灌丛,声音却柔和了几分,“陛下,先进屋吧。” * 幽暗的灌木丛后,闵竺凡微微眯眼,从这个角度正好看到君天姒轻巧的走到楚毓身旁,“人抓到了?” 薛一道,“是,已经压在刑部。” 收回视线,闵竺凡只说了三个字,“带过来。” * 楚毓平日里办公的书房很古朴,整洁宽敞,一进门淡淡的檀香就扑鼻而来。 “陛下要的东西臣。”楚毓伸出手,开门见山。 君天姒倒愣了一下,没有料到楚毓会这么好说话,望着他掌心四四方方的一块铜牌,她犹豫了一下,终于伸出手,“这就是……” “调动关西四万大军的兵符。”楚毓始终看着她,“也是臣答应陛下的第一件事。” “……”君天姒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突然发现自己准备的话都是多余的,楚毓早就将兵符放在手心给她预备好了。 这就是……楚毓啊。 低头思索了一会,君天姒抬头,“就算是任性妄为一回,我也绝不后悔。你肯帮我,谢谢!” “既然答应了陛下三件事,就是臣的承诺,”楚毓收回手,顾盼流转,“臣这里有些新茶,是这次去关西得的药茶,据说效果很不错的,陛下要不要品品?” “那自然很好。”君天姒坐下。 将茶盏等物品拿出来后,楚毓就一直坐在君天姒对面沉默。 诡异! 终于,君天姒忍不住开口,“你……心情不好?” “陛下看出来了?”嘴角微抿,楚毓抬了眼。 看不出来才怪! 兵符到手,君天姒悬了几天的心也算是落下,瞬间就有点兴奋起来,“你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么?” “小事。”言简意赅的打断,楚毓递了茶盏到君天姒手中。 抬头看了一眼楚毓的神色,君天姒表示不太相信,“莫非……是为了你妹妹的事?我在右相府见过她,看样子,还不错。” 楚毓持茶盏的手一顿,抿了抿唇角,“右相府?” 君天姒机警的咳了咳,“当然了,我也只是大略扫了她一眼,到底是不是,其实……没大看清!” “想必是她,”楚毓淡淡开口,“嫣儿率性而为,其实比我这个为兄的强很多。” 率性而为?君天姒想了想谢少卿那张眉目如画的脸,是为情所困吧! 楚毓道,“臣只是很后悔。” 后悔?他竟然说他后悔? 君天姒诧异,算起来,她认识楚毓也有些年头了,可这些个年头里,楚毓在她眼中一直是个运筹帷幄心思缜密的人。所以,她觉得就算哪天楚毓跟她说他要造反了,那效果都不如这一句后悔来得叫人震惊。 这样的一个人,也会有后悔的事么? 君天姒呆住,有那么一瞬间,热血沸腾! 楚毓却低头看着手中的茶盏,没了下文。 君天姒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强忍住八卦的心,盯着茶盏中上下浮动的茶叶梗,她尽量口气平和的开口,“楚嫣?后悔?莫非……你去关西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楚毓看过去,“看起来……的确。” 君天姒的手顿了顿,看似漫不经心道,“莫非……是因为一个情字?” 楚毓撂下茶盏,一脸的淡然,“算是。” 咔嚓! 茶盖磕在盏沿落出清脆的一声。君天姒举着茶盏愣了愣。楚毓虽然是个一表人才玉树临风的高雅贵公子,桃花多的连在一起可绕大君一十八周,但其实,于情这一字,却撇得很清。 所以,他这么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是为了一段情而烦心,君天姒确实吃了很大的一个惊。 “虽然臣从没对她说过什么,”楚毓抬头,目光流转间他一字一字地说。“但这个姑娘,臣一直是很喜欢的。” “……”天底下到底还是有痴情郎的。握着手中尚有余温的茶盏,君天姒默默地想,原来楚毓一世孤高,竟然是会后悔的,他这么后悔,竟然是为了一个姑娘……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呢? 说不好奇是假的,不自觉的,君天姒放缓了声音,“她不喜欢你吗?” “这个……臣也不知道。” “原来……是单相思。” 君天姒吃惊得多了,反而镇定了。这才恍然楚毓在情路上其实是个新手,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她没忍住出声提点他,“她知道你喜欢她吗?” “不知道,臣没有告诉她。”楚毓重新拾起茶盏,轻轻在手中晃了晃。 他道,“所以现在,臣很后悔。” 这大概是君天姒听过的最深痛的一句后悔,尽管这句后悔说的太过平静。 只可惜,她不大会安慰人,“后悔什么?没告诉她?现在告诉来不及了吗?其实很多事情你不问,是根本得不到答案的。万一……万一这个姑娘其实也喜欢你呢?” “可是臣离开了三个月,虽然只是三个月,可三个月能发生很多事。就好比,”楚毓抿了一口茶,黑眸沉静。 “三个月前,陛下对右相还是深恶痛绝的,但如今……” “……”君天姒瞬间明了了,敢情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原来释垣说了这么多,是为了这件事啊!”君天姒脑仁疼,“这些纯属是误会!流言!诽谤!” “误会?”楚毓继续垂眸抿茶。 “这绝对是误会!别说三个月前,就是现在,”君天姒掏心掏肺的愤然,“朕对右相仍然是深恶痛绝的!” “……” 她继续道,“倒是你,有话直说便可,何必为了提醒朕和闵竺凡保持距离就编了这么一大通话来糊弄朕。”差一点就信以为真了啊! 良久,楚毓道,“不是糊弄。” “……不是?!” 楚毓点点头,“陛下说的对,倘若臣不问,是根本得不到答案的。” 君天姒亦点了点头,“……想通了便好。” 浮了淡淡檀香满室,楚毓道,“假如陛下是这个姑娘,会喜欢臣吗?” “……”君天姒感到自己额上的青筋跳了几下,这问题问得…… “朕是个男人。” “……” 楚毓挑了挑眉,“臣的意思是假如。” “不会有这种假如。” 低沉的嗓音破门而入,同时进来的还有闵竺凡。 君天姒就坐在那里,看着闵竺凡一脚将书房的门踢开,修长的腿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度,他一步一步走进来,那基调几乎和心跳齐律。 楚毓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右相怎敢断言?” 闵竺凡走到君天姒身侧,目光一直盯着她,说出来的话确实却是对着楚毓的。 他说,“楚毓,我们做了十年情敌,这一点我当然知道。” “陛下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和楚大人是什么关系吗?”然后,他微微朝君天姒伸出一只手,勾起的嘴角冷酷霸道,“这个关系,陛下满意吗?” 第24章 二四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如若是一般人,叫人选择之时,该是会静静坐或站在一旁,以待结果。 则然,闵大人他不是一般人! “选吧。” 不是疑问感叹或反语,此句型乃肯定。即不需要答案之句! 语出音落,闵竺凡已经探手拉了君天姒起身,唇角的笑意淡了三分,他的手臂修长有力带着她将她往前一圈。整个过程中,君天姒来不及发一个音。 脑中一片混乱,她的思绪还停留在闵竺凡的上上句话里,那句,“楚毓,我们做了十年情敌,这一点我当然知道。” 十年……情敌?! 情、敌?!不是政敌,不是世仇,却是……情敌?! 信息量实乃庞杂,君天姒表示接受起来……很吃力。手腕被人扼住,才恍然已经被闵竺凡拉出了书房,皱了一张脸,她喝出口。 “放肆!” 甚久才用一次这个句型,显然生疏的很,效果……自然就不佳。 果然,闵竺凡只是回过头,冷峻的眸子瞥了她一眼,带过周围一遭人影,声音低沉却不掩悦耳音色,他道,“放手?陛下确定?” 四周霎时安静,过往官员皆震,瞬间低头、颔首、步履匆匆。热闹时时有,小命只一条,更何况……是陛下和右相大人的热闹呢?! 想透这个道理,众人顿悟!一个字,撤! “闵竺凡,”感觉到周遭的混乱,君天姒僵在原地,咬咬牙,她压低了声音道,“你做什么?!不要太过分!” “陛下,”楚毓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平静无波,“是否要走?” 对了,还有楚毓在! 一语惊醒梦中人,非一人战斗也!君天姒很识时务地往后退了两步,正色道,“朕还有些事情……” “陛下确实有很多事要办,像是淮南三县的民情,像是……”闵竺凡忽然松了手,转过身来对着君天姒道,“漠西边境的近况……” ……虐心啊! 一听到漠西两个字,君天姒就怔住了,如今,这就是她的软肋。抬眼望着闵竺凡,后者却是一身淡雅,风清云淡。看得人……真想重重给他一拳! “看来陛下跟楚大人还没有谈完,那臣就不打扰了。”闵竺凡直接忽略掉楚毓,丢下最后一句话,直接迈开腿径自走了。 君天姒一愣,咬了唇转身望着楚毓,“释垣,谢谢你的茶,也谢谢……你的帮忙。” 再一回身,闵竺凡已经走得远了,君天姒抬脚想要去追,却听到楚毓不紧不慢的声音传来,“右相和臣是情敌之事,陛下不好奇吗?” “……”君天姒一怔,果然停住了脚步,回身望向楚毓,“这么说,你们……当真是?” 楚毓道,“确实。” 微微皱眉,君天姒道,“今日你再三跟我提起这件事,莫非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楚毓笑一声,“不错。臣答应帮陛下做三件事,陛下无需一而再再而三的谢臣,只需要帮臣一个忙。” 三个条件换一个帮忙? 君天姒认真道,“你帮朕三次,按道理,就算叫朕还你三次也不为过,可你却只要一个忙?你确定?” 楚毓负手而立,点了点头,“就只一个。” “若真如此,倒是朕占便宜了。也好,你讲。”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幽暗的司堂内,君天姒望过去,映入眼帘的是楚毓湛蓝色的官服,三步之遥的距离,却将他整个人衬托的清雅别致,如远山悠长。 他道,“那个姑娘,请陛下帮臣找到她。” 默了一瞬,君天姒望着楚毓不禁感慨,“想不到,这世间竟有人能同时得到右相和释垣的青睐,这个姑娘,倒是……很有福气。” 被楚毓和闵竺凡瞧上了,很有福气。 当时说的时候她没有细想过,后来,君天姒仔细将这句话琢磨了一番。嗯,她觉得自己说的一点都没错。的确是很有福气啊! 被楚毓瞧上是福,被闵竺凡瞧上……绝对是气! * 等君天姒快步走到执政司的大门口,*辣的艳阳刺了她的眼。 纤腰柳摆,绫罗锦缎,一个个看似悠哉悠哉实则辛苦不已的闺秀碧玉们,或拿帕子的,或举油伞的,生生将执政司为了水泄不通,实乃壮观也! 此地不易久留! 如此混乱场景,君天姒拿袖子遮了脸,想来右相个子高,腿自然也长,走得快,她未必追得上,更何况又和楚毓耽误了片刻,君天姒觉着这会子肯定是找不到闵竺凡了。 当下叹了口气,略微抬脚寻了马车的踪迹,便一路低头,分花拂柳好不容易到了张合盛跟前。 “爷,您回来了!”张合盛眼尖,已经迎了上来。 喘了口气,君天姒一脚蹬在马车梯上望着执政司前的景象喟叹,“合胜,你说同样是大君的玉面郎,怎么右相府和执政司门前的景象就差这么多呢?” 撑着她手的手臂突得一抖,君天姒低头看见张合盛被人踩了一脚似的表情,嘴角眼梢俱向着她揪扯起来,“陛、陛下,其实,这些不是什么好事情,奴才认为……太、太招摇,不好!” “……做什么这幅表情?”君天姒诧异,随即领悟,“哦,莫非……” 陛下注意到了,张合盛瞬间泪流满面! “在这里等得太久着了风?……无妨,回宫叫人给你瞧瞧!”君天姒抿了抿嘴角,伸手去掀那车帘,忍不住就联想到刚刚楚毓的托付,心底有些莫名的情绪,不由得开口唏嘘。 “右相虽然长得一张谦谦君子脸,为人……却很变态,也难怪这些姑娘们会选……” “咳咳!”张合盛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奴才却认为这天底下还是有很多姑娘爱慕右相的,看……看雅云小姐就明了了!” “……”掀帘的手一顿,这话直戳进君天姒的心坎,立即联想到当初温雅云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情形,狠狠一抬手,她愤然道。 “造、孽、啊……啊!今天天真热啊……呵,右、右相不这么觉得吗?!” 车帘掀起的同时,君天姒清清楚楚的瞧见,狭窄的车厢内有人勾了勾唇角,那双黑眸越发浓郁的魄人心弦。 微微向后靠去,闵竺凡道,“不觉得。” 君天姒顿觉脚下有些虚浮起来,硬是逼着自己接了一句,“不、不觉得吗?呵,这……还真是奇怪!” “听闻臣为人很变态。”马车内,闵竺凡淡淡扬起唇角,拂了拂衣袖,一丝极淡的笑意浮上眼角眉梢。 君天姒心中咯噔一下。 他道,“变态嘛,自然是和常人感觉不一样的,不奇怪。” “……”这霉倒的……糟心啊! 第25章 二五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不同于喧嚣的车厢外,君天姒直觉得一阵冷意扑面而来。有史以来,陛下头一回感慨,此时要是能晕倒……该多好啊! 想法很不错,机会却没有。 右相大人动了动修长的腿,换了个姿势看着她笑,“不进来么,陛下。” 危险! 站在车梯上一动不动,陛下扯了扯嘴角,一个“不”字还没发出音,就被右相微微一个眯眼给震住了。 “……进。”咬牙切齿的。 艰难的蹭进车厢,回头撂下车帘的最后一瞬,陛下瞥见张合盛视死如归的一张脸……他皇姥姥的! 虽是同去同归,但车内的气氛明显不一样。试探性的,君天姒道,“是了,右相是同朕一道来的,朕竟给忘了,右……” 闵竺凡凉凉瞥过来一眼。 君天姒一震,随即反应过来闵竺凡是不喜欢被人右相右相的这么叫的,这个认知她也是前些日子在闵竺凡毒发时才领悟出来的,不晓得以前将他得罪了多少回。 十分机警的,君天姒立马改口,“……你如今没有马车,回府必定不便,不然,朕送一送你?” “好。”盯着她咬咬唇的小动作,闵竺凡回答得简洁明了。 君天姒便朝外头吩咐,“右相府!” 车帘外,张合盛早就贴了耳朵在一头,闻声应了句“是”,便驾了马车一路往右相府赶。咯噔咯噔的马车外,任劳任怨的张公公在心底默默地想,“右相府?姜还是老的辣,太后她老人家……果然英明啊!” * 狭窄的车厢内,沉默的不同以往。 以往,要是能如此沉默,君天姒求之不得。可如今,不晓得是什么原因,君天姒觉得很别扭,偏闵竺凡似乎是打定主意一言不发,就更加得让人不自在。 没话找话的,君天姒望着一下一下悠悠荡着的车帘,问得一派肃穆,“听说跟踪朕的人已经被捕获了?什么来历,可是查清楚了?” 顿一顿,君天姒又道,“额,当然了,你就去了那么会功夫,估计也问不出什么的,既然敢跟踪朕,想必也是个死士,口风肯定紧得很,身份自然就难查……” “陛下大可放心,”轻描淡写的打断,闵竺凡淡淡道,“刺客的身份已经查明了。” “……”君天姒诧异,“查明了?这么快?!” 让她算算,从闵竺凡离开到闯进楚毓的书房再次出现在她眼前,多长时间来着?有一盏茶吗?仔细想一想,楚毓奉的据说是疗效极好还是非常昂贵又或是什么什么的药茶来着?当时一门心思在八卦上,那茶……她好像还一口都没喝呢吧! ……可惜啊! 完全不晓得君天姒的心思,闵竺凡看了看她纠结不已的神情,慢悠悠开口道,“不过一名精骑,还需多长时间?” 君天姒愣住。 良久,瞧着眼前这张俊朗的脸,她开口,“听闻,当年叛军之所以能够入城,全赖的是那刚烈勇猛的三千精骑。还听闻,他们个个视死如归,才致使我大君三战三败,节节败退。如此宁死不屈的精兵,却在短短时间内被撬开了嘴……” 须臾的沉默,君天姒真诚地叹了一句,“右相,果然好手段。” 听她这样总结,闵竺凡倒认真思索了一会,开口道,“手段谈不上,臣只不过是……” 君天姒立马竖起耳朵虚心求教。 眸中笑意一闪而过,闵竺凡从容道,“认识他罢了。” “……”有那么一瞬,陛下觉得智商被侮辱了,深深的! 侧过身欣赏着君天姒的表情,闵竺凡颇为满意的继续道,“这个人,陛下也认识。” 君天姒抬头望着他。 闵竺凡闲闲道,“精骑校尉,沈烨。” “沈烨?!” 君天姒吃惊,沈烨身为沈承意的左膀右臂,按理说是不可能随随便便来跟踪君天姒的,且不说他在叛军中的地位,现今他来了,又说明了什么呢? 是沈承意让沈烨来跟踪的? 君天姒咬了咬唇,不语。 冷不防的,耳边响起闵竺凡低沉的嗓音,“陛下在想什么?” “朕在想……”君天姒一抬头就望进了那双冷凝的眸子,深不见底的眸底波涛暗涌,莫名的叫人心跳一漏,已经说了半截的话在口中打了个结,生生被君天姒给转了个弯,陛下突然很佩服起自己的应变能力,她道,“楚毓要找的那个姑娘!” “……” 暗自吁了口气。她当年办的那些糊涂事最好不要给别人知道,她和沈承意的恩怨纠葛最好也不要叫别人晓得。 而这个别人里头,闵竺凡首当其冲! 黝黑浓郁的眸子闪了闪,闵竺凡挑眉,欣长的身影带了浓浓的压迫感,“看来,陛下对楚大人很感兴趣。” “朕只是对那个姑娘很感兴趣。” 不自觉的往后靠了一分,君天姒问得一气呵成,“她相貌如何?性格怎样?如今芳龄几许?是谁家的姑娘?” 凤眸微眯,闵竺凡睨着她道,“关于这些,陛下为何不去问楚大人呢?” “朕只是好奇。”将脊背抵在车厢上,君天姒垂了眼帘道,“记得太妃和朕闲聊的时候也曾告诉过朕,人和人的看法是不同的,同样一个物件看在不同的人眼里,落在不同的人心上,留下的痕迹都是不同的,人或事是如此,男人瞧姑娘的眼光亦是如此。” 叹了口气,她继续道,“释垣有释垣的看法,你有你的,虽然你们瞧上的是同一个姑娘,可是你们看到的却未必一样。所以,朕真的很好奇。” 抬了眼,君天姒直直的看着闵竺凡,“堂堂大君的右相,喜欢的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呢?” 狭窄的车厢内,空气莫名的燥热起来,带了几分凛冽的味道,闵竺凡越发逼得近了,不自觉的压低了视线,她感到他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颈间,让她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栗起来。 脸颊开始发热,呼吸交错间,她听见他的声音有点哑,“叫陛下这样一提点,臣也觉得是该好好想想她在臣心里的模样了。” 忍不住抬头,正撞进他如墨的眸子,此时更是浓得骇人,君天姒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闵竺凡已经在她耳边继续开了口。 “臣瞧上的姑娘啊,”一眨不眨的盯着她,闵竺凡的眸子闪烁黑亮却又带了丝迷离,气息也越发的灼热,他开口,声音低哑得不像话,“嗯,相貌好,性格也很好,会任性,会胡闹,只是,不会撒娇,这点不好……” 直觉这气氛危险又熟悉,仿佛就发生在不久前! “你……呜!” 君天姒刚吐出一个字,闵竺凡就张口咬了上去,柔嫩的唇瓣,像是玉液琼浆般,醉得人意乱情迷。 “嗯!” 君天姒忍不住哼出了音,他竟然咬她的唇!上一次是她咬了他,莫非这一次……是报复?!然而这个念头仅仅存在了一秒,就立马被君天姒抹掉,根本说不过去好吧! 整个人剧烈的一抖,伴随着开始轰轰发晕的脑子,她的手不自觉的就想去推他,可刚伸出手去挨上他的胸膛,他就已经改变了策略,沿着她的唇轻轻的吸允起来,淡淡的血腥味融化在舌尖,她只是一震却再次被他占据了主导,他伸出舌在她口中攻城略地,将她纠缠的节节败退,最终毫无还手之力,只得在他的进攻下微微喘息。 这个吻很漫长。 漫长到她脸色酡红,气息微弱,可他仍然不满足,还在细细的品尝着这美妙,加深着这个吻,就在君天姒以为她快要窒息的时候,他突然后退,像是要给她一个喘息的机会,闵竺凡侧过头,开始流连于她的脖颈,细细的吻一路往上,最终点点滴滴似的落在她的耳后。 浑身乱颤,君天姒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似乎有些破碎的音节就要脱口而出,君天姒吓了一跳,猛然惊醒般的,像是受了巨大的惊吓,她睁大一双眼,似乎想努力的透过那层迷离清醒过来。 “原来是这里。”斜睨了她一眼,闵竺凡轻轻的笑起来,声音沙哑低沉,喘息中带了一丝笑意。微微的轻哼,离开她的耳后,他眯眼再次凝视着她的唇,终于一低头再次覆上她的唇,细细的辗转起来。 再次被封了口,君天姒却清醒过来,合着唇上的刺痛,连本带利的,她张口,狠狠咬了下去。 “嘶!” 瞬间后退,干净的食指覆上自己的唇,闵竺凡挑了眉,看着君天姒眸色汹涌暗沉。 僵住! 君天姒靠在车厢上,浑身脱了力般的,面色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良久,才勉强大了舌头愤怒开口,“你……” “臣余毒未清。”舌尖划过唇角,抿去唇边血迹,闵竺凡回答得很缓慢,却有条不稳,“无力回天的毒,陛下知道的。” 脑中仍然嗡嗡作响,君天姒艰难的回想了一番。 的确,上一次和上上一次做这事,闵竺凡确实正是毒发,若是平常,从没有过,那么如今…… 但仍然好像貌似哪里说不通,“你的毒不是……” “陛下该不会以为,吃一粒药,泡一会药池就能解毒吧?”闵竺凡已经调好了呼气,此刻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用一句话做了收尾,“无力回天暂无解药。” 说得倒是没错,“这朕当然知道。可是……” 伸出手整了整衣领,瞬间儒雅非凡的右相一派道貌岸然清心寡欲道,“就算是可以暂时压制,每次毒发,也是需要调养很久的。” 有点不对劲儿的,“……右、右相受苦了?” 勾了勾嘴角,右相诚恳地道,“谢陛□□恤。” “……”这……绝壁是哪里出了错! 第26章 二六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33」 “陛下可是有些日子没来看哀家了。” 当下,和风送暖,柳绿湖畔,凉亭耳下一番茶话间,闲置已久的贵妃榻上歪着闲闲品茶的惠太妃。 细瘦的手指顺着榻上雕工精致的纹路缓缓划过,惠太妃轻声细语道,“时隔多年,想不到这榻现今卧起来,还挺舒服的。” “自然,”君天姒坐在一旁,端端正正的品茶,“据说这榻大君统共只两把,是当年闵执政亲自去南疆寻来的,另一把……” 目光黯了一瞬,惠太妃忽然笑道,“说起来,最近哀家听闻了些闲话,倒是十分有趣。” 君天姒隔着卧月湖将对岸的杏花林细细打量,此时满树杏花已谢了大半,只留了零零落落几余摞散碎在茵茵郁郁之中,看着倒别有一番滋味在里头。 嗯,倒是个好地方,办个宴,也还成。 抿了口茶,十分严谨的,陛下道,“闲话这个东西嘛,到底是虚过于实,其实,朕一向是主张杜绝的。” “哦?”手指在榻上一顿,惠太妃悠悠道,“看来哀家这些闲话果然是比不得太后的良言啊,嘶,这么一说,哀家才想起,太后不是正在寻陛下……” 收回目光,陛下望着惠太妃诚恳道,“但既然太妃已经听闻了,且觉得还挺有趣,那就说明这闲话还是有闲话存在的价值的,太妃说出来乐一乐,也无妨。” 惠太妃点点头,拾了一旁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才慢悠悠抬眼道,“这闲话嘛,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说些京师琐事,像是……右相的事。” “右相的事?”陛下拿茶的手顿了顿,随即思索道,“右相向来是京师八卦闲谈榜上的第一人,有个什么传闻的,也不稀奇。” 惠太妃继续道,“虽然是这个理,但这回的事却又不同往日。” “不同往日?莫非……右相又将闲谈界的认知刷新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缓缓放下茶盏,陛下由衷感慨,“人、才、啊!” 瞥她一眼,惠太妃道,“新高度嘛,也不算,但是新风气却是有的。” “新风气?”主动接过太妃用完的茶盏,陛下捉摸不透道,“什么新风气?” 满意的眯了眼,太妃朱唇轻启,吐了几个字,惊得陛下拿茶盏的手一抖,差点毁了一套上好的水晶茶盏。 太妃说的是,“断袖之风。” “断袖?!” 陛下僵在原地,恍然间想到了那日的那个吻,她本就觉得那个吻不太对劲,余毒未清什么的,就算会神志不清意乱情迷,可闵竺凡对着她哪来的可乱的意可迷得情呢?!她总觉得这里面借口的分量占得较大,哪里透着分诡异。 如今这四个字却正好说明了什么!断袖之风! 原来如此,她一向是男装打扮,所以闵竺凡神志不清的时候大概也瞧不清楚,将她当成什么他喜欢的男子才乱了情,这倒是一个说法!好说法! 见君天姒沉默不语,太妃便自顾自感慨,媚眼如丝,唾弃起人来也别有不同,“我大君堂堂右相,真是瞧不出来,竟是个好男风的。知人知面不知心,瞧模瞧样未瞧性。啧啧啧……” 起身去为惠太妃奉了盏新茶,陛下道,“竟然如此!只不知右相瞧上的是哪家公子?” 太妃接了茶盏道,“哪家公子?这倒不晓得,只听描述那小公子长得十分俊俏,两人感情更是如胶似漆。” 如胶似漆?君天姒将这个次在心里掂量了一番,“感情……这么好啊?” 太妃哼了一声,“其实早前还有个传闻,说右相逛青楼还带了个俏公子,当众眉目传情不说,还提前离去,亲密得很。现在想想,不过那时谁也没有反应过来是这么回事罢了。” “逛青楼?”陛下忽然觉得有点熟悉,一边拾起一只新的茶盏,一边疑惑,“这消息可信吗?” “哀家原也没有相信,”惠太妃掀起眼皮,“但今次的消息就确凿的很了,据说执政司前一众的闺秀们一人一双眼,瞧得真真的,绝迹没有半分掺假。” “执政……司?”陛下突然就觉得吐字有点艰难了。 “对啊,就是执政司,听说那小公子眉清目秀俊得不像话,连下车都下得很是黏腻,是直接扑到右相怀里叫右相给抱进去的,光天化日的,那可是时间、地点、认证样样俱全……” 咣当! 水晶的茶盏到底是遭了秧,只见陛下面上纠结一片,口中喃喃,“执政司……扑到?!” 惠太妃怔了怔,“这茶盏可是前年江南特使特地为哀家寻来的,陛下今儿一而再再而三的跟它过不去,莫不是有什么新的茶具要送来?” 收回手,陛下愁苦一片,“是,自然是!回头太妃喜欢什么茶具只管开口,朕叫张合盛去办!” 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陛下舍生忘死的一张脸,惠太妃淡淡道,“啧,陛下这是什么表情?哀家知道,陛下以前拿右相挡过选妃的事,当时还道是不得以扣了个断袖的名义给右相,怪对不住他的。却不成想,右相好这口竟是真的,如今他这名声传实了,就更好了,陛下也不用再过意不去了。” 脑门上有些虚汗,“传、传实了?!” “当然,陛下不信?”太妃白了一眼过来,“听闻回去的时候,两个人还很小心的一前一后分开走,但仍然逃不过有心人的眼,听说右相下车的时候……”太妃抿了朱唇,勾起一抹笑,“嘴唇都叫人咬破了!” “……” “诶?不过,”惠太妃忽然放下手中的茶盏,望着君天姒狐疑道,“哀家怎么瞧着陛下的唇也……” 这一日,迎着湖面徐徐而来的微风,向来以贤良淑德善解人意为人称赞的惠太妃忽然……就沉默不语了! 陛下负手立在湖畔,不跑真是不行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34」 五月二十五,虽然算不上个黄道吉日吧,但也是众大臣精心挑选的一个日子,地点是陛下钦点的卧月湖畔。 清风晓月,花柳镜湖,卧月湖之所以得名,正是因了夜色一出,悠悠月光淡淡洒在湖上,映着周围的景色,只一个字,美! 湖光月色相呼应,这宴席便少了份俗气,多了个雅字。 君天姒坐在席上头,揉了揉额角,总算是办完一件事。因这场宴并不是平常的小宴,而是为了迎接大宛使臣而办的一场夜宴。 大宛民风彪悍,向来仰慕大君的文化,用大宛那天真烂漫的郡主的话来说,就是“只晓得俗,没见过雅。这次来就为了见一见什么是雅!” 啧,见一见雅? 向来高贵冷艳的柳太傅当即冷了脸,不仅冷了脸,还甩了袖子走了,不仅甩了袖子走了,还愤愤留了句话,曰:俗! 抽嘴角抽到发苦的陛下很无奈,对着剩下的几个老臣发脾气,“啧,太傅怎么能这样呢?不晓得这回大宛好端端的威武大汉不派,派个郡主来是什么意思吗?和亲啊和亲!” ……御书房瞬间一个人影不都剩了。 陛下气急败坏,当即下圣旨一道,大意就是:大宛郡主云罗,温婉贤惠,端庄得体,千里迢迢远来大君,朕要为郡主赐婚,嗯,首选人员乃是柳家大公子,柳家二公子,柳家三公子,柳家…… 柳太傅急了! 率了一众文臣呼啦呼啦倒地不起,高呼云云,君天姒辩不太清晰,只挑了几点明了,意思就是:臣错了,臣真的错了,一点都不俗,臣这就去办! 众雅士之中不见孙太保,陛下御笔一挥,将前一份圣旨改了几个字,不多,只将“柳”字改成了“孙”。 孙太保急了! 率了孙家臣子高呼万岁,两国友邦建交实属不易,太保保证:这次会面一定做到雅,雅到极致,雅到极点,雅到新高度! 酒过三巡,目光扫过一旁的激动不已的大宛郡主,君天姒清咳,“云罗郡主,这宴会可还满意?” 一身红罗的郡主笑得十分爽朗,“满意满意!大君果然不反响!瞧这些男子们,长得多雅啊!满意!” ……他皇姥姥的!原来是这个雅啊?! 君天姒昧着良心道,“满意就好,这个歌舞也是为公主准备的,公主继续看,慢慢看。” 起身离席而去,君天姒沿着湖岸静静的走,入夜的杏树林幽静安宁,叫人放松,也不知溜达了多久,却听到前方一个女子的声音。 “你就真的这么绝情?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啧啧啧,君天姒在心里叹了一句,够凄厉。身为一个皇帝,这时候莫不是要出去捉奸?犹豫再三,转身还是继续往前,陛下着实有点拿不准。 再然后,她听见树林深处的人道,“你这么对我,你不要后悔!我这就去告诉你们大君的陛……呜!” 紧接着,是两个人揪扯在一起的声音…… ……偷情?! 君天姒瞬间红了脸,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却不料正撞进一个胸膛,禁不住张口就要叫出声。 “嘘,”一只手却即使捂住了她的嘴,耳边有凉凉的声音道,“自古偷看都是不能出声的。” 瞬间僵住,君天姒扭头看向身后,月亮如水,悠悠洒下,果然看到身旁似笑非笑的闵竺凡。 瞟了一眼杏林深出,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暧昧的继续问,“怎样,好看吗?” 完全没有意识的,君天姒瞪着他也压低了声音,远处似有似无的*声中,脸红的似刚煮熟的虾子。 她说,“看、看、看不见。” “……” 第27章 二七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幽幽林中,袭袭夜风拂面而来,将一时的燥热吹淡了几分。 “看不见么?”眯了眼看着君天姒,嘴角微抿,勾出一条完美的弧,闵竺凡扬起的眼角余光掠过杏林深处,有些意味深长。 他说,“可惜了。” “……” 你看,跟一个奸佞在一起,最可气的永远都不是他欺负你,而是你明明被他欺负了却发现选择被欺负的是你自己!对此,陛下表示,啧,悲哀啊! 远处*之声若有似无的听不真切,直起腰板,陛下抬脚就要往前走。 闵竺凡伸了手臂挡着她,“做什么?” 义正言辞的,陛下压低声音道,“捉奸啊!” “朕眼皮子底下都敢做这等苟且之事,怎么能容?!这个奸,必须捉,立刻马上现在!” 右相大人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很少见闵竺凡闭口不言,君天姒忍不住正色道,“哪里不对吗?” 闵竺凡道,“没有。” “那你做什么不吭声啊?”陛下很无语。 很牵强的,闵竺凡给了个理由,“为陛下把风。” “……哦。”君天姒十分赞赏的瞧了他一眼,点点头,迈开脚步就要继续往前,却发现闵竺凡的手臂仍然拦着她。 疑惑不解的,陛下望过去,张开嘴型道,“做什么还拦着我?” 淡淡月色洒下,目光有些悠长的望向远间喧嚣的歌舞宴上,闵竺凡忽然道,“陛下离席多久了?” 莫名其妙的,陛下表示其实没大明白,“啊?” 右相执意道,“多久?” “额……有一阵子了。”陛下回答。 “嗯,”得到答案,闵竺凡点点头,“云罗郡主年纪尚小,心性活泼,陛下离席太久不好。” “……”陛下张了张口。 闵竺凡率先朝前走了几步,不见陛下有跟过来的迹象,顿住脚步,欣长的身影转过来,墨蓝色的长衫将他包裹的挺拔修长俊雅非凡,一脸优雅从容正气凛然的,他轻哼,“还不来?” “……哦。” 急忙迈步追上去的陛下一边乖乖的跟着右相往回走一边幽幽的想,所以说,不是要去捉奸来着吗?! 当然了,陛下看不到背对着自己的人的嘴角那若有似无的一抹笑。 「35」 第二日一早,负责跟大宛国接洽的几位老臣就已经纷纷聚集在了御书房。 柳太傅表情十分的肃穆,幽深的眉紧皱,一派忧国忧民大义凛然义不容辞的架势,老太傅道,“自臣等入朝为官起,向来兢兢业业,为大君鞠躬尽瘁,正所谓,国之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 “咳咳,”陛下清咳,表情亦是肃然道,“太傅乃两朝元老,有什么话尽可直说。” 此言一出,几位老臣立马高呼,“陛下英明!” 抽了抽嘴角,君天姒望着这群老油条很是忧愁,正色道,“莫非……是那大宛国的郡主出了什么事?” 柳太傅老来单薄的身子一抖,“陛下,让臣等不得不来回禀的正是此事,大宛的使臣刚刚向微臣传达了云罗郡主临时向陛下提出的要求。” “临时提出的要求?” 君天姒皱了眉,放下手中的狼毫,思索道,“自明帝以来,大宛便已向我大君称臣,连年进贡,历来如此。如今,他们有些小要求也在朕意料之中。” 大宛使臣历来皆是威武剽悍的莽将,这次,却是由个小小郡主带队而来,最主要的,是闵竺凡竟然主动将这个差事给推开了,不管怎么看,这事都不寻常。 早已做好了准备,君天姒继续捏稳狼毫,顿一顿,风清云淡道,“他们提什么要求尽量满足就是。朕瞧着那小郡主像是个活泼好动的,可以找些面相好的年轻有才的俊杰陪着,让她在我大君风风光光的多玩几天。” “这……”柳太傅抬眼,那表情貌似很纠结很懊恼很糟心。 陛下愣了愣,随即忍不住责备道,“太傅这是什么反应啊,莫不是他们的条件十分刁钻?” 御书房内,几位老臣默然无语。君天姒挨个望过去,直瞧见那一个个的表情皆是貌似很纠结很懊恼很糟心。 陛下收回了手,不免狐疑,“到底是什么要求,竟然叫爱卿们如此纠结?朕现在,倒是好奇得很。”陛下开始揣测,“难道……是想求些丝织之术?” 柳太傅摇了摇头。 陛下并没有气馁,“那是……求教烧瓷之术?” 孙太保垂了眼帘。 “嘶……”瞧着这群人的表情,陛下咬了咬唇,还真是猜不出来,不由得啪的一声撂下狼毫,打趣道,“莫非,是叫朕先前给说中了,那云罗郡主是要和亲不成?!” 众人齐刷刷的抬起头,一人一双眼直直的望过去,点了点头。 ……满室皆静。 半晌,孙太保幽幽开口,“陛下,大宛使臣道,云罗郡主本就十分仰慕我大君的文化,昨晚一席夜宴,更是叫小郡主的仰慕之心根深蒂固。如今,郡主已然撂下誓言,说是……非我君郎不嫁,要和君郎同归去啊!” “……什么?!” 陛下震得起了身,深恶痛绝道,“就算那云罗郡主心性成熟些,说到底,不过是个只十几岁的小丫头罢了,当真来和亲?!还要带回去?!简直荒谬!” 几位老臣当即纷纷表示认同,痛心疾首道,“蛮夷之地,荒谬啊!” “岂止荒谬,简直荒唐!” “岂止荒唐,简直无礼!” “岂止无礼,简直无耻!” “……” 但其实,除了少去一位俊才,和个亲……是对大君是有益无害的!事不关己的陛下抿着嘴角默默的想。 于是,待众人纷纷感慨之后,陛下沉痛道,“不过既然郡主已经提了要求,我大君又是素来以礼仪之邦著称,就这么拒绝,也说不过去,那就……唉!姑且容忍一次,各位多费些心思,替郡主寻个好人家吧。”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满室更静。 片刻,柳太傅抬眼将陛下瞟了一下,悠悠开口,“这正是臣等要向陛下回禀的第二件事,据大宛使臣说,郡主实则已有瞧上的人了。” 莫名的,陛下被这一眼瞟得很是惊心,清咳道,“哦?有人选了?不知是哪家的俊才?” “回禀陛下,那使臣道,小郡主瞧上的……”不咸不淡的,柳太傅又瞟了一眼过去,继续道,“乃是我大君的玉面郎。” 咣当! 笔墨一咕噜淌了一案,陛下已然顾不得了,拍案而起道,“玉、玉面郎?!哪个玉面郎?!” 以柳太傅、孙太保为首的老臣们齐齐将几道目光瞟过来,柳太傅更是轻咳一声,貌似十分痛心道,“咳,这个嘛,那使臣却没说。” 这几道目光望得陛下很是忧伤,“……” 孙太保已经迫不及待接口道,“人人都晓得,我大君有两位玉面郎,一位是六司执政楚毓楚大人,可臣等思忖已久,楚大人向来为人端正严谨,不喜风月之事,想必被郡主瞧上的多半不是楚大人。那自然……” 气氛奇异诡异且透着一丝暧昧不明的意义…… 须臾,陛下终于忍不住一挥手道,“右相也不可能!” 柳太傅、孙太保连同其余几位老臣的目光再次齐聚过来,老太傅郑重开口,“陛下怎可如此肯定?” “因为,”张口吐了半天字,却发现一个理由都找不到,终于一咬牙,陛下诚恳道,“……他实则是个断袖!” 沉静得发虚的御书房内,众老臣的目光越发的深长…… 陛下悔得啊,一天都没吃下饭。 「36」 天真无邪的年纪里,意志最是坚韧不拔,但凡认准了一件事,翻江倒海也在所不惜。 大宛国这位年仅十二岁的小郡主在宫中缠了陛下整整两日,更是将此一说的真谛展现的淋漓尽致。云罗郡主年纪小,生性直爽,不过才两日的功夫竟然跟大君的陛下都混熟了。 彼时,小郡主正咬着酥油奶黄糕,瞧着凉亭下翻了卷宗皱眉的君天姒,含着半块糕的,她忍不住开了今日的第十二次口,“陛下,就让我见一见玉面郎吧!” 手指一顿,陛下叹了口气。 见过磨人的,没见过这么磨人的。经过陛下亲自盘问后,君天姒终于弄明白了,原来云罗只是见过那个所谓的玉面郎,却并未真正知晓那人的身份,初来大君又未完全晓得大君的风土人情,不知从哪里听闻了“玉面郎”三个字,便觉得这三个字好,非常好,跟那人很配,就这么叫了,却不知在大君这玉面郎其实是有所指的。 当然了,这也只是云罗郡主表面上的说法…… 但求亲玉面郎一事,实则是个大乌龙! 这群老奸臣! 陛下终于抬头道,“郡主还小,须知找人实在是个累心活,费时费力费感情,姑且再等一等吧。” 云罗哎呦一声倒在桌上咬着剩余的半块糕哼哼,“我是可以等,可是我皇姐不能等啊!” 掀了眼皮,陛下不动声色的引导道,“皇姐?” “可不是么!我可是向长生菩萨作了保的,必须帮皇姐找到……啊!”一派纠结的郡主禁了声,咕噜一下爬起来瞪了眼。 陛下缓缓合了卷宗,优哉游哉的拾了茶盏,抿一口清茶笑道,“大宛的事便是大宛的,大宛的额驸更是大宛的,朕只不过帮着郡主寻个人,别的,朕也不想多管。” 怔了怔,嗷呜一声又倒了下去,云罗可怜兮兮的道,“陛下真是个明君,要是我父王能有陛下一半的英明就好了。” “……唉,”君天姒也拾了块糕,颇为感慨道,“明君不明君的……等郡主长大了就晓得了。” “我虽然年纪不大,”云罗复又支起小身板道,“但该晓得的道理我都晓得的!” 君天姒举了茶盏道,“譬如……?” “譬如……”云罗仔细的想了想,终于抬眼定定的道,“男女之情!” “咳咳,”陛下清咳两声以作掩饰,“这你都晓得?” “当然了!”云罗拍了拍胸脯,“母后从小就夸我对这方面有悟性,将来肯定能找个好额驸,而且,”云罗忽然眨眨眼,煞有介事道,“就算是男男之情,我也能理解的!” “噗——”这次是真的没忍住,君天姒诧异道,“你理解?!” “理解理解!”点点头,云罗郑重道,“照顾我起居的小公公都跟我说了很多遍了。” “他……怎么说?” “他说,”吸了一口气,云罗握了拳学着那小公公的嗓音一鼓作气道,“男男之情自古有之,叫做断袖,要说到实例嘛,就是陛下和右相大人那样的!” “……”额上青筋跳得欢快,良久,陛下忧心道,“你父皇确定是叫你带队前来大君,不是叫别的名中带了云或是罗的什么郡主吗?!” 「37」 五月三十一,城南游园夜会。 身边跟了个眉清目秀的小跟班,君天姒觉得十分的累心。 一身男装打扮的云罗几步走在前头,瞧着什么都新奇,扭头就要高喊,“陛……哎呦!” 合了扇子将云罗敲醒,君天姒清咳一声,提点她,“出门在外,该怎么称呼来着,忘记了?” 张合盛急忙小声道,“爷!” 云罗恍然,“爷!” 君天姒点点头,啪的一声将扇子展开遮了下半张脸举目向远处望了望。这地界寻的依山旁水,虽比不得她选得卧月湖的景色美,可这布景摆设却称得上是更称一筹,地方也宽敞的多。 两场夜宴隔了不足十日,少不得要被拿来比较一番,只不过,自己办的多多少少比不得楚毓办的这场精细。 收了扇子,随着人流往里走,陛下嘱咐道,“这游园夜会算得上是大君顶有名的游园会了。但凡文人雅士骚人墨客,绝不会错过这样的夜会。更何况,这场游园会是楚毓办的,既冠上了大君楚氏的名号,就更加不会错过。” 想了想,又道,“你这个模样……罢了,你学一学爷,尽量低调些,将袖子举高些,嗯,对,遮着脸好些……嗯,就这样,走吧!” 一路望着蜿蜒小路旁大片的花海,月色映衬下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君天姒继而道,“倘若你要找的人真的是个雅到极致的玉面郎君,那他来这里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云罗跳着脚,将一众人影望了一圈,立马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 君天姒瞟了一眼,不由合了扇子赞叹道,“呦,这是谁画的?不错。” 云罗抬头道,“我……根据七皇姐的描述画的。” 君天姒道,“你七皇姐还有养猴子的爱好?” 嘴角抽搐了一下,云罗愁苦了一张小脸悲愤道,“这、这是给那个玉面郎君画的像!” “……” 君天姒望一眼越聚越多的人群,诚恳道,“还是……收起来吧!” 第28章 二八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沿着青石小径一路走到园中,视野便逐渐清明起来,临着一旁的镜湖,左右各建了高台,一株株正开了花的海棠树下,有婀娜多姿的妙人儿翩翩起舞。 形形色色的文人俊杰们开始扎堆,将台下围了一圈又一圈…… 果然是……骚客啊!刷刷收了折扇,陛下感慨得风度翩翩。 相比之下,云罗郡主一路都将脖子梗得笔直,任是这场景再新奇,也丝毫没能动摇她寻郎的决心。 君天姒在一旁瞧着都替她乏累,终于将扇子展了又合,“啧,一瞧就是没找过人的,这么个找法,脖子断了都不见得能找到。” 云罗也累得慌,揉了脖子道,“那怎么办啊?” 君天姒向来喜欢直截了当,眯了笑眼道,“找楚毓!” 既然带了李广出来,就不能不叫徒弟发挥作用,递了个眼神给李广,张合盛道,“陛下,这里人太多,不如叫李广去通知楚大人?” 君天姒点点头,表示认同,“也好。” 李广得了令,愁眉苦脸的往人最多的挤过去了。 * 原地等了不到一刻,人潮不知何故恍然一阵涌动,呼啦呼啦的人群突然就踩着鼓点似的往这边一阵好挤。 君天姒吓了一跳,探手正要去拉云罗,一只手却不知从哪里伸出来握了她的胳膊,一个用力就把君天姒拖了过去,只觉得身子一轻,她不由得张口。 “啊——” “是我。” 一片混乱中,那语调是久违了的清冷,好听得字正腔圆却没有丝毫感情,像是一把沉重冰冷的利刃瞬间贯穿而来,当胸一击。 一声呼叫卡在喉咙里,五雷轰顶大抵如此了。 身后的气息却仍旧沉稳,那人低声道,“陛下。” 陛下?! 勉强勾了勾嘴角,君天姒尽量皱紧眉头,生硬的抽回手臂,背对着他,她开口问,“你来做什么?沈……承意。” “爷——”混乱间,远方传来慌张的高呼和混乱的脚步声。 君天姒刚皱了皱眉,身后的人就已经抬脚绕到了她身前,削瘦的身影将她遮挡在一株海棠树的阴影后,沈承意从容道,“有事相求。” 瞬间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呵。 吸了口气,君天姒抬起眼看过去,削瘦苍白的脸庞,雕刻分明的五官,冷峻到极点的人该是个什么模样?不过如此了。 君天姒镇定下来,合了扇子在手心轻轻的敲,边笑边思索道,“求我?求什么?求我帮你灭了大君?好像……不太合理吧。” 苍白的月色从沈承意背后落下,唯留了黑暗给他,暗影中看不清沈承意的表情,却仍然能清晰的听见他没有任何变化的语气,简洁得毫无余地,似乎顿了顿,他回答,“不是。” 浓重的窒息感忽然就铺天盖地而来,君天姒终于收了笑,止不住的冷嘲热讽起来,“那是什么?沈承意,你是不是觉得世上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是没有感情的?!” 这一次不能像上次那样,沉默以待。 黑暗中仍旧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像是在等着她平静下来似的,良久,沈承意才再次开口,用那种平静到极致的语气,几乎是从喉底发出的声音,他说,“求陛下放了沈烨。” “……呵。” 用了好半天的力气,君天姒才发出了一个音节,却没能表达出丝毫的挖苦之意,除了苦。 人潮来来往往中,周围的脚步越来越混乱。 一片嘈杂声里,她只听见他继续低沉道,“沈烨是沈氏最后的希望,如果可以,沈承意愿意用自己这条命来换舍弟一命。” 一命换一命? 君天姒张了张嘴,半晌,她忽然苦笑,“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沈云,你觉得我没有感情吗?还是说,我在你眼里没有丝毫威胁,你笃定我不会抓你?所以,你才能在我面前这么大言不惭?!” 顿了顿,她继续道,“以命换命?是我在你眼里太天真,还是你在我眼里太天真?” 目光越过他的削瘦的肩膀,穿过夜幕遥遥望向远方,君天姒低声道,“沈云,你知道的,我当年是拿你当最好最好的朋友,最信赖的人是你,最依靠的人是你,最珍惜的人还是你,可是最后……” 五月的晚风带了股燥热,浓郁的海棠熏得人发闷。 她听见他低哑的嗓音,“朋友……” 叹了口气,她继续道,“我不怪你了,今天之前也许还是怪的,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我这样看着你,突然就不怪你了,你姓沈,我姓君,所以,我不怪你,真的。以前你骗我的事就这样一笔勾销吧。” 立场不同罢了,其实,她有什么资格怪他呢? 末了,她道,“走吧,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一通话说完,君天姒转身就要离开,一只手却立马抓了上来,狠狠地像是要抓进她的血肉似的,背部被迫抵上一个坚硬的胸膛。 沈承意道,“别走。” 君天姒怔住,想要回头,沈承意却已经道,“别回头。”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他的声音似乎多了一点点的沙哑,他说,“再等一会……就一会,再走。” 静谧的海棠树下,海棠叶被风吹出沙沙的细语,阻断了周围人潮带起的喧嚣。 “沈云,你想做什么?”背对着他,君天姒屏气凝神,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沈烨的事,我不会帮你,更何况,他在闵竺凡手里,就算是想帮,我也帮不上。” 身后却没有任何回应,静得让人发寒,君天姒忍不住再次开口,“沈……沈云?” 声音依旧低沉,沈云在她耳边回答,“嗯?” 不知道他的目的,君天姒皱眉道,“你……” “陛下,”沈承意忽然开口,平静中竟带了些沙哑,他缓缓道,“最好离闵竺凡越远越好。” 君天姒怔了一下。 沈承意继续道,“楚毓也是。” “……” 似乎笑了一下,无声无息中,沈云忽然道,“库北的边境像是一片野心勃勃的沼地,长夜一至,黑暗就漫无边际……陛下能想象吗?” “沈……” “该回去了。”戛然而止,就好像是开始的突如其来般。手腕一松,身后的压迫感随即消散,君天姒回头看见沈承意仍然站在阴影里,身影仍然削瘦,仍然笔直,他轻声道,“殿下。” 该回去了,殿下…… 不是陛下,而是殿下…… 像是,那个十三年前白衣白衫戴着面具的少年。 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耳边却传来了一声清喝,仿佛隔了一条沧河般,低沉婉转,却刚劲有力,带了几分冰冷直直传到君天姒的耳边,“沈承意,还不束手就擒?!” 是闵竺凡! “啊——” 来不及转过头去瞧,脖子上已然一紧,被扼得生疼。 反应快得吓人,沈承意已经反手扼住了君天姒的脖颈,冰冷的匕首抵着她的喉咙,沈承意的声音已经恢复平静,他镇定自若的道,“闵竺凡,你想她死吗?!” 不得不感慨这世事变化着实难料,望着眼前忽然冒出来的一队守卫,君天姒将目光定格在一个人身上。 她看不清身后的沈承意是何表情,可她看得到闵竺凡的。 闵竺凡也望着她,此时那浓黑的眸子上蒙了层骇人的杀意,微微眯起眼,他立在他们对面,却有种千军万马的气势,声音更是她不曾听过的冰寒,他微微挑眉,面对沈承意的挑衅只说了三个字,“放开她。” 感受到沈承意身后有陆陆续续出现的脚步声,君天姒知道沈承意定然不是一个人来的,当即双手握了他手腕,想要出声,“闵……” “我不会伤她,”言简意赅的,沈承意扼住君天姒的喉咙不让她说话,径自看向闵竺凡,他说,“只要你放了沈烨。” “呵,”闵竺凡裂开嘴角,眼神是彻骨的冰寒,他冷笑,“痴人说梦。” “哦?”沈承意手腕一翻,锋利的刀刃就贴上了君天姒的喉咙。 “放开她,”眯起眼,闵竺凡一字一顿道,“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沈承意道,“你觉得这个能威胁我?” 良久的沉默,闵竺凡终于一挥手,“派人去带沈烨。” 薛一抬头,“可是……” “去。” “……是。” 瞟了一眼沈承意,闵竺凡看向君天姒,像是要给她一丝安抚似的,他淡淡扬了眉,唇角为她荡开极淡的一丝笑,“沈承意,你放开她,我过去,怎么样。” “你?”沈承意皱眉。 欣长的身影朝前走了两步,墨蓝色的长衫携了书卷气,闵竺凡道,“刑部离这里有很长一段距离,刀剑无眼,你也不想伤了她吧?而且,我在你们手里,我的人就一定会用沈烨跟你们换,对你们而言,绝对利大于弊。” “相爷,不可啊!” “统领,不要轻信啊!” 此言一出,两边俱传来低低的呼喊。 君天姒更是瞪大了双眼,喉咙被扼得发疼,她只能不停的朝闵竺凡使眼色。如果闵竺凡在对面,她反而会安心,可如果闵竺凡跟自己交换,且不说换完之后会怎么样。她瞟了一眼沈云,能不能顺利交换,都不好说! 万一…… 一念及此,她拼了命的朝闵竺凡眨眼,君天姒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只可惜,闵竺凡只是一眨不眨的望着她,然后淡淡开口,“原来沈氏后人,也不过如此,无胆鼠类。” 沈承意眯眼,放下了手中的匕首,只用手指扼着君天姒的喉咙,他看向闵竺凡,冷笑一声道,“好。” “相爷——” “统领——” 闵竺凡和沈承意均是一个眼神将声音制止,这一点,倒是出奇的一致。 心中一片发急,君天姒瞪着闵竺凡,却发现闵竺凡也正望着自己,微微皱起的眉角散发着寒意,可望过来目光却平静的出奇,像是带了丝暖意般的,让君天姒原本慌乱的心瞬间就安定了。 不着痕迹的留意着闵竺凡的眼神,感受到沈承意越来越放松的手指,她不能允许闵竺凡跟自己交换。 如果真的交换了,她不能保证沈云不会杀了闵竺凡,自己被他挟持,他一定会忌惮闵竺凡,绝不会伤她,可如果闵竺凡被持,沈烨和闵竺凡比起来,她……信不过沈承意。 无巧不巧的,沈承意身后忽然有人上前耳语。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君天姒握着沈承意手腕的手指使劲儿一掰,几乎是在甩开他手腕的一瞬间,她拼尽全身力气朝闵竺凡奔过去。 与此同时,闵竺凡一直冰冷沉静的眸中竟然闪过一丝慌乱,还没有人反应过来,闵竺凡已经冲了上去,几乎是本能的伸出手臂将君天姒拦腰接住,抬起手臂将她环在胸口,一转身护在了身后。 君天姒只觉得扑进了一个胸膛紧接着就是一片黑暗,再然后,耳边传来刀剑入体,骨肉分离的顿挫声,还来不及抬头,耳边已然响起闵竺凡低沉冰冷的声音。 他说,“杀。” * “右相怎么样?”楚毓一出来,君天姒就迎上去问。 看她一眼,楚毓一边用干净的帕子拭手,一边淡淡道,“没什么大碍,伤筋动骨一百天,歇上百天就好了。” “……”君天姒抽了抽嘴角,“那个,谢少卿来了没啊?” 手上动作一顿,楚毓抬眼道,“陛下信不过臣的医术?” “没,”君天姒赶忙道,“朕进去看看他。” “还是陛下,”楚毓出声道,“信不过臣?” “朕只是没料到,释垣竟和沈承意有交情罢了。”停下脚步,君天姒道,“但他这次没死,朕还是很开心的。” 第29章 二九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交情?”楚毓一怔,随即低语道,“原来,陛下是这么认为的。” 这话说得君天姒脚下更加迟疑,忍不住就回身望过去,一室沉静中,楚毓正立在窗边,目光淡淡落于夜幕,衬着幽幽的海棠香,静谧的像是一幅山水画。 不知怎的,一股落寞感就涌上心头,君天姒道,“朕知道,沈承意能够悄无声息的潜入京师,不可能没有接应,而他这个人向来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朕料想,他为了接近你,一定是无所不用其极。” 眼中像是闪过一丝迷茫,好一会,半阖了眼帘,楚毓道,“嗯。” “……”这状况完全不在君天姒的预料之内,咬咬牙,陛下只好挑明了道,“朕并没有怪你,局势如此罢了,朕……朕的意思是,朕从来都不会信不过你。” 君天姒说这番话时,楚毓的目光仍然流连于窗外,等她说完了,他还是看着夜幕,唯有嘴角不易察觉微微上扬,他道,“嗯。” “……” 陛下实在是没辙了。 就这么一直瞪着楚毓,良久,他才转过身看着君天姒,唇角微微蠕动,白皙的面容上一派平静,他道,“臣刚刚算了一下时辰。” 君天姒愣了一愣,随即侧耳倾听。 楚毓淡淡道,“药效已经发作,右相应该睡熟了。” “……” 「38」 屋内燃着半炉安神助眠的香,清幽的纱帐垂下来,隐约中看见帐里的人正侧着身背对着自己。 轻手轻脚的进了房门,料想闵竺凡此刻该是睡熟了,君天姒反而觉得更加忐忑,犹豫着迈开小步往前挪,君天姒抬眼,从来也没瞧过闵竺凡这个样子,隔了一步之遥,陛下看着侧卧着的右相发愣。 片刻,她终于挪过去,皱了眉轻言细语道,“这样睡觉不好,压了心,死得早。” 轻轻扳过闵竺凡的身,让他平躺着卧好,再着手让他的双手双脚也都放得平平稳稳。 五月底的夜间到底偏凉,有一小撮凉风顺了窗缝灌进来,带起耳边碎发,君天姒想了想,又好事做到底的拉过一旁轻薄的锦被,将他只着了层单薄中衣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 一通忙活下来,陛下扶了额头,嘘气。 炉上有清薄的白烟袅袅腾起,逐渐化入空中。 “反正名声已经如此了。”低头看着闵竺凡此刻的睡颜,她自然晓得闵竺凡长得俊雅,但因他清醒时一向是走霸道而非俊雅这个路线的,所以君天姒对于闵竺凡俊雅的了悟并不多。此刻望着眼前这张淡雅俊逸的脸,陛下就晃神了,忍不住凑近了一点,盯着他浓密的睫毛,她认真的跟他打着商量。 “右相就再替朕背个黑锅,怎么样?” 最近几日下来,确实经历了不少事。 眼前这张脸平静儒雅没有丝毫反应,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一下,陛下放下心来,双手交叠放在他枕边,下巴抵上纤细的手指,隔着一个肩的距离,她蹲在他床边,开始肆无忌惮的打量他,语重心长的辩白。 “其实朕也不想让你背的,真的。” 不知不觉间,神思越来越恍惚。 她挪了挪下巴,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眼皮就抑制不住的开始发沉,“朕知道,这样挺对不住你的,让你担了点流言……” 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仔细想了想,忧郁的瞟了眼帐顶,朦朦胧胧间继续道,“……很多流言,但实在是形势所逼啊,大不了,最后……朕想个办法好好补偿你……” 絮叨了不知多久。 君天姒支着脑袋迷迷糊糊的想,“你不说话,那朕就权当……是你点头……同意了……” 手臂晃了晃,终于不支滑倒。 一旁,闵竺凡缓缓睁开眼,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这才从裹得严严实实的“蚕茧”里探出左手轻轻扶了下受伤的右肩,斜睨了枕边,眸中晕染开一抹极淡的笑。 “不说话就是同意了?”他轻哼一声,侧过身掀开身上的锦被,探出没有受伤的左臂将君天姒一下捞在怀里,柔柔软软的有些沁人的香甜,眯了眼,闵竺凡似笑非笑。 “天下间哪有这么好说话的人?” 将她放在身侧,瞟了眼细微的窗缝,夜色已然过半,这时辰估计是赶不上早朝了,昏暗的帐内,他低眼看着她,压低声音像是自言自语道,“歇一天吧。” “嗯?”床板有点硬,君天姒被他捞上床后卧得不是很舒服,她蜷缩了身子往里拱了拱,皱着眉稀里糊涂的应了句,“什么?” 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闵竺凡看见她小孩子似的攀上他的右臂,乖巧的拿脸在那上面蹭了蹭,鼻尖就挨上了他的胸膛。 微微哑了音,他说,“没什么,睡吧。” 睫毛轻轻颤动,君天姒阖着眼继续往温暖的地方贴,头下的瓷枕硬邦邦的硌得她有些烦躁,睡不踏实就只能不停地换着地方枕,换了一会忽觉得头下变得软塌塌的,像是枕了一团棉,可空落落的仍旧不舒服,蹭了蹭脸颊,她依旧换着法的折腾,也不知折腾了多久,耳边似乎有声轻轻的叹息,头下一空,紧接着触感弹而有力,不似之前那般硬邦邦的,又不像刚刚那样软绵绵的。 枕上去,舒服得很。 顺着那极为合心意的枕头往边上摸,只觉得越往里靠越是舒服,身下的床板硬邦邦的,她恨不得整个人都扑上去舒服舒服。 可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鼻尖缠绕着淡淡的药香,大概……是个梦,她这么想。 那既然是个梦,就断不可再坐以待毙,迷迷糊糊间,她打定了主意要呆得舒心,不由得伸出双臂去缠那温软,可那边似乎有些不配合的僵了僵,这让她有点恼火,锦鲤一般的溜过去,仔仔细细挨着兼委屈的哼了两声。 果然,身下的僵硬便开始缓和,微微的药香中还附了渐渐上升的热意,这一觉,大概是陛下有生以来睡得最安稳最满意的一觉。 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扯了她的衣带,没了束缚,她发自内心的哼了两声,发烫的手指覆上她微凉的背,那里是一层摞着一层的疤,丑陋不堪。 这种感觉似乎以前也有过,那时候好像周身都泡在水里似的,浮浮沉沉,很不安。 可这一次,她紧紧锁着身边的舒适,乖乖的拿脸颊去蹭,甚至配合着轻轻的哼,那边立刻十分得心的环着她,轻轻的抚着那伤疤。 “疼吗?陛下。”黑暗中,有人跟她耳语,低沉暗哑。 轻轻颤了一下,君天姒皱了眉,尖尖的下巴摸索着抵上柔暖恰好的弧度,刚刚好窝在那里,她用鼻尖轻轻擦着身侧的微热,那里有幽幽的檀香入鼻。 轻而易举的,安了她的心。 瑟缩着,她回答,“不疼。” 低头看着君天姒刚刚好歪在他受伤的右肩处,喉间被她呼出的气息带起微微的痒,指尖不由自主的触着光洁如玉的肌肤上那道道可怖的疤痕,她动了动,压了他的伤口。 “嘶——” 第一次,闵竺凡觉得,有点疼。 作者有话要说:听说123言情最近很严的,一点点肉渣都不能有,于是许诺给右相的安慰只能这样将就了…… 用手机码字发文的自在表示:看文的盆友们,六一快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听说,有个人点了收藏,还有人评了留言,于是……他年年都能过六一!!!!(PS:时光老人给了他越光宝盒的呦!!! 第30章 三十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39」 破晓十分,东方泛白,天际有流云溶溶。 雕花水榭,落于镜湖之上。因昨夜一番惊/变太过匆忙,闵竺凡就临时歇在了楚毓所办的园会内最里最安静的一处阁楼上。 推开隔间的门,闵竺凡微微活动了一下伤处,右肩的伤说重不重,说轻不轻,伤不在关键处,却碍于是伤了驭狼毫、握利刃的右臂,到底还是麻烦。 “人家受伤都养着,碰都不敢碰,到你这好,还要去自戳伤口,奇也怪哉。”翘了修长的腿,谢少卿抿着茶眯眼。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戳了。”闵竺凡伸手,薛一已经上前,端盆送水,为闵竺凡净手。 “得,”谢少卿一摆头,自认倒霉,“泽舟说得对,同你斗嘴,果然无趣。” “斗嘴?”动作顿了顿,闵竺凡抬头,嗤笑一声,“这也叫斗嘴。”言外之意,这都能叫斗嘴?!你也太弱了点。 眼见着口头上是讨不到半分便宜了,谢少卿清咳,撇着闵竺凡的右肩做正色样道,“听说你受了伤,这不,你那劳心劳力的劳管家一大早就将我请出相府,连早饭也没用,就眼巴巴的赶到这为你诊治……” 正说到一半的谢少卿忽然凝神轻嗅,“什么味道?夜魂香?你身上哪来的迷药味?” 闵竺凡将擦拭过后的帕子丢入铜盆,轻撩衣摆坐下,淡然道,“大概是楚大人怕我痛极,夜里不能安眠。” 谢少卿抽了抽嘴角,“这么名贵的药用来助眠?!再者你一个药罐,能有什么效果?!” “效果,还是有的。”眼神不由自主的瞟向隔间,嘴角勾起极淡的一丝笑,一瞬即逝,闵竺凡低头抿了口茶,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不是说来替我诊治吗?” 谢少卿一激,立马拿捏出一派名医的架子,诊了脉,“嗯,不是什么大碍,回府里给你配些与无力回天不冲突的汤药,你定时吃,不出一个月就该没什么大碍了。” 闵竺凡点点头,又看向薛一。 薛一会意,也不避讳,躬身道,“昨夜情况混乱,属下率护卫队一路追赶沈承意,不料突然冲出一队黑衣,看样子却并不像是精骑,沈承意……已然逃脱,属下该死!” 闵竺凡挥了挥手,示意他继续。 薛一道,“如相爷所料,沈承意只不过是个饵,将护卫队精力全部都系于其身,叛军实际上的目的是去营救沈烨,而沈烨已经按照相爷吩咐转换了关押地点。” 修长的手指覆在流光溢彩的青瓷茶盖上,闵竺凡不动声色,“没有别的?” 薛一顿了顿,“还有……” “说。” 薛一咬牙,继续道,“据报,昨夜一队护卫装扮的卫队突然闯入城北落尘寺,一把火将落尘寺上下烧得干干净净,尸首……正在清点中。可相爷,护卫队向来是相爷调遣,没有相爷的命令,手下兄弟绝不会妄自行动……” 对面闵竺凡扬了扬眉,“落尘寺是叛军在京师的落点。” 谢少卿却皱眉道,“昨晚的情况本就混乱,你又受了伤,薛一大部分精力自然都到了沈承意身上。偏偏这个时候有一队护卫队去烧寺……哼,大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护卫队自来是听你调遣,这么惨绝人寰惨无人道的事,就算说他们是叛军,又有几个人会信?!” 闵竺凡微微向后靠,薄唇微抿勾出一个极淡的弧。 喝了口茶润喉,谢少卿总结,“这残暴的黑锅,你算是背定了!” “嗯。”闵竺凡继续抿着茶,面色平静。 “嗯?”看他竟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谢少卿惊奇,“这么大的一个黑锅你竟然只说一声‘嗯’?!你……你还是不是闵竺凡?!” 没有搭理对面的人,慢条斯理的,闵竺凡道,“南司察觉出落尘寺不对劲儿,也不过是两天前。能在沈承意一出现就派出一队人马乔装改扮,行事又干净利落,哼,小瞧她了。” 谢少卿皱眉,“他?楚毓?还是……泽舟?” 闵竺凡眯了眯眼,眸中瞬息万变,“不是陆放。” 谢少卿愣。 闵竺凡看向他,“也不算是楚毓。” 这么肯定?!谢少卿抿了口茶,“那……既然你心里有谱那我就不管了……” 咔嚓。正兀自思索着的谢少卿没有听清,恍惚中闻得隔间内似乎传来一阵声响。 “什么动静?”晃了晃茶盏,谢少卿不由得打趣道,“都说你这伤是英雄救美得来的,瞧这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隔间里藏着那个美呢。” 扭头看向闵竺凡,后者正抬了眼望向隔间,眉宇间显现了浅浅的一丝关心,闵竺凡淡淡道,“看来是醒了。” 晃茶盏的手一抖,几滴茶水溅出,向来以处世不惊自诩人前的谢少卿微微惊悚了一下,“醒了?!这么说……那隔间里真的藏了个美?!” 闵竺凡斜过来一眼。 惊悚! 放下手中的茶盏,谢少卿十分上道的道,“咳,那、那什么,既然没什么事了,我也该回去了,嗯,该回去了!” 果不其然,这句话迎来了右相大人十分赞许的一个眼神。 * 打发了谢少卿,闵竺凡又推开了隔间的门。 君天姒正坐在床边揉着额角,闻声不由开口,一连串的问题就问出了口,“合盛,现在几时了?早朝了吗?朕怎么睡这了?一点印象都没有。算了……你来的正好,去看一下门,朕觉得这个裹胸有一点……” 一个“松”字还没有送出口,就被君天姒硬生生憋在了口里。 两三步开外,欣长的身影靠着雕工精细的床框,修长的手指扶开帐顶垂下的细细流苏,闵竺凡眯起浓黑的眸打量着正解了一半衣衫,望着自己一张小脸瞬间煞白的君天姒。 她的这张脸见到他时有过各种表情,诧异的,隐忍的,迷惑不解的,纠结不安的,可是……这么完完全全一下煞白的,还是头一回。 勾了勾手指,清隽的面庞上没什么表情,闵竺凡忽然俯□,一下将她拢在双臂之间,这个角度一低眼,刚好可以看见她半解了的衣衫内缠了一圈又一圈的束胸,眯了眼。 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陛下醒了?” “……”脑中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额上的青筋简直要激动的蹦跶出来,整个人不受控制的一颤,一把握住领口,君天姒猛地往后退去,彻底的清醒迫使记忆迅速回归。 “昨晚、昨、昨晚……”为什么只有一半的印象了?! 耳边是闵竺凡带了笑意的轻哼,“陛下昨晚对臣做了什么,陛下不记得了?” “朕对你做了什么?!”君天姒惊讶的睁大一双眼,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醒来的时候是床上只躺着自己一人,衣衫也都是系好的,那按照常理,应该……没什么,心里忽然有了底,“朕什么也没对你做!” 眯了眼,自上而下俯视着她,气势浑然天成,闵竺凡从喉底发出了一个音节,“哦?” 君天姒慌了神,如果说什么都没做,又怎么会睡在这里?!没记错的话这就是闵竺凡昨夜休息的隔间,可是…… 该死!早知道就该听楚毓的回宫!偷偷跑进来发什么良心啊! “朕、朕做什么了?” 满意的勾了勾唇角,闵竺凡道,“陛下当真记不得了?” 握紧了领口,君天姒道,“记……不得了。” “哦。”闵竺凡忽然垂了眼帘,看不清他眸底的情绪,只能听到他低沉的音色缓缓传来,“那还真是遗憾。” 这么近的距离,气息紊乱间,不由得就想到了前两次这么近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们做什么来着……君天姒打了个哆嗦。 极其机智的,她道,“遗憾就遗憾吧,人生总要有点遗……” “陛下昨晚可是热情的很。”不给她说完话的机会,闵竺凡一抬眼,直接勾了嘴角一语道破。 看着她再次瞪大的一双眼,有点恶趣味的,他俯□凑近她的耳边,轻轻吐气道,“陛下说过什么,陛下也忘记了?” 陛下咽了口口水。 眯起眼盯着她白皙的脖颈,他继续道,“不是说要让臣替陛下背个黑锅么?” 陛下捂在领口的手颤了颤,僵住! 她的耳后有一种淡淡的香甜,忍不住就想要去嗅,他边垂涎于这种甜美,边压低了声音道,“不是说要好好补偿臣么?” 陛下淡薄的身板抖了抖,吓得! “你、你听见了?!”几乎是咬着牙将这句话挤了出来,君天姒有点不知所措。 然后,在一片忐忑中,静得不能再静的隔间内,她听见他慢条斯理的,从容不迫的,在她耳边淡淡道,“那就来吧,陛下。” 说完这句,闵竺凡抬起脸,跟她面对面,在她一眨不眨的注视下,浓黑的眸子里闪着骇人的光芒,轻轻的低笑从他吼间涌出,低沉婉转,让她几乎不自觉得屏住了呼气。 他说,“臣做好准备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实在是晕车,头疼,码好了4000也没敢发,怕不好,今天大早起爬起来一看,妈的,果然不好! 又重新码了3000,希望大家不要嫌弃!OAO 前两天回家了所以断更,感谢大家没有弃我而去!!!祝大家看文愉快!!都不会晕车!!!!! 可耻的求个收藏留言啥的!!-3333333- 第31章 讨人嫌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40」 右相其人,得着一张谦谦君子脸,带着一股温文书卷气,以至于平日里不管往哪一放,只要他不开口,你绝不会料到他有多么的讨人嫌。 所以,当闵竺凡在君天姒耳边耳鬓厮磨暧昧不明的说完“臣做好准备了”之后就一下起身一派清风朗日神清气爽道貌岸然的道“这就送陛下回宫。陛下呢?” 陛、下、呢?! 呢你个大头鬼啊呢!没见过这么大喘气的!还能不能好好交流了啊! 濒临暴发边缘的陛下刚吼了一个字出喉咙,就看见右相瞥了一眼她一直捂住的胸口,继续悠哉悠哉的加了句。 “臣觉得,太紧不好。” “……”苍天可鉴,他就是这么招人烦的! 陛下将这一点总结的出来的时候,右相就靠在御案旁那张专门为他准备的藤椅里。已进六月,椅上的毛皮早早的被撤掉了,闵竺凡交叠着修长的双腿,伸出一只手指逗弄着一旁舒服得扭成一团的小毛球。 小淫/猫! 君天姒盯着那一小坨几乎要咬牙切齿,才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这就将他的暴虐行径都给忘了么?!到底是老鼠啊还是猫啊! “陛下给它起名字了么?”一旁里,闵竺凡慵懒的问。 “没起。”御案后,君天姒恨铁不成钢的将小淫/猫三个字吞回去,缓缓道,“就叫毛球。” 回复过来的是一声轻笑,混了鼻音的,有点闵竺凡特有的味道。 君天姒看过去,见他歪在藤椅里,一只手握着一卷书,优雅的放在交叠而起的腿面上,另一只手臂受了伤,便放在一旁的藤木桌上,修长而均匀的手指勾了那一小坨的脖颈,时不时的动一下,目光则淡淡落在书页上,那神情没有多专注,却叫人觉得很有魅力,挪不开视线。 君天姒半抬眼帘,貌似不经意的偷眼瞟着他。 她想了想,觉得闵竺凡该是喜欢这个坐姿的。以往,他坐在那里,也是这个模样,背慵懒的往后靠着,一只手捧着书卷,一只手放在桌面把玩着涂了层彩色瓷釉的茶盏,优雅从容。 对于陛下和右相当众眉目传情,柳太傅表示,不妥。 “咳咳。”清咳两声,柳太傅才继续开口,“云罗郡主的要求,着实难办,不知陛下和右相……?” 此话一出,君天姒这才勉为其难的将目光引向柳太傅。 闵竺凡自然不是闲来无事来御书房随意坐坐,而是因为两个人都未到的原因,误了早朝。有些必要的事情,自然就得来御书房解决。 君天姒皱着眉不语。 柳太傅见了,便又上前一步,就看到闵竺凡忽然抬了眼,漆黑幽深的眸子朝这边瞥了一眼,连带着老太傅身后的几位老臣,直觉得一道寒光扫过来,立马不说话了。 缓缓合了书卷,闵竺凡道,“光说无用,陛下,容臣见一见云罗郡主如何?” 他这是……肯出手帮忙?! 君天姒不胜惊喜,面上做出番思量后一挥衣袖,准! 「41」 凉亭还是那个凉亭,卧月还是那个卧月。 “你就是鼎鼎大名的大君右相闵竺凡?!”云罗已经将小嘴张成了鸭蛋。 对此一问,君天姒十分明智的报以沉默,闵竺凡则轻轻回答,“正是。” “真的?!”云罗忍不住双手一撑,探出小身板诧异,“可你跟传闻中的……一点都不像啊!” 闲闲握了茶盏,墨兰色的绸衫将他整个人都勾勒出一种别样的韵味,迎着六月过湖的暖风,倒是相得益彰。从君天姒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悠闲慵懒的把玩着茶盏,清隽俊雅的面容上自始至终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哦?那敢问郡主,传闻中的是什么样?” 良久,闵竺凡缓缓开口,像是问着什么再平常不过的问题,而这个问题,显然是在问云罗,可他的眼神却瞟向了君天姒,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陛下拿茶盏的手抖了抖。 这是在跟她示意呢。 云罗那边却已经欢快的开口,“就是……凶神恶煞啊,欲海无边啊,惨无人道啊,一手遮天啊……” 君天姒微微张了嘴,这小丫头果然不是一般的不会看场合!不由深深觉得,那大宛国的老头派这个小祖宗来绝对是为了躲清净吧绝对的! 陛下绝望的捂住了脸。 “郡主!”云罗身后却忽然有个侍婢小声上前,拉了拉她的袖子,止住了云罗的话。 君天姒拿起一块白玉桂花,颇为欣慰的将那侍婢扫了几眼。 闵竺凡勾了一下嘴角,悠悠然的开了口,俊朗的脸上却找不出半点笑意,“传闻归传闻,郡主怎么看呢?” 这气场一散开,忒吓人。 云罗继续张圆了嘴,半晌,苦巴巴的瞟向君天姒。 陛下只好出来打圆场,“不过是些流言罢了,既是流言自然就全是些妄语,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大宛自然就更加变本加厉,右……” 闵竺凡瞥过来一眼。 陛下差点一口咬在舌头上,“……你何必太在意呢?” 冷淡的情绪似乎有些缓和,闵竺凡扬了扬眉,意有所指的转换了话题,“听闻郡主有一幅玉面郎君的画。” 说到那幅画,君天姒抽抽了眼角,“那画……” 云罗一愣,随即朝后望了眼,身后的婢女似乎也愣了愣,随即上前和云罗耳语,陛下不由得又咬了口糕,暖风微荡拂起那婢女鹅黄色的裙摆,纤细的玉指合拢覆在腹间,眯眼。 云罗转过脸,那婢女招手命人将画取来。 片刻的等待中,闵竺凡忽然微微向后倾靠,修长的双腿换了个姿势交叠,一切都显得漫不经心,他慵懒道,“其实不过是个长相俊美些的男子,郡主真的非他不可?” 云罗怔了一下,眼神就不由自主的往身后瞟,声音却还是十分肯定,“不行,一定要找到他。” 黑眸暗沉,闵竺凡道,“郡主,我大君才子济济,文武双全者比比皆是,样貌出众的更是不乏众多,郡主却执意要寻找一个连名字都不晓得的所谓玉面郎君,怒我直言,希望渺茫。” 云罗一张小脸立马沉了沉,就连那身后侍婢的面色也似乎苍白了几分。 “不过,”似乎就是要等这个效果,闵竺凡薄薄的唇微抿,儒雅白净的面容看上去既赏心悦目又变态可恶,“若是还有些别的线索,例如,在何时何地何种情形下相见……就另当别论了。” 这一点君天姒也不是没想过,却怎奈云罗根本是个丈二和尚,找人也不是为自己找,再多问一点就稀里糊涂了。君天姒抬眼望了望那只纤细白嫩的手,若有所思。 对面沉默不语,闵竺凡的声音再次响起,“陛下觉得呢?” 君天姒一愣,随即半阖眼帘,“找人这种事嘛,朕先前也说过了,不能急,更何况是在我大君,郡主远道而来,朕定不会不给郡主一个交代,只是时间……总不会长过怀胎十月吧。” 果不其然,有人抖了抖。 闵竺凡勾了勾嘴角,不易察觉的看向君天姒,正巧就对上了君天姒扫过来的目光,短暂的交汇,一触即逝,却心照不宣。 正巧此时,侍婢已经一路小跑将那画送了来。 昨夜见那画,虽是灯火阑珊,到底不比白昼来得亮堂,君天姒只瞧见那画上一团黑呼呼的墨迹,这一次便索性仔细瞧瞧。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画纸的顶端,画面缓缓展开,君天姒伸头凑到闵竺凡跟前,应了六月柔光,直瞧见一副粗狂豪放的浓墨画。 “这……啊!” 君天姒又是一怔,抬头就看见闵竺凡正眯了眼斜睨过来,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眸光锐利冰寒,他也那么觉得?! 顿时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慨。 “陛下可是看出什么了?”有莺莺细语上前一问。 “额——”君天姒缓缓神,收回视线,她慢悠悠坐回去,继续拾起盘中的白玉桂花,对着一旁瞪着自己一眨不眨的云罗真诚道,“听说柳太傅家的大公子画得一手好丹青,不然,明日朕叫他进宫来陪你乐一乐?” “……”云罗简直恼红了一张小脸。 此时,闵竺凡也慢条斯理的放下了画,悠悠然坐回一旁饮茶,感受到云罗转透过来的热切目光,半晌,他眉目依旧道,“陛下……好提议。” “……”向来在马场上撑得一片天的小巾帼立马悲愤的起了身,头也不回的拿了画纸奔走了。 身后的几个侍女急忙告罪追去。 君天姒正咬了一口糕,含了一半在嘴里思索,闻声抬头,正望见那一袭红罗沿着碧水一路飞舞,身后几抹鹅黄簇拥着小步而去,眯眼。 冷不丁的,耳边是一声低语,一如既往的悦耳,“好吃吗?陛下。” 目光仍定格在远方,君天姒没回过神,举着手里的半块糕来不及思索,脱口而出,“说是御膳房新研制出的,里头加了两味新料,你要不要尝尝?” 一番话说完,才抬眼发现闵竺凡已然起身,正一只手臂背在身后,微微向前倾身,墨兰色绸衫将他包裹的英挺俊朗,白皙的面庞,精致的五官,恰有微风拂面,乌发微扬,一切都是那么浑然天成。 “好。” 自然地不能在自然的,闵竺凡轻轻张口咬了君天姒举过来的半块糕,映着绿柳海棠,凉亭静湖,君天姒听见自己的心跳呯的一下静止了。 几步开外,一众侍卫、侍女、小公公连着一位老公公皆惊得张大了嘴。 作者有话要说:啧啧,让JQ就这样一点点暴露于阳光下吧!!!!!!!! 考试这种设定一旦接受了,就不觉得那么惨了……才怪! 精疲力竭啊,诚心诚意的希望大家科科优秀,门门优良!!!!!!!滚去看书鸟OAO…… =口=!忘记求收藏留言又滚回来补上一句!!! 第32章 倘若你想得到秘密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42」 闵竺凡前脚刚走,后脚就有报说楚毓楚执政今早也没来早朝。 执政司给出的消息是:病了。 楚毓病了?! 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么就病了。 君天姒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去探望。备了马车一路赶往执政司,到了门口却听说楚执政昨夜并没歇在执政司。 这下陛下就更奇怪了,楚毓竟然不在执政司?! 问了半天,为首的执事才战战兢兢的回答,“楚执政……昨夜……并未回执政司,该是在……” 陛下很不耐烦,“在哪?!” “在、在群芳楼。” 群芳楼?! 陛下瞪圆了眼,谁在群芳楼?!楚毓?! 这个答案绝对是始料未及。楚毓竟然在群芳楼过了夜!还误了早朝!转念一想,这么说楚毓病了也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这个消息接受起来,还真有点难。 “楚毓也逛青楼?”陛下有点搞不清状况。 张合盛就立在陛□边,“楚大人也是个男人嘛,男人总是得……” “得什么?”君天姒扭头。 “得……”可怜了张公公苦着一张老脸,不知道该怎么跟陛下解释。 终于,一片沉默中有个声音来解围。 “陛下?”声如碎玉。 众人俱是一震,得了救星一般望过去,就看见楚毓果然静静立在门外。即使是如此场景,也仍然青衫儒雅,目光如水。 面色沉静一如往日,楚毓平淡道,“不知陛下亲临,臣罪该万死。” 这是……回来了? 好、好巧。 “不知者不罪,释垣言重了。”不知为何,就像是去群芳楼里寻花问柳误了早朝的是她君天姒而非他楚毓一般,陛下有点怯怯起来。 楚毓拂了拂衣袖,迈步进了司堂。 这气势,怎么都觉得有点不对劲! 君天姒忍不住就提醒道,“听闻释垣病了,如今看起来气色果然不好,需不需要朕派太医来为你瞧瞧?”意思就是,装病不来早朝可是你呀楚大人,能不能有点理亏的自觉吶! 楚毓面色淡淡,恭敬回话,“谢陛下关心,没有睡好罢了,不必劳烦太医。” “……”这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了! 众人很有默契的一言不发。 君天姒只好绷起脸,“释垣……” 楚毓,“……” 君天姒望过去,“释……” 楚毓终于道,“陛下,臣新得了上好的海螺春,要不要尝尝?” * 嗅着淡淡的檀香,君天姒就坐在楚毓的书房,一如既往的整洁宽敞,罗列有序的文案,排列整齐的狼毫,通透明雅的镇纸…… 就像楚毓其人,雅而别致。 “茶是好茶,”君天姒抿了一口道,“只是朕想吃些甜的。” “嗯。”楚毓不知从哪里弄出一盘糕放到她手边,“陛下很久没有来过了,只准备了一盘。” 君天姒笑起来,“一盘也没关系,是朕最喜欢的。” 楚毓点点头,“陛下喜欢就好。” “你今日,”君天姒斟酌了一番,“怎么没来早……” “臣听闻,”楚毓忽然开口,直接转移了话题,“右相已经见过云罗郡主了。” “……嗯。”陛下皱了皱眉,刚刚才发生的事,楚毓这么快就知道了。 楚毓道,“那么陛下这次来找臣是为了何事呢?” 莫名的,君天姒觉得今天的楚毓有点不似平常。 犹豫了一下,君天姒到底还是开了口,“关于沈烨,朕想让你去查一查……” “陛下,”楚毓抬眼道,“臣答应陛下的三件事,第一件是取关西兵权,第二件是火烧落尘寺,这两件臣都办到了,如今,就只剩下一件。” 君天姒默然。 楚毓继续道,“可陛下答应帮臣的一个忙却还没有办到。” 君天姒扬了扬眉,“莫非,你是怕我食言?” 楚毓道,“并非如此,臣只是觉得,陛下该好好考虑考虑让臣办的第三件事,或许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臣去做。” 良久,君天姒垂了眼,“你就这么喜欢那个姑娘?” 楚毓点了点头。 掀了掀茶盖,君天姒笑道,“朕……一定帮你找到她。” 「43」 出了执政司,陛下的心情就很不好,楚毓从来不会说些没有用的话,他的话向来都在预示着什么。 “陛下,马车……” “朕想走一走。” 于是,走了没两步,就遇见了一个人。 “开大!大!大大大大大!果然是大!拿钱来拿钱来!” 君天姒抽了抽嘴角,转身欲走,然后一只手就搭上了她的肩,“诶?好久不见啊,挚友。” 从小兄弟上升到挚友,过程堪称独断专行。 扭过头,望着那双含了三分笑意的桃花眼,君天姒淡淡开口,“陆话唠,你的胡子呢?” “……” * 酒逢知己千杯少,不是知己一杯多。 “倘若你想从一个人那里得到些秘密,可他不想告诉你,你怎么办?”君天姒只管吃菜,对一旁的酒盏一下不碰。 陆放眯了眼,只管喝酒,捏着筷子打了节拍,“那还不简单,严刑拷打。” “……”能逼供还来问你?! 陛下叹了口气。 陆放向着对面买花的小姑娘温柔一笑,立马叫那小姑娘羞红了脸。 君天姒咬着筷子怔了怔。 陆放泛着桃花的眼神没收住,一眼瞟过来,“怎么,羡慕?” 默默垂下眼,君天姒终于感慨,“无、耻。” 陆放咂咂嘴,“我的挚友,这叫享受,人生苦短,该尽欢时需尽欢!诶,最近我又听说些消息,要不要说来给你乐一乐?” 君天姒立马抬了眼,真诚道,“不必了!” 陆放继续咂舌,“真的不听?” 君天姒垂头,“不听不听,还有别的烦心事呢。” 陆放将酒盏中的酒一口饮尽,“不就是严刑逼供不成么?什么大事,这个世界上叫人说出秘密的方法太多了。” 君天姒道,“怎讲?” “让人说话,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外力,迫使人开口,皮鞭火烙,针刺刀绞,刑部自有七十二种酷刑,总有一种适合一个人。”抿了抿唇角,陆放继续道,“还有一种就是内力。” “内力?” “就是攻心。强迫人开口实在是下等行为。攻心才是上等。”陆放笑了笑,“让他信任你,自然就什么都告诉你了,而且,绝对保真。” 这点道理君天姒又何尝不懂。 只是…… “诶,我的挚友,你要对付的是男人还是女人?”陆放眯眼。 君天姒垂眸,“要你管。” “别这么绝情啊,”陆放放下酒盏,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我们可是挚友啊,这点事都不告诉么?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君天姒终于默了默,夹了口菜道,“挚友……是什么?”随即放下竹筷,“是用来出卖的吗?” 对面的桃花眼中却见了笑意,“算是。” “那你选挚友的眼光还是很独到的。” 拂了拂衣袖,君天姒站起来,“既然是挚友就不用送了。哦,对了,最后也给你讲一件新奇的事怎么样?” “难得。”陆放放下酒盏,“洗耳恭听。” “这个嘛,”君天姒笑道,“你知道在一个画工一般的画师笔下,什么样的人会被画的像只猴子呢?” 陆放怔了怔。 君天姒将酒盏打了个圈,抬眼道,“猜不出来?没关系,可以提点你一下。” 勾了勾嘴角,陛下道,“陆话唠,你的胡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开始日更到周三!! 为了日更党的尊严,留言还是评论都砸过来吧!!!!!!来吧来吧来吧!!!!! 第33章 记忆中的头发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44」 让人开口最好的办法是攻心。 这一点,其实陆放说的很对。 晚上,君天姒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楚毓的话,陆放的话,隔了几个回廊似的绕在耳边,折腾了很久,以至于第二日,陛下是顶着一双极重的黑眼圈上的早朝。 某大臣开始滔滔不绝,越说君天姒的眼皮就越发沉重,不远处那道暗红色的身形也渐渐重了影…… 然后,她就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像是回到了十三年前,那个时候,她是那么的不懂事,身边似乎还有一个白衣白袍的少年。而然一切又都有些模糊不清,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是个寒冬腊月。 雪落冰河,梅绽枝头,点了几许红妆。 裹着厚厚的毛裘,看着对面娇美的少女,少女的表情告诉君天姒,她们相处的……不大和睦。 可这少女是谁? 她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只是那少女昂着头,语气很悲愤,“长期,你这么对我,你会后悔的!” 想她那时才九岁,肯定是懂不太多的,“后悔?那是什么,能拿出来给我瞧瞧吗?” 少女怔住,如遭雷劈,“你!” 虚心求教一向是君天姒的美德,于是她继续求问,“我不懂。乐阳姐姐,你告诉我后悔是什么?” 乐阳?哦,原来是乐阳,她的七皇姐。不自觉的,君天姒抖了抖睫毛。 少女伸出手指指着她,抖了半天唇,“后悔就是……就是在以后的某一天里,你将会为今日的所作所为而悔恨万分!” 君天姒确实愣住了,着实没有想到是这么个答案,踌躇了一会,有点为难,“七皇姐,你是想用以后的事情威胁现在的我吗?” 对面的少女也愣住了。 君天姒叹息,“这……不大合常理啊。”想了想,又摇头不忍,“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少女气得咬牙,“你!长期!你……” 拿起一旁的剪刀,在手中咔咔试了两下,嗯……十分的锋利。君天姒看着她有点无奈,“乐阳姐姐,愿赌服输,你的头发就归我了。” 少女满目惊恐,簌簌发抖,以至于下一秒,那单薄纤细的身子一个激烈的颤,昏了过去。 君天姒叹了口气,只好亲自走上前去剪她的发,寻思着这么多头发该从哪里下手呢? 刚拾起一缕头发,一只熟悉的手就出现了,它轻轻松松握住了她的手。 手出现了,手的主人自然也出现了。 君天姒听到有个微微带着责备的声音说,“小小的丫头,怎么这般顽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是说剪就剪的?” 就两句话的功夫,她认定,这个声音很好听。 扭头看他,高高的鼻子,完美的唇,尤其是那双眼睛,闪亮亮的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璀璨的多,欣长的身影映过来,是个着了青衫的小哥哥。 她那时还小,忒不懂事,又恰巧被他说中了,顽劣的很。 那时的性情不似如今。所以后来,她也吃了很多亏。 她不服气,抖了抖毛皮,很想将厚厚裘皮下的长衫露出来给他看,然后跟他说,“小丫头?谁说我是个丫头了?我是个男子汉!”但不知为何,她没有。 他笑得太好看,刺了她的眼。 于是,君天姒裹了裹裘皮将长衫掩住,很倔强得跟他白扯,仿佛天底下就这一个道理可言,“愿赌服输,她输了!” 他摇摇头,捉着她的手腕不肯放,像是生怕他一放手她就要胡来一般,“她是个小姑娘,你剪了她的头发,要她以后还怎么见人?” 君天姒想了想,觉着他这番话很牵强,她乐阳是个小姑娘还是个大姑娘跟自己和这赌注全然没有关系,既然她输了,自然就要接受惩罚,这道理天经地义,无可厚非。 君天姒很想斥责他,无奈人小言轻,倒像是在赌气,“你是谁?为什么要帮她!” 他瞟了一眼倒地不醒的乐阳,清咳,“我是大君的子民,自然要保护我大君的公主。” 这大概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誓言,虽然这誓言不是许给她的。 “我也是一个公主。”可惜,是不能为人知的。 不知为何,这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他微愣,倒是笑了,“哦?不知是哪位公主殿下?” 他这么一问,倒确实是问住了她,君天姒总不能说,我是长期公主。因全大君都知道长期——是太子的封号。 但转念一想,他方才说她是个顽劣的小丫头,如今上赶着自报家门,岂不更是讨个坏印象。 她望着天,拿脚在地上画圈圈,“大君乐昌……”是我的大皇姐。当然后半句她没说。 她的七位皇姐里,属乐昌和她生的最像。 他似乎愣住了,“……” 须臾,他笑,“我还以为乐昌公主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美人了,不想还是个……活泼的小丫头。” 她低头,自动将“……活泼”带入了“顽劣”。 谎话这种东西圆不好了,就不能发挥它的作用。君天姒认真的想了想大皇姐那玲珑有致的妙曼身材,觉得最大的漏洞该是在此。 于是讪讪回复他,“那是因为我不喜欢吃饭,总是饿肚子,所以比较……娇小。”完了还抬头看问他,“不好看吗?” 这是她第一次问人家她好不好看,所以没什么经验。竟不晓得女孩子在问这种问题的时候,大多需要精心打扮一番,摆一个娇羞可爱的姿态,那得到的答案才会是高兴的。 不过,她也没当过几天女孩子,所以,没经验才是经验。 他却当真盯着她还年仅九岁的小身板下了定论,“好……公主,还是再多吃些吧。” 君天姒,“……” “大胆!”这绝对是恼羞成怒。却怎奈从来都是听别人用这两个字,父皇,皇兄,皇姐……对此句型都是得心应手,用起来十分的好使。可如今,她自己用来不仅没有那种气势,倒像是在娇羞。 他果然理解错了,竟然抬手抚了抚她的头,淡笑着安慰她,“公主不必烦忧,慢慢……会长大的。” “……” 诚然她那时没有理解他话里的含义。 但如今理解了,不知为何,却也不觉得生气。 他说完,转身想要去抱倒在地上的乐阳,君天姒看在眼里,有点不开心,举着剪刀也走过去。 他愣了一下,有点无奈,回过头看着她,“公主还想要她的头发?” 君天姒看着他,觉得他的头发柔顺光洁,真好看。于是摇了摇头,斟酌道,“你百般阻扰,身为一国公主怎好意思跟你计较,可以给你个面子的,就……” 他笑了,眉眼间如化开了淡淡的云烟,微微拱手道,“如此,便多谢公主了。” 君天姒便也跟着他笑一笑,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仰视着他,将话给说完,“……就用你自己的头发换吧。” 伸出手,她握着他留到前边的一缕发,怔怔的看着他。 他,“……” 如她所料,那时的他并不是一个光嘴上说说的虚假仁义之士,而是一个货真价实敢作敢当的真勇士。 他将君天姒扶稳,叫她双脚着地牢牢站好,叹了口气俯□,似乎很是无奈,“公主为何对头发情有独钟?” 君天姒撇撇嘴,想说我并不是对头发情有独钟,乐阳的头发还是谁谁的头发我都不稀罕,我只是对你的头发情有独钟。当然,这样的话她就更不会说出口了。 看着他,君天姒说的振振有词,“因为……我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 他笑了,无奈诧异等等多种情绪混合,总之表情十分的……可爱。 最终点点头,他道,“既然公主喜欢,那就拿去吧。” 瞧瞧,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总是能轻而易举的俘获人心,大方的简直帅气。 她问他,“我要多少你都给吗?” 他答她,“给。” 她惊喜,“全部都要你也给?” 他笑了笑,“给。” 她真是高兴地手舞足蹈了,怎奈何她又舍不得将他的头发全部要走,总不能叫他变个秃瓢吧,她这么琢磨着,那多丑啊。 于是,她指了他留在前边的那缕发,欢快道,“我就要这一缕。” 他眯了眼,俯□凑过来,勾着嘴角淡淡的笑,语气颇有些无奈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总之,最后他温温和和的对她说,“公主剪得时候可小心些,别弄伤了臣。” 她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伤了那得多遭天谴啊。 他见她不动,以为她在犹豫,竟然抬头看向她,那漆黑的眸子笑意浓浓,闪了她的眼。 他说,“来吧,小丫头。” 作者有话要说:“来吧,小丫头。”啧啧啧,一看这个句式就知道这货是谁了吧!哈哈哈哈哈,千年不变啊~ 瞧瞧奴家这个娇滴滴的日更党,给个收藏留言吧,为了尊严! 第34章 疼吗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陛下?陛下?” 浑浑噩噩中,似乎有人在唤她,声音悦耳得熟悉。 缓缓睁开眼,她望见一张脸,清雅俊秀一如往昔,辨不清今夕何夕的,抬手拾了他的一缕发,君天姒悠悠开口,却因为刚刚睡得太沉而带了沙哑。 她道,“我不弄疼你,你看,我就要这一缕。”边说边将那缕发轻轻一绕,缠了指尖,有点委屈似的跟他保证,“就这么少少的一小缕。” 双目凝望,闵竺凡愣住,怎么也移不开视线,因为他看见她眼眸里映出来的那个人,是他。 浓眸漆黑,就这么睨着她,半晌,他轻轻开口,语气温和道,“陛下在说什么?可是认错人了?” 仍然没有完全清醒,她睁着一双迷离的眸子,忍不住伸手扯着他的发让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委屈的不行,带了浓浓的鼻音道,“你要反悔么?!” 闵竺凡眸中风云变幻,但很快又归于宁静,侧身将她挡的严实些,他凑近她耳后道,“陛下,回神了。” 像是打破梦境的一个咒语。 君天姒激灵一下,就真的吓醒了神。耳后是她的弱点,他知道。 闵竺凡没有立刻向后撤步,欣长的身影掩映在暗红的朝服下,挡在她面前,目光流转,等她惊醒的差不多了,他才微微颔首道,“陛下昨晚没休息好?” 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在早朝上睡了过去。 失败啊! 陛下惊出了一身汗外加羞红了一张脸,眼睛眨了又眨,盯着闵竺凡半晌做不出任何反应。这种时候,该做什么反应?怒她直言,她真的不知道! 但转念一想,朝堂似乎安静的过分……莫非已经退朝了?! 一念及此,君天姒又有点不幸之中的万幸意味。 指尖随着激动而用力,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还缠了一缕闵竺凡的发在指尖,顿时讪讪松开手指,扶着额头歇了口气道,“是没休息好,不像前一夜。” 闵竺凡看着她的小动作挑眉,“前一夜?” 君天姒点头,“嗯,就是朕照顾了你一夜的那夜啊。” 嘶—— 静得一片的朝堂上,突然有人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君天姒愣了愣,忽然又颤了颤,一双眸子瞬间放大了好几倍,愣愣的望着闵竺凡,她对了他做口型,“有、人?!” 闵竺凡以手抵唇,却难掩眸底笑意,清咳。 陛下极其缓慢的一点点从闵竺凡身侧探出头。 朝堂上有人,而且,是满满一朝堂的人! 君天姒怔住了,端坐金銮整整三年,她从来不晓得这满朝文武竟是这么这么的吓人,放眼望去,朝堂之下尽是着了红蓝官服披了铠甲的文臣武将,乌泱乌泱沾了满堂,为首一个还举了玉笏貌似正在进谏…… 说时迟那时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君天姒缩回了闵竺凡胸口,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倒霉催啊! 陛下那里不好过,底下的人也不好过,一众臣子皆面色凝重,面上不敢有任何声响,心中却是叫苦不迭,这算什么?陛下和右相的奸/情暴露?暴露就暴露吧,为何要暴露于他们面前,陛下还好说,可右相……岂是位好惹的主?! 台上台下均是一片凄然惨淡,偏偏唯有一人面色如常,君天姒就趴在他胸口一声不吭。 闵竺凡的声音传来的很突兀,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朝堂上,他低沉婉转的声音平静传来,“嗯,那一夜陛下休息得确实不错,只是臣着实疲累了一些。” 这次响起的抽气声已经不是一声那么微弱了。 “……”抖了抖肩,君天姒抬头望过去,带了哭腔的,她坚决否认道,“右、右相在说什么?朕还没睡醒,听不懂!” “陛下不记得了?”闵竺凡淡淡了扬了眉,以极其平静的口吻镇定自若道,“就是那一夜,陛下和臣同榻……” “啊!朕记得了!”万分机智的,陛下挺直脊背一派端庄道,“早朝前太后她老人家说身体不适,朕心中颇为挂念,若无其他事项,今日这朝就散了吧!” 陛下发了话,众大臣明显会意,原本僵在一堂的众臣子瞬间清明。 没别的字,撤! 底下人跑得着实快,闵竺凡轻轻哼了一声,眼眸扫过瞬间空荡的朝堂,这才绕回原题,“陛下可是魇了梦?” 躲着对面的视线,君天姒咬唇,想要起身,“朕该去给太后请安了。” “陛下,”闵竺凡却伸出修长的腿,直接拦了路,“刚刚梦见了什么?” 君天姒侧过脸将左右扫了一眼,竟然连张合盛的人影都不见了,一时间就有点心虚,低垂了眼。梦见了什么?梦见我剪了你的头发?她瞄了一眼他的头发,漆黑如缎垂在耳边,没敢说出口。 片刻,她赌气道,“朕忘记了。” 对面似乎沉默了一瞬,“陛下不必担心,臣又不会对陛下的梦做什么。” 君天姒抽了抽嘴角,心道,是啊,你是不会对朕的梦做什么,你会直接对朕做什么!你刚刚就做了,戏弄朕! 闵竺凡抿了抿嘴角,“陛下信不过臣。” 陛下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她想,可不是嘛,第一次见面你就敢叫一个公主小丫头,还有什么你做不出来,朕就是信不过你! 当然,陛下不能这么说。 咳了一声,陛下道,“哪能,朕向来……” “向来是很信任右相的。”闵竺凡淡淡抬眼,唇角微抿,勾出一个极淡的弧,看着她似笑非笑。 这是抢白,赤/裸/裸的! 陛下被噎得不轻,想要走可他欣长的身影挡在她面前没有丝毫要让的意思,忽然就有些恼怒起来,当初那个温柔似春风拂面的少年去哪了?!绝对不是这货!绝对不是! 咬了咬唇,她一时没忍住委屈道,“闵竺凡,你到底要做什么?朕就是信不过你又怎么样?!” 闵竺凡挑了挑眉,显然她的回答超出了他预料,他没想到她这就恼了,微微后退两步,沉默片刻,他忽然抬手覆上她的眼角,指尖微凉,她的皮肤却轻微的发着烫,这么一接触,君天姒不受控制的颤了一下。 她听见他道,“陛下想不想知道臣心里在想什么?” 若是他能像以往那般阴测测的撂下两句话就撤退,君天姒倒能接受,可如今,他却只是这样平淡应对,反而让君天姒摸不着门脉。 君天姒挣了一下,随即甩开他的手,“不想。”像是逃避什么似的,趁着他站开了两步,她起身想要离去。 闵竺凡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她怔了一下就狠狠甩手,想要挣脱,却听到他低低的哼了一声。 心里一紧,君天姒回头,果然看见他是用那受了伤的右臂拉的她,他今日穿了朝服,伤口都包裹的里边,又跟个没事人似的该上朝上朝,该噎人噎人,任谁看了都瞧不出这是个右肩被戳了一刀的人。 “……”陛下变了脸,“你没事吧。” 闵竺凡低头看着她,她的动作不自觉的变得很轻柔,他压低声音道,“陛下,臣不过是问个问题,陛下何必恼怒?”顿了顿,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肩,“更何况,臣的伤也还没有好……” 其实这话说得完全没有半点逻辑可言,可不知道为什么,君天姒压着嗓子踌躇了半天,愣是找不出一句回绝的话。 君天姒认命的看了眼穹顶,“朕送你回去休息?” 明明一个大男人,看着整天精力旺盛得跟什么似的,实则不仅中了毒,肩上还挨了一刀,怎么……就这么爱逞强呢。 “疼吗?”君天姒没忍住,到底问出了声。 “嗯。”闵竺凡看着她,给了个模凌两可的回答。 “……”君天姒磨了磨牙,“嗯是什么意思啊?” “……疼。”闵竺凡望着她。 君天姒果然怔了一下,脸色就有点发白,果然还是疼的,这得怎么忍啊!主动上前搀了他,陛下抿了抿唇,终于道,“你别硬撑着了,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这么折腾啊,再者,你身上还有毒呢。” 闵竺凡任她馋着自己,一言不发。 想了想,她又道,“那个什么什么谢少卿,不是名医世家么,就不能给你开点止痛的药么?!” 闵竺凡立马表示认同,“嗯,真是浪得虚名。” 君天姒以为他是疼得紧了,叹了口气,“朕先扶你去御书房歇一会,怎么样?” 闵竺凡点了点头,平静道,“也好。” 于是,这一日,一直等候在偏殿的张公公率了一众小公公老远就看见陛下扶了右相朝这边来了,一步一步迈的极小心。 远远的他就听到陛下道,“刚刚的事,算是朕不好,明明是朕在早朝上睡过去了,还要埋怨你,你……别太往心里去。” 右相将身子往陛下那靠了靠,真诚道,“嗯,臣不往心里去。” “……”张合盛镇定的转过了身,啐了一口,“愣着做什么,看不清楚状况吗?!还不快去为陛下和右相备早膳!” 这群没眼力见的!又劳心又劳力的张公公抖了抖拂尘,深藏功与名。 作者有话要说:标题渣实在起不出好标题…… 突然通知明天下午测验,所以今天肯定得通宵复习,明天估计是更不了了,本想日更到周三,结果还是要少一天,我错鸟!考试真心伤不起,我就是个学渣……周四周五周六连考三天,我天,这日子没法过了!! 周三应该是能努力更一章,只能这样鸟…… 弱弱的求个收藏留言,挥泪鸟…… 第35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自从上一次右相连宿三日,御书房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看着桌上所谓的两人份,实际的超豪华早膳,陛下不悦的敲了敲桌面。 怎么回事,敢情平时都是糊弄她呢是不是,这才来了一个闵竺凡,整体条件待遇就立马不一样了! “感觉好点了吗?”陛下问得很贴心。 “好一点了。”右相回答得也很贴心。 “好一点了,那就是说还是疼?”陛下看着手中的玉箸分析的十分上道,“你伤的是右手,这早膳也不方便用,要不……” 右相点点头,“着实不方便。” 陛下亦是点了点头,随即道,“就叫合盛喂你吧!” “……” 右相的脸色不是很好。 但显然,张公公的脸色更加的不好,这是招谁惹谁了呦! 灵光一现,张合盛立马道,“陛下,今日之事,奴才还是去太后娘娘那走一趟比较合适……” 正是,还有太后那,一时着急光顾着闵竺凡的伤势,忘记了请安,确实是疏忽了。 君天姒点点头,“也好,去吧。” 这算是解了围,张公公擦汗。 可陛下那榆木脑袋…… 张合盛默默退出去向外吩咐,“陛下有旨,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进去,听清了么?!” 张合盛是什么人,他的话就是皇上的话,他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再加上是陛下和右相共处一室…… 众人明了的点点头,都退下了,表示绝不打扰! 张合盛这才甩了袖子叹息,一路朝栖凤宫而去,张公公心道,陛下,奴才只能帮您到这了! * 看着眼前的闵竺凡,其实君天姒很想问问他,“吶,闵竺凡,你第一次遇见我是什么情形,你知道吗?” 人生若只如初见啊,如果你还是那个意气风发又温和婉转的少年,那如今,又会是什么样呢?君天姒认真且仔细的琢磨了一番,估计,他会死的很惨,连带着她……也会死得很惨! 让她想想,十三年前的初见是什么时候来着。 哦,想起来了,是父皇大寿,老右相身子骨还很好的时候,那时是老右相携子闵执政及孙闵竺凡入宫为父皇庆生。先帝虽是个半生扎在脂粉堆,半生窝了病药池的帝王,但到底还是个帝王。不知为何,那一年的寿宴办得极其隆重,排场自然也大。 据小道消息,相府嫡孙闵竺凡一出生就被送到百越修习,十四年来头一次回家就赶上了那场宴。 于是,也赶上了他们的头一次见面。 只是那一日匆匆一别,再见就是三年之后。 而短短三年,很多事情就变了。 君天姒变了,磨平了棱角,没有了骄傲,学会安静和逆来顺受。闵竺凡自然也变了,眉眼间少了很多温和,多了些许冷冽,要不是那声音还是那样悦她的耳,她差一点就没有认出他来了。 她还记得三年后她再一次见他是在父皇的灵位前。 在闵竺凡眼中,或许那才是他们第一次相遇,又或许不是,因为君天姒很怀疑他有没有看清自己。 帝王之殇,压了满满的一目苍白。 再不受待见,她也是太子,只能一动不动的跪在灵柩前,背上是一层摞着一层的纱布,缠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药香混合着血腥味再掺杂了香烛的烛气吸进她的肺,闻得她一阵恶心,耳边是声声啼哭,真真假假也辨不清楚,直哭得她脑仁疼。 可她只能忍着,一忍再忍。 然后她听到身边一阵混乱,艰难的抬头就看见身侧的大皇姐似乎是哭晕了,一袭柔白倒在蒲团上。几位皇姐均跪倒一旁抹眼泪,期期艾艾自顾不暇。咬咬牙,她只能站起来去扶乐昌,可背上真疼啊,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了来回好几个圈,她这才终于半毛下腰。 那样混乱不堪的时候,她刚伸出手就听见了他的声音。 他说,“殿下,臣来吧。” 声音好听得一如过往,却多多少少加了些沉稳沧桑。 她扭头看过去,不需要任何的言语,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认出他的,为何会那么肯定是他。 黑压压的灵柩前,他穿着一袭白衣,冷峻的面容像是落了一层霜,优雅而让人颤栗。这就是大君最年轻的右相,就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可他没有看她,漆黑的眸子直直的盯着昏迷不醒的女子,低头将乐昌抱起来,他连头都没回,就已经径直抱了乐昌而去。 “殿下,大公主伤心过度,臣先送她去歇息。” 那是他和她说的第二句话。她至今还记得那个身影,决绝的吓人。 或许他天生喜欢保护公主,大概柔柔弱弱的公主们比较能激起他的保护欲,她望着那道背影这么一想也就豁达了,比起被保护,一个太子确实更适合去保护别人。 只可惜,她这个太子当的太过窝囊。 * 眨了眨眼,君天姒回过神,想要叫人帮闵竺凡用早膳,“来……”人啊两个字还没念出来。 闵竺凡就已经开口,“陛下,臣可以用左手。” 君天姒继续眨眼,“左手?你会用吗?” 闵竺凡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缓缓抬起左手拾了箸,轻而易举的夹了菜。 “……”好吧,当她什么都没说! 陛下愤愤的举箸,可忽然的就醒悟过来了,难以置信道,“闵竺凡,你骗朕!”将玉箸丢到一旁,她咬文嚼字起来,“你刚刚明明说‘着实不方便’的!” 闵竺凡也缓缓放下玉箸,一脸平静,“臣没有骗陛下,臣的意思是,若是用右手,臣觉得‘着实不方便’。” “强词夺理。”陛下抽了抽嘴角,这人太能言善道了。 眼看着他又一派淡然的继续用膳,不知道是不是回忆了太多过往,一时间竟没能压住性子,哼了一声,君天姒低头开始吃糕,今日的糕点上的也全,各式各样五花八门。 左一块右一块,总算是吃得稍微解了气,刚要再拿,一只手就引到了食盘前,干净修长,轻而易举的格开她的小爪子将食盘和水果调了个位。 “吃太多甜的不好。” 君天姒愣了一下,忍不住抬眼望过去,“朕就喜欢吃甜的。” 垂下眼睫,口吻中透着一股奇怪的温柔,闵竺凡道,“那也不行。” “可朕就是想吃……” “……只能再吃一块。” 君天姒咬着战利品,觉得今日这糕甜得倒是很得她的欢心。 想要缓和气氛,捉摸了一番,陛下拿捏了个较稳妥的话题,“释垣今日是不是没来早朝。”说完,又自顾自的点头,“虽然朕今日状态不好,但还是仔细留心了的,他肯定没来。” 闵竺凡却皱了眉,“陛下还能留意到楚大人?” 这叫什么话?君天姒总觉得那话里带了一股恶意…… 想了想,陛下慷慨陈词,“当然要留意,楚毓乃是大君六司执政之首,其位之重,其责之要,朕自然要好好关心。” 可楚毓没来是为什么呢?难道还是去了群芳楼?陛下皱了皱眉,楚毓是在用这种方法逼她马上找人? 可现在这时机……不太合适啊,一切都还没整理好。 耳边闵竺凡的声音的却淡了几分,“哦?那照陛下的这个道理,凡我朝重臣,陛下都会关心?” 陛下顺口道,“那是自然。” 掀了掀眼皮,闵竺凡道,“臣身居右相之位,陛下岂不是要更加关心。” 陛下还沉浸在上上个思绪里,闻言愕然,“额……好像是这个道理。” 唇角淡淡勾笑,闵竺凡缓缓放下玉箸示意道,“既如此,那就有劳陛下了。” 抬了头,四目相对下陛下瞬间会意,难以置信道,“……你,可你不是能用左手么。” 向后靠了靠,闵竺凡一脸镇静的看了看左手,然后优雅的以手支了头道,“嗯,现在不能了。” “……”谁能相信这货就是十三年前的那个温雅少年,谁能?! 站出来,陛下保证砍死他! 「45」 栖凤宫里,摆满了一盆盆的金叶牡丹。 大君皇太后,温氏婉瑜,亦是昔日的大君第一美人。当今圣上并未册立后妃,自然而然的,大宛此来就不能忽略了这位大君的皇太后。 传闻太后爱花,年轻时更是以“人比花娇”闻名大君,一手好花艺令先皇赞叹不已。大宛不免就要投其所好,献上了最名贵的金叶牡丹。 “太后,刚刚张合盛来过了,说是陛下派来跟太后告假,今日不来请安了。”沉静的殿内,陈安垂了眼,欲言又止。 温婉瑜顿了纤纤玉指,将手中的花折了折,点点头。 陈安道,“听说今儿陛下在早朝上睡过去了……” 咔嚓,一朵开得正盛的牡丹被一下剪掉,温婉瑜低头看了一眼,美目中却丝毫不见惋惜,“最近的事情有些多,陛下太累了也情有可原。” 温婉瑜放下手中的剪刀,再不看一眼那牡丹,转身走入偏殿,却在一瞬间愣住了。 偏殿静静的角落里,躺着一张蒙尘已久的贵妃榻。韬光养晦般,像是等待了许久。 陈安知道她在注视着什么,跟上来解释,“太后,这榻是昨日陛下命人送来的,说是眼瞅着天气越来越热了,太后是个喜欢吹风的,躺在这榻上乘凉舒服,还说这榻是十多年前先皇赏赐的,一直躺在库房里,想必是太后忘记了……” “烧了。”平静的打断陈安的话,温婉瑜淡淡道。 “太后,”陈安顿了顿,终是犹豫道,“到底是陛下送来的……” “不是独一无二的,哀家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嘿嘿嘿嘿「求留言」哇~~~~~~ 生死之交一碗酒哇~~不分水天一碗酒哇~~~嘿嘿嘿嘿「求收藏」哇~~~~~ 第三十六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46」 这两日天气颇热,灼日晕晕,就映了几片浮云。 早膳过后,室内就变得安静异常,也不知过了过久,君天姒愣愣的看着手里的奏折,上书淮南三县的暴动已经被镇压,民众的情绪似乎也被很好的安抚了。默默的算了算时间,君天姒皱了皱眉。 还不到两个月。 从派兵镇压到现在传来捷迅,时间算来还不到两个月。 怎么会这么快? 况且是在淮南。 淮南一带啊…… 伸出手指在桌面轻轻的敲了敲,这个消息莫名的叫君天姒不安起来,总觉得其中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在这种时候被她忽略? 越是心烦意乱,就越容易饿。 君天姒起身推开沉重的黑椅,微微向后仰头舒展了一下筋骨,虽然腹中饥饿,她却不习惯在这种不安的心绪下吃东西。 君天姒起身去倒茶,按她的习惯,御书房内向来是不留人侍候的,就连张合盛也是守在御书房外的门边上。至于膳食安排,更是她说用膳才用膳,她不说的时候自然就是不想用。 因此她一边捉摸着脑中那些一闪而过却又抓不住分毫的思绪,一边迈着步子去倒茶。却不想刚入手就发现茶水已经凉了,仰头看向漏了几丝光源进来的窗缝,估摸着已经过了晌午,如今这天气越发的热了。 刚倒了盏茶,准备缓一缓腹中饥饿,就看见眼前恍然一团雪白扑进臂弯,牢牢的捞在那里。 “小毛球。”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垂眸凝视着臂弯里的这团小球,君天姒抽了抽嘴角。这小坨在君天姒这里被照顾得很好,整日吃饱了睡睡足了吃,鼓了圆滚滚的小肚皮,长了毛绒绒的一层短毛,乍一看就似一团雪白的小球。像是感觉到君天姒的目光,小球伸着脖子喵呜了一声。 君天姒更加无语了,想她从来不是个矫情的皇帝,但这会她斜睨着这小东西有点无奈,“如入无人之地了是不是?”忍不住拿指尖去戳它毛乎乎的小爪子,再点点它贼兮兮的小脑袋,“没规矩!” “陛下太宠着它了,它自然就没规矩了。”音色低沉悦耳,带了若有似无的几分笑意从身后的某个角落里缓缓传来。 “你……”君天姒只怔了一下,就飞速的回过头吓道,“你还在?!” 原本以为闵竺凡用过了早膳再稍微休息休息就回去了,谁想得到他竟然没有走,竟然还在?!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君天姒看见隔了青松卧岩图的屏风后,闵竺凡已经换下暗红色的朝服,穿了件淡蓝色的绸衫,大概是伤了胳膊的原因,与平日里不太一样,他并没有慵懒的斜靠在藤椅上,而是端正的坐着,卷了书页的手指微拢,优雅的倚着藤椅抬眼。 这么说他一直都在?隔了道屏风,她竟然毫未察觉? 屏风后静了一瞬,闵竺凡望着她手中的茶盏皱了皱眉,忽然起身,修长又白皙的手指端起一旁的糕点盘,轻松得不能再轻松,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他迈开修长的腿走到君天姒身边,接过她手里的茶盏,转而递了一块奶黄酥给她。 “陛下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君天姒看着手里的奶黄酥愣了一下,她其实喝点茶就行了。 但是对面的目光让她不能忽略,默默的咬了一口,按理说她不是很喜欢奶黄酥,糕点一类她向来有自己的见解,只喜欢甜味比较浓的,例如今早上食了好几块的白玉桂花,像这种淡淡的奶香杂了些小小的咸酥却不在她的食谱之上。 “嗯,没什么。”陛下闷闷的回答。 闵竺凡干脆站在她身边望着她,声音温和的叫她有点莫名的心跳,他道“叫人为陛下准备午膳吧,都已经过了时辰了。” “不用了,”君天姒愣了一下,生硬道,“朕不饿。” 闵竺凡扬了扬眉,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圈,忽然垂眸,勾起手指朝着窝在她臂弯的小东西头上轻轻一点,向着它低声道,“是么。” 这一声“是么”真可谓是饱函了悦耳的低音,婉转留长似的传了过来,让君天姒不自主的颤了颤。怎么说呢,就像原本好不容易鼓足了一十二分的劲头要跟人算账,可在遭遇了这么轻轻的一声之后,这一十二分劲头就完完全全的荡然无存了。 杀伤力极强。 君天姒愣了半天。 闵竺凡已经抬起头,漆黑的眸子幽深,他缓缓道,“陛下这两日思虑的太多了,不如出去放松一下。” 出去? 陛下紧接着皱了皱眉。 闵竺凡将怀中的一小坨移到藤椅上,起身走到君天姒身旁,欣长的身影还掩映在淡蓝色的绸衫之下,修长白皙的手指覆上她臂弯里懒洋洋的小东西。 笑了笑,他补充道,“整日闷在屋子里不好。” 这一笑真是又优雅又俊朗,简直让君天姒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他。 良久,映着窗角零稀洒进的暖光,心跳几乎快要静止时,君天姒忽然动了动唇。 “就算出去又怎样?天下之大,朕去过的地方却少之又少。没什么地方好玩的。” 一瞬间,君天姒看见闵竺凡挑了挑眉,他生了一双极好看的丹凤眼,此刻这双眸子正微微圆睁,展现了其主人大大的诧异,一个人诧异也能诧异得这么的好看,实在不能不让人感慨。 短短一霎,闵竺凡已经恢复平静,他伸手递过茶盏给她,“锦绣江山,河图壮丽,其实有很多地方可以去。” 君天姒接过茶盏,一入掌心竟然发现那盏里的茶已经被闵竺凡用内力加热过了,原来内力……还有这个用处? 忽然就抿了抿唇角,陛下道,“是了,你小时候是在百越长大的对吗?听闻百越乃武林第一大派,那你从小岂不是见识过很多武林中人,过的很有趣?” 闵竺凡勾了勾嘴角,“嗯,还好。” “还好是什么?”君天姒撇了撇嘴角。 “还好就是还好。”闵竺凡的声音像是悦耳的风声,“练武比较苦闷,那时候并不觉得好,但现在想想又觉得那时活得实在自在逍遥,其实很好,中和一下,就是还好。” “自在逍遥?”君天姒笑了笑,“那确实很好。” “陛下想去看看吗?”闵竺凡直起身看着她,补充道,“百越。” “百越?”君天姒抿了口茶,觉得温度适中,恰到好处,“不想。武林也算是个是非地。若是真的要选,就要选些山清水秀,远离世事的地方。” 闵竺凡挑了挑眉,伸手将她臂弯里的小坨抱过去,“山清水秀,远离世事的地方?” 君天姒有一下没一下的抿着茶,“你呢?你有没有想过要去什么地方?” 闵竺凡笑了一下,“曾经想过,十三年前想过,后来……” 君天姒看着那双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从自己的臂弯拂过再到他的胸前,一时间竟然走了神,“……啊?你说什么?” 闵竺凡看了她一眼,忽然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继而轻轻抚了抚小团的脑袋,笑道,“没什么。” “……”君天姒有点囧,干脆一口喝完手中的茶,“朕……朕就是觉得你的手很好看。” 干脆大方一点承认,他反而说不出什么。君天姒盯着远处的青瓷茶壶,忽然很想说要不你再把那一壶都给朕热一热? 闵竺凡却已经抬眼,“这样啊。”上前一步,眸色悠然暗沉,他压低声音凑近她的耳边道,“可臣倒是觉得陛下的手更好看些。” 君天姒颤了一下,手指不易察觉地握紧,莫名的危险气氛包裹而来,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张了张嘴,她忽然道。 “其实比起手,闵竺凡,你是不是更喜欢朕的这张脸?” 闵竺凡似乎一怔,凤眸骤然眯起,他抬起一只手。 “陛下!右相府传来急讯!” 隔了门,张合盛的声音忽然传来,明显带了几分急切。 屋内的两人均是一怔,随即君天姒道,“什么事?” 张合盛的声音传来,“听闻是……是,”似乎斟酌了一番用词,最终道,“陛下,是雅云小姐的事……” * 夕云桥边,惠太妃正陪着太后给桥下的小鱼儿喂食。 依稀间隔了一道长廊,众人看到两道身影远远而去。 惠太妃显然怔了一下,微愣之后是很快的平静之色。 “太妃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知道她在看什么,温婉瑜轻嗤一声。 惠太妃很快回了神,淡淡一笑,媚眼如丝道,“臣妾最近精神越来越恍惚了,眼神也不大好,想来是老了,不中用了,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温婉瑜闻言微微挑了挑眉,声音悠远道,“眼神不好?” 惠太妃道,“是啊,一时间竟误以为看见故人了,失了仪态,还望太后怒罪。” 作者有话要说:雅云姑娘!下一章就靠你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OAO,你萌说我码个字容易吗容易吗容易吗?就不能留个言跟人家讨论讨论么?OAOAOOAOAOOAOAOAOOAOAOOAOAOAOAO 看不见留言收藏都木有动力啊啊啊啊(这礼拜争取日更! 第三十七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据劳管家传信,张合盛呈报,近日来云姨娘表面上虽看不出什么,但实际上却已经闭门不出三日,且除了进些茶水外,米粮一类皆分毫未动,今日早时终于体力不支晕倒,但晕醒过后仍然不肯进食,只一味的念了胡话说要见陛下,相府一干人等实在是没有办法,眼见着再也耽搁不起,这才来禀报……陛下。 禀报陛下? 谁来着?云姨娘? 隔着御书房雕了纹龙的黑檀木门,君天姒愣了一时,又思索了片刻,抬头发现闵竺凡已经收回了伸出的一只手,此刻正双手抱臂立在一旁,幽深的眉微微锁了,紧接着眯起凤眸睨着她,薄唇抿成一条线,下颌微微收起,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却不言语。 着实捉摸了一番,君天姒才明白过来,张合盛口中的雅云小姐和云姨娘……是同一个人。不得不感慨张合盛还真是有心了,要不是先前报了一声“雅云小姐的事”,估摸一时半会陛下还真是反应不过来。 可这么一反应过来,君天姒才恍然温雅云已经嫁入相府快两个月了。说起来,两个月前的那场婚宴还是她君天姒亲自操办的。 但是……刚刚禀报的又是什么?晕醒过后仍然不肯进食,只一味的念了胡话说要见陛下。 要见自己? 君天姒再次抬头瞄了一眼闵竺凡,身为自己的妾氏却在昏迷后却口口声声叫着别的……好吧,男子。这怎么说都说不过去吧。 陛下囧。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胸口忽然有些沉甸甸的发堵,君天姒忍不住狐疑道,“雅云……夫人为何要见朕?” 本是顺口叫了声雅云,却猛然瞧闵竺凡微微挑起的眉梢,心道是了,嫁了人的姑娘切不可再如此称呼,口中不由自主的就绕了道弯,涩涩地圆了个“夫人”二字。 却不料这句夫人过后,对面之人竟又挑了挑眉。 君天姒不得不压下胸中的不适,低头仔细斟酌了一番,觉得温雅云虽是个会使小女儿性子的,但却并非是个会无缘无故就使小女儿性子的,她这般不肯进食的虐待自身却只是一味的嚷着要见自己而非闵竺凡,恐怕…… 陛下压低声音对着闵竺凡道,“难道是她听了什么关于你的流言?” 闵竺凡望过来的目光似乎更加复杂了一番,深忧的眸子锁了君天姒一会,他忽然开口,声音压低了几个调,合着之前的音色婉转直下荡进了君天姒的心底,他说,“陛下怎么知道是流言。” “……”就这么一刹那,君天姒忽然有一种很不好预感。 「47」 劳管家立在相府前候了许久,终于看到薛一驾了马车遥遥而来。挂了柔帐的马车离在那只肃穆威武的漆金狮子越来越近。 君天姒此刻就坐在闵竺凡旁边,仍然百思不得其解,事情会发展到现今这个地步,到底是怎么回事来着? 她想了想,又想了想,终于跟他旁敲侧击,“你是要回府休息?忙了一天也累了,朕觉得你是该好好休养休养。” 闵竺凡闻言看了君天姒一眼,随即曲起左臂支在马车的窗棱上,白皙的手指握成拳托了腮,声音低柔道,“陛下竟觉得臣是回去休息的?” 君天姒抽了抽嘴角,一开始说要去见温雅云,闵竺凡二话没说就跟着一起上了马车,可现在君天姒突然醒悟过来,“可雅云既然只要求见朕,就说明……她不想见你。” “陛下,”闵竺凡掀了掀了眼皮,不动声色地开口道,“温雅云现在是什么身份?” 君天姒愣了一下。 闵竺凡轻轻俯身过来,“若是别人,臣或许没这个资格,但温雅云已经入了相府,陛下觉得臣会不会让她单独和陛下见面呢?” 其实这个道理,她也懂。 “可是……”这样就很不方便啊! 温雅云也许会跟她说一些关于温家的事也说不定。陛下往后缩了一下,靠在车厢上苦巴巴的锲而不舍,颇有点耍无赖意思。 闵竺凡却挑挑眉,缓缓向后靠回去,轻轻低哼道,“看来陛下最近确实是不怕臣了。” “胡说,”君天姒随着他的后退直了腰板,“朕从来没有怕过你。” 闵竺凡将腮托回去,漆黑的眸子随着颠簸的车厢越发深邃起来,他压低声音轻哼,“哦?” 视线不经意扫过她的领口,今日她出宫只着了件单花的暗紫色云锦衫,大概是出来的急些,领口最上的一颗盘龙口并没有扣好,曲线完美的脖颈悄无声息的露了出来,映着暗紫色的龙纹单花纹越发显得白皙柔嫩,眸色蓦地一暗,闵竺凡眯起眼,声音越发低哑起来,“臣却觉得,陛下还是怕一怕臣比较好。” “你!”君天姒默然无语,瞬间有种打道回府的冲动。 闵竺凡却像是明了了她的意图,凝视着她十分在情在理的,他道,“如果陛下觉得,作为温家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温雅云的性命实在没什么价值,那现在回去也不晚。” 君天姒被噎住了。 是啊,就算是左相之女又怎样?充其量不过是温家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 眼见他又动了动唇,君天姒突然抢在他之前开口,像是在期待什么却又害怕着什么,她道,“但就算朕不来,你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对不对?说到底……”不易察觉的握紧了拳,她终于道,“她也是你的女人。” 目光复杂的看着她,闵竺凡并没有立即回答,抿成一条线的唇角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一眨不眨看着君天姒,半晌,他才开口道,“我不能说她不是我的女人,毕竟不论情愿与否,她到底是进了闵家的门,”顿一顿,他继续道,“但除了衣食无忧,我给不了她其他任何东西。” 说这番话时,闵竺凡的眸色深沉,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她,语气也压抑暗哑,高挺的鼻勾勒出优雅冷峻的弧度,让君天姒不自主的颤了一下,可原本堵在胸口的东西却消失不见了。 再没有哪一刻,她如此同情过温雅云。 那个时时有着大小姐脾气却老爱缠着自己无理取闹的表妹,那个原本会成为温家监视自己最好的一把利器的温雅云,那个不惜离家出走也要扬言非闵竺凡不嫁的温大小姐。 君天姒还记得温雅云虽然任性却苍白的脸,她对自己说,天姒哥哥,这不是雅云的错,雅云要是嫁了你,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人生了! 自己的人生? 是啊,难道流着温家的血就注定要为温家流血吗? “你不喜欢温雅云对不对?”君天姒若有所思。 闵竺凡的目光仍然流连于那颗暗紫色的盘龙扣,闻言不置可否。 君天姒继续道,“温家向来极重视声誉名望,倘若左相知道雅云被你休了,一定会暴跳如雷对不对?” 闵竺凡望着她的脖颈挑了挑眉。 君天姒继续道,“这么能够激怒温家的一件事不做都不行对不对?” 像是一下子明白了君天姒的想法,闵竺凡似乎思索了片刻,放下支在窗棱上的左臂,忽然伸出手指简单的扯了扯领口,漆黑如夜的眸子睨着君天姒的领口柔白,他低声温柔道,“陛下说的,都对。” 说完,像是不耐烦的一下将领口扯开,欣长的身影靠近君天姒,直到将她被迫圈制在他的双臂间,才抬手拂上她的耳后,温凉的手指熨贴过她精致的耳垂,瞬间给白玉似的肌肤上镀了层诱人的桃粉。 君天姒吓了一跳,抬起手掌撑在他在胸前,感受到薄薄的单衣下分明的壁垒,两颊忍不住有些发烫,禁不住皱眉急声道,“做什么!这是马车!” 感觉到流连于耳后的手指顿了顿,转而缓缓移到她颈间,极其缓慢的帮她系好勃颈上的盘龙扣,她听到闵竺凡低哑的声音道,“陛下若是再忘记,臣就不知道会做什么了?” 再忘记?! 一把握住领口,君天姒死死靠在车壁上,面色抑制不住的酡红,她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了好嘛! 咬了咬牙,感受到马车似乎越来越慢,君天姒知道大概是就要达到相府,她忍不住道,“所以你是答应了?” 淡淡看了她一眼,马车已经稳稳停了下来,不等外头的人言语,闵竺凡已经伸出手臂拂开车帘,下车的动作轻松灵巧偏还带了几分儒雅之感,唯有宽大的绸袖带起一阵淡淡的檀香。 闵竺凡款款站在马车旁,自动忽略了一旁想要上前的人,带了三分笑意七分宠溺的,他没有伸出手去主动示意,却也没有让开,只是静静的站在马车旁,拂着车帘望着君天姒,那目光像是凝视着世间珍宝,柔得能化开所有人心。 一瞬间,仿佛一切都可以忽略不计,除了面前的这个人,君天姒感觉胸口被重重的一击,然后有些什么东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涌了进来,不经意间,她回想起上一次在执政司前自己扑进他怀里的那一刻,面色越发嫣红。 她忽然就明白,一些事恐怕再也回不到从前。 想了想,君天姒伸出左手,可望着闵竺凡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收回来,换成右手探出去。 闵竺凡眸中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配合的伸出左手轻轻一抓,将她探出的指尖握在掌心,手腕用力一带,君天姒就被扯进了一个怀抱。 六月微微燥热的街道上,君天姒听见他低沉悦耳的声音缓缓响在她耳畔,如微风拂动,略过人心,他道,“既然是做戏就要做全套,对不对?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诶??是不是有人没出来? 温雅云V:嘤嘤嘤,作者你说让人家出来的,结果没出来,你骗人! 小云罗V:嘤嘤嘤,作者你说让人家出来的,结果没出来,你骗人! 沈烨V:嘤嘤嘤,作者你说让人家出来的,结果没出来,你骗人! 作者(怒):吵什么吵,我还一直说让我家楚美人逆袭呢,还不是没逆袭呢么,人家都没吵! 楚毓V:嗯………… 作者(喜):美人不怕哈,明儿个咱们就逆袭! 闵竺凡V:诶?我刚刚好像听见了什么…… 作者(怂):右相大人俺错了俺尊的错了俺大错特错了,俺码字去鸟…… 姒儿V:喂喂喂!你给我回来,我还没出场呢,你当我是死的啊! 感谢湛蓝美人的地雷,破费了!!其实只给个留言就万分开心啦~\\(≧▽≦)/~啦啦啦 继续求收藏求留言~~~ 第三十八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劳管家上报,说是谢公子已经给云姨娘看过了,现下情绪也已经安稳下来,服了些汤药正在休息。 闵竺凡点点头,脚步便放缓了些。君天姒跟着闵竺凡绕过前院,边走边打量着回廊上雕工精细的流云玄女图。 “陛下喜欢这图?” 淡淡的舒阳透过熙熙攘攘的藤叶洒落而下,闵竺凡微微侧过身,视线落在君天姒灵动的眸色中,她漆黑的瞳仁深处,倒映出回廊上的精巧云图。 君天姒怔了怔,“嗯,挺有意思的。”又望向远处与这回廊风格一致的高阁,“早听闻右相府有座雕花楼,却不想连这回廊也建的很雅致。” 原本呆板死寂的雕刻映在她的眼中,立刻就生动起来,像是赋予了生命般,婀娜多姿的玄女在她的眸中遥遥而舞。 她就看着回廊上的画,他就看着她眸中的图,一切都妙不可言。 “这该是个故事。”走到回廊的尽头,君天姒看着戛然而止的精致云图,最后一段回廊的梁柱上干干净净,没有丝毫雕刻的痕迹,“怎么没有结局?” 她忍不住道,“到底是个怎样的故事?” 见她饶有兴致,闵竺凡便站在一旁看向精巧回廊上最后的那一幅云图,回答她,“玄女爱上了一个凡人,为天地所不容,于是,天帝降罪于玄女。” 那幅图上,山洪海浪,狂风骤雨皆袭向玄女。 君天姒问,“后来呢?” 闵竺凡淡淡道,“被天帝捉回去了。” 君天姒继续问,“那个凡人呢?” 闵竺凡想了想道,“死了。” 君天姒惊了一番,决定锲而不舍了,“你怎么知道的?” 闵竺凡一眼看过来道,“猜的。” “……”好吧,真是不想再跟他说话了><! 闵竺凡低低哼笑了一声,目光扫过那道最后的云图,神色复杂,却不再说什么。 再往里走是闵竺凡的书房,房门外的百年老槐下,此刻正做了两个人。 “陛下。” 一袭白衣的谢少卿起身,望着君天姒行礼。着了黑色劲装的楚嫣立在谢少卿身侧跟着行礼。 君天姒看出来了,闵竺凡带她来这其实是想先探一探谢少卿的意思。 果然,不等闵竺凡开口,谢少卿已然明了道,“温小姐是忧虑成疾,这病不再我的范畴之内,心病嘛,自然还需心药医。” 心药? 君天姒望了一眼过去,却不想正看见闵竺凡也望过来,精致的五官轮框分明,深邃的黑眸说不清是什么含义。君天姒蓦地脸颊一红急忙移开了视线,闵竺凡勾了勾嘴角。 君天姒别过脸道,“听说雅云很久没吃东西了,给她准备了什么膳食?” 一直立在一旁的楚嫣看了一眼谢少卿,开口道,“温姑娘久未进食,其他膳食怕是不好,只备了些清粥……” 君天姒想也不想道,“你们准备的朕不放心,带朕去看看。” 楚嫣愣一了下,瞄向闵竺凡,却见他并没有要阻止的意思,扭头道了一声是。 君天姒巴不得赶紧离开闵竺凡,抬脚跟了楚嫣高挑的背影,不自觉的吁了口气。 望着两道身影越行越远,谢少卿放下端着的架子,凑到闵竺凡身边狐疑,“诶,我怎么感觉这次你们之间的感觉……有点不寻常呢?” 闵竺凡看了眼石桌上摆了一半的棋局,嘴角忽然勾起笑意,轻声道,“她容易害羞。” “……” 僵了一时片刻,谢少卿后退一步终于抖了抖唇,“你刚刚说话时的表情真……叫人反胃!” 抬头瞥他一眼,闵竺凡的目光掠向消失在转角处的那道身影,唇角的笑意又漫开了几分,像是故意又展现给谢少卿看,他扭过头保持着那个弧度道,“有么?还好吧。” “……”还好你妹啊还好!自来风流倜傥涵养上佳的谢大公子差点撸胳膊跟人拼命! 闵竺凡却缓缓上前两步,伸出手指点了点棋盘,淡淡道,“你执黑子?”说完,修长白皙的手指夹起一枚黑子稳稳落于盘中。 黑子一落,白子已输。 收回手,闵竺凡才挑眉道,“你让着她?” 默默的看了眼棋盘,好半晌,谢少卿才道,“不,我……执白子。” “……” * “不知温姑娘有没有醒,所以粥还用火温着,陛下要看看吗?” 君天姒想了想,谢少卿和楚嫣毕竟都不是相府中人,所以他不称呼温雅云为云姨娘而是温小姐、温姑娘也……在理? 君天姒挥挥手,“不用了。”说要看膳食不过就是个逃离闵竺凡的借口罢了,并不是真的要看。 不过既然到了这里,君天姒便随口问道,“除了雅云,相府的其他女眷呢?” 楚嫣的神色有些莫名,她颔首斟酌道,“其他女眷?” 君天姒默然,“她们人呢?” 楚嫣低头想了一会道,“回陛下,厨房的刘妈陛下刚刚见过了,还有几个小丫头小柳小翠小红小……” 君天姒抽了抽嘴角忙打断她,“咳,不是她们,朕问得是女眷,没有别的了?”例如,另外那一十二位…… 楚嫣认真的想了一会,“其他的?” 君天姒点了点头。 楚嫣恍然道,“后院的那只大黄不知是不是母的,陛下……” 君天姒额上的青筋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跳起来…… “臣妹从小体弱多病,只好送到百越习武,以求强身健体。只不想一去十余载,到如今,却长成了一副不通世事的性子,与寻常人家的女儿大不相同。” 确实很不相同!君天姒猛然回想起楚毓的这番话时,楚嫣正在看着清粥旁一锅黑乎乎的东西目不转睛。 “这是?” “是鱼胆汁、决明子、尔曹……” 望着那一锅又黑又糊的东西,君天姒掩住鼻,“什么用啊?” “治眼睛的。”楚嫣拿起一旁的药匙搅了一下。 “眼睛?”下意识的,君天姒脱口道,“闵竺凡的眼睛怎么了?” “陛下,这不是给右相的。”楚嫣盯着那锅粘稠稠的东西,语调平静道,“谢少卿的眼睛越来越不中用了,连棋都快看不清了……” 似是想起什么,君天姒道,“他的眼睛……谢家倒是有个早年眼盲的传闻。” 楚嫣摇摇头,“他不会武功,要再是瞎了眼,将来一定会很惨。” “他……”君天姒刚要再说什么,屋外忽然一阵喧闹。 君天姒皱了一下眉,便看到几个小丫头朝着一侧跑过去,隐约似乎是说了一句云姨娘……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君天姒直接跟了上去,远远地还没走近,就看到不远的阁楼上,一袭白衣的女子正攀着扶廊摇摇欲坠。 “温雅云?!” 君天姒吓了一跳,却见高高的雕花楼阁之上,温雅云的身影显得那样单薄,似乎毫未察觉到高阁之下的动静,一个恍惚间,还来不及说什么,那一袭白衣已经随风而下。 一瞬间,四周响起一片惊恐之声,君天姒只觉得脑海中呼的闪过几个画面,那是她还小的时候,温家将温雅云送到她这个极不受待见的太子身边,这就是所谓的青梅竹马。那时候的温雅云还那么小,粉琢玉砌的一个小娃娃,却已经被温家摆在了棋盘上,做一颗冲锋陷阵的棋子。 “天姒哥哥,雅云就是想要为自己活一次!” 这是当初她非要君天姒给她赐婚时信誓旦旦的厥词。 温雅云柔白色的广袖在空中飘起,乌黑的发随风而动,下落的速度快到让人来不及闭眼,眼看着就要血溅当场,所有人都不由得心头一紧。 完全没有在思考,几乎是本能的,君天姒迈开脚步冲了出去,眼看就要到达那道柔白之下,一股巨大的力量却从身后袭来,肩膀忽的一疼,紧接着一个力道将她硬是往后拖了三分,再一侧身将她扳过身去,一只极为有力的臂膀死死箍住她的肩,让她一动不动,紧接着是身侧呼啸而来的冲击力,君天姒只觉得一片柔白铺天盖地而来,耳中却是一声清晰入骨的断裂声。 一刹那的寂静。 人群轰然而起,所有人都朝这里涌过来,君天姒就站原地,脑中一片空白,恍惚中觉得原本固定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的力道越来越轻,随着一团白色向后倒去。 “闵竺凡!”连头都没回,君天姒几乎是吼的。 不顾一切的转过身,君天姒的脸色骤然惨白,闵竺凡原本就白皙的面容此刻已然苍白,额头渗出薄薄的一层冷汗,双紧闭着靠在地上。一袭白衣的温雅云显然已经昏了过去,略显憔悴的脸颊仍然贴在闵竺凡的右肩上,那里淡蓝色的绸衫已印染了一片暗红,触目惊心! 右肩!那是本来就受伤了右肩! 本根就没有好! 那声清晰刻骨的断裂声再次回响在她耳畔。 君天姒蹲□,一把抓住他的左臂,让他倚靠在自己怀里,一旁已经有人将温雅云抱走,君天姒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颤巍巍扶了一把闵竺凡的右肩,白皙的指尖立马染了一片嫣红,刺目惊心,君天姒白了脸,“喂!闵竺凡!你怎么样啊?!闵竺凡,你说话!有没有事?!你睁眼啊!闵竺凡!!” 周围的人似乎都被陛下这举动吓坏了,围了一圈却并不敢上前。 君天姒苍白着一张脸,几乎抑制不住内心的颤栗,恐惧感呼啸而来,几乎就要带上哭腔,“闵竺凡!” “嘘,”熟悉至极的低沉悦耳,突如其来的在她耳侧响起,“陛下,让臣再休息一下。” “……”猛地一下顿住,君天姒看见他缓缓睁开一双凤眸,带了几分揶揄之色,深邃耀眼。 “你!”君天姒脸色骤然沉得发黑,咬了咬唇,她缓缓站起来,转过身,一言不发的往回走。 “陛下?” “朕要一个人静一静!”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君天姒忽然吼了一句。 “……”望着越行越远的那抹暗紫,闵竺凡苍白的唇角抿了抿,扬眉。 忽然,一只手搭上闵竺凡的肩,五指成爪的一抓。 “嘶——”闵竺凡的脸色立马又白了几分。 “没别的意思!”谢少卿立刻收回了手,面对闵竺凡几乎要喷火的目光陪笑道,“我就是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疼。” 作者有话要说:小柳小翠小红小…………………………=口= 日更心好累OAO!!!!!!!! 第三十九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总算是见识了什么叫态生两靥愁,什么曰娇袭一身病。 隔着一层薄薄的白纱,君天姒将帐内的情形隐约瞧了个仔细。此刻,温雅云正双眼紧闭,一动不动的趟在床榻之上,看样子似乎是睡着了。 “都下去。”君天姒吩咐了一声。 “是。”几个小丫头互相递了个眼色,纷纷退了出去。 室内一时安静异常。 君天姒盯着温雅云瞧了小半个时辰,直到那双纤纤玉指越攥越紧越攥越紧……若说一时装睡并不难,难的是一直装睡。却也难为她竟然苦苦支撑了这么久。 君天姒缓缓坐到一旁的木椅上,开口道,“你从小装睡就没有破绽,唯一的缺点是手。” 床榻之上的人儿似乎颤了颤。 顿一顿,君天姒继续道,“你若是真睡了,手是不会这样紧握成拳的。” 床榻之上的人儿确定颤了颤。 君天姒等了一会,见温雅云如此好定力,竟然仍能坚持着不说话,不由叹息道,“敢情你是觉得被救回来不甘心?那朕建议你下回别在青天白日里跳高阁,直接趁着月黑风高无人之时拿宝剑抹了脖子,干净利落,保管没人打扰。” 这回,床榻之上的人儿直接颤起了身,约莫是被气的。 温雅云摸了眼泪,“天姒哥哥……” 起初一见温雅云跳高阁,君天姒完全没有心思去理一理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那一刻肩头被人狠狠箍住,她才恍然明白过来。 原来美人一跳,也不过是为枭雄。 温雅云该是看见了远远而来的闵竺凡罢了。 而自己无疑则是这出戏的一个意外。 可原本这个意外也许不会是个意外,或许还能成为一则佳话。 闵竺凡的功夫师承百越曲洞仙,武林轰动,天下皆知。别说是接一个温雅云,平日里就是接上十七八个温雅云也不在话下。 可如今,肩上先是为了君天姒挨了一窟窿。虽以闵竺凡的能耐,挨了一窟窿也能救人,却只剩得一条好胳膊,可偏偏这一条胳膊却用来揽了硬生生多出来的君天姒,以至于不得不用那受了伤的右肩去接人。高阁之坠,即使小小顽石也能多化三斤,更何况是一个大活人,那力道全部都化在了他肩上,那一窟窿不过刚包好的功夫,血肉之躯,定然承受不了,以至于流了那触目惊心的一片暗红。 想透了这一点,君天姒就瞬间脸黑如墨。 难道说这原本可以流传广去,兴许能成为一段佳话的英雄救美之事就硬生生的被自己给搅黄了?! 陛下心里很不自在! 清雅小居之内,两个人都沉默不语,温雅云坐在床榻之上愁容满面苦苦煎熬,君天姒坐在床榻之外愁容满面苦苦煎熬。 这算是个什么事! 良久,温雅云终于再次开了口,“并非是雅云有意胡闹,天姒哥哥,你可见到这相府里有除我以外的其他女眷吗?” 君天姒默了一刻,“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雅云苦笑,“天姒哥哥,我绝不敢瞒你。她们去了哪里我不知道,只晓得她们离开相府都是相爷的意思。这些事情一开始我也没有在意,直到几日前劳管家来找我,同我说若是我想离开相府隐姓埋名过寻常人的生活,相爷可以成全……” 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戏,君天姒着着实实的诧异了一番。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对于闵竺凡的家务事……君天姒开始埋怨做下人的不懂事,竟不晓得给主人家的卧房备些茶点,如今听起戏来便少了点什么。 “可是,”温雅云咬了咬唇,看向君天姒道,“可是天姒哥哥,他已经娶了我了呀,隐姓埋名?过寻常人的生活?那根本不是我要的!自从那年桃花令上他替我解围,我便是真的喜欢他了啊!” “何必闹到这种地步,你既不想走,莫非他还会强撵不成?” “相爷定然不会强撵我走,可我若是这样不走,又和走有什么区别?”温雅云笑一笑,“我本也没想跳,只不过是想要吓一吓他罢了,我本以为或许他知道我愿意为了他连性命都舍弃,他也许就会看我一眼,重视我一些,可当人在高阁之上,看事情就越发清晰,越发透彻,我明明站得那样高,那样明显,他却连看都没有看我,他的目光始终如一。”说完,温雅云看着君天姒不再言语。 君天姒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却听得温雅云忽然道,“他从来都没有碰过我!”直直的望望着君天姒,她继续道,“我以前也不懂,他为什么……为什么连看都不来看我一眼。直到后来外界的流言越来越多,多到就连我都听闻了……” 低低苦笑,温雅云吸了口气,“所以我才会抱着这样的念头想要见一见天姒哥哥,因为我知道你不会骗我的,”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她忽然道,“这都不是真的,这些都是流言对不对?” 君天姒忽然就明白了,她听闻的流言都是些什么流言。 “难道是她听了什么关于你的流言?” “陛下怎么知道是流言。” 不知为何,一瞬间,脑子里只闪过了这段话。 “你怎么知道是流言?”君天姒现在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温雅云果然愣了一瞬,原本就略带病色娇容忽的苍白一片,“原来……竟是真的……也是,不然他那样的人,怎么会一直注视着一个人……” 君天姒却忽然站起来,拂了拂衣袖,“你今日也受惊了,好好休息吧。朕明日再来看你。” * 相府书房之内。 “这么挨一下,可就不是一百天这么简单了。”重新上药,包扎,谢少卿一边整理了药箱,一边道,“不是我说你,眼看陛下已经去救人,你还上前做什么?” “太危险了。”闵竺凡靠在椅背上,神色泰然。 “危险?”谢少卿气得反而笑了笑,“你这胳膊就不危险?!竺凡,你的胳膊决不能再受伤了!你要是再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不需要无力回天发作,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不拿自己的命当命的主!” 室内静了一刻,闵竺凡无奈的揉了下额角。 一遇到病症,谢少卿就有股发不完的怨气,“陛下好手好脚,去救人怎么就危险了?!非你个受了伤往前冲,冲就算了,非用受了伤的胳膊去救人,就算没有伤筋动骨,这下也差不多了,你还真以为你是金刚不坏之身?要不是有我在……” 眼见着谢大神医开始滔滔不绝,闵竺凡掀了掀眼皮,顿了顿,忽然慢条斯理道,“楚嫣和眼睛,你选哪个?” “你……”谢少卿刚要脱口话就这么给卡在了喉咙里,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皱眉道,“你这是什么*喻?!” 闵竺凡瞥了一眼右肩厚厚的纱,淡淡道,“不过是条胳膊罢了。” 室内一时有些发静,半晌,谢少卿忽然苦笑一声,“真想不到你竟是个痴情的,罢了,你好好休息吧。” 闵竺凡点点头,“多谢。” 谢少卿拿过药箱,怔了怔,“不用。” 叹了口气,转身走到门边伸手推开门的一霎,谢少卿抽了抽嘴角,面色越发的古怪,然后极迅速的瞟了一眼仍闭目养神的某人,再然后……他微微颔首,迈开步子离去了。 君天姒看着谢少卿的背影扯了扯嘴角,这才踏步进去,反身轻轻关上门。 此时已属傍晚,屋内光线有些昏黄,闵竺凡就安安静静的坐在椅上,修长的双腿并没有像以往一样交叠,而是端正的微微并拢,双臂也规规矩矩的放在两侧,精致的五官略显出病态的苍白。 不论怎么样,君天姒不得不承认,闵竺凡是一个非常俊逸的男子,这样的一个人,也难怪会叫温雅云牵肠挂肚。 只是,看着这张俊朗的脸,君天姒磨了磨牙,回想今日种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忽然快步冲了过去,伸出手就想去往他那张俊雅的脸上来一拳。 只可惜,对手实在太过狡诈。 就在君天姒冲到他面前的一瞬间,闵竺凡忽的一下睁眼,浓眸幽深,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左手飞快往前一抓,一下将她探出去的手腕牢牢抓在掌心,随后往前一带,迫使她一下坐到他双腿之上。 低沉的男音如一壶醇香的酒,醉人心扉,凑近她耳边,他轻轻地说,“陛下是来安抚臣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下、下、下一章有肉肉><!!!! (不出意外的话,咳咳~\(≧▽≦)/~啦啦啦,话说*是不是禁肉来着…… 美人们、壮士们,快赐予我反抗*の力量!!! 第四十口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低沉的男音如一壶醇香的酒,醉人心扉,凑近她耳边,他轻轻地说,“陛下是来安抚臣的吗?” 君天姒低低的惊呼一声,来不及后退已经被迫整个人跨坐在他的双腿上,带着她向前的力道太大,以至于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他的右肩上,下午那触目惊心的一幕犹在眼前,吓得她急忙伸出双掌撑在他胸前才不让自己撞过去。 “朕是来跟你算账的!” 想了想,君天姒睁圆了双眸,一边对他怒目而视,一边试图向后退,可闵竺凡修长有力的左臂还圈在她身后,坚固如同堡垒,板着她的身子叫她只得进不得退。 这厢君天姒进退不得,那厢闵竺凡却只是平静的睁开双眸,黝黑的眸色浓到化不开般。感受到怀中的人还在妄图挣扎,他皱了皱眉,缓缓的收了收左臂,果然看见她因为活动方圆的减少而再不敢妄动,生怕伤了他的右肩似的,一双小手微微撑在他胸膛,整个人都紧紧绷起。 闵竺凡平静的看着她,波光粼粼的目光直视着她,沉吟了一会,他道,“算账?陛下说得对。是该好好的算一算账。” 君天姒愣了一下,这语气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排除一切杂念,她努力恶狠狠道,“是朕要跟你算账!” 闵竺凡诧异的挑了挑眉,君天姒已经看出来了,越是只有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就越能耍无赖。 果然,闵竺凡勾了下嘴角,瞥了一眼自己的右肩轻声道,“什么账?是这个账吗?” 不可否认,他受伤多多少少都跟她有关,陛下被噎住了。 闵竺凡却忽然叹了口气,声音略微发沉,“温雅云对陛下就那么重要?重要到可以不顾一切的冲过去?” 君天姒愣了一下,抵在他胸口的掌心触摸到他精瘦的胸膛,嗓子不自觉发热,犹豫片刻,她尽量别过眼不去看他的目光,“她虽然是个任性的大小姐,但我一直拿她当妹妹看,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闵竺凡凝视着她,薄唇抿成一条线,低声温柔道,“下回再不许了。” 宠溺的语气让君天姒愣一下,此时她嵌在他怀里,两个人挨得这样近,她的手又撑在他的胸膛上,薄薄的单衣之下是他线条完美的壁垒,几乎能感受到他一下一下的心跳,她却仍然坚持着闷声道,“你喜欢温雅云吗?” “臣从来没有仔细瞧过她,何来的喜欢?” “一点都不喜欢?” “不喜欢。” 她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因他这两句话而变了味道,清雅又甜蜜,君天姒垂下眼帘,放缓了语气,“你先前的那些妾氏呢?” 闵竺凡在她耳边低低哼笑了一声,“臣以为陛下从不会关心这些。” “她们人呢?!”君天姒忽然有种想咬人的冲动。 闵竺凡抬起眸,目光如水般温柔,“臣将她们安排好了,温家已经舍弃了这些棋子,自然就可以还她们一个自由之身。” “那温雅云呢?”君天姒受不了他这样的目光,喉咙里越发的干哑道。 闵竺凡挑了挑眉,忽然对温雅云三个字升起莫名的烦躁,继续缓缓收紧着左臂,感受到怀中的柔软,他的声音有些飘渺起来,“陛下想臣怎么样?” 沉吟了一会,君天姒道,“她到底是个大小姐,不会希望过隐姓埋名的生活,或者……假如她愿意过……嗯!” 君天姒突如其来的颤栗让她惊得差点喊出了声,连忙捂住嘴,她感受到闵竺凡温热的唇正一点点吻着她的耳垂,像是找到了坚固城墙上的一个突破口,每点一下,她就止不住的颤栗! 闵竺凡伸出舌,小心翼翼的划过她精巧白玉的耳垂,他感受到她一直紧绷的身体随着他的进攻一下一下柔软起来,逐渐瘫倒在他怀中,达到了目的,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的耳后,带了若有似无的笑意轻轻戏谑,“臣还以为,陛下会让臣和她好好相处呢。” 君天姒面色酡红如血,软在他精瘦的胸膛里,她不得不紧紧抓了他的衣襟,咬紧牙关才勉强发出声音,“你不是从来都没有好好看过她么。” “可这婚事不是陛下钦赐的么。”似乎就在等着这一句,闵竺凡嘴上不失时机的戏谑,目光却也越发深沉,皱了皱眉,微微垂眸凝视着锁住她颈间柔白的盘龙扣,他的呼吸也越来越紊乱起来。 “朕后悔了。”君天姒咬着唇,双眼逐渐迷离,柔软的唇在齿贝的摩擦下透出微微的红,她忽然道,“朕后悔了不可以么?!” 满意的勾了勾嘴角,他低声道,“可以。” 视线移动到她嫣红的唇上,眸色蓦地一沉,墨色就越浓郁,手掌离开她的腰间向上托住她的后脑,然后,一低头贴上了那片柔软。 左掌在后稳稳托住她的头,叫她不能后退,撬开她唇齿,他向前压过去,将她的双手挤压在他的胸膛之上。腰间没有手臂的支撑,闵竺凡又气势汹涌压过来,君天姒的双腿不得不不自觉的夹紧了他精瘦有力的腰才不至于从他腿上滑下去。 这一次的吻不像先前那样霸道,却带了些特殊的感觉,足够让他们意乱情迷。 “呜……”头脑一片混乱中,君天姒不自觉的轻哼出声,紧紧的贴在一起,唇舌交缠,几乎忘记了一切。 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君天姒觉得几乎快到失去意识的时候,闵竺凡才终于大发慈悲的稍稍松开了扣在她脑后的手,算是暂时放过了她。 得了便宜还卖乖,气息混乱中,她听见他凑回她的耳边,“陛下说什么,都可以。” “我说什么都可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君天姒没有用朕而是用了我,她趴在他胸口低喘着抬起迷离的眸子,学着他的坏心眼儿凑近他的耳边吹拂道,“倘若我说我想要你呢?” 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君天姒感觉到身下的人倏地一下绷直了身体。她睁着一双蒙了水雾的眼眸,看到闵竺凡骤然紧缩的瞳仁和紧紧抿成一条的薄唇。 他压低声音,“陛下确定?” 君天姒眨了眨朦胧的眼,嫣红的唇轻巧的勾起,她轻轻的笑,“嗯……不过我现在后悔了,是你说的,我说什么都可以。” 算是君天姒对他坏心眼儿的小小报复,可现在……望着闵竺凡眸中突然汹涌而起的黑色,她忽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是真真正正的后悔了! 俊朗的眉高高上扬,冷峻嘴角向后勾起,扯出一个近乎残忍的笑意,透着丝丝愉悦般轻哼一声,闵竺凡粗鲁的扯开衣领处的襟扣,冷笑道,“我说的?哼,陛下实在是太天真了。”他也没有用臣,很显然,事态的严重性已经超出预料并且估计无法挽回。 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君天姒再也扯不出一个笑容,“你,你……” “嘘,”闵竺凡温柔的揽住她的腰让她紧紧贴过去,嘴角的笑意抑制不住的蔓延开去,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蛊惑道,“叫臣容曦。” 鬼使神差的,君天姒张口,“容曦……” 语音刚落,闵竺凡就抱起她豁然起身,转身走向书房的隔间内。 感觉一下陷入一团柔软,君天姒才恍然自己身下是一团绒被,书房内竟然有可以休息的地方! “你,你来真的?!” “陛下金口玉言,”闵竺凡冷笑一声,欣长的身影便逐渐压下来,“臣岂敢作假?”俯□,他压在她耳边试图宽慰她,“别怕,我会很温柔。” 君天姒愣了一下,迷离的眸色忽的一下清明过来,手指紧紧握进柔软的掌心,她移开目光直直望向帐顶,“闵竺凡,你是不是喜欢我这张脸?!” 闵竺凡愣了一下,记得先前她也问过这个问题,但此刻他却没有功夫细细考量,勾起唇角温柔道,“喜欢。” 耳边忽然响起温雅云的声音,那样苦涩,“他那样的人,怎么会一直注视着一个人。” 因为他喜欢这张脸。 这张脸啊。 像是一下被抽空了所有力量,君天姒一动不动的躺好,紧紧闭上眼,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嘴里却一阵发苦。 即使是这样,即使知道了答案,即使到了这个地步,她却并没有想要去推开他,这算什么? 努力维持的黑暗中,却并没有迎接到想象中的狂风骤雨,一切都随着她陷入黑暗而平静下来,君天姒皱了皱眉,正打算睁眼,腹部却猛然探过来一只手,压上她小腹,那里已经明显凹了下去。 一片沉静中,闵竺凡的声音缓缓传来,气息似乎已经平稳。 “陛下还没有用膳,是臣疏忽了。” 怔了怔,君天诧异地姒睁开眼,却发现闵竺凡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见她看过来,他收回置于她腹部的手,缓缓将她拉起,苍白细瘦的手指抚上她散落下来的碎发。 他替她整理耳边落发,她听见他说,“别担心,我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出门,所以今天第二发,作者简直界良心有木有!!!! 求收藏求留言啦!!!!! 第四十一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等?等什么? 君天姒扯了扯嘴角,“朕该回宫了。” 闵竺凡微微皱眉,沉吟道,“臣派人送陛下。” “不必了。”君天姒站起身道,“合盛又不是没跟来。”想了想,君天姒留下一句话转身,“朕明日再来看雅云。” “陛下。”闵竺凡一侧身挡在她身前拦住她的去路,压低声音欺身上前,“陛下在躲什么?” 君天姒扭过头越发不自然,“什么躲什么,你想多了。” 闵竺凡却不再言语,只是一言不发的盯着她,半晌,他道,“其实,只要陛下开口,不论什么,臣都能为陛下做到。” 君天姒听了一愣,忽然苦笑一声,抬眼看过去,“什么都能?” 闵竺凡颔首,“什么都能。” 心中蓦然一紧,君天姒脱口道,“既然你说什么都能,那你能放了沈烨吗?” 放了沈烨? 呵,沈烨。 黑眸一下眯起,闵竺凡忽然笑起来,可那笑意却只是浮于表面,眼底则是一片沉寂,他低声一字一字道,“原来,是为了沈承意。” 君天姒张了张嘴。 “陛下不要忘了,沈承意是叛军。”闵竺凡的声音带了丝寒意,更多的是不容置疑,“沈烨是叛军校尉,这个要求,恕臣难以从命。” 君天姒愣了一瞬,唇角缓慢的勾出一抹难以形容的笑,“既然如此,何来的什么都能为朕做到呢?右相。” 闵竺凡皱眉,手指发紧。 “闵竺凡。”君天姒抢在他之前开口,“这世上没有人会为了别人而做到任何事。” “但凡是人,都是自私的。你还记得吗?这句话是你告诉我的。” 君天姒望了望自己苍白的手指,渐渐握紧,她继续道,“就在在我的继位大典上,你亲口告诉我的。” 闵竺凡的脸色白了白,“你……” “朕该回宫了。” 站在书房门口看着那道暗紫色的身影越来越远,闵竺凡轻轻挥手。一道暗影闪出。 薛一道,“相爷。” 闵竺凡轻轻往后靠在门栏上,眸色暗沉,“跟上去。” 薛一颔首,“是。” 「48」 张合盛向车帘内道,“陛下,文熙街到了。” 车帘内传来君天姒心不在焉的回应,“嗯。” 张合盛犹豫了一番,下了马车,靠近车帘询问,“陛下?” “啊。”君天姒回了神,叹口气伸手扶开车帘,朝张合盛点点头。 张合盛立马伸出手臂,君天姒扶着张合盛下车,“是这里吗?没记错吧。” 张合盛颔首道,“陛下放心,奴才不会记错的,就是这里。” 君天姒抬头望了望面前的茶楼,“是有点印象,那走吧。” 待进了茶楼,一个小厮满脸堆笑迎面上来,“公子爷,可是来找人的?” 君天姒眯眼轻轻将其打量一番,微微颔首道,“嗯,可有位姓陆的公子?” “哎呦爷,正是陆公子叫小的在这里等的,爷随小的来。”那小厮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君天姒瞟了一眼楼梯,抬脚跟着那小厮一路到了二楼隔间,推门便看到陆放正饮着杯酒,自斟自饮,倒是颇为悠闲。 小厮已经自动退出,君天姒给了张合盛一个眼神,张合盛便合了门立在门外守着。 陆放举了酒盏笑,“陛下。” 君天姒也笑,“怎么?今日不是挚友了?” 陆放也不起身,仍旧坐得悠闲,一双桃花眼都泛了波澜,“陛下今日来,想必不是以陆某挚友的身份吧?” 君天姒在一旁坐下,轻轻敲了敲面前的酒盏,“这你可就错了,陆放,朕这次来,就是要跟你做一回挚友。” 陆放微微眯眼,语调却仍然平静道,“哦?” 君天姒微微向后靠,眼角扫过一旁精致的酒盏,边示意他倒酒边淡淡道,“庆王生前南征北战,骁勇无敌,可以说是为我大君平定了漠西,战功赫赫,如今,逝世已有十载了吧。” 斟出的酒洒了一两滴,陆放抬眸,“陛下这是?” 君天姒笑一笑,拾起酒盏,“你本不该姓陆的,不是么?” 陆放似乎愣了愣,握着酒盏的手指因用力而逐渐苍白,微微皱眉道,“陛下这是什么话?陆放实在是听不懂。” “听不懂吗?”君天姒将酒盏晃了晃,“还是说,你不敢听懂?君泽舟。” 放下手中的酒盏,陆放抿唇,良久,他笑一笑道,“想不到陛下竟然还记得这个名字。” 君天姒饮了口盏中酒,笑道,“朕当然记得,堂兄。” 陆放摇摇头,“陛下大可放心,漠西庆王府早已舍弃君氏,世上已经没有君泽舟,有的只是陆放。” “如果真的早已舍弃君氏,那你现在为何会在这里呢?”君天姒望着盏中剩余清液,“当年庆王之死,疑点重重,你真的没有一点怀疑吗?” “疑点重重?”陆放勾了勾嘴角,声音透了嘲讽意味,“哪里有什么疑点,家父的死因到底如何,陛下难道不知?” 君天姒手指一顿,“当年之事到底如何,朕又怎么会知道。”缓了缓,君天姒继续道,“朕还记得当年大宛向我朝进贡了许多稀有珍宝,先帝感念庆王功德,特地将其中一些赏赐了庆王府。” 陆放眸中之色渐明,却不点破,只顺着君天姒道,“确有此事。” 君天姒见他不肯多说,只好继续道,“在那之后不久,庆王就病了,京师之中能医众多,却无一人可探出庆王所患何疾。” 陆放微微颔首,“在那之后,家父一病不起,整整一年,咳血不止,终于……” 君天姒咬了咬唇,继续道,“庆王是中毒?” 陆放点头,“正是。” 君天姒道,“什么毒?” 陆放抬眼,“陛下不知?” 君天姒摇头。 陆放的视线缓缓引到酒盏之上,“陛下的衣袖之上很香,可是刚去过什么地方?” 君天姒愣了愣,眯眼,“檀香而已。” “不是檀香。”陆放忽然俯身,一只手轻轻握住君天姒的衣袖,低头轻轻的嗅,“这种香我很熟悉,非常熟悉。”陆放抬眼道,“因为我曾经闻了很久,在家父病重的时候,他身上就是这种香。” 无力回天。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不知道哪根神经错乱了,就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想去写《玲珑心》,然后就没忍住,然后就去码那篇了,唉…… 结果今天还起晚了,先更这么多,争取晚上再更一章或者明天更4000+? 总之,嘿嘿嘿嘿嘿嘿,傻笑求原谅! 《玲珑心》手机链接戳过来: 第四十二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庆王是死于无力回天?”君天姒冷冷的注视着眼前的陆放,直觉得周身有些说不出的恐惧。 陆放淡淡起身,眸中勾画出一抹异色,唇角微微上翘,“陛下怎么知道是无力回天?” 这问题问的,君天姒拿捏不准陆放的意图。 “除非……陛□边的某个人中了此毒,”陆放眯眼,神色越发暧昧,“比如说在陛下衣袖之上留下这气息的人。” 君天姒不着痕迹的向后靠,不置可否,“朕记得当年先皇御赐庆王的许多珍宝中,就曾有无力回天。” “不错。”陆放直言道,“先皇御赐的无数珍宝中确有此物,而后家父又转赐于我。如今,我手里也确实有无力回天。” “看来朕错了。”君天姒忽然了然。 陆放微微皱眉,“此话怎讲?” 君天姒看着盏中之酒,“刚开始,朕以为他千方百计将你逼至京师是为了漠西的兵权,但现在看来,竟是为了无力回天。” 「49」 无力回天么? 呵。 闵竺凡站在书房外,静静的月色落下,洒在他月牙白的锦袍上,如落了一层薄薄的霜,冷峻又诡异。 还剩多少时间? “师哥。”楚嫣静静立在回廊之上,足尖轻巧的点了点足下顽石。 听到楚嫣的轻唤,闵竺凡缓缓回身,看着她不语。有时候,有一种人他明明没有说话,但那气势却足以代表一切言语。 楚嫣愣了一下,她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闵竺凡了,冷静沉稳中似乎还带了一丝杀意。 杀意? 楚嫣禁不住开口,“哥?” 猛然听到这个呼唤,闵竺凡意识到什么,抬起苍白好看的手指揉了揉额角,一下揉完,他似乎愣了愣,看着自己的手指忽然很想发笑。这个习惯其实是君天姒的,他总是注视着她,注视着注视着,很多时候她的习惯就成为了他的。 片刻,闵竺凡收了神色开口询问,“这么晚了还不去休息?” 楚嫣一怔,感觉先前那股杀意已然淡去,看着闵竺凡明显柔缓下来的眉眼,楚嫣摇摇头,“师哥,我睡不着。” “嗯?” “我在想今天的事,你的事。” 闵竺凡意外的淡淡挑眉,“你从来不会对我的事做什么感想,是谢少卿让你来的?” 楚嫣再次摇头,细瘦的肩膀轻轻斜倚着回廊上雕工精美的廊柱,连带着歪了头道,“他先前是很生气,但给你包扎之后,不知为什么,忽然就不气了。” 抬眼望着远处天河,楚嫣道,“我也觉得挺奇怪的,他这个人一向小肚鸡肠,怎么会突然就不气了呢?你跟他说什么了吗?” 闵竺凡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缓缓走过去,在楚嫣倚着的廊柱另一侧坐下来,月牙白的锦袍映了清冷的月光,“没说什么,就是问了他一个问题罢了。” 楚嫣半阖了眼帘垂头,“哦。” 闵竺凡淡淡道,“嫣儿,你们吵架了?” “没有。”楚嫣将头轻轻靠在廊柱上,“我才不和他吵,他又不会武功又要瞎眼,弱死了。” 闵竺凡闻言侧过身,将后背抵在廊柱上,微微仰了脖颈笑,“也是。” “他今日还抱怨你,”楚嫣撇了嘴道,“他说他为了你的命劳心劳力,可一转眼你就能为了别人挨刀子,一点都不尊重他的劳动成果。” “嗯,是有点对不住他。” “可是师哥,”楚嫣用头轻轻的敲了廊柱,“我却觉得他挺好的。” “谁?” “陛下啊。我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很好,我想要是他的话,你喜欢他也没什么。” 虽然诧异,但嘴角仍然勾了淡淡的笑意,闵竺凡向后将头轻轻抵上廊柱表示认同,“嗯,师哥看中的,自然很好。” 顿了顿,他忽然又道,“相比之下,谢少卿就不够好了,模样太风流,对女子又太体贴,容易招些狂蜂浪蝶,将来你不好管。” “我才不要管他,他那么弱,还小心眼……” 夜风幽幽荡过回廊,许是他们聊得太过投入,竟然没发现不远处一个人影开始微微发抖。 谢少卿这个气啊,心说大半夜起来如个厕都能听到两人在这编排他。一个人说他风流又体贴招蜂引蝶不好管,另一个更甚,竟然说他不仅弱还小心眼,正要愤愤然抬脚上前,却愣住了。 静悄悄的回廊上,他听见闵竺凡说,“嫣儿,过两日师哥送你回太尉府吧。” 「50」 第二日,如陛下所言,君天姒去了右相府看温雅云。 静悄悄的纱帐之内,温雅云神色说不上是好是坏,“天姒哥哥,我不甘心。”多可笑,不是不相信,竟然是不甘心。 “什么叫甘心?雅云,你从小就过得不快活。”君天姒坐在帐外神色淡淡。 “我也不知道,天姒哥哥,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温雅云吸了口气,“直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明明不该相信的,两个男子之间怎么可能?可是,可是……”努力扯出一个笑,温雅云道,“可是我一想到他看你的眼神,就自然而然的相信了,就算再荒谬……我也相信了。” 眼神? 手指紧紧攥起,看着这张脸的眼神吗? 君天姒扯了扯嘴角,没有多言,“事到如今,你想怎么办?” “怎么办?”温雅云笑了笑,“是啊,事到如今,我还能怎么办?天姒哥哥,你想把我怎么办?” “朕?”叹了口气,君天姒道,“雅云,你毕竟是温家的女儿,朕仔仔细细的为你考虑过了,若是让你同其他女子一般去过隐姓埋名的生活,只怕你不会愿意,但若要你就这样在相府耽误一辈子又太过委屈,朕知你性情并非同寻常女子一样,若是你愿意,就光明正大的合离怎么样?” 这番话君天姒说得极为小心,帐内却是一片沉寂。 等了等,君天姒皱眉,莫非温雅云接受不了?却听得温雅云突然开口,“仔仔细细为我考虑?耽误?委屈?合离?” “天姒哥哥,”温雅云的声音定定传来,“你不喜欢他,对不对?!” “什么?” “不然怎么会处处为我着想?如此周到,你并没有那么在乎竺凡,对不对?!”温雅云的声音似乎带了希望。 “这……”君天姒瞬间被噎住了,隔了一层纱帐都能感受到温雅云的期许,不禁哑口,“并不是这么回事。” “哦?”淡淡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听得君天姒心底一颤。今日早朝上他一言未发,此时听得他的声音,竟然有些异样。 君天姒转过头,看见闵竺凡闲闲倚着门框,墨兰色的衣襟上绣了淡色的回纹,他似乎听了许久,此时竟然异常感兴趣似的,连勾起的嘴角都冷冰冰,“那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右相大人你这么冷冰冰是做甚啊做甚!吃醋了么?嗯?哈哈哈哈哈 第四十三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竺凡!”温雅云只听声音已经辨别出是谁在门侧,禁不住轻轻呼声。 君天姒觉得嗓子有点发紧,微微别开眼。 闵竺凡低低嗯了一声,从门边迈步进来,绕过一旁釉了油彩的高底花瓶,堪堪挨着君天姒坐下,音色不低不高,合着一双冷冷的笑眼,“陛下为了臣的私事如此费心,臣若是不来,岂不是大不敬?” 大不敬? 君天姒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散发着“大爷我今儿很不爽想活命就不要惹我”的霸气俊男直直走过来,大刺刺往她身旁一坐。 无语了! 敢问右相大人,您真的知道什么叫大不敬吗?!嗯?大不敬!就你现在这样就是大不敬! 当然,这要是搁在几个月前,陛下没准还能在心底里衣冠禽兽斯文败类的将他骂一通。但现在,抬眼看着他修长的身材连坐姿都挺拔俊朗,英挺的鼻描画出完美的侧颜,微敛的下颌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俊美。也许时间真的太过强大,轻而易举的默默改变着什么,等你恍然大悟,早已为时已晚。 心底的某处轻轻发痛,柔软着,纠结着,君天姒垂下眼帘,闷声道,“朕赐的婚,自然要多关心一下。” 冠冕堂皇的理由。 垂下眼帘,君天姒安安静静的等着闵竺凡冷嘲热讽的回绝,他今天心情不佳,这一点她还是能准确的判断出来。 可静静等了片刻,直到君天姒开始微微皱眉,耳边才传来淡淡的一声叹息,像是郁结心中许久却终不得发的叹惋。君天姒诧异的抬眼,只看到闵竺凡瞥开眼神的最后一个瞬间,优雅的侧脸绷得有点紧。 他开口,低沉道,“陛下,费心了。” 像是最锋利的一把刀一下划开最柔软的心窝,君天姒感到内心的某处被狠狠一下割开,殷红的鲜血就那样肆无忌惮的汹涌着,疼痛开始以极其缓慢却无以复加的沉重感袭来。起初是一点点,不痛不痒,像是故意要叫人去忽略,而后却逐渐清晰,愈加彻骨,好似没个过程般,突然就撕心裂肺,痛不欲生了。 这种感觉,算什么?! 君天姒一下站起身,却因动作太猛连带着滚翻了手边的茶盏,温烫的茶水随着倒下的茶盏泼洒出来,湿漉漉的侵了君天姒的衣袖。 闵竺凡眼明手快,白皙的手指迅速将茶盏扶正,紧接着抓住君天姒的手腕查看,“陛下烫到了?” 君天姒站在闵竺凡面前有点发怔,手指紧紧攥着,目光则定定注视着他的右肩。也许想通一件事并不需要多么大的排场,多么隆重的场合,也许只需要一句话,一个动作。 就在这一刻,君天姒想,要不就这样,罢了。 不就是喜欢吗? 好,那就喜欢吧。 十三年前我都没有怕过你。 闵竺凡,放马过来吧!我喜欢你。 扯了扯嘴角,君天姒道,“没有,我没事。” 手指顿住,闵竺凡抬眼看过去,只因为君天姒说的不是朕,而是我。 “我真的没事。”亮出白皙的手腕的给他看,君天姒想了想补充道。 闵竺凡微微扬眉,一直冷冷的眼角有些缓和,深邃的眸子又仔细确定一遍才放开她的手腕,“没事就好。” 君天姒讪讪收回手腕,感觉到刚刚被他握着那一圈似乎真的在微微发烫,湿漉漉的袖子更是让她有些不自在。而这席谈话进行的又很不顺利,正犹豫着是不是要继续,纱帐应经被人撩开。温雅云俏生生的立在纱帐之后,面色越发郁结。 得,谈话的正主出来了。 看来这话不谈还不行了。 压下心中的一团乱麻,君天姒看着温雅云开口,“你们这是故意做给我看吗?” 君天姒怔了怔。 温雅云向前迈出一步,狠狠咬了唇,“天姒哥哥,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纠缠不休的女子,一旦我认定的,我是会想尽所有办法去得到,但如果真的得不到,我会干干净净的放手。”吸一口气,似乎得了些继续下去的力量,温雅云道,“现在我只问一句,还是那句话,天姒哥哥,你是不是不在乎他?” 君天姒张了张口。 “为何不问问我呢?”低沉的声音直截了当,目光略暗,冷峻的嘴角轻启,手指有意无意的敲了敲桌角,闵竺凡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温雅云怔了怔,随即苦笑,“人都道大君右相心机深沉,不可揣测,可对于这件事,我却不用问你。” “既然知道不用问,为何还要再三纠缠?”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叩,闵竺凡道。 温雅云瞬间白了脸,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你就这么怕我纠缠?难道这该怪我?!说到底,是你不敢抗旨不尊,是你娶了我!” “够了!”君天姒立在一旁听着温雅云对闵竺凡的声声质问,眉眼逐渐冷然,淡漠的神情让温雅云微怔,她转身对着温雅云一字一字道,“雅云,你说的没错,说到底还是这道旨。虽则当初是你提出非闵竺凡不嫁,但实际上只要你不嫁朕,不做温家摆在朕身边的这颗棋子,你嫁谁不嫁谁,朕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而这道旨朕也一定会下。所以今日这局面,是朕的错。” 再不看温雅云一眼,君天姒侧身走到闵竺凡身边,微微下俯身看到他眸中隐隐的诧异,她忽然就勾了嘴角,却还是冷下声音对着身后的温雅云道,“你想要个答案,朕就给个你答案。” 这是第一次,她主动他被动,她站着他坐着,她清楚的看到他神情的变化,漆黑的凤眸瞬间微睁,两道幽深的眉锁了又解,弧线完美的薄唇是她的目标。君天姒一声不吭的俯身过去,随着距离的拉近闭上双眼,只能靠感觉懵懵懂懂的撞过去。 压制着随时就要爆发的冲动,闵竺凡一言不发的看着越来越近的君天姒,在她闭上双眼的那一刻他猛然知道她要做什么,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她微微发颤的睫毛,然后感受唇角边缘有温热的柔软一触即逝,却错过了唇,只擦了边。 蜻蜓点水,心如狂草。 闵竺凡就这么愣在了原地。 才轻轻碰了一下,君天姒就睁开水眸,迅速向后撤去,晕红了的脸颊透出血色般迷离。 微微清咳,压下内心狂跳,君天姒扭头淡淡道,“这个答案,你还满意吗?” 然后,她看见身后空无一人的房间…… 他皇姥姥的!她这般大无畏的牺牲了一把,她温雅云竟然这么受不住刺激跑出去了?! 扭着身子的陛下开始纠结,纠结着纠结着她听见身后传来低低的一声轻哼,带了浓浓的笑意,好似敷衍似的却又有点发自肺腑的真诚。 闵竺凡开口,万年不变的悦耳,他说,“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这都满意?!没亲到好吧右相!您要求真是越来越低了哈哈哈哈~ 温柔的晚风,轻轻吹过,爱人的梦中~温柔的晚风,轻轻吹过,故乡的天空~ 温柔的晚风,轻轻吹过,城市的灯火~今夜的晚风,你去哪里,请告诉我~ 祝大家好梦-33333333- 第四十四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满、满意? 满意什么?什么满意?! 君天姒回头对着闵竺凡瞪眼,张了张嘴想说虽则这屋里只有你,但朕这个问题其实真的不是在问你啊!可陛下刚想解释,脑海中瞬间浮现了一个场景。 陛下义正言辞,“不是,你误会了,朕问的不是你!” 闵竺凡就开始冷笑,“哦?不是臣?那是谁?这屋子里还有其他人?” “啊?没、没人了……” “那陛下还说不是臣?” “这……” “还是说……是陛下不满意?” “啊?” “也是,刚刚臣也觉得太匆忙了。” “什……” 然后某只禽兽凭借欣长的身姿低下头一口…… 君天姒瞬间满脸黑线!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虚浮了一把冷汗,眼角不自觉的往闵竺凡唇上瞟,陛下安慰自己,都是这厮几次三番的不要脸行为,才会叫自己有这些个胡思乱想! 她是受害者啊! 陛下苦痛不已。 大概是君天姒的表情实在太过痛苦,闵竺凡直接起身,墨兰色的衣衫随着他站起将他包裹的格外俊朗挺拔,脸色也比之前缓和了很多,低沉的声音像是压制着某种情绪,“陛下刚才……” “听说今夜有烟花!” 君天姒猛然开口,眼角扫过一旁冷冰冰的高底花瓶,声音有点不自然,“咳,朕的意思是……要不要去看一看?”抬眼望过去,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微敛的下颌连同脖颈划出优雅的弧度。 等待着一个答案,君天姒几乎屏气凝神,她看见他喉结轻动,漆黑的浓眸晕开,闵竺凡神色微妙道,“陛下不在意温雅云了?” “她?”君天姒想了想,摇头苦笑道,“她现在应该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闵竺凡盯着她,神色越发古怪。 “莫非你很忙?”君天姒恍然大悟,“也是,朕忘了你是个大忙人。无妨无妨,朕也就是一时心血……” “不忙。”闵竺凡简洁轻快的吐了两个字。 “来潮……”君天姒差点咬了舌头,瞪眼道,“不忙?” “嗯。”一丝惬意划过眼眸转瞬即逝,闵竺凡侧身让出门口,身姿欣长笔直,举止优雅得叫人心跳加速,他微微扬眉,“臣很久没有看过烟花了。” 「51」 离开右相府,暮色黄昏还只是于天际微微上挑,并不浓重。街道上的小商贩开始稀稀拉拉的上涌,大君向来民风开化,没有宵禁之说,夜市自来热闹。 “你的伤……如何了?”君天姒合了扇骨在掌心轻轻的敲,目不斜视的继续注视着面前熙攘的街道,轻声问了句。 闵竺凡正悠悠然走在她身侧,修长的腿迈得不急不缓,优雅闲适,闻言斜睨了右肩一眼,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上翘,斯斯文文道,“难为陛下还记挂着臣的伤。” “……”君天姒觉得被噎了一下,但好在陛下早已做好了被噎的准备,“当然记挂着了。谁叫你是为朕受的伤呢?” 谁叫我喜欢你呢?是吧? “嗯。” 半晌,君天姒听见身侧传来闵竺凡低低的回应,似乎带了点笑意。只一下,就轻轻松松让她心头一甜。 垂下眼帘,君天姒觉得这种感觉大概就是喜欢了。 说来也奇怪,先前她没有发觉自己喜欢闵竺凡的时候,这些方面浑浑噩噩一概不懂。可一旦自己晓得了,承认了,这些个事情又好像无师自通似的,桩桩件件都摆在那里,告诉她,示意她。 这是喜欢,你看,你多喜欢他。 多喜欢他? 君天姒斜眼过去瞧闵竺凡。 大概是这样俊朗的一个男人行走在傍晚的街道上,身边又没有女子作陪,实在是太过扎眼。忍不住皱眉,是了,这么个花好月圆之夜,倒确实是个谈情说爱的好时机,可这样的一个好时机带着闵竺凡如此招摇的一张脸出来……就不大合适了。虽然自一上街闵竺凡就冷着一张脸摆出“生人勿近”的架势,但仍然接二连三引得周围好几位水灵灵的小姐们羞红了脸还不住的往这边瞟着。 人群开始上涨,有挑着重量颇足的商货上市的小贩,一来一往难免磕磕碰碰,闵竺凡皱了一下眉,略一停顿就不动声色地往君天姒右侧挪。 君天姒注意到闵竺凡脸色越发不好,不自觉就浮现出她大君堂堂右相在朝堂上的那张面无表情的绝情脸,“如此鱼龙混杂之地,陛下竟然让臣来?!”陛下为着这想法心里咯噔一下。 然后,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就在小商贩们纷纷步履匆忙间,一声娇呼自身侧响起,君天姒刚诧异了一下,闵竺凡已经两步上前刚刚好挡在她身侧,高高架起的左臂和略微后撤的右臂将一位着了莹黄色衣裙的女子撑住。 君天姒微微张唇,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女子正欲抬起的脸,就看到闵竺凡已经后退一步,一张俊脸冷到底,只挥挥手,人群中已然窜出两个影卫将那女子一左一右驾开了。 陛下张嘴,“影卫?!还真是寸步不离啊?” 闵竺凡淡淡勾一下嘴角,颔首弹了弹衣袖,“如此鱼龙混杂之地,还是小心为妙。” “……”如此鱼龙混杂之地,叫你来你还真来。 君天姒微微颔首,说不出为何莞尔,“听说今晚太尉府要放烟花,这批商贩该是都往那边去的,自古商贾最精明,果然如此。” 闵竺凡仍旧走在她左侧,将她护在来往人群之外,轻轻应了句,“嗯。” 君天姒看着不紧不慢走在自己左侧一脸冷然的男子,忽然意识到他一言不发转到自己左侧的用意,心里骤然一暖,忍不住伸出手抓了他的衣袖,“要不叫影卫出来吧,要是真出什么状况都来不及啊!”更何况,你的右肩还受着伤呢。 闵竺凡看了她一眼,一直冷冰冰的面色瞬间缓和了许多,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身侧有意无意挨靠过来的几位娇美女子,他直截了当的点点头,“也好。” 再挥挥手,待两名影卫上前,闵竺凡开口道,“你们就跟在身边保护。”顿了顿,他微微皱眉道,“尤其是那些女子。” 陛下,“……” 影卫,“……” 看着一左一右尽忠职守的两个影卫,君天姒终于没忍住转头问闵竺凡道,“你该不会是真的不近女色吧?!”然而,刚问出口君天姒就后悔了。 果然,她听见闵竺凡似乎怔了一下,随即微微侧过头斜睨着她神色越发微妙,语气也暧昧不明道,“臣近不近女色,陛下不是最清楚吗?” 作者有话要说:姒儿:混蛋,我我我我我我不清楚!! 姒儿的脑洞越来越大啦!各位可千万不要被她雷到啊>< 唉,最近果然到了考试周了吗?收藏和点击都这么萧条,无语泪先流啊=口= 可是我看了看左右四邻,TAT为何人家的收藏一天都能涨一二十,我这边才一二个OAO, 这就是差距啊,我这个渣OAO!我要反省,我要自强!!!!明天必须3000+!!!!!必须的!!!! 第四十五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干脆的转过头,心跳一下漏了两拍,万幸暮色不知何时渐浓,周围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君天姒微微红了脸。 只听得身侧闵竺凡忽然道,“今日陛下的兴致倒是很高。” 君天姒眨眨眼,转头望他,“啊?” 闵竺凡继续目视前方道,“陛下从不轻易看烟花。” 君天姒微怔,随即点头,“那倒是。”心说我这还不都是为了和你一起看吗!为了你!少不得就有点感慨,“朕对这些东西其实没什么兴趣。” 闵竺凡似乎眯了眼,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陛下怎么知道太尉府今夜有烟花?” 他这么一说,君天姒倒是反应过来,“自然是释垣说的。这两日朕有些烦闷,释垣便跟朕说今夜太尉府有烟花,叫朕不妨来散散心。” 闵竺凡似乎挑了挑眉,“哦。”顿了片刻又道,“怪不得陛下今日傍晚才来臣府,原来是在同楚大人论事。” 君天姒看他一眼,“嗯,是有些事。” 闵竺凡猛然顿足,漆黑的眸子诡异莫测,“臣也同陛下说过。” “什么?”君天姒怔了一下,没刹住闸,只得驻足回头望过去。 越发黑下来的夜色中,闵竺凡深深的叹了口气,抬脚走到君天姒身边,“没什么。” 君天姒愣了一下,人都说伴君如伴虎,可这句话应到这里分明就是掉了个个,相比之下,她大君的这位右相大人明显更加难以揣测好吧!但她先前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大可以不去揣测,可如今她意识到了,便不得不揣测。 君天姒张了张口,“容曦,你怎么了?” 闵竺凡猛然顿住,转头望着她,眸子里的神采闪的吓人,“陛下叫臣什么?” “容曦啊,莫非叫错了?”君天姒笑一笑,狐疑道,“应该没错啊,这就是你的表字。” 闵竺凡静了一瞬,目光却柔和几分,“嗯,没错。” 感觉气氛似乎又缓和了些,君天姒松了口气道,“还记得你曾同朕说,整日闷在屋子里不好。” 说完这句,君天姒略侧过脸瞟他,闵竺凡一直紧绷着的嘴角似乎有些上扬的趋势,片刻道,“臣以为陛下只记得楚大人的话了。” 君天姒转过头望着闵竺凡侧目,显然没听大懂。 嘴角渐渐上翘,勾出极淡的一丝弧度,闵竺凡道,“臣同陛下说出来散心,陛下只道去过的地方少之又少,没什么好玩的。如今楚大人同陛下说出去散心,陛下……” 君天姒怔了一下,“你还记得啊。”紧接着笑道,“那次朕确实是这么说的,但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会随着时间而改变。比如说……” 比如说前些天,甚至前些年你还以为自己不喜欢的一个人,才短短的一瞬间,或许又不是一瞬间,总之有那么一瞬间,你就喜欢上他了,真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比如什么?”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闵竺凡侧过头轻哼。 “没什么。”君天姒笑笑,将目光看向周围人群,“其实这个烟花也不见得会有多好看,你喜欢看这些吗?” 闵竺凡随着她的目光看到不远处的太尉府,那里早已搭好了看台,颔首道,“还好。” 君天姒似有所感,朝闵竺凡移了一小步,“人这么多,哪里是看烟花,纯属是看人头。” 闵竺凡立在一侧似乎微微诧异,“陛下不去看台?” 君天姒侧身望着他,“为何要去看台?那样岂不是叫太尉他们瞧见了我们?”转念一想又有点懊恼,“但你已经够显眼了,没准他么确实已经瞧眼见了我们。” 闵竺凡挑眉道,“陛下不是应了楚大人才来看烟花的?” 君天姒诧异得歪了头瞧他,“怎么会?朕向来不喜欢这些,更何况是太尉府,见了老太尉还要一通啰嗦,好不麻烦!”略一思索,“难道你想去看台?嗯……那里确实视野要比这里好些,也宽敞些。” “无妨。”闵竺凡回答得毫不犹豫道,“既然陛下不想去看台,就不去看台。至于视野,臣有办法。” 君天姒正要问是什么办法,闵竺凡已经侧过身拉了她的衣袖转到街角一处偏僻地,隐约明白他的意图,君天姒道,“你不会是想……” “嘘,”闵竺凡直接伸出左手上前揽住她的腰,拉过她靠近自己,似乎是故意道,“小心叫太尉府的人瞧见。” 君天姒只觉得脚下一轻,接着整个人腾空而起,君天姒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揽他的脖子,耳边听得他似乎轻笑了一声,极轻极浅,然后是足下传来的着地感,君天姒忍不住出声,“这是?” 闵竺凡将她轻轻放下,扶她踩着凹凸不平的瓦片站好,“不知这个位置陛下还满意吗?” 君天姒轻轻点了点足下的瓦片,抽了抽嘴角,不过也别说,这个屋顶选的确实不错,方位恰好不远不近,离开了下面喧扰的人群,避开了太尉府的看台视线,又可以更加清楚的看到夜幕苍穹。 闵竺凡凝视着她一会,感受到舒缓的夜风徐徐袭来,吹得人越发舒服,轻撩衣摆款款坐下,干脆直接向后仰倒,视野里便只剩下了漆黑的夜色和夜幕中点点星辰。 君天姒缓缓坐在他身侧,看着闵竺凡悠闲的将左臂放在脑后垫好,右手握拳放在胸口,漆黑的眸子里映射出几点璀璨的星光,这是一双如同夜幕般绚丽深邃的眼眸。 忍不住轻轻抱了双膝,君天姒听到屋顶下人群越来越热闹的喧嚣声,她扭过头看着夜空问他,“倘若……朕是说倘若,你喜欢上一个姑娘,你会怎么做?” “臣?”闵竺凡似乎轻轻的哼了一声,大概是仰躺着关系,声音从吼间磨擦出更加低沉的音色,撩拨心弦,“陛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君天姒仍旧仰着面,“就是突然想问了啊。” 片刻,闵竺凡侧过头,注意到她柔嫩的脖颈,声音低低传来,“臣……大概会一直看着她,陪着她,然后给她她想要的东西,任何东西。” 手指紧紧握起,君天姒觉得呼吸有些艰难,“任何东西?” 闵竺凡看着她,点头道,“任何东西。” 君天姒扭头看过去,发现夜色下的闵竺凡并不像平日里那般,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只觉得他眸子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君天姒看向夜幕问他,“你会陪她看星星看月亮?” 闵竺凡回她,“要是她想看,就陪她看。” 君天姒怔了怔,“那要是她不想看呢?” 闵竺凡回答得理所当然,“那就去陪她看她想看的。” 君天姒咬了唇道,“可她要是不知道她想看什么呢?” 闵竺凡看着她一会,才道,“那就陪她去找,她不知道只是因为她没有见过。”顿了顿,他继续道,“她没见过高山暮雪,就带她去看高山暮雪,她没见过广漠平原,就带她去看广漠平原。” 君天姒有点发愣,她自然也听说过这些地方,但也只是听一听罢了,却从没有想过要去,“高山暮雪?广漠平原?” 闵竺凡似乎还在想,“嗯,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去,陛下觉得如何?” 君天姒扯了一下嘴角,“朕?” 闵竺凡望着她,似乎又想到什么,微微思虑道,“倘若她不喜欢到处奔波,喜欢远离世事,那就带她找个有山有水,湖光山色相宜的地方,安安稳稳的生活,那样也很不错。” 君天姒终于怔了怔,“这样?” 闵竺凡将她看了一会,复又望向夜幕,“就这样。” 下方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君天姒看到不远处的看台前已经摆好了粗大的烟花炮竹,人群纷纷由太尉府的护卫呼喊着朝后退出十来丈。老太尉着了件威风凛凛的华袍缓步上了看台,身后跟着身量纤细高挑的楚嫣。 楚嫣? 君天姒忍不住看了一眼闵竺凡,再看向看台上,一众人显然已经落座。看样子是要准备开始了。 像是忍不住叹息,君天姒望着远处道,“想不到我大君堂堂右相竟然会为了一个情字做到如此。” “想不到?”闵竺凡的声音骤然响起。 君天姒被他突然近在耳边的吓了一跳,转过头视线猛然撞进他深邃的眸子里,“你……” 下一刻,闵竺凡用左臂支起上身,直接抬起右臂勾了她的脖子将她压向自己,气息吹拂上她的脸颊,他在她耳边低语。 “为何会想不到?臣其实……” “轰——” 伴随着巨大的炮竹声,君天姒在闵竺凡眸中看到了闪烁的烟火,绚烂璀璨,映了整个苍苍夜幕,也映了他漆黑的眸,淹没了他的话。 “什么?”炮竹的声音还在继续,君天姒张嘴,却连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疑问,脑子里只本能的想着他的右肩受了伤,怕他牵扯了伤口便主动向前凑了凑。 一片火光闪烁间,她看见他泼墨般的眼眸先是蓦地一沉,随即瞬间耀眼更甚满空的烟花。 闵竺凡抬起下颌,轻轻吻住了她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唉,右相大人………………………… 第四十六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这个吻很轻柔。 先是轻轻一点,像是之前她想要吻他却因闭了眼而慌乱错过的补救,轻柔得像是吻上了一团云朵,小心翼翼的轻啄过后,是一下又一下逐渐加深的吻,直至唇舌交缠。 耳边是喧闹的人群呼喊声和一声声炮竹的爆裂声,几乎掩埋了她的心跳,一下又一下迎合了明暗的花火,漆黑的夜幕因这烟火忽明忽暗,君天姒微睁着眼,看到闵竺凡深邃的眼眸,始终如一般沉静如渊,带了一丝凛冽。 再没有比此时更加混乱不堪的时刻,君天姒第一次发觉自己的心跳竟然能如此强劲有力,几乎跳得她整个人都开始微微颤栗,忍不住缓缓闭上双眼。 闵竺凡用手臂勾住她脖颈,将她缓缓压入自己怀里,反客为主,任意加深索取,一分一毫也没有退让的意图。他一直半阖着眼帘,幽深的眸看见她渐渐闭上的双眼,长长的睫毛不住的颤着,让他欲罢不能,绚烂的火光映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折射出令人心悸的艳丽。 在漫天烟花绚烂的屋顶,没有人知道今夜的烟花到底放了多久,绚烂了多少星夜。 君天姒闭上眼,周围的嘈杂混乱反而使她更加忘乎所以,几乎忘记了一切,放佛连时间都静止。 等到一切又归于平静,君天姒只能趴在他胸口无助的喘息着,然后,听着闵竺凡缓慢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令人平息。 “相爷!” 薛一的声音突兀传来,君天姒忍不住颤了一下。 “什么事?”闵竺凡早已气息平稳,闻言只是微微侧身将君天姒遮住,淡淡皱了眉。薛一向来是闵竺凡最得力的部将,不到万不得已,他是明白不该在这时候出现的。 薛一在青瓦上单膝而跪,埋首道,“相爷,沈烨……逃了。” 轰! 最后一根炮竹在夜幕中完成了它的使命,结束了这场热闹非凡的烟火会,君天姒感受到人群开始哄笑着渐渐散去。 沈烨……逃了? 君天姒在闵竺凡怀里一怔,沈烨竟然逃走了?绝不可能是沈烨自己逃脱的,那会是谁?沈承意?还是谁呢? 正疑惑着,君天姒想要起身,手指触碰到闵竺凡绷紧的身体,然后是他低沉的声音,君天姒几乎能根据他的声音想象出他没有一丝表情的面容,他用极低的声音道,“知道了,下去吧。” 薛一似乎愣了一下,声音中隐隐透出一丝急切,“相爷,属下已经派人去追,大概是……”语气到这里便得犹豫不决,似乎在顾忌着什么。 顾忌什么? 君天姒移动视线看过去,然后看薛一锁着双眉看向自己。 “下去。”闵竺凡的声音已经冷然。 薛一怔了怔,随即道,“是。”一闪身,又消失于夜色。 然后是良久的沉默,突如其来却又似乎是酝酿已久。 君天姒感觉到他整个人的变化,起身望过去,正对上闵竺凡黑沉如墨的眼眸,看不出一丝情绪,却直直的望着自己,面色难堪至极。 几乎是一瞬间,君天姒就明白了他的想法,皱着眉急忙开口,“你误会了!不是我……” “陛下。”闵竺凡只扯了一下嘴角,缓缓垂下眼帘,直接打断了她,似乎根本不想往下听,他开口,透着冷冷的讽刺道,“看来今夜要办的事,陛下都已经办完了,既然如此,臣就不送陛下回宫了。” “什么?”君天姒被他的话怔住了,看到闵竺凡越发苍白的脸色,不管不顾道,“不是,你真的误会了!你先听我说!” “误会?”闵竺凡忽然抬头,苍白的唇角扯出一抹笑,可眼底却冰冷彻骨,没有丝毫笑意,“什么误会?陛下想解释什么?臣什么都没有说,何来的误会?!” 君天姒张了张口。 闵竺凡缓缓推开君天姒起身,修长的手指冰冷无情的将她的手一点点移开,欣长的身子逐渐站的笔直,目光却再也不肯看她,声音低低传来带着自嘲的意味,他开口道,“还是说,陛下忍不住心虚了?” 心像是被人狠狠扼住,再生生撕裂一般,君天姒仰着头看他没有其他情绪的站起来,冷漠得推开她的手,表情淡淡像是对待一个毫无关系的路人。 像是……那些被他厌恶的女子,被他隔离在外的路人。 一瞬间的慌神,像是一个晴天霹雳生生将她炸醒,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的身,只是仍然固执的解释然道,“我再说一遍,我什么都没做。” “臣并没有说陛下做了什么,陛下何必急着澄清?”苍白的唇角抿了抿,闵竺凡毫无表情的抬脚往前走去,声音却飘渺不定,“岂不知此地无银三百两之说?”无力的扯了扯嘴角,薛一的情报绝对不会错。 “此地无银三百两?你不相信我?”君天姒望着那道仍然修长挺拔的身影,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那道身影不知为何多了份萧索,落寞得让人心疼,忍不住出声道,“闵竺凡,你站住!” 脚步仍旧迈的沉重却坚定,闵竺凡连头都没有回,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徐徐传来,“臣刚刚还一直在想,今夜陛下为什么会来看这场从头到尾都没有丝毫兴趣的烟花会。” “你……” “直到如今,臣才明白。” 他的语气太过飘忽不定,几乎让君天姒吓了一跳,声音急切道,“闵竺凡……” 被她声音里的急切唤得一怔,闵竺凡皱眉,忽然轻轻道,“陛下敢说没有叫楚毓去救沈烨?”闵竺凡的背影笔直,一动不动,似乎在等着君天姒的回答。 “我,”君天姒张了张嘴,却猛然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就跟楚毓说过这件事,只是楚毓拒绝了,不由得慌张道,“我是有说过,可是……” 远处一个人缓步而来,白衣锦带,说不出的从容。闵竺凡面无表情的立在屋檐之上,唯有瞳仁骤然紧缩,他动了动唇,却是压抑到极点的低沉,“够了,我不想再听了。” 背对着她,闵竺凡的眼眸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楚毓一步一步缓步走到他们所在的屋顶下,负手而立,那是……在等待。 等待他身后的人吗?完成任务了?救出沈烨了? 原来今夜的一切……只是为了救沈烨?! 那他算什么?一个笑话?! 好啊,好!君天姒,可真是叫他长见识!几乎想要笑出声,闵竺凡啊闵竺凡,你竟然也有今天,竟然会被人利用,竟然会…… 再也不想听一句,闵竺凡抬脚想要离去,却猛然听见君天姒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闵竺凡,你要是敢走!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你听我把话说清楚好不好,楚毓他没答应……” “陛下想要跳?”闵竺凡没有丝毫表情的瞟过正好立在屋檐下的楚毓,几乎想要苍凉大笑,“那陛下就跳吧,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你说什么?”君天姒怔了怔,死死咬着唇,望着那道背影几乎喘不过气。他说让她跳?! 听到君天姒明显变了腔调的声音,闵竺凡似乎一怔,随即狠狠一闪身下了屋檐,只留下她一个人合着一袭夜风,不远处似乎还有三两对男女的欢声笑语飘进她的耳中。 刺痛。 极慢的俯□抱住自己的双膝,君天姒几乎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噩梦,前一刻还甜蜜得叫人难以置信,过一刻就果然难以置信了。 委屈混合着一股前所未有恐惧向她袭来,她在害怕什么?有什么可怕的?本来……本来也就没什么。痛极攻心,徒劳的抓着衣角,君天姒把脸埋在双臂间,没有了闵竺凡,似乎连夜风都开始刺骨的寒。 可是,可是她口口声声说着要跟他解释,解释什么呢?说沈烨不是她救的?但她确实这么想过,她有什么资格跟他解释?! 就这样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浑身冰冷得有些麻木,一件薄衫轻轻落到她肩上,君天姒听到楚毓淡淡的叹息声,“陛下,这又是何苦呢?” 何苦呢? 君天姒仍然将头埋在双臂间,闷声道,“他说,叫我跳下去。”委屈得几乎令人心碎。 作者有话要说:楚毓:听说有人不记得我的名字了? 自在(愤怒):那绝逼他们智商的问题! 楚毓:哦。 自在(狗腿):嘿嘿嘿,那您看…… 楚毓:那就别难为他们了,打一顿得了。 自在(狗腿):是是是。 楚毓:打到别人绝对认不出他们为止。 自在:=口=! 第四十七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嘿,听说你跟陛下去看烟花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嘶——按你的性格……不应该啊!嗯?”谢少卿坐在槐树下饮酒,听到动静回头,眯起眼仔细分辨了一会,确认是闵竺凡才笑嘻嘻道。 闵竺凡立在回廊口,一声不吭,欣长的身影越发的僵直。 谢少卿笑不出来了,犹豫了一下起身走过去,眯起眼睛费力的打量他,“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还是说嫣儿……” “嫣儿没事。”闵竺凡的目光似乎闪了闪,微微移开视线。 谢少卿愣了一下,随即不解,“那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我还是第一次见你……闵竺凡,你的手怎么了!” 闵竺凡缓缓抬起右手,看到掌心一抹暗红,忽然无力的笑了笑,“不小心划伤的。”他还能怎么说?说自己跳下屋檐的时候心烦意乱没注意到擦伤的?这状况不该出现在他身上,不应该。 谢少卿神色变了变,边转身边道,“不小心?你会不小心?把手给我看看,这里太暗我看不清,进屋!” 闵竺凡却没有动,只是看着掌心又苦笑了一下,“没有毒,就是不小心。” 谢少卿愣住了,意识到闵竺凡的不对劲,艰难的转过身,“我说你到底怎么了?!” 闵竺凡抬起头,目光沉得吓人,“我错了。” 谢少卿惊得张了张嘴。 “谢少卿,我错了。”闵竺凡的声音仍然低沉,隐隐透出懊恼。 “什、什么……?”谢少卿被闵竺凡的样子吓得不轻。 “不是她,怎么可能是她呢?”闵竺凡脸色苍白,抬起食指揉了揉额角,恼火的继续开口道,“我竟然第一反应是她……怎么会这样?!” 谢少卿震惊的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不是,闵竺凡你犯病了?!这、这病症不对啊?!失心疯?!不,绝对是中毒了!你说什么胡话呢?!” 闵竺凡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转头要走。 谢少卿这才反应过来,几步上前拦着他,“你上哪去?到底怎么回事?” “让开。”闵竺凡皱了眉,一幅懊恼的模样。 倒把谢少卿气乐了,“你!你看看的现在的模样!失魂落魄的,你还想去哪?!再说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闵竺凡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眼夜幕,确实……很晚了。幽深的眉紧紧锁住,终于掉头一言不发的往书房走。 谢少卿立在原地,想了想还是追了上去,“到底怎么了?不妨与我说说,或许我还能给出点意见。” 待到谢少卿帮闵竺凡清理包扎了伤口,也大概了解了整件事的过程。 “哼,”谢少卿整理药箱,“这可真是一箭双雕,亲者痛,仇者快啊。”想了想,他转过头对着一旁面色陈郁的闵竺凡道,“你真留陛下一个人在那?这不是明摆着叫人有机可趁?诶!等等!” 闵竺凡抬眼瞟了他一眼,缓缓闭上双眸,靠着椅背一言不发。 谢少卿一脸震惊,“有机可趁?!就算是楚毓有机可趁,可他趁的什么?莫非他也……” 闵竺凡倏然睁眼,眸中闪过一道寒光,“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我都不会让他得逞。” 谢少卿转身拿过药箱,接着道,“竺凡,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提醒你,你的时间不多了,要是再不让那位回来,恐怕……” “还不能让她回来,”闵竺凡皱了皱眉,轻声道,“陛下还没有准备好。” “可楚毓已经行动了。”谢少卿叹了口气,“凤凰终究是要回巢的,你拖了十年,已经是极限了。况且陆放那边,又太沉得住气。” 默了一瞬,闵竺凡忽然轻笑,“沈承意虽然不堪一击,却终究料对了一点。” 谢少卿一愣,“什么?” 看了眼右手缠了层层纱布的掌心,闵竺凡道,“扼人弱点不是只有我才会的。”抿了抿苍白的嘴角,他继续道,“沈承意虽然做不到,但楚毓……” 谢少卿担忧道,“竺凡,你……” 面上流露出一丝苦笑,闵竺凡轻声道,“她是我的弱点,我早就知道了。” 「52」 早朝之上,众大臣等了许久,苦不堪言。 终于,一位文官压低了嗓子小声道,“都这个时辰了,陛下……想必是不会来了吧?” 旁边一位文官叹息道,“注意到没有,楚大人今日也没来。” 前一位文官很苦恼,“楚大人?是了,怎么不见楚大人的身影?” 旁边的文官笑一笑,高深莫测,“昨夜淮南的信报来得有些晚,身为执事,我等自然要尽忠职守,所以嘛,等到整理好信报时辰也就有些晚了,当时黑漆漆的……也不知看得真不真切。” 前一位连同周围几位大臣都愣了愣,小声狐疑道,“莫非大人看见了什么?” 说话的文官垂了垂头,压低声音道,“其实也没看见什么,就是瞧见楚大人带了个人进了他办公的书房……” 旁里几位大人一听,顿时无语,“这有什么可说的……” 讲解的文官顿了顿,恰到好处的得意道,“原是没什么好说的,只是那人身边还跟着一个人。”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谁?” 讲解的文官咳了咳,淡淡道,“虽然天色有些黑,但我怎么瞧怎么觉得像是张合盛张公公……” “嘶——”周围的几位文官不吭声了。 张合盛张公公跟在身边?那……楚大人带进书房的是谁,自然就不言而明了。 劲爆!这消息绝对劲爆! 讲解的文官道出这个心事,颇有些得意,心情舒畅的抬起头……下一刻,差点一哆嗦跪倒在地,“右、右相大人!” 闵竺凡一双眸子冷得发寒,立在几步之外冷冷的打量着他,那视线锋利的几乎要将人戳穿。良久,他缓缓移开视线,一言不发。 周围瞬间一片沉静。 直到李广上前道说陛□体不适,今日不来早朝。闵竺凡的脸色瞬间黑沉到底,静成一片的朝堂上,众人呐呐无语,偏没有人敢动一步。 片刻,闵竺凡转身,终于迈开脚步出了朝堂。 望着那道身影,李广松了口气,扶了把额上虚汗,也顾不得看一看众大臣的反应,抬脚就往回走。 一路疾赶,总算到了鹿鸣宫,张合盛一眼望见李广,“怎么样?” 李广道,“嘶,右相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一张脸冷得吓人,这腿肚子到现在还抖着呢!” 张合盛叹了口气。 李广道,“师父,到底怎么回事啊?陛下这是?” 张合盛瞪眼,“活腻歪了是不是?陛下的事你也敢管?!还不下……陛下!” 张合盛一眼看到走到窗口的君天姒,她脸色仍旧苍白着,双目微微发肿,闻言顿了顿,耳边忽然响起楚毓昨晚的话。 “陛下明知道右相要的是什么,何必为难自己呢?” “他……要的是什么?” “唉,臣已经提醒过陛下很多次了。” “很多次……啊……你说那个啊。” “嗯。” “楚毓,你们为什么都喜欢她呢?为什么呀?” “……” “是不是我把她接回来,你们就都开心了?” “……陛下。” “这样啊。” “陛下,”刚下去不久的李广小步赶了回来,先是瞄了一眼张合盛,见张合盛并未阻拦,才忐忑道,“楚大人求见。” 张合盛怔了怔,见君天姒还是一言不发,便要开口,却恍然听见君天姒用极低的声音轻声道,“传。” 像是用尽了力气。 张合盛一愣,“陛下?” 君天姒摇了摇头,“传楚毓,让他来见朕。” 张合盛惊讶道,“陛下是让楚大人来鹿鸣宫?” 君天姒转过身往里走,“让他直接进来就好了,朕在里边等他。” 作者有话要说:宿管阿姨说6.27号全天停电,=口=那就是明天没有网啊! 于是熬夜码字!先存这么多,明天看看具体情况!(6.26留 PS:话说,左眼跳灾,右眼跳财。我今天右眼一直跳,什么情况!!!!!哈哈哈,莫非有横财!!!! 第四十八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君天姒赤着脚坐在宽大冰冷的大理石阶上,看着身后轻轻垂下的雪白色纱帐,悠悠的轻荡着,像是她此刻空荡荡的内心。直到此刻,昨晚发生的一切还飘渺的好像是一场梦,虚虚实实,分辨不清。 她望着高而华丽的穹顶出神,想了想真心觉得自己很没趣。 索性向后平躺下来,手臂向上伸直,目光穿过指缝直直的望着那颗嵌入穹顶的夜明珠,几不可查的自言自语道,“什么时候,离开这呢?”话音一落,自己先是一怔,然后摇了摇头。 自她记事以来,很多事情就是身不由己。身不由自的身份,身不由已的处境,包括身不由己的她自己。 五六岁前的事情没什么印象,只隐约记得惠太妃模糊的面容,清冷的嗓音,她还记得惠太妃教她的第一件事。 “殿下要学会的第一件事,不是孝道,不是仁爱,更不是什么治国之法,而是自保。” “只有先保护好自己,才有资格有能力去谈论其他……或许现在,殿下还不能理解本宫的意思,但随着殿下长大,就会明白本宫的苦心……殿下要记着,只能在本宫为殿下建的这道围墙里生存,直到殿下有能力走出这道围墙……” 走出这道墙? 之后的许多个日子里,她只能趴在专门为她建好的围墙里,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那些她听不懂也走不进去的欢声笑语。 她顶着大君国储君的高贵身份,游荡在庄严高耸的皇城里,游游逛逛,却漫无目的。那个时候的她不知道,就算她走出了惠太妃为她建造的围墙,也走不出大君国高高阔阔的城墙。 小时候,君天姒最喜欢的是她的七皇姐乐阳。 因为乐阳总是喜欢眯起漂亮的杏眼,拿着什么新鲜的玩意来逗她,高傲得像是一只绚丽夺目的小凤凰。尽管后来,她其实不大记得这些小时候的事情了。但乐阳充满朝阳气息的那些笑语还是会偶尔回想起来。 “小长期,我就是你的七皇姐。啧,瞧你这张小脸,怎么长得啊?这么俊!诶,我跟你说话呢,你别走啊!” “以后你就跟我着,看谁还敢对你绕道走!诶……你干嘛对我绕道走啊!诶,长期!” “长期长期!你看,这可是柳大人家的大公子为我描的丹青,好不好看?千、金、难、求!” “长期,你总是闷在皇宫里,一点乐趣都没有,什么时候,我带你离开皇宫,出去玩玩……怎么样?” 离开皇宫?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跟她说,离开皇宫。 “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啊,皇姐。”君天姒笑了一下,背后生硬的石阶传来冰凉的触感。 年纪小的时候思维自然简单的多,她那时把自己包裹得像个刺猬,以为这样就是所谓的自保。对于乐阳一次又一次的接近,只能恶意满满的竖起全身的刺。 七皇姐,快走开! 瞧,多么顽劣又不知好歹。 她执着得认为,惠太妃说的“殿下,没有人能靠近你,就没有人能伤害你。”就是指得人与人的相处罢了。但实则,并不是这个意思。 直到闵竺凡出现了,他第一次出现其实就意味了什么,只是君天姒没有意识到罢了。她那时简直将生人勿近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嚣张跋扈张牙舞爪,幼稚得以为这样就算是自保。可结果,闵竺凡一出现,就轻轻松松打破了她的气焰。 她喜欢他义正言辞的说,“我是大君的子民,自然要保护我大君的公主。” 喜欢他哭笑不得的说,“哦?不知是哪位公主殿下?” 喜欢他带了浓浓笑意的黑眸,一眨不眨,他说,“来吧,小丫头。” 她没法抗拒,尽管隔了十三个年头,到了如今,她还是没法抗拒。那些本该埋藏在记忆深处,早就该忘得一干二净的回忆,竟然清晰得好像才发生在昨天,原原本本,完完全全。 明明情之一字,她是一窍不通来着,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她不仅懂了,还七窍全通,好不苦恼。 君天姒想,到底还有没有人比她更惨,才刚刚发现自己的感情,不到一天的时间,闵竺凡就冷冰冰的弃她而去了。 最重要的是,她真的觉得这个误会本根不堪一击,她不晓得闵竺凡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在她的认知里,就算是她真的放了沈烨,闵竺凡也不该那么生气的,不是吗? 放了沈烨,也不会阻止乐昌回宫啊。 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放下手臂,君天姒翻了个身趴在石阶上感受到自光滑的大理石面上传来的阵阵凉意,贴在石阶上的耳朵感受到极轻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稳而轻,这个脚步她熟悉,是楚毓。 “诏书拟好了?”君天姒睁开眼,仍然趴在石阶上一动不动,只是看着面前的楚毓,静静开口。 “陛下,已经拟好了。”楚毓缓步走到她身边,垂眸看着她,他的脚步一向轻,此刻,他却一点也不介意被她察觉了。微撩衣摆,挨着君天姒轻轻坐在石阶上,湛蓝色的官服在空荡的殿内发出幽冷的光,清冷得像是他的声音,“陛下要看看吗?” “不必了。”闭上眼,君天姒继续趴着一动不动,“朕不看。” 注视着她的动作,楚毓点点头,不再言语,只是目光越发的暗沉。 “她什么时候回来?”君天姒趴在石阶上忽然闷闷地问了一句。 “快了。”楚毓一点也不意外,回答的很快,很轻,像是带了点叹息,目光落在君天姒散落下来的发丝上,久久不能移开。 “快了?”君天姒怔了一下,忍不住睁眼看他,随即苦笑,“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接她回宫的啊?” “陛下想知道?”楚毓顿了顿,黑眸一下扫过来,似乎在想着什么。 君天姒也愣了一下,手指被他宽大的衣袖扫过,感到一两丝凉意,不由得小声惊讶,“下雨了?” “毛毛雨。”楚毓目视着她,目光虽然平稳,却总让君天姒觉有什么东西在他眼眸深处压抑着,他笑一笑,淡淡开口,声音依旧轻得仿佛抓不住,“臣从关西回来的时候,就决定接大公主回宫。” “那个时候?”君天姒吃了一惊,忍不住道,“你从那个时候就已经?” 楚毓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她的表情,湛蓝色官服将他映衬得更加冷峻,忽然叹了口气,他伸出手去扶君天姒,想将她从冰冷的石阶上拖起来,“这件事的确是臣太操之过急了,但是没有办法,臣不能让自己再错过一次,臣不想再后悔了。” “什……么?”君天姒的注意力完全到了楚毓的话里,身体不自主的随着楚毓坐起来。 楚毓扶着她轻轻坐起,让君天姒看着他的眼睛,深邃得像是一望无际的夜幕,“还记得臣从关西回来,陛下问臣的那个问题吗? 君天姒张了张口,却没有回忆起来,“朕问的……问题?” “陛下问臣,是否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楚毓微微抬起下颌,缓缓靠近她,声音依旧轻而柔,却让君天姒忍不住颤栗,对于楚毓说的事,她似乎有了一丝印象,来不及再次开口,楚毓已经继续道,“臣当时说什么,陛下还记得吗?” “你说……”君天姒努力的想了想,“你说是小事,朕还记得……你说你很后悔……” “没错,臣真的很后悔。”松开君天姒的双臂,楚毓伸出手指轻轻地为她整理好衣衫,目光也随着手指离开了君天姒的面,“臣没有想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右相就已经走到了陛下心里,这样的陛下,让臣始料未及。” 心事再一次被楚毓一语道破,君天姒忍不住皱眉,“释垣……” “还记得陛下继位时,臣和陛下说的话吗?”楚毓抬起眼,黑眸一下扫到她的脸颊,像是在提醒着她,他压低声音道,“臣说,陛下不用怕,只要有臣在,自然会保证陛下的安全。只要,陛下只信任臣。” 君天姒愣了一下,楚毓已经接着开口,“就算臣费尽心力了三年,也比不过短短的三个月。呵呵,说来也是好笑。” 恍然间,君天姒像是认识到了什么,“楚毓。” “可这并不怪陛下,是臣的错。”楚毓淡淡抬眼,清冷的眉眼勾画出一道锋芒,“是臣给了对方太多的机会。” “陛下放心,臣承诺过,只要有臣在,陛下就不会有事。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臣只不过是让事情提前发生,这样,才好快一点结束。等一切事情都过去,臣会陪陛下去陛下想去的地方,走陛下想走的路。至于右相……”楚毓镇定的看着君天姒的双眸,一字一字道。 “他不会是陪在陛□边的人,他的立场如何,陛下早就清楚了,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楚毓的性格总算是开始展现出来了,很显然,楚毓和闵竺凡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 一个恶名在外,实则温柔。一个声誉极佳,实则果辣。 两个都是心机深沉的人,但楚毓的行事作风却更加…………唉,不好说啊,你们能体会得到吗?!!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很喜欢楚美人的。哈哈哈~ 第四十九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他不会是陪在陛□边的人,他的立场如何,陛下早就清楚了,不是吗?”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几乎是一瞬间,君天姒扯了下嘴角,心底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平静的目光如水般毫无波澜,缓慢的移开视线,君天姒忽然开口,“你的意思是,你会陪在朕身边?” 楚毓直直的望过来,深潭似的眸子闪着耀眼的寒芒,“臣的意思是,只有臣知道陛下到底想要什么。” 楚毓这算不算是转移话题? 君天姒眨了眨眼,声音却显得无奈,“朕想要什么,你真的知道吗?”其实连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啊。 楚毓微微直起身,宽大的袖袍带起一阵冰寒,原本柔和的五官也越发的冷峻,“只要陛下只信任臣,臣就会为陛下做到。” 为她做到? 听到他再三强调这句话,君天姒望了他一会,才缓缓摇头,“朕没法信任你,楚毓。朕本根看不透你想要什么。即使你说,你知道朕要什么。” 在君天姒眼中,楚毓向来是个谜。 君天姒不知道楚毓在做什么,更不知道他想要什么。而楚毓其人,更是出了名的淡泊寡性,除非时局大变,山河动荡,一张温玉似的脸上基本是没什么表情变化的。 “陛下不需要知道臣要什么。”楚毓缓缓起身,削瘦笔直的身子微微弯下腰,朝她伸出一只手,就这样拉回了君天姒的思绪。 “如果陛下实在想知道,臣只能说,臣要的是大君江山稳固。” 江山稳固吗? 君天姒愣愣的看着面前的这只手,江山稳固啊江山稳固,这该是她的责任,不是吗?可如今,她自己已经四面楚歌,如身陷囹圄,又何来的只愿江山稳固呢? “雨大了。”君天姒伸出手任由楚毓将她拉起来,仔细的听着殿外的雨声,说的漫不经心。 「53」 这场大雨一连下了三天三夜,仿佛有着什么祥瑞预兆般,于第四日清晨,停。 君天姒穿着繁复冗华的宽袖高领纹龙袍,端坐在高高的金銮之上,映着冉冉朝霞,看见宽阔的紫金门外徐徐走进来的一个人。 高高的发髻梳在耳畔,坠了十九颗大小不一的夜明珠,斜插入鬓的那支金步摇随着暗紫色的裙摆一下一下,轻轻划出柔美高贵的弧度,一切的一切,都无疑彰显了来人的高贵身份。 这就是大君朝的长公主,乐昌。 乐昌,君天姒从小就记恨着的一个人。 仿佛拥有大君最高贵的血统,最华美的外表,她是先帝的第一个孩子,这就注定了她高于一切的身份,尽管是公主,却仍然集先帝的父爱于一身。光凭这一点,就不知道甩了君天姒几百条街。 而最重要的,是乐昌的母亲。 君天姒忍不住盯着乐昌的脸一眨不眨,她小时候就就觉得奇怪,为何她和乐昌生得如此像,直到陈氏临死,她才明白。 同父同母,如何不像啊。 从那时起,她就有了一点点恨。 每次看到温婉瑜对乐昌无微不至的爱护,她的恨意就越发的深,凭什么,凭什么她的母亲可以对乐昌拥有无尽的爱,却对她仿佛连看一眼都是多余…… 眸中划出金步摇留下的銮色。不禁回想起那个隆冬,她踩着厚厚的雪想要去见陈氏,一路捧着热烫的汤药,陈氏的病越来越重了,君天姒就亲自熬了药送来。可才到门口,君天姒就听到了一个平日里她一听到就像跑开的声音,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是那个穿着最华丽的宫服,却拥有着最冰冷的双眸的女人,温皇后。 君天姒从来不需要向别人一般去给高高在上的皇后请安。后来听不懂事的小公公说,是因为温皇后不喜欢她,不想见到她,所以父皇特许她不需要每日给皇后请安问候。 说是不需要,实际上,就是不要。 这样一来,虽然避免了每日一见,但皇城就这么大,偶尔不凑巧了,少不得还是要见,譬如,君天姒就经常见到温婉瑜抱着乐昌在怀中,笑着为天之骄女讲解什么是孝道。 这没有什么可羡慕的,她还曾经悻悻的想,自己也是有母亲的,只不过她的母亲身子不好,住得也比较偏远。 可是这一日,她刚走到殿口,就听见那个记忆中容姿艳丽的女人压抑着低吼,“怎么,陈氏,你竟然还没死吗?” 然后是陈氏悲凉的大笑,“我当然没死,温婉瑜,我被你的宝贝女儿伺候得好得很,怎么会舍得死呢?我还要看你如何收场,如何自己走进自己设好的死胡同!看你到时候怎么比我惨!” 君天姒吓了一跳,放下手中药碗,透过破败的缝隙往里望去。 温婉瑜已经冲到陈氏面前怒吼,“住口!你这个贱人!当年若不是你,怎么会有如今的一切!” 陈氏拖起身子,怪笑着,“怪我?你们温家满手血腥,和我们的所作所为有什么差别?!怪只怪我棋差一招,被你反将一军!我怀孕是假,换子是真,可是你也不争气啊,你自己生的是男是女,你总归是知道的,如今,我倒要瞧瞧你怎么选……呜!” 温婉瑜像是再也听不下去,忽然起身,双手掐住陈氏的脖子,发疯似的怒吼,“闭嘴!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陈氏,容了你这些年,也该够了,本宫今日就送你一程!” “你!贱人!呜……”陈氏挣扎着,却猛然透过缝隙看见了君天姒,晦暗已久的眸中忽然迸发出骇人的光芒,不顾一切的喊叫起来,“孽种,你的生母不是我,是温婉瑜那个贱人,我就是要看着她怎么将她自己的孽种给弄死!” 疯狂的近乎一切,那就是,陈氏留给君天姒最后的印象。 孽种吗? 呵呵。 有舍才有得。 倘若君天姒是那个舍。 那么,乐昌就是那个得。 手指微微发紧,君天姒看到乐昌微微上扬的嘴角,仿佛无声的挑衅。怎么样,长期,我回来了。 乐昌也是恨着她,她从小就知道了。 但乐昌为什么不喜欢她,她曾经绞尽了脑汁,仍然不得其解。 后来她想,大概是因为她名义上是太子,抢夺了这原本属于乐昌的一切?大君朝虽然从没有过女皇帝,但这一辈如果没有闹出她这么一个意外,说不准乐昌早已成为了大君的第一位女皇。 嘴角开始努力的勾出一个完美的弧,摆出极尽地主之谊的从容微笑,君天姒起身,一步一步走下金銮,走向眼前这个看上去仍旧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女,准备大张旗鼓的将她的脸面拎出来,趁着自己还有那么一丝能力,将它尽可能的蹂/躏一番! 张扬的劲头一旦拿出来,她竟然觉得毫不陌生,君天姒盯着乐昌笑眯眯的不说话,似乎在等她先开口。 乐昌愣了一下,却终究是反应过来,众目睽睽之下,她眯了眯眼,面色有一瞬间的黑沉,却瞬间又明朗起来,一边施礼,一边笑得十分真诚,“乐昌见过陛下。” 君天姒笑眯眯的点头,却不答话,也不叫她起身,迈开步子围着乐昌开始打圈,殿堂之上,寂静一片。 乐昌的脸色已然不好。 君天姒却满不在意,看着乐昌头上金光闪闪步摇突然产生了兴趣,一抬手就要去摘。边行动还边想着待会该怎么拿这个步摇弄个说法来噎一噎乐昌,打击一下她气焰。 眼前着手指就要碰到步摇,一只绕了层薄纱的手已经稳稳的握了她的手指,苍白修长,好看的过分,却轻而有力的阻止了她的行动。 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君天姒望着这只手,几乎不敢抬眼去看身旁的这个人,他们已经三天没有说过一句话了,短短三天,却漫长的像是三个季度,整个朝堂之上,敢出手阻拦当今陛下的,除了闵竺凡,还有谁呢? 可她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的这只手,脑子里却唯有一个想法,不是他果然站出来为乐昌出头了,不是他竟然公然藐视她的权威。 而是,“你的手,怎么了?” 说完,她转头,看见他漆黑的眸子有一瞬间是和她一样的诧异,然后是深深的笑意,他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思索道,“嗯,和小毛球打架,气的。” 作者有话要说:右相大人,俺好想你啊!!!!只要没有你,俺就会卡文!!!!OAO 夏天来了,自在听说点收藏,评留言的美人们胸围会暴涨,腰围会暴瘦!嗷嗷嗷嗷嗷! 第五十口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53」 和小毛球打架?气的? 君天姒望着他,心想,这是在逗她吗?!他什么时候来过御书房,又什么时候见过小毛球了?!还气的,需知气出来都是内伤,可眼下,他这个,明明就是外伤!但下一刻,再气势汹汹,言辞确凿,君天姒也问不出来了,她看见闵竺凡收回手,神色发冷的望着自己,摇了摇头。那意思再明确不过,是在告诫她,不要对乐昌出手。 君天姒忽然觉得有些心酸,如今,她担心他的手,他却只担心乐昌。 移开视线,将那句“怎么样?严重吗?”咽到肚子里,君天姒瞟了瞟周围的一众文武。那日之后,楚毓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一直没有再出现。 现今,朝堂之上,众人俱都躬身垂目,眼观鼻,鼻指地,俨然一副陛下和长公主发生了什么都毫不知情的架势。倒是有趣。但转念一想,君天姒侧目看向闵竺凡,他连同小毛球吵架这么拙劣的借口都用上了,大概是实在不愿意跟她解释,连尽心尽力的敷衍一下都做不到了。 若是连找借口的功夫都不愿意费了,你却还是执意询问,那就真是自讨没趣了。倒不若混沌一点,只当相信罢了。想到这,君天姒的眸中瞬间失了光彩,原本的士气也一下全无,只是转过身,一步步走向金銮。 她边走边想,闵竺凡刚刚抓住她的时候可真及时,就差一点,差一点她就又要做出什么顽劣的事情了。若是伤了乐昌,他肯定会更加生她的气。上一次沈烨逃走,明明和乐昌无关,他都已经气得要她从屋檐上跳下去了,何况是这次? 闵竺凡看着她忽然一言不发的往回走,嘴角恍惚浮着一丝苦笑,心中莫名的一紧,正要开口,君天姒的声音已经传来,“皇姐,平身吧。” 乐昌虽怔了一下,却回答的很及时,“谢陛下。”抬起头,她面色如常,只是不经意的瞟向身侧的闵竺凡。 君天姒慢吞吞的坐回金銮,将一切尽收眼底,垂下眼帘,慢条斯理道,“淮南这次暴动牵连三县,民怨四起,原是极为棘手,亏得皇姐以身涉险,亲下淮南,才能将这次暴动及时压下,实乃……大功一件。” “谢陛下厚爱,淮南暴/乱全因饥荒,乐昌一心向佛,不过是不忍饥民挨饿受苦铸成大错,靠的仅仅是一片佛心而已。” “皇姐慈悲心肠……社稷大幸。”君天姒顿一顿,声音清亮。 朝堂上有片刻的静,紧接着是众文武高声大呼。 “长公主慈悲心肠,社稷大幸!” “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君天姒勾了勾嘴角,这才缓缓抬眼望向乐昌,恰巧乐昌也正望着她,嘴角仍然挂着笑,眉间却隐隐浮现出一抹疑色。 君天姒觉得,其实她的大皇姐,这位同父同母的亲姐姐,还算是了解她的,为了不叫乐昌的疑惑失望,君天姒继续提了嗓子开口,“既是功不可没,自然是要赏的,让朕想想,该赏些什么……给皇姐呢?” 君天姒看到乐昌面上一闪而过的讶色,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恍然笑道,“嗯,是了,皇姐一心向佛,怕是最大的心愿便是常伴我佛了……” 乐昌一震,几乎瞬间晓得了君天姒的意图,忍不住气得微微发抖。 君天姒托了腮,和蔼可亲道,“那朕就遂了皇姐的心愿,城外落尘寺正在重建,想来定然清静得很,适合修身养心,正好可以叫皇姐……” “陛下。” 低沉悦耳的音色一传来,君天姒的笑容就僵住了,闵竺凡的声音平平稳稳,听不出丝毫起伏,他淡淡道,“这次暴动得以迅速镇压,自然有长公主亲力亲为之功,但实则,乃是陛下福荫所罩,天佑我朝。”通透的玉笏在闵竺凡的指尖顿一顿,他微微颔首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闵竺凡话音一落,下头文武面面相觑,呼道,“天佑我朝!”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片高呼声中,君天姒看到乐昌逐渐勾起的嘴角,高高扬起的眉,一双眸子望着君天姒,闪亮得似有什么要跳跃出来。 多么漂亮的反击。 面无表情的垂下眼帘,指尖悠悠打着圈,君天姒只是道,“天佑……我朝?好一个天佑我朝。右相……说的好。” 待四下呼声平息,君天姒微垂着头,没有再去注意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只是紧紧握了拳,一言不发的望着地面。 这一番变故,生的快,消的也快。 满朝文武哪一个不是在官场里摸爬滚打了十数年,练得一副听声辨势的好耳目之辈。很快,朝堂之上一片歌功颂德,这个道,长公主宅心仁厚,菩萨心肠。那个道,长公主才貌双全,国之大幸…… 朝中臣子,大半是站了位的积极之辈,却还是有小半的官员官职不轻不重,不高不低,向来远离纷争,属于虚晃纯混口饭吃的。如今,便是瞧了场热闹。有眼明心亮,论调不同者道,“依下官拙见,今日的情形再明显不过,陛下和长公主的矛盾……咳咳,矛盾嘛,不过是右相大人罢了。” “嘶——怎讲?” “你看,陛下和右相大人的关系众所周知,可我又早闻右相对长公主……这么一来,陛下今日的行为就说得通了,实乃,是吃醋……”得这位官员的一番点拨,众人似有所悟,不禁竖了大拇指。 这么一来,不少官员便少不得想要抬头去看君天姒的脸色,这一瞧就瞧出些端疑来。只见君天姒虽没什么大变,仍然端坐金銮,面上笑意不减,可目光却并没有一刻落在下面。 待得一场早朝由君天姒挥手道退,朝上朝下均是松了口气。 乐昌已归,温家自然就板正腰圆,形势如何,明眼人一看便知。君天姒用余光瞟见众大臣将乐昌众星捧月般的迎了出去。只觉得有些头重脚轻,挨得心中苦累不已。本就是输,偏偏要输得全无回手之力。 何苦呢? 约莫着堂下早已无人,君天姒这才慢吞吞的起身,却不想才走下金銮,手腕已经被人狠狠握住。 “陛下就不能忍一忍吗?”闵竺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仿佛裹了一层怒意,气压极低,却还在努力压抑着。 “忍一忍?”君天姒平静的回过头,果然看见闵竺凡冷峻的面上带了怒意,“你说什么。” “陛下知道臣在说什么。”闵竺凡被她没什么表情的模样弄得怔了怔,还是一敛眉,低声道,“长公主回朝才第一天,陛下就如此沉不住气,竟然还公然挑衅,陛下知不知道这样的行为有多愚蠢!” 尽管是这样站着,君天姒也很明显的感受到了闵竺凡的怒意,忍不住就泄露了情绪,张口道,“愚蠢?!是啊,朕就是愚蠢,朕就是沉不住气,怎么样?闵竺凡,你给朕放手!” 她刚一朝他吼完,就看见闵竺凡漆黑的眸子一下紧缩,薄唇紧抿,下一秒,他抓着她的手腕将她狠狠拖到身后,一下把她抵在镶了金龙的圆柱上,“放手?!陛下是让臣放手?哪只手?左手,还是……”他看了一眼抵在她身侧的右臂,将缠了层薄纱的右手伸到她面前,看到她骤然缩紧了瞳仁,语气便缓和了几分,压低声音道,“这只手?” 君天姒一怔,不再挣扎,只是冷冷的侧过脸,想要移开视线,“放手。”她咬了下唇,只说了这么一句。 “臣不会放手的。”闵竺凡的黑眸凝视着她,一动不动,君天姒几乎感到了一股怒意,叫她无处遁形,“长公主不是陛下轻易能动的,现在陛下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其余的事情,最好连想都不要想,陛下到底明不明白!什么都不要对长公主做!” 君天姒扭过头,一眨不眨的看着闵竺凡,半晌,她低低开口,“朕不会再对她做什么了,不会再跟她挑衅,不会再和她多说一句话,不会再和她多见一次面,只要有她的地方,朕都退避三舍,这样……你满意了吧?” 闵竺凡怔了一下,“陛下若能这样,最好不过。” 君天姒扯了下嘴角,心里疼得发虚,干巴巴的扭过头不去看闵竺凡,“当然最好不过,其实你又何必担心呢?朕去见乐昌做什么,自取其辱吗?” 闵竺凡诧异的皱起眉,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线,“陛下怎么会……” “放手好不好,”君天姒不耐烦的打断他,再也忍不住眼眶里的湿润,扭着头不肯再看他,只是叹了口气,虚弱道,“闵竺凡,放手。” 君天姒的声音有些不对劲,欣长的身子顿住,闵竺凡张了张嘴。察觉到他手上的力道松了,君天姒不再犹豫,忽然靠着圆柱使劲起身,用尽了力气推开他,转过身快步离开。 一路上君天姒走得很快,视野中模模糊糊,根本看不清前路,只能拔腿狂奔。她知道,刚刚的闵竺凡是真的生气了,还生了那么大的气,他盯着她的双眼都简直是在喷火,放佛一不小心都能舔出火苗来。好像自己真的对乐昌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样。她的后背还在微微的疼,那是他用力将她抵在镶了龙纹的圆柱上硌的。可她笑一笑,她能做什么呢?她所有的挑衅,所有的小心思都不堪一击,连乐昌的一丝一毫都伤不到。 从小,就是这样。 只要她一靠近乐昌,换来的就是那个冷冰冰的眼神,那位高高在上的母后如她避之唯恐不及。那没有一丝情绪的眼神,放佛在无声说着,让她走开。 君天姒想到这,就觉得人生真的是妙不可言。因为她看清了眼前的情景,慌乱中,她竟然闯到了温婉瑜的后花园,而乐昌正跪在温婉瑜膝前,温婉瑜伸出手轻轻的抚了抚她的头,柔情万千。 可现在,连闵竺凡……也是这样了。 心如刀绞。 君天姒站原地,不敢再向前踏出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写完一章,心里就想着,大家看了这章会开心吧!!会开心吧?!会开心吧??????? 这两天被复习资料弄得焦头烂额,云渣要考试了,你们呢????????简直虐心OAO 差点又忘记求留言,求收藏了!!我求!!!!!!! 第五十一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君天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鹿鸣宫的,这一路她走走歇歇,很是伤春悲秋,忍不住就越走越慢,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倒正映了灰蒙蒙的天际,一片惨淡。 以往她也没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件多么大不了的事。可如今,她知道了。于是她又想笑,觉得自己糊里糊涂的就喜欢上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真是可笑又可悲啊。 要是自己不喜欢他就好了,或者,要是自己喜欢别人就好了。 这么一想,君天姒就越发的沮丧,心口有说不来的委屈堵塞着,吹了袭袭凉风在耳畔,她喃喃开口,“这么多人,干嘛非要喜欢他呢?”话一出口,自己先愣住了,随即她摇摇头,任由这句妄言随着清风一路轻飘飘沉入池塘,隐没在深深浅浅的荷叶中。 “混账。”君天姒忽然压低声音小小的念了一句,不带一丝怒意,只是软软的带了委屈。 就算是这么的不甘心,也没有怒意。 君天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连骂他一句都有些舍不得,叹了口气。她又想,其实这也没什么,毕竟……闵竺凡一直喜欢乐昌,这件事,她是知道的。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亏了这张脸,他才对她和颜悦色了那么久,不是吗?那如今乐昌回来了,他自然就不用再跟她这个替代品讲什么废话了。 替代品……吗? 君天姒孤零零地坐在阴冷的长廊下,下巴抵在双膝上,心疼的不能自已,一直以来,自己仅仅是个替代品吗?真的吗?!如果没有这张脸,闵竺凡还会不会对她笑呢?大概……不会吧。君天姒想起闵竺凡走在街上冷冰冰的样子,陌生的,疏离的,那才是他原本该给她的样子。 君天姒死死的咬了唇,将头埋在双臂间,一声不吭。张合盛看出君天姒心情不佳,早已将伺候的人都赶了,自己也站得远远的,唉声叹气。可身后却传来了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呵,长期,我刚刚在母后的花园看见你了啊,怎么一声不吭的就走了呢?”乐昌笑嘻嘻的走到君天姒身边,手里端着盏酒,蹲□子注视着她,“长期,你这是……睡着了吗?” 君天姒双肩一凛,像是只受惊的小兽立刻察觉到了敌人的靠近,冷冷的抬起眸子,倔强的瞪过去,才缓缓开口,“皇姐,你刚刚叫朕什么?” “长期啊,”乐昌笑一笑,“别听错了,我叫的是长、期!怎么?莫非你还想叫我唤你一声陛、下?” 君天姒眯起眼,不置可否。 “陛下?这两个字你还能担多久呢?”乐昌索性笑起来,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的望着她道,收起笑意淡淡道。 “长期,我回来了。” 君天姒仍旧抱着双膝望着她,一动不动。 “啧,你的反应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了。” “那皇姐觉得我该是什么反应呢?” 乐昌认真的想了想,举了酒盏道,“你应该痛哭一顿,激愤得抓耳挠腮,朝我大呼小叫,或者……是跟只小毛球似的,喵喵叫着挠着门大哭一顿……” “……”白痴。 君天姒缓缓移开视线。 乐昌踢了下脚边本根不曾存在的石子,悻悻道,“你小时候就是这样的,长大了,哼,就不可爱了。” “你记错了,挠着门大哭的那个明明是你!”君天姒实在是没忍住,仰了脖子愤然,“你这种人!” “……” 良久的对视,双方都沉默不语,君天姒终于再次移开视线。 “噗,”乐昌望着手中的酒盏,低声道,“我说,你这张苦兮兮的脸是为了谁啊?该不会……是为了闵竺凡吧?” 君天姒几不可查的一顿,没有回话。 乐昌想了想,道,“长期,就算我远在戍边,但京师发生了什么,还是一清二楚的,你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上闵竺凡了吧?” 君天姒忽然转过头,淡淡说了句,“朕累了,你该离开了。” 乐昌睁着一双眼,有瞬间的失神,“这么冷淡?恼羞成怒?原来你真的喜欢他啊!啊,那我劝你不用想了,赶紧忘了他吧。” 乐昌俯□,压低声音在她面前呵气如兰,“你得不到他的,长期。就算你是个女儿身。” “你!” 君天姒吓了一下,猛然抬起眼看过去。怎么会!乐昌怎么会知道?!她的身份……君天姒深吸一口气,“是闵竺凡告诉你的?” “这个嘛,你猜啊。”乐昌递过来一盏酒,笑嘻嘻道,“长期,你看你现在这副惨样子,又是何必呢?来,陪皇姐喝上一杯,算是……我们的开场白了。” 君天姒皱了眉看她,然后听见长廊外细密的雨珠打在荷叶上的声音。 又下雨了。 丝丝凉意袭来,君天姒抬眼望见乐昌递给来的酒盏就在唇边,有些冰冰凉凉的,再抬眼望着乐昌,从小到大,乐昌捉弄她时都是这个笑,再柔美不过,越是美丽的就越是危险。 可君天姒想了想,就算被捉弄了,她还能失去什么呢?她还剩下些什么可以失去呢? 没有,原本就什么都没有。 或许她还有条命。 斜睨着乐昌,君天姒张嘴就着她的手饮了这杯酒。 乐昌眯着眼看了她一会,声音却冷了下来,“看来这些年你活得实在是太安逸了,长期,我从小就告诫过你,不要随便喝别人的酒。” 君天姒直觉得这酒一入喉,就带起一道火辣的热流,酒劲噌的窜了上来,好烈的酒,君天姒笑起来,“你会……杀了我吗?” 乐昌顿一顿,“我怎么会杀你呢?长期,你是我最疼爱的弟弟……呵,不,是妹妹,只是……你变得太没有戒心了!还有今日你在朝堂上的表现,简直令我失望透顶!不过,我想这些大概是因为某个人。所以,我决定帮一帮你,让他对你死心,怎么样?” 君天姒面色已经酡红,这酒太烈,她完全招架不住,以至于乐昌的话她也只隐隐听清了几句,“什……么……” 乐昌直起身拍了拍手,一个身量修长的男子缓步上前,乐昌朝他点点头才恍然对方是个瞎子,开口道,“知道怎么做了?” 那男子点点头,摸索着扶起君天姒,乐昌转身往长廊外走,吩咐道,“谁也不许上前打扰。” 君天姒整个人都像是被火烧灼了一般,连呼吸都灼热起来,全身发烫,烫的她几乎有些疼,手指曲起,她不安分的摸索着想去解开领口的扣子,却无奈浑身的烧灼感让她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手指哆嗦着根本解不开那颗小小的盘龙扣。她越是着急就越是混乱,忽然一只手冰冰凉凉附了过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君天姒一下怔住了。 好热,好难受! 君天姒咬着唇,眼目汪汪的去看面前的人,模模糊糊中她隐约看见一张苍白俊秀的脸,却看不清晰,只是那道深幽的眉却依稀和谁重合。 “容曦……” 君天姒张了张口,顿时感到嗓子着了火般的冒烟,身子难受的要命,禁不住朝他靠过去,眼角划出一行清泪,像是委屈至极,才带了浓浓的鼻音,“容曦,我好难受。” 对面的男子一怔,却不再说话,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摸索着为她解开了领口的纽扣,君天姒却不再动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混沌状态,只是忽然低低的啜泣起来,像是要将所有的委屈和泪水都发泄似的,几乎开始颤抖。 感受到面前的人明显的情绪变化,男子顿了顿,轻轻叹息一声,忽然捧起她的脸吻了下去。 一瞬间,君天姒怔怔的睁大了双眼,蒙了层水雾的眸中是一片空洞,就连四肢也麻痹不知,这个吻,为何如此陌生? “容曦……”几乎是挣扎着,君天姒低低的唤了句。 对面的男子一愣,摇了摇头,终于开口,声音清润道,“我不是容曦。他……你说的那个人,他不会来了。”说完,一低头,轻轻地吻了她的脖颈。 不会来了? 君天姒怔了一下,混乱不堪的大脑中似乎有一根紧紧绷住的弦一下断了。 他说什么? 他……不会来了? 容曦? 是啊,他又怎么会来呢? 眼前越发的模糊不清,她只觉得好委屈,为何会如此? 肩头有瞬间的凉意,几滴雨落到她肩膀颈窝,如刺骨的冰碴一般,君天姒怔了一下,有了刹那的清明,紧接着,一股杀意从长廊的另一端呼啸而来,瞬间将她淹没! 只一瞬,她就清醒过来,然后睁得大大的眼睛看到她面前这个面庞清秀的男子和如今衣衫不整的自己,她惊的一动不敢再动,就这样愣在了原地。 可她终究还是扭过了头,艰难的一点点望过去,由下而上,她看见那身暗红色官服下包裹着的熟悉的欣长身影,然后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闵竺凡一动不动,站在十步之外的长廊中,整张脸都阴郁得吓人。 看到她望过来的目光,闵竺凡竟然奇异的勾了勾嘴角,似乎是在笑,他直勾勾的瞟向君天姒对面的人,声音低得吓人。 他说,“看来,陛下倒是很开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云渣(嚎叫):右相大人,你要hold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右相:滚!!!!!!!!!!!!!!!!! 切,→_→火气这么大不好哟!! 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是那明媚的蓝天,是那潺潺的山泉~~哦~~沙瓦沙瓦沙里瓦沙里瓦~~ 你愿用那小小的「收藏」和充满着纯情的「留言」,深深地把我爱怜爱怜~~哦~~沙瓦沙瓦沙里瓦沙里瓦~~ 求收藏求留言啊喂!!!!!! 第五十二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闵竺凡眯起眼,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君天姒的心瞬间冰凉一片。 他一定误会了! 君天姒张口想要解释什么,就听见闵竺凡继续道,“是臣唐突了,还望陛下……不要将罪。” 肩部一抖,君天姒猛地抬头望着闵竺凡,感觉到从心底翻涌而上的慌张、混乱、焦急以及……绝望。 她刚刚竟然想去跟他解释,当真……可笑。 解释什么?他又怎么会在乎呢? 她和闵竺凡,除了君臣,什么关系都没有。 更何况,早朝上他还发了那大的脾气。是她从没见过的,大概是因为……乐昌。 她动了乐昌,所以闵竺凡很生气。 那现在呢? 现在乐昌来动她了,闵竺凡呢? 他……他很平静,更像是不在乎,他大概一点也不在乎。 强劲的酒力仍在作祟,君天姒撑着混乱的神志低下头,不再去看闵竺凡,嗡嗡作响的脑中也感受不到其他,只是忽然低低的笑起来,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她缓慢道,“将罪?朕……又怎么敢将罪于右相呢?” 眼角余光瞟过单膝跪在自己身前的清隽男子,君天姒不自觉的收紧手指将衣领握紧,视线却再次模糊起来,喉咙也干涩发紧,脸颊火辣辣的叫人难受,可再难受也比不上心难受。 她想着,这样混乱的场面下,闵竺凡却只在乎她将不将罪,竟然还觉得她很开心。一想到这些,她就止不住的想要去笑,可鼻子却酸酸的,眼角也似乎落了雨滴,潮潮的。神志越发不清,隐约中似乎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辨不清方向,手指也开始使不上力气,几乎是自暴自弃的,君天姒松开手指。 她想,闵竺凡大概是要走了。 脑中浑浑噩噩,只觉心乱如麻。 走吧,走吧,没有人会在乎她。 下一个瞬间,像是失去了一切力量的源泉,脑中轰然作响,君天姒再也支撑不住,直直向一旁倒去。 对面的人耳朵极灵,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去扶君天姒,却在抬起手的刹那又迅速收回,一道凌厉的寒芒呼啸而过,叮的一声嵌入一旁的石桌,带起一道寒意。 “沐仑,管好你的手。”几乎是一瞬间,闵竺凡已经发觉了不对劲,上前将君天姒拦在了怀里,脸色苍白的吓人。 指尖搭上君天姒的脉,闵竺凡的眼眸寒光迸起,骤然间明白了事情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她竟然被人下了药,脸色难看至极,闵竺凡道,“解药!” “这倒是我第一次见你发火。” 沐仑闻言一怔,紧接着嘴角轻轻上挑了一下,微微颔首整了整衣衫,这才缓缓起身,一双盲眼中却闪了分色彩,转过身,不禁感慨道,“真是……好大的火气啊。” 闵竺凡将君天姒揽在怀里,再次冷冷的喝出声,“解药。” “没有解药。” 沐仑叹息一声,再次感觉到从身后袭来的杀意,不由得摇摇头,微侧过脸道,“又不是毒药,自然没有解药。”顿了顿,又补充道,“过几个时辰就好。” 闵竺凡紧皱了眉,低头看向面色酡红瘫倒在他怀里的人,压低声音一字一字道,“那就快滚,最好在我没有动手之前……消失。” 沐仑怔了一下,不自觉转向石桌,虽然看不到,但刚刚那道寒芒余威犹在,难道……这还不叫动手吗? 沐仑正要笑,却听到闵竺凡继续冷冷道,“警告乐昌,要是再有下一次,我绝不会放过她。” 沐仑皱眉道,“有我在,不会让人动她一分一毫。” “就凭你?沐仑,”闵竺凡沉声,嘴角勾出一抹残忍的弧,“我不过几年没有出手,你就忘了我的手段么?” 沐仑顿住,忽然道,“不会再有下次,我保证。” 闵竺凡不置可否。 “可你不要忘了,你和我们才是一条船上的。而且乐昌她……” 闵竺凡却直接打断他,压抑着怒火道,“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沐仑,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离开我的视线。” 沐仑听出了闵竺凡的怒意,终于不再多说,转身留下一句话,“我相信,闵竺凡不是个会被感情左右的人。” 不是个会被感情左右的人。 不是……吗? 闵竺凡眯起眼,望着怀中面色酡红的人,看到她的发带已经松散,紧紧闭合的双眼微微颤着,似是无限委屈,那胸中郁结到快要满溢而出的怒意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消失殆尽。 明明前一刻还气她气得要死。 良久,他才低低开口,“很难受吗?” 像是认命般的叹了口气,闵竺凡抬手将她的发带扯开,乌黑的发铺了满眼,她似乎觉得稍稍好过了一些,紧皱的眉头稍有放松。 “陛下实在……” 实在什么?他张了张嘴,看着她纠结成一团的脸,竟没了言语,实在太没戒心?实在太胡闹?实在太任性妄为? 都不是。 是实在……太不把他放在心上了。 “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吗?”闵竺凡轻轻叹了口气,将她抱在怀里,一想到刚刚他看到的情景,她雪白的肩裸/露在其他人面前,他就愤怒的想要抓狂,简直怒不可遏,尽管那人什么都看不到。 “难道我做的……还不够吗?” 一片混沌中,君天姒闻到了淡淡的幽香,似是檀香,那么熟悉。她挣扎着,费了好大的劲才眯起眼,恍惚中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原本早已混乱不堪的大脑竟然飞速运转起来,今日的一幕幕闪在眼前,委屈瞬间蔓延而上,她迟钝的盯着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神志不清正在做梦,还是如此委屈的一个梦,“怎么……你……还没走么?” 闵竺凡怔了一下,望着怀里又忽然开口的人,几不可查的扯出一抹苦笑,却只是问,“陛下就这么想我走?” 君天姒却再也睁不开眼,眼皮沉沉的极不舒服,心里更是苦涩,脑中混乱不已,手里紧紧攥住他的衣衫,嘴上却喃喃,带着浓重的鼻音道,“走吧走吧,快走吧……不想看见你!” “果然啊。”闵竺凡轻轻俯□,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这么想我走,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像是无声的叹息,融入了廊外风雨,终于随着细雨化入池底,“到底……要臣怎么做呢?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OAO,为啥我觉得好虐…… 今天太混乱了,先要去看望爷爷奶奶,再去看望姥姥,然后还要和老妈絮叨很多很多……虽然放假了,但码字的时间却减少了有木有!!!码到现在才码了2000+,先发上来,明天一定3000+ 从今天起,云渣保证一周至少五更开始啦!话说,需不需要固定个时间更新?下午还是上午什么的? 第五十三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54」 大君长公主乐昌回朝,不管怎么看,都是件大事。既是大事,自然不能剩了排场,少了礼数。 这一场接风宴是由当今太后温婉瑜温太后亲自操持,左相府全力承办,排场之大,不必多说。夜宴一开,端坐高位的温太后便亲和的唤了长公主上前,赐座于旁,远远望去,倒是比陛下的高位还要高上一等。 而这么一来,先不说这场夜宴恰好与陛下先前为迎接大宛使臣所办的宴成了个对比,前来参宴的文武更是捉摸着,两场夜宴不论是选地,还是排场,都差了不是一星半点,时间又隔的不足两月,对比实在悬殊,况且温家如此大张旗鼓的行为,夺/权之心已是昭然若揭。那么陛下的脸色难看些,也就说得通了。 可陛下这边算是说通了,一旁里气压低得骇人的右相又该如何解释呢?摸不着头脑,满朝文武无不愁肠满腹,生怕哪一句处了上头的忌讳,一场夜宴吃得颇为惊心动魄。 君天姒将茶水饮了半盏,便忍不住要揉一下额角,回想自己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小雨早已停歇,那时只觉得昏沉,喉咙也干哑得紧,竟是整整昏睡了一日,若不是张合盛提醒,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一场接风宴。 手指不自觉的敲了敲茶盏,君天姒将目光淡淡收回,昨日之事她只记得自己一时悲愤饮了乐昌一盏酒,之后的事便有些混乱了,但混乱之中,她却还记得闵竺凡的话,冷冷的,像是没有丝毫情感。 “这灯火太亮了,晃得朕眼疼,”将手搭在眉骨处,君天姒眯了眼,感觉眼角仍然发涩,不由得出声嘱咐道,“朕到后边的无忧林去坐一坐。” “陛下,”张合盛急忙提醒道,“楚大人已经回京,说是晚宴要来寻陛下……” “楚毓?”这么一说,君天姒倒是想起了那日在鹿鸣宫,楚毓说有要事需离京几日,若是赶得及,便是在今晚回来,半阖着眼,君天姒打起精神道,“倒是这么回事,那你在这里等他,他来了若是有事禀报就带他去后边的无忧林寻朕。” 张合盛道,“陛下,要不要叫人跟着?” 君天姒摇摇头,“不必,朕头还有些疼,需得一个人清净清净。” 张合盛见状便不再多说,只递了个颜色给李广叫他远远的跟着,不要上前。 起身离了灯火阑珊处,君天姒抬脚往静谧的无忧林里走,一片暗黑之中,君天姒觉得眼睛舒服了很多,眯着眼略略瞧了一圈,皎白的月光洒下,周围的无忧树刚蒙了新落的一场雨,叶茎里苦涩的味道便越发的浓郁,吸入肺腑,倒叫君天姒觉得很衬她的心情。待走到石桌处,君天姒仰头便坐了下来,闭上眼将白绢敷在眼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周身都是淡淡的泛着苦味的水汽,隐约中她听到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及多想,君天姒开口,“楚毓?” 那脚步似乎顿了顿。 君天姒晓得楚毓一向不爱说话,便也不多想,只继续闭着眼仰面道,“既然来了,便先坐吧,朕头有些疼,你自便就好。” 片刻,那脚步果然踱步到她身边,君天姒听到衣料轻擦的声音,知道他是坐下了,不自觉叹了口气,便又吸了一大口的苦味,忍不住咳了起来。眼上白绢随着清咳正要落下,君天姒急忙抬手去扶,一只手却比她还早的扶住了那方白绢,将她的头轻轻按了回去。 君天姒愣了一下,却不再说话,也不反抗,任由他将她按回去,静静的坐在无忧林里。 “你说,无忧树散出的味道为什么是苦的呢?”良久,君天姒轻声道,“无忧无忧,明明是无忧啊……”说到这,自己倒是轻轻笑了一下,“大概……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无忧吧,都是骗人的。” 她的声音越发平静,“我曾经以为喜欢一个人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只要你喜欢了,就可以了,可现在想想……果然是没什么见地的想法。” 感觉到身旁的人似乎愣住了,她笑了笑,继续道,“可我以前没喜欢过人,有一些幼稚的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对不对?” 一旁的人却仍然没有丝毫回响。 君天姒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我和你说这些,其实叫你很为难,你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但我其实没有别的想法,只是觉得心里太难受,想找个人说一说罢了,你更不必开口回复我,只管听着就好了,好不好?” 君天姒微微侧头等了一会,觉得他像是叹了口气,便开口道,“那你不说话,就当你是同意了。” 自顾自的笑一下,君天姒继续道,“我先前说到哪了?哦,对了,说到我喜欢的人……我喜欢的人啊……” 本觉得可以打开心扉说下去,可君天姒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知道该从哪说起,不知道该从哪结束。 此时此刻,她才发现,她的这场喜欢,来的多么突兀,多么大胆,多么……荒唐。 闵竺凡喜欢的一直是乐昌啊,这一点她很早之前就知道了,不是吗?明明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去处理,可她竟然栽倒在这个连坑都没有挖的地方,是自己心太大了吗?太没有危机意识了?可她还是忍不住的想,闵竺凡喜欢乐昌,那乐昌喜不喜欢闵竺凡呢? 可不管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都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不是么? 这个认知像是一柄锋利的刀,瞬间切断了她的所有思绪……原来,闵竺凡的一切,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半晌,君天姒终于喃喃道,“……可我喜欢的这个人,实在是不该喜欢的。” 一阵幽风自身旁而过,携着这句话轻轻荡入一旁的无忧林,旋了几道弯,便消无声息了。 君天姒怔了一下,似乎是收回了思绪,抬起手指拂开眼上绢帕,酸涩的眼角勉强睁开,正看到两三步外的楚毓,清隽的脸庞映着皎洁的月光看不清神情,不由得诧异道,“你……你怎么站到那去了?” 楚毓顿了顿,面上有一闪而过的诧异,微微颔首似乎在思索些什么,眼角余光掠过一旁的几棵无忧树,却并不言语,只是静静踱步到君天姒身边,轻声道,“看样子,陛下精神不太好。” 君天姒脑中还有混乱,此时觉得楚毓开口回应她也算是好事,便揉了揉额角,直言道,“是很不好。” “昨日的事,”楚毓叹了口气,在她身旁的石椅上坐下,“臣已经知道了。” 君天姒顿住,她早就晓得这事瞒不住楚毓,但被他这样提出来,不免有些讪讪,“嗯,你知道了啊。” 楚毓静静的望过去,柔声道,“没能在陛□边,是臣的错。” 君天姒听到这句话却愣住了,不知过了多久,她轻轻叹息,“在我身边又如何?那日的挑衅,确实是我意气用事,闵竺凡做的……” “陛下,”楚毓轻轻开口,一字一句打断她道,“臣和右相,不一样。” 君天姒怔了一下,看到楚毓黝黑的眸子望着她,继续问她,“陛下心中可有委屈?” 委屈? 君天姒懵了一瞬,随即低头苦笑,“什么叫委屈呢?心里酸酸的,是不是就叫委屈?那倒是有的,我以前以为这个叫嫉妒,直到昨日在朝堂上,才晓得这个叫做委屈。” “在那个时候,他没有站在我身边,我知道是我任性妄为了,可是,即使任性妄为的时候,我也希望他会是站在我这边的,可他没有……闵竺凡他,他没有……”君天姒闭上眼,将头抵在一旁的石壁上,声音越来越小,风吹过无忧林,将那尾音渐渐埋藏。 “你瞧,乐昌真是太过分了,”吸了吸鼻子,君天姒似乎是笑了一下,继续道,“我小时候再怎么捉弄她,下药的分量也把握的很好的,绝不会折磨她到第二日,可她这回下的药分量却忒足,都过了这么些个时辰了,我的眼角还是酸酸的,止不住的流眼泪,可见是把她惹急了,也难怪……”君天姒说不下去了,抬了手将白绢覆到眼上不再言语。 楚毓静了很久,“右相没有站在陛下这边,陛下很伤心?” “伤心?”君天姒皱眉,“不算吧,这怎么能算是伤心呢?这是事实啊,我早就知道的,不该伤心的。” 楚毓低声道,“真的不伤心吗?” 君天姒默了一瞬,“我只是有些生气罢了,气我自己,为什么明明知道的事情,却还是要难过……” “没关系,陛下。”楚毓的声音低沉柔和,望着不远处的几株无忧树,他道,“早一点难过是好事,就让这些难过都过去吧,不要再留恋了,将来还有很多时间,会遇到很多人,遇见很多事,而陛下的身边也会有人一直都在。” “会有人一直都在?”君天姒一动不动的扶着眼上白绢,“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吗?” “当然会有的。”楚毓轻声道,“陛下要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臣永远都会站在陛□边。” 夜幕苍苍,几阵风拂过,无忧叶中的苦涩味道浓郁得让人窒息,君天姒终于低下头,将脸伏在膝上,蜷缩在石椅上一动不动。 楚毓静静的坐在一旁,仔细的眯起眼,果然看到不远处的几株无忧树下,一道暗红色的身影像是定住了一般,良久,才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有丢丢虐,连求收藏求留言的话都说不出来了,默默的滚去找个喜剧看:-( 第五十四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55」 朝堂也好,夜宴也罢,长公主回朝一事总算是尘埃落定。 君天姒从小就觉得自己很是能担事,这一点也是最叫惠太妃欣慰的。不管心境如何,该放下的总归是要放下,虽不能一次都放全,但君天姒晓得一个道理,既然有些感情从一开始就注定是错的,那就万万不可再错上加错。 话说回乐昌,前两日君天姒被乐昌的一盏酒给算计了。 当然了,绝不是因为她笨而没看出那盏酒有问题才被算计了,实在是因一时扭不过那道坎自暴自弃被算计的。但君天姒仔细想了想,因果使然,倘若乐昌没有算计自己的这门心思,自然就不会有自己被算计的那方结果。于是,正义凛然的,君天姒将这件事归结到乐昌多年来的拙劣行为上,实在是……劣迹斑斑,恶行累累啊。 但她并没有将这件事给挑出来。一来自己这皇帝本就是个没有实权的,闹了开去也不会有人将乐昌怎么样,二来不将事情明挑也一向是她的习惯,对于乐昌,君天姒向来喜欢……来阴的。 将以上几个道理想通时,君天姒已经在惠太妃的落花小筑一连颓了好几日。躲到惠太妃这里,绝对是个英明的行为,别说是前朝,就算是后宫的事务也断然寻不到这里来。陛下颓得很舒心。 直到惠太妃实在是瞧不下去了,端了一碗佛莲子摆驾落花小筑。 “陛下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惠太妃轻轻吹了口撒了细碎荷叶末的莲子羹,慢慢送入口中,顿了顿,才淡淡道,“还当是在三年前吗?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已经不是太子了,就算是做做样子,也不该天天卧在小筑里,平白落了人家口舌,陛下自己算算,已经多少日没去御书房了?” 君天姒窝在对面的软榻上聆听教诲。 惠太妃又舀了一勺莲子,“陛下以为不吭声,哀家就不知道陛下在愁些什么吗?其实,陛下不必太忧心,温家一时三刻也不敢妄动,再者,哀家倒是觉着那大宛有些蹊跷,此番示好,该不仅仅是勘察我大君形势这么简单,还听闻云罗郡主这些日子一直在宫外活动,很是可疑……”说到这里,不免抬头看了一眼君天姒道,“陛下以为呢?” 君天姒唔了一声,正色道,“朕以为……这碗佛莲子难道不是给朕的吗?” 惠太妃,“……” 惠太妃说的当然很有道理,但云罗一事,君天姒早已交给了闵竺凡处理,如今要想过问,必然得见一见闵竺凡,于此时的心境来讲,未免有些不妥。君天姒拿捏不好自己的心意,更加揣测不出闵竺凡的心思。犹豫再三,她决定……视而不见。 然惠太妃实乃深明大义,眼见君天姒毫无动静,干脆宣了张合盛询问,盘算了日程,这日晌午一过,直接叫人用玉辇将君天姒抬了出去。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陛下就这么硬生生被请出了落花小筑。一众人将陛下抬着直奔了宫门。走到一半,君天姒想反应不过来都不行了,连忙招了李广上前询问。这种两头不讨好的事情,张合盛张公公早就躲了出去。将重担一卸,可怜李广倒是躲不掉,便早已将说辞牢牢记在心上。 此时陛下一召,便立马提了嗓子如实道,“回禀陛下,太妃亲自吩咐的,说是陛下连日来为社稷心神不宁,忧国忧民,恐陛下伤了身体,叫我等将陛下送出宫外散散心。” 君天姒怔了一下,这心神不宁倒是真,至于忧国忧民嘛……咳了两下,君天姒窝在玉辇上郑重道,“呜,散散心也是好的,劳烦太妃为朕费心……” 李广不由得颔首,继续道,“太妃还说,今次前去执政司散心,正好可以赶上淮南三县的官员上京述职,陛下也好体查一下民情,好好放松一下……” “……” 君天姒抽了抽嘴角,不禁感慨,“原来这些年,太妃都是这么放松的啊……不容易啊!” 一路再无他话,玉辇摇摇晃晃直奔了执政司,外头艳阳高照,执政司却一向偏阴暗,君天姒二话不说直接埋头进了大门。陛下御驾亲临,虽说不是头一回,但如此大张旗鼓,众人难免都震了震。 君天姒也懒得多在大堂停留。想了想,惠太妃之所以叫她来了解淮南三县的述职情况,无非就是要君天姒弄清乐昌是怎么凭借这件事回朝的,但乐昌回朝这件事是楚毓办的,她原先就知道了,听与不听,实在没什么差别。 可就这样打道回宫……肯定是敷衍不了惠太妃的。 虚虚晃了一圈,君天姒还是去了楚毓的书房,彼时楚毓正阅着什么卷宗,闻言不由笑道,“若是来听三县述职的,陛下可是来晚了。” 君天姒坐在一旁不由摆手,“无妨无妨,朕可不是真的要听,这不过是这趟出宫的幌子罢了。” 楚毓这才放下笔,起身走过来,盯了君天姒片刻道,“今日瞧着陛下,倒像是精神好多了。” 这话说得关切之意甚浓,倒叫君天姒没了言语,“嗯……你费心了,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楚毓转了转茶盏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陛下可是躲在太妃处足有四日了。” 君天姒顿了顿,“所以啊,这不是到你这来了么。” 楚毓闻言,抬了抬下巴,“哦。” 这声哦颇有些冷淡,君天姒一时有些懵。 片刻,楚毓啜了口茶,淡淡道,“原来陛下是没什么地方可躲,不得以,才到臣这来的。” 君天姒瞪圆了眼,这委实是冤枉了她,实在是惠太妃将她逼到这来的,但却不能这样说,只道,“怎么会,伤春悲秋的,有一两日就足矣,又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小孩子了。” 楚毓指尖停了一刻,抬眼道,“哦。” 君天姒,“……” 君天姒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称职的君主,但每每跟楚毓在一起的时候,这种感觉就越发的深刻。因为不管君天姒说什么,楚毓都可以言简意赅的以一个哦字回答,而且哦的很有深意,哦得叫她很头疼。 君天姒忽然就不淡定了,抬眼偷偷的瞄楚毓,见他原本就淡淡的一张脸仍旧毫无波澜,不由得心里就更加的没底。在她看来,楚毓算是个忠臣,极大的忠臣,就算朝中局势如何变迁,楚毓一如三年前那般,跟她表示着就算全天下都不忠于君王但他楚毓也一定会忠于君主的决心。 “楚毓,你的期望是什么?” “……” 君天姒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突兀,清咳两声思索道,“朕的意思是……” 楚毓抬眼看过去,温和笑道,“忠君报国。” “……”果然啊!君天姒暗自摇了摇头。 楚毓笑一笑,继续道,“家父在臣很小的时候就告诉臣,将来一定要忠于陛下,忠于社稷,臣此一生,恐无其他执念了。” 执念? 君天姒怔了一下,楚毓说的不是期望,而是执念。太尉给他灌输的执念?忠君报国?忠于……她?所以,楚毓才会义无反顾的站在自己这么个毫不称职的君王这边? 君天姒张了张嘴,“楚毓,愚忠……算忠吗?” 楚毓,“……” 楚毓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君天姒一时没想透。 但这么一说,她倒是恍然了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楚毓应该不知道自己是女扮男装的吧?! 可是,她无意间已经把自己对闵竺凡的特殊情感告诉了楚毓,那……楚毓到底是怎么看她的呢?=_= 断袖之癖?! 龙阳之好?! !!!!!!!!!!! 君天姒倒抽了一口冷气,虽然楚毓的教养极佳,对这方面完全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理解,但……这么误会着,君天姒觉得很不妥。 犹豫再三,君天姒斟酌道,“其实……释垣,你对断袖怎么看?” 楚毓一口茶貌似呛了一下,“……咳咳。” !!!!!!!!!! 一句话说完,把陛下悔得啊,差点想要咬舌自尽! 君天姒急忙再次开口,“不不不,朕不是那个意思,朕只是、只是……” “陛下,”楚毓早已恢复一片平静,干净的方帕拂过嘴角,掩过一丝笑意,正色道,“陛下怎么想起询问这个?” “呜……这个……”这个是为了引出下题来着!君天姒苦巴巴的想。 “个人有个人的爱好,臣觉得不该多论他人是非。”楚毓白玉似的脸庞上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他人是非??? 完了!君天姒忍住想哭的冲动,觉得楚毓这是百分百的误会了自己,不仅误会了,还一本正经的告诉自己,嗯,他楚毓是个正人君子,绝不会像小人一般乱议他人是非,这是……叫自己放心呢! “不是的,释垣,你听朕说,其实……其实这个断袖……”它和朕没有任何关系! “哦?如何?”楚毓一双锐利的眸子扫过来,硬生生将她的话给截住了,一板一眼的正经样子叫君天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没、没如何啊,哈哈~” 楚毓挑了挑眉,一瞬间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叹了口气,他将君天姒的茶盏添了茶,在君天姒一脸错乱的神情中忽然柔声道,“到底是哪里看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以后,不许说了。” “……”有那么一瞬间,君天姒想,这真的是一个忠君报国的臣子该对君王说的话吗?! 作者有话要说:日子再难也要开心的过!!我们的姒儿就是这么抗摔打OAO!!!!! 下一章奔向右相!!么么哒~ 第五十五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显而易见,楚毓对于断袖之事……很反感。既然反感,必定不想多谈,可不多谈,又何来的解释之说呢? 陛下觉得有些发愁。 捧了茶,一时间有些讪讪。再饮两口,陛下哀哀的想,身为一个深明大义的君王,于名声一类还是多少看开些吧。毕竟自古以来,那些有争议的,那些野史多的,才是最受瞩目,最能流传青史的……昏君嘛。=_= 在昏君这条路上越行越远,想要为自己正名,只怕不是不能了。 陛下饮了口茶,颇惋惜。 “陛下几时回宫?”楚毓的声音从一侧传来,打断了君天姒的思路。 “这个……”君天姒垂眸,掀起茶盖拂过盏沿道,“还不急。” 楚毓点点头,笑道,“不知陛下今日会来,就约了几位大人在流云阁饮酒,既然陛下不急着回宫,不如与臣同去,如何?” 楚毓自来风雅,与他饮酒的人自然也风雅。君天姒想了想,自己浑身上下除了这套青龙挽月袍有些风雅之外,其余一概……与风雅毫不沾边。 陛下摆摆手道,“饮酒嘛,朕没什么兴趣,你去就好。” 楚毓继续点头,惋惜道,“也罢,只可惜了沐大人从戍边带回的好酒……” “等等,”君天姒不由抬起眼道,“你说……什么沐大人?!” 楚毓一眼看过来,笑得十分真诚,“自然是沐仑沐大人。” 指尖一顿,君天姒扶着下巴思索了一番,不由道,“这个……朕倒是有些兴趣。” * 但凡文人雅士相聚,大半会定在什么云,什么仙,什么楼,什么阁之地。很是负了些盛名的当年第一才子沐仑沐大人更是不能不遵守这条才子界响当当的规矩。 正所谓,信条恒久远,一条永流传嘛。 因楚毓还有些事务要处理,申时一过,君天姒瞧着外头的艳阳消了大半,便提早出了执政司,走的是后门,身边也只跟了李广一个。执政司一带向来人流较多,当然,其中女子占了大半,这般复杂的地形加上这般复杂的过路者,若是再叫陛下领路……恐怕不妥。 为了避免众大人酒过三巡,陛下却绕在楼宇间的画面,为君天姒撑着伞的李广十分上道的道,“爷,这儿人多,奴才在前头给您开路,省得不知哪来的人冲撞了您。”最重要的是,诶,奴才认路啊T^T! 君天姒一想也好,便点了头。 一路上,陛下一直在很专心的想着一件事,那就是……该怎么把前些日子吃的亏给讨回来。跟在乐昌身边为虎作伥多年的沐仑,绝不是个好下手的角色,那对付了这样的角色必定才能显示出她的手段,可该怎么下手呢?她一时间又没捉摸好。 过了执政司,就是四方街,京师最繁华的两条街道就交汇于此,人潮来来往往,颇有些拥挤,君天姒被后头的人不经意间撞回了神,正要问为何如此拥挤,却猛然瞧见不远处四平八稳青铜方尊旁,站了一队人马。 隔了十几步之遥,君天姒看到许多人从她的视线中来来往往,穿流而过,却仍然阻止不了那道身影清晰的落在她眼中。 离京四日,他……回来了? 君天姒站在原地望着远处一队人马中那个着了墨蓝色衣衫的人,他静静的将马停在四方街正中的青铜方尊前,欣长的身影显得尤其挺拔,目光一眨不眨的落在面前的方尊之上,苍白的面颊映在暖橘色的日光中,优雅得有些淡漠。 闵竺凡骑在马上,垂眸望着方尊上那一排不成形的纹络,几乎错不开视线。罗玉青铜尊,镇守在京师最繁华的四方街,更是隔着遥遥半个京师毅然而然的直直守望着皇城一角。 毅然而然么? 以前,每每看到那道道雕廊画柱,那幅幅水墨青云,还有这方罗玉青尊。他都很想问,值得吗?就算画的再好,雕得再精,铸得再牢,终究也抵不过一道皇墙,这样,真的值得吗?父亲。 可如今,闵竺凡的眸色有些发浓,注视着青铜壁上那些玄奥古老的华美罗文抿了下嘴角。或许有些事,没有值不值得一说。 淡淡收回视线,闵竺凡眯起眼,眼角余光扫过周围,却在一瞬间又骤然亮起,手指便紧紧勾了缰绳。 君天姒抢过伞柄,将伞压得很低,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发紧,说不出的心慌意乱中她屏住呼吸,小心的听着周围的动静,却恍然发觉原本热闹喧哗的四方街忽然静成一片,然后是远处轻轻响起的马蹄声,带着其主人特有的气势,一下一下逐渐清晰,逐渐靠近。 随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君天姒觉得手指有些发紧,吸了口气她宽慰自己,这是路过,嗯,路过,一定是路过,马蹄声会越来越近,然后,会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君天姒静静的等待着,嘴里鼓鼓的吸足了气,却发现那马蹄声在到自己面前时,毫无任何预料的停住了。 没有下一声的响起,却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这一刻,静的惊心动魄。 仅仅隔了一层薄薄的油伞,君天姒不晓得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仿佛这道伞是之前所发生的一切的一道屏障,仅此而已。 良久,她听到伞后一个声音压得极低,却熟悉得令她忍不住发颤,“陛下若是硬要这样撑伞,怕是管不得什么用处吧?” 一瞬间的失神,紧接着伞上一股偏柔的力道袭来,君天姒微微张口,看见自己手里的油纸伞在空中划出一道缓慢的弧,就轻轻松松落到了对面的人手上,那双眸子还是深邃的迷人,可脸色却似乎是苍白了好几分,欣长的身影在墨蓝色长衫的包裹下越发笔直。 曾经以为已经全部宣泄殆尽的委屈不知从何而来,几乎脱口而出,君天姒瞪眼,像是受了无限大的委屈,“无赖,将伞还我!” “……”一句话说完,两个人似乎都愣住了。 片刻,君天姒看到闵竺凡微微勾起的嘴角,像是拨云见月后的皎洁浮上水面。然后他将伞轻轻收起背到身后,再向前俯□,伸出另一只修长的手指全然摊开在她眼前,散发着完全无法抗拒的意味。 “陛下要去何处?”低沉悦耳像是蛊惑人心的魅铃。 作者有话要说:右相你可回来了!!!!!!!我是多么想念你的玛丽苏功力!!!!! 快点来苏死我吧OAO!求被苏!!!!! ** 今天忙了一天收拾奶奶的新房子,精疲力尽,晚上老爸就说请客。 到了披萨店,大家这个饿啊,于是我们等表弟点餐,小表弟很萌很天真,拿着菜单纠结了好久好久好久…………………… 最后,终于选好了!我激动得泪流满面!!!! 拿过来一看,发现表弟很懂事,只点了一道菜,名曰:黑椒菊花肠………………=_=顿时某处一紧有木有啊! 第五十六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马背上的男子神色泰然,墨蓝色的长衫将他的面色衬托得有些苍白,身后是喧喧闹市,此刻却静默如斯,映着淡淡炎阳,微风拂了广袖。 眼前的手修长白皙,将一番温文尔雅的书卷气发挥到了极致,这不是君天姒第一次看到这只手,但以往的时候,这只手或是捧了书卷,或是驭了狼嚎,再不济也是握了一团毛球,所以她一直觉着这是一只偏文弱的手。 可现在,当这只手清清楚楚的展开在她眼前,她才瞧见那纹路清晰的掌心上薄薄的茧。不仅没有丝毫惊讶,她竟然还破天荒的觉得,这样的一只手才是能够将百越剑术发挥至登峰造极境界的手,才应该是闵竺凡的手。 他向她发出的邀请,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周围的人群渐渐发出些声响,似是已经耐不住这种诡异莫测的气氛,君天姒觉得有些发僵,想要伸出手应了他,然而前些天的事情似乎还历历在目。 手指顿住,陛下忽然觉得很忧伤,原以为休整了四日,就算不能全然没了心结,但见个面寒暄之类该是没问题的,可如今看来,却不大容易。但君天姒一向不喜欢那些过分矫情的女子,是以内心再纠结,也必定要咬着牙将场面给撑下去。 周围的人群已经有些兴奋,君天姒只觉得头皮发麻,别开眼低声道,“右相一路辛劳,这是要回府吧?至于朕么,朕与右相不同路,还是各走各的好。” 一番话说完,君天姒就有些唏嘘,自己说很对,她与闵竺凡确实不是一条路上的人,那么早早的划开了界限才是应当。低落之中却又硬生生挤出一抹宽慰,她努力的安慰自己,古往今来的女子里,向她这么能将感情拿得起又放得下的,怕是没几个了,自己这么做,实在是给自己长脸!一通宽慰的话想下来,才恍然发现对面似乎没什么动静,周围的私语之声倒是越来越大,君天姒抬起眼望过去,却一下怔住了。 闵竺凡正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浓黑的眸子里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抿成一条线的嘴角没有丝毫开合的趋势。 见到她望过来的目光,闵竺凡忽然眯起眼,慢条斯理的收回手,又慢条斯理的挺直脊背,再慢条斯理的淡淡开口,“各走各的?” 就这么静静的望着君天姒,闵竺凡看到她强自带了些淡漠的眉眼,已然不再像那日在无忧林里,脆弱得让人心疼的模样。那时她说她喜欢着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可那个人是谁呢?他初初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时,是满心的烦躁,但随后便被她的泪水打破了所有防线。楚毓问她心中可有委屈,他不曾想她的回答会令他面色惨白。 她说她想要一个一直站在她身边的人。 “真的会有这样的一个人吗?”她问得是那般小心翼翼。 那时他站在不远处的一株无忧树下想,当然会有。 一瞬间,君天姒看到闵竺凡缓缓上扬的嘴角,幽深的眼眸中瞬间有一抹亮色闪过,流光溢彩也不过如此。 她还沉浸在不知所以的赞叹中,却听到闵竺凡的声音传来,带着他特有的不容置疑继续道,“如果臣非要和陛下走一条路呢?”话才说完,他似乎想了想,竟然又改了口,“不,不是非要,而是一定。” 不再犹豫,闵竺凡忽然驾马上前,再次俯□伸出手一下揽住君天姒的腰,漂亮的将她拦腰抱起,在君天姒还没张口呼声之前将她安置在自己身前的马背上,一套动作做下来行云流水。 君天姒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马背上,腰上搂着自己的手臂仍然没有丝毫要松开的迹象,身后是闵竺凡结实的胸膛,耳边是依旧沉稳的低音,好听得如沐浴了暖阳的雪原,引得人发颤,她听见他在她耳边气定神闲道,“臣和陛下走的,一定是一条路。” 熟悉的气息一下袭来,几乎是下意识的回过头,君天姒贴着他侧过脸仰着头,正好看到闵竺凡线条优雅的下颌,薄唇似乎勾了极淡的一丝笑,目光却淡淡落在前方。 “什么一条路?!”君天姒早已慌乱不已,扭着头开始挣扎,“我要走的是别的路!” “别的路?”漆黑的骏马在原地打了个圈,闵竺凡轻轻松松的调整好缰绳,说不清是不是冷笑,言简意赅道,“陛下就不用想了。” 猛然听到这句话,君天姒怔住,闵竺凡却轻轻笑道,“没有臣的路,陛下还要走吗?” 心底一颤,君天姒想要再次抬眼,却被突然小跑起的马步颠了一下,不自觉的抓紧了闵竺凡的手臂,紧接着听到他低低的声音道,“陛下想要个一直在陛□边的人,这个其实不难。” 像是被什么一下击中把心,君天姒怔了怔,抬眼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闵竺凡目视着前方,隐约勾起的嘴角却似乎没有再次开口的意思。 君天姒几乎目瞪口呆,“喂,闵竺凡,我没有听清,你再说一次好不好?” 闵竺凡低下头,眸色温柔,“没听清么?” 君天姒真诚的点了点头。 闵竺凡唔了一声,道,“那还真是可惜了。” “……”怎么就忘了他是这种爱欺负人的人呢!君天姒觉得自己的面色一定开始发紫了。 闵竺凡却只笑不语,君天姒气不打一处来,“别以为能蒙混过关,我刚刚明明听见的……你说什么……一直……在身边……”说到后头,声音却越来越小。 手上的缰绳微微收紧,闵竺凡低头看过去,柔声道,“是一直在陛□边。” 一直在陛□边。 这句话真是好听,胜于她听过的所有的赞美与许诺。即使是仙曲圣乐,也不及这句话的半分。 “闵、闵竺凡,”君天姒咬着唇,良久才僵直着身子提醒他,“你、你不是说和我是一路的吗?” 闵竺凡挑了挑眉道,“嗯?” 君天姒愁眉苦脸的抬起头,指着标了城西两字的界碑道,“可我要去的城东!”明明就不是一路的么! 闵竺凡,“……”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两更,大家不要错过下一章呦~ 话说看在右相这么这么狂霸酷炫叼炸天的把妹方式上,给个收藏留言吧壮士们┗|`O′|┛ 嗷~~ !!! 第五十七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街市之上人来人往,君天姒抽出纸伞撑开,心思却流连在闵竺凡的上上句话里。那句,一直在陛□边。 君天姒不是没有多想,而是……不敢多想。一定是自己想多了,陛下觉得心口有点涩涩的。 闵竺凡将怀中人揽了揽,皱眉道,“陛下去城东做什么?” “去城东的流云阁。”君天姒随口回答。 闵竺凡已经将马调转了方向,“流云阁?陛下还喜欢那种地方?” “当然是为了……”话语戛然而止,猛然想到什么似的,君天姒紧紧闭起了唇。 闵竺凡眯起眼,语调开始上扬,“为了什么?” “为了……流云阁的美酒佳肴……哈哈~” “……” 君天姒觉得腰间手臂开始微微发紧,闵竺凡忽然笑道,“哦,只为了美酒佳肴。” 陛下咽了口口水,“嗯嗯!” 再次将缰绳调整,漆黑的骏马在主人的控制下再次转头,闵竺凡淡淡道,“相府就在前方不远,臣家中打理膳食的下人手艺很不错,藏酒也还有些,陛下何必舍近求远再远去城东?”顿一顿,十分无耻的好像是给了选择权似的,他继续道,“陛下的想法呢?” 君天姒几乎有种想哭的冲动,“朕的想法……”朕没有想法! 一来已经应下了楚毓,二来沐仑的帐又不能不算,陛下决定使出浑身解数!一把抓住闵竺凡握了缰绳的手,君天姒道,“诶,别别别!朕……朕已经定好了独间,今夜是一定要好好独自畅饮一番的!” 闵竺凡果然按了马背挑眉,“独间?” 君天姒赶忙道,“正是,你也知道,朕这两日心情不是很好,所以才想要出来散散心。” 闵竺凡怔了怔,眉宇间便缓和了三分,忽然轻轻抬手,驾了马往城东走,君天姒吓了一跳,“你这是要去哪啊?” “陛下不是定了独间?”闵竺凡的用毋庸置疑的语气道,“自然是去流云阁。” 君天姒差点蹦下来,扭着脖子道,“朕自己去就可以了啊!” “陛下觉得臣会让陛下自己去?”闵竺凡垂下眸,轻哼一声下了定论,“怎么可能。” “……”君天姒觉得闵竺凡那张俊逸的脸怎么看怎么变态! 不能让闵竺凡去,一旦去了,那么自己的谎言不就不攻自破了?!而且这件事牵连到沐仑,那就意味着这件事还牵连了乐昌…… 乐昌……君天姒抬眼看了一眼闵竺凡,心里顿时又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都说是独间了!”君天姒板起脸,将一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拿出来,“独间!” “……”闵竺凡终于为难的看着她,揉了揉额角。 陛下继续板着脸。 闵竺凡叹了口气,“那就回府。”作势一收缰绳。 “然则!”君天姒立刻恍然一声,随即悟道,“虽然是定了独间不假,但改个房间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闵竺凡松了缰绳,淡笑道,“嗯,必然不是什么难事。” “……”陛下感受到从胸腔中生出的一股悲愤! * 眼看着已经到了城东,君天姒已经后悔的不知所以了,恨不得将脸拿起来放到地上滚一滚,陛下可怜兮兮的想,不要这张脸了,行不行呢? 可不要脸的耍赖行为实在不符合君天姒一向对自己的要求,但再不阻止就真的来不及了! 陛下正要开口,却猛然发现已经到了流云阁的门口,而门口正赫然站了两个人,偏偏两个人穿得都是白,一位白衫玉带,正是楚毓,令一位白袍广袖,刚刚好,就是沐仑。 眼角抽了抽,君天姒感受到腰间一紧,抬起眼毫无意外的对上了闵竺凡深邃如谭的眸子。 几乎是口不择言,君天姒对闵竺凡道,“诶?怎么他们也在?真是好巧好巧!” 闵竺凡的眉因着这句话再次挑了挑,忽然薄唇轻动道,“臣最讨厌的,就是白衣。” “……”君天姒默默的扭过头,望了一眼不远处如诗如画的两位才子,这两件白衣穿的……颇为扎眼啊! 显然楚毓也看到了这边的情景,只一瞬间的微愣,便已经恢复了以往的从容淡雅,旁边的沐仑虽然双目不能视物,却似乎从身边人略微的情绪变化中感受到了什么,笑着问了身旁的近卫。 闵竺凡将马勒住,在君天姒耳边低低的冷笑,“独间?嗯?陛下确定是定的独间?” 楚毓和沐仑已然走了过来,却刚刚好没有听到闵竺凡的话。 君天姒哆嗦了一下,却反应极快,对着楚毓惊讶道,“释垣?这不是沐卿么?可巧了,你们都在?” 几乎没有丝毫迟疑,楚毓眯起眼淡淡道,“正是,不知陛下和右相也来得此处,臣等有失远迎,还望陛下莫怪。” 君天姒继而正色道,“不怪不怪,只是不知释垣和沐卿是为何在此?” 旁边沐仑将礼数做齐,答道,“陛下有所不知,今日,臣等在此设了小宴。” “小宴?”君天姒立马表现出一丝讶异,“释垣与沐卿果然好兴致。”将这通话说下来,君天姒几乎想要扶额擦一擦冷汗,一边为楚毓的灵活机智庆幸,一边又为自己的灵活机智庆幸。 君天姒微微转过头,想要看一看闵竺凡的表情,却在看到那双微微眯起的狭长凤眼时瞬间顿悟了。 这世上还有能瞒得住闵竺凡的事吗?!有吗有吗有吗?! 默默的转过头,她晓得大概还是有的,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果然,闵竺凡呵呵笑了,“既如此,沐大人觉得容我和陛下加进这场小宴如何?” 沐仑顿了顿,似乎没有料到闵竺凡会这么说,却也只是一瞬的犹豫,“陛下和右相能够赏脸,是我等的荣幸。” 没有想到闵竺凡会主动说这样一句话,君天姒正要再次回头去看,身后的人却已经从容下马,墨蓝色的广袖浮动,君天姒看到他再次朝她伸出手,却是在邀她下马。 微风拂过,君天姒觉得脸颊竟然发烫,轻咳一声下了马,却恍然听到他轻声道,“如此,陛下可是满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今日第二更,大家不错过上一章嘿~ 注意: 云渣这次两更是为了去把另一篇短篇完结,今晚应该不更这篇,习惯等的就不要等了,早早睡好觉!! 感觉无聊的可以来天雷这边溜达?(^?^*)! 《玲珑心》手机连接: 电脑连接: 更得有点少,感觉自己坏坏的OAO!!渣这就去吃饭睡觉看电视,以此来好好反省,嗯,就这样!! 第五十八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你看出来了?!”君天姒心道果然,继而小声恍悟,“怪不得你执意要来,莫不是怕朕坑了沐仑?” 闵竺凡立在旁边,将这话听得一清二楚,“臣担心他作甚。” 君天姒不得其意,“什么意思,你是不担心他?” 闵竺凡定定瞧着她,墨玉似的瞳仁流光溢彩,“正相反的意思。” 正相反的意思? 不是怕自己坑了沐仑,而是……怕沐仑坑了自己?! 君天姒,“……” 好吧好吧,反正在闵竺凡眼里,她就是这么的没有战斗力!几乎是从鼻尖哼了一声,君天姒迈开腿率先进了流云阁,再也不能跟他好好交流了! 流云阁虽取了个风流雅致的名号,内里却并非多么奢雅,极致简单的布局反倒给人一种朴雅之感。也正是进了流云阁,才发现沐仑所谓的小宴实则一点也不小,厅堂之中竟乌泱泱做了几桌子的才子佳人,君天姒打眼瞧去,只略略识得几位京师中有颇负名望的风流公子,其余的从打扮上看,也大多使然。 索性宴已经开了,众人乐在其中,很是陶醉,并没有多少人往这边瞧。 “不知陛下这一次是御驾亲临呢?还是微服私访呢?”沐仑在一旁淡笑。 君天姒想了想,“还是……微服吧,朕不喜欢一些无谓的排场。” 沐仑点点头,便不作声张,只道,“陛下要微服不难,倒是右相……恕沐仑直言,这里的人见过陛下的不多,但没见过右相的却更少。” “所以?”闵竺凡立在一旁淡淡道,言语不善。 沐仑立刻摊手道,“所以我只是这么一感慨罢了。” 闵竺凡点点头,“那既然感慨完了,就落座吧。” 君天姒抽了抽嘴角,看闵竺凡这架势必定是要留在自己身边的了,可沐仑说的不错,作为大君鼎鼎大名的右相,闵竺凡的识别率绝对是十足十的……那她这个所谓的微服私访,也访的太高调了! 闵竺凡显然知道君天姒的想法,择了临窗一个不起眼的位置落座。宴上一番歌舞升平,其乐融融。 君天姒端着酒盏将沐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啧,不得不说作为一个瞎子来讲,沐仑举手投足也忒雍容贵气了些,从容不迫间他皇姥姥的竟然毫无破绽! 一双眼盯着一侧的沐仑目不转睛,陛下开始有点悻悻然,沐仑却突然凑过来道,“陛下要是再这样盯着我瞧,估计按闵竺凡的性子,我是要看不见今晚上的月亮了。” “咳咳。”一口茶呛在吼间,君天姒吓了一跳,“你怎么……” 沐仑已经侧过头对闵竺凡道,“这可不关我的事。” 闵竺凡瞥了他一眼,淡道,“这可不是你说了算。” 沐仑哭笑不得,“凭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竟然还耿耿于怀吗?那日……”那日乐昌的那杯酒确实将君天姒迷得不清,但后来的那场戏却大半做了假,君天姒神志不清,再巧借一下位,足以挑拨离间…… 闵竺凡呵呵冷笑,“若不是我还念了一丝交情,那日会那么容易放你走?” 沐仑越发觉着不好,恍然狐疑道,“诶?什么那日这日的。”继而关切道,“嫣儿如今如何了?” 一句话将话题绕给了静观其变的楚毓。楚毓倒是不慌不忙,闻言饮了口酒,呵呵笑道,“舍妹近日陪在父亲身边,倒也悠闲……” 沐仑笑,“那便是好,我作为师兄深感欣……” 楚毓淡淡道出最后两字,“待嫁。” 两个字一出口,不仅君天姒愣了愣,其余两位也是一顿。 待嫁? 悠闲待嫁?楚嫣? 若说楚嫣确实是到了嫁人的年纪了,但京师如此八卦混谈之地,竟然没有一丝关于太尉嫁女的传闻? 君天姒懵了懵,再看一旁,有人明显比她还懵,沐仑清雅的脸上忽然青一阵白一阵…… “楚嫣要嫁?!”发觉嗓子提的有些高,连忙轻咳一声压了压,尽量将语气做到没有一丝八卦之嫌,君天姒正色道,“咳,朕的意思是问楚二小姐要嫁的是?” 闵竺凡一眼望过来,挑了挑眉。 君天姒立刻确定了自己心中所想,佯装诧异道,“沐卿?” 沐仑扯了扯嘴角,终于呵呵笑道,“正如陛下所言,沐仑确和楚大人之妹有着一指婚约,不敢有瞒。” 君天姒将这消息反反复复咀嚼了几遍,才确定,她那不可一世的皇姐乐昌今日……也终于被人耗了墙角! 且不说乐昌对闵竺凡如何如何,闵竺凡又对乐昌如何如何,但在君天姒的记忆里,乐昌对沐仑绝对是有着一些难以割舍的情分在的。因此没忍住,几乎是掩了十二分的笑意,君天姒面对沐仑满脸慈祥道,“你是说,你沐仑早已和人有了婚约?!” “……”沐仑抽了抽嘴角,又抽了抽嘴角。 最终还是闵竺凡来解围,“沐大人怕是喜不自胜,只可惜婚姻一事还是需两情相悦方为上。” 这么一说,君天姒倒是隐隐约约回想起一些事,可当了沐仑的面却不好讲,是以凑了闵竺凡的脸颊跟他咬耳朵,“你是说楚嫣瞧不上沐仑?也是了,我大约记得楚嫣和朕说过什么不喜欢眼瞎的……” 闵竺凡微微侧过脸颊将耳朵送过去,闻言柔声纠正道,“那是说的谢少卿。”顿一顿又道,“不过这一个却也是个理由。” 沐仑将调皮的眼皮按一按道,“我说陛下、右相,你们难道不知盲眼人的耳力一向很好么?” “呜,原来听到了啊。”闵竺凡一副淡然模样开口,似乎还要继续往下说,君天姒急忙接口道,“你也不要太有压力,眼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缺陷,人家不会在意的。” 一旁的楚毓顿一顿酒盏,却忽然道,“但作为妹夫的人选……其实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在一在意的。” “……”沐仑举了酒盏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 先更一章解解渴,还是有点少,下一章保证4000! 话说我是不是好久木有求收藏求留言了,T_T我求!!!! 第五十九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随后围绕着眼盲之症闵竺凡说了些,楚毓又说了些,沐仑苦着脸再附和了些,君天姒酌着小酒没怎么在意,心思却飘到沐仑没说完的那半句,“那便是好,我作为师兄深感欣……” 师兄? 按着前因后果来讲,这句师兄该是理解为楚嫣的师兄,而楚嫣自幼长于百越,莫非沐仑也是出身百越?这个可能性倒是很大。 又是百越,鬼使神差的,君天姒想到了乐昌。都说大君长公主乐昌与百越派渊源颇深,实在是有些根据的。因乐昌曾经去百越派修习过一年的剑术,这也正是闵竺凡和乐昌能流传出一些传闻的来源。 心下有些浮躁,君天姒抬头看了一眼楚毓,难道今日这场宴就真的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小宴?楚毓他邀自己来,只是为的帮她出一出场口头上的恶气而没有别的意思?又或许原本有,只因着闵竺凡的到来而打消了? 这么一想,君天姒又有些紧张。她从不敢小看楚毓的任何一句话,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着明确的目的,虽然一直以来这些目的于她并没什么大碍,似乎还有些助力可言,但也只是……暂时没什么大碍。 一旁轻纱掩面的佳人在场中旋了十二道圈,将一曲凤求凰舞出十二道风韵,啧啧,这身段,这舞姿,君天姒打心底觉着舞的不错,忍不住叫了声好,闵竺凡慢悠悠的转过头瞧了她一眼。 君天姒被这一眼瞧得有些莫名,再去看那佳人一舞已毕,目光在宴席上虚虚晃了一圈,在众多公子如狼似虎的眼神中莲步轻移转身而去了,却是个清冷高傲的佳人。 君天姒又饮了一口酒,却忽然见到薛一冷着脸疾步而来,闵竺凡蹙了蹙眉,薛一上前轻声耳语。君天姒看到他蹙着的眉下一刻淡淡挑开,薛一低着头再次退出,闵竺凡不动声色的抿了口酒。 “出了什么事吗?”君天姒不自觉压低了声音,手心里竟带了汗。 闵竺凡似是瞟了一眼楚毓,又似乎没有,动作太快以至于君天姒不敢肯定,见他拢了拢衣袖,笑道,“有些事情要处理,各位继续,闵某先告辞。”说完看着君天姒一动不动。 这……这却是个什么意思? 陛下扯了扯嘴角,破天荒的上了几分道,“不若……朕送送右相?” 闵竺凡立刻起身,淡淡道,“也好。” 君天姒醒悟似的悟了声,眼角余光掠到纹丝未动的其他二人,抬起脚随闵竺凡出了厅堂。 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君天姒再次道,“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陛下担心了?”偏冷清的走廊中,闵竺凡转过身看她。 这话说得君天姒微愣,原本七上八下的一颗心顿时静了静,确实是有些紧张过头了,君天姒自己也觉着有些丢面,尴尬的咳了声辩解道,“那个……就是这么一问……” 闵竺凡抬起右手极其自然的将她散落出的一丝发挽回耳后,平静开口,“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 君天姒还没说完的话就这样恰在喉中,耳边还能感受到他指尖拂过的痕迹,有些冰冰凉凉的,睁得大大的眼睛里映出闵竺凡含着笑意的一张脸,“原本还有很多话要说,但看来总是有些麻烦事要出来阻一阻。” 君天姒怔着不敢动,总觉得闵竺凡的动作和语气很是不对劲,呼吸屏住间她看到闵竺凡亮闪闪的双眸堪比她见多的最耀眼的星子,“先留在这里,有什么麻烦尽管往沐仑身后躲,叫他挨着就好了。” “……他又不是冤大头。” “就当他是。” 连自己都说不清原因,君天姒蓦地红了脸,闵竺凡的手却忽然抚上她的后脑,紧接着额上落了清凉的一个吻,似乎还带了丝酒香。 她听到他轻声道,“等我回来。” 君天姒承认这个神愣得有些久,久到闵竺凡的最后一片衣衫也消失了许久之后她还怔怔的站在原地,若不是旁里路过一位沾了浓浓酒气的的贵公子,她还是没能回过神来。 贵公子一看便是世家子弟,衣着不凡,酒气也不凡,打了个满是酒气的嗝,摇摇晃晃的公子望着君天姒豪情万丈,“呦呵?!这、这、这是哪家的……美、美、美……” 君天姒瞧了瞧自己一身的男装,将衣领也竖了竖,估摸着对方两眼晕晕看不真切,是要念个美娇娘出来,便好心提醒,“这位公子,小生是个男……” 那边满身华服的贵公子终于抖出了最后两个字,“小哥!” “……”君天姒默默的向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那公子已然急着上前抓了君天姒的一只手道,“你、你、你莫要怕啊!公、公、公子我是真心的!天地可鉴,日、日、日月可表!” “……………………”望着被揭油的手,君天姒很想问,日月可表?他皇姥姥的,你这是先日在表吧! 眼看着眼前的人越来越近,君天姒有点急,身后的门却突然吱呀一声打开,迎面正撞见先前遮了轻纱的佳人,君天姒一愣,对方也是一愣。 只听那满身酒气的公子已放开道,“你可以不相信我!可以不爱我!但、但你不能离开我!” “……” 君天姒只觉得额上青筋开始欢快的跳起来!正要张口解释顺便求一求助,那边的佳人却朝身后挥了挥手,身后立刻窜出两个壮汉来,一边一个架起那满身酒气的公子就这么去了。 又一个大君的好男儿堕落了!君天姒揉着肩膀颇惋惜。 “吓坏了吗?”身后一个冷飘飘的声音飘过来,熟悉的音色,熟悉的语调,随着转头她看见那双熟悉的眼眸…… “乐昌?!”君天姒诧异。 面纱下的乐昌勾了勾嘴角,“我还以陛下早就认出来了呢?” 暗暗握了掌心,早该想到的,能将一曲凤求凰舞得如此灵动,世上除了她君氏的长公主乐昌确实少有人能做到。 “啧啧,连这种小事也处理不好,长期,你说你是怎么活到如今的啊?” 君天姒冷笑,“这话说得,好像皇姐整日遇到这种事似的。” 乐昌挑了挑眉,“总要比你遇到的多一些。” 君天姒别开脸,“你怎么会在这?还用这副打扮?” “这个嘛,私下爱好。”顿一顿,乐昌收了笑意,“其实我也很惊讶,原以为上次的事后,你和闵竺凡应该再没什么交集了,怎么,还不长教训吗?” 提起上一次的事,君天姒眯起眼,整个人都精神抖索起来,上一次正当自己心情低落,平白叫乐昌占了上风,事后不免咬牙切齿,真是丢了他皇姥姥的脸! 现今再次碰面,当下冷笑一声,陛下道,“皇姐,莫非是朕的耳朵不好使听出了岔子?按你的意思是,朕还要听你的教训不成?也难怪,你离宫太久没有这个概念,朕也不怪你,就大方的再告诉你一回,如今,朕才是大君的君主,长公主。” 这一番话说得气势磅礴,乐昌的脸色也随之变了变,可见十分奏效,君天姒觉得很满意,再一想估计也盘问不出乐昌在这里的原因,“既然是皇姐的爱好,那朕当然要回去捧捧场。”说完转过身,拂袖而去。 留下乐昌怔了怔,随即眼角闪过一丝冷笑,气势倒是回来了嘛。 平白的讨了回口头上的便宜,君天姒却觉得越发不安起来,回到席间发现楚毓已经没了身影,只有沐仑一人正自斟自饮。 沐仑耳力非常,续了盏酒道,“陛下?” 君天姒接了酒盏,问道,“楚毓呢?” 沐仑笑,“说是突然想起有些要事要办,先行回了执政司,倒是陛下没跟右相一起?”顿一顿似有所悟,“右相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君天姒咳了咳,想着断然不能说有,闵竺凡留话说,让朕回来先拿你做个挡箭牌,于是违心道,“嗯,那倒没有。” “哦?闵竺凡什么都没说?这却不太和他的性子啊。”沐仑诧异了一番。 君天姒顾左右而言其他,“说来朕到是有些奇怪,沐爱卿是师从百越?” 楚毓邀她来这小宴,闵竺凡临走时说要她在这等他回来,如今又遇见了乐昌,到底是什么事呢?君天姒看了眼沐仑,深深觉着从他那是套不出什么话的。 沐仑点点头,“正是。” 心下烦躁不堪,陛下索性边饮着清酒,边同沐仑追忆,“那你同闵竺凡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有那么一刻,沐仑的表情有些僵硬,“认识啊,说到认识确实是在百越认识的。” 君天姒将瓜果分出一些递给沐仑,其余的便划拉到自己这边,语重心长道,“那沐爱卿,便说来与朕听听如何啊?” 沐仑抿了口酒道,“陛下要听,沐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闵竺凡的事情说起来却有些多。” 君天姒听了,将分到沐仑那边的瓜果再划拉过来一些,正色道,“无妨无妨,且先说着。” 这一说,便说起了闵竺凡初到百越。据沐仑说,百越派的掌门也就是他的师父曲洞仙不仅在武学上登峰造极,在医术上也是颇有造诣,生来便有眼疾,沐仑打小跟在曲洞仙身边。 待到闵竺凡来百越的时候,他们这辈的弟子早已经划分出了许多个小圈子。原也没什么事,只可惜百越乃是重武之地,男子的人数大大过于女子,这就生出了许多事端。 说到这,沐仑就很是感慨,“虽然他现在的性子强势的很,可以前还是很和善的,起码在表面上。”这话却不假,君天姒将仅有的回忆想了一番,觉得很在理。 据说,闵竺凡刚入百越那会,长得忒清俊,为人又十分的温和,这就招了许多师姐师妹的喜欢,更多师兄师弟的愤恨。一时间,要找闵竺凡打架的人更是多上加多,可那个时候的闵竺凡刚入师门,哪里打得过这些自幼习武的少年郎。 君天姒也惊了惊,“那岂不是要被修理的很惨?” 沐仑顿了顿,感慨,“确实很惨,不过……不是他。” 君天姒继续诧异。 沐仑叹息道,“但凡有人下战书,闵竺凡一概温和接下,时间地点却由他来挑。” 君天姒不解,“那也抵不了什么事啊?” 沐仑抿了口酒才道,“这也都是后来才晓得的,闵竺凡回出去的战帖总是有两份的时间地点……是相同的。” 君天姒默默地斟了盏酒,“好手段啊!” 百越门规甚严,更是严禁私斗,是以那个时候的私下斗殴讲究的都是速战速决,漆黑一片的树林里,到了时辰,定好的地点里自然会窜出两个人,二话不说便已大打出手。所以直到交手完毕,也不一定能看清对方的模样。 “可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能看出来?” “那当然不是,总有几个打到最后会发现的。” “那没有人拆穿吗?!” “唉,这个……江湖中人最重脸面,这么丢脸的一件事……自然是不会声张的了。” “……” 沐仑叹了一声,很是痛心疾首。 就这样持久了一个月,百越大半的弟子都负了伤,闵竺凡却还是一身轻松俊朗,才终于有人琢磨出一点不对劲来。 他奶奶的,闵竺凡实在是太阴险了! 可彼时闵竺凡已入了掌门曲洞仙门下,辈分甚高,想要见上一面都是很难。不过也有人不顾门规也要捍卫正义,拼了私闯后山禁地的罪名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破了后山阵法,提剑到了闵竺凡跟前。 君天姒将酒换了茶,“然后呢?” “然后?”沐仑苦笑一声,“然后只一回合就败在闵竺凡的剑气下。哦,对了,事后闵竺凡还很郑重的道了歉,道是头一次聚气就伤了师兄,深感资质愚钝,愧对百越百年基业,那架势就差自刎以谢罪了。” 听到这,饶是君天姒也不也得由衷赞叹,“真是……太无耻了!” 作者有话要说:右相你的flag高高立起啊!更晚了,明天继续4000! 话说,趁姒儿在这里打听右相童年趣事的空,你们觉得右相会回来吗?会吗?会??吗???OAO 壮士们,快赐予我「收藏」与「留言」的力量,让我能安心在菩提下静静的码字~~~~~~ 第六十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作古往事向来是打发时间的最好选择,待君天姒听得尽性了,沐仑讲得尽性了,台上的乐昌也舞得尽性了。 君天姒抚了抚小腹,有点撑。 鼓声戛然而止,余光扫到佳人落幕。乐昌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呢?君天姒眯着眼捉摸不出个所以然来。 再等过几曲,小宴便到尽时,众人纷纷起身,摇摇晃晃间带着身边相同或不相同性别的佳人匆匆退场。 君天姒望了眼门口,还不见闵竺凡的身影,耳边却蓦然想起那句,“等我回来。” 真是好听啊,她忍不住想,再轻柔的荷塘初雨也点滴不出如此的动人心弦。 刻意压制了很久的两朵红晕终究还是浮上了脸颊,努力分散开去的思绪有点受不住控,“不要想,不要想,不要想……” “陛下?”沐仑的声音将一切斩断。 “啊?!”君天姒猛然惊醒,抬头才发现偌大的厅堂已然无人,唯有几个小厮模样的杂役正上前收拾着斯文之人留下的片片狼藉。 轻咳了一声,陛下压下声调肃穆道,“沐卿这是?” “呵,想是陛下在想什么事而太过入神了,”沐仑和声道,“天色已是不早,臣送陛下回宫?” “不必先回宫。”君天姒终于还是摇摇头,想起将自己抬出了宫的玉辇还明晃晃的停在执政司的门口呢,不由道,“先送朕回执政司吧,有劳沐卿了。” 沐仑立刻起身,恭敬道,“陛下言重。” 君天姒点点头,目望向走廊,终究还是……没有等到。 沐仑虽然眼盲,但自幼习武,练就一副好耳力,听声辩位的本领不可小觑。是以才才起身面色却忽然凝重。 君天姒看在眼里,立刻察觉出异常,才开口吐了一个沐字,就恍然觉得眼前一黑。 「56」 君天姒醒的时候只觉头还有些发晕。周身摇摇晃晃的像是乘了马车,眼前漆黑一片该是被人蒙了眼,动一动发现手脚亦被麻绳缚住,唯有一张嘴倒是没被封住。 努力冷静了片刻,君天姒还是有点发急。 保持着原本的样子尽量一动不动,君天姒私想着先不要让对方发现自己醒了,起码要先让自己冷静下来,尽可能的弄清自己的处境。敌暗我明,太早暴露自己可不是好事。 可此时此刻,自己到底是身处什么环境?心跳仍在不自觉加快,君天姒只好先什么都不去,静静听了片刻,除了车马声和隐约的赶路声再无其他。这是在马车上? 这架势,绑架是无疑了,可重点是,对方是什么人又是什么目的?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呢?是一般的小贼还是有计划的谋反?头还有些昏沉,是迷药?可是自己又是什么时候中的迷药呢?脑中问题太多以至于气息又开始不稳,君天姒静静的深吸了口气。 这种桥段除了在逢年过节太妃的戏台子上看到过,身临其境倒是第一次,那个时候,被俘的才子佳丽英雄美人是怎么英勇机智斗智斗勇来着?! 生平头一回,陛下为没能仔仔细细的看戏而后悔,而且是很后悔! “可是陛下?”身边突如其来的一句叫君天姒怔了怔。 “沐……仑?!”陛下压着嗓子开口。 默了默,那头传来一声苦笑,“看来我是猜对了,对方的目标是陛下,我不过是倒了回血霉罢了,唉!”最后一句叹的颇恨惋。 君天姒从中听出沐仑深深的哀伤,自己这个皇帝当的其实很不靠谱,朝中上上下下真正敬她三分的怕是只有楚毓了,如今出了这等事,连累了沐仑,她觉得或许该有一丝愧疚? 略微顿了顿,陛下想要表示同情,“别废话了,先给朕松绑!” 那边亦是顿一顿,沐仑又叹,“松绑怕是不能了。” 君天姒怔了一下,低声道,“你也被缚住了?这麻绳这么厉害?百越的弟子不是该对付根麻绳易如反掌的吗?” “陛下有所不知,”沐仑道,“普通的麻绳当然一如反掌,但有两种麻绳却很不好对付。” 君天姒惊讶,“哪两种?” 沐仑道,“一是侵了油,二是含了筋。此二种都很不好挣脱。” 君天姒急道,“……那现在是侵了油还是含了筋?” 沐仑啊了一声,“都不是。”静了静又补充道,“就是根普通的麻绳。” “……” 沐仑似是笑了笑,“陛下何必急着出去?就不想弄清这件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君天姒再怔,“什么意思?” “料想不错的话,陛下和臣该是在马车上,既是行走总要有一个目的地,一天三个时刻也总要有人来送饭,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历,什么目的,总要说明的,到那时再走不迟。” 这么一说倒是说中了君天姒的心坎,这么贸贸然的想要逃离,总归不妥,倒不如先摸清对方的底细,绑架人总要目的吧,要是想杀她早就动了手,大可不必等到如今。再说闵竺凡和楚毓也不能不知道自己失踪了。至于乐昌……沐仑就在自己身边,应该不会乐昌。可不是乐昌,又会是谁呢?! 莫非……是乐昌叫沐仑使的一出苦肉计?! 思绪烦乱,君天姒叹了口气,一本正经的赞许道,“还是沐卿考虑的周到,马上离开是太冲动了,朕思虑不周,呵呵呵呵呵……” 沐仑立刻回答道,“哪里哪里,陛下谬赞了,呵呵呵呵呵……” “……”一通呵呵完毕,是谜一般的沉默。 太假了!他皇姥姥的! 君天姒却突然想到,“我们这样说话没问题吗?外边的人听不到?” “没问题,陛下大可放心。”沐仑温和道,“陛下醒之前,我已经试验过很过次了。” “哦?”君天姒微微诧异,“怎么试验的?” “这个嘛。”沐仑先是叹了口气,继而又深吸口气,大声道,“外边不管是劫财还是劫色的壮士们进来喝喝酒聊聊天一切好商量起码先给口水喝吧喂!” 一通话喊玩,君天姒听到沐仑没有丝毫喘息的,甚至微微带了一丝得意道,“如此反复个十几遍,也就能确定外边该是听不到什么的了。” “……”你这是在逗朕吧?!是吧?!是吧?!这特么的也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剩下两千要半夜发了估计,如果有习惯等的就不要等了,美/美的睡一觉,明天一睁眼就看到啦!!! 祝大家好梦!! 第六十一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被蒙了双眼,人就会生出些许的恐惧感,若是再陷于未知的环境中,那就是双倍的恐惧,于心理上,已经处于劣势。君天姒觉得这么被动实在不好,还是应该先想办法让沐仑为自己解了麻绳为上。 “沐卿……果然是行常人所不能行,思维见解……都很独到。” 沐仑却看穿似的笑一笑道,“陛下不必太忧心,他们既然束了手脚却不封口,就说明有足够的把握将我们和外界阻隔,并不担心我们声张。” 这话说得倒是十分在理,君天姒恍然。 沐仑继续道,“既然他们有十足的把握,那我们就更不能坐以待毙,还是尽可能的接触他们一下比较好,有交集才会有破绽。” 一番话说得极有逻辑,极在理! 想不到沐仑已经是深思熟虑过的了,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想起刚刚的不满,陛下觉得很愧疚。 这种时刻,怎么质疑队友呢?! 陛下感动得一塌糊涂,“那依你看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个交集呢?!” 这个态度似乎很合沐仑的意,连带声音也沉稳了几分道,“沐仑不才,但分析事情的能力向来准确,陛下尽管放下十二颗心,只要马车还在继续,那就绝对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进……” 似乎有门吱呀一声,“诶?!是谁一直扯着嗓子要水的?!” “……”屋子里顿时静了静,又静了静。 君天姒听到有个粗狂的声音不耐烦道,“怎么回事?都哑巴啦?刚刚不是还吼的很带劲吗?!” “……”沐仑这脸打的,啪啪啪啊! 君天姒想着,这么丢人沐仑该是羞愧的傻掉了,那就少不得要她来接个话,正要张口却听得沐仑已然道,“有劳兄台,是在下。” 那粗狂声骂了句爹,然后君天姒听到似乎是水袋落地的声音,“自己喝吧,有时间嚷嚷,还不如留口气多喘一会!”紧接着是和门声。 “……” 沉默,还是沉默。 记得沐仑说过,盲眼人的耳力都要好一些,当时没在意,如今眼前一片漆黑,才发现听觉确实要往常敏锐许多。君天姒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似乎是沐仑摸到了水袋。 不会是觉得太丢人所以想不开吧?想不开也不要用水袋啊?! “沐仑,你这是做什么?”君天姒急道。 “这个……”沐仑顿了顿道,“之前喊了太久,有点渴。” “……” 这队友根本就靠不住嘛! 陛下感到深深的忧伤,耳边却突然响起一句话,“先留在这里,有什么麻烦尽管往沐仑身后躲,叫他挨着就好了。”连着那场景也回映在了脑子里。 君天姒忍不住咬着牙小声喃喃,带了浓浓的委屈,“可是这个挨着的,看样子根本就挨不住啊!” * 一路颠簸而行,也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是停了下来。君天姒深吸了口气,照这个行程,怕是早就出了京师了吧!自己确实是一直想跑来着,可这个跑法…… 还能不能见到今后的太阳了呢?! 陛下欲哭无泪。 “看样子是离了京师了,”一旁沐仑淡淡道,“这倒是符合逻辑,抓了人先要马不停蹄的脱离护卫队的掌控范围,等到了安全地带就可以放缓速度谨慎前行了。”顿了顿,沐仑又道,“该到了要摊牌的时间了,陛下可要做好准备。” 君天姒心中一跳,嗯了一声没再多话。 果不其然,等到晚间终于下了马车,君天姒被人带着进了屋子,像是客栈之类,眼上的布条终于被人除去了。君天姒眯了眼看前方的人,屋里人不多……只两个女子,为首的却有些面善。 “你是……”君天姒诧异的吐了前半句,却一时吐不出后半句来。 “陛下见过奴家,”对面的女子笑一笑,提点道,“在云罗郡主身边,奴家叫倚莲。” 倚莲?!没什么印象。 但云罗身边?!君天姒想起来了?!是那个黄衣的侍女! 竟然是她?!心中隐隐觉得糟糕,面上却仍然不动声色,君天姒抿着唇一言不发。 倚莲继续笑,“现在陛下心中是不是有多疑问?!不要急,容奴家一桩桩一件件的来为陛下捋顺。” 君天姒果然挑了挑眉,眼角余光掠过一旁的沐仑,见他面色沉静,便开口道,“你说你是跟在大宛国云罗郡主身边的婢女?” “大宛国?云罗郡主?婢女?!”倚莲娇笑道,“陛下说错了三点,一、倚莲不是大宛人,二、不是倚莲跟在云罗身边,三、倚莲不是婢女。” “哦?那敢问你是?” “大胆,”一直站在倚莲身后婢女打扮的丫头上前提了声音道,“怎可直乎我夜沁国二公主的名讳!”一句话字正腔圆仿佛从来没有练过一样! 夜沁国?! 这下就连一直面色平静的沐仑似乎也怔了怔,君天姒不禁道,“你是夜沁国的二公主?!” 倚莲公主淡淡一笑斥责道,“退下!”又转过头对着君天姒道,“既然陛下已经知道了,那倚莲也就不隐瞒了,方才的第一点,倚莲不是大宛人而是夜沁人,第二点,不是倚莲跟在云罗身边,而是云罗那个小丫头受制于我,跟在我身边,至于第三点嘛,倚莲正是夜沁的二公主自然不是什么婢女了。” 屋内静了静。 却突然听到沐仑出声道,“刚刚那位姑娘的声音有几分耳熟,不知是否与沐某在哪里见过?” 一句话将屋里其他三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 先前说话的婢女怔了一下,立刻看向了倚莲,倚莲挑了挑眉道,“不愧是沐仑沐大人,耳力非同小可啊。的确,锦儿是我们安插在大君众多细作中的一个,就刚刚好,安插在群芳楼的头牌胭脂红的身边。” 群芳楼的头牌……胭脂红?! 君天姒顿时觉得有些头大。 “陛下或许还不知?”倚莲道,“群芳楼的头牌可是长公主的人啊。” 胭脂红是乐昌的人?这样一来,却有很多地方反而说得通了,君天姒抽了抽嘴角,合着这群人是计中计,环中环,连乐昌下属的身边也要放细作啊,果然是高成本,这才叫大气! 那边沐仑也不再说话,倚莲便又笑回来,“这下陛下晓得云罗的那幅画画的是谁了吧?” “……”不好意思,她还真不晓得,这思维跳跃的有点大啊!君天姒默着脸一声不吭,想了想,又做出紧皱了眉的模样。 果不其然,倚莲面上露出一份得意,自己道,“哼!陛下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当时倚莲随大宛进京,手中并没有陛下画像,只能叫细作献上一幅,而陛下又刚好去了群芳楼……” 所以,那幅画了满脸大胡子的并不是陆放或是其他人,而是……当时沾了脸胡子的自己?! 陛下被这个事情雷的外焦里嫩。可当时自己并没有暴露身份啊,不过也不尽然,既然是乐昌的部下,那胭脂红一定还是认得自己的,随口又透露给了身边人也不一定,再加之旁人只看到自己上楼,下楼时是扶着闵竺凡下的,他身量较高也能遮掩住自己…… 这边倚莲不知君天姒所想,开始兀自感叹,“只可惜中间出了些纰漏,还是很遗憾的……” 君天姒揉了揉额角,难以置信的总结道,“所以,你们抓了大宛的七公主,又逼云罗拿着那副画来混淆视听,目的……就是劫持?!” 倚莲公主面上露出几分惊讶与几分得意道,“陛下果然一点就透,如今陛下落到我夜沁手中,大君还敢不乖乖受降?!哈哈哈……” “……”君天姒感受到了来自这世道深深的恶意。 自己竟然被这样一群人给抓了?! 太侮辱人了! 深吸了口气,君天姒呵呵道,“只可惜,二公主千算万算,却终究是算漏了一件事。” 对方好不容易掩住了笑容道,“什么事?!” “那就是我的身份,”君天姒笑一笑,觉得自己很有做长公主的潜质,“我并非是当今陛下,而是大君长公主乐昌。” “什……么?!笑话!”倚莲道,“陛下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可见是太慌乱了!” “是与不是,事实在此,我何必骗你?!”君天姒冷笑,“陛下英明神武,早就将这点诡计看得一清二楚,是以乐昌才自告奋勇,以身诱敌,想不到,二公主就这样中计了。” “什么?你在说什么?!”倚莲慌乱起来,“狡辩?!你明明就是……” “我是男是女,你一看便知,何来的狡辩?!大君谁人不知,我乐昌与陛下圣貌何其相似。” “……你,不,不可能啊!”倚莲愣愣的冲过来,抬手朝君天姒的胸口摸下去,那地方虽然缠了层层裹胸,却仍然能摸出女子姣好的弧线,忍不住倒抽一口一气,倚莲愣在原地,口中却仍然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沐仑淡淡道,“大君子民还知道一件事,但凡有长公主的地方,就会有沐仑,这一点难道倚莲公主也没有听说过?!” 作者有话要说:六十一章姗姗来迟,大家都已经进入梦乡了吧?嘿嘿嘿 没有看到上一张的注意了,不要少看一章哈~~~ 求个收藏留言就滚去睡觉啦,么么哒~~~~ 第六十二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公主,这受降书……” “滚开!”倚莲一把甩开婢女递上来的受降书,恶狠狠的看了一眼君天姒,又扫向沐仑。 君天姒瞅着被掀翻在地的卷轴叹惋,“公主无须动怒,不就是一封受降书嘛,乐昌的书法也还不错,若是公主想要,书个十份八份送予公主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你别得意的太早!” 倚莲气得有些发颤,“就算你是乐昌又怎么样?!你还是落在我手里,惹急了本公主,要你好看!” 待两个人气急败坏的走了,君天姒才轻轻舒了口气。 国不可一日无君,在没有接到任何消息之前,陛下失踪这么大的事,闵竺凡他们应该不会轻易声张,消息一旦被封锁,夜沁这边就不会这么快识破。 而冒充乐昌,是现在君天姒能想到的最好的应对之法。 一来受制于人,自己是女子的身份很有可能会被发现,到时候不仅被俘,还有了这么大的一个把柄落在对方手里,说不准会闹出什么样的事来。二来,不是君王,受降书就没有任何的价值,也避免了若是自己不写就会受刑的可能。三来,如此一个缓兵之计,君天姒不相信京师的一条条狐狸们会嗅不出她的所在,就算别人都想不到,她相信,闵竺凡也一定会发现。 可最要紧的还是乐昌,自己盗用了她的身份,风险其实大得很。除非倚莲已经深信不疑,否则一旦夜沁的细作回报说大君的长公主还好端端的呆在京师呢,这谎言就不攻自破了。 时间,一切都是时间的问题。 但她又很怀疑,万一时间久了,那帮狐狸们不耐烦了,直接弃了她这颗可有可无的棋子,开始一场关于权利的游戏……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她,就真的玩完了。 所以如今,她只能赌一赌。 托付了身家性命的豪赌,赌她有猪一样的对手,赌她有神一样的队友。而她最大的赌注,还是在赌一个人。 而在这之前,她从没想过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最终想到的那个人,还是他。 “不是说‘一直在身边’么?”手脚被捆绑的发麻,君天姒将下巴乖乖抵在膝头轻语,“你又在哪呢?” 「57」 夜沁国位于库北以北,常年积雪,大寒。 大概是因着抓错了人,而大君长公主的身份充其量只能算是个人质,和被俘的一国之主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于是,连带着伙食,也有了本质上的区别。好在君天姒觉得这是一种对自己这个陛下的变相尊重,便也选择了尊重,将那些难忍的伙食给忍了。 虽然吃的差了点,但御寒的裘衣倒还不错,被俘已将近半月,自从得知自己误抓了大君的乐昌,夜沁国的二公主就再没露过一次面,从行程上看,队伍正马不停蹄的赶往夜沁。如今,应该已经到了库北边境。 过了边境,就出了大君的国境了。 君天姒的心情已经不再像初时那般忐忑不安,而是越发的平和下来,虽然仍是被俘,但好在谎言没有被戳破,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即使隔了层车板,凛冽的寒风刮过马车的声音也依旧清晰,君天姒几乎也能想象得到马车门后寒风凛冽大雪如毛的模样。 突如其来的,她想到了一个人——沈云。 接触到一样东西,就会自然而然的联想到和这样东西相关的人或物,或许这就是人之常情。越是靠近库北,君天姒就越容易想起沈云。以往他远在边境,而她安居京师,她很少想起他,甚至从不想起他。但如今她真真切切到了他口中的库北,多少有些感伤。 “沈氏一族,永流关外。” 君氏先祖留下的圣御像是一个诅咒,将待罪的沈氏永永远远的隔在了寒冬之中,不见暖阳。 “不过是想要感受一下温暖罢了。”眼前不禁浮现出白衣少年的影子,君天姒笑了一下,喃喃自语,“有谁受得了永远的寒冬呢?” “可一旦感受过了温暖,冬天就会更加寒冷。”沐仑忽然幽幽的答了句,“*是没有办法填满的。” “公主做好面见夜沁摄政王的准备了吗?”沐仑顿一顿,继续道。 他这么一说,倒是提点了君天姒。 夜沁国不是东洲大陆上最富裕强盛的一个国家,却绝对是最有名气的那一个。 据说夜沁的城墙高耸骇人,据说夜沁的男儿个个身高八丈,据说夜沁的国主认为一切高大的都象征了权利……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对权利充满*的民族却成为东洲大陆国土面积最小,居地也最贫寒的国家。 可日月轮回几万载,东洲大陆上有多少沧海变为桑田,多少国家现世,多少国家又灭亡,而夜沁却一直存在。这原因不是夜沁有多少视死如归的儿郎,不是夜沁有多么雄才伟略的国主,而是因为除了夜沁国人,几乎没有人知道该如何穿越极北苦寒到达夜沁。 所以,夜沁一直是大君在北的威胁,也正是库北存在的真正用意。 那么,一旦到达夜沁,恐怕就是凶多吉少了。 君天姒觉得,如此紧迫的情况下,沐仑还能优哉游哉的提醒着自己注意夜沁的摄政王,而不是提醒自己注意一切可抓住的机会脱身,这就很说明了些问题,那再给他想什么理由,也是多余了。 “沐仑,”君天姒想了想,决定心平气和的谈判,“你一直不逃,为的就是会一会夜沁的摄政王吧?” 君天姒盯着沐仑,看到他顿了顿,犹豫过后却终究只道,“夜沁这次突然行动,一定有原因。” 君天姒的表情有点复杂,毕竟隔墙有耳,沐仑的话也是点到为止,能减则减,可看这架势,少不得是要去一趟夜沁了。 说到夜沁的局势,君天姒努力的回想了一番,貌似多年前听闻夜沁国主去世,那时太子还小,大局全都掌控在摄政王辛垣齐手中。不过如今算来,太子辛垣则似乎也快要成年了。君天姒忍不住皱了皱眉。 如此又行了四五日,终于在一个天高日寒的下午被人扶下了马车。将身上毛裘裹了裹,君天姒看到传闻中高耸入云的城池。 回身是一望无际的雪原,入眼茫茫,似乎没有尽头,面前是灰白色的高耸城墙,巍峨之感扑面而来,来不及再细看,宽阔的城门在寒风中吱吱呀呀的打开,穿着厚重的护城兵一字排开。 身旁守着两名侍卫,君天姒踩着及膝的厚雪被推搡到倚莲的身后,眯着眼向前望过去,看到外背对着自己的这个背影看上去,有些萧索。 也是,精心策划的一场劫持,劫到最后却发现竟然劫错了,该是多么丢脸,多么气馁,多么难以启齿的一件事。 君天姒叹惋了一声,没有感受到一丝愧疚。 又等了几时,直到雪落鼻尖,君天姒冻得差点一个喷嚏打出来时,终于从那两道厚厚的城门后跌撞出一个婢女来。 “皇叔人呢?”倚莲声音从前方传来,来着深深的不满与委屈。 君天姒看到前来迎接的婢女瑟了瑟,上前道,“公主,摄政王为公主备好了接风席,说是公主一路舟车劳顿,要公主好好休息呢。” “什么……”倚莲裹了厚厚毛裘的身形晃了晃,“皇叔是什么意思?他不来接我么?!” “公主……” 君天姒颤了颤,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有一番意思在里头呢? “他竟然连接都不来接一下吗?!”倚莲的声音似乎一下暴发,“那我这些时日来的忍辱负重是为的什么?!” “公主!公主小声些啊!不是这样的!” “少为他说好话了!”倚莲转过身要上马车,“我还不了解他吗?今次这件事我没有办成,反而拖了个大君公主回来,暴露了他的野心,他还会花时间来见我?!” “公主!”那婢女紧忙上前安抚道,“公主为摄政王到处奔波,摄政王心疼公主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公主呢?!” “哼,”君天姒听到倚莲忽然用低低的声音道,“你们真当我傻么?他不过是利用我罢了,如今我没了利用价值,他还会关心我?还会来见我?!” 那婢女一愣,急忙绕到一脸身边压低声音道,“实在是公主想多了,不是摄政王有意不来见公主,而是关系到太子!” “皇弟?!”倚莲显然很诧异,皱眉道,“皇弟他怎么了?” “这个……” “还敢不说?!”倚莲的声音厉了几分。 那婢女被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周围有人了,急道,“回公主,是太子的病情又加重了,摄政王一直以来十分担心,终于从大君请来一位神医,本来今日摄政王是要来迎接公主殿下的,只是那神医比公主早些时候到,摄政王此刻是领着神医去瞧太子殿下了。”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倚莲道,“都上车,回宫!” 才打了个喷嚏的君天姒立马又被身边的驾了胳膊往车上走,隐隐约约听到倚莲问了句哪来的神医。那宫女又道,是摄政王请了好久才请动的曲神医,之后又说了些什么,便听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伏笔,谁能猜得到????????????? 昨晚没更,今天就双更,o( ̄ヘ ̄o#) ,晚上见! 第六十三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君天姒从热乎乎的浴桶中探出头来,将长发拂到耳后,透过蒸腾着的水汽舒服的眯起眼。 原本以为,一到夜沁就会见到那位传说中的摄政王,可到达夜沁皇宫已经足足过了两日,仍旧没有丝毫要见这位摄政王的苗头。而倚莲对外,也只是给出了的个冠名堂皇的由头来,“摄政王请了大君的长公主及沐仑沐大人来夜沁做客,你们好生招待着。” 君天姒从浴桶中出来,立刻有婢女上前替她穿衣擦发,厚厚的罗裙围过来,君天姒的眼角不可抑制的跳了两下,既然是大君的长公主,夜沁给她备下的一应俱是女装,直到如今还有些不太习惯。 乐昌的身份到底是好用啊,君天姒估摸着,碍于乐昌的特殊地位,囚也不是,不囚也不是,夜沁这边着实不好安置她。 只是……这么久了,难道京师那边还没有动作? 君天姒想着,如果这边穿帮了,自己的下一步又该怎么做,不由得一阵头疼,再不抓紧时间,恐怕早晚要瞒不住的。 “摄政王请公主好生休息。” 照例是这么一句结束语,两个年纪轻轻的小婢女眉眼透着灵动,将君天姒好一通收拾之后,便恭敬的想要退下,说是好生休息,其实就是继续软禁。 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君天姒开口喊住她们,“诶!等等。” 两个小婢女果然停住脚步。 君天姒想了想,做出一派亲和道,“本公主到夜沁也有些时日了,一直想要见一见摄政王,不知他可有时间?” 两个婢女似乎怔了怔,面面相觑半晌,眼波流转间一个道,“这个……容奴婢禀告摄政王。” “唉,也不是不能等,”君天姒随手拽了刚塞进袖口的一方帕子,很是痛惜的叹了句,“只是本宫千里迢迢而来,想不到却连摄政王的面都见不到……”说着,又连连叹了几声。 这情形……两个小婢女再次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几分惊喜来。 千百年来,夜沁国也没有突然冒出个貌美如花的公主来做客的说法,因此,底下人不免暗自揣度,这是个什么意思呢?难道说,她们英武不凡丰神俊朗的摄政王大人终于开窍了?要解决人生大事了?这是瞧上这位天仙似的公主了?! 小婢女忍住打了鸡血似的激动道,“莫非,公主是来我们夜沁,是因着摄政王?”连带着看君天姒的眼神也变得殷切了几分。 小婢女的一番心理活动,君天姒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想了想,诚然这中间出了许多叉子,存在许多桥梁,但说到底,自己的的确确是被摄政王给被虏来的,跟他有直接关系,说是因为他也很正确,于是咳了咳道,“正是。” 一句话说完,先前的婢女惊喜道,“公主莫急,我们摄政王这两日为太子的事情忙得紧,大君来的曲先生要了好几味非常稀有的药材,摄政王不放心别人去采药,便日日亲自去寻,是以不在宫中。” 这回,君天姒拿着帕子诧异了一番,“这么说,你们摄政王和太子的关系很好喽?” “这个……周所周知,我们太子最怕的就是摄政王!” 君天姒将帕子收一收,“哦?这又怎讲?” “公主别听她瞎说,摄政王平日里对太子的管教确实很严,但我们都看得出来,摄政王那是在对太子好呢!”另一个小婢女瞪了先一个一眼道,“公主生得天仙一样美,若是看上了我们摄政王,可千万不要恼他,奴婢今晚就将公主的意思传达给摄政王。” “你们见得到摄政王?” 小婢女点头道,“公主放心,我们一会换了职是要去守着太子殿下的,自从殿下病了,每日不管多晚,摄政王只要回宫都会去看太子,所以一定见得到。” 君天姒啊了一声,又道,“和我一起来的那位大人,如今怎样了?” “公主不必担心,那位大人就在另一处休养。” 君天姒想了想,打出了一张草稿道,“那好,你们今晚见了摄政王就和他说,本宫一直很感谢摄政王的热情款待,所以想要当面致谢,以前的事情纯属误会,如今想来完全可以一笔勾销,从长计议。” * 第二日一早,君天姒还裹在厚厚的绒被里,两个宫女便回来禀告道,“摄政王知晓了公主的心意十分动容,叫公主无须多礼,还道夜沁自古好客,叫公主且安心在夜沁游玩一段时间,待摄政王处理好事务,定会前来相见。” 君天姒那朦胧的睡意一下全无,游玩?好客?呵呵呵! 这位摄政王还真是给个台阶就下的主,这种不要脸的话都说得出来?人才啊!感情夜沁是把人关在屋子里头游玩的啊! 叹息一声,看来近期想要见辛垣齐是不大可能的了。 君天姒裹着绒被一筹莫展。 一个婢女见了,道是相思成疾,开口道,“公主不必忧愁,摄政王还吩咐我等,若是公主嫌屋子里闷,可以带公主去菩林做一做,赏一赏我夜沁的园景。” “菩林?!”君天姒狐疑道,“在宫外?” “回禀公主,是在宫内。” 君天姒咬了咬唇,终究道,“也好。”算是同意了。 梳洗之后简单的用过早膳,君天姒跟着两个小婢女去了菩林,一路上有不少婢女端了一份份颜色各异的汤药似的东西行色匆匆。 君天姒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道,“那些是?” “奴婢也不知,都是曲先生要的。” 远远的似乎有小孩子的笑声传来,君天姒竖起耳朵道,“那个曲先生?看来你们摄政王很听那个曲先生的嘛。” “那可不?曲先生说要什么,摄政王二话不说就去准备什么的。” “这么厉害?可也没见过哪个神医要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啊?就不怕他是个江湖骗子吗?” “不可能的!”小婢女的脸色忽然有些微红,却仍然坚定道,“曲先生长得画里的神仙一样,还会骗人吗?” “……”君天姒对这个看脸的世道绝望了。 越往前走,越觉得有些发寒,转过一个拐角,小婢女提醒道,“公主,菩林到了。”君天姒转过身,立刻看到一片银白的美景,眼前的园景都是冰雪所化,山石菩提亦都是雪铸,堪称是奇观。 忍不住迈步进了菩林,一瞬像是置身冰雪之中,还没生出些感慨,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风声,君天姒反应快,急忙回身去看,却见一个拳头大小的雪球迎面而来,只来得及啊了一声,君天姒就仰面摔了下去。 眼前顿时一片漆黑,然后是蒙了一层亮闪闪的星光,星子一颗接着一颗的升起又落下,君天姒仿佛听到几个小娃娃叽叽喳喳的声音。 “呀,十二弟,你扔错人啦!” “咦?是个漂亮的大姐姐?!” “哎呀,好漂亮的姐姐啊!本殿下以前怎么没见过呢?” 君天姒疼的又啊了一声,觉得脑袋下头个了硬邦邦的一块东西,闭着眼抬手去摸,入手冰凉冰凉的化在掌心,该是块雪圪达。 勉强睁开眼,却吓了一跳,眼前是齐齐的三只穿成圆滚滚一团的小娃娃,个个睁着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直盯着自己瞧。 “十皇子,十二皇子!哎呀,怎么连十三公主也在?!”两个小婢女急吼吼的上前。 “这是哪里来的大姐姐?”一个虎头虎脑,看样子年纪稍大点的小娃娃指着君天姒问道。 “十殿下,这位可是从大君来的乐昌公主!”回话的婢女已经绕到君天姒跟前,小声急切道,“乐昌公主可是摄政王的贵客,万一砸坏了公主可如何是好?” “贵客?什么叫贵客啊?本殿下从来没听说过皇叔有什么贵客,龟壳倒是有一堆。”小圆球鼓了鼓嘴角。 “嘘,我的殿下,”另一个婢女将三只小娃娃拉到一旁,小声道,“您也知道咱夜沁从没来过什么贵客的,这一位天仙似的公主啊,我们估摸着那是要成为摄政王妃的人物!” 君天姒直觉得这一摔摔得她手脚发麻,脑中将银河也过了几遍,身边有人来扶,可才稍微一动,脖颈就扯着筋的疼,不由得哎呀出声来。 旁边三只小圆球一瞧都吓白了脸,“这下不得了了,皇叔的王妃被我们砸坏了!” 君天姒好不容才撑起的半个头,才听了这一句,哎呦一声又吓得摔了回去,顿了顿忍了一会疼,眼角都疼得闪出泪花来。 不远处传来沉稳的脚步,其中一只小圆球霎时反应过来,见了救星似的扑过去,奶声奶气道,“曲先生,快救救我们,十二哥将我们皇叔的王妃给砸坏了!” 才扑腾起来的君天姒差点又摔回去,脖颈处动一动都疼,君天姒到吸着气不敢再动,前车之鉴,这回只闭着眼,也不去管他们说了什么,摸索着去捂脖子。 忽然一只手从下撑住了她的头,鼻尖原本冰凉的气息中开始淡淡萦绕了一丝熟悉的味道,像是檀香又不是檀香,几乎是本能的,君天姒觉得血液奇异的凝固了,忍不住开始微微发抖。 她睁开眼,瞬间看到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幽深的眸子如墨一般晕染开来,闵竺凡勾了勾嘴角道,“哦?曲某不识,原来竟是摄政王妃么?”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的伏笔就是右相啦!右相大人啊!!!!><!!!!!!! 今日两更,作者简直业界良心啊,不行,我要去给自己做个锦旗挂起来o( ̄ヘ ̄o#)!!快来表扬我!! 第六十四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一直以来,君天姒想象过无数次自己再次遇见闵竺凡的情形,可以是落魄的,可以是惊喜的,可以是难过的,甚至可以是永不再见的……但惟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此刻,闵竺凡就静静的看着她,雪铸的菩提榕在他身后寥落下无数的枝蔓,映出长河一般的银色,仿佛梦境。 君天姒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他,静默了片刻,忽然双眼一闭,再不看他一眼。 挑了挑眉,闵竺凡的手指一顿,似乎对这反应毫不意外,嘴角渐渐抿成极淡的一道弧。 身旁的一只小圆球却抢先开口,“呀,皇叔的王妃晕过去了!”紧接着气馁道,“糟了,这可怎么办啊,皇叔不会放过我们的!” 一只道,“别急别急,本殿下在书上看到过一个方子,专治这种病症的!” 前一只明显很鄙夷,“少吹牛了!你还会看书?!” 另外一只倒颇忠恳,道,“十二弟偶尔还是会看点书的。” “哼,书上写的清清楚楚的,你们不信,我说出来叫曲先生判定,看是不是本殿下胡说!” 一旁里,闵竺凡因着王妃两字继续抿了唇,目光却仍逗留在君天姒隐隐皱着眉头上,闻言不动声色道,“十二殿下且说。” “这个嘛!”小圆球卯足了力气道,“书上说,每当佳人晕倒了,这个时候大多是……是……”顿一顿,脸颊浮了两朵可疑的红晕,终于一口气道,“是要用渡气的!” 啪!苦苦支撑着的君天姒几乎听见自己额上青筋爆裂的声音。 几只小圆球不晓得事理,懵懵懂懂的哦了一句,就齐刷刷的看向了所谓的曲先生。 闵竺凡眯起眼,将一切尽收眼底,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君天姒微微颤动着的睫毛,忽然无声的笑了,“嗯,十二皇子果然博览群书,这种时候,渡气确实很有效果。”闵竺凡清楚的感觉到掌心中,君天姒不可抑制的抽了抽。 那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又道,“可是……什么是渡气啊?” “渡、渡、渡气……就是……就是……”先前那个不可一世的声音明显有些颓了。 君天姒的手指开始缩紧,却仍然梗着脖子一动不动,就是不肯睁开眼再看一看眼前的人。 “就是什么啊?你说啊?”旁里奶声奶气的小圆球还在追问着。 君天姒听到闵竺凡忽然低低的笑了声,带着雨后初晴般的清新味道,却又偏偏低沉得能够撩拨心弦,他压低声音道,“这是想要渡气的意思吗?” 君天姒听了一怔,心里瞬间升起浓浓的危险预感,心跳不可抑制的加速,下一刻,她听见他似乎低声说了句,“也好。” 也好? 什么叫也好?哪里好?! 君天姒惊得猛然睁开眼来,却感到唇上微微一凉,闵竺凡漆黑的瞳仁立刻映入了她睁得大大的眼眸里,脑中轰然一声,像是炸了一般。 她呆呆的看着闵竺凡,感受到唇上的温凉只轻轻一下便已经离去,快得几乎让她以为刚刚的亲吻只是个错觉,而他一直都只是单膝跪在她面前,没有做过任何事。 周围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紧接着是那奶声奶气的小圆球,“哇,真的醒了!这样就是渡气吗?!” 一个略微结巴的声音道,“对、对啊,这就是渡、渡气。” 立刻迎来了小奶娃的赞叹声。 君天姒眨巴眨巴眼睛,思绪瞬间混乱不堪,想将一切杂念都排除在外,怎奈努力了半天,脑中却仍然乱作一团,只能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放肆!” 闵竺凡挑了挑眉,却只是稳稳道,“王妃这是误会了,刚刚王妃不甚昏厥,不得已,曲某只好以渡气之法将王妃唤醒,几位皇子公主皆可作证。” “你!你!”你当我是傻子吗?这个连口气都没喘的是渡的哪门子的气?! 君天姒本身就有些乱,如今一恼,一羞,再一气,两颊立刻现了绯红,一口恶气卡在胸口,挣扎就想起身,却不料动作太猛带得脖颈一阵发疼,哎呦了一声又向后摔去,索性一只手稳稳的扣住她的后脑。 闵竺凡一只手扶着君天姒的头,一只手稳住她的肩膀,慢条斯理道,“王妃还是不要轻易乱动的好。” 君天姒早已疼得眼泛泪花,却还是注意到了他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称呼,“王妃?哎呦!什么王妃?你们不要乱叫!” 一旁几个小娃娃再次惊得张了嘴,“啊?竟不是皇叔的王妃吗?” 闵竺凡这才眯了眯眼,似乎醒悟般道,“哦?原来不是摄政王妃,曲某唐突。” 君天姒怔了怔,抬起眼看他,半晌才道,“不知先生是?” 闵竺凡望着君天姒,眸中晕开似有若无的一丝笑意,“在下百越,曲容曦。” 君天姒怔了怔道,“原来是曲先生。” “敢问姑娘?” 君天姒张了张嘴,却忽然发现这句话似曾相识,顿时有点苦涩道,“大君乐昌。” “莫非是我大君的乐昌公主?” 君天姒不自觉的想点头,却被闵竺凡稳稳扣住后脑动弹不得,努力想要挣脱,却牵扯了脖颈,顿时又哼出了声。 两个婢女看到此间,才反应过神来,看到曲先生和乐昌公主的一番交流,恍然两人还不认识,不免有些尴尬,便作势要上前帮忙。 闵竺凡却忽然抬眸,淡淡一眼瞥过去,仿佛无声的命令,硬生生叫两个小婢女停住了脚步,不敢再上前。 闵竺凡开口道,“在下别的不济,医术方面倒是略通一二,乐昌公主就交予在下照看,两位姑娘还是先照顾好几位皇子公主吧。” 一番话说得冷冷清清,拒人于千里之外,两个小婢女眨眨眼,发现自己愣是回不出一句话来,只好呐呐应了句是,便不敢再上前。 君天姒将闵竺凡的话都听在耳中,顿时感觉到危险的气息逐渐靠近,不由压低声音道,“喂,你要做什么?!” 闵竺凡这才垂眸望过来,黝黑的眸子深邃深沉,嘴角弧度上挑,“做什么?当然是为公主医治了。”说完迅速点了君天姒的几处穴道,一下将她抱起,动作干脆利落,帅气得将留下的一众人看呆了。 良久,一个小婢女才反应过来,喃喃道,“奇怪,曲先生和乐昌公主真的是初见?”为什么总觉得他们之间……有种决不允许他人介入的存在呢?OAO 作者有话要说:小宫女正解,晚饭加一根鸡腿!!!!! 好啦,晚安前是加倍求收藏求留言时刻!给个收藏留言吧,大爷!么么哒!!! 第六十五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被点了穴,只能任由闵竺凡一路将自己抱着,君天姒胸中慢慢腾起熊熊的怒火。 一直以来,自己殚精竭虑忧心不已,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晓得明天还要面对什么,什么大君,什么夜沁,生死面前都是浮云,倘若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国呢? 她甚至想过,要是自己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夜沁,该怎么将这消息传回去?或者说,这消息还能不能传回去?她会不会成为大君青史之上,第一位下落不明的皇帝…… 她还这么年轻,还这么生龙活虎,还有大把的事情等着她做,还有大堆的人等着她报复,她还没有正正经经的推开皇位,还没有见识过所谓的高山暮雪,所谓的广漠平原,她还不想死。 死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可她苦苦挣扎了这么多年,最终却要死得这么默默无闻吗?! 就这样煎熬着,等待着,最终将所有希望都慢慢抹杀。 然后,在已经准备好面对一切的时候,却猛然一个抬头,看到那个原本该在万里之外的人竟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依旧浓黑的眸,依旧薄薄的唇,却敢在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睁着眼说瞎话,简直是猖狂至极! 曲神医?! 什么曲神医?! 他皇姥姥的曲神医?! 恨不得将牙咬的咯咯响,君天姒悔不当初! 早在听到“曲神医”这三个字的瞬间,自己就该反应过来的,好端端怎么会凭空冒出来一个曲神医?!还不早不晚,偏偏赶在他们到来之前到达。现在想来,不过是闵竺凡要在倚莲之前见到辛垣齐罢了。 所以说,这一切都在闵竺凡算计之中? 果然不愧是她大君的右相啊,轻而易举的将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当然……也包括她。 那为什么不告诉她?! 为什么……还要让她等他? 闵竺凡将君天姒放下,让她坐在铺了厚实软绒的榻上,才抬手解了她的穴道。微凉的手指探过来,轻轻按着她脖颈上的几个穴位,闵竺凡道,“怎么样?这里疼吗?” 君天姒双臂抱膝,咬着牙不吭声。 闵竺凡顿了顿,指尖微动,“疼?那这里呢?” 君天姒皱了皱眉,仍然垂着眸不肯抬眼。 闵竺凡这才停下动作,目光落在她在轻轻咬着的唇上,良久,低声道,“这是,在生气?” 胸口酝酿了许久的委屈感瞬间溢出,君天姒狠狠别过脸,“……啊!” 见她牵动了脖颈疼得哼出了声,闵竺凡及时伸出手抵住她的下巴,轻轻将她的脸移回来。因君天姒不适应女装,今日便只叫小婢女给自己挽个极简单的髻,一根钗将发全部高高盘起,露出漂亮的脖颈。 闵竺凡眯了眯眼,音色带了淡淡笑意道,“真生气了?” 君天姒被刚刚一下疼得闪了泪花,闻言只回了一个重重鼻音,不自觉的又别过了脸,该怎么面对他?她一时间整理不出思路。 闵竺凡摇摇头,轻轻将她的脸再捧过来,“是我来得晚了?所以生气了?” 来得晚所以生气?! 君天姒扯着嘴角,将话题扯开,“这是什么话?!我不过区区一个公主,和曲先生非亲非故,何来的晚不晚之说?!哦,对了,听说曲先生是神医……嘶!”一时激动不免又别过了头,这次闵竺凡却没有阻止。 “听说?”闵竺凡笑了一下,盯着君天姒的脖颈慢悠悠从一旁摸出个布包,抖开是一排亮闪闪的银针。 君天姒正抱着膝别过头看向一旁,闻言心底发紧,继续道,“当然是听说了,要不是听说,还真不知道原来大君有一位医术高超的曲神医,真是孤陋寡闻……” 耳边传来熟悉的低笑,听得君天姒一个哆嗦,忍不住就要回头,一只手迅速扶住她的头,闵竺凡的声音低低传来,“不知道?嗯,那是有点孤陋寡闻了。” “你!” “别动。” “什……啊!” 脖颈一凉,君天姒这才反应过来闵竺凡是在给自己施针,顿时慌了片刻,也顾不得思绪道,“你、你真的会医术吗?!” “都说了别动,”闵竺凡的气息在她耳边徘徊,带着融化冰雪的温柔道,“乖乖的,一会就好。” 考虑到银针,君天姒真的一动不敢再动了,乖乖的抱着膝不再开口,待闵竺凡终于收回了针,君天姒惊讶的发现竟然真的不疼了。 “真的好了!” “都说是神医了。”闵竺凡一只手托了腮,另一只手将她的脸捧回来,顺便将她头上的钗摘了,满头青丝瞬间泻下,看得他颇为满意。 “可是……”君天姒揉着脖颈低声,咬了咬唇道,“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呢?既然你会医术,为什么你身边还跟着谢少卿?”为什么……她恍然发现,有很多事,她都不知道。 而她对闵竺凡的了解,少的可怜。 “没听过这句话吗?”看着她发呆,他情不自禁的伸手将她面前的碎发拂到耳后,才慢悠悠道,“能医不自治。” “……” “我医他的眼,他解我的毒,这是条件。” 闵竺凡淡淡勾了勾嘴角,“不然光靠他,我能活到今天?” 君天姒盯着他黝黑的瞳仁一时间无话,片刻又反应过来似的,握了握拳,却只低声道,“你比我们早一刻到达夜沁,还有着这个神医的身份,看来是早有打算……”或者……这根本就是他的计划?又或者,就连自己也只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罢了。手指不自觉握得更紧。 闵竺凡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忽然道,“夜沁太子病了足有一年,半年前辛垣齐的部下就已经找到了百越求诊,只是我一直拖着罢了。如今同意来夜沁,他们自然快马加鞭,一刻不敢耽误,早上你们一时半刻,都是少的。”顿一顿,他又道,“至于神医身份,我在百越修习时都是随师姓,旁人都只道我师从百越,却不知道其实百越曲容曦就是我,家师在医术上颇具造诣,承袭个神医的称号,也不为过。” 一来二往,几句话将君天姒的问题回答的清清楚楚,愣了愣,君天姒望着他,半晌,像是鼓足了勇气忽然道,“那既然半年前就已经找到了你,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闵竺凡放下托着腮的手,深邃的眸子扫过来,他道,“那是因为,那个答应等我回来的人,不见了。” 君天姒心底一颤,刚要张嘴,耳边却听到闵竺凡继续道,“这并不是我计划的,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件事确实是我疏忽了,好在察觉的不算太迟。” “算是我来晚了。”闵竺凡的声音低沉悦耳,温柔得放佛能拂开一切冰霜,他道,“姒儿,让你等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云渣(右相体):看文的妹子们,让你们等久了UAU (PS:说情话什么的真的不在行,唉><! 大姨妈拯救了我,老妈说这个礼拜不用我盯房子了,立马滚回来更新o( ̄ヘ ̄o#) ! 感谢妹子们没有抛弃我,作为回报,晚点会再更一章,明早可以看见的,这周会日更兼双更! 第六十六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君天姒一向认为,做人会变通是件好事,但变通到前一刻还能将她融化的温柔后一刻就因着几下叩门声而戛然而止,就不那么好了。门外人一句“太子有请”闵竺凡就再没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跟着走了。 甚至还没来得及,让她回一句话。 前方传来几丝冷意,君天姒裹着雪白的毛裘大衣,吃过早饭后慢腾腾的走在去菩林的小路上。 前方带路的小婢女忍不住耳语。 “我看乐昌公主这两日心绪似乎不佳,可是等摄政王等得急了?” “嘘,小点声!”另一个谨慎的朝后瞥了一眼,见君天姒仍旧没什么精神的模样,料是没听到,才转身道,“等一会再说。” 晶莹细碎的雪沫自菩林拂面而来,君天姒眯着眼缩了缩脖颈,到底是心事太多没睡好,顶着一双乌黑的熊猫眼,走得有些发沉。见过闵竺凡已有两日,可夜沁的局势却依旧平静,倒是传说中英勇不凡的摄政王似乎被大君来的神医折腾的很是够呛,整日为了几株药草衣不解带连连奔波。 任是谁在听了那样的话之后,都不会睡得好吧。 君天姒照例将莹白的裘皮铺在压枝而下的菩提榕上,一个翻身靠了上去,暖阳透过银白交错的缝隙散落下来,她望着天空就有些发困。 如今,她在夜沁的活动范围只有这个菩林而已,两个小婢女留在林外守候。也不知过了多久,清冷的鼻息间盈盈升起一丝温润水汽,君天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往下一瞧,瞄见正下方的石桌旁已有了两个人。 “先生医术高超,可知这道茶中放了什么?”立在石桌旁的女子清浅的柔声传来,隐隐带了份期冀,将君天姒从朦胧中彻底唤醒。 “水苏。”闵竺凡正坐在石桌旁看一卷书,闻声移开视线声音低沉,只略将茶轻嗅,便已经开口回答,“味辛,微温,主下气,去毒,辟恶。” “正是。”女子的声音意外中更加了几分柔和,“这味药水苏加得极为慎重,只微微添了一分,却想不到还是逃不过先生的法眼,于医术,水苏甘拜下风。” “水苏?”闵竺凡这才抬起头,声音里带了微疑。 “想必曲先生没有在意。”女子笑一笑,将茶盏摆好,“小女姓林,闺名水苏。” “林水苏。”闵竺凡顿了顿,拿起一盏茶道,“却是个好名字。” “家父一生痴迷于医术,给小女起名的时候也不例外,据说当时家父手里恰巧握了把水苏草,便直接用了这名字,到叫先生笑话了。” 闵竺凡将茶盏放下道,“劳烦林家照料多日,没将姑娘的闺名记下,是曲某的疏忽。” “先生这是哪里话,有先生做客,家父高兴还来不及,只一心盼着先生能够多留几日是几日。”林水苏又道,“倒是先生一直林姑娘林姑娘的叫,都见外了,叫小女水苏便好。” 闵竺凡默了默,没有作答。 林水苏上前换了盏茶道,“都说第二盏才是佳饮,先生何不尝尝?” 闵竺凡拾了茶盏没有说话。 君天姒眯着眼,看见闵竺凡默默合上的书卷又眨了眨,寻思着怎么自己迷迷糊糊的眯了一觉,醒过来下头就多了两个人。仔细将这段对话回味了一番,她觉得这真是一段非常有意义的对话,全程围绕着一个姑娘家的闺名,讨论的十分深刻,动情动理,在情在理。 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加入这一番讨论之中,就听得林水苏继续道,“先生,这碗汤药是家父千叮万嘱,特地叫水苏熬了四个时辰送来的。” 闵竺凡听了,果然放下茶盏将药接过,放到鼻尖嗅了嗅,抬头望着水苏道,“多谢。” “摄政王送来的药材一味不落的熬了,”林水苏蓦地红了脸,有些慌忙道,“太子殿下服了效果一定很好。” 闵竺凡将汤碗放到一边,“熬了四个时辰,想必林姑娘一定累坏了,这药我送去就好。” “不累的。”林水苏忍不住抿唇道,“水苏从小就喜欢医术,能得先生指点是再开心不过之事,全然没有劳累之说。” 闵竺凡将指尖轻轻敲了敲石桌,断然道,“不可。” “先生……” “熬药之事,曲某再清楚不过,须得时时刻刻盯在一旁,整整四个时辰,林姑娘即使不说,其中辛苦,曲某也是知道的。”毋庸置疑的语气过后,闵竺凡突然放缓了声音道,“曲某诚心实意的请林姑娘回去休息。” “先生,”林水苏一愣,随即似乎是含了几分感动似的低了头道,“先生放心,水苏这就回去好好休息。” 闵竺凡这才点点头。 林水苏走了几步,却忽然又停住,鼓足了气势道,“其实先生想要的漱髓丹并不是无迹可寻,水苏定然竭尽全力为先生寻到,若是到了那时,那时……希望先生能够如尝所愿,悬壶济世,无碍世俗名利。”说完了这句话,便不再停留一溜烟似的走了。 君天姒愣愣的看着忽然离去的女子身影,忽然间有点感慨,闵竺凡的愿望是悬壶济世?是无碍世俗名利?这是一个多么天真,多么善良的姑娘啊。 一感慨起来就有点惆怅,直到下方终于缓缓响起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道,“不冷吗?要在上面呆多久?” 君天姒愣了愣,才将放远的视线的收回,低头看到石桌旁闵竺凡正抬起头,一双眸子黑宝石般映在四周的银白里,动人心弦。 “啊?不、不冷。” “还不下来?” 闵竺凡挑了挑眉,看着君天姒慢吞吞将小腿荡在树干间,微微眯起了眼,干脆直接带了点威胁的味道。 君天姒本想着立刻下去,却恍然觉得小腿一阵发麻,顿时将手一撑道,“突然……就不想下去了!” 君天姒确定,仅仅是静了那么片刻,她看到闵竺凡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彩,来不及后悔,那身影已经到了眼前,一只手拦了她的腰将她抱下树干,冰冰凉凉的气息间,她听到他压低声音道,“还学会不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纯吐槽: 昨天没有二更是为啥呢?我会说我无意间点开了《战长沙》,结果一看看了一晚上吗?然后今天也没能漏住,竟然看完了!看、完、了!!还没快进,妈的!!! 算是个国产良心剧啊,题材选取的太巧妙了,我们不是非得需要上战场的英雄,更戳泪点的是平日里的小百姓在战争面前的恐惧、成长、变化,命运…… 我都想写抗战故事了UAU不过估计没人看……(ps:上官嗷嗷 听说你没剧看,要不要看看《战长沙》?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第六十七章 (四更党の尊严1/4)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干净修长的手指将涂了暖色彩釉的瓷碗移到君天姒面前,飘逸着淡香的汤药荡起极淡的一圈波痕,君天姒诧异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 闵竺凡将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扣了两下,坐在一旁言简意赅道,“趁热。” “你是要我……”君天姒惊讶的再次将目光放回还浮了层白气的药碗,呆呆道,“喝了这碗药?!” “不然呢?”闵竺凡淡淡勾起嘴角,声音也微微带了愉悦,“夜沁别的不济,珍罕的药材却是一应俱全。”顿一顿,闵竺凡神色泰然道,“还不喝?” 话是这么说没错,君天姒努力地眨眨眼,硬是将前一刻还发生在眼前的景象给忆了回来,指着这碗药表示不解。 “莫非是我刚刚睡昏了头,视觉和听觉出了岔?这并不是那位姓林名水苏的姑娘费劲辛苦熬了整整四个时辰才熬好的那一碗吗?!”一口气说下来,君天姒着着实实喘了口粗气,却在下一秒被噎了回去。 “哦?”闵竺凡瞥了她一眼,镇定地点点头道,“还知道姓氏闺名,可见是没昏头。”说完顿了顿,极其自然的抬起手将手背贴上她的额头试了试道,“睡了一觉也没着凉,倒还不错。” 感觉到额上微凉,君天姒懵了懵,闵竺凡已经点一点碗沿道,“既然知道别人有多辛苦,花了多少功夫,就不该浪费了。” 君天姒张了张嘴,闵竺凡扬起下巴,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危险语气继续道,“更何况辛垣齐为了这些药材屡犯险境,还挂了彩,那就更不能不喝了。” “你说得……很有道理。”君天姒盯着他微微上扬的嘴角,终于感慨自己的无言以对。 乖乖捧了温热的药碗,君天姒忍不住道,“可是,这药不是用来医治太子辛垣则的吗?旁人也可以喝?”恍然中仿佛抓住了重点,君天姒很欣慰,她觉得自己一碰见闵竺凡就变得十分容易被糊弄,险些又被他三两句给诓了什么进去。汤药一类,岂是能随便乱喝的?! “我何时说过这药是给辛垣则的?”说这话时,闵竺凡的神色依旧泰然。 君天姒端着药碗的手抖了抖,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闵竺凡抿了口桌上凉茶徐徐道,“我只开了药方,至于是给谁的,治什么的,我却不记得我说过。” “胡说。”君天姒嗅着汤药里微微的苦味发愁道,“夜沁又不是没有御医,怎会看不懂药方……” “生于高山雪原的旋复花、玉蹄莲,千年的灵芝、辛夷……都是难得一见的补药,用来调理身子再正常不过。”闵竺凡倾身从袖中拾出一个油纸小包,打开来是清甜的桂花糖,伸出手指拨了拨,空气中竟然散开淡淡的甜味。 他道,“姒儿,这药本就是给你的。” 一阵清风拂过,带下簌簌冰晶,暖阳下映出七色的光华,君天姒盯着闵竺凡持了茶盏的修长手指,半晌,呆呆捧起面前的药碗一饮而尽。 温热的汤药从喉间直下,温和感逐渐散开,君天姒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又唤了她姒儿,还唤得十分的自然,十分的和谐,十分的……大逆不道! 他怎么会这么唤自己呢?两日前他这样唤自己,自己还能当他是全不把礼法放在眼里,图个在宫外的安全罢了。但这一次呢?这一次还能这样敷衍过去吗?感觉到脸颊有些发烫,心跳也逐渐加速,是了,定是受了凉,有些发热,容易胡思乱想,便多了些想法,不过是个名号罢了,一定是自己想太多! 想通了这层道理,君天姒立刻抚了抚额头,庆幸自己及时喝了药,却发觉额上连同脸颊当真有些热,心有余悸道,“这个药……” “嗯?”闵竺凡也察觉出一丝异常,盯着她的脸仔细端详。 君天姒呼了口气道,“还有吗?!” 闵竺凡,“……” 身后的菩提榕因着暖阳模化出另一道风采,君天姒当着闵竺凡的面又灌了两盏半凉的茶入腹,这才略略压下了些温度。 待得再斟到第三盏,闵竺凡伸出手指将茶壶连同她握壶的手一并压下,“都凉了。”随即推了推包了桂花糖的小纸包。 “就这么想喝?”扬了下眉角,闵竺凡认真思索道,“也好。他们既然敢在我眼皮底下下药掳人,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按季节该是雪姑活生长的时候了,换一张方子……” “……”君天姒瞬间觉得灵台清明了! 默默地拾了颗桂花糖含着,君天姒看见闵竺凡边思索边满意的抿了抿嘴角,顿时感慨自己的天真,岂不知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闵竺凡斗那绝对是极乐无穷! 瞥了眼一旁的空碗,君天姒忍不住好心提点道,“只是这碗药现在没了,你拿什么与辛垣则喝呢?” 正思索得不亦乐乎的闵竺凡闻言,抬眼莫名其妙的瞧了她一眼,自然而然的将半凉的清茶倒了一碗出来,淡淡的青黄色泽可见是用了心的,颔首道,“这个喝着就不错。” “……”快点当她什么都没说! 半晌,君天姒盯着闵竺凡再次翻开的书卷终于开口道,“你就不准备与我说说,什么时候离开夜沁吗?” 闵竺凡抬起眼,唇边勾起一抹笑道,“哦,这个啊,我还以为摄政王妃已经安于夜沁,不打算问了呢。” “什么王妃……咳咳……”君天姒一颗桂花糖差点卡了嗓子,手忙脚乱的捏着拳捶了两下,义正言辞道,“那都是无稽之谈!” 闵竺凡抬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语气里竟然出奇的带了丝笑意道,“原来是无稽之谈啊。” 君天姒怔了怔,想要再开口,闵竺凡却已经起身将她落在雪干上的裘皮取下,转身抖开为她系好,雪白的裘皮从身后覆盖而来,闵竺凡抬手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细秀的丝带缠绕上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他低声轻柔道,“不要急,再等一等,夜沁……还是挺有趣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云渣做了一个极其伟大的决定,要四更!四更!!!! 号外,号外,作者不要命,吐血四更啦!你还在等什么?留言,收藏,不要吝啬啦!快点拿来吧!!!! 第六十八章 (四更党の尊严2/4)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三日过后,总算是熬出了一个新阶段,实属不易,对面坐着多日不见风姿却愈发卓越的沐仑,君天姒感到很愤慨。 “照你这么说,”君天姒将茶盏敲出一个清脆的声响,压低声音请教道,“没有在听到曲神医三个字的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是他的这件事,是我的错了?” 沐仑转了转茶盏,机敏且智道,“额……这个嘛……呵呵,也不能说是谁对谁错……是了,这件事原本就没有谁对谁错的这个论法嘛,照我说,考验的不过是一个默契,一个主动罢了。” 指尖上的茶盖哐当落下,君天姒怔了怔,道,“那这么说,是我和他不够有默契,且处事不够主动?” “这……”沐仑语重心长的吐了个字。 君天姒叹了口气道,“虽然我并没有想和他培养什么默契、主动,但总归是身陷于此,被动到底是要挨打,你再说一说,什么样才算是和他有默契,才算是够主动呢?!” 这个问题问得沐仑一怔,端着茶盏的手也顿了顿,诚然自己确实是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但自己反应过来或许跟默契和主动没什么关系,刚刚也不过是图一时嘴快罢了。 沐仑犹豫着不知如何解释,正巧一旁的席上传来女子温柔婉转的嗓音道,“家父在研制一味新药,说什么也不肯来,林家断然不敢拂了摄政王的面子,只好由小女前来,先生不会介意吧?” 闵竺凡的声音端端正正传来,“林御医对医术的痴迷,曲某佩服不已,何来介意之说?” 林水苏低眉一笑,缓缓坐到闵竺凡身边,似乎有些局促的握了茶盏,两颊升起两朵红晕,才轻轻抿了一口茶,却恍然道,“果然是夕紫荷。”复又看向闵竺凡,微显紧张道,“水苏记得头回见先生时,先生就说过不喜欢夕紫荷的味道。但夜沁人一向喜欢用夕紫荷,待客、宴请之类多半都是选夕紫荷这道茶,果然被水苏料中了。” 语毕,林水苏向身后的婢女微微颔首,婢女立刻上前递了精致的木篮,纤细白嫩的手指从中捧出一壶墨绿的瓷壶来,林水苏继续道,“也不枉费水苏花了一番心思为先生准备了这道水前龙井,先生用这个吧?” “水前龙井?确实不错。”闵竺凡的声音低沉悦耳,“多谢费心。” 另一桌上,沐仑默默的收回耳朵,顿了一顿,续道,“大概……就是那位姑娘那样的?” “……”君天姒表示无言以对。 话说回来,君天姒是为何坐在这里和沐仑讨论这个问题的呢? 用整日陪在君天姒身边的两个小婢女的话来讲,是这么回事。曲神医的医术着实高超,来到夜沁不足十日,卧榻一年的太子已经可以蹒跚着下榻了,摄政王为此大感欣慰,摆宴举国同庆。 于是乎,那位百忙之中的摄政王也终于想起宫中还有着一位自己从大君“请”回来的长公主。 时隔多日,君天姒再见着沐仑却发现其人不仅容光焕发,而且有略微发福的迹象,相比自己的憔悴不堪,君天姒很不解,是以少不得要同沐仑讨教一番。 沐仑对此给出了明确的解释:当日在城门口一听到曲神医三个字,他沐仑就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一想到有闵竺凡在此顶着,日子过得就很是舒心。 君天姒听得很是糟心。 待下头一众官员宾客都坐齐了,传闻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摄政王辛垣齐终于现了身,打眼望去,那面容相比想象中似乎还要年轻一些,剑眉星目,透出一丝刚毅的俊美。 虽是打着太子的名号,但这场宴却丝毫不见太子的身影,辛垣齐在高台上慷慨激昂的发了言,一众舞姬纷纷上前,宴席便算正式开了。 君天姒眼见着辛垣齐先是阔步而来和闵竺凡寒暄一番,然后才转过身望向自己和沐仑这方,眉眼间瞧不出一丝多余的情绪。 “夜沁近来多事,辛垣齐一介莽夫,处事未免不周,怠慢了公主,还望公主不要怪罪。”辛垣齐持了酒盏立在君天姒面前,一番话说得极为动情动理。 君天姒起身,心道哪里哪里,倘若一来就摊牌,试想身为一国公主,哪一个会好言相待?倒不如像是这般,拖上十天半月,多大的性子也被磨平了,心平气和的时候才好收场,处事这么周律的莽夫倒还是首次见着。 “摄政王言重了,乐昌何其有幸,才能一观夜沁的风情,如今得见摄政王的风采,更是不虚此行。”君天姒回的滴水不漏。 茶酒都饮了,君天姒又道,“听闻摄政王这些日子为太子之事到处奔波,乐昌深为感动,以茶代酒,回赠摄政王一盏。” 对面辛垣齐眯起眼,笑道,“为护君王安危,做臣子的义不容辞,只是采些药草的小事却足足折腾了好些日子,叫公主见笑了。” 君天姒想了想,不经意就瞥向了闵竺凡,心说怎会见笑,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啊,只是你采的药分量也忒足了些,每次都喝得我很是苦恼! 辛垣齐不愧是个掌控高权的摄政王,为人十分圆滑,谈吐风趣,气度雍容,一来一往间又和沐仑客套了一番,双方摆出十成十的标准微笑,都对这份虚伪深感满意。 虚虚寒暄了一圈,辛垣齐正色道,“如今太子的病情算是稳定下来,有曲先生照看,本王也能安心处理其他。”语毕,看向君天姒道,“公主来夜沁也有些时日,不若明日本王就陪公主逛一逛夜沁如何?” 好不容易等来了这个机会,君天姒也不迟疑,立刻道,“如此甚好,倘若摄政王有空,乐昌定然不胜欣……” “先生!”一旁突然传来娇语轻呼,林水苏的声音惊得其余三人俱怔了怔。 君天姒猛然抬头望过去,瞧见那套墨绿色的茶盏竟然在闵竺凡手中碎成了几片,碧青色的茶水从他指尖流出,惊得一旁的林水苏睁大了眼。 “曲先生……这是?”辛垣齐第一个反应过来,不由转身道。 “无妨,”闵竺凡摊开掌心将碎裂的瓷片放好,面色却十分难看,只道,“不小心,没扶稳。” “先生实在是太不小心了,”君天姒眨了眨眼,瞧见他掌心没有一丝嫣红,略略放下心来,声音清亮道,“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套茶具。” 闵竺凡抬头望了她一眼,顿一顿道,“公主说的是,这是曲某的过失。” 君天姒看见闵竺凡微微皱着的眉,心中猛然一紧,这情形却有些似曾相识,深吸口气,面上做出一副唏嘘感叹的模样道,“瞧着先生挺精明谨慎的一个人,怎么也会犯下这种失误,莫不是连日太过疲惫?” 闵竺凡极细微的眯了下眼,点头道,“公主果然心思细腻过人,想是曲某有些劳累了。” 君天姒立刻亦点一点头道,“乐昌一直敬仰先生高超的医德,精湛的医术,却不想能在夜沁遇着,也算是一份缘分,不若乐昌送一送先生,顺便跟先生讨教一下医理?” 闵竺凡闻言竟然真的清咳了两声,道,“如此……有劳公主了。” 一番对话行云流水,众人还处于茫然状态,君天姒已经转身开口道,“那各位……” 辛垣齐啊了一声,道,“公主……” 沐仑开口道,“公主向来对医术针灸有些小兴趣,可算是得偿所愿了,那沐仑就留下来与摄政王痛饮一番如何?” 辛垣齐眯了眯眼,举盏笑道,“君子有成人之美,公主既然有兴趣,曲先生又有些不适,两位都是我夜沁的贵客,哪有不准之说,本王这就派人送两位回去。” 闵竺凡道,“也好。”语毕看了君天姒一眼,示意她过去。 也顾不得其他,君天姒上前扶了闵竺凡的胳膊,直直走出了宴会,君天姒才低着嗓子道,“怎么样?刚刚我瞧着你脸色很不好,别是犯了无力回天……” “很好。”简简单单一句,从闵竺凡喉间溢出,打断了君天姒的话。 君天姒愣了愣,握着闵竺凡的手有些发凉,“什么很好?你若是发了病就不要强撑着啊,你……” “默契很好,”闵竺凡低低笑意传来,呼了口气将身子压过去些道,“主动的也刚刚好。” 作者有话要说: 吐血第二更: 药不能停啊,请给我大力丸UAU!教练,我要码字! 第六十九章 (四更党没尊严3/4)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胡、胡说!”脸颊蓦地绯红一片,君天姒一个机灵不自觉提高了音调道,“我才没有主动!” 闵竺凡扬了扬眉,低声温柔道,“还可以再大声一点。” 身后不远处两个侍卫逐渐加快步伐跟了上来,君天姒咬了咬唇,将声音收回来道,“那你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啊?!” 闵竺凡将目光放到身前悠长的廊道上,低声道,“我之前不愿意来解决夜沁,就是因这毒畏寒,于我不利。”余光向后扫了扫,继续道,“到底还是有些麻烦。” 君天姒咬了咬唇,看着他的面色知道他并不是在开玩笑,甚至还很有可能是在隐忍,据她对闵竺凡的了解来看,这一点极有可能。 可这毒早不发晚不发,偏偏在这个时候发,是不是也太巧了些? “辛垣齐会起疑心的。”加快了步伐,君天姒忧心道。 闵竺凡却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索性辛垣齐给闵竺凡安排的房间并不远,君天姒扶着闵竺凡进了房间,回身却发现两个侍卫已经跟了进来。 “怎么?”君天姒将闵竺凡扶到木椅上休息,回身看着两个侍卫面色不善。 “公主。”其中一个侍卫道,“我二人奉摄政王之命护送公主和曲先生,如今看来,曲先生似乎……” 君天姒勾了勾唇角道,“曲先生为夜沁国的太子劳心劳力,如今需要静心休养,摄政王既然下了命令让你们护送,如今护送到了,还不退下?!” “这……是。”两个侍卫终是低头对视一眼,转身退出。 君天姒轻轻呼了口气,快步走到一旁的水盆边将青绢沾了水拧干,回身看到靠在椅背上闭目的闵竺凡。 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君天姒忍不住叹了口气走过去。 紧紧竖起的衣领此时被闵竺凡微微的松开,君天姒看到他的额头上渗出薄薄的一层冷汗,微微蹙起的眉似乎有些苦痛,才抬起手想要为他擦汗,却在靠近的瞬间看到闵竺凡倏然睁开的双眼,泼墨似的瞳仁望过来,锐利的目光叫人惊心动魄。 君天姒惊了一跳,来不及后退,闵竺凡已经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顺势将她带过来。他的动作极快,力道恰到好处,瞬间将她反身压在木椅上,灼热的鼻息喷洒在她耳畔,带起一片红色的涟漪。 这场景似曾相识,君天姒睁大双眸,几乎是本能向后靠去,同时抬起手在闵竺凡压过来的前一刻及时的捂上了唇,温凉的唇擦过她柔软的手背覆上她的耳畔,让她不自觉的有些颤抖。 她一只手抵在他的胸前,隔着层层厚实的绒衣感受到他坚实的胸膛,忍不住道,“闵、闵竺……”耳鬓厮磨间,她看见他忽然向后撤去,极不耐烦似的,抬起修长的腿一脚将身旁的木椅踢翻。 轰的一声,木椅翻着个砸向房门,门外立刻传来传来两声大惊失色的叫嚷,分明就是先前的两个侍卫。 “滚!”闵竺凡压抑的抬起头,声音从喉咙底摩擦着发出,几乎咆哮的喘息着。 房外立刻静了静,似乎还在犹豫不决,闵竺凡直起身,艰难的喘了口气,白皙的手指拉开衣领,转身猛地将桌上的烛台朝门口再次扔了出去。 随着清脆的击裂声响起,房内瞬间漆黑一片,门外响起毫无章法的脚步声,迅速离去了。 短短几个瞬间,君天姒窝在木椅上将之前的一切都看在眼底,她不敢置信的张了张嘴,却发觉自己竟发不出一个声音,手指不自觉的曲起成拳,屋内是完全封闭的,此时没了烛台便漆黑的没有一丝光亮。 恐惧和黑暗瞬间袭来。 几乎只等了一刹那,君天姒来不及想别的,手脚已经不听自己使唤般的向前扑了过去,鼻尖瞬间埋进熟悉的淡香中,暗暗地舒了口气,说不出是哪来的力气,君天姒紧紧抱住闵竺凡,生怕他再不受控制的做出什么破坏性的行为来。却由于他太高,而她这一扑又太猛了些,双脚都离了地,左右腾在空中,只得死死的吊在他身上。 感受到忽然扑上来的柔软,闵竺凡怔了怔,原本探出去的手臂瞬间僵住,身体猛地一顿,随即反应过来怀里的人是谁,勃颈被君天姒死死勒住,她将全身的重量都挂过来却没由来的叫他心里一实,嘴角缓缓上扬。 君天姒的臂力到底有限,眼看着就要滑落,闵竺凡弯起手臂想要将她抱过来,君天姒却只顾埋了头在他脖颈间死死的抱着,发觉他有所动作,以为是又要摔什么东西,或者是要把自己给甩出去。一想到这,君天姒就更是卯足了力气死死抓着闵竺凡的肩膀不撒手。 “嘶——” 黑暗中,君天姒听到闵竺凡轻轻哼了一声,她的脸就紧紧贴在他的脖颈处,感受到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低哑的嗓音带着魅惑人心的温柔道,“虽然疼是疼了点,但说到投怀送抱……嗯,却是头一回。” “……” 君天姒蓦地张开眼,感受到闵竺凡将她抱在怀里,让她不用再依靠自己的手臂,再看眼前的这双清明的眸子,君天姒张了张嘴,“你、你刚刚……你不是……” “嘘——” 闵竺凡压低声音示意她注意门外,君天姒愣了愣,随即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刚的一切不过是闵竺凡为了将门外人引开的一场戏。 竟然是……一场戏吗?! 不等君天姒开口,闵竺凡将她抱在怀里一个旋身,凭借着记忆踢开了面前的另一张木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君天姒在他怀里挣扎,“放我下来!” 闵竺凡拒绝道,“等一等,就快好了。”说完动作利落的将剩余几件物件全都踢倒。 君天姒心有余悸的被他抱在怀里,脑海里回想过他难看的脸色,不由得有些发急,就算刚刚是他装的,可那脸色那冷汗也是装的?! * 君天姒回到宴席的时候,辛垣齐正和沐仑拼酒拼到第一十一坛,席间不时传来响亮的喝彩声。 林水苏站在一旁望了许久,终于望到君天姒的身影,急忙迎了上来,“乐昌公主,不知曲先生他……” 君天姒抬眼瞧着林水苏,余光瞄到一旁正斗酒斗得起兴的辛垣齐,欲言又止般摇了摇头。 林水苏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见状拉住君天姒的衣袖道,“公主这是何意?曲先生怎么了?” 一旁里依旧热闹非凡,君天姒垂了头默默坐下,并不回答,神色漠然。 林水苏吸了一口气,顿了顿,双眸似乎隐隐犯了泪光,终于上前道,“水苏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同公主讲话,只是这件事……还求公主直言相告!” 君天姒这才抬起头,在一旁的热闹的呼声中道,“你若是关心他,为何不自己去看,何必要来问我?” “我……”林水苏一怔,目光瞟向一旁仍旧豪情万丈的辛垣齐,嘴角溢了丝苦笑。 君天姒将这一切收在眼底,默了默,相始终于忍不住道,“罢了,想必你也是有难言的苦衷,只是曲先生的事情,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摇了摇头,君天姒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颇有些深深叹惋的意思。 林水苏果然怔了怔,慌忙道,“可以曲先生回去之后出了什么症状?!” 君天姒诧异的抬起眼,“你怎么知道?!” 林水苏后退一步,“果然……” 君天姒边摇头边叹息道,“刚刚可是将我吓坏了,我才将曲先生送回房里,他却突然发了疯似的性情大变,屋内的桌椅全被砸了个稀烂,实在是……一言难尽=口=!” “什么?!”林水苏面色越发苍白,目光缓缓移到席间的辛垣齐身上,像是难以置信的又移了回来,“果然、果然如此吗?” “什么果然如此?”君天姒道,“林姑娘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林水苏一震,慌忙摇头道,“没、没什么……那曲先生现在如何了?” 君天姒垂下眼眸道,“他发了一阵狂,忽然又安静下来了,刚刚才好不容易歇下了,倒是把我吓坏了,都说神医向来有些古怪,莫非曲先生实际上……” “公主想多了,曲先生还有没有说些其他呢?”林水苏别过脸,艰难道。 “其他的?”君天姒似乎认真的想了想,恍然道,“似乎还说什么漱……髓……什么的,想来该是些胡话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吐血第三更:血槽已空。教练,我想做个有尊严滴淫啊=口= 第七十章 (四更党没尊严4/4)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漱髓丹?!”林水苏猛然起身,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难看。 君天姒疑惑道,“林姑娘说什么?” “没!没什么!”林水苏怔了怔,猛然抓过一旁的茶盏抿了口茶,“天色不早了,水苏不胜酒力,先行告辞了。” 君天姒道,“林姑娘路上小心些,不用与摄政王说一声吗?” 林水苏顿一顿道,“水苏人微言轻,哪里还需叨扰摄政王,这就告辞了。”说罢,便起身要走。 君天姒将余光向后扫了一圈,见沐仑那边似乎没有停手的意思,便笑道,“也罢,那我便再送一送林姑娘吧。” 林水苏急忙道,“公主千金之躯……” 君天姒出声打断道,“不过是送林姑娘出宴席罢了,姑娘何须如此客气?” “如此,”林水苏抿了抿唇角道,“多谢公主。” 起身随林水苏再往席外走去,君天姒瞟到辛垣齐身边有人上前耳语。 一路穿出厅堂,往悠长的庭廊里走,林水苏道,“公主且留步,水苏先回了。” 君天姒点了点道,“也好,那林姑娘路上小心。” 目送林水苏离去,君天姒轻轻呼了口气出来,心道看她的模样果然是知道些什么。正思虑着,打一旁的暗处里传来几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听上去还颇耳熟。 君天姒忍不住垫了脚往暗处挪了几步,果然看到两只裹得圆球一般的小奶娃,只是其中一只见过,另一只则没见过。 光线太暗,君天姒也看不清那只略大的小圆球踩的是块什么石,只从这架势中看出些端疑来,一旁略小的那只正是那日在菩林遇到的最小的一只,君天姒还清楚地记得她奶声奶气的跟闵竺凡求助的模样。 略小的那只朝另一只伸了手道,“皇姐……” “住口!”略大的一只喝了声,小小的身板也跟着颤了颤,“谁允许你叫我皇姐的?!” 小的一只眨了眨眼,“皇……” “都说了住口了!”大的那只明显气苦得很,“不要以为有两个皇弟给你撑腰,你就可以叫我皇姐了!” 小的那只顿了顿,黑兮兮的一片里,君天姒发觉那双原本亮晶晶的小眸子瞬间黯淡下去。 另外一只却仍然趾高气昂,“哼,你不过是个宫女的孩子,凭什么叫我皇姐,我们身上和你流的是不一样的血!” 小的一只已然沉默,圆滚滚的小身板颤了颤,“玉,我的玉佩……” “你的?!”大的那只这才将踩得高高的脚移开,君天姒靠着漆了大红油料的柱子眯了眼,这才看到满是泥灰的地面上,静静放着一颗通体透亮的玉佩,打好的璎珞已被踩成了暗红,灰蒙蒙看不出原本的样貌。 “这是皇室的玉佩,只有皇室的人才能拥有,你是什么东西?本根就不配有!”大的那只道,君天姒这才注意到她裹了雪白毛裘的腰间,似乎也配了什么东西,嫣红色的璎珞穗隐隐露出一角。 记忆中仿佛也曾有过这样的类似的场景,永远高高在上的皇姐,永远鄙夷不屑的语气,“别以为整日跟在乐阳身后我就拿你没办法,太子又怎么样?父皇都不喜欢你!” 呵,永远都有这么一类人。 君天姒眨眨眼从记忆中回醒过来的时候,面前正好闪过一只高傲雪白的小圆球,再往暗影里看,果然只留了一只小小的对着地上灰扑扑的玉佩发呆的小小球。 君天姒揉了揉额角,又望了望手里不知为何终究多出的一块温凉,终于叹了口气两三步走到气馁不已的小家伙面前。 “叮”的一声,天青色的玉石划出准确的一道弧,落到正默默垂首的小圆球面前。 “啊!”小圆球惊得叫了一声,往后一下坐了下去。 君天姒摇了摇头,走过去语重心长道,“这个世界呢就是这样的,如果你不学会保护你自己,将来就只有任人欺凌的份。” 面前的小圆球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两块玉佩,一块光鲜亮丽,一块蒙尘落土。 君天姒蹲在她面前,拂了拂鼻尖继续道,“这是刚刚你那个皇姐的,她怎么对你的,你现在就可以怎么对她。以后也是如此,她要是再敢欺负你。你就一股脑的报复回去……” 面前的小圆球愣愣的看了君天姒一眼,忽然抓起地上的两块玉佩摇摇晃晃的朝不远处的身影跑了过去。 小圆球一双小短腿,君天姒急急迈了几步就赶上了,心道这么快就开窍了?!孺子可教啊!才走到跟前却听到那熟悉的奶声奶气道,“皇……皇……皇!” 前头那只大一点的回过头,怒气冲冲道,“做什么!” “玉佩……”小只的将两只手摊开,露出两只玉佩来,又伸手将干净整洁的那只递了过去。 大的一只愣了愣,这才发现腰间恍然少了什么,红了脸颊一把抢了玉佩,“你、要你多管闲事!”眼角缺不自觉的瞄着那只灰扑扑的玉佩,顿一顿,终是哼了一声,一前一后的走掉了。 君天姒怔在原地,好半晌才反应过似的,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是啊,这世上又有多少兄妹是真正能够反目的呢? 手指微微发紧。 她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夜里风凉,臣送公主回去?”沐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遥遥就闻见了一股酒香。 “沐仑?”君天姒诧异道,“宴席散了?我竟出来了这么久?” 沐仑笑一笑道,“大概……是公主在这里站得久了。” “……也是。”君天姒恍然道,“你说你要送我回去?” 沐仑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忽然笑道,“很久没有送过公主了。” 君天姒脚步一顿,才恍然沐仑说的公主不是指自己而是指真正的乐昌,不晓得是出于什么心态,君天姒忽然道,“你以前也经常送乐……送我吗?” “经常?”沐仑轻声笑出了声,却没有回答。 “在戍边的时候……乐……过得好吗?”像是在谈论着再平常不过的话题,君天姒轻声问。 “戍边?”步伐平缓稳健,沐仑的声音里带了一层淡淡温柔道,“好,那里很好,那大概是最美好的日子。” “最美好的日子?”君天姒顿住脚步,几乎有点失笑道,“怎么可能?她会甘心呆在戍边?她不是一直费尽心机的想要回到京师?她那样的人……” 发觉君天姒停下了脚步,沐仑亦停下,语调依旧平和道,“陛下觉得她是怎样的人?” “她、她是……” 她是怎么的人? 高傲的,虚伪的,才华横溢的,野心勃勃的…… 这些或许是乐昌,却又或许不是? 君天姒不知道,此时此刻,竟然有点恍惚,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姐,君天姒觉得自己竟然有点看不清她了…… “在戍边发生了什么吗?”不然为什么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又或者是自己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个……臣也不知道。”沐仑笑一笑,侧过身似乎在等着她继续上前。 君天姒迈开步子狐疑道,“你……我这么问,你别介意,眼盲的人也能送人吗?” 沐仑轻轻走在前头,闻言笑道,“自然,而且,只要是走过一遍的路,就算常人记不得,眼盲的人也都记得。” 君天姒跟在沐仑身后若有所思,“只要是走过的路?不管什么路,都记得?” 沐仑的步伐仍旧不紧不慢,回答道,“正是。” “那……马车呢?坐马车时走过的路你也能认得吗?”君天姒深深的吸了口气,轻声问道。 沐仑的背影没有丝毫迟疑,“自然也能。” 作者有话要说:吐血四更:血槽已为负哈哈哈!教练,我要请假!( ̄ε(# ̄)☆╰╮o( ̄皿 ̄///) 不准! 第七十一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据说,夜沁英明神武的摄政王花了大功夫,费了大力气,好不容易从大君请来的曲神医,病了。 而这病,又病得十分麻烦。 温文的曲先生说,没有食欲。 这一点,君天姒十分的认同。 因常年冰霜雪寒的夜沁实在是不适合谷物农作的生长,材料一类本就缺乏,再加上夜沁人口味偏腥重,膳食实在是叫人提不起食欲。 清隽的曲先生说,想念大君的饮食。 这一点,君天姒也十分的认同。 她大君的饮食可谓是色香味俱全,各种菜色,各种口味,是夜沁根本不能比的,饱受异域饮食摧残的大君人想念大君的美食实在是再合理不过的一件事。 但温文清隽的曲先生面色苍白着清咳着,又说,自己从小是在大君长大,吃不惯夜沁的饭是因为吃惯了大君的,以至于不吃大君的饭就宁可不吃饭的时候…… 君天姒懵了。 对此,夜沁处事果断的摄政王表示,虽然夜沁国应有具有,但善于做大君饮食的厨子……却没有。那么,少不得便要劳烦大君的长公主指点一二。 什么意思?绕这么一大圈是欺负她听不懂吗?! 咬着半个可怜兮兮的雪桃子,君天姒眨了眨,坐在墨聊居外铺了软绒的榻上晒太阳。 盛开的雪域扶桑散开淡淡的清香,面前的石桌上摆着十二道汤料,鲜香不一,兀自冒着白气,君天姒低头嗅了嗅,一一筛选过来,只留了两盅。林水苏坐在君天姒身旁,听她讲解大君深奥的饮食文化,并且表示出浓厚的兴趣。 君天姒正讲解到软糯可口的青团子,远远的就听到有人清咳着悠悠晃来,君天姒眯起眼发现远处闵竺凡的脸色果然苍白,咳声果然频繁,步履……果然稳健。 低头抿了口药香清淡的参汤,将一颗心放下来,抬头发现闵竺凡已经走到她身旁的座椅上坐下,墨色的裘绒将他的眉眼五官衬托得越发分明,声音似乎很疲惫,“公主,林姑娘。” 君天姒点点头,一旁的林水苏看着有些忧愁道,“曲先生的身体还好吧。” 闵竺凡自然道还好还好,但随即又很适时的咳了两声,以表示其实很不好的意思。林水苏的脸色就更加忧愁了几分。 虽知他大半是装出来的,但面色实在苍白,不由得有些忧心,君天姒起身坐在榻上,声音也放柔了些,“这些参汤我已经筛选过了,味道不像之前那么腥重了,尤其是这道白岑荣子,喝起来还不错,倒有几分大君的滋味。” 闵竺凡闻言抬头,漆黑的眸子像是藏了笑意,“公主说有,自然就有。” 君天姒因这一句话哑了哑,垂了眸清咳道,“嗯……这盅我已经尝过了,叫他们再端一盅给你。” 闵竺凡抬手压下她刚要抬起的手腕,柔声道,“不用。”说罢拿起她面前的一盅放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一直皱着眉头仿佛松了些,厚暖的瓷盅被他握在苍白干净的十指内,轻轻放到交叠的大腿上,背部自然而然的向后轻靠,这才淡淡呼出一口热气,仿佛连空气都多了层慵懒的意味。 君天姒别开眼,听到他低沉道,“公主亲自尝过的,确实很不错。” “……”他皇姥姥的,这话表面上可正经可正经的,怎么就被她听出了另外一种意思呢?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欺负她容易想太多?!=口= 咣当一声,君天姒惊了一跳,扭头看到林水苏面前倾了一片的温茶,显然并不是光她一个人想太多,“那个……水苏刚想起来,家父还要水苏去寻几味药,不想耽误了这许久,水苏……水苏先告辞了。” 君天姒急忙道,“既然已经耽误了许久,何必……” “那林姑娘是该早些回府了,林御医爱药如痴,恐怕要等急了。”闵竺凡的声音不紧不慢,食指轻轻敲了下瓷盅,优雅的气质展现得十足,低声转头道,“公主也是这样想的吧。” 将“急于一时”四个字生生咽下去,君天姒向来上道的道,“自然,林姑娘不要误了时辰,还是快快去吧。” 闵竺凡满意的点点头,低头勾起嘴角轻轻地抿了一口参汤。 林水苏望着闵竺凡张了张嘴,最终苦笑了一下,不顾上前的小婢女转身快步离去了。 君天姒正裹着厚实的裘皮想要起身相送,闵竺凡放开一只握着瓷盅的手托了腮眯眼道,“公主这是舍不得林姑娘离去?”顿一顿,又道,“啊,莫非还要手握手的一席话别一番不成?” 君天姒被这话说得有些懵,眼瞧着林水苏已经快步消失于雪域芙蓉的尽头,干脆又坐下来道,“你的这个建议其实很不错,只不过你的林姑娘走得有些快,本公主想是追不上了。” “我的林姑娘?”闵竺凡又低头抿了口参汤,嘴角隐隐勾了一抹笑。 “难不成,还是我的林姑娘?!”君天姒有点无语的回了一句。 闵竺凡低低笑了一声,慢条斯理道,“嗯……那既是我的林姑娘,为何这两日公主日日与她处在一起?怕是摄政王太过体恤曲某,劳烦公主来墨聊居,打扰了公主与我的林姑娘相处吧。” 这话说得!还能再明显点吗?!这是在暗示她阻碍了他和他的林姑娘的“友好”往来!还是赤/裸裸的! 难道叫她看着他和别的女子培养“友情”?! 哼! 君天姒瞥见周围的婢女又退回了远处芙蓉丛下,这才低声跟闵竺凡咬耳朵,正色安慰道,“不是你说的指望着林水苏找到漱髓丹的吗?她一定要跑来同我讨教大君女子的修养问题,我当然要帮你笼络她!” 见闵竺凡的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君天姒不动声色的笑了笑,继续道,“再者,你这样不待见她,我不助你说些好话,她还会帮你?!” 闵竺凡果然顿住,随即垂眸掩住眼角笑意,思索道,“嗯,那公主可以帮我跟她说,我是在……欲擒故纵。” “……”君天姒默默的后退回来,默默的转过了脸,默默的迈开腿…… 禽兽!谁也别拦着她,她要走,立刻现在马上!再也不要看到他! 作者有话要说:云渣满血复活滚回来啦!! 知道作者尿性的都晓得,渣渣就是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打渔期又开始啦!今天两更。 各位等久了的宝贝,让渣来深深的补偿你萌!!!!! 第七十二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闵竺凡伸出托腮的手将她拉回来,转移话题道,“这参汤还不错。” 君天姒回头望着他,“……” 闵竺凡的手指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拉到自己面前,语气也出奇的温柔道,“明天就还是这道吧。” “……” 参汤、参汤! 当她是给他随意使唤的婢女吗?!况且,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跟在他身边,婢女都比她待遇好啊! 人道呢!><! 君天姒特别认真的一点一点的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手,瞪着他一言不发。 无奈的叹了口气,闵竺凡象征性的咳了咳,压低声音道,“那林水苏都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啊。”他声音低沉的时候有一种特殊的低迷意味,君天姒尽量压着声音严肃道,“你以为和人亲近,让人消除戒心,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嘛?!” 闵竺凡看着她顿了顿,不失时机的道,“哦?这么难?” 君天姒压根没听出一丁点的嘲笑风,只是继续道,“对啊,不然你自己去试试啊!” 闵竺凡重新托了腮望着她,似乎在认真思考她的提议,“你这么想?” 君天姒一顿,望着他半晌,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见他竟然真的在考虑这个提议,干脆转过脸不再看他。 闵竺凡盯着她留在耳边的一缕发忽然叹道,“嗯,我也感觉这件事上林水苏和我比较容易开口。” 君天姒像是被刺中了软肋,后悔已经不能形容此刻的感受了,只激动道,“那你就去吧,肯定马到功成,事半功倍,可喜可贺,可歌可泣!” 闵竺凡没有表现出同样的可歌可泣,道,“这么值得欣喜?” 君天姒闷声道,“恭喜。” 闵竺凡眯了下眼,对此没有丝毫态度,只问道,“为什么不看我?” 君天姒顿了顿,别这么一问慌忙找了个借口道,“脖子疼……不能动!” “哪里疼?”闵竺凡问完,温凉的手指已经探上她的颈间,将她的长发拂到另一侧,寻到她上次受伤的位置,沉声问道,“还是上次的地方?” 他的指尖竟然带了点白岑荣子的清香,嗅得君天姒僵住了,“……” “疼吗?”另一只手将药盅放在石桌上,闵竺凡抬着手轻轻了按了一下,问她。 “不疼。”君天姒赶紧乖乖的回话。 手掌轻轻扣住她的后脑,将她视线移回来,闵竺凡平静的望着她的眸子,“现在呢?” “不……疼。” 闵竺凡道,“那好,就保持这样,不要动。” “……”和他的脸距离不超过一指,君天姒睁着眼没有下文了。 闵竺凡满意的勾了勾嘴角,拉过她的手腕握在掌心,“光这样看也看不出什么,还是要诊脉。” 不知怎么的,君天姒猛然久想到不久前才喝下的一碗碗药汁,瞬间苦起脸,脖颈疼纯属就是个借口,生怕他再说什么换个方子…… “不是什么大问题,用不着这么麻烦。”打了个哆嗦,君天姒及时道。 闵竺凡不容拒绝道,“不行。” “真的!”一看他这个架势,君天姒的觉悟就越发的高,晃了晃脖子道,“诶,突然就一点都不疼了,而且……还越发轻松了!” 闵竺凡这才抬起眼,半晌,挑了挑眉道,“好,那就不看上次的。” 君天姒呼了口气。 闵竺凡轻轻扣住她的手腕搭脉道,“看一看别的。” “……”总感觉有一种哄骗的语气,这一定是错觉! 雪域芙蓉随风而动,散落下的满院繁花如雪落长沙,一众小婢子立在花海外激动得有些颤巍巍,因眼前的画面实在是大大的刺激了她们的感知与认知。 都传闻,大君来的这位貌若芙蓉的长公主,是为着她们赫赫威名的摄政王而来,可如今……这画面又如何解释?怎么看,怎么觉得面前的两个人带出一种不一样的情愫。 沐仑跟着领路的小婢女走到墨聊居的院落时,就敏锐的察觉到此间氛围的不一般,扶着石桌坐下,沐仑叹出一个同样不一般的叹息。 换来闵竺凡冷哼了一声。 沐仑终于不淡定了,压低声音道,“被虏来的这件事,我也是受害者啊,你不要一直保持这么情绪嘛。” 君天姒被这声颇凄婉的叹息声惊了惊,看着沐仑的表情没有丝毫同情。 沐仑察觉到君天姒的气息,顿了顿开口道,“……公主?” 如今在夜沁国一举一动皆在人前,君天姒沉默着望了一眼闵竺凡,见他也正望着自己,便继续不动声色的和沐仑打招呼道,“沐大人怎么来了?” 沐仑忙道,“昨日有些水土不服,蒙曲先生的方子,今日好了大半,特来道谢。” 闵竺凡敷衍道,“不必。” 沐仑亦敷衍道曲先生的医术实在高超之类。君天姒听得有些乏,正打算尝一尝桌上的另一盅参汤,就听得沐仑忽然又道,“昨日曲先生走得急,在□体不适也未注意,今日才发现先生落了东西。”说罢从袖中摸出一套竹简,放在手心点了点,郑重道,“特来归还。” 闵竺凡接过竹简,展开仔细的看了一遍,微微眯眼后便转手递给了君天姒,“公主前日还问曲某讨教《百草经》上的药草典注,不想竟落在沐大人处,看来这《百草经》与公主有缘,不妨借与公主观阅。” 君天姒眨了眨眼,了悟似的接过手,“啊,劳烦先生还记挂着。” 随即在手中展开,不由得愣了。竹简上哪里是什么百草药经,分明是不久前才刻出一副大略地图,并不详细,仅仅刻出几条主要路线,但君天姒一眼便分辨出这是……夜沁皇宫的地图! 君天姒望向闵竺凡,见他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赶忙将竹简收到自己袖中,做出一番欣喜道,“这《百草经》实在难得,乐昌再此多谢先生了。” 闵竺凡一直紧绷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来,拉过她的手将盛了白岑荣子的药盅放到她的掌心,放缓语气道,“喜欢就好。”指尖轻轻划过她的掌心才离去。 君天姒握紧了拳,将闵竺凡在她掌心描下的两个字往心中过了过:子时。 作者有话要说: 渣就不明白了,怎么会有人码字是时速3000呢?这合理吗?合理吗?合理吗???不合理啊!!! 教练,请求把他们抓过来进行解剖研究!我们也要变快!TAT!!! 第七十三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回到房中,君天姒将竹简仔仔细细的察看了一遍,可以看出,刻画的布局虽然不全,所到之处却很明确,应该是出自沐仑之手。君天姒用心的将图上的分布一一记下,等待着子时的到来。 闵竺凡在她掌心描摹出子时两个字,绝非是要提醒她子时入眠,记得关窗之类。 子时。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又会发生什么呢? 君天姒将下巴抵在手背,趴在桌子上望着青铜材质的烛台底座一筹莫展,夜沁不比大君,每个时辰不会有人来报时,君天姒无聊的久了,有些昏沉。 这一挨也不知挨到了什么时候。 门外响起几声叩门声。 睡意霎时全无。 君天姒起身望了眼烛台,今日她特意叫婢女换了根交粗的新烛来估算时间,照剩余的部分来看,似乎还有早…… 有些……早吗? 君天姒快速走到床边,将外衣脱下,才闷声答了句,“谁?” “回公主,今日天寒,奴婢来为公主房中添些碳。”声音不似往常那般清脆,似乎是要年长一些的婢女。 君天姒将外衣披在肩上,端坐在床边道,“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了身紫蓝色宫装的中年女子缓步进来,身后还跟进来两个捧了东西的小婢女,门吱呀一声又关上了。 君天姒眯着眼将她们打量一番,目光落到那女子身后两个小婢女的手上,两人多托了紫锦木的镶盘,左手边的婢女捧得是一套桃粉色的宫装,右手边的婢女只捧了一朵犹带了雪意的木芙蓉,至于所谓的碳…… 君天姒干脆直视过去,并不开口,只等着对方解释。 为首的女子低声道,“奴婢奉太子之命,请公主前去相见。” 太子? 怎么会是辛垣则?辛垣则为什么要见她?更何况,还假借了送碳之名,假借是为了防谁?防……辛垣齐? 脑海里中瞬间千思万绪,眼前的状况却不容她多想,这架势,是一定要去的。君天姒不动声色的握紧了指尖,却只问了句,“几时了?” 为首的中年女子愣了愣,道,“回公主,快到子时了,打扰公主休息,吾等不胜惶恐。” 快到子时? 君天姒你咬了咬唇,克制着自己不去揉额头,脑中飞速运转,目前的状况算不算是突发事件呢?闵竺凡所指的子时,又是不是这件事?他给自己留下子时的讯息,绝不会没有任何意义。 或许是指这件事,又或许……不是。 但他只是说了子时,并没有再说其他,没说她该做什么,更没有说她不该做什么。 极快的调整好情绪,君天姒道,“知罪就好。你们说你们是太子的人,如何证明?” 为首的女子似乎并没有想到君天姒会问这个问题,僵住了。 君天姒慵懒的起身,随意的绕过女子走到两个小婢女的身边,伸出手指挑开宫装,白衬粉纱,仔细看似乎还有面纱,皱了皱眉,转身将另一只托盘上的雪域芙蓉放到鼻尖,轻轻嗅了嗅,清新花香入鼻,君天姒道,“怎么,不能证明?” 两个小婢女都低着头,闻言不气不敢喘一下,女子的背影似乎动了动,道,“公主和奴婢前去面见太子,自然就证明了。” “哦?”君天姒盯着她腰间一块金色的坠牌眨了眨眼,这一趟看来是非走不可了,“那你不妨先解释解释……这些是什么。” 为首的中年女子颔首道,“太子不想太过引人注目,此次相见还望公主能够尽量配合。” 君天姒望着她的背影挑了挑眉,并没有开口。 女子顿一顿道,“摄政王今日为玉黛公主庆生,太子希望公主能够假借芙园舞姬的身份相见。” 芙园舞姬? 君天姒没有立刻说话,就算自己不同意,想必也是不能够的,辛垣则既然派人来“请”,就一定做好了能“请”到她的准备。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只能见机行事,走一步是一步,料想辛垣则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可话又说回来,夜沁这位卧床不起足有一年之久的太子,在闵竺凡到来的短短十几日的时间内竟然能够恢复到勉力下床行走了? 人都赞叹曲先生不愧神医之名,有药到病除、妙手回春之能。可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闵竺凡开下的那些药方,不过是些补身体的方子,噱头虽大,却是用来唬人的,就连辛垣齐费劲心力寻来的珍药最终也都进了君天姒的腹中。 那么这位太子的病症何来转好,就不言而喻了。 比起辛垣齐,会一会辛垣则,或许才是正事。 想到这,君天姒也不再犹豫,嗤笑了一句道,“你们太子考虑事情……倒真是谨慎啊。” 身旁的两个小婢女抖了抖,君天姒正色道,“还愣着做什么,为本宫更衣。” 两个小婢女急忙放下镶盘,熟练的为君天姒更衣,换好装之后,君天姒将蒙脸的纱巾带好,小婢女赶忙为她批上厚实的裘皮,君天姒点点头,这才随着中年女子而去。 按照竹简上来的记忆,要去辛垣则的晦明殿一定要路过鹤梓台。远远的君天姒就望见台上台下仍然灯火通明,已近子时,似乎有不胜酒力的官员熙熙攘攘的撤了下来,但大部分仍然以最中央的桌子围成一圈,欢呼声盖过了为台上舞姬的喝彩声。不难想象,正在当中享受欢呼的人应该就是夜沁的摄政王辛垣齐。 君天姒只大略瞟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埋头跟上前方的中年女子打算继续前行。 不远处传来略见紊乱的脚步声,君天姒不着痕迹的想要往一旁错开身,却在闻到酒香下淡淡的熟悉味道时猛然抬眼,立刻对上一双意料之中的黑眸。 闵竺凡此时被两个侍卫扶着,口中不时咳出声音来,脚步也虚浮得全无章法,一副烂醉如泥的模样,目光也只是从她脸上一扫而过,没有分毫的停留。 君天姒的心像是被扯了一下,应该是没有发现她吧,她戴着面纱,又披了厚实的裘皮,此刻帽檐压得这么低,就算留出来的一双眼睛,应该也很难看得见才对。 脚下只微微停顿,便继续迈开步子跟了上去。只是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终于消失。 原本安定的一颗心……失落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你的小呀小苹果儿,怎么爱我都不嫌多,红红的小脸儿温暖你的心窝,点亮你生命的火 火火火火~~~~ 唱得这么好,一定把你萌唱醉了!(*>﹏<*)好久没求了「收藏」、「留言」了,可耻的求一个! 第七十四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公主?” 女子的声音压得极低,在一步外悠悠传来。君天姒没有回答,只是迈开脚步继续跟了上去。 过了鹤梓台,君天姒感觉到前方的人似乎松了口气,脚步也越发快起来,便在心中默默的估算着路程。 最终到了夜沁太子辛垣则的寝宫。 君天姒站在紫黑色的香木门外,看着中年女子进门禀报,抬头望见宽阔的牌匾上墨洒龙飞的三个大字——文星宫。 夜风袭来,君天姒眨了眨眼,鼻尖闻见自门内拂来的淡淡药香,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像是混杂了很多种药。 正对着牌匾上的三个字发呆,紫黑色的香木门缓缓打开,中年女子迈步出来,侧身向她做了请的姿势,颔首道,“公主,太子有请。” 比起这位太子,君天姒对太子宫的好奇倒是更多上一些。抬脚进了门,忍不住就想打量辛垣则这文星宫内的摆设。只可惜黑压压的宫中只燃了四盏灯,都安置在青帐的四角处,除了越发浓重的药味,其余的也都看不清晰。 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到了正中央垂下的青色纱帐上。 随着越来越近的距离,映着烛光,君天姒看到帐内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似乎正倚坐在床边一角处。 “乐昌……公主。” 青年的声音自纱帐内忽然响起,却并不突兀,温和中带了些瞬间叫人安定心神的力量。 “殿下。” 君天姒因这句话站在原地,除了礼貌性的低声回复,并没有再往前踏一步。 如今她身处夜沁,借用乐昌之名虽暂时无碍,却并非长久之计。细细算来,其实她有很多地方都没有想清楚。 譬如,当初虏她来的人……到底是谁。 根据她了解到的,倚莲自从回了宫,就被辛垣齐一直禁足。而倚莲的话语间看来,当初的幕后指使者应该是辛垣齐。 可她到了夜沁这么久,辛垣齐却对她的到来不闻不问,甚至是毫无兴趣,就算是虏错了人,也不应该是这种态度不是吗?这样的一种态度……就仿佛她真的只是一个对辛垣齐仰慕已久的拜访者而已。 是辛垣齐的城府太沉,还是……另有蹊跷呢?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忽略了一个人,一个原本最不该被忽略的人——辛垣则。 想到这,君天姒再次仔细的朝帐内望过去,青帐的一角被人拂开,露出一只苍白枯瘦的手臂,辛垣则将青帐挂于一旁,半垂下的青纱将他的脸笼罩在阴影中,看不清晰。 他的声音有些发哑,却十分温和,苍白的手指指向一旁桌上的一盏茶简洁道,“劳烦公主。” 君天姒没有任何迟疑,径直走过去端起茶盏,转身走近辛垣则,灯色昏黄,映得屋里的有些沉闷。 辛垣则伸手接过茶,抿了两口,再开口声音也清润了几分,“多谢公主。” 这个角度是看不清帐中人的,君天姒轻轻退到一步开外,却仍然安静着没有答话。 “公主没有什么要问的吗?”半晌,辛垣则问。 “问什么?”君天姒上前将他手中的空茶盏接过来放回原处,闻到淡淡的一阵药香。 辛垣则似乎愣了一下,轻笑道,“公主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传闻? 什么意思?这是在怀疑她的身份? “哦?太子卧床日久,竟然也听闻过关于本宫的传闻吗?”君天姒转过身,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顺便找到于光线照落的最好角度,缓缓靠近。 就让她来看看,这位病怏怏的太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我倒是认为,”阴影中的辛垣则只迟疑了一下,微笑着继续道,“公主该关心的是传闻。” 这……又绕回来了。 “传闻?”敌人丝毫不买账,君天姒只好低声道,“传闻这类东西,向来是一传十,十传百,夸大其词,无中生有,况且是从大君传到夜沁的所谓传闻,殿下觉得有什么可信度吗?” 沉默片刻,辛垣则似乎柔和了下来,带着一种近乎柔软的温和,硬笑道,“公主所言极是。” 不知怎么的,君天姒生生打了个寒战。 一步步继续靠近,君天姒看到阴影下一张俊秀的脸庞,辛垣则似乎有些累的闭上了双眼,像是常年见不到阳光,即使阴暗仍然掩饰不住他肤色的苍白。 就在君天姒想要停住脚步的时候,注视着的人却忽然睁开了双眼,褐色的瞳仁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冷冷的直视过来。 手心里顿时捏了一把冷汗! “外面好像很热闹。”辛垣则笑起来,温和道。 君天姒吸了口气,尽量平静道,“殿下不知道吗?今日貌似是玉黛公主的生辰啊。” “啊,是这样啊。”辛垣则望着她笑一笑,声音温柔得令人发颤,“他们一般不和我说这些。” 他这样说,忽然让君天姒没有办法去接话。 像是明白她的心思,辛垣则自顾自的笑了一下道,“在他们眼中,我不过是个医不好的半死人罢了。” “他们……”君天姒尽量去忽略一些东西,只低声道,“是指?” 辛垣则望着她,眸光闪烁却避开了话题,似是有些感慨道,“玉黛今年快十五岁了吧,嗯,时间真是快啊。” 君天姒动了动唇,却来不及回答就听到辛垣则又轻笑道,“公主这身装束真漂亮。” 默默的叹了口气,她发现眼前的这个人似乎一直在绕开话题,顾左右而言其他,只好温和回道,“还好。” “公主……不喜欢?”辛垣则半垂眼帘,这让阴影中他的表情更加难以捉摸。 君天姒不知道他还要再在这身衣服上花费多少时间,只好尽量弯着嘴角道,“还好,只是有些不习惯。” 辛垣则缓缓抬起眼,望着君天姒的眼眸笑吟吟道,“不习惯?想必这是公主第一次穿这样的服饰吧?” 君天姒莫名的觉得有些发寒,刚道了句,“确实。”却蓦地看到对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精芒,紧接着手腕一紧,辛垣则已经向前探出一只手臂,狠狠扣住了她的手腕,再向前一带,生生将她扯向了床边。 “放手!”慌乱中君天姒已经被拉扯着坐到榻上,猛然抬头对上一双褐色的瞳仁,心中顿时凉了半截。 “景惠二十一年,”他的声音有种令人放弃挣扎的能力,辛垣则放轻手中的力道,恢复到温润如玉的模样,低声平静道来,“夜沁与大君曾有过一次互访,公主……记得吗?” 景惠二十一年?君天姒有些发怔,她不明白辛垣则为何会忽然提到这些,景惠二十一年……二十一……那时她还只是个不受待见的挂名太子,两国互访的事也只是隐隐约约记得罢了。 为什么要问这个?! 手心开始冒汗,君天姒想要摆脱面前人的手掌,却发现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人手下的力道却大得出奇,只好无奈道,“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 辛垣则勾了勾嘴角,眼中却没什么笑意,只是语气仍旧温柔,“哦?公主不记得当时夜沁进献给公主礼物了吗?” 礼……物? !!!!!!!!! 礼物! 君天姒恍然想起,当初夜沁献礼,乐昌确实是得到了一件礼物。因她后来还向自己炫耀过,那件礼物使乐昌很高兴,以至于足足五日,自己都躲在鹿鸣宫不愿意出去,只为了避开风光一时的乐昌,现在想想,夜沁送给乐昌的……是一套舞裙。 舞裙! “你!”终于反应过来,君天姒猛地抬头望向辛垣则。 辛垣则才终于笑吟吟眯起眼,“怎么?公主反应过来了?” “我身上穿的……” 辛垣则点一点头道,“正是,这套衣裙是我命人连夜赶制的,款式颜色与当年一模一样,公主怎么会忘记呢?” “你想怎么样?”心中反而镇定下来,君天姒知道,自己不是乐昌的这件事从自己见到这身舞裙的一开始,就已经暴露了。 此时,她反而很好奇,面前的这个一直保持着微笑的人到底要做什么。 “我想怎么样?”辛垣则声音似乎又有些发哑,“公主不知道吗?” “殿下的想法,我怎么会知道。” “不。”辛垣则的声音变得温柔而肯定,像是有些疲惫却仍然温柔道,“你知道的。” “……” “没有人会比你更了解我,了解我所遭遇的,明白我所承受的,对不对?”辛垣则疲惫的闭上眼,苍白细瘦的手指却仍然牢牢抓着她的手腕不肯放开,像是在对她细语,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道。 君天姒望着他俊秀的面庞许久,也没有等到他再次开口,或是缓缓睁开凌厉的双眸。 他说她知道的,还说没有人会比她更了解他,他所遭遇的,他所承受的……是的,她几乎不想承认,但是……他说的没错,她知道。从他说出那句“他们一般不和我说这些。”的时候,她就感到了一丝异样,一丝从心底而起的异样。 他和她一样,不过都是……权利的牺牲品。 “怎么样?” 青纱在仿佛凝固住的空气中缓缓浮动,辛垣则终于慢悠悠的睁开眼,紧紧的盯着她,语气越发危险道,“公主?或者……我该称你为……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为我帅不过3000吗!叉腰狂笑!! (1101 那个说过了3001就送我鱼塘的不要跑!我看到你啦!!! 第七十五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青纱在仿佛凝固住的空气中缓缓浮动,辛垣则终于慢悠悠的睁开眼,紧紧的盯着她,语气越发危险道,“公主?或者……我该称你为……陛下?” 陛下? 辛垣则知道了,他果然是知道了! 那……辛垣齐呢?隔着一层薄薄的面纱,君天姒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几乎静止,脑中瞬间混乱一团,她该承认……还是不承认?辛垣则到底知道多少?目的又是什么?是大君?还是别的?太多太多的问题刹那间闪过她的脑海,让她有点慌乱。 “告诉我好不好?”辛垣则却微微一笑,继续向前逼近,声音温和如玉。 君天姒紧紧的闭着嘴,目光炯炯的望着辛垣则不置可否,按照常理,多说多醋,少错少错,不说就不会错。 等了片刻,见君天姒没有回答,辛垣则只好再次开口,却已经换了个话题低声问道,“告诉我,曲容曦是谁?” “曲容曦?” 所有的慌乱疑问都在听到这个名字时换做了镇定,眼前浮现过那张再熟悉不过的眉眼,那一刻,像是浮沉于大海中的人抓到了救命的浮木般,微微松了口气。君天姒本能的想,就算是被辛垣则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是不用怕的。 因为,还有他。 因为闵竺凡在,所以,她应该什么都不用怕的,不是吗? 君天姒动了动唇,忽然有点想笑,她又不是一个人在夜沁,有这么大的一个靠山在,自己还担心什么呢?就算是把夜沁闹个底朝天……君天姒幽幽地想,闵竺凡会不会管呢? 她忍不住又想,可他刚刚没有认出自己,真是一个做臣子的极其重大的失责。 调整好心态,反手握住辛垣则的手,君天姒一派郑重道,“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吗?” 辛垣则意外地挑了下眉,感受到来自君天姒掌心的温暖,一向冰凉的指尖竟然有些奇异的舒适感。 总算扳回了一点点主动权,君天姒关切道,“神医啊,来为殿下医治的神医啊,看来殿下确实是病得不轻……该吃药了。” “……”君天姒感受到来自掌心的脉动,被握住的手似乎是抽了抽。 “曲神医不是摄政王亲自为殿下请来的吗?”君天姒直直的望过去,再接再厉道,“怎么?殿下不记得了?” “你觉得,一个只会送凉茶过来的人会是神医?”指尖逐渐温和起来,辛垣则舒服的眯起眼,索性嗤笑道。 “……”感觉……好阴险! “是不是神医我不知道,”君天姒低声道,“但从殿下刚刚的力道看来,病确实是好了很多,不是吗?” “哼。”辛垣则静静的闭上眼,闻言只是从鼻尖嗤笑了两声,苍白削瘦的脸颊在阴影中越发的诡异,只是指尖仍然老老实实的被君天姒反握在掌心。 面对辛垣则的两个问题。第一个关于她的身份,她虽然不置可否,但答案其实早就已经揭晓在辛垣则心底,否则,也不会有这次对话。但第二个,关于的闵竺凡的身份,这应该才是今晚辛垣则的目的,可她转移了话题,辛垣则却并没有执着于谜底,这不得不让人不安。 要知道,自古以来,在争权夺利的这条道路上,向来是走错一步便满盘皆输,所以大凡成大事者,皆是步步为营心狠手辣之辈。而眼前这位貌似体弱多病毫不起眼的太子殿下,更是将阴险狡诈四个字的感觉,发挥到了极致。 如今,他越是沉默,就越让她觉得危险,来自于对面的人的危险。所以,她必须要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者,知道他在谋划些什么。 “殿下在想什么?”殿内安静的诡异,君天姒静静的问。 “想什么?我什么都没想。”辛垣则皱了下眉,又舒展开,头轻轻向后仰起,声音低沉又舒缓。 “我只是……在等。” “等什么?” “等一个时机。” 辛垣则忽然睁开眼,轻声道,“你听,外面是不是有些吵?” “什么?”君天姒转过头,黑暗中,果然听到殿外传来阵阵窸窣的脚步声,不由得想要起身,皱眉道,“发生了什么事?” 手腕被人扯住,辛垣则的声音低低传来,“我一向认为未知让人恐惧,而让我恐惧的,都应该……消失。” “你……” “恐惧让人变得胆小,懦弱,无法前行,”辛垣则睁开眼,眸光在青纱遮蔽下的暗影中闪烁,“所以,一切我不知道的,我看不透的,我都会让他们……消失。” 君天姒惊异的回过头,睁得大大的眼眸中映出辛垣则苍白削瘦的脸颊,甚至还带着微微的温和的笑容。 可他刚刚却说……消失。 “你的意思是你要让……”回身望向辛垣则,君天姒诧异道。“额,我是说,你要让曲容曦消失?” 点点头,辛垣则笑起来,扣在她手腕的力量逐渐加深,面上却依旧温和着缓缓道,“除非你告诉我,曲容曦是谁。” 君天姒张了张嘴,却是有点不可置信的道,“你要对他动手?你确定?” 时间仿佛净静止一般,她就这么望着辛垣则,辛垣则也望着她,两个人静静的对视着。 半晌,辛垣则皱了皱眉,艰难开口道,“确定。” 君天姒难以置信的望了他一眼,郑重道,“殿下,保重。” 她这样回答,不光是觉得辛垣则如此大言不惭说要让闵竺凡消失是在诓她,还因为,她打心底觉得就算辛垣则卯足了劲去坑闵竺凡,估计结果……也是被坑回来,那还算轻的。毕竟这些年,她看惯了官场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算计,别的不说,光论左相温德海,多么老奸巨猾的一匹狐狸头头,最终,不是也被闵竺凡气得无可奈何回了巢?! 比起闵竺凡,君天姒由衷觉得,按照现状看来,真正比较麻烦的……还是自己啊。 但辛垣则显然不能知君天姒所想,她的这句话大大的刺激了他,连一贯保持的完美笑容都有些失色。静了片刻,辛垣则抽了抽唇角,笑道,“看来公主……呵,不,陛下。” 君天姒被他这声陛下叫得有些发寒,抬眼果然看到辛垣则苍白的面色竟隐隐现青,他一字一顿道,“看来陛下很信任那个曲容曦。” “……”低下头注视着自己被扣住的手腕,君天姒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禁不住在内心狠狠的叹息了一声。 在之前,她就已经隐约感觉到了辛垣则该是个难缠且难对付的主,可她实在是没有想到,他是个这么难缠且这么难对付的主!若是来硬的也就罢了,但面前的人似乎是油盐不进,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累死在奶奶家的新房!! 让一个宅女去干礼体力活的下场就是腰酸背痛腿抽筋,整个人都散架,干活太累了!! 第七十六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君天姒正苦于脱身无望的时候,殿外一个声音急切地响起,“禀摄政王,太子已经休息了!” 扣在腕间的手指先是一紧,君天姒抓住机会趁着他的放松收回了手,抬眼望见辛垣则一直保持着温和笑意的脸上已经阴郁一片。 君天姒皱眉道,“你……” “从侧门走。” 不给君天姒多说一个字的机会,辛垣则斩钉截铁地继续道,“关于我问的问题,陛下可以再好好想想,我相信,陛下会告诉我的。” 门外传来辛垣齐的声音,辛垣则皱了皱眉道,“走!” 此情此景,君天姒也不再犹豫,一边快步向辛垣则所指的地方,一边整理好裘皮将帽檐拉低。辛垣则的判断明显很正确,她才刚刚拉开侧门,辛垣齐就已经到了正门的门口,显然辛垣则的手下并没有将其拦住。 顾不了许多,君天姒埋头扯住领口,却发现侧门出并没有婢女侍卫,辛垣则的手下显然都被辛垣齐惊得聚集到了一处而忽略了侧门。考虑到辛垣齐,自己当然不能去正门寻人带路,此处更不是久留之地。 咬咬牙,君天姒干脆抬脚按着记忆往回走。 她想,不是刚刚才被带过来的么,况且还看过了闵竺凡给的夜沁皇宫地图,难道还会迷路?! 一想到这,陛下就加快了脚步,完全的自信满满! 切,又不是路痴! 然后…… 皎月冷冷,清雪凉凉,雪域芙蓉在清幽的月光下静静的绽放,君天姒望着眼前的景色越发的离奇。 莫非……是沐仑的地图刻错了? 她越想越觉得该是这么回事,不然……她怎么会走跑这里来呢? 满院的木芙蓉散发出唯有雪夜才培育出的特殊香甜,要不是身处敌国,君天姒还真的此处是个不错的景观。但如今,情况却有些急。 估摸着子时已过,那么闵竺凡给她的提醒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而最重要的是,自己现在……又在何地呢?! 叹了口气,皇宫中但凡有花草的地方,应该就是花园了,看这个规模不是很大,应该算是个小规模的花园。顺着石子路走过去,君天姒觉着起码会找到庭院之类。 月光淡淡的落下来,君天姒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人数不再四人之下,显然是夜沁的侍卫队,手里顿时捏了一把冷汗,君天姒打算掉头,却猛然发现雪映白月,自己根本无处可藏。 果然,身后已经有人喊道,“什么人!站住!” 君天姒顿了一下,便抬起脚飞快的往前,一只手拉着帽檐,一只手握住领口系带,可惜裘皮下的舞裙繁杂,才几步,身后的侍卫就已经追了上来道,“站住!” 君天姒只好背对着他们止步,若没有猜错,现在的夜沁应该是在辛垣齐的掌控之下,那么守城的侍卫自然也就是辛垣齐的人,自己没有被辛垣齐在辛垣则那里抓住,却在这里被抓,下场也没什么不同。 咬着唇,君天姒一声不吭的继续背对着身后的人,一个侍卫抬手示意了一下,几个人便训练有素的围着君天姒慢慢靠近,君天姒几乎听见刀刃濒临出鞘的锋利声! 看来……是在劫难逃! 为首的侍卫递了个眼色,便一步步靠近君天姒,突然大声喝道,“还不束手就擒?!” 君天姒被这声震得一顿,脚下不由得向另一侧撤去,几个侍卫正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她,见她一动几把雪亮的钢刀立刻出鞘,君天姒侧过脸看见晃过来的一排白刷刷的刀刃瞬间惊得连连后退。 雪白的锋刃带着入骨的寒意直逼而来! 只来得及张了张嘴,还没发出一个音,眼前顿时一黑,冰冷的夜色中,一只手带着些微的暖意覆上了她的双眼,只是一个瞬间,空气中飘散出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身后特殊的味道,让君天姒愣在了原地! 金属和人纷纷倒地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君天姒还微张的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 “闭上眼。”闵竺凡的声音低沉传来,君天姒被他扶着轻轻转过身。 “你……”君天姒想也不想的开了口。 “嘘。”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越发的安定人心,他将她调转了个方向,才放下手。 君天姒睁开眼看到夜幕中闵竺凡只穿了一身行动方便的玄色劲装,鼻尖的血腥味渐渐浓郁,闵竺凡漆黑的双眸却让她觉得安心,她听见他低声道,“跟我走。” 手腕被他握住,君天姒跟着他一路快步疾走。 “原来……你认出我了。” 当雪域芙蓉总算消失于视野中,君天姒实在是没忍住,她轻轻张口,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低低的抱怨了句。 可为什么会抱怨这一句呢,她也不知道,感觉到手指似乎被紧握了一下,君天姒诧异的抬起头望过去,却发现闵竺凡仍然在仔细的分辨着周围的情况,似乎并没有没设么异样。自己的声音这么小,他应该是没有听到的,静静的夜色中,君天姒自己安慰了自己一下。 走了不多时,君天姒就发现,闵竺凡似乎也不太熟悉这里的路径。 “你不认识路吗?”隔着薄薄的一层面纱,君天姒压低声音道。 闵竺凡回头望了她一眼,抬手将她的帽檐拉了拉道,声音却依旧沉稳,“嗯,这里不在范围内。” 不在范围内? 的确,沐仑所刻的地图十分有限。如今他们身处何处,又该如何走,就有些麻烦了,最要紧的是,貌似已经惊动夜沁守夜的侍卫队。 感受到闵竺凡逐渐冰冷的手指,君天姒知道他为了行动方便,并没有穿裘皮一类能够御寒的衣物,忍不住将另一手覆上他的手背。 闵竺凡的动作僵了僵,回头望着她的目光也柔和了几分,“别急,找个人……问一问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要到收尾工作了,从今起,日更到完结,然后开新文。新文有两个构思,一个古言,一个现言。 时间紧,只把现言整理出来了。大家可以看看,喜欢哪个的比较多,就先开哪个文。 现言:《请你看向我》(戳图可穿越)→ 文案:话费充错了,对方是个面无表情的长腿美男,为了取悦他,我把玻璃窗外的保时捷损了个底朝天。感觉还钱很有戏的时候,他放下精致的马克杯说,“阮……希,是吧。那辆保时捷,是我的。” 一句话:<清甜阮妹の倒追计划> 那么,万恶的资本家先生,请你看向我! 手机党看这里→ 第七十七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闵竺凡的声音低沉柔和,君天姒忍不住别过眼望进冷冷的夜色中,打心底里庆幸着此时的装束是有面纱的,这样,他就看不到她的脸。 “怎么?”闵竺凡察觉到她的小动作,玄色的衣领紧紧贴着他脖颈勾勒出完美的弧,他侧身温柔道,“伤到哪了?” “没……”君天姒刚吐出一个音,远处的脚步声便传了过来。 两个人对望了一眼,闵竺凡动作敏捷的将她拉过去,手臂从她身后环住她的头,将她的脸轻轻埋在胸口,后背紧紧贴住独立的观赏石,闵竺凡侧过脸屏气凝神。 侍卫队并没有发现异样,例行公事而来,紧接着,又摇摇踏踏而去。 君天姒小心的听着逐渐消失的脚步声,闵竺凡没有再动,她便只好小心翼翼的探出头。闵竺凡早发现她的动作,也不阻止,只是微微低下颌看她。不晓得他还在忌讳什么,君天姒干脆连音都不发了,只挣扎着将面纱取下来,对着他微沉下来的目光做口型。 “我——没——事,快——找——人——问——路!” 月光凉白,映着她抬起的双眸闪烁不已,闵竺凡挑了挑眉,似乎在思考什么,随后低下头十分配合的和她做口型道,“说什么?我听不清。” 听不清?! 君天姒有点发急,又顾虑着随时会有巡夜的侍卫经过,不好大声说话,只好顺着他的胸膛踮起脚凑近道,“想——办——法——回——去——啊!” 闵竺凡顺势将头压得更低,继续狐疑道,“什么?” “……”还听不出来?! 君天姒有点无语了,干脆伸出一只手勾了他的脖子,一只手覆上他的耳朵,凑过去狠狠道,“我说!快!回!去!” “吱呀——” 冷不防的,正对着他们的一扇门轻轻打开,裹着圈粉红衣袄的小圆球正揉着眼睛往外探头,微凉的夜风拂面,小圆球在看清外边情形的下一刻,怔住了! 月光下,正对着门口的细瘦假石头前,站了两个人,玄色劲装的男子一手拦了怀中人的腰,一手轻轻叩着怀中人的头,此刻他正微微俯身让他怀中的人勾了他的脖颈将脸贴上他侧颊…… “啊!啊!” 小小的一团猛地震了震,顾不上继续揉眼睛,就抖着嗓子嚎了一嗓子出来,“活、活春/宫!活春/宫!” 活……春……宫…… 活……春…… 活…… …… 君天姒趴在闵竺凡怀里顿了顿,又顿了顿,终于艰难的侧过脸望向月光下,已经由一脸惺忪变为满面震惊的小圆球。 几步外,饱受视觉冲击的小圆球正张着嘴,似乎望他们望得也很是艰难,浑身一动不动的僵在原地,一双明亮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他们,除了刚开始吼出的一句,已经再发不出什么音了。 误、误会啊! 纯属误会! 来不及张口解释,远处已经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想来是被刚刚那撕心裂肺的一吼给吼过来的! 不等其余两个人反应过来,闵竺凡已经迅速替君天姒拉上面纱,抱着她掠过钉在门口的小圆球,一阵风似的穿门入了室内,只轻飘飘留了一句话下来。 “江湖救急,还望十二皇子莫要声张。” 闵竺凡的声音传出,像是解了穴一般,君天姒看到门口早已愣成假石状的小圆球瞬间抖了抖,又抖了抖,却硬是梗着脖子没有回头! 脚步声由远及近,没有时间考虑会不会被出卖,君天姒听到有人询问道,“十二殿下,出了什么事?” “额,本、本殿下刚刚……看到这里有人!”奶声奶气的声音故作老城道,“已经朝那边去了!” “追!” 先前的声音只微微一怔,便喝了一声,随着一众脚步声逐渐远去,那人又道了句,“这件事交给我们就是了,殿下还是快些进屋休息吧。”随后便也疾步而去了。 黑暗中,君天姒估摸侍卫都走得干净了,朝门口望过去,半晌,肉乎乎的圆球才映着月光磨磨蹭蹭的迈步进来了,却始终低着头不肯抬眼。 一想到之前的“活春/宫”三个字,君天姒瞬间红了脸。现如今皇子们的学识……太实在渊博啊,想自己这么大的时候,别说活春/宫了,那可是连春/宫都没有听说过的! “辛垣意冒失,冒犯了先生。”小圆球滴溜溜的转了转眼,奶声奶气的赔礼道歉,显然是认出了闵竺凡。 这一出实属意料之外的意料之外,君天姒望向闵竺凡,打算看他的反应,却见他只是抿着唇朝自己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回话。 对面的十二皇子有些沉不住气,伸了一双小胳膊抱拳道,“打搅了先生的好事,还请先生赎罪!” “……”好……事?什么好事? 君天姒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十二殿下还这么小,都知道什么是好事了。” 小圆球低着头,继续奶声奶气道,“那当然,六皇兄亲传的话本子可不是白看的!” “那殿下说说,什么是好事呢?”闵竺凡沉稳的声音忽然传来。 夜色虽深,但君天姒分明瞧见小圆球脸上慢慢现出的一抹可疑的娇羞的……红! “好、好、好事就是……” “……”君天姒悲催的捂了脸!这是要教坏小孩子呀!卑鄙!可耻! 闵竺凡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开口道,“如今不仅是好事被破坏了,连守卫也惊动了,就算是想要回去……都难啊。”说完,还深深的叹了一声。 这一声叹得,君天姒移开手指,果不其然看到几步外的小圆球面上先是一番愧疚的懊恼,然后是另一番愧疚的急思,随即是一番愧疚的恍然道,“先生莫急,本殿下知道一条小路,可以去先生的墨聊居。”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两更o( ̄ヘ ̄o#) ! 第七十八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好不容易回到了墨聊居,君天姒所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为闵竺凡找来御寒的裘皮,她记得他说过,他的毒畏寒。 闵竺凡站在她身后,看到她的动作却没有阻止,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她去拿了挂在椅子上的裘皮大衣,又转身将快要熄灭的火盆填了填,这才回身朝他走过来。 君天姒踮起脚,闵竺凡高出她许多,想要给他披件衣服还真有些困难,好在闵竺凡十分善解人意,顺着她的手臂微微俯下了身。 “会不会太冷?”君天姒问。 “是很冷。”闵竺凡站在原地望着她,神色有些说不上来的微妙,“还有点暗。” “那是因为没点灯。”君天姒有点无语的回了一句,考虑到他的身体情况,便主动转身,却忽然想到什么,迟疑道,“你的房间忽然点起灯,不会引人怀疑吗?” “不会。”闵竺凡望着她,直截了当道,“既然有所行动,周围的一切就一定会提前安排好。” 君天姒自然也想到了,稍稍为自己的担心感到有些多余,却恍然道,“可你今天还是……”迷路了,和她一起。 没说完的半句被咽了回去,她自然知道这个失误是因为谁。 烛光渐渐点燃,照亮了屋内,闵竺凡缓步走到君天姒身边坐下,白苍的脸色有些微的青,棱角分明的五官即使是在烛光下也不见丝毫的柔和。 君天姒收紧手指,却还是低声道,“回去的路我认得,那我先走了。” 手指被人轻轻握住,那力道一点都不重,却轻而易举的阻止了君天姒的脚步,她回过身望着他,感受到从他指尖传来的凉意。 “不用回去了。”闵竺凡睁开眼望着她,在她诧异的目光里继续道,“今晚就在这休息。” “……”君天姒眨了眨眼,完全没有理解他的话! 闵竺凡盯着她的神情半晌,才道,“今晚子时,本来会有人潜入夜沁皇宫带你和沐仑离开,但很显然,出了点意外。” “什么?!”君天姒惊讶的转过身盯着他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提前和我说呢?!” 眼见她的反应,漆黑的眸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闵竺凡勾了下唇角,状似无辜道,“那是因为你总是对我视而不见,我没有机会。” “胡说!”君天姒仅仅怔了一瞬就反应了过来,看似愤怒道,“我什么时候对你视而不见了?!” “哦?”闵竺凡瞧着她,继续道,“那是谁这些天一直和林水苏呆在一起?” “……”敢情绕来绕去竟然是个话题,是有多想见林水苏?! 默默地抽回手,君天姒转身想要走,闵竺凡抬起修长的腿及时拦住她的路道,“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不想听了?” 君天姒没好气的道,“所以?!” “所以,”闵竺凡道,“这个教训告诉你,少见林水苏,多见我。” “……”君天姒觉得自己的大脑有点跟不上闵竺凡的思路!以为她的思考没有逻辑吗?! 闵竺凡继续道,“今晚的计划失败了,但是沐仑已经离开,为了不让辛垣齐抓住把柄,我在你们住的地方放了一把火。” “什么?”君天姒诧异的抬起头,想不到被辛垣则带走的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就发生了这么事,也怪不得辛垣齐会突然去见辛垣则,简单的理了理思路,君天姒道,“你是想让辛垣齐误以为沐仑……” 闵竺凡点了点头,“除了死,没有别的解释。” “这不太可能。”君天姒直言道,“怎么会这么突然就起了火呢?这太可疑了,辛垣齐根本不会相信的。” “他相不相信无所谓。”闵竺凡微微向后靠去,继续道,“本来要的就不是他的相信,只是让他没有对你动手的理由罢了。” 即使是现在,闵竺凡依旧给人一种掌控全局的感觉。就好像不管发生什么,所有的事件都依旧会在他的计划之中。这种人经常会让人感觉到不寒而栗,可接触久了,却又会觉得,很安心。 良久,君天姒站在闵竺凡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很奇怪,明明是处于俯视的压迫性位置,却没有感到丝毫的有力性,但她还是开口道,“可你还没有解释一件事。” “什么事?” “按照你的计划,是让我和沐仑离开?” “是。” “可是,那你呢?” 闵竺凡抬眼望着她,这样的她其实不多见,再仔细想想,其实能这样安安静静全无顾忌的看着她的机会最近也不多见。 索性支起左臂托了腮,他想,上一次这样安静的呆在一起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还是那一日和她去看烟花。他还记得她映在各色烟火下的眸色,和现在有些小小区别,却一样动人,眯起眼仰视着她,他放佛能听见纷繁的炮竹声响在耳畔。 君天姒问完了最后一句话,就看到闵竺凡越来越浓郁的眸色,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一般,来不及反应他已经抬手右臂一下抚上她的脖颈,依旧凉凉的手指触及到她的脖颈让她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紧接着就被他的手臂带着向前,一下扑了过去,下巴刚刚好放在他的颈窝,犹带着凉意的发佛过她的脸颊,让她感觉自己腾地一下热得发烫的脸颊。 “闵……” “嘘,不要叫我。” 闵竺凡的声音隔着皮肤熨帖而来,君天姒几乎感觉到他声带微微摩擦的颤动感,此刻,他竟然厚颜无耻的正色道,“小心隔墙有耳。” “……”君天姒气得鼓了一张包子脸,他说什么?隔墙有耳?他刚刚不是才说什么一切都安排好了!当她是白痴吗?! 做人怎么可以这样的无耻?! “喂,你当我的脑子是个摆设吗?!” “难道不是吗?”闵竺凡似乎还真的犹豫了一下,随即低低笑道,“不仅脑子,整个都是……什么来着?”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闵竺凡肯定道,“对了,是花瓶。” “你!” “不是说,我一直拿你当个花瓶看吗?”闵竺凡的声音继续传来,“我向来是谨遵圣旨的。” “……”还别说,她确实是说过这种话的。 但是…… “但是那、那是讽刺!是我在讥讽你做人不要太过分!”闵竺凡一说话就带起的摩擦感让君天姒越发的紧张,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顾着挣扎着想要起身。 “别动,”闵竺凡伸出手臂将她老实的压在怀里,低声在她耳边道,“你看,火盆早就熄了。” 君天姒侧过脸,果然看到已经熄了的火盆。 “而且没有碳了。”闵竺凡继续道。 君天姒怔了怔,反射性的想要继续挣扎,却在双手抵上他冰凉的胸膛的时候被吓了一跳,即使隔着三四层衣物,她也能感受到来自他体内的寒意,“你……” “这样就很暖。”感受到来自君天姒的温热,闵竺凡收紧手臂舒适的低语。 果然,君天姒安静了下来,不再挣扎,却不论如何也适应不了这种突如其来的气氛,只好寻找话题话题道,“你还没回答我,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自然是留下来,继续医治辛垣则。”闵竺凡道。 听到这,即使是君天姒,也忍不住道了句,“骗人。” 闵竺凡的声音带着微微的疲惫感,“我怎么会骗人?” “你明明就没有在治。”想起已经进腹的一碗碗苦药,君天姒道。 “怎么会?”闵竺凡的声音淡淡道,“我若是医不好他,岂不是坏了我百越曲容曦的名声?” 君天姒诧异道,“你……你真的要医他?” 闵竺凡道,“自然,我可是一直都在医他。” 君天姒苦了一张脸,“可是那些药……” 叹了口气,闵竺凡低声温柔道,“他的病根不在外,在内。” 君天姒狐疑道,“内?什么意思?你是说,是心病?” 闵竺凡点点头道,“心病自然是要用心药医的。所以,他的病就要用另外一味药的。” 君天姒忍不住抬起头望着他微微闭上双眸道,“什么药?” 即使是闭着双眸,却依旧给人一种锐利感,放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闵竺凡却只是道,“辛垣则最想要什么?” “最想要?”君天姒望着闵竺凡的睫毛出神,脑海里浮现出不久前才见过的辛垣则,同样是微带疲惫的感觉,同样是略显苍白的面容,同样是紧闭的双眼,却给了君天姒十分不同的感觉。 “权利。”几乎不假思索的,君天姒皱了眉道,“辛垣则渴望权利,向往权利,而今辛垣齐掌权,让他很不甘心。” 听到这,闵竺凡缓慢的睁开双眼,若有所思的笑了一下道,“看来辛垣则一点也没有遮掩他的野心。” “与其说不遮掩,倒不如说是大张旗鼓的宣扬。他的言谈举止,根本没有丝毫遮掩的意图。”君天姒摇了摇头。 再次想到辛垣则,她忽然意识到身处权利的中心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或许比其他,自己的处境还要危险还要充满诱惑,就像一只脆弱的花瓶。 “好了,时间不早了。” 闵竺凡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来,脸埋在他肩膀,她听见他低低的叹了口气道,“别担心,就算是花瓶,有我在,也永远不会被打碎。”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完毕!-333333- 祝大家好梦! 第七十九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夜沁宫中的一场夜火,说大不大,在没有牵连更广之前就已经安然熄灭,说小却又不小,众所周知,大君来的一位贵客已葬身火海。 君天姒不知道闵竺凡是怎么跟辛垣齐解释昨夜她为何不在自己屋内,而是刚刚好留在闵竺凡处的。想一想,这一类的解释,最合理的大凡离不开儿女私情四字,但这样一来,于情理之上勉勉强强说得通了,可乐昌的名声就…… 愧疚之余,君天姒觉得这是天意。 墨聊居有花有草,有石有景,除了气候依旧严寒之外,君天姒在此处歇得倒也安心。 算一算,闵竺凡离开已有三日。 看上去十分面生的两个小婢子说,近日来,城外军营将士多有风寒之症,摄政王恐军中有疫情发生,便劳烦了曲先生同他一起前去军中诊治。因曲先生走得匆忙,并没有留言与她交代些什么。但摄政王倒是吩咐说,公主的住处既已焚毁,倒不如先在墨聊居安置下来,若是住得不合心意,定会再为公主择地。 对此,君天姒不置可否。 那日从辛垣则处回来,一番险象环生之后,也不知怎的,君天姒就趴在闵竺凡怀里睡着了,等竖日一早醒来,闵竺凡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了两个青衣的小婢子传话给她。 传得自然不是闵竺凡的话。 辛垣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 君天姒也懒得去管,她现在倒是把所有心思都放在辛垣则身上。所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与其防备辛垣齐,倒不如推波助澜,坐山观虎斗。 这日一早,就有婢女禀报说,太子殿下得知公主这两日来一直为沐大人之事闷闷不乐,不知该如何劝解公主,只能对大君及公主感到万分愧疚。恰逢今夜乃是夜沁国一年一度的寒生节,希望公主能赏面出席,或许能助公主早日走出悲景。 君天姒咬着半个说不上好吃还是不好吃的糖心糕,打心底里觉得沐仑脱身脱得很掉价。 瞧瞧,一个在大君响当当的才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猝在了夜沁。可人家夜沁呢?非但没有给出个什么什么遇害调查推断,反而还如期举行着一年一度的什么什么节。 将嚼不出味道的糕点咽下肚,君天姒被噎的痛心疾首! 这是多么有情有义的一位公主啊!一步外的两个青衣小婢子对视一把,将君天姒的沉痛看在眼里,默默无言。 既然是辛垣则的邀请,君天姒觉得还是很有必要去见一见的。 君天姒心里装了事,应得不大踏实,好不容易挨到睡过午觉,实在是有些发闷,君天姒便踱着慢腾腾的脚步往报上来的地点走。 雪砌高台,冰河住流。 有着千百年悠久历史的东洲大陆,自然也有着千百个习俗。每一个民族的存在、消逝,每一个国家的现世、灭亡,都会在这片土地上留下属于他们的痕迹,像是大君的女儿节,像是夜沁的寒生节。 两个青衣的小婢子一直跟得很远,她们打心底里觉着,另一位大君的贵客无端丧生火海,那么剩下的这位天仙似的公主的心情定然是十分不好的,此时的公主需要多一些时间,静一静方好。 对于这样大的一个节日宴会,来得太早总是会有一些莫名的收获。 譬如现在,君天姒听到前方不远处一个软糯糯的声音道,“十二哥,你就告诉我吧,那晚你见到什么了?” 君天姒寻着声音打眼一望,果不其然看到三只裹得一脚踢过去就能滚过老远的小圆球,又叽叽喳喳的混在了一起。 白的那团很伤心,“十二哥,你连这个都不肯告诉如懿,如懿以后,不要跟你玩了!” 粉的那团不为所动,“不玩就不玩,我们江湖中人可是很讲义气的,都说了是江湖救急了!” 江湖救急?! 听着有些耳熟,君天姒隐约明白了他们在讨论什么,瞬间有手心里捏了把汗的感觉。 说到底,闵竺凡,你选得这团小粉球……靠不靠得住啊?! 蓝的那团没那么圆,“江湖救急?十二弟,你又不是江湖人,哪来的江湖救急?一定是六哥的话本子看多了,都出现幻觉了!” 粉的那团一听,立马挺了挺肚子,义正言辞道,“我才没有出现幻觉呢!像我这么讲义气的人,是绝对不会出卖曲先生的!” “……”君天姒忽然很想抬脚试一试,这颗粉的到底能滚出多远! 还没等君天姒上前一试,一个温柔似水的声音已经带着五分的笑意道,“十二弟,你说……不会出卖谁?” 白的那团立马奶声奶气的接口道,“曲先生!十二哥说,是绝对不会出卖曲——先——生——的!” “啊!”粉的那团大惊道,“你!” 君天姒眯着眼看到一身水绿色的少女正掩了唇轻笑,“十二弟知道曲先生的什么事啊?能不能说来与我听听?” 粉的那团正懊恼着,一双小断胳膊费力的抱了胸道,“才不要说给七皇姐听!” 七皇姐? 那就是夜沁国的七公主了。 君天姒索性在一旁坐了下来,日高风冷,桌上竟还摆了暖炉,君天姒感慨布宴人的细心周到,握了一个在掌心里准备看戏。 据她这两日的所知,三日前的那场晚宴,是为夜沁的玉黛公主庆生,而这位玉黛公主正好就是夜沁国的第七位公主。 披了水绿肩袄的玉黛想了想,柔声道,“好皇弟,你就说给皇姐听一听,回头,皇姐也去给你找话本子,好不好?” 饶是坐得远,君天姒也能清楚的看那球身一震的小粉球,正暗叫不好,就又听到一个声音道,“皇姐怎么对曲先生的事情这么感兴趣?” 一个紫衣少女不知何时已站到了玉黛身后,一番话却将玉黛惊了一跳,不由回身道,“皇妹?你又是何时来的?” 紫衣少女笑道,“这个嘛,就是在皇姐极力打探曲先生的时候啊!” “哎呀,你!”玉黛羞了个满脸通红。 “不过皇姐。”紫衣少女又道,“你才不过见了曲先生一面,就这般念念不忘了?” “胡说什么!”玉黛娇嗔道,“什么念念不忘,不要乱说!” “我才没有乱说呢!”紫衣少女哼了一声道,“不然你会四处打听曲先生的事情吗?不过——” “不过什么?”玉黛显然被吸引了。 “不过,曲先生才来夜沁几天啊,光是围着他的八卦都能说上一整天了!”紫衣少女说得头头是道。 那是你们不知道他是谁! 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君天姒默默地斟了盏热酒,要是知道了,别说一天,光是围绕着闵竺凡的八卦都能说上一个月! 不知情的玉黛显然十分的好奇且紧张,“都是些什么八卦?!” “这你都不知道啊?”紫衣少女撇了撇嘴道,“宫中都穿得沸沸扬扬的了,你竟然还不知道?!” “我才回宫几日啊!”玉黛懊恼道,“况且,二皇姐不知犯了什么错,被罚了禁足,这寒生节的筹备部署全都落在我身上,哪有时间闲话?!” 顿一顿,玉黛又道,“到底是什么话?” 眼见着周围的人数越来越多,不少好奇的少男少女已经围了上来,紫衣少女终于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都传有的没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就难说了。” 清了清嗓子,紫衣少女这才继续道,“都说啊,大君那位慕皇叔之名而来,又很得皇叔欣赏的长公主,她其实……是一心系在曲先生身上的!” “噗——” 君天姒刚入口的一口酒直接喷到了不知何时已站到自己面前的小圆球身上,眼看着小球要炸毛,也顾不得擦擦嘴,干脆一把将小球拽到自己跟前捂了他的嘴。 索性周围响起了一声声“啊”“呜”的恍然语,没有注意到君天姒这边的情况。 玉黛绕了绕绢帕道,“我听说那公主长得十分漂亮,那曲先生……” 紫衣少女勾了勾嘴角,很是不屑,“再漂亮又有何用?” 这话说得周围看似没有在听实则都在听的众人均是一愣。 “听说啊,那位乐昌公主对曲先生情根深种,曾多次以谈论医术为名,深夜前去曲先生的住处……” “什么?竟有这样伤风败俗的事?”玉黛怔了怔道,“你确定?!” 紫衣少女忙道,“千真万确,不然,三日前偏殿起火,还死了人,怎么就偏偏那位乐昌公主没事呢?那还不是因为她去了曲先生处!不过曲先生为人很正直,从未让那公主多留罢了。” 听到最后,玉黛明显松了口气。 君天姒一边为这番颠倒是非的丑恶现象所不齿,却又一边觉得乐昌看上了闵竺凡可是闵竺凡看不上乐昌的这个说法……很解气! 风随日暮寒,君天姒忍不住抬头望了望渐晦的天色。 她想,其实人与人确实是靠缘分的。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在努力的放下这段感情,可这番话听下来,她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份情一直都在,无论何时何地。 仿佛一切都被放空。 君天姒想,或许闵竺凡心里也是有她的吧?但即使是有,最重要的那个,也还是乐昌。 这该怎么办呢? 作者有话要说: 更晚了,古美内! 今日两更T_T 第八十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于装傻掩饰的这条道路上,君天姒其实还是很有造诣的。因为有些事情一旦较起真来,便只能自伤其身。深知此理,君天姒摇了摇头不再去想。 注意到圆滚滚的粉球挣扎着一双小短臂不甘示弱,君天姒轻轻放了手,威胁道,“小圆球,不许大嚷大叫的,知道了吗!” 小圆球霎时睁圆了一双眼,冲她眨巴眨巴。 君天姒道了句孺子可教也,便放开了手。 “谁……谁是小圆球!” “你啊,就你。”君天姒将他转了一圈道,“瞧你,圆得跟个球似的,还不让人叫啊。” “不让!”小圆球瞪着大大的一双眼,毫不示弱。 君天姒一脸正色道,“啊?那你让我叫你什么啊,小圆球?” “本殿下叫辛垣意!你可以称本殿下为皇子,十二皇子,或者辛垣意皇子殿下!都可以的!” “称号够多的么!”君天姒配合着赞叹了一句,随即道,“今晚你就留在我身边,知道了吗?” “为什么啊?”小圆球愣了下。 为什么? 君天姒想,还能为什么?为了怕你再像刚才一样说漏了嘴呗! 小圆球已经一派老成的一抱拳道,“哦,我知道了!因为曲先生今晚不在!”随即又点点头,竟然挺着圆滚滚的小身板扭捏道,“我看书上说,这种时候,女的那一个都会十分伤心,十分难过的,我刚刚看你的表情就很难过。” 十分善解人意的,小圆球肯定道,“你一定是,想曲先生了罢!” “……” 君天姒望着面前圆滚滚一团,开口问得很认真,“我说,你有没有试过被人踹一脚能滚多远啊?” 小圆球怔了怔,显然很受伤,“没、有!” 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君天姒又把注意力放回玉黛公主那方。 只见那紫衣少女正继续道,“不过皇姐,我却觉得,虽然那位乐昌公主没什么可能,但有一个人的苗头却大得很。” 这话不仅引起了玉黛的注意,还很成功的引起了君天姒极其周围众人的注意。 “林御医家的长女你还记得吗?” “你是说……林水苏?” “正是,要我看啊,曲先生虽然来夜沁不久,却和那位林水苏林姑娘相处的很不错。” 君天姒忍不住点了点头,倒真是看不出来,这个紫衣少女竟然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那……那林姑娘呢?”玉黛显然很焦急。 “依我看,林姑娘也是有那个意思的。” 玉黛的脸色立刻难看了几分,默然不语了。 紫衣的少女叹了叹道,“皇姐,你也别灰心嘛,这种事其实很好办,按往常来说,你去找皇叔道一道委屈,到说明一下心思,有皇叔给你撑腰,下个旨什么的不就成了吗?” “这怎么能成,曲先生可是来为六哥医治的神医啊。” “正是因为他是神医啊!我猜啊,皇叔巴不得找个什么理由将他给扣下来呢!” “你是说……” “六哥病了这么久,肯定不是一天两天能医好的啊,保险起见,皇叔一定会想方设法将曲先生留下来的。如今有了你这个由头,不是正好?皇叔感谢你还来不及呢!而且今天是寒生节,这可是咱们夜沁儿女互诉衷肠的日子,你在今日向皇叔提要求,皇叔不会不答应的!” “这……可是今日,皇叔不是在军营吗?” “这个……哎呀,反正就算皇叔不来,六哥也一定会来的,你向六哥请求,也是一样的啊!” 一段话结束在这个地方,周围的人也都心知肚明了。看来今晚是要有一场好戏看,至于最终花落谁家,就是看点了。 君天姒抬头望了望将尽的余阳,感慨原来夜沁的寒生节是个给有情义的男女互诉衷肠的日子,自己来得还真是不巧。 如今,她的这份衷肠,又能诉给谁呢? 一段八卦结束,时间差不多,人数也差不多了,众人开始纷纷打量起四周来。一身白裘的君天姒身边坐着粉嫩嫩圆滚滚的辛垣意,小圆球虽是个还没长开的奶娃娃,但眉眼鼻唇俱生得精致,外加一双短胳膊短腿儿,可爱的很。 再加上君天姒,两个坐在一起实在是想不引起人的注意都难。 玉黛自然也看到了,忍不住上前轻声询问道,“我这十二弟给姑娘添麻烦了,不知姑娘是……” 君天姒正忙着给小圆球擦嘴,闻言头也不抬道,“大君,乐昌。” 日落而下,河风铮铮。 原本还喧闹的四周顿时静成一片。 君天姒淡淡的抬起头,望着已经僵住的玉黛勾起嘴角笑了笑,“公主还有什么事吗?” 玉黛的面色白了白,“没,没有了,玉黛打扰了。” 这场小小的尴尬发生的突然,结果的更加突然。四周又瞬间恢复了原本的状况,说笑的继续说笑,举盏的继续举盏,唯有一道道目光有四面八方而来,一齐十分默契的瞟向了君天姒。 陛下被看得很是烦恼! 终于,在成片成片的视线快要将君天姒给淹了的时候,辛垣则来了。 君天姒第一次觉得,辛垣则的面目也不是那么的阴郁,甚至有点和蔼可亲起来。 随着辛垣则的到来,夜沁的男男女女们也都十分热情高涨。但辛垣则到底是身体羸弱,不适宜长久站立宣讲,不到片刻,便有些支撑不住了。 好在自古以来,但凡沾了男女之事,人们的积极主动性都是很高的。所以,尽管夜沁国的太子并不热情,但夜沁国的子民却反映出了相当的热情,高呼之声此起彼伏,可谓震耳欲聋。 那么,在君天姒看到辛垣则几乎是有些站立不稳的走回座位坐下时,她几乎忍不住怀疑,辛垣则他是不是被他子民的高呼声给震回去的。 于是,宴会开始了,一切都仿佛井井有条。 井井有条的眉目传情,井井有条的起身落座,井井有条的互诉衷肠。到并没有君天姒想象中的大张旗鼓,相反只是互有情意男男女女择地坐在一起罢了。 因着先前的玉黛的一番说辞,除了被君天姒塞了满口糕的辛垣意,并无人敢上前。 “本殿下不喜欢这些糕,本殿下喜欢肉,肉!”鼓着满嘴的糕,小圆球终于开始抗议。 像是等待许久的,君天姒看到玉黛缓步走向了辛垣则一番耳语。辛垣则似乎怔了下,随即也向玉黛说了些什么,玉黛的面色瞬间红了,低头小步回来座位。 君天姒低下头,拿了块圆鼓鼓的糕塞过去,“肉?你看,这块糕就很像肉,吃吧!” 小圆球嗷呜了一声倒桌。 又过了片刻,辛垣则忽然抬了抬手,略微安静下来的宴上,辛垣则有些虚弱的声音道,“今年的寒生节不同于往,我们的夜沁迎来了一位十分重要的客人,他的出现带给我希望,也带给夜沁希望。所以,我们应该邀请我们的希望,邀请来自百越的曲先生与我们共度寒生!” “共度寒生!”热烈的回答立刻纷纷响起。 辛垣则再次抬起手,压下声音道,“那么,摄政王和曲先生一会就回赶回,我将安排曲先生坐在我的皇妹玉黛身边。” 辛垣则的声音刚刚落地,应景的欢呼之声也已经起了个头,却被远处一个淡淡声音打断了,“曲某的位置就不劳太子殿下费心了。” 伴随着他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满场皆静。 君天姒握了糕的手僵在半空,感受到沉稳的脚步声随着越来越近,鼻尖萦绕上类似白檀的淡淡幽香,视线中出现一只熟悉的手,指骨分明,指节修长,轻轻地点了点她面前绣了暗花的桌布,她听到闵竺凡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悦耳,温柔至极。 他说,“这么大的风,出来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奉上! 话说,我发现夜沁这个副本还要打很久啊,打完了还要回主线打,完结什么的,根本就是梦吧!=口= 第八十一章 (补15号一更)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不等君天姒抬头去看,闵竺凡已经伸手拉开她身旁的椅子,坐下的动作优雅而自然,包括君天姒在内的所有人,几乎都在闵竺凡出现的一刹那失去了语言能力。 铮铮河风之下,只余木椅拖地而过的轻拉声,闵竺凡就这样坐在了君天姒身旁,雍容的黑色裘锦将他衬托出独一无二的优雅气质,修长的手指轻轻击了下瓷质的茶盏,随即抬起手拾起一旁涂了暖色彩釉的瓷壶,顿一顿,却停下动作望着君天姒低声道,“要不要?” 一片寂静中,传来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君天姒用余光瞧见端坐高位的辛垣则憋青了一张脸,旁边一张嘴塞得圆鼓鼓的小圆球更是不失时机的打了个响亮的嗝! 一时间,除了穿花而过的河风声,满场之中,君天姒再也听不到半点声音! 似乎是没有等到君天姒的回答,闵竺凡皱了皱眉,这才抬起眼,顺着她的目光向四周瞟了一眼,锐利的眸光一扫过去,众人都非常识时务且不识时务不行的低下了头。 像是才发现周围人的存在一样,闵竺凡一边向高台点头,一边用慢悠悠的音调道,“原来太子殿下也在。” “……” 只一句话的功夫,君天姒就非常同情辛垣则了! 闵竺凡明明才当众刚打断了辛垣则的话,此刻竟然又若无其事的表示自己才发现他在场。君天姒几乎从辛垣则已经换做紫青色的脸色上看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君天姒感叹,这是多么熟悉的感慨啊! 为了避免极有可能发生的不必要冲突,君天姒拉了下闵竺凡的袖子,将他拖回到私有领地,压低声音道,“听说……你去夜沁的军营了?” “嗯。”闵竺凡见她没有回答上一个问题,便自顾自的给她面前的茶盏倒了半盏暖茶,顺便将那盘碍眼的白糖糕推到一旁目瞪口呆好似噎住了似的小圆球面前,翘了翘嘴角轻蔑道,“夜沁摄政王有请,总要给个面子。” “……嗯。”君天姒顺手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抿了口,低头瞧着盏中沉沉浮浮的碧色,忽然道,“怎么没有留个消息给我呢?” 闵竺凡怔了下,垂下眼眸望着她,干净的手指轻轻转了下手中茶盖,声音越发的低沉,“担心了?” “没有。”君天姒一口茶咽下,回答的干净利落。 片刻的静默,闵竺凡忽然低低的笑起来,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些疲惫的哑涩,却只是答道,“事出突然,又不是什么大事。” 事出突然,又不是什么大事。 君天姒将这句话放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这应该算是闵竺凡给出的解释,但这句解释却说明了什么。 因她忽然明白过来,一直以来,不是自己看不清闵竺凡,而是……闵竺凡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他要做什么,他想要什么,从来都不会开口告诉她。也对,他们不是一条船上的人,何必要冒这个风险呢? 不值得。 君天姒垂下眼帘,猛然将茶一口抿净,“那军营的事算是忙完了?” 闵竺凡闻言,像是想起了些很不耐烦的事务道,“还没有,要再花些时日。” 君天姒怔了怔道,“那你今日为何回来了?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轻轻将茶盖扣上盏沿,闵竺凡望着君天姒眯了下眼,似乎正要开口,一旁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伴随着小婢子的焦急声。 “曲先生!曲先生在哪里?” 原本微见热闹的席间复又静默。 闵竺凡皱了下眉,沉声应道,“什么事?” 小婢女一路惊慌失措,奔到闵竺凡面前道,“先生快回去看看吧,林姑娘醒了,却一直在说胡话,只嚷着要见先生先。” “她醒了?”闵竺凡略微思索了一下便转头看向君天姒道,“我要回趟墨聊居。” 心中不知为何咯噔一下,君天姒张了张嘴,脑中却一片空白,终究只是开口道了声,“好。” 除了这声好,她还能说什么呢? “天冷就不要闹得太晚。”闵竺凡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终起身拂了下衣袖,只低声道,“等我来接你。” 君天姒猛然抬起头望着他,他的目光也正望着她,她再次开口,却还是道,“好。” 闵竺凡点了点头,这才转身随着小婢女而去。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闵竺凡就这样来了,却又走了。 君天姒突然觉得,这也许就是他们的缘分,她一直觉得自己和闵竺凡应该是有缘分的,只是你这个缘分太短暂,太飘渺,就像如今,这样来了又走了。 让她抓不住分毫。 或许,根本就不曾来过。 怔在座位上不知多久,才恍然回神,周围一片窃窃私语中,君天姒听到先前的两个声音。 “皇姐,曲先生才见过你一面而已,没有同你打招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别灰心啊!” “我……我知道我不该这样难过,但是……但是他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也没有坐到我身边来……” “皇姐,你好糊涂!就算做到你身边又怎样?你瞧,曲先生确实是做到那个乐昌身边了,结果呢?人家一来叫,不还是立马走了吗!本根就比不了!” “走了?对了,紫曦你说……曲先生口中的林姑娘会是谁?”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林水苏了啊。” “林、水、苏?怎么……怎么会是她呢?我刚刚听婢女说是在军中染了疾……” “这也正是我要说的啊皇姐,我不是说了,照我看啊,还是林御医家的林水苏比较得曲先生的心意的。听说这次林水苏是和曲先生一起去的军中,表面上说是为了医病救人,实际上……根本就是近水楼台嘛!” “你是说……他们两人是一起去的?!孤男寡女的……” “自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不是还有皇叔呢吗?不过,皇叔也不可能一直和他在一起的……我看林先生那样的一个人,怎么会随便同意女子同行呢?若不是……” 周围的风似乎有些冷,满场静默中,君天姒抓了块糕在指尖,咬了口一怔,扭头对着身旁的小圆球了悟道,“怪不得你不要吃这个,原来……是苦的。” 不等回话,君天姒又伸出手去摸一旁的酒壶,“虽然你们夜沁能入口的不多,但这个的味道,应该还不错。”说完自顾自地斟了一盏,入口是淡淡的涩,她低头注视着盏中清凉,又道,“确实……很不错。” 夜沁国一年一度的寒生节到底是意义非凡,越往后就越是热闹,君天姒眯着眼将一切都瞧在眼底,觉得这确实是个好日子,那既然是好日子就更该喝! 一盏接着一盏,到底喝了多少盏,君天姒自己也记不清了,只晓得喝到最后似乎是和谁喝到了一起,对方该是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好像是情郎有了别的心仪的姑娘,于是只好自己喝闷酒,君天姒觉得……她很可怜。 她想不明白,这么好的一位姑娘,可她的情郎为什么不喜欢她了? 同情到深处,她觉得应该以表安慰,想了想,直接端了一坛子酒晃到人家身边喝了个底朝天,酒劲儿一股脑的都窜了上来,在旁边一阵奶声奶气的鄙夷声中,没忍住哇的一声又吐了人家一身。 一旁刷刷白了两张脸! 一张颇为痛心,扯着裙子一溜烟跑了。一张又小又圆,皱成一个囧字,干脆抱着一双小短臂站在一旁看着。 待到夜风寒凉入骨,欢闹的宴席早已散了场,大叔小伙们带着心仪或是不心仪的姑娘们纷纷退去,月色朦胧也然了雾气。 君天姒趴在桌子上,将头埋在双臂间一动不动。一旁的小圆球看得着急,正想去叫人,却听到不远静默一片的花间小路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闵竺凡映着月光看到独自趴在席间的君天姒,老远就闻到浓烈的酒香,也不知是她喝起酒来嫌外披的毛裘碍事还是怎样,他望着被扔在一旁的雪白裘皮揉了下额角。 看样子是喝多了。 这次看上去倒是挺老实的,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上一次见到她喝醉的模样,弯了下嘴角,有点头疼。 一旁睁圆双眼的小圆球正要张嘴呼救,就看到闵竺凡轻轻抬起食指放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紧接着用眼神示意他可以回去了,小圆球怔了怔,回头望着仍旧毫无动静的君天姒犹豫不决。 闵竺凡已经迈步走到君天姒身旁,闻着她周身浓烈的酒香皱了下眉,单膝跪在她面前,他抬手去扶她,触手一阵寒意,眉头瞬间皱得更深。 君天姒感觉到摇摇晃晃的被人扶着坐直,这才慢吞吞的半睁了眼。 闵竺凡扶着她,叫她看向自己,叹了口气道,“不是说了夜里凉,做什么还不穿御寒的裘衣?” 君天姒怔了怔,才继续慢吞吞的抬了头,望着闵竺凡的目光似乎有些空洞,好半晌才逐渐汇聚,她忽然开口,却不知是受了凉还是怎的,带了鼻音道,“你怎么……才来呢。” “我明明等了你那么久……”像是委屈到不行,君天姒继续道,“最终……你也没有来。” 闵竺凡的眼眸闪了闪道,“傻瓜,你看,我来了,不是吗?” “我是说上次。”君天姒严肃的皱起眉,想要抬起食指却被他握着双臂,“上次啊,你忘了吗?你说……让我等你,可是……你没有来……” 注意到她的手指已经微微泛青,闵竺凡伸手去抓她的裘皮。 “不要!不要那件!”君天姒胡乱的挥了挥手,垂头道,“那件脏了,不要穿了!” “怎么会脏了?”伸出的手即使收回来扶稳了她,闵竺凡道。 “斟酒的时候……不小心……弄脏的!”君天姒仰了头望天道。 闵竺凡顿了下手指,一只手小心的将她扶稳,一只手将自己外披的裘锦解下来缓缓从后披在她肩上。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君天姒颤了一下,像是在躲避着什么始终不肯低下头,最终只是淡淡道,“我听太妃说,天上的星子都是有自己的星轨的……所以……即使靠得再近……也不会……相遇……” 闵竺凡抬起头望着她,许久,终于缓缓起身看着她始终仰起的脸,她已经闭上眼睡了过去。忍不住弯下腰轻轻抱着她,将额头抵上她的肩膀,感受到怀里的逐渐的温暖。 他道,“等了那么久吗?” “嗯。”即使是睡着了也有瑟瑟的鼻音传来。 “是我不好,”叹了口气,闵竺凡缓缓收紧双臂轻声道,“以后不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准备开虐,但是我一向心慈手软…… 第八十二章 (补16号)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大概是昨夜的酒喝得确实有些多,睁开眼只觉得头昏脑涨,连带着四肢也隐隐泛酸,君天姒望着帐顶良久,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趟在床上宿醉方醒。 一旁传来奶气十足却略带鄙夷的声音道,“六哥常说,不会喝酒就不要喝,因不喝酒的人喝了酒的结果是很丢人的!” “……”君天姒鼓了一张包子脸。 费劲儿的坐起身,果然看到一旁齐刷刷站了三只小圆球,无奈的捂住半张脸,君天姒道,“大清早的,你们三只站在这是要做什么?!” “我们是来找十二哥的!” 君天姒抬起食指揉了下额角,“哦?小圆球,那你来我这做什么?” “本……”一身粉嫩的小圆球竟然出奇的扭捏了两下,“本殿下……是来看看你……” 君天姒顿了下,“真瞧不出,你倒是……蛮仗义的嘛!”继而又感慨道,“你是担心我?其实等你长大就知道了,这醉酒也没什么……” 小圆球已经红着一张小脸将下半句话继续道,“和曲先生的后续如何的!” “……” 君天姒按在额角的手指僵了僵,又僵了僵,半晌,她才道,“你说……和谁的后续?什么后续!” 小圆球顶着一张小红脸愤然道,“就是昨天啊!简直比话本子里的故事还要精彩呢!”似乎怕她赖账似的,又补充道,“就是昨天你喝醉了酒埋着头哭怎么也劝不住,后来曲先生来了,你还是哭,曲先生就脱了衣服抱着你哭……” “停!” 君天姒绿了一张脸,口齿都有些不清道,“你、你、你个小球胡说什么!什么什么哭来哭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小圆球怔了下,转过头耸了耸肩向一旁的两只道,“六哥说的果然对,醉了酒的人对前一夜的丢人行为都是不会承认的!” “……”这话貌似很有道理,君天姒一时间无言以对! 忍着头疼,她挑拣了几个重点,十分艰难的分析道,“你是说……昨天,是曲先生……”顿一顿,思虑前因后果,君天姒决定直接忽略过程道,“送我回来的?”想了想,又觉得根据小圆球的话来说,只有这种可能了,瞬间觉得真的很丢人,捂了脸道,“那样……一定很麻烦他吧?” “不麻烦。”门外响起低沉的嗓音,舒缓至极。 君天姒怔了一下,从指缝间看到闵竺凡端着白净的瓷碗缓步而来。 “如何?”闵竺凡在一旁坐下,伸出空闲的手将她的手从脸上拉下来道,“头疼得厉害吗?” “不疼。”君天姒急忙摇头,可一晃头又立马疼得倒吸了口凉气。 “原来这叫不疼?”闵竺凡从鼻尖哼了声,将碗递给她,却终究叹了口气柔声道,“放了冰糖,味道应该还不错。” 君天姒乖乖接了碗,埋头喝了一口惊讶道,“味道确实不错啊。” 大概天下吃货对“味道不错”四个字都有着特殊的执着,一旁最小的一只闻言立马奶声奶气道,“公主,如懿也想喝。” 任谁被这么一求也会失了神,君天姒条件反射的将药碗递了一半过去才反应过来什么,扭头向闵竺凡补救道,“额……其实我的头也没那么疼,要不……这碗就给了小公主吧?” 坐在一旁的闵竺凡终于露出一丝笑容道,“你试试?” “……”君天姒二话不说将药一股脑喝了! 修长的手指探上她的额头,闵竺凡皱着的眉又深了些,“昨夜太过胡闹了,到底是感了风寒。” 君天姒只觉得额头被他温凉手指触摸过的地方越发的烫,头脑不甚清晰,尴尬的抬起一只手自顾自的覆了下额头道,“风寒?有吗?” 叹了口气,闵竺凡顺手接过药碗,墨色浓郁的眼眸里是她看不清的氤氲,他忽然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压着她的头轻轻向前抵上他的额,近得让人心跳骤停的距离下,闵竺凡的声音低沉入耳,他道,“有。” 君天姒只怔了一下,便觉得脑中轰然一下,慌乱中听到旁里三只小球的吸气声,额头熨帖过舒服的温凉感,她听到闵竺凡压得低低的声音温柔道,“安心修养,很快,就会结束了。” 接下来的三天,君天姒病得昏昏沉沉,虽然都在墨聊居,却没有见过闵竺凡一面。 偶尔忍不住,有聚集起来的小婢子们八卦,“虽说都是住在墨聊居的,但这两位的待遇比起来,根本就是千差万别,曲先生心里记挂着哪位,傻子都能瞧得出来!” “是啊,我瞧着林姑娘的风寒比乐昌公主轻多了,可曲先生愣是一时一刻都不离的守在林姑娘身边,啧啧……” 君天姒打了个喷嚏,将鼻子揉了揉,靠在铺了软绒毛毡的藤椅上晒太阳,她还记得闵竺凡说的最后一句话。 很快,就会结束了。 结束什么呢? 可能人的身体越是脆弱的时候,意志上就越是薄弱。君天姒虽然病卧了三天,却想通了很多道理。 之前自己一直顽强且固执的选择逃避,虽然这是个保存双方颜面的不二选择,但到底是不甘心的。 而感情这种东西一旦有了丝不甘心,那再怎么说自己放下了也都是骗人的罢了,没有真真正正的面对过,被拒绝过,就不会彻彻底底的死心。 说到底,她没有问过闵竺凡。 乐昌也好,林水苏也罢,其实都跟她没什么关系,跟她的感情更加没有关系,她要做的只是找到闵竺凡,告诉他。 “你看,有这么多人喜欢你。你说没有?怎么可能,因为在我看来,仿佛全天下的姑娘都喜欢你似的,不过,那也没关系。 你可以喜欢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你喜欢的人。但是,在你喜欢她之前,你先要知道,我也喜欢你。” 那么,那样得到的结果,即使如何,自己也甘心了罢。 君天姒翻了个身,将手臂曲起抵上双眼,遮蔽了暖阳便一下陷入黑暗,她想,谈何容易。 事实证明,君天姒想得丁点不错。 这一日的事情让她知道,什么面对面的解决问题,什么想从此一了百了,断了念想,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世间变化之快,总是能超乎你的预料。 就好比牢狱之祸。 无妄之灾。 足足养了四日,风寒算是彻底除去。太子辛垣则派人来请,说是为贺公主康复,太子准备了一份大礼,请公主前去。 君天姒瞧着满院子滚来滚去的小圆球眯了眯眼,点头同意。 一路跟着带路的小婢女入了偏殿,君天姒瞧见由门口一字排开的带甲侍卫,抬头望见坐在上位一身戎装的辛垣齐,旁边坐着面色苍白低着头以手捂唇的辛垣则,再往旁……是面色沉静没有一丝波澜的闵竺凡。 脚下顿住,君天姒忍不住开了口,“太子确定,这是为本宫准备了份大礼?” 辛垣齐当先冷笑了声,“本宫?好一个本宫!事到如今,还敢冒充大君长公主,给本王拿下!” 两把明晃晃的钢刀顿时架在了君天姒的脖颈上。 辛垣则清咳两声,淡淡道,“皇叔不要动怒,区区一个女子竟敢在我夜沁冒充大君长公主,定然不是一人所为,何不先听一听她的说法。” 辛垣齐沉吟一声道,“既然有太子为你求情,本王就给你这个机会,将你来夜沁的目的,还有什么同党,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我的目的?”君天姒好笑道,“是我硬要来夜沁,还是有些人非要‘请’我来夜沁,摄政王不会忘了吧!” 顿一顿,她若有似无的瞟向闵竺凡,却见他只是低头饮茶,淡薄的雾气腾起,将他的表情隐秘其中,看不清晰。 君天姒移开视线,冷笑道,“至于摄政王说我不是乐昌,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辛垣则虚虚笑了一下,抬眼意味深长道,“这位姑娘,若是没有证据,你觉得我们会冒着得罪大君长公主的风险兵刃相向吗?” 辛垣则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证据,是她太大意了,他们已经掌握了证据,可是……忍不住再次望向闵竺凡。 为什么?为什么有闵竺凡在,还是被他们掌握了证据,又或者说,为什么他能若无其事的坐在一旁,自始至终的无动于衷呢? 注意到她的视线,辛垣齐一字一字道,“要不是曲先生相告,我和殿下还不知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放佛连空气都凝固,君天姒完全怔在原地。 “看来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事需要曲某了。”闵竺凡淡淡起身朝门口而去,在和君天姒擦身而过的时候,她听到他说,“林姑娘风寒初愈,曲某有些放心不下,先告辞了。” 一瞬间,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碾过。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大家都不爱看虐,我一争气改成甜文啦,你萌看出来了吗?????? 第八十三章 (补17号)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被囚已经两日,君天姒没有再开过口。 就算是牢狱,夜沁的牢狱也有所不同,高而寒冷入骨的铁壁,让一切都显得再真实不过。 辛垣则披着厚厚的裘皮,弯腰踏进狱房,看见埋着头双臂抱膝的君天姒,“这又是何苦呢?” 咳了两下,挥手叫左右退下,辛垣则走到她面前,淡淡道,“谁能想到堂堂……哼,竟然会在我夜沁受到阶下囚的屈辱。”等了片刻,他低声叹道,“其实,只要你肯告诉我曲容曦是谁,我现在就可以放了你,如何?” 没有换来君天姒的半点反应,辛垣则皱了皱眉,在她身旁蹲□,低声道,“陛下,要知道,我来见陛下已经是仁至义尽,总比一些出卖陛下的人强上千百倍,陛下若是还执迷不悟,恐怕下场……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眼见着君天姒还是没有动作,辛垣则苍白的脸上划过一丝恼怒,正要起身却蓦地被君天姒一下抓住了手臂。 辛垣则诧异道,“你?” “你说是他出卖了我。”君天姒仍然没有抬起头,闷闷的声音从手臂间传来,半晌,才继续道,“可辛垣齐除了知道我不是乐昌之外,就一无所知了。” 辛垣则看着她,轻笑起来,“皇叔还需要知道什么吗?只单单一条欺君之罪,就足够了。” “欺君?”君天姒终于抬起头,漆黑的眸子里眸光闪烁,似乎还在有所期待,“敢问殿下,欺的是哪个君呢?” “你……”辛垣则沉下眼眸。 “为什么这些天没有人来,没有审问,没有刑罚,甚至没有任何一点点的牢狱之象。”君天姒的声音很平静,“我不知道还能相信些什么,如今身在囚牢,还能相信些什么呢?” 顿了片刻,她再次开口,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听得到,“我只是还抱有一点点幻想,我希望,很快,就会结束了。” 夜沁的牢底不见天日,君天姒从不知道自己是如此有耐心的一个人。她在这里静静的等着下一个进来同她讲些有道理或没道理的话的人。 推开牢门的是个婢女,随后便向后退去,隐于黑暗之中。踏步进来的却是君天姒意料之外的人,林水苏。 室内一时间静极。 君天姒望着她,这个多日不曾见面的女子,如今宽袍广袖,钗环琳目,只是面色却苍白一片,有些哀凉的感觉。 半晌,林水苏开了口,冰冰凉凉的眸子寒意浓浓,“知道我为什么要来看你吗?” 这个问题倒把君天姒问得愣了愣,实在是因为她觉得按照正常发展,这句话应该是由她君天姒来问才比较符合实际情况,但很显然,林水苏今日的到来乃是超出正常发展之外的不正常情节。 果然,林水苏并没有在意她回不回答,已经继续冷冷道,“因为我从你身上看到了我自己。” “瞧瞧,多么可悲啊,这就是我们的下场吗?”林水苏凄凉的笑一笑道,“他答应了你什么?你才会这么死心塌地的为了他?” 他? 是指……闵竺凡? 君天姒终于缓过神,却不知道该做出何种表情,只好茫然的看着她。 “怎么?难道和我也要装傻吗?”林水苏好笑的盯着她,“别人都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胆大包天到冒充大君公主欺瞒摄政王和太子殿下,但只有我知道,你是为了他,为了曲先生,对不对?” 君天姒心中紧了一下,盯着她,最终只是无声的摇了摇头。 “你看,他就是有这种办法,能叫人至死都不会出卖他。”林水苏的声音开始飘渺。 君天姒却很无奈,不管现在如何,但冒充乐昌这件事,确实与闵竺凡无关。可照这个情形来看,无论她说什么,想必林水苏也不会相信。心绪缓缓漫上来,又像是压了千斤的巨石般,她自己也有着许多许多的疑问,许多许多的不解,许多许多的委屈…… 林水苏轻笑一声道,“我不知道摄政王为何要千方百计的将他留下,但既然要留下他,就必定需要一颗能牵制住他的棋子……原本这颗棋子该是你的,但谁想到……” 君天姒猛然抬头望着她。 林水苏继续道,“该说是幸还是不幸呢?他太早的舍弃了你。” 这一番话却叫君天姒一怔,心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林水苏早已注意到她的神情,却当她是不相信,当下笑道,“你不相信吗?这可是我亲耳听到的,他和手下吩咐说……既然是碍眼的棋子,就该早一点……消失。” 君天姒的瞳孔骤然收缩。 林水苏却笑得很开心,“你看,我听到这话时反应可是和你一样的,一点都不能相信……他竟然是这么绝情的一个人。” “他是什么样的人,”君天姒终于开口,却打断她道,“我比你清楚的多。” 是啊,闵竺凡是多么绝情的人,从十年前,他成为大君右相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的清清楚楚。 但如今,绝情两个字从林水苏嘴里说出来,让她没由来的感到一阵茫然,却不是……害怕。 棋子。 她一向认为,在大君的这盘棋盘上,自己确实是一颗棋子。至于自己这颗子碍了谁的路,挡了谁的眼,其实她也心知肚明,可她却不愿相信。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你还想说什么吗?”君天姒闭上眼。 林水苏的声音继续传来,“今日本不该是我来的,但我打心底里觉着你可怜,所以一定要来送你一程。” 君天姒睁开眼,映着幽暗的烛光,望见林水苏惨白的一张脸。 挥了挥手,从她身后走出一队带甲的侍卫,林水苏的声音越发的尖锐道,“如今,你要恨就恨他吧,他心里有一个人,但只可惜,这个人不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求留言>< 第八十四章 (补18号)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君天姒第一次知道寒风入骨的滋味,被身后雪亮的一排钢刀逼进车厢的时候,她仍然不能相信林水苏是奉了闵竺凡的命来让她上了这辆马车。 直到她说出那句,“他心里有一个人,但只可惜,这个人不是你。” 像是一句确认双方身份的暗语,君天姒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霎时间收起了所有的疑虑。 为什么,没有去反驳。 心口顿时一阵发疼,像是一道才愈合不久的伤疤被人硬生生撕扯开来,鲜血淋漓着摆放到面前。 她曾经想象过无数次,一旦真的面对了这个事实,她该如何应对。 但她仍旧想不到很多事情。 譬如,她曾经以为,这种时候起码闵竺凡是站在她面前的,那样即使再难过,他也是会看到的,哪怕他只有一丝的心疼,也算是自己的这份感情没有白白的付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叫她连难受,都只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独自的伤心欲绝。 这或许就是缘分。 缘分使然。 而他们,注定没有这个缘。 车外寒风四起,刮起冷雪,君天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到车前的,但纵使是伤心难耐,她却也知道,事已至此,不上这辆马车是不行了。 仰起头,君天姒瞧见浓黑如泼墨般的夜色中是随风而起的冷雪。 她几乎可以想象,那天,由万里之外一路奔波而来的马车沿着夜沁皇城一路缓缓而来,而他宽袍广袖,依旧儒雅悠闲,他该是如何掀得车帘,如何下的马车,又是何如入了这深深皇城…… 她曾经天真的以为……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好吧,现在想想,自己果然是太天真。 为什么就那么想了呢? 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呢? 林水苏说得不错,“他心里有一个人,但只可惜,这个人不是你。” 如今,连林水苏都看出来了,自己再怎么骗自己,也是不能够的了。自己为什么就不承认呢?为什么非要抱着一丝幻想呢? 心口越发的疼起来,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连问都懒得再问上一句,君天姒坐在马车里,感觉到手脚冰凉。 车帘缓缓撂下,马车摇晃着开始前行。 车厢瞬间出于黑暗之中,终于只余下自己。 长久以来,更像是坚持了许久许久,在大君也好,在夜沁也罢,甚至是在刚刚的牢狱之中,君天姒一直处于人前,不管走到哪,她都压抑着自己,告诉自己不能哭。 而现在,小而封闭的黑暗中,想给她特制的独有空间,让她积攒了许久的情绪一下宣泄而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还能怎么样呢?现在这样伤心的自己,和之前没有伤心过的自己有什么区别吗?她哭着想,能有什么区别呢?之前的自己一无所有,而现在的自己,仍旧……一无所有。 马车继续颠簸着前行,君天姒却从哭泣中逐渐回神。 君天姒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路行来,她竟然没有问过一声:要去哪里。 即使是伤心欲绝人,君天姒也是个尚存理智的伤心欲绝人。不得不否认,林水苏最后的一句话,杀伤力实在太过强大,而她又刚刚好脆弱的正在其处,不偏不倚,正中靶心,理智有了片刻的歇场,于是再想补救回来,就有些难。 咬咬唇,将一切回想一番,她才恍然觉得事情越发的不对劲儿。 费力的向前拨开车帘,强硬的冷风顿时灌进车厢,几乎连她脸上泪水都冻结,“这是要去哪?”君天姒费力的吼了一声。 坐在前座的侍卫似乎没有料到此时会被人询问,对望一眼,其中一个回身将君天姒手中车帘打落,隔着厚实的帘布,君天姒听到侍卫用简短不耐的语气道,“刑场。” 刑场? 君天姒的大脑瞬间空白了一刻,急忙拨开车帘再次道,“什么刑场?你说清楚?为何要去刑场?” “闭嘴!”其中一个侍卫十分恼火道,“去刑场当然是要去行刑!” “行刑?给谁行刑?”风太强烈,几乎灌了她满口的雪,忍不住低头咳起来。 一个侍卫忍不住粗声道,“废话,这除了你,就只剩余我们两个了,受刑的不是你,难道还是我们?” 另一个哼了一声道,“看你一个小姑娘长得柔柔弱弱的,偏要受我夜沁的雪藏之刑,你说你是犯了多大的事?连累着我们兄弟二人也要跟着你一路生受苦寒之楚。” “雪藏之刑?”君天姒白了脸,“我不信!谁下的命令?” “雪藏之刑可不是一般的刑罚,除非摄政王之命,其余的人是没有权利下这种死刑的!” 摄政王辛垣齐?为什么,为什么会下这种命令?连一次审问都没有过,除非……耳边忽然想起林水苏的话。 “知道我为什么要来看你吗?” “因为我从你身上看到了我自己。” “这就是我们的下场吗?” “你不相信吗?这可是我亲耳听到的,他和手下吩咐说……既然是碍眼的棋子,就该早一点……消失。” “你看,我听到这话时反应可是和你一样的,一点都不能相信……他竟然是这么绝情的一个人。” “今日本不该是我来的,但我打心底里觉着你可怜,所以一定要来送你一程。” “如今,你要恨就恨他吧,他心里有一个人,但只可惜,这个人不是你。” 脑中像是有什么一下坍塌,混乱着,喧嚣着,让她顿时乱作一团。 “不、不对,我不相……” 君天姒张了张唇,却将剩下的字咬进了嘴里,她忽然很想笑,想狠狠地嘲笑自己。 难道她真的只是一颗碍眼的棋子吗? 她想说她不相信,可是,连她自己都说下去了。 有冰冷的东西从脸颊上无声划过。 如果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不想相信,那她是不是已经无药可救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继续! 第八十五章 (补19号)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可深夜里的一场狂风暴雪足以演变出一场意外,不等君天姒做出任何反应,迎面而来赫赫山风直直的打过来,将埋头前进的两匹马击得连连后退。 君天姒这才注意到他们的这辆马车正处于两座山的夹缝间,寒而硬的冷风夹杂着冰雪席卷而来,看着马头的方向,似乎正朝着两山之间而去。 分散的思绪集中起来,君天姒瞧见裹着厚实暖甲的两名侍卫正无力的驱赶着马车前行,但两匹在寒风中寸步难行的马儿显然已经被这场狂躁的风雪惊吓得有些慌乱,甚至开始有了掉头的趋向。 但人和牲畜到底是有区别的,因这种情况下,马儿已经开始凭借本能的想要逃避前路,而任务在身的夜沁侍卫却不得不一次次挥鞭,硬着头皮前行。 君天姒牢牢抓住车板,稳住身形。 所谓雪藏之刑,读书时,夫子略略提过,君天姒亦是略略有过耳闻,实则是是将受刑者缚在四面风口之处,暴风狂风一过,就是一件活生生的冰雕。这个野蛮的刑罚始于古老的东洲大陆最北端,不知是哪个集聚享乐与酷刑于一身的变态王者发明出来的,当然,有这种发明的王者,我们通常称其为暴君。 君天姒一向认为,雪藏之刑乃东洲大陆上最残忍的刑罚之一。 可当这种刑罚降临在自己身上时,她才真正意识到暴君的残忍程度与其被推翻的必然性。 再这样下去,不用到达刑罚地点,这三人两马估计都得冻死在这里,更不要说是真的被押赴了雪藏的刑场。 头一次真实的感受到死亡的威胁,比任何一把钢刀都要来的叫人恐惧,狂风的呼啸声,马儿的嘶鸣声,侍卫的怒吼声,这一切都编织成真实的恐惧向她袭来。 不能,决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也不只是哪来的力气,君天姒随手取出发簪猛地向前一扑,整个人直直的朝着驾板扑出去,紧接着抬起手将发簪狠狠朝着马儿刺过去,整个过程快得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 马儿长长的嘶鸣声几乎要破划破风雪,被刺伤的一匹顿时挣脱着不管不顾的往前而去,而另一只明显已经冻僵的马儿背带得一下扑倒在雪地,连带着马车也瞬间翻滚,又被拖着前行灌了深雪。 君天姒被强烈的撞击一下翻了出去,瞬间栽倒在深深的雪地里,刺骨的冰雪一下将她掩埋,几乎要把她冻僵。 远处传来叫骂声,君天姒瞬间清醒,再也不敢停留,起身想要往回走,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愚蠢。 没过膝的深雪叫她寸步难行,想要逃走,本根不可能。 不可能吗? 夜色浓深,她抬起眼执着的往回走着,却只能望到一望无际的茫茫雪原,没有任何希望的雪原。 难道真的就这样死了吗? 死在这样的一个地方? 此时脑海中是一片空白,更不会再去天真的想什么不会有事的,想什么很快,就会结束了。 身后传来叫喊声,君天姒惊得立刻扑到在雪地里,漆黑的夜色的中,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拽下灰黑的裘皮使出最大的力气朝空中扔去,狂风携卷着厚重的裘皮一路远去,果然,她听到侍卫的呼喊声,和在雪地里特有的迈步声。 索性裘皮下,她穿的囚衣是白色,正与这茫茫白雪映成一片。 君天姒一动不动的卧在雪地里,刺骨入肉的寒冷侵蚀着她全身的每一寸,再等等,她咬着唇,哆嗦着想,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等他们走远了,就好了。 等风停了,就好了。 等…… 手指紧紧握住,她觉得很可悲,即使是现在,她竟然还在想,等他来了,就好了。 可她内心深处告诉自己,他不会来了。 她这么想着,却渐渐失去了知觉,仿佛已经感受不到寒冷,她想起身,却忘记了寒冷有时候会要了人的命。 也许终于是放弃了挣扎,她连动一动手指都感觉不到了,泪水在眼睫上结出冰花。 在这个卷着狂风的雪夜里,她连哭都做不到了。 “闵竺凡,这就是你要的吗?为什么,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 狂风依旧凛冽,导致君天姒觉得自己大概是出现了幻觉,人常说将死之人回光返照,但她现在依旧动惮不得,却隐隐听到远方传来呼喊声,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感觉到身上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雪,君天姒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算不算是雪藏成功了一半,但如果这样下去,就肯定是完全成功了。 远处的呼喊声已经变作耳鸣的前兆,在君天姒耳中变幻出多种音色,她费力的想了想,觉得有人来寻她的这件事,多半是自己求生意识下的幻觉。 因此,当这个大雪纷飞的夜里,一双手将她从深厚的雪地里抱出来时,她连睁开眼看一下都做不到,气息微弱得几乎要让人察觉不到。 雪白的裘皮颤抖着将她紧紧裹住,君天姒的脸色已经被冻得发青,手指也紧紧的握成一团,睫毛上是一层洁白的冰晶,眼角眉梢都是雪迹。 贴上她脸颊的手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暖意,这认知险些将来人的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耽搁时间,将一切能保暖衣物都裹在她身上,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带她走出这片雪原。 随手牵来的马儿已经在他漫长的几乎将他逼疯叫他崩溃的寻人时间里早早离去,而风雪却仍旧大得吓人。 夜色浓郁得叫人窒息,君天姒没有御寒的裘皮,他只好将自己的给了她,可这样一来,没有马匹,没有裘皮,他只能将她背在背上,企图寻找一个能够稍微避一避风雪的山洞。 他想,这就像多年前,她总是迷路,却不自知,每次到最后,也是这样,他背着她,一步一步,遥远而漫长。 多少年了,他一直想对她说这样一句话,“殿下,别怕。” 作者有话要说:猜不出来来人是谁都不可能! 我在“致力于研究:怎么虐完人还被读者夸赞一点都不虐”的大道上狂奔! 第八十六章 (补20号)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君天姒用劲最大的力气睁开眼,朦胧间看到一张遥远又熟悉的脸,像是在做梦一般,毫无真实感可言。 果然是在做梦吧,不然为什么会看见沈云呢? 这个本该和自己再无任何交集的人。 这么说,自己已经死了?死于大雪封藏的夜沁雪原? “沈——云——” 君天姒忍不住想要张嘴去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间传来的疼痛感像是要将她的嗓子撕裂一般。清晰痛楚让她猛然醒悟,这不是在做梦,更不是什么死去之后,她还感觉得到疼,她还没有死。 那么,眼前的沈云,也不是幻觉了?是真真实是存在的? 正这么想着,沈承意已经从火堆旁回过脸望过来,向来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上仍旧神色淡淡,却终于低低开口,“醒了?” 君天姒愣在当场,却只是配合着点了点头。 沈承意探过身来,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声音有些发哑,“还是在发热,不要乱动了,吃点东西就睡吧。” 君天姒只觉得头一动就天旋地转,昏得要命,直直的望着他,仅存的理智告诉她,她应该问一问,问沈云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又是怎么救了她。可疲惫不堪的身体和肿胀的喉咙却并不允许。 眼皮越发的沉重,君天姒听到沈云低沉沙哑的声音道,“先别睡,再多喝点水,路还很长……” 唇角有温凉的液体流过,瞬间缓解了嗓中的疼痛,君天姒就这样又睡了过去。 再一次醒来,是在沈云的背上,厚实的裘皮将她裹得密不透风,她趴在他的肩头感觉到他正一步步踏着及膝的深雪往前走,一步又一步。像极了小时候,她逃出宫去玩,结果迷了路,绕了一圈又一圈,最终,他蹲□背起她往回走,那时候的她一直觉得沈云的背是那样的可靠,可以背着她一次又一次找到回去的路,而她,可以放心的将一切都交给他。 她喜欢在他背上的感觉,踏实得就像一个带着妹妹回家的大哥。 她那时从不害怕迷路,因为她知道,就算再怎样迷路,也会有人在最后的最后背起她,让她不用害怕,不用疲累,只需要小小的睡一会,再睁眼,就回到了自己的鹿鸣宫。 那是一段多么无忧无虑的时光。 君天姒直到现在才明白,她当初为何对沈云的背叛那样执着,大概因为她将一切手足之情都给了沈云。在大君高耸的皇城中,她没有父皇,没有母后,没有生母,更没有手足。所以沈云的出现,满足了她对手足的一切幻想。 直到如今,沈云之于她,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哥哥,尽管,他们曾经的收场不尽人意。 “困了吗?”沈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一如十三年前,好像没有丝毫的情绪,却真真实实的让君天姒感到温暖。 喉咙嘶哑着疼痛,脑中也仍旧混乱一片,发不出声音,君天姒只能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点点头。 “睡吧。”沈云低低的声音继续传来,“睡醒了,就走出去了。” 君天姒怔了下,本能得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却无奈眼皮沉沉,不多久就睡了过去。 这路奔波又漫长,每次醒来入眼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食物基本是没有的,每次都是沈云用掌心融了雪为给她喝。 只是她明显的感觉到眼前的雪一次比一次要小些,沈云踩在雪地上所发出的声音也逐渐变化着。 明显离沈云要去的地方越来越近,可君天姒却开始支撑不下去了,连日的高烧发热加上没有进食调养,让她一直处于昏昏沉沉的状况,而且愈演愈烈。 最后一次醒来是个幕色深深的雪夜里,君天姒抬头望见浓黑的夜幕里几颗闪亮的星子。 “再坚持一下。”沈云察觉到君天姒的转醒,脚步依旧在加快。 君天姒将下巴无力的靠在沈云的肩上,静静的听他一步步踩在雪地上的声音。 沈氏一族,永流关外。 脑中蓦地闪过这样一条信息,君天姒怔了下手指紧紧握成拳却终究还是缓缓放开。 感觉到君天姒的异样,沈云低声道,“哪里不舒服吗?” 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君天姒顿了顿,心头一股暖流划过,眼角缓缓湿润。 她费力的抬起食指,想了想,在他背上划下一笔一划开始。 沈云猛地一怔,记忆像是断了扎的洪水汹涌而来。 记得那时候,她也喜欢在他背后写字,起初,她写得什么,他完全猜不到,只能模凌两可的猜测,可时间久了,不知何时,他竟然练就了能够背后识字的本领,她在他背上轻轻的写什么,他都能轻而易举的识别出来。 时隔多年,他以为他早已不会了。 却在她写下第一个字的时候,他就知道,有些东西,也许一辈子也忘不掉了。 君天姒认认真真的在他背上写下,「谢谢你,沈云哥哥。」 沈云顿住的脚步停留了片刻,终于还是抬起脚一步步往前。 他什么也没有回答,因为他什么也回答不出。他只是忽然很想,很想很想,让这一路就这样一直一直走下去,永远也没有尽头,如果可以实现,该多好。 “睡吧。”沈云终究低低的道,“很快就到了。” * 君天姒睁开眼,望见昏黄的帐顶,听见隔了一层帘布外的争吵声。 “统领如今昏迷不醒,到底是什么原因,统帅,我们不能不问啊!” “是啊,统帅!统领一走就是整整三天,如今一回来就昏迷不醒,还带回个女娃娃,这一定有蹊跷啊!” “对啊,统帅,我们不能不问啊!” “你们说得我会不知道吗!但是统领昏迷前说的什么,你们忘了吗!” “这……” “还不都下去!” “……是。” 帐帘被人掀开,君天姒望见一个俊朗的少年倚着门槛正望向自己,“呦,看来你早醒了。”顿一顿,又笑起来,“别多心,我只是来看一看,在我哥心目中排第二位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君天姒怔了下,反应过来道,“你哥?沈云?” 一抹诧异闪过少年眼底,他笑道,“果然,这世上只有你会唤他叫沈云,”看到君天姒眼底的疑惑,继续道,“其余的人都只知道他叫‘沈承意’,承意承意,承沈氏之意……” 像是触碰到了叫人沉默的地带,两个人都沉默不语。 片刻,像是要打破这尴尬,君天姒笑道,“你说我排第二?那第一是谁?” 少年眼角划过更深的笑意,“第一嘛,当然是我们沈氏一族了。” 作者有话要说:仍旧在“致力于研究:怎么虐完人还被读者夸赞一点都不虐”的大道上狂奔! 求收藏求留言~\(≧▽≦)/~啦啦啦 第87章 NTR是不可以的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库北雪原终年寂寂,晚间一至,细雪便落,一年四个季节在这里只余下皑皑白雪所化的冬日。 君天姒坐在炉火边,看着夜幕蔓延,墨色满眼。 她没有再开过口,甚至没有去问沈云有没有醒。 沈烨走出厚厚的帷帐,从后边去打量她,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君天姒,却是他第一次这么近的观察她。 想要看看这个女子。 这个想法,是出现在多久之前呢? 已经记不清了。 沈烨静静的立了一会,随手拿过支在帐外的伞,冰凉的伞骨入手,成茧的掌心也泛了红,他想起来了。 多少载过去,沈烨依然能清楚的记起,那天,沈云的表情。痛苦压抑成最尖锐的刀锋,在宿主的体内一刀一刀,刻出不带半点血丝的痕迹。最终会在某一个黑暗的夜晚,统统暴发于人前。 如果这个人,连自己都不放过自己。 那么,他将无法获得怜悯,更无法得到宽恕。 即便在沈烨看来,他的大哥没有做错任何事。 轻轻呵出一口气,将伞骨打开,伞面上绷起细碎的一层雪沫,沈烨想了想,还是向前走去。 冰凉的雪意忽然不见,君天姒抬头望见上方忽然出现的布伞,麻布做成的底面遮住天际一两颗寒星,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沈烨将伞支在她的椅背上,便伸手拖过另一条长椅,看着火苗舔着支起的轮架,沈烨伸出掌心去感受那暖意,声音却变得低凉,“看来你这两日没什么食欲。” 除了细碎的落雪声,四下一直寂静,沈烨的话突然传来,叫君天姒愣了愣,在雪中坐得太久,全身都有些发僵,此刻脸色冻得通透的白。 倘若对方说的不是一个疑问句,那自然就只是在陈述,再倘若这个陈述是事实,那自然就没有回答的必要。 显然沈烨也没有想要她去回答,他只是静静的想起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落雪的夜晚,夜幕似乎比现在还要沉上几分,他的大哥就是躺在那样的雪地里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 他从小就视为目标的大哥。 全族视为希望的少统领。 如丢了魂魄般。 他爬过去问为什么。却只换来少年低哑的声音,“你问为什么?因为,她叫我沈云哥哥。” 沈云哥哥。 多么荒唐可笑的称呼。 首先,他的大哥,不叫沈云,他叫沈承意。其次,这世上有千千万的人可以称他的大哥为哥哥,却唯独她,不可以。 火舌在冰凌上跳动出灼人的一抹焰色,沈烨笑了一声,又叹了一声,他的大哥,始终是放不下的,那份意念执着的过分,也压抑的过分。 最终感染了他。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沈烨很想见见她,看一看她的眉眼,听一听她的声音,瞧一瞧她到底是怎么样爱哭鼻子的小姑娘。这种从好奇中演变而来的执念,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伴随着一个少年的成长,如年轮般,一圈一圈将他紧紧束缚。 直到他有机会到达京师,和她隔着不过一座皇城的距离,从遥不可及到一墙之隔,没有人能禁得住这种诱惑。 他也不能。 可沈烨很快就发现,她被一个人保护得很好很好,几乎连远远的看上一眼,都不可能。 那时,沈烨几乎有点愤怒。 他并不明白,他的大哥为她忍受着莫名的愧疚,而她却能安好的在另一个人的保护下,活的没有一丝痛苦。 然而,他想要声声质问,却连靠近都做不到。 如今,她就在这里,就在自己身边不到一臂的距离,他却忽然……什么也说不出。 该说些什么呢? 这么久以来,他到底是想和她说什么呢? 良久,细雪簌簌而落,沈烨注视着面前闪烁的火苗,没有看君天姒一眼,他忽然明白,自己要见她,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大哥,而是,为了自己。 “你确实很美。”将双手合十捧于唇前,沈烨呼了口气,懒洋洋的眉梢沾了雾气。 君天姒慢吞吞的转过眼,半晌才道,“谢谢。” 沈烨笑起来,少年的脸颊显出浅浅的酒窝,朝她眨眨眼,“关于你的身份,大哥只告诉了我一个人。” 手指扶了下额角,君天姒意外道,“所以?” “所以,”沈烨看向她道,“你大可放心,不用这么提心吊胆。” 眨了眨眼,君天姒眼里闪过一丝狐疑,道,“我以为……” 沈烨歪过头道,“以为如何?” “以为,”君天姒清咳一下道,“你十分讨厌我。” 沈烨饶了下头,诧异道,“这都被你瞧出来了?”随即遗憾道,“我还以你瞧不出来呢。” 君天姒,“……” 沈烨立马又郑重道,“不过讨厌归讨厌,可本帅向来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总不能因为我的讨厌,就否认了你的样貌,这样实属不智。” 君天姒,“…………” 正所谓,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君天姒扯了下嘴角,决定权当他是在放屁,这样一想,果然心情好了几分,犹豫之后还是道,“不知道沈统领……醒了没有。” 沈云的清醒,对她如今的处境至关重要,更何况,沈云的昏迷多少都是因为她的缘故,除却救命之情,还有很多疑问。譬如,沈云是如何知道她会遇难,又是如何恰好赶到,夜沁到底有什么计划,而闵竺凡…… 沈烨的眼神闪了闪,余光不经瞟向远处的帐帷,懒洋洋道,“大哥虽然没有醒,但你若是有什么疑问,问我也是可以的。” “你?”君天姒抬眼道,“你会告诉我吗?” “这个……”沈烨狡黠的笑了下,“我当然会告诉你,但你信不信,就不是我的事了。” 眸光闪动,君天姒道,“那好,我问你,沈云是如何知道我遇难之事的?” 沈烨眨了下眼,回答的干脆,“不知道。” 只顿了顿,君天姒又道,“那沈云是如何得知夜沁发生的事的?” 沈烨仍旧很干脆,“不知道。” 君天姒皱了下眉,“那沈云……” “关于夜沁的事情,我一概不知,至于大哥是如何知道的,恐怕只有等他醒来,你亲自问一问他了。”沈烨仰了下头,直截了当道。 “……”君天姒望着沈烨,片刻又道,“那好,我不问你这个,我只问你,沈氏在大君,是和谁联的手?” 沈烨愣了下,似乎没有料到君天姒会问得如此直接,明亮的眸子沉了沉,忽然道,“你觉得呢?” 君天姒好笑道,“你叫我问你,可是你却一个字不答,这有什么意思?” 沈烨伸了下懒腰道,“不是我不答,只是你心中早有答案,不是吗?”顿了顿,将余光从远处收回,沈烨挑了下嘴角,继续道,“两日后,楚大人派来迎接你回大君的人马就会到达。” 楚大人…… 君天姒终于缓缓闭上眼,“楚毓他……许了你们什么?” “楚大人不能许我们什么,”沈烨慢悠悠的站起身,意有所指道,“只有当今陛下才能许我们什么。” “沈氏一族,永流关外。”君天姒顿了顿,声音平静道,“这是金书铁律,即使是当今陛下,也不能随意推翻。” “如果连当今陛下都不能推翻,这世上就只剩下一种方法了。”沈烨想了想道,“我想,你是绝对不愿看到那种情况的。” 有片刻的沉默,君天姒摇头轻声道,“百年流亡之恨,岂是一朝一夕就可挥去的?倘若真的将沈氏迎回关中,恐怕……” 沈烨揉了揉肩膀,忽然出声将她的话打断道,“陛下还有功夫担心沈氏,看来是确实是不知京师如今的形势。” “……”君天姒怔了下,猛然抬头道,“什么形势?” 沈烨将放远的视线收回,脸颊上的酒窝浅显,“这个……看来还是楚大人来说比较好。” 沈烨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和他的交谈不能说是一无所获,却只是更大的加深了自己的疑虑,君天姒等了片刻,最终起身离去。 目送君天姒回了寝帐,沈烨这才向远处挂了金铃的帷帐走去,掀开厚实的帐帘,少年看到原本该躺在榻上的人已经立在一旁。 “大哥是什么时候醒的?”沈烨懒散的放下帷帐道。 沈承意将桌案上信件一一查看完毕,才抬头道,“刚刚。” “那我去告诉……” “不必。”沈承意淡淡抬起眼道,“我醒的事情,不要告诉她。” 沈烨挑了下眉道,“直到她走?” 沈承意抬起眼,迎着沈烨的目光点了点头,“直到她走。” 像是做了最艰难的决定,沈承意闭上眼微微向后靠去,不再言语。 沈烨的声音传来,只道了句“我知道了。”随后是离去的脚步声和帷帐掀起的声音。 深深叹了口气,沈承意皱起眉头。 多少年来,他一直想再见她一面,可真的见到了,他却又一味的逃避。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不是愧疚,是害怕,是恐惧。 是对责任的恐惧,是对自我的恐惧。 自他懂事起,就知道自己的姓氏很特殊,是一个被大君割弃在外的姓氏。 他开口学的第一个音,不是爹,不是娘,是沈。他提笔练得第一个字,不是天,不是地,是沈。他迈步走向的第一个方向,不是左,不是右,是正前方他沈氏千万英魂的祭坛,上面端端正正一个大字,仍旧是沈。 或许所有人都希望他成为沈承意。 双手沾满血腥,因为他是沈承意,肩上白骨累累,因为他是沈承意,在千万人的执念中迷失自我,因为他是沈承意。 但他其实,只想成为沈云。 他始终想不明白,既然这一生都将为沈氏而活,那又为什么,叫他遇到她呢?这真是上天和他开得最大的玩笑。 对君天姒的感情,很难体会,直到如今,也形容不出。 大凡少年英才,都曾一腔热血,满怀赤心,从小就领悟了自身的重任,将君氏视为沈氏苦难的罪魁祸首。 他雄心壮志,策划出自认完美的进攻计划。 这个计划的前提是,需要一个最牢靠的内应。他主动承担这个最关键性的角色,并且满心认为能够成功。 南司的影卫是最好选择,如影一般存在于阴暗处,于阴暗处观察阴暗,最真实不过。要成为最牢靠的内应,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为了这一点,他花了三年的时间,看遍了君氏皇城内最险恶的勾当,人心的恶劣,人性的丑恶…… 直到第三年,他被任命成为太子的贴身影卫。 起初,他是冷冰冰的。但要做到最牢靠的内应,首先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影卫,尽职尽责,才能合格。 这么一来,他就发现眼前的状况很不妙。因为这个太子实在是状况百出,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则是陪着她状况百出,二则是帮助她状况百出。但不管怎么看,其结果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一个是被动,一个是主动。 但是,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从第一条路走到了第二条路,并且开始在第二条大路上狂奔不止的,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或许是从她和他说的第一句话起,或许是从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起,或许是从他第一次背她起…… 他永远记得,那一日,天气很好,他抬起头就能看到空中浮动不止的流云,云卷云舒间,面前小小的娃娃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不过随口编了个名字。 可她一叫就叫了这么多年。 她叫他沈云哥哥。 沈云,沈云,他终究是姓了沈,可大君姓氏千千万,却容不下一个沈。正像是沈氏白骨皑皑累,却独恨着一个君。 他们之间,最终还是要面临着逃不过的宿命。 约定的日子日渐趋近,可面前的人却越来越依赖他,他开始混乱,开始焦急,开始寻找错误的源头,却最终铩羽而归。 没有什么是错误的,而这本身就是个错误。 他开始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 她姓君,是全天下最令人厌恶的姓氏,她有着君氏的五官,流着君氏的血液,承袭着君氏的权利与地位,她的存在近乎是在践踏着沈氏的尊严,她性子顽劣,她心思太多,她手段种种…… 终于,他告诉自己,她果然是君氏的后人,几乎可以将这皇城中所有的缺点一一体现,这果然就是君氏的子孙。 令人厌恶不已。 最终在那一日,兵临城下。 这是近百年来,沈氏最光辉的一次战绩,他无疑是最大的功臣,这功绩给予他短暂的荣耀,将那份虚白掩饰得很好。 带着那份虚拟而来的厌恶,他在她面前完美的从一个影卫转换成忍辱负重的功臣,速度快得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近乎所以的炫耀了自己的隐忍之能,嘲笑着将她贬低得不值一文。 他觉得这样才是正确的。 他就该用这样的态度去对待她,而不是将她呵护在掌心,珍之重之。 他看见她眼中难以置信和逐渐残破的神情,竟然有一丝丝的愉悦,仿佛长久以来的一口气终于吐出。 恨吧,就应该恨啊。 像他恨着君氏一样的恨着他吧。 这才是他们之间该有的关系。 可他却在这种疯狂之下忘记了本能,忘记了自己一护三载的执念已融入骨血,这样的不明情绪让他愤怒。和他一起愤怒的还有三年来并肩作战的几个影卫,还有鹿鸣宫舍生忘死的一群忠仆人。 慌乱中,他晓得张合盛已经护了她出去,再没有顾虑一般,只剩下一场厮杀,将血染红了鹿鸣宫的每一块青砖。 空气中发出嘣的一声,沈承意睁开眼,才发现是烛台燃尽了。 从回忆中出来,他松了口气。 那一场策划弥久的兵临城下,使他成为沈氏最年轻的统领,本该一展宏图的时机,他却猛然迷失了方向。 仿佛生命中遗失了什么,他忍不住问自己,一直以来,自己在做什么。 做什么? 多可笑的问题。打他出生以来,他就该知道的,可如今,他却不知道了。他觉得很累。 只是午夜梦回,他会偶尔梦见一个身影,叫着他,沈云哥哥。 沈云……哥哥。 这世上哪有什么沈云,有的,只不过是沈承意。 而她永远也比不过沈氏一族,是的,永远也比不过。 直到……他再次遇见她。 她已经长大了,即使没有他的保护,她仍然长大了,看上去很美,很美。他带着垂帐的斗笠,可以肆无忌惮的打量她,而她并不知道。 可他开始发现,对于她的没有发现,他竟然有些不满足。 第二次见面,他甚至摘了斗笠,明明知道这有多么危险,可他还是摘下了斗笠,为的是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但事情没有如他所想,她仍旧没有认出他。 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憾事…… 闵竺凡不愧是闵竺凡,几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他当然没有承认,却意外的从闵竺凡身上发现他对她不一样的情愫。 他有片刻的紧张,却又瞬间茫然无措。 他有什么可紧张的呢? 他有什么资格? 他本根……没有任何资格。 好不容易,等她终于认出了他,他几乎要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可却换来了淡淡一句,沈承意…… 哈哈,多么可笑,他从来没有想到,会从她的口中得到这三个字,沈承意。 可不是这三个字,又能是什么呢? 他问自己,只觉得更加好笑。 直到他得知她遇难的消息,几乎疯了一般奔入雪原,怎么可以让她有事,怎么可以!待他找到她的那一刻,放佛时间都静止,他几乎要以为他找她了,找回她了,背着她一步一步走出雪原,她的意识都已经模糊,却一笔一划在他背上写下。 “谢谢你,沈云哥哥。” 那一刻,他才恍然晓得,即使是隔着千山万水的仇,过了千载万载的恨,终究,也抵不过她一句,沈云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让你们知道右相才是最适合陛下的,我真是操碎了心啊TAT 话说,我发现收藏掉的好快,好虐TAT,求你们都回来!!! 第八十八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落雪铺成千里路,摇摇踏踏故人来。君天姒骑着马跟在沈烨的马后,寒风卷起细碎的雪沫腾在空中,竟有淡淡的金色迎面。 裘锦之下,君天姒已经恢复了男装,此刻正眯着眼,一言不发。 远处渐渐驶来的车马已显了颜色,枣红色的良驹步履稳健,沈烨以手遮眉观望了片刻,回过头笑道,“看这脚程,还要再等上一会了。” 高处雪山凌空,飞雁划过,风中送来凉凉的雪意,君天姒驾马上前几步与沈烨并排,将连帽向后落下,这才轻轻呵出一团白气。 远处的马队明显加快了速度,风中扬起一排排酱红色的衣摆,沈烨的笑意也正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慢慢凝固。 在君天姒看来,沈烨的反应有点慢,身后寥寥不过跟了十人有余,君天姒觉得沈烨该是仗着地利,便放松了警惕。 可对于楚毓的手段,自己果然料得不错,此番他出动红骑,也在意料之中。转眼,红骑到达眼前,沈烨的脸色已然不好。为首穿了酱红色铠甲的校尉当先下马,衣摆划出夺人眼目的弧度,身后一排排红衣更是训练有素,翻身下马皆踩着一个节拍,动作标准如出一辙,在这一片雪原上映出铮铮血骨般的意志。 自古以来,库北之地由红骑看守,与沈氏交战多年,双方皆是白骨垒土,此时一见,更是带出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君天姒打眼望去,眼前仿佛一条蜿蜒红流,映着洁白的雪原,刺目一般的红,少说也有百人,队伍延绵而去,唯有高木制成的马车轻轻晃动,檐角的风铃送出细细的和声。 为首的校尉按规矩和沈烨作、做了一番交谈,又互相证实了身份,从双方会谈的语气上来看……实在不太友好。自家的校尉长得眉宽目凛,膀大腰圆,说好听点是不怒自威,再看人家的统帅却生了一副玉树临风仪表堂堂的好模样,这不失为一件憾事。 但一想到这张俊俏小生的脸显了两个浅浅的酒窝一脸无辜道,“我讨厌你的这件事,你竟然知道?” “……”君天姒二话不说驾起马就要上马车。 一只手已经拽了缰绳,沈烨似乎有些不可置信道,“就这样走了?” “不然呢?”君天姒回身望了望他,抱了拳道,“莫非还要走一走江湖中的路数,道一声谢?” 沈烨的嘴角抽了抽,脸颊上跳动起两个酒窝,半晌,牙咬道,“你说呢!” 君天姒仍旧抱了拳,正色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无期!” “你!好一个后会无期。”沈烨愣了下,到底是血气方刚,抓着缰绳的手指都抖了抖,终于道,“到了最后的时刻,你连问都不问一下吗?!” 这一声吼得有些突兀,连带着对面的红衣军也被吼得怔了怔,可见少年人果然还是要学会好好管理自己的情绪,眼前这一位就明显不大合格。前一刻,甚至前前一刻,还能装出个心思深沉的模样,可到了最后一刻,终是沉不住气了。 君天姒抬手拂了下额前碎发,抬眼道,“问什么?” “你!”沈烨一个字堵在喉咙里,深褐色的眸子逐渐深沉。 君天姒转过头道,“他不愿意见我,是他的选择,我只不过是顺应了他的心思而已。”顿了顿,又道,“你既然是他的弟弟,就更应该顺应他的意愿。” 一番话说完,不由感慨自己的处事通透,如今,果然是将一切事物都看得淡了。 如今啊如今…… 趋马至车板,君天姒想要直接跨上马车,无奈沈氏的马似乎和红骑的马天生不对盘,君天姒才踩了一只脚上去,两匹马竟同时后退,眼看就要栽个跟头下去,索性下头全是积雪,闭上眼的瞬间,君天姒还存了一丝侥幸。 然而,想象中的跟头并没有如愿袭来,从车帘内伸出一只手,牢牢握住她的手臂,将她带向车板。君天姒睁开眼,看到正叹了口气的楚毓,挥手拂过她兜帽下新落的细雪,他的声音依旧从容,却带了点小憾,“听陛下先前一番言论,还以为是稳落了。” 这话说得丝毫不留情面,意思也再明确不过,就算他声音低低,也仍旧入了周围几个人的耳。 堂堂一国之君,被下属如此埋怨,君天姒觉得……很丢脸! 倘若这是在丢惯了脸的京师,也就咬咬牙忍了。可如今,身处库北之北,叛军、武将皆在面前,怎好如此轻易丢了颜面。 君天姒挺直腰背,讲一句话话咬的极重,“楚卿家失礼!” 楚毓听了,果然不再反驳,只是从眼角漫起一丝淡淡的宠溺。强者往往不做口舌之争,这句话在楚毓身上简直体现得再传神不过。于是,他只用了一个笑,陛下就欲哭无泪百口莫辩。 “你……你怎么……”君天姒屈指揉了揉额角,总觉得这次再见,楚毓有哪里不一样了。 一旁有人缓缓收紧缰绳,沈烨皱着的眉头更紧,“楚大人竟然亲自前来?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楚毓将君天姒扶稳,一番话回得滴水不漏,“迎接陛下这等大事,楚某若是不来,岂不是大不敬么?” 沉默片刻,沈烨勒紧了缰绳敛眉道,“楚大人最好记得与我大哥的约定,不要多生事端才好。” “这是自然,楚某一向不喜欢节外生枝。” “既如此,那容沈烨告辞!” 目送一队人马匆匆离去,楚毓的声音淡淡响在一侧,“陛下,该启程了。” 瑟瑟风中,再丢不起脸,君天姒含恨掀起车帘,当先进了车厢道,“嗯,走吧。” 楚毓随后跟进来,却并不言语。 一别将近两月,君天姒明显感觉到楚毓与之前有所不同,可到底是哪里不同,一时间却又说不上来。 心中憋了太多太多的疑问,此刻望着楚毓,也不知该从何问起。 像是将她的心思都瞧在眼里,将早已准备好的暖炉放到她手中,楚毓道,“陛下问楚毓之前,楚毓亦有一问想要问陛下。” 君天姒抬头问,“什么疑问?” 楚毓道,“陛下是要情,还是要权。” 本想着去问问题反而被别人问了问题,这明显是一件比较难以接受的事情,但君天姒没有办法不接受。 因为楚毓的这个问题,问得恰在其处。 这正是她的心魔所在。 但说是君天姒的心魔,倒不如说是所有人的心魔。这个所有人中,又以天下间处在了权力中心的人为最甚,他们往往都会被一件事所累,自古帝王遇见这个问题也再常见不过。 是要江山还是要美人。有些帝王比较霸气,既要了江山,又要了美人,其结果不仅守不住江山,亦守不住美人,这个结果告诉我们,做人,尤其是做帝王的,不要太贪心。 但君天姒从没有将自己真真正正归于帝王一类,相反,在某种意义上,她一直将自己与帝王两个字划得很开,也因此,看透了很多事。 譬如现在,她该如何回答。 抬手抚了抚额前的碎发,君天姒垂眸笑了下,“楚毓,这一路很遥远吧,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楚毓明显愣了下,深潭似的眸子扫过她略微苍白的面颊,正襟危坐道,“臣,洗耳恭听。” 君天姒愣了下,勉强笑一笑道,“用不着这么正式,不过是个故事罢了。而这个故事,我也是听来的。给我讲这个故事的人,他讲得很详细很详细,不过时间太久,我记不得太多了。 据说当年有一个女子,她生于将门世家,从小就与别的女孩子不同,别的女孩子学女红,善歌舞,喜瑶琴,可她却喜欢赛马,善刀枪。 这样的一个女子,搁在哪里都不是好嫁的命数,家中的父亲兄长为她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她却不以为意,直到有一天,她遇上真正想要嫁的人。 那个男子不过比她大一两岁的年纪,于武学上的造诣却处处比她强上不止一倍。他们从刀枪剑戟比到斧钺钩叉,她将自己会用的能用的兵器全都拿出来比了一番,但事实证明,武功一类,只要你的比对方高得足够多,兵器甚的,就都是浮云。 生于将门的女子向来敢爱敢恨,性情直爽的程度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她摘下沉甸甸的头盔将一袭青丝如瀑布般散落的时候,夕阳余晖将她的脸涂了层淡淡的胭脂。 她就这样脸红了。 望着面前的男子,她希望这个男子能成为与她相守一生的那个人。美丽的爱情故事的开头往往最美,她给我将这段的时候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美好词汇,不过我都记不清了。” 君天姒望着楚毓笑了下。 “时间太久了吧。”楚毓亦回了她淡淡一笑,继而道,“然后呢?” “然后啊,然后事情顺利的很。她以为对面的男子和她一样,在那个有着落日余晖的傍晚,将她如同她对他一般,一下下描摹下来,刻画入心。再后来,三书六礼,一切都顺利的过分。 她那个时候才知道,对方并不是普通人,而是她们所该选择效忠的人。她的父亲与兄长都一一与她交谈,好像成亲的并不是他们两个,而是她的整个家族一般。 但她那时已经将一颗芳心统统献了出去,自然不及父亲与兄长考虑的全面周到,在她眼中,她要嫁的不过是她的夫君。 那场婚礼举行的很盛大,他抓着她的手走过高砌的门栏,抱着她,小心翼翼的护着她的裙裾越过脚下的火盆,如同所有的新娘一般,她以为这个抱着她的人将会成为她的天,成为她的一切。 婚后的日子里,他们相敬如宾,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像她这样的女子竟然也会一心一意的想要相夫教子。她觉得很幸福。 直到……”君天姒顿了顿,终究笑道,“他又娶了一门亲。 那门亲事来的很突兀,至少在她看来很突兀,没有人提前告诉她,甚至可以直接划掉提前两个字,若不是她看到开始布置起来的喜堂便去询问,甚至没有人告诉她。 对此,他给出的解释很寥寥。 他说,他需要这门亲事。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一句话,他需要。 不是他想,不是他喜欢,而是他需要。 比背叛更叫人痛心的是没有背叛。倘若他连心都没有给过你,又何来的背叛一说呢。 他不过是……需要。 这个认知真是太打击人了,她几乎在一瞬间失去了理性,她冲上去问他什么叫做需要,那他是不是也需要她。 他的回答当然还是……需要。 三日后的他大婚的夜晚,她坐在后院的庭院中,竟也能清楚听见前厅传来的礼乐声。 同样……是一场盛大婚礼。他没有给那个女子稍稍输她半分的待遇,因为他需要。 她在庭院中坐了一晚,第二天便高烧不退,生了一场大病,她的第一个孩子就是这样……死在了她的腹中。”马车摇摇晃晃,君天姒叹了口气,向后靠在柔软的靠垫上,“她是个将门女子,从来不会多在意自己的身子,有了身孕也不自知,更何况,她的丈夫也未曾真正留意过她。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来看她,依旧是如往常一般的温柔,对她呵护备至,甚至多了一丝愧疚,她却再也不能如往常一般,那样待他。 但他依旧,是她的天。 她病了整整五日,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之后种种,他凭借着多方扶持终于登上了万人之上的高位,她知道他很高兴,他握着她的手说,要许她同他一样的高位。 他说,她是他唯一的妻。 她手中的绣针断在掌心,只因他最后的一句话,她不在乎什么高位,她只在乎她在他心里的地位。他捧着她的掌心,为她一点点温柔的拭去血迹。 可事情如果能这样结束,也算是好的。”君天姒叹了口气,望向一旁的楚毓,“你说呢?” 楚毓的神情越发看不清,“世上之事,多半都是不尽如人意的。” 君天姒勉强笑了下,“你说得对,往往都是如此。 他对她的盛宠好景不长,不足三载,一切都变了天。以往,每次冬日围场狩猎,她都会随他同去,但因有孕在身,这一次,她便没有去。 可自他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去看过她。 她那时正值有孕,即将临盆,但即将临盆的却又不只她一人。他下旨,说谁先诞下男婴,就是首储,她听了只觉得可笑。她的孩子,不论是男是女,都是他和她的骨肉,不会有半分的改变。什么首储之位,在她看来,还比不上他日日多来看上她一眼。 可事情就是这样,他没有再出现,她去见他,也照例都被挡在了门外。 她开始感觉到不安,朝堂之上,关于父亲专权的说法已经传到她耳边,但她入宫已久,从未与家中再有什么联系。此刻,她只一心一意的想要寻回自己的那片天,于是她想……一切,都先等孩子生下来吧。 可她那时并不知道,这个孩子的诞生……会带来什么。 终于在那一日,她费尽全身的力气,将她的骨肉带到了这个世界,除了大略瞧见小小的脚上落了一颗志外,来不及再多看一眼,甚至没有抱一抱他,下一个瞬间,所有的噩梦都化为了现实。 她听见奉命而来的侍卫将她的孩子带走,她还抱有一丝幻想的想着,或许叫他看一看,他就能回心转意了,很多事情都会好解决的多。 可她没有想到,尚在襁褓中的她的孩子这一去竟再也见不到了。 回来的是授命封宫而来的侍卫,一层层将她的寝殿围得水泄不通,宣读圣旨的公公嗓音尖细,几乎叫她崩溃。 她恍惚中听明白,他的意思是说,自己善妒,后宫之中夺宠三年,前朝之上,父亲与兄长谋划多年,早有逆反之心。但念在她为皇嗣产下一子,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从今起,打入冷宫…… 这个消息真是让人瞠目结舌,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一口气强撑起来,硬是踩着虚浮的脚步闯出了殿门,她想着她要去见他,一定要见他,要说清楚,一定要和他说清楚。 多年不再习武,早已生疏,再加上体力根本不支,她闯进他的寝宫时,身上已经受了多处擦伤,好在拦她的人并不敢下狠手,她才得以一路硬拼着闯入了宫,可她一进殿门,就看到趟在地上已经变作冰凉的小小婴孩,脚心之处点着一颗志,而三步外,站着面色惨白的他。 一切的一切,就在那一刻变作了泡影。 他终于将她,给逼疯了。” 像是终于讲完了一段故事,君天姒揉了下额角,却将眼睛睁得大大,“这两天不知为何,总是想起这个故事,楚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作者有话要说: 你萌都想虐右相,可是你萌难道没看出来,此时此刻,右相那边分分钟都在被虐着啊><! 第八十九章 入V一更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前皇后一生坎坷,陛下还是不要太往心里去。”楚毓坐在一侧,声音温和,却淡淡然转移了话题。 “你以为这个故事是前皇后讲给我听的吗?”君天姒抿了下嘴角,没有执意去问上一个问题。 “陛下的意思?”楚毓仍旧坐得端正,眼角却隐隐扫出一丝惊讶。 君天姒仰起头,用手臂遮住眼,疲惫道,“怎么会是她的讲的呢,她的后半生,除了恨,什么都不记得了。”将手臂抵上前额,君天姒继续道,“这个故事是另外一个人讲给我听的,在他临死的时候,在什么都不再重要的时候,讲给我听的。” 一旁里,楚毓的神色看不出丝毫改变,“陛下是在为前皇后鸣不平?” “如果是呢?”君天姒的声音闷闷传来,楚毓顿了下似要开口,君天姒却忽然移开手臂,向前低声道,“楚毓,别再拿那番忠君报国的官场话来敷衍朕,认真回答朕的问题,你听了这个故事,最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车厢内有片刻的沉静,随后是良久的对视,君天姒看到楚毓深褐色的瞳仁如同寒夜里的星子,他微微动了动唇,却只吐了八个字,“成王败寇,不足怜惜。” 感受到君天姒顿住的目光,楚毓叹了口气,继续冷静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二十多年前看似是后宫之争,其实亦是前朝之争,是温氏和陈氏之争,一切结果都不过是……成王败寇之象。” “可她不过是一个女子,是一个妇人,是一个母亲。”不再用朕这个称呼,君天姒淡淡道,“我常常想,造成这悲剧的,到底是谁?她不过是想要过最正常不过的生活,她什么也没有做,却最终……” “正是因为她什么也没有做,”楚毓薄唇轻抿道,“一朝得入宫门,却仍旧想要过平常人的生活,本身就是个错误,如果自己不去争取,最终的结局不外如此。” 君天姒望着他摇头道,“你这番话不过是旁观者的评价罢了,但若是身处其中呢?你真的能将你的感情和权利权衡出利弊来吗?” 楚毓只微微抬了下眼皮,沉着道,“陛下指什么?” “倘若你是先皇呢?”君天姒一字一顿道,“你怎么选?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手足无措,却还任由事态发展,还是……” “没有还是。”楚毓不紧不慢的打断她,语调出奇的沉稳,“陛下要臣认真的回答陛下,那陛下也该认真的来问臣,臣不会回答半句谎话,但如果是拿过去的事情来倘若,本身就是一种谎言。” 顿一顿,他低声续道,“陛要知道下,这个世上,是没有倘若的,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过去的就是过去的,没有重来一遍的可能,更没有将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再套在另一个人身上的选择。” 君天姒怔了一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反驳。 “陛下,臣不是先皇。”楚毓再次轻轻叹气,嗓音低哑却于车厢中缓缓起身,半跪于君天姒面前,“臣就在陛下面前,陛下看得清臣是谁了吗?” “楚、毓。”君天姒望着他缓缓开口,轻轻将这两个字吐出。 “是,陛下,臣是楚毓,臣一直都在。”回答她的是一声轻轻应和,于车厢之中,消散于她的耳畔。 楚毓低声柔和道,“陛下要好好看清楚,牢牢记住,最终留在陛□边的不是别人,是臣,楚毓。” “楚毓,你……” “陛下该像先皇一样,只需稳坐江山便好。其余的,不过是那些自以为成王败寇的争斗。为王者,要善于操控人心,权衡各方势力,让其互相压制,才是陛下该做的。”楚毓将她扶正做好,让她的手轻轻放回膝头,低沉的嗓音却不禁让她打了个寒战。 “可是先皇后悔了,”君天姒一眨不眨的看着对面的人,想要说服他,“他在最后后悔了……朕不想像他一样,于临死之际惴惴不安,舍不得生,顾不得死,可朕也不想如前皇后一般……” “是最后,”楚毓抬起眼,冰冷的眼眸如结了冰的湖面,看似外表光滑至极实则内里波澜凶险,平和的语气将她打断,沉稳的语调予她平静,“先皇只是在最后后悔了。或者说,先皇是在逝世后后悔了,而不是,在世时。” “逝世后……”君天姒低下头,望向楚毓的目光逐渐晦暗,“在世时?” 楚毓安慰道,“先皇生前,一世无愧。” 君天姒怔了下,笑道,“可先皇的一世无愧,是为了自己骗自己,假如真的无愧,又怎么会在弥留之际惴惴难安?” “既然陛下晓得这个道理,就更不应该去犯先皇那样的错误。” “先皇……的错误?哈,他有什么错误,他为了坐下皇位,什么不能牺牲……” “陛下走这一遭,终于是看清了很多事情。”楚毓轻声道,“既然如此,陛下何必再让自己痛苦呢?先皇所犯的错误不过是一个情字,正所谓,无情才是帝王家,先皇自以为无情一生,临终之际,却终究是抵不过自己的内心挣扎。陛下既然不想同先皇一般痛苦,今后,便什么都不要去想,什么都不要去看,只需看向臣,臣定将竭尽所能,为陛下手中刀刃,所到之处,必为陛下铲除奸佞,让陛下功垂青史,千古留名。” “功垂青史,千古留名?”君天姒笑了下,“你打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吗?甚至让不惜让乐昌回宫,让温氏以为有机可趁,伺机而待。” “不仅仅是温氏,大君天下,隐患繁多,若是陛下仍然没有坐拥天下的决心,这诸多隐患就会成为大君分崩离析的祸首,而楚毓眼中的陛下,却一直没有成为一位明君该有的信念。” “该有的信念?决心?”君天姒哭笑不得,几乎是吼了出来,“还说什么只有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可是你从一开始就不知道!真是可惜,朕忘了告诉你,朕一点都不想做这个皇帝,朕不要这个皇座!” “陛下,”楚毓的视线没有移开半分,更没有犹豫半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若是不做这个皇位,就只能成为败寇之流,到时候,陛下又能逃到哪去呢?” “朕可以退位让贤!”君天姒道。 “皇位之上,没有贤者,有的只是满手血腥的权谋家!就算有,陛下找得到吗?陛□边的人都是些什么人,陛下最清楚不过!”楚毓低声道,“斩草除根,不留隐患才是生存之道。到时候,没有人会真的给陛下留出一条活路。” 突如其来的寂静让车厢内的气氛紧张而诡异,君天姒一眨不眨的望着楚毓,此时此刻,她知道楚毓说的完全正确,像是一直自己为自己编造的谎言被无情的戳破,君天姒嗤笑,“你说‘明君’,你就想让我成为先皇那样的‘明君’吗?” “这自然不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但先皇最终守住了这江山。”楚毓抬眼道,“先皇没有让江山易主,没有叫百姓流离失所。但很显然,陛下连先皇那样的决心都还没有,因为有些东西,陛下还没有放下。” 君天姒缓慢的抬起眼,“所以,继乐昌回宫之事后,你竟然不惜勾结外臣,掳朕出京?”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楚毓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好一个不拘小节!”君天姒气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通敌卖国,是死罪!” “为陛下而死,臣死而无憾。” “为了朕?”君天姒禁不住嗤笑,“你竟然说是为了朕?!好,你叛上忤逆,与长公主结党营私的事,朕先放在一边不提。但你勾结夜沁摄政王,里通外敌,条条大罪!这些罪,你认不认?!” “臣认。”楚毓道,“臣既愿为陛下手中之刃,就不会再欺瞒陛下。” “你认?”君天姒狠狠甩开手道,“还说不会欺瞒?你勾结的明明是夜沁太子,刚刚的誓言,言犹在耳!楚毓,你还要说什么!你这么做,将堂堂一国之君的安危至于何地?!将江山社稷置于何地?!将大君百年基业又置于何地?!” “臣有万全的把握,此行陛下绝不会受到半分伤害。”楚毓的声音依旧从容沉稳,不见丝毫慌张。 “你的把握?一路之上,有万千个可能,你哪来的把握,根本就是猖狂自大!朕倒要听听,你有什么理由,竟然敢在朕面前坦诚这一切!”君天姒将手指握得骨节发白。 “臣出于什么目的,陛下当真不知道?”楚毓的目光直直望过去,开口道,“臣不过是知晓陛下心中已有牵挂,即使是臣设计使长公主回京,陛下仍然没有放手。陛下不能做到无情,就不能执掌天下,臣这么做,也是不得已。” “你!”君天姒愤怒的抬起手,却在举到半空时生生停住。 “如今,他将陛下摆在什么位置,想必陛下也已明了。既然看清了,就是时候了。”她看到楚毓深褐色的瞳仁幽深明亮,紧紧盯着她,一字一顿道,“陛下,该放下了。” 陛下,该放下了。 短短六个字,却终究道出了君天姒一直不敢去触碰的地带。她明白他所说的,是于闵竺凡的这段情,该放下了。她不是不知道,只是自己一直用已经放下的假象来蒙骗自己,可最终只是假象,连楚毓都骗不过去,挨到今日终于不得不看清这个事实。 “是啊,还有什么理由不放下呢?”缓缓放下的手臂再次抵上双眼,再也没有生气的力气,君天姒仰起头靠着车厢笑起来,声音却越发的闷,“从今往后,总有一天会放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_→楚大人洗脑的功夫还是这么的一流,木有办法啊! V了,不知道还有多少小伙伴会看,有没送到红包的小伙伴们,登陆留言吧,不然没法送啊,渣网速翻着找了好几页,也没有找到,好虐。(PS:因为云渣囊中羞涩,所以红包有限,先到先得><! 第九十章 入V二更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一路行来,离库北要塞越行越远,传闻却越听越多。 来源于民间的传闻,流走于百姓之间,自然少不得要添些枝,加些叶,方使得骨干完整茂密,故事性才当完整惹人唏嘘。但不管后来如何润色,其原本的事件根源,终究是真实的。 事件说,大君高高在上一手遮天的右相大人,竟不知在什么时候,不晓得于什么手段,就这么孤身潜入了千百年来无人能访的古夜沁国。 坊间传闻最大的特色,就是于民间传出,复又传入民间,夸大其词间,多多少少带了民意,库北之地的民心所向自然是饱受外敌威胁的苦难场。 多少大君儿郎,戎装铠甲出,只余剑上璎穗还。 则右相这一去,竟不废大君一兵一卒,仅靠一己之力,收复了千年古国夜沁,堪称为一件大快人心的传奇故事。 青罗小轿停在闹市拐角,街上雕花罗酒,一派喜气洋洋,君天姒掀着车帘一角,将一番景象同一袭闲话一共入了眼耳,心下寥寥。 这闲话听了一路,断断续续几个版本,今日串联起来,方才察觉出此次事件的始末。 始末讲来,平添了分传奇色彩,说是近年来库北之地越发的寒意四起,库北之北的夜沁国属更是连年大雪,不曾有一日雪止。即使是于东洲大陆活了千百个年头的夜沁国人,也越发的受不住了。 如此大寒,生生挺了五六个年头,夜沁境内草木尽死,牲畜也余下不多。眼看着国内资源逐渐匮乏,濒临穷困潦倒的死胡同,夜沁国的老皇帝担忧至极,整日忧心忡忡之下,终于一口愁怨没咽下,蹬了腿驾鹤西去。留下太子一位,偏又自小体弱多病,幸而老皇帝还有个亲弟弟辛垣齐上台掌权,以摄政王之名号撑起颤巍巍的一朝。 然则老天爷到底离得太远,未给这濒临封冻的千年古国半分恩赐,鹅毛的大雪依旧落地无声,摄政王一声令下,率兵南行,屡屡进犯大君库北边境之地,大大小小十余场战争,双方互有折损。引得近年来,边境之地的百姓怨声载道。 今日想想,这些个事情,曾于奏折之上,快马加鞭送至京师皇城,经了一道道审核、批阅,落于君天姒眼中时,便只余下一句:库北有乱,平。 大君境域辽广,每年下来,大大小小的仗也要打上几十场,倘若每一场都要一一详细的询问过来,那国君不被累死,也会被烦死,更何况,她还是个没有实权的皇帝。 也正是因此,对于夜沁的出手,她没有任何防备与头绪,一直处于浑浑噩噩之中,对于夜沁国一反常态的主动出击没有回应之法,终究处于下风。 然一国的命数该是早已注定。按照坊间传闻,君天姒算起,该是在她受刑的第三日,一场大火毫无预兆的卷了夜沁的粮仓,连绵十年之久的大雪竟在这个夜晚寂静而止,唯有烈风助火,十万储备粮顷刻间化为一抔焦土。不知为何染了瘟疫的军队还来不及前去灭火,另一厢,为将士准备的寒衣又蹈了粮仓的覆辙。这一夜,整个夜沁甚至是库北广域,没落下半片。 千年的古国,就这样,降了。 据说,当时情况混乱不堪,眼见着火势随风蔓延开去,大有席卷夜沁王城之象,气急败坏的摄政王一柄钢刀架在了一个女子颈间,手起刀落间,声嘶力竭立于大君右相对面,“你毁我王城,夺我家园,本王定要将你的心上人千刀万剐于你面前!”大君最年轻的右相面寒如冰,注视着仍淌了热血的女子一眼,语气淡淡,“随你。” 君天姒揉了下眼角,仿佛能看到当日那女子凄惨的笑容,道着,“这就是我们的下场吗?” 林水苏,她终究没能逃过那下场啊。 心口骤然收缩,再没有哪个瞬间,如此大彻大悟。 身旁百姓仍在道着,这一年,大君右相只身前往夜沁,为东洲大陆最后的一座古国行了祭奠礼。可大君高高在上的右相是为何而去,说法却众多不一。 有闲杂的百姓实在无聊,支了个摊子设了赌局,赌得局有些长,却很得百姓八卦的心意,就赌右相此行真正的目的。百姓不是政客,自然没什么高深的见解。君天姒走下青罗小轿,围着桌子看了一圈,发现最受青睐的两个选项,一个赌他是为了仁义,为库北饱受进犯的民众;另一个则比较符合闵竺凡的名声,赌他是为了权力,为了顺便将库北也纳入他的所掌范围之内;有些不靠谱的竟还赌他是为了让东洲最后一片净土不用染上血腥之气;但最最不靠谱的还是有人赌他是为了一个女子。 君天姒立在最外头一圈,轻轻呵了口气,食指勾起,从腰间携下块坠了香囊的白玉腰坠,连带着青萝色的璎珞,于日头下眯着眼瞧了一会,便伸手压在了最最不靠谱的那个赌注上。一众人瞠目结舌间,君天姒拂了拂袖子道,“就喜欢压最少的。” 她想,这注定是一场必输的赌局。 这香囊于她处放了太久,里面的东西实在不属于她,却被她强留,如今,统统都输还给他,也算是了了一段因果。 日光淡灼,远目而去,溶溶流云于天际,君天姒想着如此一来,算是真的放下了,再没什么缘分了吧。 起步走回青罗小轿,掀了轿帘的一刹那,瞧见似是有人将那腰坠拿了把玩,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想起先皇临终前将腰坠交给自己时的光景,心头一阵惨淡,再不愿细瞧,转身乘了小轿而去。 并不是上好的白玉腰坠,只得通透,却不圆润,想是佩戴得久了,竟隐隐还带些小一丝瑕疵,下面竟然还坠了小小的一个香囊,记账的小哥正捉摸着该估个什么价位才比较恰当,偏生一旁里传来一个声音,慢悠悠道,“这腰坠我看着很投缘,不知小哥可否割爱?” 一句噎人的话就要出口,抬头看见来人的一瞬间哑了嗓音,瞧着对方衣着不凡,拒绝的话生生成了中肯的回应,“当然当然,只是不知价钱……” “你看这个值多少钱?”玄黑的裘锦下,那人一派从容淡雅,举手投足间自有风范。 记账的小哥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也叫不出个价钱来。 那人微微颔首,自墨蓝色的衣袖间摸了摸,抬头淡淡道,“走得有些匆忙,便未带什么银钱,不知这个可否一换?”说完,竟抬手将发上玉冠、玉簪一并取下,放于掌心。 不仅通透,且没有一丝瑕疵,冠上细纹雕刻,栩栩如生,任是谁都能瞧出这套发冠、发簪比那小小的白玉腰坠贵上不止一倍两倍,周围唏嘘之声四起,记账的小哥也无法再保持镇定,“公、公子,当、当、当真要换?” 那人仍旧微微颔首,要换的气势却不容置疑。 “可是……这,这是人家下的赌注,并非是小的的东西,若是价钱差不多还好,可这差太多……” “哦?她下的注?什么赌局?”那人微微眯眼,一双丹凤眼弯出危险的弧度。 众人无法,碰上冤大头不怕,怕就怕这个冤大头太有气场,一言一行尽数凌驾于他人之上,不仅对面的小哥越挫越败,连周围的围观者压力颇大,一人一句将赌局解释清了。 那人却微微皱了眉,一副无可奈何却又似笑非笑的神情,片刻之后,眉梢轻挑,慢悠悠道,“即是赌注,那就赌了,剩下多少都赌在这里。” 周围传来吸气的冷哼声,闵竺凡揉了额角,将视线放于那顶青罗小娇消失的方向。 她堵的,是他为了一个女子么? 嘴角终于扯出了一个笑,真是会赌啊。 不会再有人比他清楚,这场赌局,稳赚不赔。 只是……终究是小看了一个人。 眉眼逐渐转冷,一阵寒风拂面,忍不住咳出了声,薛一不知从哪里冒出,作势就要上前,闵竺凡抬手示意,待微微平息,才开口道,“沐仑已经赶回京师了?” “正是。”薛一眼中带了几分忧色道,“沐大人已经到达京师,长公主那边有了沐大人相助,相爷也可宽一宽心了。” 闵竺凡嗤笑一声,高领黑鹅绒将他俊逸脸颊衬托得分外肃穆,“京师之中,就算我不在,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反倒是乐昌,不要以为楚毓不在京师,就掉以轻心,自露马脚才好。” 薛一低头道,“依属下看,长公主处事自有分寸,更何况沐大人也已回京,相爷还是……” “咳咳……”冷风赫赫,闵竺凡以手握拳,抵在唇边,苍白的面色上也染了一丝霞红。 “相爷!”薛一立刻上前,压低声音道,“库北一行,本就冒着极大的危险,如今陛下已经脱险,相爷实在不该再在酷寒之地久留,属下斗胆,请相爷立刻回京!” “不必。”闵竺凡抬起右腕,一条极细的青线埋于脉络之中若隐若现,嘴角勾出一抹冷厉的弧度,“楚毓手段极端,当日没有施以援手,辛垣则必定怀恨在心,没有抓住辛垣则之前,不能放着她不管……” “相爷,其实属下一直觉得,相爷对夜沁……下手是否太狠?本是可以结盟的……” 闵竺凡一眼望过去,眸中有一闪而过冰寒,“他们自找的。” 薛一一怔,随即颔首道,“相爷说的是。但属下以为,若是相爷如此不放心,何不上前与陛下解释清楚,总好过这样一路跟来,属下实在不忍看到相爷……” 将手腕重新隐于袖中,闵竺凡抬眼道,“不过是一时犯病罢了,又不是没见过。堂堂七尺男儿,还不将啰嗦收起来!” 薛一不觉竟有些梗塞,“若是漱髓丹到手,相爷也不必……” “不许再提这个。”闵竺凡闭了下眼,语气放缓道,“这件事就算过去,勿要再提。去查一查,陛下在这里的落脚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香囊里放的,是什么捏????? 嘿嘿,右相出来啦><!其实他一直都在,只是姒儿不知道罢了。想着该怎么给姒儿一个霸气的亮相! 第九十一章 入V三更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回京师的路上,越往南行,天气越暖,走出最后一场飘雪,君天姒回头看见零零落落的斑白散落而去,延伸至北。 “爷,前面就是关西,过了关西上了官道,就直通京师了。”一旁的随侍跟在君天姒身后解释道。 君天姒点了点头,继续迈步踏上石桥。 “爷,外边有风有日头的,还是上面马车吧。”红衣红褂的随侍满面愁容,“楚大人离去时吩咐过了,要属下……” “好了好了!”君天姒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爷不过是想看看这关外的景色罢了。” 红衣的随侍瞟了四周一眼,快步跟上石桥道,“这关外有什么可看的,还是关内好,京师好!” “哦?你喜欢关内啊?”君天姒驻足,低头踢了一下足边小小的青石。 “爷是从关内来的,自然觉着这关外好,可要是在这关外住久了,就该受不住了。”随侍一派老成道,“这关外风景是好,可是苦啊,哪有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福气可享。” “你这么说……”君天姒以手遮额,立于桥上极目远望,“倒也有些道理。” “嘿嘿,”红衣的随侍听到君天姒的认同不由得有些得意起来,“要说关外的那些好风景,美啊,确实很美!出了关西,往北边去有高山暮雪,往西边去有广漠平原,还有些山山水水的小地方,都是一等一等好风景,多少人这辈子都见不到,爷要是有兴致,哪天再出了关西……” “爷么?”君天姒眯起眼,瞧见天高日远,桥下有浮水潺潺,她低声道,“爷恐怕是没这个福气了。” 前方一辆木板车垒了枯草,颤颤巍巍也上了小桥,本就不宽的桥身立刻变得拥挤,君天姒正要往后退步,却猛然瞧见对面看似身形佝偻的老妪猛得抬头,一双雪亮的眸子杀意寒生! “糟糕!” 来不及反应,君天姒只听得身旁红衣的随侍一声怒喝,眼前便已经迎来一片白茫茫的细分,再闭眼时,已经晚了。 “啊!” 双眼顿时火辣无比,君天姒本能的曲臂护住面部连连后退,鼻尖闻到一股血腥之气混合着刺鼻的气味直冲上脑,一时间只觉得胸腔一阵发疼,伴随着呕吐感,眼睛火辣辣显然是着了道,不敢再睁开。 随着越来越重的眩晕感,君天姒肯定那人刚刚洒下的细粉除了迷眼之外,定是掺了药。霎时间,五感尽失,唯有耳中还能隐隐约约听得些声响,却全然不够清晰。 连手脚都逐渐发麻,一片黑暗中,歪倒的最后一刻,君天姒想,仇家一类,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可竟能追到这个地方痛下杀机的,就不好说了。 恐怕……是在劫难逃! 眼看着生路无门,石桥脚下,终于一个踉跄跌向一旁,君天姒死死地咬住牙,等待着更加惨烈的状况到来,却意外地撞倒了一个结实却柔暖的东西。 五感皆失,舌头都麻得打了结,君天姒忍住恶心的眩晕感,死死地揪住了那片柔暖。 眼看着面前的人面色越发苍白,揪着自己衣襟的指骨都泛了白,闵竺凡不再犹豫,侧身将她揽在怀里,一只手护住她的头,一只手劈手夺了一柄剑,薛一行动更加利落,几个过招已经率侍卫上前将他们护在中心。 闵竺凡微微眯眼,冷声道,“留一个活口,其余,立斩不赦!” 耳畔传来声声回应,闵竺凡低头小心的将君天姒的脸捧在掌心,却发现她的气息开始紊乱,只是一双手还死死的抓着他的衣襟。 低低叹了口气,再没有顾及剩余的刺客,闵竺凡抱着她翻身上马,挥鞭便朝回路而去。 一路之上,闵竺凡看见她越发苍白的面色,紧紧皱着的眉头,死死咬住的唇瓣,窝在他怀里的样子,脆弱又坚强。他知道此刻不应该去想别的,可他却忍不住去想。 怎么能不想! 他一直想要这么看着她,看她笑也好,看她哭也罢,看她神采奕奕也好,看她姿容憔悴也罢,他只是想这么看着她。 是从什么时候起,有了这个想法呢? 他一时间竟回答不出来,面对千军万马亦不曾有半分动容的闵竺凡,此刻竟然心鼓雷雷,手足有些无措。 想这么看着她。 或许是从那日,他看到她在雪地里被沈承意救起时,他想;或许是落雪的宴席后,她独自趴在石桌上,身旁滚了一桌的酒香时,他想;或许是他赶回时,除了一片杯盘狼藉,再没发现她的身影时,他想;或许是他一路入了无忧林,见她映着冷月独自坐在中央时,他想;或许是她无数次在他面前板出一张淡漠的面容时,他想;又或许,是在很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她,那时她骗他说自己是乐昌,殊不知他与乐昌早就相识,他忍着笑意不拆穿她,叫她上前剪下自己的一缕发,那是因为,他想仔细的看看她。 闵竺凡曾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君天姒。如果论样貌,那她和乐昌生得极相似,可百越数载如一日,他未曾对乐昌动过半分心思,门派里不缺面容姣好的女子,世家里不乏气若兰芝的闺秀,他也全然没有丁点想法。 他曾经安慰自己,或许他是个既注重样貌,又看中心性品德的人。如今的世道里,能遇到一个纯情的姑娘,是多么的不易。 这样一想,他又觉得,能遇上这样的一个她,该是命中注定。 可紧紧抱住怀里的人,他又觉得无可奈何。 当初不明白的,如今想通了的,却都为时已晚。 那日辛垣则向他求助采摘雪山瑞珠的方法,雪山瑞珠生于峰顶,采摘十分困难,并且要在花开一瞬采摘,否则没有半点功效。于夜沁日久,他明白若是自己一次也不为辛垣则采药,难免更受怀疑。 只是此去陡峰之顶,少说也要走上三天,犹豫不决之时,传来君天姒被辛垣齐带走的消息,他知道事态不好,赶去时却见到了端坐堂上的辛垣则,随后君天姒被带进殿内,一切就如她所见。 他什么也没有说,别人已经设好的一盘局,他能说什么呢? 动身前往峰顶,明明知道辛垣则知晓她的身份,根本不会动她,将她关押起来,无非就是想将他支开,从君天姒那里得知自己的身份罢了。 但这一路他仍然心不在焉,峰顶之上,甚至差一点失足落崖,一切的一切都原于越来越不安的感觉,拿到雪山瑞珠之后,他便即刻赶回夜沁王都。 却在离越来越近的时候,心乱不已,入城之时,他几乎要踏破太子寝宫的门槛,却迎来一句,毫不知情。 毫不知情。 好一个毫不知情! 他再也不能从容应对,顾不上极北之地的酷寒,几乎要将大牢翻一个底朝天,却仍旧没有她半分踪影。 那一刻,他感受从没有过的混乱,心口阵阵发颤,几乎连冰凉的手脚都颤抖不已。 他,找不到她。 他只短短离开了三日,回来,却找不到她了。 他以为她会没事,他以为不会有意外,他以为,他总是以为!他几乎想将自己埋藏于深雪之中,或许将他冻僵了,心就不会这样乱跳如麻,惶惶不安。 他到底是手段非常,辛垣则一直于他的方法医治,他只需略微调动,辛垣齐就只能受制于他。 逼问再三,终究是从林水苏口中得知了一切。 从来听闻,最毒妇人心。可他从不知道林水苏会编出那样一个谎言来欺骗她,他知道这个谎言没有一丝一毫的可信度,荒唐的简直可笑,可他却笑不出来,因为他害怕。 他怕她相信。 他顾不得去想该怎么对付林水苏,他满脑子都是君天姒的去向,就算林水苏喊了一千句一万句的漱髓丹,他也恍若未闻。 漱髓丹,不错,他来夜沁之行,本就凶险万分,所中的无力回天使他畏寒,若是不来受这酷寒侵蚀,或许还能再将命续上几年。可来了夜沁,若是没有漱髓丹,恐怕至多不过一年。 可若是找不到她,一年都是无期。 终于在无际的雪原找到她时,沈承意已经先一步将她抱起,雪原的夜晚,除了夜幕的黑就是雪原的白,他眼见着沈承意背着她一步一步往前,却没有办法上前阻止,她病成这个样子,难道要带她再回夜沁?再回大牢? 只能让沈承意将她带回去。 整整三天三夜,雪原潜伏着诸多猛兽,他们在前面走,他在后边为他们将危险一一排除,多么凶狠的利爪,多么锋利的爪牙,他几次毒发,却仍然能坚持下来,看着她到达安全的地方。 那么剩下的,她所收到的委屈,她所经历的算计,就统统都由他,来替她还回去! 一声轻哼将他的思绪拉回,他将她抱下马,知道她此时浑身虚脱,便直接将她抱进了客房。 轻轻将她放在床边坐好,转身向离去,却被君天姒一把拉住。闵竺凡回过头,却见她小心翼翼的拉过他的手,在他掌心写下犹豫了片刻,最终落了四个字,“多谢兄台。” 作者有话要说: 要过聋哑人的日子了么?╮(╯_╰)╭ 第九十二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君天姒耳中仍旧有虚浮的噪音,正担心对方的回话她听不清晰。谁知等了片刻,却发觉被人反握了手,略微发麻的掌心挨上冰冰凉凉的一点触感,疑惑间又猛然顿悟,救自己的人该是个高人,显然能看出自己此刻耳力不济,于是便依样画葫芦用掌心画字的方法来回答自己。高人不常见,但如此体贴入微的高就更难见了。浑浑噩噩间,君天姒很感动,防备的心态不知不觉就少了三分。 那人在她掌心写道,“去拿药。”顿了顿,又写道,“乖一点。” 最后三字落于掌心,君天姒的一颗心骤然停了下,后知后觉的点点头,方才察觉到高人估计已经走了,脑中一时有些恍恍然,待到迎面忽觉有湿意覆上眼角,下意识的往后去躲,一只手却安稳的将她的头缚住。 “忍一忍。”耳畔有不甚清晰的声音传来,却无奈怎么也除不掉多余的噪音,她心中越发的烦躁,对方却轻轻揽了她的头向前,“别怕。” 最后一句传到她耳中,像是一下击中她心中所想,不再抗拒眼角传来的湿意,任由温润的触感轻轻擦拭,嗓子已不像之前那般干涩,君天姒微微握紧掌心,缓缓开口道,“我……我不是害怕。” 感受到对方的动作顿住,君天姒咬了下唇,干脆直接道,“兄台仗义出手,相助实属义举,想必是位高人,但兄台为何要管……” 对方的动作再次停住,且这回时间略长,就在君天姒捉摸着高人是不是已经离去时,她听到他道,“你遇到了危险,自然要管。” 这回轮到君天姒顿了顿,良久,她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兄台……真是位侠士。”心下更加钦佩。 对方不予一词,君天姒觉着这算是默认了,忽然就感慨从生,“大概……这世道就是这样,你希望来救你的人从来不会出现,出现的又往往是你绝不会想到的人。” 感觉到眼上的疼痛感随着擦拭而逐渐消散,君天姒忍着疼隐约听到对方道,“是这样吗?” “当然是这样。”君天姒叹了口气,颇为世故道,“你别看我还年轻,可我遇到的危险却还算是多的,经验总结起来就差不多是个真理了。”感受到对方似乎很是沉默,气氛莫名的有些感伤,君天姒善解人意道,“你是不是也有什么伤心事啊?” “也?”对方闷声问了句。 君天姒嗯了一声道,“其实前些天,我也遇见了一些伤心事……不过现在我想通了,不会再伤心了。” 静默了片刻,再感觉不到对方有任何动作,君天姒担忧道,“我……我是不是太直接了?也是,谁的伤心事愿意拿出来说呢?只是今天很奇怪,大概是什么都看不见,有些慌了才会这么口不择言的,你别见怪……” 对方却突然打断道,“什么伤心事?” “啊?”君天姒怔了下,才反应过来,试探道,“你是在问我遇到了伤心事吗?” 对方回答得很快,“嗯,说来与我听听。” “……”莫非世外高人……也免不了一颗八卦之心?君天姒抽了抽嘴角,却转念一想,大概是他不好意思说他的伤心事,便想着用自己的事情来引一引,到时候同病相怜,也不至于丢人。 一念及此,君天姒恍然大悟! 叹了口气,她悠悠道,“你想听也是可以讲给你的,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也放下了。”没有被打断,君天姒便继续道,“曾经有一个人,他……” 像是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般,君天姒咬着唇想了想,“他很好,很好很好的。但我给他添了很多麻烦,所以他一直不能喜欢上我,我也能理解。” 拂过她眼角的手指有些发颤,君天姒觉得这可能是个错觉,勉强笑一笑继续道,“到处败坏他的名声,他没有同我计较,将麻烦事统统推给他,他也没有与我翻脸……现在想想,他其实帮了我很多忙……所以我喜欢上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有瓷瓶落地的清脆声响,君天姒吓了一跳,“你还好吧?” 对方却只是闷声道,“你喜欢他?” “谁?”君天姒懵了懵,又随即恍然道,“啊,你说他啊,嗯,刚刚不是说了么,我曾经喜欢他。” 片刻的尴尬沉默,对方却道,“曾经?” “是啊,我现在……已经放下了。”感受到莫名的压抑感,君天姒笑一笑道,“你不必替我难过,我都已经想开了。” 对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能想开……是好事。” “嗯。”君天姒劝解道,“人总不能一直停留在伤心处,我是这样,你也该这样。” “我?”对面的人似乎有些诧异。。 君天姒耐心道,“情之一字,在某些人眼中,比命还要重要。如今,你救我一命,我将你的心结化解开,也算是报答了你,你觉得呢?” 埋于腕处若隐若现的青线就在眼前,闵竺凡抬头盯着她细密的睫毛道,“若能化解开,也是好的。” “你能这样想就对了。”君天姒点点头,又问道,“你总是想起她吗?” “嗯。”闵竺凡望着她道,“总是。” 君天姒皱了下眉叹息,“阁下果然是一位痴情的人。只是缘分一事都是天定,你喜欢上一个人是一回事,可能不能在一起又是另外一回事,与其想着不可能在一起的,倒不如放下。你看,就算没有她,你如今,也很好啊。” “我好不好不重要。”抬手轻轻为她擦拭睫毛下残余的药粉,闵竺凡低声道,“我希望她过得好。” 君天姒顿了顿,有些黯然,却只是道,“如果你希望她过得好,就更该应忘记她,既然无缘,就不要……徒增牵绊。” 手指再也感觉不到一丝热度,闵竺凡注视着她良久,“你长大了。” “你……你说什么?”君天姒怔了怔,感悟自己不仅听不真切,竟还听错了字句。 “没什么,”薄唇轻启,闵竺凡道,“只是觉得……你很坚强。”如此,假如他不在了,也能放心了。 君天姒愣了下,有点不好意思,“我也并非一下子就这能这般想的。曾经我也纠结过很久,伤心过很多次,可能是实在伤心得太久了,自然而然就不再伤心了。” 闵竺凡顿了顿,开口却终究只道了句,“是他配不上你。” “这些都不重要了。”君天姒随手拂了下刘海道,“谈来谈去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你呢?你放下了吗?”没有得到回答,君天姒也觉得好笑,“也是,怎么可能两三句就让你放下了呢。这事还是需你自己想通。” “我曾经很自信。”半晌,闵竺凡终于淡淡开口,“以为可以给她最好的,甚至想过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想要带她去她想要去的地方,只是……”瞧了眼手腕处的青线,他苦笑道,“就像你说的,缘分自有天定,或许,我并不能长久的陪着她。” 君天姒忍不住开口,“你……” “但我不知道她伤心过很多次,”手指划过她的眼角,精致的睫毛摩擦过他的指腹,闵竺凡低声道,“这是我的错。虽然她很坚强,可我舍不得再让她伤心。所以,这样就好,不必再多叫她伤心一次了。” 冰凉的手指抚过火辣的眼角,君天姒不由自主的一颤,“你……” 闵竺凡却打断她道,“想必寻你的人快到了,我不喜欢在人前露面。” 君天姒反应过来道,“那……你是要走?” 闵竺凡起身柔声道,“相逢即是有缘,我送你样东西再走。” “什么……”话还未说完,君天姒就诧异的感觉到手指间被塞进了一个锦囊,抚过细致的秀纹感受里面塞了团东西,有块硬邦邦还有团软绵绵的。 “留着作纪念吧。”闵竺凡眸色浓黑,俯□抵上她的额头轻声道,“回去的路上不要怕。”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右相的虐心之旅吧TAT 我也是才知道原来留言超过25个字可以换积分,积分可以看完,要是想要的可以留言,都送积分! 第九十三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君天姒离京之时,皇城还处于盛夏,转眼回京,却已入深秋。 除去错了院中花期,鹿鸣宫中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张合盛忙着为陛下整理行装,不经意间发现掉落的一个香囊,“陛下可回来了,老奴这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老泪纵横的张公公不忘尽忠职守,接着泪问道,“这是个什么物件?” 君天姒坐在一旁安安稳稳地抿着汤,抬眼望见张合盛手中一个绣了暗色细纹的锦囊,才幡然想起正是那位高人所赠之物。当时双眼未能视物,便放了起来,时至今日才想起。 “是朕的。”想了想,君天姒又道,“拿与朕吧。” 入手仍旧是当时的触感,不禁有些感怀自己的好运气,能遇上位高人出手相救,只是相遇匆匆,并没有太多的相识。拉开精致的系带,将锦囊中的物件倒出。 “这……”张合盛被一下站起的陛下吓了一跳,看到君天姒的脸色在骤然间有些发白,赶紧探身望了一眼道,“这不是陛下的腰坠么?奴才刚还捉摸着怎么不见陛下挂着它,原是给放起来了……” “怎么会这样?”君天姒却充耳不闻,只是咬着唇有些恍然,“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已经丢弃了,明明是放下了,明明不该再出现了,明明……明明之中啊。 勉强咧了下嘴角,君天姒将腰坠握在掌心,“明明……” “陛下,”李广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屋道,“长公主来了!” “……”君天姒静静的看着手中物件,半晌才道,“不见,就说朕累了,已经……” “已经休息了?”清雅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君天姒怔了下,抬头望见正立在屏风一侧的乐昌,“大白天就休息可不太好,我看陛下还是忍一忍,待得晚间再休息吧。” 轻轻挑了下眉,君天姒挥了挥手,张合盛和李广都是机灵的人,立刻俯首退了出去。 “长期,做人要厚道。”乐昌抬手轻抚着发上的朱簪笑道,“今次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就连一句谢都不说么?” “什么谢?”君天姒怔了下,了悟般道,“啊,你是说趁朕不在期间将吏部彻底清查换血的事?还是说漠西兵权交接的事?又或者说……” “是说你这条命的事。”乐昌顿了顿手指,“刚刚你说的这些事,就算你在,我也会做,但是你身处关外的消息没有泄露,我却不一定会做,不是么?” “不一定?”君天姒低下头道,“原来沐大人在你心中的分量,不过是不一定。” “有闵竺凡在,沐仑自然不会有什么差池。”乐昌笑了下,转了语气道,“听说你这次是同楚毓一起回来的?” 君天姒平静的望过去,果然望见乐昌满眼笑意。 乐昌道,“听闻右相今日回京,要不要同我一起去见一见今次的大功臣呢?陛下也好论功行赏是不是?” 对面一番挑衅,君天姒抬头挑了下眉,安安稳稳道,“也好。” 君天姒看到乐昌的笑意僵在嘴边,眼中忽得有些木然,却只是一瞬便复又漫上了浓浓笑意。 十月的京师满是桂花的香气,君天姒到达右相府时,整个相府都弥漫着桂花糕的香甜味道。 劳管家面上没有显示出过多的惊讶,只是按例将君天姒和乐昌迎进了相府大堂。 “可巧,楚大人也在。”乐昌眯着眼瞧见楚毓正坐在闵竺凡的对面,屋内是一股莫名的气氛,也不知先前闵竺凡和楚毓是在聊些什么。 而君天姒一眼就望见了闵竺凡,月白蓝的长衫将他衬托得越发清俊,此刻他坐在古雅的木椅上,四周都显得有些淡然,除了他,仿佛一切都是陪衬。心脏不可抑制的加速,君天姒终于咬着唇,抬脚进了大堂。 “不知陛下和长公主亲临,臣等有失远迎。” 君天姒点了点头,想要落座,闵竺凡和楚毓却在同一时刻起身为君天姒拂了木椅,只是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乐昌笑吟吟道,“陛下是要坐哪呢?” 君天姒只微微皱了下眉,便低着头走向楚毓,抬头正瞧见对面闵竺凡略略苍白的脸。 许久……不见啊。 是有多久不见了呢?感觉闵竺凡他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 只是这些……都不管她的事吧。 接过楚毓递过来的一盏茶,君天姒垂着眼听到乐昌轻快道,“右相大人目不转睛的盯着陛下瞧,是在讨赏吗?” 手指颤了下,果然听到那许久不曾响起的低沉声道,“……正是。” 正是? 君天姒忍不住抬起眼望过去,她实在很想知道闵竺凡此刻在想些什么,夜沁大牢内,林水苏的话还响在耳边,她扯了下嘴角,却觉得有些发苦。 讨赏? 好一个讨赏啊! 她早该明白,就算来了右相府,就算见了闵竺凡,当初雪藏之刑的事情,也不会有人再提了。 君天姒忽然很想笑,很想站到他面前讽刺他,“我如今能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你是不是很欢喜啊?!” 但她没想到自己真的这样做了! 一时间,满堂皆静。 乐昌在旁边托了腮,无辜的朝楚毓眨眼睛,楚毓却只是低下头,轻轻吹开了浮浮沉沉的茶梗。 有那么几秒,君天姒回过了神,望见抬起头看着自己的闵竺凡,面色开始发白,“我……朕……朕是说……” “很欢喜。”简而短,闵竺凡开口,带着略微的沙哑,却附着了不容置疑的气势,他补充道,“能见到陛下好端端的站在臣面前,臣……很欢喜。” “……”原本不该是这么发展的一个事情,却因为闵竺凡的一句话而立刻偏离了轨迹。 只因他说,他很欢喜。 片刻的沉默,君天姒低低的苦笑起来,“是么?能见到右相,朕也很欢喜。听说右相不费一兵一卒就收复了夜沁,朕……更加欢喜。” “陛……”猛然看到君天姒眼中的哀伤,闵竺凡忍不住开口道。 “听说,”君天姒不给他打断自己的机会,继续道,“夜沁破国之时,那摄政王辛垣齐曾用一位女子要挟过右相?” 闵竺凡的目光闪了闪道,“是。” “那右相是怎么回答的呢?”君天姒望着他,怀着最后的一点点希望。 闵竺凡同样看着她,微微轻皱了眉道,“陛下……” “右相大概是想不起来了?”君天姒却扯了下嘴角,“也对,不过是一个女子,人微言轻的,右相……又怎么会记得呢?” 闵竺凡眯了下眼,大堂中的气氛立刻又沉了几分,终究是叹了口气道,“陛下,时隔日久,臣已经记不太清……” “朕想知道右相到底是怎么回答!”君天姒退后一句,却一字一字坚决道,“右相是否说过‘随意’两字。” 闵竺凡怔了下,目光有些发深,良久道,“臣说过……” “楚毓!”像是无需再听下去,更像是不敢听下去,君天姒猛然转过身道。 “陛下。”楚毓已经站到君天姒身边道。 “朕……朕有些累了,送朕回宫。”君天姒背着身低声道。 “陛下!”闵竺凡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显然已经起身。 “右相大人,”楚毓却已经回过身道,“陛下这两日休息得不好,想必是有些乏了。再者右相也刚刚回京,依臣之见,还是不必相送了。” 闵竺凡脸色越发难看,却只是低声道,“陛下……” “够了,”君天姒绷住颤起的肩膀背对他道,“朕这次来本就是陪皇姐前来的,既然已将皇姐送到,朕就不多留了,右相的大功,朕自会择良辰吉日为右相庆贺。” 大堂内有片刻的寂静,闵竺凡低声道,“臣还有话要对陛下说……” “可是朕不想听!”有史以来,君天姒第一次拒绝得干脆彻底,“朕累了,朕要回宫,有释垣陪朕就好。” “陛下……”闵竺凡的声音顿了顿。 君天姒努力仰着头,睁大眼睛道,“右相就不用相送了。” 望着君天姒微微发颤的背影,闵竺凡终于淡淡垂下眼眸,低声道,“臣……遵旨。” 直到君天姒和楚毓的身影消失,仍旧坐在一旁的乐昌才疑惑道,“你竟然没有阻止她离开?这不像你啊。” 闵竺凡挥手吩咐了薛一离去,这才淡淡道,“楚毓行事极端,我若是强留她,恐怕……” “恐怕会再出一桩事?”乐昌眯眼道,“他的手段也算是罕见了。他刚刚与你聊些什么?” “公主此行的目的是什么?”闵竺凡慢悠悠的坐下,皱着眉不答反问。 “火气这么重可不好。”乐昌笑道,“我可是为了让你见一见你朝思暮想的人啊!顺便……想要看一场好戏罢了。” 闵竺凡抬眼道,“那如今戏看完了,公主还不走吗?” “咦,不用说些感想再走吗?”乐昌道,“本宫一贯是喜欢点评一下的。” “哦?”闵竺凡将目光缓缓落在君天姒刚刚坐下的木椅上,眸色深沉道,“那公主的点评是?” “这个嘛。”乐昌眯起眼托了腮道,“虽然这结局是本宫一直期待的,但这剧本却不是本宫写的,难免……就有些不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一定要来一发!大家中秋快乐,么么哒! 第九十四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可本宫再不痛快……”乐昌眯起眼,“也比如今的右相要痛快得多,不是么?” 不痛快?要真的只是不痛快,到轻松得多吧。如今的他,又何止是……不痛快。 酒盏放佛千斤,闵竺凡平静道,“哦?” “表面越是平静的,内里就越是波澜,你这般,倒看得本宫有几分不忍了,只是……”乐昌起身,忽然嘲笑道,“闵竺凡,你不配。” 手指顿了一下,闵竺凡的视线仍然平静,却没有反驳。 静候片刻,乐昌收起笑,有些诧异道,“竟然不反驳?你……到底还是不是闵竺凡?” 广袖轻拂,闵竺凡动了动唇,一派淡然道,“长公主一字未错,何来驳却之词。” “你……哈哈……你……”乐昌忽然笑出声来,低头却似有泪轻喟,“闵竺凡……你也有今天。我有时候,倒真小瞧了长期。” * “陛下这是何苦。”楚毓坐在车内,似闭目养神的轻叹。 车帘微荡起涟漪,君天姒将头靠在一角,垂眸不语,车辙忽然一震,君天姒眉头微动,忍不住低下头,双臂抱膝抵住额头,声音闷闷的,“楚毓,朕大概是病了。” 缓缓掀起眼,楚毓看向她道,“陛下的病症如何?” “朕……”君天姒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道,“头疼,胸口也疼,嗓子也疼,还有……总之这是病了对不对?” 良久,楚毓叹了口气,轻声道,“是,陛下是病了。” “那……还有没有治?”说完不禁一愣,君天姒苦笑道,“朕真是糊涂了,释垣又不是大夫,如何晓得这些。” 楚毓正要说些什么,马车却一顿,君天姒知道这是要入宫门,忽然抬起头道,“朕要下车。” “好。”楚毓张了张嘴,最终却只说了一个字。 深秋的旁晚,有些凉,君天姒抬头望着这高墙久久,感到肩上被加了件披风,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或许,这宫墙里边的,才是朕的。” “陛下错了。”楚毓道,“不止这宫墙里是陛下的,这宫墙外,这大君都是陛下的。” “哦?都是朕的?”君天姒的声音有些轻。 “自然。” “照释垣这么说,放佛全天下都是朕的,可为什么……他不是朕的?” 说完,又笑了一下,君天姒迈步走进高耸庄严的宫门,语调轻得放佛落羽般,“可见……这天下间,其实没什么是真正属于朕的。” 楚毓怔在原地,看着她越行越远的身影,眸色越发的浓郁。 这天下竟不及……一个人么? 哈,这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 早朝之上,文武皆在,却独独,不见陛下。 一众大臣直挨到日上三竿,才见到张公公从旁门里出来道了句,“退朝。” 退朝? 众大臣呆,君天姒上位三年,虽说从未真正亲政,却也不曾有过丝毫怠慢。如此这般的一句退朝,立刻就叫众人蒙了一蒙,再然后却齐刷刷都看向了不远处那个暗红色官服的人。 闵竺凡缓缓抬起脸来,面色有些发沉,却不动声色的做了个退朝的手势,他也不知为何,只觉得,像这样使小性子并不是君天姒的作风,隐隐有些不安。 众大臣得令,迈开早已酸麻的双腿便朝着殿门口而去。 如此这般,直到第七日。 后宫中的风言风语已然传到了前朝,况且,这七日陆陆续续被召入后宫的男子不下百人。 玉笏咔嚓一声,被生生捏断,满朝文武皆惊骇的垂下头不敢言语,闵竺凡淡淡看了一眼手中断笏,面色铁青,抬头望着张合盛。 良久,静成一片的朝堂上响起闵竺凡有些低哑的声音道,“有劳张公公带臣走一趟。” 许久不入鹿鸣宫,闵竺凡怎么也想象不到原本简单典雅的宫院是怎么在短短几天之内变成如此奢华之场。 不远处,高高的水台上,君天姒正卧在铺了貂绒的卧榻上,一手支着头,一手转着酒盏,眼眸低垂着。闵竺凡认出这水台是新搭建好的,水台下的池中,几名男子正在衣冠不整的戏水。 所有的怒气在这一刻似乎再也压制不住,连手都几乎颤抖起来,闵竺凡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也会失控,也会像一个凡夫俗子一样,恨不得冲上前去将眼前的一切撕个粉碎。 几乎是一瞬间,他已经迈步到了君天姒面前,一张脸黑得彻底,声音抵哑得放佛咆哮,“这是在做什么?!这就是你回朝的所作所为?!这就是楚毓教你的为君之道?!”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君天姒将眼神从酒盏中移到闵竺凡的面上,呆呆的看了良久,却忽然笑了,忽然起身伸手去抓他的衣领,却不知是她醉的太过,还是怎的,一下竟没抓住,反而差点跌落。 闵竺凡眼疾手快,一下狠狠握住她伸过来的手臂防止她摔倒,却又不甘心的将她带着往上一提,几乎是面对面的狠狠质问。 可君天姒一眨不眨的望着他,轻轻吐出一口桂花酒的香气,语调更是轻得如同柳絮,“诶?这不是……不是右相吗?怎……么?右相瞧着朕里热闹,也想……也想来凑一凑?”明显醉的不轻。 闵竺凡的手指一紧,却在她疼得皱起眉时,终是松了下来,“陛下到底……想要什么?” 感觉到面前的人一抖,君天姒似乎怔了怔,眼睛里带着酒气的迷蒙与莫大的委屈,“闵竺凡,朕想要……你。可不可以?” 一瞬间的窒息,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可怕。 闵竺凡清楚的意识到,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可以,将他动摇的如此彻底。 下一刻,他很想丢盔卸甲,落荒而逃。 他警告自己,只有逃,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他毕竟是个人,再想,再思考,身体也会做出本能最直达心底的反应。 就像此时,他迈不开腿,他放不开手下的人。 第九十五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可本宫再不痛快……”乐昌眯起眼,“也比如今的右相要痛快得多,不是么?” 不痛快?要真的只是不痛快,到轻松得多吧。如今的他,又何止是……不痛快。 酒盏放佛千斤,闵竺凡平静道,“哦?” “表面越是平静的,内里就越是波澜,你这般,倒看得本宫有几分不忍了,只是……”乐昌起身,忽然嘲笑道,“闵竺凡,你不配。” 手指顿了一下,闵竺凡的视线仍然平静,却没有反驳。 静候片刻,乐昌收起笑,有些诧异道,“竟然不反驳?你……到底还是不是闵竺凡?” 广袖轻拂,闵竺凡动了动唇,一派淡然道,“长公主一字未错,何来驳却之词。” “你……哈哈……你……”乐昌忽然笑出声来,低头却似有泪轻喟,“闵竺凡……你也有今天。我有时候,倒真小瞧了长期。” * “陛下这是何苦。”楚毓坐在车内,似闭目养神的轻叹。 车帘微荡起涟漪,君天姒将头靠在一角,垂眸不语,车辙忽然一震,君天姒眉头微动,忍不住低下头,双臂抱膝抵住额头,声音闷闷的,“楚毓,朕大概是病了。” 缓缓掀起眼,楚毓看向她道,“陛下的病症如何?” “朕……”君天姒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道,“头疼,胸口也疼,嗓子也疼,还有……总之这是病了对不对?” 良久,楚毓叹了口气,轻声道,“是,陛下是病了。” “那……还有没有治?”说完不禁一愣,君天姒苦笑道,“朕真是糊涂了,释垣又不是大夫,如何晓得这些。” 楚毓正要说些什么,马车却一顿,君天姒知道这是要入宫门,忽然抬起头道,“朕要下车。” “好。”楚毓张了张嘴,最终却只说了一个字。 深秋的旁晚,有些凉,君天姒抬头望着这高墙久久,感到肩上被加了件披风,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或许,这宫墙里边的,才是朕的。” “陛下错了。”楚毓道,“不止这宫墙里是陛下的,这宫墙外,这大君都是陛下的。” “哦?都是朕的?”君天姒的声音有些轻。 “自然。” “照释垣这么说,放佛全天下都是朕的,可为什么……他不是朕的?” 说完,又笑了一下,君天姒迈步走进高耸庄严的宫门,语调轻得放佛落羽般,“可见……这天下间,其实没什么是真正属于朕的。” 楚毓怔在原地,看着她越行越远的身影,眸色越发的浓郁。 这天下竟不及……一个人么? 哈,这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 早朝之上,文武皆在,却独独,不见陛下。 一众大臣直挨到日上三竿,才见到张公公从旁门里出来道了句,“退朝。” 退朝? 众大臣呆,君天姒上位三年,虽说从未真正亲政,却也不曾有过丝毫怠慢。如此这般的一句退朝,立刻就叫众人蒙了一蒙,再然后却齐刷刷都看向了不远处那个暗红色官服的人。 闵竺凡缓缓抬起脸来,面色有些发沉,却不动声色的做了个退朝的手势,他也不知为何,只觉得,像这样使小性子并不是君天姒的作风,隐隐有些不安。 众大臣得令,迈开早已酸麻的双腿便朝着殿门口而去。 如此这般,直到第七日。 后宫中的风言风语已然传到了前朝,况且,这七日陆陆续续被召入后宫的男子不下百人。 玉笏咔嚓一声,被生生捏断,满朝文武皆惊骇的垂下头不敢言语,闵竺凡淡淡看了一眼手中断笏,面色铁青,抬头望着张合盛。 良久,静成一片的朝堂上响起闵竺凡有些低哑的声音道,“有劳张公公带臣走一趟。” 许久不入鹿鸣宫,闵竺凡怎么也想象不到原本简单典雅的宫院是怎么在短短几天之内变成如此奢华之场。 不远处,高高的水台上,君天姒正卧在铺了貂绒的卧榻上,一手支着头,一手转着酒盏,眼眸低垂着。闵竺凡认出这水台是新搭建好的,水台下的池中,几名男子正在衣冠不整的戏水。 所有的怒气在这一刻似乎再也压制不住,连手都几乎颤抖起来,闵竺凡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也会失控,也会像一个凡夫俗子一样,恨不得冲上前去将眼前的一切撕个粉碎。 几乎是一瞬间,他已经迈步到了君天姒面前,一张脸黑得彻底,声音抵哑得放佛咆哮,“这是在做什么?!这就是你回朝的所作所为?!这就是楚毓教你的为君之道?!”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君天姒将眼神从酒盏中移到闵竺凡的面上,呆呆的看了良久,却忽然笑了,忽然起身伸手去抓他的衣领,却不知是她醉的太过,还是怎的,一下竟没抓住,反而差点跌落。 闵竺凡眼疾手快,一下狠狠握住她伸过来的手臂防止她摔倒,却又不甘心的将她带着往上一提,几乎是面对面的狠狠质问。 可君天姒一眨不眨的望着他,轻轻吐出一口桂花酒的香气,语调更是轻得如同柳絮,“诶?这不是……不是右相吗?怎……么?右相瞧着朕里热闹,也想……也想来凑一凑?”明显醉的不轻。 闵竺凡的手指一紧,却在她疼得皱起眉时,终是松了下来,“陛下到底……想要什么?” 感觉到面前的人一抖,君天姒似乎怔了怔,眼睛里带着酒气的迷蒙与莫大的委屈,“闵竺凡,朕想要……你。可不可以?” 一瞬间的窒息,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可怕。 闵竺凡清楚的意识到,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可以,将他动摇的如此彻底。 下一刻,他很想丢盔卸甲,落荒而逃。 他警告自己,只有逃,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他毕竟是个人,再想,再思考,身体也会做出本能最直达心底的反应。 就像此时,他迈不开腿,他放不开手下的人。 时间像是已经凝固,水池中廊阁上,所有的人都跪倒在地,屏气凝神,不敢多动一下,偏十月的桂香穿墙过院,送着阵阵淡幽。 闵竺凡的声音越发低哑,柔声道,“陛下要臣这条命,臣可以给。” “命?”君天姒歪着头,仔细的想了想,借着浓郁的酒意道,“我要你的命来做什么?”说着咯咯笑出声,温言耳语,“朕不要你的命,朕想要你。” 什么是温柔香,什么是醉乾坤,闵竺凡从来不懂,如今,懂了。 醉里是温柔乡,梦里是醉乾坤。 只可惜,却晚了。 闵竺凡伸出手,任由她揽着,内心挣扎不休,却也掩不住面上的一派温柔。 原本一切早已规划好,送她回宫后,本应再无牵扯。让她恨着自己也好,怨着自己也罢,理智告诉他,此刻的自己已经没有最大的把握将她保护完全。那么,离开她,才是对她最大的保护。 可如今,额角突然有些熟悉的疼,让他怀念。 她总是有这样的能力,轻轻松松一句话,就将他的所有计划全盘打散,然而他,却甘之如饴。 可如今这样的一个情景,他不得不恨起心肠,他不得不绕开话题,“陛下还想要什么,告诉臣。” 告诉臣,无论什么,都可以。 可君天姒却只是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安静的像个孩子似的撒娇,“朕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可以不追究,以往的……事情……好的……坏的,”说着抬眼看过去,认真道,“你看,朕向来是个大度的皇帝……虽然……有时候说话不算话……但这一次……朕跟你保证,是真的!” 距离这样近,以至于他一眼望过去,就看到了她委屈的染了泪花的眼。 眸子瞬间浓黑,从来沉稳善辩的右相,就这样汹涌彭拜着却选择了沉默。 如何,能不沉默。 闵竺凡张了张嘴,似乎正要说什么,君天姒忽然抬手覆在他的唇上,怀里的人开始颤抖,这样的始料未及让闵竺凡有片刻慌张,然后,是发自肺腑的长长的一声叹息,悠长。 伸开双臂将面前的人缓缓抱起,揉入怀里的瞬间,放佛一直空荡许久的一块地方,瞬间填满。 仿佛寻求一世,不过如此而已。 方才恍然,原来不知不觉间,已是心头上的一块肉,寻到了,填满了,如何能不不圆满。 “陛下确定?”声音轻柔之际。 君天姒依偎到他的怀里,瞬间感觉困倦袭来,眼皮开始上下打颤,“自然,朕……向来是……一言九鼎的……” “那便好。” 闵竺凡将她抱起来,垂下眼扫了一眼四周跪了一地的人,墨蓝色的披风向前轻轻覆在她身上,他抬了抬脚,又顿了一下,感到四周又是一片更低的俯首,更深的沉默。 既已圆满,那又如何? 余光扫过跪在一旁一人,闵竺凡忽然道,“抬起头来。” 那人顿了一下,却没有立刻抬头。 闵竺凡微微皱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良久,那人似乎再也受不住这样大的压力,缓缓的抬起头。 “哦?”闵竺凡挑了挑眉,忽然笑出了声,简而轻,却足以让那人死命的垂下头,狠狠的扣头在地,不敢言语。 “你叫什么?” “小……小人……无异。” 刹那间,整个庭院中压抑得如修罗地狱。 然而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闵竺凡却没有再表示什么,有大着胆子的奴才偷偷抬眼看去,却发现这位高高在上,掌握着大君大半数人生死的当今右相,却只是在静静的看着怀中的人。 朕什么都不要,朕要你。 须臾,闵竺凡轻轻地叹息,臣给过陛下机会,可金口玉言,如今,再想反悔,就不可能了。 有些事,有些人,一旦拥有了,就再也不可能放弃。因为他闵竺凡,从来分得清什么是最重要的,什么是该舍弃的。 ************************************ 缓缓将眼睁开一条缝,依旧是天旋地转,仍然是头痛欲裂。不过是短短七日,可在君天姒看来,却好似七个春秋轮换,度日如年。 “酒……”受不了刺眼的阳光,君天姒再次闭上眼,喃喃道。 立刻有冰冰凉凉的盏沿送到唇边。 “唔……”温凉的液体入喉,君天姒就皱起了眉,“大胆!朕明明说得是酒……” 戛然而止,在她抬眼的瞬间。 “怎么?味道不好?”闵竺凡习惯性的揉额角,皱眉,不容置疑道,“先喝了再说。” “唔……”还没完全清醒的陛下就这么一愣,乖乖的张开嘴将一碗银耳莲子粥咽了下去,“你……” 张了张唇,君天姒顿悟,这一定是在做梦!没错,像这样一睁眼就能瞧见闵竺凡如此温柔的一张脸的情形,定然是在做梦的。 “头疼吗?”看了眼空盏,闵竺凡道。 使劲点了下头,“嘶……”宿醉后的头晃一下都疼得剧烈,更何况是狠狠地点头,君天姒顿时眼泪汪汪,“疼,真的疼,可疼了……” 闵竺凡叹息,怎么就不能让他省点心呢? 君天姒咬着唇,伸手,可怜的像个孩子,“要不……你抱抱我?你抱抱我,或许就不疼了。” 黑眸闪烁,“嗯”。闵竺凡轻轻将她揽起来,说不出的无奈,却也……满足。 耳朵贴上闵竺凡的胸膛,听着那一下一下,沉稳有力的心跳,君天姒怔着,有些恍惚,忍不住闭上眼,伸出手指放在他胸前,轻轻的描摹勾画。 闵竺凡震了一下,眸中划过一丝异样,低头,“怎……” “嘘……” 立刻有一根食指放到他唇边,君天姒仰起脸,轻声道,“这个是我的梦,所以,我让你说什么,你才能说什么,好不好?” 喉结轻动,闵竺凡温柔道,“好。” 君天姒立刻笑起来,窝在他怀里的身子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笑的婉转。 “想听什么。”闵竺凡向后轻靠,倚着床让她窝得更舒服些。 “恩。”君天姒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这虽然是个梦,可我的头却很疼,所以……我想听你说些好听的给我听。” 闵竺凡挑了挑眉看着她,蓦地笑出了声,“我早该知道,你是喜欢听些好听的。” 君天姒脸红,义正言辞地纠正他,“不是我喜欢听些好听的,是我喜欢听你说些好听的。” “恩,我知道。”闵竺凡低下头,“但是,我打算用更好的办法来安慰你。” “更好的办法?”君天姒转了下眼珠,掩不住失落,“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闵竺凡笑,“傻瓜。”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鼻尖。 再抬头,看见君天姒脸色通红,直愣愣的望着他,他满意的勾嘴角,“怎么样?这算不算更好的?” 君天姒发起呆来,一动不动的望着他,几经犹豫,却还是叹息道,“倘若这不是个梦,该多好。” “梦?”闵竺凡保持着刚刚的姿势,眼角轻扬,柔声道,“倘若真的不是梦呢?” “不是个梦?”君天姒眨了眨眼,“若不是个梦,那我……我也该亲亲你。” 闵竺凡眯起眼。 “正所谓……礼尚往来嘛!”君天姒讪讪,笑的狡猾。 “哦,”闵竺凡叹了声,“那陛下还在等什么呢?” “什么……”君天姒哑然,“朕……” “陛下,长公主求见。”张合盛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打断了君天姒的思绪。 “长公主?乐昌?”君天姒皱眉,“朕如今连做个梦都不得安生了,不见不见!” “这……”张合盛明显没能理解君天姒的话,不由得隔着层层纱幔望去。 片刻,纱幔中却传来闵竺凡的声音,“叫长公主稍等片刻。” 君天姒惊讶的睁大眼,不满道,“叫她等什么,朕不要见她。” 闵竺凡将她扶好坐起,平静道,“她就要去漠西了,还是要见一面的,听话。” 君天姒猛地睁大眼,“漠西?你……你怎么知……等等,这,这不是梦?” 闵竺凡轻柔的揉了揉她的额角,带出她的一生倒吸,“啊,疼。” “梦中会这么疼?”闵竺凡无奈。 “会啊,”君天姒闭着眼吸气,“你欺负我的时候,我做梦都会疼的哭醒呢。” 闵竺凡一震,眼眸闪过一丝一样,沉声道,“哪里疼?” “这里啊,”君天姒指了指心口,有指了指头,“恩,还有这……” “以后……不会了。”闵竺凡叹了声,轻轻将她抱在怀里,心疼不已,这本该是他最心疼的姑娘啊,却一再的为他伤心,叫他如何,能不心疼。 “恩,我想……”君天姒忽然回过神来,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闵竺凡的脸颊,似乎感觉到哪里不对,“为什么,我越来越觉得……” “好一个叫本宫稍等片刻,陛下和右相就是这样叫本宫等的?”嘲笑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透着十二分的傲气,“那陛下未免……太过目中无人了。” “什么……”君天姒诧异,“乐、乐昌……”再回过头去看闵竺凡,近在咫尺的俊颜,温热的触感,这一切都……太过于真实。 “别急。”闵竺凡抬起手,轻轻将她的衣领整理好,笑的温柔,“有我在。” 君天姒蓦地睁大眼,眼神中的雾气散尽,“这……这不是?” “长期,我有话要与你一个人说。”乐昌的话不紧不慢,慢慢逼来。 * “怎么?如今见了我便开始头疼了?”乐昌倚着座椅嗤笑。 君天姒简直头疼欲裂,“有什么事,尽快说,说完了就尽快回。” 乐昌顿了顿,道,“也罢,我便不跟你绕圈子了,此去漠西必然是一场苦战,成败与否,谁也说不准……” 君天姒怔了下,笑出声来,“有闵竺凡帮你,又有温家在朝中的势力,怎会说不准。” 乐昌哑然,“闵竺凡?帮我?”随即笑出了声,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事情,“哈,你说什么?你一直认为闵竺凡是在帮我?” “难道不是?”君天姒皱眉,感到脑仁一阵突突的疼着。 “也罢……也罢。”乐昌眯起眼,不知所谓,“但楚毓的手段,你我皆知,防不胜防。所以,我在离走前多少是要见你一面的。” “哦?”君天姒忍不住皱眉。 “关于……母后。”乐昌顿了顿,指尖开始在桌面上轻轻的勾画,“我知道母后地啊你不好,并没给过你什么该有的温情,但到底……倘若我真的失事了,母后那边……” “不要说了,你凭什么觉得朕会答应你。”君天姒闭上眼。 “我只是来向我的妹妹嘱托一些琐事罢了,陛下答不答应,却与刚刚的谈话无关。”乐昌站起身,笑了下,便转身朝殿门走去。 闵竺凡就坐在偏殿,闻见脚步声,抬头看到了乐昌似笑非笑的面容,“有像大人好悠闲啊。” “倒也还有。”闵竺凡合上手中书卷,闲闲饮茶。 “还好?如今这形势,你竟然也敢道一句还好。”乐昌咬牙,“你若是不站在我这边,迟早……” “长公主,”闵竺凡忽然开口,只是淡淡一句,却气势制人,不容置疑,“该回去了。” “哈,哈哈,闵竺凡啊闵竺凡,”乐昌迈着步子,身影忽然萧索起来,“想不到,你竟是个痴情的,只可惜啊,这世上无情的人才能活得长长久久……” * 右相往鹿鸣宫中走上一遭,男宠尽散。 十月底,边关吃紧,楚毓自请前往,桂花飘得更是浓艳。 “陛下,楚大人的信件。”张合盛将密函递上来。 君天姒望了望,伸出手指开封,薄薄的信纸,只一张,上有娟秀小楷,咬了唇皱眉,“烧了吧。” 张合盛应了声是,接了密函。 君天姒开口,“右相?” “右相在御书房,陛下可是要去?”张合盛接口。 君天姒皱了眉,“不,先不去,朕……朕不想……” “陛下,有些话,老奴实在是不知当讲不当讲啊,”张合盛垂首。 “话已至此,你讲便是。”君天姒语气淡淡。 “老奴觉得……陛下和楚大人共事,无异于与虎谋皮啊。” “与虎谋皮?”君天姒笑起来,“你觉得……朕身边还有不是虎狼之人吗?” “这……” “摆驾……御书房。”君天姒淡淡道。 “这小东西怎么老是蹿出来?!”君天姒一进御书房,便看到眼前的情景,闵竺凡正对着一盘残棋,怀中窝着一只懒洋洋的毛球。 闵竺凡闲闲坐在对面,修长的手指将黝黑的棋子衬得极亮,怀中窝着一团雪白,悠闲中自带一派稳操胜券的霸气。 君天姒泄了气,哀怨的瞪着闵竺凡怀里的一团毛球,“这毛球最近越发的胖了,在朕这后宫养的倒真成了个球。” 闵竺凡伸出另一只手抚了抚毛球的耳朵,笑,“陛下照顾得好。” 她照顾得好?分明是闵竺凡照顾得好。如今,整个大君谁人不知,右相闵竺凡不回相府居于宫中已快一月,这一个月最好的证明,就是眼前这只已变得圆滚滚的毛球。 “……”笑笑笑,笑个球啊!君天姒没了脾气,捏了白子对着棋盘发愁。 闵竺凡抿了口茶,看着她的小动作,“臣记得陛下爱吃桂花糕。” “啊?”君天姒注视着黑子的围攻,苦大仇深。 “过些日子臣带些过来。” “好。”苦兮兮的随口附和。 面前的人眉目生动,闵竺凡静静地屈指扶额,筹划十年的蓝图,一朝消散。到底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还是糊涂了这一世,终聪明了这一时。 莞尔之余,谁又能道个明白呢。 * 十一月底,乐昌去往漠西为陆放赐婚,才走两日,京师竟然落了雪,比起以往,不知要早上多久。 “如何?”闵竺凡眯起眼,盯着眼前的人。 “恩……好……好吃!”君天姒笑起来,有片刻的迟疑。 闵竺凡皱了下眉,伸手去拿,君天姒扑过去,盖住,“做什么和朕抢!” 闵竺凡怔了下,笑,“不好吃就别吃了。” 君天姒摇头,“谁说不好吃的。朕觉得特别的好吃。” 闵竺凡挑眉。 君天姒笑,“你不是我,自然不知道我尝出的味道是别有不同的。” 闵竺凡瞬间微睁了双眼,含笑。 “朕听说……”君天姒低眉,咬了口桂花糕,有些干,有些涩,不是很好味道,却有些难以罢口,“最近京师好像有些不太平。” 只见微动,闵竺凡抿了下嘴角,“恩。” “那……” “陛下无须劳心,护卫队已交给刘太傅,会处理好的。” 君天姒猛地抬头,看见闵竺凡不知何时已拿了块糕在手里,正轻轻放到毛球的面前,无奈毛球已被喂得嘴刁,只嗅了一下,就将头撇得远远地。 君天姒愤愤,“白眼……”最后一个字,却无论如何,卡在了喉咙里。 * 大抵时间就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 腊月一至,整个京师便覆在了皑皑大雪之中,今年的雪,自入冬以来,仿佛没有停过,如同天降的惩处,于一场严寒而爆发。 江北大寒,一时间,流民四起。 朝中已无可派之人。 暖炉旁,闵竺凡将手中古籍放在一边,笑得几分淡然,“臣该去趟江北了,陛下下旨吧。” 君天姒怔了一下,握笔的指尖捏出透明的白。 “握笔不能停,迟则顿,驻则消,能一气呵成,方显出一个人的笔力。”闵竺凡从后靠近她,一手放在她的左手上,覆上她的手背,一手握住她的右手,稳住她的笔劲。 然后,一挥而就,带着她,写出一行墨字。 大江东去青史留,奉上累名佐酒。 笔墨悬空,如同干涸了的美人眼,再淌不出一滴墨。身后的人已经放开手,后退几步,留下一片冰凉。 “臣,告退。” * 腊月十七,大君右相,离朝。 君天姒就站在高耸的城墙上,看着那队越走越远的人马,笑得苦涩,此去寒疾之地,人马随从,却没有半点要应对苦寒的样子,手指……直戳到柔软的掌心,竟疼得撕心裂肺。 “陛下,”张合盛低着头,哑然,“楚大人的密信到了。” “恩。” “那现在?” “合盛,”君天姒一直盯着那个人影,直到那个人消失在茫茫白雪之中,“如果……如果朕现在后悔了,还来得及吗?” 张合盛猛地抬头,“陛下……” “信送到了?” “是,老奴亲自送到右相手里,绝不会有半点差错。” 君天姒艰难扯了下嘴角,转过身,“回宫。” 此后,大雪连绵不休,如一场帷幕,缓缓拉开这战争的戏码。 全国战报开始不断,如同她和楚毓先前设计好的,她安静的坐在鹿鸣宫中,将毛球揉成个园,放在膝上取暖,就这样等着乐昌和陆放的较量,等着温家和陆氏的两败俱伤,等着……江北那该被困住的消息。 * 传闻药王谷中弟子医术高明,只医死人,不医活人,且各个弟子皆性情古怪,众人远而望之。 “只要你肯留在谷里,我真的可以治好你,让你免受这疾病之苦。”女医者站在盛开的桂树下,笑得张扬,“当然了,就算你不答应,我也有办法让你留下。”眨眨眼,会意道,“我一日不医好你,你就一日出不得谷去。” “姑娘医术高超,咳咳,”病人清咳两声,似有些虚弱,“在下自然相信。” 女医者皱眉,走过去诊脉,“我的医术并不及你高,只不过,是偏偏在治毒这一点上比你高明些。你最近休息不好吗?“ “房里的灯坏了。”病人答非所问。 “灯?和灯有什么关系?”女医者好笑。 “以往总是要看些东西才可以入睡。”病人语调淡淡。 “既然是这样,为何不早跟我说,我送一盏新的到你房里不就好了?”女医者有些不解的笑。 “不必。”病人拒绝的很干脆。 “你……”女医者叹了口气,谁都有写个怪癖不是?绕回原来的话题,“所以,为什么不答应我的要求,留下来很难吗?” 很难吗? 很难很难,却又,不难。 留下是为了谁,出去又是为了谁? 病人垂眼,稍稍缓和了语气,“这一身毛病早前也随了我十年,治不治得好,也没什么大碍。” “没什么大碍?”女医者气道,“师兄当年发下毒誓,跨了这道门槛出去,就至死都不会再回谷里,可这么个至死都不愿再回谷的人,竟然将你带了回来,你说……有没有什么大碍?” “少卿他……”病人摇头,不晓得竟还有这么一桩事在里头,笑得山清水秀,“算是我欠他的。” “欠不欠他先不提,光你欠我的就已经数都数不清了,你身上这毒淤积十年,这两年来,若不是我用自己的血救你,你如今早已坐在阎王殿中了。”女医者郑重的坐到他面前,眼巴巴的望着他。 病人亦笑,且笑得有礼,“在下欠姑娘的,没齿难忘。” “没齿有个什么用?!”女医者想了想,摸着脸气苦道,“莫非你嫌我长得不好看?” “自然不是,姑娘的容貌天下少有。”病人温文尔雅,回答得毫无破绽。 “那是……嫌我不温柔?”女医者怀疑。 “姑娘率性而为,活得洒脱,比那些温婉的女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自然也不是。” “那是什么?”随即醒悟,女医者啊呀一声道,“莫非你是嫌我不会烧菜做饭?!” 病人怔了一下,似乎有些为难。 “果然!”女医者苦痛不已,“你听我说,做饭是个……” “都不是。”病人忽然淡淡笑起来,叹息道,“为何非要在下留下?” “啊?”女医者怔了一下,忽然没了之前的张扬气势,笑得柔如水般温婉,“我……我喜欢你啊,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我喜欢你,所以,和我在一起吧,我会对你好的,很好很好。” 很好很好? 这像是一根刺,不知怎么的就戳中心窝,疼,剜心彻骨。 眸中有什么一闪而过,病人仰起头,望着那桂树眯起眼,笑,“好。” “我说你怎么就不开窍……什么?!”女医者瞪大双眼,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你说好?!” 病人侧过脸,笑得山水清明,点头,“往后,有劳姑娘。” “可是……”女医者有些不知所措,“整整两年,你从来没有……为什么……” “姑娘的救命之恩是要报的,”病人看着她,“既然整整两年,姑娘都不能释怀,在下就只有以身相许了。” 女医者睁眼,眨了眨,“这……这是什么道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你这样敷衍我……” “在下既然答应了姑娘,就绝不会敷衍。”病人言语淡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那……那你会喜欢我吗?”女医者问,灵动的双眼蒙着雾气。 病人看着她,一字一字道,“会,如果姑娘想,在下便会做到。” “真的?”女医者弯起嘴角,眼角却凝了泪光。 “自然。”病人望了眼桂花树,转过头笑一笑。 “那我们出谷去吧!好不好?”女医者的眼眸亮亮的,闪着欣喜与希望。 “姑娘不是不能出谷?”病人挑了挑眉。 “自然不是!”女医者大笑,“谷中祖训,只要找到一个愿意陪她一生留在谷中的人,便可以离谷了,你刚刚算是答应了陪我在这谷中一生,我自然就可以离开了!太好了,我终于可以出离谷了!” 病人淡淡一笑,“你开心便好。” 女医者怔住,回头看见他依旧笑得温和,也笑,“那我们收拾收拾,这便离谷吧。” 病人看了眼落了一地的桂花,只道,“好。” * “谷外真的好大,好热闹!”女医者笑得像个孩子,从出谷便眼角弯弯。 病人将她从人群中拉到,拂开她而变得碎发,弹平她的衣角,笑得温和,“竟喜欢些小孩子的玩意。” “那是因为我没有见过啊!”女医者眼睛亮亮,兴奋异常,“那个,那个,还有那个,我都没过!” “那个是灵糕,那个是泥人,至于那个……是面具,若说前两样也就罢了,但最后这样……猜也该猜得到吧。” “哎呀,我当然知道这是面具,可是这么奇奇怪怪的面具我真的没有见过!” 在大君,面具被视为可以驱邪保命,所以,并没有人忌讳,相反,越是热闹的场合,戴面具的人就越多,如今街上,亦是有大半的人都带了面具。 “面具源于祭祀,真正用来祭祀的面具比这个还要古怪。”病人说着,走到一个面具摊前,拾起一个青面獠牙的戴在脸上。 女医者如同小猫一般跟过来,笑得调皮,”老板,要两个!“ 病人摇摇头,戴上面具,却忽然被拥挤的人群淹没,忽然而至的人潮汹涌,朝远处望过去,还不等猜测,璀璨的烟花已经在头顶炸开,绚烂的如同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随着人群的涌动,病人回过神来,已不见了女医者的身影,大概……是玩的不亦乐乎了吧。病人无奈的摇摇头,慢慢远离人群,却发现一个坐在石桥上的身影。 说不出是为什么,他走过去,看着那个带了鹿角面具的人正静静地坐在石桥下,就这样望着夜空,斑驳的烟花映在他身上,说不出安静。 忽然,一个巨大的烟花在他们头顶炸裂,艳青色的光瞬间笼罩过来,那人抬头,自然也看到了他。 久久的对持,病人笑,“兄台坐在这种地方,想必是想独处,在下唐突。”说完转身。 “诶,”那人拦了一句,顿了顿,终于不好意思道,“兄台误会了,在下……是迷路了。” 似乎有什么在空气微微晕染,微妙。 “我也很久没有来京师了,这路不知有没有变动了。”大概是戴了面具的原因,放佛卸下所有,病人坦言,“听兄台口音,似乎也是京师人?怎么这路……” “我……我也很久没有在京师的街上逛一逛了。”那人答得勉强,“以往也没走过几次,如今,就更是忘了。” “要去哪儿?”病人忽然问,语气里是晕不开情绪。 “如今……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那人回答得有些尴尬,却也无奈,“本就没什么地方可去。” “这里这么热闹,兄台没有兴趣?”病人笑。 那人摇摇头,又点点头,复又摇了摇头,笑道,“大概,我就是这么无聊的一个人。” 沉默片刻,心如刀绞,病人道,“没有想去的地方?” “有,有过想要去的地方,”那人点点头,继续道,“不过……没去成,如今,也去不成了。” “哦?”面具下,看不清病人的表情。 “因为想要一起去的人,不在了。”叹了口气,那人笑,“不早了,我要走了。” 病人笑起来,声音温柔,“要走了,知道路吗?” “不知道。”那人也笑,却淡淡转过身道,“不过,接我的人来了。” 病人怔了怔,转过身,果然看到桥上站着一个男子,墨蓝色的衣衫,英挺的眉眼,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仿佛血液瞬间凝固,如同时间已经静止。 呵,多么熟悉的一张脸。 直到女医者从他身后跳出来,笑嘻嘻的拍了他的肩,他回过神来,却早已不见了那人。 手伸出一半,却又慢慢收回。 面具隐没了眉眼。 “我方才见到一个人,”女医者眉眼弯弯,孩子气的和他说着新鲜事,“你猜如何?!” 病人似乎笑了下,仍旧无微不至的关怀,“如何?” “都说让你猜了嘛!”女医者切了一声,继续道,“那人和你长得极为相似,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相似的人,我都差点去问那人叫什么了,不过我还没问,他旁边的已经叫他……” “竟还有这样事。”病人依然淡淡开口。 “真的!叫什么来着……”女医者苦恼不已,忽然道,“啊,对了叫无异!我听见他旁边的人叫他无异!” 病人看她一眼,摇了摇头,“太晚了,你该累了,回去吧。” “可是,可是我还没有玩够。”女医者立刻露出惨兮兮的一张脸,“不要这么早回去好不好?” 病人好笑,“回去休息吧,明天再出来也不迟。” 女医者无奈,“那……我们明天去哪?” 病人回答,“去塞外。” “塞外?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吗?”两人身影越行越远,女医者忍不住哭丧了脸。 “有。”病人轻声回答,“有很多地方可以去,那些没能去的,都要去看看。” “啊?你说什么?”女医者怔。 病人望了眼已经消散的烟花,“走吧。” “哦。” 于是这一走,便又是一年,再次回京,是为了医人。 “医的是谁?”褪去了活泼,女医者变得温婉大方。 “朋友。”病人笑。 “老朋友?”女医者问得小心翼翼。 “恩。”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次入京,有些不妥。”女医者在他身旁坐下,忍不住担忧。 “你还会觉得不妥?”病人淡淡挑挑眉,为她披了衣衫。 “我已经不是刚出谷时那个涉世未深的我了,我想我没有想错,我们之间,是存在着什么问题的。”女医者咬着唇,终于说道。 “存在着什么问题?”病人细心地将她的碎发挽起。 “这个……这个我也说不清,总之,不应该是这样的。”女医者看着他的动作,忽然道,“我一开始很开心,能够遇到这样一个无微不至的你,觉得你很好很好,可现在,现在,我已经分不清,什么事真正的好。” “我对你不够好?”病人怔了下,笑道,“什么地方?” 女医者的眸子瞬间放大,又在下一个瞬间失了色,“你看,你从来不曾爱过我,对不对?这只是一中偿还,偿还我救了你的命,我真傻,到现在才看清楚。我在你心里的地位,甚至不如你胸口的一封信。” 病人一直平淡无波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一丝松动,只因那封信,“你想多了。” “我想多了?!”女医者忽然疯狂起来,扑到他胸口,一下抓出那封信的所在,发疯似的展开,于是,她终于看到了这封信的内容,寥寥几个字,却成为她的噩梦。 那上面是清秀瘦体小篆。 “闵竺凡,不管怎么,朕要你活着,可以娶妻生子,可以富甲一方,只要,你活着。即使,永不再见。” 第九十六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十月桂香弥漫,京师却动荡不安。 高高在上的六御之首,继右相离去后迅速掌控朝中大权的楚毓楚大人,病了。 君天姒在三年来楚毓缺席的第一个早朝上越发显得慵懒,良久才眯着眼慢吞吞的开口,“辛爱卿为人正直,为大君鞠躬尽瘁,甚得朕心,该赏。” 柳大人越发上了年纪,弯腰俯首与一旁的大人嘀咕,“这辛爱卿是……?”一旁的急红了眼,忙压下声音提点,“陛下往日都直唤辛大人的表字无异,如今这般说,怕是……” “啊,”柳大人张了张口,不禁望向一旁的独立于众大臣之前的欣长身影,同样是红色的官服,同样是笔直的背影,可看了这三年,却从未有一次能认错。 眉眼鼻唇再到身形,若说不像,才是瞎子,可却偏偏认不错。摇了摇头,柳大人叹了口气,想起街闻巷传的一句童言。 大君遍布好儿郎,天下只得一右相。 童言无忌啊童言无忌。 这大君历朝历代多少右相青史留名,又哪来得,一右相。 痴儿啊痴儿。 无异笑,微微颔首,“陛下过誉。” 君天姒淡淡道,“众卿皆知,楚爱卿病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不可一日无手足,释垣这一病,朕如同断掌削足,痛心之时甚忧。如今,朕欲封无异为首辅,阶同六御之首,众爱卿以为……如何啊?” 静了片刻的朝堂上,立刻响起层层叠叠的“陛下英明……” 却唯独一人打断了众声。 朝堂上,金銮前,一红衣的男子弓腰屈膝,仿若是多年前,又仿若就在昨日那般。 辛无异淡淡开口,低沉优雅,“陛下且慢。” “哦?”君天姒扬起淡淡的笑意,“怎么?” “既然陛下厚爱于臣,臣就斗胆向陛下求一个赏赐。” 君天姒微微眯眼,笑意盎然,“你说。” “臣斗胆,”红衣的男子缓缓抬起脸,目光越发的坚毅,“求陛下赐臣右相之位。” 瞬间,偌大的朝堂鸦雀无声。 “右相之位?”君天姒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正是。”红衣的男子目光镇定,“左右二相才是陛下真正的手足,如今左相大人年事已高,三年来未出相府,右相之位更是空缺已久,无异身为人臣,应以陛下为先,以天下为先,因此妄言,望陛三思。” “以朕为先?以天下为先?好,很好,”君天姒淡笑起来,站起身从朝堂上一步一步走下,缓缓停于无异面前,叹气道,“朕只是怕你心中介怀,既然你这么说。” “朕,准了。” 于是,桂花飘落京师的十月里,大君终于,又迎来了一位右相。 街头巷尾里,一位布衣老者感慨,“天下只得一右相啊一右相……唉!” 旁边喝茶的蓝衣先生笑,“老人家叹息什么?” 老者摇头,“你们这些小辈看不透,如今的大君,谁还镇得住四海蛮夷?!谁还守得住边关塞外?!如今的陛下却是被一人蒙了眼,可惜啊可惜,可叹啊可叹!” 先生再笑,“却是老人家过忧了,四海蛮夷自有我大君将士来镇,边关塞外自有我大君儿郎来守,从来都不曾靠得是一人之力。而我大君,自然也只有一位右相,便是,如今的右相。” “你!”老者怒起来,“你这人怎的不了解如今的形式,连三岁的小娃儿都晓得陛下和那人的关系,你却在这妄言,不可理喻,就是你们这些人才叫天下危矣天下危矣!” “哦?”蓝衣先生缓缓放下茶盏。 “先生!”一旁赶来急匆匆的两位侍者将他的话打断,急切道,“我家主人已等先生多时!” “老人家莫急,大君的天下自有陛下来定,陛下若是有难处,自有右相来守,我大君的天下从不会有‘为矣’二字。”缓缓敲了下茶盏,蓝衣人转身笑道,“带路吧。” 第九十七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听闻楚大人病了,”陆放抿了口茶,许久才接着道,“陛下倒是悠闲自在。” 君天姒抬眼,“陆侯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放一本正经道,“为国分忧,本是臣子职责所在,为陛下分忧,更是臣所义不容辞,听闻楚大人病重,臣这次是特地来此探病的。” 辛无异将温茶递到君天姒手边。 陆放眯了眯眼,桃花眼带出三分笑意,“当然了,臣远在边关,消息并不灵通,隐约中似还听闻……”瞄了下辛无异,若有所思道,“辛大人即将成为我朝右相,所以……前来看看是不是真如传言所述,那般的相像。” 辛无异明显怔了下。 一旁沉默不语的沈云忽然开口,淡淡道,“辛大人即将成为我朝右相,陆候还是收敛一些得好。” 陆放笑,“沈侯爷如今投了我朝,封了爵位,倒是学会收敛了,只不见百年前库北沈家军的风采。” 沈云抬眼,“确比不得陆侯爷子承父业,封官拜爵来的容易,不过是舍了个姓氏,又算得什么。” 辛无异勾了嘴角轻笑,淡淡的鄙夷。 陆放瞬间沉了眸色,皱眉道,“只是陛下的眼光也着实差了些,楚大人□□的亦不怎么样,那色厉内荏,小肚鸡肠的模样竟是半点也没有学到,若辛大人还想再进一步,不如来向本侯讨教讨教,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尽可转述给你,到时演给陛下瞧上一瞧,升官发财指日可待,只别忘了下官一份知遇之恩如何?” 沈云冷笑,“最关键的是那过河拆桥顺水推舟的本领,也要学上一学,免得日后忠君报国起来,没算计掉自己的性命。” 辛无异的脸色有些发白。 君天姒抬眼,声音不紧不慢,“你们在等了一个时辰,若就是为了斗斗嘴皮,着实让朕败兴之至。” 陆放笑意不减,“陛下这就听不下去了?” 沈云道,“陛下面前,休得无礼。” 陆放仰面,“哈!本侯之前却未发现,沈侯竟是个识时务的,却不知瞧着这般人物在头上搬弄是非,凭沈侯的份气度能挨到几时。” “陆放!”辛无异淡淡道,“天子面前,你是要造反么!” 陆放眯起眼,半晌道,“可惜啊可惜……” 辛无异道,“可惜什么?” 陆放咂舌,“可惜你这副狐假虎威的气势,真是一点也不像,平白浪费了楚毓的好手段。” “你!”辛无异瞬间咬牙。 “陆放,你若是闲得无聊,不如回你的漠西,去守你的边关。”君天姒淡然。 “漠西一切安好,陛下大可放心,”陆放冷笑道,“倒是陛下自己,留个楚毓做出来的仿制品在身边,睹物思人也就罢了,若是为了一点恋念,舍了右相之位,未免就是儿戏了,不过是一点寂寞相思,闵……” 等不到那个名字出现,君天姒已经将手中的茶盏掷了出去,黑了脸色,“右相之位既然是朕许诺的,自然是朕乐意给的,就如同你的侯爷之位,也是朕给的。” “陆放,”沈云却忽然开口,“楚毓到底还没死透,说话还是留些余地的好。” 君天姒,“……” 辛无异,“……” 陆放,“……” 一旁侍候的张公公默默地想,到底是谁不留底来着? 良久的沉默,陆放淡淡开口道,“听闻楚大人虽卧病一月之久,却已请到一位神医医治,最近病情似已安稳,更传闻已无性命之忧。” 沈云抬眼,些微的诧异,“神医?” 君天姒默然,再开口,听不出情绪,“不知世上竟有如此神医,当年却不曾寻得。” * “陛下不去看看吗?”辛无异问望着陆放和沈云的背影,问得温和。 君天姒并不答话,忽然抬头,目光汇聚在他的脸上,片刻的迷茫,“桂花开了,朕……想吃桂花糕。”顿了顿,又道,“爱卿想吃吗?” 辛无异只一瞬的微怔,便温柔笑道,“陛下真像个小孩子,吃甜食的习惯总是改不掉,臣这就去准备。” 宫里的桂花糕甜软糯口,香气扑鼻,君天姒望着却久久不动。 “这桂花糕不和陛下胃口?”辛无异问。 君天姒摇头,“宫中的糕点,香甜松软,自然是上等的。” “那陛下?” “可我吃过更好吃的,所以再吃这些,就觉得不那么好吃了。”君天姒轻轻叹息,像是在解答。 “那是哪位大厨?竟比御膳房的师傅做得还好?”辛无异笑,“无异定为陛下寻得此人,以解陛下的舌腹之忧。” 片刻的失神,君天姒笑,“那个人……他不在了。” 却轮到辛无异失神,最终苦笑。 因为他从君天姒的神情中知道了那个人的身份,那如梦魇般的一个人,那挥之不去除之不尽的一个人,那仅仅是一个名字就能将他所有的存在左右的努力都消除的一干二净的一个人。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让楚毓费尽心机。 他仍然记得接到命令时自己的默然,不过就是换一张脸,不过就是假扮一个人,呵,多么简单。 多么的简单。 简单到整整五年去观察模仿,简单到抛弃一切舍弃自我,简单到费尽心思临摹揣测,简单到如今,他已不知,还要如何。 痴儿。 辛无异笑,有点点苍凉,却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定定开口道,“陛下,臣也可以。” 君天姒目光如旧,没有丝毫波澜的,“所以呢?” 所以? 辛无异怔,他决定开口的一瞬间,曾料想过很多种回答,每一种他都能应对,可如今,君天姒却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所以呢”。 所以呢? 辛无异忽然有些慌乱,不可思议的问,“陛下是否在怀疑臣的忠心?臣可以发誓,臣对陛下绝无二心,臣虽是楚大人亲信出身,却早已将陛下视为唯一的……” 辛无异忽然顿住,注视着君天姒,看着她正小心翼翼的将桂花糕一点点掰开,留一小块小心翼翼的放到毛团鼻子下边,毛团只嗅了一下,便毫不留情移开了毛茸茸的脑袋。 君天姒皱了下眉,轻声道,“你也不喜欢是不是?你也只喜欢他做得味道,是不是?”似乎觉得有些安静,君天姒抬起头,望着辛无异,“你……刚刚说什么?” 狼狈的看向君天姒,辛无异动了动嘴唇,终于咬牙道,“陛下,臣可以,臣可以代替右相,臣可以做得天衣无缝,臣……” “右相?”君天笑,“你如今马上就要成为右相,何来的代替一说。” 辛无异愕然,慌乱道,“臣不要右相之位,臣要的不是那个位置,臣只是,臣只是……臣要的是陛下真正的注视,臣陪伴陛下三年之久,臣不信抵不过当年右相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陛下是信任臣的,臣可以为了陛下做任何事,包括……包括设计楚大人!” “哦?”君天姒垂眸,笑了下,“即如此,那就有劳爱卿了。” “什……什么?”混乱中,辛无异听见自己艰涩的声音。 君天姒站起身,身旁的毛团已经迅速起身踮着脚尖瞬间消失,走了两步,回首道,“如果你说的右相是指闵竺凡,那很可惜,他在我眼中从来不单单是一个右相那么简单。” 因为世人只道右相好,不知右相为闵郎。 第九十八章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淡淡的桂花香弥漫在院中,君天姒走过一条长长的廊道,有点感慨,“听闻楚二小姐闻不得花香,想不到楚家竟还有这样美的一片桂花林。” 辛无异垂眼,“本是没有的。” 临近子时,风夹杂着些微的凉,君天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辛无异叹息,知道她暂时没有要动的意思,便转身去取披风。 夜风仿佛带了质感,映着白凉的月色就这样悠悠的拂上了脸颊,君天姒垂眸,打了个喷嚏鼻尖就开始酸涩,连带着眸子里也蒙了水雾,蹲在地上,凉意袭来,冷到发寒,正要感慨自己越来越不中用,暖意已从身后围了上来,带着淡淡药草香,忽如其来。 “多谢。”君天姒开口,有点鼻音,垂眸瞥见青廊上正为自己披上衣襟的人影,便用手遮了眼笑道,“你便是救了楚大人的那位神医吧?” 感受到身后的人顿了顿,算是默认。 片刻的沉默,君天姒站起身,背影有些微颤,语气却很平静,“你当真能治好楚毓的病吗?”想了想又叹息,“若是能治好,算得上是神医了。” 她对着满院的桂花感慨,“我以前也认识一位神医,你猜他最后怎样了?” 夜色静谧的出奇,带着微微的倦意,像酣睡已久的顽童露出惺忪的眼眸,放佛连香气都变得浓郁而哀伤。 君天姒笑笑,“我听他们说起你这位神医时,便一直在想,若是他也能遇到你,当初便能减去许多痛苦了,可是,为什么楚毓能遇到你,他却没能?”凉意渐浓,她吸了吸鼻子,“我就想着,若是我杀了你,是不是就可以好过一点,可好过在哪呢?” 那语气像极了迷路的孩子,她慢悠悠的道,“我根本找不到终点。” “陛下!”辛无异的惊呼声突然在远处响起。 君天姒只来得及看见眼前的一道凛冽的冷白紧接着是柔软的暗黑,寒光仿佛带着凌厉的决绝从面前划过,眼前已覆上一只手掌,奇异般的安定。 那人一只手仍旧覆着她的眼,一只手拦住她的腹部,将她一点点的拢到身前。 辛无异望见潜伏而出的影卫,面色铁青,“你们要造反吗?!” “影卫只服从血影令。”黑暗中一人声音寒冷,幽幽答道。 这倒是实话,君天姒眨了眨眼,感到覆上眼帘的手掌朝她按了按,将她的头又往后移了几分,靠上了那人的肩,安抚的意味颇浓。 遮住她的眼是为了怕她见了刀光血影害怕?不知道为什么,君天姒对这位神医莫名有些被动,没有反抗,只是任由他动作。可她觉得好笑,自己又怎么会害怕这些呢。 远远地听到辛无异继续大声的喝令着什么,君天姒慢吞吞的想,当初□□设立影卫,规令影卫只认血影令,就是怕有一天会皇权旁落,无护身之法,想不到如今却早已变了情形,血影令归了楚氏,楚毓的性命又全赖这位神医,安排影卫保护理所应当,她算是间接威胁到了楚毓的安危,有这么一出,当然不做意外。 感到寒意越来越盛,杀气凌人,君天姒却突然笑了,笑得有点孩子气,“我说这位神医,您现在离开还来得及,何必要赔上一条性命呢,实在是不值得。” “确实不值得,”那人注视着她一张一合的唇角,回过神来只得无声的叹息,在她耳边低低的笑起来,接下来的一字一句戾气渐重,“论起来,性命太轻贱了些。” 那样的傲慢,像极了一个人。 君天姒感到身后的人超前走了一步,几乎已将她护在了怀中,药草的香气弥漫开来,她听见影卫中有惊呼,“你……” “滚!”低压深沉,气势逼人。 “是!”一声声回答散落于黑暗中,悄然而逝。 辛无异眼睁睁看到影卫于无声中来于无声中去,放佛一场噩梦,梦之伊始,剑拔弩张,梦醒时分,一切如旧,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身上凉透的冷汗在提醒着他刚刚的一切。 “陛下!”待辛无异回过神来,猛地朝院中望去,却只见到君天姒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园中,面上平静的没有一丝生气。 “辛大人!”赶来护卫满头大汗,却望见了似乎比他们还要汗淋淋的辛无异。 “张公公,”张合盛听到辛无异没有一丝生气的音调,“您可知道这世上有谁可以命令影卫吗?” 张合盛答,“如今血影令在楚大人手中,自然是楚大人。” “那么……除了楚毓呢?”辛无异痛苦地闭上眼,抑制不住音调的颤抖,“除了血影令呢?仅凭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让影卫服从命令,会有这样一个人吗?” 张合盛怔了下,终于慢悠悠的抬了头,他望向园中静静立着君天姒,月光冷清,看不清她的表情,他开口,“若右相大人这样问,倒真叫老奴想起了一个人。” * 幽暗的药室内,楚嫣望着面前的面色苍白的兄长,叹息道,“兄长感觉如何?” “除去四肢乏力,并无大碍。”楚毓低声回了句。 “心乏,故而体乏。”楚嫣淡淡道。 “神医可还在?”楚毓无声的笑了下,默了片刻,他低声问。 “为大人施针后便离去了。”楚嫣抬眼望向庭院方向。 “哦。” “神医留言道,每日子时,会来施针。” 第99章 简体出版-结局 全本小说网 www.qb5.ai 第一十五回你说贪嗔痴恋 关西边境。 “陛下。”马车摇摇晃晃间,似有女子的声音温温道来。 君天姒疲累的睁开眼:“楚嫣?你也来了?” “兄长担心陛下不能好好照顾自己,便托我来照看陛下。”楚嫣淡淡道。 “你兄长?”君天姒艰难的想了想,目光有些发空:“我们到哪里了?” “到关西的边境了。”楚嫣道。 “关西?”君天姒顿了顿,终于抬起手指揉了揉额角:“看来楚毓并不着急回京啊,他来关西做什么?”随后又自嘲:“呵,朕想起来,朕是在关西视察呢,自然是该去关西……” 良久,楚嫣低声道:“陛下憔悴了。” 君天姒却慢慢的合上眼,打算继续休息。 楚嫣道:“陛下多久没有进食了?” 君天姒只是合着眼,没有回答 楚嫣等了会,见君天姒并不打算回应,便兀自将带来的油纸包打开道:“陛下,要不要吃点糕?这有杏仁玉露、芙蓉彩皮、白玉桂花、荷叶青莲……都是陛下爱吃的。” 君天姒并没有回答。 楚嫣将糕点握在手中,良久,低头道:“嫣儿陪陛下呆会吧。” 君天姒终于睁开眼,目光落到一旁的楚嫣身上,见她低了头,手中握着四四方方的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四种糕,一样两块,杏仁玉露、芙蓉彩皮、白玉桂花、荷叶青莲…… 眸子里不知为何染雾气,她低低开口:“楚嫣,你说,这世上会有权力还重要的东西吗?” 会吗? 会有吗? “权力?”楚嫣抬头道:“权力是什么?嫣儿从没想过。” 君天姒:“……” 封闭的车厢内,君天姒忽然大笑起来,笑得不得不用手遮住了脸,掩住脸,她笑得断断续续,几不成声:“楚嫣,你可真幸运。” 练就无悲无喜,无痛无伤,只因生在帝王家。 只因生在帝王家啊。 马车继续行了许久,君天姒坐在马车上感受到异常,像是等了许久一般,她吸一口气,抬手掀开了车帘。 两队人马对持中,君天姒只一眼就望见了闵竺凡。不同与往日的装束,今日他穿了银甲,骑坐在一匹俊逸的白马上,面容冷淡,身后是将自己一行包围的精兵,气势不彰自显。 他们之间,隔了排排的刀斧,银白的利刃将她的脸色映得发白。 君天姒很想笑,却终归是笑不出来,她看着他,良久低声道:“右相这是做什么?” 闵竺凡却只是望着她,深潭般的眼眸此刻他的如面容般冷淡。 “陛下微服私访良久,臣代长公主前来接驾。”说这话时,闵竺凡始终立于马上。 君天姒望着他,没有说话。 闵竺凡的面容却始终淡淡。 君天姒忽然就笑出了声,大病初愈,她下车的步伐有些虚,一个不稳差点摔倒,闵竺凡已不知何时下了马,一下将她扶住。 君天姒顺着手臂看过去,闵竺凡却已经收了手,避开她的视线,只淡淡道:“长公主的命令,臣自当遵从。” “长公主?”君天姒几乎要笑出声:“你何时已对她惟命是从了?” “陛下,”闵竺凡淡淡道:“如今竟问出这样的话,还有什么意思吗?” 君天姒难以置信的抬眼看他:“我以为……我以为你见到我,会有很多话要说。” 黄沙漫漫,闵竺凡却只是别开了眼。 君天姒看着他,又张了张嘴,再次向他伸出的手也被他避开:“到了如今,你竟然……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了吗?” 闵竺凡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发沉:“还需要什么解释呢?陛下心中早有答案了,不是吗?” 一席话,如五雷轰顶。 “朕不信。” 君天姒开口,却怔住了,良久,她低头笑起来,嘴角上挑,眼中却晕了雾气道:“我不信,闵竺凡,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对我。” 君天姒低下头。 “我不信……乐昌可以,沈云可以,楚毓也可以,可是,可是唯独你,你不可以……你怎么可以……” “你可还记得你向我许下的誓言吗?你说,你心中唯我一人,会护我一世周全。” 街道荒凉,映着夕阳,闵竺凡垂了眸,轻笑道:“事已至此,陛下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你是在骗我对不对?”君天姒后退一步,声音已藏不住颤抖道:“你总是骗我,以为我看不出来吗?真是可笑……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会骗我,我不信你是这样的人……” 闵竺凡却转身上马,只给了她一个背影道:“我本就是这样的人,陛下为何要骗自己呢?” 日落西山,夕阳蔓延出淡淡血色,刀斧之间,卷过层层细沙。 君天姒抬起头,眼泪划下瞬间,看着他的背影许久,她终于一字一字笑出声道:“是啊,你是什么人来着,大君的右相,你是谁啊,你可是闵竺凡,你说,我怎么就忘记了呢。真是,可笑!” “陛下想起就好。”那语气如同死水般平静,闵竺凡转身勒马道:“等楚毓败了,陛下就可以退位让贤了。” 退位……让贤。 原来一切也不过是为了这个皇位,君天姒几乎要笑出声了:“原来你要的不过就是个皇位。” 闵竺凡的背影顿一顿。 “我原本也知道你在骗我,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便开始自欺欺人了。”君天姒已艰难地转过身,望着如血色般的夕阳,她笑道:“只是你骗了我这么久,难道到最后连一丝的怜悯都不舍得给我吗?哪怕叫我仅存着最后的一丝幻想都不可以吗?若你心中尚有半分的情分在,今日也不会说出这样无情的话来。” “皇位之于你竟这般重要,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君天姒仰起头道。 “荒郊野岭,要注意什么你们都忘了么,还不扶陛下上马车。”残阳西下,君天姒听到闵竺凡的声音道。 君天姒怔了怔,苦笑道:“是啊,这样耽误了时间可如何是好。我竟连右相的手段都忘记了。” 细碎的黄沙被风吹起,君天姒看见闵竺凡渐行渐远的背影,终是背扶着上了马车,车帘放下瞬间,泪水变肆意蔓延开来。 行过半日,君天姒所在马车挺于关西城外。 昏鸦萨萨晓落日,卷风凉,对风苦。 君天姒坐在车厢内将车帘掀起,看着穿了一身银色劲装的乐昌,她今日束了高高的发,柔美的面庞也带出了三分英气。 关西上下两百官员和三千精骑自她身后分成两队,左右排开,行下跪礼。 “陛下。”楚嫣也望见了。 “下去吧。”君天姒道。 楚嫣点了下头,起身将车帘掀开,率先跳了下去。 “陛下。”乐昌已勒马停于马车面前,却并没有下马的意思。 “皇姐不打算行礼吗?”君天姒抬头望着他。 乐昌带着马于她周身绕了一绕,良久,竟只是低低叹了口气:“长期,你真是越发的不中用了。” 君天姒抬起头,目光却淡淡,不见丝毫波澜。 乐昌却朝她伸出一只手,高声道:“陛下微服私访,日辛夜劳,乐昌特来恭迎陛下。” 君天姒就这么望着她没有说话。 乐昌亦看着她。 良久,君天姒开口:“多谢皇姐。” 没有握住她的手,君天姒只手翻身上马,将乐昌置于怀中。 乐昌眸中闪了闪,忽然就笑了:“不过就是个男人,我早就提醒过你,你们不会有结果的,为什么就不听我的呢?唉,如今弄成这副狼狈的样子,不要太好笑。” 君天姒伸出手握住缰绳,将乐昌抱在怀里,淡淡道:“皇姐,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变成我这般过?” 乐昌怔了片刻,也握住缰绳,忽然轻轻驾马前行:“哪般?” “明知故问。”君天姒道。 穿过两排齐齐跪倒的臣子,乐昌望着高耸的关门,眸中的情绪一闪而过,她勾起嘴角嘲笑道:“我可是,大君的长公主。”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君天姒笑出声。 进了关西城中,入眼见两旁街道景色与京师大不相同。 君天姒心境萧索:“朕想起小时候同皇姐在一处,那时皇姐已很讨厌朕了。” 乐昌顿了顿,举目望见高远天空流云溶溶,她勾了嘴角道:“是啊,从小你就喜欢跟着我,那个时候你年纪小,还不懂事,别人再对你好,你也不稀罕,却每天跑到我身边,烦都烦死了,所以,我只好一次又一次的教训你,一次又一次的推开你,可是你真不长教训啊,就这样一次又一次,非得我把你摔得头破血流了,伤筋断骨了,你才学会讨厌我了,直到今天,你终于一点也不稀罕我了。” 君天姒坐在乐昌身后,慢慢闭上眼睛。 她听到乐昌笑起来,飞扬跋扈中带着她听不懂的情绪,她听到她说:“长期,你小时候,那么喜欢我。” 夕阳西下,君天姒缓缓睁开眼,入目街道皆镀上了漫漫血色。 她开口道:“皇姐,我要和你,做一笔生意。” 当晚,从关西行宫传出陛下病重的消息。三日后,六司执政楚毓同时帅精兵抵达关西,关系的百姓皆闭门不出,一场兵变在即。 “陛下!”楚毓单膝跪在君天姒床边。 君天姒已面无血色,气息微弱。 楚毓的脸色难看至极:“怎么会这样!” 乐昌坐在不远处的圆椅上,目色淡淡:“陛下微服回来就面带病容,不久便卧床不起,日渐憔悴,这几日竟已开始呕血了,楚大人早作打算吧。” “不……这不可能!”楚毓睁大了眼睛,语气中惊带了难得一见的颤抖道:“简直是一派胡言!” “哦?”乐昌支起头:“楚大人这是什么话?莫非不相信乐昌?” 楚毓却始终低着头,目光紧锁在君天姒脸上。 “那既然不相信,楚大人为什么还要来这一趟呢?”乐昌低低笑出了声。 楚毓却只是默然。 乐昌起身,缓缓踱步到楚毓面前,抬高语调道:“楚大人不必惊慌,即使是陛下去了,大君也还有我乐昌,不是么?” 楚毓张了张口,却只道:“陛下来时还不是这样……” “若是陛下一心求死,谁又能拦得住呢?”乐昌嗤笑。 “你说什么?!”楚毓猛地抬起头,望向乐昌。 窗外半轮明月,映得乐昌越发白皙,她勾起嘴角道:“我说陛下一心求死,怎么?你看不出来吗?楚大人不一向最在意陛下的吗?” 楚毓眼中透出茫然:“……” “怎么?”乐昌望着楚毓的表情诧异道:“楚大人这是什么表情?不相信?还是没想到?又或者是不能相信?” 乐昌笑起来道:“说起来,我倒要感谢楚大人。” 楚毓没有任何反应。 乐昌耸耸肩道:“若不是楚大人苦心积虑设计出这样一套又一套的连环计,最终将陛下骗得夜沁那样的鬼地方去,依照陛下的性子,说不定要在大君的皇位上坐吃老死了,如何还有乐昌的天地?” 楚毓将目光缓缓移到君天姒苍白削瘦的脸上,她的眼睫细细长长,没了往日里的神采飞扬,竟衬得她如此憔悴。 乐昌大大的叹息了一声,冷笑道:“还有什么话楚大人就赶快和陛下讲吧,不然再过两日,怕是已无缘再见了。” 乐昌打开房门出去,回身看见月光洒下,将楚毓的背影衬得甚是萧索。 一室静谧。 楚毓看了君天姒很久很久。 久到他自己都差点忘记了时间,他终于颤抖着将手指从君天姒的腕上拿下来,嘴角缓缓的勾起一个弧度,他慢慢地一字一字道:“听闻,在极西之地有一种迷药,食之夜寐,可作假死之兆。” 良久,楚毓低低地笑出声:“陛下,陛下不是真的出了事对不对?” 他道:“陛下是不想理这一朝大事了,所以想躲出是不是?” 楚毓缓缓闭上眼,疲惫的倚靠着床砥痴痴的笑:“陛下的花样可真多。” 夜风扶窗而来,带得满室荒凉。 他道:“从前陛下就喜欢吓唬臣,从乐昌到沈承意再到闵竺凡,为什么陛下都没事,偏偏到了臣这里,陛下就闹脾气了呢?” 他道:“臣对陛下比他们任何人都要好啊,臣珍惜陛下亦比他们都要强上百万倍,为什么陛下就不能容一容臣呢?” 他道:“为什么陛下偏偏对臣……如此无情呢?” 屋内惊得出奇,如同死寂。 他道:“臣是这样的,爱着陛下。” 说完这话,他却又笑起来,像是在笑别人,又像是在笑自己,不知笑了多久,他跌跌撞撞的朝门外走去。 两日后,君天姒的遗诏传出,宣旨传位大君的长公主乐昌。 乐昌拿着那张薄薄的诏书,几乎笑出了眼泪:“就为了这张诏书,长期竟然服了毒,你可知道,就连楚毓那样的人都掉了眼泪。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楚毓流泪。” 闵竺凡静静地坐在三步外的圆桌上,面色越发的苍白,手中把玩着一只白玉珏。 “你怎么连一丁点的疑虑都没有呢?”乐昌望着闵竺凡道:“你就不怕她是真的死了?” “她不会的。”闵竺凡咳了两声,才缓缓抬头道:“沈承意几乎豁出性命救得她,她怎么会轻易的放弃了呢?更何况……”下面的话被淹没在一声强似一声的咳里。 乐昌定定的看着他,良久道:“你这个样子,还能撑多久啊?” 闵竺凡缓了片刻道:“谁知道呢?” 静了片刻,乐昌垂眸唏嘘道:“早知道是今天这个结果,何必不顾生死追到夜沁去呢?” “楚毓将她带到夜沁,为的就是迫我去夜沁,”闵竺凡咳两声道:“我若不去,岂不是叫他失望了。” “你的这个毒医了十年才隐隐见好,最怕的就是见寒,要不是当初听说漱髓丹竟在夜沁,薛一他们也不会放你去的。”顿一顿,乐昌又笑:“本以为漱髓丹可以为你解毒,谁想到……” “你真的不去见一见她吗?”乐昌想了想道:“你已是半只脚入了鬼门关的人了,今日不见,怕是……” “不必。”闵竺凡垂眸,掩去眸中情绪:“有嫣儿在,会照顾好她。” “唉。”乐昌叹出长长一口气道:“早听我的该多好,我早就说过,你们两个是没有结果的,如今,净是徒添伤悲。” 闵竺凡以手抵唇压住两声咳道:“遗诏一出,楚毓必有行动,你还是早作打算吧。” 乐昌看了闵竺凡一会,起身道:“好吧,我走就是了,何须赶我。” 闵竺凡将白玉珏紧紧握在掌心,闭眼却听到乐昌最后的一句话:“闵竺凡,临死的时候,你会不会后悔认识长期?” 五日后,兵变来得毫不突然。 国丧期间,入眼皆是苍白。 双方兵力势均力敌,整整战了七日,不知是哪队人马在郊西,用一把大火将城池掩埋,这场兵变终于被推向了顶峰,百姓的枯骨燃起了关西四万精兵的热血,乐昌振臂一呼,四万精兵自发入战。 这一日,于烟火下的城池中,楚毓穿一身黑甲,束戎装,骑烈马,被俘。 乐昌慢悠悠的骑着高大白马到他身边道:“你这兵变也太敷衍了吧。” 楚毓默然。 乐昌笑起来:“你还有什么遗愿?” 楚毓望一望天边流云道:“我想见一见她。” 乐昌缓缓收了笑意道:“有这个必要吗?” 楚毓道:“别无所求。” 乐昌勒马转身,叹息道:“这个……我却说了不算。” 之后三日,君天姒缓缓醒来。 “楚毓最后的愿望,便是见你一面。”乐昌留下这样一句话道:“他只能活都今晚子时,去不去见他,由你。” 君天姒叹了良久,终于还是于晚间到了楚毓的牢房前。 抬脚进去,正看到楚毓斟了盏酒,如今的楚毓穿着囚服,头发也披散下来,不见往日的神采,他抬眼看见是她,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愫,开口却带了两分笑意:“陛下来了。” 君天姒:“……” 楚毓见她未答话,便只是笑一笑道:“臣这身装束吓到陛下了?” 君天姒看着他,良久,低低开口到:“我已经……不是陛下了。” 楚毓执酒盏的手顿一顿,淡笑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过了子时,我亦不是执政了。” 子时…… 君天姒心下黯然,想起乐昌的话,到了子时,楚毓怕是就要身首异处了。 楚毓看着她道:“陛下不必伤怀,臣这辈子除了做陛下的臣子,再没有其他的想法了,既然陛下都不在了,那臣留在这世上还有什么用呢?” “楚毓……”君天姒开口道。 “是陛下逼臣的,不是吗?”楚毓将盏中的酒一饮而尽,笑出了声。 君天姒后退一步道:“不,我没有……” “怎么会没有,陛下忘了吗?”楚毓一字一字道:“是陛下现在臣面前上演了一出假死的好戏,臣为陛下谋划那么多,陛下却还是要退位?” 君天姒扶住门框,终于出声道:“够了楚毓!够了!你到底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君天姒缓缓闭上眼:“什么沈承意,什么胭脂红,什么大宛郡主,什么夜沁,什么……为了朕,你不觉得荒谬吗?你有哪一件是真的为了我?” 君天姒顿一顿道:“你总是你是为了我,要我相信你,可说到底,是你不相信我啊,皇兄。” 楚毓一震,良久,才抬起头道:“你……” “皇兄,”君天姒笑起来,语气却越渐苦涩:“你可知我为何一向愿意与你亲近?愿意相信你?那是因为我知道,你才是这江山该有的继承人。” “惠太妃以为我不知,可我很小的时候,听见她梦语,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原来大君真的是有一位皇子的,那就是你啊。” “所以,我愿意,我愿意和你亲近,想着将来某一日,可以将这江山亲手还给你,可谁知……”君天姒笑起来,“可谁知……” 楚毓默默地看着她,忽然笑:“我原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君天姒默然。 楚毓道:“你说的都对,只是一件事,你说错了。” 君天姒缓缓抬眼。 楚毓晃了晃酒盏,将酒一饮而尽:“从来都说最信任的认识我,可到头来,最不相信我的,是你。” 君天姒:“……” 话到此件,竟再无什么可续,楚毓望一望远窗外的幽月:“陛下以后有何打算?” 君天姒默一默,摇头道:“只要离了这深宫,要什么打算,高山暮雪,广漠平原,哪里不是归处?” 楚毓听了,顿了片刻道:“也好。” 君天姒默然,转身欲走时,她听见楚毓淡淡道:“此番我和闵竺凡都去了,陛下在外要诸多小心。” 君天姒顿住脚步,回身望着楚毓,张了张嘴:“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楚毓缓缓垂眸:“果然是不知道的。” 君天姒轻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真的想知道?”楚毓看着她道。 君天姒愣了片刻:“你……” “陛下,臣也很累了,何不也给臣一次重新活过的机会呢?”楚毓望着她道。 君天姒望着他,一步步上前,将小包药粉放到桌上:“只要你告诉,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楚毓看着她:“十年前,闵竺凡身上的无力回天是我下的,药性也只有我最清楚,百越的曲老先生医术高超,十年的时间,几乎要将他治愈。” “所以呢?”君天姒的声音里带了一丝丝的颤。 楚毓道:“所以,我借沈承意的手带将陛下去了夜沁,此毒畏寒,他去了夜沁,也就相当于半条腿迈进了鬼门关,之前种种,算是废了。” “不……不可能!”君天姒道:“不是还有,还有漱髓丹。” 楚毓笑起来:“漱髓丹亦是我调制的,林水苏是我的人。” 君天姒眼睛睁大。 楚毓又道:“放出漱髓丹的消息,一是为了让闵竺凡放心前去夜沁,二则是为了……”楚毓轻笑一声:“漱髓丹既是我调制的,自然是专门为闵竺凡制的,茫茫雪原,他很有可能会随时发病,一颗漱髓丹可助他完全压住毒性三日。” 君天姒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那三日之后呢?” 楚毓看向她道:“三日之后,便会再次毒发,至多一月,便会毒发身亡。” 君天姒瞬间觉得难以呼吸,她微弱的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他应该……他应该没有……” 楚毓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低低垂眸道:“他当然服了药,不然是谁将沈承意带到雪藏刑场,陛下的身边的呢?” “你说……什么?” 楚毓抬眼道:“陛下,闵竺凡已经时日无多了,怕是就在今夜。” 一场大火劫后余生,关西行宫荒凉得吓人,君天姒赶到闵竺凡的住处时,乐昌正从里面出来,两人撞了个满怀。 君天姒眼里的震惊、愤怒、担心,悉数落在乐昌眼中。 “你……”乐昌摇摇头,苦笑道:“到底还是来了。” “他怎么样了?”君天姒紧紧抓住乐昌的手臂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乐昌看着君天姒:“我早就同他讲过,他不告诉你,你也会知道的,只是这时间比预想的,竟早上了这些年。” 君天姒再听不进其他,抬起脚走到门边一下将门推开,月光倾泻下来,泪水瞬间滑落,君天姒一步一步慢慢走过去,她看到床边落地的白绢上满是咳出的血迹,一块一块像是有人在她她心头挖了一块又一块,她抬起手捂住嘴,却发现床上早已没了闵竺凡的身影。 “你来晚了一步。”乐昌跟她进来道:“此刻,他怕是已经……” “我不相信。”君天姒以手掩面,缓缓蹲到地上道:“什么都别说了,我什么都不相信,我再也……再也不相信了。” 夜风将窗棂吹起,天上只一钩月,两三点星子,再无其他。 贪嗔痴恋,皆是枉然。 痴儿啊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