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心》 追杀?穿越? “砰、砰、砰···”盘山公路如绕山的巨蟒,盘曲蜿蜒,路两旁柏树郁郁青青,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而这里往日的安静气氛现在却被阵阵枪声打破,仿佛连带着头顶的艳阳都浓烈了几分,烤得空气似都融化了一样,附在人身上黏黏腻腻的。 此时,坐在红色敞篷法拉利的驾驶座上,身为赛车手的我丝毫没有奔驰的快感,有的只是逃命般的紧张,虽然知道身后的挡风玻璃已被哥哥换成了完全防弹的类型,但那一声声的枪响,还是如击在我心上一般,让我心中一阵战栗。 “朵儿,专心开车,看他们的手段,好像只是想逼我们停下来。这样看来我们对那些人还是有些用的,或许是用我们做某些谈判的筹码,所以,我们千万不能被抓住。”一旁姐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仿佛并没有经历如此的惊心动魄,果然是经历过风雨的,在如此情况下,仍能冷静分析目前的情状,连带着让我的心也有些冷静了下来。 “是啊,赫兰家的孩子,是不会让别人当成威胁亲人的筹码的。可是,车快没油了,而且,在这种山区里,手机也没信号,一会儿如果车没油了,我们该怎么办?” 姐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我有些吃惊,从小被当做杀手来培养,见惯了死亡的姐姐,是很少笑的,即使是面对自己的亲人,也同样总是保持着一脸冷漠,极少有笑的时候,可现在,她却笑了。她说:“朵儿,怕死吗?” “当然不怕,赫兰家的孩子,还没有怕死的。”我转过头对她一笑,她此时眼睛亮如星子,里面闪烁的,隐隐有嗜血的光芒,那是身为杀手,血性被激发的的感觉,让我也有些热血沸腾起来。 “但是,我们应该尽力跑到最后一分钟。不放弃,同样是赫兰家的传统,不是吗?” “好!” 我奋力踩下油门,车子快速地向前冲去,一下子又拉开后面的车好远,可这也并没有让我产生一丝高兴,因为我知道,车没油之后,等待我们的是什么···· “哧···”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宣告我们的车就此结束它的一生。姐姐掏出一把枪塞进我手里,我低头一看,竟然是姐姐最爱的那一把。那是她亲自改装的手枪,她常常拿在手中把玩,连哥哥也很少能从她手里抢过来。正有些疑惑,却听姐姐说:“这把是我身上性能最好的武器,你技术这么烂,拿这个还能弥补一下。”她说得很直白,语气一如既往的冰冷甚至还带着些不屑,我却觉得十分感动,这是这个在我眼中一直十分冷漠不近人情的姐姐在用她的方式保护我呢! “我们··下车!” “两位小姐,终于肯下车了。其实我们并没有恶意的,只是,想请二位喝杯茶,聊聊天而已。二位何必,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呢。害得我们以为,赫兰家的人都像这样···胆小怕事,看见人就跑的老鼠胆子呢,呵呵。”说话的人一身黑色西装,长得也是人模人样,却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猥琐。 姐姐没有说话,只是举起手中的枪,那人似乎也被这貌似挑衅的动作惹恼,抬手示意下,后面跟着的两个男人,也同时举起枪,对准我和姐姐,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自知枪法太差,我默默地自兜中掏出哥哥给我的秘密武器,拿在手中,那是哥哥怕我遇到危险,为我准备的,是压力弹,受压便会爆炸,如果他们开枪,我就第一时间把这个扔出去。 “强子,别着急,把枪放下,对赫兰家尊贵的小姐们,怎么可以这么无礼。”正在这时,后面一辆车中传出一声低沉的男音,一个男人从车中走了出来,竟然是······ “莫天,竟然是你,身为警察,你居然与黑道勾结,企图非法拘捕守法公民,你就不怕,有一天被发现,让你的同事,亲手扒了你这层皮,也去监狱呆上两天。再说,你这样做,不怕嫂···颜姐姐伤心吗?”眼前的男人真的让我吃了一惊,看到这个赫兰家的大仇人,我对于今天能否安然脱身划上了一个问号。 我又悄悄自包中掏出一个压力弹,如果是他,我或许应该直接捏爆手中的弹药吧。 莫天倒并未因此生气,他笑了一下,说:“一直以来听闻赫兰家的二小姐是最伶牙俐齿,能言善辩,今日一见,果然是名副其实。其实,你也不必这么激我,我能做,自然不怕被发现,而且,你所说的颜姐姐,与我何干呢?今日,在下只是想请二位小姐去我那里做客,并没有别的意思,请不要误会。二位也请放下枪,乖乖和我走。不然,真的擦枪走火,身娇肉贵的二小姐,您开枪能打得中么?” 面对莫天的嘲讽,此时的我也无力回击,确实,我顶多知道怎么扣动扳机而已,此时,我心中一时有些愧疚,身为赫兰家人,我竟然这么没用,在这种时候让家族蒙羞。 “好,莫先生,我跟您去,我妹妹向来不喜欢各种应酬,我跟您去,你让一辆车给她,让她回家如何,反正,我一个人去,和我们俩一起去,并没有什么区别,不是吗?”姐姐的声音依旧冷漠,她却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似包含了太多东西,让我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但有一样我却明白了--不舍。姐姐她要······ 不可以,姐姐从小因为训练受的苦比我多,我却是在爷爷和哥哥的宠爱下长大,从未替赫兰家做过什么,今天,怎么可以让姐姐去···呢? “莫警官,您也知道,爷爷有多宠我,姐姐嘛,不过是赫兰家训练的一个杀手而已,她当然没有资格接受莫先生的邀请了,您说呢?不如,让我去莫先生家参观一下。”我说着,便举步向莫天走去,他似乎并无防备,我握住手中的压力弹,微笑着走完了我生命的最后几步······ “姐姐,快闪开。”我用力捏住手中的压力弹,热量开始从手中散发,那一瞬间,我仿佛看见姐姐冲过来的身影,听见莫天大声的咒骂,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我二十年的生命于今日终结,回想起这些年,虽然没有母亲父亲的陪伴,但哥哥和爷爷给我的宠爱,让我不用背负责任,做自己想做的事,让我可以任性,可以撒娇,好幸福呢。可是,我并不后悔,以往被哥哥保护起来的娇娇女,今天也可以,对得起赫兰家这个百年军火世家的威名,也可以保全赫兰家的尊严名声了。 ··············································································· 朦胧中,我似乎听见有人在轻声呼唤,是在叫我吗?怎么可能,我身处爆炸的中心,怕是早已经粉身碎骨了吧,怎么可能还活着? “小姐,小姐···”是真的有人在叫,慢慢地,我似乎觉得自己有了身体的感觉,因为,我察觉出,我的脖子有些酸痛,身上其他部位却并不疼,爆炸不会只受这么轻的伤吧?我睁开眼睛,入眼的鹅黄色纱帐吓了我一跳,这里是所谓的天堂吗?天堂不应该充满快乐么?那为何,还有人在伤心的哭泣? 我艰难地转过头,一个着湖绿色长裙,青色小褂的女孩趴在床边,正一抽一抽的哭着,边哭,嘴里还念念有词,仔细一听,我不由有些愕然。只听那女孩说: “小姐,你快醒醒,你怎么可以轻生呢,就这样丢下小绿,你可让我怎么办呀?” 呃?轻生?本小姐明明是为了我赫兰家的尊严而放弃了自己的生命,怎么成了轻生? “啊,小姐,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太好了,我去请老爷夫人。”女孩,哦,不,应该叫小绿,眼中一瞬间闪出惊喜的泪花,说着就要冲出去,可是,老爷,或许是在叫爷爷,可夫人,是谁?那种对所处环境的违和感提醒了我,我叫住那个要往外冲的小绿,“哎,等一下。”“怎么了,小姐。”她听我叫她,转过身来蹲在我身边,近看我才发现,女孩眼圈黑黑的,鼻头红红的,一副哭了好久,熬了好久的样子。 “呃,那个,请问,这是哪里?”我尽量地小心试探,但似乎吓到了眼前的女孩,她张了半天的嘴,终于叫了出来,所幸我感到这样的预兆,提前捂住了她的嘴,不然,一定是魔音入耳。她有些惊恐的看着我,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我依旧没有松开,对她威胁道:“保证不叫就点头,我才放开你。”她急忙狠狠地点点头。我松开手,便听见她急切的声音:“小姐,你怎么了,不记得这里?不记得小绿了么?不行,我得去找李大夫。”我刚一放开,她便开始在一旁自言自语,说着,又突然站起来,向门外冲去。 我此时似乎有些明白自己的处境了,我堂堂赫兰家二小姐,最尊贵的公主,居然遇到了传说中,狗血的穿越? ------题外话------ 第一次在发文,请多多指教,谢谢,鞠躬,鞠躬, 以死明志 “小绿!”我不得不叫住她,猜到了自己此时的处境,我自然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其实并不是原装的,得先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再说。既然很狗血,那就将狗血进行到底吧。 “啊,小姐,你还记得我?你还记得我,太好了。”她脸上浮起激动的神色,大步跳了回来,蹲下来,趴在床边,呜咽着说,“小姐,你刚刚只是在吓唬小绿,跟小绿开玩笑,对不对?我说嘛,我们家聪明睿智的小姐,怎么会问这么笨这么没水准的问题呢?”我有些无语的看了她一眼,轻声说:“小绿,我,那个,确实有些事情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不过,我确实还能依稀记得你的名字。哎,你先别着急,我想啊,我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或许···你跟我说一说,提醒一下,我就就可能能慢慢记起来了,嗯?” “当真?”她一脸的疑惑伴着着急,一副十分关切的样子,看得我心中一暖,这孩子,是真心关心这个人吧,那如果她知道我并非本尊,不知会怎样呢? “嗯。”我使劲的点了点头,生怕她不相信。 她盯着我看了半天,终于点了点头。我拍了拍床边空位,示意她坐下。可她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大吃一惊······ 在小绿的介绍中,我了解到,我现在居然身处清康熙年间,身份是大清的两广总督鲁兴祖的女儿,乳名雨婵,年方十八,已经与当朝首辅纳兰氏明珠家的长子成德订婚,马上便要举行婚礼。可是,我赫兰朵儿连一场正经的恋爱都还没有谈过,就要结婚了么,这让我一时有些接受不能,而且,那个成德又是哪个?等一下,卢氏,明珠长子,难道是······ “小绿,那个成德的字是不是容若?”我不由有些紧张,竟不自觉地抓住了小绿的手,她倒是犹自未觉,有些惊喜地说:“小姐都记起来了吗?那样的话就太好了。” “呃,也不是全部,有些还不是很清楚。” 我心中一时有些激动,这样的话,那我岂不是便是那个纳兰卢氏,是那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的妻子,是那个心中常含忧郁的贵族的伴侣,是那个我最欣赏最敬佩的词人的配偶,是他的爱人,那可真是··· 许是唇边的笑意太过明显,小绿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她突然凑在我耳边轻声说:“小姐,你还记得李公子吗?”李公子?那又是谁?难道,这雨婵之前还有个什么情人?清朝养在深闺的小姐不是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怎么还有机会接触什么公子呢?我有些疑惑地看着小绿,想在她那里寻找答案。 小绿叹了口气,道:“不记得也好,小姐就要嫁入纳兰家,所谓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李公子人再好,与小姐也是门不当户不对的,小姐不记得他,或许便不会在做什么‘以死明志’的傻事了吧。” “以死明志?”还真的是情人?不是吧。 “小姐当真是什么也不记得了。这样类似事儿,已经有三次了。三个月前,小姐知道了与纳兰家定亲的消息,便想说服老爷取消婚事,可老爷心意已定,况且,这是与明珠府定亲,自然不能反悔了,不然,恐怕惹相爷不快,老爷自己前途不保。小姐也是性子倔的人,老爷软语相劝倒还罢了,可老爷一时生气,骂了你两句,而且说您,说您就是死了,也,也是纳兰家的媳妇,小姐或许是心中委屈吧,当即以头撞柱,幸而被张先生救下,也幸亏额头并未留下疤痕。第二次,小姐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些药老鼠的砒霜,幸而小绿被凳子绊了一跤,把那碗乌鸡汤洒到地上,被猫儿误食,结果猫儿当即就抽搐而死,不然小绿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那汤有毒。”小绿有些哀怨的看了看我,“第三次,便是这次,老爷夫人想尽各种办法,阻止小姐自杀,谁知小姐一面应承下,说不会再做傻事了。可您吩咐我去煮蔘汤,却又把房间的床单撕成布条,系在一起,想要上吊,若不是李公子前来劝您,正好发现,将您救了下来,您恐怕已经···张先生说您过了今晚若是还不醒来,恐怕便要真的就此香消玉殒了。小姐,我求您了,以后别再做傻事了,可以吗?” 我心中敬佩这个为爱执着的女子,她竟如此痴情,如此性烈,我想,她自杀,恐怕不是一时的委屈,为父亲的一时气话,她恐怕真想以此获得自己的爱情,不然,就不会一次次想要轻生。只是不知那李公子是个什么样人儿,让她这般痴情,我同时也为她而惋惜,这样的女子竟就此离世,真让人不禁大叹天之不公。 我叹了口气,抬头却正好对上小绿期冀的目光,可是,我本来因为可以与容若接触而高兴的心,在这时也慢慢平静,心中也在听了这个女子的故事之后,开始犹豫,我是应该,继承她的遗志,为她而活,还是遵从我心中的意愿,嫁······ “小绿,小绿。”门口低沉的男声,吓了我一跳。小绿突然站起来,在房间里转起了圈圈,手中还不停绞着手帕,不时瞥我一眼,神情颇有些古怪。 看她这样的神情,我有些好笑,难道是她的相好的不成,“是谁啊?小绿?” 她为难的看着我,半晌才吱吱呜呜的说:“小姐,是···是李若安李公子。” “那,请他进来吧。”对这个让雨婵痴情的男子,我也不免有些好奇。再者说,我也应该先和他接触一下,再决定以后该怎么做吧。 “小姐,您···” “别说了,先让他进来吧,事情总该有个决断吧。” “哦!”小绿一脸的不情愿,连带着,把气撒在了李··若安身上,连杯水也没倒,便跑了出去。 “雨婵,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随着声音出现的是一个清秀的男子,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长袍,身后辫子随着脚步一甩一甩,头上顶着一顶有些旧的瓜皮帽,眉毛淡淡的,眼睛也不算太大,挺直的鼻梁下,是两片薄薄的唇,虽然容貌并不算出众,但也是清秀淡雅,这样的风采足够吸引雨婵这样的闺阁女子了吧。 “嗯,我没事,你别担心。” 或许是我的语气过于生疏,他皱了皱眉,道:“雨婵,答应我,以后别再做傻事了,好么?” “我做的是傻事,不是为了我们两个可以在一起吗?难道你不愿意吗?”我有些生气,卢雨婵为了他大好年华就此殒命,他却是这个态度,他真能大度到把自己喜欢的女人让给别人吗?还是,根本就··· 我的质问,似乎让他有些为难,一时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我想再给他一次机会,如果他仍是这样让人失望,那我就可以不用再犹豫了。 “若安,不如,我们,我们私奔吧。” 一句话说完,面前的男人面色大变,一下子从床边蹦了起来,“雨婵,你···” “我们一起走,你可以继续读书考取功名,我可以努力,用我自己的双手,养活你,直到你取得功名,等哪天,你出人头地了,爹爹一定不会反对的我们的,好么?”我目光灼灼的直视他,看得他似有些窘迫,他慌张的四处望了望,这才压低了声音,低声说道:“雨,雨婵,私奔,私奔被抓回来,那可要······” “若安,难道你忍心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爱的人嫁给那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吗?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曾喜欢过我,只是,只是因为我的身份?” 他吓了一跳,脸涨得通红,嘴唇翕动,却听不清究竟在说些什么。看着他这样似被说中心中事的表情,我的心中有些冷,为了雨婵,雨婵在不断的抗争,作为一个男人,他却只是利用这个女人,只为了自己的利益吗? “李公子。”不知是我我冷漠的表情,还是疏离的语气刺激到了他,他有些惊诧,手足无措的样子倒像个犯错的孩子,“爱你的那个雨婵已经死了,现在的雨婵看不起你这样的男人,李若安,你好自为之吧。” 他突然冲上前,抱住了我,声音有些哽咽,“雨婵,你说什么,婚姻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养育我们多年,我们自然不能做那些有违孝道的事,但即使你嫁入纳兰家,我此生也只是会喜欢你一个人,即使有一日考取功名,我也绝不会另娶他人的啊,你怎么突然这么说呢?” 我一时有些诧异,诧异他突然的激动,但心中已有定论,我并未动,没有拥抱他也没有推开他,只是在他耳边说:“喜欢却不去争取,我不喜欢,窝囊的男人。”我明显感到他抱着我的手臂僵了僵,突然放开我,站了起来,神色古怪地盯着我半晌,弄得我也有些莫名其妙。 “你不是···” “李若安,你好大的胆子,老夫看在你父亲面子上,允许你在我府上常住,希望你能取得功名,光耀门楣,你却不思进取,不知廉耻地呆在待嫁女子闺阁,坏我女儿清誉,你真想让让老夫逐你出府吗?” 红脸白脸 若安听见这个声音,似乎突然从某种情绪中清醒过来,面色大变,迅速从屋内窜了出去,速度快得倒不像一个文弱的书生。 接着,一个四十上下,身着靛蓝色锦缎长袍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妇人,身着湖绿色长裙,腰肢纤细,身材凹凸有致,看起来十分美艳,只是那精致的瓜子脸上看着就十分虚假的表情,满头朱钗翠饰金步摇俗气十足,一看便是个让人无法喜欢的女人。她是? “我的女儿呀,你这又是何苦?不住地这样伤害自己,都是你爹,定下这样一门亲事,逼得我儿这样寻死觅活,我苦命的女儿啊。”那妇人突然从卢老爷身后快步走过来,一下子坐在床边,假模假样的哭了半天,边哭还边用丝巾抹着眼泪,可那动作,怎么看怎么假。我一时也有些诧异,娘?这么年轻?如果她是我亲娘,这保养得也太好了吧。 我正疑惑间,“爹爹”走了过来,带着岁月痕迹的脸上此时满是怒气,他单手指着我,怒道:“你这个忤逆子,你娘去得早,这些年,我是太惯着你了,宠得你竟无法无天,这等婚姻大事,岂容你自己决定,老夫告诉你,这亲事,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如今,你就是再怎么不愿意,也由不得你自己决定,别再这么幼稚的寻死,不然······” “老爷,您就别逼雨婵了,这孩子自小没了娘亲,也是命苦,您就好好劝劝她,别生气了,您好好劝劝她,这孩子这么懂事,一定会听话的,是吧,雨婵。” “爹爹,放心,我会乖乖嫁给纳兰公子。”我打断了她的话,心中的愤怒被压抑到极点,真为雨婵不值,或许我现在能明白她为什么会喜欢若安,在这个家里,父亲不会关心她的想法,这个后娘就更不会真心照顾她,应该也只有若安能给她亲人般的温暖了。 似乎是觉得此时的我太过乖顺,卢老爷愣了愣,随即满意的点了点头,抚了抚他的山羊胡,一副高兴的样子。 “您放心吧,爹爹,从今天起,就是您让我去秦楼楚馆,供那些风流公子亵玩娱乐,女儿也不会有半句怨言的。女儿是您生养,就是明知眼前是火坑,您让女儿跳,女儿也会义无反顾的,不然,怎么对得起爹爹您多年的养育之恩呢。” “你···”他一瞬间瞪圆的眼睛昭示了无比的惊诧和愤怒,脸上阵青阵白好不精彩,胸口也不住的起伏着,显然是气极了。 “爹爹,您可悠着点,要是气出个好歹来,这用女儿换来的荣华富贵,可就没法子享了。”看着他生气,我心中总算好受了一些,对这种不为女儿着想,逼死自己女儿的父亲,我是十分鄙视的,尤其是和自己的父亲比起来。虽然我并没有见过父亲,但从哥哥讲的故事中,也知道他是个好父亲。 “你这个不孝的孩子,怎么跟你爹说话呢。”二夫人一副吃惊的样子,想必以前的雨婵定是个逆来顺受的孩子,她一边帮卢老爷顺气,一边大叫,声音尖得像能刺破人的耳膜,“你爹这样还不是为你,你嫁到纳兰家,不还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老爷养育你十八年,居然连他的话也不听,还这样顶撞你爹爹,你真是······” 我心中一时觉得有些好笑,你们不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想用这种方式说服我嘛,怎么几句话就让你们自乱了阵脚。 “你···” “卢夫人,爹爹也说过,这婚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卢夫人当真要得罪未来的纳兰家长媳吗?”她刚刚抬起的纤白手臂僵在半空,脸色发白,眼神里尽是怨毒。 “爹爹,我累了,您为我担心了这么久,一定累了,您也回去歇着吧。” “好好,你·····哎。”他单手指着我,指尖不住地颤抖,怒火显然也烧到了极点,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些什么,一拂袖,转身便离开了。 小绿自屋外走了进来,满脸的笑意,“小姐,你真厉害,二夫人都被你说得哑口无言,我就说么,小姐这么聪明,怎么会想要这样结束自己的性命呢。” 我好笑的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故意板起了脸,“小绿,你这丫头,小姐在屋里挨骂,你在屋外怕是偷笑呢吧,嗯?” 小绿愣了愣,也不害怕,依旧笑意盈盈,道:“小姐,这哪里是夫人老爷在骂你,明明就是···” “是什么呀,你这丫头,这么不守规矩,竟调侃起主子来了,到了纳兰府,再这么不守规矩,当心受罚哦。”这丫头无法无天的性子简直让人无语,我不由提醒她,却见她突然沉默了下来,不一会儿,连眼圈也红了。 “怎么了?”看她突然的不对劲,我有些担心,轻声问她。 她低下头,轻轻擦了擦眼泪,才抬起头,轻笑了笑,只是那笑怎么看都有些勉强,“小姐,您不用担心,小绿,小绿,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这是什么意思?” “小姐,您真的不记得了呀,夫人,夫人说小绿年纪还小,跟小姐进纳兰家,没,没法照顾小姐,所以,安排了自己娘家的侄女,伺候您。”小绿抽抽搭搭,我再三询问之下,她才说出了实情。 哼!这哪里是在安排人伺候我,分明就是想让自己的娘家人攀上纳兰家这棵大树,真是好计策。 “小绿,那,你愿意跟着我去吗?”我拉了拉她的手,引她坐在床边,轻声问她。 “当然,当然愿意,小绿从小跟着小姐,小绿不愿意离开小姐的,小绿要一辈子照顾您。”她急切地看我,突然又低下头,低低道:“不行,我不能给小姐添麻烦的。” “也是你说的嘛,你从小就跟着我,我自然最习惯你的伺候,你放心,我定能设法让你跟着我的,只是,小绿怎能一辈子跟着我呢,你将来总要嫁人的嘛。”我笑着看眼前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女孩儿在听到嫁人两字时红透了的脸,像极了诱人的苹果。 “小姐,小绿不嫁人,小绿,跟您一辈子。”小绿一脸坚定的看着我,眼神相交,我看见了她的决心。 我心中感动,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好了,先不说这个,你先告诉我,我现在醒了,用不用早晚给爹爹,二夫人请安什么的?” “这个倒不用,只不过,您身子还未好利索,只在房间用晚膳即可,不过,过几天,您便得在前厅,与老爷夫人一同用餐了。小姐,您问这干什么?” 我冲她眨了眨眼,调皮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小绿,好妹妹,让我出去一会儿,好么,就一小会儿,我身子已然大好,让我出去转一转吧,再不出去,我会发霉的,好不好。”看着面前一脸为难的小绿,我也有些无奈。这几日,我几乎没有下过床。每次想要下床走走,活动活动,总是不能如愿,原因无他,有一个“贴心”的丫鬟整日如唐僧一般在耳边唠唠叨叨,任谁也无法拒绝她的真心相劝,总让人无奈又感动。 “小姐,您,好吧。您慢点,我扶着您,您把披风披上,外面风大,当心些。”小绿一脸为难,拿了件粉色披风过来,边为我披上,边唠唠叨叨。 “好了,小姐省得,我已然大好,今日外面阳光挺好,出去晒晒太阳,对身体有好处的,嗯?” 我扶了小绿的手出去,虽然是初冬季节,今日日头倒是挺好,没有过污染的天空是浅浅的蓝色,纯净的色彩让人心中宁静,我吩咐院中小厮搬了椅子来,享受着在现代难享受到的恬淡平静。 头顶太阳并不热烈,晒在人身上暖暖的,院子里树上的叶子并未落尽,金黄的挂在枝头,随着轻风舞动,耳边鸟儿啾啾声伴着小绿低柔的歌声,我已久未有过这样能安静的坐着,默默的听着看着的时候了,小些时,爷爷倒并未要求什么,我能安安静静的看书,读词,但成年以后,总免不了和爷爷哥哥出入宴会场合,那种热闹的场合实不是我所爱的,我倒是更向往那种远离灯红酒绿,能有爱人相伴,诗意优雅的生活。 “小姐,刚刚老爷身边的湘姐姐来过,说请您晚一些过去一起用晚膳,小姐,您若不想去,小绿就说您还病着,回了吧。”小绿跑过来,附在我耳边悄声道,还抬眼看了看门口方向。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个二十左右的梳着未婚女子发饰的女孩儿,正焦急地望着这边。 “不了,小绿,请她回复爹爹,女儿身体已经大好,晚些会过去,与他一同用餐。” “好。”小绿一脸的不情愿。 我在院中坐了一下午,又让小绿拿了些雨婵以前爱看的书,倒没想到,雨婵和我爱好相似,欣赏孔孟之道,也喜欢看一些各地的趣闻逸事,这倒让我心中欢喜,为找到了一个知己。 “小姐,晚膳时辰快到了,小绿给您梳妆更衣吧。” “好。小绿,给小姐打扮得漂亮一些哦。” “小姐这么美,穿什么都美,您看,这件淡紫色的如何?” “你这丫头,贫嘴,就这件吧。”坐在铜镜前,隐约可见镜中人熟悉的面孔,一张瓜子脸上,是秀丽的眉,灵动的眼,俏挺的鼻,娇艳的唇,没有了以前活泼可爱的感觉,却多了些大家闺秀的沉稳端庄,我心中也有些奇怪,难道因为长得一样,所以我才会依附在这具身体里? “小姐,好了。” “那就走吧。小绿,你记住,一会不论发生什么,你要相信小姐,好吗?” 小绿一脸疑惑,但也点了点头,“嗯。” ·············································································· 一路走到前厅,院中风景如画,我的脚步不由慢了些,到前厅时,两人都已到了,看见我进来,脸上的怒气,愈发显现出来。 “爹爹,女儿给爹爹请安,那天女儿言语多有冒犯,望爹爹恕罪。” 或许因为我突然的服软,卢老爷愣了愣,挥手示意我坐下,却也并未说什么。 “爹爹,听小绿说,二···二娘想安排娘家侄女,那位娇云表妹做女儿陪嫁,不知,她现在可在府上,总得让女儿见见,好认识一下。” “好,好,紫云,去请小姐过来。”爹爹还未说什么,二夫人倒是立刻转了颜色,一脸和乐,立即叫人去请了那个什么小姐过来。 不过眼前的人,真叫我感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哪,虽然也是十七八的年纪,眼前的姑娘,浓妆艳抹,身段好不妖娆,我虽并未见识过这里的所谓青楼,但窃以为,那些妓子大抵便是这样了吧,这样的人,伺候我? “哟,这位便是表妹了吧,表妹真是漂亮,姐姐我见了你,都自叹弗如呢,让这样的美人儿来伺候我,姐姐怎么舍得呀。” 大婚前夕 “雨婵说的什么话,这丫头虽也是嫡出,但论起身份,自是比不上你分毫,能随你陪嫁,是她的福分。你说是吧,娇云?”听出我语气里的拒绝,二夫人连忙拽了拽旁边站着一脸得意的娇云,为她说着好话。 “是啊,姐姐,娇云能随您陪嫁,是娇云的福分,还望您,莫嫌弃才好。”那娇云福了福身子,倒叫我看见,她穿着桃红抹胸都还未遮尽的胸前肌肤,当真妖媚的很啊。 “既然妹妹这么说了,那便这样吧。但是,这丫头伺候小姐,得要有眼色,我也能用得顺手,要不然啊,到了纳兰府,平白让人笑话了去,表妹的日子也不好过呀,不然这样,表妹,你呢,这几日跟着伺候我几天,也好熟悉一下,你看呢?”我拉了她的手,做一副亲热的样子,不过,那刺鼻的香粉味,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这······” “好,雨婵,那这几日,便让娇云近身伺候着,娇云,快叫小姐呐。” “······小姐。”看着她一脸的不情愿,哼,要不是为小绿,我才懒得理你。 “那小绿,你退到一边去,让娇云过来吧。” “小姐···”小绿眼睛一下子红了。 “听话。” “···是。” “好了,老爷,雨婵,我们快吃饭吧,以后怕是少有机会能一家人这样坐着一起吃饭了。”二夫人语气里都透着开心,眼角的皱纹连厚厚的脂粉都遮掩不住。 “哼。”卢老爷想必还在生气,哼了一声,倒算是应了。 “娇云,给我盛饭。” “这么多,你当我是猪吗?” “这么一点,我吃得饱吗?” “娇云,布菜。” “哎,夹这么多茄子,你不知道我不喜欢吃吗?” “我要吃那边那个,对,就是,你怎么这么慢呐。” 我“啪”的一声放下筷子,吓得身后一干伺候的丫鬟婆子全跪了下去,唯独那个娇云还站着,满脸通红,想必是气的,眼睛里尽是怨毒,跟她那个姑姑是如出一辙。 “雨婵,老夫念在你快要嫁人,所以不断迁就于你,望你也能明白老夫苦心,别一而再再而三的触怒老夫,否则,哼。”卢老爷放下筷子,满脸怒气。 “爹爹,女儿并非有意惹怒爹爹,实在是,小绿伺候惯了,她熟知女儿习惯,今日换了娇云表妹,有些,不适应罢了,望爹爹,恕罪。”我站起身,福了福,向卢老爷道明原因。 那卢老爷倒并不是不明事理,哼了一声,才缓缓道;“那丫头伺候你多年,想一定也是有些感情的,那便让她跟着你去吧。小绿,你过来。” “奴婢在。” “纳兰府不比自家府上,一切以小姐为重,谨言慎行,记住了么?” “是。”小绿一脸的笑意,让我心中也高兴起来。 “好了,伺候你们小姐吃饭吧。” ············································································· 饭后,那个娇云倒是没有跟着我,跟着她姑姑走了,那腰扭得,真真教人恶心。 “二娘,留步,雨婵有话要说。”我带着小绿快步拦住了二夫人,她许是看出了我的意图,许是因为卢老爷不在身边,也不再掩饰,哼了一声,道:“大小姐还有什么事,不会是为我家娇云的事来的吧?我告诉你,那个什么绿的你带上也可以,娇云,你是一定要带的,否则,哼,你就别想再进这个家门。” “二娘,我并非此意,我只是为娇云妹妹不值,您的意思雨婵是懂得的,但是,二娘想一想,娇云好歹也是您哥哥府上嫡出的女儿,再不济,也能嫁于一个官家公子,风风光光的做人正妻,若是委屈了她,跟着雨婵进了纳兰府,以这奴婢的身份,即使,府上有哪位公子能看上她,也顶多做个,做个通房丫头,雨婵可是听说,满人家内于身份尊卑可是极严的,若是没被看上,那就得一直跟着雨婵···”我看着娇云的脸色,果然变了,“终生不嫁!”娇云苍白了脸,吓得后退了一步,险些站不稳当,二夫人脸上颜色也是变了。 “这······” 那个娇云扯着二夫人的衣袖,脸上娇媚尽褪,只剩下惊慌的苍白,“姑姑,娇云不去了,娇云,娇云愿意一辈子陪着姑姑,不去纳兰府了。” “表妹,别怕,姐姐自是不想委屈了你,所以啊,姐姐都想好了,等姐姐在纳兰府站稳了,自然能有心为你寻个好人家,你说呢,二夫人。” 那女人愣了愣,却并未说话,上下打量我半晌,哼了一声,拉着自己侄女走了。 “小姐,二夫人,二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听了小姐的,还是···”小绿站在我身后,看她们走远了,才敢小声问我。 我回头看她,小丫头许是被我今日在前厅的行为吓到了,到现在仍旧眼睛红红的。我拉了她的手,笑道:“当然是听了我的,她自家的女儿,自然不希望被委屈了。” “那小姐,您真的要给,给表小姐寻亲事?” “那自然······等以后再说咯。” “啊,小姐···您,您真···” “好啊,居然敢这么说你家小姐,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 解决了小绿的事,我也不再与那两个人用晚餐,称自己身子不适推了。卢老爷倒也没有再来,只是派了据说是纳兰府来的嬷嬷教我礼仪,我也乐得清闲,除了嬷嬷唠叨的时候烦了些,其余时间练字画画,照着雨婵以前抄的字,也练了七八分像,小绿倒说我的画比以前更有意境了。当然,我赫兰家第一才女的称号可不是什么虚名。 明日便是大婚了,我还是有些紧张。我并不排斥从此人前只能顶着雨婵的名字,毕竟,这女子的性子也是我喜欢的,也不排斥嫁给容若,毕竟,在现代时,对他词集的研读,让我想要了解这个男子。但想到我连一次轰轰烈烈的恋爱还没有谈过,就莫名其妙的成了别人的妻子,心中还是有些别扭的。就是不知那个人是否真如历史评注般? 心中装着这些事,我倒是在这时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了。实在睡不着,我不至寅时便起身了,弹起了床边的古琴,惊醒了我院中的人,连小绿都笑话我等不及了。 天还未亮,几位嬷嬷就来了,开始为我穿前几日就试过的礼服,凤冠霞帔,大红的颜色让我心中也暖了起来,不过,前几日就见识过这过程的繁琐,我也耐下性子,毕竟,在这个世界里,这想必是我今生最重要的日子了吧。 嬷嬷在一旁念着吉祥话儿,我心中也不自觉的想象,能有一日,携着他的手,月下对谈,一起探讨诗词,品析画作,那种浓情蜜意,竟让我的脸烧了起来。 “小姐,小姐,您想什么呢?”小绿一声呼唤叫醒了正在发呆的我,原来已经好了。看着镜中人一身大红,加上脸也是嫣红的颜色,更显出了一种别样的风情,我一时有些感慨,原以为我的婚礼会是那样,我穿着雪白的婚纱,由爷爷或哥哥带着,交到那个人手里,互相许下终生不变的誓言,可眼前的一切,谁又会想到呢? “我在想,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小绿听了我的话,掩着嘴偷偷地笑了,倒也不忘了调笑,“姑爷定是一表人才,定能与小姐和和美美,小姐就别担心了,瞧您,一夜没睡,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啊。” “死丫头,没大没小。”我嘴上笑骂着,心里却安定了几分,小绿这几句,有意也好,无心也罢,也确实让我平静下来。 “卢小姐,吉时已到,您该出门了。”那嬷嬷对我说道。 “嗯。” 手里拿着一会儿要用的大红盖头,被一干丫鬟婆子簇拥着,便到了门口,可抬眼见到的那个人,却让我吃惊不已,也气愤不已。 竟是李若安,自那一日,被卢老爷训诫,他便再也未曾来过,我心中松一口气的同时,也为雨婵不值,即使真心爱过,怕是也抵不过卢老爷几句话,几声威胁之语。可今日,这人竟在我大喜的日子,一身缟素,连府里的家丁都知道要穿自己最鲜艳的衣服,他却一身素白,即使在人堆里也格外显眼,更何况,他就站在我的面前,竟还冲我拱拱手,道: “卢小姐,大喜之日,恭喜恭喜。” 他脸上的,语气里的讽刺之意,谁看不出来,听不出来,我一时心中愤怒,你李若安胆小如鼠不敢争取也就罢了,竟用这种方式破坏他人婚礼。我侧身避开他的礼,怒道:“李公子,穿白衣拜的可是先人,小女子怎敢受此大礼。而且,我今日大婚,公子服丧,是否理应避讳啊?” “卢小姐真是聪慧过人,若安今日正是为至爱之人而来,若安爱她至深,却岂料天公不作美,夺人所爱,从今天人相隔,徒增了一世孤独啊。”他语气里的深情和悲痛,不似作假,我也有些分不清楚,那他今日这样打扮,有这样捣乱,为何呀? “李公子,即知天命不可违,那便莫要强求吧,执念于此,伤己伤人。”我突然有些明白,我不能用现代人的观点,要求古代人,保守的思想于他们心中本就根深蒂固,尤其读书人更甚,对于家道中落,无权无势的若安来说,爱人嫁于他人,自己却只能认命,这样更痛苦些吧。 他突然走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小姐,您一定知道她身在何处,告诉我,若安感激不尽。” 我心中一惊,他这是何意,难道我有什么破绽,被瞧了出来?“她是谁?我为何知道她在哪里?”我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却仍是让自己面上镇定一些。 “你一定知道,她身在何处,那是,我至爱之人。”他直视着我,眼中是探究带着期盼。他是真的爱雨婵的吧,不然,为何只有他一人发现了问题。我一时不知该不该把雨婵已死这个残忍的真相告诉他,我怕他难以承受,但又希望,他不要误会雨婵的心意,让他清楚,雨婵从未有背叛的心。 我后退了一步,对他说:“李公子,如今,你与她,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天地相隔,怕是今生永无相见相欢之日,你还是莫再痴心妄想吧。” 夜晚告白 我想他应是听懂了我的意思,抬起头盯着我,眼中满是震惊,我轻轻的点了点头,他倒退了几步,眼中闪过一抹痛色,随即低了头,轻声道:“若安知道了,小姐,好走。” “卢小姐,我家少爷已在门外等候多时,请小姐快速过去,不要误了时辰才好。”旁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位中年男子,一脸温和慈祥的笑意。 “您是?” “哦,奴才是纳兰府的管事,少爷称奴才一声和叔。” “雨婵今日嫁入府上,以后还请和叔多多照拂才是。我们走吧。”我顶上盖头,便由小绿搀着,一步步走近自己今生的良人。 “雨婵啊,”刚到门口,就听见卢老爷的声音,他的表情如何我不知晓,但语气中似乎并未有一些所谓的父女情深的意味,“在纳兰府不比自家,万事还需谨言慎行,一定要懂得尊敬夫君,孝敬公婆,才是为人儿媳的道理,切记切记。” 我低声应了一句,便听见一个温和悦耳的声音传入耳际,一瞬间投入心湖,泛起层层涟漪,原来,真的有人,单单凭着声音,便足能够吸引人了。那声音的主人说:“岳父大人,小婿今日前来迎娶令爱,今后定当爱妻如己,相敬如宾,望岳父大人放心。” 他说了什么?爱妻如己,我的心瞬间被幸福包围,不住的雀跃,仿佛下一秒便会从心口跃出,飞向那个清润的声音,诉说我心中的激动。 忽觉身子一轻,已是被人打横抱了起来,有力的臂膀,温热的手掌,跳动的心脏似乎都在向我诉说关怀,我脸上一片烧热,一时竟不知双手应放于何处,只好不停地绞着手中的帕子,直到被稳稳放在轿中。接下来的时间我似乎已经不会思考了,不知轿子颠颠簸簸的行了多久,不知如何跨的火盆,如何拜的天地,直到被小绿扶着入了洞房,远离了外来的吹吹打打,恭喜同喜的声音,心中的喜悦才渐渐沉淀了下来,觉得肚子饿了,才想起从早晨到现在仍是滴水未沾,唤小绿拿了些糕点来,悄悄吃了些。 我恍然惊觉,我已然为人妻了?那种千挑万选,谋定而后动的机会已离我远去,没有两情相悦互诉衷肠缘定三生,没有时间积淀爱情的甜蜜,我已然变成了一个应该三从四德,不上厅堂却下厨房,只需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了。我向来是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情的,何况据我所知,他应该还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模样吧。 想到这,我因为他之前的话而有些加速的心彻底冷却了下来,心中也有些疑惑,历史上,他与这个卢氏是十分恩爱的,难道,也是因为古人对于婚姻的迂腐思想? “小姐,姑爷进来了。”小绿在我耳边悄声道。 我心中一颤,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呼出,才稳住声音:“下去歇着吧。” “是。” 屋里静静的,静得我都能听见进门那人轻而有力的脚步声,心跳不可遏止的加快,等待着,我也有些好奇,那清润的声音的主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儿。那脚步声却突然停了下来,那人一言不发,似乎是站在那里。害羞了? 在自己清晰可闻的心跳声里,我听见他的一如之前的温和悦耳的声音,只是语气却并不那么善意,他说:“卢小姐,我们的结合,只是为了相互的利益而已,告诉你,不要对我存有任何妄想,我也不妨告诉你,我已有了心上人,以后除了在人前,我们还是做陌生人的好。” 陌生人?我被这三个字中带着的厌恶刺痛,伸手想要扯下这讨人厌的大红盖头,但又怕失礼惹他不快,只得隔着红布急切的道:“难道,连朋友也做不得吗?” “朋友?”他一声冷笑,“能狠心对自己的爱人说什么‘一个在天,一个在地’那样绝情的话,这样的朋友我纳兰性德可交不起。只是,我要提醒你,我大清朝的天在爱新觉罗氏的皇宫里,而不是在纳兰氏府上。” “不是,不是这样的,是······”没想到,我提醒若安的话,却被他误会了,我极力想要辩解,可···我能说什么呢?说我不是卢雨婵,说我不喜欢李若安,还是,说我仰慕的是你?可笑,他能信吗? “是什么?卢小姐今天若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容若必定向小姐赔礼道歉。” 我有些颓然的闭了嘴,一时间屋内沉默了下来,良久,他道:“既然说不出,那就这样吧。你,明早还要奉茶,别误了时辰。”说罢,一阵脚步声响起,接着,便是开门关门的声音······ 我猛地扯掉眼前刺眼的红色,在满眶抑制不住的眼泪中,无声的笑了笑。 果然,即使经历过了生死,我还是那个被哥哥保护的很好的大家小姐,没有受过任何委屈,单单受这点侮辱讽刺,竟就哭成了这样。我俯下身,把头埋入被中,我赫兰家的骄傲不允许我将软弱撕开放于人前,即使再委屈,我也选择默默承受。 良久,大红锦被已氤氲出血的颜色,我抬起头,看着那摊湿痕,暗暗地嘲笑自己。朵儿啊朵儿,枉你还是21世纪接受新教育的新女性,竟然像个无知的闺阁女子,因为几句话,就落入别人的甜蜜陷阱,昏昏然的,不知自己姓甚名谁,现在才知道,连相敬如宾都是放在人前的客套话。 陌生人,呵呵,原来,这样清润的声音竟也能理所当然的吐出这样伤人的话,原来,这便是所谓的“哑巴吃黄连”的感觉啊。 我仰起头,希望眼泪不要再流下来,希望自己可以在这样举目无亲的世界里坚强一些。眼前的窗户竟是开着的,朦胧中,我似乎看到了妈妈,对妈妈的印象,仅止于爸妈房间的照片和哥哥的描述,而此时,天边的那个影象似乎,在对我微笑,那笑中隐隐含了鼓励之意,似乎,是妈妈在为我加油。 我擦干眼泪,握了握拳,好,纳兰容若,你既然给我一个从零开始,谈恋爱的机会,那么,陌生人就陌生人,我不信,我,赫兰朵儿,会比不过一个古代的女人。 我站了起来,想出去看一下,难道,他真的在新婚之夜去了别的房间?不怕我成为他人笑柄吗?唉,他也不在乎就是了。 推开里间的门,眼前的景象看得我呆了:靠窗的软榻上躺着一个年轻男子,只是那样随意的躺着,便已经与周围的物件,窗外的景致融成一幅风流写意的画,柔和的眉眼,颤动的睫毛借着月光投下动人的阴影,挺直的鼻梁刻画出迷人的风采,蜜色饱满的唇张开小小的缝隙,似乎,在吸引人探寻,秀色可餐亦不过如此吧。 我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怕惊动了画中人。过了一阵,眼前的人儿似乎睡得很熟,半点没有被打扰的意思。我贴着身后的门慢慢地滑了下来,在心中默默描绘他的眉眼,这样静谧的温和的感觉,突然让我有了倾诉的*,我抱着膝,把头埋在膝间,尽量的压低自己的声音,以防把他惊醒,“纳兰容若你真厉害,刚刚伤了一个女孩的心,竟也可以睡得这般心安理得······既然,你睡了,那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如何?在很久以后的这个世界里,有一个女孩,她从小便失去了双亲,爷爷和哥哥疼她如珠如宝,让她可以不用背负家族的担子,让她可以自由的长大。她喜欢清代的一个词人,那个清高的词人,以自己的词,深深吸引了女孩。有一天,女孩死了,可不知为什么,她睁开眼,竟成了另一个人,她为这女孩被自己的亲人逼死而愤怒,她为自己竟然要嫁给仰慕的词人而开心,她在心中幻想以后的生活,她因为对方一句爱妻如己,烧红了双颊,可是,当一切被剖开了放在眼前时,多么讽刺呀。你说,她应该默默的忍受那人不知情下的嘲讽挖苦,还是,说出这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怪力乱神却实实在在发生的事,让他以为,这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势利女人。”我轻轻的吐出一口气,说出来,心里似乎舒畅多了,我抬起头,眼前的男子仍旧熟睡着。我轻轻的站了起来,开了门,进了里间。我也该睡了,明日,应该还有好多事情吧。 一夜无眠,他的话一句一句在我脑海里回放,搅得人心乱如麻。天刚亮,便听见门外小绿的声音,我穿好衣服出来,原是小绿端了热水进来,拧了帕子,见我出来,笑意盈盈的递给我,又用眼神示意我递给容若,我接过帕子,心中苦笑,你又何必多此一举,经了我的手,他,怕是不愿再碰了吧。 出乎意料的是,他竟一脸理所当然的接了,轻轻擦了擦手,淡淡道:“我昨夜突然想起有些紧要的事,见你还在睡,便未曾叫醒你,回来后,又怕打搅你,就自在外间歇下了,雨婵,昨夜,睡得可好?”他声音柔和,淡淡笑意间带着温柔的味道,让人不自觉的有些迷恋,可也疑惑他的态度,转眼一看,小绿在旁偷笑,我才反应过来,原是见小绿在一旁,做给娘家人看的,于是我也配合着道: “昨儿累了一天了,睡得很熟呢,倒真是没觉出你出去呢。”我笑着抬起头,他竟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嘴角挂着些讥诮,我深吸一口气,低下头,不愿小绿察觉我的怒气,他昨晚便是用这种表情,跟我说的话吧。 “雨婵比上次见倒是憔悴了不少啊,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吗?” “容若不是我,怎知我心中不顺,我身体一直如此,容若昨日未曾见我时,冷言冷语,怎的今日一见倒献起殷勤来了,莫非,天下间的男人,莫不是如此,只知贪恋女子美貌?”我忍不住出言讥讽,但看见小绿脸上的惊讶,便知不好,这,要我怎么解释呀。 我正自着急着,便听他道:“雨婵忘了么,我们早见过的,两月前,是容若去贵府提的亲呀,雨婵的美貌,为夫是早见识过的,何来前后不一,贪恋美貌之说啊。” 啊?我们见过面? 待晓奉茶 我转脸向小绿求助,她似乎还停在刚刚我说的话里,愣愣地看着我,眼睛里泛着泪光,唉,为何一遇到他,我辩论家的口才便全飞到天边去了。 我转身拍拍小绿的肩膀,让她出去,全当没听见容若的话。 我选择退让,可某人显然并未想放过我,语带哀怨的开了口:“雨婵当真不记得为夫了吗?我可一直记得,雨婵当日是如何的性烈呢,一听要嫁我,便寻死觅活的,后来,为何又,兴高采烈地嫁了呢?”原来又是在变着法儿地嘲讽我,没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温润的男人,怎的这样恶劣? 看着他形状好看的唇弯出不屑的弧度,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向头顶,从来都没觉得一个人可以恶劣到这地步,我通红了脸,向他吼道: “纳兰容若,我们不是做陌生人么,你为什么还那么多废话,男儿当立志前程,何苦在这里多费唇舌为难我这一个小女子,你这样,还算个男人么?” 我以为他会生气,会拂袖而去,会更加地嘲讽我。可是,他笑了,那种不屑的,嘲讽的,让人觉得屈辱的神色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仿若从未出现过一般,他嘴角又带上了温和,硬是让人看呆了去,只听他说:“好了,雨婵,昨晚是我不对,我说话有些重了,无论你愿是不愿,这婚姻大事本就是我们自己做不了主的,你既已嫁了我,我不能给你夫妻的情分,但也希望你能在我府上过得舒心快乐,所以,我们倒是可以成为朋友。” 我见他带着笑颜色,神情不像刚刚作弄我时的样子,倒透着真诚,不由有些疑惑:“那你昨晚冷言冷语,今晨讽刺挖苦又是为何?” “请你不要生气,我本身就对那等为了利益而联姻的事极为不喜,昨日又多饮了几杯酒,一时有些醉,便都把气撒在你这无辜的人身上,清醒后便后悔不已,又怕你在心中积了火气,伤了自身,现在,把火气发出来,有没有觉得舒畅许多?”他说着,竟亲自拧了帕子,递了过来,“擦擦吧,眼睛都红了。” 那透着热气的帕子上的温度顺着指尖传入心间,我擦擦脸,看着他的笑,心中觉得温暖,这样温文尔雅的样子才是真正的容若吧,刚刚的样子,只是装出来的吧? “快些吧,可别误了今天的事啊。”我努力的冲他笑笑,好歹,才一夜,我们的关系又进了一步呢,这世上有几人,能和这样的才子做朋友呀。 “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我扬声问了一句,便听外面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少爷,少夫人,奴婢进来请喜帕。” “进来吧。”我话音刚落,便见容若脸上闪过急色,抬脚便要进里屋,我错步拦住他,向他晃了晃我包得严实的左手食指,他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过来,任那嬷嬷带着小绿进去了,只是一直盯着我,看得我有些脸热。 “奴婢先告退了,少夫人,离奉茶吉时还有半个时辰,少夫人请快些准备吧。”那嬷嬷手里捧着一条白色的帕子,中间一滩血色十分显眼,那是我昨晚睡前割破食指滴上的。虽然是现代人,但这些古代的规矩还是懂些的,如果没有这个,怕是容若会惹人闲话不说,我以后的日子会愈发难过。 那嬷嬷前脚刚走,小绿也从里间出来了,眼睛红红的,明显是哭过了,教我看了只觉心疼,我走过去,拍了拍她的头,笑着说:“看见了?刚刚我是和容若开玩笑的,别胡思乱想。你忘了,你家小姐那日是怎么气走二夫人的,怎么设法让你跟着我的,你家小姐岂是那么好欺负的,来,今日第一次见公婆,一定要为我梳个漂亮的发式哦。”我说着拉起小绿走到铜镜前,她这才破涕为笑,笑着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我与容若已站在了大厅门口,他一身大红锦袍,映得原本略显苍白的脸带上了红润,而我则是浅红衣衫,头发被小绿挽成了此时已婚妇人时兴的发式,愈发显得本就小的脸更是娇小,再加上一只简单的缀粉色珍珠的步摇,走起路来莲步生香,步摇曳曳,看得小绿连声称赞,我自己也十分满意,转头去看容若,他仍是微笑着看着我,眼中并没有我以为会有的惊艳,我不由有些失望,他的那个心上人应该很美吧。 “雨婵,这是奶奶。”眼前的老太太看起来很是慈祥,带着岁月痕迹的脸上此时满是笑意,眼睛都眯在了一起,我从小绿手中托盘中端过一盏茶。待晓堂前拜舅姑,哎,我却没有什么紧张欢喜,只是,我连爷爷都不曾跪过,今日···顿了一下,我还是跪了下去,恭敬的端着茶,只能用入乡随俗来安慰自己了。 容若奶奶接过茶,轻抿了一口,又抬了手示意身后丫鬟递上一个托盘,容若示意身后丫鬟收下,才听老太太说:“雨婵啊,我这孙子,一直性子淡薄,你以后可要好好疼他,照顾他才是。” 我在心中苦笑,看了一眼容若,仍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嗯,雨婵记住了,雨婵一定······” “哎呦,我的好媳妇,你的手是怎么了,这才大婚那,弄伤手指可不吉利啊。”我话还未说完,一个尖锐的女声便闯入耳际,带着些嫉妒和敌意,我循声望去,是一个穿着艳丽,打扮妖娆的女子,她正瞪着我,我不觉有些莫名其妙,我们应该才第一次见,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我抬起头,向容若表示自己的疑惑,便听见容若温和的声音,只是,似乎带了些冷:“二娘眼力真好,只是,这也不怪雨婵,容若昨日忙了些,夜里便觉得有些饿了,雨婵便说要为容若削水果,只是,想来她平日在府中也是下人伺候惯了的,竟不小心割伤了手指,着实叫容若心疼,容若已嘱咐过她了,以后这些事让下人来做就是了。她原是对容若的一片心意,还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呢?” 二娘?原来不论哪家府上,这女人间的争斗,是避免不的了呀,这明明大家都看见的事,她非要说出来,明摆着惹人难堪。 我感激地冲容若笑笑,他竟悄悄朝我眨了眨眼,我有些忍俊不禁,容若原还有这么,呃,可爱的一面。 奶奶笑拍了拍我的手,道:“雨婵,这些事让下人来做就是了,你当前呐,顶要紧的事,便是给容若生个大胖小子,让老婆子能在活着的时候,抱个重孙,让我们纳兰府上,也能四世同堂,这样,老婆子就能高高兴兴地去见你爷爷。” 看着奶奶温和的笑,我心中却是一片黯然,奶奶,雨婵可能要让您失望了。我瞥了容若一眼,他脸上的笑有些僵硬,我低下头,轻声道:“这,这也得容若多努力才行啊。”惹来堂上几人开怀的笑。 再听老夫人寒暄几句,我站起身,随着容若来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当朝首辅明珠身前,这个中年男人本身,看着倒十分普通,相貌不惹眼,穿着也并不十分奢华,只是他的身份本事那就不得不让人尊敬钦佩了,我照样像刚才奉了茶,明珠,哦,公公并未说什么,倒让我跪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随即便听见一个温和悦耳的女声道:“媳妇,莫怕,你公公从来便是这个样子,你自起来吧,来我这便是了。”我抬起头,这声音的主人是一个美丽大方,温婉柔和的女子,我看她坐的位置,不禁猜测,这是容若的娘?若真是,便无怪能有那样的儿子了。 我听话的起了身,给她奉了茶,她递了一对镯子,亲自替我戴上,才用她温柔的语调对我说:“媳妇,以后,我家成哥,便有你好好照顾了,以后,望你能谨遵妇德,相夫教子,为成哥打理好家事,让他在外亦能安心。” “媳妇谨遵婆婆教诲,今后定当尽心照顾容···容若。” 接下来的事便简单多了,我又一一给其他几位长辈奉了茶,心中估摸着,他们应该不常见,便也没放在心上。 出了前厅,容若便一直盯着我,脸上的笑意让我有些莫名其妙,看得我,脸上一时竟热了起来,看我脸红,他突然说:“原来,你也会脸红的啊,刚刚,奶奶说那些,你竟都不会害羞的吗?” 我往后看了看,确定小绿离得远,才对他说:“那些个场面话,怎会让我害羞呢。” 说完这句,旁边竟没了声音,我疑惑的转头看去,身边的男子在大红的颜色里敛了笑意,抿紧了唇,嘴唇翕动间,听他道:“对不起,委屈了你。”那声音比起平日里的温和有些低沉,原来,他是误会我的意思了。 “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了。” “该当我道歉的,容若,许是会耽误你一辈子的。”一辈子?好长呀,这算是在向我表明立场吗?他,和那个女子,竟如此恩爱? 我还兀自呆愣着,他已经走远了,单薄的身体,仿佛下一秒便要羽化而去,好远啊······ ··············································································· 唉···到纳兰府这几日,我得出一个结论,对我来说,嫁了人与不嫁人并没有多大区别,除了每夜里外间睡了一个男人,和每日不能省的晨昏定省,我依旧如嫁人前一般,每日看看书,练练字,在花园里走走,原来不觉得,这几日便愈发觉得闷了,只盼望着,哪天能出去逛逛。 “雨婵,看看这些,这是我为岳父大人准备的礼物,明日回门,可不能失了你的面子。”我正翻着手里的《论语》,书上密密的全是容若的批注见解,倒是精辟独到让人欣赏。我抬起头,眼前的东西丰富得让人咋舌,我有些惊讶:“这么多,不必了吧。” 容若倒一本正经,笑道:“这可是纳兰府长媳的礼制,不多,好了,准备一下吧,明早便要早走的。” 唉,若非必须,我真不愿再去那个让人不舒服的地方。 若安蒙难 天刚蒙蒙亮,我已和容若坐在了回卢府的马车上,四目相对,对面那人温和淡雅的眉眼又一次让我看呆了去,这个人在哪儿,哪儿便是一幅画啊。 “咳咳···”对面的人轻咳了一声,才让我回过神来,看到他神色间的尴尬,和泛着微红的耳垂,我突然笑出了声来,淡然如他,也会有这样的表情,真是有趣。 “少爷,少夫人,到了。”听到外面仆从的声音,他如蒙大赦,逃也似的便下了车,我正要起身下车,帘子被人掀了起来,一只如玉般洁白的手伸了进来,修长的手指半伸着,正以一个邀请的姿态等待着,我心中不自觉的紧张起来,抬头看他,他眉眼间依旧是温润的笑意,我犹豫着,却还是伸手握住了眼前的手,那手带着玉般的微凉,指节处有淡淡的茧,应是练武所致,我就着他的手下了车来,卢老爷和二夫人正在门口站着,我在心中暗骂自己,朵儿,你乱想什么,不过是在人前做戏罢了,心中却不由的生出些失望来。 抬眼看去,卢老爷脸上尽是高兴,二夫人眼中的嫉恨却全然没有掩饰,我心中冷笑,纳兰府当真高贵,女婿上门,倒让长辈门前相迎,不过,你们拿我讨了好处,却还希望我不要过得幸福,真是··· 想归想,面上却仍旧是一片笑意,我上前,对着卢老爷行了屈膝礼,公式化地道:“女儿给爹爹请安。” 容若也作揖拜道:“今日,容若携雨婵回门,给岳父大人请安。” 卢老爷只是看了我一眼,却对容若虚扶一把,语气中都带了笑意,“贤婿客气了,快请进。”哦,原来他对我,连公式化都免了。 容若并未再说什么,只是牵了我的手,朝前厅走去,在前厅坐下,又是一阵毫无营养的寒暄,没完没了的奉承和似乎永远说不完的“知心话”。听得人只想睡觉,看着容若举止得体,应对自如,我不由地佩服。 实在听不下去了,我便向爹爹告罪,出了前厅,在院中转悠起来,因为之前生病,加之并未适应这地方,我还未在这里仔细看过,但现在看来,这两广总督的院落当真是好不奢华,好不高调,而反观纳兰府,沉稳大气,不愧是满清正黄旗,贵族所在。 “小姐。”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转身看,竟是若安身边的小厮小来,我还未开口,眼前看身量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竟跪了下来,我心中惊诧,自从到了这里,跪别人倒有好几次,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跪我,我弯腰扶起小来,瘦弱的少年眼眶红红的,小声对我说:“小姐,您救救李公子吧。” “救?他怎么了?” “李公子,被···被老爷赶出了府。求您了,求您帮帮他吧。”我心中愤怒难平,想来,若安能留在府上,该是雨婵一力劝阻,卢老爷才未把他赶出去,如今,雨婵出嫁,他便无处栖身了。 “那他现在何处?”毕竟这是雨婵的身体,安顿好若安,才算对得起雨婵在天之灵吧。唉,我这一向的无神论者,怎么开始信这捞什子的鬼神之说了。 “李公子把小来当弟弟一样照顾,如今他蒙难,小来自然不能让他无处安身,公子现在在小来家中,只是,老,老爷遣他出府时,并未给他些盘缠,公子一时···也找不到活干。” 他一文弱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扛,又并不曾中过举,自然难找工作,我一时有些犯难,看着小来期待的眼神,我突然有了主意,“小来,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离开卢府?我保证,你以后能过得很好。” 他歪着头想了一下,随即重重的点了点头,顺便奉送我一个让人舒心的笑。 “小姐,老爷在前厅设宴,姑爷让我过来找您,您快些过去吧,那个二夫人家的侄女也在,您,您还是快些吧。”小绿焦急的声音让我一阵好笑,容若若能多看她一眼,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呢。 我二人来到前厅,果然,那什么娇云的,正费了九牛二虎的劲,向容若抛媚眼。可她的眼睛怕都要抽筋了,我家容若敛着眼皮,视若无睹,连个眼角都不曾给她,唯那刺鼻的香粉味,怕是让他受苦了。 “爹爹,院中梅花开放,女儿一时流连,竟忘了时辰,爹爹恕罪。”我冲老爷子微微俯身,也不理会他脸上看的见的怒容,径自在容若身边坐了,隔开那女人热切的目光。 二夫人却在一旁生气的说:“雨婵,怎么才嫁到纳兰府几日,就变得这般不懂规矩,你爹爹等你许久,你姗姗来迟竟也这般坐了,真是·······” “宜岚,住口。”老爷子怒喝着瞪了二夫人一眼。 哼,你让她住口,可并未让我不说话,我端起茶杯轻抿了口,才柔柔道:“哦,那二娘的意思是,该着纳兰府的人,要好好的,向卢府学学规矩了。” “岳父大人,既然雨婵已经来了,那便开始吧,岳父大人,我敬您,该多谢您对雨婵多年的养育之恩。” “好好,小女顽皮,以后还望贤婿多担待些。”老爷子显然对女婿适时的解围十分受用,高兴地喝了女婿敬的酒,山羊胡还一抖一抖的。 看着他高兴,我心中有些生气,卢家与若安爹爹的关系我是知道些的,当年他们是一起玩大的好兄弟,是世交,可若安的父亲蒙难时,他也不曾搭救,后来收留若安,怕也只是因为若安的才华,可后来若安名落孙山,对卢老爷也就没什么价值了,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两广总督的位子,还不够你养个书生,哪怕真要撵他,也给他些钱,让他能做些生意,活命吧。而你,如今若安在外受苦,你却心安理得的享受,难道当年情谊竟半点不剩? 许是因为刚刚言语间的尴尬,一时也没有人说话,我放下手里的筷子,问:“女儿有一事不明,请爹爹指教。” “嗯,什么事。” “女儿一向听说,这世上兄弟间的关系最是紧密,莫论文武,当能心意相通,默契十分,以致上山可打虎,入朝能侍君。女儿只恨身为女子,永远无法体会那种情谊。只是不知,这一起长大,结拜了的异姓兄弟算不算兄弟。” 眼前的中年男子显然是听懂了我的意思,涨红了脸,瞪着我,却也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我心中笑他自食恶果,处境尴尬,却也不饶他,“爹爹说不出,女儿来说,在爹爹心中,自然是不算的,否则,李家公子是李伯伯生前托孤,如今却也流落街头,不得饱食,无处居住,这又何解呢?” “你······”卢老爷瞪大了一双眼睛,怕是不孝女之类的话下一秒便要出来了,他下意识的斜斜眼,目之所及,一旁容若微笑敛目,却并不插话,“若安只是说,想要出门去游历一番,我也想要给他些盘缠,怎奈他心高,说什么男儿当能自立自强,老夫心中佩服,感念他同他父亲一般,不食嗟来之食,便放他出府,并非是有意赶他出去的。” 居然并未发火,当真忍功了得。 “表姐,这当着表姐夫的面,姐姐这样大肆谈论别的男人,怕是不妥吧。”我正要再与卢老爷理论,旁边娇云倒是按捺不住了,一脸的忿忿不平,像是我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一般,不过说完之后那对着容若的讨好一笑,暴露了她的本来目的。 “嗯,那表妹的意思是,姐姐该找个容若不在的当儿,在他背后,大肆谈论别的男人,千万别让他知道。妹妹真是个熟读女训,居家贤良的好女子啊。”刻意加重的大肆两字,让娇云白了一张小脸,她却拿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儿看着容若,可惜,身边的人最起码还是我名义上的夫君,能向着外人,况且还是这种虚伪的女人。果然,容若只是笑着把眼前盘中炖得鲜香的羊肉夹到我眼前的碟中,温声嘱咐我多吃些,完全无视这尴尬的气氛。 一顿本来应该和和气气的饭吃得尴尬无比,卢老爷想来是要趁着这顿饭好好与女婿交谈,拉近关系,结果却黑着脸没说半句,想必是食不知味的。我心中偷笑,转眼看见容若眼中的戏谑,也不得不努力收了收,快要压不住的嘴角,道:“爹爹,今日之事,也是女儿乍听此消息,一时惊异非常,才失了分寸,还望爹爹莫怪。”我起身向他福了福,算是赔礼,“只是,这件事是小来告诉女儿的,女儿知道,爹爹宽宏大量,当然不会怪小来多嘴,只是,家中难免有些好事者···”我意有所指的看了二夫人一眼,“会因此迁怒小来,为着合家安宁,爹爹不如,将小来的卖身契给我吧,反正若安已走,小来本是伺候他的,一时也没了活干,我看容若进出皆是一人,无人伺候,小来手脚勤勉,倒不如跟着容若,爹以为如何啊?” 当惯了官儿的,想必是对我的道歉和拍马十分满意,又不能错过一个与自家女婿拉近关系的机会,他摸摸自己的山羊胡,笑着道:“如此也好,也好。” 目的达到,我也不想多留,容若也称府中有事不便多留,正合了我的意思,临走时,我拿了小来的卖身契,并一些银子,全交给了小来,嘱咐他这几日便在家中呆着,暂不必再找活计,让他说了家中地址,安慰他我七日之内定去找他,让他不必担心,便随容若上了马车。 人都说现世报,现在我算是信了,自打上了马车,对面那个,直盯着我看,像是报应来时我对他的取笑,现下,我的脸倒是不争气的红了。 “我之前怎没看出来,你这丫头嘴真是刁,脑子也很灵活嘛。”对面男子笑着开口了,可吐出的却是取笑。 我撇撇嘴,不以为然,“我的脑子是很灵活,但嘴刁,真是不敢当,我只是就事论事,谁让那两个女人说话不过脑子的,真是不懂得中华语言文化的魅力。” “诡辩,那你爹爹呢,你怕是一开始就没打算说服岳父让李若安回卢府吧,只是想借机要走小来,怕他受牵连。只是,那好歹是你的爹爹和二娘,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呢。” 过?你若能知道,那两人怎么逼得雨婵无辜枉死,你是否还会说我过分呢?我有些生气,怒瞪着他:“娘?我娘如今安睡在峨眉山下,那个女人算哪门子的娘。” 他愣了愣,看着我,低声道:“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儿。” 我对他的看法极不赞同,摇了摇头,反驳他道:“那不过是借口,凭什么女人为了男人经历这世间最痛的痛楚,却得不到应有尊重,凭什么轻贱女人,假使这世界只有男人,如何能绵延子嗣,如何能阴阳调和。哼,三妻四妾,那也不过是男人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和兽欲的借口罢了。你要是敢······”我猛地住了口,唉,我又有什么立场要求他。 “我敢怎样?” 一心白首 “你···你若是敢背叛自己喜欢的人,我第一个不饶你。”饶是脸皮再厚,我这话说得也有些底气不足。 他起先似只是玩笑之意,此时却敛了笑容,压低了声音,宣誓般的道:“容若此生只要一人足矣,容若不知《凤求凰》情深何处,却只‘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虽然明知他所指何人,我却仍旧有些感动,被容若爱上的人,一定很幸福吧。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才下了马车,便见和叔站在门口,神色有些焦急,容若上前问道:“怎么了,和叔,出什么事了吗?” “有贵客临门,已在前厅等候多时了,老爷和夫人在前厅伺候,嘱咐少爷若回来不必去更衣准备了,直接去便是。”和叔虽压低了声音,近在咫尺的我当然也听到了。贵客?大清朝能有几人,被当朝首辅家称作贵客,还是明珠亲自伺候,不会是…… 果然,容若听了,也顾不得收拾,拉了我便往前厅而去,只低声说了个“天”字。 我心下了然,想到那个千古一帝,心中不觉生出些紧张来,却也竭力在面上保持了镇定,不能失了纳兰家的脸面不是。 迈入前厅,便见正中位子上坐着一位一身便服的青年,比容若长了几岁,样貌俊秀,举手投足间尽是天家威仪,容若上前一步,跪了,朗声道:“纳兰性德,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自然也跟着跪倒,道:“纳兰卢氏,叩见吾皇。”悄悄抬头看一眼,我家容若这样倒生出些别样的风采来。 “都起来吧。”头顶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容若拉着我便站了起来,笑着对年轻的皇帝道:“陛下今日怎有空来看容若呀,皇后临盆日期将近,陛下不守着娇妻,怎的来了这。”他说话语气熟稔,似是对着自家大哥,倒让我这不了解情况的,吓了一跳,这不是有些不知上下了? 年轻的皇帝倒也并不在意,故意板起脸,语气却也不失温和地道:“怎么连朕的妻子何日临盆都记得这样清楚,小心弟妹不高兴哦。”弟妹?我吗?他竟真与容若称兄道弟,平辈论交。 “皇后母仪天下,如今又是为我大清诞育皇子的功臣,当然举国上下皆关心,容若知道,也不足为奇嘛。” 皇帝拍了拍容若的肩膀,笑骂道:“油嘴滑舌。”语气中倒并未有几分斥责,随即转过头来,道:“成亲几日,纳兰府住的可还习惯?” 我怔了怔,才明白他是在问我,福了福身道:“谢皇上挂怀,雨婵蒙容若眷顾,公公婆婆也待雨婵亲如己出。” “那便好。说起来,朕今日来呢,一为看看容若成亲后,你夫妻二人过得怎样,二呢,容若呀,之前殿试,你称病推了,朕当你是小孩子任性,如今,你也已经成亲,是大人了,下一次,断没有借故推脱的道理了,朕身边也是缺一个得力的御前侍卫,容若,你当努力为朕分忧啊。” 上面那人仍旧只是摆着笑脸,但听得出来,他话中是带着压力的,一时间空气都似乎静止了下来,安静了一阵,容若跪了下去,我听见他膝盖碰着地面的声音,“容若,自当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嗯,好。容若,快起来吧。” 皇帝在听到自己满意的答案后,退去了威严,似乎又变成一个邻家大哥,与容若说说笑笑,只是,我对他的印象已是完全颠覆了,初见时,我还真以为,这位帝王就是这样的温和,对容若这样好,却原来,帝王就是帝王,现在想来,这个多妻多子女的皇帝,可不就是个处处留情的无心人。 直到送走皇帝,虽然容若脸上仍旧是笑模样,但我觉得,他似乎不高兴,应该和入朝为官有关系吧。 “容若,刚刚陛下说之前的殿试你未参加是借了生病的托词,为什么呀?”现下已进了我二人的卧房,我有些好奇地问他。 他此时已敛了笑,挥了挥手,声音中似乎都带了怒气,“你还用管为什么,现下你是高兴了,陛下金口都开了,你的相公以后定是万般荣耀,连带着,你的荣华富贵也跑不掉了,还有什么可问的。”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眼前人此时的模样竟有些陌生,在我眼里,在我心中,容若一直是个优雅温和的翩翩公子,带着谪仙的气质,仿若随时便要羽化,可此时这个男人生气的样子,给他的身上添上了人间的气息,我恍然间明白,这几日相处下来,心中别扭的地方在哪里了。一直以来,我对他的所谓了解,单单只是从他的词中,从这几日相处,他的温柔中,却原来早已忘记,眼前的人,即使再优秀,他也只是凡夫俗子,也有喜怒哀乐,也会生气烦恼,那个一直笑着的容若,怕只是他为自己建造的保护层罢了,只有这样,会笑也会哭骂的,会开心也会烦恼生气的,才是真的容若。我为自己更明白了一些眼前的人而高兴,也在心中斟酌着,怎样开解他。 “容若,不论你怎样看我,那无所谓,只是,我想你是真的不想入朝为官,对吗?但你应该明白,你生来便背上了纳兰家的姓氏,那是你的荣誉,也是你的责任,无论你要不要,那是存在的,是注定了的。既然一定要,那何不勇敢一些去直面,人生才不会活的压抑。当然,我只是个女子,头发长见识短的,女儿家的意见你大可不必理会,但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我口头上劝导容若,心里却在不住地暗骂自己,我何尝不是生来带着荣誉,带着责任的,可我又做了些什么,因为从小没有爸妈照顾,爷爷哥哥宠我,我便仗着这些,只任性的做自己喜欢的,从未想过为赫兰家做些什么,我其实也是懦弱的吧。 我不住地自恼,身边那个也不说话了,一时间屋子里诡异的安静下来。 半晌,他开了口,听声音,应该已经平静下来,“如果可以,我只愿自己是个汉人,是个平民百姓,即使粗茶淡饭,我亦能过得安乐,或者是汉军旗的子弟,那样,我不必强迫自己为官。陛下只说满汉一家,但到底,他更器重满人些,满军旗的子弟少有不做官的,何况,叶赫那拉氏与爱新觉罗氏关系何其亲密,我又是长子。你说得对,这是我的责任,我,应该勇敢才对······”他顿了顿,带着歉意看着我,“刚刚,我只是···对不住,那不是我本意,你别往心里去。” 看着他嘴角重新出现的带着真诚的弧度,我松了口气,笑道:“我若真把那些话放在心上,就不会说刚才那番话了。好了,你今日也累了,不如进去歇歇吧。” “那你呢?我还是歇在外间吧,你今日,应该也累了吧。” 我看着他有些窘迫的神情,这人不会是在关心我吧,唉,我就姑且这么理解,权当做安慰吧。不过,“夫君这几日睡在外间榻上,那软榻窄小,你不怕睡熟了,一个翻身,掉下去,不如,进里间睡才好···”看见他一瞬间的惊诧,我才接着道:“雨婵这几日看那仲景先生的《伤寒杂病论》正是兴浓时,就不打搅夫君睡觉了。”我说完,径自打开里间的门,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去了书房,听见身后那人笑骂“你这丫头···”心中也是欣喜,希望这小小的玩笑,能让他摆脱了那沉重的话题,在午后时光,得以安眠偷懒,毕竟,他以后想是要邀陪王伴驾的,没这机会了。 ·············································································· 我带着小绿绕到了纳兰府后门,打算偷溜出去,以前在现代时,就常做这些事,所以熟门熟路,当然,在现代时,家里监控遍布,我要出去,自然逃不过家里人的眼睛,只是他们皆由着我罢了,不过,在古代,没有这些个高科技就是了。 我正躲在一棵树后面,向后门观望,想必我如今的情状落在别人眼中,定是能用鬼鬼祟祟来形容了,小绿拉拉我的袖子,轻声说:“小姐,咱们这样不好吧,让老爷夫人知道,会责罚的。” “没关系,他们忙着呢,哪有功夫理我。”我拍拍她的手算是安慰,也不看她,只盯着那扇门,那外面,便是个五彩世界吧,自打来了这里,我可真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出了卢府的门,便进了纳兰府的门,真是闷死人了。 看外面没了人,我拉了小绿的手,疾步走向那扇门。但愿,不要有人出现。 “做什么的,站住。” 我心中一惊,被发现了?不是这么背吧,不过没关系,毕竟,我也是少夫人不是,又没有出去,只是到处转转嘛。我刚一转头,便笑不出了,是容若。他看见是我,也是怔了怔,道:“真巧,怎得,在这里遇见了夫人。” “我,我午膳吃得多了,出来遛遛食儿。” 他倒笑了,一脸看透我的表情,挑眉道:“唉,为夫本来是要带你出去转转的,既然这样,你便在府内遛食儿吧,为夫只有自己出去了。”他一脸惋惜,说得跟真的似的,偏我还不能赌气说不去,毕竟这是我不了解的地方,有个人陪着,安全些吧。 我有些无奈,只低下头小声嘀咕:“叫我雨婵就好了,什么夫人为夫的,听着怪别扭的。”不过,挺受用就是了。 “雨婵,”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带着温柔,“女孩子家一个人上街不安全,以后你若想出去,便来找我,我只要是有时间,定能陪你同去。” “嗯”我心中为他的开明而高兴。 “小书,你过来,见过夫人。” “小叔?” 疑似约会 听见这个称呼,我有些讶异的看着眼前的男孩,刚就是他出声唤我的吧,十五六岁的少年身量已经拔高,快赶上我的身高了,俊秀的面容,虽看着稚气未去,却仍旧努力做一副老成样子,叫人看了好笑。 容若指了指他,道:“我的书童,小书,前几日家中母亲生病,我放了他假,这不,听夫人要找人顶了他差事,忙赶了回来。”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我恨的牙痒,明明知道我那不过一个借口罢了,竟这样取笑。 那男孩似也不怕容若,连带着也并不怕我,先是装模作样拜了拜,接着便凑上前来,道:“少夫人真美,和我家少爷一看便是天生的一对。”我对这小孩没头没脑的话有些忍俊不禁,抿了抿唇,道:“你叫小书?” “嗯。” “你家少爷取的名?” “嗯,对呀,怎么了吗?” 我用充满敬佩的目光看了看自家夫君,才道:“夫君真是才华横溢,给小书取了这么个占便宜的名儿。” 容若愣了愣,低低的笑了起来,笑罢转身拉了我出了后门,留下一脸茫然的小书同学。 “小绿,快跟上。” ··············································································· 大街上自是无限繁华。我也是在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逛街,不免有些好奇。 街两旁大大小小的商铺林立,只是街道上却是干干净净,没有我想象中那各式各样的小摊,我不由有些失望,不过,那些各种风格的商铺,已经足够我目不暇接了。 容若走在我身旁,不知是他一身风华吸引了路人,还是因为我是这大街上为数不多的女人而惹眼,面对众人的目光,饶是我这个不在意他人眼光的,都觉得有些不自在,容若笑了笑,低头道:“我看哪,下次带你出来,该是穿男装的好,省的被那么多的人盯着。” 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更为他的开明而高兴,他竟也不在乎所谓女子当呆在家中,恪守规矩的俗礼。 “哎,容若,这地方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去处啊?”我四处东张西望着,竟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了,只好求助容若。 容若笑了笑,道“看你似乎十分喜欢文墨一类事物,爱些写字画画的事儿,我倒知道前面有家店铺,有些上好的文房四宝,可要去看看?” “好啊!” “小绿,唉,少爷夫人去的都是些清净高雅的地方,咱们即是去了,也是听不懂看不懂,没什么意思,不如,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如何?”小书本是赶了上来,一直默默跟在身后,持续用一种近似于哀怨的眼神看着自家主子,可惜,前面一脸笑意的男人视若无睹就是了。他想来是平常也这般对付他家主子,见容若要同我一起去看文房四宝,忙开始策反我家丫头。 不过,小绿倒是一脸为难,“我···我还得伺候小姐。”想来她也是想去的,这样的年纪,正是好玩的时候。 一旁小书听小绿拒绝,倒是挤眉弄眼了好一阵子,大概的意思怕就是:你家小姐有我家少爷陪着,你去凑什么热闹。看着这少年脸上怪异的表情,我算是明白了他肚里的心思,不由有些好笑,有些无奈。 小绿也不知对他的意思明白几分,倒也恍然大悟般点点头,转头一脸期待的看着我。 “去吧,”我塞了些银子在她手里,“喜欢什么,就给自己添补些,好好玩啊。” 看着小书小绿离开,我也随着容若去了他说的地方-一间叫闻墨阁的店铺,只是从外部装璜看,就带着一种文墨的淡雅气质,叫人看了舒心。只是,更吸引我的反倒不是眼前这家古色古香的铺子,而是旁边那家店铺,原因无他,这家店铺太过显眼,乳白色的牌匾上三个大大的红色英文字母格外吸引眼球-ART,艺术,鲜亮的红白在街道上一排子的暗沉颜色里醒目的很,只是,这店铺没人光顾,倒显着门可罗雀了,怕是因为对外来者的下意识的排斥吧。 相比那间闻墨阁,我倒是对这洋人的店铺更好奇些,我知道打康熙年间就有些传教士来中国,只是不知,到底给中国带来些什么好东西。 “哎,纳兰兄,又在这里遇到你,纳兰兄当真是喜欢些舞文弄墨的事儿,我十次遇见你,倒有*次在这儿,怎样,新婚燕尔,新娘子可还好啊?”我正要拉容若进那间ART看看,便听见一个带着浓浓戏谑的清朗声音响起,抬头一看,是个衣锦佩玉,身家贵重的贵介子弟样子的青年人,他说话语气熟稔,该是和容若熟识的。我不由庆幸今日出府时,为求低调,穿了身素净衣裳,所以眼前的人似乎并未注意到我,只是问新娘的事。 “容若才浅,不过附庸风雅罢了,富察大人怎在这里?”容若笑着应对,只是,怕就单我发现,他微微皱了下眉。 “哈哈,纳兰兄若是附庸风雅,那我这个粗人又算得什么,我只是来逛逛,消磨时光罢了。” ······ 两人你来我往谈得好不投机,叫我听来,却也是那些嘻嘻哈哈,不痛不痒的话,直教人觉得无趣,见他俩也并未注意到我,我便悄悄进了好奇已久的店铺。 这店铺里边,也是浓重的欧洲风味,带着浪漫的英伦风情,高高低低的乳白色货架上,摆满了各式的西方特色的玩意儿,靠右手边,居然还有一架稍显老旧的钢琴,黑白的琴键在此时此地倒给人一种别样的诱人味道,吸引着我上去弹奏一曲。显然,这种诱惑我是抵挡不住的,我四处望了望,并不见店铺主人,心中安慰自己琴的主人不会介意,我已经坐在了琴前面。双手搭上琴键,意随心动,十指跳动间,一曲月光奏鸣曲从指尖流泻,这是爷爷教我弹的第一首曲子,沉静的曲调中带着丝丝忧郁,仿若在月洒下点点粼光的湖面上,一只小舟在轻轻摇荡。 在这样的曲子里,我自己也有些醉了。一曲终了,我听见身后由轻缓渐转为有力的掌声,转身一看,眼前的人吓我一跳,满头金色的发在脑后系了个马尾,蓝眼睛,高鼻梁,一身西服,在这样的环境中,恍然间让我以为回到了现代。 “这位小姐,请问,您为什么会弹钢琴呢?”不过他的中文倒是地地道道的京味儿,想必在中国待了很久了。 “哦,这东西原来叫钢琴呀,我以前见人弹过,所以记下了,今日在这儿见了,一时好奇,试了试,还望先生莫要见怪。”我起身福了福,说出了我一早编好的理由。 没想到对面的蓝眼睛一脸惊奇的看着我,道“只是听过见过,就能弹出来,姑娘果然厉害。”被他一说,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曲子我在现代也是练过很多遍,不然也不会这么流畅的弹出来。 “姑娘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我这里,平常只有西方人才会来的。姑娘如果要买文墨一类东西,还是到隔壁的闻墨阁去吧。”我还从来没见过做生意的赶客人去别家的,不过眼前这一位真诚的表情倒叫我感动,起码他没有欺骗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中国姑娘不是。我举步来到货架跟前,细看了看,真让我找到一些能用得上的东西,一些铅笔,素描纸,橡皮一类的东西,倒是可以画幅素描,我挑了这几样,正打算叫蓝眼睛先生帮我结账,就听身后传来容若带着些疑惑的声音,“雨婵?” 呃,我差点忘了,这次是容若陪我出来的,这要怎么解释。 “容若,你谈完了,等等,我结完帐···”我做出一副很淡定很自然的表情,但显然,聪明如容若,我并不容易蒙混过关,他的目光有如实质般打在我脸上,带着探究疑惑···和一些些隐秘的,我看不懂的情绪,却没来由的让人心慌。 静了片刻,他问:“你买这些···会用么?” 对于他这个并不怎么犀利的问题,我暗暗松了口气,干笑两声,道:“呵呵,这些个洋玩意儿我怎么可能会呢,我只是买来玩玩罢了。” 他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刚刚的眼神消失不见,又恢复了温和模样,只立在一旁等着蓝眼睛帮我把东西包好,道了声谢,便步出了ART。 “雨婵,现下想去哪里?”出了ART,容若问我。 “容若还记得小来吗,我想去看看他,我把他带出卢府,总也要安顿好他,好么?”虽然觉得容若会同意,我还是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好。” 一路走来,繁华渐渐不再,房屋渐渐破败低矮,路旁摆着各种地摊,贩卖着各类时令蔬菜水果,各种烂菜叶坏水果混合着发出一股子奇怪的味道,我在心中暗暗叹息,即使是所谓的康乾盛世,贫富差距也如此明显,这叫穷苦的人家怎么活。 我转头看容若,他想来也并未想到还有这样破败的地方,眉头紧紧皱着,却也细细看着眼前景象,眼中并不见所谓的嫌弃厌恶,我不由在心中暗赞这人的独特,不同于其他贵族的高高在上,他该是希望用自己的眼睛看清这个世界。 照着小来给的地址,我和容若问了几次路,才算找到了地方,眼前的景象还是有些吓到我了,破旧的院墙缺了好几个口,就像有个巨人在那上面咬了几口似的,墙中间开了个两人宽的通道,堵了一片破旧缺口的木板,勉强应该是扇门,只是此时,那门上拴着一条黑黑的绳子,应该是锁着的意思吧。 小来不在? “啊,小姐?” ------题外话------ 这一章因为是过渡,可能有些无聊,不过还是有很多铺垫的。 三儿打个滚儿,求收藏啊! 若雨酒楼 “啊,小姐?” 身后是小来的声音,我转身,竟看到了若安,他照旧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长衫,只是看得出在袖口领口多了些磨损,白净清秀的脸上带着忧伤和看到我后的诧异,小来没告诉他,我要来么? “小来,刚刚出去了吗?去做什么了?”和若安见到我后明显变深的悲伤情绪不同,小来倒是一脸高兴,我心中知道若安不能这么快走出阴影,毕竟若是爱人嫁作他人妇,起码人还活着,可现在,心上人已逝,想不伤心也不可能。我心中又有些后悔自己当时一时冲动,把这事告诉他,惹他伤心,还让容若误会。可现在,容若就在身旁,我也不能安慰他,只能想办法和他单独谈谈了。 “哦,小来刚刚和若安大哥出去买了些菜,没想到,今日便有贵客登门,只是···”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表情看起来甚是可爱,“我家太破旧,小姐进去恐怕会弄脏您的衣服,不然,街口的杨大嫂家干净些,她待小来亲如弟弟,为人也很热情,想必不会介意,不如,您和少爷···移步去那吧。” “我看不······” “这位是···”若安似乎才从恍神中清醒,指着容若,问道。 “这是···” “在下纳兰成德,雨婵的夫婿,听雨婵讲起,李兄对待雨婵如亲妹,容若还要多谢你对雨婵多年的照顾。”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开始抢我的话了。我有些紧张的看着若安,刚刚容若的话虽然无心,却也是触动了若安的心事。 对面略显憔悴的男子苦笑一声,却也温声道:“应该的,卢伯父待我···很好,若安当然,要照顾雨婵些。” “好了,要不进去说吧,小来,也别麻烦杨大婶了,这都到门口了,就去你家吧。”我开口打破了这有些凝滞的气氛,举步来到门前,眼前的门并未上锁,只是用一根黑黑的绳子打了个结,我伸手打开那个结,便听身后小来开口道:“小姐,还是让我来开门吧。” 我转身扬了扬手中的绳子,并不理会小来是不是面露尴尬,推开了一动就吱吱哑哑叫个不停的木门。 院子很小,却收拾得很干净,院中只有一座房子,勉强可以称作房子吧。容若似乎在经过刚刚一路上各种破败景象的刺激后,已经免疫了,恢复了贵公子模样,浅笑安然,仿佛是闲庭信步于红墙绿瓦的贵族庭院,即使看见这样的屋子,依旧没有丝毫迟疑的迈步跟上前面引路的小来的步伐,真是···君子风范。 “小姐,纳···姑爷,若安大哥,你们先坐,小来去倒茶。”带我们进屋,小来就进了旁边一个用帘子隔起来的隔间儿,想必是···厨房吧。 “若安最近···可还好?” 若安听见我的问话,神情看起来有些局促,张了张嘴,却也并未说出什么来。我看看身旁依旧一脸笑意的容若,犹豫了下,还是道:“容若,能不能,让我和若安单独谈谈?” 容若似乎早知道我要这么说,立刻站了起来,便要出去,“你们聊,我去外边院子看看。” “等等,”若安却叫住了容若,神情间,颇有些窘迫,“纳兰公子,雨婵她···是你的妻子,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怕是···有些不妥吧。”哦,又是这古人的迂腐思想在作祟。 容若笑着摆了摆手,道:“不妨事,容若相信李公子的品性,也相信雨婵的品性,你们也算是世交的兄妹,没什么不妥的。”说罢便出了屋子。 “若安,便把我当做朋友吧,你的大概情况,小来已经告诉我了,你···有什么打算么?” 若安惊诧带着些恼怒的看了厨房一眼,低声道:“这个小来,我明明叮嘱过他,别告诉你,他···” “若安,小来也是为你好,你便别怪他了。”我也有些生气他不愿告诉我,即使我不是雨婵,也不能···“你别转移话题,我今日就是为此而来的。” 若安有些勉强的笑了笑,道:“我一介文人,也无一技之长,自然无活可干。我···我想接着读书,望有一日能考取功名,好一雪当日被赶出卢府,侮辱践踏之耻。”说到这,他神情中也带上些愤恨,想必当日被赶出卢府时,定是受了莫大的侮辱,不然这个一直以来默默隐忍的儒雅书生,也不会有这样的情状。 我叹了口气,道:“你若真想接着考取功名,我也能资助你。只是,若安你有没有想过,即使来年秋闱,你能得个头三甲,你没什么身家背景,没钱到处打点,最好的,便是去地方做个小官,在这官场上,你又何时能挣扎出个好功名呢。况且···你也别怪我心直口快,若安你连着两届都并未高中,当真下一次,便有信心···高中吗?” 若安许是因为我过于直白的话点中要害,忽的站了起来,一张净白的脸此时涨的通红,结结巴巴道:“雨··姑娘,你···你莫要瞧不起李某,我···我李若安自幼便寒窗苦读,有朝一日,定能···能搏个功名出来。” “功名,功名,等你五六十岁胡子一大把的时候么。”这迂腐的人,我也站了起来,生气地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口气吼道。说完才意识到,我不是又伤了他那颗脆弱琉璃心吧? 果然,若安带着惊诧的张了张嘴,却也什么都没说,一时间,好似连空气都沉默了。 “咦,纳兰公子去哪了,卢小姐,李大哥,怎么都站着,快坐下呀。”小来端了茶出来,放在我和若安面前,有些局促的看着我,“小姐,您别嫌弃,小来也买不起什么好茶,这还是去年过年时府里赏的。”我对他笑了下,端起桌上有些泛黄的白瓷茶杯,喝了一口,道:“小来,容若在院子里,你带他出去看看,打些酒回来吧。” “哪能劳烦纳兰公子,小来去就好,您和李大哥说吧,小来先出去了。” 看着少年退了出去,神情中带着些放松和欣喜,我不觉有些莫名其妙。 我看着默默坐下,盯着地面,一言不发的若安,不得不放柔了声音,“若安,对不起,我刚的话是有些重,但,我只是为你着想,不想你把大好岁月耽误在这地方。放眼我大清,千里之阔,有多少学子寒窗苦读,望有朝一日能功成名就,但真正一朝得中,光耀门楣的能有几人,这些人中,有几个是没些背景的,官场关系本就盘根错节,你势单力孤的,如何立足?”看着眼前渐渐转为深思的若安,我在心中哀嚎,朵儿啊,你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心理疏导师了呢。 “可是,我对雨婵说过,有朝一日定要高中,再···娶她的,虽然,她已经···但我还是想做到我的承诺。”若安抬起头,低声道,声音因为提到雨婵,带上了些颤抖。 “雨婵若在的话,定也希望你能过得舒心快乐,死者已矣,若安你难道不应该带着雨婵那一份好好活着么?” “真的么,我应该···”他喃喃道,可是随即苦笑一声,“若安没什么长处,除了考功名,还能做什么?” “你可以···经商啊。”我看他一瞬间变了颜色,才道“你先听我说,虽说,这士农工商,商是最末等。但你现在应该想的是你自己的生活问题,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粗理却不粗,虽然这样太势利,但有些事,有些人,真的就只认银子。再说,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当为子孙考虑呀,你知道寄人篱下的滋味,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子孙还这样受人折辱,你若有了自己的家产,第一,你的生活不用愁了,你过得好,雨婵泉下有知,也会很欣慰的,第二,你的子孙可以安心读书,不用再受穷苦,更有机会于官场一展才华,这样不是更好。” “这······”他似乎在认真思考我的提议,我喝了口茶,润了润有些干哑的嗓子,就听他说:“多谢雨···姑娘开导,若安···其实也知道,自己不是做官的料。只是,若安即使想经商,但也苦于囊中羞涩,没有本钱。” 我笑了笑,松了口气,为这个榆木脑袋终于有些开窍,我对他说:“你就叫我朵儿吧,这没关系,我可以借你一笔钱,等你赢了利,还我就是。我还有些想法,不如,你就开家酒楼,我会一些新奇菜色,保证没几个人会的,我可以教给你,这样应该能短时间内打亮招牌,你说如何?” “这···”他想了想,也是坚定了神情,“好,就开酒楼,叫···若雨,如何?” 哈哈,你很有才嘛,若安和雨婵,不过,现在是容若和···雨婵哦。我笑着点了点头,便见他带着感激道:“谢谢你···朵儿,你与若安非亲非故,却还这般帮若安,若安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你···” “好了,别这么酸了,你就当,是雨婵在帮你吧。”我叹口气,“我希望你记住我的话,雨婵一定希望你过得安安乐乐,幸福美满。” “好。”男子抬起头来,一直被阴霾笼罩的脸上第一次带上了些些笑意,浅浅勾起的嘴角让我也高兴起来。 是啊,逝者已矣,见不到的人,此生怕是再也见不到了,爷爷,哥哥,姐姐,希望你们也能过得快乐幸福,而我,解决了若安的事情,我也应该尽力追求我的容若了。 拜见老师 我正要和若安再商议一下具体的事宜,小来和容若便一起进来了,小来手里提着两尾鲈鱼和一坛酒,我眼前一亮,笑道:“小来怎么买了鲈鱼,我可最喜欢鲈鱼了。” 小来也是笑着道:“是纳···容若大哥告诉小来的。”他转头看看容若,神情中全没了之前的敬怕和疏离,“小姐,你们先坐下聊,我去准备准备,饭一会儿就得。” ··············································································· 在小来家吃过一顿饭,虽然不比之前在卢府在纳兰府那般山珍海味,玉盘珍羞,却是我来这儿以来吃得最温馨的一顿饭,虽是最普通的菜色,却让我觉得比之满汉全席也不遑多让。 饭后,我想着既已经达到目的,便要告辞,若安和小来一起送我俩出了巷子,小来满脸的笑意,再没有当日回门时见到的愁眉苦脸的样子,他笑着小声对我说:“小姐,幸亏有您来劝劝李大哥,自从出了卢府,李大哥都没笑过,茶饭不思的,人都瘦了好多,有您劝他,他今日都见了笑模样了。” 我笑着摸摸他的头,“既然容若让你叫他大哥,你叫我小姐不是平白生分了,既然这么感谢我,便叫我声姐姐好了。若安已和我商量好了,筹备着,开家酒楼,等···后天吧,后天正午时分,你来纳兰府后门一趟,我有东西要交给若安,你便跑次腿吧。” 少年仰起头看我,笑容纯真,“好,姐姐。”看着他的笑容,我心中暖暖的,来这里一月有余,我应付各种虚伪嘴脸,这样纯真不防备的笑,才是第一次看到,所以,直到容若雇了马车,回了纳兰府的后门,我才回了神。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老夫人正···正生气呢。”才开了后门,我便听见小绿焦急的声音,原来她和小书已经回来了。 “生气?老夫人发现我偷跑出去了?”不是这么倒霉吧,第一次出去,就被发现了? “当然不是,小书怎会这么笨的说实话呢。”小书倒是在一旁笑得一脸得意,“其实,是这样的,今日徐乾学大人来府上拜会,想要见见少爷,可少爷陪夫人出去了,小书当然不能这么说,只好说少爷和夫人···还在睡午觉,马上就到,这不,正准备出去找你们呢。”天哪,还有比这更傻的孩子吗,这分明是帮了倒忙了,一旁容若也是被他气笑了:“你倒是好思虑,若是一时半刻你找我不到,你又待作何打算?说我还未醒来,让徐大人候着?” 小书瞪大了眼睛,似才想起来似的,我好笑的看他,道:“那位大人要找的是容若,你便说了他出去了又何妨,碍不到我的,你这样说,才是怠慢了大人,无怪奶奶生气。” “小书,小书不是故意的···” “好了,”我拍了拍小书肩膀,对容若说,“我与你一同去吧,跟徐大人解释一下。” 容若犹豫了一下,道:“也好。” 我和容若也顾不得换衣,就去了前厅,抬眼就见客座首位坐着个微胖的老者,正笑眯眯的和奶奶说话,奶奶见容若进来,也收了笑脸,生气道:“你也知道要来,我当你午睡睡得昏了。” “奶···” “奶奶莫怪容若,都是雨婵不好,自从上次容若聆听陛下教诲,便立志要在下次科举时及第,好报效陛下,他刻苦读书,夜里时常读到深夜,昨夜···也是如此,雨婵,心中不忍他操劳,今日午间,央着他睡会儿,想是连日劳累,雨婵看他睡得很熟,就···就不忍叫醒他。”我对着奶奶跪了下来,“雨婵妇人之见,惹奶奶生气,还望奶奶···恕罪。” 奶奶终于缓了颜色,责怪道:“我知道你关心夫君,但也不要耽误了他的正事,你还是给徐大人赔个罪吧。” 我自起了身,对着偏位上老者福了福身,道:“徐大人,雨婵一时糊涂,竟致容若怠慢大人,望徐大人原谅。” 面前老者笑眯眯的,“好了,你关心夫君本就没什么错,有这样的孙媳,老夫人你该高兴才是。” “是,是,”听见称赞,老夫人也开心了,道,“徐大人,不知您今日来找容若,有何要事?” “是这样的,”徐大人摸摸胡子,看向容若,“陛下也听闻容若自婚后读书更刻苦了些,命老夫来看看···有什么,呵呵,可以帮得上忙的。” 容若忙上前来,道:“徐大人,怎敢劳烦你亲自登门,容若也仰慕大人文才,希望···您能不嫌弃容若愚笨,于容若不懂之处不吝赐教。” “这是自然。” 容若面上一正,躬身一拜到底,朗声道:“容若拜见老师。” 座上徐大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着道:“好,你既然叫我一声老师,老师今后自然倾囊相授。” “谢谢老师。”看着一老一少相视而笑,我心中松了口气,万幸这人不是那种古板的学究,没有过多的追究,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给了老夫人台阶下。 看他们两人相谈甚欢,看着容若的笑,我也替他感到高兴。 转眼已时至傍晚,老夫人再三留徐大人在府上用晚膳,却是被推了,送走徐大人,老夫人叫了我与容若二人训话,“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这个老的,不会多管,但望你们莫要耽误正事。”看着奶奶带些责怪的看着我,我心中已然明白,今日出门的事,奶奶应该早已知道,不过因为在徐大人面前未曾失了分寸,替容若说了好话,奶奶才并未过多怪罪,我出门之事也便算是得了奶奶默许。 我与容若一一应了,见奶奶面有倦色,才告了退,一路与容若出了前厅,此时已是隆冬,院内各种植物皆不带些碧绿的颜色,看来让人徒添萧瑟之感,想着自来到这儿,经历的种种,有亲人的冷漠,小绿的关怀,还有···容若,他的淡然,睿敏,温润··· “刚刚···谢谢你替我解围,委屈了你平白受奶奶责怪。”容若温润的声音响起,带着些些不易察觉的尴尬。 “谢我作甚,”我微微一笑,“我那些小伎俩两位长辈怎会不知,不过借我的理由找个台阶下罢了,既并非真心责怪,我又有何委屈可言,再说,此事本就因我而起,可不该由我担着?”他尴尬,难道是因为我在奶奶面前说的话?我在心中叹了口气:还有,他对我的淡漠和躲闪。 “小姐,姑爷,怎样,徐大人和老夫人有没有怪罪?”正恍神间,我便听见小绿带着焦急的声音。 我抬了头,冲她安慰一笑,看了看一旁一脸愧疚的小书,笑道:“没什么,两位长辈并未责怪,”我指了指小书,“跟在容若身边,以后千万学机灵点,嗯?” 小书也未说什么,只是挠挠头,傻笑着点点头,倒是容若,板了脸,道:“今日之事,你也是该罚,就罚你···替我去藏书阁里找到我上次想找的前朝孤本。” 小书似是想要反驳,可张了张嘴,也只是苦了一张脸,点了点头。我心中疑惑,这罚,算是很轻了吧? 容若应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开口解释道:“那本书我也只是听说是阿玛年轻时收藏来的,家中上千本书,也不知那书藏在哪个角落里,应当是···不好找的。” 听了他的话,我禁不住笑出声来,还当真是···重罚呢。 ··············································································· 日子便在这样的平淡中一日日过去,似乎应了我当初的想望,我每日观花赏月,再加之品茶看书,间或弄弄文墨,倒也自在逍遥,只是,这其中单单少了一样,少了个知心的人。 先不说那人时常的不在府中,便是在,也只是呆在书房,只晚上才会回房,大约是怕我总借用他的书房,倒是在卧房隔壁为我独独辟出一间书房,这样一来,见面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唉···我放下手中的书,看着渐渐升高的日头,默默嘲笑自己,朵儿,你何时也变得这样,只知做那闺中怨妇一般,独自对月怅惘了。 “雨婵,”当当的敲门声让我回过神来,屋外竟是似乎暌违已久的熟悉声音,“雨婵可在里面?” “在。”我急忙应声,又为自己声音里压制不住的惊喜怕是徒惹人嘲笑而自恼。放下手中书,疾步过去,开了门,果然是他。 容若今日似乎极为高兴,笑着道:“我尊贵的夫人,今日时光大好,夫人是否有兴趣与容若把臂一游?” 我有些无奈的白他一眼,才道:“容若今日倒是有兴趣,可是有什么喜事?”许是我眼花,我似乎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道:“自然,我今日自徐先生府上回来时,碰到若安了,他告诉我如今酒楼的事已然大定,请来的大厨也已学会了你所拟写的菜谱,他希望你若有空闲,可去品鉴一下。容若想来,夫人左右在府中无甚事可干,便应承下了,你若现在出府,到了那儿许就可以品尝美味了。怎样,这可算是喜事?” 听到这个好消息,我心中欣喜,也深深觉得或许若安如今走这条路是对的,带上小绿,叫了小书,换上一身男装,便拉着容若出了府,往酒楼而去。 但愿,若安莫要叫我失望吧。 新年将近 跟着容若,一路便到了若雨酒楼,若安选的这地界儿也是不错,不在闹市,却挨近京城中的贵族聚居区,只是,这地方不应该寸土寸金吗,我借给若安的那点儿银两难道够用? 抬步进了酒楼,小来竟站在柜台处拿着账本在看,不过看那抓耳挠腮的滑稽样子,我不禁心中好笑,若安这分明就是赶鸭子上架嘛。 “咳咳···”听见声音,小来抬起头,一瞬间眼中茫然尽除,明亮的光让我心中温暖,他扔下账本,跑了过来,高兴道:“小···呃,姐姐这么快就来了,一定是等不及要尝尝杨大嫂做的佳肴了,李大哥也正在后厨呢。” “杨大嫂?可是你上次提到的那位?” 小来挠挠头,颇不好意思的道:“小来蒙他们一家照顾,如今杨大嫂家的小娃儿也到了读书的年纪,光靠杨大哥一人,无法供养他念书,况且,杨大嫂的手艺真的很好,不信,小姐进去尝尝。”小来似乎怕我不愿用这杨家大嫂,急切地拉了我的袖子,便要进后厨去。 我对他这样孩子气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却也觉得这孩子知道感恩,其实从若安一事上便能够看得出这点。可这到底是个男孩子,步伐大了些,我被他拉着走,一时踉踉跄跄,几乎要摔了跤。 “小来。”身后温润声音传来,却带了些往日不曾有过的威严,“你便先去看看杨大嫂菜做好了没,我和雨婵后面慢行即可。” “哦···好。”小来这才发现了我刚刚的窘境,干笑两声,便先一步去了厨房,那身影,就跟有人追着似的。 我和容若也随后到了后厨,其实真的不必有人带路,也能找到后厨所在,因为那诱人的香气,就能带着人找到地方,我与容若循着香味到了后厨,一旁的锅里炖着的似乎是…莲藕炖排骨,而杨大嫂正把些煮得翠绿煞是诱人的笋块从身前的锅中捞出,摆盘,再在中间缀上一朵红色的萝卜雕花,倒是好看,只是,这便是一道菜了?未免太简单了些吧。我正开口要问,身后若安声音响起,“这叫万绿丛中一点红” “若安,能否讲讲你的想法?”一行人于二楼雅间坐定,面前一桌菜色香味俱全,虽然没有鲍参燕翅奢侈,却也清淡富有营养,只是,这繁华京都之内,多是满清贵族,享用着世间种种珍贵难得的佳肴,有谁会稀罕这些个简单的家常菜。 若安苦笑一声,“其实,这也是不得已的一点投机的法子。雨婵应该也见到了,这地界儿本就是繁华,我能侥幸在这里盘下地方,也是因为这店生意过于惨淡,店主人才以会低价盘出。” “既是生意惨淡,那你又为何……” “我这几日四处察探,只这处地方若经营得当方有利可图,其余不是地处偏僻无人光临,便是租价略高。我看这周围几家皆是京城里有名的酒楼,竞争也颇为激烈,只是,几家酒楼里都是鲍参翅肚一类,常吃也难免油腻。我这里就不同,清粥小菜,清淡不腻,加之我略通些药理,若再搭配些调理的药膳,相信能得个好彩。”他端了桌上茶水喝了口,润了润口,又接着道,“而且,我这里还有个不得多说的秘密,”他拿起筷子,指了指桌上那盘中间放着朵萝卜花的的笋块,道,“这叫‘万绿丛中一点红’,一盘三两银子。”说着他夹起那朵萝卜花,放入我眼前碟子里,又指了指那盘,低声道,“这是‘水煮青笋’一盘三钱银子。”他说完,竟难得的狡黠一笑,问我,“雨婵觉得,那些个所谓风雅的贵族之流,会点哪一道菜?”听完这一席话,我已然目瞪口呆,只心道若安这孩子是怎么在几天之内完成了迂腐书生到狡猾奸商的转变。 “啪,啪,啪……”身边响起鼓掌的声音,我转过头,便听旁边容若道,“依在下之见,像我等所谓风雅的贵族之流,定然心甘情愿选择前者。李兄真是好计策。” 呃……为什么这两位的对话总有种十分诡异的感觉,这难道就是前男友和老公的神对话模式。“咳咳,”我奋力挥走脑海中那诡异的逻辑,笑着对若安说,“若安,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看来,若安当真是做商人的料啊。” “呵呵,赶鸭子上架罢了,”若安摆摆手,“我如今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过,这京城之中奢靡成风,百姓披星而作,戴月而归,劳作到死或许也无法饱食,那些财钱作物皆尽成了官员饭桌上的美味珍肴,这样的钱我自然要为百姓讨回来,雨婵放心,我在这些生意经上投机取巧,却不会昧了本心,我这酒楼里,只会收取那些个贵族大吏的钱,叫他们把搜刮的民脂民膏都吐出来。” “好,若安赤子之心,叫人佩服。不过,还是先用饭吧,杨大嫂这些个简单的素菜也同样叫人垂涎,相信这若雨酒楼定能开业大吉,生意兴隆。”我端起眼前酒杯,看若安终于没了上次见时的阴郁模样,反而带着些跃跃欲试的自信,不禁心中为他高兴起来。对若安,我心中总是带着些愧疚,仿佛阴差阳错的,欠着这书生一份凄美的爱情,如今他若能从中走出来,我心上的负担或许少些。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小来到底还是个孩子,如今这样的,成了酒楼的二老板,他或许从未想过,吃着吃着便扭头四处看看,脸上还带着傻笑,倒叫我们这些大人好一顿取笑。 吃过杨大嫂的做的菜,我也一时有些跃跃欲试,从前,我也经常做些小菜点心给爷爷和哥哥,如今,有场地有食材,还有个喜欢的人在身旁,自然要大展身手给容若看看,恰好我前几天又去了那家叫ART的店,居然在那里看到了做蛋糕西点的材料,那本来是店主人托人从家乡带来,留着自己用的,我软磨硬泡,才以多为他弹几首曲子为交换换来了一点,如今当然要用上了,做个小蛋糕,当饭后甜点正合适。 把奶油打发,抹好,做上好看的裱花,再摆上些切好的水果,一个奶油水果蛋糕就做好了。虽然简单,不过期间看大家带着好奇惊讶的目光,虚荣心真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怎么样,好吃吗?”看着容若尝过一口后有些奇怪的神情,我不禁有些紧张,怎么,他不喜欢这个味道么,想到这个可能,我不禁有些失落。 “呃··好吃。嗯,那个,雨婵,我能请你帮我个忙吗?”看着容若吞吞吐吐的,神情中还带着些窘迫,我不禁有些奇怪。 “嗯,什么,你说吧。” “这也快过年了,年后,那个,上元节······哦,你能帮,教我做这个···” “蛋糕。” “哦,能教我做这个,呃,蛋糕么,需要什么的我来准备,好么?” 容若学这个做什么,他若想吃,我可以再做给他吃啊。不过,看他似乎不想说的样子,我也并未再问,只告诉他有一样材料难寻,需要去那家洋人开的店看看。 既然已有了事情要做,若安也定了在上元节开张,还有许多事务要忙。我便与容若告辞出来,又到了那家店里,毕竟,上元节在即,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要学会做这个,想来不易,还是早做打算为妙。 又到了这家店,上次我已知道,这家店主人叫莫里·罗宾,不过,他居然给自己起了中文名字叫马良,据说灵感来自中国的一位天才画家,看他这么崇拜的样子,我也没好意思告诉他那只是个神话。 “纳兰夫人,您怎么来了?” 我递过刚刚做的一块蛋糕,在他的称赞中道明来意,只是这次,他似乎并没有要拒绝的意思,而是狡黠一笑,道:“纳兰夫人,我看,不如这样吧,我对中国的书画琴棋兴趣很高,只是你们中国的文人颇清高,不愿与我们洋人交流,你若能传授我一二,我便写信回家,让我的家人多捎一些有趣的东西来,你看怎么样?” “这······”我看看此时正站在门口的容若,心中颇为难,我若不答应,不但没法教容若做蛋糕,今后想要和这洋人打交道,换些我喜欢的玩意,就不容易了,可···我若答应了这个要求,今后免不了与这洋人接触,一来我是女子,时代让女子背负太多东西,常与男人来往,难免惹人闲言碎语,二来容若父亲是朝中重臣,与洋人过从甚密,同样怕被有心人抓住把柄恶意中伤。这当真是件令人为难,难以两全的事情啊! “罗宾先生,您也知道,我一妇道人家,出次门也不易,即使您想学那些技艺技法,我一个女子想要传授于您也是不方便啊。”我沉吟半饷,目光扫过他架子上的书本,心中有了主意,“不如,我们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