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到休书后,咸鱼王妃掉马了》 第1章 活埋 夜,无星无月,暗影幢幢。 王府后院花园,几个府丁舞着锄头,在挖坑。 为首站着一身墨色玄服的俊朗男人,他脚边横着一具红衣女尸。 待方坑挖好,他毫不留情地抬起脚来,一脚将女尸踹进坑里。女尸呈抛物线落下,掉在坑中愈发显得坑深而大。 “埋了!”声音冷厉的毫无温度,似能冻结空气。 四个府丁立刻铁锹齐飞,一铲铲土向坑中女尸身上填去…… 沐清瑜觉有东西打落在身上。 怎么回事?她不是死在出任务的那场爆炸里了么。 啪,这次是落在她的脸上,软软湿湿,带着泥土的腥气,压住了她的口鼻,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觉让她猛地睁开眼睛。 正好一锹土迎面盖来,把她砸得头晕目眩。 艾玛,这是活埋? 沐清瑜急忙坐起。 好在身上的土还不够厚,但她这个动作,却让铲土埋人的四个府丁吓了一跳,停了手,一人惊叫:“王爷,不好了,诈尸了!” 诈尸?在他面前,就是鬼也得给趴着! 墨衣男子目光冰凉,掠过狼狈往坑外爬的沐清瑜,一脚踏出,踏在沐清瑜肩头,把她往坑里踩,薄唇微张,吐出更冰冷的话:“继续埋!” 随着府丁‘王爷’两字叫出口,沐清瑜脑海中突然冒出一大堆信息,她抽出最清晰的那条:吏部尚书长女,半年前嫁给梁王楚昕元,也就是面前这个墨衣男人为妃。 她这是穿越了? 这不科学啊! 她好歹也是一堂堂王妃,明媒正娶,娘家也不是普通百姓。死了就被几个下人随便挖个坑就埋?怎么也得停灵几天,给娘家报个丧什么的? 还有这埋的是什么地儿?这分明是一个小花园。 这王爷是什么怪癖?喜欢把死人往自己府中花园埋,当花肥吗? 迅速进入状况的沐清瑜用力挣扎,这身体不对劲,竟然用不上力气?肩头男人的脚愈发加重了几分力道,将她重重踩倒在坑里。 四个府丁举起了铁锹,厚重的土又扬了过来。 沐清瑜急忙向右侧一滚,避开四锹土。 她眯了眯眼,这样的草菅人命,以后她会讨回来的!目光同样冷厉地扫向那个墨衣男子,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她大声道:“要不要这么恶毒?活埋原配,名声很好听么?” 楚昕元接触到她凉凉的目光,这目光冷静,清凉,毫无温度,看着他也不似之前黏上来就甩不掉的幽幽怨怨的爱慕,很好,死过一回,终于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他一字一字,如吐冰碴:“你敢死,本王就敢埋!算你命大!本王最后一次警告你,你若再对静雪下毒手,本王斩断你四肢,把你做成人彘,不信你就试试看!” 他转身就走,墨色的衣衫带起风,衣摆处金线绣边划出一片莹影,却是周身冷意,毫无半丝温度。 随着楚昕元离去,那一排府卫也一起离开,身上很痛,好像肋骨断了,为了活命,这也顾不得了。她手脚并用地爬出来。 辨了辨方向,沐清瑜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住处走,一边走一边在脑子里整合那些多出来的记忆。 第2章 暗无天日 梁王楚昕元是当今圣上第五子,因母嫔获罪之事从小不受宠,有如透明,后来上了战场,立下赫赫战功,回了朝,皇上将他封为梁王,赐了府邸。交派他实事,隐隐有重用之意。 少年皇子英姿勃发,俊美冷漠,又是京中新贵,而且并没婚配,吸引了京城中诸多闺秀的芳心。 上次皇宫赐宴中,本应在前偏殿中的楚昕元,不知为何出现在金柳池边的日照轩,而且,轩内还有衣衫不整的吏部尚书长女沐清瑜。 京中谁不知道,沐清瑜与定远侯府世子有婚约? 出了这样的事,吏部尚书哭诉到御前,定远侯怒不可遏,皇上龙颜震怒,楚昕元被逼娶了沐清瑜。 原身很认命,嫁了之后,明知道楚昕元不爱,她却一再说服自己嫁鸡随鸡,想好好和楚昕元过日子,愿意把一颗心系到楚昕元身上。 可是她毕竟是太天真了。 走一步,那断掉的肋骨就好像要刺进内脏,这些伤都是拜楚昕元所赐,那一脚,几乎把她踢死。 沐清瑜继续往前走,这一路,既没有人管她的死活,也没有人来侍候。 堂堂梁王妃,竟连个贴身丫鬟都没有? 好不容易走到了竹渺院,天已麻麻亮。 站在院外,沐清瑜直翻白眼。 这是王府的内院、她这个王妃的住处么?院墙倒塌数处,远离院门处也一眼能看见院中杂草丛生,杂树乱长,一条小路勉强能通到正屋,院内有一棵梅树,看着已经有几十年的树龄了,右边靠院墙处一溜修竹。 从这大致格局可以看出,这院子曾经也是清静雅致之处,只是长久没人打理,才长成如今这般荒凉模样。 这里也能住人? 没错,原主的记忆中,她住的就是这里。 沐清瑜皱皱眉,一步一挪地走进院去。门开了,一个丫鬟探头出来,一眼看到沐清瑜,顿时睁大了眼,惊道:“王妃,你没死啊?” “你很想我死吗?” 这是竹渺院的丫鬟馨儿,一听这话不对头,又见沐清瑜脸色苍白,慢腾腾走路的样子,眼珠子转了转,口中道:“那怎么可能?王妃是馨儿的主子,王妃死了馨儿可没有什么好!” 说话时,嘴角微微一扯,不情愿之中又带着几分轻慢。 沐清瑜道:“那还不过来扶一把?”太特么疼了。 馨儿过来扶住她,一边悄悄打量,她是亲眼看见王妃上吊,然后下人来把她抬出去,说是去埋了,她这边都拜菩萨了,怎么现在又活生生的出现面前? 她眼珠子连闪,最后道:“王妃,静雪县主深得王爷看重,是府上的贵客。你还是准备一些礼物,去陪个不是,只要县主原谅了你,王爷说不定就消气了,不然早晚要吃亏的!” 沐清瑜听到静雪县主,眼中闪过一抹冷意,静雪县主是长公主的女儿,也是楚昕元的表妹。楚昕元幼年在深宫中,得到过长公主的照顾,他跟静雪县主更是青梅竹马。所以,这全府上下,都把静雪县主当作王府女主人一般对待。 昨天上午,原主就是跟静雪县主在窄桥上相遇,她们一起掉进水里的。楚昕元看到后,立即跳水救了静雪县主。 而沐清瑜堂堂王妃,被忽略,最后还是被侍卫救上来就算了,楚昕元竟还来兴师问罪。 “沐清瑜,在外人眼里,你是梁王妃,可这个梁王妃怎么来的,你心里清楚!在本王眼里,你连根草都不如!放聪明点,再有下次,本王把你剁了喂狗!” 第3章 不慌 这意思是说,当日在金柳池日照轩,还有梅静雪落水的事,都是她搞的鬼。 被人这样羞辱,沐清瑜又气又恨,上了吊。 原身的记忆梗在心喉,沐清瑜眼神微微一眯,清冷的目光凉凉地落在馨儿身上,似笑非笑地道:“让我给静雪郡主道歉,你还真是为我着想!” 她才是明媒正娶的梁王妃,梁王府的女主人,当时落水明明是梅静雪拉了她的衣袖,把她扯下去的。 现在反倒要叫她去道歉? 道歉事小,这岂不是是承认她果然是拉人下水,而且还是存心而为? 馨儿以为在夸她,嘴上乖巧极了:“为王妃着想是奴婢应该做的!” 沐清瑜道:“我饿了,你去厨房帮我弄点吃的来!” 馨儿眼里闪过一抹暗色,语气敷衍地道:“是!” 等馨儿离去,沐清瑜忍着疼痛,一用力,将肋骨正好,疼得她出了麻麻汗。 她这才开始观察自己的卧室,墙壁斑驳,窗棱透风,窗纸是破的,墙面还有发霉的青苔,老旧的床摇摇欲坠,一床薄被…… 啧啧啧,不是一般的破! 沐清瑜又转了一圈,再没看见竹渺院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哪里像一个才嫁半个月的王妃?这像一个打入冷宫十年的废妃。 从原身的待遇,也可以看出这个吏部尚书府大小姐的地位有多差,但凡吏部尚书疼爱女儿一些,梁王大概也不敢人死了都不用通知一声就往花园埋。 沐清瑜叹气,她出任务回程遇上恐袭,飞机爆炸已经够倒霉了,但看看原身,才知道什么叫更倒霉! 不过,枪林弹雨中闯过,尔虞我诈中斗过,眼前一切不过是环境稍差而已,她不慌! 正准备好生打算一下接下来的日子,馨儿从院外飞快地跑来,一边跑一边急声叫道:“王妃,大事不好了!” 都已经这样了,还能不好到哪里去? 馨儿冲进院子,见沐清瑜无动于衷的样子,又气又恨道:“我刚听说,静雪县主带着人往这边来,找你问罪来了!你就不能争气点吗?” 她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沐清瑜的脸上,眼神里突然就涌出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唯恐天下不乱,语气满是揶揄地道:“哎呀,你怎么像个木头人一样?我看你还是躲起来,你这样子,王爷看着就生气。万一惹着了静雪县主,不但你倒霉,我也跟着你倒霉!” 躲? 且不要说她没有做错什么,就算错了,她字典里也没有躲这个字。 沐清瑜目中带着一丝冷意,道:“叫你去拿的吃的呢?” 这时候还想着吃?馨儿低着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嘴角一撇,道:“这不看见县主到了,怕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赶着来通知你吗?” 沐清瑜清冷的眸子落在她的脸上,淡淡地道:“馨儿,你不是我的陪嫁丫鬟?” 馨儿眼底有掩饰得极好的嘲讽:“王妃莫不是忘了?是你说不想要陪嫁的丫鬟婆子,第二天就把人都打发回去了,我是梁王府里派来伺候夫人的!” “梁王府的丫鬟,就这般没规矩?”沐清瑜眼神一冷,这件事原身记忆里一点也没有,显然就算真的把人打发回去,也不是沐清瑜的意思。 第4章 拖下去 馨儿一怔,不服气地道:“王妃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就没规矩了?” 沐清瑜冷笑道:“梁王府的丫鬟在主子面前,连奴婢都不称?跪下!” 馨儿眼里闪过一抹讥诮,这位是不是没搞清自己的身份,还真当自己是王妃呢?她一抬眼,正接触到沐清瑜的眼神,那样冰寒,有如冰凌,似乎把她整个人都要冻结了一般,那眼神竟是让她不敢直视,也不知道怎么的,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跪下之后,她就羞恼了,不服气地道:“你是不是疯了,你以为你是谁……” “啪!”沐清瑜一耳光过去,她就懵了,接着大怒,眼睛里好像要喷出火来,尖声道:“你不过是王爷不要的女人,管家派我来服侍你,是你的福气,你竟敢打我?” 她就是运气不好,没能分到静雪县主的院子,却被派来服侍王爷讨厌的女人。 这女人之前老实巴交不惹事也就算了,现在竟然敢对她动手? 她从地上跳起,摩拳擦掌的竟是要来还手。 “啪!”在馨儿像个疯子似的扑来时,又是一耳光落到她脸上,而后,沐清瑜……转身就跑! 馨儿自认是王府的人,又认定沐清瑜软弱可欺,吃了亏当然是要找回场子。至于这个人是王妃? 那也得看她配不配。 追着沐清瑜跑到院子里时,沐清瑜脚下忽地一顿。 馨儿眼冒恶光,恶狠狠地道:“这院子这么偏,你能跑到哪里去?看我不打死你!” 她扬起手,还没打到沐清瑜,却听见一声轻嗤,接着,是一道清冷中透着揶揄的嘲讽:“梁王府的丫头还真的有脾气,就算我这个梁王妃空有名头,也没到任由一个奴婢搓磨的地步?梁王殿下!” 什么?梁王殿下? 殿下怎么会到这里来?来的不是静雪县主吗?刚才这般凶狠,一半是真气着了,一半也是想在静雪县主面前讨好。她被打了两巴掌,都气糊涂了,算时间,静雪县主是该到了。 馨儿吓了一大跳,一转头,就看见墨色锦衣的一角,刚刚踏入院内。 馨儿哪还顾得上打沐清瑜,急忙跪下。 梅静雪身边,楚昕元陪着,身后还跟着一大帮丫鬟婆子,前呼后拥的好不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梁王妃呢。 楚昕元冰冷的声音中透着嫌恶:“在我梁王府耍威风?认清你的身份!” 沐清瑜一反手,又一个耳光甩在馨儿脸上,转过头,眉眼间都是冷笑,道:“我本来还好奇,一个丫鬟怎么会骑到主子头上,非打即骂,毫无尊卑,原来这是梁王府里的传统!” 她笑得肆意张扬,这和之前她面对他时,满心的爱慕和想要亲近不同,她的目光里只有放肆和疏冷,竟无半丝情意。 馨儿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可怜兮兮,一改刚才追着沐清瑜,面目可憎的样子,嘤嘤道:“王爷,你要为奴婢做主!” “来人,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楚昕元的声音里压抑着怒气。 馨儿大喜,她是王府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沐清瑜太把自己当回事,竟然敢当着王爷的面打她,打三十大板,活该! 第5章 草芥 两个侍卫立刻过来,馨儿回过身,看着沐清瑜的目光中透着鄙夷,正想再嘲讽两句,突然整个身子失重,被那两侍卫拖着就走。 馨儿大惊,急忙叫道:“你们搞错了,不是拖那个女人吗?放开我,是拖那个贱女人!” “嗤……”沐清瑜笑了一声。 楚昕元的脸色更黑沉了,冷冷道:“杖毙!” 馨儿这才知道大事不好,急忙求情:“王爷饶命,王爷,奴婢犯了什么错?您不能这么对奴婢呀!奴婢都是为了王爷呀!” 楚昕元当然不会听一个奴婢的所谓解释,因为这个奴婢的无规矩,不知尊卑,不守本份,他被沐清瑜给嘲笑了,就凭这一点,这奴婢就死有余辜! 眼见得马上要拖出门口,馨儿慌了,急忙叫道:“王妃,王妃,奴婢知道错了,你饶了我……县主,县主,你帮奴婢求求情,求王爷开恩,奴婢以后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 听到杖毙两个字,沐清瑜皱眉,果然是万恶的君主特权时代,人命如草芥。 不过,她也不是圣母,从原身的记忆中可以看出,这个丫头心思歹毒,一直在踩她,捧着梅静雪,大概是觉得梅静雪以后才是正经梁王妃,做了不少小动作,原身上吊而死与她也脱不了干系。 沐清瑜没开口救人。原身软弱,这丫头明里暗里没少使坏,受伤害的是原身,她没办法替原身原谅! 本来诡异的气氛因着馨儿的惨叫声更寂静无声。 梅静雪转头看着楚昕元,温温雅雅又满带着同情地道:“王爷,没想到清瑜姐姐院里的丫头竟然这般胆大妄为,清瑜姐姐受委屈了!” “姐姐?”沐清瑜捕捉到这两个字,立刻笑了,毫不留情地道:“梅小姐怕不是弄错了,我娘只生了我一个就去世了,在沐家我尚且没有姐妹,在别的地方更不会有,梅小姐还是不要随便攀亲的好!” 梅静雪睁大眼睛,完全没料到沐清瑜会说出这样的话,她那如烟似雾笼罩的大眼睛里迅速蓄了一些水汽,焦急又委屈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哦,我明白了!”沐清瑜并不让她说完,看了她一眼,又看了楚昕元一眼,意味深长地道:“听说同侍一夫的,大都以姐妹相称,莫非梅小姐是这个意思?” “放肆!”楚昕元脸色更沉,怒斥:“静雪是本王表妹!她叫你一声姐姐,是抬举你!” “是吗?”面对那双似要吃人的眼睛,沐清瑜根本不在乎,反倒言笑晏晏:“你的表妹,不应该叫我表嫂吗?偏要叫我姐姐,这不是上赶着让我误会吗?梅小姐,如果你没这个意思,那算我对不住,给你道歉了!” 梅静雪:“……” 这叫她怎么答? 若说不用道歉,就表示她有这个意思。她脸色涨红一片,又急又窘迫地道:“表……嫂,是我叫错了。”她轻轻地道:“表哥,之前的事是误会,不怪表嫂。不是她把我推下水的!” 沐清瑜心中冷笑,真要解释,之前一句话的事,可她偏不说,这都一天一夜过去了,该受的屈辱原身都已经受了,现在这句解释,不嫌太迟了吗? 她或者也应该装出委屈巴巴的样子,含嗔带怨看着楚昕元,让他意识到自己错怪了人? 只是想想,沐清瑜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算了,这种白莲路线,不适合她! 第6章 绿帽子 不过,沐清瑜还是瞬间就收起笑脸,换了一脸凄凉自苦,哀哀地道:“梅小姐肯把真相说出来,我就放心了。毕竟有些人眼睛长着只是摆设,脑子里装的都是草,我怎么解释都不听,还差点将我这个柔弱女子拖去活埋!梅小姐你差点背上一条人命你知道吗?” 楚昕元的脸色又黑了,这女人是在骂他? 梅静雪大惊失色地道:“活埋?”她又看着楚昕元,眼里水汽更浓了,含羞带怯地道:“表哥,你不想我受委屈我是知道的,谢谢表哥!” “应该的!”楚昕元对她就和颜悦色了。 沐清瑜翻了个白眼,这是白莲配狗,在她面前秀上五毛钱恩爱了?她举了举爪,面无表情:“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两双眼睛看过来。 沐清瑜问楚昕元:“我的陪嫁下人呢?” 楚昕元冷哼一声:“发卖了!” “楚昕元你大爷,你有什么资格发卖我的陪嫁下人?”沐清瑜火了。 楚昕元脸色一沉:“放肆!你要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本王叫人来掌嘴?” 梅静雪忙道:“表哥你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她转头又对沐清瑜道:“表嫂,不过是几个下人,没有了再买就是,你跟表哥发什么火啊?” 沐清瑜理也没理梅静雪,清泠泠的目光与楚昕元直视,里面满透着讥讽:“当然信,一个喜欢给自己戴绿帽子的王爷,什么事做不出来?” “你说什么?”楚昕元大怒! 沐清瑜轻嗤一声:“我掉进水里了,不是侍卫把我捞上来的吗?梁王年纪轻轻,这就老眼昏花了?自己的王妃,被别人所救,你以为很好听么?” “哼!”楚昕元鄙夷冷笑:“本王自会休了你!” “你说……休了我?”沐清瑜语气奇怪。 见她脸色变了,楚昕元心中更加鄙夷,语气更加冰冷:“你怎么得到这个位置,本王就让你怎么失去!不要自视太高,本王有的是办法让你颜面扫地!” 沐清瑜伸出手:“拿来!” “什么?” “休书啊,你不是说休了我?”沐清瑜睁大眼,庆幸地道:“本来以为你不在意绿帽子,原来是在意的,那就好!休书给我,从此两清!” 楚昕元被她那无所谓的样子气得不轻,这梁王妃的位置,只有他不给,怎么能容别人不要? 梅静雪在一边道:“表嫂,落水的事已经说了是误会,你被侍卫救起的事表哥肯定不会放在心上的,你怎么还主动提休书呢?这要是表哥在气头上答应了,那你之前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吗?” 沐清瑜笑了:“梅小姐真大度,你表哥会不会放在心上我不知道,不过,我嫁的人,连我的生死都不顾,还卖掉我的陪嫁下人,让我住在这样的破院子里,遇到事情不分青红皂白只会诬赖我,还差点将我活埋,我是多想不开要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呀?” 梅静雪:“……” “我都已经只要休书,没有提和离了,也算够委屈自己了。”沐清瑜冷笑着看楚昕元:“莫非王爷其实还是舍不得我的?” 第7章 你也配 “你做梦!”楚昕元口吐芬芳:“你也配?” “既然不是,快点拿来休书,彼此两清!” 沐清瑜有些不耐烦,这么恶劣的男人,不蹬了留着过年吗? 原身脑子有坑,还想着什么嫁鸡随鸡,而且是个颜狗,见这狗男人长得好看,就对他有好感,她又不是! 梅静雪一副为难的样子:“表哥,对不起啊,我叫你陪我来是说清楚我落水的事的,你们夫妻的事,我就不糁和了,要不我先走了!” “不用走!”楚昕元冷笑一声,向他要休书?很好,一个被休弃的女人,名声尽毁,他倒要看看,她凭什么这么硬气! 他扬声道:“来人,备笔墨!” 沐清瑜双眼放光,哎唷,这届的王爷很好带嘛,只要激怒了他,就能拿到休书,从此海阔任鱼跃,她自由啦! 不一会儿,下人送上笔墨纸砚,这个破院子里连坐的地方都没有,还是楚昕元的侍卫飞步去别的院子弄来了桌椅。 楚昕元提笔,笔走蛇龙,休书立刻就写好了。 沐清瑜心花怒放,梅静雪暗暗窃喜。 楚昕元正要写下自己的名字,突然,一个下人急步过来,抱拳行礼道:“王爷,宁嬷嬷有请!” 楚昕元一听,立刻放下笔,转身就走。 沐清瑜急了:“哎,你还没签名呢!” 楚昕元冷冷扫她一眼:“回来再签!”她那急不可待的样子让他感觉极为刺眼,不过摆脱这个恶心的女人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想到金柳池边日照轩的那一幕,他没有把这女人掐死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梅静雪看着桌面上墨迹未干的休书,一副为了沐清瑜好的模样:“沐姐姐,你真是太冲动了,被休弃的女子名声尽失,你们家那个情况……你以后可怎么活啊?” 立刻由表嫂改叫沐姐姐,这小心思藏都藏不住,沐清瑜心里轻嗤,这种段位的,她压根不想理会,但小白莲都到面前得瑟了,沐清瑜似笑非笑地道:“你说的有道理啊,要不,我后悔一下?” 梅静雪:“……” 暗暗窃喜的心被扎了一下,脸上堆积的表情都僵了。 沐清瑜冷冷一笑,不理她,走到一边去悠闲坐下。 这宁嬷嬷是何方神圣?原身记忆里一点也没有。 梅静雪被沐清瑜刺破虚假心思,不好继续待下去,只得离开。 这一等,两个时辰过去,楚昕元都没有来,沐清瑜都睡了一觉了。 这狗东西,不会是要赖她的休? 她把还没签名的休书拿在手里,只欠一个签名,不知道有没有效!那狗东西肯定是不来了,先收起来,以后见着了,让他把名字签了,看他那嫌弃的样儿,他应该很乐意。 这么久过去,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现在院子里就她一个,她得自己去觅食。 这时候到了晚饭时间,沐清瑜往大厨房去。 大厨房里一阵热火朝天。 负责整个王府的饮食,这厨房也够大。给主子的吃食由厨师精心烹饪,下人的伙食在另一边。 看见沐清瑜旁若无人的走进来,不少人很懵逼,这谁呀?衣着普通,但架子挺大,主子不像主子,丫头不像丫头的。难不成是哪个院里新来的一等丫头? 第8章 我是王妃 沐清瑜还是第一次走出后院,也难怪厨房里的人不认识她。 她目光扫过,淡淡地道:“谁是管事的?” 这口气不小,一个管事的上前,打量着她,不太客气地道:“我是,你是谁?” “哦,我呀,我是梁王妃!” 管事:“……” 众人:“……” 王爷新娶了王妃他们知道,王爷不待见这个王妃,直接扔到破院子里住着,他们也知道!平时没少拿这事当笑料,难道就是眼前这位? 他们心中不自觉就带了鄙夷,一个王妃混成这样,自己抛头露面到大厨房,这是干什么? 那管事的不冷不热地道:“原来是王妃呀,王妃来有什么事?” 沐清瑜脸色微冷:“本王妃也不想来,毕竟本王妃也是有丫鬟的人。本王妃的丫鬟馨儿想必你们都认识,她不知尊卑上下,不敬我这个王妃,就在两个时辰前,被王爷杖毙了!你们听说了?” 众人:“……” 面前这位王妃,好像不太好惹的样子。 那管事的也吓了一跳,内院打死个丫鬟的事他们已经听说了,是因为不敬王妃被杖毙的吗?看眼前这位的气度,此事多半是真的。 他们也迅速认清自己的位置,就算主子再不受宠,那也还是主子。 那管事急忙堆了一脸的笑,道:“王妃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沐清瑜道:“我的饭菜呢?可准备好了?” 那管事:“……” 一个小破院里的伙食,和府里三等下人的差不多,有什么好准备的? 那管事的道:“已经好了!” 他从旁边摆放着的一大堆饭菜处亲手端了过来,托盘上,一盘白菜,一盘青菜,一碗糙米饭。 沐清瑜看了他一眼。 那管事的顿时觉得手上好像被烫了一下,脸上顿时讪讪的,好像是有些拿不出手。 还没等他说什么,沐清瑜便问道:“这饭菜,你准备喂猪呢?” 那管事:“……” 沐清瑜目光扫过,指着那边一个托盘,问道:“这是谁的?”有鱼有肉,四菜一汤,梗米饭,而且都精致得不像话。 “这……这是静雪县主的!” “哦!”沐清瑜笑了,她清泠泠的目光看着管事,管事的却觉得后背发凉,“我一个堂堂王妃,吃的就是这等猪食,还不如一个客人?莫不是之前听到的传闻是真的,在你们眼里,都觉得静雪县主才是你们的王妃?” 众人:“……” 他们心里是这么想的,毕竟,王爷对静雪县主多好?可这话却说不得,那管事的脸色难看地道:“王妃,我们断没有这样的心思……” “还是说,梁王府已经穷成这个样子,为了撑面子,让客人吃好的,而我这个堂堂梁王妃,就只能吃这种东西?” “不……不是!” “既然不是,那厨房里的用度是不是都被你贪了?敢给我一个王妃吃猪食?” “王妃,冤枉啊,绝没有的事!”管事的脸都吓白了,贪厨房里的用度?他有几条小命也不够呀! “没有就好!”沐清瑜冷冷瞥他一眼,颐指气使地对那管事道:“你,叫上两个人,把这两份,都送到我的院子里去!” 她白净的小脸上,自有一股气度,那管事此时心里正麻麻的,下意识就道:“是!” 等应了,又懵逼了,这要送给她了,那静雪县主那边……还有,既然嫌弃这个是猪食,为什么也一样要送去? 第9章 站住 沐清瑜看他犹犹豫豫的样子,眼眸一冷:“还不去?” 管事被吓得一激灵,他有种自己如果不照做,项上人头不保的感觉,奇怪了,这王妃小小年纪,怎么一身的杀气?那眼神太可怕了! 急忙叫上两个厨娘,叫她们送去。竹渺院那么偏,但毕竟还是后院的地方,他们外男是不能随便进的。 沐清瑜悠闲地跟随着。 到了地方,厨娘目光扫过院子,两人眼里都有些鄙夷之色,这么个破院子,还不如她们住的地方!而且,连个下人都没有。放下托盘,两人便急急地走了,生恐被留下服侍。 沐清瑜安之若素地饱餐了一顿。 院子里还放着之前写休书的桌椅,她拎进屋去,就算添置一件家具了。 此时,后院最好的院子碧华阁中,梅静雪坐在妆镜前,看着镜中妆容明媚的自己,突然觉得不高兴了。 她长得是漂亮,但是那个沐清瑜好像更好看。 昕元哥哥不是已经写了休书了吗?为什么后来不去签下名字呢? 她从小就喜欢昕元哥哥,母亲说过,会找机会提起这门亲事,母亲还没找到机会呢,沐清瑜这个女人却用那种方法占据了梁王妃之位,好在昕元哥哥不喜欢她。 她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肚子饿得咕地响了一声。 贴身一等大丫鬟杨柳冲着外面不满地道:“咱们县主的饭菜怎么还没有送过来?” 她只是在梁王府客居,院子物事和下人一应俱备,一个院子里下人就有数十个,相比竹渺院,的确是云泥之别。 这时,去端饭菜的丫头正好回来,见她两手空空,杨柳正要喝骂,那丫头急忙汇报:“杨柳姐姐,刚才奴婢去厨房,厨房的管事说县主的饭菜被王妃让人送到她的院子里去了。他们正在给县主另做,要再等一会儿!” “什么?”杨柳提高声音:“她自己没有饭菜吗?为什么要端走咱们县主的?我去告诉县主!” 外面这么大的声音,梅静雪当然听见了,她也有些生气,这都到饭点了,沐清瑜把她的饭菜端走,这是存心要她饿肚子吗? 不过她又想到什么,突地眉眼弯弯地道:“既然是被王妃端走了,那咱们就去王妃那里吃!” 她睫毛扑闪,含笑地道:“杨柳,你去跟昕元哥哥说一声,我就不去陪他一起用膳了,我要去王妃那里用膳!”休书还没签字呢,那她就去再添把火! 杨柳纳闷,自家县主今天要陪王爷一起用膳吗?她怎么不知道?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用力点头道:“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 听了杨柳的汇报,楚昕元眼眸微微一深,问:“静雪去陪沐清瑜用膳?” 杨柳低眉顺眼地道:“回王爷,王妃提前到了厨房,把厨房为县主做好的饭菜也一并端走了,县主想着定是王妃不想一个人用饭,所以决定去陪王妃一起。” 楚昕元皱眉,对沐清瑜的嫌弃又多了几分,把静雪推到水里,掌掴丫环,还抢静雪的饭菜?看来他是低估了那女人的脸皮? 第10章 逃 还以为大厨房只会做猪食,吃过他们为梅静雪准备的饭菜之后,沐清瑜表示,他们其实也能做个人。 她不会轻易浪费粮食,桌上盘碗皆空,当然,那份猪食一样的也在,她动也没动。 正想到院子里消消食,才走出门,虚掩的院门突然被踹开。 破旧的门颤抖着向两边弹出,差点带倒了本就摇摇欲坠的破败院墙,露出沉着冷脸的楚昕元和前呼后拥的梅静雪。 沐清瑜瞪大眼睛,接着,她立刻转身,跑了! 看着她地落荒而逃的样子,楚昕元大喝:“你给我站住!” 梅静雪也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沐清瑜会狡辩,会求饶,会哭诉,或者倔强地怒目而视,伤心地用眼神谴责…… 可没想到之前表现得很硬气的沐清瑜竟然就那么逃了,逃了! 她在心里又鄙夷又轻蔑,笑开了花,却一脸体贴地劝道:“昕元哥哥,上午的事一定让沐姐姐害怕了,你别太凶,有话好好说!” 提到上午的事,楚昕元的神色缓和了些,半封休书就把她吓成那样,以后应该知道老老实实了。 不过,她敢抢静雪的饭菜,着实可恶!却不能这么放过她。 他叫道:“来人!” 她以为跑了就能躲过去吗?天真! 亲随岳西上前一步:“在!” 楚昕元还没来得及吩咐,那边的门又开了,沐清瑜又哒哒哒地跑了出来。 从她看见人就跑,到现在又跑回来,前后也不过一瞬间。 楚昕元正要开口,突然,眼前猛地被怼了一张纸,接着,便是沐清瑜期待的眼神:“你终于来了,快签字画押!” 接着,她还体贴地递上笔。 看着上面墨迹已干的休书,楚昕元的脸顿时黑了。 敢情刚才这么着急忙慌的,并不是逃,而是去取这个? 面前的女人他多看一眼就烦,但看着她这么迫不及待要休书,他更烦! 想到之前宁嬷嬷对他说的话,他避开她期待的目光,一把打开她的手,冷着脸道:“沐清瑜,不要转移话题,说!你为什么要把静雪的饭菜抢来?” 笔被打落到地上,沐清瑜的眼眸中也有了一丝冷意,这个大猪蹄子莫不是不想签? 她把笔捡了起来,把休书折好收起,淡淡道:“楚昕元,我暂时是不是梁王妃?” “是又怎样?” “既然是,自己府里的东西,怎么能叫抢?”沐清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何况,在哪里吃不是吃呢?到我这里吃不下吗?” 楚昕元满脸嫌弃,这个院子又破又寒酸,他冷冷道:“静雪是县主,怎么能如此委屈!” “我还是王妃呢!”沐清瑜冷笑了:“县主不能委屈,所以我这个梁王妃就可以委屈了?” 楚昕元:“……” 虽然他不觉得沐清瑜委屈,这都是她自找的,因为她不配,可面对她清澈中带着幽冷,又透着讥诮的眼神,突然有些无言以对是怎么回事? 梅静雪一直在观察着,此时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温婉笑容,道:“昕元哥哥,你别生气,表嫂说的对,哪里吃都是一样的,不如我们就在这院里用膳!” 第11章 剧烈运动 楚昕元哼了一声,冷冷的眼神看着沐清瑜:“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去准备用膳?” 沐清瑜眯了眯眼,这个大猪蹄子是把她当下人呢?她一侧身,淡淡地道:“对不住,这里可没有王爷的饭菜。另外,我已经吃过了。” 楚昕元脸色又黑了黑,语气更加冰冷:“你既然让人把静雪的也送过来了,为什么不等她一起用膳?” “本来是想等的,不过,在梁王府里我日子过得太好了,昨晚上没用膳,半夜还陪王爷剧烈运动,今天早上也没有用膳,这午膳一到,就没能经得住诱惑。” 沐清瑜忽地露出一个笑容来,笑容明艳中透着一抹讥诮:“王爷英明神武,若是我竟然活生生在梁王府饿死了,岂不是给王爷脸上抹黑吗?” 楚昕元:“……” 当他听不出这话语中的讥讽? 牙尖齿利,面目可憎! 梅静雪却在听到半夜还有剧烈运动几个字时一怔,是她以为的那个剧烈运动吗?她下意识地去看楚昕元,当从他眼中看见一如既往的嫌恶之后,又松了口气。 沐清瑜把梅静雪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的讥诮更浓:“再说了,静雪县主想必也不需要我来陪,有你这个昕元哥哥陪着,她更能下饭!” 这意有所指的话让梅静雪的脸上飞红,一派羞涩模样,含羞带嗔地道:“表嫂,我没有!” 楚昕元心中冷笑,他才不屑于去理会这些酸掉牙的醋话,他转头对梅静雪温和地道:“走,进去用膳!”待转头再看沐清瑜时,刚才如春风拂面的暖意顿时变成了冬天凛冽的寒风:“还不过来服侍?” 杨柳等人察言观色,知道县主这是要借梁王殿下的手让那个女人好看,便都停在院外。 沐清瑜翻了个白眼,走了进去。 看着桌上的盘碗狼藉,楚昕元顿时脸色一沉:“就不知道收拾一下吗?” 沐清瑜道:“可以!”然后她走过去,手臂伸平一抹,只听一阵盘碗跌落的哗啦哗啦声响,那些碗碟盘盏都被她直接扫到了地上,摔成了碎片。 这简单粗暴的动静吓得梅静雪一声惊叫,急忙退后。 楚昕元把她护在身后,怒道:“沐清瑜,你干什么?” 沐清瑜眨了眨眼,很无辜,很淡定,很理直气壮:“收拾收拾,服侍你们吃饭啊!” 服侍?对不起,她还没学会! 楚昕元:“……” 好气,他快要气爆炸了,沐清瑜云淡风轻的样子让他脸都气黑了。 沐清瑜却浑然未觉,道:“难道不是这样收拾的吗?那就对不住,我这里也没个丫鬟下人,平时他们怎么收拾的我也不知道呀!” 梅静雪也劝道:“昕元哥哥,算了,我饿了!” 楚昕元刀锋般的目光似欲将她凌迟,忍下心中的怒火:“饭菜端来!” 他今天就是要折辱一下沐清瑜,让她知道谁才是这个王府里面的主人。 梅静雪表面上在劝着,心里也很高兴,能让梁王妃服侍她用膳,想想都很开心! 第12章 什么身份 沐清瑜把那份托盘往桌上重重一放,似笑非笑道:“静雪县主慢用!” 她虽然笨手笨脚,看着她还算听话的份上,楚昕元容色稍霁,可是当他一低头,看见托盘上的饭菜,整张脸又黑了。 一盘白菜,一盘青菜,一碗糙米饭。 白菜都黑了,青菜又老又黄,糙米饭一看就难以下咽! 她喂猪呢? 楚昕元猛地一拍桌子,喝道:“沐清瑜,你想死是不是?这是给人吃的东西吗?” 沐清瑜一脸无辜:“那我就不知道了,这是你们梁王府的厨房做出来的东西,又是给静雪县主的,莫非,厨房那帮人认为静雪县主不是人?” 梅静雪:“……” 楚昕元一侧头,看见梅静雪一脸的委屈,心头不由得就有气,看着沐清瑜更觉得她面目可憎:“放肆!你什么身份?敢对静雪无礼?” 沐清瑜轻嗤,漫不经心地道:“沾你的光,我如今是梁王妃。以我一个堂堂王妃的身份,对一个县主无礼就无礼了。除非,你能夺走我梁王妃的身份,不然就不要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了。” 楚昕元:“……” 梅静雪泫泪欲滴:“昕元哥哥,沐姐姐是王妃,怎么会为一口吃的为难我?想必是厨房弄错了,这饭菜应该是馨儿的?沐姐姐第一次去厨房,拿错饭菜也是情有可原的。你别生气,这不是沐姐姐的错!” 沐清瑜似笑非笑地道:“厨房可没有弄错,厨房只给了这两份,言明一份是静雪县主的,一份是我这个王妃的!如果这份不是给静雪县主的,那这份是给我这个王妃的?” 楚昕元冷笑一声:“以你的身份,你也只配吃这些!” 很好! 沐清瑜笑了,她知道面前的人不是个东西,却不知道这么不是东西! 她悠然笑道:“梁王府穷成这样,那你还不放我一条生路?休书签下,你连这份也能省下来,岂不是好?” “不是你心心念念要嫁过来的吗?死你也得死在梁王府!” 梅静雪眸光闪了闪,低垂下头,压下眼底一抹暗色。 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休书只差最后一步,昕元哥哥竟然改变主意了? 沐清瑜眯了眯眼睛,不给休书还这么狂,这人怎么尽想好事呢? 她轻轻笑道:“既然我还是梁王妃,那事情就好办了。” “你想怎么样?” “有这王妃的身份,想怎样就怎样呗!你要不服,给我休书啊!” 休书?又要休书,她是真的想要,还是虚张声势?“你若敢肆意妄为,本王定将你碎尸万段!” 沐清瑜笑得眉眼弯弯,揶揄道:“然后埋在小花园做花肥吗?” 楚昕元没理她,岂止是花肥?他会让她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梅静雪在一边细声细气地道:“昕元哥哥,你们别吵架了,伤了和气不好。尤其是为了我,我会心里不安的……我……我饿了!” 还有个鬼的和气! 但凡沐清瑜有静雪这般善良,也做不出算计别人爬床的事! 楚昕元回头,对梅静雪道:“咱们走!” 梅静雪一边应声,一边对沐清瑜歉意地道:“沐姐姐对不起呀,害你和昕元哥哥吵架!我不是有意的!” 沐清瑜摆摆手,干脆利落地道:“滚!” 第13章 渣男本渣 楚昕元大怒,猛地一掌拍在桌上。 “沐清瑜,你怎么说话的?” 本就不结实的桌子摇晃两下,寿终正寝! 梅静雪吓得差点跳起来,沐清瑜却丝毫不为所动,淡淡地道:“我不过是吃顿饭,都能被人找上门来挑事,难不成我还该笑脸相迎,笑脸相送?你不喜欢我说话的方式,有简单解决的法子,你偏不用,现在来挑我的态度,不觉得可笑吗?” 简单的法子,一纸休书! 楚昕元气得脸色青白,这个无耻又可恶的女子,他若能随心所欲,早休她八百遍了。沐明远那个老贼,这笔账他记下了! 想到日照轩醒来时看到的那幕,嫌恶的怒火止都止不住。 他想娶的,是那个明眸皓齿,有如月宫嫦娥的女子,可是因为沐清瑜的卑鄙,他与她便只能失之交臂,再无良缘! 他现在还能留着沐清瑜一条命,已经足够仁慈了。 看着楚昕元脸色黑沉如铁,一言不发就走,梅静雪立刻跟上。 她落在后头,转过头来看着沐清瑜的时候,眉眼间分明带着一丝得意。跟她抢昕元哥哥,不自量力! 一群人如来时一般,呼啦啦地离去,刚才还闹闹哄哄的竹渺院,顿时清静下来。 慢悠悠地把休书打开,沐清瑜扬了扬嘴角。 其实休书不休书的她并不在乎,不过,原身死前的强烈怨念,是希望远离楚昕元,她恨那些让她陷进这污浊泥淖里的人,恨她的无能为力只能让自己承受这样的羞辱!心中唯一的温暖,只有一个地方,却一辈子也不可能到达。 来到这个世界,借用了这具身体,她就会替原身好好活,对逼死自己的人,还是趁早先撇清关系的好,不然,恶心! 尤其是像楚昕元这种,既娶了王妃,府里还放个青梅,心里还住个白月光,这简直是渣男本渣! 别说什么是不得已才娶的。 都是被算计的人,原身那样的身份地位环境,还抗争过,只是被压制得很惨,完全身不由己。但身为梁王的楚昕元,却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辩解地默认了这桩婚事。 然后,搓磨原身! 这不明显柿子挑软的捏吗? 原身一个从不被允许出门的人,怎么会在那次皇宫赐宴被允许参与,又怎么会出现在金柳池日照轩,怎么会衣衫不整的与这个楚渣男共处一室,既然不是楚渣男做的,就是另有人做局。 她会替原身弄明白的! 楚昕元离开竹渺院,转头就吩咐:“看住了,这院子任何人不得进出。” 一直像个透明人似的亲随岳西怔了怔:“让王妃饿毙在竹渺院么?” 这竹渺院本来只有王妃和一个丫鬟,丫鬟已经被杖毙,既然不许任何人进出,一个人撑个天,也就饿死了? 楚昕元皱了皱眉,闪现在眼前的沐清瑜的脸越发面目可憎,他冷冷道:“多嘴!” 岳西赶紧噤声,不自觉地看了竹渺院方向一眼,主子存了杀心,那位只能做个死的梁王妃了。 对于沐清瑜的生死,楚昕元并不在意。 既然之前就敢把她往小花园里埋,再多一次又何妨?他不亲自动手杀她,但她暴病而死,与他何干? 第14章 呆鹅 被楚昕元和梅静雪过来祸祸一回的小院子已经不能看了。 偌大又荒凉的竹渺院,只有她一个人,沐清瑜到这时候,才有空好好的内视自己。 她打了一套拳。 结果,到后面整个肺差点炸开,粗气声响得好像在进行什么不可描述的活动。 之前被那渣渣一脚就踏到坑里竟无力反抗,她就有不好的预感,现在看,这身体的融合度果然不是一般的差,看来她还得苟一段时间。 最后一套收手式是跃起一记直拳,像一只展翅的鹤,轻灵飘逸。她跃起倒是跃了,但后继无力,直愣愣地摔在地上,像一只呆鹅。 沐清瑜觉得大失面子,急忙四下看去,还好还好,这里人毛都没见一根,不会有人见到她的糗样。她放松地半瘫在地上,大口喘气,好像濒临窒息的鱼。 西北角阁楼,窗前,邢南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又抽搐了一下,偷瞄一眼身边那个气场强大的男子,艰难地道:“王爷,我可以笑吗?” 不是他想看的,实在是竹渺院的院墙太破了,倒塌好几处,一抬眼就看见了呀! 楚昕元冷冷盯了他一眼,再鄙夷地扫了那个毫无形象的女子一眼,心中冷哼一声。 人前还似模似样,人后和一条死狗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女子,也配…… 他低头看手中的文书,声音冰凉:“你很闲?” 邢南低垂着头,草率了,他应该学岳西,一言不发,把自己站成木头的。 休息一会儿,沐清瑜站起身,体力消耗大,她饿了。 当她顺着之前的路往前走,准备去厨房时,却被拦住了。 拦住他的两个府丁面无表情,道:“王爷有令,竹渺院任何人不得进出!” “那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 沐清瑜道:“我是王妃!” 两个府丁眼里露出一丝鄙夷,低下头,继续用毫无起伏的声音道:“王妃也不行!” 敢情并不是不知道她是王妃,不过是和馨儿一样,没把她放在眼里罢了。 沐清瑜问道:“不许我出去,那是不是会有人给我送晚膳?” 左边府丁不耐烦地道:“不知道,赶紧回你的院子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说完,他嫌弃的看了沐清瑜一眼,眼神里的轻蔑鄙夷,再也不加掩饰。 沐清瑜的脸色沉了下来,楚昕元那个混蛋,真不是个男人。 逼死了原身,现在还想饿死她? 她冷冷道:“让开!” 两个府丁满脸不耐烦,右边那个更直接,喝道:“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滚回去!” 沐清瑜气笑了,这什么狗王府里面都是一些什么人啊?敢情所有人都知道她这个王妃只是个摆设,甚至很快摆设都不是了,所以都放肆起来? 受主子的气,还受家仆的气? 她可不是原身,只能自己忍着。 “再不让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两个府丁同样想法,不但没有让开,盯着她的目光里还闪过一丝怪异。前几天落水被侍卫救上来,早就传遍了,不少人都羡慕那个侍卫的艳福。 没想到,这艳福很快就轮到他们了! 第15章 烂透了 这是被别人碰过的女子,王爷肯定是不会要了。 那一会儿要是他们下手没个轻重,碰到了,蹭到了……嘿嘿! 两个府丁不约而同伸出了手,一个抓向她的肩,一个抓向她的手。 这两个动作看似还算规矩,但是,不论是肩膀还是手,都不是他们能抓的地方。而且那两人眼神猥琐,打的什么主意,只要不瞎都能明白。 沐清瑜低头矮身,刁钻出拳,一拳砸在左边那人太阳穴,一脚踹在右边那人裆部。 身后传来一声惨叫和一个布袋倒地般的声音,沐清瑜头也不回地走了。 还是厨房,这次,见到沐清瑜,那个管事脸色变了变,还是上前道:“这个……您的饭菜还没有好,王妃是否稍等片刻?” 沐清瑜看一眼,厨房的准备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但的确还没有做好,那些鱼和肉都还只是食材。 她想起竹渺院有个荒废的小厨房,道:“我拿回去自己做!” 管事的一怔,不是吏部尚书的女儿吗?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吗?竟然还会做饭?她要自己做,那就做呗。他道:“食材在那边,您请自取!” 沐清瑜过去挑了一大块新鲜生牛肉,一条鱼,取了一些调料,干脆利落的离开了。 一个厨娘凑到管事身边道:“她要这么多肉去干什么?被她拿了一大块,厨房的牛肉都不够了!” 管事的瞪了她一眼:“干你的活去,少多事!” 这个没眼力见的婆子,难道没有感觉到王妃眼神中的压迫吗?只是拿走一块肉一条鱼而已,那算得了什么? 提着东西远路返回的沐清瑜在必经的路上又看到了那两个府丁。 先前晕倒的和重要部位被踢后疼得弓腰驼背的,两人都已经恢复过来。 此时看着沐清瑜的眼神,就像看着杀父仇人一般凶狠,还有毒蛇般的邪恶阴毒。 沐清瑜不为所动,连眼角都没有瞟他们一眼,就要从他们身边过去。 “站住!” 啪地一声,这府丁话音才落,一个大耳光就抽在他的脸上,沐清瑜眼神一厉,冷冷道:“不想死就滚!” 就算她现在身体融合度差,只能发挥十分之一二的能力,但要轻易抹除两个对她明显心情不轨的府丁,也是足够了! 两个府丁大怒,刷地拔出刀,就冲着沐清瑜砍来。如果说之前还顾及她是王妃的身份,只想暗中揩点油,现在,他们只想狠狠地教训她。毕竟安排他们在这里守卫的人暗示过,不用把里面那人当成王妃,她不配! 沐清瑜脸色冰寒,区区一个梁王府,真是从上到下都烂透了。 急着回去吃饭的沐清瑜很不高兴,她很饿。 所以,她根本没准备缠斗,她左手提着肉,右手极巧妙地一敲一捞,左边那人的刀便到了她的手中,她反转刀柄,只听两声钝钝的声响,她已经从两人包围之中脱身离去,走了十几步,身后才传来砰砰两声倒地的声音。 她没有要他们的命,只是用刀柄砸了他们的头,至于他们醒来后是变成白痴还是植物人,那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第16章 仰视 回到竹渺院,荒废的小厨房,一时之间是无法整理出来的。 沐清瑜干脆就地取材,从旁边的树上砍断两根粗枝搭成烤架,将牛肉切成几片,用木棍串好,放在火上烤。拿来的调料被她鼓捣成调料汁。 两个府丁被打晕的消息立刻就汇报到了楚昕元那边,听说这个女人又在作妖,楚昕元大怒,对岳西道:“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岳西快步走向竹渺院,还没到地方,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气。 这香气直冲鼻端,激得人味蕾蠢蠢欲动,食指大开。 岳西身为梁王亲随,并不是没有见过世面。但是他觉得这香气实在是太香了,比从四海楼经过时闻到的那个香气还要香上许多,但却又没有那么驳杂。 他加快脚步,两个府丁被打晕后已经抬走,又换了两人过来守着。岳西没受阻拦,远远的透过破败的院门,就看见了火光。 那个女人是在放火吗? 这香气是怎么回事? 走到破落的院门口,岳西呆住了。 院子里生了一堆火,生火的材料还是之前那个寿终正寝的桌子,火上是一个架子,架子上面挂着一串牛肉,还有一条鱼。 此刻,牛肉上面刷了一层什么,烤得金黄,滴落油脂在火上,散发着浓郁的香气,那鱼才刚刚挂上去香气还不明显,可是那肉香,着实好闻。 诡异的不是这个。 而是火堆边的女子。 沐清瑜穿着一身浅蓝色衣服,身上没有配饰,头上没有珠翠,但她气质清冷,眼神淡漠,似乎并不是在荒凉破败的小院子里,而是在气派森严,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 那弯眉秀眼,如描如画,瑶鼻樱唇,如雕如琢,配上那样的气度,那样的神态,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一丝仰望来。 奇怪,岳西暗暗甩甩头,跟在梁王身边,又是身处京城之中,他看见的美女不计其数,便是宫中的娘娘们,他也曾远远觑过芳仪,沐清瑜未必比她们所有人都美,但是,她这一身气度融合,却让人产生一阵震撼。 想要臣服的震撼,不敢轻亵的震撼! 她的身后,一株老柳摇摆着柔软的新枝,一地荒草为衬,却仍然能将她衬得有如九天之上走下来的玄女,目下无尘,凛然却又清浅。 淡淡一瞥,沐清瑜已经看到岳西,不过她并不在意,自顾在一块牛肉上刷上最后一层调料,再烤一会儿,这牛肉就好了。 她取下那片烤好的牛肉,凑近咬了口,岳西离得这么远,似乎都能感受到那牛肉的美味。 沐清瑜瞟了他一眼:“干什么的?” 岳西暗中咽口水,努力不去看那冒着香气滴油的肉,板着脸道:“你是不是打伤了两名府丁,王爷过问,你最好如实回答!” “是呀!就是我伤的!”沐清瑜轻轻一笑,继续吃肉。 岳西被香气所冲,忍不住又咽了一口口水,架子上又有肉烤好了,真香。 明明问到了答案,不知为何,他竟然还鬼使神差地又问了一句:“可是他们对你有所冒犯?” 沐清瑜淡淡地道:“倒也不怪他们,毕竟你的主子喜欢戴有颜色的帽子想必他们也知道,才敢这么大胆!” 第17章 宁嬷嬷 岳西一怔,继而脸色一沉:“他们对你无礼?”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在王府里还敢做这样的肮脏事,这件事,他定要禀告王爷。 沐清瑜懒得回答,继续吃肉。 岳西站在那里,看着她一连吃了两块牛肉,开始专心烤鱼。剩下三块已经烤好了,但她已经没兴趣了,她高估了自己的饭量,这一大块生牛肉,不到三斤,她才吃了这么点,居然就吃不下了,那就扔火堆里烧掉! 看着她取下烤肉,直接就要扔进火堆,岳西忙道:“等等!” “还有事?” 岳西难以启齿地道:“反正你不吃了,不如……给我!” 沐清瑜看他一眼,挑挑眉:“我的东西不白给,想吃,给我把那屋子打扫干净!” 岳西二话不说,立刻就冲进屋子里去了。 之前扫在地上的碎碗盏,被他很快就清理干净,他甚至还把地给扫了一遍。 沐清瑜说话算话,将那串着肉的三根树枝递给他。 “多谢!” “不必,这是你用劳动换来的!” 那清凉浅淡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岳西一时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僵硬地道:“我去向王爷禀告!”然后转身,飞一般跑了。 落霞苑,楚昕元坐在主位上,一个四十余岁的嬷嬷站在他的身前。 那位嬷嬷看着楚昕元的目光沉肃中带着几分慈爱,她温声道:“王爷,您心里的委屈老奴知道,这样的局面,让您心中压不住怒火,老奴也理解。但是,当年的事发生后,您的处境本来就艰难,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您呢!” “宁嬷嬷,这些本王都知道,本王也一直谨言慎行,不让他们抓到把柄。但是,不过是对府中一个女人的处置,本王若是连这都受制于人,那也未免太过窝囊!” 那位宁嬷嬷,是楚昕元母亲景嫔的奶娘。 晟丰十三年,震惊天下的镇国将军谋反案,轰动朝野,最后以镇国将军顾祁珩满门抄斩,诛连九族,凡与镇国将军相关的人等皆诛杀结束。 京城血流成河,空气之中的血腥味儿,整整两个月没有消散。 而那位镇国将军,当时曾是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大夏战神,也是楚昕元的舅舅。 与镇国将军相关的人都要死,不过景嫔育有皇子,被赐三尺白绫,而她所生的五皇子,毕竟是皇家血脉,留了一命。 那时候的楚昕元,年方六岁,身边仅有宁嬷嬷一个,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之中,虽是皇子,却命如草芥,连太监宫女都能随便欺凌。若不是宁嬷嬷数次拼死相护,他根本活不下来。 也正因为这样恶劣的环境,让他心思缜密,性子冷漠隐忍,暴虐且多疑。 三年前,西唐毁弃互不侵犯条约,陈兵大夏边境,楚昕元立刻请命,随军出战。 这一战打了两年,少年皇子立下累累军功,回京后被封为梁王。 开府建衙,他立刻就将宁嬷嬷接了过来。 梁王府没有女主人,内宅的事,便都由梁王最信任最尊敬的宁嬷嬷主管。 她随景嫔入宫,又在景嫔死后,努力护住楚昕元长大,自然是个精明人物。 第18章 连本王也可以应付了吗 宁嬷嬷笑了一声,道:“王爷也说了,不过是个女人。这个女人在府里,既不能接触外面,又不会给王爷造成阻碍。不过是有些碍眼罢了,王爷不看便是。” “她向本王要休书,本王若是不给,倒好似本王舍不得她一般!”楚昕元悻悻地道。 宁嬷嬷不屑地一笑,道:“以退为进而已!” “那本王将休书给她,让她悔不当初,岂不是好?” 宁嬷嬷笑道:“我的殿下呀,您是做大事的人,这内院小事,可不劳您费神。有老奴在,老奴定不让您内院出事。您何必对此事耿耿于怀?” 她苦口婆心地道:“王爷眼里容不下沙子,被那贱女人算计之后,心中憋屈。更重要的是不能娶王爷看重的女子,让王爷心中恼恨她。可现在不论是杀了她,还是休了她,都会引人注目,这于王爷可不利。王爷,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楚昕元眼里闪过一抹狠厉,掩下了那抹不甘,声音里却是恼意:“可恨那女人占据着本王正妃之位,这样心机深沉歹毒的女子,留在府中终是意难平!” “王爷不是已经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竹渺院吗?如此足矣!” 楚昕元默了默,道:“嬷嬷,听说这阵你常咳嗽,本王令人寻了支百年人参,一会儿着人送过去,你可要好生保重!在这世上,本王所能信任的人,也只有你了!” 宁嬷嬷满脸欣慰和感动,行礼道:“多谢王爷!” 宁嬷嬷走后,楚昕元脸色微沉。 当然不是对宁嬷嬷不满,不过是觉得他身为一个王爷,却连府中一个女子的处置都得瞻前顾后,这样的日子太过憋屈。也让他暗暗下定决心,他绝不会一直这样下去。 这时,岳西风风火火的来了。 随着他的到来,还有一股浓烈的香味,这香味让之前气闷之极没有用膳的楚昕元都觉得有些饿了。 一抬眼,就见岳西拿着三根树枝,枝头上叉着三块肉。 他皱眉道:“厨房备的膳也太简单了些,这些个奴才,是觉得本王也可以应付了吗?不过本王正好饿了,拿过来!” 岳西:“……” 刚才他急着来向王爷汇报,一路上也没顾着吃,光闻着那味儿就觉得特别好吃,所以他特别珍惜,还没舍得咬一口。王爷开口的,他不敢说什么,赶紧双手奉上。 楚昕元嫌弃的看着那树枝,不过还是毫不犹豫的咬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他的眉眼顿时舒展开来。 外酥里嫩,满口肉香,咬下去的每一口,似乎都有不同的味道,但每一种味道都很特别,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有点冷了。岳西行事粗枝大叶,也不知道拿个食盒装着,就这么拎过来了,但冷着吃似乎也别有风味! 在军中的时候他们也烤过肉吃,可那不过是烤熟了,上面只抹了一点盐巴而已,谈不上好吃。他几乎是见着烤肉就生厌。 原来烤肉也可以这么好吃吗? 他又吃了一口,感觉竟然又是不同的味道。 第19章 封闭 就这样一口接一口,他当着岳西的面,风卷残云般把那三块肉吃得干干净净。 岳西看着王爷大口吃肉的样儿,就知道味道差不了。他暗暗后悔刚才没能尝上一口,此刻只能暗中口水三千尺了。 吃饱了,楚昕元的心情好了些,淡淡道:“叫你查的结果怎么样了?” 岳西忙禀告:“回王爷,我已经问过了,那两个府丁对王……那女子动手动脚在前,所以,她便动手了!” 楚昕元眼神一冷,道:“王府的人该清理一批了,你去告诉梁仲兴,叫他放手去做!” 那女人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吗?竟然能把两个府丁打倒!看她之前的拳脚,虽然出拳无力,抬脚无型,但招式古怪,似极简单又似乎很有用的样子。 尽管只是三脚猫,可她到底是吏部尚书的嫡长女,又是哪里学的这些东西? 隐藏得倒是够深的,果然是包藏祸心! 岳西道:“是!” 他们身为梁王的亲信,都知道,如今皇上久久不立太子,刚带着军功回来的楚昕元成为京城新贵,各种势力都在关注,梁王府自建府后,里面被他的好兄弟们的势力安插成了筛子。 楚昕元要韬光养晦,也故作不知,反正那些人都在无关紧要的位置,参与不了他身边的机密。 那两个府丁明面上是梁王府的人,但若真是梁王府的下人,又怎么敢这么胆大包天? 岳西答应一声正要离去,楚昕元又道:“还有,本王不想再见到竹渺院那个女人!传令,封闭竹渺院,任何人进出,格杀勿论!” 岳西一怔,但还是马上应道:“是!” 吃饱之后又打了一通拳的沐清瑜发现累归累,身体的融合度好像又好了一些,现在已经能有之前十分之三的能力了,也很满意,这是不是表示,不要多久,等身体完全融合之后,她就能像上辈子一样了? 刚进这身体不能融合,她以为是无意之中夺舍了原身,哪怕她上辈子手上也沾染过血腥,但是从不会伤害无辜的人。不过仔细搜寻,原身是真的不在了。在她觉得受辱而选择自尽的时候,就走得不留一点痕迹,只是留给她完整的记忆。 沐清瑜酣畅淋漓地出了一身汗,利用废弃的小厨房,从井里打了冷水烧热,沐浴过后,舒舒服服地闭目小憩。 刚有朦胧睡意,就被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给吵醒了。 出去一看,只见残破的院门已经闭上,残破断裂的院墙已经推倒重建,新砌的墙比原本的院墙要高多了。 她的眼睛眯了起来,扬声道:“你们做什么?” 一个监工的府丁道:“奉王爷之命,封闭此院,任何人进出,格杀勿论!”说完,手按刀柄,虎视眈眈地看着沐清瑜。 封闭竹渺院?要是出去格杀勿论? 沐清瑜都要气笑了,整个竹渺院就她一个人。虽然里面有水井有小厨房,但是没有食物,却把外墙全部封闭,如果是原身,那只能在这个院子里活活饿死? 很好,楚昕元! 她转身回屋去了。 第20章 静好 那府丁见她不闹事,心里轻嗤一声,继续指挥监工,让他们快点。 他们不敢怠慢。 梁管家将府中偷懒耍滑、犯事的府丁下人护卫给处置了一批,足有三十多人,他们可不敢步后尘。 第二天,竹渺院就被完全封闭起来。 竹渺院本来只是这梁王府最偏僻的西北角,除了院门处,三面都是墙,现在这面院墙被高高砌起,换的更高更厚重的铁门,一把大锁将院门从外面锁住。 整个竹渺院像一个大的牢房,四面院墙,只有头顶的天空了。 这位吏部尚书的女儿沐清瑜,再也没有被人提起。 毕竟,这个所谓的吏部尚书嫡长女,出阁之前就不曾出现在闺秀圈子,甚至京城很多人,只知道沐家小姐沐蔓琪,不知道还有其她女儿。已故尚书夫人生的女儿,上不得台面,不得不靠着爬床,强攀上梁王的人,传一阵,京城的热度也早就过去了。 封闭的竹渺院,再也没有人靠近,只有岳西偶尔会朝那边看上一眼,可惜着他一口没有吃上的喷香烤肉。那味道,那香气,是再也不会有了。 梁王对外的说辞是王妃身子不好,在府中安心静养。 吏部尚书沐明远都没有提出疑问,别人自然更不会在意。 梁王府所有人都猜测,竹渺院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梁王也下了封口令,不许人再提起竹渺院,也不许再提起那个女人。 这个消息传到碧华阁,梅静雪是最高兴的。 她以为扫清了障碍,楚昕元一定会娶她。 可惜楚昕元领着皇上交派的差事,每天早出晚归,她能见到的机会也不多。 这是竹渺院被封的第七天,那个高墙围堵,荒凉破蔽的院中,草木萧萧。但这断垣残壁映照的院子里,却有一个新的秋千架,上面坐着一个蓝衣女子。 那是个容貌秀美,风华绝代的女子。 那衣服的料子款式都很一般,女子身上也清素雅净,没有半件珠翠,但是,那张清艳绝伦的脸,就是最好的装饰,哪怕普通的衣衫,也被她穿出了飘飘仙气。 沐清瑜的神态很悠闲,并不像封闭了七天,不吃不喝的样子。 她手中甚至还有一本不知道哪个房间里找到的旧书,正在翻看。 阳光温暖,照在秋千架上,女子神色宁静,清浅淡然,阳光透过树梢落下,疏影之中,似乎给她身上踱了一层光晕。 秋千架很简陋,不过是一条长凳卸掉了腿,再用两根绳子绑住吊在树上,简洁朴实,但因为上面坐的人,也凭空多了几分特别。 院子还没有完全整理出来,一片空地,一圈荒草,一棵苍劲的老梅,一溜修竹,正是清新与古朴并存,荒凉与精致同在。 而一身浅蓝衣衫,安静看书的沐清瑜,就使得这里有了鲜活的生气。 此情此景,如诗如画。 岁月静好,不外如是! 然而这样的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嗖嗖”两声,空旷的小院子里,突然落下两个人,这两人脚还没沾地,拳脚已经在空中缠斗了好几招。 等到落地,更是打得不可开交。 拳来脚往,呼呼生风,把这小院当成了他们的战场! 第21章 是鬼吧 两个人在这院子里打得旁若地人,打得荒草都要直立起来,蓬蓬蓬的拳脚相接的声音,还有抬拳踢腿的声音,显示着两人的心无旁鹜。 “在我的院子里打架,经过我的允许了吗?”一个清清浅浅,淡漠疏离的声音,像珠落玉盘,像冷泉清风,清清楚楚地钻进两人耳中。 正斗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大吃一惊,齐齐做出防御的姿势,再向声音来处看去。 简陋的秋千架,眉目精致如画的女子,清泠泠的眼神,疏淡又清冷,就那么凉凉地看着他们。 她秀气的眉头微微蹙着,手中的书按在膝上,似是被打扰了看书的不满,看着两人的眼神很是不悦。 两人都有些怔,互看一眼,再看一眼秋千架上的女子,还觉得此情些景有些诡异。 他们是在打架,拳拳到肉,脚脚致命的那种。 他们也不是不警觉的人,这里有人应该会第一时间发现,但是这个院子太破败了,破败到让人以为荒废了好几年;这个女子也太过安静,安静到让他们丝毫没有感觉到活人的气息,自然也就没怀疑院子里有人,而且还近在咫尺。 这是两个年轻人,左边那个脸容清俊,五官精致,还带着几分慵懒和随意,嘴角似扬非扬,大概平时都是这样的姿态,只是此时打扰了别人,才努力下压,狭长的丹凤眼,深邃通明,璀璨显眼。 他一身天青色的锦袍,慵懒与贵气并存,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质,俊美如画。 右边那个和这人是不同的类型,黑发玉簪,祥云织锦长袍,下摆是金丝为线的镶边华丽且精致,脸色冷淡,眉眼疏离,睥睨一切,整个人带着一份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气场。 两人都很年轻,二十岁左右,就他们这身气质,相信换一个地方,都是让人仰望的尊贵身份。 然而此时,大概是打斗一场的缘故,两人就好像不食人间烟火般高高在上的所在,突然就落了凡间,接了地气。 有外人在,两人也不打了。 天青锦袍男子左右看了看,诧异问道:“你是谁?” 他们打架起来顾不上这么多,现在看来好像的确是孟浪了。 沐清瑜还没有回答,祥云锦袍男子已经轻嗤一声:“看来不是人,是鬼!” 沐清瑜没有生气,她反倒笑了起来,笑容中花儿在春风中层层绽放,美不胜收,又灿烂夺目,她悠悠道:“你说的不错!” 祥云锦袍男子眉一扬,声音如同金玉轻扬,很是悦耳,说出的话却不大中听:“这里是梁王府的内院?既然不是人是鬼,那定是前段时间外间传言在府里卧病不能见人的梁王妃了?” 当初宫中金柳池边日照轩的事实在是太过轰动,而梁王虽娶了沐清瑜,可人人都知道,以梁王楚昕元的脾气,半个月内府里没传出王妃暴毙的消息,已经很让人意外了。 两人骨子里有不经意间透出的贵气,显然也是京城人,而且出身不低。这里四面围墙,梁王就算金屋藏娇,也没这个藏法。祥云锦袍男子这样猜测很合理。 但是没想到,沐清瑜的脸色却一沉,原本云淡风轻,此时却瞬间变脸。 第22章 效果还不错 秀美丽无双,倾城绝色的一张脸,有如突然霜降:“呸,你才是梁王妃!” 天青锦袍男子哧地笑出声,目光看看祥云锦袍男子,眉眼间都是意味深长:“不知你与梁王竟然有这样的关系,失敬,失敬!” 接触到天青锦袍男子的眼神,祥云锦袍男子只是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顿时大怒道:“来,再战三百回合!” 天青男子毫不在意,仍是慵懒且随性的笑,玩世不恭且放荡不羁,只是那笑意着实欠扁,充满了挑衅。 两人都向对方靠近一步,又要打起来。 沐清瑜冷声道:“住手!” 天青锦袍男子回头,漫不经心笑道:“你都已经做鬼了,还要管我们人间的事吗?” 玩笑是玩笑,眼前活生生的人他们当然分得清,此鬼也非彼鬼! 沐清瑜淡淡地道:“你们人间的事我不管,但是在我的院子里打架,不行!” 祥云锦袍男子眯了眯眼,声音里透着股凉意:“那你要怎样?” “此路是我开……”沐清瑜慢悠悠地道:“你们在这里打架,惊忧了我看书,留下卖路财就可以了!” “什么?卖路财?”天青男子噗地笑出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而祥云男子却是哼了一声,眼神里毫不掩饰地带着鄙夷。 还真是不开口时仙女下凡无尘埃,一开口后幻境俱无多作怪! 就算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但是刚才他们打斗的时候,可是真拳真脚真功夫,是不是瞎?是以为她的脖子可以硬过刀,还是觉得他们不会对一个弱女子动手可以由着她胡搅蛮缠? 祥云男子眯着眼,声音恶劣中透着轻蔑:“如果我们不出呢?” “呼”地一声,沐清瑜手中的书已经砸了过去,她清幽冷淡的声音响起:“那我就,自己动手!”说话间,她离开秋千架站起来。 这本书砸来虽然快,但是毫无力道,祥云男子一伸手,轻易就将书抓在手中,他唇边现出一丝冷笑,他倒要看看,这个看起来很普通,根本不会武功的女子难道还想在他们两人的眼前突然变成武林高手吗? 然而,才笑了一半,脸色就是一僵。 被他抓住的书突然蓬地一声,腾出一股烟。 突如其来! 或者说,这两个身手高强的人,面对一个如诗如画且显得弱不禁风的小女子负气般扔过来的一本她原本在看的书,谁会心存防备? 那烟很香。 天青锦袍男子和祥云锦袍男子刚才要打架,只有两步之隔,也闻到了。 两人赶紧闭气,一挥袖子,把那轻烟拂开,那本书,自然也被祥云男子扔出去。 可惜还是晚了,两人瞬间觉得全身僵硬,一个保留着奇怪的姿势站着,一个因为挥袖动作太大,此时身体僵硬无法调整,直直的往后倒去。 沐清瑜站起身,蓝衣清雅,笑容浅淡,落在这两人的眼里,却是有如恶魔一般。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评价:“效果还不错!” 两人瞪着眼睛看着她,虽然全身僵硬不能动,但不影响说话:“你……你要干什么?” 刚才还傲气满满睥睨天下的祥云锦袍男子,此时却像极半夜被采花贼光顾的良家女子,只差双手抱胸了。 沐清瑜嘴角微抽,轻描淡写:“放心,我不劫色!”她扫了他们一眼,又神补刀:“再说,你们也无色可劫啊!这么丑!” 第23章 丑 什么叫无色可劫? 什么叫丑? 是不是瞎? 天青锦袍男子祸水东引:“听到没有,说你丑!” “说的是你,你才丑!” “别争了,两个都丑!”沐清瑜毫不客气地打断这两个重点偏移得让人嘴角抽搐的货,一锤定音。 两人出离愤怒了,他们在京城那也是有名的神仙公子,君子如玉般的人物,这个女人竟然说他们丑? “呸,你才……你这什么眼光?” 祥云锦袍想骂一句你才丑,不过丑字到了嘴边,再看一眼眼前明丽倾城的女子,到底是骂不出口。太违心,再说,真骂出来了,他岂不也是同样瞎? 天青锦袍男子显然也被这句话气得不轻,不过他很快又笑了,眼里有些兴奋,有些趣味,“你敢收我们的买路财?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沐清瑜懂了,这两货觉得自己容貌被贬比闻烟被控更让他们受辱!不过这两货的玻璃心可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她有正事要办。 她要打劫呢! “我的地盘我做主!有什么不敢?你们误入了,花点银子做补偿,这很合理啊。” 合理……个屁! “至于你们是谁……”沐清瑜目光再凉凉扫一眼:“太丑,没兴趣知道!” 笑盈盈的少女脸,说出的话却让人噎得慌,在京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没有受过这样憋屈的天之骄子几乎忍不住要爆粗。 祥云锦袍男子本来一腔怒火,气得像河豚,气得目光嗖嗖嗖乱放杀气。但是杀气放着放着,落在倒地的天青锦袍男子身上,清俊贵气,锦衣华服,可这姿势,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笑啊。 他顾不得放杀气,毫不客气地笑起来,差点把嘴笑歪了。 虽然他也中招了,但至少没有这么狼狈。 所以,丑的不是他!绝不是! 他这个时候竟然计较的是这个,关注点简直歪到太平洋去了,就很迷! 天青锦袍男子悻然:“笑够了没有?” “没有,我还能再笑一年!”祥云锦袍男说是这么说,但很快转向沐清瑜:“你给我们下了什么毒,还不把解药拿来?”语气颇有些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范儿,又有点吊儿郎当。 沐清瑜笑盈盈的:“要解药可以,作为惊扰我的补偿,每人一百两!” 对于两人来说,一百两还真不多。 但是,这么着了人的道,银子是小事,这口气咽不下! 祥云锦袍男子发出一声轻嗤,他怕什么?这个女子还敢动他不成?他哼一声:“做梦!” 天青锦袍男子皱眉,反正刚才都是要吸入毒粉,他挥什么袖子?站稳不香吗?现在这个姿势,真是一言难尽。尤其是在这个死对头面前。 沐清瑜缓缓走近,她大眼明亮,有如积聚了满天日光,鲜活中透着清冷,却十分生动。 倾城的容颜看起来人畜无害,只不过是不小心坠落凡尘的谪仙。 然而,随着她一步步走近,祥云锦袍男子却莫名紧张了一下,尤其是她清冽的目光,分明不怀好意。他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底气不足地道:“你干嘛?” 第24章 打劫 沐清瑜不干嘛,她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根白生生,嫩如剥葱的手指,那根手指,在祥云锦袍男子肩头轻轻一戳。 摔了个四脚朝天的祥云锦袍男子一时有些愣怔,接着,耳边便是一阵幸灾乐祸的哧哧笑声。 站着的比躺着的有优越感,现在两个都躺着了! 天青锦袍男子顿时觉得平衡了,心里真舒服。连被僵尸散放倒这件事,都觉得没那么丢人了。 祥云锦袍的男子又一次气成了一只河豚。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女人?一边笑得天真纯洁,人畜无害,一边却做出让人发指的事! 沐清瑜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扯下了两人挂在腰间的荷包。 精致的荷包,金丝为枝叶,玉珠为花蕊,光这荷包就价值不菲。荷包里有金叶,有银票,有银锭,还有碎银子。 不过,沐清瑜说一百两,就一百两,而且她非常公平地一个荷包里只取了一百两银票。 祥云锦袍男子的脸色阴沉下来,盯着沐清瑜的目光像刀子,刮了一层又一层。如果目光有实质,此时的沐清瑜应该是一个血淋淋的血人了。 沐清瑜对祥云锦袍男子的横睛鼓眼浑不在意,你横任你横,可不是她打劫,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 拿了银票,沐清瑜捡起书,转身又回到秋千架,坐下看书去了。 两人:“……” 这是什么路数? 就真的只是为了打劫? 她独自居在这个院子里,两个喊打喊杀的男子无意中落进来,而且,不是走门……这里没门,新砌的院墙边是有门,可已经用一把大锁从外面锁住,从里面根本打不开。 一个幽闭的院子,落进两个飞檐走壁的……人,正常人不是应该害怕吗?不是该担心自己的安全吗? 这是心有多大,打完劫又去看书? 还是她对自己的毒药多自信? 还是她完全不担心秋后算账? 两个人暗中运内劲去逼吸入的毒烟。 他们吸得都不多,要逼出来应该不太难。 这运功一试,两个人的脸都黑了。 岂止是不难? 他们只是遇到了一点点滞涩,运功一周天,这毒就解了。 两人从地上一跃而起。 秋千架上的沐清瑜只是抬眼看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低头看书去了。 两人:“……” 他们是多没存在感?不是,这个打劫的心有多大?明知道他们武功高强,现在他们脱了困,得罪了他们的她竟然也一点不惊慌,还对他们视如不见? 就在两人对视一眼,还没想好怎么对付这个打劫了他们的小女子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很密集的脚步声,明显不是一个人。 这些人目标明确地从远到近,向着这个院子而来。 这不是一个已经被封闭的院子吗?他们之前虽然是在打斗,哪怕只是惊鸿一瞥,仍然看见外面那把大锁把院门锁得死死的。 看来传言有误,梁王府并不是要把这个院子锁死,又或者,这个女子果然是有病,要没病,也干不出对两个来历不明的男子打劫的事! 不过现在的问题不是这女子有没有病,而是他们两个在这里,那些人就奔到这里来,时机未免太巧了? 难道是冲着他们来的? 天青锦袍男子看看祥云锦袍男,再看一眼秋千架上的女子,脑中突然冒出一个诡异又匪夷所思的想法来,难道…… 第25章 惊惧 他们是无意中闯进来的,打架打得兴起,谁还管谁的院子啊? 但是,外面那些人,光听脚步声,就气势汹汹,明显带着恶意,倒像是……抓奸! 突然闪出的念头让天青锦袍男子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不由自主侧头看了一眼。 秋千架上的女子,仍然在淡定看书,好像没有听见外面的动静,也并不在意他们若是在这里,那些人打开院门后对她会不会有影响。 是有恃无恐,还是经过金柳池事件后,对名声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外面急急而来,脚步匆匆,是楚昕元和宁嬷嬷,以及一众下人。 梅静雪的丫头杨柳探头探脑的跟在后面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楚昕元满脸不耐烦,宁嬷嬷眼神却谨慎多了,她心中警惕,架子却端得很稳,四平八稳的步伐,稳重沉静的气度,像是大家大族的管家太太。 这份气势倒也不完全因为整个梁王府内院都由她负责,她是宫里出来的老人,虽然景嫔早已经因兄长之罪而自裁,但她在宫中近十年,生死场修罗场都经历过,到底是见过大场面,有这份气势也不奇怪。 之所以这么多人都奔向这边,是梅静雪的丫头杨柳去找了她,遮遮掩掩的说是竹渺院里有男人的声音。 一个被封在院子里,衣食无着,自生自灭的人,七天过去,没有死?男人的声音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沐清瑜见得不到梁王宠爱,又故技重施,勾引了别的男子? 不怪她这样猜测,一个用那样手段巴住自家王爷的人,整个梁王府的人都不相信她的人品。 所以宁嬷嬷皱眉之后,一边带人过去,一边派人通知了楚昕元。 倒不是她真的相信了杨柳的告状,梅静雪打的什么主意,以她这样的人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初小皇子年幼无助,曾得长公主照拂,梅静雪与小皇子勉强算得青梅竹马。 现在小皇子成了新贵梁王,长相又是那般出类拔萃,龙章凤姿,谁都配得上!王爷喜欢谁,那就娶谁! 不过她很有分寸,自有王爷做主,轮不到她一个嬷嬷。 这些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竹渺院封锁已经七天了,现在也是时候去处理一下了。 到时,不管竹渺院里的人是死是活,或者说里面有没有男人,都可以一次处理干净。她甚至巴不得里面有男人呢。 沐家强行将自家的丫头用那种龌龊的方式塞给王爷,这是想和王爷站在同一阵营,还是想拉王爷下水。不管是什么目的,总归是不怀好意! 要是沐家的女儿耐不住寂寞,私会男人,被扫地出门,看沐老贼一张老脸往哪搁! 无水无粮,无奴无婢,按照常理,此时里面应该只剩下一具尸体,甚至有可能是发臭的。 所以即便是大白天来的人也不少,门很快开了,那些人涌了进来,站在门口,左右分开,空出中间的路,让楚昕元和宁嬷嬷进门。 之后,他们再跟在两人身后往里走。 宁嬷嬷略带鱼尾纹的眼角抬起,一双锐利的眼睛快速地扫过院内,荒凉,寂寥,空落……一如之前。 不同的是,那棵老梅下被整理出来,多了一个简陋的秋千架。 此时,蓝衣女子随意地坐在秋千架上,一本旧书静静躺在她的手中,带着岁月的深静和安然,与这院子几乎融为一体。 明明是个安静悠然的女子,人畜无害地坐在秋千架上,倾城之美,淡定之姿,从容之态,极美的视觉冲击,可不少人却齐齐后退一步,脸上一片惊惧之色。 有人甚至不由自主地叫道:“鬼……” 第26章 伤感情 七天没吃没喝的,竟然还能活着的,而且没有丝毫狼狈和萎靡,不是鬼是什么? 慌乱的脚步声变得嘈杂,那些下人们恐惧的目光和惊慌的脚步,让楚昕元脸色一沉,宁嬷嬷已经沉声喝道:“慌什么?” 宁嬷嬷的积威让这些人勉强站住脚步,加之之前梁王府里雷厉风行,手段狠厉地清除暗桩,也震慑了他们,哪怕腿脚发抖,还是没有一个人敢落荒而逃。 宁嬷嬷看见这些瑟瑟发抖的样子,脸色更沉了,这真是丢王爷的脸,她不耐烦地道:“都去外面守着,别杵在这里丢人现眼。” 那些下人被骂,一个个反倒如蒙大赦,赶紧三步并着两步跑出院门。 整个院子里只剩下三人时,楚昕元锐利的目光落在秋千架上的蓝衣女子身上,冷厉地道:“沐清瑜,你搞什么鬼?” 沐清瑜微微抬眼,轻蔑地道:“你们兴师动众气势汹汹闯进我的院子,这句话不该我问你吗?” 宁嬷嬷笑道:“王妃误会了,王爷此来,是来看望王妃的!” 她瞥了杨柳一眼,进门时她已经看过了,这里哪里有什么男人?分明只有沐清瑜一个。 不过,七天过去,沐清瑜竟然丝毫不见憔悴,日子仿佛过得很惬意,倒也不排除的确有人为她暗中送食送水。 她管着整个内院,不说如铁桶一般,但若有人想要在她眼皮底下做些小动作,那是绝对逃不出她的火眼金睛的。 再说,这四面围墙的,院门又落了锁,难道是从外面来的野男人? 沐清瑜合上书,轻嗤一声,这宁嬷嬷倒是个厉害人,楚昕元那张脸黑得不点灯都看不见眉眼了,还能睁着眼说瞎话。 她没理会,只看着楚昕元:“看我死了吗?不好意思,叫你失望了。” 她挑挑眉:“我现在没死,是不是已经通过了你的自生自灭考验?休书可以签了?” 楚昕元眉间的冷气如隔夜的霜,她真当自己是不愿意签吗? 宁嬷嬷眼神一闪,笑道:“王妃,您这话就太过了,夫妻之间,哪来的隔夜仇。这休书二字可不要再提,伤感情!” 伤感情? 她和楚昕元之间有感情? 沐清瑜都要笑了,这楚昕元可以啊,府里一个老嬷嬷这般八面玲珑,瞧把他能的! 她收起书,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怎么,现在梁王府嬷嬷做主?” 宁嬷嬷急忙道:“王妃说笑了,老奴惶恐!府里自然是王爷做主!老奴奉王爷之命,打理一些杂务。老奴这就派人把您这院子给整理一下,打扫干净了,王妃住着也舒服些!” 沐清瑜勾了勾唇角,这个院子,她都住二十多天了,现在才想起来整理打扫?说谎也得走点心啊。 不过显然宁嬷嬷并不在意。 在她面前,宁嬷嬷表面温和,也尽到了一个下人对主子表面上的本份,但是眼神掩饰不了,不出意外,此时宁嬷嬷心里想的,肯定不是好事! 沐清瑜冷漠脸:“不必了,我在这里住着舒服得很,只要你们不来打扰,我还可以更舒服点!”她看一眼黑着脸一言不发,却嗖嗖乱放冷气的楚昕元,语气半是揶揄半是挑衅:“或者,梁王殿下肯签了休书,一拍两散,彼此清静!” 第27章 捏死他 宁嬷嬷心里嗤之以鼻,这沐清瑜是不是脑子有病? 王爷不主动提休了她,她还不偷着乐,反倒上赶着要休书了,这是以为王爷不敢休了她吗? 她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太膨胀了?还是说,有什么倚仗? 众所周知,沐明远那个老贼对这个女儿可不好,有了继室,对继室生的儿女宝贝得很,元配生的女儿就成了一棵草,唯一一次出现在京城的闺秀圈子里,便是那一次皇宫赐宴。 很显然,那也不是对她的看重,不过是阴谋开始的一颗棋子。 宁嬷嬷的心思已经活跃起来了,沐清瑜从小就有婚约,订亲的那个人,是定远侯世子秦旭然,纵使长大后的沐清瑜几乎透明,这门亲事却不是什么秘密。 当年的侯夫人携子探亲,遭遇山匪,两位夫人一见如故,结为手帕交,两家因此定下这门亲事。传奇且曲折,惊险又刺激,当年还曾被那些说书人写成折子,茶楼酒馆里因此津津乐道。 难道是那定远侯世子秦旭然? 想归想,既然没抓到现形,宁嬷嬷当然不会说出来打楚昕元的脸。 她忙打圆场道:“王妃,这种玩笑开不得。王爷,您不是有事要忙吗?你先去忙,这里有老奴便好!” 既然沐清瑜经过七天都饿不死,那王爷将竹渺院封了其实没有什么意义。 再说,要是梁王幽禁梁王妃传了出去,虽说沐明远那个老狐狸一点也不在意他这个元配生的女儿,可这一点也不影响他拿这件事做筏子,来给自家王爷下套。 楚昕元拂袖而去。 沐清瑜:“……” 没事就过来刷存在感,却不肯签休书。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她这里是什么地方? 已经走到院门口的楚昕元突然觉得不对,下意识伸手一挡,只听蓬地一声,一本书被打落在地。 他一回头,就看见沐清瑜嫌恶且轻蔑的眼神。 楚昕元大怒,这个女人竟然敢用书砸他?而且,那嫌恶的眼神是怎么回事?该嫌恶的是他! 宁嬷嬷也吓了一大跳,转头一看,吓得声音都变了:“王爷不可!” 楚昕元身形猛地折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冲到秋千架前,一伸手,就卡住了沐清瑜的脖子。 细嫩的脖子被楚昕元有力的大手握住,显得那么脆弱,只要轻轻用力,就会咯嚓一声断掉,再也续不起来那种! 然而,沐清瑜的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没有随时可能会死于非命的惶恐,也没有面对暴怒王爷的害怕,更没有被楚昕元滔天的怒火所烧灼。 她甚至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清冷的笑容,悠悠道:“这世上有一种男人,懦弱又胆小,只会窝里横,在外面装三孙子,在府里装大爷,真让人恶心啊!” 楚昕元虽有赫赫战功,是朝中新贵,但是不想引来现在朝中风头正盛的大皇子和四皇子的注意,所以韬光养晦,低调做人,这是装三孙子吗?这是策略! 可为什么这个女人说来,却这么气人?气得他想要让这叭叭的小嘴再也说不出话。 他眼神阴狠,手下用力! 他要捏死她! 第28章 相看两厌 因楚昕元的用力,沐清瑜感觉一股窒息感降临,脸色胀红,甚至发青。 可她眼里毫无惧色,只是冷冷盯着楚昕元。 怒火,阴森,气恼,鄙夷,嫌弃…… 这是楚昕元此时眼中所流露出来的。 冷静,漠然,无动于衷,嫌恶…… 这是沐清瑜所传达的。 还真是相看两厌。 只不过,楚昕元觉得沐清瑜是故作姿态,不过是为了吸引他注意的手段罢了,只会让他鄙夷唾弃。 却不知道沐清瑜是真的嫌恶,一个只会仗势欺y凌弱女子,在外面各种低头退让,美其名曰韬光养晦的混蛋,就算长了一副好皮囊,也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刚刚楚昕元突如其来,而她现在还只能发挥上辈子四成实力,还真避不开。等到察觉,已经失了先机,倒不如以静制动。 她看似被楚昕元扣住了脖颈命脉,被压制得似乎只能在楚昕元的手底下一念生,一念死。 可其实不尽然,此时她被看似被压制在秋千架上,无力抵抗,可她的手所放的地方,只要轻轻按下去,楚昕元就会有一瞬间的麻痹。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对于沐清瑜脱离他的手,将自己娇嫩的脖颈解救出来已经足够了。 这时,宁嬷嬷已经慌慌张张的走近,劝道:“王爷,您去忙你的大事,岂可为内宅小事耗费心思?” 沐清瑜是生是死没什么大不了,但她活着,沐明远那老贼便不能借题发挥,这样,梁王殿下也不会过早地引起他的兄弟们的注意。 气怒之极几乎就动了杀机的楚昕元缓慢地松了手底的力道,从始至终,那双眼睛始终冷冷地看着他,让他心里生起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他警告似地瞪了沐清瑜一眼,甩袖离开。 宁嬷嬷目光冷冷地看了沐清瑜一眼,她阻止楚昕元下杀手,却不是因为对沐清瑜同情或是怜悯,不过是为楚昕元考虑。 刚才沐清瑜敢拿书砸楚昕元,宁嬷嬷也是觉得大逆不道的,所以还是冷冷警告一句:“王妃,既然你能嫁进来,应该是聪明人,那就别做蠢事!” 意思是她有个名义上王妃的身份,就该偷着笑了,别想着闹出什么妖娥子,她不配! 说完,宁嬷嬷转身就走了,出门之后,院门又从外面锁上了。 沐清瑜轻嗤一声,聪明人?别做蠢事?不如直接跟她说安份点,是不是当她泥捏的,她在竹渺院好好的,莫名其妙来了一帮人,到她面前发疯,过后还警告她别惹事,这不是有病吗? 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她慢悠悠地走过去把地上的书捡起,轻轻拍去沾上的灰尘,心情不是很美好。 梁王对她恶意满满,她刚才这样故意作死,演穿帮了没?是不是可以多换来几天宁静? 这身体的融合度还是低了点,刚才这一下试探,发现梁王的身手竟然还不错。 到底是上过战场的王爷,不是一个草包。 不知道自己恢复到八成时,能不能和他一战!现在只能先收点利息,可惜! 她一眼也没看紧闭的院门,拿着书进了房间,不一会儿,房门打开,出来的却是一个青衣飘洒,俊朗清逸的少年。 第29章 换了个人 少年眉目如画,眼眸微抬,整张脸便不见半分胭脂气,反倒英气勃勃。 她信步走到西北面的院墙边,唇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一扬手,袖中飞出一个东西,那东西直接飞上墙头,牢牢勾住。 那是一个简易的挠勾。 她脚尖用力,手握紧挠勾的长绳,在墙面上落脚两次,就上了一丈多高的墙头。整个过程兔走鹘落,轻逸潇洒,衣袂飘处,墙头便没有了她的身影。 离开梁王府,就是这么简单。 而对于一个可以轻轻松松离开梁王府的人来说,封闭七天,甚至更久,那又有什么区别?还能饿着她? 沐清瑜早就不是第一次出门了。 这一片的区域,她也了然于心。 梁王府是皇上赏赐的府邸,地段自然不差,离皇宫不远也不近,她从竹渺院翻墙而出,落在一条无人的小巷,小巷弯弯绕绕,出口众多,顺东面走出小巷,便是繁华的大街。 这是皇城东区。 融入街的沐清瑜虽然相貌出众,但是这里是京城,锦衣华服的公子多的是,她扮成一个普通青衣少年,并不十分显眼。 东城牙行,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那少年衣饰并不出众,年纪也不大,不过,却是牙行的东家亲自迎接的。 那个负责迎客的管事还记得五天前,这少年初来时候,他见这少年衣着普通,看着也不似个有钱的,不免轻慢,谁想到他一出手,就亮瞎了他的狗眼? 尤其是他身上那股气势,小小年纪,分明什么也没做,甚至不是刻意,但看人一眼却有如一座山压下来,那样的气度和作派,让他心知自己可能走眼了。 后来东家把人迎进去,也不知道谈了些什么,等到少年出门时,便是东家亲自出门笑脸相送。 因此,今天这少年一来,这管事的就见机得很,赶紧派人去报知东家,东家也果然亲自出门相迎了。 不一会儿,牙行里便派出一辆豪华的马车,东家亲自相陪,和少年一起离去。 迎客管事目送马车走远,对身边人提点:“来的都是客,以后万莫狗眼看人低。那位公子你们记住没有?以后见到他,定要客客气气的!” 沐清瑜走得轻松随意,但梁王府里却出了点事。 从竹渺院出来,楚昕元气冲冲的,仔细想想,这沐清瑜像换了个人似的,以前幽幽怨怨,想靠近他又没有胆子,像幽灵一样挥之不去,让他厌恶之极。 死过一次之后,现在的沐清瑜,眼神变了,心态变了,那漫不经心随心所欲的样子,那浑不在意万事不萦心的样子,那看着书在秋千架上慵懒而随意的样子…… 总之,让人很生气,气到他真的想杀人。 但是,若是对一个女人下杀手,他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他气哼哼地回了自己的麒麟院,愤怒之下,将堆积了两天的公务全都处理个干净,肚子便饿了。 虽然还没到晚膳时间,厨房还是用最快速度送上了他的膳食。 用过晚膳之后,楚昕元想想还是觉得心意难平,那个女子,真可恶。 这种想法才冒出来,他突觉肚中一阵绞痛,然后飞奔去了茅房。 第30章 细思极恐 接着,楚昕元便一趟一趟地去往茅房,直拉得脸色发白,双腿虚浮,走路直打晃。 王府长史汤宏为赶紧请了郎中来看,但查不到什么端倪。 没有受寒,没有中毒,没有吃不干净的东西…… 脉象很正常,呼吸很正常,内息很正常,一切都很正常…… 可正常的情况下,一个人怎么会恨不得住在茅房里,拉得后门封不住? 郎中分析各种原因,又查了各种可能,最后又查了梁王晚膳吃的东西,终于眼前一亮,断定为是食物相克所致。 用了药,又过了半个时辰,拉无可拉的楚昕元终于脸色青白地出了茅房。郎中松了口气,要是这药下去没能治好,他的招牌可砸了。 现在他不用砸招牌,楚昕元也缓了过来,就到了追责任的时候。 于是厨房主事遭了殃,被打了二十板子贬到庄子上去了。 管事林许知升任厨房主事。 这管事,便是和沐清瑜打过两次交道的那人。 升了主事,主管整个厨房,油水大得很,而且,显然很受看重。然而,林许知在高兴之余,却一阵心悸。 原厨房主事虽然手脚不大干净,喜欢沾油水,而且克扣他们的份例,仗势欺人,贪财好色,但是那是对他们。 对王爷,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不尽心尽力。 王爷的膳食,一直是单独由主事亲自准备,亲自精心烹调,食材都是选的顶级新鲜的,甚至还会先试吃,会食物相克?根本不可能! 就算王爷的肠胃更娇贵一些,也不至于像吃了巴豆般的效果。 他想起来,七天前,那个自称王妃的女子最后一次来拿食物,他没有阻拦,全程也很客气,她似乎还满意,走的时候,曾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很有眼力见嘛,你不当主事屈才了!” 七天啊,才仅仅七天,他真的成了主事。 回想这句话,真是细思极恐! 是因为她吗? 不管是不是,他必须烂到肚子里,谁也不能告诉! 沐清瑜出一趟门,直到夜色笼罩之后才回。 照例是走到那条七拐八弯诸多岔路的后巷,这次没有借助挠勾,虽然手中提着东西,却仍是轻轻松松就翻上了院墙。 竹渺院还是那般安静,她来或是去,连老鼠都惊不起一只。 沐清瑜毫不在意,反正要收的利息,大概已经收过了。相比较,她更在意手中提着的东西。 她提的是一大块肉,一坛酒。 今天办完事已经太晚,好在路过一个屠夫的摊子上,还剩了一块肉,她便准备自力更生了。 院子里的老梅树下摆上了桌椅杯盏,架好简易烤架,肉已片好串起,不一会儿,便有浓郁肉香传出。 她将第一波烤好的肉装盘,转头看火,将第二波串上,慢条斯理地刷上调料。 接下来就可以边吃边烤,何况今天还有好酒呢。 这个时代的酒虽香,味却淡,她在第一次喝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所以自己酿了一些,不过还不到开窖时候。 她转过头,眼前的一幕却让她惊呆了! 第31章 与鬼为邻 桌面上空空如也。 盘没了,碗没了,酒也没了。 她的肉呢? 她的酒呢? 酒在桌上,肉在盘中,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四下里夜色苍苍,风声渺渺! 不但没有人影,鬼影也没见一个。 这让她不由想起,原身大婚当夜,花轿进门,抬进的不是王府的话正院,而是这荒凉冷清无人问津的竹渺院。 她的陪嫁丫鬟婆子一个也不见,她本以为是沐明远的继室孔宜佳故意寒碜她呢。当时,身边就只有一个陌生的丫鬟馨儿。 楚昕元从始至终没有走进这个院子,她清楚自己的处境,自己揭了盖头。 馨儿在一边鬼气森森,幸灾乐祸,又无比抱怨地告诉她,这个院子,荒了许多许多年,京城里的人都知道,这里闹鬼!所以王爷才把这个院子封起来。 说完这话,馨儿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原身一个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又伤心又害怕,那一夜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难不成,这院子还真是闹鬼? 沐清瑜轻轻摇头笑了起来,自语道:“如果真的有鬼,那也不错。至少不用一个人孤独寂寞冷,以后有人一起喝酒也是不错的!” 然后,她竟然真的不再在意,烤了剩下的肉,胡乱吃了些,把火灭了,收拾收拾,便进屋去了。 晚点,她再出来,桌面上放着一个盘子,一个空酒坛。 沐清瑜也不在意,收了起来,便去忙自己的去了。 晚上照例是先打了一套拳,然后打水烧热沐浴,自给自足的日子也挺惬意。 至于突然消失的肉和酒,她没再想。 想也没有用。 就在刚才,她心中一点预警都没有升起,更是感觉到院中有人。 要么对方武功高得出奇,不是这不到本身实力四成的她可以抗衡的。 要么对方真的是鬼,来无影去无踪,既然是这样,她想也没有用。 不过是一点酒和肉,她又不是给不起。 她三天两头出去一次,回来的时候带上酒和肉,自己烤。不过,知道竹渺院里闹鬼,而且还是一只喜欢酒和肉的鬼,她要带时便带上两份。 这样,她才不至于每次别人喝酒她只能闻闻酒香。 用一些肉和酒,就换来和鬼邻居相安无事的相处,沐清瑜觉得挺值得的。 不过,那鬼也不是常在的,有时候他会来拿,有时候烤好的肉和醇香的酒放在桌上,到第二天也没有动过。 也不知是被气着了,还是觉得跟沐清瑜计较掉价,楚昕元自那天被气走后,便没再来过。 院门紧锁,与外面下人来往充满人气的梁王府好像两个世界。 沐清瑜乐得清静,日子过得潇洒悠闲。 端午佳节,皇宫赐宴。 宁嬷嬷亲自来见了楚昕元,此时,楚昕元已经穿戴整齐。 一身朝服的楚昕元看起来更是清贵俊朗,他少年英武,长相不俗,此时朝服加持,更显得贵气逼人,加上骨子里透出的冷冽和生人勿近的漠然,真是不怒而威! 宁嬷嬷行了礼,才斟酌着道:“宫中赐宴,需要携眷前往,真的不用通知竹渺院那位吗?” 第32章 等等我 楚昕元脸上闪现一抹嫌弃:“她也配!” 宁嬷嬷有些担忧:“名义上您毕竟新婚才三个月呢!为着这么个人让您被人取笑,老奴替您不值!” 楚昕元对宁嬷嬷倒没有不耐烦,道:“嬷嬷,你多虑了,本王是怎么娶的她,京中还有谁不知道?本王若真带着她,只怕他们不是取笑本王,而是防着本王了!” 宁嬷嬷眼眸动了动,告罪道:“还是王爷考虑周到,老奴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 楚昕元没有多说,转身往外就走,走到门口又回身:“她还没死?” 自看到她打那一套拳开始,他就怀疑她会武功,接着,是封闭了七天,竟然没有饿死。 他很怀疑,沐清瑜是个高手,那么,当初她嫁进来的动机,就更值得怀疑了,难不成沐明远那个老贼是想要让沐清瑜关键时候暗杀他? 所以,看着她在秋千架上,他忍不住就动手了。 很难说清当时动手,是因为想试探她到底是不是高手,还是看到她那么悠闲的样子心中有气! 他试出来了,沐清瑜身体里只有微弱的内力,而且很混乱。那点气息,还不如完全不会武功的壮汉。 那天看见她打拳时候的样子,看似有模有样,但毫无章法,还能把自己打得摔倒地上,看来,他是多想了。 宁嬷嬷道:“没死!” 她派的人盯着竹渺院那边,并没有看到沐清瑜和人私会,但是她每天都会出现一次,所以知道她还活得好好的。 楚昕元冷笑一声:“她倒是命大!” 宁嬷嬷却觉得有些不安,竹渺院里只有一口井,没有吃的,一个人怎么能活这么长呢?肯定是有人给她送吃的呀。 无奈她派出的人已经盯得很紧了,愣是没有收获。 后来她甚至令人改了盯梢对象,不盯沐清瑜,去盯她怀疑的定远侯世子秦旭然。这一盯,就盯出一些猫腻来,不过,她还没想好要不要跟王爷说。 楚昕元刚要上马车,一个声音急急地叫道:“昕元哥哥,等等我!” 他回头,就见到盛装的梅静雪带着杨柳急匆匆地跑来,因为跑得急,脸上红红的。 今天,梅静雪也是要进宫的。 跑到近前的梅静雪抬起眼眸,眼睛闪亮中透着忐忑:“昕元哥哥,我们一起去!” 楚昕元转头吩咐:“曹北,再备一辆马车,送静雪县主进宫!” 梅静雪咬了咬唇,半是恳求半是试探地道:“别这么麻烦,昕元哥哥,我可以和你同坐一辆马车吗?” 楚昕元道:“不行!” “为什么呀?你的马车这么大,多坐一个我也不会挤!” 楚昕元声音虽是温和,却透着不容置疑:“静雪,你长大了,不再是小姑娘了,和本王同坐一辆马车,于你的闺誉有损。男女授受不亲!” 梅静雪睁大眼睛,漂亮的眼里都是诧异和茫然,单纯又天真地道:“昕元哥哥,我长大了也是你的静雪妹妹呀,我不介意的!别人要说什么由他说去,昕元哥哥肯定也是不会介意的,对?” 第33章 堵了 楚昕元丝毫没有因为她的撒娇而动摇,反倒道:“静雪,这次皇宫赐宴后,你不必回来,跟着贞安姑母回去住!” 梅静雪一听,顿时呆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楚昕元,声音里透着几分犹疑,几分不信,还有几分受伤地道:“为什么?昕元哥哥,你是讨厌我了吗?” 楚昕元别开脸没看她泫泪欲滴的样子,声音淡漠下来,透着几分冷清,道:“本王说了,你已经长大了。本王虽是你的表兄,梁王府里也不缺你的吃穿用度,但是你仍是住在梁王府,对你的闺誉有损。你还是住回去,以后有空可以过来玩!” 这还是要赶她走的意思,梅静雪心中万般不愿,但是,看着楚昕元的脸色,她垂下眼瞪,低低地道:“嗯,我听昕元哥哥的!” 见他没有带着沐清瑜那讨厌鬼,她以为她会有机会了,没想到昕元哥哥竟然会毫不留情地想将她赶走。 不过,她转念又想,昕元哥哥说的也有道理。 昕元哥哥都是为了她的名声着想,再说,要是现在惹得哥哥不高兴,以后她想来梁王府都为难了。 楚昕元没有多说话的意思,上了车,垂下车帘。 梅静雪咬着唇,看着马车从她面前离开,她只能等曹北送她进宫了。 梁王府的马车低调地出了府门。 三品以上官员及家眷皆有幸能参与,去往皇宫的那条街甚是热闹。 每次宫中这样的大型赐宴,与其说是皇上与臣子同乐,不如说是让这些官员的家眷子女们多一次机会走出府门。 既能入皇宫贵人的眼,又能彼此认识,说不定还能促成几对良缘。 有那得圣眷的,若是能得圣上赐婚,或是皇后说合,自然分外体面。 因此,这先到还是后到,也是有讲究的。 此时,路上随处可见挂着徽记的马车,那些大家闺秀们兴奋地撩起马车窗帘往外看,也有不少锦衣华服的少年不坐马车偏骑马,马骏人俊,意气风发。 岳西负责赶车,他技术甚好,在因为车马多了的街道上,竟然并没有受到多少阻挠。 快到宫门口了,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楚昕元撩开车帘,淡淡地道:“怎么回事?” 岳西汇报道:“回王爷,前面的路被堵上了!” “怎么回事?” 岳西伸长脖子看了几眼,道:“好像是明丞相府和孔将军府的马车碰头了!” 楚昕元懂了,明丞相与孔大将军,一个是文臣之首,一个是武将之首,平时就不怎么对付,朝堂之上就不时的争得脸红脖子粗。 这在路上碰见了,少不得要别别苗头。 偏偏这两位在朝中地位超然,马车赌着,别人自不会傻到和这两位结仇,更无法超车过去,只能等着,这路不堵上才怪。 楚昕元停了停,平静地问道:“只有两位大人,没有女眷吗?” 岳西觑了自家主子一眼,小心地应道:“有!孔夫人和孔小姐在;明夫人和明大小姐也……在!” 第34章 孔明双姝 楚昕元道:“停车,本王下去看看!” 岳西张了张嘴,想提醒自家主子,他是王爷,便算越过两人直接去皇宫也是可以的,不过主子做事,不容他们置喙,只应道:“是!”立刻下车搬了踏凳过来,楚昕元步伐从容,气质矜贵地下车。 那边,孔大将军孔熹笑容满面,明丞相却压制着不耐烦敷衍应付着。 楚昕元并没有走近,他站在路边,目光深沉,落在明府后面一辆马车的车窗处。 只能看见一个杏黄色宫装女子的侧脸,但仅是一张侧脸,就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那吹弹得破的肌肤,还有恰到好处的脸部线条,瑶鼻樱唇,增之一分则嫌多,减之一分则嫌少,一双翦水双眸仿若带着春天的无尽雾气,如楚如幻,如在九天,不沾尘埃,仙气飘飘。 似乎感受到了楚昕元的视线,那女子微微侧过脸来,与楚昕元目光接个正着。 楚昕元收敛目光之中的深意,微微晗首算是招呼。 那女子也微微敛眉,矜持而高贵,雍华而端庄。 明丞相之女,明沁雪,京城贵女第一人。知书识礼,典雅俏丽,有才有貌,兰心蕙质,任何溢美之词用在她身上都不嫌过份。 抛开明丞相之女的身份,便她本身的气质,便超然若仙,更遑论明丞相在朝中那文臣之首的地位了。 不过,明丞相已经明刀明枪地支持大皇子楚成邺,所以他视如掌上明珠的爱女,据说是有意想要嫁给大皇子为妃。 但是这么美好的女子,君子好逑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而大将军孔熹那边的后一辆马车上,车帘已经被挑开,一个艳红如火的身影大大咧咧地跳下马车。 那是个和明沁雪完全不同类型的女子。 明沁雪有如高山之雪高岭之花,矜贵异常,飘逸超脱,仙气满满,但这个红衣少女虽也眉目精致,弯眉秀眼甚是漂亮,但却有如一片燃烧的云霞,漂亮得很接地气,娇俏中透着一股英姿。 她明亮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楚昕元的脸上。 梁王府的马车,在一众马车之中还是很显眼的,明丞相与孔大将军虽然在打嘴皮官司,但他们是什么人,不说眼观六路,但耳聪目明,自是看到了。 两人之争是臣子之争,但若是梁王到来,他们明面上还是要让路的。 就算有臣子之功能盖过皇子,但皇子毕竟是皇室血脉,是君脉,臣子若是太嚣张,那是自寻死路。 明丞相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自寻死路? 孔大将军看似粗豪,说话也大大咧咧高声大气,但试问一个有勇无谋,毫无诚府的人,又怎么可能坐上大将军这个位置? 但是没想到,梁王的马车在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后就停了下来,梁王甚至下了马车。 可他又没有走近来,既不是来劝架,倒好似在围观一般。 当然,两人也不会这么想。 梁王就算真的无聊,也不会无聊到围观两个朝廷巨石的龃龉,他们还没想通梁王的用意,红衣少女,也就是孔大将军的爱女孔芷悠,却很直接,目标明确地向梁王走过去! 第35章 我心悦你 孔熹纳闷:他这个女儿想一出是一出,不会是想找梁王麻烦? 明崇骏却微微笑着,孔家一双儿女在京城几乎横着走,儿子无法无天打架斗殴寻恤滋事是有名的纨绔子弟。 女儿不学德容女工琴棋书画,偏爱舞枪弄棒。她是闺秀圈子里的另类,获得小魔女的雅号一枚。 不止明崇骏,很多大臣们心思都一样,孔熹一个大将军,后继无人,儿女没有一个成器的,他再风光又如何? 看这气势汹汹的样子,莫不是见梁王长得俊朗,便以为是好欺负的? 孔熹刚才拦住他说话不中听,他囿于身份不想跟个武夫计较,现在他也乐得看热闹。 孔芷悠这般目标明确,一双大眼闪闪发亮,谁都看得出来她是对着梁王而来,楚昕元当然也看得出来。 不过他并不在意。 孔大将军在朝中地位超然,是武将之首,别的皇子们对他多半是要给三分面子的,但是他不同,他自己也是武将出身。 在气势上,他不比大将军弱,在出身上,他是皇子,哪怕曾在宫中当了十年透明人的皇子。 这样的动静,让街上顿时一静。 梁王长身玉立,丰神俊朗,器宇轩昂,那些不敢越过孔明二人只得将马车停在路边的,就有不少大家闺秀,其中更不乏偷偷地瞄着英俊出色的楚昕元的,孔芷悠气势汹汹,引得她们一阵反感。 这小魔女不会要对梁王不利? 孔芷悠在离楚昕元七步远处站定,然后就定定地看向他。 楚昕元目光淡然,负手而立,显然对孔芷悠是打量也好,是挑衅也好,都不在意。 孔芷悠目光大胆地上下打量着他,满眼的欣赏和喜悦,清清脆脆地道:“梁王殿下,我心悦你,你肯娶我吗?” 众人:“……” 孔熹:“……” 明丞相:“……” 楚昕元:“……” 孔熹一个趔趄,差点绊倒,悠儿在干什么?她说的什么话?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他很茫然,一种我在哪?我是谁?我要干什么的茫然。 明丞相却是冷冷一嗤,孔老贼还真是不要脸,梁王新得军功,回京后皇上赏赐府邸,成朝中新贵,孔老贼就巴巴地要拉拢了?而且还让自己的女儿出面!呸,不要脸! 楚昕元淡定的脸色有一丝龟裂,他听过孔芷悠的名,京城小魔女嘛,他也以为是来找事的,没想到,孔芷悠出口惊人,竟然是来自荐的! 这当街说出我心悦你,着实石破天惊,震得很多人外焦里嫩,有点不知身在何处。 楚昕元回过神,首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边马车上杏黄宫装的女子一眼,见到她眉眼间竟然含着笑,他心中又是一阵憋闷。 他对孔芷悠道:“孔小姐,本王……已娶妻!” 他有点庆幸,虽然沐清瑜那女人一无是处,但现在可以拿来当挡箭牌,也是不错的。 而那些虽也对着楚昕元俊脸心中小鹿乱跳的众闺秀们不禁嗤笑。小魔女仗着出身高,平时趾高气扬的,她以为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现在被打脸了? 被这样当面拒绝,看她以后哪来的脸。 孔芷悠并不在意,大大咧咧地道:“那有什么,你不是不喜欢那个吗?休了就是呀!” 第36章 真没劲 明丞相噗地笑出声。 孔熹脸色青红交加,喝道:“悠儿,你在胡说什么?” 他的女儿又不愁嫁,干嘛上赶着嫁一个已经成亲的?皇子又怎么样?他的女儿皇帝都配得上! 孔芷悠回过头,明丽的一张脸上,笑容像春光般明媚:“爹爹,你不是说咱们武将之家,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不用学那些弯弯绕绕吗?五皇子回京那日,银枪白马,又好看又有气势,我觉得嫁给他很好啊!不然,到哪里找一个长得这么好看,又会武功,还会打仗的呀!” 这一句话,简直是说到了那些个暗慕楚昕元的大家闺秀的心里。 那一天的楚昕元,以惊艳的姿势在京城亮相。 在此之前,京城无人提起五皇子,就算有,也只是讳莫如深,十几年前的镇国将军谋反案,京城血流成河,这位五皇子,是唯一一个牵涉其中,只是因为有皇子身份且年幼而堪堪保命的“余孽”。 在此之后,那个白马银枪的披甲小将军,却成了许多京城闺秀的梦中之人。 更何况,还有皇上的封王赐府,委以重任? 明丞相的目光有些深,看了楚昕元一眼。 皇上久久没立太子,大皇子天姿出众,华章毓秀,仁和博学,是众皇子之中最为出众之人,母妃宁妃虽未占四妃位,但一向得皇上宠爱。 他离太子只是一步之遥。 只是朝中一些老古董非说什么立储当立嫡,皇后所生四皇子方是太子最佳人选。 朝中势力分为两派,定远侯秦幕昭是宁妃兄长,庄国公魏策顷是魏皇后父亲,这两方势力是割不开的,所以自动站队。 他支持大皇子也不是什么秘密,孔熹那老贼精明得很,一直保持中立。 现在他的女儿要嫁给五皇子,打的是什么主意?难不成,他想把主意打到楚昕元身上? 他唇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别看楚昕元现在是朝中新贵,携军功回朝,夺了不少人的目光,但是他有什么根基? 所以,明丞相继续看戏! 孔芷悠微仰着脸,漂亮的眸子紧紧盯着楚昕元,微微撅起嘴,娇俏中透着点不悦,好像觉得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楚昕元竟然这么复杂化,不可思议! 楚昕元摇摇头道:“多谢孔小姐厚爱,本王不敢委屈孔小姐!” 孔芷悠翻了个白眼,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过这次的打量和刚才不同,刚才带着笑意,带着几分娇羞和喜悦,此时却颇为嫌弃,撇嘴道:“什么厚爱不厚爱,委屈不委屈的,你这人一点也不爽快,真没劲!” 一匹马哒哒哒飞快从前街跑来,正好听见孔芷悠这句话,他哈哈大笑道:“小妹,你真是没眼光,那么多没成亲的你看不上,干嘛要看上一个成亲的?当心父亲把你关院子里,再加一把锁,让你自生自灭去!” 那男子不过十八九岁,锦衣华服,衣袖口和衣袍下摆上都用银线绣着祥云,眉眼间,皆是张扬肆意。 如果沐清瑜在这里,一眼就能认出他就是那个留下卖路财的其中之一好人了! 第37章 孔星淳 这祥云锦袍男子是孔熹独子孔星淳,可惜将门没出虎子,却出了个纨绔。 孔大将军的老母尚在,对这一根独苗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以至于把他的性子养得恣意妄行。 堂堂孔大将军府,穷得连仆人都没几个,据说就因为这孔大公子太能闯祸,大将军挣的一点家业,都赔光了。 楚昕元眉眼一挑,一双冷目直向孔星淳而去。 孔星淳张扬地笑着,迎着他的目光丝毫不惧。 这让楚昕元一时也弄不清那加上一把锁,自生自灭的话是不是意有所指。 孔星淳向明丞相似模似样地行了一礼,笑容满面:“明伯父,你家的马车顶子上樱子歪了,我帮您系好!” 还不待明丞相说话,他脚一点马蹬,便掠上了明丞相马车顶。 一伸手,就将马车顶上那簇顶樱全都拗下,然后飞跃下来,落在明沁雪的马车窗口,双手捧着,笑道:“借花献佛,明家妹妹笑纳!” 明沁雪:“……” 孔星淳笑得干净温和:“明家妹妹也不知道怎么长的,又温雅又娴静又多才又博学,不像我家傻妹,只知道闯祸闹笑话。还请明家妹妹以后多多照顾小妹一些,让小妹也沾一点明家妹妹的仙气!” 明沁雪看着自家马车的樱顶,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不过,美人不管是气还是笑,都是绝美的。 孔星淳目光清澈透亮,道:“明家妹妹不肯接这花,可是不想和我家小妹结交吗?” 明沁雪:“……” 什么花?这是她父亲所乘马车的顶樱。 若不接,还不知道这孔星淳会拿这顶樱做什么。若是他一直在这里混下去堵了马车不让走,也不过是让她陷入别人的议论之中,于她名声有损。 可若是接了,虽说是不想自家马车的顶樱被他祸害,但落在别人眼里,不知道风传成什么样子。 可若想斥责他几句,又显得她没有气度多想了,毕竟,他只是说想请她帮忙照顾他那爱闯祸的妹妹。 孔家一个小魔女一个纨绔子弟混世魔王,果然都难缠得很。 孔星淳却是笑脸干净而纯澈,固执地非要把那顶樱送给明沁雪。 明沁雪的纠结其实只是一瞬间,她是个聪明人,若是让孔星淳继续这么说下去,就真的于她名声有损了。她大大方方地接过,道:“多谢孔大公子为家父捡起掉落的顶樱!孔家妹妹率真可爱,自有她的优点,能与她结交,我也是愿意的!” 见明沁雪接了顶樱,远处的楚昕元脸色已经沉下来,目光如利箭一般直射向孔星淳。 孔星淳似乎感觉到了,他转过头,却对着楚昕元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热情洋溢地道:“这不是梁王殿下吗?梁王殿下,你差点就成了我的妹夫,凭着这样的缘分,他日我也得好好敬你一杯!” 众人:“……” 楚昕元:“……” 什么叫差点成了他的妹夫?就凭她妹妹那当街一问吗? 孔星淳又热情洋溢地道:“梁王殿下怎么一个人?梁王妃没有同来呀?” 第38章 谈谈 正常人谁开口就问人家王妃? 孔星淳不是正常人全京城都知道,所以,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问出来,也没有人觉得有伤风化什么的,反正在这个纨绔这里,已经没有风化可以伤了。 楚昕元没有理他。 他再深深地看了一眼杏黄宫装,仙气飘飘的明沁雪一眼,又看了明崇骏和孔熹一眼,转身,回马车。 孔星淳一点也不觉得尴尬,伸指掸了掸长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回到马前,一个翻身,身姿矫健地上了马背,动作潇洒,有如行动流水,又带着说不出的疏朗大气,分外好看。 若是楚昕元,这漂亮的一个翻越,定然引起一片欢悦的惊叫,可惜,他纨绔之名已经深植在所有人心中,所以,并没有引来闺秀们眼里的桃花。 那边明丞相看着自己马车光秃秃的车顶,脸色很不好地瞥了孔熹一眼,孔家父子真是,有心计较,这一对惫懒货胡搅蛮缠,完全是秀才遇见兵,实在有失身份。 他只能自认倒霉。 不过,看着孔家一家人,那敢当街就向男子求娶的小魔女,那纨绔之名满京城的混世小魔王,再看一眼自己那端庄明丽的女儿,又想到自己出类拔萃的儿子,他心意顿平,甚至主动让孔府马车先走了。 经过刚才的闹剧,孔明两府马车不堵路了,路很快便通了,马车有条不紊地往皇宫而去。 孔明两家是想让梁王先行的,不过,梁王府的马车并没有抢道的意思。 孔家在前,明家在后,梁王的马车紧跟在明府马车后面。 梁王府竹渺院,沐清瑜今天不想出门,她走到院门口,看着那把大锁,对着门外道:“去,告诉宁嬷嬷,我饿了,叫她派人给我送两篓炭,一些生肉和酒来!对了,酒要竹叶青!” 外面有人监视着竹渺院,她一直知道,不过是形同虚设,就算她现在只有四成本事,想出就出,想进就进,监视的人只能看到她想让他看到的。 这话一出,外面无声无息。 沐清瑜知道监视的人在不屑地冷笑,她也不恼,慢悠悠地道:“劝你还是把我的话带到,我的要求并不过份,但若不满足,我会做出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说完,她也不再理会。 今天皇宫赐宴,楚昕元以为把她封闭在这里,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笑话,她更自由,想要得到的消息半点也不少。 半个时辰后,院门口有了动静。 那把大锁开了,接着,是有人抬着炭,提着肉,抱着酒,竟然是宁嬷嬷亲自带人送来的。 沐清瑜丝毫不意外,看一眼送来的东西,笑盈盈地道:“多谢了!” 宁嬷嬷沉着脸,几个月来,沐清瑜从没提过这样的要求,却在今天提了,正好,她也想和沐清瑜谈谈,一些酒和肉,对于梁王府来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她亲自送了过来。 她看着笑盈盈的沐清瑜,沉声道:“王妃,老身和你谈谈!” “谈?可以呀!”酒肉送到,沐清瑜心情很好,谈就谈呗。 第39章 嘘,院里有鬼 宁嬷嬷显然并没有坐下谈的打算,她挥挥手,让送东西来的婆子退到院外,自己站在那里,四平八稳,比王妃还有气度,一双深沉的目光打量着沐清瑜,好像想将她看透一般。 这样的气势,一般人可能先怵了,但是沐清瑜没有。 她根本没有在意宁嬷嬷这样的造势。 大概是感觉到自己的气势影响不到沐清瑜,宁嬷嬷也有些吃惊。 在宫中生活几十年,她蕴养的一身气势如果全都散发出来,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 可沐清瑜不过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是她天生胆大,还是天生迟钝? 宁嬷嬷想到沐清瑜的生长环境,觉得自己理解了。 沐明远自从娶了继室,这元配生的女儿就成了一根草,一个被磋磨着长大的女子,早已经麻木了?所以,她是对牛弹琴! 既然这样,宁嬷嬷就开门见山了:“王妃,我很好奇,这是竹渺院封院后的第四个月了,王妃的吃喝是如何解决的?” 沐清瑜惊讶地睁大眼睛,奇怪地看着宁嬷嬷,道:“不是你们派人送来的吗?” 宁嬷嬷:“……我们?” 沐清瑜恍然道:“对了,刚开始两天没送,我饿得很,还以为楚昕元这个混球真想饿死她的王妃,还想画个圈圈诅咒他,结果就有食物从院墙外扔进来了,虽是生的,但煮煮就能吃呀。” 宁嬷嬷有点懵,确认一般地道:“院墙扔进来的?哪面院墙?” 沐清瑜指指她:“你进来的这边!” 宁嬷嬷:“……” 那不就是王府里? 一个人几个月没有食物肯定是活不下来,但若是有人送了食物,那就说得过去了。她拧眉,冷笑一声:“既然有人给你送,你又何必要逼着我送来?” 沐清瑜满不在乎地道:“这不是昨天开始,就没有人送了吗?我饿了,所以我提醒一下你们!” 宁嬷嬷半信半疑,看来王府不但有内鬼,而且胆子还不小,这件事,她要跟王爷说说,让王爷再清理一次。 如果王府里没有别人安插的暗柱,沐清瑜这话宁嬷嬷是不会信的,但正因为还有,她反倒不能确定。 她瞥了沐清瑜一眼,转身往外就走。 “嬷嬷留步!” 宁嬷嬷回头。 沐清瑜神神秘秘地,声音压得极低地道:“嘘……竹渺院……有鬼!” 宁嬷嬷喝道:“胡说八道!” 沐清瑜不悦道:“你不信算了!” “你见过?” “我倒是没见过,但馨儿之前说过呀。而且这院里的东西,经常莫名其妙地少一些,或者多一些。你说奇怪不奇怪!” “多些什么?少些什么?” 沐清瑜撇嘴:“嬷嬷觉得,竹渺院里还有什么是能少的?当然是你们送过来的吃的喝的!” 宁嬷嬷觉得沐清瑜在内涵什么,可她没证据! 仿佛没看见宁嬷嬷的脸色,沐清瑜道:“对了,嬷嬷,以后也别这么偷偷摸摸的,你直接派人给我送,每天早上送一次就行,我也不出院子,你好我也全都好!” 宁嬷嬷:“……” 王爷说了封闭竹渺院,今天她若不是想解开这个谜团,也不会来送什么酒肉,每天都送?呵呵! 第40章 楚景弦 宫中分外热闹。 虽然皇上和后宫娘娘们在场,即使满桌佳肴美酒,官眷们仍是不大敢放开。 但是,能得宫中赐宴列席,这是何等的荣耀? 尤其是,还能近距离地观瞻皇上皇后尊容。 珍馐佳肴什么时候不能吃? 接下来,便是皇子们前往皇上皇后跟前敬酒,大皇子敬王楚成邺敬过酒回到桌前,看着众皇弟。 目光一转,首先就落到了楚昕元身上,他笑道:“五皇弟,咱们兄弟之中,就你最先成亲。今日为何独身前来?弟妹没有一起吗?一会儿敬酒你是不是准备敬双份?” 四皇子定王楚云程一向与楚成邺暗中较劲,见楚成邺盯上楚昕元,帮腔道:“五弟妹定又是生病了!父皇母后知道,定然体恤!” 楚昕元道:“是,她病了,父皇母后在,怎么能让病者近前,怕过了病气!” 边上一个金簪玉带的天青色锦袍男子轻轻笑了一声,他五官精致,还带着几分慵懒和随意,嘴角似扬非扬,狭长的丹凤眼,深邃通明,璀璨显眼。只是那份懒散和随意,显得和这满坐雄姿英发的皇子们格格不入。 这位是七皇子楚景弦。 别的皇子都是穿着朝服,独独这位,虽是一身锦衣,却是常服。从几位皇子们见怪不怪的眼神,显然他一向这样。 楚成邺如普通亲善的兄长,温和道:“七弟笑什么?” 楚景弦懒懒地笑道:“小弟在想,这五皇嫂抱病,已经三个多月了,咱们是不是应该去探探病?要不然,以后五皇嫂做了鬼,是不是也要怪咱们当兄弟的凉薄?” 楚成邺赞同地道:“七弟说的有道理啊,咱们都是兄弟,这五弟妹抱恙,不去探病着实说不过去!” 楚昕元漠然道:“不必!” “怎么不必了?”安王楚成瑜立刻附和:“很有必要呀!说起来,我们还没真正见过五嫂呢!” 安王与敬王一母同胞,自是站在敬王这边。 他们一口一个五弟妹,一口一个五嫂,让楚昕元听得心头越发冷了,这是一声声在提醒那个女人的存在。 可他一点也不愿意想起那个女人。 他举杯道:“咱们兄弟齐聚一堂,谈什么外人?来,我敬各位皇兄皇弟一杯!” 这个岔打得并不高明,显然楚昕元只是单纯的厌恶提起沐清瑜,竟然连像样的借口也不愿意找。 楚成邺微微笑,楚云程目光深邃。 其他兄弟们也各自心照不宣,不再提这事,各自举杯,喝了一杯。 不过,楚昕元不想提,却并没有如愿。 皇子们敬酒完毕,再回座位时,那边重臣席上,晃晃悠悠地走来一个身影。 这是皇宫赐宴,当然不会有人真的吃醉了走路晃悠,不过借着醉意行事而已。 楚成邺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看着楚昕元。 众人的目光也都落在楚昕元身上。 来的,是吏部尚书沐明远。 这位自从嫁女之后,和楚昕元从没有私下接触的吏部尚书,此时一手拿杯,一手提壶,先是含笑道:“各位殿下,老臣有礼!” 第41章 阴阳怪气 楚成邺平易近人地笑道:“沐大人不必多礼,父皇有言,今日君臣同乐,可别拘着!” 楚云程见楚成邺示好,心中轻嗤,口中却道:“沐大人脚步轻快,春风满面,可是有什么喜事?” 说着,他还瞥了楚昕元一眼。 楚昕元端坐不动。 论起来,他是皇子,沐明远是朝臣,他端坐不动也没什么。 但是从另一方论,他是女婿,而沐明远是老泰山,也当得起他一礼。 楚成邺表面平易近人,温文有礼,其实心中对沐明远,不但没有示好之心,还有恼恨之意。 之前沐明远的长女与定远侯世子秦旭然有婚约,秦旭然是他的表弟,只要沐清瑜嫁给秦旭然,沐明远与定远侯做了亲家,那就是他大皇子一派了。 但是,沐清瑜最后嫁给了老五,当时的情况混乱,但要说一切只是巧合,他是不信的。只是不知道背后设局之人是谁! 也许是老四不想他再得吏部尚书的助力,暗中破坏,也许是沐明远不想与夺嫡之事扯上关系。但是这其中,老五又扮演什么角色,还看不出来。 楚云程虽然言辞对沐明远阴阳怪气,但那只不过因为给楚成邺添堵,其实兴致颇好,老五娶了沐家长女,沐家与定远侯扯不上关系,大皇子那里就少了一大助力,吏部没有落到大皇子一派手中,于他多有益处。 沐明远对各位皇子行过礼后,便告罪道:“老臣想与梁王殿下说句话,可否?” 楚成邺开玩笑道:“五皇弟,沐大人既有话要与你说,我等是否需要暂避?” 沐明远赶紧笑着告饶道:“敬王殿下折杀老臣了,不需如此,不需如此!” 敬王殿下这话虽是玩笑说出,他可是心里颤了一下,暂避?就算他位居一品,也没有这个面子,更不敢有这个面子! 楚云程风度翩翩地笑道:“沐大人请便!”楚成邺笑里藏刀,还不是因为沐家和定远侯府的亲事告吹?这是他乐见其成的事! 楚昕元仍然端坐,神色冷冷,看着沐明远:“何事?” 态度极是冷淡,并没有因为沐明远是他名义上的岳父而暖和几分。 当然,正因为沐明远是他名义上的岳父,他想到自己当初被逼娶,有的哪里是翁婿之情?只有刻骨之恨! 沐明远也并不在意,道:“不知小女可还听话,没有给梁王殿下造成困扰?” 怎么会没有?看见她就全身不舒服! 以前幽幽怨怨的她可恶,现在冷冷淡淡的她更可恶! 她的存在本身,就让他只有厌恶,时时刻刻在提醒着他的屈辱。 六岁母嫔被逼自裁,他花了十年时间学会成长,又用了四年时间让自己走到如今,再次出现在人前,可是沐明远只用一个无用的女儿,就让他感觉到挫败,让他看到自己在父皇面前,在朝堂之中,还那么弱小! 楚成邺微微一笑,道:“沐大人这话就太过自谦了。听说沐大小姐自嫁到梁王府之后一直抱恙在身。一个安心养病的人,会给五弟造成什么困扰呢?” 第42章 敷衍 楚云程也微笑一下,道:“五弟新婚,弟妹却被病魔缠身。于五弟来说,自然是困扰。毕竟寻医问药,也是要花心思的。” 六皇子楚成瑜放下手中玉箸,在一边不咸不淡地笑道:“四哥说的对,寻医问药是要花心思的。不过我看五哥每天都忙于公务,脸上也毫无担心之色,还以为五嫂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呢。五哥,五嫂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啊?” 八皇子楚云台夹了一箸菜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寻医问药的事,难道还要五哥亲自去不成?一声令下,自有下人去办!” 看似几兄弟在关心着梁王妃的病情,但其中却剑拔弩张,暗里机锋不断。 三皇子楚珒,七皇子楚景弦完全置身事外。 楚珒是知道这表面上是口舌之争,其实背后是夺嫡之战的衍生,他既没资格,就不参与其中,免得惹了一身腥。 楚景弦却是完全不放在心上,漫不经心,玩世不恭,甚至嗤之以鼻。 对于争得乌鸡眼似的大皇兄四皇兄,他觉得自己压根跟他们不是同类人,是喝酒打架不香,还是闲云野鹤不爽?眼前盯着的只是权力和地位,但是跳出权力和地位,那是海阔云高,星辰大海! 不过,他的这些个兄弟,除了不争的三皇兄,似乎没有人这么想! 沐明远脸上带着笑意,不参与几个皇子之间的暗流,楚成邺眯了眯眼笑道:“五弟妹身在病中,沐大人莫非全不知情?” 沐明远轻咳一声,他知个鬼的情啊?自从成亲之后,又没有回门,几个月了,她在梁王府是生是死他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沐清瑜这个孽女,明明有一桩好好的亲事,不知道珍惜,竟然和五皇子扯到一起,别看五皇子现在似乎是朝中新贵,但是皇上对于谋逆的镇国将军,一直是心中之刺。 五皇子身为镇国将军外甥,皇上心里的芥蒂能消才怪。 不过后来他也想通了。 一来沐清瑜在他心中的重量本就轻如鸿毛,是个可有可无的弃子,如今嫁给了梁王,于他也没有什么损失。 皇上若看重梁王,梁王是他女婿,于他只有益处。 皇上若防备梁王,不过是个不被重视的女子,舍弃了也就舍弃了,没什么好心疼的。 二来,他以为会因此与定远侯生出嫌隙,但现在这件事也圆满解决了。 既然大皇子问到这里,他只得顺势问了一声:“病了吗?病得重吗?” 楚昕元看了他一眼,沐明远脸上临时堆叠起来的关心显得很假,甚至带着一种病就病,病死也没关系的冷漠。 都是聪明人,沐明远的反应,自然都在他们的眼里。 不过,几个人的反应也不一样。 大皇子六皇子是揶揄看戏,四皇子是微笑不语,他们这两派争斗明显。在夺嫡圈之外的楚珒和楚景弦对视一眼。 楚珒眼里有些同情之色,他自己从小受伤,腿有残疾,所以一直当闲云野鹤。 楚景弦却是想到那个小院里,那个……张牙舞爪的身影,觉得有些好笑。 原来,也是可怜人啊! 楚成瑜在一边揶揄道:“重倒是不重,就是快死了,不过听说还有气!我们几个刚才正说着要去探病来着。” 第43章 只有惊没有急 “什么?病得这么严重?”沐明远惊道。 楚昕元眼眸微暗。 只有惊,没有急,也没有担心,甚至还有嫌恶与快意? 他一直以为是沐明远这老贼算计他,有所图!沐清瑜愿意为沐明远所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楚昕元淡淡道:“无事!” 沐明远道:“既然无事,那就好!” 连想探望一下的心思都没有,就坡便下。 楚昕元心中不耐,语气也淡:“你有什么事?”态度可没有多恭敬,只差说出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了。 沐明远不再提他这个长女,面带笑意地道:“倒是有一件喜事,五月十五,小女蔓琪与定远侯世子秦旭然定亲,到时还请梁王殿下前往观礼!” 说到小女蔓琪四个字,沐明远的眼里掩不住的慈爱之意,远不像之前说到沐清瑜时的态度。 不过,这份态度也只有楚昕元和楚珒楚景弦注意到了。 此时的楚成邺楚成瑜和楚云程,却是怔了一怔。 楚云程心中怒火中烧。 刚刚还笑意在脸,风度翩翩的楚云程眼里闪过一丝阴翳。 原以为沐清瑜嫁给了老五,这桩婚事作罢,沐明远与定远侯之间便算不成仇,也会有嫌隙。 那他就大有可为,即使无法拉拢沐明远为自己所用,但他也不会为楚成邺所用。 可没想到沐明远是易女而嫁。 而且,嫁的还是他更疼爱的小女。 是哪里出了偏差? 那他之前做的事,岂不是白费了? 而刚刚还对沐明远冷嘲热讽的楚成邺也很吃惊,完全没想到事情竟会来这么一个大翻转。母妃没有提过这件事,舅舅和表弟更是没提。 他心中对沐明远这老贼亦是不喜,没想到,惊喜来得太过突然。 倒有点为刚刚针对沐明远觉得歉意了。 楚昕元的脸色却更沉了下来,楚成邺笑道:“沐家二小姐要与定远侯世子定亲,这是好事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沐大人,恭喜!” “多谢敬王殿下!” 那边楚成瑜也附和地道恭喜,沐明远自是一一谢过。 楚成邺甚至道:“如此好事,到时我们也去叨扰一杯喜酒,不知可否?” 沐明远忙道:“若殿下肯赏光,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 楚云程心里暗骂,脸上却仍是一派云淡风轻,也道:“恭喜恭喜!” 沐明远再三告谢离去。 等沐明远走远了,楚云台哼道:“老狐狸!” 楚云程笑道:“八弟,五弟在这里,你还是得多给几分面子!” 他心中其实也把沐明远恨得咬牙,这老狐狸真是不要脸,竟然又巴上了定远侯,秦旭然那个混蛋,还真是什么破烂都收。 沐清瑜这个女子,虽然不受重视,但到底是清清白白的,无人撼动的沐府嫡长女。 可沐府次女沐蔓琪,那就有意思了,沐明远如今的这位继室孔宜佳,沐蔓琪的生母,当初可是外室,连妾都不算。 就算现在有了嫡女的名份,京城中人谁不知道当年之事? 第44章 私奔 当年,沐明远进士及第,殿设被点为探花,一时风光无限。 其时他不过弱冠之年,风采出众,斯文儒雅,跨马游街时,偶然于人群之中看见威武侯府的嫡女裴漪,惊为天人。 虽然其时,威武侯府因为内宅混乱,子弟不堪,到这一代,已经有两代没有袭爵,若是三代过去,到裴漪兄弟这一辈还没有人能立功袭爵,爵位便会收回。 但是,毕竟多代底蕴在,一个新科探花,就算家境还算殷实,求娶裴漪还是高攀了。 沐明远请了自己的老师为媒,诚意十足,三次求娶,方才娶得美人归。 他虽出身不显,却八面玲珑,短短时间,在京城已经建立了自己的人脉。 成婚后第二年,便谋了个外放雍州池源郡喿泽府任府尹的实缺。 府尹任上三年,到回京之时,他身边已有被看添香,那便是孔宜佳。 孔宜佳出身并不低,是沐明远副手,喿泽府同知孔侑的爱女,这样的身份,本可以有一门好亲事。但是因为沐明远与孔侑因职务来往,与孔侑家人相熟,孔宜佳看上了风度翩翩,斯文俊雅的府尹沐大人。 当时沐明远不过二十四岁,的确是年轻有为,风采过人,堂堂一表,然而,他已娶妻,却不是什么秘密。 孔侑得知后,大怒,女儿爱上有妇之夫,这不是什么光采事。若是一般人家,他还能逼着对方休妻让他的女儿做正室。 可是沐明远本就是他的上司,更何况沐夫人是京城勋贵后裔,他的女儿岂不是只能做妾? 他绝不能答应,可孔宜佳却表示宁可做妾,为此,他将孔宜佳关在家里不许出门,并开始请媒婆为女儿说亲。 孔宜佳似乎已经屈服了,并不反对媒婆上门。 两个月后,沐明远打通关系,调离回京,孔宜佳带上细软,和他汇合,私奔了。 沐明远家里有妻,而且知道裴漪定不能接受他外放两年就带妾室回归,孔宜佳被沐明远养在外头,还生了一女一子, 生的那个女儿,就是沐蔓琪,年龄只比沐清瑜小了半岁。 而后,沐明远攀紧他老师的关系,又善于钻营,节节高升,一个五品知府,两年内便升为三品吏部主司。 而那时,威武侯府已经不够看了。 威武侯府的当家老爷,也就是裴漪的父亲裴霁,文不成,武不就,任到五品典仪,就已经再没有升迁可能,当然也没有袭爵的希望。 裴漪兄长裴世渂,年已二十,不过是谋了一个六品的骁骑校,在京郊大营里淹没于众人之中。 不能袭爵的威武侯府,那还是威武侯府吗? 沐明远从当初高攀求娶裴漪,到现在身居高位,俯视裴家,那种谨小慎微已经没有了,那种小意温存,也不复存在。 孔宜佳的事,被裴漪察觉了。 当得知一直以为真爱不相疑的夫君不仅在府里有小妾通房,在外面还养着外室,小妾的儿子只比她的女儿小一岁也就罢了,外室的女儿竟然只比她的女儿小几个月。 裴漪的天空崩塌了。 第45章 孔熹不开心 裴漪死了。 死于沐清瑜四岁的时候。 信念崩塌,忧思在心,哪怕是她不想抛下女儿,但已经力不从心,死在病榻之上。 她死后不到两个月,沐明远续弦,将孔宜佳迎进府。 其时,孔侑也从五品同知升到从三品的盐运使,有油水又有实权,加上孔宜佳毕竟是和他私奔的人,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孔宜佳善会抓人心,他对孔宜佳的感情自是不同。他也不想孔宜佳为他生下的聪明的他视如眼珠的一子一女沦为庶子女,所以将孔宜佳扶正。 也是威武侯府没落了,但凡有人能袭爵,或者说能官至四品以上,沐明远也不敢这般放肆!经此一事,威武侯府与沐家决裂。 为此,还有御史言官弹劾了沐明远一本,说他不能修身齐家,内宅混乱,何以身担要职。 要不是沐明远那个视他有如亲子的老师从中斡旋,把这事压了下去,那时候沐明远说不定官就做到头了。 但是,这件事京城中当时谁人不知? 提起沐明远气死元配,将外室扶正,私生子女有了嫡出身份,谁不暗里笑话? 都说沐家毕竟是逐利商人出身,会攀爬会算计,却任由后院混乱,宠妾灭妻,为人不齿!只是可惜了威武侯府的裴小姐,当初多么青葱水嫩,温雅聪慧的女子,所嫁非人,落得个红颜薄命的下场,也可惜了裴小姐所生的女儿,小小年纪,失去娘亲,日子又怎能好过? 正是因为这份可惜之声,不知怎么的传到了皇上耳中,皇上一次召见后亲自问起,恐怕皇上再次想起沐清瑜,她才保了一条命,得以长大。 但是即使如此,这沐家嫡长小姐,却全无嫡长小姐该有的待遇,独自在一个院子里住着,几个下人都是孔宜佳安排的人,更没有一次出席京城贵女圈子聚会的机会。 时间已经过去十多年,随着沐明远升到吏部侍郎,又升到吏部尚书,位高权重,这件事似乎也淡出了人们的记忆。 可在他们心里,私生女就是私生女。哪怕镀上了一层金,沐蔓琪还是不如沐清瑜清清白白。 定远侯世子秦旭然,竟然会娶沐蔓琪,显然,京城里的局势还是按原来的方向发展了。 四皇子楚云程眼底深处的阴霾浓得化不开。 这时候,不论是大皇子派,还是四皇子派,都已经没有心思去调侃挤兑楚昕元了。 楚珒自小残疾,自知对那个位置无望,能做个闲散王爷就是他的最后结局,就算那些心中觊觎那个位置的兄弟们,对他也不会设防,他反倒是人缘最好的一个。 有他在中间斡旋,才让气氛不至于那么僵硬。 皇后今天兴致颇好,宴后召见了不少贵女。 尤其是孔将军的女儿孔芷悠,她态度温和地问询了好几句,言谈之间,十分亲厚。 和孔芷悠同时被召去的明沁雪和江太傅的孙女江欣彤,皇后只是礼节性地问了两句。 但是皇后的这份荣宠,孔熹却没有半点开心。 皇后为什么对明沁雪只有表面上的温厚?那是因为明沁雪是明崇骏那老狐狸的女儿,老狐狸支持大皇子又不是秘密。 明崇骏有心把明沁雪许配大皇子,只是怕皇上猜忌,才暂时不提,这也是大皇子虽已二十二岁,还没有娶妃的缘故。 皇后对她再是示好,明崇骏也不可能把明沁雪嫁给四皇子。 而孔芷悠就不一样了。 孔熹身为武将之处,位高权重,目前一直保持中立。如果孔芷悠嫁给了四皇子为妃,那就像魏皇后娘家支持四皇子一样,他也会站到四皇子的阵营。 第46章 长得多好看 而江太傅虽也在朝中举足轻重,但是论起地位来,当然不如武将第一人的孔熹,手握兵权,是军中第一人。 对于这一切,孔熹是愁的,中立挺好。 过早地站队,站对了,那是从龙之功,更上一层楼。 站错了,那是满门抄斩,祸贻三代。 他现在已经是大将军,凭着自己的军功,三代都能受庇荫,想不开才会去做那种傻事呢! 可是,他只有一个心肝宝贝蛋儿子,一个眼珠子宝贝肉女儿,女儿要是真选了四皇子,那可比选已经成亲的五皇子还要糟糕。 那边,皇后果然就问到正题了:“孔小姐今年已经十六了?” 孔芷悠一脸天真浪漫之色,分外惊讶,惊讶之中还带着欣喜:“皇后娘娘竟然知道臣女的年纪?娘娘你真是太好了。” 江欣彤对于孔芷悠的惊讶很讶然,孔芷悠早年随着孔大将军在外,这几年才进京,但要知道她的年纪又有什么难的? 不过,这些贵女们从小被教导严格的礼仪,心中的惊讶脸上可不会表现半分,仍是形态端庄,没有半分失礼。 倒是明沁雪,一直恬静而立,她容貌倾城,姿颜绝代,哪怕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哪怕这边后宫众妃俱在,可以说是集美之地,她仍然很是显眼。 皇后对孔芷悠这种不加掩饰却又率真可爱的恭维微微一笑,继续温声道:“孔小姐可曾许了人家?” 孔芷悠摆摆手,道:“娘娘有所不知,我娘亲去世的早,去世的时候怕我们兄妹受委屈,所以叫我爹爹病床前许诺,除非是我们看上的人,否则不许擅自做主给我们许下亲事!” 皇后笑道:“那你可有看上之人?” 孔芷悠笑嘻嘻地道:“不急,明家姐姐比我还老,她都没急!” 躺枪的明沁雪:“……” 如果大两个月算老的话,是,她好像是比孔芷悠老。 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明沁雪一眼,又开玩笑般笑道:“看来孔小姐眼光还挺高!” “才不是呢!”孔芷悠说到这里,很是羞愧地道:“我就看上了一个,不过人家没有看上我!” 皇后:“……” 她只不过是想探探口风之和为自己儿子做个月老,没想到这丫头已经有看上的人了? 皇后的温和笑意顿时变有些僵化,敷衍地问道:“哦?是谁这么没有眼光,连这么可爱的小芷悠也没看上?” 孔芷悠大大咧咧地道:“梁王殿下呀,他长得多好看!” 皇后:“……” 跟这个丫头说话,真是要命。 且不说楚昕元已经成亲,就是没有成亲,现在楚昕元又不是她皇儿那派的,她才没那么好心,去管一个跟她既不亲近,如今又逐渐成长起来的皇子的婚事。 做为一个儿子胸有大志的皇后,她如今看任何成年皇子的眼光都带着隐秘的审视,总觉得他们都是她儿子的对手,最好是把他们一个都能摁死。 皇后更加敷衍道:“若是梁王殿下没有婚配,和孔小姐倒是良缘,可惜如今一切都晚了,孔小姐怕是要失望了……” “不失望!”孔芷悠笑容明媚。 第47章 口无遮掩 皇后话都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但是孔芷悠看起来天真单纯,一双眼睛干干净净,一张脸上毫无虚伪算计,让人想生气都生不起来。 连皇后都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 孔芷悠笑嘻嘻一点也不遮掩地道:“长得是挺好看,听说是文武双全,就是太婆婆妈妈了。这样的性子我不喜欢,以后成了亲也会和离!” 皇后:“……” 她掩唇轻咳一声,脸上露出一抹倦色。 皇后都倦了,自然是她们要告退的时候,孔芷悠看着大大咧咧的,这时候却眼尖得很,一福身道:“打扰了娘娘这么久,让娘娘听我说了这么多浑话,娘娘定是听得厌啦,我就先告退啦!” 皇后被孔芷悠那些没心没肺,口无遮掩的话,给雷得外焦里嫩,挥挥手,让她们退下了。 这京城闺秀中最有名气的三人都被召见过了,皇后也没有心思再去理会别人,今日这赐宴,表面看的一团和气,可是在她们眼里,又哪会那么简单? 宁妃在皇上面前一向是一朵善解人意的解语花,寻着机会说起定远侯府和沐府的亲事,半含娇半玩笑地求皇上赐婚。 此时君臣同宴,皇上心情甚好,竟然准了。 沐明远喜得嘴巴都合不拢,原本对沐蔓琪的出身还在暗笑的人们,也收敛了心中的怪异。 有皇上赐婚,不要说沐蔓琪如今已经算是沐府嫡女,就算还是私生女,那也明正言顺,风光无限。 秦沐两家联姻,这不是表示宁妃那个贱人的儿子压了自己的儿子一头吗?皇后的脸色就更不好了。 脸色同样不好的还有楚昕元,他总觉得他不仅只是被算计,而且是坠入了一个阴谋。 皇宫赐宴结束,众人离开皇宫。 心中有事的楚昕元,连明府的马车从身侧过去都没有察觉,而是令岳西加快速度回府。 梅静雪本想着和楚昕元同时回梁王府,但等她的马车出宫门时,却得知梁王府的马车早就走了。她跺跺脚,气恼又无奈,昕元哥哥真是不解风情,难道她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杨柳悄声问:“县主,咱们是回梁王府吗?” “不,先跟母亲一起回家!” 她要在母亲面前好好撒撒娇,沐蔓琪那样的贱婢都能拿到圣旨赐婚,她母亲还是贞安长公主,皇上还是她的亲舅舅呢,母亲要是开口,皇上舅舅定然也会乐见亲上加亲的! 至于楚昕元已经成亲? 梅静雪从没放在心上,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沐清瑜自嫁到梁王府后过的是什么日子,昕元哥哥连正眼也没有看过她。 杨柳立刻道:“曹北大哥,我们县主要先回贞安长公主府!” 曹北像个木得感情的工具人,拨转马头,马车前行。 回府后,楚昕元大步流星地去了云山阁,这里是书房重地,也是平时楚昕元处理政务的地方,楚昕元低喝道:“来人!” “在!”一个身影突兀地出现在楚昕元面前,双手抱拳,单膝点地。 楚昕元沉声道:“去查查沐家和秦家,还有……”他停顿了一瞬,才道:“当初金柳池日照轩的事,一并查一下!” “是!” 那人立刻离开,干脆利落,就像从没来过! 第48章 由她吧 楚昕元剑眉微锁,这件事过去已经几个月了,但是他从没想过动用力量去查。 他觉得把人力花在这个上面,太浪费,而且根本没有必要。 但是今天,沐家与秦家的亲事重提,沐家易女而嫁,虽然表面看来并没有什么特殊,可他却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也许当时,他忽略了什么。 他处理了一会儿事务,放下笔,走出云山阁,竟已傍晚,这又到了晚膳时间。 他回到麒麟院,宁嬷嬷立刻吩咐人备膳。 晚膳流水般送上来,菜蔬精致,烹饪精心,可是,他却不由想起几个月前吃过的那般美味的烤肉,可惜,厨房后来再送过来的膳食,再也没有烤肉了。 想是厨房的主事觉得那样太过简陋。 而他身为王爷,也不好特意要厨房去做这道菜。毕竟,若是自己的喜好被人摸透,很容易受制于人。他也不是个爱重口腹之欲的人。 用过晚膳,漱过口,碗盏已经撤了下去,他见宁嬷嬷还没有离开,知道她定是有话要说。 他揭开刚刚奉上的热茶,问道:“嬷嬷,还有什么事?” 宁嬷嬷迟疑了一下,才道:“王爷,今天有件事要向王爷禀告一下。” “什么事?” 宁嬷嬷便把今日沐清瑜在竹渺院要酒要肉及后来的事说了一遍,甚至包括她怀疑是定远侯世子派人送的吃食都说了,然后告罪道:“老身今日擅作主张,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要酒要肉?说是王府给她送的吃食?”楚昕元眯了眼睛。 宁嬷嬷虽是看着这位长大的,平时这位对她也待以长辈之礼,连重话也没有说过一句,但是他身上的凛凛之威,还是让宁嬷嬷觉得大气也没敢轻出。 王爷这是生气了? 她今天也是冲动了,王爷交代任何人不得进出竹渺院,让她自生自灭,她却开了竹渺院的锁。 就在宁嬷嬷提着一颗心的时候,楚昕元慢慢开口:“嬷嬷也是为了查清她是如何活下来的,不必自责。不过,嬷嬷不用怀疑定远侯世子,他不会这么做!” 宁嬷嬷有些意外,如果不是外人,难不成真的是府里有人吃里扒外,给沐清瑜送了吃食? 她赶紧道:“如果吃食真的是府里人送的,那是老身没能管理好王府,还请王爷治罪!” 治罪? 楚昕元笑着摇摇头,道:“她说的未必是实话,由她!竹渺院……不必锁了。”她很识趣,这几个月来,不吵不闹,不寻死觅活,自生自灭。冲着她的这份识趣,就把竹渺院给了她又如何? 当然,楚昕元不会承认,是因为今日皇宫赐宴,沐明远的态度,让他觉得也许他被当作棋子,沐清瑜同样。既然同为棋子,何必赶尽杀绝? “那,吃食……” 楚昕元淡然:“梁王府还不至于养不起一个闲人,依她,每日送一回吃食,余事不必再理!” 宁嬷嬷一怔,道:“是!” 宁嬷嬷离去后,楚昕元缓步出了麒麟院,一边走,一边将今日皇宫之事再想了好几遍,甚至连沐明远出现后,脸上的细节都没有放过。 等到他恍然回过神,发现他竟然站在竹渺院的门口。 第49章 鬼使神差 此时夜色已经笼罩下来,竹渺院大门紧闭,门上那把大锁,散发着冷漠的气息。 楚昕元看着那锁,目光有些怔,他甚至轻轻触碰了一下,冰冷。 这时候,一墙之隔,那个女子在做什么? 本是突然跳出的一念,楚昕元竟然生出几分想要知道的好奇。 他左右看了看,这新修的院墙,还真是又高又结实。他身子一纵,轻飘飘地落在院墙上。 竹渺院内静悄悄的,没有点灯。也许是没有灯。 但是,他还是一眼看见了沐清瑜。 那边的秋千架,好像又改良了一些,变得宽了,还有了靠背。这不是把那长凳换了,换成了贵妃椅吗? 被敲掉了脚的贵妃椅。 楚昕元:“……” 他得赐这个府邸时间不过半年,不过府里各个院子是个什么情况也是知道的。这竹渺院虽是最偏僻的被荒废的院子,但是院中以前的摆设,却无一不精致,显然曾是府主人看重的人所住的地方。 能找出贵妃椅,甚至更多的家具,他一点都不奇怪。 他倒是奇怪这个女子的自己动手能力。 这是黄花梨木,结实且花纹精美。但她只是一个似乎会三脚猫,其实不值一提的弱女子,是怎么敲掉那厚重的四条椅腿,而且拖到这里,做成秋千的? 还真是会因地制宜,让自己过得舒服呢! 此时,月光从云中露出头来,照得那边清晰起来,他定神看去,秋千上,原来有人。 一个女子慵懒而舒服地斜倚在秋千架上,双目紧闭,竟是睡着了。 月色下,女子一身浅蓝衣裙,弯眉如新柳,脸嫩若凝脂,瑶鼻樱唇,脸容恬静,睡相安稳。淡淡的月光星光笼罩在她身上,如同罩上了一层光晕。 悠远,朦胧,似乎可望不可即! 那样的美丽,那样的圣洁,那样的不可轻亵! 楚昕元站在院墙,远远看着这一幕。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回过神,不禁失笑,他好像魔怔了,竟会觉得这个女子圣洁不可轻亵? 可笑! 笑过之后,他心中又鄙夷,这个女子是不是疯的?这才端午,天气虽已暖,但是夜露下来,还是有些凉意,何况又是在室外? 她是想冻死? 鬼使神差地,他悄无声息地过去,脱下外衣,盖在她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又怔了一下。 他这是在干什么? 他为什么担心她会不会冻死?她就算是冻死,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就算沐明远和秦家有什么阴谋,她也未必无辜,也许她也是知情人,也许她在沐家过够了透明人的日子,所以想要讨好沐明远,主动做棋子呢?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懊恼,伸手攥住外衣。 但他的手又顿住了。 如果此时抽走外衣,她会惊醒?如果惊醒了,四目相对,他怎么解释他出现在这里?难道他告诉她,他是鬼使神差? 她会信才怪! 那将是两个人的尴尬? 与其要面对那样狼狈而尴尬的局面,不如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罢了,不过一件外衣而已,他多的是,就当施舍了乞丐! 想到这里,他一刻也不愿意多留,快步走到院墙边,再一纵身,就离开了。 第50章 慌什么 美美地睡了一觉,沐清瑜醒的时候,已经半夜了。 她今天很困,不是因为她累着了,而是她在调试药粉的时候,自己当了试药人。 身体融合度差,要论武力,肯定是战五渣,那就从别的方面弥补,比如迷y药,毒粉…… 不过这次她调试的只是一款让人昏睡的药粉,又没有外人,便自己试一试。她看看天色,睡了两个多时辰? 这一觉睡下来,精力充沛,显然药粉并没有副作用。 她起身,突然感觉身上多了东西。 这是一件衣服? 她记得很清楚,她只是在秋千架上小憩,身边并没有多余的东西,而且,这衣服是男子穿的。 她拿在手中,借着星月的光亮打量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这位鬼邻居还不错,喝了她的酒,吃了她烤的肉,竟然还会回报呢! 不过,以后自己不要试药了,还好来的是这位鬼邻居,要是来的别人,那她岂不是只能任人宰割? 她将衣服随手放在秋千架上,回房去睡,这贵妃椅,太硬了,哪有床舒服? 天亮了,沐清瑜睁开眼睛,她听见了动静。 院门口传来的。 她起身,走出门去。 紧锁的院门打开了,宁嬷嬷带着两个婆子,送来了酒肉。 沐清瑜有些意外,她昨天就随口说说,梁王府的人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竟然真的送吃食? 宁嬷嬷道:“王妃,这是你要的东西!” 一些酒和肉,如楚昕元所说,梁王府又岂会供不起? 其实她不必亲自送过来,只是她觉得王爷仁慈,可有些话,她还是得对那沐家女说清楚。别以为叫她王妃,她就真的是王妃了。 沐清瑜随意地道:“放那边桌上!” 宁嬷嬷动动嘴,那两婆子便将酒肉放到院中的桌上。 宁嬷嬷刚要说话,目光一转,也看见了那招摇的秋千架……上面的衣服。 她一怔,紧走两步,这衣服,这衣服,这不是昨晚王爷穿在身上的外衣吗?怎么会在这里? 这时,沐清瑜的声音传来:“嬷嬷,我这小厨房的锅生锈了,叫人帮我换口锅!” 烤肉什么的虽然能吃得下,但是天天吃,也会腻。既然现成有小厨房,那为什么不让自己的伙食更好些呢? 锅她自己不是不能换,不过,从外面买口锅来,那就没必要了。 无人应声。 沐清瑜回头,见宁嬷嬷目光盯着她的秋千架,怎么的,一个用贵妃椅做成的秋千架这么夺人眼球? 她心情颇好地道:“怎么,嬷嬷也看中我这秋千架?要不要去坐坐?” 宁嬷嬷忙道:“不……不不!” 沐清瑜目光一动,落在宁嬷嬷的身上,这嬷嬷的语气,慌乱? 她慌什么? 沐清瑜眯了眯眼睛,恍然,原来是那件衣服,看来,这宁嬷嬷看出这是一件男子的外衣了? 去告密!去告密,引来楚昕元,但凡有点血性的男子,肯定不容许自己的帽子染上颜色,她再要休书,那就十拿九稳了! 第51章 这么热情做什么 沐清瑜还没说话,宁嬷嬷突然反应地道:“啊,换锅?好的好的!老身这就叫人去换!张嬷嬷,快去,拿口新锅来。” 沐清瑜:“……” 反射弧这么长也就算了,换个锅你这么热情做什么? 沐清瑜试探道:“那个,油盐酱醋……” 不等她说完,宁嬷嬷又急忙道:“李嬷嬷,去厨房找主事,把那油盐酱醋什么的调料多拿些来给王妃挑!” 沐清瑜:“……” 这嬷嬷不对劲啊,这是相信她院子里闹鬼了?行,如果闹鬼还有这好处,那她就沾沾鬼邻居的光! 宁嬷嬷吩咐完,两个婆子各去办了,她又对沐清瑜露出一个笑脸:“王妃呀,这里可还住得习惯?” 沐清瑜:“……” 她打量宁嬷嬷一眼,这没话找话的样子简直不要太明显,她似笑非笑地道:“嬷嬷觉得呢?” 宁嬷嬷尴尬地一笑,再次看了一眼那件外衣,脑子里快速地转着,昨天王爷的态度和他所做的事好像完全不一样,王爷还说了什么来着? 院门不用锁了。 当时她竟然没有想到这句话还带着别的意思,她毕竟是老了,脑子愚钝了呀! 这是不是表示,王爷不希望别人管这件事? 那她只遵照王爷的吩咐! 宁嬷嬷想到这里,道:“按王妃的吩咐,每天早上,老身会派人送来吃食。” 沐清瑜挑挑眉:这么好说话?不过那也好,她就可以安心当咸鱼了。她道:“行,拿过来之后放桌上就行,我会收!” 那两婆子腿脚麻利,不一会儿,新锅来了,油盐酱醋等调料也来了。 厨房主事林许知听说是王妃要的东西,新锅洗得干干净净,调料选得都是顶好的,而且很齐全。宁嬷嬷好事做到底,竟然还让张婆子李婆子帮忙把那小厨房给打扫干净了。 沐清瑜很满意,唯一有些遗憾的是宁嬷嬷都看见男人的外衣了,竟然不去告密,楚昕元没来,没能要到休书。 不开森! 三天后,楚昕元的案前放了一份资料。 他一页页地看过之后,额头青筋都冒出来了,他终于知道了。 沐清瑜订亲定远侯世子秦旭然,这是在沐清瑜的娘亲在世时候就定下的亲事,已经十余年了。 然而,秦旭然在数次前来吏部尚书府作客的过程之中,认识了沐府次女沐蔓琪。 一来二去,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发生了变化,毕竟,沐蔓琪眼里,秦旭然是定远侯世子,姑母在皇宫为地位尊贵的宁妃,以后他会是位地位超然的定远侯。 这么优秀出众的男子,沐清瑜哪里配得上?这样一门亲事给她,真是糟蹋浪费了。 而在秦旭然眼里,沐蔓琪娇俏可爱,知情识趣,和她在一起,日子都变得有趣起来。 老实本份的沐清瑜,简直不能比,说得好听,是端庄守礼,说得不好听,就是木讷无趣。 更何况,沐清瑜在沐府如同草芥,沐蔓琪却如同珍宝,两人地位天差地别。 一来二去,秦旭然的心就偏向了沐蔓琪。 一个有心,一个有意,私下就勾搭在一起。 第52章 秦沐两家的算计 当秦旭然与沐蔓琪各取所需,并且感情日益深入,甚至已经不避沐明远和孔宜佳后,秦旭然与沐清瑜之间的婚约,就成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根刺。 这婚约必须要解除。 但是,不能秦家提出来。 毕竟,当年秦家母子是沐清瑜的母亲裴漪救下来的,许下婚约十余年,裴漪已经死了,若是秦家提出,岂不是于秦家名声有损? 而沐家也不能提。 要是沐家现在提了解除婚约,到后来又把小女儿嫁过去,这不是叫所有人都知道沐家继室和次女欺负元配留下的孤女吗? 所以,借着宫中赐宴的大好时机,秦旭然与沐蔓琪定下了一个毁掉沐清瑜,解决掉婚约束缚的好计策。 从不被允许出门的沐清瑜,破例被允许参与宫中赐宴时,她哪里想到,一张阴谋的网已经向她铺开。 她被引到金柳池边日照轩,不管当时去的是哪个男子,都会被污指为与沐清瑜私会。 一个与外男私会的女子,名声已毁,自然不能再嫁给秦旭然。 为了让这个计划成功,宫中的宁妃也参与了。 不然,以秦沐两家的势力,在皇宫里行这样的计,可不能保证顺利实施。 这是沐家与秦家针对沐清瑜的手段。 而他楚昕元…… 看着一条条清晰明了的白纸黑字,楚昕元气得将桌案上的东西重重扫了下去。 舅舅被污谋反,母嫔被牵连自尽,他在宫中做了十年透明人,几次三番游走在死亡边缘,应对着宫中的那些阴诡算计,终于寻到机会请求出征,在战场拼杀,携战功而回。 他并不是只为了让自己活下去! 也不是只想做一个盛世王爷! 他要为惨死的母嫔讨回公道,要为他十年的生不如死要个交代,要为惨遭屠戮的舅舅一家洗雪冤屈…… 但是这条路很难很难。 所以他一早就制定了详尽的计划。 第一步,他要在朝中站稳脚跟,首先得借助外力。 借助外力最简单的办法便是他的亲事。 朝中文武大臣之首,明丞相,孔将军,各有一女。 但是孔家的女儿头脑简单,行事张扬,孔家的儿子纨绔好斗,惹是生非。大将军孔熹本身也是个粗人。他自己便有兵权,和孔熹联姻,效用不大。 所以,他看中的,是明丞相的女儿明沁雪。 明丞相为文臣之首,他的长子明朔,乡试没能拿到解元,但在会试和殿试时,却会元状元双元及第,一时传为美谈,入朝之后,年纪轻轻,已经做到三品中书令。 抛开这一切,楚昕元见过明沁雪第一眼之后,就想要娶她。 明家嫡女明沁雪,姿容绝世,倾城之色,兰心慧质,才名在外,这样的女子,让男子如何不仰慕? 且不说娶回家之后也必是贤内助! 与明家联姻后,不论是朝中重臣的扶持,或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都是最佳选择。 而他分析过,他娶到明沁雪的机会有五成。 京城人都猜测明丞相是想把明沁雪嫁给大皇子,毕竟明丞相支持的就是大皇子,必然希望自己的女儿就是下任的皇后。 可楚昕元觉得事情并不是这样! 第55章 木鱼公子 一个三十多岁的长衫男子从里面屋快步走出来,行礼道:“木公子!” 青衫少年微微颔首,顺手就把那叠刚拿到手的银票递过去:“你之前不是说银子不够吗?现在有了。隔壁的院子也可以盘过来,扩大生产。” 长衫男子仇四臻接过,惊讶:“这么多?” 青衫少年随意摆手:“你可劲造,不够还有!”他目光一转,落在长衫男子身上,清泠泠的如泉般干净,却又好像能看透人内心。 仇四臻面容肃然:“定不负公子所期望!” 青衫少年轻笑一声,他有个什么期望?不过是闲的无聊,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罢了。 要不是为了送钱过来,他才不管这边的情况怎么样呢! 这青衫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感觉在竹渺院里快要闲得长草的沐清瑜,出来一趟,当是活动筋骨。毕竟现在连吃饭问题都解决了,她可以在竹渺院继续当她的咸鱼。 仇四臻捏着厚厚一叠加银票,想着这些银票应该怎么用,沐清瑜又拿出一张五百两的,递给他道:“分给兄弟们,让他们安置好家里,跟着我干,绝不会让他们饿肚子!” 这下不但仇四臻欣喜,连那几个正劳作的壮汉也高兴地叫道:“多谢木公子!” 沐清瑜摆摆手:“自己人,不客气!” 她出手大方,似乎对一切都不在意,但是不论是仇四臻,还是那些劳作的壮汉们,却没有一个人敢偷懒耍滑,因为他们都很清楚,这位小老板看起来很好糊弄,但若真有人糊弄了他,要付出的代价太残酷了。 之前几个贪心不足的家伙的下场,那他们引以为戒,也让他们聪明的意识到,只要忠心,好处大大的,但要生了小心思,那就是什么都没了。 更何况,仇世臻也是个厉害人物。 任何人有些小动作,他的眼睛一扫就能看透。他对小老板的忠心,那是能连命都不要的。 这里是一家酒坊。 本来沐清瑜在竹渺院酿酒,她用的是上辈子所精通的配方,酿出的酒又香又醇,比这个时代的酒要劲得多,也好得多。 酿了两坛,这不,自己才喝了一点点,剩下的一坛多就不见影子了。 显然是她那鬼邻居又被酒味勾动馋虫,不告而取了。 对这些沐清瑜倒并不在意,酿酒对她来说,一点也不为难。只是自己要喝,那就得再酿,可是竹渺院地方有限,酿酒要粮食,想想要从院外去大把搬粮食跨院墙,都是大工程。 她便在外面寻了个地方。 正好也有一些可用的人,倒不费事。 第一窖酒才出窖,竟然有人守在外面跟她谈生意。 说是他路过时,那酒香太好闻,让他忍不住来打扰。要是酒也好喝,希望她这酒坊能长期为他们供酒。 结果,那人一尝,当即就下了定金,邀请她去他的酒楼详谈合作事宜。 盛情难却,沐清瑜心想反正她这有人在做这件事,又不要自己辛劳,去就去,当是为兄弟们也谋点好处。 第56章 不拘小节 沐清瑜没想到,那路过闻到酒香主动谈合作的,竟然是四海楼的大掌柜周长平。 周长平说路过闻到酒香,她是不信的。这条偏街平时就少有人走,后面是巷子,但凡不是刻意弯进来,也走不到店门前,更闻不到那透过几道墙而出的淡淡酒香。 最主要的原因是,经过观察,周长平并不好酒。 不好酒的人能分得清什么好酒不好酒? 她最先猜测,这周长平到底是谁的人?刻意照顾她的生意,让她赚点零花钱吗? 不过很快她又推翻了这个想法,她在这个世界无亲无故,而原身更是如同孤女一般的存在。自从生母死后,外公裴霁去世,唯一的舅舅放弃京城混吃等死的六品武官生活,请缨去了边疆。十几年过去,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呢! 不过这不重要,她对自己的酒足够自信,再说并不是卖酒方,而是卖酒之后拿卖出份额,周长平不会亏,她也不亏。 双赢局面,不用拘泥于小节。 所以一不小心,她就从一名不文,要在一个荒院自给自足的落魄王妃,突然变得小有资产了。 上辈子从没缺过钱,她对金银看得很淡,转手就都扔给仇四臻,无钱一身轻地原路返回,回去竹渺院。 至于之前听到街上人们津津乐道的皇上赐婚,沐府荣耀什么的,那与她有什么关系? 沐府是怎样对原身的,从原身的记忆之中重温,她不去将沐府夷平,已经是仁慈了! 去关注沐府?她是有多闲?躺平睡觉不香吗? 翻身进院。 有了新锅,又被宁嬷嬷带着婆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厨房真是看着舒服啊,今晚吃什么呢?早上大厨房送来的食材只剩下肉了,竟然还有一些青菜和鸡蛋? 对了,这是送调料的人一起送来的。 厨房主事很会做人,送的东西实用又新鲜!最欣喜的莫过于这里的调料很齐全,很多上辈子有的,这里也有。 那就做个水煮肉片。 简单,方便操作,省事! 她洗净了手,麻利地开工。 肉切成片,身体融合度差,内力还不行,但是刀功没有问题,那些肉片厚薄均匀,大小一致,接着是腌制,一些精盐,胡椒粉,没有料酒,便倒入了一些白酒,用筷子搅匀,再加点清水,让肉吸饱水份。 敲了个鸡蛋,把蛋清沥进去搅匀。 青菜洗好。 调料配好。 那些姜蒜处理起来容易。 锅烧热放油,加入不可或缺的干辣椒,炒出香味,把青菜放进去炒熟,放入盘底。 另起锅放油,放入蒜末,姜末,还有她自己调制的红油豆瓣酱,炒出香味后加入清水,放盐,鸡精,白胡椒粉,开大火煮片刻,让所有调料的味道充分融入到汤中。再把残渣捞出来。 这汤底就好了,再把肉片下入,等肉片全部飘起,再撒一点蒜末,葱花,干辣椒,麻椒,油温烧至七成热,淋上去,充分激发出这些调料的香味,鲜香嫩滑,麻辣爽口的水煮肉片就做好了。 第57章 银子事小面子事大 摆上桌,一大碗肉片看着就嫩y滑好吃,碗中红白青相间,分外好看,让人忍不住流口水。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更是冲击着人的味蕾,越发勾动人心底的馋虫! 沐清瑜拿来筷子,准备开动。 突然,外面有声响传来。 沐清瑜脸色一变,不由翻了个白眼,是谁这么闲,吃饭的时候来打扰?她立刻站起,将大碗盖住,她还没吃一口的肉,可不想分享给别人。 这边才盖上,那边就传来一声轻笑。 门口一人斜斜倚着门框,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笑意,满脸的漫不经心,满脸随波逐尘的疏懒,天青色的长衫衬得他身姿轩昂,潇洒不羁,狭长的眼眸落在沐清瑜的身上,揶揄:“外界传言也不那么正确嘛。你这里食则有肉,日子过得挺滋润!” 沐清瑜眯眼,她没有那么健忘,这个人她当然认得,上次还奉送了她一百两银子,虽然被她转手就送了人。 “所以,你要向外界澄清传言?” 楚景弦笑道:“当然不是,我来讨债!” “一百两银子也记到如今?”沐清瑜轻嗤:“看你的穿着打扮,不像穷人,何况当初你身上带的银票,足有一千多两,只取你百两留着买路财,你还想讨?” “银子事小,面子事大!”楚景弦一本正经地道。 “那你想怎么讨?打一架?” “不不不!”楚景弦离开门框,“银子可以不要,面子不能不要,上一局算是我输了,咱们三局两胜!” “赢了我有什么好处?输了呢?” 楚景弦目光一转,道:“好处什么的也不重要,这样,我赢了你请我吃顿好的,我输了,就带你出去吃顿好的!” “带我出去?”沐清瑜声音怪异。 楚景弦在她对面坐下来,很自然地道:“当然!” “从梁王府正门吗?” 楚景弦挠挠头,嘿然道:“我看了一下,你这院墙出去也挺容易的,我直接带你从院墙出去!” 沐清瑜心中好笑,道:“也成!你划道!” 楚景弦嘴角上扬,原本慵懒随意中透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之中,有了一丝狡黠:“这次咱们玩个好玩的!” 他凑近一些,半是诱导半是怂恿地道:“你会不会赌?” 沐清瑜扬眉:“赌?” 楚景弦带着促狭的笑意,天花乱坠地夸道:“这人生四大事,吃喝玩乐。精髓在玩,而玩,最有趣,最让人欲罢不能,最意趣盎然,最好玩最有意思的,莫过于赌了!” “不会!” “没事,我教你,很容易上手的!”楚景弦说着,就从怀里摸出三颗骰子,再一转手,变戏法一样又摸出一副乌木牌九。 这完全是有备而来! 见沐清瑜漂亮的眼睁大,目光盯着骰子和牌九一脸好奇的样子,他先是随手拿起一个茶杯,把骰子往里一罩,手就开始摇。 茶杯小,乒乒乓乓的声音分外清脆,他手一顿,揭开,一个三点,一个四点,一个五点。他耐心地讲解:“看到没,这三枚每枚六面,各有点数,玩法多样的很,可以猜大小,可以猜单双,可以赌大小……” 第58章 要命的一点 楚景弦将骰子和牌九的玩法都讲解了一遍,有点遗憾地道:“今天来得匆忙,没有带骰盅,这茶杯小了点,不过可用。” 说着,他对着似乎已经听呆了的沐清瑜道:“你第一次学,要是玩太难的,那是我欺负你。这样,咱们直接玩骰子,赌大小,这个全凭运气,谁也欺负不了谁!” 沐清瑜迟疑了一下,爽快地道:“反正赌注也不大,玩玩就玩玩!” 楚景弦高兴了,大方地道:“你先!” 这赌大小可有讲究了,哪里真的是全凭运气?不过,上次迷y药着了道,他怎么也得扳回一局。 沐清瑜学着他的样子,用茶杯在桌上划来划去,然后揭开,一个四点,两个三点。 楚景弦笑道:“不错,你第一次摇,就能摇出十点,已经不低了!该我了!” 区区十点,他闭着眼睛也能胜。 桌上那一大碗肉片,他进来时候可看得清楚,不但好看,而且香气扑鼻,现在阵阵香气就往鼻子里钻。 他接手茶杯,做了个极炫的姿势,摇得杯里的骰子叮叮当当的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茶杯里炸开。 接着,猛地往桌上一顿,他有八分把握,一个五点,一个四点,一个三点。 不是他摇不出更高的点数,而是不想第一局下来,就让沐清瑜觉得相差太大失了兴趣。这种,只差一点点,让人觉得下次自己一定可以,才能一步步把人的兴趣调动起来。 沐清瑜似笑非笑地道:“我的运气一向好,你若是输了,完不成赌约,我准许你用银子代替!” 楚景弦自信地笑道:“我的运气也一向好,来,开!” 茶杯揭起,里面一个五点,一个四点,一个……一点! 对了两颗,还有一颗竟然失误了? 楚景弦道:“你说得没错,你运气果然好,这局平手。再来!” 沐清瑜没说什么,纤纤素手再次按住茶杯,随意掀了两下,就揭开来。 一个五点,一个四点,一个三点。 楚景弦决定,这次要摇个十四点出来。 茶杯又一阵叮叮当当,他感觉应该是一个六点,一个五点,一个四点。各比她大一点,这局,平手不了了。 沐清瑜道:“开呀!” 楚景弦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样子,心里有些好笑,这人要变成赌鬼,容易得很,凭着他精良的赌术,找回丢失的面子,那可不是他卑鄙。 他伸手,将茶杯揭开。 一个六点,一个五点,一个……一点! 见鬼了! 楚景弦差点跳起来,怎么会又错了一个,而且,还是个该死的一点! 沐清瑜惊讶:“又是平手啊!” 楚景弦道:“再来!” 沐清瑜很有兴趣地道:“你可小心了,这一局说不定我就要赢你了!” 楚景弦嘴角抽了抽,初生之犊不畏虎? 沐清瑜那边已经推动茶杯,贴着桌面划了几下,仍是那么随意的,只看运气的样子。 一个六点,一个五点,一个四点。 越摇越大? 楚景弦觉得,她的运气果然是不错。 这次他慎重多了。 第59章 怀疑人生 和一个新手两次平手,说出来都丢人。 所以这一次,楚景弦决定直接摇出三个六点来。 沐清瑜的这个点数已经极大了,也只有三个六点能造成震撼性的效果。 他摇的缓慢,细长白皙的手指骨节分明,连那茶杯都好看了几分。慵懒和随意,嘴角似扬非扬,狭长的丹凤眼,深邃通明,璀璨显眼。 沐清瑜并不在意,她很随意的靠在桌边上,笑吟吟的看着楚景弦认真的样子。 这个人很有趣,平时慵懒而随意,玩世不恭又满不在乎,慵懒与贵气并存,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质,好像没什么事能让他放在心上。可是此时骰子在手,眼里就在发光,而且分外认真。 怕不是个赌鬼。 她又不怕赌鬼! 茶杯揭开,一个六点,一个六点,一个……一点! 楚景弦:“……” 见鬼了,他和这个一点是杠上了吗? 为什么又会出现一点?最后那个就算不是六点,至少也应该是五点! 沐清瑜清泉般的声音响起:“你输了!” 楚景弦:“……” 这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不是输不起一顿饭,而是输给一个新手,丢人啊! 楚景弦拿出荷包,掏出里面的一叠银票:“要不,再来几局?这次,我用银票,一局一百两!” 沐清瑜单纯天真地道:“可我没有银票,要不你借我一百两?” 楚景弦划拉了十几张递过去:“一张哪里够?这些给你!” 钱不钱的事小,赢不赢才重要。 这次换楚景弦先来。 他终于打破了其中免不了一个一点的魔咒。 第一局,楚景弦十一点,沐清瑜十二点。 第二局,楚景弦十五点,沐清瑜十六点。 第三局,楚景弦七点,沐清瑜八点。 第四局,楚景弦九点,沐清瑜十点。 …… 第二十八局,楚景弦十七点,沐清瑜……十八点! 看着三个六点安静地平躺着,楚景弦眼睛瞪得老大,原本慵懒而贵气,随意且玩世不恭的样子,在这一刻完全破功。 六点,三个六点。 一个人要怎样的运气才能摇出三个六点来? 这真的只是运气吗? 每次多一点,这一点让楚景弦怀疑人生! 他以为这已经够残酷了,但现在,三个六点在眼前! 他艰难地转过头,机械地看着沐清瑜,面无表情,满面麻木地道:“我输光了!” 他共二千八百两银票,刚开始借给沐清瑜一千二百两,后来,沐清瑜还给他了,他又输光了。 自从学会赌术以来,他从来没有输得这么惨过。 一个他刚刚教会的人,第一次赌的人? 沐清瑜赢来的银票随便堆在桌面上,语气很平静地道:“赌,一点也不难嘛!只要有运气,想摇几点摇几点!很容易呀!” 楚景弦:“……” 神特么容易,神特么想摇几点摇几点! 他被打击的都不想说话了。 两人虽赌了不少局,其实时辰还没有一刻钟。 沐清瑜站起身走进厨房去,那堆银票就那么随意地放在桌上,楚景弦很无语,这里的心多大?明知道他能飞檐走壁,穿房过脊如平地,就不担心他拿着银票直接跑路?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第60章 又丑又没钱 幸好她不知道! 以老五对她的这种态度,以后也不可能在别的地方有什么交集。 要不然今天这么丢人的事,就没办法遮掩了。 正胡思乱想,却见沐清瑜拿了一双筷子,一个碗出来,往桌上一放,自己揭开水煮肉片,拿过自己的碗筷开始吃。 刚出锅的水煮肉片才好吃,但是突然来人,又缠着要送银子给她,耽误了一会儿,好在现在还仍是热的,不影响口感。 嗯,麻味似乎还不够,下次可以多放点花椒! 楚景弦惊呆了,看着那空碗和干净筷子,他站在那里迟疑了一下:“给我的?” 沐清瑜淡淡地道:“本来没你的份儿,不过看你都已经输光了,大概也没钱到外面吃饭了,赞助你一顿。” 楚景弦觉得一言难尽:“那你还真好心!” 沐清瑜却好像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意思,理所当然地道:“我一向这么好心!分量不多,你不吃,我就一个人吃完了。” 吃!凭什么不吃? 看那肉片香气扑鼻,肉片又薄又均匀,连汤的颜色都透着一股子食欲,底下竟然还有青菜,这种奇怪的做法他从没见过。 拿起筷子,不甘示弱地夹了一筷! “你就不怕有毒?”沐清瑜突地煞风景地道。 楚景弦手下没有丝毫停顿,肉片已经放进了嘴里。随口道:“你都说了,我长得丑。现在我银子也输光了,又丑又没钱,不论劫财还是劫色都注定落空,你还有必要浪费毒药?” 沐清瑜:“……” 他说的好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 说话间,楚景弦感觉一股麻味直冲舌端,整个舌头好像都麻木了,难道真有毒?还没等他多想,继麻味之后,便是一股鲜味,接着,是辣…… 鲜,麻,辣,各种味道中和在一起,这肉片,和他以前吃的都不同,变得非常特别,特别到他二话不说,又夹了一大筷子。 沐清瑜道:“好吃吗?” 不说话,埋头吃! 笑话,总共就这么一碗,说一句话少吃几片,他才不上当! 吃完肉片吃青菜,嗯,里面还有笋?难怪这么鲜! 也不仅是笋的鲜味,而是充分地将每份食材的原味都充分激发了? 楚景弦吃得酣畅淋漓,大快朵颐。 到最后肉片吃完了,青菜吃完了,配菜也吃完了,他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 这里太破落了,这肉片也太少了,完全不够吃啊! 沐清瑜敲敲桌子提醒他,又指指那边角落的镜子。 楚景弦看过去,顿时看到了镜中自己的尊容。 嘴上一圈红油。 好像微肿。 是辣的还是麻的? 他拿手把嘴上的红油抹掉,至于现在嘴上的异状?不管! 沐清瑜好笑。 楚景弦一脸无所谓,一脸理所当然:“你不是说过吗?我丑,再丑也还是丑,何必在意这些细节?” 沐清瑜:“……” 骚年,你这也太容易放弃治疗了! 楚景弦吃了一顿,输到抬不起头来的郁气一扫而空,他站起身,左右看看,嫌弃地道:“就凭你的厨艺,住在这个破院子里面,太委屈你了。想不想去外面住,自由自在的?要想,小爷给你想办法!” 第61章 我能帮上 沐清瑜挑眉:“你不是知道我是谁吗?” 楚景弦打量她,难以置信地道:“你想不想自由,和你是谁有什么关系吗?还是说你想要这个身份,不就有一个王妃嘛,什么了不起的?” 沐清瑜正色道:“我想要自由,但是我想堂堂正正的搬出去。你帮不上我!” “我能帮上!” 沐清瑜好笑:“我想要的休书,你也能帮我拿到?” “能!”楚景弦丹凤眼里又透出几分随意,那种不羁又随意,仿佛天底下无大事的散漫又散发出来,道:“你等我好消息!” 沐清瑜更好笑了,这少年真是大言不惭啊。 如果休书这么容易拿到,还能等到现在吗? 以楚昕元对原身那边的冷漠和恼恨,甚至差点活埋在后花园,但当她要休书的时候,他却不给,很显然,在楚昕元的心里,她可以死,但是要拿休书,不可能! 他将她的命绑在梁王府这条船上,不知道有什么阴谋,又或者在谋划什么。 也许是那个吏部尚书沐明远那边值得他这么做戏,又或者是因为皇上判的婚,他不敢惹恼皇上,总之,暂时是拿不到休书的。 所以,她连无功不受禄什么的场面话都没有,没必要为不可能发生的事浪费口水。 而她之所以没采取过激手段去逼拿休书,一方面是她实力没有恢复,苟在王府里当咸鱼,尤其是这种独立一个小院,鸟不拉屎,生人绝迹,让她自生自灭的小院,简直深得她心! 上辈子她多努力? 她出身的时候祖爷爷就说她能做家族继承人,作为几乎绝迹的古武世家继承人,可不是那么好做的,很小就药浴锻骨,会走路就得练功,稍大一点,就更是什么都要学。 学文学武学医学毒学机关学阵法…… 五花八门,眼花缭乱! 一个家主,不是武功好就行,也不光学那些东西就行,还要能学以致用,能应对一切突发事件,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和决定。 为此,她做过许多九死一生的任务,枪林弹雨里闯过,尸山血海里淌过。 十六岁,她开始做家主继承任务,也就是在一年内完成三件sss级的任务后,便能回家族继承家主之位了。 经历九死一生,她完成了任务,回去家族所在地,她的家族突然不复存在了。 家族从上到下三十七口,无一生还。 突遭变故,没有线索,但却是灭家之仇,毁族之恨! 她花了三年时间,凭着蛛丝马迹寻仇人,硬是凭着一人之力,将东南某地一个横贯全国的黑势力摧毁。 报完仇之后,她很迷茫,便做了赏金猎人,没有她完成不了的任务,只有对方出不起的价码。 直到突然来到这个世界。 所以,上辈子那么累,这辈子,她为什么还要累? 当然是能躺就躺,能咸鱼就咸鱼!不带翻身那种! 楚景弦道:“今天输给你,主要是这茶杯不趁手,下次我带骰盅来咱们再比过!” 也不管自己的嘴还发红微肿,潇洒地跃过院墙,来时荷包鼓鼓,走时,挥挥手不带走一张银票! 第62章 很上道嘛 沐清瑜把桌子收了。 那些银票胡乱地扔在桌上,她去浴间洗漱,然后便舒舒服服地回房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就又有新鲜肉菜送到。 宁嬷嬷把这件事交给了厨房。 厨房的管事林许知很尽心,送来的份量足够三个人吃的,另外还体贴地送来一份早点,三层的食盒里,十二小样样样精致。 林许知送来的,是和楚昕元同等级的早膳,只是少了六小样。 很上道嘛,刚刚晨练完的沐清瑜走出去,看见那些早膳,笑笑,有现成的,她也不用做了,省事! 阳光暖暖,老梅树下,贵妃椅做成的秋千舒服又惬意。 沐清瑜拿着从后边暖阁书架上翻出来的一本旧的野史书看得津津有味。 这院子原本的主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光那一架子的野史趣闻,就让沐清瑜的日子不会无聊。 今天又是不想动的一天,看书,睡觉! 在秋千上不翻身的咸鱼沐清瑜睡得朦朦胧胧之间,突然感觉到一双目光在窥视她。 她没有第一时间睁眼,翻了个身,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当然也是一个方便攻击的姿势,这才睁开眼睛。 居高临下的一张脸,带着压迫,带着打量带着几分淡漠。 她突然觉得,其实院门一直锁着也不错,至少没人打扰,可现在睡一觉就有人不打招呼地过来,如入无人之境,大概是那门太容易开了。 她翻了个白眼,闭上眼睛,继续睡! 楚昕元:“……” 这女人什么毛病? 他来两次,她就两次在睡觉! 贵妃椅所做的秋千舒适,她半倚在上面,睡意朦胧,全身上下连每一根头发丝都透着慵懒,可是这份慵懒却又和周围的环境出奇的相融。 老态龙钟的老梅树,枝叶稀疏,但秋千架下这一团却亭亭如盖。 远处没有整理出来的地方,荒草倒伏,风吹来嗖嗖的响,那一丛修竹倒是长得茂盛,和长草纠缠在一起,互不相让。 新砌的院墙高高耸立,把这院子变成一个只见天空四面清冷的孤岛。 破败,颓废。 可那慵懒的女子明明也是以最颓废,最无所事事的模样出现在院子中,却让人平白的关注到老梅焕发的生机,修竹挺直的背脊。 竟然很有几分返璞归真之感。 她就那么旁若无人,明明看见他了,却视如不见。 他也不想来。 虽然所查到的资料显示,沐家父女所做的这一切与她无关,可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要不是她,他现在或许已经和明沁雪定下佳期了。 相比较,父皇一定更乐意他娶明沁雪,而不是大皇兄。 所以他对她毫无好感! 以前她幽怨之中认命的样子,他没有好感;现在她目中无人的样子,他更没好感! 但明天,就是沐家次女与定远侯世子定亲宴了! 她这个沐家女儿,还是该出现的。 她若不出现,怎么去欣赏沐家夫妻父女的精彩脸色?沐老贼推波助澜,沐家那贱婢胆敢算计他,岂能让他们这么轻松如意? 第63章 没点想法 楚昕元沉着脸,不悦地道:“明天,随本王去沐家?” 沐清瑜只给他一个背影,轻嗤:“不必装什么父慈女孝,恩爱夫妻!沐明远的眼里只有沐蔓琪,并没有我。我过得好也罢,不好也罢,生也罢,死也罢,他都不会放在心上!这点你不是知道吗?” 不然,怎么会直接把人往小花园里埋? 楚昕元道:“所以你以为本王要打亲情牌,借你去拉拢和沐明远之间的关系吗?” “不然呢?” 日子过得平平静静的,突然要去她所谓的娘家,这不是没事找事儿吗?哦,对,也不算没事找事,不过现在,她是被“关”在这院子里的人,不该知道。 她是一定会很好地维护被关起来的王妃这个人设的! “你还不配!” 看着她淡然且不太情愿的样子,楚昕元皱了皱眉。 沐清瑜翻白眼:“既然不配,却又叫我去,你怕不是精分!” 精分是什么楚昕元不懂,不过结合她这表情,想来不是什么好话,他突然很想知道,原本属于她的亲事被她的妹妹抢了,而她却沦落成为一颗棋子,那她脸上这份表情还能维持住吗?还能满不在乎吗? 楚昕元轻轻一哂,道:“你就不想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不想!” 楚昕元充满恶意地道:“明天是你原本的未婚夫秦旭然和沐家二小姐的订亲仪式!”说完,他就盯着沐清瑜的脸看,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可惜并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愤怒,不甘,难以置信,伤心,难过之类的表情,沐清瑜神色淡淡,勾起了唇,淡淡地道:“(女表)子配狗,天长地久啊!” 她竟然不生气? 楚昕元继续补刀:“皇上亲自赐婚,尊荣无限呢!” “尊荣无限吗?如果我记得不错,我好像也是皇上赐婚!” 楚昕元:“……” 当初日照轩的事情发生后,定远侯和沐明远两个在朝堂上做戏,哭得跟死了爹一样,皇上大骂了他一顿,让他娶沐清瑜,这在另一种意义上,的确也是“赐婚”! 他气得嘴角直抽抽,没好气地刺她道:“这原本属于你的亲事,你心中就没点想法?” 沐清瑜实在不懂楚昕元在这里发什么神经:“我该有什么想法?把渣男贱女捆起来凑成堆,送去浸猪笼沉潭吗?还是和他们一番扭打,然后请沐明远主持公道,或者向他控诉他不配为人父?” 或者这是让原身痛快的办法,但是这么一来,别人只会笑话,只会觉得她该落到这样的下场。一时痛快有什么用? 楚昕元嘴角抽了一下,随着沐清瑜刚才所说,他心中竟然有了画面,想到若是面前这个女子去和人扭打,歇斯底里地闹一场,再求人主持公道,或者怒斥别人一番,是什么样子? 画面肯定……很美好! 一低头,却看见她唇角的轻嘲。不应该?她竟然毫不在乎?这是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吗? 他继续刺激她:“当初的事,你就不觉得蹊跷吗?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第64章 只是通知 沐清瑜没说话,原身极少出门,在沐府里被迫离群索居,也许不明白,但是她只要把原身的记忆翻一翻,就知道那是一个圈套。 甚至,她更早就知道秦旭然与沐蔓琪勾搭在一起,这在整个沐府都不是什么秘密。原身善良不愿意拿恶意去猜测,可落在她的眼里,那些蛛丝马迹,简直明晃晃好吗? “过去的事何必再提?你不觉得我现在过得也不错吗?”在这个时代,难得用成亲保持单身,彼此相看两厌,想怎么咸鱼怎么咸鱼,日子简直不要太美好。那些渣,以后再虐就是! 沐清瑜点点头,似说服自己,又像是说给楚昕元听:“所以,他们过他们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 楚昕元无语,难道不是别人过阳光道,她走独木桥? 他皱眉,声音冷淡几分:“本王来是通知你,不是邀请你!”他恶意地勾了勾唇,似笑非笑道:“身为姐姐,你理应去观礼!” “我若去观礼,他们能早点死吗?”沐清瑜毫不客气,眼皮都没抬! 这句话成功取悦了楚昕元,他道:“不能!” “那我干嘛要用我的落魄去衬托他们的得意,为他们增添光彩?还是说,你想看到我被他们嘲笑的样子?” “你必须去!”她若不去,怎么膈应沐明远和定远侯那两个老东西? “我不去!” “你敢!”楚昕元脸容冷酷中透着不容置疑。 整个梁王府,还没有人敢这样冒犯他的权威,这个女人够了! 沐清瑜再次翻白眼:“梁王殿下觉得把我关在这个荒院里还不够,还得拉出去溜几圈!” “你既占据了梁王妃这个位置,这便是你份所应当!” “那你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梁王殿下不但喜欢戴绿帽子,还畜生不如?” “你……”楚昕元大怒,“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喜欢戴绿帽子,什么叫畜生不如?” 沐清瑜白眼望天:“如果我记得不错,我们当初似乎也有皇上赐婚,娶回家里的妻子不知道尊重爱惜,却要被当着棋子,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皇上是你的君父,对赐婚阳奉阴违,是为不忠不孝;对我一个弱女子非打即杀,还差点活埋,是为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不是畜生不如?” 楚昕元眼眸深沉,透着冷意,似有杀气涌现。 妻子?她也配! 对她不好,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天大的笑话! 他毫无征兆地伸手,将仍然半倚在秋千架上,满不在乎的沐清瑜一把拉进怀里。 鼻尖撞到他坚硬的胸,差点撞塌,沐清瑜怒道:“有病?” 楚昕元却在她耳边冷冷笑:“你的意思,我没和你行夫妻之事,就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畜生不如?要不,本王成全你?” 沐清瑜:“……” 一言不合就拉拉扯扯,还挺会给自己找理由! 尊重爱惜就是夫妻之事?这个狗王爷脑子里只有那虫吗? 这样的脑回路,竟然还能打胜仗,携功而归?怕不是冒领的! 第65章 也许……很美味 楚昕元原本没有这样的心思,但是陡然之间,女子温软的身子就在怀中,有一股从没闻过的清幽香气直冲进鼻中,他自己都怔了一怔。 加上被沐清瑜这么一激,他竟不可遏制地产生了某种冲动。 他再禁y锢得紧了一些,好像要把那软绵绵的身体给镶进自己的身体之中,一低头,就要捕捉她带着恶劣笑意的红唇。 那样红润,那样柔软的样子,也许……很美味? 然而,一只手伸过来挡住了。 他亲了个空,嘴唇上虽也是一片柔软,却是那女子软软的掌心。 沐清瑜啧道:“说畜生不如,倒还真没冤枉你!” 楚昕元怒:“你再说一遍!” 沐清瑜嗤之以鼻:“你心里不是有人吗?还能对我下得了嘴,这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楚昕元眼眸又冷了一些,他想娶明沁雪不错,那是综合各方面对他最有利的事。而且自从见过明沁雪后,她太美好,太出色,不论哪方面都出色!他的确是有些心动的。 不过他并没有放手的打算,毕竟,这个女子勾起了他的反应。 还有,她本来是他的王妃,哪怕他不喜欢,但是,她履行她身为王妃的义务,那也是理所当然! 何况,是她先惹他,他惩罚她是叫她知道,以后在他面前,她该守的分寸! 也让她知道,惹怒他会是什么下场! 他扒开她的手,再次去捕捉她的唇。 沐清瑜急忙后仰,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要动手动脚?男人果然是下半身动物,恶心!既然他不要脸,那就不要怪她了。 此时,墨衣男子充满了侵略性,而蓝衣女子在他的步步进逼之下,显得被动而弱小。 楚昕元眼眸微眯,眼里带着迷乱的欲y望,似乎不满足于沐清瑜的挣扎和抵抗,他一只手禁锢住她的后脑勺,把她向自己怀里压,然后对着那红润的樱唇第三次侵袭。 沐清瑜放弃挣扎了,不但放弃,还嫣然一笑,在他即将亲到他的时候,意味深长地道:“你确定你能行?” 楚昕元的目光不由加深几分,这必须不能忍! 他会让她知道,他行是不行! 沐清瑜见他眼神变化,小嘴叭叭地继续道:“就算你心里没人,你心里也没有我!对一个心里没有的人产生反应,你不觉得恶心吗?” 他本来盯着她红润美艳的樱唇,心中遏制不住想要攫取的冲动,而且,只要再往前半分,就能攫取了,可随着沐清瑜“恶心”两个字出口,就像打开了某个开关。 已经有反应并且有几分迷乱的楚昕元,竟然真的觉得一阵恶心,他一把推开沐清瑜,然后转过头,就要吐! 沐清瑜嫌弃地道:“梁王殿下,一言不合地在别人的院子里做这么肮脏的事,你要脸吗?” 楚昕元怒火直冲顶门,眼前的女子漂亮的眉眼处处都写满嫌弃,那双柔润的樱唇里吐出来的话语每个字都让他气恨不已,而且随着刚才一反胃,他就没有反应了。 他想要说话,又一阵反胃涌上来,接着一口泛着酸的清水忍不住吐了出来。 第66章 不严重 习武之人对自己的身体控制能力比普通人强多了。 楚昕元用内力控制着自己,想要压制这种突然产生的状况。 沐清瑜轻笑道:“殿下这是怎么了?看见女子就反胃?你不会是喜欢男人?” 楚昕元不信邪,尤其是女子轻笑的面容,清泠泠的眼神,最最诱人的,大概仍是她樱桃般的红唇,惹人想要一亲芳泽。 然而,才这样想,他竟又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起来。 “明天随本王去沐府!”好不容易这阵反胃停下,楚昕元这次是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行行行,你是王爷你说了算!”沐清瑜很识时务地不直揠其锋。 楚昕元看着她忍笑的样子,这臭女人,她是什么眼神?她是在内涵他是龙阳吗? 他咬牙切齿强自挽尊地道:“本王对你没兴趣,但是你要惹恼了本王,本王不介意多个通房!” 她是王妃,他却以通房两个字相污辱,就是践踏她的自尊。 她不是要脸吗?她不是烈性,受了委屈就要自尽吗?那明天他就带着她的尸体去沐家,效果也一样! 沐清瑜睁大眼睛:“呀,你能说话,你不恶心了?” 楚昕元脸色巨变,刚刚的咬牙切齿已经维持不下去了,胃里翻江倒海,波涛汹涌,他又想吐了。他有感觉,这次要吐,可能不止吐酸水了。 看着那女子嫌弃的眼神,他强忍着,铁青着脸快步冲出去。 他刚才没忍住,此时动用了内力压制,也是在随时爆发的边缘,绝不容许在这个女人面前这么狼狈。 看着他狂奔离去的背影,沐清瑜翻了个白眼:“通房?这两年之内十八个绝世美人脱光了放到你的床上,你也有心无力!” 她本想继续在秋千上小憩,但是看着不远处楚昕元吐的秽物,嫌弃地捏着鼻子回房去了。 楚昕元冲出竹渺院,趴在草丛边就是一顿狂吐。 他的感觉果然没错,这次,简直是把整个胃都翻出来了,午膳吃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 奇了怪了,这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习武之人身体强健,怎么会有这种反应? 还是说厨房主事又失职了? 等楚昕元吐完了,邢南才敢走近,道:“王爷,要不要请大夫?” “去!” 如果还是厨房主事的问题,这次就不是贬到庄子里去那么简单了,他会杀人! 铁青着脸的楚昕元杀气腾腾,让诊脉的大夫吓得战战兢兢。 最后,他才谨慎地道:“王爷今日可曾动气?看您的脉象,是气机牵引,双流并行,出现逆冲,从而导致肠胃痉挛。” 岳西道:“严重吗?”肠胃痉挛不是痛吗?怎么是吐?岳西有些怀疑地看向大夫,这大夫到底行不行啊? “不严重,不严重!”那大夫小心地看了一眼楚昕元,有句话他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不过,王爷这杀气腾腾的样子,让他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忙道:“在下这就开个方子,温养肠胃。到晚间,王爷便可恢复如初。” 第67章 双流 楚昕元脸色沉沉的,气机牵引,双流并形? 当时他既产生了反应,又在生气,是指这个意思吗? 他冷冷的目光落在大夫的脸上:“双流并行必会如此吗?” 大夫忙摇头道:“并非如此,敢问王爷,可是半个时辰前的事?那时正是申末酉初,阳脉弱,气脉冲,双流并,方才有这种情形,巧合之极。要是换个时间,甚至换个地点,也不会有这种情形发生!” 当然,还因为…… 大夫心中一跳,话到嘴边,到底还是不敢说出来。 别人这个时辰这个地点也不会有这种事,那不是因为梁王殿下竟然,竟然有隐疾么? 但凡男子,对这种隐疾,肯定是讳莫如深,他要是说出来,这不是自己找死吗?梁王位高权重,他一个小小的医者,还是不冒这个险了。 大夫开的药楚昕元喝下去之后,果然就没有那种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了。 甚至,之前那一切,有如压根没有发生过,他的身体倍儿棒,连一丝副作用也没有感受到。 他按按自己的胃部,也一点事都没有。 真是奇怪,那种突如其来的恶心,来得快,去得也快,莫非,真是什么双流并行? 第二天一早,他没有亲自去竹渺院,只是派了曹北过去叫人。 随着曹北过去的,还有两个丫鬟两个婆子,带着一套精致的头面,以及从昼锦楼里新拿的衣裳,那衣裳也是浅蓝色。 但是相比较沐清瑜身上的,却有如云泥之别。 沐清瑜的只不过是普通的衣料,而昼锦楼里拿来的,却是上好的织云锦。 对于这点,沐清瑜无可无不可。 没有衣服送来,她觉得自己身上这一身也不错。 既然送来的,那就穿呗。 穿得普通平凡,沐家人自然要笑话,不相干的人,她也不在意。 锦衣华裳,也不过是少接受一些鄙夷的眼神。 但是别人的鄙夷,又与她何干? 她可不会奋发图强,去打所有人的脸,她只是一只咸鱼!打脸的事,那么辛苦,谁爱做谁去做! 沐清瑜想得通透得很,这次是跟着梁王出门,真丢脸了,丢的也不是她的脸。 毕竟,她这个王妃,没事是不会出竹渺院的,梁王府的人都知道!都不出门,外间一切,当然影响不到她。 那两丫鬟倒是手巧,将她墨发高挽,梳了个精巧的流云髻,再配上那套精致的头面,镜中的人,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两个婆子和两个丫鬟都几乎看直眼睛,她们还是第一次见这位有名无实的王妃呢,原本以为是个灰头土面的,没想到长相出众,再加上衣装,那分明是仙女下凡。 也不知道王爷要什么样的美人儿,这么漂亮的王妃都看不上! 沐清瑜道:“好了没?” 她声音清越中透着淡淡的威仪,明明不是刻意,却让人心生仰望和敬畏。 丫鬟婆子们急忙道:“好了!” 外面曹北等得很不耐烦,不过守着本份不敢探头张望。 这时,门开了,入眼先见一抹如湛湛天空般的浅蓝裙摆,接着,便是一个精致得有如梦中仙女般的身影。 第68章 挑剔 曹北呆了一呆,急忙垂下眼,道:“王妃既已准备好,请!” 沐清瑜道:“前面带路!” 这梁王府原身不能乱跑,所熟有限,而她不屑于熟悉,还真不知道楚昕元在哪里等着。 曹北在前面一路疾行,沐清瑜不紧不慢地跟着,两个丫鬟两个婆子提着裙子直跑。 足足走了两刻多钟,才来到麒麟院门口。这王府还真不小。 马车已经备好,此时,楚昕元正抬步踏上上马凳准备上车,神色有些不耐。他不耐烦等人,尤其是等一个不重要的人。 听见脚步声,看过来一眼,浅蓝锦裳的沐清瑜无疑是美的,但是想到之前她的恶劣,他故意去想明沁雪,有珠玉在前,任何人都被比成了泥土。 脚上没有丝毫停顿地上车了。 沐清瑜左右看了看,这里就这一辆,所以,她这是要与他同乘一辆的意思? 那也没事,身为一个现代人,谁还没有拼过车? 她也不用丫鬟扶,自己就踏着上马凳上车了。 王府的马车很气派,里面的空间不小。 楚昕元只是抬眼看了她一眼,脸色冷冷的,像谁欠了他几万两银子没还。 沐清瑜毫不在意,在另一边坐了。 要不说这些古代的权贵会享受呢,这小小的马车里,竟然还有小桌子,小桌子上面不但有点心,还有刚泡好的热茶。 而且,古代的马车减震竟然做得不错,马车已经动了,茶杯里的茶水都没有动荡一下。 她拿起一个倒扣的杯子,倒了杯茶。 茶色翠碧,香气扑鼻,倒是好茶。 她啜了一口,眼眼都露出舒展的笑意来,喝口好茶,心情也好了许多。 楚昕元冷眼旁观,见她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喝过茶后,还开始吃桌上的点心,终于哼了一声。 猪么?只知道吃! 不过,他没有发难,要是为一杯茶几块点心发难,那未免也太有失y身份了,他还没这么小气。 昨天的一幕却让他心情不爽,很不爽。 她不再怕他,竟然还刻意激怒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楚昕元带着挑剔不满的目光打量她。 沐清瑜吃点心喝茶,很是惬意。 你看任你看,我又不会少块肉。 昨天她也不是刻意要激怒他,她虽然有自保的手段,但是还没有必要像只刺猬一样为自己树敌。是他的态度太过恶劣,后面竟然还想冒犯她,她才给他个教训。 而且,去沐府,她真是被逼的啊! 一窝渣男贱女的地方,有什么好去的?在竹渺院睡觉不香吗?去四海楼吃大餐不爽吗?为什么要逼一个咸鱼出去应酬? 所以,沐咸鱼决定,既然有好茶好点心,那就不能委屈自己的嘴了。 她在这边吃的小嘴不停,一双嫌弃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那身浅蓝色的衣裙并不张扬,穿在她的身上,却很张扬。 他当然没有想过为她准备衣饰,是管家提醒他竹渺院里可能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衣物,他懂管家的意思,既然是他要带人出门,除非他想让人笑话,不然,一个寒酸的梁王妃,丢的是他的脸,才让人去昼锦堂现取。 第69章 放飞自我 楚昕元眼中嫌弃,脸色傲娇,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这套衣裙很适合她,她很美!不是衣裙让她更美,而是她让衣裙更美! 不同于明沁雪的雍华端庄清丽如仙,但却洒脱轻盈飘逸如云!还有一种……大气,对,就是大气!大大咧咧,举手投足之间却极有气度。 这份美丽即使是放到京城闺秀圈子,应该也是出类拔萃的,楚昕元眯起了眼睛! 他忽地道:“你是谁?” 沐清瑜也眯了眯眼睛,拍掉手上的点心屑,道:“我该是谁?” 楚昕元觉得之前的沐清瑜不是这个样子的,但仔细想了想,他发现他对沐清瑜其实一无所知。除了偶尔看到一两次她幽怨又期待的眼神,他对她都是视如不见的,而她也没有缠着他。 甚至,知道小花园夜埋那一次,他和她才真正意义上对话。 两个人之前话都没有说一句,他哪里知道沐清瑜本身应该是什么样子? 只不过凭着查到的资料,觉得应该是一个胆怯卑微,小心翼翼,忧怨却无力,胆小易受惊的人。 面前的女子,却哪有半分这样子? 只是,沐清瑜平静坦然的目光,镇定自若的看着他,干净的如同一泓清泉,清澈见底!他怀疑目光并没有消散,瓮声道:“你之前不是这个样子!” 沐清瑜轻嗤一声:“那不过是之前对你有期待,所以不想给你留下坏印象罢了。但自从小花园里活埋了与我发生之后,我清醒了。我现在所求,不过一份休书,又何必再对你恋慕仰望期待?又何必尽量展示自己完美的一面,要给你留下好印象呢?” 楚昕元:“……” 他收回目光,这个理由他认同。 所以这女人的意思是说以前她爱他,所以像那些闺中女子一样,做出娇羞小意幽怨等等模样,不过是为了让他注意,让他对她有好感;现在她只想摆脱他?所以彻底放飞自我,不再注意形象? 被一个讨厌的女人喜欢很膈应。 但突然有一天这个喜欢自己的女人,不喜欢自己了,甚至千方百计想要拿一份休书摆脱他,为什么他心中不是松了口气?反倒有些不舒服? 楚昕元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不,他不是心里不舒服!他只是不想和无关紧要的人计较! 休书的事并没有这么简单,皇上圣裁,那么到时候他有了想娶的人,真正休妻时,就得再一次去叫那个老头“圣裁”! 毕竟就算他写了休书,有司也不敢擅自作主记录,除非再有“圣意”。 所以,休书可以写,吓吓人罢了,但他不能签名画押,不然,这么大的把柄,他那些如狼似虎的兄弟,随时可以拿这件事来攻击他。 那天他也是气得狠了,幸亏宁嬷嬷提醒了他。 府里养个闲人不算什么,为着这么个闲人,去惹怒那老东西,把把柄送到别人手上,不划算! 这个闲人说的也许是实话,但是实话着实不好听。 楚昕元在心理安慰自己,幸好是无关紧要的人,所以说话不好听,他不听就是。接下来才是好戏! 第70章 天雷滚滚 吏部尚书沐明远次女与定远侯世子定亲,毕竟是皇上赐婚,所以惊动了大半个朝堂的众臣。 沐府入目锦绣,人来人往,分外热闹。 沐明远很高兴,这是他疼如眼珠子的女儿,可不是沐清瑜那个贱丫头。随着沐蔓琪长大,随着沐蔓琪看上秦旭然,他也觉得,这么好的亲事,给那贱丫头很浪费。 得知蔓琪已经把秦旭然迷得非卿不娶,他这个做父亲,当即便和秦旭然开诚布公了。其实当初秦旭然和沐蔓琪计划的是随便引一个侍卫去日照轩。 但没想到后来去的却是五皇子楚昕元。 虽然这里出了点小偏差,但他们的总体目的已经达到。再说,楚昕元以皇子之尊,却被凭空泼上一身污水,不恨沐清瑜入骨才怪。 宝贝女儿有了好亲事,他和秦家的关系不断,还甩掉了沐清瑜那个包袱。秦家是支持大皇子的,明丞相也是支持大皇子的,大皇子呼声这么高,胜算极大,他现在早早搭上这条船,以后沐家的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至于沐清瑜,至于五皇子? 一个贱丫头,一个注定昙花一现的皇子,不足挂齿! 梁王府的马车停下来,门口的沐府管家一怔,急忙迎上前来。 不说什么大姑爷,好歹也是位皇子,该有的礼数是不能缺的。 岳西停好马车,放好下马凳,将车帘打开一半,楚昕元当先下车,沐府管家拱手堆笑道:“梁王殿下光临,有失远迎!” 楚昕元没有理他,却转身向着车门。 沐府管家有些意外,梁王这是干什么? 京城谁都知道,沐家的大姑娘虽说是嫁给了梁王为妃,但是梁王都不把她当人,直接在在一个偏院里禁足,连院门都不得出,日子过得水深火热,不如一个奴婢。 更有传言说,静雪县主对梁王心存爱慕,贞安长公主也乐见其成,所以静雪县主住在梁王府里,皇宫赐宴的时候,静雪县主就是和梁王一起进的宫,虽然不是同一辆马车。 难不成沐清瑜也在车里? 还是说,来的是静雪县主? 能让梁王等着下车的,多半就是静雪县主了。 自家小姐真的有面子,不但梁王来观礼,静雪县主也来了。 沐府管家也是见多识广的,心中在想着这种可能,面上却静如老狗,并且做好了静雪县主下车后他该说的场面话。 车里却没什么动静。 沐府管家:“……” 楚昕元放缓声音,半哄半嗔地道:“到了地方还不下车?真调皮!” “噗……”刚喝了一口茶的沐清瑜喷了,还好隔着车帘,外面也看不到,她赶紧把嘴边的水渍擦掉。 不是她端架子,是楚昕元还在车门前,她要等楚昕元离开车门才好下来呀,既然楚昕元要站在这里和沐府管家说话,她再喝一杯茶也不晚。 可谁知,楚昕元竟然会说出这么……石破天惊……不,天雷滚滚的话来? 刚才在马车里,楚昕元那隐秘的气恼,不屑,悻然,甚至还有警告都在眼前呢,现在竟然还说出这种打情骂俏般话? 第71章 失语 沐清瑜赶紧放下茶杯,不行不行,再让他说下去,她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还是赶紧下车。 她蹿到车门口,眼前出现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 楚昕元的声音温柔而体贴:“来,本王扶你下车!” 真是见鬼,沐清瑜咽了口口水,她有点明白了,楚昕元这不是来观礼的,好像是来……演戏的? 沐府管家没有听见声音,又听楚昕元这宠溺的语气,心想多半是静雪县主无疑,梁王娶沐清瑜,那是被逼的,京城谁不知道?所以梁王肯定不会对沐清瑜有好脸色,更别说宠溺了。 沐府管家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沐清瑜只是沐府的一根草,这梁王府受到冷遇,那不是正常的吗?至于梁王在沐府门前对别的女子温柔呵护,那有什么? 以后他家小姐和秦世子也定会这般恩爱的。 没错,不止沐府管家,沐府的所有人眼里心里,沐蔓琪才是小姐,沐清瑜?呵呵! 沐府管家甚至露出一个微笑来,刚要讨好地说一句县主如何如何真性情,天真娇贵什么的,车帘处,就露出一张脸来。 然后,管家眼睛慢慢瞪大,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他,竟然找不到自己的话音,他失语了。 实在是太过震惊,怎么会,怎么会是沐清瑜? 沐清瑜抓住了那只手,温凉如玉的手指将她的手握住,不轻不重的力道,把她一带,本来想自己好好顺着下马凳走下车的沐清瑜,不由自主地身子一歪,被楚昕元抱下了车。 楚昕元将她抱下车后就放她下来,仍是扣着她的一只手,脸上笑容温暖又温柔,目光中还带着宠溺,道:“王妃小心!” 沐清瑜:“……” 这说演就演上了?奥斯卡都欠他一座小金人啊!她是该接戏呢,还是该接戏呢?还是该接戏呢? 沐清瑜一秒入戏:“多谢王爷!” “来,本王牵你进去!”楚昕元伸出另一只手,还为她理了理垂下的一缕发丝。 端的温柔体贴,宠溺非常。 沐府管家在震惊之后总算找回自己的神智,忙跟上笑道:“王爷,小人带您进去……” “不用了!”楚昕元淡淡地道:“本王陪王妃回娘家,还要人带路?是你们把本王当外人,还是把王妃当外人?” 沐府管家:“……” 这不对呀! 沐清瑜本来是外人,咳,不是,她虽是沐府嫁出去的女儿,但她这个女儿跟一根杂草没什么分别,老爷不重视她,夫人更不会重视她,她什么时候反倒成了主人了? 当然,这话沐府管家是不敢说的,他只得尴尬陪笑:“是……是,小人错了,王爷请!” 楚昕元眯了眯眼,带站压迫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嗯?你眼里只有本王?看不见本王的王妃?看来你这双眼睛也不用要了!” 沐府管家吓了一大跳,急忙道:“小人错了,王爷王妃恕罪!” 他心里看不起沐清瑜,所以提都不提王妃两个字,没想到梁王竟然为王妃出头?外面的传言有误,梁王对沐清瑜好像还不错,他得赶紧告诉老爷去! 第72章 此消彼长 沐府管家不敢跟着,楚昕元带着沐清瑜大步走进府门。 沐清瑜压低声音:“这路你熟啊?” 楚昕元不慌:“不熟!往里走就是了,哪里人多去哪里!” 沐清瑜再道:“你到底是什么目的?我可不一定会配合你!”连演戏都用上了,用那么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语,说着那么肉麻的话,简直比做噩梦还惊悚。 “不用配合我,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楚昕元同样压低声音,脸上却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 “如果想到闹事呢?” “闹呗,一个王妃在一个臣子家里闹事,有什么大不了?要是本王连这也兜不住,那是本王的无能!” 沐清瑜:“……” 这是赤果果的阴谋啊。 楚昕元能有这么好?尤其是对她?她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以你的本事,能闹出多大的事?冒个水花而已!”楚昕元不紧不慢地道,“再说,这么热闹,你就算闹事,也是锦上添花嘛!” 沐清瑜兴致缺缺:“算了!闹事很累!” 虽然她对沐府没有感情,只有仇恨,但枪打出头鸟啊,苟着不好吗?咸鱼更香! 最重要的是,楚昕元都演上戏了,明显有图谋,她凭什么配合?她跟他又不熟,被人当枪使还给人数钱的事,她傻了才干! “随你!”楚昕元毫不勉强地道:“据我所知,当年威武侯府的裴漪嫁给沐明远的时候,沐明远只是一个才跃龙门的新科探花,在京城无权无势,裴家疼爱女儿,所以陪嫁了丰厚的嫁妆……” 沐清瑜警惕地道:“你想要我要回我娘的嫁妆?” “不,那是你娘亲的嫁妆,要不要回随你!” “暂时不想要!” 这个时候找沐明远要裴漪当年的嫁妆,那可真是把沐明远的脸打得啪啪啪的。 那今日就真是热闹了,沐明远颜面扫地,她能出一口恶气,简直是闪亮登场,从此一跃为京城知名恶女。那她还能苟着当咸鱼吗?悄咪咪可以做的事,何必当众做? 可不过是一些金银钱物啊,值得不?闷声发大财不好吗? 楚昕元看着她眼眸变化,强调:“丰厚的意思你懂!相、当、的、丰、厚!裴霁是个女儿奴,裴世渂是个妹奴!他们生恐裴漪过得不好,把威武侯府都差点搬空了。” “既然裴家父女对……我娘亲这么好,为什么她死了,那边无声无息的?”沐清瑜脸色有些古怪,想了想问道。 楚昕元声音毫无温度:“谁说无声无息的?只是当时威武侯府实在是太势弱了,又没个继承爵位的。沐明远却已经借着威武侯的底蕴,和他自己的长袖善舞在京城里稳稳的立了下来。此消彼长,裴家父子有心无力,都差点告上御状了。”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但裴漪不是被害死,而是病死。沐明远只不过是犯了男人的通病,好色而已。男人三妻四妾又算得了什么?所以这状他们根本告不赢!反倒被人说,裴漪善妒,没有一府当家主母的气度!” 沐清瑜:“……” 这万恶的古代! 楚昕元缓缓道:“当时的结果是:皇上没有受理,反倒斥责了裴家父子一顿!大意是他们无理取闹,行事乖张!” 第73章 解气 沐清瑜冷笑:“如果当时沐明远不是朝中重臣,而裴家有人继承了爵位,事情应该不是这样的结果?” “没错!”楚昕元毫不掩饰地道:“一个即将收回爵位的没落的侯府,一个却是倚重的吏部大臣,在皇上眼里。谁更重要,自然是一目了然。” 他眼里倒是现出两分赞赏之色,道:“求告无门的裴家父子,也算是烈性。裴世渂竟然寻着机会将沐明远套了麻袋打了一顿,打的半死。” 沐清瑜笑了笑,但是笑过之后心却沉了沉,道:“结果呢?” 原身那时候她只有四五岁,什么都不知道。今日听到,觉得解气之余,却也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楚昕元道:“偷袭朝廷重臣,又岂能善了?裴霁知道后,情知逃不过,将儿子打昏捆好,门窗封死,自己去京兆尹一力扛下罪责!沐明远不念翁婿之情,势要明正典刑,裴霁被杖打一百大板。等裴世渂挣脱捆y绑,打破门窗赶到京兆尹,裴霁已经受刑完,双腿俱断!” 沐清瑜不自觉拧了拧眉。 楚昕元却慢慢地,声音有如传自悠远的空间,道:“沐明远兀自不肯放过,将自己打扮得凄凄惨惨,让人抬了他上殿面君,说伤他者不是裴霁,另有其人,请皇上为他做主!这几乎就差点直接说裴霁护子,真凶逍遥。” 沐清瑜眼里迸出一抹冷意。 “不管裴家父子是谁动手,裴霁已经双腿俱废,前程尽断,足以抵消。沐明远的赶尽杀绝,让皇上生气,敲打他几句,这件事就这么结案了。但是,皇上单独召见了裴世渂。裴世渂也光棍,在皇上面前承认打人的是自己。” 沐清瑜没有说话,皇上单独召见,怕并不是裴世渂一意孤勇,而是皇上有意警告。 楚昕元语气中有几分赞赏,道:“裴世渂知道皇上是想让他与沐明远之间各退一步,让此事就这么过去。但裴世渂以区区一个六品骁骑校的身份,面对皇上圣威之时,铮铮铁骨,表示害妹妹去世之人,此生永为仇,不可能和平相处,哪怕皇上降罪!” “这事皇上原本就是偏袒沐明远,不过,威武侯毕竟是功勋之家,虽然三代无人袭爵,加之裴霁又已双腿俱断,皇上恼裴世渂不知进退之余,给了他两条路:要么揭过此事,从此与沐明远井水不犯河水;要么就去京郊大营里住着,无诏不得进京!” 前一条是强令裴世渂放下妹妹的仇恨,不再给沐明远找麻烦,后一条那是直接将裴世渂禁足在京郊大营。 虽然京郊大营离京城并不远,但无诏不得进京,连面都见不上,那自不可能再与沐明远有什么冲突! 这皇上还是偏袒沐明远,沐清瑜心中升起一种悲凉的情绪,在皇权面前,哪来的公平?在利益面前,哪来的公正? 皇上身为上位者,裴家在他眼里已经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沐明远却是栋梁之材! 她声音有些哑:“裴……选了哪一条?” 第75章 一个条件 沐清瑜还没说话,楚昕元又道:“据本王所知,沐家大小姐善良,用娘亲的嫁妆养着沐家一大家子人,让他们吃香的喝辣的,自己却过得穷困潦倒!手无余钱,所以在府里连丫鬟都看不起。” 沐清瑜:“……” 原身的确是这样的处境,但她并不是自愿的,裴漪病逝时她才四岁,四岁的孩子知道什么?那丰厚的嫁妆,当然是落在了沐明远手里,落在孔宜佳手里。 就算她长大了,可她只是一个深闺弱女子,寄人篱下都不如,沐明远用孝道困住她,她身边又没有可用的人,当然是拿不回。 沐清瑜并不太在意金银这种身外之物,更想做咸鱼,加上她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梁王府,当然也没去理会那些。 此时楚昕元的话,把原主留下的那些记忆搅得天翻地覆,尤其是知道裴家的事之后,她一向冷静的心里竟然升起了几分怨气。 沐清瑜知道,这是原身残留的怨气! 既然原身有怨,那她就去做! 毕竟她用了原身的身体,得了这么天大个人情! 但是楚昕元是什么目的? 沐清瑜心中虽然有了决定,脸上却很平静:“你拿我当枪使,目的是什么?” 楚昕元脸上又露出一丝温煦的笑,说出的话却很冷:“沐明远那老贼想要让沐蔓琪嫁给秦旭然,把你这个累赘甩掉,本王没意见。但是,他竟然敢算计本王,本王凭什么让他好过?你虽然没有什么大的用处,搅搅局还是可以的。” 这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沐清瑜翻了个白眼,这人今天早上出门没刷牙吗? 楚昕元含笑提醒道:“你不是说你不想以落魄的方式被沐家人看见吗?本王已经给了你足够的体面,而且还会继续给你体面。你想要拿嫁妆我帮你,但仅限今日,过时不候!” “我可以当你的棋子,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说说看!” 沐清瑜道:“回去后你给我休书,咱们从此两清!” 楚昕元淡淡地道:“嗯,回去后再说!” 沐清瑜心中一喜,虽然在竹渺院里住着似乎也不错,但她更倾向于与楚昕元没有牵扯,她又不是买不起宅子,自己住着不香吗? 原身的死,未必全与楚昕元有关,但是,他也不是全无关系! 那么她与楚昕元之间,便没办法做到若无其事! 一纸休书,一别两宽,井水不犯河水,既替原身斩断了这本不应该存在的关系,也让自己可以真正无拘无束地咸鱼。 从此她不是谁的谁,她只是她自己! 谈定这件事,沐清瑜心情很不错,露出了一个笑脸。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了中门,中门处,是沐明远亲自在那里迎客。 他如今位高权重,自己稳在中门,也不必担心得罪谁。 毕竟,真正比他位阶更高的,不会亲自来,要是亲自来了,他在中门也不算失礼。 看见楚昕元和沐清瑜相携而来,看样子似乎还挺恩爱,沐明远的目光深了些,含笑迎上,道:“贤婿!” 第76章 颐指气使 楚昕元看他一眼,作势拱了拱手,道:“沐大人!” 他没叫岳父,而是以官名相称。 沐明远眼底深处涌现一丝不悦,不过脸上却没有丝毫显露,也拱拱手,道:“殿下光临,蓬荜生辉!荣幸之至,快里面请!” 楚昕元墨色锦衣,金簪束发,皇家子弟的气度着实不凡,此时长身站在那里,年轻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浮躁,隐隐还有些居高临下之势。 沐明远心里却是冷笑不止,那种锋芒外露的,往往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楚昕元在他吏部尚书面前做出这样的姿态,这是要向他展示身为皇子的优越吗? 可皇上的儿子多了,最后能坐到那个位置的,才是天之骄子,其他的皇子,下场比官宦之子还要不如。 城府深藏的沐明远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楚昕元与沐清瑜交握的手上,刚才他站在远处,一直关注着来人,楚昕元对沐清瑜言语含笑,眼神宠溺,这和他所得的消息完全不一样。 难不成这野草一样的贱丫头,还真有本事,用那样不堪的手段嫁给了楚昕元之后,还得到了楚昕元的心? 他看了沐清瑜一眼,难得地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道:“瑜儿,这几个月来你过得可好?听说你生病了,怎的也不给家里传个消息,你母亲好去看望你!” 沐清瑜扬了扬唇,道:“父亲有所不知,府里陪嫁的丫鬟婆子们我一个都不熟,也指挥不动,生病这回事,也不好叫王府的丫鬟婆子去传信!” 虽然那些丫鬟婆子被楚昕元全都发卖了,但她也没说错,那些人全是孔宜佳临时给沐清瑜安排的,不是刁奴,就是眼线。 至于沐清瑜原本身边的下人,孔宜佳手段过人,她身边的下人从没有超过三个月的,自然也没有什么心腹或是贴身可用之人。 沐明远知道这回事,皇上下旨沐清瑜不能死,他不敢违令,可他恨裴世渂套麻袋打了他闷棍,对沐清瑜更没有好感,明知道,也不会过问! 此时沐清瑜一说,他丝毫没有觉得惭愧,道:“既然今天你能来,说明你的病已经完全好了,为父甚是高兴。你母亲之前还提起你呢,你去拜见!” 过了中门,男女客一般会分开被接待,男客去左边的思远楼,有沐明远带着儿子沐雍接待,女客去右边的菁华阁,由孔宜佳这个女主人和孔蔓琪接待。 等到礼仪的时候,便同聚一个大堂,不过男女也是分开两边的。 沐明远这话不但带着吩咐,还有些颐指气使,像是要把沐清瑜支开。 楚昕元温和地道:“你先去,一会儿本王去寻你!” 沐清瑜轻嗯了一声,正要走,“等等!”楚昕元叫住她。 沐清瑜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楚昕元走近,将她袖边沾着的一片花瓣摘下来,温柔地道:“好了,去!” 沐清瑜:“……” 戏精本精啊,瞧瞧,这简直是专业的,这演技也是没谁了!她能怎么办?当然只能回以一个同样情意绵绵的眼神! 第77章 晦气 那边沐明远的眼眸又深了,两人的这番互动很自然,自然得毫无痕迹,就好像平常他们的相处模式一般。 楚昕元的份量是没法和大皇子比,但是毕竟也是皇子,那野草般的贱丫头还真有几分运气! 沐明远脸上露出热情的笑,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气氛似乎就变得亲热起来,两人几乎把臂离去。 这边去往右厅的沐清瑜却没有享受到沐明远那边的厚待。 往箐华阁的路她是知道的,一路都有丫鬟婆子负责引路,但她们对沐清瑜却视如不见一般。 她们不是不认识,相反,正因为都认识,才没把沐清瑜放在眼里。 沐府里只承认沐蔓琪一个小姐,沐清瑜是野草,自生自灭。尤其是嫁出去之后,听说就被禁足,丝毫不得王爷的喜爱,什么王妃,空有名头,还不定什么时候,就无声无息地死了呢! 这些丫鬟婆子都是孔宜佳的人,惯会捧高踩低,以前在府里就没少给沐清瑜冷眼。哪怕现在她是以王妃的身份回来的,这些丫鬟婆子们一样没放在心上。 远远的看见箐华阁的大门了,那边,沐蔓琪衣着华丽,饰品精致,脸上带着幸福的娇羞和喜悦! 今天是她的好日子,她既是主角,也是主人,会有很多闺秀圈子里的人前来。她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在母亲孔宜佳陪着一个侯夫人进阁里说话的工夫,她便出来帮把手。 结果一出阁门,就看见迎面而来的沐清瑜,她微微皱眉,低声道:“她怎么来了?晦气!” 身边的贴身丫鬟玳儿撇撇嘴,不屑地道:“一定是知道今天是小姐的好日子,所以过来沾喜气呗。不过像她那样的倒霉鬼,也敢到这里来,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沐蔓琪道:“走,过去看看!” 等到走近些,她目光微微一变,沐清瑜的这一身衣裙,可不便宜,这大概是她这辈子穿的最好的衣服了! 这身衣裙她认识,昼锦堂的! 昼锦堂的衣服,不是谁都能穿得起的,做的是京城贵人们的生意,里面没有次品,每件至少百两起步。三楼的衣服,更是千两起步。 一件一价,一件一款,绝无二件,也杜绝了和别人穿同款衣服的尴尬,每件都是由楼内顶尖绣娘精心所制,数量少得出奇,所以价格奇贵! 沐蔓琪身上穿的,便是昼锦堂三楼的,她也见过沐清瑜这一身,当时还看了价格,二千一百两银子。 太贵,而且挑人。 她没买下来,没想到现在穿在沐清瑜的身上。 那个野草贱婢,竟然把这身衣服穿的这么好看! 同样试穿过却毫无出彩又嫌贵没买的沐蔓琪酸成了一只柠檬,不过转念一想,今天是她的大喜日子,而她要订亲的,还曾是沐清瑜的未婚夫,她心中的优越感又上来了。 她站在路上,看着迎面而来的沐清瑜,笑里藏刀地道:“这不是清瑜姐姐吗?听说你自嫁给梁王殿下之后,就病得下不来床,没想到你这病好的这么快呀!” 第78章 胆量见涨 沐清瑜见她说话间目光直往自己身上瞟,大致也明白她的眼神是因为什么。 她微微抬起洁白的皓腕,抚了抚额边的发丝,微微地笑道:“病嘛,倒是没有,不过是王爷疼惜,不放心我一个人出门。劳妹妹记挂了,这么久没出门,不知道外面人在乱嚼舌根呢!” 不就是茶言茶语吗?还有演戏什么的,刚才和她还和“奥斯卡”同了一路呢! 沐蔓琪:“……” 骗谁呢?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还说什么王爷疼惜? 不过,这贱丫头竟然敢直视她,还敢跟她笑着说话,胆量倒是见涨了啊。 看到她那一身价值不菲的衣裳,沐蔓琪又不太确定了,眼珠子溜溜地转着,敷衍道:“是吗?那看来你日子过得不错嘛。王爷对你真这么好?”嚼舌根这话是在内涵她吗?可她没证据! “托妹妹的福,还不错,至少,比我扔掉的那个废物渣渣要好一万倍!”沐清瑜随意地道。 沐蔓琪脸色顿时变了,她扔掉的那个?她竟然说定远侯世子是她扔掉的废物渣渣?她怎么敢?她怎么敢说丰神俊朗,风度翩翩的秦世子是废物渣渣? 那是她的如意郎君,那是她今天要定亲的心上人! 她脸色一厉,声音也尖利起来:“沐清瑜,你这个贱婢,你是不是找死?” 沐清瑜眯了眯眼,道:“你叫我什么?” “贱婢,你这个贱婢,你竟然敢污辱秦世子?来人呀,把她赶出去!” “啪!”清清脆脆的一耳光,惊呆了沐蔓琪,惊呆了玳儿,也惊呆了正往这边走的几个贵女。 惊过之后才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沐清瑜冷着脸道:“你再叫一句?” 沐蔓琪气疯了,从来都是她抽沐清瑜的脸,惹事叫身边的丫鬟去抽。每次,沐清瑜只有像条狗似的一声不吭地低垂着头,什么时候轮到沐清瑜打她?她尖声厉叫道:“贱婢,贱婢,你去死!” 沐清瑜毫不客气地又一巴掌打过去。 原身的记忆里,沐家姐弟在府里要是不遇见她还好,每次遇见她,就是捉弄欺负,抽耳光都是轻的,也是最常见的。 有一次,把她推进水里,故意叫下人去救,是她拔出簪子以死相逼,沐家姐弟怕闹出人命才令婆子去捞。 还有一次,他们突发奇想,叫一个婆子把蛇放进她的被窝,还好那蛇无毒,不然,她就不仅只是惊吓那么简单。 在他们眼里,原身就是他们逗乐的工具,出气的工具,高兴了欺负一顿,不高兴了也欺负一顿! 原身怕他们,也恨他们! 沐清瑜这两耳光,抽得声音响亮,也抽得沐蔓琪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又疼又怒又恨的沐蔓琪尖叫一声,整个人都冲了过来,似乎想要跟沐清瑜拼命,这个贱婢,这个贱婢,她怎么敢?她怎么敢既骂秦世子,又打她?反了天了,这还是以前那个任他们欺负的小贱婢吗? 玳儿惊了一惊后,急忙拉住她:“小姐,小姐你不能去!还有别的客人在呢!” 第79章 道歉 这一声喊回了暴怒中的沐蔓琪的理智,她算是明白了,这个贱婢为什么对她动手,就是要故意激怒她,让她在客人们面前丢脸! 但是这口气不能就这么忍下去,她现在不能动手,但是自然会有人为她讨回公道的。她立刻捂着脸,嘤嘤哭了起来。 这时,孔宜佳把箐华阁里的贵客安顿好,正走出门,一眼就看见沐蔓琪在哭,她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今天可是她家琪儿的大好日子,她一整天都欢欢喜喜的,再加上现在在迎客,怎么会哭起来了呢,谁欺负她了? 目光一转,她就看到了沐清瑜,一张脸顿时沉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沐蔓琪身边,心疼地道:“琪儿,这是怎么了?你哭什么?” 沐蔓琪继续嘤嘤嘤,玳儿告状道:“夫人,沐清瑜她打小姐!” 什么?沐清瑜竟然敢打她的琪儿? 孔宜佳心中的怒意顿时狂涌,还没说话,玳儿又添油:“打了好几下,下手可狠了!” 孔宜佳含怒的眸子猛地看向沐清瑜,却见沐清瑜随意的站在那里,神色淡然,毫不在意。她怒道:“沐清瑜,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打我的琪儿?” 沐清瑜道:“她该打!” 这句话好像冷水溅进了油锅,孔宜佳差点就炸了,她厉声道:“大胆!还不快给我的琪儿道歉!” 她本来是想叫婆子们也来掌沐清瑜的嘴,为她的琪儿出气的,但是考虑到今天客人很多,贵人也不少,沐清瑜毕竟不是她亲生的,要真是当着众人的面打了她,别人定会说他这个后母苛待。 至于为琪儿出气,等客人走后,琪儿受了几巴掌,她就得让人双倍打回来! 孔宜佳也是可笑。 这些年里,她每次都以沐清瑜胆小、生病、闹脾气等等借口,从不带沐清瑜出席在可带女儿同去的贵妇圈子,要带也只带沐蔓琪;也不许沐清瑜参与闺秀圈子里面的任何活动,她以为将人捂在府里,就没人知道她对沐清瑜不好了? 虽然她每次的理由,不参与的原因都在沐清瑜身上,可京城贵妇圈子里谁不是人精?还能不知道后宅那些阴私事? 沐清瑜看她一眼:“道歉?没错,沐蔓琪是该跟我道歉!她若向我道歉了,今天的事我就不再计较了!” 孔宜佳气了个倒仰,自己让她道歉,她竟然让琪儿道歉! 看着自己女儿哭得凄凄惨惨的样子,她只觉得整颗心都疼起来,刚才还保持着形象,拿她母亲的身份压人,此时却气冲斗牛,声音狠厉起来:“沐清瑜,谁给你的脸?竟然敢到沐府里撒野?” 这边的动静早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不但箐华阁里的人出来不少,连思远楼里的客人们也或在窗前,或走出来看热闹。 而那边正往这儿走的,亲眼目睹了这场争端的四个贵女,分别是江太傅的孙女江欣彤,巽顺伯府的嫡女倪雨熙,御医院院正嫡女荀乐薇,户部侍郎府的次女胡嘉珂。 那边沐明远离得本也不远,沉声道:“怎么回事?” 第80章 刁状 孔宜佳立刻告状道:“老爷,沐清瑜她把琪儿打了!” 那玳儿又见机地添油:“我家小姐只是和沐清瑜说了几句话,她动手就打人,还打了好几下!看,小姐脸都被打红了!” 沐蔓琪继续嘤嘤嘤,她父母都在这里,她是父亲最疼爱的女儿,沐清瑜只是一株野草,竟然敢打她,今天她非让沐清瑜付出代价不可。 当然,有父亲母亲在,她只负责哭就好了,一边哭,还一边看向江欣彤四女。 这几位可都是贵女圈里比较活跃的,尤其是江太傅的孙女,更是其中的领军人物。 要是平时,沐蔓琪早就狗腿地迎过去了,毕竟她父亲沐明远虽也官居一品,在朝中位高权重,可是那些闺秀们却不大看得起她,后来听玳儿打听到的消息,说是她是私生女转正,那些人不屑于理她,她还气得摔了满屋子瓷器! 现在江欣彤肯亲自前来,便表示了对她的接纳和认可,这是皇上赐婚带来的好处。 但是刚才,她挨了两个响亮的耳光,还是当着江欣彤的面,她过去不过是被取笑,正好叫这四个人做证人。 有江欣彤为证,沐清瑜辩无可辩,再说她本来就打了自己,就算她嫁给王爷又怎么样?她照样要叫沐清瑜知道,这沐府里,她沐蔓琪才是小姐,而沐清瑜,不过小贱婢! 她声音悲凄又委屈,边哭边道:“爹爹,姐,胡姐姐,荀姐姐,倪姐姐刚才都看见了,沐清瑜她一言不合就打人!” 这是在告诉沐明远,这四个人是证人。 江欣彤四女刚才说笑间往这边走,的确亲眼见证到了,但是沐蔓琪拉她们当证人,她们对视一眼,脸色有些古怪。 沐明远看到沐蔓琪哭得那么伤心,也是十分心疼。 看沐清瑜的眼神顿时就像刀子:“沐清瑜,是这样吗?你为什么对琪儿动手?” 他心里很恼火,这边的动静引得那么多客人看过来,这岂不是让人看笑话吗?尤其是,制造这一切的还是沐清瑜,他当年就该把沐清瑜掐死,免得留下这么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倪雨熙正悄声跟荀乐薇咬耳朵:“一个宠溺的叫琪儿,一个却连名带姓,都是沐家的女儿,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两人虽是小女儿说悄悄话的样子,声音却并不是太小,而且周围的人也不是太远,不少人看着沐明远的目光便带了些意味深长。 现在裴家在京城只剩下个裴霁,还良于行,闭府封门,威武侯府这几个字,都变得陌生起来。可沐裴两家的事,京城中人知道的还是不少的。 沐明远心里咯噔一下,之前对着楚昕元叫一声瑜儿,那是为了演戏,他全身都不自在,像这种连名带姓疾言厉色叫沐清瑜的名字,才是常态。 刚才也是太生气了,又因为琪儿的哭心疼得他心烦意乱,以至于忘了场合,他无痕衔接地转换成语重心长:“瑜儿啊,就算你平时对妹妹有怨,但今天是你妹妹的大好日子,你也不应该打她。你是做姐姐的,该有做姐姐的样子啊!” 第81章 份所应当 那些客人们的目光又变化了,这话的信息量挺大啊,沐家大小姐对二小姐一直心中有怨?沐大小姐太没有容人之量了,见不得妹妹的好日子,竟然在这样的日子里下她的脸子! 有些女客甚至想:当初沐夫人孔宜佳说沐清瑜性子甚是乖张跋扈,在府里不听人教,也不听人管,难不成竟然是真的? 沐清瑜一直冷眼旁观沐家人你未唱罢我登场,一个个都演技绝了,和楚昕元有的一拼啊。她淡淡地道:“我从没对蔓琪小姐有怨,是她觉得我占了嫡长女的身份,一直对我有怨!哪怕是今天,我本是回娘家庆贺她有了一桩如意婚事,没曾想她出言不逊,既然我也姓沐,还长她几个月,教训一下也是份所应当!” 她神色坦然,神情自若,淡定从容,大方端庄,整个人如同出谷幽兰,带着淡雅亲和,不落凡尘的气质。那一身浅蓝色的衣裳,更把她衬得清雅如仙。她清越的声音,带着自然让人信服的能力。 众人恍然:原来如此。出言不逊啊?那做姐姐的教训妹妹,这也没什么错处! 孔宜佳怒道:“你就算要教训,非要挑今天吗?明知道是琪儿的大好日子,非要这样给她添堵。” 在这闹腾之中,那边管家和沐雍又领着秦家人来了,秦旭然带着媒人亲自前来送文定之物,一身大红袍子,满脸喜色。 看见这边人们围聚,他以为是聚在一起迎接他来着,便直接过来了。 可远远一看,沐蔓琪哭得梨花带雨,又看见沐清瑜站在旁边,沐明远,孔宜佳,玳儿都对她怒目前而视,而沐蔓琪白生生的脸上,竟然发红,像是指印,他心疼坏了,三步并作两步地跟过来,大声叫道:“琪儿!” 那边沐雍也惊呼:“姐姐,你怎么了?是谁打你?我去打死她,是不是沐清瑜这贱……” 沐明远重重咳嗽一声,将沐雍贱婢二字打断,可是看沐雍那语气,那动作,还有谁不知道他是准备骂什么呢? 这下,几乎箐华阁和思远楼里的人都出来看热闹了。 吏部尚书府的热闹,多难得啊!必须近距离的看才能对得起沐家这身份地位嘛。 沐明远是打断了沐雍,但是那边秦旭然看见心上人梨花带雨,凄凄惨惨的模样,简直像是心都被剜掉了一块,一迭连声道:“琪儿,你怎么了?是谁打你?是谁竟敢打你?” 沐蔓琪见到秦旭然对她重视心疼的样子,心里涌上一股得意,沐清瑜,你永远比不上我,我抢了你的未婚夫,如今在你面前,你看见旭哥哥对我这般温柔呵护,眼红吗? 她一脸柔弱,委屈地低声道:“旭哥哥,姐姐她……” 说了这几个字,她就不说了,眼泪簌簌地往下掉,秦旭然明白了,是沐清瑜。他猛地转过头,目光如利箭:“沐清瑜,我和琪儿两情相悦。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干嘛要针对琪儿?” 孔宜佳一听要坏,这不是变相说了他和琪儿早就私下定情吗?急忙道:“世子,这是她们姐妹之间的小争执,不关你的事!” 第82章 好大个瓜 秦旭然早被心上人的惨样给心疼得脑子发热,心中发恨,没有接收到孔宜佳的深意,厉声道:“我看不上你,我就喜欢琪儿。琪儿温柔善良,聪明可爱,我喜欢她!任何有眼睛的人都只会喜欢她!你哪里有半点地方配跟她比?你要羡慕嫉妒恨,你冲我来!” 众人顿时觉得吃了好大个瓜,听秦旭然的意思,他和沐蔓琪怕不是早就在一起了? 要知道,这秦世子与沐家长女沐清瑜可是定亲了十余年了,在发生皇宫日照轩那一幕之后,沐清瑜嫁人,到现在也不过几个月,可看秦旭然和沐蔓琪的样子,怕不是早就在之前好上了。 沐清瑜突地笑道:“我一直知道,沐夫人和蔓琪小姐善于演戏,但蔓琪小姐,今天这样的日子你演戏,不觉得很可笑吗?你为什么不说?我为何打你?” 她的目光极隐晦地落在沐蔓琪的腰间又移开,其实拿到娘亲的嫁妆也不是不可能! 秦旭然怒道:“只有你这样恶毒的人才会演戏!你恨琪儿,还想中伤她吗?” 沐清瑜没理秦旭然,她清泠泠的目光仿若能照见人内心的阴霾:“你只说我打你,却不说你骂我!凡事有因方有果,你不觉得你难以自圆其说吗?” “你胡说,我没有,我没有……”沐蔓琪的样子更加委屈,也更加梨花带雨了。 她在京城里这些年的,可比沐清瑜这个从不出门的人人缘好些。 现在这么多人在这里,她要让沐清瑜再也翻不了身! 她以为嫁出去了,再回到沐府来,她就不是那个贱婢了吗? 不,在自己面前,她永远都是野草,是贱婢!以后京城只要提起沐清瑜的名字,就会想起当日日照轩,她用什么手段嫁给梁王楚昕元!就会想起今日咄咄逼人,行事粗鲁,出言不逊,毫无教养,只知道胡搅蛮缠的贱婢! 至于梁王楚昕元,沐蔓琪并不担心。 今日对付沐清瑜,梁王定不会生气,相反,说不定还会记下她一个人情。 从她身边连个婢女都没有,而且梁王也没有出现在她身边,就可以看出来,在梁王府她受到的是怎样的冷遇! 她穿着昼锦楼的衣裳,之前她几乎都被唬住了,现在她想明白了。那些银子对梁王来说又算得了什么?梁王只不过是不想让人觉得他苛待一个女子而已。 就和打发乞丐一样的性质! 沐蔓琪深谙哭之道,模样又凄惨,又楚楚可怜,引人怜惜。 这里有的是人能为她出头,她只是负责哭就好了,让所有人都对她同情,都对她怜惜,自然就会站在她这边。 果然,她的眼泪让秦旭然几乎发狂,要不是顾及身份,他会直接冲过来扭断沐清瑜的脖子为心上人出气。 沐清瑜好笑,清清楚楚地道:“你刚才不是说我打你有证人亲眼目睹吗?现在就让证人说说当时我打你的情况好了。”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江欣彤四女,对呀,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证人一出,事情就清楚了! 江欣彤皱了皱眉。 第83章 江欣彤 沐蔓琪心中涌上一丝暗喜,她并不确定刚才江欣彤她们是否听见自己说的话。 但是听见了又怎么样呢?人人都知道,她是吏部尚书最疼爱的女儿,将要嫁给定远侯世子,定远侯的妹妹,世子的姑姑,是宫中盛宠不衰的宁妃。 而沐清瑜,虽然名义上是梁王妃,可京城这段日子的传言,这些大家闺秀不可能没听过,不被待见,随时可能休弃的弃妇而已! 这种得罪她的事,聪明一些的人都不会做。 秦旭然也冷笑道:“琪儿最是温柔善良,怎么会骂人?我看是你收买了什么证人,想要中伤琪儿?” 他见不得心上人受委屈,又是后来的,并不知道所谓的证人是谁,所以决定首先就先把后路堵死,这样如果所谓的证人说出对琪儿不利的话,有他这番提前预防,证人的话也作不得数! 而且,他这话也暗含警告,他的琪儿是他的心头肉,他护着的,谁都要掂量掂量得罪他的下场。 沐蔓琪又感动又喜悦,心中更是得意,旭哥哥对她的维护,足以让沐清瑜发狂?人若发狂就会做错事,做错事就会有更多的把柄。只要她敢做错,自己就能抓住她的把柄,让她永远不能翻身。 孔宜佳见秦旭然这么说,本来有些担心,不过,她和沐蔓琪想的差不多。秦世子这么维护琪儿,她高兴得很。 秦旭然的话让江欣彤四女又皱了皱眉。 这里不是菜市场,都是有身份的人,看热闹的虽多,说话的却少。 但是一双双眼睛都落在江欣彤四女的身上,就算他们想要事不关己,此时也没办法什么都不做。 江欣彤举止端庄大方,声音平稳:“其实我们也不算什么证人,我们离得比较远,并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只听到有人在骂……贱婢,因为骂得难听,才落入我们的耳中。被骂的人似乎动手了,接着,便是哭声和争执声!” 沐蔓琪本来在低头掩泣,听到江欣彤的话不禁一呆。 她没听错?江小姐竟然没有站在她这边? 江欣彤的脸色有些冷,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沐清瑜轻笑了笑,她知道为什么。 江欣彤身为太傅之女,聪慧明允,兰心慧质,有自己的底线和骄傲,就算没有秦旭然这个猪队友神补刀,她也不会说谎。 这是她的骄傲,也是她的风骨。 但是,她说了实话,心里却不高兴,因为她竟被当作了证人,甚至有种被人利用了的感觉,又怎么高兴得起来? 江欣彤的话,引起了小小的哗然。 在场的虽然都是有身份的人,但是太过震惊,总会发出一些声音。 贱婢,这两个字简直就是粗话了,但凡有身份有教养的人,都不会说出这两个字。所以江小姐说到这里的时候说不出口,忍不住停顿了一下。 这可是堂堂吏部尚书的女儿,骂她的亲姐姐为贱婢,这么恶毒这么粗鲁,这帮毫无尊重,比辱骂丫鬟还狠毒的话,竟然出自一个大家闺秀之口,而被辱骂的人,不仅是她的姐姐,还是梁王妃! 沐蔓琪哭道:“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第84章 啧啧啧 江欣彤脸色更冷了,冷冷道:“沐小姐的意思是我在说谎吗?” 沐蔓琪可不敢得罪江欣彤,再说,江欣彤的话已经很公允了,甚至都没有提两人的名字。她继续哭:“我不是这意思……” 江欣彤也懒得理会她,也许有些贵公子会觉得沐蔓琪这梨花带雨的样子惹人怜惜,她却只想冷笑,后宅的这些手段,她年纪小,不表示她不懂。 她觉得沐家姐妹没一个好的,今天她就不该来! 沐清瑜清越的声音响起:“以前我身在沐府,你这般骂我,我也就忍了。但今日你还敢这般骂我,我若忍下去,丢了我的脸事小,丢了梁王府的脸,我可承担不起!” 不少人眼中都有了然之色,如今这沐大小姐都已经嫁给梁王为妃,回娘家就能被骂贱婢,以前她在沐府过的是什么日子啊?这种骂法,定然也是家常便饭。 沐家的家教,啧啧啧! 沐家这个次女的人品,啧啧啧! 到底是私生女转正,到底是外室上位,聘为妻,奔为妾,试想一个自尊自重真有教养的人,又怎么会做出给有妇之夫做外室的事? 搞不好,当初裴氏之死,还另有隐情呢! 沐蔓琪表面柔弱无辜,心里却在拼命想办法,她摇着头,摇的眼泪直飞,哽咽着道:“是她骂了旭哥哥,我才一时失控,我不是想骂她的。她……她是故意挑事,她知道我不容人侮辱旭哥哥,就故意激怒我……” 秦旭然心疼得跟什么似的,要不是这么多人在,他都想把人拉进怀里好好疼惜了。看着沐清瑜的目光,更是杀气腾腾。 沐清瑜却瞟都没瞟他一眼,她连楚昕元带着杀气的眼神都不怕,又岂会怕他的? 沐蔓琪一只手抓住孔宜佳的衣袖,整个人都在发抖,那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要多柔弱有多柔弱,但这番做作,效果很不错,至少因为江欣彤的话,原本很多人觉得她表里不一,此时也在想,人都哭成这样了,是不是真有什么委屈? 秦旭然道:“琪儿,这个……骂本世子什么?” 他语气愤然,显然刚刚也准备骂贱婢或者更难听的话,只是到了嘴边又忍耐下来。 沐蔓琪哭道:“她,她说旭哥哥是她扔掉的……” 她故意断断续续地说,而且说到这里就停下来了。 秦旭然觉得什么东西轰地直冲脑门,她竟然说自己是她不要的,琪儿定是为自己抱不平,才被她打,这个毒妇! 沐清瑜点头,毫不心虚地道:“没错,在你在我面前显摆的时候,我的原话是‘那是我扔掉的废物渣渣’!你把你手中的废物渣渣当宝,在我面前炫耀,岂不是可笑?” 秦旭然脸色大变,他堂堂定远侯世子,风度翩翩,玉树临风,是京城有名的俊美男子,竟然被沐清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他是废物渣渣? 当时明明是他看不上沐清瑜,才想办法摆脱了这个累赘,改娶他喜欢的女子,现在这个女子竟然说他是废物渣渣? 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85章 没毛病 众人看着秦旭然的目光也很古怪,这秦世子也算是京城里面的风流人物,平时以文才自诩,长相英俊,出身高贵,加上有一个在宫中当宠妃的姑姑,在京城贵公子里面是排得上名号的! 但现在被当众说是废物渣渣,被人不屑一顾,也难怪他要暴怒! 秦旭然走近一步,戟指指向沐清瑜:“贱人,你敢说本世子是废物渣渣。今日本世子要你付出代价!” 面对他的杀气腾腾,沐清瑜慢声道:“难道你不是废物渣渣吗?前未婚妻蒙受冤屈,你不闻不问落井下石,其实你不喜欢别人,别人也未必喜欢你,直接退婚就好,何必那么多弯弯绕绕?” 她不提这事,秦旭然还不好多说,现在她主动提了,秦旭然顿时冷笑,恶毒地道:“一个不知廉耻,与男子私相授受的贱人,也配本世子为他出头?” “所以,渣渣遇到事情,只会把过错推在弱女子身上吗?”沐清瑜冷笑一声。 她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让秦旭然更加气怒,他厉声道:“你大胆,居然敢说本世子是渣渣?” 沐清瑜笑一笑:“跟梁王殿下比起来,你不是渣渣吗?” 秦旭然的侍从们听令,呼啦啦围向沐清瑜。秦旭然听她提到梁王,先是一惊,刚才他倒是忘了,这个贱人嫁给了梁王。不过很快他又不担心了,就算她嫁给梁王又怎么样? 梁王若在意她,也不会由她一个人在这里了。 “巧言令色!”秦旭然厉声道:“你以为在这时候攀扯上梁王殿下,就可以为你打人骂人的事脱罪了吗?本世子面前,你再绞辩,也休想得逞!” 沐清瑜清晰的声音似乎响在每个人耳边:“我说和梁王殿下比起来,你是废物渣渣,你说我是狡辩,你的意思莫不是你胜过梁王殿下?所以,我堂堂王妃,沐家小姐敢骂我贱婢?所以,你们不仅是藐视我,而是藐视梁王殿下,藐视皇上!” “胡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这话沐家人不敢接,秦旭然也不敢接。 在场的众人也都没说话,的确,沐清瑜这么说没毛病。 沐清瑜能与定远侯世子定下婚约,又因为日照轩的意外,婚约没有了。 如今沐清瑜嫁了梁王,定远侯世子要取沐家二小姐,从门第来说,沐清瑜有了一桩更好的婚事,这么一对比,原本似乎还不错的定远侯世子,当然是落了下乘! 而沐清瑜不管以前在沐家过的什么日子,不管以前沐蔓琪怎么仗着自己母亲欺负这个元配留下的孤女,可王妃就是王妃,也不是一个官宦人家之女可以骂为贱婢的存在! 骂王妃贱婢,说重了,是对皇家之人不敬,不但本人要受罚,便是沐家,也得跟着一起吃瓜落。教女无方就得承受后果,可没办法置身事外。 只打两耳光,已经是极轻极轻的惩罚了。 沐蔓琪于是哭得更楚楚可怜了,眼泪挂在她的睫毛上,像梨花带雨,像雨露凌花。 秦旭然气极,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给我拿下?” 第86章 断绝 沐清瑜看看秦旭然,又看一眼沐蔓琪,道:“今日我可是来祝贺蔓琪小姐的,这沐府好歹也算是我的娘家,秦世子在我的娘家公然拿人,把沐府置于何地?” 沐雍已经喝骂出声:“你也知道这里是沐府,你这贱婢也配称沐府是娘家?咱们沐府才没有你这贱婢!” 沐清瑜眯了眯眼睛,目光透过人群,准确地落在沐明远那边。 沐明远脸色黑沉,他就知道,这个孽女,没安好心,就算琪儿骂了她又怎么样?她竟然出手打人,看琪儿脸上那指印,这不是存心让琪儿难堪吗? 他沉声道:“你得罪的是世子,难道还想拖着沐府一起下水吗?” 沐清瑜眼眸微深,道:“可我姓沐!” 孔宜佳冷冷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你所做的事可以与我沐家没有什么关系。” 沐清瑜看沐明远:“沐大人也是这个意思?” 沐明远气极,这个孽女,连爹都不会叫,一口一声沐大人。他沉脸道:“你行事乖张,张扬跋扈,扈恶难教,根本不配为我沐家女!” “所以你是要与我断绝父女关系吗?”沐清瑜跟着问了一句。 沐明远想也不想地道:“是!” 他的琪儿就要嫁给秦世子,他和定远侯做了亲家,已经是大皇子这边的人。身为皇子,尤其是想争竞那个位置的皇子,必然少不得猜忌和多疑。和别的皇子走得稍近,不免会被怀疑脚踏两只船。 沐清瑜会嫁给楚昕元,他也没想到啊,当初秦旭然和沐蔓琪定计,他知道,宫中的宁妃肯定会帮忙,他也知道,可他们最先的计划,明明只是随便找个侍卫,哪里知道去的会是五皇子? 这五皇子虽然不像四皇子那样和大皇子站在对立面,但只要他是皇子,就是个随时会炸响的闷雷。 他正想着怎么找机会向大皇子表明自己的诚心,现在话赶话的赶到这里,他觉得挺好。 甚至眼前一亮! 之前他怎么没有想到呢?不管怎么解释,不管他怎么真诚的告诉大皇子,这个女儿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弃子,在大皇子那里可能都会对他有所怀疑,说他在为自己谋求退路,甚至是另有打算。 但如果他和五皇子彻底交恶了,他甚至都已经不认嫁给五皇子的这个女儿了,断绝了父女关系,这样干脆利落彻底的斩断,比再多的解释都更有说服力。 所以,他的目光看向在场所有人,然后斩钉截铁地道:“母亲与行事乖张,张扬跋扈,扈恶难教,不守女德,不孝父母,今日,我沐明远与其断绝父女关系。在场所有人皆是见证!” 本来心中极不舒服,站在一边随时准备走的江欣彤默默的抬起眼眸,看了一眼人群中那个淡蓝衣裳的女子。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毫不留情的舍弃,不管是什么原因,她也是个可怜人。 刚才这个可怜人好像利用了她一下下,不过现在看到她的处境,江欣彤已经不生气了。 第87章 压一头 在家里一向颇得宠爱的江欣彤无法想象,那个被妹妹骂作贱婢,被弟弟骂作贱人,最后还莫名其妙顶着不好的名声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自己原本有的美满婚约成了妹妹的,明明受欺负被骂委屈的是自己,结果却被父亲当众断绝父女关系! 这是东夏,这是孝义大过天的东夏。 被亲生父亲断绝父女关系,这是极为严重的。 就好像家族子弟被逐出家族,逐出族谱那样严重。这表示从此她是无根之人,再无娘家。出去之后会被人耻笑,被人看不起。 只要提到她,就会被人指指点点,谁叫她是一个晚辈呢? 在场众人还是鸦雀无声。 秦旭然很满意于沐明远的态度。 沐明远的态度也是在向他传递一个信息,就算沐清瑜嫁的是王爷,既然沐明远敢和她断绝父女关系,那他就可以让下人拿下她! 他的下人如狼似虎的扑过来,这时候完全没有顾及到这是个女子。 在场看热闹的人不由自主的后退,让出更大的地方。 他们有的联想了前因后果,有的脑补了许多恩怨情仇,有的在猜测这一切发生的原因,还有的纯粹是看热闹…… 像江欣彤这样的也有不少。 不过这里是沐府,是沐蔓琪的主场。就算她们心中或许对沐清瑜有一些同情,也不会站出来出头。 这世上最可笑的就是所谓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沐明远是父,沐清瑜是女。从孝道上来说,沐明远天然无理也压一头! 沐明远是一品大员,吏部尚书,好多人家的子侄兄弟的前程都列在吏部。 而沐清瑜,不过一个女子而已。 不论从哪方面,都可以看出来,拔刀相助的代价太大,可收获的回报太低,都是会算账的人,也都是会审时度势,会衡量取舍的人,怎么会做这样不划算的买卖? 所以,沐清瑜的身边突然就空了下来,她看到秦旭然眼中的冷酷,看到了沐蔓琪眼里一闪而过的狠毒,看到孔宜佳眼里的幸灾乐祸和快意,看到沐雍脸上不加掩饰的恶意,看到沐明远眼里的冷漠…… 一时,沐清瑜就像海面上的孤岛,浪涌风高,而她,却孤立无援。 沐府很大,也很美,花园里的花在枝头摇曳,远处亭台楼阁,精致气派,在这样的背景下,蓝衫女子眉眼清淡,眼神清浅,与这一切仿佛格格不入。 定远侯府的四个下人凶神恶煞,如狼似虎,他们不用在意沐明远的命令,也不用管在哪里,只要听自家世子的就好了。 就在他们冲到沐清瑜面前时,沐清瑜脸色一沉,俏脸冰寒,冷冷喝道:“大胆!我是梁王妃,谁敢抓我?” 秦旭然想到被骂废物渣渣,眼睛都是红的,冷声道:“抓!有事本世子担着,处置了她,本世子自会向梁王告罪!” 他替梁王除掉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说不准梁王还会暗暗感激他呢! 而沐蔓琪,此刻心中好像有万朵花儿绽开,又暖又幸福,旭哥哥眼里,她果然是最重要的人,沐清瑜你这个贱婢,去死! 第88章 霸气 看见这一幕,江欣彤皱眉道:“我们走!” 倪雨熙低声道:“现在走是否有些失礼?” 江欣彤厌恶地道:“沐家人的吃相太难看了,这些年,沐蔓琪名声在外,我以为她也许值得一交,才会有今日一行,现在看来,我真是多此一举了!” 为了小女儿的幸福,将大女儿逐出家门,断绝父女关系,一个正常的父亲都不会这么做。 沐府的后院,岂止是混乱?这样人家出来的女子,格局也罢,心胸也罢,都不值得一交!江欣彤已经后悔今天过来了。 至于沐清瑜,她是有几分同情,但是素不相识,她又是一个闺中女子,是不可能为其出头的。如今看来,秦沐两家一起针对,沐明远表明态度不认这个女儿,别人出头就是与沐明远和秦家作对,沐清瑜的下场已经可以预见了。 胡嘉珂道:“姐,你看!” 江欣彤回过头,只见定远侯府的下人倒了一地,一个侍卫打扮的年轻男子手按腰刀,沉声道:“敢对王妃无礼者,死!” 那边花树后,缓步而出一个墨色锦衣的男子,他信步闲庭一般缓缓走过来,剑眉星目,脸容却有些冷,身上带着一些铁血冷肃之气,他缓缓扫过众人:“定远侯世子真威风啊,本王的王妃说抓就抓,看来,定远侯实力不错,远远凌驾在我梁王府之上嘛!” 他说话声不紧不慢,但说出的话却很要命,一直在一边观看着不动声色的定远侯府老管家急忙走出来,陪着笑道:“误会,都是误会,王爷……” “滚!”楚昕元薄唇里淡淡吐出一个字,缓缓道:“定远侯府在场的主子死绝了,叫一个奴才在本王面前露脸?” 定远侯府的管家脸色难堪,灰溜溜地退下去。 沐清瑜:“……” 啧啧啧,这人在一边看了这么久的戏,现在才冒出来。 她早就看见他在花树后面了,所以她根本不准备动手,也不担心定远侯府这四个人会伤到她。不得不说,楚昕元这个时候出现,这时机把握得…… 秦旭然脸色铁青又难看,梁王竟然在! 他在他却一直不出来,直等这时候出来,这不是存心想要给他难堪吗? 虽然楚昕元是皇子,他并不怕,姑母和父亲分析几个皇子的势力时说过,皇上对楚昕元表面上看重,但当年镇国将军谋反的事始终是横亘在皇上心中的一根刺。 这就注定楚昕元不会得到皇上真正的信任! 而他定远侯府不同,以姑姑如今在宫中的地位,只要斗倒了那个老妖婆,她就是皇后。 就算没斗倒那老妖婆,只要大皇子表兄成了太子,他定远侯府身为大皇子的外家,便是京中第一家族! 他放开沐蔓琪的手,又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这才走上前来,对着楚昕元行了一礼,道:“梁王殿下,此女仗着梁王府的威名,在沐府中撒野,为了不让他给殿下抹黑,在下才派人出手,想要给她一个教训!” 第89章 打错了吧 楚昕元负手站在那里,锦衣如墨,衬得脸色越发的白皙清俊,一双寒星墨眸不带丝毫情绪地看了秦旭然一眼,淡淡道:“掌嘴!” “啪啪啪!”岳西出手极快,眼前一片残影,三个耳光简直是迅雷不及掩耳。 众人:“……” 这是打错了吗?一定是打错了? 秦旭然捂着脸怀疑人生:“……” 他挨打了?被打的居然是他? 沐明远:“……” 这是在沐府,楚昕元要干什么? 秦旭然首先暴走了,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打脸,他愤然:“梁王殿下,请问为何?” 楚昕元冷冷道:“你的面子是面子,本王的面子就不是面子?”说着,又看了岳西一眼。 岳西会意,再次腾身而上,“啪啪啪!”又是清脆的三响,不过这次,岳西没有马上到一边去,而是站在楚昕元身侧,下巴抬起,语速虽快却吐字清晰:“对王妃不敬,该打!敢对王妃动手,该打!让王爷没面子,该打!” 众人恍然,秦旭然此举,可是半点没把沐清瑜放在眼里。 不管楚昕元原本对沐清瑜什么态度,哪怕再是讨厌,但是她现在仍然是梁王妃的身份。 如果仅仅是沐清瑜和沐蔓琪之间口角,哪怕动了手,那也是姐妹之间的争端,甚至,沐明远虽然一边倒,似乎整个沐家人都在针对沐清瑜,可是这也勉强可以说是沐府的家事。 然而,秦旭然仗着自己的家世,插手进来了,想为即将订亲的沐蔓琪出气。还要动用自己府上的家人,把沐清瑜抓起来,本身就已逾矩了。 他所仗的,是定远侯的位高权重,是宁妃的宠冠后宫,是如今如日中天的大皇子。可他只是侯府世子! 那梁王再怎么样也是皇子,是皇上亲封的王爷。为自己的王妃出手,名正言顺! 秦旭然也是个骄傲的人,再说,此时众目睽睽之下挨了这六耳光,他将成为京城的笑话。从来都是他折辱别人,今天竟然被人折辱,这口气他咽不下! 他捂着自己的脸,看着楚昕元的眼神之中有一抹掩饰不了的杀意。 天之骄子顺风顺水,这次却当着这么多人,面子被人放在地上踩,他若不找回场子,以后他还能在京城露脸吗? 他眼带戾色地道:“殿下真要为了这个女人出头?” “什么这个女人?她是本王的王妃!”楚昕元目光逼人。 秦旭然毕竟是侯门世家长大的,哪怕资质再差,从小学习的也是官门权术,他掩下眼底的戾气,抱拳,质问道:“本世子刚刚行事的确有些鲁莽,王爷恕罪!但是,王妃掌掴我未过门的妻子,王爷不该给我个交代吗?” “你想要什么交代?”楚昕元声音平静,脸色更平静,淡淡地问。 “叫她给我的琪儿磕头认错!”秦旭然再看一眼沐蔓琪,正好看见她含泪的脸,还有她脸上清晰的指印,还有自己脸上,想必比琪儿还要严重。 他不能对梁王怎么样,但是这耳光不能白挨! 第90章 抢回来 秦旭然只要看一眼沐蔓琪白生生的脸上那红红的指印,还有那不断下坠的眼泪珠,心里就一阵阵的戾气上涌。 他挨了六耳光,全了梁王的面子,那现在,梁王该全他的面子了! 楚昕元似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秦旭然悄然觑了一眼,见楚昕元脸色有几分茫然,好像是没有听清,他再次道:“叫她跪下,给我的琪儿磕头认错!” 秦旭然并不傻,他在心里做过比较,他虽然只是世子,而楚昕元是皇子,但是,他以后会是定远侯,会是朝中重臣,新皇身边的臂膀。 而楚昕元呢?以后还不定是什么,运气好点,是个闲散王爷,或者是个连京城也不能随便进的藩王。运气不好点,有没有命都不知道! 所以,不是该他讨好皇子,而是该皇子讨好他。只大皇子除外! 众人:“……” 他们看着秦旭然,不知道该用什么眼神了,不过也有人觉得很正常。这些人到沐家来观礼,多半是为了和沐家拉近关系,这样的人最明白,权势比身份重要! 沐家人也觉得很正常,要不然他们为什么要把最金贵的女儿嫁给秦旭然呢? 当秦旭然这句话说完,楚昕元笑了笑,他笑着道:“看来,本王真是太好说话了。来人,给本王打,留口气就行!” 他的话音一落,岳西就动了,这次出手,就不是耳光了。 王爷说了,只需要留口气。 他打人很专业的,王爷的命令,让他有很大的发挥空间,而且,不用束手束脚! 拳打脚踢,这个很顺手! 于是,现场顿时响起一阵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在场众人都被惊呆了。 今天他们只是来观礼啊,可是现在好像是来看耍猴? 这是什么情况? 丢脸的竟然是吏部尚书府。在吏部尚书小女儿的订亲的日子,小女儿骂大女儿贱婢,大女儿动手打人。小女婿要对大女儿喊打喊杀,然后沐家全家就把大女儿逐门家门,断绝关系。然后大女婿把小女婿打得像死狗…… 莫名觉得很热闹,很精彩,很刺激是肿么回事? 看热闹的固然努力忍着笑板着脸看得津津有味,可是沐家人和秦家人脸色都变了,秦家的老管家吓得大叫:“你们这群废物,还不把世子抢回来!” 可怜,秦旭然带过来的家丁们,原本只是抬着聘礼过来的,没想到要在别人拳脚底下抢世子。 关键他们还抢不到。 岳西是谁呀?他是楚昕元的近卫不错,但是,他是随着楚昕元上了战场,经历大大小小几十场战事,全须全尾回来的。 楚昕元身边的三个近卫,都是他曾在军中的亲兵。 定远侯府的家人,虽然也有些身手,可和岳西这样的人相比,根本没得看。更何况,他这边的人一动,楚昕元那边还有邢南曹北。 也就两个见机快身手最好的家丁抢了过去,剩下的全被邢南曹北挡住了。 但身手最好的两家丁,被岳西虚晃一招,一脚一个就踢了出来,就踢翻在秦府老管家的脚下。 第91章 冒认皇亲 老管家急赤白脸地奔到沐明远的面前,道:“沐大人,我家世子金贵,可经不得这样的打。沐大人快想想办法?” 语气却不大好。 言下之意,在你沐府,你竟然让人这样暴打世子?是你沐明远无能,还是你故意的? 沐明远也很生气,不管怎么说,这里是沐府,秦世子是他的女婿,楚昕元让他的侍卫对秦世子动手,不止打了秦世子的脸,也打了他的脸! 他叫道:“住手!” 可是没有谁听他的,岳西只听自家王爷的! 打人的打得欢,被打的叫得惨。这时候的秦旭然,叫得声音都嘶哑了。 沐明远知道要想叫岳西住手,还得楚昕元下令,他沉着脸上前,道:“贤婿……” 才开了个头,梁王将手一抬,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慢条斯理地道:“沐尚书,你也是朝中老人了,难道不知道冒认皇亲,其罪不轻?” 沐明远气得唇边的小髭须都几乎翘起来:“冒认?” 梁王今儿是吃错什么药了?之前来的时候态度极好,语气温和,此时竟然直接发难? 楚昕元却只冷冷的不说话。 旁边的邢南干脆直接:“我家王爷刚刚过来的路上已经听得清清楚楚,沐大人与我家王妃已经断绝了父女关系,既然不是父女了,那我家王妃与沐大人何干?沐大人一开口就要做我家王爷的长辈,莫不是想占我家王爷的便宜?” 众人:“……” 刚刚好像是有这回事。 沐明远这下脸都气青了,一时竟然气得说不出话来。 梁王这是完全不打算给他脸了?他到底是有什么倚仗?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他这个吏部尚书的脸? 他本来也不准备认,既然这样,他也不必客气,皇子又如何?他是一品大员,掌握的是六部是极重要的吏部。 他板着脸,沉声道:“梁王殿下,你今日若是来为小女定亲祝贺,沐某欢迎!但若是为了欺辱沐某的女婿,是否该给沐某一个说法?” “欺辱你的女婿?难道不是你的女婿先欺辱本王的王妃?” 沐明远气得嘴唇都发抖了:“分明是沐清瑜羞辱秦世子在先!” “是吗?本王爱妃怎么羞辱秦世子了?” 在一边看戏的沐清瑜肩头不自觉一抖,爱妃?什么鬼?这人是演戏上瘾了吗?听着怪诡异的,不过,作为一个吃瓜群众,她不过是客串一把,接下来还有她的戏份,现在就不要出现串戏了! 沐明远哪怕气到倒仰,也不想把沐清瑜之前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 但是沐雍可不管这么多,他的姐姐受了委屈,而且还是沐清瑜这个贱婢让她受的委屈,父亲不方便说,他说。他大声道:“沐清瑜说我世子姐夫是她扔掉的废物渣渣!” 众人表情怪异,到底是年纪小,这话也能一遍一遍地说,给他们加深记忆吗?不过,当时梁王殿下的确不在场! 楚昕元勾了勾唇,道:“王妃说错了?世子妃能跟王妃比?本王在,他不是废物渣渣?王妃既然嫁的是本王,那他不是王妃扔掉的废物渣渣,又是什么?” 第92章 我错了 众人:“……” 嗬,敢情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说的话都差不多啊。 沐明远道:“你……你……” “我怎样?”楚昕元脸色一沉,“本王没找你要说法,你还找本王要说法?” 岳西那边配合地重重一脚,把秦旭然像踢球似的踢飞,落下又踢起。 他脚下有分寸,保证只疼不伤。 到这一刻,心中恨也好怒也好气也好,骄傲也好,优越感也好,觉得自己不可一世也好,全都被打跑了,他已经疼到觉得自己的身子不是自己的了。 那个楚昕元的侍卫,每一下,就让他疼得死去活来,再一下,又一次死去活来。 他疼到麻木的脑子,终于在一又一次疼痛后开窍了,他痛哭流涕地叫道:“殿下,梁王殿下,本世……唔,我错了,我错了!” “错哪儿了?” 秦旭然心中的戾气早就被打得烟消云散了,他一辈子没挨过这样的打,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身与心同样饱觉羞辱,但是,他更怕痛,也怕死,急忙嘶声叫道:“是我对王妃无礼,殿下恕罪……” 他叫得又急又快,只怕说得慢了,又多挨几拳脚。 楚昕元转向沐清瑜,眼神深情,声音温柔款款:“他得罪的是你,爱妃,恕罪不恕罪,由你决定!” 沐清瑜:“……” 关她什么事?明显楚昕元只是找个借口锤秦旭然一顿,她若信他是为自己出气,那她就是天字第一号傻瓜。 虽然她很咸鱼,但是偶尔往外跑,该听的消息也没有少听。 这个在皇宫里做了十年透明人的皇子,可以出宫建府的年纪,自请上战场,摸爬滚打几年,携军功回来,被皇上封了王,赐了府。 战场是什么地方?想要在那里出头,可没那么容易。这样一个人,会是个凭运气保命得军功的人? 这样的人做什么事,必有自己的计较。 不过,现在,楚昕元还是打着为她出头的幌子,沐清瑜能怎样?明知道是假情,也只能接受啊。 她摆了摆手,岳西便停了手。 但此时的秦旭然像一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连爬也爬不起来,鼻青脸肿。原本一身喜庆的大红衣衫,好像来迎亲的新郎倌一样,此时却沾了泥,样子别提多狼狈。 和之前他要家丁把沐清瑜拿下时那不可一世的样子,简直天壤之别。 岳西动手真的很有分寸,人打成这样,一点血也没有。 沐清瑜缓缓道:“感谢你的不娶之恩,才让我得嫁王爷,成为梁王妃!冲着这一点,我也不会让他们把你打死的!” 秦旭然在地上像死鱼一样向上翻着眼,不是他想翻白眼,而是他睁开眼睛都很困难,他恨,他怒,可他只能忍气吞声! 沐清瑜蓝衫如雾,声音清清楚楚传进每个人的耳中:“沐蔓琪挑衅生事,步步进逼,我步步退让,就是不想事情闹得太大。” 沐蔓琪似是才回过神,跑到秦旭然面前,伸手去扶他,哭道:“旭哥哥,你怎么样?你疼不疼?” “你把他推出去当棋子,现在哭成这样,我几乎就相信你不是有意的了!”沐清瑜悠悠笑。 第93章 要不起 沐蔓琪以前觉得沐清瑜就是一只随时可以欺负的狗,一只任她打骂欺辱也不敢还手不敢反抗的兔,可是此刻,她觉得沐清瑜是魔鬼! 她哭道:“你胡说……这个时候,你还要挑拨吗?” 沐清瑜怅然叹道:“哎,我这么善良的人,本来也只要一声道歉,便准备将这事大事化小。难道不是你沐家人不依不饶,把宽容当好欺,将事情弄到这样不可收拾?我也是没想到的!” 看热闹的众人回想,好像是呀,这一切,难道不是沐家母女不但不道歉,还要步步进逼才让事情到这一步的吗? 不过,总觉得哪里不对! 沐清瑜略低下头,怜悯地看着秦旭然:“秦世子,你不是被我所伤,也不是被王爷所伤,伤你的是你自己。不论什么时候,都得认清自己的身份呐,自视过高,还要替人出头,是要付出代价的!” 秦旭然目眦欲裂,却什么也不敢说。 楚昕元笑了笑,道:“过来!” 沐清瑜心里骂着p,但很配合地走到他跟前。 楚昕元拉住她的手,轻轻给她揉了揉,神色温柔:“还疼不疼?以后这种事,叫别人去做!” 众人:“……” 被打的你不问,打人的你倒问她手疼不疼? 岳西:“……” 王爷,其实我打了这么久,手更疼!脚也疼! 沐明远冷冷道:“梁王殿下,梁王妃,今日是小女订亲之喜,没想到小女与小婿尽皆受伤,恕沐某不送了!” 打了对方的人,被下逐客令也很正常。 楚昕元并不生气,反倒极有风度地笑道:“沐大人的心情,本王了解。既然沐大人不欢迎,那本王告辞!” 沐清瑜却道:“等等!” 楚昕元立刻停下脚步。 沐清瑜清冽的目光直直地看着沐明远,道:“敢问沐大人,之前所说与我断绝父女关系,是真是假?” 众人:“……” 是不是傻?刚才说的是气话,之后再关起门来一家人陪个礼,道个歉,父女还是父女,一家人还是一家人。 但这话怎么能经得起再问一次? 问了,便是定局! 沐明远早就气得五内如火焚,怒气冲头顶,此时用冰冷有如雪窖的声音,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道:“你这样的女儿我可要不起,断绝父女关系千真万确,此事,在场诸人都是见证!” 众人目光同情的看着沐清瑜,这孩子有些傻呀。看,现在这样肯定要伤心难过了?谁被逐出家门,断绝关系,不会感觉受伤难过呢? 沐清瑜顿了一顿,慢慢的笑了,清脆的笑声先是透着几分悲凉,接着,笑声渐大,又带着几分嘲讽,她看着沐明远,慢慢收起笑,声音清冽又冷静:“既然沐大人与我已经不再是父女,那么我娘亲当年的嫁妆,沐大人是否应该还给我了?” 女子出嫁,嫁妆留给将来的女儿,这事几乎是约定俗成,夫家若是贪了妻子嫁妆,会被人耻笑看不起,所以哪怕是再贪婪的人家,做这种事也偷偷摸摸的,不敢拿到台面上。 第94章 没想到你会信我 不要说沐明远当众表示与沐清瑜断绝父女关系,就算没有断绝,沐清瑜母亲当年的嫁妆,也只能留给沐清瑜。 这意思是,沐清瑜已经出嫁,但是沐明远并没有让府上清点当年裴漪的嫁妆? 沐明远怒道:“孽女,你娘亲当年哪有什么嫁妆?” 沐清瑜冷冷一笑:“我娘亲当年下嫁于你,外公舅舅怜你新科探花初入官场,几乎倾尽威武侯府之财以为我娘亲嫁妆,八十八抬不逊任何同品豪门。其中八抬纯为白银,一抬一千两。若是沐大人已经记不清了,我可以去请威远侯府的旧人来,想必他们手中还有底单!” 楚昕元微微含笑,却用仅沐清瑜能听到的声音笑道:“没想到你会信我!” 沐清瑜:“……” 她是没想到,没想到这位自我感觉真是挺好。 其实早在楚昕元在对她说当年威武侯府陪嫁丰厚嫁妆之前,不,应该说是一个多月前,她就知道,甚至她的手中,还有一份抄录的底单。她有个上辈子做赏金猎人时的习惯,就是先把信息收集起来,任何信息,她都收集,如果想动手了,那些世界级通缉犯的喜好习惯和一切信息,便是她快狠准致胜的保障。 她这个年纪轻轻能排进前列的赏金猎人,靠的不仅是她的身手,脑子,还有那些信息。 如果她不去做赏金猎人,光靠贩卖她所掌握的信息,一样能做到成为世界前一百的富人! 而到了这个世界,她发现也有赏金猎人存在,所以习惯性的和上辈子一样收集信息,为此,这几个月里,她其实做了不少事! 不过她觉得人生最美好的事,莫过于睡到自然醒,咸鱼不翻身!如果要钱,她随便出去转转就有。裴漪的嫁妆等到需要大笔用钱而她凑不齐的时候再去要,毕竟,算那一大笔什么的肯定要费时间费口舌,比她赚银子麻烦多了。 再说,现在她银子花不完,费那个心干嘛? 可今天不一样,那个不配为父的废物又阴险的老渣渣,当众断绝父女关系,斩断了原身和他最后的一丝亲情! 那么,她干嘛那么好心让自己的银子留在别人那里? 属于原身的东西,她就得立刻马上讨回来,顺便啪啪打那老渣渣的脸!这是帮原身收的利息。 两人的模样落在别人眼里,自是深情恩爱的模样。沐明远却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这个孽女,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讨要裴漪的嫁妆,他身为吏部尚书,堂堂一品大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不出要昧下这些嫁妆的话。 但是拿出来?那是多大的一笔? 当初他家里能供他读书,已经是殷实家庭,原本是商籍,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转了籍,他才能去科考,他也运气爆棚金榜题名,还是一甲探花。 对于一般人来说,这已经是苦尽甘来鱼跃龙门。 可这哪里够? 他要做的红袍大员,他要光宗耀祖,他要沐家荣华富贵代代不绝,他要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第95章 怎么还 但那时候的沐家已经是空架子。 在京城定居要银子,官场来往要银子,与同窗交际要银子,拜访老师结交同门要银子…… 三年一科举,若遇恩科时间更短,一茬一茬的,所以,听着探花很风光,但多少探花乃至榜眼状元,其实多半是昙花一现! 剥开那些光鲜的外衣,也不过是谋一个七品绿袍职位苦熬,十几二十年都仅是一个四至六品蓝袍! 如果只是苦熬资厉,什么时候能升到三品以上穿红袍官服,参与真正的朝堂之事,成为真正的权贵之人? 所以,当初对裴漪惊为天人是事实,但他更看中的是威武侯府,没落无人,却有底蕴,还宠女如命,娶了此女,便可以做他的跳板。 事实也是如此,裴漪的嫁妆,填补了他所缺的大笔银子,甚至就连他现在住的宅子,也是裴漪嫁妆的产契! 还,怎么还? 当然,这么多年,他已经是一品吏部尚书,穿的是紫袍官服,家产早比当初裴漪嫁妆翻了三倍,可谁嫌银子多?他一个子儿也不想给这孽女! 这个孽女还当众说她娘当初是下嫁,他沉着脸,道:“那些嫁妆,我会派人清点,到时候自会送去给你。今日是我女儿女婿的大好日子,你总不会逼我现在清点?” 楚昕元墨色锦袍映衬下,越发显得脸如冠玉,只是骨子里透出的冷冽贵气,让人只能仰望,他淡淡地道:“订亲之事,聘礼送到,交换庚帖信物便算完成,哪有这么麻烦?难不成沐大人一个文定之日,还要拜堂入洞房不成?” 他转过头,道:“曹北,去请威武侯府派位管事携当年裴家大小姐嫁妆底单前来!” 威武侯府与沐府早就形同陌路,今日自然也没有派人来,但若是知道是去要裴漪嫁妆,那老匹夫会怎么做? 沐明远:“……” p! 这梁王今日是故意针对他了。 他沉脸道:“殿下定要在今日吗?明日可好?”虽然只是一天的区别,但是,今日府上有客,明天没有。 以至于他不得不缓了语气,算是低头了,语气里也有一丝请求的意味! 楚昕元淡淡地道:“虽说沐大人家底丰厚,肯定也做不出赖着已死元配留给女儿的嫁妆不还的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可王妃要来,本王不放心就只能陪着,但本王忙得很,哪能天天为这样的小事分心?还是今日事,今日毕!” 那边曹北已经如飞去了。 那些来客们有的就想告辞了,毕竟现在这个样子,沐明远这脸丢得大发了,女儿和定远侯府世子定亲本是风光的事,那秦世子却被揍得跟狗一样,刚被下人扶下去。而且那个被他断绝父女关系的女儿,讨要生母的嫁妆。 可能一会儿,十多年前曾在京城茶余饭后提过许多次的威武侯府也会有人过来,这将是一场大热闹。 可是他们不敢看了! 再看下去,他们都会被沐明远记仇了?毕竟亲眼目睹了他身为一个朝廷一品大员丢脸的一幕! 第96章 一事不烦二主 就在有些人想悄悄走的时候,楚昕元发话了:“今日在场者,请都留下做个见证!既然你们已经见证了沐大人和本王的王妃断绝父女关系,那么再见证一次本王王妃拿回她应得的,就算一事不烦二主了!” 神特么的一事不烦二主! 众人此时心里千万头草泥玛呼啸奔过。 来观个礼,却成了什么见证人,其实他们是被逼的,他们真不想做这个见证! 楚昕元的声音再次传来:“本王王妃是个善良的人,她娘亲留下的嫁妆她原本没想着今天取回,她以为放在沐家,和自己拿回是一样的。不过,沐大人与她断绝了父女关系,那再放在沐家就不妥了!” 众人看着沐清瑜黑得像要下雨的脸,心里莫名觉得有点同情,又有点古怪。 元配死了,嫁妆留给元配唯一的女儿,天经地义,在元配所出的女儿出嫁的时候,就该清点好了随嫁,但是这沐清瑜都成梁王妃多久了,沐家竟然没有把她娘亲的嫁妆给她,还要她开口讨要! 这梁王妃几个月都没有开口讨要,甚至今天一开始似乎也没有这个意思,但是回娘家被骂贱婢,不过是做姐姐的教训口出不逊的妹妹,却被沐家一家人针对,还直接断绝父女关系。 好了,这关系一断,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完全没毛病,可沐明远却又推诿起来。 呵呵! 你都不要人家这个女儿了,人家还不能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你宝贝你的小女儿小女婿,说今天是他们定亲的日子,但那关人家什么事? 自然,也有不少是站在沐明远这边的,觉得梁王殿下这次很尖锐呀。 梁王殿下这是怎么了? 沐家与秦家婚事一定,那就妥妥的大皇子的人了,如今大皇子四皇子在京城之中呼声皆高,炙手可热,五皇子现在竟然要跟大皇子的人顶着干,这不是不给大皇子面子吗? 难不成五皇子准备来个三足鼎立? 要是这样的话,他们就再观望一下,或许会有一个后来居上呢? 当然,更多的人是不看好。 朝中现在的局面,看似两个皇子之争,可这是多少年形成的局面? 定远侯,明丞相,吏部尚书,庄国公…… 不论提起哪一个,都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些人纷纷下场,加入党争。朝中几乎三成的朝臣都身在其中。别小三成这个数,这已是极多了。 现在,五皇子想要横空出世,哪能那么容易? 但既然楚昕元开口了,他们也没有马上走,这时候谁走谁就是活靶子,是顶着风要承受梁王怒火的,出头橼子先烂,让别人出头去! 沐明远见楚昕元是半点面子也不想给,心里恨极,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与沐清瑜断绝父女关系,此事也覆水难收。既然退让没有用,他先是低声吩咐管家几句,管家立刻悄悄快步离去。 楚昕元也不理会。 沐明远沉着脸,阴险地道:“梁王殿下看来是看不得沐某好,小女与秦世子的亲事,可是皇上赐婚!不知道殿下此举,是殿下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 第97章 要绝后啰 楚昕元轻蔑地嗤了一声,反问道:“沐大人的爱女骂本王的王妃是贱婢;沐大人更是断绝父女关系,不知道是沐大人的意思,还是我父皇的意思?” 沐明远被噎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黑一阵,他想拿皇上压人,却被楚昕元轻飘飘地挡了回来。 想到楚昕元之所以拿住这个把柄借题发挥,就是因为他疼爱的女儿私底下还像以前一样对沐清瑜,引起了反弹,才使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不由狠狠地盯了沐蔓琪一眼。 沐蔓琪梨花带雨哀哀凄凄地道:“爹爹……” 看着楚楚可怜又柔弱如风雨中小白花一样的女儿,沐明远终究还是不忍心太过苛责,又瞪向添风点火的孔宜佳,孔宜佳含嗔带怨的勾魂眼落在他身上,他顿时想起之前孔宜佳私奔给他当外室时的风情,也舍不得再怪怨。 于是这口气就闷在心里,最后化为一声冷笑,人也豁然开朗。 刚才真是气糊涂了。 楚昕元竟然说去让威武侯府拿底单? 现在的威武侯府? 他心中更是冷笑几分。 要说十多年前的威武侯府虽然没落,甚至已经慢慢淡出了权力的中心,沦为末等勋贵,但毕竟还有钱有底蕴有人脉,因着威武侯府的从中斡旋,他得了不少实惠的好处。 但是能请用一份就少一分,更何况是已经没落的威武侯府,再也不可能和别人交换人情,只能用一次少一次。 他用光了威武侯府的人情,用光了威武侯府的钱,然后,裴漪死了,等到威武侯府父子想去为女儿讨公道的时候,竟然找不到半点人脉帮忙。 一则是人情已用光,另则,他羽翼已丰,而威武侯府却更没落了,谁会选择帮助一个没落的甚至可能很快不是勋贵的侯府的父子,却去得罪如日中天的三品吏部侍郎? 裴霁已经是个连路都不能走的废物。 至于裴世渂么?当初他自请出京去往边塞军营后,沐明远特别动用了自己的人脉,托人“好生关照”,苦累的,要拿命拼的,危险的,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的地方,就是裴世渂的去处。 这么些年已经无声无息的裴世渂,就算没有死,也不过是一个只能老死边疆受尽排挤的低等武官。 威武侯府再也不敢找他的麻烦。连裴漪的死,都没有能力多说什么,何况现在? 那只是他脚底下的蚂蚁,再也翻不了身。 楚昕元派人去叫威武侯府的人?也得他们有胆子过来。 现在威武侯府还有什么人?旁支怕被连累,早就分了家产跑了;仆人也跑光了,除了一个破落的旧宅,几个和裴霁同样老得快动不了的老仆,再也没有人了。 裴家已经要绝后啰! 正好,裴世渂这一辈承袭不了爵位,侯爵便会收回,绝后了倒是省事! 听说裴霁现在越发怕死,整日里大门紧闭,他敢来? 他冷笑道:“所以,王爷的意思是,要一直等,等到威武侯府来人吗?” 楚昕元也风度翩翩地道:“些许时间,本王还是等得起的!” 沐明远冷冷道:“荒唐,若是裴家无人过来,难不成沐某和沐某的客人便要陪着一直耗着吗?” 第98章 会来吗 楚昕元看他一眼,悠悠地道:“你的客人,与本王有何关系?” 但凡亲自前来的,多半都是想要攀附他,或者是想要攀附大皇子一党的,过了今天,他和大皇子之间便算已经划清了界限。 至于那些派了家人家眷或仅是子侄后辈前来的,不过是维持表面关系那种,不会在意今天楚昕元的态度。 沐明远暗暗咬咬牙,他故作姿态地道:“王爷既然非要今日清算,那便清算,不过也无需裴家拿什么底单,当年裴氏在时,穷奢极欲,挥霍无度,花的便是她自己的嫁妆,她所留下的,不过几间商铺几亩薄田,直接清算了便是!” 楚昕元没有理他。 在场众人目光也很古怪,就算裴氏挥霍,难道不应该花夫家的吗?要花嫁妆?那不一样是他沐明远无能,让裴氏无所用,才动用嫁妆吗? 沐明远更生气,强行挽尊:“当然,你们若是愿意等,那便去等着,不要妨碍沐某接待客人。” 沐清瑜道:“倒也不用这么麻烦,王爷的人回来,若是威武侯府没曾派人前来,便按沐府所提供的记录清算!” 沐明远心中涌起一丝喜意,野草毕竟是野草,还想跟他斗吗? 那些财富,入了他沐府的门,还想要吐出来?做梦!要不是今天这么多人在这里,他连所谓的几间商铺几亩薄田都不会拿! 沐清瑜也很老神在在。 威武侯府要是真的没有人来,她的确不准备拿出手中的那份底单,以后她会有几百种方法让沐明远吐出来。 今天她要试的,原本就不是沐明远一家渣渣,而是已经淡出京城人们视线的威武侯府。 听说,威武侯府的脊梁已经断了! 听说,因为威武侯府可能已经断后了,更没有袭爵的可能,所以现在的威武侯府破落得狐兔丛生,要不是这威远侯府是先先先皇赐的府邸,可能都被别人霸占了! 听说,威武侯府现在的主人裴霁身边只有几个和他同样老的老仆了,因为怕死,他们从不出门,就连吃的菜都是把府中的小花园改成菜园自种自吃的! 听说,只要有人走进威武侯府,威武侯府的人就吓得磕头求放过! 听说,沐雍曾经多次带着一帮少年子弟去威武侯府撒野,将里面能砸的都砸了,有一次还将裴霁从椅子上拖到地下,拖了十多丈,差点拖死了! 听说,威武侯府其实已经没有人了,裴霁已经死了,还是府里老仆下的葬! 听说,裴霁即使是死了,裴世渂也没有回京,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裴世渂也死了! …… 那今天,威武侯府会有人来吗? 不止沐清瑜在等,其实在场的许多客人,甚至都抱着看戏的心情在等。 威武侯府啊,多久没有听到过的名字了,府里居然还有人吗? 沐府所在的地方,离威武侯府两条街,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既然说了等,沐明远招呼客人们还是回去思远楼或者箐华楼,那里有精致的点心,上好的热茶。 至于楚昕元和沐清瑜,沐明远没有理会。 楚昕元并不在意,牵着沐清瑜的手,在院子里漫步。 沐清瑜非常不习惯,她知道楚昕元不是要牵她的手,不过是做给那些人看的罢了,这样若有人追究今日之事,他就可以说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第99章 群演 这对沐清瑜没什么好处,也没什么坏处。 不过楚昕元答应回去后就给休书,这便算是为了休书临时配合做群演! 因此她忍着没有抽回手,毕竟,那些人虽然去了思远楼和菁华阁,其实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偷偷看着这边。 既然楚昕元过来时立的人设是还算恩爱的“夫妻”,那牵牵手什么的是最基本操作了,当被狗牵了呗! 楚昕元道:“你猜,威武侯府的人会来吗?” 沐清瑜看他:“你为什么会想到要派人去请威武侯府的人?” “那不是你想要的吗?” “是我想要的,不过没想到你会这么做!” 楚昕元笑了:“本王说过,今天不管你做什么,本王都会给你兜底,那你想做什么,本王当然也可以派人帮你做!” 沐清瑜眯了眯眼睛,再看他一眼,这个人是有算计,也有野心的,他之前厌恶原身,这勿庸置疑,所以虽然现在他情意绵绵的样子,沐清瑜并不认为他这中间有一分真心,不过是演戏罢了。 身为皇子有这样的演技也不奇怪。 只要知道对方是演戏,那就够了,配合就好,反正又不是接不上! 她也笑道:“王爷你真好,这么温柔体贴,妾身真是连肋骨都受宠若惊了!” 楚昕元:“……” 肋骨都受宠若惊是什么鬼? 他略略低垂下眼,就能看见稍稍仰着头看向他的少女,此时,沐清瑜唇边含笑,双眼亮晶晶的,清澈见底,干净得让人觉得心中十分舒服,肤色柔嫩白皙,嘴唇好像花瓣一般,嫣红漂亮,让他不自觉地想暗咽唾液。 想起昨天,在竹渺院,他将她拉进怀里,那温暖柔软的触感,他竟忍不住身子有些紧绷。 不过,他很快就移开目光,好像刚刚他什么都没有想,就真的只是在和沐清瑜聊天一般。脸上的笑容保持不变,道:“你的肋骨真是心思细腻!” “那是当然,毕竟当初王爷亲自踹断过!”沐清瑜淡淡笑。 楚昕元:“……” 原来是在记仇? 不过他也不在意,记仇又怎么样?他若高兴,她方能出梁王府的门;他若不再想起她,她便只能老死竹渺院! 他淡淡地道:“你还没有回答本王,你觉得威武侯府的人会来吗?” “来不来,等等就知道了,何必猜?”沐清瑜也淡淡地回。 楚昕元目光扫过沐府的亭台楼阁,问道:“之前你住在哪里?” 沐清瑜目光古怪地看他一眼,这是没话找话吗?其实现在这个样子哪怕不说话,远处别人看见,也不会露馅。 “问这个干什么?” “毕竟是你住的地方,带本王去看看!” “不必!”沐清瑜淡然地道:“这整个府邸都是我娘亲嫁妆的一部分,如果王爷得力,这儿很快就是我的了,以后可以邀请王爷随便看!” 楚昕元目光深了几许,沐府的宅子竟然是裴漪的嫁妆之一?裴漪的嫁妆似乎比他想像中多,他拿不到裴家的底单,只是知道丰厚。 重点是,沐清瑜竟然知道这府邸是嫁妆的一部分? 第100章 她也是 沐清瑜邀请两个字让楚昕元眸光又深了一些。 这么生分又划清界线的词,她想也不想就说出来了。 很懂分寸,拉开距离,是因为她准备回梁王府后就向他要休书?看着面前女子淡然的脸,楚昕元心中有些微的不悦。 一直以来,是他在忍耐,现在她似乎在告诉他,她也是! 他撇了沐清瑜一眼,她那淡然的神色,让他心中更不悦了,他皱了皱眉,刚要说话,张了张嘴又没说。 这是在沐府,沐明远刚才派了管家出去,他没让人阻止,所以接下来,还有正事,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计较。 一柱香工夫,从府门方向传来动静,沐清瑜挑了挑眉,按距离,威武侯府的人不会来得这么快,除非曹北一个人快步来回。 难道威武侯府真的不准备派人前来? 如果是这样,今天的事多半就是虎头蛇尾了。这可不是她不配合梁王闹事的初衷。 威武侯府就算不来人,她也不会多失望,毕竟这些年,威武侯府实在是太惨了。 不过是生了一个优秀的女儿,不过是那个遇人不淑,嫁给了一个渣渣,就把威武侯府全都拖垮了。没有人有资格站在一边评判他们胆小懦弱怕事,沐清瑜自己也不行! 一个小厮飞跑去报信,那边思远楼里随着沐明远哗啦啦出来一大堆人。 沐明远走在最前面,脚步甚急。 楚昕元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来的不会是威武侯府的人。 他还好心情地对沐清瑜笑了笑:“猜猜来的是谁?” 沐清瑜:“……” 好幼稚! 看着楚昕元微微勾起,唇角的那抹笑意意味不明,甚至还有几分冷意,沐清瑜知道,来的怕不会是楚昕元这边的助力。 她很有兴趣,有人说今天的事有他兜底,不知道他兜不兜得住! 楚昕元笑道:“我们也过去看看!” 说着,拉着沐清瑜就往那边走。 他的手有些用力,到底是泄露了心中的情绪,并不是表面这样云淡风轻,甚至还有几分冷冽的杀意?虽然那杀意一闪而过,可沐清瑜眼尖的很,绝不会看错。 她低着头,笑了。 越来越有意思了呢! 接下来的事,才是楚昕元今天要拿她当棋子,不惜和她演“恩爱夫妻”的原因! 她不感兴趣,她只是一个群演,不过看看热闹好像也可以。 沐明远迎的人,金冠玉带,一身贵气逼人,还很年轻,不过二十余,但是气度不凡,排场也不小。 沐清瑜拱手行礼:“敬王殿下光临寒舍,实是让沐某荣幸之至!” 来的竟是大皇子敬王楚成邺! 楚成邺目光扫过,看了一眼人群,温煦地笑道:“沐大人今日府上有喜事,还是父皇赐婚,本王当然要来观礼!” 众人都笑着符合,其实心里都明白,要是观礼,早该来了,这时候,未免也太迟了些。 一个声音笑道:“大皇兄不愧为京城知名的贤王,真是礼贤下士,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啊。做弟弟的有礼了。” 第101章 那,恭喜 楚成邺看着楚昕元牵着沐清瑜的手,笑容满面地走来。 他的眼神稍晦暗了少许,也笑道:“没想到五弟也在这里,五弟平时不喜应酬,连宫中赐宴都是来去匆匆,也不喜说话。今儿一见,五弟春风满面,莫不是有什么喜事?” 他笑得如沐春风,心里却是警铃大作,携军功归来的楚昕元,眼里都带着戾气,冷酷,冷厉,冷心,冷情,好像不会笑,话少,而且生人勿近,谁都不理。 但是回来不久后,他就变了。 他身上的戾气慢慢收敛了。 这两个月,他开始上朝,虽然只是偶尔。在朝堂上,也开始发表意见了。现在他竟然笑得春风满面,而且,他还牵着他那王妃的手。 谁不知道他那王妃当时是怎么回事? 谁不知道他将人娶回府里,当时是何等的生气,拜堂的时候,别的新郎喜气洋洋,而他,却是杀气腾腾。很多人都在猜测,沐清瑜在梁王府可不可以活过半个月。 可现在,他竟然牵着沐清瑜的手? 这个五弟变了,变得像朝中那些人一样了,亲和了,会笑了,温雅了,去掉武夫的戾气和冷硬杀伐之气,变得像那些文臣一样温煦,一样谈笑风生,一样亲和近人了。 这让楚成邺感觉很不好。 一个人只有无欲无求的时候,才会不去在意别人的想法,才会我行我素。 一旦他发生改变,就是他有所求,楚昕元求的是什么? 他在看一眼沐清瑜,又看一眼沐明远,沐明远与定远侯府结亲,便是站在他这边,楚昕元娶的也是沐明远的女儿,原本也应该是站在他这边的。 可现在这气氛不太对。 楚昕元也笑得温雅和善:“让皇兄见笑了。皇兄知道这些年我也没什么积蓄,梁王府空旷简陋,家徒四壁,都不好意思邀请皇兄皇弟们去做客。不过现在,做兄弟的马上要发财了,过阵便请各位兄弟们去一叙!” 楚成邺略有些好奇,道:“是吗?五弟有什么赚钱的好门路?” 楚昕元眉飞色舞的笑道:“也不是什么门路,而是继承遗产!皇兄知道,本王的王妃是当年威武侯府的大小姐裴漪的女儿,裴大小姐嫁妆丰厚,有了这笔嫁妆,沐大人一个一无所有的新科探花可以有府有宅,有田有产,成为富家巨室,养尊处优。母亲的嫁妆传给女儿,天经地义,本王得父皇赐了府,但毕竟还是穷,但很快也将有宅有地,有田有产,将成为富家巨室了!” 楚成邺:“……” 沐明远:“……” 众人:“……” 你这喜气洋洋地说着用王妃的嫁妆变成富家巨室的话,不觉得诡异吗? 哪个男人不要面子,就算想吃软饭当小白脸,也不会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来,还说得洋洋得意! 还有,你先提沐大人,再说自己,你这是在内涵沐大人? 楚成邺也是一时失语,他完全没料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这话要叫他怎么接? 他嘴角抽搐地道:“那,恭喜五弟?” 第102章 无辜 沐明远脸黑得像锅底,这么明显的挤兑嘲讽,谁没听出来? 没看见不少人低着头,肩膀在抽动吗? 他不禁看了管家一眼,他是让管家去定远侯府,怎么来的却是大皇子? 管家一脸无辜。 要是没有之前的事,大皇子亲自前来观礼,那是他宝贝女儿的荣耀,也是沐府的荣耀,但现在,不过是多个身份尊贵的人来看沐府的笑话。 不,不会是笑话,只要威武侯府没有人前来,沐清瑜那贱丫头口说无凭,他随便拿出一些东西,就当打发乞丐了。 正好让大皇子看到他的决心! 大皇子觉得楚昕元的变化肯定带着目的,但是现在既然他目的还不明,便不宜先把人得罪死了。毕竟,秦旭然和楚昕元成了连襟,楚昕元也可以算是他这边的人。 本来,他和明丞相之间还有一个算计,当时,为了更好地拉拢刚携军功归来的楚昕元,他的谋士曾建议让明丞相将明沁雪嫁给楚昕元。 不是他不想娶明沁雪,他一直没有选妃,就是想娶明沁雪。明沁雪不论从哪方面来说,娶为正妃,都是助力。 但是,一个有野心的皇子,在任何时候,都只会想利益最大化。 明丞相已经站在他这边了,娶明沁雪固然让明丞相更加忠心不二,但有点重复,如果能用明沁雪拉拢楚昕元这个军功在身的皇子,好处显而易见,不过也要防止明丞相心中的重心偏向女婿。 他正在犹豫之中,就出了日照轩的事。 大皇子当时都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沐明远的女儿订亲的是表弟秦旭然,只要这亲事一成,沐明远就是他这一派了。可是沐明远的女儿突然就因为变故得嫁给楚昕元。 他不用选择了,可却似乎因为没能当机立断,失去了两个助力。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沐明远为表示自己中立之心,故意设下的局。 端午皇宫赐宴,他的心情就曾跌宕起伏。 得知秦沐两家婚约仍然能成,他欣喜之余,几乎想拍案大笑。 以为功亏一篑,突然一箭双雕,这是天降之喜。 有了沐家这两姐妹,楚昕元也会为他所用了。 楚昕元笑道:“多谢大皇兄!” 楚成邺目光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一瞬,转头笑问道:“我那表弟呢?” 沐明远愤然道:“殿下有所不知,秦世子受伤了,已经扶下去休息了。” 楚成邺惊讶:“表弟前来送文定之礼,怎么会受伤?” 沐明远恨道:“此事就得问梁王殿下了。” 楚昕元摇头道:“沐大人,本王可不知!” 沐明远怒道:“难道秦世子不是你的侍卫打的吗?” 楚昕元正色道:“本王的侍卫只知道维护本王和王妃的声名,秦世子犯忌,本王的侍卫这才出手。本王可不知秦世子对本王有什么仇怨,辱我王妃?” 楚成邺:“……” 他听得一头雾水。 不过周围自有人告诉他。 得知事情原委,大皇子脸色有些黑。 他原本以为以沐家两女为纽带,沐明远与楚昕元都将为他所用。可沐家两女反目,竟然断绝关系? 第103章 本王也可以的 楚成邺心想沐明远这是怎么回事? 就算平时宠爱小女儿,也该有个度,这种时候,把这样强大的助力推开,逼着他二选一,真是气恼。 不过他心里也马上有了计较,哪里是二选一,他哪有得选? 他转头看向楚昕元,带着三分笑意道:“五弟,后院女子之争,你怎么也参与其中?” 楚昕元抬起与沐清瑜十指交扣的手,道:“大皇兄,本王今日既然是陪王妃前来,若是王妃没脸,本王又哪来的脸?沐大人有了小女小女婿,不要大女大女婿,本王也是没想到的。不过这关系既然是断了,有道是亲兄弟明算账。能有一大笔丰厚的家财补贴家用,本王也没有理由拒绝呀!” 楚成邺的笑意淡了些,道:“五弟,若是沐家二小姐能向弟妹道歉,此事可否看本王薄面,就此揭过?” 楚昕元惊诧:“大皇兄,有道是覆水难收,在场这么多人都是见证!再说,道歉有用,那还要刑部做什么?” 楚成邺脸色微沉:“看来五弟是不想给本王这个面子了!” 楚昕元还没说话,一个声音笑道:“五弟这是怎么得罪大皇兄了?竟然连大皇兄的面子都不给,那可是你的不是了!” 外面一群人簇拥着两个锦衣青年进来,二管家擦着汗跟进来,显然这群人他既不敢得罪,又因为没有通报而担心责怪。 沐明远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四皇子楚云程也来了,他和楚成邺之争在朝中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没有想到,今天他们都会出现在这里。他又不是嫁女,只是一个文定之礼。 沐明远行礼,勉强道:“四殿下,八殿下,沐某有失远迎!” 楚云程笑道:“本王与八弟不请自来,也来沾沾尚书府的喜气,沐大人不怪就好!” 沐明远连道不敢:“四殿下说哪里话,您可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沐某荣幸之至!” 楚云程看看楚成邺,又看看楚昕元,唇边带着一抹轻浅的笑,道:“五弟,大皇兄,莫不是本王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你们说话?” 楚成邺一笑,道:“四弟说笑了,本王不过是在给五弟和沐大人之间做个和事佬。” 楚云程立刻很感兴趣地道:“何事竟然需要大皇兄来做和事佬?五弟不如说来听听,本王也可以做和事佬的!” 楚成邺目光微暗,不过只笑着不说话。 楚昕元道:“是这样的,刚才沐大人和本王的王妃沐清瑜断绝了父女关系。所以清瑜决定讨回母亲当年的嫁妆。她的母亲四皇兄知道?就是当年威武侯府裴氏女。” 楚云程万没料到,竟然有断绝父女关系这回事,他觉得很好笑。 端午皇宫赐宴时候,他得知沐家与秦家的婚约照旧,还担心沐明远用两女当连襟,将楚昕元也一并打包到大皇子阵营。 现在,这父女关系断绝得好啊! 还有,沐清瑜要母亲嫁妆,也要的好! 这是真正的釜底抽薪,以后老死不相往来!这样就算他无法拉拢楚昕元,但楚成邺更是不可能把楚昕元拉过去了! 第104章 请得起客了 楚云程作势点点头,道:“亲兄弟明算账。既然断绝关系,那沐大小姐哦,不,弟妹的要求很合理。” 他的态度沐明远一点也不奇怪,他甚至很清楚,楚云程楚云台会过来,大概是听说大皇子过来了,才巴巴地赶来。 绝不是为了他一个吏部尚书的女儿文定之礼这样的小事过来观礼。 众客人们暗暗咋舌,有的人也暗暗好笑,这绝对是最别开生面,最让人难忘的一次文定之礼。谁见过文定之礼时,被聘的女子被人扇巴掌,求娶的男子被人打成猪头的?更有众皇子你未唱罢我登场,热热闹闹,沐家真是……圣眷极隆啊! 楚成邺淡淡地道:“虽说母亲嫁妆一般是留给女儿,但是也没有明文规定,不过是约定俗成,再说,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没有凭证,谁知道当初的嫁妆是多少?” 楚云程轻轻一笑,道:“大皇兄此言差矣,若是普通人家,衣食无着,万般无奈,嫁妆补不齐那也就罢了;又或者无耻之徒,脸厚如墙,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和议论,要昧掉属于女儿的嫁妆也罢了。可咱们沐大人是什么人?朝中柱石,文臣表率,我朝的肱骨之臣,父皇倚重,同僚楷模。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又岂会贪图这点小利?” 沐明远嘴角直抽,四皇子这话这么明显,他又不傻,怎么会听不出来?不等他说什么,楚昕元一脸感动地道:“四皇兄所言极是,沐大人在朝十余载,多年积蓄,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可小弟不一样,小弟开府时日短,没什么收入,只靠俸禄,过的拮据非常。如今王妃有嫁妆可以收回补贴,实是迫切所需。” 他叹气又道:“本来沐大人与清瑜有父女之情,本王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现在好了,沐大人疼爱小女儿,不想要清瑜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断绝了父女关系,那王妃拿回他所应得的,本王自然支持!” 楚成邺:“……” 楚云程:“……” 楚成邺心中很生气,沐明远是怎么回事?也是官场老人精了,为什么突然想到要和沐清瑜断绝父女关系? 是因为楚昕元是皇子吗,所以想向他表态? 糊涂,皇子又如何?并不是皇子出身就可以去觊觎那个位置! 楚云程却是心中想笑,他觉得五弟真是个妙人,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穷,一点也不介意别人说他要用王妃的嫁妆补贴家用多丢脸。 难道梁王府真穷成这个样子了? 他们几兄弟的关系并不亲密,尤其是这个五弟,涉及镇国将军谋反案,哪怕过去十几年,也没有哪个皇子和他亲近。 哪怕他大婚,但并不是什么光彩的大婚,几个皇子都没有去,只是派人象征怔地送了些礼物过去应付了一下。 不过,他能怼沐明远,楚云程就很高兴。 他笑道:“说起来,五弟建府也有段时间了,做哥哥的还没有去你府上作客。回头本王便去贺你建府之喜!” 楚昕元笑道:“那到时本王邀请众位皇兄皇弟们同来!那时候本王有清瑜的嫁妆补贴,也请得起客了!” 第105章 没有来 楚云程轻笑道:“沐大人,你看看,我五弟都说的这么可怜了,沐大人就把当年裴夫人的嫁妆还给弟妹!” 沐明远心里堵着一口气,几乎把他梗死,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口中却笑道:“定王殿下说的是,沐某本也欲将清瑜娘亲的嫁妆还给她。只是时日已久,也没个凭证。梁王殿下已派了人去请威武侯府的人前来。人没到,如何清点啊?” 楚成邺问道:“秦世子伤得如何?可有请了大夫?” 楚云程淡淡一瞥,秦旭然受伤?他很好奇,但他不问。嗯,今天很有意思,他很乐于看到这样的场景,再来搅一搅,反正楚成邺不开心,他就高兴! 沐明远道:“大夫已经看过了!”只是皮外伤,可却打成了猪头,看着那样惨烈,其实很有分寸,就是疼得死去活来,却不会要命。 他的蔓儿已经哭得差点昏死。 孔宜佳也是哀哀地对着他哭,哭得他心烦意乱。要不是外面还有这么多客人要招待,他都想直接闭门算了。可现在不但不能闭门,还得把几位皇子迎进去落座上茶! 可四皇子表示,在这里挺好,还能看风景!他不走,其他人也没走。 沐明远心里恨得很,什么看风景?等着看笑话? 这都是什么事? 片刻后,曹北回来了。 所有人都盯着曹北看。 曹北是一个人回来的,身后空空如也! 威武侯府的人,没有来! 沐明远眼底有一抹阴森晦暗的笑意,如果有人看见,就能看出那笑很狰狞。 楚成邺也笑了笑,事已至此,他也顾不上去怪沐明远考虑不周了。 沐明远没有什么考虑不周,相反,他考虑得太周到。 如果楚昕元还是那个在深宫里那个无人问津的皇子; 如果楚昕元还是如之前在冷宫之中怯懦胆小的眼神; 如果楚昕元是刚回京城时那冷酷冷冽生人勿近的态度,那么,把人拉拢,便是助力。 但是现在的楚昕元,他有点看不透。 他竟然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笑话,敢大咧咧地说自己要借王妃的嫁妆来补贴家用,甚至,对一个用卑鄙手段嫁给他的人,牵着手情意绵绵。 他觉得这样的楚昕元,还是应该警惕一些的。 哪怕明知镇国将军府全部死绝了,甚至与他们有一丁点关系的九族都被夷平了,只有楚昕元一个独苗苗,沾了点天子血脉的缘故,才留了一条命。 可他还是皇子,还是有一丁点希望的。 所以,沐明远是要彻底划清和别的皇子的关系,这是向他递的投名状! 楚云程看了楚昕元一眼,又看了沐清瑜一眼,如果威武侯府没有人过来,那这个忙他就帮不上了,这个热闹他也看不成了! 众客人也是表情各异,威武侯府果然是被打断了脊梁,真的站不起来了,甚至连派个人来沐府都不敢了? 也是,沐清瑜虽然也算是威武侯府现任主人裴霁的外孙女,可是这么多年,都没有走动过,而且,裴霁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呢,这两年,连沐雍都觉得欺负那些老家伙没意思,不再去了。 第106章 真宜家 沐明远道:“梁王殿下,威武侯府既然没有人来,那便只能按沐某这边仓库记录清算了!” 当年,裴漪的陪嫁真的是多,如果折算成银子,至少也得二十万两,还不算如今的这府邸。好在没有底单了。 所以,他拿出大几千两,上万两的东西,也算是大方了。 荒山,偏远的庄子,薄田什么的,值不得几个钱,他也不想要,正好丢出去。 楚昕元问曹北:“人呢?” 曹北抱拳道:“回主子,属下已经去往威武侯府,但没见到裴家主,只是见到他们府上的老仆,老仆去禀告此事,属下便回来先禀报了!” 楚昕元点了点头,原本他派人过去也就只是通知一声,现在的威武侯府,名存实亡,未必还有底单。 他看向沐清瑜:“清瑜,你怎么看?” 沐清瑜淡淡地道:“我说过,威武侯府若无人来,按沐大人说的算!” 沐明远心里暗喜,脸上却板着,叫过管家道:“将大夫人当初的嫁妆清点好,给梁王殿下过目!” 管家会意,道:“是!” 他急颠颠地跑去禀告夫人去,现在仓库的钥匙是夫人掌着的,这种事当然是要夫人定夺,给什么不给什么,夫人会知道的。 楚云程轻咳一声,道:“威武侯府那边过来还要点时间……” 楚成邺淡淡地接口:“正好,清点还要一些时间,如果清点完办完了交接,那边还没有人来,总不至于还要继续等待!” 这话说的在理,没有人反驳。 楚云程看楚昕元,却见楚昕元牵着沐清瑜的手,还没有放,甚至还笑容温柔地和她低声说话,空下的那只手,还极自然地为她把垂下的一绺发丝给拨了拨。 他摇摇头笑了,楚昕元自己也不着急,他就不多说了。看来,楚昕元并不如口中说的那样,什么已经穷得怎样怎样,要王妃的银子补贴家用什么的。 不到一刻钟,那边管家就陪着孔宜佳过来了,孔宜佳很是不情愿,整个沐府所有的财产都是他们沐家的,以后都是她的儿子沐雍和女儿蔓琪的。 可是现在,老爷派了管家过来说要清点裴漪那死鬼的嫁妆。 她能明白老爷的意思,所以,清点了最差的铺子两间,薄田十亩,最偏僻的庄子一个,还有一片荒山。 这些,原本也是十多年前裴漪嫁妆中的一部分,嫁过来的时候,铺子是赚钱的,田是肥沃的,庄子虽然是在偏僻的地方,但是青山绿水,产出丰富,那荒山之前上面有树,郁郁葱葱。 后来沐府管事发现那竟然是上好的黄花梨木,报给孔宜佳,孔宜佳便让人伐了卖掉,换了极大一笔银子,随便派了几个下人去管理,把好好的一座青山管理成了荒山。 就是这些东西,孔宜佳拿出来也觉得肉疼得很。 余外就是一些看着多而杂,其实没用,也不值几个钱的东西,林林总总的列了一张单子。 管家把单子递给沐明远,沐明远看了一眼,他都忍不住眼角抽了抽,他计划是给二十分之一,现在看来,也就他想给的一半。 他的宜佳,真会过日子,真宜家! 第107章 没有最渣只有更渣 沐明远把单子递给楚昕元,道:“王爷请过目!” 沐清瑜侧头看了一眼,唇角扬起一个冷笑。 果然她遇到的渣渣没有最渣,只有更渣,渣渣秦旭然为了和沐蔓琪在一起,明明可以好好退亲,改娶便是,相信沐府也很愿意,但是不想让自己背上骂名,便算计原身身败名裂,无奈嫁人; 渣渣楚昕元遇到这样的事,也算受害者,反抗就是,却仍然娶了,然后府里放的青梅竹马,心里还有白月光,把一个同样无辜的女子要埋进小花园当花肥; 渣渣沐明远靠着发妻娘家的财产在官场如鱼得水,养尊处优,一转头却在外面养外室。等到功成名就,位高权重,便成了一只翻脸不认人的白眼狼,不但气死发妻,还将岳家赶尽杀绝,全不念丝毫旧情! 所以别看这些人长得人模狗样,都是焉坏焉坏的。 沐明远她记住了。 既然威武侯府不堪用,今日这事就这么过去,她不怪威武侯府。 但是沐家人过不去。 今天沐明远舍不得,以后,他都会一一吐出来,而且,将会有更多更好的事等着他们! 楚昕元接过,看了一眼,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而是转手就递给沐清瑜,温和而平静地道:“清瑜,这是你的,你看看!” 他没有问可有出入?或者是否是这样? 因为问了也白问,裴漪死的时候,沐清瑜才四岁?这么些年,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以前裴漪虽死,但是好歹还有些真心对待沐清瑜的人在。后来孔宜佳数度清洗,裴漪陪嫁的人都被清除干净,忠于裴漪的人发卖的发卖,打发到庄子上的打发过去了,死的死了。 她可能都不知道这件事。 沐清瑜笑了笑,轻轻念道:“京郊南园西田产十亩,山南庄子一个,城东博白山一百七十七亩,庙阳街商铺两处……” 她念的声音不大不小,声音清脆,吐字清晰,可是在场的人都很安静,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赵听,脸色越古怪,尤其是一些掌家的内眷。 京郊南园啊,山南庄子啊?城东博白山那不是整个都荒的吗?还有庙阳街,那几乎是贫民聚集地,那里的铺子不亏损就不错了? 就连沐明远,听起来都觉得脸上有些热。 不过,热又如何?那都是真金白银! 沐清瑜念得不快也不慢,那张单子上列的东西就念完了,懂行的已经在心里估出了价,大概就有个六七千两银子的样子。 那些年长些的,当年看过裴漪嫁妆一抬抬送的人,在看着沐清瑜的时候,眼神都有些同情。 真的是打发叫花子呢。 就算孔宜佳不知道有多少,沐明远能不知道吗?这也拿得出手? 沐明远平板着脸,道:“单子在这里,地契和财物也在这里,你清点一下,从此,两清!” 沐清瑜笑了笑,正要说话,突然,外面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大声道:“老朽威武侯府裴霁,前来替外孙女讨要小女嫁妆!” 第108章 像一本书 威武侯府? 裴霁? 他还活着?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声音来处。 一个头发花白枯黄,脸容干瘦,眼窝深陷,几乎瘦如一根竹竿的老者,在两个老仆一左一右的搀扶下,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一只枯瘦的胳膊搭在一个老仆的肩头,脚下是悬空的,两只脚都悬空,完全靠着两只手臂的力量,勉强像站着。 两个老仆也很瘦,看着比裴济年轻一些,大概五十多岁,脸上沧桑而木然。 主仆三人差不多。 裴霁的衣服很普通,就仅比布衣稍好一些,而且不是新的,只有六成新,上面有叠出的印子,应该是舍不得穿一直放着才能叠出这样的印。 想想当初的威武侯府,想想拿出一半嫁妆嫁女时候的威武侯府,再看看现在的裴霁主仆三人,现场一时沉默。 这也太凄惨了一些! 沐明远却是脸色黑沉,他没想到,裴家竟然真的会来人,而且,来的还是裴济。 当裴济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他就想骂人。 这个老不死的老东西,都不能走路了,竟然让他的仆人把他架进来。 楚昕元扫了他的侍卫一眼,曹北立刻就冲向思远楼,而岳西邢南,也快步过去,走到老仆身边,准备接手扶住裴霁的活。 沐清瑜走过去,轻轻唤道:“外祖父!” 裴霁抬起眼睛,浑浊的眸子落在沐清瑜的脸上,他的眼睛迅速被一泡泪水给填充了,他嘴唇颤抖着,口中喃喃道:“像,像……” 沐清瑜只觉得喉中有些堵,她没有见过这个老人,威武侯府的大门关着,关了很久很久,也不见任何外人,甚至上个月,她叫人送去的银子,也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 她便以为,大概威武侯府不需要这些。 可是亲眼看见了,她才知道,威武侯府缺,而且太缺了。 也许他们连吃的都成了问题。 之所以不接受她派人送去的银子,不是他们傻,而是她的外公,虽然已经贫病交加,但仍有风骨。威武侯府的骨头没有断,仍然挺直着。哪怕是断了腿,脊梁仍然挺直着! 裴霁仰起头,将眼中的老泪逼了回去,看着她,又看着她身后有如守护一般的楚昕元,露出一个欣慰的笑脸,点头道:“好……好!” 沐清瑜心知他误会了,裴霁以为她和楚昕元感情深笃,其实不过是演戏罢了。不过她不打算说明。 曹北已经极快地搬了一张椅子出来,裴霁谢绝岳西邢南,由老仆把他放在椅子上。 楚云程轻笑一声,手中的折扇已经收起,轻击着手掌心,道:“既然裴府有人过来了,那当年裴大小姐的嫁妆,就有依据了!” 裴霁枯瘦的手伸进怀里,拿出一个册子,厚厚的册子,像一本书。 他太瘦,所以,即使怀中放着这样一本册子,竟然也不显眼。 裴霁将那册子递给沐清瑜,苍老的声音里满是慈爱:“这便是当年你娘陪嫁的底单!” 沐清瑜接过,展开一点点,能看见里面纸张已经发黄,有些年头了,这是当年的原本! 第109章 讹诈 众人隔得远些,虽然看不清楚册子上的字,但是仍可以看见上面很是紧凑地写着一条条条目,清清楚楚,密密麻麻。 沐清瑜反手拿着,在所有人面前展示了一下,道:“各位请看,这纸张,这墨迹,最少也是十年以上,是当年底单无疑!” 有人心中暗笑,这沐明远,这下可算是翻车了。 心太黑,这连一成都不到的东西,也拿得出手。 楚云程也笑道:“这第一页的内容,便与沐大人府上刚才所点,大有出入呀!看,光这一项,泽贤路西巷南门府邸一座,便值银数万两呐。啊呀,这不就是如今咱们脚下之地吗?莫非,沐府竟然便是当初裴家大小姐嫁妆之一?” 裴霁愤声道:“我裴府当年给小女陪嫁除了此处房产,折算成银两足有二十万两上下。是老朽怜小女所嫁之人在京城暂无居所,才将此处宅邸陪嫁,谁料小女遇人不淑,早早故去,让老朽白发人送黑发人!” 沐明远却冷冷一笑,道:“裴霁,本官已经说过,裴氏身体弱,久病而亡,你们不依不挠,纠缠不休,非说她是被害死,不可理喻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故意假造登记册,想要讹我沐府一笔吗?” 裴霁气得白须颤抖,指着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竟想矢口否认?” 沐明远冷冷道:“纵是十多年前的册子,但谁说这就是当年的陪嫁之物?万没想到,十多年前,裴家就处心积虑,看来,当初将裴氏嫁与本官,便打着这个主意?” 这话就忒不要脸了。 当时,沐明远就是一个狗屁都不是的新科探花,而威武侯府纵使无人袭爵,也是历代勋贵,多年积蓄,且不说他一个不久前才用所有家财方才转藉成功可以科考的新科探花,且不说所谓的新科探花三年就出一个,当初分明是沐明远对裴漪惊为天人,然后各种绞尽脑汁,想尽办法,被拒两次,还在他的老师面前跪请,才得老师亲自去做媒,第三次方才得威武侯府允可婚事。 现在,他竟然反口说裴家当年是为了谋他的家财? 十几年前,他有个鬼的家财! 若不是裴漪嫁妆丰厚,让他有了充裕的钱财周旋疏通,哪怕他再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也不可能顺风顺水地一路高升。 裴霁气得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沐清瑜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手臂上,安抚着:“外祖父,莫气,你若气坏了身子,岂不是正如他的意?” 裴霁浑浊的老眼看着身侧青葱水灵,气质如兰的外孙女,想到自己苦命的女儿,心中又喜又悲,他不气,为着这么个畜生,有什么好气的? 十多年前,他的渂儿远离京城的时候,他便知道,这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他再看向沐明远时,浑浊的眼神清明几分,苍老嘶哑的声音里却透着一股凌厉的气势,他一字一句道:“沐明远,你是觉得你矢口否认,便可将一切抹杀吗?瑜儿,把这册子最后一页翻给在场诸位看!” 第110章 授印官牒 沐清瑜依言,将那厚厚的册子翻到最后一页,那里,有个通红的印鉴。 印鉴上篆体字,明明白白印着:“民政使司授印官牒”。后面,还落着三位官员的签名画押。 沐清瑜仍是将册面对着众人团团转了一圈。 众人:“……” 连沐明远也是脸色大变,他万万没有想到,裴氏的陪嫁,竟然有民政使司的授印官牒,这就相当于当初的每件陪嫁,都有民政使司不少于三位官员同在,现场验看,现场鉴定,现场登记,现场记录,现场造册,现场盖印。 甚至那份纸张,也是民政使司方才特有的兰絮纸。 随裴氏嫁到的底册,现场照抄时,也得有民政使司人在场为目证。 而且,这样的册子,既然惊动了民政使司,便是一式两份,就算裴霁手中这份遗失了,在民政使司那里也是有备案可查。 沐清瑜手中的抄本,便是来自民政使司内部,所以她并无意外。 很少会有人这么做,因为这么做,要额外再交一大笔银子。 不过唯一的好处就是,民政使司参与者皆会高度保密,所以有使司鉴印的事,外人都不会知晓。 裴霁悲愤地道:“当年沐明远这个畜生数度求娶漪儿,一次比一次高调,闹得京城人人皆知,老朽本是不允的,此子唇薄眼突,分明是薄幸之相!然而此子处心积虑,善于造势,老朽那身在深闺,单纯不识人心的漪儿,亦以为他情深意重。更有大儒邹先亲自为媒,老朽只得应允。然老朽心中始终不放心,才宁愿花费巨资,请民政使司诸位大人为证。本来此册老朽并不想拿出来,哪怕是小女身故,但如今既然我外孙女想拿回小女嫁妆,此册便是明证!” 沐清瑜都要暗中为裴霁此举点赞了,干得漂亮! 沐明远几乎要气得吐血。 那边孔宜佳也是脸色大变,她尖声道:“这是假的,这一定是伪造的!” 众人都不说话,沐明远变色喝道:“住嘴!” 真是蠢妇,这时候还说这些干什么?凭白惹人笑话。他以前还觉得孔氏知冷知热,温柔小意,是朵解语花,此时看来,真是蠢到没边了。 这是一式两份的官册,岂能有假?现场的人又不是傻子! 原本孔宜佳拿出那份寒酸的单子想充作裴氏嫁妆,他还觉得孔氏会当家过日子,现在却只觉得丢人,都是这个吝啬又小肚鸡肠的女人,让他丢这么大个脸。 楚云程摸着下巴笑笑道:“没想到当年竟然有民政使司的官员在场,那这清点嫁妆一事,也得去请民政使司的官员亲自来了。左青,去请!” 他的侍卫左青抱拳,立刻飞奔而去。 沐明远脸臭得跟什么似,哪怕是想着过来讨好的客人,此时也不敢开口,就怕成为他恼羞成怒的对象。 趁着这工夫,沐清瑜收了册子,顺手给裴霁把了个脉。 亏空得太厉害了,加上不良于行,长期营养不良,这身子骨,已经很差很差了。就像一个老破屋子,四处漏风,随时都可能倒塌! 第111章 为我做主 那边刚看过大夫的定远侯世子秦旭然,发现身上虽疼,但是竟然丝毫不影响行动。 尤其是知道楚昕元和沐清瑜居然还在,而且还要拿回什么嫁妆,他就觉得愤怒了。天下哪有女儿家出嫁争父母嫁妆的,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他身为沐家的女婿,此时当然是要坚定地站在沐家这边,梁王又如何?这笔账他记着呢。以后的定远侯府和梁王不死不休。 当然,更多的是秦旭然从没这么丢过脸,在哪里丢的脸,就得在哪里找回来。 现在大皇子表哥在这里,他更要出现了。 他这边摩拳擦掌,气势汹汹般要去为沐明远壮声势,沐蔓琪很高兴。沐清瑜那贱婢太不要脸,竟然还要嫁妆,府里的财产都是她和弟弟的,当然不能给沐清瑜,何况旭哥哥都去了,她自然要一起去。 秦旭然一见到楚成邺,就哭道:“敬王殿下,你要为我做主啊!” 他锦衣华府,走路步步生风,干嚎的声音最大,可是在场的人却都觉得很古怪。 楚成邺打量一眼他,又看看沐明远,刚才沐明远说秦旭然被打,这也不像被打了的样子啊! 沐明远一看就明白了,不禁看向楚昕元,楚昕元和沐清瑜并肩而立,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而那边岳西的嘴角翘起,翘得高高的。 他又不傻,自家主子说只要留口气,那是吓秦旭然呢。若他真的只留一口气,把人给打坏了,那不是给自家主子添乱吗?所以虽然拳打脚踢,用的都是巧劲。底下没内伤,外面也看不出多明显的痕迹。尤其是他露在外面的地方,脸呀,手呀什么的,更是碰都没碰。 秦旭然一嚎,就觉得身子隐隐作痛,疼得他假嚎变成了真嚎。但是众人的眼神却又让他又气又恼,他原本想把自己整得凄惨一点,但实在整不出来。 楚成邺道:“你怎么了?” “殿下,梁王殿下纵使护卫欺我呀,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他的护卫把我打得死去活来!”他泪流满面的样子,着实凄惨,可是一张脸干干净净的,身上的衣服也喜气洋洋的,着实无法让人共情。 哪怕之前看见他挨揍的人,看他这样子,也觉得梁王的护卫还是有分寸的,人也没受伤嘛。 之前尚觉得梁王夫妻咄咄逼人,但自沐明远含糊其词,孔宜佳吝啬刻薄,表面大方清点原配嫁妆,拿出的东西却与原册大相迥异,吃相难看,此时,就算有人坚定地站在沐明远这边,也没有说话。 楚昕元淡然一哂:“秦世子不但移情很快,推卸责任一流,这倒打一耙的本事竟更胜一筹,佩服佩服!” 秦旭然还想说话,楚成邺道:“本王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说着,看了他一眼。 秦旭然明白了,这眼神,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皇子表哥也是要有所顾忌的,但是过了今天,这个仇,一定会千百倍报回来。 楚昕元,沐清瑜,他们死定了! 第112章 三分之一 定王殿下的侍卫亲自去请,民政使司的人来得很快。 得知是为了清点嫁妆,他们带来了底单,两份册子上,纸张,笔迹,新旧程度,里面的内容都是一模一样。 虽然沐明远是吏部尚书,可另一边还是新晋王爷呢,沐明远之前把话说得太漂亮,此时有大皇子四皇子,八皇子,楚昕元这个五皇子在场,他还能怎么样?哪怕心中万般不愿,恨得咬牙切齿,也只能清点。 当然,在民政使司的人来时,他已经让管家送客了。 明明是一件大喜事,因为沐清瑜这个贱丫头,竟然闹成这样,沐明远再一次后悔当初没将沐清瑜掐死。 这一清点,沐府的财产顿时少了三分之一。还是只清点了当初的嫁妆,并没有算这么多年的利息。沐府现有的三分之二,其实至少有八成是衍生于嫁妆财产的收益。 沐明远不会主动提,沐清瑜也没提,她现在只要拿回娘亲当年原本的嫁妆就好,那已经是很大一笔。 清点得还算顺利,毕竟那些地,那些庄子,田产的地契都还在,至于现在沐明远所住的吏部尚书府,自然不可能也收走,沐明远忍着心疼肝疼牙疼,折算了银子补偿。 另外那些金玉器具,有实物在的直接清点拿来,已经不在了的,折价补上。 整个过程,沐家人脸色都臭得很,沐雍几次要跳起来打人,孔宜佳哭天抢地,好像在剜她的肉,不过,沐明远阻止了。 毕竟他是吏部尚书,如今明册在此,还有民政使司官员带来的底册,无可抵赖,若是他抵赖去,也不是不能成,但一来有失他朝廷大员的身份;二来,若是楚昕元参上一本,就算有大皇子从中斡旋,那也是满朝皆知的丑闻。 虽然这次清点有点伤筋动骨,但是沐府垮不了,所以,他还是忍着剜心挖肝般的心疼感觉,一言不发。 清点的东西拉走一车又一车,那是实物。 至于地契房契,只是薄薄纸张,简单得多了。 花了近两个时辰,才将册子上的东西清点完,而楚成邺,楚云程,楚云台也一直在。 终于清点完时,就连沐明远自己都觉得松了口气。这个过程,太挖心挖肺了。裴霁这个老东西,竟然还会玩这一出,看来这些年,他对威武侯府还是太仁慈了。 他眼里的狠厉之色闪过,威武侯府,如果再多存在一个月,那都是他无能! 楚成邺眼神间略有些复杂,如果是别的事,他这大皇子的身份还是能用一用,但是,当裴霁拿出十几年前就登记在民政使司的底册时,他就知道,他所能做的有限。 当然,若他强行而为不是不能,可他多年经营的贤王形象不免要受损,他是不会这么做的。 楚云程和楚云台倒是全程笑容满满,挺有意思的,沐明远这边已经是上了楚成邺的船,楚昕元就当众打了他这狠狠一耳光,干得漂亮! 这笑容刺得楚成邺极不舒服,也刺得沐明远的脸色更黑。 第113章 双赢 清点出来的东西着实多,光马车就有三辆。等一切结束,民政使司的官员拿着底单告辞,天都黑了。 楚昕元让曹北指挥着梁王府的人把剩下的装车拖走,笑容满面地牵着沐清瑜的手来到沐明远面前,春风满面地道:“沐大人,本王着实没想到,这天上掉下个王妃,嫁妆竟然这般丰厚,我梁王府不用再节衣缩食了,这都是沐大人的功劳,本王在这里谢过沐大人了!” 沐明远几乎一口老血喷到他脸上。 他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才压下那股子郁火,皮笑肉不笑地道:“好说!” 楚昕元又笑道:“沐大人高风亮节,想必想留下我等用过晚膳再走,不过,本王骤降大财,心中高兴,要和王妃回去庆祝庆祝,就不叨扰沐大人一顿晚膳了!” 沐明远心里恼怒,滚滚滚,有多远滚多远,脸上却还不得不维持着木然平板:“好走不送!”只是那几个字,怎么听也透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沐清瑜没有出声,她对楚昕元本就不熟悉,楚昕元的这番举动,自不是为了她。不过,不管楚昕元是什么目的,她拿到了娘亲的嫁妆,也算是双赢。 她走到裴霁面前,柔声道:“外祖父,我送您回家!” 楚昕元也笑道:“应该的!” 正好有清点出来的马车,虽然嫁到沐府时都是高头大马,而现在,沐府只是以老驽马代替,车也不是当初的厚木新车,不过这点小事,谁也没计较。 这马车也能代步。 沐清瑜让岳西帮忙把裴霁抱上马车,自己也上车去。 楚昕元看着梁王府里厚实奢华贵重的马车,再看一眼这简陋的马车,一低头,也钻了上去。 岳西:“……” 他能怎么办,他当然只能爬上赶车位。他很担心,不知道又旧又烂的马车,会不会中途散架。 至于梁王乘来的那辆,邢南默默地去赶车,跟着这辆破旧马车,往威武侯府去。 那这负责搬运的曹北,自会带人将一应物什都搬去梁王府。 终于,楚昕元一行人走了,沐明远还不得不咬着牙强装笑脸留几位皇子用膳。 不过,看了一场好戏心情正好的楚云程楚云台婉拒了,虽然留下来还能再看看戏,不过最精彩的部分看完了,后面的不看也罢。 楚成邺也没有留,走的时候,他对沐明远道:“沐大人,今日之事不用放在心上,你是父皇的肱骨之臣,些许小事,无损你的令名!” 沐明远拱手道:“多谢敬王殿下,今日之事,臣惭愧!” 送了楚成邺离去,回到府里的沐明远的心情略好一些,好在敬王殿下并没有对他生出嫌隙,今日这事,真够闹心的,他怎么生了那么个贱丫头?裴漪那贱人,死了还给他留下那么个贱婢! 还有威武侯府! 竟然还敢登他沐府的门,看来断两条腿不够,那就断他的命! 他叫道:“来人!” 黑暗之中,有人出现,沐明远声音如同淬毒:“那老瘸子既然不想活了,就让他死!” 第114章 天作之合 马车简陋,而且并不宽敞。 裴霁看见外孙女上来,似乎是看见当年娇俏的女儿,笑盈盈,青葱如春花一般的娇美,十几年了,他的女儿早就成了一具枯骨,坟前的树都已亭亭如盖。 他知道他有个外甥女,可是从没见过。他老弱病残,与沐府也已是死敌,怎么见得到深闺之中的外孙女呢? 不过,儿子离京时,曾请求过皇上,当时皇上已经允准,他知道她活着,就很好! 他万没料到,临到老了,时日无多时,竟然还能见外孙女一面。 外孙女叫清瑜,嫁给了梁王殿下,与沐明远断绝了父女关系,挺好! 他的女儿没有遇到良人,以至于红颜薄命,还那么年轻,就阴阳两隔。好在他的外孙女嫁了个好夫君。 就冲着梁王殿下肯陪着清瑜一起陪着他这糟老头子坐这破旧的马车,外孙女应该是幸福的! 女儿的嫁妆很多,世渂担心妹妹受苦,而他也心疼女儿,父子俩一商量,便拿出那时候威武侯府的大部分财产。 现在这些嫁妆都拿给外孙女了,他也放了心,不用便宜那个白眼狼,想想真是畅快! 他看看沐清瑜,又看看楚昕元,越看越满意,苍老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容来。 沐清瑜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叹气,怕是要让他失望了,她与楚昕元,可不像他以为的那样。一切不过是演戏。 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演戏,而她,为了拿到休书演戏! 裴霁拱手行礼道:“梁王殿下,瑜儿自小失去亲娘,过得孤苦,既嫁您为妇,还请善待!” 他是长辈,本不用行礼,但是楚昕元又是王爷,身份尊贵,加上他郑重请托,所以这礼还很正式。 楚昕元也拱手为礼欠身弯腰,声音诚挚地道:“外祖父放心,清瑜既嫁我为妻,便是我珍之重之的人,我定会好生相待!” 沐清瑜:“……” 如果不是知道两人是交易,她都几乎信了。 但她除了听着,脸上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还能怎么样? 裴霁一脸欣慰地道:“好好好!” 他久居府中,闭门塞听,根本不知道沐清瑜是怎么嫁给楚昕元的,但沐清瑜与秦旭然之间的婚约,他是知道的。虽然心中疑惑,不过,这事他当然不会问。 另外,看秦旭然那样子,也不是什么良人,瑜儿嫁给梁王才是天作之合。 马车虽破,好在岳西赶车的手艺很精湛,也一路平稳地到了威武侯府。 第一次登威武侯府的门。 那两个老仆在后面一辆马车上,此时急忙来扶裴霁,另外有四个老仆,就在大门口迎着。 裴霁看着大门处的灰尘,似乎想到以前威武侯府的荣光,儿子女儿都在府中的时候,那也是奴仆成群,繁华喜庆的模样,不像如今。 正是仲夏,草木葱郁之时,这侯府里,却是一派凋敝景象,那大门因许久未开,打开时上面竟有簌簌灰尘洒落。 这个几代之前也曾威名赫赫的侯府,原本是庄肃威严的所在,现在,却一片荒凉破败。 第115章 狠心的人 这个样子,让裴霁在感慨之余,也觉得有些自惭。 这里太破旧了。 草坪没有人力整理,疯长,本来假山怪石小桥流水的园林景致,现在小楼塌了,流水干了,假山倒了,怪石被青苔或是藤蔓爬满了。 连走的路,都被野草覆盖,瑜儿会不会觉得太过寒酸了? 还有外孙女婿,那可是皇子! 不过,当他看见楚昕元沐清瑜脸色没有变化,心里还是松了口气。 不嫌弃就好。 背过楚沐二人,裴霁高兴地吩咐身边的老仆道:“上次当了那枚翠玉虎骨扳指,不是还有几十两银子吗?去买肉,打酒……不不不,咱们府里没有厨师,嗯,这块玉佩拿去当了,去四海楼叫一桌酒席!” 四海楼的一桌酒席,怎么也得上百两银子,几十两不够。 那边,楚昕元看着沐清瑜,沐清瑜正看着裴霁把一块玉质极佳,光润透亮的玉佩递给那老仆,那玉佩雕工精美,玉质上乘,显然常常摩挲赏鉴,才能光润如斯。 他道:“你得了那么多嫁妆,还准备让你外祖父当了玉佩请你吃饭吗?” 沐清瑜没理他。 她转过眼,逼回眼中的泪意。 裴府的日子,过得比她想像中更艰难。 那些嫁妆,她一文银子都不会留下,裴家需要这些银子,但是不是现在。 现在的裴家,一个断了腿的年迈主子,六个虽忠心,却都已经四五十岁的老仆,就再也没有人了,连外面的围墙,都有些破败,连沐雍那样的纨绔子弟,都能随便冲进门来作威作福,守不住这些钱财。 楚昕元见她不答,轻笑道:“没想到,王妃也是个狠心的人!” 沐清瑜淡淡瞟了他一眼,还是没有说话。 既然他能说出这句话,那么是不是表示,他不会觊觎她这一大笔嫁妆了?本来她还想着,若是他想吞掉,还得再好生和他斗智斗勇一番,既然他有这个觉悟,甚好。 见她不理会,楚昕元轻叹道:“刚帮忙讨回这么大一笔财物,转头就翻脸不认人了么?” 沐清瑜微笑着,竟然福身行了一礼,道:“多谢王爷相助!不过,看在我今日也算对王爷有些帮助的份上,还请王爷也能护一护我外祖父!” 楚昕元眯了眯眼睛,他今天要做的事…… 沐清瑜竟然知道? 不过,她请示自己护住威武侯府? 楚昕元想了想,道:“过几日,本王派几个人过来保护裴家主!” “若是可以,今日可否就派人?” “这么急?难不成你担心有人会对裴家主不利?” 沐清瑜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楚昕元在她清泠泠的目光注视下,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果然不太好糊弄!他原本想着,过几天,过几天之后,裴府要是出了事,与他可没有什么关系。 以前怎么不知道她这么敏锐?对了,以前他根本没有和她接触过,只是远远看过她的眼神,幽幽怨怨,带着期盼!而他每次只要远远看见,就压不住心中的戾气,为了不直接把人打死,都是绕路而行。 他现在有一稍稍的遗憾,露出一个笑脸,道:“好,本王答应你!” 第116章 不好 晚膳到时已经不早了,四海楼的酒饭当然是好的,毕竟二百多两银子的席面。 这在以前,裴家人何曾放在心上?可是现在,却是他们当了为数不多的贵重东西才换来的。而且,这席面过后,当的银子已经花光了,接下来,仍然要过节衣缩食且三餐不继的生活。 但是,裴霁没有觉得丝毫舍不得。 裴家的六个老仆,也丝毫没有觉得主人打肿脸充胖子。他们对主人仍然尊敬! 大浪淘沙,剩下的,都是威武侯府的忠仆。 裴霁现在其实已经用不起下人了,没有月钱,生活也捉襟见肘,饥一顿饱一顿,吃的菜靠自己种,吃的米是市面上买的最便宜的糙米。 他们仍然不离不弃。 哪怕是现在,裴家其实已经没有什么了,但是几个老仆仍然像以前奴仆成群,主子风光时候一样,谨守本份。 沐清瑜观察着,看到这样的情形,还是满意的。 裴家的脊梁没有断,裴家人还有风骨! 用过晚膳,楚昕元要回府了,沐清瑜却不想回去,她想留下。 楚昕元柔情款款地道:“本王将暗卫留下来,足够保护裴家主的安全了!”他的暗卫,身手过人,本是保护他的安全的。 沐清瑜唇角扬了扬,似嘲似谑:“梁王殿下,说事就说事,不用这表情,现在没有外人,不用再演了!” 楚昕元摸了摸鼻子,收起柔情款款的神色,指着外面暮色苍苍中的威武侯府:“本王还记得幼时曾见过老裴家主,那时候的威武侯府风光气派,远不是如今这样荒凉凋敝!” “以后会好的!”之前她没有认亲的打算,毕竟裴家于原身来说,似乎是记忆之中从不曾存在的。 楚昕元道:“我们该回府了!” 沐清瑜本想留下,不过,想到她还有事要办,便道:“我先跟外祖父说一声!” 裴霁看见走近的沐清瑜,眼神里的慈爱掩都掩不住,他叫一声:“瑜儿!”声音都有些哽堵。 因为坐在椅上,他只能看着。 沐清瑜走到他的身边,蹲下,声音温和而亲切:“外祖父,以后,我来陪你住好不好?” 裴霁怔了怔,忙摇头:“不好!你是王妃,你应该住在王府里!外祖父老啦,一把老骨头,不需要人陪!” 他又笑着道:“瑜儿,天色晚了,你快回去,你看,王爷已经在等着你了!” 那边,楚昕元没有走近,但他也没有走远,就在那里站着,好像真的耐心且贴心地在等她一样。 沐清瑜在心里叹了口气,裴霁以为她与楚昕元两情相悦,如果知道真相,大概会伤怀?她不能说,一个垂暮老人,在女儿早逝,儿子远走,无诏不得回京,孤独度世十多年后,原本以为外孙女过得还不错,如果知道真相,对他很残忍。 所以,沐清瑜不准备说,她笑了笑道:“好!那瑜儿明天再来看你!” 不,不用等明天,她今天答应回去梁王府,只因为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做完她就回来!她有些迫不及待! 第117章 可笑 那辆马车,沐清瑜没有带走,乘坐的是梁王府那辆低调却奢华的马车。 裴霁一直送到门口。 他不良于行,用两只拐代替两只脚,一直目送着马车远去。马车隐入了黑暗,马车走得看不见了,外面只有沉沉夜色,裴霁还有些舍不得离开。 他的眼窝湿润润的,浑浊的老泪顺着干瘦的面颊滚落下来。 漪儿,你看见了吗? 你的女儿,瑜儿,她长得和你当年几乎一样,她很好,她嫁给了王爷,王爷对她也很好!九泉之下,你是否可以安心了? 马车上,楚昕元看一眼坐在对面的沐清瑜,神色很轻松:“裴家主还在看着呢,你就不看一眼?” 沐清瑜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她神色很平静。 她越是这样淡然无动于衷的样子,楚昕元竟然越发想找她说话,他又道:“据说,这是你记事以来第一次见裴家主,你的外祖父!” 还是没有回音。 楚昕元又道:“为何你会想去裴家主的府上看看?” 拿到嫁妆之后,他们本可以直接回王府。 沐清瑜突然笑了,道:“因为,当年无亲无故孤儿般长大的沐清瑜已经死了。而我,想重新寻回自己的亲人,过正常的日子!” 楚昕元:“……” 他觉得这句话意有所指,但是,沐清瑜的笑容很浅,而且根本没有看他。 于是,他顿了顿又问道:“竹渺院那边有点偏,你想搬出来住吗?秋水苑那儿挺不错,本王让人收拾出来给你?” 沐清瑜看了他一眼,不轻不重地提醒道:“沐清瑜已经死了,王爷不必如此!” 早已死啦,在他不问青红皂白污蔑她蛇蝎心肠的时候,便一根白绫悬梁了。 即使没有,如果原身还活着,在他一脚将人踹进小花园的坑里的时候;在他封闭竹渺院,让一个弱女子在里面自生自灭,原身就算有三条命,也已经没了。 所以面前的人,于原身来说,即使不是仇人,原身也是因为他而死。 而对自己来说,这人踹了自己一脚,踹断了肋骨,这也是切身之痛。 后面将她封闭进竹渺院的行为,也是十分可恶。 他不喜欢,可以一纸休书!可他却为了自己的利益,不顾别人的死活。 现在跟她说,可以搬离那个被当成牢房一样的院子? 她只觉得好笑。 所以她闭上眼睛,开始打盹。 楚昕元看得出来,她不是要打盹,她只是不想说话。 在沐府里,他演戏,她配合,两人像是一对情深意重的有情人。 在裴府里,她演戏,他配合,两人完全是一对恩爱夫妻的模样。 但是现在,没有观众了,戏就散场了。 她不愿意再演了。 而他,偏偏有些意犹未尽。 他看着她的脸,她闭着眼睛的容颜,仍是很美,也很恬静安然,让他有几分安心的感觉,就像……就像母嫔? 他觉得这样的睡容有些熟悉,不是容颜熟悉,而是气质,于是搜索枯肠,脑子里竟然跳出母嫔的影子。 多少年,他都不曾想起过母嫔了? 那是他记忆深处最深的痛,也是最暖最软的画面…… 第118章 太弱了 楚昕元的眼底深处闪过一抹痛苦之色。 他的母嫔,这世上最温柔最善良最美丽的女子,只因为当初一封所谓的通敌信,便死于非命。 母嫔死的时候告诉他:“昕儿,你的舅舅没有谋反,也没有通敌,他是被人陷害的。你不要恨舅舅,不要恨娘亲,好好活着!” 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在查。 母嫔说的都是真的,他的舅舅,镇国将军,根本没有谋反,那所谓的通敌信,是伪造的。 龙椅上的那个老东西,只不过是想要舅舅一家死,于是,舅舅一家就死了,连同他的母嫔也没能活下来。 可笑,不过是功高震主。 他的舅舅,掌控着东夏的三分之二的兵力,是战无不胜的,让敌方闻风丧胆的战神。很多人想他死,却没想到,最想他死的,竟然是他家族世代忠心的,愿意倾全族之力相护的,龙椅上的那个老东西! 可他什么都不能说,他还得扮成一个忠孝的儿子,他恨老东西,恨老东西强加给他的一切,比如,什么狗屁圣裁,让他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 此时,看着沐清瑜的睡颜,他觉得他的恨有些没有道理,老东西该恨,她,不该恨! 马车摇晃中,他心中隐隐升起一种难言的情绪。 他太弱了! 因为太弱了,他不能反抗那老东西,可他又比她强,所以,他无视她,仇恨她,欺负她,想让她死,不要她在自己眼前碍眼…… 那他和那个老东西又有什么区别? 尤其是后来,他知道她的处境,知道她所经历的一切之后。 他恨这样的状态,如果他足够强,他当时就可以拒绝这门亲事,而不是接受之后去恨这个女子。 他做错了! 听着面前女子已经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她睡着了。 他低低地,怅叹般地轻轻道:“对不起!” 马车到了梁王府门前,岳西停了车,放好下马凳,但是久久没见车里的人出来,也没有说话声,他也不敢撩开帘,就站在外面等。 这一等,足足等了一刻钟。 岳西心里微沉,虽然他赶车的车位离马车厢很近,虽然马车厢很结实,而且他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但是,他心里还是沉了下去。 难不成主子出事了? 他不再犹豫,撩开了车帘。 马车里很宽敞,一眼就能看见王爷坐在车门处,瞥过来的眼神有点凉,而坐在后头些的沐清瑜,正在睡觉……睡觉…… 这就是车厢里一直没有动静的原因? 而且,王爷的眼神是,不准打扰? 岳西虽然极快地放下了车帘,却完全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 王爷对竹渺院这位是什么态度,府里谁不知道? 如果不是这位命大,那是已经死好几次的人了。 可现在居然因为她睡着了,就一直让马车停在这儿? 岳西懵逼地站在那里,不是,就算那位睡着了,可王爷是坐在车门处的,他就算下车也不影响? 岳西呆滞了片刻,用手捂住了嘴,今天的事,他不能说,一个字也不能说出去! 第119章 不知羞耻 沐清瑜是个很敏锐的人。 对于杀气,甚至稍稍的恶意,她都能马上感觉,立刻反应。 但是刚刚在马车里,她本来只是不想说话,才假寐,没想到竟然真的睡着了。 在楚昕元面前,她竟然睡着了? 醒来后的沐清瑜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睛,但她极轻地皱了皱眉。她没有感觉到杀气,也没有恶意,甚至,好像马车里只有她一个人一般。 却又比一个人更让她放松,就好似,比较安心? 见鬼! 沐清瑜睁开眼。 楚昕元道:“到了!下车!” 沐清瑜点了点头,楚昕元先下了车,等他想伸手来扶她的时候,她已经稳稳地下来了。 进了府门,楚昕元道:“今天太晚了,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去!” 岳西在一边把自己当透明,心里却想,这是他家主子吗?什么时候主子竟然会对一个女子这么温和的说话?除了静雪县主,好像再没有了。 还真是想到静雪县主,静雪县主就到了。 那边路上,梅静雪带着杨柳分花拂柳般走过来,还隔着老远,就叫道:“昕元哥哥!” 她像一只蝴蝶,飞扑过来,脸上带着欢喜的笑容,轻盈而欢快。然而,在看见楚昕元身侧的沐清瑜时,脸色顿时变了变,接着又露出天真娇憨的笑容,甜甜地道:“昕元哥哥,我新学会了一种糕点,叫荷花糕,我做了两个时辰,终于做好了,哥哥一定要去尝尝!” 又道:“沐姐姐也去!” 沐清瑜道:“不了,我不饿!我先回去了!一会儿还请王爷到竹渺院一叙!” 听到前面一句,梅静雪心里很高兴,但是后面一句却让她差点连笑容都维持不住。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竟然要昕元去竹渺院留宿? 这是一个大家闺秀该说出的话吗?不知羞耻! 楚昕元却笑了,道:“本王这就去!” 梅静雪不依道:“昕元哥哥,我好不容易学会,特别为你做的,你怎么也要去尝一尝?” 楚昕元敛容道:“静雪,本王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你要搬回去住了。梁王府里虽有地方,但是本王已娶妃,你再住在这里不合适!” 梅静雪脸色涨红,眼里泪花闪啊闪,委屈巴巴地道:“昕元哥哥,你要赶我走吗?你不是说,只要我高兴,想住到什么时候都行吗?” 楚昕元对着她眼泪汪汪的样子,柔和地道:“本王不是这个意思,你想住到什么时候当然可以,但是怕有损你的名声!” 梅静雪破啼为笑:“我不怕!” 楚昕元道:“那好!天色已晚,你早点回去休息,本王还有事!” 梅静雪急了,急忙拉住他:“昕元哥哥……” 旁边杨柳立刻口齿清晰地道:“王爷,我家县主今天一直在学做荷花糕,就想亲手做给王爷吃,手都烫了两个泡了!王爷,看在我家县主是专门为王爷做的糕点的份上,王爷去尝一尝!” 那边梅静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脸的期盼。 第120章 拉仇恨 楚昕元淡淡扫过去一眼,道:“夜了,吃太多甜的不好。再说本王不饿!” 沐清瑜已经走了一段距离,听到楚昕元的话,只是撇撇嘴,看来,青梅竹马敌不过白月光,这心里有白月光的男人,青梅竹马洗手做羹汤居然都没用。啧啧啧! 她还没啧完呢,那边楚昕元已经长手长脚快步走过来,道:“本王送你回竹渺院!” 沐清瑜:“……” 这狗王爷,为了心里的白月光,却给她拉仇恨。 虽然她不怕,不过这狗王爷的做法实在让人不爽。 不过,想到很快就能撇清关系,她觉得这点不爽可以忍受。 一路回到竹渺院。 这么走着,楚昕元觉得竹渺院的确是有些远啊,而且有些偏。 当看见那高耸的新砌的院墙,那新的严实的门,想到她被关在院中不给吃喝,自生自灭的事,楚昕元心中微有些过意不去。 好在府里有人暗中给了她吃食。 如果是之前,对这样吃里扒外敢不听他命令的人,那是要拖出去发卖的。不过现在,楚昕元决定,他要查出那个人,重赏他! 一路走一路思绪万千,到了地方,沐清瑜推开了院门。 院子里的凋敝让楚昕元移开目光,难怪沐清瑜想去裴府,这里和裴府一样,都是荒凉凋敝,但至少裴府大,而且会让她觉得自在! 在院子里,沐清瑜就站住了,并没有邀请他进屋的打算。 淡淡月光下,少女犹如暗夜中的星辰,让人移不开目光。可是她说出的话,却像夜风吹来,透着一丝丝的凉意:“帮王爷的事我做到了,那王爷也该信守承诺了!” 楚昕元奇道:“帮本王做的事?讨回的嫁妆,难道王妃是想送给本王吗?” 沐清瑜皱眉,道:“王爷说过,别让沐明远好过。今天不但沐明远不好过,沐府所有人都不好过。我做到了这一点,王爷是要耍赖吗?” 楚昕元摇头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本王岂会耍赖?” 沐清瑜难得地露出一个笑脸,道:“那王爷答应的休书,是重新写,还是在原有的上面签字画押?” “休书?什么休书。”楚昕元一脸纳闷。 沐清瑜:“……” 她不耐地道:“别装傻。此事之前我说我可以当你的棋子,但你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是否有此事?” 楚昕元道:“的确有此事!” “我说我若办到,回去后给我休书,从此两清!” “你是说过!” “那我做到了,王爷是不是也该兑现承诺了?” 楚昕元眨了眨眼睛,道:“本王答应了?本王什么时候答应了?本王记得,本王的原话是,回去后再说!” 沐清瑜:“……” 他的原话是:“嗯,回去后再说!” “那便说!” 楚昕元看着她,漫不经心地道:“嗯,本王不同意!” 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神,沐清瑜知道,这个不要脸的耍赖了。 “你无耻!” 楚昕元神色淡了几分:“答应的事本王自会做到,本王没有承诺过,如何兑现?” “你觉得,现在这个样子,不放休书有意义吗?” 第121章 很不爽 楚昕元看着沐清瑜因为生气,脸都气红了,原本白皙的脸容上,一抹绯色,让那张绝美的脸更添了几分媚色。 他目光暗了暗,声音平静地道:“自然有意义。你光想了你自己,却没有想过本王的处境,今日之事,虽是演戏,但既已演了,马上就放休书,本王的面子何在?” 沐清瑜眼神动了动:“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放?” “一年!”楚昕元道:“给本王一年时间,那时候,本王再说与你感情已经不存,彼此一别两宽,方不引人怀疑!” 一别两宽这个词用得好,一年之期也不是不能接受,在这个世界,沐清瑜原本就不曾想过感情的事。 早一点迟一点没有什么关系,楚昕元另有所图,加之对她厌恶,她在梁王府目前还算自在。 但她不信他,看着那张平静的,却又俊朗非常的脸,她道:“立字为据!” 楚昕元很爽快地道:“好!” 白纸黑字,立字为凭: “本王楚昕元,与王妃约字,以一年为期,期满既放休书,空口无凭,立字为据!” 楚昕元将笔放下,见沐清瑜竟是有几分欢喜地将字据拿在手中,这让他很不爽。 需要把嫌弃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她心中对他竟没有了丝毫想法? 所以,他拂袖就想走。 “等等!” 拿着字据宝贝一样的沐清瑜竟然叫住了他。 楚昕元心意平了些,站住,回过头,道:“还有什么事?”终于知道自己方才的态度不对了,所以,准备留自己坐下喝杯茶,或是……留宿? 沐清瑜道:“我可以同意一年为期,但是明天开始,我要搬出去住!” “不行!” “为何不行?” 楚昕元皱眉,道:“本王之前已经邀请各位皇兄来府上作客,若是你不在,那不同样被戳穿本王是在演戏?” “你本就是在演戏!早晚都会被戳穿,我有配合你的必要吗?” 楚昕元道:“不行,本王答应你一年为期,这一年里,至少表面上,你得稍作配合?毕竟要回你娘亲的嫁妆,本王也算帮了你的小忙,这便作为你的回报!” 沐清瑜冷笑:“我同意一年之后再拿休书,便是妥协,你不要得寸进尺!” 楚昕元看她清冷的脸容,还有眉眼之间的冷意和决绝,明明心里很生气,此时却好像那怒意便烟消云散了,他道:“你是想搬到裴府?今天刚跟本王演了恩爱夫妻,转头就搬到裴家去住,你是担心裴霁看不出来吗?” 沐清瑜:“……” 她本是个随意的咸鱼。 她独自来到这个世界,没有牵挂,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可是她用了原身的身体,就算她过来的时候,原身已经香消玉殒,但于她仍是大恩。那对原身心念之,甚至即使远走他乡,也要恳求皇上让原身活下去的舅舅和外公,那于原身又何尝不是大恩?而且,还是血浓于水的至亲。 更何况,自亲眼见到裴霁之后,长辈的慈爱眼神,还有得知她要回嫁妆,明明已经是风烛之年,仍然撑着病体前来,那也是因为,心里牵念她,想为她做点什么! 第122章 为你考虑 如果说之前,裴家只是于原身有恩,但经过今天裴霁的亲自出面,那便是她沐清瑜要承的情! 她的确不想风烛残年的老人还要再为她担心。 哪怕让他欣慰的只是一个假象,她也得在他面前维持这个假象。 楚昕元就是看破了这一点。 不过,咸鱼也有咸鱼的坚持,她退而求其次:“我不住裴家。我会在外面另置宅子。” 楚昕元见她似乎心意已决,心里的不舒服就更浓重了,他道:“梁王府便有别院和别庄,你要去住随时可以!” “那是你的!我要的是我自己的!” “咱们现在份属夫妻,不必要分得这么清楚吗?” 沐清瑜轻轻笑了一声,但这一笑,却并不是愉悦的笑,嘲谑更多一些:“梁王殿下,我这也是为你考虑,如果我一直住在竹渺院,就算一年后你给我休书,于你终究是不太好。但若我搬出去,所有人都知道你我份属夫妻而已,并无实质关系,那样,你的心上人才不会误会,才更容易接受你一些,不是吗?” 楚昕元:“……” 沐清瑜心上人三个字一出口,他心中竟然不自觉地涌上明沁雪的脸容来,那样美丽如仙般的女子,那样尊贵雍华的女子,的确不应该染上丝毫的污迹。 若他染上了,就配不上她了。 可是,就算没有染上,从今天过后,他和她也不再有可能。 之前,大皇兄想要拉拢他,也许会舍弃明沁雪。 但是今天,他已经不可能再站在大皇兄的阵营,所以,明沁雪于他,便是山巅之雪,只可远观其美,再不能拥有了? 也不一定,如果最后,他能顺利报仇,能…… 明沁雪还会是他的! 想到这里,楚昕元鬼使神差般地点了点头,道:“可以,但是,本王邀请皇兄皇弟来府作客的事你也知道,等此事完毕,你再搬!” “成交!”沐清瑜答得响亮。 最多不过一月而已。 她还是等得的。 再说,她住的是竹渺院,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仍然可以做自在的咸鱼,仍然可以睡到自然醒,不会有杂事来烦她,也不会有闲人来扰她,她有什么等不得? 搬离,是为原身,原身一生孤苦,生而不幸,生而不乐,死而不堪,死而不甘,大概最想要的,便是摆脱沐家,摆脱梁王府,摆脱那些别人加给她的桎梏,做一个干干净净,自由的,不被人摆布的人。 也是为了她,尽管竹渺院很自在,但不是她的,要出门,天天翻墙也是很累的。 事已经谈完了,楚昕元没有留下的理由。 何况,沐清瑜也没有半丝想留下他的心,她连凉水也没有给他倒一杯。 真是个无情的女人,他还不想走。所以他问道:“那些嫁妆,拖到竹渺院?” 沐清瑜摇头:“拖来拖去多麻烦,反正等你皇兄皇弟们来做客之后,我便会搬出去,到时一并搬走好了!” 楚昕元原本是没话找话,这个回答让他不爽极了,他什么话都没说,这次是真的拂袖走了。 第123章 要惜福 竹渺院自从不再锁后,每天一早便供应一天三顿所要的食材。 宁嬷嬷当然不会亲自送了,将这件事直接交给厨房主事。林知许每次都亲自挑选,让自己信任的婆子来送。 但是第二天,宁嬷嬷居然又亲自来了。 这次不仅是带着婆子来的,还带了几个丫鬟。 她对沐清瑜的态度也似乎有了一分恭敬,道:“王妃独居竹渺院,多有不便,这两个丫鬟两个婆子,留下服侍王妃!” 其时,沐清瑜刚刚洗漱过,一头青丝垂下,素衣,身上没有任何珠翠,绝美的脸上一片闲适和淡然,道:“不用!” 宁嬷嬷一怔,有丫鬟婆子服侍居然不要?她道:“这是王爷的吩咐!” 她也很奇怪,王爷会突然说竹渺院里太清静,要添人服侍的事,以往这些事王爷从来不会管的。 王爷把内院交给她来打理,就从没管过任何事,更何况,当初封闭竹渺院,不许人进出,也是王爷的命令。 现在王爷改变主意了,可沐清瑜竟然不要? 沐清瑜道:“王爷的吩咐,与我有何关系?” 宁嬷嬷脸色变了,脸沉了下去,梁王府任何人都不能对王爷不敬,更何况这沐氏是怎么嫁进来的她心里不清楚吗? 她语气微冷地道:“王妃,王爷赐,那是看重,是荣耀,是福,你要惜福!” 沐清瑜皱眉,真有意思,楚昕元是神吗?还荣耀,惜福?谁爱要谁要,谁想惜谁惜。她道:“嬷嬷可以去告诉王爷,他所赐之福我不惜,让王爷赐我一纸休书,或者封闭竹渺院。人你带走,我这里不要梁王府的人!” 宁嬷嬷自从到了梁王府,就没受过这样的气。谁对她不是恭敬有加?就连梁王楚昕元,也是很尊敬她的。 这个沐清瑜,真是不识抬举! 她气呼呼地带着带来的人,又呼啦啦地走了。 要不是王爷的态度变化了,她体察王爷的心意,哪里会亲自挑人送进来?枉了她一片好心,呸! 王爷不会真喜欢了这么个不识抬举的女子?宁嬷嬷有些忧愁。 她得再观察一下! 清静了的竹渺院,让沐清瑜很满意。 不过即便如此,她今天没有选择咸鱼。随便做了早点打发一顿,她便出门了。 这次走的是大门。 竹渺院的大锁去除,意味着对她的封禁也解除了。 昨晚两人应该算是达成了共识。 果然今天出门时,没有人阻拦。 沐清瑜去了牙行,然后又去了好几个地方,等她再出来时,身后已经跟了一堆人。 这些人,有些是买的下人,有些,是做工的人,还有些,是送货的。 她带着那些人,浩浩荡荡地去往裴府。 裴府的院墙破败了,连野狗都能从院墙跳进去。 里面如何暂时可以不管,但是这外围的院墙,是当务之急。 而六个下人少了些,他们年纪也大了,需要一些年轻的填补一下。至于楚昕元承诺的那个暗卫,也不知道藏在哪里。 沐清瑜到时,裴霁很高兴,如果不是腿脚不便,几乎要亲自迎出府门。 第124章 仔细查 当沐清瑜告诉他她带来的这些人是来修院墙的,裴霁意外之下,更多的是欣慰。 他一把老骨头,住在这里,并不觉得不安全,但这是瑜儿的心意! 不过,看着那十几个下人,瑜儿说,是买来服侍他的。裴霁有些难为情,现在的裴府,真是三餐不继,哪里还用得起这么多下人? 连月例都发不起。 可是瑜儿一片好意,他怎么好拒绝? 沐清瑜只是眼神一动,便看出裴霁所想,她笑道:“外祖父,娘亲的那些嫁妆,我都不要,当年出自裴府,现在还于裴府。等这边一切安顿好,我就让人搬过来,外祖父只管过安生日子就好!” 裴霁惊道:“使不得,那是当初给你娘亲的,现在理当是给你的。怎么能再还于裴府?裴府一切都好,不需要那些!” 裴府已经家徒四壁,可她的外祖父对她说一切都好。 他希望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女儿和外孙,哪怕撑着病弱残躯和沐明远这个朝中一品大员作对。 他没有说一句当年的付出,也没有说一句现在的艰难,反倒生恐自己会成为外孙女的负担! 沐清瑜觉得她的心肠其实挺硬的,可是这一刻却变得很柔软。 面前这位虽然没有继承祖上的荣光,不能承袭祖上的爵位让威武侯府名符其实,但也曾在军中任职五品典仪,威武有风仪。可如今风烛残年,不利于行。 她要让他重新站起来! 沐清瑜离开了梁王府,但梁王府却来了一个特殊的访客。 梁王楚昕元在暖阁里看书,又听了宁嬷嬷的汇报,宁嬷嬷也没有上眼药,她只是客观地陈述了事实。不过有些时候,事实也是一种眼药。 得知宁嬷嬷精心挑选的人被沐清瑜退了回来,她一个也没要,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表示知道了。 其实这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问宁嬷嬷:“查出是谁给她送吃食了吗?” 宁嬷嬷偷觑了一下他的脸色,很冷漠,好像透着杀气。她默默地摇了摇头。 她是真的没有查出来,如果查出来了,她会说的,梁王府里的人,都是小王爷的下人,小王爷让谁死,那是谁的福气! 再说,这是一件超出了控制的事,竟然有人不听王爷的吩咐,私底下接济沐清瑜。说得轻点是不听话,说得重点,那是背主! 所以她很认真的查过了,只是没有查到。 她也曾再次去套过沐清瑜的话,可沐清瑜理直气壮:“东西是从院墙外扔进来的,这么高的院墙,嬷嬷不会以为我的目光会拐弯?” 宁嬷嬷无言以对。 楚昕元道:“仔细查,查出来了报与本王知道!” 宁嬷嬷道:“是!” 她想了想还是道:“王爷,老身觉得,也许不是府里的人,而是府外的人!” 竹渺院有两面院墙的确是对着府里,但是另外还有两面院墙,可是府外! 楚昕元淡淡睇了一眼:“不会!” 当初,他也几乎以为是府外,是沐家人,或者是秦旭然。但是昨天见过了这些人之后,他知道不是! 第125章 朗逸厅 至于裴家? 老弱病残,食不裹腹,没这么大的能量。而且,他也不可能知道沐清瑜当初的处境! 宁嬷嬷没有质疑,没有再辩解,而是更诚恳地道:“那老身再筛查一遍,定把此人找出来!” “不必费这个事了,”楚昕元一锤定音:“传令下去,当初给竹渺院送吃食者,赏银百两!” 宁嬷嬷眼前一亮,她光想着严查,毕竟只要做过,就没有查不出来的,只是查得不够仔细罢了,却没想过用这种方法。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王爷用一百两,钓出这个人,这才真是一劳永逸呢。 主子不愧是主子! 她应声告退了。 这时,前院管家来报,七皇子来访。 楚昕元眉梢微扬。 七皇子? 他和这位七弟,没有打过什么交道? 这位七弟楚王楚景弦,虽也从小没有了母妃,但日子过得比他要顺遂多了,是养在德妃名下的。德妃无所出,又有个户部侍郎的弟弟,而楚景弦的生母是已故沈妃,沈妃是都察院都御史沈殿聪的女儿。 不过这位虽是养尊处优,行事却不羁不拘,他读书,糊过先生一身墨水;他习武,带着一帮纨绔去打架,闹得武堂里人人头疼;他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与孔星淳并称京城赌场双煞,还为了争谁是第一的位置常大打出手! 他长得俊美,一双凤眼光蕴华彩,据说京城里有半数闺秀想要嫁给他为妃。 他笑起来张扬肆意,闯祸起来无所顾忌! 他逍遥,他自在…… 甚至父皇对他应该也是疼爱的,他的封号是楚王,以姓为封。这在皇子之中也是少见的。 楚昕元不是很喜欢他,也不是很讨厌他。 不喜欢他,是因为同是皇子,他可以过得恣肆无忌,而自己,却过得小心翼翼。 不是很讨厌他,是因为别的皇子会来欺负他这个谋逆“余孽”的皇子,每次见面,总会挖苦讽刺,甚至动手,让他狼狈不堪却又无处可逃。 但是楚景弦不会。 他从没有欺负过他,即使迎面碰见了,他只会当作没看见。 明明是一个爱闯祸爱打架的人,但对他这个弱到连宫女太监都可以踩一脚的皇子,他却视如不见。 也许是不屑。 但有些时候,不屑凌弱,却不畏强,这种人怎么会让人讨厌呢? 他们虽是兄弟,却没有亲情,当然,也不是仇人。 所以,楚昕元道:“请他进来!请去朗逸厅奉茶!” 朗逸厅,取名朗月清风,逸韵高致之意,这一刻,他觉得在这里款待这位七弟很合适。 朗逸厅不是正厅,但是个清静宽敞,疏阔大气的地方。 楚景弦坐得放松而随意,他的面前摆着一杯新沏的茶,茶很香,上面有袅袅的热气。 如果抛开意外入竹渺院,这是楚景弦第一次来梁王府。 毕竟是父皇赐下的宅子,当然不会寒酸。 他揭开杯盖,拨着里面的浮叶,他拨茶叶的样子,都透着随意,像玩一样,刚喝了一口茶,便听见门口的脚步声。 第126章 不算成礼 楚晃弦抬起眼,看着走过来的脸色平静,步履稳健,还透着几分军中气息的楚昕元,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像一缕阳光,温暖而不刺眼:“五哥!” 这声五哥楚昕元很麻木,他在宫中做透明皇子的时候,楚景弦从没有这么叫过他。 他道:“七弟此来有事?” 楚景弦此来当然有事,他是为了一个承诺。 当然,他自己内心也想这么做。 他再喝一口茶,道:“五哥成婚这么久,还不曾拜见嫂嫂,特来拜见!” 楚昕元皱眉,这就有意思了,这个七弟,连他这个五哥都不会拜见,竟然要来拜见五嫂? 这是找借口都不想用心找一个? 楚昕元道:“她不在!” “是不在,还是你不让我见?” “不在,也不让你见!” “那在就让我见?” “在也不让你见!” 楚景弦放下茶杯,身子略略前倾,认真地打量楚昕元。 楚昕元大喇喇地坐在主位,任他打量。 楚景弦笑了起来,他笑着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全无形象,但是动作却又随意潇洒,疏朗大气。 他笑道:“五哥,五嫂是否已经死了?” “什么话?”楚昕元拧眉,他杀过人,杀过很多人,也见过很多死人,很小的时候,见的第一个死人,就是他的娘亲。 他以为他对死字已经麻木,奇怪的是,当楚景弦问他,沐清瑜是否已经死了时,他心中竟然会极不舒服,就好像听到了极不好听的事,连他的心都颤了一下。 楚景弦玩世不恭地笑道:“梁王妃久病,不能出府,不能见客,不能为客,连府里的下人都难见其面。难道这不是可为佐证吗?” 楚昕元轻嗤一声:“那你真够孤陋寡闻的,昨天吏部尚书府次女文定之礼,同为吏部尚书之女,你五嫂当然要去,而且已经去过了!” 楚景弦惊讶:“什么?” 楚昕元愉悦地笑了,看着楚景弦那惊讶的样子,他就觉得很开怀,同时也觉得很羡慕。 楚景弦过得真舒服啊,舒服到身为一个皇子,竟然可以不用关心京城里的大事,也不用关心那些重要朝臣的动向。 只需要吃喝玩乐,诗酒风流就好了。 能为谁是赌中第一的事天天和孔星淳打架,这日子过得……真让人羡慕啊! 楚昕元道:“你若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 “既然五嫂安好,为何不让我见?” “男女授受不亲,叔嫂也当避嫌!”楚昕元冷冷地道。 楚景弦笑起来,他笑着道:“五哥,当初你娶五嫂,并非自愿,大婚之时,你甚至不肯夫妻对拜,没有对拜成礼的夫妻,是夫妻吗?那她是我五嫂吗?” 楚昕元:“……” 大婚之时,他拒绝对拜,婚礼草草结束,谁都知道他心中的怨与怒,谁都知道他对沐清瑜的恼与恨,虽然他的皇兄皇弟们,只是派了家臣前来,虽然那些重臣们,大都只派了管家之流过来,可这件事,人人知道! 这不是什么秘密! 没有夫妻对拜,就不算成礼,所以,沐清瑜其实不算他的王妃? 第127章 本王的家事 楚昕元摇了摇头,道:“花轿进门,成不成礼皆是夫妻。她如何不是你五嫂?” 楚景弦摇头而笑,道:“五哥不用自欺欺人,其实当初日照轩的事,很多人都清楚,沐家大小姐不过是被人算计罢了。五哥堂堂男儿,尚且会被人算计,何况一个弱女子。既然五哥无意,何不一纸休书,一别两宽?” 楚昕元眼眸微微眯起,但眼中却有一缕精光,他直直地盯着楚景弦,这个风流潇洒,恣肆无忌的七弟,竟然会跳出来为沐清瑜说情? 这个凡事不在心,也无人入他眼的楚王楚景弦,竟然是来帮沐清瑜要休书的? 他气笑了:“七弟,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亲,你竟然要劝本王休妻?” 楚景弦淡然:“若是两情相悦,不要说拆十座庙,便算拆百座庙,本王也绝不多言。但五哥与沐家大小姐既为怨偶,相遇是别人的算计,成亲是别人的意见,成亲之后,也彼此相看两厌,那一别两宽,于五哥来说,也是解脱!” “所以,你是在为本王着想,还是为沐清瑜着想?”楚昕元眼神已经有些冷了,他怎么不知道,楚景弦竟然认识沐清瑜? 沐清瑜久在沐府深闺,平时连门也难出,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楚景弦道:“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但凡可以让人多如意一些,也是好事!” 他想错了,他以为,楚昕元应该是很愿意给一纸休书的,毕竟,他都将沐清瑜封闭在一个偏僻的院落,一把大锁,不管不顾让其自生自灭了。 不过他也明白,他想错在哪里了。 他道:“五哥之所以不肯写休书,可是因为这桩婚事是父皇赐婚?担心父皇责罚?” 最初,楚昕元是这么想的。 不过现在…… 他皱眉道:“本王的家事,与你无关,你还是不要管这么多了!”说着,他端起了茶杯。 端茶送客呀? 楚景弦装着没看见,道:“五哥,若你不休妻,你就再娶不到明家小姐了!” 楚昕元:“……” 他的眼神锐利起来,难道他对明沁雪的心思,连楚景弦这样万事不在心的人也看出来了? 若是之前,这句话会让他动容。 可是现在,他的脸色很冷。 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七皇弟,并不知道他的计划,也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他心中的确有一个角落,是给了那美丽如仙的女子。 但是经过昨天之事后,他要娶那个白月光一样的女子,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这和给不给沐清瑜休书,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了。 他要做的事,原本不是儿女情长的小事! 他要娶的人,以后会娶到的! 他悠悠地道:“七弟怕是想错了,本王与你五嫂情投意合,两情缱绻,夫妻恩爱,琴瑟和鸣,本王没有想过娶别的女子!”想过又怎会告诉你? 楚景弦抬起眼来,他很认真地看着楚昕元。 楚昕元眉眼间含着浅浅笑,面容平静,似乎情意绵绵,又似乎只是形容平淡? 第128章 天香居 楚景弦站起身,道:“原本以为五哥五嫂是怨偶,所以才来多这一句嘴,毕竟若是五哥真不愿,哪怕是父皇赐婚,小弟外祖那边应该也是能出一分力的。既然五哥五嫂情投意合,夫妻恩爱,那倒是我多事了!” 楚昕元微笑道:“本应留七弟用膳,不过你五嫂不在府中,下人散漫,加之梁王府太穷,就不相留了!” 楚景弦嘴角抽搐了一下,那个以前在宫中,习惯在暗处,不与人交往,倔强又弱小的五皇兄,变化真的大! 想到自己初时信誓旦旦对沐清瑜说,能帮她要到休书,现在打脸了,还打得啪啪的,好惆怅! 楚景弦离开后,楚昕元慢慢把一杯茶都喝了,才脸沉沉地吩咐:“去查查,楚景弦与沐清瑜是何时相识,两人之间,是何交情!” 窗外有声音应道:“是!” 而后再无声息。 楚昕元脸色有些冷漠,真没想到,这个好像对什么事都不关心的七弟,会来见他,而来见他,却是为沐清瑜求休书的。 还真有意思。 他是不是小瞧了他的王妃了? 他扬声叫道:“邢南!” 门口黑影闪动,邢南应声而来。 “王妃在干什么?” 邢南拱手道:“回主子,王妃请了工匠,买了下人,在修缮威武侯府!” 昨天认亲,今天就去了威武侯府,可之前,却对威武侯府不闻不问? 楚昕元勾起了唇角,道:“知道了!” 接下来的两天,楚昕元没有上朝,也没有出门,他在府里闭门谢客。 但是第三天,楚昕元悄悄出了门。 夜里,一件斗蓬罩得严实,却是从侧面小门悄无声息出去的,出去时,身边仅带了岳西一个贴身护卫。 夜静更深,避开巡逻的卫队,避开打更的更夫,避开所有人,然后,在一个宅院门前停下,敲门声四长五短,院门开了,他走了进去,院门就立刻关上了。 院子里极是宽敞,里面也极为精致,有亭台楼阁,假山怪石,小桥流水;有琴音渺渺,莺歌燕舞,俏影娇花;还有酒香阵阵,呼喝声声…… 这里是个私宅,但又不是普通的私宅,看里面灯火通明,热闹无比,就知道也接待外客。 这是个集吃喝玩乐于一体的宅院,吃有酒席珍馐;喝有美酒佳酿;玩有豪赌狂欢;乐有乐伎瘦马…… 但这里却没有名字,豪阔,能玩得尽兴,安全,却隐秘性佳,显然所待之客,并不普通。 当然,门楣上没有名字,宅子却是有名字的。宅名天香居! 楚昕元也许不是第一次来,不过来的次数应该不多。 他进门之后不久,便有人过来领着楚昕元顺着曲径往里走,转过弯,绕过花园,再转弯,经过三四个转折,方在一座造型雅致的阁楼前停下。 阁楼三层,和远处庭院的灯火通明相比,显得安静了些。不过上面有灯光, 领路的人弯腰行礼退下。 楚昕元推开了门,一楼有人,按着剑,形容肃然。见到他,既没有阻止,也没有说话,只是抱拳行了一礼,伸手向楼梯处做了个请的动作。 楚昕元直上三楼,他要见的人,在三楼! 第129章 轻舞轩 顺着楼梯拾级而上,楚昕元的步履很稳定,一步一步,四平八稳,感觉不是去赴一个约,而是去往自家的花园一般,稳中又透着雅趣。 岳西被留在一楼。 他和那位相对而立,偶尔互视一眼,都是目光警觉却又平静,看不出情绪。 三楼不高,楚昕元很快就到了。 顺着楼道右转,便是一个开放的空间,三楼东面的雅间门开了,透过门,可以看见门内一张红木桌案,低调而奢华,古朴而大气。 桌上有个小炉,一套茶具。 小炉上炭火正好,一个小壶里面的水冒着嘟嘟的热气。 茶具上壶杯皆已清洗干净。 桌案后有一人,锦袍,金冠玉带,面如白玉,形容温雅,脸上带着浅浅的笑,那笑容很是亲切,但却有一丝丝的居高临下。 他对楚昕元微笑:“五弟来了,茶刚好!” 说话间,那水开了,热气冲成一条直线,他纤长骨节分明的手提起茶壶,开始沏茶。 一泡倒掉,再泡,水壶里的水已空。 不过,第二泡的水,已经够了。 他将细瓷的杯里注满,倒了四杯,便空了。 将其中一杯推往前,他的笑容还是那么温和亲切。 楚昕元也没有多说,在他对面坐下,极自然地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那人微微一笑,风雅有气度:“茶如何?” 楚昕元道:“皇兄见笑了,小弟以前在战场的时候,渴了从来都是只要水就喝,早就尝不出什么好与不好。不过皇兄亲手泡出的茶,肯定是是极好的!” 那人抚掌笑道:“五弟这话本王爱听!” 这位,赫然是四皇子楚云程。 兄弟两人便相对喝茶,好像他们来到这里,就只是为了喝茶一般。 很快,两杯茶喝完了。 楚云程道:“我觉得五弟大概更喜欢喝酒!下次请五弟喝酒!” 楚昕元笑了笑,道:“好!” 两人相视一笑,楚云程又推过另一杯,自己也拿了最后一杯,举杯道:“五弟既然来了这天香阁,还是尽兴一番为好,在前面的轻舞轩,本王已经为五弟安排好了!” 楚昕元道:“好!” 他站起身,拱手行了一礼,便转身走出去。 下了阁楼,岳西迎上前一步,跟随楚昕元出去了。 阁外,空气中的脂粉气和不断传入耳中的丝竹靡靡之音似乎更是撩人,岳西见自家王爷站住不动,不禁低声问道:“王爷,咱们回去吗?” 楚昕元顿了顿,道:“不!去轻舞轩!” 岳西不自觉咕咚咽了口口水。 轻舞轩? 天香居里轻舞轩,那里有个名叫采薇的少女,据说来自雍南水乡,身子如水,眼波如水,整个人如同水般柔美,让人一见难忘,她的歌声,如山泉清脆,她的舞姿,柔媚如水,一支轻舞,让人如登仙阙…… 既然有这样的本事,那自然也有相对于这样本事的待遇。 轻舞轩里的采薇姑娘,一舞万金,一曲万金,一夜……不,没有一夜,这位姑娘的一夜不是可以用价钱来论的,她若看中的,分文不取,她若看不中的,百万金也没用。 自家王爷要去的,是轻舞轩? 第130章 采薇 可是听说那轻舞轩,也并不是每天都可以去的,每个月逢十号方可进,十号,二十号,三十号!一个月,也就三天而已。 平时关门谢客! 岳西没有多问,只是跟着王爷。 轻舞轩是这天香居最最有名的地方,也是最最精致豪华的地方。 楚昕元只是对一个路过的随侍说了一句“轻舞轩”,那随侍便立刻引路。 站在一个光彩流离的精致院落前,楚昕元站住了。 这院落真是精美,用金碧辉煌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他虽然在沐府说梁王府穷,其实梁王府并没有那么穷,但是,没有那么穷的梁王府,大概倾全府之力,也只能打造出这么一个院子! 里面并没有来来去去的小厮丫鬟什么的,院子里很干净,花香馥郁,但不浓烈,是那种很清雅的香气,花香之中,一个女子白裙长发,像花丛中的仙子。 夜色中,穿行于花香中的女子,美得那么耀眼,那么夺目。 楚昕元走进去。 岳西没有进门,因为他进不去。 他站在门口,四个男子有如幽灵般突然出现,挡在岳西前面。 岳西要拔剑,楚昕元摆了摆手,示意他就在外面等。 那女子在花丛中回眸。 皓齿微露,蛾眉轻扬,像静夜里悄悄盛开的一朵芍药。 她轻轻地笑,声音清脆娇甜:“你来了!” 没有生份,也没有意外,好像她一直在等着他一般。 楚昕元却是微微一怔,明沁雪? 他再定睛一看,才知道自己看错了。 这个女子当然不是明沁雪,但是长得有点像,甚至若是不太熟悉的,咋一看去,那样的气度,那样的美丽,那样的仙气,会让人心里先升出这样的感觉。 但是楚昕元分得清。 她又道:“我是采薇,已经备了好酒好菜,公子要喝一杯吗?” 花下,月前,她微微仰着脸,脸上带着明艳的笑,亲切,自然,甚至还带着几分雀跃和娇憨,一个天真,纯洁,干净,素雅,又可爱犹如精灵般的女子,天然就带着一种致命吸引力,让人不自觉的就放下心防。 楚昕元走了过去。 京城里很多人都听过采薇之名,说她清丽如仙,娇艳如花,舞姿翩跹,歌喉婉转,是东夏能排名前三的女子。 采薇提着裙摆,欢快地跑上台阶,屋子里更加精致,那边桌上,备好的酒菜还冒着热气,一个丫鬟垂手站在一侧。 采薇道:“公子请坐!” 说着,青葱玉嫩的手指提起细白玉瓷酒壶,将里面的酒水注入到同样玉瓷酒杯里。 酒水青碧清香。 采薇举杯,目光流转,看着楚昕元。 楚昕元已经脱下斗蓬,虽是一身墨色锦衣,但脸容俊美,薄唇凤眼,棱角分明,眼眸微眯间,精光内敛,英气华表,气蕴其中,本身就带着一种非常特别的气度质。 采薇眼眸里的天真单纯变了,脸上的笑意也真诚了几分,她柔柔地道:“公子能来,也是缘份,这一杯,我先敬公子!” 说着,举杯喝了个干净。 又倒一杯,柔柔地笑:“这第二杯,我也敬公子!” 第131章 白露秋梨雪 楚昕元还没有说话,采薇已经连喝了五杯,那酒壶都快要见底了。 楚昕元:“……” 过来之前,他想过几种可能,不过,没想到是这样的。 而且这个女子,他还滴酒没沾唇,她竟已经准备喝第六杯了。 喝过酒后的采薇,脸颊上有一片红云,眉眼间的明丽变成了明媚,但是仍然美艳夺目,让人移不开眼睛。 如果说没喝酒之前,她有如明沁雪那般如高山之雪般的气质,清静清泠清冽清华清雅,但却又没有明沁雪那样的雍华贵气,反倒让人心生亲切,觉得是个邻家漂亮可爱的妹妹; 此刻喝酒之后,她便如天上的仙子落了凡尘,美丽倾城之余,更多了几分娇媚惑人,但却又不浓烈过份,诱着人想去做点什么,但却又生不出亵渎之心。 那边的丫鬟把酒坛拿过来,将壶再倒满,酒香清冽,颜色青碧,这是白露秋梨雪。 白露时节,秋果硕硕,温度适宜之时,金秋方有梨开二度,有如下雪。 用秋梨花花瓣浸硕累秋实,取高山之巅常年不化之雪为水,经过九蒸十酿,十年埋藏方可得的白露秋梨雪酒,产自雍州,工艺复杂,中间一个环节稍有差池,酒味便天壤之别。 这样纯正的白露秋梨白,一坛虽只一斤,要价却得百两银子。可供京城普通四口之家吃喝五年,顿顿可有肉。 楚昕元道:“采薇姑娘,是不准备请本……公子喝一杯?” 采薇送到红唇边的酒顿了顿,展颜笑道:“公子的朋友送来的酒,真是太好了。采薇贪杯,倒是叫公子笑话了。公子请!” 原来这酒是四皇兄送的。 因为酒太好,所以采薇喝酒喝得忘了他这个客人? 而且,她抿唇一笑的样子,几分羞赧几分调皮,又有几分狡黠几分窃喜,然而不讨厌,因为这中间还有几分坦然大方。 楚昕元端杯,鼻间酒香四溢,甘厚醇美,一杯饮尽,满口清冽甘芳,回味无穷。 丫鬟过来添酒。 他不觉又端杯喝了第二杯。 他不好酒,一是军中不许饮酒,二是多年谨慎小心之下,他极为自制,如非必要,便不喝酒,恐喝酒误事,也恐喝酒忘形,让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今天不会有危险。 因为今天,他刚跟他的四皇兄达成了共识。 虽然两人在阁楼上似乎只是喝了一杯茶。 但是聪明人之间,很多事不需要拿在口中说,合作便已达成。 再说,这次的合作,今天不过是一个结果,过程,前几天就铺垫好了。 从他带着沐清瑜到沐府参加沐家次女的文定之礼时,便是他表明态度的时候,四皇子的到来,也是他表示接纳的时候。 他曾想娶明沁雪,但是他知道,他若娶了明沁雪,便算是加入了大皇子的阵营。 如今大皇子与四皇子势均力敌,太子之位落入谁的手中,一时难以判断。 但定远侯与沐家结亲,沐家已经稳稳地站上了大皇子的船,局势便有了变化,他不能让大皇子稳拿太子之位! 第132章 诗酒待新朋,歌舞酬知己 朝中局势稳了,太子定了,那还有他什么事? 所以,楚昕元怂恿沐清瑜在沐家生事。 一半,是知道沐家对沐清瑜的刻薄,既然已经是他的王妃了,那他撑撑腰,当然也在情理之中,更重要的是,若不是大闹一场,他这个沐府女婿,又怎么和沐府划清关系? 就算划清了关系,如果当天四皇子没来,他也一样不算成功。 好在事情进展顺利,四皇子来了。 他那番没有白演! 今天在那阁楼里秘密见过四皇子,是他的诚意,他投靠四皇子这边。 大皇子得一个沐家,四皇子得他这个梁王。 虽然他初入朝堂不久,而沐明远已经浸淫十余年,可谁说沐明远这个吏部尚书的份量,就比他这个梁王重? 这里是四皇子选的地方,这人是四皇子事先安排的人,所以,安全。 既然安全,那喝点酒,顺便做点别的什么,也没什么紧要。 甚至,如果他不喝点酒,不做点什么,也许反倒会让四皇子觉得他不满于他的安排。 想通这点后,楚昕元的眼神柔和下来,赞道:“果然是好酒!” 采薇很会说话,到后来,两人好像已经相识了许久,楚昕元目光落在她娇好的面容上,轻轻笑道:“你很漂亮,听说你一曲万金,一舞万金……今夜,多少金?” 采薇眼里有柔媚之意,却又清新如朝花,她咯咯笑道:“一曲万金,一舞万金,那是逢十的价格。平日里,采薇只是个普通小女子,愿意诗酒待新朋,歌舞酬知己。谈银子,终究是俗了,公子要罚一杯!” 楚昕元应声喝了一杯,笑道:“说的好,诗酒待新朋,歌舞酬知己。不过,本公子算不得你的知己?” 采薇轻笑道:“本来我也不知道今天来的会不会是知己,所以我原本是拒绝的!” “那你为何又来了?” “天香居的掌柜说了,有个贵客请我去陪他的朋友,若是我同意了,以后天香居不会勉强我做任何事,所以我才答应下来的!”采薇眉眼娇俏,笑得很是好看。 天香居的掌柜说了,她来之后,陪与不陪她自己可决定,因为采薇原本就是自由身。天香居也只是答应她可作陪,陪到什么程度,天香居从不勉强采薇。 所以采薇虽艳名在外,盛名远播,甚至慕她之名,愿为她一掷千金者很多,其实还不曾留宿过一个客人, “见到公子,采薇很高兴,公子或许不喜诗,但有酒可待,或者不喜歌舞,但能陪着采薇一起饮酒说话,却守礼且自恃,这样的公子,采薇说是知己,或许高攀,但能同饮,也足慰平生啊!” 面前少女巧笑俏兮,说话之间,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的目光很专注很认真。 她的眉,和明沁雪的眉十分相似。 她笑起来的样子,虽不如明沁雪好看,也有三分风貌。 她分明是坐着的,可是,却似乎能看见她雀跃的的样子,让人不自觉就要笑出来。 楚昕元的眼眸微微眯起,眼底有幽暗之色,似在极力地压抑着什么。 第133章 没什么不好 楚昕元的声音里透出微微的哑,道:“还有酒吗?” 采薇看那丫鬟,那丫鬟进了屋,一会儿又拿了个酒坛出来,道:“只有这么多了!” 毕竟是白露秋梨白,不是白开水,能有两斤,已经算是大手笔了。 采薇伸手道:“我来!” 丫鬟递过来,她又吩咐:“你退下,不用侍候了。今日我与公子不醉不归!” 好一句不醉不归! 若是醉了,还怎么归? 楚昕元轻轻一笑,他再看向面前的少女,少女的眼神很干净,声音很干净,笑容也很干净,甚至这个人,应该也是干净的。 若不是,楚云程不会这么安排! 酒入喉,醉意生,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眼前美酒美景,让楚昕元渐次恍惚,是太想明沁雪了,所以,才会越发觉得面前的女子,与明沁雪重合? 还是明沁雪好啊,至少,比他府里那个漠然的,好像远隔千万重的女子好。 这时候怎么想起那个女子了? 还有远隔千万重? 楚昕元又想笑,是在跟他玩欲擒故纵?不然,他堂堂皇子,她一个孤女,哪来的远隔千万重?故意吊他胃口罢了。 他是楚昕元,后宫阴私地淌过,死人堆里爬过,战场血池里游过,刀尖下走过,刀光剑影里拼过,岂会被一个女人所左右? 天下多的是女人对他投怀送抱。 比如现在! 现在,酒已空! 现在,采薇已经在他怀中! 两人原本是在聊天,聊过一会儿,采薇主动献舞,舞姿翩如蝴蝶,轻灵曼妙,又如一只小燕,乳燕投林,投到了他的怀中。 香气满怀,他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 虽然他从没有过女人。 以前在宫中,他不可能有女人。 后来到军中,也不可能有女人。 回到京城这几个月,唯一一次和女人近些的时候,大概就是日照轩,和沐清瑜在同一个屋子里。 他不好色,但他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 他知道酒里面动了些手脚,这手脚也许是采薇动的,也许是他那四皇兄动的。 不过无伤大雅! 这样更好,他若留下过夜,四皇兄会更加放心! 他甚至略略有些享受这样的感觉,醉眼朦胧,似醉非醉间,眼前是采薇?还是明沁雪? 他要娶的女子明明此时云英未嫁,可他仍然需要经过一个漫长的过程。哪怕他再是隐忍,再是深藏不漏,再是城府如海,心中也不是全然平静。 那就在今夜,借着这白露秋梨白的酒意,让他醉生梦死一回! 他低下头去,准确却充满侵略性的攫住那双红唇。 很清甜的味道,透着少女身上的清浅幽香,比酒还醉人! 他心中恶劣地想,竹渺院里那个女子,明明心里是在意他的,却要欲擒故纵,如果她知道自己今夜在轻舞轩留宿,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嗯,明天,他要第一时间回府,看看那个女子的表情! 气息更加暧昧起来,采薇眼神迷离,眼里似有绵绵情意,这样相似的一双眼,这样的眼神,让楚昕元心中热血沸腾。 第134章 不行 采薇似呢喃般的娇哼:“昕郎!” 只不过,她言语不便,声音溢出唇齿,便变成轻轻的呜吟。 楚昕元笑了,这个女人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的身份! 果然,四皇兄做的,远不止这些。 他毫不犹豫地弯腰而起,将人抱起,走向床榻,其间,两人气息交缠,唇齿相依,并未分开! 干净的清新的味道,少女柔软的身体,唇齿间甘甜芬芳的气息,将是一场极美的盛宴。 酒更醉人了,气息也更合适了,楚昕元将人放上床榻,自己也相随而上。采薇的手灵活地去除着他身上的束缚。 她是自由身,又不那么自由! 今天她可以陪他,也可以不陪。 不过,在见到楚昕元后,她想陪他! 面前的男子真好看,而且,眼神里透出一种野狼般的气息。 他待她不远也不近,他身上有压抑在最底层,但掀起来却会把人淹没了悲伤; 还有一种一往无前,无视任何阻力的锐利决断;他身上还有没有散尽的杀伐之气,又有狠决的视天下为敌的戾气…… 她看不透,只是觉得,这个人,有很多故事,让她想解读那些故事! 所有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偏偏他的外表给人的感觉,却又英俊得让人移不开眼,让她觉得充满了魅力。 她还是干净的,但她知道,在这样的地方,她不可能永远保持着这样的干净。她一直在想找一个让她心甘情愿付出的人,今夜,她觉得她找到了! 他的动作带着侵略性,她也很主动! 丫鬟早就打发走了,不会有人来打扰她! 然而,就在两人即将坦诚相见的时候,楚昕元猛地直起身子,然后飞快地离开床榻,他的眼神变得清冷,他整个人如同一把剑,透着杀气。他身上清冷的气息散发开了,冰寒,似乎要把周围的一切都凝结。 他知道四皇兄更希望他是个什么样子,所以他不介意做出这样的样子。更何况,四皇兄给他找的,还是个有几分像明沁雪,却又有趣的女子。 没错,是逢场作戏。 他心中有沟壑,有谋划,为了那个目的,他连死都不怕,逢场作戏又怎么样呢? 他刚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是就在刚才,他发现,他不行! 他竟然不行?! 这个发现,比战场上万箭齐来,更让他觉得手脚冰冷。 采薇迷离着眼,柔声道:“昕郎?” 楚昕元已经把刚才散开的衣服穿得整齐完好,他轻咳一声,缓缓道:“采薇,抱歉,我已娶妻,方才的事,是我唐突了!”说着,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屋子,拉开门,离去。 采薇慢慢坐起身子。 她眼里的迷离渐渐散去,道:“来人!” 丫鬟很快出现,采薇道:“把桌面收拾了,侍候我睡了!” 丫鬟看一眼屋子,又看一眼衣裳尚还半敞,发髻乱了,红唇鲜艳的采薇,没料到那位年轻男子竟然已经离去,她在心里咋舌,那人到底是不是人?他家姑娘这个样子,就是圣人也把持不住? 第135章 不设防 丫鬟当然看得出来,以往采薇招待的客人,从不入内室,只在前面屋子里喝酒谈诗,听曲观舞,能被她迎进内室的,那便是采薇愿意服侍的。 但丫鬟聪明的什么都没问。 丫鬟退下了。 采薇忽地笑了起来,她觉得很好笑。 少女清脆的笑声在夜色里溢开,连夜风似乎都欢快了几分,她摸着自己的唇,又笑起来,笑得不可自抑。 刚才她装着什么都不知道,虽然她没有真正经过人事,但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看到的听到的何其多。 那么俊俏的公子,竟然不行! 枉了那位公子那么好的酒,枉了酒里加的催情散! 那催情散下,柳下惠也得破防,十世僧都得破戒。但是谁能想到,竟是个不行的呢? 太好笑了! 楚昕元黑着脸从轻舞轩出来,岳西还在外面等。 本来岳西都准备走了,主子进了门,喝酒听曲看舞,这么长时间,铁定会留宿。主子留宿了他没事做,当然要去找地方睡觉的。 可是没想到正想着走呢,主子出来了。 而且,他的脸色不好,黑沉黑沉,好像要下雪的天空。 岳西什么话也不敢说,更不敢问。 两人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楚昕元很确定,他的身体原本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就在那天,就在竹渺院,他曾感觉到身体的渴求。所以他不应该有什么问题。 但是今天轻舞轩…… 酒里一定是有东西的,他放任酒里的东西,没点破,甚至还喝了不少。他应该更迫不及待才是,可他突然不行了。 难道只有对着特定的人,他才行? 又或者,什么双气相冲,什么逆行,让他的身体出现了问题? 回到梁王府,楚昕元没有任何停顿,直接去往竹渺院。 竹渺院的门虚掩着,一推就开。 没有下人,很清静。 楚昕元推开门就大步进去,岳西看他这要杀人般的架势,心里纳闷极了,主子这是怎么了?在轻舞轩那样的温柔乡里都不多待,一回来就来找王妃。 所以主子虽然表面上对王妃不假词色,其实心里还是最在意的吗? 可杀气腾腾的样子,也不太像! 他还是什么都不说,就当个透明人! 冲进竹渺院的楚昕元心情极差,他只是心情太差,就想也不想地来到竹渺院,但是到了竹渺院后,他又有些茫然,他来干什么? 他不行,也不能来找沐清瑜证明什么! 更不能寻一个什么答案。 好在采薇那里,他反应快,一发现不对就撤身了,所以他那四皇兄,大概不会知道他这边的状况! 脚步缓下来的楚昕元慢慢收起身上的杀气。 既然来了,就看看这女子在做什么,再找个借口离开便是。 院子里没有人,毕竟这么晚了,她该睡了? 走进内院,岳西自然不便跟随,留在外面等。 楚昕元去推卧室门,那门也是一推就开。 楚昕元皱眉,这个女人是不是傻?就算竹渺院偏僻,院门没关也就算了,连卧室门都不关,她这是有多不设防? 难道她已经忘了,竹渺院已经解除了外面的大锁吗? 第136章 第一次来 楚昕元背着手走进去。 他只是来看看的。 希望这个女子不要睡姿太难看。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竹渺院里没有下人,也有没有下人的好处。至少此刻,在不该出现的时候,他出现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人对他产生怀疑,因为根本就没有人! 透过月光,可以看见卧室里的布置极为简单。 整个竹渺院中还保留着大部分刚开始时候的荒凉和破败,只是清出了一条路,院子里有了一块空地,有了一个秋千架,其他的都没有做什么改变。 这卧室里,大概就是改变最大的地方。 这是楚昕元第一次来。 可他仍然一眼就看出来,这不是原本的布置。 屋子里很空,很干净。不仅仅是没有灰尘的干净,而是根本没有什么东西。 一张床,窗边有张桌案,桌案边有几个垒起的箱笼,余外就没有了。 这箱笼,是当初沐府的陪嫁。 里面不过是几件衣服,看着有箱有笼,其实里面的东西加起来也不值十两银子。 原本屋子里应该还有别的东西的,被沐清瑜清理出去了。 这么空的屋子让人看着很不习惯,以至于楚昕元的目光第一时间没有放在那张床上。 看完后,再看那张床,才发现,床上被褥简单,但是,却是叠放整齐,床上没有人! 楚昕元皱眉,那边有个小门,这卧室的风格是一明一暗,另一间一般用来当作书房或是刺绣之所,难不成沐清瑜在那边? 他快步走过去,推开门,另一间屋子里也没有人。 不过,墙面的架子上,有很多书。 这是这个院子里以前的主人留下来的。 这些书也被清理干净,没有灰尘扑面的感觉,也没有霉变的气息,显然屋子的主人不但常常翻看,还曾拿出去翻晒过。 沐清瑜去哪儿了? 楚昕元快步出屋,岳西还在远远的地方等。 他走过去,岳西迎过来,睁大眼睛看着他,他沉着脸:“唤曹北来!” 岳西应一声,立刻离去。 他纳闷,主子这大半夜的跑到王妃的房间里来,转了个圈就走了,是被王妃赶走了,还是…… 应该不是,主子在轻舞轩都没有留宿呢,他不近女色。 那他过来,其实是来告诉王妃,他在外面没有乱来吗? 岳西脑子里飞快脑补,脚下跑得比脑子更快,很快,曹北就过来了。 楚昕元沉声问道:“那个女人呢?” 曹北怔了一下才应道:“回主子,王妃没回来。” “前天出门一直没有回来?” 曹北摇头:“不是!是昨天出门,没有回来。” 他极小心地看一眼楚昕元,才道:“王妃似乎在月华街东面置了一个宅子!” “为何没报?”月华街,那里离梁王府两条街,离裴府一条街。她不想让裴霁知道她与他名存实亡的关系,所以在外置宅子!前几天拿到了嫁妆银子,有了钱,昨天就置了宅子? 这欲擒故纵玩得很顺溜,都借口搬出去了,等他去哄回来吗? 楚昕元气笑了。 第137章 无关紧要 曹北也很无奈,他昨天来汇报过的。 但是还没进门,主子正要跟梁管家商量正事,冷冷扫过来一眼:“有事?” 他刚开口说了一句“王妃……”就被主子堵了:“本王有正事要办,无关紧要的事就不用汇报了!” 王爷都说了王妃的事是无关紧要的事,他当然只能退下去了。 楚昕元冷冷道:“领路!” 曹北看看天色,再看看主子的脸,麻溜地道:“是!” 虽然现在已经亥时了,早已宵禁,虽然外面有巡城卫什么的,不宜外出,但主子想去就去。 要是从正门,得绕到天亮,曹北选择从最近的东小门出去,楚昕元冷着脸跟着。 答应一年之后再拿休书,却还是要搬出去,楚昕元在气恼过后,有点摸不清楚沐清瑜的路数了,真的是欲擒故纵吗? 心里真的有他且想要得到他的关注,所以做出这么有悖常理的事来引他的注意吗? 以前幽怨且期待的眼神是假的吗? 还是说,她真如她所说,已经对他死心? 出去不久果然遇到了巡城卫队,不过,楚昕元身手灵活,曹北岳西都不是弱鸡,两人很轻易地避开,不过两刻钟,就到了月华街。 在一个宅院门口,楚昕元停了下来。 他站在那里,看着光光的门楣。 今夜真是可笑,他一次又一次站在没有名字的门楣前,只不过,前一刻,他是为了他的大业,后一刻,却是因为一个不听话的女人。 曹北小心地道:“主子,要敲门吗?” 楚昕元横过去一眼,敲什么门? 难道要让她知道,他这么晚了,竟然来看她? 但是,宅子里似乎有光,似乎有人,还有说话声,虽然那说话声似乎有些远,也听不清楚到底说的是什么,甚至听不清楚是什么人在说。 但可以确定,宅子里的人并没有睡着。 楚昕元忽地回过头,道:“你们先回去!” 岳西:“……” 曹北:“……” 他们有点揣摩不透主子的意思,这个时候叫他他回去? 还是岳西先反应过来,抱拳道:“是!”拉着曹北就走了。 他们是负责保护主子安全的,这个地方,不是危险地方,而是王妃新购置的宅子。 王爷和王妃有话要说,他们在这里算怎么回事?所以,当然是麻溜的离开,越快越好。 等岳西曹北走了,楚昕元也没有敲门。 他还负手站在门前,深深地锁着眉。 他觉得不对! 他为什么要过来? 就算沐清瑜要搬出王府,那又如何? 就算是在吏部尚书沐明远的府里两人演了一出恩爱夫妻的戏,可是京城里谁不是人精儿?十有八九都能猜到里面没有几分真情。 那现在沐清瑜搬走了就搬走了。 说到底,不是因为沐清瑜搬走这件事,而是因为沐清瑜的搬走,让他心里意难平! 他竟意难平? 楚昕元觉得更不对了! 他是谁? 他是舅舅被冤谋反,母嫔被逼死,孤身一人在阴私诡谲的皇宫里长大的五皇子! 他是年纪轻轻,就尸山血海里淌过,携战功归来的梁王! 第138章 幽会 楚昕元觉得,他绝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改变自己的原本的生活习惯和计划。 之所以来,不过是想来嘲笑一番,想来看看这个女人不想待在竹渺院,又选了个什么地方罢了。 他伸出手,准备叩门。 但是在指节即将碰到门的那一刻,又收了回来,然后离开,走到旁边,在一片阴影之中,身子一纵,跃上院墙。 他只是来看看而已,不必要敲门,不必要让人知道。 站在院墙上,人很高。 因为站得高,所以看得远。 这是一个三进的院子,那边还有小花园,又是在月华街,这样一个宅子,没有三万两拿不下来? 那份民政使司盖着授印官牒的嫁妆册子上,曾有裴家光是陪嫁的白银,就有几万两的记录,如果他记得不错,当时,沐家交接的银票,是十二万两! 因为有些贵重的首饰不见了,有些珍贵的宝石不见了,折价的银两连同嫁妆的现银一起。 有十二万两,花三万两买宅子,倒也合理。 不过让楚昕元不自觉眼瞳缩紧,眼里精光四射,甚至捏起袖中拳头的,不是这宅子可能的价格,而是那边小花园里的人。 小花园的凉亭里有两个人,一身天青色锦衣的男子,还有一个,身子被亭柱挡住了,看不清。但是仍可以看见,他们在喝酒,而且气氛很欢快。 亭中的桌上,摆着四个菜,明明离得远,他竟然还感觉到那菜是热的。 这样的天气,冷菜也能吃,却还是热的,更说明宅子主人的态度。 而这宅子的主人,是沐清瑜。 既然有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在那里,那另一个,不用想也知道,只可能是沐清瑜。 沐清瑜之所以要搬出去,不是因为对他死心,也不是因为想要自由。而是因为那个男子? 那个几天前一早就跑到他的府上,劝他给沐清瑜一纸休书的男子? 楚景弦,好一个楚景弦! 好一个不守妇道的沐清瑜! 现在她的身份还是梁王妃,她竟然在外置宅子,却跟他的七弟幽会? 楚昕元很愤怒,但他是个冷静的人,虽然愤怒,他并没有爆起。毕竟这时候,他离那个亭子还有些远。 他极轻地落下院墙。 这院墙还没有竹小院的墙高,他的身手,落下来连灰尘都没有惊起。 这里也不是梁王府,没有那么多在暗处的府兵和护卫。 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宅子,有下人,但是下人们似乎刚到新的地方,还在各做各事,一点也不警觉。如果是在梁王府,哪怕是他这样的身手,要想不声不想地过去,怕也不容易。 到后来,楚昕元更觉得可气了。 没有护院,没有忠心的下人,甚至只是一个新购置的宅子,就敢和人在这里幽会?沐清瑜这般蠢笨,让她占着梁王妃的位置,真是他的耻辱! 他会揭开她的假面目,直接扔给她一纸休书! 他悄悄地往亭中潜近。 那个身影还是在柱子后面。 楚昕元没理会,只要楚景弦在就行!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一会儿三人六面的时候,他该怎么说,怎么做才能更解气,也痛快! 第139章 喂食 亭内石桌上的确有酒菜,楚景弦早就喝得醉眼朦胧了。 不过,即使是半醉后的他,仍然透着一股子洒脱不羁,脸容清俊,五官精致,带着几分慵懒和随意,嘴角似扬非扬,狭长的丹凤眼,此时不是一向深邃通明,璀璨显眼的样子,倒是添了几分朦胧醉意。 仍是天青色的锦袍,却更显温雅意趣,逸韵高致! 柱子后面伸出一只白皙的手,在他的肩上揉了揉,又很快地缩了回去,却拿起桌上一块糕点,塞进了楚景弦的嘴里。 没有人说话,可是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气氛,不需要说话,也透着暧昧! 楚昕元尽管一直在向亭子靠近,但他的眼睛却没有离开过,他清楚地看见了那幕。 他更生气了! 楚昕元今天,也算是经历了起起落落了。 与四皇兄达成共识,在轻舞轩发现采薇竟与明沁雪有几分相似,原本是心情飞扬的好事,接着,却发现自己竟然不行! 他整个人都差点崩了,那还有什么旖旎心思? 担心别人发现这样让人丢脸的秘密,一路心事重重地回到梁王府,发现他的王妃竟然不在王府里。 大半夜的,心思无处安放,揣着那样一个天大却又无法启齿的秘密,想来看看他的王妃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却发现王妃竟然和别的男子把酒言欢! 把酒言欢他可以忍,动手动脚却不能! 喂吃糕点? 简直是伤风败俗! 在楚景弦呸地一声将糕点吐掉时,楚昕元到了。 他用凉凉的语气,淡淡地道:“七弟真是好艳福!” 他没有看向柱子后,因为他到的地方,必须走上台阶,才能看到柱子后的那人。 但是直接走到亭中,未免显得他太过没有风度。 即使他要把休书摔在那个女人面前,他也不能像市井中人一般,不得失了他的身份! 楚景弦猛然抬起眼,看到楚昕元,他惊得站了起来。 楚昕元心里更是愤怒了,他原本以为这个七弟虽然行事无羁,至少知道分寸,可此时看来,哪有什么分寸?明知道他与沐清瑜份属夫妻,却在这里与她行止暧昧。 楚景弦吃惊道:“五哥怎么会来这里?” “那你觉得我应该去哪里?”楚昕元目光冰冷,余光看着柱子后,可惜他还是没能看清柱子后面的那张脸,夜色里,只露出了衣角。 是听到他的声音,惊慌了,不敢出现了? 楚景弦似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柱子后面的人,再看楚昕元,脸色有些懵,眼里的醉色似乎又多添了两分,他茫然间顺口答:“大半夜的,你应该在梁王府!” 楚昕元气笑了,他也知道大半夜的? 他冷冷道:“本王来接王妃!” 楚景弦似乎没有听懂这句话,又看了看柱子后面的人,才道:“五嫂在这里?不不不,我也不知道五嫂在哪里呀!” 楚昕元冷笑,都这个时候了,还能撑得住,他倒是小看她了。 他凌厉的目光冷如寒冰,盯着柱子后面,厉声道:“沐清瑜,你还想藏到什么时候?” 第140章 醉酒 楚昕元说完,就要走上台阶,他已经先声夺人了,再往前走也是光明正大。 楚景弦忙站起来,道:“五哥,你误会了,五嫂并不在这里。你要找五嫂,应该回你梁王府去找才是!” 楚昕元推开楚景弦,醉中的楚景弦身子一晃,又过来挡住,语气却不太好了:“五哥,你这是做什么?深夜不走正门,不请自来也就算了,还如此子虚乌有!难不成你觉得五嫂会在这儿?” 楚昕元伸手一拨,用上了内力,楚景弦毕竟喝醉了,又没料到他真会动手,会拨开去。 楚昕元已经冷冷道:“本王已经看见了,刚才喂你糕点的人,难道不是她吗?” 说话间,他已经走进了亭里,目光准确地落在了柱子后,落在那人的脸上。 然后,他怔住了。 一张眉开眼笑的面容,笑得有点傻气,因为已经醉得一塌糊涂。棱角分明的俊脸,眼睛眯起,右手抱着酒壶,努力地把那壶嘴往嘴边送。 看见楚昕元,他还做了个敬酒的姿势,含糊地道:“本公子是赌圣,本公子是天下第一赌圣!”酒水如线,倾洒而下,有些流进他的嘴里,有些流进他的脖子里…… 楚昕元:“……” 虽然他长得俊美,但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这是个男子。 而且京城里的人都不太陌生,连醉酒都要强调自己是天下第一赌的,不就是京城双纨绔之一的孔大将军的独子孔星淳? 他猛地回身,一伸手就揪住了楚景弦胸前的衣,几乎将他提起来,咬牙切齿般地道:“她在哪?” 楚景弦伸手去掰他的手指,酒气扑鼻:“她在哪你问本王?谁才是她的夫君?” 楚昕元怒:“难道这里不是她的宅子吗?” 楚景弦睁大眼:“她的宅子?这明明是孔星淳的宅子!” 孔星淳在那边笑,醉话连篇:“老子以后要把这宅子更名为天下第一赌圣宅!” 楚昕元又呆了。 此时的楚景弦和孔星淳都喝了不少酒,楚景弦还好一点,还能说话,意识还清醒,孔星淳是直接醉得起不了身,还在往口中倒酒。 这里不是沐清瑜新购的宅子,他的人查错了? 他的人可能查不出结果,但从来不会出错,尤其是在这样的小事上面。 但是,醉成这样的楚景弦和孔星淳会说谎话吗?以他们的身份和性子,也是应在这件事上说谎话! 他再问:“她在哪?” 楚景弦掰不开他的手指,顿时恼了,一拳就揍了过去:“你连自己的娘子都守不住,来问我?” 楚昕元避开了脸,被他结结实实一拳揍在肩上,有些疼,不过没有内力,没受伤,对了,楚景弦只是个纨绔,这个纨绔似乎不会武功。 他日子过得太顺,练武太苦,显然不是他愿意做的事。 他抓住楚景弦的手腕,紧紧捏住,低沉着声音:“她不在王府,她失踪了!失踪了两天!” 楚景弦睁大眼睛,过了片刻才消化这个消息,然后,他笑了,他指着楚昕元笑道:“五哥,我就说了,你心里又没有她,给她一纸休书,一别两宽,岂不是好?” 第141章 错误的消息 楚昕元脸色又黑了,他已经和沐清瑜约定了一年之期,楚景弦竟然想他马上给沐清瑜休书? 沐清瑜都不急,他比沐清瑜还急? 不过气归气,现在他最想知道的是沐清瑜在哪里。 他松开楚景弦的衣领。 错误的消息让他心情很不好,但现在不是去计较这个的时候。 他几乎是飞掠般出了院子,还和来时一样,这个院子里的下人们并没有察觉,如果这是沐清瑜的,他至少要派四个暗卫来?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楚昕元自己也怔了一下,就算是沐清瑜的宅子,那又与他有何关系?暗卫训练起来何等艰难,暗卫又是何等珍贵?岂能用来保护无关紧要的人? 抛开那些杂乱的思绪,楚昕元很快就想明白沐清瑜去了哪里。 威武侯府! 所以,楚昕元没有什么停留,干脆直接去威武侯府。 这个宅子离威武侯府也不远了。 楚昕元以为这两天沐清瑜都在威武侯府,其实并不是。 拿回嫁妆后,一些财物上的东西,直接收归在梁王府暂时放置就是了,但是,那些庄子,田产,铺面之类的产业,沐清瑜得去看一看。 她更想看的,是那些地方是不是还留有当初裴府的老人。 这两天虽然只跑了两个地方,但是还是挺有收获。 沐府里自从孔宜佳掌中馈后,将原本裴府陪嫁的下人们要么寻个由头发卖了,要么悄无声息弄死了,更多的,当然是把他们赶到庄子上,或者山林间,让他们做苦力。 她会考察一番,若是这些人一样还忠于裴府,那便让他们回到裴府去。 今天她是准备回竹渺院的,但是临时有事。 上次那个散财童子,今天在街上竟然见到了,非说要信守承诺,请她吃饭。 她不是初到这个世界来的沐清瑜,这么长时间,不敢说京城里有点名气的都知道,但是京城双纨绔这么有名的人,还是有听说的。 但有听说不表示会答应。 不过,楚景弦请吃饭本就是次要的,他想再赌一次。 而且,不是他一个人赌。 另一个是孔星淳。 两个人经常打架争京城第一赌名号的,如今他输得一败涂地,是对方运气好也罢,赌运佳也罢,他愿赌服输,但不服气。 他已经被孔星淳嘲笑好几天了。 所以,今天的再赌一次不是他赌,而是孔星淳赌。 沐清瑜哪有空陪纨绔胡闹? 直到孔星淳说出了赌注! 月华街的一套宅子。 沐清瑜想要购置一套宅子,月华街那儿离裴府近,她很有意向,甚至还差人打听过,只是那边的宅子无人愿意卖。 孔星淳的这个赌注,是正好挠到了她心里的痒痒处。 不过,对于楚景弦竟然知道她想要购置宅子,沐清瑜心里还是挺惊讶。不过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为了让她赌得放心,赌得安逸。孔星淳还让她先看了宅子。 看过之后,沐清瑜就更满意了。 这宅子几乎空置,没有什么下人,地段好,闹中取静,稍稍休整一下就可以入住。 第142章 运气 这么好的宅子竟然作为赌注,沐清瑜相信面前这人真是顶级大纨绔。 她的赌注是一万两银票。 一万两是买不到这个宅子的,不过,孔星淳觉得自己必赢,也不计较是不是对等,总之,赌得开心就够了。 三人也没有去别处,先是在四海楼里吃了个饭,然后,就在这宅子里,开始赌起来。 还是赌骰子,因为楚景弦告诉孔星淳他只教了沐清瑜骰子。 孔星淳想凭真本事赢到楚景弦心服他是京城第一赌圣,很爽快地决定就赌骰子。 最简单的骰子要想赢,也是赌术高绝的体现。 然而,兴致勃勃又信心满满的孔星淳高兴得太早了。 沐清瑜运气不是一般的好,而孔星淳运气似乎有点差。 每次都只相差一点点。 孔星淳也体会了一把楚景弦当初的酸爽。 最后,他们觉得这种凭运气的赌法,还是不能体现他们的技术,于是,又教了沐清瑜牌九…… 每次,沐清瑜都是新手上路。 孔星淳与楚景弦轮番上阵,但是,每次,沐清瑜都赢,赢面并不大,就是恰好盖过他们,很险又很巧。 这种运气,孔星淳和楚景弦都无语了。 都输成这样子了,他们还有什么脸面自称京城第一赌圣? 很明显,赌圣那就是沐清瑜的啊。 所以,这宅子现在虽已是沐清瑜的,但因为有些手续没有完成,目前还算是孔星淳的。 沐清瑜赢了就走了,孔星淳输了宅子不心疼,可是,输了京城第一赌圣的名头,他觉得挺受打击的,这才把自己喝得大醉! 沐清瑜已经睡下了。 她傍晚到裴府,裴霁本来还挺担心,以为他们小两口闹了什么矛盾,听她说是去清点嫁妆的庄子,回来晚了,只住一夜,明天就回,裴霁这才放下心来,让老仆收拾了以前裴漪的房间。 虽然裴府已经破败如斯,但是裴漪的房间竟然一直保持着原样。这么多年,连霉味也没有,显然常常通风。 来了两次,她也发现了楚昕元留下的暗卫踪迹。 但是一个暗卫,沐清瑜还是不太放心。 而且她猜测,沐明远要动手,也许还要过几天。 那人心机深,但又睚眦必报,所以不会在她拿到嫁妆后马上动手,可是感觉自己和外祖父让他丢了脸,他必不会咽下这口气,也不会过太久。 毕竟外公所在的威武侯府,早就传出过他的“死讯”,但是无人过问,随着嫁妆风波过去,刚刚冒过头的裴府再一次沉寂了。 众人都知道裴霁老病残弱,若有人要暗害,只需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用点手段,不留下伤口,只怕更多的人愿意相信他是油尽灯枯。 所以即使楚昕元留了人,她也想多来看看。 这几天里,她已经陆续添了两个护院,十几个下人,虽然这些人对真正的高手来说没有什么用处,但府里人多,对方总要多顾忌几分。 外祖父的安全,不能全靠楚昕元留下的暗卫。她得自己上心,毕竟暗卫只是听命行事,而裴霁是她的亲人! 第143章 小木鱼 楚昕元仍是没有走正门,毕竟这时候太晚了。 他掠上院墙时,还看了一眼。 这就是沐清瑜让工匠们重新修葺了的威武侯府院墙,比以前加高了,加厚了,加固了,不再有断裂之处,整个外围,看着又高又牢固。 但是这也只能防普通人,对于楚昕元这样的高手,却仍然没有什么作用。 威武侯府里已经一片安静,这个时候,的确太晚了。 楚昕元看一眼处处黑暗,檐下连只照明灯笼都没挂的威武侯府,他抿了抿唇。 草率了,光想着要把那女人抓回去,可威武侯府是祖上传下的宅子,不是小门小院,房间这么多,哪间是沐清瑜住的? 还有,他为什么要来找这个女人? 找到了又该说什么? 似乎在听说她不在竹渺院时,他竟什么也没想,只想把她逮回来。可是她不过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子,在竹渺院或是在外面,其实没有多大关系! 他为什么会生气出来找?楚昕元这一刻很生自己的气。 他真是莫名其妙地做了莫名其妙的事,这般无意义的事,真是浪费时间!他有大计较大目标,岂能因为这些小事乱方寸? 是这些天太累了,太紧绷了,所以,才会对那个女子的自作主张生气。 定是如此! 觉得自己找到了正确原因的楚昕元决定,今天实在是太晚了,明天,如果那女人明天还不回梁王府,他就亲自过来把人抓回去! 不,那个女人是生是死与他有什么关系? 无关紧要的人,不管她回不回,都不用理会! 楚昕元气哼哼地回去了,他留下的暗卫见主子亲自来了,原本是想来见过,但见主子只是在院墙站了片刻就离开了,便没有露面。 第二天,懵逼的曹北被分派去晋州办事。 晋江地处苦寒,这一趟可不是什么好差使,而且,以梁王亲随的身份,这差使哪里需要他亲自去? 在岳西邢南同情的眼神里,曹北知道肯定是自己犯了错,还是乖乖地去办差使! 楚景弦和孔星淳醉得不轻,在凉亭里伏桌靠柱地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楚景弦推推靠着柱子呼呼大睡的孔星淳:“喂,醒醒!” 孔星淳睁眼:“干嘛?” “你这宅子不得去有司登记,转给沐清瑜啊?” “沐清瑜?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孔星淳有些发怔,宿醉的他,头很疼,“还有,本公子的宅子,为什么要转给沐清瑜?难道不是转给小木鱼吗?” 小木鱼三个字让楚景弦一阵恶寒,这个家伙,是怎么在输光了银子,输了宅子的情况下,还给赢他的那个人名字前面加上小的? 沐清瑜哪里小了?咳咳,他不是那个意思。已经及笄嫁人的女子,不能算是小了? 他道:“木鱼是化名,她叫沐清瑜!就是上次咱们被打劫一百两银子的那个小院的主人!” 孔星淳猛地睁大眼睛,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袖:“你说什么?是女子,是梁王府那个鬼王妃?” 第144章 你管不了 楚景弦:“什么叫鬼王妃?人家是活生生的人!” 孔星淳已经惊呆了,他猛地咽了口口水,然后被呛的咳嗽不止,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所以,赢了我的,竟然是个女子?京城第一赌圣,竟然是个女子?” 楚景弦:“……” 京城第一赌圣这个名头,孔星淳让得倒是挺爽快的。不过,运气这回事谁说的准呢?他可不认,以后他会赢回来的,只要他赢了,他就是京城第一赌圣! 他看孔星淳:“所以这宅子的相关手续,你去办还是不去办?” “办办办!”孔星淳爽快地道:“愿赌服输,你以为我像你呀!再说,下次我会赢回来。不过是暂时给她而已。” “那咱们就去办了,她一个女子多有不便!” 孔星淳大步就走,走了几步,觉得不对劲,又回过头来道:“楚景弦,什么时候你会对一个女子的事这么热心了?说,你有什么企图?” 楚景弦几乎跳起来:“那是本文的五嫂,本王能有什么企图?” “谁不知道,你楚王楚景弦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现在居然要为一个女子鞍前马后,总之是不对劲。”孔星淳坏笑:“还不从实招来?” 楚景弦很是赧然:“这件事是我食言而肥,失信于人,心中不得劲,所以想做点什么弥补一下!” 他的表情让孔星淳分外好奇:“食言而肥?失信于人?能让楚王殿下一诺,那也是不容易的,不知道你失了什么信,说出来让我也乐乐!” 楚景弦瞪他一眼,不过还是道:“那天吃了她一顿饭,本王夸下海口,帮她向本王五皇兄要一纸休书,还她自由……” 孔星淳:“……” 他对楚景弦竖起大拇指:“别人夫妻之间的事,你也参一脚,你真强!难道你不知道,养一个闲人在府里对大户人家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休妻却是大事?何况,本公子要是记得不错,你的这五哥五嫂还是皇上赐婚?” 楚景弦哼了一声:“虽是我父皇赐婚,但是只要五哥写下休书,本王自有办法让这件事平安过渡,谁也伤筋动骨不了!” 孔星淳拍拍他的肩:“这件事你还是不要管了,你也管不了。以本公子之见,梁王既然能做出把人锁在竹小院自生自灭这种事,就是宁可她死,也不会给出休书。就算你是他兄弟,可你们那些兄弟,啧啧啧,没有亲情味儿。你的面子不值钱!” 楚景弦瞥他一眼:“你跟本王说这么多,莫不是舍不得这宅子了,故意拖延时间?” 孔星淳大恼,跳起来道:“楚景弦,别以为你是王爷,就可以含血喷人,本公子一口吐沫一个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快去!” 两人身为京城有名的双纨绔,身份又高贵特殊,虽然沐清瑜没到,但是一应手续,两人都办得妥贴,只是一趟,这宅子就更式成为沐清瑜的产业了。 楚景弦很高兴:“本王虽然没有帮她拿到休书,但是有了这宅子,她至少不会被关在那个偏僻阴凉的地方自生自灭了!” 第145章 周济 梁王府宴客了! 梁王自建府以来,已近半年,但是这半年时间,他的那些皇兄皇弟们并无走动,所以无人前来。 今日,众皇子却像约好的一般,都来做客了。 楚昕元早有准备,亲自迎到门口。 大皇子楚成邺笑道:“上次五弟说府中贫薄,等完几乎就信了。如今一看,五弟这府邸恢弘气派,可与贫薄二字沾不上边!” 沐府的事过后,楚成邺知道沐明远极力划清与楚昕元的界线是为了让他更信任,虽觉得沐明远走了一步昏棋,但也看出楚昕元同样有这意思,不然,不会纵容他的王妃以嫁妆的事没给沐明远留分毫情面。 这个五皇弟,是不能为自己所用了。 不过,只要不与自己为敌,楚成邺还是愿意继续保持他在外的贤王的风度的。 楚昕元微微一笑,道:“宅子是父皇所赐,的确是恢宏气派。不过本王俸禄低,贫薄也是真的!各位皇兄皇弟知道,本王根基浅薄,之前又在外征战,没有什么家业。若是哥哥弟弟们肯周济一些,本王可感激不尽!” 楚云台大大咧咧地道:“这个好说,本王周济你一千两银子,可够?” 六皇子楚成渝轻嗤一声,道:“八弟,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吗?一千两银子也可以说得出口。本王周济二千两!” 这银子于普通之家来说是极大的一笔,但是对于两位皇子来说,完全无足轻重。何况这两位的外家都是高官厚禄的富裕人家,自然更是不足为道。 两人的话,都是居高临下且带着几分侮辱性,显然他们的目的大概还在于激怒楚昕元,看个笑话! 楚成邺心里好笑,面上却是道:“六弟八弟又胡说了,今日众兄弟同来,本来是贺五弟乔迁建府之喜,明明是贺礼,说什么周济不周济的这么难听?” 他笑容温文亲切,颇有长兄的样子。 楚云程反倒没有说话。 楚昕元一笑,道:“周济也好,贺礼也好,真金白银总是好东西,本王缺的就是这个!皇兄皇弟们愿意慷慨解囊,说的难听点算什么?本王不介意!” 楚成邺看了他一眼,那个在深宫里只有被欺负的份,看见他们都畏惧得身子发抖的五皇弟,已经变了。 这般的能屈能伸?这般的看不透他的喜和怒! 是战场让他改变,还是他一直就是这个样子?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插进来:“哎呀,干嘛一直在门口站着呀?五哥总不至于要在门口接待我们?我渴死了!” 这位是七公主楚梦莹,刚才她的马车在略后一些,被几位皇子的马车挡了,这时候才走过来。 皇室里皇子众多,公主也不少,不过,前面三位公主都已经嫁人,另三位夭折了没有活下来,十四岁的七公主是如今皇室最年长的公主。 她最是爱热闹,听说今天哥哥们要来梁王府做客,她央求了母妃贤妃半天,终于被准许来了。 楚梦莹四下一看:“五哥你不是成亲了,你王妃呢?就五哥一个人出迎,梁王妃的架子是不是太大了?” 第146章 我觉得她不会 楚昕元只当没有听见这句话,笑道:“各位皇兄皇弟,七妹,请进府用茶!” 楚梦莹不满地道:“五哥,我在跟你说话呢!那个什么沐……沐清瑜?她哪去了?还有静雪表姐不是在你这里住着呢吗?怎么也不见她?” 楚梦莹虽然才十四岁,但是在宫里也挺受宠,公主不会争那个位置,活得本就比皇子自在一些。她小小年纪的时候,就见过这位五哥在宫里被欺负得跟狗似的,因此,她对楚昕元,也没有什么尊敬。 楚成瑜也笑道:“对呀,五哥,五嫂呢?静雪表妹呢?” 其他几位皇子都是笑而不语,不过有些是觉得楚梦莹年纪小瞎胡闹,有些却是纯在看热闹。 楚昕元淡淡看了楚成瑜楚梦莹一眼,随口道:“外面风这么大又这么晒,怎好让你五嫂出来?进了府她自会与各位相见!” 话是这么说,其实楚昕元并不知道,这时候沐清瑜是不是在竹渺院。 他既已气怒之下决定不再管她,又把曹北派出去,就没有人盯着竹渺院,更无人向他报告沐清瑜的行踪了。 楚梦莹不依不挠地道:“静雪表姐呢?” 楚昕元淡然,道:“静雪表妹已经及笄,不适合再住在我这,前几天已经派人把她送回贞安姑姑府里去了。” 听说梅静雪不在,楚梦莹顿时很失望,不过也没再闹着要见她了。 一众人往府里走,后面有马蹄声传来,楚景弦天青色锦衣,在马背上的样子丰神俊朗,意气风发,却又透着一种目下无尘的洒脱。 离府门还有数丈,他已飞身下马,动作极是潇洒随意,道:“听说今日五哥宴客?还好我没有迟到!” 楚昕元看了他一眼,几天前的那夜,他以为是去抓沐清瑜的奸,结果却是楚景弦与孔星淳的醉态,让他意识到他太把沐清瑜当回事了,以至于看到楚景弦,脸色也好不起来! 当然,脸色好不起来也不仅只是因为楚景弦,还因为他那不可说的隐疾。 这种难以启齿的病,他当然不能去看大夫,所以这几天他心情其实一直都不好。 一众人进了前厅,落座奉茶,楚梦莹左右打量一会儿,很是无聊地道:“五皇兄,你不是说进府就能见到沐清瑜吗?人呢?” 楚珒笑道:“七妹,你要想见你五嫂啊,直接进内院去找她就好!” 楚成邺也笑道:“老三说的对,哥哥们都是男子,叫你五嫂出来也多有不便!” 楚成瑜立刻道:“自家叔嫂,有什么不便的?除非五哥是没有把我们当兄弟。” 楚云程似笑非笑地道:“咱们兄弟之中,五弟成婚最早,今日来,可不仅是贺五弟建府乔迁!” 楚云台立刻附和:“对对对,四哥说了,一家人,总得认识一下!” 楚昕元对管家道:“跟宁嬷嬷说,今日府上有客,兄弟们难得一聚,叫她去请王妃过来!” 楚梦莹眼里现出一抹黠光,兴致勃勃地道:“你们猜,五嫂会不会来?我觉得她不会!” 第147章 楚承佑此人 对这些兄弟姐妹,楚昕元一个也不喜,除了老七视如不见当他透明,哪个不曾欺负过他? 其中欺负得最狠的,就是二皇子! 那个最是暴虐残忍,最是以凌y虐他为乐的楚承佑,虽然已经死了,但他仍然记得很清楚当初他是怎么折磨自己的。 如果楚承佑不死,现在大概也没有什么大皇子四皇子之争。 楚承佑是皇上最喜欢的一个儿子,因为他的母亲是当年皇上潜邸时候的太子妃,也是皇上青梅竹马长大的至爱。 那时皇上楚麟刚成为太子不久,携已经七个月身孕的太子妃一起外出进香,回来的时候突遇刺杀,护卫们被一个个杀死,情况危急,又有贼人冲过来对着楚麟就是一刀,护卫们抽不开身,就连楚麟自己也以为必死无疑,是太子妃撑着因怀孕的身体,挡在楚麟前面。 那刀确在太子妃身上,就这么阻挡了一下的功夫,护卫赶到,杀了冲上前的贼人,这才救下太子。 不过太子妃重伤,临死前知道自己是不行了,哭着恳求剖腹取子。在孩子的哭声中,太子妃离世,太子大恸,之后一直对这个儿子分外疼爱,似乎想把对太子妃的爱一起加在这个孩子身上。 他的名字叫承佑,承天之佑! 太子登基后,之所以没有立他为太子,也是为他考虑,不想他成为众矢之的。 但是对他的教导却是最好的,请的是最有名气的大儒,教的是治国之策,为君之道。 皇上自然不知道,这位楚承佑,表面上比如今的大皇子更像贤王,更礼贤下士,更让人如沐春风,可是私底下,他却是个心思阴毒的人。 他最喜欢做的事便是欺负楚昕元,毕竟,欺负别人,有损他的贤王形象,而楚昕元就不同了,这是有皇子身份,在宫里却卑贱之极,连太监宫女都能喝斥欺负的谋反“余孽”。 把同样是皇子的他踩在脚底,看他像一条狗一样跪着求饶,这让楚承佑觉得很兴奋。 楚昕元有几次都差点死在他的手里。 要论恨,他是最恨楚承佑的! 楚承佑已经死了。 他也不再是那个任人鱼肉的皇子。 楚成瑜捧楚梦莹的场,立刻道:“为什么你觉得她不会来?” 楚梦莹撇撇嘴,道:“听说她在沐府里的时候,就害怕见人,你看她出过几次门?现在不过换个地方,难道就敢见人了?”说完,她觉得很好笑,掩着嘴笑得咯咯咯的,一点也不在意楚昕元是否会难堪。 楚景弦很惊讶,他们说的人,是沐清瑜吗?害怕见人?没出过门? 楚承邺摇头笑道:“七妹真是心直口快。如今这位是你五嫂,你可不能再这么说了!” 楚梦莹又撇撇嘴,不屑地道:“谁不知道她是怎么做我五嫂的?她可配不上我五哥!”她连五哥也不放在眼里,何况五嫂? 楚成瑜笑嘻嘻地道:“配不配的上,那得五哥说了算。七妹有所不知,五哥对五嫂可好了!还帮她去沐府要嫁妆呢!” 楚梦莹不爱听了:“他对沐清瑜好?那静雪表姐怎么办?” 第148章 匮乏 这话让楚昕元脸色微沉:“七皇妹,静雪县主是女儿家,你这么说,是要毁她的清誉,你身为公主,说话代表的不仅是你,还有皇家。要是让外人听了去,以为皇家公主皆如此不识礼仪,岂不是让人笑话?” 这话可就说得重了。 楚梦莹嘴角一瘪,眼眶也红了,瞪着楚昕元道:“五皇兄,你是在骂我?” 楚云程笑道:“七妹,你五哥是不想你坏了静雪的名节。名节对女儿家何其重要?你这些话虽是玩笑,但是要被有心之人听去,对静雪可就不好了!” 楚梦莹不忿地道:“这里又没有别人,哪里有有心之人?” 楚云程笑着不说话了。 楚梦莹还不服,小声嘟囔:“静雪表姐本来就住在这里,她喜欢五皇兄,谁不知道?以前五皇兄在宫里的时候,她就喜欢了,还帮过五皇兄呢,我又没说错!” “你是没说错,不过,堂堂长公主之女,身封县主,身份何等尊贵,七皇妹觉得这么尊贵的人,做妾合适吗?” 一声轻轻浅浅的笑声,接着是清冽如泉的声音传来,众人望去,只见门口走过来一个女子。 那女子十六七岁,眉目如画,容色倾城,冰肌玉骨一般,一身浅蓝色的衣裙,清浅如天上之云,淡泊如静湖之水。 她眉眼含笑,大大方方,举止从容淡定,走过来的身影,有如步步生莲,分外好看。 这是七皇妹口中所说,害怕见人,没出过门的人? 几位皇子对那些贵女圈中的事并不是很关心,他们只关心他们所认识的,比如明沁雪,孔芷悠,江欣彤等在京城颇有名的闺秀,以及常出现在比较出挑的女子。 比如沐蔓琪之类的,仗着一些小聪明能占据一席之地的。 对于从没听过名字的沐清瑜,的确是不了解,甚至即使有日照轩的事,他们也只是当成笑谈。听过一嘴,对这个人并不关注,就如同他们原本对楚昕元并不关注一样。 沐清瑜的突然出现,让众皇子们都有一瞬间的呆怔。 其实她出现得也不算突然,毕竟,刚才楚梦莹嚷着沐清瑜为什么没出现时,他们亲耳听老五派人去请了。 只是,他们在心里已经设想过,用爬床这种手段嫁给老五的,容貌即使不丑陋,肯定也很普通,还有七公主那害怕见人,没出过门的评价先入为主,因此,他们多半抱的心思是想看楚昕元笑话。 没想到,出来的却是个倾城美人。 不仅容貌倾城,言谈举止,更是大大方方,端庄雍容。 见过了明沁雪的高山雪莲般的圣洁和仙气,见过了江欣彤书卷气在身的文雅娴静,见过了孔芷悠其烈如火的明艳直率,也见过不少闺秀们的各种姿态,各种姿容。何况他们出身的地方,是集美之地的后宫,天下美人,宫中独占七成。 他们以为他们阅尽了美女,就算绝世佳人在眼前,也不会有半分动容。但是此刻,他们见到了一个鲜活的,明丽的,清雅的,雍容的,端庄的……女子,没有一刻,他们觉得自己脑中形容语言如此匮乏! 第149章 难道你是月老 楚昕元当然是例外,他目光一转,不动声色间已经将众兄弟们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们眼中的惊讶,更多的是冲击,是因为原本心中固有一个形象,眼前出现的人却颠覆了那个形象,而且是天差地别般,才让他们震惊而至失态。 楚成瑜也回过神来,他的眼色暗了暗。 他最喜欢美女,为何之前不知道沐明远将的长女长得这么漂亮?若是知道,还有楚昕元什么事? 大皇兄说,楚昕元在沐明远的府里,和他的王妃表面看来情意绵绵,其实不过是做戏罢了。平时他对这个王妃可不怎么样。 那是不是表示,就算他做了什么,楚昕元也不会怎么样! 毕竟一来是他不在意的人,二来,就算如今楚昕元封王建府,在他们眼里,还是不值一提的一条狗而已。 狗想站起来做人?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的目光就更肆无忌惮起来,把沐清瑜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恨目光不能透视,这么漂亮的女子,为什么要穿衣服呢?他最喜欢府里的姬妾们不着一丝地在他面前争宠了。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楚景弦,他轻轻笑了笑,低头喝茶。 接着回过神来的是楚梦莹,她涨红了脸,怒道:“谁说静雪表姐做妾……你……你……” “那你的意思是,让你五皇兄休妻另娶了?”沐清瑜轻轻一笑,这个主意不错,她很看好呢,就是不知道这位七公主有没有这个本事! 楚梦莹气呼呼地道:“沐清瑜,你要不要脸,聘为妻奔为妾,你在日照轩做下的丑事,京城还有谁不知道?你本来就不配为五皇兄的王妃,什么休妻不休妻?你本来就应该只是个妾!我五哥的正妃,应该是静雪表姐!” 沐清瑜目光流转,看向楚昕元,道:“七公主说的很有道理啊,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楚昕元声音低沉:“考虑什么?让你做妾?” 沐清瑜:“……” 楚梦莹说了那么多,他就只听进去这个妾字?果然是渣渣! 楚昕元看一眼楚梦莹,目光凉凉的,道:“七妹这话是说,父皇的意思,不如你的意思?父皇的赐婚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你觉得谁应该是夫妻,谁就是夫妻,难道你是月老?” 这话可不怎么客气,楚梦莹万万想不到,楚昕元竟然会这么跟她说话。 以前在宫里的时候,他看到她都远远地避开,实在避不开,也会让在路边,低眉顺眼的。这让楚梦莹一时也接受不了。 她红着眼,似乎就要哭出来,道:“你含血喷人,我什么时候说过父皇的赐婚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了?只是静雪表姐那么喜欢你,你竟然辜负她的一片心意,你有没有心?” 楚昕元淡淡地道:“据本王所知,安平伯府的二公子詹云与对你也是一往情深,你却不肯嫁,你竟然辜负他的一片心意,你有没有心?” 这下,楚梦莹再也受不了了,她哇地哭了出来,安平伯府二公子詹云与,不学无术,好色贪婪,文不成武不就,因为跑烟花之地多了,还得了脏病,听说不久于人世。 第150章 废物詹云与 楚成邺不豫地道:“五弟过份了,你怎可这样说话?” 楚昕元慢悠悠地道:“大皇兄,七妹自己的意思便是如此,只要对方喜欢本王,本王就得娶,那换成女子,岂不是一样?难道本王说错了?那安平伯府的二公子对七妹的心,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楚成邺:“……” 他第一次发现楚昕元竟然也是牙尖齿利。 可偏偏是有这么一回事,还闹到了皇上跟前。这还得从半年前说起,七公主偷跑出宫,玩得肆意开心,但是在经过一条街的时候,落入了正在某青楼二楼喝花酒的詹云与眼中。 那詹云与并不认识七公主,只觉得这小女子分外好看,灵动,还有股子肆无忌惮的作派,和他平时简直一样一样的,顿时见色心喜,叫他的家人把人抓起来。 这可是皇室公主,虽然是偷跑出来,身边还是带了一个会武功的宫女。 那宫女和安平伯府的下人打成一团,七公主也亮明身份,得知对方竟然是公主,詹云与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就是高兴了。 詹云与回到府里,就闹着要尚公主。 这事大,詹家觉得不能成,苦口婆心劝他不要异想天开,但被娇纵惯了的詹云与把街头泼妇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学了个十成十,吵得安平侯府鸡飞狗跳,把安平伯的老母亲心疼得不行。 他虽是次子,可却是祖母最喜欢的孙儿,也是姑祖母最喜欢的外侄孙,他的姑祖母,是宫中的一位太妃。 皇上当年登基后,对先皇的妃子都是聚于一处荣养,该有的体面还有。 詹家被这小祖宗闹得不行,再一想,他们家也是勋贵之家,门第也不算低,尚公主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虽说本朝例制,尚公主者不得在朝中任重职,只能当个富贵闲人,但詹云与这样的,整个詹家也没有指望他能凭自己的本事换到一官半职。 于是,詹家祖母求了詹家这位姑祖母太妃,这位太妃又动用所有的心思,求见了皇上,把她家外侄孙想尚公主的意思吞吞吐吐的说了。 皇上以七公主还没及笄,年纪尚小为由没有答应。 那位太妃表示可以先订亲,过两年再议婚事。 皇上仍是没有答应。 他的女儿是不少,但也不能随便嫁。 不过既然太妃出面,还是要考虑一下的。 他派人查了一下詹云与。 这一查,龙颜大怒,原来是个不折不扣不学无术的废物,不但废物,还好色贪淫,小小年纪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一个月里至少有二十八天在青楼里过夜,而且,据说还染上了脏病! 皇上生气极了,他的女儿是公主,什么歪瓜裂枣都敢凑上来说要尚公主? 那位太妃被皇上打发去寺庙里度余生,詹家也被寻了个由头斥责一顿,但这事京城里知道的人可不少,都说詹云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楚昕元此时毫无顾忌地说出来,楚梦莹只气得大哭,被那么个无赖看上,她觉得恶心极了。她边哭边恨恨地道:“你这个谋反‘作孽’,这样羞辱我,我要去告诉父皇!” 第151章 不敢哭 楚昕元脸色一沉,走上前一步,冷冷道:“你说什么?给本王再说一遍?” 一个尸山血海里淌过的带着杀伐之气的狠厉眼神,吓得七公主连哭都不敢哭了。 楚成邺上前一步,挡在七公主面前,和事佬般地道:“五弟,七妹年纪小,口没遮拦,你也别生气。七妹,还不给五弟道歉?” 楚昕元冷声道:“在皇家,十岁就已经不能算小了!谋反余孽,这四个字从何而来,七公主今天如果不解释清楚,休怪本王不客气!” 他说时眼睛发红,竟有择人而噬般的阴狠。 楚梦莹吓得哭都不敢哭了,她只是替静雪表姐鸣不平,怎么就话赶话的闹到如今这样的局面了?那个狗东西眼神那么可怕,好像要杀人一般。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狗东西了? 她一定要告诉父皇,让父皇为她做主! 楚云程叹气道:“七妹,这次是你错了。好生向你五哥道歉,你五哥一定不会计较的!以后这种话,也不可以再说了。那是你五哥,你怎么能如此骂他?” 楚成瑜也道:“对呀七妹,你就道个歉,做哥哥的还能因为妹妹说错话计较不成?” 楚成邺再次和稀泥:“七妹听话,这话是你说得不妥,你看你五哥都生气了,乖,道个歉!” 楚梦莹本以为几个哥哥会护住她,毕竟,她可没少看见几个哥哥欺负这个狗东西,可现在一个个的竟然都在劝她道歉,她又委屈又伤心,心里骂骂咧咧,却不得不屈于形势,万般委屈地道:“五皇兄,对不起!” 楚昕元阴森森地道:“你还没说,这四个字是从哪里听来的?” 楚梦莹再次哭了,她从哪里听来的?听来的途径可多了,那几个皇兄欺负这个狗东西的时候,嘴里不是骂着他是谋反余孽吗? 这才过去几年? 从这个狗东西离开皇宫,再到他回来搬出皇宫,之前哪一天,不被人骂个几回?跟她装什么装? 楚昕元再上前一步,楚梦莹吓得哭泣又止了,抖着声音道:“以前……以前他们欺负你的时候,这样骂的……” “谁欺负我的时候?”楚昕元声音还是很冷。 楚梦莹哭着道:“大皇兄二皇兄三皇兄四皇兄五皇兄六皇兄……” 众皇子:“……” 虽然这是事实,但是现在是当着他们的面,楚梦莹把他们全都扯出来了,是不是傻? 楚昕元冷笑一声:“本王与众位皇兄皇弟手足情深,他们还来贺本王建府之喜,七公主一出口,就要挑拨本王跟各位兄弟的关系,父皇若是知道了,不知道会说什么!” 楚梦莹睁大眼睛,这次她是惊得忘记哭了。 这个狗东西说什么?当初他被他们打得跟死狗一样,怎么她说出来,这个狗东西反倒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是被打傻了,打得健忘了? 她虽才十四岁,但是如楚昕元所说,皇家十岁便不算年纪小,她猛地明白了,狗东西不敢得罪皇兄们,但是她只是个公主,所以狗东西敢不把她放在眼里? 第152章 演 刚刚被楚梦莹点名的几个皇子正觉得有些尴尬,一听楚昕元这么说,顿时都笑起来。 楚成邺笑道:“七妹真是胡闹,我们兄弟之间打打闹闹的确是有,但是怎么会说这么诛心的话?” 楚云程道:“说的是,当年年纪小,男孩子嘛,喜欢打架,各有输赢,哪有什么欺负不欺负的?” 楚成瑜看一眼沐清瑜,也道:“我还被五哥踹过一脚呢。我可没觉得那是欺负,兄弟之间嘛,要不打架,那还是兄弟吗?” 楚云台道:“就是就是!” 楚景弦冷眼旁观,漫不经心地勾起了唇角。 他的这些兄弟们,个个都是戏子,都会演! 楚成邺在演,楚云程在演,楚昕元也在演! 楚成邺演的是个宽和仁厚的贤王,是爱护弟妹的好哥哥; 楚云程演的是事不关己,云淡风轻的好兄弟; 楚昕元演的是性情暴戾,喜怒于色,睚眦必报的粗鲁武夫…… 只不过,他们身在局中,大概都觉得自己才是最厉害的那个,把别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楚景弦觉得没意思透了,这些个兄弟,眼里只有那个位置,倒不如普通人家的兄弟有血脉手足之情。 他有些好奇地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刚刚进门的女子,却见沐清瑜早就在下首找了个位置,悄没声息地坐在那里,双肘支着桌面,双手撑着下巴,在那里……看戏? 还看得津津有味? 之前进门时,她是大方得体,雍华从容的大家闺秀模样,此时这样子,却像是个天真浪漫,单纯可爱的小姑娘。 如画般的女子,不管是什么样的动作,都那般好看。 看着沐清瑜通透又含笑的眸子,他知道,沐清瑜也看懂了。 这个女子,真的是很奇怪,很特别,很……让人捉摸不透,又让人好奇之极…… 楚昕元冷声道:“再有下次,休怪我不客气!” 楚梦莹这才感觉好像缓过一口气一般,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此时表面上虽然老实了,但心里却恨得要死。 暗暗想着,要怎么向父皇告状,才能让父皇狠狠惩罚这狗东西。 他以为她之前叫他五哥,他就是五哥了?呸,狗东西! 楚成瑜一回头,见到沐清瑜这个样子,觉得更美了,心中也更痒痒,他冲着沐清瑜露出一个自以为很是俊朗的笑容,道:“他们因为你吵起来了,你有什么想法?” 沐清瑜坐直身子,淡淡瞥他一眼:“别乱说,与我有什么关系?” 楚成瑜笑嘻嘻地道:“好好好,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不过我很好奇,当初金柳池边那么多人,你为什么选了五皇兄呢?” “大概因为,他长得比较好看?” 楚成瑜指指自己:“你看我,我也好看,我当时也在!” 沐清瑜道:“不觉得!” 楚成瑜见她冷若冰霜,爱答不理的样子,反倒更想招惹她了。他正想用什么办法来吸引沐清瑜的注意,那边似乎被几兄弟劝好了的楚昕元走过来,正好听到楚成瑜的话,楚昕元眉头一皱,冷冷道:“六弟叫过人了吗?这是你五嫂!” 这话威胁意味十足。 第153章 救命 楚成瑜自然听得出言外之意,想到刚才他对待楚梦莹的态度,这简直跟个疯子一样,还是不要惹的好。 这时候分外能屈能伸的楚成瑜立刻笑着抱拳行礼:“见过五嫂!” 一场皇家兄弟的聚会,虽然刚开始似乎有些不愉快,后面就颇有些其乐融融的意思。 连心里气鼓鼓的楚梦莹,似乎也忘了之前的委屈,在梁王府的亭台楼阁之间,玩的很是尽兴。 玩着玩着,就玩到了离竹渺院不远处,那荷花池里花开正艳,上台的小桥曲栏石柱,古朴相宜,碧叶红花,很是好看。 只有她这一个女客,自然只得沐清瑜相隔。 今天沐清瑜的心情挺不错的。她答应过楚昕元,只要应付过去他兄弟们的所谓相聚,就答应她搬出去。 所以,本着合约精神,她绝不会演穿帮。 楚梦莹见楚昕元带着一众人离得远了,她站在桥上,语气尖刻地道:“听静雪表姐说,你就是在这里把他推下去的是?”说话间,她猛地伸手,用力地把沐清瑜向桥下推去。 这桥并不高,但是落进水里,总归是狼狈不堪。 而且她听梅静雪说过,沐清瑜不会水,掉下去后,她不喊人来救,要叫沐清瑜喝水喝饱了再说。 等到喝饱了水,也无力挣扎了,到时候她再大声叫人。几位皇兄可是都在一起,听见叫声定然会一起过来。 沐清瑜不论是被谁救上来,总归要被人看光。 楚昕元那个狗东西敢那么对她,她就让他的王妃出丑,出大丑,哼! 沐清瑜翻了个白眼,古代的女子真是可怕,才十几岁,一个个的心思这么歹毒。无怨无仇的要害人,可真是闲的。 在楚梦莹动手的时候,她眼角余光已经看见,假作探案身摘不远处一朵荷花,恰好避开楚梦莹这一推。 楚梦莹用力过猛,又没留什么后手,一下推空,整个人就向池子里栽去。 她啊地尖叫一声,脸色顿时煞白,她不会水啊。 可她整个人已经栽了下去,甚至感觉到水面扑面而来的凉意,她会栽到水里,她会变成她所想像的沐清瑜会变成的样子。 她紧紧地闭上眼睛,惊慌地叫道:“救命……” 楚梦莹惊叫了片刻,预料中的整个头扎进凉水里的事并没有发生,她难以置信地睁开眼,没错,水面还在眼前,甚至她的发丝都已经被水面浸湿,但是她却没有往下掉。 接着,她感觉到原来是脚被抓住了。 沐清瑜的声音传过来:“公主这是要玩水吗?虽然现在水里不冷,但是你这么一头扎下去,终归是不太妥,万一你也是要借落水栽赃我,那我可说不清,所以我得问清楚了!” 楚梦莹心里经过了大起大落,此时见被救,终于松了口气,但随之,又因为沐清瑜的话而愤怒了,她尖声叫道:“本公主不会水,还不快把本公主拉上去!” 以为的被拉起来根本没有发生,头顶一凉,她连额头都浸在水里了,吓得她尖叫:“啊,我要死了……” 第154章 手抖 额头的水面又退了下去,接着桥上传来沐清瑜歉意的声音:“对不住啊,七公主,你太重了,我都拉不住,你别叫,你一叫我就心慌,一心慌就手抖!” 你才重,你全家都重! 楚梦莹心里气得要死,又怕得要死,她想骂人,但又怕这一骂沐清瑜的手又抖。 此时她心中很是后悔,本来她身边有宫女的,但是她存心为静雪表姐出气,为了方便把沐清瑜身边的丫鬟婆子支开,便也把自己这边的人一起支开了。 那些蠢货,就不知道远远的跟着吗?这样发现不对也好过来搭把手。还有皇兄们,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他们都不管她这个妹妹了吗? 她压着心中的愤怒,别扭地道:“沐清瑜,你把本公主拉上去!” 沐清瑜为难地道:“公主,不是我不想把你拉上来,是我力气太小。你看你突然就往水池里冲,也就是我反应快,能把你的脚捞住,我都差点被你带出来了!” 楚梦莹急道:“那你叫人啊!” “公主怕是不知道,转过这个桥就到了我住的竹渺院,所以这里是不会有人来的。” “那怎么办啊?”楚梦莹急得声音都变了,她听梅静雪说过,沐清瑜被禁足在竹渺院,为了怕别人帮她,楚昕元下令附近不许人来。 沐清瑜很是恳切地道:“公主也莫急,你现在也没掉到水里,我再坚持一下,说不准你皇兄们逛累了,会想起你来,到时候你就可以被拉上来了!” 楚梦莹快哭了,她是想把沐清瑜推到水里,不是想自己现在这样狼狈,全身的重量仅凭沐清瑜抓住她一只脚,才没掉到水里。还不知道沐清瑜可以撑多久,要是沐清瑜撑不住,手一松,那她不就像一条鱼样扎进去了? 这里是荷花池,叶梗花梗上都是有刺的,要是掉下去,搞不好还会破相。 越想越可怕,她赶紧道:“沐清瑜,你把本公主拉上去,本公主一定跟楚……跟五哥说说好话,让他好好对你,肯定不会再把你关进竹渺院禁足了。” 沐清瑜道:“你跟梅静雪关系很亲近啊。”她是什么处境,连七公主都知道。 楚梦莹眼珠转着,道:“也不是很亲近,不过她是本公主的表姐,她喜欢五哥,讨厌你!” “所以你刚才是想把我推进水里,帮你的静雪表姐出气?” “没没没,没有的事!”楚梦莹也算是能屈能伸了,急忙道:“我只是不小心绊了一下,我怎么会去推你呢?” 又是一阵凉意,头发湿哒哒的,头皮沾水了,她在下坠,她吓得尖叫:“啊啊啊……” 随着她的叫声,下坠的势头停了,但是头皮仍浸在水里。沐清瑜的声音幽幽传来:“我拉你很吃力,你不要撒谎,你一撒谎,我就手抖……” 楚梦莹眼泪倒流,这个沐清瑜是个魔鬼,可她现在在魔鬼的手里,她委屈地叫道:“我是想推你,不是没有推到吗?我都这个样子了,你还要怎样?” 第155章 发誓 头皮的凉意又没有了,显然她又被拉高了一点点。 沐清瑜吭吭哧哧地道:“我没想怎样啊,我正在以德报怨想把你拉上来,只是拉不上来。” 楚梦莹听到她吃力的样子,心里更担心了。听见沐清瑜又幽幽地问道:“公主今天没有把我推下水,以后是不是还会害我呀?” “我害你干什么,对我又没有什么好处!” “公主现在这么说,是因为你还要靠我救你呢。要不,公主你发个誓!” 都这时候了,还发个毛的誓,楚梦莹刚要张口骂人,头皮又浸在水里了,她急忙道:“我发誓,以后绝不会帮着静雪表姐欺负沐清瑜,不然叫我不得好死!” “那你不帮你的静雪表姐,还会帮别人欺负我吗?” “不,不会!” “那一起发个誓!” 楚梦莹憋屈地道:“我发誓,以后绝不会欺负沐清瑜,不然叫我不得好死!” 沐清瑜道:“这我就放心了!”熊孩子,还治不了你了? 感觉自己晃晃悠悠的,楚梦莹心尖都颤起来,道:“喂,你要不叫人,就别说话,不然一会儿你没力气了怎么办?” “好,我不说话!” 楚梦莹倒吊在水面,只凭沐清瑜抓住的一只脚才没坠入池中,而且整个人心弦紧绷。 沐清瑜长得那么娇弱,平时肯定都没吃饭,还被禁足这么久,也不知道饿得还有没有力气。楚梦莹生恐沐清瑜支撑不住,她就得掉下去,心情紧张之极。 她当然看不到,沐清瑜半倚在桥栏上,一只手抓住她的脚,神色轻松,并不是她以为用尽全力,勉力支撑的样子。 楚梦莹在水面晃晃悠悠,越来越后悔,她干嘛要为静雪表姐去害沐清瑜? 虽然她不喜欢沐清瑜,也讨厌她身为一个女子,用那种方式嫁给楚昕元,可她同样也不喜欢楚昕元呀!难道不该让这两个她都不喜欢人的去互相……不,让沐清瑜直接被楚昕元折磨就好了,有她什么事? 静雪表姐却喜欢楚昕元,楚昕元又有什么好?静雪表姐真是太想不开了。 她还被沐清瑜逼着发誓。 她是公主,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对待过? 她觉得她心里乱得很,她想哭,想着想着就哭起来。 头发因为离开水面,刚才沾的水汇成小水线正往水面滴,和着眼泪的水一起倒流。 离得近,滴咚滴咚的声音那般清晰,每一下都好像敲在她的心上。 沐清瑜过一会儿就支撑不住,她的额头就会浸进水里,然后又被费力拉起来,如此反复,她始终处于一种极为紧绷的状态。 她骂人都没有力气了,也不敢骂,因为一骂,就连眉心都浸水里了,那种感觉简直是恐惧得要命。 好像过了一年那么久,她都快要晕倒了,突然听见沐清瑜的声音:“快来人,救命,公主快要掉到水里了!” 接着,便是乱糟糟的脚步声,接着,脚上似乎多了好几只手,她被拉上来了,可她双腿发软,顺着栏杆就缓缓滑落,坐倒在地,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第156章 恶人 刚刚来救人的是楚梦莹的宫女和梁王府的丫鬟婆子。 楚梦莹对自己太过自信,把宫女们打发走还不准她们跟着,梁王府这么大,等到宫女们再寻她们,就绕了不少弯路。 知道这里发生意外后,楚昕元一众也急忙赶了过来。 听说楚梦莹不小心落水,被沐清瑜抓住才没掉落下去,但却是头下脚上的被吊了好一会儿,众人表情复杂。 这也能掉下去? 不过,楚梦莹身边侍候的人是被她自己赶跑的,这中间肯定是另有隐情,但是什么隐情怕是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楚梦莹脸色发白,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她泪也朦胧的看向奔过来的各位皇兄们,突然指着沐清瑜叫道:“大皇兄,三皇兄,四皇兄,我是被沐清瑜推下水的!”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沐清瑜的脸上。 沐清瑜此时正揉着自己的手腕,闻言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好事做不得,要被讹诈的。” 楚成邺道:“到底怎么回事?”他是在问楚梦莹,但目光却盯着楚昕元,余光看着沐清瑜。 楚梦莹哭哭啼啼地道:“刚才经过这桥的时候,我就问了她一句,她是不是就是从这里把金雪表姐推下水的。她就恼羞成怒把我推下去了。” 楚成邺淡淡地道:“老五,这件事你得给七皇妹一个交代!要不然我就只能进宫向父皇和母后说起此事了。” 楚云程瞥了他一眼,父皇和母后?叫的可真亲! 楚昕元声音平静地道:“沐清瑜?” 沐清瑜轻轻笑了笑,目光扫过众人:“你们信?” 楚云台道:“怎么不信?七妹亲自指认!” 楚成瑜却道:“还是把真相弄清楚,也许只是误会。” “没有误会,就是她推我下去的!” 楚昕元的脸色略沉,板着脸道:“沐清瑜,本王问你呢,怎么回事?” 沐清瑜听着这质问的声音和语气,哪怕知道他一半是在作戏,心里也有些不爽,她翻了个白眼,道:“如果以你们这么多人的智商,还看不穿这么拙劣的谎言,那我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这是把人一起骂了。 楚云台脾气火爆,道:“哎,你什么意思啊?你把话说清楚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绕啊?” 沐清瑜道:“她说是我推的,你们就信是我推的?我要推她,她为什么没有掉下去?” “那是因为,你拉住我的脚!” “我要把你推下水,我还拉住你的脚?临时善心大发?还是我脑抽了?” 楚梦莹气极,却无言可辩,蛮不讲理地怒道:“你……就是你推的,我说是你就是你!” 她是公主,沐清瑜是什么东西? 沐清瑜看楚昕元,摇摇头道:“也不是孩子了,走路都走不稳,要往桥下摔,其实我是可以视而不见的。但想着那是你妹妹,又是到府上来做客的,总不好见死不救。若真的出了什么事,不是也有你的责任吗?然后就惹祸上身了,所以我是不是应该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第157章 别拖上我 楚昕元听出这话意里的揶揄和嘲讽,心中不禁暗恼,这是在看不起他?他没好气地道:“这不关你的事!” 然后,转向楚梦莹:“我梁王府的桥和你一定相冲,以后你还是不要到梁王府来了。还有,更莫要说出王妃把你推下水这种话!只要不是智障,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即使你不知道感激,也不该仇报。” 他声音清冷,虽是在说楚梦莹,众皇子却感觉有被冒犯到。 但此时谁也没有说话。 有心替楚梦莹说两句,有成为智障的嫌疑。 楚梦莹万万没想到,楚昕元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一向被人哄着捧着的金尊玉贵的人,先是差点掉到水里吓个半死;接着又被这话气个半死。 她气冲冲地道:“不来就不来,你以为本公主稀罕来?什么破地方?本公主才不想待!”说完,红着眼洒着眼泪转身就跑。 宫女们赶紧跟着,一群人呼啦啦地离开。 楚成瑜幸灾乐祸地笑道:“五皇兄你惨了,谁不知道七皇妹在父皇眼里就是个宝贝疙瘩,你把她惹了,她在父皇面前一哭,你这梁王府还保不保得住还是两说呢!” 楚昕元瞥他一眼,道:“父皇英明神武,明辨是非。父皇会为了几句争执,就将梁王府收回?老六的意思,是说父皇是老糊涂?还是说父皇的金口玉言是假的?又或者,你这么能揣度父皇的心思?” 楚成瑜纯是嘴上贱一把,被楚昕元这么一怼,顿时觉得没趣,而且,这话他还不敢答,也不敢不答,哪个问题都诛心啊! 说父皇是老糊涂?他怕不是嫌自己死的太慢! 说父皇金口玉言是假的?他这是质疑父皇说话的权威? 说他揣摩圣心?自古伴君如伴虎。哪怕他身为儿子,也不敢去揣摩圣心,同样是一道送死题。 他嘟囔道:“你别胡说八道,我就是开个玩笑。再说是你得罪了七皇妹,与我可没有什么关系,别拖上我!” 楚成邺见楚成瑜吃憋,忙哈哈笑着打圆场道:“都是自家兄弟姐妹,哪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七皇妹不懂事,她先回去了也好,我们兄弟难得一聚,可别因为小事坏了兴致。” 众皇子们顿时附和,只有楚景弦道:“本王已经和人约好要去兴和坊一决胜负,就不奉陪了。” 楚景弦在几个皇子之中本来也是独立特行,好像除了美食和赌钱,他对别的什么也不感兴趣。今天能来梁王府,已经很是令人意外了,倒没有人觉得他扫兴。 再说,他既不是楚承邺一派,也不是楚云程一派,他的去留,无关紧要! 他离开后,几位皇子一直逗留到用过午膳才离开。 表面看起来也算是皆大欢喜,宾主尽欢了。 的确是皆大欢喜。 自从楚昕元回到京城之后,可没少被试探,从梁王府被安插的像筛子一样就可以看得出来。 试探什么?无非是看看他有没有什么野心,看看他会不会是自己前路的阻碍,看看他会不会成为自己的绊脚石,现在,结果出来了。 第158章 不错 楚成邺觉得楚昕元的确有些能力,有些本事,但是从小到大的经历,已经让他的性情变得暴虐,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在沐府里已经初见端倪。 原本他还以为楚昕元城府很深,善于演戏,必然有极大的图谋。但是在梁王府里,他对着七皇妹那毫不留情,睚眦必报的样子,让楚成邺很放心。 是有城府,也会演戏,但是,身为皇子,又曾统领大军携军功而归,怎么会没有城府? 不过,城府架不住脾气,这城府还是被他一眼看穿了,所以,楚昕元毕竟还是道行太浅。 也是,那是一只在皇宫夹缝之中求生存的狗,可不像他们,从小就有母妃和外祖家精心教导提点。他能成长成这样,已经算是得天造化了! 楚云程也很满意。 今天全程,楚昕元没有半点显示与他的亲近之意,显然楚昕元很知道轻重,也知道暗棋有时候比明棋好用,他很好地给自己定位了。聪明可用,这样的人,楚云程喜欢。 不过,想到从轻舞轩传来的消息,他看着楚昕元的目光,又带着一丝隐忍的笑意! 他有点明白,为什么楚昕元选择支持他,而不是自己去追求那个位置了。 一个不行的人,是不会有后代的。拼尽半世争一个位置,最后还是要拱手让人,那还不如一开始就给自己定位成为一个富贵王爷。 有从龙之功的富贵王爷。 哪怕楚昕元的投效只是暂时的,也许一两年之后就会反悔,但是不要说两年,一年时间,应该也就够了。 毕竟,他要夺的是太子之位,而不是要武力逼宫! 送走了众皇子,楚昕元和沐清瑜回府。 这一直送到府门,是诚意十足了,没想到沐清瑜也会陪着一直送出门。 楚昕元淡淡地道:“表现不错!” 不论是之前对楚梦莹,还是应对他的皇兄皇弟们! 沐清瑜也淡淡回道:“信守承诺,是我的美德!” 楚昕元觉得她这句话意有所指,她是在说休书的事,被他争取了一年时间,虽然她没有强烈要求,但显然心中并不爽。 见她心中不爽,他心中竟有几分爽快。 没有人能让他不爽之后还全身而退! 沐清瑜看到他扬起的唇角,转过脸去撇撇嘴,这人今天演这么一出,无非是要打消那两个争太子位争得急赤白眼的皇兄的疑忌罢了。反正谁当皇帝与她也没有关系,她只想在自己的地盘做一只不翻身的咸鱼。 她自然不会揭穿他的用意,别人越无视她,越轻看她,她才正好淡出别人的视线过自己的幸福日子! 她道:“你说等你皇兄皇弟们来做客之后,我便可以搬出去了,这句话,你不会再吃进去?” 一个再字用得好,带着几分轻嘲,几分调侃,还有几分揶揄。 楚昕元扬起的嘴角掉落下去,这个女人果然知道什么时候最能让他扫兴! 她以为她是谁? 她以为自己真的欣赏她? 不过是她现在还占着他王妃的身份,他不想打草惊蛇,所以才会对她客气几分。 她倒当他离不开她了? 第159章 条件 楚昕元眼神凉薄地冷冷道:“随你!但是有一点,你要记住!” “你说!”他竟没有阻止,这是大好形势,沐清瑜心情也好了几分。 他目光中的冷意更甚,变得不但冷,而且锐,带着沉沉的压迫,甚至还有杀气:“你要记得你与本王的一年之期,这一年之内,你还是本王的王妃。守好你的本份,若你在外面传出丑事,让本王成为京城笑柄,本王会亲手杀了你!” 这意思很明显,是说她爱上别的男子,并且传出什么绯闻,让他感觉自己的帽子变成了绿色,他就会毫不留情。 沐清瑜差点笑出来,这男人怕不是脑子有病,又不肯给她休书,又怕她与别的男子有染让他丢脸。精分吗? 她翻了个白眼道:“放心,若是我爱上了别的男子,肯定会先找你要休书,不会给你成为笑柄的机会的。” 楚昕元:“……” 看着她的笑容,心中堵得慌,更加不爽的他,听到这句话,眼里几乎压抑不住怒火。她什么意思?她以为做出丑事,要到休书,就与他无关了? 不是,她还真想着与别的男子有染? 不过,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把这怒火压了下去。 她搬出去于他虽有坏处,但也有好处,如她所说,至少京城里所有人都知道他与她仅仅只是份属夫妻,并没有夫妻之实。那以后,等那一天,他能娶明沁雪的时候,明沁雪如果反感他,至少可以少一条理由! 甚至,她若真与别的男子有染,京城传出丑闻的时候,他是受害者。那他得到的,虽然有嘲笑,但也会有同情。 甚至,还会传到父皇的耳中。 知道他受了这样的委屈,哪怕父子之情淡薄得可以忽略不计,但是他圣裁,自己方才娶沐清瑜,父皇总会安慰一下他。 另外,现在沐清瑜对他的冷淡入眼可见,她以为搬出去了,于她是自由,是随心所欲!天真! 有她哭的时候。 等她哭着求着要搬回来时,看她还有什么脸! 原本心中不爽于她的主动逃离避如蛇蝎,此时思前想后,他觉得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之前之所以不情愿,不过是因为这件事是她提出来的。 而他原本不就是想摆脱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吗? 楚昕元心意顿平,负手道:“本王应你所求,给你自由,作为回报,你也要守好你的本份!本王所说的本份是,需要你梁王妃这个身份时,你不得推辞!” 沐清瑜警惕地道:“比如说……” 楚昕元看她这警惕的样子,心里又不舒服了,他没好气地道:“比如说宫中赐宴,召见;比如说勋贵大臣家里举办的宴会,送来的请帖,需要参加的,或者需要陪本王参加的,你得去!” 不就是应酬吗? 统共就一年时间,这种应酬不会多,沐清瑜爽快地道:“行!” 她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道:“我明天搬走,还请王爷知会一下梁王府的下人,莫要阻拦,不然到时候闹出什么事来,我可不保证!” 第160章 哭穷 楚昕元冷眼看着她,后槽牙都咬紧了,却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哼!” 一切谈妥,沐清瑜心情好极了,她可不耐烦陪着楚昕元慢慢走。 虽然楚昕元走得也不慢。 但是,和他一起走,空气都是污浊的。自由的味道不香吗? 沐清瑜转过弯,从另一条道走。 竹渺院那么远,但是现在她心情好,脚步轻快,也不觉得远了。 楚昕元看着她欢快地走向旁边那条道,背影娇俏,脚步轻快的让人嫉妒。 楚昕元再次冷哼了一声。 沐清瑜说搬就搬,第二天就真的把刚搬来不久的裴漪嫁妆全都搬了出去,当然,除了这些,别的她都没要,包括竹渺院里的一切。 听到下人来报沐清瑜带人来搬走东西,楚昕元黑沉着脸道:“本王知道了!” 让她搬! 之前从沐府搬出来的嫁妆,当然没有送到竹渺院,而是放在前面一个没住人的院里,清点后落锁。 沐清瑜去搬是得到楚昕元的默许的,倒也没人阻拦。 至于因为传递了“错误”消息,被他赶去偏远之地办事的曹北,其实传的消息也不算错,只是中间有一个时间差。 现在楚昕元也知道了。 那个宅子,现在已经更名叫沐宅。 这个沐,不是沐明远的沐,而是沐清瑜原本就姓沐! 二品以上大员的家宅才能称府,所以沐明远住的地方叫沐府。 王妃搬出去住,就算瞒得再好,还是会被有心之人打探到。更何况,搬嫁妆出府,就像当初从沐府把那些嫁妆搬回来一样,也算是声势浩大。 以至于第二天的大早朝结束后,皇帝还单独留下了楚昕元,问他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 楚昕元迟疑了一下,才道:“回父皇,沐氏得知当年其母身亡的真相,悲痛难过。又怜外祖父裴霁孤老无依,所以想搬去他那里住一阵子!” 皇上瞥他一眼:“可据朕所知,她搬去的并不是威武侯府。” 楚昕元义正言辞地道:“那是自然!不管如何,他也是儿臣已过门的妻子,再搬去外祖家住,像什么样子?她为了照顾儿臣的情绪和颜面,从她娘亲的嫁妆中拿出银子在月华街购置了宅子,那边离威武侯府近。她搬去那里,实际上还是属于住在梁王府的产业中。” 皇上眯了眯眼睛:“她是用嫁妆中拿出了银子购置的?” 楚昕元一脸羞愧地道:“父皇,儿臣惭愧,儿臣也想自己掏银子为她购个宅子,但是儿臣囊中羞涩,实在拿不出这笔银子。” “你这是在向朕哭穷吗?”皇上看他的样子,都气笑了。 他儿子众多,景嫔又死的不体面,要不是楚昕元是他的血脉,连命都保不住。他自然对这个儿子也是视如不见。 别的儿子十六岁便封王建府,最晚十八岁也必建赏搬出去。但他到了年纪,无人提起,他也选择性遗忘了。 不过他没想到,这个野草一样长大的儿子竟然是个将才。 两年时间,大败敌军。连军中老将都赞他用兵如神,沉稳冷静,刚毅果决。 可现在,他竟然在自己面前哭穷? 第161章 西卫副统领 楚昕元回京后,皇帝自然知道他没有什么底蕴,又携大功,所以才赐了他府邸。 皇帝知道他穷,但他在自己面前哭穷,就让皇上好气又好笑,而且还多了几分很奇怪的意味。 楚昕元小的时候,皇帝那时候对景嫔甚是宠爱,对这个儿子也曾有几分父子之情,还曾将他抱起举高高。 然而,景嫔自缢后,这份父子之情便如同被风吹去,再也不留一丝痕迹。可以说自楚昕元六岁,一直到他二十岁,几乎是没有任何父子之亲,也没有任何亲近之处,见面次数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父子关系淡薄,皇上虽然亲赐了他府邸,更多的是赏赐功臣,而不是赏赐儿子。 如果他真的在意楚昕元这个儿子,金柳池日照轩的事,任何人一看都知道疑点重重,他也不会丝毫不管楚昕元的心情,就直接圣裁让楚昕元娶沐清瑜了。 两个人像现在这样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所以,皇上才会产生一种新奇怪古怪的感觉,同时,心中的父爱终于冒出了一丝丝。 楚昕元更加羞愧,道:“父皇,儿臣并不是哭穷,儿臣是真的穷!” 皇上挥挥手,赶苍蝇一样:“在朕面前哭也没用,去去去,京畿卫有个副统领空缺,你去上任,多一份俸禄,也穷不着你!” 京畿卫一个统领,分为东卫和西卫,两个副统领各分管东西卫。皇上要任命楚昕元的,便是京畿卫西卫副统领。 虽是个四品职司,但是,一般人直接成为副统领,也是一步登天。 可楚昕元不同,他本是携军功而归,虽是封了梁王,却是有爵无职,也无权。任了京畿卫副统领,这才是领的实差。 他也没再去追问沐清瑜搬出去的事,就这么把人往外轰。 但楚昕元心中却是一块石头落了下来。 半年多了,回京已经半年多了,他终于领了实缺。 老东西对他防范甚严,若不是这段时间以来他的这些做派,恐怕老东西还会吊着他呢。 老东西心里精明得很,久久不立太子,明知道朝中有暗中拥立大皇子和四皇子的大臣,他也故意视如不见。 如果楚昕元猜得不错,老东西大概想用养蛊之法来选太子?他想要的是胜出的那个? 当初,老东西一言不合,就让他娶沐清瑜,刚开始他没回过味来,现在他算是完全明白了。 老东西不想让大皇子那边多一个沐明远。 毕竟,定远侯与庄国公,是撇不开的大皇子党与四皇子党。 沐明远与定远侯有了姻亲关系,便有斩不断的牵扯。 不知道老东西在得知沐家与定远侯还是继续保持了姻亲,暗中是不是气歪了鼻子。 沐明远不会不知道老东西是什么态度,他还是这么做了,也许他是另有所图,也许他就是一个赌徒。 还好,他早早借着沐清瑜,用嫁妆的事,断开了与沐明远那边的关系。 若非他当众没有给沐明远丝毫面子,还将事情闹得挺大,让沐清瑜几乎下不了台,也许这个实缺他还拿不到? 第162章 也要有命花 楚昕元很清楚,在这件事上,沐清瑜也算是帮了他的忙,虽说也是他一直筹谋的结果,但沐清瑜若没有在中间起作用,他还得再花些时间。 看在这件事的份上,他就暂时不和那不识抬举的女子计较了! 吏部尚书府。 刚从库房出来的孔宜佳脸色分外差,之前琳琅满目的库库,一下少了三分之二,还拿出那么多银票,还有田产山地庄子铺子,虽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可是只要想起来,孔宜佳就觉得肉都被剜掉了一块。 这宅子都差点没保住,折价了那么多银票,才没有搬家这么丢人。 她心疼得要滴血。 回到主院,沐明远一身常服,看起来斯文儒雅,见孔宜佳脸色极差,他问道:“这是怎么了?” 当初孔宜佳自作主张,弄出一个连零头都没有的“嫁妆底单”,让他觉得丢人现眼,不过这么久过去,他也消气了,说到底,宜佳也是不想便宜那野丫头。 他和她夫妻一体,想到了一处,再说,孔宜佳丢人,总比他丢人好。 孔宜佳眼睛一红,道:“咱们库房里,太空了!” 沐明远也一下子想起当初从库房运走的那些东西,珍贵珠宝,摆件,书画,古玩…… 他虽不常去赏玩,但是只要走进去,那些都是属于他的,他心里就会有一种满足感,轻松而喜悦,可是被沐清瑜那野丫头,连合裴霁那个废物,一下子几乎搬空了。 他的脸色也沉了沉。 孔宜佳本就在打量着他,此时立刻道:“老爷,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吗?那么多东西,那都是琪儿和雍儿的,如今都没有了,这口气你咽得下,我可咽不下!” 沐明远咬咬牙,狠狠地道:“怎么可能咽得下?他们有命拿,也要有命花!” 孔宜佳心中一喜,偎进他的怀里,娇声道:“老爷,你已经有办法了?” 沐明远道:“我在等一个人!” “等谁?” 孔宜佳当年肯放弃身份委身于他,和他私奔,甘于当外室。 这些年,既生了个让沐明远觉得聪明乖巧,深得他疼爱的女儿沐蔓琪,又生了个儿子沐雍,加上她又缠又娇,又妖又媚,还把他当天一般,满足他身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他对孔宜佳的感情,还是挺深的。 沐明远也没瞒她,眼里闪过阴冷之色,道:“裴霁毕竟是威武侯,府里怕是还有些底蕴,我要出手,就要一击而中,而且全身而退。所以,我要等一个高手,一个杀人于无形,又不会牵连到我身上的高手!” 早前嫁妆那一出,裴霁若是出事,人们最先想到的就是他。 孔宜佳睁大眼睛:“老爷要等的高手,他答应了吗?他会来吗?” 沐明远淡淡地道:“重金之下,为何不来?” 他要等的这个人,江湖人叫他鬼穿针。 这当然不是真名,无人知道他的真名。这人的轻功极高,杀性极重,以针为武器,杀人于无形,死在他手中的人,已经有一百多人。 第163章 悬赏榜第四 每个死在鬼穿针手底下的人,全身没有任何伤痕,让人以为只是无疾而终。因为他的针,从死者的耳中打入,颅内损伤,却不见血。 直到后来出了个厉害仵作,在验一个无疾而终的高官尸首的时候,发现了那高官右耳中有一点血迹,他的杀人手法这才公之于众。 能将绣花针这样轻巧的东西,用内力打入人的耳中,本来就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这是京城,不,整个天下,杀手排行榜上,排名第九的人物。 也是东夏,南齐,北越,西唐四国悬赏榜上排名第四的人物。 他的人头,悬红金额已经达到五万两白银。 但他行踪无定,诡秘莫测,身手又奇高,不少想要拿这份悬红的赏金猎人,反倒死在他的手中,为他杀人的数字添加一笔又一笔。 只要有钱,就能让他做任何事。 孔宜佳听了很高兴,不过又有一些担忧:“他的收费很高?” 沐明远嗯了一声,道:“一万两!” 孔宜佳又担心地道:“老爷不是说,四国都下了严令要悬赏此人,老爷与他合作,不会引火上身?” 沐明远心里嗤了一声,不过,看孔宜佳这种全身全心地向着他的样子,他也很受用,缓缓地解释道:“我自不会亲自与他交涉。另外,拿钱办事,不卖主家,这是他们杀手道上的必须遵守的,不然,以后谁还跟他们合作?” “那他行踪不定,什么时候来东夏呢?” “就这两天了!”沐明远本已经找了人要对裴霁动手,不过,他到如今这个位置,可不想因为裴霁这样的废物让自己沾上一点不好的名声,在不断的筹划之中,决定高价出手,让裴霁像一只野狗一样死去。 这段日子,沐清瑜请工匠修缮裴府的事,他当然知道,背后不知道骂了多少次死丫头。 孔宜佳眼珠转了转,道:“老爷,咱们反正已经请动了鬼穿针这样的厉害人物,杀一个也是杀,不如,把沐清瑜那死丫头也一并做了,把那些嫁妆再拿回来!” 沐明远瞥他一眼,将她推出怀抱,哼道:“妇人之见!” 可不是沐明远心里有什么父女之情,不忍下手。而是裴霁若是和沐清瑜前后死了,一个是无疾而终,另一个也是无疾而终? 那简直是将京兆尹,大理寺的人的智商放在地上摩擦。 孔宜佳被沐明远突然而生的冷意吓了一跳,忙道:“老爷,那么多的嫁妆,难道你就不想拿回来吗?” 他想,他怎么不想? 可是这事当初闹得那么大,虽说他当众已经和沐清瑜断绝了父女关系,但正因为断绝了父女关系,要拿回这些东西,就得再行计议。 或者换句话说,他要杀裴霁,是裴霁在京城里本来已经是一只无人问津的老狗,死了就死了,也掀不起什么浪花来。 但是沐清瑜现在还是梁王妃。 明知道梁王不可能对不得不娶的沐清瑜有什么感情,但是,朝局的事,本来就与感情没有什么关系。只要能利用到的,便能被当成筹码利用,感情算得了什么? 第164章 有点心虚 所以沐清瑜的死可大可小。 万一闹大了,他就是和梁王直接对上了。 他现在是吏部尚书,有大好的前程,有大把的搂银子的机会,这些嫁妆是很多,可是他后来的财富不是已经是这些嫁妆的双倍了吗? 只要他还在这个位置上,甚至更上一层楼,这些嫁妆不过眼前的利益,又算得了什么? 他沉着脸对孔宜佳警告道:“这件事你不要插手,还有,雍儿行事太过浮躁,那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说话极为不妥,学宫的功课,你得让他紧着点,我沐明远的儿子,可不想让人说是不学无术的草包!” 这好好的,明明是在说那野丫头,怎么突然就扯到宝贝儿子身上了? 孔宜佳有点心虚。 她这个儿子是她的安身立命的根本,是她的宝,她平时娇纵之极,零花银子给得极多,也叮嘱他在学宫里学些学问,不求能考上状元榜眼探花,但好歹也能中个进士。 不过,她这宝贝儿子没有继承沐明远的好血脉,读书不怎么行,吃喝玩乐倒是挺在行的。 上个月还曾把一个寒门学子的妹妹给欺负了,孔宜佳私底下出了一笔银子把这事抹平,还没敢告诉沐明远。 她嗫嚅道:“老爷,雍儿一向听话,在学宫里也很用功,那天也是担心琪儿。他们姐弟情深,这也是好事,毕竟以后,他们姐弟也是要互相扶持的。您想想,他这么维护姐姐,以秦世子对琪儿的心意,自然对雍儿不会差!” 沐明远认同地点了点头,这次,对再依偎过来的孔宜佳便没有推出去,反倒拥在怀里,甚是欣慰地道:“你说的不错,他们姐弟关系好,以后世子成了侯爷,也会多有扶持!这家族之事,原本不是一代之功,我沐家,以后定会成为大夏一等世家!” 他又叮嘱孔宜佳:“对裴霁老狗的事,我已经有了决断,你不要管。沐清瑜那个野丫头,会有人教训她的!” 孔宜佳享受着沐明远的温柔,突然想起一件事,道:“老爷关心的都是朝政大事,一定没听说,沐清瑜那野丫头,被梁王赶出梁王府,如今在月华街住着!” 沐明远还真不知道这件事,他奇道:“有这回事?” “这几天不少人在谈论,都说沐清瑜那野丫头虽然用尽手段,得嫁梁王,但是那手段太过龌龊,不是她的也守不住,这才被赶出梁王府。”孔宜佳把听到的添油加醋,“老爷,这个消息,对你有用吗?” 沐明远想了想,摇头笑道:“那死丫头被赶出去,也是她自作自受。当日在我沐府,梁王一副情意绵绵的样子,我就觉得假,现在看来,果真是假!她咎由自取,现在成了弃妇,你告诉琪儿,让她也开心开心!” 孔宜佳眉开眼笑,媚眼如丝地道:“我明儿去告诉琪儿就好,现在都已经夜了,让妾身给老爷更衣,服侍你睡下!” 沐明远心情大好,哈哈笑着,拥着她向内室走去。 第165章 简单 沐明远的算计,沐清瑜不知道,不过,能猜到他包藏祸心。只是沐家没动静,她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楚昕元觉得沐清瑜是无关紧要的人,巧得很,沐清瑜也是这么看楚昕元的。她现在看重的,只有裴霁这个外祖父。其他人,于她来说,还真没有什么关系。 她咸鱼当久了,朋友少,就算有些生意上的合作,为了利益或双赢,那样的只能是合作伙伴,不是朋友。 至于楚景弦?也不过比陌生人熟悉一些而已。 沐清瑜之前说过,要让裴霁重新站起来,她现在就在做这件事。 但是,裴霁的腿已经坏了十几年,不止坏了,还截掉了。要想让他的腿恢复,断肢重生,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她可以帮他制一副假肢出来。 她现在就在做这件事,图纸已经画好,里面的细节也都有详细说明,但是她担心还有些细节不到位,这样即使装上去了,同样不利于行。又或者因为设计不合理,对人有损伤。 她自己抱着个木头,用一把刀在那里削啊削。 旁边还摆着四五种不同的木料。 院子里已经被她一个人占住,桌子上堆着木材,软革,绒布,线,钉子之类的东西,她在认真地敲敲打打。 目前,沐宅她虽已住了五天,不过沐宅里的人事极为简单。 门房一个,管家一个,洒扫下人一个,内院婆子一个,厨子一个,车夫一个。 厨子做一日三餐,门房看好大门,管家管外院所有,婆子管内院沐清瑜的衣食行。 对于一个几进的而且有小花园假山池塘的宅子,这几个人着实少。以后会添,不过沐清瑜也喜欢清静,她身边连个丫鬟也没有。 所以,哪怕她把院子全部占住,也没有什么事。 她叫人备了马车,便出门去寻工匠,是京城里最好的木匠。 为何选的是木匠? 因为木质轻,裴霁如今年岁已高,身体又亏空的厉害,羸弱不堪。就算是缕空的铁质,于他也是负担。 做过比较之后,她觉得还是铁木最好。 铁木不是铁,是一种比较结实的木材。 没有铁耐用,但又比大多数木质密度高,比铁轻便,在接合处更是设计了软垫。 她要木匠做的部分,已用图纸画好,有三四样,做好后,她再组装起来,便成了。 倒不是她藏私,不让木匠看到全部的图纸和制作好的成品,而是她为了精益求精,东西有些繁琐,得她自己亲自安装才放心。 跟木匠谈妥,想到这里还有一个酒楼,是娘亲嫁妆单子上的,契约拿在手里,她还没有来看过。 这几天她都没怎么闲着,但是嫁妆单子上的铺子,田产,庄子甚多。田产,山地,庄子一般都在城外,出去就得一天,她还没能巡视完。 到得酒楼外,她就不禁摇摇头。 这地方她和裴霁闲聊的时候听说过,地段不差,当时也挺赚钱,用日进斗金来形容虽是夸张了点,但却绝对能在裴漪嫁妆之中排进前三的赚钱产业。 可是现在她看到了什么? 第166章 漪云楼 酒楼大门半开,门楣上“漪云楼”三个字,漆都掉了。 三层的酒楼,又在这样的地段,再怎么生意差,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现在天色已傍黑,正是饭点,别的酒楼门口客似云来,这里却门可罗雀! 不过,看到这个模样,似乎又说得通了。 一个小二无精打彩地坐在门口,看见有个少年不紧不慢地走来,也不起身,斜着眼睛直打量。语气不冷不热:“干什么的?” 沐清瑜道:“你这不是酒楼?” “是酒楼啊,怎么了?” “到酒楼来,当然是吃饭,难道是来喝茶的?” 小二翻了个白眼,把一块毛巾往肩上一搭,扭身就往屋里走,道:“那进来吃!” 这是觉得这酒楼太赚钱了,所以故意让这小二来赶客? 沐清瑜都要气笑了。 她走进去。 里面桌椅摆放杂乱,一楼大堂十几张桌,还显得甚是宽敞,只是无人打理,边上几张桌子,还积了一层薄灰。 一个掌柜的在柜台后打瞌睡,见有人来了,也没理会,继续打瞌睡。 沐清瑜道:“小二,你们这酒楼,生意怎么这么差?” 那小二撇嘴道:“差怎么了?差你还来?” 他随手指着一张桌子:“坐那儿,那儿宽。随便你坐哪儿,反正地方多的是!” 沐清瑜:“……” 她坐下后,小二问道:“吃什么?” “来个涟水醋鱼,清炒瓷须菜,宫保鸡丁……” “叫这么多你吃得完吗?这些东西没有!” “那有些什么?”沐清瑜都没脾气了,这是很普通的菜式,难道不该是每个酒楼的标配吗? 小二道:“我去问问!” 沐清瑜道:“省得你跑来跑去,我和你一起去。看见有什么我再点什么。” 小二看了她一眼,默认了,走在前面,沐清瑜跟在后面,一直走到后厨。 那里有个厨子,坐在椅上,头一点一点的,也是在睡觉。旁边一颗菜也没有,似乎也没有存货。 小二叫道:“周大楼,有人来吃饭!” 厨子周大楼几乎跳起来:“吃什么饭?旁边不是那么多吃饭的地儿?叫他去旁边啊!咱们这里有什么吃的,什么都没有。” 小二摊手:“你看到了。没吃的,你去别家!” 沐清瑜沉下脸:“谁管事?你们老板呢?” 小二撇嘴:“你看我们这里像有谁管事的样子吗?咱们这酒楼就是少东家拿零花钱的地方。现在没钱拿了,谁都不来了。” 沐清瑜道:“你们都过来!” “干嘛?” “认识字!” 看到是酒楼归属的契约,三人都吃了一惊,瞌睡都醒了,沐清瑜收了契约,道:“现在酒楼里就你们三个?” 掌柜的急忙凑近,带着几分讨好地道:“这酒楼早些年可挣钱了,不过,后来夫人的舅舅来管,生意就不好了。加上小少爷在宁阳学宫读书,花销大,三天两头的来支取,账上的银子就越来越少,更买不起东西了。” 厨子也插言道:“半个多月前,说是换了东家,要把人都赶走,那些找着去路的,就都走了,咱们还有两个月的工钱没拿,还等着人来付工钱呢!” 第167章 看缩水了 沐清瑜道:“那你们是等拿了工钱走路?” 小二道:“从月头到现在,就没有一个来吃饭的,我们还留在这里,那不是瞎耽误工夫吗?” “行,把你们的用工契拿出来看看,结算之后,关门歇业!” 这酒楼已经被祸害得不成样子了,就算人齐也不能开业。孔宜佳知道这是裴漪嫁妆产业,可着劲地祸害,酒楼口碑建立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祸害起来可不要多久。 她现在接手,不想改名字,毕竟这个漪字,意义不同。 那就格局调整,重新装修,里面的每一个细节都要重新再开始设计。孔宜佳是怎么把它毁掉的,她就得怎么再恢复。 将这三人打发走,她亲手写了歇业整顿四个字,然后亲手把门锁上。 这漪云楼,便暂时退出了京城酒楼的舞台。 原本挺好的心情,瞬间顿时不美好了。 她甚至无心在外面吃饭,早早地回了沐宅。 酒楼重开,不是短时间的事,沐清瑜觉得应该交给专业的人。 谁是专业的人? 她自己其实就是! 但是沐清瑜不想费这些心思,如果产业多的结果是让她没日没夜地为这些产业费心劳神,她还不如不要呢。 沐咸鱼回到沐宅,已经过了饭点,她在牙行雇的厨子,做饭口味一般,此时干脆决定自己做了。 厨房里只有一小块排骨,一小块猪肝了。 她将材料拿到内院小厨房,排骨剁成小块,剁好后用面粉抓拌,清除脏物和多余的油脂,再用清水清洗。 洗好捞出,用葱姜蒜末和盐等调料腌制一会儿。 拿两颗鸡蛋敲破在碗中,打散,再加点面粉进去,调成黏糊状,把腌过的排骨裹上一层糊糊,放到油锅里炸好出锅。 盘里的排骨金黄酥脆,分外好看。 接着处理猪肝。 这猪肝大概是管家买来给自己吃的,沐清瑜心血来潮,仇四臻那边一批酒出窖了,她准备拿些去给外祖父的,还没尝过呢,正好做个香辣猪肝下酒。 把猪肝切成指头粗长的条,冲洗掉血水,控干水份后加盐,香料粉,淀粉抓匀。 油烧到七成热,放入猪肝炸好盛出。 锅里放底油,将辣椒粉,蒜苗,香料炒香,把炸好的猪肝放进去翻炒,再出锅时候,香气把厨房都溢满了。 两个菜一个金黄,一个深红,上面点缀了绿色的小葱花,非常好看,而且香气直往鼻中灌来。 沐清瑜很满意,把做好的菜端到右厢的餐室,还拿来一坛酒。 那是两斤一坛的新酒,她用的是现代茅台的配方,酒劲要比这个时代的大多了。这酒即使在茅台酒厂,也该排在上等,外祖父肯定喜欢! 将酒倒入精致酒壶,去拿酒杯。 可是等她拿了酒杯回来,不禁怔住了。 厨房里的原料不多,她只做了一盘酥香排骨,一盘香辣猪肝,可现在,她看到了什么?左边盘里,三块排骨,右边盘里,三条猪肝。 沐清瑜擦擦眼睛,有点难以置信,她20的视力,怎么还把盘里的菜给看缩水了? 第168章 不如一起 还有她的酒,她才倒了一个二两的酒壶,那坛酒分明是放在桌上的,也不见了。 旁边多了个食盒。 凭空冒出来的食盒! 沐清瑜打开,食盒里第一层是一个香煎鲤鱼,第二层,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米饭,第三层,是满满一层精致点心,四种糕点排列得分外好看。 这是……交换? 沐清瑜站起身,扬声道:“阁下有菜有食,我有酒,不如一起?” 风吹夜幕,四下宁静,再无人影。 沐清瑜:“……” 好,好歹还给她留了三条。 而且,还有一壶酒。 把食盒里的饭菜点心取出来,她的晚餐便开始了。 排骨,夹一块,放进嘴里轻轻一咬,轻轻的嘎吱声,外面酥脆,里面鲜嫩,很好吃。 香煎鲤鱼看得出也应该是大厨手笔,不过,她吃起来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倒不是她不设防,对不明来历的东西也能吃得下嘴,而是她就在刚才,已经极快地用银针试过,这些都无毒。 很显然,那个取走了酥香排骨和香辣猪肝,以及多半坛酒的那位,是真的交换。 这情形她太熟悉了,竹渺院里,只要她下厨做了好菜,多半就是这个结果,现在还能交换,对方也知道礼尚往来呢,不错! 她还以为,离开了竹渺院,与那位鬼邻居再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没想到鬼邻居原来并不是竹渺院的! 不过,这件事沐清瑜并没有放在心上,一点吃食而已。对方不愿意露面,她也不强求! 沐清瑜被赶出梁王府,单独住到外面的消息,沐蔓琪也听说了。 她虽然没有出门,但是她的丫鬟却常出门,消息灵通得很。 那天沐蔓琪被沐清瑜打了巴掌,连秦世子一起被梁王的人打了,秦世子半个月没有见她,让她心情忐忑,好在后来,秦世子又见她了。 此刻,沐蔓琪并不在沐府里。 秦世子约她在外面见面。 其实秦旭然如今在沐府里都已经不算客人,来得次数太多,熟悉得很。但是,府里下人多,秦旭然来了,也多有顾忌,但是把人约出去就不一样了。 他们在外面赏花,踏青,游湖,吃饭…… 已经不是第一次,对这些,孔宜佳根本问都不问,她乐见其成。 今天秦旭然约沐蔓琪在定远侯府产业玉笙别院里见面。 这是一个精致园林,秦旭然曾带沐蔓琪来这里观赏过,沐蔓琪带着丫鬟玳儿来到这里,两人四天不见了,顿时有如隔了一年般,顿时双手相握,四目相对,空气都好像胶着黏连起来。 玳儿在一边抿嘴偷笑,自觉地退开好远。 秦旭然牵着沐蔓琪的手,两人到了一个阁楼,这阁楼里摆好了酒菜。秦旭然拉着沐蔓琪,干脆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沐蔓琪一脸羞窘,只是象征性地拒绝了一下,便安然坐了。 秦旭然斟了酒,高兴地道:“琪儿,今天约你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沐蔓琪觉得和秦旭然在一起,不论什么消息都是好消息,她还是娇滴滴地道:“什么好消息?” 第169章 要做爹了 “你知道,沐清瑜那个贱人,被梁王赶出梁王府去了!” 沐蔓琪先是一怔,接着,笑意便从内心散发开来,一直散到眉梢眼底,散到唇角,她高兴地道:“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那个贱人,也算是遭了报应了。”说着,他撮起嘴,就啄在沐蔓琪的红唇上。 沐蔓琪娇羞无限的样子,垂下的眼里眼珠在转动,再抬起眼时,却是一副委屈又哀伤的样子,低低地道:“旭哥哥,按说我不该希望她不好,毕竟她是我姐姐,可是想到当初,她那样骂你,我就恨不能她更惨一点儿!” 秦旭然当然也不会忘记当初他是怎么被梁王侍卫打得像狗一样的。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沐清瑜,他眼里冒出一缕凶光,冷笑道:“琪儿,她打了你,我当时就发誓,我会要她百倍偿还。所以,我不会放过她!” 沐蔓琪听出这话里有话,她看向秦旭然,一双眸子里透着感动和喜悦,道:“旭哥哥,你对我真好!” 秦旭然放下酒杯,看着腿上的美人娇娇软软的样子,他的某处就蠢蠢欲动了,不但凑上嘴去,连手也没有闲着,将人紧紧搂住,就要进一步动作。 沐蔓琪赶紧挣扎了一下,娇呼道:“旭哥哥,不要!” 秦旭然停手,但眼里都是隐忍的光,声音都哑了下去:“怎么,我的琪儿不想要旭哥哥碰你?” 沐蔓琪和他,早就不是第一次了,所以,他才这么放肆。 当然,从沐蔓琪可以一来就坐他腿上,也可以看得出两人早就突破了某层亲密关系。 她见秦旭然的样子,心中有些得意,也有些为难,娇娇怯怯地道:“旭哥哥,不是不想,是……不能!” 秦旭然一副了然的样子:“你小日子到了?” 沐蔓琪和个男子讨论这个问题,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她咬着嘴唇,摇头,眼里还朦了一层水汽:“旭哥哥,我怕是……怕是……有了……” 秦旭然一怔,接着就大喜,重重亲了她一口,喜悦地道:“真的?琪儿,你有了?本世子要做爹了?” 沐蔓琪娇羞地点了点头,道:“旭哥哥,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怎么会不愿意?但是现在肯定是是不行。你不会生气?” 秦旭然都喜疯了,他生什么气?他一早就喜欢沐蔓琪了,和沐家人一起算计沐清瑜,就是为了娶沐蔓琪,现在得偿所愿,又将做爹,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呵护地将沐蔓琪抱得更紧一些,道:“琪儿,我怎么会生气?我很高兴!” “旭哥哥,我怕!” “怕什么?有我在!”看着沐蔓琪娇娇弱弱,一副他就是天的样子,秦旭然心里的保护欲爆棚,他太喜欢沐蔓琪了,这样娇甜可口,温柔可爱,他爱的就是这样出色的琪儿! 沐蔓琪吞吞吐吐地道:“咱们还没成亲,我就……就有了,这件事要是传了出去,我……我就没脸做人了!” 他和她现在还只是订婚,虽然订婚也差不多就表示这件婚约是成了,可未婚先孕,这可是天大的事。要是爆出来,那可比妹妹惦记姐姐未婚夫这件事更火爆,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第170章 都是父亲 秦旭然一拍脑门,道:“对对对,我都高兴糊涂了,我回去马上跟祖母说,咱们尽早成亲!” “那旭哥哥,咱们的婚期,可不能太久,毕竟,我等得,我腹中的孩儿等不得……” 秦旭然大包大揽:“不会太久,琪儿,我早恨不能把你娶回家了,我去求祖母,让我们下个月就成亲,好不好?” 沐蔓琪算了下时间,她小日子半个月没来,如果下个月成亲,时间还来得及! 她娇羞地点头。 秦旭然觉得心头一股火不得发泄,着实难受,不过,沐蔓琪有了,他也不能乱来,只能强行转移注意力:“琪儿,我知道你善良,你顾念和沐清瑜的姐妹之情,所以哪怕她那样对你,你也恨不下心。但你是我的女人,我身为定远侯世子,肯定不会让自己的妻儿受委屈。你等着,我会给你出气!” 沐蔓琪整个人都窝在秦旭然的怀里,抬起眼,仰望着他,娇娇柔柔地道:“旭哥哥准备怎么做?” 秦旭然一笑,道:“咱们定远侯府,有死士,我去求祖母给我几个!” 这么一说,沐蔓琪顿时懂了。 死士这两个字她可不陌生,能训练出来的,都是武功高强,而且忠心的。她眼珠子再转了转,道:“旭哥哥,金柳池的事发生之后,她一直不得梁王喜欢,现在更是被梁王赶出了府,住到月华街去了,这万一要是再传出一些不好的话,咱们沐家女儿的脸都被丢光了呢!” 秦旭然眼神一动,接着道:“琪儿,你爹已经与她断绝了关系,她自己行止不端,可连累不到你的头上。你别想太多,好生安胎,等着我来娶你,这些事,你就别费神了!” 两个人缠缠绵绵了好一会儿,终于分开,秦旭然派人把沐蔓琪和她的丫鬟送回沐府,自己也回去定远侯府。 一回到府里,他就立刻去见他的奶奶,定远侯府的老夫人。 这时候已经亥时,老夫人都要歇下了,但是,听说秦旭然求见,她立刻就叫秦旭然进去。 看见自家孙子雄英发地大步走进来,秦老夫人满眼都是慈爱喜悦。 秦家三代单传,她儿子生了七个女儿,只有这个宝贝孙子,早早地请立了世子,请的是大儒当西席,又曾在京城排名第一的霁云学宫里求学。 要知道,霁云学宫里的考生,必须要考进去,再多的银子也没有用。像沐雍,就只能花银子进宁阳学宫。 虽说宁阳学宫也不差,可能接受花银子的学生,无形中就低了一个档次。 所以,她对秦旭然这个孙子,应该说包括定远侯对这个儿子,都是十分满意的。 上次去沐家送文定之礼,竟然被梁王打了,定远侯鼻子都差点气缺了,还为此跑到皇帝面前告状,不过皇帝一句话就让他不好再说下去了:“唉,都是当父亲的,朕懂你的心情!” 定远侯多精啊,立刻就揣测,这句话的重点不是后面一句,而是第二句。 他为他的儿子受了委屈要告状,告的就是人皇上的儿子。 第171章 门清 皇上一副上位者体贴下属的样子,可是那眼神,让定远侯警醒了。 定远侯又想到,当初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梁王为什么打他儿子?因为他儿子和沐清瑜起了冲突,梁王为什么为沐清瑜出头?因为沐清瑜是梁王妃。 沐清瑜为什么是梁王妃?因为是他默许,他儿子联合别人算计的…… 而且,皇上的眼神,似乎在告诉他,一切前因后果,皇上心里门清,不说破只是给他和宫里的宁妃留面子…… 定远侯及时且聪明地没再继续告状下去,回来之后,也叮嘱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可是过不去的,不仅只是秦旭然,秦老夫人心疼宝贝孙子,也过不去,不仅如此,因为是送文定之礼时被打的,秦老夫人连沐明远一家也怨恨上了。 他秦家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心怕摔的宝贝疙瘩,受了这样的委屈,这口气,明面上不能讨,那暗地里总得讨一讨。只不过,现在还没找到机会罢了! 秦老夫人笑呵呵地道:“旭儿,这么晚了,你不睡,跑祖母这里来干什么?” 秦旭然凑近去,伏在秦老夫人的膝头,道:“祖母,孙儿有话要跟你说!” 秦老夫人笑了笑,孙儿这是要跟她说悄悄话。看一眼身边的嬷嬷和丫头,摆了摆手。 下人们都离去了,秦老夫人笑得慈眉善目的:“好了旭儿,现在没有外人在了,你有什么话就说!” “祖母,你给我一个……不,给我两个死士!” 秦老夫人原本笑得分外慈爱,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收起,看着他,严肃地道:“旭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像他们这样的高门府第,肯定是会养死士的,但是,这却是绝不能让人知道的,养死士,犯朝廷忌讳。大夏朝明确规定,勋贵朝臣不得养死士私兵,若有违背,视情节轻重惩罚,严重者,抄家灭族都有可能。 这个孙子被娇惯得什么话都敢说。不过,他也知道事关重大,遣开了下人。 秦旭然一脸认真地道:“祖母,你想不想抱重孙儿?” 秦老夫人都糊涂了,要死士和抱重孙儿这是两码事?这也能扯到一起? 她道:“这和你要死士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秦旭然道:“祖母,孙儿去送文定之礼那天,琪儿被梁王妃辱骂,心情极差,这阵子连身子都不好了。如今梁王妃惹怒了梁王,被赶出梁王府,孙儿要给她个教训,为琪儿出气!” 秦老夫的脸色沉了下来:“所以,你想要死士,是沐家那丫头的意思?” “不是,当然不是!”秦旭然见祖母脸色不好,急忙帮沐蔓琪撇清:“琪儿天性善良,知书识礼,受了那样的羞辱,也只是自己扛着,是孙儿心中不忍。孙儿想为她出气!” 秦老夫人的脸色阴晴不定,这个孙儿哪哪都好,就是对沐家那丫头用情太深了些,听听,为了那丫头出气,就动用家里的死士,他知道培养一个死士,要花多少资源吗? 死士是这么用的吗? 第172章 重话 秦老夫人锐利的目光落在秦旭然脸上,看着孙子年轻的脸,苦口婆心地道:“旭儿,你是定远侯世子,将来的侯爷,你怎么这般轻重不分?你知道你说出的这两个字,有多严重吗?你为了一个女子,要让别人看到定远侯府的家底吗?” 秦旭然一直顺风顺水,很少听到这样的重话。 不过此刻,他并没有退让的意思,他仰着头,看着秦老夫人:“祖母,琪儿她有了孙儿的骨肉,你马上就要抱重孙子了。你说琪儿有了身子,若是心里不畅快,那受影响的不就是您的重孙子吗?” 秦老夫人的脸色,倏地就沉了下来。 沐蔓琪有了身孕? 这怎么能够?这怎么可以? 一个未成婚的女子,竟然与男子有了首尾,就算这个男子是她的宝贝孙子,那也不行! 秦旭然并没有抬头,所以也没有看见秦老夫人的脸色,他还在努力说服秦老夫人:“再说,沐清瑜只是一个弱女子,咱们派出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了再回来,谁知道是咱们侯府的人做的?你说是不是,祖母?” 一巴掌重重拍在他的肩上,秦旭然吃了一惊,惊讶地抬头,秦老夫人又是重重一下拍在他的肩上,拍头拍脸的,到底是舍不得。 秦旭然惊道:“祖母,你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秦老夫人怒道:“你这混小子,你做的是什么事?我秦家清白人家,怎么能容一个未成婚便失贞的孙媳?” 秦旭然大惊失色,道:“祖母,琪儿肚子里的孩子是孙儿的,她没有失贞……” “啪!”秦老夫人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一巴掌打在了孙子的脸上,她气得直发抖:“你这个糊涂的东西,那样不自自爱的女子,你竟当成宝一样!你,你是要气死老身吗?” 秦家是开国功臣,若无过错,侯爵十世不替!像威武侯那样的,只传五世,五世之后,就得后世三代内子孙有大功勋才能再袭一世。便是只传三世的,也是了不得,十世不替代表着怎样的尊荣? 所以秦家人注重名声,现在沐蔓琪只是和儿子定亲,还没有成亲,竟然就和儿子先已经有了肌肤之亲,这是什么行为? 秦老夫人想起当初关于孔宜佳的传闻,整张脸都黑了。 失策啊失策,孔宜佳那样一个自甘坠落,与人私奔的女人,她就不该指望着她成了正妻就能教好女儿! 这门亲事,不能要! 秦旭然可不知道秦老夫人此时心中想的是什么,他捂着自己的脸,不解地道:“祖母,我和琪儿两情相悦,情难自禁!祖母,琪儿不是你说的那种女子。再说,是我控制不住,琪儿她只是不想我为难,祖母,琪儿是我的女人了,身为男子,若是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那岂非枉叫男儿?” “你,你还说!”秦老夫人大怒,厉声道:“去把你爹叫来,这种有辱门风的女子,岂能为侯门世子妻?这门亲事,退了!” 秦旭然傻眼了,他只是来要死士,怎么到后来,祖母竟然还想要他抛弃琪儿? 第173章 打滚撒泼 秦旭然本来只是伏在祖母膝盖上撒娇,此时吓得双膝跪地,抱着秦老夫人的腿道:“祖母,祖母,不行的。我和琪儿两情相悦,你不能拆散我们!” 秦老夫人恨铁不成钢,指着他的脑门怒道:“那样的女子,只能娶来做妾,岂能做世子夫人?” “祖母,琪儿也只是太爱我呀。”秦旭然开始撒泼打滚,鼻涕眼泪一起流。 他现在爱沐蔓琪爱惨了,想到她柔柔弱弱的样子,想到她梨花带雨的样子,想到她看着自己时,满心满眼的都是崇拜仰望的样子,秦旭然就觉得,这样的女人就是应该用一生来疼爱的。 琪儿那么好,又有了他的骨肉,他都舍不得她受一点点委屈。什么退婚,娶为妾,这当然是万万不能。 秦老夫人气怒归气怒,但是看着孙子这个样子,又气又心疼。 最后能怎么样?宝贝孙子都哭成这个样子了,她原本态度强硬的坚持,就坚持不下去了! 她没好气地道:“叫你爹和沐明远赶紧商量你们的婚期,你这孩子真是要气死老身了。” 秦旭然破涕为笑,又在祖母膝前好一阵哄。他原本嘴甜,在秦老夫人面前一直是个乖孙,此时嘴巴更是像喝了蜜似的,不一会儿就把秦老夫人哄好了。 秦老夫人给了他两个死士,并叮嘱他不可将时事的事泄露出去。如果是男人知道定远侯府竟然私蓄死士,那是会为定远侯府招祸的。 秦旭然自是一口答应。 出了秦老夫人的院子,秦旭然眉间眼底都是冷意。 当日的羞辱他一直记在心上,他对付不了梁王,还能对付不了一个被梁王赶出府去的弃妇吗? 沐清瑜搬出去还是有些动静的,再加上有心之人那么多,她住的地方也不是什么秘密。 此时的沐清瑜还没吃完饭。 酒很好,排骨很香,香辣猪肝很下酒,而且,食盒里的点心和菜也不错! 虽然那位鬼邻居没现身,沐清瑜还是斟上一杯酒,对空举杯:“阁下定也是好酒之人,不如评评我这酒如何?这酒是我独家配方哦,只我一家,别无分号!” 她的酒坊里,酒有好几种。但这极品茅台配方的,酿出来的还真不多,她是准备自用的,的确是别无分号。 夜风中似乎传来一阵极轻的笑声,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沐清瑜侧耳听了听,想必是出现幻听了。她也很无奈啊,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还只能发挥上辈子五成之力,套用到这个世界的武力值,不入流,三流初中高三阶,二流初中高三阶,一流初中高三阶,超一流初中高三阶,绝顶高手。那她现在也就是一个二流高阶! 这种冷兵器时代,没入一流高手,都不好意思在江湖上混。 她不咸鱼还能怎么样? 好不容易再得一条命,可不能浪掉了! 此时,秦旭然带着两个死士,已经向这边走来。 秦旭然没有走近,他指着这沐宅,对两个隐在黑暗中的烈士道:“看见没有,那个院子。你们此去,不必杀人!” 死士有些懵逼,不杀人叫他们来干什么呢? 第174章 杀人诛心 死士还没问,秦旭然眼里阴森寒凉涌现,声音阴恻恻的有如毒蛇的信子,唇边掠起一丝残酷的冷笑,说出的话更是让人遍体生寒:“怎么样可以让一个女子身败名裂,羞于活在人世间,你们懂?” 两死士对视一眼,还是没说话,他们不是很懂! 见他们不出声,秦旭然不耐烦地道:“本世子心情好,赏你们好差使,里面的那个女子,花容月貌,细皮嫩肉,这可比京城第一青楼倚被看的头牌姑娘还要漂亮。现在就便宜你们了!” 两个死士懂了。 女子的贞节,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让一个女子身败名裂,羞于活在人世间,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夺走她的贞洁,那样虽不是杀她,却比杀她更为严重! 这是诛心! 原来少主子是这个意思!这的确是好差使! “去!”秦旭然冷冷下令。 两个死士一抱拳,就向沐宅潜去!翻墙入院,对于他们来说,十分轻松。 秦旭然站在外面,看着两个死士入院了,他勾起唇,露出一抹阴冷的笑,转身离去。 今天派死士动手是第一步,等死士回去之后,他还有第二步第三步,保准叫沐清瑜后悔来到这个世间! 还有梁王,他敢当众纵侍卫打他,他就让人坏了梁王女人的清白,给他送上一顶又大又绿的帽子,足够恶心死梁王的了! 沐清瑜倒酒,壶中的酒已空了,而那原本装酒的坛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食盒也不见了。 沐清瑜也不惊奇,鬼邻居嘛,要是没点神出鬼没的本事,怎么配称个鬼字? 她抱起坛子摇一摇,里面滴酒没有了。 厉害厉害,这么一坛酒,足足两斤,她才喝了二两,鬼邻居直接喝完剩下的,而且比她喝得还快。 她摇摇酒壶,一滴酒都倒不出来了。 她还紧紧抓着壶身,但头一歪,伏在桌上就醉过去了。 这时,门口闪身进来两个身影。 正是那两个死士。 他们来的时候,沐清瑜还在摇酒壶,接着,便亲眼看见她醉倒在桌上。 两个死士左右看了看,这里是餐室,没有床榻。 不过,有桌子,地上好像也行。 他们是从小花园进来的,进来之前已经把这个宅子的环境看了一遍,宅子里没什么下人,而且下人房离得还很远,这么一大片地儿,就这一个女子。 而且这个女子还喝酒,还喝醉了,让他们连麻烦都省掉了。 这个女子真漂亮啊,他们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果然如少主子所说,花容月貌,细皮嫩肉! 今日少主子赏他们这样的艳福,就是明天死了,他们也不亏! 他们从小被养在定远侯府,埋头练功,极少说话,但是此刻,他们忍不住说话了:“还以为很难,没想到是个醉鬼!” “一个人喝这么多酒,不醉才怪!醉了正好,咱们赶紧办事!” “长得真漂亮!” “别磨蹭,快点办完回去复命!” “你先还是我先?” “一起,玩够了再走。这院子里鬼影都没得一个,不会有人来打搅我们的!” “快快,我都忍不住了!” …… 第175章 你卑鄙 两个死士训练时候所要求的冷静警惕全都不见了。 对一个醉倒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这般的花容月貌。 少主子的意思是他们可以尽情玩y弄,他们还需要冷静做什么?对一个醉倒的弱女子还要警惕?就算她醒着,以他们的武力,随便哪个也能让她没有还手之力! 两人为了一会儿玩得畅快,把桌上的碗盏都收走放到墙边,没有扒走沐清瑜手中的酒壶,沐清瑜抓得紧,他们不想马上将她弄醒。 两人干劲十足,想着即将到来的好事,蒙面巾下的嘴巴都要笑歪了。 收拾干净了,两人把目光放到沐清瑜身上。 烛火摇曳中,烛光下的女子半伏在桌上,露出一边好看的侧脸,肤如凝脂,貌美如画,他们准备动手了。 两双魔爪,伸向醉中的女子。 就在他们的手即将触碰到沐清瑜的身子时,原本醉得不省人事的沐清瑜突然动了,她的眼睛睁开,眼里是一片清冽冷气,右手的酒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砸向左边那个死士,袖中寒光闪烁,一柄匕首直压向右边死士的脖颈。 远处斜对面的屋顶上,一个身影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他默默地看到了全程。在两双魔爪要碰到沐清瑜的时候,他已准备出手,但沐清瑜的动作很快。 他默默地收手,安静地看着,如黑曜石一般的眼里,露出一丝笑意。 有意思! 壶碎了,大力之下,左边死士连哼也没哼一声,就倒在地上。 右边死士色令智昏,但到底是从小训练,骤遇危机之下,反应还是很快,急忙后退。 然而,之前醉倒的女子哪里有半分醉态,她的眼里只有冷静和凛冽,有如寒冬的风雪,挟着铺天盖地的杀气席卷而来。 匕首仍然在他的脖颈,没有离开半分,而他的后背,已经抵在了墙上。 那死士的眼睛猛地睁大,之前的淫邪还在眼里,此时却已经被震惊替代,他脱口而出:“你卑鄙……” 不是大家闺秀吗?不是不通江湖的弱女子吗?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吗?竟然装醉故意引他们上当? 她反应灵敏,身手快捷,出手快狠准,哪有半分弱? 可笑,他们还以为艳福不浅,竟有幸能对这样漂亮如画的女子一亲芳泽! 沐清瑜轻嗤一声:“这是我的宅子,我的家,你们要做什么你们心里清楚!还好意思说我卑鄙?难道你指望一个弱女子跟你们真枪真刀的拼个你死我活吗?多大的脸?” 死士再说不出话来。 沐清瑜手中的匕首极稳,声音却淡漠之极:“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看着晕倒的同伴,死士震惊迷茫的眼里出现一抹决绝,他猛地向匕首倾去,同时,狠狠的咬向自己的某颗牙齿。 可脖颈上预料的疼没有来,接着眼前一花,脸上一痛,不由自主的张嘴,噗噗噗噗的吐出一堆牙齿。 就在刚才那死士一心求死撞向匕首时,沐清瑜及时收手,反转匕首,在他牙齿上扫过,他一嘴的牙,一颗也没剩,全都被打落了! 第176章 太随意了吧 沐清瑜笑了,一般的毛贼失手后,是不可能这么做的! 烛光下,她笑容灿烂,勾起唇角:“竟然还是死士?谁要对付我,竟然动用死士了,还挺看得起我嘛?”沐清瑜本来没往这方面想,可是他求死的动作太果断了,简直像是生恐别人不怀疑。 听到死士两个字,那满口流血的死士眼瞳紧缩。 死士被抓,就没想着活。 他们的身份不能被戳穿,他拙劣地道:“唔唔系(我不是)……” 是不是的沐清瑜并不在乎,她甚至都懒得问,找了根绳子,将两个人捆在一起。 当然,对于这种嘴里有毒药,随时准备一死了之的死士,另一个即使昏迷了,也没逃掉被敲掉满口牙的命运。 被活生生疼醒。 惨叫声还没有发出来,就被沐清瑜一指点了哑穴。 然后,沐清瑜打了个哈欠,回房去睡觉了。 两死士:“……” 远处屋顶的黑影:“……” 这是不是太随意了? 就这么随便绑了一下?这两人可是死士! 沐清瑜之所以能不费力地拿下两个,并不是她的身手胜过这两个人,而是因为出其不意。 这两人色令智昏,脑子里光想着淫y邪的事,又对沐清瑜这个手无缚鸡之力、醉酒、几乎等于毫无反抗能力的弱女子多有轻视。 等他们以为的弱女子突然爆发,再想反应已经迟了。 要论单打独斗,沐咸鱼或者也能周旋,但现在她只能使出一半力量,打过的可能性小。再说,打架这回事,并不一定只靠拳头和刀剑,脑子是个好东西,放着不用留着生锈吗? 两死士在地上翻滚了两圈,确定沐清瑜真的走了,而且不管他们了。他们心中顿时升起无限的求生欲。 能活着,谁又愿意死呢? 两人决定自救。 沐清瑜的绳子绑的很技巧,但绳子终究是绳子,而这两人却是自小受过训练的死士。他们费了一番力气,经过半个时辰,终于把绳子解开了。 解开绳子的他们心中涌起一阵劫后余生的喜悦。 那个女子真的蠢,对自己绑人的手法也是真的自信。不过是借着他们的轻敌才得手,竟然不知道警惕,以为一根绳子就能把他们绑住。 两人急急出了餐室,冲到院子里,一个死士要往北,被另一个扯了回来。 有极低的说话声传来:“你干什么?少主子让咱们做的事还没做!” 少主子要让那女子失贞,然后被众人的口水淹死! “做什么做?快走!” “没完成任务,回去要受罚!”那女子那么漂亮,就这么走,可惜了! “你是不是傻?那个女子会武功!咱们失手一次,她会没有警惕吗?万一叫起来,引来巡城卫,咱们被抓了就真的活不成了!” “那快走!”牡丹虽美,真的死在花下,还是有些犹豫的! …… 满嘴牙齿都掉了,说话不免漏风,但那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的样子,却很是狼狈,越过院墙,落荒而逃了。 屋顶黑影冷眼看着这一切,扬了扬眉,黑曜石一般的眼里,笑意更浓了几分。 第177章 冲撞侯府 两个丧家之犬还是很有心计的,尽管嘴巴痛得合不拢,连头都好像疼的一抽一抽的,他们仍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在城里绕了一圈。 如果不是远远的看见巡城卫,他们估计还会再绕两圈。 感觉身后确实无人跟踪后,才回去定远侯府。 然而,当两人刚刚进了定远侯府,定远侯府的侧门突然就被砰砰砰地敲响了。 这个是勋贵府邸,又是大半夜的,门房骂骂咧咧地来开门,门一开,他吓了一大跳,外面是什么情况? 两队甲胄整齐的巡城卫站在门口,武器在暗夜里泛着幽光,竟是巡城卫统领亲自来了。 门房并没有把这个四品武官放在眼里,他斜着眼睛,满脸不耐烦的道:“干什么?大半夜的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府邸,就敢乱敲!” 巡城卫统领姜茂冷冷道:“缉拿行凶逆贼,任何人不得阻挠!” 那门房吓了一跳,他真的跳了起来,怒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里是定远侯府的侧门。什么行凶逆贼?与咱们侯府有什么关系?你胆子不小,连侯府都敢造次?” 姜茂扬声道:“巡城卫统领姜茂,缉拿行凶逆贼。请定远侯府配合!” 门房气得跳脚骂:“配合你奶奶的腿!滚滚滚,要拿逆贼你们就拿去,冒犯侯府,你们有几颗脑袋?” 姜茂按剑厉声道:“你若再加阻挠,逆贼逃脱,唯你是问!” 门房见姜茂态度反应强硬,就算对方只是一个四品武官,好像也不是他一个小小门房可以阻挠的。他气急败坏地道:“你们等着,我去通报!” 姜茂没有说话,门房赶紧去了。 门房可不敢直接去通知侯爷,而是去通知管家。 定远侯府的管家听报,吃了一惊,穿着中衣就出来了,巡城卫在京城的地位很特殊,他们官阶不高,可是却哪里都去得。 尤其是若真发现可疑人员,更是可以便宜行事。 定远侯府地位那当然是勿庸置疑,要是普通人家,姜茂早就带人冲进去了。但现在,他只能在外面等。 不过他也并不担心,虽然这里只有两队人,可是得到消息的时候,整个巡城卫都向这边而来,而且,还去请调了京畿卫。 巡城卫人数有限,只有三百人,以巡为主,发现情况,能抓的自己抓,不能抓的就报与京畿卫。 私蓄死士,是大罪,如果这条消息是真的,知而不抓,他们担待不起。京城那么大,门户那么多,他们这点人手,怎么抓?那自是让京畿卫派人来办。 就在他们来到的时候,恰好看见两道身影进了定远侯府,要不然,他们也不敢这么大胆地去敲一个高门勋贵的门,要求搜查了。 夜半之时,已经宵禁,在外面乱跑的本就可以直接拿获。 侯府管家的脸色也很不好,什么行凶逆贼?巡城卫这帮人,真是越发没眼色了。 他到侧门时,见姜茂还带人杵在那里,不禁皱了皱眉。他走过去,抱拳,不冷不热地道:“姜统领,这是定远侯府,你大半夜的惊恼,想过后果吗?” 第178章 话不能乱说 姜茂不卑不亢地道:“我等追拿凶徒,凶徒遁入定远侯府!” 这句话硬梆梆的,却带着一股子无法通融的意味! 侯府管家:“……” 他知道姜茂,应该说,不仅他知道,京城里许多人都知道。 这个姜茂,出身于云崇军。 现在当然没有这个名字了。 因为十三年前,这支军队就被打散。 可当年,这支军不但东夏声名赫赫,便是整个四国天下,也是名声显赫的。因为,这支军队,是镇国将军带的军队的名字。 镇国将军被称为一代战神,几无败绩,镇国将军在时,东夏国威赫赫,南齐,北越,西唐,莫敢揠其锋。 可是后来,镇国将军谋反案一出,满门抄斩,这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军队,几乎一半将领被牵连诛杀,高级将领更是一个不存,剩下的,也都打散编入各军中。 常胜的云崇兵,原本被所有兵卒们仰望羡慕,突然天翻地转,成了谋逆之军,打散到各军中的原云崇军将士,也低人一等,备受排挤! 姜茂被分到西境,在西唐数次进犯的时候,也立下不少功劳,按军功,不说成为将军,怎么也能官到三品以上,可谁叫他出身云崇军呢?如今还不过一个从四品武官。 要不是这些年,他没犯过任何错误,这巡卫队的统领职位,还轮不到他。 侯府管家板着脸道:“巡卫队有巡防京城之责,但没有构陷勋贵之权,姜统领这是要跟侯府过不去?” 姜茂面无表情:“本人接到线报,有死士行凶,死士遁入定远侯府!” 这话的信息量就大了,管家脸色一变,道:“姜统领,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什么叫死士遁入定远侯府?” 定远侯府有死士,身为侯府管家的翟仲吉当然知道,但是,这事事关重大,那是打死都不能承认的! 姜茂不再说话,但是就凭他刚才说的这句话,已经让翟仲吉觉得左右为难了。 将人赶出去,姜茂要是一口咬定这是侯府的死士,这么大一锅脏水,即使侯府这样家大业大的已经传承五世的勋贵。 毕竟,勋贵也好,重臣也罢,所有的一切,不都是皇上赐的吗?哪怕再是位极人臣,再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但皇上明令禁止的东西或是敢犯,那再多的尊荣富贵,都会被雨打风吹去! 可要是真让人进来搜,侯府的面子往哪里放? 若是别人,侯府不让搜,人就走了,毕竟,谁这么头铁去得罪侯府? 可姜茂就这么头铁,是个骨子里面硬邦邦,敲起来梆梆响的傻大个。行事不知道变通和转弯,没少被人弹劾。 不过,皇上看见弹劾的人各方面都有,弹劾的内容是他执行任务起来太过刚硬,不知道变通,做事僵硬……之类的。 皇上反倒笑了。 巡卫队巡视京城安定,要的就是这么一个谁的面子都不卖,不懂变通,只知道做事不会做人的人! 所以,弹劾虽然仍是满天飞,姜茂还是在巡卫队待得好好的! 翟仲吉皱着眉,沉声道:“姜统领,若是搜不到人,你该如何?” 第179章 冰寒 翟仲吉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二愣子说是看见有人进了侯府,侯府就凭白的有了嫌疑。这就是贼咬一口,入骨三分。 但是堂堂侯府,就这么让他搜了,传出去不是笑话吗? 他这个管家也不用再做了。 确定那什么死士肯定与侯府无关,而侯府的死士,也不是几个巡卫队的人就能搜到的,所以他很镇定地想占据上风,挫一挫姜茂的锐气! 姜茂看他一眼,语气疑惑中透着莫名其妙:“发现疑犯就搜,搜不到,难道我要赔你一个?或者,侯府准备赔我一个?” 翟仲吉气得七窍生烟,姜茂这话,像极了无赖,我看见我了就搜,搜不到就搜不到,我不找你侯府麻烦,你侯府还想找我麻烦? 翟仲吉无法了,他暗示了,明示了,这个姜茂油盐不进。他只得道:“姜统领,我知道你职责所在,可侯府里的贵人都已经睡下了,你们这样闹哄哄地去搜,惊扰了他们,姜统领也吃罪不起!” “如果你们自己搜也行!”姜茂慢吞吞地道:“那两人是我等亲眼所见入了侯府,你把他们寻到送出来,此事就结了!” 翟仲吉:“……” 他想骂娘! 这听着是姜茂的妥协,他们自己搜,搜不出人,那就是不尽心咯,姜茂还得要再搜! 真搜出了人,他们就能脱得了干系吗?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道:“让他们搜!” 巡卫队的人堵在府门口,哪怕是侧门,也不是小事,还听说是追捕什么行凶的凶徒,那凶徒是死士,这可不是小事了。 所以,早就有人去报与了定远侯秦幕昭,定远侯很生气,他知道姜茂是个棒槌,可没想到这个棒槌现在锤到他脑袋上来了。 定远侯府的死士总共有十个,只听命于秦幕昭,他是孝子,给了两个给母亲。秦幕昭并不知道母亲把这两个死士给了儿子,而他的宝贝儿子动用了,而且还被巡卫队给碰了个正着。 秦老夫人早就睡下了,虽然这件事很大,但是不会有人去扰老夫人的清静。 秦旭然还没睡。 两个死士来向他复命了! 虽然没完成任务,肯定是要受惩罚,但两个死士对定远侯府忠心不二,就算受罚也得回来复命! 听说他们没把事办成,而沐清瑜竟然会武功,他二人竟然被抓了,好不容易才逃回来。秦旭然刚开始是不信的,但是后来看见他们满嘴的牙齿都没有了,脸色就沉了。 他板着脸,满身都带着身为主子的高高在上,冷冷道:“任务没完,该如何,不需要本世子说?” 两个死士虽是死里逃生回来,但是秦旭然的话,却让他们全身冰寒。 完不成任务,处罚可重可轻,最严重的,就等同于任务失败,不落于人手,自杀以保守主子秘密! 这两人又不同,他们没了牙,等于有了明显的可以让人认出的特征,虽然没有暴露身份,但以后肯定是做不成死士了。 这时,秦旭然的小厮突然冲进来,道:“巡卫队的人追捕行凶死士,堵在侯府门口了!” 第180章 等谁 两个死士脸色先是震惊,接着一片死灰! 秦旭然更是大怒,一脚踹在其中一个死士身上,指着他们怒骂:“废物,你们两个废物东西,事情办不成,竟然还把人往这儿带?你们是要把小爷拖下水?” 两个死士连话也不敢说,他们已经绕城几乎一圈了,确认身后没有跟踪,才回到这里。可谁知道他们运气这么不好,竟然会被巡卫队的人看到? 秦旭然暴怒之后,很快回过神来。 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而是要解决问题。 问题怎么解决? 那绝对不能扯到他的身上,而且侯府有死士的事情也不能暴露。既然这样,那就只有死人最安全了。 他眼里闪现一抹凶光,冷冷道:“没有完成任务,你们本来就该去死。现在你们就去死!” 两个死士也知道他们绝无幸理,这时候也不再抱侥幸的希望了。 至于逃走,他们连想都没有想过,自小被侯府养着,忠心才是他们心中排在第一位的。 他们甚至都不再为自己辩解,拔出匕首,当着秦旭然的面,就扎进了自己的心窝。 干脆利落,行动果决。 反倒把秦旭然吓了一大跳。 接着他又松了口气,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谁也别想就这件事扯上定远侯府,扯上他。 他对小厮吩咐:“把尸体处理掉!” 这两个废物,是故意的?真是又蠢又笨,他连话都没说完,就去死了。还死在他的院子里,真是晦气! 小厮也吓了一跳。 不过,定远侯府的世子不是普通的世家公子,见过死人,手中也有人命,不然,不至于在知道巡卫队的人堵在门口,就要这两人的命。 在秦旭然身边的小厮,从小跟随在他这么久,秦旭然所经历的,他都看在眼里,甚至亲自参与过,虽然吓了一跳,却也没有慌乱,叫了院子里两个下人过来,把尸体抬走了。 接着,清水洗净了院子,刚才一切好像没有发生过。 秦旭然吩咐:“该干嘛干嘛去,谁要是透露半句,本世子就扒了他的皮!” 这边秦旭然把一切都处理干净了,那边,秦幕昭看着姜茂的眼底深处,有阴狠之意。 当年镇国将军出事,景嫔在宫里被逼自尽,顾将满门抄斩,军中与顾家有关系的人也被清除干净,甚至连云崇军都被打散编入各军。 这个云崇军出来的旧部姜茂,是借假什么死士之名,来下他定远侯的面子的! 正好,就今日之事,他秦幕昭定要连夜弹劾奏折,明天不把姜茂从巡卫队统领的位置拉下来,让皇上定他个罪,他定远侯在朝堂上算白混! 姜茂并不着急,却也没动。 秦幕昭心里闪过一丝冷笑,还算他识趣,现在知道定远侯府不好惹了? 他面无表情地道:“姜统领不是要搜查吗?还在等什么?” “等人!”姜茂木着脸,硬梆梆地回应。 秦幕昭强压恼怒,冷声道:“等谁?” “他在等本王!”不远处,一个声音悠悠传来。 第181章 又与你何关 顺着声音来处,秦幕昭看见来人,脸色顿时不好了。 那人墨色锦衣,年纪轻轻,但是周身上下,连头发丝都透着沉稳。明明是信步闲庭一般走过来,但步履矫健稳重之中,又有一股让人难以忽视的,厉兵秣马般的杀伐之气。 这是战场历练出来的人物,这是血雨腥风之中冲杀出来的气息。 秦幕昭心中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沉声道:“梁王殿下,这又与你有何关系?” 楚昕元走近,不紧不慢地道:“侯爷这话就问得太没水准了,巡卫队发现死士行凶,他们觉得自己处理不了,上报了京畿卫协同处理,本王是新任的京畿卫西卫统领,接到消息前来协助,有何不可?” 秦幕昭:“……” 皇上任命的事,定远侯当然知道,但是,这是大半夜,而且,楚昕元只是西卫统领,怎么来的就是他? 姜茂板正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直呵呵。 他会告诉定远侯,今天他根本没有外巡,睡在自己卫所的床上,突然被个纸团砸醒,纸团上说有死士行凶,在某某街吗? 不会! 他接到纸团,也是半信半疑,甚至准备骂人。 但是接着,他的床前竟然出现一个人,一个他绝没有想到的人,然后,他就火急火燎地从床上爬起,带了两队休班的巡卫队,赶去捉拿死士。 为什么直接到定远侯门口? 当然是后面来的那人的传递的消息。 他不怕定远侯,他谁都不怕。 反正他头铁! 做头铁的孤臣很好,谁都知道他是个二愣子,他反倒安全。 定远侯府又有什么冲不得? 不要说他带着人按着得来的消息赶到定远侯府的时候,刚好看见那两人进了定远侯府,就算没看见,定远侯府就不能搜了吗? 不过,他表面头铁,人却不愣,给京畿卫送份消息去也不为难。 但他没想到京畿卫来的竟然是这位! 当然,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 比如,当死士冲进定远侯府,当姜茂带着京畿卫的人堵住定远侯府的门,街对面斜角的某处屋顶,一个娇俏的身影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回去睡觉了。 那身影当然是沐清瑜。 沐清瑜不是真的那么心大,把两死士一绑就睡觉。 她只是假装去睡觉了,其实是去给巡卫队的姜茂砸纸团去了。 两死士磨绳子磨了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时间那么长,她都快等睡着了。 为什么不自己审出两死士是谁派来的? 沐清瑜觉得麻烦,什么叫死士?自然是从小受过训练,从他们嘴里审出有用的信息的可能性小,再说,她只不过想知道他们是谁派出的而已。 本以为是沐明远,结果竟是定远侯府出来的,没劲! 有巡卫队的姜铁头亲眼当目击证人,定远侯府便去自证清白好了,她连看下去的想法都没有。 困,真的想睡觉了! 于是她就回去睡觉了。 所以,她没有看见楚昕元的到来,也不知道后续的发展,更不知道,她离开后,在某个更隐秘的角落,一个黑影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如同积聚了满天的星光,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熠熠生辉! 第182章 姜茂 如秦幕昭想不到来的是楚昕元,其实楚昕元自己也没想到。 他刚当上京畿卫西卫统领,但也没有勤快到把卫所当家。他在梁王府好生睡着,但是被叫醒了。 岳西拿着一个信封急匆匆地跑去向他汇报。 据说,信封是包着石子从院外扔进来的,扔得声音太响,府里的护卫听到声音追出去,却连鬼影也没看到,信封上的字是梁王亲启。 确定没有毒,岳西才敢拿去给楚昕元。 楚昕元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两句话:“死士夜闯沐清瑜宅欲行不轨,巡卫队追捕至定远侯府已请京畿卫协同!” 这话颇有些没头没尾,但是楚昕元在中间提取了关键点。死士要对沐清瑜不轨,定远侯有死士,巡卫队查获了,请京畿卫协同! 竟然有人要对沐清瑜不轨?他一瞬间就想到了,对方要对付的不仅是沐清瑜,还有他。 看到欲行不轨几个字,他的牙都咬紧了!好大的胆子! 已京畿卫协助?他就是京畿卫啊。 如果牵涉的不是沐清瑜,如果是别的府里查出死士,他未必会管,可是定远侯府啊,那是宁妃哥哥家,是大皇子的舅家,那当然是去了。 而且,他们竟然对付沐清瑜,现在沐清瑜还是梁王妃,也就是说,他们要对付的是自己! 别人咬他一口,那他就咬回来! 于是他火速赶到卫所。 巡卫队送消息的人也是刚到没多久,值班的京畿卫小校一听是定远侯府,就觉得烫手。 他才几品?七品小武官,有几颗脑袋去跟定远侯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碰?可是现在统领副统领都回自己的府宅睡觉去了,他该找谁呢? 京畿卫的官兵卫所里倒是还有五百人,可他一个小校,也调不动啊。 正为难间,楚昕元的到来简直是他的救命稻草。 楚昕元一声令下,那五百留值的京畿卫们顿时列队出发了。 他让人直接去定远侯府,自己运起轻功,赶去月华街的沐宅!那个女子不会真着了道?毕竟对方出动的是死士,那个女子只会一些三脚猫的功夫,断然是对抗不了死士的。 赶在路上的楚昕元心情很不好,当然,他觉得这不是因为关心,而是怕那个女子真的出了事,连累得他脸上无光! 其时,沐清瑜刚回去。 楚昕元远远一看,见她在自己的院子里走动,不像有事的样子,这才又运起轻功,快速赶到定远侯府。 楚昕元看着秦幕昭臭臭的脸,心情好极了,脸上却一点儿也不显,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道:“侯爷是国之柱石,定不会知法犯法,豢养死士,想必是有什么误会。为了还侯爷一个清白,我等便勉为其难去搜一搜,走个过场!侯爷觉得如何?” 秦幕昭沉着脸道:“本侯没有意见,你们尽管搜!不过,你们口口声声搜查死士,可是真有其人?” 这话就差明说我侯府人多,若是你们随便拉两个人出来就说是死士怎么办? 姜茂木声道:“下官和下官的这些将士们亲眼见到两人进了定远侯府,如今已经两刻钟了!” 第183章 新鲜 秦幕昭仍沉脸:“确定他们是本侯府的人吗?” 姜茂摇头:“不确定!” 楚昕元笑道:“很明显,那两死士定是走投无路,所以想在侯府寻求庇护。跳梁小丑不必在意,但若是惊扰了府中内眷,那就是巡卫队和京畿卫的失职了,所以要尽快搜出他们。” 姜茂又道:“那两人没有牙齿!” 秦幕昭脸都气青了,尤其是看见楚昕元似笑非笑的样子,心里觉得是不是楚昕元恼他的儿子曾和沐清瑜定过婚约,所以打了一顿不够,现在又来找侯府的麻烦。 他万万没想到,他那疼孙子的老母亲,竟把自己的死士给了孙子。 没有牙齿?但凡养死士,养的都是相貌普通,丢人堆里马上找不到的那种,没有牙齿这么明显的特征,谁会用来当死士?借口,一定是借口! 既然他们说出了这么明显的特征,让他们搜,只要搜不出来,他明天定要好好的参姜茂一本,当然,楚昕元也在被参之列! 巡卫队两队一百人,京畿卫五百人,鱼贯进了侯府,开始搜。 当然,既然是要搜人,内院不准去,内院住的是女眷,这点楚昕元没意见,姜茂也没意见。 所有的下人被叫起在院子里集合,一百多人被衣甲鲜明的官兵的样子吓懵了,秦幕昭沉着脸:“你们看看,此间可有无耻之徒?” 这话骂人的意味很明显,只差指着楚昕元和姜茂的鼻子骂他们是无耻之徒了。 楚昕元一点也不在意,目光扫过,那些下人们几乎都不敢与他的目光对视,不过,表情又略有不同。 比如秦旭然的小厮,虽然内心里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可是还是有些发虚。 看过这里的下人,接着便去搜查。 只搜外院不搜内院,定远侯的主院自然是不搜的。 近六百人散开,哪怕是偌大的侯府,也能一下子铺开。 定远侯秦幕昭面沉似水,他已经在心中打好弹劾折子的腹稿,明天要不狠狠的参一本,都对不起他今天晚上被吵醒。 搜查的人陆陆续续的回来,一个个汇报没有什么收获。 秦幕昭正要发难,突然一个京畿卫快步过来,大声道:“报,在西侧院子的那个枯井里发现了两具新鲜尸首!” 新鲜尸首? 秦幕昭面色一变,就算他定远侯位高权重,是世袭的勋贵,也不能草菅人命。会突然在枯井里发现新鲜尸首,是谁干的? 这简直是给侯府招黑。 他很生气,但却不能表露出来。 楚昕元“善解人意”地道:“侯爷,一起去看看?” 他们来到京畿卫报告的那个地方,几个京畿卫正从枯井里起出两具男尸,穿着黑色的衣裳,致命伤口在胸口,血都还没有干透。 定远侯总共豢养了十个死士,他当然是见过他们的。 只一眼,他就心中大震。 这不是他分给母亲,保护母亲安全的两个死士吗? 怎么会死在这枯井里? 更让定远侯心中震惊的是,这两个死士满口牙齿都没了。 第184章 绝不增减 所以姜茂当时说,两个无牙的死士进了侯府,竟然是真的。而且,真是他侯府的人。秦幕昭一直黑沉着脸,正好掩饰了他内心的震惊。 秦幕昭在心里飞快地思索着对策。 如果这两人是活得的倒好,就算他二人被人从府中抓住,秦幕昭也不担心,死士绝对忠于主子,只要他一个眼色,他们就能自裁。 可是,偏偏是死的。 而且是从侯府的院中枯井里起出来的,显然刚丢下去没多久。 秦幕昭厉声道:“这是栽赃!” 绝不能承认这是他们府里的人,不然,他这个定远侯是真的做到头了! 姜茂淡淡地道:“本官只负责追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尸体已经从定远侯府的枯井中找到。本官明日定据实上报,绝无增减!” 楚昕元也道:“身为协助之人,本王也会如实上报,绝不增减!” 秦幕昭看着他一副我很照顾你,我不落井下石,我就是这样一个好人的神态,气得几乎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们所谓的如实上报,绝不增减,对他定远侯才尤其不利。 哪怕他们问一些什么,说一些什么呢? 可是姜茂和楚昕元好像商量好的一般,发现尸身后,就好像这件事已经结束了,让他想再辩解,好像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辩解,这口气就憋在他的心里,把他快憋出内伤了。 今夜他真的不想睡了,他必须好好查清始末,另外写一份自辩的折子。 死士之事,事关重大,所谓的上报,上到哪里?自然是上达天听! 若是皇上疑他定远侯私蓄死士,不但他完了,宫里的宁妃也完了,甚至大皇子也会受到牵连。这个后果,他承担不起!也绝不能让它发生! 巡卫队带走了两个死士的尸身,撤的干干净净。 京畿卫也撤得干干净净。 可是想着楚昕元临走时含笑的眼神,秦幕昭心里没有半点放松,他神情很是凝重。 已经子时了。 但是,他不能等。 他去往内院,求见老母亲。 秦老夫人已经睡下。 她身边的嬷嬷见侯爷面色凝重,像是有大事发生,也不敢耽搁,只得去把睡着的老夫人叫醒。 听到儿子夜半求见,老夫人穿衣起身,老人家睡眠不好,好不容易睡着被叫起,多少有些不悦,道:“我儿子这大半夜的是闹哪样?” 秦幕昭很无奈,定远侯府前院都闹成那样了,内院没被惊动,所以老母并不知道,他拱手行礼道:“母亲,儿子有话单独跟您说!” 秦老夫人:“……” 今儿个是怎么回事,这孙子儿子一个个跑过来,都有话要单独跟她说。 她摆手让嬷嬷下人都下去,才道:“什么事?” 秦幕昭到了门边,确定外面没有人,这才走回来,道:“母亲,儿子给你的两个死士呢?” 秦老夫人心里一咯噔,问的是这件事啊?她前脚才把两死士借给孙子了,这才过多大一会儿,儿子就过来问了。 而且,还是这大半夜的来问。当她是老糊涂,不知道死士的事事关重大吗? 秦老夫人心中有些警觉,难道说儿子毕竟是一府之主,消息灵通,已经知道她把死士借给孙子的事了? 儿子一向对宝贝孙子严厉,不然,宝贝孙子也求不到她头上。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秦老夫人并没有在意,道:“你问那两个人啊,在呢!” 秦老夫人心里宝贝秦旭然,虽然觉得他为了一个女子动用死士有点小题大做,但动都动用了,自己也是答应了的,那怎么着也得为孙子遮掩着点儿。 秦幕昭心里头有火,强压着耐着性子道:“那母亲把他们叫出来,儿子有大用!” 秦老夫人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沉沉的,而且马上就要,显然是真的知道人不在,宝贝孙子说了只借一夜,明天就让他们回来复命。 不就两个人,至于这么步步紧逼?她不悦道:“这大半夜的叫什么?明天我让他们去找你!” 秦幕昭心中的火几乎压不住,老夫人这时候还不跟他说实话,还不知道现在已经火烧眉毛了吗? 他知道,人一定不是老母亲派出去的,他给人的时候就说过了,这是保护她安全的,她一直在府里,而整个府里,能让老母亲同意出借死士的,只有一人。 他沉声道:“人是旭然派出去的?” 秦老夫人吓了一跳,忙道:“谁派出去了?没有人派出去!” 秦幕昭见这个时候,老夫人还在维护秦旭然,瓮声道:“母亲,那两个人已经死了,被巡卫队和京畿卫的人抓个正着!你还要瞒吗?” 秦老夫人这次是真的吓到了。 她之前不说,是以为没发生什么事,自然要替孙子遮掩,现在得知京畿卫和巡卫队一起抓住,这这这是要是严重点,会动摇侯府的根基啊。 她脱口道:“怎么会这样?旭儿说只是去教训一个臭丫头!” 秦幕昭无心和秦老夫人多说,事情已经发生了,他现在要做的是怎么能定远侯府不受到影响! 他道:“时间不早了,母亲早点休息!”然后,也不管秦老夫人还在后面说话,就急匆匆地出门。 母亲会担心会焦急会睡不好觉,但是,现在他也无心安慰了,他没时间! 他很快就到了秦旭然的院子里。 秦旭然没有睡。 原本以为是件小事,结果却闯了祸,还惹来巡卫队和京畿卫,秦旭然心里也是有些担心的。 听说父亲到他的院子里来了,他赶紧迎出去。 秦幕昭沉声道:“都退下!” 下人们赶紧退了个干净。 秦幕昭目光沉沉地盯着儿子,道:“今天府里发生的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现在你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事无巨细全部都告诉我,不得有半丝隐瞒!” 秦旭然在老爹面前不敢说谎,嗫嗫嚅嚅道:“爹,对不起……” “混账!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秦幕昭勃然大怒:“你知不知道,今晚的事,明天一早就会出现在皇上的案头。你现在还遮遮掩掩,是想让整个王府都陪你一起万劫不复吗?” 第185章 糊涂 秦旭然吓得跪了下来。 看着儿子的怂样,秦幕昭只觉得一口气憋在心口,又闷又痛,他沉声道:“站起来,详细说!” 秦旭然哪里还敢有半丝隐瞒,把去见了沐蔓琪之后所有的事全都说了。 秦幕昭得知儿子去老母亲那里要死士,只是为了给一个女子出气,而这个女子未婚就先和儿子暗通款曲,也是气得眼前发黑。 沐明远那个老东西,后院混乱,教女无方! 而他着重培养的宝贝儿子,原本以为是个聪明人,学识文采都不错,在京城也有不错的好名声,没想到却做出这样的糊涂事。 被一个女人的情绪支配得团团转,不顾后果动用死士,这还不算什么。 最糊涂的是,知道巡卫队追查这两个死士,他竟然让人自裁,还把尸身处理在府中的院子的枯井里。 怎么这么蠢?脑子里是进了多少水才能做出这样的蠢事? 不论哪一条,都让秦幕昭恨不得把这个混账塞回去回炉重造! 还有那沐明远,生下一个小女儿把自己的儿子迷得五荤三道的,生下的大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死士去教训人,结果竟然反被教训?打落一嘴的牙,狼狈逃回来,再被巡卫队堵? 今夜的事,怎么这么诡异呢?像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操纵着一切。 要不是这件事是自己儿子起的头,他都要怀疑这是一起针对他的阴谋了。 一帮废物啊,气死他了! 可是气恨归气恨,现在他只能回到书房去写自辩折子。 他恨铁不成钢地道:“滚!去祠堂好好跪着!” 沐清瑜睡得很香,在知道死士出自定远侯府,而且姜茂拿到她砸出的纸团后真的带了巡卫队去堵定远侯的门后,她知道这件事到这里也差不多了。 动不了定远侯的根本。 不过她也有些疑惑,她虽然去砸了纸团,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死士会去哪里,巡卫队竟然抄近路直接等在定远侯府门前的那条街,然后亲眼目睹两死士进了定远侯府,未卜先知呀? 还有,今夜她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窥探沐宅。或者说,是在窥探她。不过,只是一瞬即逝,好像错觉一般。 这个答案她是不可能知道的了,不过她也不在意。 沐咸鱼觉得,找不到答案也没有关系,反正结果朝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就好了,她就当是巧合!至于窥探,没有杀气,而且稍纵即逝,也许真只是错觉呢! 楚昕元回去梁王府后,却睡不着。 他很生气。 沐清瑜那个傻的,以为搬出去之后有什么好处,看,别人连死士都派出来了。也是她命大,竟然没有中招。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中招,但想想有人竟然利用对付沐清瑜来对付他,他就一阵气闷! 不行,明天他得找这女人好好谈谈! 第二天一早,姜茂和楚昕元果然据实上报,绝无增减! 而定远侯的自辩折子也一样早早地递进宫去。 皇上看了三人的折子,分别见了三人。 他是最后再见定远侯的。 秦幕昭的心情很忐忑,一进门,就对着案前行礼:“皇上,臣是被冤枉的!请皇上做主啊!” 案后的皇上看着拱手深深弯下腰去的秦幕昭,没说话,也没叫他平身。 秦幕昭只好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委屈巴巴地道:“皇上,臣忠心耿耿,绝不敢做丝毫有违政令的事,那死士,不,那两具尸身,臣真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臣府上的枯井里!他们不是臣府上的人,臣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啊。” 皇上轻轻一笑,和蔼地道:“秦爱卿不必多虑,朕问过了,那不过两具尸体,是不是死士难以定论!” 秦幕昭感动地流泪:“皇上英明,臣昨晚彻夜难眠,思前想后,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和诡异。主要是这俩人出现之后,巡卫队来的太巧了。” 皇上道:“哦,这么说秦爱卿是怀疑巡卫队?” 一个声音硬梆梆地道:“臣看到什么就说什么,没看到的绝不妄言,不会栽赃嫁祸!” 秦幕昭进门后一直不敢抬头,没注意姜茂居然在。 他没理姜茂,仍是恭敬地道:“皇上,臣不是这个意思。巡卫队本是巡防京城安全,有夜巡之责,发现不对,追捕搜拿,职责所在。臣只是觉得,那两人故意让巡卫队看见进了臣的府中,而后却在臣的府中自尽,这,这也太巧了!” 姜茂耿直地道:“巡卫队和京畿卫的人一起搜查,可以互为人证。寻到尸身时,井口盖好,尸体分明是人处理进去的,并不是他们自己关闭井盖后再在井底自尽的!” 秦幕昭:“……” 不过姜茂虽然又直又硬,也不至于让秦幕昭觉得被揭穿而自乱阵脚。 他一脸痛心疾首地道:“皇上,姜统领也说了,寻到尸身时,井口是盖好的,尸体是被人处理进去的。这很明显,还有第三人,这第三人定是幕后之人。皇上你要为臣做主啊!” 姜茂:“……” 皇上笑道:“姜统领行事认真,尽忠职守,朕自是信得过。所以才把巡卫队这么重要的职务交给他……” 秦幕昭心里一沉,听皇上又道:“定远侯五代忠良,开国功勋之后,你的忠心,朕也是信得过的。两具尸首的事,又不是死士,交由京兆尹查明身份,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姜统领,你去忙!” 姜茂行礼:“是!” 秦幕昭听了皇上的话,却并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相反,他心中更忐忑了。 皇上一直在笑,温暖和煦,让人如沐春风。可是,他一直没叫秦幕昭平身。 秦幕昭腰都快弯断了,却不敢直起身来。 皇上笑问道:“秦爱卿觉得,这幕后第三人,是何人?” 秦幕昭惶恐地道:“臣……臣不知!” 皇上笑而不语,一双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他觉得自己后背都湿了,虽然皇上说那两个只是尸身,不是什么死士,看似为他开脱,但是,死士两个字只要出现在皇上面前,就不会真的这么云淡风轻。 而皇上说不是,他心里真的觉得不是吗?现在还没叫他起身呢! 这时候,一个应对不好,很可能就万劫不复了! 秦幕昭脑子里飞快运转着,又补充道:“臣行事不够圆滑,言语峥嵘,许是无形之中得罪了人。但皇上您知道臣的,借臣几个胆子,臣也不敢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此时,秦幕昭的确有些后悔。 不是后悔自己豢养了死士,而是不该因为担心老母亲的安危,分拨两个给她。 如果所有死士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妇孺之辈,到底不知轻重! 此时他既没有攀咬姜茂,更是提都不提楚昕元,但却一声声叫冤,说自己曾得罪了人,言下之意他还是清白的,是被人栽赃嫁祸。 反正死无对证,他咬死不承认就是了,至于剩下的八名死士,不到生死存亡的关头,他是绝对不敢再放出一个来的。 皇上笑了,道:“朕跟你闲聊,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臣不紧张,不紧张……” “行了,朕也只是例行问问。既然无事,你也退下!” 秦幕昭告退后,整个后背都湿了。 他现在有些后悔和沐明远结亲了,看看他生的什么好女儿! 还有,皇上今天是在敲打他! 他之前请皇上为秦旭然和沐蔓琪赐婚,便是一次试探。 皇上允了,那是皇上给宁妃的体面,也是给大皇子的体面。这次的事,皇上如沐春风,要是他当真了,侯府就死了! 算了,算了。 现在是多事之秋,要是再爆出一个退婚事,这是故意送到皇上的眼皮底下呀。 他觉得自己死里逃生一般,不,他还没有逃生。 皇上的表情这么云淡风轻,仿佛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他知道,这事很大!之后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定远侯府都会受到皇上的特别关注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关算是过了。 他得给宫里传个信,叫宁妃这段时间也多加小心,低调一些。 还有他的儿子,那混账东西惹祸的本事竟然这么强,得让他禁足好好读书! 一觉醒来,沐清瑜神清气爽! 她也没去打探昨天那两个死士的后续,她该做的已经做了,后面的事暂时不是她可以左右的。 今天是她约定好了去拿义肢的日子,想到外祖父裴霁马上可以自己走路了,她也很高兴。 这段时间,裴府里有了厨子,有了园丁,有了护院,已经在慢慢地恢复元气,虽到不了十年前威武侯府的繁荣昌盛,但也不再是断垣残壁,狐兔出没的凄凉之所。 沐清瑜亲自列了药膳,让厨子给裴霁做药膳调养身体,加上她这个外孙女于裴霁来说,也算是一味心药,裴霁的精神状况,比起沐府初见时,好了十倍不止。 一切会更好! 她这边刚让管家通知了车夫备车等着,门房那边就来通报,楚昕元来访! 不是已经说好了,互不干涉,还访什么访? 第186章 不知道,没见过 沐清瑜皱眉,道:“告诉他,我没空!” 搬出梁王府,她就没想过与这个男人还有什么交集!刚来这儿,那踢断她肋骨的那一脚,让她感受到这世界深深的恶意,这件事,过不去! 沐清瑜换好衣服,马车已经停在宅子门口,她走出来时,车夫将上马凳都摆好了。 正准备上车,一个人挡在她面前。 看着那墨色锦衣,以及那张剑眉朗目的英俊的脸,沐清瑜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本来清浅的神色更淡了几分:“说了,我没空!” 楚昕元道:“本王有空!” 沐清瑜瞥他一眼,道:“你有空关我什么事?难不成堂堂梁王殿下,要来迁就我的时间?” 楚昕元负手而立,他身形颀长,却不显得文弱,骨子里既散发着矜贵之气,又散发着英武之气,使他越发英俊逼人。 当初他披甲回京,银盔白马长枪,气势也正如此时一样,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京城闺秀,孔家千金孔芷悠都因为他当时那一面,当街求嫁了。 可惜,沐清瑜却视如不见。 楚昕元收了气势,道:“你今日不是要去威武侯府吗?” 沐清瑜不说话。 楚昕元一点也不觉得尴尬,他甚至还露出一个笑容:“你说,是你一个人去更好?还是本王陪你一起去更好?” “我一个人去更好!”沐清瑜毫不客气。 楚昕元笑出声来,他意味深长地道:“所以你是要做实这一阵京城里关于你被赶出梁王府的传言吗?” 沐清瑜:“……” “那些留言是你干的?” “你觉得我有这么闲?”楚昕元笑得很欠扁,“你看,世人就是这么现实,哪怕是你强烈要求搬出去的,可是他们仍然用最恶毒的心思来揣测一个女子。大概是因为,他们觉得你不如我,所以觉得只可能是我把你赶出府。” “你以为我会在意这些?” “本王知道你不在意,但是裴霁呢,他也不在意吗?”楚昕元悠然。 沐清瑜:“……” 裴霁并不是她的软肋,但是是她不想伤害的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 “本王说了,今天有空,所以,陪你回你外祖家!”楚昕元慢悠悠地道:“放心,本王定不会让裴霁看出咱们是貌合神离的夫妻!” 沐清瑜淡然:“随你!” 这人无利不起早,不知道这次又想干什么,可明知道他是利用,她还只能接受。 楚昕元也不礼让,就要上马车。 沐清瑜拦住他:“你不是有马车?” 楚昕元意味深长地笑道:“既然准备陪你去裴家,王府的马车当然是打发回去了。怎么,你想跟本王一起坐王府的马车?那本王再让他回来?” 沐清瑜无语,他分明是故意的,这点小事她也不想纠结。再说,还是自己家的马车坐着香。如无必要,她绝不会再上梁王府的马车。 楚昕元上了车,四平八稳的坐下。 沐清瑜随后上车。 这马车也不小,不要说两个人,四个人也坐得。但是因为那个人是楚昕元,似乎连空气都逼仄了。 沐清瑜将车窗打开透气。 楚昕元似笑非笑的,毫无意见。 反倒是沐清瑜过了片刻,又自己关上。 楚昕元忍不住笑起来,道:“怎么不开窗了?是不是觉得本王在,开窗不礼貌了?” 沐清瑜瞥他一眼,没说话。 不开窗并不是里面的空气不逼仄了,而是窗户打开,外面的人也能看见车里的情形。 她不想让人看见和楚昕元共乘一辆马车。 这种口舌之争,她也不屑于。 她明显是一副不想交谈的样子,楚昕元却很有兴致,道:“搬出梁王府已经几天了,感觉如何?” “很好!” “连死士都引过来了,还好?” 沐清瑜猛地侧头,眸光清冷,紧紧盯着他。 楚昕元不在意地扬扬眉,淡淡地道:“本王现在领职京畿卫西卫统领,昨天晚上,京畿卫接到巡卫队请求协同抓捕行凶死士的差使,接这个差使的,便是本王!” 沐清瑜:“……” 她只看到巡卫队那里就走了,没想到后来还有京畿卫过来了? 楚昕元突然凑近,他的脸几乎凑到沐清瑜的脸上,清楚地看见面前的女子皱起了眉,眼神中有一抹嫌恶,可是她没有退后,因为她本来就坐在角落,无处可退。 他的声音透着审视:“两个死士,对付你一人,你是怎么逃脱的?” 他更想知道的是,那个给梁王府送信的是何人! 沐清瑜面色平静,面无表情地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两个死士不是来对付你的吗?没有出现在沐宅吗?” 沐清瑜淡淡地道:“不知道,没见过!” 楚昕元锐利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的一点细微表情他都没放过,但是,沐清瑜的脸色平静而冷漠。没有惊讶,没有好奇,也没有任何波动。 那一丝嫌恶没变,不止嫌恶,还露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表情,好像他在无中生有,无理取闹一般。 此时,两人离得很近,沐清瑜整个人都透出离我远点的信号。 楚昕元凑得更近一些,两人鼻息相闻,他带着沉沉压迫的气息,似乎把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气息之下。 沐清瑜淡淡地道:“看够了没有?” 楚昕元原本是在审视沐清瑜是不是在说假话,此时被她这一声打破他刻意营造的那种气势,他不由再看了她一眼。 她眉眼如画,神色淡淡,冰肌玉骨一般,鼻中还有好闻的香气,不是胭脂的香,而是面前女子的体香? 他的眼神突然就闪了一闪,声音不觉暗哑几分:“你很好看!” 沐清瑜:“……” 她抬了抬眼皮,与他四目相对,但她的目光清冷,如幽深寒潭的水,凉飕飕的,带着几分讥诮,带着几分轻嘲:“王爷,梁王府小花园那一晚,你的丰仪让人景仰,你那生人勿近的态度,也很有气势,希望你继续保持!” 言下之意,你还是继续冷着,用当晚那样的态度对我就好!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这是……嫌弃? 嫌弃他离她太近? 楚昕元坐回原位,脸色有些沉,语气也变得淡漠下来:“本王接到线报,那两名死士就是从你沐宅出去的,他们做了什么,你最好说实话!” 沐清瑜脸色不变:“如果不是你的线报有问题,那大概他们只是路过?我说我没见过,你信吗?” 楚昕元不再说话,他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似乎在小憩。 此时他脑中却有些纷乱。 如果沐清瑜说的是真的,那给梁王府送信的人为什么那么说?是针对他的一个阴谋? 他总觉得不对,对方做这些事,不可能只是为了让他丢脸。 在他这个层次,这个地位,知道丢脸这回事,伤不了筋动不了骨,除了恶心一下人别无用处。要是别人费尽心机,只是为了这个结果,这显然是和付出不匹配的! 定远侯老谋深算,死士这回事,不到生死攸关的事候,怎么会轻易暴露出来?既然动用了死士,又怎么会做这种无用功,反倒打草惊蛇的事呢?又或者,真的不是死士,或说不是定远侯府的死士,目的和对付他一样,也把定远侯拖下水? 此时他完全没想到,死士的确是定远侯府的死士,不过派出去的人,不是老谋深算的定远侯,而是为给心上人出气的秦旭然。 楚昕元知道现在信息不对等,他一时想不透其中的关键,他在想另一件事,如果梁王府送信的人说的是真的,那沐清瑜为什么撒谎?还有,她又是怎么逃脱两个死士的联手的?她那三脚猫的身手,应该做不到。 难道说,有人相帮? 谁会帮沐清瑜呢? 裴家没有这个能力,裴家没落后,也没有交好的亲朋了。 沐清瑜的朋友? 沐清瑜有朋友吗? 楚景弦? 会是他吗? 又或者,那两死士的确是冲着沐清瑜来的,只是在沐清瑜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别人打走,沐清瑜没有说谎,送信的人说的也是真的? 这件事有很多疑点。 他今天来,当然不是真闲得没事做了陪沐清瑜去见裴霁,一来他是想从沐清瑜嘴里套点话,寻出昨晚疑点重重的线索;二来,他就是做出这样的姿态,让所有人知道,他和沐清瑜还是夫妻。当然,这不是在维护沐清瑜的名声,而是他别的谋划需要这么做。 当然,还有一点极隐秘的,他不愿意承认的心思。 他发现,沐清瑜搬走后,他很生气,生气之余,他竟然不止一次下意识地去竹渺院,对着空荡荡杂草丛生的院落发呆,或是在那笨重却极其舒服的贵妃椅改装成的秋千上一坐就是好一会儿。 他觉得在竹渺院,他脑子很冷静,很清醒,在秋千上思考问题,思绪很缜密。 但这绝不是在想那个女子,也绝不是舍不得她离开! 就算没有昨夜的事,他大概也会来沐宅看看。 有了昨晚的死士事件,那他便更名正言顺了。 如果让沐清瑜知道,大概只会轻嗤一声,他内心戏太多! 沐清瑜离开,就是带着划清界线的心思,以后准备井水不犯不河水的。 毕竟她现在当一个咸鱼当得很安逸,一纸休书没拿到也不影响她的正常生活。 楚昕元从她这里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决定还是自己去查。 他撩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这不是往威武侯府去的路?你不是要去裴家?” “我去哪里王爷要过问吗?”沐清瑜头也不抬地道:“现在王爷知道不顺路了,不如去忙你自己的事?” 楚昕元:“……” 第187章 惊喜 看着沐清瑜没有表情的脸,他有些牙痒痒。突然觉得有些怀念以前那个虽然有些幽怨,但是眼神之中却带着期待的她。 不过他暗暗摇了摇头,把脑中的这些思绪摇开。如果她真的是以前的样子,他只会更加厌恶。 所以其实真正让他正眼看的,还是现在这种清清冷冷,动不动就用凉飕飕的眼神看人的她。 楚昕元有点怀疑,自己这是怎么了?沐清瑜明明表现得对他嫌弃且无意。生人勿近,冷若冰霜。他反倒注意她了? 胡思乱想间,马车停了下来。 沐清瑜掀开车帘下车。 楚昕元要下车,沐清瑜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王爷还是别下来了,用不了多久!” 远处人群,打扮普通,跟随在车后的岳西嘴角使劲抽了一下,好浓重的嫌弃意味,他家王爷被嫌弃了。 楚昕元手下的动作一滞,忽然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又坐回去,道:“也好!” 他竟没有丝毫反对,沐清瑜也不在意。 此时马车停在那个木匠的铺子前,沐清瑜一走进去,那位在正低头鼓捣着什么的木匠徒弟立刻站起来迎接,又去把师父喊出来。 沐清瑜付的银子足够,打造的东西也不算太麻烦,把东西交给沐清瑜,沐清瑜付了剩下的钱,便离开木匠铺。 楚昕元看见沐清瑜捧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上车,不禁好奇:“你买了什么?” 他虽没有下马车,但是从窗子里看过了,只是个木匠铺。 沐清瑜了随口应道:“小东西!” 楚昕元伸手过来拿,他想看看。 其实也纯是好奇,沐清瑜一个女子,在木匠铺子里能买什么?那么多首饰铺子,成衣铺子,胭脂铺子,还有绸缎铺子,里面的东西不香吗?那才是适合女子的东西! 但沐清瑜一伸手,就把他的手挡住了,看他一眼,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语气却很认真:“王爷,咱们初识的时候,你目下无尘,目中无人的样子,我觉得很好,希望王爷继续保持!咱们其实不熟!” 又在提醒他保持距离? 楚昕元看着她,她在笑,可是她的笑拒人于千里之外。疏冷,淡漠。 他身子微微后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靠在后壁,闭上眼睛,一副很配合的模样。 不一会儿,马车又停下来了。 沐清瑜再次下车。 楚昕元透过车窗再次看去,这是一个铁匠铺! 楚昕元:“……” 这是去的一些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 沐清瑜又拿来一个匣子,不过这个看着小多了。 楚昕元想问,不过之前吃了怼,他聪明地住口了。 但他没想到,谜底这么快就揭开了。 因为,沐清瑜打开了盒子。 楚昕元唇角微扬,之前不告诉他,故作神秘,现在是准备告诉他了吗? 看见里面的东西,楚昕元一头雾水,一堆木头,几个铁环,还有一些铁钉木楔,做什么用的? 楚昕元绷住自己没有问。 然后,他就看见沐清瑜把这些东西都拿出来,放到车厢里,大的小的,长的短的,粗的细的,铁的木的,摆了一大片。 其间,她还瞥了楚昕元一眼。 不为别的,马车的空间虽然不算小,但是坐了两个人,再摆这些东西,就不宽了,而且,楚昕元的那双长腿,还很舒服地伸展着。 感觉到沐清瑜眼里浓浓的嫌弃,楚昕元收起大长腿,让出一片地方,沐清瑜果然就满意了。 然后,沐清瑜的眼里就没有他了。 他眼花缭乱地看着沐清瑜把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拼接起来。 拼完了,楚昕元怔住了,这竟是……两条腿?带脚的腿! 他亲眼看着一堆铁片铁环木棒木楔木块组成一个非常精细的腿的形状,而后,外面裹上皮革,要不是颜色略有些不对,而且是亲眼见到,他几乎要以为真是两条人腿了。 看到那轻便的成品时,沐清瑜很满意。 这是她亲自设计的义肢,里面的用料,哪怕只是一个巴掌大的小木块,也不简单。拼接的时候,更是不能错一丝儿。 拿着义肢,用之前那个大盒子装起来,沐清瑜露出开心的笑容。 沐明远那边也已经蠢蠢欲动,外祖父有了双腿,至少不再是之前那样任人宰割了。 她对沐宅没什么要求,下人少得几乎见不到人气,但现在的威武侯府就不一样了。 那边该配置的下人都已配置齐,该修葺的庭院都陆续在修葺。 尽管威武侯府的主人现在只有裴霁一个。 以前裴家也是家大业大,但十几年前裴家被沐明远针对后,那些旁支生恐被连累,纷纷划清界线离开。 这种只可共安乐不能共患难的家人,裴霁也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外孙女竟然为一个破败的宅子,为他这个孤残的老头子花那么多银子重新把威武侯府一步步恢复昔日的样子。 他宁愿外孙女用这些银子好好过好自己的生活,他一个老头,也没几年好活了,威武侯府,应该也保不住了,何必浪费呢? 但沐清瑜不这么认为。 沐清瑜道:“外祖父,您在,威武侯府就在!你得让威武侯府好好的,不然,舅舅回来,心里会难受的!” 这么些年,裴世渂音讯全无,裴霁的心中从希望到绝望,已经不能欺骗自己,觉得他的儿子还活着了。 但沐清瑜这么说,他绝望的心中似乎又升起一丝希望,也许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既然瑜儿坚信她的舅舅还活着,难道他这个当父亲的,反倒更没信心吗? 于是现在的裴霁,一改之前死气沉沉,眼底毫无光芒的样子。 沐府拿嫁妆底单那一次,他固然是一片心疼外孙女之心,把生死置之度外,抱着必死之心去的。但于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次命运的拐点? 如果他没去,这辈子,他大概再也不会有任何起色,只能像秋天的野草,逐渐枯萎了! 沐清瑜的马车到时,裴霁非常高兴,前几天,沐清瑜送了他一辆特殊的椅子,在坐椅下面装上两个轮子,摇动起来,轮子可以前进后退。 裴霁不用别的搀扶着走路了,自己摇着轮椅,还跑在了家仆的前面。 他笑呵呵地道:“瑜儿回来了?天气怪热的,我叫人给你准备了冰镇梅汤,刚刚好。喝了可解暑了。” 他这话刚刚说完,就见到马车里居然还有人。 车帘掀起,露出楚昕元矜贵又俊俏的脸。 裴霁更高兴了,前些天街上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传言,听到之后他正担心着呢。要不是看外孙女脸色毫无异常,他都几乎要忍不住亲自去问了。现在楚昕元的出现,代表着谣言不攻自破,他乐呵呵道:“殿下也来了,太好了。” 楚昕元笑道:“清瑜说,要给外祖父一个惊喜!” 裴霁非常高兴,这么看那些传言果然是假的,他们两个感情好的很。 沐清瑜:“……” 看着裴霁眉开眼笑,老怀大慰的脸,她能怎么办?当然只能默认了。她知道楚昕元有目的,不过,知道楚昕元的目的不在裴霁,毕竟,现在的威武侯府,除了这个侯府名字暂存,没有任何实力,既不能给楚昕元以帮助,也不会给他造成什么威胁。 鉴于此,他也不至于会对裴氏一门不利。 只要不是利用裴霁,哪怕是利用她呢,能换裴霁的笑脸,也不算亏。 她瞥了楚昕元一眼,墨色锦衣的男子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英气内敛,贵气外显。 着实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但沐清瑜的心中始终觉得很违和。 大概是刚过来这个世界的时候,看过他冷心冷情,残酷且没有人情味的一面,现在看到笑容满面如沐春风,总觉得特别的假。心中也暗暗警惕,便也无法欣赏那男版盛世美颜了。 这个骨子里面都散发着冷漠气息的人,偏偏要装的平易近人,怎么那么怪异呢? 两人被裴霁迎进门。 沐清瑜见楚昕元和裴霁竟然越说越投机的样子,心里越发警惕,打断他们的谈话,道:“外祖父,我给你带来一个好东西!” 裴霁之所以对楚昕元好,就是希望他能对沐清瑜温柔相待,他心里是最疼这个可怜的外孙女的,闻言立刻笑道:“什么好东西?” 那本当了半天木头的人岳西赶紧把那个大盒子递过来。 沐清瑜没有下人,下马车后,跟随着马车的岳西自然就成了跟班。 打开盒子,看见义肢,裴霁纳闷:“这是……” 沐清瑜说了义肢的作用,裴霁有些难以置信:“瑜儿你是说,穿上这个,外祖父就能自己走路了?” 沐清瑜认真点头:“嗯,如果穿上后不舒服,我再让人改!” 她倒是想帮裴霁装上,但是她是外孙女,终究还是不便,详细说了怎么穿上,正要叫裴霁身边的老仆帮忙,楚昕元自告奋勇:“本王来!” 因为杖刑,已经十几年不能走路的裴霁此时心中狂震,难以置信,他以为有轮椅已经够方便了,没想到,瑜儿为他做的更多! 但他心里更多的是忐忑,断腿怎么能重续呢?穿上这个东西真跟又长了两条腿一样吗? 缠绵病榻,不利于行十几年,裴霁心中多恨自己成了废人。 这废物的身体,这残废的双腿,想到早逝的女儿,音讯全无的儿子,让他越发颓废,越发绝望。 现在,瑜儿说他还可以站起来,可以自己行走,不是一个只能靠人扶,靠着轮椅的废人了,他心中充满期待,又为沐清瑜的孝心而老怀安慰,也忘了楚昕元尊贵的王爷身份,任由他帮自己把义肢穿上。 在沐清瑜的鼓励下,裴霁试探地站了站,他发现,连接上的义肢,竟然和他的腿很契合,连接处并不疼痛,因为那里垫很柔软又坚韧的动物皮毛。膝盖处,可以行走,可以弯曲。 除了感受不到疼痛,这义肢,简直像是他又生出了两条腿一般。 裴霁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他竟然还能站起来。 裴霁老泪纵横,心中感慨万千,在沐清瑜的劝慰下,午膳多用了一碗饭。 楚昕元一直在一边面带微笑,温雅和煦,心中却不是这样,他看着沐清瑜和裴霁说话的样子,看着她的笑容。 那样纯粹的,灿烂的,发自内心的笑容,是他几乎没有见过的。 这样的笑容又纯又美,就像七岁之前,见过的母嫔脸上的笑,母嫔很漂亮,她比母嫔更漂亮,所以这笑容,也更美! 正陷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的楚昕元感觉到沐清瑜看过来一眼,那一眼清泠泠如湖水,让他马上回过神来,他唇角不自觉勾起的一丝笑意顿时散开。 重新拥有“双腿”的裴霁像个得到玩具的小孩子,整个下午都在院子里练习走路。 越走越顺,越走越平稳,到后来,完全看不出他是个双腿都被截断的人。 老仆们见老主子又能站起来了,老泪纵横,喜极而泣。裴家喜气洋洋,像过节一般。 一直到在裴府用过晚膳,楚昕元和沐清瑜被裴霁“请”出了府! 裴霁这次的送出府门,就是真正意义上的送出来了,他稳稳地走出来,头发虽已花白,却一派老当益壮,龙精虎猛的样子,红光满面,精气神大涨,有如换了个人。 他亲自目送着外孙女和“外孙女婿”上了马车。 等马车离开,裴霁脸上的笑容中多了丝隐忧,问身边老仆:“这马车上好像没有梁王府徽记,不是梁王府的马车?” 老仆立刻道:“我去打探一下!” 裴霁点了点头。 他总觉得瑜儿和梁王的状态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来怎么个奇怪法。 希望只是他多想了。 马车上,楚昕元似笑非笑地道:“今天本王帮了你的大忙,你想好怎么感谢本王了吗?” 沐清瑜挑眉道:“难道不是我帮了你的大忙?” 楚昕元眉心一跳,看着沐清瑜的目光深了几分,虽然仍是带着轻浅笑意,但语气里却有几分森然:“你帮了本王什么忙?” 沐清瑜闭上眼睛,淡然道:“帮了你什么我不感兴趣,我这人心善,不爱计较!” 楚昕元看她淡漠如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眼神冷了下来,淡淡地道:“你知道吗?裴霁就要死了!” 沐清瑜猛地睁开眼,目光之中似有锋棱,厉声道:“你说什么?你要对他动手?” 楚昕元不意外地看到她变了脸色,他好整以暇地道:“本王和他无怨无仇,动什么手?” “那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知道江湖中有一个势力,叫神熙楼吗?” 第188章 是谁的 沐清瑜道:“什么势力?” “杀手组织!”怕沐清瑜这个深闺女子不懂,他又解释:“他们做的是人命交易,只要出银子,他们就为人夺命。” 沐清瑜警觉:“那与我外祖父有什么关系?” 楚昕元悠然:“本王收到消息,听说有人和神熙楼做了交易,要买裴霁的头!” “沐明远?” 楚昕元身子略略后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道:“那本王就不知道了。” 除了沐明远,还能有谁?裴霁幽居威武侯府十余年,只这次得罪了沐明远。 沐清瑜知道沐明远肯定会对裴霁动手,但是没想到他竟然不是派自己的人,而是去买杀手。 沐清瑜一双凉凉的眸子落在楚昕元的脸上,语气不善:“京畿卫不也有护卫京城安定之责吗?有杀手要潜入京城杀勋贵之后,京畿卫得到消息,不作为?” 楚昕元眨了眨眼睛,道:“京畿卫没得到消息,是本王得到的消息!另外,京畿卫即使得到消息,既不知道对方何时来京,也不知道他们何时动手,更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长得什么样子,难道京畿卫要满京城去搜查吗?” 明知道他是强辞夺理,但是也无言反驳,沐清瑜道:“看在我帮你忙,配合你的计划的份上,你可否派人多关注一下威武侯府?” 楚昕元从她眼中看到一份恳求,眼底深处有晦色掠过,他摸了摸下巴,道:“你说过,自你搬离梁王府起,你我之间井水不犯河水!既然并无关系,本王为何要帮你?” 沐清瑜拧了拧眉,这句话没毛病。 她也是对外祖父的安全太忧急了些,原本就不该找他帮忙。 她慢慢退回去,神色平静下来,刚才眼中的担忧和急切已经不见了。她甚至闭起眼睛,不再看楚昕元。 楚昕元没料到她说退就退,如果她求他,也许他会把当初调回来的那个暗卫再派过去。 其实把这个消息告诉沐清瑜,他也是在试探,昨夜死士的事,是否真有其事,如果真有,那死士为什么没有对沐清瑜动手? 是没有得手,还是有人相帮? 如果有人相帮,会是谁? 他不提供帮助,沐清瑜心里牵挂着裴霁的安危,或者会再次请求那个帮她的人。 他只要盯着沐清瑜,便可以揭开这件事,弄清楚幕后之人是谁,要对付的又是谁! 两人都不再说话,马车里顿时安静下来。 沐清瑜的车夫是新从牙行雇的,对沐清瑜不熟,对楚昕元更是,所以只安静赶车。 车到了沐宅,沐清瑜道:“王爷需要借马车回府吗?” 楚昕元道:“不必了!” 沐清瑜道:“那王爷请便!” 楚昕元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撩开车帘下车。 看着马车毫无停留地驶进了沐宅,楚昕元眼睛微眯着,狭长的眼眸越发衬得他脸容俊美,可惜夜色下无人欣赏,他突地轻轻笑了,意味不明地道:“沐清瑜,来日方长!” 沐蔓琪有些担心,这几天都郁郁寡欢。 她把那么重要的事都告诉旭哥哥了,旭哥哥也答应会很快派人过来谈定婚期。 这都四五天了,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是旭哥哥只是敷衍她,还是旭哥哥的奶奶不答应? 不应该呀,她肚子里可是旭哥哥的骨肉,那就是定远侯府的长子嫡孙,难道他们连长子嫡孙都不要吗? 她不开心,就吃得少,加上有了孕吐反应,人就瘦了下来。 沐雍在学宫里读书,不常在府里,孔宜佳就最宝贝这个女儿了,那可是未来的定远侯夫人,富贵无边。 女儿竟然瘦了,脸都尖了,可把她心疼坏了,这两天除了让厨房炖好补品,今天她也亲自到沐蔓琪住的院子来。 补品端上来,沐蔓琪有些饿,但是一揭开盅盖,她就脸色一变,捂住嘴要吐的样子,旁边的玳儿很熟练地递过来干净的痰盂。 过来人的孔宜佳吃了一惊,道:“琪儿,你的胃寒还没好?” 说着挥手让身边的婆子丫鬟们都退下去,一边帮女儿顺着背,一边试探地道:“琪儿你这是怎么了?” 沐蔓琪吐过之后,接过清水漱了口,脸色好看了些,她吞吞吐吐地道:“娘,我胃寒还没好!” 孔宜佳让玳儿也下去,拉着沐蔓琪坐下,语气严厉:“琪儿,你哪有什么胃寒?跟娘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沐蔓琪心里害怕得很,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原本也是不想告诉孔宜佳的,又觉得凭她自己,根本遮掩不了这么大的事,吞吞吐吐之下,低声道:“娘,我好像……有了!” 虽然已经猜到是这样的,但孔宜佳还是大吃一惊,随即脸色严肃下来:“是谁的?” 沐蔓琪又羞又急,跺脚道:“娘,除了旭哥哥,还能是谁的?” 孔宜佳松了一口气,接着不怒反喜:“琪儿,没想到你们已经到这一步了。” 沐蔓琪原本以为会迎来一阵责骂,听了孔宜佳的话也有些意外,呐呐地道:“娘亲不生气?” “生什么气?”孔宜佳喜笑颜开地道:“这是好事啊,大喜事,娘亲为什么要生气呀?琪儿做得好。这男人啊,即使是定下了婚约,也不那么稳当,不过现在就稳当了!” 想想她原本只是一个六品同知的女儿,当年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如今就是吏部尚书的正妻。 如果当年她没有走那一步,只能听从父命嫁给一个穷酸举人,或是父亲上司或同僚的儿子,猴年马月才能出头? 虽然私奔沐明远当年受了不少唾骂,但那都只是暂时的,现在老爷还准备为她请封诰命夫人,这样的尊荣,又有多少女人能有? 因此,听说沐蔓琪有孕,她心花怒放! 她将是一品诰命夫人,她的女儿是侯夫人,她的儿子是吏部尚书的长子,以后的孙儿是嫡孙,这日子,才是她要的日子! 沐蔓琪扁了扁嘴:“娘亲,旭哥哥说会求他奶奶,早点派人过来谈婚期,这都几天了,那边都没有派人来!旭哥哥不会是反悔了?” 孔宜佳从喜悦中回过神,道:“你们俩原本不需要定亲,直接成婚就好的。但是当初定远侯去请皇上赐婚,皇上偏说了一个日期,让你们定婚,皇命不可违,只好先订亲再谈婚期,你说这真是耽误事!” 沐蔓琪也很有怨念:“我和旭哥哥情投意合,要不是定亲之日出了麻烦,当天就准备商谈婚期的!” 孔宜佳听了,心中的怨恨顿时找到了方向,可不是吗?要不是沐清瑜那个贱婢,琪儿的文定之礼也不至于成为京城的笑话,现在,琪儿也不至于还要等婚期。 她恨恨地道:“琪儿你放心,谁让你不痛快了,爹娘便不会放过他们。这口气,爹娘会为你出的。现在咱们要商量大事!你确定,是真的有了吗?就算你和秦世子在一起过,咱们也得稳妥!” 沐蔓琪红着脸道:“我,我也不知道!” 孔宜佳道:“不行,得找大夫看看!” 可别是白高兴一场。 沐蔓琪急道:“娘亲,这种事,怎么能让别人知道?” 孔宜佳笑道:“我的好琪儿,娘亲有这么蠢吗?你放心,别人知道不了!” 接下来,孔宜佳果真就找了大夫。 当然,大夫没有见到沐蔓琪,人在帐子后面,甚至不是在沐蔓琪的院子里,也不是在沐府的大宅子里。而是在孔宜佳的娘家。 孔宜佳成为吏部尚书夫人后,那个当初因为她私奔,坏了名声,而气得当没生这个女儿的父亲,觉得女儿还是很有出息的,于是这门亲戚便又走动起来。 孔宜佳没少给沐明远吹枕头风,沐明远有吏部尚书这个便利,同时也带着优越感,想着当初孔侑不肯把女儿嫁给他做妾,如今还不是巴巴地舔过来? 孔侑也算是会钻营的,如今他已经是三品盐运使,虽是外官,但是京城里有置宅子,孔家一大家子,都在京城住着。 孔宜佳如今回娘家,不止哥嫂弟妹捧着敬着,就连她娘她爹,也好声好气。 她扬眉吐气,也知道娘家强了,她才更有底气,她的儿女更有倚仗,所以两家的关系还不错。 这件事当然也没让更多人知道,只是借口说孔家大媳身子不适,请了大夫过来诊脉。 大夫诊断,脉如滑珠,的确是有孕,不过孕期还短,大概一个月。 孔宜佳放心了,一个月,要显怀也得三个多月,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 这件事既然秦世子已经知道,便算是已经过了明路了,她也不担心,她明白,这件事秦世子知道,甚至秦世子的父母知道都没什么关系,但不能让外人知道。 不然,她的琪儿就别想抬起头来做人了。 她撺掇:“琪儿,这事你还得让秦世子催一催,两个多月的时间虽然不短,但也一晃眼就过去了。越早嫁过去越安全!” 沐蔓琪当然知道,但是,她前天都派玳儿出去想给旭哥哥递个信,但没见到旭哥哥,连旭哥哥的贴身小厮都没见。 孔宜佳笑道:“你也别担心,有爹娘在呢!” 她眼里一片阴森,她的儿女,她会用命护,秦世子若敢辜负琪儿,她也不是好惹的! 第189章 神熙楼 当晚,孔宜佳就忍不住问沐明远,那个鬼穿针,到了没有! 沐明远沉着脸道:“还没有!” 孔宜佳不满:“怎么还不到?是怕咱们出不起银子吗?” 沐明远看她一眼:“急什么?好饭不怕晚!” 他没有告诉孔宜佳,他不但找了鬼穿针,还在神熙楼下了单,神熙楼也会派杀手过来。神熙楼的杀手前十名出手,一人要一万两。前五十名,要五千两。前一百名,也要一千两。 他下单的,是一千两的那种。 神熙楼会派出一个排名在前一百的杀手过来。 别看是排在前一百的,神熙楼无弱手,即使排在第二百名,也是江湖二流高手。 他花了一万两请了鬼穿针,不想再花这么多去请神熙楼的杀手了。当然,他也觉得,凭着裴霁那个老废物,根本不配! 其实有鬼穿针,已经没有必要再另请。 之所以还是去神熙楼下单,不过是制造一些混乱,神熙楼有严令,绝不会泄露买主的消息,那是信得过的。 万一神熙楼的杀手成功了,他还能省一万两呢! 就在昨天,神熙楼的杀手已经到了京城,这两天就会动手。沐明远怕孔宜佳不知轻重,透露出去,所以干脆什么都不告诉她。 担心裴霁,沐清瑜三天两头往裴府跑,裴霁的老仆虽也打探到沐清瑜是搬出了梁王府,但一问,沐清瑜搪塞过去,说楚昕元公务太忙,反正也不怎么在府里,她要打理娘亲的嫁妆,老是出入梁王府不太方便,在外面置宅子是为了方便出行,以后会搬回去。 裴霁见沐清瑜心情似乎不错,不似强颜欢笑,他知道沐清瑜不告诉他,是怕他担心,只好也装着不知。好在上次楚昕元陪她一起回,戏演得还不错,裴霁在担心之余,又觉得可能真是自己多想。 人年纪大了,也更希望儿孙绕膝。 裴霁现在只有沐清瑜这么一个孩子在身边,她偶尔要留下来住,裴霁也舍不得把她赶走。 自从有了“双腿”后,裴霁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同了。外孙女既然常来住,他还亲自让人去牙行买了几个伶俐的小丫鬟来。 他的瑜儿,也该像漪儿当年还未嫁时一样,她不喜欢带丫鬟,定是沐明远那混账东西待她不好,没个贴身的丫鬟,所以才不带。 以后,他为瑜儿准备。所以裴漪以前的院子,也就是沐清瑜现在住的院子,有两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还有一众婆子下人。 这应该是威武侯府现在最气派最排场的了。沐清瑜说要把那些嫁妆还回来,除了大件的东西,就真的还回来了,甚至铺子田产庄子,用的都是以前被孔宜佳压制着疏远着的忠心于裴家的前下人。 那些人全部向裴霁汇报! 裴霁当时死活不要,沐清瑜说:“外祖父,现在瑜儿最亲的人只有你。这些东西,只能交给外祖父帮我打点,别人我不放心!” 裴霁试探:“梁王殿下是不是待你不好?” 沐清瑜笑道:“外祖父想哪儿去了,殿下待我是不错的。但是,外祖父难道是要我把这些交给殿下的人打理吗?” 裴霁本想说你们是夫妻,这些都是你的,交给梁王的人打理也不是不可以。 沐清瑜就把他的话阻断了:“外祖父,但凡女子,若是没有娘家,在夫家总是被看轻一些。我刚嫁到梁王府的时候,知道沐府不会是我的娘家,我的后盾,所以我谨小慎微,心里忐忑惶恐!” 裴霁听得心中大恸。 他苦命的漪儿一去,沐明远那混账东西连亲生女儿都可以这么轻贱,真不是东西。 沐清明知道裴霁的心思已经松动了,用更伤感的语气道:“就算殿下现在对我不错,但人的感情怎么可能一成不变?就如娘亲当年,听说她初嫁时,京城人人羡慕,可是又怎么样呢?人心易变。我也不能指望着殿下一直对我好。” 裴霁再也说不出话来。 当初漪儿嫁给沐明远,谁不羡慕?说他是个英俊又深情,有才华又温柔体贴的好夫君,谁知道是那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接着,沐清瑜眼里有了朦胧水汽:“只有外祖父,是我嫡亲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对我最好的!我需要有自己的财物傍身,但我不善经营。虽然我知道这样外祖父会很辛苦。但是除了外祖父,我也不知道还能信任谁!” 裴霁哪里还说得出拒绝的话?立时道:“瑜儿别难过,外祖父帮你。外祖父虽是一把老骨头,但现在能走能动,别的帮不了,帮你管着这账目前和田地还是可以的!” 裴霁可不是老而无用的废物。 裴漪娘亲过世得早,裴霁一直没有续娶,那时候整个裴府嫡支旁支住着超大的一家子,可不就是裴霁当家吗? 不仅当家,而且还让那些人都服他。 不然,他能拿出一半的家产,给裴漪做嫁妆? 只是后来沐明远官当得高了,又存心打压,裴霁心伤裴漪的死,告状时候更不是不惜银子。又因为裴世渂的冲动,自己去给儿子顶罪,打断了腿,沐明远还是咬着裴世渂不放。 他只好各种打点变卖,又送儿子去了边疆,等到伤好,回到裴家,裴家那些旁支们知道裴霁和沐明远的关系,大概是要不死不休了,一个个的都闹着要分家。 裴霁没有勉强,分了家。 旁支们一个个都走了个干净,裴家树倒猢狲散,加上沐明远明里暗里的打压,铺子开不下去了,庄子出了人命案……各种事接二连三地来,裴霁还断了腿,根本无法抗衡。再然后,有消息说是裴世渂在边疆已经战死,因为他官卑位低,连尸骨都不得入京,裴霁心灰意冷,裴家才会没落。 沐清瑜展颜笑道:“我就知道外祖父对瑜儿最好!那这些铺子田产庄子,现在就算是裴家的了。希望外祖父能让威武侯府重现当年的荣光!” 裴霁觉得瑜儿太过看得起他了。 不过,瑜儿说的对,女子虽是嫁人之后便有了另一个家,但娘家是永远的娘家。沐家是指望不上了,他这把老骨头还在,还能再干几年,能撑起威武侯府,至少能成为瑜儿的后盾。 现在威武侯府是弱了些,但是他还在,现在他不是废物了,他能走了。他再努力一把,未必就不能让威武侯府再站起来! 威武侯府不能继续保留爵位,沦为普通人家又怎么样呢?不是勋贵,却可以富有!有些时候,银子一样好使! 等他百年之后,他再从旁支选一个人来继承家业,继承裴家,没有别的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对瑜儿要好! 这么一想着,裴霁顿时就充满了斗志,这几天,他就忙碌地奔走于那些产业之中。 沐清瑜看着他的精气神,很是满意。 她不是找不到人来帮忙,而是不想裴霁以为自己老了,人生再无希望,从此消沉下去。 不过,还是怕外祖父累着,她一再提醒外祖父多找几个帮手,别把身体给累坏了。 今夜,沐清瑜又陪着裴霁用了晚膳,就不准备走了。一来,外祖父的身体不同于之前油尽灯枯般的样子,经过她这段时间的药膳佐以药汤,裴霁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药膳就得再进行调整,重新开方;二来,楚昕元的消息不会是假的,她不放心,陪在裴霁身边,要是有什么危险,她能第一时间反应。 小丫鬟过来服侍,房间也都收拾得干净,一应妥贴。 沐清瑜重新为裴霁开了调理药膳的方子,收起笔墨,去浴房洗漱了,便回到卧室,准备睡觉。 但不知为何,今夜却睡不着。 总觉得有些不安,似乎遗漏了什么,又似乎是空气中有些燥郁,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干脆仔细地盘点了一下来到这个世界后的日子。 再想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她本来只想做一个咸鱼就好了,因为她是独身一人前来,无牵无挂,无亲无朋。沐家人待原身不好,也不必替原身报什么恩;原身极少出门,认识的人都不多,也不必还别人的友情;因为不出门不与人接触,当然也没有什么恩怨情仇。 直到裴霁出现,裴家对原身的恩不掺半点假,那她就得报。这是因果,也是原则! 把嫁妆要回来还给裴家是第一步,第二步是助裴霁恢复裴家的荣光。 如果有可能,如果裴世渂还能回来,那么将有一个正常的,繁华的,富有的裴家迎接他。哪怕他伤了残了,裴家也能让他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哪怕他真的不幸已经战死,她也要寻回他的尸骨,让他回裴家祖坟,入土为安。 现在她还办不到,但她会办到的! 就为当初他用远赴边疆,为原身求得的这一线生机! 心中正感慨着,突然屋顶传来“沙沙沙”的声音。 这声音极低,好像风吹树叶,又像细雨像扬尘。 然而沐清瑜很清楚,外面无风,也无雨,这是夜行人的脚步声。 第190章 头皮一紧 沐清瑜猛地坐床上坐起。 她动作虽然极快,但其实很轻。 那沙沙声从远而近,又从近而远,从头顶上过去。 也许只是路过的夜行人。 但是,沐清瑜不敢抱这样的想法。 她想到楚昕元说的那条消息。 这个世界,也有杀手组织。虽然是冷兵器时代,杀手靠的是武功,但是,能做杀手的,武功都不会弱。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裴霁。 裴霁的院里安排了两个护院,院外还有四个,但沐清瑜知道护院和江湖高手的区别。 沐清瑜的感觉没错,的确是夜行人,神熙楼派出的杀手。 那杀手悄无声息地一路而来,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拦,但是在落到主院时,却惊动了院子里的护院。 倒不是院子里的护院身手高强,这些武者,若是放到江湖之中,连三流都算不上。 是沐清瑜早有布置,在裴霁院子的院墙上不起眼却又必经之处,连接着极细的丝线,线上串着极小的铃铛。 白天的时候不注意都看不到,别说夜里。 那个身影从院墙上一个旋身,飞掠下去,身子很轻,动作也很小心,一路的畅通无阻,让他觉得这趟任务简直顺利得不像话。可是,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感觉到衣角似乎被什么扯了一下,接着便有细碎而绵密的铃铛声响起。 铃铛很小,发出的声音不太大,但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却显得很响,一下子就惊动了那两个护院。他们大喝道:“什么人?” 那神熙楼来的杀手,排名第九十七,这一趟,沐明远出价一千,不过楼里要抽成,他能得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银子不多,不过一来他只是排名在第九十七,在神熙楼里,是四等杀手,前三名是一等,前十名是二等,前五十名是三等,前一百名是四等。 二来,他打听了,只是对付一个糟老头子。 虽然那老头子曾经当过朝廷的五品典仪,但是不过是因为勋贵之后,当的是混日子的武官,如今又老又残。 那不是手到时擒来吗? 所以,五百两银子不但不少,还能拿得很轻松。 一直到这里,这杀手都觉得很轻松,他看过裴府的地形图,毫不费力的,目标明确,没走任何弯路的就从进来的地方到了裴霁住的主院。 这地形图,是买主给他的。 买主沐明远,以前对威武侯府的格局一点也不陌生,毕竟,他曾是威武侯府的女婿,没少到侯府来。 尽管如此,他还怕现在那破烂屋子有了变化,又收买了沐清瑜叫来的那一大帮修葺威武侯府的工匠,从其中两个嘴里询问了,知道没有变化,才亲手画出来给神熙楼。 到院墙下,杀手看见了那些在院外的护院,他们的巡防在这杀手的眼里破绽百出,而且他们的身手,也让杀手心生轻蔑。 可万没料到,一进院子,他就暴露了。 听着喝问时,杀手自己也处于懵逼中,哪来的声音?什么?铃铛?这个鬼地方为什么会有铃铛? 他还没有来得及第一时间灭口,两个护院已经冲着他来了,而院外的四个,心知有情况,也赶紧的进门和院里的汇合。 他们武功或者不高,但是很警觉,也很负责任,反应快,行动也迅速。 这杀手就这么一怔神的工夫,就被六个人盯上了。 这杀手倒也不慌,看这护院跑动时候的样子,撑死了就是个三流身手,他可是一流初阶,一打六,不在话下。 这时候,裴霁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他年纪大了,睡眠浅,外面护院一叫,他就知道不好。 他人老虽老了,又不糊涂,从他走出威武侯府,在沐府说一声“威武侯府裴霁在此”时,他就知道,他又和沐明远对上了。 沐明远那种睚眦必报,还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忍到现在才动手,已经让他很意外了。 不过,当他匆匆开门,看见院中那个黑衣,眼神带着凌厉杀气,身手敏捷的人时,裴霁感觉到了危机。 那杀气,太浓烈了,被那眼神一盯,就好像被毒蛇盯上一般,让人头皮一紧。 裴霁并不怕死,不过他有点担心,又有点后悔,早知道今夜裴府不安宁,当时就不该听瑜儿的让她住在这里。 不知道这杀手有没有同伙,瑜儿那边怎么样?他有心想去看一看,但是,院子里被这样手堵着,对方的目标是他,他肯定是没有机会离开的。而且,若是杀手没有同伙,他这么一去,岂不是把危险引给瑜儿了吗? 希望这杀手只是冲他来的,如果拿到了他的命,能放过瑜儿! 不,他也不会轻易认命,他以前也是武官,也习过武,他要跑回去拿自己的剑。 这时,杀手看过画像,认出正主,手中的剑挽起一个剑花,就要冲去,但被护院挡住了。 那六个护院都是沐清瑜高价请的,竟然真的会有人夜闯裴府,他们也很意外,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们还是咬牙迎上去。 杀手轻蔑一笑,几个不知死不知的东西,竟敢挡他的路,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杀手下手一点也不容情,对着那六个护院下的是杀手。 不过,护院毕竟人多,这杀手身手虽好,还是被阻拦了一下。 之后,杀手一剑就把其中一个护院的胳膊给卸了。 出手就是这般狠辣的招工,这护院的惨叫,让另几个护院心中生怯。原本就不是对手,这下更打不过了,哪怕人多,杀手动起手来一点也不容情。 几乎只是三招的工夫,六个护院已经两死四伤,伤的那四个也没有还手之力,三个昏迷过去,断臂的那个又被踹了一脚,倒在地上惨叫,却爬不起来。 杀手没再理会他们,他觉得晦气,明明只有一个杀人任务,多杀一个也是亏,还多杀了两个。另外的四个,回头还得补刀。 都怪那些小铃铛,本来他可以不惊动这几个废物,直接进屋去杀了那个正主的。 不过现在也不晚,他眼里杀气凌厉,露出一丝残酷的冷笑,正要进屋,一道剑光就朝着他面门刺来。 第191章 负巨款而拮据 突如其来的剑光,很是凌厉。 杀手向后退了一步,就看见是之前见过的正主,那个糟老头子。 他有些奇怪,不是说这人是个双腿俱废,不能走路的废物吗?怎么不但能走路,还能使剑? 不管,先杀了再说。 杀手觉得今天反正已经亏了,就算杀错了,也不过是多亏一点,五百两银子是必须拿到的。大不了杀完这个再在这个大院里找一圈,看看是不是还有一个和这老头长得一样但是双腿俱废的废物! 杀手一退就退到了院子里,裴霁的话第二剑又跟着刺过来。 杀手狞笑,真是不自量力,第一剑他就看出来了,这老头气势倒是强,但是身手着实不怎么样,还不如护院呢,护院到底年轻力壮。 他不想再浪费时间,手中的剑一挥,重重地拍在裴霁的剑身上,裴霁感觉虎口一震,手中的剑哪里还拿得住?当地一声掉在地上。 杀手眼里掠过一丝残忍的笑,一剑对着裴霁心口刺去。 裴霁第一剑出手的时候,他就知道差距了,对方太强了。 他闭上眼睛,临到死了,他只是有些无奈,无奈自己还是死在那个狼心狗肺的畜生手里,漪儿的仇是再也不想报了,渂儿也不知道如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还有瑜儿,希望她不会被自己连累…… 裴霁闭上眼睛都已经四五息了,意料之中的疼痛竟然并没有来到,反而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这是兵刃相接的声音? 他狐疑地睁开眼睛,只见刚才要杀他的杀手,被另一个蒙面人挡住。 蒙面人使的是匕首,而杀手使的是长剑。 杀手步步进逼,蒙面人却步步后退。 这蒙面人不是对手啊! 裴霁看了又看,蒙面人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睛很亮,很冷静,明明不敌,明明在不断后退,仍然很冷静,不见半丝慌乱,也没有半点惊惶。一看这双眼睛就很年轻,还是个少年。 他实在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后辈,见这蒙面人似乎挡不住杀手的攻势,已经被杀手在肩上开了一条口子,他不禁急道:“小兄弟,这人冲老夫来的,你没必要白搭上一条性命,赶紧走!” 杀手狞笑,这时候还想走?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是他的剑不利吗?一个个的要跑到他的剑下来送死! 杀手怒了,看着这个被他不断逼退的少年,他进攻了十招了,少年挡了十招,他那匕首那么短,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就算能近身又怎么样?这少年内力不如他,就算近身,也伤不到他。 不过,能挡他十多招,到时候他会让这少年死得难看点,算是特别照顾。 这少年正是沐清瑜,之所以穿男装,蒙面,不是为了防那杀手,只是不想裴霁认出她来。 沐清瑜没有回应裴霁,刚才情形危急,她急忙出手刺向杀手的手腕,杀手不想断一只手,才急忙撤剑,接着,便是杀手接踵而来的凌厉攻击。 一动上手,沐清瑜就生了满心的无奈来。 五成啊,十成的力只能动用五成,就好像一个人有一千万的存款,只能动用五万一样,怎么样都不得劲。内力多添一层,实力是成倍增长。没有内力为辅,就算她有再精妙的招式,在使出来时,总是力有不逮,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好在她虽使不出全部的实力,但是眼界还在。 所以,她现在差不多只是一个二流高阶实力的身手,在应对这个足有一流初阶实力的杀手。 虽然只差一阶,但是二流到一流,本就是一个质的飞跃,二流初阶能打五个三流高阶;但一流初阶能打十个二流高阶。 这就是差距,所以动起手来,沐清瑜的压力挺大。她不得不把全身的力量都调动起来,更是集中全部的精力,调动全部的神经,计算和预判着杀手的每一次攻击轨迹。 上辈子她虽不是杀手,但是她也杀过人,尤其是为家族报仇的时候。她还是赏金猎人,而且冲上了世界赏金猎人排行榜,名次靠前。 在她功力未成时,面对强于她的对手,她就是这样做的,冷静,计算,预判。 冷静可以让头脑清醒,反应敏捷,不慌不乱不出错。 计算可以让她对对手的招式有精准预判,才能尽力改变自己的劣势。 她根本无法去兼顾回应裴霁的话,再说,没有回的必要,她是不会走的。 在应对了十几招后,沐清瑜平静冷静的眼眸微微变了,不是害怕,也不是觉得自己不敌,而是,她感觉到她的内力在增长。 来到这个世界,虽是魂穿,但上辈子的能力基本还在,只是内力始终像是被一个瓶颈卡住。 她用了很多方法,训练、冥想、静修、感应…… 把自己累得像狗,增长得却缓慢,到五成的时候,就再也不涨了。 停在这个状态多久了?好几个月了。 可是现在,这个瓶颈在松动。 沐清瑜心中一动,难道之前之所以不涨了,只是因为她不需要。 没有遇到生命危险,没有真正经历生死危机,而她,也没有被逼到一定的地步,因此,潜力没有被激发,五成就是极限。 但现在,她遇到了,杀手的每一招,都带着凌厉的杀气,只要她稍有疏忽,就能要了她的命,在这样的时候,反倒激发出来了。 五成半,六成,六成半…… 沐清瑜哪怕再冷静,眼眸之中也有了喜色。 杀手把沐清瑜逼得节节后退,几乎没有还手之力的时候,使出来的就是自己的得意招式。 他不想再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年身上浪费工夫,尽管知道这裴家哪怕他闹到天翻地覆,杀光所有人,都不会被人发现,可杀手最终目的是为了完成任务,不是为了虐杀的快感! 而且,这少年冷静的眼神让他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但是,刚才这少年不敌,只能招架,连还手的机会都几乎没有,可是打着打着,他感觉到少年的气息变了。 变得越来越绵长,刚才明明力有不逮的招式,再使出来时,就弥补了那个不足! 这少年的内力,竟然在打斗之中增长? 这是他遇到的最诡异的事,没有之一。 他眼中闪过一抹阴毒,不能让这少年再继续下去,谁知道少年的内力还能增长到什么程度?只有速战速决,立刻将他毙于剑下。 刚才知道自己有绝对优势的杀手有些轻敌,但是此时,他再不敢有丝毫这样的想法了。 可是几招之后,他就心中大震,他已经用尽了全力,还是差一丝,差一丝……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少年的气势大涨,打斗之中的他,突然感觉到一阵死亡的压力。 这少年,刚才只是二流高阶的样子,现在,竟然已经一流初阶了? 他竟然在打斗中跨过一个大阶? 这是什么怪物? 杀手眼瞳紧缩,心中的优势再也无存,甚至产生一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心思。 别看他在神熙楼仅排在第九十八名,但是,能进前一百的杀手,哪个不是身经百战,心志坚定?可是面前的少年,太过诡异。 不过,杀手没有逃。 他们拿的是钱,赌的是命,保命的手段很多。 前期他压着对方打,让对方没有还手之力,现在形势反过来,杀手一边后悔自己刚开始时轻敌没有使出全力,一边伸手按向腰间,同时,右手的剑使出了凌厉的杀招。 沐清瑜感受着内力不断恢复中那种充沛充盈的感觉,虽是原本就是自己的东西,现在却有种失而复得的惊喜。 可惜,恢复到七成,就再也没有恢复了。 七成,她已经是一流初阶了。 她所修习的,是她的家族代代相传的心法,朝元五气诀,共有十层。 虽然她所在的古武世家人人修习,但是三层为一阶,到六层以后,一层一阶,她练到了六层。 别小看只是六层,她们的家族传承了数千年,但是五百年来,历代家族武功最强的家主,最高也只练到第五层。 只要练到五层,便已经是顶尖的高手。据说,初代家主练到七层,在那个武学横行的冷兵器时代,当仁不让的天下第一,无人能及!第四代家主惊才绝艳,练到第九层,便陆地成神,有移山填海之能。 十层,没有人练到过,据说可以陆地飞升。 这些传说有些玄,如同听神话故事,沐清瑜并不相信,不过,朝元五气诀的确很强。 她从小就展露了惊人的武学天赋,心性澄澈,不沾污浊,进步神速,在十六岁时竟然就练到了第五层,家族欣喜,中兴有望! 可是,家族有朝元五气诀这样逆天的功法的事,竟然传了出去,家族遭遇算计,热武器轰炸之下,家族覆灭。 沐清瑜初时只有五成功力,大概就是朝元五气诀的第三层,和这个世界的武功等级来对比,二流中高阶之间,现在七成,一流中阶。如果她能恢复到上辈子十成功力,也就是朝元五气诀的第六层,应该能对应这边的超一流高阶。 正感受着功力增长的喜悦的沐清瑜,突然听到裴霁大叫一声:“小心!” 第192章 何以见得 杀手眼中是残忍而疯狂的冷笑,他的腰间,突然射出四点寒星,乌黑的,泛着蓝汪汪的光泽,向近在咫尺的沐清瑜迎去! 这暗器又劲又急,带着凌厉风声,而且淬了毒,只要沾上一点,见血封喉。 沐清瑜虽是骤遇变化,却并不慌,她虽在感受功力恢复时身体的变化,但并不忘形。 要论心志坚定,这杀手给她提鞋都不配。 她不是那种温室培养的家主继承人,而是血雨中爬出来的,任务中冲出来的,杀伐中闯出来的,生死之中历练出来的…… 何况家族被灭后,为了报仇,三年时间,她更是独自己一人遍历诸国,追敌天下,以一人之力,拔起一个拥有无数高端热武器,以及无数高级打手的组织。 后来做赏金猎人,她所追猎的,哪个不是世界悬赏榜上让人闻之色变,穷凶极恶之徒? 历尽千帆,才会咸鱼,毕竟,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再看天下,自然就多了几分慵懒与随意。 凶险就在眼前,沐清瑜并没有意外,手中的匕首挥舞之间,如一轮轮白色的花开在她的腕间,没错,之前是白光,现在已经是白花了! 内力增加,速度快了两倍不止! 所以,杀手突然用上淬毒的暗器,还是出其不意,她也丝毫不乱,匕首护住自己,脚下身法诡异,身子伏低再上掠夺,腕间的白花似乎开到了杀手的肩头。 接着,她伏地回身,挡在裴霁面前。 而那个杀手,却站着不动了。 他的眼里,露出一丝震惊,接着成了惊恐,他伸出手,死死地捂住咽喉,却捂不住指缝间流下的鲜血。 接着,他像个破布袋一般,重重的砸倒在地上,再没有声息。 谁也没有看到,裴府西北角,那个最高的阁楼顶上,一个身影与夜色融于一体,就在刚才,杀手骤然间射出四枚淬毒暗器时,那人手指间似有光芒闪,只是沐清瑜应对迅速,反应灵敏,没有性命之忧,他又默默地将手收回袖中。 沐清瑜收起匕首,去检查杀手的腰间,那里装有暗器匣。 是个十分精巧的小匣子,藏身在腰带里一点也不引人注意,但是激战之时,只要一拍腰间,弹开机括,暗器便立刻射出,足以越阶杀死敌人了。 沐清瑜将匣子收了,递给裴霁。 裴霁虽然只做过低阶武官,但是眼力还是有的。 这么个匣子,他也是亲眼看见那杀手用过了,构思精巧,携带方便,杀伤力强,定然价值不菲,他忙道:“多谢少侠救命之恩,这东西太贵重了,老夫不能要!” 沐清瑜改变声线,道:“裴家主拿着防身!”又指给他机括所在,教他怎么用。也不等裴霁拒绝将匣子给他后就展开身形,三步并两步地翻身出了院门。 西北角阁楼顶,已无人! 裴霁捧着手中的匣子,知道这东西即使花费重金,也不定能买得到。沐明远对他动手,说不准也会对瑜儿动手,既然少侠不要,那就留给瑜儿防身。 此时,他独自站在院子里,那少侠来时无声,去时无影,地上倒着两具尸体,还有四个重伤昏迷的护院。 裴霁只是略略迟疑,立刻大声叫道:“来人!” 很快下人们被惊起,裴霁道:“立刻去报官!” 老管家一看裴霁无恙,提起的心放下来,赶紧安排人去报官。 裴霁亲自去看沐清瑜,他担心来的杀手不只一个,万一清瑜有事,他连想都不敢想。 院门敲响后,睡眼惺忪的丫鬟过来开门,又立刻去报与沐清瑜。 等在屋外的裴霁却坐立难安,只要想到瑜儿可能遭遇危险,他就觉得心都揪了起来。 屋内,沐清瑜刚脱下男装,放下头发,听见外面的敲门声,将衣裳藏好,便去开门。 亲眼见沐清瑜安然无恙时,裴霁这才松了口气,沐清瑜假装不知,奇怪地道:“外祖父这么晚这么叫我,可是有事?” 裴霁忙道:“没事没事!你继续休息!现在还早,多睡会儿!” 手中的那个保命匣子,还是明天再给瑜儿,这大半夜的,要不是不放心,他是舍不得吵醒瑜儿的。 裴府遇强人夜袭,护院忠心护主,两死四伤的事,第二天一早就传遍了京城。 这个久久没有在人耳中出现过的裴府,很多人都觉得陌生,毕竟裴家淡出人们的视野已经十多年了。 但这样的恶性事件,却不由得让人们惊讶。 裴府这是得罪谁了?竟然会有强人夜袭,据说已经验明正身,是杀手。要不是有路过的游侠路见不平,将杀手除掉,裴家满门,不知道是否保得住。 裴家虽然在京中连末流家族都已算不上,勋贵二字也名存实亡,可裴家有个外孙女,嫁给了梁王为妃,虽说嫁的手段不上台面,但梁王认这门亲事,就够了。 梁王还曾两度到裴府做客! 种种讯息汇聚到一起,这事竟然传得沸沸扬扬热热闹闹,连皇上都听说了,这日早朝,皇上问楚昕元:“威武侯府裴家遇刺一事,是怎么回事?” 楚昕元淡定地道:“寻仇!” 他答得这般笃定,皇上身子略略前倾:“何以见得?” 楚昕元道:“威武侯府淡出众人视线已久,若非有心之人,谁还记得裴霁是谁?” 皇上觉得有理,道:“裴霁还能得罪谁?”说着,他不由瞥了沐明远一眼。十几年前,裴沐两家闹到皇上面前,虽然时日已久,皇上还不至于忘得一干二净。 皇上这一眼,把沐明远看得心惊肉跳,他立刻出列,叫道:“冤枉啊皇上!” 皇上道:“怎么,朕没问你,你喊什么冤?” 裴府的事第一时间报了官,京兆尹接手,但是因为杀人者已死,谁知道是杀手,是死士,还是亡命之徒?人死线索断,幕后之人可不好查。 沐明远委屈地道:“当年,臣与裴霁结仇之事,京城无人不知。如今裴霁家里遭遇刺客,臣便成了众人怀疑的对象,臣今日来上朝,已经感觉到很多不同的目光了!臣真的冤枉啊!” 第193章 儿臣惭愧 皇上笑了,道:“裴霁年纪老迈,无亲无邻,又不与人打交道,如今在家里竟然遇刺。朕听说,前些日子,沐卿与裴霁还曾见过?” 沐明远叫屈道:“陛下,臣熟读圣贤书,当日虽然结仇,但此事已了,断没有记上十几年的道理。臣要真记仇,这十多年来,臣何不动手?怎么会等到今天呢?再说,臣明知道与裴霁之间的过节,京城人人皆知,裴霁若有事,臣第一个逃不脱干系,臣希望裴霁长命百岁还来不及呢,怎么敢买凶去杀他?” 他一口一个裴霁,心中早无当初的翁婿之情。 皇上缓缓点头道:“好像是这个道理!” 沐明远赶紧又道:“皇上,说句不怕您笑话的话。臣如今位居一品,在朝中也算有一点地位。又得陛下垂爱,委以重任!臣对如今的现状心满意足,只想一心报效陛下圣恩。而裴霁老迈,还能活多久上却不知。臣若恨他,看他老死便是,为何要搭上臣的前程?” 这话一出,倒是有不少人觉得有道理。 为意气之争而出手的是有,但是,一个从一品的吏部尚书,对一个没有威胁,老迈羸弱的人出手,那不就是穿着新鞋踩烂泥吗?要是脑子没坑,谁会这么做? 皇上也笑道:“行了,朕不过问一句,你还委屈上了。” 他脸色严肃下来,道:“但京城竟然出了这样的恶性事件,幕后之人定要一查到底,着令京兆尹迟速破案,京畿卫协助!” 天子脚下,凶徒进府杀人,这种事绝不能姑息! 还有,裴霁好歹是老五正妃的外祖父,老五这段时间和他那正妃不知道在闹腾什么,前阵子大闹沐明远府,要什么嫁妆;过阵子又说什么两人感情不和,沐家那丫头搬出了梁王府。 这件事他没过问,只要没有休书或是和离书,这夫妻名份就还在,至于老五他们两个在闹什么幺蛾子,皇上也不想管。 不过又听说老五陪着沐家那丫头去看过裴霁两次,小夫妻两个感情似乎不错,同出同行,同车同止。在裴霁府上一直用过晚膳才回。 如果老五与沐家丫头感情破裂,裴霁的事他压根不会动问!京城如裴霁者,不知道凡几,他是皇上! 老五怎么说也是他的儿子,裴霁沾亲带故也算是皇亲了。把这件事交给京畿卫协助,就是直接交给老五去办,算是他这个做父皇的为儿子谋的一点私利。 沐明远不着痕迹地看了楚昕元一眼。 京城里发生的大小事,皇上会知道一点也不奇怪,身在那个位置,京城里怎么会没有自己的眼耳?但皇上不是每件事都会过问,裴霁是个没有用的废人,皇上会过问,自然不是因为裴霁,而是因为楚昕元? 皇上令京兆尹彻查,京畿卫协助,这楚昕元可不就在京畿卫? 所以,这楚昕元又捞到差使了。 他想干什么? 沐明远暗中站了大皇子这边,对别的皇子分外关注。 此时心中却说不好是懊恼还是释然。 他知道只要对裴霁动手,京城人都会怀疑是他,所以他就特意找杀手来动手了。正因为所有人都会怀疑他,他才好自辩。 如他刚才对皇上说的话,他没这么蠢,他日子过得好好的,没必要新鞋踩烂泥。 不管皇上信不信,但是他先把话都说过了,就算京兆尹,都不敢查到他头上来。 只是他没想到神熙楼派出的杀手竟然这么没用,连个废物老头子都杀不掉。 还有那路过的什么少侠,多管闲事! 沐明远的嗅觉很灵敏,楚昕元的确是要这样一个差使,方便他做事。 所以,沐明远与神熙楼的交易他知道后,便一边静观其变,一边暗中安排。 一切都照他的计划在进行,唯一一点让楚昕元皱眉的是,派出的人过于废物了,竟然没有查出到底是谁在帮沐清瑜。 那个救了裴霁的少年,把神熙楼的杀手干掉后便离去了,他的人跟踪了一回,却被很快在外面的街巷里被甩掉。 到底是适逢其会,还是沐清瑜的安排? 他压根没怀疑那人就是沐清瑜,因为他试过,也观察过,他亲眼看过沐清瑜的拳脚,无力软趴,招式不对,还能摔自己一个跟头。摔跟头之后连规避危险都做不到,像只呆头鹅一头栽下去。 但凡有一些内力,懂丝毫运气之法,也不至于摔成那个样子。 不过这一点楚昕元也不是很在意,沐清瑜不求他,他除了拍人盯着威武侯府,并没有援手的打算。说到底,他和沐清瑜之间,顶多算个合作的关系。 就算沐清瑜这段时间的表现让他侧目,但还不足以让他愿意帮她做事。 他不肯给休书,也是自己的利益在先。 一年时间,他的筹谋应该都已经按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沐清瑜存在与否,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早朝后,他被皇上留下来了。 现在为了避嫌,除了大早朝,他都不参加的,但这样早朝之后会被皇上留下来的几率也极小。 他竟然已经两次了。 这样惹得几位皇子的目光看过来灼灼的。 楚昕元没理会,去见父皇。 皇上在勤政殿里,一见到他,就问道:“沐清瑜搬出梁王府,是怎么回事?” 楚昕元没想到皇上竟然关注他的这点小事,还亲自动问,道:“回父皇,儿臣惭愧!” 皇上瞥过来一眼:“你惭愧什么?是你把她赶出去的?” 楚昕元忙道:“父皇,断无此事!沐清瑜搬出梁王府,不是因为儿臣的缘故!” “那是什么缘故?” 楚昕元道:“沐尚书次女文定之日,儿臣陪沐清瑜前去祝贺送礼,但被沐家次女辱骂,沐尚书维护次女,与沐清瑜断绝父女关系。沐清瑜的母亲是裴氏女,既断绝父女关系,沐清瑜要拿回母亲的嫁妆,儿臣觉得很在理。如今嫁妆拿回,便要打理,沐清瑜嫌梁王府进出麻烦,先在外头住着,方便管理。等那边理清,就会搬回来!” 第194章 夫妻情深 文定之日的事,皇上虽没去,但自有耳目可以知道,此时听他这样解释,虽觉小题大做。但这种小事他也不想过问。只是道:“裴霁遇刺一事,你有什么看法?” 朝堂之上他已经问过,此时再问,意思不一样。 楚昕元恭敬地道:“儿臣觉得,裴霁无关紧要,但凶徒入室杀人,其性质恶劣,显然这不是个例,京城的治安,还需要加强!” 皇上没说话,但心里是认同的。 威武侯的爵位即将收回,裴霁这个家主,老迈且无所建树,他的生死并没有什么关系,但凶徒行凶,此事却不可轻视,天子脚下尚如此猖狂,那还了得? 皇上道:“这事朕不是交给京畿卫了?你自己去办!” 楚昕元立刻道:“是!” 威武侯府,早膳很是丰盛,裴霁让人摆了一大桌子,这时候,沐清瑜到了。 裴霁绝口不提昨天晚上的惊险,笑呵呵地聊着家常,一个劲地劝沐清瑜多吃点。 用完早膳后,裴霁献宝一样拿出一个巴掌大的,一指厚的黑匣子,道:“瑜儿,这个可是好东西,你拿着防身!” 沐清瑜:“……” 她摇头:“外祖父你留着,我不需要这个东西!” 裴霁不以为然地道:“怎么就不需要了?外祖父一把老骨头,还要防什么身?你拿着,来,外祖父教你怎么用……这个,把这个一按,里面就有东西射出来。不过你要小心,平时别按错了,也别对着自己按……” 他也不懂这东西的内里结构,不过是昨天晚上那救了他的少侠告诉他,他就依样划葫芦。 沐清瑜:“……” 她道:“外祖父,我都在宅子里很少出门,现在商铺田庄都由外祖父帮我打理,我就更不用出门了,不出门哪来的危险?反倒是外祖父,你要常帮我看着那些产业,要在外奔波,不留个东西防身怎么成?” 如果可以,她都想为外祖父找几个护卫,不过现在没寻着合适的。 裴霁还想说服沐清瑜收下,沐清瑜含笑道:“外祖父,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我是真不需要,因为,有人保护我!” 裴霁一怔:“什么?” 沐清瑜脸上露出一丝娇羞和幸福,道:“外祖父,我是梁王妃呀,梁王殿下不放心我的安全,派了暗卫暗中保护我。所以,我不需要这个东西!” 裴霁一怔,接着恍然,皇子府中有暗卫,这是很正常的事,暗卫和死士不同,以护卫主子为主,而且一般人也养不起。 他想着这东西虽然是防身的好东西,但是瑜儿一个小姑娘,万一操作失误,还是很危险的。他担心她的安全,有好东西才想着让她拿着,既然她有暗卫暗中保护,他也放下心来。 他倒是没有怀疑沐清瑜的话,也没想着要让暗卫出来看看才相信。毕竟暗卫之所以叫暗卫,除了他的主子,不会轻易对外人露出真容,也不会轻易出现在人前。 同时,他心中对楚昕元的感激也加深了几分,看来这梁王对瑜儿是真的不错! 见裴霁终于把那黑匣子收起,不再强塞给她,沐清瑜也松了口气。 她容易吗?为了让外祖父收起这东西,她都演上了! 见鬼的娇羞和幸福脸。 楚昕元以京畿卫西卫统领的身份接手了威武侯府遇刺之事,自然少不得过来询问,裴霁热情相待,对那晚的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两个不幸死亡的护院尸身暂时存在京兆尹治下的义庄,因为案子未结,等仵作验完尸后,会派人送回家中,并伴随着丰厚的怃恤银子;四个受伤的护卫也第一时间送医,如今都在医馆医治。 接下来,楚昕元带着西卫全部卫队在京城中排查幕后之人。 沐清瑜知道这件事时,已经过了三天。 楚昕元一早知道是沐明远与神熙楼做的交易,也知道杀手的身份,但是,他却并不是去找沐明远,而是带着京畿卫在京中严查,很明显,这才是他的目的。 也是他陪着她去见外祖父,假做“夫妻情深”的目的。 知道他是利用,沐清瑜也懒得理会,只要这利用不是对裴霁不利就行了。 接下来,楚昕元很忙。 沐清瑜倒是很闲。 不是她把事交给裴霁,自己就轻松了。 实际上,把事情交给裴霁的时候,她几乎把所有的原本的管事之人都清查了一遍,该赶走的赶走,该重用的重用,该提拔的提拔,不敢说人员已经清理了百分之百,但是,至少已经清理干净九成,剩下的,都是可用之人。 她要裴霁去管理这些,不是榨取他的残余劳动力,相反,她是真要把这些产业都还给裴家。让裴霁去管理,一则让他有事做,感觉到自己还大有可为,不再觉得人生绝望,毫无奔头。 二来,自己的产业只有自己管理才最清楚。 裴霁年纪五十余,在这个时代算是老人,但是经过她药膳调理,多加照顾,只要没有意外,裴霁再活个二十年不在话下。她上辈子所在的世界,男子七十才退休呢! 这中间,她也在提醒裴霁培养自己的人,也许不要五年,两三年之后,裴霁只要掌握着大方向就好。 至于她,她想要钱财,自己会赚! 她不缺银子! 闲下来的沐清瑜就想着让京城风靡,价比黄金的一种酒,好像叫什么白露秋梨雪。她喝过,那酒的味道讲真,不算什么特别。 她不会去复制对方的工艺,她脑中有大把的酿酒工艺。 所以她计划酿些口感比白露秋梨雪还要好的酒出来。 日子很闲,沐咸鱼觉得她都当咸鱼了,那这世上,美酒与美食不可辜负,但是美酒不如意,美食不如她,她既然想咸鱼着享受美酒和美食,就自己动手! 也不费什么事,就当咸鱼晒久了,翻下身子活动一下。 裴霁的危机暂时解除,现在楚昕元带着京畿卫西卫在京城里大肆搜查,相信这段时间,就算沐明远想再对裴霁不利,这时候也不得不收敛一点。 但是,沐明远对裴霁动手,这件事过不去,她会让沐明远付出代价的! 第195章 挺好玩 在小花园里挖了个小坑,将三坛酒埋进去,又在另一个地方埋上四坛。这七坛酒,便是她新酿出来的,这酒最少要在土里埋七天,当然,埋土里时间越长,酒越醇香。 把坑填上,她就不由想到刚来这里,在梁王府的小花园里被一脚踩进土里的经历,如今想来,竟有宛如已经过了许久的感觉,但仍是那样清晰。 这个仇她暂时报不了,可沐明远那边,可以先报了。 净了手,她刚坐下喝一口冰凉的冰镇梅汤,婆子来报,说是有位公子来访,带来了名帖。 沐清瑜接过一看,上面龙飞凤舞写着楚景弦! 她嘴角扯了扯,刚来的时候不知道楚景弦是谁,现在她可是知道了。这位王爷和她一样,日子过得也很闲。 她道:“请他进来!” 冰镇梅汤有一壶,喝了特别解暑,时已七月,初秋天气,虽不似之前炎热,也并不凉爽,这冰镇梅汤最是解暑,用来待客也不错。 那边井里还有些瓜果。 楚景弦大步走进院子时,就见浅蓝衣衫的女子站在桌前,纤纤玉手端着两个盘子往桌上放。一个盘里放着切成薄片的白瓜;另一个盘子里放着梅花型的去皮西瓜片,桌上已经有两碟切好的果子了,都是大小一致,厚薄均匀,花样精致。 细白瓷的盘子,或白玉,或翠碧,或鲜红,看着就好吃。 楚景弦原本慵懒满不在乎的样儿,此时眼睛都开始发光。走得近了,拿起一块就往嘴里扔。 上面插着细小的小竹签子,很是方便。 这宅子也算是沾了他的光才拿到的,沐清瑜问他:“今天又想赌什么?” 这期间,楚景弦一得空就要和她赌,他不信一个新学赌,刚明白规则的人,运气始终那么好,竟然能赢他们京城双赌圣。 还真不是楚景弦赌术不好。 沐清瑜看过,楚景弦和孔星淳这两个二世祖,赌术还真是千锤百炼出来的,在京城,就算不是数一数二,应该也能排进前五。 但是她会告诉他们,上辈子,她这个未来家主要学的东西,除了飞天入地,什么都学吗? 赌术,必修课啊! 她在八岁的时候,赌术就出师了。 所以,哪怕楚景弦孔星淳联手,在她眼里其实也不够看。 刚开始之所以要楚景弦教,是她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则和她所知道的是不是一样而已。 “今天不赌!”楚景弦摇手,明明大口吃瓜,吃相却不难看,甚至还透着几分贵气优雅,之后,又喝了一口冰镇梅汤,舒服得眯起眼睛:“你这成天到晚的一直在家里不出门,也不是事儿。作为朋友,为了防止你蹲在院子里面长蘑菇,当然是希望你有机会就出去转转!” 沐清瑜笑吟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成天不出门,蹲在院子里种蘑菇?” 楚景弦摆手道:“那不重要,别挑词儿。我知道你经常出去!我的意思是说,你是梁王妃,身份不一般。就算抛开梁王妃的身份,你也曾是吏部尚书的长女,大家闺秀。可以看看现在京城知道你的人有几个?” 沐清瑜:“我喜欢清静!” “这和你喜欢清静不冲突!”楚景弦道:“你可以继续过你喜欢过的生活,但是该认识的人你得认识,最好还能多几个朋友。” 楚昕元不给她休书,不就是拿捏着觉得她无关紧要吗? 要是沐清瑜在京城闺秀圈子里的地位举足轻重,哪怕梁王,也不能这么磋磨她。 沐清瑜不贪不争,人还有趣,又有一身高明的赌术,不就是吃亏在没有一个好的娘家,没有可以倚重的朋友。若有,楚昕元怎么也要顾忌几分。 楚景弦原本对沐清瑜并没有什么特别观感,日照轩的事着实不好听。就算明知道这其中有内情,也许沐清瑜是被算计的,但毕竟是与自己无关的人,谁又会在意别人是否被算计? 就算他无意之中闯到了竹渺院,被沐清瑜“打劫”了,知道了沐清瑜的身份,心中也挺不以为然的。 但随着接触的次数多了,不知不觉,他对沐清瑜的观感就不同了。 一个女子,年纪不大,才十六岁,可她的经历岂止一个惨字可以形容? 父亲和母亲的亲事,缘于父亲的算计和欺骗,四岁丧母,继母进门,从此便只能看着继母继妹的脸色生活。 一直长到十六岁,京城闺秀圈子几乎不知有此人,唯一一次出门,就莫名其妙背上不知廉耻,勾引男子的名声,闺誉尽毁,无颜见人,最后只得无奈嫁人,嫁人后,却被扔到一个荒废的院子里自生自灭,连院门都给锁上了…… 这一件更比一件倒霉的事儿,全摊她身上。 可是,他没有在她眼里看到半丝懊恼,半丝凄苦,半丝绝望…… 她没有自命清高,做出一副不向命运屈服的样子。只有清浅和随意,那是真的不在意! 这大概是他在这世上,看到第一个不以男子为天,一个人也能自得其乐,活得很惬意潇洒的女子。 沐清瑜好笑道:“所以你这是要带我去认识谁呢?” 楚景弦从怀中拿出一份请帖,放在桌上,道:“去参加,挺好玩的!” 沐清瑜拿起,打开,江太傅的孙女江欣彤和她哥嫂一起组织了一个赏荷会,这便是赏荷会请帖。 之前天气太热,光是坐在家里,便觉得闷热难受,稍稍走动,便是一身热汗,大家心照不宣,都在避暑,整整一个月,没有任何聚会和活动的大家闺秀们终于耐不住了。 京城西,有个倾颜湖,湖中西角,一到盛夏,荷花盛开,荷叶田田,风景分外好。一些商家便借这天然优势,在倾颜湖边建起酒楼商铺别庄,形成这一片的盛景。 整片建筑之中,又以倾云楼最为有名,客似云来,生意兴隆。 江家大手笔,包下了整个倾云楼,遍邀京城年轻男女们一起来参加这个赏荷会。 楚景弦这个吃喝玩乐赌,在京城人缘不错的王爷,要找江欣彤的兄长拿几张请帖,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请帖都帮你要到了,你去不去?” 第196章 你弄没的呀 “请帖呀,我有呀!”沐清瑜抿唇微微笑。 她走进屋里,不一会儿出来,果然,一张和楚景弦手中同样的请帖出现在桌上。 楚景弦拿起一看,惊道:“哪来的?” 沐清瑜道:“江小姐给的!” 江欣彤和兄嫂一起办的,当然也会邀请她的朋友。沐清瑜不是她的朋友,甚至她们并不熟。不过,身为吏部尚书女儿的沐蔓琪,又是定远侯府的准世子夫人,那是必须给他发一份请帖的,不在于交情,而是身份地位使然。 江欣彤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便也派人给沐清瑜送了一份。 帖子是直接送到沐宅的,沐清瑜也才拿到。 没想到楚景弦竟然会多为她讨一份。 楚景弦确定那帖子是真的,道:“江小姐亲自相邀,也算是有诚意了,你会去的?” 沐清瑜用牙签挑了一块瓜,道:“都有哪些人会去?” 楚景弦扳着手指头:“那些大家闺秀,肯定在列;还有那些世家子弟,当然也会受邀。再就是青年才俊……总之,都是年轻人,这样才有意思嘛!” 沐清瑜把帖子收进隔层,道:“多半是会去的!” 应酬什么的她是不感兴趣,为认识而认识他觉得没有必要。但是,若是有个人去,她是一定会去的。 得到这句话,楚景弦很高兴,正事办完了,他有兴致关心起别的事来:“这瓜似乎不仅仅只是井水冰镇。味道不同,特别的甜,你是怎么做的?还有这个是什么,吃起来冰冰凉凉又很甜。” 此时,他伸手接过沐清瑜顺手递来的一个小碗,碗里有勺子舀着吃。 明明是水果,但是咬着又有冰渣,每口下去都是透心凉,爽到头发丝都欢快。 吃一口满满的幸福感就上来了。 他是皇子,不乐意跟那些兄弟们争,更愿品鉴美食,钻研赌术,诗酒风流,有这个财力,又有这个闲情,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正因为如此,他也算一大饕餮客,知道食物并非只有精致的贵的才好吃。 哪怕极普通的食物,只要做到极致,也自有独特风味。 就如他在沐清瑜这里吃过的有限一两次,都是普通常见的食材,可是做出来的味道却别具一格。 沐清瑜看一眼,道:“这是普通的水果刨冰,做法简单,夏天吃来特别解暑!” 虽是夏天,这个时代不缺冰块。不过他们的冰块是大冬天河面结冰时切割了运过来,放在地窖里存放。如果说有不同,那就是冰块,是沐清瑜自己做的。更干净卫生,吃起来更放心。 “教我教我!”楚景弦饶有兴致,一双眼睛亮闪闪,充满了求知欲。 沐清瑜:“……” 好,这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她指指楚景弦小碗中,道:“我这里果子种类不多,只用了四种。切成你所看到的这么大的小丁块,装好,倒入牛乳,搅拌搅拌,冰块敲成小碎冰,铺在盘底,把这些杂果肉铺上去,上面再放一层碎冰,上面淋点蜂蜜!是不是很简单!” 的确简单! 楚景弦决定自己回去也试试。 两人正说着,却没见门口处,一人脸色奇臭无比,浑身散发着嗖嗖冷气。 还是楚景弦先看过去,他将最后一口水果刨冰放进嘴里,笑着招呼:“五皇兄不是公务繁忙,怎么有空过来?” 沐清瑜看过去一眼,神色没有意外,也没有吃惊,更没有心虚。 人她是早看见了,自恢复上辈子七成功力之后,已经是一流中阶了,一流高手,没道理门口多了个人都不知道。 不过,楚昕元脸色这么臭,她就不想理会了。 楚昕元冷冷道:“七弟倒是很有空!” 楚景弦笑起来,丹凤眼弯弯,道:“小弟本来就是个闲人啊!当然有空!” 他不领朝中差使,养母德妃待他甚好,生母虽早逝,外祖父沈殿聪对他也是极为照顾。他不参与争权夺利,和别的皇子也没有利益冲突,就算他是一个纨绔,但皇家还能养不起几个纨绔吗? 楚昕元目光冰凉,在他身上扫过,又落到沐清瑜的身上,声音含枪带刺:“就算七弟很闲,也该注意你的身份。沐清瑜是你的五嫂!” 楚景弦并没有被他吓住,反倒笑道:“本王的五嫂自然是住在梁王府中,如今这里可是沐宅。五皇兄,清瑜是人,不是物件,她属于她自己。你既然觉得她无关紧要,可有可无,不把她当人看。又何必在意她与谁交朋友呢!” 他目光清亮,声音清朗,神色坦荡,多年富贵闲人养出来的慵懒和随意使他更多了几分别样风流和潇洒,举手投足,言行举止之间,都带着一种蕴藉大气。 他坦坦荡荡的坐在桌前,放下水果刨冰碗,又用牙签去挑瓜果吃,一举一动,都那般好看,又那般随意。 楚昕元冷声道:“不管他在我眼里是什么?但他仍是你五嫂!楚景弦,你绕开我这个五哥,私下和你五嫂见面,你是男子倒无妨,就没有考虑过她的名声吗?” “嗤,”沐清瑜轻笑一声,笑意里有谈谈讥诮,这楚昕元还真有意思,不过是合作关系而已,他竟然还来宣示主权?她在一边不咸不淡地道:“名声这种东西,我还有吗?” 金柳池边,日照轩内,她和他都是被人算计,可他却无碍,而她,却是人人唾骂耻笑,不知廉耻,为了嫁与梁王不择手段。 天知道,原身那时候知道梁王是谁? 她门都没出过,哪怕京城大半的闺秀因为他携功回程时英姿勃发的那一面而芳心鹿撞,可原身并没有见过。 原身连京城里谁是谁都分不清! 可是谁又在意原身是否委屈呢? 楚景弦咽下嘴里的瓜肉,淡然:“五哥这么维护她的名声,可她的名声就是被五哥你弄没的呀!完了五哥没事,她走哪哪儿嫌,去哪哪儿笑!五哥将她关在府里的时候,多少倾慕五哥的女子拍手称快,期待她早死腾出位置来。当时五哥在做什么?” “本王没有算计她!”楚昕元冷漠脸! “你没有算计他,他也没有算计你,你们是一起被别人算计!所以你不欠她,她也不欠你!” 楚景弦摇摇头,一脸喟叹:“可事情的发展就那么可笑!五哥是男子,反倒人人同情;清瑜是女子,却被人人唾骂!世人无非是觉得,五哥身份尊贵,地位不凡,前途无量,而清瑜的身份地位远远不如五哥罢了!” 楚昕元眉心跳动,显然在压制怒气。 楚景弦缓缓道:“那时候,五哥有没有想过她的名声?没有!五哥反倒在落井下石!这婚事是父皇圣裁,然而,人人同情五哥,五哥也深觉受辱,五哥却没想过,娶非你所愿,嫁,难道就是清瑜所愿?于你是受辱,于她难道就不是?” 楚昕元:“……” 这话原身不会说,沐清瑜不屑说,但楚景弦毫无顾忌地说了。 都是不得已,凭啥他就高贵些? 楚昕元脸色难看:“所以,七弟如今是为她抱不平吗?” 一口一个清瑜,叫得这般亲热,当他死的? 楚景弦慵懒一笑:“她何须别人为她不平?” 楚昕元一噎,看着面前两人。 天青色衣衫男子目光澄澈清亮,笑容慵懒不羁,随意地叉着桌上的瓜果吃。女子站在一侧,目如秋水,清澈纯净,两人之间明明没有丝毫暧昧,神色坦荡,大大方方,可是看着就是分外刺眼。 他毫不客气的下逐客令:“既然不是为她不平,你来这么久了,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现在你该走了!” 沐清瑜冷声道:“他是我的客人!” 楚昕元回过头,语气竟然意外的温和:“本王知道,不过今日不方便,我有话要对你说,就只好麻烦七弟回避一下了。” 他又看楚景弦:“七弟,我们夫妻之间的私密话,你大概没兴趣听!” 沐清瑜:“……” 楚景弦:“……” 真是无耻,这个时候,居然拿夫妻二字做借口。 楚景弦站起身,对沐清瑜笑道:“水果刨冰真好吃,我回去也做做看。要是做不好,回头再来请教你!” 沐清瑜笑着点头。 楚景弦走了。 沐清瑜自己倒了杯冰镇梅汤,在楚昕元打量的,挑剔的,不满的目光中,淡定地喝。 楚昕元道:“本王记得提醒过你,虽然你搬出来了,但是若是做出让本王丢脸的事,本王不会放过你!” 沐清瑜抬了抬眼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住在这里,应该闭门谢客。和在竹渺院一样,紧锁大门,自生自灭?” 楚昕元又皱眉了,这样的打开方式好像不对。这么一来,显得他像小肚鸡肠的怨夫。 沐清瑜如何与他无关! 都是被老七气的。 他道:“梁王府不至于养不起一个闲人,何至于让你自生自灭?” “所以,你来是抓奸?” 楚昕元忍了忍,一脸不屑地道:“本王没这么闲,今天来找你,是有要事!若非非你不可,你当本王愿来?” “何事?” 第197章 那也由你 楚昕元走上前来,努力忽略掉桌上那些瓜果,还有看着很凉爽的水果刨冰和冰镇梅汤。 他墨色锦衣沉肃又端稳,这颜色,别人穿来显老气,他穿着,却让他多了几分渊渟岳峙般的感觉。 他一直走到沐清瑜面前,低下头,看着坐在桌前,脸色平静的她,道:“你不会忘记,你搬出梁王府时,本王曾和你约法三章,若有需要你以梁王妃的身份出现的场合,你必须出现!” “是有这么回事!” 楚昕元见她肯认,心里暗暗松口气,从怀中拿出一份帖子:“你看看!” 沐清瑜看了一眼,表情怪异:“就这?” 楚昕元道:“什么意思?” 沐清瑜把放在桌子隔层的两份帖子拿出来,顺手往桌上一放。 楚昕元打开一看,脸色微僵,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和江太傅也不熟,江太傅的儿女举办这个赏荷会,江家公子只给他发了一份请帖,见没有邀请沐清瑜,他主动开口讨要,江公子便又给了一份。 等江公子将新的一份拿出,楚昕元才回过神,他干啥要为沐清瑜讨要? 她去与不去又有什么关系? 一个赏荷会,又不是皇宫赐宴,皇宫赐宴这样的场合,他不是也给她推了? 自己在心里懊恼了一回,不过,想着就算他与沐清瑜相看两厌,毕竟也算是合作关系,既然帖子到手,他拿着也没用,就给沐清瑜送过来! 可哪里知道,沐清瑜这里竟然已经有两份了! 两份! 江家一年只办一次聚会,江太傅文官清流,儿女皆家学渊博,不止才华出众,且书卷气浓,是真正的诗书世家,他家的帖子,向来一帖难求,京中闺秀以能得为荣幸。 但是沐清瑜这里,竟然成了大白菜!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 沐清瑜抬眼看了一眼,笑容浅淡:“大概我人缘比较好?” 楚昕元:“……” 他现在甚庆幸,向江家公子多要一份帖子的时候没有说给谁。不然,这脸可捡不回来了。 他拿起帖子,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淡淡地道:“本王听说去的人甚多,定远侯世子,还有沐家的‘大’小姐都会去,怕你向往,给你拿来一份,既然你不需要,那本王就拿走了!” 沐明远当众与沐清瑜断绝关系,那沐蔓琪,可不就是沐大小姐了! 沐清瑜轻笑一声,道:“激我呢?” 楚昕元目光深幽,意有所指:“难道听说他们去,你不想去?” 沐清瑜清泠泠的目光打量着他,不说话。 楚昕元顶着她的目光,只觉得她目光像刷子一样,似乎要刷开他脸上的所有伪装,直透他心中去。他佯装毫不在意,一脸坦然地任她打量! 沐清瑜有些意外,这次,他没有算计? 这么好心,单纯只是给她送帖子? 不对,既然只是单纯送帖子,何必告诉她秦旭然和沐蔓琪也去? 不管了,终归是要去的。 她淡然:“他们去不去与我去有什么关系?参加的是赏荷会,难道有了他们,荷花会开得更好看一些吗?” “也许,的确会开得好看一些!”楚昕元意有所指。 沐清瑜:“……” 正常想法,不是明知道她与秦旭然沐蔓琪之间的恩怨,认为她看见那两人会膈应吗? 所以,楚昕元知道她在想什么? 沐清瑜不着痕迹地眯了一下眼睛,又露出一丝笑意,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要是不去,岂不是让你扫兴?” 楚昕元唇角微勾,又压下去,道:“后天本王来接你!” “你跟我一起去?” “有问题?”楚昕元看她,一脸理所当然:“江公子邀请你我二人,到时候那边客人云聚,若是你不与本王同去,岂不是白白多招了人猜疑?再说,你确定自己一个人去?” 沐清瑜看他一眼,还没说话,他又接道:“沐蔓琪可是准定远侯世子夫人,在京城还有小才女之名,在闺秀圈子里甚吃得开,不说前呼后拥,定也是簇拥者众,你要这么过去,也太寒酸了!” 沐清瑜道:“借来的终是借来的,我能借你势一时,又不能一直借。有些事,该我面对,还是我自己去面对!” 楚昕元见他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沐清瑜丝毫不为所动,心中的傲气也起来了,道:“你既不想借本王的势,那也由你!” 沐清瑜手头没茶,端起冰镇梅汤。 可楚昕元只当没看见,目光在桌上一扫,四盘瓜果,各有特色,水果刨冰,颜色分外好看,透着丝丝凉爽气,还有冰镇梅汤,沁人的酸爽气息扑面而来。 天气这般的热,可看着桌上的这些,却觉得暑气俱消。 他大老远的亲自给她送来帖子,她却连招呼他吃块瓜果,喝杯酸梅汤的想法都没有,这个不知好歹的女子! 沐清瑜可不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么。 更想不到他一个堂堂王爷,梁王府里衣食丰足,竟然会看得入眼她这里的一些消暑瓜果。 楚昕元见她不出声,也不好继续留着,但心中却不爽得很,楚景弦来时,瓜果任吃,梅汤任饮,还有那什么水果刨冰,她亲手盛的。 到他呢?他还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却只能站在这里看着? 她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待客之道? 傲慢不知礼,还不知好歹! 心中生气! 楚昕元越发觉得自己不该来,当时为何鬼迷心窍会找江公子多要一份帖子?他转身拂袖而去,还听见身后的女子声音透着欢快:“王爷慢走,不送!” 楚昕元离开不久,沐清瑜淡淡地道:“站半天了,什么事进来说!” 门口,门房走进来,就站在进门处不远,拱手弯身:“姑娘,小人没能拦住梁王殿下,殿下不许小人通报,小人失职……” “知道了!”沐清瑜道:“下去!” 楚昕元这狗性子,他也拦不住! 梁王府的马车停在沐宅外,楚昕元走出沐宅大门,就见马车前堵着人,看样子还想上车,岳西神色颇为为难地在应对,一见楚昕元,顿时如见救星一般。 第198章 她也配 随着岳西目光看过来,那位堵着马车的也转过头,一见楚昕元,顿时喜悦:“昕元哥哥!” 楚昕元:“……” 他走过去,淡淡问:“你怎么在这里?” 梅静雪一脸委屈,道:“昕元哥哥,我是特意来找你的呀!” “找本王干什么?” 梅静雪叭叭地道:“我去王府寻你,下人说你到来找沐姐姐,我就立刻追过来啦。我在这里等你,昕元哥哥,咱们一起回去!” 楚昕元道:“本王还有事!” 梅静雪仰起脸,可怜巴巴地道:“昕元哥哥,你都好久没去看母亲了,母亲这两天老在念叨你!你既然已经办完了事,就顺路去看一下!” 楚昕元道:“静雪,等我忙完,会去见姑母!你先回去!” 梅静雪急道:“可是,可是我已经让车夫回去了,准备和昕元哥哥一起回!”和他同乘一辆马车! 楚昕元看岳西:“去给县主叫一辆马车!” “等等!”梅静雪委屈又哀怨地看着楚昕元,她感觉昕元哥哥变了,以前昕元哥哥待她多好?现在知道她没有马车了,竟然都不让她上车。 她想到今天来的目的,咬咬唇,雾朦朦的目光看着楚昕元:“昕元哥哥,不用这么麻烦,就算你不去见母亲,我乘你的车到街口,我让杨柳去叫车。” 楚昕元看了岳西一眼,岳西明白,立刻就去了。 梅静雪觉得很委屈,昕元哥哥果然不像以前那么对她了,是因为她长大了,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吗? 不是,之前昕元哥哥都没有这么说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就是从沐清瑜落水后开始。 她明白了,都是沐清瑜! 她在梁王府住着,昕元哥哥不喜欢沐清瑜,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昕元哥哥对她深恶痛绝,定是沐清瑜用了什么狐媚手段,昕元哥哥才开始避什么嫌! 她和昕元哥哥什么关系?哪需要避什么嫌? 心里恨得要命,但脸上看着楚昕元时,却仍是一脸仰望求恳,神色又娇软又可爱。 楚昕元却好像瞎了,他淡淡地道:“若是放你在街口自己去找车,姑母知道,也要怪本王没有照顾好你!” 梅静雪无奈,知道这梁王府的马车,她是上不去了,不过好在昕元哥哥让岳西去叫马车,这一会儿,他定是会在这里陪着她的。 在背对着楚昕元的地方,她不着痕迹地摆摆手,让丫鬟杨柳走远点。 不要妨碍他们! 杨柳一直跟在梅静雪身边,最懂她的心意了,捂着嘴笑着退后好几步。 梅静雪道:“昕元哥哥,后天江家姐姐办的赏荷会,你会去的?江哥哥说你拿了两张帖子,另一张是给我的吗?” 楚昕元想到拿回放在怀中的帖子,脑子里不由得又浮现沐清瑜那张淡然随意的脸容,还有那两份一模一样的,被沐清瑜随意放在桌上的帖子。 他道:“已经送人了!” 梅静雪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惊讶:“你送谁了?”想到什么,声音不由提高了些:“你送给沐清瑜了吗?” 要是她能要,是会给她的!可惜,人家瞧不上! 楚昕元道:“没有!” 梅静雪颇为受伤地道:“昕元哥哥,你骗我,你就只到了这里,还能送给谁了?不就是送给沐清瑜了吗?你不是把她赶出梁王府了吗?为什么还要来看她?我以为你是为我拿的,没想到你是为她拿的,你不是最讨厌她的吗?” 楚昕元看她一眼,见她眼中有愤怒,失望,难堪,不忿…… 他意味不明地道:“你不是叫她沐姐姐吗?” 梅静雪脱口而出:“她也配!” 楚昕元目光淡了下去:“所以,真是你把她推下水的?而不是她推你!” 梅静雪吓了一跳,忙道:“昕元哥哥,你在说什么?是她推我,不然,我好生生的怎么会掉到水里去?” 她露出泫然欲滴的表情,委屈地道:“昕元哥哥,是不是她在你面前说了我的坏话?她说是我推的吗?她分明是颠倒黑白,血口喷人。我看在昕元哥哥的面上,才不和她计较的!昕元哥哥你不信我,你信她?” 她说着要来拉楚昕元的衣袖。 楚昕元退后一步,避开她的手,面无表情地道:“车来了!” 岳西办事效率高,就这么短短一会儿,竟然就找来了一辆马车,还有车夫。 一看就是车马行里租的。 梅静雪不满地道:“这车这么破,你要我坐?” 岳西:“……” 怎么就破了呢?他还特意挑的好点的,花了他二十两呢,也不知道王爷报不报销! 真怄人,但他不能说话,谁叫他只是个护卫! 楚昕元问道:“多少钱?” 岳西:“二十两银子!” 楚昕元转头:“听到了吗?这银子你要还!” 梅静雪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昕元哥哥,我是听错了吗?” 楚昕元容色淡淡:“本王的银子你不用还,因为本王是你表兄,但是他的你得还,他不是你表兄!” 岳西嘿然,王爷竟然帮他讨银子,他应该用什么表情才好? 梅静雪却是生气极了,这不是她认识的昕元哥哥,不是一直对他很好,爱护有加的昕元哥哥,也不是对他嘘寒问暖,在母亲面前表示过会好好照顾她的昕元哥哥。 她跺脚,生气地道:“还还还!昕元哥哥你变了,你不是那个疼爱我的昕元哥哥了!” 楚昕元对车夫道:“送她回贞安长公主府!” 然后不等梅静雪说什么,上了马车,岳西会意,爬上驾位,一扬鞭子,“驾”马车又快又稳地离去了。 梅静雪气得脸都涨红了,在地上又狠狠跺了跺脚,好气! 昕元哥哥故意的? 他不让她住到梁王府了,把她送了回去。现在路上遇见,连马车都不让她蹭。 虽然帮她叫了马车,可是这是什么破马车? 杨柳走近来:“县主,咱们回去吗?” 梅静雪的目光落在不远入沐宅两个字上,眼里闪过一抹狡黠,道:“回什么回?昕元哥哥的帖子,她也配拿?走,跟我进去,找沐清瑜拿回来!” 第199章 找下家吗 “县主,县主,这不好!” “闭嘴!” 车夫眼见两人就要走进门去,忙叫道:“这位贵人,马车还要吗?” 银子已经付过了,要是不要马车,他就白得银子,把车赶回去了。 “怎么不要?在这里等着!”杨柳正追着梅静雪花往沐宅门口去,闻言回过头:“你别走啊,你知道租你马车的是谁吗?那是梁王殿下,这位要坐车的是县主,你要敢跑了,追到你车马行去!” 那车夫吓得缩了一下脖子,惹不起惹不起,他等还不行吗? 杨柳看他这反应,很满意。 这时,梅静雪已经走到了沐宅前,她敲了敲门环。 门开了。 梅静雪对门房道:“去跟沐清瑜说,我,静雪县主,来访!” 门房见这小姑娘气派挺大,颐指气使的,又听说是县主,他虽是小人物,也懂的,县主是皇上欶封的贵女。可那又怎么样?他家姑娘还是梁王妃呢。连帖子都没有,站门口说一声还挺冲的,他道:“我这就去通报!” 然后,门砰地关上了! 梅静雪:“……” 沐清瑜有病,被赶出梁王府,还敢大摇大摆的在京城置宅子,门房也有病,有眼无珠,她是县主! 气哼哼的她又想捶门。 杨柳拉住她道:“县主,你要跟个下人计较,传出去不好听!等会让沐清瑜去处置不就好了?” 梅静雪这才作罢。 她盯着紧闭的房门,心中还是忿然,道:“杨柳,你说昕元哥哥这是什么意思啊?把沐清瑜赶出去了,我还高兴呢,可一转头他又和她纠缠不清,是沐清瑜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 杨柳:“……” 她可不敢回。 梁王殿下好像是先把县主送回了长公主府,才把沐清瑜赶出府的,要说赶走,是县主先被赶走。 不过她的心里是向着梅静雪的,眼珠转了转,立刻道:“下了迷魂药也没有用,那不还是赶出来了吗?县主你别担心,你和殿下那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份。谁也越不过你去!再说了,殿下要是不关心你,他直接就能走了,怎么会派人去车马行给你租马车呢?” 这话梅静雪爱听,仔细一想也是,昕元哥哥要不是关心她,何必给她租马车?他不让她坐他的车,是他有事要办。 至于他对自己冷淡些,昕元哥哥早早就说过,男女授受不亲,若是被人看见她与一个男子在外面亲亲密密的,的确于她的名声有损。 昕元哥哥已经成亲的人,又是男子,不会有什么影响,可她不一样。 所以,他都是为她着想! 这么一想,她心意顿平,心情也好了,就连在这里面对着一扇无情关闭的铁门,好像也没有那么让她生气了。 这时候,门开了,刚才那门房打开门,瓮声瓮气地道:“我家姑娘说了,进来!她在院子里等你!” 这点梅静雪一点都不意外,她相信沐清瑜不敢不见她。 哼了一声,背着手往门里走。 杨柳紧随其后。 听说梅静雪来了,沐清瑜有几分意外。这楚昕元刚走,梅静雪又来干什么?两个人不是一起的吗? 她也没起身,瓜果很香,酸梅汤很凉,这新宅子的院里没有老梅树,但是却有一片紫藤花架,花架很高,上面爬了满满的藤,绿荫之下,遮阳却有风,既是怡人之景致,又是避暑之精所! 梅静雪进来时,只见那边高高的花架下,一大片空阔的场地,都罩在绿荫之中,花架上有紫色的花,碧绿的叶,地面上干干净净,偏左的地方有一张石桌,四个石凳。 桌前坐着一个浅蓝衣衫的女子,那女子容色倾城,笑容明媚,眉眼间似带着春日暖阳的光照,那笑意如拂面的凉风,让人心生熨贴。 桌面上,摆着四个细白瓷盘,里面的瓜果明明很常见,但那么摆着却凭白诱人几分,似乎连这暑意也消了不少。 梅静雪气势汹汹而来,可是面前少女浅浅的笑却好像一根针,刺破了她所有的气势。 沐清瑜道:“梅县主此来,有事吗?” 这一声提醒了梅静雪,他可不是来看沐清瑜装模作样的,她来是有事。 站到沐清瑜的面前,明明她站着更显高,却没能发出居高临下的气势,因为坐着的沐清瑜,神态悠闲归悠闲,但一举一动,一点颦一笑,自带气场。 梅静雪泄气地坐了下来,伸出手:“拿来!” “你要什么?” “昕元哥哥给你的帖子呀,拿来!” 沐清瑜清泠泠的目光落在梅静雪趾高气昂的脸上,出了梁王府,她不再装柔弱小白莲,善解人意邻家小妹了? 她道:“楚昕元说,叫你来拿?” “昕元哥哥的名字,是你叫的吗?”梅静雪不忿地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呀?我都说的这么清楚了,你还听不懂吗?昕元哥哥刚刚给你的帖子,他要我拿回去!” 梅静雪其实并不确定楚昕元将那帖子给了沐清瑜,但这不妨碍她诈一下。毕竟以她的观察,楚昕元只到了这里,除了给沐清瑜,还能给谁?他连自己都没给! 沐清瑜笑一声,道:“他刚走,你没看到吗?” “当然看见了!要不看见我怎么知道他把帖子给你了?昕元哥哥觉得你不配,所以叫我拿回来。你明白了?” 沐清瑜道:“这就是你来的目的?” “不然呢?”梅静雪斜眼看她:“咱们又没什么交情,难道我来串门吗?” “说的对!”沐清瑜笑道:“咱们又没什么交情,楚昕元想要的东西他自己来拿,我又凭什么给你?” “你……你别太过份!”梅静雪猛地站了起来:“我是替昕元哥哥拿的!” 沐清瑜瞥她一眼,凉凉地道:“你谁也替不了!我也不欠你的,更不欠楚昕元的!” 梅静雪气得脸都红了:“沐清瑜,你什么意思?江小姐的赏荷会,你觉得你有去的必要吗?你一个没出过几次门的人,到那里丢人现眼,那可丢的是昕元哥哥的人!难道你看昕元哥哥把你赶出来了,就想像金柳池日照轩那样故技重施,再找下家吗?” 第200章 骗谁 这话可就够恶毒了。 沐清瑜轻笑一声:“梅静雪,你一个没出阁的女子,连找下家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佩服佩服!” 刚才气怒之下的梅静雪口不择言,被沐清瑜这么一问,她顿时结舌,脸上却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沐清瑜,原来你真是这么想的,你不要脸!” “佛心看人,人人皆佛;鬼心看人,人人皆鬼!梅县主,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心思还真龌龊!” 沐清瑜眼中有一抹轻嘲,这种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却还以为自己段位很高的白莲花,沐清瑜懒得理会。 这是日子过得太轻松了,想她上辈子,十六岁在做什么? 准备接任家主,在做过关任务,生死一线的过关任务。和敌人斗智斗勇,和对手全力博弈…… 什么情呀爱呀,慕呀恋呀,于她来说,奢侈又无意义! “你能做,我都不能说吗?”梅静雪咬牙切齿:“要不是你在日照轩里做这么不要脸的事,现在,现在……” “现在也许你就陪在你昕元哥哥身边了,是吗?”她对楚昕元的心思,就只差写在脸上了,沐清瑜轻嗤一声,道:“你想要的,不是应该直接去找楚昕元吗?我都已经搬出梁王府了,给你把位置都腾出来了,你应该感谢我,而不是在这里对我叫嚣!” “你……你……”自以为这是自己隐秘小心思的梅静雪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就炸了:“你胡说八道,我和昕元哥哥是清清白白的……的兄妹关系!” “这个不用向我解释,反正我也不感兴趣了!”沐清瑜淡然:“楚昕元的一切,我都不感兴趣。梅县主要没有别的事,可以走了,周婶,送客!” 内院的婆子周婶大步走出来,个头壮实,手脚有力。 她冲着梅静雪就走过来,脚下蹬蹬蹬的好像要打架。 梅静雪吓了一跳,赶紧后退两步,杨柳挡在她前面,外厉内荏地道:“你,你干什么?” “我家姑娘说了,送客,请!”周婶很直接。 梅静雪知道是拿不到帖子了,没想到她都亲自来讨了,沐清瑜脸皮这么厚竟然霸着不给。还说对昕元哥哥不感兴趣,骗谁呢? 不过她也不敢做得太过份,怕传到楚昕元的耳中,只得悻悻地道:“我们走!” 周婶看着她们一路出了院子,出了大门,才回去。 大门外,车马行的马车夫还在等,梅静雪气呼呼地上了马车,觉得这马车哪哪儿都不好,但为了做出她没车可乘的可怜样子,好去蹭楚昕元的马车,她让长公主府的车夫把自己的马车赶回去了,此时也只能将就。 杨柳有些不解:“县主,江小姐不是已经给你送了帖子吗?你为什么还要找梁王殿下要呢?” 梅静雪不耐烦地道:“你懂什么?昕元哥哥的那份,自然是和昕元哥哥一起去!昕元哥哥以前没有参加过这样的聚会,我要不拉着他,万一他不去呢?” 杨柳还是不太能理解,不过她不敢再问,只捡好听话说:“知道县主您会去,梁王殿下肯定会去的!” “可是沐清瑜那个讨厌鬼也去!” 杨柳是最懂梅静雪心思的,她笑道:“县主,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你想想,这么多年,沐清瑜参加过这种聚会吗?才参加一次,就做出那么丢脸的事!” 梅静雪迟疑:“丢过一次脸,她肯定会小心,还会丢脸吗?” “她又不认识人,没有朋友,也没有熟悉的谁!可县主不一样呀,县主身份尊贵,你一去,好些人讨好你,如果你表现出不喜欢沐清瑜,她们肯定也一样讨厌沐清瑜的!” 杨柳口齿伶俐地道:“她被梁王殿下赶出梁王府又不是什么秘密。到时候,没人跟她说话,没人和她玩,她就只能在那里木讷呆傻,跟傻子一样,县主你就看个乐子,不是更好玩?” 梅静雪一想也是呀,想想沐清瑜谁都不理她傻子一样格格不入的样子,顿时噗哧一声乐出来,没错,会很好玩。 嗯,她还可以安排一些更好玩的! 她可不仅只被昕元哥哥赶出梁王府,还被她的父亲,沐明远大人给断绝了父女关系呢! 这两天孔宜佳把沐蔓琪照顾得无微不至,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能不仔细着点吗?她的宝贝女儿现在可金贵着呢,肚子里有侯府世子的骨肉。 江欣彤上次在沐府“被迫”做了一回人证,江欣彤固然深觉不喜,孔宜佳和沐蔓琪对于她的实话实说也有些埋怨,所以,江欣彤派人送来的帖子,沐蔓琪第一时间就想直接扔了,孔宜佳也觉得扔了好。 她的琪儿现在可不得好生休息着,那人多的地方还是不去的好,闹闹哄哄的。 不过帖子到底没扔。 这几天沐蔓琪一再派玳儿去找秦旭然,都没见着人,好在后来见到秦旭然的小厮,是秦旭然派他来的,说世子被侯爷责令在家好好读书,修身养性,不能来见她! 没提成婚的事,也没提沐蔓琪现在的状况。是因为小厮传话,这种事不好提,还是秦旭然不想提? 孔宜佳不得不找沐明远,当然没说女儿有了身孕这事,只说秦世子好阵没有过府来玩了。现在他和琪儿已经定下名份,反倒避嫌了不成? 沐明远语焉不详地告诉她裴家遇刺那天,有人栽赃定远侯府,还在定远侯府找到了尸首,定远侯为了避嫌,才约束府中所有人。 得知是这个原因,而并非避着她的宝贝女儿,孔宜佳松了口气,对沐蔓琪好生宽慰。 在埋怨江家小姐还作证都不会之余,她眼前一亮,这帖子来得正是时候。 她对喝着燕窝弱,神色懒懒的沐蔓琪道:“琪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子还好吗?” 沐蔓琪觉得莫名其妙,她身子好着呢,现在一次喝两碗燕窝都不带吐的,能吃能睡,能走能跑。她道:“好得很呀,怎么了?” 孔宜佳道:“那江小姐的赏荷会,你去吗?” 第201章 肚子大了怎么办 “不去!”沐蔓琪使性子道:“文定那天的事,还不知道她们怎么笑话我呢?早知道当初就不叫她们作证了!” 她竟然被打了两巴掌,害得她一直到现在都没好意思见人,沐清瑜那贱婢,早晚她要还回来! 孔宜佳道:“琪儿,你是珍珠,何必和瓦砾一般见识?那贱婢都被赶出梁王府了。江小姐几个人虽没帮你,也没有帮她。你也不用再生气了!” “我怎么不气?”孔宜佳不忿道:“她们之前和我也算是朋友,都不认识那个贱婢,可当时那些话,她们就不知道瞒着点吗?” “的确是有些过份,但是琪儿,这赏荷会,你还是得去!” “凭什么?”沐蔓琪傲慢地道:“我为什么要给她这个面子?” 孔宜佳哄道:“咱们琪儿当然不用给她面子,不过,这是江家办的赏荷会,不止江小姐,还有她的兄长一起,这意味着什么?” 沐蔓琪不明所以:“什么?” 孔宜佳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额头点了点,笑道:“琪儿你是不是傻了?你想想看,定远侯府让秦世子平时不要出门,但是这样的大日子,秦世子能不到吗?” 沐蔓琪也是眼前一亮,对呀,她又不是为了江欣彤去的,她是为了旭哥哥。 这几天都见不到旭哥哥,去定远侯府她也不方便,在赏荷会上,和旭哥哥见面,那又方便又不会引人怀疑。 好几天了,她也想旭哥哥了! 沐蔓琪脸上露出笑容。 孔宜佳道:“咱们琪儿本来就花容月貌,这两天气色越发好了。一会儿叫玳儿陪你去挑件漂亮衣衫,赏荷会上,咱们琪儿还是那个惊艳众人的琪儿!” 沐蔓琪皱眉:“那些衣裳都不够漂亮,我要去昼锦楼!” “去去去!”孔宜佳一迭连声:“娘陪你去,挑一件好的!” 昼锦楼的成衣,都是漂亮的独一的一件,不需要怎么挑,沐蔓琪看中一件,孔宜佳也舍得下血本,将今日摆出来的那件最贵的买了下来。 不过几千两银子,她的琪儿是未来侯夫人,穿金戴玉才配得上她的身份。 挑完衣裳回来,沐蔓琪心情甚好,玳儿小心翼翼地抱着装了衣裳的盒子,都没敢放下来。 孔宜佳见女儿心情好,她也满面笑容。 沐清瑜突地道:“娘,你说那贱婢会去吗?” 都不用说名字,母女俩都知道说的是谁。 孔宜佳不屑地道:“她也配去?她什么身份?梁王弃妃吗?都被赶出梁王府了,还有脸去?” 沐蔓琪道:“可是听说梁王没给她休书!” “哪里是没给她休书?是梁王没法给休书。”孔宜佳“见多识广”地道:“日照轩事情闹大了,皇上亲自圣裁,要给休书,还不得闹到有司去?民政使司对这种圣上圣裁或是圣赐的婚事,都得面君另呈。皇上不就知道了?梁王殿下虽是皇子,但定也不想惹得皇上生气,所以只把人赶出来,这有休书没休书还不是一回事吗?” 沐蔓琪觉得很有道理,她想到文定那天,梁王楚昕元对沐清瑜那贱婢嘘寒问暖的样子,还以为那贱婢手段过人,真的把梁王给狐媚了。 不过她想了想,又哼道:“江欣彤行事周全,最喜欢俱到。只要没有休书,名义上她还是梁王妃,江欣彤肯定会给她帖子的!” “那又怎样?”孔宜佳不屑:“就算有帖子,她有脸去?” “万一去了呢?” 孔宜佳眼里一片恨意,不仅因为沐清瑜要回嫁妆一事让她感觉太过丢脸,还有之前,这个贱婢在,时时就提醒着她只是继室。 她无数次想下手,但是沐明远警告过她,皇上亲自过问,若是沐清瑜死了,就叫他最疼爱的儿子的命。 孔宜佳当然不会拿沐雍的命去赌,左右不过一个贱婢,才让她野草一样活着。 可这野草样的贱婢,现在都脱出她的掌控了,还敢跟她对着来了。如果她真得梁王宠爱,那不能把她怎么样。 现在,既然都是被梁王赶出梁王府的弃妇,还让那贱婢继续逍遥,那她就不是孔宜佳了! 她目光闪了闪,又瞬间若无其事地道:“去就去了呗,我不是说过,你是珠玉,她是瓦砾,别为着她自降了身份!” 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的沐蔓琪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说什么。 母女两个回了沐府。 沐蔓琪回了院子,新买的衣裳由玳儿捧着跟在身后。 看着她离开,孔宜佳叫过了身边的嬷嬷,压低声音说了几句什么,那嬷嬷点点头,很快就出了门。 与此同时,定远侯府,已经被勒令禁足几天的秦旭然,终于溜到了秦老夫人的院子。 秦老夫人正喝着一盅雪耳莲子羹,见到他,就笑呵呵地道:“快,给世子盛一碗,清凉败火,滋心润肺!” 秦旭然一边道:“谢谢祖母!”一边一屁股坐到秦老夫人身边的凳子上。 秦老夫人瞥他一眼,笑道:“你这猴儿,不是被你爹禁足了,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 秦旭然顺势给秦老夫人捶腿,道:“江兄和江家妹子不是要举办赏荷会吗?帖子送到府上来了,我爹便把我禁足解了。” “看你以后做事还这样不着四六!”秦老夫人在责备,却很是轻描淡写。 两个死士没了没什么,死在院子里被发现了也没什么,秦老夫人相信他儿子处理这点事的能力还是有的,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就让定远侯府有事。 秦旭然一脸委屈地道:“祖母,这件事说到底是孙儿倒霉,还有那两个笨蛋太蠢!不过现在没事了。祖母,孙儿来是跟你商量正事的!” 秦老夫人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她漫不经心地道:“什么正事?” 秦旭然急了:“祖母,这事我之前跟你说过,琪儿现在有了,得赶紧跟孙儿成亲,这婚期的事,可不得着紧了?要不然,琪儿肚子大了怎么办?” 秦老夫人脸上慈爱的笑容一敛,不悦道:“你爹说了,日子嘛,可以早些定下来,但沐家这个女儿,行事不端,不知自爱,只能为妾,不能为妻!” 第202章 别问问就是顺便 白玉茶楼,三楼雅间,一个容色倾城,举止端雅的大家闺秀正在品茶。 她一身淡紫色宫装,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随便一转,便能将街心一切尽收眼底,她神色怡然,轻啜一口汤色碧绿,香气四溢的茶水,眉眼间便多了一丝柔雅的笑意。 白玉茶楼的茶,着实是一绝。 但凡茶楼,一般是为了让人方便有个谈生意,或是谈事的去处,但极少有白玉茶楼这边,大部分客人前来,就真的只是为了喝茶的。 这绝美女子的对面,坐的却是个火红衣衫的女子,也很美丽,但和这绝美女子的美是不同的,一个明艳似火,一个淡雅雍华。 火红衣衫女子可不像淡紫衣衫女子这般优雅地举杯慢品,她直接端起一杯,一口就喝干了,还皱了皱眉:“茶的作用不就是解渴嘛,就你们这些讲究人才会在意什么色香味。依我看,都一样,没什么差别嘛!” 淡紫衫女子轻轻一笑,明丽的脸容眼波如水,笑如花绽,美不胜收,她放下杯子,很是迁就地道:“你说的对,喝茶也好,品茶也好,怎么舒服怎么来就是!” 火红衣衫女子翻了个白眼:“我说明大小姐,你约我来到底有什么事?要不是你八百年都没约过我,我至于跑过来跟你喝什么茶?我还和叶小姐约好骑马呢,都给推了!” 淡紫衫女子笑容恬静,道:“孔大小姐还真是风风火火,你都说咱们八百年都没约过。既然见了,怎么着也得把那八百年补回来不是?” “你……”火红衣衫女子都没脾气了,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明沁雪,你这样可不好。你怎么好的不学,尽跟你爹学得这么老谋深算一副要算计人的样子?” 明沁雪:“……” 这个神色淡色端庄雍华自若的女子,很是无奈地道:“孔芷悠,你觉得我能算计你什么?” “那谁知道?毕竟我长得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孔芷悠自恋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明沁雪都被她这样子气笑了,她无语道:“行了,也不是我约你,是江小姐明天办赏荷会,想听听咱俩的意见,怎么样把这个赏荷会办得更好玩更多彩一些!” 孔芷悠把明沁雪再次为她斟的茶一口喝了,抹了抹嘴,大大咧咧地道:“你撒谎,江欣彤能问我意见?你们才是一类人。再说,她要见我,干嘛要你约我?” 明沁雪纤白如玉的手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笑吟吟道:“江府在哪?明府在哪?” 明丞相和孔大将军不和了一辈子,可是两人的府邸却是在一条街上,而江太傅的府邸,隔了四条街,都不是一个方向,的确远许多。 所以别问,问就是顺便!孔芷悠:“……” 她知道她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平时大大咧咧惯了,所以今天明沁雪居然约她喝茶,她当然警觉,她在京城里混不吝的挺有名,不过有她哥“珠玉在前”,她再胡闹也超不过她哥去。 真要上个当,闹个笑话,她无所谓,可她身后是老爹。不能因为她没脑子,就让老爹给她收拾乱摊子,搞不好还把老爹拖下水。 哎,没办法,明家人给她的压力有点大,老爹回府不止一次说过明崇峻就是老狐狸,老狐狸的女儿当然是小狐狸,和小狐狸打交道,当然得小心为上! 因此从进门到现在,把明沁雪上上下下打量了百八十遍。得知不是她邀,是江欣彤的意思,她顿时放松。 看她那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明沁雪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道:“是我们先聊聊,还是等江小姐到了一起?” “还是一起!”孔芷悠一点不怕丢人,反正明沁雪在京城那就是高山上的雪莲,高贵圣洁,大家闺秀的榜样,在她面前丢人不叫丢人,那叫常态! “好!”明沁雪笑道:“那咱们就随便聊聊!” “跟你有什么好聊的?琴棋书画?我不会!女红绣技?我不懂!礼仪行止?你觉得我在乎?”孔芷悠晃晃悠悠地用手拿了块桌上的点心吃。 “嗯,就聊聊那天你当街向梁王求娶的事?”明沁雪慢悠悠地道。 “噗”刚一口将杯中茶喝下的孔芷悠喷了。 明沁雪见怪不怪,优雅地顺手举起手边的团扇,将喷向她的茶水挡住,云淡风轻,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孔芷悠喷完,也很淡定,并没有恼羞成怒:“哦,你说那天啊,我忘了,那天你也在呢。我就那么一说,他不肯就算了,好聚好散!” 明沁雪嘴角忍不住地抽,好聚好散,那也得聚过。 她眉眼间都是笑意,道:“你真喜欢梁王?” 孔芷悠大大方方地道:“他长得好看啊,长得好看的我都喜欢!这有什么问题?虽然你是明小狐狸,我也喜欢你!” “咳咳……”才轻啜一口茶,淡定又安然的明沁雪,也被茶水呛到了。 能让礼仪无可挑剔,行止皆如典范的明大小姐被茶水呛到,说出去都没人信,孔芷悠也算是人才了。 “那你喜欢梁王吗?” 明沁雪秀眸微微睁大,莫名其妙:“我和他不熟!” “我以后要嫁个好看的人,你呢?你想嫁个什么人?” 明沁雪:“……” 这聊天的话题好像在往诡异的方向发展,她如果没记错,孔芷悠才十六岁,刚及笄,和她差不多大。两人都没有订下婚约。 就算这雅间没有别人,两个未出阁的女子,在这里聊以后要嫁什么样的人,合适吗? 虽然孔明两家大人政见不和常有争执,偶尔街头遇到还会针尖对麦芒,但她对孔芷悠却并没有什么成见,反倒有些羡慕她的没心没肺,随心所欲,率性而为。 可跟她聊天,真心觉得有些心累,她勉强道:“没想过!” 这也是明沁雪羡慕孔芷悠的地方,她的婚事,她想没有用,也不能由她做主。她的婚事久久不定,并不是没有媒人登门,不过是父亲对她另有安排! “你骗人!”孔芷悠笃定:“我都想过,咱们都差不多大,你怎么会没想过?” 第203章 失之交臂 明沁雪漂亮的眼眸中难得地出现一抹惆怅:“就算我想过,” 大皇子心存高远,志在至尊,这样的人,以后后院之中,必然有很多女子。只要想到最后沦落后院,在后宅一帮女子争一个夫君,明沁雪就觉得索然无味。 而孔芷悠,似乎自己就能做自己的主。不然,哪来的底气当街对梁王说那样的话?那时候,她的父兄都在身边,一个个乐呵呵的,也没有斥责的意思。 孔芷悠立刻来了兴趣,凑近一些:“那你想过要嫁给谁吗?” 明沁雪很无奈,不过话都聊出来了,心里的怅然也需要一个发泄口,还是道:“如果可以,我不想嫁给皇室,不想嫁给权贵!” “那你还能嫁给谁?”孔芷悠哈哈大笑,明老狐狸是权贵,还能把女儿嫁给白身不成? 明沁雪摇头,喝茶不语。 孔芷悠得意地一笑,出其不意地道:“你知不知道,梁王喜欢你!” “咳咳,”明沁雪再一次被呛到了,脸色一片绯红,也不知道是呛的,还是因为孔芷悠这句话冲击的。她嗔道:“别瞎说!咳咳咳……” 和别人聊天费神,和孔芷悠聊天费命!她差点咳死了! “我可没瞎说!”孔芷悠很是得意,道:“那天你在车里,车帘子垂着不知道,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梁王看了你九次!” 明沁雪揉了揉额,叹气道:“好,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聊天的好。就这么喝喝茶,等江小姐过来!” 孔芷悠秀眉一挑,露出一个胜利的表情,眉开眼笑,在她对面坐下,主动提起壶来倒茶。 明沁雪头疼地把目光投向窗外,孔芷悠心情很好地倒茶,明小狐狸也不是那么难对付嘛,看看,她稳占上风! 突然,明沁雪轻呼一声。 孔芷悠抬眼,顺着明沁雪的目光看去白玉茶楼建址在热闹的正街,人流熙熙攘攘,一阵马蹄声飞快而来,一边有人喝道:“闪开,快闪开!” 孔芷悠道:“这是谁的人,还真跋扈!” 明沁雪淡淡接口:“安王府!” 路面上人们纷纷走避。 路人躲避不及,摊子翻了的,人摔倒的…… 一阵人仰马翻。 马速不减,飞快向前。 就在白玉茶楼前方十几丈处,人群散开,露出中间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那孩子手里握着一个拨浪鼓,懵懂地看着散开的人群,完全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就走开了,也不知道危险将至。 就算知道,这么小的孩子,大概也避不开。 因为,狂奔的马,已经近了。 孔芷悠猛地站起,急道:“快闪开呀!”说着,她就要跳窗去救人,但被明沁雪一把扯住袖子,提醒:“这是三楼!” 孔芷悠回过神来,更着急了,又深恨自己学艺不精,这种情况竟是爱莫能助。 这时,只见斜对面四海楼三楼处一扇窗子开了,一个青衣身影飞快掠下来,先是在二楼突出的檐角一点,接着一个空翻,便落到地上,飞快冲向那个孩子。 马蹄已经扬起,落下,就在瞬息之间,青衣身影一手抱住小孩,一手在地上一撑,借力一脚蹬出,踏在马头上。 只听轰地一声,那马似被重力猛击,整个马身像破布袋一样重重地砸落地上,砸得尘土飞扬,却已经离这个小孩有一段距离。 马上的骑手不防,随着马一起摔出,摔出三四米远。 青衣身影身子一个旋转,消去力道,带着小孩稳稳地落在地上。 等站定了,众人才发现,原来这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普通的青色衣衫,并不打眼,但架不住这少年眉目精致,英气勃发,眉宇间都是轩昂爽朗之气,硬是把这青衫穿成磊落不羁的风格。 街上很多人,少年却如同一颗最耀眼的星。 他轻轻拍拍小孩的脑袋,笑容朗朗,因马摔倒受了些惊吓的小孩有被安慰到,眼泪汪汪的就咧嘴笑了。 明沁雪一双清亮的眸子落在青衣少年身上,低呼道:“幸好!” 孔芷悠击桌道:“漂亮!”这一声漂亮,是赞青衣少年的身手。 侧对面的四海楼三楼,可不比这边矮,她不敢跳,但对面青衣少年不但跳了,而且动作轻盈,举重若轻,速度快,没有一点浪费的动作,恰到好处地赶到救人。 不仅如此,少年那一脚也是关键,凭着一手之力扫出一脚,却能将一匹奔马迎面踢倒。 孔芷悠心中神往,动如脱兔,翩如惊鸿,好俊的功夫! 少年将小孩子抱回街边。 这时,那几骑齐齐勒马,冲着青衣少年就冲过去。 他们纷纷呼喝:“大胆!” “哪来的毛头小子,找死是不是?” “混蛋,连老子们的马都敢踢!” “误了大爷的事,你担待得起吗?” “活得不耐烦了!” …… 一个个气势汹汹,手按刀柄,冲着青衣少年而去。 孔芷悠柳眉一竖,怒道:“当街纵马差点闹出人命,他们还横上了!”她义愤填膺,又要去跳窗。 明沁雪再次把她拉住,无奈地提醒:“三楼!” 孔芷悠道:“哦,对!”她一个转身,风风火火地就出了门。 明沁雪再倒了一杯茶,白玉般的手指轻拈着细瓷青玉色的杯,却没有喝,而是目前不转睛地看着窗外。 青衣少年将孩子放在街边后,头也没回,身子急转,向侧面挪开,正好避开第一波攻击。 几个安王府的侍卫一边怒骂,一边对青衣少年猛攻,以五打一,丝毫没有觉得以多欺少。 少年身形灵活,眼神清冽冷静,举手投足之间,每一招都必有所取,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在众人眼里,他的身影兔走鹘落,滑如游鱼,但出手抬脚,却又短促有力,一出必伤。 等孔芷悠风风火火地从三楼三步并着两步冲下去,到达街心时,哪里还有青衣少年的身影?只见到五个倒在地上直叫唤的安王府侍卫! 孔芷悠仰头看白玉茶楼。 明沁雪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指指她斜对面的屋面。 孔芷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青衣少年如一只轻盈的燕子,在屋面上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迹。她心中大是可惜,失之交臂,失之交臂呀! 第204章 千里不留行 怏怏回到白玉茶楼三楼的孔芷悠,整个人都恹恹的。 明沁雪含笑为她倒了一杯茶,道:“怎么丢了魂一样?” 孔芷悠叹气,道:“你说他怎么就不能多等一会儿呢,我跑的那么快!哪怕就给我见上一面,说上一句话也好啊!” 明沁雪悠悠道:“你是将军府的大小姐,就算路见不平,也不用怕别人秋后算账。可是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若留下,等着官府来抓他吗?” 孔芷悠恍然道:“说的有道理!” 她眉飞色舞地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这青衣少年当得此诗!行侠仗义,抱打不平。不求回报,深藏功名!真是太俊了!” 明沁雪没说话,只是轻轻笑了,眼眸流转,落在青衣少年离开的方向。 孔芷悠感慨完,又道:“你说安王怎么回事?自己府上的人也不知道约束一下!要不是我在三楼,我非下去打得他们满地找牙不可!” “是谁惹我们孔大小姐了,要把人打得满地找牙?”一个声音轻笑中带着调侃。 是江欣彤到了。 孔芷悠道:“原来真是和江欣彤商量事,你真没骗我!” 明沁雪脸上笑容不变,神色间却颇为无语。 三人开始商量明日赏荷会的事情,虽然孔芷悠大大咧咧,提的建议有些甚至颇为雷人,不过江欣彤心细,明沁雪缜密,整个过程热热闹闹,却也很是融洽。 天色傍黑,沐府来了客人,是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样貌普通,却故作风流地拿着一把折扇,穿着书生装,装扮似乎有几分斯文的男子,却是从侧门悄然进来的。 早有婆子等在这里,带着客人直接去见了孔宜佳。 孔宜佳在侧面的小花厅里等着。 婆子把人带来就退在远处,到听不见花厅人说话的声音才停下。 那男子一见孔宜佳,他立刻行礼道:“姑母,霖儿有礼了!” 孔宜佳坐在那里喝茶,闻言抬了抬眼皮,似笑非笑:“霖儿越发一表人才了,年后是准备下场吗?” 孔霖在孔宜佳面前,也不继续装斯文了,笑嘻嘻地道:“姑母,侄儿哪是那块料,这不我姑父是吏部尚书,只要姑母美言几句,侄儿补个缺,有个差使,侄儿就感激不尽了!” 孔宜佳很享受娘家侄儿的吹捧,她老爹孔侑这些年沾着女婿沐明远的光,已经是三品盐运使,这个肥缺让孔家一大家子日子过得很滋润。 孔侑只有一个儿子孔绪林,在国子监任司业,六品,有两个嫡子一个庶子,都在京城。 这个孔霖是庶子,文不成,武不就,又不指着他光耀门楣,加之有吏部尚书这么强大的靠山,孔绪林的嫡长子孔钰都是不学无术,何况这个庶子。 但是孔霖很聪明,他知道他家能有现在的光景,靠的不是他爷爷,也不是他爹,而是孔宜佳这个姑姑。 所以从小到大,他就爱往沐府来串门儿,跟在孔宜佳的身边转,把她哄得很开心。 孔宜佳瞪他一眼:“你也别全指着你姑父,哪有那么多好缺给你留着?先等等!” 孔霖笑道:“姑姑让我等,那侄儿肯定乖乖听话。不过姑姑,那等着也是等着,俗话说先成家,后立业,我这还没成亲呢,姑姑可得给我做主!” 当初,孔宜佳想着把沐清瑜嫁给孔霖,毕竟沐清瑜长得好看,自己娘家庶出的侄儿那吊儿郎当的样子,一辈子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出息,娶她正好,还能留着继续搓磨。 孔霖早就垂涎沐清瑜的美貌,大喜过望,姑母有好事就想着他,简直是他的亲生父母,恨不得早晚三柱香。 这事沐明远也同意。 孔宜佳只消使出手段把他侍候舒服了,再在他餍足惬意之时,在枕边吹几口风,百试百灵。 在这方面,孔宜佳本事很强大,如今她已经三十四岁,却能把沐明远的心始终抓住,新娶的姨娘正年轻貌美,沐明远却一个月不去一回,由此可见。 而沐明远因着裴家当年的事,连带沐清瑜也恨上了,一直对她没好脸,不闻不问。孔宜佳就算是想把她嫁给街头的乞丐,大概他也不会在意。 不过,就在这事提上日程的时候,沐清瑜死活不肯。 后来孔宜佳决定,让孔霖干脆生米煮成熟饭。 得到了她的身子,她不嫁给孔霖还能嫁给谁? 没料到沐清瑜以死相逼,头上那根簪子都刺进肉里,血都流出来了,孔宜佳这才有些心慌。 她若死了,万一皇上真要沐雍抵命怎么办? 所以,孔宜佳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这事,让孔霖心里痒得很,也恨得很,到手的美人最后没了。在他面前一副清高自傲的样子,但是一转头,还不是主动爬了梁王的床? 还不是觉得他不如梁王身份尊贵。 可就算身份尊贵,也得她有命享,这不,不就被赶出梁王府,姑父姑母也与她断绝了父女关系,就只能像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一样住在府外。 活该! 他是庶子,前头孔钰和他年纪相当,还没成婚,他也不指望他的父亲和主母,就指望着孔宜佳。 孔宜佳好笑道:“行了,姑母还能忘了你吗?不过,在此之前,你先帮姑母做一件事!” 孔霖笑着拍胸道:“不要说一件,便是十件百件,只要姑母开口了,侄儿也一定做到!” 孔宜佳叫他附耳过来,低语了几句。 孔霖的笑脸一顿,眼珠子乱转,惊疑不定地道:“姑母,这,这要真这么做了,回头我不会有事吗?毕竟她现在还算是梁王妃!” 孔宜佳似笑非笑瞪他一眼:“能有什么事?都被赶出梁王府了,你觉得现在梁王还会在意她的死活?” 孔霖不说话,显然心里有些不确定。 孔宜佳道:“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我找别人做。要不是想要便宜你,我大把的人选。你走!” 孔霖忙道:“姑母,我哪是不愿意呀,我只是怕……” 孔宜佳轻嗤:“难道我还能害你不成?” 孔霖笑道:“姑母说的是,你放心,我肯定办成!下次再有这种好事,姑母也尽管找我,我定办得妥妥的!” 第205章 酸不溜丢 倾云楼共三层,临着倾颜湖还有赏荷台,况且此楼也不仅只是楼,而是一个大的庄园。 庄园之中,有各种庭院,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气派又雅致,以主建筑名字命名。不止在赏荷台可以赏倾颜湖的荷,便是庄园之中,也有一个赏荷亭,风吹来,荷叶摇摆,荷花娇羞于叶后时隐时现,美不胜收。 文人雅士喜欢,达官贵人也喜欢!豪门清贵喜欢,闺英闱秀喜欢,贵妇命妇也喜欢…… 当然,价值也不菲。 能在这里出入的,真正是往来无白丁! 但今日,整个倾云楼都被江家包下了。 江太傅曾是帝师,清贵显门,江家公子能看中倾云楼用来办赏荷会,倾云楼也是分外高兴,管事的把详细章程做好后,亲自送去给江大公子。 现下,到了正式赏茶会的日子,倾云楼里一应事项皆是井然有序。 江家兄妹的帖子发出去的极多,但以倾云楼这么大的地方,丝毫不会显得拥挤。 此时,早到的客人已经到了。 关于迎客,也是甚有讲究,年轻小夫妻同来的,一般先迎进东面的听雨轩,男子单独前来的,在西面的望月轩,女子则在南面的幽云轩。 这三处虽然分属不同的方向,但是有道相通,而且,各处的景色各不相同,各有特色,另外,除了轩中,外面的花园树下,自也不乏才子佳人们吟诗作对,谈诗论画。 既能得到请帖,来的大都是官宦之后,勋贵子弟,便有清流的士子能得到请帖,那也是颇有才名的人。 赏荷会本就是风雅之事,就算有些尚没订下亲事的男女们想在这里相看一下,那也极是正常。 因此,虽然各人皆有去处,但是听雨,望月,幽云三轩之中,安静喝茶谈天的反倒不多,大都在外面游园赏景,或是参观此处庄园的景致。 江公子江冕,与明家公子明朔,都是青年才俊,两人还是同榜进士,明朔二元及第,这江公子会试第二,殿试点了探花郎。 此时,江冕和妹妹都在前面招待客人。 明家不止明沁雪来了,明朔也来了。 孔芷悠都参与建议了,那肯定是也会到的。 孔家大哥大纨绔孔星淳,也被妹妹拉来了。 皇子中,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都到了,还有七公主。 七公主楚梦莹随着安王楚成瑜,还有几个贵女一同来的,楚成瑜有明朔接待。 众人到了门口,楚梦莹对江欣彤抱怨道:“你也不早点给本公主送帖子,害得本公主都没能准备漂亮的衣服!” 江欣彤笑道:“七公主天姿国色,且不说您这身衣服金琉玉珠,银线锦绣,很是漂亮,就是您穿上普通衣衫,那也掩不了您的风华!” 楚梦莹露出一个笑脸,目光落在帮江欣彤招待客人的荀乐薇脸上,嫌弃地道:“你怎么也在这儿?江欣彤,你这帖子是乱发的?这什么身份,也能参加?” 荀乐薇:“……” 她爹四品御医院院正,落在这七公主的嘴里就成了身份低微,但是和公主比起来,她也的确身份低微,她无法辩驳,但凭白受这样的辱,眼睛都有些红了。 随着楚梦莹这话说出来,跟随她来的几个贵女都捂着嘴直笑,都用鄙夷的目光看着荀乐薇。 江欣彤道:“七公主,乐薇是我朋友!朋友之间,若论身份,那就不是朋友了。就像七公主您的美貌不靠衣裳衬托一样。再说,乐薇聪明周全,这次可帮了我很多!” 楚梦莹听到江欣彤为荀乐薇说话,心中不喜,本来还想再说几句,不过后面的话让她觉得很熨贴,美貌不靠衣裳衬托,就是说她很美穿什么衣服都好看了!她心情好,就不计较这些了。 再说,跟个四品低阶官员的女儿说话,也有失她的身份! “你高兴就好!”斜了荀乐薇一眼,她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往里面看了看,问道:“是不是已经来了很多人?静雪姐姐到了吗?” 江欣彤道:“到了,县主在幽云轩那边,我带公主过去!” “不用了,本公主自己去!”七公主摆摆手,自顾走了,随行来的宫女赶紧跟上。 江欣彤拉住荀乐薇的手,在她手背上轻拍一下,道:“乐薇不要放在心上,七公主她就是这性子!” 荀乐薇低声道:“是我身份低微,让姐为难了!” 江欣彤摇头笑道:“你说的什么话?你是不是没有把我当朋友?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忘了,朋友之间论身份,那就不是朋友。交朋友是交心,难道是交身份地位吗?再说,咱们乐薇又有才华又懂医术,可是位难得的奇女子呢,你可不能妄自菲薄!” 荀乐薇心中很是感动,露出一个笑脸。 “酸得要死!”一个声音哼道。 众人看去,一个红衣女子明艳似火,不同于一般闺中女子的莲步轻移,而是风风火火的大步走过来,身后的丫鬟小跑步才能跟得上。 江欣彤噗哧一笑,道:“是我们的孔大小姐到了!” 孔芷悠傲娇地道:“一来就听到你们这么酸不溜丢的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江欣彤无奈摇头,好笑道:“怎么就酸不溜丢了?乐薇受了委屈,我安慰她几句,怎么,你吃醋呀?” 孔芷悠傲然道:“我会吃醋吗?还有,别什么话都往耳朵里听。不中听的,你就当放……放……空气呗!” 这话引得江欣彤更无奈了,道:“你看看,你明明是一大家闺秀,说话做事却越发的没个样子!” 这点孔芷悠不认同:“什么样子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我这样不挺好?我爹说了,自己过得舒服就行了,要在意别人怎么说,这日子还过不过了?所以你看我哥和我长成这样,我爹不照样很乐呵的,也没见抬不起头来做人呢。” 江欣彤打趣:“你哥英俊潇洒,你明人,长成什么样了?” 孔芷悠满不在乎:“你们不是才子就是才女,多才多艺,我和我哥什么都不会!不知道多少人说我哥一大纨绔,我一大草包!” 第206章 明欺 江欣彤笑骂道:“瞎说!” 荀乐薇道:“谢谢!”她当然听得出来,孔芷悠虽然有些傲娇,像只骄傲的小孔雀,但是和七公主楚梦莹的那种骄傲完全不一样。 这种骄傲不是高高在上,也不是趾高气扬目前中无人,只会让人觉得可爱,不伤人。 楚梦莹却是恰好相反。 “谢个屁!”孔芷悠白眼朝天,“就是不喜欢你们谢来谢去的,牙酸!” “噗哧”一声轻笑传来。 孔芷悠一看,这人长得很漂亮,浅蓝衣衫衬着白玉般的肤色,很是出尘,比明沁雪也不遑多让,可她不认识啊,顿时不高兴了,不悦地道:“你是谁?我很可笑吗?” 江欣彤扯了扯孔芷悠衣袖,自己上前一步,道:“原来是梁王妃到了!抱歉,刚刚没注意,失礼失礼!” 孔芷悠瞪大眼睛:“梁王妃,你就是那个爬床成……唔唔唔……” 被江欣彤眼疾手快捂住嘴的孔芷悠只能发出唔唔声,江欣彤冲着沐清瑜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咱们孔大小姐天真浪漫,表达的方式有点特别。王妃可能不太习惯,孔大小姐的意思是她听说过你,见到你很高兴!” 沐清瑜嘴角抽了抽:“果然是很特别的表达方式。” 场面尴尬,气氛诡异,江欣彤放开孔芷悠,神色很无奈,只能继续保持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荀乐薇心中也有些着急,这可是梁王妃,孔大小姐这么说话,万一她恼羞成怒了呢? 沐清瑜倒没有什么不好意思,也没有恼羞成怒,她甚还对孔芷悠笑了笑,道:“没错,我就是那个爬床成功的梁王妃!” 孔芷悠双眼发亮,冲她竖起大拇指:“勇气可嘉!你不知道,虽然那些人在骂你,但是她们心里可羡慕你。你干了她们想干却不敢干的事!” 江欣彤抚额。 荀乐薇侧头。 沐清瑜笑了,她还真不知道,孔星淳口中的妹妹,这个孔芷悠这么好玩。不过这声夸她可当不起,且不说只是一场算计,就算是自主,该被夸的也是原身。 她笑吟吟道:“能得孔大小姐一声夸,也是我的荣幸!” “哟,不生气呀?”孔芷悠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道:“你这性子很不错呀,豁达又大方,不是疏阔开朗的人说不出这样的话!” “难道你是为了激怒我?” “那当然,”孔芷悠满不在乎地道:“江欣燕这人看着性子好,其实内里傲着呢,能让她特意发帖子的人,我也感兴趣呀!” 江欣彤赶紧来打圆场:“王妃一个人来的?王爷还没到,要不先去幽云轩休息一下?等王爷来了我再派人通知王妃?” 沐清瑜看她一眼,笑道:“江小姐,爬床的事人尽皆知,没道理搬出梁王府的事没人知道!我不是什么王妃啦,所以你也不用怕得罪我!” 江欣彤:“……” 她是该露出笑脸,还是应该附和? 世人都在传,沐清瑜被赶出梁王府,她说她不是梁王妃了,这应该是值得同情的事?所以笑脸肯定不恰当;附和?这种事怎么好附和? 一向聪明过人,才貌双全的江大小姐,第一次觉得口拙。 反倒是孔芷悠大大咧咧地道:“嗐,不是就不是了呗,那个梁王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人还不爽快,婆婆妈妈的,你搬出来又不是你的损失!走,我们一起去幽云轩!这地儿我熟!” 沐清瑜笑道:“那就有劳了!” 孔芷悠道:“你怎么连个丫鬟都不带?多不方便啊!不过我有,一会儿有什么事,我叫人给你办!” 她自来熟地拉着沐清瑜就走。 看着两人进门,江欣彤和荀乐薇对视一眼,不禁失笑。 刚才她们还真担心孔芷悠这性子,惹得这位梁王妃生气。就算她说她不是梁王妃,呵呵,她们也就听听,沐府里,她们两个可是亲眼见到梁王和她的互动,如果说全是演戏,她不信! 幽云轩,孔芷悠和沐清瑜并肩走进去。 虽然那些贵女们并不是全都在轩里,但里面也还有不少人在喝茶闲聊,这么一来,小团体就出来了,谁和谁关系近些,便会在一起,后面有新加入的,自然是走向熟悉的关系好的人。 而不认识的,不熟悉或是关系不好的,也走不到一起去。 这幽云轩够大,长廊屋子,小轩窗,布局雅致,长廊曲折,颇为巧思。所以即使这里几位,那里几位,或靠窗而座,或廊边笑语,或桌前品茗,或廊外下棋……互不干扰,也不会显得拥挤。 沐清瑜目光一扫,还真大部分都不认识。 有看着略有面熟的,却不知道姓甚名谁,这大概是上次金柳池皇宫赐宴曾经打过照面的贵女们。 有人来到,原本轩中的一双双眼睛都向两人看过来。 当目光落在沐清瑜的脸上时,不少人眼里浮起一抹鄙夷和轻蔑,再看到她和孔芷悠走在一起,就变成了嘲笑。 然后转回头做原本在做的事,没有人理会她们。 孔芷悠浑然不觉,或者说根本不在乎,看见那边窗边还有位置,对沐清瑜道:“走,我们去那边。” 两人还没走过去,两个贵女不着痕迹的把窗边的位置占了。 孔芷悠刚刚声音不小,显然这两人就是故意的。 其余人都是一副饶有兴趣想要看好戏的表情。 孔芷悠皱眉道:“秦婉姝,魏雯,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沐清瑜虽然不认识这两人,但是听名字就知道了。一位是定远侯府的嫡女,秦旭然的妹妹。一位是庄国公府的嫡女。 庄国公魏策顷那是当今皇后的父亲,魏雯是小公爷魏东仁的嫡女。 这两位身份可都不一般。 不过,皇后和宁贵妃可不甚和气,没想到魏雯和秦婉姝竟然还能一个鼻孔出气。 这占位置的举动,极有可能是冲着孔芷悠来的,也有可能是冲着她来的。 孔芷悠的质问,让两人不屑地笑了,秦婉姝扬头,挑衅地道:“这里的位置本来就是人人坐得,先到先得。怎么,你们坐得,我们坐不得?” 第207章 不带隔夜的 秦婉姝说完,还恨恨地盯了沐清瑜一眼。 沐清瑜对她没什么印象,她可认识沐清瑜,以前过府来找沐蔓琪玩的时候,亲眼看见沐雍欺负 就知道她哥订下的未婚妻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还曾对沐蔓琪说:“你是我嫂嫂就好了!” 把沐蔓琪听得心花怒放又故作娇羞。 后来日照轩的事发生了,她比她哥还高兴,京城里关于沐清瑜的流言,那些极尽诋毁之能事的话,其中就有一大部分是她叫人散布的。 魏雯也道:“你又不是做东的主人家,那和我们一样都是客。难道位置还要由你挑吗?” 沐清瑜指指另一边,道:“那里也有空位!” 为着位置相争没什么意义,而且显得很幼稚。沐清瑜并不想争,咸鱼当惯了,不涉及原则的小事,她也懒得计较。 然而,这话一出,站在窗边说话的几个贵女中,两个人当即过去,又把位置占了。 孔芷悠怒了,走过去一掀,张扬地道:“本姑娘还真不受这气,这位置空这么久了,我们说要坐就来抢,我们不坐就空着。磕碜谁呢?” 她不爱红妆爱武装,平日就喜欢舞枪弄棒的,又是武将之家出身,力气自然比那些芊芊弱质的闺中女子强的多,这一掀就直接就把人掀在地上了。 那两个贵女一个是礼部侍郎的女儿桂红林,一个是光禄寺卿的女儿崔雪茵,平时就跟魏雯玩得好,魏雯和秦婉姝针对孔芷悠,她们当然也帮着。 此时被掀在地上,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太丢脸了,两人顿时脸色涨红,眼睛里有水雾就弥漫出来。 孔芷悠道:“怎么,欺负人在先,还要哭?哭,除了这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了!” 两人:“……” 这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难堪之极,两人的丫鬟忙将她们搀扶起来。 两人瞪着孔芷悠沐清瑜,表情愤愤的,但也不敢再去抢位置了,这两个位置自然就空下来了。 沐清瑜安抚地拍拍孔芷悠手臂,道:“好了,咱们也坐下!”抢椅子的孩子,抢赢了! 孔芷悠道:“这不是我要坐的位置。”说着仍是走向魏雯和秦婉姝那边。 魏雯脸色一变:“孔芷悠你什么意思?你真当自己了不得是?有空位你不坐,你还来抢我们的位置不成?” 看到孔芷悠把桂红林二人掀开,魏雯也松了口气,这表明孔芷悠还是不敢惹她的。可是没想到这口气松得太早了,这个女混子竟然还是要对她们开刀。 她又气又恼,论起地位来,她可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侄女,有个皇后姑姑,地位超然,平日里高高在上一些有什么不对? 这孔芷悠只不过是大将军的女儿,一个武夫的女儿,在她面前横什么横? 孔芷悠恶劣地一笑,明明是女子,这一笑却吊儿郎当,像个当街强抢民女的小纨绔,她道:“我进来的时候这两个位置是空的。我看中的就是这两个,谁坐在上面都不行。你们是自己让,还是等我把你们掀下来?” 很无赖,也很霸气! 秦婉姝几乎跳起来,她道:“孔芷悠你大胆,你是没把魏小姐放在眼里,没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吗?” 还知道拉着虎皮扯大旗,沐清瑜看了秦婉姝一眼,当然毫不意外的接收到一个瞪向她的恨恨的大白眼。 孔芷悠却鄙夷地道:“自己不行就不行,动不动就扯亲带故!你当只有你会说话是不是?信不信我抽你大嘴巴子?” 秦婉姝不敢说话了。 这孔芷悠平日里就和她哥一个样,混世魔王,超级纨绔,嚣张跋扈,京城里谁不知道孔大将军府的这一儿一女是天字第一号不学无术的草包废物? 别人遇到什么事会权衡,会比较,会三思而后行。 但他们兄妹不会,说动手就动手,说闯祸就闯祸,不带隔夜的。 所以孔芷悠说抽大嘴巴子,很可能下一刻大嘴巴子就抽过来了。 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抽了耳光,就算错不在她,她也没脸。 魏雯强作镇定地道:“孔芷悠你别耍横,那边不是有空位吗?不要欺人太甚!” 孔芷悠道:“谁欺谁?谁欺我我就欺谁,有问题?别废话,让不让?不让我帮你让!” 魏雯脸色涨红,如果她不让,孔芷悠真可能像掀桂红林一样把她从座椅上掀下去,可若是让了,她的脸往哪里放? “噗哧,”一声轻笑,一个清越悦耳的声音笑道:“魏小姐,孔大小姐这张嘴就没让过谁。我这儿正好有空,要不你到我这边来坐!” 沐清瑜看过去,只见廊下坐着一个浅黄宫装的女子,那女子有吹弹得破的肌肤,还有恰到好处的脸部线条,瑶鼻樱唇,增之一分则嫌多,减之一分则嫌少,一双翦水双眸仿若带着春天的无尽雾气,如梦如幻,如在九天,不沾尘埃,仙气飘飘。 很美!美得很仙! 似乎感受到了沐清瑜的视线,那女子微微侧过脸来,冲着她轻轻一笑。 沐清瑜本就有倾城之貌,但是此时看着这女子的浅笑,她也不禁笑了一下,对美丽的事物,她不吝赞赏的目光。 她没见过这人,但是只是一眼,她却能猜到她是谁。 明大小姐,明沁雪! 难怪能成为楚昕元心中的白月光。 不要问为什么她知道楚昕元心中的白月光是明沁雪,那天,皇宫赐宴,楚昕元没带沐咸鱼,但是沐咸鱼明知道楚昕元出门,这么好的机会,当然也要出去浪一圈。 在满城都在为孔芷悠对楚昕元当街说出“我心悦你”而被雷得外焦里嫩时,沐咸鱼正在某个二楼,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整个过程,包括楚昕元看着明沁雪那眼神。 不过,因为角度问题,她看得到楚昕元,看不到一直在马车中未出来的明沁雪。 此时看来,楚昕元那渣男还是蛮有眼光的。 这么漂亮的女子,当然是拿来当白月光了。 这明沁雪,似乎也知道她是谁? 第208章 好骗 魏雯顿时如同找到了下坡的台阶,冲着孔芷悠哼了一声,赶紧往明沁雪那边去了。 虽然她知道,明丞相是支持大皇子,四皇子表哥不喜欢明家,但姑母跟她说过,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操心。她都能跟秦婉姝坐一块儿,跟明沁雪坐一块儿也没什么。 她走了,秦婉姝也赶紧起身,狼狈地跟去。 孔芷悠这个女纨绔,她惹不起! 孔芷悠得意地看一眼沐清瑜,大大方方地道:“坐!” 那神色,那姿态,那气派,分明是“看,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的模样。 沐清瑜好笑,孔芷悠这性子,还真……可爱! 孔芷悠坐下,还不忘挑衅地看了明沁雪一眼。 明沁雪:“……” 惹不起惹不起! 只是坐了一会儿,就陆陆续续有人出去走动。 毕竟这里风景这么好,光是坐在幽云轩里,那不有违赏荷会的那个赏字? 魏雯在明沁雪身边坐了一会儿,大概还是觉得没意思,带着桂红林两人出去了,不一会儿,秦婉姝也出去了。 孔芷悠坐在那里吃点心,目光却一忽儿看沐清瑜,一忽儿看明沁雪,这转来转去的,沐清瑜都替她觉得累。 孔芷悠心里藏不住话,终于还是道:“那个梁王今天到底来不来呀?” “我不知道呀!”沐清瑜笑:“我又不住在梁王府!” 孔芷悠道:“也是啊!”又道:“出去看看呗,或许他已经到了!” “你就算真心悦他,当着这位正主的面,也不太合适?” “我心悦……呸,我心悦个屁!明小狐狸,你又给我挖坑?”孔芷悠正吃着点心漫不经心,还以为是沐清瑜在问,一抬眼,却是明沁雪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明沁雪笑得很仙气,说出的话却很接地气:“我挖坑你就往下跳,你有这么傻?再说,心悦这话不是你自己当街亲口说的吗?” “我当街亲口说的话多了去了!”孔芷悠很光棍地道:“我心悦的人也多了去了!明小狐狸,你需要跟我记账吗?” 明沁雪不理她,对沐清瑜笑:“出去走走?” 沐清瑜从善如流:“也好!” 孔芷悠一把拉住沐清瑜:“别说我没提醒你,明小狐狸指不定是要算计你呢,当心被她卖了!” 明沁雪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仙气飘飘的女子,突然翻起白眼,这画面,很……特别。她道:“要卖也是卖你呀,孔大小姐多值钱,还熟,还好骗!” 幽云轩里人已不多,两人边往外走边斗嘴,一个笑吟吟仙气飘飘,一个红艳艳风风火火,沐清瑜走在她们身后,不参与。 明沁雪放慢脚步,等沐清瑜走上前来,才笑道:“王妃别介意,孔大小姐和我八字不合,你别被吓到。” 沐清瑜清净的目光不带一丝杂质,似乎纯澈见底,她笑笑:“吓到不至于,这里的各位我都不熟,我觉得你们说话挺有趣的!” 明沁雪不禁又看了她一眼,在那样清澈的眼神之中,她也有些不确定起来。 真的是长居内宅,极少出门,不懂变通,不懂人情事故,单纯不知事的女子吗? 那么干净清澈的眼神,的确是不染污浊。有这样眼神的女子,又怎么会毫无廉耻的为了达到目的,与陌生男子同居一室,只为了嫁给他? 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拥有那样眼神的女子,不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 所以这世间的事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儿。 客人都到后,整个园子里都热闹起来,有三三两两在一起闲聊赏花的,也有独自静坐的,有随意赏玩的,也有不想动就在轩里喝茶的…… 听雨轩,望月轩和幽云轩因为是特别用来招待相应客人的地方,别人不会乱走。但是园子里其他的地方不是。 那里也有轩楼水榭,假山怪石,亭台楼阁,哪儿都是风景,自然哪儿都有人。 明沁雪和孔芷悠都与江欣彤熟,都去帮忙了,孔芷悠临去时候,还把自己的丫鬟给沐清瑜留下一个,叮嘱:“你不是说你第一次来吗?你不熟就叫梨茶去,她跟我来过两回,熟着呢!” 这份盛情,沐清瑜没有拒绝。 其时,她在一个水边小亭里坐着,凉风送爽,倒也惬意。 刚才明沁雪与孔芷悠在,别的贵女们谁也不来,大概面对明沁雪,多少有些自惭形秽,而她身边还有个女混世魔王孔芷悠,都惹不起躲得起。 等她们一走,立刻就有两个贵女走进来。 两人熟识,叽叽喳喳旁若无人。 加上身后跟着的丫鬟,小亭顿时显得拥挤起来。 她们倒也不是不知道沐清瑜,正因为知道,才一边聊着一边打量她,眼里多多少少有些鄙夷不屑。 被赶出梁王府这个传言,大概京城都知道了。 如果是梁王妃,以她们的身份,自然要避着些,不说讨好,至少不敢得罪。但是既然搬出来单住,是不是梁王妃还两说呢,她们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而且看她们的样子,这是故意占位置,难道是想把沐清瑜赶出这个亭子? 梨茶小心地看一眼沐清瑜,见她丝毫都不在意,也不知道该不该阻止。 但是她明白,她虽是大将军府的丫鬟,那毕竟也是下人,真要出头了,也许不但没帮上忙,还会惹麻烦。 那边两人聊天说笑,说着还打闹起来,这时,一个丫鬟端着茶过来,两人打闹间,正好撞到丫鬟身上,丫鬟手稳不住,手中的茶水飞出,向着沐清瑜兜头盖脸地泼去。 梨茶吃了一惊,她家小姐交待她今天的任务是保护这位没带丫鬟的梁王妃,要是王妃身上被泼了茶水,那就是她的责任了。 可是她想要去拦,也得拦得住,一来方向不对,二来那丫鬟端茶水来的方位恰巧在梨茶不能一步跨到的地方。 茶水转瞬即至,沐清瑜正要闪开,目光一扫,看见两人的眼神,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这时,茶水已经结结实实泼在她的袖子上。 第209章 告状 按茶水泼来的架势,是要泼她个满头满脸的,不过沐清瑜毕竟还是让开了些。 “哎呀,”两人打闹的动作顿时停下,那个淡绿色衣衫的女子惊慌地惊呼道:“对不起呀!”但她眼里却有一闪而过的笑意。 浅红衫子女子转头就骂端茶的丫鬟,道:“怎么这么毛手毛脚的?王妃在这里你没长眼睛吗?连王妃也敢冲撞,我看你不想要命了!” 那丫鬟吓得扑通跪下,冲着沐清瑜就开始磕头,一边一迭连声地道:“王妃饶命,王妃饶命!”那架势,好像下一刻就要被人拖下去杖毙一般。 沐清瑜被吵得头疼,喝道:“住口,没人要你的命!” 在她面前就演上了,这么拙劣是当她瞎吗? 浅红衫子的女子忙道:“都是我们不小心,王妃的衣衫被弄湿了,还好我那边有备用的衣服,要不,让桃红带王妃去换一下?” 她身边的丫鬟道:“奴婢带王妃去换衣服!” 沐清瑜看看自己浅蓝色的衣袖上湿了一大片,这件衣服是昼锦楼的湖乡锦,沾水就污,再也不能复原,算是毁了。 见沐清瑜不动,淡绿衣衫的女子眼神变了变,道:“这来来去去的也挺麻烦,要不就让王妃的丫鬟跟桃红去取衣衫,然后就近找一间空屋子换!咱们在亭子里不走动,别人也不会过来,王妃不用担心有人看到!” 刚才两人目中无人,此时倒一副想要补救的模样,而且还挺急切。 梨茶急道:“那还不快点!” 她懊恼得很,自己反应太慢了,王妃的衣衫还是毁了,大小姐性子急躁,但自己办事不力,不知道会不会被责骂! 那个叫桃红的丫鬟立刻就带着梨茶去拿衣服。 沐清瑜目光在两个贵女面前扫过,问道:“我认识你们吗?” 淡绿衫女子作势行了一礼,道:“王妃可能不认识我们,我姓杨,我叫杨白姜;这位是赵小姐,赵玉兰。” 浅红衫子女子也行礼道:“今日能和王妃在这里相遇也是有缘,只是丫鬟没眼力见,冲撞了王妃,还请王妃原谅我们。” 如果之前她们进来之后不是旁若无人,及至后来又故意打闹,几乎就要让人相信了。 沐清瑜没动声色,淡淡地道:“两位小姐是哪家府上?” 杨白姜抬起眼来,委屈巴巴地道:“王妃,我们真不是有意的。您不会是要找我们家里人算账?还请王妃不要找我们家人,要打要骂我们都甘愿领受!” 赵玉兰也道:“听说王妃善良大度,不会因为我们小小的冲撞就不依不饶?我们又不是故意的!” 杨白姜忙扯扯赵玉兰衣袖,冲沐清瑜十分卑微地道:“王妃恕罪,她不是这意思!今天的确是我们不对。还请王妃不要放在心上,我们愿意赔偿!” 说着,她也跟那丫鬟一样,扑通就跪了下去,还侧头向赵玉兰使了个眼色。 赵玉兰反应过来,也跪下。 顿时,整个亭子里,两个贵女连同另外两个丫鬟都跪在沐清瑜的面前。 沐清瑜还没说话,那边就有个声音不悦地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声音不怒而威,带着上位者颐指气使的傲然气度。 杨白姜眼里冒着光,声音却更显委屈,低声道:“丫鬟做事毛躁,不慎将茶水洒落到王妃的衣袖上,虽然已经令人去取新衣给王妃换,但王妃似乎还是很生气,请王爷代为美言几句!” 来的这位,是安王楚成瑜。 楚成瑜目光盯着沐清瑜,这认识啊,他眼睛一眯,顿时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来,道:“五嫂,怎么独自一人在这里?” 杨白姜一怔,抬起眼,有些吃惊。 沐清瑜看到楚成瑜那目光,眼神微冷,道:“怎么,六弟不是来英雄救美的?现在跟我攀交情,不怕美人心寒吗?” 楚成瑜瞥了杨白姜一眼,再看沐清瑜时,又换上一抹笑,道:“在五嫂面前,谁还敢称美?要说救美,那个美也该是五嫂!” 杨白姜惊道:“王爷……” 楚成瑜冷冷扫过去一眼,杨白姜就不敢出声了。 她和楚成瑜因为一次聚会认识,楚成瑜皇子之尊,王爷之尊,对她却温文有礼,温言软语,体贴细致,让她心中小鹿乱撞。 随着逐渐熟悉,楚成瑜对她表示了极大的兴趣。 她父亲是通政使司正使,从三品,这身份不高也不低,但要是能嫁与安王,当个正妃也勉强能当得。 安王的亲睐,这让她和她的父亲都看到了希望。 安王与大皇子一母同胞,大皇子如今在朝中呼声高,以后安王必然也富贵尊荣,那安王妃的地位能低得了吗?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现在楚成瑜突然态度大改,对沐清瑜献殷勤,却对她这么冷淡。 甚至当着她们的面,楚成瑜丝毫没有要掩饰的意思,口中说着沐清瑜是他要救的美,一只手就伸了出去,道:“五嫂这袖子被茶污了,是真可惜了,本王看看!” 沐清瑜凉凉的目光落在楚成瑜笑得油滑又故作风流的脸上,她一甩袖子,就拂开楚成瑜的手,退后一步,淡淡地道:“六弟这事还没喝酒呢,就醉了?” 楚成瑜摸了个空,也不在意,只觉得香风从面前拂过,沁人心脾的好闻,真让人沉醉呀。 他笑道:“五嫂,这里没有金柳池,但是有荷花池,而且这么多轩廓廊阁,五嫂就不考虑考虑小弟吗?” 如果说之前只是言语油滑,此时已经是公然的调戏。 赵玉兰杨白姜都惊呆了。 沐清瑜脸色一沉。 但是,美人沉脸的样子,落在楚成瑜的眼里,那是另一种风情。 他肆无忌惮地伸出手去要拉沐清瑜的手,口中还调笑道:“五嫂既然已经被五哥赶出了梁王府,被休是早晚的事。这时候你还为他守身如玉?怎的这么死心眼?本王是个怜香惜玉的人,肯定不会让你受……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却是沐清瑜随手拿起之前丫鬟放在石桌上的茶盘,没有丝毫迟疑地就向楚成瑜头上重重扣了过去。 第210章 就是这么猛 楚成瑜是练过武的,身手不弱,就算此时色令智昏,看见头顶有黑呼呼的东西砸来,还是下意识要躲。 可惜,沐清瑜不出手就算了,既然出手,又怎么会让他躲开? 砰地一声,实木的茶盘顿时破开。 楚成瑜眼前发晕,只觉得头上巨痛,身子摇摇晃晃,下意识伸手去摸头,可头上却干干净净。 沐清瑜用了巧劲,今天是来做客的,如果出手见了血,终归对主人家不敬,也不能把人砸晕,晕了也会添乱。 所以这一下,楚成瑜挨得结结实实,但却没有打破他的头皮。 楚成瑜捂着头,指着沐清瑜道:“你……你……” 沐清瑜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木屑,凉飕飕的目光看着他,道:“有意见?去找楚昕元!” 楚成瑜眼中涌现一抹阴寒,楚昕元算什么东西?这个女人是不是蠢,以为拉楚昕元挡在前面,就能过关吗? 她也不想想,要是他把楚昕元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动她的心思? 他想说话,但头顶实在疼痛。 刚才进亭时,随扈都在亭外,那一声响传过去,随扈们大惊失色,都冲了过来。 楚成瑜咬牙切齿:“来人,给本王……” 沐清瑜冷冷截断他的话:“怎么,还想当众对皇嫂动手?” 这楚成瑜上次去梁王府就言语调戏,今天当着别人竟然还敢动手动脚,简直是无法无天。她揍他这一下子,虽没用内力,但也够他受的。 这种小人,定然记仇,这仇,还是让楚昕元去接,本也就是他惹的! 楚成瑜还真想叫人把沐清瑜给抓起来,不过他身边的随扈赶紧把人劝住了。 这可是明家兄妹办的聚会,真闹起来,那不是不给明家兄妹脸吗? 还有,真闹起来,沐清瑜虽然也没脸,但他调戏五嫂,终归不占理。 楚成瑜悻悻地捂着头,瞪了沐清瑜一眼,但是这一眼,见沐清瑜神色清冷,目光凛冽,本是容色倾城,加上这冰霜般的脸色,竟然显得更美了。 他眼底晦暗,暗中咬咬牙,和随扈一起离去。 亭内又恢复安静,这时,杨白姜赵玉兰噤若寒蝉,看着沐清瑜的脸色,带了几分畏惧。 尤其是赵玉兰,她是工部郎中赵沂的女儿,赵家与三品盐运使孔侑的孔家是姻亲,自然也从孔宜佳嘴里听说过沐清瑜是如何的上不得台面,如何的胆小不敢见人,如何的扶不上墙! 不是她这个当继母的苛待,而是那丫头就是个傻的。 这样子是个傻的吗? 看着是个娇滴滴的小女子,竟然敢出手打人,打的还是皇子,都不带一点犹豫的。 她连皇子都敢打,要是她们惹恼了她,是不是也会被打? 两人来到这里,的确是抱着目的,但是,此时,都有退缩之意。 这时,路口脚步匆匆来了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那妇人走进亭中,问道:“请问这边是否有位贵人被茶水污了衣袖?” 赵玉兰忙道:“有有有!”又指指沐清瑜那边。 那妇人目光落在沐清瑜的脸上,十分干练地道:“这位贵人您好,我是倾云楼里的管事,我姓张。刚才有丫鬟报告大管事说有贵人污了衣袖,所以大管事派我前来领贵人前去换衣!” 她身上穿着的,的确是倾云楼的管事衣服,一举一动,都是训练有素,笑容也恰到好处。 杨白姜神情有些恹,道:“是我们不小心,刚才叫丫鬟去取衣衫了,但是却久久不来!” 张管事客气不失礼貌地道:“江小姐细心,早考虑过这种情况,怕各位贵人遇到这种意外没有准备,所以特意备了替换的衣衫!而且倾云楼里就设有专门的更衣之所,就在不远处便有一间!贵人,随我去!” 相比较杨白姜赵玉兰身边的丫鬟,当然是倾云楼里的管事更让人放心些。 而且,如果衣服都是江欣彤让人准备的,身为主人家,肯定是希望聚会能尽善尽美! 沐清瑜身上茶水已经干了,可是这衣袖处,却仍是清晰明显,穿着被污了的衣服见人,十分失礼,换是肯定要换的。 沐清瑜淡然道:“那就去!” 张管事道:“请!” 沐清瑜随着那婆子离开,赵玉兰的眼底掠过一丝暗芒。见杨白姜脸色不大好,她直拍胸口,看着地上的碎片,道:“没想到竟然是一个这样粗鲁的人,今天咱们可算是捡了一条命!连安王殿下都敢打,真是疯子!” 听到安王殿下几个字,杨白姜的脸色更不好了。 她心中的安王殿下,温雅多情,公子如玉,身份尊贵,待人体贴,性情温和…… 总之,所有的溢美之词,曾都不足以形容她心中安王的形象。 但是就在刚才,就在眼前,她突然看不懂了。 她将安王殿下当成她的良人,以为自己有机会成为安王妃,同时对安王十分信任,十分仰慕,十分依赖。 所以刚才,眼角描到安王往这边来,她以为安王是来找她的,正好借这个机会陷害一把沐清瑜,谁料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安王殿下突然就对她视如不见,对她嫌弃不已,反倒对沐清瑜那个疯子十分感兴趣。虽然她不得不承认,沐清瑜那个疯子是长得很好看。 可长得再好看,那不也曾是他的王嫂吗? 对,沐清瑜嫁过人,就算被梁王休了,安王再娶她,也不会让她当正妃。安王愿意,皇家也丢不起这脸,所以只能当贱妾。 所以,她还是有机会的! 这么一想,杨白姜才缓过一口气来,接上赵玉兰的话,语气里透着满满的恶意和幸灾乐祸:“她被梁王赶出府,又得罪了安王殿下,以后不会有好果子吃!” 赵玉兰心中冷笑不止,什么以后不会有好果子吃?沐清瑜那个贱丫头,很快就不会有好果子吃了。 她摸了摸手腕上一个成色极好的翠玉镯,这镯子,漂亮得让她舍不得摘,而且从今以后,就是她的了! 而她所要做的,却仅仅只是那么一件小事,弄脏沐清瑜的衣衫这件极小的事。 第211章 有眼无珠 倾云楼东面思撷亭里,两人正在对弈。 一人白衣如雪,芝兰玉树;一人黑衣如墨,挺拔如松。 黑白子酣战,棋盘上局势胶着,但执棋的两人却都神色轻松,很是风度翩翩。 有人走进亭来,白衣男子抬眼,微微一笑,落下一子,对黑衣男子道:“承让!” 黑衣男子并没有因胜败牵动情绪,道:“明大公子的棋艺果然高绝,甘拜下风!” 白衣男子便是双元及第的明家长子明朔,这次赏荷会的主人之一,明沁雪的兄长。他温文一笑:“梁王殿下心不在此,若明某还不赢棋,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楚昕元笑道:“明大公子果然好风度,赢了棋,还给本王台阶下。本王虽没这么输不起,不过仍承明大公子的情!” 明朔看一眼走进来的第三人,道:“楚王殿下也想弈一局吗?” 楚景弦狭长的凤眼里带了一抹漫不经心的笑,道:“弈棋有什么意思?不如赌来得畅快,明大公子若是赌,本王倒可以奉陪,下棋就算了!” 这话引得明朔一笑,道:“赌之一事,本人也是甘拜下风!” 楚昕元淡然接口:“不论什么事,不都讲个势均力敌?你要赌,难道不该找你们京城双赌圣的另一个吗?” 楚景弦道:“我来找你!” 明朔识趣地道:“那两位殿下聊,在下随便走走!” 等明朔离去,楚昕元的脸色就淡了下来。 楚景弦的脸色也淡了下来,道:“五皇兄一个人来的?” “不然呢?”他倒是想带着某人一起,但某人不识抬举! 楚景弦道:“她呢?” 楚昕元脸色微寒:“七皇弟莫不是忘了,她是你五嫂,你不觉得你这么问不合适吗?” 楚景弦并不相让:“五皇兄不把她放在眼里,还不让别人把她放在眼里吗?” 楚昕元沉脸,厉声道:“楚景弦,你别过份!” 楚景弦忽地展颜一笑,那笑容恣肆无忌,带着几分邪肆,几分狂放:“你有眼无珠,却说别人过份?可笑!” 楚昕元猛地上前一步,逼视楚景弦:“就算本王不把她放在眼里,如今她也是本王的王妃。你想干什么?你想做出不伦的事,让皇室蒙羞?还是说,你能改变这个事实,从而得偿所愿。楚景弦,另你做梦!本王不妨明确告诉你,她生是我楚昕元的人,死也是我楚昕元的死人!” 楚景弦疏离懒散,随意漫不经心的眸子一寒,忽地伸手,抓住他胸前衣襟:“楚昕元,我知道你心中有恨,有怨!知道你不甘心以前所经历的一切。但如果你是个男人,你该知道冤有头债有主,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楚昕元也抓住他胸前衣襟,嘴角露出一丝残酷又森冷的笑意,毫不留情地道:“本王不知道你和他认识多久了?也不在乎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深情厚谊’,但日照轩里,她爬的是本王的床,而不是你的。她既然敢来到本王身边,就休想全须全尾的退走!” “以你之能,难道你会不知道,她也是被人算计?” “那又如何?难道那就不是加诸在本王身上的羞辱吗?别跟我讲什么冤有头债有主,冤就是冤,债就是债!不论头尾,是杀是留,本王说了算!” “你这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楚昕元反唇相讥:“本王不可理喻?觊觎王嫂的人岂不是更不可理喻?” 楚景弦大怒:“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龌龊?她是我朋友!” “楚景弦,在本王面前自欺欺人有意思吗?”楚昕元冷笑一声:“不怕告诉你,她怎样本王根本就不在乎!但放她离开?不可能!” 兄弟两人斗鸡眼似的,谁也不让。最后还是听见有说话声近前,两人才放了手,各自拂平胸前的皱折。 之后,互瞪一眼,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楚景弦是见楚昕元竟然出现在的听雨轩,那自是一个人前来,沐清瑜现在是梁王妃的身份,是他皇嫂,这里人多眼杂,什么事都能传得面目全非,他不方便去找她。 可他知道沐清瑜之前和这些闺秀们几乎不认识,别人不知道楚昕元的真面目,为他外表所迷,觉得沐清瑜是用不要脸的手段才嫁给梁王,德不配位从而恨她的人大有人在,万一有人对沐清瑜动手呢? 沐清瑜的赌术是不错,人也聪明。但有心算无心,而且听说那些个小姑娘们,一个个后宅手段玩得溜顺,他还是担心沐清瑜会吃亏。 正走着,迎面撞上一个眉眼疏离,睥睨一切,整个人带着一份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王霸之气的男子。 那人把楚景弦拦住:“干啥这么魂不守舍的?是本公子,本公子你没看到吗?”说着,指着自己的鼻尖。 楚景弦看见他,顿时回神,道:“星淳,你跟你妹妹说了没有?” 孔星淳翻了个白眼,道:“说了,你放心。我妹虽然粗心大意一点,做事不牢靠一点,大大咧咧一点,但我交待她的事她应该不会忘。她肯定会照顾那个叫沐什么的!沐清瑜对?” 他打量楚景弦一眼:“你这气呼呼的样子,谁欠你钱了?还有,那沐清瑜一看就不是个会轻易吃亏的主,跟我妹在一起,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你担的什么心?” 楚景弦嘴角抽抽,沐清瑜和孔芷悠能比吗? 孔芷悠那是个女混世魔王,横冲直撞,就算撞得人仰马翻,有大将军府兜底呢,也不会吃亏。只有她欺负别人,不会有别人欺负的她头上。 沐清瑜呢?沐家人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还有楚昕元那鬼样子招惹到的不知道多少明的暗的桃花债,沐府不管她的死活,楚昕元也不管她的死活! 不过,孔芷悠肯照顾一二,想必沐清瑜也吃不了亏去。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一抬眼,就见到不远处正帮着江欣彤的孔芷悠带着人假山下的荷花池边布置着什么。 她的身边只有江府的下人和倾云楼的人。 沐清瑜并没有跟孔芷悠在一起?两人对视一眼,快步向孔芷悠走去。 第212章 怕不是遇上个傻子 孔星淳很是直接,拉过孔芷悠就问道:“那个沐什么呢?” 楚景弦接口:“沐清瑜!” 孔芷悠眨巴着眼睛:“在那边亭子里呢,她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我把梨茶留下了!” 孔星淳转头:“看,她是不大可靠,不过知道留下丫鬟,那就没事了。我妹身边的丫鬟,和她一个样,凶着呢!” 楚景弦知道要孔芷悠这跳脱性子一直跟着沐清瑜也不现实,再说,拜托别人照顾,哪能让她一直跟身边? 有大将军府的丫鬟跟着,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事。那些个小姑娘,阴嗖嗖的,但是要说明目张胆对着来,除了孔芷悠,别人都不会这么做。 孔星淳一拍他的肩:“别搞得像个老妈子似的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今儿个好吃的好玩的多着呢,走走走,咱们也去凑热闹!” 他话音刚落,突然见那边跑过来一个丫鬟,那丫鬟嗵嗵嗵跑到孔芷悠的面前,着急道:“小姐小姐,奴婢找不到梁王妃了!” 孔芷悠惊讶:“梨茶,不是叫你跟着她吗?怎么会找不到?” 梨茶很急,口齿伶俐地把之前亭子里的事说了。 楚景弦皱了皱眉,衣袖被泼了茶水,丫鬟去拿衣裳,回来亭中已经不见人了?这是故意把丫鬟引开,还是巧合? 孔芷悠怒道:“是杨家的杨白姜和赵家的赵玉兰?好啊,这两个人想挑事是不是?” 她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就要去找人算账。 梨茶眼尖:“她们在那边!” 那边一片葵花边,两个少女正在赏花,她们说说笑笑的,指着花在谈论什么。 孔芷悠一撸袖子,大步向那边走去。 这风风火火的样子,看着像是要找人去打架。 许是这气势太唬人了,离得还有三丈多距离,杨白姜和赵玉兰就感觉到了,她们转过头,惊疑不定地看着孔芷悠,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 孔芷悠走近,劈头问道:“杨白姜,沐清瑜呢?” 赵玉兰底气不足地道:“梁王妃去了哪里?我们,我们怎么知道?” 梨茶道:“就是你们打闹,把茶水打泼在王妃的身上,叫我去取衣裳,回来就不见人了。” 杨白姜道:“是这样,不过我们已经跟王妃道过歉了,然后我们就走了。” 孔芷悠目光危险地道:“梨茶去取衣裳,你们就直接走了?” 对孔芷悠的眼神,两人有些发憷,她们可是知道,孔芷悠可不会给谁面子,之前在幽云轩里,连庄国公府和定远侯府的嫡小姐都被她欺负了,更何况她们两人? 赵玉兰表情委屈地道:“不是我们不等,而是王妃走了,我们再留在那里也没有意义,我们才走的!” 楚景弦淡淡地问:“王妃走到哪里去了?” 赵玉兰闻声看过去,被楚景弦那英俊的外表,满身的贵气所惊,脸上顿时飞红,含羞带怯地道:“是倾云楼里的管事听说王妃的衣袖被茶水污了,特意过来领王妃换衣服去。说是主人家江小姐早就想到这种情形,准备了替换衣服。” 杨白姜也道:“既是江小姐事先有安排,还是倾云楼里的管事亲自来请的,王妃便随着去换衣了。我们自然是走了,所以这丫鬟拿了衣衫回来,我们肯定都不在那里了呀!” 如果是倾云楼的管事按江大小姐的吩咐办事,那也正常。 两人说的没有什么漏洞,但是楚景弦仍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尤其是那个赵玉兰,眼神闪烁,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赵玉兰更羞涩了,还大胆地用含情脉脉的目光回视。 楚景弦:“……” 他怕不是遇上了个傻子! 孔星淳直接笑出声来。 还以为这人眼神闪烁是包藏祸心,原来竟然是觊觎楚景弦! 三人离开后,杨白姜扯了扯赵玉兰的衣袖,赵玉兰才回过神来,楚王殿下脸容清俊,五官精致,狭长的丹凤眼,深邃通明,璀璨显眼,俊美如画。尤其是那份不羁和随意,慵懒与贵气并存,这世间怎么有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子啊! 刚才他还看她了,看了她两回,楚王殿下会不会看上她了? 赵玉兰露出花痴般的笑。 那边,楚景弦道:“这事看着平常,但我总觉得有些古怪,我还是先去找找,找到她再说。毕竟是我怂恿她来参加这个聚会的,要是真有什么事,我难辞其咎!” 孔星淳想到那个赌术无双的女子,道:“行行行,咱们分头去找。我就不懂了,景弦,那是你五嫂,你五哥不急,你急什么?” 楚景弦没理他,大步离去了。 孔芷悠道:“哥,要不我也去找找?” 她觉得没什么事,江欣彤这人跟明小狐狸有得一拼,办事周全,肯定考虑到了方方面面,让倾云楼的管事负责带污了衣衫的客人去换衣,这很平常,也很像江欣彤会做的事! 孔星淳道:“你忙你的,我和景弦两人还能找不到?” 沐清瑜跟着张管事离开亭子,转了个弯,就看见不远处的一片房屋。 张管事脚步平稳,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 她顺口问道:“张管事在倾云楼做了多久了?” 张管事微笑道:“回贵人,我在这里做了五年了!” 五年啊,可不算短了。 能做到管事,当然是精明利落的人。 说话间,很快就到了那片房屋,那里有花树掩映,三间屋子,座落在错落有致的花树之间,很是雅致。 虽然离那边的亭子不远,但是因为周围的花树,这屋子却并不怎么显眼。 倾云楼的整体设计十分幽雅,幽静雅致,很是诗情画意,当得上一步一景! 张管事站在屋子前,推开右边那间屋子的门,道:“贵人,此间屋子里有十套衣衫,贵人可以自取喜欢的颜色和款式。” 沐清瑜在门口探头往里看了一眼,这屋子有里面外两间,外间可以休息,里间便是换衣之处。 一眼看去,那里的确是挂着好些女子穿的新衣。 沐清瑜转头笑道:“管事不进去吗?” 第213章 变数 张管事中规中矩地道:“我负责领路,怕贵人们不自在,就不进去了!” 沐清瑜目光柔和,声音中却透着几分窘迫,道:“可是管事,我的丫鬟替我取东西去了。这衣衫样式繁复,若没有人帮忙,我怕我换不好!要不我还是不换了,左右只污了衣袖,也不大打紧!” 说着,她就转身想走。 张管事道:“贵人请留步!” 沐清瑜回过头,道:“管事愿意帮我了?” 张管事神色颇为无奈,道:“让贵人穿着脏污的衣衫便是倾云楼的失职,既然王妃不嫌弃,那婆子便侍候王妃更衣!” 沐清瑜勾了勾唇角,道:“那就有劳管事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中,那管事先是左右看了看,再把门掩上,然后指着那排衣裳道:“不知道王妃看中哪件,可以拿下来试穿一下,不喜欢再换!” 沐清瑜打量着那些衣服,张管事看她转来转去,举棋不定的样子,不禁问道:“王妃选好了吗?” “管事很急吗?”沐清瑜淡淡地问。 张管事道:“我自是不急的,不过,今日客人多,我是有些担心下面的人毛手毛脚的出错!” 她转而又笑道:“不过,侍候贵人更衣也是大事,无碍!” 口中这么说,但还是着急的意思。 沐清瑜道:“我觉得这些衣服都不错,一时难以选,不如管事给我建议下!” 张管事指着那件蓝色的衣衫道:“不如这套,贵人看如何?这套和贵人身上的衣衫颜色相近!” “就那件!” 和楚景弦置了一回气,楚昕元的心情也不甚好。 他心中对沐清瑜越发冷了几分,老七敢到他面前大小声,无非是为沐清瑜鸣不平,若非沐清瑜招蜂引蝶,又哪来这样的事? 他心里气恼之极,尤其想到沐清瑜找他要休书时候的急切样子。 那时候,她就已经有了后路,这才敢找他要休! 甚至竹渺院中,一个人可以七天不吃不喝而不死,她说什么梁王府有人给她送吃的,但宁嬷嬷排查几遍,甚至还重金悬赏,也没查出那个人。 现在想来,哪里是梁王府的人? 说不准就是老七。 难道这他们早就已经勾搭到了一起? 这两个字让他心里的火腾腾直往外冒,放肆!最好他们不要被他抓到现形,不然,他定要叫她后悔生在这世间。 本来她在沐府的表现可圈可点,看着像个聪明人。在竹渺院里也不争不闹,似乎安于现状了。他对她略有改观,现在看来,他真是太高看她了! 气恼之中的楚昕元耳边突然传来清晰的声音:“快去报告大公子,这件事太大了,咱们处理不了。” “这是赏荷会,邀请的也都是风雅之士,怎么会有这么不知廉耻的人?” “还要通知大小姐去,毕竟是大小姐的客人!” “哎呀,这种事通知大小姐干什么?她一个小姑娘家,你叫她怎么处理这种事?” “说的对!真是不要脸,想要苟合,什么地方不可以,偏要坏咱们大公子大小姐的聚会!” …… 楚昕元从树后走出来,沉声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两人是江太傅府上的下人,听见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及至看见墨色锦衣的楚昕元,他们顿时目光闪烁,道:“没……没什么事!” “对对对,就是有人口角两句,这种事不用污了贵人的耳朵!” 楚昕元眼睛微眯,一股上位者强大的威势直压过去,冷冷道:“本王都已经听见了,你们最好是说实话!” 那两人脸色一变,本王?这位还是位王爷!京城里的王爷他们大都认识,只是有一位,以前不出皇宫,后来又上了战场,还没回京多久,就是那位梁王殿下。 想到他们说的事,他们脸色更白了,谁也不敢开口。 楚昕元喝道:“说!” 威势如泰山压顶,带着杀伐之气直压而来,这是战场血雨腥风所凝练出来的杀气,京城富贵窝里的下人,哪见过这阵仗,两人吓得一哆嗦,抖抖索索地道:“听听说有有有个姓姓沐的女女子,和和和人在园里某个房间苟苟苟……” 尽管他说得断断续续磕磕巴巴,楚昕元还是捕捉到几个关键词,姓沐,苟且?还是苟合?都是一个意思。 他沉声道:“带本王去!” 两个江府下人对视一眼,脸色都很为难。这种事叫外人去看总归不太好,得叫大公子来处理才是。 其中一个乖觉,对另一个使了个眼色,道:“小人带王爷去!” 他在前面领路,另一个会意,赶紧如飞跑去通知他家大公子去了。 楚昕元也没有理会,他脸沉如水。 难道说之前楚景弦和他争执之后,就去找了沐清瑜? 楚景弦行事恣肆无忌,难道他竟这般胆大包天? 这领路的江府下人也是暗暗叫苦,他们着急去报告大公子,也没想到树后会有人,这件事大公子可以悄没声息的处理,现在多个人知道,就多一些变数。 那下人带着楚昕元走的是近路,楚昕元眯着眼睛看着那边的亭台楼阁,四下打量,见不少人往一个地方去。 他的脸色更沉了。 看来,知道消息的不仅只他一人。 他脸色阴沉地看着那江家下人,那人都快哭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他真的谁也没告诉。 转过一个弯,一个座落在花树间的三间小庭院出现在眼前,此时,小院门前却已经站了许多人。 倾云楼今日客如云集,都是二十五岁以下的年轻男女,他们脑子灵活,消息灵通,而且一有消息,不免呼朋唤友,以至于一传十,十传百。 江家的下人还以为隐秘,但是都在这个园子里,又能有多隐秘,甚至有些人来得比身为主人的江冕来得更早些。 就连下人不准备通知的江欣彤也知道了消息。 江欣彤的脸色不大好看,传到她耳中的消息是被梁王赶出梁王府的那个姓沐的女子,与人在这里苟合。那人吞吞吐吐,似乎说男方是一个王爷。 第214章 大快人心 江欣彤不大相信。 她见过沐清瑜,觉得她不会做这样的事。 但是,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就不是一件小麻烦。 江太傅府上虽是清流诗书之家,但不表示她不知道内宅阴私之事。 若是那些阴诡的手段使出来,要对付一个女子那岂不是容易得紧? 孔星淳也是直皱眉,王爷这两个字一入耳,他下意识地就想不会是楚景弦那家伙。那家伙虽然和他一样纨绔胡闹,但行事是有原则有底线的。 但除了楚景弦,又会是谁? 杨白姜和赵玉兰却是脸色各异。 杨白姜心中想的王爷,就是亭中那个对沐清瑜眼前一亮,把她视为无物的安王楚成瑜。 当着她们的面,楚成瑜都能对沐清瑜动手,那背人之处,使些手段,不是也很正常吗? 赵玉兰却想的是,这下她的镯子真的稳稳的了。 沐清瑜倒霉,那是她运气不好,可怪不得自己,自己说到底,只是把她衣袖弄脏了而已,别的她可什么都没做。 一时,在场诸人表情各异,心思各异,幸灾乐祸者有之,鄙夷不屑者有之,寻幽探秘者有之,还有些性情浪荡的纨绔,很是跃跃欲试,想要去推开那扇门。 门里有声音。 只要侧耳,就能听到。 年轻的已经成婚的男女们一听就懂,那些未成婚的女子,明明听得脸红心跳,羞不可抑,但是看热闹的心情却占了上风,脚下像钉子钉住一般没有移动分毫。 匆匆赶到的江欣彤看见这一幕,俏脸沉下,她是个小姑娘,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主要是由她一个没出阁的女子来处理这样的丑事,传出去也好说不好听。 这时,江冕到了。 江家大公子江冕穿着一身石青色长袍,白净的脸,斯文儒雅,长眉朗目,鼻直唇红,但此时,这张俊脸上却含着薄怒。 他先是把江欣彤挡在身后,道:“妹妹,这里为兄来处理,你出去!” 江欣彤摇了摇头,她怎么能走呢?女眷基本上都是她请的客人,就算有些是哥哥请的,但哥哥负责招待男宾,她负责招待女宾,所以这都是她的责任。 她可以不进门,不去看那龌龊的场景,却不能一走了之。 江冕也没有勉强,目光扫过那边的下人,沉声道:“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甚至不如屋子里传来的声音。 有下人匆匆过来,小声向江冕禀告,是有位女客衣摆上不慎沾了泥,江欣彤让丫鬟带她到这边换衣。女客自己带了丫鬟,江家丫鬟指了地方,便去忙了。 这换衣之处的确是江欣彤和倾云楼商量好的几处地方之一,但是女客走近,突然听到这羞人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带着丫鬟赶紧跑了。 受了这样的惊吓,肯定是气愤的,气愤之下,就会和交好的人说,于是,便悄声传开了。等江家的下人得知消息,赶紧通知公子小姐时,这边已经这么多人得到消息来看热闹了。 江冕俊脸微沉。 按下人说的,从那女客听到声音离开,到消息散出来,然后听到消息的人聚集,怎么着也有大半个时辰了,而且,就算这些看热闹的压着声音,没有惊动屋里的人,但屋里的人竟然真就毫无察觉? 这一点也不合理。 难道是有人针对他们江家? 就在他皱眉,寻思着怎么处理这件事时,楚昕元到了。 江冕起起下人极小声地说,里面的女子疑似梁王妃,他觉得事情更麻烦了。难道梁王是来抓奸的? 他一阵头疼。 今天这事办得! 要是梁王在倾云楼抓奸,梁王固然颜面扫地,他江家也一样不会好过,倾云楼更不会好过。如果里面的人是自愿,把别人当傻子,那被揪出来沉潭也不为过。如果是被算计,那幕后之人就是针对梁王和江家了?这笔账他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楚昕元脸色有些冷,随着他走到院中,整个院子里的人自动向两边让开,让出一条路来。 倒不是他们怕楚昕元,也不是楚昕元身上散发的冷冽之气让他们自动让路,而是,他们期待谜底揭开,期待楚昕元快点把门打开,让他们看看屋里不要脸的是谁。 楚昕元目光扫过院中众人,又看江冕,淡淡地道:“江公子,不是赏荷会吗?听说还有精彩的节目?如今怎么都聚在这里?” 江冕原本以为楚昕元是来开门的,他也做好了接下来处理善后的准备,但是显然楚昕元并不是这个意思。 江冕会意,立刻道:“对对对,大家为何聚在这里?此处可没有节目,大家请随我离开。我们的节目安排在宁海楼!” 这种佯装无事粉饰太平的做法,太过于欲盖弥彰,也实在是太没有说服力,院中众人皆没动。 楚昕元冷冷道:“各位还不走,等在这里想干什么?” 一个声音忽地在角落里传来:“梁王殿下,只要不是聋子,都知道这屋里在发生什么。这里是倾云楼,文人雅士聚集之所,才子清流雅谈之地,可赏花论诗,谈琴论棋。可不是藏污纳垢之地,更不是秽德垢行之地。” “对!梁王殿下,莫不是这屋子里的人你认识,所以你要把我们赶走?” 前一个说话的是个文士,脸色倔强,似乎带着铮铮傲骨。 后一个说话的,是定远侯世子秦旭然。 秦旭然早就到了,他不但到了,还和沐蔓琪见过,两人在一处偏僻的地方会面,在下人的把风之下,沐蔓琪对着他嘤嘤嘤嘤好一会儿,他自然是耐心一顿好哄。 真是难舍难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生离死别。 后来玳儿听到那边倾云楼提供的换衣之所发生丑事,急忙跑来告诉沐蔓琪,沐蔓琪听说与沐清瑜有关,就急忙拉着秦旭然一起来了。 两人都觉得大快人心,今日之事,定让沐清瑜再也做不成人。 日照轩的事,还可以说是一次意外,那时候男未婚女未嫁,皇上圣裁,大事化小。 但现在,女已嫁,还是皇家妇,男的说不定还已婚呢,这热闹大了! 第215章 此地无银三百两 秦旭然说出口后,就迎上了楚昕元凌厉而冰冷的目光。 那目光如有实质,好像要把他大卸八块。 秦旭然也有些瑟缩,但他很快就抬首挺胸了。 他还没对沐清瑜动手呢,沐清瑜自己找死,可怪不得他。他本就想叫她死,既然她找死,他当然是狠狠地踩几脚。 尤其是想到之前和琪儿见面,琪儿问起婚期,他却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他可不敢说他的祖母怎么也没松口,他的父亲说沐蔓琪未成婚先有孕,不知自爱,德行有亏,这种人,不配为他秦家儿媳,秦旭然要真想要,就只能娶来做妾! 这话要是琪儿知道,该多伤心? 另外秦旭然觉得,父亲和祖母都在气头上,现在提这件事不是最好的时机。琪儿毕竟是沐尚书最疼爱的女儿,断不会让她做妾的,父亲也只是吓吓他罢了。 可是这一切的不顺,难道不是从文定之日开始的吗? 文定之日,仗着梁王的势,沐清瑜多么嚣张? 如果不是那天闹成那个样子,沐秦两家怎么会有些芥蒂?那琪儿怀孕本是一件天大的喜事,父亲和祖母就更不可能对琪儿不但不理解,反倒觉得她有伤风化了。 楚昕元沉脸,对岳西吩咐道:“让他们都离开,守住此门,不许任何人打开!” 江欣彤:“……” 这梁王是不是傻?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哪有这样子解决问题的?太简单粗暴了! 他是梁王之尊没错,可是在场的大部分都是勋贵子弟,大家闺秀,所谓法不责众,他一个人又怎么强硬得过这么多人呢? 楚昕元又如何不知道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门若开了,一切才没有挽回的余地,只要门不开,哪怕有再多的猜测,尚还有一丝遮羞布。 他此时心中有一股暴戾之气,恨不得毁灭一切。那个女人竟然真的做出这种事,她要不要脸,她要不要脸? 想到那个女人和别人在一起,他心中竟有一股胀胀的痛,那份痛来的莫名其妙,可却又那么真实的存在。 秦旭然也感觉到了他身上可怕的气息,但是仍然强硬地道:“今日之事可不是殿下一人一家之事,倾云楼是大家的倾云楼。江家大公子和大小姐一片盛情,是为让我等以诗文会友。却有人在这里做下丑事,若是不能得到惩罚,江家兄妹的颜面就这样被践踏吗?那以后我们在倾云楼相聚,是否都会想起这些恶心事从而失去了兴致?想必梁王殿下也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那么,谁犯的错惩罚谁,天经地义!” 秦旭然不愧是凭自己之力考上霁云学宫的人,虽然死士一事处理的毛躁,但他身为侯府世子,其实并没有那么弱。这番话说出来,把倾云楼拉上了,把在场的所有人拉上了,把江家兄弟也拉上了,还挤兑了楚昕元。 楚昕元脸上的杀气已经不加掩饰,他冷冷道:“本王出此门不许开,那便不许开。” 一个声音娇声娇气地道:“姐夫,其实现在大家都知道里面的人是姐姐了,你又何必还要阻拦?当她做出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没在意自己的颜面,也没在意姐夫的颜面了,她都不在意,姐夫又何必如此维护呢?” 正是沐蔓琪。 沐蔓琪都快要高兴疯了。 她是最想沐清瑜死的那个,从小,就因为沐清瑜的存在,提醒着她娘亲是继室,提醒着她只是次女,嫡长女那个位置,被那贱婢占着。 就那样的贱婢,竟然还有一个那么好的婚约,虽然她已经把婚约抢了过来,但那贱婢又闹出什么讨要嫁妆。 现在好了,贱婢自己作死,神仙也救不得了。 楚昕元杀气腾腾的眼神扫过去,冷声道:“住嘴!” 沐蔓琪心里解气得很,却故意做出胆怯的模样,缩了缩脖子,低下头委屈的不说话。 她做出这个样子,倒好像楚昕元在仗势欺人一般。 之前那个傲骨铮铮的文士立刻道:“真正岂有此理!该骂的人不骂,不该骂的人却横加指责!殿下既然身为王爷,更应该成为众人之表率。岂能如此是非不分?” 楚昕元不理会他们。 他是很气,恨不能杀人。 但是,他还是让人堵住门口。 甚至此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也不知道沐清瑜都已经背叛了他,他为什么还要在意她的颜面! 只要不开门,就不会知道那个男子是谁。 刚才他已经看过了,沐清瑜不在这里,楚景弦也不在这里!他无法想象,如果打开门看见门内是他们两个,他是不是能控制自己不杀人! 文士开口后,更多人帮腔:“现在开不开门还有什么区别吗?” “里面的男子是不是梁王也认识?” “梁王这么做是什么意思?梁王竟然这么大度吗?” “这位沐蔓琪小姐都已经说了,里面是她的姐姐,那便是梁王妃了。梁王派人堵住,不让别人开门,莫非竟然还要为里面的男子遮掩不成?” …… 正当众人讨论得热火朝天之际,一个声音清冷而淡漠:“沐蔓琪的姐姐与梁王妃有何关系?难道诸位不知道,吏部尚书沐大人为了与定远侯府结亲,已经当众和梁王妃断绝了父女关系?” 众人循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一个浅蓝色衣裙的女子从那边的花树下分花拂柳般的走来,她容色清霁,眉如新柳,脸若芙蓉,肤若凝脂,眼若寒星,散发着清冷淡漠之气。 这样的容貌,让众人不禁呆了一呆,倾城之色,不过如是。 她们心中,明沁雪是一等一的美貌高贵,清丽如仙,但面前这个女子,相较明沁雪,竟丝毫不逊色。 明沁雪多了分尊贵端庄,而她,多了分清浅随意! 有认识的人已经惊道:“梁王妃?” “沐清瑜?!” “她怎么在这里?不是应该在屋子里吗?” 沐蔓琪更是咬牙切齿:“沐清瑜,她怎么不在屋子里?” 为什么她会从外面走过来? 第216章 绝不无辜 沐清瑜脚步轻快地走近,走到沐蔓琪面前,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秦旭然一眼,勾了勾唇,淡淡地道:“我不过是回到马车上换件衣服,两位对抹黑我的名头,倒真是不遗余力!这是要把什么事栽赃到我头上?有人偷东西吗?” 场中顿时寂静无声。 偷,倒也是偷! 不过不是偷东西! 他们以为的正主,以为在屋内与某个男子苟且的正主,此时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而且,是大大方方地从远处走过来。 沐蔓琪尖声道:“我明白了,大家在外面等的时间太长,说话声音也不小,她在里面听到,所以从别的地方出来,故意绕了一大圈,出现在我们面前,就为了洗净她自己的嫌疑!” 众人将信将疑。 有人大叫:“快,赶紧打开门,抓住那男的!” 又有人叫道:“不对,屋里的声音一直没有停,里面的人没有出来!” 在看到沐清瑜的那一刻,楚昕元呆了。 他耳力惊人,自然知道屋子里的人没有跑出去,此时想来,他嫌里面污秽的声音污了耳朵,并没有细听,如果细听就能发现,那根本就不是沐清瑜的声音。 有道是关心则乱,他竟因为别人的传言而以为里面的人真的是沐清瑜,从而乱了方寸。 不对,他对沐清瑜那是关心吗?绝不是! 他只是不想沐清瑜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更丢脸罢了! “把门打开!”他沉着脸吩咐! 虽然门内不是沐清瑜,让在场众人一时错愕,不过,不管是谁,总归是大热闹,不看白不看! 门开了,换衣间里一片狼藉。 那些贵女们不好意思近前,有人甚至还欲盖弥彰用手捂着眼睛,却从眼缝里偷看。 楚昕元的声音沉沉的:“拿水泼醒!” 里面的两人不是睡着了,而是太投入。 他们脸色有着不正常的红,眼神迷醉,显然此时已经不清醒。 楚昕元目光落在香炉上,一杯水倒下去,把里面还在燃着的残香给浇灭,岳西手中的水,也泼在门已大开,却仍是未觉的两人脸上。 凉水的刺激,让两人瞬间回过神来。 两人惊叫一声,瞬间分开。 众人看去,男的二十岁左右,长条脸,梳着文士发髻,长相普通,在凉水浇面,他清醒的瞬间,看清身下的女人,顿时脸色一变,一脚踹去,粗声惊叫:“丑八怪,你是谁?” 女的三十余,清醒后目眦欲裂,被那男子踹个正着,倒在地上。两人显然都又惊又怒,急切地寻找地上的东西遮掩着身子。 有人认了出来,一个说道:“这不是城西孔家的孔霖吗?” 之所以说城西孔家,是为了与大将军孔熹的孔家区分开来。两家都姓孔,却没有一点儿关系,据说当初,那位三品盐运使孔侑,回京的时候带了礼物,特意去大将军府拜访,想要攀个亲,结果被孔熹毫不留情地给撅了出来。 亲没认,礼物也没收! 又有人道:“那位不是倾云楼的张管事吗?” “张管事怎么与孔家的孔霖混在一起?” “谁知道呢?” 那女人正是之前引着沐清瑜去换衣服的张管事,她虽是年已三十余,但是正徐娘半老,丰韵不减,看着也跟少女似的。此时,她大受打击一般,抱住衣物遮住胸前的痕迹,嘶哑着声音在低泣! 楚昕元对随后进来的江冕道:“屋子里竟然会有这种东西,看来此事必须要倾云楼说得上话的人来处理了!” 他的眼神阴鸷中透着寒凉的杀意。 屋子里燃的香,是催y情y香,别问他为什么知道,那天在轻舞轩,燃的就是这种香,酒是也放着同样药性的东西! 走进来的人,只要多待一会儿,吸入了香,就会中招。 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已经串了起来,里面的人明明不是沐清瑜,但为何那些人传来传去就传成了是沐清瑜在这里与人苟且? 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设计这一切的人,原本要对付的人,是沐清瑜。 只是沐清瑜运气好,或者说傻人有傻福?竟然避了过去,而后,后面进来的人就中招了。 那个妇人不知道无辜不无辜,但那个男子,绝不无辜! 这里挂着的替换衣裳,都是女子衣服,男子出现在这里,不合情理。 但不管如何,发生了这样的事,那个张管事就算已经成婚生子,一生也算是毁了!而孔霖因为是男子,虽会受些谴责,反倒损失不大。 楚昕元建议让倾云楼说得上话的人来处理,江冕是同意的。 孔霖应该算是他的客人,城西孔家在京城,帖子肯定是派人送了的。但是发生了这件事,另一个涉事人还是倾云楼的管事,这件事就不能他这一方处理了。 张管事脸色惨白,有婆子过去帮她遮挡,她麻木地将衣服穿上,整个人脸色灰败,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江冕叫人去通知倾云楼的人。 楚昕元转过头,目光从人群中过去,落在沐清瑜的身上。 沐清瑜站在门外没有进来,此时,她清冽的眸子里,一片平静,没有惊讶,也没有好奇。 她知道? 楚昕元有点不确定, 这时,埋头低泣的张管事猛地抬起头来,目光在搜寻,接着,也透过人群,看到站在门外的沐清瑜。她声音粗嘎又嘶哑:“沐小姐,你为何要害我?” 沐清瑜眼睛眯了眯,哟,这还找到她头上来了:“你确定是我害你?” 张管事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了搜,终于,她看见了杨白姜和赵玉兰。她如看见救命稻草般地道:“两位贵人,之前在亭中你们也是见过的,我只是带这位贵人去换衣服,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是无辜的呀!” 楚昕元冷冷道:“你的意思是,梁王妃算计你?” 张管事在楚昕元冰冷的目光中,嗫嚅着不敢说话。 沐蔓琪与秦旭然对望一眼,两人对楚昕元沐清瑜心中暗恨,沐蔓琪眼珠子转了转,道:“杨姐姐,赵姐姐,真有这回事吗?” 杨白姜脸色难看地道:“是有这回事!” 第217章 藏污纳垢 赵玉兰也道:“就是在那边亭子里,是我们玩闹时不小心,把王妃的衣袖弄脏的,这位张管事带王妃去换衣,我们才离开那个亭子。” 张管事脸色惨白,看着沐清瑜的目光含怨带恨,语气又恨又悲:“王妃,原来是王妃!小妇人身份卑贱,可也不是你们随意拿来玩笑的工具……” 之前那个傲骨文士,本来只是低啐一句:“藏污纳垢!”便不再说话,此时却正义感爆棚地道:“这件事要一查到底,若有人恶意害人,绝不能姑息!人人皆有尊严,谁也不是工具!” 有人认出那个文士是今科传胪,二十三岁,名叫卢有光。 一甲只有三人,状元榜眼探花,殿试第四名,二甲第一人,便是传胪! 进了翰林院,七品编修,也算是年轻有为。 沐清瑜悠然,道:“的确应该一查到底,倾云楼不查,做为主事方的江家公子和江小姐,应该也会查,自会还原事情的真相!我甚是期待真相揭晓!” 她神色坦然,没有半点闪躲,反倒是张管事听了这句,嘴唇发白。 那孔霖眼珠子乱转,这会儿也弄清楚自己的处境了,他连滚带爬地滚到后面穿好衣服,再出来时就已经底气十足,很是嫌弃地对着张管事啐了一口,想到他竟跟这个老女人滚在一起,心中更是嫌弃不已。 张管事被他这一呸几乎气晕过去,她又不是自愿的,再说,这臭男人獐头鼠目的,竟然还好意思嫌弃她? 孔霖已经冲着江冕去了:“江公子,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是这个女人,一定是她见我英俊潇洒,年轻力壮,所以对我使了手段,不然,我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呀!” 张管事气得骂道:“你含血喷人,我带着梁王妃换衣,不知怎么的就晕了过去,焉知不是你与别人合谋害我?” 那个别人指意清楚,分明是说沐清瑜。 沐清瑜轻嗤一声,并不争辩。 她坦然的神色,清澈的眼神,分明是不屑于争辩! 江欣彤暗中点头,被人凭白泼了污水,这时候争辩没有意义,如果是她,她也不会争辩。因为会有人来处理这件事,会有真相大白的时候。 里面张管事与孔霖正极力撇清自己,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一群人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位四十余岁的中年文士。 江冕迎过去,道:“苏老板!” 那中年文士名叫苏西鲷,正是倾云楼的大老板。 此人名动京城,因为他极为富有,在京城有很多产业,是京城商会的会长,这京城商会,便是一帮富商自发形成的组织,虽然不是官办,可是在京城的地位也举足轻重。 据说,把这商会的所有会员聚集在一起,只要他们罢市三日,京城的一应经济就得瘫痪,京城就会大乱。 这苏西鲷却不像一般的商人那般脑满肠肥,相反,他长相儒雅,气度清华,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位饱读诗书的学士。 但是,谁也不会因为他这文质彬彬的样子,就轻看他。 曾经也有人轻看,不过现在,那人已经倾家荡产,穷困潦倒地回乡种地去了。 苏西鲷拱手为礼,道:“江公子,听见此间出事,本人亲自前来处理!” 竟然是倾云楼的老板亲自来了,这阵仗可就大了。 这苏老板也是个爽利人,说处理就处理,当下带着人走进屋中,就开始询问经过。 屋子里经过了清场,当事人张管事,孔霖自然在,孔霖原本是想跑的,不过这时候他已经跑不掉了。除此之外,还有楚昕元,江冕,另有出言发声的卢有光,秦旭然,沐蔓琪。 沐清瑜被指认,当然也在。还有曾当证人的杨白姜,赵玉兰。 还有几个,是倾云楼的人,穿着一色的衣服,站在苏云鲷身后。 江冕原本是想把妹妹打发走的,这般污浊的事,妹妹还是不要听的好。不过,因着江欣彤是主办者之一,一会儿有些事还得向她询问,所以她也没走。 好在孔霖和张管事衣服已经穿好,窗子也打开了,屋内的浊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而且屋子够宽畅,虽然这么多人在这外间或坐或站,却也不显拥挤。至于里间,一则看那散乱的衣服,还有地上的狼藉,很显然是两人最初的战场,所以谁也没去。 那些看热闹的男女们,都被隔在屋子外,谁都不许进,但是谁也没有走! 这样的大热闹,当然是要看的。 江家兄妹请的客人众多,此时在这里的足有多半人, 江冕把发生的事简明扼要地讲了一遍,包括桌面上的有问题的熏香,还有他们来时屋里的异样。 苏西鲷招招手,指指张管事。 张管事之前一副精明锐利的样子,哪怕被众人撞见,凉水浇醒后,只有片刻的失神,后面也很快平静下来,显然她见过世面,善于权衡,是个有心计的人。 但此时在苏西鲷面前,她却低着头,眼神又敬又畏,把之前的说辞说了一遍。 苏西鲷没有说什么,又指指孔霖,示意他说。 孔霖目光在苏西鲷身上转了转,有些不满,他是官宦之后,那苏老板就算是倾云楼的老板,也只是个白身,有什么资格审问他这个官宦之后? 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口中就这么说出来了。 这话一出,整个屋子里都是一静。 苏西鲷笑了,他温和地道:“这位孔公子,是西城孔家的公子?” 孔霖见他说话和气,心里暗暗得意,架子都摆起来了:“你知道就好,今日本公子是应江公子之邀来做客的,没想到竟然被人算计,本公子虽是男子,但是被迫和这么一个老女人春风一度,这是本公子的耻辱。这件事,你们倾云楼得负责!” 苏西鲷摆摆手,他身后立刻走出两人,走过来二话不说,老鹰抓小鸡一般把孔霖提起,就往里间走。 苏西鲷悠悠的声音传过来:“不要说西城孔家,便是东城孔家那位混世魔王孔星淳公子,在我倾云楼,也没似你这般无礼!” 第218章 苏西鲷 内间传来惨烈的叫声,听得人汗毛直竖。 接着是孔霖的求饶声:“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说,我什么都说!” 人再拉回来时,众人以为会出现一个鼻青脸肿,形如猪头,或是满身狼狈的人,但是让人意外,孔霖还和被拎进去时一样,甚至连头发丝都没有更乱一些。 刚才的惨叫,似乎更像是演戏一般。 苏西鲷乐呵呵地道:“孔二公子,现在你可以好好说话了吗?” 孔霖进去时趾高气昂,目空一切,出来时垂头丧气,满眼畏惧,他怯懦地点了点头,舔y舔干裂的唇,才道:“我是客人,我有请帖。我在园中闲逛,见这里有屋子,想进来休息一下,门没锁,一推就开。我进门后看见这里有这么多女子的衣服,觉得应该是走错了,准备离开,但是突然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后就是这个样子。我句句实话,我也是被人害的!你们想想,我出身孔家,我家有钱,很有钱!我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会去要一个这么老的女人?” 这话一出,气得张管事差点冲过去跟他打架。 不过,张管事显然不敢在苏西鲷面前造次,只狠狠地瞪着他。 外面看热闹的人有好几个和孔霖一样的纨绔直点头,他们都喜欢年轻漂亮的,这张管事长得虽然不错,相比孔霖,年纪委实大了,看来孔霖吃了苦头,老实了! 苏西鲷又指杨白姜,有孔霖前车之鉴,再加上她只是说亭内的事情,没什么好隐瞒的。 接着是赵玉兰。 问完赵玉兰,苏西鲷便不再问了,只是目光一个个看过去。 秦旭然和沐蔓琪站在一起,沐清瑜站在西角,楚昕元在东面椅上坐着,江家兄妹站在一起…… 苏西鲷忽地一指赵玉兰,道:“你说,你为什么要和这位杨小姐一起,故意将沐姑娘的衣袖上洒上茶水?” 赵玉兰一惊,下意识地道:“我们不是故意的……” “在我面前,不要说假话!”苏西鲷淡淡地道:“进屋之后,你无意识地伸手去抚你右手的翠玉镯,抚了十一次,显然这是你新得的,另外,你偷眼看了孔霖七次,看了这位沐姑娘四次,和杨小姐交换眼神五次……你的这些动作告诉我,有人以翠玉镯为酬劳,让你做某件事,而这个人,是孔霖!” 赵玉兰惊呆了。 她万万没想到,她什么都没有说,这位苏老板竟然猜得全中!她张张嘴想反驳,但是想到之前孔霖被拖进内室时的惨叫,又不敢于开口。 而沐蔓琪在听到翠玉镯三个字时,立刻看过去,赵玉兰受惊地拉下袖子想掩盖,她还是看清了。 那玉镯那般眼熟,那是……娘亲的! 娘亲的镯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赵玉兰的手上?孔霖给的?那孔霖为什么会拿到娘亲的镯子? 沐蔓琪心中大震。 孔霖算起来是她的表兄,虽然是庶出,她不大瞧得上,但是她却知道,孔霖最听孔宜佳的话。这件事,其实是母亲设计的吗? 她想起来,出门的时候,母亲跟她说:“你放心,今日沐清瑜那贱婢就要倒霉了!” 看着母亲笃定的眼神,她心中很是雀跃,知道母亲定是准备了什么手段,也很期待。 直到看到孔霖! 孔霖一早就对沐清瑜垂涎三尺,又仗着外公是三品盐运使的肥缺,家里吃穿不愁,也不用他这个庶子继承家业,平日里也是色胆包天。 他想在这里对沐清瑜动手,并不奇怪,因为沐清瑜被赶出梁王府的事,娘亲一定会跟孔霖说。 但是,此时,她却只是怨怪孔霖太过没用,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怎么连人都能认错?他睡一个倾云楼的管事有什么用? 苏西鲷语气仍然浅淡,道:“孔霖,你并不是走错,甚至你走进来之后,明知道这里是女子更衣室,却直往内室,目标明确,直到到了内室之中,才被熏香的香气所迷,看不清眼前之人。你以为张管事是你算计的那个人!” 孔霖缩了缩脖子,不敢开口。 这时,有人从外面大步进来,走到苏西鲷身边,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苏西鲷脸色微冷,看一眼张管事,道:“身为我倾云楼的一员,收受好处,算计客人,你的胆子倒是挺大!” 张管事却喊冤道:“不,老爷,我没有!” 苏西鲷叹气,语气悲悯,神色惆怅:“我说过,不要对我说谎!你的母亲昨夜收到的那个包裹,里面的东西挺值钱的!不过里面的物件梁上了催y情y香的味儿,一时半会消不了,需要拿去官府验证吗?” 张管事脸色煞白,再也说不出话来,骨头断了一般软倒在地。 众人恍然,是孔霖买通张管事,想要在今天用催y情y香对付某个人,只是中间出了岔子,要对付的人没来,而张管事自己却中招了。 要对付的人是谁,谁都没说,但是谁都知道。 这孔霖胆子够大,竟然是想用这龌龊的手段对付梁王妃! 至于这位梁王妃都跟着张管事去换衣了,却为何没有中招,谁也没有问。 楚昕元脸色黑沉,也不知道是在生谁的气。 苏西鲷打量孔霖一眼,淡淡地道:“这个计划也算是周密,不过我不觉得你有这个本事。显然你的背后还有人,但是,那人应该不在现场,便与我倾云楼无关!” 听到这句话,沐蔓琪心中却是狠狠一抽,赶紧低下头去。 苏西鲷又对江冕道:“江公子借倾云楼宴朋唤友,本是喜事,但倾云楼既然有人参与,这件事倾云楼便负全责,江公子此次费用会全部退回,当是倾云楼的赔偿,不过,坏我倾云楼名誉者,如张管事,如孔霖,如赵玉兰等,却要交与我倾云楼处置!” 江冕温雅地道:“江某呼朋前来,是为做东,以文交友,以美景酬宾,一片赤诚之心,却不料竟有心思龌龊之辈在背后行这种阴私手段!他毕竟得我江府请帖,江某想请问苏老板,将会如何处置?” 第219章 少主子 苏西鲷温文笑道:“倾云楼做的是正当生意,我等亦是知法守法的好百姓,此事自然是送官!” 江冕没有意见,他的处置方式也是一样。 原本脸色惨变的孔霖赵玉兰等人,听说送官,竟然还松了口气。只有张管事,脸色更白了。 他们不知道,苏老板的送官不一样,可张管事知道。 苏西鲷走出门,又扬声道:“今日扰了大家的兴头,倾云楼会赠予在场诸位贵客每人一次半价优惠,不论何时来都有效!” 在场众人都高兴起来。 倾云楼的半价优惠,那可不是一笔小钱,而且是在场的客人全都有一次。这样大的手笔,着实让人震惊。 而后,苏西鲷对江冕道:“江公子,除了扰我倾云楼正常生意的涉事之人我带走,其他的一切照旧,你随意!” 江冕拱手道:“有劳!” 人带走时,尚还有不少听到消息过来的人,楚梦莹赶来时,只看到了苏西鲷一众的背影,她觉得很遗憾,那人怎么就不是沐清瑜呢? 那个小亭中,两个女子远远看过来,明沁雪安坐,神色恬静淡定,红衣孔芷悠却在里面转圈圈。 刚才她们也得到了消息,不过得到消息的时间比江欣彤稍微迟一些。 到了这亭子处,明沁雪就不肯走了,因为她已经通过各种消息理出了事情的脉络,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种围观热闹的事,不是她的性子。 但孔芷悠急呀,她受哥哥所托,要对沐清瑜照顾一二,万一那人真是沐清瑜…… 不过明沁雪给了她一颗定心丸吃,笃定地认为沐清瑜不会被算计! 丫鬟梨茶来来回回传消息,孔芷悠直至人被押走,她一步蹿到明沁雪面前:“明小狐狸,你是怎么知道她不会上当的?” 明沁雪清浅地笑:“打闹致茶水泼洒,太过刻意,稍警觉一些,就知道事有蹊跷。她明知道现在她的处境,既然敢搬出梁王府,靠的可不仅是勇气和一时冲动!” “刻意吗?不是意外吗?” 明沁雪笑了:“你真该庆幸你生在大将军府,要是你和沐清瑜易位相处,我怀疑如今给你扫墓都找不到地方了!” 孔芷悠瞪她:“明小狐狸,你别以为你拐弯抹角的,我就不知道你在骂我了。” 这边两人说笑不提,那边,楚昕元沉着脸离开。 楚梦莹追着过去,道:“你是不是很生气?” 楚昕元没理她。 他走得太快,楚梦莹小跑步才能跟上,她恶意满满地继续道:“她能给你招惹一次麻烦,就能给你再招惹无数次。也是你有眼无珠,这还看不出静雪姐姐的好?” 似乎是为了配合楚梦莹的话,那边梅静雪正急步匆匆而来,她快速走到楚昕元面前,脸上露出一丝安慰的神色,语气沉沉地道:“昕元哥哥,我刚刚听说这件事,你别生气,她做出那种事,那是她的错,不是你的损失!” 楚昕元看了她一眼。 梅静雪立刻善解人意地道:“昕元哥哥,我知道你不开心,别人做错事,那是别人的错,但是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别气坏了身子!” 她还真是得到消息就急急忙忙跑过来,可惜,她这消息严重滞后,竟不知道中间变化大了。 楚梦莹急得连连给她使眼色,可惜,她只含情脉脉地看着楚昕元,并没有接收到。 楚昕元目光中有了几分凉意,道:“别人与本王有什么关系?本王为何要生气?” 梅静雪心底十分高兴,昕元哥哥这是气得狠了,她立刻附和道:“对!为不值得的人生气,伤的是自己的身子。昕元哥哥,沐清瑜已经不在梁王府,她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毁的是自己,伤不了你的名声和颜面!” 楚昕元瞥她一眼,目光中并没有什么温度,转身大步离去。 梅静雪想跟,哪里跟得上? 楚梦莹见他走远了,才跺脚道:“静雪,你怎么不把事情搞清楚就乱说话?” 得知里面的那人根本不是沐清瑜,梅静雪呆了。 那刚才她说的那些话…… 坏了坏了,她一直在昕元哥哥面前是善解人意,有天真单纯的可爱妹妹,这两天是怎么回事?哎呀,她是不是太心急了? 苏西鲷此时正走向倾云楼主楼斜对面的那座流云楼。 流云楼高有九层,在整个京城都是排得上的高处了,是不对外客开放的地方。 苏西鲷一直走到第七层,推开门,整个第七层是一间宽敞又雅致的整间。右面墙边放着博古架,间隔里摆放的东西随便一件都价值不菲。 左边是桌案,左边的墙面,是一个书架,上面的书册摆放整齐。两面飘窗,凉风吹进来,惬意又舒爽。 右前方的飘窗前,一个男子身影背向而立,风吹来,他衣衫飘摆,宽袖长衣,在那猎猎风中,似欲乘风而去,偏偏那还是一件鲜艳至极的红衣。 苏西鲷走进门,就像看见了满天晚霞。 不过,他脸上只有敬重和肃然,没有半点别的情绪,拱手行礼:“少主子,已经按您的吩咐,将此事妥善处理了!” 倾云楼客似云来,到苏西鲷这个身份,很多事都不必他亲自出面来处理了。 今日的事,虽然不算小,但派个总管事去就能办。但是,少主子叫他亲自去办。他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少主子的话,他不会有丝毫折扣的想法! 那男子转过身来。 苏西鲷垂下眼眸,不敢正视。 男子眉锋如剑,目如星曜,俊美无双,但眼神淡漠又寒凉,似有丝丝寒气层层涌出,慢慢罩在他全身,如同实质,如同月色般清冷,给人生人勿近的感觉。 可他穿的,却又是那如火般的红衣,高楼窗外掠进的风,吹得衣袂如晚霞。 他身上有凌厉又凛冽的气势,却又有芝兰玉树般的风姿。 他身上有随意散漫的慵凉,却又有目下无尘的睥睨。 极大的反差,却又完全地融合,俊美又生动,清冽又邪肆,像雪岭的冰花,冰川的雪湖,如谪仙,又如妖孽! 第220章 这是挑战书我接了 一个长成这样,性别于他已经没有意义,只要看到的人,脑海中只会跳出两个字:美!好美! 除此之外,心中的词汇贫乏,因为感觉所有的语言都不足以形容他的风姿,甚至脑中一片空白,被震撼得无法思考,也想不到用语言来形容这种风姿! 苏西鲷正是因为这样,才垂下眼不敢看。 那少主子清冷的星眸扫了他一眼,声音竟也清冽如酒:“她怎样?” 苏西鲷一怔,她是谁? 今天的贵女可不少。 就算是涉事之人,也有好几个女子。 他迅速在脑中分析衡量比较了一回,才答道:“甚好,虽然有人设计了一个虽不算十分完美,但却阴毒且难防的计划,但她根本没上当,而是把设计的人给绕进去了!” 少主子清冷的脸容似乎化冻,唇角勾了勾,勾出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他随手扔出一个什么东西,道:“知道了,下去!” 竟然猜对了?苏西鲷觉得背心似乎有汗,同时也有些莫名。 那位,可是有夫之妇! 不过,也许是他想岔了,少主子是何等人物?心思更是难以揣测。他在这里瞎猜,真是对少主子不敬! 接过少主子扔过来的东西,他眼瞳一缩,简直难以置信,但是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退出流云楼,顺着小径往前走,到了整个庄园的西侧比较偏僻的地方,这里同样是不对外一放的。 才走近,里面就传来杀猪般的惨叫。 接着,是孔霖嘶哑的,语不成句的求饶起:“饶了我……啊……饶命……救命啊……” 里面有人出来,向苏西鲷禀告:“东家,那两人都出身官宦之家,这还要继续吗?” 苏西鲷眼眸冷了些:“在我倾云楼,就是官宦,也得按我倾云楼的规矩!” 有少主子在,一个区区三品官家的儿子,有什么动不得? 那人会意,道:“是!” 苏西鲷问身边的人:“那位沐姑娘可还在?” 沐清瑜还在倾云庄园里,之前那更衣房间,她从门口往里看的时候,就知道那熏香有问题,而张管事的神色显示,她也知道。 既然张管事算计她,那她突然出手把张管事打晕,放到里间的榻上,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如果张管事没有害人之心,就是在里面睡上一觉而已。 若是有害人之心,那便自作自受。 此时,外面的人已经散去大半,不少人看着沐清瑜的眼神都有些变化。 他们听那个大概,有人算计这位。但她却全身而退,不占半点尘埃,反倒是算计的人出了事。 这个女子不是十分的聪明,那就是有十分的运气,不管是她搬出梁王府,还是被梁王府赶出去的,都不宜得罪! 沐清瑜也准备走。 不过,门前的人虽然大都散去了,也还有人在。 沐蔓琪和秦旭然在一起,死死地瞪着沐清瑜,见她眼角也没扫自己一眼就要走,沐蔓琪心中涌起一种又恨又妒的情绪,她猛地冲上前来,挡住沐清瑜的去路。 沐清瑜瞥她一眼,目光清凉。 那眼神彻底激怒了沐蔓琪,这个贱婢,以前在沐府时,只能仰她鼻息,连正眼都不敢看她,远远看见她和弟弟,立刻像受惊的野狗一样仓惶逃离,现在竟然敢站在她的面前,用这种眼神看她? 沐蔓琪压低声音,一字一句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贱婢,这都能让你躲过去,你还真是命大!” 沐清瑜眯眼:“看来,上次给你的教训还不够?” 提到上次,沐蔓琪眼睛都红了,像一条毒蛇一般,咬牙切齿地道:“我是定远侯世子夫人,你是什么东西?一个被梁王府赶出来的贱婢!你拿什么跟我比?上次的事,我必百倍千倍的还回来!” 她已经有了旭哥哥的骨肉,她身体里怀的是定远侯的第三代,金贵着呢,而沐清瑜算什么? 她的眼神恶毒,狠厉,还带着气急败坏:“贱婢,你莫得意!你躲得了一次,躲不了第二次!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沐清瑜扫一眼她恨意满满的眼神,又看一眼几步远同样对她怒目而视的秦旭然,勾了勾唇,讥诮地道:“这是挑战书吗?我接了!” 这时,苏西鲷大步往这边来。 对于苏西鲷这个倾云楼的大老板,哪怕曾经在此处呼朋唤友或是经常出入的人,也没有什么机会见到。 神秘,有能耐,有手段,是苏西鲷给人的感觉。 刚才雷厉风行地处理孔霖等人的事,仿佛能看到人心里的洞悉一切的眼神,通过细小事件便能还原真相的能力,三言两语就破开了孔霖赵玉兰心防让他们不打自招的手段,尤其是他大方地送与今天来的所有人五折优惠的大手笔,让这些年轻男女们对他充满了好奇和敬畏。 或者之前还有人因为他只是一个商人,而对他心存轻视。但是他敢把孔霖赵玉兰等人毫无顾忌的带走,不认识魄力还是胆识,都很震慑人心。 如果他没有这个本事摆平,自然不会有这样大的胆子,这就说明他的能量远不是众人看到的那样。 这些天之骄子般的年轻人,都是聪明人,就算仍然心存优越感,也不会去得罪这样一个人。 甚至对他有一些好奇。 此时见他又一次走过来,有不少人又开始关注这边,甚至有人跟了过来。是又有热闹看吗? 却见苏西鲷径直走向沐清瑜,他甚至拱了拱手行了一礼,道:“敢问这位可是沐姑娘?” 沐清瑜侧身避开他的礼,道:“我是沐清瑜!” 苏西鲷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像长辈看晚辈的眼神,但却又带着隐隐的尊敬。他从袖中掏出一块白玉牌,道:“苏某早前曾得沐氏相助,一直感念至今,今日得见沐姑娘,也是有缘。这块玉牌是我倾云楼倾云庄园的白玉令,执此令,在倾云庄园所有的产业消费,千两以下直接;三万两以下只需要一折!另外,若需银钱应急,凭此令,可以支取一万两以下白银!” 第221章 宠辱不惊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一个倾云楼一次五折消息就让他们欣喜若狂,整个倾云庄园所有的产业消费千两以下,三万两以下一折? 神特么一折,那不等于不收钱吗? 还有,还能支取一万两以下白银! 如果刚才他们没有听错,苏老板说的是所有的倾云庄园。那就等于沐清瑜以后不管走到哪里,都不需要带钱了。 倾云楼,不仅是京城一家,那是整个东夏,不,整个天下都有。倾云楼的总部,在南齐,分部却开遍四国。 这哪里是普通的相助之情?这简直是报救命之恩的架势。 沐蔓琪睁大了眼睛,眼里的嫉恨简直藏不住。 凭什么? 沐清瑜这个贱婢凭什么? 为什么这样的好事竟然给了她? 不要说沐蔓琪了,在场好多人眼睛都红了,看着沐清瑜的眼神,都带着绿幽幽的光。一个人到底要有怎样的运气,才能得到这样的好事? 他们都恨不能把这把这白玉牌抢在自己手里。 沐清瑜也很意外,不过,对递到眼睛来的白玉牌,她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沐氏哪位前辈曾对苏老板之情,但这白玉令太过贵重,我不能收,苏老板请收回!” 苏西鲷惊讶了,他想过很多种可能,面前的少女或者会一脸喜色,或者会眼含笑意,或者会欣喜,或者也可能是淡然的,宠辱不惊的。 但是,他没想到,竟然是拒绝? 她知道她拒绝的是什么吗? 一定不知道。 所以苏西鲷态度极和气地道:“沐姑娘可能不清楚,倾云楼不仅京城一处产业,你若出京,在任何大些的城市,都有我们倾云楼的分号!” 他说得很隐晦,任何大些的城市,不仅是东夏的,而是天下的! 众在人沐清瑜拒绝的时候,也惊呆了,她怕不是个傻子,这样天大的好处都能拒绝! 连秦旭然的眼眸都深沉了几分。 表面看来,这只是一面白玉牌,一面可以千两,数万两一折的玉牌,可是它背后的意义何其重大? 拥有这白玉令,相当于与倾云楼结了善缘,甚至,可以借助许多倾云楼的力量了。 沐清瑜笑了,道:“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收!” 苏西鲷:“……” 这时,沐蔓琪忽然上前,她对着苏西鲷行了一礼,道:“苏老板,您好说早前得沐氏相助,所以以此白玉令相赠。小女沐蔓琪,也是沐氏女!” 众人:“……” 不得不说,这沐蔓琪虽有些无耻,但也有些聪明,既然是赠与沐氏,那沐清瑜不要,她沐蔓琪要也是可以的。 这让好些人直接牙酸了,他们怎么不姓沐?怎么不是出身于沐家? “你也是沐氏女?”苏西鲷问了一句。 沐蔓琪心中一喜,神态更是恭敬,道:“是的,苏老板,小女与沐清瑜都是沐家的女儿,一脉所出,而苏老板若是要报沐氏相助之情,小女更合适,因为就在不久前,沐清瑜已经与我父亲之间断绝了父女关系!” 反正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更谈不上什么家丑!当时那么多人都知道,她再说一遍也没什么。 至于这苏西鲷承了沐氏的情,沐蔓琪觉得,应该是承的爹爹的人情。她爹是吏部尚书,随便放个官出去,那都是天大的人情嘛! 还有这苏老板办事也太不着调了,沐家那么多人,他难道就以为只有沐清瑜姓沐吗?她这个沐家正经的小姐就在这里,苏老板竟然没看见,还要她自我介绍! 众人:“……” 这沐蔓琪够狠啊,也够豁得出去,见苏老板似乎在犹豫,又怕沐清瑜改变主意,干脆直接断了沐清瑜的后路。 毕竟,苏老板既然是要报沐氏的恩,那当然是找她这个正经的沐氏之女,而和沐明远断绝了父女关系的沐清瑜,正经来说,都不能算沐家的女儿了,自然也就没有资格代替沐家接受这份报酬了! 苏西鲷听了,将白玉令放回怀里,叹气道:“听说这位沐小姐与沐清瑜沐姑娘是姐妹,苏某还想着将白玉令赠与沐小姐也是一样。但既然沐清瑜姑娘已经和你父亲断绝了父女关系,不能算是沐家的女儿了,那这白玉令,便只能收起来了!” “为什么?”沐蔓琪原本以为她这话一出,便能成为真正接受白玉令的人,以后,她便能在倾云楼里随意消费,随心所欲,甚至带朋友过去玩。 只要想想,在这么气派这么豪华,消费这么高的倾云楼里,她随意地请客,随意地买买买,那将是多么惬意?多么有排面?将会有多少人用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看她,甚至为了让她带来倾云楼,对她谄媚讨好? 苏西鲷嘴角抽了抽,再看过来的眼神就有了几分冷意,客气却淡然地道:“因为我家少主说了,他承人情的沐家,是沐清瑜的沐,与别人无关!” 众人:“……” 所以,他说的沐氏的情,并不是沐氏的别人,而是沐清瑜自身? 沐蔓琪跳出来后,沐清瑜并没有什么表情,她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该是自己的,那就取,不该是自己的,那就不要。 沐蔓琪想要白玉令,只要苏老板肯给,她也没有意见,毕竟,不止她一人姓沐! 但是没想到,苏老板竟然说出是沐清瑜的沐。 还有一点,众人太过震惊而忽略了,她没有。 她听到苏老板说,他家少主! 也就是整个倾云楼大集团的幕后大老板。 她本来还在奇怪,苏老板在京城商界地位尊荣,举足轻重,但既然他常住京城,就不可能是整个倾云楼的大老板。他的身份,大概就像那些大型连锁集团的总经理一般,董事长必然另有其人。 那他既然只负责京城倾云楼这一处,哪能做那么大的主,拿出天下倾云楼通用的白玉令? 如果说是他家少主拿出的,那就说得通了。 但是,她更不能收! 她自认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做了一些事,也帮了一些人,但没有做能让别人以为么贵重物品相赠的人情出来。 非应得自不取! 第222章 滚开 苏西鲷见沐清瑜执意不收,只得收起白玉令后离开。 而沐蔓琪站在原地,却羞愤欲死。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讥笑的,嘲讽的,鄙夷的……笑她不自量力,贪得无厌,偷鸡不着蚀把米的…… 各种眼神都快把她淹没了。 毕竟,之前当她站出来表示她才是最适合的那个沐姓之人时,很多人在震惊之余,第一反应是羡慕嫉妒恨,恨为什么自己不是姓沐的! 但此时,沐蔓琪的贪心成了笑话,之前有多羡慕嫉妒的人,现在就有多快意,笑的就有多开心畅快。 沐蔓琪脸皮虽厚,也无法面对那么多眼神。 甚至当她看过去,竟然发现连旭哥哥的眼神都在躲闪! 沐蔓琪再也受不了了,她恨恨地瞪着沐清瑜:“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就是故意想要看我出丑,是不是?” 沐清瑜凉凉地扫了她一眼:“你有病就去治,别在这里秀你的智商!” “真好笑,是沐清瑜让她跳出来的吗?” “对呀,还说沐清瑜已经和他们断绝了关系,不再是沐家人,这是想把好处都自己扒拉走的嘴脸,没人捞到好处,倒打一耙是什么意思?” “不要脸呗,还能是什么意思?” “本来想独吞好处的,这下好了,人家根本不认账!” “以前还觉得她不错,没想到竟是这种人!” …… 众人哪怕各有小心思,眼睛还是雪亮的。 这一番议论声音不大,但却足以让沐蔓琪听到,沐蔓琪快要气炸了,可在她心里,最好欺负的还是沐清瑜,她不去找那些讥笑她的人,却瞪着沐清瑜,咬牙切齿地恨道:“都是你,你这个贱婢,你为什么没中计?为什么中计的不是你?你怎么不去死?” 她的恶毒和恨意像毒蛇的信子,阴森恶毒,冷冷盯着沐清瑜的样子,好像沐清瑜欠她一条命! 沐清瑜脸容一冷,冷声道:“沐蔓琪,你是不是以为我好欺负?你是不是以为当初沐家你们对我做的那些事还可以重做一遍?” 沐蔓琪心中恨极,恶毒地道:“我们不止要重做一遍,还会重做许多遍,如今你已经失去梁王府的庇护,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沐清瑜,你给我等着,我要让你日日不得安宁!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让裴霁那个老东西尸骨无存,挫骨扬灰!” 沐清瑜冷笑了,本来她不想和个孕妇计较,既然上赶着找死,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轻轻拍拍沐蔓琪的肩,声音柔和而满含着包容,道:“你不用道歉,那样的情况你这样想也是很正常的,我能理解!” 那些在一边看热闹的人看着沐清瑜的笑脸,听着她宽慰的声音,心想这姐妹两人是和好了?那个沐清瑜竟然这般大度,这哪里像传言所说又贪又蠢,鲜廉寡耻,上不得台面? 是了,要真是又贪又蠢上不得台面鲜廉寡耻的人,面对倾云楼的白玉牌,明知道它的价值的情况下,还能面不改色的拒绝?那样的格局和心胸气度,只怕在京城闺秀圈子里面都极少有人能做到。 虽然在场的人和沐家姐妹并不熟悉,他们所熟知的沐家姐妹都是从传闻之中听说的。现在却觉得那些传闻是不是弄反了? 之前沐蔓琪说的那些恶毒的狠话,因为她压低着声音,又是背对着众人,别人根本听不到,此时沐清瑜是用正常的声音说出来,自然人人能听见。 就在这时,沐蔓琪用力把沐清瑜推开,尖声道:“滚开,别用你的脏手碰我!”因为太用力,她顿时失重,一下子摔倒在地。 但是沐清瑜却啊地惊叫一声,踉跄后退,几乎摔倒。 有人终于忍不住上前扶住沐清瑜,对沐蔓琪道:“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竟然还动手伤人?” 沐清瑜无奈又受伤,强忍委屈,一脸恳切地道:“谢谢你们,不过她心情不好我能理解。我不会和她计较的!” 沐清瑜这么一说,更多的人看向沐蔓琪的目光更加不屑起来,不识好歹,像个泼妇似的,这哪里像一个大家闺秀? 沐蔓琪更怒了,她刚才都没有推到沐清瑜,她竟然假装被推开? 她正要揭穿,却突然觉得一阵小腹疼痛,那疼痛那般猛烈,让想到什么的她瞬间白了脸色,尖声叫道:“旭哥哥……” 秦旭然没走,但是也没有离沐蔓琪很近。 昨天祖母的话让他今天一整天都有些心神恍惚,在面对沐蔓琪的时候,都觉得有些心虚。 祖母对他说的话很多,他记得很清楚的只有三句:“你是不是觉得你的世子之位很稳?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个两岁的亲弟弟?” “你若真要她,是你的妻或是你的妾,同样都是你的女人,有什么不同?你是不是想要为了一个不知自重,在成亲之前便能与男子私相授受的女人,让你的父亲放弃你?” “你其实没有那么爱她,如果真的那么爱她,你就不会在婚前跟她私相授受。如果你看不清自己的内心,以后后悔时,祖母也帮不上你!” 之前他还想着祖母危言耸听,尤其是最后一句,祖母说错了,他很爱琪儿。只要他坚持,现在的困境只是暂时的,祖母和父亲都会改变主意的。 但是这些话在秦旭然的心里一直回响,每回响一次,他心里的坚定就动摇一分。 及至后来,沐蔓琪跳出来想要白玉令,他想的不是支持,而是觉得很丢脸! 所以他一直离沐蔓琪不远也不近。 现在见沐蔓琪摔倒,他才急了,忙冲上前来,叫道:“琪儿!” 沐蔓琪眼泪汪汪地道:“旭哥哥,我好疼!沐清瑜她,她推我……” 这话一出,周围那些人都不忿了,这简直是侮辱他们的智商,把人差点推倒,自己还因为用力过大而摔倒,此时竟然怪别人推她? 秦旭然也看得清楚,是沐蔓琪推人,但一直以来对沐蔓琪的宠溺让他下意识的就要去责骂沐清瑜。 沐清瑜忽地道:“既然这么疼,那就去叫大夫,免得真摔出个好歹来!” 第223章 不就是走白莲路线吗 秦旭然虽然因祖母的话心态有变,但对沐蔓琪还是疼爱的,将人扶抱在怀里,冲着身边小厮叫:“快去叫大夫!” 没想到,疼得流眼泪的沐蔓琪却突地尖叫:“不要叫大夫,我,我没事!” 她想站起,可是实在太疼,根本动不了,只能死死地抓住秦旭然的衣服,道:“旭哥哥,带我走!” 秦旭然看她这个样子,心疼得不得了,抱起沐蔓琪,就要走。 沐清瑜脚下一动,挡在前面,淡淡地道:“秦世子,沐蔓琪口口声声说是我推了她,虽然这里这么多人看着能还我清白,但是她自己若真摔出个好歹赖我头上,那也是不行的。今天必须叫大夫来,不把事情说清楚怎么行?” “对呀,这推人把自己推摔倒了反倒倒打一耙的,指不定离开这里后会怎么样乱说呢?” “听到叫大夫就说没事,这是怕被揭穿了。” “讹人的事我见的多了,但是这么蠢的讹人的我还真没见过。” “就是装疼也得装得下一点,一听说大夫就吓得不打自招的,真可笑!” “沐家人怎么这样,我现在有点理解为什么沐清瑜愿意与沐家断绝父女关系了。” “都断绝了父女关系,还被这样欺负以前,不知道被欺负成什么样呢?” “那秦世子原本就是沐清瑜的未婚夫,现在成了沐蔓琪的未婚夫,你们品,你们细品!” “对呀,说不定当初日照轩的事都是沐家人自导自演的!” “……” 围观的人思维开始发散起来,那些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传到沐蔓琪和秦旭然的耳中,让他们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沐蔓琪是真的疼,她咬着牙白着脸,只抓住秦旭然,急切地道:“旭哥哥,快带我走呀,我不要看大夫!” 沐清瑜仍然挡在前面,道:“不许走,倾云楼里应该就有大夫,她们来很快的。秦世子,人都疼成这样子了,你确定要把她带走?还是把她抱进屋去,让大夫好好给她检查一下,要真有个三长两短,你秦家是准备赔沐家一个女儿吗?” 秦旭然怒喝:“滚开!” 沐清瑜纹丝不动,围观的人也有好几个站到沐清瑜的身边。 看热闹嘛,他们是很专业的。日子这么无趣,难得有热闹,不好好抓住,当他们傻呀? 秦旭然脸色铁青,沐蔓琪疼得冒汗,看见沐蔓琪这个样子,秦旭然更心疼了,他觉得沐清瑜说的也有道理,琪儿这么疼,还是让大夫看一下。 所以,他愤愤地瞪了沐清瑜和挡在前面的围观众人一眼,抱着沐蔓琪走进屋子。 这屋子之前一片狼藉还没有收拾,但是里间有个榻,可以让沐蔓琪躺下。 沐清瑜道:“我看沐小姐的确是疼得厉害,可别真疼出个好歹来,倾云楼的侍者随处可见,哪位叫他们去请个大夫?” 立刻有人去了。 还有人道:“沐姑娘,你真是好心,不过那沐蔓琪未必领情!” 沐清瑜叹了口气,道:“虽然已经与沐家断绝了关系,但毕竟以前曾经是姐妹,我也不想看她真的疼出个好歹来!” 这番话立刻又引来一阵称赞,什么以德报怨,什么大度宽容,什么人美心善之类的话都有人在说,毕竟这位可是能得倾云楼白玉牌却拒绝,这简直就是视金银如粪土,她们对沐清瑜的心情很复杂。 沐清瑜听着那些称赞,心里一片麻木,这不是沐蔓琪以前常做的事吗?原来并不是很难,不就是白莲花吗?那就走白莲的路,让白莲无路可走! 果然,她的这番话,让原本疼得不得了的沐蔓琪又气得差点晕过去。 沐清瑜虽然和几个贵女一起走进屋中,但从始至终都离沐蔓琪有一段距离。沐蔓琪就是想讹她都讹不到她身上去。 别人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肯请大夫,当她是装疼想讹人,但沐清瑜知道为什么。 上次沐家文定之礼时,沐清瑜就已经看出来她和秦旭然之间早就打破了最后的界限。不过那个时候沐蔓琪并没有怀孕。 而现在,沐蔓琪有孕了。 未成亲而先有孕,在这个时代是很严重的事。 当初沐家和秦家人设计了日照轩的事,让原身百口莫辩,成为京城所有人眼中不要脸,爬梁王床让梁王不得不娶的贱人。 原身承受着莫大的压力,莫大的屈辱,最后的自尽也是因此而起。 她要为原身讨公道。 另外,沐明远对付裴霁,也该受点教训了。 她很期待,不知道沐蔓琪的心理承受能力怎么样,不知道秦家人在得知沐蔓琪未婚而先孕时的接受能力怎么样。 至于沐家? 那就不用去指望了。 毫无底线又不要脸,是不会知道廉耻是什么东西的。 沐蔓琪一直在阻止叫大夫,可是她阻止不了,沐清瑜也不会让她阻止成功。 很快,倾云楼的大夫便到了。 随着大夫同来的,还有江欣彤等一众贵女。 孔霖的事发生之后,江家兄妹心情都不甚好,他们高兴地组织聚会,竟然被小人破坏,幸好只是做恶的人自作自受。 但因此,兄妹两个离开这里之后,立刻又派人排查了一遍所有的地方,生恐再有什么意外发生。 可没想到,那边还没有排查完呢,说是这边有贵女摔倒,要请倾云楼的大夫去看看。 江欣彤都差点着急上火了,急忙往这边赶,荀乐薇等和她在一起的贵女们当然一起来了。 倾云楼的大夫到了,可是沐蔓琪死活不给看。 还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断不能让男子给她看病。 秦旭然也同意,同时觉得琪儿真是洁身自好。 正在混乱之时,江欣彤到了。 得知事情的原委,江欣彤立刻道:“让乐薇来,她是女子!” 说着,她不禁看了沐清瑜一眼,这沐姑娘好像是招恨体质啊,之前孔霖是为了对付她,现在这沐蔓琪又是为了对付她。 江欣彤很聪明,立刻就想到,不是沐清瑜是招恨体质,而是沐家在对付沐清瑜。 第224章 惊天 什么仇什么恨?都和人断绝父女关系了,还赶着来迫害人,而且用的还是那么阴毒的手段,一动手就要坏人贞节。 沐清瑜这情况,再坏一次,那根本就没有活路了。 但正因为孔霖的这次行为,让很多人都在想,皇宫那一次,是不是也另有隐情! 江欣彤的想法只在她的内心,在她的话出口后,好多人都很惊讶,荀乐薇竟然还会医术? 荀乐薇也有些不好意思:“我并不是很精通,只是略懂,略懂!” 众人想起来,她的父亲是御医院的院正,他耳濡目染,应该是会一些皮毛! 荀乐薇的谦虚让一直强烈反对让大夫给她把脉的沐蔓琪也没那么抗拒了。 她的时日还短,不会这么容易被查出来?荀乐薇医术不高,应该更不可能看得出来?只要混过去了,那她赶紧离开倾云楼,回去再让娘亲找个大夫好好看看! 荀乐薇伸出手,搭在沐蔓琪的腕脉上。 但是一会儿,她的脸色就变得古怪起来。 秦旭然着急:“琪儿她很疼,是不是摔坏了?到底是什么原因?” 荀乐薇又去把脉她的另一只手。 这不确定的样子,让沐蔓琪心里更定了几分,哪怕她随便说个什么脾虚胃胀呢?她就好马上借坡下驴,让旭哥哥送她回去了。 江欣彤问道:“有结果了吗?” 荀乐薇放开沐蔓琪的手,点头道:“有结果了!” 有看热闹的人插嘴:“真是摔坏了吗?到底什么病?” 荀乐薇表情古怪,还有些扭捏,道:“沐小姐是……有了身孕!刚才情绪激动,又摔了一下,以至于胎气有点影响,不过腹中的胎儿无碍!” 众人:“……” 江欣彤:“……” 场面顿时一静,屋子里明明挤满了人,此刻却好像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般的安静。 这件事实在太大了。 沐蔓琪,沐家小姐,吏部尚书府的沐家,竟然会出这种丑事? 一个没有成亲的女子,竟然先有了身孕? 沐蔓琪尖声叫道:“不是,你撒谎,你胡说!你是什么庸医?你既然医术不高,为什么给人乱把脉?为什么胡言乱语?你坏我名声,我跟你拼了!” 刚才秦旭然也是呆了一呆,他又想起祖母的话:“你其实没那么爱她……” 琪儿有身孕的事早就告诉他了,刚才琪儿死活不让请大夫,大夫来了也死活不让把脉,他竟然没想过如果大夫把脉的结果出来,对琪儿会有什么伤害,直到此时,方才醒悟。 他不蠢,甚至很聪明,却没有想到。 难道真跟祖母说的一样吗? 一个声音清清冷冷地道:“竟然觉得荀小姐的医术不高明,那这里现成有大夫,不如让他再把脉一次,不就真相大白了?” 是沐清瑜。 别人一听甚觉有理,可沐蔓琪却犹如听见魔音一般,眼里都是恨意,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沐清瑜就是故意的。 她是故意看自己丢脸,故意要把自己怀孕的事揭开来,让她失贞的事传遍京城。 她厉声道:“沐清瑜,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为什么害我?你不得好死!还有荀乐薇,我和你无仇无怨,你为什么害我?” 沐清瑜轻嗤一声:“沐小姐的这个罪名我可担不起,毕竟我可没有本事让你怀孕!” 不少人都吭吭哧哧地笑起来。 可不是,她自己不要脸怀了身孕,自己有了身孕不自知要去推沐清瑜,自己没能站稳摔倒了还想讹人,结果动了胎气不打自招。 现在,她竟然说沐清瑜害她?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荀乐薇也淡淡地道:“脉如滑珠,至少有一个半月的身孕,这点我不会诊断错。若是不信,这里还有位大夫,让他一断便知!”她只是谦虚,并不是医术真的不好。 “不,你们都是庸医,我不信,我不信!你们害我的,你们故意陷害我!” 看着沐蔓琪歇斯底里的样子,这简直是欲盖弥彰。 江欣彤沉脸道:“沐小姐,你的身子是大事,总得确定你到底是什么原因!这位是倾云楼的大夫,你可以怀疑别的大夫是庸医,难道你还要怀疑倾云楼的大夫吗?” 那位倾云楼的大夫只是看了一眼,便道:“这位姑娘诊断的不错,看气色,这位沐小姐的确是有孕之相!” “你胡说,你胡说!” 那大夫不高兴了:“老夫行医四十余年,不敢说药到病除,妙手回春,但区区一个孕相,若是老夫都能看错,老夫这招牌不要也罢,从此再不行医!” 这番话斩钉截铁,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 哪怕沐蔓琪再闹,众人也知道了真相。 秦旭然看着沐蔓琪歇斯底里的样子,觉得沐蔓琪很陌生,这是他所认识的善解人意,聪明伶俐,可爱善良,柔柔弱弱的琪儿吗? 不过,想到琪儿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她有孕的事被揭开。而她肚子里的,是自己的骨肉。 秦旭然沉声道:“女子的名节何其重要,你们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说话,就没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 “她都做出这种事,还怕别人说吗?” “秦世子这么愤慨,莫非这个孩子的爹就是秦世子?” “秦世子已经与沐小姐订亲了,何必急在这一时?” “秦世子看着也是温文尔雅,守礼知节的一个人,怎么还没成亲,就和沐小姐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书都读的狗肚子里去了?” “对,难道秦世子不知道贞洁对于女子有多重要,就这么忍不得吗?” “呸,这算什么读书人?做的事实在是太不要脸了!斯文扫地!” “你们也别骂秦世子,万一孩子的爹不是秦世子呢?” “要真是这样,这个热闹可就更大了!” …… 一时,乱七八糟的议论声几乎把秦旭然淹没,秦旭然面红耳赤,当初和沐蔓琪滚到一起时有多幸福舒爽,现在就有多狼狈。 尤其是面对那么多指责,说什么读书读到狗肚子里,斯文扫地,他也是又难堪又狼狈。 于是他几乎想也不想的怒声道:“孩子不是我的!” 第225章 神转 哗…… 刚才他们讨论的有多激烈,现在就有多安静,震惊,太震惊了! 而沐蔓琪直接傻了。 她虽然不愿意当众承认她有孕,在这里撒泼,可是她很清楚这是事实,因为之前告诉过秦旭然,所以,她内心里其实还有一点点底气,哪怕闹得再大,旭哥哥也会护住她的! 可她听到了什么? 她难以置信地道:“旭哥哥……” 秦旭然没有与她对视,他别开脸,却再次沉声道:“孩子不是我的!” 说出第一句很艰难,但是说出第二句就很顺利了。 他之前没想过沐蔓琪被揭开怀孕后会是什么处境,当然更没想到他自己也会被连累。 秦旭然压着心中的所有情绪,也不看沐蔓琪。 孩子是他的不错,但是这时候要是承认了,沐蔓琪是笑话,他也会被人耻笑有辱诗文。一个有品性的男子,是不会和未成亲的未婚妻跨越最后障碍的。 他是定远侯世子,祖母说的对,一个女人而已,他若喜欢,以他的家世,想娶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何要陪着一个人一起声名扫地?大不了以后把她娶回去之后再补偿她,但要陪她一起丢脸,那不行! 沐蔓琪却有如被焦雷击中,所有人的议论,嘲笑,唾骂,鄙夷,轻蔑……她虽然在乎,但是却并没有那么在乎。只有秦旭然才是她最最在乎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现在这个时候,她遭遇困境,被所有人唾弃羞辱的时候,秦旭然所做的,不是像以前一样护住她,而是把自己撇清。 哪怕明知道这样会让她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试想想,她有了身孕,未婚夫秦世子却说孩子不是他的,这将会让人脑子里想出怎样一出大戏? 连沐清瑜都没想到秦旭然会这么说。 文定之日,秦旭然有多护着沐蔓琪,多少人都看见了的,那种似乎可以为了沐蔓琪,与所有人为敌的架势,被打成猪头,仍然要为沐蔓琪出头的样子,还如在眼前。 也正因为这样,此时秦旭然说孩子不是他的,很多人就信了。 这倒是有趣! 她在用巧劲故意让沐蔓琪动一点点胎气的时候,可没料到竟然会有这么一出好戏! 沐清瑜站在人群后,深藏功与名! 秦蔓琪惊声道:“旭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你这么说置我于何地?” 秦旭然本来在榻边,此刻却猛地站起,他拂袖,好像要拂开沐蔓琪的手和那黏在他身上的眼睛,道:“我说了不是我的!”说完,他就挤开人群,仓惶地离去了。 沐蔓琪被这一幕给刺激到了,她尖声道:“旭哥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刚刚才赶来刚听了点尾巴的秦婉姝瞪大眼睛,接着猛地冲上前去:“沐蔓琪,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你都跟我哥订婚了,却和别人有了孩子!你和你娘果然是一路货色,你娘私奔夺人丈夫,你竟然给我哥戴绿帽子……” 噼里啪啦呱啦呱啦一大堆,像下雪似的,纷纷扬扬的直往沐蔓琪身上砸去。周围的人都不自觉的让出一个空间,似是怕被她的口水喷到。 不少人都惊讶的神色,完全没有想到秦婉姝的战斗力这么强,而且这么……泼。 看秦婉姝的架势,似乎想冲过来揪住沐蔓琪的头发打她几巴掌,为自己哥哥出气,江欣彤拦住,道:“秦小姐,你们和沐家的事还是等离开这里再去算账。如今她有身孕,有个磕磕碰碰的,可能会伤及生命,这个后果我们可承担不起!” 江欣彤此时真是想翻白眼,今天这都什么事? 秦婉姝被挡,也不敢把江欣彤拨拉开,只在人后继续向沐蔓琪骂:“枉我当初还觉得你比沐清瑜更适合做我嫂嫂,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我呸!果然教风不正,就别想教出什么好东西。我要回去告诉爹,告诉祖母,你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我哥是谁?我哥是定远侯世子!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要不是你使手段勾人,我哥根本不可能和你订下婚约。不知好歹的东西,竟然敢给我哥的绿帽子,我¥¥……” 众人默默地又退开了一些。 沐蔓琪被骂得狗血淋头,她可怜巴巴地道:“婉姝你误会了,孩子真是旭哥哥的!” “我呸,是我哥的,我哥会不承认吗?我哥对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他对你的好,谁不知道?他维护你还来不及呢?要不是你这次做的太过分,我哥能甩手而去吗?” 江欣彤不得不阻止:“秦小姐,你哥已经走了,这里的事我来处理。” 秦婉姝平时心高气傲,但是在江欣彤面前也不敢多说什么,狠狠地瞪了沐蔓琪一眼,丢下一个鄙夷的眼神,一转身,像战胜的公鸡似的走了。 江欣彤道:“大家别在这里看热闹了,现在先出去!” 众人想起这是江家兄妹举办的聚会,闹成这样江家兄妹肯定心里不舒服,反正该看的热闹他们已经看过了,这天大的新闻他们也都知道了,还是别得罪江小姐了,顿时一哄而散。 沐蔓琪突然叫道:“沐清瑜!” 江欣彤本来是要安排人将沐蔓琪送回去,见她叫沐清瑜,便拿目光看向已经走到门边的沐清瑜身上。 沐清瑜神色平静,淡然,事不关己的样子。 江欣彤有点佩服她的淡定,一个人被人一再算计,虽然都全身而退,可心态和情绪怎么都该有点变化,她竟然若无其事! 沐清瑜走回来,道:“嗯?” 沐蔓琪瞪着她,好像要把她吃了,几乎咬牙切齿的对江欣彤道:“我有话想对她说!” 江欣彤有些担心。 沐清瑜笑道:“好呀!” 江欣彤无奈,只得走出里间。不过她心中还是有些担心,让荀乐薇留下了。这样万一里间有个什么去,那荀乐薇可以第一时间进行救治。 沐清瑜看着躺在榻上的沐蔓琪,笑道:“不疼了?” 她这一问,沐蔓琪才发现,她竟然真的不疼了。 为什么? 第226章 悚然 之前她疼得死去活来,那样子让人分分钟以为会出人命,所以才会那么急切的去叫大夫来。大夫也说的她是动了胎气,现在怎么就不疼了呢? 如果之前也不疼,她怎么会被人知道怀孕?若不是那么多人怕出丑,旭哥哥又怎么会不肯承认那个孩子是他的? 沐蔓琪道:“是你,对不对?” 沐清瑜点头,却笑道:“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是你主动推我,是你自己动了胎气!是你自己的叫声让他们担心才会叫来大夫,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沐蔓琪不相信一切是巧合,之前疼的死去活来的时候也就罢了,现在他已经能思考了。 她越想就越觉得不对劲,越觉得这件事有人在推动,那推动的人除了沐清瑜,当然不会有别人。 她汗水还在脸上,眼神却无比阴毒:“我根本就没有推到你,你却差点摔倒。你如果不躲开,我也不会摔倒。从那个时候你就在算计我!” “你真聪明!”沐清瑜真诚地道:“你说的很对。如果你不摔倒,怎么会动胎气呢?如果你不动胎气怎么会找大夫呢?如果没有大夫过来,谁来告诉大家,你有了身孕呢?” “所以,真的是你!”沐蔓琪吼了一声,“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啊!”沐清瑜轻嗤一声:“不要以为你和秦旭然在日照轩设计的那一幕没有人知道!你们对沐清瑜做的一切,我会慢慢还!” 自己叫自己的名字似乎很怪异,这句话的深意,别人不会懂。 沐蔓琪睁大眼睛,所以,这一切,都是沐清瑜的算计,她故意让她有孕的消息人尽皆知,当初日照轩一幕发生后,她所承受的,她想让自己也承受一遍? 沐蔓琪似是被她那冰冷的目光给吓得瑟缩了一下,却又觉得不对,咬牙切齿地道:“你怎么会知道我有了身孕?”唉呀。 这一切,是针对她有了身孕才设计的! 沐清瑜道:“你猜!” 沐蔓琪果然开始猜了,怀孕的事,她只告诉了娘亲和旭哥哥。 娘亲肯定是不会说的,难道是旭哥哥? 对了,刚开始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旭哥哥今天一整天都不太对劲啊。 她问起婚期,旭哥哥就顾左右而言其他,因为他话题转换的太过自然,自己又对他太信任,竟然没有想过她是在逃避这个问题。 还有刚才,他竟然当着那么多人说孩子不是他的。 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他若承认,虽然也会被人取笑几句,可是未婚夫妻情难自禁,说到底是小夫妻两个感情深笃失了分寸。 但他不承认,就是自己脱身离开,却把她完全置身在风口浪尖。 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否认的,今天在场的这么多人,不知道心里在怎么样想她,一定会觉得她不要脸,有了婚约还和别的男子苟且。 秦婉姝都已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她了。 想到这里,她怀疑的目光落到沐清瑜的脸上,旭哥哥虽然对她表示丝毫也没将沐清瑜放在眼里,不会对这种又蠢又没有自知之明的草包有一点想法,爱的是她。 可是,为什么他把自己怀孕的事告诉了沐清瑜? 是和自己订婚之后,又后悔了吗? 还是他看上了沐清瑜这张脸? 以前又蠢又笨的沐清瑜常年低着头,也看不清她长得什么样子,现在旭哥哥看清她的样子,被她这张脸迷住了吗? 她眼里一片疯狂:“沐清瑜,你不要脸,你竟然勾引旭哥哥!” 沐清瑜:“……” 这是什么奇葩肮脏的脑子,才能想这么龌龊肮脏的事? 她清冷一笑:“我都说了,那是我不要的废物点心,只有你这样的废物点心才会把他当宝!你脑子龌龊,但别用这种龌龊来侮辱我!” 沐蔓琪眼里闪过一抹狠毒,整个人都要扑过去,口中更是污言秽语地骂:“沐清瑜,你这个贱婢,你不配活在这世上,我要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沐清瑜只是轻轻一挥手,赶苍蝇一样将沐蔓琪挥倒在榻上:“你是不是又想借动了胎气来栽赃我?你放心,你这胎稳的很!” 她冷笑一声:“若是让你轻易滑胎了,你就可以装可怜博同情,不过你没想过,如果你连这胎都没了,你还能嫁给秦旭然吗?” 沐蔓琪:“……” 她刚才的确是这么想的。她摔倒滑胎,不但可以把这件事推到沐清瑜的身上,自己还可以装可怜博同情,世人心态都会同情弱者,哪怕这个弱者做过错事,但因为她现在的惨,别人也会选择很快的原谅和同情。 但是沐清瑜的话,却又让她悚然而惊。 之前旭哥哥当众否认孩子是她的,现在她的处境很不利,秦家以此为由退婚都不是不可能。 换以前,她当然不会这么想,旭哥哥对她天下第一好,又怎么会退婚呢?但是秦旭然的当众否认,让她一个人去承受那些,她现在也不能确定了。 有这个孩子在,那到底是秦家的后代,她就能进秦家。 但是若没有这个孩子了,她和旭哥哥之间的牵扯就只有感情了。 娘亲说过,这种关系不牢靠,孩子才牢靠! 想到这里,她哪里还敢向刚才这样,反倒默默缩回榻边,用手护住了肚子。 沐清瑜轻嗤一声,什么都想要,还什么都不想付出,真是贪心啊! 她走出去,这次,沐蔓琪没有再叫住她。 她出来后,江欣彤就叫人把沐蔓琪送回去。 但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沐蔓琪有孕,秦旭然否认孩子是他的,这件事以极快的速度传了开去。 等到聚会结束,不止整个倾云楼里做客的人知道了,消息早已经传到楼外去了。 沐清瑜是楚景弦陪着走出倾云楼的,身为朋友,楚景弦还是很尽责的。沐清瑜对他印象还不错,一个皇子,看似纨绔,却有一颗赤子之心。 倾云楼门口,一个黑衣身影如同一块寒冰,挡在沐清瑜楚景弦面前。 第227章 现在没有了 之前楚景弦没有找到沐清瑜,得知孔霖设下毒计要害她,被她轻松躲过,而倾云楼老板亲手送出的白玉令,她也轻易拒绝。 楚景弦听说后,竟然觉得很平常。 他所认识的沐清瑜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在竹渺院里被楚昕元那般搓磨,仍然能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毫不受影响。 她本就是个聪明机变的女子,孔霖这种小手段,当然算计不到她。 他心中除了对沐清瑜赌术的佩服,又多添了几分欣赏,两人正在低声交谈,突然被打断,楚景弦微微上前半步,挡在沐清瑜面前,道:“五皇兄有事?” 楚昕元没理他,对沐清瑜道:“本王送你回去!” 沐宅的马车也一直停在外面,之前沐清瑜给了银子,叫车夫随意在附近吃喝休息,等她出来。 她道:“我有马车!” 楚昕元沉着脸,伸出手就扣住她的手腕。 楚景弦伸手来挡,楚昕元冷冷瞪着他:“你要当着众人的面,和你的五哥抢你的五嫂?” 这话就重了,楚景弦脸色一变,眼里是一抹怒气,他怎么能说出这么龌龊的话来? 但是,这的确是大庭广众之下,而沐清瑜还没有拿到休书,在明面上,的确还是他的“五嫂”,就算他担心朋友的安全,却怕有心之人胡乱扭曲,坏了沐清瑜的名声。 他只得放手。 沐清瑜感觉腕间如同被铁箍箍紧,接着,被楚昕元拉着向挂着梁王府徽记的马车走去。 她淡淡提醒:“楚昕元,你是要破坏约定吗?” 楚昕元松开手,转头看她,闷声道:“本王送你回沐宅!” “我说了我有马车!” “你这辆马车太烂!” “能坐就行!” 楚昕元目光一动,那边岳西会意,拔出剑哗哗哗几下,将沐宅的马车给破坏了。 顿时成了一片残渣的马车吓得车夫脸色都变了,这破坏的声响也惊动了别人,这时候正是倾云楼客人散去的时候,那些人的目光都看过来。 楚昕元毫不理会,只看沐清瑜:“现在你没有马车了!” “楚昕元,你别过份!” “本王会赔你一辆新的!”楚昕元道:“本王送你!” 沐清瑜皱了皱眉,让车夫自行回去,这才上了梁王府的马车。 楚昕元冷冷的眸子看一眼站在不远处关注着这边的楚景弦,眼里有不易觉得的挑衅之意。 楚景弦转头,凤眸之中也浮上一丝冷漠。 上了马车,岳西拨转马头,赶动车辆,沐清瑜冷冷道:“有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了!” 楚昕元眯了眯眼,才道:“今天的事,何等凶险,你有没有想过,你如果真被算计了,会是什么后果?” 沐清瑜勾唇一笑:“我不怕呀,金柳池边不有一次了吗?债多不愁!” 楚昕元:“……” 好气! 这个女人是不是有病? 那么严重的事她还在开玩笑? 金柳池边的事,她成为满京城唾骂的对象,怎么现在由她嘴里说出来,竟然好像根本不是事? 他咬牙忍住心中的怒意,道:“以后出门,跟本王在一起!” 沐清瑜看了他一眼,突地道:“当时你挡着不让别人进门,是以为里面的人是我?” 那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为,很幼稚,很傻气。此时楚昕元回想,脸色有些黑,他冷冷道:“不要自作多情,本王的确以为里面的人是你,但不是怕你丢脸,而是怕本王丢脸!” “明白!”沐清瑜笑道:“我当然不会自作多情,想也知道你是觉得要真是我,你现在毕竟还没给我休书,我丢脸你也一样丢脸。不过,还是谢谢你!” “哼!”楚昕元鼻子里出气。 他觉得有些闷,就算他这么说,这女人就这么以为,怎么会这么蠢? 不过想一想,他又更不舒服了,当然就是这个原因,不然呢? “所以你看,没有休书多么麻烦,其实一年之期毫无意义,是不是?要不你再考虑一下?”沐清瑜谆谆善诱。 楚昕元大怒:“你可知,若不是你还挂着梁王妃的名份,今日之事,你以为会这么容易过去?” 沐清瑜慢吞吞地道:“若没有梁王妃的名份,或许我招不来这么多仇恨?”比如他那什么静雪表妹那边。 楚昕元气结,板着脸不再说话。 他就不该对这女人抱什么期望。 可他为什么还是送她回去? 楚昕元心情很烦躁,他觉得这已经有违他行事的风格。 他心存大志,怎么会在这样的小事之中这么婆婆妈妈?这次是他鬼迷心窍,把她送回之后,他绝不再管她的死活!一定! 一路无话,回程反倒显得快了。 沐清瑜倒是悠然,但楚昕元却自己差点把自己气成河豚。 尤其是发现,即使他很生气,沐清瑜也知道他很生气的情况下,沐清瑜竟然若无其事! 马车停在沐宅门口,楚昕元板着脸道:“到了!” 沐清瑜施施然下车,转过头,淡然笑:“殿下,马车,别忘了赔!” 楚昕元:“……” 他一言不发,让岳西赶紧走。 岳西扬鞭,都不敢回头再看一眼那个笑容清浅,面容淡定,眼神清澈的女子。 他是看错了还是听错了? 沐清瑜竟然敢这样跟王爷说话?上一个这么对王爷说话的人,坟头的草都多高了? 倾云楼的事传得很快。 最让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是两件事,一是倾云楼送出白玉令,竟然被拒绝; 另一件,就是惊天大八卦了。 吏部尚书家的小姐,定远侯世子的未婚妻,皇上亲自赐婚的那位,竟然有了身孕,而那孩子,却不是定远侯世子的。 说到那位尚书府小姐,自然被人唾弃一番,接着,就又有人说他们家家风如此,毕竟,那位小姐的母亲,虽然现在是吏部尚书继室,当初,可也是未婚先孕,私奔为外室,而后才转正为继室的。 于是,沐家顿时成了京城的笑柄。 而定远侯府,也跟着名声受损。 定远侯与侯府老夫人对突然传出那孩子不是秦旭然的,自然第一时间就把秦旭然叫过去,要问个清楚。 第228章 不好了 秦旭然面对父亲和祖母严厉的目光,有些瑟缩,嗫嗫嚅嚅地把当时的情形说了。 听说他不想丢脸,才不承认那孩子是他的,定远侯秦幕昭骂道:“愚蠢!” 以为说那个孩子不是他的,他就不丢脸了吗? 未成亲而有了孩子,固然丢脸,可说不是他的,就是被戴绿帽子,那难道不是更丢脸? 而且,都说了这个孩子不是他的,这事就不好收场了。 秦老夫人忽地道:“好!” 秦幕昭看过去,秦旭然也看过去。 秦老夫人皱纹堆积的脸上,露出一丝冷意,道:“旭儿既然已经当众说了这个孩子不是他的,那就不是他的!沐明远的女儿有婚约在身,却与别的男子有了身孕,这样的女子,我定远侯府岂能要?沐家这样的家风,与我秦家本就不般配。择日退亲!” 秦旭然急道:“祖母!” 秦幕昭也有些犹豫。 虽然他觉得沐家这个女儿行止不端,不知自重,要是旭儿娶了做正夫人,以后留下祸端,说不准还会做出让定远侯丢脸的事。 但是,旭儿喜欢,又有了旭儿的孩子,再加上毕竟还是沐明远的女儿,这门亲事还是要的。 有吏部尚书的加成,大皇子那边也更多一份胜算。 但是母亲的话,他也不能无视。 他为难道:“母亲,如今旭儿和沐家的亲事,不仅仅是他的,事关大皇子……” 他这么一说,秦老夫人就懂了,大皇子是她疼爱的外孙,还有望那个位置,能让定远侯府更上一层楼。 但是秦老夫人有些不悦,他的意思儿子竟然不懂?她看秦幕昭一眼,道:“沐明远还能把女儿嫁给谁?” 秦幕昭一怔,继而不由笑道:“原来母亲的意思,并不是……” 现在有了倾云楼那一出,沐家那个女儿的名声已经毁了,京城里谁还会娶她? 秦家去退婚,名正言顺,沐明远定要好言相劝,就算秦家同意不退婚,那沐明远便是欠了秦家的人情。 以后两家的合作,秦家便占着主导地位。 此时的沐府,沐蔓琪已经哭得死去活来。 那些难听的传言孔宜佳严密封锁,不让人传到她的耳中,但即使这样,沐蔓琪又不是傻子,想也知道当秦旭然不承认那孩子是她的后,于她会是什么后果。 她一是心伤于旭哥哥竟然在那样的时候抛弃她,二是害怕,害怕秦家怕丢人解除婚约。 发生这样的大事,沐明远和孔宜佳都过来看她。 见沐蔓琪眼睛都哭肿了,孔宜佳心疼地道:“我的宝贝琪儿,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她抱住沐蔓琪,用丝绢给她擦泪,连声哄着。 沐蔓琪难过地道:“娘,我是不是不能嫁给旭哥哥了?” “谁说的?当然能!”孔宜佳坚定地道。 沐明远沉着脸道:“你老实告诉为父,孩子到底是谁的?” 他今天去早朝,被一双双意味深长的目光洗礼,定远侯秦幕昭平日里和他极是熟捻亲切,却冷冷瞥他一眼,重重一哼,连招呼都没打。 他莫名其妙,下朝后回府的路上,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昨天他的女儿去参加聚会,竟然发生了那样的事? 还有,琪儿竟然有孕? 那个孩子还不是秦旭然的? 沐蔓琪委屈巴巴地哭道:“是旭哥哥的……” “那他为什么不承认?” 孔宜佳叹气,道:“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秦世子定是怕丢脸!” “哼!一个男子,因为怕丢脸就把所有的事情丢给一个女子去承担,算什么男人?”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儿受这样的委屈,沐明远又心疼又愤怒:“还有,你既有孕,你自己事先不知?怎么会因为摔倒就去找大夫把脉,闹得人尽皆知?” 说到这个,沐蔓琪就像被打开了闸门,尖声叫道:“是沐清瑜,是那个贱婢,是那个贱婢故意害我的!” 孔宜佳脸色顿时变了,道:“什么?你说是那贱婢干的?” 沐蔓琪抽抽噎噎,添油加醋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孔宜佳脸色顿时变了。 她眼里满是怨毒,转向沐明远,却露出一张哀伤的脸容,哀怨地道:“老爷,念在她是你女儿的份上,这么些年,妾身也不曾短了她吃喝,琪儿有的,她也有。可没想到,她竟没有丝毫感念,还要将琪儿害成这样!” 沐明远脸色阴沉。 孔宜佳继续哭诉:“老爷,琪儿是你我心尖上宠着的孩子,单纯善良,不对人设防,哪里应对得了一个有心之人这么恶毒的算计?都怪我平时对琪儿保护得太好,保护得她不谙世事,遇到别人的算计也不自知。老爷,你要为琪儿做主啊!” 沐明远铁青着脸,以往他对沐清瑜就厌恶居多,看见她,就让他想起当初自己的不堪,想起当初他初入京城时有多狼狈和卑微,想起当初只能靠裴家起家。 哪怕他已经将裴家除去,可只要她在,别人就会想起这段往事,就会想起他曾经的穷困潦倒,他心里就憋气。 只是不得不让她活着罢了。 谁曾想,还养了个白眼狼出来了。 他眼里一片狠毒,冷冷道:“放心,她活不久,他们都活不久!” 他们,指的是裴霁和沐清瑜。 他已经跟鬼穿针定了交易。 当时只买了裴霁的命,他会再加一笔钱,把沐清瑜的命一起买了。敢让他的琪儿不痛快,那就去死! 别说什么虎毒不食子。 那个贱丫头,不配为他的女儿! 他有琪儿,有雍儿,儿女双全,便够了! 鬼穿针已经快到京城了?这次的事,谁也不会再怀疑到他头上。 他到底舍不得训斥自己的宝贝女儿,只是叹了口气,便走了。可这股气怒,光是向沐清瑜倾泄,显然是不够的。 他还恼秦旭然,在那样的时候,没有一个男人的担当,诱拐了琪儿的身子,当着众人的面,却不认。 得向秦家要点什么,才能补偿琪儿受伤的心。 他正在心中琢磨,突然管家急步而来,脸色大变道:“老爷,不好了,定远侯府前来退亲了!” 第233章 鬼邻居又来了 今天沐清瑜的心情比较好,她去看了外祖父,裴霁干劲十足,义肢刚穿上身的时候,他走路还有些别扭,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来那两条腿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了。 身体恢复了,他的精神也好了,威武侯府里不再是他死守着等死的地方,他走出了威武侯府的大门,去庄子里,去铺子里…… 每天很忙碌,但每天也很充实。 好像年轻了十岁,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裴霁觉得这一切是他在余生能为疼爱的晚辈发光发热,所以恨不得让自己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 沐清瑜没有阻止,有些人,闲着是休养,但有些人,忙着方是充实! 外祖父的这种状态,配以她的药膳,能消掉他十几年滞涩在身体里的沉疴,这是好事。至于累着?不至于,因为沐清瑜一直安排了得力的人手在协助。 换句话说,就算裴霁因为一时考虑不周,失策而致将要有大的损失,也有沐清瑜在后面兜底。只不过是隐秘的,不为裴霁所知的。 她不会真的把一切重担都扔给裴霁。 既然外祖父那边不用再担心,她就继续安心在沐宅做咸鱼。 她今天让厨房给她买了一条鳜鱼和一块牛肉,用来做晚膳。 送来的时候,鱼还活蹦乱跳的,跳动的鱼尖刺张开,看着十分吓人,不过沐清瑜并不害怕,她亲手料理,去内脏,洗净。 切去鱼头后,将鱼从中间横剖开,尾部连接不断。 把中间的鱼骨用横切刀法去除,然后斜切花刀,切好后的鱼肉呈菱形花纹。沐清瑜手法稳,刀工好,菱形均匀且一致,分外漂亮。 将葱、姜、料酒和盐调匀,将鱼身放入盘中腌好后均匀的裹上生粉。 锅中倒油,中火烧至7成热,将裹好生粉的鱼肉放入油炸,用筷子夹住定型。炸好后再将鱼头放入锅中一起炸。 鱼肉变金黄色了,看着像有花儿绽开,沐清瑜满意地捞出。 重新起锅加油,将调好的酱汁加入,搅拌均匀后倒入清水,煮沸,加入调料,搅拌均匀。调一些水淀粉,倒入锅中。有了水淀粉的加入,汤汁很快便熬制粘稠,淋在炸好的鱼肉上。 装好盘的松鼠鳜鱼有色有香,有味有形,色泽橘黄,她尝了一小口,嗯,外脆里嫩、酸甜适口。看来,她的手艺没有退步。 接着便是处理牛肉了,她决定做个牙签肉吃。 把牛肉切成薄片,刀功好的优势又一次展现了,牛肉片每片都是一般厚度,简直像是量尺量过。不过沐清瑜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她一个朝元五气诀练到第六重的人,就算现在没能恢复全部实力,但刀在手中,精准控制,大小随心,厚薄顺意,这是基操。 把牛肉用料酒和盐腌入味后控干水分。 牛肉用牙签穿起来。 锅烧热倒油,牛肉下锅,油不需多,没过牛肉即可。 小火煸至牛肉变干,边角微焦后出锅。锅中留少许油,小火将备好的葱、姜、蒜末和干辣椒段、花椒入锅,翻炒至略焦。 再将炸好的牛肉倒入锅中,加入生抽、少量老抽、盐、鸡精、白砂糖和孜然粉,大火翻炒至葱姜蒜等配料完全金黄。撒上白芝麻,出锅!大功告成。 真香! 色泽红亮,香味浓郁。捏一根小竹签,将牛肉放入口中,浓郁的牛肉味在舌尖绽开,香辣有嚼劲,不错! 沐清瑜将菜端上桌,再炒了个小青菜,等到青菜炒好,再来看时,桌上的菜不出意外地少了二分之一。 不过,牙签牛肉的盘底,压着一个信封,信封上两个字“饭钱”。 她挑挑眉,这次鬼邻居还这么客气?这是付的银票? 拆开,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纸上写着:“鬼穿针,天下杀手排行榜排名第九,四国悬赏榜排名第四,悬赏金额五万两白银(死活不论)。武器:绣花针。特点,钢针入耳,杀人于无形!神出鬼没,滑如游鱼。于酉时三刻从东城门进京。目标:裴霁。” 沐清瑜猛地站起,眼神凌厉。 沐明远竟然请动了杀手榜排名第九的人物。 天下杀手,九成出于神熙楼,但是也有一些,是江湖散客。比如,排在第三的踏云剑夏司尘,还有这个排名第九的鬼穿针。 对于鬼穿针,无法防。 不过,他是悬赏榜上的人,既然对方神出鬼没,滑如游鱼,防不了,那她这个赏金猎人,又来活了! 东城咸丰街,夜色已浓,茶楼已静,酒馆正热闹。 靠街第三家酒馆,一个干瘦的中年男子叫了四个菜,一坛酒,自斟自饮。 他三十六七岁,一双眼睛看似已经被酒水浸泡得浑浊且迷糊,但是只要有新客人到,或是酒馆的伙计走动,他瞟过去的一眼,都带着不易察觉的精光。 他喝酒也很有意思,一坛酒,不用酒壶,也不用酒碗,偏用酒杯,坛口酒倒下,只是一点,就满了。 但他的手很稳,所以,酒水并没有洒掉。 他喝酒很慢,一坛酒,从酉时末,喝到了掌灯时分,又从掌灯时分喝到亥时初刻。 小二看了好几回,不过客人银子给的足,催当然是不会催的。 等到要打烊了,小二准备来提醒一下客人,但是再看时,桌上酒坛仍在,菜盘已空,人却已经不见了。 小二摇摇头,不过也没在意,开酒馆,再怪的客人都见过。只要不在店里闹事,不少酒钱,再怪也与他不相干。 夜风习习,街道从热闹到冷清,人越发少了。 店里客人也少了,掌柜的按惯例交代了小二一声,就离开回去睡大觉了。 虽然店里只有小二一个人了,但他手脚麻利,也不觉得累。客人一个个离开了,小二收银子,送客,很是周到。 他探头往外看一眼,一时半刻不会有客人,偷到后堂打个盹去! 一柱香后,小二从后堂打着哈欠走出来,正要收拾桌子,准备关门,门口却又走进一个人。 小二头也没抬地道:“客官,本店已经打烊了,您明日赶早!” 一块银子递到他面前。 第234章 壁虎断尾 小二吃惊地抬起头,面前是个青衣少年,面容很普通,一双眼却熠熠生辉,一笑,露出白白的牙,很讨喜的模样。 他笑道:“小二哥,我不喝酒,也不用饭,就是随便看看。” 小二拿了银子,分外热情,笑道:“您看,您随便看!” “怎么这么早就打烊,离宵禁还有段时间呢!” 小二道:“客官是外地的?咱们这条街这个时候都要打烊了。一来这时候已经不早,不会再有客人来的,有也不多;二来万一客人喝酒闹事,麻烦就大了。” 青衣少年看着他手脚麻利地收拾,奇道:“这位客人喝酒用坛吗?怎么连个酒壶都没有?” “才不是,他用酒杯。”小二啧啧称奇:“这么大的坛口,这么小的杯口,他倒酒也不会撒出来。挺厉害的,像变戏法一样!” 青衣少年也好奇,道:“那位客人长什么样子?” 小二想了想,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挺瘦,但也不是瘦得过份,长条脸,鼻子很高,眼睛有点眯,长的嘛,不丑也不好看。” “那他出门往哪边去了?” “那边?不对,好像是那边?”小二赧然:“其实小的也没看见。先前客人多,等到小的注意的时候,他已经走了,什么时候走的小的也不知道!” 青衣少年笑道:“这样,那真是不巧。” “客官要找他干什么?小的看他也是个外地人。” 青衣少年一本正经地道:“我找他,因为他呀,欠我的钱!” 小二恍然,为他可惜道:“客官要早来半个时辰,或许就见着人了!” 青衣少年笑着点头,道:“没事,我会找到他的!” 青衣少年还帮小二把长长的隔板放下,帮他收拾好,在小二的一迭连声的道谢声中离开。 小二看着青衣少年的身影走向街尾的夜色,他慨叹道:“多好的少年啊!” 又大方,又热情,又肯帮人,现在这样肯帮人的年轻人可真是太少呐!所以,不该活在世上啊! 夜静,人少,沐家从侧门进来的客人,却是沐明远亲自接待的,迎进了他的小书房。 只不过,迎人是亲自迎,沐明远的脸色却不大好。 两人一起进了小书房。 而后,沐明远将小书房的门关上,这书房外面有人把守,自然是极为安静安全。 那黑斗篷客人这才将斗篷掀去,露出他的脸来,赫然是定远侯秦幕昭。 难怪沐明远脸色不好,连茶都没让上。 秦幕昭直接拱手弯腰行礼道:“沐兄,沐哥哥,叫你和琪儿受委屈了!” 沐明远冷冷道:“侯爷这是在玩哪出?” 白天带来大张旗鼓来退亲,把他沐家的脸都踩在脚底下了,晚上却又来赔礼道歉,这是玩他吗? 秦幕昭一脸无奈地道:“这件事没有事先与沐兄商议,实在是我们秦家的不是。不过,现在我们的目标都是一样,都是为了殿下效力。沐兄还请听我解释!” 沐明远早在听到沐蔓琪说了倾云楼的事,心中已是大震,秦家这个态度,很能说明问题。难道大皇子终究是对他不满,所以,才要秦旭然毁了这门亲? 又或是皇上那边已经起疑,所以大皇子和秦幕昭才决定壁虎断尾? 不论哪一种,都是让他震惊愤怒却又恐慌的事。 不过,现在秦幕昭的这一行礼,沐明远的心已经定了三分,但是,他心中仍是有气的。 大门口那一幕,秦老匹夫寸步不让,他的脸丢尽了,琪儿的脸也丢尽了。 当着那么多人丢尽的脸,又岂是秦幕昭这么一揖就能抵消的? 再说,既然现在要赔礼道歉,之前又为何寸步不让? 沐明远冷淡地道:“侯爷请说,沐某洗耳恭听!” 秦幕昭叹道:“沐兄,其实本侯是不得已的。便是我儿旭然,也是无奈而为之啊!” 沐明远大怒:“好一个无奈而为之!身为男子,不知护妻护子,反倒要一个弱女子去承担不该她去承担的一切,你秦家真是好家风!” “沐兄息怒息怒!”秦幕昭安抚一般道:“沐兄你仔细想想,如今朝堂之上是什么情形?这几天早朝,你再回想一下,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沐明远哼了一声,这几天朝堂上有什么不对? 沐明远这段时间把重心放在除掉裴霁,出一口恶气,斩断过去之上,再说又是新归大皇子这边,他也深知圣心难测,若是在朝堂上就公然与大皇子及定远侯一唱一和,必引起皇上对大皇子的猜忌。 他仔细一想。 的确是有的,朝中关于梁州旱情,大皇子的人铆足了劲准备把赈灾钦差拿到手里,但最后去的,却是户部一个主事。 当然,灾情并没有那么严重,户部一个主事足够了,但问题就出在,那个户部主事,是庄国公的门生。四皇子一脉的人。 还有前几天,关于商量三年一度的科举主考人选,大皇子四皇子的人明争暗斗,使尽手段,最后却是江太傅的门生拿走了主考的位置。 还有七天前,京畿卫抓贼,竟然在一个詹事府少詹事的府中搜出了一个逃犯。 太子未定,但是詹事府是一直存在的,这位少詹事,已经靠近了大皇子,就因为这件事,他直接下了狱! 还有…… 这一细想,半个月来,朝中大事小事,只要大皇子参与或者是与大皇子有关的,似乎都没有很顺利的。 不过最后转折不太明显,有些朝务大皇子没抢到,四皇子也没抢到。 至于京畿卫搜到逃犯,纯是倒霉,因为那个逃犯是那少詹事老母亲的远房侄儿来投奔,以为藏在京城官员家中就会无事,少詹事自己行事不谨慎。 但结合所有情形一看,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沐明远心中立刻冷静下来,道:“侯爷请坐!”这是要详谈的意思。 秦幕昭也不客气,坐下后,道:“沐兄,倾云楼事情一出,秦沐两家反目,亲家做不成,还闹成笑话,虽然于沐兄父女名声不利,但是于大皇子却是有大利!” 第235章 势同水火 沐明远冷哼一声,不说话。 秦幕昭只得撕开来细细地说:“你我结为儿女亲家,皇上只怕未必愿意,如今传出你我两家闹翻,于大皇子着实有利。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沐兄何必太过计较小节呢?” 沐明远铁青着脸:“你的意思是,秦旭然当众说我琪儿怀的不是他的骨肉,也是故意为之?” 秦幕昭满面喜悦地道:“自是如此,然儿毕竟出身霁云学宫,文韬武略虽稍显稚嫩,但对朝堂之事已有嗅觉,我秦家光耀门楣,指日可待!” 其实秦旭然不过是一帆风顺惯了,当突然发生一件可能损及他的脸面和名声的事,他心中升出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本能地否定,想将所有的责任推卸出去,把自己摘出来而已。 可事已至此,秦幕昭又怎么会说? 再说,错有错着,当倾云楼的事传出来之后,大皇子的幕僚们立刻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和秦幕昭一商量,这才有了大张旗鼓退婚的事情。 若是因此让皇上不再疑忌大皇子,这是于他们都有利的事。 沐明远脸色沉了下来:“所以,我的琪儿就活该受委屈?一个女子,未成婚先有孕已是惹人诟病,如今孩子还不是未婚夫的,你们是要逼死她!” “不,并非如此!”秦幕昭道:“老弟,咱们这亲家之说,又岂是儿戏?我家然儿对你家琪儿一片深情,两个孩子情投意合,而且他们还有了孩子,当然是要成亲的!” 沐明远几乎跳起来骂人:“老匹夫,既然这样,白日里你却把话说得那么绝!”看看他说的是人话吗?因为他的那番话,那些看热闹的人都相信了孩子不是秦旭然的,个个都对着沐府指指点点,都在骂他沐明远教女无方,骂他沐家后院混乱,骂他的琪儿不知廉耻! 现在,他跟自己说,两个孩子情投意合,两人已经有孩子,必然是要在一起的? 被指着鼻子怒骂的秦幕昭心里也是生气的,不过,他还是好脾气地露出笑容,很有唾面自干的风度,道:“沐兄,本侯也是不得已啊,人前,若不这么做,怎么能让人相信我们已经撕破脸,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都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他们两个还如何成亲?” 秦幕昭道:“能,他们当然能成亲!” “你倒说说,怎么成?还能怎么成?”沐明远几乎要吼了。不过,尽管他心里很气,面上却只是一片阴沉!只是一字一句,像是咬紧了后槽牙说出来的,透着森森阴冷。 他心里还有一股闷气,他是已经私下投了大皇子这边,也断无可能再改弦易辙,但是,秦幕昭是大皇子的舅舅,亲疏远近,毕竟有别,这点他永远比不上! 秦幕昭道:“沐兄,稍安勿燥!婚是皇上赐的,这件事,当然是去找皇上。” 沐明远冷笑了:“找皇上?皇上定会对秦沐两家解除婚约乐见其成!” 秦幕昭胸有成竹地笑道:“不会,沐兄,之前或许是这样,但是现在我们两家明面上势同水火,若是两家一拍两散,皇上定不为难。若是有一方不愿,皇上定会做主。为了两个孩子能在一起,这件事,还要委屈你!” “你的意思是,叫我去求皇上?”沐明远连声音都上扬了几分,这是一个在朝堂上十几年,并且爬到吏部尚书的老狐狸,哪怕之前表情愤怒或气恼,神色森冷或阴寒,但声线却一直在自己的控制之中。 但这样的城府,也因为这话而压不住声音了。 秦幕昭赔笑道:“沐兄,你想想,既然本侯今日亲自登门要退亲,你气愤不过,请求皇上做主,这样才合情合理!” 因为一件年轻人的闹剧,他们竟然也能引到官场之上,并且加以利用,也算是见缝插针,无所不能用了。 沐明远在最初的暴怒之后,和秦幕昭达成共识,两个人又详细商量了许久,最后,秦幕昭又罩上严严实实的斗蓬,从侧门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走后,沐明远还在小书房,他来回地踱步,接着赞道:“高啊!” 可惜现在天色已晚,宫门已禁,不然他甚至想马上就进宫。 他神色一片欢畅,却没打算告诉孔宜佳和沐蔓琪。 此事事关重大,若是走漏了风声,便会陷入被动。朝堂之中的微妙局势,还是没必要让她们知道了。 至于琪儿的委屈? 不存在的,刚才他已经为琪儿争取了最大的好处。 青衣少年从酒馆离开后,脚步轻快,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就像一个从学堂归家的少年,走向街尾的黑暗。 沙沙沙,沙沙沙! 像夜风吹动树叶,极轻,极轻。 少年停下脚步,他奇怪地挠挠头,一脸憨厚的样子。 风停了,声音也没了。 少年继续往前走。 前面更黑暗,更偏僻,那边的街巷不但无人,连野猫野狗也不见一只。 少年突然整个身子一颤,接着,像一截木桩似地倒在地上。 静夜幽深,深街无人,青衣少年倒在地上无声无息。 过了一会儿,一片阴影后如同幽灵一般出现一个身影,那身影走到地上的青衣少年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轻嗤一声,接着,他抬起脚来,似乎准备狠狠地踹两脚。 就在他这一脚踹出,伴随着尖锐的惨叫声骤然响起。 接着,整个身子失重,倾斜下去,似乎就要倒在地上。那只踹人的脚,连脚掌一声,被整个的削掉了。 青衣少年翻身而起,手腕间一柄银白散发着冷森寒气的匕首上面,点血不沾,仍是皎如月色。 那身影声音尖锐愤怒:“你没事?”说话间,他连那只断的脚掌也不要了,完好的那只往地上一点,发力,就想狂奔跳离。 然而,他的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束缚住,接着,便是重物猛坠,他的去势被阻,寸步难移,接着,狠狠地摔在地上。 微弱月光下,那人一身小二装束,俨然是之前小酒馆里的那个话多且热情的小二。 第236章 凶残的人普通的名 那小二翻滚在地,痛哭流涕,道:“客官,客官,我只是见你躺在地上,好心来扶你,你为什么就斩断我的脚?” 他很委屈地道:“你之前还帮我了,我还以为你是好人,你怎么这么凶?” 青衣少年走过去,这次,换他居高临下,他声音清冷中透着玩味:“你是小二哥?你一个人跑到这边来干什么?” 断腿小二更委屈地道:“我要回家,本来就是走这条路,我的家就在那边。”说着,他还指了指街尾某处的黑暗。 青衣少年摇头道:“那一片是个死巷子,根本就没有房屋,不可能有人住在那里!” 断脚小二有些慌,道:“我没有骗你,真的!是在那边,刚才我指错了!” “你确定?” “我很确定!我自己住的地方,怎么会不确定?刚才是我的脚太疼了,才指错了!” “真难得,还记得你的脚很疼?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这个伤口呢!”整只脚腕被切下来了,他刚才又想逃走,虽然后来不知道他在混乱中用了什么方法,血已经不再涌流,但是之前流的血还在地面染着色。 被青衣少年一提醒,断脚小二立刻惨叫道:“疼疼疼疼,我刚刚是太紧张了,我以为你要杀我!” 青衣少年悠悠地道:“我是想杀你呀!” 断脚小二害怕地道:“为什么?难道你是江洋大盗?你为什么滥杀无辜?” 青衣少年轻轻击掌,道:“演的真不错!任何人都可以说自己是无辜,独独你不能!”他的眼神渐厉:“一个天下杀手榜排名第九,四国悬赏榜排名第四的人,会是无辜?鬼穿针,你不想看看这是什么吗?” 他伸出手,纤细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枚针,一枚绣花针! 断脚小二摇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针?我只是个小二,你见过的,我在那边的酒馆里做工,做了好多年了!” “那个小二的确是在那里做了好多年了,但是你不是!” 青衣少年冷冷道:“天下人都知道鬼穿针神出鬼没,杀人于无形,却不知道为什么他能神出鬼没。不巧的是,我知道!” 断脚小二怔怔地道:“什么?” “因为他每接到一个任务,到一个新的地方,都会选一个普通人,把他杀掉,取而代之。以对方的身份生活在那里,观察目标人物,然后设计谋杀计划,制造各种机会,做到一击必杀!”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断脚小二道:“一个人怎么能对另外一个人取而代之?真是荒谬!” “别人不可以,但你可以。因为你的易容术,更胜过你的杀人术!” 青衣少年道:“这次你要杀的人,就在那边街上。你选的这个小二,是个外地人,一个人在这里做工三年了。不得不说,你谨慎且心思缜密。甚至之前我向你打听消息的时候,你的言谈举止,神态动作,都和那小二一般无二,即使是和他熟识的人也不一定能分得清。” 他缓缓地又道:“你的手中,共有两百七十三条人命,其中,九十一个是你收了重金,所杀掉的目标人物,剩下的一百八十二人,就是你不断换身份,易容伪装,所杀死的无辜人!” 断脚小二的眼神刚开始是害怕和委屈,后来是惊慌和怀疑,再后来是侥幸和抵赖,现在,却直接变成了凶狠,他恶狠狠地道:“你是谁?” “我呀!”青衣少年一笑,他普通的面容上,一双眼睛却熠熠生辉,好像皎皎之月,朗朗之星:“我是赏金猎人,青鱼!” 断脚小二的眼瞳紧缩,吃惊地道:“你就是近三个月来突然冒出来就名震杀手界和赏金猎人界的京城屠榜者青鱼?” 榜,是指悬赏榜。 四国有个共同的悬赏榜,专门捉拿那些阴诡狡猾,神出鬼没,流蹿四国,行踪不定,武功高强,杀人越货,身上有许多人命,却久久不能捉拿归案的恶徒。 四国公门之中不乏好手,而派出捉拿的公门中人,大多是有去无回,无奈之下,才列国张贴悬赏捉拿。 这种榜单,排在最末的,也有悬红五千两! 东夏南齐北越西唐等各国,也有自己的悬赏榜。 这些人同样是犯案累累,背负十条以上人命,穷凶极恶,或是逃跑隐藏,或是继续仍在作案,但没有出国门。因此,只在本国内悬赏。 这种榜单,虽然排在最末的,公门出的悬红只有五百两。可是一些受害者家属或亲眷,也会追加悬赏,有些数目也很可观。 便是各个城,比如东夏京城,也有悬赏榜。 这些人之中,也是根据所犯之事的凶残恶劣程度,列出悬红金,张榜请能者捉拿。 能上这些悬赏榜的,无不武功高强,身手过人,狡猾凶残,公门中人无能为力,才不得不悬红张榜。 也不要以为公门中人无用,才有这榜单的存在。实际上,公门中能人不少,但他们要负责的是整个区域内的各种大小事务,在有些方面,就会弱些。遇上真正的高手,他们也不能用人命去堆,这样就有悬赏榜的存在了。 换言之,天下榜,是世界通缉犯;国榜,是全国通缉犯;而各州的州榜,是三榜之末。 但州榜上,不一定没有天下榜的通缉犯。州榜上悬赏的,是在此州出没过的犯下恶行的罪犯。 所谓屠榜者,便是以一人之力,至少将悬赏榜上的人捉拿六成以上。 东夏京城的悬赏榜上,共有二十一人,有十三人,已经被这名叫青鱼的人捉拿归案。 和别的赏金猎人不同,青玉所捉拿的人,全是活口,但是他们都会很痛快地交代自己的罪行,然后恳求速死! 这十三人中,有一个,是天下榜的千手蜈蚣,逃蹿到京郊杀了三人便在城中藏匿起来,以为无人识破,被抓后供罪时,方知,此人身上三十九条人命,虽排在天下榜榜末,但其罪十死莫恕! 竟然是面前这个青衣少年做的? 凶残的赏金猎人,却有这么一个毫无杀伤力的普通名字!和他的样貌一样普通! 第237章 吵 青衣少年微微一笑,有些意外:“我这么有名了吗?” 断腿小二,不,鬼穿针此刻眼睛瞪得老大,一脸见鬼一样的表情。 你这么凶残,都把东夏京城的悬赏榜屠掉了六成,还一副腼腆赧然的样子,你自己不觉得不好意思吗? 他嘶哑着声音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他接到任务之后,悄悄来到东夏的京城,没有惊动任何人。进城之后便寻了地方住下,直到他选择了这个小二作为替身。可他很自信,替代这个小二的过程,神不知鬼不觉,根本不可能被人发现。 他这么多年来,扮谁像谁,不可能露出马脚。 青衣少年淡淡地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先办正事要紧!” 说着,他突然伸出手,从鬼穿针的脸上揭下来一张人皮面具。 他出手时,鬼穿针已有察觉,并且及时反应了,但是,他的反应到最后,就好像在配合青衣少年撕掉他的脸皮一样。 青衣少年眼里有厉色:“真正的人皮制作的面具?!鬼穿针,就算不为悬赏,只为你伤害的那些无辜人,今天我也会好好招待你!” 他的声音如淬寒冰,明明是少年人的清越声音,却让人冷入肌骨。 鬼穿针可不是束手束缚的人,他一扬手,一蓬粉末从他的袖中猛地爆开。 青衣少年却只是轻轻扬了扬袖,对那粉末毫不在意地道:“区区蝎蜥毒粉,也拿出来献丑?” 鬼穿针露出残忍而鄙夷的笑容,他的毒药,让人中之身子僵硬,三刻之后就七窍流血而死,最毒的成份,便是最炎热之地的火焰蛇毒和最寒冷之地的石色蜥毒所制。 这两种毒本身就是见血封喉,捕捉的时候不知道要费多少力气,制成的毒连他都没有解药。 那青衣少年一口就说出毒粉的成份,虽然让他震惊,但他心中又暗喜。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以为知道一点毒药知识,便是懂毒了吗? 他最喜欢轻敌的对手了。 不出一会儿,这什么青鱼,就会知道他犯了多大的错! 青衣少年挥开毒粉后,手腕间白光闪烁,那是那柄斩断了鬼穿针脚腕的匕首,说时迟,其实一切只是发生在瞬息之间。 在鬼穿针的笑容还没有完全绽放开来时,他感觉手脚各处都有极冷极冷的东西划过。 因为太快,以至于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接着,是尖锐的疼痛。 他意识到什么,啊地惨叫起来,此时,眼神是真的慌了。 先是冰凉接着疼痛的位置,是他的手筋脚筋的位置。 一个人武功再高,轻功再强,内力再深厚,手筋脚筋断了,那就成了一个废人。 这个青鱼,竟然这般狠毒? 他嘶声叫道:“你干什么?青鱼,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毒就要发了,就要发了!等到青鱼毒发,他定要让他尝这世间最惨的酷刑。竟然敢断他手脚筋。 他还有嘴,还有牙,还有内力可用。 然而,这种想法才刚冒头,突然一只手掌重重击在他的胸前,接着,背后也受了一掌。 鬼穿针惊恐地瞪大眼睛,那个念头他不敢想。可是,他不敢想,一切也已经发生了。他感觉自己像个漏气的气球一样,原本的一身内力,顷刻间,就瘪了下去。 怎么还没毒发? 这都快要一刻钟了。 鬼穿针眼睛血红,疼痛从伤口袭来,他身上只有四处伤口,挑断的两处手筋,一处脚筋,还有断掉的一只脚腕处。 之前他只是失去一只脚腕,他其实并不慌。 做一只假脚装上去一样可以用。衣服罩住,谁知道是真是假? 但失去内力,失去武功的结果,让他更加绝望。 他遇上了什么疯子?中了他的毒,竟然还对他下这样的毒手。正常人不是应该问他解药吗? 青衣少年有条不紊地“处理着”鬼穿针,做完这一切,他才道:“好了!”然后,他一伸手,便像提起一只小鸡仔一样,把人提了起来。 鬼穿针嘶声道:“你要干什么?” 青衣少年道:“蠢!天下悬赏榜上的人,值五万两白银,你说我要干什么?” “你,你别杀我,我给你十万两白银!不,黄金!而且我从此离开这里,有生之年,再不回来!只要有你的地方,我远离三十里,绝不与你照面!” 青衣少年笑了:“那怎么行?我是个很有职业道德的赏金猎人!” 说完,他伸出一根手指,在鬼穿针身上某处点了一下,道:“滥杀无辜,双手染满了血腥,总不能让你太好过!” 随着他指点落在鬼穿针身上,就好像有一条毒蛇顺着经脉钻进了鬼穿针的血液和五脏六腑,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青衣少年嫌弃地道:“吵!” 又是一指。 鬼穿针痛得涕泪横流,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杀过人,杀过许多人,甚至还活剥了许多人的人皮,因为人皮只有在活人的脸上活剥下来,才能做成毫无破绽的人皮面具。 他不容自己的任务有一丁点泄露行迹的可能性,至于活剥人皮有多残忍,被害之人有多疼痛,他全然不会在意。 毕竟,没有疼在他身上。 可是此时,那种毒蛇钻心,寒冰淬骨,针穿五腑,刀剜火烧般的疼痛,却是他自己在活生生的承受。 不说易容术,他本身也是个一流高手啊。他从没想过,以他的身手,竟然会落到别人手里,而且毫无反抗之力。 他轻敌了。 他们这一行,只要轻敌,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可惜已经没有后悔药吃! 他发不出声音,说不出任何的话,眼里惊恐慌乱,却连求饶都办不到。身上很疼,无一处不疼,随着那青衣少年走动,风吹来,他疼,走得快点,他疼,走得慢点,他也疼。 他从不知道,这世上有这样一种疼痛,从内到外,从骨到皮,从血液到头发丝,都能清楚地感觉到那样强烈的,深刻的疼痛。 可是,他竟然没有疼到昏迷。 他昏迷不了,所以只能硬生生地受着,额头汗落如雨,眼中泪落如雨! 他明白了,为什么青鱼抓住的那些人,会主动供认罪行,并且一心求死。 现在,他就想马上死,赶快死! 第238章 明堂 自秦家退婚事件之后,京城中人又结结实实看了两回沐秦两家的热闹。 秦家上门退亲的第二天,沐明远就哭到了皇上面前,请皇上做主。这是皇上赐的婚事,秦家竟然这样折辱他的女儿,这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也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皇上嘴角直抽,倾云楼的事虽然是那些贵公子和贵女们之间的事,在大人们眼里,也跟小孩子玩闹差不多。 不过,皇上还是有所听闻。 你沐家的女儿和秦家有婚约之后却和别的男子有了首尾,你现在好意思说别人折辱你的女儿? 难道不是你的女儿自取其辱吗? 当然,他是皇上,这种话,他是不会说的。 他只是道:“这桩婚事,朕的确曾赐婚。不过,朕也不能强令婚娶。这件事,朕会和秦爱卿提一提。” 皇上都这么说了,沐明远有再多的话,也不好再说,只是哭求:“陛下,臣女所孕之骨血,的确是秦世子的,皇上要为臣做主,要为臣之女做主!若是秦家执意不肯承认,那是逼臣去死呀!” 皇上道:“爱卿且放宽心,你与秦爱卿都是朕的肱骨之臣,朕自是乐见你们两家亲事和谐!” 沐明远出宫后,皇上果然召见了定远侯。 不过,定远侯还没有进宫,大皇子楚成邺先求见了皇上。 他道:“父皇,儿臣听说沐明远求到您面前,一定要将女儿嫁给秦家表弟?” 皇上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是有这么一回事!” 楚成邺立刻道:“父皇,这件事您不能答应呀。那沐家的女儿与别的男子有了首尾,连孩子都有了。要是仍然嫁给秦家表弟,秦家表弟岂不是没成婚就戴了绿帽子?儿臣与表弟素来交好,实在不想看到他被人这样羞辱!” “你的意思是,不赞成秦沐两家成亲家?” 楚成邺义愤地道:“本来男未婚女未嫁,成不成亲家,一切但看缘分,但如今不一样了。既然沐家之女已经做出了不要脸的事,他就配不上秦家表弟。不是秦家对不起沐家,而是沐家对不起秦家!” 皇上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道:“看来你和你秦家表弟的确关系挺不错!” 这话楚成邺也不敢乱答,顿了一下才道:“他毕竟是母妃娘家的侄儿,儿臣自然得替母妃照顾他们一二。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别的交情。” “你慌什么?你与秦家小子的确是表亲,朕又非不通情理。你何须害怕?” 楚成邺道:“是!父皇宽仁温厚,慈和能惠,儿臣不怕!” 皇上看他这唯唯诺诺的样子,眼底有一抹暗色,问道:“你过来找朕,是你的主意,还是你母妃的主意?” 楚成邺道:“是儿臣的主意!” “你母妃不知?” “回父皇,母妃不知!” “行了,朕知道了。你退下!” “父皇……” 皇上淡淡瞥他一眼:“退下!” 楚成邺只得告退了,只不过,当他退出勤政殿,离开皇上视线之后,他刚才的低眉顺眼,谨小慎微的样子全都变了。唇角微勾,露出一个冷笑。 母妃果然是最懂父皇的。 一切,静候事态发展! 定远侯秦幕昭是和儿子一起见驾的,皇上问起他们的意见,秦幕昭涨红脸,表示他秦家要不起这样的儿媳妇,这门亲事,他不能接受! 秦旭然却是一言不发,低垂着头,仿若大受打击的模样。 皇上道:“秦旭然,你也想要退婚吗?若是想,朕便即刻下旨,让你们退婚!” 秦旭然忽地磕下头去:“皇上,请您做主,我,我不想退婚。我想娶琪儿!” 皇上挑眉道:“即使她腹中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你也不介意?” 秦旭然知道那孩子是他的,所以他断然道:“回皇上,我不介意!” 皇上笑了笑,道:“既然你们两人这般情深,朕也不能做棒打鸳鸯之人!” 秦幕昭大惊,道:“皇上……” 皇上似笑非笑地道:“秦爱卿,男儿三妻四妾,事属平常,既然你儿子想娶他喜欢的女子,你们也可以帮他再娶你们喜欢的儿媳妇!你说是不是?” 秦幕昭垂下头,低声道:“是!” “行了,你们自己择期成婚就是!退下!” 秦家父子告退离去。 两人都一言不发,直等出了宫,上了停在宫外的马车上,父子两人才对视一眼。 秦旭然是松了口气,秦幕昭却是扬起唇角。这一切,和大皇子的计划是一样的。 他们不知道的是,当他们父子离开勤政殿时,皇上玩味地笑了笑,低低地说了一句:“一个个在朕面前演戏,朕便如你们所愿!” 他的儿子们是什么性情,他又岂会不了解? 甚至秦家儿子什么性情,他也一样知道。 若是沐家女儿真的是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秦家父子就算是把地板跪穿,也断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现在,他们同意的有,反对的也有,说到底,不过是要掩人耳目罢了。 儿子们大了,各有各的本事,他没立太子,是因为觉得那两个孩子都不错,一时难以决断。 那就让他们自己去斗,分出了胜负,也省得他操心! 左右他们争的是太子之位,不是皇位! 秦沐两家的婚约照常,这消息传出时,惊得好多人合不拢嘴,茶楼酒馆里热闹空前。 接着朝堂里就有了些许的变化,每当议事,但凡秦幕昭赞同的,沐明远必然反对,而沐明远赞同的,秦幕昭也必然反对! 那种为反对而反对,在朝堂之上针锋相对,争得脸红脖子粗,愤然以目怒视之的情形,让不少四皇子党们心中暗喜。 大皇子倚重秦幕昭,秦幕昭却把位高权重,绝对使得上力的沐明远给远远推开,虽然是因为儿女婚事起了龃龉,但这种情形,他们喜闻乐见。 只有楚昕元为此事,特意在某个地方和四皇子再次亲自会面。 楚昕元并不认为沐明远与大皇子那边真的生了芥蒂,让四皇子不要掉以轻心。 四皇子不以为意,笑道:“五弟是不是太过多疑了?” 第239章 心甚念之 楚昕元的目光深邃了些,眼底深处一片晦暗,他道:“四皇兄觉得他们真成了死敌?” 楚云程胸有成竹地笑道:“成死敌倒也不至于,但一个被迫娶,一个委屈嫁。彼此心中都有怨气,这口怨气一时三刻也出不了。既然出不了,那就别想和平共处了!” 看着他自信的样子,楚昕元眼底那片晦暗更深了,有如一片深渊,他声音平静地道:“四皇兄说的有道理!” 楚云程话锋一转:“话虽如此,不过,本王会注意他们的动向,你放心,对于他们的事,本王不会莽撞和轻信!” 楚昕元展颜一笑,道:“四皇兄天纵英才,得天独厚,小弟视为明主,便是因此!” 这话让楚云程很舒服,他拍了拍楚昕元的肩,一脸推心置疑腹:“五弟,你的扶助之义,兄弟之情,本王定不会亏待!” “多谢皇兄!” 流蹿于四国,杀人于无形,天下悬赏榜排行第四的鬼穿针,在东夏京城伏法。 如果说谈虎色变,那天下悬赏榜上的人物,绝对也是让人谈而色变的,尤其鬼穿针这种行事诡秘,出手必杀,行事却又暗戳戳的阴毒杀手。 又有人传说,这位,是东夏一个叫青鱼的赏金猎人捉拿归案的,鬼穿针那样的身手,那样诡谲多变的掩藏手法,不知道让多少公门中人头疼,也不知道让多少公门中人命丧他手,血债累累。 现在,他伏法了。 能上天下榜的,不但穷凶极恶,哪个不是武功高强,历年追捕,付出许多公门中人性命而不可得? 就说这个鬼穿针,在天下榜第四,他手中别的人命不算,光是公门中因追捕他而死于他手的,便有数十人了。 三年前,东夏冀州,一富户家中十一口一夜之间暴毙,仅富户十六岁的女儿死于凌y辱,余外十人身上无血,无伤,死因成谜。 还是因为天下榜关于鬼穿针的杀人手法公告天下,仵作方才验出,那些人果然是耳中有针穿入而死。 为此,冀州震动,然而,公门中死伤十七人,他仍是逃之夭夭。 没想到现在,竟然在京城伏法了。 这位,也是天下榜排名前十中第一个伏法的。如今,另外九个还在榜上争逐着排位,没有最穷凶极恶,只有更穷凶极恶! 他供认的自己的罪行,让审断的官员都一阵心惊,要不是看他手脚筋皆已断,武功已尽失,只怕他们都要心生恐惧而不敢审理。 同时,他们对赏金猎人青鱼也极是赞赏满意。 这个赏金猎人年纪不大,考虑的却着实周到。让他们全无后顾之忧,也让那悬赏的恶人再无翻身的可能。而且还是活口,活口可以交代罪行,在东夏伏诛,让东夏的声威都能得到提升,悬红出的一点也不亏! 可惜那位无心加入公门,不然,有这样的人才在,定然天下无寇! 当天晚上,沐清瑜做了一桌好菜,又开了一坛好酒,以谢鬼邻居。 不过等到半夜,鬼邻居也没有来。 沐清瑜心里不由生起好奇,这鬼邻居到底是谁呢? 随着她实力的恢复,便开始继续修习朝元五气诀,在这个世界,修习起来似乎比上个世界更多一些感悟,她很快恢复到上辈子的第六重实力,而且第六重的屏障似乎已经有所松动,现在她的身手,在这个世界虽不是顶尖,但也有了一流高阶的实力。 这身手,放到江湖之中,也是能开山立派的了。 说起来,那鬼邻居出现的次数也不算少了,五六次了? 以前实力低,发现不了很正常,随着她实力的增进,她还是没能看到那鬼邻居。 难道那鬼邻居的身手,是深不可测型? 看着桌上冷掉的饭菜,沐清瑜也没有多失望。 与此同时,在明丞相府西侧的二楼雅致闺房中,美丽如仙的女子面对桌上的一份请帖,陷入了沉思。 请帖精致,字迹龙飞凤舞: 沁雪小姐芳启:邺久慕小姐芳华,心甚念之。欲于后日午初,诚邀于四海楼三楼雅间烟台阁一聚,已略备菲酌,清茶小酒,盼小姐莲足相顾,邺恭侯之! 落款是楚成邺的亲笔。 这帖子,是明丞相亲手交给她的。 也就是说,现在,楚成邺和明家,已经在商量他们的婚事了! 之前这事没有提起,明沁雪心中还抱着几分侥幸。 她是女子,对朝堂之事不大感兴趣了,但是自己的父亲,却一早就已经明张旗鼓地站在了大皇子楚成邺这边,便是她的兄长明朔都有些不解,还曾问过父亲。 父亲的回复是:自古皇嗣立嫡立长,无嫡自然立长! 这话让明家兄妹很是不解,皇上明明有嫡子,四皇子楚云程不就是嫡子吗? 明崇峻没有说话,后来明朔去查了查旧事,原来皇上楚麟潜邸时最初娶的正妃,是沈妃,也就是如今都察院都御史沈殿聪的女儿。沈妃成婚后无所出,接着,宁侧妃生了儿子楚成邺。 这时,楚麟成为了太子,一个成婚两载无所出的女子,没能保住太子妃之位,楚麟迎娶了迎娶了青梅竹马长大的勋贵之后余思雨为太子妃。 余思雨生了楚承佑,却为了给太子挡刀而死,成了太子心中的痛。 后来楚麟娶的那些侧妃们相继生子,楚麟登基之后,将魏妃立为皇后,沈妃方才生下七皇子楚景弦。 然而,沈妃也是个命苦的,楚景弦年幼时,沈妃就因病去世了。 在宫斗中被算计失去生育能力的德妃求得恩典,将楚景弦养在身边。 所以,现在宫中虽然有皇后,在明崇峻的眼里,楚云程也不是什么嫡子。最多算个伪嫡子。当然,楚景弦也不是! 那么,无嫡立长,这才是明正言顺的祖宗礼法。 当然,若是长无德无才,另当别论。 不过,大皇子楚成邺老成持重,温文有礼,不论是宫中教学的大儒,还是后来在霁云学宫进修时的老师,对楚成邺都颇为赞赏。 楚成邺现在的确占据很大的优势。 第240章 别人拆不散 在朝中,有明丞相这文官之首站队,还有外家的定远侯,前期更是因为儿女亲事多了个吏部尚书。只是后来,也是因为儿女亲事,定远侯和吏部尚书反目前成仇了。 但即使这样,目前楚成邺在朝中的呼声还是很高的。 最初,明沁雪她爹是一门心思要将她嫁给楚成邺的,可正因为楚成邺呼声越来越高,所以,她爹觉得这亲事,可能得缓缓,毕竟,她若嫁给楚成邺了,她爹与楚成邺是翁婿关系,本是奉正统,变成了私心。 另外,连一朝丞相也成了楚成邺的岳父,定远侯又是楚成邺的舅舅,这就是绑死的关系。哪个皇上不会心生忌惮? 楚成邺如今二十有二,本早就该娶妃生子,但娶明沁雪,似乎不妥,而娶别人,又有些不甘,就因为这个原因,现在还没有正妃。 看在别人眼里,这正妃之位是为明沁雪虚位以待,但明沁雪并不愿意! 在所有人眼里,楚成邺身份尊贵,还能将正妃之位空在这里一直等着明沁雪,还真是诚意十足。 但是明沁雪却只觉得可笑。 如果她的父亲不是明崇峻,楚成邺会这样吗? 换句话说,如果父亲的女儿不是她明沁雪,而是明小沁,或者明小雪,那虚位以待的,也不会是她。 更何况,虽然楚成邺正妃没有,但是,府中的侧妃和侍妾,却已经有一大堆了。 她想要的,只是一个能以真心换真心的男子,能琴瑟和鸣,能白首不离心,不是那个正妃的名份! 尽管她出身在这个贵女圈子,她身边很多人都觉得,名份地位重于一切,可她从不这么认为。 所以那天,她对孔芷悠说的话,是发自内心的。 可惜,她的想法不重要。 她知道,所以除了那天对孔芷悠,她从没有说出来过。 也是那天见孔芷悠,让她的心有了一些波动。 她看到了一个青衫少年,因为离得太远,也因为角度问题,她没能看清那少年的正脸,可远远一眼,那英气勃发,那轩昂爽朗之气,还有青衫磊落不羁的风格,却让她的心动了一动。 为那少年漂亮利落的身手,为他路见不平,悍然而出的侠义,为他爱护幼小,善良的品性,也为他事了拂衣去,不留功与名的潇洒。 当然,那不是爱,只是一点点,一点点的心动。 就像她一直感觉自己虽然过得好像光鲜亮丽,是闺秀圈子里稳居榜首的人物,但其实那不过是别人眼里的光鲜。她的前程,人生,不过是一片被云雾遮挡的灰暗,让她看不到出路,看不到阳光。 难道以后,她得和那些闺秀们一样,嫁给一个男子为正妻,然后管理着后宅,努力去和后宅的那些和她分享同一个男人的女人们争风吃醋,尔虞我诈,那样的日子,有什么意义? 她从小读书明理,学识不差,若是男儿身,未必比她哥差。可惜,却只能成为别人口中的闺中才女。 那不是她想要的。 她宁愿嫁给一个平凡普通的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相夫教子,平凡一身,好过那看似风光,其实只能有苦往腹中咽的日子。 楚成邺送来请帖,那就说明,他不想再等了。 父亲也同意了。 她呢? 她不想同意,她对大皇子妃一点想法都没有。哪怕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会嫁给大皇子的,哪怕没有婚约,没有文定,她都已经被打上大皇子妃的标签,可这不是她想要的。 直到那个青衫少年的出现,就像一束光,让她觉得,前路的灰暗之中,突然出现了一缕光,哪怕那光很微弱,但仍然让她心中想念,期待,向往! 后来她又出门过几次,可惜,再不见那青衫少年身影。 她纵使得父兄疼爱,但毕竟是深闺女子,出门也没有那么随意。 这份鎏金请帖,她决定赴约。 四海楼啊,现在连想起这三个字,都有一种隐隐的喜悦和期盼。 明天,能见到他吗? 明沁雪知道希望并不大,人海茫茫,有些人日日可见,有些人,擦肩而过便是一生。 她真羡慕孔芷悠,那样恣意随心,张扬肆意,如果孔芷悠对那个青衫少年有好感,应该不会像自己这样,只能在心里想一想,什么也做不了。 她还羡慕一个人。 那个敢搬出梁王府,面对所有流言蜚语,却泰然处之的沐清瑜。 她曾试想过,如果是她,不喜欢所嫁之人,有没有勇气搬出府独居,然后被人讥笑嘲讽,被异样的眼光包围。 她发现她不能! 大概因为她不能,所以她才会心生羡慕和向往,心生好感和亲近! 四海楼,京城贵人们最喜欢的去处,地方豪华又雅致,身处热闹繁华的地段,却十分清静,费用虽不菲,但这不正好彰显身份吗? 三楼烟台阁,楚成邺已经到了。 他的身后有一个侍卫。 身穿杏色锦袍的楚成邺,器宇轩昂,身上带着皇家子弟的贵气,那种贵气从骨子里透出来,使他整个人更多了几分让人仰望的威仪。 当然,此时他并没有展示这种威仪,他在微笑。 他的幕僚和舅舅们都说了,现在时机到了,他终于可以将明小心娶来为妃了。 以前他觉得明丞相是站在他这边的人,虽然明沁雪在整个京城闺秀圈子里的身份地位,让他十分满意。但为了自己的大业考虑,他也不是不可以让出来。 明丞相支持他,明丞相的女婿以后自然也是他的助力。 虽然心中有些惋惜,但成大事者又岂能因为一个女人而斤斤计较? 好在他想笼络的楚昕元,很快就出了日照轩的事,父皇圣裁,娶了沐家的女儿。所以他觉得大概是他和明沁雪有缘,别人拆不散。 如今沐家与秦家表面上势同水火,那他现在再娶明丞相的女儿,也就没有那么引人注目了。再说他年纪已经不小,是该娶正妃赶紧生个继承人了。 因此他对明丞相暗示了一回,亲自写下了帖子,邀约明沁雪。 第245章 不可能的 村长道:“怎么不怕?所以这一阵,咱们村子里的人都很少出去了。” “不出去就没事吗?” 村长神神秘秘地道:“你别看咱们村子里面穷,那是有山神保佑的,只要在村子里面不出去,就不会有什么危险。咱们这么多年都在这里做的好好的!” 最后,在村长的热情下,三人在另一面选了间空屋子,因为又给了村长一块银子的缘故,村长让老婆杀了一只鸡炖汤,还主动提出贡献家里的床铺被子,但是被谢绝了。 那些补丁加补丁的东西,他们不敢要。 吃过饭,村长亲自将人领到了那边空屋,还帮忙打扫了一回才离开。 屋子里空置已久,勉强还能住人。不过,没床没铺,好在现在天气不冷,夜里随便凑合一下也能过。 三个人都不是来享受的,楚昕元不在意这些细节,岳西邢南当然也不在乎。 岳西挠着头:“看来村子里的人也知道这些情况,不过说是村子里面有山神保佑,这话怎么这么奇怪呢?” 邢南道:“这有什么奇怪?如果那个怪物真的是存在的,有怪物就有山神啊!” 两人斗了会嘴,见那边楚昕元什么都没说,两人便不再说话了。 邢南道:“主子,咱们要夜探哪里?” 楚昕元道:“探什么探?睡觉!” 邢南:“……” 这里? 这怎么睡? 再说,他们留下,不是为了抓凶手吗? 不过,主子发话了,他也不敢多说,立刻和岳西动手,把榻上打扫干净,虽没有铺盖,但是,至少上面坐着不会坐出满身的灰来。 楚昕元在榻上坐了,却没有睡,他睡不着。 不是嫌弃这里简陋。当初上战场,在尸山堆里,冰冷的地上,累得狠了,也能倒头就睡,听见一点动静,立刻提刀再和敌军搏杀。 这里已经很好了。 他是在想整个过程。 案发最初,是两个月前,就算发现人失踪报案有时间差,但也不会偏差超过两天。 第二起,相隔十天,第三起,相隔七天,第四起,相隔六天,第五起,相隔六天,第六起,相隔四天,第七起,相隔七天…… 也就是说,毫无规律可言,但是最短的相隔四天,最长的,十天。 在这个时间段,如果不能找到,可能还会有下一个甚至几个受害者。 村长说是村子里有山神保护,这个说法没有什么依据,他们的“山神”,也没有显过什么灵。所以,如果那条路上没有人在那个时间段出现,也许那怪物会盯上村民? 还是,到底是没有目击者,还是有目击者看见之后,害怕不敢说? 行凶的到底是怪物,还是什么动物,又或者,是人? 人又怎么会没留下脚印? 人好像可以不留下脚印,比如,达到一流高阶高手,便能真正踏雪无痕。难道是个这样的高手?那也不可能,哪个人会喝人血? …… 岳西邢南不敢打扰,在一边各自找了张小凳,闭目小憩,但耳中却听着各种动静。 三人果真就在这小破屋子里住了一夜,应该说坐了一夜。 听出自家王爷的意思,不破案就会一直在这里住下去。两人面面相觑,王爷是不想这条路上再枉添人命,所以,下定决心要把这个案子尽快破开。 王爷不走,他们当然不能走,最后决定让邢南回京去买些必要的吃住用物。 总不能还是这样干坐一夜! 邢南的提议,楚昕元默许了。 第二天,楚昕元就像个没事人似的到处乱逛,他长得英俊贵气,在村子里面简直是鹤立鸡群。但他说话却又很温和,没有居高临下也不是冷冰冰的,岳西更是活跃气氛的一把好手。 等到邢南回来,惊奇的发现,他家主子和岳西一起,竟然成了小屯村村民们的朋友。 那些村民们本来日子过得也不算宽裕,却一个个这个拿着鸡蛋,那个抱着一只母鸡,还有的提着白面,或是捧着馒头,往他们的小屋里送。 岳西乐呵呵的一个个给钱。 邢南:“……” 他们是把这里开成了一个杂货铺吗? 他买来的米面还需要吗? 事实证明也需要也不需要。 三个大男人一个都不会做饭,那米面买过来简直就是摆设。 岳西感叹:“要是王妃在这里就好了!” 楚昕元原本在思索案情,以及把今天和岳西一起见到的听到的村民的状况在心里细细揣摩分析,此时却眯了眯眼:“她会做饭?” 岳西看着自家主子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对,不禁惊恐的捂住了自己的嘴。他刚才在说什么?就算王妃在这里,也不能让王妃做饭给他们吃?做给王爷吃还差不多! 邢南看着岳西的怂样,帮腔道:“王妃一个人在竹渺院住了那么久,既没有丫鬟也没有婆子,那肯定是自己做饭吃的。” 楚昕元:“……” 既没有丫鬟,也没有婆子,自己做饭吃? 好像有点过分啊! 这就是她现在不待见自己的理由吗?这就是她强烈要求搬出去的理由吗?因为搬出去可以自己请厨子,可以买丫鬟婆子来照顾她,买下人来打点院子里的粗活。 是他考虑不周了。 可是被算计的他当时愤怒生气却又只能隐忍,叫他怎么可能去考虑她的处境? 等回去之后…… 楚昕元猛地摇醒自己,回去之后又如何?难道要去道歉吗?那是不可能的! 他道:“叫村长找个会做饭的婆子过来。给钱!” 岳西刚才说错了话,听了之后像只兔子似的窜出去了。 邢南把村民们送来的东西归整,好家伙,吃的用的都快装满一间屋子了。都是给钱的,也不知道给去了多少银子。 难怪那些村民那么大方,感情是觉得他的主子和岳西那个傻蛋是冤大头? 岳西很快带着村长的老婆过来了。 这种只做一顿饭就能拿钱的好事,当然不能便宜别人。村长已经对他老婆耳提面命,要好好的照顾这些财神爷。 不一会儿,饭菜上桌。有鸡有鸡蛋白面馒头(村民的),有肉有熟食(邢南买的)。 第246章 异样 这些在村长老婆眼里已经算是山珍海味,豪华无比的大餐,在三人眼里只是粗茶淡饭。 三人随意吃了些,叫村长老婆把剩的带走。直把她乐得嘴巴都合不拢,这果然是好差使,有银子拿还有得吃。 而在做饭的过程中,岳西早就和村长老婆聊得熟悉了,又从村长老婆嘴里套了不少话。 但都是这个村子里面的家长里短,对案子应该没有什么帮助。 岳西也很无奈啊,主子让他尽可能的去套话,有没有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只要把套到的全都汇报给主子就行了。 至于主子能够成从中间提炼出什么样有用的讯息,还是提炼不出来,这些他都不知道,毕竟如果他有这样的脑子,他就不会仅仅只是一个亲卫了。 今天他们已经走访了一半村民,那些送米送面送鸡蛋的,有些是走访过的,有些是听到消息主动赶过来的。 村子就这么点大,明天就能全部都走一遍,认一遍。 其实走不走的都已经不重要了,另外的一半人多少人口,做什么营生,什么性情,早就从别的村民嘴里听说过了。 就比如村口那家外地搬来住了一年多的那个单身男人,据说快四十岁了,好几次上山去打猎,都是很狼狈的回来。有时候打不到猎物就砍回一捆柴,然后背到村里,问人要不要买下来,只要换一把米就好。 村民们要材都是自己上山去砍,哪里需要用米去换,何况他独自住在村口那个已经荒废许久的屋子里,算是离群索居,平时和村民们也不往来,关系并不好。 于是他就挨家挨户的去问。 有时候有人会好心换一把米给他,有时候换不到他就得挨一天饿。 后来他就越发少去换米了,据说有好事的村民悄悄的到他屋子的窗下去看他换不到米后怎么办,发现他烧一锅水煮一把草,就那样填肚子。 岳西好奇,日子过得这样艰难,为什么不出去谋个营生呢?外地搬来的,这里也不是他的故土,当然不会故土难离,在哪里不是住呢? 立刻有村民回答他,那人身子不好,还时不时的吐血。就算去外面做工,大概是这个缘故,才会在这里住下。 再比如那对被吸成干尸惨死的夫妻,村民们猜测他们是某个大户人家私奔的小辈,本来是可以过安稳的日子,没料到遇到了怪物,连命都丢了。 还比如村东头的老于头,已经六十多岁了,还色心不死,和老黄家的那个三十多岁的寡妇偷偷的勾搭在一起。前几天,差点被老黄家的人当场抓住,据说老于头逃的时候连裤头都没来得及穿。 还有村尾的翟大壮,看着牛高马大的,其实不举,他老婆生的那个女儿,是别人的种。 …… 岳西混迹在村民之中,听着那些五花八门的八卦,觉得耳朵都受荼毒了。可主子说了,这一切都是为了查案。 听了很多八卦,也送出了很多钱。不过他很失望的发现,竟然没有一条关于那个怪物的,也就是说可能村子里确确实实没有目击者。 当天晚上又是在那个屋子里住下。 不过床上已经有了铺盖帐幔,岳西和邢南两人也不用坐着凳子靠着墙打发时间了,有村民们送来的木板,随便一搭,就是简易的床。 村民竟然会送木板,从这个行为看来,他们简直是把家里能够搬动的东西都巴不得送过来,换成银子。 邢南叹气,真败家呀,就算他不是管家,他也觉得牙疼。 有了勉强可以睡觉的地方,楚昕元把岳西邢南赶到另一间屋子里去搭他们的木板床,两人不敢拒绝,再说了,主子是战场上刀光剑影之中冲杀出来的,身手不弱,这里又只有一些不会武功的村民,并不用担心。 他们却没有想到,半夜里,楚昕元就从那破窗子里悄然离去了。 他在这里待了两天,也不是一无所获。从岳西听到的那些八卦里,他也析出了一些讯息。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那怪物到底是什么身份,是人还是动物,或者是别的什么,但是先从村子里排查起。 他有三个怀疑对象,今夜,就一一夜探! 他先去往村东头,六十多岁还能色心不死,而且还能让人家三十多岁的半老徐娘愿意,那说明老于头有一个好身体。 但这样的年纪还能有这样的身体的,不说凤毛麟角,那也绝对少见。 夜色里,楚昕元如同一只猎豹。 他的轻身身法都是很实用的,也是在战场上经过历练和磨合的。并不飘逸,但快,而且忽左忽右,若是有人往这边看来,大概会觉得自己眼花,或者见鬼了…… 不过,能看清的应该没几人,毕竟,墨色衣衫在夜里,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村东头很快就到了。 老于头的情况从岳西听到的那些八卦之中也提炼出来了,他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媳,但是儿媳的命不太好,两个儿媳都死了,两个儿子带着孩子搬出了村子,到镇子上去了,一去就是七八年,连回来探望都没有。 村里人都觉得老于头的儿子狠心,放着年纪这么大的老父亲一个人在家,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连个递碗水的人都没有。 老于头一个人住在这里,也算是清静,这也是在村子的外围。 而这里,离村口那条路,并不远。 老于头是长期住在村子里面的人,对这里地形熟悉。这点距离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楚昕元看着那同样木石结构的屋子,这屋子不如村长的屋子那么大,也不如那么新。但一个老头子住在这里也绰绰有余了。 屋前靠右的地方还种了几垅菜,只是长得不大好。 一圈竹篱笆,把整个屋子都围了起来。 楚昕元并没有动那竹篱笆,而是脚下轻轻一点,一个空翻,从上面跃了过去。 屋子里还有烛光。 这么晚了,连虫子都睡了,那老于头还没睡? 这时,屋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接着是不成句的声音:“饶了我……救命……” 第247章 踏雪无痕 楚昕元心里猜测着老于头如果是那个行凶的人,必然耳聪目明,所以他极是小心,落地无声,甚至摒住了呼吸。 此时正悄没声息地到了窗口,窗子上有破洞,根本不需要用手去戳。 楚昕元还没凑近,突然就听到这样的声音,把他也吓了一跳。难道老于头果然对村民出手了? 他一双带着森凉冷意的眸子往窗中看去。 接着,他脸上抽搐了一下,脸色顿时黑如锅底,转过头,很是狼狈地原路蹿出了竹篱笆墙。 呸,不要脸的老东西,办事都不知道把烛吹灭吗? 脑中回想着刚才看见的那一幕,他都想自戳双目,太特么辣眼睛了。老于头和一个三十余岁的女子在做游戏! 那个气喘吁吁的老头的确有些天赋异禀,而且也是个练家子,但是看了一眼他就知道不是那个吸血怪物。 撑死一个三流末位,不过是练过武功,强身健体,所以比普通人强些罢了,但要做到以一对八,来无影去无踪,那是绝不可能的。 楚昕元拧着眉,在夜风中跑出老远,才勉强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给清除。 真是令人气恼,听到的和自己观察到的果然有误差,要是他今天白天亲眼看见过老于头,也不至于晚上跑这一趟,看到这样的情形。 接下来,他便准备去那老夫妻带孙子在家,儿子儿媳在镇上做工的搬来半年的外地人那家。 但是,他这边刚刚折转方向,突然觉得不对劲。 虽是夜色里,他目力惊人,远处的草木之间,有动静。 就在他伏在一处灌丛后面向远处看时,果然看见一个黑影极快极轻巧地踏着树枝过去了。 那被他踏过的树枝,起伏的动静很小,显然受到的力并不大。 那可是一个人的重量。 踏雪无痕,踏叶无声? 楚昕元的眼神猛地一厉,虽然那些干尸身上的伤口显示,好像是怪物所为,甚至村民也在口口相传说是村口有怪物出没,但他内心里其实并不太相信。 他更倾向于是人,至于人为什么吸血,这是他还没有想明白的地方。 但凶手要是抓到,一切谜底也会解开。 这大半夜的,突然冒出一个轻功这样高明的人,不管他是不是这个村子里的村民,都很可疑。楚昕元立刻跟了上去。 他没有跟得太近,太近怕打草惊蛇。 但对方的轻功实在太好,他心有顾虑不敢全力之下,竟然被那人给甩掉了。 楚昕元越发笃定了,连他都跟不住的人,完全有能力做到对一群普通人一击而杀。他眼里有愤怒也有兴奋,愤怒于凶手的丧心病狂,兴奋于他将亲手将这人捉拿归案。 如果这个案子由他楚昕元告破,他在京畿卫中的地位还可以再升一升,同时,他将在京城百姓心中拥有威望。 他是携军功而归不错,但是战场离京城百姓太远,那样的军威太过模糊。 但现在不一样,这样的案子,虽然发生在小屯村,但怪物的传说,已经像长了翅膀不径而走。更何况,都是极为凶残恶劣的案件,让听说的人闻之色变。 他们既庆幸于事情发生在小屯村附近,又害怕那杀人吸血的怪物会逃蹿到别的地方,那他们的生命都得不到保障。 这时候,能把那怪物捉拿归案的人,将是百姓们心中的英雄! 这样的声威,他很需要! 人虽然跟丢了,但看那黑影去的方向就是村口,他继续跟过去就好了。就算那人离开,凭他的追踪术,只要有蛛丝马迹,他也能把人揪出来。 翻开的叶,动了的树枝,踏下去还没恢复的草地……任何的蛛丝马迹在他眼里,都有如清晰的指路明灯。 村口,去的竟然是那个独居男人的屋子? 难道他的猜测没有错,真的是那个独居男子? 先去看看再说。 楚昕元赶到,这家屋子外面没有篱笆,也没有种菜,屋子里没有烛光,但是,却有动静。 蓬蓬蓬,砰砰砰,乒乒乓乓…… 这是动上手了? 楚昕元急忙跑近。 听见一个声音颤声道:“大……大侠,我这里……实在没有什么东西……” 接着又是打斗的声音。 刚才说话的人声音更弱更惨,更可怜兮兮,很卑微的求恳:“大侠饶命……我只是一个乡野村夫,不知何处得罪,请您高抬贵手!” 楚昕元听着里面的动静,猛地推开了门。 这屋子很破烂,简直是家徒四壁。一个年近四十的男子躺倒在窗下,颈间有血,手中紧紧握住一根断裂的桌腿,模样十分狼狈。这应该就是那个搬来一年有余离群索居的小屯村村民。 而他追踪而来的那个黑衣人,眼带杀气,目光凛冽,步步进逼。 楚昕元冷声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吸血怪物!” 他二话不说,刷地拔出剑来,向那黑衣人刺去。 黑衣人面对凌厉的一击,不得不放弃继续对中年男人的进攻,转而抵挡楚昕元的剑。 楚昕元给外人的印象是军中一员虎将,但是,他的武功路数,并不是战场上那种冲杀功夫,而是真正的江湖高手的路数。 也不知道他一个在深宫中的皇子,怎么能练到一身武功的,不过,他能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活下来,似乎会一身武功也不稀奇。 此时,他要将那吸血怪物捉拿归案,下手毫不容情,对方被他逼得步步后退,虽然是因为他占了先机的缘故,但也是他攻势太过凌厉。 只是转瞬之间,两人就过了十几招。 终于,那黑衣人怒道:“你挡我做什么?我只是一个赏金猎人!” 楚昕元大怒,当他好骗吗?一个普通村民,怎么可能是他要抓的人? 而且,他来的时候,那村民的脖子上都流血了,显然是被面前这人咬破准备吸血,如果自己不来,他也要成为一具干尸! 真是狡猾,知道如今吸血怪物的悬赏金额已经达到一万八千两,故意给自己安个赏金猎人的身份,好让他放松警惕? 呸! 第248章 谁是真凶 别人不知道,楚昕元可清楚得很,因为这吸血怪物太过强大,来无影去无踪,死了好几个赏金猎人,已经没有赏金猎人敢来了。 想糊弄他? 门都没有! 楚昕元的攻势更加凌厉。 对方的身手不弱,他使出了全力。 对方说话分神,顿时被他在左上臂划开一条伤口,要不是躲得快,那条手臂都被削了。 那黑衣人一双眼里都是冷意,不再辩解,手中的匕首舞成一片白色光团,在夜色里分外炫目。 楚昕元感受到他内力源源不绝,几乎与自己旗鼓相当,越发肯定,能让他全力以赴的这人,一定就是凶手。 踏雪无痕的轻功,深厚的内力,还有凌厉的武功招式显示他是一个一流中高阶的高手,几条都符合,不管是不是他,他的嫌疑都是最大的。把他抓起来详细审问,定能审出一些有用的讯息。 楚昕元一心要把这人抓住,但那黑衣人却无心恋战,这让楚昕元越发觉得他是做贼心虚。 缠斗之中,楚昕元也被踹了一脚,那匕首贴着他的额头过去,差点给他削成平额。 楚昕元喝道:“还不束手就擒,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黑衣人的匕首突地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突然出现在楚昕元面前,向他的面门而去,楚昕元心中一惊,急忙后仰,脚下也退了半步。 逼退楚昕元,黑衣人骂了一句:“蠢货!没看到人都跑了吗?” 说着,整个人如同飞鸟投林,一翻身从窗口穿了出去。 楚昕元目光四下一扫,发现那个本来躺在窗下,身上带血,好像已经奄奄一息的中年男子,早就不见踪影了。 虽然他与黑衣人的打斗时心无旁鹜,但高手之间,又岂能对周围发生的事没有一点警觉?但那中年男子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显然也不是什么普通村民。 楚昕元抓起一个凳子向窗外扔出,人也跟着跃了出去。 这两人都有可疑,那就两人一起抓! 审过之后才知道谁是真凶! 黑衣人离开屋子,月光下,他身形显得有些瘦,那一身衣服是黑衣,而是青衫,年龄似乎也不大。虽然黑巾蒙面,但露出来的部分仍可见眉目精致,英气勃发,眉宇间都是轩昂爽朗之气。 如果四海楼的掌柜在这里,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位就是木鱼公子。 没错,她就是沐清瑜。 她的动作十分迅捷,如飞燕一般轻灵,只是中年男子离开已经有一段时间,又是夜色之中,身后还有一个楚昕元阴魂不散的跟着,让她略略有些分心。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小屯村了。 之前曾和她打过交道的一个身手不错的赏金猎人,在听说小屯村这个悬赏后,很是意动,但是来到小屯村就失去了消息,七天前,他的尸身出现在了县衙的义庄。 沐清瑜趁着着一个借着视察郊外庄子的名头,在一个夜里曾去义庄看过那赏金猎人的尸身。 怪物什么的,她持保留意见。 她觉得应该是人。 吸血,有锋利的爪子或是指甲,动作快捷,还有造成的伤口,很像她上辈子小说电影中常见的吸血鬼。 那赏金猎人是一流初阶身手,在江湖中也算是高手。 他似乎曾有反抗,但是反抗的效果不明显,那么要按武功论,对方至少比他高两阶。 一流高阶高手的身手,放到江湖,也是能掀起风浪的。 她当时探查过,对方没留下什么线索,因此,她只是探查就回去了。 前天与四海楼掌柜会面之后,回去时听说小屯村口又发生干尸惨案,虽然她对这悬赏并不感兴趣,还是匆匆而来。 如果仅是江湖纷争,她无意介入,但是,对方杀人吸血的,多是无辜之人,哪怕她没有把握,也得一试。 她没有像楚昕元那样派人去走访各个村民,而是根据现场情形,还有那些几近于无的蛛丝马迹,锁定了那个中年男子。 想着这里没有认识她的人,所以,也没有像去抓鬼穿针那样再行易容。 但是,她没想到,楚昕元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现在的容貌和她本身也有差距,但木鱼这个马甲,还要继续做生意呢,她并不大想被楚昕元看见。 不过这也不算太重要的事,重要的是不要放过她怀疑的那个中年男子。 就算楚昕元认出她是和四海楼有生意往来的木鱼公子又怎样?木鱼公子于楚昕元不过是陌生人,他大概不会这么无聊的去查自己的底细。 她来的到中年男子的屋外时,他已经睡下了,她故意踩踏了一截枯枝,发出极低的一声枯枝断裂声,那中年男子竟然立刻警觉,从床上翻滚下来。 那动作全都落入了沐清瑜的眼里,反应这样迅捷,这样的警醒,身手不在她之下。 一个身手这么高明的人,在小屯村住了一年有余,尽管离群索居,但小屯村里出现血案,他就算不是凶手,也必然知晓一些内情。 她毫不犹豫地对那人出手了。 她凭着上辈子丰富的打斗经验和反应计算能力,手中的匕首在那中年男子的脖子处压下去。本来应该是这一招就把中年男子制住的,但那中年男子反应十分迅速,竟然避开了,仅在他脖子上开了个口子。 又是数招过后,她才觑了个机会,一掌将他打倒,就在她要彻底制服那中年男子时,楚昕元撞了进来。 不仅如此,他竟将她当成凶手。 沐清瑜气恼之极,大好机会竟然就此失去,可面对楚昕元的凌厉攻势,她不得不招架自保。 时间这么一耽误,就让那中年男子跑了。 此时,她追了出来,楚昕元却对她紧追不舍,她有些怀疑,以楚昕元这脑子,是怎么做到在战场上拿到军功的? 真真气人。 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因为,追踪下去,她发现了中年男子的踪迹。 那中年男子哪里有之前在楚昕元面前病弱的样子?行动起来兔起鹘落,轻身身法高明得很,踏在树枝上,就翻起几片树叶而已。 第249章 血焰毒炎掌 不过,沐清瑜的身法更快,她踢起地上的石子,猛地向那中年男子射去。 中年男子前进的势头被石子阻了阻,就这慢一会儿的工夫,沐清瑜已经赶上了。她的匕首带着白光,向中年男子攻去。 中年男子眼睛血红,眼里冒着凶光,一个翻滚让开这一击之后,刷地一下,从袖中扯出一对峨眉分水刺。 向沐清瑜就攻过来。 沐清瑜冷笑:“不装了?” 之前虽然和她打斗,却还一直装着不知情的村民模样。 中年男子咬牙切齿地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就别怪大爷我拿你的命了!” 他眼睛盯着沐清瑜,虽然只能看到眉眼,也知道她年纪不大。这就让他更气恨了,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小子,也敢在他的面前放肆! 之前在村子里,他招架多,还手少,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尤其是听到又有人过来,他更是把自己扮成无端被欺负的弱者。 现在不一样了,已经离开了村子,等他在这里把这自命不凡的小子杀了,待转头回去换身衣服,他就还是村子里面老实巴交的村民。 打定主意后,他再不留手,攻势十分猛烈。 而且现在不是在屋子里面,而是在外面空旷的地方,打起来更加不用留手。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之前在屋子里,那蒙面少年出手时给他的感觉是招式简单凌厉,出手虽然不出其不意,颇有些剑走偏锋。但是并没有一定风格,也就是说不是出自名门大派。不知道哪里来的野路子? 想想他现在的身手,在江湖中纵然不是数一数二,也绝对是出类拔萃。 何况,现在他又是全力以赴。 但没想到,蒙面少年的那野路子,竟然颇为棘手。自己攻势凌厉的招式被他一一挡开,他手中仅仅只是一柄匕首,比他的峨眉分水刺要短的多,可配上那神出鬼没的步法和剑走偏锋的招式,竟让他感到一丝丝的压力。 他明白了。 他就想把这蒙面少年毙于掌下,又在担心后面过来的那人成为蒙面少年的帮手。心里有顾虑,所以不能全力以赴,而那蒙面少年却在全力以赴。 想通这一点,他压下心中的杂念,眼里凶光闪现,招式越发绵密起来。 沐清瑜中年男子对招的时候,感觉周围的空气有些异样,连空气都粘稠起来。夜色之中看不见,如果是白天应该能看到一层绵密的雾气,把这一片都罩满了。 百忙之中,她往嘴里扔了一颗药丸。 她的脸色更加凝重了,一个名字脱口而出:“血焰毒炎掌?” 中年男子一怔,峨眉分水刺根本就不是他的正经武器,只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罢了。他的武器是他的双掌,就在刚才,他用内力将掌心的毒气推送出去,就算这蒙面少年蒙着面,但是那蒙面巾根本就达不到隔绝空气的效果。 把它使出十成内力推送的体内之毒,哪怕是一流高手,也会不知不觉中招。 也不知道她往嘴里扔了什么东西,而且她还一口叫破了自己武功招式。 中年男子眼里的杀气更浓了,这蒙面少年必须死。 沐清瑜已经喝道:“这是已经失传并且严禁修炼的武功,你能练到八层功力,死在你手下的人,至少过百。丧心病狂!” 中年男子一心想要将沐清瑜杀了,而沐清瑜此时,也更没有丝毫放过中年男子的打算。 她刚刚服用了解毒的药丸,但是那血焰毒炎掌十分的霸道,她这随手而制的解毒药丸,虽然效果不错,但面对霸道的毒炎掌力,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原本就是全力以赴的两人此时似乎更加的拼命了。 在一片刀光剑影之中,两个人倏地分开。 不过,是被重力震开,所以,两人都摔在了地上。 中年男子噗地吐出一口血,沐清瑜也觉得心里翻滚得厉害,对方的内力也很强。刚才她和他对了一掌,受了些内伤,最主要的还是那毒炎掌所推出的毒,被她吸入了一些,有些头晕目眩。 血焰毒炎掌歹毒却又奇特,在内力推动时,周围的空气都会受到影响,从而让对手感觉像是被束缚在一片黏稠的雾气之中,连行动都受到影响,吸入得多了,甚至直接昏晕。 但是若是没有内力推动了,那毒物却会很快消散。 这时,一个身影极快地冲了过来。 中年男子看见仗剑而来的楚昕元,立刻指着沐清瑜叫道:“少侠,这就是那个吸血怪物,他要吸我的血!我用毒粉把他迷倒了,幸好少侠来得及时,不然,我也要死在他的手中!” 他神色惊惶,义愤填膺的模样。 楚昕元手中的剑泛着白光,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落到沐清瑜的脸上。 男装打扮要蒙着脸的沐清瑜,他没有半丝熟悉的感觉,之前沐清瑜虽然说话了,但改变了声音,更不会让他认出来。 两个人都没有动。 中年男子也受了内伤,此时若是起身,只会让内伤更重,甚至有伤到根基的可能。 沐清瑜却是在逼出刚吸进的毒雾,她的药有些效果,中毒不深,但是那毒还是早点逼出来好。 中年男子见楚昕元并没有第一时间出手,显然没有相信他的话,他又一脸恳切地道:“在下振武门右护法李喿,西南地区武林盟主林承光便是出自我振武门!在下因躲仇家追杀,才在小屯村寻了个地方住下。前段时间小屯村外出现有人恶意伤人之事,我一直在明查暗访,今夜这贼人果然自投罗网,只是我技不如人,少侠速将他捉拿归案!” 他这番自报家门,说清来历师承,又说明自己的苦衷。 既然他有来历,有名又有姓,甚至出身名门,门派里还出了个武林盟主,那必然是代表侠义的。 而那个蒙面少年,身份不明,突然出现在发生过惨案的地方,就很可疑了。 楚昕元道:“本王便是为了抓那吸血怪物而来,定然会将他捉拿归案!”说话间,他手中的剑猛地刺出。 第250章 一起抓 中年男子李喿大喜,同时眼中极快的闪过一抹阴毒。 既然这人这么好骗,那正好趁他将那蒙面少年杀掉,对自己不设防的时候,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哪怕拼着让伤势更重,也是值得的。 把这两个人一除,他便离开这里,从此江湖高远,谁也不会知道,在小屯村里面住了一年多的人是他。 也不会把村外的那些惨案算到他的头上。 然而他似乎高兴的太早了,笑意在他的嘴角刚刚展开,一股惊人的疼痛便随之而来,让他不自觉地惨叫出声。 低头一看,他的左右双腿各中了一剑。而且,明晃晃的剑尖正对着他的脖颈,散发着层层压力。只要他敢乱动,那剑会立刻穿透他的脖子。 他难以置信地道:“为……为什么?” 楚昕元冷冷道:“虽然本王不知道你们谁才是那个吸血怪物,但是在本王眼皮底下,你们一个追,一个逃,本王没瞎!” 李喿嘶声道:“他才是那个吸血怪物!” “那你逃什么?”楚昕元冷冷道。 李喿神色颇为纠结,犹豫了一下才道:“我是振武门的右护法不错,但是我和左护法龃龉不合,一个不小心将他给杀了。背负残杀同门的罪名,按门规处置,我要被处死。我不想死才逃到这里隐姓埋名。我很后悔一时冲动,错手杀人,平时都是深居简出。要不是那吸血怪物太过残忍,我会继续隐姓埋名。他无端出现在这里,不是吸血怪物又是什么人?少侠,你不能被他骗了!” 他心中充满了恐慌,万没料到,楚昕元竟然会直接对他动手。 楚昕元的目光落到蒙面的沐清瑜的脸上。 可惜他什么都看不见,只除了那双清俊的眉眼。 这个少年应该长得很好看。 这是楚昕元的第一感觉。 不过他也不是颜狗,如果这人真是那个吸血怪物,他也会毫不留情的。毕竟,他自己长成这样,能超过他的不多,他不必要再去欣赏别人的颜。 楚昕元道:“你是什么人?” 他的剑还是纹丝不动地指着李喿,他在问沐清瑜,可是他的眼里虽有怀疑,这一刻,却没有想要将人捉拿的凌厉。 沐清瑜内力已经运转一周,把不多的毒都逼了出来,却仍然没有起身。刚才,楚昕元出剑的时候,她也没有动。 不过,不动不表示毫无防备,如果楚昕元那剑是对着她来的,也伤不到她。 她道:“我说我是赏金猎人你不信。难道你信他的,觉得我是吸血怪物?” 楚昕元淡淡地道:“那倒也不至于。如果你是吸血怪物就不是对他紧追不舍,而是自己急着逃命了。” 他脸色一冷:“本王不管你是谁,立刻离开这里!” 沐清瑜都要气笑了,她辛辛苦苦追踪这个人,抽丝剥茧把他找出来,一番打斗,原本就要大功告成,结果被楚昕元这个笨蛋横插一脚,让人给跑了。她好不容易再次追踪到,把人打瘫在地。现在楚昕元一句话,就让她把到手的悬赏目标交出来? 就算她本来的目的并非全为悬赏,而是为了那些无辜惨死的可怜人。可这是她凭本事抓到的人,岂能因为楚昕元一句话,就此放弃? 她道:“不可能!” “那你想怎样?” “人是我抓的,你以为过来补上两剑,就可以从我手中抢过去了?” 李喿一脸无辜地道:“两位,你们要抓的是吸血怪物,我不是呀,你们抓错人了!” “闭嘴!”沐清瑜冷喝一声。 楚昕元道:“你要抓的是悬赏之人,但如今他的身份不明。需要审问过才知道他的身份,怎么能交给你?” 他心中有些不耐烦,语气更重了些:“本王是负责捉拿吸血怪物的负责之人。不管他是谁,都是本王职责范围之内,与你无关!” “你要不要脸?”沐清瑜眯了眯眼睛。 楚昕元心中也升腾起一股火气:“经过排查,本王列的可疑人之中,他也是之一,就算你不抓他,本王也会抓到他!” 李喿眼珠滴溜溜地转,道:“少侠,你把我抓走,我一定把我的事全都供认不讳!” 他是看出来了,这个自称本王的是公门中人,而那个蒙面的是赏金猎人。 赏金猎人就是为了悬赏而来,不会让他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而那公门中人,却还不清楚他犯的事,只要自己装得像一点,演得好一点,说不定就能糊弄过去,毕竟,他也一直没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就连那血焰毒炎掌,散发的毒气也很快消散在空气之中,那公门中人来时,连一丝一毫都没有了。 楚昕元没理沐清瑜,走到李喿面前,就要把人提起带走。 沐清瑜上前一步,将他挡住:“你讲不讲理?” 楚昕元伸手一挥,将她伸出的手臂挥开,不容置疑地道:“不论他犯了什么事,自有公门中人处置!你们这些赏金猎人,为了悬赏毫无底线。谁知道你会不会胡乱安些罪名?” 尤其是这种连对方画像都没有,无法验明正身的。 他对赏金猎人可没有什么好感,觉得那就是为了钱而去做某件事的人。 杀手为了银子杀人,他们为了悬赏去抓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沐清瑜没让他碰到自己,他的话也激怒了沐清瑜。 两辈子当赏金猎人的她,从来都是探查清楚,绝不会冤枉一个无辜,也不会随便拿人冒名顶替,哪怕九死一生,抓的也是真凶,拿的也是正主。 现在楚昕元这番话,不止是对她职业的污辱,更是对她人格的污辱。 李喿见机,立刻道:“少侠,我怀疑他就是那吸血怪物,我的事江湖中也有一点风声,定是他知道之后,想拿我当替罪羊,好让他逍遥法外!少侠你一定要明察,不能放过他!” 楚昕元道:“闭嘴!别在本王面前演,本王还需要你教吗?本王本就准备把你们一起拿下,详细审问!” 他转向沐清瑜:“本王京畿卫西卫统领楚昕元,既然你说自己是赏金猎人,那随本王去往官衙,待确认身份,你才可以走!” 第251章 狡言 沐清瑜都要气笑了,幸亏她不是原身,对这个人没有半分期待。 本来这个叫李喿的人,若是楚昕元坚持要亲自将人捉拿归案,只要态度好点,她也不是不能让步。只要让那人伏法就行,她不拿赏金也没关系。 毕竟,她当赏金猎人,虽也是为了钱,却也同样是不想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伤害更多无辜。 但是没想到,楚昕元连她也要抓。 她冷冷道:“如果我不呢?” 楚昕元沉着脸:“那本王便不客气了!” 李喿在一边叫道:“少侠,你看到了,他分明是做贼心虚。如果他真的没有犯事,为什么不愿跟你去自证清白?他一定就是那吸血怪物!你可不能让他跑了!” 要不是这个蒙面少年,他根本不会这么狼狈,因为他知道楚昕元的人在挨户排查村民后,已经准备明天离开这里了。 如果今夜来的不是这蒙面少年,而是楚昕元这个看着就很自负的什么富贵王爷,他完全有把握能让他打消对自己的怀疑。 现在他不好过,他也不会让那蒙面少年好过。 自负的人很好对付,挑拨起来也很容易。既然这两人也不认识,那就挑拨得他们往死里打,说不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沐清瑜将匕首横在腕间,如果楚昕元动手,她也不会客气。 楚昕元却一指将李喿点倒,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当他听不出来? 他看着沐清瑜:“你说你是赏金猎人,报上名来。” 他那居高临下的语气,让沐清瑜听着很是不爽。她道:“既然我们两个都是为了抓他。那不如我们两个打一架,胜的带他走,败的自己走开!” 楚昕元对这种很江湖的处理方式皱不皱眉。 他在心里衡量了一下,面前这人的确是为了抓那个叫李喿的,而且比自己来的更早,目的性更强。自己想要带走李喿,看来身份是压不住的。 江湖中人才不会在意朝廷中人的身份。 难道真要和他打一架吗? 很显然,刚才他和李喿已经算是两败俱伤,自己稳赢。虽然他是一个政客,很多时候行事不择手段。可此时面对着蒙面少年略带嘲讽的眼神,他却没想要用政客的手段。 他道:“你要抓的是吸血怪物,与本王目的相同。你既是为了赏金,我不会断你财路。但是,你怎么证明他就是那个吸血怪物?如果你能证明,他让给你,如果不能,我将他捉拿归案!” 沐清瑜倒是有些意外,她以为这会儿楚昕元应该是选择和她打一架。 毕竟现在她的情况楚昕元看得清楚,他占据了明显的优势。自己睡了不一定输给他,可是要从他眼皮底下把这个人带走,却不太可能。 李喿被点了哑穴不能说话,心里却急得很,怎么不打起来呢?他努力嘶声:“呼呼呼……” 发不出声音,只有出气声稍大一些而已。但这时候,楚昕元沐清瑜谁也没理会他。 沐清瑜清清楚楚地道:“我很确定,他就是犯下累累血案的那个吸血怪物!” “证据呢?” “他的武功!”沐清瑜淡淡地道:“他修习的是血焰毒炎掌!” 楚昕元:“……” 那是什么? 仅凭一种武功,就能确定他便是那个人吗? 江湖中武功多如牛毛,楚昕元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他迟疑了一下,此时也顾不得会否因为见识不足被眼前这个蒙面少年轻看,问道:“这武功有什么不妥?” 沐清瑜:“血焰毒炎掌是一种极歹徒的武功,练成之后,掌心散发毒气,能让对手不知不觉中招。练到大成时,可达到超一流高阶身手,傲视一方,难有人敌!如今他的功力大概已达八成,一流高阶以下,难遇敌手!” 李喿想骂人,他本来是一流高阶以下无敌,可是看这蒙面少年,也只是这样的身手,他却不敌。 楚昕元道:“所以呢?” 沐清瑜缓缓道:“要练成此掌,需要大量的鲜血!” 李喿眼睛瞪得老大,可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万没料到,这世上竟然有人认得血焰毒炎掌,而且,还能知道是怎么练成的。他道:“呼呼呼……” 大概他足够努力,这次呼的声音大了一些,楚昕元不想偏听偏信,于是解了他的穴道。 他急忙叫道:“少侠,我所练的,的确是血焰毒炎掌,练成此掌是要鲜血和毒药混合,但是,我取用的,都是猪血鸡血羊血!” 楚昕元看沐清瑜。 沐清瑜冷笑一声:“血焰毒炎掌修炼前期,的确只需要猪血鸡血羊血便好了,但是随着功力的加深,那些血便达不到效果。以那些血来练,顶多只能练到五成,便再也不能寸进。天赋极好的人,将这门功力练到五成,在江湖之中顶多跻身一流初阶便是巅峰。你的天赋只是一般,如今,你能练到八成,还要跟我说是用的猪血鸡血羊血吗?” 李喿心中震惊之极,这蒙面少年是谁?是魔鬼吗? 加入振武门时,他才七岁,天赋一般,在门中地位也很普通。十岁回家省亲时,他从祖屋里翻到了这本掌法秘笈。得到后,他如获至宝,只是这武功练成之后固然霸道之极,但是练的过程却并不容易。 初时练的时候,如他所说,是取的猪血鸡血羊血,因为偷偷修习了血焰毒炎掌的缘故,他的进步一日千里,从一个普通弟子一下子便成了出类拔萃的优秀弟子。 这血焰毒炎掌不是他师门武功,应该算是他祖上机缘巧合得到的这种已经失传的,在江湖中禁止修习的武功。 十八岁时,便已经成为江湖二流高手,不知道多少人赞他英雄出少年,小小年纪,便能有这样的武功! 更是不少人将他与同门的林承光相提并论,说他以后成就定还在林师叔之上。 他成了振武门的骄傲,是江湖的后起之秀,被人用欣赏的,羡慕的,期待的眼光看着,被长辈们夸着,自己心中也踌躇满志。 第252章 何必图麻烦 但好景不长,二十岁时,他已练到五成,成为年轻的二流高阶高手,成为振武门的首席大弟子,第二代弟子中第一人。 可没有人知道,他修炼已经陷入瓶颈,连续两年,一点进步也没有。 这样下去,他现在的一切都会失去,再不是长辈眼中的骄傲,他的大志也将搁浅。 在他焦急无措,迷茫烦躁之时,他在书的夹缝之中看到一行极小的字,上面写着:“欲要大成,需取人血练之!” 杀人取血,这几个字如同魔咒,让他行走不安。 但是,想到几年没有进步的武功,想到他的抱负,他终于忍不住杀了一个人,取了他的血,果然感觉比那些猪血鸡血羊血的效果要好得多了。 这种事,他最初也是惶恐的,良心也会痛。但是,想要成为强者,傲视一方,难有人敌,那种站在绝顶,让江湖人仰望的强者之心,使他所剩无几的良心很快就消磨干净。 杀了一个人之后,再杀人,就简单多了。 李喿每练一段时间,便换一个地方,也尽量取一些流浪汉,孤儿的鲜血。那样的人死了都不会有人在意,更不会有人察觉。 所谓一理通,百理通,他内力提升,武功变强,再学师门的功夫,能不一日千里吗?只要他不使出来,谁也不知道他会这门功夫。 他一直以振武门的武功路数为自己平时所使的功夫,除非遇到生死危机,才会用血焰毒炎掌。他也知道事关重大,所以每次使出,都会将看见过的人直接杀光。 就这样,他一直到二十七岁,成为门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有望接任下一任的门主。 但是,他想当门主,别人也想。 而他取用人血的事虽然隐秘,不知道怎么走漏了风声,被他那个同样想当门主,并且盯着他的师弟发现了。 他的师弟把他约到一边,威胁他退出门主之位的竞争,不然,就把他吸人血的事告诉掌门及门中众人,让他在振武门难以立足。 他没想到做得这么隐秘还会败露,套出师弟的话,得知只有师弟一个人知道,顿时起了歹心。 他杀人灭口了。 不过,虽然他吸人血的事没有败露,可是杀死师弟的事却被查出来了。振武门他待不下去了,而且,他已经将血焰毒炎掌练到七成,振武门这样一个虽然出了一个西南武林盟主,但却仍是二流的门派在他眼里已经不够看。 他一心想等到血焰毒炎掌练到十成之后,再出江湖惊艳众人,然后开山立派,或者胜过林承光,西南武林盟主算什么?等他武功练成,天下武林盟主都能唾手可得。 他专门一些小山村子住下,潜心修习,之前仍是去寻那些孤儿或流浪汉。但是两个月前,他练功出现岔子,有走火入魔的迹象,需要吸大量的鲜血来压下体内暴走的气息,顾不得掩藏行迹,这件事也终于揭了出来。 他很后悔,这血焰毒炎掌不是说已经失传了近百年,江湖中应该已经无人认识,更无人会知道修炼方法吗? 早知道,他就不承认他的武功是血焰毒炎掌了。 楚昕元看着他震惊到瞪圆了眼的脸色,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他瞥了沐清瑜一眼,淡淡地道:“你有两个选择,本王把人带走,代你取悬赏银子,约个地方,待取了银子,本王派人送去给你!或者你把人带走,自己交给衙门,但你需要跟衙门交代,此人必须交给本王,还有供词要问!要活的!” 沐清瑜:“……”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何必自图麻烦,她道:“三日后,四海楼,花雨台!” 然后转身,几个起落,消失在树木的暗影中。 楚昕元没料到她走得这么干脆。 不过好在这事就这么解决了。 当押着李喿回来时,岳西邢南都很吃惊,王爷好像有些狼狈,衣衫破了几处,似乎是被利器割破,岳西急忙上前:“主子,你受伤了?” 楚昕元轻咳一声,之前和那蒙面少年打斗过程中,他伤了那少年手臂,那少年也打了他一掌,此时还觉得胸肋间是有些疼痛。 那一掌,蒙面少年应该没有尽全力? 不然,他受的内伤会更重。 也是,自从成为京畿卫西卫统领以来,他不再是那个深宫不出的无人问津的皇子,他时常出现在大街小巷,京城中认识他的人应该不少。 蒙面少年既然自称是赏金猎人,应该也是认识他的。 可惜,之前他数度想揭开那少年的蒙面巾,却都没能成功,他想岔了,急于破案,不肯相让,似乎应该让那蒙面少年把李喿带走,他只要等到这笔悬赏被领取后,向负责此事的人询问,便能知道蒙面少年的身份。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这少年他有些熟悉,那双眼睛,好像哪里见过似的。 面对岳西邢南关切的眼神,他摇头:“无事!他应该就是那吸血怪物,拖下去审!” 岳西惊讶:“人会吸人血?” 楚昕元想起之前蒙面少年关于血焰毒炎掌的说法,他觉得他应该回去翻翻典藉,但现在,只是嗯了一声,道:“他修炼的武功是邪功!” 岳西邢南顿时懂了,再看向李喿的眼神都冷了几分。 审问,他们在行啊! 两人提着李喿就往一间空屋子里走,一边走着一边就把他双肩也了,至于他的腿,楚昕元的两剑,伤得他极重,他断不可能再站起来了。 李喿面色如死,他觉得楚昕元这个人极为自负,又有自己的挑拨,说不定两人会打一架的,没想到楚昕元竟然会让步,然后蒙面少年更是直接走了。 现在,他彻底落在了官府的手里,有心想反抗,他双手齐折,脚上有伤,打也没法打,逃也没处逃。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他小时候爹爹给他讲的故事,他父亲的爷爷不是普通人。他心中涌起无限的求生欲,急叫:“你们放了我,必会有你们的好处。我李家五代单传,若我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你们承受不起我李家老祖的报复!” 第253章 失敬失敬 楚昕元回过头来,他很感兴趣,问道:“你李家还有个老祖?” 李喿看到了一丝生的希望,他道:“我李家老祖武功登峰造极,能飞天入地。我是他的唯一血脉传承,你若放过我,我一定会像老祖美言,少不了你的好处!” 楚昕元眯了眯眼睛,这世上人们所知道的武功分级,不入流、三流、二流、一流、超一流,之后便是巅峰。 在武者巅峰,便如山之绝顶,傲视天下,那是一代宗师,江湖鲜有敌手。放眼整个天下,达到巅峰的,甚至算上隐世宗门,也不过一手之数。 所以没有人去想过巅峰之上,又是什么? 但他知道! 巅峰已经是武者之顶,但这世上哪有真正的顶,不过是一个个壁垒。若能破开武者巅峰的那个壁垒,便会进入一个新的境界,那个境界名叫超凡。 超脱凡尘俗世,可以撕裂空间,破碎虚空。也就是俗称的神仙。 据说到了那个高度,就已经超脱了那年龄的限制,不会被生老病死所困扰。 听起来十分玄幻。 毕竟,超一流都是难以达到的境界,超一流还有初中高三阶,巅峰更是传说中的存在,更何况巅峰之上呢? 这李家这个老祖,如果真如李喿所说,能飞天入地,那是巅峰,还是超凡? 难道这世间的武者,真的还能窥到那个层次? 楚昕元淡淡地道:“这么说你家老祖已经是超一流高阶了?” 李喿见他感兴趣,这是心思松动的表现呀,他决定再接再厉,傲然道:“超一流高阶算什么?我家老祖必然已经是巅峰高手!” 楚昕元慢慢地笑了,笑容却冷得很:“你家老祖多大年纪?” 李喿:“……” 他结舌了,他现在三十七,他老爹五十岁时死了,至今已经十二年,他爷爷如果活着,八十多了,那他老祖至少也一百岁了。 不过他很快又道:“高手本来就是超脱生死的,一百岁也不算老!” 楚昕元笑了,如果真是的达到巅峰,活到一百岁的确不老,巅峰之上,甚至可能更高。他想起他翻看的江湖秘闻,八十多年前,晋州西北边境,和南齐的东南边境,曾有十几个偏僻的村子,三千余村民,陆陆续续之间,全都死于非命,成为干尸。 一村一村的灭,一夜之间,鸡犬之声相闻的村子,全村近百人,第二天便横尸各处,连鸡犬身上的血都被吸干。 不论官府还是江湖人士探查,都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初始以为是鬼怪作祟,后来有人提到,晋州南面,靠近南齐有个奇怪的寨子,寨子里的人都会养蛊,蛊虫杀人于无形,致人干尸很是容易。 这个寨子在南齐东夏的边境,既不属南齐,也不属东夏。 既然被列为了残害无辜村民的恶毒罪人,江湖人和官两国官府一起出马,将这个村子夷为平地。 楚昕元看到这条时,就觉得这案子办得有些草率。不过过去的事,看一眼就算了,也没有多想。 如果李家老祖一百岁,如果也是修炼的血焰毒炎掌,那八十多年前那血案,很可能就是那李家老祖所犯下的? 按之前那个蒙面赏金猎人的说法,那什么掌五成以后才需要人血,而且是大量的人血,八十多年前的那桩桩惨案,倒正是能对得上号,比起官府当时处理时,安到那个蛊寨上要更让人信服得多。 如果八十年前他就已经六七成,有那三千多无辜惨死的村民的鲜血,足够把他推到九层,甚至十层。 若真如那蒙面赏金猎人所说,这种功法练成,超一流以下无敌手,那对于天赋高的人来说呢,是不是已经达到了巅峰? 见楚昕元沉吟,李喿心中大喜,其实他并不确定那个老祖还在不在,也不确定那个老祖知道不知道他。 他知道的只是他们李家五代单传,他算是现在李家唯一的血脉香火;另外,如果不是祖上有人修炼血焰毒炎掌,他又哪来的这份秘笈? 至于为什么老祖修炼了,他的爷爷和父亲,却沦为普通农人。那大概是老祖知道这门功法太过歹毒,伤人无数。若是有人知道他有儿孙,怕仇家寻仇! 又或者,爷爷和父亲的资质不好,他也是为了他们的安全考虑! 他道:“这位官爷,我真的是被冤枉的,你放了我,我以后都记得你的大恩大德,我家老祖必然也会很感激你的!他那样的高人,不说别的,想必绝世的武功秘笈也能拿出几份的!” 他很聪明,威逼加利诱,口中只喊冤,若是楚昕元心动,说一声查无实证,尚有疑点,就可以把他放了。 楚昕元看着他,笑道:“真没想到,你还是当世强者唯一的血脉香火,失敬失敬!” 李喿的心放下了一大半,既然是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就是被他的祖爷爷给吓到了。他也笑了:“好说好说,只要你放了我,有我美言,我家老祖不但不会怪罪你,还会有你很多好处!” 楚昕元道:“是吗?你家老祖会不会怪罪本王并不担心,不过,想必你家老祖手中的人命比你还要多得多,他日他若犯在本王手里,本王倒想见识见识巅峰高手的手段!” 李喿:“……” 是他听错了,还是楚昕元说错了? 巅峰高手,那是什么样的存在?他是无知呢,还是不知者无畏? 他厉声道:“你骗我?你没准备放过我?” 岳西邢南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李喿,一个被别人像小鸡仔一样提在手中的人,是哪来的底气和自信,觉得他家主子会放过他? 楚昕元挥挥手:“带下去之前难道不会卸掉他的下巴吗?废话这么多!” 邢南立刻伸手,咔一声,李喿想要说的话就咔在喉中,再也说不出来了。 楚昕元看着手中的剑,眼里闪着晦暗不明的光,巅峰高手?一个百多岁的巅峰高手,如果还活着,会达到什么样的高度? 据说当年,他的舅舅,镇国将军顾祈珩,离巅峰只有一步之遥,被传为东夏朝中第一高手,可惜最后却死在毒酒算计之下。 第254章 青鱼 楚昕元回了城,而且,还抓到了京郊那个吸血怪物,押他归案的。 一时,在京城百姓之中,他成了不声不响办实事的王爷,赢得了颇好的名声。把人送去京兆尹,还附上他让岳西邢南问出的口供。 岳西邢南对于这审讯之事,果然专业,才不过两天,李喿已经模样大变,憔悴不似人形。 他已经招供了自己是如何先把目光盯住那些无人注意的流浪汉和孤儿,后来如何走火入魔,这些已经无法满足他的练功要求,一一交代了个清楚。 审到这些,岳西邢南用了一天一夜,但也算是收获惊人。 李喿是不想供认的,他还抱着渺小的希望,期待着他李家老祖能来救他于危难,或者楚昕元会想明白面对一个巅峰高手的实力后害怕而放过他。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楚昕元二话不说,就把他的武功废了,没有武功的他比普通人还要弱些。 一个曾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高手,落到这样的境地,又不知道那个只是小时候听过一耳朵的老祖是不是还在人世,人生无望,他已经只求速死了。 可即使这时,他心中最恨的,却还是那个赏金猎人。 如果不是那人,楚昕元根本抓不住他,现在他落到这个境地,做鬼他也不会放过那人。可惜,他李家老祖是真的死了吗?他要死了,李家就绝后了,他这个李家唯一的香火血脉,老祖就真的不管了吗? 楚昕元没理会李喿的想法,把他移交京兆尹,京畿卫这边的任务就完成了。 在移交之时,京兆尹的负责官员们对楚昕元的目光十分钦佩,这种钦佩,不是因为他是王爷,而是因为他自接手京畿卫西卫统领以来,不但京城的肖小们不敢擅动,就连京兆尹这边,一旦有需要京畿卫协助的,也是完成得又快又好。 这样的实力,这样的能耐,那可不是嘴里说说漂亮话就能办到的。 而且,他们眼前的这位梁王殿下,还十分平易近人,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一片。 之后,楚昕元向他们打听赏金猎人的事。 当他提到一个穿着青衫,眉目很漂亮,但年纪不大的赏金猎人对方有没有印象时,他们几乎异口同声:“青鱼?” 楚昕元一怔:“什么鱼?” 一个官员笑道:“殿下,你说的这位赏金猎人,应该是一个名叫青鱼的。这位虽然每次交任务拿悬赏都蒙面,但是还是能看出眉眼漂亮,年纪也不大,可人家手头可硬了。” 又一人附和道:“对,王爷,咱们京城的悬赏榜您是知道的,榜上都是些穷凶极恶又狡猾如狐的家伙,这不,这位青鱼猎人,愣是一人之力,就捉拿了六成,屠榜了都!这实力,啧啧啧!” 这下,众人顿时打开了话匣子。 “咱们悬赏榜上的恶人,有的逃蹿十几年了,最少的也有两三年了,可青鱼一出手,还不是手到擒来?” “对对对,不仅如此,他拿下的那些凶徒,还都是活口,一到衙门就招了,都不用动刑,那叫一个爽快!” “说起来,因为这位的存在,咱们京城这边的悬赏榜,终于不用排到第二页去了。至于另外四成,估摸着不是青鱼捉不到,而是那些人早逃窜出京城了!” …… 楚昕元听到重点:“你们的意思是,这位叫青鱼的赏金猎人是凭空冒出来的,而且在短时间内就屠榜了?而且,他只在京城活动?” “可不?以前的确是没听说这号人物。不过话说回来了,青鱼这两个字,都不像正经名字,显然人家用的是化名呢!所以以前在不在京城,还真不知道!” “就这一年内,只要还身在京城的悬赏榜恶徒,几乎都落在他的手里!那悬红拿得,怕不已经手软了!” “那也不能这么说,人家有大本事的人,当然是拿大钱。像咱们这样,只要老婆孩子热炕头,给咱这个胆,也没这个能耐不是?” “也不知道人家父母怎么生的,小小年纪这般强大!” “你们说,要咱们京城再没有悬赏榜上的恶徒,那青鱼会不会就离开京城,去别的地方抓凶徒去了?” “很有可能呀,人家吃的是这碗饭。那些悬红上万两银子的,多着呢。听说还有什么天下榜,悬红最高的都达到一二十万两银子了,啧啧啧,拿下一个,这辈子就吃穿不愁了!” …… 听起来,这些人似乎还对这叫青鱼的赏金猎人很熟? 青鱼?这是什么破名字? 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他?若不然,为何觉得他的眉眼有些熟悉? 好在已经约好了给他赏金,过几天就是四海楼约见之期了。 他会尽快将此事办好! 而此时,大皇子已经在和明丞相议定他和明沁雪的亲事了。 那天约见明沁雪后,大皇子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他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再不娶正妃,生个儿子,父皇那边万一不但看儿子,还看孙子呢? 明沁雪几乎可以算是京城闺秀第一人,才貌双全,冰雪聪明,兰心蕙质。他和明沁雪生下的儿子,必然玉雪可爱,能得父皇的欢心。 明丞相本来支持的就是大皇子,若是他疼爱的女儿嫁给大皇子,以后贵为一国之后,那自然也是求之不得的。 因此,在明沁雪还不知道的情况下,便将文定之礼定在了十日后的一个黄道吉日。 之所以没有事先知会明沁雪,是因为明家人对于明沁雪以后会嫁给大皇子这件事心照不宣,明沁雪自己也是知道的! 然而这次,明沁雪却并不开心。 就算嫁给大皇子,以后可能会贵为一国之后,那又如何?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将后宫当成战场?难道像她这样的出身富贵的女子的一生,就必须以后宅为基,那样卑微凄苦孤独又无奈? 那田间地里夫唱妇随,日子虽然清苦,但两心如一。简单快乐纯粹! 是她明沁雪不配拥有吗? 就算她不配拥有,不能像普通百姓家的女子一样,但至少选一个能走进她心里的人,让她心甘情愿的去面对了一切。 现在,她心里有这样模糊的一个人! 第255章 不会有下次 即将订亲的事,明沁雪还是知道了,她什么都没有说。 能说什么呢?她的心情正沉郁着,而这样的心思,却无人说,也不会有人能理解? 这几天,明沁雪几乎隔天就去一次四海楼。 不过,再没有见到那个青衫男子,这反倒让她心中更希望能见上一面。 她本是聪慧又豁达的女子,但这几天却显得忧心忡忡,多愁善感起来。她知道,人一旦生了执念,便这样患得患失,坐立难安! 但感情之事,尤其无法自主。 哪怕如她这样聪慧豁达也不行! 明天,就是那黄道吉日了,就是文定之礼,过了明天,她明沁雪,便将打上未来敬王妃的标签。从此,她就更没有任性的权利,没有恣意的自由了! 可她心中并不情愿。 不论大皇子成功与否,那个人,都不是她的良人!利益所驱使下的婚约,又能有几分真情?不过是交换,不过是各取所需。 可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为什么要成为权力的牺牲品?为什么要她用一生幸福去填那个权力的无底洞? 脑中青衫少年的身影清晰又模糊,模糊又清晰,她反倒越发希望能再见到他了。 她想,一次,就一次! 这次如果遇不到,就是有缘无份,便就此死心! 像她这样的出身,又哪有什么任性的资格呢? 心中有无数个理由说服自己,不应该继续这样下去。可是到了第二天一早,她还是忍不住坐在窗台前,细细的描画眉眼,她这容貌长相本已倾城绝丽,飘然如仙,竟然还希望能更漂亮一些,更精致一些! 四海楼,一如之前门庭若市。 明府的马车走走停停,终于还是到了。 明沁雪心情矛盾却又期待,踌躇却又雀跃,不过,面上却没有丝毫显露,仍是那样端庄明艳,清丽如仙。 就在丫鬟扶着她下马车,明沁雪交代车夫:“你先回去,未时末刻来接我就行!” 车夫应声将马车赶走。 明沁雪正要进四海楼,又一辆马车驶来。 马车上,挂着梁王府的徽记。 既是王府马车,明沁雪让在一边。 梁王府的马车车帘掀开,楚昕元动作利落地下了马车,一抬头,突然见到一个清华端丽,清丽如仙的身影,他顿时一怔。 明沁雪离他有七八步远,见他看过来,她微微福身行了一礼。 楚昕元站在原地,眼神复杂,不过也只是一瞬,他就将那抹复杂压入眼底深入,他心潮涌动,意外之下有些惊喜,惊喜过后却又有些无言。 他已娶,明沁雪未嫁,这里是四海楼的门前,门庭若市,他若上前,于明沁雪名声有碍。 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举步进楼。 原本以为心中定是有许多的不舍,许多的矛盾,许多的心绪难平,但意外,转过身后,他的心情竟慢慢平静下来。 明沁雪没与他对视,却感觉到他的目光。 不过她并没有多想,也往四海楼去。 三楼,花雨台,楚昕元推开了门。精致的雅间之中,一个青衫少年已经站在那里了。但仍然只能看到他的眉眼,他还蒙着面。 楚昕元道:“本王前来送赏金!” 青衫少年道:“所以我来赴约了!” 楚昕元皱眉,道:“你不取下蒙面巾吗?以免下次再见会产生误会!” 青衫少年眼神淡淡:“没有这个必要!”他声音中似有轻轻的嘲弄:“而且我不觉得会有下次。” 这是不想与他有什么交集的意思? 楚昕元也是个傲气的人,就算他能为了自己的目标而隐忍,而违背本性去做一些看起来不是他能做的事,甚至连性子都变得温雅平和。 但是,幼时的经历,却始终是他成长过程中不可忘却的,幼时的仇恨,遭遇的种种不公,都深深地种在他的心中。 他眯了眯眼睛,从怀中拿出一叠银票,道:“你的!” 青衫少年接过,看了一眼:“少了五千两?” 楚昕元淡然:“本王需要用钱,昨日临时借用了五千两,算是本王欠你的!十日后,本王还你六千两!” 青衫少年看了他一眼,这借口真拙劣,无端扣她五千两,就因为她不肯摘下蒙面巾?如果不是知道他的底细,还真以为他拿不出这五千两,要借用自己的! 她毫不拖泥带水地道:“行!” 说完,转身就走。 楚昕元原本还想说几句话,打探一下他的底细。 这样的人才若能为他所用,将是一大助力。 然而,沐清瑜走得毫不拖泥带水,楚昕元还没想好怎么把笼络的话说出口,人已经出了门。 楚昕元有些懊恼,不过,看到了少年的眉眼,他觉得他总能把这个人找出来的。 沐清瑜并不担心,若她有心,朝元五气诀运转,能模糊淡化别人对她的记忆。比如当时她运转着朝元五气诀,哪怕迎面看见她的人,记忆里也会模糊她的长相,再回想,就不记得她长得什么样子了。 除非武功高过她,才不受影响。 当初在街心马蹄下救人,事急从权,她不得不从三楼直扑而下,而且后来又是飞越屋脊而去,当时,她就刻意运转朝元五气诀。 明沁雪今日就在二楼右边的雅间里喝茶。 四海楼的雅间,里面配置齐全,不但可以喝茶品茗,若是愿意,还可以在里面泼墨挥毫,弹琴下棋,雅致又妥贴,大概这也是这里客似云来的缘由。 明沁雪的这间,是整个二楼视野最好的一间,有大大的圆形窗台,坐在窗前,便能把整个一楼,大堂都尽收眼底。 只要有客人来,或是有客人去,她都能看见。 这几次来,她都选的这间,连小二都熟悉了。 不过,明家大小姐并不喜欢别人在一边侍候,她自己带着丫鬟,所以,小二只是把茶叶和烧水的炉,壶都一一送来,便退出去,整个房间里便只有明沁雪与丫鬟茗儿。 茗儿是贴身丫鬟,平时对自家小姐的一应行事也能猜到几分,但这几天她很懵,小姐几乎隔天就出一次门,到四海楼来喝茶,一待就是大半天,然后再回去。 好像毫无目的,但是,若真是没有目的,为什么一定是四海楼?喝茶最好的地方,难道不是白玉茶楼吗? 第256章 是他就是他 茗儿试探地道:“小姐,你是在等谁吗?要不奴婢去打听打听?” 她也不是约见闺中好友,每次都是一个人,明明是有所期待的样子,但是却一句话也没有说过,更没有和任何人有过交集。 明沁雪神色略有些怔忡,接着摇摇头的:“不,只是此间清静。我不等谁!” 清静吗? 如果要清静,为何不是关上门窗,却是门窗皆开?一楼大堂的声音都传了过来,市井中的那些声音,雅俗皆有,带着浓浓的烟火气,充斥在耳边。 哪里清静呢? 如果真的要清静,难道她家小姐不应该选三楼吗?三楼更清静,以明家的家世,又不是去不起。 茗儿觉得很不解,不过,自家小姐不说,她也不敢多问。 突然,明沁雪的眼神一凝,那双美目里绽放了璀璨的光彩,她猛地站起。 那边楼梯处,从三楼快步下来的身影,就是那个青衫少年。 明沁雪极快起身,提起裙摆,飞快出门。 茗儿怔了一下,也赶紧跟了出去,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失态?她跟随小姐这么久,小姐简直如同礼仪的范本,一举一动,无不端庄典雅,无不沉稳雍华。 小姐饱读诗书,气质清华,淡然自若,从容大方,可是,现在,她竟然在四海楼这客似云来的地方,小跑步匆匆而去。 顺着小姐去的方向,茗儿看了一眼,没有什么特别的,人来人往,哪有什么不同? 明沁雪急步跑出去时,青衫少年已经快到一楼了,她也顾不得是不是惊世骇俗,急忙出声道:“等等!” 她不知道青衫少年的名字,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但是,她看见了那双眼睛,清澈的,纯净的,如墨玉,如黑曜石。 这一声,引得许多人看过来。 见叫人的是位清丽如仙,容颜绝世的美丽少女,一楼大堂里的那些豪客们顿时哄笑起来,有人还嘴贱地调笑几句。 不过,有眼力的人还是不少的,明沁雪这张脸,在京城也算是活招牌,容貌倾世,气质如仙,京城闺秀第一人,明丞相的掌上明珠,双元及第的中书令明朔小明大人的嫡亲妹子,明家的大小姐,谁想不开要去惹她? 所以,调笑的声音很快消声匿迹。 但是明沁雪却全然没有听到,她的眼中只有那青衫少年。 是有缘的,定然。 她原本没有抱希望,毕竟,失望了太多次。 她只是在自己文定之礼的前一天,为自己心中的那份隐秘心思做个了断,但是,她见到他了。青衫磊落,步履轻快,行走如风。 虽然蒙着脸,但是,她心中认定了,就是他,一定是他,不会错的! 那种感觉,一样一样的。 沐清瑜也听见了,不过她没有回头,不管是谁,总归不是叫她! 所以,明沁雪追到一楼时,她已经走出了四海楼的大门。 明沁雪急了,她咬着唇,急急忙忙地追出来,好不容易见到的,她不能眼睁睁的就这么看着他从眼前消失。 至少,她要知道,他是谁,住在哪里,以后是不是还有机会再见! 文定之礼? 去他的文定之礼! 明沁雪这一刻,心中涌动着无限的勇气,也有一往无前的决心。 她不要做世家大族被命运摆布的棋子,她不要做大家闺秀听从父命没有自己思想的傀儡。什么命妇?什么贵人?什么皇后?统统不是她想要的! 她也知道,她和那青衫少年只见过一面,甚至只是远远的一面,她这样隐秘的心思太过于冲动,也太过于幼稚。 可是,这是她冲破那些压在她头顶上的命运之网的唯一的光! 哪怕撞得头破血流,她也不会后悔的! 四海楼门外,人流如织。 明沁雪扬起脸,她的眼中蕴着一丝泪光,她几乎要哭了,人呢?为什么不见了?人去哪儿了? 茗儿看着自家小姐茫然四顾的样子,不知为何,她心中竟然升起一种小姐很孤独无助,好像被所有人抛弃般的感觉。 她急道:“小姐,你怎么了?” 明沁雪一把抓住茗儿,急切地问道:“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着青衫的男子?刚才他从四海楼走出来。” 茗儿没有看见,她刚才光顾着追自家小姐了。 她从头至尾都是懵逼的。 小姐为什么要找一个男子? 小姐是大家闺秀,大街上找一个男子不太妥当? 不过,身为明沁雪的贴身丫鬟,茗儿心里虽然觉得有些不妥,却仍然很诚实地决定先顺从小姐的心意,毕竟,小姐从小到大,都是稳重端庄,是大家闺秀中的典范,她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听小姐说青衫男子,她立刻转目四顾,然后,她惊喜地指着一个方向:“那儿不是有个青衫男子?” 明沁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对面,白玉茶楼的门外,停着一辆马车,一个青衫男子背对着这边,正要上马车。 明沁雪眯了眯眼,是他吗? 她仔细回想刚才看见的青衫身影,突然觉得脑中一阵模糊,他蒙着蒙面巾,只露出了眉眼,那眉眼是什么样的?竟然记不得了。 她默默闭了闭眼睛,脑中飞速地转着,她是看见青衫男子后就随之就追出来的,两人相距也就是两丈左右。 她刚才在门口一时没有找到人,站了片刻,那和对方的距离应该是三四丈。 而那正要上马车的青衫男子,和她正好相距这个距离。 明沁雪立刻向对面跑去。 茗儿急道:“小姐,你慢点!” 但明沁雪哪里还顾得上? 她跑到对面时,那青衫男子已经上了马车,车夫扬鞭,准备赶车了。 明沁雪立刻叫道:“等一等!” 车夫不明所以地扯紧缰绳,虽然他还没开始赶,马儿稳稳地站在这里,但是,面前的女子有如仙女一样的模样,让他心里不自觉有些紧张,紧张得生恐马儿也紧张,只有死死地拉住马缰,才能让心中平静下来。 车帘掀开一道缝,一个清朗中透着自信的声音道:“怎么回事?” 车夫道:“回殿下,有……有位贵女拦车。” 第257章 心乱如麻 车帘顿时掀开了。 露出一张棱角分明,英挺俊朗的面容,明沁雪目光紧紧地盯着,心里有些恍惚,是他吗?是他吗? 楚云程一眼就认出明沁雪,他温和地笑道:“原来是明小姐,明小姐有事吗?” 明沁雪在他的声音里回过神,她没有听过青衫少年的声音,所以没法比较,而那面容,此时脑中一片模糊,也无法比较。 她压下心中的万千情绪,福身行了一礼,道:“打扰殿下了,请问殿下刚才可是从四海楼出来?” 楚云程心中有些奇怪,他与明崇骏那老狐狸可没有什么交集,甚至可以说是对头,明沁雪一次两见地和自己说话,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心中虽然已经绕了无数弯,他脸上却仍是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含笑道:“正是!” 既然是,那就是他了。 明沁雪心中震动又复杂。 是他?竟然是他! 如果是任何一位,只要不是四皇子和八皇子,也许父亲都不会反对的,毕竟,没有利益冲突。 可是四皇子,明沁雪心乱如麻! 楚云程道:“明小姐?” 明沁雪抬眼,看着马车上青衫贵气,潇洒风流的四皇子,眼里似有一抹浓重的哀伤,她默默地退后一步,低头敛目:“打扰了,殿下请便!” 楚云程却跳下车来,他关切地道:“明小姐,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身子不适?不如上车,本王送你一程?” 茗儿一侧头,见自家小姐果然摇摇晃晃,脸色苍白,好像随时会倒下去。她急道:“小姐你怎么了?你没事?” 明沁雪本不想上车,她很清楚,如果她上了四皇子的马车,还不知道会不会被有心之人谣传些什么不好听的出来。 但是,她又不想拒绝。 这个人,她找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终于找出来的人,也许过了今天,就再也没有说上话的机会了。 她心中的想法,她的心思,只能永远埋藏在心底,再也不被人知。 上车,哪怕只是同一程,那也是对她心思的一份了断。 明沁雪低声道:“有劳殿下!” 茗儿也急了,道:“多谢敬王爷,我家小姐可能是受了风寒!” 楚云程极有风度地道:“无碍,本王的马车宽畅,先送明小姐回府!” 茗儿急忙扶着明沁雪上车,在这个过程中,楚云程亲手摆好了上马凳,非常的体贴入微,踏着上马凳,走进车厢中。 就在茗儿扶着明沁雪上车的时候,四海楼的门口,楚昕元走了出来,他一眼就看见那边四皇子的马车,站在马车边的四皇子,还有上车的明沁雪主仆。 他眼神顿时晦暗了些。 明崇峻支持的是楚成邺,明沁雪怎么会上楚云程的马车?这中间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发生了吗? 他看一眼曹北:“让人跟上!” 曹北会意,应声去安排了。 楚昕元脸色略冷,刚才蒙面青衫少年青鱼离开,他记起进门时见过明沁雪,还想看看她在哪间,但没找到人。 早知道她只待那么一会儿,他何必还去找? 看着马车离去,他转身大步上了自己的马车。 马车的确很宽畅,里面还有小茶几小炉子,可以烧水泡茶。明沁雪和茗儿坐一边,楚云程随后上车,坐在另一边。 楚云程关切:“明小姐现在可好些了?是先送你去医馆,还是先送你回府?” 茗儿急忙道:“麻烦王爷先送我家小姐回府!” 楚云程颔首,像明沁雪这样的大家闺秀,是不太可能去医馆里看病,只要身体略有不适,自是在府中,明丞相一个帖子,连御医也能请到府中看病,又怎么会去医馆抛头露面? 明沁雪的脸色果然好了些,既然坐了人家的马车,也不能什么都不说,不过,好像她根本不用考虑这个问题。 因为楚云程十分善解人意,温柔雅致,平易近人,他如沐春风般的笑很能感染人,他不动声色间的话题,也让人不会觉得尴尬。 明沁雪一边和楚云程说话,心里觉得更矛盾更痛苦了。 如果说之前那次在四海楼的遇见,是意外,是巧合,但这世上怎么会有两次巧合?那么那青衫少年就是楚云程无疑。 这么温雅有礼,温润如玉的人,却是爹爹并不看好的四皇子。 她突然问道:“殿下会武功吗?” 楚云程很纳闷,这明沁雪问的问题还真古怪,不过他还是笑着应道:“自是会一些的!” 明沁雪明白,皇室祖训,所有的皇子必须文武双修,几个皇子都是从小学习骑射,有专门的武师傅,以前这事,是传说朝中武者第一人的顾祈珩担任的。 不过顾家遭祸,满门被斩,后来皇子们的武习师傅,也都是大内高手。 楚云程既然是出类拔萃又心怀大志的皇子,肯定武功也不弱。 所有的都能对得上,明沁雪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看着楚云程,欲言又止,最后干脆低下头。 说什么呢? 她什么也不能说! 这一刻,她比任何时候都感觉无力,感觉自己的无用,感觉她身为女子,婚姻大事不能由自己做主的悲哀。 她的情与爱,是她的私心。 她不能因为私心,置父兄于不顾! 一路恍恍惚惚,客气又不失礼貌地回应着楚云程的话,心中却好似有滚油在煎,疼痛! 楚云程却没有觉得,他只是感觉明沁雪脸色不大好,但大家闺秀们为了维持身材,据说一顿只吃一点点饭。而且女子们还有每个月一次的惯例,与男子是不同的。 面色苍白一点,那也正常。 他对明沁雪最初也不熟,甚至还有因为明家父子而生的厌恶。 但是今天一路同行,他却觉得,明沁雪果然不愧为京城闺秀第一人,博闻强识,知书识礼,谈吐有深度,一言一行,举止之间皆让人赏心悦目。 他心中也不由慨叹,可惜,这样美好的女子,竟然生在明家。 但凡不是大皇子那边的人,便算付出一些代价,他也要娶来为正妃! 第258章 玉器瓦罐 马车停在明府门前,明沁雪再三向楚云程道谢。 楚云程心中对明沁雪升了好感,他虽不喜欢明家父子,但还不至于把这份不喜欢加诸于一个弱女子身上,也是温和回应,还关切地问是否需要他顺路请御医过来为明小姐诊治。 那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风度,那翩翩年少的清贵皇子身份,那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容,让他整个人像是在发光。 明沁雪心里既然觉得他就是那个青衣少年,心中的壁垒也是不复存在。 明沁雪回了府,楚云程站在门口,一直等她走进府门。 明沁雪没有回头,但是茗儿却回了两次头,她悄声道:“小姐,四殿下在目送你!” “小姐,四殿下还没有走!” 明沁雪心中又甜又苦,这世上有些事,有些人,一眼万年。可纵使如此,又有几对有情人可以真正成为眷属?又有多少夫妻是真正只限鸳鸯不羡仙? 车夫兼侍卫左青道:“王爷,上车吗?” 楚云程上车,左青默默地收起上马凳,然后拨转马头离开。 楚云程忽地挑开车帘,问道:“左青,你觉得明小姐是不是喜欢本王?” 左青一怔,接着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自家王爷一眼,道:“王爷莫非也喜欢明家小姐?” 楚云程轻笑一声,道:“本王这样的身份,又哪来喜欢与不喜欢?” 他喜欢的是权力和地位,是父皇屁股下的那把椅子,在这样的喜欢面前,所有别的喜欢都是浮云。 他是个目的性很明确的人,既然认准了这样一个目标,就不会为旁边的细枝末节所停留。 但是,被人喜欢的感觉也很好啊,这表示他楚云程魅力无边。 那可是京城闺秀第一人呢。 而且,她就要和楚成邺定亲了。 想着楚成邺要定亲的女子,竟然心中对他有着好感,楚云程就觉得很有意思! 沐清瑜拿到一万多两银票,对于少了的五千两,并没怎么在意。 人渣伏诛,比拿赏金更有意义。 不过,京城的悬赏榜可是被她几乎给屠了一遍,剩下的那些,都不在京城。也许,她也可以到处去走走? 可以先定个计划了。 在走之前,把外祖父安顿好。 自鬼穿针突然被一个叫青鱼的赏金猎人拿下之后,沐明远那边就歇了对裴霁暗戳戳动手的心思。 一次是巧合,第二次,怎么可能还是巧合? 找杀手,不论是神熙楼的,还是鬼穿针这样的,都是先付钱,这是规矩,成,则交易成,不成,则是买了杀手的命!他花了许多的银子,结果打了水漂,裴霁还活得好好的,他觉得很晦气。 不过,又想一想,裴霁现在这个样子,不过苟延残喘,裴家绝了后,绝了袭爵的可能,这世上,再不会有威武侯府了,他现在的身份,再和裴霁死扛,那就是拿玉器去砸瓦罐,不值得! 沐清瑜不但有安排人在暗护着裴霁的安全,也派人盯着沐府,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能知道。 就算离开个一两个月,也没有什么关系。 明天,是明沁雪和敬王楚成邺的文定之礼,三天前她就收到了帖子,这点沐清瑜还挺意外的。 毕竟,她和明沁雪也不熟,另外,她搬出梁王府后,不应该再被人关注才是。 当然,她没想到,当初倾云楼的白玉令牌,她的拒绝,让多少人记忆深刻。 既然明沁雪发了帖子,明天她当然是要去的。 回去府中的明沁雪,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晚膳几乎一口没吃,看着她胃口不佳,心情也不太好,明崇峻道:“雪儿,你这是怎么了?病了吗?” 明朔笑道:“定是明日日子太大,妹妹心中紧张了。” 明夫人瞪了明朔一眼,笑骂:“少拿你妹妹打趣,雪儿既然没有胃口,一会儿我叫厨房做点点心过去。” 明沁雪强颜欢笑:“我没事,可能是午膳吃饱了,现在不饿!爹,娘,哥,你们慢用!”说完,她便起身离开。 明家父子对望一眼。 这明天就是文定之期,雪儿自己也是知道的,怎么今天出去了一趟,反倒一点也不开心了? 明崇峻道:“你妹妹最近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明朔年纪轻轻,已是三品中书令,是个年轻又干练的新能臣,颇得皇上器重。 他道:“许是知道婚期定下,不久就要嫁人,要离开父母,离开熟悉的家,终归是有些迷茫和不舍的!” 明崇峻点了点头,又摇摇头:“你们兄妹自小懂事,有什么事怕为父和你们娘亲担心,都放在心里不说,为父反倒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有些时候,为父为你们骄傲之余,又觉得,若你们像孔家那对兄妹一样,什么话都说出口,也许为父还更开心些!” 明朔笑道:“父亲真是这么想的?” 明崇峻:“……” 他只是说关于心事那一块,可不是说所有的事。要是他真生了那么了对纨绔,愁眉苦脸还来不及呢。 父子说笑着,明夫人微笑在一边听,儿子已经聘下媳妇,年底就成亲,到时候,雪儿应该也要出嫁,嫁出个女儿,娶回个儿媳妇,明家诗书礼仪之家,仍是人丁兴旺。 雪儿真嫁人,她还真有些舍不得。但女大当嫁,她这做娘的,当然只愿女儿过得幸福快乐! 她吩咐厨房做了些明沁雪爱吃的精致的点心,正准备送去给明沁雪,明朔从花树后走出来,道:“娘,我去!” 明夫人笑笑,道:“也好,雪儿从小和你亲近,有什么话不告诉我们,定会告诉你。她不开心,到底是什么原因,你也顺便问问!” “我知道的,娘!” 明沁雪在自己的闺房之中,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那精致的眉眼。 这样倾城的容貌,出身丞相府的家世,还有从小学习的诗书礼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然而,她现在只觉得讽刺。 门被轻轻叩响,茗儿去开门,惊讶道:“大公子!” 明沁雪回过头,见明朔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精致的点心,他走进屋子,笑道:“你晚膳都没吃,娘怕你饿着,特意给你准备的!” 第259章 纰漏 明沁雪道:“我不饿!” 她哪里吃得下? 明朔把托盘放到桌上,人也坐到桌前,和明沁雪隔空相望,他笑道:“妹妹这愁眉不展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不乐意和大皇子女这桩婚事呢!” 明沁雪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哥,我若真是不乐意,那又如何?” 明朔不在意地道:“不乐意那就不定亲呗,”他挑了挑眉:“这么说,妹妹还真是不乐意?” “我乐意又怎样,不乐意又怎样?我的意见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以我明家的家世,又不需要用女儿去固权。父亲身居高位,已经够引人注目了,这桩婚事虽是锦上添花,但是要建立在你乐意的前提下才行!” 明沁雪很意外明朔居然会这么回答,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明朔,见哥哥一脸笑意,她却泄气地道:“哥哥说得轻巧,父亲身居高位,所以一言一行方才更要慎重,如今文定之期迫在眉睫,若我真的反悔,父亲也会因我而丢脸!” 明朔宽慰地道:“不会!而且父亲定然也不在意!只是如果真的反悔,于你来说,影响甚大!你的名声,必然也会受到影响。所以,妹妹,你的不乐意,只是因为不想离开家,不想离开爹娘,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明沁雪默然,她能说是别的什么原因吗? 她抬眼:“哥,若是明日我真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爹爹会愤怒,会伤心难过吗?” 明朔默了默,收起笑脸,认真地道:“或许会,但是他心中应该更担心的是你,是你以后要承受的风言风语!所以妹妹,若非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别走这一步!” 他叹息:“你以后会许嫁大皇子,这是在你七八岁的时候,便是我们家心照不宣的秘密,妹妹你也是知道的。正因为你知道,而且一直没有表现出你的抗拒和不愿,所以这次大皇子那边派人来议亲,父亲才会立刻应下。也是我疏忽了,雪儿长大了,我应该先来问问你再做决定!” 明沁雪勉强笑道:“哥,这不怪你!你说的对,除非我已经下定了决心,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我不知道……不知道我能不能下这个决心。也许明天什么都不会发生,也许明天,我和你再做不成兄妹!哥,不管如何,你都不用为我担心!” 明朔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轻轻拍拍她的头顶,温声道:“说的什么话,你永远是我妹妹!别想太多!你呀,也许就是因为心里太紧张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一切顺其自然,也许睡一觉之后,你就不会患得患失了!” 睡一觉就不会多想了吗? 明沁雪苦笑。 明朔也不再劝,道:“这点心刚做出来的,趁热吃更香!吃完早点休息!” 下楼离开,明朔站在这二层阁楼外面,回头看着妹妹房间窗户上的灯光,不禁摇了摇头,皇上如今疑心重,父亲一直明明白白地支持大皇子,皇上并不喜。 没有哪个皇上乐意自己在立储之事上有别人在中间左右,他也提醒过父亲,不过,父亲既然已经早就站队了,也断不可能再在抽身出来。 身居高位,伴居如伴虎! 大皇子要和雪儿定亲,皇上虽没反对,但也并不热衷。 以往他以为雪儿喜欢大皇子,他当然是希望雪儿嫁给喜欢的人。 但是现在看来,雪儿对大皇子并没有那种少女怀春的喜悦和期盼,要是婚事不成,他就尽量劝父亲抽身! 至于雪儿是否有心上人。 明朔觉得绝无可能。 他的妹妹他知道,断不会与别的男子私相授受。 那就纯粹是不喜欢? 明家的帖子同样送到了梁王府。 楚昕元看着那张帖子,脑中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在四海楼门口见到她时的情形,那帖子印制得十分精致,用的是上好的纸张,是明朔亲笔写的,显示着主家的郑重! 楚昕元道:“为何现在才拿来?” 这种帖子,不可能当天才送。 管家不知道此事,他有些纳闷,但仍是道:“是宁嬷嬷前会儿才拿到我这儿,中间可能出了什么纰漏,我去问问!” 不一会儿,宁嬷嬷便过来了,她一来就先请罪:“王爷,老奴办事不利,请王爷责罚!” 楚昕元脸色略有缓和,道:“宁嬷嬷,本王知道你行事向来谨慎,从没出过纰漏。这是怎么回事?本王不需要责罚谁,但是本王要知道原因。” 宁嬷嬷迟疑了一下,才道:“老奴刚才去门房问过了,三日前,帖子就送到了府里,不过当时,县主刚好逛街回来,便主动带进来,后来县主忘了,直到前一会儿才想起来!” 楚昕元脸色又冷了两分:“静雪没回长公主府?她在梁王府?” 宁嬷嬷脸上有了几分苦色:“王爷去往京郊小屯村捉拿吸血怪物的第二天,县主就搬过来了。” “此事为何本王不知?” 宁嬷嬷有些惶恐地道:“王爷早前曾有吩咐,县主是你看重的妹妹,梁王府也是她的家!加上这段时日,王爷一直忙于公务,匆匆来去,老奴没有找到机会汇报。” 楚昕元:“……” 这话他的确说过。 在他刚回京城的时候,在梁王府刚刚建府的时候。 他想到年幼时,在宫中孤苦无依,曾得贞安长公主,他的姑姑的两次照拂,还曾将他接到长公主府里住了两天。所以,对姑姑的女儿便多了几分兄妹之间的亲意。 梅静雪也对他这个表哥表示亲近,说梁王府又大又漂亮,想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可他却没想到,他把她当妹妹,她却想当他的王妃! 这自是不可能。 自发现她这种想法后,他便已经与她刻意拉开距离了,甚至派人把她送回去。这与赶她走无异,他以为以梅静雪的傲气,大概会气他恨他,然后再不理他,可他这头离开京城,她那头又住回府上。 楚昕元抬眼,定定看着宁嬷嬷,道:“除此之外,她还做了什么?” 第260章 很结实吗 宁嬷嬷道:“也……没什么,就是府里一些事她在管,说是帮老奴搭把手!” 不但住回府上,还插手府上的事务? 宁嬷嬷是宫中侍候他的老人,也知道他心中感念贞安姑姑的好,对梅静雪不一般,所以,当梅静雪借口帮忙插手府中事务时,宁嬷嬷才听之任之。 见楚昕元脸色有些沉,宁嬷嬷忙又道:“县主插手的只是一些简单事务,至于王府的其他事宜,都在老奴的管辖之内!她想管厨房,老奴敢没让她沾手!” 楚昕元转头:“曹北!” “在!” “套车,将静雪县主送回长公主府!” 宁嬷嬷看看外面的天色,这天都已经半黑了,这时候把人送回去? 不过,她是最熟悉楚昕元的,虽然现在他声音平静,似乎也不见怒气,但是,宁嬷嬷知道他定是很生气。 所以,宁嬷嬷也不敢多说。 曹北更是没有二话:“是!”然后转身就出去了。 楚昕元道:“宁嬷嬷,你也下去休息!” 宁嬷嬷道:“王爷,家有家规,老奴这边出了纰漏,请王爷责罚!” 楚昕元摇摇头:“不关你的事!嬷嬷一心为本王,本王岂能不知。县主任性,又岂是你能劝导的?你且放宽心,下去!” 宁嬷嬷眼眶湿润,王爷没将她当下人,而是当成长辈,对她信任有加,王府整个内院的事经过她手,王爷便从不过问。 她也唯有尽力尽力帮王爷做事,才对得起王爷这份信任! 宁嬷嬷离去后,楚昕元伸出手,把那份帖子拿在手中,轻轻翻开,看着里面一个个的字,初时心有些刺痛,但看着看着,帖子上竟然出现一张笑脸,那张脸上笑容淡淡的,有浅浅嘲弄,有浅浅的讥诮,还有满满的漫不经心。 他初时以为是心中难受,所以浮现了明沁雪的脸容,但很快反应过来,虽然同样的是倾城绝色,清丽无双的容颜,但是,明沁雪端庄雍华,脸上又怎么会出现这样的表情呢? 她这会疏离而清浅地笑着,客气不失礼貌,但却如远在天涯。 这是……沐清瑜的脸? 他心中怎么会浮现沐清瑜的脸? 那个不知好歹的,执意搬出王府,一见面多半就要向他讨要休书的女子,着实让人讨厌! 但既然这么讨厌,为什么他还会想起她? 楚昕元皱眉,把帖子扔在桌子上。 他叫管家进来,备上一份礼,明天他亲自去往明府。 文定之礼这样的大事在女方这边宴客,这是这边的习俗和传统,大皇子一早便到了。 他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袍,骑着白马,人长得英挺俊朗,越发显得意气风发了。 明朔在门口迎客,他也是翩翩如玉的佳公子,那些发出的帖子,就有不少闺秀是因他而来。虽然他的亲事已经订下,这不是什么秘密,但是双元及第的人才,那可是多少年难得一见,何况他长得又那般出众? 就算不为嫁给他,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能近距离围观盛世美颜,也是不错的。 明朔见到楚成邺的马已近,迎上前去拱手行礼,笑道:“殿下!” 对这位大舅哥,楚成邺倒是客气,他下了马,与明朔把臂而行,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大舅哥不必如此客气!” 明朔微笑道:“多谢殿下!您这边请!” 明家用来待客的东厅里,此时已经来了不少客人。 楚成邺的到来,让那些客人们停下彼此寒暄,都来行礼打招呼。 楚成邺今日高兴,原本就是努力经营的贤王形象,此时更是平易近人,一副与大家同乐的模样,整个大厅内,气氛融融。 那边,明沁雪没有出来,明夫人在招待女眷,来的女客不少。 明夫人今日也很忙,那些命妇贵人们来了不少,宫中的娘娘们也打发人来送礼物,长公主,还有宗室王妃,侯夫人们,齐聚一堂。 和明沁雪相熟的闺秀们,知道她在自己的闺房中,如江欣彤孔芷悠等人,便干脆直接去见明沁雪了。 孔芷悠和明沁雪可不算熟,但是架不住她这个女纨绔脸皮厚,管人家欢迎不欢迎,她跟着去就是了。 沐清瑜还在沐宅里,她刚让人套好马车,门口就响起了叩门声。 门房将门打开,楚昕元沉着脸站在门外,沉声对门房道:“叫沐清瑜出来!” 沐清瑜皱了皱眉,走出门,一眼看见楚昕元,她道:“梁王殿下这兴师动众的样子,是为什么事?” 楚昕元道:“既然已经收拾好了,那就快上车,去明府。” 沐清瑜道:“托王爷的福,我如今有了新马车,不需要蹭车了!” 楚昕元拧了拧眉,道:“新马车很结实吗?本王不介意再赔一辆!” 沐清瑜:“……” 这人真是有病,还带这样威胁的? 她气笑了:“王爷,说好的井水不犯河水呢?连明府都知道帖子送两份,我不需要和你绑在一起!” 楚昕元眯着眼睛,墨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道:“沐清瑜,你是不是忘了,本王与你的约定可是说过,需要你以梁王妃身份出现的场合,你得配合!” “今天是这样的场合吗?”沐清瑜觉得莫名其妙! 楚昕元板着脸认真点头:“是!” 顿了顿他又道:“你很有钱吗?一家人还要备两份礼?本王已经被好礼了,你那份省了!” 沐清瑜看着他板脸冷酷的模样,向天翻了个白眼,道:“我不至于这么小气!” “既然你不小气,那就别扭扭捏捏。和本王同车而去,本王又不会禁锢你的自由!到了地方,你该干嘛干嘛,本王绝不过问!” “若我不呢?” 楚昕元突然笑了,只不过那笑意却有些冷,他淡淡地道:“那就都别去!你沐宅的马车出来一辆,本王毁一辆,反正本王赔得起!” 沐清瑜:“……” 他疯了! 她压下心中的恼意,脑中转动,突地也笑了起来,道:“殿下若不去,就不会抱憾吗?” 自己心中的白月光要与别人订亲了,他现在是什么心情?也许真的不想去,是因为不想面对这一切? 第261章 小气 楚昕元怔了一下,才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他眉间有一抹冷意,意味不明地道:“所以,你知道,本王心中对她不一样?” 沐清瑜轻轻笑道:“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 楚昕元眉间的冷意更冷,她不是瞎子,她知道,但是她却还笑得那么开心!这让他更不爽。 一股闷气在胸臆间产生,他冷声道:“别磨蹭,快上车!” 沐清瑜一想,这人心中的白月光都要飞了,此时心情定也不好。她是个善良的人,就当是日行一善,陪他走这一趟! 嗯,说不定还能看看戏! 所以,她也不再坚持,道:“走!” 楚昕元气闷的心情,在沐清瑜无可无不可的这两个字里,似乎更加气闷了。 他板着脸,瓮声瓮气地道:“你既然知道本王对她不一样的,你就不介意?” “那有什么好介意的?明家大小姐本来就很优秀呀。再说了,我为什么要介意?与我有关吗?”沐清瑜声音轻快,神色间竟然还有几分促狭和雀跃。 “与你无关吗?”楚昕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当然无关!”沐清瑜恍然:“你是说现在我还占着梁王妃的名份?这话我就不想再说了,你我都知道怎么回事!” 楚昕元沉着脸看着她轻快地踏着上马凳上了马车,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他板着脸也上了车,对岳西吩咐:“明府!” 马车动了。 但车内很稳。 沐清瑜看见马车内小几上竟然还放着微温的点心,竟然是京城有名的翡瑜楼的糕点。 样样精巧,不但好看,也好吃。而且还限量,每天只做三百份,卖完就得等第二天。 她也喜欢,不过那里太难排队了,所以她吃的次数有限。 所以,她老实不客气地拿起一块,却问道:“王爷,这糕点要算银子的吗?多少钱一块?你说个价,我才能吃得安心!” 楚昕元仍然板着脸:“本王没这么小气,你吃就是了!” 外面的岳西嘴角都抽搐起来,他算是明白,为什么王爷一早就吩咐邢南去翡瑜楼排队了。这几样糕点,虽然只是花了十几两银子,但时间却花了不少。 好像十几两银子也不少,可够普通四口之家几个月的吃穿用度了。 他和邢南还猜测,是不是王爷准备拿去明府的,但是王爷吩咐摆在碟子里,放在马车中,然后,马车就直接到沐宅接人了。 他有些看不懂,不知道王爷这谜之操作是几个意思? 要是对王妃有意,为什么又不假以词色,而且还甚是凶,那夜小花园里挖坑埋尸,一脚踹得他想起来都有些牙酸。 还有,竹渺院那是什么地方?又偏僻据说还又闹鬼,让王妃一个人住在那里,连个丫鬟婆子也没有,胆子小的吓都吓死了好吗? 可要说王爷对她无意,光今天的事他就够看不懂的了。 “不要银子啊!”沐清瑜眉开眼笑,将那糕点放在嘴里,不愧是翡瑜楼出品,就是好吃,她颇为满足地眯起眼睛,连唇角都勾了起来。 楚昕元冷眼看着,嘴角不自觉上弯,又被他重重地压了下去,然后脸色板得更厉害了。 吃了一块,沐清瑜就不吃了。 等了一会儿,楚昕元道:“不好吃?” 沐清瑜摇头,兴致索然:“味道极好,很好吃!” “怎么不吃?” 沐清瑜翻了个白眼:“殿下一副别人欠你几万两银子没还的脸,就算再好的美味,也下不了嘴了?” 楚昕元:“……” 他默默地转过身去,待背对着这边后,才闷闷地说了一句:“给你买的,当是今天配合本王一起去明府的报酬!你若吃不完,本王会全都扔掉!” 岳西:“……” 他耳朵太灵是他的错吗?因为耳朵太灵,他现在想自戳双目! 自家王爷这么说话,这是凭实力单身? 沐清瑜:“……” 她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人,真是让人想要生点好感都不容易!算了,谁会跟美食过不去呢?正好没吃早餐,吃! 不知何时,楚昕元已经转回来,看着沐清瑜一口一个指头大的小糕点,吃得眼睛幸福地眯起。 他不屑地想,看看,这女人搬出梁王府,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区区几碟点心,就能让她这么满足。 他沉声道:“你可以考虑搬回来住!” 正吃得高兴的沐清瑜吓了一跳,她眨了眨眼睛,才收回幸福地沉在糕点里的思绪,道:“为什么?” 楚昕元面无表情,酷酷地道:“在梁王府,至少不会少了你的糕点!” 沐清瑜:“……” 他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以为她连糕点都吃不起?她只是懒得排队而已! 她摇头,敬谢不敏:“再过七个月,一年之期就满了!”她现在住在外面多自由?想去哪里去哪里,不用向谁交待,也不会有谁在意她的行踪,她疯了才会再把自己置身到一个牢笼里。 她和楚昕元又不熟,这种事,拖泥带水的有什么好?早断早干净! 楚昕元:“……” 好气! 他难得发了善心,准备收留她,已经够大度了,他都不计较之前她执意搬出去的事,她竟然还跟他提一年之期? 他冷冷道:“你放心,一年期满,本王自然放你出府,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那何必那么麻烦?”沐清瑜觉得楚昕元怪怪的,这人是矛盾体质吗?之前那么无情不是挺好,这突然来个画风突变,真是怎么看怎么怪,几个月而已,还跟她纠结啥呢? 楚昕元哼了一声,道:“随你!” 他心里有些恼沐清瑜不识抬举,他都已经退步了,已经不计前嫌准备示好了,沐清瑜这是什么态度?可是他又一想,似乎这才是他所认识的沐清瑜。 那个竹渺院中,清浅淡然的,万事不萦心的女子。 看着他傲娇的模样,沐清瑜也没理会,不过是拼车,她可不负责照顾他的情绪。 两人一时无话,看着吃了一半,沐清瑜就不再动的点心,楚昕元竟不由自主地伸手拈起一块,放进嘴里,甜甜的,但甜得并不过份,入口即化,点心入喉,如雪花落地,消融于无形,却让人心中生出甜意,似乎连心情都好些了。 第262章 惊变 楚昕元又看沐清瑜,她在闭目养神。 精致的眉眼,如描如画,赏心悦目,神色浅淡清离,带着一种疏阔大气。 这样的女子,他竟曾以为她攀爬富贵,暗藏心机,阴暗阴毒,从而对她视如蛇蝎,甚至几乎亲手杀了她。 那一脚,他以为他踹的是尸体,但是后来她醒了,那种肋骨断裂的疼痛,该有多疼?但她却表现得全无其事,一个人走回竹渺院去! 因为那一脚,因为之前他的误解,他是不是在那时候,就把她推远了? 心中涌起极不舒服的感觉,楚昕元皱皱眉,摇摇头,似乎要把刚升起的思绪摇散。 他这是怎么了? 他要做的事,凶险之极,容不得半点失误,步步为营,步步惊心,他竟有心去想这些?今天他是要去明府的。 对,明府,明沁雪…… 楚昕元神色复杂起来,从昨天开始,他就觉得有些奇怪,要是以前,得知明沁雪要订亲,他心里该是痛的,但现在,只是有些不舒服,竟然不是痛彻心扉? 他闭上眼睛,他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决定走那条路后,他的心就越发的硬了,所以哪怕他心中最美好的人,最向往的事,也慢慢地减轻了份量。 是因为心中的重心偏移到了他想要做的事上,他才不那么痛,甚至能平静接受,这样也挺好。 马车停在了明府门前,看见楚昕元与沐清瑜同乘一辆马车而来,原本对两人关系甚有猜测的众人觉得自己大概是猜错了。 梁王妃虽是搬出了王府,但两人还是同进同出,梁王府他们高攀不上,但沐宅的门户,或者可以攀一攀? 楚昕元让人备的礼挺丰厚,不过沐清瑜还是另备了个玉镯,准备一会儿亲手交给明沁雪。 不过,一直到进到厅内,连明夫人都见到了,却没有见到明沁雪。 这时候,文定之礼便要开始最重要的环节了,那就是当众宣布。 沐清瑜上辈子的古代习俗中,一般男女定亲,应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各程序,但是东夏习俗并不同。 定亲被称为文定之礼,由男方带着聘礼登门,便是表示双方准备缔结婚约的意思。 因为文定之礼最重要的是送聘礼,自然需要见证人,因此,女方会给亲朋好友发帖子,邀他们同来观礼。 客人们会备一些礼物,那礼物不用刻意,毕竟不是成亲,意思意思就好了。 经过文定之礼,男女双方便成了未婚夫妻,再双方约定个婚期,就可以办成亲大礼了。 当初秦旭然与沐蔓琪便是这么做的。 今天沐蔓琪也来了,她已经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不过她一直束紧腰腹,又穿着略显宽松的衣服,要是就这么看去,也看不出什么。 只不过她有孕的事经过倾云楼那一出,也无人不知了。 甚至后来,秦沐两家还闹出什么退婚,皇上圣意,婚约继续的事情,秦沐两家现在表面上势如水火,婚期勉强定在八月,还有两个月呢,那时候,就算沐蔓琪再怎么捆着肚子,穿着宽大衣服,大概也遮掩不住了。 沐蔓琪脸皮倒也够厚,好像穿上宽松衣服遮掩一下,她不承认自己怀孕,就没有身孕一样,她此时就在秦旭然的身边,秦旭然得秦家耳提面命,在外人面前,要当这孩子不是他的,一个被戴了绿帽的男子,能用什么好态度对那个给他戴绿帽的女子呢?当然是神色淡淡的。 沐清瑜看得好笑。 秦旭然是这世上最牛皮的人,自己绿了自己可还行? 难为他竟然还装得自己是自己的世家大仇,这演技,也是杠杠的! 有司仪负责开始唱聘礼,大皇子早早的被封了王爷,有封地,有自己封地的税收,又有私产,备的聘礼很是丰厚,礼单长长的一条。 但是礼单才念了一半,一个清越却坚定的声音忽地道:“别念了,小女子蒲柳之姿,难配敬王之尊!还请敬王殿下见谅!” 原本笑语轻言,羡慕欣悦,凑着热闹的众人,此时有如被人捏住了喉咙,整个厅内气氛顿时一静。 他们听到了什么? 这是拒绝文定? 随着这声音,从侧门走进一个女子,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那吹弹得破的肌肤,还有恰到好处的脸部线条,瑶鼻樱唇,增之一分则嫌多,减之一分则嫌少,一双翦水双眸仿若带着春天的无尽雾气,如楚如幻,如在九天,不沾尘埃,仙气飘飘。 只不过,现在却沾了尘埃,因为她的脸色略有些苍白,甚至有些憔悴,只不过因为人长得太美,所以不但无损于她的美貌,反倒让人更是心中生出几分怜惜。 明崇峻愕然,道:“雪儿,你说什么?” 楚成邺喜气洋洋,春风满面的神色也是一滞。 在满堂震惊之中,明沁雪福身行了一礼,又对明崇峻行礼,缓缓地,却声音清晰而坚定地道:“爹娘,女儿不孝!我知道您对我寄予厚望,希望我幸福平安。我也觉得我会喜欢敬王殿下,但是直到今天,直到此时,我发现,我仍然只是将敬王殿下当成兄长。我无法无视自己的内心,只能在今天,在文定之礼未成时说出来!” 她声音不大,但是却清清楚楚地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楚成邺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他是堂堂敬王,皇子之尊,还有望成为东宫太子,这样的身份地位,要多少女人要不到?多少朝臣想要将女儿嫁给他为正妃? 他选择了明沁雪,明沁雪却不识抬举。 既然不识抬举,为何不早些拒绝? 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的拒绝,于他,就是羞辱! 虽然之前她的拒绝一样于他是羞辱,但不是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拿眼看了一眼明崇峻。 明崇峻既然已经站在他的这边,那就是认他为主君,难道他就是这样认自己当主君的吗? 主辱臣死,而这份辱,还是这个臣子加诸于身的! 他需要一个交代! 第263章 哪都有你的事 明沁雪告罪:“小女子任性了!我知道现在我说这些话,很是自私。但若我一直不说,却在心中生着怨怼,才是对敬王殿下的不敬!” 明朔满眼的惊讶,虽然昨天和妹妹聊过,甚至还鼓励她直视自己的内心,但是在内心里,他还是以为妹妹不过是小女儿的怯嫁心理。 因为放眼整个东夏,再没有比大皇子更优秀,更和她门当户对的了! 妹妹应该很明白这个道理,就算心中有些别的想法,也会很快想通的。 可他没想到是这样的想通法!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昨天,妹妹虽然纠结,但也只是稍稍有些犹豫。今天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截了当的悔婚。 他昨天已经提醒过,这门亲事势在必行。若是妹妹有别的想法,后果很严重! 这个后果,是她身为一个女子,要承担的铺天盖地的流言;也是明府要承担的允婚又毁婚的食言而肥的行为,何况被毁婚的那个还是皇子? 他知道明家现在在风口浪尖,因为父亲的站队,皇上并不喜,但是还能维持现状。但毁婚的事真正发生了,皇上会是什么态度,着实难以预料。 不过,思前想后,他却只是苦笑着摇摇头,现在还想这些干什么? 雪儿从小到大,一直都乖巧听话,因为太过于乖巧听话又太过于出色,所以让他们以为,他们的想法雪儿都能理解,他们的想法也是雪儿的想法!现在才知道,其实雪儿一直都有自己的想法。 他这个做哥哥的,除了支持妹妹的想法还能怎样呢? 明崇峻的脸色也不大好,甚至可以用暴怒边缘来形容。 不过他是个文臣,而且是在朝中浸淫多年,位列丞相高位的文臣,喜怒不形于色,哪怕面对这样突然的情形,哪怕心中怒气满溢,却仍然稳得住。 正当满室静默,气氛尴尬之极的时候,一个笑声震耳欲聋地响起:“哈哈哈,敢做敢为,口中所说即心中所想,这样爽利的性子,我喜欢!明老狐狸人不怎么样,这个女儿倒是颇有豪气!” 随着这话声,外间大步走进来一个铁塔似的汉子,穿着一身织锦长袍,本是文士意态风流的锦袍,但穿在他身上却好像铠甲一般,走路的样子更没有文士的斯文淡定,走得虎虎生威! 明崇峻的脸更黑了,道:“孔熹,怎么哪里都有你的事?” 他可没给姓孔的下帖子,这姓孔的来凑什么热闹? 孔熹哈哈笑道:“怎么说你明家也是朝中权臣,本将军这不是为了巴结你这个权臣,所以来凑个热闹,怎么,不欢迎啊?不欢迎也没办法,来都来了!” 明崇峻不理他,这个混不吝,朝堂上掰扯起来都能把皇上闹晕,他傻了才和孔熹争执。 孔熹也丝毫不在意他的轻慢,转头极有兴趣地道:“大侄女,敢爱敢恨,敢做敢当,本将军支持你!” 明沁雪苦笑,说这话的,是父亲的政敌,父亲听到这话,应该是会更生气? 众人:“……” 这不是唯恐天下不乱吗? 大概也只有这位孔将军才会这么毫无顾忌,肆意而为。 大皇子的脸色黑得像要下雨的天空,要不是知道孔熹就是这个性子,平日里就像个大号的粗劣的搅屎棍,与他堂堂一品大将军身份一点不符,他都几乎要以为孔熹是专门针对他了。 但就算不是针对他,可看热闹的心情,确是确确实实的。 明崇峻知道这样的事情越是拖泥带水,越是于情势不利。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明沁雪,这个女儿一向乖巧,温柔端庄,从来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像今天这样,当着众人的面悔婚,这是把明家置于何地?又把大皇子置于何地? 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就将人都得罪了个遍。 他的目光沉沉,声音也沉沉:“雪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明沁雪目光悲切中又透着释然,决绝中透着哀伤,昨天,明朔没有说得那么明白,但是兰心蕙质的她,却已经想到了,一旦她做出这个决定,她面临的,绝不仅仅只是名声受损,还有别的! 让她承受不了却又不得不承受的! 这也是她犹豫又纠结,思前想后,方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 她看着明崇峻,道:“爹爹,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我应该早做决定,这样,就不会变成今天的局面!” 其实,哪怕是她在自己的闺房之中,当她的闺中密友江欣彤和几个闺秀一起出现时,她心中仍是难以决定。 她后悔自己早前没有勇气。 而现在,这样的时候,她要是再做出不利于父兄的决定,自己承担名声受损也就罢了,还将明家拖了下去。 所以纵使她纠结痛苦,情绪低迷,她也还在苦苦支撑着。 直到,她在窗前,看见了一个青衣身影。 青衣男子站在花树下,远远地凝望着她闺房的方向,神色惆怅。 她看得很清楚,这不是两度在四海楼遇见的四皇子楚云程吗? 他……也来了? 明沁雪闭上眼睛,脑子里却是那日四海楼三楼上飞掠而下,脚踢奔马,于马蹄下救人的身影,明亮含笑的眸子,她记不得那青衫少年的脸容,怎么回想也没有印象,直到两次四海楼相遇四皇子,那张脸方与记忆中那个飞身救人的青衫少年的脸重合在一起。 楚云程也看见了她,两人的目光遥遥相对,楚云程含情脉脉! 明沁雪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如果从头至尾,都只是她一个人的事,她会把自己的心思想法都深深的藏在心底,将那当成年少时的一段记忆! 可是,如果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事呢? 明沁雪不敢再想下去,她从窗边离开。江欣彤等几位闺中密友准备去前院和相熟的夫人贵女们打起招呼,明沁雪亲自送她们下楼。 等她们离开后,丫鬟杏儿悄悄地递给她一封信,压低声音道:“小姐,这是四殿下给您的信!” 第264章 糊涂啊 明沁雪看了她一眼。 明家的家风,不应该出现一个会替外男给自家小姐递信的丫鬟,而且还是她身边除茗儿外亲近的丫鬟。 被明沁雪的目光注视着,杏儿不由瑟缩了一下,但她很快又有了底气,还敢正视着明沁雪,理直气壮地道:“小姐,只是一封信而已。四殿下叫奴婢转交,奴婢若是不转交,未免对殿下不敬。您一定能理解奴婢的,对吗?” 明沁雪没有理她,回到房间,方才把信拆开,信上寥寥几句,却如重鼓,狠狠地敲击在她的心上!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落款,是一朵云。 这是诗经中《关鸠》中的两段,意思,不言自明! 明沁雪猛地站起身,之前一直没有做决定,现在这一瞬间,她决定了。 既然她的心里有人了,再嫁给楚成邺,不论于楚成邺,还是于她,都不公平。她不想给自己开脱,但这关系到她一生的幸福,她还是决定自私一回。 她知道这样对不住父兄,让明家为难了,甚至得罪了大皇子。可她别无选择! 所以,她急忙跑去前院,打断了聘礼唱报的过程,也打断了满堂的喜气。 面对父亲失望又压抑着怒气的眼神,明沁雪心中涌起一阵不舍。父亲的眼神她看懂了,她觉得这样也好! 明崇峻声音里透着一股冷意:“雪儿,你仍要执迷不悟?” 明沁雪垂头道:“爹,女儿不孝!” 明崇峻冷冷道:“我明家清白门第,一诺千金,毁婚之事,我丢不起这个人。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明崇峻的女儿!” 明朔惊道:“爹!” 可是面对明崇峻严厉的眼神,后面求情的话他没敢说。 他转头,着急地道:“小妹,你是开玩笑的对不对?还不快向爹爹认错?” 明沁雪冲着明崇峻跪了下去,郑重地磕下头去。 明朔脸色大变,道:“小妹,你糊涂啊!” 然而,明沁雪仍是没有回应,磕下第二个头。 众宾客面面相觑,万没料到,本是喜庆的文定之礼,竟然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楚成邺冷笑不止。 明沁雪,这份羞辱,他记在心上了! 沐清瑜在角落之中,远远看着明沁雪,她真没料到,明沁雪竟然在这个时候勇敢地站出来拒绝这门亲事。 虽然行事有些过激了,但是,这样的勇气,在大家闺秀里,只怕是难碰难遇!这不仅只是拒绝一门亲事,而是搭上自己的名声,甚至可能会成为京城中最大的笑谈。 不论笑谈的对象是针对大皇子,还是针对她,但都于她不利。 这个世界,于女子来说太过苛刻,但对男子却甚是包容。更何况,对方还是皇子。 明沁雪这么做,就等于放弃了她的一切,名声、地位、背景、好评…… 不管她为什么这么做,是因为心中有人,还是因为纯粹的只是因为不想嫁给大皇子。 这种勇于冲破一切樊篱,勇于放弃所有,只为从心而行的人,尤其是女子,在这个于女子这般苛刻的世界真是太难得了! 连孔芷悠那么大大咧咧,率性而为的人,也惊呆了。她喃喃道:“我还以为只有我会做这样的傻事,原来明小狐狸也会呀!” 江欣彤则是担心地看着,这时候,他们只能是一个看客,什么都做不了。 在大家的目光都落在明家人身上时,楚昕元却看向沐清瑜,奇怪,这样的时候,看见明沁雪拒绝大皇兄,他应该是如释重负,欣喜若狂才是,毕竟他心中最初想娶的,就是她这样的完美女子。 此时他想的却是,是不是未来的某一天,沐清瑜也会给他来这么一出? 这么一想竟然还觉得不太舒服。 更让他不舒服的是,他发现整个过程沐清瑜都没有看过他哪怕一眼。两人同车而至,但到了地方沐清瑜就真正和他陌路了。 大厅里满堂宾客,但有人没来观礼。 西北角小花园外,一个身影悠然赏花,他今天穿着一身绛色锦袍,越发衬得他面如冠玉,英俊潇洒,这位正是之前与明沁雪远远互望的四皇子楚云程。 左青从右侧而来,低声道:“殿下,就在刚才,明小姐匆匆去往大厅了!” 楚云程悠然一笑,眼里闪过一抹兴味,十分好心情地道:“你猜,明小姐前去,是为何事?” 左青摇头,他猜不到,不过,主子问话,他还是要答的。 他分析道:“按正常礼仪,今日明小姐是不会进大厅的,因为大皇子在,文定之礼有父母兄长主持就足够了!大家闺秀,礼仪之家,在这样的日子,女子是不适合与未婚夫见面的!” 楚云程摇头笑,揶揄道:“那也不一定,上次秦世子与沐家二小姐的文定之礼,沐二小姐不但进了大厅,还与秦世子眉目传情,搂搂抱抱呢!” 左青鄙夷地道:“放眼整个京城,也就沐家这样,那是因为沐家那个继妻本来就是私奔而来的,又是小地方的人,不懂规矩,不知礼仪。但明家不同,世代书香门第,真正的诗礼传世之家!” 楚云程饶有兴趣地道:“既然不会,那你说她为什么去?” 左青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迟疑道:“许是主子之前的那封信?” 楚云程笑了,有几分得意。 左青讷讷地道:“主子,莫非你想娶明小姐?”那么暧昧的信,若不是所爱之人,怎么写得出来? 楚云程瞥他一眼:“蠢!你忘了她的身份?他是明老狐狸的女儿,本王娶她干什么?娶个奸细放在府里吗?” “可主子给他写信……” 楚云程有些得意,摇着手中的折扇,意态风流:“本王不过是不想见大皇兄得偿所愿、意气风发罢了,看那明家小姐似乎对本王有点意思,两次主动找本王说话,本王当然要试一试。至于她怎么选择,那可不关本王的事!” 左青在心里打了个寒战,明家小姐太可怜了,看上谁不好?这以后可怎么活啊? 第265章 不悔 满堂寂静,看着明沁雪磕完了第三个头! 明崇峻的声音冷酷且毫无温度:“老夫受你三个头,从此父女之情断绝!明家从此再无明沁雪,明家的族谱也不再有你的名字!你可后悔!” 众人震惊哗然,被逐出家族,断绝父女关系,还被逐出族谱,这可是天大的事,明沁雪经此一事,在京城都难以立足了。 明沁雪声音平静:“不悔!” “既如此,击掌断亲!” 明崇峻声音冷如冰,脸色如黑云,伸出一只手掌。 明夫人流泪道:“雪儿!你是开玩笑的对不对?你不要这么任性,你快向你爹认个错呀!” 看着明夫人的模样,有人心生戚戚,有人却幸灾乐祸。 这位明夫人,嫁得好,一对儿女也出类拔萃,在京城的命妇贵女圈里,一直是被人羡慕嫉妒恨的存在。 但万万没想到,她那么优秀,那么出色,那么漂亮,那么端庄,那么知礼守仪,完美的几乎挑不出缺点的女儿明大小姐,竟然在这时候来这一出。 她们心中冷笑,现在是认错的事吗? 有明沁雪刚才当众拒婚一事,就算她后悔了,但覆水难收,说出的话,又岂能当没有发生过?以大皇子的骄傲,又岂能再继续这门亲事? 没有这门亲事,明崇峻不需要给大皇子一个交代吗? 可以说,从明沁雪拒婚开始,这就是一条没有退路的路,于明沁雪来说,甚至是一条死路。 有些命妇们看着自己身边并不太出众,或者不如明沁雪出众的女儿,心中反倒欣慰起来,她们的女儿是差一点,但不至于在这样的场合,做出这么不合宜的举动,所以她们教女比明夫人还要有方得多了。 这明家小姐是不是脑子有坑呢,放着这么好的亲事不要,来一出当众拒婚!这一步,万劫不复啊! 明沁雪眼中也有了水雾,她咬唇看着明夫人,将那泪意逼回去,低声道:“娘,对不起!” 然后,她义无反顾地伸出手,与明崇峻伸出的手相击! “啪!”声音不算响亮,但却清晰地出现在每个人的耳中,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无法挽回了。明沁雪,那么聪慧的女子,做了这世上最蠢的事! 明朔道:“小妹,你何以如此糊涂?” 他的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无奈和不赞同,更多的是焦急和恨铁不成钢! 就算你不想要这门亲事,你大可以一走了之,但当众拒绝,父亲必须给大皇子交代,给满堂宾客交代,你哪里还有退路?又哪里还有活路?你一向聪明,为何这件事却做的这般蠢? 这眼神明沁雪懂了,她的唇边掠过一丝苦笑,她知道,她都知道! 正因为知道,她才会这么做。 也许在别人的眼里,这是蠢。 但从她心中有了别人开始,她就只能做自己了。 不是明家的大小姐,不是明丞相的女儿,不是三品中书令明朔的妹妹。 她只是她,只能是她! 单独的,独立的,自由的! 那她不管以后做出什么事,都不会影响到明家,不会影响到她的父亲,她的哥哥。 只有她仅仅是她的时候,她才会知道,那封信,求之不得,辗转反侧,有几分真心! 她用自己的名声幸福,安稳富足的生活,人人艳羡的身份,甚至所有的一切,来赌一份真心。得之,幸!失之,命! 明沁雪又向明夫人和明朔行过礼,便转身出门,身影孤傲,倔强而单薄。 茗儿叫道:“小姐!” 明沁雪没有回头。 今日起,她已经不是明家的小姐了,也不再是茗儿的小姐了。 明沁雪都已经走了,这文定之礼,便注定只是一个笑话了。 大皇子冷笑一声,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明崇峻脸色铁青,明朔心事重重地抱拳行礼,道:“各位贵客,今日之事明家失礼了!还请各位见谅!” 众宾客们也不好继续留下,纷纷告辞。 明家也不挽留,明崇峻甚至直接离开,由明朔在善后。 明家遇到这样的情况,也算颜面扫地了,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是注重面子。这样丢脸的事发生,对于明丞相这样的态度,大家也都能理解。 所有人都离去以后,见沐清瑜没有什么动静,楚昕元走到她面前:“你是走是留?” 沐清瑜:“……” 这不是废话吗?她和明家本来就不熟,就是和明沁雪也不过是一面之缘。连明沁雪都走了,她留下干什么? 之所以留到最后,这不是因为她很有礼貌吗?总得来拿一些大人们,官眷们先走。至于她,如今是自由之人,一个普通百姓,等等也没什么。 楚昕元道:“本王送你回去!” 沐清瑜今天目睹了明沁雪的决绝,心中颇有触动,也没有多说,上了梁王府的马车,撩开车窗,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人流熙来攘往,心中颇有几分感慨。 突然,她道:“停车!” 岳西赶紧停车,沐清瑜撩开车帘,从岳西身侧跳下马车。 岳西连下马凳都来不及准备,就见沐清瑜已经往右侧方去了。 他正准备问自家主子是等还是走,只见楚昕元也下车了。不过,他并没有去沐清瑜身边,而是站在马车前,看着沐清瑜离去的方向。 右侧十余丈的地方,停着一辆车,那辆车前,围着一圈人。 在最中间,一个女子孤独单薄的身影倔强而骄傲地站着,而她对面的女子,却露出轻蔑的笑容,戏耍地看着她,尖刻地道:“明沁雪,现在,你还以为是以前,你还继续高高在上吗?冲撞了本小姐的马车,你都不知道道歉吗?” 人又怎么可能冲撞马车?尤其是明沁雪站的位置,本就在街边。 那个态度嚣张,表情尖酸刻薄的女子,正是定远侯府的嫡小姐秦婉姝。 定远侯府的一众丫鬟婆子,将明沁雪围在中间,外面还有一些看热闹的人在指指点点。 明沁雪当众与明家断绝了关系,那明家断没有将她再认回去的道理了,所以现在的明沁雪,抛开身后那些出身和家族,她还是她,她却已经不是她了。 第266章 你是什么东西 明沁雪淡淡地道:“秦小姐何必咄咄逼人?我何时冲撞了你的马车?” 她背脊挺直,在一众秦家丫鬟婆子们的包围中,她也没有怯意,更没有怒意,只是很平淡很平静地陈述事实。 秦婉姝挑着眉,脸上带着无与伦比的优越感。 她喝道:“本小姐说你冲撞了就是冲撞了,难道本小姐还会冤枉你不成?” 大表哥那是什么人物,人中龙凤,真龙之子!是京城最有本事也最尊贵的王爷,她肖想了那么久,大表哥心里却只有明沁雪,这件事已经够让她如滚油煎心了。 而她祖母爹娘哥哥竟然都劝她,说什么大表哥是成大事的人,只有娶了明沁雪,大表哥才能真正把明丞相绑得死死的,而他们秦家,本是大表哥坚实的后盾,能亲上加亲更好,但也不急在一时。 等大表哥有了王妃,以后还要娶侧妃的,她可以做侧妃! 但是,在一切未定之前,不论她心里多想嫁大表哥,都得把这个心思死死压住,不能让别人看出哪怕一丝半点!不然,秦家不认她这个女儿。 这个说法当时就让秦婉姝不满了,她又比明沁雪差了哪里?她不过是才华差一点点,长相差一点点,脾气差一点点,名气差一点点,嗯,除此之外,论出身,论地位,她又差在哪里了? 凭什么明沁雪就能当正妃,她就只能当侧妃,还要等明沁雪先嫁给大表哥之后? 甚至她的心思,还不能表露出来? 可是父亲和祖母严令她收敛自己的心思。 她很明白,在祖母和父亲的心里,哥哥和大表哥并列第一,而她,根本不重要。 她心里羡慕嫉妒恨,表面上一见到明沁雪就亲亲热热地打招呼,其实心里天天盼着明沁雪出点什么事,最好是毁容了,这样,大表哥总不能娶个丑八怪? 没想到,明沁雪没有被毁容,反倒是犯蠢了。 可她又愤怒了。 大表哥看得上明沁雪是她的福气,她凭什么拒绝大表哥?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还不惜与明家决裂来拒婚,这样,让大表哥置于何地? 这不是把大表哥的脸面按在地上踩吗? 既然她已经不是明家的女儿了,像只丧家之犬被赶出了家门,那这口气,她就帮大表哥出了。 不仅如此,以前高高在上,骄傲无比,清华绝艳,一出现就会夺得满场目光,把她们这样的闺秀衬托得像土鸡瓦狗,现在,她可以高高在上地俯视这只丧家之犬,看这丧家之犬还怎么维持那仙气飘飘的样子! 而且,她离开了明家,就再也没有背景,没有靠山,京城的闺秀也好,勋贵子弟也好,谁都会对她退避三舍! 现在自己欺负她,就跟欺负一条狗一样。 只怕还有不少人暗地里叫好呢。 明沁雪看了一眼嚣张的秦婉姝,就在前一会儿,这位秦大小姐还在明府,在一众去看望她的闺秀当中,羡慕嫉妒恨地看着她。 可一转头,她就换了这样一副嘴脸。 她知道世态炎凉,会遭遇什么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像今天这样的事,以后还会有很多。 她道:“所以你准备如何?” 秦婉姝得意洋洋,高高在上地道:“什么叫我准备如何?你冲撞了我的马车,难道不应该跪下道歉吗?本小姐也不苛刻你,磕三个头就可以了!” 围观众人不禁哗然,真冲撞了,道歉也不算什么大事,但是跪下道歉,这就太过了? 秦婉姝见明沁雪脸色冷了些,心里升起一抹鄙夷,早知现在,她就不该这么蠢拒婚。今天不叫明沁雪颜面扫地,从此在京城再也不能立足,她就不叫秦婉姝! 她笑着,道:“明小姐,哦不,现在你可不是什么大小姐,你就是一个被明府赶出府门的一个普通百姓。看在以前好歹也是认识的份上,本小姐本不想和你计较的。可是今日本小姐的马车里面坐着的可不止本小姐一人,你冲撞我不要紧,万不该冲撞我马车里的人!” 马车帘紧闭,明沁雪微微咬唇,难道她的马车中,会是大皇子? 经过今日之事,大皇子恨她入骨,想要折辱她,当街下跪磕头什么的,还算轻的。 这件事毕竟是她理亏。 她道:“敢问秦小姐马车里还有哪位?” 她是欠大皇子一个道歉,这点她不否认,也不会逃避!但也得确定,大皇子是不是在马车里。按说是不大可能的,毕竟,敬王府有马车,敬王来的时候,是坐自己府马的马车来的,没道理走的时候,反倒坐定远侯府的马车了。 秦婉姝傲然道:“还有我的嫂嫂,未来的世子夫人沐小姐。” “噗哧!”有人笑出声,接着,一个清越单纯的声音好奇地道:“是那个倾云楼里扬名京城,让秦世子颜面扫地的沐小姐吗?” 秦婉姝大怒,转头一看,立刻骂道:“原来是你!沐清瑜,你是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沐清瑜走到明沁雪面前,对秦婉姝笑道:“秦小姐好大的威风,被人说破就恼羞成怒吗?” 那边车帘猛地掀开,沐蔓琪果然在车里,她瞪着沐清瑜,目光好像淬了毒,那种恨不得扑上来将她一口咬死的样子,还真吓人。 她咬牙切齿:“沐清瑜,如果不是你,我怎会被人耻笑?你还有脸这么说?明沁雪不识好歹,你也一样!” “我怎么没脸?”沐清瑜笑道:“是我逼你未婚先孕的吗?是我要你欺负我然后自己摔倒的吗?是我让你肚子疼只能请大夫,结果被诊出有孕在身的吗?” “你……你……”沐蔓琪气得说不出话来。 秦婉姝斜了她一眼,哼道:“怎么被人说两句你就气成这样?可别气得动了胎气!” 倾云楼之后,秦婉姝把沐蔓琪恨之入骨,觉得她不要脸,与自己哥哥已有婚约,竟然有了不是哥哥骨肉的孩子。 这种不知廉耻的女子,简直是让她秦家门楣都跟着丢脸了,她见一次骂一次,别提多解气。 第267章 狗仗人势 这种情形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来,听说哥哥还是要娶这个女人,她为哥哥不值,几乎要冲到沐府去打人。 还是秦旭然悄悄告诉她,孩子就是他的,秦婉姝虽然不屑于沐蔓琪还没和哥哥成亲就先有了首尾,但那是哥哥的孩子,是她的嫂子,看哥哥的面子,她也是要照顾一二的。 今天秦旭然让她邀请沐蔓琪坐她的马车,她心里既不愿又不屑,既不满又不忿,她还在为大表哥担心呢。 可是这个是她哥让她照顾好的人,她有气也不能朝沐蔓琪撒,这不,一到街口,竟然见到独自在街边行走的明沁雪,这简直是瞌睡有人送枕头,要不故意挑事,她都对不起自己。 可没料到,竟然还有人半路冒出来出头,冒出来的那个,还是同样讨厌的沐清瑜。 她没好气地道:“你是未来的世子夫人,和个弃妇计较什么?” 沐蔓琪被维护,虽然秦婉姝话说得不好听,她还是很高兴,挑衅地看着沐清瑜,露出得意的笑容来:“听见了吗?我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真是可惜呢,以前看在你是我名义上的姐姐的份上,我也会照拂你一二。但你这般不知好歹,我这个未来的世子夫人可不会给你什么好处!” “对,未成婚先有孕的世子夫人,地位稳稳的!”沐清瑜笑道:“我自愧不如!” “你……”沐蔓琪又被气到了。 哪怕她脸厚如城墙,但未成婚先有孕,还闹到秦府的人跑到沐府来退婚,成为京城的笑话,这毕竟是横亘在她心上的一根刺。 秦婉姝怒极,既然以后沐蔓琪是要嫁入秦家的,沐清瑜对沐蔓琪不敬,就是对秦家不敬!看见沐清瑜与明沁雪并肩而站,她顿时找到了攻击点,满面鄙夷地道:“这还直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都是被赶出家门,断绝父女关系的丧家之犬,难怪凑成一堆!” 沐清瑜道:“只会靠着别人仗势欺人,这叫……仗人势!还真是自己像什么,就以为别人是什么!我懂,你不用解释!” 她侧头看一眼明沁雪,见她神色之中还有几分哀伤,虽然她掩饰的很好,但沐清瑜目光如电,还是入眼就见。 然后,她又看一眼梁王府马车前那个身影。 这倒有意思,楚昕元竟然没过来。 难道他不知道现在是为心上人解围的最好时机吗? 明沁雪低声道:“沐姑娘,她是冲着我来的,沐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还是先离开!” 沐清瑜站出来帮她,就是与秦婉姝站在对立面,以后京城贵女们但有聚会,以秦婉姝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必然会跟沐清瑜过不去! “晚了!你们谁也走不了!” 秦婉姝怒气冲冲,她刚刚才反应过来,什么仗人势?不是狗仗人势吗?沐清瑜竟然敢绕着弯骂她是狗? 沐清瑜没理她,对明沁雪笑道:“路不平有人踩,看不过眼,总得说几句啊!要不然,有些人还以为这京城的街道是她一个人的!” 秦婉姝狠狠道:“沐清瑜,你一个被赶出梁王府的弃妇,连自己都过不好,还来多管闲事!本小姐的闲事可不是这么好管的。一个给脸不要脸,一个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来呀,给我打!” 她身边的婆子立刻就扬起大巴掌,准备去抽明沁雪。 沐清瑜将她往身侧一拉,避开这一巴掌,反手一巴掌抽回去。 那婆子被她抽倒在地。 “沐清瑜,你大胆,这是我定远侯府的人,你也敢动!” 沐清瑜冷笑道:“秦婉姝,我是该说你蠢呢,还是该说你没脑子?你说我是梁王府的弃妇,可曾见休书或者和离书?” “哼,还需要看那些吗?京城谁不知道?要不然,你怎么会不住王府,住到外面来?”秦婉姝满面不屑。 “我愿意啊,不信你叫楚昕元来问啊!”沐清瑜笑着一指梁王府那边的马车。 那儿,楚昕元面无表情,负手站在马车前。墨色锦袍,贵气外显。 沐蔓琪嗤笑一声:“沐清瑜,你是不是当我们傻?梁王殿下要是把你当个玩意儿,至于连你身边都不来,就远远看着吗?” 沐清瑜道:“不也好像没见你那世子未婚夫?” 沐蔓琪眼泪汪汪地转向秦婉姝,也不说话,只是一脸委屈。 秦婉姝瞪她道:“我哥心里有没有你你不知道吗?别人一句话就信?你是不是傻!” 沐蔓琪顿时有了底气,道:“沐清瑜,你也就只有一张嘴。你,你,还有你,去,把她的嘴撕了!” 明沁雪拉住沐清瑜,不着痕迹地挡到她前面:“这件事与她无关,你们要对付的不是我吗?让她走!” 她压低声音对沐清瑜道:“她们不肯放过我是因为我今天做的选择。你先走,别把自己搭进去。” 她以后要面对的事情更多,她不能全指望别人,这些事,也得她自己处理。 “然后呢?你准备一个人面对一群疯狗?”沐清瑜说得毫不客气。 明沁雪苦笑,不要说面对一群疯狗,便是面对一群狼,她也得面对。而且,这不会是最后一次,以后她还会遇到。 她不能事事指望别人来为她解决。 秦婉姝本来也有点忌惮楚昕元,但是见楚昕元没有要过来的意思,顿时觉得自己懂了,她道:“没听见未来世子夫人说吗?还怔着干什么?” 一个婆子迟疑着低声对秦婉姝道:“小姐,的确是没有休书或和离书,咱们这么做,万一梁王怪罪……” “别怕,给本小姐狠狠地打,说不定,梁王殿下还要感谢我呢!” 沐清瑜笑道:“对对对,你试试!” 这些侯府的丫鬟婆子,她当然不会放在眼里,大不了暴露会武功的事实。 秦婉姝嚣张地道:“梁王很快就会给她休书了,她得意不了多久啦!” 沐清瑜喜悦道:“你说的是真的吗?那真是托你吉言了。嗯,我很好奇,这件事是由你决定的吗?梁王的家事你都能管,你是梁王什么人?真没想到,秦小姐的手段也这般厉害!失敬,失敬!” 第268章 滚 秦婉姝听了这话,气得差点跳起来,扑过来要打人,怒道:“贱人,你说什么?”还是她的贴身丫鬟急忙拉住她,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秦婉姝更生气了,她怒视沐清瑜:“来人,给我撕烂她的嘴!” 两个婆子冲了上去,沐清瑜使个巧劲,脚下微动,两个婆子顿时脚下不稳,摔倒在地,其中一个还好死不死的摔在秦婉姝的身上。 她拉着明沁雪就跑。 秦婉姝被那婆子一撞,差点摔倒,身手有丫鬟扶着才避免了出丑。但就刚才这一下也足够她花容失色了,她气急败坏地道:“想跑?晚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追!” 众丫鬟婆子们呼啦啦的追着沐清瑜两人而去。 沐清瑜噌噌几下就带着明沁雪跑到了梁王府马车前,微仰起脸:“王爷,你真准备见死不救吗?” 那些丫鬟婆子再来十个一百个,她也打得过。不过现成有人可用,她也没必要去大大出手,把自己的一切暴露彻底。 既然楚昕元不肯给她休书,那现在拿他的名头护着她这个名义上的王妃也是应该的。 一直站在马车前的楚昕元:“……” 他没动,也没说话,就那么淡淡的看着沐清瑜。 沐清瑜挺好奇,如果她猜得不错,明家大小姐不是楚昕元心中的白月光吗?怎么明沁雪街头被刁难,楚昕元竟然完全无动于衷? 她眼神动了动,或者说,楚昕元所喜欢的明沁雪一直都只是明家大小姐,而不是现在的她? 人是一样的人,只不过,一个是丞相之女,京城闺秀之首的明家大小姐;一个是被逐出家门,从此以后只能一个人面对着世间人情冷暖的明沁雪。 所以,他看中的,也只是明沁雪身后的父兄吗? 这边,她才稍稍转念,那边,秦婉姝已经带着定远侯府的下人追了过来。 连沐蔓琪,想亲眼看着沐清瑜倒霉,竟然也让马车往这边赶。 秦婉姝见沐清瑜与明沁雪站在楚昕元的身侧,而楚昕元面色冷冷的,看不出什么别的表情,更看不出对两人的回护,她立刻道:“梁王殿下,这两个女人得罪本小姐了。本小姐要教训他们,你不会介意?” 沐清瑜道:“你自己挑事,倒说别人得罪你,真是好大的脸!” 楚昕元道:“滚!” 秦婉姝大喜,挑衅般地看着沐清瑜,又鄙夷又得意。看,以为跑到梁王殿下身边,就能够寻得庇佑,但梁王殿下又岂会被她所利用。 这当众的一声滚听在她的耳中,真是荡气回肠,悦耳动听。她都笑出声来,居高临下地道:“沐清瑜,明沁雪,得罪本小姐还想跑?你跑到天上去也没用!来人呀,把她们两个抓过来!今天不打烂她们的嘴,我就不姓秦!” 楚昕元对一边的岳西冷冷道:“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吗?掌嘴!” 秦婉姝觉得梁王殿下真是太给他面子了,得意之余客气地道:“不劳殿下的人动手,我的人会给她们教训……啊!” 她话还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她的脸上。 那个在车辕上坐着的梁王侍卫,此时已经站在她的面前。 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道:“为什么?”为什么打她?为什么不是打沐清瑜? 岳西一板一眼地回道:“欺辱王妃,仅仅掌嘴已经算是轻的了!” 秦婉姝一手捂脸,另一只手指着沐清瑜,瞪大眼睛道:“她都已经不在梁王府了,而本小姐是定远侯嫡女。你竟然敢对本小姐动手?” 岳西回头看了一眼楚昕元,转手又是一耳光,这下,她再也空不出手来指沐清瑜了。 岳西道:“王爷的意思是,秦小姐毕竟身份特殊。只打了秦小姐一边脸,这是对秦小姐的侮辱,至少要两边对称,才不损秦小姐的美貌!” 秦婉姝快疯了,她万万没料到,对于一个已经被赶出梁王府的弃妃,梁王竟然还会维护她。 这两耳光打得她耳朵都嗡嗡作响,脸上定然有清晰的指印。这还叫他怎么见人? 尤其是当着沐清瑜和明沁雪的面,她这个趾高气昂准备狠狠挫挫明沁雪面子的人,反倒灰头土脸,被欺负的颜面无关。 她咬着唇,眼泪在眼圈里打转,看着楚昕元,道:“殿下让你的下人这般折辱我,是对定远侯府不满吗?” 楚昕元难得地看了她一眼,薄唇一张:“什么时候定远侯府是由一个女儿来代表脸面了?是秦小姐的脸太大,还是定远侯府已经不要脸了?” “你……你……” 秦婉姝因为心中肖想大皇子,而且觉得凭自己爹爹,甚至还有明丞相都站在大表哥这边,大表哥以后就是真命天子。大表哥之下,没有人可以比得上。 所以哪怕楚昕元也是皇子,但一个罪嫔遗留下来的没有外戚,没有助力,在宫中野草一样长大的皇子,她心中仍然带着几分优越感。 现在这份优越感被踩在脚底下。 楚昕元对她毫不客气,这是对她身后的定远侯府,对她身后的大表哥都很不敬!这笔账她记下了,她一定要告诉大表哥! 再说今天她也是为大表哥出气才会被羞辱,这件事大表哥不能不管! 楚昕元皱眉道:“滚!” 秦婉姝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最开始那个滚,他并不是对沐清瑜说的,而是对她说的。 楚昕元那个野草般的皇子,竟然敢对她这样无礼!真是气死她了! 她身后的丫鬟婆子们也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多说半句话,站在那里瑟瑟发抖。实在是梁王的气场太过强大,浑身上下都在冒着冷气,身上还带着一种杀气一般让人不敢对视的凌厉。 不怒而威,浑然天成,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难道因为身为皇子,天生就带着这种压迫的力量?那种从骨子里面的贵气会对他们产生血脉压制吗? 她们当然不懂,不是什么贵气在作祟,也没有所谓的血脉压制。这是楚昕元在战场上用人命堆积起来的威仪,用冷血浸泡出来的森寒阴冷。 第269章 马疯啦 楚昕元不再理她,对沐清瑜道:“上车!” 沐清瑜看一眼明沁雪,明沁雪福身道:“多谢殿下和沐姑娘解围,我就不打扰了!” 她已经把大皇子得罪的死死的,像秦婉姝这样才算是常态,这不会是最后一次。 现在和谁走得近,谁就会被她连累。 她不想拖累了沐清瑜,毕竟,沐清瑜刚才虽然是借了梁王的光,一时镇住了秦婉姝。 可她看得清楚,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暧昧,相反还生疏冷淡,想到当初这门亲事是怎么成的,明沁雪已经自觉脑补出一出沐清瑜在梁王府待不下去,不得不搬离的剧情了。 梁王刚才肯出手,大概也是因为沐清瑜还有着梁王妃的名份。 一旦这种光借得多了,他们之间原本薄弱的情分便不复存在。那沐清瑜的处境便会十分艰难。 楚昕元没有说话,仍是负手站在那里,神色淡色。丝毫看不出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不过,他的目光既没有落在沐清瑜身上,也没有落在明沁雪身上,反倒落在远处,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秦婉姝捂着火辣辣的脸,恨恨地看一眼沐清瑜,又看一眼明沁雪。再悻悻地看一眼楚昕元,知道今天这两耳光大概是白挨了。但这个仇,她早晚要讨回来的。 这时候也没人理她,她带着丫鬟婆子灰溜溜的去了。 沐蔓琪本来是想来看沐清瑜的笑话的,没想到看到秦婉姝被人掌掴,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果然,秦婉姝上马车后就把她一顿骂!马车在骂声中狼狈地走了。 这边,沐清瑜拉住明沁雪:“你有地方去吗?” 在明府击掌为誓,当众断绝父女关系,这就和净身出户没什么区别,她甚至连自己换洗的衣服都带不了,那就更别说住的地方了。 这世上从来不缺乏墙倒众人推的恶人,只是无依无靠,还得罪了大皇子的明沁雪,等待她的命运可不会怎么好,人性之恶,也不能心存侥幸! 而明沁雪能有勇气在那样的时候迈出那一步,不管是因为什么,至少她光明磊落,至少她坦荡坦诚。就冲着这一点,她也愿意照顾明沁雪一二。 明沁雪摇头,道:“暂时没有!” “那跟我去!” “不行!” “不行!” 两个人异口同声。 沐清瑜看一眼楚昕元,又看一眼明沁雪,这两声还真默契。 楚昕元淡淡地道:“梁王府空院虽多,但明小姐若住进去,对她名声不好!” 沐清瑜翻了个白眼:“我说的是跟我去,并不是跟你去!” 楚昕元:“……” 他忘了,现在沐清瑜有个沐宅,不,她早就搬出了梁王府,住进了沐宅。刚才下意识的,他就以为她是会和他一起回梁王府的,被怼了才回过神,当即抿紧唇,淡漠地看了沐清瑜一眼,不说话了。 沐清瑜正要跟明沁雪说话,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明沁雪原本清浅淡然的眼神突然有了些变化,有些激动,有些期待,有些喜悦,有些羞涩…… 沐清瑜眼尖地看见,不禁好奇,这世上还有人能让明沁雪变成这个样子啊?她一直仙气飘飘的,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端庄而稳重,雍华而自若,难得见她脸上竟然露出这么多的情绪。 随着马蹄声,路人纷纷走避。 接着,一匹枣红马飞快跑过来,马上的男子一身白衣,黑发玉簪,祥云织锦长袍,下摆是金丝为线的镶边,华丽且精致,脸色冷淡,眉眼疏离,睥睨一切,整个人带着一份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气场。 他远远看见这边,立刻大声叫道:“喂,等一等!” 这一声,顿时把那有如谪仙下凡的气度给破坏了。 沐清瑜无语,难道明沁雪等的是他? 又或者,明沁雪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他? 但是当她转过头去,不动声色的打量明沁雪的时候,发现刚才闪耀在她眼里的光已经熄灭了。 所以孔星淳不是她要等的人! 一人一马来得很快,到得近前,孔星淳一拉马缰,那马顿时扬起前蹄,人立而起,然后稳稳地轻轻地落在地上。 孔星淳对自己的控马技术很满意,他吊而郎当地道:“梁王殿下,当日你回城的时候几乎万人空巷。都说你长得好看,骑在马上更好看。那你看看我这马技怎么样?你能做到吗?” 楚昕元瞥他一眼:“本王的马术只用在战场上,不用在炫技!” 孔星淳翻了个白眼,很是无聊的样子,道:“好歹也是差点成我大舅哥的人,就这脾气,没劲!幸好我小妹移情别恋的快!” 他转过头,对明沁雪道:“明大小姐,我小妹叫你稍等,她已经赶过来了!” 明沁雪道:“我已经不是明大小姐了!” 孔星淳立刻从善如流地改口:“明姑娘!” 这边才说两句话的功夫,那边已经有一辆马车飞快赶来,车辕上坐着个丫鬟,大声叫道:“让一让,让一让,马疯啦,快让一让!” 路人:“……” 他们没感觉马疯了,只觉得疯的应该是人! 不过,还是纷纷避开在两旁,中间倒像专门腾出了马车飞驰的场所一般。 孔星淳叫道:“哇,小妹这是拆家了?” 驰来的马车破破烂烂的,好像撞在什么东西上了一样,难不成是刚才跑得太快,撞墙上了? 马车在跑散架前,停在了孔星淳的马前。 孔芷悠一个漂亮的前跃,从马车上跳下来,她扬着眉,道:“明小狐狸,你跑得也太快了,害得我追了老半天!” 明沁雪:“……” 众人:“……” 明沁雪是步行,她坐着马车狂追,追老半天? 这话水分太大了。 孔芷悠目光打量着沐清瑜,又看一眼楚昕元,再看看自家老哥,又道:“我本来都快回府了,不过听说秦婉姝去找你麻烦了,所以我就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明小狐狸你没事?” 明沁雪没想到孔芷悠竟然是从孔府里赶来的,她心中一暖,微笑摇头:“多亏沐姑娘,我没事!” 第270章 契机 孔芷悠大大咧咧地,又张扬地道:“没事就好,你的气我已经出了!我来的时候遇到了秦婉姝,用马车把秦婉姝的马车给撞坏了,她们尖叫的声音真难听,看见是我,连屁都没敢放,立刻就跑了,简直像丧家之犬!” 明沁雪:“……” 她上下打量孔芷悠:“你没事?”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我身手好得很!”孔芷悠才没说,是马车里的人下车准备买胭脂去,她就把她们的马车撞了,没伤到人! 孔星淳翻了个白眼:“你用马车去撞定远侯府的马车?” 孔芷悠道:“对呀!有什么问题?秦婉姝惯会欺人,我也欺负欺负她!” 孔星淳道:“笨!对于那种又嘴欠又弱鸡的家伙,往她马车里面放条蛇就够了!干嘛要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咱们家的马车不要钱的?” 众人:“……” 孔芷悠却是双眼发亮,道:“我怎么没想到呢?下次我就这么干!” 她过来,一拍明沁雪的肩:“明小狐狸,你放心,我已经放下话了,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就欺负谁!反正我不怕打架,要不,你住到我家去!” 明沁雪摇头道:“多谢,我不能!” 孔芷悠道:“为什么不能?” 她不明白,但沐清瑜明白了,明崇峻与孔熹一文一武,在朝堂上多有龃龉不合,算是政敌,明沁雪被逐出家门,断绝了和明崇峻的父女关系。 要是一转头,明沁雪住到孔府去了,那不是打了明崇峻一记响亮的耳光吗?明沁雪不会这么做的。 她道:“我刚才已经邀请明小姐去我那里了。” 孔芷悠看看她,又怀疑地看看楚昕元,语气不确定地道:“是不是啊?那个人一点都不爽快,住你那里有什么好?” 沐清瑜无语:“我一个人住!” 楚昕元黑脸,孔家的女儿真讨厌! 孔芷悠立刻道:“那我送你们!” 楚昕元不悦:“本王有马车!” 孔芷悠不示弱地道:“本小姐也有马车!” “你那还能叫车吗?”楚昕元鄙夷,没被撞到散架已经算是好的了,现在这样,路上随时会散架? 沐清瑜一笑:“我觉得挺好!” 她当先上了孔芷悠的车。 明沁雪迟疑了一下,也上了车。 孔芷悠很得意,对楚昕元扬着下巴,道:“王爷的车虽好,但很显然没有本小姐的车受欢迎嘛!” 她也上了车。 孔星淳骑在马上,对着楚昕元道:“谁说马术只能用在战场上?斗鸡走马,骰底乾坤,这点,怕是梁王殿下根本体会不到!殿下的日子好生无趣啊!” 说完,还惋惜地摇了摇头,一拨马头,马儿得得得地又跑了,只把他张扬又肆无忌惮的笑声留了下来。 楚昕元沉着脸钻进车里。 岳西一句话不敢问,赶紧的赶车回梁王府。 哎,今天一早,主子就备了点心什么的,亲自去往沐宅接王妃,让他都以为王爷王妃已经和好如初了。 现在看来并没有。 王妃在面对王爷的时候,虽然也言笑晏晏,虽然也有问有答,甚至在一起还能和平相处。 可是那种感觉完全不对,疏离的,淡漠的,就算是在一起,中间好像也隔着一条鸿沟。 偏偏他家主子有示好的心,却还藏着掖着,就怕别人知道了会丢脸一般。 这么下去他还能接回王妃吗? 之前王妃就已经找他要休书了,如今又不住在一起,完全没有培养感情的机会。那以后还怎么挽回? 岳西知道现在楚昕元心里很不爽,他半个字都不敢说,触这个霉头,可能会被王爷派到偏远州府去个十年八载的,小命要紧! 那边,三个女子上了马车,虽然马车看似要散架,但其实还挺结实,就只是顶上塌掉了,右边破了一块。 孔芷悠上车后,坐在明沁雪对面,她一直拿眼打量。 明沁雪无语道:“想问什么就问,你这样欲言又止的,不憋得慌吗?” 三个人之中,沐清瑜反倒和她们不太熟。 所以有些话她不会去问,也没有立场去问。虽然她之前是路见不平,帮了明沁雪,但这不是她可以八卦的理由。 孔芷悠不同,她和明沁雪虽然不对付,觉得明沁雪那个样子,横竖都看不上眼,还一口一个明小狐狸的。 但是她们从小就是这么长大的,关系既不亲近,又算是彼此熟悉。 此时,孔芷悠顿时来了精神,眼里闪着灼灼的八卦之光:“明小狐狸啊,你说实话,你不像是那么蠢的人,怎么突然间就这么冲动了呢,冲动的都不像你了。” 明沁雪:“……” 她能怎么说? 心中的那些少女心思和想法,终究是属于极私密的事儿,而且还没什么影子,她又怎能去说? 孔芷悠却自动开始脑洞十八弯:“那天在白玉茶楼,你说你不想嫁给权贵,不想嫁给皇家子弟,只想选个普通的人,简单过完一生。我还以为你是在我面前矫情呢,没想到你说做就做!在这件事上,我敬你是条汉子!” 说着她还冲明沁雪竖起了大拇指。 明沁雪哭笑不得,这样的赞誉她还真是受之有愧。 她说的是真心话,但是从小接受的教育、想法和大家闺秀的闺仪,其实是不足以支撑她做出这么石破天惊,骇人听闻,破釜沉舟的事的。 就是缺少一些契机。 那么那封信可能就是那个契机。 但是信的事她谁也不会说的,只会烂在自己的心底。 甚至,她心中有一个很古怪的想法,也许那封信的到来,从本质上来说只是一种算计,不过也没有关系,她自己都很难分清她这么做,到底是因为那封信,还是因为自己内心里面的那一份不甘屈从于被别人主宰的命运! 孔芷悠道:“你会后悔吗?” 明沁雪摇摇头。 走出这一步了,又何必还要后悔? 孔芷悠道:“这就对了,我在西城有个别院,你现在肯定没地方去,不如去我那里。” 明沁雪摇头,苦笑道:“多谢你的好意,现在哪里是住的问题?”再说,住到孔家别院,和住到孔家有什么区别? 第273章 有哥好了不起哦 秦婉姝气怒道:“是你撞坏我的车,不是我撞坏你的车,你讲不讲道理?” 孔芷悠微侧着脸斜视她:“你就说我的马车是不是因为你的马车坏了?要不是你的马车什么地方不好停,偏要停在那里,我的马车会撞坏吗?” “停在那里也有错吗?” “怎么就没错?”孔芷悠把不讲理惯彻到底:“别人走在路边上都能冲撞你的马车,你的马车那么大个停在路上,怎么就不会冲撞我的马车?停在那里没有错,停在那里冲撞我的马车,那就有错了!” 秦旭然沉着脸道:“孔小姐,凡事留一线。你这样胡搅蛮缠,是当我侯府无人吗?” 孔芷悠后退一步,道:“哎呦,我好怕怕哟。秦婉姝,你有个哥,你好了不起哦。既然你不想把这件事情解决,要叫你哥来,那我也叫我哥?” 秦旭然:“……” 上次蹴鞠,他被孔星淳一脚铲在地上,屁股都摔成了八瓣,还压坏了球,现在想起来还隐隐作痛。最后那孔星淳居然叫他赔钱,说是他压坏了球,足足讹了他一百两银子。 那只破球,一百两银子可以买一屋子了。 可是没办法,孔星淳那个混世魔王,非说因为他压坏了球,影响了他的心情,球有价,心情无价! 备用的球都不行,他就说那一只才是他好心情的来源。 其他人帮自己争辩,结果他嚣张地道:“本公子说叫他赔一百两,已经很手下留情了。你们是不是觉得一百两太少,想再凑几百两给我?现在有一个算一个,谁再替他说话,就欠本公子一百两,敢不给,本公子把他屎都打出来!” 听听,又粗鲁又跋扈又凶残又嚣张。 把在场的人都给吓住了。 最后他忍气吞声的赔了一百两银子,这件事才算过去。 按说,这么个胡搅蛮缠又粗鲁跋扈的人,他们应该不愿意和他一起玩才是。可是架不住孔星淳会玩,蹴鞠有他在,这队准赢,不仅只蹴鞠,还有打马球、投壶、斗鸡、马术、赌博、摇骰子、斗蛐蛐…… 只要这些能想到的好玩的东西,孔星淳就无一不精,无一不会! 他最精的还是投壶和射箭这两种难学却又刺激的东西。 投壶不难学?一支一支的投,当然没什么难学,眼力准就行。 可孔星淳是玩一般投壶的人吗?七星连珠、天女散花、万箭归一、袖底藏箭……你能想到的花样他都会,不同的是你只能想想,他却能做到。 射箭也不难?站在那里射靶子当然不难,多练练也能射中。 可孔星淳是骑在马上,射移动的靶子,还能做到百发百中,简直是把君子六艺中的御射二技玩出了花样。 一个这么会玩的人,有他在,就有精彩,谁会不愿意和他玩?再说,他也不是经常欺负人,就是偶尔看谁不顺眼了,只要顺了他的毛捋,他也不会死揪着不放。因为他心里玩是第1位的,一般不斗气。 可斗起气来不是人,能叫你怀疑这世上理这个字到底存在不存在! 这一家子兄妹都是蛮不讲理的混不吝,惹不起,只当是烂泥坑,绕着走就是。 但秦旭然觉得被孔芷悠一句叫她哥来就偃旗息鼓,未免让人以为他怕了孔星淳,意图据理力争:“孔小姐你的马车坏了,我嗯。妹妹的马车也坏了。咱们且不论谁对谁错,损失都一样的。你要我妹妹陪你马车,那就太没道理了?” 孔芷悠睨他一眼,道:“瞧你这话说的,怎么没道理?要是那路是通的,我的马车能撞坏吗?就因为她的马车停在那里,我的马车才撞坏,所以不是她的责任,是谁的责任?所以不该她赔该谁赔?你们定远侯府是想仗势欺人吗?” 秦家兄妹气了个够呛,也不知道谁在仗势欺人。 秦婉姝委屈又愤然道:“哥,孔芷悠她没安好心,幸好我跟蔓琪姐去胭脂铺了,要是我们也在车上,蔓琪姐非动胎气不可!” 秦旭然眯了眯眼,他对沐蔓琪既有之前的迷恋,又有倾云楼里否认孩子是他的后让沐蔓琪被人耻笑的愧疚,听说沐蔓琪也被孔芷悠给吓着,还差点动了胎气,秦旭然就更生气了。这是在秦府,她都这么嚣张,在外面还不定怎么的欺负妹妹和琪儿呢。 如果今天不能把场子找回来,那之后岂不是真让妹妹和琪儿在她面前抬不了头? 秦旭然沉着脸道:“孔小姐,本来本世子还想给你几分脸面,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毕竟都有损失。你既然蛮不讲理,就别怪本世子不客气了!” 孔芷悠看了他一眼,道:“本姑娘话撂在这儿,不赔马车我不走,你想怎么不客气?” “来人呀,把她赶出去!”秦旭然一挥手,定远侯府顿时来了四五个下人。 这个孔芷悠不怕呀,她跃跃欲试,见下人竟然真的来驱赶她,甚至有个不长眼的还来推她的肩,她把腰间的鞭子一撤,一鞭子就甩了过去,啪地一声,把那下人抽得惨叫一声,接着再一脚踹过去,把他踹倒。 见她动手,另几个下人也凶狠起来。 秦旭然沉着脸,就算这小魔女能打架,他这几个下人都练过两招,还能打不过一个小丫头。 他甚至幸灾乐祸地想,这几个虽是下人,也是男的,孔芷悠一个没出阁的少女,和几个男的对打,少不得有个磕着碰着摸着撞着,那就是被人占了便宜去,那可不怪他! 他却不知道,此时的孔芷悠一动手,简直全身舒畅,一根鞭子舞得呼呼生风,啪啦啦地抽,把几个下人抽得鬼哭狼嚎,哪里近得了她的身。 将他们一个抽倒在地,孔芷悠还双手叉腰,得意洋洋地道:“论打架,本小姐就没输过。秦旭然,光叫几个下人跟本小姐打有什么意思,你来!你要打赢了本小姐,本小姐就不要你赔马车了!” 秦旭然铁青着脸,冷冷看她一眼,那跃跃欲试的样子,还有女孩子的模样吗?这孔家是什么门风?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 还赢了不赔马车,他是能赢的人吗? 第274章 一个比一个凶残 孔芷悠道:“你别瞪眼呀,来动手呀,来呀,来呀!你不是不想赔马车吗,那打赢本小姐就是了,多么简单的事儿!” 秦旭然义正言辞地道:“好你个孔芷悠,在我定远侯府如此放肆!本该把你轰出府去,或者送到官府,让他们给你个教训!但念在我父与你父同朝为官,有同僚之谊,我与你兄长又有同窗之情,故而给你一次机会!” 他转过头:“来人啊,用本世子的名义去账上支取一千两银票来!” 秦婉姝急了:“哥?” 秦旭然看她一眼:“妹妹,谦恭忍让是女子美德,在这点上哥要批评你,孔大小姐的马车因你的马车而坏,赔她就是了。但凡银子能解决的事,算什么大事?难道你还要惊动父亲吗?” 秦婉姝瞪大眼睛,怔怔地看着秦旭然,刚才说要为她出气的哥呢? 怎么一转头,立刻就答应赔马车了? 明明不是她的错,是孔芷悠故意撞她的马车的,完了还找她赔,有没有王法了? 孔芷悠看着秦旭然为了不跟自己打,一脸正气,义正言辞地说着最怂的话,装得跟个大尾巴狼似的,心里好笑,也不戳破,反正今天她就是来要赔马车的,赔了就行! 不一会儿,定远侯府管家擦着汗拿来了刚从账上支的一千两银票。 秦旭然接过,递给孔芷悠:“孔大小姐,本世子替妹妹赔偿。这些银子,够你去买辆新的马车了!” 孔芷悠接过,扬了扬,道:“勉勉强强!我也不是得理不让人的人,既然世子这么爽快,就算不够,本小姐自己垫了!” 秦旭然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拱拱手,道:“多谢,不送!” 看着孔芷悠走了,秦旭然才松了口气,他虽然也会君子六艺,懂一些拳脚,可他看孔芷悠那根鞭子舞得都舞出残影了,他可挡不住。 这对魔鬼兄妹,别的本事没有,打人和胡搅蛮缠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 他要真跟她打,被那鞭子抽在身上该多疼? 他能自己考入霁云学宫,可不是只会动手的傻瓜。 虽然孔芷悠明摆着胡搅蛮缠不讲理,但一千两银子的对定远侯府来说也不算什么。因着这么点银子,让自己吃顿苦头,丢脸不说,还得被爹爹骂。 上次死士的事,他心神大乱,处理失当,已经让爹爹不喜了,好不容易解除禁足,这才多久?他可不想再被禁足一次。 秦婉姝可没他想的这么多,她不忿地道:“哥,你怎么能真的赔她银子呢?她摆明了就是欺负我!” “我知道!” “知道你还这么做?”秦婉姝更不解了,更忿然:“你就算不想想被欺负的是我,也要想想一起被欺负的还有蔓琪姐姐呀!” 秦旭然淡淡瞥她一眼:“咱们侯府缺银子吗?” 秦婉姝怔然摇头。 秦旭然哼了一声:“那你觉得是舍一些咱们侯府并不缺的银子划算?还是你哥被她的鞭子抽成猪头划算?” 秦婉姝瞪大眼睛:“哥你不用跟她打呀,你可以叫人呀,咱们侯府有的是高手,还打不过她一个黄毛丫头吗?” 秦旭然冷笑,是呀,有的是高手,还有死士呢。 但是爹说了,韬光养晦,藏拙,低调,隐忍,不能给大皇子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再说,叫府里的高手来跟孔芷悠一个小姑娘打? 孔家那群疯子是能惹的吗? 打了妹妹就会来哥哥,打了兄妹就会来老的,一个比一个不讲道理,一个比一个凶残。 侯府的安宁还要不要了? 要不是孔家人,换成任何别家的子弟,看他会让人这么轻易走出府门?他恁死她! 想到这里,他对自家妹妹更有些不满意了,平时看着也挺聪明的,现在怎么做事越来越蠢了? 他道:“婉姝,你在祖母身边长大,祖母一定教过你,凡事能借力就借力,不要脏了自己的手!” 秦婉姝怔然:“什么意思?” 秦旭然高冷地道:“这句话你好好品品,什么时候品透了,就没有人能欺负你了!” 秦婉姝还是有些怕这个哥哥的,讷讷地应道:“我知道了!” 秦旭然道:“你今天想去对付明沁雪,你有没有想过,明沁雪现在就是一条落水的狗,谁都能扔几块石头,你为什么要做第一个?” 秦婉姝愤然:“她当众让大表哥难堪,我是为大表哥出气!” “想为大表哥出气的又岂止你一个?”秦旭然严厉地道:“谁都不出头,你却出头,你做得太急切,会引起别人的反感!你看,结果还没能讨到好处,反倒成全了沐清瑜,人们都在说她有情有义!这件事你做得太蠢了!记住,借刀杀人就行了,自己不要做刀!” 秦婉姝低下头:“我知道了,哥!” 她心里更愤然,那个沐清瑜,竟然还成了有情有义的人?以后,她一定要让她们好看。 借刀杀人?她要借谁的刀? 秦婉姝开始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明沁雪住的房间收拾出来,也挺宽敞。 她对这一切很满意,用她的话来说,她现在无家可归,沐清瑜能收留她,给她片瓦遮身,她就感激不尽了,更何况是这样好的屋子呢。 沐清瑜让周嬷嬷去拿新的被褥床单,对明沁雪道:“我这里也没个丫鬟,你要是需要,我去给你买一个!” 明沁雪道:“不用了,我会自己学着做这些事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声音哭道:“小姐!” 明沁雪抬头,很意外道:“茗儿,你怎么来了?” 茗儿哭得鼻头都红了,道:“小姐,茗儿没地方去了,茗儿以后跟着小姐!” “到底怎么回事?”明沁雪有些意外,她已经离开明家了,父亲不至于跟一个小丫鬟过不去。 茗儿抽抽噎噎地道:“小姐走后,茗儿很难过,一个人在树后哭,说小姐什么东西都没带在外面,也不知道会不会吃苦。结果……结果被大公子听到了,大公子很生气,说明家不留心向外人的奴婢,让奴婢滚出明府!” 第275章 无礼 沐清瑜看了明沁雪一眼,又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茗儿,这个小丫鬟怕不是个泪包。 “那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她好奇地问。 茗儿哭得更伤心了:“是,是大公子身边的书童濯儿见奴婢被大公子赶出来,很可怜,就帮茗儿收拾了大小姐的衣物,又帮奴婢雇了辆马车。濯儿说大小姐就在这儿,我就来了。” 茗儿打着哭嗝,直抽抽,哭得不能自已:“他们,他们把小姐的东西全扔出府门,那几个箱笼里面都是小姐最爱的衣服和首饰,他们竟然往地上扔。说小姐不是明家的小姐了,这些东西,也扔出去不要了。然后……然后大门就在奴婢的眼前关掉了,呜呜呜呜……” 沐清瑜神色古怪地道:“他们把你和明大小姐的衣物首饰一起扔出来了?” “嗯,大公子亲自站在门口指挥下人扔出来的,我从来没看见大公子这么可怕的样子。” “你将那些箱笼都带来了?” “是呀,那本来就是小姐的东西,我既然来找小姐,肯定要全部带来,不能便宜了别人。再说了,濯儿雇的马车大着呢,都装得下!” 说到这里,茗儿又难过起来,抽抽噎噎地道:“大公子明明是那么好的人,可为什么突然这么无情?咱们小姐也没做错什么呀,不喜欢就不订亲,有什么错?连大公子都这么对小姐,小姐好可怜,呜呜呜呜……” 沐清瑜嘴角直抽抽:“那你家小姐的东西呢?” “啊,我忘了,在马车上,濯儿帮忙送过来的,他还在看着车呢。”她不好意思地道:“沐姑娘,你能不能派几个人去帮忙把小姐的东西给拿过来?” 沐清瑜笑笑,道:“那就去看看!” 宅门前果然停着一辆宽敞的马车,那个叫濯儿的书童正踮起脚尖往院子里看,不过,门房潘书挡着,他看不见。 沐清瑜明沁雪出门,濯儿的神色顿时十分尴尬,十分别扭,不过他很快调整好了,板着脸,嚣张地道:“我家公子说了,这些个破烂,明府不要!我和茗儿私底下是朋友,才来帮这个忙。喂,你们快点把这些破烂给拉走,耽误我这么长时间,真的是!” 他说得张狂又嫌恶,引得别处都有人来围观。 茗儿急了:“好你个濯儿,不准你对大小姐无礼!” 濯儿哼了一声,趾高气扬地道:“她是你的大小姐,可不是我的大小姐。明府都没这个人了,只有茗儿你死心眼,哼,我是看在过去的情面上帮你这一回,过了今天,咱们也不用联系了!” 说着,他不耐烦地对车夫道:“来,帮忙,把这些破烂放下来,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万一被大公子知道,说不准连我也被赶出门,我可不敢多待!” 车夫果然和他一起把那几个箱笼都抬了下来,四五个箱笼摆成一排,濯儿爬上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沐清瑜叫沐宅的下人一起把箱笼搬了进去,这些是明沁雪的衣物之类。 箱笼送进了明沁雪的房间。 衣物之类的不重,但其中有个箱子却挺重,明沁雪打开,里面是她的首饰,满满的一盒子;箱笼里的衣物,都是新的。 她的眼眶红了。 沐清瑜没有看那些箱笼,而明沁雪也没有多待,只是打开看了一眼就带着茗儿出来了。 茗儿还沉浸在已经不是大小姐不是明家人了,她也不是明家的奴婢了的落差中,脸上还挂着泪。 看见院中神色悠然的沐清瑜,她想到什么,伸出袖子把眼泪一摸,冲着沐清瑜就跪下磕头:“茗儿谢谢沐姑娘收留我家小姐,请沐姑娘让我跟在我家小姐身边!我家小姐现在没有钱,但以后我们有钱了,肯定还你。我……我保证一天只吃一顿饭,而且活我都包了!” 她恳求又期待地看着沐清瑜,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看到明沁雪一脸苦笑地看着茗儿,沐清瑜扶起茗儿,忍笑道:“行,那你就跟在你家小姐身边,正好我这边没丫鬟。周嬷嬷,明姑娘的事你都交给这个小丫鬟,她是明姑娘的贴身丫鬟!” 周嬷嬷正抱着一堆新的被褥床单过来,听了便将这些交给茗儿,茗儿接过,乐呵呵地去了。 第二天,孔芷悠又到沐宅了,她眉飞色舞地向明沁雪和沐清瑜讲她昨天去定远侯府要赔马车的情形。 她道:“我就见不惯秦婉姝那仗势欺人的嚣张样儿,她欺人,我就欺她。我这人公平得很,不做亏心事,我就不盯她!” “噗哧!”沐清瑜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笑?” 沐清瑜忍笑道:“所以做了亏心事,你半夜就去敲她家的门?” “好呀,沐清瑜,你竟然拐弯抹角骂我是鬼?” 这下,连明沁雪也没忍住笑。 三个人笑闹了一回,还真开始商量生意的事。 孔芷悠自告奋勇要去做市场调查,看看京城里什么生意赚钱。 沐清瑜也不点破,含笑同意了。 做生意的目的是为了赚银子,若是这位孔大小姐只是心血来潮,市场调研的事足以让她打退堂鼓了。至于明沁雪,沐清瑜对她挺放心,一个为了心中的某个执念,就能做出当众退婚的事来的人,只要她想做什么事,就一定能做得成! 到了巳时,明沁雪就回房间去了,她大大方方地表示自己要稍作打扮。 茗儿很高兴,她家大小姐并没有因为离开明家而茶饭不思,妆容懒画,这样挺好。她家小姐的衣服都很漂亮呢,她全拿来了,小姐今天才有新衣服换,她觉得自己真是个小机灵鬼! 看着明沁雪含笑的眼眸和眼神里小小的期待,沐清瑜由衷地笑了。 能让明沁雪做出这个决定的,也许不一定因为是男子,但多少,也是因为有那么一个男子! 明沁雪要去见的,应该就是那个人。 现在明沁雪被逐离明家,便等于已经没有了亲人,要是有一个男子与她两情相悦,彼此不负,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第276章 酌情处理 明沁雪打扮一新,仍是那个仙气飘飘的神仙姐姐,被逐出明府的事似乎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她是个聪明人,濯儿那夸张的演技,让她感觉到哥哥的爱护和关心。 明家不是不想多留一个丫鬟了,若如此,发卖就是,何必赶出家门?赶出来,是为了让她来照顾自己。 不然,以茗儿一个丫鬟,又怎么会准确的找到这里来呢?连她出门的时候都不知道落脚点在哪里。遇见沐清瑜并跟她回沐宅,完全是意外。 她走的时候孑然一身,什么都没带。那些箱笼,也只是为了让她在外不要那么窘迫。 里面的首饰,随便一件,都可以换一些银子。 沐清瑜已经让车夫套好了马车。 茗儿追出来,道:“小姐,我跟你去!” 明沁雪道:“不用了,你帮我把东西收拾归整一下,那些首饰也分一下类,等我回来去把它们当了,换些银子!” “小姐让我跟着你,大不了我就在马车上不下来。” 沐清瑜也笑道:“规整东西也不是很着急,你让茗儿跟着你一起,也有个照应,大不了你有事要办的时候,她不下马车就好!” 明沁雪迟疑了一下,道:“也好!” 如果她还是明家大小姐,就算一个人在这京城里面走,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可经历了秦婉姝的事,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招祸体质。 茗儿大喜,立刻扶她上马车。 沐清瑜对车夫道:“好生照顾明小姐,有什么事酌情处理!” 刚开始沐宅没有车夫,因为沐清瑜以本来面目出去的时候并不多,更多时候,是木鱼公子和赏金猎人青鱼的身份。 木鱼公子是少年男子打扮,身份神秘也是保护色。 赏金猎人青鱼身份更神秘了,江湖有青鱼的传说,但只有抓悬赏榜上贼人的时候,青鱼才会出现。平时别人是找不到青鱼的。 不过,就算只是偶尔出门,也得有马车才方便。 再说,随着屠榜了京城悬红榜,还捉了一个天下榜的恶贼鬼穿针,拿悬红拿到手软,木鱼公子的生意也做得风生水起了,她也不缺这点钱。 至于这个车夫江阑,就有意思了。 他不是车马行里的车夫,而是一个江湖人。 赏金猎人青鱼追杀一个悬赏榜排名第二位的江洋大盗庞开济的时候,庞开济正在对一个帮派痛下杀手。 那个帮派被他事先酒中下药,上下都没有还手之力。 沐清瑜正好追踪到,虽然她到得晚了些,但还是救下了那个帮派的半数人手。 帮派那些中了软筋散却还意识清醒的人,看着沐清瑜与那庞开济拼斗,庞开济狡猾之极,和沐清瑜动手时,还试图继续对帮派中尚还活着的人补刀。 沐清瑜只要不管他们,就可以很轻松地将庞开济杀死。 可是她没有,她在庞开济的刀即将砍到帮派中人身上时,手中的武器数度施救。 因为她的施救,她来后,庞开济没有杀成一个人。 甚至为了救他们,沐清瑜自己还受了些伤。 庞开济被抓了,沐清瑜又从他身上搜出解药,让帮派中人一一解毒。那个帮派中的诸人也都是血性汉子,他们知道自己的命是沐清瑜救的,再说如今人都被庞开济杀了一半,以后凭他们也很难继续保持了。 他们干脆认沐清瑜为帮主。 沐清瑜原本是要推辞的,不过,他们一片诚心,再加上如今他们帮派的实力,也的确不足以继续立足,沐清瑜知道这个帮派在江湖中行事正义,颇有侠气,得罪过不少人,如今他们的帮主也死了,要是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只怕他们会就此死于仇家之手。 沐清瑜接下了这个帮派。 后来,果然有仇家知道这个帮已经元气大伤,准备来趁火打劫一番,他们计算好了一切,但却没算到这帮派之主已经易主。 他们气势汹汹而来,沐清瑜带着帮派的众人将那些人暴打不说,还打进他们的老巢,直接把他们打得心服口服,主动要求兼并。 后来又有几次,沐清瑜依样行事,帮派不但壮大了,名声也给打出来了,如今这帮派比原帮主在时,实力更强了一倍,人数也增多了两倍。 沐清瑜对他们没有别的要求,就按原本的帮规来:欺y凌妇女者,死!欺负没有武力的百姓者,逐! 三个帮派合并后,她提升有管理人员的人管理着帮派的日常事务,如今帮派发展迅速,一切正常,颇有蒸蒸日上之势。 沐清瑜自己都觉得世间的事很奇妙,当初她只是要抓一个悬赏贼人而已,没想到救了一些人。没想到救的那些人,后来成了她的责任;没想到她的那些责任们一个个都很有上进心;没想到为了解决问题而出了几次手,结果把帮派越打越大了。 她有种白捡的感觉。 如今帮派的事基本上不需要她费多大的精力去插手,她觉得自己不过就是帮派的一个吉祥物啊,但是她的那些手下们一个个都把她当成主心骨,帮派里的任何发展都会报与她知道。 而且,他们还设定了更加伟大的计划,准备让帮派更上一层楼,再上一层楼! 因为他们觉得有这么好的帮主在,如果他们咸鱼的话,太对不起帮主了! 帮主多好啊,对帮中的兄弟一视同仁,虽然年纪不大,但行事大气,处事公正,行事公允;明明年纪很轻,但是眼光却老辣,身手也过硬,做事周全严谨。 还有,帮派中得过她指点的,个个武功都提升了。 他们一定要让帮派发展的更好,更强大,让帮主在江湖中倍儿有面子,这样帮主才不会后悔成为他们的帮主! 沐清瑜除了鼓励,和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围笑,还能怎么办呢? 这江阑,就是最初那个帮派的三当家,年纪不大,才二十六岁,精干利落,原本是二流初阶身手,不过,自从来沐宅做车夫后,沐清瑜指点了他几回,如今他已经快跻身一流了。 帮派中谁不羡慕他? 他们也想给沐姑娘做车夫! 第277章 兴和坊 江阑才不理会他们,帮中大多数人并不知道那个名扬京城的赏金猎人青鱼,竟是个女子,就是沐宅的主人沐姑娘,他能知道,是帮主愿意让他知道。 由此可见,帮主有多信任他,这份信任,值得他肝脑涂地以报。 他更要努力修习武功,将实力提上去,才能真正做帮主的左膀右臂。 他抱拳道:“是!” 这是个江湖礼,对于一个深闺女子来说,有些不伦不类,不过,沐清瑜明白是什么意思,笑了笑,挥挥手让他快去。 江阑一扬鞭,马车稳稳地启动,往四海楼去了。 看着马车离去,沐清瑜觉得她自己的事也该处理一下了。 现在她不是一个人住在沐宅,有些事就别耽搁了,比如,名份的事! 如今还挂着梁王妃的身份,她不太喜欢,她相信,原身也不太喜欢。 要不说什么事一沾上皇家就麻烦呢? 本来夫妻的事,一纸休书或者让民政使司出个和离书,便能就此解决的事,却因为有什么“圣裁”,变得麻烦无比。 合离书是不能想了,楚昕元那个人很无赖,就算有一年之期,也未必会说话算数,更不可能陪她去民政使司让人出和离书。 再说,一年之期之后,不也还是要走同样的程序? 不过,休书的事可以考虑一下! 和离书没有可操作性,休书却有。 这种情形,沐清瑜有点吃亏,但是,谁叫楚昕元有个皇子身份? 既然是她自己不想维持现状,那她就自己吃点亏,她是个很公平讲理的人。 今天,她也约了人。 兴和坊是一家赌坊。 一家日进斗金的赌坊。 这家赌坊有个很奇怪的规定,赌钱赌财赌物赌命都行,但是,不许拿旁人来赌,如果家里有妻儿,也不许拿房契堵。 也就是说,输红了眼的赌徒,可以拿自己的命来一次最后的豪赌,但是,不能以妻子儿女来抵债,不许以房契来抵债。 你自己烂命一条,是生是死没关系,是豪赌还是退出赌坊都接,但别人的命不行!若是被发现,不但会被斩断三根手指,而且以后永远不许进入兴和坊。 有这一条,不仅没有影响堵坊的生意,反倒更好了。 因为兴和坊里公平,在这里没有出千的事发生,出千的都是要斩断双手打出去的。 所以,凭的是真正的技艺。 你赌技高,那你赢得盆满钵满是你的本事;你赌技不如人,输光了裤衩也是你活该! 另外,兴和坊里好吃的好玩的什么都有,赌累了,那边有舞伎在跳舞,可以尽情观赏;另一边有乐师在弹琴奏乐,想听什么听什么;隔壁还有酒水茶室,只要付得起钱,四海楼的上等酒席立刻能给你安排…… 甚至,这兴和坊的后面还有一家青楼,里面的姑娘善解人意又小意温存,只隔着一道门,想去那边寻乐子也方便。 沐清瑜从侧后门转进去,到了赌坊的二层楼,一楼热闹的声音,推牌九的声音,摇骰子的声音,赌徒们狂热的声音,丝竹声……充斥入耳。 她脚步没有停留,继续往前走,路上遇上一个堵坊伙计,她拦住问道:“七公子到了吗?在几楼?” 堵坊伙计一听,忙道:“已经到了,在三楼!” 沐清瑜没用他领路,自己便往三楼去,那堵坊伙计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 三楼都是包间,就有人会长期包一个房间,在这里喝酒宴客设赌什么的,只要有钱就行。 他没说是哪个房间,沐清瑜也没有问。 她熟门熟路地到了三楼,推开东面最后一间。 门一开,里面的气息瞬间不同。 仿佛刚才还在滚滚红尘俗世,现在,突然就到了书卷飘香的清雅之地。 房间里摆件精致,装饰典雅,但凡有些眼力的,都能看出这里面的每件东西都不凡,但又不是那种黄金白银堆砌的感觉,而是底蕴,真正低调的奢华! 那边桌前,一个锦衣公子神态舒适,眉眼含笑,道:“你来了!” 正是楚景弦。 这间屋子,沐清瑜不是第一次来。 这是楚景弦在兴和赌坊的专用房间,这里,人们叫他七公子。 这个京城双赌圣之一,把赌场当家,知道的人都觉得很正常。 炉中水已烧开,楚景弦烹茶,他出身皇家,虽生母过世得早,但从小被没有儿女的德妃养在身边,德妃很疼爱他。自己的外公是都察院都御史,德妃的弟弟是户部侍郎胡逢新,两个外家都待他极好,他从小养尊处优着长大,一举一动,都有股从骨子里透出的清贵之气。 那股贵气不带压迫性,只会让人不自觉地心生好感。 将倒扣着的四个细白瓷小杯一一放好,倒出四杯,那壶中茶就刚好倒完了。他将一杯色泽金黄的茶汤推到沐清瑜的面前,含笑道:“尝尝!” 沐清瑜随意地端起,一口喝了,也不等他说话,又端起另一杯,一口喝了,把第三杯也喝下去后,才道:“很解渴!” 楚景弦噗地一笑,道:“好喝不!” “还行!” 楚景弦道:“用来解渴不错?” “很不错!” 要是让别人知道,这样明贵的一两就值数百两银子的,仅在皇室供品中能见着的玉参雪琼茶,竟然仅被当成解渴之物,肯定要大叫一声暴殄天物。 不过,喝茶的觉得很解渴,泡茶的觉得能用来解渴也很好,他们谁都没在意。 闲聊了一会儿,楚景弦才道:“你上次打听的事,我问过了。” “结果呢?” 楚景弦为难:“只要有休书,就有可操作的空间。可你没有休书啊!” “我有啊!” 沐清瑜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来。 那上面,白纸黑字,可不就是休书? 楚景弦展开一看,好笑地道:“没有落款,签字画押,不算完整的休书,无效!” 说着他眯了眯眼睛,休书上的字,他认出来,那可不就是那位五皇兄的字迹吗?为什么这休书都写好了,最后没有落款? 他当时去找五皇兄放沐清瑜一条生路的时候,被五皇兄那般冷嘲热讽,原来五皇兄早就准备休妻? 第278章 兄弟之情 沐清瑜拿回,问道:“一定要亲笔签名才有效?”看来她要计划一下怎么去哄楚昕元签名! 但这个难度比较高,毕竟签名得人在清醒的情况下,打晕了也签不了名呀! 楚景弦道:“既然修书是亲笔书写的话,也并不一定需要再亲笔签名,印章,指纹画押什么的也行!” 沐清瑜眼前一亮,这个简单多了呀。 她道:“如果我能拿到完整的休书,这件事就能搞定吗?圣裁什么的不会有影响?” 楚景弦给她详细讲解:“普通夫妻,双方去往民政使司出个和离书,就此一拍两散;或者男方出个休书,表示与女方断绝夫妻情份,各自男婚女嫁,再不相干。民政使司登记在册,这事便算成了。但你和五皇兄这样的比较复杂,一来五皇兄是皇子,二来因为圣裁的缘故。民政使司不仅只是登记,还得通报与内务司,内务司会酌情需要不需要再次请圣裁!就算是如此,我五皇兄可以休你,但你不能和五皇兄和离!” 沐清瑜撇嘴:“也就是说,准许他不要我,不准我不要他呗!” “算是这个意思!”楚景弦很冷静很客观:“皇家要脸,皇上更要脸,这是于你不利的地方!”“你说的可操作性,如何操作?”沐清瑜并不纠结于是被休还是和离,于她来说,把这关系彻底斩断就好。 楚景弦道:“有休书,我再亲自跑一趟民政使司,民政使司会尽职登记,然后转到内务司;我再跑一趟内务司,让内务司把写给皇上御呈的折子好生写写,让皇上能直接同意更好。正常情况下,休书完整的情形,若是皇上不想过问,会直接允准,就怕皇上会叫五皇兄问话。这样,可能会有些麻烦。” 沐清瑜:“……” 她道:“如果不成,于你会有什么后果?” 她想办成这事,但是,不是把朋友搭进去。 楚景弦殿颜一笑,道:“我能有什么问题?我只是在民政使司无意中看见五哥的休书了,本着兄弟之情在帮五哥啊!” 沐清瑜也笑了,道:“对!” 两人相视一笑。 接着便不再聊这件事,楚景弦的第二壶茶好了,这次,已经不渴了的沐清瑜,可以安心品茶了。 而四海楼,烟台阁雅间。 明沁雪一个人上了四楼。 她还是那个明丽清雅,如梦如仙的明沁雪,但是,少了明家大小姐的光环之后,她好像又不再是那个明沁雪了。 还是熟悉的四海楼,还是曾来过的地方,明沁雪却觉得脚下似乎有些软。她的心砰砰直跳,呼吸也略略有些乱。 多了几分忐忑,也多了几分期待。 茗儿和江阑都在四海楼门口马车上,在等着她。 已经到了烟台阁门前,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伸手轻敲。 一个清越温和的声音道:“进来!” 明沁雪推开门。 偌大的雅间里,只有楚云程一个人。 他站在桌前,桌面上,摊开一幅画,画上是远山春色江水连绵暮霭苍茫,他转过头,看一眼明沁雪,露出一个温雅的笑容,道:“明小姐,你来了!来看看本王这幅画,刚拿到手的!” 明沁雪走了过去,今天的楚云程,穿着一身茶绿色锦袍,衬得他脸色白皙,有如冠玉,唇红齿白,英俊却无脂粉气。 但是明沁雪觉得,还是穿青衣的他更英俊。 楚云程让开一步,让明沁雪正对着那幅画。 明沁雪低头看了一眼,道:“太宗朝时简大儒的《春江暮云》?赝品?” 楚云程轻轻击掌,赞道:“明小姐好眼力!” 明沁雪心中疑惑,楚云程是皇后之子,与楚成邺在朝中分庭抗礼的定王殿下,他的手中,怎么会有赝品? 楚云程已经自顾道:“这是礼部一位侍中辗转关系,费尽心思送到本王手上的,说是祖传之物!”他轻嗤了一声。 明沁雪没说话。 这是赝品,但的确可以乱真。 也许那位侍中祖上的确是当成了真迹,也许,是想蒙混过关。 楚云程轻笑一声,道:“可笑的是,本王请了五个徒有虚名的所谓大儒来品鉴,他们居然都没有看出来,直到本王请文博院的刘监事,方才看出来。但明小姐不过一眼,就认了出来,果然不愧才女之名!” “不敢当王爷谬赞!” 楚云程心情甚好,尤其是侧过脸,看见明沁雪美好的侧颜。 这个京城闺秀第一人,如今,就在他的身边。 这个原本应该成为楚成邺王妃的女人,心里喜欢的,却是他,这让他只觉得身心皆舒畅。 她聪慧机敏,有才有貌,眼光独到,慧眼如珠,有这样的女子在身边被看添香,人生也多很多乐趣。 他不自禁地伸出手,放在明沁雪的肩头,柔声唤道:“沁雪!” 明沁雪吓了一跳,急忙退后一步。 楚云程轻笑一声,道:“沁雪,莫担心,此地仅你我二人!” 明沁雪的脸色顿时变了,她的脸色有些发白,颤声道:“四殿下,你说什么?” “你既前来赴约,自然也是对本王有意,正好本王亦对你有心,你能因为本王拒绝大皇兄的婚约,本王定会好好疼爱你!” “王爷,你今日约我来这里,是……这个意思?” 楚云程轻笑一声,道:“沁雪,你既然对本王给你的信做出了反应,那你心中定也是有本王的。本王约你,你也来了,这应该就是你的态度,本王的意思,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明沁雪心里有些乱,这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低声道:“殿下恕罪,我有些累了,就先告辞了!”说着,她福了福身,转身就要离开。 楚云程却一把拉住她,声音满透着柔情蜜意:“沁雪,跟在本王身边,本王自会待你与别人不同。你聪慧又有才华,一定会成为本王最好的助力!” 明沁雪用力挣开他的手,不但声音发颤,连身子也微微颤抖起来,一股凉意从心底升上来,她道:“殿下,我如何跟在你的身边?你……会娶我吗?” 第279章 打扰了 楚云程看着空了的手,只是笑了笑。 到底是大家闺秀,只是隔着衣袖拉住她的手臂,也要挣开。 知礼守仪,知情识趣,这是她恪守着从小所习的礼仪和女诫女试使然。 这是融入她骨子里的东西,不过,自从她拒绝了楚成邺,从而被逐出明家后,已经过了一天了,她还没意识到一件事么? 她还是明沁雪,可她已经不是明家大小姐了。 娶她? 换在之前,他很愿意!让明崇峻那个老狐狸两难,让楚成邺大大的丢脸。明崇峻和楚成邺必然离心,到时候,他也许可以把明崇峻拉到他这边阵营。 甚至在他写出那封信的时候,也是抱着那样的想法。 可他没想到,明沁雪竟然会当众拒绝文定。然后,直接后果就是被明崇峻逐出明家了。 都不知道该说她傻,还是说她烈性,又或说她骄傲! 明崇峻能把她当众逐出家门,断绝父女关系,那以后明沁雪就与他无关了,至少,明面上无关了。 所以,他娶明沁雪,意义已不大,明崇峻不会再为难了,他想支持大皇兄,也不会改弦易辙。甚至,就算他想用这种方法离间大皇兄与明崇峻,也已经办不到了。 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要把定王妃的身份给明沁雪呢? 这个身份可以为他换来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可以为他换来一个助力强大的岳父,可以为他换来一个底蕴深厚的岳家。 可现在这些明沁雪都已没办法给他了。 他温柔一笑,柔声道:“沁雪,心中有本王,本王心中亦有你。我们彼此两情相悦,又何必一定执着于名份?本王说过,会待你最好,谁也越不过你在本王心中的地位。” 明沁雪懂了,她惨然一笑,道:“殿下,打扰了!” 见她还是要走,楚云程不悦了,他这次伸手抓住的是她的手腕,道:“沁雪,既然已经来了,何必急着这么走?本王对你仰慕已久,只是不敢唐突佳人。经过这么久的期盼,这么久的试探,如今终于确定你的心意,本王心中只有喜悦。是本王说错了什么,所以让沁雪不愿意留下吗?” 明沁雪抬起眼来,她清澈又通透的眼神,映照着楚云程的脸,就像能直透他的内心,将他的内心都洗涤一遍一般。 楚云程不自觉避开她的注视,但很快又将目光移回来,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明沁雪哑声道:“你没有错,错的是我!”她错在太天真了,竟然会相信那首诗,相信写下那首诗的人,字里行间会拥有深情! 真蠢啊! 明知道不过是一首抄录的诗,竟然还能信以为真。 其实她明白,她信的不是那首诗,只不过,信了那青衫的身影,信了那印刻于脑海里,难以磨灭的一幕。 那翩然又矫健的身姿,身为一个千尊百贵的王爷,会为了一个普通的百姓小孩而奋不顾身,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不值得托付终身的? 可是她错了! 如果那个青衫少年,真的便是面前的四皇子,那只能说是老天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如果那个青衫少年,不是面前的四皇子,更是老天跟她开的一个玩笑,就那么恰到好处的让她两次遇见身着青衫的楚云程,不是玩笑是什么? 她原本十分确定,可是现在她不能确定了,她心乱如麻,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现在的这一切。 楚云程并不知道此时她心中万千思绪缠绕,伸手一拉,趁着明沁雪神思不属,心烦意乱之际,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这让明沁雪瞬间清醒过来,她急忙伸手推开他,脱出他的怀抱,可是她的手腕还在楚云程的手中。 她用力挣,楚云程抓得紧,却根本挣不脱。 楚云程还保持着含情脉脉的眼神,声音也仍然很温柔:“沁雪,如今你已毫无牵挂,更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有本王护着你,也没能敢欺负你!你跟随本王而去,才是你的最好选择!本王会待你温柔体贴,会待你一直如一。你在本王心中的位置,将无人能够占住。” 明沁雪还是用力挣着手腕,道:“殿下不可如此,您的柔情我无福消受!我还有事,要先离开了。” 楚云程眼神中有些不耐,渐冷了下去,道:“沁雪,你该知道,你得罪了大皇兄,如今又被明家逐出,不管明家人是真逐还是假逐,但若大皇兄要对付你,或者别人要对付你时,他们都不能插手!” 都不是傻子,明崇峻虽然气怒之下把她逐出家门,不过是一个成熟的政客在在趋避利害而已! 明沁雪点头:“我知道!” 楚云程道:“你已经没有了明家的庇护,就像一个人置身群狼之中。你若不找一个强大的助力,势必会被那些远远不如你的人嘲笑讽刺欺负,甚至欺凌!你想过那种后果吗?你能承受那种后果吗?” 明沁雪知道,在她当时决定走出闺房,走出阁楼,出现在大厅里,面对着那么多人诧异的眼神,当众拒绝大皇子的时候,她就知道。 但是,既然做了,她不后悔。 她不是为了四皇子而拒婚,她原本就是为了自己而拒婚。 她的心一直没有变过,她不想嫁那些看似风光无限,富贵无比,尊贵无匹的夫家。 那样的亲事,那些女子所嫁的,未必是自己喜欢的人,不过是所谓门当户对的夫家。 那些富贵门庭,看似尊荣,却不过表面光鲜,一辈子囿于后宅,一辈子只能与许多女子分享一个相公。这样的生活,有苦自己知,却要每个人因为所有女子都面对的是同样的命运而屈服,为什么? 她只想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简简单单的。 青衫男子是一个诱因,如此而已! 所以,她心中失望,却又不是很失望,无非是有些自伤罢了。 她道:“殿下所说,我都知道,我也并不后悔昨日的选择。殿下既无娶我之意,沁雪自然也不敢高攀,还请殿下放手!” 第280章 认输还是认命 既然她看错了四皇子,那她走就是了。 可是是楚云程子不放她走。 楚云程笑道:“沁雪,看你急的,本王何时说过不娶你?你这般花容月貌,兰心蕙质,本王怎舍得让你无名无份的跟着本王?本王的侧妃必有你的一个位置!” 她是明家大小姐的时候,当然是正妃之位扫榻以待,但现在嘛,侧妃的位置,于她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 明沁雪唇角微冷,道:“多谢殿下,沁雪无意嫁人!”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楚云程眯起了眼睛,眼里闪过一抹不耐烦的光,他都拿出侧妃的位置了,已经够有诚意了。她竟然还不想要?说什么不想嫁人?刚才问会不会娶她的,难道不是她吗? 看来,她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还当自己仍然是白家那个身份贵重的大小姐。 难道她没听说过,脱毛凤凰不如鸡吗? 他道:“你以前风光无限,所有人对你巴结讨好,你看不到那些龌龊肮脏,但是以后就会一一感受体会。如今你无依无靠,他们会肆无忌惮地笑话你,欺负你,把你踩在脚下。只要你在本王身边,本王能护你周全!” 的确,只要楚云程以定王的身份,将明沁雪收在身边,别人至少表面上不敢欺负她了。 可是明沁雪要的是这些吗? 她看着已经被楚云程紧紧攥住而握红的手腕,道:“殿下请放手!” 她脸色冷淡,脸上再没有笑意,但是那张绝美的脸,却显得更生动好看了。 楚云程眼前微热,似乎有一点热量在往身体某部分聚去。他的耐性也不复存在,道:“沁雪,你非要让你我之间如此难看吗?今日你赴本王之约,来到这里。难道你与本王之间不是已经达成了共识在此私会?你以为你现在走出去,这一切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你未免太天真了!” 明沁雪心中一惊,再看着楚云程的目光中带着难以置信,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楚云程冷冷一笑:“本王告诉过你,你之前所见到的都是人间安稳,岁月静好。所有人彬彬有礼,儒雅风流,知礼守仪,那是因为有明家小姐的身份作为后盾!所有人都在你面前展示美好的一面,却不会把自己的阴私龌龊和肮脏呈现在你的面前,生怕给你留下一丝不好的印象。但现在,你已不是明家大小姐,就让本王来给你上你第一堂认清身份的课。” 说着,他凑近去,就要亲明沁雪。 明沁雪眼瞳睁大,此时,心中真正有了慌意。 楚云程的话说得很尖锐刻薄不要脸,但是,却也如一记重锤,重重敲在她的心上。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知道会面临的许多困境,可是,她是真的没有想过,四皇子会对她露出这一面。 他是皇子啊,他是王爷啊,他的身份地位,怎么能容他做出那样阴私龌龊的事? 她以为即使离开,以四皇子的身份,也该有他身为皇子的风度,有他身为王爷的风仪。 楚云程的脸越来越近,她将头猛地后仰,颤声道:“殿下,男女授受不亲,还请自重!” 楚云程冷笑道:“难道不是你送上门来的吗?既然你送到本王面前,本王为何还要自重?本王好心许你侧妃之位,你既不识抬举,那本王今日将生米做成熟饭,然后将你带在身边,做个侍妾!” 一个没有了家族为后盾的女子,侍妾的身份足够了。 “殿下你再不自重,就不怕别人的口诛笔伐吗?” 楚云程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出声来,他道:“本王怕什么别人的口诛笔伐?明家大小姐被逐出家门,无依无靠,急于寻找一个靠山,所以约了本王在这里相见,自荐枕席!本王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面对如此绝色的主动献身,一时把持不住,难道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明沁雪的脸上再无半丝血色,她的手猛力地撑着楚云程的胸口,挡住他越来越贴近的身子,头也向后仰得几乎摔下去,她死死咬着唇,逼走眼中凝起的水雾。 她很惶急很无助很恼怒很悲愤很无力很害怕…… 可是她知道,这时候最没有用的就是眼泪,只要眼泪流下,她就是认输了,她就是认命了! 她不想认输也不想认命! 楚云程面对她决然的反抗,眼里反倒闪出兴味来,明沁雪之于他,简直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是看着她眼底的倔强,他却想慢慢搓磨她,让她由倔强到绝望,这里是四海楼三楼的雅间,他不叫人,就不会有人打扰,他可以这里轻松如意地将明沁雪吃干抹净。 这样一个绝世大美人,京城闺秀圈子里排名第一的首席闺秀,差点成为楚成邺王妃的女子,过了今天,就将是他身边一个被看添香的侍妾。 想想多美好? 他甚至还玩味地笑道:“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做无谓的挣扎?若你识时务,好生侍奉本王,本王先前允诺你的侧妃之位,依然有效。你自己掂量!” 为了将眼泪逼回,明沁雪已经咬破嘴唇,自己犯的蠢,后果只能自己承担!今天的确是很残酷的一课,她以为她已经设想了最不堪的后果,并且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却没想到还远远不够。 她就是她,她不要做什么侧妃,也绝不会让楚云程得逞! 倔强的眼神让楚云程越发热血沸腾起来,很有意思,很好玩,一个贞洁烈女,一个天之娇女,一个明家从小精心教养的好女儿,他将一步一步把她的意志蚕食,然后,好好地享受,这个过程,只要想想就挺美好,何况一会儿就能一一实现? 他嗤笑道:“别白费力气了,你的力气能胜过本王吗?在本王的手下你还想逃脱吗?或者你希望谁来救你?别做梦了!今日你注定要做本王的女人!若你识趣,让本王享受了销魂如意的滋味儿,本王以后还看重你几分!” 说完,他冷酷一笑,双手一拢,毫不费力地就将明沁雪搂在怀中! 第281章 摘定了 明沁雪大概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形,她所接触的人中,也没有谁敢对她这样无礼。 哪个人不是尽量的在她面前展示最好的形象? 他们觉得对她哪怕是调笑一句,也是于她的亵渎,他们以能和她说一句话为荣,她是他们心中最完美的女子。 当然,这仅限于昨天之前。 现在,楚云程对她却毫无半点尊重。 明沁雪的努力挣扎毫无用处,反倒让楚云程心中更生起了征服欲,美人在前,他若是就此放手,除非他是傻子。 今天这朵花,他是摘定了。 明府。 刚从宫里回来的明崇峻,在绕过假山时,看见他的儿子正在池塘边喂鱼。 明朔白袍潇洒,君子谦方,温润如玉。 此时他面对着池塘,微风吹起他的衣角,他似在沉思,又似在凝望。 明崇峻轻咳一声。 明朔回过头,拱手行礼:“父亲!” 明崇峻负着手,不怒而威:“你将茗儿送过去了?” 明朔微微一笑,道:“什么都瞒不过父亲!” 明崇峻哼了一声:“她如今主意大的很,只怕也未必领情。” 明朔苦笑道:“父亲,不管她领不领情,我这个做哥哥的是领情的。她原本不需要这么做,如果不是因为明家,她又何至于此?” 明崇峻沉了沉脸:“你的意思,倒是明家连累了她?” “孩儿自然不是这个意思!”明朔道:“孩儿是说昨日之事!” “昨日之事又如何?” 明朔见父亲的脸色并无和缓,他叹了口气,道:“其实父亲也知道,妹妹大可不必在昨天当众拒绝,以后再悔婚就是了。不同的是,昨天她当众说出来,所有的责任后果她自己一力承担,而以后悔婚,所有的后果将由明家替她承担!她选择了自己承担,是不想父亲和我为难。可她却把自己置于一个为难的境地。” 明崇峻没有说话。 明朔又道:“他当众和明家断绝了关系,从此不再是明家的女儿!昨天走出明家,便有人找她的麻烦。以后的这样的麻烦还不知道有多少,而这些,我们都没办法帮她,也不能帮她!” 明崇峻沉声道:“这一切也是她自找的,敬王殿下有何不好?” 明朔道:“其实这事应该怪父亲!” 明崇峻脸色不大好:“为父有何错处?” 明朔笑道:“咱们明家家风清正,父亲与母亲夫妻恩爱,内院再无旁人!沁雪自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自也期待父亲母亲一般的神仙爱情。敬王殿下自然好,但是,总归不是那个人罢了!” 明崇峻哼了一声,脸色更加不好了。 明朔叹息道:“沁雪从小聪慧,又有才华,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如果她是男子,也许能为父亲拿出个三元及第回来!可她是女子,便只能囿于闺中!” “天下女子皆如是,又岂是只她一人?” 明朔道:“父亲说的是。不过父亲,这世间哪个人又没有自己心中真正想求的东西呢?有些人求财,有些人求官,有些人求名,有些人求利,有些人只求普通平凡,有些人却希望大富大贵!沁雪错在她的所求,与我们所欺许的不一样而已!” “女子无才便是德,看来的确如此!”明崇峻重重哼了一声。 明朔笑道:“父亲,沁雪若真成了无才之女,她还是沁雪吗?从小到大,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得最好,这京城的女子之中,能胜过她的又有几个?父亲曾经以她为傲,为何现在却要以她为耻?” 明崇峻板着脸不说话。 明朔又道:“父亲尽心谋划,也是为明家更上一层楼,也是为了明家的子孙后代能长享富贵。但长享富贵若是心中不快乐,那这富贵的意义何在?从小到大,沁雪只是任性了一次,她只是走出来,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 “你说得倒是简单!身处为父这个位置,不论是自己,还是家人,都容不得任性与出错!” 明朔认真地道:“父亲,有您在,有我在,难道我们两代人的努力,还容不得一个小女子任性一回?那我们的努力,又有何意义?” 明崇峻脸色微变,猛地回头看儿子,明朔语气清冽坦然:“妹妹在心意和明家不能两全的时候,选择了心意,却把明家摘了出来。她做到了两全,唯独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境。我明朔在此发誓,以后,谁若欺我妹妹,便是我永世之仇!” 明崇峻深深地看了明朔一眼,他拿过旁边的鱼食,也投进池子里。 父子两个并肩而站,都没有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明崇峻才问道:“你为何在外面喂鱼,却不进屋?” 明朔看他,微微笑:“父亲为何在外面喂鱼,却不进屋?” 明崇峻:“……” 如何进屋?他那老妻,哭的死去活来的,他若过去,定要被老妻拉着问沁雪怎么样了?一个人在外面,吃得好吗?有地方住吗?是不是很难过?她一个人在外面举目无亲,冷了怎么办?饿了怎么办?渴了怎么办?害怕了怎么办?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所以,明崇峻哪里敢回去? 父子两个相视一眼,都露出无奈的苦笑。 他们心中做梦也没有想到,此时他们牵挂着的人正在被人欺负。 楚云程势在必得,同时,他也欺明沁雪如今处境尴尬,不敢大声叫喊。 就算她大声叫喊,有人来了,楚云程也不怕,他是四皇子,明沁雪是什么?一个刚被赶出家门的女子,谁会觉得是他算计了明沁雪? 只会觉得明沁雪自甘下贱,急着寻找靠山,拉了他下水。 他抱得美人归,还会得到别人的同情。 而明沁雪,除了做他的侍妾,再没有别的路可走! 想想真是畅快呢,明老匹夫不是和他作对吗? 看看,他曾经最珍爱的女儿,却只能成为他的侍妾。 看明老匹夫哪来的脸再站在朝堂上,光是这一点就会让明老匹夫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断绝父女关系?断绝了之后,别人就不会拿出这件事笑话明老匹夫了吗?天真! 明沁雪挣扎不断,看着楚云程的手就要撕开她的衣衫了,她眼里闪过一抹决然:爹,娘,哥,下辈子再见! 第282章 老子就没怕过谁 咬舌自尽,应该很疼? 但是,她不怕! 就在明沁雪准备重重咬下去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声音急促有如鼓点。 这下连楚云程都怔了怔,他眼里闪过幽暗而危险的光。 他没有叫人,四海楼的雅间,竟然能让别人随便进? 看一眼明沁雪,她眼神慌乱,像只小鹿一般楚楚可怜,更激起他心中的欲念,他眯了眯眼睛,是谁误闯? 如果敲门无人应,识趣的也自然会走了。 而他,还是安心消受美人! 明沁雪急忙叫道:“救命!”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哪怕此事传出去对她有多不利,但是,她连当众拒婚都做了,还怕流言吗? 门被猛力推开了,楚云程的脸色黑如锅底,心中满是恚怒,还没等他发火,门口一个声音吊儿郎当地道:“听说四皇兄得了一幅好画,给我看看如何?” 楚云程咬牙切齿:“老七,你什么意思?” 楚景弦眨着眼睛,一脸诧异:“什么什么意思?难道四皇兄的好画,是留着自己欣赏的?这可不成,我又不要你的画,只是看一眼你都不让吗?别这么小气?” 此时,室内楚云程正把明沁雪禁锢在怀中,明沁雪因为撞倒挣扎而钗环零乱,衣衫不整,脸色惨白绝望,眼有泪痕。 楚云程满眼欲y望,全身上下都写着满满的占有欲,这样的场面,任谁见了,都会脸上变色,可是,楚景弦却好像并没有看见明沁雪一样,他笑容明朗,不羁又随意。 楚云程怒喝道:“滚!” 楚景弦眼睛微眯,道:“你再说一遍!” 楚云程此时怀中搂着美人,心里满是欲y望,但楚景弦在这里,他到底还是没脸当着楚景弦的面就做出禽兽行为,因此,再次怒喝:“滚!” 楚景弦突然暴起,猛地一拳,就砸在了楚云程肩上,楚云程吃痛,怒喝道:“老七你疯了?”伸手捂住疼处,明沁雪趁势急忙从他怀中挣脱。 楚云程想再将明沁雪拉回来时,楚景弦跟身而上,提起拳头,砰砰砰地往楚云程身上锤,一边锤一边道:“楚云程,我与你好歹也是兄弟,你竟然叫我滚?我不过想看你一幅画,你竟然叫我滚?” 锤一声,问一句。 楚云程本来会武功,但是,一来没料到楚景弦胆大包天敢对他动手,二来楚景弦一动手就狂风骤雨一般,把他压制得死死的。 他怒极,一边挣扎还手,一边骂道:“楚景弦,你敢打本王,信不信本王将你挫骨扬灰?” 楚景弦手下不停,口中道:“老子身为京城第一纨绔,就没怕过谁,也没让过谁!你他y娘y的敢骂老子滚,老子管你是谁,锤的就是你!” 明沁雪都要被这突然的反转给惊呆了,不过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她慌乱地就要夺门而出。 那边锤人锤得正慌的楚景弦突地道:“不着急,收拾好了慢慢走!” 明沁雪如梦初醒,这是四海楼的雅间,若是她就这么匆忙出门,不知道又会有什么样的流言传出来。 她急忙整理,又擦去了嘴上的血,待再看不出什么异样,然后感激地看了一眼楚景弦,拉开门出去了。 出门后,她维持着脸上的镇定,一派若无其事地下楼,门口,茗儿迎上前来:“小姐!”她清楚地看见小姐的嘴似乎破了。 车夫江阑也看过来。 明沁雪低声道:“回去!” 茗儿心里担心之极,但也知道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忙扶着明沁雪上了车,马车离开。 烟台阁雅间,楚景弦锤得楚云程毫无还手之力,之前对明沁雪生起的禽兽心思,此时也被锤得彻底熄了火。 估摸着明沁雪早就离去了,他这才住了手,走到桌前,看着桌上那幅《春江暮云》赝品,他伸手一撕,将那画撕成两半。 楚云程气怒,怒视着楚景弦的目光似淬毒一般,他一字一句地道:“老七你这个疯子,本王记下了!” 楚景弦瞪他一眼,喝道:“给老子闭嘴!” 楚云程哪里肯闭嘴,但是嘴才张了张,想起他锤着自己的拳头,那入骨的疼痛,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楚景弦轻蔑地扫了他一眼,道:“老子是疯子,你今天才知道?你们那些破事老子不管,但是你竟然敢对老子张口闭口的说滚,谁给你的脸?” 楚云程被气得脸色发白,他咬牙切齿道:“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便算本王叫你滚,你也不能以下犯上!” 楚景弦哼笑着道:“看你的意思,你还要跟父皇告状了?有你的母后帮忙,你一定能狠狠的惩罚我啰?” 楚云程就是这么想的,这顿打,也不知道打出内伤没有,他还得赶紧的找御医看看,另外,楚景弦坏他好事,还敢对他动手,论身份,他是皇家嫡子,楚景弦不过一个庶子。论排序,他第四,楚景弦第七,还有自己身上的伤,怎么着也能让楚景弦吃不了兜着走。 至于他想欺负明沁雪的事,这当然是不能提。 楚景弦突然冲过来,又是几脚踹了过来。 楚云程大骂:“楚景弦你疯了?” 楚景弦收回大长腿,随意地往椅上一坐,吊儿郎当地道:“你反正是要告状,打一顿也是打,两顿也是打,不打白不打!” 楚云程快气疯了,他就没见过这样的疯子。 他想离开,可是被锤得狠了,竟然一时站不起,他想叫人,但是之前他以为万无一失,将亲随打发走了,不叫不得上前。现在他也不能出门叫人啊。 楚景弦偏偏还道:“你还告不告状?要是还想告,老子再打一顿够本!” 楚云程忍气吞声地道:“告什么告?本王什么时候说过要告状了?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楚景弦惊讶地道:“你原来没想告状啊?难道是我会错了意?” 楚云程心里咬都要咬碎了,却还一副悻悻然的样子:“兄弟口角而已,本王告什么状?你当本王是小孩子?” 第283章 真是个疯子 楚景弦堆起一张大大的笑脸,道:“原来这样,对不住对不住,四哥,是我误会你啦!来来来,别坐地上,地上凉!” 楚云程有些懵逼,楚景弦这是怎么了?好像突然换了个人似的。被楚景弦扶起来的他还是有些茫然。 楚景弦将他按在椅中坐下,一脸歉意地道:“四哥,我这人性子冲动,脾气狂躁,天下人都知道。你说你故意挑衅我干什么?我最听不得那个滚字,你还对我说几遍,我能忍得住火气不揍你吗?你还要告状,我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告状的。这才一时失了理智,四哥你千万别见怪!其实我一向是最尊敬四哥的了!四哥不会与我一般见识的?” 楚云程看着他笑容满满的样子,道:“自然不会!” 心里却想:等本王离开这里定要你好看,这天底下敢揍本王的人还没有,你是第一个,我如果不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就不叫楚云程! 楚景弦笑得更灿烂了,道:“我就知道四哥宽宏大量,刚才都是误会。我和四哥没有隔夜仇,对不对?” 楚云程道:“对!” 心里恨恨:本来是没有的,但是你以为你揍了本王一顿,还能没有吗?天真! 不过,这个疯子喜怒无常,以后单独遇见他的时候,还是不要激怒他的好。 楚景弦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楚云程道:“现在可以让本王离开了?” 楚景弦道:“不急,不急!” 他说不急,楚云程也不敢走,只不耐地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楚景弦突然一笑,这笑容让楚云程升起很奇怪的感觉,他还没有想通,这一笑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就见楚景弦突然抬起拳头,对着自己的脸砰砰两拳。 楚云程错愕之极,果然是个疯子,真是疯起来连自己都打呀。 两拳下去,楚景弦一张英俊出尘的脸,顿时鼻青脸肿,楚景弦拿起桌上那幅《春江暮云》赝品,伸手一撕,将那画撕成两半。 他夺门而出,站在门口,抖着手中两半《春江暮云》赝品,满脸悲愤,大声质问道:“四皇兄,我不过不小心撕破你的画,你就把我打成这样,你可有半点兄弟之情?在你眼里,我还不如一幅画吗?” 楚云程:“……” 楚景弦的声音里又是委屈又是愤怒,简直是声泪俱下:“四皇兄,就算你一直看我不顺眼,也不用找这样拙劣的借口来打我。是,你说的对,我楚景弦是没有你尊贵,我是玩物丧志,我是个没用的纨绔,死了也活该!可我也是父皇的儿子。你有你的活法,我有我的活法,我是招你了惹你了?你要这样打我!我去问问父皇,是不是我没有出息就该被你打死?” 说着,他满面愤然,冲下楼去。 这样大的动静早就引得四海楼众人围观,连雅间的客人都被惊动了。 楚云程气得七窍生烟,急忙追出来时,楚景弦已经冲到大堂,他叫冲上来的左青:“拦住他!” 可这时候还哪里拦得住? 左青道:“主子,七爷不会真去皇宫告状?” 楚云程狠狠啐道:“这个卑鄙小人!” 这本来是他要走的路,可那卑鄙小人竟然走他的路,让他无路可走。 他切齿道:“本王也去皇宫!” 他全身都疼,楚景弦那拳头,拳拳到肉,现在动一动还觉得身上哪哪都疼。左青不知,扶他的时候正好扶在一处痛处,被他狠狠甩开。 这个亲卫,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自己被揍成这样,他竟然一无所知。 左青不明所以,楚云程喝道:“还不快去备车!” 两人匆匆下楼。 兄弟两个闹出这么大的这种动静,引来这么多人的围观。而之前明沁雪的大方离去,反倒没有引起人的注意。 出了四海楼,楚景弦一溜烟的果然往皇宫去了。 他骑着马一路冲向皇宫,宫门口的侍卫也不敢拦,任由他纵马冲了进去。 到了必须下马的地方,他将马缰绳往一个太监手里一扔,大步向里走。 皇上今日难得奏折不多,批完之后便到御花园里舒活一下筋骨,陪在身边的是新晋美人。 皇上正身心舒畅之际,就见一人快步而来,扑地跪在他的面前,骤然之间,皇上吓了一跳,这是谁?鼻青脸肿的。 接着,是一声委屈的哭诉:“父皇,你要为儿臣做主啊!” 皇上定睛一看,原来是老七,他顿时拧眉:“是谁伤了你?” 他的儿子再不成器,那也是皇子,敢把皇子打成这个样子,那简直是挑衅皇家权威。 楚景弦可怜巴巴地举起手中的卷轴,道:“父皇,儿臣不小心把这张画给弄破了,就被大骂了,还被打了一顿。儿子说赔他画都不行!父皇,你要为儿臣做主啊!” 皇上更怒了,不过一幅画,就算再珍贵,他的皇儿已经认赔了,还要怎样? 竟然把人打成这样。 这个儿子虽然不是他最中意最喜欢的儿子,甚至有些喜欢闯祸,喜欢胡闹,好赌好玩。但他身在皇家,又不是养不起。他都没管呢,别人居然替他管教儿子起来了。 他顿时沉下脸:“是谁?” 楚景弦闭嘴不说话。 皇上再问道:“朕问你,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楚景弦吓了一跳,嗫嗫嚅嚅地道:“是……四皇兄!” 皇上:“……” 楚景弦更委屈了,低声道:“父皇,儿臣知道自己没出息,纨绔没本事,不如四皇兄出身高贵,志存高远。四皇兄说的对,儿臣是玩物丧志,是个没用的纨绔,死了也活该!可是,可是四皇兄打归打,为什么要在四海楼那样大庭广众之下打我?那以后儿臣还怎么见人哪?” 皇上:“……” 他冷眼看着可怜巴巴,说话都不敢大声的老七,神色晦暗莫名。 玩物丧志,是个没用的纨绔,死了也活该?这是老四说的话?至存高远,他的志存高远,就是盯着自己屁股下的那把椅子! 皇上脸色不大好,冷声道:“胡说什么,你们都是朕的儿子,同样的出身,谁又比谁高贵,谁又比谁低贱?真是胡闹!” 第284章 本事不小 楚景弦嗫嚅道:“父父皇,四皇兄是母后所生,的确比我们高贵,他会这样想,儿臣一点怨言都没有。只是儿臣也是要脸的,这幅画还不知道是不是赝品,我不小心弄破了,他就这样打我骂我,以后我还怎么去四海楼啊?” 皇上道:“把你的画拿来!” 楚景弦立刻双手递上撕成两半的画。 皇上刚要叫人去唤楚云程,就见那边一个太监报道:“陛下,定王殿下求见!” “他来得正好!”皇上也没了在御花园赏花的心思,对楚景弦道:“跟朕来!” 父子两个一起到了天启殿,他叫太监去唤楚云程来。 楚景弦自然也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站在一边。 楚云程来得很快。 他心中愤怒之极,让左青将马车赶得飞快,也就只比楚景弦慢了一点点。 他走进天启殿,一眼看见垂手站在案前的楚景弦,不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才大步走到案前跪下行礼:“父皇万安!” “平身!” “谢父皇!” “你来所为何事?” 楚云程不由又看一眼楚景弦,心里也不知道他是怎样告自己的状,但万不能让他颠倒黑白,信口雌黄。所以他立刻道:“父皇请为儿臣做主,老七目无兄长,对儿臣动手,把儿子打的死去活来!” 之前他疼得的确是死去活来,他觉得这话一点也不夸张。现在,身上还隐隐作痛呢。 “他为何打你?” 楚云程眼珠子转了转,万不能当着父皇说他想对明沁雪不轨,最后被楚锦弦给锤了,他想到那幅赝品,忙道:“儿臣得了一幅太宗朝时简大儒的《春江暮云》图,好心请老七欣赏,他不但撕了我的画,还打了我一顿。他下手毫无容情,儿臣怀疑已经得了内伤!” 皇上看了楚景弦一眼,沉声道:“老七,可有此事?” 楚景弦肩头颤抖了一下,沉默片刻,才跪下道:“回父皇,四皇兄说的对!” 皇上皱了皱眉:“那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楚景弦头垂得更低了,嗫嚅道:“儿臣是自己把自己打伤的!” 楚云程心想:算你识趣,知道说实话! 皇上又看楚云程:“你七弟的脸是他自己打的?” 楚云程道:“回父皇,是!” “你没有动他?” “儿臣没有动他一根手指头!” “那你骂他了?你说他玩物丧志,是个没用的纨绔,死了也活该?” 楚云程正要喊冤,楚景弦已经急声道:“父皇,四皇兄没有骂我,我本来就玩物丧志,本来就是个没用的纨绔,本来就死了也活该!父皇儿臣错了,儿臣错了,儿臣再也不敢了!以后儿子一定好好读书,勤练武艺,像四皇兄一样做一个胸有大志的人,能成为父皇的左膀右臂!” 皇上的脸沉了下来,喝道:“你们两个都给朕滚出去!” 他还没老糊涂呢,一个个就开始把他当傻子了?自己打的?自己能把自己的脸打成这样? 老七在老四面前,竟然比在他面前更恐惧,更害怕。这老四,本事倒是不小啊! 楚云程道:“父皇……” 他这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就要被赶出去了? 皇上道:“滚!” 楚云程再不敢说什么,赶紧行礼退下。 楚景弦更是跟随一起退下。 出了殿门,楚云程狠狠瞪他,道:“老七,你好样的!” 楚景弦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脸色苍白,瑟瑟发抖:“我错了,四皇兄,以后我一定对你恭恭敬敬的,不要再打我了!” 楚云程看着过往的太监,气得脸都黑了,把楚景弦一把拉了起来,压低声音怒道:“好啊,老七,你栽赃我!” 楚景弦像只可怜的小鹿一样瑟瑟发抖,同样压低声音:“这天底下除了父皇,谁叫我滚,我就让他知道什么叫滚!” “你,你,你这个死疯子!”楚云程做梦也没想到,他竟然因为一个字吃这么大的亏。但是他也很怀疑,楚景弦真是因为这个字而这么对他的吗? “多谢四皇兄夸奖!”楚景弦对他露出一个哂然的,挑衅的笑容,看一眼他抓住自己肩头的手:“四皇兄要不要再试试?” 楚云程急忙松手。 这是什么地方?这是能让他随便乱来的地方吗?老七又在给他挖坑。 今天的事,真是晦气。 明沁雪没沾到,还被打了一顿,他还是叫个御医看看,别真被老七给打成内伤了,要不然怎么现在还这么疼。 他无心逗留,急匆匆地便出宫离去,顺便拿了自己的帖子叫左青去请御医。 这段时间,因为楚昕元相助,朝政上,他已经连赢几次,把楚成邺的风头压下不少。这也是他意气风发,连明崇峻也不放在眼里的原因。 那边楚景弦却一个转弯往后宫去了。 成年皇子不得在后宫逗留,更不得无故入宫。但是,楚景弦是亲王,有随时入宫拜见母妃的恩典。 他去德妃所住的昭庆宫。 德妃已近四十岁了,早年间她也曾怀有身孕,但是后宫之中,一个孩子要生下来何其不易,她两度意外落胎,再也没有了生育的能力。 楚景弦母妃早逝,皇上怜德妃无子,让她养在膝下。 德妃有楚景弦这个孩子慰她膝下空虚,楚景弦一个母妃早逝的皇子,也因有了德妃的庇护,在宫中平安顺遂长大。 母子俩关系还不错。 大步走进昭庆宫的楚景弦把德妃吓了一跳,急忙拉住他:“弦儿,你怎么打成这个样子?怎么样?疼不疼?告诉母妃,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母妃定为你出气!” 楚景弦道:“母妃不必担心,儿臣和四皇兄闹了些不愉快,打了一架!”他悄悄地道:“我把他揍得更惨!” 要是楚云程在这里,定要气得跳起来,对打那才叫打架,他被按着揍,那能叫打架吗? 还什么他把自己揍得更惨,说得好像自己揍到他了一样。 德妃一听是楚云程干的,顿时不依了,道:“走,跟母妃去找皇后评理去!凭白无故的把我的弦儿揍成这样,兄弟之间打架,有这样的吗?” 第285章 满载而归 楚景弦乖巧地笑道:“母妃待儿臣真好,儿臣在外面受了委屈,往母妃这儿一来,什么委屈都没有了!” 德妃笑道:“你个臭猴儿,听说你在外胡闹,无法无天的,在母妃这儿还扮上乖巧了?” 楚景弦叫冤:“母妃,儿臣可没在外胡闹,儿臣就是贪玩了些,吃点美食,喝点美酒,赌赌钱,赛赛马,打打马球,玩玩蹴鞠,别的儿臣可没做过。再说了,儿臣做这些,顶多只能算是纨绔了一点,可是谁叫儿臣命好,是父皇和母妃的儿子,纨绔怎么了?纨绔又不是养不起,是不是,母妃?” 德妃还没说什么呢,见他说了一大堆,不禁好笑,她慨叹道:“你父皇是皇上,皇儿多,优秀的皇儿也不少,他们肩扛大任,腹有珠玑,目光远大,志向高远,母妃只愿弦儿平安喜乐一生。你是贪玩了些,不过,你说的对,有你父皇在,还有母妃在,你就算再纨绔,也养得起!” 她心中更生起几分怨怒,弦儿从小不争,只爱玩。 宁妃的成邺,皇后的云程,这两个孩子争得急赤白眼的,但是她的弦儿碍着了谁? 竟然把弦儿打成这样,这口气,可不能忍! 说话间,她还真带着楚景弦到了皇后的凤仪宫中。 通报后,皇后让人把德妃迎进去,笑道:“今儿也不是初一十五,什么风把妹妹吹来了?” 宫中本来每天都有请安问省,不过德妃位于四妃之一,除了初一十五必来,平日里是可以不来的。 那些个一早就来请安问省的,无非是想在皇后这里见到皇上。 德妃如今有子傍身,年纪也大了,早就看得开了,并不争这些。 德妃行礼,道:“许久不见,来向姐姐请安!” “本宫与妹妹同在后宫二十余年,情份非同一般,妹妹无须这样客气!” 德妃道:“还怔在后面干什么?还不来给你母后请安?” 皇后笑道:“原来是弦儿进宫来了,这些个皇儿们大了,都在外面建府,倒不如以前常能见。弦儿来看妹妹,你们母子不多亲近亲近,倒先让他来本宫这儿行礼,妹妹有心了!” 楚景弦走进来,行礼道:“弦儿给母后请安!” 他英俊的脸原本有如画师精工细描,此时鼻青脸肿,看起来却十分狼狈。 皇后惊讶:“弦儿这是怎么了?” 德妃道:“要不怎么让他到姐姐面前来请安呢,也是让他来请罪!看看这不着调的小子,平时贪玩也就算了,不知道怎么的惹得定王殿下生气了,被打成这样也是活该,这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皇后:“……” 特么的这是来请罪的?这是来问罪的? 楚景弦的那张脸都被打成这样了,云程也是,打人打什么脸啊,身上那么多地方不好招呼吗?这入眼就可见的,皇上知道了,少不得以为他不友兄弟,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皇后对身边嬷嬷道:“还不快把七殿下扶起来?” 嬷嬷过去扶。 楚景弦站起,垂手站在德妃身侧,要多乖巧有多乖巧的样子。 皇后温声道:“弦儿,你跟四哥是怎么起冲突了?兄弟两个好好的动什么手?” 德妃在一边笑而不语。 皇后当着她的面,也不方便说得那么明显。 楚景弦恭敬地道:“回母后,也是儿臣不对,四哥身份更尊贵,地位更崇高,我不该因为一些小事据理力争,虽然我伤成这样,但我不怪四哥的!母后,您也别放在心上,父皇问起时,我都说我是自己打的!” 皇后:“……” 她微微皱眉:“你父皇也知道了?” 楚景弦垂头道:“进宫来给母妃请安,在御花园里遇见了父皇!我这张脸……实在太丑了,抢眼了些!” 皇后心里直骂面前这对母子,脸上却笑得像一朵花儿一样,道:“兄弟之间打架,倒是在所难免,男孩子嘛。不过,老四也是,下手太没分寸了。弦儿放心,等见了你四哥,母后好生训训他!” 楚景弦道:“谢母后!” 皇后道:“来人呀,昨儿个御饰司那边拿了几样精致的花钿,去取来给德妃妹妹挑一些。还有,去取两支人参来,上午御膳那边呈来的两盒顶级血燕,也拿来,给德妃妹妹拿去,弦儿养伤用得着!还有,上次不是有从北越那边进贡的伤药,拿来给弦儿用。这脸上的伤不比别处,可得好生伺候着!” 随着皇后的随口吩咐,一大堆补品和几样精致的饰品拿了过来。 德妃推辞,皇后执意要她带上。 母子两个满载而归。 等她们走了,皇后的脸色就沉了下去,她当然不信德妃和楚景弦的话,至于那些东西,不过是一些身外之物,她多的是。 这对母子,真是又蠢又贪又没远见。 若是德妃母子不声不响的,她反倒要多留意几分。 不过,这对母子自作聪明的往她面前来告状,她是又好气又鄙夷,这么蠢,难怪在后宫里被人害掉两个孩儿。 皇儿也是,一个深宫之中早就被斗败的年老色衰也不可能再得皇上欢心的女人;一个整日里只知道了斗鸡走马,寻欢作乐,狂欢滥赌的纨绔,跟这种人浪费时间做什么? 他要做的是大事,岂能这么拎不清? 德妃母子回到昭庆宫,两人都是笑意满满。 德妃从皇后送的一大堆东西里找出那个涂脸上伤的药膏。打开来,满室药香,不过,德妃只是看了看,就放下了,让身边嬷嬷去取了冰来,要给楚景弦敷脸。 楚景弦忙道:“母妃,我这脸上不疼,真的。我只是馋母妃做的芙蓉糕了!” 德妃笑道:“那行,母妃亲自去给你做,你自己把脸好好敷敷。” 楚景弦一直在昭庆宫待了一个时辰,吃了芙蓉糕,又吃了很多好吃的零嘴小吃,其中多半是德妃亲自动手做的。 楚景弦吃得满嘴流油,高兴地道:“母妃做的点心真好吃,母妃,我还认识一个朋友,做的菜也很好吃,以后我看她有没有空,请她帮我做一碗,我拿进宫来给母妃尝尝!” 第286章 住口 德妃很高兴,这孩子不枉她从小带到大,有好东西,好吃的,都往宫里给她送。 她笑道:“你隔三差五的就往宫里送东西也就算了,你朋友做的,你喜欢吃就多吃两口,还巴巴地往宫里送什么?” 楚景弦道:“那怎么能一样呢?母妃什么好吃的东西都紧着我,记着我,我有好吃的,当然也要记着母妃,不然,母妃不是白养我一回?” 德妃笑道:“行行行,说不过你!” 母子两个又叙了一会儿话,楚景弦这才离宫。 离去的时候,德妃只留下那些首饰,其他的都要楚景弦带走。 楚景弦和她推让一番,最后只拿了两支人参。 皇后那边拿出来的人参,自然是好的,年份都有几十年,至于血燕和别的补品,楚景弦道:“母妃,这些你都让人炖着给你服用。儿臣希望母妃一年更比一年年轻,过几天儿臣再给你带些好的血燕过来。” 德妃拿他没办法:“你拿的东西够多了,母妃这里都吃不完。这么大手大脚的花钱,你手中银子够用吗?” 楚景弦笑道:“母妃,儿臣如今也是有品佚的亲王,俸禄丰厚,再说,儿臣可是京城第一……呃,第二的赌圣,光靠我一手出神入化的赌术,就不会缺银子花!” 德妃还是拿出一叠银票,道:“这些你拿在手中,万一要用时不够了,便拿着用!” 楚景弦推辞不过,也便接在手中。如果拿出了银子能让母妃安心,他就拿在手中! 看着他走了,德妃叹了口气。 她身边的老嬷嬷,是一直跟着她的人,也轻轻叹道:“七殿下这样其实也挺好,不过,娘娘今日为何要带七殿下去皇后那里走一遭,皇后心中自是对四殿下更亲,只怕会对娘娘不利!” 德妃道:“本宫若不去,皇后母子不但会记恨,还会忌惮我们母子,说不准暗中还有些什么手段。本宫在深宫中倒也不怕,只怕他们针对弦儿。” 老嬷嬷吃惊地道:“所以,娘娘是故意的?” 德妃道:“本宫带着弦儿去她面前告状,她表面上什么也不说,心里定在骂我蠢。既然觉得我蠢,自然看不上,看不上就会放心许多。而弦儿一直贪玩好乐,能跟着本宫去她面前,更坐实了纨绔而腹中空空的名声,他们才不会再花心思去对付弦儿了!” “娘娘果然考虑深远,为七殿下各方面都考虑到了!” 德妃没有说话,弦儿顶着那样一张脸到她的昭庆宫里来,想必也是同样的想法,在这件事上,母子之间想法一致。 她这个儿子,各方面都好,要说唯一不好处,大概是不像皇家之子。 如果不是生在皇家,以他的聪明,何愁不能入将拜相? 可偏偏生在皇家,却只能不务正业。 老嬷嬷感慨道:“若是七殿下有心更进一步,有娘娘在,也是有希望的,那娘娘也有望成为太……” “住口!” 德妃喝住她。 她也瞬间惊醒,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德妃不悦道:“这是什么地方?岂容胡言乱语?以后不要让本宫听到这样的话!” 老嬷嬷瑟瑟发抖,在自己脸上抽了一记:“老奴失言,老奴知错了!” 德妃叹息,语重心长地道:“嬷嬷,你是一直跟在我身边的老人,如今七殿下没有这个心思,本宫也没有这个心思,你若不谨言慎行,以后真遇到什么事,本宫也保不住你!” 老嬷嬷刚才也是一时感慨,七殿下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那么优秀出色的孩子,德妃又是她一直服侍的人,但是她也知道,自己真说了不该说的话,这话若传出去,不但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还会为七殿下和德妃娘娘招来杀身之祸。 她真是老糊涂了。 楚景弦去见德妃,德妃带他去见了皇后,皇上赐了不少东西…… 这些,都有人一一报到皇上面前。 皇上面前还有另一个人,那人刚才回来,向皇上汇报了四海楼里的事。当然,四海楼里雅间内的事没法打听,他所知道的,是楚云程什么时候进屋,什么时候离开,楚景弦是什么时候进屋,什么时候离开。 得知中间竟然还有一个明沁雪中途进出过,皇上眼神微眯。 明家那丫头,连他的皇儿都看不上,当众拒婚,他在生气之余,竟不觉得那丫头讨厌,宁贵妃在他面前哭诉,说明家丫头不识好歹,他也没有理会。 怎么明家丫头也牵扯其中? 皇上没再继续深想下去,但老七被打是真,老四这段时间真是越来越没顾忌了。他是不是忘了,他现在还不是太子呢! 楚云程并不知道楚景弦没有出宫,他急着出宫让御医给他诊治,御医为他号了脉,却说他外伤没有,内伤也没有。 把他气得七窍生烟。 他都被捶得那么惨,当时连坐起都不能,竟然说他没有伤?眼瞎了? 他把自己的袖子捋起,当时这里被捶了一拳,可疼了,想必已经青紫了。 但是,他衣袖下的肌肤白生生的,养尊处优出来的一身白肉,不要说青紫了,连个印子也没有看见。 他又看别处,同样,没有伤痕。 莫不是见鬼了,还是老七会妖法? 他突然想起那天在沐府,秦旭然也是叫得比谁都惨,说什么自己被打了,可却一点伤也没有。 后来他一再说自己被打,楚云程也不相信,现在他相信了。 这世上竟然有打人之后不留痕迹的本事,真是可恶! 回到沐宅,明沁雪眼神空洞,心神不宁。 沐清瑜今日无事,亲自下厨做了两个菜,让茗儿叫她吃饭,明沁雪虽然出来得很快,但是眼睛红红的,很显然哭过。 沐清瑜也没问,只是劝她多吃点。 菜很美味,明沁雪却吃得一点滋味也没有。 茗儿很着急,可是,她并不知道小姐发生了什么,江阑和她同在外面马车等,也不知道。 沐清瑜见她艰难地咽着饭粒,按住她的手:“要是实在吃不下,别勉强!” 这么下去,非消化不良不可。 第289章 是来讨债吗 眼见得楚昕元步步紧逼,若是惊动了其他人,只怕要栽了。 那黑影将紧握手中的卷轴猛地向他掷去,一副东西我都给你了,你可以放了我的姿态。 楚昕元伸手将卷轴接在手中,顺手掷回原处,冷冽的眼眸之中却仍是一片杀机。 放过他?不可能,敢挑衅他梁王府的权威,偷入进来,哪怕空手,也犯了他的大忌。 只有一个字:杀! 不过这小蟊贼有几分本事,他已经数次用杀招,竟然都没能把他杀掉。 那身形,步法,反应,应对,机敏异常,也滑溜异常,但这更激起了楚昕元要杀他的心思。这样一个高手,偷进他的寝殿,岂不是表示他的生命都受到了威胁? 黑影见楚昕元步步进逼,刷地拔出一柄短匕,楚昕元冷笑一声,身形一闪,摘下墙上的长剑。 刚刚只是拳脚来往,已经惊险之极,此时动了武器,更是刀光剑影,杀气腾腾。 楚昕元一剑刺出,他的脸色越发凝重了,这个蟊贼,身手竟然这般了得,而且,以他见多识广的眼光,竟然看不出这是什么路数? 不过,随着他长剑在手,凌厉的攻击一波波打压之下,那蟊贼已经被他逼得没有还手之力了。这一剑,便是夺命的一剑。 他不想要活口,这一剑是必杀之剑,也是他的绝招之一。 剑光如匹练,又如一个大雪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那黑影整个人席卷而去。 楚昕元嘴角掠过一抹森寒冷笑,当他梁王府是这么好闯的?死不足惜! 然而,剑光及身,那黑影不避不闪,竟然向着楚昕元直冲而来。 “找死!”楚昕元心中鄙夷,果然是个上赶着找死的蟊贼。 可就在他以为这一剑会在小蟊贼身上戳上十七八个透明窟窿时,那黑影却好像变成了一道影子,以诡异之极的身法,避开了他凌锐无匹的必杀之剑,从他身侧掠过,一扬手,一道白光向他掷来。趁着他打落白光之际,已经穿窗而出。 那道白光,是一颗鸽蛋大小的珠子,是他的战利品,夜明珠。 楚昕元一眼就认出来,这不是他博古架上摆放的那颗吗? 还有,刚才夜明珠扔出,光亮骤起,黑影虽然蒙面,他还是看清了,他脱口喝道:“青鱼?” 黑影毫无停留,等楚昕元追到窗前,他早已经融入夜色。 可恶! 青鱼不是一个赏金猎人吗?为何会来他梁王府偷窃? 楚昕元目光扫过博古架,被窃的东西都已追回,但是,梁王府里竟能让蟊贼来去自如,看来梁王府要再清掉一批尸位素餐的废物了! 接下来的几天,梁王府经历了一场大清洗。 那些安插在梁王府的势力发现,他们的暗桩和棋子失去联系了,打听说是梁王府招了贼,那贼与府中内奸里应外合,窃走了贵重物品,梁王震怒,肃清王府,宁错杀,不放过! 桌前,楚昕元面前摆着一个卷轴,另一边,放着一颗夜明珠。 卷轴是百年前大儒的一幅字画,价值一万两银子。 夜明珠也差不多! 这两样东西都价值不菲,但是,以赏金猎人青鱼的身份,不应该来他梁王府偷盗。 念在他是赏金猎人,所抓的都是悬赏榜上的恶贼,凭真本事拿赏金,本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上次之后,他也没有刻意去查询青鱼的行踪。 现在竟然偷到他头上来了。 他真是为了这两样东西吗?还是为了衅他挑衅? 他想起来了,上次抓那练邪功吸血的李喿,似乎还欠了青鱼五千两银子没还,敢情是因为这个原因? 楚昕元唇角微勾,他这阵忙的忘了,再说,也并没有约定一个时间地点,就算他想还这五千两银子,一时也找不到青鱼,所以现在青鱼来找他了吗? 不管怎样,借着青鱼这一闹,他正好将府里肃清,那些别人安插进来的暗桩细作,之前已经容忍良久了。 初时梁王府初建,他地位不稳,一切都无关紧要。 但现在不同了,几天前,京畿卫统领假造兵册吃空饷,圈地打死人的事被苦主捅了出来,皇上震怒,直接砍了脑袋。 身为京畿卫西卫统领,既有政绩,又勤于办事,短短数月来已经获得良好声望的他,自然而然地升成了京畿卫统领。 京畿卫已经掌握在了他的手中,还有其他谋划,三足鼎立虽然暂时达不到,但,让他走出来,走进那些朝臣的视线之中,已经顺理成章了。 那么梁王府里就不能再容那些人存在! 楚云程对到嘴边的肉又飞了,颇有些念念不忘。 他让人打听明沁雪落脚在何处,如果是落脚在明家的产业,倒不介意让他那位好皇兄知道。 明沁雪的住处也不是什么秘密,打听起来很容易。 当得知明沁雪住在沐宅,楚云程有些怔:“那是什么地方?”值得左青专门说一声? 左青脸色古怪,道:“殿下忘了?梁王妃搬出梁王府之后,所住的地方就叫沐宅。” “你是说,她住在梁王妃那儿?” 左青道:“是!” 楚云程大怒,将桌上的茶水都扫翻了,骂道:“混蛋!” 左青没有躲,好在那茶水也不烫,只溅湿了他的衣角。 楚云程骂道:“好你个楚昕元,本王还以为你真的是在为本王着想,却没想到你早就金屋藏娇了。真是气死本王了!” 左青提醒:“殿下,梁王和梁王妃并没有住在一起,沐宅是梁王妃的地方!” “那有区别吗?”楚云程怒气冲冲:“总归是在他的地方,他楚昕元想享齐人之福,却把本王玩弄于鼓掌之间。” 左青不说话了。 他只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其他事,不是他一个侍卫能置喙的! 楚云程还很生气:“不行,本王说要得到明沁雪,就要得到明沁雪!” 左青不得不再次提醒:“可是明小姐住在沐宅,如果她不出门,您虽然身为王爷,也不能强闯民宅强抢民女!” 楚云程猛地转过头,左青缩缩脖子,他怎么一不小心就说实话了? 但是作为一个称职的亲卫,他肯定是要提醒王爷不要冲动的。 楚云程道:“你倒是提醒了我,要是明沁雪一直不出门,本王做不了什么?嗯,那就让她出门!” 第290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 兴和坊。 三楼。 同样的房间,男装的沐清瑜再次出现在那里。 楚景弦正在玩骰子,一个小巧的骰盅因为长期把玩的缘故,光可鉴人。 里面骰子欢快奔走的声音,听得他愉悦地眯起眼睛,见到沐清瑜,他开玩笑道:“木鱼公子光临,有失远迎!” 沐清瑜嘴角抽了抽,道:“七公子日子过得越发悠闲了,都开始拿朋友打趣了!” 楚景弦哈哈一笑,已经两天过去,他鼻青脸肿的伤已经全好了,又是一个丰神如玉的浊世佳公子。 他顺手将骰放下,揭开,三个六点排开。 看了一眼,他很满意,哈哈笑道:“我就奇怪了,我自己私底下每次都能摇出六点,为什么只要跟你赌,就会变化?” 沐清瑜道:“想知道?不告诉你!” 楚景弦也不在意,道:“你这天天往兴和坊跑,难不成现在不想做生意了,想靠赌发家?” 沐清瑜没理他的调侃,从袖里拿出一张纸来。 楚景弦扫了一眼,道:“不是没签吗?没签过的没用啊!” 沐清瑜翻开,上面一个印鉴十分打眼。 楚景弦本来满不在乎的不羁模样,此时瞪大眼睛,凑近了看,觉得看得不够清楚,又把纸张拿过去,凑到眼皮底下看。 然后,他抬起眼看沐清瑜:“你是怎么办到的?” 据他所知,现在的楚昕元肯定不会同意签名画押,因为楚昕元刚升任了京畿卫统领,不会愿意给父皇留下不好的印象。 毕竟,这门亲事是父皇亲自赐的嘛。 沐清瑜笑了笑,模糊地道:“只要想办到,总会有办法的!” 楚景弦恍然,一副懂了的样子,道:“我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木鱼公子的身家不菲,出些银子让人去偷个私章,或者去仿个私章,都行。 沐清瑜问他:“这样行不行?可有效?” 楚景弦再看了一眼,道:“能行!” 沐清瑜道:“那我晚些就让人送去民政使司了?” 楚景弦道:“你明天上午再送!明天下午,都察院会按例查各司积压。民政使司会在上午把所有的文书全都处理归类送出。留给他们的时间越少越好,这样他们就不会多想。” 沐清瑜笑道:“好!” 偷到这份休书,事情还不算完,民政使司那里要登记,但因为与皇帝挂了边,登记之后还要呈内务司,内务司再行登记。 如楚景弦所说,皇上亲自参与过的这种,内务司那边可以登记存档,鉴于楚昕元现在在朝堂崭露头角,内务司的人见到他的亲笔休书,应该就此登记了事,但也不排除有人看楚昕元不顺眼,可能会调出来呈送皇帝御览。 如果内务司那边脑抽了,把这份文书拿给了皇帝,皇帝只要找楚昕元一问话,就露馅了。 所以,现在还不算成功,要等内务司那边的结果,如果那边顺利地把回执拿回来了,就表示一切顺利。 这个沐清瑜懂,休书类似于离婚协议,回执类似于离婚证书。 楚景弦终究忍不住打量她一眼,道:“这份文书要是送过去了,那你与楚昕元就再无半点关系了,你想好了?” 沐清瑜顺手把骰盅拿起,也摇了摇,扣在桌上,才道:“我想不想要这份休书,你应该清楚!” “开个玩笑!”楚景弦当然清楚,他还曾好心帮她要过休书呢。 沐清瑜揭开骰盅,里面三个骰子叠在一起,最上面那个,一个点也没有。因为,它以奇怪的方式,一个角倒立在第二颗骰子上,那么小的一点,竟然能稳稳地立住。 楚景弦拿下最上面那个,第二颗是个一点,而那骰子之所以能立在上面,正是立在那个鲜红一点的圆心。 再拿开,第一颗也是一点,他瞪大眼睛,露出赞叹之色,道:“这是怎么摇出来的?” “多练,熟了就能了!”沐清瑜笑。 楚景弦想起一件事,道:“过几天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楚景弦不好意思地道:“你做的菜风味独特,很好吃!所以,我想请你帮我做一个菜,我好拿去给人品尝!” 沐清瑜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听说是这个,不禁笑了:“一个菜够吗?” “你要不嫌麻烦,多做两个那当然更好了!” “举手之劳,需要的时候跟我说!” 沐清瑜收起休书,站起身:“就这么说定了,接下来的事你帮我关注。我先走了!” “哎,都已经碰过骰盅了,不玩两把?” 沐清瑜反手摇了摇:“不了,忙!” 楚景弦笑笑。 今天又是闲极无聊的一天啊。 不如去约孔星淳打马球! 楚景弦离开兴和赌坊,在街上,一个小丫鬟突然过来,冲着他行礼:“七殿下,我家小姐请您一叙!” 楚景弦意外,这不是明沁雪的丫鬟吗?他要记得不错,明沁雪是当众独自一人离开的。他纳闷:“你被明府赶出来了?” 茗儿咬咬唇,道:“我被赶出明府,无处可去,小姐收留了我!” “你家小姐在哪儿呢?”楚景弦没有去细想这中间的关节,很随意地问。 茗儿指指右边的店铺,那是一家茶楼。 “带路!” 三楼的雅间,看见楚景弦进来,明沁雪站起身,福身郑重地行了一礼! 楚景弦被她这迎面一礼给整懵了,道:“明小姐这是干什么?” 明沁雪道:“多谢楚王殿下救命之恩!” 楚景弦摆手道:“明小姐这可言重了,我于你哪有什么救命之恩哪?” 明沁雪肃然道:“昨日若非殿下,今日明沁雪已经不在人世!” 楚景弦这才明白她谢的什么事,摇头笑道:“这你就别谢我了,我也是受人之托!” 明沁雪意外,她接到帖子去赴约,谁还知道了呢? 看出她的疑惑,楚景弦道:“是沐清瑜怕你有危险,让去看看的!我也没想到竟会发生那种事,那里毕竟是四海楼。我去的时候还在想,若是你无事,那就是我走错了;要是你有事,就把你救出来!” 他又善解人意地道:“事情过去了便过去了,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也已经忘了,这件事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第291章 得罪不起 明沁雪苦笑,她知道楚景弦一片好心,这是在为她的名节考虑。 可是他能忘,自己能忘吗?楚云程会忘吗? 她道:“虽然七殿下是因为朋友之托而去的,但是之前我与七殿下并无交情,七殿下能应允前去,于我也是再造之恩!大恩不言谢,明沁雪他日再报!” 楚景弦和明沁雪的确没有什么交情,一个纨绔王爷,吊儿郎当,潇洒不羁,玩世不恭。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和端庄雍华,知书守礼,从小被用淑女模板一样教养长大的大家闺秀有什么交情呢? 不过明沁雪不愿意嫁给楚成邺并当众退婚后,楚景弦觉得她也算是性情中人,对她高看了几分。 楚景弦道:“若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明小姐现在处境不太好,跟我走得太近,怕对你的名声有影响。” 明沁雪道:“我已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了,从今往后,我的一切都只能靠我自己,我会努力活着,好好生活,但求问心无愧。至于名声什么的,倒是不必太在意!” 楚景弦目光中有几分赞赏,笑道:“就冲你的这番话,我也可以交下你这个朋友!” “是沁雪的荣幸!” 两人相视一笑。 不过,楚景弦仍是很快走了,明沁雪已经看开,但他说的没错,明沁雪如今的处境不好,他就不让她雪上加霜了。 这才是朋友真正应该为朋友考虑的! 明沁雪独自坐了一会儿,心中五味杂陈。 她没想沐清瑜在不知不觉间竟然为她做了这么多,当时的情景,不论是茗儿或是江阑前去,都没办法改变她的困境,甚至沐清瑜亲自前去也不行。 但七皇子可以。 沐清瑜在关心她的同时,还考虑了各方面,心思缜密,当得起聪慧机敏这个词。 她何其幸运? 能得遇沐清瑜! 茗儿推门进来,见明沁雪坐在桌前发呆,眼中含泪,脸上却带着笑容,她赶紧跑过去,道:“小姐,你是怎么了?干嘛哭了?七殿下欺负你了?” “别乱说话!”明沁雪擦掉眼泪,笑道:“只是想起一些事!我很好,真的!” 茗儿怀疑:“真的吗?” 明沁雪道:“七殿下是个好人,他之前救了我的命,我刚刚是谢他的救命之恩!我本来是想请他吃饭的,但是他为了我的名声着想,急匆匆的去了。” 茗儿大惊:“救命?小姐你遇到过危险?什么时候?”她以前都是跟在小姐身边,怎么没印象呢? “这不重要,已经过去了!”明沁雪柔声道,“茗儿,我现在离开了明家,不再是明家大小姐,沐姑娘和七殿下还待我如友,我心中感动,你明白吗?” 茗儿得知自家小姐不是受了委屈,也放下心来,用力地点头:“嗯,那小姐咱们现在走吗?” “不走!”明沁雪走到窗前,从上面往下看去,微笑道:“你看,咱们从这里看去,哪家店子生意好,买东西的都是些什么人,买的是多还是少?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这也是我今天出来的目的啊!” “小姐你要知道这些干什么?” “因为以后我没有明家可以依靠了,我要自力更生,就不能不想一些事做,就不能不自己去赚钱!”明沁雪轻描淡写。 可是茗儿看着站在窗前的那个清丽的身影,却几乎要流出眼泪。她家小姐什么时候做过这个?现在竟然要自己赚钱自己花,真可怜,呜呜呜呜呜。 她不要月例工钱了,她只要吃一口饭就够了,呜呜呜,她家小姐太可怜了! 但是她还是担心,不由提醒道:“可是小姐,万一有人看见你,要欺负你怎么办?” 明沁雪道:“该应对的应对,适当的时候做一些退让。茗儿你要明白,我刚才说过我要自力更生,就不可能永远不出门,只要出门就会遇到这些事。我必须去面对,而不是逃避!” 茗儿听得似懂非懂,但很捧场的用力点头。 明沁雪在用心记录。 这条街一溜下去有很多店子,杂货店,米粮店,成衣铺,茶楼酒楼,打铁铺,瓷器店,书画铺,胭脂铺…… 生意最好的是酒楼,成衣铺,胭脂铺,米粮店的生意也不错,这只是一条街一个缩影,她还要继续观察,这就是沐清瑜所说的市场调研。 也不知道孔芷悠那边是怎么做的市场调研,是不是已经出了结果。 不管孔芷悠是不是三分钟热度,也不管沐清瑜是真心想做生意,还是只是想帮她一把,她是迫切地需要。 因为这是她真正走出来真正自食其力的第一步。 只有她真正能够自己养活自己了,她才可以去追寻自己想要追寻的东西! 她想要追寻的,在别人眼里也许不值一提,甚至嗤之以鼻,但那又怎样呢?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都有自己的取舍和期待。 这时,门口突然响起敲门声,砰砰砰,刚开始还似小心试探,接着,便是连续地敲起来。 茗儿走过去开门。 门外,小二陪笑道:“姑娘,这几位客人想要这间雅间,不知道姑娘可否让一让?” 茗儿顿时不悦了,道:“凭什么?我们先来的,我们又不是不出钱!让他们去别间。” 小二为难道:“贵客们想要这一间!” “那是你们的事,关我什么事?”茗儿十分不高兴,她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以前谁不对她家小姐敬着捧着讨好着,现在竟然敢叫她家小姐让雅间? 小二为难地看身后:“几位贵客,您看这……客人不愿意,我们也不能赶客,要不,请移步旁边雅间?” 一个女子声音不高兴地道:“这些雅间明显就这一间视野最好,也最宽敞。我们就要这一间!” “说的对,你叫这雅间的人挪个位置不就行了!” “小二你长不长眼,我们也是你能得罪得起的吗?” …… 小二只得转向室内,他也是眼毒,知道茗儿只是丫鬟,是看着明沁雪说的:“姑娘,能不能麻烦你们转到另一间,我请掌柜的给你打八折!” 第292章 说错话了 明沁雪观察了这么久,也差不多了,本来就想走了,听了这话,对小二道:“不必换位置了,我们这就走!” 小二大喜,忙道:“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他也很无奈,这茶楼虽然生意一直都好,但是今天来的这些贵客,似乎也太贵了些,听说其中还有吏部侍郎的千金,平阳伯家的公子。 他们这儿不比白玉茶楼那么高档,这还是他们这儿来的最尊贵的客人呢。 明沁雪也没多说,带着茗儿准备下楼结账。 但是还没走出门口,突然一个声音尖刻又嘲讽:“这不是明大小姐吗?怎么明大小姐也会到这样的酒楼里来?莫不是没钱了?” 她的话顿时引来一阵笑声。 刚才这群人对着小二颐指气使,并没有看见明沁雪,但现在明沁雪走到了门口,出现在众人眼前了,其他人也认出她来。 明沁雪抬眼,这位她认识,吏部侍郎家的女儿戴碧芊,以前有闺秀们的盛会的时候,她也都是在场的,她爹是二品,官阶不低,平日里和沐蔓琪关系最好,因为沐蔓琪的父亲沐明远是她父亲的上官。 和明沁雪没什么交情,只是点头之交。 也没有什么冲突。 不过,现在她这话显然是冲着她来的。 明沁雪淡淡看她一眼,道:“戴小姐不也来这里了吗?莫不也是没钱了?” 这两天,明沁雪与明家断绝关系,而且击掌为誓,再没有回旋余地,她的丫鬟不过是念了她两句,也一起被赶出家门的事,已经在京城的闺秀圈子里传开了。 其实明沁雪的性子很清浅,身为曾经的京城闺秀第一人,她就是站在顶端的高岭之雪,雪岭之花,本身才华出众,才貌双全,各方面都很优秀,简直是得天独厚。 很多事她不必要计较,也不会去计较。 就像仙鹤不会和鸡计较一样。 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明沁雪不再是明家的大小姐之后,她身上的所有的光环都退去了,哪怕她才华出众,才貌双全,单论个人的优秀,仍然甩出他们几条街,可是,他们可以拼爹,明沁雪不能拼了。 所了,以前仰望的,只能远远看一眼就觉得荣幸之至的人,现在突然发现他们仰望的对象已经落了地,甚至还不如他们了,他们顿时兴奋起来。 这与之前有无过节没有关系,就是他们骨子里的劣根性,捧高踩低,欺软怕硬! 戴碧芊很显然就是这种。 物以类聚,她的这些朋友们,多多少少也带着这样的心思,要不然,也不会一个个在听到戴碧芊用尖刻语言攻击明沁雪时,笑得那么开心了。 戴碧芊没想到明沁雪会还击,她顿时脸色涨红,怒道:“我们在这里,是因为我们出去玩渴了累了想在这里休息,你呢?我们会缺钱?我们又没有被赶出家门!” 明沁雪转身往回走,笑着对小二道:“本姑娘也不缺钱,所以,这雅间,不准备让了!先来后到,你懂的!” 小二额头的汗滚滚而下。 他幽怨地看了一眼戴碧芊一众,你说人家姑娘都好心要让地方了,你们这么一挑衅,人家不让了,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可是小二什么都不敢说,他算听出来了,这位气质出众,看起来很不凡的姑娘,之前比这帮贵客还要贵,但是后来竟然和家里断绝关系了。 他们开的是茶楼,虽没见过明沁雪,但是这阵和家里断绝关系,从而满京城都知道的,只有一位。那就是明丞相家的明小姐。 这位难怪气质这么出众,让人都以为是仙女下凡了,原来是明大小姐。 但这不是小二感慨的时候,小二挠着头,为难地看戴碧芊:“这位小姐,隔壁其实也不错的!” 戴碧芊大怒,一巴掌就对着小二抽了过去,道:“本小姐说的话你没听见?聋了不成?本小姐要的就是这间!” 小二被抽了一巴掌,也不敢叫疼,更不敢说什么,他含着眼泪再看一眼明沁雪,求道:“姑娘,你就大人有大量,让一下!” 明沁雪还没说话,戴碧芊更怒了,又是一巴掌抽过去,怒喝道:“你说什么?大人有大量?她算哪门子大人?” 小二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道歉。 明沁雪轻嗤一声:“也就只会作威作福仗势欺人!” 换成以前的明沁雪,看见这情形,只会冷冷看一眼,多说一句也是对自己的污辱。但是经过四海楼之事后,明沁雪的性子发生了不少的改变。 她也不是要争一时闲气。 另外,小二刚才再对她求情的时候,若是为小二着想,她是该就这么走了。但是,她若就这么走了,以后,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都只能逃避了? 不是她心中不怜悯小二,这件事错不在她,不是她怜悯忍让就可以过去的。 戴碧芊冷笑道:“本小姐就是欺负人又怎么样?本小姐有势可仗,你有什么?你什么都没有,还不从本小姐的面前滚开?不然,下一巴掌,本小姐就招呼到你的脸上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恶意满满,看着明沁雪的眼神,还带着几分仇恨。 明沁雪不理解她这份仇恨和恶意来自哪里,但戴碧芊自己知道。 戴森泉之前一直外放,后任冀州巡抚,也就是冀州牧。 戴碧芊自是随父在外,直到一年前,他父亲走通了吏部尚书的路子,调到京城,从一州巡抚平调成为吏部侍郎。 有次京城勋贵子女聚会,她也在被邀之列,她爹从外放到回京任职,举家迁往京城,她也是意气风发。 她在那次聚会中看中了一个光风霁月般的男子,那男子英俊潇洒,气质空明,据说是新科榜眼,才华横溢。 她想,自己是吏部侍郎的千金,要是主动向这个新科榜眼表达自己的心意,那新科榜眼肯定是受宠若惊的。 她这么想着,就这么做了。 她把自己精心绣的同心结荷包送出给那新科榜眼,含羞带怯地道:“云公子,我父吏部侍郎,公子可否收下我的一片心意?” 第293章 你可以试试 荷包上面的同心结漂亮精致,代表着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戴碧芊还特别说明她的父亲吏部侍郎的身份,可是捏着新科榜眼以后官途的命脉的大官。要知道,新科榜眼虽然风光,但是入职为官也顶多是个六品,和二品大员之间隔着千万重山。 当时的情形她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新科榜眼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最后拱了拱手,道:“多谢小姐抬爱,小姐的荷包太过贵重,在下不敢收!” 说完,他就走了。 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拒绝的戴碧芊呆在当地。 这就完了吗? 当然没有。 在她好不容易收拾心情,准备把这件事忘了时,她又看到了那位新科榜眼,不过,当时他没看到她,因为,他正看着亭中的一个身影。 亭中,明沁雪坐在石桌前,一手支颐,看着满园的花,神色清浅疏淡,而那位新科榜眼,眼里却全是赞赏,她在不远处,听见他低声自语:“满园花开,不如佳人一笑!集钟灵于一体,得毓秀于一身,世间竟有如此如梦如仙的女子!能得见仙人,我凌星宇不枉此生!” 她听得牙根咬断,同时,对明沁雪又妒又恨。今天,明沁雪成了落毛凤凰,她若不恨恨踩上几脚,怎么出心头之气? 要知道,那个不识好歹的榜眼凌星宇,她回去后就哭着求爹爹为他出气,爹爹立刻就选了一个最偏远,最穷困,土匪横行,盗贼四起,民不聊生的边界地方,把他打发去做县令了。 听说那个地方,已经死了三任县令,谁也不愿去。 也许,凌星宇也死在那里了。 不过,这些她根本不在意,谁得罪她,她就让谁好看! 这些,明沁雪当然不知道。 她看一眼她以及她身后那些为她摇旗呐喊的人一眼,道:“如果你只会打人骂人,不知道传出去之后,别人如何置喙吏部侍郎家的家教!” “你……” 这一句话,又直戳戴碧芊痛处,自凌星宇之后,她又几次看上了别的公子,但都没有成,对方似乎就是对吏部侍郎家教有微词。 因为,她爹是有名的宠妾灭妻,她的母亲,就是一个妾室,只因深受父亲的宠爱,在府里地位尊崇,还主掌着中馈,正室夫人被逼得只能吃斋念佛保余生。 当然,官场上宠妾灭妻的也不少,比如沐明远。但沐明远虽养外室,但却是在正室夫人病死后才把外室赶紧迎进扶正,而这位吏部侍郎,却是正室尚在,而且同处一府。 戴碧芊这个二品大员的女儿要论起来当然不愁嫁,求娶的人也不少。比如旁边那位,平阳伯的儿子葛喆,就对戴碧芊各种讨好,鞍前马后的。 但架不住她眼光高,看上的都是世家勋贵子弟,那些世家大族,自然就不愿娶这么个人做儿媳了。 她怒了一回,立刻就反唇相讥:“你明家的家教有多好?好到让你做出当众拒婚这样的事?你还好意思说别人!” 明沁雪悠悠笑道:“光明磊落的事,有什么不好意思。我敢拒婚大皇子,换你你敢吗?” 戴碧芊当然不敢,换她她求之不得呢,做侧妃也愿意。可惜大皇子看不上她。 戴碧芊觉得在这点上,她又输了一局,明沁雪真讨厌,明明已经被赶出明家了,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而且,她那身气质,看得戴碧芊很是不爽。 之前,她的那些朋友们跟着她一起嘲讽明沁雪,可是当着明沁雪的面,尤其是明沁雪的目光就那么悠悠地扫了一圈后,他们竟然就都不说话了。 一群见色忘义的家伙。 戴碧芊觉得这么下去,她就更没面子了,她气恼地喝道:“你们都怔着干什么?她不走,你们不会把她轰走啊。她现在又不是明家大小姐了,你们还怕什么?” 这么一喊,最先回应的就是平阳伯的儿子葛喆,他立刻道:“芊儿说的对,那咱们就自己动手,把她赶出去!” 说着,几个男子故意嘻笑着向明沁雪逼近。 茗儿急忙挡在明沁雪身前,叫道:“你们要不要脸?这么多人欺负我家小姐?” 葛喆阴笑道:“咱们可都是男子,动起手来没什么分寸,要是明小姐不介意,我们也不介意!” 这话就恶毒了,要是真的几个男子过来动手,明沁雪这个亏是吃定了。 这就是身为女子的劣势。 明沁雪没料到这群人这么不要脸。 不过,她也没慌,她突然从袖中拿出一柄匕首,寒光寒寒的匕首对着众人,她厉声道:“谁敢动手,别怪我不客气!” 这是四海楼吃过亏之后,她为自己准备的后路。 再遇上楚云程那样的混蛋,她绝不受辱。 明晃晃的匕首让几个勋贵子弟一怔,接着他们又嘻笑起来:“明小姐,这可是利器,你敢用吗?别伤了你自己的细皮嫩肉!” 明沁雪丝毫不憷,冷冷道:“你们可以试试!” 场面一时倒是僵持了。 小二一看这情形,知道这是凭他无论如何也处理不了的,这都是些惹不得的人,不论哪个伤了,他们茶楼都吃不了兜着走。他急忙奔下楼去叫人去了。 戴碧芊刚开始也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恶毒地想,要是明沁雪真伤了人,那接下来就要她好看。另外,如果她不小心伤的是自己,这乐子就更大了。 她立刻催道:“你们怕什么?她是吓唬你们的。她敢伤你们吗?她现在可不是明家大小姐,只要伤了你们哪怕一点油皮,咱们立刻就能叫官府把她抓去判罪下狱!” 众人觉得很有道理,但是,那毕竟是匕首啊,真被伤了可不划算,多疼啊! 葛喆急于在戴碧芊面前表现,闻言立刻道:“芊儿说的对,咱们可都是她惹不起的人,我来,我看她敢不敢伤我!” 说着,他果然对着明沁雪冲了过去。 他学过一些拳脚功夫,明沁雪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他有把握能直接夺刀反制,还能在戴碧芊面前展现他的英雄气概,简直是一举两得! 第294章 谁是王八蛋 明沁雪眼神一厉,她不是说说而已,她真的会动手。 如果葛喆敢碰到她身上,她就算不杀人,也必伤人。 葛喆显然以为她不过是吓唬人而已,这样的大家闺秀,必定连只鸡都没伤过,还敢伤人?自己别先被吓死。 正好,一会儿还能看看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闺秀女子惊慌失措,吓得大叫,无比失态的场景。 他的手,就要碰上明沁雪了。 明沁雪的匕首,也准备划出去了。 就在这时,一道弧影从眼前划过,突然就将葛喆的手腕卷住,接着,将他整个人带起,摔在地上,然后,又是一道弧影,只听啪地一声响。 “啊……”葛喆痛呼出声! 那是一根鞭子。 这些勋贵子弟们都拥进了屋中,这雅间够大,他们在里面也不显得拥挤,当然也无人去看门口。 这道鞭影就是来自门口。 葛喆捂住痛处,从地上跳起来,痛骂:“哪个不长眼的王八蛋敢打小爷,小爷要拧断你的脖子!” 众人也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不禁都看向门口。 掌柜的和小二都是一脸着急之色,而鞭子握在一个年轻男子手中,他黑发玉簪,祥云织锦长袍,下摆是金丝为线的镶边,华丽且精致,眼神微眯,眉眼疏离,睥睨一切,整个人带着一份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气场。 刚刚还在大骂的葛喆顿时像被捏住脖子的鸭子一样闭住了嘴,惊恐地看着来人。 孔星淳丝毫没因为自己制造出的短暂寂静而不好意思,反倒玩味地问道:“谁是王八蛋?” 葛喆赶紧道:“我,我,我是王八蛋!” “刚刚似乎有人在骂我,说要拧断我的脖子?”孔星淳又问。 葛喆赶紧道:“我刚才胡言乱语,骂自己呢!” “好好的你干嘛骂自己呀?”孔星淳饶有兴趣地问,他晃荡着走到葛喆面前,一双眼睛闪啊闪,带着满满的求知欲。 葛喆吓得快哭了,道:“我,我刚才不小心摔了,骂自己笨!” “好好的都会摔啊?”孔星淳还是很好奇,道:“真够笨的。你莫不是亏心事做多了,才会平地摔跤,看来以后你得好生注意了!” “是,是!” 葛喆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样子,怂得不行,刚才还想在戴碧芊面前表现自己的英雄气概呢,现在连狗熊也不如。 孔星淳拍拍他的脸,道:“我认出你来了,你不就是上次那个拿了人家姑娘的花不给钱,还要连人家姑娘一起弄回府去的那个葛家小喆吗?” 葛喆哭丧着脸,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陪笑,他上次强抢民女,把人拖走时,不小心撞了一下孔星淳,孔星淳把他屎尿都打出来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真的被打到大小便失禁。 孔星淳说了:“从来只有小爷横着走,你是什么东西,竟然也敢横着走?你横着走没关系,但你撞到小爷了,就是冒犯了小爷,小爷不让你长记性,下次别人横着走再撞到小爷了怎么办?小爷还要不要面子了?” 之后,他愣是痛得一个月没下床,想抢的姑娘趁乱跑了,他偷鸡不着蚀把米。他家老爹气不过,去找孔星淳老爹孔熹理论。孔熹光棍地道:“我家那个混小子我也管不了,你说赔钱?你看我们家的东西,都因为这个混小子到处打架赔光了。这样,你找人去打他一顿,打回来!” 平阳伯气得狠了,真找人去堵孔星淳,想打他一顿为儿子报仇。 那时,孔星淳和楚景弦刚从兴和赌坊出来,赌得尽兴,说得兴高采烈,看见平阳伯府的人棒子打下去,孔星淳倒没怎么,楚景弦却往前一站。 伯府下人哪里敢打到楚景弦,急忙要收棒子,可是楚景弦却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双目紧闭,人事不知的样子。 孔星淳口中大叫:“快来人啊,平阳伯府的人当街偷袭七皇子,将人打成重伤啦!连皇子都敢打,平阳伯府这是要造反啊!” 脚下却丝毫也不含糊,拳打脚踢,伯府下人一个都没逃过。 末了,他找了两个人把楚景弦一抬,往平阳伯府去,不但把还没好的葛喆又打了一顿,还逼着平阳伯出银子给楚景弦治伤,不然,就要把平阳伯府当街袭击七皇子的事闹大,闹到皇上面前去。 竟然伤到七皇子,这让平阳伯葛焘心中大乱,请医问药,最后还赔了二千两银子。 末了,平阳伯认了,叮嘱葛喆,以后见了孔星淳这个混世魔王,惹不起躲得起。 一来,是有老爹的叮嘱,二来,郭喆是真的被孔星淳打怕了,所以现在他要多怂有多怂。 而这件事,出于面子,他没有说,知道的人也不多。 葛喆道:“是,是,是我!” 孔星淳笑问道:“你后来又去抢那姑娘啦?” 葛喆哭丧着脸:“不敢不敢,我没有!”他还在对戴碧芊献殷勤呢,当初做下的这种事,怎么敢承认? “那你现在在干嘛呢?” “没干嘛,我们正准备走,正准备走!” 戴碧芊不乐意了,道:“走什么走?我们才来呢!” 葛喆急忙拉拉戴碧芊,低声道:“这位是孔星淳孔公子!” 戴碧芊觉得,自家老爹管着京城里京城外许多的官呢,除了吏部尚书,就她爹最大,什么孔公子,没听过! 她不悦地道:“知道了,那又如何?我们又不是不给钱!” 这时,孔星淳一脸笑意地道:“明家妹妹,好久不见!” 明沁雪手中还握着匕首呢,此时收起匕首,道:“孔公子有礼了!” 戴碧芊顿时轻嗤一声:“现在她可不是明家的了。我当是为什么突然出来捣乱,原来是明沁雪的相好!” 这话就说得难听了,明沁雪脸色一沉,孔星淳更是眯了眯眼睛,对掌柜的道:“这是怎么回事啊?这么多人集在一起干什么?” 掌柜:“……” 刚才小二向他汇报的时候,这位公子刚好走进来,听了之后,二话不说就跟进来了,现在还问他是怎么回事? 第295章 有什么可以交换呢 掌柜的还是擦着汗回道:“孔公子有所不知,这位明姑娘在这雅间喝茶,这几位贵客也想要这个雅间,明姑娘不肯让,所以起了争执!” “谁先来的?” 茗儿道:“我家小姐早就来了,是他们欺人太甚,非要逼着我家小姐忍让。” 掌柜的顺着话道:“这……明姑娘先来的!” 孔星淳道:“这不就结了,先来后到!有什么好争执的?” 掌柜的也很无语啊,明明旁边还有几间雅间呢,但是那几位就非要这位明姑娘要的这间,这不摆明找茬吗? 那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要争一口闲气,他们也管不了啊。 戴碧芊不悦地道:“什么先来后到?明沁雪现在也配吗?” 葛喆直擦汗,他是一点也不想和孔星淳对着来,可他们这一群人中,戴碧芊因为老爹是二品大官的缘故,隐隐是领头的,其他人因为不在一个圈子,也不知道孔星淳的可怕,都以为戴碧芊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 他悄悄地退到最后去了。 孔星淳眯着眼睛扫了一眼戴碧芊,似笑非笑地道:“看来,本公子是给你们脸了?本公子来喝个茶,你们都要闹闹哄哄的不给本公子安宁?掌柜的,这雅间本公子要了,谁不服,叫他来跟本公子说!” 说着,孔星淳就走到桌前,大马金刀地坐下了。 他还对明沁雪笑道:“明家妹妹,坐呀!今天我请你喝茶!” 明沁雪:“……” 她道:“你不必要把自己扯进去的!” 孔星淳不以为然:“今天是我第一次请明家妹妹喝茶呢,旁的事都不重要,小二,去上一壶好茶来!” 这不是不给戴碧芊脸,这是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了。 戴碧芊气急,指着她的跟班们:“还怔着干什么?把他们赶走呀!” 孔星淳这个混世魔王因为爱闯祸,有些人举办的聚会根本就不爱叫他。 所以京城勋贵子弟中,孔星淳的辨识度完全不如明沁雪。 戴碧芊不认识孔星淳,而认识的明沁雪又是被明家逐出的弃女。 她想得很简单,既然被明家逐出了,但凡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便不会再和明沁雪有什么交集。那这位什么孔公子,肯定也是无关紧要的人,反正他爹的官,一定没有自己父亲的大! 唯一知道他身份的葛喆,也劝不住,把自己当成透明人。 那几人平日里都是围拱在戴碧芊身边,此时听了戴碧芊的命令,想着他们这么多人,而孔星淳只是一个人。 葛喆已经不自觉捂起了眼睛。 只听砰砰砰的声音,冲上去的人全被孔星淳老实不客气地踢飞了。 他这长年打架的身手,踹几个纨绔跟玩儿似的,把几个男子踢翻,那些个女子尖叫着,拼命往后躲,哪里还敢上前? 茗儿在一边看得大快人心,双眼冒星星,就差拍手助威了。 孔星淳大马金刀地坐着,目光盯着戴碧芊:“这家茶楼是本公子罩着的,敢在这茶楼里闹事,见一次本公子打一次,还不滚!” 戴碧芊快气炸了,想再继续叫嚣几句,突然接触到孔星淳的眼神,嘴边的话又吓了回去。 那眼神冰冷,带着层层压迫,如有实质,看着十分吓人。戴碧芊因着父亲的关系,在冀州的时候就作威作福,不可一世。 到了京城,又迅速集结了一班以她为首的勋贵子弟,虽然不能和最顶尖的那批相比,但也恣肆无忌,目空一切。 此时却被一个眼神吓到说不出话来。 她想踩明沁雪,变成自己被踩,心中很是不服,她的人都被打趴下了,要这么走,觉得不甘,要留下,却又不敢。 她放下狠话:“这梁子本小姐和你结下了,有本事留下你的名字!” 孔星淳轻嗤一声,淡然:“听好了,本公子孔星淳。欢迎随时找我打架!” 粗鲁,粗俗,粗鄙! 戴碧芊在心里恨恨的评价,然后悻悻地道:“我们走!” 这姓孔的一定和凌星宇一样,肖想明沁雪,以前高攀不上,现在故意来个英雄救美? 哼,回去之后,她一定要让爹爹把这什么姓孔的一家狠狠整治。最好是打发到偏远地方去,比凌星宇去的地方更偏远,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气死她了! 戴碧芊领头一走,那群勋贵子弟们也一溜烟的跟着去了,葛喆缩头缩脑地在最后。 看着他们离去,明沁雪道:“突然又给自己树了一堆仇人,值吗?” 孔星淳浑不在意:“悠儿说你们准备合伙做生意,叫我遇上你时照顾一下。免得你这个合作伙伴,被别人欺负了。” 明沁雪:“……” 她苦笑:“我是不是很没用?”离开明家之后,她突然就成了多事体质,而且还特别招仇恨。先有秦婉姝,后又有戴碧芊。 这不是结果,以后也许还有更多。 孔星淳诧异:“如果你都叫没用,那我算什么?大家都说你有才有貌,兰心蕙质,若是男儿身,必能出将入相;你知道大家是怎么说我的吗?文不成武不就,一肚子草包。除了打架闯祸,一无是处。” 他还拖自己妹妹下水:“还有悠儿,大家都说她嚣张跋扈,粗鲁不知礼仪,大字不识一萝筐,像个乡下野丫头。你说如果你这叫没用,我们兄妹跟你比那算什么?” 明沁雪被逗笑,道:“我知道你在安慰我,你们兄妹有自己的优点,别人看不到而已。他们认可的优点只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没意思透了。” “你说的太对了!”孔星淳很高兴,眉飞色舞地道:“咱们就做自己,干嘛要看别人的眼色?自己过得好就行了,难道别人的认可和夸奖能让咱们多长一只耳朵么?” 明沁雪含笑点头。 孔星淳看她:“明家妹子,你后悔过吗?” 明沁雪摇摇头,她并不是冲动之后做的决定,有什么好后悔的?不过是做了不同的选择。如果要因为选择的结果不如人意,就摇摆不定,又何必选择呢? 孔星淳打量她,感觉她这话是发自内心,而不是强撑,不禁赞赏道:“明家妹子不错,我敬你是条汉子!” 明沁雪:“……” 这兄妹俩,夸人都夸得这么新颖,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她道:“今天的事还是谢谢你了!” “有什么好谢的?”孔星淳摆摆手,“我这人做事随心所欲,就算今天不是你,是别人,我也一样会出手!与你无关!” 明沁雪还是起身郑重地行了一礼! 如果孔星淳不来,她大概要上演一出流血事件,而且最后会怎么收场,也难以预料。 孔星淳虚扶她:“我就是一个粗人,动不动就行礼什么的让我浑身都不舒服。好了,你这边也没什么事了,那我就走了。” 他说走就走,大长腿一迈,几步就到了门口,正好小二捧着新上的茶到了,见他要走,呐呐问:“公子,那茶还要吗?” 孔星淳道:“要啊,放桌上去!” 他回头冲着明沁雪一笑:“明家妹子,这茶请你喝啊!”说着,掏出块碎银放在茶盘上,潇洒地走了。 茗儿道:“孔公子人真好!” 明沁雪道:“之前是谁说孔公子又粗鲁又没正形,还不知道避嫌的?” 茗儿立刻捂住自己的嘴,然后弱弱地辩道:“那个时候不是不了解吗?再说有大公子珠玉在前,奴婢看不出别人的好也是正常的。” 主仆两个说笑几句,孔星淳请的茶,明沁雪还是慢慢品了一杯,就起身准备走了,现在她在外面不太安全,还是早点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回去的时候她总感觉身后有人在盯着她,可是回头又什么都没有,这让她心中更生警惕。 好在一直回到沐宅,都是有惊无险。 明沁雪却另有心事。 秦婉姝的事也好,戴碧芊的事也好,说到底都是因为现在她处于弱势,所以别人才上赶着来欺负。 这样下去显然是不行的。 她不能每次发生什么事都只能指望别人来帮自己解决,而现在她自己的力量又太过弱小。虽然以前她没有得罪别人,但现在好像很多人都喜欢对她落井下石。 这意味着她以后还会有更多的麻烦,若是不能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她也别想做什么事了。 而她现在真正能用的一劳永逸的法子,无非是借力使力。 借的力必须足够,才能让其他人打消欺负她的念头。 大皇子楚成邺她已经得罪了,没有转寰余地。 四皇子楚云程也算是已经撕破脸了,她不可能与虎谋皮。 三皇子楚珒不管事,多半时候都是闭门不出。 六皇子楚成瑜和大皇子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更是不用想。 八皇子楚云台一向站四皇子。 如今成年的皇子可借力的只剩下五皇子楚昕元和七皇子楚景弦。 楚景弦是个闲云野鹤,甚至在朝中都没有领差事,是京城纨绔之首。 那最合适的人选就是楚昕元了,楚昕元如今是京畿卫统领,已经逐渐彰显了能力,一步一步走出来,站到了人前。 明沁雪想,若是她想寻得庇护,那就是利益交换。 但交换总得有换的东西,她又有什么可以交换呢? 这件事得好好想想! 第296章 断绝前缘 第二天,楚景弦一早就晃荡到了民政使司。 这可把民政使司的官员们给惊讶坏了,这位爷这是怎么的突然到他们这个小衙门来了?他们一个清水衙门,又没油水又没热闹的,怎么惊动了七殿下。 心中疑惑归疑惑,接待的事一点也不敢马虎。 好在楚景弦也好说话,只是不痛不痒的问了他们一些他们觉得奇怪的问题,既没为难,也没有提什么要求,待了一个多时辰,就又爽快地走了。 他突然来这么一出,民政使司的人琢磨不透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下午督察院要来这边彻查积压,这彻查积压的事,按惯例本是每三个月核查一次,也不知道这次为什么临时加了一次。 但督察院不要说临时加一次,就算临时加次,那也是在权限之内。 因着楚景弦来耽误了一个多时辰,他们急急忙忙地把还没处理的文书归类。 其中有一份递送过来的休书,竟然是梁王楚昕元的。 这是皇子,皇子的休书也好,合离书也好,民政使司可无权直接决定,是要详细核查后送往内务司的。 时间太紧,民政使司的人也顾不得细查,立刻就先登记,再把这份休书放进专门的文书匣里,送往内务司。 随同一同送去的,还有别的文书。 所以这份休书,也就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楚景弦又晃到了内务司。 他在内务司喝着上好的新沏的茶,惬意之极。 内务司的主事对这位七殿下客气得很。 虽然这位七殿下不管事,也对朝堂之上的事情没有什么兴趣,之前皇上想让皇子们上朝,看看他们的反应,那时七殿下就连朝都不上。 皇上问他,他直接来一句:“现在我爹是皇上,就算我爹百年之后,继位的是我哥,我干嘛要学这些?不累吗?” 皇上见他真的无心,也就不再勉强他了。 但就算这样,内务司主事也不敢怠慢啊,德妃娘娘在宫中虽不受宠,也没失宠,就算后宫管不到前朝,可都察院都御史就是悬在所有官员头顶上的剑。 再说这位来这里,莫不是以后会领些闲差使?内务司要安插个皇子来挂名,很正常嘛。 看着内务司主事殷勤热情的模样,楚景弦笑道:“你也不用紧张,本王就随便逛逛,你知道的,朝政那些事本王又不感兴趣,万一以后父皇要安排本王差使,说不准本王就在这里找个事儿做。” 内务司主事心想果然如此,对楚景弦就更殷勤了。 这时,正好民政使司送来了封好的文书。 内务司的人送到主事这儿,主事要招待楚景弦,正要让人先拿走,楚景弦主动开口了:“黄主事,本王是来了解内务司的,可不是来耽误你事儿的。莫不是这些文书很重要,本王不能看?” 黄主事陪笑道:“没有没有,民政使司那边送来的文书没什么要紧,无非是些婚书休书合离书,涉及宗室的,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既然不是什么秘密,那黄主事你忙,本王在旁边也观摩一下,顺便也看看宗室里有什么趣事儿!” 楚景弦都这么说了,黄主事要是执意先把文书送走,这不是不懂事吗?便只能告罪,当着楚景弦的面,把那封好的文书拆开。 黄主事的经验没有错,毕竟民政使司唯一和内务司这边相关的,就是关于婚娶离合的了。 其他的宗室之事,不需要经过民政使司,会直接递往内务司。 黄主事觉得浑身不自在,楚王殿下在这里,他在处理公务,可是这是楚王殿下的要求啊。 他准备象征怔地翻两下,然后再安心接待楚王殿下。 但是,他这边刚把几份文书拿着看一眼,就听见楚景弦吃惊的声音:“我五哥的休书?” 黄主事吓了一跳,手里的纸张差点掉在地上。 他五哥?那不是梁王殿下? 他定了定神,向手中那份看去。 还真是一份休书,而且是梁王殿下写给他的王妃的。 楚景弦在一边叹气道:“本王以为五哥还能再忍忍,没想到他还是写下休书了!” 黄主事从这话里听出一点意思,如果他记得不错,梁王殿下这门亲事成的时候虽然一言难尽,可那也是皇上圣裁,那他就得呈述皇上御批,要是知道一些内情,呈述时候他也不至于言之于物。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梁王殿下和梁王妃……感情不太好么?” 楚景弦看他一眼:“是你你能好吗?” 黄主事是没有资格参加皇宫赐宴的,但是日照轩的事知道的人很多,一传十十传百,黄主事当然也听说过。 想想他也觉得不太可能。 他叹气道:“梁王殿下也是倒霉,恰好遇上了那样的事,要不然,他定能娶个更好的。” 说完这句话,他感觉身上凉飕飕的,一抬眼,发现楚景弦目光不善的盯着他。他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这句话说错了吗? 嗯,算了,皇家的事,他一个小小的内务司主事置什么喙? 于是他把目光放到休书上,这一看,他就随口说道:“没有签名啊!” 楚景弦立刻道:“既然没有签名,这份休书怕不是假的!” 黄主事吓了一跳,有点古怪地看了楚景弦一眼。 假的?这位楚王殿下真敢想。 都送到内务司来的东西,能是假的吗? 他道:“殿下说笑了,不至于!” 楚景弦道:“不是都没签名吗?” 黄主事道:“这里有梁王殿下的私章,这私章和签名画押是一样的。” 楚景弦在一边道:“光有私章有什么用啊?这休书确定是我五哥写的吗?” 黄主事是个谨慎的人,道:“这很简单,咱们内务司也有梁王殿下的墨宝,拿来一对笔迹,就知真假。” 他说做就做,还真拿来了有楚昕元笔迹的几张纸,一对之下,他笑道:“千真万确,就是梁王殿下的笔迹,真份休书是真的!” 楚景弦道:“五皇兄也是天之骄子,他和五皇嫂的亲事也算是阴差阳错,如今一别两宽,也算皆大欢喜!” 黄主事嘴角抽了抽,不过这次他可不敢随便接话了。 说什么阴差阳错呢,人家还不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只要不是脑子出了毛病,怎么会在皇宫那样的地方用自己做饵,然后让自己成为全京城的不耻的存在?很明显也是中了算计嘛。 这种事男女一样吃亏。可因为男方是皇子,所有的诟病都在女方。 那个姓沐的姑娘也是倒霉。 不过这种想法他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面上确实丝毫也不敢显露,还对楚景弦笑道:“有也算是有缘无份,梁王殿下这么选择也无可厚非!” 他提笔,在呈给皇上的奏折中写道:“……夫梁王,天姿英武,文武双全,年富有为,正展鲲鹏之志时,自有少年傲世之心。与沐氏女因缘错合,朝夕相对,难生濡沫之意,未有白首之情,今一纸休书,断绝前缘……” 写完之后,他道:“殿下见笑了!” 楚景弦却是赞道:“黄主事果然才情不凡。” 黄主事得了夸奖,甚是高兴,想他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写这样的呈报折子,那不是手到拈来吗? 他将折子封起,叫了人,呈送皇宫。 这些折子都会入中枢,但是会有人先看过,挑出无关紧要的,其他的再分轻重缓急呈送御览。 不过这份,应该很快就会出现在皇上的案头。 但接下来的事,楚景弦就无法跟进了。 甚至结果如何,他也无法预料,毕竟圣心难测。 身为朋友,他能帮的也就这些了。 京城里有流言悄没声息地传了出去。 敬王楚成邺与明家大小姐原本要订下婚约,文定之礼时,明大小姐突然拒婚,并被明丞相赶出家门! 这件让京城人津津乐道却不明所以的事件,又有了新的进展。 据说,明大小姐之所以宁可被赶出家门,也要拒婚,是因为她喜欢定王殿下。而且文定拒婚第二天,就与定王殿下在四海楼的烟台阁私会,还被楚王殿下碰见了。 这些留言瞬间就传了开去,传的有鼻子有眼。 有好事的说书人,甚至已经开始在茶楼酒馆里面编撰了一出离奇曲折的三角纠葛。 这其中,将明沁雪说得极为不堪,明沁雪顿时成了不识抬举,放着好好的大皇子不嫁,非要私相授受,伤风败俗,什么京城第一闺秀?呸! 这留言要不是有心之人传的,谁都不信。 很快,明沁雪就知道了,明家父子也知道了。 早朝时,所有早到的朝臣都在滴漏院等着,有的还在那边用着简易的早膳。 他们正在热闹地讨论着什么,明家父子一过去,立刻就鸦雀无声了。 明崇峻面无表情。 明朔脸上带着轻浅温雅的笑意。 父子两个似乎丝毫也没有感受到这怪异的气氛,寻了处地方,便坐了下来。 定远侯秦幕昭晃着袖子,凑过去笑道:“丞相教女有方,一女许两家,真是打的好算盘啊!” 第297章 流言四起 他和明丞相按说是一个阵营里的,都是支持楚成邺的人,但是,楚成邺明显更倚重明崇峻,明崇峻的份量在楚成邺的心中似乎比秦幕昭这个舅舅还重,有些时候意见相左,楚成邺必然支持的是明崇峻。 秦幕昭老早就看明崇峻不顺眼了。 明沁雪来拒婚这一出,多多少少下了楚成邺的面子。 他要是现在不来踩明崇峻,那才奇怪了。 明崇峻瞥他一眼:“侯爷慎言,老夫没有女儿!” 秦幕昭轻嗤一声,这老狐狸,那当众逐出家门这一套,拿来糊弄谁呢?就算是真的逐出了家门,那也改变不了明沁雪是明崇峻这个老狐狸女儿的事实。 他笑道:“哦,对,明丞相与敬王殿下许婚,末了又纵女拒婚,为了向敬王殿下交代,已经将女儿逐出家门了!瞧我这脑子,竟然忘了这么大的事儿!” 明朔礼貌地道:“秦侯爷,您年方不惑,正当壮年,竟有呆癔之症先兆么?朔学浅,闻医者有言,‘呆癔症者,初时健忘少眠,暴躁多疑,言纷语乱,有中生无,无中生有,逐不识人物,张冠李戴,行之忘步。’这与秦侯爷方才所说竟如此相合,秦侯爷要引起重视啊!” 秦幕昭脸色一沉,目光冷冷地盯着明朔,明朔含笑而对。 他年方弱冠,少年成名,会试殿试皆是头名,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平日里温文尔雅,文质彬彬,行之有礼,光风霁月,此时含笑说的话,却让秦幕昭怒火中烧。 若是和他撕破脸,他不过二十郎当一小子,有失身份。 但若就此过去,当成童言无忌,他却又是三品中书令,乃朝中同僚。 更重要的是,他是抓住自己话中的漏洞,一派言辞恳切殷勤,笑脸迎人,他心里恨恨地想,果然是一家子狐狸,都没个好东西。 他冷冷道:“你放心,就算你得了呆癔之症,我也不会得!” “那可说不准啊!”明朔微笑道:“毕竟下官这么年轻,而秦侯爷越来越老了!” “你……” 明朔又微笑道:“对不住,听说有呆癔之证先兆者,最怕别人说他老。是下官的不是,下官道歉!” 秦幕昭怒视明崇峻:“明丞相,你就如此放任明公子胡言乱语吗?” 明崇峻抬起眼皮,诧异:“不是你与小儿在闲聊吗,你们同僚之间意见相左,各凭所学,据理力争就是了,怎的还要叫家中长辈来公断?” 他说秦幕昭与明朔是同僚,却把自己定位在家中长辈,这分明是占他便宜。 可是,明朔是朝中三品中书令,与他又的确算是同僚,这话也没毛病。 秦幕昭气得脸色青黑,冷笑一声道:“你明家的家教,本侯早就领教过了。能生出一个‘名扬京城’的女儿,我自愧不如!” 明朔微笑道:“我父亲刚才都已经说过,我们明家没有女儿。秦侯爷的症状果然更加严重了,有病要早治,千万莫要讳疾忌医呀!” 这边神仙打架,那边众臣们一个个装着看天看地看空气,就是不往这边看,也不往这边凑,但是一双双耳朵都竖了起来,听着这边的风吹草动。 秦幕昭挑衅取笑别人不成,反倒被气得脸色青黑,这明显是落了下风,众人看着那个年方弱冠的少年官员,人家小小年纪,就能在短短四五年间位居三品,谁还敢说他靠的是他父亲明丞相? 秦幕昭气急败坏,正要再回击之时,一个声音淡淡地道:“够了!” 楚成邺之前就来了,不过没有进滴漏院,在外面站着,把事情的前后听了一遍,此时,他走进院来,淡淡地道:“此处是等待上朝之地,定远侯莫要挑起事端!” 秦幕昭:“……” 他心中更加妒恨了,他与明朔之争是因为谁?还不是因为明家下了他楚成邺的面子,所以他才为楚成邺鸣不平? 现在楚成邺竟然说他挑起事端? 在他眼里,自己这个舅舅难道还不如明崇峻一个外人不成? 楚成邺微微笑着,又道:“当日文定之时的闹剧,也是本王考虑不周。明小姐性情中人,又为此付出了代价,此事不宜再提!” 这竟是要让此事就此过去的意思? 立刻就有乖觉的官员应声道:“敬王殿下果然不愧为贤王,宽容仁厚,雅量海涵,君子之风!” 一片拍马之声响起,楚成邺谦虚道:“本王不过是从心而言,各位谬赞了!” 一些站队了四皇子的官员冷眼旁观,朝堂的局势,真是一天一变啊。 也难怪这位敬王殿下如此宽宏大量了,前阵子,定王殿下大占优势,把敬王的气焰都压了下去,但是奇怪的是,敬王这边被明家小姐一退婚,皇上反倒对他关爱几分,于是,定王殿下的优势又没了,两方又成了平分秋色。 虽没得娶明家女儿,但仍然从这件事中得了好处,表面上看,被拒婚是丢了脸,但却得了实惠。敬王的风度能不好吗? 这时,早朝时间已到,众臣们从滴漏院里走出,往龙驭殿中走去。 走在前面的明丞相目不斜视,对之前的事,不论是定远侯的挑衅取笑也好,还是楚成邺的宽容温和也好,都是一副老神在在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份镇定气度,不愧是浸淫官场几十年的老狐狸。 定远侯秦幕昭却因为之前被明朔怼了,楚成邺又没有站在他这边,他青色的脸色还没有恢复,眉眼间还有怒气。 和明崇峻这气定神闲的样子比起来,高下立见。 他虽是定远侯,但在朝中的官职却没有明崇峻高,走在明崇峻后面,看着那清痛嶙峋的背影,几乎要盯出一个洞了。 明朔又在他之后,不过,少年人眉眼间带着温润清浅的笑意,也是光风霁月,风度翩翩。 和明崇峻并肩而行的是大将军孔熹。 孔熹今天穿了件青黑色的长袍,他长得魁梧,这长袍裹在身上,好像要被他的肌肉涨裂。 孔熹一向和他不对付,但对于他的女儿拒婚这件事,却从没有针对取笑过。这点让明崇峻也有些意外,这并行的时候,他还看了孔熹一眼。 孔熹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他摸摸自己的脸,又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不屑地道:“明老狐狸,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羡慕本将军有个好身体?本将军身上每一块肉都是练出来的,你这种瘦不拉叽的,还经不起我一拳头!” 明崇峻道:“粗鄙武夫!” 孔熹白眼:“奸险狐狸!” 皇上还没来,他们虽已站定,却也不必静默,还斗起了嘴。 明崇峻被骂得眸色深沉,再看一眼后侧优秀的、年纪轻轻已经是三品中书令的儿子,想想孔熹的儿子还不知道在哪个赌场里狂饮滥赌,顿时觉得心意平了。 明朔安稳镇定地站在殿前,心里却在想着,要是让他知道是谁传出那些流言,造谣沁雪,他定要还以颜色。 流言传得太快,以至于他连反应时间都没有。 这流言也很快传到了明沁雪的耳中。 明沁雪却只是嗤笑一声。 别人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她却能猜到。 父亲和哥哥虽不刻意对她说起朝堂事,但有时候父子饭桌上闲谈的时候,也不会避她。偶尔甚至还会听听她的意见,所以,朝堂的事她就算不深谙其中味,也不是一无所知。 她的拒婚,对楚成邺来说,除了面子上不好看,但也许反倒能得实惠,闷声发大财的楚成邺除非脑子有坑才会来对付他。 就算楚成邺真的脑子有坑,他身边的谋士幕僚也会提醒,这时候正是他卖惨博同情得好处的时候,对她落井下石赶尽杀绝反倒是一步臭棋。 既然楚成邺不会这么做,那会这么做的就只有楚云程了。 楚云程在四海楼摊牌后已经露出了他的嘴脸,明沁雪已经把他看清了,他是要借着她对付自己的父兄。 现在流言一出,父兄在朝中定然也会被人针对耻笑,说来还是她连累了他们。 虽然她的确赴了他的约,楚云程故意抹黑她,说她和他幽会,这是想让她万劫不复,或者只能顺着流言,无名无份地跟在他的身边,成为他以后再次羞辱父亲的工具。 明沁雪好看的眉眼都拧了起来。 看来,她之前的计划要提上日程了。 但是,现在流言四起,她如果约见楚昕元,也不是明智之举。 这会再次把她和楚昕元都推上流言之顶。 她要的是合作伙伴,如果真有流言起,如果楚昕元真有那个心思,那就合作不成反成仇了。 但继续这么下去,被动的等待时机,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时,门被轻轻敲响。 如果是茗儿,是不会敲门的,再说茗儿出门买东西去了,不在。 她站起身去开门。 门口,沐清瑜扬扬的中精致散发着香气的纸笺,道:“你的!” 这是一张帖子。 明沁雪接过,这帖子是公主楚梦莹的。 她要在贞安长安主府办一个赏花会,给明沁雪送了帖子。 明沁雪漂亮的眉眼间有一抹深思,她和楚梦莹有过交集,但也不太熟,和贞安长公主的女儿县主梅静雪就更只是点头之交了。 给她下帖子邀请她去参加赏花会? 要是以前,那是很正常的事。但是现在,且不说她已经不再是明家大小姐,这个时候,流言满天飞的时候,邀请她? 这中间怎么看都透着一些奇怪。 沐清瑜笑道:“是不是觉得很意外?是不是觉得宴无好宴,会无好会?我也这么觉得!我和她们关系可不好!” 明沁雪惊讶:“也给你发帖子了?” 如果她之前得到的消息不错,梅静雪和沐清瑜之间可不算友好,甚至,还有些不愉快。梅静雪对楚昕元的心思,完全不加掩饰,搬到梁王府去这么大胆的事都做了。 后来,因为在梁王府里数度和沐清瑜起冲突,被梁王派人送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就是公主楚梦莹,听说对沐清瑜也带着仇视,还放言要对付她呢,这两个人身为主人,会给沐清瑜发帖子,让她颇为意外。 沐清瑜笑道:“许是沾了你的光!” 明沁雪住在她这里,要给明沁雪发帖子,怎么能不给身为主人的她发一份? 明沁雪目光动了动,这么看来,这个所谓的赏花会,真的无好会,不是她自作多情,她觉得也许这中间有针对她的小算计。 正常反应应该是拒绝。 不过,明沁雪沉吟了一下,道:“能把帖子下到你这里,看来对我的情况很熟悉。那就去看看!” 今日早朝无事,经过被拒婚之事后,楚成邺似乎更沉稳了几分,反倒是楚云程有步步进逼之意。 皇上看见楚成邺虽在退让,却也并不是妥协,他灰暗的目光扫过两个儿子,看着他们明刀暗箭,而在另一边的楚昕元,楚成瑜,楚云台却是表情各异。 楚昕元沉静脸,对楚成邺楚云程的唇枪舌剑不参与,只是把京畿卫这两天的公务折子递上之后,便退在一边。 楚成瑜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楚云台大概是见楚云程占了上风,脸上带着笑意。 皇上觉得没什么意思,打断楚成邺与楚云程的针锋相对,直接宣布退朝。 众臣山呼万岁,鱼贯而出。 楚成邺淡淡瞥了一眼楚云程,眼神中没什么情绪,仿佛刚才和他争执的人不是他一样。 楚云程也瞥过去一眼,不过这一眼里,带着隐隐的得意之色。 刚才,楚成邺的退步,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自从被明沁雪拒婚后,楚成邺已经不是第一次在面对他时退步。 这说明什么?说明楚成邺在拒婚事件中还是受了影响的,他要趁胜追击。 朝中之事也就这样了,要想再给楚成邺狠狠一击,不如还是从明沁雪着手。 他已经叫梦莹办一个赏花会,广邀京城勋贵子女,明沁雪也在列! 想想看,看不上楚成邺的女人,却要对他投怀送抱,他怎能不意气风发? 第298章 阴差阳错 回到勤政殿,掌事太监已经把昨天和今天呈送来的奏折都抬了进来,足足四萝筐,摆放整齐。 皇上揉了揉额,认命地坐下开始处理那些折子。 这么多的折子,怎么着也得处理到晚上了。 看着其中不少折子所奏之事看着重要,实则要么老生常谈,要么言之无物,他烦躁地放下御笔。 他在这里劳心劳力,他的那几个儿子倒好,在朝堂上都争得已经不要脸了。 一个个闲的是? 他干脆地叫道:“来人!” 掌事太监齐公公小跑步的进来。 皇上吩咐:“这一筐,着人送去给敬王处理!” 齐公公一怔,皇上这是已经准备立储了吗? 但是,这想法才冒出来,皇上又指另一筐:“这一筐,给定王!” 齐公公忙应道:“是!” 还剩两筐,皇上想了想,干脆指着又道:“这一筐,敬王;这一筐,定王!” 刚好四筐,一人两筐。 他这个皇帝,也偷一日清闲! 两筐折子抬到定王府时,楚云程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父皇让他批奏折,这不是交付朝事的意思吗?很快,太子之位就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了! 可惜,他还没高兴多久,就听说敬王那边也有两筐。 所以,父皇并不是在交付朝事,也不是在心中有了偏重,而是一视同仁。 不过,虽然他与敬王同样待遇,但至少说明,敬王在父皇的心中,也没有比他高,还是平分秋色。 至于父皇为什么要让他们批奏折,那定是要考较他们对国事的洞察力和掌控力,要根据他们的能力来决断以后将大位传给谁! 所以,这些折子批阅,不能马虎。 楚成邺那边想的也差不多。 如果他们的想法被皇上知道了,皇上定会嗤之以鼻。 真是想多了,他就是觉得自己累死累活,这些个兔崽子们精力充沛上蹿下跳的,给他们找点事做,让自己得一日清闲。 楚成瑜得到这个消息,神色振奋地到了敬王府。 对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楚成邺还是颇为信任的。 楚成瑜兴冲冲地道:“大皇兄,父皇这是对你委以重任,你的出色,父皇终于看到了!” 楚成邺道:“你想多了,老四那里也有,同样的数量!” 楚成瑜顿时道:“父皇这是怎么想的?明明大皇兄你各方面更出色,父皇却迟迟不立你为太子,还放任楚云程那个草包跟你做对……” “慎言!”楚成邺拦住他:“你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说话注意着点!” 楚成瑜不以为然,这里又不是别的地方,可是大皇兄的书房重地,那些折子也都整齐地摆放在大皇兄的案前。 而且也没有别人在。 他就不信,大皇兄的书房重地,还能是不安全的地方,大皇兄就是太谨慎过头了。 他随手拿起一本折子翻了翻,觉得没兴趣,又放回,拿起另一本。 楚成邺自己在批阅,也没阻止他的行为。 这是他一母同胞弟弟,有些他不方便做的龌龊事,还是楚成瑜帮他做的,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虽然对这个兄弟他也不是没留手,不过,在这种小事上,他会做得大方到让楚成瑜感动,宽容到让楚成瑜死心塌地地帮他。 楚成瑜翻了几本,突然像发现什么震惊的大事一般,惊呼道:“大皇兄你看!” 楚成邺正在批阅其中一份,被他突然一叫,手中的朱笔几乎污了折子,他急忙提笔,抬头教训道:“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这阵朝中都没有重大的事,所以,父皇才会把折子分给他和楚云程。 像那种八百里加急的军报或是灾报,有时限性的东西,和这些折子存放的地方都不一样,所以,这里面不会有那样的东西存在的。 楚成瑜却是一脸古怪又兴奋的表情,道:“你看这折子里说什么?楚昕元他休妻!” 楚成邺放下笔,接过来一看,这是内务司呈上的折子,“……夫梁王,天姿英武,文武双全,年富有为,正展鲲鹏之志时,自有少年傲世之心。与沐氏女因缘错合,朝夕相对,难生濡沫之意,未有白首之情,今一纸休书,断绝前缘……” 这可有意思了,楚昕元这是飘了啊,刚升了京畿卫统领,就要把父皇圣裁让他娶的王妃休掉。 楚成瑜眼里闪着兴奋之色,还有一丝奸狯的算计,道:“楚昕元也真是舍得,他那个王妃长得……啧啧……”他咽了口口水,眼里的光逐渐猥琐,“楚昕元不要正好,没了梁王妃这个身份,本王也不用再顾忌什么了!” 楚成邺皱眉看了他一眼,道:“你要多少女人要不到?至于对一个弃妇这样垂涎吗?” 楚成瑜眼里的笑猥琐又淫y贱:“什么弃妇?大皇兄你有所不知,沐清瑜虽然豁了名节在日照轩里制造了和楚昕元已经有了肌肤之亲的事实,让父皇圣裁成了梁王妃,可楚昕元都没碰她呢,她还是个雏!” 楚成邺:“……” 日照轩中的事,他们的母妃宁妃也参与其中,这件事楚成邺后来也知道了,不过楚成瑜不知道。 当然,楚成邺也不可能为沐清瑜正名,说不是她算计。他只是淡淡提醒:“内务司送来的这折子,是给父皇御览的!” 楚成瑜不以为然地道:“这里这么大一堆折子,不都是拿去给父皇御览的吗?但是现在父皇已经委派你处理了。要是你再把这份折子拿给父皇,父皇会怎么看大皇兄?” 楚成邺没说话。 楚成瑜目光闪烁中,已经开始口若悬河:“大皇兄,这件事,可以从几个方面来分析。” 他扳着手指道:“楚昕元如今是京畿卫统领,以前这家伙在宫里的时候,就像一个阴暗的老鼠。现在当了差,也不亲近大皇兄,反倒是越来越得父皇看重了,委派的差事多重要啊,京畿卫统领。京城的安危可都在他一人身上。这老鼠做事还挺谨慎,几乎没什么错处,时不时的还立一功。但他现在休妻,就是不把父皇当初的圣裁放在眼里。你说父皇知道这件事,会不会生气?” 楚成邺目光暗了暗,不过表示他在倾听,这让楚成瑜更想说服他了。 “做事再漂亮,再谨慎,失了圣心,就永远是那只阴沟里的老鼠。他既然不能为大皇兄所用,大皇兄又何必怜悯他?” 楚成邺淡淡地道:“他的事与本王无关,本王并没有怜悯他,只是这事还要妥善处置。” 楚成瑜不以为然:“大皇兄也太过谨慎了,这休书又不是大皇兄写的,也不是大皇兄逼迫他写的,是他自己亲手写下来的。是走了正当程序,从民政使司再到内务司,再呈御览的。大皇兄不过是顺水推舟,真有什么事儿,也怪不到大皇兄头上。你说是不是?” 楚成邺笑了一笑,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还有啊!”楚成瑜再接再厉:“那沐明远,当众和沐清瑜断绝了父女关系的。楚昕元和沐清瑜还联手坑了沐明远一笔,你这一同意,也算是给了沐明远一个人情不是?” 他悻悻地又道:“沐清瑜那个贱婢不识好歹,到处树敌。如今终于被楚昕元休弃,看她以后没了倚靠,还有什么可骄傲的!” 想到被茶盘砸了头的事,他就恨得牙痒痒,以后,他定要百倍千倍从沐清瑜身上讨回来! 楚成瑜说的这些,楚成邺其实是深有同感的。 只要他把这份折子批复下去,是既让父皇不喜楚昕元,又送了沐明远一个人情,于他是有益无害的事。 楚成瑜说的对,休书是楚昕元亲手写的,这事要怪也怪不到他头上。 于是,他大笔一挥,批了个“阅”字。 他也算谨慎,不是“准”,而是“阅”。 准是做了批复决断,阅是表示看过了,还有回旋余地。但是,这份折子返回的时候,内务司见有御笔“阅”字,这便也是准的意思。 等到内务司那边把一应手续办完了,他再把这件事告诉给父皇。 到时,板上已经钉钉,事情已成定局! 楚昕元下朝后,直接回了京畿卫所,他和各处都已打了招呼,如果有赏金猎人青鱼前来交人拿悬赏,就跟他说一声,约个时间,白玉茶楼三楼雅间,还钱! 这话没头没脑,但是,楚昕元知道青鱼若是听到这样的传话,就会懂是什么意思! 然而,这几天一直没有动静,没有归案的悬赏榜案犯,自然也没有青鱼的身影。 三天前,更新的悬赏榜上,多了一个案犯。 十天前,西城发生一起极为凶残的灭门案。 那凶手杀了京城张富户一家十七口,还把他家十三岁和十六岁的两个女儿先凌y辱后杀害,其行令人发指。 京畿卫联合各地衙门,追查良久,却抓不到人,甚至连凶手是谁,如今身在何处都没查到。对方做得太干净,现场又没有留下活口,更没有目击证人。 楚昕元建议挂上悬赏榜。 这大概是犯案后最后短时间挂上悬赏榜的,甚至悬赏榜上,也没有画影图形,因为谁也不知道凶手是谁,这查起来也没个方向。 赏金一万两白银! 银子不少,但难度很大。 青鱼会出手吗? 以那案犯的狡猾和凶残,青鱼要多少天才能追查到?什么时候才会来交人拿悬红?或者,他也去追缉,也许不用等白玉楼约时间,能直接遇上,就把银子给还了。 不过,自己去追缉这事,他只是想想就按了下来,现在,他不是京畿卫的西卫统领,而是掌管着整个京畿卫。那些身先士卒的事,就不用做了。 之前做西卫统领的时候,声望已经积了不少,现在再去做,太过高调,会引来警觉,成为众矢之的不划算,另外,他的时间何其宝贵,这件事,会有别人做,他不必越庖代俎。 楚昕元觉得自己当时草率了,他并不是非要留下个五千两银子的缺口不可。 不过那时候他觉得青鱼身手高强,如果能为他所用,必是一得力臂膀,留下这些银子,就是为了下次交集。 谁能想到时间过去这么久,青鱼也不找他,等到来找他,却是直接想从他府上取走一样东西抵数呢? 把京畿卫所的公务处理完后,楚昕元下了个早值。 回到院中,岳西就递来几份需要他处理的东西。 其中有份精美的帖子。 他扫了一眼,贞安姑姑的长公主府办赏花会?表面上是他那个妹妹楚梦莹为主,实际上梅静雪也是主人? 他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刚准备说不去,又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还有哪些人收到的帖子?” 岳西对他的心思多少有些知道,精准地道:“据说县主也将消息送到沐宅去了。” “她会去吗?”楚昕元眯了眯眼睛。 岳西一时有些弄不懂主子所说的她是指的沐宅的哪一位,他斟酌着回道:“应该……会去!毕竟现在沐宅里住着两位,就算王妃不想去,明小姐肯定是要去的,若是明小姐去,王妃应该会相陪。同样,王妃若去,明小姐肯定也会相陪!” 楚昕元没再问,只道:“到时记得提醒本王!” 岳西道:“是!” 他看过帖子,时间就在后日,到时候他肯定记得提醒。 这阵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主子的心思了,之前主子还三不两头的往沐宅去一去,现在却不闻不问。 而且,王妃也是,一直对主子冷冷淡淡,他在旁边看着都急。 其实,主子肯去沐宅,那便是有和王妃重归于好的心思了,可王妃反倒拿捏上了。 虽然主子之前是有不对,可主子是男人啊,还是王爷,有点小脾气那不是很正常的么?浪子回头金不换,主子还不是浪子呢!现在主子都回心转意,王妃这样做,迟早会失去主子的心的。 身为主子的侍卫,他是站在主子这边的,要不要找个机会提醒一下王妃?差不多就得了,再这么下去,真的让王爷厌弃,她连后悔都来不及! 第299章 吓到失禁 邓岱把一包米背到一个婆子屋里,收了她二十五文钱,婆子感谢地道:“这米怪重的,多亏了你,不然我老婆子扛不动,饭都吃不成了。” 邓岱憨厚地笑道:“您也是给了工钱的,还要谢谢您照顾我生意!” 他转身离去,那婆子感慨地道:“小岱人是真不错,要不是家里太穷,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娶不上个媳妇,哎!” 旁边有人笑道:“李婆子,不过是帮你扛袋米,还收了两文工钱,你还念着人家好呢?那你把女儿嫁给他呀!” 那婆子骂道:“呸呸,乱嚼什么舌根子?我女儿虽然守寡,她是要为夫家守节的,怎么能再嫁人?” 又有人道:“话说李婆子,你是真不把你女儿接回来吗?她住那地儿多危险啊,旁边还发生了那样的事,你说死了这么多人,这夜里万一遇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那婆子听得心里毛毛的,道:“去,哪里有的事?还隔着那么远呢,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找不上我女儿。再说了,我女儿是贞节烈女,为夫守节七年了,早晚能挣一座贞节牌坊,这样的人,是有菩萨保佑的!” 众人都笑,菩萨保佑这种话太过虚妄,不过,那婆子好像真有些怕了,换身衣服,把门收好,真的去看女儿了。 北城所住的都是普通百姓,穷得揭不开锅的也不少,空气中都飘落着一股子穷酸气。 因为穷,就有些乱。 这婆子女儿嫁给西城一个杂货商的儿子,也算是攀上了高枝,这本是一门好亲事,让周围的人都羡慕了好久。 后来才知道,那杂货商之所以从北城给儿子找个媳妇,可并不是看中这婆子的女儿长得还不错。而是因为那杂货商的儿子是个痨病鬼,没几年好活,就花些银子,相当于给儿子买个媳妇。 果然,李婆子女儿嫁过去还不到一年,就守了寡。 不过,那杂货商还念了几分亲家情,让寡媳拿些钱给李婆子花用,这也是李婆子能买得起白花花的大米,而且一买就是一袋的原因。 这个叫邓岱的,他们都认识,早前也是北城一个孤儿,活不下去了,有段时间不见了,后来听说是在西城给有钱人家少爷做书僮去了。 不过这样的日子也没持续多久,三年多后,邓岱就被赶出来了,因为他长着长着就长废了,五大三粗,粗眉大嘴,一笑的时候看着憨厚老实,显得傻气,不笑的时候就觉得丑。 那有钱人家少爷嫌身边有这么个书僮丢份,借口他偷东西,把他打了一顿赶出门。 不过这时候邓岱也大了,已经能够自力更生,因为跟着小少爷做过书僮的缘故,也能认得几个字。 听说他做了小生意。 再后来,他又搬回来了,自己还有一辆马车,专门帮人拉货,或者跑远地送客。只要是生意,大小都接,出远门跑一趟十两银子他接,就近如李婆子这般扛袋米,收两文工钱也同样接。 在这一带,说起他来都知道。 李婆子走出门后,看见邓岱还在街上,正套着马车,急忙过去问道:“小岱,你现在接活吗?送我去我闺女那儿一趟,有时间吗?” 北城到西城,凭她这老婆子的腿脚,走到天都要黑了。那儿还发生过那样吓人的事,听说凶手至今都没找到呢,李婆子可没胆子夜里走那条路,也顾不得省几个钱了。 邓岱憨厚笑着点点头:“有时间!” 李婆子爬上马车,邓岱就把马车往北城赶。 他赶车很稳,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地方,李婆子很满意,下车的时候,宅子里的下人见是少夫的娘来了,立刻去禀告。 李婆子问邓岱多少钱。 邓岱道:“十文!” 收了钱,李婆子很高兴,她之前坐别人的车收了十二文。还是小岱好,车赶得又快又稳,收得还不高,她一脸庆幸:“还是坐小岱的车快,那旁边可是有个天杀的,杀了人家十七口,连人家小姑娘都没放过,造孽哟!这再多过一会儿天就黑了,老婆子我还不敢到这儿来呢!” 这时,一个二十余岁的妇人打扮的女子正出门来。 李婆子对邓岱笑道:“小岱,这就是我闺女!” 邓岱正笑呵呵地回应道:“婆婆要用车只管叫我,只要我有空,就送你。” 那妇人本来一双眼睛落在自家老娘身上,突然听到邓岱说话,却让她吓得后退一步,睁大眼睛,眼里一片惊恐。 李婆子笑道:“宝儿,这位是我之前跟你说的后生小岱,人挺好,就是长得有点凶,你别怕!” 那妇人意识到自己失态,勉强笑道:“小岱大哥好,奴家骤见外男,一时失态!” 邓岱憨厚地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我长得丑,吓着你了!” 那妇人低下头,不敢看邓岱的眼睛,嗫嚅地道:“不不是,我胆儿小……” 李婆子一副很熟捻的语气对邓岱小声道:“小岱不要见怪,我家宝儿早年守寡,为夫守节,不能见外人,怕别人说三道四,这也是突然见到你,才吓着了。你先回去,回头啊有生意我还照顾你!” 邓岱好脾气地道:“好!” 他跳上马车,回头冲着那妇人一笑,这才赶着马车走了。 这一笑把那妇人吓得脸色煞白,慌乱地扶着自家老娘进屋去。 李婆子道:“宝儿啊,你跟娘回家去住,你看你这住的什么地方?只隔一堵墙,那边万一闹鬼,你一个妇道人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跟娘回去住,好歹娘俩有个伴,等这事儿过去了再住回来。” 那妇人身子都在发抖,勉强道:“娘,我这嫁出的女儿,哪里有回娘家住的?我要真回去了,以后再回来就难了!” 李婆子也叹了口气,那杂货铺老板有钱,宅子有几处,这里不是老宅,是她那死鬼女婿死了之后,杂货铺老板让她搬来的,说这里清静,可以让她为儿子静守。 要是她回娘家了,夫家的人定以为她耐不住清静,被娘家接回去了,搞不好这房子都要收回去。 这宅子虽只是一进,但也是个安身立命之所。 李婆子看着女儿身子直抖,心疼地道:“你一个人在这里住着不怕吗?” 只有个守门的老头和个牙齿都缺了的老婆子在这里照顾着,这和女儿一个人住有什么区别? 那妇人脸色雪白的,道:“娘,怕归怕,我这不是没事吗?”她又道:“你今天坐车的那个人,叫什么?哪里人?你为什么坐他的车?” 李婆子把邓岱的事说了一遍,又夸了他一回,无非是每次帮她做事,少收一文两文这种。 那妇人听得有些不耐烦,道:“娘,你就在我这里住几天,我去给你做饭!” “怎么的,还要你亲自做饭啊?” 那妇人苦笑:“我现在是守寡,清修,也没有什么事,只是做做饭,做做女红,王婆子都这么大把年纪了,做的你敢吃吗?” 母女两个说了会话,那妇人的脸色好了些,之前身子一直微微颤抖,现在也好多了。 离开李婆子女儿门前,邓岱把马车赶得很快,他收起笑,脸上的憨厚之色不见了,原本眼大嘴大颧骨高,看起来竟有几分吓人之色。 李婆子帮着女儿做了饭,发现那个守门的老头就只负责守门,缺牙的婆子做自己和守门老头两个人的饭,不包括她女儿的,她女儿要吃得自己做。 而且,那缺牙婆子到天黑就回自己家去了,守门老头也走了,这偌大的屋子,夜里其实只有她女儿一个人住。 她原本觉得女儿过得不错的,至少也是个少夫人,现在才知道,哪里有什么不错?守寡不说,连口吃的都得自己动手,不禁心疼地说是自己害了女儿,当时光想着这家条件好,能吃饱饭,女儿不愿意,她也没有松口。 那妇人反倒安慰她:“虽然要自己动手,好歹有吃有喝,这日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跟之前的日子比,已经好过很多了。” 她的精神头不大好,李婆子忍了好久,才问道:“宝儿,你是不是生病了?” 那女人直摇头,她不是生病,她是吓病了。 那天夜里,她夜里被憋醒,起夜时,就听见了惨叫声,在院墙下,她知道一墙之隔那边发生的事,她听见了那些求饶声、惨叫声、女子绝望的悲啼声、男子狰狞的笑声…… 可是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她靠着院墙瑟瑟发抖,什么都做不了。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如果让人知道她只在隔一个院墙的地方清醒着,一定也会要她的命。她赶紧跑回房里,缩在床上,偏偏她的耳朵自小就比别人好使,隔壁那边院子虽高,却挡不住声音,地狱般的声音一声声往耳朵里钻。 第二天,还有官差过来询问她。 她什么时候见过这阵仗?吓到呆滞,可她知道,她什么都不能说,她要是说了,肯定没命! 官差见她一问三不知,也没再来,她病了七八天,都烧糊涂了,她都以为要死了。缺牙婆子禀告了主家,为她请了大夫,说是受了惊吓,开了几服药,她又挣扎着活过来了。 她也没法差人给老娘送消息,而李婆子在北城,为了不给女儿添麻烦,她一年才来看女儿一回,虽说听说过这边发生了大事,却后知后觉地没想到离她女儿家这么近。 这次要不是那些人又提起,而且还说是在她女儿隔壁发生的,她还蒙在鼓里呢。 母女两个吃过饭,把碗筷收拾收拾,又闲聊了一阵,便睡觉了。 半夜,徐宝儿突然听见院子里有什么响声,她猛地惊醒。 要是平时,她就只会缩在床中用被子蒙着头,但是今天她老娘出在这里,她壮着胆子,穿上衣服,推开门走到院子里。 月光下,院子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她以为是什么野猫野狗的,夜风一吹,呼呼地响,想到隔壁发生的事,她顿时心惊胆战的,转身要回屋。 可是,一个黑影突然罩在她身上。 月光斜照,把那黑影的身子拖得老长。 徐宝儿手脚冰凉,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猛地转过头来。 那是个男人,身形魁梧,眉浓眼大,颧骨高,嘴巴也大,向她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来。 徐宝儿睁大眼睛,再也忍不住,裤子里一片湿,地上也浸了一滩水迹。她几乎软倒在地,嘴巴张开,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邓岱看着她,笑容还是那么憨厚和气,甚至声音里还带了几分温和:“你都听见了,对不对?” 徐宝儿觉得自己好像失声了,她张大口,不住地呼吸,却还是好像要窒息,她艰难地道:“我没听见……” “呵呵!”邓岱笑着,也不在意她因为惊吓失禁后空气中有股难闻的气味,走近两步,道:“那天你听见了我的声音,所以白天你听见我声音的时候才会吓成这样,对不对?” 她忙道:“不不不,我听到的不是你的声音,怎么会是你呢,你跟袁家无仇,我娘说过,你只是个普通的货郎!” “不,就是我呀!”邓岱眼里闪过一抹疯狂的怨毒,大概是知道徐宝儿根本逃不出他的掌心,他也不着急,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毒蛇的信子。 “当年,我只是个小书僮啊,你以为我一直都这么丑的吗?并不是啊。他抠我的眼珠子,用锤子锤我的脸,把我骨头打得移了位。他人都知道啊,可是他们还觉得很有意思,没有人管我的死活,我就这样伤了好,好了再伤,就长残啦!还有他的两个妹妹,每次都像狗一样使唤我,骂我,打我……最后,他们还把我赶了出来,他们以为我肯定会死,可是没想到我命大,我竟然活了下来!” 他咬牙切齿,几乎字字含恨,声音里更透着一种残忍的畅快:“我用了十年,整整十年时间,用我赚的钱,收买他们府里的下人。所以我一直很穷,我什么活都干,苦的累的脏的,赚钱的不赚钱的。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等到了时机,混了进去,把药下在他们的厨房的水缸里。” “那不是毒药,那是一种让他们清醒着,能说话,却不能动的药!然后,我就把他们一个一个的都杀了,像杀鸡似的,他们临死的时候,惨叫,求饶,拼命地挣扎,想跑,可是他们跑不掉。” “还有少爷,他当初硬生生地把我的脸毁了,以欺负我为乐,所以我也狠狠地回报了他,我把他脸上的骨头一块一块地锤碎,碎得满脸的血,他求饶,可是当初我也求过饶,他也没有放过我呀!” “哦,对了,还有两位小姐,她们当初骂我贱奴,把我当狗,所以我就让她们在我身下悲惨地挣扎,被她看不起的,像狗一样的贱奴玷污,这就是她们该有的报应……” 徐宝儿又想尿了。 她什么都不想知道,可是这个男人根本没有掩饰的打算,他甚至直接开门见山,甚至不等她问,就把什么都说了。 这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对方已经不准备让她活着了,所以也不怕让她知道。 这是他的杰作,没有人知道,他很寂寞,所以他对一个将死之人说,说完之后再把人杀了灭口! 她不想死。 她哆哆嗦嗦地道:“小……岱大哥,看在我娘的份上,放过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你知道了啊!”邓岱轻轻笑着,他的样子像个温柔的邻家大哥哥,嘴里吐出的话却很无情:“再说,你娘于我有什么可以卖的人情吗?我们并不熟呀!她雇我,我收钱,银货两讫的生意!” 徐宝儿求道:“岱大哥,别杀我,我保证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 邓岱嗤笑一声:“我只信死人的嘴!”打量她一眼,他又道:“本来看你长得还不错,可以让你晚点死的,不过可惜,胆子太小了!” 他笑意一收,眼里闪过凶光,猛地伸手,拧向徐宝儿的脖子。 徐宝儿绝望地连叫都叫不出声来,然而,她没有发出的惨叫,别人发出来。 只见邓岱左手猛地抓住右手的手腕,而他的右手,刚才准备来拧断徐宝儿脖子的右手,齐腕断掉了。 血喷在徐宝儿的脸上,她几乎吓晕过去。 但也许经历过十几天前的那一幕,她竟然还清醒着,她机械般地转动脖子,睁大眼睛,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青衫身影,长得真好看,眉目那般俊秀,简直像画中的人一样。 不,那不是画中人,那是天上的仙! 邓岱声音因恐慌而变成了破音:“你是谁?” “赏金猎人青鱼!”清冽的声音。 他上了悬赏榜,他知道。 但是他很自信,不会有人知道是他干的,因为他把所有人都杀光了。 所以,他照常生活,照常做他的生意,和以前一样。 果然,没有任何人怀疑他。 他还是那个老实憨厚,不怕吃亏,人很好的小岱子。 第300章 危机 邓岱很得意,他天天生活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 他甚至还去那附近送了几次“货”。 那些个官差从他面前来来去去,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大隐隐于市,便是他这样的。 但是,送李婆子到她女儿这里时,徐宝儿在听到他的声音之后突然惨变的脸色,还有那恐惧的眼神,他想起来了,他当时说过许多话,还笑过,虽然没有人见过他,但肯定有人听过他的声音。 他还发现,徐宝儿住地方,离袁家竟然只有一墙之隔。 徐宝儿知道是她。 那他肯定不能让徐宝儿活着,他甚至一天都不愿意多等,当晚就来了。 可是,他竟然遇上了赏金猎人。 不过,看着面前这赏金猎人的样子,他又冷笑了。 一个黄毛小子,刚才不过是仗着手中有把削铁如铁的匕首,出其不意之下才伤了他。 他也是练过的,一个黄毛小子就想把他拿下?他虽然伤了一只手,还有一只手呢。 想到这里,他眼里的凶残都不加掩饰,左手一动,手腕上就有东西疾射而出,那是一只绑在手腕上的小型弩箭,箭若射完了,还能当腕甲用。 这个东西他费了老鼻子劲才得到,这是他在嘉州做生意时,送一个远程客人去往梁州时弄到的。 那客人当时在被人追杀,就这腕弩,让他连杀了三个人。 他当时也吓得够呛,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有人在他面前杀人。 客人却云淡风轻,说这些人都是他的仇家,连累不到他,还给了他块金子压惊,也是那时候,他发现客人手中不但有金子,还有一大叠银票。 这些他都想要。 他在水中下毒,那客人可能到死都没想到,不过随便雇了一个车夫,没有被仇家杀掉的他,竟然稀里糊涂地送了命。 这腕弩便成了他的保命手段,之后又伴他做成了好几件事。 他对徐宝儿说得他有多惨,其实除了当初做书僮那段惨,后面,他都将那份惨加之于别人身上,凭着巧取豪夺,他过得一点儿也不惨,只是回到了京城后,为了不被人看出来,装的罢了。 腕弩可以瞬间杀人,又这样出其不意,他以为对面的毛头小子必然是躲不过的,到时,他要百倍报断腕之仇,他要把这小子凌迟碎剐了。 他嘴角甚至露出残忍的笑意。 可惜,预料中的情形并没有出现,少年身子转折空翻,行云流水一般,毫不费力就把那支腕弩避开了,接着,少年逼近,拳脚指掌,一溜儿下来,腕弩便不在他的腕上,甚至,他完好的左手已经被卸下来,虚虚地垂吊在自己面前,那种疼痛让他几乎要惨叫出声。 他咬着牙,切齿道:“我杀袁家有什么错?他们当年那样对我,难道我不该杀他们吗?” 沐清瑜冷冷道:“你杀那少爷没有错,他当年凌y虐你,让你受了无尽痛苦,你对付他就够了,如果你只是杀那一人,我不会来抓你;甚至,你觉得袁家那两位小姐当初欺负了你,你杀了她们,我或许也不会来抓你,可你却是将她们活生生玷污至死!你已不配活着!” “不,他们都该死,他们看不起我,”他疯狂般大叫:“我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他一个转身,竟然想逃。 沐清瑜的手底下,又岂会让他逃? 当他再次摔在地上,并且双脚脚筋已被挑断之后,他终于意识到,他所有的伪装都已被戳穿,他所犯的事,也都瞒不住了。 徐宝儿吓得坐在地上,也顾不得地面是湿的,她已经吓呆了。 沐清瑜正要把已经没有反抗能力的邓岱提走去换悬赏,突然,一股让人心悸般的感觉猝不及防地产生,上辈子数度过生死修罗场的经验告诉她,很危险,十分的危险! 她当机立断,立刻松开邓岱,整个身子伏地一滚。 “啊……”凄厉的惨叫声中,邓岱双腿俱断,血流如注,惨叫着昏死过去。 就在刚才,一股气劲突然凌空而落,不但将邓岱重伤,连院子的地面都劈出了一道深深的鸿沟,空气之中还有一股淡淡的腥气,闻之让人欲呕。 沐清瑜很清楚,这股气劲不是冲着邓岱而去的,而是为了斩杀她。 她心中巨震,涌起深深的危机感。 她扑到徐宝儿面前,低声道:“醒来报官!”然后一个手刀将她打晕。 就算不打晕她,吸了院子里那带着腥味的空气,她一会儿也会晕,而且,她若清醒着,很可能会成为灭口的对象。 她飞快地来到院子中央,一股沉沉的气机罩在院子里,也把她整个罩在其中。 这样的气机,这样的威压,哪怕是现在的沐清瑜,也觉得冷汗直沁,这是实力的绝对压制。 对方至少是个超一流高阶高手,也许达到了巅峰。 这样的实力,她暂时扛不住。 而且,他的武功很诡异,之前的随手一击,不但威力巨大,那腥气应该是有毒的。 沐清瑜扬声道:“不知哪位前辈出手,可是有什么误会?” 一个声音带着砭人肌骨的寒意,像是从四面八方沁透而来,让人辨不清方向:“赏金猎人?青鱼?” “正是在下!” 那声音更冷了几分,似乎要将人冻成寒冰:“那找的就是你!” “还请前辈说个明白!”沐清瑜口中说话,脑中已经飞快地计算着,白字音刚落,人已向斜前方的院外直冲。 她的分析是对的,那人内力高深,武功高强,所以有高手的傲气,看她如同看一只逃不掉的猎物,所以,心神是略有松懈的,另外,他也想不到一只根本逃不掉的猎物,竟然还在异想天开。 毕竟,都已经濒死了,何必还做无谓的挣扎? 脱出这个院子的范围,沐清瑜把自己沉入巷子里,贴着墙飞快地蹿动。 然而,她背心却沁出了汗,因为她能感觉到,那股危险的气机,始终在不远处,不紧不慢地吊着她。 她是逃出了那个院子,似乎一时之间脱出了那人的眼皮底下,但是,在绝对的实力压制面前,她哪怕把匿形隐踪的技能用到极致,并且尽可能地收敛了气息,用尽所有的力量,还是不能脱开那个可怕的压制和窥视。 汗一层一层地沁出,她的心越来越沉,她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种危机。 之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武功强过她的人,她能用别的优势,或是反杀,或是安然离开。但是这次,她并没有抱着这样的侥幸。 因为对方的杀机和恶意都是满满的,对危机的第六感一直在发挥作用,她的眼神却愈发冷静。 越是生死危机的时候,越冷静,这是她一贯的习惯,或者说,这是她经历过太多次生死危机之后所历练出来的镇定。 只有够冷静,才会在完全无望的劣势之中寻找一线生机,才能在绝无可能之中寻找可能。 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也只有一个机会,就是脱出那要命的无孔不入般的杀机,只要脱离出去,至少暂时可以保命。 至于之后,会不会被继续追杀,那以后再解决。 青鱼这个身份,毕竟只是一个赏金猎人,低调一点还能用。 就在她正努力地不断改变着方向,为自己寻找生机的时候,耳中突然传来幽幽冷冷,却又森寒如冰的声音:“你想要明白?我李家后人李喿,就是折在你的手上,本尊拿你的命为李喿偿命!” 李喿? 那个练血焰毒炎掌,以人血人命练功的小屯村落入她手的人? 这事的确还不久。 她没有接话,心更沉了一分。 她现在不是在旷野,是在巷子里,那么多房屋,那么多住宅,那么多的巷子,错综复杂,夜色笼罩,处处阴影,可是那声音仍然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知道,那声音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听见,而是单独传给了她。 这就是聚音成线,传音入密的功夫。 那阴森森的声音,透着彻骨阴狠:“你折本尊李家唯一后人,便用你身上每一滴血,每一片肉来还!” 能在这样复杂的地方,这样的环境,施展聚音成线,而且,准确地传到她的耳中,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哪怕费了无尽心力,躲进无数阴影之中,一次又一次的变换着自己的方向,但是,却仍然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对方对于她的行动,了如指掌。 她努力这么久,根本没有脱出对方的掌握。 对方不是抓不到她,而是如猎人在戏弄他的猎物。 她感觉像是被一股死气紧紧缠绕包围,沐清瑜知道了,她逃不脱,之所以现在还在逃,只不过是对方没有马上动手。 但是,哪怕明知处于绝对劣势,她也不能认命,不可能认命! 她出了巷子。 巷子不能为她提供优势,甚至一会儿动起手了,她控制不了,对方一个同样拿人血人命练功的人,更不会有所顾忌,必会伤害无辜。 出巷子后的她,便开始埋头狂奔。 如果今天就是她的劫难,也不必要拉人垫背,这是她最后的坚持! 第301章 激怒 到底是学艺不精啊,或者是天赋不够,如果她能把朝元五气诀练到第七层,也许就不用这么狼狈逃蹿了。 离开这里,跑得更远一些,更空旷一点的位置,再拼尽全力一搏,生死由命! 这是沐清瑜此时唯一的想法。 她没有回头,所以,也没有看见后面有一个身影紧紧缀着她。那人看起来六十余岁,脸色红润,如果不是额头的皱纹,光看那逐渐青黑的头发,谁以想到他到底多大的年纪? “小辈,你还跑得掉吗?断了本尊李家传承,你会后悔来到这个世上!”那声音带着残酷的森冷,像一只张开利齿的凶兽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沐清瑜知道,这种人跟他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但是,看他故意做出游刃有余的高人风范,她终究还是道:“你这样的家族,食人血害人命,早就该断子绝孙,当初李喿落在我的手上,我挑断了他的手脚筋,废了他的武功,他被行刑伏诛的时候,已经疯了!这就是你这样的人的下场。” 刚才还带着阴森冷寒,高高在上的声音,顿时添了一分怒气:“小辈找死!” 沐清瑜在层层杀气包围之中还忍不住嗤笑了一下,对方就是冲着要她的命来的,说得好像她什么都不说,对方就能放过她一样。 她轻笑一声:“李喿被我废掉的时候,口口声声说有个老祖会为他报仇,说的就是你这个老怪物?一个老而不死的怪物,活着浪费空气,除了会欺负小辈,你还有什么用?” “什么李家传承?那么恶心的东西也能叫传承?” “别人不要扔掉的东西,只有你这个废物垃圾才当宝。你以为你练成了血焰毒炎掌,就天下无敌了?做梦!你早晚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 杀气更浓重了,那种罩着她的沉沉压力也更浓重了,显然身后那人已经被激怒。 沐清瑜似乎在肆意地发泄,或者说讨一些口头便宜,她嘴里说出的每句话,都让身后的气息更加重一分,到后来,简直有如实质。 她亦感觉到她前行的速度越来越慢,那是被强烈压制之后的无力。 而就这么短短的时间,她已经奔驰了很远,之前是在西城,现在,都已经绕过南城,穿过东城…… 她一直在奔跑,然后一直激怒着身后的人。 身后的人出了三次手,都被她用她那奇诡的身法和多年训练对危险的感知以及高度提升的警惕,和清晰冷静的分析计算,而险之又险地躲了过去。 当然,还因为那个人是被她激怒了,又轻视她的缘故,对方可能一眼就能看出沐清瑜现在的身手在什么阶段。 被激怒时,判断会有失准确。 出手力量虽大,她还能勉强避开,实力不如,就只能避实就虚了。 但是她也不好受,那毕竟是一个武功高出她太多的老怪物,而且他的掌中带毒。 现在她能躲过,却几乎要抽空她全身的力气一般,但凡被他的掌力打中,只怕就再也没有回旋余地了。 她是躲过了三次,但是如果他再次出手,她还躲得过吗? 沐清瑜没有把握。 她也不知道那人第四次出手是什么时候,那时候,她的第六感,她的身法,她的计算还能排得上用场吗? 那种处于绝对的绝境,那种力量上的完全压制,那种面对超出她能力太多的高手的压抑感,始终死死地攫住她,让她无法挣脱。 甚至,她连挑衅的话都已经说不出来了。 可沐清瑜也没有想过放弃。 即使到了最后一刻,她也绝不会放弃! 那人狞笑道:“无知小辈,现在还狂妄么?本尊眼里,你连蝼蚁也不如!” 从西城到南城,从南城到东城,从东城现在到了北城,他几乎绕了一个大圈子,这让自负的他极为不耐,不过一只蝼蚁,竟然这么能跑。 沐清瑜以为他自恃身份,想一击必杀,只出了三次手。 其实,他也想多出两次手,可对方滑溜如鱼,他每次出手的时机都差那么一点,就稍纵即逝。 这让他的感觉很不好。 他自大功练成之后,即使遇上同阶高手,也没有这种无力感。 没错,对方不过一只武功不入他眼中的蝼蚁,可是蝼蚁行走的轨迹线却往往让预备他的攻击落空,不得不重新调整。 这已经是追击过程中第几次出现这样的状况了? 他那个重孙李喿,他其实见过,或者说,他表面上与他那一脉的家人亲人都断绝了关系,他们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但是,他却并不是真的对他们毫不关注。相反,他的儿孙,后辈,不论哪一个,他都很熟悉。 只不过,没用的人,他不理会罢了。 那本所谓的祖传功法,是他有意让李喿在“无意中”发现的,因为他的子孙后辈之中,李喿的根骨最好,最适合练他这一脉的武功。 如果不是他暗中安排,一个普通农家子弟,怎么可能进一个江湖门派? 他一步步引导着李喿练功,让李喿“无意中”发现很多东西,然后,李喿果然不负他所望,才不过三十岁,竟然就练到了那个程度。 再给他年,他就能练成了。 要知道他自己练成的时候,已经五十七岁了。 他期待着李喿能将他的武功传承,将他李家的血脉传承,让李家从此也成为一个底蕴深厚的武林世家。 血焰毒炎掌,知道的人很少,知道怎么练成的人更少。 有强大的实力,绝顶的武功,谁又能去追究又敢去追究这神功是怎么练成的? 可惜,李喿死了。 他去看了尸首,先被人挑断手脚筋,再废去了全身武功,下手真是毒啊! 要是旁人,他会很欣赏,但是,这是他的后辈,相当于他的徒弟,也是他李家最后的血脉。他当时就发誓,谁干的,一定要将他化骨扬灰! 以他的身手,要查到谁干的很容易。 毕竟,还有人去领过悬赏呢。 悬赏金去向都是有记录的,他找到了记录,记录的名字,赏金猎人,青鱼! 所以,他一直在追查这个青鱼。 然而,却毫无头绪。 他只要稍想想就明白了,只怕这只是个专门拿悬赏的江湖人,赏金猎人盯的是悬赏榜上的那些人。那他也盯着,早晚会堵上的。 能上悬赏的,赏金都不低。 有人做杀手,就有人专以赏金猎人为业。 是个也许三年不开张,但开张能吃三年的营生。 他共盯了七个赏金猎人。 然后把他们都虐杀了。 那些人虽然和他无怨无仇,但是想到他李家后人是死在赏金猎人之手,他就恨不能杀光天下赏金猎人。 现在正主就在眼前,她的武功并不一定是之前被他杀的赏金猎人中最高的一个,但绝对是最狡猾的一个。 第四次出手,内力如罩,将那小子笼罩其中,他嘴角露出一丝狞笑。 这次,这小子还能逃,他李字倒过来写。 如他所料,沐清瑜果然没有躲过。 感觉到危机的时候,她已经尽力避开要害了。 可是,实力相差太大,哪怕明知道只要再挪一步,就能避过去,但是那一步,却是力尽无法达到的一步。 “噗……”一口血吐出来,沐清瑜整个人像个袋子般被抛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第303章 原来是空城计 沐清瑜即将闭上的眼睛,硬生生因为炫目的光而睁开。 那是一柄剑,一剑银色的,带着莹光,如同冷月光辉的剑,带着一种韵律般的奇怪的轨迹,将那老怪物的手掌直接洞穿。 老怪物吓了一跳,身子一动,平平地后移三尺。 他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相当的惜命,只是一点危险,就让他十分慎重。 刚才是沐清瑜已毫无还手之力,他一时大意放松了警惕,却没料到,竟然还有人窥伺在侧。而且,那人竟然伤了他的手。 虽然他大意没防,可是能伤到他的人,也不多。 他阴冷的目光看过去。 银色冷月光辉剑的主人并没有再追击,而是持剑立在沐清瑜身前。 那是个年轻男子,很年轻,也许不到二十岁。 眉锋如剑,目如星曜,俊美无双,但眼神淡漠又寒凉,似有丝丝寒气层层涌出,慢慢罩在他全身,如同实质,如同月色般清冷,给人生人勿近的感觉。 可他穿的,却又是那如火般的红衣。他身上有凌厉又凛冽的气势,却又有芝兰玉树般的风姿。 他身上有随意散漫的慵凉,却又有目下无尘的睥睨。 极大的反差,却又完全地融合,俊美又生动,清冽又邪肆,像雪岭的冰花,冰川的雪湖,如谪仙,又如妖孽! 明明是雌雄莫辨的脸,但是不会有人怀疑他是女子。 老怪物见来的竟然又是个年轻人,他的脸色很不好,是他太久没有行走江湖了,还是这个世界变化太快? 他拼尽一生精力,五十多岁方能大成的境界,如今,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子达到了,现在,竟然又有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子也达到了? 他道:“你是谁?” 红衣男子薄唇轻吐:“李惊风,本座能一剑刺穿你的手掌,就能一剑刺穿你的咽喉。要不要试试?” 老怪物眼里闪过深深的忌惮。 他虽然无恶不作,却又掩藏行踪。 他以为这天下,这江湖,这世上,都不会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顶多知道他姓李。可是面前这个红衣小子,一口叫破了他的名字。 他有种衣服被扒光无处遁形的感觉。 尤其是刚才,那一剑无声无息,突然而来。 他血焰毒炎掌十成时,身体自然有内力相护,说刀剑不入也不夸张,可是那人却如刺穿豆腐一样刺穿他的手掌。 能刺穿他的手掌,就能刺穿他的咽喉,这话他哪敢不信? 那一剑的实力,绝对不比他弱! 而且,那人自称本座。 能自称本尊、本座的,武功至少达到了巅峰。 巅峰境不是大白菜,哪个达到这个境界的,不是多年浸淫苦修,不是经年感悟积累?一到巅峰,便如已登山顶。 世人以为,这便是武功的顶级,因为许多人一辈子也达不到这个境界。 但是他活得久,也见得多,而且在这巅峰境也有段时日了,所以知道巅峰之上还有入圣,入圣之上还有超凡,就是超凡之上,据说还能破碎虚空成为神仙呢! 难道这是哪位隐世宗门的绝世天才? 又或者,是哪位超级大能返老还童? 他再次打量。 红衣男子仍然形态慵懒,目下无尘,清冷如月色,生人勿近。他眼神清凉,看着李惊风的目光,甚至带着淡淡轻嘲。 这渊亭岳峙般的气度,这疏凉淡漠的气质,慵懒中透着随意,随意中却又无懈可击,让李惊风更忌惮几分。 他是赌一把,继续留下,把那濒死的小子杀了,为李喿报仇,消去心头之恨?还是谨慎一些,以后再找那小子算账? 那濒死小子伤成这样,还中了他毒掌的毒气,也未必能活下来了? 如果他非要加一剑,势必与这红衣男子正面对上,这红衣男子的实力,他看不透。而红衣男子的气度,还有刚才这一剑,显然不是普通人。他还这么年轻,就达到这个境界,身后甚至还可能有一个更加强横的师父,或者一个隐世大宗门。 思前想后,李惊风觉得为后辈报仇远没有自己的命来得重要。 他已经这么大年纪了,经不起冒一丁点险,活到一百岁不容易,他还想活到两百岁呢! 但就这么走,好像有点没脸,李惊风道:“那小子伤我李家唯一血脉,此仇本不共戴天,不过小友既然护他,这次,我就给小友一个面子!” 他看见红衣男子手中的银色剑光似乎动了动,再也不敢耽搁,脚下一点,赶紧逃了。 沐清瑜中了毒,但她没有失去意识,她不敢让自己轻易昏迷过去。 红衣男子回头,在她面前蹲下。 沐清瑜哑声道:“多谢!” 红衣男子一笑,道:“幸会,我叫东方墨晔,你叫什么名字?” 这人大半夜的出现在这里,救了她,竟然只是为了问她一个名字? 她道:“赏金猎人,青鱼!” “青鱼啊,好名字!”东方墨晔眼里含笑,道,“老怪物胆小,还好已经被吓走了!” 明明五内如焚,剧毒折磨,沐清瑜竟然还微微一笑:“你打不过?” 东方墨晔笑了,道:“老怪物几十年内力积累,二十年前就达到了巅峰,我自然打不过!” “可你吓走了他!”打不过还冒这么大的风险,这个恩情好像有点大了。 “因为我有它!”他将手中的剑拿给沐清瑜看:“此剑名莹月,削铁如泥,我将内力全都凝聚于剑身,出其不意,方一剑刺穿他的手掌,但已耗尽全身之力。如果老怪物不怕死,只要出一掌,我与你就只能引颈待毙!” 沐清瑜:“……” 原来是空城计! 她知道,的确是有将全身之力抽调出来,只为完成一击的攻击方式。只不过,一般人不会用。因为用了,如果成功还好,如果不成功,便只能任人鱼肉。 难为他,竟然还能装得若无其事,把一个巅峰高手生生吓走。 如果李惊风知道,不知道会不会气死。 老怪物会不会气死她不知道,不过她快要死了。 她忍耐良久的喉中腥甜到底没能再压制,又噗地吐了一口血,闭上了眼睛。 第304章 这是翻脸不认 西城,一个普通的宅院。 整个院子都被京畿卫官兵围了起来。 周围的人都记得,十几天前,就在这普通宅院的隔壁,一个姓袁的富户,一家十七口都被人杀光了。两个女儿还是遭凌y辱而死,有胆大的往里看一眼,据说满屋的血,满屋的死尸,凄惨又恐怖。 那时,也是官兵围屋,那个凶犯,听说至今没有抓到呢。 现在隔壁屋子又被围起来,莫不是那凶犯就是隔壁屋子里的人? 可不对呀,住这一块的人都知道,隔壁屋子里只住着一个寡居的少夫人和一对老迈的下人夫妻,这三人不论哪个,都不像能不眨眼地杀死十七人的人,更何况,被凌y辱而死的两姐妹,很显然凶犯是个男的。 有好事的不禁想,莫不是那寡居的少夫人耐不住寂寞,有了奸夫,是奸夫动的手? 正远远偷看,议论纷纷之间,一群人从街口而来,气势汹汹要往院里冲。 京畿卫将人挡住,为首那人五十岁左右,穿着绸缎长袍,脸上透着商人的精明,对门口京畿卫拱手,道:“官爷,里面住的是小儿的未亡寡妻,听闻他招惹奸夫,败坏门风。我王家可容不得这样的儿媳妇,必须得当众处置,还请行个方便!” 那京畿卫毫不通融地道:“等着!” 王家那家主倒也没有强闯,只对那些探头探脑看热的人们扬声道:“我王家家门不幸,竟然出此不贞之妇,让各位街坊见笑了!” 众人心想,还真是那寡居的少夫人找了奸夫? 那个奸夫到底是不是杀了袁家一家人的人呢? 有人甚开始猜测,莫不是袁家人发现了奸情,招来的报复? 王家家主一副义正严辞,看热闹的人也一脸寻幽探秘。 这时,院门打开,京畿卫押着一个断了一只腕,一只手垂着,粗眉大眼,看着有几分凶,有几分丑陋的男子出来了。 那男子没有了双腿,脸色苍白,一身的血,被两个京畿卫拖着出来。 随着男子被押出,外面的人脸色都变得异常精彩,都在想,果然有男的,果然有奸夫。 这时,门里又走出一个墨色锦衣,浑身上下都透着尊贵气息和威严气场的男子,他穿着软甲,年纪不大,眉目英俊,脸容冷峻。 一个婆子从里面跟出来,半哭着叫道:“官爷,这里街坊邻居都看着,您要不对他们说出实情,我女儿以后可怎么做人啊!” 这正是李婆子。 那软甲尊贵男子自然是楚昕元。 他略微不耐地皱眉,他亲自来办案,是因为听说赏金猎人青鱼可能出现了,因为一大早,就有个妇人仓惶失措地跑去报官,说是杀了袁家人的凶犯就在她家里。 带着人看了现场,报官的妇人徐宝儿把昨夜的事颠三倒四地说了一遍,楚昕元听说赏金猎人青鱼抓住了邓岱,但是后来又来了个很厉害的人,然后两个人都不见了。 他看了一眼院中的那道沟,那是内力深厚的高手留下的。 他站在沟前良久,最后得出结论,如果是他,在面对那个高手时,毫无胜算。赏金猎人青鱼和他动过手,青鱼的武功,还不如他。 所以赏金猎人青鱼遇到麻烦了? 他敛下眉,遇上麻烦了又如何呢?除了欠他五千两银子还没还,两人也只是陌生人。 徐宝儿虽然在醒来后第一时间跑去报官,但是再次回到自己的院子,她惊吓过度,竟似有些痴呆一般。 李婆子刚开始不知道,她昨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睡得很死。等徐宝儿断断续续,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说完,她才明白,昨夜她的女儿也差点没了。都是因为她贪小便宜,坐邓岱马车的缘故。 楚昕元没有理会徐婆子,而那王家家主却已经厉声道:“徐家老太婆,我王家清白家风,你的女儿竟然做下这么不要脸的事,你莫怪我王家不留情面!” 李婆子大惊:“亲家,你怎能血口喷人啊,我女儿清清白白,哪里做了什么不要脸的事?你这么说,毁了我家宝儿的名节,这是逼她去死啊!” 王家家主重重哼了一声:“徐家老太婆,都这个时候了,多说无益。你女儿败坏门风,必须沉塘!” 一直没有出声的楚昕元,淡淡瞥了王家家主一眼。 他之前不肯应李婆子,是他堂堂王爷,多少对于普通百姓的小纠葛不屑于参与,更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要他一个王爷向一众百姓来解释今天来的目的? 那还需要解释吗? 公务,拿贼! 但是,李婆子提到名节两个字。 王家家主说要把那个报官的妇人沉潭。 赏金猎人青鱼在遇到强敌,可能不敌的时候,做的事不是先逃,而是先把妇人打晕再逃。 如果这妇人当时活着,清醒着,那个让青鱼都只能落荒而逃的强大存在,只要随便弹弹手指,她就会死得不能再死。 青鱼救下妇人,一半原因是要她报官,但最重要的,是保她的命! 王家家主却带着人要来将这妇人沉潭? 他带着冷意的眸子让王家家主话语一滞,楚昕元抬高声音,冷冷喝道:“徐氏听出袁家凶犯声音,使真凶落网,可于官府领五十两赏银!” 那些围观众人十分惊讶! 这个断腿男人的确是真凶,但是,却不是徐氏的奸夫,而是因为被徐氏听出了声音才落网的? 虽然穷凶极恶的凶犯为什么会断腿,而且出现在徐氏妇人的院子里,中间还有很多疑点,不过,他们都相信,徐宝儿肯定是青白的。 因为那个看着就尊贵无比,还穿着软甲的大官,不至于为一个普通妇人说谎。 徐家家主也十分错愕。 听到消息他就匆匆赶来,不想事情竟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楚昕元不再理会在场众人,令人将奄奄一息的邓岱带走后,京畿卫也很快收队离去。 第二天,梁王府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这个客人出现在梁王府的时候,诚惶诚恐,十分客气,还有些谨小慎微的样子。 岳西却亲自将这人带到了大厅,让人奉上了茶,又去请了自家主子来。 楚昕元今日休沐,他在书房里处理着一些事情。 岳西汇报道:“主子,民政使司主事戚忱求见!” 楚昕元皱了皱眉,淡淡地道:“本王有必须见他的理由吗?” 一个小小的民政使司,平日里根本没有任何交集,说求见就求见? 岳西嘴角抽了一下,道:“戚忱说,是为王爷婚事而来!” 楚昕元冷冷道:“大胆!本王的婚事,轮到他来做主了?”民政使司的确还有官媒这个职能,但他都已经娶了王妃,再说了,他是梁王,哪怕只是娶个侧妃,也轮不到民政使司的官媒上门? 何况,他根本没有娶侧妃的打算! 他……他如今对女人没兴趣! 岳西道:“那属下把他打发走。” 楚昕元摆了摆手,岳西走到门口时,他突然问了句:“戚忱如今是民政使司的掌事?” “对!” 楚昕元感觉哪里不对。 民政使司的掌事,掌的是整个民政使司,官媒只是一部分而已,他们一向不多事,今天主动来王府,要不是有重要的事,就是因为重要的人。 他道:“等等,本王去一趟!” 大厅里,戚忱捧着杯子,却没有喝茶。 他一个小小的民政使司掌事,只是七品官,这里是梁王府,且不说梁王爷是皇子,便是京畿卫统领这个职司,也是二品,比他不知道高出多少阶。 他甚至连坐也没敢坐实,只敢落了半个屁股以椅子上。 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他便忙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墨色锦衣的楚昕元大步走来,他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身居高位的气度在,真正是不怒而威。 戚忱忙上前拱手行礼:“梁王殿下,下官有礼了!” 楚昕元开门见山:“戚掌事,此来王府,有什么事?” 戚忱有些发怔,刚才看见梁王殿下几乎没有耽搁就来了,他还以为殿下急于知道结果呢,怎么现在殿下还问他有什么事? 他亲自跑一趟,当然是来向王爷禀告结果的啊。 想归想,他也不能问出来,仍是恭敬地道:“殿下前日令人送来的文书,已经有了结果,下官前来送回执!” 楚昕元目光一动,问道:“什么文书?什么回执?” 岳西也是一头雾水,主子哪里往民政使司送过什么东西? 戚忱:“……” 殿下这是在装傻? 他认命地详细解释:“就是殿下前日派人送来的休弃王妃的休书!” 楚昕元心中不悦,皱眉道:“本王何时派人送了什么休书?”他都没写过休书,而且,他压根没有休了沐清瑜的打算。 以前他是对被逼娶之事耿耿于怀,只不过当时他刚刚回京,准备步入朝堂,那时候休弃老头子圣裁逼他娶的女人,必然会被老头子找个理由打压。 在宁嬷嬷的提醒下,在他审时度势之后,为了在朝中站稳脚跟,想休妻也忍耐了。 等他成了京畿卫统领之后,虽然休妻已经没有什么大的影响,但是他已经没动过这样的心思了。 因为后来逐渐发现,他也没那么讨厌沐清瑜,而且,沐清瑜很识趣,既不纠缠他,也没有用王妃的身份在外面乱来。 甚至现在,他还想,沐清瑜在外面也住了那么久了,该想办法让她搬回王妃了。 他都已经完全没有这个打算了,怎么会去送什么休书? 戚忱大惊,道:“殿下,文书是王府里您的亲卫亲自送的呀!” 楚昕元眼里闪过一抹危险的光:“哪个亲卫?” 戚忱想了想,道:“是曹侍卫!” “叫曹北来!” 岳西赶紧去了。 不一会儿,曹北就来了。 曹北不知道叫他来是为何,但是王爷的脸色不好,他小心地道:“主子!” “前日,你曾送了东西前往民政使司?” 曹北一思索,道:“是!” “本王叫你送的?” 曹北忙道:“不是。” “那你送的是什么?” 王爷好像处于暴怒的边缘,曹北不敢怠慢,道:“前日主子不是让属下给沐宅送一份翡瑜楼刚出的点心么?属下买到点心就送去沐宅了,然后,王妃叫属下顺便把一份文书送到民政使司。” 岳西恨铁不成钢:“你就没看那是什么文书吗?” 曹北不明所以:“很薄,似乎只是一张纸。再说王妃封起来了,也没有给属下看的意思,属下不敢看啊!” 岳西:“……” 他小心地觑着楚昕元的脸色,觉得曹北大概不可拯救了。 戚忱却听得心里震惊不已,王爷矢口否认是他派人送的休书,现在听来,竟然是王妃派人送去的? 楚昕元对陷入震惊状态的戚忱淡淡地道:“戚主事听到了,东西并不是本王送的,所以,原样给本王拿回来,回执什么的,你自己带走!” 戚忱心里暗暗叫苦,不得不再向楚昕元解释一下他们民政使司对待皇子休书的流程:“殿下,这怕是已经不能了,休书送到民政使司,因殿下是皇子,身份尊贵,民政使司不敢怠慢,也无权处置,核查无误,便送往内务司,内务司会呈报御览,御览御批之后,便会原地返回,如今,休书原本,已经在内务司封存了!” 楚昕元心情很不爽:“本王没有写过休书,你们是如何核查的?”还核查无误? 戚忱额头的汗滚滚而下,他也很委屈,他明明是按正规程序:“可经核查,的确是王爷的字迹无误!” 他的字迹? 难道还有人模仿他的字? 就算字能模仿……他冷冷道:“仅仅只查了字迹?为何不派人来询问本王?” 戚忱:“……” 你王府的亲卫亲自送去的东西,又有王爷你的亲笔字迹,若是再派人来询问你,那不是多此一举? 王爷这是要翻脸不认? 日照轩的事,连他们都听说过了,他们也都以为这绝对是这位爷的本意无误,怎么中间竟然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第305章 兴师问罪 不管多少弯弯绕绕,要翻脸不认现在不也晚了吗? 这都成了定局,他只是来送回执的,说到底,就是来通知一声。 早知道他就不亲自来送了,马屁拍在马腿上了。 戚忱弱弱地道:“有王爷的亲笔字迹,有王爷的私章盖印,有王府的侍卫亲自送去,下官哪里敢还来打扰王爷?” “你说什么,还有本王的私章盖印?”楚昕元目光猛地一凝。 戚忱道:“千真万确!” 楚昕元怒道:“荒谬!”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事。 戚忱觉得,事已至此,就算他再小心翼翼地退让讨好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想他也是两榜进士出身,这次的事,他完全按照程序,中间并没有什么猫腻私情,可梁王的态度也太古怪了。 但再古怪能怪到他的头上吗? 他当即道:“殿下恕罪,下官也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内情,但是,王爷的笔迹是真,休书是真,下官是按程序,提交给了内务司,内务司也有审核,甚至,有御笔朱批。此事也不是下官能左右的,回执在此,下官告退!” 楚昕元从暴怒中回过神来,内务司审核,御笔朱批!对了,原休书还在内务司封存? 他道:“备车!” 他倒要去看看,谁人敢冒他的笔迹,敢冒刻他的私印! 还说什么御笔朱批,若是父皇看到休书,怎么也应该把他叫去问话,或者训斥,不至于不声不响的,就御笔朱批同意了! 这中间透着诡异,他堂堂梁王,竟然蒙在鼓里就被休妻了?他必须去看看。 原件不在民政使司,所以,楚昕元让岳西直接备车去往内务司。 曹北虽然只听了片言只语,也惊觉好像他是无意中闯了个大祸,不禁瑟瑟发抖,他这是被王妃坑了? 这下惨了,王爷不知道会怎么惩罚他! 岳西走的时候,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如果那份休书是假的还好,要是真的,老曹日子不好过了。 马车到了内务司,黄主事得到消息,亲自迎了出来。 他态度极好地笑道:“殿下,今日是什么风?竟把您亲自给吹来了。你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好!” 这突然大驾光临的,让他心里没底呀。 不过,他很快又想到一件事,脸上露出笑容来,道:“殿下是为休书的事来的?此事已经妥善。想必民政使司那边已经有回执的送去殿下处了!” 楚昕元道:“本王想看看休书原件!” 黄主事心里好笑,自己写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不过,他是爷,他说了算。 于是,把人迎进去后,黄主事立刻就把封存的原件取来。 展开原件,楚昕元的脸色黑沉如墨。 竟然真的是他的亲笔。 他记得,这封休书他有印象。 可他也记得,他并没有签名! 他如要溢出寒冰的目光盯在那方印章上。没错,他的私章就是这样的。 他咬牙切齿:“沐清瑜!” 没想到,她还一直留着那份休书,而且,竟然还敢私刻印章! 她数次在自己面前要休书,楚昕元推托约定一年之期后,她就再没有动静了,他多少有些以为她其实也只是为了让他多注意她一些。 又或者,只是为了表明她无意攀附的立场。 可现在这休书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是真的急于摆脱梁王妃这个身份! 然后,他的目光,又落在那个朱红色的批字上“阅”! 父皇看过了,批阅了! 在他不知道的情形下,竟然已经成了定局。 楚昕元觉得一口浊气堵在心田,他眼里一片森寒,将休书还给黄主事,离开内务司。 岳西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觉得他有点看不懂。 主子这是……舍不得? 可是之前看主子的样子,也没有多看重沐清瑜呀! 马车在沐宅门前停下了。 岳西小心地看一眼,车帘紧闭,主子到这里来,是要下车呢,还是只看一眼就走呢?他也不敢问。 好一会儿,楚昕元道:“进去看看!” 这是要兴师问罪吗? 岳西急忙跳下马车,叫门房通报。 门房进去了,不一会儿,回来道:“我家姑娘病了,不见客!” 病了?前日还好端端的,今天就病了?这拒绝的借口找得真敷衍。 楚昕元下车,负手而立,沉沉气势直接碾压过去:“京畿卫统领前来办公,谁敢阻挠?” 岳西:“……” 主子这是不管不顾了。 楚昕元说完,便往里走。 门房错愕了一下,见这气势不是自己可以拦得了的,急忙飞奔去再次通报了。 一肚子气的楚昕元整个人就像个移动的冰窖,脸黑沉如同要下雨的天空,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此压抑起来。 他就这么直接闯进了内院。 他之前若是这么闯,才到内院门口,就会被沐清瑜挡住,但是今天,直等闯到了内院,也没见到沐清瑜。 他知道沐清瑜住在哪个房间。 就要他要继续闯进沐清瑜房间的时候,一个声音阻止了他:“梁王殿下,清瑜病了,还是不要打扰她休息的好!” 楚昕元侧过头,就看见一身素衣的明沁雪。 相比较之前,明沁雪稍稍憔悴了些,但是,她精致的眉眼,虽然不施粉黛,但仍然肌肤如雪,冰肌玉骨,飘然若仙。 他移回目光,淡淡地道:“本王找沐清瑜有正事!” 明沁雪也淡淡地道:“不论什么正事,也抵不过清瑜的身体重要!” “她真病了?” 明沁雪微微蹙眉:“生病还有假的吗?” 见明沁雪不似说谎,楚昕元道:“请御医了吗?” 明沁雪没说话,只是笑了一笑。 楚昕元懂了。 御医也不是那么好请的,不是谁都能叫得动。 沐清瑜已经搬出了梁王府,现在虽然休书之事还没有传开,也是早晚的事,或者说从她搬出梁王府的那一天起,那些见人下菜碟的,便算是请,也难以把他们请到沐宅来。 他道:“岳西,去请御医!” “等等!” 楚昕元转过头,看着明沁雪的目光微有不善:“既然病了,不请御医,还等什么?” 明沁雪道:“清瑜有交代,不需要医者!” 楚昕元冷笑一声,终于露出马脚来了?病了不需要医者?那就是没病。 她是知道他要来兴师问罪,所以装病? 他眯了眯眼睛,淡淡地道:“岳西,去请!” “等等!” 楚昕元脸色不好地道:“不要跟本王说什么不需要医者,本王说需要就需要!” 站在原地什么话都没有说的明沁雪:“……” 楚昕元也是说完这话,才意识到这个等等,不是明沁雪说的,而是传自屋内。 那声音虚弱到几乎无力,但却仍然能清楚地听出,是沐清瑜的声音。 楚昕元皱眉,道:“沐清瑜,你不需要给本王一个交代吗?” “沁雪,让梁王殿下进来!” 明沁雪看看楚昕元,做了个请的手势。 楚昕元立刻推开门进去了。 明沁雪站在原地,摇了摇头。 她的房间和沐清瑜的房间一个在主屋,一个在西厢,今天大清早,茗儿去打水了,她刚走出门,就被一双手抓住,差点没把她吓死。 直到看清那是沐清瑜,她才定下神,但是,沐清瑜的脸色太难看了,就像一个重病垂危,奄奄一息的病鬼。 她急忙将人扶住,道:“清瑜你这是怎么了?”昨天一天没见,今天一早出现,她是昨天晚上回来的,还是今天早上回来的? 沐清瑜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喑哑:“沁雪,我病了,若是有人来找我,帮我挡住,我今天不想见任何人!” “我去给你请大夫!” “不用!积年老毛病,发作的时候就是这样,我有药,吃过之后,两三天就好!” 明沁雪怔了怔:“老毛病?” “对!”沐清瑜笑笑:“以前也发作过两三次,身边一直备着药,只是吃过药后要静养两三天!” “真的不用请大夫吗?” “不用,我来跟你说,就是怕你们担心!我没事!” 明沁雪急道:“那你快回去休息!” 既然是老毛病,而且备了药,那药必然更加对症,如果请来的大夫重新诊断,人折腾不说,还未必能开出更对症的药方。 沐清瑜转身要走,她见她走路腿都在打颤,急忙扶住。 将沐清瑜扶进屋里,果然闻到一股药味,明沁雪照顾她躺好,今天便没准备出门,清瑜既然不能被打扰,她就在这里守着就好了。 可没想到梁王会来。 要是在别的地方见到梁王,她会很高兴。 因为她正有事想和梁王商量,但不方便出门,亦不方便约见梁王。 但是现在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 清瑜的病更重要,她的事,过几天再说! 屋子里有些暗,门窗紧闭,帘幕低垂。 楚昕元知道沐清瑜住在这个房间,但是他从没进来过,不过这不妨碍他一眼就看到床的位置。 床上,一个身影努力靠坐起来,吃力地把软枕垫在背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才对楚昕元道:“梁王殿下是有话要说吗?” 楚昕元看到她吃力的动作,哪怕屋内的光线因为帘幕遮挡,光线很暗,他还是看出来,沐清瑜的脸色苍白得跟个鬼似的,嘴唇也没有半点血色,甚至那双清泠泠的眼睛,也没有什么神采。 “你是什么病?” “老毛病!”沐清瑜笑笑,又加了句:“女子的病,你不会懂,也不必懂!” 楚昕元:“……” 看着她虽然在笑,但是毫无血色的唇却只让人感觉心也揪住了。 他道:“为什么不请御医?” “我吃过药了!”沐清瑜抬起眼:“殿下来我这里,不是来探病的?” 楚昕元被她一提醒,顿时想起正事,他黑着脸从怀中拿出那份休书回执,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沐清瑜看了一眼,回执?这是成了啊! 她露出一个笑脸来,道:“怎么回事殿下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可本王没签!” “那不重要,有殿下的私章就行了!” “本王也没有给过你私章,所以,你是私刻私章假冒,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罪?” 沐清瑜翻了个白眼,她脸色很惨白,连白眼都翻得无力,她幽幽地道:“谁知道你的私章是什么样子?我如何假冒?既然出现了,那自然是真的!” 楚昕元咬牙:“你哪来的真的?” 沐清瑜扬扬眉:“买的啊!” 去哪里能买到?他的私章自己贴身收藏,就是睡觉的时候,也是放在他睡榻边上,别人偷不去!也没有人来偷! 突然,他眼神一凝,也许,有人来偷过! 他突然就想通了一个关窍,赏金猎人青鱼,一向只拿悬赏榜上的悬红,就算他还欠着五千两银子没还,青鱼也不应该会跑到他府里偷东西抵上,敢情不是偷东西,那字画,那夜明珠,都只是幌子,他所做的,是偷拿他的私章盖印! 他厉声道:“私拿我私章盖印的,是赏金猎人青鱼?” 沐清瑜笑笑:“也许是!” “你怎么会和赏金猎人青鱼有关系?” 沐清瑜淡然:“难道你没有听说一句话吗?有钱能使鬼推磨!” “你雇了青鱼?” 沐清瑜展颜一笑,道:“这还得多亏梁王殿下替我要回了我娘亲的嫁妆,所以我才有钱雇人啊!” 楚昕元:“……” 他被气得心头的火直冒,一口老血汩汩冒泡,几乎要直接喷出来。 他咬牙切齿:“本王没同意,你这是欺官又欺君!” “殿下不要说的这么严重,”沐清瑜闭了闭眼睛,再睁开,露出一个笑容,声音清清浅浅,还透着一种无力的喑哑,道:“有了结果,何必在意过程?再说这件事,我们不是早有默契吗?只不过是提前了一段时间。而且现在看来,对你的官途也没有什么影响,我这么做,难道不算已经仁至义尽了吗?” 楚昕元忍不住伸手,扣住她的双肩:“你就这么急于想要和本王断绝关系?” “不然呢?留着过年吗?” 沐清瑜任他扣着,也没有挣扎,此时,她根本无力挣扎。 “本王对你不够好吗?你要如此羞辱本王?” 他目光阴冷,从齿缝里挤出的声音每个字都带着质问,杀气腾腾。 第306章 没什么血色 沐清瑜再次闭上眼睛,又睁开,她神情恹恹的,却努力露出一个笑脸,声音轻软得好像云朵,含笑道:“殿下对我真好!在小花园里,你要将我活埋的时候;在你踹断了我的肋骨,让我像孤魂野鬼一样独自回到竹渺院的时候;在你带着梅静雪,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时候;在你封闭竹渺院,让我自生自灭的时候,我都在想,殿下对我真的好啊!” 楚昕元:“……” 他咄咄逼人的气势一滞,眼神有些躲闪,扣住她肩头的手也有些无力。但片刻,他又抬起头,道:“你明知道,本王不是要活埋你,而是那时,你已经没气了!” “我醒来,你踏着我的肩,把我往坑里踩时,你还记得吗?” “本王只不过是想吓唬你,让你以后不要轻易的用这种寻死觅活的手段来吸引本王注意!”楚昕元越说声音越低弱,但是,他觉得他必须要把话说清楚,他又道:“本王封闭竹渺院,只是想你向本王服软,那时候你的眼神,让本王很不喜欢!” 倔强的,清冷的,疏离的,甚至有些骄傲的眼神,那让他很不喜! 沐清瑜点了点头,笑道:“原来如此!” 他看着她,目光深处似有什么东西掠过:“本王以为,后来本王对你的示好,你能明白本王已经不那么讨厌你了!本王虽有对不起你,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但你何至要如此决绝?” “殿下见谅,我只是个小女子,小气,记仇,睚眦必报!还有,决定的事,不会更改。”她勾起唇角:“在我忍着痛楚,将断裂的肋骨一一掰正,然后你带着梅静雪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已经做了这个决定!” “另外,这算什么决绝呢?殿下是休妻,以后,所有人都知道,我不过是殿下休弃的弃妇。而殿下,照样光风霁月,照样风采无双。我这样一个人,不会影响殿下的光华!” “你……真是铁石心肠!” 沐清瑜笑笑,道:“殿下不要这么说,毕竟如今你我已桥归桥,路归路,当日的仇怨,我都不准备计较了,如今我得自由,殿下也得自由,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楚昕元看着她,眼神危险。 沐清瑜含笑迎接他的目光。 还是那张清艳绝丽的脸,虽然因为病了,脸上没有什么血色。 还是那样的眼神,倔强的,清冷的,疏离的,甚至有些骄傲的眼神,他以前很不喜,甚至想要这双眼神的主人屈服,低头,服软。 可是当他发现,这样一双眼睛,竟然让他慢慢地觉得好像也挺好看的时候,他与她,桥归桥,路归路了! 是的,说再多又还有何意义? 要到交代又如何? 休书已成,过了明路。 他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休妻也好,是知情也好,没有人会在意,也不重要了! 他之前的激动,愤慨,怒气,慢慢地收拢起来,收敛起来,最后,换成一张漠然的脸,他的眼神也恢复了漠然,缓缓道:“本王懂了!” 然后他站起身,转身出门,背影笔直。 已经强撑良久的沐清瑜,在他走出门的那一刻,终于撑不住,昏迷过去。 被李惊风掌力所伤,又中了毒,沐清瑜虽然含笑和东方墨晔说话,却还是撑不过去昏迷,她以为她要死了。 但是,她又醒了过来,只不过,醒来的她,不是在沐宅自己的房间。而是在一间奢华得,带着满满的脂粉香气的房间。 房间里有一张极大的床,一张极大的妆台,流苏垂下,将床与妆台隔开,分为前后两间。 浅粉色的帐幔被窗口透进的风吹得不住轻扬。 她就睡在这张大床上。 她撑起身,还没搞清楚这是哪里,门口处便传来声音,一个艳丽女子端着托盘进来,那女子眉梢眼底都是风情,便是一颦一笑,走路的姿态,无不风情万种。 看见睁开眼睛的沐清瑜,她轻笑一声,道:“哟,醒了?” 沐清瑜张口,声音喑哑:“这是哪里?” 那女子笑道:“这里呀,这里是宵香阁!” 沐清瑜:“……” 夜夜春宵香满院,满楼被看薄春衫。这就是宵香阁。 京城中人提起青楼,必提宵香阁。 这是京城最大的一家青楼。 可现在,她竟然在这家青楼里,看这屋子,这摆设,也许还是某个花魁的房间。 她冷静地坐起身,那女子又轻轻一笑,道:“姑娘是兰绡的贵客,你放心,兰绡这里安全得很!” “我怎么来的?” 兰绡把托盘放在桌上,把里面的药端过来递给她,道:“有人将姑娘送过来的!” 是那个东方墨晔吗? 她接过药碗,还没说话,一个声音道:“醒了!” 兰绡立刻福身行礼:“少主子!” “你先下去!” “是!” 沐清瑜拥着被坐在床上,刚才她已经注意到自己的那一身被血污染,被掌风击破的青衫早就不在身上了,换的是素白的一身女装。 而兰绡递过来的这碗药,她虽没喝,但从药味里分析,也十分对症。 东方墨晔走过垂帘,出现在沐清瑜的面前。 他漂亮的眼眸落在沐清瑜的脸上,道:“先把药喝了,虽然治不好你的内伤,但把余毒拔尽应该是可以的!” 沐清瑜把药喝掉。 东方墨晔微微一笑:“你就不怕药里有毒?” 沐清瑜把碗放在旁边几上,也微微一笑:“你要想我死,昨天不救我便是了。浪费珍贵的解毒药,又帮我疗伤,便是这碗药,小小的一碗,没有一百两银子也下不来,哪需要这么麻烦呢?” 老怪物李惊风的攻击,她中了两次。 虽然两次都没有打中要害,但是毒掌是真毒,掌风也是真的劲,她受了重伤,中了毒,又一起处于紧绷之中,始终在努力,始终在奔跑,始终在寻找机会,毒蔓延得更快。 如果不是她也曾配置的解毒丸压制了一些毒性,或许都没等到东方墨晔出现就毒发身亡了。 东方墨晔微微挑了挑眉,“我以为你晕过去了,应该不知道这些!” 第307章 迷雾 “就算晕过去了,现在也醒了,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 喝过药后,东方墨晔道:“这里很安全,你可以在这里养伤!” 沐清瑜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过去,看他:“你似乎早就认识我?” 东方墨晔笑容清浅:“有过几面之缘!” “所以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 “为什么帮我?” “不为什么,大概是看你比较顺眼!”东方墨晔轻轻一笑,道:“举手之劳,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好好养伤!” 他的笑意轻浅中透着温润,沐清瑜却觉得他整个人都罩在一层迷雾之中,看不透! 沐清瑜没有继续在宵香阁留下,第二天一早,天色未明,她就悄然离开,回到沐宅。 明沁雪看着楚昕元从沐清瑜的屋子里怒气冲冲,脸色阴郁地走出来,又看着他离开,她没有叫住他。 楚昕元整个人如同一块寒冰,守在外面的岳西也不敢说话,主仆两人离开了。 也不知道两人聊了什么,楚昕元似乎处理爆发的边缘,虽然他面无表情,但那寒气森森的样子,显然聊得并不怎么愉快。 明沁雪走进沐清瑜的屋子中,看见她以一个奇怪的姿势仆倒在床上,她急忙过去扶她,又照顾她躺好,心里对楚昕元不禁皱眉。 他这是把清瑜气昏迷了,竟然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走了? 一个男子,对待自己的妻子,怎能如此可恶? 沐清瑜好好地休养了两天,这两天里,她什么都没干,也什么都干不了。 重伤让她全身无力,余毒拔除如抽丝。其实更多的时候,她连手指头也动不了。 楚昕元来时,她不知道用了多大的意志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把自己装得云淡风轻,但楚昕元走的,她就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 好在她清晨的特别交代,明沁雪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病还是别的,但是她明白,沐清瑜清晨到她的房门口说的那番话,必然有深意。 所以,哪怕她也很担心,却没有去请大夫,自己亲自服侍,连茗儿也没有假手。 茗儿只知道沐清瑜病了,自家小姐不让她服侍,说是沐姑娘对她有恩,要亲自动手。茗儿毫无怀疑,她心里也是感激沐姑娘的。 醒来的沐清瑜,还觉得全身都被抽空一般。那血焰毒炎掌是真厉害,内力与毒气互相催发,难怪江湖传说,同级无敌。 何况她还不是同级。 沐清瑜开了药方,让明沁雪帮她抓些药,还没交代几句,又昏迷过去。 她开的药方有好几种,伤寒的,疮疔的,风寒的,心衰的,厥脱的……甚至还有时疫的,麻风病的。 以至于,明沁雪拿到那些药方,在得知药方各治什么之后,都有些发怔。 所以现在沐姑娘的病,哪底是其中哪种症状?还是说每一种症状都有一点,所以她自己开了这些药。 看着沐清瑜虚弱的样子,她当然没去问。 只是把药方翻看了几遍之后,悄然得出结论:沐姑娘这种病不想被别人知道,更不想让别人知道用的什么药。所以这里面可能有些药是她需要的,有些是她根本不需要的。 既然沐姑娘不欲别人知道,那要是所有的药都由一个人抓取,又都进了沐宅,一样会引人注意。 这种引人注意,可能会给沐姑娘带来极大的麻烦。 明沁雪花了银子,找不同的人帮忙抓药,然后,这些药都送到了兴和坊。 楚景弦说过,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可去兴和坊找七公子。 他是沐清瑜的朋友,明沁雪也知道。 药悄悄送到兴和坊七公子处。 楚景弦正和孔星淳对赌,他们想到一种新玩法,天天赌骰子玩牌九有什么意思?纯粹赌运气! 比如,他们在赌今天一直到用午膳之前,会不会有人来七公子的包房找他。 楚景弦说没有,孔星淳说有! 两个人便在房间里烹茶聊天,顺便还摇摇骰子什么的。 上次沐清瑜摇出一个一点都没有的存在,这让楚景弦有了奋斗的目标。 不过,看沐清瑜摇时轻而易举,可楚景弦摇时,明明各种可能都考虑到了,最上面那颗就是立不起来。 两个人玩得正是无聊,门外就有人来送东西了。 盒子装的好好的,送过来的却是药。 不同的人不同的时段送来的,七八盒,全是不同的药。 楚景弦把每一种不同的药都看了一遍。 孔星淳吊而郎当地半倚在窗台边,看他在盒子里翻找,笑着打趣:“本公子见过送花的,送剑的,送玉佩的,送荷包的,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送药的!” 楚景弦翻到了最后一个盒子,里面写着:“请七公子帮忙送至沐宅!” 孔星淳也看见了,两人不由得对视一眼。 孔星淳道:“需要用这种方法送药,谁病了?” 楚景弦皱眉:“这情况有些不对!”他叫人去买点心,生意最好的翡瑜楼难得排队,就在名声仅次于翡瑜楼的珍膳坊里买,不同种类的买了许多。 他又叫人拿来一个四层食盒,将药包放在下三层,最上面一层,放着珍膳坊刚买到的热气腾腾的点心。 孔星淳道:“我跟你一起去!” 楚景弦看他一眼,既嫌弃又戒备:“你去干什么?还嫌不引人注目?” 孔星淳突地吊而郎当一笑:“明大小姐住在沐宅,好歹也是世兄,我去看看有什么不对?” 楚景弦不理他,提了食盒就走。 孔星淳立刻跟上。 马车上,孔星淳眯眼问道:“是谁病了?” 楚景弦闭目养神,闻言看了他一眼:“哪里有人病?我只是给沐姑娘送些点心!” 他提高声音道:“赶快点,点心要凉了!” 车夫一扬鞭子,马车又快了几分。 到了沐宅,门房开门,道:“我家姑娘感染风寒,不见客!” 孔星淳道:“你家姑娘感染了风寒,那明姑娘呢?” 门房道:“明姑娘照顾我家姑娘,没空见客!” 楚景弦:是沐清瑜病了? 孔星淳:原来是沐姑娘病了! 楚景弦还没有说什么,又有一辆马车到了沐宅门前。 那辆马车直接停了过来,马车上下来一个人,对着门房,颇为高高在上地道:“叫沐清瑜出来!” 第308章 是帮她,还是害她 门房看了他一眼,道:“我家姑娘病了,不见客!” “什么客?”那人不悦地道:“公务,懂吗?” 门房道:“什么公务?需要我家姑娘亲自处理?” 那人很生气,道:“你一个下人,管这么多干什么?有什么公务能告诉你吗?” 门房道:“我家姑娘病了,不见客!你可以找我!” “找你,你配吗?”那人勃然大怒,来的时候他可是打听清楚了,这屋子的主人沐清瑜是梁王妃,但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身份了。 现在,她甚至已经不是梁王妃了,竟然还在自己面前拿架子? 他扭头就对自己的车夫道:“闯进去!” “等等!”被忽略得很彻底的楚景弦说话了。 那人刚才光顾着和门房掰扯,都没注意旁边这人,因为心中已经有先入为主之见,一个无官无职的白身百姓,所认识的人自然也跟她差不多,不值得多看两眼。 去时转眼看去,见楚景弦气度不凡,贵气外显,面如冠玉,白红齿白,身上的衣衫质料和做工皆极为不凡。 他吓了一跳,忙道:“这位公子,你有什么事?” 孔星淳笑出声来,道:“他竟然都不认识你,你是越活越回去啦!” 楚景弦不理他,对那人道:“你是谁?为何要见此间主人?办的是什么公务?” 那人觉得公务之事不能随便对人说,但是面前这位公子,虽然只是平平淡淡的问话,言行举止之间却带着让人要仰望的风仪,只怕这人出身不凡! 他斟酌了一下,道:“我是民政使司的执事,前来送一份回执!” 楚景弦眼眉一挑:“拿来!” “请问公子是?” 楚景弦黑着脸:“戚忱都是怎么用人的?本王楚景弦!” 那人吓了一跳,急忙跪下:“下官,哦不,小人见过王爷!” 在民政使司当一个小执事,那是不入流的官职,当然也不是什么科举出身,而是仗着某个亲戚的提携,把他安排在那里当差而已,仗着他的亲戚,在民政使司他虽只是个小执事,却连戚忱都给他两分面子,就越发有些目中无人。 梁王府的回执,戚忱亲自去送了,但沐清瑜这边的,却还没送。今日戚忱让他来送回执,他正满肚子不高兴。 为什么给王爷送的时候想不起他,给一个被王爷休了的女人送的时候,就要他去? 分明是戚忱要拍王爷的马屁,知道给这个女人送过来没有什么油水,所以才叫自己跑腿。 但戚忱是他上司,他也不能说什么,只能把这份不忿带着一起到沐宅来。 楚景弦是从兴和坊里坐的车,马车上没有徽记,而前几天,楚景弦虽然在民政使司晃荡了一个时辰,但那天轮到他休沐,他哪里有机会见什么王爷? 民政使司说到底也就是个极小的衙门,在普通百姓眼里是官,但却只不过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作威作福是不可能的,搜刮盘剥也没这个机会,在王爷面前,他的确不敢称下官。 楚景弦伸手:“回执拿来,你滚!” 那人一听,立马将回执拿出,双手奉上,自己恭敬地拱手行礼,然后转身“滚”了。 看着手中的回执,楚景弦却是更担心沐清瑜了。 之前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莫不是她后悔了,但一切已无法挽回,所以才会急病了? 他道:“通报一下,我去探病!” 门房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去通报了。 不一会儿,他就回来,打开门,请两人进去。 明沁雪从内院出来,把两人迎进去。 她一身素衣,不施脂粉,明丽的脸略有些憔悴,这是这两天照顾沐清瑜累着了。只有一双眼睛还是那么漂亮,那么明亮。 她明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楚景弦……提在手中的食盒。 楚景弦见她眼神急切,也不说话,把食盒递给她,里面有药,也有点心,这两样都可以直接拿进去。 明沁雪叫茗儿:“为两位公子沏杯茶!”然后,她就脚步匆匆地提着食盒走了。 食盒有些重,她提得有些吃力,茗儿要帮忙,她道:“帮我招待两位公子!” 明沁雪直接提着食盒进沐清瑜的房间,沐清瑜还没有醒,不过这次是睡着了。 看这样子,沐清瑜一时半会醒不了。 要不是沐清瑜的呼吸比之前更平顺,脸色也稍稍好一些,她会更担心。 她没办法,只好把食盒放在一边,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厅里,热茶已经沏好,不过,不论是楚景弦还是孔星淳,都没有喝茶。 楚景弦手里捏着一张纸,眉头微皱着,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 孔星淳也看到了那张纸,他还瞄了一眼,然后他就震惊了。 梁王休妻,并呈报有司,得了皇上御批,如今和沐清瑜一别两宽,再无瓜葛! 接着,他又觉得很正常,楚昕元那个人,目的性太强,城府深,和沐清瑜一点也不般配。何况当初两人的亲事又是阴差阳错而成,走的不是正规路线。 不知道沐清瑜看到这个,会是什么心情。 两人各自走神,以致于明沁雪来时,他们都没反应过来。 走近的明沁雪于是也看到了这张纸,她伸出手,把纸张拿起来。 然后,她脸色就变了,眼神中似有火:“我倒说清瑜怎么突然病得这么严重,原来是因为这个。” 楚景弦回过神,看她:“你说,清瑜是因为这个生病的?” 明沁雪道:“我本来不知道清瑜怎么会突然就病了,她本来只是有些不舒服,但是梁王来了一次,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清瑜直接气晕在床上,这两天也不见好转!” 楚景弦脸色有些沉,心情也有些沉,所以,清瑜其实还是舍不得楚昕元,那他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 旁边的孔星淳脑补道:“你的意思是说,沐清瑜知道梁王有休妻的打算,所以心情不好,不太舒服,然后梁王来跟她说了要休她的事,把她气晕,然后她就大病一场了!” 第309章 强颜欢笑 楚景弦沉声道:“是这样吗?” 明沁雪顿了顿,道:“他们到底谈了什么,我并不知道,但大致情形,应该差不多!” 她心中也是这么认为的,她和孔星淳并不知道沐清瑜请楚景弦关照休书的事,从眼前所见所想,觉得这就是真相了。 楚景弦心里窝着一把火,不过他更关心沐清瑜的身体状况,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不同的药方不同的药,拿来做什么用呢? 她到底是什么病? 他道:“我请御医来!” 明沁雪拦住:“清瑜交代,不要请大夫!” “都成这个样子了,为何还不请?”楚景弦皱眉,沐清瑜这边,连个丫鬟都没有,好在明沁雪在这里,能有个照应,要不然,岂不是要让她一个人自生自灭? 明沁雪心中觉得,沐清瑜的病,也许另有什么别的隐情,但能让她撑着病体,来交代自己不要请大夫,就说明请大夫也许更危险。 她道:“等她醒了,我再问问她!” 孔星淳目光落在明沁雪担心的眼眸上,突地道:“她不让请大夫,会不会她不是病?” 明沁雪皱眉,不悦地看他一眼:“不是病,还会是什么?” 孔星淳被明沁雪这么一个白眼,顿时挠挠头,嘿然道:“有病看大夫,这是很正常的,既然不能看大夫,那不就是不正常吗?难不成她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不想让梁王看她的笑话?” 明沁雪:“……” 她觉得好像有这个可能。 如果清瑜真是因为梁王而病了,她一定是自己藏起来默默休养,不想让别人知道她这般狼狈。 但是她很快又摇摇头,道:“不至于!” 因为她想到自己。 她抱着那样的心思,放弃了一切,只为追寻一个虚无缥缈的能轻易从指缝中飘走的东西。到最后面对的却是楚云程那样的嘴脸,于她的打击何等大? 她尚且能够挺过来,她认识的沐清瑜,那个清浅淡然的沐清瑜,那个淡定从容的沐清瑜,那个虽只几面之交,却让她觉得内心比她强大的沐清瑜,不至于比她还不堪! 她道:“我先去看看她!” 她再次走出去,厅内,楚景弦面色沉沉,孔星淳看着明沁雪离去的背影,没有说话。 明沁雪轻轻推开门,床上的人儿顿时睁开眼。 明沁雪快步走过去,道:“醒了!” 沐清瑜脸色还很苍白,唇上仍然毫无血色,但是已经比前天好一些了。她笑了笑,道:“饿了,闻到了香气,就醒了!” “闻到香气你也不能吃呀,我叫茗儿熬了粥!”明沁雪笑。 沐清瑜叹气,道:“粥就粥,我感觉现在能吃下好几碗!” 明沁雪道:“你等等,我叫茗儿端过来!” 她急忙出去叫茗儿,然后回来,把食盒打开,第一层的点心拿开,第二层,果然是她想的那样,都是一个个的药包。 沐清瑜闻到药的气息,抬眼笑道:“药来啦?” 明沁雪道:“嗯,你不让请大夫,又只给我一堆药方,我猜你不想让人知道,所以,请七殿下帮忙送来了。” 沐清瑜的目光落在食盒上,露出一个璨然的笑,道:“沁雪,跟聪明人果然不需要交代。我要是男子,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娶到你,聪颖又明悟,宜室又宜家!” 明沁雪白她一眼:“都什么时候了,在这说什么呢?” 宜室宜家又有什么用,在有些人眼里,终不及背有大树,利益和所能带来的助益! 比如她,比如沐清瑜。 她是明家大小姐的时候,楚云程何敢如此轻贱她? 沐清瑜若不是遇上沐明远那样的父亲,若她有父母疼爱,家族相帮,楚昕元又岂会对她如此冷待,弃之如敝屣? 所以,她会让那些人看看,不靠家族,不靠背后的力量,她一个女子,也一样能达到男子能达到的高度! 明沁雪道:“你是需要其中的某几味药,还是全都要?” 沐清瑜笑道:“全都要!” 明沁雪:“……” 她斟酌道:“你到底是什么病?”那些药,可是能治七八种病了。 沐清瑜道:“也没什么病,我是要泡药浴!”不过其中有些不要罢了。 明沁雪没有再问,她道:“七殿下过来了。” 沐清瑜看看自己的样子,道:“我去见见她!” “你行吗?”这么虚弱。 “已经好多了,能撑住!” 她穿上外衣,明沁雪陪她一起去厅内。 好在这是内院,只需要走过院中空地,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屋子而已。 楚景弦有些烦躁,他担心自己好心办了坏了,那份回执,他不知道该不该给沐清瑜看,万一刺激她了,让她更激动,病加重了怎么办? 正纠结间,就听一个虽然有些虚弱,却带着空灵笑意的声音传来:“京城双赌圣一起大驾光临,这是准备又要把这宅子赢回去吗?” 楚景弦:“……” 孔星淳:“……” 别人口中的京城双赌圣,会让他们觉得实至名归,但是从沐清瑜嘴里说出来,他们两人都忍不住脸上有些烫。 楚景弦快走两步,到了她面前才停下,关切的眼神上下打量她。 脸色苍白,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好像刚从阎王殿逃回来。神色憔悴,这才三天啊,整个人竟然瘦了一圈,气色也不好。 他张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说都是我的错,不该这么急着帮你把休书过明路,让你再没退路? 说我不知道原来你心中还有楚昕元,做了一件蠢事? …… 不,都不能,现在提起任何关于这件事的片言只语,不都是往她伤口上撒盐吗? 没看见她都已经强颜欢笑了? 她的故作坚强,不就是不想让人觉得她心里还记挂着那个人吗? 楚景弦思前想后,纠结万分,懊恼万分,几度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沐清瑜看他那样子都替他觉得累,这怎么才几天不见,倒矫情起来了?之前不是想说什么就说么? 她道:“民政使司那边不知道怎么办事的,为什么楚昕元早就收到了回执,我这边还没有收到?难道要自己去拿吗?” 第310章 哀顺变 楚景弦:“……” 他瞪大眼睛:“你在等回执?” 沐清瑜一脸不明所以:“不然呢?” 孔星淳把楚景弦放在桌面上的那张纸拿给她:“你节哀顺变!” 沐清瑜接过一看,这不是回执吗?原来已经送过来了吗?她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孔星淳一眼:“求仁得仁,我为什么要节哀?高兴还来不及呢!” 楚景弦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脸色,道:“你真没事?” 沐清瑜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地道:“你指的是什么?” 明沁雪目光闪动,道:“七殿下和孔公子觉得,你是受不了这个打击,所以病了!” 沐清瑜:“……” 脑洞这么大,这是准备养鱼吗? 她无语道:“我只是病了!” “病”在这个时候,好像是有点说不清。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拿到回执了,休书过了明路,从此以后,她是沐清瑜,再不会与那个人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不管原身心中怎么想,但是她心中却是快活得,连带着体内的伤,也觉得好了几分。 楚景弦一直小心翼翼的,连说话都不那么松快了,孔星淳跟她没这么熟,看着她的眼神也带着同情,这看得沐清瑜分外不爽,她的伤不能解释,算了,就让他们这样以为! 只待了不到半个时辰,楚景弦就告辞,拉着孔星淳一起走了。 他看得出来,沐清瑜很疲惫,是在强撑着精力和他们说话。 他们走了,清瑜才能好好休息。 不过,楚景弦不知道的是,他们走后,沐清瑜并没有休息,浴房里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她把那些药包拿过去,一一拆开,挑出几种不要的,其他的,全都放进浴桶滚开的水里泡着。 挑剩下的也没浪费,又包起来,这些以后可以做别的。 浓郁的药味逐渐在浴房里散开,腾腾热气之中,沐清瑜整个被包围起来,水温还有些烫,她除掉衣衫,踏进浴桶中。 如凝脂般洁白的皮肤,因为水温而迅速变红,她只略略蹙了蹙眉,便面不敢色地继续,直到把整个身子都浸入药水中,连头脸一起。 片刻,她冒出水面吐口气,又吸气沉入。 直到七八下之后,才虚弱又疲惫地靠在浴桶边上,让里面的药水可以充分浸润她全身。 楚景弦出了沐宅,脸色沉郁之极。 孔星淳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突地道:“你是不是喜欢她?” 楚景弦吓了一跳,猛地回头,正对上孔星淳寻幽探秘的目光。 两人争起来是死对头,平时在一起也没少互拆台,那种喜欢谁不喜欢谁的隐秘心思,当然更是要藏着掖着。 但是,楚景弦只停顿了一瞬,便道:“是!” 孔星淳眼睛不由得睁大,瞳孔紧缩,他说什么?他说是?他说是! 他竟然真的喜欢沐清瑜? 他指着楚景弦:“昨天之前,她还是你皇嫂!” 哦不对,也不算是,不过此时孔星淳太过震惊,以至于语无伦次,他只是要说一句话来表示自己心中的震惊,不管什么话都行。 楚景弦瞥他一眼:“嗯,我是刚刚喜欢她的!” 孔星淳:“……” 昨天之前是皇嫂,他不喜欢,昨天之后她是自由身,他今天喜欢的。 他几乎跳起来:“楚景弦你当我是傻子?” “难道你不是傻子?”楚景弦凉凉地扫他一眼,语气却无比认真:“以前没有人对她好,没有人守护她,以后,我来!” 说完,他上了马车,对车夫道:“去梁王府!” 被扔下的孔星淳:“……” 跑去梁王府干什么?宣告他的新决定吗? 梁王府。 楚昕元今天哪也没有去,他在书房。 桌上,摆着那张回执,他盯着那张回执,快把纸张盯出一个洞来了。 一股躁郁之气直入心底。 他推开椅子,心情烦躁地走了出去,他今天不想处理事务了,也不想看见所有的纸张。那还在书房待着干什么? 本是回到麒麟院的,都已经看见院门了,他脚步却停住,没有直接进院,而是鬼使神差般绕了出去。 梁王府地方够大,就连他自己,也没有用脚全部丈量过。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小花园边,小径曲折而别致,很是好看。 他的目光渐渐幽深,定于一处,有些出神。 那个地方,曾经挖开一个人形方坑,还有个女子,被踹进坑里,差点被活埋。 如果,当时她没有醒过来,就被那一锹锹带着泥土湿气的土,给无声无息的埋到土里了? 他怅然,心神有些空,当时心中有多恨,有多厌弃鄙薄,现在心中就有多空。 一脚踹下去的时候,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正眼看这个女子。 梁王妃,他咀嚼着这三个字,突地又笑了笑,他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脚下已经绕过了小花园,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处荒院。 荒院的院墙,却是新的。 不过,紧锁的院门大开着。 从沐清瑜搬出梁王府后,这里的门就一直开着了。 不过在她走后,他是第一次来。 甚至不知道为何而来。 这里已经没人了,那贵妃椅做成的秋千却还在,老梅树也在,可是满院荒凉。 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竟在整个院子里走了一遍,还进了那个小厨房,看见上面泥土糊住的漏洞,似乎能想像一个女子挽高了袖子,吃力地和着泥,把这些泥一把把地糊到灶上,灶上糊好了,她自己煮饭做菜,被烟熏火燎的样子。 他在这里站了良久,竟又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碧华阁。 和竹渺院的荒凉凋敝,杂草丛生相比,碧华阁简直如同天堂,精致到让人仿佛进入了两个世界。 他默了默,客人住着精致的院子,有一大群丫鬟婆子精心侍候,可是那个挂着梁王妃名份的女子,却要自己糊灶,自己做饭,自生自灭,住的地方连下人也不如! 如果是他,他会回来吗? 不会! 而且是永远不会回来了? 她如愿以偿了,念念不忘的休书,已经变成一份成功的回执,是不是在她搬出去的那一天起,她想要达到的,就只是这个目的? 第311章 拳拳到肉 下人来报:“楚王来访!” 楚景弦?他来干什么? 楚昕元一边想着,一边往前厅去。 还没走到前厅,却正好见着楚景弦也在管家的引领下往前厅去。 看见他,楚景弦几步就冲到他的面前,一拳,就向他砸来。 他满眼都是冷厉,满脸都是愤怒,怒气冲冲,一言不合就动手。 楚昕元以为自己能避开的,因为他避了。 但是,他竟然没有避开。 这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脸上,一股锐痛顿时漫延开来,疼痛让他从心不在焉的状态回过神来,同时,他心中也愤怒之极,也回一拳过去。 管家吓了一跳,他虽然看出楚王殿下脸色不大好,但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对自家王爷动手,他惊道:“楚王殿下你干什么?” 楚昕元转头:“退下!” 管家一怔,只得收住脚步,唉,主子打架,他这个做下人的,还是退下。 楚景弦伸手一格,将这拳挡开了。 楚昕元压制着怒意:“你干什么?” 楚景弦咬牙:“看不到吗?揍你!别以为你是皇子,就可以随便轻贱别人的人生,你又有什么了不起?” 楚昕元懂了,这是在为沐清瑜鸣不平? 他心中冷笑不止,他轻贱别人的人生?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他都被休妻了。那个女子心里主意大得很,是他能轻贱得了的? 还有,楚景弦以什么身份来为她出头? 想到那次,楚景弦跑到他的面前,劝他休妻,还愿意从中周旋,让休妻之事平顺完成,这次,沐清瑜把休书送去民政使司,能一路顺利地到内务司,再得御笔朱批,是不是也有楚景弦的功劳? 他心中顿时也怒了。 他扑上去又是一拳。 这次,楚景弦没有躲开,被揍在肩上。 楚景弦直接回了一拳。 两人拳来脚去,打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还真是拳拳到肉,脚脚不落空。 疼痛是疼痛的,但不知道为何,似乎又觉得不那么痛,似乎还有一个地方,比被打中的地方更痛。 管家不敢上前,也不敢真的走了,他在远远的地方看着,见两兄弟这种打法,看得心惊肉跳。不过,他也会一些功夫,知道两人是纯用拳脚,没有用内力。 这样下来,顶多也就是一些皮肉伤。 这不碍事。 王爷在军中的时候,校场里和将士们摸打滚爬,战场上冲锋陷阵,出生入死,那可比这严重得多了。 所以,管家悄悄地走了。 如果他还继续留在这里,看见王爷和楚王兄弟两人鼻青脸肿的样子,搞不好惹得王爷不快,那就要自讨苦吃了。 下人们也不敢走过来。 两人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都没能占到什么便宜,两张原本都英俊的脸上,此时再看不到半点英俊,鼻青脸肿,眼下青乌,各自打得他妈都不认识了。 最后打累了,两人就在地上躺着。 楚景弦突地笑起来,他吐出一口浊气,道:“楚昕元,你有眼无珠,那么好的人不知道珍惜,以后,我来珍惜!” “你敢!”楚昕元猛地蹿起,一拳砸过去。 本来消停的两兄弟又动起手来,这次都已经累了,没有起身拳打脚踢,就躺在地上拳脚相加,扭打在一起,简直是不忍直视。 楚昕元边打边骂:“老七,你做你的清秋大梦,那是你五嫂,你要乱伦不成?” 楚景弦一边还手一边骂:“呸,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休书都存在内务司了,哪来的五嫂?还有,你说她是我五嫂,她和你有夫妻之实吗?你们什么都没有,清瑜还是清清白白的女儿身,你想坏她的名声?打死你个不要脸的!” “呸,她曾是我的女人,以后都是我的女人,你敢觑觎她,你不要脸!” “你才不要脸,金柳池她一个弱女子被人算计也就算了,你一个大男人还被人算计,你这么蠢,坏她名声还怪罪到她身上,你配说这话吗?” “配不配她也是父皇圣裁的梁王妃,是你五嫂!” “那是以前,父皇御笔都批了,休书过的是明路,你回执都拿到了。你现在还要腆着脸和她绑在一起,脸呢!” “那是我的事,与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不知道好好对待的人,以后我来。你给我滚远点!” …… 兄弟两一边口中说着没营养的话,一边拳打脚踢,场面不忍卒睹。 最后,也吼累了,也打累了,两人狠狠地互视,一副谁也不让谁的样子。 楚景弦懊恼地道:“我跟你这个蠢货计较什么?现在清瑜是自由之身,她的一切她自己作主,我跟你讨论这个,真是犯蠢!” 自由之身几个字让楚昕元心上被重重一敲,不管那休书谁呈送的,现在都已经是定局,沐清瑜的确已经是自由之身了。 这让他觉得刺耳又难听,但是,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他一字一字地道:“没错,她是自由之身了,我以前是对她不起,以后不会!你休想得逞!” 楚景弦费力爬起,一身天青色锦衣沾得满是灰尘,脸上青紫,嘴角破皮,样子着实狼狈,可他却眉飞色舞地道:“替她揍了你一顿,真畅快!走了!” 楚昕元:“……” 说得好像他没有被揍一样。 不过,他竟然说是替沐清瑜揍他?他有什么资格替沐清瑜揍他? 楚景弦已经走了,腿上被踹了一脚的他走得一瘸一拐的,但是他却在笑。 楚昕元爬起来,脸色阴鸷,他的东西,不会被别人夺走,人也一样! 休书压在内务司又如何?谁规定休弃了的,不能再娶回来? 他大声道:“来人!” 管家本就没敢走远,听到声音小跑步过来,拱手低头,不敢看自家王爷现在狼狈的样子。 楚昕元吩咐道:“去仓库取一些补药;备一份礼物!” 管家道:“是!” 管家转身后,楚昕元又交代:“补药多取一点,礼物丰厚一点!” 管家一怔,这样特别交代,看来要用最高规格了。 楚昕元又快步往麒麟院走,走路的姿势极为怪异,不过,梁王府所有的下人,谁也不敢笑话。 第312章 硬闯 到了麒麟院,楚昕元极快地叫人更衣,换去了那一身泥灰衣衫,穿上干净的墨色锦衣,又把头发重新束了,衣冠楚楚,可惜脸上青紫红肿,嘴角还破了。 楚昕元毫不在乎,让岳西备车。 他想起来,前天去质问沐清瑜的时候,她病着。 这两天他心情不好,也没有去看。 今天备些补药去看看她。 岳西把车往沐宅赶,心里乱糟糟的,自家主子竟然被人打成这个样子,他们不就是一会儿不在主子身边吗?还好主子没有责罚他们。 一直很注意自己形象的主子,现在就顶着这样一张鼻青脸肿的脸出门,他是怎么想的? 不过,岳西不敢问。 他只老实地赶车。 车到沐宅,他下车敲门。 门房一开,看一眼,道:“家主病了,不见客!” 楚昕元从马车上跳下来,他冷喝道:“让开!” 门房初看一眼都没认出来,这一张大花脸! 不过看他一身墨色锦衣,还有这气度,顿时猜出来了,这位也没少到沐宅来,有时候进来,有时候进不来,前天都进来过,后来怒气冲冲走了。 门房迟疑了一下,才道:“我家姑娘吩咐不见客!” “本王不是客!”楚昕元说完,把门房一推,就从他身边走进去了。 门房急了:“梁王殿下,你不能硬闯啊,我家主子病了,不见客!” “本王是来探病的!”楚昕元远远丢下一句。 岳西急忙上前拉住门房,道:“潘哥潘哥,我家王爷也不是外人,你知道的,王爷心里担心沐姑娘的病,这才心急了些!” 潘书更急了:“你家王爷怎么就不是外人了?我家姑娘和你家王爷已经没有关系了,这来探病不也得等通报吗?” 说着,他还要往前追。 岳西一指将他点倒,扶到门边,又关上门,嘿嘿笑道:“潘哥,你看这多不好,你还是在这里好好的,你放心,我家主子又不会对你家姑娘不利!” 潘书大急,但却一动也动不了,他气得瞪眼道:“你们这哪里是探病,这是强闯民宅!” 岳西也不理他,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的,笑嘻嘻地跟上去了。 楚昕元大步走进院子,又走向内院。 因为没有通报,沐宅的下人也少,他一路几乎畅通无阻的。 直到他推开内院的门,茗儿正在院子里扫地,一见到他,惊呼:“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随便闯进来,赶紧走,不然我报官了!” 楚昕元:“……” 他的脸色有些沉,不过这鼻青脸肿的也看不出来。他沉声道:“本王来探病!” 茗儿白眼翻到天上去了:“你还本王呢?你以为我没见识?我没见过王爷吗?哪个王爷长得你这样子?癞蛤蟆似的,还敢冒充王爷,滚滚滚,再不滚我拿大扫帚抽你!” 她挥舞着手中的扫帚,向楚昕元张牙舞爪的。 楚昕元脸更黑了,他不自觉摸了摸脸,嘶了一声,好疼。 他沉声道:“本王楚昕元,让开!” 茗儿睁大眼睛,也没看出来,怒骂道:“好你个贼子,还敢冒充梁王殿下?梁王殿下长得多好看?你丑得跟个鬼一样!你是欺负我家小姐出去了,我一个小丫鬟认不出来是不是?” 笑话!以前她跟着自家小姐参加的聚会可不少,京城里的王爷什么的,除了年纪大的,年轻的她都认识! 楚昕元气得拧起眉,这时,岳西提着东西跟上了,他急忙道:“主子,礼物,礼物!” 楚昕元扫了茗儿一眼,向院里走。 茗儿挥着扫帚挡在前面,岳西立刻提着礼物过去道:“茗儿,你连我家王爷都认不出来了?王爷好心好意来探沐姑娘的病,你这么挡着是什么意思?你和你家小姐都只是寄居在沐姑娘这里,不能替她做主?” 茗儿听到寄居,不能替沐姑娘做主几个字,有点迟疑。 接着她又反应过来,这怎么能是替沐姑娘做主呢?这人顶着这样一张丑脸直接闯进来,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啊? 还没等她说话,岳西把礼物都往茗儿怀里推:“我家王爷知道沐姑娘病了,所以准备了补品,还有礼物,你替沐姑娘收起来!” 茗儿的扫帚还没放下,就被塞了满怀,接着,扫帚被接走了,她怕东西掉下来,只能抱住。 楚昕元问道:“沐清瑜呢?” 茗儿下意识地就看了浴房的方向一眼。 楚昕元懂了,立刻就往那边走去。 茗儿急了,赶紧想追上前挡住,道:“你不能去!” 岳西上前又是一指,茗儿顿时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了。她张口要叫,岳西又是一指,这下,她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了。 按这院子的布局,这里应该是个房间,沐清瑜搬进来之后,为了方便,把这里设为浴房,反正古代的浴房简单,一个大木桶,抬到哪间放着,哪间就可以做浴房了。 沐清瑜自己设计了一个出水口,用完之后水可以自己流到窗外的沟渠之中,不过要用水的时候,还必须抬进来。 院里有个粗使周婆子,力气大,烧好水一担就挑来了。 楚昕元走到门口,有些奇怪,沐清瑜不住主屋,住到这间屋子了? 不过,这里所有屋子都是她的,她愿意住哪间住哪间,也不奇怪。 脑中不由想起前天她苍白着脸,摇摇欲坠的样子,他伸手,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 鸣儿的眼睛都快鼓出眼眶了,她想骂“登徒子,臭流氓”!可是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被点了哑穴。 岳西当然不会往前凑,那边应该是沐姑娘的闺房,他要敢上前一步,他敢肯定会被自家主子打爆头。 他笑嘻嘻地对茗儿道:“虽说是沐姑娘的闺房,但是我家王爷和沐姑娘是夫妻,进房间也没有什么的!” 茗儿狠狠地瞪着他。 岳西觉得这小丫鬟的眼神还挺凶狠,一副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样子,主人家的事,她一个小丫鬟参合啥呢? 他正要再规劝茗儿几句,突然门开了,一个人像一个大布袋,四仰八叉地摔在院子里。 第313章 脚丫子印 岳西大吃一惊。 因为他发现,那个被踹飞出来的,竟然是他家王爷。 如果没有看错,他家王爷的胸前,竟然印着一个脚丫子印? 为什么不是鞋子印,是脚丫子印? 其实楚昕元也是懵逼的,他推开门走进去,就听见一阵水响,接着是一片风声,模糊之中,他看见眼前一个大大的桶,桶里热气蒸腾,就在他进门的时候,桶里的人已经起身,极快地挑起桶边的衣服,一个旋身,就穿在身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一个脚丫子过来,就把他踹出去了。 猝不及防! 而且他后知后觉自己闯了什么地方,也有些气短,摔在院子里,一时竟然没有起身。 岳西吓了一大跳,一伸手就去按自己的刀,竟然有人敢袭击王爷! 楚昕元咬牙切齿:“回来!” 岳西:“……” 他回来扶楚昕元。 楚昕元转头看茗儿,这个小丫鬟,说了那么多话,怎么不说这是浴房?里面的人在沐浴? 在飞出房门的时候,他看清了,那被雾气浸润的清冽冷艳的一张脸,那是沐清瑜。 来探病,结果闯人家浴房了,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他什么都没有看见,若不是摔出来的那片刻看到那张脸,他连被谁踹的都不知道!可是说出来谁信? 能把他这么一个大男人踹出去,她的病看来不要紧了! 可他若是就此离开,未免显得心虚,让人觉得落荒而逃。 他若继续留下,一会儿面对沐清瑜又该怎么解释? 茗儿一眼快意,狠狠地瞪岳西,叫你使妖法让我说不成话,活该!沐姑娘威武! 楚昕元决定先留下来,自己无意中犯的错,自己必须承担。 不一会儿,沐清瑜出来了。 她已穿好衣裳,一头青丝半干,温顺垂下,带着水气。泡过药浴后,她的脸色不再像之前苍白,有了一丝红润。 脚上也穿着鞋子。 还是她常穿的浅蓝色外裳,清浅不张扬。 她眼神冰冷,缓步而出。 楚昕元站在当地没出声,一双眼睛落在她的身上,十分复杂。 岳西感觉沐清瑜的目光是落在他身上的,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垂着头,努力的降低存在感。 沐清瑜走到他们面前,看了茗儿一眼,又扫了岳西一眼,冷冷地道:“会武功很了不起?在我的院子里对我的人动手?” 岳西恍然大悟,刚才防止茗儿捣乱,他将她的穴道点住了。此时茗儿涨红着脸,怒视着他!他讪讪地道:“属下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他想起门房潘书也还被他点着穴道呢,顿时有些底气不足。 “解开!” 岳西急忙给茗儿把穴道解开。 茗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她把那什么的礼物往地上一扔,直接就薅住了岳西的领子,九阴白骨爪往他脸上刨去,口中还道:“叫你使妖法,叫你让我不能动!叫你不准我说话!” 岳西狼狈地抵挡,既不敢还手,又不能任她刨,这要是刨中了,他脸上带着几个爪印,以后还怎么见人? 楚昕元没理会那边,只是看着沐清瑜,颇有些难以启齿,吭吭哧哧地道:“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沐清瑜看他的眼神淡漠又疏离,道:“梁王殿下,你以什么理由私闯民宅?” “本王……只是想来看看……” “看什么?” “你的病!”他真的只是来看病的,不是来闯她浴房的啊!谁知道她宅子里的浴房竟然建在这里?正常的不一般在小耳房里的吗? “我的病与王爷有关系吗?” 楚昕元指指自己的脸,决定不要脸了:“景弦说你是因为被本王休弃了,才会大病一场,还将本王打了一顿!本王觉得心里不安,所以来了!” 沐清瑜:“……” 他这是来卖惨的?不得不说,看着他揍成猪头的一张脸,的确让人感觉快意,不过,她不信楚昕元这样的人,会站着让人揍,她皱眉道:“景弦怎样了?” 当着他的面,竟然问老七? 问老七就算了,还叫景弦?有这么亲密吗? 楚昕元心里极是不舒服,眉心不由得拧了一下,才道:“他好的很!” 沐清瑜不问了,道:“带着你的东西,还有你的人,一起走,这里不欢迎你!” 楚昕元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那疏离淡漠的眼神,那原本就如凝脂一般,刚刚沐浴过后又添了几分水润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是,气色已经好很多了。 他装着没有听见沐清瑜的逐客令,道:“你大病一场,如今还没恢复,本王派人去请御医给你看看!” 沐清瑜不想理会他这样的自说自话,拿话堵他:“就你认识御医吗?” 她自己治的,自信不会比御医差。 不对,也不算她自己治的,在之前,东方墨晔曾给她吃过解毒药,又让人给她喝了一碗汤药,那碗药也是极好的良方。 楚昕元一听,脱口道:“是不是楚景弦已经为你请过御医?”她认识的人中,认识御医并能请来给沐清瑜看病的,只会是楚景弦。 他心里又妒又恼,好你个楚景弦,倒会在沐清瑜面前卖好! 他目光冷了两分,紧紧盯着沐清瑜:“你拒本王于千里之外,却对老七这般好,你心里早就有他是不是?” 岳西正被茗儿追打,连头发都被薅掉了好几根,他当然不怕茗儿这种毫无章法的打法,只是不敢当着沐清瑜的面还手,再说,茗儿一个小丫鬟,打中他又有几分力气?他皮糙肉厚并不怕,做个样子让茗儿出气罢了。 他一直关注着那边的,听了王爷的话,他眼神一紧,自己听了不该听的话,不会被打发到偏远地方去?他现在戳聋双耳还来得及吗? 不过看茗儿专心致志地要薅他头发,显然根本没有听见那边在说什么,他也无比专心致志地道:“茗儿,你别打,别打了,哎,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你都打我多久了,还没消气吗?”边说边向更远的地方跑,离得远点,没听见。对,就是这样! 沐清瑜用鄙夷的眼神看他一眼:“楚昕元,你真是病得不轻!” 第314章 他又好在哪里 楚昕元咬牙切齿地道:“你当本王是瞎子还是聋子?” “就算是,与你有关系吗?”沐清瑜看他一副捉奸在床般的嘴脸,只觉得可笑,是谁给他的自信,让他以夫君的身份在质问? 楚昕元盯着她:“所以,你之前说的话都是借口,只不过因为你早就和老七勾搭在一起了,所以你才急于摆脱本王?” 沐清瑜都听笑了:“梁王殿下是不是太健忘?你不如回想一下,从我入梁王府第一天起,你是怎么对我的?难不成你觉得就算你虐我千百遍,我也应该待你如初恋?人心会冷,血液会凉。我们之间的事,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楚昕元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低吼:“本王不信!” “你不信那是你的事!”沐清瑜不耐烦地道:“带着你的东西和你的人,滚!” 楚昕元不滚,他紧紧盯着沐清瑜,道:“在你心里,他就有这么好,他又好在哪里?” 他是皇子,自己也是! 他只是京中一纨绔,而自己却是京畿卫统领! 他长相英俊,自己也不差! …… 他在心中连做了七八番比较,觉得自己胜过楚景弦的地方良多!心里顿时就更不平衡了,他固执地道:“你说啊,他哪里好?” 沐清瑜道:“他是我朋友,他待人真诚!” “你又从哪点看到他真诚?”楚昕元悻然。 沐清瑜轻嗤一声,道:“至少他在我面前从来不称本王!” 楚昕元:“……” 沐清瑜不再理他,回屋去了。 楚昕元独自在院中站了良久,才转过身,木然离去。 那边岳西见自家主子走了,也赶紧跟上。 茗儿叉着腰:“下次再来,打断你的狗腿!” 院子里终于清静。 茗儿回头,看着地上的礼盒,忙检起来,扬起道:“沐姑娘,这些礼物怎么办?” “给他退回去!” 茗儿一听,立刻抱起来,蹬蹬蹬地追过去。 这一追就直接追到了门口,岳西刚把潘书的穴道解开,还陪着笑道:“潘哥,你看,主子的事咱们都要少插手,这样不也挺好的?” 潘书没给他好脸色:“你别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我会告诉我家姑娘。有你们这么做客的吗?” 岳西挠头笑道:“这不是你不肯通融吗?你看我们提着礼物进门,总不可能是有什么坏心眼儿?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哈!” 楚昕元已经准备上马车了,岳西也一边向潘书陪着笑一边倒退着走向马车。 这时,茗儿抱着礼盒赶出去,大步跑到马车跟前,把那些礼盒往岳西身上一怼:“沐姑娘说了,退回去,你们的东西她不要!” 岳西怕东西掉下,伸手接住,茗儿叉腰道:“沐姑娘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你们以后最好不要来了!” 楚昕元猛地回头,冷厉的目光落在茗儿脸上。 茗儿还准备放几句狠话,但是被这威严又冷冽的眼神一瞪,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转身回去,色厉内荏地道:“这是沐姑娘说的,又不是我说的!” 岳西嘴角发苦,抱着那堆礼盒:“主子,怎么办啊?” 楚昕元淡淡地道:“补品和药材留下,其他礼物带回去!” 岳西立刻分捡出补品和药材礼物,往潘书那里送。他可不敢再送进去了,而且现在潘书也未必会让他进去。 潘书道:“我家姑娘不要的,你拿给我有什么用?” 楚昕元看他一眼,目光冷冽:“拿去给沐清瑜,让她好生养病。她若不收,本王再来亲自送!” 说完,他也不再理会潘书,上了马车。岳西赶紧一扬鞭子,驾车离去。 潘书抱着几个大礼盒,呆了一呆,最后还是决定拿去交给沐清瑜! 泡过药浴后的沐清瑜,感觉身子轻松了不少,这次濒死之际,她又有一些感悟,已经可以去试着冲击一下朝元五气诀的第七层了。 不过这是她上辈子也没有达到的高度,完全是摸着石头过河,没有一点可借鉴性。 这药浴还要泡几次,待伤好了,就开始冲击! 这时,潘书求见,然后把门口的事说了一遍,又把礼盒放下,继续出去守门去了。 沐清瑜没说什么,茗儿眼珠一转,劝道:“沐姑娘,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这又不是你要的,是他强塞给你的,不要白不要。” 沐清瑜忍俊不禁。 茗儿已经快手快脚地把盒子折开,她惊呼:“呀,这是人参,好大一株!” 接着,她的惊呼声就不断响起:“还有灵芝呀,这么大的一朵,得花好多钱!” “这个花叫什么?看着像假的一样,不会是玉做的?” “这草怎么乌漆嘛黑的?不会有毒?” …… 沐清瑜:“……” 她好心解释:“那花不是假的,也不是玉做的,它的名字叫污垢花;还有那黑色的草,叫玄叶草。这两样东西,任何一样都不比那支人参或那朵灵芝便宜!” 茗儿睁大眼睛:“那值多少两银子啊?” 沐清瑜道:“每一样,至少值个七八百两银子!” 茗儿猛地捂住嘴,怕嘴巴张太大下巴要掉,一样就要七八百两银子?这里好几样,那岂不是要四五千两银子?还有其他的药材呢? 沐清瑜目光落在那些药材上,神色微凝,光那些名贵药材,看年份和植株的样子,大概也要上万两白银。 楚昕元干嘛要送那么重的礼? 还有那些看似零零碎碎的药材,也是种类不少,只要再添加几样普通的草药,就够她再泡几次药浴了。 这是心之下歪打正着,还是楚昕元知道什么? 茗儿自己震惊了一会儿,就立刻快手快脚地收起来,道:“沐姑娘,这些东西啊,不要白不要!你看放哪里?我去帮你放!” 这时,院门开了,明沁雪走进来。 明沁雪没有走远,她出门办事,感觉到似乎有人在跟踪她,所以办完事后就匆匆回来了。 看见茗儿在鼓捣那些盒子,沐清瑜站在院中,她道:“你不是说要泡一个时辰?提前出来没事吗?” 沐清瑜道:“被打断了!” 第315章 不速之客 那药泡半个时辰就能达到九成半的效果,剩下的半个时辰,是为了练功催动内息,然后把那半成彻底汲取融合。 但是,她正专心运转内息的时候,楚昕元推开了门。 她倏然惊觉,立刻起身披衣,极快地将自己遮挡严实,然后在楚昕元还没反应过来时,一脚把他踹出去了。 既然已经起身,后续的事情就只能算了,不过影响也不大。 明沁雪道:“茗儿,我不是叫你守着院子的吗?怎么还会有人来打扰清瑜?” 茗儿道:“来是的梁王和他的护卫,奴婢挡不住!” 梁王?他又来了? 如果是他,茗儿的确是挡不住,明沁雪道:“那你也可以告诉他,沐姑娘在沐浴,他没那个脸直接闯?” 茗儿委屈地道:“奴婢想喊来着,可是他那个护卫会妖法,不知道对我动了什么手脚,我又动不了,又出不了声,没来得及喊!” 明沁雪皱眉:“梁王殿下怎么如此行事?” 茗儿道:“他说来探病!” 明沁雪再看沐清瑜一眼,笑了笑,恍然道:“原来如此!”心情倒是好的,就是这行事未免太过激了。 沐清瑜:“……” 她道:“你误会了!” 明沁雪笑道:“我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没说,你别多心!” 沐清瑜摇头一笑,也不再解释,这种事,没有解释的必要。甚至她也根本不知道,楚昕元到沐宅来,是真的探病,还是想见明沁雪! 很早之前,她就知道楚昕元心中的白月光是明沁雪! 不过,明沁雪心中的那个人,肯定不是楚昕元。 感情的事最是难解,不过她庆幸,她是个木得感情的人! 做赏金猎人不香吗?做生意发财不香吗?待自己有钱又有闲,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现在她已经拥有了最宝贵的自由,谁也不能束缚她,她更不会作茧自缚,去沾惹什么感情! 不过这想法在这个世界应该是格格不入的。 所以,她自己知道就好,保持沉默,免得说出来吓到人。 喊了周婆子来清理浴房,她跟明沁雪说了一声,便回房间去了。 那些药材,明沁雪给她收起来,沐清瑜这病,不能大补,也不能不补,有些人参灵芝什么的,她定会让沐清瑜尽快恢复如初。 她不会武功,所以看不出沐清瑜这是受重伤之后的状况,心里却已经想着怎么样让她尽快好起来了。 沐清瑜回到房间里,便盘膝坐在床上,开始吐息,同时,内力运转,游走全身。 她的感觉没有错,上辈子卡在第六层之后,一直突破不了,也不知道如何突破的状态,似乎有所改变。 如今身体的融合度已经达到完美,所以她也可以冲击朝元五气诀第七层了。 难道非要在生死关头,才能达到整合,产生感悟吗? 沐清瑜叹气,应该不是这样的,这只不过是其中一种可能。 不会是因为她一直拘在京城里,缺少了对这个世界的见识和感悟,才进展缓慢? 内力运行一周天,感觉身体清爽了不少,内伤至少已经修复了七成。 但七成远远不够,要是再遇见一次那个叫什么李惊风的恶贼,连逃跑的能力都没有。 沐清瑜知道欲速而不达的道理,缓缓收了内力,睁开眼睛。 然后,她的目光就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眼睛里。 男子眉锋如剑,目如星曜,俊美无双。 他身上有凌厉又凛冽的气势,却又有芝兰玉树般的风姿。 他身上有随意散漫的慵凉,却又有目下无尘的睥睨。 极大的反差,却又完全地融合,俊美又生动,清冽又邪肆,像雪岭的冰花,冰川的雪湖,如谪仙,又如妖孽! 此时,他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本来不该他出现的地方,坐在桌前,姿势随意,薄唇微微上扬,看着面前的沐清瑜。 沐清瑜闭了下眼睛,又睁开,不紧不慢地下床,道:“不知东方公子到来,有失远迎!” 东方墨晔轻笑一声,他知道她虽收敛的情绪,但是抗拒且不喜的,而且心中也是戒备的,可是她说话却那么好玩。 他笑道:“沐姑娘是在责备我不请自来,失了为客之道?” 沐清瑜道:“不敢,不敢,东方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如果这么说,岂不是太不知好歹了?” 这还是戒备呢! 东方墨晔笑道:“是我失礼,不过,沐姑娘江湖儿女,想必也不会计较这些小节!我此来是来与沐姑娘谈合作的!” 你才江湖儿女! 沐清瑜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道:“东方公子产业遍天下,财富可敌国,又有什么需要与我谈生意呢?” 她是有些产业,有些生意,但和东方墨晔比起来,那就真的是皓月和莹火虫的区别了。 “本人做生意嘛,大的不嫌大,小的不嫌小,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嘛。”东方墨晔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一只手肘撑在桌上。 一身红衣,张扬而霸气,这张脸,也是老天爸爸的亲儿子,而且是唯一的独子!简直是把天下所有的钟灵毓秀都集聚在他这一身了。 所以,她是个蚊子腿? 沐清瑜终于还是忍不住把白眼翻了上去,道:“听说四个月前,晋州大灾,东方公子以一人之力,捐出了和朝廷赈灾银同样的数目。朝廷的赈灾银还有层层克扣,而东方公子所捐的,却是全数到位,一厘不少。现在晋州还有不少老百姓家里供着东方公子的长生牌位。而且这样的善事,东方公子不仅做过一次。每次也都是出手大方,从不吝钱财。一掷数万金的人居然看中我这个蚊子腿?” 东方墨晔饶有兴趣地道:“既然沐姑娘知道我曾一掷数万金,那沐姑娘应该放心了,我财大气粗,断不会让沐姑娘血本无归!” 沐清瑜道:“什么生意?” 东方墨晔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一个“盐”字。 沐清瑜:“……” 她皱眉道:“据我所知,这是朝廷严密控制的东西,事关民生。东方公子是想控制天下百姓的命脉?” 第316章 不怕血本无归 说完,沐清瑜犀利的目光就落在东方墨晔的脸上。 重要的是,以他的财力物力能力,他自己想做就可以做,为什么拉上她? 且不说多个人多份风险,她现在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东方墨晔看中的地方。 东方墨晔仍是随意且慵懒的样子,还好心情地提起茶壶,倒了一杯凉水,凑近啜饮,他十指修长,动作优雅,仿佛喝的不是已经凉了的白开水,而是价值万金的贡茶一般。 他道:“我不在意是否控制民生,我只在意是否能赚大钱!沐姑娘想想,这是不是赚大钱的买卖?” 这当然是赚大钱的买卖,天下的商人都想做,因为利润太大。 但是朝廷不会让私人接手,这种事,必须在官府手中,不然,事情到以后就不由他们控制。 沐清瑜淡淡:“提醒东方公子一声,前两日,我已不再是梁王妃,而是自由身。相信过不了几天,梁王休妻,我是弃妃的身份,便会有更多的人知道。东方公子找我合作,这才真的是会血本无归。” 她很无奈,青鱼这个身份原本是挺我还不如自己搜呢。隐秘的,被李惊风重伤以致昏迷,之后的那段时间于她来说一片空白,她是怎么到宵香楼的?又是怎么换上了一身女装,怎么躺在了宵香楼头牌姑娘的床上的,她一无所知。 但是,在别人眼里青鱼是青鱼,她沐清瑜是沐清瑜,但是在东方墨晔面前,这一切却毫无遮掩。 她甚至不知道,东方墨晔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的身份的? 是前几天重伤,他带她走的时候,还是早就知道了? 可她没有问。 这个人这么神秘,又这么强大,她总觉得心中不安。 “我知道!”东方墨晔一笑,“要不然,我还不来找你呢!” 沐清瑜:“……?” 东方墨晔放下杯子,转头看她,目光灼灼,道:“沐姑娘不想赚到足够多的银钱,然后遍游天下,不受束缚,随心所欲吗?” 好诱人! 好想! 但是,沐清瑜道:“现在日子过得也不错,不想!” 东方墨晔笑着摇摇头,道:“沐姑娘,我是真的诚心想和你一起做生意,我不会害你!” “既然是合作,那双方应该是能力相当,至少是各有所长,处在一个平等的位置。可是我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我和东方公子之间的平衡点在哪里?”沐清瑜很冷静地道:“或者东方公子可以告诉我?” 更何况,她推测东方墨晔一定早就涉足这个领域了,他要做的生意就不是小打小闹,必然是垄断而成为天下第一,至少是东夏第一盐商。 东方墨晔叹气摇头道:“看来我不把话说明,你一定是不肯信我的了。” 沐清瑜看着他,一副你说的不错的样子。 东方墨晔无奈地道:“几个月前你是不是把京郊东面那一片的荒山全部都买下来了?” 沐清瑜:“……” 因为裴漪的嫁妆要回,京郊东面有一处荒山,那里原本是长着黄花梨木,价值十万金,被孔宜佳伐木卖赚了大笔银子,却不好好管理,把好好的一处青山给荒废成了荒山。 对这处地方,孔宜佳当然也没有丝毫不舍地又还给沐清瑜了。 沐清瑜去现场看过之后,她的地只占四分之一片山头,见那周围的山也是荒着的,一打听,据说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片的山里就是长不出东西来,以至于周围方圆数十里全部都荒着。 她便出了些银子,把整座山都给买下来了。 统共花了一万七千两,整座山都是她的了,永久的产权啊! 如果那儿不是荒山,能种树长出东西,只怕十万七千两也不定能拿下,面积那么大,不是以亩产算,是以里算的了。 她当时也没有想太多,就是在巡视的时候,看见旁边荒山上的百姓因为山里不产东西,饿得面黄饥瘦,哭这地养不活人,绝望得想直接在地上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她一时好心,想着自己的山地也在这里,把周围一起买来也好,成整片,哪怕不产东西,但这一片都是自己的,感觉也不错,她又不缺钱! 她还额外拿出几千两银子,帮那些百姓都迁下山去,让他们可以在山下买上一块薄田或地,过安生日子去。 那些百姓以为会饿死在不能产东西的山里,没想到还能迁下山过拥有能产出粮食的田与地,简直是从泥坑里上了岸。 当时,那些百姓们都跪在地上谢她这个大善人。 过后,沐清瑜也没有去理会这一片山,反正是荒着,那些百姓种了这么多年都不产东西,她也没必要再种。 但现在,东方墨晔竟是因为荒山而来找她? 她目光微动:“你是说,那处荒山产盐?” 盐不都是产自海边的吗?怎么山里也会产盐呢?沐清瑜有些怔。 山里是会产盐,那种地方叫盐矿,只是极少罢了。 她随便买处荒山,里面竟然产盐?这跟做梦一样。 东方墨晔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道:“对!” 他又补充道:“我会把京城这边的官盐制售权拿到手中,而你的荒山,便是盐矿。我负责所有的程序,以及开采制售,人工等,你只出盐矿,你我三七开!” 沐清瑜眯眼,道:“五五!” 东方墨晔深深的目光看着她,突地展颜一笑:“依你,五五!” 沐清瑜在东方墨晔的目光之中,总觉得不太踏实。 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山中有盐矿,东方墨晔发现了。 她道:“我有一事不解,不知道东方公子可否为我解惑!” “请讲!” “你是商人,商人最重的不应该是利益吗?” 东方墨晔摸了摸下巴,眉眼含笑:“我是商人,不是奸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出的是整座矿,所以你要五成,虽然有些多,我也能接受!既然能接受,那就和气生财嘛。” 沐清瑜总觉得他在顾左右而言其他,她刚才话里的意思,他不可能听不出来。 她干脆开门见山:“东方公子在发现盐矿之后,所要做的第一件事难道不是找到产主,然后将荒山买下来?” 第317章 冰元丹,太乙琉光 这才是真正一劳永逸,而且大赚特赚,闷声发大财的方式。 这也是一个商人的正确打开模式。 东方墨晔一双凤眼轻扬,眼里沾染了笑,看着她的眼神似乎又深了几分,道:“我也这么想过,所以我打听了很久,才知道这场主原来是你。而你之所以买下这片荒山,为的不过是让那些快饿死的百姓们可以在别处另寻营生活下去!” “那又如何?”沐清瑜不觉得这是什么理由。 东方墨晔声音低了几许,似笑似谑又似认真地道:“沐姑娘义薄云天,让东方墨晔一介只争利益,浑身铜臭的商人突然良心发现,觉得如此欺骗你良心不安!这个回答,沐姑娘接受吗?” 沐清瑜:“……”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 不过,既然东方墨晔不肯说,她也识趣地不再追问,只道:“我能去看看博白山上那处盐矿吗?” “那是你的地!”东方墨晔笑起来。 沐清瑜:“……” 那是她的地,但是,那博白山整座山都是她的,盐矿不可能整座山都有,具体在哪儿她还真不知道。 东方墨晔显然也想到这一点,再看她一眼,道:“等你伤好了,我再带你去!” “我的伤已经好了!” “你确定?”东方墨晔放柔了声音,道:“莫急,我们的生意也不急在这一时,身子要紧!” 沐清瑜想说什么,到底没说。 她的伤势是只恢复了七成,但是现在她不是青鱼,是沐清瑜啊,对于一个“柔弱”女子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影响了,又不是要去动手。 甚至她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还没有现在的状态好呢,那时才是真的柔弱好吗?差点被楚昕元一脚就踏进坑里活埋了! 不急在这一时,她也不是说风就是雨的性子。 东方墨晔又道:“事情已经说定了,我会备好契约,待沐姑娘签下字,咱们的合作就此达成!正式开采后,制售之类的事宜,在下会令人记录在册,到时候姑娘可以亲自监督!” “好!” 东方墨晔起身,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盒子,轻轻放在桌上,道:“服下可助你内伤恢复,就当是我与你合作的诚意!告辞!” 窗边,红色的衣角如绽开的一朵花,极快的消失。 除了那个小盒子,一切都无声无息,好像从来没有人来过。 沐清瑜呆怔了片刻,过去拿起小盒。 打开,清香四溢。 盒里只有一枚药丸,圆润的,散发着清香的,指头那么大的一颗药丸。 沐清瑜的眼瞳再次紧缩。 冰元丹! 《天下猎奇志》中介绍:“冰元丹,……二十七种珍贵药材经九九八十一道工序提炼精华方成,成功率百中难一!” 《天下奇珍录》中介绍:“冰元丹,……原药材难集,非宗师级医者不可轻试提取之法,一枚可卖万金,有价无市!” 《天下神药榜》中介绍:“冰元丹,……服之有奇效,延年益寿!修五腑,续经脉,天下神药榜可排前七也!” …… 宗师级医者! 在这个世界是个很神秘的词,表示这个人既要有宗师级的武功,也要有宗师级的医术,缺一不可称为宗师级医者。 放眼整个天下,算上隐世宗门,隐世奇人,也绝不超过三个。 所以冰元丹之难得,可以想见,《天下奇珍录》才会有权威的评价“有价无市”! 现在,这枚可卖万金的冰元丹,就在她的面前。 她的伤已经好了七成,哪还需要这么珍贵的药? 这诚意,果然是够够的! 离开的东方墨晔,红衣划出一片霞光,潋滟的风景,不过无人观赏。 他唇角上扬,心情似乎不错。 沐清瑜问他:为何在发现盐矿之后不是买下山地,而是来找她合作,那是因为,他想和她合作! 任性吗? 他长这么大,自六岁起,就不曾随心所欲过。 因为六岁时,他的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夜之间,所有的亲人,都没了。 他本是祖母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心怕摔;本是爹娘恨不得摘星揽月来疼爱的孩子,可是一夜之间,他成了父母双亡,亲人尽丧的孤儿,成了被人嫌弃驱赶的小乞丐! 仇恨融入血液,可他不过一个孩子,他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他惊人早熟,惊人自律,做任何事,只是出于目的,绝不会有一分一毫是出于喜好! 他慢慢地拥有了许多,武功,势力,产业,银子…… 以后还会有更多! 现在,他可以做很多事,可他想任性一回。 这个女子身上有一些秘密。 比如他派人查到的,一个已经死透了的人,在要埋入土时,突然活了过来。这中间本就透着诡异不是吗? 相比融入血液里的仇恨,他心中更愿午夜梦回时,能见到曾经的亲人! 如果死去的人能活过来,那么,亲人入梦应该也能!而这中间有什么契机,大概只有这个女子知道! 既然如此,他当然是要和她走近些! 那天,他在倾云楼,突然看见两道身影飞快地划过夜色,前面那个,正是他关注的人,后面那个,很强大。 她被追杀! 他跟了出去,外面却已经没有了两人的身影,他寻着蛛丝马迹,终于赶到时,她已重伤濒死,而那李惊风,正准备补刀。 他想也不想地就出手了。 那一刻,他真的什么都没有想。 除了七岁之前,不知愁滋味,这几乎是第一次! 李惊风怕死,他救下了她。 可她只剩下一口气了,哪怕是移动一下她,都可能因为力道大了而致她马上香消玉殒。 所以,他当时,还给她吃过一枚丹药。 冰元丹算什么呢?不过神药榜上排第七的普通东西而已。 当时续她命的,才是真正的神药,名叫太乙流光,《天下神药榜》排在前三,生死人,肉白骨,只要有一口气,就能保命不死!这才将沐清瑜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那是他自己备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的救命药,他也仅有这一颗。 不过,他没准备让沐清瑜知道。 第318章 去打架,你敢吗 没等去看荒山盐矿,七公主在贞安长公主府设的聚会时间要到了,就在明天,是去是不去,两人都还没有决定。 这两天明沁雪都没有出门,她不敢出门。 因为她发现,之前出去有人跟踪倒也罢了,现在,连沐宅,都被人监视起来了。 沐宅门口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看似正常,如果不注意,也许真以为没有什么,但她是个聪颖又细心的人,觉得一点也不正常! 她甚至能感觉到,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 她心事重重的样子,沐清瑜发现了,沐清瑜问她:“你怎么了?精神不好?是不是照顾我累着了?” 明沁雪忍不住笑:“照顾你?”她哪有照顾?沐清瑜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得很好,哪怕病中,除了她去看过几次,什么都不需要她做。 她泡药浴的水,是周婆子烧好了,一担挑过去的。 她这么说,只不过是让自己安心罢了。 明沁雪心中暖意升起,道:“清瑜,也许,我给你招祸了!” “这话怎么说?” 明沁雪道:“我发现有人在监视沐宅,他们应该是冲着我来的!” “何以见得?”沐清瑜挑了挑眉,道:“你又没有得罪什么人。” “应该算是得罪过了!”明沁雪苦笑道。她顿了顿,还是把四海楼中,她和楚云程之间的事说给沐清瑜听! 沐清瑜:“……” 所以那天他那么伤心难过,默默流泪,就是因为楚云程对她如此轻贱? 沐清瑜轻轻拍拍她的手臂,道:“你的选择是对的!那样的渣男,远离他就对了。他配不上你!等以后我们生意做大了,你天南地北的跑,就会知道感情这回事,在生命中真的不算什么。” 她笑道:“哦,对了,说到生意,咱们要开始了,明天看来还得去赴会,正好见见孔芷悠,有孔大小姐在,咱们的铺子,才不会有人捣乱啊!” 明沁雪:“……” 她在说沐宅被监视的事,怎么话题瞬间就歪了?难道这不是顶顶重要的一件事吗? 她不得不正回来:“沐宅被监视,这于你也不利!我想搬出去!” 她不在那里,那些监视的人应该就不会再盯着沐宅了。 沐清瑜满不在乎地道:“搬什么搬啊?他们要监视,让他们监视呗。小事儿,不用放在心上。” 那些监视的人刚刚出现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只是不知道是哪方的势力,所以还处于观望阶段,现在听明沁雪这么说,看来是四皇子的人! 沐宅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那些人与其说是监视,不如说是给明沁雪制造压力,让明沁雪再次感受到离开明家,她什么也不是,是想逼她认同楚云程的话,安心到他身边做个妾侍? 可笑! 明沁雪的事既然她插手了,也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害怕退缩。 她给的明沁雪一个安心的眼神,道:“他们既然只是监视,说明还没有这么大胆闯进来,那在宅子里是安全的。只要他们不惹事,那便没关系!你若要出门跟我说一声,我陪你去!” 明沁雪见她毫不在意,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自己的心也安定了几分。 沐清瑜道:“你今天要出门吗?” 明沁雪摇头:“不用!” “那我先出去一趟!”她要去看看外公! 走到前院,右侧的房间门打开,江阑一身短打,很是精干的样子,他过来叫道:“帮主,你要出门?” 沐清瑜嘴角抽了抽:“不是在帮里就别叫我帮主!” “是,帮主!” 沐清瑜:“……” 她放弃纠正,道:“门外有些不长眼的小贼,去帮里调几个人过来。别惹事,但是有人主动惹事,你们就给我往死里揍!” 江阑高兴地道:“是!” 自从帮主主掌帮派以来,他们可不能随便动手,帮主说过,一味动手打架,没什么用处。遇到事,动脑子胜过动手,先动脑子后动手。非要动手的时候,杀鸡儆猴就好了。 当然,这不表示他们不用提高自身的武力了,因为那是他们的核心竞争力,那个不能丢。 现在可以奉命打架,真是美滋滋! “这事待会再办,先送我去威武侯府!” 江阑立马套了车,把沐清瑜送去威武侯府,然后就去给帮里传消息。 果然,帮里差点炸了。 人人都想去。 最后,江阑拿着鸡毛当令箭地选了五个身手好又灵活的,叫他们换上衣衫,装成刚从牙行被买来的模样,为了逼真些,还有个女子。 那是三帮主的女儿青鹿,被三帮主借“职务之便”,又把他拉到自己的院子,叫老婆做了一桌子菜,拿出最好的酒,又说了许多好话,才让江阑带过来的。 三帮主的原话是这样的:“咱们帮主是女子对?平日里她也不太方便外出对不对?你看,要传个话,还得让你跑,你又得帮着赶车。所以我寻思着,帮主身边缺个丫鬟啊!我家青鹿可是我从小开始教的,武功是不如你们,但还算机灵,在帮主身边做个小丫鬟还是绰绰有余的?” 三帮主的女儿,青鹿小姑娘,也一脸期待,又眼亮晶晶的直点头:“做丫鬟我肯定能行啊。江阑哥哥,千陌帮里只有我最适合做帮主的丫鬟。我肯定把帮主照顾好,没事还能帮她跑跑腿!你说是不是?” 江阑觉得确实不错。 寄住的明沁雪已经被赶出明家,都还有个贴身丫鬟茗儿跟着呢,帮主却没个丫鬟,忒没牌面。 不过他还是道:“青鹿,到了帮主身边,你就不是咱们帮帮主的女儿,人人捧着宠着敬着了!你一定受不了的!” “我受得了!”青鹿急了:“能跟在帮主身边,那是我的福份,我肯定会好好珍惜的!我还指望着帮主指点我几招,让我以后能超越我爹,做个江湖闻名的大侠女呢!” 江阑嘿然,帮中哪个弟子不都是这么想的?他现在回一趟帮里,那些个兄弟们看他的眼神都绿了。一个个就缠着他切磋,想从他这里再偷点师! 江阑狡黠一笑:“去打架,你敢不敢?” 第319章 非礼 青鹿太敢了。 她爹是江湖帮派的帮主,后来打架打输了,输得心服口服,就请求对方帮主,也就是现在千陌帮的帮主青鱼哥……不,沐姐姐。 而她从小就是和那些叔伯们的儿子女儿们摸打滚爬长大的,绝对的皮实。每天打打架,闯闯祸,那简直是基操啊。 但是青鹿小丫头挺有心计,她目光一转,心想,江阑哥哥这么问,是在说反话,搞不好是挖坑给她跳呢,她肯定不能上当。于是道:“打架有什么不敢的?但是那也要看打的值不值得,帮主说过了,打打杀杀解决不了问题。如果是帮主需要,我肯定是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但是无聊的架我不打。” 江阑:“……” 小丫头心思忒多,他问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不过,小丫头心思多也好啊,至少在帮主身边还能帮上一二,不会笨手笨脚的反倒给帮主添麻烦。 他露出一脸姨母笑:“不错,青鹿小丫头长大了,这想法挺好!行,挺机灵的,就你了!” 青鹿高兴的差点要跳起来。 江阑带着这几人回来,走在路上,他对兄弟们说了:“帮主宅子周围有些不安好心的混球,天天盯着宅子,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肯定是想对帮主不利!” 千陌帮众人对沐清瑜由最初的怀疑到后面的信服,崇拜,也就几个月时间。 还真是有志不在年高。 帮里没人打得过她的。 最重要的是,她能一眼看出你武功中的瑕疵,招式中的破绽,经她指点改进后都能威力大增,这收获崇拜值,简直不要太容易。 听说竟然有人在帮主的宅子周围盯着,而且会对帮主不利,这几个年轻人顿时怒了,这是欺负千陌帮没人吗? 云池立刻道:“既然是苍蝇,那就直接拍死!” 江阑道:“诶!你们又忘了一件事,我之前不是跟你们说过吗?帮主现在的身份不是江湖人,咱们用江湖人的方法行事,岂不是要给帮主招祸?你们要记住,到了帮主这里,你们就不能是江湖中的千陌帮弟子,而是帮主宅子里的下人,谁若给帮主招祸,别怪我不客气!” 云池挠挠头:“我错了!” 江阑拍拍他的肩:“你们几个人被我挑中的,都是行事成稳果决之人。一时之间身份转换有些不适应,我也是理解的。但是你们要想一想,我们的共同目的是什么?是让千陌帮更加强大!让千陌帮配得上帮主这样的奇才,这样帮主才不会抛下我们。要是我们一时冲动给帮主惹了麻烦,帮主觉得我们是累赘,不想管我们了。那是谁的损失啊?” 一番话说得几个年轻人汗涔涔的。 他们可都知道帮主是个喜欢自由,喜欢无拘无束的人。是江阑哥他们那个帮被一个江湖高手算计,几乎全军覆没的时候,帮主恰好经过,救了剩下的人。好人做到底,这才勉为其难当了他们的帮主。 其中元岑,孟骁就是原本千陌帮的弟子,是眼睁睁看着那个江湖恶人屠杀帮中兄弟,自己也在被迫等待屠杀中,帮主出现,将他们的命救下的。 帮主其实并不想当帮主,只是看他们那个小帮派平时行事正派,但遭遇太惨了,才搭把手的。 而且只要有帮主在,没人敢欺负他们帮。千陌帮越来越大,但初衷一点没变。 他们都尊帮主为主,但江湖中的这些俗物却一点也不敢麻烦帮主,只希望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的尽善尽美,让帮主少操一份心。 元岑忙道:“江哥,怎么做,你说!” 江阑摸着下巴,道:“苍蝇嘛,总是很让人心烦,那就打一顿赶走。” 他道:“一会儿到了宅子门前。我告诉你们哪些是苍蝇,你们过去找个理由把人打一顿。记住啊,重点是找个理由,咱们必须占理。懂?” “懂懂懂!” 青鹿眼珠一转,笑嘻嘻地道:“江阑哥,看我的!” “你不许动手!” “为什么啊?” “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随时可以走,但你是要留在帮主身边当丫鬟的。别人大户人家有暗卫,暗卫的意思是什么你知道?就是平时看着不起眼,但是关键时候能保护主家的。你留在帮主身边,就是表面上是丫鬟,实际上是暗卫,不能轻易显露你的身手,这样才能出其不意。” 暗卫的意思是不是这样,他们也没在意,但是听懂了江阑的话意,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青鹿。 女儿身多好啊,还能在帮主身边当丫鬟。 青鹿也瞬间觉得肩头责任重大,一场架不打没关系,以后的事更重要。 江阑对六个跃跃欲试的年轻人道:“你们都是得过帮主指点的,一会儿可别丢了帮主的脸,谁要是打不过,就立刻回帮里去;还有,没找理由就动手,打赢了架,输了理的,也给我回帮里去!” 奉命盯着沐宅的安王府暗探,都觉得自己今天老倒霉了。 比如有一个是负责盯正门的,他正漫不经心的盯着,突然发现沐宅的门打开了,赶紧看过去,可是这时面前却有一个人挡住了他的眼睛。 他挪向左看,那人向左走,他向右看,那人挪向右走,总之把他目光挡得严严实实的。 他很生气,伸手就把人扒拉开,但是没想到,却听到一个女人声音哎呀叫了一声,接着摔在地上,那女人指着他就叫:“恶贼,对我动手动脚!非礼呀,非礼呀!” 他看着倒在地上怕不有一百五十斤的一个妇人,简直都要气笑了,挡了他的视线,再看时,沐宅已经关上,都没看清是有人进了,还是有人出了。现在竟然还好意思说他非礼?他非礼不会找个好看的? 但是,随着那妇人的叫声,立刻就有三个年轻人蹦出来:“王大娘,光天化日之下,谁竟敢对你非礼?告诉我们,我们去替你出气!” 王大娘一指那人:“就是他!就是这个淫贼!” 那人赶紧道:“我没有,误会了!你们听我解释!” 第320章 无中生有 三个年轻人冷笑一声:“女子的名节何其重要?王大娘难道还会拿这件事说谎不成?赵九,韩六,打死这个心思不正的龌龊淫贼!” 于是,三个年轻人跳起来就一顿捶。 这人也学过一些拳脚功夫,虽然对方是三个人,他刚开始也没放在眼里。 可是当他们一拥而上,拳打脚踢,而自己却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才知道他刚才太托大了。 被打的嗷嗷叫,三个年轻人还边打边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这个淫贼居然就敢直接对女子伸出魔爪。你要不要脸,要不要脸?既然你不要脸,就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 有经过的路人听说是打淫贼,一个个都围在那里指指点点。 那人何曾受过这种屈辱?但此时打又打不过,辩又没人听,只得抱住头,任他们拳打脚踢的。 他的同伴听到声音跑过来,大声喝道:“干什么?凭什么打人啊?” 三个年轻人停了手,问他同伴:“你们是一起的?” 他的同伴刚来,又见同伴被打得倒在地上起不来,也没来得及去注意前因后果,先把人护住,道:“是一起的又怎么样?” 三个年轻人顿时大叫:“这里还有一个淫贼,一起打!” 这下不打三个年轻人打,听说打淫贼,旁边都有人凑过来打。 可怜他的同伴连什么原因都没有搞清楚,就一样被揍的爬不起来。三个年轻人指着他,义正严辞一脸正气地道:“天子脚下,可容不得淫贼放肆!下次再让我们遇见你们对女子动手动脚,谋图不轨,我们还打你!” 说完,扬长而去! 路人指指点点:“活该,淫贼就该这下场!” 还有人道:“要不是那苦主跑了,非把他送官不可,让他们再吃一顿板子!” 两人恨的眼睛都鼓出来了,但是全身疼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知道惨声叫痛,但是只收获了满满的鄙夷,没有一人同情。 至于那个五大三粗的“苦主王大娘”,拿着刚得的一两银子,喜滋滋地给自己买了盒胭脂,乐陶陶地回家了。 盯着侧门的那个就觉得更诡异了。 大户人家侧门进进出出的人多,可是沐宅里侧门进出的人就很少。 他觉得挺清闲的。 平时这个点也没人进出,所以他自己买了一块糕,蹲在路边吃。 刚吃了几口,突然有人叫道:“抓贼呀,偷钱袋了,抓贼呀!” 他没放在心上,反正与他无关,他才懒得帮人抓呢。 可没想到,几个人跑到他面前,把他给围住了。 他纳闷地看着围过来的两个年轻人,觉得莫名其妙,这是要影响他吃糕。 左边那个年轻人突地大喝一声:“小贼,还不把你偷的钱袋交出来?” 什么?是他们说错了?还是他听错了? 他怒了,道:“你们有病?” 右边那个年轻人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大声道:“大家伙快来看看,就是这个小贼偷钱袋。偷了还不承认!” 那人几乎跳起来:“我什么时候偷了钱袋?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是不是?” 右边那年轻人对着围拢来的众人道:“被我们抓到了他还狡辩,大家眼睛放亮一点,以后这个人走近都防备着些。” 那人在安王府手下当差,虽然不是在府里,但也算个机灵人,要不然不会被派来做盯梢这种事。 他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刚才我在那边买糕吃,拿出了钱袋,所以你们就看在心里,想来讹我的钱袋是不是。” 右边年轻人大怒:“刚偷到手的钱袋,转手就说是自己的?你敢不敢说你的钱袋是什么颜色?里面有多少钱?” 那人更笃定这两人果然是在卖糕的摊位前就盯上他了,不过,他一点也不担心,他冷冷道:“有何不敢?我的是个绿色的钱袋,里面共有二十一两七钱,还有一张二十两的银票放在袋底!” 他心中冷笑,想用这一招来讹他的钱袋,简直是做梦!自己的钱袋自己清楚,他已把钱袋的颜色,里面的银两全都说得清清楚楚。 那两人要是说的和他一样,别人也不会信! 要是说的不一样,等钱袋拿出来一对,就知真假。 就这智商也想来行骗?可笑! 左边年轻人却冷冷一笑,道:“我的钱袋是黑色的,里面只有二十三两银子,五个铜板。当着众人的面,你拿出来给大家看看,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听他这么说,那人更放心了,冷笑道:“若是我的钱袋,你们该如何?” 两个年轻人爽快地道:“若是我们错怪人,自然是任打任罚任处置!” “好!”那人道:“在场中的都是见证,如果是你们错怪人,就跪在地上给我磕头道歉!” 两个年轻人对视一眼,道:“好!” 被吸引的路人们一时也不知道真假,人人都在等待一个结果。 那人冷笑着把手伸进怀里,拿出了一个钱袋。 路人顿时哗然! 黑色的,黑色的,黑色的! 那人也惊呆了,他的钱袋分明是绿色的! 但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右边那年轻人已经劈手夺过钱袋,道:“大家看到了,他手里拿的这个,就是我的钱袋。” 他说着把里的银子掏出来,一些银块银锞子,还有五个铜板。 虽然没有称重,不知道是不是二十三两,但是这五个铜板和钱袋颜色,实打实的。 那人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左边那年轻人已经大声道:“无耻小贼,偷了钱袋还试图抵赖。打死他!” 对于偷盗的小贼,连路人都愤怒了。 于是,只听“嘭嘭嘭”的声音响起,中间还夹杂着惨叫声,等到众人散开,就剩那个“小贼”躺在地上怀疑人生了! 不止这三个,还有另外三个,遭遇也差不多,不过,一个是“人拐子”,一个是“人拐子”同伙,还有一个,诱骗了谁家妹子,被赶过来的“大舅哥”暴打! 被打的那几个,鼻青脸肿,断胳膊瘸腿,着实可怜,却没有一人可怜他们! 第321章 被耽误的经商天才啊 伤成这样,当然没办法继续盯梢。 再说,这边的路人都认出他们了,人拐子,淫贼,偷盗,诱骗良家少女…… 这种都是见一次别人要打一次的过街老鼠般的存在,他们敢肯定,只要他们再出现在这一片,这当街被打都可能是轻的。 要是被愤怒又正义的人套了麻袋扔到哪个阴沟里,也不是不可能! 为了小命着想,他们一个个忍着痛,费尽辛苦回去后,就痛哭流涕再也不要做这种营生了。 沐清瑜在威武侯府里陪着外公说说话,也顺便看看那边的整体状况。 几个月过去,现在的威武侯府,再也不是那个狐兔出没,断垣残壁,院墙破损,小径荒芜,杂草丛生,一些调皮小子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了。 外墙不但将倒塌破旧处重新修了一遍,还加高了。 院内也进行了清理。 如今裴府不再只有四五个老仆,又新买了两批奴仆,负责洒扫,整理等一应事务,这些人都交由那五个老仆统一管理。 裴霁也劝沐清瑜,地方能住就行,就算把威武侯府恢复成原样,但是,侯府如今后人凋零,也恢复不了过去的荣光了。 不用费这个心思。 沐清瑜笑着告诉他:“外祖父,有您在,裴府就在!再说,还有舅舅呢!” 舅舅这两个字,让裴霁变得沉默了。 他艰难地道:“十几年了,杳无音讯。渂儿他还活着吗?” 沐清瑜安慰地道:“我已经派人去寻找舅舅的消息了。虽然现在还没有什么消息回来,但是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不管如何,我都会把他的消息打听出来。” 裴霁神色悲伤,却还强忍着道:“瑜儿,如果你舅舅还活着,又怎么会没有片言只语送回来。希望只怕是渺茫了。” “我不管是不是渺茫。舅舅去了哪里?如今身在何方?是已经在阵前壮烈,还是仍然活着,我们都需要一个答案!” 裴霁轻叹,京城里百姓休养生息,岁月静好,可是边境上,每有一场战争,不论大小,总有伤亡。有些阵亡的将士,能够马革裹尸还;有些却只能就地安葬,青山埋忠骨! 十几年过去,边疆大大小小的战事,何止经历过数百起?要寻找一个人,一个在战场上的人,一个在战场上并不怎么出名,一个在济济军中,犹如大海之中一滴浪花的人,谈何容易? 沐清瑜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伏在他的膝前,微笑着道:“祖父,我的人会打探出消息的。无论生死,我们都要接舅舅回家!如果威武侯府凋敝了,不是以前的样子了,那舅舅回来之后,岂不是很不习惯?” 裴霁苦笑道:“威武侯府三代无人袭爵。等我死去之后,这圣上所赐的威武侯府,就将收回!” “外祖父,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们好好的守好这威武侯府,等舅舅回来!其他的都别多想,过好眼前的日子。” 裴霁点了点头,他只是想到了儿子和早逝的女儿,一时伤感。 其实自从认回沐清瑜之后,他早就不是那个数着日子一天天,等死的老头了。 祖孙两个说了一会儿话,得知裴霁不但把原本的铺子经营的有声有色,还把周围生意不好的铺子给盘了下来,扩大了生意。 外祖父这分明是被耽误了的经商天才呀。 他现在才五十多,这年纪,大有可为! 那么以后,只要舅舅裴世渂还活着,哪怕在战场上遭遇不幸缺胳膊少腿,他一样可以过得很好了,这样,沐清瑜也放心了。 傍晚,江阑来接人,沐清瑜回去沐宅。 马车停在门口,她只是看了一眼,就感觉到了异样。 她看江阑:“那些人呢?” 江阑一脸正气:“哦,你说那些这几天鬼鬼祟祟在门外守着的那些人?这些人可都不是好凉啊,一个是淫贼,当街对一个大娘动手动脚;一个是那淫贼的同伙;一个是人拐子;一个是人拐子同伙的;一个是偷东西的,一个是诱骗少女的。这不,他们的事全都犯了,今天那些人都被打跑了!” 沐清瑜:“……” 她道:“干得漂亮!” 既然是安王府里派的人,大概不会善罢干休,不过没关系,她不怕! 得到夸奖的江阑很高兴,飞扬的唇角压都要不下去。 沐清瑜道:“帮里的兄弟呢?” “他们已经进宅子了,我让他们负责护院。” 沐清瑜点点头,她是不需要护院,不过明沁雪需要! 走进院中,推开内院的门,沐清瑜发现多了一个人。 一个青衣丫鬟,不是茗儿,不过在院子里和茗儿相处得甚是愉快,不时传来“咯咯咯”的清脆笑声。明沁雪坐在树下看书,这两个小丫头说的热闹,也不时笑看一眼。 一见沐清瑜,她就走过来,福身行礼:“奴婢青鹿,见过姑娘!” “青鹿?” 青鹿眨眨眼睛,道:“奴婢的名字就叫青鹿,是刚被买来的丫鬟,给姑娘做贴身丫鬟的!” 沐清瑜:“……” 明沁雪主仆在,她也没有多说,只是道:“我这里不需要丫鬟!” 青鹿急了,忙道:“需要的,需要的,姑娘,我什么都能干。你一定要收下我啊,要不然,还不知道在被卖给谁家呢!” 茗儿也帮腔道:“沐姑娘,青鹿妹子老惨了,她爹好赌,赌输了就喝酒,喝酒了就发酒疯,天天对她不是打就是骂,可可怜了!为了还赌债,还把她给卖了!这是刚好赶上沐姑娘你派去的人要买下人,才把她买来。你要是不留下她,她爹还会把她卖掉的!” 沐清瑜:“……” 她嘴角抽搐地道:“你怎么知道的?” 茗儿道:“青鹿告诉我的,她真的很可怜!姑娘你就留下她!” 沐清瑜在心里默默地替三帮主点了一根蜡,这个连闺女手指头都舍不得弹一下的老父亲,一瞬间成了一个好赌成性,酗酒打人,还卖女儿的人渣! 不知道他有一天听说自家女儿为了给自己编一个身世,这么编排他,会是什么表情! 第322章 记吃不记打 沐清瑜摇摇头:“行,你留下!” 青鹿高兴极了,立刻露出一个明媚又灿烂的笑脸。 沐清瑜:“……” 就冲着你这笑脸,就知道你说的是假话,也就茗儿那丫头被你骗! 不过,青鹿说了来做丫鬟,就来做丫鬟,她还向茗儿请教怎么做丫鬟,做丫鬟应该做些什么事,为了怕自己记不住,还弄了个小本本记上,十分认真。 当天晚上,她给沐清瑜打水净面,沐清瑜看到她的小本本,得知后失笑,告诉她不必如此。 结果青鹿义正言辞:“那可不行,江阑哥哥说了,做一行就得敬一行。只有把手里的事做到最好,做到极致好,才能有大出息。我以后是要做宗师的人,当然要严格要求自己啊!” 沐清瑜失笑:“没看出来,我们家小青鹿还有这么大的志气呢!” 青鹿得意地一笑,目光闪闪发亮:“所以帮主先让我好好做丫鬟,我肯定会比茗儿做得更好!” 沐清瑜笑着在她头上揉了揉,这小丫头才十三岁,是三帮主的掌上明珠,不过三帮主疼归疼,该要她练的武功,做的功课,一样没有少。 小丫头根骨不错,还勤奋,又爱动。 所以,她小小年纪,已经入了流,如今已经达到三流中阶了。 像之前在外监视的那种,顶多算是会些拳脚功夫,用江湖中对武人的划分,是尚不入流。 三帮主根骨一般,学的武功也一般,四十多了,才二流中阶。 所以,十三岁的三流中阶,已经很了不起了。 沐清瑜净面后,叫青鹿帮她拿纸笔来。 青鹿跑得飞快,手脚麻利地就给办好了。 沐清瑜略一沉吟,然后悬腕挥毫,不一会儿,就写了满满几张纸,她对青鹿道:“你以后练这个,这个适合你!” 青鹿接过一看,这竟然是剑法秘笈? 沐清瑜道:“你要能练成这个,至少可以达到一流水平。到时候再给你新的!” 她大喜过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手都颤抖起来,仿佛那几张纸有千斤重。 她身在江湖,她爹也身在江湖,很清楚,那些武功秘笈,修习功法什么的,人人都比护自己的珠子还护得紧。 不是正式的入室弟子,谁会舍得将功法秘笈传人?就算师传徒,还有些要留一手呢! 她爹多勤快?每天勤练武艺,就是因为没有好的功法秘笈,武功就那样了。 她才到帮主身边,帮主竟然给了她一套这么珍贵的秘笈? 这不是仅是好,这是恩! 她猛地跪下,眼里都湿润了:“谢谢帮主,不,谢谢师……不,谢谢姑娘!”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但她知道不能叫师父,她心里会认帮主当师父,但是,她会做个更认真尽职的小丫鬟! 沐清瑜把她拉起来,感觉挺无语的,上辈子,她记得的、练过的、修习的功法剑诀拳法掌法等,简直有一仓库,刚才只是从记忆里扒拉了一份适合这个小丫头的,小丫头竟然感动成这样。 青鹿捧着珍贵的纸张,贴身放进怀里,又把水端出去倒了,确定沐清瑜这里不需要她了之后,才回去自己住的地方。 沐宅里空房间多,哪怕是丫鬟,也能独住一间。 七页纸,很薄,又很重!她怀着虔诚的心,珍之重之地把纸张拿出来,还散发着墨香的纸张,上面的字每一个都让她感觉很珍贵。 这么珍贵的东西,万一丢了怎么办? 所以,她要先把它们背下来,然后再学。 第二天,就到了帖子上的赏花会时间。 沐清瑜明沁雪同车前往。 贞安长公主府,梅静雪早早就起来梳妆打扮了。 她要打扮成最漂亮的那个。 昕元哥哥已经休了沐清瑜,她还想跟母亲提一提,能不能求皇上舅舅给赐个婚。 当然,在赐婚之前,她希望昕元哥哥看到的是漂亮的她,从而忘记那个黄脸婆。 七公主楚梦莹也早就到了,身为皇家公主,她衣饰都是宫里出品,华贵又精致,在这点上,梅静雪是比不了的,也没想过和她比。 她只要比过沐清瑜就好了。 她还早早的就走出闺房,去外面等,就等着楚昕元到了,她能第一个过去迎接。 男客? 男客又怎么了? 这里是她母亲的府上,虽然主人是七公主,但她在这里迎客,谁敢说三道四? 她还没等来楚昕元,先等来了沐清瑜。 她顿时就笑了起来,看着穿着浅蓝色衣衫,头上只插了一支珠钗的沐清瑜,她带着杨柳摇曳地走过去,道:“这不是沐家姐姐吗?怎么离开梁王府,就穿得这么素了?该不是没钱置衣了?” 沐清瑜的旁边有明沁雪。 她直接连看也没有看一眼。 以往,明沁雪是天上的云,她肯定是要示好的,但现在么,脱去明家外衣的明沁雪,只是地上的尘,她是县主,可没兴趣花宝贵的时间去理会地上的尘。 沐清瑜:“……” 这个记吃不记打的梅静雪。 在梁王府上,她就上蹿下跳,三番五次地招惹自己,自己好像也没怎么留手,每次她都狼狈而回,下次又贱兮兮地凑上来。 这次又来了。 沐清瑜喜欢浅蓝色的衣裳,基本上都是添置的这种颜色,但是,颜色虽素净不张扬,但每件衣,几乎都是昼锦楼的精心之作。 她这是哪只眼睛看到自己没钱置衣了? 不过是过来说几句酸话。 沐清瑜也懒得跟她争执这些,只是含笑看着她道:“今天梅县主穿的这么漂亮,应该不是在这里等着我?莫非梅县主上次吃泥巴觉得味道还不错,还想再吃一些?” 这是梅静雪的奇怪耻大辱。 沐清瑜刚成为梁王妃那阵,她使绊子,动心计,让她吃了好几次暗亏。 可不知道怎么的,后来她就一点便宜都占不到了。 最气人的一次,就是她在封闭的竹渺院外嘲笑沐清瑜时,突然从天而降一团泥巴,刚好落在她张开的嘴里。 对,继那个粗妇扔泥巴把她的一桌好菜毁了后,她还被废喂过泥巴了。 第323章 已经不干净了 那次很诡异,要不是对着她的嘴瞄了一刻钟,绝对扔不了那么准! 可是就算瞄了一刻钟,又怎么知道她刚好会在泥巴到来时张口呢? 那泥巴之中,还带着一股霉味,把她恶心得三天没吃饭。 不过,梅静雪当时气恼愤恨之后,想着为什么沐清瑜好几次都在摸泥巴呢?最后她得出结论,沐清瑜饿得受不了,又没有吃的,只能和泥巴吃。 这个结论才让她心情好过了一些。 但被扔泥巴这事过不去,而且后来不久,她就被昕元哥哥派人送回长公主府了,再没机会把这个仇报回去。 现在,沐清瑜竟然还敢当面跟她说这件事。 她咬牙切齿地道:“沐清瑜,你一个被休弃的弃妃,只是普通的平头百姓,还敢跟本县主这么说话?信不信本县主立刻叫人喂你七八团泥巴?” 沐清瑜笑道:“县主说的对,我如今就只是个平头百姓,所以我行事不用顾忌什么。倒是县主,若是再被塞上一团泥巴,不知道今天你想等的人看见你这样的狼狈,以后是不是一想起你,眼前就是你嘴里塞着泥巴的样子呢?” 梅静雪:“……” 她下意识退后一步。 对呀,沐清瑜现在就是个破落户, 沐家捞不着, 梁王府也靠不着,万一她破罐子破摔了, 要把自己拖下水,她还怎么见昕元哥哥? 跟个破落户去争,有失身份不说,这破落户还很邪门, 极有可能她争不赢, 那到时岂不是当众出丑? 想到这里,梅静雪不但有些退意,还有了惧意,她放下狠话:“本县主不跟你个疯子计较!”然后重重地跺脚, 往一边去了。 沐清瑜明沁雪畅通无阻地进了门。 看着沐清瑜的笑脸, 明沁雪也觉得好笑,她以前见到的梅静雪,展现的是勋贵之家出身的良好教养, 可不知道私底下,原来她是这样的。 也许,若不是她脱离了明家,根本不可能看到梅静雪的这番嘴脸。 每个人都有面具。 不过她早已经看过了,也看透了,倒没有什么感慨。 进了厅,很多双眼睛刷刷地对着沐清瑜明沁雪看过来,不过, 谁也没理她们。 还有人极是不解:“她们怎么也来了?这里是她们能来的地方吗?” 一个梁王弃妃, 一个明家弃女! 这里勋贵云集,大家闺秀笑谈风雅之地, 她们两个配吗? 楚梦莹快步走了进来, 她的目光也落在沐清瑜明沁雪的身上,不过, 她很快收回了目光。 今天她受四哥所托, 明沁雪来了就好了, 其她的, 她可不想管。 不过她刚好也听到了之前那个贵女的话,心里不禁冷笑, 今天的所谓的赏花会,名是赏花, 实际上是四哥要尝花! 贤妃紧紧巴着皇后,在后宫里日子过得还不错。 身为贤妃的女儿,她也是紧紧地巴着四皇子,四皇子是嫡子,以后多半就会登上那个位置,那她以后也是风光的长公主! 这一屋子的人,她也没怎么放在眼里,转身又出去了。 身为主人,连个招呼也没打。 有几个贵女都已经是起身, 还想讨好一下,笑容有些僵。 不过, 那是尊贵的公主殿下,她们即使尴尬,也只能自己承受, 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明沁雪脸色沉静,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来错了,现在满城都是不利于她的谣传, 说她被明家逐出家门后,想寻四皇子做靠山,所以在四海楼和四皇子私下约见,自荐枕席。 还有人说,明沁雪已经不干净了,她的清白已给了四皇子。 又有人说,明沁雪勾引了四皇子,主动自荐枕席,不过四皇子正直无邪,不欺暗室,明沁雪自荐枕席不成,羞愧离开。 …… 总之, 不论哪种谣传,对明沁雪都极为不利。 也有稍聪明一些的,提出异议。 明沁雪若是想要寻靠山, 那她就是趋炎附势之人,但她若是趋炎附势之人, 又何必拒绝大皇子的提亲? 直接和大皇子在一起不就能达到这个目的吗? 这样既不会被明家逐出家门,又能成为敬王妃,享尽荣华富贵。 尤其是现在朝中局势不明朗,大皇子还是有明显优势的,不但有定远侯秦家一族的拥护,还有明丞相的帮助,以后能坐上那个位置也有可能。 明沁雪若是趋炎附势,直接同意就好,放着未来可能的太子妃不做,去做四皇子的侍妾?她又不是脑子有坑! 可惜,聪明的人太少,而且,谣言是被有心之人引导,甚至还买通了说书先生一顿污蔑,这些能独立思考的人的声音,便淹没在滔滔流言里。 不过,这两天这流言又少了些。 因为一个在茶馆里说得口沫横飞,编得曲折离奇,对明沁雪极尽污辱轻蔑之能事的说书先生,当着众人说到兴起时,突然大叫一声,然后一张口,吐出了一截舌头和满口的血。 听书的人大乱,有人惊叫:“为何会无故断舌?莫不是造了口业之孽,被老天惩罚?” 这么一说,众人顿时觉得完全有这个可能。 血淋淋的舌头太有震撼力,如此一来,谣言是少了一些,但是,毕竟没有断绝。 再说,谁知道楚云程会不会再来一次? 所以,明沁雪决定今天来跟他说清楚。 她不信楚云程的人品私德,所以不能私下约见。 这个赏花会,那么多人,她把话说不清楚,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沐清瑜之所以来,一则是陪明沁雪,二则是她在这个世界看见一个独立自主的灵魂,觉得很有意思,既然已经搭了一把手,就帮人帮到底。 明沁雪已经做了详细的行商计划,她会扶持她。 但是现在,她明面上的身份,只是梁王弃妃,所以要为明沁雪拉一个强有力的助力。敢说敢闯,敢打架敢骂人的孔芷悠,就是最好的人选。 那个做事三分钟热度的孔芷悠,大概已经忘了自己信誓旦旦说要调查市场,好好做生意的事。天天忙得很,不是赛马就是郊游,不是练武就是练箭,难得见到她,正好收到帖子,到这里来见也是一样。 第324章 是来选王妃的 楚梦莹出去之后,立刻就让贴身宫女告诉楚云程,明沁雪已经来了。 长公主府的下人极多,办事也有章程,这样的赏花会,各个细节方面都有例可循,中间根本不会出什么纰漏。 像倾云楼江家兄妹那次,是有别有用心的人捣乱,才会如此。 因此这次,赏花会的帖子根本就没有发给曹家和赵家。 当然,也是因为曹家不是京官,赵家才不过四品,在他们眼里不甚重要的缘故。 楚云程早就到了,他在长公主府的雅室里品茗。 昨日,他派出盯着沐宅的人竟然一个个都被人以奇葩的理由给打残,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回去了。这让他当时怒不可遏。 沐宅里只有梁王弃妃和明家弃女,以沐清瑜的能力地位,不会有人替她出头的。沐明远倒是有这个能力,但她已经和沐明远断绝父女关系,沐明远这个无利不起早的,断不会为了一个断绝了关系的女儿出头。 沐清瑜倒是和裴家再建了联系,裴霁似乎也有老树发新芽,重新振作的迹象。 但裴霁也没有这个能力。 那么,只可能是来自明沁雪这边。 明家的弃女?呵呵,看来明弃暗不弃嘛, 若真是与明家毫无关系了, 明家又怎么会派人来收拾自己盯梢的人? 明家父子两狐狸,是把谁当傻子呢? 有人把明沁雪已经到了长公主府的消息报给他的时候, 他勾唇一笑。 得不到的,滋味更好,也更让人挂念! 更何况得到明沁雪的意义不同,还能一举打击明家父子两狐狸!想想都畅快! 花是极品的花, 少了明家身份这一条丝毫不影响花儿的娇美, 他要好好尝尝!曾经的京城第一闺秀,在他身下无助承欢的样子,想必才是她最美的时刻。 楚成邺却是在另一间雅室里,他的身边还有六皇子楚成瑜。 被拒婚之后, 楚成邺很生气。 不过, 他需要倚重明家父子。定远侯秦幕昭也专门就此事对他苦口婆心的规劝过,他身为皇长子,何患无妻。明沁雪在京城第一闺秀之名是不错, 但那已经是过去式了。 她离开了明家,便不再是了。 而京城的闺秀中,同样才貌双全,同样贤良淑德,同样家世不凡的大家闺秀。比如江太傅的孙女江欣彤,比如成国公府的嫡女傅语晗…… 他随便一列,就是好几个。 虽然这些大家闺秀在名头上的确比曾经的明沁雪弱了一些,但明崇峻并没有因为女儿的事而和楚成邺产生龃龉不合, 甚至, 因为是明崇峻的女儿拒婚,楚成邺这边表现得越大度, 更能真正收拢明家父子的人心。 楚成邺明白这个道理, 这也是当初被拒婚之后,他隐忍不发, 仅仅只是拂袖而去的原因。 今日, 七公主举办的这个赏花会, 还特意去他的府上也请他参加。 他答应了。 七公主和楚云程走得近, 这个赏花会的目的虽不明,多半是楚云程想要达成什么目的。 那他当然要来。 另外, 他也可以顺便看看,或者, 可以把敬王妃的人选定下来! 下人来报,明沁雪到了。 听到这个名字,楚成邺皱皱眉,但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他的身侧,楚成瑜问道:“明小姐是一个人来的?” 报消息的人道:“回六殿下,明小姐和梁王弃妃一起来的!” 如沐清瑜所料,梁王休妻之事,果然很快就传开了。 她以为是楚昕元传的,也没有在意!反正这也正合她意, 要自由就要真真正正的自由,不与任何人牵扯。 楚成瑜听着梁王弃妃四个字, 嘴角顿时高高翘起,打发走来人,他笑着对楚成邺道:“大哥, 老五休妻的事我已经派人传了出去,应该过不了两天,父皇那边就能得到消息了。连父皇圣裁的王妃都敢休弃, 看父皇不好好地斥责他!” 楚成邺也笑了笑,老五这阵不声不响的就得了好处,都成京畿卫统领了,路走得太快是要摔跤的。 楚成瑜目光闪闪:“大哥,姓沐的那女人长得真好,性子又辣,小弟甚是心痒难耐,你说,小弟得了那个女人怎么样?” 在梁王府里初见沐清瑜,他就被那样倾城的一张脸所惊艳,倾云楼,他已经忍不住动手动脚,结果没讨到好处还丢了脸。 但这让他心里更想要得到了,现在沐清瑜已经不是梁王妃。他就算使用一些手段得到了她, 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楚成邺不赞同地瞥了他一眼:“你已十九了, 在外建府已经三年, 正经娶个王妃。盯着一个被休弃的女人干什么?” 楚成瑜嘿嘿地笑, 还猥琐地搓了搓手,贼兮兮地道:“大哥,这你就不懂其中的乐趣了?那些水y灵娇y嫩的女人,尤其是又辣又凶的,别有一番滋味!得到的过程刺激无限,享受无穷!再说小弟只是玩玩而已,以后会正经娶王妃的。现在嘛,不着急!” 楚成邺一早就知道他这个同胞弟弟异于寻常的爱好。 他好色,还喜欢强取豪夺。 尤其喜欢那些贞烈的,野性的,凶而辣的,说那样更刺激,征服的过程更让他回味无穷! 至于他得到那些个女子之后,她们的死活,老六从不放在心上,见已失身无奈认命从了他的,就养在府中,寻死觅活的,那就去死! 据说老六的王府里,有三个院子专门用来养那些女人,每个院子十几间房,一房里一个。现在又准备划出第四个院子来。 老六有时候兴致来了,进到一个院中,将一院所有女人齐聚一屋,不准备她们身有寸缕,他一人游戏其中,胡天胡地,十分的荒唐。 但楚成邺是不会因为无关紧要的女子而去训斥自己的胞弟的。 再说,楚成瑜也有分寸,并不是什么女子都捞。 京城里那些大家闺秀,他还是不敢乱来的,毕竟,她们身后的父兄是朝廷命官,万一拼死告到父皇那里,那后果他承担不起。 他盯着沐清瑜,就是因为沐清瑜身后没有家族可以靠,不会有人为她出头! 第325章 天大的好处 楚成邺淡淡地道:“自己行事小心一些,别惹麻烦!” 楚成瑜大喜,大皇兄这是同意了! 其实他还想说,明沁雪让大皇兄没脸,要不,他也去把明沁雪收了,给大皇兄出口气。 反正现在的明沁雪,和沐清瑜也差不多,都是空有美貌,却已经没有家族保护,简直就是一块诱人的肉,看谁咬在前面! 不过,这话他到底没敢说。 还是徐徐图之,万一大皇兄对明沁雪还有意思,他这么说可就把大皇兄给惹恼了。 先把沐清瑜那只又辣又鲜的花采到手中再说。 楚成瑜道:“大哥,我先出去走走!”既然准备采到娇花,那先去闻闻花香。 楚成邺知道他想做什么,只是摆摆手道:“这里是贞安长公主府,注意一点影响!” “大哥放心,我做事是很有分寸的,绝不会惹祸上身!” 楚成邺笑了笑,的确,楚成瑜胡闹归胡闹,但他也看人,不然, 他府里三个院子数十个女子, 没有哪一个是从正常途径得到的,到现在不也还安然无事? 既然是赏花会, 当然是出门赏花,而不是一直坐在花厅里喝茶。 沐清瑜明沁雪稍作休息,两人也起身往外走。 这一路上也遇上了不少闺秀,之前那些闺秀看见明沁雪时, 仰慕敬佩羡慕, 一个个以能和她说一句话为荣。 但是今天,那些人要么就远远的避开了,根本不与她们朝面;要么擦身而过也不屑于理会,眼里还有鄙夷嘲笑;要么带着高高在上居高临下的眼神, 翻身扬眉吐气, 小人得志的状态;也有人会上前招呼一声,但却毫无诚意,就为了看笑话, 或是展示自身的优越。 明沁雪一概不理会! 这种宠辱不惊,泰然处之的态度,沐清瑜也甚是欣赏。 只是两人不知道,一双目光正紧紧的盯着她们。 具体的说,是盯着明沁雪。 不知何时,楚云程已经站在窗前,雅室高阁的窗台,有三层, 站在窗口, 能将花园之中,一切尽收眼底。 明沁雪和沐清瑜从花厅里出来时, 楚云程就站起身了。 那个虽然失去家族庇佑, 但却仍然清雅如仙的女子,虽然搬出明府寄人篱下, 仍然明媚如昔的女子, 想必现在已经知道, 今时不同往日, 她的身份地位已经远远不如!那些大家闺秀们的截然不同的态度,应该让她清醒了! 他对左青吩咐道:“按照计划, 去办!” 左青道:“是!” 就在他匆匆离去时,与一个人擦肩而过。 “等等!” 虽然这里是长公主府, 但既然将楚云程安排在这个雅室,一般人自然不能过来,因为根本就不可能被外面的侍卫放行。 来人二十五六岁,透着一股子书卷气。 这位是庄国公的次子魏英华,也是楚云程的小舅舅。 他是两榜进士,二甲第四名。一甲仅三人,二甲第四,这名次也是极靠前了。 他自诩才华,不想进翰林院, 准备补缺外放,虽然外放, 远不如在京城之中安逸。但年之后做出政绩再回来,以他的家世地位,升迁必然比在翰林院要强的多了。 暂时没有合适的职位, 所以他在家赋闲了半年。 不过这半年里他也没有无所事事,没有浪费时光。 身在京城,又有庄国公这样熟知朝中动向的父亲, 还有早就入仕的哥哥。 他对朝事的了解也不差。 他毕竟才二十五岁,也是青年才俊,自然也在七公主的邀约名单上。 左青认识他,被唤住,便拱手行礼,等待他的吩咐。 魏英华道:“殿下,微臣听说一些事,不知道可不可以与殿下探讨一番?” 楚云程负手站在窗前,闻言转过头来,道:“可以呀,请坐,不过你叫住左青, 可是有事要吩咐?” 魏英华道:“倒也不算有事。不过我听说, 殿下准备对付明家大小姐。” “已经没有明家大小姐了。”楚云程淡淡地道:“就算本王要对付明沁雪, 那又如何?” “不妥呀,殿下!”魏英华拱手, 年轻的脸上颇为不赞同地道:“殿下不宜如此。明明有更好的办法,何必选择最不好的那一种?” 楚云程对左青挥挥手,叫他下去,道:“二舅舅不妨过来坐坐,与本王详细说说何为好何为不好!” 魏英华拱手告罪,这才坐下。他看着楚云程,道:“这段时间,京城里许多留言,到处在传,明家大小姐之所以拒绝与大皇子的亲事,是因为她心悦于你?” 楚云程微微一笑,心情很是愉悦。这是他颇为自得的一件事。 他矜傲地道:“也可以这么说,在大皇兄与她文定那天,本王也去了。本王还给她传了一首诗。” 说着,他心情甚好地吟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魏英华:“……” 他恍然道:“看来这传言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 楚云程笑一笑,他的外公和舅舅都是全力支持他的,因为他们的利益和他绑定在一起,不可分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道:“那是自然,由本王这个当事人亲自派人去传的,还能有假啊?” 魏英华:“……” 他道:“殿下,你怎么做不妥呀!” “有何不妥?”楚云程不悦地皱了皱眉,明沁雪不识抬举,他都已经许了侧妃之位。她竟然觊觎他的正妃之位。 一个被明家赶出去的弃女,有资格成为他的正妃吗? 魏英华恳切地道:“殿下与大殿下各占优势,但支持大殿下的人中,就有明丞相,如今明丞相的女儿心悦于你,那对你是天大的好处呀。殿下怎能让人去传那些留言。” 这好好的机会,不是亲手给破坏了吗? 殿下很多时候都甚是英明,也很聪明,怎么会走这么一步臭棋? 楚云程最不喜欢别人直接否定他的决定,他不悦地道:“天大的好处?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是明家的弃女!” 第326章 按原计划 “我的殿下!”魏英华心累,道:“殿下你想想,父女亲情,兄妹手足,血浓于水,又岂是那么轻易就能斩断的?” “怎么不能?”这点楚云程更不认同了:“沐明远和梁王妃,哦,不对,现在是梁王弃妃,那父女之情不是说断就断了吗?” 魏英华道:“那是因为沐明远另娶,而且另有疼爱的女儿,又有继室在中间搅和,一个孤女方会落到那样的境地。可明沁雪不是!” 他苦口婆心地道:“明老狐狸奸诈狡猾,但是对妻儿却极好,身边也仅有发妻!明沁雪是他唯一的爱女。那断绝父女关系,与其说是气怒之下的决定,不如说是为了让大皇子消除芥蒂。但他们父子心中又岂会真正放下明沁雪!” “如果他们真的放下了呢?”楚云程不想听这话,他的人早就盯着明府了,也盯着明沁雪这边。 明家与明沁雪没有半丝联系。 “就算真的放下了,好好利用,也是大有可操作空间的。”魏英华道:“殿下对明沁雪越好,大殿下那边就越会怀疑明家父子。这么好的离间明家父子的机会,殿下怎么不要呢?” “你的意思是,叫本王娶了她?”他不是没准备娶,已经许过侧妃之位, 明沁雪不想要! 魏英华道:“殿下如今不是还没婚配吗?也没有未婚妻, 正好,娶了明沁雪为正妃!” “你在开什么玩笑?”楚云程极是不悦, 这是他听过的最没有可能性的建议了,“本王的正妃之位给一个弃女,本王有什么好处?” 用一个正妃之位换来一个强大的岳家,不香吗? 魏英华:“……” 他觉得沟通很艰难, 但他魏家利益与四殿下绑在一起, 有些话,沟通艰难也是要沟通的,他道:“如果殿下娶了明沁雪为正妃,明家父子和大皇子那边必生嫌隙, 明氏为文臣清流之首, 大皇子对他是不用又不甘,用又不放心,只是这一着棋, 就让殿下立于不败之地呀!” 楚云程:“……” 这话好像有些道理。 不过,似乎有些晚了。 自四海楼那次,明沁雪似乎就变了个人一般,当时没能直接许以正妃之位,现在再许,是不是晚了? 明沁雪看着还挺心高气傲,她会同意? 楚云程心思转了转,对魏英华道:“二舅舅说的有道理, 本王会好好斟酌一番。那本王就娶了明沁雪为正妃!” 魏英华松了口气, 来之时,他其实也猜到那些流言与四皇子有关, 还想着便算借助这些流言, 也是不错的一步棋,但没想到, 竟然就是四皇子派人干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 现在, 殿下愿意娶明沁雪为正妃, 他的目的也达到了。 他站起,微笑拱手行礼, 道:“那殿下先斟酌,我就告退了!” 楚云程看着他的背影离开, 又走到窗前,看着那个美好俏娇的倩影,轻嗤一声:“二舅舅说到底是书生之论,而且他不了解情况。若是四海楼当日,本王许她正妃之位,她会感激涕零,欣然允之。但现在,本王就算许她正妃之位,以她的傲气, 怕也不会接受!不使些手段,本王又怎么达到目的?” 他低沉道:“来人!” 一直候在外面的左青再次进来。 楚云程道:“按原计划, 去办!” 左青微怔,他还以为二舅老爷的一番话,会让主子改变主意, 现在看来,主子并没有改变主意,还是要按原计划。 他拱手道:“是!” 这次他离开, 没人阻拦。 沐清瑜和明沁雪在小花园中闲逛了一会儿,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孔星淳拧着眉,低着头,在花园里走。别人是赏花,他倒像是瞎撞。撞着撞着,就撞到沐清瑜两人前面不远处。 沐清瑜叫道:“孔公子!” 孔星淳抬眼,见到沐清瑜两人,也不奇怪,问道:“有事?” 他这直梆梆的一句话,倒也没带着情绪,但是和那些世家公子的温文尔雅, 彬彬有礼是搭不上边的,透着种直来直去的爽快。 沐清瑜道:“令妹今天可过来了?我们在找她!” 孔星淳撇嘴道:“那个野丫头,天知道死到哪里去了!” 沐清瑜:“……” “喂,你说话这么不客气,就不怕又被芷悠妹妹打?”楚景弦朗朗的笑声传过来。 孔星淳翻白眼:“她打得过我吗?” 楚景弦笑道:“清瑜,明姑娘!” 这才转头对孔星淳道:“那上次是谁脸上青了一块,跑过去找我诉苦,说你家有一个比老虎还可怕的妹妹?” 孔星淳再次翻白眼:“我那是让她,你懂不懂?你又没妹,你懂个屁!” 这话真够直,楚景弦身为皇子,同母妹是没有,但妹妹还真不少,现在刚会走路的,还在襁褓的,就有七八个。像七公主这样成年的,也有好几个。 不过,楚景弦也不跟他争辩,因为他也觉得,在一定意义上,他是没有妹。 别人的妹妹,可以一起打架一起抢东西一起赌一起喝酒。 他那都是些什么妹? 不提也罢。 几个人正在说话,一个小丫鬟脚步匆匆地跑过来,她走到明沁雪身边,道:“明小姐,我家小姐想和你叙叙话!” 这个小丫鬟明沁雪认识,是江欣彤的丫鬟。 在几乎所有闺秀都对她敬而远之,或鄙夷嘲讽之余,江欣彤会主动找她说话? 不过,她和江欣彤之前也的确算是走得近,比和孔芷悠要近多了。 明沁雪迟疑了一下,沐清瑜已经开口:“你家小姐要见明小姐,怎么派你来请?” 小丫鬟道:“我家小姐就在那边轩内,不过还有几位一起,她不方便过来,还叫奴婢向明小姐告罪!” 她的话说得明白,虽然没有明说,却也表明了,只请明沁雪,没有请沐清瑜。 这也正常,毕竟,明沁雪和江欣彤是有交情在的,以前她们都是京城闺秀之中的顶尖人物,而沐清瑜,以前不曾走进她们之中,现在梁王休妃之事已经传了出去,在别人眼里,她也没有资格进她们那个圈子。 第327章 有什么区别 对于江欣彤只派丫鬟只来请明沁雪,沐 清瑜并不在意。 明沁雪想了想,还是决定去。 别人展示了善意,她要回报以同样的善意。 以前两人身份地位相当,反倒无所顾忌,但现在,这份善意犹为可贵。 明沁雪对沐清瑜道:“江小姐相请,我过去打声招呼就来。” 去是要去的,但是也不用久待,毕竟已经不同了。如沐清瑜所说,只派了一个丫鬟前来,这是江欣彤的礼貌,也是她的态度! 沐清瑜道:“好!” 等到明沁雪随那小丫鬟走了,楚景弦道:“怎么你们都没带丫鬟?”他记得明沁雪身边是有个丫鬟的。 沐清瑜也很无奈,本来好好的,但是今天早上,茗儿拉肚子了,脸都拉青了。 她给茗儿把了脉,是吃坏了东西,就开了张方子,让青鹿抓药煎来给她吃。 对于茗儿的突然坏肚子,沐清瑜也询问了原因,得出的结果真是哭笑不得。 原来这些天,茗儿觉得沐清瑜人好,能收留她跟她家小姐。那她也要更努力做事才是, 但院子就这么大, 还有个粗使婆子把粗活累活都给做了,她能做的有限。 她就想, 那就学做吃的,沐姑娘和她家小姐都爱吃翡瑜楼的点心,她也吃过,可好吃了, 就照那个来。 她买了一堆原料, 自己在小厨房里试做。 一个没接触过这些的人做的当然是不能看,她还算有些天赋,至少做的像食物了。 这些不好看味道也很诡异的半成品,她想着自家小姐手里的银子也不多了, 总不能浪费, 这东西不能给小姐和沐姑娘吃,那就她吃掉。 于是,那些半生不熟的黑暗料理, 全都进了她的肚子。 能忍到一晚上才开始造反,已经是她肠胃功能过硬了。 她闹肚子了,明沁雪就没人可带。 沐清瑜也是不习惯用丫鬟的,再说,青鹿也要照顾茗儿,帮她煎药,就都没带。 左右她们过来也没打算待多久。 楚景弦也知道沐清瑜这习惯,之前就提醒过。 沐清瑜解释道:“沁雪的丫鬟病了, 我的丫鬟在照顾她。” 楚景弦点点头, 道:“梅静雪要是欺负你,你告诉我!” 沐清瑜笑道:“不会!” 她今天的心思不会在自己身上。 孔星淳觉得楚景弦这话说得好笑, 他道:“恐怕最想欺负人的, 是你妹!” 楚景弦想到当初在梁王府,楚梦莹和沐清瑜是起了冲突, 他道:“七公主性子娇纵, 清瑜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几人闲聊几句就散开了, 沐清瑜想趁着明沁雪和江欣彤叙旧的时间, 找到孔芷悠。 以孔芷悠的性子,想必还是很容易找的。 那边, 明沁雪跟着那个丫鬟,去往一个轩室之中。 轩室里果然有好几个大家闺秀在那里, 比如杨白姜,比如桂红林,比如戴碧芊…… 但是她并没有看见江欣彤。 江欣彤的丫鬟也看了一眼,道:“我家小姐许是刚好走开了,明小姐先坐,我去找找!” 明沁雪点了点头。 来都来了,还能转身就走吗? 但是她并不想与那边的几个人有什么交集,尤其是戴碧仙,两人还有些小过节。 明沁雪走进轩内, 走向另一侧。 杨白姜夸张的声音响起来:“哟,这不是明大小姐吗?我说怎么来这么久都没见着明大小姐呢, 要知道不管明大小姐到哪里,都应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才是呀!” 这杨白姜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 上次在倾云楼,赵玉兰的遭遇把她吓得回去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心里暗暗决定,以后离沐清瑜远一点。 但这只遇见明沁雪,她的心态瞬间就变了。 想想看, 以前需要仰望讨好的人,现在可以俯视了,这种感觉真够好的。 明沁雪没理她,她是来见江欣彤的,以前这些人和她没什么交情,以后这些人和她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更不用特别在意。 可是她的态度,却让杨白姜气着了。 杨白姜觉得自己说话明沁雪竟然没有回应,这分明是不给她面子。 她上前,走到明沁雪面前,语气中带着轻蔑和嘲笑:“明大小姐, 你还是明府的大小姐吗?” 明沁雪皱了皱眉,道:“这好像与杨小姐无关?” “怎么无关?”杨白姜看着身后的同伴, 笑道:“如果你还是明府的大小姐, 我们都要向你行礼才对呀。所以这话可必须得问清楚了。” 桂红林也道:“阿姜说得没错,你不会表面上与明家断绝了关系, 实际上还是明家大小姐?那样我们也不能失礼,肯定会向你行礼的!” 明沁雪淡淡地道:“明家不会当众做戏,那么多人看着的事还能有假?” “这么说,你就是你,你不是名家大小姐喽?”一个闺秀拖长声音。 明沁雪道:“我就是我!” 杨白姜看了那边一直看戏的戴碧芊一眼,两人交换一个算计的眼神。接着,杨白姜回过头,对着明沁雪道:“我说明沁雪,原来你还知道你仅仅只是你,已经不再是明家大小姐了。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你都不知道行礼的吗?” 戴碧芊笑得愈发张扬,道:“这是从哪儿学的礼仪呢?不是从小在京城长大,曾是京城闺秀中最知书识礼的吗?怎么比我这个在外面长大的还要不懂礼?” 虽然在外参加聚会,并没有规定父亲官阶低的一定要向父亲官阶高的行礼,但是之前杨白姜等人想要讨好明沁雪,见面都是主动行礼的。 现在明沁雪仅仅只是自己,不再有明家为后盾了,她们顿时觉得以前行礼吃了亏,现在也想让明沁雪对她们行礼。 明沁雪看了她们一眼,道:“我们都是执请帖来参加这个聚会,是平等的,要我向你们行礼,可有什么理由吗?” 戴碧芊眯着眼睛,道:“就凭我爹是二品吏部侍郎,而你,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百姓!” “你父亲是二品官员,你是吗?”明沁雪淡然:“既然不是,那我们的身份有什么区别?” 第328章 爬树 沐清瑜是在一处回廊的树后找到孔芷悠的。 那个时候,她正在……爬树! 哪怕沐清瑜一向淡定,此时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试想一下,穿着火红衣裙的少女,把裙脚束在腰上,抱着一棵树,噌噌噌地往树上爬,动作还挺利落的样子有多画风清奇。 而且,这不是在她自己家,而是在别人的府上。 沐清瑜走到树下时,孔芷悠已经在第一截树杈上了,她踩在树杈中间,身子很是灵活,正借力再往上爬。 沐清瑜很清楚地看见,她的目标,竟然是树上的鸟窝! 沐清瑜真想笑,这位孔家大小姐,真是个妙人儿。 孔芷悠身边也没有丫鬟,她猜这位不带丫鬟,大概是防止自己爬树的时候,有个丫鬟跟在后面叫:“小姐小姐,你不能上去!别人看到了会笑话你的!” 想到这场景,沐清瑜真的笑出声来。 这一声笑,也让孔芷悠警觉, 她扶好树枝, 整个人贴在树上,那一副只要我不出声, 谁都看不见我的样子,着实让人无语。 沐清瑜轻咳一声,道:“别藏了,我都看见了!” 孔芷悠看见她, 有点犹豫, 她是继续往上爬呢,还是下来呢? 继续往上爬,再爬三四尺,到能到鸟窝边了, 要是就这么下来, 好像有些不甘心。 孔芷悠眼珠子转了转,道:“喂,你帮我放风啊, 有人来了叫我一声,我很快就好!” 说着,继续噌噌噌往上爬! 毕竟是有武功的底子,她很快就爬到鸟窝的那个树杈,凑过头去,往里面看。 一只鸟被惊起,猛地扑翅飞起来。 却又并没有飞远,练着树边, 叽叽喳喳地叫。 孔芷悠才不管它, 伸出手,把里面的蛋拿起来。 沐清瑜:“……” 孔芷悠一个一个地翻看, 五个蛋, 被她都快看出花来了。 最后,她又看一眼那只鸟, 摇了摇头, 很是无聊地道:“太丑了!”然后, 把蛋放回去, 抱着树杆,哧溜哧溜地滑下树来。 沐清瑜道:“你掏鸟窝想干嘛啊?” 孔芷悠眉飞色舞地道:“我听说, 要是能亲手把一只鸟孵出来,那只鸟以后就会认我为主, 还能通人性,懂人话,说不准还能说人话。但是这只鸟长得太丑了!”她说完一脸嫌弃。 沐清瑜:“……” 她是听说有些动物如果来到这个世界上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会以为是它们的母亲,十分亲近好养。 但那是极少数的动物,还没听说禽鸟也能。 不过,孔大小姐兴致勃勃的,她也就不扫她的兴了。 她道:“孔大小姐,你不是约好和我们一起做生意的吗?不准备参加啦?那我们的生意可就没有你的份了!” “谁说的?”孔芷悠立刻记起这件事来。 她把裙脚放下, 把身上沾的树叶灰尘拍掉,立刻就是热烈张扬的孔家大小姐了。 她道:“说好的参加怎么能不参加呢?我是说话不算话的人吗?必须有我!” 沐清瑜似笑非笑:“那你的市场调查呢?” “市场……调查啊……”孔芷悠顿时有些底气不足, 吞吞吐吐地道:“我这几天比较忙,过两天我肯定做好。” “忙着掏鸟窝想孵一只能听懂人话的鸟?” 孔芷悠转过头,打量着沐清瑜, 她觉得这句话是在揶揄她,可她没证据。 沐清瑜已经很快道:“你没做的事,沁雪已经做了!接下来就是正式开张。” “是吗是吗?那开什么铺子?”孔芷悠高兴起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和朋友一起合伙做生意,透着很多新奇和好玩。 另外,她家老哥太能败家了,在外面打架闯祸,家里的东西都赔光了。 当然,她自己打架也赔了一丢丢。 这么下去坐吃山也空啊,所以,要是她能自己赚钱,那以后他在外面打架闯祸。就不需要从家里拿钱赔了,她自己就有钱赔! 要是沐清瑜知道她做生意的初衷是这样,只怕是真要抚额无语了。 孔芷悠很好奇:“咱们准备做什么生意?” “你不是也稍作了了解, 你觉得做什么生意好?”沐清瑜考她。 孔芷悠一听,顿时头大:“要不咱们开一家武馆?” 沐清瑜:“……” 孔芷悠兴致勃勃地道:“或者咱们开一家镖行!放心,如果有生意我亲自去押镖, 你们两个在家里负责算账运转接生意就行了!” 沐清瑜:“……” 就不该问这位大小姐, 一天到晚是不是只知道打架。只能从打架之中寻找乐趣吗?所以想做的生意除了武馆就是镖行。 她这样的身手也不敢说开镖行呢,倒不是说武功不能应付,而是太过麻烦,中间要涉及方方面面比开铺子麻烦多了。 看着沐清瑜抚额无语的样子,孔芷悠也知道她的提议大概不太靠谱。 她嘿然:“我忘了,你们两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那你们准备做什么生意呀?说了不能抛下我的。你看我想开武馆开镖行也没想过要抛下你们,对不对?” 沐清瑜嘴角直抽,无语地道:“我和沁雪计较了一下,可以开胭脂铺,也可以开酒楼,这是赚钱比较稳定的生意。” 胭脂是消耗品,用完就要买新的,只要货好,不愁卖。 酒楼更是,每个人都要一日三餐,只要饭菜有特色,加上她酿的酒,生意肯定是能做下去的。 孔芷悠道:“酒楼。胭脂铺什么的,我觉得大概不赚钱,你看我一年到头都不用一盒胭脂!” 沐清瑜嘴角又抽了抽,京城的女子既爱美也有爱美的实力,又有几个像孔芷悠这样,打起架来像吃肉,梳妆打扮却只嫌麻烦的? 她道:“不管做什么,得问过沁雪!咱们是三人合作,光咱们两定下可不行!” “那咱们去找沁雪,把这事早点敲定,三天之内,我要铺子要开起来。” 沐清瑜:“……” 算了,先不跟她说这些了。 两人边说边往前走,贞安长公主府占地面积极大,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假山怪石,轩廊廓榭,甚是精美。 不少人穿行其中,衣香鬓影,锦衣华裳,别有一番风流。 忽然,沐清瑜眼眸一凝,紧紧地盯着一处! 第329章 拖她下水 那是个靠近人工湖的小亭,小亭里,一男一女相对而坐。一个小厮一个丫鬟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 沐清瑜眼神很好,认出来,这个男子,是大皇子楚成邺。 而那个穿着浅杏色衣衫,温婉端庄的女子,是江欣彤。 看这样子,两人似乎已经在这个亭子里不止一会儿了。 沐清瑜的眼神微眯,目光落在那个丫鬟身上。 孔芷悠虽然看似大大咧咧的,但是却瞬间感觉到沐清瑜的气息变了。她问道:“出了什么事?” 沐清瑜道:“没事!” 她向亭子里走去。 小厮立刻上前挡住,道:“我家王爷与江小姐叙旧,闲杂人等请退避!” 沐清瑜清声道:“我来找江小姐有事,求证一下,很快就会离开。” 小厮打量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道:“现在谁也不能打扰我家王爷和江小姐,请你离开!”王爷吩咐了不许任何人打扰,他就必须做到,要不然他还要命不要? 所以虽然来的是两个女子,而且看着气度很不凡。他也必须将人拦住! 沐清瑜皱眉,扬声道:“江小姐!” 那边正与楚成邺微笑说话的江欣彤听到声音,往这边看来。 楚成邺也看过来。 江欣彤很是意外,她和沐清瑜并不熟,沐清瑜站在远处叫她,是很失礼的行为。但正因为这是失礼的行为, 一般人不会做, 既然这么做了,应该是有事。 楚成邺的目光深了深, 之前,楚成瑜说起沐清瑜时,一脸垂涎欲滴的表情。 之前在梁王府,他还没有正眼看过沐清瑜, 此时一打量, 觉得沐清瑜的确明眸好齿,大方端丽。如果她有一个好身家,有一个好父亲,哪怕是有一个好外祖家呢, 也必然在京城的闺秀圈子里面不会寂寂无名。 不过这是在京城, 个人的能力再强,终究脱不开身后的势力,就比如沐蔓琪, 明明是外室所生的妾生女,但现在论起在京城中的地位来,那可比沐清瑜高了去了。 江欣彤告罪道:“殿下,我去看看!” 楚成邺温和而且风度翩翩:“去!” 这个沐清瑜,很快就会是六弟的禁脔,大概也就是她最后一次参加这样的聚会了。看在她曾和他沾了一丁点的关系,曾是老五的王妃份上,他不跟她计较。 江欣彤走过来。 沐清瑜看着她, 开门见山道:“江小姐之前叫丫鬟去请明姑娘, 可曾见过明姑娘吗?” 江欣彤诧异:“明姑娘,明沁雪吗?我并没有叫人去请她呀!” 沐清瑜淡然:“那个人是江小姐身边的丫鬟, 不是那一个。看来是有人要借江小姐的名头, 要对明姑娘不利了!” 说完,她也不废话, 拉着孔芷悠就走。 江欣彤呆了一下, 虽然沐清瑜只说了两句话, 可是意思已经表达得明明白白。 她皱起了眉。 这时, 楚成邺走到她身边:“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江欣彤不确定地道:“刚才沐姑娘说,有人借我的名头约了明姑娘?但我没有约明姑娘, 也没有派人去找她!” 以前她和明沁雪在京城闺秀中地位相当,也算有几分闺中之谊, 但是那是以前,现在再见,不过是徒增尴尬罢了。 不是江欣彤势利! 现在明沁雪不再是明家大小姐,而大皇子竟然约她在这小亭里喝茶聊天,她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什么。 所以,她更不可能去约见明沁雪了! 在大皇子面前提起明沁雪不妥,毕竟文定之日拒婚之事,在京城不是什么秘密。 说完后,她有些犹疑地看了楚成邺一眼。 楚成邺目光一动, 道:“不管如何,有人要借你的名义不安好心, 这是要把你拖下水。本王陪你去看看!” 江欣彤目光流转,垂下眼眸,道:“殿下要去?” 楚成邺又坦然道:“虽然明沁雪拒婚于本王, 但本王是男子,这点气度还是有的!” 他这么一说,江欣彤顿时又抬起眼, 和之前不同,她垂眼眸是为掩去眼底的一抹失落,但此时抬眼,却没有掩饰眼底的一抹轻松笑意。 楚成邺把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无声地笑了笑。 在朝堂漩涡之中争那个位置的人,小女儿的心思,他有什么不知道的? 他越是表现得坦荡大方,反倒越能让人觉得他胸怀宽广,之前他也一直这么做的,所以,得了个贤王之名。 但他肯陪江欣彤去, 却不仅仅只是为了陪她。 想到京城之中这段时间的流言,他猜测这件事多半是与老四有关。 既然是老四想做的事,那他去破坏,这没毛病! 能顺便欣赏一下老四算计不成,而气急败坏的样子, 那才有趣呢! 另外,还能得江欣彤的好感,甚至感谢! 两人出了亭子,沐清瑜孔芷悠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他们立刻跟上。 这边,孔芷悠听说了前因后果,顿时怒了:“是谁想要对付明小狐狸?” “我也不知道!”沐清瑜轻轻叹气。 那些所谓的贵女真的是挺没意思的。看别人光鲜亮丽的时候,就低下头一个劲的讨好;一旦别人落了难,便一个个像恶狗一样扑过来,落井下石,狠踩一脚。 和明沁雪相处这段时间,结合之前她还在明家时,和后来离开明家后,这是个真正意义上的淑女,不应该会去刁难得罪人。 可她现在没有明家大小姐的身份了,却一个个上赶着来踩她。 那行为幼稚,又像苍蝇似的让人倒胃口。 归根结底,还是她们太闲了。 只有闲得无聊,才会这么没事找事。 之前那丫鬟虽说了请明小姐去轩室一叙,但长公主府的轩室好几处,何况,又怎么知道那丫鬟是不是随便说了个地方? 江欣彤此时脸色却甚是难看。 她今天出门带了两个丫鬟,一个是身边的这个,另一个,随她一起过来不久,就肚子疼,她叮嘱她去找地方解决,但不要乱跑,以免冲撞哪位贵人! 没想到,根本不是肚子疼,而是急着要听别人的吩咐了? 那么多人可用,却收买她的身边的人,这明显是要把她拖下水,让她来背这个黑锅? 第330章 白捡 楚昕元到贞安长公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晚到几乎所有客人都到了,连门口的管家都进去招待客人了,也没有人在外等待了。 晚到梅静雪都以为他不会来了。 毕竟,要真是想来的,怎么会这么晚还不到? 就在她失望地离去找七公主时,她抱着一线希望留下在门口守着的杨柳匆匆过去禀告,梁王殿下到了! 梅静雪大喜过望,立刻就要抛下七公主迎过去。 楚梦莹撇嘴道:“你至于吗?他又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念念不忘的!” 楚梦莹心中,楚昕元就永远是那个在宫里被其他皇兄们欺负的丧家之犬,想到他,她心里就不由自主地带着鄙夷。 虽然上次在梁王府,她有点害怕楚昕元突然变脸时的那股杀气。 但是这让她更恨他了。 梅静雪红着脸拉着楚梦莹直摇:“七公主,你就不要取笑我了,从小到大,我就喜欢他,你又不是不知道!” “行行行,你去呗!”七公主笑嘻嘻的,今天这个赏花会,是以她的名义办的,但是她这个公主着实没操什么心。 场地是皇姑姑的,一应要办的事,自有皇宫里派出的太监办,还有贞安长公主的人搭把手。 而且, 还能得四皇兄一个人情, 简直是白捡。 梅静雪心情雀跃极了,带着杨柳就赶紧去找楚昕元。 轩室内。 明沁雪在被杨白姜戴碧芊挤兑时, 就觉得不对。 江欣彤是江太傅的女儿,甚是清高,平时和杨白姜这样的人没有什么交情,有一次还说过不喜这样的刻薄。 她又怎么会和这几个人在一起? 既然不是, 她的丫鬟把她引到这儿来干什么? 难不成, 江欣彤也觉得,踩她一脚甚有意思? 但以她的了解,江欣彤对她,大概是从此相忘于江湖, 她应该不会踩她, 但是,也会从此和她疏远才对。 明沁雪很平静,不卑不亢, 背脊挺直。 戴碧芊之前在茶楼那边就想踩她,尤其是想到她看上的男子,对她不屑一顾,却对明沁雪惊为天人,结果茶楼那里没有能踩到,现在和同样想踩明沁雪的杨白姜等人简直是臭味相投。 她冷笑一声:“有些人的嘴,还真是硬,看来还是不清楚自己的处境!” 转过头, 她吩咐她的丫鬟:“去, 给本小姐掌嘴!让本小姐教教她,有些时候, 身世地位什么的, 就是有这么重要!” 她身边的丫鬟立刻扑上去。 明沁雪皱眉,后退一步, 盯着戴碧芊:“戴小姐, 这里不是茶楼, 是长公主府, 你是觉得你在长公主府里也可以像茶楼一样随便?” 戴碧芊有些迟疑,毕竟之前在孔星淳手中, 她也算是吃过亏。 长公主还是皇上的亲妹,要是计较起来, 她老爹的官位不保。 不过,她迟疑的一瞬间,桂红林却嗤笑一声,道:“倒真会扯大旗!是你还以为自己是明家大小姐身份,对我们挖苦讽刺在先,接着又动后在后,我们这才不得不反击!是?” 这句话,她是问她的那些同伴。 杨白姜眼睛一亮,立刻点头道:“对对对, 就是这么回事!”还是红林聪明,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你们这是要血口喷人?”看着逼近的丫鬟, 明沁雪淡淡地道:“看来,我还是去找七公主问个明白,就算长公主的府里, 有人可以当茶楼!但七公主办的赏花会,有人要闹事,不知道七公主会怎么看!” 这种颠倒黑白的阴私手段, 以前几乎都不会出现在她的眼前。但是四海楼里,楚云程已经给她上过一课了,所以,骤听桂红林这么说,她并没有出离愤怒。 说完,她转身就走。 再留在这里,完全没有必要,如果江欣彤真的参与其中,那她一定不会再出现。如果江欣彤没有参与其中,她更不应该留下。 在这里与这些人进行口舌之争,是不智之举。 这里是长公主府,她也不能像在那茶楼一样, 以匕首相逼。想来戴碧芊等人也是想到了这点, 才这么肆无忌惮! 只有离开这里,她才能免受辱。 她想尽快离开, 可是有人不让。 戴碧芊上前一步, 挡在她的面前,脸上露出快意又轻蔑的笑,道:“明小姐干嘛急着走呢?”她的丫鬟也快步过来,伸出手,就向明沁雪抓去。 “住手!”就在那丫鬟要抓向明沁雪,并准备打她耳光时,一个不怒而威的声音响起。 戴碧芊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急忙行礼:“见过四殿下!” 那边杨白姜松了口气,桂红林唇角露出微笑,两人似乎丝毫也不意外楚云程会出现在这里,她们也上前行礼。其她几个闺秀也忙呼啦啦上前行礼。 明沁雪嘴角微冷。 所以,今天的主要目的,是这一出吗? 楚云程声音冷冷中透着威严,道:“你们这是准备做什么?” 桂红林一脸温温柔柔地道:“是戴小姐和明小姐之间起了一些冲突,也不是什么大事!” 楚云程目光便落在戴碧芊身上,他目光冷冷,看得戴碧芊心里有些发憷,她低着头,委委屈屈地道:“回殿下,是明家大小姐对我挖苦讽刺,接着又想对我动手,我这才不得不反击!” “是这样吗?”楚云程一脸主持公道的样子,沉声问道。 桂红林眼珠子转了转,道:“是这样的!我们出于好意,劝明家大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过许是明家大小姐和戴小姐之间有些什么旧怨,所以一时相持不下。” 戴碧芊见桂红林是站在她这边的,而且是在向着她说话,顿时又眼里挤出一点泪光,道:“其实我和明小姐之间也没有什么旧怨,就是前几日在茶楼里面看见明小姐和孔公子甚是亲密,过去打了声招呼,却不知道哪里让明小姐生气了,当时孔公子也对我疾颜厉色,还几乎动手。回去想了许久,我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许是明小姐和孔公子不希望外人打扰。我觉得那的确是我做错了,所以今晚我原本是想向明小姐赔礼道歉的!” 第331章 我好得很 戴碧芊虽然是刁蛮爱惹祸的性子,但她爹后宅院子里有二十几个小妾通房,加上她的母亲,每天都是上演着一幕幕大剧。 她熟得很,所以现在想借机踩明沁雪,简直是信手拈来。 楚云程不着痕迹地皱皱眉。 明沁雪和孔星淳那个纨绔甚是亲密?而且还为明沁雪出头? 因为他随手写的一首小诗拒绝了大皇兄的文定之礼;现在一转头又和孔星淳勾搭在一起? 他心中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恼意,这种女人,怎么配得上他?怎么配得上他的王妃之位? 可是二舅舅说的没有错,关键不在明沁雪这个贱人,而在于她身后的明崇峻和明朔。 明家父子在朝堂上都是厉害人物,哪怕不能拉拢,真正能离间他们和楚成邺的关系也是好事。再说,就算是正妃,只要达到了目的,到时候休掉就是了。 所以,他强压火气,冷冷地对杨白姜等人道:“本王和明小姐有话要说,各位先退下!” 戴碧芊眼中露出惊讶震惊不甘却又不得不听从的表情,杨白姜的脸色也不大好,只有桂红林笑着行礼道:“是!谨遵殿下吩咐!” 用江欣彤的丫鬟把人叫来的人,就是她。 楚云程承诺,以后会让她做侧妃! 一个二品礼部侍郎的女儿,嫁的总不会差,做当家正室主母也是正常的,不过,她想的不一样。 当家正室主母?像她的母亲一样?以后争一个诰命,便感恩戴德,逢年过节的能得皇宫赐宴,去往拜谒宫中的贵人娘娘,低头跪拜,小心翼翼地答话,生恐一句话说错惹得那些贵人娘娘不喜? 既然她这样的闺秀终归是要嫁人,那为何她不能是被人跪拜的那个,却要做跪拜别人的人? 而她想做这样的人,就只能嫁入皇家。 四殿下楚云程是嫡子,身份尊贵,在朝中呼声也高,以后肯定能坐到那个位置。 虽然是侧妃,那以后也是宫中的娘娘,尊贵无比! 再说,如果四殿下想娶的是明沁雪,一个被明家赶出去的弃女,又如何和她争? 她和明沁雪没什么交情,但江欣彤有呀,所以她买通了江欣彤身边的丫鬟,果然很容易就把人骗过来了。 而制造这个明沁雪被群攻,让四殿下解围的局面太容易了,她甚至都不用做什么,只把戴碧芊和杨白姜邀请过来就行了。 众闺秀们带着她们的丫鬟呼啦啦地离开了。 明沁雪略有些蹙眉,这时候她看出来,之所以借江欣彤的名声把她叫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此刻,在她面对刁难时,过来给她“解围”,显然这不是他想要达到的目的,或者说,他做这一切,不会只回收这么一点好处。 那些流言传出背后是谁在操纵,明沁雪并不傻,四海楼里主动自荐枕席,这种话传出来,对她的名声是怎样的践踏,这么做的人会不知道吗? 知道! 他就是为了把她踩进地底,然后让她迫于那些流言和已经毁了的名声,成为他身边一个低贱的侍妾! 那他现在又在玩什么花样? 这是一大棒子打下来了,把她推进了泥淖,以为她已经快被泥淖淹没的时候,递过来一根稻草,让她以为是救命的必须抓住的稻草? 谷供 接下来,才会是重点? 他把那些人都赶走了。 明沁雪也想走。 虽然她是想和他说清楚,但是,本身地位不对等,有些话,好像说不清楚! 楚云程站在几步远处,目光深情又温柔地看着明沁雪,温声道:“沁雪,你受委屈了!” 明沁雪:“……” 她压下心中古怪且不适的情绪,道:“殿下何出此言?我好得很!” 楚云程一怔,正常的回应不该说多谢殿下关心,然后顺水扒舟,矜持又委婉地为自己之前的不懂事道歉吗? 他收回思绪,笑了笑道:“京城中的那些流言,本王听说了。这件事虽与本王无关,但毕竟因本王而起。此事,你心听委屈,本王都能理解!” 明沁雪心里呵呵,与他无关?他是觉得他做得还不够明显,还是京城中人都是傻子?会真相信与他无关? 楚云程正视着她,那吹弹得破的肌肤,还有恰到好处的脸部线条,瑶鼻樱唇,增之一分则嫌多,减之一分则嫌少的风华,还有那双翦水双眸,仿若带着春天的无尽雾气,如梦如幻。 这近距离的倾城之貌的暴击,让他的心又是一颤。 他不是第一眼看到明沁雪,应该说,看过很多次。 以前的皇宫赐宴,逢年过年的与臣同乐,都是有内眷参与的,而明沁雪这样的身份,那自是每场必到,不容推脱。 只不过,以前他知道他没机会,从明崇峻那老东西明里暗里帮楚成邺后他就知道,明老匹夫不会把女儿嫁给他,那定是已经内定为楚成邺的王妃了。 所以,他不屑又悻悻然,对明沁雪能有什么好脸色?更是不想正眼相看。 但谁能想到,在某一天,明沁雪竟然会主动找他?而且还不仅一次! 她目光之中包含的虽压抑却绵绵的情意,对楚云程这种虽未成婚,但府中后院侍妾成群的情场老手来说,简直是入眼便能见。 楚云程瞬间就觉得他的机会来了。 他什么都没做,明沁雪竟然对他有意思,这真是一件有趣的事儿。 送上门来的艳福不要白不要,尤其是还能狠狠的打一打楚成邺的脸。 这个目的果然很快就达到了,文定之礼时,楚成邺灰头土脸拂袖而去。之后,父皇也不轻不重地借由别的事敲打了明崇峻。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般的好事。 但不管之前怎么做,他虽对明沁雪的容貌动了心思,但这并没有像此时这样真真正正认认真真的打量她,尤其是还离得这么近! 那怕四海楼。 那时他心中更多的是算计楚成邺成功后的得意和喜悦,好意气风发,觉得天下都在他的手上。 明沁雪也在他的手上,他又何必再正眼看? 此时,他突然觉得,真的娶明沁雪为正妃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第332章 敬酒不吃 抛开明家的一切,她的才华美貌,还是数一数二的。二舅舅说的对,她与明家表面上已经斩断关系,但是否真的斩断,谁又能说得清? 就算真的斩断了,只要他娶了明沁雪,再加上一些手段,让楚成邺对明家父子生嫌隙,也很容易! 他道:“四海楼的事是本王考虑不周,当初言行有失,不是成心对明小姐冒犯。还请明小姐原谅!” 明沁雪道:“是殿下言重了,当日四海楼之约,是我考虑不周才去相赴。自己的错误自己承担,怨不了别人!四殿下若无其他吩咐,明沁雪就先告退了!” 说着,她福了一身就要离开。 楚云程急忙上前一步,挡住她的去路:“明小姐留步!” “请问四殿下还有什么事?”明沁雪神色淡漠,又不着痕迹退后两步,和他拉开距离。 楚云程这次没有上前,他站在原地拱了拱手,道:“本王知道之前的唐突,让明小姐对本王生了不好的印象,本王愿意弥补!此次,本王是诚心诚意想和明小姐谈一谈本王与你的事!” 明沁雪道:“殿下,明沁雪一介民女,而王爷是天潢贵胄,天之骄子。云泥之别,明沁雪能与殿下有什么关系?” 楚云程心中好笑,到底曾经是京城闺秀第一人,这气性就是大。不过,既然他有了新的计划,并且准备娶她,哄她几句也没什么。 他含笑道:“沁雪,上次的事是本完不好本完再次向你道歉,还请你消消气,现在本王郑重的,认真的恳请沁雪嫁给本王!” 他又补充:“绝不会是侍妾,也不会是侧妃,而是本王明媒正娶的正妃!” 明沁雪笑了,她抬眼看了楚云程一眼,问道:“殿下的武功,能从四海楼的三楼跳下去吗?” 楚云程错愕,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他是习过武功不错,但是谁没事去四海楼三楼往下跳。 难不成,明沁雪想要考验他,要他从四海楼三楼往下跳? 那万一摔坏了怎么办?就算仅只缺胳膊断腿,那他也会有无缘那个位置。 他的眼神略冷,脸上还维持着笑容,温和地道:“沁雪是想要本王从四海楼三楼跳下去方才答应本王求娶吗?虽然本王没有这个本事,但是,只要沁雪想让本王这么做,那本王明日就去做!” 为一个女儿跳楼?当他蠢? 如果明沁雪敢开这个口,他明日当然会去四海楼,不过去之前,他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明沁雪要他从四海楼三楼跳下,以证明他是真心求娶。 他是皇子之尊,王爷之贵,到时候,许多双的眼睛看着,便算四海楼的东家,也不敢让他跳下去摔伤。 就算实在要跳,他也会在楼下安排自己的护卫,到时候接住他。 明沁雪:“……” 虽然早知道答案,可是此次从楚云程口中亲口证明,她还是觉得全身发抖。 错了,果然是错了,而且错的那么离谱! 谷绑 他根本就不是那个人。 可是为什么,她明明看到了那个青衫少年,却不记得他的脸?反倒会把楚云程认成他呢? 看到明沁雪突然垂下头,并且肩膀微颤,楚云程露出一个笑容,这是感动到发抖了吗? 女人就是好哄! 他眼底一片冷意,声音却更温柔:“沁雪,本王答应明媒正娶的娶你为本王的王妃,就会给你该有的体面。绝不会再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沁雪,嫁给本王,以后谁也不敢再说你是明家弃女,谁也不敢再欺负你,因为你有本王可以倚靠!” 他自认为这番话说的深情款款,对于心中早就有他,并且为他拒绝了大皇兄的明沁雪来说,一定能将对方感动的流泪! 然而,并没有! 明沁雪再次福身,道:“殿下,今时不同往日,明沁雪蒲柳之姿,平民之身,已经配不上殿下了,殿下还是另寻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明沁雪告退!” 他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明星雪竟然丝毫没被感动,而且还要走? 楚云程皱眉,一伸手就把明沁雪的手臂抓住,道:“沁雪,你是觉得本王还不够诚意吗?本王要怎么做你才相信本王的诚意。” 明沁雪用力一挣,根本挣不脱,楚云程的手如同铁箍把她的手臂紧紧扼住,疼痛蔓延,但明沁雪却笑了起来,她笑自己真蠢啊,而楚云程的眼里,她一定更蠢! 但凡有一丝半点的真心,他眼里的冰冷和不耐又怎么会掩饰不住? 但凡有一丝半点的真心,又岂会完全罔顾她是否疼痛,几乎把她的手臂捏断。 她挣不脱,便不挣了,微微仰头,看着前面的男子,她道:“殿下,沁雪不愿,所以,殿下准备把四海楼中的事再做一遍吗?” 楚云程从她眼里看到了讥诮和嘲讽,他心中的耐心也已用光。 他觉得自己已经够有诚意,简直把所有哄女子的甜言蜜语都拿了出来,明沁雪竟然还不识抬举。她自己也说了,她仅只是平民之身,而他是天潢贵胄,她竟然拒绝? 他压低自己的声音,也再次把心中的不耐压下去,道:“沁雪,不要挑战本王的耐心!本王说的话都是真的,本王是诚心想娶你为王妃。” 明沁雪道:“多谢殿下抬爱,不必了,沁雪不愿!” 楚云程眼里的戾气一闪而逝。 从小到大,他还没有这样哄过一个女人呢。他手上的力道再加了几分,明沁雪咬紧牙,才忍住到嘴边的痛呼。 楚云程一字一句道:“沁雪,不要逼迫本王!” 他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危险:“本王既然想娶你,那就一定会娶到!” “殿下请放开!”明沁雪痛得差点流出眼泪,不过她狠狠地逼了回去,道:“我今天只是来参加七公主的赏花会。京城闺秀如此多,心系四殿下的也不少,明沁雪高攀不起,四殿下还请高抬贵手!” 楚云程呵呵冷笑了,他眼里的戾色更浓,拖着明沁雪就往那轩室后面去,一边走还一边道:“既然沁雪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本王只能先要了你。成了本王的人,你就非本王不嫁了。” 第333章 小美人儿 楚云程所有的耐心都已用尽,这轩室后面有一道门,门后是供人小憩的房间。 他早就看在眼里。 之所以安排在这里,也是这个用意。 先礼后兵! 既然明沁雪不识抬举,那他就霸王硬上弓,四海楼没做完的事,他一直都想再做一遍! 那样一个尤物,在自己身下的感觉,肯定很美好! 楚云程唇角露出一丝笑意,他似乎都已经能想像将明沁雪那光鲜的外衣剥掉之后,会是怎样的风景! 明沁雪大惊,道:“四殿下,你再如此不自重,我要叫人了!” “叫!”楚云程勾程一笑,满是嘲讽,“你想让人围观你和本王的床第之事,本王又怕什么?” 更重要的是,这小轩室地方略偏,并不在别人视角可以直达之地,何况,桂红林等人会在外围,把来这边的人引走。 明沁雪脸色大变,她知道留下来很危险,所以早就想走,但还是没能走掉。 楚云程把她往小房间里拖,若是被拖进去,会面临什么,她很清楚。 今日之事,若是让楚云程得逞,所有的污水只会泼向她。 那些流言,能将她埋葬。 更重要的是,她的清白,绝不能被这样龌龊的人毁了。 可是她的挣扎于楚云程来说,只和助兴差不多。 楚云程拖得更大力了,他甚至弯下腰,想直接将人抱起掳进屋去。 明沁雪看到从眼前晃过的手臂,她猛地双手抓住,张口咬去。 剧烈的疼痛从楚云程手臂传来,他眼里的戾色浓重,眼睛闪过一抹冷厉,厉声道:“放手!” 明沁雪感觉到嘴里铁锈般的味道,她不敢放,也不会放! 楚云程冷笑一声:“本王皇子之尊,你伤了本王,罪不容恕!本王一会儿会好好从你身上讨回的!”说着,一个手刀,击在明沁雪后颈。 明沁雪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下去。 楚云程没让她倒在地上,已经一把捞起,抱着他就往小屋里走! 手臂上被咬处已经流血了,有血滴落地上,这让楚云程心里的暴戾之气更重了几分。 好你个明沁雪,本王原本还想着对你怜香惜玉几分,现在看来,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小房间的门,被砰地关上了! 沐清瑜江欣彤孔芷悠急急去寻明沁雪,路上和楚景弦孔星淳汇合,几人一听明沁雪被人用江欣彤的丫鬟骗走,分头去寻。 沐清瑜着急地先去之前丫鬟叫走明沁雪的地方,然后顺着路往前。 这时,一个身影挡在她前面。 沐清瑜脚步一顿,一个声音调笑道:“小美人儿,你要到哪里去?” 抬眼,就见到楚成瑜一副吊儿郎当,却满眼垂涎的样子。 沐清瑜道:“六殿下请让开,我还有事!” 谷靔 “你有什么事?有什么事重得过陪本殿下说说话呢?”楚成瑜嘻嘻调笑。 “安王殿下请自重!” 楚成瑜笑道:“沐清瑜,你如今已经不是五皇兄的王妃了,你都被他休了,就不要在本王面前摆出这么一副清高自傲的样子了!” 沐清瑜不理他,准备绕过他。 没想到楚成瑜张开手臂,挡住去路道:“诶,小美人儿,我五皇兄就是个榆木疙瘩,不解情趣,不如你跟了本王啊,本王怜香惜玉,温柔体贴,保管你在本王身边,就舍不得走了!” “咳!”一声轻咳突兀地出现。 楚成瑜一怔,看了一眼,嘿然笑道:“明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明家父子都是大皇兄的拥趸,母妃叮嘱过他,让他在外面怎么胡闹都行,但是见到明家父子客气些,不要得罪了,坏了大皇兄的好事! 他也很清楚,大皇兄以后当了太子,甚至成了皇上,才能继续有他的好日子过。 若不然,他这个王爷能不能当得长久,能不能有命当下去都是问题。 所以他对明朔的冒然出现,虽然觉得扫兴,却还主动打招呼。 明朔道:“下官找沐姑娘有点事,六殿下也找沐姑娘有事吗?要不,六殿下先请?” 神特么六殿下先请,楚成瑜脸上的笑都僵了,他想找沐清瑜干什么?那当然是做快活的事,能在这里先请吗? 这么好的机会,真特么白瞎了。 楚成瑜心里悻悻的,却笑道:“本王和沐姑娘倒也没有事,就是见着了招呼一声,现在也没事了,本王先走了!” 说着,他虽不甘心,还是赶紧离去了。 机会有的是,但是,不能被明朔知道,明朔知道了,又会去大皇兄面前说些什么,虽然他觊觎沐清瑜,已经在大皇兄面前走了明路,但是明朔一提,说不准大皇兄又不肯了。 他可不冒这个险。 楚成瑜走了,沐清瑜对长身玉立,温润如玉的明朔道:“多谢明大人解围!” 明朔微微颔首,却双手一拱,对着沐清瑜深深弯下腰,行了一礼。 沐清瑜一怔,忙侧身避开,道:“明大人这是做什么?” 明朔道:“沐姑娘当知我这一礼是因为什么!明某对姑娘深表感谢,不过有些话明某不能多说!他日沐姑娘若有需要用得着明某的地方,请开口!” 沐清瑜心思一动,已经明白了。 她和明朔哪有什么交情? 要说唯一有交集的地方,那大概就是明沁雪了。 明朔这么客气的行这么一个大礼,不用多说,就知道他是在谢谢自己收留了明沁雪,只是明沁雪已经明面上被逐出了明家,所以他尽管行了这一礼,却不能明说是因何。 沐清瑜对这个明朔倒看得顺眼了几分,道:“明大人言重了!不过明大人来的正好,沁雪不见了,我正在寻她,我担心她会遇到什么事,若是明大人方便,也去寻一寻!” “什么?”明朔的脸色顿时变了。 他很明白,沐清瑜所说的沁雪不见了代表什么意思。 这里是七公主办的赏花会,是贞安长公主府,一个客人在这里游赏观花,是不会用不见了这三个字的,这三个字代表发生了什么意外事件。 他立刻道:“我和沐姑娘一起去寻!” 第334章 血还是新鲜的 沐清瑜点点头,一边走一边把之前丫鬟传话的事说了,明朔俊脸泛起一片冷意,闭了闭眼压下去,才道:“江欣彤不会这么蠢!此事必是另有其人!” “的确,我们遇见江欣彤了,她说不是她,她和孔芷悠也去寻找了。” 明朔道:“你是说,那丫鬟是在那里叫走沁雪的?” 沐清瑜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当时她和楚景弦孔星淳在说话,也没注意那个丫鬟,因为那个丫鬟明沁雪一眼认出是江欣彤的丫鬟,他们也没在意。 此时,沐清瑜和明朔几乎同时指向一个地方:“去那里看看!” 丫鬟说的是轩室,从丫鬟所离去的方向,不远处有三个轩室,他们两人指的,却并不是最近的那个,而是一条岔道口的第二个。 两人一步都没停,急步跑过去。 明朔突然顿住了脚步。 沐清瑜回头。 明朔神色无奈又难过,再次对沐清瑜拱手行礼:“沐姑娘,请你……一定帮帮她……不管是谁,你放手来做!有什么后果,我来收尾!” 沐清瑜明白了。 明家既然明面上把明沁雪逐出了家门,那明朔虽然担心妹妹,却不能出现在人前。 沐清瑜点点头,道:“好!” 见沐清瑜匆匆向前而去,明朔对旁边的树压低声音吩咐道:“你留在这里,警醒些,回头详细汇报。万一,万一小姐有事,把每一个仇人都给我记牢了……” 树后一个声音低声道:“是!” 明朔咬咬牙,转身离去。 他并没有走太远,也不敢走远。 他在那边一个亭子里坐下去,放在石桌上的手紧紧攥成拳头,眼睛有些红。 那个亭子里视野不错,但是,仍然看不到那个轩室,只能看到路口以及轩室的屋角。 沐清瑜离那轩室只有十多丈距离,面前被人挡住了。 抬头一看,是个粉红纱裙的女子。 以前的沐清瑜不认识,但现在她认识,她道:“原来是桂小姐!” 桂红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位不是梁王妃吗?哦不对,现在已经不是梁王妃了,我该叫你沐姑娘?” 沐清瑜道:“桂小姐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桂红林道:“沐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沐清瑜道:“我走的累了,想去前面坐坐!” 桂红林笑道:“那可不成,我朋友在那里呢,他不想被别人打扰。所以沐姑娘还是另找地方的好!” 沐清瑜目光冷冷看过去,桂红林居高临下,带着揶揄轻蔑的笑容,和她的丫鬟一起,把这路挡得严严实实。 不仅如此,她还挑衅般的看着沐清瑜。 “桂小姐什么意思?你朋友在,别人就不能去了吗?” “当然!”桂红林故意上下打量她一眼,道:“本小姐的朋友,非富即贵,有些人得有自知之明,要讨好钻营,也得看身份配不配!” 沐清瑜指着她身后,满脸吃惊地道:“那是什么人?” 谷搽 桂红林一怔,主仆两个都向后看去。 沐清瑜已经极快地两个手刀把她们劈晕,顾不得倒在地上的人,她急步往前。 桂红林在这里挡住别人,要说轩室里没有什么猫腻,谁也不信。 沐清瑜急步奔往轩室,在进门时,她感觉这个轩室周围似乎有人,但是此时却什么也顾不得,直接就走了进去。 室内,一眼就看见地面靠后方有几滴血,那血还是新鲜的,滴往那个小屋。 一个声音哑声呼救:“救命……来人……” 沐清瑜眼神顿厉,快步走过去,一脚踹开了房门。 屋内,楚云程已经撕开了明沁雪肩头的衣衫,露出雪白的肩来。 明沁雪拼命踢打,眼睛里只有决然恨意,她钗环零乱,衣衫不整,气喘吁吁,可却咬紧牙关,不哭,也绝不放弃。 楚云程之前已经将明沁雪打晕,也不知道明沁雪是意志力惊人还是怎么回事,他才把她放到床榻上,她就醒了,然后就是死命的反抗。 他手臂疼,这是被明沁雪咬过的地方。 因为手疼,他不能全然控制住几乎疯了一般的明沁雪。 不过,他也不担心,越是辣,吃起来越有味,不是吗? 他甚至都不舍得把明沁雪再打晕了,这又凶又辣的样子,激起他的征服欲。 他有经验,他后院的侍妾,也不乏辣的,但是最后被他说(睡)服后,那滋味回味无穷。何况这个还是明沁雪呢? 等生米做成熟饭,他再大张旗鼓的去下聘礼,明沁雪已经是他的人了,还能拒绝不成?他将体面给了她,她除了应嫁,绝不会再闹什么妖蛾子。 可就在他的手要伸向那白皙粉嫩的肩膀时,门竟然被踹开了。 他大怒。 调y教的过程就算再长,那也是享受,这里不会有别人来打扰,他可以尽情享受整个过程,越是难得手,最后得手时才越发的畅快。 可是,却绝不容人中途打断。 他猛地回过头,充血的眼睛,恶狠狠的看着门口。 沐清瑜一肯看到明沁雪的样子,她二话没说,一脚就将楚云程踹开了。 没错,就是那么一脚,然后,楚云程不由自主地就跌倒在地,仰面朝天的摔在墙角。而这时,沐清瑜已经为明沁雪整理了衣衫,将她扒开的肩头遮掩住了,还将床榻上因挣扎而掉下的一支珠钗,和袖中扯落的一块手帕捡起,拉着她出了小房间。 这里明沁雪掉落的任何东西,都得捡起来,防止有人再恶心黑人。 这时,楚云程已经爬起,到底是练过武功的,身子骨强,而且,因为他是皇子的缘故,沐清瑜不想节外生枝,只为救人,所以那一脚有分寸,只是把他踹开。 他刚爬起来,就见到沐清瑜已经拉着明沁雪出了小房间的门。 他厉声道:“来人,拦下她们!” 呼啦啦几声响,轩室外边门口冲进十几个护卫。 这些人一半是楚云程的人,一半是贞安长公主府的人。 他们本来奉命围住这里,楚云程的命令是,不许别人打扰。 之前沐清瑜一个人跑进来,他们也发现了,但是,沐清瑜只是一个人,而且,她长得太漂亮了! 第335章 别傻了,闯吧 一个漂亮的女子,孤身前来?就让那些人迟疑了一下。 要真是对王爷不利的,那在外面守着的桂红林并没有示警啊。桂红林放她进来,说明这是王爷允许的。 就算不是,一个弱女子也破坏不了王爷的好事? 这莫不是殿下的齐人之福? 以殿下的能耐,对付一个女人也是对付,对付两个女人也是对付,据说殿下有一回兴起,一次对付他后院的五位侍妾呢! 这个女子要自投罗网,王爷把她笑纳了,那也怪不得别人。 可不过一会儿,他们竟然听到王爷的怒喝,心知不好,立刻围了过来。 轩室门窗都被堵住,沐清瑜拉着明沁雪的手,站在当中,冷冷地看着围过来的众护卫。 楚云程快气死了,到手的好事被别人破坏,让他暴跳如雷。 此时他对沐清瑜恨得咬牙切齿。 他厉声喝道:“沐清瑜偷袭本王,致本王受伤,就地格杀!不要伤了明小姐!” 他手臂上之前被明沁雪咬出的伤口还在滴血,那是因为他想制服明沁雪的时候并没有包扎,而且用力过猛。 此时他以这个伤口诬陷沐清瑜,是存了必杀她的心! 以前他是老五的王妃。就算楚云程并不把楚昕元放在眼里,只是想利用他,但也会给楚昕元几分面子。 现在休书的事已经传开,人人都知道楚昕元与沐清瑜已经没有关系了,他也不用再有顾忌,既然沐清瑜自己找死,他就成全她! 得了命令,十多个身强体壮且身手敏捷的护卫顿时向沐清瑜冲去。 明沁雪四面一看,眼神中一片绝望,这十几个人,每一个都能一手把她们当小鸡一样拎起来? 清瑜是为了帮她,她不能让她再把命搭进去。 她咬牙道:“够了!四殿下,你要对付的人是我,伤你的人也是我。你放沐清瑜离开,我任你处置!” 楚云程脸色黑沉,阴森森地道:“既然如此,你到本王身边来!” 他眼里一片森然,看着明沁雪,手臂上就隐隐作痛,这让他又是恼怒又是兴奋,更是势在必得。 他平时并不急色,毕竟如今的身份地位,他只要说一句话,多的是女人愿意往他的床上爬。便是那些大家闺秀,想要嫁给他的,大概也能排队排到城门口。 但是,谁叫这个女子是明沁雪呢? 刚才,明沁雪挣扎之间,身上的馨香,还有她倔强的眼神,她逼回眼泪却不屈的目光,让他越发觉得有意思,也越发觉得欲罢不能! 他不用对任何女人用强,但是这是他第二次想对明沁雪用强! 明沁雪道:“你先放了她!” 沐清瑜有些后悔,刚才,她就不该心有顾忌脚下留情,她应该一脚把楚云程踢晕。 如果不是她看见江欣彤,发现不对,如果她晚来一会儿,这个渣渣就得逞了。 此时被围住,她倒也并不慌,这些护卫看着壮硕,但大部分只是习武之人,习武之人只是普通武者,不入流或刚入流,威胁不大。 不过除了这些人,还有隐藏的暗卫,她想再隐藏自己会武功的事,怕是不能了。 要想脱身,得大闹一场了! 谷捖 楚云程冷冷一笑:“你是不是当本王傻?本王若放过她,你就会乖乖听本王的?” 明沁雪咬咬牙,就要走过去。 沐清瑜一拉她的手腕:“别傻了,你去了他也不会放过我!闯出去!” 楚云程觉得自己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闯出去? 他八个护卫,还有从长公主府里调来的八个护卫,十六个人,而她们只是两个弱女子,用什么闯? 他冷笑一声,反正是瓮中之鳖,也不急在一时。 只是手臂上被咬处疼痛,血还没止。他哼了一声,从袖间扯出一块丝帕,想将手臂上伤口包扎一下。 不过这个连穿衣都要丫鬟小厮服侍的王爷,除了喝酒的时候亲自端杯外,着实不知道伤口应该怎么裹,反而越裹越疼。 他气恼之极,最后胡乱绑了一下。 再看场中,他的人已经冲着沐清瑜而去了。 现在明沁雪和沐清瑜站在一起,他的命令是对沐清瑜就地格杀,但不得伤明沁雪,所以那些护卫的刀剑拳脚,都是冲着沐清瑜去的。 楚云程冷笑,虽然沐清瑜长得也很漂亮,不过,他不是好色之人。 他要明沁雪,是因为明沁雪背后能带来朝堂局势的变化,但是沐清瑜,在沐明远那里是弃子,在楚昕元那里也是弃子,哪怕她再是国色天香,在他眼里亦一文不值! 沐清瑜一脚将一个迎面冲来的护卫踢开,拉着明沁雪往门外冲。 但是更多的护卫涌过来,把她们的去路挡住。 楚云程沉声道:“明沁雪,你还不到本王身边来,是想看着她死在你眼前吗?” 明沁雪身子一僵,她不信楚云程的话,可是,她更不想沐清瑜因她而死。 可她不会武功,在这样的境况下,她什么力也使不上。 沐清瑜却在百忙之中道:“不要信他,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要信!” 众护卫人多势众,一人出一招就有十二拳脚。 沐清瑜还是采用防守,她若用全力,轻易就能解决这些人,但是,她的许多秘密也会暴露。 楚云程眼中杀气腾腾:“沐清瑜,是你自寻死路!”他眼神一厉:“你们不用有什么顾忌,沐清瑜刺杀本王,死有余辜,你们全力对付沐清瑜,若有误伤,本王不怪你们!” 他是看出这些护卫因为明沁雪在而束手束脚,和自己的面子比起来,他也宁愿舍弃明沁雪了。 刚才只说伤了他,此时却直接给沐清瑜早晚上了刺杀的罪名。 就算沐清瑜能带着明沁雪出去,有这个罪名在,她也随时可能会被捉拿处死! 这就是皇家尊严,这也是身为皇子的优势。 沐清瑜皱皱眉,真是无耻!无耻到她都想再补一脚了。 听到刺杀本王四个字,外面又进来两个灰衣人。 这两人面容普通,是属于丢到人堆里很快就找不到的那种。 但他们刚刚进轩室,这个室内的气氛似乎都凝结起来,一股凌厉的杀气锁定了沐清瑜! 第336章 七殿下错了 沐清瑜眉心一拧,这两人出手,想蒙混都不成了! 那就动手! 正在这时,突然一条人影兔走鹘落般突兀出现,一挡一收一扫,将那两人的攻势挡回去,一挥袖子,剩下的人更是近身不得。 接着,又有人进来,脸色甚是难看。 楚云程的脸色更是难看。 他看着来的两人。 挡住两个暗卫攻击的男子眉锋如剑,目如星曜,俊美无双,但眼神淡漠,如同月色般清冷,给人生人勿近的感觉。 可他穿的,却又是那如火般的红衣,他身上有凌厉又清冽的气势,却又有芝兰玉树般的风姿。 他身上有随意散漫的慵凉,却又有目下无尘的睥睨。 极大的反差,却又完全地融合,俊美又生动,清冽又邪肆,像雪岭的冰花,冰川的雪湖,如谪仙,又如妖孽! 他皱眉:“东方先生?你何以在此?”为何和楚昕元在一起?为何要对他的人出手? 另一个,自然就是楚昕元了。 东方墨晔淡淡一笑,拱了拱手,道:“四殿下心情不错,在这里练兵吗?在下是否坏了四殿下的兴致?” 楚昕元没有上前,他冷冷的目光落在沐清瑜的身上,见她似乎没有受伤,又冷冷地收回目光,负手而立,神色淡漠。 楚云程:“……” 神特么练兵! 但是,他却哈哈一笑,一指沐清瑜,道:“东方先生误会了,倒并不是练兵,小王在这里小憩,此女行刺于本王,所以,本王的护卫正要将她拿下!” 行刺王爷,这罪名可满门抄斩。 东方墨晔转头问沐清瑜,笑道:“沐姑娘,可有此事?” 明沁雪上前一步:“沐姑娘并未行刺,伤了四殿下的是我!” 她已经被明家逐出家门,除去族谱,击掌为誓,再无半点关系,那么这个罪名,要承担的也只有她一人。 是生是死,都不能连累来救她的沐清瑜。 “四皇兄,伤你的是我,你可不能胡乱安在别人身上!” 楚昕元刚要说话,一个声音很突兀地插了进来。 又有人进来了。 进来的是楚景弦和孔星淳。 说话的便是楚景弦! 楚昕元顿时皱起眉。 刚才看到这一幕,就算东方墨晔不出手,他也是会出手的。 只不过,想到那休书,虽然休书是他写的,但是现在,他好像才是被休的那个。他心里甚是气恼,看见沐清瑜,心情很复杂,既气又恨又恼,但是,当楚云程说她刺杀王爷时,他还是心中一惊。 这个罪名,沐清瑜承担,整个沐宅都要死。 甚至裴府里也要诛个干净。 沐明远与她断绝了父女关系,倒是撇得干净,而他,承她所赐,已经是被休的那个,算是与梁王府也没有关系了。 谷跍 可是想到这里,更让他生气了。 他是护不住一个女人还是怎么的? 她就这么想与他撇清关系? 在梁王府,他没有限制过她的自由。甚至她要搬出梁王府,他也同意了。 她住在沐宅,他更是没有要求她做过什么,也没有强行阻止她去做什么,仅仅只是挂了一个梁王妃的名,他与她之间,井水不犯河水。 可她连挂这个名都不愿意,他如何能不生气? 现在他更生气了。 他本想跟看一会儿怎么跟楚云程说把这件事化解,楚景弦竟然跳出来说是他干的。 倒的确是把沐清瑜给撇干净了,但是,当着他的面,这般明目张胆?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可气! 孔星淳目光落在明沁雪和沐清瑜身上,他和楚景弦听沐清瑜说明沁雪不见了,便也加入寻找,此时,看明沁雪略显凌乱的发,略显凌乱的衣服,楚云程手臂上还在流血,胡乱包扎了一下的伤处,还有沐清瑜的脸色,他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是楚云程这个畜生要对明沁雪用强,沐清瑜把她救了,他就诬陷沐清瑜刺杀他。 楚云程猛地抬眼看楚景弦。 楚景弦随意地笑道:“四皇兄,本王与你切磋,你技不如人,输就输了,别这么没风度,大不了,你在本王胳膊上也刺一剑!” 楚云程拧眉,冷冷道:“你要护着她?” 楚景弦奇怪道:“什么护不护,本王说的是事实。东方先生,你要为本王做证!” 东方墨晔清俊如仙人的脸上露出一抹清浅的笑,道:“七殿下错了!” 楚景弦眉心一跳,楚昕元也看过去。 楚云程却并没有觉得松口气,这位东方先生他认识了不到一个月,但是他出手豪阔,言谈风趣,行止儒雅,胸有沟壑,虽是白身,并无功名,可他却感觉,若能将其收归己用,能成为自己的极大的助力。 楚景弦道:“我错了?” 东方墨晔淡淡一笑,道:“四殿下没有受伤!” 他伸出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心里,躺着一瓶细白玉的小瓶,他将小瓶递给楚云程,微笑道:“此瓶之中,是白玉生肌散,用之无伤无疤,四殿下千金之体,胸怀四海,岂可留下任何伤疤?” 众人:“……” 楚云程的脸色也很精彩,他目光落在那白玉小瓶上,他太清楚白玉生肌散的珍贵了,这么一小瓶,万两难买,哪怕他是王爷,也不能。 因为,不仅如东方墨晔所说,用之无伤无疤,还能袪除身体里的暗伤。 谁也不能保证以后不会受伤,有这么一瓶在,外伤内伤都能治。 所以,只要有此药,立刻就会被人买去自用,而且此药炼制不易,极少出现在市面上。 他眯着眼睛看一眼东方墨晔,他为什么拿出来送给自己? 他再看一眼被东方墨晔不经意护在身后的沐清瑜,问道:“东方先生认识她?” 东方墨晔清浅笑道:“沐姑娘是我朋友!” 楚云程:“……” 能得东方墨晔承认是朋友的人…… 他不禁再看了沐清瑜一眼,这个女子除了长得漂亮一点,平平无奇,还曾嫁过人又被休弃,是梁王的弃妃,东方墨晔认她为友? 在东方墨晔这句话说出后,楚昕元和楚景弦也是一怔。 第337章 墨氏义善堂 楚昕元成为京畿卫统领之前,就知道东方墨晔其人,墨濯商行名字叫得很奇怪,却天下闻名,墨濯商行的少东家,神秘却又强大,做起生意来就像个招财童子,做什么赚什么。 墨濯商行六年前才出现,但是,短短六年,却已经富可敌国,靠的,就是这位少东家的眼力和智慧,以及能耐和格局了。 墨濯商行最初出现,并不是在东夏,而是南齐。 最后,将墨濯商行的总部设在东夏,是据东方墨晔说,他祖上是东夏人,虽后来迁居南齐,但人不可忘本,故而,愿以墨濯商行让东夏更多人受惠。 一个以生意为本的商行,一个行商逐利的商人,说出让东夏人受惠的话,可这话并没有让人质疑和嘲笑。 因为,这个商行做的是商人逐利的事,但行的却是仁善之举。 墨濯商行建起墨氏义善堂,专门收留那些父母双亡,无家无亲的孤儿,还有无儿无女的老人,总之,鳏寡孤独,无亲无依者,都可以在去墨氏义善堂。 义善堂有衣有食,而且病有所医,老有所依,能自食其力的,在墨氏义善堂帮忙做事,老人和孩子们,有人养有人教。 六年时间,墨氏义善堂刚开始是一州一个,后来是一郡一个,现在,正在推行每个府治下都要有墨氏义善堂,据说,东方墨晔之志,是让天下,至少先让整个东夏没有孤儿无所依,孤老无所靠! 那些无田无地的,活不下去的人,只要去了墨氏义善堂,只要所遇是实,都能寻一口饭吃,得一条活路。 要知道东夏官制官制一州五郡,一郡十五府,一府三十五县。而一个墨氏义善堂一个月所需要的银子,就得数百上千两,遇上一些贫瘠的,战乱的,匪患多的,官吏毒的地方,更是以千两计。 无奈何,收留的人太多,人人一张嘴,衣食住医,便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了。 东夏这些年,皇帝渐浮于事,更热衷于摆弄权事,平衡人心,加之年成不好,官吏搜刮,加上天灾人祸,战事,匪患,无家可归的人逐渐增多,墨氏义善堂的人自然也更多了。 能支撑起墨氏义善堂的开支的,那得多雄厚的财力物力,人人好奇!但后来知道,商行的少东家,竟然是位才及弱冠的年青人。后来有人认识这位年轻人,发现他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儒雅温润,如玉如星,自带光芒,对他更是充满了好奇。 这人是怎么长的,小小年纪,竟然能有这样的成就? 近年来,墨濯商行准备到京城发展,少东家东方墨晔便也到了京城。 倾云楼这样日进斗金的地方是东方墨晔的产业,但是,却不属于墨濯商行,所以东方墨晔到底有多少产业,有多富有,谁也不知道! 这样一个人,认沐清瑜为友? 就是楚昕元,刚到长公主府,竟然就见到东方墨晔,也是意外,且有些小小的欣喜,那些个皇子,谁不想与东方墨晔这样的人结交呢? 只是这东方少东家甚忙,平日也难得一见,而他身为皇子,总得有个理由才能邀约。 两人之前没什么交情,但是略作攀谈,也觉得一见如故,两人正准备找个轩室畅谈一番,到这边就见地上倒着两个女子,楚昕元认识桂红林,他看了一眼,就知道前面的轩室有事。 他略有些迟疑,若是过去了,大概和东方墨晔私底下多建些交情的机会就没有了。 东方墨晔却已经走了过去。 那他也只能跟去了。 进了轩室,他才刚看清里面被围被攻击的人是沐清瑜和明沁雪,东方墨晔那边已经出手。 谷鈖 虽然只是挡开攻击,并没有还击,但这也是与四皇子楚云程作对。 楚昕元惊讶地发现,楚云程竟然并没有生气,而只是惊讶! 他也认识东方墨晔,而且,称他为先生! 能这么称,那至少是两人已经交谈过,看来这位四皇兄并不如有时候表现出来的愚蠢。 相较楚昕元,楚景弦就没想这么多,他笑道:“误会一场,四皇兄虚怀若谷的人,怎么会计较一些小事。清瑜,我正要找你下棋呢,遍寻不见,你原来在这里。走走走,我们下棋去!” “清瑜”两个字让楚昕元的目光深了深,什么时候,他叫沐清瑜叫得这么亲热了? 他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挡住楚景弦:“她是你五嫂!” 楚景弦毫不示弱:“不是休书都存在内务司了,已经和你没关系了吗?” 楚昕元拧眉:“那是误会!” “不是误会!”沐清瑜清晰的声音传来:“梁王殿下莫开这样的玩笑,我可承受不起!” 楚云程接过东方墨晔递过来的白玉瓶。 对于坏了他好事的沐清瑜,他心里是气恨的,但是,东方墨晔说她是他的朋友,而且,还送上这么难得的白玉生肌散,那么即使他想计较,此时也不能计较了。 倒不如接了白玉生肌散,然后向东方墨晔示个好! 正好伤处还疼痛,他叫来一个最近的护卫,让他给自己涂药,其他人被他挥退。 那护卫小心地将他的衣袖抬高,上面一个清晰的牙印,落在众人眼里。 在场的哪有蠢人?看这牙印,再看明沁雪的模样,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不过此时,谁也不会再提起,只当没看见! 药粉撒在伤处,楚云程顿时觉得火辣辣疼痛不已的伤处一片清凉,接着,神奇地发现,那些伤处竟然肉眼可见地在愈合。 此时,听到沐清瑜和楚昕元的话,他目光转动,落在东方墨晔身上,又落在楚景弦身上,再落在楚昕元身上,眼里也不知道在算计什么。 楚昕元咬牙:“你我之事,回去再说!” 沐清瑜皱眉:“梁王殿下,我与你之间已无事!”她福身行礼,道:“多谢东方公子!” 又对楚景弦道:“走,下棋去!” 说着,拉了明沁雪就走。 楚景弦笑道:“走啦!”把孔星淳一扯,几个人就要离去。 第338章 上不得台面的王八羔子 “等等!”楚云程突然出声。 众人看过来。 楚云程袖子放下,又恢复他矜贵高傲的模样,淡淡地道:“本王与明小姐之间,还有些私事未了!看在东方先生的面子上,沐清瑜刺杀本王一事,本王不再计较,但明小姐可不能一起走了!” 明沁雪猛地回头,正对上楚云程阴森的眼神。 这个人,用流言先是毁了她的名声,刚才差点毁了她这个人,他在刚才没有得逞之后,还想干什么? 明沁雪抬起头,背脊挺直,清丽如仙的脸上,有一抹决绝和冷凝:“四殿下,不知我哪里得罪了你,你用江欣彤小姐的丫鬟把我骗到这里,欲行轻薄之事,还有之前京城之中的流言,毁我名节,其心可诛!我虽已是一介孤女,却不容你这般羞辱,你若再相逼,明沁雪有死而已!” 她的声音清脆清晰,坦然,目光干净通透。 楚云程却眼睛狠狠地抽了一下。 名声对一个女子何其重要? 虽然他们进来的时候,明沁雪被沐清瑜拉出门时,已经略作调整,可谁都不是傻子,早看出异样了。 尤其是当楚云程拉起袖子,那个清晰的牙印,已经佐证了一切。 只是看出是一回事,真正宣之于口又是另回事了。 明沁雪她怎么敢? 她这么说,就等于是承认差点被楚云程轻薄。 楚云程是皇子,是王爷,是男人,对他的影响几乎可以算是微乎其微,就算传出去,不过是说他风流,虽有失德,但也无伤大雅。 但明沁雪呢?她还要活吗? 这是豁出去了? 楚昕元的目光落到了明沁雪的身上,他发现,刚才这么久,他竟有些思绪恍惚,还没有看明沁雪一眼。 之前,他曾那么想娶明沁雪,现在,再看见明沁雪时,他却已经心情平静了! 明沁雪,不再是明家大小姐了! 而他,也不再是当初的楚昕元了! 楚景弦面色不善地看着楚云程,道:“四皇兄,真有此事?” 你若还顾惜一点明小姐的名声,就不要承认此事,这也算你身为一个男子,强迫一个弱女子,还有一丝羞愧之心! 楚云程微微一笑:“明姑娘说哪里话来?本王心悦于你,方才花了心思,只为求娶明姑娘,断无轻薄之心!” “楚云程,原来你真做了这猪狗不如的事!”楚景弦喝了一声,猛地冲过去就是一拳。 楚云程大怒,老七是一只疯狗?一言不合就打了。 他也怒了,回了一拳,却被楚景弦躲开,又揍他两拳。 兄弟两个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开始拳脚相加。 在他们动手时,东方墨晔退后两步,红衣妖艳,而他清俊的脸上,却带着一丝微笑,使他整个人显得神秘又邪肆,主要是这张脸实在太过妖孽。 而他微笑的目光,是落在沐清瑜的身上的。 沐清瑜却是在看明沁雪。 谷箨 当明沁雪决定把这话当众说出来时,她的确是豁出去了。 不过,护卫早就被楚云程赶出去。 这里的人,三位皇子,一位神秘的京城富商,一个孔家大公子,另一个,是沐清瑜。与其以后再被楚云程纠缠,不如现在就把所有的话都说清楚。 楚云程以势压人,是因为她身后无势可依! 那就看他还要不要脸? 不过她没想到,楚景弦竟然会站出来,而且会为此事暴打楚云程。 兄弟两个你一拳我一脚,这情形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那边,楚景弦成功一拳打中了楚云程的脸,骂道:“你跟老子同姓一个楚,能别这么不做人事吗?这种事你不嫌丢脸,老子都觉得丢脸!” 楚云程更是气得恶向胆边生。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四海楼,那疯子也是冲过来就是一顿揍,末了还跑去宫里,叫他那个母妃带着他往母后身边蹭。 现在又来,上次还好没伤他的脸,这次竟然往他脸上招呼。 谁不会打脸不成? 他也趁楚景弦不注意,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这么多人在这里,当然不会让兄弟两个真的旁若无人的打架。 楚昕元上前一步,把两人格开。 那边孔星淳也去拉住楚景弦,并顺手挡开了楚云程踹来的一脚。 他看楚云程的眼神很淡,虽是皇子,行事未免也太龌龊了一点,他是纨绔,胡闹闯祸,也有底线,不入烟花柳巷,沾赌不沾嫖,不凌弱,更不会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对女子用强。 他有点明白,朝中大皇子四皇子为争太子之位,不论势力地位还是呼声都挺高,为何他老爹始终保持中立,有一次父子两人对酌,老爹喝多了,在他问父亲是准备支持大皇子,还是准备支持四皇子时,父亲骂:“支持个屁,都是上不得台面的王八羔子!” 此时看来,这楚云程,可不就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王八羔子吗? 楚云程怒喝:“楚景弦,你以下犯上,真当本王不能对付你吗?” 楚景弦骂:“呸,都是皇子,你算哪门子的上?你有本事去告状呀!” “你……”楚云程气得脸色铁青,一转头,看见那边东方墨晔略显惊讶的眼神,他的理智回笼,都是被这疯子气的,他竟然当着东方先生的面跟楚景弦打架! 他气恨地道:“本王要娶明沁雪,是诚心诚意,与你何干?” 楚景弦呸道:“诚心诚意?诚心诚意不知道三媒六聘?要用这种龌龊的手段?你还好意思?” 楚云程脸黑得像锅底,他还不知道吗?这么做不是为了确保明沁雪会答应吗? 一个声音笑道:“还真热闹,这是怎么了?” 这小小的轩室,也不知道今天是吹的什么风,大皇子楚成邺和六皇子楚成瑜也到了。 而且,楚成邺的目光第一眼,就落在明沁雪的身上。 明沁雪神色坦然地正常行了一礼,没有多说。 楚成邺打量的目光又落在各人身上,很快,他就锁定了楚云程,义正辞严道:“四弟,虽然本王与明姑娘有缘无份,但本王敬明姑娘敢做敢当,你为何轻辱于她?” 第339章 我会改的 不得不说,楚成邺的眼光判断还是挺准的,一看明沁雪这样,就在轩室这么多人之中直接锁定了楚云程。 楚云程眯了眯眼睛,之前被楚景弦揍过的地方还隐隐作痛,嘴巴里面更是有一股铁锈味。 别人还算了,楚成邺可是他最大的敌人。 说什么敬她敢做敢当?笑话! 不过是在人前维持他贤王的形象,表示他宽宏大量。可此刻楚成邺的心中不定怎样在笑话呢! 他也顾不得自己脸上还青着,负手而立,拿出他以前跟楚成邺相对的气场来,睥睨地道:“大皇兄?本王未娶,明姑娘未嫁,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们之间的事,大皇兄不方便插一手?落在不知情者的眼里,还以为大皇兄对明姑娘是爱而不得呢!” 楚成邺沉脸道:“四弟此言差矣,本王与明姑娘好聚好散。以前之事,皆如流云;以后再见也是朋友!你岂可如此胡言乱语,坏明小姐名节?” 楚云程说了几句话,感觉嘴巴里面的铁锈味更浓了。他想啐出来,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吐出一口血沫子,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他只得硬生生把那铁锈味咽下去。 移目四顾,他觉得今天的事,与他不太有利。 本是他算计好准备悄没声息的让明沁雪成为他的人,生米煮成熟饭,然后明沁雪就不得不嫁,他虽然还是舍了一个正妃的位置,却让明家与楚成邺之间生出嫌隙。 可现在,他生米煮成熟饭的计划竟然先被沐清瑜破坏,接着又被楚昕元东方墨晔撞见,然后楚景弦孔星淳又来了,此时,连楚存邺都来凑热闹了。 别人倒也罢了,东方墨晔是他想要拉拢的人。当着他的面,可不宜太过自毁形象。 所以,他对着明沁雪一揖到地,脸色诚恳地道:“沁雪,本王对你一片爱慕之心,愿意明媒正娶。之前行事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楚成邺眉心跳了跳,这个老四真无耻,他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明沁雪在与他文定之日当众拒绝,不惜脱离明家;若是明沁雪转头嫁给了老四,他也成了笑柄。而且这么一来,明崇峻父子以后会怎么办? 他如此妄为,但这一步棋却很毒! 这就是老四针对他的一着毒棋! 可他此刻却只能保持着风度在一边看着。 明沁雪清冷的脸容上没有别的情绪,甚至也没有回礼,站在那里淡淡地道:“不敢当四殿下的爱慕,不知明沁雪哪里让四殿下入眼了,还请明言,我会改的!” “噗哧!” 东方墨晔先笑出声来。 楚云程的脸色有些黑,心里更是狂怒,这明沁雪,还真是不识抬举。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求娶,并许以明媒正娶的正妃之位,这是何等的诚意,何等的殊荣?一个明家弃女,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 他说爱慕于她,她竟说他看上她哪里,她改! 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已经表明了她的立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他的脸打得啪啪响。 谷筻 东方墨晔笑过之后,又忍笑道:“抱歉,这位明姑娘说话真有意思,实在忍不住笑了,在下并没有笑话四殿下的意思。不过四殿下皇子之尊,王爷之贵,强扭的瓜不甜啊!” 楚云程:“……” 他心里狠极。 倒不是恨东方墨晔,东方先生完全是局外之人,再说以东方先生如今的身份地位和身家,自然也不屑于去讨好和谄媚,只会直言。 他恨的是楚成邺,明沁雪,沐清瑜…… 恨的是坏了他好事,没能让他生米煮成熟饭的人。 恨的是不识好歹,不识抬举的明沁雪! 也恨这时候跑过来看笑话,挤兑他的楚成邺! 东方墨晔竟然会帮明沁雪说话?哪怕是无意的,但此刻,他却硬生生地忍着心中的恨意,还对东方墨晔笑了笑,道:“叫东方先生见笑了,情之一事,不知何所起,一往而深!本王对明姑娘的确是情根深种,这才有心求娶!原本想请在场诸位做个见证。不过今日唐突了明姑娘,明姑娘心中有怨,本王也是理解的。本王定备下厚礼,去向明姑娘道歉!” 楚景弦哼道:“说什么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你这样子的吗?你这是怎么恶心怎么来。喜欢一个人就是坏她名声,毁她名节,断她生路,你这喜欢未免也也太可怕了!” 楚云程大怒:“你……” “我什么?我一个外人都看不过眼,只有你把恶心当深情,你不觉得你污辱了喜欢两个字吗?” “哈哈哈!”这次是楚成邺笑出了声,他道:“七弟始终快人快语,不过说的倒也是实话。四弟以后行事还是注意点形象的好,你我都是皇家子弟,言行举止代表的是皇家子弟的风范!” 楚云程如今理亏。 这种事,成功了不被发现,他再备上聘礼,那就是万无一失。如今没有成功,被人撞破,那他就只能认。 他把恨意压下去,换上更诚恳的嘴脸:“本王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既然错了,本王会改的。本王怎么会去坏明小姐名声,毁她名节,断她生路?本王心疼还来不及!这件事,本王会弥补!” 明沁雪木然毫无情绪的声音响起:“四殿下,明沁雪无意嫁人,以如今一介民女身份,更不敢妄攀皇家。四殿下请放我一条生路!” 她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但楚云程还要在这里假扮深情,只会让人作呕! 她道:“像今日这种,假借他人之名,把我诓骗至此,欲要私相授受的事,明沁雪一介民女,有几条命可以承受后果?还请四殿下放过!” 楚云程:“……” 楚昕元:“……” 在场众人:“……” 虽然在场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先有楚景弦把一切挑破,后有明沁雪的“求恳”,只差明说楚云程是不顾她的死活,故意要坏她名节了。 她这话说出来,这是真的不打算嫁人了,因为她也嫁不出去了! 第340章 左右都是算计 明沁雪这样决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请求楚云程放过,楚云程以后若再纠缠不休,只会被人不耻。 尤其是这里还有个东方墨晔! 楚云程的脸色瞬间黑了。 楚成邺轻轻笑道:“明姑娘洁身自重,深得本王之心,以后,本王便认明姑娘为妹。谁若对明姑娘无礼,本王这个做义兄的,定不放过!” 文定之礼的事,楚成邺心中其实也是恨极。 不过他的慕僚和舅舅都已经一再向他阐明厉害关系,虽然这个脸丢了,父皇那里也敲打了明丞相,明丞相一直是站在他这边的,他定不能把人给推出去。 那么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度地认明沁雪为妹,这样不但洗涮他文定之日所受之辱,得一个宽宏大量的名声,更能让明家父子对他死心塌地。 明沁雪:“……” 这肯定是不妥的,但是,她现在不知该如何拒绝,刚刚得罪了楚云程,现在再拒绝,就是再次得罪楚成邺。 她一介民女,还真难以承受两个一等亲王的怒火,只能不出声。 沐清瑜笑着道:“话不说不明,既然已经说清楚了。那就不打扰各位殿下和东方先生的雅兴,我和沁雪就先告退了!” 沐清瑜拉着明沁雪就走,孔星淳跟上,楚景弦鄙夷地看了楚云程一眼,还对他挥挥拳头,然后也跟出去了。 整个过程中,明沁雪都是懵然的,直到被沐清瑜扯出门。 不过,她算是明白,平安出了那个门,暂时的危机算是解除了,只是她又有些担心地看了沐清瑜一眼。 她为自己得罪了楚云程,楚云程万一不放过她…… 楚云程这样的人,又怎么配在那个位置?就算她力量微薄,也必让楚云程付出代价! 这威胁意思十足的挥拳头之举,让楚云程的脸色阴沉得好像要滴出水来。 要不是他知道楚景弦那个纨绔只喜欢赌和打架闯祸,对朝堂之事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几乎都要以为楚景弦和楚成邺已经联合起来了。 刚才楚昕元没有半句话帮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他也有些生气,全忘了之前楚昕元和他约定,在外人面前,绝不会有半点牵扯。 此时脸上疼,嘴里还有铁锈味,身上被揍的地方也疼。明沁雪还当众说出那番话来,如果他再纠缠不休,就要再掂量一下了。 楚昕元眼睁睁看着沐清瑜从他面前走过,连眼角都没有瞟他一眼。 她竟真的,把他撇得这般干净? 楚云程此刻就感觉到白玉生肌散的好处了。之前他伤处用了药,便不觉得疼,也是因为这样,才能和楚景弦打架。 此时虽然衣服上有些血迹,但伤处却已经只有极清浅的痕迹了。再过一会儿,连这痕迹都不会有了。 果然不愧为入了《天下神药榜》的神药。这样的神药,在《天下神药榜》里排在末尾,就已价值万金,有价无市! 而东方墨晔却为了一个普通朋友,转手送人。 谷刯 这位东方先生,果真是财大气粗啊! 这位东方先生财力雄厚,不论谁拉拢了他,都是极大的助力。 不过,东方先生是商人,他们虽然都曾见过,东方先生的态度却是高深莫测的。除了第一次相邀他都会欣然赴约,第二次就邀不到了。 他派人盯着楚成邺,楚成邺那边也一样。 这说明,东方先生不是不想和皇子之间有什么接触,他想要的是,寻一个他认可的合作之人。现在应该是在比较考验之中。 今日的赏花会,虽是以七公主为主导,但毕竟是在长公主府举办的,所以,有几份帖子,是以长安侯的名义发放的。 长安侯,是贞安长公主的驸马,是梅静雪的父亲。 皇上对贞安长公主这个幼妹不错,长安侯梅远洲只是一个普通的没落勋贵之家的次子,因为娶了公主,还被封了个侯爷,虽是有爵无权的闲封,甚至都无食邑,但说出去好听啊,也是侯爷呢! 这位长安侯俸禄高,不涉政事,喜欢琴棋书画,诗酒风流,皇上见他识趣,平日里赏赐也多,他的日子过得恣意快活,在京城之中也算有些名气。 长安侯亲自发出的帖子,还是很多人愿意捧场的。 没想到东方先生竟然接了帖子,而且来赴约了。 长安侯觉得甚有面子,当然是亲自相迎,亲自作陪。不过,后来见到楚昕元,长安侯立刻就识趣地退走了。 楚昕元把人带到他这里,这是知道他正要加把劲把人拉到自己阵营。 楚云程笑道:“五弟能邀得东方先生前来,是帮了为兄的大忙了!东方先生,这里凌乱,我们换个地方再细聊!” 楚昕元:“……” 东方先生可不是他邀请来的,他有没有想到贞安长公主府这么有面子,他也想和东方先生好好聊聊呢。但现在显然是不成了。 还有,他是不是傻? 现在楚成邺在这里,他这是把他推出来,让楚成邺对付他吗? 他有心想说人已请到,他先告辞,沐清瑜临走时不屑一顾的眼神,在他心中如同百爪齐挠,真想抛下一切去找她说个明白。 可是他想到自己的抱负,自己的目标,终究说不出口。便只是微微一笑,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东方墨晔的出现,于他也是一个机会,他不能放任楚云程和东方墨晔达成某种合作。 楚云程,他不配! 楚成邺目光落在东方墨晔身上,极有风度地道:“东方先生今日也来做客,皇姑姑的府上真是蓬荜生辉。上次和东方先生一局棋后,意犹未尽,不如再下一局如何?” 他故意忽略刚才楚云程的话,只说东方墨晔是来长公主府做客的。 楚云程皱眉:“皇兄,东方先生是本王的客人,你在本王面前拉走本王的客人,不妥!” 楚成邺目光一扬,笑道:“东方先生是四弟的客人?这倒是奇怪了,有东方先生这样的贵客在,四弟居然还把东方先生撇到一边,跟人打架?这也太慢待客人了!既然如此,四弟还是先学学待客之道,之后再宴请东方先生的好!” 第341章 我娶你吧 楚云程气得差点吐血,他想打架吗?还不是楚景弦那个疯子,一言不合就动手。他若不还手,难道站在那里被打吗? 当时也是气得狠了,竟没想过东方先生在此,此刻,当着东方先生的面闹了这一出,于他着实不利。 但就这么让楚成邺把东方先生请走,他也是绝不容许的。 此刻,他又怎么会让楚成邺和东方墨晔离去? 楚云程道:“大皇兄教训的是,是本王慢待了。正因为如此,本王才要好生向东方先生赔罪!” 楚成邺瞥了他一眼,道:“四弟衣衫不整,身上还有血,不去更个衣吗?” 楚云程:“……” 他手臂上之前被咬伤的地方,因为洒了药粉,伤口倒是结痂了,可能连疤都不会有,但是衣服上的血迹却不能像伤处一样,这样子,的确有些狼狈。 这个样子,的确是无法当作无事。 他只得道:“五弟,你代本王好生陪陪东方先生,本王先去更衣再来!” 楚昕元微微颔首,道:“东方先生,这边请!” 楚成邺眼睛略眯了眯,笑道:“东方先生请,今日本王也沾沾五弟的光,能和东方先生一唔,定要借皇姑姑的地方,好生尽尽地主之谊!” 楚成瑜想着之前跳出去挡沐清瑜时,那沁入鼻中的香风,顿时心中蠢蠢欲动。他可不耐烦陪什么东方先生喝茶聊天,于是跟楚成邺小声说了两句,找个借口溜了。 明沁雪虽未被楚云程得逞,但衣衫上有皱折,还有被撕破的痕迹,落在人眼里,自然就会朝那个方向想。 这里,明沁雪是不能待了。 奇怪的是,长公主府的人竟然一直没有现身。 此时,陪在明沁雪身边的,是沐清瑜,楚景弦和孔星淳。 孔芷悠和江欣彤虽也在寻人,但和他们走岔了,还不知道寻到哪里去了。 沐清瑜道:“我们回去!” 明沁雪点点头。 沐清瑜对楚景弦道:“多谢!” 楚景弦道:“清瑜,朋友之间不说谢!” 沐清瑜笑道:“好!” 明沁雪也对两人道谢。 今天,她算是到鬼门关走了一圈,是沐清瑜把她拉回来了。 沐清瑜带着她从一条小路过去,远处有个亭子。 明沁雪也没多想,这条小路人少,从这里出府,不会碰到什么人。 但是,当明沁雪朝不远处的小亭看一眼时,她却呆住了。 亭中一人长身玉立,目光紧盯着这边,看见她,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明朔一直焦急地关注着那边,沐清瑜过去了,她被人拦住了,沐清瑜没多纠缠,把人弄倒,然后转了个弯,他的视线就再看不到。 接着,他又看见楚昕元和东方公子过去了。 后面还有楚景弦和孔星淳。 他行坐不安,不会有事的,沁雪不会有事! 谷凗 直到此时,看见了明沁雪,他疼爱的妹妹,样子有些狼狈,在沐清瑜的陪伴下,一路走过来。 好在,她的情绪还算稳定,应该没有发生什么难以挽回的事。 他不能走近,只能远远看着。 他的拳头紧紧攥住,从没有一刻,他觉得这般无力。 兄妹两隔空相望,明沁雪收回目光,快步离去。 现在事情更复杂了些,明家与她,不能再有丝毫关系。 该承受的,让她一个人承受! 明沁雪走得不见影子了,明朔收回目光,一个身影悄然出现在他的身侧,把他所看见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只不过,他没敢走得太近,远远看到了,却没听到他们说什么。 明朔听到沐清瑜冲进屋中,把明沁雪拉出来,明沁雪衣衫不整,楚云程追出来,叫人围攻她们,接着,竟然还出动了暗卫,之后有惊无险…… 明朔目光慢慢变得阴冷,是他这个做哥哥的太没用了。 楚云程用流言坏妹妹的名声,还想用实际行动来坏妹妹的名节,看来是他太温和,让所有人都以为他的妹妹好欺负! 皇子动不了,那就先动一动他的爪牙! 礼部侍郎是? 接下来就是你了! 离开长公主府,明沁雪脸色很平静。 楚景弦和孔星淳竟然也坐着马车跟着沐宅的马车一起回了沐宅。 明沁雪思前想后,到了沐宅后,便道:“清瑜,我已经将四殿下得罪死了,今天你也因为我而得罪了他。只怕他不会放过你,我若再住下去,这祸水也将引到你的身上!对不起!” 沐清瑜笑道:“没事,我也不怕他!” 楚景弦道:“清瑜,你没受伤?” 沐清瑜道:“没有,东方墨晔来得很及时,为我挡开了致命的攻击!” 那两个暗卫,下的是杀手。 不过,东方墨晔很轻易地把他们的攻击挡开,看见东方墨晔出现,楚云程也把自己的人挥开,这次,倒是欠了东方墨晔的人情了。 楚景弦愤慨地道:“四哥简直越来越不做人了。他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孔星淳道:“权力迷人眼,一个人有了权力,就想要更大的权力,欲y望无边,人也会因欲y望而变得面目全非!” 今天的事,也算是有惊无险了。 楚景弦道:“明姑娘你放心,有什么事给本王递个消息。本王还替你揍他!” 明沁雪福身行礼,谢谢楚景弦给她出气。谢完后她苦笑:“我如今就是个招祸体质,墙倒众人推,这世上从来不缺落井下石的人。为了我已经麻烦你们许多了!” “也没什么麻烦的。”沐清瑜道:“这世上恶心人多了去了,我们不能因为恶心人做的恶心事就否定自己!咱们努力活着,过好自己的每一天,其他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楚景弦眼睛亮亮的,看着沐清瑜的目光在发光,道:“对呀,清瑜说的对,就是这么个道理!” “我娶你!”一个声音清清朗朗,坦坦荡荡地道。 一时,三双眼睛都看过去。 孔星淳目光明亮,看着明沁雪:“明家妹子,只要你未嫁,四皇子那个疯狗一定还会盯着你。如果你现在找不到人嫁,不如嫁给我!我别的本事没有,打架的本事还是有的,谁敢伤我的人,我不怕与他玉石俱焚!” 第342章 小孩子才做选择 明沁雪失声而笑,道:“孔大哥心意沁雪领了,不过,孔大哥也算帮我良多,我怎能恩将仇报?” “怎么是恩将仇报?” 明沁雪道:“我爹与你爹平时……关系不大好,若是你娶了我,孔伯父定会打得你下不来床!” “这点你不用担心,我能娶妻,我爹就得烧高香了!” 孔星淳心想,就算被老爹打得下不来床又算得了什么?他这个纨绔之名在外,不要脸惯了,存心要护一个人,还是护得住的。 “我得罪了四殿下,你若娶了我,就等于把自己也放到了四殿下的对立面!” “我一个纨绔,又不要建功立业,又不要光宗耀祖,就算我不在四殿下对立面,跟他面对面,他也不会高看我一眼的!” “我如今被流言毁了名声,人人提起我,无不耻笑鄙夷,你若娶了我,就是让自己成了笑柄!我这样的人,祸害自己就够了,怎么还能祸害你?” 孔星淳道:“我也没有什么名声!我本来就是别人眼里的笑话,我不怕成为笑话。再说,我知道,那都是楚云程的阴谋,你不是那样的人。你若贪图富贵,想为寻一个靠山对楚云程自荐枕席,当初就不会在文定之日拒婚。那些人不明真相,人云亦云,我岂会信?” 之前见到楚云程那无耻的样子,他都想扑过去打一架。不过,他的身份,不如楚景弦那么随心恣意,也没有立场扑过去打架。 但如果明沁雪答应了,他以后保护她,便名正言顺了! 沐清瑜和楚景弦都不说话,只微笑看着。 明沁雪还是摇头,笑道:“我知道孔大哥可怜我如今的境遇,其实我现在已经挺好的了。孔大哥的好意,我很感激!不过这件事还是不要再说了。” 孔星淳点了点头,道:“行,既然明家妹子你现在不想提,那我不提就是,什么时候你改变了主意就说了声,现在孔家虽然有点……嘿嘿,有点穷,但是明媒正娶,聘礼文定,定不会委屈明家妹子你!” 明沁雪福身行礼,谢过他的好意。 明沁雪心中对楚云程的恨意,又上了一个台阶。 楚成瑜出了轩室,闲逛着寻找沐清瑜,听下人说她和明沁雪都离开了,同时离开的还有楚景弦。 楚成瑜悻然,这么好的机会,又走了! 算了,他还是去别处看看,今天来的闺秀们不少,以他皇子之尊,愿意投怀送抱的也不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入眼又不会惹事的! 在楚昕元的引领下,东方墨晔随他们到了另一个更加精致的雅室里落座。 长公主府早就下过令,几位皇子的要求,必须尽量满足,对于皇子和他们的客人,也得悉心服侍,断不得出半点纰漏。 他们这边落座,立刻就有下人奉上香茗。 楚成邺风度翩翩地道:“东方公子到京城一年有余了?住的可还习惯?” 东方墨晔红袍鲜艳,眉目清俊,有如妖孽般的脸上露出一抹清浅不羁的笑,道:“京城人杰地灵,繁华富贵,更重要的是富人多,贵人多!这么好的地方,怎么会不习惯呢?” 楚成邺道:“东方先生英雄救美,想必身手过人,本王有个马场,东方先生若有兴致,改天可去尽兴畅玩一番!” 东方墨晔微笑:“他若有暇,定来拜会王爷,并去参观王爷的马场!” 楚成邺又暗示数次,但东方墨晔滴水不漏,客气,礼貌,热情,亲切,但是,却又滑不留手。 楚成邺瞥了楚昕元一眼,有这个外人在,终不好说得太过露骨,只得和东方墨晔谈些别的,这一谈天,发现东方墨晔字字珠玑,胸有沟壑,分外投缘。 谷淊 楚昕元记得初见东方墨晔,他也觉得和东方墨晔很投缘,此时心里却只剩下了震惊。 一个能让对方觉得投缘,而且很有共同话题的,这说明,对方的学识,才华,心智远远在你之上,他只是随意动用一点,就让你如沐春风。 这样的人,很可怕! 如果这样的人是朋友,将是一大助力,如果是敌人,那就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楚云程那个鼠目寸光的人,妄想借助东方墨晔的财富达到自己的目的,只怕要落空了。 楚成邺想必也抱着同样的目的,可不能让他们达成。 所以,他也加入进去。 一时,场中的气氛倒似分外热络和谐。 哪怕一会儿,匆匆换好干净衣服的楚云程来了,兄弟三人坐在一起,和东方墨晔谈天说地,仍是和谐且融洽。 然而,三个人三般心思,却没有一人能把心思挑明。 倒好像他们真是来喝茶聊天的。 后来,贞安长公主夫妻两人过来,这番聊天才算结束,东方墨晔也提出告辞。 这样的人物,他们当然也不能强留。 送出门外,看着东方墨晔离去,楚成邺楚云程互看一眼,虽然脸上都带着笑容,但彼此眼中却是刀光剑影。 东方墨晔笑道:“顾七,今天好玩吗?” 一直跟在他身边仿若透明一般存在感极低的顾七道:“好玩!” “不用这么敷衍!” 顾七翻着白眼道:“这样无聊的聚会,少东家以前是从来不参加的,多浪费时间!” “并不!”东方墨晔笑道:“本公子觉得很好玩!” 他还真没看见她用这身份和人动手的样子,看过了青衫少年的利落身手,再看她这明显拿捏着,只是不让明沁雪受伤的样子,简直像看一场舞蹈一般。 很好看呢! 还有她的眼神,清清冷冷,面对楚云程的威胁和恨意,丝毫不为所动,站在那里像一株可爱的白玉兰! 顾七道:“那主子你想好要和哪个皇子合作了吗?” 东方墨晔侧头:“为何要选?” “不选?”顾七纳闷:“那主子考察他们做什么?” 东方墨晔摇头,露出一个笑容,他容貌出色,这一笑,连日色都黯淡无光,他悠悠地道:“你还是太天真了!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都要!” 顾七更纳闷了,都要?这也行? 不过,他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聪明地选择闭嘴了。 第343章 住一个人已经满了 东方墨晔离去后,楚昕元也准备走了。 他今天来这里,自己都说不清楚抱的是什么心思。 他从来不屑于参加这种所谓的聚会,不但浪费时间,而且毫无意义。那些不知人间疾苦,没有身负深仇大恨的勋贵子女们,看花赏月,吟诗作赋,真正无聊至极。 但凡他们曾经吃过稍须苦,曾经经历过他曾经历过的,哪会有这些闲心闲情来做这么无聊的事? 他来这里,是听说沐清瑜会来。 可是,他被沐清瑜休了。 外人皆说梁王休妃,可只有他自己清楚,被休的是他。 那个女人宁愿被所有人耻笑,也要和他撇清关系,他竟有如此不堪吗?让她避如蛇蝎,弃如敝屣? 其实两个人本来没有什么关系。 哪怕发生了日照轩那一幕,他还是他,她亦还是她!他们没有圆房,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所以,沐清瑜的离开,他应该不生气,不在意才是。 可楚昕元知道,他在意了! 他曾经有多想娶明沁雪,就有多恨沐清瑜。 可现在他对明沁雪已经毫无绮念,固然因为明沁雪已经脱离明家,更重要的是,他的心里不知不觉已经住了另外一个人。 心就那么大,住一个人已经满了,那原本住在心中的明沁雪就被挤出去了。 以至于今天,在见到明沁雪的狼狈时,他心里竟然没有一丝波动。 不过,仇还在心中,所以,他没忘记正事。他见到东方墨晔时,一切都抛在脑后,他想和东方墨晔谈一谈合作。 东方墨晔这个人,年纪不大,但滑溜如鱼,行事老到,城府深藏,他不知道他要什么,但他知道,他的能量很大。 谁说商人轻贱,但若国无商人,则国力衰弱。 任何事情做到极致,都让人不可小视。一个富可敌国的商人,掌握着整个国家经济命脉的商人,未必比一国将军,一国丞相弱了。 如今的东方墨晔,就已经有这个趋势。 他不是皇商,有些生意,非皇商不可做,但是,他和皇商之间有生意往来,据说,连皇商都对他十分客气。 楚昕元也派人查过东方墨晔的底细。 但是,墨濯商行的总部在南齐,他的人手过去在别人的地盘,总没有那么随意。另外,便是南齐人,对东方墨晔也底细也不清楚。 他就像是凭空出现的就惊世耀眼的一道光,瞬间就照亮了所有人的眼。 而这道光之前是怎样的蓄力,蓄力之前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一个神秘又强大的人。 一个似乎没有过去,却有无限能量的人。 他的人叫他“少东家”、“少家主”、“少主子”,这说明他身后还有人。 但是,谁也不知道少东家后的老东家是谁,老家主老主子又是谁! 谷鰡 一个商人有了那样惊世的财力,不免引得有心之人觊觎。 据说,这位东方少主,七年前的某一次,曾经在一天里经历过三十二场刺杀,还是来自不同的势力不同的人,甚至还有人请动的是当时名动天下,让人闻风惊变的杀手组织陨星祠的杀手。 以陨星为名的杀手组织,这名字就够狂的。 不过他也该当有狂的资本。 那时的陨星祠,已有百年的历史,为天下第一杀手组织,死在陨星祠的杀手手中的人,有高官巨贾,也有江湖豪客,有忠义之士,国中柱石,朝廷大将,也有无名之辈。 陨星祠和所有的杀手组织一样,以人议价,给钱就行。 但是失败了,那次,陨星祠派出的三个杀手没能杀得了东方墨晔,只是伤了他身边一个护卫。 陨星祠还没出现过这样的失利,加之东方墨晔的命是天价,陨星楼想做成这单生意,又派了三个人前来,后来还是失败了,东方墨晔还活得好好的。 据说前后派了九批人来,那些杀手,竟然一个都没有得手,还把命留了下来。 而且,陨星祠的一再行动,也让东方墨晔展开了强势反击。 四年前,陨星祠遭遇致命打击,一个传了百年,经过了四代祠主的陨星祠,像一颗陨星,消失在江湖这片浩瀚星海中。 而原本不显山不露水的神熙楼,却开始崭露头角,成为新一代的第一杀手组织。 这些都是江湖这些年的旧事,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但由此可见,东方墨晔本身的实力,还是很强大的。 江湖中有人传说,这位东方少主,许是哪个隐世家族,隐世宗门的新生代好手,或许是到江湖中来历练的! 这也能说明为何只见少主子,不见老主子了。 不管如何,楚昕元觉得,能和东方墨晔合作,绝对能让他早日达成目的。 有东方墨晔面前,别的什么便都不够看了。 可惜,楚云程那个蠢货,还有楚成邺的出现,让这一切,都变成只是一次泛泛的会面。 为了和东方墨晔多谈一谈,尽量达成合作,现在还是在试探的边缘,为此,沐清瑜和明沁雪一起离开,他仍然留下来。 这个结果不是他想要的,东方墨晔已经走了。 这是个神秘得难以捉摸的人,现在上赶着去找他,也没有什么意义,只会让事情适得其反。对付一个滑溜如鱼又有城府,而且精明世故的人,急没有用,只能寻找一切契机。 他觉得,他应该去找沐清瑜! 只是,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沐清瑜和明沁雪,大概都不想见他! 贞安长公主是他心中唯一还有些温情的长辈,他小时候,皇宫之中,曾唯一让他感觉到温暖的人,就是这位贞安皇姑。 在一次他被楚承佑带着楚成邺楚成瑜欺负,打得鼻血直流时,是刚好进宫的贞安长公主看见,是贞安长公主救了他。喝退了楚承佑他们,为他擦去脸上的血,还把他带到公主府住了两天。 这大概是母嫔去世后,皇宫之中回忆里最温暖的瞬间。 所以他对贞安长公主的心情是不同的。 既然要走,自然也要去亲自告辞! 他还没到贞安长公主住的院子,就听见一声惊喜的声音:“昕元哥哥!” 第344章 男大当婚 楚昕元不自觉皱起了眉。 曾经,他觉得这是一个小妹妹对哥哥的依赖和亲近,但是到了后来,他发现不是。他把她当小妹,她却想做他的王妃! 以前,她在梁王府住着的时候,对沐清瑜做的那一切,因为他对沐清瑜也无感,甚至厌恶,他冷眼旁观,他视如不见! 但是现在想来,逼走沐清瑜的,又岂止是梁王府的冷漠? 还有梅静雪无时不在的挑衅和恶意,还有他听之任之的放任和纵容。 所以,沐清瑜搬出去时,毫无留恋,不惜花银子请青鱼去盗印休书,只为与他再无牵连,哪怕是名义上的。 梅静雪找了好久,才终于找到楚昕元,她十分高兴,笑逐颜开地道:“昕元哥哥,你是来见我母亲的吗?我母亲就在屋子里,我们一起去啊!” 她像之前一样,要来拉楚昕元。 楚昕元退后一步,避开她的手,道:“静雪长大了,本王虽是你的表哥,但也要注意男女授受不亲。” 他说得那么正经,那么疏离,而且不止一次当着梅静雪的面这么说了。梅静雪咬了咬唇,刚从战场回京城的昕元哥哥不是这么冷淡疏离的,是从什么时候起? 是那次,沐清瑜那个贱婢使诈,往她嘴里塞了泥,她跑去找昕元哥哥给她主持公道,还没开口,昕元哥哥一见她就主动对她说:“静雪,在梁王府住着不方便,你该回府去住了!” 她不敢再提被塞了泥巴的事,也不敢再提要表哥帮她主持公道。 她将话题岔了开去,然后假装不懂,继续在梁王府住着。 可后来她还是被送回去了。 哪怕她脸皮再厚,或者再装痴卖傻,没有楚昕元的允许,她也不好再住回梁王府去。 近水楼台先得月。 她连近都不能近,还怎么得月? 她和昕元哥哥就这样越来越疏远了,昕元哥哥待她也越来越疏离了。 这不是她想要的。 昨天晚上,她已经求了自己的母亲,今天,有些话,母亲会对昕元哥哥说的。 所以,她也不用急在这一时。 她点头,乖巧地道:“表哥说的是,是我见到表哥太高兴了,才会一时失态。表哥别放在心上,走,我们进去!” 她到底不敢走得太近,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门,嬷嬷去通报了。 不一会儿,长公主就叫人快请! 贞安长公主年近四十,但保养的挺好,脸上没有什么岁月留下的痕迹。 她亲切地笑着对楚昕元道:“昕元,今日在府上玩的,可还开心吗?你们年轻人的聚会,为了怕打扰你们的兴致,我也不便去凑热闹。不过听静儿说了,客人挺多,甚是热闹有趣!” 这是七公主借她长公主府的场地,她若出去,怕七公主不悦。 虽然她是皇上妹妹,但七公主还是皇上的女儿呢。 谷猈 楚昕元行礼道:“回姑姑,甚好!甚是热闹!” “来来来,快来坐!”贞安长公主甚是亲切:“你自回京之后,一直在忙,姑姑这里你也没来两次。倒是雪儿去你梁王府叨扰良久,姑姑还不曾谢你呢!” “姑姑跟侄儿无须客气,静雪是本王妹妹!”楚昕元甚是温和。 贞安长公主笑看梅静雪一眼,见梅静雪正一个劲对她使眼色呢,这丫头,一点都沉不住气,不过,看着眼前一表人才,沉静英俊,又有威仪的楚昕元,她也是极满意的。 谁能想到,当时皇宫中野草一样长大的小孩子,后面竟然还会立下军功,如今成为朝中的新贵,京畿卫的统领? 因为当年母舅镇国将军顾祈珩谋反一事,他无缘皇位,再说朝中有大皇子和四皇子争得跟乌眼鸡似的,就像一块甜美的糕点,他们已经各自划拉了一块到时候自己面前,断没有让出来的道理,而且早晚有一场你死我活。 别的皇子要么中立,要么依附,是不可能在原有的设立基础上再增加一块的。 楚昕元虽无缘皇位,可是以他的能力,做一个实权王爷,一点问题都没有。 她不禁越看越觉得满意,道:“昕元,你母嫔去世的早,这些年苦了你了,好在现在雨过天青,一切都过去了,以后一片坦途,姑姑也放心了!” 楚昕元道:“让姑姑挂心了!” “昕元,这两日有传言说内务府已收到你的休书,你休了沐家那个丫头?” “……是有此事!” “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如今年已二十,岂可无王妃……” “这个并不着急!”楚昕元截断贞安长公主的话,道:“大皇兄已二十二,四皇兄亦和本王同年,他们都比本王大,至今未娶妃。本王岂可越过他们去?” “话虽这么说,但……” “姑姑的意思本王懂!”楚昕元道:“姑姑是希望本王早日成家立业!多谢姑姑关怀,不过,本王突然觉得,休了王妃之后,本王的日子好过多了!又轻松又随意,如今梁王府里没有女主人,也不需要女主人!侄儿还是先立业,成亲的事以后再说!” 贞安长公主:“……”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静雪的眼角都扯变形了,可她能怎么办?她也很无奈啊! 楚昕元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她要再继续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但是,就这么不说,静儿又要跟她闹。 她叹了口气,还是道:“昕元,静雪如今也长大了,你看……” “姑姑说的是!”楚昕元再次打断她,道:“静雪表妹长大了,所以她的名节甚是重要,并不是侄儿不想让静雪表妹在梁王府住下去,只是为了她的名节着想,侄儿就知道姑姑是能理解的!” 贞安长公主:“……” 她道:“我不是,我是说……” “姑姑的意思我明白!”楚昕元道:“静雪永远是本王的妹妹,以后妹妹出嫁,本王这个做哥哥的,定会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一再打断贞安长公主的话,是有些不妥,但是有些话,如果真让她说出口了,那就更不妥了! 第345章 宫里来人了 贞安长公主也明白。 她无奈地看了梅静雪一眼,表示她也没办法。 梅静雪都快急哭了。 看来指望母亲说是指望不上了,眼见得楚昕元都告辞了,她忍不住脱口而出:“昕元哥哥,你未娶,我未嫁,我嫁给你好不好?” 贞安长公主:“……”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 这事一次不成,以后还可以再徐徐图之,但是她把这一切叫破,以后还怎么相处?想要再从中斡旋都不可能了。 楚昕元回过头,认真地看了梅静雪一眼,正色道:“静雪,本王刚刚的话,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啊。本王一直把你当妹妹,本王若是娶你,那不是乱伦吗?” “可我不是你的妹妹,只是你的表妹!” 楚昕元看一眼贞安长公主,道:“姑姑,静雪如今已经十六岁了,还像小孩子一样口无遮拦。我是她的兄长,自然不会见笑!但若她以这性子跟别人说话,不免被人以为是姑姑管教无方。姑姑要引以重视啊!” 贞安长公主连脸上的笑容都僵了,这个丫头,非要让事情到这样尴尬的境地,如今毫无可回旋之处,她能怎么样,她只能尴尬地道:“昕元,她就是个孩子,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也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姑姑支持你先立业后成家!” 只要还没有成家,静儿这丫头就还有希望。 楚昕元道:“还是姑姑明事理!不知道姑姑需不需要管教嬷嬷,侄儿可以为你介绍几个!” 贞安长公主忙道:“不用不用,姑姑也认识,姑姑会好好管教静儿的。”她心里有些不悦,当面拒绝静儿也就算了,还暗指她没有教养。 他是不是真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真以为静儿非他不可了? 楚昕元点头道:“那就不打扰姑姑了,侄儿告辞!” 看着楚昕元头也不回地走了,梅静雪不死心地叫道:“昕元哥哥……” “住口!”贞安长公主喝道:“跟你说过多少次,凡事谋定而动,三思而后行。你怎地如此不听劝?” 梅静雪着急流泪:“母亲,我就是喜欢昕元哥哥,我就只喜欢他吗?我有什么错?我又没做错!” “住口!”贞安长公主都快气死了,语重心长地道:“娘亲之前教你的矜持,你都学到哪里去了?就算你再喜欢他,你这样上赶着,他能把你放在眼里吗?之前在梁王府那么好的机会你都没能抓住,现在你都被他送回长公主府了。再不从长计议,你连见他的机会都没有!” “母亲,那我怎么办啊?我除了他谁都不嫁。” 贞安长公主长叹一口气,无奈地道:“娘亲知道你的心意,娘亲当然也希望你能嫁给他。可是现在他心里没你,你若把他逼得急了,只会让他对你更加反感。难道你想要的是这样的结果吗?” “我不想,娘亲,你不会真的要给我找教养嬷嬷?” “不会!”贞安长公主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儿,心里一阵心疼。 她摸着梅静雪的头顶,安抚道:“静儿,娘亲只有你这一个女儿,自然是希望你好的,你有什么心愿娘亲也一定帮你达成。但是你别急,你得给娘亲一点时间安排!” 梅静雪抽抽噎噎地道:“我都听母亲的。” 贞安长公主和梅静雪之间商量了一些什么,楚昕元当然不知道。他现在有些着急,想去沐宅。 但是出了长公主府,坐上梁王府的马车,他终究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回府!” 他能怎样呢?如今休书的事谁都知道了,他和沐清瑜已经没有关系了,他再去沐宅算怎么回事儿? 他堂堂一个王爷,他的自尊和骄傲也不允许他对一个女人花太多的心思。他的抱负和志向,他的心愿和目标,更不允许他偏离原本的路线。 谷犏 回到梁王府,楚昕元还没下马车,就见管家急步跑过来,一迭连声地道:“王爷,你可算是回来了,正准备派人去长公主府找您!” “发生了什么事?” 管家道:“宫里来人了!” 楚昕元眉心跳了跳,宫里来人? 这时候能来什么人? 他道:“带本王去!” 前厅里,宫里来的刘公公正在喝茶,这是在御书房伺候的公公。 楚昕元走进去,刘公公便站起来,笑道:“殿下,奴才有礼了!” 楚昕元快步虚扶:“公公客气,不知公公大驾光临,有什么事?” 刘公公心里有些意外,他和楚昕元接触不多,只听了一些传言,看来传言不可信啊,传说梁王携军功而归,战场之上铁骨铮铮,所以行事直接不知道拐弯。 可现在看来,这言谈举止,让人如沐春风啊! 他忙道:“皇上有旨,宣王爷御书房觐见!” 既是皇上相召,楚昕元不敢耽搁,立刻就和刘公公一起动身。 刘公公坐的是宫里的马车,楚昕元骑马。 出门后,他还对刘公公温和地道:“公公,父皇相召,本王不敢耽搁,先行一步,还请公公见谅!” 刘公公赶紧拱手道:“王爷严重了!” 楚昕元打马进宫。 在御书房门口,他恭敬地道:“父皇,儿臣觐见!” 太监进去通传,不一会儿,出来传令:“宣!” 楚昕元大步走进去。 此时,皇上正在书案后,书案后堆放着一大堆的折子。皇上一本也没看,他半靠在宽大的龙椅右边的扶手上,手肘支撑着扶着,手却揉着额,眼睛半闭,似在养神,又似在小憩。 楚昕元跪下,恭敬地道:“儿臣楚昕元,叩见父皇!” 皇上抬了抬眼皮,看着桌案前跪着的楚昕元。 他的脸色不大好,也没叫平身,就让他这么跪着,声音沉沉地道:“朕听说,你休妻了?” 楚昕元一怔。 这都过去好几天了? 是父皇御笔亲批,现在这么问是几个意思? 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地道:“回父皇,确有此事!” 休书都存在内务司,一切都成了定局,不管父皇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他都只能这样回答! 皇上脸色一沉:“朕都没答应,你休的哪门子妻?” 第346章 鬼知道为何休妻 楚昕元:“……” 御笔批着,没答应? 他抬起头,有些怔怔地看着皇上。 皇上见他竟然还一脸迷茫的样子,也很气。 他目光凌厉地瞪着楚昕元:“朕圣裁,令你娶沐氏女,你是有什么不满吗?” 楚昕元叩伏下去:“父皇,儿臣并无不满,儿臣亦想和沐氏好生过下去!不过,我与沐氏性情不合,多有龃龉,不如一别两宽,请父皇恕罪!” 皇上冷冷看他。 关于梁王休妃的传闻这传到宫里,皇上是有些懵逼的,什么时候,他亲自裁定的亲事,都不用经过他同意,就能休弃成功了? 所以,内务司的那份休书再次被调了出来,呈送到御案前。 那个“阅”字,醮着朱砂,鲜红如血。 可那不是他的字! 真是大胆,是谁胆敢在内务司呈送的奏折上签字? 这么一生气,他突然想起来,有一天,他想撂挑子,躲一天清闲,于是,就把所有的奏折分成两份,一份给了楚成邺,一份给了楚云程。 因为这两个儿子能力都不错,都有太子之才,他一时难以决断! 看这休书的在内务司存档的时间,刚好就是那时候。 皇上也很郁闷。 关键是他还不知道这折子是老大批的,还是老四批的。 皇上对刘公公道:“叫大皇子四皇子速来御书房见朕!” 刘公公一听,这是有大事啊,皇上脸都气黑了。 哪里敢耽搁,他立刻就去通知了,不仅自己去了,还把自己不当班的小徒弟一起叫上,一个去大皇子府,一个去四皇子府。 楚昕元还是跪在那儿。 皇上很生气,什么叫性情不合,多有龃龉,一别两宽? 他眯着眼睛道:“老五,你跟朕说,是不是你看上了哪家的小姐,要腾正妃位置出来?” 老五如今是京畿卫统领了,听说沐氏被沐明远断绝了父女关系,所以,老五的心思动了,觉得沐氏这个已经没有娘家的人,配不上他了吗? 楚昕元:“……” 他这个被休的人,要被人问这个问题。 可他能怎么办? 问这个问题的人是父皇。 他如果说这也不是他的本意,那他亲手写下的休书内容,是他的笔迹,这怎么解释? 他如果说休书不是他呈递,是别人偷了他的私印。那在父皇眼里,他连自己的私印都保不住,能胜任京畿卫统领这个职务吗? 谷卨 他如果说是沐清瑜想休他,而不是他想休沐清瑜,这中间牵扯到偷盗私印,欺君,藐视皇家等大大小小的罪名,沐宅满门抄斩都不为过。 毕竟,沐清瑜现在就是一平民百姓,而父皇是皇上,只要父皇一个发怒,伏尸十丈岂不正常? 所以,他只能承认,这休书是他的主意! 他叩首道:“父皇,儿臣之前的确有心慕的女子,只是发生金柳池边的事后,儿臣身为男儿,又已娶妻,便息了这份心思。” “那为何还休妻?” 皇上心情此时也有些复杂,他的皇儿们优秀,他当然高兴。但当年,镇国将军顾祈珩谋逆,牵连甚广,血流成河,除了这个当年才五岁的孩子,任何与镇国将军有关的人全都诛灭了。 是诛灭,而不是发配! 甚至镇国将军曾领的那支云崇军,也被魏将军用各种理由驱入死地,如今十不存一,大都已经战死沙场,或是因伤不能上阵了。 魏将军,是庄国公魏策顷的弟弟,魏皇后的叔叔,常年在外领兵。 这个儿子当年才五岁,什么内情都不知道,因他的放纵和冷待,又在皇宫之中从小受尽搓磨。 若是还有人活着,必然千方百计的要和楚昕元取得联系。尤其是知道楚昕元在皇宫之中过得不好,一定会想办法改善这种状况。但哪怕当初,楚昕元差点死去,景嫔身边的老嬷嬷跪着哭求御医院开一点药的时候,也毫无动静。 由此可知,当年忠于顾家的云崇军真的一个都不剩了! 因为经过了搓磨,楚昕元明白只有自己才能给他想要的,便努力在他面前争表现,事无巨细,全都向他禀告。 甚至当初,他为何去见柳池日照轩。 是有人说有他母亲的遗物。 明知道这种事禀告给自己,与他是如何的不利!甚至有可能他辛苦挣来的军功,也会被抹杀干净。 可他还是详详细细的说了。 为了试探他是否真的忠心,皇上故意圣裁让他娶了沐氏那个不受宠,野草一样长大的嫡长女,他亦照办。 后来探子说,他对沐氏女如何冷淡残酷,皇上也一笑置之。 沐氏女那样的身份,能嫁梁王就不错了,楚昕元若是对她好,那才有问题!毕竟,在那样的情况下被逼娶的一个女子,但凡稍有骨气或是气性的人,心中有的只会是恨和厌恶。 后来听说,楚昕元将沐氏女赶到偏僻的院子里住也就算了,还让人落了锁,禁了足。 他就觉得更有意思了,也慢慢放了心,对他慢慢重用,把京畿卫交给他统领。 楚昕元在想,是啊,他为何休妻? 鬼知道他为何休妻啊? 又不是他休的。 可这个锅在背上,他不得不背,还努力想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沐氏自小不得沐大人喜爱,虽养在内宅,但琴棋书画不通,贤良淑德不修,这样的女子,怎么配为皇家妇?儿臣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不能让人耻笑皇家有这样的儿媳!” 皇上冷笑:“这么说,你还是因为顾着朕的颜面才休妻?” 楚昕元伏地道:“父皇,儿臣一看那沐氏女就厌恶,皇宫赐宴这样的场合,她就敢算计儿臣,让儿臣名声受损,儿臣心里对她只有不耻和怨恨!儿臣不想让父皇为难,这才先娶了她,如今事情已经过去。儿臣这才休弃,与她一别两宽,斩断牵连。还请父皇恕罪!” 他委委屈屈地又道:“如今她已经被沐大人剔除族谱,不算沐大人的女儿了,儿臣的王妃,总不能是连娘家都没有的孤女!” 皇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来你挺怨恨这沐氏,要不,朕赐她一杯毒酒或三尺白绫?” 第347章 秋后算账 楚昕元抬起头来,就见皇上目光沉沉,阴郁又带着冷意。 他顿了顿,道:“父皇心系儿臣,愿意为儿臣出气,儿臣十分感激!不过儿臣既然已经休了她,这口气也算是出了。若是她真被赐死,恐怕于儿臣的名声有损!” “哦?是吗?” 楚昕元道:“世人定会说儿臣不容于人,既已休妃,还要赐死,有落井下石之嫌!那儿臣以后娶妃,不免会有障碍,谁家敢把女儿嫁给儿臣?” 皇上的声音不辨喜怒,透着阴沉杀意:“你是皇子,不用担心这些,有朕赐婚,你想娶谁都娶得!退下!” 楚昕元道:“父皇……” “退下!” “是!” 楚昕元退出御书房时,就看见正匆匆而来的楚成邺和楚云程。 两人听说父皇相召,立刻匆匆而来,没想到一进宫,就见到另一个,原本以为是单独相召委以重任呢,现在,看来也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 等到了御书房,他们又见到刚从里面出来的楚昕元,明明是对头的人,此时却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不过已经在御书房门口,他们也不敢和楚昕元多说。 楚昕元直接离开了。 楚成邺两人进了御书房,叩拜之后,皇上目光扫着还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淡淡地道:“朕前些日子让你们各自批阅奏折,可有何感想?” 楚成邺道:“父皇身系东夏万民,日理万机,每日案牍劳形,甚是辛苦;身为人子,不能以身代之,唯望父皇多注意休息!您的身体康健,才是万民之福!” 楚云程道:“在其位者谋其政,是为清,谋其政者尽其心,是为明。父皇是清明之君,这是万民之福,但还请父皇多注意身子。您是万民之君,却是儿臣之父,儿臣希望父皇长命百岁,无病无痛!” 皇上心中冷笑一声。 一个说他身体康健才是万民之福,一个说希望他长命百岁无病无痛,只怕若他真的长命百无病无痛,最先坐不住的,就是这两个儿子了。 而楚成邺楚云程则是捏了一把汗,父皇不叫他们平身,这是忘了,还是在敲打他们? 皇上把那张休书拿出来,开门见山地道:“说,这份,是你们谁批的?” 这是批阅的奏折出问题了? 两人心里都是一咯噔,抬起头来。 离得不近,内容看不太清,但一个鲜红的“阅”字分外显眼。 楚云程细想,他没有批过只写一个字的折子,于是叩头道:“父皇,不是儿臣!” 楚成邺却是心里一跳。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是什么了。 当初他和楚成瑜说起此事时,心中的算计。还有批阅之后,他还向沐明远示过好。沐明远明面上虽与定远侯一副因为儿女之事已经闹翻,却不得不维持亲事的样子,但他和定远侯都知道,沐明远已经是他这边的人。 当时,沐明远还很高兴,说早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这个逆女倒霉,全是咎由自取云云。 谷湆 楚成邺叩下头去,低声道:“回父皇,是儿臣!” 皇上脸色不好地瞪了他一眼,对楚云程道:“老四,平身,先退下!” 楚云程急忙告退。 他虽全程低着头,但是却用一个巧妙的角度,看见皇上眼神的严厉和脸上的不悦,果然是批阅的奏折出了问题。 楚云程退出御书房时,几乎要大笑三声,楚成邺这是捅了篓子了? 哈哈哈,那个草包,终于犯事了? 真是蠢啊,就算他自己把握不住的,不会叫慕僚过来商议吗? 不过,也得亏了他蠢,自己才有机会不是? 楚云程离开后,皇上将那份休书扔到楚成邺面前,淡淡地道:“说说!” 楚成邺觉得额头汗湿。 父皇竟然会因为一份小小的休书而秋后算账,他现在对楚昕元果然更加看重了。 还好当时他耍了点小聪明。 他叩头道:“父皇,这一份是五弟的休书!” “朕还能不知道?”皇上瞪他。 他又出了一身汗,心里思索着这事该怎么说,或者说,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停顿了片刻,他立刻道:“父皇,儿臣看见这份休书的时候,也很吃惊,不过,儿臣想到当初日照轩的事,是五弟受了委屈。” “所以,你是在为你五弟叫屈?” “父皇,儿臣不敢!”楚成邺抬头道:“不论是何原因,当初五弟的确与沐氏同处一室,且沐氏衣衫不整,有损名节是真。所以五弟冤,也不冤,儿臣就事论事,不会为五弟叫屈!” 皇上哼了一声,没有再说。 楚成邺当然知道这件事没有就此结束,他继续道:“五弟不喜沐氏,一心休妻,身为兄长,儿臣是能理解他的,但是儿臣也知道,此事是父皇圣裁,五弟此行,太过任性了些!儿臣不知如何定夺,所以只批了个‘阅’字,想着先处理了其他折子后,再将此折呈送父皇定夺。但没料后面的折子里,有不少重要的事。儿臣忙晕了头,就把此事给忘了,以至于都没有向父皇禀告!” 他再次伏跪下去,道:“儿臣承认,是儿臣将此事当成五弟的家事,而其他奏折,却是国事。国事重于家事,以至于儿臣才会把此事忘记。父皇,儿臣其实也并没有同意呀,是内务司错解儿臣之意了!” 此时他心中也不禁冷笑一声,同时暗暗庆幸自己当时耍了些小聪明。 一个阅字可不代表什么,只是表示他看过了。 内务司要以此当成父皇默认,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是一个关心弟弟的好哥哥,一个忧心国事的好皇子。 皇上冷冷一嗤,道:“你倒是把此事忘得彻底,却不忘在外散布你五弟休妃!” 楚成邺心中猛震,一颗心砰砰砰地几乎跳出胸腔,他做得很隐秘,派出的人也尽可能用不会怀疑到他的生面孔,以至于现在,沐清瑜以为是楚昕元传的,楚昕元以为是沐清瑜传的,谁都不知道是他派人干的。 父皇却知道了? 完了完了,欺君之罪,足够将他圈禁,难道他要栽在一封休书上? 第348章 只是给他机会 楚成邺脸色刷地白了,声音里有了一丝惧怕:“父皇恕罪,儿臣……没有欺瞒的意思!儿臣只是……” “你只是想看着你五弟出丑罢了!” 皇上冷冷接过话。 楚成邺弱弱地道:“父皇,儿臣当时忘了那份奏折,后来知道内务司已经记录存档,而且回执也送与了五弟与沐氏,知道此事已无可挽回之后,是做了些多余的事!可这五弟休妻在先,儿臣也是帮他……” “你们兄弟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皇上幽幽地问。 楚成邺:“……” 他伏地,眼珠子快速转动,急速地思索着对策。 皇上哼道:“少在朕面前耍些小聪明,你当朕不知道?你是巴不得你五弟休妻,然后让朕惩罚你五弟?在朕面前装什么兄弟情深?” 楚成邺心中又是一震,原来他想什么父皇都知道,父皇不说,只是给他机会。 他道:“父皇恕罪,父皇,儿臣惭愧!儿臣的确是羡慕五弟,他身领京畿卫统领之职,越发得父皇看重,可在这时候,他竟然休妃,要知道这可是父皇圣裁的婚事,他也敢,未免得意忘形了!儿臣是想让他小小地吃个亏!儿臣狭隘了,父皇恕罪!” 这倒是实话,皇上脸色略好了些。 他不怕这些儿子们斗来斗去,只要在他面前老实,对他说实话就行。 老大见他这阵子看重老五,还把京畿卫也给了老五,所以坐不住了,想要对付他,皇上都懂。 他也是从皇子走过来的,皇家子弟,哪个没有野心? 老二要是没有野心,不会死得那么早;老三要是没有野心,不会成残废;老大老四要没有野心,就不会斗成乌眼鸡似的;老五……老五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他有野心也没有用,因为他没有机会,所以,他很务实。 正因为老五识时务,行事有分寸,所以,他给老五京畿卫统领之职,但是政事之上,老五参与得却少。 他刚刚说错了,他的儿子中,还真有没有野心的,老七就是! 不过,他有这么多有野心的儿子,偶尔有一两个纨绔,也挺新奇的。 皇上看了还伏跪在地上的楚成邺一眼,不耐烦地道:“行了,别在朕跟前丢人现眼了,滚下去!” 楚成邺急忙道:“是!” 退出御书房,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又不禁暗暗庆幸。 父皇面前,有些实话得说,虽然说出来之后,显得他狭隘又小家子气了,但是说出来父皇反倒不会罚他。 比如这次,他明确表示自己就是对老五羡慕嫉妒恨了,父皇反倒重拿轻放。 皇上道:“来人!” 早就退出门外的刘公公急忙上前。 皇上道:“把这份休书送去内务司存档!” “是!” 他眯了眯眼,又道:“让人准备白绫和毒酒!明天一早,送去沐宅!” 离开皇宫的楚昕元脸色很沉重,父皇要赐沐清瑜三尺白绫或一杯毒酒,他该怎么做?他能怎么做? 谷猰 沐宅。 在皇上找几个皇子询问梁王休妻之事时,楚景弦和孔星淳离去了。 不一会儿,孔芷悠倒是找了过来。 做生意,多好玩的事?那以后她能自己赚钱了,想想都很好玩。 不过,她关于武馆和镖局的提议,让明沁雪沐清瑜直接没有理她。她们是想赚钱,可不是要去玩命。 孔芷悠觉得老大无趣,武馆和镖局怎么就是玩命了呢?怎么就不赚钱了呢? 明沁雪的想法是开个胭脂铺,首饰铺,或是点心铺。 不过,胭脂铺的话,就必须要有一个好的制作胭脂的大师傅,能制作出质量好,能在时下市场上已经有胭脂铺的情况下,还能有特色,吸引人的好胭脂。 首饰铺也必须要有一个制作精巧,手艺精湛的手饰师傅。 点心铺子一样,得有个出色的厨师。 这三样,是她经过考察,目前京城适合她们这种闺中女子来做,又很赚钱的生意。 其他还有开酒楼,客栈什么的也赚钱,不过她们刚起步,不太合实际。 听明沁雪说得头头是道,而且分析得条条清楚,甚至还配合有详细的数据,比如某家胭脂铺,上午巳时到午时,一个时辰间的数据就有四份,其中一份是这么写的:共来了七十二位客人,其中五十一位都购买了,二十一位虽没购买,但其中七位是觉得贵没买,十一位是想买还在犹豫,三位是看不上没买…… 这么详细,让孔芷悠差点瞪掉眼珠子。 她道:“明小狐狸,这就是……市场调查啊?你这也太过细了!” 明沁雪看她一眼:“咱们做生意是为了什么?” “赚钱啊!” “对呀,赚钱呀!既然想赚钱,当然要详细分析商机,可行性。如果没有详细的资料来做依据,咱们是投银子听个想吗?” 孔芷悠再次睁大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明沁雪,道:“明小狐狸,你不对劲啊。你这么说话,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你还有半分之前大家闺秀的样子吗?” 明沁雪淡然,道:“我现在不是大家闺秀,我就是我。一个想赚银子,自己养活自己的平民小女子。” 孔芷悠想一想,以前的明沁雪,说话温婉柔和,温文有礼,温雅秀气,温煦和暖,让人觉得她受过最好的教养,秀外慧中,贤良淑德,是别人口中的大家闺秀。 可她更喜欢现在明沁雪爽利的样子,连说话好像都大声了些。 沐清瑜也抿唇笑,和以前比,明沁雪的变化是很大,她从一个高高在上,不沾人间烟火的仙女,变得接地气了。 不过,这些于明沁雪来说,却是用残酷的现实一次次打脸方才形成的,就这么短短一段时间,明沁雪的心里承受了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最后她们决定先盘两个铺子,一个胭脂铺,一个点心铺。以后生意好了,可以再做别的打算。 孔芷悠对胭脂铺不太感冒,但对点心铺子就双眼放光。 对于选址,明沁雪也有看法,并且想法很成熟,所以,沐清瑜让明沁雪负责这件事。 孔芷悠指自己的鼻子:“我呢?我呢?” 第349章 不觉得失礼吗 看她这么迫不及待的样子,沐清瑜不禁一笑,道:“你当然是陪在沁雪身边。你不是想开镖行吗?喏,现在沁雪就是你要护的人,好好跟在她身边不让别人欺负她,铺子越早顺利开了,就越快能赚钱!” 孔芷悠觉得这个任务太轻松了,有点不以为然。 沐清瑜笑道:“你别小看保护沁雪这个任务,你一直叫她小狐狸,表示认可她的脑子是不是?她有脑子,你有武功,你们两个配合,那不就是天下无敌了吗?” 孔芷悠道:“我总感觉你是在哄小孩子!” 明沁雪忍俊不禁,道:“她不是在哄你,她说的是实话。我现在只是一介平民,要做什么事,少不得你这位将军府大小姐的协助,不然,我就是寸步难行。你很重要!” “我真的很重要?”孔芷悠指指自己。 沐清瑜白眼:“要不然,我这个出银子的占三成,沁雪这个出点子的占三成,你这个只出力气的却能占四成?” 做生意不讲人情。 她们这么划分,也是详细思考过的。 沐清瑜有别的生意,不会投放更多的精力在这里,这次纯算是投资。 明沁雪把这个当事业在做,但是她没有本金,而且,现在她没了明大小姐这个身份,行事艰难。 孔芷悠虽然多半是玩的性质,但一来,她的性格直爽,敢做敢闯,有她的加入,就是安全有了保障,平时没事还能让她跑跑腿,占四成大家都没意见。 孔芷悠一想也是,她占四成,她是大老板呢。 压明小狐狸一头,想想就觉得很不错! 至于胭脂铺大师傅,和点心铺的大厨师,明沁雪心中也有了人选。甚至她还跟人家谈过了。 所以,被叫明小狐狸,她也算是实至名归,心思缜密,走一步想三步,而且在决定做一件事时,已经把这件事准备了个七成,这让沐清瑜很看好。 准备铺子,前期准备,包括请大师傅,原材料等,也是个细致活。 铺子不买,先租一年,大师傅也是先签一年的用工合约,经过预算,大概需要四千两银子。 沐清瑜进屋一趟,拿了五千两银票出来。 看着那一叠银票,孔芷悠眼珠子都快瞪地上了:“清瑜,原来你这么有钱!” 沐清瑜道:“还好!” 她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穷得很呢。 孔芷悠叹气道:“你不知道,我们家现在要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来,都拿不出!”她慨叹:“主要是我那败家子大哥,你们知道的,他又好赌又好打架,我爹的俸禄,七成都被他败光了。” “那只有三成用于家用,是不大够!” “不!”孔芷悠再叹气,惆怅地道:“还有三成,被我败光了!” 沐清瑜:“……” 明沁雪:“……” 这是怎样一对奇葩兄妹? 沐清瑜逗趣:“你又不赌,又不要很精致的首饰,不要很贵的胭脂,不要很好的衣服,你怎么能败光这么多?” 孔芷悠道:“我也不知道!” 沐清瑜笑道:“你放心,你好好跟着沁雪,咱们的铺子,以后可以赚许多银子。你想败多少败多少!” “真能赚这么多?” 谷唢 “你是不相信沁雪的眼光,还是不相信我?”沐清瑜好笑道:“我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肯拿出这些银子,那就肯定赚呀!” 她看过明沁雪的详细规划,明沁雪这人的确很有天赋,应该说,她的确是聪明又缜密,这种在后世称为“策划书”的东西,明沁雪应该从没接触过,但是,她却能把这一切都列在纸上,甚至还做了风险评估。 连沐清瑜看到,都觉得很震惊。 也许,明沁雪的离家,是成就她的另一段人生呢。她若不离开明家,也就是一个嫁给高门的内宅贵妇,但现在,她可以成一个女巨商! 既已商定,接下来就是付诸行动。 明沁雪这就准备拉着孔芷悠马上去做事了。 孔芷悠大概是被沐清瑜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票给震惊了,接着又被沐清瑜许以那样的愿景,原本就觉得好玩的她,立刻就被拉出去了。 沐清瑜送她们出门。 只是,在门口,看见匆匆而来的挂着梁王府徽记的马车。 沐清瑜不自觉皱皱眉。 那边明沁雪和孔芷悠已经上了马车。 孔芷悠一脸八卦:“沁雪,你说这梁王又跑到清瑜这里来是要干什么?” 明沁雪在她脑门上轻点一记:“莫想这么多,这是清瑜自己的事!” “梁王那个人,婆婆妈妈的不爽快,老是拖泥带水的,我这不是担心清瑜吃亏吗?” 明沁雪好笑道:“放心,清瑜能保护好自己!” 赶车的江阑听着两人的话,也无声地笑了笑,他们帮主才不会吃亏! 沐清瑜看着江阑赶着马车走了,一转身也要进屋。 楚昕元很快从马车上下来,在沐清瑜要关门的时候,挤了进去。 沐清瑜:“……” 她无语地道:“梁王殿下,你这么做,不妥!” 楚昕元道:“有何不妥?” “我们好像没有什么关系了,你不请而入,难道不觉得失礼吗?” 楚昕元看着面前的女子,少女脸色浅淡,看着他的眼神也淡漠疏离,很显然在她眼里,自己是无关紧要的。 这让他心底里升起一股郁气。 他原本有很多话想说,但此时,却又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道:“本王来是来告诉你,父皇可能会赐你三尺白绫!” “什么意思?”沐清瑜眼睛眯了眯,她可没有惹那什么皇帝,皇帝无端端要赐死她? 楚昕元心里有些烦躁,他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他道:“今日,父皇叫我进宫,去询问休书的事了。” “所以你跟他说了,是我擅自行动,你是被迫的?”沐清瑜声音冷冷,如果真是这样,那那个皇帝给她赐三尺白绫,就说得过去了。 楚昕元怒了:“本王是这种人吗?” 他什么都没有说,他把一些锅都背在自己身上了好吗? 沐清瑜只是看了他一眼,道:“那我谢谢你专程来告知了!” 第350章 我的生死,我自己操心 楚昕元看他:“你就不在意吗?” “我在意就能改变什么吗?”沐清瑜嗤笑。 在这个时代,这点最让人无奈,什么皇权大过天,什么圣旨不可抗。 如果那个皇帝真的要对她赶尽杀绝,她还能怎么样?死吗?死是不可能死的,不过,她也没想过成为一个国家的通缉犯,那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还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楚昕元脸上有了一丝愧然:“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沐清瑜轻嗤一声,他对不起的人早就死了!自己与他本就是没有关系的人。 楚昕元低沉地道:“这件事,本不该把你牵扯其中。其实,本王并不是押着休书不放,本王是想着,你想要休书,本王会给,但是,要在合适的时候。父皇圣心难测,若是时机不当,后果不堪设想……” “比如现在这样?”沐清瑜轻笑一声,道:“原来你竟想得这么周到,倒是我误会你了!” 楚昕元脸色缓和了些,正想说什么,沐清瑜却又淡淡地道:“可你不知道,就算后果不堪设想,我也愿早点与你断绝任何关系,从此井水不犯河水。我的生死,我自己操心,这种感觉很不错!” “你……”楚昕元心中一滞,刚刚涌起的一丝柔和顿时不复存在,只觉得一股郁气冲上胸腔,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她竟然宁愿被父皇赐三尺白绫,也要与他早点断绝关系。 他就有这么不堪吗? 在她的眼里,他就这么让她讨厌吗? 他咬牙道:“本王哪里对不住你?” 沐清瑜:“……” 她用看奇葩的眼神看一眼楚昕元,这个男人有病,他哪里对不起她?这个问题,好像不止说过一遍了。 再说下去,她都觉得她已经成了一个婆婆妈妈重复过去所受委屈苦难的祥林嫂。 她道:“对,王爷说的对,王爷没有对不住我,是我对不住王爷。所以,现在我将要被赐三尺白绫,那是活该,王爷应该高兴才是,高兴我罪有应得,高兴我自食恶果!” 楚昕元:“……” 这个女人越发不可理喻了。 尤其是她冷冷看过来的眼神,像冬天的冰水一般,不带一丝温度,反倒有凛冽寒气。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 可毕竟她就要死了,父皇既然说了那句话,必然会让人赐来三尺白绫或毒酒,他无法改变这样的事实。 他心里有些不忍,毕竟这一切,也是因为他。 但是,这个女人既然不领情,那他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他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便气呼呼地夺门而去。 沐清瑜轻哼一声,好自为之? 她一直好得很,一直知道远离皇室,一直在与他撇清关系。现在终于撇清了,她是她,不是梁王妃,与皇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那个老皇帝,大概是觉得皇子休妃,伤了皇家的脸面,所以,曾为皇子妃的,就只能去死? 真够昏瞶的,也难怪几个儿子争皇位争成那样。 抛开这些杂七杂八的思绪,沐清瑜决定,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做。 死是不可能去死的! 第二天,沐宅的门就被敲开了,一辆从宫中出来的马车停在沐宅门口,两个太监走下来,直接道:“沐氏女清瑜接旨!” 接旨?那不是皇宫里来的? 门房潘书赶紧进去禀告。 谷醒 沐清瑜挑挑眉,来得还真够早的。 她道:“开门迎进来!” 两个太监走了进来,一个端着个盘子,盘子一边是三尺白绫,一边,是一杯酒。 因为有楚昕元提前通知过,看见这两样东西,沐清瑜一点也不震惊,眼里更是没有丝毫情绪。 千陌帮的几个人虽然不知道宫里来人是干什么,但是看到这盘子里的东西,也知道不好。 他们在看沐清瑜。 只要帮主一声令下,他们立刻就跟着帮主杀出去。 只来了两个狗毛太监,连禁军都没有,他们一只手就能扔过墙去。 沐清瑜走出内院的门,一眼就看见外院院子里,沐宅所有人都站在廊下,而两个太监站在庭中,正看着她。 她走过来,想了想,接旨是怎样的?好像要跪? 她福身道:“沐清瑜前来接旨!” 两个太监却左右看了看,道:“沐氏女,可让下人回避!” 沐清瑜看了两个太监一眼,道:“公公请入内院!” 两个太监看一眼院内虎视眈眈的众人,他们不知道这几个人是千陌帮的,以为是沐宅的下人。不过终究没有说什么,随着沐清瑜进内门。 沐清瑜对云池等人道:“就在此处,不管发生何事,不得进来!” 云池等人的目光太明显,她一眼就见,这些人是江湖豪客,他们对皇权可没有多少敬畏。 云池急道:“姑娘!” “听话!” 云池众人无奈拱手:“是,姑娘!”内院还有青鹿在,他们心里略略放了些心。 但是片刻,青鹿扶着茗儿也推门出来了。 云池急忙道:“青鹿,你怎么出来了?姑娘呢?” 青鹿道:“姑娘让我和茗儿先出来。” 帮主怎么真的一个人都没留? 不过,云池一想,又明白了。 帮主的武功,他们全都不是对手,现在就两个狗毛太监,帮主一个人对付两个,根本不成问题。帮主把他们都赶出来,是不想他们也参与这件事。 可他们还是担心。 那是什么宫里的圣旨。 也不知道为什么皇上会对姑娘下圣旨,姑娘与皇上还有半文钱关系吗? 正胡思乱想,心中忐忑,焦急等待之时,内院的门开了,两个太监走了出来。 白绫还在,但酒杯已空。 云池猛地上前去,道:“我家姑娘喝下毒酒了?” 两个太监看一眼,左边那个尖细的声音喝道:“大胆,你们只是沐宅的下人,怎地如此无礼?” 云池一把就抓住了那太监的衣襟,他眼睛都红了,厉声道:“你说,我家姑娘是不是喝下毒酒了?” 右边太监一怔,道:“你们是怎么回事?我们只是来传旨的,你想杀人不成?” 云池几人眼睛血红,欲择人而噬:“杀人就杀人,难道我们还怕吗?” 第351章 跑腿的也有风险啊 两个太监没见过这阵仗,也是吓了一跳。 右边那太监忙道:“你们,你们自己进去看就是,为难我们做什么?” 青鹿更是直接冲进院子里。 不一会儿,青鹿快步出来,道:“云池哥,让他们走!” 云池还抓着那太监衣襟,回头看去,青鹿道:“云池哥,姑娘说让他们走!” 云池手头不禁一松。 那太监感觉刚才脚尖都离了地,好不容易脚落实处,不禁擦了一把汗,两人连多余话都没有说,立刻就出门离去。 云池忍不住就要冲进内院,青鹿将手一抬:“云池哥,这是内院!” 云池急了,压低声音:“帮主到底怎么了?” 青鹿也压低声音,道:“帮主没事!” “可她喝了毒酒!” 青鹿道:“帮主真没事!” 这时,院门口,沐清瑜道:“云池,你们别担心,各忙各的去!” 几双目光盯着门口,沐清瑜好好地站在那里,他们这才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这两太监带着三尺白绫和毒酒同来,酒杯也空了,为什么帮主没事。 但是帮主没事就好。 他们应了声:“是!”便赶紧离开,各做各的事去了。 沐清瑜把门关上,坐在内院的石桌边,也是轻轻叹了口气。 刚才,她也是纳闷的。 两个太监到了内院,在她打发走青鹿和茗儿后,一个太监拖长声音,道:“沐氏清瑜,你被梁王休弃,从此成为皇家弃妃,可是事实?” 沐清瑜不明白这两太监过来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他不答,一个太监催促:“我等是替圣上问话,沐氏清瑜,快回答!” 沐清瑜道:“是!” “皇家岂能有弃妃?沐清瑜,现有三尺白绫,一杯毒酒,你任选一样!” 沐清瑜抬头,道:“我为何要选?” 左边太监喝道:“大胆,皇上之命,你也敢违抗?” 沐清瑜道:“我选第三样!” 右边太监道:“第三样是什么?” 沐清瑜道:“谁都不选!” 左边太监道:“你,你这说的什么话?” 沐清瑜看着他们,道:“两位公公,皇上没想要我死?既然没想要我死,那白绫与毒酒,就是警告我而已。既然只是警告我,那肯定有第三样!” 右边太监奇道:“你为何知道皇上没想要你死?” 沐清瑜淡然:“如果皇上有心想让我一个民女去死,哪里需要派两位公公前来,又是白绫又是毒酒的?直接一道圣谕,我也不敢活着啊!更何况,除了两位公公,连禁卫军都没派一位,这不是明显另有打算?” 左边太监哼了一声,道:“大胆,圣心岂是你能揣测的?” “是是是,圣心民女不敢揣测,但现在这里也没有别人,公公有什么话,就直接说!” 两个太监互看一眼,左边太监道:“你听好了:沐氏清瑜,既已不容皇家,本该赐白绫与毒酒,但念尔舅裴世渂当日之所求,许你活到十七岁之期,是生是死,到时再看!” 谷鱪 这下沐清瑜有点纳闷了,什么叫许活到十七岁之期,还什么是生是死,到时再看? 她道:“这是有什么内情吗?” 她离十七岁,好像也没多久了,刚过完十六岁生日没多久。 也就多活一年的意思? 但那是皇帝,还会在乎谁一条命? 为什么会多给一年之期,而且,还有什么到时再看? 到什么时候,再看,看什么? 两太监道:“圣上的原话就是这样,我们可不知道有什么内情。”说完,右边那太监就端起那杯酒,倒在了一棵花叶灿烂的月季上。 哧哧之声不绝,原本长势旺盛的月季,瞬间枯死。 真真是毒酒,而且是见血封喉的毒酒! 沐清瑜甚是无语,如果刚才她不问,心灰意冷地直接端起一毒酒就干了,现在,尸体都凉了? 这个皇帝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这么恶趣味! 倒完毒酒,再回头看沐清瑜,发现她虽有些发怔,却并没有吓到脸容失色,这让两个太监甚是无趣,右边太监道:“圣上有谕,沐氏若有疑问,可于申时入宫面圣!” 入宫面圣? 这可奇怪了。 沐清瑜总觉得这事透着诡异,只是一份休书,脱离皇家,竟要赐白绫或毒酒,难不成你皇家还是貔貅的嘴,许进不许出? 这白绫和毒酒,是警告还是敲打? 不管是警告还是敲打,她只是一个普通民女,也犯不上让一个一国之君闲到要亲自来对付她? 还有,进宫面圣。 她以前是梁王妃的时候,倒也不算什么,现在休书存档,都成了定局,还面个什么圣? 面圣就面圣,看看那老皇帝到底在闹什么妖蛾子。 那两太监也是,她没有喝毒酒,云池问的时候,就是不说。她可一点不怀疑,要是再不说,云池他们真会杀了这两个太监。 在这皇权至上的时代,她自己可以无事一身轻,想留就留,想走就走,但云池他们不行,所以,她不得不收起思绪,出来喝止云池。 两个太监出门,这大概是头一次,来传圣谕,既没有打赏,也没有好言相送到门口,相反,还差点被愣头青给拧断了脖子。 端盘子的太监看着三尺白绫和空了的酒杯,他们就是个跑腿的,但跑腿也有风险啊! 两人心中正唏嘘间,突然发现沐宅门外竟有一人一骑突兀出现。 马身上冒着热气,显然奔驰而来。 抬眼一看,马上之人一身轻甲,俊美的脸容上满是冷意,像冬日凛冽的风,吹得人要机伶伶打寒战。 太监认识,弯腰行礼:“见过殿下!” 楚昕元从马上一跃而下。 今天是他当值的日子,所以他还穿着轻甲,听说宫中有人直往沐宅而去,他立刻便赶了来。 可是他才到门口,沐宅的门已开,两个内侍已经出来。 他快步走到两个太监身前,目光如鹰,一眼就看见三尺白绫没动,但酒杯已空! 他眼神一厉,猛地伸手,将那端盘子的太监的脖子卡住,厉声道:“她喝了?她是不是……死了?说!” 两太监:“……” 第352章 你们都该死 尤其是端盘子的太监,喉间突然就呼吸困难,几乎窒息,看到梁王殿下突然红了眼睛,他丝毫不怀疑梁王殿下会直接把他脖子扭断。 旁边那太监忙道:“梁王殿下,我等只是奉圣上之命跑腿一趟,任何事情,我们都做不了主啊!”因为心急,本就尖细的声音越发的尖了。 楚昕元紧紧咬着牙关,用极大的力量才控制住自己松开手。 那太监有一种死里逃生般的感觉,不自觉就出了一身汗,他也不敢怪梁王殿下鲁莽,急忙哑着嗓子道:“殿下,我等还要回宫复命,告退!” 说完,两人匆匆地上马车离去。 梁王殿下太可怕了,真是吓死个人,他们俩差点性命不保! 要是被沐宅的下人杀了,皇上还会下令让人追查凶手。要是被梁王殿下给扭断了脖子,那才是白死了呢! 两太监几乎是落荒而逃,他们也没想到,本来应该是很简单的一趟,竟然会几度有性命之忧,还是赶紧的回宫,吓死公公了! 楚昕元眼睛血红地瞪着沐宅的门。 父皇果然这么做了。 他真的派人送了白绫和毒酒。 他没有说过休书是怎么回事,那老东西为什么要赐沐清瑜白绫毒酒? 就像当初,他的母嫔明明身在深宫,不管舅舅谋逆之罪是真是假,与母嫔又有什么关系?那老东西也是直接让人赐白绫毒酒,让母嫔选。 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一定不记得,不知道,可他都知道。 六岁的时候,他无力,无力地看着母嫔死在他的面前。 现在,他已经二十岁了,可他还是无力。 还是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 就在这一切,他突然觉得心灰意冷。 他从六岁起,心中就有一个隐秘的愿望,他不要母嫔死得那么窝囊那么委屈那么冤枉,他会让那个害他母嫔死的人到母嫔的灵前磕头忏悔曾犯下的错。 所以,哪怕在宫中活得像狗,他也忍下来,他艰难地活着,坚强地活着,不是为了今天,看着另一个人死而无能为力的。 可是,现实还是重重地给了他一刀。 他二十了,他还是无力。 因为,他还没有足够多的权力。 因为,他还没有意识到,他对那个人,心里到底是什么感情。 他以为他对沐清瑜,其实没有那么看重,毕竟,没有一个人会这么对他,对他这么冷淡,这么不屑一顾。 她不是不会对他笑,不是不会跟他说话。 可是,她的笑淡漠疏离,她和他说话,不过是当他陌生人一般。 自再回京城后,他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冷遇,所以他负气,他想,你不在乎我,我也不在乎你。 可现在他才知道,他错了,他在乎!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其实已经在乎她了。 也许是从他无意中去往竹渺院,看见那个秋千架上惬意的身影起;也许是他不想再禁锢她,解禁竹渺院起;也许是从沐府里,和她一起“并肩作战”起;也许是她搬出梁王府后,整个人像在发光一般吸引他的眼神起…… 可是,现在还有什么用? 谷幩 他发现得太晚了。 他一直以为,他的目标和方向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可是现在,他发现,当意识到沐清瑜喝下了毒酒后,他的心竟然空落落的,好像被割开了一块。 那一块,既空又痛,痛到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脚步沉重,去拍门。 一下,一下,拍得用力,拍得凶残。 潘书把门打开,一眼看见双眼血红,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杀气的梁王,身穿轻甲,握紧拳头,擂在门上。 他怀疑,如果他迟开一会儿,这厚木精制的大门,是不是要被梁王给直接用拳头砸穿了? 潘书想说什么,但什么话都还没说出口,楚昕元已经一挥手,就把他推开,他不防,蹬蹬蹬连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墙根上。 潘书呆怔了,不由得咽了口口水,这梁王殿下的力气也太大了些。 还有,他这么凶残,杀气腾腾的模样,是想来找姑娘晦气吗? 这可不行! 他急忙跳起来,也顾不得刚才摔的屁股墩差点把屁股摔成八瓣般的疼痛,赶紧大声叫道:“梁王殿下来了,梁王殿下来了!” 楚昕元猛地转头看过去,眼神狠厉,把潘书吓得后面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了。 这两声,屋里的人应该听见了。 果然,云池孟骁快步跑出来,潘书这么叫法,声嘶力竭,跟叫“敌袭”没有什么分别。 两人猛地上前,挡住楚昕元:“梁王殿下,你虽贵为王爷,也不能强闯民宅!” 楚昕元喝道:“让开!” 云池怒了,骂道:“果然一个个都不是好鸟,又是白绫又是毒酒,还来强闯民宅,皇家的人就了不起吗?兄弟们,咱们姑娘就任他们这么一茬一茬的欺负?王爷又怎么了?揍他,大不了亡命天涯去!” 楚昕元只听到白绫毒酒四个字。 他来晚了。 他到底还是来晚了。 如果他早点来,他可以阻止沐清瑜喝下毒酒,大不了抗旨。 自从看见母嫔倒在面前,他就发誓,他想要护的人,绝不会让别人动。 可是他还是来晚了。 他不想沐清瑜死,可沐清瑜还是死了。 他的心中像梗堵着什么东西,塞得他眼睛里更是血红一片,他道:“她死了吗?” 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肯定是死了,宫里的毒酒,那都是见血封喉的,两个太监都已经出了门,人哪里还能在? 他只是下意识的,机械地问出这句罢了。 可是,这句话落在云池孟骁几人的耳中,却不是这个意思了,好啊,这一茬茬的来也就罢了,还问出这句话,他是多希望姑娘死?他们帮主碍着谁了?一个个的来欺负,当他们千陌帮的都是吃素的? 满腔的怒意再也不受遏止,云池一拳就打了出去。 楚昕元没避,脸上一痛,接着,嘴里就有一股铁锈味,他吐出一口血唾,神思清明了一些,看着几个对他怒目而视的沐宅下人,他也怒了:“你们就看着她死?你们都该死!” 第353章 把人给打坏了? 哪怕他们拦住一会儿,他就来了,他来了,沐清瑜就不用死了。 哪怕闯下泼天大祸,他也会把人护住,白绫,毒酒,全都见鬼去! 可是这些人,面对他的时候倒知道凶,在面对那两个太监时,为什么挡不住?真该死! 怒气冲天的云池众人,和因心痛而迁怒别人的楚昕元,顿时打成一团。 云池孟骁元岑,这三人虽然年轻,手底下都不弱,但是三个人联手,也不是楚昕元的对手。暴怒之下的楚昕元,发泄着心中无处可去的悲伤和痛苦,把三人一次次打飞。 云池三人心里也憋着一肚子气,这皇家的人都不是东西,欺负人还一波波的来,王爷又怎么样?打了就打了! 江湖汉子的血性,让他们不认输,一次次被打飞,又一次次地冲过来;再被打飞,再冲过来。 整个前院几乎都成了修罗场。 也不知道闹腾了多久,直到一个声音恼火地道:“住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心中满是愤怒,还有对自己的无能而痛恨的楚昕元惊呆了。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他机械般地转过头,就见内院里,一个浅蓝衣衫的女子站在门口,对着这前院中的一片狼藉,俏脸生霜。 他所有的动作都僵住。 而云池三人刚好被打飞后又扑过来,几人拳脚卜卜卜卜地就往楚昕元身上招呼。 楚昕元竟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般,呆在那里不动,任由六只拳头六只脚与他身体亲密接触。 沐清瑜没有死? 毒酒空了,沐清瑜没有死? 沐清瑜道:“云池,你们住手!” 云池几人也是打红了眼,此时忙住手。 但是就刚才这么一瞬间,他们一人至少踢出了两脚,挥出了两拳。 把一个当朝王爷像打沙包一样打,感觉还不错,就是这狗王爷穿着轻甲,打起来费力。 他们也回过神来,刚才只顾着打架,这院子里好多东西被破坏了,他们顿时讪讪地,低垂着头,等待沐清瑜责罚。 沐清瑜无语地挥挥手,道:“一会儿收拾干净。” 又对躺在地上,神色还怔怔的楚昕元道:“你来干什么?” 楚昕元张了张口,声音喑哑:“本王听说,宫中来人了!” “嗯!”沐清瑜道:“来人了,你不是昨天就知道了吗?” “你喝了毒酒?” 沐清瑜用看白痴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我要喝了毒酒,我还能活着站在这里?” 楚昕元怔了怔,是呀,如果沐清瑜喝了毒酒,她还能站在这里吗? 他努力地要起身,但这一动,才感觉到全身都痛。 那几个沐宅的下人,下手还真狠。 他努力坐起,又吐出一口血唾,这才艰难地站起身,慢慢地走到她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一眼。 衣衫很干净,脸色也很好。 所以,她没事! 但是这不是做梦吗? 会不会是他心里的期望太过强烈,所以发了梦?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向沐清瑜的脸上摸去。 沐清瑜伸手挡开,气笑了:“楚昕元,你什么毛病?” 谷轹 没有摸到那嫩y滑的脸,但是,被挡开时,接触到了她的手,虽只是一触即分,但是是温热的,如玉一般,还有,他全身都疼痛,那么不是做梦。 他站在那里,一时竟有些恍惚。 看着楚昕元突然就发起呆来,沐清瑜道:“你跑进我沐宅,打我的下人,到底想干什么?” 楚昕元把嘴里的铁锈般的感觉咽下去,他也不辩解是她的下人先动的手,反倒笑了,他哑声道:“清瑜,你活着,真好!以后,不会有人来送什么鬼白绫和毒酒,以后,本王会护你!” 沐清瑜:“……” 她看了楚昕元一眼,云池他们是不是下手太狠了?把人给打坏了? 还护她? 难道一直以来伤她最深的,不是他吗? 她来到这个世界,除了当赏金猎人时遇到的硬茬,以及李惊风那个魔头,唯一让她受伤的,不只有他吗? 原身虽不是他亲手所杀,但是,和他的冷暴力分得开吗? 她招手,青鹿立刻跑过来:“姑娘,奴婢在!” 青鹿声音清脆又响亮,她觉得,跟在帮主身边,自称奴婢很好玩。 沐清瑜小声道:“这位王爷好像脑子坏了,你把他哄出去!” 楚昕元:“……” 他皱眉:“本王没聋!” 青鹿立刻道:“知道你没聋,你要没什么事就走。你穿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沐宅有人犯事!你这样会影响我们的名声的。” 沐清瑜冲青鹿竖起大拇指。 青鹿得了表扬,更高兴了,道:“王爷,你再在这里,我家姑娘还怎么休息?今天皇宫里来人,又是要姑娘喝酒的,又是要给她白绫的,多累人啊。你快走!” 说着,她还过来推楚昕元。 楚昕元努力地回过头去,道:“清瑜,本王定会信守承诺,本王是真心想护你!” “好好好,我家姑娘知道了,你要是真心想护我家姑娘,那就别只一张嘴叭叭叭,这样没用。”青鹿一边推他一边道:“你先回去,我家姑娘休息好了,你再跟她约时间好好说话,现在不方便!” 说话间,已经把人推出去老远,楚昕元回头,沐清瑜把院门关上了。 他想,她没事就好。 只要她没事! 他任由青鹿把他推出了门。 沐清瑜关上门后,无语地摇摇头。 她觉得楚昕元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厌恶的时候,连呼吸空气都是错的,他那表妹说什么就是什么,把原身搓磨得厉害;现在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还说什么他护着她? 她信? 她宁愿信老母猪会上树! 要是他真想护着她,今天就不该有太监上门传什么圣谕这一出。 他要真想护着她,从此老死不相往来,才是真的护。 皇家的人,沾上就没什么好事。 不对,也有例外,楚景弦倒是个不错的朋友。 但像楚景弦这样一股清流,皇家也仅这一个啊! 楚昕元被青鹿推出门,准备走了,但他才翻身上马,就看见一辆马车快速驰来。 楚昕元准备拨马而走的手就像被定住了似的。 第354章 差距这么大吗 什么人? 宫里又来人了不成? 如果是,他干脆就堵在这里把人给揍了。 管他什么目标计划,管他什么皇宫大内,管他什么京畿卫统领的职责…… 不过,这马车好像不是宫里的。 正沉吟间,马车跳下来一个人,英俊的脸,不羁的神态,却罕见地染上了一抹担忧和急切,他甚至没看见门边马背上的楚昕元,立刻就叫道:“潘书开门。” 潘书把门打开,也笑道:“原来是七爷!” “你家姑娘没事?”楚景弦担忧地问道。 潘书挠挠头:“没事啊。我家姑娘好好的!” “我去看看她!” 潘书让开道:“七爷您自己进去,小人就不通报了!” 楚景弦就这么大步进去了。 楚昕元:“……” 为什么老七到沐宅,连通报都不用? 他好像回自己家一样? 楚昕元心里深深地不平衡了,想了想,他又跳下马。 可是他走到门边时,潘书却一脸戒备,道:“梁王殿下,你怎么还没走?” 楚昕元黑着脸:“楚景弦能进,本王不能进?” 潘书挡在门口:“七爷是我家姑娘的朋友,梁王殿下你不是呀!” “大胆,本王是你家姑娘的夫君!” 潘书道:“已经休了不是吗?” 楚昕元:“……” 他觉得潘书这句话话里有话,不是说他已经休了沐清瑜,而是说沐清瑜已经休了他。 他的脸瞬间又黑了。 想到刚才一挥手就把自己掀到墙角摔个屁股墩的事,潘书还是有些憷的,道:“梁王殿下要是要进去,小人给你通报就是!这次可不能硬闯!” 楚昕元狠狠地盯了潘书一眼。 老七过来,他笑逐颜开,热情相迎,不用通报直接放行;自己刚刚从里面出来,再要进去,就得再次通报。 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 他堂堂梁王,什么时候还要受一个看门的气? 算了,今天自己还在当值,暂时不跟老七争长短。 他悻悻地上马,拍马离去。 那边,楚景弦直往内院敲门,青鹿把门打开,看见他,道:“七公子,你怎么来了?” 屋里的沐清瑜听见声音,问道:“是景弦吗?青鹿,请他进来!” 青鹿往旁边一让,笑道:“七公子请进!” 沐清瑜站在花坛边,回头道:“青鹿,去沏茶!” 谷形 楚景弦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道:“清瑜,父皇为什么要赐你白绫毒酒?你没事?” 沐清瑜笑道:“我好好的站在这里呀!” “是因为休书的事?这件事是我办的,我去找父皇说!”楚景弦道:“父皇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虽然皇室还没有休书合离的先例,但是真发生了,也不是什么丑事,为什么要赐白绫毒酒?” “谁知道呢?许是觉得这样让皇室面上无光!毕竟皇权至上,我就是一个小小的弱女子,谁都可以来欺负一下!”沐清瑜不在意地笑笑。 楚景弦皱皱眉:“国有律法,行有定规。凭什么普通人家都许夫妻和离,皇室就不许?若是父皇这个一国之君都不遵守,那国之律法意义何在?那行之规矩何存?” 沐清瑜看他一眼,笑道:“好了,景弦,那些在位者的心思最是难猜,容不得别人忤逆,咱们离得远一些,不去招惹就好了!” 楚景弦有些沉默。 有些事,是不招惹就好了的吗? 沐清瑜招招手,指着那株枯了的月季,道:“皇家的酒,还真是毒啊,你看,原本长得好好的,一杯酒下去就枯了!” 楚景弦心中一跳,那毒酒,想必就是随白绫一起来的毒酒,若是喝下去,哪里还有命在? 父皇这次,真的很过份! 他的儿子是儿子,别人的女儿就不是女儿了吗? 律法中既有休书,合离这一块,那这么做又有什么错处?父皇要为楚昕元来出头?难不成,是楚昕元在父皇面前说了什么? 休书的事,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 是楚昕元不甘于被休,更被蒙在鼓里就接受他被休弃的事实,所以想要报复清瑜吗? 沐清瑜可不知道这一会儿楚景弦想了多少,她回过头,打量地看了一眼楚景弦,奇道:“你只穿了一只靴子?现在京城的新造型吗?” 面前俊美的男子,一只脚穿着青色的薄底靴,另一只脚,却只穿了袜子。 楚景弦看她似乎没有被吓着,脸色还不错,略略放了心,天知道,他明明在兴和坊里小酒喝着,还准备下场去赌一局,听说这事,惊得连酒杯都掉落了。 他急得连靴都没穿就赶紧的往沐宅来,就怕来不及。 同时,他也很懊恼,自己这个闲散王爷,到底是消息不灵通。 宫里的人出来,直奔沐宅,甚至直等进了沐宅,他的人才得到消息,传给他,他就算第一时间赶去,也是晚了。 还好沐清瑜没事。 但他自己丝毫也没意识到,此时沐清瑜一问,他也怔了怔,接着笑道:“哦,天气热,所以把靴子脱在马车上了,刚下车的时候忘了。” 沐清瑜道:“青鹿,帮七公子去马车上把靴子取来,天气虽热,光穿袜子也不舒服!” 楚景弦忙拦道:“不用不用,那靴子不好看,我已经扔了!” 马车上哪有靴子,还在兴和坊他的专属房间里呢。 沐清瑜也不再坚持,笑道:“你来得正好,沁雪,芷悠和我准备合伙做生意,你要不要也参一股?” “参一股是何意?” “就是你要不要参与进来?带你赚点零花钱!” 孔芷悠大将军府嫡女的身份能为明沁雪提供一些护助,不过,要是楚景弦也会加入的话,就更多一份保障了。 再说,以明沁雪的心智,还有她准备之充分,又经过了这些天的适应,她定能做得很好,这是稳赚不赔的生意,拉着楚景弦一起,也算是带朋友一起赚钱。 楚景弦不同于那几个皇子,手下要人有人,要钱有钱,他平日里就是吃喝玩乐,加上赌钱,光靠一些俸禄,坐吃山也空。 既是朋友,怎么也得提携一下。 楚景弦:“……” 不是,清瑜不会以为他很穷,所以想接济他? 第355章 你要点脸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楚景弦在听了计划之后,就明白了。 他看着沐清瑜,道:“清瑜,你对朋友真好!” 沐清瑜笑道:“你不觉得我在利用你就好!” “送银子的利用吗?那多利用我几次!”楚景弦笑道:“我很乐意!” 明沁雪写下计划书的是一家胭脂铺,一家点心铺,一家首饰铺。 不过,沐清瑜考虑到孔芷悠这个不太定性的纨绔女,大概就能罩两家铺子,这点她没明说,明沁雪却是不需要明说就一点就透了的。 现在楚景弦这个大纨绔加入的话,三家铺子都可以开起来,那比大将军府嫡女还好使。 不过,她还是道:“沁雪出去找铺子了,等她回来,我们再详细商议细节。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与你虽出银子,算是投资,但是铺子的决策权和管理权,全都在沁雪手上!” 楚景弦道:“那最好不过!” 甩手掌柜,谁不乐意呀? 午饭留了楚景弦在沐宅吃,沐清瑜亲自下厨做了两个菜,还有厨房那边送来的,楚景弦吃得很开心。 其实楚景弦更开心的,是沐清瑜没事。 毒酒虽毒,只要沐清瑜没喝就好。 这时,青鹿已经捧着一双新买的靴子回来了。 沐清瑜让他换上,道:“看看合不合脚!” 楚景弦也不矫情,当下把新布靴换上。 他动了动脚,喜悦地抬头:“清瑜你看,刚刚好!” 沐清瑜抿嘴笑,道:“以后不管什么事,再急也别忘穿靴啦!” 楚景弦:“……” 原来,她都知道! 他心里暖暖的,除了他的养母德妃,没有人会在这些小细节上注意他,关心他。 又坐了一会儿,他笑容满面地告辞,但是,楚景弦离去后,神色轻松自若的沐清瑜就收起笑容,她要去面圣呢。 而出了沐宅的楚景弦,也收起笑容,他上了马车,吩咐:“去梁王府!” 楚昕元下午不当值。 被云池三人揍过后,他脸上有伤,嘴角也破了,不过,虽然他在京畿卫统领之职上任不久,可在西卫已经做过不短的时间,已经有了积威,也没有人敢问他是怎么这么狼狈的。 只有他自己沉着脸,满腹郁气地处理着事务,浑身散发着冷气,让京畿卫所的人做事效率都提升了不少。 听门房禀告说楚景弦来了,他一点也不意外,叫人把楚景弦带到厅里去。 楚景弦大步走进厅里,此时的楚昕元,已经换下轻甲,穿的是常服。 但是,他脸上的青紫,还是很明显。 这让楚景弦都怔了怔。 而楚昕元却一眼就看见了楚景弦脚上的一双新靴子。 他记得不错的话,上午楚景弦去往沐宅,只穿了一只靴子。 他道:“刚从沐宅过来?” 楚景弦道:“休书的事,是你跟父皇说,父皇为你出气,所以,给清瑜赐白绫毒酒?” 楚昕元脸色一沉,怒道:“人是本王休的,父皇为本王出什么气?” 谷谰 楚景弦眯着眼睛看他:“人是你休的?” “有问题吗?”楚昕元冷冷道:“这不是如你所愿了吗?之前你跑到本王这里为她求休书,本王已经做了,你还想怎样?” 楚昕元并不知道楚景弦参与此事,楚景弦道:“这就奇了,休书是你给的,父皇为什么对付清瑜?” 楚昕元拧眉:“本王怎么知道?” 谁知道那老东西又发什么疯?他喜欢掌控一切的感觉,当年这么对他母嫔,现在又这么对沐清瑜。 楚景弦道:“清瑜死里逃生,你最好离她远点,以后不要给她找麻烦了!” 楚昕元欺近一步,冷冷逼视着他:“本王离她远点,让你有更多机会吗?” 楚景弦抬眼:“至少我不会伤害她!” “你想娶她?你做梦!” 楚景弦目光凌厉起来:“她现在已经不是梁王妃,她的一切都与你无关!我想做什么,也与你无关!” 楚昕元突地伸手,抓住楚景弦胸前衣襟,冷冷警告:“她现在不是,以后会是!” “楚昕元你是不是疯了?你休了她,还想再娶她?” 楚昕元眯眼看他:“有何不可?她是本王的!本王不会放手!” 楚景弦怒了,也伸手抓住他胸前衣襟:“你做梦!你除了会伤害她,你还能做什么?甚至这次,也是因为你,她才有这无妄之灾!你有什么脸继续出现在她面前?” “那是本王的事!” “楚昕元,你要点脸!” “楚景弦,本王再警告你一次:她是你五嫂,以前是,以后也会是!”他眼里闪过一抹凌厉森寒的光:“本王护不住她,你就能护住她?本王好歹是京畿卫统领,而你呢?你凭什么?凭你是京城第一纨绔吗?” 兄弟两个如同斗鸡般,剑拔弩张。 楚景弦与他凌厉的目光对视,道:“至少我心里有她,而你,心里只有你自己!至于以后,咱们走着瞧!我相信清瑜不会选一个自私冷漠的人!” 两人这次没有打架,楚景弦扔下这句话,便愤然离开。 楚昕元脸色阴沉得可怕! 而楚景弦的脸色也不好。 楚昕元有句话没有说错。 他是京畿卫统领,尚且护不住沐清瑜,而自己呢?京城第一纨绔,又凭什么护住沐清瑜? 而这时候,沐清瑜已经准备好进宫面圣了。 虽然不知道老皇帝冒出这个莫名其妙的面圣之说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她觉得,还是去看看的好,不然,那老皇帝三天两头的派太监今天送个白绫,明天送个毒酒,谁受得了? 江阑送明沁雪出去了,沐宅只有一辆马车,所以,沐清瑜让云池去车马行雇了一辆。 坐着雇来的马车去往皇宫,这大概是头一份。 马车根本没能进宫门。 到了宫门外就被拦住了。 沐清瑜下了马车,结算了车钱,便往里走。 许是宫中有交代,沐清瑜报明身份后,立刻就有一个小太监前来领路。 宫城真大,七转八弯,一路靠走的。 要不是沐清瑜是练武之人,身强体健,换任何一个大家闺秀,这么一路走下去,就得累瘫了不可。 第356章 简直是精分 沐清瑜也不是全无见识,她当然知道,一般内眷的马车是可以进几道门的,要走的路并不长。 这是老皇帝给她的再次敲打,还是那些太监故意的? 好在虽是七弯八转,而且走了许久的路,到底还是到了地方。 老皇帝在勤政殿里。 沐清瑜没有习过具体的见驾礼仪,不过,左右也无非跪拜,她不想跪,不过此时也只能勉为其难:“民女沐清瑜,拜见皇上!” 勤政殿是平日里皇上批阅奏折的地方,虽然皇上也喜欢把奏折拿到御书房批。 这殿极大,地面上的青石板严丝合缝,清冷生凉,桌案在上首,桌前案一大片空地,够几十个人排排坐了。 皇上偶尔也在这里召见朝臣。 皇上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行礼的少女,威严地道:“抬起头来!” 沐清瑜挺直背脊,抬起头。 皇上虽才五十,但是却显得要更老一些,脸上已经有了皱纹,尤其是眼角,一双眼睛也显得浑浊了,但是,偶尔却有精光闪现。 那不是内力高手的眼中精光,而是一个长期身在高位的人眼里自带的威仪压迫。 不过,沐清瑜并不在意这些。 她虽是跪在地上,但是却如一株傲雪的梅,背脊挺直,脸容平淡。 皇上看了她良久,才道:“平身!” “谢皇上!” “朕让人送去的白绫和毒酒,你为何不选?” 沐清瑜道:“皇上无意要我的性命,我若选了,便是逆君之意!故而不选!” 皇上哼了一声,道:“裴家的外孙女?” 沐清瑜猛地抬起头,看见老皇帝眼中竟然有一丝悻然之色,虽然这一抹悻然极快地不见了,但是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对裴家不满? 因为沐明远那个白眼狼吗? 她道:“回皇上,外祖裴霁,舅舅裴世渂,先母裴漪!民女沐清瑜!” 皇上冷冷道:“你很有本事啊,休了梁王,还让梁王帮你遮掩;不甘于室,还让楚王为你奔走!你将朕两个儿子玩弄于股掌之间,是不是觉得,皇家不过如此?朕的儿子不过如此?” 沐清瑜眼睑垂下,遮挡了眼底的波动。 她顿了顿才道:“民女与梁王无缘,原本是错误的开始,如此结束岂不是好?皇上既然明查秋毫,当知道民女与梁王都是被人算计!” “哼!”这小小女子,牙尖齿利。 谷蚍 沐清瑜又道:“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是为五伦,君臣之间有礼义之道,父子之间有骨肉之亲,夫妻之间挚爱而又内外有别,老少之间有尊卑之序,朋友之间有诚信之德!伦常有序,道德有依!既然夫妻之间无挚爱,彼此只是怨偶,这样的伦常关系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 “你是在怨怪朕圣裁有误,判你嫁与梁王?” 沐清瑜垂首道:“皇上误会了,皇上事无巨细,俱在掌握,故而大夏物阜民丰,国泰民安!这是皇上英明神武之处,但皇上日理万机,那些阴私小人算计之事,皇上又没有长玉帝之眼,当日如此圣裁,也是英明之举!” 皇上浑浊的眼中精光又闪了闪,哼笑一声,道:“继续说!” “皇上此举英明,民女与梁王也深感圣恩。只是感情之事,来不得半丝勉强,民女与梁王八字不合,渐行渐远。这有违皇上当初的好意,那么彼此一别两宽,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休书是为梁王所写,民女并没有杜撰,皇上明察。梁王有心休妻,民女也有心合离,民女和楚王殿下是朋友,绝没有搅弄之心,也没有利用之意,只是想过平静日子罢了!还请皇上明察!” 皇上冷冷道:“沐清瑜,你不会以为,就凭你这几句花言巧语,朕就会被你蒙混过关?” 沐清瑜从容道:“圣威面前,民女有几斤几两?敢在皇上面前玩花样?不过是实话实说。皇上今日既然许民女第三个选择,想来也没想要民女的命,皇上是英明的皇上,民女坦诚心中所想,若有言语不当,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冷笑:“你左一个朕是英明之君,右一个朕英明神武,明察秋毫,倒是会说话!她若有你这般能言善辩,想必也不会落到那个境地!”他目光冷冷的,看着沐清瑜,却又好像不是在看沐清瑜。 这话让沐清瑜一头雾水,是他还是他?他(她)是谁? 但是此时,她却是万不能接腔的。 皇上也没有说话,一时,空气之中一片寂静。 沐清瑜心中又涌起一阵诡异的感觉,这个老皇帝,今天很不对劲啊。 她也不认为她就这么说几句话,老皇帝就准备放过她。 但是现在,老皇帝这种状态,就像透过她在看别人,脸上的表情也很奇怪,一忽儿眼神冰冷,一忽儿又有一些惆怅,一忽儿迸发皇帝之威,一忽儿又如一个沧桑老人…… 这简直是精分。 她得小心苟着,万一突然出声,老皇帝的打开方式不对,她搞不好再被赐一杯毒酒。 而老皇帝透过她看的那个人,她心中也有一些猜测,只不过那个猜测太过诡异,太过匪夷所思,她只得重重地压下去。 她低下头,尽力缩小存在感。 但老皇帝突然道:“抬起头,低头干什么?心虚吗?” 沐清瑜:“……” 行叭,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沐清瑜只得再次挺直背脊,然后,殿内又是一片沉默。 老皇帝看着她,过了好片刻才道:“朕知道休书的事后,是不想留你的,之所以给你第三个选择,不是朕心软,而是朕当年答应过你的舅舅。” 沐清瑜猛地抬眼,看到老皇帝浑浊的眼中带着一抹怀念之色。 她轻声问道:“我舅舅……说过什么?” 老皇帝站起身,走出书案,走到殿中来,他身形高大,龙袍威仪,但也不过是个老者罢了。 他站在沐清瑜的面前,道:“当年裴世渂以一个六品骁骑校的身份,敢暴打我朝三品官员,而且还不知道藏好尾巴,被人告到朕面前!” 第357章 这是在讲故事? 沐清瑜:“……” 这段过往她知道,但是,她不知道老皇帝用这么惆怅的语气说出来是几个意思。 老皇帝就算要惆怅,也不应该是对她? 她现在只是一个民女,在他的眼里,还是搅弄他两个儿子不得安生的祸害!而且,这年纪也不对啊,老人家伤春悲秋,怀念过往,不是要对同龄人的吗?对她一个年方十六的人说这些,岂不是怪异? 心中虽这么想,沐清瑜可不敢这么说出来,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她今天竟然是要当树洞不成? 再说,当年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好惆怅的?就算要惆怅,轮也轮不到老皇帝来惆怅。 沐清瑜没有出声,不过,老皇帝显然也不需要她来搭腔。 他继续道:“这是大罪,不过,裴霁替儿认罪,还被打了几十板子,罚也罚了,朕也不能对裴家赶尽杀绝。朕给了裴世渂两个选择……” 说到这里,他眯着眼睛看了沐清瑜一眼,眼神不善。 沐清瑜:“……” 她知道,舅舅两个都没选,选了第三个。 所以,老皇帝想到今天,她也是两个都没选,这才眼神不善。 她低下头,降低存在感! “抬起头,别低头!”老皇帝喝斥一声。 沐清瑜:“……” 这种眼睛一直盯着她,给她讲故事的情形好诡异,沐清瑜只得应声是,抬起头来。 老皇帝继续道:“裴霁自选离京去边疆,但提了一个条件,你知道吗?” 沐清瑜想说不知道,这种情形下,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知道不错。可是,想到老皇帝连休书的所有内情都知道,而且因着楚景弦帮了她而对她印象不好,万一知道她知道,觉得她撒谎,还得赐毒酒。 她实话实说道:“听说,舅舅请皇上保我一命!” 老皇帝道:“不错!裴世渂胆大包天,跟朕讲条件,保你一命!你说可笑不可笑?一个罪官,在朕面前,竟然还提条件。” 沐清瑜看老皇帝又有精分的迹象,忙道:“但皇上仁和德,还是答应了!” “对,更可笑的是,朕竟然还答应了!”老皇帝瞥她一眼,目光凉凉的,此时他心里肯定没想什么好,沐清瑜没问为什么答应了就是可笑。 老皇帝已经继续了:“但朕这里的承诺,可不是这么好要的。他若死了,朕还一直保你性命不成?” “所以,是有期限的?”沐清瑜试探地问。 “当然!”老皇帝又瞟了她一眼,看她站在那里,亭亭玉立,淡定自若,老皇帝心情又有些不爽,道:“朕应他,会保你到十二年,十二年后,朕亲自赐死你!” 沐清瑜:“……” 老皇帝这些话,好像语无伦次。 但是,她还是从中间抽丝剥茧地理出了一丝头绪。 反正也不能低头,她也没有要敛声屏气的意思,她道:“什么条件下,我可以不用在十七岁的时候死?” 谷诿 她四岁时,裴漪去世,而后的一年里,是沐家与裴家的各种争端纠葛,那年她五岁,保她十二年,就是保到十七岁。 所以这个可以多活一年,并不是因为她的第三个选择,而是因为,老皇帝早年答应了舅舅。 老皇帝赞赏地看了她一眼,道:“难怪让朕那两个傻小子都对你态度不同,有几分聪明!” 这是夸奖还是揶揄?沐清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条件是,十二年后他能回来!他若活,你就能活,他若不活,你就死!” 沐清瑜不自觉拧了拧眉,很久没有舅舅的消息,她派的人打听到的是裴世渂到了边疆,因为沐明远的“特别关照”,一直被排挤,被分配到最前线,需要拼命的地方,第三年里,裴世渂就彻底地失去了消息。 没有尸首,没有在阵亡名单里。 可是那是战场,一场大战下来,很多无名之尸堆积在一起,天地为坟,成为垒垒白骨,谁又知道哪具白骨是谁的呢? 还有尸骨冲入水中,掉落崖下…… 种种可能,生而无名,死亦无名! 每回来一条消息,沐清瑜的心情就沉重几分,但她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对裴霁说,她在期待一个奇迹,可她也知道,不可能有什么奇迹。 如果裴世渂还活着,怎么会一点消息也没有?整整九年,音讯全无,他家中还有老父,他自己还有军职! 不要说裴霁没抱希望了,就是沐清瑜,也没有抱希望了。 老皇帝看着她的脸,眼神中竟然有一分幸灾乐祸:“朕一言九鼎,说让你活到十七岁,绝不食言!还有大半年,你好好活着!” 沐清瑜:“……” 她还不知道,她能不能活,原来与舅舅当年请求这个老皇帝相关。 不过,她的命她做主,既然知道大半年后舅舅若不回,老皇帝就会要她的命,她可不会乖乖认命! 老皇帝淡淡地瞥她,颇为诛心地道:“本来,朕圣裁,让你嫁给老五为王妃,已经是看在你……舅舅的份上,给了你活路,朕就算与你舅舅有十二年之约,但总不至于赐死朕的儿媳,是你这丫头自作聪明,要休了老五,现在,你可曾后悔?” 沐清瑜笑了笑,道:“不后悔!” “哦?”老皇帝眯眼:“为何?” 他没有骗她的必要,如果她还是老五王妃,他是不会赐死她的,毕竟那是皇家儿媳,上了玉牒的。 但现在内务司已存休书,她已经与皇家没有什么关系了,玉牒之上,她的名字也已经除去。 而且,还是她使用心计手段达到的这个目的! 自作聪明的丫头,把自己坑了,不知道她此时心中可懊悔。 这个讽刺般的结果,足够这丫头接下来都活在懊悔之中。 沐清瑜抬头,目光清明,眼神里却是一片无畏,道:“皇上,同被算计,凭什么我就低人一等,受磋磨,受冷待的,凭什么是我?被打被骂被羞辱,被欺负被活埋,我凭什么要继续承受?” 老皇帝:“……” 他连休书内情都知道,楚昕元当初是怎么对沐清瑜的,他当然也知道。 第358章 裴家丫头? 沐清瑜微微仰起脸,看着面前的老皇帝,道:“与其屈辱地活着,不人不鬼,我宁愿活得自在些!现在,我不属于任何人,我就是我,没有人搓磨我,也没有人可以给我冷遇,让我受尽冷待,更不会被打被骂被羞辱,这样的日子,哪怕只有一天,我也愿意!” 老皇帝似被她的这番话所惊,一时没有出声,过了片刻,才低低地道:“当年,你若如此,又何至于此?” 他的声音极低,有如梦呓一般。 若如此指的是什么?何至于此指的又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沐清瑜耳聪目明,不要说两人这么近,就算离得更远,更小的声音,她也能听得清楚。 不过,她假作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到。 老皇帝回过神来,再看了她一眼,回去桌案前,坐下,居高临下地道:“裴家丫头,朕为什么给你第三个选择,你已经知道了,你可后悔?” 沐清瑜好奇:“我若后悔,又如何?”他叫她裴家丫头?她知道老皇帝没有糊涂,相反还精明得很,这一声称呼,里面包含着什么意思,她不敢揣测。 老皇帝错愕,不是说哪怕只有一天也愿意? 他木着脸道:“不如何,朕总不能再赐婚,然后让你再休朕的儿子一遍!” 沐清瑜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他愿意她还不愿意呢! 她道:“我就随便问问,做就做了,有什么好后悔的?” “既然你不后悔,那你就回去好好珍惜你这大半年时间!”老皇帝挥挥手:“你告退!” 沐清瑜行了一个福礼,退出勤政殿。 老皇帝又从案后走出来,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大殿里,负手而立,他鱼尾纹堆积的脸上,神色更是惆怅了。 郊外的绿树浓荫,小桥流水,黄衫女子回眸一笑,终究是过往,终究是云烟! 老皇帝的眼神又冷了几分,不想嫁入皇家为嫔妃,只愿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呵呵!天真! 沐清瑜离开皇宫后,一刻也没有停留,立刻就赶往裴府。 今天,她又听到了惊人的消息。 有些事,她想向外公求证一下。 威武侯府,裴霁正准备用晚膳。 在这段时间沐清瑜的刻意要求和引导下,裴霁终于慢慢找回十多年前的感觉,更重要是,在忙碌之中,他已经找回自我,他决心用自己剩余的生命,为他嫡亲的外孙女赚更多的钱,这样,等他撒手而去,外孙女也有花不完的银子。 他原本以为外孙女和外孙女婿两情甚笃,可是才过多久,就传来梁王休妃的消息。 裴霁第一时间就想去沐宅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他又想到,这件事,也许瑜儿最不想让他知道,他若去问,不是让瑜儿更加难受? 他担心又无奈,却只能等着。 唯一让他放一些心的是,瑜儿不同于漪儿,她不会像漪儿一样想不开。 听说沐清瑜来了,他连叫人都来不及,立刻往门口跑。 沐清瑜才进门,就见裴霁跑得气喘吁吁地迎出门来。 她过去扶住,笑道:“外祖父,您这么急着做什么,摔了怎么办?” 谷樴 裴霁打量她,见她笑容并没有半丝勉强,神色也很轻松,略略松口气,道:“瑜儿,你没事就好!” 他的担忧沐清瑜一眼就见,她开门见山地道:“外祖父,你是说休妃的事?” 裴霁哼道:“没想到梁王是这种始乱终弃的混蛋,跟沐明远那王八蛋一样,都不是好东西!” 沐清瑜:“……” 她嘴角抽了抽,靠近一些,低声道:“外祖父,其实,是我休了梁王!” 裴霁正在骂人,骤然听了这话,一口口水顿时呛住,不住咳嗽起来。 沐清瑜无奈地帮他拍背顺气,道:“外祖父,我不是跟你说过,凡事莫着急,没有什么比您的身体更重要的了,你还是不听!” 祖孙两个边说边往里走。 裴霁终于止了咳,恍过神来,道:“瑜儿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是我休了梁王!”沐清瑜大大方方地道:“几个月前,我与梁王吵架,梁王一气之下写了一份休书,不过没有签字画押,那是一份无用的休书,而且之后,梁王也不再提这件事。是我偷拿了梁王的印章盖上,然后把休书送去民政使司!” 裴霁神色呆滞,被惊得半晌无言。 过了好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瑜儿,梁王似乎对你……还行,你为何要……” 沐清瑜轻叹了口气,道:“外祖父,有很多事,我之前没跟你说,也是怕你担心,不过现在没事了,一会儿我都告诉你!我饿了,有吃的吗?” 裴霁回过神,道:“正是饭点,我叫厨房添两个你喜欢的菜。” 沐清瑜笑道:“外祖父最好了!” 裴霁去吩咐厨房添菜,吩咐完后就马上回来。 两人在餐桌上,裴霁道:“你饿了就先吃点垫垫!”拿了筷子亲自为沐清瑜布菜。 沐清瑜一边吃着,一边道:“外祖父你也吃!” “我哪吃得下,到底是什么情况,你跟外祖父说说!” “不急,你先吃!”沐清瑜笑,只怕一会儿她说了,裴霁就一口都吃不下了。 裴霁无奈,只得陪她一起吃饭。 厨房添的菜也很快送上来。 沐清瑜吃饱了,裴霁把沐清瑜叫到书房去,他心中有太多疑问,恰好沐清瑜也正有事要问。 沐清瑜无意隐瞒,原身已经死在梁王府,原身受过的委屈,不该就此烟消云散,无人知晓。 她从那次皇宫赐宴,金柳池日照轩的事说起,说了楚昕元对初嫁入梁王府的原身如何冷漠;说了他如何纵容表妹欺负原身;说了受到羞辱后悬梁…… 一直说到竹渺院被封三个月,无衣无食无水无粮,自生自灭! 裴霁听得脸上怒气冲冲。 他见到梁王,是在沐明远的府门,沐清瑜讨要嫁妆的时候,他以为梁王对瑜儿还不错,原来,他竟曾那般冷酷地对她,如果瑜儿不是自己有本事,竹渺院自生自灭,就已经饿死了。 他却不知道,他的外孙女,早就已经香消玉殒了! 第359章 傻大个 裴霁心中悲愤不已,同时,也自责不已。 他这个做外祖父的,沉陷在自己的苦难之中,不问世事,不知道外间所发生的一切,也不知道他唯一的外孙女曾经受过那般磨折。 原来,瑜儿竟然还曾撑不下去想要悬梁自尽过; 原来,当瑜儿悬梁之后,明明还有气,梁王竟然还想将她活埋? 原来,他的瑜儿吃过这么多苦,受过这么多难。 原来,梁王比之沐明远,也不遑多让,都是王八蛋! 枉他还被梁王后来所展露的所谓的柔情产生错觉,以为瑜儿过得不错。 这种混蛋,休得好,不休留着过年吗? 是他无能,如果他早点振作起来,如果他能为瑜儿提供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瑜儿何至于会吃这么多苦?何至于如此孤立无援? 以后,他绝不能让这种事再发生了。 裴府只要还有他在,他就要成为瑜儿的后盾,哪怕倾尽所有,也不能让人欺负了瑜儿去! 见裴霁怒气冲冲,沐清瑜忙安抚道:“外祖父,你别气坏了身子,一切都过去了!” 裴霁道:“休的好!瑜儿,你别怕,外公在!以后外公赚钱养你!” 沐清瑜笑道:“外祖父,我现在可有钱了,你放心!我能休了他,还有什么事值得我怕?” 裴霁欣慰,是啊,连他,也是被瑜儿“救”回来的。 沐清瑜沏了茶,递到裴霁面前,道:“外祖父,我今天来,是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 “我休了梁王的事,皇上知道了,他很生气,所以今天,把我叫进宫去了!”沐清瑜斟酌着,什么赐白绫毒酒的事当然没有说,这种已经过去,说出来徒惹担心的事,就不用说了。 裴霁目光一凝,道:“面圣?” “对,面圣!” 裴霁的神色顿时紧张起来,道:“皇上说什么了?” “倒也没说什么,就是骂了我一顿,说我敢看不起他的儿子,不知天高地厚什么的!” 裴霁试探:“就这些?” “就这些!”沐清瑜观察着裴霁的神色,道:“还应该有什么吗?” “哦,没没什么,没什么就好!” 果然有什么啊,看着外公略显慌乱的神色,沐清瑜觉得她的猜测更得到了几分佐证,她问道:“外祖父,皇上是不是认识我娘?” 裴霁眼神猛地一紧,抬眼看她,却又飞快移开视线,道:“认识也正常,毕竟,当初你娘是威武侯府的嫡女,虽然我没有继承侯爵,但威武侯府荣光还在,有宫中赐宴或是聚会,你娘亲也在受邀之列!” 如果仅仅是这样,他又何必目光躲闪? 沐清瑜慢吞吞地道:“我觉得,皇上很恨我。不是因为我休了他儿子,而是因为我这张脸!” 裴霁呆了,张口结舌,一时无言。 沐清瑜道:“外祖父,我知道皇上认识我娘是正常的,我是想问不正常的那部分!” 谷定 裴霁叹了口气,缓缓道:“当年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在你娘准备嫁给沐明远的时候,宫中突然莫名其妙来人,问你娘亲,可愿进宫!” 沐清瑜挑了挑眉,据她所知,皇权至上,哪怕裴漪已定亲,只要当时没嫁,宫中一道圣旨,就能直接把人接进宫去。 但是,裴漪却还是嫁给了沐明远。 裴霁道:“你娘亲回应说:‘只愿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宫中来人便回去了,自此这件事便没有下文,因宫中来人甚是隐秘,并无别人知道。你娘亲也嫁给了沐明远,此事再无人提起!” 沐清瑜等了片刻,裴霁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因为他没有什么可说的,当年的情形就是这样。或者说,他所知的就是这样。 至于具体如何,裴漪已死,尸骨早化,只怕也只有皇上才知道了。 勤政殿,惆怅良久的皇上再次回到桌案后,用肘支了桌面,闭目养神。 他的思绪却飞去老远。 城东有一大片山,那片山叫博白山,博白山上野味多,年轻的皇子喜欢打猎,带着随从,穿行在山中,猎那些肥肥的兔子,蠢蠢的山鸡,傻狍子,香獐子。 不同于在皇家猎场,这样的狩猎才有意思。 可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 皇家无亲情,皇子这个身份,很多时候其实是高危的。 他以为悄无声息自己寻找快乐,却没想到,他会被人盯上。 他这个最有望成为太子的皇子若是死了,别人就有机会了。 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他也全身浴血,这么下去,全都要死。他身边一个身形长相都有点像他的暗卫,换上他的衣服,带着人引开了追兵。 受伤的他暂时安全了,但他知道,再这么下去,早晚要失血过多而死,他不想死,可他迷路了,不知道哪里是出处,也不知道能走到哪里。 他选择顺着山间一条小溪一直往下走,有水流处必有人家。 后来,他昏迷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抬眼看见床帐,鼻中是淡雅的香气,几乎以为已经不在人间。 十二岁的少女走进来,看见睁开眼的他,目光明亮,笑嘻嘻地道:“傻大个你醒了?” 第一次被叫傻大个的他很是无语,他问:“这是在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叫我傻大个?” 少女笑:“打猎打到把自己滚下山坡,还弄一身伤,泡水里把伤口都泡肿了。不是傻大个是什么?你呀,运气好,要不是我闻到水里有血腥味,顺流而上把你找到,你早就淹死了!” 昏迷的时候,他摔入了溪中。 是他身上的血水顺流而下,让一个鼻子很灵的小女孩儿闻到,才捡了一条命? 他动了动,身上很疼。 少女按住他:“说你傻大个,你怎么还真是傻?你身上都是伤呢,你看我都给你包好了!” 他身上受伤的地方果然包好了,红红绿绿的带子,打成一个个蝴蝶结…… 他眼角直抽抽地看着一脸得意的少女,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无语。 但到底捡回了一条命。 那是一个别院,不大也不甚精致,最精致的大概是这间房,这张床。 少女得意:“那是因为这是我的房,这是我的床!” 第360章 心悦 在这个院子里,他养了半个月的伤。 这半个月里,少女并不是常在,这别院只有一个老仆和一个老仆妇。他们会为他煮一日三餐。 当初发现他倒在溪水中,少女拖上他后,就是让老仆帮忙把他带回来的。 她若在的时候,院子里就满是笑声,她活泼欢快,抓蝴蝶,采野花,还去抓野兔…… 这和他所认识的女子都是不同的,那些京城的大家闺秀,哪怕小小年纪,七八岁,就已经请了教习嬷嬷,学得礼仪端庄,行止典雅。 但是,这个没事就钻进山里的小姑娘,反倒让他觉得更有趣。 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他也没有跟她说他是谁,她也并不在意他是谁,那竟是他最放松最安心的半个月! 她叫他傻大个,后来叫他傻哥。 他被冠以傻字,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新奇的记忆。 她说:“我也有哥哥,不过我哥哥比你聪明。他打猎的时候,可不会把自己弄伤!” 她说:“你长得好看,不过,你没有我哥哥长得好看!” 那时,她十二岁,他二十七。 他已娶了王妃,而她,不过是个孩子。 伤好后,他离开,她来送他,她笑嘻嘻地道:“过几天我也要离开了,他们说,我太疯了,以后要习规矩,礼仪什么的!唉,为什么要学那些呢?我现在也很开心啊!” 她又说:“傻哥,你以后不要这么傻了。身边一个人都不带,万一遇到危险,那可怎么办?” 小小女孩纯净的眼眸之中,是真诚的担忧。 她又惆怅地说:“你以后别到这边来打猎了,我不住这里了。你要是遇到危险,我也帮不了你啦!” …… 他都不知道,已经二十七岁的他,为什么会对一个十二岁小姑娘说的那些天真又童稚的话语,记得那么清楚。 等他回到宫中,他很快就忘了这一段经历,忘记了这么一个小女孩。 不是他健忘,而是回宫后,他就像从世外桃源回到了现实之中。 原来,那个肖似他的暗卫穿着他的衣服,引走追兵,追兵将那个暗卫几乎砍成了肉泥。 他们以为,他已经死了。 他隐在暗处,展开反击,将参与此事的,他的那些个兄弟,都清洗了一遍。 他成了太子,后又成了皇上。 那年,他已三十。 他还年轻,可是,他的心却已经经历了许多。 他的后宫之中,选进来很多秀女,那些秀女,都是他的女人,等着他去宠幸。 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可是,却没有一个,让他能真正的放下心去全无疑忌地去相信。 他有很多女人,但是,他不会爱! 直到某一天,他站在宫墙上,远远看着皇宫外面的一切,才恍然想起,他还不是皇上的时候,曾经向往过一片山林,因为那片山林,能让他真正的开心,舒心,放心。 哪怕山林之中有狼,有獐,有狍子,甚至可能有猛兽。 但猛兽再恶,恶得过人心吗? 他偶尔也会想起,那个疯玩起来,会玩一身泥点子,玩成大花脸的小女孩。 那个为他裹伤,打了一身花花绿绿蝴蝶结的小女孩! 那样纯粹而简单的快乐,不是因为身份和地位。 谷撕 那样真挚而直接的担忧,仅只因为善良和热心! 但他没有派人去打听。 那样的纯粹,简单,快乐,存在记忆之中,也是一份念想。 但那次,皇宫赐宴,他又看到了她。 她已经不是十二岁,会疯跑疯玩,会扑蝴蝶抓野兔,把自己弄得跟个野丫头似的孩子了,她学了礼仪,端庄而清雅,仍是明丽的一张脸,笑起来仍是那么好看。 可是,她和许多内眷一起跪下,恭恭敬敬地唤他:“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不会再叫他傻大个,也不会再叫他傻哥! 她应该认出他了,毕竟,二十七岁的他,和三十一岁的他,并没有什么分别。 而十二岁的她,和十六岁的她,变化那么大,他都能一眼认出来。 他知道她是谁了。 威武侯府的嫡女,母亲早逝,父亲很是纵容她,她喜欢到别庄里住,她的父亲裴霁就只派了人保护,让她一个人在那里住着。 她不喜欢学礼仪,他便不拘着她学。 她开开心心地玩到十二岁,威武侯的老夫人不乐意了,说这样长大的孩子,以后还怎么说人家?不学礼仪,以后只会是笑话。 裴老夫人亲自找了教习嬷嬷,把她教成了一个知书守礼的大家闺秀,把她教成了一个温雅娴静的漂亮的女子。 他不知道该为她高兴,还是该为她可惜。 大概京中的女子,都是不能随心所欲的,因为她们都要嫁人,为了不被夫家搓磨,为了以后能幸福安稳,就只能去学习那些,像一个模子,印出所有的姿态。 他还知道了,她已经定亲了。 她要嫁的人,就是新科探花沐明远,一个小白脸。 那个小白脸见了她一面,就开始死缠烂打,送情诗,扮偶遇…… 然后,她被他的“深情”打动,应了这门亲事。 彼时,十六岁的少女已经及笄年华,亭亭玉立。 他单独留下她,问她:“你可还记得朕?” 少女垂眸敛容:“皇上,臣女幼时无状,若有冒犯,还请皇上恕罪!”应对得体,庄重严肃。像所有的大家闺秀在面对他时一样! 他问:“你已成年,可愿嫁给朕?” 定亲了又如何?他难道还不如一个小白脸吗? 虽然他大她十二岁,但是,他是皇上,后宫之中,还有年纪比她更小的妃嫔。 少女眼神微惊,眼里有明显的抗拒:“皇上,臣女已许人家!” “你就说愿是不愿!” “臣女不愿!” “为何?” 她眨着眼睛,天真却坚持:“臣女若应,皇上以君夺臣妻,有损英明君威;臣女许嫁毁诺,有失烈女之节!” “不要跟朕说这些,朕要听真话!” 少女抬起眼,清澈的眼神,很是无畏:“他心悦臣女,臣女亦心悦他!” 是啊,新科探花,与她年龄相当,要相貌有相貌,要文采有文采,他在她的面前,到底是显老了。 “心悦?”他冷笑:“就为这么虚无的东西?” 第361章 也算……圆满吧 她眼里是满满的喜悦和娇羞,刺痛皇上的眼睛:“两情相悦,共许一生。怎么是虚无的东西呢?傻哥你又犯傻了,这才是最金贵最重要的啊!啊……皇上恕罪,臣女一时口没遮拦……” 她又叫他傻哥的时候,竟是在幸福满盈,而忘记他身份的时候。 他放她离开了。 关于她的消息,不断地传进他的耳中。 她的婚期定了。 她和小白脸一起去踏青了。 她和小白脸去赴宴,小鸟依人地跟在小白脸的身边。 …… 他再次派了内侍,问她:“可愿进宫!” 她的回应是:“只愿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她要的是两心如一,互不背弃! 她要的是一心人,满心满眼的一片真心! 这些,他都给不了。 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他,给得了谁真心?又能和谁两心如一,白首不相离?他只能给她安稳,给她富贵荣华。 但这些显然不是她想要的! 可是他有江山,有天下,身在后宫,难道不比嫁给一个小白脸好? 他是生气的! 他还不曾对一个人这般迁就,任何人都不行,包括她。 既然她不愿意承受这份殊荣,那他又何必还记着之前种种? 她的一切,都再与他无关。 她嫁作人妇,他仍是天子! 可是最后又如何呢? 裴家许嫁丰厚嫁妆,小白脸有了裴家之助,风生水起,可不过几年,他就在外面养了外室,生了儿女!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两心如一,互不背弃? 多么讽刺的笑话。 那裴老夫人,就光教了她礼仪规范,教她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形,却没学会那些内宅里淡然处之的意吗? 男人三妻四妾,她接受不了,感情被背判,她承受不住,形销骨立,香消玉殒! 她是有多傻? 既然接受不了,她可以合离。 她的女儿想都不用想就去做的事,她竟不知道! 只要她求到他面前,他定会为她做主。 可她只是生生把自己拖死,却不记得,宫里,有她的傻哥! 她把他忘得那样干净,他又为何要记得她? 裴家一群傻的,当初不知道劝女儿和妹妹选择一国天子,要选一个负心薄幸的小白脸,所以,都是活该! 如果从私心出发,他应该把那小白脸摁死,夷九族。 可他是天子,他是君。 小白脸还是有才华的,也是有能力的。 不管当初娶她,是将她当成跳板,还是利用她,但是,那是他为了达到目的所使用的手段。 再说,她当初都没有选他,他又何必为她报仇? 他不会因私废公,所以,沐明远能一步一步做到吏部尚书,而裴家,几乎沦为狐兔出没之所。 沐明远对裴家做的所有事,他都知道。 沐明远不知道裴漪与皇上曾是旧识,所以在做那些事的时候,毫无顾忌。 谷髓 而他,在等,等裴家人求他! 看在她的份上,他会帮忙的。哪怕立刻赐死那个人,他也会做! 但裴家人和她一样,哪怕自己熬死,也没想过找他帮忙。裴世渂找他,那不是帮忙,是交换! 用他的一生,来换她的女儿活着! 只是要活着而已,一点也不敢多奢求! 他气笑了!裴家,自找的!以后,他不会再管他们的死活! 他慢慢地把这件事忘了。 直到金柳池日照轩里,突然发生那一幕。 知道那是她留下的那个女儿,他让老五娶她,心中竟有一丝丝隐秘的得意,他没能娶到她,但他的儿子娶了她的女儿,也算是……圆满! 可现在呢? 她的女儿竟休了他的儿子。 而且,她搅动的,不是一个儿子的平静,而是两个儿子的。 他生气了! 皇家的人,在她们母女眼里就这么不堪吗? 一个,宁愿嫁给一个负心薄幸的小白脸,也不愿成为他后宫的女人; 一个,休了他的儿子,还让他的儿子为她遮掩,让另一个儿子跑前跑后促成此事? 裴世渂交换的时间也要到了,这么多年的杳无音信,生死不知,沐清瑜又触了他的怒心,毒酒白绫才该是她的归属! 但是,不知为何,还是想起了那花花绿绿的蝴蝶结,想起那扑野兔满面灰的小花猫,还有那大大咧咧干净纯粹的笑容。 吓一吓是有必要的,命,他暂时不要! 敲打一下,让她离自己两个儿子远点! 还有,十几年了,他几乎要忘记那个小花猫的本来容貌了,她的女儿,也不知道像不像她! 见一见! 似乎,虽然圣裁她嫁给老五,但他还一直没有见过! 竟是那般的像,足有六七分! 那性子却不像,到底,是已经故去十三年的人了! 前尘往事,如烟云逝去,他也老了…… 一声低低的“报”把皇上惊醒,他抬起浑浊的眼睛,刚才,他好像做了一场大梦,梦中,他又想起一个已经尘封在记忆里的人。 对裴漪,其实他并没有多爱,不过是山中那段日子,是他人生之中最安生平静的日子,让他想起时,心中永远有那么一片向往和安宁罢了。 所以,不是势在必得的。 所以,能看着她嫁给别人。 或者他心中更认可的是傻哥这个身份! 哪怕现在的梦,也是温馨平静的,没有锥心刺骨的痛。 他看着面前灰衣身影,道:“说!” 灰衣人道:“东境有绝密纹水函传来!” 皇帝顿时眼神一凝:“拿来!” 梁王府,梁管家正在进行例行汇报。 但他感觉到自家主子身上不断散发着的冷气,挑着重点,言简意赅的赶紧报告。报告完之后,他问道:“主子,目前就是这些,可还有需要增减之处?” 楚昕元摆摆手:“先退下!” 梁仲兴眼角余光看见楚昕元脸上的青紫,阳王府不比之前,现在基本上都在楚昕元的掌握之中。身为他的心腹,对于今天楚王过来和梁王殿下打了一架,兄弟两个斗鸡眼似的,斗了半天的事,他当然知道。 这种事,他也不敢过问。 只是知道主子心情不大好,有什么事还是别触霉头。 他想了想,试探地道:“王爷已经休了沐氏,那沐氏还有三处产业挂在王府名下,该如何处理?” 第362章 你看中了谁 楚昕元抬眼,道:“嗯?” 梁仲兴忙详细地道:“沐氏从沐明远大人处讨要回嫁妆之后,是属下帮着清点,当时沐氏看着那三处产业有问题,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手,便暂时挂靠在王府名下!” “什么产业?” “一间茶叶铺子,一间米粮铺子,一间酒楼!” 楚昕元眯了眯眼睛。 梁仲兴立刻道:“这三处,都因常年亏损,入不敷出,所以关门歇业。沐氏觉得这三处有问题,要么是掌柜中饱私囊,要么是能力不及,经营不善,要么是主奸仆滑,坏了口碑。她要查清之后再决定去处。” “这么久了还没查清?” 梁仲兴嘿然,道:“许是产业过多,这又是亏损的,沐氏人手不足,所以忘记了!” 楚昕元皱眉道:“送与她去,难道要王府为她管理不成?” 梁仲兴眨了眨眼,立刻道:“是!” 看着梁仲兴要离开,楚昕元突地道:“什么原因,你查了吗?” 梁仲兴:“……” 是谁说难道要王府为她管理不成?怎么这才一转头,话风就变了呢? 他回头,斟酌道:“沐氏当初急着搬出梁王府,并没有想要王府帮着查的意思,属下也不好擅专!”感觉周围空气似乎变冷,他赶紧接着道:“所以属下只是派人问了问,主要是之前沐氏年幼,裴夫人的所有嫁妆都由原沐府孔氏在打理,孔氏安排的掌柜敷衍随意,是些奸滑之辈,所以原本赚钱的铺子,便成了亏钱之处!” “知道了,送去!” 梁仲兴这才离开,走出门,终于没被再叫回来,他抚抚胡须,摇了摇头。 王爷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 王爷对这沐氏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说在意,又不在意,说不在意,对她的事又事事过问! 不管了,按王爷吩咐的做! 楚昕元坐在案前,把梁仲兴送来的册子翻了翻,不知为何,心中总是烦躁。 册子上的字,个个工整,可却好像在眼前飞,他猛地合上,对着房间某一处,道:“赏金猎人青鱼,偷盗梁王府财物,其罪可诛!去将他捉回来,本王要重重惩罚!” 看似空无一人的房间,似乎有风声涌动,接着便悄没声息。 楚昕元还觉得不解气。 休书两个字成了插在他胸口的刀,拔不出,还在往里钻。 如果不是那个拿钱办事的赏金猎人,沐清瑜怎么可能用他的私印在修书上面盖章?如果没有那枚私章印鉴,民政使司必不会接受,内务司更不会上呈。 也是阴差阳错,那天老东西竟然把奏折给了别人批阅。身为一个皇帝,连奏折都不自己批! 谷埓 还有敬王楚成邺,他是故意的! 这些事以后再算,但他现在最恼恨的,就是那个赏金猎人!等抓到人,他定要好的生折磨,一出心头恶气! 敬王府书房。 安王楚成瑜也在,他没正形地歪在椅子上,道:“我就说父皇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责罚于你,老五自己要休妻,与你没关系!看看,果然如此对!” 楚成邺翻看着手中的一叠纸张,果然留一手还是有用的,如果他敢用“准”这个字,父皇就算不罚他,也必斥责。 楚成瑜道:“话说,明沁雪不识抬举,你的婚事算是告没了,父皇不是叫你另选一家闺秀,把亲事定下来,你选中人了没?” 楚成邺瞟他一眼:“亲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自己私下相看?” 楚成瑜坐直身子,不以为然地道:“大哥,咱们可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在兄弟面前,就不用说话这么谨慎了?贞安皇姑那里的聚会,你去是为什么,你不说我也懂。我只是好奇,这次你看中了谁!” 皇子的婚事,本来该皇后操心。 不过,大皇子和四皇子如今争得跟乌眼鸡似的,皇后和宁贵妃也是在后宫各有势力,外戚更是各占优势。 皇后才不会吃力不讨好地为大皇子的婚事操心,宁贵妃就算心急儿子婚事,但之前对大皇子娶明沁雪心照不宣,迟些早些也没关系。 明沁雪直接拒婚之后,宁贵妃不想落人口舌,便在皇上耳边吹了枕上风。 因着明沁雪的事,大皇子多多少少丢了颜面,这枕头风还是有效果的,皇上特准他自己去选个合心意的,然后由皇上亲自赐婚。 楚成邺往贞安长公主府赴会,去的大家闺秀特别多,也是这个心照不宣的原因。 楚成邺心中自然是有人选,不过,他没有和楚成瑜说。 沐明远府。 沐蔓琪和秦旭然的婚期早就定下了,这次,贞安长公主府的赏花会,她没有去。 请帖当然是收到了的,也不是她不想去,不过她怀孕已经显怀,可又未成亲。更何况,当初在倾云楼,又怂又懦弱的秦旭然情急之下,当众说那个孩子不是他的。 尽管人人都知道这孩子就是秦旭然的,但却已经名不正言不顺,加上又有后来的所谓退婚,圣裁等等事情,沐蔓琪就算脸皮厚到城墙转角,终究也不好意思挺着个肚子出现在那儿了。 虽然没能去参与聚会,算是小小的遗憾,不过,她与秦旭然的婚期就是下个月了,沐府已经在准备嫁妆事宜,她也顾不得去遗憾了。 只是说到嫁妆,就让沐家一家人想到被沐清瑜要走的那些,心情顿时不美好了。 孔宜佳更是,之前还听沐明远说派了人对付裴霁呢,可是后来倒好,直接没信了。 她追问几回,花了银子事又没办成的沐明远心情不好,反倒斥责了她一顿。 是他不想把裴家赶尽杀绝吗?是他还念什么父女之情不想把沐清瑜那个死丫头除掉吗?一则杀手太脓包,二则,他总觉得那天小朝会上,皇上的话是一种暗示,暗示他对裴家太过无情! 这让他不得不收敛心思。 这阵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礼部侍郎桂域平三年前打死一个小妾,那小妾是平民,此事闹了出来,礼部侍郎官居二品,一夜之间,贬官为八品县丞,前日带着家小出京赴任去了。 第363章 豪豪次 别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沐明远是吏部尚书,加上他自己的一些消息来源,弄清背后主导此事的,竟然是中书令明朔。 明朔如今不过刚过弱冠不久,行事竟然如此老辣,这让沐明远有一种后浪推前浪的感觉。 明朔出身丞相之门,又是会试殿试双榜首,明丞相支持的是大皇子,那将暗中投靠了四皇子的桂域平拿下,这是很正常的政斗。 不过,只有明朔自己知道。 桂家的女儿敢算计明沁雪,那他就不用在京城里待着了。 第二天,沐清瑜想到答应楚景弦的事,叫厨房多采买了一些食材。 厨房老李还没有回来,沐宅倒是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这次来的是梁仲兴。 他还是第一次登沐宅的门。 对于梁王府来说,沐宅的确小得很,只得一个两进的院子,一个小花园,花园中虽有个小凉亭,还有个不大的荷花池,这便是全部,还不如梁王府主院的院子大呢。 但是,对于沐清瑜一个女子来说,有这么大一个宅子,也足够了。 沐清瑜虽不想见楚昕元,不过梁仲兴规规矩矩递了拜帖,又在外面候着,十分守礼。她和梁仲兴打的交道少,但身为梁王府的大管家,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还是决定见见。 梁仲兴因为还没揣摩透自家主子是什么意思,对沐清瑜还是比较客气,拿着一个小盒子,语气恭敬地道:“沐姑娘离开梁王府,有东西忘了拿。在下这两日清点时方才发现,所以特地给沐姑娘送过来!” 沐清瑜想不起来还有什么东西留在梁王府。 她当初搬出来的时候,可是把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搬出来了,而原本梁王府的,哪怕是一针一线,都没有拿。 她的东西很好规整,竹渺院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沐家的陪嫁看着箱笼甚多,都是些不值钱的。 倒是从沐府要回的裴漪的嫁妆,当时楚昕元让专门放在一处,已经直接搬了。 她疑惑地接过,打开,看见里面是三份契书,翻了翻,顿时想起来了,道:“谢谢梁管家跑一趟!” 梁仲兴指指盒底,道:“当初沐姑娘有所托,只是在下忙于俗务,没能帮得上姑娘,不过这三处产业衰败之由,倒是查出来了!沐姑娘若无事,在下便先告辞了!” “多谢!”沐清瑜道:“青鹿,帮我送客!” 青鹿跟着茗儿学得认真,对于这些事,已经很熟练了。 梁仲兴原本只是送东西,自然也无心久留。 沐清瑜准备做几个菜品和几样点心,不过这些做好后就吃口感要好得多,所以,她一边准备动手,一边叫青鹿去请楚景弦! 去的地方,照例是兴和坊。 楚景弦却不在,竟然难得的在楚王府。 楚王府离沐宅比兴和坊还近,正好是中间,青鹿把信递到,便回来了。 沐清瑜做了四个菜,四个点心。 炙鹿脯,五香熏鱼,鲍汁扣东坡肉,酱烧骨。 荷花酥,马蹄糕,龙须酥,玫瑰饼。 菜品热热就能吃,糕点是直接可食用的。 楚景弦来得挺快,他到的时候,沐清瑜刚做到最后的荷花酥。 谷赔 荷花酥不是用荷花做的,但是外表形似荷花,层次分明,薄如婵翼,就好像含苞待放的荷花,精致又漂亮。 楚景弦忍不住就用手拿了一个放进嘴里。 接着,他口齿不清地道:“介糊西孟冻死?豪豪次!” 沐清瑜好笑道:“好吃就多吃两块!” 除了给楚景弦带走的,她还做了些,到时候大家分着吃。 楚景弦吃得停不住嘴,最后提了一个大食盒子走了。 好笑的是,那炙鹿脯,一边装的时候,楚景弦还一边用手拈着吃,大概是两盘炙鹿脯,他一个人就吃了套地盘,要不是记挂着要给母妃带,他会一不小心全吃光。 实在是太好吃了。 这么好吃的东西,早点拿给母妃! 他一路不停,直往宫中。 本来宫中不能轻易带吃食,不过,楚景弦身份特殊得很,这位纨绔皇子不要说往宫中带吃食,他连御厨房的东西都往外带过。皇上都不在意,谁敢多嘴? 昭庆宫里,听说楚景弦来了,德妃都迎到门口了,笑道:“来就来了,这还带着什么,这么大一盒?” 楚景弦献宝似地道:“母妃,这可是好东西!” 他将食盒放在桌上,揭开盖子,首先入眼的就是糕点,荷花酥层次分明,含苞待放;马蹄糕晶莹剔透,弹性十足;龙须糕根根如白玉,细如银丝;玫瑰饼芳香四溢,精致诱人。 德妃笑道:“莫不是又去那什么翡瑜楼,给母妃买来了糕点?” 楚景弦笑道:“这可不是翡瑜楼的,不过,比翡瑜楼的好吃!” 德妃好笑:“能得弦儿这么推崇的,那必然不差。” 她伸出手,就要去拈一块。她身边的大宫女急忙道:“娘娘,不可……” 德妃母子都看过去。 大宫女道:“娘娘千金之体,宫外的东西,还是需要例行试过!” 楚景弦坦然道:“那就试!” 德妃却已经拈起了一块,道:“不必了,我皇儿拿来的,还能有问题不成?” 说着,她已经将那块荷花酥放入口中。 大宫女心中暗急,却也不敢说什么。 德妃已经赞道:“果然很好吃!”她笑着道:“御厨虽名声在外,但天下美食不知凡几,御厨房可不能尽数揽括。上次皇儿拿来的翡瑜楼的糕点已经很是不错,这个竟然更是好吃。皇儿你有心了!” 楚景弦比自己被夸还要高兴,他眉目飞扬地道:“母妃,这是我请朋友做的。你还记得?上次,我说我有个朋友,做的吃食十分美味!” 他把食盒一层层拿开,炙鹿脯,五香熏鱼,鲍汁扣东坡肉,酱烧骨也一样样地出现在眼前。 这些都是肉食,而且有些冷了。 但即使冷着,那色泽,那模样,还是引人食欲。 楚景弦让人拿下去蒸热了送上来,那大宫女有些迟疑道:“宫外之物,不免……再说,这些都是大荤之物,娘娘不宜多食!” 第364章 吐血 德妃脸色一沉,道:“本宫还没食呢!” 大宫女不敢多说,把这四盘菜都拿下去热。 德妃笑道:“这看着挺好吃的样子!” “那当然,特别好吃!儿臣吃了不少!” 母子两人一边品着糕点一边闲聊,楚景弦虽然纨绔之名在外,但是待德妃十分孝顺,母子之间其乐融融。 德妃突地道:“弦儿,你已十八了,到了娶王妃的年纪啦,可有中意的女子?” 楚景弦捏着糕点的手一顿,眼里现出一缕柔色,接着笑着摇头道:“母妃,儿臣准备过两年,暂时不急!” 德妃笑道:“可莫是不好意思?若有中意的,那便赶紧定下来,不然,晚些个可要被别人抢了!” 楚景弦道:“不急,不急!” 楚妃笑:“弦儿心中的姑娘,可是这位做出这么精美糕点的巧手?” 楚景弦眼睛亮亮地道:“母妃,清瑜人很好,又聪明又能干,她是儿臣的好朋友!” “哦,是好朋友吗?”德妃看着自家儿子那眼神,这笑逐颜开的模样儿,打趣地在好朋友三字上加重音。 楚景弦轻咳一声,道:“现在是好朋友!” 他也希望不仅仅是好朋友,但是他更知道,这件事急不来,至少现在,在清瑜的心里,他还仅仅只是朋友。 但现在清瑜是自由之身,他也不用再因为顾忌到他是自己名义上的五嫂,而不方便走动了。 这时,四个菜热好了。 其实本就不太凉,因为楚景弦走得很快,一路也没有怎么耽搁。 只是担心温中带凉口感不好,才需要热一热。 炙鹿脯,五香熏鱼,鲍汁扣东坡肉,酱烧骨。 其实除了鲍汁扣东坡肉,有些大荤之外,剩下三样都还好,炙肉脯更是用特殊做法将鹿肉熏干做成的鹿肉干。 鹿肉紧实味美,做成炙肉脯脡之后,软硬适中,又有嚼劲。 而沐清瑜选的鹿肉最好的部位,刀工精细,每一条都差不多长短,纹路都是有讲究的,又经过她精心烹制,这种名叫炙鹿脯的脯脡让楚景弦这个御厨房没少吃的人,都能吃得停不下嘴。 楚景弦好像自己亲手做的一般,提起筷子夹了一根鹿脯,送到德妃面前的小碟中,献宝似地道:“母妃,你尝尝!” 德妃看他目光亮亮的样子,笑道:“能被弦儿喜欢的,一定好吃!”说着,便用白玉筷子夹起白玉碟中的脯脡,送进嘴里。 明明是脯脡,却有鲜味。鲜香味美,还带着淡淡的辣,淡淡的甜,脯脡不是太过干硬,但嚼劲十足。 她赞道:“的确挺好吃!” 她平时的饮食,还真没有这些东西。 现在吃到嘴里,觉得味道新奇且特别,竟让她食欲大开,于是,她又吃了一口五香熏鱼。 她还夹了一块熏鱼到楚景弦面前的碟子里,楚景弦笑呵呵地大口吃下,又豪迈又优雅,没错,这本是两个不能连在一起的词,可楚景弦就是给人这种感觉,他原本就长得清俊,哪怕是做些豪放的动作,也丝毫掩饰不了他骨子里的贵气。 这鱼也好吃,之前他也吃过好几块的,所以,他又给德妃夹了,道:“母妃,我可是看着她做的,她一边做,我就一边在旁边偷吃!” 德妃好笑地道:“这么好吃,你还能惦记着给我送来?” 谷襎 “那是自然,母妃有好吃的也都想着给儿子留,儿子有好吃的给母妃分享,这不是应该的吗?” 母子两个其乐融融。 突然,德妃脸色一变,眼前阵阵发晕,卟地吐出一口血,扑倒在桌上。 原本正含笑说话的楚景弦眼瞳一凝,惊道:“母妃!” 德妃却已经昏迷过去。 楚景弦去扶她,手极快地点了她数处穴道。任何毒,若攻心入脑,便晚了,点了穴道虽然不能阻止,却能减缓,他慌声叫道:“传御医,快!” 昭庆宫里顿时乱了。 德妃身边的嬷嬷沉声道:“娘娘好生生的,怎么会突然吐血昏迷?” 楚景弦眼睛发红,眼神里有慌乱,有担忧,有焦急,更有咬牙切齿的恨意,他沉声道:“封锁昭庆宫,从此刻起,许进不许出,谁若敢出,乱棍打死!” 他阴鸷的目光扫过桌面,声音冷厉如寒冰:“还有,这里所有东西,谁都不准动!” 御医来得很快,而且不止来了一个。 毕竟,德妃在宫里,明面上与皇后没有什么矛盾,与宁贵妃也没有交集,她很安份地在她的昭庆宫,谁都不招惹,谁的事也都不糁和。 毕竟,别人的儿子盯的是皇位,她的儿子只想做纨绔。 也因为这个原因,皇后和宁贵妃没有把她列为敌人。至少表面上是没有的。 皇上每个月也会到昭庆宫来个一两次,不盛宠,也不冷落。 现在,德妃出了事,御医当然不敢怠慢。 来的是秦御医和李御医,两位都是到御医院近十年,秦御医还是出身医家,家学渊博。 德妃已经被挪到床上躺着了,两位御医去诊脉。 楚景弦不能去内殿,他是已经成年的儿子,又不是亲子,虽然母子之亲和亲母子没有区别,也是要避嫌的。 他站在殿堂内,目光阴寒森冷,头一次,他心中的恨意滔天。 因为他全身散发的气势,整个昭庆宫也是气息压抑,那些宫人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不一会儿,御医便出来了。 楚景弦迎过去。 两个御医对视一眼,由年长的秦御医开口,他道:“德妃娘娘是中了毒!” 很直接很肯定的说法。 明明他来的时候,德妃还好好的,但是他来了一会儿,德妃却中了毒。 而德妃,吃了他拿过来的东西。 楚景弦哑声道:“严重吗?” 秦御医道:“还好毒性虽强,但摄入不多,而且,毒顺血液行走减缓,我们刚才已经施了针,再开个方子,娘娘虽过药后,身体虽会伤损,但性命无碍!” 身体会有伤损! 楚景弦的牙齿又紧紧咬起来,他的母妃在宫中不争不抢,他这个做儿子的,都已经成了一个纨绔,还是有人把手伸到昭庆宫来了! 第365章 御膳房的不够吃吗? 楚景弦沉声道:“先开方子!” 两个御医略作商量,立刻就把方子开好了。 后宫之中,这些毒呀药呀什么的,他们做御医的已经很淡定了,之前行了针,现在配合开方,很是熟练。 楚景弦把方子递给秦御医身后的人,道:“即刻去御药房抓药!” 两个御医都是带着助手来的,说是助手,其实是徒弟,而且是带了几年的徒弟。 楚景弦让他们的助手去抓药,显然就是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同时,也有叫这两人互相监督的意思。秦御医李御医并没有觉得不妥,相反更放心一些,点了点头,还交代助手两句注意事项。 两人的助手都离开了,楚景弦对两个御医沉声道:“还请两位帮本王查看这些吃食!” 两个御医虽然没有说毒是怎么中的,不过,查吃食本也是很正常的操作。 他们拿出银针,一盘一盘地试点心和菜。 荷花酥,马蹄糕,龙须酥,玫瑰饼,这些都没有问题。 酱烧骨,没有问题。 鲍汁扣东坡肉,没有问题。 五香熏鱼,没有问题。 炙鹿脯,当银针插进肉质之中,片刻后,再拔出,针尾就黑了。 秦御医脸色微微一变,又试了几根,那几根之中,只有最底下两根没毒。 贴身嬷嬷惊惧的目光看着楚景弦,那意思很明确,只差说娘娘对你恩重如山,你为什么要给娘娘下毒! 这是德妃陪嫁进宫的嬷嬷,之前就是德妃在家的贴身丫鬟,进了宫,又立誓不嫁,一直服侍德妃,她对德妃的感情,不比楚景弦少,甚至更多。 楚景弦没有在意贴身嬷嬷那质疑和愤怒的眼神,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跪了一地的宫人,沉声道:“来人!” 之前楚景弦下令封锁昭庆宫,任何人许进不许出,这命令是下给紫衣卫的。 这里是后宫,哪怕是禁卫军,也不是能随意来到,但后宫安危,却是一等一的大事,所以,固定的点,有专门的禁卫军值守,这些禁卫军,穿紫衣,带轻甲,执兵刃。 他们是专门负责后宫安危的,每次出门必是一队,不能单独行动,也不能单独离队。 他一声令下,外面立刻就有一个紫衣卫小校带着两名紫衣卫进来。 “殿下!” 楚景弦指着两个宫女一个太监,对那小校道:“这三人,关起来,严加看管!” 这三个人,都是德妃身边有头脸的大宫女和太监。 当然,若不是这样,他们也不能出现在内殿之中。 这都是近身侍候德妃的。 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唱报道:“皇上驾到!” 德妃中毒,楚王传令封了昭庆宫,这件事可不小,连皇上也惊动了。 谷淠 众人跪下。 明黄色的龙袍带着天家威严,让人不敢仰视,威严的声音沉声道:“秦院副,怎么回事?” 秦御医是御医院副司院,皇上一眼就看到他了。 秦御医道:“回皇上,德妃娘娘中毒,乃是因为摄入有毒食物,救治及时,虽有伤损,不过娘娘性命无碍!” 皇上很生气。 虽然他对后宫的女人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对德妃还是颇有好感的,她不争不竞,虽然是因为她没有儿女,而记到名下的楚景弦也不像其他几个争得乌眼鸡的儿子一样,让昭庆宫里成为后宫难得的平静之地。 所以,他每个月都会来一两次,年纪大了,自然再无亲密之事,只是过来坐坐,聊一聊,氛围宁静,不会有人耍小聪明,让他很自在。 但是,这么个不争不竞的女人,竟然被别人下毒。 她碍着谁了? 老七又碍着谁了?还专门挑老七进宫的时候动手! “谁下的毒?” 刚刚准备拖人下去,因皇上来到,没有人敢动。 原本要被拖下去的那个大宫女突地抬起头来,哭道:“皇上,娘娘的吃食一向没有问题,这次,她是吃了殿下从宫外带进来的吃食,才会中毒!” 宫外带进的吃食? 皇上皱了皱眉,沉声道:“御膳房的东西不够吃吗?还要从宫外带?” 那大宫女嗫嗫嚅嚅道:“殿下说宫外的好吃!” 她突然转过头,对楚景弦道:“殿下,娘娘和你虽不是亲母子,但她待你一直亲厚,只要能给你的,娘娘都不会吝啬。你为什么,为什么从宫外带毒食来给娘娘吃?娘娘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殿下你就开心了吗?” 御医还在,这个大宫女的话说出来,简直是石破天惊,如同一个炸雷般,轰响在众人耳中。 楚景弦眯眼看她:“你说,是本王带毒食来害娘娘?” 那大宫女泪流满面,哭诉道:“娘娘的吃食,一直都有专人试毒,入口的东西,更是从来没有来历不明的,只有殿下带来的食物,娘娘怕伤及母子之情,才不叫人试毒。可殿下,娘娘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你为何还要害她?她没有对不起你呀!” 皇上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切,没有出声。 楚景弦冷冷道:“本王刚说要把你们三人抓起来,你现在就来倒打本王一耙?” 那宫女哭道:“殿下,奴婢们一直在宫里,那吃食与奴婢们无关,但奴婢们自知人微言轻,殿下要抓,奴婢自是无话可说!只是娘娘待奴婢恩重如山,宽厚亲和,而娘娘却在殿下的毒食里差点丢了性命,奴婢才一时忍不住……” 毒的确就在吃食上,这大宫女没说的时候,昭庆宫一片慌乱,没有人朝这方面想,但这大宫女一说,气氛顿时诡异起来。 尤其是,此时还有皇上在侧。 楚景弦冷冷道:“本王要抓你们三人,是因为本王拿进的吃食,只有你们三人近过身!”他一指大宫女:“这几道菜,也是你们三人拿过去蒸热再拿回的,昭庆宫其余众人皆可见证。本王要查明真相,连个宫人也抓不得吗?” 那大宫女低泣道:“殿下,奴婢们都是服侍在娘娘身边的老人,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德妃的贴身嬷嬷跪下道:“皇上,您要为娘娘做主呀!” 第366章 准备把他们也一起灭口? 她此时看所有人都觉得可疑,既不信楚景弦的话,也不信大宫女的话。只希望皇上能快点找出真凶来! 那大宫女哭道:“皇上,娘娘待奴婢们恩厚,请皇上尽快找到真凶,为娘娘做主呀!” 她说了这么半天,现在还请皇上找出真凶,就只差指着楚景弦的鼻子说他是真凶了。 皇上沉着脸道:“老七,你这吃食是从何处买来的?” “回父皇,是儿臣好友亲手烹制!” “你那好友,可知你这吃食,是来给你母妃食用的?” 楚景弦道:“知道!”这件事,他没瞒过清瑜,清瑜也是因为这样,所以十分用心,每样菜品和点心,都做得色香味俱全,精致又好吃! 皇上冷笑一声:“老七,你那好友,是想要你母妃的命吗?他是谁?朕这就让人将他抓来!” 楚景弦道:“父皇,我带来的吃食,是没有毒的!根本不关我那好友的事!” “何以见得?” 楚景弦指着那盘炙鹿脯,道:“刚才秦李两位御医已经检测过了,毒在这盘吃食里。而这盘吃食,是儿臣亲手所装,不仅如此,因为味道特别,且鲜美好吃,所以儿臣几乎是一边吃一边装。如果当时此物有毒,儿臣根本不可能安全走到宫中!” 皇上淡淡地道:“你能确定?” “儿臣十分确定!” 审视的目光落在楚景弦的头顶,他坦然面对。 皇上道:“你既怀疑他们三个,就由你来审!” 那大宫女一脸悲愤地道:“若是由殿下来审,我等想必已经不能生还……” 皇上冷冷的目光看过去,那大宫女后面的话顿时像被斩断一般再也说不下去了。 这时,楚景弦冷笑一声,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捏住了那大宫女的嘴,把她的下巴给卸了。 秦御医李御医:“……” 紫衣卫小校:“……” 这个,杀人灭口是不是做得太明显了些?还是说,觉得这宫女说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要让她开不了口? 当他们是死的吗? 还是说,准备把他们也一起灭口? 皇上:“……” 但他还是没有出声,只是看了一眼内殿,德妃用了针,已经睡着了,床幔垂下,看不到人。 那宫女下巴被卸,嘴巴顿时合不拢,她的头拼命后仰,眼神惊恐。 秦御医在心里叹气,要是皇上没有在这里,杀人灭口就灭口了,反正宫里这种事,发生的还少吗? 但现在当着皇上的面这么做,是该说七殿下果然如外间传言一般,纨绔且混账,无法无天? 他正胡思乱想,只见楚景弦一伸手,食指叩起,击在那大宫女的嘴上。 大宫女一张口,噗地吐出一口血,连带着两颗牙齿。 楚景弦对目瞪口呆的秦李两位御医道:“两位再来检查一下这两颗牙齿!” 两人呆愕,检查牙齿?怎么检查?他们也不治牙呀! 楚景弦提醒:“有没有藏毒!” 谷检 两人一惊,牙齿藏毒? 牙齿也能藏毒的吗?这下他们不敢怠慢,急忙上前去检测。 一颗牙齿完好,另一颗,中间已经空了,里面有一个绿豆大小的蜡丸。 银针插入蜡丸,针头漆黑。 不止御医,所有人都有些发呆,牙齿里面藏蜡丸?平时无碍,有蜡丸封着,即使口水沾湿,也不会有事。但是一旦咬破了蜡丸,就会毒发身亡。 这下,就算反应最迟钝的人,也知道事有蹊跷了。 身在德妃宫里的大宫女,牙齿里藏毒干什么? 刚才那样的气氛,那样的环境,她虽在哭诉,但是却口齿清楚,明显想将一切都算计到楚王的身上。 这要是没有什么阴谋,谁都不信。 若是算计得逞,她自无事。若是算计失败,或是受刑不过,便可服毒自尽。 皇上脸色阴沉,反倒笑了起来,是他老得拿不动刀了,还是下不了令了? 竟然有人把手伸到德妃的昭庆宫来了? 他厉声道:“查!给朕彻查,不论涉及何人,不许丝毫容情!” 这件事他本是要交给楚景弦来办的,但是,这个宫女这么说了,尽管是楚景弦发现她嘴里藏毒,这件事再交给他也不合适。 皇上沉声道:“江翌何在?” 在外间候着的禁军都统领江翌立刻应道:“臣在!” 皇上道:“查明真相,不管幕后之人有多深,都给朕挖出来!” 毒害宫中妃嫔,嫁祸皇子,自不是一个小小的宫女的意思,只看背后牵出来的是多是少了。 江翌道:“是!” 一摆手,便将内殿的几个宫人都带了下去。大概是刚才从那宫女的牙齿里发现了毒,为了防止还有同伙,每个人都卸掉了下巴。 江翌身为禁军统领,只忠于皇上,行事又谨慎心细,皇上交给他来办,这是真的要彻查的意思。 皇上扫了楚景弦一眼,淡淡道:“老七,此事不论是否与你有关,你都难辞其咎,你可认?” 楚景弦低下头去,哑声道:“认!” 因为他一时不察,让别人利用,伤害了母妃,他心如刀割。 皇上哼了一声,道:“你该庆幸,是你在宫中时发生了这件事,若不然,也许你来的时候,就是披麻戴孝而来!” 这话说得不好听,但也是事实。 那个人既然在德妃身边,必然是想对德妃不利的,那他随时可以下手。 德妃中毒后,有楚景弦封住穴道,第一时间派人叫了御医,才让德妃捡回一条命。 如果今天德妃死了,就算查出来下毒之事与楚景弦无关,但是,是下在他拿进宫的吃食里,楚景弦也会一辈子心中难安! 楚景弦也是心中一震,接着,眼里有一股狠厉之色,只不过他低着头,没有人看见,等他再抬起头来,那股厉色已经不见了。 他声音低沉而痛苦:“是我害了母妃。我以为,我这样的,不该会是谁的障碍了,没想到,有一天,是我把危险带给她……” 皇上轻哼了一声,道:“天真!”然后,什么也没有说,起驾回宫了! 楚景弦坐在地上,喃喃地道:“天真,果然是天真……” 第367章 恭敬不如从命 沐清瑜并不知道楚景弦在皇宫之中的经历。 朋友所托,她亦精心完成,又怎么会想到,竟会有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她精心烹制的吃食,来下这一局棋呢! 此时,她已出门。 因为,东主墨晔应她之请,带她去看她的盐矿。 京郊东,博白山,那是一大片连绵起伏的山,山上有的地方林木青翠,有的地方杂树杂草丛生,有的地方光秃秃的,有的地方山石嶙峋…… 当初裴漪的陪嫁本来只有近一百七十七亩的面积,那着实不算大,当时山上种着上好的苗木,后来被孔宜佳伐后又糟蹋变成荒山。 只是在沐清瑜去巡查的时候,发现相连的博白山都是没有产出的荒山,那里的山民快要饿死,一时恻隐之心,便把那片山买下来。 现在,属于她的地界,大概有五千多亩。 她也没在意。 当时她有愿意买下山地的意愿后,因是荒山无所产出,不但那些山民乐意卖给她,还有几个占据着大产权的山主。 她觉得山地成片挺好,便都收了。 博白山也不全是荒山,有些地方适合林木生长,但只是一小片一小片,杂在荒山之中。 沐清瑜当时花的银子并不算多,只是,对于花这么多银子去买大部分都是荒山的地界,她还曾经成为别人口中的冤大头笑话。 在那些山民眼里,她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愿意花银子荒山,还给他们在山下的安置费; 但在那些山主眼里,这就是一大傻叉,钱多没地方花,他们正嫌那大片的山地烫手,中间只有零星地方能种树产树,其它地方种什么都不长,有些地方还是石堆悬崖。 既然有人收,他们便急于脱手。 沐清瑜竟是来者不拒,全都收了。 相应手续办完,走了官面程序,那几个山主看着手中的银票直乐,得了好处,也不妨碍他们鄙视沐清瑜这种人傻钱多的。 沐清瑜的本意只是帮那些山民,别人要卖,它想着山地成片也好,这才愿意收,一不小心,博白山几乎整座山都成了她的产业。 以前裴家在山上有个庄子,夏天避暑,或是巡山小住,都是不错的。 只是后来那地儿也被孔宜佳的人给糟蹋成断垣残壁,渐渐的庄子也没有了。 沐清瑜自从搬出梁王府后,还挺忙的,一直有事在做,就没去想那些产业可以用来做什么,但这么大片山,总会派上用场的。 她这边还没想好做什么,没料到东方墨晔却已经找上她,发现了她的山中有盐矿。 在街口,她就看见了一辆马车,双马的马车,那马车是上好的黄花梨木,垂在车上的帘面,是烟云浮丝锦。这种丝锦出现在四国,一向是做为贡品的,因为产量极少,便是贡品,一年大概只得一两匹。 宫中后妃如能得一片丝锦做成丝帕,便会喜出望外。 因为它有冬暖夏凉的功效。 但现在,它却屈居为车帘。 对于不识货的人来说,只是觉得这料子分外的顺滑好看,对于识货的人来说,这是黄金堆砌的马车啊,极是打眼。 更打眼的,却是那两匹马,毛色光亮,高大健壮,雄健有力,这两匹马,大概比后面的马车要贵得多。 此时,车帘撩开,马车内的男子,更是让不小心看过来一眼的人们面红心跳。 谷帙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出尘脱俗的男子?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英俊漂亮的男子? 清贵高雅,脱尘离俗! 沐清瑜的马车到时,东方墨晔露出一个笑脸。 那一笑,天光都失去了颜色。几个离得近些的,已经呆怔着忘记自己原本想做什么了。 沐清瑜道:“等了许久吗?”约好的时间,她一向守时,可看他的样子,却似乎等了一会儿,连马车前后不远处,都聚了些人在围观。 那些人男女都有,不过不敢走近,只在不远处看着,小声议论着。 东方墨晔道:“也不久,你没有晚到!” 沐清瑜道:“那走!” 东方墨晔起身,道:“若是沐姑娘不弃,叫你的车夫回去,出了城,我们可能需要骑马。” 甚至上了山,连骑马也不能,还得走着去。 沐清瑜看看他的马车,再看看他的马,从善如流地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对江阑道:“你驾车回去,我坐东方公子的车!” 江阑仔细看了东方墨晔好几眼,这个人,一身贵气,浑身上下好像都写满了我有钱,可却又没有有钱人的那种俗气。 长得还怪好看! 他听说过,这位来京城短短几年,就成为京城第一富商。 这么有钱的人,总不可能图帮主的钱财?要说图色,他长得也不比帮主逊色。嗯,不用担心,帮主安全! 所以,他爽快地道:“是!” 江阑打量的眼神简直把心里在想什么赤果果地表现在脸上了,沐清瑜很是无语。 东方墨晔倒是没在意,他的车夫早就下了马车,放好了上马凳。 沐清瑜上车后,东方墨晔已经坐到另一边。 这马车内挺宽敞,就算坐人也不会拥挤,两个人在这里,各据一方窗前,空间还很大。 后壁处平整光滑,而前方角落,却有个炉子,上面有个冒着热气的壶,里面是在烧水,这时,水也快开了。 东方墨晔按了一下某个地方,马车后壁上缓缓伸出一块光滑的木板。那木板滑成一个小桌子般的长度后就停下了,接着,后壁木板上方又滑出一个抽屉,里面有几碟精致的点心。 抽屉重合木板,几碟点心便落在了木板上,抽屉向上翻,原来里面是空心。 接着,右方又滑出一个抽屉,里面却是一套茶具。 东方墨晔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声音让人如沐春风,道:“这些点心刚出炉不久,应该还是热的,尝尝!” 说着,他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指捏住茶具边缘,然后熟练地摆开,将茶叶放进一个精巧的紫砂壶中。 这时,炉中的水已经咕嘟咕嘟地叫起来,他过去提起,有条不紊又姿态闲逸潇洒地泡茶。 突然,马车猝不及防地停了下来。 第368章 是想找回场子吗? 这就可以看出东方墨晔这马车的好处了。 这减振效果真是杠杠的,哪怕是突然停下,竟然只有轻微晃动。 此时,东方墨晔手中提着的那满满一壶开水,竟然没有洒出半滴。 “顾九!”他微微凝眉,好看的眉眼因着这浅浅的不悦,竟让人心中生出想要抚平那微拧的眉心一般。 沐清瑜转头看车外。 当车夫的顾九道:“主子,有人挡路!” 已经垂下的车帘,被一阵风挑起。 马车前,站着一个干瘦的老者。 那人脸上没有二两肉,眼神阴鸷,看起来六十余岁,脸色红润,如果不是额头的皱纹,光看那逐渐青黑的头发,说四五十大概也有人信! 沐清瑜眼神一凝。 李惊风那个老怪物?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遇到的第一个让她感觉到生命威胁的人? 上次他毒掌的毒,她还没有研究出解毒之方,现在,他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她掉马甲了吗? 她正要说话,东方墨晔淡淡地道:“李惊风,挡住本座的马车,意欲何为?” 李惊风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东方墨晔,连眼角都没分给沐清瑜一点,白天的他,整个人看起来都阴森森的。他缓缓道:“小友,当夜一别,也有些日子了!” 东方墨晔神色更淡:“所以,你来找本座,是想找回场子吗?” 他凌厉的气势突然压了过去,李惊风站在马车前面半丈远处,感受到这强大而凌厉的热气,他下意识就退了一步,然后运功来挡,但是,那股气势又轻飘飘收了回去。 这老怪物是真怕死,遇到危险,第一想法不是抵挡,而是躲避。等他躲到一个安全的距离之后,再想着抵挡。 但就这么一瞬息的工夫,东方墨晔收手,他只挡了个寂寞! 李惊风却反倒对东方墨晔更忌惮了几分,那天晚上的事还历历在目,那把刺穿他手掌的剑,那凌厉无匹,带着强大的杀意,让他心悸的剑,便是出自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反倒还抱了抱拳,道:“小友,老夫前来寻你,并非要与你为仇,实是有事相询!” “什么事?”东方墨晔淡淡地道。 他端坐车中,如同高高在上的神邸,淡淡的目光凉凉地看着李惊风,那样的居高临下,那样的漫不经心,带着上位者的压迫和威仪。 李惊风反倒更加客气了,他道:“那夜与小友一别,老夫一直在寻找那个赏金猎人。还想请小友指条明路!” 沐清瑜:“……” “本座救的人,你想再杀一遍?”东方墨晔声音忽厉,淡淡的目光之中已经不是凉凉的冷意,而是冷冷的杀气了。 李惊风不悦道:“小友,本座仔细查探过,小友与那位赏金猎人并不是朋友,甚至并不相识,那夜相遇不过是老夫打扰了小友清静,小友才出手,为何小友宁愿相助一只蚂蚁,也不愿与老夫结个善缘?” 东方墨晔声音清冷无波:“莫说本座不知道那人在哪里,便算知道,本座需要与人结善缘吗?” 沐清瑜:“……” 很好很强大,很狂很潇洒! 李惊风:“……” 谷琝 他心里又恨又怒,可这人虽然看着年轻,浑身上下散发的气势却非常强。他知道世上有一种返老还童的功夫,越活越年轻。他心中认定东方墨晔必然是修习了这样的功法。 对于一个可能和他同岁,又强大到看不出底细的老怪物,李惊风并不想硬碰硬。 他能活到现在不容易,到他这个年纪了,也许随时就会寿终正寝。 若是因为惹了不该惹的人,结果横死,他是绝不愿的。 所以面对赏金猎人青鱼时,他知道自己的实力胜过青鱼,有必胜的把握,便穷追猛打,苦苦相逼。 而此时,他却客气有加。 因为他探不到东方墨晔的底细。 杀了李喿的人,他要除,但自己要安全。 那天过后,他手上受伤,吓得他心胆俱裂。可回去想了又想,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世上巅峰高手什么时候成了大白菜了? 他不会被骗了? 如果对面真的是一个返老还童的老怪物,是胜过他的巅峰高手,不要说退避,就算让他跪下磕头也没有关系。可如果对方真的不过二十来岁,甚至只是虚张声势呢? 和寻青鱼不同,东方墨晔很好寻。 因为只要沐清瑜在,青鱼这个赏金猎人,几乎是世上不存在的人。 而东方墨晔却经常出门。 今天当众拦车,说要寻人,不过是借口。他真正想做的,是想个办法和对方过两招?若是对方虚张声势,欺瞒于他,他定要将他化骨扬灰! 心中正沉吟着,东方墨晔脸色一沉,道:“还不走,挡本座的路,是想和本座切磋切磋吗?” 李惊风看他衣衫无风鼓动,事后真准备与他打上一场。 他心中惊疑不定。 对方完全有恃无恐,这样子不像虚张声势,这里又是闹市之中,还是先退去徐图后计!他就不信那个赏金猎人青鱼能一直藏着不露面! 想到这里,明明是准备来挑战的李惊风,竟然怂怂的打了退堂鼓。 他道:“老夫看小友有事要忙,今天就不打扰了,小友若有心想要切磋,他日老夫定然奉陪!” 说完,他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 东方墨晔声音平静地道:“顾九,继续赶路!” 车帘放下,马车内一时静默。 沐清瑜突地道:“东方公子出来历练的时间是多久?如此强大的家族,原来也有子弟入世吗?” 东方墨晔微微一笑,道:“本公子的武功,在家族之中不过中上而已。家族之中历来都有子弟以普通人身份入世!” 沐清瑜微笑道:“能和东方公子做生意,那是我的荣幸!希望合作愉快,以后还有再合作的机会!” 东方墨晔道:“有缘自然会有再次合作的机会!” 声音渐远。 隐在一处墙后的李惊风走出来,看着远去的马车,干瘦的脸上没有表情,一双阴鸷的眼睛却闪烁不定。 家族?入世? 第369章 想必不会骑马? 李惊风悻悻又不甘心地想,所以那个年轻人是隐世家族的弟子,入世历练? 他知道自己很强。 但是一个人的强,是无法和一个家族相比的。 尤其是那些隐世家族,不知道传承了多少年,底蕴深厚,人才辈出。 如果那小子真是出自于隐世家族,小小年纪有那样的成就,那就说的通了。 但他天性胆小多疑,还是收敛气息,提气纵身又跟了上去。 这一跟上去,又听到了马车里面人的声音:“听说天下武功最强者,便是巅峰境界。公子的武功,想必早已到达巅峰境界了?” “在我们家族,如果没有达到巅峰境界,是不允许入世的!天下最强并非巅峰,巅峰之上,还有超凡,入圣。” “武学一道,竟然还有这么多讲究吗?公子的家族之中,达到这个境界都会入世吗?” “并不是,入世全凭自愿。” “所以公子是自愿的?” “本公子之所以入世,是因为练功遇到瓶颈,离超凡始终还差临门一脚,所以希望多点感悟,破镜升阶!” “听说巅峰已经是许多人一辈子达不到的境界,公子竟然已超越。那岂不是如神仙一般的人物?” “本公子还差得远了,入圣之后方有机会踏破虚空。而巅峰之上,每进一阶都十分艰难!” …… 李惊风并没有跟得太近,但却足够听见马车之中两人的谈话声。 此时,他惊得目赤脸白。 巅峰,那小子果然已经巅峰!甚至离超凡只有临门一脚! 虽然同是巅峰境,但初境高境和圆满境却是天差地别,他很庆幸自己幸好没有轻举妄动,要不然那真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 好在那小子和那个赏金猎人青鱼并没有什么交情。 他决定以后都离那小子远远的。 他就不信那个赏金猎人有那么好的运气,每次都会有人救。 马车一直到了城门口,东方墨晔看着沐清瑜一笑:“沐姑娘这是为本公子寻了一个强大的靠山。”不仅如此,他也从“巅峰”到入圣只差临门一脚! 别人无中生友,她这是无中生族! 李惊风竟然会跟着马车去偷听他们说话,着实不要脸。他意外的是,李惊风收敛行迹,几乎难以察觉,沐清瑜竟然也感觉到了! 她的五感竟然这般敏锐吗? 不过她至少也是一流高手,有些人天生五感敏锐,有一流高手的加持,能感觉到一个巅峰高手的跟踪,似乎也不出奇。 沐清瑜笑了笑道:“多谢公子为我遮掩,是因为我才使公子惹上麻烦。希望我们刚才的聊天,不会为公子再带来麻烦!” 她这边才开口,东方墨晔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予以配合,那什么家族,什么超凡,入圣,什么瓶颈,临门一脚,接得自然而随意,将李惊风都惊退了。 东方墨晔微微一笑,道:“世间之事,皆是因缘,哪来麻烦一说?” 出城门半里,马车在路边一棵大树树荫下停了下来,东方墨晔先下了车,又伸出手来。 谷餀 沐清瑜看一眼他骨节分明,修长如白玉般的手,微笑道:“公子无需客气!” 东方墨晔却没有收回手去,通透而漂亮的眸子看着她,声音清浅:“需要的,沐姑娘不过一闺阁柔弱女子,还是小心为上!” 接触到他深幽宁静的眼神,又看一眼来来去去的话行人,沐清瑜懂了,她是闺中女子沐清瑜,不是赏金猎人青鱼,没有那么利落的身手! 她伸出手,落于他的手心,在他的扶持下“柔弱地”下了马车。 东方墨晔的手心温润微暖,当柔软的女子柔荑落入,他深幽的眸子更加深幽。 虽然下车后,他就松了手,但袖中的手却不自觉捻了捻,似乎还有柔软的触感。 沐清瑜转过头,那边顾五正在解马缰,又将马鞍绊好。 两匹健壮的骏马,刨着蹄,高大神骏。 东方墨晔看着两匹马,抿了抿好看的唇线。 他转过头看沐清瑜:“是本公子考虑不周,沐姑娘是闺阁女子,想必‘不会骑马’?” 要论做戏做全套,沐清瑜的确应该“不会骑马”,但马车显然是不可能直接上到博白山的,她不骑马,难道还要别人带着她吗? 且不说她和东方墨晔还没有熟到可以共乘一骑,就算真的很熟了,她也不习惯和男子这般亲密。 所以扶着东方牧业的手下马车,这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共乘一骑还是不要了。 她笑笑,道:“闺阁女子也会骑马的,我的朋友孔芷悠不但会骑马,还能上马杀敌!” 东方墨晔默了默,看着那两匹马,第一次觉得,原来准备充分也不是那么好的事。他牵过一匹马,道:“那沐姑娘小心些!” 沐清瑜接过,道:“多谢!” 东方墨晔牵了另一匹,却没动。 沐清瑜懂了,她翻身上马,用行动说明她的确会骑马! 东方墨晔轻轻一笑,也翻身上马,两人并骑,往博白山而去。 顾五坐在那辆低调又奢华的马车车辕上,看着自家主子和沐清瑜的背影,那两个身影矫健,轻捷,美好,如同画一般,并肩而去。 他看了许久,这才闭上眼睛,打盹。 初入博白山,有路可以并骑而行。 当年裴家在山上有庄园,所以山路也有人打理,上山的路很宽畅。 但后来山地成了裴漪的陪嫁,裴家自不好再插手。 而后孔宜佳的人把这片山折腾成荒山,便扔在这里不再理会,更不要说派人打理山路了。 裴家没落,更不可能到这片地面来,路面被荒草所遮,竟只能单骑勉强成行。 过了原先庄园的地方,路面就更窄了,只能勉强看到一条小径,向山腹延伸。骑马已经无法通行。 东方墨晔下了马,道:“还有些远,接下来要辛苦你了。” 沐清瑜也下了马,道:“是我想来看看,应该是劳烦东方公子带路才是!” “无需客气!”东方墨晔笑一笑,道:“马就放在这儿,咱们歇一歇!” 沐清瑜刚想说不用,就听见一阵窸窸索索的声音由远而近! 第370章 冷陨白铁 沐清瑜眼神微眯,肩头自然有些紧绷。 什么人会在山上?弄出这种动静的是人还是动物? 那声音初出现时极远,但是却行动很快,倒似在奔跑一般的速度。 东方墨晔好看的眉眼里含了一抹笑,道:“自己人!” 话音刚落,那声音已经近了,原来,是两个黑衣人拔刀在砍路边的草。 他们的刀舞成一片花,路边的草顿时纷纷倒伏。 原本只能勉强看到似乎有路的地方,杂草清除后,竟然又可以供骑马通行了。 东方墨晔解释道:“路不好走,所以安排了人把路清一清,待会儿咱们骑马可以走远一点,你也不用这么累!” 沐清瑜想说,其实她没有这么娇气。 不过既然东方墨晔把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路都已经清出来,她再说这样的话就不合适了,于是笑道:“东方公子考虑周到,和你合作真是荣幸!” 东方墨晔扬起唇角,似乎因为这一句普普通通的夸奖而心情甚好。 不一会儿,路面就已经清到两人面前。 两个黑衣人冲着东方墨晔行礼,然后一闪身,消失在绿树浓荫里,再不见身影,若非这路面上杂草已经被放倒,几乎要以为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 沐清瑜不去看那两个黑衣人。 她的脸色很平静,但是,心里却有点猜不透东方墨晔的做法。 那两人武功不低,隐匿的方法也很高明,落到草中,便与草融为一体,走到树边便与树融为一体,若不注意,连他们的气息都感受不到。 这样高明的隐匿之术,她也能,上辈子她甚至能做到走在一个同样的高手身后,从一楼到十七楼,别人毫无感觉。 这显然是属于暗卫一系列的。 东方墨晔这么强,这么富有,身边有暗卫死士,这都是很正常的事,但是这些事都不应该会现于人前。 毕竟,东夏不许私蓄私人力量。 哪怕楚昕元身为一个王爷,还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府兵也不得超过五百,死士之类,更是明令禁止,若有犯者,以谋逆论处。 这也是当初定远侯秦幕昭如临大敌,气急败坏的将秦旭然禁足的缘故! 连朝中重臣,高门勋贵,尚且不许私蓄暗卫死士,何况东方墨晔只是一个商人? 东方墨晔似乎猜到她心中在想什么,轻笑一声道:“我能让他们出现在你的面前,便是不准备瞒你,你无需担心多想!走,我们继续。” 两人再次上马,清出来的路面倒是比之前还要宽畅一些,不过再走一段,便是山石嶙峋,羊肠小道,即使路面清过了,马也无法成行。 两人弃马走路,翻过了半个山头,才停在一个光秃秃的山包上。 沐清瑜看一眼这山包,差不多两亩多的面积处都是荒凉的,连草根都没有几根。 她道:“便是在这地下吗?” 东方墨晔将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拿下,按了某个地方一下,那扳指竟然倏地变成一柄剑。 那剑扳指一般宽,却有二尺多长,薄如蝉翼,仿若透明,也难怪能够伪装成一个扳指模样。 他用那剑往地上一刺,接着一挑,剑尖勾卷着一块地下泥土出来。 谷溂 那竟全是白色的。 沐清瑜:“……” 她好像一不小心又看到了东方墨晔的一个秘密,这把扳指剑,光凭这精巧做工就得价值连城?更何况那剑身的材料。 玉翠易损,不可能铸剑,更不可能再还原如玉扳指。 如果她看得不错,那应该是冷陨白铁? 所谓的冷陨白铁,是天外来石误入海中玄铁之精处,长年历月之后,生出的一种奇特的白色铁质,生而有莹光,其形如玉,轻薄坚硬,削铁如泥。 海中玄铁之精已是难得,天外来石更是难得,还要这两者因缘巧合之下归于一处,经过漫长的岁月再重生出别的物质,这《天下猎奇志》中列为前三的猎奇之物,《天下奇珍录》中排在第二的奇珍,向来只是传说。 她也没见过冷陨白铁,也许这只是别的物质上有莹光,不是冷陨白铁? 如果真是,那这把剑岂止价值连城?想必东方墨晔不会拿来挖土。 就算真是,她也必须不认识。 她努力把目光北流在剑尖那白土上。 那色泽,那形状,让她吃惊地伸出手捻了一点,再凑近舌尖轻轻一点,真的是盐。 而且,是这样纯白的盐! 几乎只需要稍加提炼就能使用的盐!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小小的土山包,底下竟然全是盐,而且,还是纯度这么高的盐矿? 东方墨晔将剑尖的盐抖落,那剑身仍是莹白如玉,像月色一样清冷,上面却点尘不沾。 沐清瑜难掩语气中的兴奋:“这处山包,底下全是吗?” 东方墨晔微笑道:“也许不止,但便是这处山包,便能开出足够东夏百姓三年所需之盐!” 整个东夏百姓三年所需之盐,这是什么概念? 沐清瑜一直在做生意,她却万万没想到,这无意中买下的荒山,才是最大的生意! 东方墨晔红衣飘扬,在山风之中猎猎作响,飘逸如天上的谪仙。如画的眉眼含笑,悠悠地道:“那边也是沐姑娘的产业吗?” 沐清瑜摇头:“那边不是!” 倒是那边的山主听说有沐清瑜这么个“冤大头”,曾派人来联系过她,当时她手头银子不够了,回说考虑过后再决定。 东方墨晔道:“建议沐姑娘将那边也一起买了!” 沐清瑜:“……” 见少女清透的眼神直接看过来,东方墨晔笑道:“此处盐矿纯度高,按正常情况,即使这里是中心,那么周围一里地,都会是延伸地!” 言下之意,这里还未必是中心,所以,这座山满山皆宝! 沐清瑜看他的眼神更深了。 东方墨晔:“可是有什么不对?” 沐清瑜道:“以前是荒山,东方公子不入手,尚算正常;及至知道山中有盐矿,不从我手中买山,却要与我合作,那是东方公子厚道。但如今,我有一事想不通!” 第371章 你不是,我知道 东方墨晔风度翩然,温润如玉,温和清雅道:“何事想不通?” 沐清瑜开门见山地道:“那边的山另有其主,非我产业。东方公子既知此山几乎可以算是宝山,如今盐矿之事更是没有传出去,谁买谁赚,还能低价入手。公子却建议我去买,有点不合情理啊!” “哦,你觉得有什么不合情理?” 沐清瑜冷静地分析:“东方公子是商人,咱们是合作关系,而买下与我产业相邻的山地,也并不与合作要求相违背。东方公子自己为何不买?” 这种拱手给别人送钱的行为,怎么想都有些诡异。 她还欠他一条命,而她仔细想了和他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值得他又救命又送钱之处。 毕竟,论本事,他的武功就算不在她之上,也是不相上下; 论身份地位,他是京城新兴的商场第一人,与那些皇子王爷们交集来往,还成为他们的座上宾,而她不过一个王府弃妃; 论长相,他长得比女子更漂亮,她就算容貌不差,但在他面前,也不敢说比他强。 论家财,来到这个世界,她或有意或无意之间,是聚集了不少财富,但是,这样的财富,能和一个天下都有商行,多年经营后,富可敌国的商人相比吗? 既然在各方面她都没有特别的优势,甚至现在,他亦无法从她身上有所图,因为名也好,利也好,权也好,他都不可能从她这里得到,他实在犯不上多此一举。 东方墨晔笑了,他目光如黑曜石一般,又像间夜的星子,亮得好像要把人吸进去,他道:“很多人听到这样的好处,难道第一时间不是庆幸吗?” 沐清瑜笑了笑,道:“我这人和别人不同,我胸无大志,日子过得顺畅就满足了,兴之所至偶尔赚点小钱,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太明显的不合情理,意味着会有麻烦。所以,总要问清楚才是!” “胸……大无志?”东方墨晔的眼神不经意地掠过她的胸前,口中说出的话突然就拐了个弯。 他很快回过神,轻笑一声,道:“沐姑娘可真是太谦虚了!” 这句话很有歧义,尤其是他刚才看的地方和错乱了中间顺序的四个字说出口后。 这就占了长得漂亮如谪仙的便宜,哪怕这话有调y戏的嫌疑,可他脸上没有猥琐的表情,语气清浅,反倒不会让人觉得亵渎。 似乎也意识到了话中的歧义,东方墨晔立刻转了话题:“抱歉,我不知道你会觉得这是麻烦,而且,我也不觉得这是多大的好处。” 他笑容温润地解释:“第一,别处山地也许同样有盐矿只是猜测,未必就真的有,如果没有,那就只是微薄产出的山地,于我这种逐暴利的商人行事来说,利益太小,不值得出手;” “第二,我既然没有从你手中买下你的产业,而和你的合作已经达成,却去买你相邻的产业,这样显得有些过河拆桥,我觉得生意重要,人情也重要,尤其是沐姑娘的人情!” “第三,我觉得我与沐姑娘应该勉强可以算是朋友,朋友有通财之谊,就算这片山地真另有好处,那由你来买下来,也更适合一些;” “第四,我是真有事需要麻烦沐姑娘!” 他认真地列出一二三四,语气平静,神色沉静,说话时,一双星芒般的眸子带着让人信服的清幽,定定地凝视着沐清瑜。 谷歂 他比沐清瑜高出一个头,半低下头看着沐清瑜的样子,明明是并肩而立的山包,四周山风轻拂,倒好似带了些缱绻之意般。 沐清瑜却更直接地道:“东方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上,若有需要我帮忙之处,即使没有这层合作关系,我亦不会推辞!” 她也很好奇,以东方墨晔现在的财务物力以及人力,还有什么会要她帮忙? 她不会妄自菲薄,也不会妄自尊大。 东方墨晔仍是认真地凝视着她,似乎想从她的神色之中看出一丝一毫的不情愿。 不过,沐清瑜的话是真心的,她这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欠东方墨晔的是一条命,那是大恩。她甚至不认为帮一次忙就能偿还! 东方墨晔转目前看着远处。 此刻,他们站的地方不是博白山最高处,如果要以峰来论,这个小山包只是其中一个矮塌的山头,连峰都算不上。 但是,毕竟还是山头,视野开阔,远远的,可以看见恢宏巍峨的京城。 那大大小小的楼宇街巷,那气派恢宏的城墙房屋,繁华富贵扑面而来,而他的身边,只有沐清瑜,两人并肩而立,山风吹动他们的衣袂,其形飘飘,其声猎猎,似两个欲要乘风而去的仙人。 东方墨晔声音如梦似幻:“古籍上说,武功练到极处,巅峰即为一代宗师,巅峰之上,超凡入圣,破碎虚空。你觉得,那破碎虚空之人,是仙是神?” 这话题转换得很是奇怪,又似有感而发,沐清瑜道:“仙也好,神也好,对凡人来说,也没有什么区别!” 东方墨晔一怔,仔细一想,可不是吗?仙与神,在凡人眼里,那不都是一样吗?都是难以企及的存在,都是神通广大,随心所欲! 他不禁失笑,转过头,忽地道:“你是谁?” 沐清瑜:“……” 这个问题问得真好啊,这是哲学的范畴了,她是谁东方墨晔还能不知道? 沐尚书的弃女,梁王的弃妃,裴家的外孙女,民间女子沐清瑜,赏金猎人青鱼! 在他的面前,她的身份几乎已经没有什么遮挡了。 东方墨晔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你是谁?是仙是神?是凡是俗?” 他的目光深幽如海,里面暗涛涌现,只是看不清那暗涛是想将人卷进去万劫不复,还是要将人洗涤毫无隐藏。 沐清瑜:“……” 她再次无语了,她不过就是一凡人,但她好像也不仅是一凡人,因为她身上的确有秘密。 东方墨晔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你不是沐清瑜,我知道!” 第372章 是在诈她? 沐清瑜:“……” 她转过头,清泠泠的目光与东方墨晔对视,坦然而平静:“东方公子何出此言?” 如果说这句话的是楚昕元,或者是沐明远,甚至是孔宜佳等人,她都毫不惊讶,但是说这句话的,却是才认识不久的东方墨晔! 东方墨晔的目光似有深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道:“沐家大小姐沐清瑜养于深院,因从小被沐明远孔宜佳冷待,被沐雍沐蔓琪姐弟欺负,性子懦弱。又因所见所闻所知有限,眼界不阔。她不是一个性子果决,云淡风轻,眼光独到,且有大智慧的人!最重要的是,她几乎没有机会接触外人,所以,能有赏金猎人青鱼这般身手的,又怎么会是她?” 沐清瑜道:“你这是在夸我?” 东方墨晔道:“对,我是在夸你。你和她相比,差别太大,所以,我夸你,却更能确定,你不是她!” “可我就是她!” “在世人眼里,你就是她,因为世人对你不了解,就像裴霁,知道自己有个外孙女,却从没见过,所以,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是什么样子,他就接受什么样子;甚至在沐明远一家人眼里,你也是她!因为沐明远从没关心过你,而且他们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赏金猎人青鱼。至于你性子变化这么大,他们觉得你之前是在伪装!可我知道,你不是!” 沐清瑜在他灼灼的目光之中,缓缓摇了摇头,道:“东方公子,你说我不是沐清瑜,那谁是沐清瑜?” 她面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心中却很是震惊。 如他所说,之前几乎无人关心过沐清瑜,所以,即使现在的沐清瑜和之前的沐清瑜改变巨大,但在不知道赏金猎人青鱼这个前提下,不会有人怀疑她的来历,要么觉得她善于隐忍,现在才显露本性;要么觉得她是因为经历了太多不好的事,看开了一切,反倒不管不顾了! 但是,东方墨晔当着她的面,在她的面前,很肯定地说,她不是沐清瑜! 东方墨晔是如何知道的? 难道东方墨晔认识以前的沐清瑜? 原身的记忆里,并没有任何记忆。她养在深院,连下人都可以随意对她呼喝,对她轻慢又蔑视,东方墨晔不可能认识原身。 所以,他是在诈她? 东方墨晔看着眼前的少女,沐清瑜脸色平静又坦荡,还有几分好笑和无奈,她道:“你派人查过我?” “也不算查过,不过,赏金猎人青鱼,本公子甚是感兴趣,所以叫人查了一下。虽然沐大小姐养在深闺,几乎不出门,但是要知道性情,行事习惯,处事方法,还是不难的!” 沐清瑜没说话。 原身的性子和她的的确相差大,虽然原身不出门,甚至极少与人交集,身边连个贴身丫鬟都没有。但这么多年,沐府的下人,多多少少也会有一些对原身有印象。重赏之下,她们自然知无不言! 而她来到这个世界,不是夺舍重生,只不过是用了原身舍弃的身体,加上又是嫁后,所以她没有维持原本的人设。 在一般人眼里可以说是经历生死后的大彻大悟,但是,在东方墨晔这样的人面前,有些话,虽不能承认,但也没有否认的必要。因为根本没用! 但她并不担心! 她不怕别人有坏心思,虽然曾遇李惊风这样的强敌,可她并不觉得她从此就要躲着求生。任何问题,她只会积极地想办法去解决,而不会逃避! 她道:“东方公子真是有心了!” 东方墨晔道:“所以,你是承认了?” 谷朎 沐清瑜噗哧一声笑了,道:“承认什么?我说我是,你就信吗?我说我不是,你就信吗?” 这两句话听起来好像差不多,但意思完全不同,可是要表达的,似乎又差不多。 东方墨晔失笑,道:“你说的,我自然信!” “那不知道东方公子有什么事想要找我帮忙?” 两人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用说透! 东方墨晔目光深深,眼底深处,有一簇让人难以忽略的光,那是希冀和期盼?他含笑道:“听说世上仙人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即使去世之人,也能复活?” 沐清瑜:“???” 不是,东方墨晔知道她不是原身,他以为的不是异世寄魂,竟然以为她是神仙? 虽然上辈子她是有些能耐,但那是普通人经过努力能达到的能耐,她没有异能,没有法术,也没有那些玄之又玄的本事! 这复活去世之人,神仙也不是那么好办? 看着沐清瑜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东方墨晔缓缓地道:“你听说过吗?” 沐清瑜摇头,道:“没有!” 东方墨晔眼里的光华黯淡了些,道:“真没有吗?” 沐清瑜再次摇头,肯定地道:“我不知道这世间是否有神仙,但我没有看到过,也没有听到过!” 东方墨晔道:“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沐清瑜:“……” 东方墨晔不死心地道:“你是怎么成为沐清瑜的?” 沐清瑜:“……” 她斟酌道:“我要说我不知道,你信吗?” 她怎么到这个世界来的,她自己都一无所知。 如果她真有那种复活去死之人的本事,大概就能触到天地之间的玄妙了。 她所生活的地方,百花齐放,思想的接纳度极高,科技高度发展,世界文明不但超越,但是,那些玄妙的,灵异的,也没有杜绝。 她以前断不相信,但她到了这个世界,她本身就是那玄之又玄的即得利益者,这时候再说不信,未免有端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嫌疑。 她自己就足够说明这世间有些事,没看见不代表不存在,没经历不代表没发生! 看着沐清瑜的神情,东方墨晔怔忡了良久,他的目光看向遥远的虚空,他的神色悲伤,似在缅怀,又似沉浸在过去的某段并不愉快的回忆之中,以至于只是站在他的身边,都被一股难以言说的悲伤所笼罩。 过了许久,久到沐清瑜准备开口安慰他时,他喃喃地道:“我给你讲个故事!” 第373章 一个个循环,一次次重复 沐清瑜知道他来自南齐,墨濯商行的总部便在南齐。 对他要讲的故事,她其实并无期待。 因为她很明白,有时候,故事,实际上就是秘密!在自己心里千翻百转,在别人心里一无所知的秘密。 她和东方墨晔,虽然机缘巧合之下有了不一样的交集,但两个人还没有到互相交换秘密的地步。 知道得越多,有时候代表麻烦越多。 她低低道:“并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方便别人听?” 东方墨晔耳聪目明,她这么小的声音,他也听见了,他轻轻一笑,道:“你就当我是在自言自语!” 山风徐来,带来清凉,驱走郁躁,然而,沐清瑜很清楚地看到,他的笑意并不达眼底,因为他的眼底,此时如同幽深的海,还是波翻浪涌,暗流汹涌的海。 “你信这世上有过命的兄弟交情吗?” “信的!” “我的先祖,曾有一个这样的兄弟,他们少年相识,志趣相投,兄弟之间虽无血缘,却肝胆相照,可互相交托性命!” “一个人一辈子能有一个这样的兄弟,那是幸事!” “你说的对!”东方墨晔的声音空远中带着怆然,他幽幽的声音里似有难以纾解的忧伤:“他们生在一个群雄逐鹿的年代,战乱迭起,百姓流离,但凡有志者,无不另寻出路。先祖与他兄弟也生了匡济时艰之志,他们义薄云天,心怀天下,很快拉起一支队伍!” 沐清瑜:“……” 那照这个故事的发展,要么就是一出英雄出草莽,时势造英雄的励志故事,要么就是一出兄弟生嫌隙,利益动人心的人性悲剧故事? 这种故事实在是听得太多,但是,这世间许多的事,不过是一个个循环,一次次的重复罢了! “先祖文韬武略皆出色,成为军队不可或缺的大将和谋臣,他甘心扶助兄弟直登世间男子皆向往的那个位置。他们成功了,新君新朝,先祖被封为大将军,总管天下兵马!新君许诺,兄弟俩永不背弃,富贵荣华共享!” “他们做了一辈子的好兄弟,哪怕朝臣多方谋划污蔑,想将大将军拉下马,但有新君的信任,大将军得以寿终正寝!” “然而,一辈子的兄弟,到了他们的后辈,没有共同经历过那样的生死,没有曾一起匡济天下的肝胆相照,他们的后辈,到底还是疏了。” 沐清瑜看着远处的那一片悠悠飘远的白云,其实这已经很好了,至少,他们那一辈,兄弟之间并无猜疑! “第三代往后,兄弟之情不在,有的,只是君臣,仅仅只是君臣!”东方墨晔的声音低了几分,说不清是怅是惘:“到了我祖父那一代,皇上有几个能力相当,且都野心勃勃的儿子,我祖父是太子的同窗伴读,他在太子危难时,以自身相替,让太子逃出兄弟的算计。太子成功登基,祖父对太子的救命之恩,使得先祖那代的兄弟之情得以延续。” “皇帝让祖父的儿子与六皇子同窗读书,希望像他与祖父一般,成为过命交情,可以以命相付的兄弟!历代皇室,但凡有几个出色的儿子,总免不得要上演一出兄弟阋墙的戏码!父亲这一辈,仍是没有幸免。六皇子在几个皇子之中脱颖而出,引来他的皇兄们的忌惮和嫉妒。” “他的两个皇兄设计在六皇子领命出京赈灾的路途中下手。我的父亲得到消息,千里奔袭前去相救。在六皇子身边护卫几乎死尽,孤立无援时,父亲赶到,身陷重围的六皇子脱逃无望。父亲献计以暗卫金蝉脱壳,让六皇子脱离险境。六皇子养好伤回到京城,将算计他的皇兄们除掉,成为太子。待他登基之日,我父亲被封为镇国大将军,掌全国兵马。” 谷讲 “我父亲原本以为,这将又是一起如先祖和先太祖皇帝一般的兄弟不相弃,君臣不相疑的佳话。可谁料,几年后,一场从天而降的谋逆帽子突然扣在了父亲的头上,满门抄斩,九族尽诛!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有很长时间,我一睁开眼,眼前不是母亲温暖的怀抱,而是尸山血海!” “父亲没有善终,举家被灭,这早在我先祖追随先太祖时便该想到这个结果,狡兔死,走狗烹!不懂得急流涌退,落得这样的结局也是必然。报仇不是我的执念,我唯一念的,是我的母亲!她那么温柔,那么善良,那么那么疼爱我,我多想再见她一面……” 声音渐低,似被风吹去。 他转过头,却惊讶地发现沐清瑜早就不在身边了,她在很远的地方。 远到即使有顺风送过去,也绝对听不到他的话! 东方墨晔:“……” 他和她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中间隔着遥远的距离,她挥着手,指着山下某处扬声道:“你看,那里好大的一片花!” 东方墨晔在原地站了片刻,突地摇头轻笑,身形略起,飘逸如云,落到沐清瑜的身边。 从她那边往山下望去,在山坳某处是一片谷地,那里果然有一片花,浅紫色的,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其花瓣若兰,但却不是兰,其叶形如牡丹,但又不是牡丹。 如果只是零星几朵,虽清秀但不足以让人驻目,但这里是一片,开得极是绚丽灿烂。 他问:“你听到了哪里?” 沐清瑜道:“仅仅只是君臣!” 她不需要再听,世间再坚固的兄弟情,朋友义,能保的也就这两个当事人,却保不了他们的后代继续维持下去。 何况,君臣,父子,兄弟…… 只要涉及了那个皇位,历来发生了惨案还少吗?围绕的阴谋还少吗? “为何不听?” “每个人都该有秘密!有些秘密,在没想好的时候,不要对人说!”沐清瑜看着他,认真地道:“因为话说出来,就收不回去了!” 东方墨晔默了默,他认同地点点头,道:“你说的对,是我急躁了!”他看着身侧的少女,声音放缓,轻且柔:“谢谢你!” 他的秘密,的确不适合对人说。 如果被人知道了,他只有两条路。 要么,那个人能为他所用! 要么,那个人,去死! 第374章 白渊山,玉鼎学宫 东方墨晔默默地抿抿唇。 他有着世间最英俊出色的相貌,有着世人难以企及的智计,也有着常人难以达到的自控能力,又有着那样的出身和经历。 从小,他就冷静得可怕,自控得惊人。 只因为她可能是那个可以达成他心愿的人,多年的苦思瞬间就让人失控,在那一刻,他不是运筹帷幄,多智近妖致的墨濯商行少主,也不是京城里那个让达官贵人,皇子王爷们争相拉拢的对象! 他就是一个思念亲人的无助孤儿罢了! 沐清瑜之前说的,他没有全信。 他所说的话,沐清瑜虽然没有听,但是,那也是他有倾诉感觉的第一人。也就是说,直觉里,他竟信任她!所以,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愿意亲近她一些。 只要她足够聪明,不会踩到他的底线,他不会介意帮她一把。 如果踩到他底线,任何人,他都不会容情! 东方墨晔不再执着于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这让沐清瑜也松了口气。 东方墨晔指着那片花道:“那片山也是你的吗?” 沐清瑜想了想,不太确定,道:“我得回去看看地契!” 东方墨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之前的建议,你尽快做决定,这段时间进展顺利,过不了多久,盐矿便可开采了!” 沐清瑜道:“好!” 有钱不赚王八蛋,虽然这事诸多不合理,东方墨晔未免对她太好了些,但没必要为着一点怀疑,便将赚钱的机会拱手推出去,左右若是有盐矿,一样是和他合作,到时候多让一分利就是了。 东方墨晔目光落在东南方向,博白山连绵远去,他缓缓道:“那边是与博白山相连的白渊山,山上,是皇家寺院白云寺!” 沐清瑜心中本能的对寺庙有些抗拒。 她经历了玄之又玄的事,如今东方墨晔想请她帮忙的,是更玄且她做不到的事,而世上若论与那些玄乎的事最有缘的,不正是寺庙吗? 东方墨晔见识过人,思想和别人不一样,没有把她当成异类,这是她在他面前不否认的原因。 但是别人未必会有东方墨晔的气度,所求也未必一样,若是她的身份传出去,被人架在柴上烧也是有可能的。 自然是离这样的地方越远越好。 东方墨晔又道:“白渊山山腰处有个尼姑庵!虽不如皇寺,同样香火旺盛,据说,庵中最灵验的,是姻缘签!” 沐清瑜:“……” 她略有些奇怪地看了东方墨晔一眼,这种没有话题尬聊的感觉,她能在地上抠出一个二进宅子了。 东方墨晔明显心不在焉,她善解人意地道:“既然和东方公子之间的合作已经达成,接下来的细节,还需好好详聊。我知道公子这边,定会派人前来。劳公子今日带我走这一趟,现在,我们回去!” 东方墨晔道:“也许我们可以看一下白渊山那边,是否也和博白山一般!” 谷瀬 沐清瑜摇头笑道:“白云寺是皇家寺,白渊山是皇家的山,别人想买也买不到的。即使里面有宝贝,那也是皇家的宝贝!” “那也未必!” 沐清瑜看他,他轻轻一笑:“这世上,只要有利益,就有买卖。虽然白渊山是皇家的山,但是,那么大一片山,买个几十亩,也未必办不到。” 他突然的豪情壮志让沐清瑜也不禁笑了笑,当财富积累到一定的程度之后,财富真的可以通神吗? 她还没表达怀疑呢,东方墨晔却摇头而笑:“我突然想起,玉鼎学宫也在白渊山,这山,是买不得!” 这个沐清瑜知道,白渊山共有三座山峰。 正南那座峰顶,是皇家寺庙白云寺! 右边那座峰顶,便是玉鼎学宫。 两峰相连,但相隔却很远,中间是断岸,上山的路径也不一样。 外人怎么会想到,京城三大学宫排在第二的玉鼎学宫,不像霁云和宁阳两座学宫,建在京城之中,却是建在京郊的山上? 霁云学宫东夏第一,但论建成历史,可远不如玉鼎学宫,玉鼎学宫据说已经有五百年历史了,比东夏建国还要早。 而玉鼎学宫所在的山峰,是白渊山最高的山峰。 皇家寺庙白云寺,所占不过第二峰。 那时,整个白渊山,都是玉鼎学宫的产业。但东夏立国,一朝天子一朝臣,住在白渊山第二峰一个小破庙里的一个和尚,竟然救过东夏的高祖皇帝,高祖皇帝登基,便封了白云寺为皇家寺院,那个原本三餐不继的和尚,一跃成为香火最鼎盛的皇家寺庙住持大师! 白云寺,一扩再扩,而玉鼎学宫最后所占,仅那第一峰了。 据沐清瑜看的那些野史记载,玉鼎学宫底蕴深厚,人才辈出,但却是一个出杂才的地方。 霁云学宫只教文武艺,学成之后,货与帝王家。 玉鼎学宫的只收有一技之长的学生,有的学生会刺绣,有的学生会捏泥人,有的学生会种地,有的学生会雕石像,有的学生精通佛法,有的学生会做房子,有的学生精通机关,有的学生术数出色,有的学生会奇门遁甲…… 总之,五花八门。 入玉鼎学宫者,身份不分高低,技艺不分贵贱,只要学到极处,哪怕农夫之子,照样受所有人景仰;若所学泛泛,难有进步,哪怕是皇子,也一样要低头做人。 当然,玉鼎学宫也传文武艺。 因着玉鼎学宫的学生入仕的没有霁云学宫多,收学生的入门考又奇葩怪异,还地处偏僻,却也稳居第二。 但真正谁是第一,难说得紧! 最最奇特的是,玉鼎学宫设女学,虽然女学生少,那是因为一来东夏女子能被父母允准离家入学的少,二来,那入学考也着实难倒了好不容易能走出家门的女子。 沐清瑜突然想起野史所记中曾提过一句,现在东方墨晔说起,似乎对这玉鼎学宫还挺熟悉,她便问道:“听说自东夏建国以来,女学开了一期又一期,却只空有其名。直到十几年前,才出了一个女学生,通过了入学考,成为玉鼎学宫极优秀的学生之一。你听说过吗?知道那个女子是谁吗?” 第375章 是来搞笑的吗? 沐清瑜对白云寺是没有什么想法,但是对霁云学宫,倒是颇为好奇。 东方墨晔还没回答,她倒是不好意思地一笑,道:“我真是糊涂了,你不是东夏人,必然是不会知道的!” “这个我倒知道!”东方墨晔笑了:“因为我就是玉鼎学宫的学生!” 沐清瑜微怔间,眼睛不由微微睁大,南齐人,玉鼎学宫的学生? 东方墨晔笑道:“是不是很意外,玉鼎学宫有教无类,只要能通过入学考,乞丐也好,达官贵人也罢,他国学子也好,都能在里面学习!” 他顿了顿,才又道:“玉鼎学宫东夏第一个女学生,叫墨兰沁!” 沐清瑜想了想,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以前原身养在深闺,没听过是有可能的。 但自从她翻出竹渺院的院墙开始在外面行走,到现在,她手底下不只是千陌帮,各种消息汇聚在她这里,里面竟然没有墨兰沁这个名字。 “是不是没听过?” 沐清瑜点头。 东方墨晔轻轻笑了一声,那声音带着淡淡的凉意:“没听过是很正常的,因为现在世上已经没这个人了。” 沐清瑜一怔,心中涌起一丝悲悯来,算年纪,应该才三十余岁! 真是天妒红颜! 东方墨晔凉薄的声音随着风继续传来:“她嫁给了你们东夏战神,镇国大将军,顾祈珩。被皇帝以谋逆罪满门抄斩了!” 沐清瑜:“……” 东夏战神,镇国大将军,那人好像是楚昕元的舅舅。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据说楚昕元小时候日子不好过,所以长大了,才会那么变态! 她勉强笑道:“没想到这对东夏的事知道的比我这个东夏人还清楚!” 这着实不是一个什么好的话题。 涉及朝事,那些生生死死,与其说是犯了死罪,不如说是为了当权者的需要。谁是谁非,难说得紧,十几年前的旧事,她不知内情,更没有谈论的必要。 只是那位墨兰沁,可惜了! 甚至他为什么对东夏的事情知道得比她清楚,那更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 他求学玉鼎学宫,学宫虽在山间,但学宫知天下事,学生知天下事,又有什么稀奇? 而她,毕竟来的时间不长,原身那里是完全没有什么有用讯息,有也仅只是沐府生活的点滴,对外间的事,着实可以算是一无所知了。 两人看着远处的花海,一时都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沐清瑜道:“该看的也看过了,我们下山!” 东方墨晔点点头。 两人正要转身离开,突然,一道强厉的劲气突兀地向两人攻来。 劲气之中,还带着一股腥臭的味道。 东方墨晔一惊,沐清瑜也有瞬间的纠结。 闻着这空气中的腥气,不用想,也能猜到是谁在暗中偷袭。 必然是那个胆小又怕事,狠毒又多疑的李惊风。 谷蜚 但沐清瑜这个身份是不会武功的,那天晚上缠斗那么久,她只要使出武功来,李惊风就能认出她来。 那她青鱼这个马甲穿不住,沐清瑜这个身份也永无宁日了。 最关键的是她现在打不过,所以旦她的身份被识破,等待她的结果是什么还真不好说。 电光石火之间,东方墨晔应该也想到这一层,他衣袖一挥,将沐清瑜推到一个安全的位置,自己也侧身跳开。 李惊风阴冷的声音响起:“臭小子,差点上了你的当,还什么隐世宗门在外行走的弟子,什么巅峰高手,离超凡临门一脚!我呸!” 东方墨晔衣衫飘摆,山风本来很大,他的衣裳更是猎猎作响。 他冷冷的目光落在李惊风那张鸡皮老脸上,神色漠然,淡淡地道:“何来上当一说?” “呸,你小子还想在本座面前装模作样?”李惊风冷声道:“你刚才说的话,那丫头没听到,本座可听得清清楚楚!” 东方墨晔:“……” 大意了! 不过,他也不慌,只是冷眼看着李惊风,道:“你听到的就一定是真的吗?” 李惊风一怔,他今天听到的关于东方墨晔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消息。 马车上,两人的谈话之中显示,东方墨晔是隐世宗门的弟子;而刚才他在山下不远处,顺风听到的,却完全不同,他只是个家族被诛的余孽! 他甚至还可以去南齐找一找,这小子是不是在那边的悬赏榜上。说不定还能拿一笔赏金。 毕竟逆贼余孽这个身份也是挺值钱的。 但那小子神色太淡定了,眼神也太平静了。甚至他的眉眼之中还有淡淡的讥诮,用看傻瓜一样的眼神看着李惊风。 这让李惊风心里又没底了。 他眼珠子骨溜溜的转动,在是继续打一架,还是逃走之上犹豫不决。 也难怪这个人能活这么长,这种耗子一样的心态大概就是他长命的关键。 他慢慢直起身了,道:“小子,就算你是隐世宗门的弟子,本座在这里把你杀了,也没有人知道!” 他眼里,东方墨晔是个硬茬,至于沐清瑜,那是完全忽略不计的。他只要顺手一下就能把人抹杀,自然就没有把她计算在内。 他终于决定出手了。 他的掌心一片暗红,那是毒掌蓄力已成的颜色,那天夜里,沐清瑜没有见,只能闻到他掌心不断散发出来的腥臭气息。 此时,山风吹来,沐清瑜虽然不在上风,仍然能闻到那些气息。 她急忙拿出一个小瓶,倒了药丸塞进嘴里。 那是她针对李惊风这毒掌研制出来的,但是,这并不是完成品,药效还不足,只能勉强抑制。 她想将这药瓶扔给东方墨晔,但是有李惊风虎视眈眈,怕是不能成功。 此时三人的站位就好像一个三角形。一个角去往另外一个角度距离都不近。 不生杂草的土山包,大概是第一次有江湖人会把这里当战场。 李惊风动手了。 这时,东方墨晔却从袖中拿出一个剑柄。 那剑柄上嵌着宝石,十分精致。 李惊风的掌已到,他看着那个剑柄露出冷笑。打斗的时候,一个光秃秃的剑柄拿出来是来搞笑的吗? 第376章 一定鲜香味美 然而,自负的李惊风万万没有想到,那光秃秃的剑柄,突然之间绽放出耀眼光芒。 那里竟然吐出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 那剑刃迎着他的掌心就直刺过来。 毫无预兆,却快如惊雷。 想一掌将东方墨晔拍死而没有留手的李惊风此时收势不及,只觉得掌心一疼,那天的事又重演了。 他的掌心又被那柄一剑刺穿了一个洞,鲜血冒了出来。 而东方墨晔迎面正对他的掌风,虽然没被这一掌击实,却也被打飞出去。不过,借势向后飞掠,然后稳稳地站在地上。 手中的剑寒光闪闪,那剑身薄如蝉翼,泛着银白的光泽。 沐清瑜都要惊呆了。 还是冷陨白铁,这个呢人是找到了冷陨白铁矿吗? 而且,不论是那个扳指,还是这柄剑,制作都十分的精巧,不是一般的能做成的,至少也得宗师级别的巧匠! 李惊风受了一剑,虽然将东方墨晔给拍飞了,但东方墨晔后退的姿势很优美,掩藏了他被掌风扫中的事实。 李惊风眼珠子转动得更快了,他在心中衡量。 最后,他眼底现出一抹厉色,快速的点了手掌上的穴道,阻止血液流出来。然后跃起,飞速击出三掌。 那三掌掌势繁复,在空气之中支起一张腥臭的网,铺天盖地的向东方墨晔罩过去。 山顶那么大,山风一直在吹。 可是那股腥臭的气息就好像凝结在一起不散,到底是巅峰高手,李惊风是有真本事的。此时他动了杀心,倒不像之前老鼠一样瞻前顾后了。 开始迅速追击,出手也越发的凌厉,强劲的内力带动呼呼的掌风,和着猎猎的山风,这个山包上好像被狂风笼罩,被腥气笼罩。 李惊风狡猾之极,而且十分谨慎。没有把握的时候,他做低伏小,谄媚讨好。对着东方墨晔一口一个小友的叫着,态度好极了。 所以这个人身上血债累累,死在他手中的无辜者至少也有百多人,他竟然没有落入官府的眼中,也没有上悬赏榜,甚至江湖中都很少有人知道有这号人物。 便是因为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要把对方除掉,甚至连目击者都一个不留。没有人泄露他的消息,那就没有人知道是他作恶。 他的恶事自然就传不出去,一直逍遥法外。 现在他感觉东方墨晔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强,而沐清瑜更是可以忽略不计,只要他出手利落,然后毁尸灭迹。那么不论东方墨晔是隐世家族的历练子弟,还是家族被灭的将门余孽,都没有关系。 会有人知道是他动的手,那自然不会有人把这份仇记到他的头上来。 既动了把东方墨晔和沐清瑜都除掉的心思,他便全力以赴了。 一红一灰两个身影缠斗在一起,掌风和剑光都让人不能忽视。 掌风中的红色轻雾越来越浓密,把东方墨晔整个罩在其中。 而冷陨白铁剑光闪烁,光华流转,像天幕之中的闪电一般。 打斗中的两个人,都很是心惊。 谷砱 李惊风虽然第一时间就被刺穿了手掌,但他并没有在意。像他这样的人,手上的这种轻伤甚至丝毫不影响他的行动。 他以为最多几十招就能把面前的小子拿下来。 可谁知道现在已经一百多招了,那小子手中一柄剑,指东打西,剑光如匹炼,剑气森寒,剑招凌厉诡谲,变化多端。 虽然他自觉比对方强,可一时却拿不下。 而东方墨晔也很吃惊,他天姿卓绝,苦练武功,本以为这世间已经少有敌手。但这李惊风,老鼠一样的李惊风,只是一双肉掌,连武器都没有出,却能隐隐压他一头。 如果不是他的莹风剑造化精巧,出其不意先伤了对方手掌,对方是不是所展现的实力还要更强? 不过一会儿,两人以快打快,已经对战两百多招,周围的空气都因为两人打斗而压抑且扭曲。 东方墨晔全神贯注之中,偶然侧目,突然看见一个浅蓝的身影在另一边快速的走动。 不,应该说她在那里绕圈! 他恍然想起,刚才光顾着和李惊风对战,几乎都忘了,沐清瑜还在山顶。 是因为担心他却又帮不上忙,所以急着绕圈吗? 他喝道:“你先走!” 他知道,她不会用沐清瑜这个身份动武,那她在这里也帮不上忙。此时山包上,李惊风内力劲风所激出的浅粉色毒雾已经越来越浓,都要把整个山顶罩进去了。 但就这么一分心的瞬间,他的衣袖被李惊风的掌风切下一块。 李惊风阴冷地冷笑,道:“呵呵,两个娃娃都把命留在这儿,你们的血,年轻鲜嫩。想必又甜又香,正好满足本座的胃口!本座要把你们的血吸干净,一滴不剩!” 说着,他被自己描绘的美好想像舔了舔嘴唇,好像真的喝到了鲜美的血液一般。 之前他手掌被东方墨晔的剑刺穿,他抓了两个人,喝了他们的鲜血,很快就恢复了。 现在他的手掌也受伤了,眼前正好有两个人。 东方墨晔剑光如匹,他是许多人景仰追随的少主子,少东家,少……但他经历过尸山血海,经历过重重追杀,经历过腥风血雨,经历过这世间最惨烈最残酷的训练,心里涌动着的,既有冲天的仇恨。也有对慈母的一片深沉思念…… 已经很少有人来威胁他的性命,更别提在他面前大言不惭的说要吸光他的血。 他杀不了李惊风,但是要走,李惊风也留不住他。 但沐清瑜在这里,他若走了,她必死。 她若死了,那他对母亲的思念,就真的只能是一片追思,再也没有半点希望能见到和重温了。 他再次喝道:“你快走!” 沐清瑜抬起头,她手中握着一块石子,在李惊风的双掌舞出诡异重影,向东方墨晔步步紧逼的时候,她扔了出去。 那石子带着风,直砸向李惊风的脑袋。 东方墨晔惊道:“不可!” 此时李惊风全身都被内力笼罩,那扔出的石头,不但不会伤到他,反倒会以更大的力量反弹回去! 第377章 是有什么魔力吗 李惊风看见石子,只冷冷哼笑,此时回转过去,和刀剑无异,而且更快一倍,必能将对方打得头破命亡! 本来想让那小丫头多活片刻,但她自己找死,可怨不得人! 那小石子就那么向着两人内力笼罩,杀气腾腾,如同形成一个独立空间的地方飞去。 东方墨晔阻止不及,李惊风冷笑连连。 然而,让人意外的事发生了。 那石子竟然穿过了两人的劲气笼罩,穿过了被内力封锁般的绝对空间,咚地一声,落在了李惊风的头上。 李惊风先是大惊,接着是大怒。 那小石子似乎不带内力,但是石头砸脑袋,还是有些疼的。 东方墨晔也惊呆了,那小石子是有魔力吗?完全不可能的情况,在眼前发生了。 就在东方墨晔懵逼的时候,李惊风已经恨极,整个人飞扑而起,向着沐清瑜的方向冲去,人在空中,五指箕张,冲着沐清瑜的脖子就抓过去。 他被气得狠了,连东方墨晔都没想先对付,本来是想先把东方墨晔杀了,再去杀那个小女子的,但既然那小女子找死,那就满足她! 东方墨晔明白李惊风的意图,身子一转,手中的剑向李惊风刺去,但是他已经落后,即使赶到,李惊风一定已经抓住了沐清瑜的脖子。 沐清瑜冲东方墨晔道:“别过来!”说话间,手中另一颗石子又对着李惊风砸过去。 这简直是赤果果的挑衅,李惊风眼里的杀机几乎凝成实质,如果说刚才他是想一把拧断沐清瑜的脖子,此刻他不这么想了,他要把人抓住,然后狠狠的折磨,折磨到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再杀掉。 一只蝼蚁,居然敢用石子砸他。 不知死活! 他伸手一挥,想把那石子拍开。 可是又一次让他意外的事情发生了,那石子上面分明没有带着任何的内力,只是本身的重量。 李惊风这一掌足以把那石子拍成粉末,可是那石子却动也不动的,继续朝着目标前进,“咚”地一声,再次砸在他的脑门上。 东方墨晔原本以为沐清瑜叫他别过来,是为他争取时机,让他先走。 他不会扔下沐清瑜先走的。 但此时的情形,却让他有些懵,那个小石子是有什么魔力吗?居然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砸中一个巅峰高手。 即便是他想要做到,在李惊风全力戒备的情况下,也不容易。可是,沐清瑜不但做到了一次,还做到了两次。 此时,她已经成功地挑起了李惊风冲天的怒火,李惊风的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此时,他的手离沐清瑜的脖子也很近了,不到半尺的距离。 那白生生的,娇嫩的脖子,哪怕经得起那瘦骨嶙峋,枯瘦有如鸡爪般的树皮老手的一握之力? 东方墨晔追赶不及,此时心中震颤,如果沐清瑜死了,那他要怎么办? 这种感情,无关男女之情,可是,他对她的担心,丝毫不少。 他此时的惊慌和担心,也丝毫不少。 他死死地盯着,希望出现奇迹。 沐清瑜不要死,她不能死! 谷潐 她若死了,他就再也见不到想见的人了。 哪怕仅仅只是一点点希望,哪怕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办到,可是,靠着这一点点希望,他亦能让心中生起无限的期待来。 但若沐清瑜有事,再多的希望,再多的期待又有什么用呢? 他所期盼的奇迹,竟然真的发生了。 他看见,在李惊风裹胁着内力的惊人一抓之下,沐清瑜的脚下动了,她的步伐十分诡异,好像只是退了一步,又好像退了许多步。也许她不是在退,而是迎了上去。哪怕在东方墨晔这般的高手眼底下,都没能看清楚她脚下的步伐前进后退的轨迹。 但是,李惊风的那只枯瘦的鸡爪,却几乎是擦着沐清瑜的脖子过去了。 他抓空了。 不止东方墨晔吃惊,李惊风也吃了一惊。 他仔细观察过,这个少女根本不会武功,她的气息分明只是普通人的气息,为什么竟然能避开他的雷霆一击? 他不死心,再次伸出那只枯瘦的鸡爪,向沐清瑜抓去。 沐清瑜又退了,她退了好几步,李惊风岂容她退? 她退开,他便步步紧逼。 这么一来一去,他竟然被带动着追随着沐清瑜的脚步走了好几步。 这时,沐清瑜脚下的步伐又诡异起来,看着是在前进,似乎是在后退,她裙裾飘扬,在山风之中扬起了一朵花。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她轻飘飘的步伐,却让李惊风对她一筹莫展。 她对东方墨晔跑过去,拉住他的手臂,道:“快走!” 东方墨晔被她拉着离开,他心里不抱什么希望。毕竟李惊风会追来,以他的身手,东方墨晔一个人能跑,但是和沐清瑜两人,却是跑不掉。 不过,能跑一段是一段。 东方墨晔下意识地回过头,她惊讶地发现,李惊风并没有追过来。 李惊风就在刚才和沐清瑜缠斗的地方,在那里……绕圈? 他不时打出一掌,又挥出袖子,还冲着空气中喝骂,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可他好像没有看见东方墨晔和沐清瑜跑远了。 东方墨晔吃惊地道:“那老怪物是怎么了?” 沐清瑜也回头看了一眼,笑了笑道:“他被困住了。” 东方墨晔:“……困住?” 沐清瑜轻松地笑道:“看见那些石头了吗?” 东方墨晔当然看见了,之前,沐清瑜在那里转圈,搬着石头,又折着树枝,还抓着枯草,似乎很忙碌,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他当时以为沐清瑜是太过着急所以无意识的举动,现在看来,居然是大有深意? 他不确定地道:“阵法?” 沐清瑜笑了,点头道:“对,阵法!” “所以之前你完全没用内力扔出的石子能够砸中了老怪物,就是因为这阵法的力量吗?” 沐清瑜大大方方地道:“对,我站在阵心,扔出的石子有阵法加持的力量,能突破你们的内力劲气。不过没有什么力道,只是用来干扰目标!” 第378章 终究是错付了 东方墨晔眼眸深了深,这阵法,挺神奇的。 他自然听说过阵法,阵法有困阵、杀阵、迷阵…… 这些阵法和用于打仗的军阵不同,而且布置起来不是用人布置的,只要借助外物,一花一木,一土一石,都能成阵。 可是布阵的人却必须懂得奇门遁甲,五行八卦,易经术数…… 眼前的少女,不但有商业头脑,有不错的武功,有独立的个性,竟然还会阵法? 从很早很早之前无意中的第一次遇见开始,他对她就比别人多些关注,也派了人打听关于她的所有事,甚至自己亲自观察。 也正因为这样,他才很肯定的确认她不是沐明远的女儿,那个深闺养大,被冷落被虐待,懦弱胆小的沐清瑜。 他才生出希望,希望借助她的力量让他能重见亲人。 这个少女,似乎比他了解的更神秘,更神奇。 他不动声色地道:“这是你自己带过来的天赋技能吗?” 沐清瑜:“……” 天赋技能? 不过是上辈子苦修习来的技艺而已。 她嘿然笑笑:“我从小养在深闺,无人关心,也无人在意。好在院子里面有很多书,我自己胡乱的去看,倒是学了不少东西。” 东方墨晔眸光深了深:“是吗?” 她还是没有承认她不是沐清瑜,她将自己会的一切推给在深闺看书所学。 反正在沐府的偏僻院子里住着的时候,孔宜佳不想见到她,沐明远也不想看见她,下人们更是轻慢她。她就是天不出门一次,也没有人会过问一句,除了沐蔓琪沐雍姐弟想起她要去欺负她时,几乎无人踏足她住的地方。 也就没有人知道,她在那破落又偏僻的院子里,到底是在看书学习,还是在虚度时光! 她真聪明! 东方墨晔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因为他知道,即使他问了,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他只是道:“那阵法能把老怪物困住多久?” 沐清瑜道:“可惜材料有限,只是布了个简易的,最多只能困住他两个时辰。不过两个时辰足够咱们回去了!” 她看东方墨晔,从袖中拿出那个小瓷瓶,道:“解毒的!吃两颗。可能用处不是很大,但能抑制那老怪物的毒。” 东方墨晔道:“不用!” 沐清瑜有些着急:“你和那老怪物缠斗那么久,他的掌风中是有毒的。我离得远都觉得头昏目眩,你定然吸入的比我多。不抑制一下,我们走不回城!” 东方墨晔感受到她的关心,心中微微一暖,道:“我百毒不侵!” 沐清瑜:“……” 好,终究是错付了! 人家身负顶级装备打boss,自带免疫,她这普通红蓝药,的确是不够看! 两人顺原路返回,东方墨晔吹了一声口哨,之前放在山中的马儿便自动跑过来,喷着响鼻,出现在两人面前。 两人翻身上马回城。 东方墨晔提醒道:“今天你的这个困阵算是彻底惹到了那个老怪物,只怕他会去找你麻烦!” 谷谦 沐清瑜道:“这本来就是我的麻烦!你已经替我挡了几次,如果他要找我,就让他来!” “小心些!”东方墨晔顿了顿,道:“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可去四海楼找大掌柜周长平,或是去宵香阁找兰绡传话。” 沐清瑜道:“多谢!” 进城之后,两人便分道扬镳。 沐清瑜没有告诉东方墨晔,李惊风至少有一两个月不能来找她麻烦了。 因为困阵之中,她动了些手脚。 李惊风那血焰毒炎掌不是毒吗?那她也叫他尝尝毒的滋味。 当然,巅峰境界的老怪物,即使是人间至毒之物,也不能轻易夺走他的命,但让他为了解毒多耗些时日,不去为祸人间,凭沐清瑜的医术,还是可以办到的。 她会抓紧时间研制出能解李惊风毒掌的解药,同时,也要想想,在面对李惊风时,该怎么自救! 她不能一直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而不论是青鱼还是沐清瑜,显然都摆脱不掉李惊风这个老怪物了。 那就积极应对,积极的去想应对的办法好了! 此时,京城皇宫。 昭庆宫中,德妃已经醒了。 楚景弦跪在德妃床榻前,眼睛布满红丝,低垂着头,声音喑哑地道:“母妃……” 德妃虚弱地看一眼跪地的楚景弦,苍白的脸色带着几分迷惘,道:“这是怎么了?” 楚景弦道:“母妃吃了儿臣带来的食物,中毒了!” 德妃皱了皱眉,眼里闪过一抹厉色,沉声道:“本宫的宫中,竟有这般狗胆包天之人?徐嬷嬷,是谁?” 楚景弦惊讶地抬起眼,他在母妃的榻前请罪,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那是因为他觉得这件事他的确是难辞其咎。 就算母妃要怪罪他也是正常的。 如果母妃因此而怀疑他,从此母子生份,那也是他的缘故。 但是德妃竟然连想都没有想过是他投毒? 那边站在床尾的徐嬷嬷也眼神复杂的看了楚景弦一眼。 楚景弦哑声道:“母妃,是儿臣带进来的食物!” 德妃摸着他的头,道:“傻孩子,任何人都可能对母妃下毒,但你不会!从小到大你就聪慧机敏,很多东西不是你得不到,而是你不想要。吃食早你带进宫来的,有毒你第一个脱不了干系,这么明显的事,要是母妃都看不透,那本宫也不配你唤一声母妃了!” 徐嬷嬷在一边抹了抹眼泪,之前娘娘突然中毒,她都怀疑过七殿下,现在听娘娘这么一说,可不是吗? 七殿下对娘娘下毒,于他有什么好处? 七殿下只是个纨绔王爷,又不像其他王爷那样想要的多,他一向纯孝,又怎么会害娘娘呢? 她果然是老糊涂。 楚景弦红着眼眶道:“母妃,儿臣不在意会不会被误解?也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但是这毒,伤损母妃的身体,确是因儿臣之过!” 德妃虚弱地笑了笑,道:“既然有人动了这个心思,今天没动手,以后也会动手。是母妃自己没人肃清宫中别人的眼线,你也不必太过自责!还好,今日你在,若不然,母妃恐怕已经不在了,所以你该庆幸!” 第379章 不与疯子计较 这句话皇上也说过。 但没想到德妃醒来说的也是同样的话。 他哽咽:“都是儿臣不慎,才让人有了可乘之机。母妃,不论这个人是谁,儿臣都会把他揪出来,为你报仇!” “你不要去报仇!”德妃轻轻摇了摇头。 楚景弦抬起眼。 德妃伸出手,道:“傻孩子,别跪着了,起来!” 楚景弦起身,那边徐嬷嬷立刻搬来一把椅子,让他坐下,自己退开好几步,让母子俩好好说话。 德妃温声道:“你不去争,是为了母妃。母妃知道,你是真心把母妃当亲生母亲的,母妃亦将你当成亲生儿。不会有儿子给母亲投毒,母亲也绝对不会怀疑自己的儿子!做母亲的,更不愿儿子将什么过错都自己扛着,这本不是你的错!” 身为皇子,又不蠢不笨,谁会对那个位置真正毫无想法,之所以不去肖想,还告诉所有人他不想,是不想给身边人招祸! 她明白,所以,当身边服侍多年的老嬷嬷突然失言,她便寻了个由头,让那嬷嬷出宫去了。 她身边,不能留任何不安定因素,因为她也不想给楚景弦招来杀身之祸。 但是,哪怕她已经第一时间送走了老嬷嬷,还是有了今日之事。宫中那些人的手段,比她想像中的更加无孔不入。 “本宫中毒,想必你父皇来过了?” 楚景弦点了点头。 德妃道:“既然他来过了,想必也将彻查之事交给了别人在办?” “交给了江翌!” “江统领为人方正,不会偏倚,既然是他办,你就不要管了!” 德妃看着眼睛红红,隐有泪光的楚景弦,低低地道:“弦儿,不要去查,不要报仇。那些人疯啦,让他们去疯!咱们不与疯子计较,啊!” 楚景弦低声道:“是!母妃!” 她不让他去计较,不是说对方是疯子,正常人不与疯子计较,而是担心他。 会对母妃动手的,无外那几人,那几人不论是在朝堂中的势力,还是在父皇心中的地位,都要比他强得多,母妃是担心他因为这件事,招来不好的后果。所以,她宁愿自己受委屈! 可是凭什么他们母子就要成为别人的棋子?就要成为别人争权夺利的工具? 他们的命不是命吗? 楚景弦心中有一股恨意悄然升起。 他只想做一个闲散王爷,什么都不去管,每日诗酒风流,赌场欢快,赏花赏景赏秋月,只做一个富贵闲人。 可是,他都已经退到这个程度了,还有人要把目光瞄向他,这是觉得他软弱好欺吗? 动他可以,借他的手动他的母妃,绝不行! 德妃看着不说话,眼底翻腾的楚景弦,知道自己的话并没有打消他的想法,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弦儿,母妃知道你心里委屈,有郁气难以消散,更是不忿不甘,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什么都没有,真要和他们动手,不过是给他们送人头!” 谷砀 楚景弦:“……” 他低低地道:“母妃,我懂你的意思,我不会鲁莽行事的!” 德妃轻轻地道:“不用觉得这件事是你的错,也不要因此做冲动的事。母妃只有你一个儿子,只想你快乐平安,多余的东西,母妃不奢望,母妃觉得现在就挺好!你明白吗?” 楚景弦低低地道:“我明白!” 德妃点点头,道:“天快要黑了,你快出宫去!” 除非特殊情况,宫内外男不得过夜,哪怕是皇子也不行。 楚景弦低声道:“母妃保重!” 德妃努力地露出一个笑意,道:“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江翌会给本宫一个答案的!” 楚景弦离开了,徐嬷嬷过来服侍德妃,扶她躺下,她心疼地道:“娘娘,你受苦了!” “御医怎么说?” 徐嬷嬷低声道:“御医说这毒损了娘娘的身体,娘娘的身体怕是以后要不好了!” 德妃轻嗯一声,道:“此事弦儿也知道了?” 徐嬷嬷点点头,道:“是七殿下派人叫来御医,御医说,要不是七殿下对娘娘用了特殊方式处理,等到他们来,娘娘只怕已毒发不治!” 德妃眼神晦暗:“她们这是想要本宫的命啊!” 她看着某处,声音清浅,却有着透骨的寒意:“徐嬷嬷,你说,是不是本宫平日里与世无争,她们便觉得,本宫真的一无是处了?” 徐嬷嬷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她知道娘娘怒了,她轻叹了一声,道:“娘娘,如您劝七殿下的,这些年,您不与人相争,所以身边无人;她们不同,她们身边人手充足,娘娘受了委屈,可这委屈,只能请陛下帮您讨回来了!” 陛下两个字让德妃唇角掠过一丝讥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那得多无奈才出此下策?把希望寄托在那个男人身上,那得多愚蠢才会真以为他能帮她讨回公道? 不过这话她没有对徐嬷嬷说。 她只是轻轻叹息:“本宫只是担心,弦儿会觉得这是他的过错,会跟自己过不去!那孩子孝顺,好心办了坏事,心里不定有多自责!嬷嬷,你去办本宫办一件事!” 出宫的楚景弦,在宫门处神思恍惚,他兴冲冲而来,失魂落魄而归,更多了满心恨意。 这时,一个公公飞快地跑出来,见楚景弦要上车离开,他忙叫道:“七殿下,七殿下,留步!” 楚景弦回过头,只见太监小秦子飞快地跑过来。 皇上身边有两大太监,刘公公,李公公,刘公公有徒弟小秦子,李公公身边有干儿子小李子。这两小太监平日里做些跑腿的活,但是,他们也是能直面圣颜的。 楚景弦停在那里,小秦子跑得气喘吁吁,道:“七殿下,皇上召你御书房觐见!” 楚景弦没有说什么,跟着小秦子前往御书房。 宫门九重,既是皇上急召,楚景弦没有坐步辇,他脚步飞快,把小秦子都远远甩在身后。 楚景弦到御书房时,就看见江翌,他立刻冲到江翌面前,急切地道:“江统领,是不是已经有了结果?” 第380章 是我下的毒 过去大半天了,江翌若是使出手段,要查出结果,也不是什么难事! 江翌看着他,神色晦暗不明,没有开口。 皇上咳了一声。 楚景弦知道这是父皇在警告他不要殿前失仪,他对皇上行礼道:“父皇,您召儿臣,是不是江统领已经查出了事情真相?是谁要害我母妃?” 皇上不答,声音和悦地道:“今日的事,吓坏了?” 楚景弦眼睛微红,道:“父皇,母妃一直待儿臣如同亲生,儿臣亦敬爱母妃,如今母妃因儿臣遭遇这无妄之灾,儿臣恨不能身受!” 皇上瞥他一眼,道:“既如此,以后还敢将宫外吃食往宫里带吗?” 楚景弦低垂着头:“不敢了!” 他之前吃着好吃的,觉得不错的,便会带一份给德妃,一直没有出事,但这次,却出了大乱子。 “能被你带进宫来的,想必是你认为好的!你说是你朋友所烹制,所以并不是外间酒楼点心铺买的?” 楚景弦低声道:“是!” “你那个朋友,是谁?” 楚景弦抬起头,不太明白皇上为什么有此一问。 皇上淡淡地道:“是裴家那丫头?” 楚景弦又怔了怔,裴家? 皇上的声音似从幽暗之处传来:“你在府中,被裴家那丫头的侍女叫到宅子里,停留半个时辰,便提了食盒进宫,朕没说错?” 楚景弦睁大眼睛,父皇派人查了他? 父皇为何要查他? 他还没想明白,皇上威严的声音响起:“江翌,裴家外孙女沐清瑜假借吃食,谋害皇妃,其罪当诛!你带人将人抓去,送交京兆尹,叫纪域严查!” 楚景弦惊声道:“父皇!” 不对,他都已经明明白白的说过,吃食带进宫里的时候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那个牙齿之中藏毒的大宫女。 可是现在父皇却避过所有的细节关窍,直接将这件事按在沐清瑜的头上。 为什么? 江翌道:“是!” 楚景弦急道:“父皇,儿臣很确定,毒不是沐清瑜下的,儿臣带进宫时,吃食没有毒!是在母妃的殿中被人动了手脚!” 皇上淡淡扫了他一眼,道:“老七,你这是在质疑朕的决定?” 楚景弦目眦欲裂,他万没想到,平时做惯了的事,今天做的时候竟然不但让母妃中毒险些殒命,还把沐清瑜拖下了水。 他心中悔恨莫及,对眼前的事,更是心胆俱寒。 他猛地看向江翌。 江翌和他目光相接,却很快避开目光,大步向殿外走,准备去抓人。 楚景弦猛地跪下,道:“父皇三思,沐清瑜是无辜之人,她不该为此事承担责任!她什么都没有做过,也什么都没有做错!父皇不能拿她问罪。父皇要抓她,不如抓儿臣!” 谷碢 “放肆!”皇上喝道:“沐清瑜无辜?” 他冷笑一声:“吃食是她亲手所做,是你亲手拿到宫中。不是她对德妃下毒,难道是你?” 楚景弦在皇上冷厉的眼神之中,突然明白了! 德妃中毒,必须有人承担责任,如果查那牙齿中藏毒的大宫女,必须要有幕后之人。 江统领已经查出了那个幕后之人是谁? 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报给了父皇。 可是父皇不想制裁那个人,便想找一个人当替死鬼。那做吃食的沐清瑜成了他的最佳人选。哪怕她完全无辜,哪怕她毫不知情。 但这丝毫不妨碍父皇要用她来息事宁人。 毕竟她只是一个民女。 她身后,沐明远已经与她断绝了关系。 梁王已经休弃了她,她也不再是梁王妃。 而唯一疼爱她的外家裴府,连爵位都不能继承,又能给她提供什么样的帮助和庇护呢? 所以无权无势无人庇护的沐清瑜就该死。 为什么会这样? 楚景弦猛地抬起头来,道:“父皇,幕后真凶是谁?” 皇上冷冷道:“朕已经说过,裴家外孙女沐清瑜假借吃食,谋害皇妃,其罪当诛!” “可父皇心里清楚,事情的真相并不是这样!” “放肆!” “真正的幕后之人,父皇不想动他!请问是大皇兄,四皇兄,还是五皇兄?又或者,是皇后,还是宁贵妃?” “放肆!”皇上大怒:“楚景弦,是谁给你的胆子,在朕面前如此放肆?而且,你竟然敢拿这样的恶意去揣测你的皇兄和你的母后?” 皇上眼里杀气腾腾,楚景弦却倔强地直起腰来,他长跪道:“父皇明知沐清瑜无辜,却要拿她来了结此事,儿臣不过揣测几句,父皇便觉得难以承受了?可父皇想要的,是无辜之人的性命!父皇是东夏之主,东夏所有子民,皆是您的子民,您怎能如此厚此薄彼?” 皇上喝道:“朕的话,你敢不信?” 楚景弦据理力争:“父皇,我不懂什么朝局,不懂什么平衡,也不懂什么权衡利弊!我只知道,真凶不能逍遥,无辜之人不能蒙冤!” 皇上厉声道:“何来真凶逍遥,何来无辜之人蒙冤?你既不懂朝局,不懂平衡,不懂平衡利弊,就给朕闭嘴!” 楚景弦抬起眼,道:“父皇,无辜之人的鲜血消不了母妃所受的委屈;凭添的冤魂,也掩盖不了真正的事实!” 皇上被气笑了,但是他眼里的杀气却更浓了,他沉声道:“朕说,沐清瑜谋害皇妃!” 楚景弦看着皇上的眼神,那是上位者睥睨天下的眼神,那是别人皆为蝼蚁,可以随他拨弄命运的眼神,那也是逼迫他屈服的眼神。 他知道,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迎着皇上眼中沉沉的杀气,木然道:“父皇错了,沐清瑜没有谋害母妃,是儿臣,是儿臣给母妃下毒!与别人无关!” 皇上目光一凝,厉喝道:“楚景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楚景弦眼底一片枯槁,声音沉寂,空落,有如失去灵魂:“儿臣知道,儿臣假借给母妃送吃食的名义,将毒食夹杂其中。事情败露,儿臣极力脱去自身之嫌疑。不过,儿臣突然良心发现,不想无辜之人替儿臣顶罪,所以,儿臣向父皇坦白!” 第381章 怎么啥事都与她扯上关系? 皇上气极,他咬牙切齿地道:“你说你谋害德妃,原因呢?” 楚景弦木木地道:“德妃不是儿臣的亲母妃,养母养子之间,那来什么真情意?儿臣想要动手,便动手了,还需要什么原因?” “好,好,好,你这个逆子!来人,将楚景弦打入天牢!” 楚景弦抬起眼,道:“父皇,儿臣已经良心发现,此事与别人无关!” 皇上气得将桌上的奏折抓起,向楚景弦扔去,他厉声道:“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能做到这般地步!你以为,朕会放过她?” 楚景弦木然地笑了笑,道:“如此也好,儿臣连累了她,便以命相赔。他日下了黄泉,儿臣会避着她一些的!” 四名轻甲橙衣卫冲进来,楚景弦默默地磕了三个头,起身,任由橙衣卫将他抓住。 皇上气得头疼。 楚景弦猜得不错,江翌的确已经查出了幕后之人。 那个大宫女下巴被卸,嘴里的藏毒又被打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江翌的重刑之下,招了。 但是招出来的那个人,却让江翌色变,他立刻报与皇上,请皇上定夺! 皇上听说后,脸色阴沉。 片刻之后,他让江翌继续拷问,看还有没有别的细节。 而后,他派出暗卫,去查为楚景弦做吃食的人是谁! 不管那个人是谁,由他来为此事划上句号。 但是没想到,查出的结果,那个人竟然是沐清瑜。 皇上当时的心情很复杂。 怎么啥事都能与她扯上关系呢? 又是她! 他亲自圣裁的婚事,她就敢瞒天过海休了老五,还把老七迷得五迷三道的。 这分明就是红颜祸水! 他都已经留她一命了,今天这事,就算她无辜,可谁叫她恰好是那个人? 江翌查出来的那个人,他不想动,他需要一个替死鬼,沐清瑜要怪,那就只能怪她运气不好,恰好卷入其中! 当然,看在当初和裴世渂的约定上,他不会要沐清瑜的命,会为她寻一个替身,让她改姓换名离开京城! 可老七这个逆子,他猜到了真相,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会落在沐清瑜的头上,为了不牵连他,竟然承认是自己下毒! 他到底知道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毒杀母妃,十恶不赦!这样的罪他都敢认! 果然是平时,对他太放任了! 为了一个女人,他简直是失心疯了! 皇上气得连奏折都看不进去。 这逆子不知轻重,让他在天牢待上几天,让他感受一下人间地狱,长长记性! 他从没吃过苦,从小到大,都被德妃护着长大,也是时候让他知道,他的一切轻松如意,恣意潇洒,都是他这个父皇给的。 如果他不给了,他就什么都不是! 谷蔄 皇子又如何? 到了天牢,扒去光鲜外衣,一样是阶下囚。 让他好好吃吃苦头,让他知道以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皇上气呼呼地在御书房转圈,不仅因为楚景弦,还因为那个胆大包天,敢对德妃下毒的人。 德妃在他的众多妃嫔之中,向来安份,是最让他省心的一个。现在,连她都被当成了棋子,他的后宫,当真就不能留有一块净土吗? 皇上将楚景弦押入天牢,这事虽不是大张旗鼓,也不是悄悄进行,消息顿时往宫中各处传去。 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各种反应都有,不过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地作壁上观。 虽然楚景弦只是个纨绔皇子,没什么威胁,但他还是皇子不是吗? 这个消息也传到了德妃的耳中。 本来这件事传到昭庆宫的时候,徐嬷嬷是要瞒着德妃的,因为德妃身子里余毒没有拔清,又伤了身子,整个人没什么精神。 但是这件事实在太大了,徐嬷嬷自己作不了主,只能告诉德妃。 德妃当时正在喝药,她推开药碗,看着徐嬷嬷,道:“你说什么?” 徐嬷嬷只得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七殿下出宫后,被皇上身边的小秦子紧急追召到御书房,一会儿,就传出七殿下自己承认是他对娘娘下毒,皇上大怒,将他打入天牢了!” 德妃的脸色暗沉下去,她一向恬静平和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戾气和怨气,这里只有徐嬷嬷,她心中的话到底还是逸了出来:“看来,皇上已经查到到底是谁对本宫下手了!” “娘娘,你身子不好,毒还没清,现在不宜走动啊!”徐嬷嬷讷讷地道:“不应该是七殿下,他为什么要承认?” 如果在德妃中毒后楚景弦就离开了,徐嬷嬷也许会相信这个消息,但是现在,她知道娘娘不会信错人。 “当然不是他!” 徐嬷嬷急道:“娘娘,现在该怎么办?” 德妃道:“扶本宫起来!” 德妃已经坐起,她脸色苍白,眼中一片薄凉:“弦儿那孩子重义,不想牵累无辜,所以自己承担下来,可这件事,他不能承担!” 徐嬷嬷不解地道:“娘娘刚才不是说皇上已经查到是谁下手了吗?” 德妃眼中更冷:“他查出来了,但他不想办那个人,所以便从吃食上做文章,弦儿怎么会让自己的朋友无辜蒙冤,做那些争权夺利的牺牲品?这孩子太傻了,本宫要去见皇上!” 宫中的那些个阴私龌龊,她又有什么不懂,什么不明白的? 在她中毒的那一瞬间,她就想了许多,等到醒来,听说她昏迷过后的事后,她心中已经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她没有楚景弦那么天真,或者说,她对皇上的了解,比楚景弦要深得多,才不会抱那样的期望,觉得禁军统领江翌只要查出幕后之人,就能给她公道。 所以,她叫楚景弦不要报仇。 她不想楚景弦折进去! 可现在,预感成真,楚景弦还是折进去了。 进天牢,不死也要脱层皮! “娘娘,御医说了您最好在床上静养一旬,配以药石针灸,才能慢慢恢复!” 德妃紧紧抓住徐嬷嬷的手,声音透着急切和严厉:“本宫若继续静养下去,弦儿就没命了!那本宫静养还有什么意义?” 第382章 亭中有美人 徐嬷嬷不敢再劝,叫了人来一起服侍德妃穿衣起身。 皇上从御书房出来,还是气呼呼的,他不想去后宫,尤其是不想去昭庆宫。 查到的那个人他不想动,终究还是对德妃有些亏欠。这份亏欠的感觉刚刚升起,又被楚景弦的自认给气着了。 德妃是怎么教儿子的? 敢情不是她亲生的,就不上心,把人教得这般天真重感情,这样的性子,他以前觉得省事,毕竟老大老四都很出色,他不需要那么多优秀的儿子,有两个够了。 现在却觉得烦躁。 正因为天真重感情,便不知道轻重,不懂平衡,不懂得那些权力的游戏和手段。 为一个民女,自承罪责,简直是蠢到没边了! 这性子,没事的时候倒是省心,有事的时候,就知道添乱! 他顺着御花园右侧过道走,现在他只想静一静。 刘公公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他知道皇上心情不好,向后摆摆手,身后跟的几个小太监,一个个轻手轻脚,谁也不敢发出声响。 已经掌灯,御花园这边隔不远就有一个灯笼,倒也并不幽暗。 皇上心情沉闷,周围的空气也沉闷,整个御花园都显得静得让人窒息。 不过,在转过一个弯后,却是眼前一亮。 那是一个造形精致美观的亭子,亭下是碧荷映水,四角的灯笼使亭中亮如白昼,一个杏色衫裙的女子在亭中翩翩起舞。 那女子十七八岁,容颜秀丽,在尽是佳丽的后宫,也算中上姿色了,加上年轻,越发显得娇艳,她眉眼精心修饰过,淡淡的浅脂在眼角氲开,越发显得眼大有神。 她的舞姿也很美,轻纱飘舞,如梦似幻。 皇上停下了脚步。 齐公公也看向那边的亭中。 这倒是个好位置,皇上所站的地方,恰好可以把亭中一切尽收眼底。 刘公公敛了眉眼,后宫之中,随时随地都能遇见美人,这里的美人,都是皇上的。 虽然现在,皇上已经五十余,但权力和地位是男人最好的修饰。 那边那女子跳得极为投入,举手投足之间,身子柔韧轻软,有如无骨。 皇上走了过去。 刘公公迟疑了一瞬,也跟了上去。 如果皇上要临幸这位美人,他身为皇上身边的侍候公公,也得通知彤史司记录,有备日后可查。 看来,这位美人这一招很成功。 毕竟,夜色初临,亭中美人翩翩舞姿,在夜色之中撩人之极,皇上虽然年纪不轻了,但只要是男人,面对这样的美人,想必都没有什么抵抗力的。 他只是个太监,都觉得眼前之景赏心悦目呢。 那美人当然不是一个人在亭中,身边还跟着宫女。 当皇上走过去时,宫女便提醒了她。 那美人正好一舞完毕,立刻跪下行礼:“参见皇上,皇上圣安!” 皇上负手站在那里,身上带着上位者的层层威仪,打量着她。 他的目光深沉晦暗,不辨喜怒,打量的眼神如有实质,那美人是低垂着头的,却仍然觉得那目光落在她的肩上,背上,身后,带着层层的压力。 谷析 她一动也不敢动,就保持着半蹲的姿势。 “平身!”过了许久,久到她的腿开始颤抖,几乎已经支持不住了的时候,才听到一个威严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这声音淡淡的,但是每个字却又显得极有分量,大概是因为这是整个东夏最尊贵的人说出来的。 那美人道:“回皇上,臣女戴雨芊,家父吏部侍郎戴森泉,进宫已经四个月了。” 原来还是二品侍郎的女儿。 刘公公有些意外,悄悄看皇上。 这在以往这样的身份,进宫之后一个月内就会被宠幸。 这进宫四个月了,看穿着打扮还是一个没有品级的秀女。 也难怪她会想到用这种方式来吸引皇上的注意力了。不过,她虽是没有品级的秀女,怎么能称自己是臣女呢? 如果她没有进宫,自称臣女倒是没有什么问题。这如今进了宫,就是皇上的女人,可不能这么称呼了。 不过刘公公也没有纠正的打算。 皇上淡淡地道:“你很喜欢跳舞?” 戴雨芊脸上泛出一丝娇羞,道:“臣女自幼学习过,今日闲来无事,见这里清静,这才一时忍不住!冲撞了皇上,请皇上赎罪!” 皇上又不说话了。 戴雨芊大胆地看了一眼,发现皇上还在看她。 她心里涌上一片娇羞和喜悦,此刻夜风吹来,她纱裙飞舞,又是精心打扮过的,眉眼细细描画过,充分把她的优点展示出来,如果平时只有七分容貌,此时已经有十分。 她又这么年轻,而且还跳了她最擅长的舞,皇上会注意她,她一点也不意外。 她现在就等着皇上开口,召她侍寝了。 在别的闺秀们对那些俊秀男子芳心暗动的时候,她当时就是嗤之以鼻,嫁那些人有什么用?要嫁就嫁给最尊贵的人。 她的目标,一直就是皇上。 那时的戴森泉还是冀州巡抚,听到女儿的志向,十分赞同,叫夫人回绝了所有上门提亲的媒人,就等选秀。 也是她运气不好。 原本是三年一次选秀,但是皇上年纪大了,恰好该当选秀那年,太后薨逝,举国大哀,便取消了。 只能等下一次! 戴森泉也是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外官调为京官。 其实以他二品侍郎的身份,女儿也不必走选秀的路,可以直接送进宫去。 但这些年,皇上没有往后宫添人的心思,这条路就走不通。 在京中女子十六及笄,就可以嫁人的情形下,这多等三年,她就十八岁了。 十八没有嫁人也没有订亲,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看着,多少流言飞着。好在宫中终于选秀了,这次,她如愿选中。 可是和她一起被选中的秀女们,没有一个人被临幸。 她老爹官居二品,她在秀女中的地位挺高,那些管事嬷嬷们也不敢得罪,她决定自己想办法。 她用这么无辜又娇弱的眼神说着冲撞圣驾的话,只要是个男人,都不会忍心责罚她。 今夜,她终于要成功侍寝了! 第383章 喜欢跳舞 皇上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既然你喜欢跳舞,那你就在这里跳舞,跳一夜,不许停!” 戴雨芊:“……” 这和她想的不一样呀。 皇上看见她优美的舞姿,不是应该会很高兴吗?这是她精心练习的一支舞,绝对能惊艳别人眼睛的一支舞,怎么会落到这样的结果? 她花容失色地看着皇上,一时忘了反应。 这一抬眼,就见看皇上目光冷冷,里面如同淬了冰。 刘公公在后面摇了摇头。 不得不说,这戴雨芊选的地方真好,跳的舞也真好,但是,她选的时机不对。 今天皇上的心情不好。 很不好! 如果是年轻的皇上,大概在心情不好的时候,见到这样的美人,这样的舞,就临幸了美人去,然后把烦心事暂时抛开。 但现在皇上年纪大了,也越发的冷漠多疑。 他多少能猜得出皇上不喜的原因。 戴雨芊的父亲是吏部侍郎,吏部尚书是沐明远,沐明远是沐清瑜的父亲,沐清瑜扯进德妃中毒事件,七殿下要替沐清瑜顶罪,皇上此时心里烦着呢。 如果戴雨芊只是个四品以下小官的女儿,与沐清瑜沾不上半点关系,或者她就能如愿了! 不过,心中虽是这样猜了,但刘公公丝毫不敢透露出自己心中的想法,揣度圣心,他可不敢,他还想脑袋在脖子上多长一段时间呢! 见戴雨芊呆怔的样子,刘公公喝道:“还不谢恩?” 戴雨芊眼里顿时氤氲了泪光,委委屈屈地道:“臣女……谢恩!” 皇上淡淡地道:“是不是朕在你们眼里蠢到这般好算计?” 戴雨芊大惊,她只是想讨皇上欢心,得到侍寝机会。身为皇上的女人,若是不侍寝,哪能提升品阶?她入宫,不是为了做个秀女的,而是想一步步高升,做到四妃,做到贵妃…… 可是如果落到皇上眼里,这是算计…… 她吓得扑通跪地,道:“皇上恕罪,臣女没有这个意思!臣女只是闲来无事,在这亭中跳舞,断不敢算计皇上啊!皇上明鉴!” “你的意思是,朕胡乱猜测?” 戴碧芊吓得花容失色,她不敢再说话,怕再说再错,也不敢不说话,只是急切地道:“臣女没有算计皇上,臣女没有!” 皇上脸色一冷,道:“臣女?区区一个秀女,在朕面前称臣女?谁给你的脸?吏部侍郎连个女儿都教不好,也敢往宫里送。他还是先当个主事!还有你,不是喜欢跳舞吗?还不跳?” 戴碧芊这下连哭都吓得哭不出来了。 吏部侍郎,正二品。 吏部主事,正五品。 这不是官降三级,而是降了六级。 想她父亲费了多少辛苦,多少年,才先是升到冀州巡抚,再升到吏部侍郎,成为京官。就因为她这一支舞,不但没能得到圣心,反倒累及父亲官降六级。 因为她是二品大员的女儿,所以在秀女之中,她地位超然,管事姑姑们也都给她面子,哪怕她要在御花园里跳舞,也有的是人行方便。 可是现在,一个五品主事的女儿,她都不敢想像以后在宫中,她要怎么生活下去! 冷眼,嘲笑,讥讽,幸灾乐祸…… 就像她曾经对别人做过的那样,在秀女中,以前她高高在上,别的秀女因为她父亲的官职,不敢惹她,生恐她传个消息出去,自己的父兄就莫名其妙丢了官,降了阶。 她们仰望她,讨好她,对她的奴役和欺负低头忍受。 以后呢? 以后那些将会千百倍地回到她自己的身上! 父亲也会恨死她的! 谷妧 因为她一个举动,父亲那么多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她也无脸见父亲! 但是,此时圣威在前,她还不敢不跳,她忍着泪,开始跳舞。 旁边那个宫女,都已经吓得不会说话了,只知道跪在地上,戴雨芊开始跳舞了,她都还不知道起来。 皇上已经离去。 刘公公指着后面一个小太监:“你留在这儿!” 那小太监领命! 留在这儿干什么?自然是监视着让戴雨芊跳够一夜的舞! 戴雨芊咬着牙,含着泪,一遍又一遍地跳。 跳到后来,她的脚已经软得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但那小太监在一边冷冷地看着,她也不敢偷懒,只怕引来更大的祸事。 此时她无比后悔,她以为只要能到皇上面前,凭借自己一支舞,就能改变命运,得到皇上的欢心。 到底是太天真了! 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 她现在知道,却已经晚了。 皇上从凉亭过去,再没有在御花园散心的兴致。 这一个两个的,真是吃了豹子胆,竟然在他的眼皮底下做这些小动作! 他眼色阴沉,也没有去各宫妃嫔处的心思,回去寝宫。 天牢。 靠右的那间宽大的牢室,便是用来关押皇室子弟的,楚景弦被关进这间,他什么也没有说,走到角落的干草堆上坐下! 狱卒们来来去去,也有人不时的偷看一眼。 被送进来的时候也没有说他是什么罪行,但知道他是一个皇子。所以狱卒们也很谨慎的只是把他关在这里,什么都没做。 楚景弦其实什么都明白。 今天别人可以借他的手来对付德妃,是因为他们可以成为棋子。 今天父皇会让沐清瑜来顶罪,是因为他觉得死一个沐清瑜无关紧要。无辜又有什么关系?被冤屈的又如何?只要是利益所需,谁都可以被牺牲。公理,真相,根本不重要! 而母妃所要的公道,父皇也不想给。 究其原因,大概是他太没用了。 因为他没用,母妃就可以随意被牺牲! 因为他没用,所以,别人就敢对他在意的人动手! 因为他没用,他谁也护不住! …… 他木然地坐在稻草上。 这时已经是晚膳时分,狱卒送上了牢饭,一碗干枯的糙米饭,上面摆着三条咸菜。 他木然地端起,扒进嘴里。 饭太干,刺喉。 他努力地咽下去。 糙米硬,还带着一股霉味。 他毫不在意! 他用力地嚼,木然的脸,眼底却是一片幽深,幽若静夜的海! 第384章 一点点寂灭下去 幽夜的海,像要把人吸进去,却被楚景弦微微垂眸,掩了下去。 一直以来,他养尊处优,恣肆无忌,快意潇洒…… 现在才知道,那不过假象罢了。 那不过是因为还没到要牺牲他的时候。 一旦到了,父皇舍弃他,不会比舍弃一只野狗为难。 他,什么都不是! 快要走到寝殿了,刘公公小声道:“皇上,德妃娘娘!” 垂头往前走的皇上皱眉:“朕今晚哪里都不想去!”自然也不会去昭庆宫。 刘公公小声道:“德妃娘娘在寝殿门口。” 皇上一怔,抬眼看去,寝殿门口,德妃在宫女的搀扶下,站在那里,她已不再年轻,三十多岁了,加上这次中毒,伤了身子,还没好,她显得愈发憔悴。 皇上走上前去:“爱妃,你不在宫中休息。到这里来做甚?” 德妃已经等了好一会儿,她连徐嬷嬷都没带。之前的大宫女有问题被带下去,这两个是从二等宫女提起来的。 她行礼:“皇上万安!” 皇上扶起她,对她身边人冷冷道:“德妃身子骨不好,你们不知道劝着些?” 德妃身边的宫女太监急忙跪下。 德妃道:“是臣妾执意前来,皇上请勿怪罪他们!” 皇上温和了声音,道:“你有什么事,叫下人来说一声就好,何必你自己亲自跑这一趟?” 想到德妃中毒,江翌查出的那个人,皇上多多少少对德妃有些许的亏欠。 德妃道:“皇上,臣妾听说,弦儿触怒了皇上,是臣妾教导无方,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脸上一沉,环顾左右:“是谁传到娘娘耳中的?”他这边才把老七下天牢两个时辰?德妃竟然就已经守在这里了,而且还来了不止一会儿。 德妃仰着脸,道:“皇上恕罪!臣妾知道弦儿那孩子做事毛躁冲动,觉得臣妾受了委屈,定然不会让这件事轻易过去。只怕他惹出乱子,所以派人盯着他!” 皇上的脸色好了些,原来是盯着楚景弦,那知道他把楚景弦下狱,也是正常的。再说当时他让橙衣卫直接把人押下去,也没有避着人,这消息应该不仅只德妃知道了,宫中各处也都知道了! 他看了德妃一眼,见她脸色越发白了几分,道:“进去说话!” 说完,当先走进寝宫之中。 德妃跟随进去。 皇上在桌案前坐了,对刘公公道:“给德妃看座!” 德妃谢过,眼巴巴的看着皇上。 皇上自然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但他仍然没有说话。 德妃到底忍不住担心,道:“皇上,弦儿他……” 皇上淡淡打断她的话,道:“德妃,朕已经将楚景弦关进天牢!” 德妃脸色更白了,她跪下道:“皇上,弦儿年少不懂事,是臣妾教导无方之过,还请皇上高抬贵手!” 皇上冷冷一哼:“他年少不懂事?十八岁还年少吗?你知道他对朕说了什么吗?他当着朕的面承认,是他对你下毒!一个毒害母妃的逆子,你要为他求情?” 谷庆 德妃看着皇上,看着怒气冲冲,声色俱厉的皇上,她眼中的光一点点寂灭下去。 她低声道:“弦儿对本宫下毒吗?” “是他亲口承认。”皇上冷冷道:“你的确是教子无方,竟然教出这么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德妃道:“可是皇上,臣妾并未中毒,何来对本宫下毒一说呢?” 皇上眯着眼,缓缓道:“你说什么?” 德妃抬起头来,虽然脸色苍白,但仍是温婉如初,她温和平静地道:“皇上臣妾不过是见弦儿拿进宫的吃食太过好吃,一时贪嘴,吃坏肚子,并未中毒!”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臣妾知道,臣妾从来没有中过毒!” “这可是你说的!” “是臣妾说的!” “朕本来想给你一个公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朕也就没有继续查下去的必要了!” 德妃中毒,这是大事,所以必须要查,查下去就得有人负责任。这是给德妃的一个交代,也是给后宫的一个交代! 但若德妃坚称自己没有中毒,那就不用再查,也就不需要给任何人交代了。 “谢皇上!弦儿口无遮挡,以为臣妾是中了毒,又因为吃食是他拿进宫的,所以误会了!还请皇上明察!” 皇上哼了一声,道:“你也知道他口无遮拦?都是平日里你太宠他的缘故。朕让他到天牢反省反省,也是为了他好。你放心,过个天,朕会把他放出来的!” 德妃行礼道:“是!” 皇上道:“你刚刚吃坏肚子,身体还没恢复,就先回去休息!” “谢皇上!” 德妃离去,皇上看着她单薄的背影,眼神幽深。 那丝幽深之中,有几不可察的淡淡歉意。 这件事,他是不可能给这母子两人什么公道了,手心手背都是肉! 当然更重要的是,一个纨绔儿子,受点委屈就受点委屈。至于德妃,她一向都这样善解人意,不会心生怨怼的! 昭庆宫,徐嬷嬷翘首以盼,终于看见德妃回来了。 她急忙迎上前去,见德妃的脸上连一点血色都没有,她心中着急,过来扶住,道:“娘娘!” 德妃没出声,任她扶着进了屋子,才恹恹无力地道:“本宫累了,你们都下去,留徐嬷嬷在这里伺候就行了。” 众宫人行礼退下去。 徐嬷嬷去门口看了看,端过来一盆热水,绞了干净的帕子给德妃净面,压低声音道:“娘娘,七殿下没事了?” 德妃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声音也很平静:“应该还要在天牢里待两天!” 徐嬷嬷惊道:“天牢!那里面哪是人待的地方哟,七殿下从小没吃过这样的苦,怎么受得了?” 德妃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嬷嬷,你明日拿本宫的牌子,带些吃食进去给他!” 徐嬷嬷道:“是!” 她轻轻叹了口气,娘娘被人下毒,幕后之人是谁不知道,现在七殿下还被关进天牢,这都什么事啊!娘娘在宫中根本没碍着谁,这是哪个挨千刀的要这样对娘娘? 第385章 那是她的福气 德妃一直很平静。 从来没有奢望过,也就谈不上失望! 在听说楚景弦被皇上召回时,她就知道,她这毒是白中了,就算皇上交给她一个“凶手”,那也只是一个替死鬼。 她要一个替死鬼何用? 来嘲笑皇上对他的敷衍嘛。 可是没想到事情的发展比她预料的还要不堪。 为了让这件事过去,为了让她不再追究,皇上甚至不惜将弦儿关进天牢。 天牢,那是人待的地方吗? 都是儿子,都是嫔妃。尽管早知道皇上心性薄凉,眼里只有利益,她还是被恶心到了。 她现在担心的只是弦儿,可是她知道,她什么都做不了。 皇上说要让楚景弦在天牢里待几天,她便只能等。 楚景弦被关进天牢的消息,几个皇子也很快知道了。 不过对于这个消息,知道内情的固然心知肚明,不知内情的,却有些奇怪。 那个纨绔,一向无法无天没个规矩,这是把自己给作到天牢里去了?都是皇子,他们活得提心吊胆,得学会精于算计,得提防着各种明枪暗箭,可凭什么楚景弦就一直恣心所欲,恣肆无忌? 原来,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例外,也没有谁天生命好,不过是时候不到! 幸灾乐祸的心情在他们的心里弥漫,一个个都想看好戏! 楚成瑜更是哈哈大笑道:“楚景弦活该!这下把自己弄到天牢里,说不准不死也得脱成层,叫他也知道知道厉害,省得在本王面前趾高气昂的,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他转头问身边人:“知不知道楚景弦是因为什么事触怒父皇,被下狱的?” 他身边人打探消息的本事可没有徐嬷嬷那么强。 事实上,楚景弦承认是自己下毒这件事,知道得极少,徐嬷嬷是跟随德妃进宫的嬷嬷,德妃安静与世无争,但是,皇宫里哪里有天真的人? 能在后宫里安然生活,这本身就不是傻白甜能做到的。 所以,徐嬷嬷打听到的消息,是从近身侍候皇上的内侍那里得来的第一手消息,而别的消息,因为来源不一且没有这么直观,就模糊多了。 他们打听的消息是,楚景弦顶撞了皇上,皇上生气把人关进天牢! 连父皇都敢顶撞,这不是疯了吗? 楚成瑜心情好极了,他心情一好,就想做点开心的事。 但是他往他王府后院转了一圈,那么多的女人,他一个也没有兴趣,反倒想起一个人,心里痒痒的。 听说,沐清瑜和老七的关系也不错? 不如去沐宅走一趟,告诉她这个消息,不知道她会是什么表情! 天色虽已晚,街上行人渐少,但还没宵禁。 楚成瑜带了两个亲随,兴致勃勃前去沐宅。 上次在贞安长公主府,他就想享享这艳福,但是被明朔给坏了好事。 明朔那人切开黑,又是大皇兄看重的人,他不敢惹。 谷暓 后来老四闹出那样的事,他乐呵呵地看了一回热闹,也失去了机会。 不过当时并不可惜,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想,机会多的是! 比如今晚! 对于自家王爷深夜出来寻芳这种事,那两个随从早就见怪不怪,心照不宣,且还暗戳戳期待了。 有时候他们还能跟着喝喝汤,这种好事,他们当然期待呀! 不过他们没想到,楚成瑜转来转去,最后居然停在一个民宅门口。 看着门楣上“沐宅”两个字,这两随从顿时就知道这是哪里了。 左边那随从道:“王爷,这是民宅啊!” 楚成瑜斜他一眼:“民宅怎么了?” 右边那随从在一边道:“你是不是傻,五爷进过的民宅还少了吗?” 只要他喜欢的,王府内院有几个不是从民宅里抢回去的? 左边那随从结结巴巴地道:“可这位……这位……跟梁王……” 右边那个赶紧打断他的话:“梁王不要的女人,我家王爷看得上,那是她的福气!” 楚成瑜听得很高兴,可不是吗?他看上沐清瑜,这是沐清瑜的福气。 他示意道:“敲门!” 右边那随从立刻讨好地去敲门。 潘书刚吃过晚饭,准备去睡觉,他的住处在门边的耳房里。 听见敲门声,他有些疑惑,这大晚上的,还来客不成? 有客不会白天来?怕是不怀好意。 不过,现在宅子里可不比以前,宅子里多了几个青壮小伙,那些小伙做事麻利。人又勤快,还有一把子力气。宅子里安全得很! 想到这里,潘书便底气十足的开了门。 门口的人他并不认识,一个富家公子,身后带着两个随从。 潘书打量一眼,道:“天色已晚,我家姑娘不方便见客。公子若是有事,请明天白天再来!” 楚成瑜伸手推住潘书就要关的门,道:“等等!” 右边那随从已经喝道:“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竟敢如此无礼!” 潘书再看一眼,现在他可不是刚做门房那会儿了,自家姑娘说了,是客,就迎;要是恶客,只管赶出去! 他睨了门外三人一眼,道:“我怎么无礼了?你们是什么人?又不自报身份,又不说明来意,是你们无礼!” 右边那随从一向狐假虎威惯了,哪里受过这样的质问?他脸色一变,张口就要开骂,被楚成瑜伸手扒拉到一边去。 刚才还觉得他有眼力见,现在看来也是个蠢的。自己是来寻乐子的,在门口就闹起来了,不是唐突佳人吗?还是先进去了再说。 他露出一个笑脸,带着满满的优越,居高临下地道:“本王楚成瑜!是沐姑娘的朋友,是来做客的!” 潘书对这话一个字都不信,而王爷这个身份,现在也唬不了他。梁王来这里不知道多少次,楚王才是姑娘真正的朋友。 他老实不客气地道:“我书读的少,你们别骗我!既然是来做客,怎么会空手来?连点礼物都没有,哪里是做客的样子?还有你说你是王爷,就算你真的是,那王爷不应该更加懂礼知礼?宅主是位没出阁的姑娘家,你是男子,大白天的做客都不合适,大半夜的空手跑来说是做客,谁信啊?” 第386章 这女人有毒吧? 楚成瑜:“……” 他不论走到哪里,凭着这个身份,还真是无往而不利,这还第一次在一个门房这里就吃了闭门羹。 沐清瑜人脾气又坏,性子又傲,没想到他家的门房都这么不好对付。 楚成瑜脸色微微一沉,道:“合不合适你说了算吗?还不去通报?” 潘书道:“可有拜帖?可有名目?” 无缘无故的,又是夜里,他去通报,姑娘不还得以为他办事不力? 楚成瑜道:“就说楚景弦被父皇关进天牢,本王是来告知消息的!” 潘书一怔,这下一个字都没有多说,把门一关,转身去通报了。 看着在面前关上的门,两随从色变,道:“不识抬举!” 楚成瑜反倒笑道:“这样不是更有意思吗?对美人嘛,总要多几分耐心。” 不一会儿,潘书就来了,他道:“我家姑娘有请!” 楚成瑜对两个随从露出一个笑容,跟随潘书到了前院。 沐清瑜已经在厅里了。 显然,在潘书消息传进去后,沐清瑜便第一时间出来了。 她对老七倒是挺关心,果然是水性杨花! 楚成瑜在心里鄙夷不屑,但是,看到沐清瑜不施脂粉却人是清丽倾城,妍姿艳质的脸,心里又觉得长成这样的绝丽姿容,便算有些脾气也是应该的。 他大摇大摆的走过去,旁若无人的坐下,似笑非笑的看着沐清瑜。 两个随从在他身后一左一右的站着,挺有气势! 沐清瑜开门见山地道:“你说七殿下怎么了?” 右边随从喝道:“大胆,你区区一个民女,见了王爷也不跪。连基本的礼数也没有?” 沐清瑜冷眼看过去,那随从吓了一跳,那眼神冰冷,比冬日的寒冰还要冷,似乎已经直接把他给冻住了,原本要说出的话也被冻在喉咙口,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的脸胀得通红,却觉得心胆俱寒。 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是一个民女。 他平时跟着六殿下,不知道强抢过多少个民女,就算这个身份特殊一些,是梁王弃妃,那也是民女,不对,民妇! 一个民妇,怎么比平时面对暴怒的主子时还让他感觉到害怕? 这冰寒的眼神不是对着楚成瑜去的,所以,楚成瑜没有感觉到什么压力,他轻轻敲击着桌面,笑道:“他说的也没错。想要从本王这里拿消息,好歹也得客气些。” “你想要什么?” 楚成瑜笑起来,他心情甚好道:“不说点心,茶总得上一杯!不说多客气,招呼还是要打一声的。” 这刚刚落座就直奔主题,弄的好像他就是一个来送消息的人一般。 沐清瑜眯了眯眼,对身后的青鹿道:“去给这位六殿下泡壶茶。” 青鹿应声下去。 楚成瑜目光张望,道:“不是听说明大小姐在你这里吗?今儿个怎么没见她?” 他顾左右而言其他,沐清瑜淡淡地道:“你是来找她的?那我走?” 楚成瑜笑出声来,是在吃醋吗? 他笑着摆手道:“本王随便问问!本王当然是来找你的。这个消息卖给你还能值点钱,明小姐大概不会感兴趣的。” 谷咩 “说!” 沐清瑜不想和他废话。 几个皇子她都见过,也都有印象。但要说最厌恶的,还是这个楚成瑜。 身为皇子,抢男霸女,无恶不作,尤其喜欢强抢民女。 但因为身份特殊,又有大皇子为他兜底,他手底下十几条人命,至今却都安然无恙。因为在他们眼里,普通民女的命是没办法和他们这种天潢贵胄的命相比的。那些人死了就死了,哪怕告官,也自有下面想要讨好他们的官员一层层帮他们遮掩。 这也让他越发嚣张。 他说楚景弦被关进天牢,这是沐清瑜出来见他的原因。 她知道这多半是真的,毕竟,这种事他不可能也不敢拿来开玩笑。 但楚景弦今天从她这里离开还好好的,进宫去后怎么就被关进天牢了? 她是从自己这里拿了吃食去给德妃。 沐清瑜在听到传话的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吃食可能出问题了。 楚成瑜目光落在沐清瑜娇好的脸容上,这样一张脸,娇艳如花,又清雅如莲,清幽如兰,这可比他以前享用过的所有女人都要更胜一筹,不,更胜十筹! 他久在花丛,还没有享用过这样的极品呢。 楚昕元没眼光,暴殄天物,那就他来! 他道:“本王若告诉你,本王有什么好处?” 沐清瑜道:“你若告诉我,今天,我就当你没来过!” 楚成瑜瞪大眼睛:“本王是在听笑话吗?本王问的是,本王的好处!你不要敷衍!” 沐清瑜脸色微微一冷,道:“当你从来没来过,难道不是好处吗?夜闯民宅,打你一顿也是轻的。还是你觉得,你想要别的好处?” “你这是在威胁本王?”楚成瑜轻敲桌面的手指一顿,脸色微沉。 这时,青鹿端着茶进来,沐清瑜站起身,道:“不用茶了,青鹿,送客!” 楚成瑜一怔,这沐清瑜,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她这不是还没听吗?就送什么客? 他也顾不得再拿乔,道:“哎,你什么意思?你不想知道了吗?” 沐清瑜往外走,语气冷淡:“知道的不会只有你一个。我想要打听,便能打听得到!今天晚上听到,和明天早上听到,于我来说,都是一样!” 楚成瑜:“……” 这女人有毒? 气性这么大? 不过,他喜欢! 眼见得青鹿果然来送客,他急忙道:“别别别急,本王告诉你!” 他刚才还拿捏着,想要占据主动,顺便向沐清瑜提个要求,说不准沐清瑜得知老七被关进天牢,心慌意乱之下,更有机可乘! 可是见沐清瑜根本不为所动,他也顾不得拿捏了,一口气道:“宫中的消息说德妃的宫里请了御医,接着惩罚了几个宫人,再然后,便是父皇召楚景弦问话,之后他就被下狱了!” 沐清瑜没说话! 楚成瑜以为她不信,道:“本王这可是最确切消息,你问谁也没有问本王清楚!” 沐清瑜道:“你要什么?” 第387章 脸?你有? 梁王府。 楚昕元问带来消息的黑衣人:“可有用刑?” 黑衣人道:“并无,只是关着!” 楚昕元道:“宁贵妃和皇后那边有没有消息传过来?” 黑衣人道:“暂时还没有!” 宫门已经关了,夜里消息传不出来,想要宫中的消息,只能明天。 楚昕元没说什么,摆了摆手让黑衣人退下去。 过了一会儿,楚昕元道:“来人!” 岳西走进来道:“王爷!” 楚昕元道:“备上一些吃食,替本王去天牢一趟!” 岳西怔了怔,迟疑道:“王爷,现在楚王刚被关进天牢,若是你马上派人探视,皇上那边会不会对你……” 楚昕元道:“去,不用理会这些!”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上次被楚景弦打破的嘴角仿佛还疼。 他已经查清楚了,沐清瑜的休书是楚景弦一力促成。 想到这里他就生气,既然是那小子一力促成,他还跑到自己府里找自己打架,这是贼喊捉贼! 岳西赶紧的去了。 楚昕元在屋子里踱步,走了几圈后,他还是决定出门去。 在沐清瑜说出这句话后,楚成瑜怔道:“啊?” 这没头没脑的是什么意思? 沐清瑜声音清冷:“你来送这个消息,你要什么?” 哦,这是问他要什么好处! 楚成瑜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沐清瑜身上打量一圈,越看,越觉得这是个极品,这长相不说,有眼皆见。 看这肌肤,吹弹得破; 看这气息,虽离得这么远,仍然感觉吐气如兰; 看这小眼神,明明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却让人欲罢不能; 这腰肢,细细一握,有如弱柳; 这腿,虽在裙中,但根据身高也能看出定是修长笔直…… 他眼里的猥琐让沐清瑜皱了眉,冷声道:“你再敢乱看,我废了你的眼珠子!” 楚成瑜收回目光,意犹未尽,啧啧啧,这小脾气,他也喜欢,又辣又急,真是怎么看怎么看不够。 他道:“沐清瑜,你本是沐家大小姐,但是断绝关系了;你曾是梁王妃,但是老五把你休了;你还是楚景弦的朋友;但是老七已经被关进天牢了。你一个女子,得罪的人又不少,还想在京城安生住下去,就得要寻找新的可以给你倚靠的人,本王说得对不对?” “你到底想说什么?” 楚成瑜一副施舍的语气道:“本王愿意做你的倚靠,沐清瑜,只要你从了本王,本王定让你过上吃香的喝辣的,在京城横着走的日子!” “青鹿,送客!” 楚成瑜见她转身要走,脸色一沉:“沐清瑜,你别给脸不要脸!本王对你客客气气的,是不想太过难看,你非要让本王使出手段是?” 沐清瑜道:“青鹿,打一顿扔出去!” 谷络 青鹿早就跃跃欲试了。 看那什么狗屁王爷,一双眼睛简直像是粪坑里出来的,怎么看怎么恶心,说出的话更恶心。 她家帮主要什么倚靠,她自己就是很多人的倚靠! 敢肖想她家帮主,是个人还好,这种货色,也敢做这种清秋大梦,简直不知死活! 青鹿上前一步,就向楚成瑜抓去。 楚成瑜的两个随从,本就是他的贴身护卫,此时急忙跳出来。 青鹿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还是个小丫头,两护卫一边喝道:“大胆!”一边就对青鹿动上手。 楚成瑜退后一步,看着他的两个护卫把青鹿挡住,嘴角露出一丝笑来。 这沐清瑜是不是傻? 他不会以为自己身边的人手无缚鸡之力? 这两人护卫可是高手! 他叫个小丫头来对付自己,那就先对付了她的小丫头。 这小丫头看着也嫩得很,不过,他眼中有了更好的,于是大方地道:“你们把她拿下,就赏给你们了!” 青鹿大怒,她还没被人这么言辞轻薄过。 两个护卫却是大喜,青鹿长得娇小可人,一张脸明艳生动,虽不如沐清瑜漂亮,但是,也很好看,秀丽又英气。 他们立刻把青鹿围住。 那边沐清瑜已经走到门口。 楚成瑜眼睛一眯,看着被护卫缠住的青鹿,立刻就沐清瑜追去。 皇家子弟从小学习骑射,文武师傅都是大儒和宫中的高手,他虽然不可能像老五一样上战场杀敌,但是,对付一个小女子还是不在话下的。 他口中笑道:“沐小姐留步!”手就搭向她的肩膀。 把人肩上握住了,就不怕跑了。 但是,他的手才刚搭上沐清瑜的肩头,突然整个身子就翻了过来,一阵天旋地转,仰面朝天地摔倒在地怀疑人生。这一摔,整个背部着地,只觉得好像全身的骨头都摔散了。 要不是从小跟着师傅们习武,这非摔出毛病来不可。 他咬牙怒道:“沐清瑜,本王是王爷,给你不要脸是不是?” 沐清瑜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楚成瑜,目光清冷:“脸?你有?”说着,毫不客气地扬起手,啪啪两声。 感觉到自己脸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感,楚成瑜先是一呆,继而差点疯了,他大怒道:“沐清瑜,你,你敢打本王的脸?谁给你的胆……”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感觉到一丝冰冷的光,接着,脖子上就压了个冷冰冰的东西。 沐清瑜手中的匕首按在楚成瑜的脖子上,眼神没有丝毫温度,她冷冷地道:“楚成瑜,本姑娘现在心情很不好,你是觉得你的脖子太硬,还是觉得大好头颅长着碍事?本姑娘成全你!” 楚成瑜看到她眼里的杀气,整双眼珠子快鼓出来了,却是吓的。 那边,两护卫看见自家王爷摔倒在地,心中一惊,急忙就想把青鹿对付了来帮王爷擒住沐清瑜,但是没想到沐清瑜竟然还敢打王爷耳光。 这简直是反了天了。 这女人太不知好歹,而且,掌掴王爷,把她杀了也不为过! 他们急于摆脱青鹿,反倒露了破绽,被青鹿找着机会,等他们反应过来时,一个捂着肚子在地上直呻吟,一个四脚朝天,整个人向着远处滑去。 可不是他想要滑,是被青鹿一脚踹的。 楚成瑜吓得都破了音,急忙叫道:“等……饶命……” 第388章 死狗一样 沐清瑜的手稳稳地停在他的颈间,眼里清冷一片,他是真的感觉到了杀气。 两随从也顾不得自己全身都疼,急忙向楚成瑜这边来,要是王爷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也别想活了。 楚成瑜目光急速转动,他又惊又吓,却又觉得沐清瑜应该不敢对他怎么样,他磕磕巴巴地道:“沐清瑜,我……本王是王爷,你伤了我,你也没有什么好……你……你别激动,伤皇子是什么罪你……啊,饶命……” 他本想以王爷的身份来让沐清瑜害怕,识趣,敢跟他动刀子,就得想想后果。 但是话才说了一半,突然感觉到沐清瑜目光冷得像冰,而且,手还动了。 他哪还顾得上摆王爷的架子,只急忙道:“沐小姐,本王就是和你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就在他张口说话时,突然一颗圆圆的东西滚进了他的喉中。 他眼瞳骤缩,尖声惊叫:“沐清瑜,你给本王吃了什么?” 沐清瑜道:“毒药!” “啊,沐清瑜,你想干什么,本王要有个三长两短,你沐宅所有人都要陪葬!” 沐清瑜目光淡淡,道:“放心!本姑娘现在不想要你的命,这毒三个月到本姑娘这里拿一次解药,三次之后,就清了。” “你怎么敢?” “我怎么不敢?我若不给你下毒,等着你带人来把我沐宅围了吗?” 楚成瑜:“……” 他说不出话来,更多的,是害怕。 他到底是哪来的胆,觉得这个女人只是比普通民女多些刺,掰掉就好了,所以,只带了两个人就敢大摇大摆来偷香的? 他结结巴巴地道:“本王……不会带人来,你给本王解药!” 沐清瑜平静地看着他,清冷的目光像在看一个傻子:“你觉得你的话我会信?” 楚成瑜:“……” 他咽了口口水,喉结滚动,但此时却只是吓的,他眼珠子骨碌碌转,感觉那药吃了下去身体暂时没有什么变化,可毕竟已经吃下去了,他害怕! 他努力挤出一丝笑,陪着笑脸道:“沐小姐,对王爷下毒,这是杀头的大罪,你给了本王解药,本王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立刻就走,行不行?” “有个王爷陪葬,本姑娘不怕杀头!” 楚成瑜见她油盐不进,此时又不敢抓人去搜解药,再说抓也抓不住?匕首还压在他脖子上,只要沐清瑜一个手不稳,就能把他脖子割断。 他苦着脸道:“我错了,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我这就走好不好?” 沐清瑜收起匕首,冷冷看他:“滚!” 脖子上有威胁解除,楚成瑜急忙手脚并用地连退好几步,退到离沐清瑜远远的才停下。 他用力握住自己的脖子。 好可怕! 这个女人是魔鬼? 几步远处的少女蓝衫清浅,容色淡淡,刚才的一幕就像做梦一样,可是,他真的吃下了一颗毒药。再看沐清瑜的目光,他一点也不敢像刚才用那么猥琐的目光肆无忌惮地看了。 青鹿扬起声音道:“来人哟!” 随着这一声,院子里顿时走来两个男子。 虽是下人打扮,但是脚步轻捷,十分精神。 青鹿一指地上三人,道:“姑娘说了,把这三人打一顿扔出去!” 元岑立刻道:“打架?我来!” 沐清瑜转身走了,边走边道:“别打死了,屋子里沾血不吉利!” 谷潥 楚成瑜大惊,道:“刚不是打过了吗?沐清瑜,我是王爷,你不能……啊……” 凄厉的惨叫声把他后面的话都打断了。 元岑的拳头可硬得很,几拳下去,楚成瑜连叫都叫不出来。 还是云池道:“看在他是什么狗屁王爷的份上,打成这样差不多了。要是下次再来,就把他阉了!” 元岑这才收手。 那两个随从瑟瑟发抖,他们已经被青鹿打过了。 但是元岑还是一人再揍了一顿。 接着,他们像死狗一样被提着扔出了门。 楚成瑜躺在地上,全身都疼。 他觉得一点也不真实。 这不对呀。 他是王爷,是皇上的第六子,是六皇子! 走出去,谁不是安王殿下安王殿下地叫着,恭敬谄媚,极尽讨好? 他看中哪个女子,不是直接叫人抓了就是,他只管享受,其他的事,自然有人帮他处理! 他强抢的民女,至少也有二十几个?哪里像今天这样,被人抽耳光,被人赏拳头,还被人像扔死狗一样扔出门的? 这沐清瑜是有毒? 她到底知道不知道打王爷是什么罪?她还敢给他下毒! 想到那匕首压颈,杀气腾腾,冰冷得要把人冻结的眼神,离死亡那么近,那种让他心悸的感觉,他还是觉得像是在做梦。 可是,身上那么疼,这根本不是做梦。 是因为他身边带的人太少,而且,太脓包了。 他立刻把目光落到两个同样起不来的随从身上,咬牙切齿地道:“废物!” 两个随从不敢说话,他们负责保护主子的安全,但是主子被人翻来覆去的捶,他们在一边只能看着,除了陪主子被捶之外,没有发挥一点作用! 楚成瑜怒道:“还不过来扶本王?” 他得赶紧回去,找御医。 不管是什么毒,只要不是当时发作的,就有机会解毒,御医院有的是医术精良的大夫,他要找人把毒给解了。 天牢中又黑又冷,到了夜里,更是幽深黑暗。 到处都是黑漆漆的,那黑暗之中,仿佛有吃人的猛兽张大了嘴,在等着择人而噬。 夜风吹来,鬼气森森。 天牢里死的人很多,又常年不见阳光,有胆小的关上两天,先就崩溃了。 狱卒们虽然没有对楚景弦用刑,也没有理会他,但是,却聚在一起议论:“这位听说还是个皇子,这是犯了什么事?” “上面没说,只说关着。” “那要不要再送床褥子过去?天牢里可不比外面,夜间要冷许多,别把人给冻出病!” “算了,上面虽没说是什么罪,但关进来的,能出去的有几个?” “可不是,你看这么多年,除了皇上登基时候,哪里会有什么皇族关进来?” “那个皇子岂不是死定了?” “莫管他,我们喝我们的!” 第389章 没有夹带 四个狱卒在前头喝着小酒,两盏油灯灯光昏暗。 这段时间没有什么重犯,天牢里犯人不多,越发显得森冷。 若是一两个人,在这环境里还真不敢待着。 幸好他们只守上半夜,一会儿就有人换防。 这时,有脚步声传来。 四个狱卒一怔,不约而同放下酒杯。 声音是从门口传来的,他们倒也不是很怕。 这时,门口走进来一个人。 能被守卫放进来的人,要么银子给的足,要么身份特殊,狱卒都懂。 他们站起身,只见来人二十余岁,年轻精明,手中提着食盒。看那衣着举止,也不像普通人。 一个狱卒道:“什么人?” 岳西扬扬手中的食盒,道:“探监的!” “你是什么人?探谁?” 岳西态度极好地道:“今日不是送进来一位皇子?我家主子是梁王殿下,让我带些食物给七皇子!” 四个狱卒对视一眼,原来是来探那位七皇子的,梁王府的人,那也是皇子,还是立了战功回来当上王爷的五皇子,他们听说过。 右边那个是狱卒小头目,他道:“送吃食?例行要检查的!” 岳西道:“请便!” 小头目道:“朱骏!” 一个狱卒拿到灯光下,一层层打开食盒。 一盘红烧肉,一只香熏鸡,一壶酒,一碗白米饭,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了。 那狱卒提着食盒回来,道:“仔细检查过了,里面没有夹带!” 小头目点了点头,道:“你跟我来!” 楚景弦所在的那间牢室挺深,小头目提着盏马灯,一直往里走,越往前走越阴森。 岳西是上过战场的,看着这阴森森的气氛,都觉得挺不得劲。里面那位,可是一直在京城,养尊处优的七皇子,难怪主子让他来送点吃食。 想想这是人住的地方吗?又黑又冷,这走道之中,都没点盏灯。 只在心里吐槽,岳西不动声色地跟着狱卒往里。 终于,狱卒在一间牢室前停下了。 他将马灯挂在外面木栅的挂钩上。 岳西练武之人,目力甚佳,他一眼就看见那边的干草堆上坐着一个人。 因为没有说什么罪行,狱卒也没敢让他换上囚服。所以他身上还是锦衣华服没有换,但眼神有些木,神色有些呆,坐在那里呆怔怔的一动不动,正是楚景弦。 岳西道:“七殿下!” 楚景弦没动。 直到岳西再叫了两声。 楚景弦才似听入耳中,他抬起头来,木然地朝岳西看了一眼。 岳西转头道:“我能和他说几句话吗?” 小头目拿钥匙打开了门,对岳西道:“尽快!” 他也没有走的意思。 不过,岳西并不在意,他本来只是来送吃食。 他走进去,道:“七殿下,有什么需要我家主子帮忙的吗?” 谷凳 楚景弦看了他一眼,帮忙?关他进来的是父皇,父皇能把他关进来,就说明他要保的人,在父皇的心里比他重要得多,既然是这样,那父皇怎么可能把他放出来? 除非他松口,但他绝不可能松口。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背负这冤屈,他来! 他木然摇头。 岳西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把食盒提过去,道:“主子让我给七殿下送些吃食,七殿下将就用些!” 楚景弦哑声道:“替我多谢五哥!” 岳西把食盒放下,道:“是!七殿下多保重!” 既然七殿下没有提出要帮忙,岳西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走出了门,他对狱卒道:“能不能给七殿下加两床褥子?”说着,他递了个硬硬的东西过去。 小头目就着灯光发现是一大锭银子,怕不有十两,忙道:“可以的,可以的!” 岳西道:“七殿下,在下先告退了!” 楚景弦仍然坐在地上,什么都没有说。 看一眼木木呆呆的楚景弦,岳西也有些不是滋味。 京城的王爷之中,就只有这位七殿下过得姿意潇洒,比三殿下还潇洒。 三殿下是身有残疾,不得不做个闲散王爷,但是七殿下却是真正的自己要做闲散王爷,喝酒赌钱,斗鸡走马,游湖邀月,赏花弄柳,琴棋书画诗酒花! 可惜啊,现在在天牢里的反倒是他。 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得罪了皇上,竟然让皇上发这么大的火。 自家主子和他是兄弟,送了这顿饭,也算是全了兄弟之情了。 岳西离开后,得了银子的小头目殷勤地去抱褥子。 就算岳西不给银子,小头目也会去抱褥子的。之前他关进来没人问津,所以狱卒也不管,但是,这不梁王府都派了人来看了吗?也许这位的罪没那么严重,过几天又出去了也说不定,别把人给冻出个好歹来。 两床褥子散发着霉气,但已经是这天牢里最好的装备了。 小头目带几分讨好地道:“七殿下,你好生休息,小人告退!” 他走出去,要锁门。 “等等!” 一直木然在里面,进来之后几乎没有说过话的楚景弦开口了。 小头目道:“殿下有什么事?” 楚景弦指指那食盒:“你们带下去分了!” 小头目道:“这不好?” 刚才朱骏检查的时候,食盒里的香气透出来,闻着就知道好吃,定是京城哪个酒楼里大厨的手艺。以他们的月俸,一年也不敢去吃上一回的。 楚景弦道:“我没有什么胃口,放着也是浪费!” 小头目懂了,这位可是皇子,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平日里在外面,那京城大酒楼,肯定也是想吃就吃的。 这几个菜对于他们来说是难得的好东西,但是这位爷,以前天天吃的,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不得了。 “多谢七殿下!” 小头目道了谢,提了食盒,锁上门,不过他心情好,七殿下把吃食分给他们,他也投桃报李,还把马灯给留下了。 提着食盒,闻着那香气,小头目心里美滋滋。 回到狱卒处,还是四个人,他道:“朱骏和李虎呢?” 另一个道:“换岗了!” 小头目笑骂道:“看我带来了什么?那是他们没口福,你两小子有口福啊!” 他炫耀地把食盒放在桌上,揭开一层,香气四溢。 第390章 寻芳馆 四个狱卒眼睛亮亮的,口水直流。 他们虽然是在喝着小酒,下酒菜就一碟咸菜,一碟花生米,和这么香的红烧肉香熏鸡没得比。 小头目把酒壶拿出,揭开盖子,闻了一下,眼睛都直了,道:“这酒归我了!” 四个狱卒忙道:“那可不成,见者有份,一壶这么多,好歹叫我们也尝一小杯!” 小头目很是不舍,不过,这么大一壶酒,那么小的杯,怎么着也有十几二十杯,分去四小杯,他还有不少呢,于说,他还得了十两银子。 于是,他大方地道:“行,那就分你们一杯。” 他宝贝地把五个空杯倒满,就立刻收了起来,菜倒是没有藏私,五个人围桌而坐,大快朵颐。 岳西从酒楼拿了菜就直奔天牢,菜还是热的,此时吃,自然很美味。 几个人心情大好,好酒没得喝了,他们的劣质酒还有不少,正喝得高兴,突然,右前角的那个捂住肚子,脸色苍白。 小头目道:“怎么了?” 那人脸色大变,指着桌面:“酒……菜……有毒……” 小头目大惊,猛地站起来,这时他也感觉到肚子里一阵绞痛。 他脸色顿时变了,在天牢里做了这么久的狱卒,他也知道一些阴私事,怎么刚才就这么大意了?想着给皇子吃的东西,定然是好的,却没想过,有人想要皇子死? 这时,众人的毒也发了。 毒不止在酒里,也在菜里,他们每个人都吃了喝了,这时,一个都没幸免。 只是片刻,便一个个嘴角流出黑血,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楚成瑜在两个随从的搀扶下,艰难地离开。 来时他们有多潇洒风流,走时就有多狼狈不堪。 楚成瑜满身疼痛,满肚子狠毒。 这世上还没有人敢这么对他,沐清瑜一个区区民女,她凭什么? 简直是找死! 给皇子下毒,她这是嫌命长了。 但是现在,他什么也不敢说,只怕那毒下了肚,就会把肠肚烂穿。 一个随从动作大了点,碰到了他的伤处,他大怒,骂道:“没长眼睛的狗东西,你也要害死本王吗?本王剁了你!” 那随从自己也疼得要死,还忍着痛低声道:“王爷饶命!” “敢给老子下毒,还叫打老子,老子是王爷!不知死活的东西,老子要灭他沐清瑜的祖宗十八代!” 另一个随从小心提醒:“王爷,那沐清瑜的祖宗十八代你可灭不了,沐明远那一关你就过不去!” “哼,要不是看在沐明远是大皇兄的人,本王会给他面子?” “对对对,王爷,咱们还是快走!” 楚成瑜也想快走,但是这一动,又扯到伤了的地方,他嘶了一声,接着破口大骂:“沐清瑜那小贱人,本王看上她,那是她的福气!一个残花败柳,老子愿意玩她都是给她脸了。还敢打本王,敢给本王下毒,给脸不要脸。本王毒解了第一件事,就是把那贱人抓进府里,不折磨得她三天三夜下不了床,算本王没本事!” “王爷,您还是先回去解了你的毒,您这金贵身子,和一个贱婢比较什么?要是您有个三长两短,那怎么得了!” 谷殛 “马车呢?” “王爷,咱们没有乘马车来!” “蠢货,你们会给本王去找?” 他骂骂咧咧地离去,自然也没有发现,在另一头的阴影里,一个身影缓步走出来。 楚昕元也不知道自己只是出来走走,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里。 他本来在犹豫着,要不要敲门进去,就见门开了,接着,楚成瑜三人被扔死狗一样扔出来。 从楚成瑜骂的那些话里,他知道了前因后果。 他眸光深了深,跟着楚成瑜而去。 楚成瑜的那点本事,可不知道背后还有一个人在跟着,他还在骂骂咧咧的,两个随从有一个被他喝令着去找马车了,身边一个扶着他的,却因为动作不当,时不时弄到他的疼处,更是惹得他一阵阵喝骂。 此时街上的行人已经更少,离宵禁只有半个时辰了,离家远的早就匆匆往家赶了,那些店铺没了生意,自然也都打烊收摊。 两人走到偏街,街上静悄悄的,前后无人。 楚成瑜正在骂那随从又碰到了他的痛处,突然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那随从比他更早昏迷。 两人倒下后,楚昕元从阴影中出来,他从袖中拿出一个面具,戴在脸上,伸出手,一手提着一个,脚下一点,飞上了屋顶。 他在屋顶穿房越脊,很快就落在一个灯火辉煌的院子里。 院子很大,十分热闹,丝竹声,弹唱声,笑闹声……充满了霏霏之音。 如果从前院门楣处看去,就能看到上面三个大字“寻芳馆” 京城的青楼,倚被看,燕香楼,宵香阁是有名的地方。 次一些的,便是寻芳馆,群玉院等。 寻芳馆的后院,是“群芳”们住的地方,一楼十几间房,每个房间都是独立的,里面都住着一个姑娘。 楚昕元随便推开一间房的窗,将人提了进去。 那房间是空的,但是床铺干净,散发着脂粉香味,那香味并不浓郁冲鼻,由此可见,这房间的主人在寻芳馆里还有点地位,所以用的还是好的胭脂。 楚昕元将人扔在床上。 被打昏的两人都没醒。 这时,门开了,一个艳装女子推门进来,突然一眼看见一张面具,不禁吓了一跳,还没等惊呼,戴着面具的男子伸出手,手心里,是一块黄灿灿的金子。 那金子金光闪闪,简直耀花人眼,这么大一块,十两往上。 十两金,可不是十两银。 艳装女子什么人都接待过,有些人第一次来不好意思,也会戴个面具或者蒙个脸什么的悄悄而来,还被馆里的姑娘当成笑话讲。 难不成她也遇上了这样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艳装女子试探地伸出手,那一块沉甸甸的金子果然就握在了自己手中。 这下她更确定自己的猜测了,不禁露出一个笑脸,道:“这位公子,奴家芳草,在这寻芳馆,也是排得上名号的,请问公子有什么需要?” 第392章 不好了,出事了 这下,两人都有些撑不住了,左边那人道:“算了,行个方便!不过,马上要宵禁了,小娘子还是快些,不然,被抓进巡城司,那可就不是银子可以解决的事了!” 沐清瑜道:“多谢!我们也只是送些吃食,说几句话,很快就会出来!” 那守卫便对着里面叫道:“有人探监了,来个人领进去!” 天牢毕竟是关重犯的地方,平日里重兵把守,虽然守门处只有两个,暗处人多着。便是狱卒,里面虽只有一个头目带着四个狱卒在里面看着,但是外间还有个狱卒司,里面有当值二十余个,每一个时辰轮换一次,一次轮换两个人,一天轮过三次的便可以回去休息。 所以那些想要在天牢劫狱的,若没有充裕的人手和绝对的实力,是根本不可能成功的。 随着那守卫这一叫,狱卒司的房间里就出来一个长条脸的狱卒。 见是两个女子,不禁一怔,不过,既然守卫肯放人进来,那就是没问题。 守卫得了好处,偶尔还会给狱卒们带些酒水食物,他们和守卫的关系自是不错。 长条脸对沐清瑜道:“小娘子跟我们进去!” 沐清瑜道:“有劳!” 长条脸话多,而且沐清瑜这长相也太打眼,让人忍不住想多和她说几句话,于是他问道:“小娘子是来看谁?” 沐清瑜道:“我有个朋友,天快黑的时候被押进来!” 长条脸立刻懂了,道:“你的朋友是七皇子?” 难得关进一个皇子,狱卒司早就人人知晓了。 沐清瑜道:“是的!” 那长条脸再看一眼沐清瑜,觉得他又懂了。七皇子是什么人,天潢贵胄,虽然被关进天牢,但是这样的身份的人,怎么会没有人关心?看这个长得这般漂亮的女子,说不准还是七皇子的红颜知己。 他道:“小娘子算是问对人了,我前一次轮值的时候,正好是七皇子被关进来的时候。这位七皇子啊,脾气甚好,关进牢室里,也没有吵闹喝骂,便是我们牢室之中粗糙的食物,他也肯去吃。可惜了,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人,希望他没事!” 这长条脸纯是为了讨好沐清瑜。 听了这话,沐清瑜道:“青鹿!” 青鹿会意,立刻拿出一块银子,塞进长条脸的手中。 长条脸感觉手中微微一沉,这得有三四两? 没想到几句好话,这小娘子就赏这么多。长条脸更高兴了,一高兴,就知无不言地道:“小娘子慢点走,这里黑,下阶梯的时候小心一些。七皇子呀,关在最里面,那里是专门关皇子的!” 沐清瑜道:“七殿下还好?” 长条脸道:“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反正听说七皇子进来之后,不发一言,好像受了打击!” 沐清瑜不再问。 这时,顺阶而下。 长条脸手中的马灯照着脚下的阶梯,他得了银子,人甚是殷勤,也考虑到面前是两个女子,怕她们一脚踏空,那可不就摔成滚地葫芦了? 沐清瑜却不由得皱了皱眉,她有一种错觉,空气之中似乎有一些奇怪的味道,像血腥味,却不浓烈,而且,这里安静得有点奇怪。 长条脸一边提醒沐清瑜两人小心,一边扬声道:“兄弟们,有人探监了。” 谷荛 可是却无人应声。 长条脸纳闷了,平日里这时候,他们在下面喝酒聊天唱小曲打发时间,毕竟,若是都不说话,这阴森森的地方,待着连鸡皮疙瘩都会起来。 又不是只有一个人,四个人都不说话,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吗? 沐清瑜却眼神一凝,她走在前面,一眼就看到了东倒西歪的几个人影。空气中弥漫着酒气,还有菜香,可这绝不是喝醉酒的样子。 长条脸刚才被挡了视觉,随着沐清瑜往前走,他也看了过去。 眼前一幕让他一惊,手中的马灯都差点掉到地上。 不过他并没有多想,反倒对沐清瑜嘿然笑道:“这天牢中夜里也没什么人,他们想必是喝多了。” 说着,他便准备走过去叫人。 沐清瑜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一把拿过长条脸手中的马灯,绕过他就往他说的最里面走。 长条脸也没在意,毕竟里面的每一间牢室都是锁着的,没有钥匙,两个弱女子也打不开。这是太担心七皇子了,所以,才一会儿也不愿意多等。 说也奇怪,这几个人怎么都喝醉了呢?有两个还醉倒在地上。 长条脸去推伏在桌上的人:“喂,兄弟,醒醒!你们这也太嚣张了!喝成这样,万一有长官过来巡视可怎么是好?” 可随着他这一推,那人便软趴趴地倒向一边,双目圆睁,嘴角一缕黑血。 长条脸发出一声惊叫,连滚带爬地往外跑,边跑边大声叫道:“不好了,出事了,来人,快来人啊!” 安静的夜,长长甬道,凄厉的声音像杀猪一般,惊动了别人。 牢狱司房间的狱卒们跑过来,一队守卫也按着刀跑进来。 蹬蹬蹬的脚步声急促而又纷乱。 这时,沐清瑜和青鹿已经跑到了最里面。 因着之前小头目留下的那盏灯,让她很轻易地就找到楚景弦所在的牢室。 沐清瑜扑去门前,叫道:“楚景弦!” 沉在自己的世界,木木呆呆的楚景弦回过神来,他听到了沐清瑜的声音。这不是做梦?他在天牢,怎么会听见沐清瑜的声音呢? 很快,木栅处锁门的链条晃动,发出清脆的声音,清越的女子声间带着焦急,再次传来:“楚景弦,你没事?” 楚景弦抬起眼,他的眼睛慢慢瞪圆,木栅处,蓝衫女子的脸那般清丽,有如天上的仙女,她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道:“清瑜?你怎么来了?这是天牢,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不吉利!你快走!” 他扑到门前。 沐清瑜极低声道:“外面的狱卒都被毒死了!时间不多,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楚景弦:“你说什么?狱卒被毒死了?” 看着他的脸色,沐清瑜眼神一凝:“刚才有谁给你送过饭吗?” 第393章 因为我是个纨绔 楚景弦被这个消息炸懵了,他喃喃:“楚昕元身边的岳西,给我拿了饭菜,我没胃口,把饭让狱卒拿去分了。” 沐清瑜眼神一凝:“楚昕元要你死?” 楚景弦脑子一片空白,他不知道。 那饭菜有毒? 如果他吃了,他就死了!是不是还要给他安一个畏罪自杀? 沐清瑜顾不得深想,继续问道:“德妃身子不适,急请御医,是中毒了吗?” “你怎么知道的?”这件事,他宁愿她一点也不知道。 “楚成瑜跑到我那去向我炫耀的!” “楚成瑜?他没有对你怎么样?”楚景弦也是关心则乱,她都在这里了,当然是没事。不过,楚成瑜又阴又毒又好色,只怕以后对清瑜纠缠不休。 “我已经把他赶走了,我的事你别担心!”沐清瑜道:“你是怎么下狱的?是不是你带给你母妃的吃食被人动了手脚?” 楚景弦努力让思绪抽离出来,他忽地伸出手,将抓住木栅的沐清瑜的手用力抓住,道:“清瑜,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要问了,不要打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我已经来了!我准备给你送点吃的,不过现在外面出事了,我应该很快会被驱赶,你告诉我,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她一边说,一边把篮子掀开,里面有酒有菜,份量不多。 在她要把酒菜往外拿的时候,手却突然顿住,露出一丝苦笑,道:“我突然想起,这些菜不好吃,如果你不饿,就扔了!” 她虽然猜到德妃宫里急请御医,应该是出事,多半是吃食中毒,而今天,楚景弦恰好带着她做好的吃食进宫。 她现在给楚景弦送吃食,有些不妥了。 楚景弦却一把将篮子抓住,隔着栅栏,只能伸出手,他拿过筷子,夹了菜就往嘴里送。 沐清瑜知道他的意思。 他是在告诉她,他没有怀疑她,他知道毒不是她下的,所以,他敢吃她拿来的吃食。 在这种时候,在他都被关到天牢里后,还能给她这份满满的信任,沐清瑜心里也觉得有些梗塞,她柔声道:“景弦,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我想帮你!” 楚景弦正往嘴里送菜,他含着一口菜,看着沐清瑜,用力地咽下去,然后道:“我没事,我就是顶撞了父皇几句,他把我关到这里来,但不会要我的命。只要我跟他认个错,我就能出去!” “可是有人要对你下毒了!” 楚景弦又吃了一口,轻松地道:“没事儿,我会小心一些的,而且那个人已经动了一次手,就没有机会再动第二次手了。” 看着他喝酒吃肉一派轻松,沐清瑜闭了闭眼,再睁开,道:“景弦,不要骗我,父子之间吵架,怎么会吵到天牢来?” 楚景弦往嘴里塞了一口馒头,清瑜拿来的馒头真好吃,虽然这应该不是她做的,但是是她拿来的,似乎也沾了她的仙气,变得好吃起来。 谷剙 他极快地把两盘菜,三个馒头吃得精光。又伸手抓住酒壶,这才道:“我知道瞒不住你,但是这件事你插不上手。他们争的是太子之位,所以任何人都可以为他们所要的权利让路,牺牲,他们没有人性!清瑜,我是安全的。因为我是个纨绔,我只会喝酒赌钱,吃喝玩乐,他们这只是一次试探,试探过后,知道我是个真正的纨绔,就不会再对付我了!” 沐清瑜看他一派轻松的样子,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担心。 她也明白,他说的是实话。 涉及的是太子之位的相争,那是皇室中的事,朝堂中的事,她的确是插不上手。 除非,她有东方墨晔的财力。 但是她没有,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有。 她从怀中拿出两一个小瓷瓶,道:“这里有两瓶药,这个是金创药,这个是解毒药,这是我自己制的,效果还行。你带在手上,以备不时之需!” 楚景弦没有跟她客气,接过瓷瓶,笑道:“你放心,我真的没事!最多天,我就会出去。到时候我再来找你喝酒赌钱!” 沐清瑜正要说话,纷沓的脚步声传来。 青鹿在离他们四五步远处,下意识地紧绷了身子,几乎就要冲出去把来人拦住。沐清瑜对她摇了摇头,她才放松下来。 那边一个校尉大喝道:“探监的女子,你好大的胆子,谁叫你私闯的?” 外间出了那么大的事,他们都吓坏了,这女子竟然趁着混乱来看七皇子。 还真是胆大包天。 沐清瑜盖上竹篮,福身行了一礼,道:“我只是来探监,是狱卒大哥领我进来的。” 那长条脸狱卒也在,他急忙道:“王校尉,这两个人是适逢其会,要不是她们来探监,我们还不能发现出事了。把她们轰出去就行了,到底是小娘子,别吓着。”说着,还拿嘴往牢室里的楚景弦身上呶了呶。 那校尉便是当帮的守卫,明白长条脸的意思。 狱卒全死光了,这是大事,这时候,要是让上面的长官知道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而且这么晚了还放人进来探监,他们也少不得挨训,弄不好还得吃瓜落,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再说,探监的是探的七皇子,七皇子如何现在没有定论,万一出去了,那还是尊贵的王爷,他们这身份,何必得罪王爷呢? 所以,那校尉对沐清瑜两人道:“快出去,今夜这里的事,不准透露半个字!” 长条脸道:“我送她们出去,顺便交代她们!” 那校尉点了点头,他仔细看过了,七皇子的牢室门是锁着的,除了狱卒都中毒死了,各牢室里风平浪静。 长条脸将沐清瑜两人往外送,一边走一边道:“小娘子,你可得管紧你的嘴,今天这里的事,要是透了一个字出去,搞不好小命就没了!知道了吗?” 沐清瑜一脸懵懂地道:“就是几位狱卒大哥喝醉酒,不至于弄得这么大?” 他们出来的时候,那桌边已经被布幔罩起,只留了一个小的过道让人过去,看不见里面的尸首。 第394章 你好大的胆子 长条脸想一想,刚进来的时候,他也以为是喝醉了酒,毕竟,正常人谁会想到这些人已经中毒而死? 看来这小娘子只一心奔着七皇子去,竟以为那只是醉倒?这样也好,省得她乱说话。 于是他道:“嗯,是喝醉了,玩忽职守,所以,上面的长官大怒。不能让外人知道你们来探监了,你们回去后,什么都不要说!” 沐清瑜道:“我知道了!” 她让青鹿再塞了块银子给长条脸,道:“狱卒大哥,七皇子身份尊贵,没吃过苦。还请多多照顾他一些!” 长条脸本不想接,今天他也吓坏了。 不过,银子的诱惑还是很大的,何况照顾七皇子,这件事他也不亏心。毕竟,经过今夜的事,整个天牢都会严加封禁严查,弄清狱卒的死因,当然,对牢室里的人,也会十分关注,这也算是“照顾”! 走出天牢,外面守卫原本只有两个,现在也增加成四个。 沐清瑜拉着青鹿离开。 这时候已经快要宵禁,不过两人只要走过街头,避开人的视线,也不怕什么宵禁。 青鹿能感觉到沐清瑜心情有些沉郁,她对七皇子有印象,当初她刚来给帮主当丫鬟的时候,可没想到那竟是一个皇子,那么潇洒不羁,那么豪爽磊落,比她们江湖人更像江湖人。 她低低地道:“做皇子原来还是高危职业,难怪七皇子想做江湖人!” 沐清瑜叹了口气,她觉得楚景弦变了。 不是对她变了,而是他整个人变了。 之前的他,阳光灿烂,眼神清澈干净,但是今天晚上的他,眼底已经没有了阳光,他清澈干净的眼神,变得深幽深邃,整个人也沉郁下来。 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定然很大。 希望他没事,希望他能很快走出来! 他说他没事,沐清瑜并不知道他有没有事,不过,她还是准备让千陌帮的兄弟们盯着各处的消息,如果楚景弦真的有事,身为朋友,该尽的心力,还是要尽的! 事先做些准备工作,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一直到回了沐宅,沐清瑜都没怎么说话。 她在想楚景弦之前说的话。 狱卒是因为吃了酒菜中毒而死,她之前闻到的空气之中的极淡的腥气就是那些中毒的人七窍流出的血的气味,毒血腥且臭,几乎是见血封喉的毒。 可这些吃食,是岳西拿过去给楚景弦的。 岳西是楚昕元的亲卫,也是心腹。 所以,他是奉命行事。 是楚昕元要楚景弦死吗? 他为什么要杀楚景弦? 就算他也想要那个位置,但楚景弦不会给他造成什么威胁才是。 第二天一早,正是朝会,身为京畿卫统领的楚昕元自然也在列。 散朝后,太监令楚昕元留下见驾。 谷痛 楚昕元也正好有事要找皇上,在太监的引路下,在勤政殿旁边的偏殿里,他见到了脸色黑沉沉的皇上。 楚昕元进去时,皇上一挥手,殿内所有的宫人全都悄没声息地退了下去。 楚昕元行礼道:“见过父皇,父皇万安!” 皇上一拍御案,喝道:“楚昕元,你好大的胆子!” 楚昕元跪下,道:“父皇,儿臣不知父皇所指何事!” “所指何事?”皇上气怒地道:“看来你大胆的事不仅这一件?” 楚昕元直起腰来,道:“儿臣令京畿卫围抄了齐大人的府邸,儿臣知道,齐大人是母后的亲戚,儿臣这么做,的确大胆,但是国法面前,儿臣只能大胆。若是父皇怪罪,儿臣一力承担。” 皇上怒道:“谁管你抄了齐迟春府邸的事?” 楚昕元又道:“儿臣刚把左大人下狱,儿臣知道,左大人是宁贵妃的表兄,儿臣冒犯宁母妃,父皇生气了,儿臣愿意请罪!” “什么?你把左谦下狱了?”皇上气得都忘了原本要问的事,他坐下来,气怒道:“来来来,你跟朕说说,你为什么要围齐迟春府,为什么要将左谦下狱?” 楚昕元脸色沉静,声音沉稳:“齐大人仗着是母后亲戚,强占民田,纵奴行凶,手上有四条人命,而且还左右官府办案,其行恶劣!” “此事自有京兆尹管,关你什么事?” 楚昕元道:“京兆尹不敢管,请儿臣协助!” “请你协助,你就把这事扛起来了?”皇上指着他,气笑了。 “儿臣按我东夏律法办事,绝无循私!” “那左谦又是怎么回事?” “左大人贪墨军饷,空报人数,将知情欲举告的人坑杀,此事先例一开,我东夏军队之中出现蛀虫,后果不堪设想。” “此事有兵部负责,又关你什么事?” 楚昕元长跪着道:“左大人不仅只贪墨了驻军的官饷,连我京畿卫的军饷也贪墨了!” 皇上气极,他当然知道,齐迟春左谦这种行为,死不足惜。圈地强占民田,纵奴行凶,失的是民心;贪军饷蛀军粮军器,损的是大夏军队的威力。 真要有什么事,补救不及。 楚昕元能发现这两处并且马上处理,也算是快刀斩乱麻。 他问道:“详细奏报呢?为何没有出现在朕的案前?” 楚昕元道:“儿臣刚着手在办,如今文卷书案还没有整理清楚,过几日,待全数查清,便会呈报到父皇案前!” 皇上眉心紧拧,忍了忍,眼神危险地道:“你就没有别的要说了吗?” 楚昕元道:“目前儿臣做的大胆的事,就这两件!” 但是看着父皇的深沉晦暗的眼神,他知道,父皇找他不是因为这件事!而且这件事应该很严重,严重到即使他揪出了这样的蛀虫,可能也抵挡不了父皇心中那件事的分量。 但他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 皇上冷冷道:“你确定只这两件?要不要朕提醒提醒你?” 楚昕元道:“父皇明鉴,儿臣不敢欺瞒父皇!这两件事的确是儿臣先斩后奏,虽然如今证据确凿,查证属实,但是儿臣擅自动了母后和秦母妃的人,是否因为这两件事还有别的连带,儿臣暂时还不知!还请父皇明示!” 第395章 一个个的倒挺护着她 其实楚昕元初掌京畿卫统领一职,在京城之中虽已经站住脚跟,并且在众皇子之中已经展现了自己的能力,虽暂时不能跟大皇子四皇子相比,却已经远胜别的皇子了。 但是要这么快扒出这两个人,也是不可能的。 这消息,关键证据藏匿的地方,若不是有人告知他,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快刀斩乱麻的把这件事处理,也不可能打左谦和齐迟春两人一个措手不及。 但凡消息走漏一丝丝,两个人有所防备,他就不可能真正抓到他们的把柄。 而这个提供消息给他并且和他达成合作的人,他现在想起来还如同做梦一般。一个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人,他自己本来只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想法,没想到,取得的效果却这般惊人! 皇上冷冷瞪视着他,声音如冰:“你是不是以为你不说,朕就不知道?你是不是以为只要你不承认,这件事就可以蒙混过关?楚昕元,是谁给你的胆子安插暗桩在德妃身边,让她对德妃下毒,嫁祸楚景弦?” 楚昕元眼神一凝,他道:“父皇何出此言,儿臣怎么会这么做呢?” 这时,皇上突然抓起手边的奏折,向着楚昕元就扔了过来,怒道:“你自己看!” 楚昕元捡起地上的奏折,打开,只是看了一眼,他的俊脸就沉凝下来。 他仰起头:“父皇,这份供状从何而来?” 皇上目光如冰:“这是德妃身边的大宫女招供的!” 这的确是一份供状,供状上口供虽是断续,显然不是一次取得,但连接起来十分详实。 德妃身边的大宫女,竟与管家梁仲兴有亲,是他一个远房侄女。这大宫女供认,她是梁王楚昕元安插的暗桩。 楚昕元心中一片冰冷,伏地道:“父皇,儿臣冤枉,儿臣没有做过!” “白纸黑字,你还要在朕面前抵赖?” 楚昕元手脚冰冷,这供状虽然招供详细,似乎语气确凿,但是推敲起来,其实还是有漏洞的,只不过,他很清楚,因为着当年镇国将军的事,皇上不相信他这个儿子,所以,一点点的怀疑,就会放得无限大。 要是换一个皇子,皇上也许还会犹豫几分,但是换成是他,皇上定是想将他除掉,以绝后患,可他不能就这么认了。他必须自救! 他急速地道:“父皇,这供状上说了,联系她的那个人,长脸,眉间有痣,四十余岁。儿臣府中并无此人,儿臣的管家梁仲兴,也是随儿臣在战场上一路过来的,当年他的父母被族人欺负,他很早就脱离了家族。这所谓的远房侄女,他都未必认识。父皇若是不信,可让她与梁仲兴当面对质!” 皇上冷哼一声,目光更危险几分,道:“你这是明知道死无对证,所以咬死不承认,对?” 楚昕元心中一沉:“那宫女死了?” 皇上冷冷道:“你说呢?” 楚昕元急道:“父皇明鉴,儿臣和德母妃无怨无仇,和老七也无旧怨,这么做对儿臣又有什么好处?儿臣真没有做过,父皇明鉴啊!” “和老七无旧怨?”皇上眯着眼睛,冷冷道:“你和老七,这短短两个月,打过几架?” 楚昕元皱了皱眉,这个事,父皇竟然会知道? 他老实地道:“打过两架!” “为何打架?” 谷斍 “因为一些私事!” 皇上冷笑一声:“因为你的王妃沐清瑜?” 楚昕元:“……” 皇上声音里仿佛带着冰渣:“你对沐氏不闻不问,老七无意之中与她相识,心生怜惜。而你在冷落沐氏之后,又发现她的好,对她态度改变。你们因为一个女人,打了两架,还数次不欢而散。是否有此事?” 楚昕元顿了顿,才道:“有!” “你恨老七觊觎你的女人,恨老七插手你的休书,对他怀恨在心。所以借机报复,是不是!” 楚昕元抬起头来,道:“父皇,儿臣和七弟的确曾经有过龃龉,也的确曾经动过手。但这是因为儿臣与七弟意见不合,无关他人。更不是因为一个女人打架,父皇明鉴!” 皇上冷笑一声,道:“你是怕你若承认了,朕会去对付沐清瑜,你们一个个的倒是挺护着她!” “儿臣不敢!儿臣说的是实话。” “还有你不敢的吗?” “父皇,儿臣就算与老七有些龃龉,但那都是小事,又怎么会对付德妃这个无辜的人?再说儿臣日日忙于公务,哪里会有时间去做这种阴险小事?” “你倒是推得一干二净!若是单单此份供状,朕还能信你狡辩!可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你还要在朕面前巧言辩驳吗?” 楚昕元在他沉沉怒气之下,只觉得额头汗下,他觉得他陷进了一个严密的陷阱之中,必然还有一件更严重的事发生了,可他却不知道! 皇上冷冷道:“你身边的亲随,叫什么名字?” 楚昕元虽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自己身边的亲随,还是道:“而且身边共有四个亲随,向东,邢南,岳西,曹北!儿臣在战场上时,向东护儿臣而死,如今身边只有三个。” “所以那个叫岳西的,是你信任的人?” “是!” “昨天,你派了岳西去给老七送吃的?” 楚昕元道:“是!儿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父皇要把七皇弟下狱,但是兄弟一场,儿臣愿意尽绵薄之力!” “你所谓的尽绵薄之力,便是让岳西送去有毒的饭菜?” 楚昕元:“……” 虽然这句话很突兀,突兀到他呆了一呆,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他猛地抬起头,道:“七弟中毒了?” 皇上冷哼道:“你的阴谋险些就达成,不过,老七心情不好,没有胃口,将那些吃食送与狱卒,五个狱卒,死的一个不剩!” 楚昕元:“……” 如果说之前说什么德妃身边的大宫女是他安排的人,毒是他下的,他还可以辩驳,但是岳西送过去的饭菜竟然有毒,这件事就更加严重了。 是岳西自作主张,还是中间出了差错? 第396章 供词指向 楚昕元的心沉了下去,沉到地底。 这么严密的陷阱,的确有可能有梁王府的人参与其中,但是,现在他还没有头绪! 他仰起头,看着那个天威沉沉,目光晦暗深幽的人,涩声道:“父皇,儿臣要对七弟下毒,所以,儿臣派儿臣身边的亲随岳西亲自下手,这是要叫所有人都知道,是儿臣派的人?儿臣在您的眼里,竟然蠢到这个程度吗?” 皇上:“……” 这件事皇上也很恼火。 今天一早,天牢那边不敢隐瞒,把昨夜楚景弦险些中毒的事详细上报。 因为当时有两个换防的狱卒,所以,整个狱卒司的人都知道是梁王身边的亲随来送的吃食,而那些狱卒就是吃了那吃食才中毒而死。涉及梁王,他们哪里敢瞒? 皇上听到之后,十分震怒。 他只不过把老七关进去一夜,老七竟然就差点死在有心之人的手里。 虽然老七只是个没用的纨绔,但也是他的儿子! 对皇子动手,而且动手的人也可能是皇子,这就够让他暴怒的了。 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一堆不省心的东西? 不过冷静下来,他又觉得有些不对。 供词也好,证据也好,还有老七被投毒一事也好,样样都指向老五。 先说供状,那大宫女是江翌亲自审的,因为重刑,没有人扛得过,大宫女嘴里的毒被去掉,牙齿也被一颗颗拔光,手指甲一片片揭掉,甚至手指骨也一节节地绞去,那大宫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终于崩溃,把一切竹筒倒豆子一般都倒了出来。 她因为什么原因效忠老五,与谁接触,一一清清楚楚。 她很小的时候,父亲死了,母亲只生了她一个,家族想要谋夺她们这房的家产,逼死了她的母亲,又要把她卖进青楼,那年她十二岁,已经记事,也记下了仇。她被人救了下来,那个救她的人说,他是五殿下的人。那人要她叫他季叔,不但救了她,还帮她除掉了逼死她母亲的叔叔。 季叔还说,之所以五殿下愿意救她,还愿意帮她的母亲报仇,是因为五殿下身边有个看重的人,是她梁家的叔叔,名叫梁仲兴,向五殿下求情,五殿下才派季叔出手。 她心里记着,五殿下是她的恩人,她要为五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她那梁家的叔叔也是她的恩人,以后她会想办法报答的。 季叔让她进宫当宫女,说要报五殿下的恩,就去当宫女,以后五殿下会用到她。 所以她一直在宫中小心当差,宫女每年有一次会亲的机会,季叔有时候自己来,有时候派人来,提醒她记得五殿下的恩情,也给她交代一些任务。 能为恩人办事,她很开心。德妃对她也不错,但是她记得她的使命,她是进宫为五殿下帮忙的。 楚景弦孝顺,时常搜罗些好吃的好玩的进宫送给德妃,这在宫中不是什么秘密。 当那个人叫人给了她毒药,又传了消息过来,让她在下次楚景弦再带吃食给德妃时,就在吃食上下毒,嫁祸给楚景弦的时候,她很犹豫。 可是,她只是犹豫了两个晚上,就决定做了。 她的命都是五殿下派人救的,还帮她报了她母亲的仇。她若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怎么配叫五殿下为恩人?怎么对得起为她求情让五殿下派人出手的梁仲兴叔叔? 后来发生的一切,供状之中也有。 皇上看到供状的时候,江翌也提到了这中间可能存在的漏洞,就是大宫女今年十七,她十三岁的时候,楚昕元十六岁,那年他刚请命上战场。 谷啼 一个在宫中没有什么根基,也没有什么倚仗的皇子,上战场是为了证明自己,会为了身边一个普通的随从的几句求恳,去救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吗? 另外,这大宫女虽把五殿下当恩人,把梁仲兴当恩人,但这一切,都是那个“季叔”说的,她既没有见过梁仲兴,也没有见过五殿下。 所以这让皇上的脸色越发的沉,也越发的怒。 如果大宫女说的是事实,四年前的楚昕元就已经在安排自己的势力了吗? 如果那个季叔在撒谎,这就说明这个局,已经布了四年,到现在才开始收网! 不论哪一点,都让皇上震怒。 而老七中毒一事,就更是明显了。 如楚昕元所说,他若真要对老七下毒,会派自己身边的亲卫去亲自动手吗?那和公告天下,是他要毒害老七有什么差别? 江翌已经带人去抓季叔,梁仲兴和岳西了。 只要抓到之后再审问,应该就能真相大白。 可哪怕不是楚昕元,皇上的心情也不会好。 因为他想到了更远。 如果不是楚昕元,那幕后之人做这么大一个局,把他的两个儿子都罩在其中,为什么要这么做?更重要的是,谁会这么做? 那个真相,也许是他更不愿意看到的! 但是如楚昕元所想,因为他不是皇上疼爱的儿子,所以,皇上虽然觉得可能不是他做的,但却对他仍是没有什么好感,冷冷道:“你不蠢,你很聪明!这种做法!也很聪明,正因为所有人都会这样想,所以你很容易洗清自己的嫌疑,不是吗?” 楚昕元:“……” 他低下头去,苦涩地道:“父皇,儿臣不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儿臣也无法辩驳,如果父皇不信儿臣,父皇就把儿臣也关进天牢,等真相大白的时候再放出来!” 皇上哼了一声。 德妃已经说过了,她没有中毒,只是吃坏了肚子。 但宫妃中毒,这种事可不能姑息,一定要一查到底。明着不查,暗着也得肃清宫禁。 而老七差点中毒而死,这事也不能轻拿轻放,同样得严查。 所以,他顿了顿,道:“来人!” 早就守在门外的江翌进来。 皇上道:“将梁王关进天牢!” 江翌道:“殿下,请!” 楚昕元叩了个头,站起来,随江翌下去。 此时他的心却已经沉到地底。 如果这件事砸在他的头上,那他这么多年的努力,便是一个笑话,京畿卫统领也会很快另换他人! 第397章 枯寂 心中早就没有任何期待,但是再次遭遇这样的事,楚昕元的心还是会疼。 他想,也许沐清瑜拿到休书是好事,他现在连自己都护不住,做他的家人,也是十分危险的? 一直到江翌带人将他押下,他也一句话没有说。因为他知道,说再多也没有意义。 送去天牢的吃食竟然有毒,这便是他绕不去的罪行。 可惜他是被直接押去天牢,他无法去询问岳西,到底是他动了手,还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而此时,德妃宫中,徐嬷嬷却是不住擦眼泪,德妃也脸色惨白。 德妃记挂着被关进天牢的楚景弦,虽然皇上说只会关个几天就放出来,她还是不放心。让徐嬷嬷拿了牌子,去天牢探望。徐嬷嬷也一早就动了身,尽管有德妃的牌子,但是要出宫也不是那么容易,折腾了好一会儿,徐嬷嬷才发愿去往天牢。 天牢出了大事,本来是谢绝所有人探监的,但是徐嬷嬷手中德妃的牌子还是有点效果,加上差点中招的便是德妃之子楚王殿下,狱卒司的负责人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让徐嬷嬷见一见。 徐嬷嬷在宫中多年,见惯了阴私,从狱卒们的神态里,就知道事情不太寻常,不过,她什么都没有问,先见了七殿下再说。 她去的时候,正是天牢里送膳食的时候。 天牢里可不是一日三餐,只有一顿,这还是考虑到楚景弦是皇子,所以能上午一顿,晚上一顿。 但即使是多了一餐,那饭却是干硬的糙米,上面摆着三条咸菜。 徐嬷嬷去的时候,楚景弦捧着碗,正机械地把那干硬的糙米饭往嘴里扒。 他的神色木讷,有些呆,眼神一片枯寂,只不过,谁也看不到他的眼底,他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幽深,幽深如海,里面翻涌着暗涛,只是无人能看见罢了。 徐嬷嬷被狱卒带到牢门前,当牢门开了,楚景弦却连头都没有抬,他在低头扒饭。 徐嬷嬷站在门口,刚准备走进去,就见到楚景弦已经扒了一口干硬的糙米在嘴里,用力地咀嚼着,神色木然。 她快步走上前去,看一眼碗中,整个脸色十分难看,转头就对狱卒道:“你们就给殿下吃这个?” 狱卒苦笑道:“这位嬷嬷,因着七殿下是皇子,我们已经尽可能用了最好的。别的犯人吃的是发霉的米,里面有沙又有虫,即使这样,他们一天也只有一碗。七殿下的虽是糙米,但里面沙子少多了,也没有虫!而且,七殿下一天还有两顿!” 徐嬷嬷:“……” 她一个从没进过天牢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些? 看这狱卒也不像说的假话,徐嬷嬷也不能多说什么,毕竟,关进天牢的,就算是皇子,也是罪人,她一个嬷嬷,没这个权力。 徐嬷嬷又发现了异样,她进来这么久,楚景弦只在扒饭,用力地嚼,木木呆呆地嚼,连眼皮也没有抬,更别说看她一眼。 她的心被重重一击,七皇子虽不是德妃娘娘亲生,但是从小养在娘娘身边,母子之间关系亲和,她也是看着七皇子长大的。七皇子一直张扬肆意,他最喜欢笑,笑起来像阳光绽放,整个屋子里都亮堂起来,可是现在的七皇子,就像一个只有躯壳没有灵魂的木偶。 也不知道这一夜他经历了什么。 徐嬷嬷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七皇子? 她疾步走到楚景弦身边,颤声道:“七殿下!” 楚景弦没有抬头,他还在扒饭。 谷墥 徐嬷嬷将他的碗夺下来,他也没有什么反应,就只是呆在那里,过了片刻,才看向徐嬷嬷。 徐嬷嬷抹泪道:“殿下,我的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楚景弦声音毫无起伏:“嬷嬷,我没事!跟母妃说,不用担心!” 徐嬷嬷看一眼碗中的吃食,在昭庆宫,即使最低等的太监和宫女也不会吃这种东西。她道:“殿下,你别吃这些,老奴去给你买些吃食拿来!” 楚景弦淡淡地道:“左右不过是果腹之物,无妨!”说着,从徐嬷嬷手中把碗拿过去,再次往嘴里扒饭。 怎么能不吃呢?他要把每一口都记在心上! 只有真正的记到心里去,他才会记得为什么他今天会落到这样的境地,他才会知道,他以为他这样是保护了别人,原来到头来他谁也护不了! 他抬起头来,道:“嬷嬷,我很好!这里阴湿,你的腿以前受过伤,阴湿地方待久了会疼痛,不要在这里多待了,回去。” 徐嬷嬷无法,只得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但是叫她这么走,她心中难过得紧!尤其是想到进来时候,狱卒们那些奇奇怪怪的眼神。 所以,她又不动声色地打听了一会儿。有银子开路,又有她在宫中多年的世故和敏锐,她很快就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这让她更是吃惊又担心,急忙回到宫中回报德妃:“娘娘,七殿下在天牢里,竟然有人要害他。那些狱卒都死了,如果七殿下吃了,死的就是七殿下!” “天牢里的吃食,又粗又硬又干,那根本不是人吃的东西,七殿下向来爱美食,只吃好吃的。可是在那里,竟然吃那些东西。” “娘娘,七殿下太苦了。再这么下去,七殿下怎么办?” …… 德妃亦是听得心疼不已。 她只是一个宫妃,能做的有限,但是,弦儿遭遇这样的苦,若仅仅是苦还罢了,还有生命危险,叫她这个做母妃的袖手旁观,她做不到。 她道:“给本宫梳妆,本宫再去求皇上!” “什么事要求朕?”一个声音传来。 德妃徐嬷嬷都吃了一惊,忙行礼,这次皇上过来,竟然是悄无声息的,没有太监唱报。 德妃道:“臣妾参见皇上!” “你身子还没大好,快起来!”皇上声音还算温柔。 德妃却没有起身,她低垂下头,跪在那里没动。 此时德妃还没有梳妆,她一头青丝垂下,穿着纯色的宫装,肩头瘦削,整个人看着清减了不少。 皇上难得心中有了一丝怜惜,道:“你这是做什么?” 德妃伏地道:“求皇上恕罪!” 第398章 这是起了真火 皇上笑道:“你是做了什么让朕生气的事,需要朕来恕罪?” 大概是这些年德妃的懂事,让他少了许多烦忧,多了不少清静,他语气中还有几分玩笑! 德妃道:“臣妾担心弦儿,今天一早,派了徐嬷嬷去天牢看他……” 皇上懂了。 他收敛了笑意,道:“所以,你都知道了?” 德妃道:“臣妾虽是按照正常宫规办事,但是,关押弦儿,是皇上的意思,臣妾本不该派了嬷嬷去看,但臣妾也是一个母亲!” 皇上走到上位坐下,淡淡地道:“朕心中有数,他不会有事!也不会有人再伤害到他!老五,朕也将他关进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略有些愧疚,昨夜若不是楚景弦胃口不好,哪怕吃了一星半点,现在也没命了,所以,这个心中有数,只不过此时说说而已。 德妃垂头道:“臣妾知道,弦儿这些年是纨绔了些,性子乖张,说不出甜言蜜语,定是言语冲撞了皇上。还请皇上不要和弦儿一般见识,他只是个孩子!” 老五被关进去了,她的弦儿就安全了吗?不,并不! 皇上失笑道:“朕还能和他计较不成?” 德妃道:“谢皇上!” 皇上在她这一谢里一怔,接着摇摇头道:“你呀,俗话说慈母多败儿,老七都是因为你太宠着他了,这才在天牢里待了一晚,朕看着,倒像是你在天牢里待了一晚似的!你放心,朕既说了,自会算数。明天,朕就放他出来!” 德妃道:“谢皇上!” 明天,还是太晚,但是,她知道,皇上之前的意思,是要关个天,松口到明天,她已不能再多说了。 “快起身,你身子不好,折腾来折腾去的,有个好歹,不是叫老七担心吗?” 德妃在徐嬷嬷的搀扶下起来。 皇上道:“朕知道你的心情,朕也是他的父亲,你莫多想,来,陪朕说说话!” 德妃道:“臣妾让人送上开水,给皇上沏茶!” “甚好,你的茶沏得好,朕好好品品!你先陪朕对弈!” 德妃强颜笑着,让人去准备水和茶叶,又让徐嬷嬷送上棋盘。 而这时,楚昕元被关进天牢的消息,又一次震惊了众朝臣。 这两天是怎么了?先是七殿下,再是五殿下,短短两天,就有两个皇子进天牢? 定王府。 楚云程皱着眉,恼火地道:“这楚昕元是不是傻?他已经得了京畿卫统领之职,这一关进天牢,京畿卫统领肯定要另易他人。老七一个纨绔,有对付的必要吗?他怎么这么蠢?” 他的慕僚叹息道:“看来女色误人,让一向冷静的梁王也失了分寸。” 谷胄 “什么女色误人?” 慕僚道:“王爷没有听说吗?据说梁王休弃的那个王妃,楚王甚是喜欢,兄弟两人争一个女人,这是起了真火。所以才想把另外一个人往死里弄。” “蠢,真是蠢透了!”楚云程气得大骂:“这天下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为着一个残花败柳,至于吗?梁王蠢就蠢了,可他误了本王的事。如今京畿卫统领之职,楚成邺肯定也虎视眈眈,万一让他的人得了去,那之前本王岂不是白用功?” 幕僚心想,梁王谋到京畿卫统领之职,定王殿下可没出什么力!不过这话他当然是不会说出来。 梁王归于自家王爷,梁王是京畿卫统领,那京畿卫便是自家王爷这边的势力,现在梁王情况不明,的确是要早做打算。 他建议道:“殿下要早做准备,京畿卫统领一职事关重大,敬王自然是会盯着的。不过不管谁盯着,最后定夺的都是皇上。所以我们要做的是,挑两个合适的人选,最好是曾经入过皇上眼的,这样胜算大一些!” 楚云程眉心拧得紧紧的,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知道添乱!” 慕僚不敢接话,凭心而论,自从梁王暗中投靠自家王爷之后,他敏锐冷静,做事沉稳,步步为营,在他的谋划下,四殿下可是得了不少实际的好处。 这时,另一个慕僚道:“梁王让京畿卫围抄了齐大人的府邸,这损失的也是殿下的人手!” 楚云程看了他一眼:“梁王这么做的时候,已经跟本王商讨过了,齐迟春强占民田,纵奴行凶,手上有四条人命,而且还明目张胆,嚣张地左右官府办案,蠢到无可救药,已经保不住了!本王才让楚昕元去办了此事。不然,只办敬王的人,皇上就会怀疑梁王是本王的人!” 那慕僚不敢多说,只道:“原来如此,殿下真是神机妙算!” 他们当然不知道,齐迟春所做的事之所以曝出来,也是因为有人在推动的缘故。 一直没说话的那慕僚道:“殿下,在下觉得,与其寻思新的人手接手京畿卫,不如把梁王救出来。这样,才是最省事的方法!” 楚云程哼了一声:“本王岂不知?可你也不看看楚昕元做的是什么事!给楚王下毒,证据确凿,无可辩驳,父皇震怒,你觉得他还能救得出来吗?本王去捞他,这不是顶着父皇的怒火上?万一把本王搭上去了呢?” 趁着现在还没有人知道楚昕元是他的人,把这件事撇开还来不及呢。这是什么蠢材,竟然想着去救楚昕元! 那慕僚也不出声了。 楚云程道:“行了,来商讨一下合适的人选!”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楚昕元的生死,楚云程并没有放在心上,总归这人能为自己所用的时候,那就用;如果要担风险了,那就弃! 敬王府。 楚成邺这边也在商量着谁能顶替京畿卫统领这个职务。 京畿卫,和巡城卫一起,负责的是整个京城安定,京畿卫分管四门安危,地位仅次于禁军。禁军是由皇上亲领,巡城卫统领姜茂也是忠于皇上的,谁都拉不动。 他们目光盯的就是京畿卫。 之前被楚昕元给得了去,着实让他们懊恼了一阵。 现在,楚昕元下狱,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不趁这个时候把楚昕元拉下来,赶紧把京畿卫拢在自己手里,那就是傻! 第399章 同类气息 楚成邺这边也很快商量出了人选,他心情甚好,楚昕元此人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以利相诱也好,以势相逼也好,楚昕元都不为所动,竟像是一门心思只听父皇调遣。 别以为他不知道,楚昕元也在做那个不切实际的梦! 都是皇子,谁还不是大尾巴狼了? 楚昕元以为自己伪装得好,但是同类是可以嗅到同类气息的。 拉拢不了,就毁掉,就是这么简单! 让慕僚们都离去,他转头问道:“安王回来了没有?” 安王楚成瑜有自己的府邸,不过,除了他想回去在后院享乐的时候,其他时候都是往敬王府跑。 身边人有答道:“安王殿下从昨日离开,便没回来!” 没回来么? 楚成邺笑了笑,看来他是又得手某个美娇娘了? 他道:“等安王回来,让他到本王这里来一趟!” 他们刚才商量的人选之中,便有安王。 楚成瑜虽然不学无术,但是,他也是皇子啊,也是王爷啊!这样的身份入主京畿卫,也是可以的。当然,他们不只是定了这一个人选。 毕竟,老六和他是同母同胞,安王掌管京畿卫,就等于他掌管了京畿卫,老四那里定会拼命反扑。 他们不怕老四反扑,但是怕父皇反感,所以,备用的人选选的是合适的,刚暗中投靠来的,那人选表面上中立,在朝中也不起眼,这样的人才容易成功让父皇放心地用。 刑部尚书高镜明这两天焦头烂额。 天牢里竟然出了投毒事件,是因为探监的人送了有毒吃食引起的,还死了五个狱卒,这已经是大案了。 他所管辖的区域里出了这样的事,他这个尚书是难辞其咎,所以,之前就备了请罪折子。 不过,皇上只是令他查明真相,虽没有立刻降罪,但高镜明知道,他的脑袋只是暂时寄存在脖子上,头顶还悬着一把大刀呢。 昨夜天牢里关进个楚王殿下,今日竟然又关进了个梁王殿下,这让高镜明更是叫苦不迭。因为投毒的人是梁王的人,这投毒之事似乎已经明了,但是高镜明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他让人将梁王关进去,直接吩咐,这段时间,不许人探监。 楚景弦喉咙很疼。 是被那粗糙又干硬的糙米饭给刮的。 昨夜清瑜拿来的吃食很好吃,但经过一夜,也消化了。 今天的糙米饭,他是可以不吃的,不过,他要让自己记住在天牢里的每一点每一滴,所以,硬是将那些吃了下去。 此时,后果马上就体现了,他在那里抚着喉,咳着,觉得喉中大概已经刮出血丝也就算了,还总觉得喉中有什么东西卡着。 他身为一个纨绔王爷,一向养尊处优,食不厌精,吃遍珍馐,这种极致体验,以前从没有过。他更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经历。 但是经历过后,他的心却很平静。 以前的他浑浑噩噩,但是现在,他知道他要什么,他知道他能做什么! 正在那里又咳又抚,努力让自己舒服些的楚景弦,听见一阵脚步声,还有铁链刮地的声响。 他弯着腰,让自己的呼吸顺畅些,一手扶着木栅,向外面看过去。然后,他就看见被四个狱卒押过来的楚昕元。 想到岳西送来的饭菜,再看到此时的楚昕元,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楚昕元也看见了他。 兄弟两人的目光隔着栅栏,四目相对。 狱卒打开了隔壁的牢门,将楚昕元关进去。 虽然两位都是皇族,但是,空牢室多的是,也没有必要关在一起,反正这一排三间都是关皇室子弟的。 “咣当”一声,牢门关闭,落锁。 楚景弦又咳了两声,才止住,直起腰来。 那边,楚昕元站在牢室正中。 两间牢室也只有栅栏相隔,兄弟两人还是可以隔栅相望。 楚景弦扬扬手,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脸,打招呼道:“你怎么也进来了?” 楚昕元看着他,目光里没有温度,也没有任何情绪:“他们说本王派人给你下毒,父皇震怒,所以将本王也关进来了。” “那是你下的毒吗?” “你觉得是吗?” “我觉得应该不是。” “可他们觉得是!” 楚景弦笑了起来,指着楚昕元笑道:“恭喜你啊。这里的日子还真的是一种新奇的体验,我在这里已经待了一个晚上,觉得很不错!” 楚昕元看着他张扬的笑脸,眼里一片探究之色,缓缓地道:“他们都说你是一个纨绔,不过本王觉得,你就是一个草包!” “你连给草包下毒的事都做得出来,那你不是更加草包!” “对,本王也是草包!” …… 两人对视一眼,楚昕元目光冷漠,楚景弦却是笑得眉眼弯弯。 经过昨夜,再经过今天白天,那么久,楚景弦的心情早就经历过了一场翻天覆地,正因为如此,所以他又成了那个别人眼里的纨绔,玩世不恭,潇洒不羁,万事不萦心! 过了片刻,他轻轻拍拍栅栏,好像在拍楚昕元的肩,道:“谢谢你啊!本王关进来,只有你记得派人给本王送吃的。这份情,本王记着!” “你刚才不是说,本王给你下毒?” “本王刚才也说,本王觉得不是你!”楚景弦道:“想我死的人不会这么蠢,而你也不像这么蠢的人!” 楚昕元看他,目光深幽:“你以前很少自称‘本王’!” 楚景弦笑道:“都关进这里来了,谁知道还能做多久的王爷呢?现在不这么自称,过期作废,以后想说本王都说不了的时候,找谁哭去?当然是寻着机会就称回来!称个够本!” “说的有道理!”楚昕元慢慢地道:“本王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本王也觉得,本王说的有道理!” 两人隔着栅栏,相对而站,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笑脸盈盈。 之后,楚昕元认真地道:“本王没给你下毒!本王也没有给你的母妃下毒!这件事,本王会查清楚的!” 楚景弦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你被关进来,不仅是给本王下毒,更是给本王母妃下毒?” 第400章 一张严密的网 楚昕元没答,只是认真地再强调一遍,道:“德妃身边,本王没有人!” 楚景弦没说话,他紧紧盯着楚昕元,眼睛微微眯起。 原来,不仅是给他下毒的事,还有给母妃下毒的事。 他问道:“说你给母妃下毒,是有供词还是证据?” 楚昕元顿了顿,道:“供词!” “那个大宫女供的是你?” “本王不认识她!” “你看过供词?” “看过!” “上面怎么说?你告诉本王!” 楚昕元看他认真的样子,默了默,道:“本王背给你听!” 他看过,而且看了两遍,他不是过目不忘,但记性很好。两遍足够他将供词背出来。 背完后,楚景弦道:“没了?” “没了!” 楚景弦没再说话,转身回去角落坐下。 本来铺着稻草的角落,有两床被褥,但有一股久在阴森地方的霉气。 他坐在上面,一句话没再说。 楚昕元也没有再说话,他这牢室的角落里也堆着稻草,上面没有被褥。不过他丝毫也不在意,他往稻草上一坐。 这两天发生的事,太过突然,突然到他还没有静下心来想其中的关节。 现在,他要好好想想。 尤其是那个诡异的大宫女,说什么是梁仲兴四年前为他准备的人。 但是他敢肯定,四年前,梁仲兴不可能这么做,因为四年前,梁仲兴虽到了他的身边,对他却还没有这么忠心。但,如果真的是梁仲兴准备的人呢? 那就是一张严密的网,早早地就将他给罩在其中。 如果这是真的,那还有多少个准备在别处,随时可能给他致命一击的人? 先不慌,好好想想! 这边,楚景弦也在想。 他没有完全相信楚昕元的话,但是,楚昕元把供词背给他了,他可以从供词里去推敲。 他本来很确定,虽然吃食是楚昕元派人送的,但想要他死不会是楚昕元的意思。 落在别人眼里,他和楚昕元的确是曾因沐清瑜打过架,但是他很清楚,打架的时候,楚昕元对他没有杀心。 但如果母妃身边那个大宫女是楚昕元的人,那么一切,就要重新再扒开来看了。 随着梁王楚昕元直接被投放天牢,梁王府里,也是一片乱。 刚刚才得到梁王被关进天牢的消息,江翌便亲自带人进梁王府,把岳西和梁仲兴一起抓了。 本来昨天审到口供之后,就该立刻去抓岳西梁仲兴,但是皇上没有下令,所以江翌先派人去抓那个“季叔”,直到今天关了楚昕元,皇上才下令相关人等全部捉拿。 楚昕元不在,宁嬷嬷听到消息出来时,江翌亮出令牌,得知是皇上的意思,她也不能多说。想旁敲侧击询问一下,江翌的嘴比瓶口还紧,什么也没问出来。 宁嬷嬷这边一时无计,决定去天牢问问楚昕元。 但是刑部尚书高镜明亲自下了令,不许任何人探监,她进不去! 宁嬷嬷只能回去梁王府,一边整肃下人,一边派人去打听消息。 楚成邺等了一天,也没等来楚成瑜。 他有些生气,这个老六,平时倒是随叫随到,这关键时候怎么就没见影儿了呢? 虽然把他推出来接掌京畿卫只是让他来吸引火力,但有些细节还是要交代他一下的。这样在明天早上的早朝之上才能一起配合,让京畿卫统领落到他的人的手里。 他吩咐道:“立刻派人去找!” 敬王府的下人去找了,安王府的下人也去找了。 他们在茶楼酒肆里面找,在京城三大青楼里找,都没找到人。 安王竟然失踪了。 楚成邺觉得这件事有些严重,他赶紧派人去查。 这一查,还真查出一些端倪来了。 原来,昨天楚成邺是跑去沐宅了。 那个被楚成瑜催着去找马车的亲随赶着马车回来,街上静悄悄,楚成瑜和另一个亲随已经不见了,他刚开始也在找,后来又想,自家主子在沐清瑜这里吃了憋,肯定是一肚子邪火没地儿发,跑去青楼了。 这种事以前常发生,他也没在意。 直到楚成邺派人查,他才知道严重性,赶紧把这件事告诉了楚成邺。 楚成邺眯起眼睛,人是离开了沐宅不见的,似乎与沐宅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沐宅一个区区民宅,竟然敢打王爷?那会不会后来又对楚成瑜动手了呢? 楚成邺吩咐道:“带人围住沐宅,进去搜!” 他道:“本王亲自去!” 楚成瑜虽然不成器,但是有些时候也很好用,又是他同母所出的亲兄弟,比其他皇弟们自是不同! 若是楚成瑜真有个好歹,母妃定然伤心。 所以,楚成邺虽是心中恼怒楚成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是认命地去找人。 敬王府一百府丁气势汹汹地出门,拿着棍棒,穿着统一的衣服,一溜小跑,往沐宅而去。 这引得无数人侧目。 府丁的衣服不是官府捕快的皂衣,但也有统一的制式,很多百姓不知道,以为这也是官兵,纷纷让路,有好事的还跟着看。 沐宅被一百府丁堵住各个门口。 潘书见情势不妙,赶紧进去通知。 可惜沐清瑜带着青鹿一早就出门了,根本不在。 而明沁雪虽然住在沐宅,但她们的铺子开张之后,明沁雪最闲,又是投入了全部的精力,干脆住在铺子里,亲力亲为,也没在沐宅。 宅子里没有主人,潘书也不知道怎么办。 他只得把这个消息告诉管家韩青。 韩青皱了皱眉,叫过云池:“快去寻找姑娘,通知他回来。” 云池知道事情紧急,应了一声就去了。 但云池到了门口,门被堵住,根本不放人出去。 依云池的性子,就要强闯,还是韩青把他叫回来。 沐清瑜走时有交代,她不在的时候,宅子里的事听韩青和江阑的。云池一众是千陌帮的,对江阑熟,对韩青却不熟。但是江阑也随着沐清瑜出去,负责赶车了。 他虽不知道韩青靠不靠得住,也只能听他的。 韩青道:“先静观其变!” 又道:“姑娘不在正好,这些人来势汹汹,姑娘不在反倒安全!” 他神色有些凝重,这些人来者不善,能动用这些府兵,身份不低,怕是事情不好解决! 第401章 已经是死罪 云池众人一想也是,他们只守好宅子便是。 不一会儿,楚成邺的马车便到了。 看着围得紧紧的门户,楚成邺坐在马车里没动,只是车帘撩了起来,他道:“里面的人呢?” 竟然没有人出来迎接? 府丁头目来汇报:“刚才有人要离开,被我等堵住,逼回屋内了。现在宅子里所有人都在,连只苍蝇也没有飞走!” 楚成邺道:“敲门。” 门开了,韩青站在门口,他看着外面凶神恶煞一样的府丁,还有看着气势不凡的楚成邺,拱手行礼道:“家主不在,请问尊客是哪一位?” 楚成邺身边的亲随早已喝道:“这位是敬王殿下,殿下亲临,你们家主竟敢不亲自迎接,好大的胆子!” 楚成邺淡淡地道:“叫沐清瑜出来见本王!” 韩青拱手行礼道:“见过敬王殿下,请殿下见谅,家主一早出门,不在宅中!” 楚成邺眯着眼睛,上位者的威压沉沉的碾压过去。 韩青犹如一棵青松,站在那里巍然不动,连神色都没有变几分。 楚成邺轻哼一声,道:“你这是准备将本王挡在门外?” 韩青道:“不敢!只是家主不在,在下不敢擅专!不知殿下寻家主何事?不若改日再来?待家主回来,在下定禀报家主!” 楚成邺笑了,他还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管家,在他面前倒还有这份胆色。 他摆摆手,道:“全数抓起来,搜!” 韩青怔道:“殿下,此处虽是民宅,但有时报备,遵纪守律,并没有触犯国法,不是想搜就搜的地方!还请王爷明示,到底是因何?” 楚成邺冷冷道:“本王让搜便搜,还需要有说法?” 众府丁顿时一拥而上。 韩青大声道:“殿下,便算你贵为王爷,也不能强搜民宅。如此行事,有损你贤王威名啊!” 楚成邺眯了眯眼,笑了,对,他在外面,可是有贤王之名的,这要是没有名目就派府兵搜民宅,传出去好说不好听。他道:“本王的六弟安王,昨夜在沐宅失踪!” 韩青心中一跳,安王失踪?他道:“安王殿下怎么会来沐宅呢?更别说在沐宅失踪了。殿下是否消息有误?” 那个被命令找马车的安王随从叫道:“昨夜我亲自陪着王爷前来,怎么会消息有误?定是你们把王爷藏起来了!” 韩青沉声道:“这位贵属慎言,家主是个女子,你家王爷夜里来找她干什么?你这么说是要败坏她名节吗?” 楚成邺冷冷道:“有没有藏起来,搜过不就知道了!” 韩青道:“王爷说笑了,安王殿下是个大活人,又不是东西,怎么能藏?我家家主遵律守法,你别听信小人无中之有之言啊!” 随从叫道:“沐氏胆大包天,殴打安王,还将我们扔出宅子。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搜!”楚成邺冷声下令!相比较韩青,他当然更相信楚成瑜的随从。 还民宅,还民女,敢殴打王爷,已经是死罪! 众府丁一拥而入。 云池众人要还手,韩青急忙使眼色。 来的有一百多人,而且还有个王爷,他们若是还手,打不打得赢不说,只要动手了,又会被罗织新的罪名。 这些罪名,会一古脑地全安在姑娘头上,现在姑娘不在,可不能给她招事。 云池几人被韩青阻止,那些府丁已经拥上,冲进各间屋子里。 很快,各处便传来叮叮咣咣的声音,显然他们动手十分粗暴。 云池皱眉道:“管家?就这么看着?” 韩青压低声音道:“先莫惹事,对方是王爷!” 云池心里憋闷得很,他是江湖人,最讨厌那些官府欺压百姓的事,但是,他们也明白,现在他们的身份,是帮主这个宅子里的下人,他们不能按江湖人的方法行事! 韩管家是在提醒他们,对方是王爷,而他们帮主现在的身份还不能跟王爷正面对抗! 他们懂! 只能憋屈地看着这宅子被翻得乱七八糟。 楚成邺已经进了院子,有人搬来椅子,他大马金刀地坐在院中。 韩青等人被集中在一处,几个府丁虎视眈眈。 不一会儿,那些各处搜的人纷纷回来:“王爷,这边没有!” “王爷,这边没有!” “这边也没有!” “没有!” …… 楚成邺眉头皱起,这管家说什么? 沐清瑜一早出了门,她定是坐的马车? 难不成她将老六用马车带走了? 不管如何,他也要找到老六。 既然各处都无人,他眼神一厉,道:“将他们全都拿下关押!” 府丁们顿时动手,将韩青众人拿下。 韩青道:“王爷,你已搜过,六殿下不在宅中,你如今还要强行抓人,这是私自关押,便算您是王爷,可以如此罔顾国法吗?” 楚成邺脸色一沉,冷冷道:“六王爷最后所到之处,便是沐宅,如今他不见了,沐宅难逃干系!” 韩青道:“殿下毫无证据,既不见京兆尹相关公文,又没有有司陪同。殿下这是以王爷之尊压迫平民,这就是殿下贤王的所为吗?” 楚成邺大怒,的确他没有证据。而且,这是他自己的行动,并没有通过官府。 但是楚成瑜不见了,遍寻不见,他必须把人找到。而沐宅区区一个民宅,闯便闯了。一个普通百姓,也敢拿贤王的名声来压他? 他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将他们全部关押,直到找到六殿下为止。” 他的人顿时冲过去要绑住沐宅所有人。 一个声音清清冷冷地道:“敬王殿下好大的威风!” 楚成邺侧头一看,只见一辆马车停下,从马车里走下一个女子,女子一身浅蓝衣衫,清浅淡然,如天边的云。正是沐清瑜。 他顿时眼神一厉,道:“沐清瑜,本王六弟是不是被你害了?” 沐清瑜挑挑眉,道:“敬王殿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只是一介平民,去害一个王爷,我嫌命长了。” 楚成瑜身边那随从叫道:“就是你,昨夜六殿下来找你,你将六殿下打了,还让人将我们打了一顿扔出去!你连王爷都敢打,如今王爷失踪,不是你干的还能是谁干的?” 第402章 合适不合适 沐清瑜沉下脸:“住口!你也说了,六殿下是堂堂王爷,他夜里来找一个民女干什么?白天不能来吗?民女独居,但凡长了脑子的,都不会夜里前来?更别说,梁王到底是他五哥,我也曾做过他一段时间五嫂。你说他夜里来寻我,是侮辱他呢?还是侮辱梁王?” 沐清瑜皱眉,她敢打楚成瑜,自然想得到后果,她不怕他以后报复。 但是没想到楚成瑜竟然失踪了。 看楚成邺这模样,还失踪得挺彻底。 那随从万没想到沐清瑜会矢口不认,差点跳起来:“你说谎!” 沐清瑜冷冷一眼看过去:“你这狗奴才弄丢了自己的主子,想随便寻一个替罪羊,也不看看合适不合适!” 楚成邺脸色很沉,如果不是他知道他六弟是什么德性,他几乎就要相信沐清瑜的话了。 毕竟,这话一点毛病都没有。 他冷笑一声:“拿下!” “这么大的阵仗,看来,是在下来的不是时候!”一个清朗的声音徐徐而来,口中这么说,但语气却十分轻松,还带着几分看好戏的姿态。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为这句话而打破,连楚成邺也看过去,因为他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一个红衣男子摇着折扇,从转角处潇洒而来,他眉眼含笑,步履轻捷,雪白的轻靴,不沾点尘。他眉锋如剑,目如星曜,俊美无双,他身上有随意散漫的慵凉,却又有目下无尘的睥睨。 极大的反差,却又完全地融合,俊美又生动,清冽又邪肆,像雪岭的冰花,冰川的雪湖,如谪仙,又如妖孽! 楚成邺哪怕此时十分担心楚成瑜,而且是在暴怒之中,看见这人,也露出一个笑容:“原来是东方公子!” 东方墨晔微微一笑,道:“在下来和这位沐姑娘谈生意,没想到得见敬王殿下,在下没的打扰敬王的雅兴?” 楚成邺:“……” 面前的男子明明白白在笑,可他却觉得那笑容很是刺眼。 那是揶揄,还是嘲笑? 他压下心里的躁气,哈哈一笑,道:“叫东方公子见笑了,本王六皇弟昨日来到沐宅后就失踪了,所以,本王在查询六皇弟下落!” 东方墨晔讶异地道:“敬王说的是安王爷吗?” “正是!” 东方墨晔笑道:“那敬王殿下怕不是错怪了沐姑娘,安王殿下如今呀,正在脂粉乡呢!” 楚成邺一怔,急迫地道:“这话怎么说?”他已经派人把京城里的一等青楼都搜遍了。 就算他不去青楼,也知道楚成瑜断不可能去二等三等青楼! 韩青这时才找着说话的机会,来到沐清瑜身边小声道:“姑娘,敬王的人说是安王是在宅子里失踪,带人把宅子搜了一通!” 沐清瑜皱了皱眉,搜了一通可不仅是字面上的意思。 那边,东方墨晔沉吟道:“从这往前走,转过弯,走一条街,是不是有个寻芳馆?” 楚成瑜随从顿时像是大受污辱一般:“不可能!我家王爷不会去那里,那只是个二等青楼!” 东方墨晔淡淡地道:“那许是在下看错了!” 楚成邺瞪了那随从一眼,这是什么人,能让他随便置喙? 东方墨晔是什么人?他岂会说谎? 六皇弟多半就是在那什么寻芳馆。 然后他传令道:“派人去寻芳馆里看看!” 那随从被瞪后,也知道自己多嘴了,他急忙道:“属下也去!”王爷找不到,他小命不保,要是王爷真的在寻芳馆里寻欢作乐,那他的脑袋就算稳稳地长在脖子上了。 只不过他很奇怪,殿下其实连一等青楼都少去,因为他更喜欢强抢强女,反正他看上了谁,抢入府中,那些被抢的民女家人,有的欢天喜地,庆幸自己的女儿能入了王爷的眼,以后能跟着荣华富贵;有的即使不服想要上告,一层一层的官员就先帮殿下把那些人处理了,都不会打扰殿下的清静。 殿下府里后院几十个女子,多半都是抢来的。 青楼里的女子能和民女比吗?虽然她们知情识趣,可是殿下是什么人?他觉得那些女子已经服侍过别的男人,脏! 楚成邺一转头,见东方墨晔走到沐清瑜面前,道:“沐姑娘,咱们谈的生意,还没有谈好,要继续吗?” 沐清瑜顿了顿,才道:“好!” 东方墨晔对楚成邺道:“既然六皇子的下落已经清楚,与沐宅没有什么关系,那敬王殿下去忙你的事,在下与沐姑娘有生意要谈!”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好像他面对的不是一个王爷,不是有望成为太子的最有权势的王爷,而是一个普通人。这让楚成邺心中有些不悦,不过,想到东方墨晔的财力,他又笑道:“还要多谢东方先生告知!” “在下也不过恰巧看见六殿下进寻芳馆,你们又在寻他,才多嘴说了一句。其实六殿下有此雅好,又翻墙而入,想必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 楚成邺:“……” 翻墙而入? 楚成瑜去青楼,好好的大门不走,为什么要翻墙而入? 不过现在他也没有细想,他那六弟做出更奇葩的事都有,只是翻个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道:“既然东方先生今日有事,那本王就不打扰了,过几日,本王作东,请东方先生在四海楼一叙!” 知道四海楼是东方墨晔产业的沐清瑜:“……” 东方墨晔道:“好!” 楚成邺转头吩咐道:“回去!” 但他想到楚成瑜对沐清瑜的心思,现在沐清瑜只是一个民女,在他一个王爷面前,没有半点卑躬屈膝,他很是不爽,于是又加了一句:“沐姑娘,本王那好五弟,在天牢里对七皇弟下毒,已经被父皇关进天牢了!” 她不是仗着曾是梁王妃吗?如今又和东方墨晔搭上了关系,倒真是有手段。他偏不让她事事如意! 沐清瑜皱眉,没说话! 她去过天牢,自然知道楚景弦差点中毒之事。而楚成邺这么说,算计的意味太明显,不然,他也不会隐晦地看东方墨晔一眼。 第403章 态度 沐清瑜觉得可笑,这楚成邺大概以为她和东方墨晔有什么特别的关系,故意提到楚昕元,这是想给东方墨晔心中扎根钉子。 不过楚昕元也被关进天牢了吗?这次皇帝的动作还挺快! 东方墨晔笑了笑,对着转身欲上马车的楚成邺,道:“敬王殿下!” 楚成邺回过头:“东方先生有事?” 东方墨晔笑颜如春风,道:“敬王殿下,为着一个猜测,你带着这么多人,这么大的阵仗,搜一个民宅,这事不太妥啊!您可是有贤王之名的,此一行,实是白玉有暇,殿下怎么会做这么鲁莽的事呢?” 楚成邺:“……” 虽然这话之前韩青说过,沐清瑜也说过,但是,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但是东方墨晔说的,他不能不放在心上。 他道:“是本王心忧六弟,行事欠妥,让东方先生见笑了!” 东方墨晔摇头笑道:“在下怎么会见笑,相信贤王会处理好的!” 楚成邺懂了! 他走到沐清瑜面前,道:“本王行事欠妥,还请沐姑娘不要见怪!今日所有的损失,本王会赔偿的!” 这算是道歉吗?沐清瑜看一眼东方墨晔,只看见男子露出的清俊笑容,能让楚成邺做到这个地步来拉拢,东方墨晔的能量,大概比她想的还要大一些。 楚成邺说赔偿,也不过是让人留下了一千两银票,然后带着人走了。不过这于他来说,只是一个认错的态度而已,不在银子多少。 沐清瑜看东方墨晔。 东方墨晔折扇轻摇,红衣如妖孽,笑笑道:“怎么,不邀请我进去坐坐?” 沐清瑜道:“敬王的人来搜过宅子,想必里面一片狼藉,未必有落脚的地方。” “那更要去看看了,我还没见过被人搜查过后的屋子!” 沐清瑜道:“既然你不在意,那请!” 韩青那边早就带着云池一众去整理。 不过他们也就前后脚。 一进院门,东方墨晔就见到满院狼藉。 院子里极乱,和他之前看到的井然有序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他之前虽然没被沐清瑜邀请进来,但是,在屋顶,他多次看到过这院子里的情形。 此时,看着这一片混乱,他眉眼眯了眯。 沐清瑜脸色丝毫没变,她已经想到,带着恶意而来的敬王府府丁,肯定不会手下留情。 东方墨晔侧过头,见沐清瑜神色十分平静,倒是好奇:“你不生气吗?” 沐清瑜看他一眼:“有什么好生气的,现在我不如人,被人欺负,这不是很正常嘛?我不过是一个民女,难道还能和一个位高权重的皇子争个长短不成?” “说的是,那以后你强大了,就没有人能欺负你了!” 沐清瑜看他,道:“我记得之前我们已经谈完,但是你并没有答应,现在你到这里来,是改变主意了吗?” 东方墨晔手中的折扇一收,在手心轻轻拍了拍,笑颜如花地道:“我很好奇,所以来看看,毕竟之前我们谈合作的时候,你寸步不让,可现在却愿意主动多让两成利给我。目的只是为了让我出手救一个已经被关进天牢的皇子。你这是想介入皇家?” “你想多了!他是我的朋友,而且他被关了天牢,与我也有间接关系。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帮忙,这不是作为朋友的本分吗?” 东方墨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我也是你的朋友,你叫我帮忙完全不用谈生意,更不用让出两成利!” 沐清瑜笑了笑,道:“人情欠多了,不知道怎么还,倒不如在商言商!” 让出两成利的确很多,但是,和楚景弦是朋友一场,能帮忙她不会吝啬! 东方墨晔摇头,无奈地道:“既是朋友,这怎么又能算是欠的人情呢?不过是互相帮助罢了!” 沐清瑜并不认同,也没说话。 两人在院中站了一会儿,韩青已经带人先把前厅收拾好,沐清瑜便邀请东方墨晔到厅里坐下叙话。 东方墨晔道:“你还是坚持不肯接受我的帮助,而非要在商言商吗?” 沐清瑜道:“是的!” “那行!成交!” 那边,楚成邺带着人去了寻芳馆。 看见寻芳馆的环境,楚成邺先皱了皱眉,相比一等青楼,二等青楼各种相应配置都差上一些,自然更是入不了楚成邺的眼。 他决定以后好好的说说老六,皇子进青楼本身就是一种堕落,而且还不知道选环境好一些的。 女色误人。他后院女人已经够多了,也该收敛一些了。 一百府丁一冲而入。 这还是白天,整个寻芳馆里静悄悄的,只有几个洒扫的人,看见这情形,一个个吓得扔了手中的工具就跑。 老鸨得到消息,匆匆赶来,她一眼就看见楚成邺。 实在是这群人中,楚成邺的气场十分强大,而且他的模样,贵气逼人,威仪之极。 但凡来找乐子的,也不会这个时候来,更不会这么大的阵仗。 老鸨有些忐忑,几乎同手同脚的走近,陪着笑道:“这位爷……” “搜!” 楚成邺怎么会和一个低贱的老鸨子说话?他只是一挥手,那些府丁就冲进各个房间去了。 老鸨子急了:“这位爷,小馆还有客人在,你不能这样硬闯呀!” “闭嘴!” 老鸨子不敢说话了,因为她感觉到楚成邺身上那种高高在上的气息,不是她一个青楼老鸨能惹得起的。 而且他手下那些人一个个训练有素,好像官兵。穿的是统一的衣服,却又不是官兵服,而且还带着一样的配刀。这更说明这个人身份身份贵重,能够在自己的府里养私兵,而且达到这个数字的,最少都是侯爷。 寻芳馆虽然也有后台,不然不可能开得起青楼,但是和一个侯爷比起来,就不够看了。 老鸨子昨天得了一笔横财,正是高兴,此时却高兴不起来。 因着那些府丁行动粗暴,基本都是破门而入,一些夜宿的客人和青楼女子还搂抱在一起酣睡,被吵醒后先是愤怒,但看到府兵气势汹汹,还有兵器在手,接着便是抱着被子吓得瑟瑟发抖。 第404章 宁杀错不放过 有些胆小的,连滚带爬的跑出屋子,发现外面更可怕,又赶紧滚回去。 突然,二楼某间,一个府丁叫道:“人在这里!” 老鸨眼瞳一缩,那不是芳草的屋子吗? 昨天的横财,就是那屋子里的大爷给的。 现在,他们要找的人就是那位爷? 她可真没亏待那位爷。 那位爷也不知道把她拿的药吃了多少,一直不停,把那十个女人都折腾累了。老鸨子毕竟得了横财,良心发现,现在屋子里的,虽然不是寻芳馆里的头牌,至少也长得过得去。 楚成邺大步走过去,府丁为他让开路来。 门一推开,一股子气息差点把楚成邺熏晕过去。 虽然知道楚成瑜胡闹,他已经做好看见不堪一幕的准备。 可他没想到,情形这般不堪。 难怪这两个推开门的府丁只是看了一眼就站在门口不进去。 这个混账东西,他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四个女子,不过是俗脂庸粉的残花败柳,他竟如此沉迷,这一床狼藉,着实让人看了心理不适。 混账,竟然和随从一起胡天胡地!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异样。 即使老六爱胡闹,但他平时最怕自己,只要自己出现,他立刻就会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 可现在,自己都出现在房中了,老六竟然毫无所觉,还沉在那肮脏之乡。 看他一脸沉迷的模样,分明是意识不清,而且,他脸色青白如鬼,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般。反倒是和他胡天胡地的那些女子看见这么多人冲进来,吃惊之下想要逃跑,却被他紧紧禁y锢,逃脱不掉,脸容变色。 就连他那随从,也肆意妄为,仍是没停。 他立刻道:“把他们打晕!” 他身边的亲随立刻上前,在楚成瑜后颈一击,楚成瑜顿时一头栽下去。 那随从也被打晕。 几个女子拿地上的衣服掩住,躲到角落。 楚成邺大怒,叫人押来老鸨。 老鸨看到这景象,心里也是晕的。她也算是阅人无数,什么色中饿鬼没见过,但是对自己这么狠,从晚到早,又从早到中的,还真没见着。 楚成邺冷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们对他做了什么?一点也不许瞒,不然,本王一把火烧了这里!” 本王两个字吓到老鸨了,她哪里敢瞒,立刻道:“冤枉啊,王爷,昨天这位爷自己来的,他给了老婆子两块金子,要找婆子买咱们这儿最强的那种药,还要许多女人。老婆子没有有钱不赚的道理,就把最强的药卖给他了,还卖给了他十人份量。他这肯定是自己服用过量了!” 楚成邺看着那边神情委蘼,似乎奄奄一息的楚成瑜,脸色黑得可怕:“你说,是他自己来的?你之前说的翻墙,是怎么回事?” 老鸨子吓得知无不言:“婆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不是从大门进来的,也不知道是走的哪个角门,突然出现在芳草的屋子里,然后就要找婆子买药!婆子说的话句句属实。没有人逼他,都是他自己主动做的呀!” 她不敢说当时叫上的是十个没什么客人的年老色衰的女子,只怕说出来,这位王爷能直接要了她的命。 “芳草?叫她来!” 老鸨子赶紧的派人去叫人了。 她害怕得全身发抖,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 昨天晚上还为得了横财高兴,今天看来,这不是横财,而是横祸吗? 很快,芳草也过来了,她跪在地上:“奴见过王爷!” 楚成邺没说话,他的亲随已经喝道:“昨天是怎么回事,你详细说来,一个字也不得隐瞒!” 芳草看这阵仗,也很害怕,不敢隐瞒,道:“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奴出去一会儿,再回房间时,那位爷就自己出现在奴的房间里,他令奴去叫妈妈,奴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去叫妈妈了,后来的事,奴也不知道,奴只知道那位爷没看上奴,奴便把房间让了出来!” 楚成邺一眼就看出芳草撒谎。 这个芳草想必就是这寻芳馆的头牌,那几个躲在角落的女子还不如她。没道理楚成瑜看得中那几个,反倒看不上这个头牌。 他厉声道:“再撒谎,本王拔了你的舌头!你说他没看中你?莫不是那药是你下的?” 芳草吓坏了,急忙道:“不是,真不是。那位爷一来就要最烈的药,奴不过是出去了一趟,回头就见那位爷和他的随从已经,已经……奴害怕,这才跑了的。” 她不敢说那个面具男子的存在。 甚至从昨夜她心里就隐有不安,那把药灌进昏迷之人嘴里,又叫来那么多女人,这明显是报复,是惩罚啊。 这件事只有她一人知道,她还私得了几块金子。当然,不是因为金子,而是她想到面具男子那眼神,冷冽得好像要把人冻成冰,好像一个眼神就能把人杀死,那人不许她多嘴,定是不想让人知道他来过。 反正老鸨以为是那人自己吃的药,她咬死这一点就好。不然,她可能小命不保。 她从昨夜就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谎话催眠自己一千遍,也成了真的,以至于现在,她自己都相信是这么回事了,因此,楚成邺从她眼里看不到撒谎的样子。 楚成邺再看一眼昏迷的楚成瑜,他脸色青得跟个鬼似的,嘴唇白得没了血色,这不仅是纵欲过度,还是真正被掏空的模样,他那个随从也是如此。 他沉声道:“你们,把六爷带回去。你们把寻芳馆封起来,严审每一人,本王要知道真相!” 就算老鸨和这个头牌没有说谎,但是这中间有很多诡异之处,比如老六为什么不去一等青楼,要到这里来;比如,老六为什么要给自己吃那么猛的药,然后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子;还有老鸨眼神躲闪,明显还有事瞒着;那个头牌说的话也似乎不尽不实…… 总之,宁杀错不放过。 老六这样子,也不知道身子亏损成什么样子了,得赶紧给他找御医去。 第405章 愚蠢 沐宅。 韩青等人的做事效率极高极利落,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屋子一间间还原,那些砸坏的东西,也列了单子,再统一购置补上。 那边,沐清瑜和东方墨晔也谈妥了。 沐清瑜道:“那就有劳东方公子了!” 东方墨晔挑挑眉,无声地笑了一下,道:“其实你不用如此,楚景弦出事,宫中会有德妃出力,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他就会放出来!你要我奔走,让出两成利,不会觉得亏吗?” 沐清瑜淡然:“银子赚不完,赚钱机会多的是!” “你怎么知道楚成瑜在那什么寻芳馆?” “因为我知道是谁把他扔过去的!” “扔?” 东方墨晔笑道:“自然!楚成瑜这样的身份,要去也是去一等青楼,怎么会去寻芳馆那样的二等地方?” “是谁?”沐清瑜不禁好奇,这人也是胆大,楚成瑜虽然作了不少恶事,但毕竟还是一个王爷,又是现下颇有贤名的敬王的亲弟弟,平时敬王的人会给他善后,所以哪怕他做了不少恶,现在还能活得好好的。 东方墨晔意味深长地看了沐清瑜一眼,道:“梁王!” “楚昕元?” 沐清瑜怔了怔,她可不知道楚昕元与楚成瑜之间还有什么矛盾。 东方墨晔看着她,唇角微微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昨夜楚成瑜是不是来纠缠你了?” 沐清瑜:“……” 她疑惑:“与我有关?” 但很快又笑起来,道:“你不会告诉我,楚昕元是因为楚成瑜过来纠缠我,所以他为我出气?” 东方墨晔挑眉道:“难道不是?” “不可能!”沐清瑜斩钉截铁地道:“我和他之间,只有怨,并无情义,在休书的事上我摆了他一道,他恨我还来不及呢!”休书的事在这位东方公子的面前,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东方墨晔抿唇轻笑了一声,道:“许是他们之间另有矛盾。” 沐清瑜想到之前楚成邺说楚昕元因为给楚景弦投毒之事已经被关进天牢,这个人行事奇奇怪怪的,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 也是,她与他虽然曾有一段夫妻名份,但其实不过是陌生人。 她不再想楚昕元的事,道:“若不是时机不对,该留公子用饭才是,不过今日宅子里一团乱,只能改日再谢公子了!” 东方墨晔温文一笑:“不必客气,在商言商,既是交易,就不用说谢字。不过,若是能有幸一品沐姑娘亲手做的饭菜,想必不错!” 沐清瑜只当他在客套,寒暄几句,让韩青送人出门。 禁军地牢,气氛阴森,空气中一股血腥气,那边的一间刑室,一个人被绑在木柱上,身上血迹斑斑,是鞭子抽出来的痕迹。 那人垂着头,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江翌走进去,两个负责行刑的禁军行礼。 江翌问道:“可招供了吗?” 行刑禁军道:“回江统领,并没,他还是一口咬定不知情!” 江翌看一眼,缓步走过去。 他伸手抓住对方乱糟糟的头皮,让那人抬起头来,那张脸苍白,死气沉沉,是岳西的脸。 岳西意识有些溃散,显然处于即将昏迷的状态,身上的新伤是刚刚刑讯的时候留下来的。 江翌顺手从那边桶里舀了一瓢水,浇在岳西的头上。 冰冷的水顺着头脸往下流,流经伤口,岳西疼得直打抖。溃散的目光凝聚。 江翌面无表情地道:“清醒了?” 岳西虚弱地道:“江统领,我送的吃食……没有毒,没有……” 江翌缓缓摇头,道:“你家主子与七殿下没什么交情,却派你去送吃食,你觉得正常吗?” “如何不正常?”岳西身上抽痛,那凉水所过之处,犹如又上了一遍刑。他痛得皱眉,却没有哼一声,缓缓道:“主子听说七殿下被关天牢,出于兄弟之情,才派小人去送吃食,那些无情无义的人怎么会懂主子的善良和情义?” 江翌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道:“不重要了!皇上已经判定了,所以,将梁王关进了天牢,只等证据确凿,再行判罪!” 岳西睁大眼睛,用力挣扎,怒道:“我送的吃食没有毒,没有!是谁陷害主子,是谁陷害我?主子是冤枉的,为什么要把他下狱?他什么都没做!” 江翌淡淡地道:“因为你送去的吃食,差点害死了七殿下,这是不争的事实。不论你怎么说都没有用,如今只是要确认,这吃食之中下毒是你做的,还是你家主子做的!” 岳西怒:“根本就没有毒,是有人陷害我,是有人想要害我家主子!” 江翌冷冷看他一眼,道:“愚蠢!” 说完,不再看他,而是转身往另一边去。 在隔这间囚室很远的一间,也有一个人这样吊着,身上同样伤痕累累,不过他的样子比岳西要好一些。因为他的背还直着,他目光看着走过来的人,神色还算平静。 这位,是梁王府的管家梁仲兴。 江翌把两人关押之处隔得很远,从这边听不到那边的声音。 他走近,梁仲兴平静地看着他。 江翌道:“梁管家,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梁仲兴抿了抿唇,他看着没有岳西那么健壮,甚至显得文弱,但是,他也是随着楚昕元经历了四年战场,经历了生死的,眼前这些场面,显然并不能吓到他。 他道:“江统领,陛下既然有心查明真相,你不应该只从在家这里寻答案。我这里没有答案,因为我与那个家族早就脱离了干系,更不知道那个家族之中还有些什么人,自然也不存在救个人当暗桩的事。如果江统领仅凭一面之词就认定我真的做过这件事,那我无话可说!” 江翌皱眉,道:“那个宫女是本统领亲自审的,她说的有依有据,又有人证,有物证!你仅凭几句话就想打消你的嫌疑?至少你该拿出证据来!” 梁仲兴看着他,道:“江统领,如果你仅仅只是想要一个结果,好去皇上面前交差,屈打成招就够了!可如果你要的是真正的答案,这个案子你审不了,你还是交给刑部或大理寺。你并不适合办案!” 第406章 难道是豪赌? 江翌脸色一沉:“你在怀疑本统领的能力?” 梁仲兴幽黑的眸子看着他,丝毫不惧,缓缓道:“江统领对陛下忠心耿耿,守卫皇城森严缜密,但查案的事,并非江统领所长!江统领要的应该也是真相,而不是几个屈死鬼?” 江翌脸黑沉如锅底,查案什么的,让可疑之人招就是了。不招,打到招就是了,只要所有人都说了实话,事情不就真相大白了吗?有什么难的? 梁仲兴不再说话。 江翌哼一声,道:“梁仲兴,你别以为本统领不知道,你和梁王相识于四年前,正好和那宫女的供词对得上,所以,你莫想顾左右而言其他,这件事你脱不了干系!” 梁仲兴看他一眼:“江统领,你也说了,四年前我和梁王才初相识。四年前的梁王是什么样子,你会不知道吗?你会为一个刚认识的人去安排暗桩?” 江翌:“……” 他做禁军统领已经六年,自然知道四年前的梁王是什么样子。 那是皇宫之中最不受宠的皇子,不仅不受宠,简直无人问津。长得又瘦又小,看人还带着一股子懦弱。 就算后来他主动请缨去边疆,但皇上并没有因为他是皇子就信任他,身边还带着两个监军,说是协助,实则一是监视,二是查看。 如果梁王没能力,监军就会代主将之职,梁王就会被遣送回京。 据说梁王第一次上战场,看见那么多的尸身和血,吐了一晚上。 如果他跟在这样的人身边,他会觉得这样的人以后有什么出息? 当然,也不排除梁仲兴在做一场豪赌。 所以,他不会听信梁仲兴的话的。 还有,梁仲兴被抓到这里来,始终脸色平静,这也让他挺不爽。这哪里有半点身为阶下囚的自觉?他一定是故意淆乱视听,让他做出错误的判断! 江翌心中毫无头绪,召过行刑禁军,道:“不认罪你们就继续打,打到认罪为止!” 还有一个关键人物,就是那宫女口中的“季叔”,但他的人去抓,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一问询,那人前几日还在宫女说的地方,但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一般,竟然再也找不到了。 因为少了这个关键的人,有些证据就串不成链。这让江翌很烦躁! 梁仲兴轻嗤一声,道:“所以江统领要的只是屈打成招的口供,而不是真正的真相?你这是想冤死一个皇子?” “胡说!”江翌喝道:“你不要以为你花言巧语几句,本统领就被你左右。你姓梁,那个宫女也姓梁,你们是一个家族出来的,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你当本统领傻子吗?” 梁仲兴不再说话。 这时,行刑禁军将浸过盐水的鞭子挥起,重重落下,梁仲兴身上顿时多了一道鞭伤。 他皱了皱眉,却没哼一声。 这让江翌心中生起一股怒气,那边那个是这样,这边这个又是这样!他当他的骨头有多硬?在刑具面前,多硬的骨头都得乖乖招供。 他眯了眯眼,恶意满满地道:“梁王遣亲随给关在天牢中的七皇子送有毒的吃食,七皇子虽逃过一劫,但吃过毒食的狱卒全都死了,梁王投毒之事罪证确凿,已经被关进天牢。你说本统领想冤死一个皇子?遣人下毒之事是他自己亲自做的,谁能冤枉他?” 梁仲兴脸色一变,道:“你说什么?” 江翌看到他终于不复平静面色,心里舒服多了。他道:“梁王已经被皇上亲口下令关进天牢,需要本统领再说一遍吗?” “不,不可能,王爷不会给七殿下下毒,他没必要这么做,也不会这么做。他是冤枉的!” “可惜,证据确凿!”江翌冷冷道:“你们还帮他做过多少恶事,最好是一一招供,说不定还能留一条命!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梁仲兴闭上眼,脸上有些绝望,这竟是连环计! 是谁,竟然用了四年时间,埋下一条线,就等着今日爆出来,对王爷致命一击?这计真毒啊,可恨他竟然一点察觉都没有! 那个信誓旦旦的宫女,那个一心报恩不惜一死的宫女,本已是一个死结,现在,又多出一个投毒之事,王爷该如何破局?这个局,还能破得了吗? 与此同时,御书房,皇上面前,跪着一个灰衣人。那灰衣人跪姿十分讲究,除了皇上的角度和方位,没有人能看清楚他的脸。 皇上道:“结果如何?” 那人从怀中拿出一本折子,双手呈递过去。 皇上接过,翻看了几眼,顿时大怒,将折子狠狠扔在地上,怒气冲冲地道:“果然!朕就知道是他!朕还没死呢,一个个在朕眼皮底下玩花样!” 灰衣人垂头不答。 皇上发了一通火,挥挥手。 灰衣人什么也没说,立刻退下。 皇上自己走过去把折子捡起来,这也是一份口供,画押人“梁季庆”!也就是德妃身边下毒宫女口中的“季叔”! 一行行看过去,皇上脸上神色晦暗,不辨喜怒。 第二天,又是七天一次的大朝会。 皇上今天根本无心早朝,这几天的事太闹心了。 随朝太监刚说一句:“皇上有旨,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便有一个官员越众而出。 皇上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看着那位红袍大员。 “臣沐明远有本上奏!” “准!” “启禀皇上,臣听闻梁王楚昕元已经被下狱,不知是否有此事?” 皇上淡淡地道:“他犯了错,朕已将他关入天牢!” 沐明远道:“皇上,梁王楚昕元身令京畿卫统领一职,既然他身犯过错,入狱待查,不知道这京畿卫统领之职,可有变化?” 他身为吏部尚书,在朝堂上提出这个话题,并没有不合适。 而皇上把楚景弦,楚昕元两兄弟下狱的事,也没有瞒着朝臣,众人都知晓,这不是什么秘密! 皇上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道:“众卿以为呢?” 立刻有一个御史上前,道:“启禀皇上,臣以为,梁王既已犯错,且到了要下狱的地步,那么他就不适合再领京畿卫统领一职了!” 第407章 斯文扫地 又有一个御史附和:“京畿卫负责四门安防、京城安定,梁王既然己身有过,再领此职,恐有隐患!” 众臣大部分出来附议。 皇上看着那两个御史,再转目扫现众臣:“那众卿以为,何人可领此职?” 沐明远是吏部尚书,本来就是主管官员升迁调任,他缓缓道:“皇上,京畿卫统领之职事关重大,一般人的身份压不住。之前梁王殿下以王爷之尊,接手统领之职,方能得心应手。臣以为,不若也派遣一位王爷领此职!” 皇上眸光微冷,那是因为王爷吗?不过是因为楚昕元曾历战场,行事果决有手段,即使如此,他也是先从西卫统领做起。 他缓声道:“那卿以为,何人出任为宜?” 沐明远一派大公无私地道:“臣以为,鲁王,安王皆可领此职,委派何人,还请皇上定夺!” 立刻有人出列:“皇上,京畿卫统领一职事关重大,鲁王殿下不良于行,怕是不行!” 那就只有安王了? 皇上心中轻嗤,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众卿畅所欲言!” 皇上这一句,众臣顿时活跃起来。 有人提议既然安王可以,那八皇子也可以。八皇子虽没封王,也到了封王的年纪了,正好领京畿卫统领一职。 除了皇子,他们还推荐了几个人选。 皇上目光扫过站在原地不动的楚成邺,楚云程一眼。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些跳出来的,都是暗中依附他们的那些人。 他们看着老实乖巧,但现在一片乱糟糟上蹿下跳的朝臣都是他们两人指使。 推荐的人选,也是他们两派系的人。 他打断众臣的声音,问道:“安王呢?” 楚成邺:“……” 昨天,他将安王带回,让御医看了。御医说,这是纵欲过度,强行用药摧发所有的身体机能,连续纵欲过久,掏空了身体,损伤了根本,以后怕是都不行了。 这个结果,让楚成邺震惊之后便是震怒,楚成瑜是什么样的他最清楚。 老六是好色,而且很有些恶趣味,看中的人哪怕强抢也会得到。 但是,他不会用药。 如果他真的想尽兴,要用药,也不会选一个二等青楼,这有失他的身份。也和他平时行事的方式不同。 寻芳馆的老鸨和那个第一个见老六的头牌肯定有问题。 但是,他也不能以王爷之尊,将青楼老鸨和头牌抓回,当时虽然离去,夜里就让人把老鸨和芳草抓了。 重刑之下,芳草再也忍不住,金子虽好,命更重要。 虽然那面具男子的眼神很可怕,但是此时不说,她马上就要死。在马上死和以后死二选一下,她选择以后死。 她将进屋后,看见面具男子,以后之后面具男怎么给床上两人喂药,然后威胁离去的事,毫无保留说了。老鸨子也在指甲被拔后把她所知道的事都说了。 楚成邺气怒加交,那个面具男子什么模样,什么身高,面具是什么样子的,一一问过,可惜面具遮脸,连声音也似乎是假声,芳草实在说不出太多有用的讯息。 至于那个老鸨,她是真不知情。 但是,她竟贪心之极,用十个年老色衰的丑女,死有余辜! 他派人抓人时是悄悄进行,把那老鸨悄悄处死,再丢到乱葬岗去,也不会有人知道是他的人做的。 毕竟,那老鸨没少做逼良为娼的事,惹人报复也是情理之中。 至于芳草,他先留了一命,关起来了。 他要找到那个面具人,让芳草来认人。这是留下她命的唯一作用! 而楚成瑜,醒来之后腿软手抖,脸色发白,眼圈发青。 想到他的人冲进那个房间时,床上的乱相,楚成邺心里就杀意滔天。经过一晚上加半个白天,药性还没消,老六还在机械地动作。若是他再迟些过去,老六是不是直接精近尽人亡? 那面具男子竟想要老六的命! 但是为何东方墨晔却说,他看见是老六自己过去的? 此事还有疑点,他会再查。 今日早朝,一切还是在按着计划进行,楚成瑜不在,不在更有优势! 此时,皇上动问,楚成邺出列道:“回父皇,成瑜感染风寒,病了。不过他身体健壮结实,很快就会好起来!” 这回答就很技巧了,若只说病人,别人会想,总领京畿卫之职的人怎么能是个随时会病的病秧子?但是,后面这句话,却把别人这种想法杜绝。 皇上心中冷冷一哼,看着朝堂上那些举荐的大臣们争得面红耳赤,两边竟然势均力敌! 他直接看向一人,淡淡地道:“孔爱卿,你是武将,京畿卫统领一职,你有什么看法?” 孔熹大大咧咧地出列,拱手道:“回皇上,臣没有什么人要安插,没什么想法!” 众人:“……” 皇上:“……” 刚才说话的好几个人都鼓躁起来。 首先忍不住跳出来的是一个刚才争得极为激烈的文官:“大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等建言,皆是一心为公,哪曾有半点私心?大将军之意,我等举荐之人,是我们自己的人?” 孔熹斜眼看他,淡淡地道:“你这么急火火地跳出来,比声音大?论嗓子,本将军还怕你不成?” 那文官:“……” 他气道:“大将军,这是在朝堂,是比嗓子的地方吗?” “你也知道不是比嗓子的地方?” 那文官:“不是,大将军,你说安插人是什么意思?”这个大将军胡搅蛮缠的本事真是惊人,他都差点被绕到一边去了。 孔熹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嘲讽道:“字面上的意思都不懂?你是文官还是我是文官?你这功名不是科场舞弊来的?” 那文官:“说话要有根据,大将军如此血口喷人,在朝堂上出言无状,可有把皇上放在眼里?” 孔熹斜眼道:“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那文官这下真是鼻子都气歪了,指着他怒道:“你你你……斯文扫地,竟然在朝堂上出言不逊,皇上在此,你也如此放肆,你心里还有皇上吗?” 第408章 为五斗米折腰 孔熹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那文官的衣领,一拳就对他的嘴砸过去,喝骂道:“老子就不喜欢你们这些弯弯绕绕,要安插自己的人就明说,一个个还装得大公无私!老子说一句话,你就把老子往不尊皇上上面引,你就是欺负老子是个武官,给老子下套是不是?” 那文官被打,惨叫一声,伤的是嘴,一时也说不出话。 孔熹气呼呼的又是一拳,骂道:“老子对皇上忠心耿耿,你想给老子下套,是欺负老子是个粗人听不懂?还是觉得皇上这么英明的人被你这老小子几句话就挑拨?你是不是觉得你能连皇上都欺骗,你很有本事?”说完,手一松,那文官顿时就倒在地上。 “啊……” 那文官惨叫一声,立刻伏在地上,吐字不清地向皇上告状:“划算,歹将金乌无划算,七星丘比,草田向勾人殴点草青,罪歹无极,请划算为青捉猪!” 皇上:“……” 说的什么东西? 又有别的文臣出来,义愤填膺地道:“皇上,孔大将军太过份了,都是同僚,怎可动手?” “皇上,朝堂是何等严肃的地方,孔大将军如此行径,实在狂悖,无法无天,请皇上严惩!” “皇上,孔熹仰仗圣恩,却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当着皇上的面就敢如此行事,狂悖无行,必须严惩!” “皇上,孔大将军侮我文官,有辱欺文,还请皇上做主!” …… 此时,不管是大皇子党,还是四皇子党,甚至不少中立大臣都站出来了。 无他,所谓打人不打脸,孔熹这个样子是太嚣张了,这已经不是两派之争,而是武将打了文臣的脸,变成文武之争了。 用那些文官此时的想法是,孔熹犯了众怒。 当然,文臣们个个气冲牛斗,武将们却个个都觉得很解气。 那些文臣仗着嘴皮子利索,常常让他们吃闷亏,这口气就一直堵在胸口出不来。 现在,孔熹的两拳,让他们的心气都一起顺了。 这文官是众三品的中书侍郎,名叫陶盾,他要举荐的是四皇子这边商定的人选。 他刚刚才搭上四皇子这边的线,正是想表现的时候,又仗着是朝堂上,自己能言善辩,对孔熹的话直接开始辩驳。 谁知道孔熹根本不按套路来,在朝堂上就直接动上手。 皇上刚才见两边的人吵来吵去,一片厌烦,说也奇怪,孔熹这么大嘴巴子打下去,他倒觉得很好,眼前一亮,耳目一清! 不过,孔熹在朝堂上打人,要是不惩,也说不过去,他转过头:“明丞相,你觉得该如何惩罚?” 孔熹刚才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此时听了,立刻瞪大眼睛叫道:“皇上,明老狐狸一直想叫老臣死,他定会公报私仇,皇上您要罚就罚,千万别听明老狐狸的!” 明崇峻:“……” 他轻咳一声,抚了抚颔下胡须,道:“皇上,臣本来想说,孔大将军此人一向粗鲁不知礼仪,狗肉上不得台面,惩罚他他也不懂,但是孔大将军穷,罚他半年俸就是最大的惩罚,不过他说请皇上别听臣的!” 孔熹怒叫:“明老狐狸,你太阴毒了!皇上已经把臣的俸罚到年底了,你还请皇上罚我半个俸,我到时候到你府上吃喝去!” 他一脸愤慨,眼睛都红了。 没办法,他是真的穷,家里有个不省心的纨绔儿子,有个不省心的魔鬼女儿,天天都败家,他跟个三孙子似的把所有的积蓄拿出来为这两个不省心的赔偿。他还三不五时地被罚俸,别看他是位极人臣的大将军,现在他家餐桌上的菜都不敢有三个。 这在朝臣中也不是什么秘密。 看到孔熹这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样子,众文臣瞬间觉得,丞相高明! 众武将们不忍卒睹,他们大将军太可怜了。 别人说穷文富武,但凡出去产打仗的将军,个个富得很,因为他们打战的战利品,只需要上交五成。可孔熹有个规定,他的军队,所有的战利品,上交五成,另五成中三成用来做阵亡将士的怃恤金和安顿打仗残疾不得不回乡的兵卒,仅余的二成,众将士分! 这点也是让别人很不理解的,阵亡将士朝廷会发放一笔抚恤金,残废返乡的朝廷也会发安置金,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 可孔熹当年这么定了,就一直这么做。 所以打仗收获再丰,他也发不了财。 哪怕大将军的薪俸不算低,但本就家底不丰,再被两个纨绔儿女一折腾,不穷才怪! 孔熹跪下:“皇上,臣就说明老狐狸不安好心。臣朝堂无状,皇上打臣板子就好,多少板子都行。这罚俸,就免了!” 皇上都被他这急眼的样子逗笑了,脸色一正,道:“明爱卿说的有道理,孔熹朝堂无状,罚俸半年,退朝!” 孔熹疾呼:“皇上你打我板子啊,用板子换银子好不好!” 但回应的,只有皇上渐行渐远的背影。 明崇峻摇摇头,看着一脸失望,垂头丧气的孔熹道:“大将军,莫为五斗米折腰,不过半年俸,半年很快就过去了!” 孔熹从地上跳起来,对明崇峻横眉怒目:“老子现在一斗米都没有了,为什么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半年俸,你说得轻巧,那是多少斗米?” “既然这样,那孔大将军怎么管不住自己的手?” “还不是你们这些阴险的老狐狸,引得老子按不住拳头!” 说完,他气呼呼地走了。 众文臣觉得很解气,孔熹这气急败坏的样子,真是大快人心,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轻视文臣! 明崇峻看着孔熹拂袖而去的背影,再看一看那些觉得大快人心的文臣,以及一脸郁郁不忿的武将。 那些人怕不是忘了,他们原本的初衷,是要向皇上举荐京畿卫统领的人选,而且希望皇上马上定夺。可是被孔熹这么一闹,这件事便以孔熹罚俸收场。 他转过头,与自己儿子目光对个正着。 看到儿子的眼神,他知道,儿子也注意了这点。 第409章 已经没戏看了 明崇峻走到明朔身边,道:“回去,已经没戏看了!” 这几天朝中局势诡异,两个皇子相继下狱,总像在酝酿什么风暴。 大皇子和四皇子之间更是剑拔弩张。 但是,大皇子并没有联络他。 这不是错觉,应该说,自从婚事不成,大皇子表面上对他一无二致,但是私底下,还是有了变化。 明崇峻如孔熹所骂明老狐狸,也算实至名归,这中间的差别虽然细微,他又有什么不知道的? 明朔道:“是,父亲!” 父子两人正往外走,一个小太监急步跑过来,叫道:“明大人,请留步!” 明家父子都停下脚步。 明崇峻道:“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小太监尴尬地道:“回明丞相,皇上请明大人入勤政殿觐见!” 原来是叫明小大人。 明崇峻看了儿子一眼,道:“快去,莫让皇上久等!” 明朔随了太监去勤政殿。 皇上坐在上首批阅奏折,明朔行礼:“皇上万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皇上!” 而后,皇上继续批阅奏折。 明朔垂首站在原地。 皇上批完了十三本奏折,这才抬起头,看一眼明朔,淡淡地道:“明卿,京畿卫统领之职,你有什么看法?” 明朔拱手道:“回皇上,臣并无看法!” 皇上淡淡瞥他一眼,道:“桂域平的女儿欺负你的妹妹,你便让他礼部侍郎做不成。朕还以为,你对吏部尚书的官职有兴趣!” 明朔道:“皇上明鉴,若桂域平持身正,臣便算想对付他,也无从下手。” “你倒是胆大,敢认下此事!” 明朔一脸诚恳地道:“回皇上,臣很清楚,无论臣做什么事,都逃不过皇上英明的双眼,在皇上面前,臣没有秘密,也不想保留秘密!” “是吗?”皇上冷笑一声:“朕还以为,你和你父亲都希望朕早点驾崩,好让敬王即位!” 皇上的冷笑伴随着沉沉君威,突然之间就碾压过来。 明朔却面不改色,背脊挺直,道:“皇上,臣双元及第,殿试之时,是皇上钦点臣状元之名,臣乃天子门生,不是敬王门生!” 皇上审视着他,明朔如崖边青松,山间孤竹,身上竟凛凛有风骨。 皇上收回目光,轻嗤道:“父子天性,你是要告诉朕,你和你父亲政见不同?” 明朔摇头:“父亲在朝堂虽已多年,能看透很多事,却看不透一件事。因为他心中还保持着一分不切实际的天真。” “哦!”皇上很感兴趣:“这话这么说?” 明朔拱手,恳切道:“子不议父,不过天地君亲师,皇上动问,臣就畅所欲言!父亲做丞相久了,最关心的是民生,是百姓,让百姓安居乐业,这本是丞相之职责,因此,能让百姓安居乐业的皇子,父亲希望他会是太子。敬王素来有宽仁敦厚的贤王名声,如今皇上尚未立太子,父亲心中才会偏向敬王一些。” “你是在替敬王说话?” “不!”明朔道:“臣说的是实情!” “敬王宽仁敦厚,贤名在外?” “目前的确如此,京城中的百姓对敬王甚是爱戴!” “那卿如何?” “臣不同于父亲,臣不在宰相之位,所关心的和父亲所关心的不一样!臣只认君,臣只忠于君!” 皇上轻哼一声,明朔这话让他听着心中甚是舒服,不过想到明崇峻,他又有些不喜,语气也冷淡几分:“若有一日,你和你父亲意见相左,你当如何?” 明朔道:“臣与父亲相同之处在于,父亲在其位谋其政,臣亦是在其位谋其政。臣了解家父,但若皇上已确定太子之位,不论太子是何人,父亲也会第一个支持!臣与父亲不同之处在于,父亲身居丞相,目光放的比臣远。他希望东夏国祚长存,百姓安居乐业,所以想的比臣多!而臣只是中书令,臣要做的,是协同皇上处理政务,臣认为,做好当下,亦是为长远!” 皇上:“……” 他看着阶前年青的臣子,这位才二十余,和他的大皇子同岁,但他言谈举止沉稳有度,胸有丘壑,腹有智计,是年轻一辈的臣子之中的领军人物。 他缓缓问道:“桂域平之事,你是如何得知?”将他所做所为翻了个底朝天,让堂堂二品礼部侍郎,贬为八品县丞! 明朔坦然迎视皇上的目光,声音清朗且从容:“若要查,总是会查得到的,臣只不过比别人细心一些,善于抽丝剥茧。” 皇上淡淡地道:“督察院左督御史出缺,你去上任,协助沈殿聪行事!” 明朔:“遵旨!” 中书令三品,左都御史也是三品。 中书令协助皇上处理政务,左都御史监察百官! 看似平调,实是贬。 毕竟,中书令相当于皇上面前行走,时时能面君。而左都御史上面还有都御史沈殿聪,虽监察百官是实权,又怎么比得上时时面君? 皇上打量着明朔,见他脸上并无失落,也无别的情绪,仍是一派沉稳,皇上摆手道:“退下!” 明朔行礼退下,皇上竟然已经下令,稍后便会有相关的旨意到达相关的部门。他现在还是中书令,自当回去准备办好交接事宜。 皇上揉额,对明朔,他还是挺欣赏的,这年轻人有一股孤直勇之气,但是进退有度,言谈有据,而且深谙说话技巧。 看看,他既向自己表明了他与明崇峻意见不同,明崇峻偏向大皇子,他只忠于君。 却又给明崇峻开脱,说那是因为明崇峻在丞相之位,是职责所致,并非私心。 皇上不觉轻笑一声。 以前他是不信的,明崇峻没私心?怎么会没私心?没私心他的女儿一直不订亲不许人,不就是等着嫁给敬王,以后好当太子妃,而后母仪天下? 不过,明沁雪当众拒婚了! 不论这件事是明家父子的意思,还是仅仅只是明沁雪的意思,但少了这么一个裙带关系,他愿意相信明朔刚才的话是真的! 这时,一个小太监在殿下悄悄向里探。 皇上抬眸,冷冷睇过去一眼,鬼鬼祟祟的,当朕瞎? 第410章 老子让你当乞丐 那小太监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地道:“启禀皇上,德妃娘娘……” “让她进来!”皇上皱了皱眉。 小太监更加小心翼翼:“娘娘已经回去了,她留下亲手炖的人参鸡汤,说给皇上补身子!” 皇上本来心中略有不喜,不过听说德妃已经回去,这份不喜立刻就消散了,这才是德妃会有的做法。她是担心楚景弦没错,但是她有分寸。 皇上道:“拿进来!” 又叫道:“李鱼!” 李公公赶紧一溜小跑近前来。 “你亲自跑一趟,去天牢,把老七放出来!”君无戏言,既然昨天已经答应了德妃,今天把老七放出来,那自是要说话算话。也省得德妃抱着个病体,还要牵肠挂肚。 “奴才遵旨!” 李公公走了之后,皇上又叫道:“刘大柱呢!叫他来见朕!” 刘大柱就是皇上身边的刘公公,一个太监总管,一个副总管。 刘大柱这名字太接地气,本来在皇上身边侍候,是要改的,不过他刚调到皇上身边时,皇上知道他的名字,竟然难得地产生一些恶趣味,他这名字就保留了。 今天不是他当值,不过殿外自有人去叫了。 下了朝,孔熹一肚子火。 又是半年薪俸没了,这么一算,他一直到明年六月,都没有薪俸可以拿。 别人家有铺子田产庄子可以补贴,他家啥都没有,只有两个讨债鬼,接下来是要喝西北风了。在马车里,他就忍不住把自己打人的那个拳头狠狠的揍了几巴掌。叫你忍不住,叫你忍不住,这下好了,穷死你得了。真是打人一时爽,罚俸修罗场! 现在边疆无战事,他这个大将军不能出去打战,也没有额外收入。真是愁死他了! 明老狐狸一定是故意的。 按正常情况,殿前失仪,殴打了文官,皇上顶多打了几十板子。他皮糙肉厚的又不怕打,干嘛要扣他薪俸?真是老狐狸,杀人诛心啊! 如果这想法被别人知道,一定会觉得他疯了。 在殿前当众打板子,难道不是更加丢人吗?罚俸这种事儿,才是体面好? 不过孔熹觉得,丢什么人,里子都没有了,还要什么面子? 面子能换几袋米吗?面子能换银子吗? 他气哼哼地回去,一回到大将军府,却又垂头丧气了。 进门一看,两个讨债鬼都不在家。 偌大的将军府,以前有八十多个下人,后来养不起,慢慢的辞退了。 现在就三个下人。 一个看门的门房,负责看门和前院打扫。 一个做饭的厨子,负责采买购物和做饭。 一个管家。 内院打扫?没有,父子父女三人自己负责自己院子里的打扫事宜。 丫鬟小厮?没有,养不起,已经辞退了! 浣洗婆子?没有,洗衣的事,父子父女三人自己管自己! 园丁?开什么玩笑?人都养不活了还种什么花草? 护院?且不说这大将军府穷得老鼠都不来光顾了,就说这爷仨,哪个不是魔王霸王小魔女?谁敢来偷? 马夫?这个可以有,但是他们没有!将军府有马厩,管家一人身兼数职,养马也是一职! …… 总之,这应该是有史以来最穷的将军府,而且越来越穷,越来越穷! 穷的原因,孔熹觉得是因为家有两个讨债鬼。 但其实,他比两个讨债鬼更能造! 他就没几次正常领到薪俸过。 他坐在屋子里长叹短吁,这又扣了半年,家里的米,可只够吃半个月了。 他摸摸自己身上,全身上下能放钱的地方都摸了,就摸出来三文钱,三个内方外圆的小钱,在他宽大的手里,真寒酸! 他叹气,宝贝般地放进怀里。 这时,门房快步过来禀告:“老爷,宫里来人了!” 孔熹:“……” 薪俸都已经扣了,皇上不会还派人来骂他一顿? 那真不怪他,那个歪嘴陶盾要是明刀明枪的来,哪怕指着他的鼻子骂呢,他也敬那陶盾是条汉子,他也不会动手,其实他是个斯文人! 结果那厮光会玩阴私手段,还敢转弯抹角的用话给他设套,不打他打谁? 想归想,不忿归不忿,他还是赶紧出去迎接。 宫里来人,代表皇上! 来的是刘大柱。 孔熹哈哈笑道:“原来是刘公公,刘公公进来坐,管家,去沏茶!” 管家在一边纠结为难,终于还是小心地道:“老爷,咱们家去年起就没喝过茶叶了,白水行不行?” 孔熹:“……” 刘公公:“……” 孔熹摆手:“那就白水!” 刘公公忙道:“不用不用!大将军,咱家是来传圣旨的!” 孔熹对他上下打量:“圣旨呢?” 刘公公道:“是口谕!” 果然是赶到府里骂他一顿,实锤了! 唉,下次还是不要这么冲动。 刘公公看他瞬间就恹恹的了,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脸色一正,道:“孔熹接旨!” 孔熹跪下。 刘公公也不计较什么别的了,毕竟,一个招待客人只能用白水的,还指望他能摆出香案什么的不成? 他开腔,字正腔圆地道:“孔熹,你个老小子,扣俸的滋味怎么样?朕脾气好,惯得你这老小子无法无天了是?朕听说你都穷得勒紧裤腰带了,怎么?勒裤腰带的绳子还绑不住你的手?再敢在朝堂上当众打老子文臣,老子让你当乞丐!” 果然是骂他,他就知道! 刘公公的脸色很古怪,这是他传过的最诡异圣旨,这大白话说的。 不过他也明白,皇上这是体恤孔大将军。 孔大将军是个武将,虽然说话粗鄙看似不学无术,可听说他打起仗来天赋异禀,如有神助,而且他心里藏不住话,想说什么就说,谁的面子也不给。 皇上大概是怕圣谕太过文气孔大将军听不懂,这么一说,孔大将军自然就听懂了。 孔熹垂头丧气地道:“臣孔熹接旨!” 刘公公笑道:“还没完呢!” 他又道:“皇上说‘朕看你这老小子也可怜,赏你点银子花花!’” 随着这句话说完,孔熹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刘公公的眼神灼热又热切。 刘公公:“……” 第411章 奇葩 孔熹把他上下打量一眼,接着,热切变成了怀疑,最后,他兴致索然地道:“就知道皇上不是真的可怜我,我的俸都罚到明年了!” 刘公公身后虽有两个小太监,可他满身上下,能藏得住几十两银子? 刘公公哭笑不得地从怀中拿出皇上让他转交的银票! 孔熹怔了怔,皇上赏银子花,不是现银?是银票? 接过一看,一张一千两,整整十张? 孔熹的眼睛再次亮了,咧开嘴傻笑,嘴巴快咧到耳后根了。 刘公公不忍卒睹,一个大将军,一万两银子而已,看把他高兴的。 他不得不提醒:“大将军,你还没谢恩呢!” “哦对对对,谢恩!”孔熹道:“多谢皇上体恤!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诚挚,感激涕零的语气! 刘公公:“……” 谢的是银子,不是皇上? 刘公公道:“大将军,咱家圣谕圣命已传到,这便告辞了!” 孔熹的目光终于从一万两银票上移回,他想起来,宫中来使,是要私底下给点意思的。 这一千两一张的,他当然是舍不得,伸手往怀里一摸,摸到三文钱。 他立刻把这三文钱塞进刘公公的手里,爽朗地笑道:“公公,喝杯茶。规矩本将军都懂!” 刘公公看着手中的三文钱······ 【书友福利】阅读福利来啦!快来〓起▃点┊客户端,搜索“新书友大礼包”,兑换限量福利礼包,先到先得! 孔熹把他上下打量一眼,接着,热切变成了怀疑,最后,他兴致索然地道:“就知道皇上不是真的可怜我,我的俸都罚到明年了!” 刘公公身后虽有两个小太监,可他满身上下,能藏得住几十两银子? 刘公公哭笑不得地从怀中拿出皇上让他转交的银票! 孔熹怔了怔,皇上赏银子花,不是现银?是银票? 接过一看,一张一千两,整整十张? 孔熹的眼睛再次亮了,咧开嘴傻笑,嘴巴快咧到耳后根了。 刘公公不忍卒睹,一个大将军,一万两银子而已,看把他高兴的。 他不得不提醒:“大将军,你还没谢恩呢!” “哦对对对,谢恩!”孔熹道:“多谢皇上体恤!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诚挚,感激涕零的语气! 刘公公:“……” 谢的是银子,不是皇上? 刘公公道:“大将军,咱家圣谕圣命已传到,这便告辞了!” 孔熹的目光终于从一万两银票上移回,他想起来,宫中来使,是要私底下给点意思的。 这一千两一张的,他当然是舍不得,伸手往怀里一摸,摸到三文钱。 他立刻把这三文钱塞进刘公公的手里,爽朗地笑道:“公公,喝杯茶。规矩本将军都懂!” 刘公公看着手中的三文钱孔熹把他上下打量一眼,接着,热切变成了怀疑,最后,他兴致索然地道:“就知道皇上不是真的可怜我,我的俸都罚到明年了!” 刘公公身后虽有两个小太监,可他满身上下,能藏得住几十两银子? 刘公公哭笑不得地从怀中拿出皇上让他转交的银票! 孔熹怔了怔,皇上赏银子花,不是现银?是银票? 接过一看,一张一千两,整整十张? 孔熹的眼睛再次亮了,咧开嘴傻笑,嘴巴快咧到耳后根了。 刘公公不忍卒睹,一个大将军,一万两银子而已,看把他高兴的。 他不得不提醒:“大将军,你还没谢恩呢!” “哦对对对,谢恩!”孔熹道:“多谢皇上体恤!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诚挚,感激涕零的语气! 刘公公:“……” 谢的是银子,不是皇上? 刘公公道:“大将军,咱家圣谕圣命已传到,这便告辞了!” 孔熹的目光终于从一万两银票上移回,他想起来,宫中来使,是要私底下给点意思的。 这一千两一张的,他当然是舍不得,伸手往怀里一摸,摸到三文钱。 他立刻把这三文钱塞进刘公公的手里,爽朗地笑道:“公公,喝杯茶。规矩本将军都懂!” 刘公公看着手中的三文钱孔熹把他上下打量一眼,接着,热切变成了怀疑,最后,他兴致索然地道:“就知道皇上不是真的可怜我,我的俸都罚到明年了!” 刘公公身后虽有两个小太监,可他满身上下,能藏得住几十两银子? 刘公公哭笑不得地从怀中拿出皇上让他转交的银票! 孔熹怔了怔,皇上赏银子花,不是现银?是银票? 接过一看,一张一千两,整整十张? 孔熹的眼睛再次亮了,咧开嘴傻笑,嘴巴快咧到耳后根了。 刘公公不忍卒睹,一个大将军,一万两银子而已,看把他高兴的。 他不得不提醒:“大将军,你还没谢恩呢!” “哦对对对,谢恩!”孔熹道:“多谢皇上体恤!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诚挚,感激涕零的语气! 刘公公:“……” 谢的是银子,不是皇上? 刘公公道:“大将军,咱家圣谕圣命已传到,这便告辞了!” 孔熹的目光终于从一万两银票上移回,他想起来,宫中来使,是要私底下给点意思的。 这一千两一张的,他当然是舍不得,伸手往怀里一摸,摸到三文钱。 他立刻把这三文钱塞进刘公公的手里,爽朗地笑道:“公公,喝杯茶。规矩本将军都懂!” 刘公公看着手中的三文钱孔熹把他上下打量一眼,接着,热切变成了怀疑,最后,他兴致索然地道:“就知道皇上不是真的可怜我,我的俸都罚到明年了!” 刘公公身后虽有两个小太监,可他满身上下,能藏得住几十两银子? 刘公公哭笑不得地从怀中拿出皇上让他转交的银票! 孔熹怔了怔,皇上赏银子花,不是现银?是银票? 接过一看,一张一千两,整整十张? 孔熹的眼睛再次亮了,咧开嘴傻笑,嘴巴快咧到耳后根了。 刘公公不忍卒睹,一个大将军,一万两银子而已,看把他高兴的。 他不得不提醒:“大将军,你还没谢恩呢!” “哦对对对,谢恩!”孔熹道:“多谢皇上体恤!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诚挚,感激涕零的语气! 刘公公:“……” 谢的是银子,不是皇上? 刘公公道:“大将军,咱家圣谕圣命已传到,这便告辞了!” 孔熹的目光终于从一万两银票上移回,他想起来,宫中来使,是要私底下给点意思的。 这一千两一张的,他当然是舍不得,伸手往怀里一摸,摸到三文钱。 他立刻把这三文钱塞进刘公公的手里,爽朗地笑道:“公公,喝杯茶。规矩本将军都懂!” 刘公公看着手中的三文钱孔熹把他上下打量一眼,接着,热切变成了怀疑,最后,他兴致索然地道:“就知道皇上不是真的可怜我,我的俸都罚到明年了!” 刘公公身后虽有两个小太监,可他满身上下,能藏得住几十两银子? 刘公公哭笑不得地从怀中拿出皇上让他转交的银票! 孔熹怔了怔,皇上赏银子花,不是现银?是银票? 接过一看,一张一千两,整整十张? 孔熹的眼睛再次亮了,咧开嘴傻笑,嘴巴快咧到耳后根了。 刘公公不忍卒睹,一个大将军,一万两银子而已,看把他高兴的。 他不得不提醒:“大将军,你还没谢恩呢!” “哦对对对,谢恩!”孔熹道:“多谢皇上体恤!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诚挚,感激涕零的语气! 刘公公:“……” 谢的是银子,不是皇上? 刘公公道:“大将军,咱家圣谕圣命已传到,这便告辞了!” 孔熹的目光终于从一万两银票上移回,他想起来,宫中来使,是要私底下给点意思的。 这一千两一张的,他当然是舍不得,伸手往怀里一摸,摸到三文钱。 他立刻把这三文钱塞进刘公公的手里,爽朗地笑道:“公公,喝杯茶。规矩本将军都懂!” 刘公公看着手中的三文钱孔熹把他上下打量一眼,接着,热切变成了怀疑,最后,他兴致索然地道:“就知道皇上不是真的可怜我,我的俸都罚到明年了!” 刘公公身后虽有两个小太监,可他满身上下,能藏得住几十两银子? 刘公公哭笑不得地从怀中拿出皇上让他转交的银票! 孔熹怔了怔,皇上赏银子花,不是现银?是银票? 接过一看,一张一千两,整整十张? 孔熹的眼睛再次亮了,咧开嘴傻笑,嘴巴快咧到耳后根了。 刘公公不忍卒睹,一个大将军,一万两银子而已,看把他高兴的。 他不得不提醒:“大将军,你还没谢恩呢!” “哦对对对,谢恩!”孔熹道:“多谢皇上体恤!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诚挚,感激涕零的语气! 刘公公:“……” 谢的是银子,不是皇上? 刘公公道:“大将军,咱家圣谕圣命已传到,这便告辞了!” 孔熹的目光终于从一万两银票上移回,他想起来,宫中来使,是要私底下给点意思的。 这一千两一张的,他当然是舍不得,伸手往怀里一摸,摸到三文钱。 他立刻把这三文钱塞进刘公公的手里,爽朗地笑道:“公公,喝杯茶。规矩本将军都懂!” 刘公公看着手中的三文钱孔熹把他上下打量一眼,接着,热切变成了怀疑,最后,他兴致索然地道:“就知道皇上不是真的可怜我,我的俸都罚到明年了!” 刘公公身后虽有两个小太监,可他满身上下,能藏得住几十两银子? 刘公公哭笑不得地从怀中拿出皇上让他转交的银票! 孔熹怔了怔,皇上赏银子花,不是现银?是银票? 接过一看,一张一千两,整整十张? 孔熹的眼睛再次亮了,咧开嘴傻笑,嘴巴快咧到耳后根了。 刘公公不忍卒睹,一个大将军,一万两银子而已,看把他高兴的。 他不得不提醒:“大将军,你还没谢恩呢!” “哦对对对,谢恩!”孔熹道:“多谢皇上体恤!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诚挚,感激涕零的语气! 刘公公:“……” 谢的是银子,不是皇上? 刘公公道:“大将军,咱家圣谕圣命已传到,这便告辞了!” 孔熹的目光终于从一万两银票上移回,他想起来,宫中来使,是要私底下给点意思的。 这一千两一张的,他当然是舍不得,伸手往怀里一摸,摸到三文钱。 他立刻把这三文钱塞进刘公公的手里,爽朗地笑道:“公公,喝杯茶。规矩本将军都懂!” 刘公公看着手中的三文钱孔熹把他上下打量一眼,接着,热切变成了怀疑,最后,他兴致索然地道:“就知道皇上不是真的可怜我,我的俸都罚到明年了!” 刘公公身后虽有两个小太监,可他满身上下,能藏得住几十两银子? 刘公公哭笑不得地从怀中拿出皇上让他转交的银票! 孔熹怔了怔,皇上赏银子花,不是现银?是银票? 接过一看,一张一千两,整整十张? 孔熹的眼睛再次亮了,咧开嘴傻笑,嘴巴快咧到耳后根了。 刘公公不忍卒睹,一个大将军,一万两银子而已,看把他高兴的。 他不得不提醒:“大将军,你还没谢恩呢!” “哦对对对,谢恩!”孔熹道:“多谢皇上体恤!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诚挚,感激涕零的语气! 刘公公:“……” 谢的是银子,不是皇上? 刘公公道:“大将军,咱家圣谕圣命已传到,这便告辞了!” 孔熹的目光终于从一万两银票上移回,他想起来,宫中来使,是要私底下给点意思的。 这一千两一张的,他当然是舍不得,伸手往怀里一摸,摸到三文钱。 他立刻把这三文钱塞进刘公公的手里,爽朗地笑道:“公公,喝杯茶。规矩本将军都懂!” 刘公公看着手中的三文钱 第412章 用手走路 一张一千两,整整十张呢! 数了几百遍了,他还不厌! 他粗豪胡子拉碴的脸上,眉间眼底都是笑意。 但若是注意看,就能看见那笑意里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 他把银票收起,右手握着,在左掌心拍了拍,心里满满的满足,做孤臣好啊,不但想骂谁就骂谁,皇上还能有赏赐,明老狐狸那样,得到的就只有忌惮了! 谁憨? 呵呵! 孔熹刚要将银票收起,突然,一只手突兀地出现,他只觉得手中一空,银票没有了。 心中大惊的孔熹脸色顿时变了,五指箕张,就做好战斗的姿势。 这时,一只飞腿向他踢来,他伸手一挡,手中的拳头也砸了出去。 对面的人双手交叠,恰到好处地挡在他的腕间,这样,即避开了他拳头直击,而掌心对手腕,以柔克刚,不会正面刚。 接着,两人越打越快,一转眼的工夫,竟然过了三十多招。 这时候,才渐渐看清攻击的那人。 那人一身红色罗裙,随着打斗的动作,裙摆飘飞,飒爽英姿,而她的拳指指掌,虽然力道不如孔熹,可是每一下都是恰到好处,或是四两拨千金的巧,或是以柔克刚的韧,避实就虚,像一朵迎风张扬的红花。 一直到五十多招,孔熹一个反制,将对手的右手反剪······ 【书友福利】阅读福利来啦!快来?起▊点客户端,搜索“新书友大礼包”,兑换限量福利礼包,先到先得! 一张一千两,整整十张呢! 数了几百遍了,他还不厌! 他粗豪胡子拉碴的脸上,眉间眼底都是笑意。 但若是注意看,就能看见那笑意里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 他把银票收起,右手握着,在左掌心拍了拍,心里满满的满足,做孤臣好啊,不但想骂谁就骂谁,皇上还能有赏赐,明老狐狸那样,得到的就只有忌惮了! 谁憨? 呵呵! 孔熹刚要将银票收起,突然,一只手突兀地出现,他只觉得手中一空,银票没有了。 心中大惊的孔熹脸色顿时变了,五指箕张,就做好战斗的姿势。 这时,一只飞腿向他踢来,他伸手一挡,手中的拳头也砸了出去。 对面的人双手交叠,恰到好处地挡在他的腕间,这样,即避开了他拳头直击,而掌心对手腕,以柔克刚,不会正面刚。 接着,两人越打越快,一转眼的工夫,竟然过了三十多招。 这时候,才渐渐看清攻击的那人。 那人一身红色罗裙,随着打斗的动作,裙摆飘飞,飒爽英姿,而她的拳指指掌,虽然力道不如孔熹,可是每一下都是恰到好处,或是四两拨千金的巧,或是以柔克刚的韧,避实就虚,像一朵迎风张扬的红花。 一直到五十多招,孔熹一个反制,将对手的右手反剪一张一千两,整整十张呢! 数了几百遍了,他还不厌! 他粗豪胡子拉碴的脸上,眉间眼底都是笑意。 但若是注意看,就能看见那笑意里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 他把银票收起,右手握着,在左掌心拍了拍,心里满满的满足,做孤臣好啊,不但想骂谁就骂谁,皇上还能有赏赐,明老狐狸那样,得到的就只有忌惮了! 谁憨? 呵呵! 孔熹刚要将银票收起,突然,一只手突兀地出现,他只觉得手中一空,银票没有了。 心中大惊的孔熹脸色顿时变了,五指箕张,就做好战斗的姿势。 这时,一只飞腿向他踢来,他伸手一挡,手中的拳头也砸了出去。 对面的人双手交叠,恰到好处地挡在他的腕间,这样,即避开了他拳头直击,而掌心对手腕,以柔克刚,不会正面刚。 接着,两人越打越快,一转眼的工夫,竟然过了三十多招。 这时候,才渐渐看清攻击的那人。 那人一身红色罗裙,随着打斗的动作,裙摆飘飞,飒爽英姿,而她的拳指指掌,虽然力道不如孔熹,可是每一下都是恰到好处,或是四两拨千金的巧,或是以柔克刚的韧,避实就虚,像一朵迎风张扬的红花。 一直到五十多招,孔熹一个反制,将对手的右手反剪一张一千两,整整十张呢! 数了几百遍了,他还不厌! 他粗豪胡子拉碴的脸上,眉间眼底都是笑意。 但若是注意看,就能看见那笑意里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 他把银票收起,右手握着,在左掌心拍了拍,心里满满的满足,做孤臣好啊,不但想骂谁就骂谁,皇上还能有赏赐,明老狐狸那样,得到的就只有忌惮了! 谁憨? 呵呵! 孔熹刚要将银票收起,突然,一只手突兀地出现,他只觉得手中一空,银票没有了。 心中大惊的孔熹脸色顿时变了,五指箕张,就做好战斗的姿势。 这时,一只飞腿向他踢来,他伸手一挡,手中的拳头也砸了出去。 对面的人双手交叠,恰到好处地挡在他的腕间,这样,即避开了他拳头直击,而掌心对手腕,以柔克刚,不会正面刚。 接着,两人越打越快,一转眼的工夫,竟然过了三十多招。 这时候,才渐渐看清攻击的那人。 那人一身红色罗裙,随着打斗的动作,裙摆飘飞,飒爽英姿,而她的拳指指掌,虽然力道不如孔熹,可是每一下都是恰到好处,或是四两拨千金的巧,或是以柔克刚的韧,避实就虚,像一朵迎风张扬的红花。 一直到五十多招,孔熹一个反制,将对手的右手反剪一张一千两,整整十张呢! 数了几百遍了,他还不厌! 他粗豪胡子拉碴的脸上,眉间眼底都是笑意。 但若是注意看,就能看见那笑意里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 他把银票收起,右手握着,在左掌心拍了拍,心里满满的满足,做孤臣好啊,不但想骂谁就骂谁,皇上还能有赏赐,明老狐狸那样,得到的就只有忌惮了! 谁憨? 呵呵! 孔熹刚要将银票收起,突然,一只手突兀地出现,他只觉得手中一空,银票没有了。 心中大惊的孔熹脸色顿时变了,五指箕张,就做好战斗的姿势。 这时,一只飞腿向他踢来,他伸手一挡,手中的拳头也砸了出去。 对面的人双手交叠,恰到好处地挡在他的腕间,这样,即避开了他拳头直击,而掌心对手腕,以柔克刚,不会正面刚。 接着,两人越打越快,一转眼的工夫,竟然过了三十多招。 这时候,才渐渐看清攻击的那人。 那人一身红色罗裙,随着打斗的动作,裙摆飘飞,飒爽英姿,而她的拳指指掌,虽然力道不如孔熹,可是每一下都是恰到好处,或是四两拨千金的巧,或是以柔克刚的韧,避实就虚,像一朵迎风张扬的红花。 一直到五十多招,孔熹一个反制,将对手的右手反剪一张一千两,整整十张呢! 数了几百遍了,他还不厌! 他粗豪胡子拉碴的脸上,眉间眼底都是笑意。 但若是注意看,就能看见那笑意里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 他把银票收起,右手握着,在左掌心拍了拍,心里满满的满足,做孤臣好啊,不但想骂谁就骂谁,皇上还能有赏赐,明老狐狸那样,得到的就只有忌惮了! 谁憨? 呵呵! 孔熹刚要将银票收起,突然,一只手突兀地出现,他只觉得手中一空,银票没有了。 心中大惊的孔熹脸色顿时变了,五指箕张,就做好战斗的姿势。 这时,一只飞腿向他踢来,他伸手一挡,手中的拳头也砸了出去。 对面的人双手交叠,恰到好处地挡在他的腕间,这样,即避开了他拳头直击,而掌心对手腕,以柔克刚,不会正面刚。 接着,两人越打越快,一转眼的工夫,竟然过了三十多招。 这时候,才渐渐看清攻击的那人。 那人一身红色罗裙,随着打斗的动作,裙摆飘飞,飒爽英姿,而她的拳指指掌,虽然力道不如孔熹,可是每一下都是恰到好处,或是四两拨千金的巧,或是以柔克刚的韧,避实就虚,像一朵迎风张扬的红花。 一直到五十多招,孔熹一个反制,将对手的右手反剪一张一千两,整整十张呢! 数了几百遍了,他还不厌! 他粗豪胡子拉碴的脸上,眉间眼底都是笑意。 但若是注意看,就能看见那笑意里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 他把银票收起,右手握着,在左掌心拍了拍,心里满满的满足,做孤臣好啊,不但想骂谁就骂谁,皇上还能有赏赐,明老狐狸那样,得到的就只有忌惮了! 谁憨? 呵呵! 孔熹刚要将银票收起,突然,一只手突兀地出现,他只觉得手中一空,银票没有了。 心中大惊的孔熹脸色顿时变了,五指箕张,就做好战斗的姿势。 这时,一只飞腿向他踢来,他伸手一挡,手中的拳头也砸了出去。 对面的人双手交叠,恰到好处地挡在他的腕间,这样,即避开了他拳头直击,而掌心对手腕,以柔克刚,不会正面刚。 接着,两人越打越快,一转眼的工夫,竟然过了三十多招。 这时候,才渐渐看清攻击的那人。 那人一身红色罗裙,随着打斗的动作,裙摆飘飞,飒爽英姿,而她的拳指指掌,虽然力道不如孔熹,可是每一下都是恰到好处,或是四两拨千金的巧,或是以柔克刚的韧,避实就虚,像一朵迎风张扬的红花。 一直到五十多招,孔熹一个反制,将对手的右手反剪一张一千两,整整十张呢! 数了几百遍了,他还不厌! 他粗豪胡子拉碴的脸上,眉间眼底都是笑意。 但若是注意看,就能看见那笑意里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 他把银票收起,右手握着,在左掌心拍了拍,心里满满的满足,做孤臣好啊,不但想骂谁就骂谁,皇上还能有赏赐,明老狐狸那样,得到的就只有忌惮了! 谁憨? 呵呵! 孔熹刚要将银票收起,突然,一只手突兀地出现,他只觉得手中一空,银票没有了。 心中大惊的孔熹脸色顿时变了,五指箕张,就做好战斗的姿势。 这时,一只飞腿向他踢来,他伸手一挡,手中的拳头也砸了出去。 对面的人双手交叠,恰到好处地挡在他的腕间,这样,即避开了他拳头直击,而掌心对手腕,以柔克刚,不会正面刚。 接着,两人越打越快,一转眼的工夫,竟然过了三十多招。 这时候,才渐渐看清攻击的那人。 那人一身红色罗裙,随着打斗的动作,裙摆飘飞,飒爽英姿,而她的拳指指掌,虽然力道不如孔熹,可是每一下都是恰到好处,或是四两拨千金的巧,或是以柔克刚的韧,避实就虚,像一朵迎风张扬的红花。 一直到五十多招,孔熹一个反制,将对手的右手反剪一张一千两,整整十张呢! 数了几百遍了,他还不厌! 他粗豪胡子拉碴的脸上,眉间眼底都是笑意。 但若是注意看,就能看见那笑意里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 他把银票收起,右手握着,在左掌心拍了拍,心里满满的满足,做孤臣好啊,不但想骂谁就骂谁,皇上还能有赏赐,明老狐狸那样,得到的就只有忌惮了! 谁憨? 呵呵! 孔熹刚要将银票收起,突然,一只手突兀地出现,他只觉得手中一空,银票没有了。 心中大惊的孔熹脸色顿时变了,五指箕张,就做好战斗的姿势。 这时,一只飞腿向他踢来,他伸手一挡,手中的拳头也砸了出去。 对面的人双手交叠,恰到好处地挡在他的腕间,这样,即避开了他拳头直击,而掌心对手腕,以柔克刚,不会正面刚。 接着,两人越打越快,一转眼的工夫,竟然过了三十多招。 这时候,才渐渐看清攻击的那人。 那人一身红色罗裙,随着打斗的动作,裙摆飘飞,飒爽英姿,而她的拳指指掌,虽然力道不如孔熹,可是每一下都是恰到好处,或是四两拨千金的巧,或是以柔克刚的韧,避实就虚,像一朵迎风张扬的红花。 一直到五十多招,孔熹一个反制,将对手的右手反剪 第413章 见到回头钱了 孔芷悠自觉只镇场子不配拿多少银子,现在已经在跟着明沁雪学做生意。 虽然她本来的志向是做个能上沙场杀敌的女将军,但是显然这个愿望难以实现!府里的现状她也不是一无所知,有个大手大脚又老爱闯祸的爹,有个纨绔不顾家又老爱闯祸的哥哥,她既然暂时做不成女将军,就去多赚点钱,改变一下大将军府的穷困潦倒! 她虽然性子跳脱,人却不笨,一旦认真学起东西来,还挺快! 再加上,被孔熹用这种放养式养大的,眼界挺开阔,如果光论眼界。甚至比明沁雪还要胜出一点点。 缺的是缜密和细心,而这些,明沁雪正好有。 最初,两人是明沁雪全力亲为,孔芷悠打酱油看戏。 后来,是明沁雪全力亲为,孔芷悠打杂。 现在,孔芷悠已经能帮上忙了。 这一能帮上忙,就发现了做生意其实也很有意思,现在她性子都改变不少了。 孔熹像听故事一样听着孔芷悠说这些话,感觉像在做梦。 他那不肯学琴棋书画,要学拳脚刀剑的女儿; 他那不想当大家闺秀,想当战场女将军的女儿; 他那每隔两三个月就要闯一次祸,然后惊慌失措回家找他这个老爹收摊子的女儿,现在竟然能自己赚钱了? 虽然不多,但这是女儿自己赚的钱呢。 孔熹心里热热的,干脆将银票全放一堆,就往孔芷悠手里放:“既然做生意,肯定是要本钱的?你本钱没有怎么做生意?这些拿去,给你做本钱!” 孔芷悠:“……” 她一早就知道爹疼她,但是现在才知道,她爹到底有多疼她! 这银票她自然是不会要的,她今天回来,就是知道家里大概没什么钱了,送银子回来的。 父女两个难得地在一起吃了顿饭,之后,孔芷悠便又急火火地回去了。 看着女儿这是去忙正事,孔熹很欣慰! 他家两个小魔王,终于有见到回头银子的一天了! 李公公亲自去天牢里传了圣谕,楚景弦可以出去了。 因为给德妃下毒之人与楚景弦无关,他的过错,不过是顶撞了皇上。在天牢里待了两天,也算是惩罚。 离去的时候,楚景弦看了楚昕元一眼。 兄弟两人的囚室只隔了一层木栅。 楚昕元也静静地看着他。 楚昕元什么话都没说。 现在,他就是那个给德妃下毒,又派手下人来毒杀楚景弦的罪魁祸首,他什么都不想说,因为他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 毕竟,“证据确凿”,所有的话都只会让人认为是狡辩! 楚景弦也什么都没有说。 虽然在天牢里只待了两天两夜,但是,和进来之前,他的心态已经发生很大改变。 他很清楚,为什么他会被送进来。 他也很清楚,为什么楚昕元会送进来。 他有母妃,他纨绔,他不务正业,逍遥事外!他、不、成、器! 所以,他可以随时被牺牲,他保不了自己想保的人,护不住自己想护的人! 楚昕元很努力,在那样的环境之中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每一步都艰难。 他勤奋,上进,吃苦。 可是,他没有母家! 他的身后,只有一个陷入谋逆之名而被全家抄斩的舅舅。 所以,若是需要人顶罪的时候,哪怕他已经是京畿卫统领,还是逃不脱! 权势,地位,后戚…… 那样,就能让人失去公理良心?就能让人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所以,他不会天真地对楚昕元说:“我相信不是你!” 这些没有意义的,改变不了任何结果的事,说了也没有什么用。该说的,之前已经说过了,不需要此时再强调一遍。 离开的时候,狱卒司管事亲自送出门。 一个没想到会被关进来的皇族,一个在天牢里待的时间最短的皇族! 听说是和皇上顶罪了。 咳,皇家的事,真是无小事,儿子跟父亲顶句嘴,父亲就能把儿子下大狱!这种他们是理解不了的。 楚景弦走出天牢时,外面楚王府的马车已经在候着了。 和孔星淳不同。 孔星淳因为老闯祸,家里都因赔偿而穷。 可他是楚王,有俸禄,而且俸禄还不低。 德妃虽是养母,但也仅他这一个孩子,待他亦是极好,时常补贴,亲外公和舅舅更是可怜这母亲早逝的外孙和外甥,有什么好东西也不忘他。 德妃娘家胡家舅舅是户部侍郎,对这个外甥也很不错。 另外,他还有别的收入。 所以,楚王府并不穷。 而他楚景弦,其实是个很幸福的皇子。 以前他一直这么认为! 现在,他知道,其实他的幸福,他的满足,他的所拥的一切别人眼里的优渥,他根本就守不住! 还有,他以为他可以和朋友正常相处,可以对有好感的姑娘慢慢的潜移默化,现在,他只觉得可笑。就算他有好感的姑娘选择了他,他护得住吗? 他有什么资格喜欢别人? 上了马车,楚景弦直接回了楚王府。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地沐浴,然后,穿上干净的锦袍,脸上身上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头墨发用白玉簪束好,他就又变成了那个风流倜傥,潇洒恣意,逍遥自在的七皇子了。 然后,楚王府的马车进宫了。 他知道,他能这么快出来,定不是因为父皇,而是因为母妃。 母妃自己中着毒,还要为他的事费心。 他既然出来了,第一件事,当然是要让母妃放心! 想了想,他在路上,又在翡瑜楼买了他们刚出的最好的点心带上。 因着点心和吃食的事,闹出这么大的事,他现在还拿去点心,似乎有些不妥。但是,他仍然拿了。 昭庆宫,听说楚王到了,德妃正在喝药。 她快速地把那碗苦药一饮而尽,让徐嬷嬷赶紧端下去,又含了清水漱口,让宫女收拾妥当。刚忙完,楚景弦便走了进来。 德妃站起,楚景弦已经跪下行礼。 德妃忙将人拉起来,道:“这孩子,这是在母妃的宫里,又没有外人,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 第414章 以为你不敢 楚景弦仰起头,看着笑容温和慈爱的母妃,道:“儿子不孝,让你受苦了!” 德妃早上上下下打量楚景弦,见他衣着整洁,样子也不见颓废,她笑道:“我能受什么苦?我好好的,你别担心。倒是你,这两天苦了你了!” “儿子也没事,儿子年轻,身体壮着呢。”楚景弦笑。 德妃拉着他坐下,转过头看见他一只手还提着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楚景弦顿了顿,道:“我带了些点心!” “是不是翡瑜楼的珍珠糕?母妃都闻到香气了。快,拿来尝尝!” 旁边徐嬷嬷已经接过,用了精致的盘碟装起。 德妃笑盈盈地拿了一块,送到唇边。 在她正要吃的时候,楚景弦叫道:“母妃……” “怎么了?” “没什么!” 德妃将那小块又精致又香糯的糕点吃下,点头赞道:“还是那个味道,而且,还有余温。弦儿你最知道母妃的口味了!” 她又吃了几块其它的糕点。 整个过程,徐嬷嬷在一边欲言又止,但什么也没说。 楚景弦认真地看着德妃,德妃吃得很开心,一转头看见他的眼神,笑道:“你这么看着母妃做什么?” 楚景弦抿了抿唇,道:“母妃还肯吃儿子拿来的糕点,儿子很意外!” 德妃反倒一怔,接着,眼眶就有些红了,她轻叹道:“徐嬷嬷已经告诉我,你在天牢里受苦了!但是弦儿,不管怎么样,在母妃面前,你都不用小心翼翼!我们是母子,如果因为外人的算计,就要彼此生份,那岂不是更中了别人的意?母妃知道你是好孩子,母妃亲自教大的孩子,母妃不信你信谁?你莫多想!” 楚景弦看着她,目光认真:“这次是因为儿臣,母妃才遭了无妄之灾!” 德妃笑道:“这不对!也许,是因为母妃,让你遭了无妄之灾呢?但不管怎么样,我们母子都是受害者,那我们就更要好好的!” 楚景弦低声道:“若有一日,儿子做了什么事,连累了母妃,母妃会怨儿臣吗?” 德妃想也没想地道:“我们是母子,自是共进退!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你想要什么,去做,母妃都在你身边!” 楚景弦看着德妃眼里满满的信任和慈爱,垂下眼眸。 德妃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她不管他是纨绔王爷,是不学无术,是放荡不羁……她只希望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一辈子都快快乐乐的。 皇室里那些肮脏事,她在宫中挡了许多,可这一次,太过意外,太过突然,她没能挡住! 两天的牢狱之灾,这孩子的性子都变了。 要是换了以前,这孩子在自己面前阳光开朗,还偶尔撒撒娇,哄着自己开心。 但是他明显心事重重,却还要装着若无其事。 他以为自己这个当母妃的看不出来吗? 的确,他做得很好,也很用心,可她当了他这么多年的母妃,亲手养大的孩子,哪能不了解? 只希望这孩子能尽快走出来! 御书房,江翌向皇上汇报。 看着手中的折子,皇上淡淡地道:“还是没招?” 江翌道:“照目前这些来看,臣觉得五皇子的嫌疑还是最大!但是中间有几个疑点臣还没有想通,证据衔接的地方也有断节。臣派去的人,没能抓到那个‘季叔’,以至于这些供词,都缺少了一份有力的证据。” 又道:“臣无能!” 皇上神色不辨喜怒地道:“你倒也不是无能,只是查案本不是你的强项!这件事,就先放着!” 江翌一怔:“皇上的意思,不查了?” 皇上道:“朕会交与大理寺。专业的事让专业的人来做,你还是负责皇宫安防!” 江翌抱拳道:“是,臣会尽快把梁仲兴,岳西两人送去大理寺!” “不!”皇上打断他:“那两人仍然关在你这里,不用再审,另外,若伤情严重的,找郎中看下,莫让人死了!” “是!” 皇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摆摆手道:“退下!” 江翌不再多说,查案的确不是他的强项,赶鸭子上架这几天,他就想快点查出真相来,现在看来,皇上对他查案的能力并不满意。 不过好在皇上没有怀疑他的能力! 但是,皇上说要找郎中看下那两人? 也是,那两人可是重要的案犯,若是死了,有些事就断节了! 从皇宫离开后,楚景弦再次回到楚王府。 他在自己的书房里一个人坐了许久,直到夜色降临,才缓声道:“来人!” 黑暗中,有个影子进了书房,不是从门口进来的,而是很突兀地出现在屋子里。 楚景弦和那人说了半刻钟,最后,那黑影行了一礼便离开了,门仍然没有开,不过这次可以看见窗子似乎动了动,从窗边的树影处,可以看见似乎有个影子一闪而过,很快隐入夜色,好像没有来过。 之后,楚景弦走出门来,叫人叫来了楚王府的管家。 不一会儿,管家离去,又有王府的人陆续来到。 他们都是单独前来,中间相隔一段时间,但是虽然楚景弦见了不下十个人,可是那些人不论是来还是去,却很巧地没有遇见一个人。 楚景弦没有在府里用晚膳,他出了门,带着楚王府徽记的马车在大街上横冲直撞,虽然没有伤到人,却让路人惊得够呛。 马车停在了四海楼门口。 正是饭点,客人很多,楚景弦对迎过来的小二简短地道:“三楼雅间!” 小二很为难,道:“殿下,这……雅间已经没有空了!” 他在想,要不要跟掌柜的说说,看看有没有客人那里可以腾一个雅间出来的。这正饭点的时候,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哪里还来的雅间呢? 楚景弦只是一摆手:“空桌子有?本王饿了!” 小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道:“有有有!” 大堂里刚好有吃完结账的客人,小二赶紧去张罗了一张,那张桌子在角落,他还怕楚景弦不满意,但一转头,楚景弦已经坐下了,直接吩咐:“上菜!” 第415章 恶客 小二小心地问:“爷要点些什么菜?” “问什么?爷付不起吗?好酒好菜来一桌!”楚景弦语气冷厉,十分不耐烦。 小二一看,这位爷心情不好啊! 楚景弦平时也是四海楼的常客,雅间有专门的小二,这个小二本就是大堂的,还没的接待过这么尊贵的客人,此时,赶紧就下去通知厨房准备好酒好菜。 这一桌也不敢再安排别人的客人来。 掌柜的知道这位是七王爷,赶紧吩咐那小二也不用招待别的客人了,就在这桌专门侍候这位殿下。 不一会儿,一张桌子,就摆了满满的美味佳肴,上的都是四海楼里叫得上名儿的招牌菜,半斤装的小酒坛,也拿来两个。 小二刚想问要不要把酒灌进酒壶,那边楚景弦已经抢过酒坛,去掉封口,直接往口中倒。 这豪迈的饮法,还有他沉沉的脸色,无不在显示,他心情不好,不要惹他。 不一会儿,两坛酒已经被他不歇气地喝光了。 楚景弦拍着桌子:“拿酒来!” 小二看着还没动的菜,立刻一溜小跑去拿酒。 这次,他拿来四坛。 小二倒是想在一边侍候,不过,楚景弦根本不需要。 他挥手把小二赶开,自己一个人喝。 偶尔也吃菜,但显然没有喝酒勤。 小二悄悄地跑去找掌柜的周长平,这可不是雅间,能为客人保密,哪怕喝到桌子底下去,也不会有人知道。 大堂里人来人往的,万一这位爷喝醉了失态,人多嘴杂,传出去怕他发怒。 周长平看一眼角落里那个身影,明明是一身锦衣,却被他看出几分落拓来。 掌柜的不比小二,他对京城里的事知道一些,这位七殿下惹怒皇上被关进天牢的事,又没有人下令封口,他也知道。 想必这是刚出天牢,受了委屈,跑到这里来借酒浇愁了? 这件事,他们管不了。 七殿下不过是觉得委屈了,等这口气顺了就没事了。 他道:“算了,你去招待别的客人,那桌不用管了,我照看着!” 大堂里客人喧哗,猜拳的,拼酒的,呼朋唤友的,捶桌大笑的,着实吵闹。 人来了去了,四海楼客似流水,竟仍是没有空桌。 楚景弦旁边那桌客人刚结账离开,就有四个人坐下了。 那四人样子粗豪,一坐下,就让小二快点上酒上菜,然后旁若无人地开始说笑。 小二把茶给他们送上去,就准备去招呼别的客人,坐东面那客人一把把小二抓住,道:“跑什么?茶拿上来不会给大爷们倒上?” 小二忙陪笑道:“是是是,小的这就给几位爷倒茶。” 那人松开手,斜了他一眼:“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小二把茶倒上,分别拿给四人。 没料到北面客人突然一拍桌子,一巴掌就朝小二扇过去。 小二手中的水壶都差点拿不住,捂着脸,不知道又哪里做错了。 就听北面客人骂骂咧咧:“懂不懂规矩?老子是老二,茶最后才给老子,你个小兔崽子看不起谁?” 小二哪里知道这些人谁大谁小?他只是把茶倒好就送过去,这些人也没说过呀。 不过,他还是赔罪道:“大爷对不住,小人不知道大爷是二爷,二爷莫生气!” 北面客人怒道:“再给老子重新倒一遍!” 另三人早就端起了茶杯,这重新倒还怎么倒? 小二为难。 另三人却只是笑嘻嘻的,在一边看热闹。 还有一人揶揄笑道:“二哥生这么大的气干什么,兄弟又不抢你的排名!” 这人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顿时有如火上浇油。 北面那客人瞪了说话那人一眼,端起面前的杯子就往小二身上泼:“怔着干什么?还不倒!” 小二惨叫一声,这可是刚拿来的热茶。还是他下意识地闪了一下,没泼到脸上,但全都泼在肩上了,热茶贴着衣服烫,哪怕小二也算是训练有素,可人在面对疼痛时,突然惨叫出声也是本能。 那边,喝得眼睛眯起的楚景弦看了一眼。 北面那客人还不依不挠,拍着桌子喝道:“还不给老子倒茶?” 这情形旁边几桌客人也看到了,下意识地离远些,有人甚至离开了座位。 有认识这几人的,更是悄悄地去结账走人。 周长平听到这边的喧闹,想到这里还有位王爷,也急忙往这边来。 远远的,看见这边四个人,周长平皱了皱眉,这四个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东城区虽然是贵人聚集地,但是那只是表示东城区的贵人多,也是有平民的。 市井中的平民多了,便会衍生一些不务正业,游好好闲之人。这些人又会集在一起,像苍蝇臭虫一样叮着人吸血,收保护费,坑蒙拐骗之类。 东城区的市井之中,便有这样的人。 这四人是东城混混头子。 南面那人叫宋斌,四人之首。 北面那人叫花金明,排第二。 另两人分别是第三的何昆,第四的邬铁龙。 他们领着几十混混在东城市井中靠着凶恶,不要脸,耍无赖,坑骗敲诈为生! 这些人一个月会来一次四海楼,不过,他们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知道雅间里的人非富即贵,惹不起!也没必要去给自己招麻烦。但大堂里的人嘛,就没什么顾忌了。 怎么开心尽兴怎么来! 小二忍着痛继续给北面客人倒茶,但是,他右肩热烫的菜水还贴着衣服烫,疼得钻心,手中不由抖了一下,滴了一滴在旁边,溅起来,正好溅在那客人手背上。 这下可惹了马蜂窝,北面客人一手抢过茶壶,一巴掌又朝小二扇过去,骂骂咧咧地道:“敢烫老子,你个臭小二是活得不耐烦了?也不看看老子是谁!” 不过,预料之中的一巴掌没有落在小二的脸上,而是中途被人抓住了,接着,脖颈一重,他自己的手臂不怎么就绕了个弯,压着自己的脖颈,将整张脸都压在桌子上,接着,另一只手的壶也被人抢走。 还没等他弄清状况,嘴里的大骂也还没有骂出口,从头到颈到后背,就感觉到一股尖锐疼痛,那疼痛还是流动性的,流到哪里,疼到哪里。 第416章 醉鬼 花金明后知后觉地明白,这是那人把壶中的茶水倒在他身上了。 这时,另三人也跳了起来。 这边,周长平刚叫了一声:“花金明,你住手!” 就见原本在角落桌上喝酒的楚景弦,已经飞快地闪身过来,一只手将人扭住,另一只手就把茶壶里的热水往人身上倒。 花金明被烫得哇哇大叫,用力挣,偏偏还挣不开。 而他的三个同伴,已经跳起来,准备向楚景弦攻去。 楚景弦抬腿就踢,他一手茶壶,另一只手还抓住花金明的手。 那三人一时近不了身,不由得气急败坏。 好在周围的食客早就见势不对,结账的结账,走远的走远。 楚景弦虽然喝了不少,但此刻,他拳来腿往,指东打西。 花金明的惨叫越发大了,如同杀猪一般。 那些热茶贴着他的衣服一直在烫,楚景弦又一直控着他的右手按在自己的后颈处,而且随着打斗,楚景弦动来动去,他的右手就动来动去,在痛处来回摩擦。 刚才他拿热水泼小二,觉得很是畅快,欺负人的感觉让他似乎瞬间高大了许多,但此时,被人欺负的时候,他就只剩下了惨叫和绝望! 宋斌三人越打越气,这个小白脸身手竟然这么好,他们三人使出浑身之力,硬碰也碰了,合力也打了,用计也用了,一点好也讨不到。 当然,他们从没想过,他们这种不入流的街头打架模式,在楚景弦这种专门有武师教习的皇家子弟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不过,楚景弦大概是喝醉了,也挨了好几拳脚,脸上还挨了一拳,看模样也是很狼狈。 周长平赶紧叫人来把四人分开。 他厉声道:“宋斌,你确定要在我的场子里闹事?” 宋斌有些怂,指着楚景弦道:“是这小白脸先动的手!” 周长平冷声道:“那你之前欺负本楼小二,当大家看不见?” 宋斌底气不足地道:“那是老二和你家小二开玩笑!” “开玩笑就拿开水往人身上泼?” 宋斌无言可辩,老二今日被北区的人气着了,过来逮住小二出气,他们也并没在意,毕竟他们是客人,四海楼的待客态度好,骂了小二小二也会陪笑继续待客。 这不是老二今天脾气不好吗?但是,还是他们理亏。 不过,此时花金明躺在地上,惨叫不断,这让宋斌又怒了,他指着楚景弦:“我们是有不对,但是这小白脸敢拿一壶水都倒在花老二身上,周掌柜你就不管吗?” “那你想怎样?” 宋斌还没说话,花金明听了,惨叫之余,大声怒道:“叫那小白脸跪下来叫老子一声爷爷,还要赔汤药费!” 周长平:“……” 真敢想! 这怕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让一个皇子跪下来叫他做爷爷?他家的祖坟棺材板压得住吗?这是多大的脸?但凡有几颗花生米,也不能醉成这样! 楚景弦被分开后,本来已经回到自己桌前,刚才打架的动作虽大,不过他那一桌在最角落,反倒没有被波及。 他刚仰头喝一大口酒,听了这话,眼神一厉,冲过来就是两脚踹出,然后把手中的酒坛对着花金明的头就砸了下去。 虽然四海楼的这种小酒坛是半斤装的量,不大,而且是细瓷,可是这么砸在脑袋上,还是疼的。 花金明再次惨叫一声,壶破血流,楚景弦的拳头已经一拳拳砸过去:“让老子叫你爷爷是?还让不让?还让不让?老子也是你能欺负的?小白脸?你特么的全家都是小白脸!叫你欺负人,叫你把开水往人身上泼……” 他一边打一边碎碎念,嘴里吐出的话颠三倒四,再看一眼他那边桌上一溜儿的空酒坛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傻凶的混混这是惹上了一个醉鬼,也是活该。 宋斌三人有心上去帮忙,可是周长平哼了一声,他们就不敢动了。 他们虽然在东区的市井里恶名远扬,但是四海楼,不是他们能撒野的地方! 还记得上次他们在这里想吃霸王餐,后来就被修理得差点后悔生在这世上。跪着求饶也就算了,还双倍赔付了饭钱,历时三个月,他们才从被修理的噩梦中走出来。 后面再来四海楼,就乖乖的付钱。 四海楼也像不记得之前的事一样,待他们一如普通客人。 也是这次老二和北区的那个麻子争一个窑姐动了真火,才把一股子邪火发泄在小二身上,引来这个煞星。 “我错了,饶命,大爷饶命……” 终于,花金明再也受不了了,被楚景弦按着打,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一拳一拳还贼疼,他惨叫着求饶。 楚景弦骂:“别人又没惹你,你泼人开水,付不付汤药费?” “我付我付!” “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无辜?” “不敢了不敢了!” “还敢叫老子小白脸吗?” “大爷,大爷我错了!我是小白脸,我全家都是小白脸!” “你是小白脸?呸,你也配,长得跟个蛤蟆似的!” …… 楚景弦骂完,身子一翻,往旁边一躺,也不管地上脏不脏,就呼呼地开始睡了。 花金明赶紧连滚带爬地离他远点。 明明他现在呼呼大睡,要是动手,一定能把刚才被揍的讨回来,可是花金明已经吓破了胆,他不敢! 四个人哪里还有心吃饭?赶紧的扶了人就要跑。 楚景弦突地大喝一声:“赔小二汤药费!不然……老子……见一次打一次!” 花金明鼻青脸肿,牙齿掉了好几颗,走路也一瘸一拐,额头上还被酒壶给砸破了,样子又惨又狼狈,可此时,他竟吓得一哆嗦,赶紧的就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扔在呆怔在一边的小二手中,跌跌撞撞地跑了。 周长平看一眼躺在地上,形象全无的楚景弦,摇头叹了口气。 喝闷酒,打人,被人打…… 这大概是这位殿下自出生以来最狼狈的一次! 他对小二道:“去看看你的伤要不要紧!那银子你收着做汤药费!”又对旁边道:“你,还有你,过来帮忙把这位公子抬进那边客房里休息去!” 第417章 不太合理 也许不少人已经认出了楚景弦的身份,但是这个样子的七殿下,以后说出去都有损他形象?所以,他只以公子称之。 立刻来了两个小二,把楚景弦扶走了。 楚景弦一边走,一边嘟囔:“酒呢,酒!” 大堂里人太多,不少人认出这个一直要酒的,竟然是七皇子,这下可吃惊不小。 这消息,也很快就传了出去。 定王府。 得知楚景弦在四海楼喝醉酒,和市井之徒打架,楚云程轻嗤一声,道:“这个老七,这是明晃晃地告诉父皇,他不满,他不服气啊!” 其时,他正在书房之中与幕僚们分析目前的局势。 慕僚窦尉源道:“这也不奇怪,七殿下本就是个率性的人,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如今有苦说不出,虽然五殿下已经关进天牢里了,他心里还是会觉得憋屈的!” 他对面的宋清河道:“整个这件事就透着诡异,可惜这案子皇上直接交给了禁军统领江翌办理,咱们不能拿到更多的线索,也就不知道具体的内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霍席林捋着自己的短须道:“咱们在宫里没人,这点很是吃亏!” 楚云程皱眉,道:“老五此人,你们怎么看?” 宋清河道:“殿下之前说,五殿下已经向您示好,并且提出好几道言之有用之策,但在下觉得,他也是皇子,只怕一样有此心。若不然,怎么能把手伸到德妃娘娘的宫里去?” 窦尉源却道:“殿下,在下不这么看。五殿下若是真存了那个心思,那他为何动手的人是德妃和七皇子?如今朝中出类拔萃,分庭抗礼的,是大皇子和殿下。七皇子与德妃是并不是亲母子,且不说七皇子是个纨绔,便算七皇子真有此心,德妃又怎么可能像支持自己亲生的儿子一样,拿胡氏一门来支持七皇子?这就是个废棋。他若不是太蠢,为什么要对这两人动手?” 霍席林也道:“此事在下同意窦先生之言,七皇子这人是真纨绔,一个人不可能伪装这么多年。那么我们都能看到的事,五殿下为什么还会做?这中间不太合理!” 宋清河不太赞同:“有何不合理?或者有人是觉得,分个击破,先弱后强,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这话一出,另两人不再说话。 先弱后强的确也是一种可能。 但是,真要有此心,那不是先弱后强,逐个击破,而是打草惊蛇!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干? 楚云程想到之前楚昕元为他出谋划策,几次都取得很好的效果,也因此,他的舅舅得到了护军都尉一职,那是三品武官,当初大皇子党争得眼睛都红了。 这么好用的人,但现在,用不上了。 是他自己蠢,也怨不得别人。 若他真是因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那他就更该死了。 所以,楚云程冷漠地道:“这祸也是他自己招的,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不管如何,本王都不能再给予他信任!所以,这次,本王不会出手!” 霍席林道:“王爷英明,观望一阵还是有必要的!” 这话得到另两人的赞同,虽然三人因着都是慕僚,自然私底下也有竞争,想在定王面前争个优势,那以后殿下得登高位,能有更好的待遇。但是他们也明白,一切要紧着殿下来,可以有不同意见,但不能损害了殿下的利益。 窦尉源也道:“王爷不插手是对的,皇上将此事交给禁军统领来办,似乎中间就有什么顾忌。在查案方面,擅长的是大理寺和刑部,便都察院,怕也比江统领要擅长得多!所以,在下觉得,多半还是会发到大理寺或刑部。待到那时,王爷再行定夺便是!” 楚云程不着痕迹拧了拧眉,他刚才已经明确说了不会出手,但是三个慕僚理解的意思好像都是观望! 难不成,他们还觉得楚昕元还能用? 从一开始,他就没准备真的信任楚昕元,他只是想利用他罢了。毕竟,一个刚打了胜仗归来,就被封王建府的皇子,还是有些利用价值的。 及至后来,他发现楚昕元不但会打仗,脑子也还挺好使,帮他出的计谋都很有用。 但越是这样,他反倒越忌惮了! 这次发生这样的事也好,那就不用他出手了。 敬王府,却是不同的状况。 楚成邺沉着脸:“人还关在天牢,既不审,也不判?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王府长史马同峰道:“皇上许是顾及父子之情!” “父子之情?”楚成邺轻嗤一声,别的理由他还信,父子之情?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楚昕元和父皇之间,有没有父子之情了。 那个臭水沟的老鼠一般的黑小子,在皇宫里,连太监们都可以随时去踩几脚。 父皇若有丝毫顾念他,谁又敢这么对他? 他自生自灭到十几岁,也算是命大。 父皇以前没有顾念父子之情,以后也不会! 马同峰道:“七殿下在四海楼打架,这事传开了,不少人在看他的笑话!” 楚成邺冷笑一声:“不过一个纨绔,有什么笑话可看?” “不顾形象的打架,这在以前倒是没有过。” 楚成邺懂,老七一向活得恣意潇洒,以往出去,是鲜衣怒马的少年。 但是这次,在天牢里关了两天,一个人喝闷酒,和市井之徒打架,还被人揍得鼻青脸肿…… 但那又如何? 他不还是好好的活着出了天牢,不还是七皇子?不还是楚王? 他看着一直坐在一边,似乎置身事外,品茗品得很惬意的一个中年男子,淡淡地道:“薛先生,本王会关注后续发展,必要的时候,再添一把火!接下来,还要仰仗先生!” 那薛先生放下茶杯笑道:“放心,这案子很快就能结了!王爷什么都不必要做了,之前做的已经够了。过犹不及!” 楚成邺一怔,道:“先生的意思是……” “毕竟这事涉及的都是皇子,皇上不会让这件事拖太久的。”薛先生老神在在地道:“最多七天,定会结案!” 第418章 畏罪自杀 在天牢里已经住了四天。 楚昕元很沉默。 他知道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做得越多,只会给有心人更多捣毁他的机会。 既然他不是父皇疼爱的,愿意护着的皇子,那他的命,也不比那阴沟的老鼠高贵多少。 他那么难才在皇宫里活下来,现在,却陷入了一场阴谋。 好在,德妃没有死,楚景弦也没有死! 这个时候,也许他该庆幸,那两位命大!所以,他还有一线生机! 如果那两位哪一个真的因此而死,他大概也万劫不复了!这口黑锅,他将扣得死死的。 到底,还是根基浅了啊,京城的水太深,而他,又怎么能比得过那些从小就得天独厚,在外有外家,在内有母亲帮扶的人? 所以,面对别人的局,他竟然完全无法避开。 可原本,他也是有外家,有母亲的! 现在他觉得自己的仇恨只是一个笑话。 他太弱! 弱到别人随便一击,他就溃不成军! 是他做的还不够。 他应该更小心,更谨慎! 血一般的教训! 老七关在这里的时候,他让亲随来送吃食,全一片兄弟之情。 但是他关在这里,却无人问津! 坐在干枯的稻草上,咽着粗糙的吃食,虽然一日仅一顿,但是他其实不觉得苦,他带兵上战场的时候,曾有一次,朝廷的粮草延迟了几日,他也曾下令,一日仅一顿! 饥饿的滋味,他尝过。 追溯更远一些,自从母嫔死后,他又有多少次吃过饱饭呢? 或许有一次,那天他饿得受不了,出去找吃的,饿晕在一棵树下,醒来后,人在昭庆宫。德妃拿出点心食物,他狼吞虎咽,将几碟食物一扫而光。 那是他唯一一次吃饱,那年,他七岁! 不过,德妃并不认识他,还以为他只是个刚进宫的小太监。 不是德妃眼拙,而是他仅有的一身衣服洗了,一个扫地太监见他穿着中衣冻得发抖,拿了一件不知道谁不要的旧的小太监服给他。 他就穿着那不合宜的太监服,脸上像小花猫一样,德妃又怎么认得出呢? 所以,当听说德妃请了太医,而楚景弦下狱后,他才会派岳西去给楚景弦送点吃的。 楚景弦不同于他这棵野草,那是娇养长大的皇子。 他被父皇斥责,关进天牢,他只觉得可笑。 他虽在宫中过得有如老鼠,却记得那一饭之恩! 他又怎么可能派人潜伏在德妃身边,给她投毒? 他闭上眼睛,脑中却不由自主地闪过一张脸。 在得知楚景弦下狱,她第一时间就亲自来探监,她会不会也以为,对老七下毒的,是他? 她会不会也以为,因为自己和老七打过好几架,有积怨在身,所以落井下石? 他抿了抿唇,眼底一片阴翳。 一阵窸窸索索的声音,两只老鼠一前一后地顺着栅栏空隙跑进来,在囚室里穿蹿。 楚昕元出神地看着! 老鼠终究是老鼠,所以不论怎么努力,都不能化成龙是吗? 第二天,这件案子移交到了大理寺。 因为德妃一再坚持自己没有中毒,只是吃坏了肚子,所以德妃下毒之事,皇上只是处死了那个大宫女和那个季叔,便将此事揭过了。 移交到大理寺的,是楚昕元派人给楚景弦下毒之案。 大理寺不愧是专门办案之所,效率就是高。 他们查到,当时岳西送去吃食时,有四个当值狱卒和一个小头目。吃食是小头目亲自拿去送给七殿下楚景弦。 但是当小头目回来后,其中两个到了轮值时间,换班了。 所以,那两人没有死! 因为时间已经过去三天,当时的现场已经被破坏,狱卒的尸身也移出了天牢,放在殓房。无法从现场再看到什么,但是大理寺新任正卿管璟泓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而少卿骆清嵘细致又善思,两人一起推敲细节,问讯那两个幸存狱卒的口供。 然后,管璟泓顺着推理,骆清嵘倒着推理,很快就推出了脉络。 岳西带去的吃食,虽然从购买到送进天牢,都没有经过别人的手,看起来,他最有嫌疑。但是,吃食有狱卒进行检查,确定无夹带才敢带去囚室,而且还有小头目亲自送去,也就是说,除了岳西,还经过了检查的那名狱卒和小头目的手。 如果不是岳西,那这分别叫朱骏和李虎的两名狱卒嫌疑最大。 可小头目若是下毒之人,自己就不会也中毒而亡。 那么,检查之人便是剩余的一个怀疑对象! 但是,朱骏李虎的供词大部分相同,却有一点不同。 朱骏的供词说,当时他们几个狱卒都在,小头目叫了李虎检查,李虎确认没有夹带,才由小头目亲自带着岳西去往囚室。 李虎的供词说,当时他们几个狱卒都在,小头目前叫了朱骏检查,朱骏确认没有夹带,才由小头目亲自带着岳西去往囚室。 这是唯一的差异。 而且,因着两人是唯二的逃过一劫的人,互相供认对方才是检查之人,却又都没有别人的人证! 人证只有当时同值的其他狱卒,但他们都死了! 不过,这唯一的疑点,恰好说明,真与岳西无关。 既然与岳西无关,那就是楚昕元无关了。 毕竟,下毒之人明显是嫁祸,才会借检查的时候悄悄把毒下在吃食里,既然是嫁祸的,楚昕元当然是无辜。 就在大理寺准备继续深挖的时候,李虎死了。 在自己住处,自缢而死! 他的床边,摆着一份认罪书,有李虎按下的指印。 他供认了自己借着检查吃食为名,偷下毒药。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在兴和坊赌钱,见过楚景弦一手赌术大杀四方。 他想请七殿下教他赌术,但七殿下目中无人,他怀恨在心,才暗中下毒! 管璟泓勘察了现场,人真的是自缢,并非先勒死后再挂上房梁。 现在证供有了,犯人也畏罪自杀了,按说此案也算是结了。 但管璟泓不这么认为。 他总觉得这中间还有什么是他所没有想透的。 因为李虎的死太过蹊跷。 第419章 到此为止 李虎是管璟泓亲自审的,他的神态,语气,眼神,甚至小动作,没有一点会显示他选择畏罪自杀。 再查李虎的家人,经过暗访,李虎从不赌,但是,七皇子楚景弦喜欢赌,而且大半时候泡在兴和赌坊里,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既然连去兴和赌坊都是假的,那这遗书的内容,又怎么可能是真的? 据说,李虎的父母和妹妹,曾离开家里两天,李虎“畏罪自杀”后,他们方才回家。 管璟泓怀疑,是有人抓走了他的家人,逼迫他认下罪行,蒙混过关。 那么,剩下的那个朱骏,不但没有洗脱嫌疑,反倒更加可疑了。 可是既然表面上他已经无嫌疑,大理寺将人放回家,只是派了人暗中盯着。 第四天,朱骏失足落水,救上来的时候,早就没了气息! 管璟泓:“……” 线索到这里断了,但是案子更扑朔迷离。 管璟泓却已经在朱骏身上挖到了一点线索,他将案件的进展写在奏折里,呈给皇上。 皇上当天就召见了管璟泓。 御书房。 管璟泓行礼:“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安!” “平身!” 管璟泓站起身。 皇上摆了摆手,刘公公会意,带着侍候的太监出去了。 皇上坐在案前,翻着手中的奏折,抬眼道:“管爱卿,从你们的查探的结果来看,梁王可有罪?” 管璟泓拱手道:“回皇上,照目前的结果,以及查探的证据来看,梁王亲随投毒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梁王没有嫌疑。他派了亲随去送饭,臣认为,这仅是因为兄弟之情!” 皇上再看一眼奏折,眯了眯眼睛,道:“这两个狱卒,爱卿觉得是怎么回事?” 管璟泓迟疑了一下,道:“表面看来,是自杀和意外,但是,臣怀疑,并没有这么简单。应该是被灭口,所以,也许此案背后,还有内情!” 皇上合上奏折,看着管璟泓,道:“管卿,他二人既然一个死于自杀,一个死于意外,不论投毒的是他们中的哪一个,此事也算凶手伏法,真相大白!此事,不必再查了!” 管璟泓一惊,猛地抬眼。 正对上皇上的眼睛,那双眼深不可测,晦暗不明。 他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去,道:“是!” 皇上的意思是,此事到此为止! 幕后之人不要再查了!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卿,皇上都下令了,他还能如何? 不过,查到这里,也算是还了梁王一个清白。 他行礼,退了出去! 皇上看着管璟泓离开,他的眉皱得很紧,脸色也更加阴沉! 江翌也好,管璟泓也好,他们都不会查到真正的真相。 因为真正的真相,系在“季叔”梁季庆身上,少了这一节,便斩断了那根线! 而梁季庆,早就被他的暗卫秘密抓起来了。 且已经被秘密处死! 江翌忠心,可是做事直板,由他查,楚昕元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交给大理寺! 现在,楚昕元的罪已经洗清。 这件事,明天他会在朝堂上公布! 两只老鼠在打架。 撕扯声,吱吱尖叫声响成一片。 楚昕元在认真地看。 比看公文军情更认真! 突然,门被敲响。 门上挂着铁链,被这么一敲,顿时哗啦啦作响。 这响声惊跑了老鼠,也惊了楚昕元。 他抬起头来。 他不同于楚景弦,已经换上了囚衣,头发蓬乱,胡子长了起来,整个人形迹狼狈,可是他的眼睛,却清冷之极。 看到来人是楚景弦,他不禁一怔。 狱卒打开了门。 楚景弦一弯腰就钻了进去。 大理寺那边的进展他不知道,所以,他也不知道楚昕元这样还要多久,甚至,会有什么结果。 楚昕元看着他,还是坐在原地,没有出声。 狱卒对楚景弦陪笑:“七殿下,时间不可太长,不然,小人不好交代!” 天牢里狱卒暴毙后,刑部尚书已经严令不许探监,不过,这位不是七殿下么?又从刑事部尚书那里讨了手令,这才顺利进来。 狱卒自然是客客气气的。 楚景弦应了声,狱卒就很识趣地离开了。 楚景弦背在背后的手拿出来,两只手里,各一坛酒,两斤的酒坛,光滑的坛身,在幽暗的牢房里泛着光。 他扬扬眉,将其中一坛递给楚昕元:“给!吃的没有,解解馋!” 楚昕元接过,揭开坛封,仰头喝了一大口。 楚景弦看他:“你不怕有毒?” 楚昕元垂下眼:“如果有毒,就算一报还一报了!” “一报还一报?楚昕元,你的意思是,你真准备让岳西毒死我?” “我的意思重要吗?别人以为就行了!” 楚景弦瞪他一眼:“为什么要别人以为?我要我以为!” 他在楚昕元旁边坐下,揭开另一个坛封,和楚昕元手中酒坛碰了碰,也仰头喝了一大口,语气惆怅:“本王也在这里住了两天,如今旧地重游,觉得还不赖!” 楚昕元转过头,看见楚景弦呵呵地笑,笑得没心没肺,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样子! 楚昕元看了他许久,才转回去,继续喝酒。 兄弟两个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楚昕元低声道:“她……怎么样?” 楚景弦眉毛挑起,眯着眼睛看过去,道:“她能有什么事?” 楚昕元不再说话,是啊,她能有什么事?自己自身难保,竟然还会支想这些有的没的,真可笑! 可是,心里还有些酸涩。 如果他一开始,给她的是善意,待她的是平和,也许至少可以做朋友! 现在,她不会当他是朋友,所以,她来探老七的监,却不会来探自己的监!哪怕老七很快就出去了,而他,也许永远不会出去了! 他猛地仰头,灌下一大口酒,酒渍顺着青色的胡茬往下流,滴湿了囚衣! 楚景弦碰他一下:“你就不关心,到底是谁害你吗?” “关心有用?”楚昕元的语气有些冷。 “为何没用?至少知道仇人是谁!” “还需要猜吗?” “你知道?” “猜到了!” 楚景弦眯眼道:“你猜的那个,是谁?” 第420章 养蛊 御书房,桌案后的皇上将所有的折子挪到一边,沉声道:“召敬王觐见!” 刘公公派了小徒弟立马出宫叫人。 他端上温度适中的茶水,道:“皇上,您看了这么久的折子,也累了,不如喝杯茶,休息休息!” 皇上嗯了一声。 刘公公把茶放到皇上手边。 皇上用盖碗撇开浮叶,喝了一口,便放下了。 那边堆得高高的折子,上面陈列着一个个推荐的京畿卫统领人选。 看着这些折子,皇上的脸色愈发不好了。 别人看到的是折子,他却从中看到他的儿子们,在他眼皮子底下玩的那些小把戏。 他还没死呢,就都盯上他的位置了。 皇上脸色渐冷,目光从折子上收回,看到侍立一旁的刘公公,皇上问道:“刘大柱,你说,朕让梁王统领京畿卫,是不是错了?” 听到刘大柱三字,刘公公的嘴角不由下意识抽了一下。 这个名字,只有皇帝敢叫,如今他是太监总管,别人见了,只会称一声刘总管,刘公公,这么接地气的名字,皇上却时不时地叫上一声,他怀疑皇上是恶趣味。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刘公公手拢在袖中,态度恭谨:“陛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是天子,所行之事代表天意,怎么会错?” 皇上怅然道:“朕以前觉得,朕的继承人,要如养蛊一般,最后胜出的那个,才会是最优秀的,必然能让我东夏国祚绵延不断。可是,看着他们咬来咬去,朕也心疼。朕毕竟,也是一个父亲啊!” 这话没听到回应。 皇上侧过头,却见刘公公已经退后好几步,退到案右的阶下,整个头几乎要垂到地面上去了。 他瞪眼道:“刘大柱你做什么?” 刘公公忙跪下道:“陛下,您这话,奴才不敢听,也不能听!” 皇上:“……” 的确,事关皇储,没有谁有胆子听。 可没胆子听,却有一大帮人有胆子猜,不但有胆子猜,还在那里推波助澜,要左右他的心意。 这些个胆大妄为之人! 他之前觉得养蛊之法是对的,最后胜出的,必是那个最优秀的。 可是这一阵发生的事,却让他头疼,他隐隐觉得,也许,真如养蛊一般,最后留下的,不是最优秀的,而是最毒的! 因为他久未立太子,所以,一个个都杀红了眼。 他怎么会觉得,养蛊只有胜败? 明明养蛊是生死局! 难道他想要看到的局面,是蛊成,而他诸子只余一么? 不,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摆摆手,让刘公公退下。 既然他不敢听,那就不要听。 也是他陪在自己身边太久,以至于,他此刻被那些折子刺激了一回,失言了。 他右肘支着御案,撑着下巴,闭上眼睛。 可是,却并无法养神! 那些折子,他也不想看了,左右全是算计,争斗,结党…… 看着就让人感觉沉郁! 这时,外面太监唱报:“敬王殿下求见!” “宣!” 皇上抬起浑浊的眼,看着门口,一人背光而来,俊朗矜贵,这是他的长子,敬王楚成邺! 皇上没有动,就这么看着,看着楚成邺一步步走近。 他的步伐一致,不快不慢,他身上的王袍簇新,配上那俊朗的脸容,尊贵的气质,的确是让人赏心悦目。 他眉眼长得像宁儿,笑起来的时候更像。 比如此时! 楚成邺走近,跪下,行礼,恭声道:“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看着他,整个人都没有动,移动的只有目光。 感觉到皇上的目光就在头顶,楚成邺背脊不自觉有些僵。君威之下,谁也没办法做到淡定自若。 皇上一直也很享受这样的敬畏。 他从那高高一堆奏折上拿了几本,扔到楚成邺面前,道:“敬王,这些,是你的人!” 楚成邺吓了一跳,折子落在地上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上那般惊心。 他哪怕知道皇上问的是什么,但是他也不能直接答,他惶恐地翻开奏折,三本奏折,一个是推荐楚成瑜的,另两本,也确是他和慕僚,以及定远侯那边精心选出来的。 这次,他没有让明丞相参与。 明丞相老了,行事温吞,几次的意见和建议,都让楚成邺觉得没有建树。 但是,那是明丞相,即使是老了,人老更成精,又怎么会连可行性建议都提不出? 不过是不愿罢了。 自从明沁雪拒婚,表面上明家逐出了一个女儿,其他的一切没有变。 可实际上,父女还是父女,以前朝堂上偶尔还会帮腔的明朔,现在已经完全站到中立面去了。这是明家父子想抽身? 因为他们的女儿做不成皇后了,所以,他们在物色新的人选吗? 楚成邺每每想到这些,都很生气,不是他不想娶,不想给明沁雪那个名份,是明沁雪自己拒绝。可明崇骏那老狐狸,却把这笔账算到他的头上,可恨! 他眼神晦暗,好在一直低垂着头,别人也看不见。 此时,他头伏得更低,姿态更谦卑:“父皇,成瑜是皇子,儿臣觉得,五弟犯错,六弟也该为父皇分忧,一来,六弟如今已经十九岁,五弟在十六岁的时候就领兵出征了。六弟也是时候承担起身为一个皇子的责任了。二来,母妃觉得六弟身为皇子,老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也不是个事,希望他能有个差使,莫被人当成纨绔子弟。儿臣没有别的意思!至于张大人刘大人,儿臣与他们仅仅是点头之交!” 他十分恳切,但纨绔子弟四个字,却是别的深意,这是在提醒皇上,老七不堪用,老五心思毒,老六长大了。但是他没有私心,他只是因为母妃在他耳边提起,他是为孝心,才举荐了老六! “你的意思是,只有老六是你想举荐的,另两人与你无关?”皇上声音不辨喜怒,平平无波。 “父皇明鉴!”楚成邺声音更加诚恳:“涉及朝政之事,本应父皇圣断,儿臣虽想为父皇分忧,但是对于朝中众臣,儿臣也并不太熟悉!” 第421章 朕的儿子,谁敢轻视 皇上轻哼一声,突然声音一厉,道:“楚成邺,你是把朕当傻子?” 楚成邺吓得一抖,忙伏地:“父皇明鉴,儿臣绝无此意呀!” 皇上没有说话,楚成邺一动也不敢动,仍然跪伏着,整个身子几乎紧贴地面。但是,背心却渐有湿意,他感觉到沉沉君威,还有父皇的审视目光。 父皇知道那是他的人,可是这两人,是极阴晦地归于自己这边阵营的,他到底要不要说实话?如果父皇不知,他说了实话,岂不是不打自招? 如果父皇知道,他不说实话,岂不是欺君之罪? 他要求要赌一下? 正在心中天人纠结之时,皇上又扔下几本奏折,道:“你也看看这个!” 楚成邺额头的汗也渗了出来,上一次早朝,因为孔熹的胡搅蛮缠,使得换京畿卫统领之事不了了之。但楚昕元已经被关地天牢,身负谋杀兄弟的罪名,这京畿卫统领定是要换人的。 所以这两天,他与老四都没少动作。 毕竟,那是京畿卫统领啊! 事关重大,兵家必争! 父皇是把他安排的人递的折子都给挑出来了吗? 他眼珠子转着,手却伸了出去,把那折子拿到手中,翻开来。 的确还是举荐折子。 看到上面的名字,他怔了怔,三皇子楚珒?八皇子楚云台?还有一个京郊大营的武官?还有一个,是巡卫队统领姜茂? 他立刻道:“父皇,这,这不是儿臣举荐的呀!” 皇上淡淡地道:“你觉得你三皇弟如何?” 楚成邺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当然不行! 可他口中说的是:“三皇弟温雅谦方,有君子之风,儿臣觉得,他也是极合适的。只是,京畿卫是武人,只恐三皇弟会被轻视,再说京畿卫所事务繁多,不知道三皇弟的身子骨撑不撑得住!” 皇上眯眼道:“朕的儿子,谁敢轻视?” 楚成邺道:“是!父皇英明!是儿臣说错了!” 他心里翻江倒海,难道,真的是老三得了这个位置? 老三都瘸了。 一个瘸子,去做京畿卫统领,这不是笑话吗? 要真需要任命一个皇子,那也应该是老六! 可是老六…… 楚成邺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他已经严令封口,不许任何人外传此事,可是楚成瑜的事也不知道有没有传到父皇耳中。 这是父皇不选老六,却要选老三的原因? “你是不是心里觉得,朕是个昏瞶之人?老三都残了,还要把他拉出来,却不用老六一个完好的人?”皇上突然开口。 楚成邺一怔,他心中这么想,口中可不敢这么答,忙道:“不论定下的是谁,儿臣都没有异议。不论三皇弟六皇弟,都是儿臣的弟弟!” “那你不会觉得,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裳吗?”皇上突然阴恻恻地道。 楚成邺心中一震,猛地抬起头来,就见皇上正冷冷地睇着他,那眼神,阴冷森寒,又带着幽幽晦暗,深不可测。他再次伏地:“父皇,儿臣绝不会这么想,儿臣相信,六弟也不会这么想!” 第422章 小心思 皇上冷冷的声音有如重鼓,敲打在他心上:“与老六何关?” 在他心中巨震的时候,他听到一个声音,悠远得仿佛来自天边,却又有如滚雷,轰隆隆而来:“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你做了这么多!是想告诉朕,你只是替你三皇弟谋一个职位?” 楚成邺大惊,他急忙伏地:“父皇明鉴,儿臣断无此意!” “你是想跟朕说,这些事与你无关?梁季成不是你的人?” 楚成邺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正好接触到皇上冷漠冰凉的目光。那目光仿佛洞悉一切,似乎能直接看到他的心底,使他无所遁形。 他嗫嗫嚅嚅地道:“父皇,儿臣错了……” 他不敢再咬死不承认。 父皇连梁季成是他的人都知道,那个他布了五年的局,已经破了。 明明是天衣无缝的局,为什么会破了? 可此时,哪怕他满心疑惑,还有被揭穿了老底的恐惧,他也迅速地调整了眼底的神情,伏地跪下,痛哭流涕:“父皇,儿臣并无害人之心!儿臣只是想得到父皇的重视,是下人会错了意。但都是儿臣的错,儿臣监管不力,御下不严。请父皇责罚!” 皇上冷冷睇着他,声音冷漠:“是下人会错了意,你不知情?” 楚成邺哭泣道:“儿臣刚开始不知情,后来知情了又不敢说。怕父皇以为这些是儿臣的本意。儿臣真的没有存害人之心啊!父皇,请您明鉴!儿臣知错了,儿臣再也不动这种小心思了!” 皇上猛地将几本折子砸到他头上,怒斥道:“小心思?你可知道这小心思涉及人命?” “父皇……”楚成邺的声音战战兢兢。 皇上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身形伟岸,有如天神,映衬得他这个伏在地上,痛哭求饶的人那般的渺小,那般的卑微! 他不只一次升起过这种感觉。 正因为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所以他想成为站着的那个! 为什么是他跪伏去仰望别人,而不能是别人仰望他? 哪怕他仰望的那个人,是他的父皇! 这个念头升起于什么时候?十五岁那年,他第一次上朝。 因为他是皇长子,自小就有母妃的耳提面命和外公的倾心教授,还有教习师傅对他的夸赞,让父皇龙颜大悦,允许他去朝堂长长见识。 整齐划一的跪拜动作,山呼万岁的声音,那般的震撼人心! 他站在玉阶前,看着跪了一地的大臣,十五岁少年的心,被震撼到了。 那时他还没有出宫建府,也没有封王。他知道皇族尊贵,知道他身为皇子,又是皇长子的优势,但是,向他下跪的,只有他宫里的人,太监宫女,而且,一次十个就很壮观了。 而大朝会,绿袍的,红袍的,紫袍的官员们数十人,一层层,将整个金銮殿跪得满满当当,这能相比吗? 回去后,他便知道,他心中有了一个念头。 母妃告诉他,他虽是皇长子,可是不是皇后的儿子,所以他只有更优秀,做得更好,才会让更多人看到,让更多人愿意拥护! 从此,十五岁的少年,成了谦谦君子,礼贤下士,态度谦和,待人亲切有礼。 后来上朝的次数多了,但他心中的那个愿望却从来没有降低过。 随着他长大,甚至得到明丞相的看重,展露了头角,也得到了不少大臣的拥戴和喜爱。他很高兴,他离那个位置又近了一步。 可是老四也成长起来了,老四离那个位置也很近!老四还是嫡子! 他收拢自己的心思,很敏锐地捕捉到父皇这句话的意思。 父皇认同是小心思! 所以父皇知道是他做的,但是准备保他! 他泪流满面,一副战战惶惶的样子,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不过他知道,父皇愿意保他,是因为他在父皇面前一直很乖。 父皇不在意他们兄弟相争,哪怕打的头破血流,他也不在意,反正他儿子多。 但是哪怕跟兄弟们争得乌眼鸡似的,只要在父皇面前乖巧孝顺,父皇一般不会怪罪。 就比如这次他认错,痛悔,哭泣,求饶…… 并不是因为他的表现让父皇满意了,而是他之前一直都孝顺,所以父皇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追究他! 父皇甚至没有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父皇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他一脸愧疚悔,含着眼泪看着皇上,哽声道:“父皇,是儿臣不懂事,儿臣让父皇操心了。父皇,你打儿臣一顿,你不要生气,别气坏了您自己的身子!这样儿臣万死也难辞其咎!” 皇上板着脸道:“你害你李德母妃险些中毒而死,老七在天牢里面也几乎丧命!还有老五,无辜被牵连!看见老七和老五进了天牢,你是不是很得意?” 楚成邺哭泣道:“父皇,都是儿臣的错,儿臣再也不会了!” 此时他甚至不敢推到下人身上去,因为他知道,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父皇会认为他狡辩。既然父皇已经准备放过他,那么接下来的事,父皇自然会为他善后,他只需要认错就够了! “闭门思过一个月,罚俸半年!你可服气?” 楚成邺道:“儿臣认罚,儿臣拜谢父皇!” 皇上对他的态度似乎还算满意,这才冷冷道:“梁季成朕已经处理了,此事到此为止!” “是!”楚成邺至此才真正松了口气。 他之前也在找梁季成,因为计谋已成,那个人已经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可是他的人却扑了空,这让他心中极是震惊,又觉得不安,就像头上悬着一把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落下来斩断他的脖子。 因为他设的那个局关键的点就在梁季成那里。 梁季成一死,谁也查不到真相。 难怪他遍寻不到,原来梁季成竟然第一时间就落入父皇手中。 他一点也不奇怪梁季成会招供,父皇手底下有专门刑讯的能人,还没有撬不开的嘴! 但现在,父皇替他处理了梁季成,抹掉了一切痕迹! 至于楚昕元,明天的大早朝,父皇将会决定他的生死! 第423章 这根刺,拔不拔? 当年镇国将军谋逆一案,其实一直是父皇心中的刺。 所以他才在楚昕元自请领兵出征的时候埋下这一步棋,这次启用之后,这棋就废了。但是他也把这一切都送到了父皇面前,如果父皇有心斩去后患,明天就是楚昕元的死期! 别怪他心狠! 要不是他早前安插的暗桩,无意中听到老四的话,他还不知道楚昕元已经暗中投靠了老四,而自己之前几次吃亏,其中都有楚昕元的手笔在。 难道连那只老鼠都以为老四比他强? 不识好歹的东西,那自然是除掉! 虽然他和幕僚们经历了一个月才制定这样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以有心算无心才达到这样的效果。但是被父皇揭破之后,他还能全身而退,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禁足一月,罚俸半年!这算什么惩罚? 所以父皇心中,他的比重还是挺重的。 这让他心中更是生起了无穷的信心! 皇上见他还跪着,冷冷扫他一眼:“还不走,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楚成邺迟疑,似乎难以启齿。 皇上不耐烦:“你还有话要说?” 楚成邺道:“儿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皇上皱皱眉,还是道:“说!” 楚成邺仰起脸来,道:“儿臣请求父皇允准,为儿臣和江欣彤赐婚!” 这话倒让皇上感觉十分新鲜。 他儿子众多,成年的儿子也有七个,但这之前真正成婚的只有楚昕元一个,而且现在也休了。 成邺一直不定亲,是因为明崇峻。 宁贵妃当着他说过,邺儿心仪明家小姐,只是明丞相在朝中地位尊崇举足轻重,怕他娶了明小姐父皇生气,所以一直不敢提! 皇上没有表态,宁贵妃也不敢再提这件事。 不得不说,这个儿子还算稳重。 可拖来拖去,楚成邺就二十三了。他也是父亲,也有想抱孙子的心思,虽然他的确不愿楚成邺娶明沁雪,可也不想把楚成邺这么一直耽误下去。 今年他暗示了宁贵妃,可以向明崇峻提亲了,结果明沁雪反倒拒亲了。 明沁雪的事过后,因是皇子,没有人敢嘲笑,但他的儿子总是要娶大臣的女儿为妃的! 难得这次楚成邺主请求赐婚。 江太傅家的? 那是个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 也好! 皇上道:“准了!” 楚成邺至此,心中才是真的稳了。 刚才与其说是求恳,不如说是试探!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第二日早朝,禁足的楚成邺没有参加。 不过,皇上还是叫了江太傅出列,当众询问了他的掌上明珠,然后宣布将赐婚于大皇子,圣旨稍后下达! 这满朝文武都在,江太傅跪谢! 昨日上了折子的众臣们,又开始继续提起京畿卫统领一职的重要性,言下之意,这么重要的位置,可不能让一个被关在天牢的皇子继续统领了! 当然最主人的是,这个位置就是个香饽饽,大皇子党想咬一口,四皇子党也想咬一口,中立的大臣们见他们争肥肉一般的嘴脸,也坐不住了,也想咬一咬! 朝堂顿时又热闹起来。 这些大臣很精明,他们绝口不提梁王已下狱,该如何处置; 也半点没有说梁王待罪之身,没有再继续掌管京畿卫的资格。 只是说这个位置多么重要,一日不可无人; 又说这个位置十分重要,必须要有威望有德行之人方能胜任! 一番引经据典,据理力争,各种讲事实摆优势,一品大员下场了,二品重臣下场了,五品御史也不甘示弱了,一时,口沫齐飞,声音齐至,把个大朝堂几乎变成菜市场。 “咳!” 争得面红耳赤,几乎打起来的大臣们,被这一声轻咳惊醒。 一个个都噤了声,看着高位上的皇帝。 他们刚刚这么卖力的推荐各自的人,也不知道皇上是否听进去了,这个位置会花落谁家呢? 皇上没有理会儿他,而是叫道:“管璟泓!” 大理寺卿出列。 皇上威严的声音响起:“天牢投毒案,查探得如何了?” 管璟泓昨天就面见过皇上,自然知道皇上当朝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他行礼道:“禀皇上,已经查明真相!”说着,双手奉上厚厚的一本奏折。 刘公公走下玉阶,过来接起,再呈送上去。 皇上翻开,看了几眼就合上了,看了管璟泓一眼:“管爱卿,当堂奏来!” 管璟泓懂,这是要借他的口把这个结果说出来,让这争得面红耳赤的人们听听! 他声音不大不小,但能让所有人听清:“启禀皇上,七殿下在大理寺被人投毒,险些丧命,狱卒食之全死之案,大理寺接了之后,详细分析案卷,臣与少卿皆觉得,问题还是出在天牢之中,定有我等遗漏的细节。所有人都以为当时在场的狱卒都已死亡,所以方才认定凶手定是送来吃食的梁王府下人。” 这件事几乎满堂皆知,楚璟泓的话果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一双双耳朵就差竖起来听了。 “臣等通过不断排查,发现当时有两个狱卒因为换班的缘故,并没有死。根据现场推理,证据重组,臣等确认了投毒之人,并非梁王府下人,而是这两名狱卒中的一个。” “投毒之人尚想混淆视听,不过没能得逞。如今,投毒之人已经畏罪自尽,乃是七殿下宫外赌场得罪的人。此事与梁王无关,因此,梁王殿下是无辜的!” 简直像一滴冷水溅入了滚油锅,管璟泓的这番话,把朝臣们都炸动了。 不少询问,质疑,怀疑之声纷纷而来。 管璟泓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拿出一卷纸张,道:“众位大人若是不信,可看看这些!” 一应证据链清晰明了,整个查案过程都在,如何推理,哪些疑点,顺着疑点又是如何求证……都明明白白! 众臣:“……” 既然梁王无罪,那他们刚才争得面红耳赤,就差打架了,原来,只是争了个寂寞? 一个御史出列,突地道:“皇上,若仅是宫外一介赌徒,但在天牢里面供职,也该知道皇子的身份是何其尊贵。一个小小的狱卒何来的胆子敢投毒当朝皇子?臣觉得,定还有幕后之人!” 第424章 封卷 皇上声音平静,淡淡地道:“那你觉得,谁是幕后之人?” “这个,臣不知,还得大理寺继续查探!” 皇上道:“管璟泓,此案可还有幕后之人?” 管璟泓抿唇道:“回皇上,案子已经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 那御史还要说话,一抬眼,只见皇上冷冷睇着他,那目光森然,他要说的话顿时就吓住了。 皇上淡淡地道:“陈御史,你还有话要说?” 陈御史讷讷地道:“回皇上,没,没有了!” 皇上道:“管卿,后续事宜,大理寺全权负责,案卷封卷!” “遵旨!” “既然梁王只是无辜牵连,自是无罪,传朕旨意,案情已大白,梁王无罪开释!” 既然无罪开释,那京畿卫统领之职自然也不会禠夺。 大皇子没来上朝,大皇子一党垂头丧气。 四皇子党也觉得无趣。 楚云程不着痕迹皱皱眉,老五他看不透,总觉得不是诚心帮他,所以京畿卫统领职位在自己信任的人手中更好,没想到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还是没成。 看来,父皇果然对老五还是有几分疼爱的,为了给老五脱罪,把这么大的案子直接叫两个狱卒给顶了罪。 老五这是想干什么呢?关键是,他得父皇看重,以后可以做成的事多了。 不得不防啊! 下朝后,自有人去传圣意,将梁王放出天牢。 皇上回到御书房中,正批阅奏折,听到一声轻扣,皇上头也没抬,道:“说!” 一个灰衣人很快出现,单膝跪地,禀告道:“七殿下在四海楼喝闷酒买醉,和人打架,之后又大闹兴和堵坊,将一个赌客打成重伤,引起众怒,被人打了一顿,赌坊东家怕闹出人命,把人扔了出来,大醉又受伤的七殿下在赌坊外面睡了一夜,今天早上才被王府的人找回。” “哼!”皇上拧眉,甚是不悦:“这么点事,就要死要活,看来是以前日子过得太好了!” 这话灰衣人不敢接腔,皇上摆手道:“由他去!他要想醉死,就醉死算了!” 灰衣人退下去,皇上又唤来江翌,让江翌把梁仲兴和岳西放了。 这两人看似和此案有关,但审过梁季成,与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 既然老五都放了,那自也不必扣住他的两个下人。 楚昕元是在中午回到梁王府的。 宁嬷嬷毕竟是宫里的老人,在楚昕元被关进天牢,梁仲庆岳西亦被关起来之后,她便令闭府。除了一个小角门可以出去购买菜蔬等必须之物,一应人等,不得进出! 现下,王爷回来,大开中门。 经过梁王府的人见关闭了几天的中门开了,也不由得多看两眼。 宁嬷嬷率众出迎,看着瘦了一圈,唇边胡子拉碴的梁王,宁嬷嬷眼睛湿润,道:“王爷,您受苦了!” 楚昕元眼神很平静,并没有怨天尤人之色,反倒安慰宁嬷嬷:“娘娘不必担心,本王不是平安回来了吗?自入天牢之日起,本王便并无担心。事有误会,父皇英明,定不会冤枉本王的!这不,果然如此!” 第425章 望明轩 梁王府原本低压般的气氛,因为楚昕元的回来,一瞬间就高涨起来。 当然,这得益于之前梁王府已经不动声色地清洗了两次,很多暗桩都被清掉。现在虽然还有,不过在无关紧要的位置,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讯息。 楚昕元在府中待了两天,才去京畿卫所当值。 这是皇上给的假期。说是天牢之中辛苦了,让他休息一下,准他休沐五天。 楚昕元又开始如以前一样,在京畿卫兢兢业业地当值了,把京畿卫所的一应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 京城里的那些宵小们,听说这次梁王从天牢里出来,心里憋着一股气,只怕要严查,一个个都缩起头来,因此,京城的治安,倒是出奇的好!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十多天,这天,楚昕元又轮到休沐的时候。 他带着曹北,在街上闲逛。 岳西和梁仲兴两人可不像楚昕元虽关进天牢,但是是皇子的身份,没有提审,他们都受了重刑,身上到处都是伤,如今还躺着,大夫日日治疗,还没恢复。 曹北感觉自家王爷今天心情并非不好,但是,却有一股子沉郁,想到王爷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定是心情不好,他也越发注意察言观色! 楚昕元进了一家胭脂铺。 曹北:“……” 他没看错? 王爷进胭脂铺干什么? 现在王府都没个女主人。 难不成王爷心中有了新王妃人选? 他站在门口,手按刀柄。 这模样,把原本在胭脂铺里选购的客人都吓着了。来买胭脂的大部分是女子,而且是闺秀,他这么凶神恶煞的一站,那些人还不得吓坏? 不过,在看见楚昕元的时候,她们又红着脸低下头。 楚昕元脸容俊朗,棱角分明,眉目精致如画,却又没有脂粉气,还有多年带兵骨子里的冷厉沉肃,使他气场强大。 小二赶紧上前来:“客人,也是来买东西的吗?” 楚昕元看了曹北一眼,道:“莫要吓着客人!” 他问小二:“可有上等胭脂介绍?” 小二看两个大男人进来,而且,这位气势不凡的明显身份特别,再仔细一看,这不是梁王吗?还是京畿卫统领,负责京城安定,难不成他们这小小的胭脂铺有什么地方没做好,引得梁王注意了? 但听了楚昕元说话,知道他竟是来买胭脂的。 小二惊讶之余,赶紧的给他介绍。 他拿出三盒铺子里最好的胭脂,道:“贵客请看,这便是本店卖得最好的!”说着,把这三种胭脂好生夸了一通,什么清肌美颜,润泽清香之类的。 楚昕元道:“不是听说有一种叫兰黛芬芳的?” 那小二睁大眼睛,接着赶紧道:“贵客说的这种,是望明轩胭脂铺里的,是他们自己研制的,小店没有!” 楚昕元道:“望明轩?” “对,贵客,从这里往前走,转过弯,下条街街尾,新开不久的铺子。” 楚昕元嗯了一声,走出门去。 小二看着楚昕元的身影,想到刚才问他话时,他不自觉仰望的气场,而这么尊贵的王爷,竟然来买胭脂,也不知道是哪家贵女有这么好的福气,能得这位梁王殿下亲自为她挑选胭脂。 而那几个认出楚昕元,并且脸上飞红的闺秀,不免神伤,看来,梁王殿下已经有了新王妃人选! 楚昕元出了这家胭脂铺,沿路又买了些礼物,曹北提着,一路往那小二口中的望明轩而去。 望明轩是新开的胭脂铺,店面不大,但也不小,客人来来往往,看来生意不错。 他走进门,一个礼貌的女子声音爽朗地道:“公子,欢迎光临。本店的胭脂,都是顶好的,公子要送心上人也好,送家中长辈姐妹也好,包准您能挑到满意的!” “孔芷悠?”楚昕元看着那个一边迎客一边如数家珍般介绍自己铺子里产品的女子。 孔芷悠也是一怔,猛地睁大眼睛,道:“是你?” 楚昕元看着孔芷悠的目光透着怀疑。 这个将军府的嫡女,打架闯祸才是她的日常,听她刚才说什么?欢迎光临,包准您满意?笑脸迎客,客气平和? 这是孔芷悠? “这是你的店?”楚昕元皱眉。 不少大家贵族在外都是有铺子产业的,不过,自会招揽掌柜,可不需要她们自己去抛头露面的经营。而看孔芷悠的样子,十分熟练,而且还很坦然,显然做了一段时间了。 孔芷悠撇嘴,道:“你一个大男人,跑这里来干什么?你想捣乱?本姑娘跟你说,这里是我罩着的,管你是谁,惹了我,照打不误!” 这时,后面走出来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她看见这边的情形,忙笑道:“客人是来看胭脂的吗?这边请!我是这家铺子的掌柜玉娘,公子若要买胭脂,我可以效劳!” 她笑意盈盈,热情好客,但是眼里并没有讨好和谄媚。 但楚昕元愣是听出,是买胭脂就是客人,这边请,不是就滚,别捣乱的意思。 他瞥了孔芷悠一眼,就知道她装不了多久,看,才两句话就露了本性。随着玉娘去了柜台前。 孔芷悠翻了个白眼,来买东西好说,要真是捣乱,看她不把他打得屁滚尿流! 至于打不打得过,这个问题孔芷悠不考虑。 曹北提的东西多,站在门口,这次手里都提了东西,自然也没法手按刀柄。 店内柜台排成一个匚形,一边两个女子在招待客人,倒是互不打扰。 看这些待客的女子,不论是说话,还是微笑,还有她们介绍各类胭脂时候的神态,语气,都显示她们训练有素。 别的店里一般都是小二待客,这边从掌柜到店伙全是女子,也是特色。 在另一边还有一个休息区,若是有人想在这里歇息,那边有茶水点心。 楚昕元虽然不管铺中的生意,但是,他并不是对这些一无所知,看见这情形,他就明白,这家店子,虽然新开不久,但是至少五年内,别的店子没办法超越。 所以,这家店的老板,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第426章 不过被晃瞎了眼 楚昕元打量的时候,玉娘给楚昕元介绍,这胭脂铺中的胭脂分了三类。一类因为是大师傅手工制作,历时太久,每一样材料都是精选。价格极贵,量也极少。 还有一类是能满足不少女子的种类,虽也不是很多,但是质量保证,各种清香花香味的都有,价钱要便宜一些,但也是精品。 另一类就比较平民化,用料中没有选用十分珍贵的东西,成本低一些,但是效果也很好! 当然,玉娘在介绍的时候,只是把第三类提了一嘴,着重介绍第一类。 在玉娘介绍的过程中,孔芷悠对楚昕元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楚昕元看着她戒备的样子,道:“孔小姐,就算当初你当街表白,本王拒绝了你,你也不用看本王如仇人?” 孔芷悠一听大怒,道:“呸呸呸,当初本小姐当街就说了,你婆婆妈妈,名不符实,就是个绣花枕头,本姑娘只不过被你回城时候那身铠甲晃了眼,一时瞎。你当本小姐会看上你?” 楚昕元眸光微冷,他不喜欢女子,孔芷悠无疑在他眼中就是这样,他道:“那倒要感谢孔大小姐了,希望孔大小姐别再瞎。” 孔芷悠目光不善,冷冷道:“始乱终弃,你算什么男人?清瑜当初遇到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原来是为了沐清瑜抱不平? 楚昕元还没说话,玉娘已经上前一步,挡住孔芷悠,温温柔柔地道:“孔小姐,你先去休息,此处有我!” 孔芷悠明明气得似乎要跳脚,却忍了气,听了玉娘的话,走到一边去,再也不理楚昕元了。 玉娘对楚昕元笑笑,道:“公子见谅,孔小姐性子直,口无遮拦,不过天真好面子,说话可能不那么中听,但人不坏,年纪又小,公子大人有大量,定不会和她计较的,是?” 楚昕元看了玉娘一眼,对上她笑盈盈的眉眼。 她的长相只是清秀,但是,笑容却很亲和,就像邻家大姐姐的温暖一笑,让人不自觉的心都贴近了一些。 当然,楚昕元不会因为这一笑对这玉娘产生什么好感,不过,对比起来,这个陌生人倒是比孔芷悠要愿意接触些。 再说,他本来是抱着目的来的。 楚昕元指着那一排,道:“这几盒包起来!” 玉娘微笑道:“好的!” 她的笑容还和之前一样,温柔亲切,既没有刻意讨好,也没有谄媚巴结,但是却能给客人一种尊重和被看重的感觉。 这是一个很合格的掌柜,虽然她是女子。 楚昕元看着落落大方的玉娘,道:“明姑娘在吗?” 玉娘抬起眼,道:“公子和明姑娘可有约?” 楚昕元道:“并无!不过本王和明姑娘是朋友,既然到了她的店子,自然应该见见!” 玉娘停顿一秒,才道:“公子知道,明姑娘是老板,所以她的来去我们在前面的并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在后院,我也不知,我着人去看看!” 楚昕元道:“有劳!请对明姑娘说,楚昕元来访!” 玉娘道:“好的,殿下请在那边休息处喝茶!” 楚昕元淡定时去休息处喝茶,其间,孔芷悠也横过来几眼,不过到底再也没有走近来对他言语攻击。 不一会儿,玉娘派去的一个女子便走了出来,对玉娘耳语几句。 玉娘走向楚昕元,微笑道:“殿下,请这边叙话!” 楚昕元站起身,随着玉娘出了后面的侧门,到了院中。 望明轩前面是店铺,后面的院子竟然并不窄小。 细看,能看出这是两间宅子打通了。 里面有花圃,绿树,天井,还有一株老树。 老树是一株极粗大的玉兰,本是二三月开花的树,这个时候,树顶上竟然还有几个花苞,清香随风而散,使得院子里也满是香气。 玉兰树下有一个石桌,四个石凳。 夏天的时候,坐在这里弈棋乘凉,也是极好的处所。 此时,石桌前坐了一个白衣如雪的女子。很漂亮,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那吹弹得破的肌肤,还有恰到好处的脸部线条,瑶鼻樱唇,增之一分则嫌多,减之一分则嫌少,一双翦水双眸仿若带着春天的无尽雾气,如梦如幻。 不过当她看过来时,清澈的水眸,却又犹如春风拂面,瞬间就接了地气。 这不再是那个如在九天,不沾尘埃,仙气飘飘的女子了,她相比以前,仍然美,却是不同的美。 她站起,福身行了一礼,道:“殿下光临,蓬荜生辉。请坐!” 楚昕元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明沁雪重新落坐,桌面有刚泡好的茶,明沁雪拿了一个倒扣着的茶杯,倒了茶,递过去。 一抬眼,水眸里漾着悠然笑意,道:“听说今日个殿下给望明轩做了不少生意,多谢殿下慷慨解囊,也希望我望明轩的胭脂能够为殿下赢得美人归!” 楚昕元喝了一口茶,这茶带着花香,不由于他之前喝过的茶,他看了一眼杯中青绿色透着香气的液体,道:“还要多谢你之前提供的讯息,让齐迟春左谦伏法!” 明沁雪笑了笑,洁白纤手捏起茶杯,轻嗅茶香,道:“左谦是宁贵妃的人,你对付他我一点也不意外,齐迟春的事,你会插手,足见王爷是个好人!” 楚昕元听到好人两个字,只是无声地抽了抽嘴角。 从他决定走出来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不是什么好人。 齐迟春是皇后的人,他对付齐迟春,是因为他贪墨军饷,吃空饷尚在其次,连送往边疆的军粮都敢克扣。楚昕元是上过战场的人,深知粮草即使只是迟到一日,都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战士在前方浴血,蛀虫在后方插刀! 这种人,他不能容忍。 不管他是谁的人。 但当时,楚昕元算是四皇子的人,这已经是完全为了让齐迟春伏法,而不顾自己的处境了。 明沁雪笑道:“王爷会用这么激进的方式,也是我没想到的,我以为王爷会徐徐图之,至少不会把自己整到天牢里去。” “天牢算什么?”楚昕元淡然:“你猜测的都对,即使入天牢,本王也没事!” 明沁雪道:“你没事,是因为清瑜!” 第427章 就别内讧了 楚昕元一怔:“关她什么事?” 明沁雪喝了一口茶,樱唇嫣红如花,美人喝茶的样子也很好看,她道:“清瑜用银子和东方墨晔做了交易!” 嗯,据她所知,清瑜和东方墨晔做交易,要救的是楚景弦。 不过,楚景弦第二天就放出来了。 东方墨晔觉得白白多拿了两成好处不好意思,所以顺手就办了这件事。他还去清瑜面前说,清瑜没好气。她正好回沐宅,听见了。 那既然清瑜用多花两成的好处,得利的是楚昕元,她自然要让楚昕元知道清瑜的付出。 纵使她不知道多花两成好处是多少好处,但是想想,能让东方墨晔看上的两成,能是少的吗?也许,能买下她这十家望明轩也不止! 纵使不是为了他付出,那也是真金白银的好处! 楚昕元这下是真的呆了。 不过他也有怀疑:“沐清瑜和东方墨晔是什么关系?” “朋友关系!”明沁雪展颜一笑:“毕竟清瑜那么可爱,待人又好,大家都愿意跟她做朋友啊!” 楚昕元:“……” 那个清清冷冷,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可爱?呵! 他道:“东方墨晔虽有本事,生意也做得大,但是,他不过刚刚成为皇商,又如何能影响父皇?父皇最不喜别人对他的决定置喙!” 明沁雪轻笑一声,“那我就不知道了,一个能成为皇商的人,想必有自己的过人之处。每个人都有秘密和保命的手段,又岂会让别人窥探得到?” 她笑得极是明媚,眼里有光。 他见过她的以前,她笑起来,温柔端庄,雍容得体。 现在的她,就好像换了一个人,耀眼,明丽,精明,干练! 楚昕元目光清澈,点头道:“你说的对!以后本王自会报答她!” 明沁雪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怎么报答?让她声名扫地,受人耻笑,人人提起她,都当成笑话吗?” 楚昕元从这话中听出了很浓重的谴责之意,他看着明沁雪,正色道:“本王以为,明小姐和本王合作,会站在本王这边!” 明沁雪悠然品茶,道:“梁王殿下说笑了,我提供一些消息,一些方法,一些可行性的方案给你,是收了费用的,咱们生意归生意,交情归交情!在生意上,我肯定是以你的利益为主,但是感情上,还不允许我有别的偏重了?” 楚昕元道:“明小姐,咱们的目标既然是一致的,就别内讧了!” 明沁雪放下茶杯,爽快地道:“好!” 楚昕元将手中的银票推过去,道:“明小姐过目!” 明沁雪接过,当着他的面,展开来看了一眼,笑颜如花:“以前不知,现在才发现,我竟有发财的天赋!” 楚昕元看着她对着银票眉开眼笑的样子,心里并没有什么涟漪。 以前,他想娶她,因为她是明丞相之女,明朔的妹妹,京城第一贵女! 现在,他不想娶她,不仅只因为,她已经脱离明家,已经不再是那个目下无尘的京城贵女! 但是,其他的原因,他不想深究了。 他站起身,道:“明小姐慢用!” 明沁雪突地道:“殿下,当初我说帮你,你为何会信我?” 楚昕元看好一眼,道:“因为你不会去帮楚成邺和楚云程!” 她既拒了楚成邺的婚事,对楚成邺就没有什么喜欢,哪怕她有心相帮楚成邺,在他有那么多助力的时候,对明沁雪一个女子,还是曾当场让他失了面子的女子,也不会有多信任,更别说重用! 而楚云程,那样逼迫她,明沁雪能在脱离明家后仍然这么努力地坚持着自己的坚持,她对楚云程,就只会有恨! 既然这两个人都不会成为她想投靠的人,那么,自己便是唯一! 明沁雪颔首道:“明白了!”她又笑道:“其实,我在知道你其实是楚云程麾下的时候,曾经很失望,所以赌了一赌,我赌对了!” 楚昕元道:“你不会失望的!” 一开始,明沁雪和他接触的时候,他又何尝想过,一个深闺女子,竟然会有独到的见解,甚至对朝堂的形势,了然于胸,一点不比他差。甚至,她的见解,能给他带来新的想法和思路。 他是想消耗楚成邺楚云程的势力,如果不消耗,现在的局面一直不能改变,所以他之前一直在做这件事。不过,一些并不打眼的职位,消耗过去,不过只是去了枝叶,真正要动,就得动枝干。 楚昕元不是着急,而是,他已经等得够久了。 而且,这与耐心与否无关。 他若一直隐忍下去,一直没有机会。 有些时候,不能打草惊蛇;可有些时候,却只能打草惊蛇! 但是,最先准备对付的并不是齐迟春左谦。 因为他没把握。 但是,明沁雪不但跟他分析了对付这两个人的好处,更是指点他去寻找证据。 他抱着将信将疑的心去寻找,一找一个准。 这时候,他更知道,明沁雪这个京城第一才女,还真不是浪得虚名,如果她是男子,也许,会跟她的哥哥明朔一样,双元及第,甚至三元及第。 也是他用了和明沁雪讨论后确定的方案,把这两人顺利地除掉,连皇上都没有说什么。 明沁雪说,虽然齐迟春是皇后的人,关系亲近,在楚云程阵营虽不是左膀右臂,也排在前五。除掉这一个,让他能伤筋动骨。 重要的是,圈地杀人,也许皇上还能网开一面,但是,养私兵呢? 哪个皇上能容忍? 没养私兵? 那可不对,那些训练有素的家奴,数量明显超过规定,说仅是护院家奴?到皇上面前说去,只要皇上相信! 而自古,当皇上的,哪个不多疑? 不过一个户部右侍郎,竟然能超出规制养那么多护卫,你说不是私兵?谁信?反正皇上不信。 而大皇子这边的人,楚昕元早在之前假意投四皇子时,就已经帮他除掉好几个。 这个左谦,是宁贵妃表兄,还是兵部左侍郎,这已经是大皇子那边的核心阵容中的一员了。 第428章 连打架都不会了 堂堂兵部大员,贪墨军饷,这还不止,军中十成中竟有一成是空饷,这种军中蛀虫,比户部贪官更可怕。因为一旦打起仗来,长期被克扣军饷的士兵,难保所有人不出变故。 难道指望那一成吃空饷的根本不存在的士兵去打仗? 这是坏国之根基。 一个皇帝,只要不是昏瞶到想断送江山,都不会容忍这样的事发生。 所以要对付这两人不难,难的是证据。 但因为明沁雪指的方向,连证据都不难,那么,处理这两个人,让楚成邺楚云程彼此消耗,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当然是留下的缺。 明沁雪见他站住还有多聊的意思,便也多说了一句:“你在天牢待了这几天,想必那两个缺你的人也没有捞到,是不是有点为他人做嫁衣的感觉?” 楚昕元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次是真的转身走了。 他不会告诉明沁雪,虽然因为他入了天牢,但是,他安排的人还是得到了其中一个缺,这两个都是肥缺。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明沁雪轻轻笑了笑。 楚昕元这人,多疑也防备,冷漠又无情,他心中充满仇恨,冷漠,暴虐,多疑,阴沉,隐忍…… 这样的人,心思坚定,不论什么人什么事,都不会动摇他的目标。 可是这样的人,也不太好相处哦。 狡兔死良狗烹? 她现在好像就是那只良狗? 良狗就良狗,楚云程得不到那个位置就好。 还有楚成邺。 虽然他现在看起来,似乎没有得罪过她,甚至,在她拒婚的时候,表面上还风度翩翩表示不计较。 可他不计较了么? 且不说明面上,秦家人一次次来找她麻烦,秦婉姝更是将她的成衣坊招牌都差点掀了,要不是孔芷悠赶到,把人给扔了出去,她连生意都做不了。 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沐清瑜开玩笑般地拉了孔芷悠入股,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幕。 秦婉姝还找人说望明轩的胭脂用了脸上红肿,要不是她做事谨慎,早防着这样的局面产生,将这件事化解,胭脂铺也开不下去。 甚至,秦家人还找到胭脂生产地,想要暗中破坏,如果不是沐清瑜早有先见之明,调了五个护卫在那里守着,原料被污染,那才真是会出大问题。 专门负责研究新品的老技师,被人劫持,一回来就辞了职,这件事,表面上似乎不是秦家人做的,但是,她查到动手的人,在某天,从侧门进了敬王府! …… 这样的事不胜枚举。 楚云程恶心,但是楚成邺这种伪君子,一样恶心! 现在,朝堂之中,偏以他二人最为出类拔萃,因为他们身后有强大的外家,有宫中得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生母,有这么久来经营的实力。 楚昕元差了点,毕竟既无外家,宫中也无助力,但他有一颗强大的心! 能给这两人添乱,打破他们平衡的局面,一切,徐图后计! 明沁雪猜得到,楚昕元必然想得到这次牢狱之灾,所以他定有安排,那两个肥缺,也许,都落在他的手中,至不济,也得了一个。 可楚昕元防她,什么都不会说。 她也不感觉兴趣,只要不是落在楚成邺楚云程手里就好。 皇宫,灰衣人再次汇报:“七殿下今天喝醉了,砸了酒肆!被人打了一顿!” 皇上瞪眼:“酒肆有高手?” 灰衣人道:“并无,只是普通人,但是七殿下没有还手!” 皇上怒骂道:“废物,他不是纨绔吗?他不知道还手吗?前天喝酒打架,昨天狂赌打架,今天掀人摊子被人打……他连打架都不会了,还会什么?” 更气的是,前天喝醉了在赌坊门外睡一晚,昨天喝醉了在街角跟乞丐睡一堆,今天他还准备怎么做? 灰衣人自然不会接话。 皇上又问道:“德妃宫里如何?” 灰衣人道:“昭庆宫一应如常,不过,德妃娘娘中毒伤了身子,现在比以前更嗜睡一些,精神差了不少!” 皇上:“……” 德妃还和以前一样,受了委屈也不说,她生生地认下自己只是吃坏肚子,便是没打算请皇上帮她讨回公道了。当时,她是想救楚景弦。 皇上知道,甚至知道不是楚景弦做的,却仍是顺水推舟了。 他神色莫名,眼神更深了几分,淡淡地道:“不用再盯着他了,由他!” 他心中原本对这个儿子还有两分愧意,毕竟他无辜地被关进了天牢之中两天,而且德妃中毒的事也不了了之,这件事,是他亏欠了他们母子。 他知道楚景弦从小到大,锦衣玉食,顺风顺水,经历这样的打击,可能会一时难以承受,怕他想不开,这才派人盯着。 可看看这个不成器的! 反正死不了! 由他去! 天桥底下,十几个乞丐胡乱地在地上蜷着,有的无聊得在捉身上的虱子,有的晒着太阳,有人打着瞌睡,一个年轻人四仰八叉地睡在一边。 他满身的酒气,打着呼噜,睡得还挺香。 脸上有些脏,但仍然能看出眉眼极俊。 不过,这些乞丐们哪怕被吵得不行,谁也不敢打扰他睡觉。 这人天天在这里睡觉都已经五天了,最初来的时候,他们也不服。 乞丐也有乞丐的地盘。 这个人不知道什么身份,天天喝得酒气熏天,还要抢最好的位置。 于是,几个乞丐准备给他一个下马威。 既然要在这一块讨饭吃,那就得认这一块的老大。 结果,十几人一起,愣是没能在他身上讨得好,他打人疼得很,像头牛样不知疲倦,明明看着醉得站不稳,可是别人的一拳一脚都落不到他身上,而他的一拳一脚都不落空! 众乞丐之徒们被打怕了,想认他当老大,他也不当,照样只睡觉不理人。 睡饱了就走,困了又回来睡。 看着天色渐晚,日头西斜。 众乞丐们反倒一个个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在等什么人! 一阵环佩叮当声如往常一样响起,来了,来了,众乞丐们虽在原地,但一个个双眼贼亮! 第429章 那么恰巧 那满身酒气呼呼大睡的年轻人身边,一个小乞丐轻轻地推推他。 他翻了个身,继续睡。 小乞丐再推他:“醒醒,仙女来了!” 被推得睡不着,年轻人打着哈欠睁开眼睛,不耐烦地道:“干什么?还让不让人睡了?” 他揉着眼睛,显然也听见了环佩叮当声,抬眼一看。 那边路上缓缓走过来一个女子,肌肤吹弹得破,脸部线条柔和明丽,瑶鼻樱唇,增之一分则嫌多,减之一分则嫌少,一双翦水双眸仿若带着春天的无尽雾气,如梦如幻,如在九天,不沾尘埃,仙气飘飘。 那女子的眸子明明似远在九天,却又好像在看着他们般。 这不是第一次了。 从天牢出来第一夜,他喝醉酒和兴和赌坊和赌客打架,被赌坊扔出来,在外面的屋檐睡,她曾经过他身边,看了他一眼。 第二夜,他喝醉酒在街角和乞丐挤在一起睡,她曾经过他身边,看了他一眼。 第三夜,他在酒肆和一群地痞打架,嘴角打破了,在屋顶睡,她曾经过,也曾仰头看了他一眼。 第四夜,他跑到天桥底下,这里已经不再是必经之路,他和那群守护自己地盘的乞丐大打出手,最后抹着嘴角的血靠在墙边,她亦曾经过,仍是看她一眼就走。 然后,他一直在天桥底。 他和那些乞丐还是打架,毕竟,一架不能让他们心服。 而她,每天都会“恰巧”经过。 她的目光清透,平静,冷静…… 她每次,只是路过,只是看一眼而已。 不搭讪,甚至,都不多看一眼。 甚至,连那些乞丐都不淡定了。 毕竟,一次路过是凑巧,两次呢?三次呢?这些天每天一次呢? 这些乞丐中,有看别人快饿死,而把自己辛苦讨到的馒头让给别人吃的善良人,欺善凌弱的小人。 天桥底下,这里平时别人很少经过,更别说这样衣着光鲜,长得漂亮有如仙女一样的女子,更重要的是,她的身边竟然只跟了一个小丫鬟。 有些人便动了心思。 那天,四个乞丐看天色傍黑,四下无人,对视一眼,便围了过去。 他们没有钱,自然也不可能是有钱逛窑子,可现在,现成就有两个,而且长得这般漂亮,穿得这般干净,漂亮得让他们心里生出自惭形秽的心,干净得映衬着他们的肮脏。 他们心里升起罪恶的兴奋,他们想将仙女拉下凡尘,想将那干净毁于他们的肮脏。 这四个乞丐,便是那年轻人没来时,这天桥底下的乞丐头,任何人讨到的东西,都得交给他们一半,不然,这天桥底下,暂时的容身之处,便没有份! 之前和年轻人打架,也是他们四个鼓动逼迫其他的乞丐一起动手的。 他们刚开始以为年轻人是要抢他们的地盘,后来见他只是喝醉了就在这里睡一觉,醒了又不知道去了哪里,而且,着实打不过,才消停。 现在处于井水不犯河水状态。 所以,他们准备对那仙女一样的女子动手,也没有顾忌年轻人。 四人摩拳擦掌,脸上带着猥琐的笑,一人一边,把两个女子挡在中间。 他们想欣赏这么高贵的女子脸上露出惊慌恐惧的模样,想看她们泫泪欲滴的娇弱样子。 可是奇怪,那个小丫鬟的确有些紧张,但是,那仙女一般的女子,却仍然冷静且淡定,目光如水,却没有半丝涟漪。 四人没耐心了,他们决定直接上手。 就在四人对那女子动手时,突然,整个身子都飞了出去。 是真的飞,飞得远远的,然后,砸在桥墩上,灰尘簌簌而落,那人口中哇地吐出鲜血,也不知道断了几根肋骨。 接着,是另一个飞起的身影,仍是砸在墙上,仍是吐血,再无起身之力。 四个人,像四个破布袋子,口吐鲜血,连动都动不了,他们努力地撑起脑袋,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身的年轻人。 这时候,他们才知道,之前他们打架,一拳一脚,群殴一个,虽然打输了,竟然也能砸几拳几脚在这个年轻人身上,是因为,这年轻人手下留情! 他根本没有拿出他的真本事。 当他拿出真本事的时候,就是现在这样,只需要一脚,就能让人后悔活在这世上。 可惜,他们知道得太晚。 那女子带着丫鬟在众乞丐们惊惧震动难以置信般呆怔的目光里离去,一句话都没有说。 经过这样的事,按理说应该是不会来了,可是第二天,她又来了,第三天第四天,每天不落。 他们知道,这个漂亮有如仙女一样的女子,也许就是为了来看一眼那个年轻人。 有人试着和那年轻人说话:“哎,那漂亮姑娘是你相好?” 这话问出口,就接触到年轻人冰冷嗜血的目光,他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没别的意思!” 别边一个机灵的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什么相好不相好,你这样说话,小哥儿不生气才怪,他们有钱人家叫未……未婚妻!” 所以,是未婚妻? 年轻人抬起冷眼,他脸上胡子拉茬,头发也没有洗,身上酒味很重,还有泥土尘灰,样子很狼狈,独独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深邃通明,璀璨显眼。 他道:“不是!” 他说不是,这些乞丐们也不敢多问,不过,他们发现,这个年轻人本事很强大,但是并没有那么难相处,只要不找他麻烦,其实他很好说话。 比如那个小个子乞丐,他们还看到年轻人指点他练功夫! 那如仙美女天天来,虽然只是看一眼就走,但是这些乞丐们已经习以为常,今天,半个月了。 他们以为她又会如以前一样,只是看一眼就走,没想到,那女子竟然直接走到了年轻人身边,声音有如仙乐:“楚景弦,有个人托我带句话给你!” 年轻男子正是楚景弦,之前他只是纨绔,这些天里,他完全破罐子破摔,穷困潦倒,且避开了熟悉的人。却没有避开眼前这个,他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什么话?” 第430章 谈生意 女子是明沁雪。 楚景弦并不想他的朋友看到他狼狈的样子,所以,他远离了孔家兄妹会去的地方,远离了沐清瑜会去的地方。 可是,明沁雪却每次都会知道他在哪里。 明沁雪樱唇微启,声音清越:“身体是自己的,关心的人会心疼,不关心的人,身死也打动不了!” “她还好吗?” “现在挺好!” “你还好吗?” “好像比你要好!” 楚景弦抬起眼:“跟她说,我很好!” 明沁雪点了点头,忽地笑道:“楚景弦,请我喝一杯?” “咳咳咳……”原本已经准备转过身继续睡的楚景弦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他猛地咳着,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明沁雪,似是不相信这样的话,会是她这样的人说出来的。 甚至那边悄眯眯往这里偷看偷听的乞丐们,也觉得很幻灭,那样不沾人间烟尘的漂亮女子,竟然会喝酒?还是和一个又脏又穷又邋遢的人喝酒? 还说不是未婚妻,还说不是相好,谁信? 楚景弦定定地看着明沁雪,他似乎在想这句话到底是他幻听,还是真的是明沁雪的意思。 明沁雪轻轻一笑,道:“怎么,不敢?” 楚景弦突地站起,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这一拍,灰尘散开,呛人。他洒脱地道:“我是敢,就怕你不敢!” 明沁雪悠然:“我又不是明家大小姐,不过一介商女,有何不敢?” 两人竟然就这样走了。 那些乞丐们目瞪口呆。 他们只是极低层的存在,知道楚景弦大概不简单,更是知道明沁雪身份肯定高贵,因为他们只是看一眼,就心中生出仰望,他们也清楚,也许这两个人的身份,本是他们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存在,他们竟然与那年轻人窝在同一个地方半个月? 离开桥洞,一阵风吹来,楚景弦被自己熏到了。 他看着明沁雪:“你是不是鼻子不太灵?”这么大的味道,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倒是身边那个丫鬟不自觉离得远一些。那丫鬟竟然不是茗儿! 明沁雪淡然:“并没有,我很正常!” “你闻不到臭味么?不嫌弃么?” “噗哧!”明沁雪轻轻笑道:“连你堂堂皇子都不嫌臭,我不过一介商女,怎么会嫌?” 他已经听到她两次自称商女,狭长的丹凤眼微眯,他道:“所以,你其实是来和我谈生意的?” 明沁雪笑了,道:“清瑜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信,所以我来看看!” “那你看到了什么?” 明沁雪慢吞吞地道:“我觉得,你果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所以呢?” “所以,我们可以开始谈生意了!” “什么意思?” 明沁雪看着他的眼睛,目光清透,一字一句:“京城之内,交给我,京城之外,你自己去!” 楚景弦猛地转过头,目光之中带着一抹凌厉,灼灼地看向她。 明沁雪悠然而立,脸上含着清浅的笑容,与他目光对视,一双清澈的眸子,深幽如海! 第431章 争不了,不想争 明沁雪目光坦然淡定,仿佛她只是说了一句:“今天天气真好啊”一般。 楚景弦的眸子也渐深幽,淡淡地道:“你不是和五皇兄合作了吗?” 早在她和楚景弦说话的时候,她的丫鬟就远远地退开了。 明沁雪笑了,意有所指地道:“合作只是暂时的,生意才是长远的嘛!” 楚景弦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明沁雪并不在意,笑盈盈地回看,过了片刻,楚景弦移开目光,她才道:“京城第一才女,其实不值一提,只要稍稍花点心思,谁都可以做到。你们男子都是这么想的?” 听到前半句,楚景弦以为她只是在低调地炫耀,提醒他她不是一个普通闺秀女子。 听到后半句,他只是摇了摇头,他没有瞧不起女子,也没有觉得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声那么好得。 当年,谁不知道沐蔓琪铆足了劲,想要拿到这个第一才女的名号。 不止她,谁又不想呢? 但是一轮考试下来,明沁雪皆遥遥领先,稳坐这个位置,连江太傅的孙女都屈居第二了。 楚景弦道:“我没这么想!” 易位而处,他觉得他未必拿得到。 明沁雪的声音好像传自悠远的夜空,幽幽地道:“我脱离明家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我的笑话。他们落井下石,嘲笑欺压,无非是觉得他们更强更厉害,而我,不过是没有身家,没有倚仗,没有能力,没有本事,只能任他们欺负的弱女子罢了!” 楚景弦没有说话,他知道。 以前他或者不会太过理解,但是现在,他的感触更深。 “所以,我就告诉自己,我不能穷,我得过得更好。这还不够,我得变强,不能任人宰割!”明沁雪突地笑了起来,本就漂亮的女子,这一笑,如花一般绽放,她道:“不仅如此,那些轻我贱我,辱我欺我的人,我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不是?他们想要什么,我就偏偏不能让他们拿到什么!哪怕我做不到,让他们得到的过程变得艰难无比,那也算是我最后的倔强,不是吗?” 夜风吹起她的衣袂,她的神色平静,唇角微扬,略略勾起,似在笑,但是笑意却不达眼底,她的声音很清晰,也很冷静,楚景弦过了好片刻,才涩声道:“所以你选了我五皇兄?” 明沁雪侧头看他:“不!我选了你!” 楚景弦眯了眯眼,道:“明姑娘,你选我,和选我三哥有什么区别?” 一个是腿有残疾,无缘那个位置。 一个是纨绔,无心那个位置! 明沁雪摇头:“不一样。你不是争不了,你是不想争!” “我现在仍然不想争!” 明沁雪笑了,她嫣然道:“可惜,七殿下,你不想争,你的兄弟们要你争。你如果不想你的母妃不明不白地死于深宫,不想你无缘无缘的就再被投入天牢,你就必须争。纨绔这种好日子,不再属于你了!” 楚景弦猛地侧目看向她。 明沁雪目光冷静,缓缓地道:“如果他们真的放心你,又何必对德妃娘娘动手?总归你是皇子身份,你再不争不抢,但你不站队,一样碍了别人的眼!” 她笑一笑,道:“你也别觉得我危言耸听,其实你已经想过,若不然,你何必天天买醉?你以为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之后他们便不会再注意你,你就可以保护你和你的母妃,保护你所在意的人了吗?” 楚景弦抿紧唇。 “其实你也知道不能!但是你觉得,那是你的兄弟,你不想兄弟阋墙!”明沁雪残忍而直接地道:“可惜他们并不这么想!你今天退一步,明天就要退两步,后天,就要退无可退!你愿意一直这样退让下去,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你在意的人,一个个死在他们残忍的算计下吗?” 楚景弦不说话! 明沁雪转过身,道:“你大概也无心喝酒了,还是回去洗洗睡!我说过,京城之事交给我,好好想想!” 看着那个明丽的身影毫不犹豫地转身而去,越走越远,楚景弦忍不住道:“包括宫中吗?” 明沁雪脚步微顿,道:“德妃娘娘定无事!” 楚景弦道:“我知道了!” 沐宅。 院内。 石桌上,摆了点心瓜果。 一壶茶冒着热气,袅袅的香雾轻轻地飘起。 青鹿站在一边,站在沐清瑜身后。 沐清瑜坐着,神色恬静。 青鹿看着她提起壶,倒了一杯茶,终于忍不住问道:“又没有客来,姑娘你备这些茶水点心干什么?” “有客来呀!”沐清瑜轻轻抿了一口茶! 青鹿现在已经是一个很合格的丫鬟,她给自己的定位很清楚。 而且,甘之如饴! 毕竟,不是谁都有她这么幸运,得帮主亲自指点,现在她都感觉自己武功要提高一大截了。 “姑娘是和谁约好了吗?要不要通知潘叔一声?” “潘叔不会拦她的!” “那是谁呀?”青鹿好奇极了,沐宅已经好一阵没客人过来了。 上次来客是什么时候?是那位东方先生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好久了。 “是我吗?” 一个清泠泠有如泉水击石般的声音响起! 青鹿惊讶地道:“明姑娘!” 明姑娘做生意后,基本上都住在铺子里,很少回来了。茗儿也从一个丫鬟变成了助手,后来,更是被安排去做掌柜的去了,明姑娘身边也有了新的丫鬟。 不过她更忙了,快半个月没有回来了? 这次,她身后跟的那个丫鬟,就不是茗儿。 沐清瑜拿了个杯子,再倒一杯茶,道:“是你!” 明沁雪在她对面坐下来,笑吟吟道:“我可是临时起意,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 “局都已经布完了,自然要来了!” 明沁雪的笑意微微一僵,她看向沐清瑜,道:“你知道?” 沐清瑜喝了口茶,道:“猜的!” “是吗?”明沁雪转头笑道:“青鹿,我给你家姑娘准备了一些礼物,放在外面马车上。小茶,你带青鹿去拿过来!” 她的丫鬟福身道:“是!” 青鹿撇嘴,支开人就明说呗! 第432章 只是他的身份罢了 青鹿和小茶两个丫鬟出去了。 明沁雪这才看向沐清瑜,目光中带着深意:“清瑜,你说的局,是什么局?” 沐清瑜看着她,目光清透:“这个局,应该是从你在长公主府,险些被四皇子欺负,那时候,你便打定主意了?” 明沁雪笑了起来,道:“清瑜,我还以为,一直不会有人看出来。毕竟,我只是一个生意人!” 沐清瑜道:“的确,你的生意也做得挺好,就这么短短的时间,不但让原有的铺子生意兴隆,而且,又发殿了几个铺子。不论是谁,都会觉得,那应该是全力以赴的结果。却不知道,那不过只花了你两成精力?” 明沁雪喝茶,眼睛亮亮的,道:“这茶真香。”她看沐清瑜:“我喝过的最香的茶,叫玉参雪琼,是皇室供茶,我父亲身为丞相,得皇上赏赐二两,那时,我觉得世间的茶,竟然有如此美味清香之品,实属难得。可是后来我发现,还有茶比皇室供茶更香更好更清香美味。但也更珍贵更少!” 沐清瑜道:“若是产量极少,供皇室之后,皇家喜爱,要加大供品数量,拿不出来,便会有无尽麻烦。所以除了那些削尖脑袋,不顾后果的,一般不会把那样的东西呈贡皇室!” “对!”明沁雪赞赏地道:“清瑜,你真通透!也是那时候,我心中突然觉得,皇室也没有那么绝对的高不可攀!就像皇家子弟的高贵,是因为他们是皇家子弟,就像那玉参雪琼,被炒到一两茶叶一寸金,其实不是这茶真的是顶尖极品,只是它是贡茶罢了!” 沐清瑜道:“这和你的布局有关系吗?” “当然有呀!”明沁雪笑嘻嘻地道:“清瑜,你想呀,若是我心中觉得皇家子弟便是世间第一等的贵人,我们生来便当仰望,便当被奴使,心里生了奴意,那便会安于现状,屈于现实,宥于现形,困于现势!但是,当我发现这一点后,我就明白了:楚云程敢欺负我,不过因为他是四皇子,是有望成为太子的那个。他以为,天下所有的人,都可以随意欺辱,随意奴役!因为他高贵,别人低贱!那我这个被他轻贱,随意欺辱的人,为什么不能让他失去现有的一切,认清自己的身份呢?” “那你为何要算计景弦?” 明沁雪摇头:“不,我没有算计他!” “他入天牢,没有你的手笔?” 明沁雪一怔,继而苦笑道:“也许,是因为我之前的布局,所引起的连带效果。但是,我真没有把他算计在其中!” 沐清瑜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明沁雪恳切地道:“清瑜,我不会骗你!我有多恼恨楚云程这种人,就有多期望世间多一些像楚景弦这样的人。楚景弦在外人眼中,他纨绔,不务正业,斗鸡走马,贪酒好赌……可他心中有底线,有善心,身为皇子,这很难得。我若是为了我自己的目的,把这样的人算计进去,逼迫他变得跟楚云程一样,那我的算计又有何意义?” 第433章 吃瓜听故事 沐清瑜不为所动,淡淡地道:“你的算计有没有意义我不知道。但是,你别跟我说,你选的人,不是景弦?” “我选的人是他,但是最初不是他!” 明沁雪今天来,其实也没有准备隐瞒,在几天前,她就知道,她做的一切,沐清瑜已经看透了。 既然如此,那也没有隐藏的必要。 再说,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她缓缓道:“当时,我无人可选。敬王口蜜腹剑,两面三刀,但毕竟是我先拒婚,我惹了他,他既不想失贤王之名,又要报被拒婚之恨,所以,私底下的手段不断。甚至,他派了人在监视明丞相和明朔。所以这注定,我和他是不可能合作的!” 沐清瑜用牙签插了一片瓜肉吃,淡淡地道:“在我面前,不用刻意注重这些称呼!” 明沁雪看着她的样子,嘴角抽了抽,这是吃瓜听故事? 她其实也不是非要把自己的所有的计划说给沐清瑜听,不过,在楚景弦卷入其中的时候,她似乎就欠了她一个交代,说到底,之前她对沐清瑜有利用的成分在,哪怕这些利用的成分,不会对沐清瑜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而且,就算她不说,沐清瑜也已经猜到。 她不想最后多一个强大的仇人。 她努力忽略沐清瑜吃瓜的样子,继续道:“三皇子残,六皇子是楚成邺的亲兄弟,当然也是他这边的人,七皇子纨绔,八皇子是楚云程的人。我只有楚昕元可选。而且,我看到了他的野心。但是这个人我并不满意,一个人长年生长于阴郁之处,意志坚定,但是,心性必然残忍。他有野心,而且似乎暂时并无危害,可是一朝权在手,我不能确定他是不是会变得和敬王定王一样。” “但既然别无选择,我总不能为了不确定的以后,放弃现在的计划。我接近了楚昕元,知道他想暗中消耗敬王定王的势力,我给了他一些建议。” 说到这里,明沁雪笑了笑,似乎是自嘲:“以前,明丞……我爹和我哥谈论朝政之事,从不避我,就像我爹当初为我哥请教授西席,我也一同听课一般。所以,我对朝政之事,了解得并不少。这也是我要拒婚的原因!” “你是担心,你若真嫁给了敬王,明丞相和你哥被一起绑在了敬王的阵营之中,从此,再没有下船的机会。而一旦明丞相真正不仅只是因为朝中局势站队,而是因为姻亲站队之后,皇上对他的倚重,就会变成忌惮和猜忌。而且,后戚强大的敬王,其实真正无缘于那个位置了,可对?” 看着不动声色就接上她的话的沐清瑜,明沁雪眨了眨眼睛,道:“楚昕元知不知道,他放弃的,是一个什么宝贝?” 沐清瑜白她一眼:“言归正传,别歪楼!” 歪楼的意思明沁雪不懂,不过想来是说偏离了原本的话题。 她笑一笑,坦然道:“你说的不错,我爹现在支持大皇子,站在大皇子的阵营,那是因为,皇上没有立太子,而且大皇子是长子,而他是丞相。而大皇子又素有贤名,支持一个贤又长的皇子,是为以后天下百姓计!可我爹骨子里还是更忠君,所以,只要太子之位定了,他便能随时抽身!” “如果皇上立的太子不是大皇子,我爹也不会因为太子不是他支持的人选,就和皇上对着来!”她拧了拧眉,道:“如果我嫁给他了,就不一样了。” 她撇开心中那个青衫少年的影子。 当初,青衫少年也是契机,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 如果没有之前的那些诱因,以她从小受的教育,以她身为明家之女对父兄的敬重,她也未必真的会走出那一步! 可是想归想,那青衫少年的身影,还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偏偏,却又只是模糊的面容。 她后来想过好多次,她在白玉茶楼的二楼,那青衫少年在街心,相距的距离,不近,但是也不远,不应该对那青衫少年的脸那样模糊才是。 不过,哪怕她这般聪明,也想不透这中间的关节。 既然这个人存在,总归还是能见的。 她收敛心神,看着沐清瑜,似笑非笑地道:“我要说,我拒婚对敬王来说,其实是有利而无害的,我在帮他,你会不会觉得我无耻?” “你刚才的意思已经很明白,纵观历史,后戚太过强大的皇子,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沐清瑜像个合格的听众,很是配合地回答! “对,我是在帮他啊!”明沁雪轻轻笑起来,道:“可他却因为这件事,觉得我爹和我哥对他有异心,现在主动把我爹排除在外了。这个就很好笑!” 沐清瑜:“……” 她对这些不感兴趣! 明沁雪继续道:“楚昕元对我也很防备,不过,这人能听得进别人的意见。我的建议他有些用了,有些没用。大概是用了的那些印证了我不是个花瓶,他才开始真正听我的。所以,在他准备再进一步的时候,我建议他对付齐迟春和左谦。这两个人,一个是宁贵妃的表兄,一个是庄国公的心腹!” “而且,他们两个的官职,在彼此所投靠皇子心中的地位都差不多,位高权重!我还将一些确实的消息送给他!所以,他动手如雷霆骤至,让那两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已经被下狱!” “但是两人犯的事,并不该京畿卫统领管呀!”明沁雪笑道:“所以,他们肯定会反击。不过楚昕元大概也想到了这些,在对齐迟春动手的时候,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已经说通了楚云程。但楚云程不会动手,楚成邺不可能容忍。我知道,敬王楚成邺手底下,早就有针对楚昕元的暗桩,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启用。别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我爹是丞相!” 沐清瑜:“……” “你不想说的,我不会逼你,但是,别对我撒谎,那些谎言听得很掉胃口,让我吃瓜都不香了!” 明沁雪:“……” 第434章 风驭楼 吃瓜就是指她此时吃着的瓜果的意思吗? 为什么感觉还有别的意思?明沁雪嘴角抽了抽。 她妥协地道:“好,我错了!这些消息来源,包括齐迟春左谦的犯事证据查找方向的消息,不是来自于我爹,是来自于风驭楼!” 沐清瑜笑了笑,道:“谁能想到,一个大家闺秀,在琴棋书画之余,随意创建了一个收集消息的组织,几年时间,竟然发展为京城排得上名号的贩卖消息之所?” 明沁雪:“……”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也不是很久,不过,有一段时间了。世人皆以为明丞相两朝老臣,明朔双元及第,都是难得的人才。能为所用,是极大的助力。”沐清瑜挑眉轻笑:“却不知道名家还有一个厉害的你!” 明沁雪苦笑:“你就莫给我脸上贴金了。” 风驭楼的确是她无意之中创建,风驭的发展,也大大的超出了她的意料之外。她只是设定了方向,有一个类似于梦想般的愿景,然后选定了人,投入了一些零花钱。 当然,那时候的明沁雪的零花钱,是可以在明府随便支取的。 她记得她投的是三万两银子。 这是她帮着娘亲打理嫁妆铺子赚得的,母亲分了一半给她,让她当零花钱,她便转手建了风驭楼。 但后来风驭楼却回报了她大大的惊喜。 明沁雪消息灵通,人在家中坐,便知天下事,就是因为风驭楼提供源源不断的消息。 她原本对风驭楼是很满意的,风驭楼也的确不曾让她失望过!唯有一件事,她曾动用风驭楼的人去查那个青衫少年,可是却一点消息都没有,若不是如此,她又何至于错认楚云程是那个青衫少年呢? 不过这件事是她心底的秘密,她不会告诉任何人。 而除此之外,风驭楼所得的消息,已经越来越详尽了,也越来越多面化。 有风驭楼在手,加上本身的智计,她想要成为一个谋士,自不为难。 明沁雪接着道:“楚成邺失了一个臂膀,尤其是在知道这个臂膀竟然是被楚昕元所砍掉的时候,当然要对楚昕元动手。” “只是我没料到,他把楚景弦牵扯其中!”明沁雪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说的都是真话。楚成邺选择从德妃处下手,我能猜到他的用意。德妃在宫中地位尊贵,份属四妃之一。德妃有子,而且,这个儿子不拘小节,最好利用。哪怕这个算计会让德妃殒命,楚景弦身死,但是,楚成邺显然并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在他的眼里,只有皇权,只有太子之位,得到太子之位才是他要谋划的,这个过程之中,哪怕再多的人无辜身死,他也不会在意!而如果死的是德妃和楚景弦,这件事,皇上为了给户部侍郎和都察御史一个交代,必然会严查。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楚昕元,得知他竟是那个幕后黑手,他即使不被皇上砍头,大概也会被贬为庶民。这才是兵不血刃,一石三鸟,这一计不可谓不毒!” 她说着,也拿了一根签子,插了一片瓜果吃,她吃得很是优雅,吃完后才道:“所以你看,为了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人,怎么能配得那个位置?我破坏他们原本的计划,让他们无缘那个位置,难道不对吗?” 沐清瑜不为所动:“那是你的事,我不涉皇权,所以,也不对你所做的事置喙!” 明沁雪白了她一眼,继续道:“我承认,之前我没有想过选择楚景弦,但是,楚元彻把楚景弦拉进这个局里,我便动了心思。毕竟,我觉得,楚景弦可比楚昕元更合适!但是,我又不知道,楚景弦人虽聪明,到底堪不堪用,所以,我不得不亲自去观察!” “你要的是傀儡,还是合作伙伴?还是主君?”沐清瑜一针见血。 明沁雪轻笑道:“我要的,自然是主君!你不会以为,我能把楚景弦当傀儡?你是不是把他想得太过简单了?” “我并没有把他想得简单,这么多年,他过得肆意潇洒,别的皇子争得急赤白脸,他能置身事外,不就是因为他所展现的纨绔和不堪用吗?”沐清瑜淡淡地道:“他很聪明,他只是不争。所以才用纨绔来让自己不卷入这个圈子。但是现在,他还是入了圈子,是不是?” “那就与我无关了!”明沁雪悠然地道:“我的确有些手段也有些想法。甚至在中间起了很多推动作用。可是我没有翻云覆雨手,其实很多事情我也不能控制,我不过是因势利导,稍稍拨动。一个人只要有想保护的人,有在意的人,他就有了弱点,有了弱点便会有的欲y望,有了欲y望便会有了争竞之心!” 明沁雪看着沐清瑜:“不是我把他拖入了这个圈子。而是楚成邺准备利用他来对付楚昕元的时候,他就入了这个圈子。而且,他没办法脱身了。因为,他发现了他的弱点,也发现了自己的无力。如果他是一个蠢人,庸人,那么他可能会害怕,会更加的敬而远之,远离。可他不蠢,他也不是庸人。他自己的选择别人又怎能左右?” “破局的是谁?”沐清瑜不再和她争论楚景弦的问题。 楚昕元的确已经在局中,甚至难以脱身,但是,他还是脱身了。 明沁雪轻轻一笑,道:“东方墨晔!” “怎么会是他?”沐清瑜这点没有想通,毕竟,她没有风驭楼。 明沁雪看着她,见她是真的不解,不禁又笑起来,很轻松地连吃了两片果肉,才笑道:“说起来,这是你牵的线啊!” 沐清瑜看着她不说话。 明沁雪睁大眼睛:“你不会忘记了,你和东方墨晔做过的交易!” 这件事明沁雪知道并不奇怪,因为在她和东方墨晔达成交易的第二天,明沁雪回了一趟沐宅,便是因为楚景弦被下狱的事回来的,她没有隐瞒。 明沁雪笑了,道:“你一定不知道,东方墨晔那个人多有趣,他把你和他的交易,转到楚昕元的身上了。” 第435章 注定没朋友 沐清瑜:“……”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但是看明沁雪的表情,只怕是真的。 明沁雪大概是觉得这件事太可乐了,自己笑了一回,才道:“要论势力,东方墨晔的倾云楼,可比我的风驭楼更强,消息也更灵通。当他决定去做的时候,因为消息更全面,所以,比我更加容易。但他具体怎么做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若不是他,楚昕元是不可能洗清冤屈,从天牢出来的!” 沐清瑜面无表情地道:“你今天过来,就是因为一个人做了这样一件大事,寻了一个你满意的主君,来跟我倾诉的吗?” 明沁雪笑着摇头:“自然不是!” 她目光盈盈地看着沐清瑜,眼神之中竟然有几分伤感,道:“清瑜,也许今天过后,我再不会来沐宅了!我走上了这条路,就注定以后的日子不再像以前那样。我与你的牵扯越多,以后我的身份为人所知,你便越危险。在我最困顿的时候,你是第一个向我伸出援手的人,这份人情,我记得,所以我不想害你!” 沐清瑜看她,道:“所以呢?” “所以,我这次是真的搬走了,而且,以后若无事,我不会到沐宅来。甚至,我会在明面上与你决裂!” 沐清瑜道:“倒也不必如此!” 明沁雪苦笑,她神色间带着几分苦涩,道:“从我决定走这条路起,我就知道,我注定不能有朋友,正好,现在我也没有亲人!倒是可以让我放手去做了!” 沐清瑜没说话,她知道明沁雪真正的意思。 明沁雪道:“望明轩,明月坊,明仪苑,明阳楼的分红,我会让人按时送过来的!” 沐清瑜笑着摇头,自嘲道:“当时是我多事了,有风驭楼在手,你哪里会缺银子?自也不需要我出本钱你去经营了!” “不!”明沁雪正色道:“我当时是很缺银子,而风驭楼的银子不能用在此处,甚至,风驭楼是我的,目前,也只有你知道!” “你确定只有我知道吗?” “至少,别人就算有怀疑,没有得到我亲口承认过!” “那我很荣幸?” 明沁雪无奈地道:“是我的荣幸!清瑜,若需要消息,风驭楼对你打七折!” “噗!”沐清瑜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说!” 明沁雪也笑了,道:“一直不行,毕竟我那些兄弟们也要吃饭的,不过,可以给你三次!” “成交!” “原来你是在这里等着我呢?”明沁雪笑道:“我的产业,你都占着大头,你说你比我更有钱,还占我便宜,你不会良心不安吗?” “谁会嫌钱多呢?再说,你风驭楼日进斗金,别以为我不知道!” 经过这么一番插科打诨,刚才凝滞的气氛似乎松快下来。 明沁雪眼神有些惆怅,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她举杯,道:“以茶代酒,就此别过!” 沐清瑜也举起杯子。 两人都喝了茶。 而后,明沁雪起身,往外走。 沐清瑜坐在那里没动。 走出院子,看着沐宅这熟悉的一草一木,明沁雪唇角扬了扬,她到底还是变了,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她了。 如果是当初的她,她大概不会骗清瑜。 她选的主君,从来就只有一个。 从始至终,她都是冲着楚景弦去的。 在楚云程一再相逼后,她就决定让他一无所有。 既然要让一个皇子失去他现有的一切,那自然是扶持起另一个皇子。 虽然,扶持楚成邺是最简单的,因为他现在已经有了一定的根基。但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再说,他身边谋士众多,更不可能听她的。 而每个皇子的优劣之处分析过后,她最后看中的,愿意扶持的,只有楚景弦。 可是,楚景弦只是一个纨绔,一个一无所有,朝中无根基,京中无名望,军中无势力的三无皇子。 很难! 可是,楚景弦的人品让她最放心。 至少,她不会被卸磨杀驴! 到时候,她能全身而退! 她不知道的是,当她走出门,沐清瑜慢慢地喝完一杯茶,看着对面的茶杯,轻轻地自语:“到底还是没说实话呀!明沁雪,你让一个人直面自己最无助无奈无力的时刻,再把人拉起来,当一个人害怕失去的时候,就会想要得到!这是你的策略吗?” 如果明沁雪最初真的选的是楚昕元,她又怎么会不知道楚成邺要反扑?那么,德妃母子也许一开始就在她的算计之中。 不过,若是楚景弦真是一个扶不起的纨绔,也许楚昕元才会是他的退而求其次! 青鹿走了回来,她手中提着满满的东西,双手还合抱着几个大盒子,那些东西,便是明沁雪带过来的礼物。 青鹿活泼地道:“姑娘,明姑娘带来的礼物真多,也亏得是我,别人可一次提不来。” 沐清瑜随口应道:“嗯,青鹿真厉害!” 青鹿被夸,很是高兴,问道:“姑娘,这些放到哪里?” “先放到明姑娘先前住的屋子里去!” “这是明姑娘给你的礼物,你要还给她吗?” “不,明姑娘搬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青鹿怔了怔,道:“哦!”把那些东西拿过去了。 沐清瑜又喝了杯茶,才让人把桌面上的东西撤了下去。 这段时间,她知道楚景弦在买醉,打架,露宿街头,她也让千陌帮的生面孔在关注着,知道他没有危险,不过,对于他和明沁雪达成共识,还是有些意外的。 但是,楚景弦是成年人,不管他如何选择,沐清瑜都不会置喙,不过作为朋友,她觉得还有一件事,她可以帮忙。 青鹿出来,问道:“姑娘,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沐清瑜道“上次仇叔送来的酒,一斤一坛的那种,去拿两坛过来!” 青鹿手脚麻利又勤快,很快就把酒拿来了。 她问道:“姑娘,有客来吗?” “或许?” 青鹿见沐清瑜还坐在石桌前,石桌上便摆着那两坛酒,除外什么都没有,她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觉得,姑娘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也许,这是要借酒浇愁? 第436章 决定了吗 青鹿不放心,再试探:“那有酒无菜,可以吗?” “可以!”沐清瑜抬头,“好了,都下去休息,这里没事了!” 青鹿无奈,只得退下! 哎,她人笨,姑娘可能是想要静一静,她还是下去,不给姑娘添堵了。 夜色笼罩下来,石桌前的沐清瑜仍在静坐,上弦月,清冷,满天的星光。 远处,似有街上人们热闹的喧哗声远远传来,这时,华灯初上,也是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最闲暇的时间,更是那些寻幽品香的人们最活跃的时间。 这院中独坐的女子,凭添了几分孤寂。 不过,沐清瑜并没有在意这些,她在思考一些事情。 又过了一会儿,远处街上的声音也沉寂下去。 沐清瑜一手支颐,月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地上,拉得长长的。 她突地坐直了身子,道:“来了?那就坐!” 随着沐清瑜这句话说出口,空气中响起一阵衣袂飘动的空翻声,一个颀长峭拔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 一个声音略有些哑,道:“你知道我会来?” 沐清瑜点点头,轻轻道:“嗯!明沁雪做了决定,所以来跟我告别,我猜着,你大概也会来跟我告个别!” 来人正是楚景弦。 他已经不穿天青色锦衣了,换了一身黑色衣服,但不是夜行衣,他瘦了许多,不过,此时似是刚刚沐浴没多久,虽然头发已经用白玉簪子束起,梳得也是一丝不苟,但仍能看出一丝湿气。 胡子新刮,又露出他俊朗秀气的脸。 不过,那恣肆无忌,随心所欲的样子已经不见了,整个人都沉稳了许多。 他的目光仍然清澈,但是清澈之中,却带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沧桑。 沐清瑜想说的话瞬间说不出口,犹记得,初见时,他带着几分慵懒和随意,嘴角似扬非扬,却努力下压,狭长的丹凤眼,深邃通明,璀璨显眼。整个人都透着恣心纵性,玩世不恭的洒脱与不羁,现在,都已经不见了。 楚景弦目光深深地看着她,缓缓道:“你说的对,我是来跟你告个别。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离京了,也许到时候,就没办法道别了!” 沐清瑜轻轻点了点头,道:“德妃娘娘身体怎么样?” “身子弱了许多,时好时不好!” “御医怎么说?” “毒伤身子,已损根基,折损寿命,恐难享高寿!” 沐清瑜轻轻拧了拧眉,道:“我这里有一颗药,可以温养脏腑,袪除身体里残存余毒!我没见过德妃娘娘,所以不能针对性地对她的身子进行调补,但这颗药,她服下去应该会有用的!” 她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只有一颗药丸。 那药丸指头般大,圆溜溜的,润泽有光。 楚景弦伸手拿过,道:“多谢!” 沐清瑜看他:“你真的决定了吗?” 楚景弦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底已经是一片坚定,他道:“嗯!” 沐清瑜拿起一个酒坛递过去,道:“既如此,以壮行色!” 第437章 寒了,便暖不了 楚景弦也拿起酒坛,揭开封口,与她轻轻一碰,仰头喝了起来,清冽的酒香在院子里弥漫。 喝完,楚景弦深深地看了沐清瑜一眼,到院墙边一个闪身,便上了屋顶,而后,消失在夜色中。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在她面前展示身手,之前不是不想,而是没必要。 沐清瑜看着那矫捷身影离去的方向,有这身手,应该能好好地保护自己! 楚景弦第二天又进宫了,他将药给了德妃,母子两人不知叙了些什么话,他很快就离开。 看着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圈的儿子,德妃轻轻叹了口气,她不能出宫,在宫外也没有眼线,但是,她能想像到这几天楚景弦的煎熬。 那样的经历,足以摧毁一个人。 她的手边,放着那颗药。 徐嬷嬷见娘娘心情不大好,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地劝:“娘娘,您别多想。七殿下虽然瘦了些儿,但也精神了不少,人也沉稳了!” 德妃轻声道:“是啊,沉稳了!” 一个原本性子跳脱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就变得沉稳了? 她宁愿弦儿一直那以开心快活,恣心所欲地活着,没牵没挂,没心没肺,平凡平安! 可是,终究是不一样的了。 有些事情,发生了,便是发生了。 有些心,寒了,便暖不了了! 她对着门口的方向怔了片刻,打开那个小盒,盒内,那颗小小的药丸圆润光滑。 她伸出葱白的手指,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起。 徐嬷嬷有些担心,道:“嬷嬷,你真准备吃?” 德妃看她一眼。 徐嬷嬷有些担心地道:“七殿下说,就是上次做吃食的那姑娘给的……” 当初的事,她还心有余悸。 身为娘娘身边的嬷嬷,她不希望娘娘再有丝毫的损伤了。 德妃缓缓道:“弦儿信的人,没有问题。有问题的,不是她!”说着,她便将药放进口中。 那药带着草药的清香,略有些苦涩,但是苦涩味并不明显,入口便化了。 徐嬷嬷担心得不得了。 七殿下会不会也是被骗了呢? 德妃又喝了口水,把药全部咽下去。 自从那次中毒后,她精力一直不济,精神也不大好,坐一会儿就会乏了,御医说过,是损了根本,能得回一条命,已经是运气。 她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身边混了别人的暗桩,这是她自己大意了。 药丸入口,似有余香。 她虽然不懂药理,但是,仍然从中品出几种极为难得的药材味道,比如人参、芝仙草、银霜绸绿、千叶花…… 这些,有的连皇宫中也极少。 所以这颗药,极是珍贵难得! 德妃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弦儿愿意护着的人,希望他以后有能力能护得住! 楚景弦不再买醉,不再露宿街头,不再与乞丐为伍。 他回了楚王府,楚王府闭门谢客,楚王楚景弦也再没有去兴和堵坊,没有在街上跑马斗鸡,不在酒楼呼朋唤友了。 楚成邺听说后,只是轻哼了一声,就算他从现在开始努力,也晚了。 他和楚云程,几乎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那个方向,他的母妃,楚云程的母亲,很早就在后宫争斗,如今各占半壁,而德妃,不过是个不争不抢,偏居一隅,既不被皇上多看重,仅仅是没厌弃的年老色衰的妃子罢了! 这时,亲随于帆在门口道:“殿下,定远侯府的帖子送过来了,这个月初八,便是侯府世子与沐家小姐的成亲之日。” 楚成邺皱皱眉。 当初闹出那么大的事,定远侯府老夫人曾强烈相求,这沐氏女想嫁给她的宝贝孙儿,只能以妾室的身份。甚至后来还闹了退亲一出,但是有大皇子在中间斡旋,又把他的计划跟定远侯秦幕昭说了,老夫人听说是宝贝外孙的意思,也就不再坚持定要以妾室身份迎娶了。 但是,沐蔓琪未婚而先有孕,早就不是秘密。 现在,都已经显怀。 京城中的贵妇人教训自己女儿时,谁不拿这做反面教材? 原本是未婚夫又怎么样?嫁得好又怎么样?还没成婚,就先跟未婚夫有了苟且,挺着个大肚子去拜堂,这就叫没脸没皮。 不过,沐明远是吏部尚书,定远侯又是宁贵妃母家,这两家都地位高贵,那些贵夫人也只能后院教女时候说说,谁也不会给自己惹祸上身! 这不,之前约定的婚期又被提前了。 不提前不行,到时候新娘子肚子太大,拜堂的时候也不好看啊! 这都是两家的笑话了。 人人都知道这孩子就是秦旭然的,秦旭然偏要当众说不是他的,自己给自己戴了这么大顶绿帽子,然后还要娶为正妻,不知道多少人都在肚里偷偷暗笑呢。 这沐蔓琪不也有才女之名吗?当初,可是隐隐有与明沁雪齐名的迹象。 那时,京城人是怎么排名的?明一沐二江三。 余下也有家世好,出身富贵,容貌出色,琴棋书画必有所精的大家闺秀,却都被她们比了下去。 现在,明一被赶出家门,逐出族谱,不再算是明家人。 沐二未成婚与人先私通,名声丢尽。 反倒是这位江三,不久前皇上亲自赐婚,已经是准敬王妃了,择期便要完婚! 不知道是为了给沐蔓琪做面子,还是定远侯想借这一场婚事让人们不再暗戳戳地嘲笑,请帖发得极广,加上有吏部尚书这层面子,想必到时候会宾客如云。 连沐清瑜都收到了一份,明沁雪那里也收到了。 给沐清瑜和明沁雪发喜帖,这是沐蔓琪的意思。 她这个万年老二,要用自己大婚的热闹和尊荣,和被赶出明家,不再是明家大小姐的明沁雪对比,来寻求一些心理上的优越。 至于沐清瑜,那当然更要让她看看现在自己的风光。 自己马上就是定远侯世子夫人,而沐清瑜呢?梁王弃妃,京城一平民! 她却没想过,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些排在后面的闺秀,如庄国公府嫡女魏雯,定远侯嫡女秦婉姝,成国公嫡女傅语晗等人,哪个又比她差了呢? 第438章 很复杂 第一第二都让了位,第三的江欣彤自然成了京城第一闺秀。 到时候,她的成婚礼,才是大家更期待也更津津乐道的! 现在,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只会被人嘲笑?偏她还生出优越感来了。 沐蔓琪以为自己很收敛了。 但是,楚成邺一个准备争那个位置的人,心思又怎么会简单,甚至都不用派人出去打听,就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秦旭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偏就喜欢上了这么个女子,为了和她在一起,还求到母妃那里对付沐清瑜,现在倒是如愿了,可这亲事京城中谁提到不是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他只是轻蔑地瞥了瞥那喜帖,这都是小事。 最让他烦躁的,是老六的事。 楚成瑜自从在寻芳馆被带回来之后,身子亏损得厉害,据大夫说,是差点就那啥尽人亡了。 这不,这都好几天了,他还在床上躺着,而且,性子变得极为暴躁,一点小事就能暴跳如雷,下人都被打死好几个。 这情形,就更别说上朝了。 而且,父皇好像知道了,虽然没有惩罚,却已经言语敲打母妃了。 最让他气恼的是,父皇对出了天牢的楚昕元似乎多了几分关心,还赏赐了不少东西到梁王府。楚昕元还是京畿卫统领。 他谋了那么久,结果白用功,能不生气吗? 此时,梁王府。 楚昕元下值后,便在书房里闭门不出。 那天明沁雪说的话,他并不全信,自然是要自己派人去查的。 查的结果,果然是有人插手,他才能这么快脱罪。 虽然几个皇子对东方墨晔的财力很看重,都想拉拢,但他们心里其实是带着优越感的,就算东方墨晔是皇商,有富可敌国的财富,生意遍布四国,但也毕竟只是个商人。 但现在,楚昕元觉得,东方墨晔虽不是皇子,但是他的实力,没有哪个皇子比得过。 当然,除了东方墨晔,还有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 他没想到,沐清瑜竟然会为了他,与东方墨晔谈生意,还让出两成利。 可沐清瑜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楚昕元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对沐清瑜的感情很复杂。 此时,他却觉得,自己以前是真想岔了,在知道沐清瑜也一样是被算计,才会出现在日照轩后,他就该抛开心结,不,应该在日照轩的事情发生后,他就好生查查,可那时候,他怕暴露自己的人手和计划,什么都没做。 如果他对她好一些,她是不是不会离开他? 正心绪潮涌之时,曹北在外道:“主子,属下有事禀告!” “进来说!” 曹北一进门,抱拳道:“主子,东平县出了个江洋大盗,杀了七人,京兆尹和大理寺将此贼列入悬赏榜,赏金三千两!” 楚昕元皱眉,道:“所以呢?” 曹北纳闷,不过他也不敢卖关子,口齿清晰地道:“那位赏金猎人青鱼或许会对这个悬赏感兴趣,只要注意悬赏衙门,定能在他来交任何时把人截住!” 第439章 务必将此人拿下 楚昕元这才想起这件事。 他眼里顿时闪现一抹锐色,道:“你去盯住各处,务必将此人拿下!” “是!” 曹北离去后,楚昕元独坐了一会儿,思前想后,决定明天去道个谢! 第二天一早,楚昕元就让邢南备了礼,梁王府的仓库里,要挑几份好礼物还是不为难的。 邢南驾车,马车悠悠地往月华街而去。 这次,他没准备做出什么闯宅门的事,认认真真客客气气地递了拜帖,便在外面等着。 看着“沐宅”两个字,他神思有些恍惚。 这宅子,比起竹渺院,要好了许多,而且,这是她的产业,如果是他,他也愿意在这里,不愿意在竹渺院寄人篱下的! 他因为自小生长的环境,疑心重,不会轻易去相信人,对没有用的人,更是不会愿意多施舍几个眼神,但现在,他有些后悔自己曾经的疑心和冷情! 不一会儿,潘书出来,道:“梁王殿下,我家姑娘有请!” 楚昕元让邢南提了礼盒,大大小小四个。 沐清瑜在前厅里,并没有迎出来。 楚昕元走进去,沐清瑜也只是抬眼看看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便开门见山地道:“梁王殿下可是有事?” 客气,陌生,疏离! 没有冷冰冰,也没有拒人千里。 就像他只是个陌生人! 楚昕元听着这清浅淡然的话语,反应很平常,倒有几分亲切感。自那次小花园夜埋之后,她待他的态度一直是这样的,只是那次在沐府,为了一起演戏,才有暖和笑容!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相处虽是假相,却让他忍不住就想勾起唇角。 他后悔了。 为什么会觉得只有娶明沁雪,让他可以更快地报仇才是他必须做的事? 那时候心里想之念之,当明沁雪不再是明家女儿后,他就没有这种心思,现在更是了无痕迹,哪怕明沁雪和他谈合作,他的心情也没有多少波动,很明显,他对明沁雪的感觉,并不是喜欢,只是觉得娶她利益更大。 他是为了利益,为了报仇,从来没有正视过自己的内心?才把心中那个人丢了吗? 他干涩地道:“听说,你和东方晔做了交易?让了两成利?” 沐清瑜眨了眨眼睛,继而恍然,这件事明沁雪知道,作为和明沁雪合作过的楚昕元,明沁雪告诉他也正常,不过,这好像与他无关! 她道:“嗯!” “谢谢你!”楚昕元看着面前的少女,她眉目清雅,脸上似带着淡淡莹光,大方明丽。他的心中涌起一阵酸涩,这个用尽办法,宁愿被休弃也要离开他的女子,可却会为了他,去与别人交易,把自己辛苦赚得的利益拱手让出! 沐清瑜怔了怔,这突如其来的谢谢是为哪般?她和他之间有交集吗?没有? 她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什么?”楚昕元也怔了怔。 沐清瑜道:“你不用谢我,我也不是帮你!” 楚昕元张了张嘴,这种急于撇清关系的样子,让他的心里有些失落。 第440章 陪你一起走 楚昕元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对沐清瑜到底是什么感情,有些气恼她的无情,但又觉得,只要她在自己面前,无情也好,冷漠也好,他竟都感觉安心! 他苦涩地道:“不管你是不是为了帮本王,但真正帮到本王了是事实,这些礼物,是本王的一点心意,还有……” 他道:“你和东方墨晔交易,让出的两成利是多少?本王补给你!” 沐清瑜:“……” 她黑人脸,道:“楚昕元,我说了不是为了你,你怎么听不懂话呢?你走,不需要你补偿!” 楚昕元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更不好受了,她否认,他不和她争,但是,心中却反倒更认定她是嘴硬。 明沁雪不会骗他。 而他也知道,沐清瑜是骄傲,肯定是不会承认的。 他妥协地道:“好,本王不补偿,这些礼物你收下。本王说过,就算你不是为了本王,本王也是得利者!” 说着,他让邢南放下礼物! 他想转身往外走,但是,脚下却像生了根一样,有些舍不得! 沐清瑜看着他没说话。 邢南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但是,楚昕元还是不想走,他还转头对邢南道:“你们先去外面候着!” 这是有话要单独对王……呃,沐姑娘说吗?现在都不是王妃了,他觉得叫着都拗口,主子这是怎么了,以前是王妃的时候,没见他这么黏乎。 不过,邢南还是乖乖的出去了,还顺手帮他们把门给关上了。 沐清瑜并不觉得她和楚昕元之间还有什么话需要单独说,不过他今天行为表现还是像个正常人,那且听听看。 楚昕元默了一会儿,才道:“之前……是本王让你受委屈了。本王已经知道了所有的来龙去脉,并不怪你雇人盗本王的私印签下休书!” 沐清瑜:“……” 这件事情不是已经翻篇了吗?怎么他还在提? 她苦口婆心地道:“梁王殿下,我觉得你不用一直纠结于此事。你出生尊贵,地位不凡,这件事不会对你造成什么污点的。毕竟咱们之间是清清白白的,谁都知道!以后,会有大把的大家闺秀愿意嫁给你做王妃。你只要在他们中间挑选一个就行了,谁也不会在意我这个过去式。” 楚昕元:“……” 他才开了个头。 还有,他要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吗? 看着沐清瑜眼底淡淡的不耐烦,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快速地道:“本王做错的事愿意弥补!只要你愿意,本王再娶你一次!以后本王定会好好待你,让你拥有真正的梁王妃的待遇,不会让任何人看不起你!” “停!”沐清瑜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敬谢不敏地道:“殿下,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每个人都在朝前走,你为什么要在原地绕圈?你之前做的那些事,虽然有误会的成分在,但也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抹杀的。”原身都已经死了,她有什么资格替他说原谅? “本王……陪你一起朝前走!” 沐清瑜摇头一笑,道:“梁王殿下,我觉得一个人走挺好。你是王爷,你有你远大的志向,我只是一介民女,不会想那么多,也想不了那么多。之前的事我愿意忘记,梁王殿下也不必提起!彼此两清,不好吗?” 楚昕元只觉得心中好像被什么钝器击中,有闷闷的痛感。 不是这样子的,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以前他觉得,只要他报了仇,到达了自己想要的那个位置,他心中的白月光,还是会属于他。 可现在就因为沐清瑜这句彼此两清,他竟有一种心脏抽痛的感觉。他并不觉得等他报了仇,到达了自己想要的那个位置之后,沐清瑜一样能属于她。 他心中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时候,她不会在原地,不会再属于他。 就在这一刻,他心中竟然有一股冲动,他不想体会那种伸出手,却只能抓住空气的无助和无奈。 沐清瑜对他没有什么好印象,是因为他之前做得不好,伤了她的心。 那如果他改变态度,从此对她好呢? 难道他现在,不比一无是处的老七强? 他需要再好好的理一理自己的思绪,也需要好好想一想这件事该怎么样操作。 而此时沐清瑜对他明显的嫌弃和不耐烦,他若继续留下,只会让她更加反感。 想了想,他退后一步,声音暗哑低沉:“感情的事,真的可以两清吗?”说完,他拉开门,转身离去。 留下沐清瑜在原地黑人问号脸。 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什么感情的事,她和他有什么感情? 不过人已经走了,她也没有究根问底的心思。 沐清瑜走出前厅,在外候着的青鹿跟过来,仔细地看着她的脸色。 “干嘛鬼鬼祟祟的偷看?”沐清瑜看小丫头这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的样子,不禁好笑。 青鹿嘿然,道:“江阑哥说有个叫夏元飞的捎信给他,要找帮……姑娘你!” 沐清瑜脚下一顿:“人在哪里?” “漪云楼!” 沐清瑜道:“去通知备马车,我要去漪云楼!” 青鹿不知道这个叫夏元飞的是谁,但是见帮主的脸色似乎有两分凝重,立刻应声去办了。 漪云楼是以前裴漪的嫁妆,但是落到孔宜佳手里,把一座赚钱的生财楼生生地给弄成萧条到面临倒闭,门可罗雀的寒酸楼。 沐清瑜收回之后,经过两个月的停业整顿,再开时,虽仍是用原有的名字,但现在的生意,已经和最初未被孔宜佳祸害时一样了。 其中,沐清瑜教会厨师的招牌菜,成为招客的关键。经过整顿的漪云楼,没有时不时就来账上支银子的“少东家”,没有随意颐指气使的东家,也没有故意克扣挑刺的人。 沐清瑜亲自挑选的掌柜厨师,亲自培训的小二,酒楼也有自己的章程,又有特色招牌菜,里面融入了现代酒店管理元素,酒楼生意想不火都难。 马车到了漪云楼。 这酒楼和当初沐清瑜来巡查时候已经天差地别,门前客人来来去去,小二热情周到,一笑两眼眯眯,让人看着就觉得喜庆。 第441章 那批货出问题了 那些客人们成群,说说笑笑,看那熟练度,显然都是常客。 马车一停,江阑搬来了下马凳。 身为沐清瑜的“车夫”,江阑现在辨识度也很高,话传到江阑这里,基本上算是传到沐清瑜这里了。 江阑没有随着沐清瑜上楼,他就在马车上坐着等候。 沐清瑜直接去了二楼最后面的那个雅间。 那雅间不对外开放,有沐清瑜的专属令牌,便可直接进入。 沐清瑜到了那边,酒楼的人自然认识她,无人阻拦。 沐清瑜推开门。 这雅间挺大,有五十多平,里面桌椅俱全,靠窗的地方,甚至还有一张桌案,那上面摆了笔墨纸砚。 此时,桌案前站着一个男子,他背朝着门,负手而立,身形魁梧健壮,极有气势。 听见门响,他回过头。 这是一张方正刚毅的脸,三十岁左右,浓眉大眼。 他向这边走了两步,语气低沉,却带着一丝焦灼:“姑娘,咱们东江的这批货,出事了!” 沐清瑜走到桌前,示意他坐下,给他倒了杯水,道:“慢慢说!” 这个人叫夏元飞,几个月前,沐清瑜组建了一支商队,夏元飞就是商队的负责人。 这支商队这次是去往南齐边境做茶叶和布匹的生意,南境那边气候温润,茶叶味甘可品,在当地却只能贱卖,但运到京城来,价格却很可观。 那边盛产一种蚕丝,柔韧又高产,织成的布价廉却质料佳,只要运出东江郡,便能赚。 这次,夏元飞带着一队三十余人,运了十车货,除了茶叶布匹,还有一些药材,珠玉器具。 从东江郡一路而来,倒也顺利,但是,在麟州地界的一座山下,被山上冲出来的一队土匪劫了货。 劫货不说,还杀了三个人,要不是夏元飞武功不错,一路断后,其他人只为保命,通力合作,只怕所有人都会折在路上。 沐清瑜道:“兄弟们呢?可有受伤?” 夏元飞惭愧地道:“兄弟们安置在城郊的一户农家,有五个兄弟伤得比较重,另十七个兄弟受轻伤,已经派人请了大夫去治伤,我赶回来给姑娘报信。是我考虑不周,中途出了岔子,请姑娘责罚!” 沐清瑜阻止他,道:“你的伤怎么样?” 夏元飞道:“不碍事!” 沐清瑜看一眼,道:“血腥气这么浓,我都闻到了。伤到哪里了?” 夏元飞惭愧地道:“后肩被划了一条口子,不过不碍事!” “我看看!” 夏元飞忙道:“不用不用!” 沐清瑜知道他在顾忌什么,沉声道:“我懂医,医者治伤看病,可没那么多讲究!” 夏元飞无奈,只得宽去外衣,露出肩上的伤。 来时他已经叫人帮他裹了一层,但伤口尺长,两指深,几乎伤到骨头,血早就渗透了布。 他急着赶回来,伤口也没怎么处理,最外面一层已经有了腐烂的迹象。 沐清瑜拧眉,道:“为何进城后不先找个医馆治伤?” 夏元飞吭哧道:“若去医馆,这样的刀伤,肯定会报与官府,虽然是咱们遇了山匪,但总要耽搁不少时候,我得第一时间把这消息告诉姑娘。那是三万多两银子的货……” 姑娘对他信任有加,他却把这事搞砸了,死了几个兄弟,货也没有了。人财两空,还要叫姑娘来善后。 “出门的时候我跟你们说过什么话来?货再重要,也没有命重要,第一要务是保护好自己!”沐清瑜看他这样子,也不忍责备。 他后肩的这伤,必须马上处理,再拖下去,后果难料。 她道:“你等等!” 说着,她走到门口,拉开门,叫小二送清水,还有干净的帕子,布条,炭盆过来。 小二麻利的就去了。 不一会儿,东西送到。 沐清瑜把清水拿进来,做好一应准备工作,对夏元飞道:“夏大哥,作品处理有些痛,你得忍忍!” 夏元飞道:“没事!” 沐清瑜拔出匕首,在炭盆里烤了烤,拿了帕子叫夏元飞咬在嘴里,便开始挖腐肉。 从麟州南樟山到京城,一群受伤的人,没有马,一路狼狈而回,得七八天时间。这段时间,他定是只刚开始洒了些金创药,后面就压根没管,不然,这伤也不至于成这个样子。 在肉上割腐肉,又没有麻药,其疼痛可想而知,夏元飞却连哼也没有哼一声。 沐清瑜手法极快,匕首翻飞,刷刷刷刷,精准地将腐肉割除,恰到好处,既没有多割好肉,又干净地清理了腐肉,关键还十分快。 然后,她手腕一翻,一个小瓷瓶便落在手心,揭开盖子,将里面她自己制的金创药洒上去。 这金创药洒落,原本因为切去腐肉在流血的地方,便止了血。将伤口周围的污血洗净,包扎。 整个过程,连一刻钟都没到。 夏元飞有些怔,姑娘这会医两个字,真是忒谦虚了! 经过这么一处理,似乎连伤口疼痛都已经减轻了许多。 沐清瑜叫小二进来收拾干净,又让他们送些吃食过来。 之后,沐清瑜才开始说正事:“这条路,应该之前摸过底,不应该有大股山匪才是,是中间出了什么变故?” “暂时还不清楚,我们的人行走的路线,都是事先摸过底的,所以,那股山匪出现时,才打了兄弟们一个措手不及!” 沐清瑜沉吟了一下,道:“你还能骑马吗?” “能!” “那你先休息,下午我和你去看兄弟们,顺便看看他们的伤!” 夏元飞迟疑了一下,嗫嚅道:“那些货怎么办?”那么大一笔银子的货,光本金就三万多两,卖出手,是近十万两的东西。 沐清瑜道:“先安顿兄弟们,你好好养伤,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来办!” 夏元飞道:“不行!是我办事不力,姑娘,请让我将功恕罪,让我跟你一起去!” 沐清瑜想想自己金创药的效果,点头道:“那你先休息,明天出发!” 已经七八天了,他们这边再快马加鞭赶过去,也十几天了,那些货,还不知道在不在!自然不能多等! 第442章 英姿飒爽 夏元飞用力点头。 沐清瑜道:“我会让人安排你的住处,明天叫人来接你!” 夏元飞猛地站起,道:“姑娘,让我跟你一起去看兄弟们,明天和兄弟们一起出发!省得路上再耽搁时间!” 沐清瑜道:“也行!你先吃点东西,休整一下,半个时辰后到北城门等我!” 她还需要另行安排一些事。 “是!” 沐清瑜出了门,叫过一个小二,吩咐了几句,便下了楼。 小二送来吃食,不一会儿,还送来干净的衣服。 夏元飞赶了几天的路回来,因为要见沐清瑜,虽是匆匆洗了个澡,不至于汗臭熏人,可他身上的伤没好。外面的那件袍子看着还好,但是里面的衣衫,虽是刚穿没多久,却早就被血染了。 热腾腾的饭菜和清水,干净衣衫,还有一瓶金创药,甚至,还有一碗刚熬好的药,这是沐清瑜让小二抓来的消炎药汁。 夏元飞心中更惭愧了。 姑娘损失那么大,货物过去这么多天,未必能追回,可姑娘对他信任如初,并没有怪他,他暗暗决定,哪怕拼了这条命,一定要把货物夺回来。 半个时辰不到,夏元飞就已经收拾妥当。 为了怕伤口裂开影响行程,他又用布缠了好几道,确保就算伤口裂了,血也一时渗不到外面,这样,就不会让姑娘因为他的伤而误事了。 刚走出漪云楼,就见一辆马车停在一侧,赶车人道:“夏大哥,这边!” 看见江阑,夏元飞很意外,他道:“你怎么在这里?” “姑娘让我在这里接你去北城门!” 夏元飞也担心那些受伤的兄弟,尤其是其中还有几个受了重伤的。虽然当时已经请了大夫,但那是城郊的农家,请的大夫也是乡间的郎中。 而江阑之所以赶着马车,却不是骑马,也是照顾他身上的伤。 夏元飞没有矫情,道:“有劳江兄弟!” 江阑一挥鞭子,马车便向北城门去,不过沿路上却停了几次,只是下车就上来,上来后,提着一个个药包。 夏元飞闻到草药的气味。 江阑解释:“姑娘知道你那边的兄弟们受了伤,所以写了方子,叫人多买些草药,她还有别的事安排,所以留下方子就走了,我这边直接拿药就成。” 夏元飞明白了。 没想到姑娘考虑得这么周到,怕那边药不齐,她已直接在京城买好了药,带过去就能直接煎药了。 马车到了北城门,看见城外五匹马。 每匹马上都有一个人,这些人精气神十足,都是二十余岁的年纪,看着沐清瑜的目光很是崇敬。 沐清瑜这次并没有易容,只是换了一身男装,昳丽的脸上多了几分英气,骑在马上,飒爽英姿。 沐清瑜见江阑夏云飞已经到了,直接吩咐道:“走!” 五匹马,一辆马车,扬起一阵灰尘,向北而去。 虽说沐清瑜现在只是民女身份,而且,几人几骑也不是很打眼,毕竟,那些大户人家或是富户,出门车马轿,排场宏大。 但是,那是因为没有人关注。 可沐清瑜,关注的人却不只一个。 消息传到了梁王府,楚昕元听说沐清瑜带着人离开京城,往北去了,他问道:“可知是为何事?” 那人道:“沐姑娘一直在做生意,好像是雇了一支商队,但是商队的货在路上被山匪劫了,想是去看情况!” 楚昕元脸色微沉:“山匪?” 那人道:“不是在京城地界!京城地界不会有山匪!” “有没有详细消息?” 那人摇头:“并无,那商队的人是单独见的沐姑娘,没有别人在侧,具体情况无从得知,也不知商队运送的是什么货物,在何处被劫!” 楚昕元皱起眉头。 这个女人真是太过鲁莽了,她竟想去找山匪夺回货物不成? 那是山匪,既然是匪,杀人越货很正常,她不会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高手?就那三脚猫,练起来还能直接倒地上的呆头鹅。 想到竹渺院那次无意中见到沐清瑜练武,一招一式原本看着还一板一眼,虽有些怪异,大体上还行,结果,还没练一会儿,就同手同脚,直接倒地上还几乎脸先着地…… 简直是不忍直视,当时他也鄙夷得不行,但现在想起来,却又有些好笑是怎么回事? 不过,这笑容很快就收了,他道:“叫晋玄带几个人暗中保护!” 那人眼神微凝,原本平静无波好像没有感情,此时却意外地看了楚昕元一眼。 晋玄是楚昕元的暗卫之一,一向负责的是保护楚昕元的安全。 当然,楚昕元自己身手不错,而且这是京城,极少有危险,那些暗卫跟在他身边没什么用武之地。 可是,也不能调人去保护一个民女? 嗯,以前是王妃,现在不已经不是了么? 当然,这话他也不敢说,甚至,他只是稍有一些疑惑,长期以来的服从习惯让他只道:“是!” 楚昕元脸色有些沉。 他更想自己去。 但现在他有京畿卫统领的差使,还不能走开。 不过,他会让麟州那边的人也暗中留意。 虽然沐清瑜脾气不大好,性子冷漠,对他不冷不热,还喜欢怼他,甚至因为之前的事,对他似乎颇有怨念,可毕竟,她帮了他大忙。 天牢里那情况,肯伸出援手的,竟然只有她这个把他当陌生人的人,就冲着这点,他也不能让她出事! 楚昕元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找了个多么牵强的借口,他不愿意承认,他只是不想沐清瑜有事! 沐清瑜一行人走得很快。 她考虑到夏元飞的伤,才让江阑备了马车。 但是走到一半的时候,夏元飞觉得这样太耽误时间,要求骑马。 夏元飞是二流中阶身手,这在江湖中也是可以独自闯荡的了,练武之人皮糙肉厚又耐疼,沐清瑜知道夏元飞还在为失了货物自责,看他的精神状态不错,又强烈要求,便也没坚持。 把马车上的药包全都拿下来,一匹马上放几包,快马加鞭,不过半个多时辰,就到了京郊夏元飞安顿商队兄弟们的地方。 第443章 郎中呢 这是个乡间小院,一对老夫妻收了夏元飞的银子,把人安顿在这里,但是地方窄小,十几个人只能在堂屋里打地铺,好在乡下地方空旷。 沐清瑜一众到的时候,老夫妻俩还吓了一大跳,毕竟,这么多受伤的年轻小伙子虽说他们说是遇上了山匪,可万一不是呢? 之前拿银子的时候他们没想这么多,但现在一下子来这么多人,他们反倒觉得害怕了。 好在夏元飞走近,老夫妻认出他来,这才松了口气。 只有几个重伤的还躺着,轻伤的听见动静都出来了。 他们都认识沐清瑜,行礼道:“姑娘!”又叫夏元飞:“老大!” 夏元飞道:“兄弟们的伤情怎么样了?姑娘听说之后,很是担心,所以亲自来看你们了!” 众人看着沐清瑜的目光带着感激,沐清瑜打量着他们,一个个神情萎靡,她道:“货被劫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们且安心养伤,接下来的事不必多想!” 她先是去看了重伤的几人。 这些人受的都是刀剑伤,最重的那个,一条肩差点被削,骨头都露了出来。还有一个腿上被拉了又深又长一道口子,还剜去了一块肉。 夏元飞看着这些只是胡乱包扎了一下,洒了些金创药的伤,皱眉道:“不是有乡间郎中来看过了吗?” 一人道:“郎中是来过,但是看见伤得这么严重,直接就吓跑了。这一带也没有别的郎中,我们只好用金创药先应急。正准备派人去京城里找郎中!” 沐清瑜道:“郎中就不用找了,我带了药!” 她让人烧了水备用,自己为这些人看伤。 只是外伤,倒也并不为难。 先是进行伤口处理包扎,之后,沐清瑜对夏元飞道:“你带上所有的兄弟,跟我走!” “咱们不住这里了?” 沐清瑜道:“我们有地方去,这里不太方便!” 夏元飞不再问,组织轻伤的扶起重伤的。 大概是因为沐清瑜的到来,原本很是低迷的气氛也得到了缓解,尤其是见沐清瑜并没有追货物被劫的责,还亲自给他们处理伤口。 和老夫妻打过招呼,又给了他们一些银两。把重伤的人扶上马车,剩下的人便步行跟随。 沐清瑜把他们带到离这边大概一里左右的一个宅院。 这个院子,是一早沐清瑜让人买下来的几个京郊院子中的一个。 京郊的院子不贵,沐清瑜上辈子对金钱的概念不大,只希望到一个地方,就能有自己的房子住,休假,散心,轻松惬意。 现在她京城这边的生意刚铺开,看京郊风景极好,没有庄子的方向,就买个宅院。 看着这个幽静的院子,夏元飞很是惊讶,沐清瑜让他安顿兄弟们住下,然后把药包分拆开,根据需要重新组合,叫了两个人去煎药。 沐清瑜把剩下的分好的药放在一处,叫过一个受了轻伤的兄弟,道:“接下来几天,你负责帮他们煎药,这些药每天早晚各一次,让他们喝下。三天换一次伤口处的布条,记住,先用清水清洗伤处,酒上金创药,再用干净的布条包扎!” 第444章 将功折罪 那人忙抱拳道:“是!” 不过他又挠挠头:“姑娘,您这是……” 她这交代的,好像好几天不来似的,虽然他也知道姑娘事忙,不该问,但对于货物被劫,也不知道姑娘怎么怎么处置他们。 沐清瑜道:“我们要离开一段时间,你们先住在这里养伤!”又叫过夏元飞,江阑等人,在另一间屋子里商量细节。 他们准备吃过饭后就走,刚才是在规划路线和战略。 等商量好后出门,只见院子里站着十几个兄弟。 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点伤,不过不严重,还没有夏元飞的伤重。 沐清瑜挑挑眉道:“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 站最前面那个瘦个子上前一步,抱拳道:“姑娘,您是不是想亲自去追货?我们跟你一起去!” 沐清瑜道:“你们身上有伤!” “我们的伤不碍事,夏老大的伤更重,他能去,我们也能去。是姑娘给我们一条活路,又对我们信任有加,如今失了货,我们心中难安。不能眼睁睁的只在这里等消息,我们都不怕死,让我们将功折罪!” 沐清瑜看一眼,道:“我们这边只有六匹马,此去路途遥远,光靠走路是不行的。夏大哥去,主要是引路。兄弟们,咱们这支商队既然建立起来,不是一锤子买卖。这次失货,都不是大家愿意的!好好养伤,之后还有更多的事等你们做!” 他们一听,顿时急了,七嘴八舌地道:“那匪窝人数众多,怕不有五六十人。而且他们熟悉地形,又在山上。虽然姑娘的本事我们都知道,可是人手也太少了!” 沐清瑜安抚道:“无妨,那边还有些兄弟,已经通知了。你们安心养伤!” 众人知道,没有马,如果他们靠脚力过去迟好几天,很显然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姑娘没打算让他们去。 马牵来,沐清瑜先上了马,夏元飞,江阑众人也飞身上马。 众人目送着六人六骑逐渐远去,他们对视一眼,眼里既有无奈,又有惭愧。都是他们身手太弱,才护不住货的!他们还是听姑娘的,早点养好身体,练好功夫,这次失了利,以后,断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 沐清瑜一众快马加鞭,傍晚就赶到了麟州。 失货的地方是一座山,这座山横跨三县一府,因为特殊的地理地貌,使这里成为三不管地带。 再往前走两里左右,便是失货的地方,沐清瑜让大家先下马休息。 江阑拿出之前就准备好的干粮和水,分给大家。 这些人谁也不觉得简陋,一口干粮一口水地吃。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打架。 离他们十几丈的树后,几个黑衣人贴着树干,借着夜色掩护,也在休息。 这些人表示很苦逼。 他们奉了主子的命令,暗中保护那位沐姑娘,但是,谁想到他们这群人在一个村子里逗留了不到两个时辰,立刻就骑马赶路? 人家是四条腿赶路,他们是两条腿赶路,真把他们给累坏了。还好他们轻功都不错,要不然还得把人跟丢。 第445章 怕人发现不了? 此时,看见对方吃着干粮喝着水,晋玄面无表情。 然而,肚子却不争气,“咕噜”一声,很是响亮。 不止他,他身后的人也一样。 他们接到命令就跟出来,还是吃过早饭的,现在都已经傍晚了。 晋玄小声叫过一个黑衣人,道:“你去找点吃的。”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 中午的时候大意了,为了不暴露行踪,他们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也派人去村子里面买吃的,却没有买到。这一路,沐清瑜都是挑近路,中间本来就没有经过集市,他们想在路上补充吃食都不可能。 被叫到的黑衣人领命,立刻隐入黑暗之中。 另一个黑衣人小声道:“头儿,他们这是要去哪里?不会休息一会儿又赶路?”两条腿跑四条腿,还怕跟丢,中间的酸爽滋味,真是一言难尽啊! 晋玄看了他一眼,他哪里知道?他接到的命令就是暗中保护那女的。 就算他们连夜赶路,那也得跟上。 当然,那黑衣人也只是问问,甚至,这是因为他们是自己人,要是换了别人,他们连问也不会问。他们是暗卫,心里只有执行命令,完成任务。 那黑衣人知道自己多嘴了,作势在嘴上打了一记,嘻嘻笑着退下了。 可是肚子好饿啊。 虽然看见对面那些人吃的也仅仅是干粮,并不是什么珍馐美味,可饿了的时候,哪怕干粮也让他们无比怀念。 不一会儿,晋玄让去找食物的黑衣人回来了,他手中提着两只野兔。 到底是暗卫,做事利索,已经剥皮除内脏,处理干净了。 一个暗卫高兴地把地上的枯柴拢一堆,掏出火折子,就准备点火烤肉,被晋玄眼疾手快地把烧点点燃的火折子抢过去熄了。 他低喝:“你这是生怕别人发现不了?” 这可是夜里,他们身在树后,又有夜色遮挡,所以别人看不见,但若是点了火,那简直是告诉所有人,我们在这里呀,来呀来呀,我们在监视你们! 那暗卫有些委屈:“生的!” “生的就不能吃了吗?”晋玄脸色冷凝,拿出尖刀,在兔子身上削了一片肉,放进嘴里咀嚼。 兔肉可以做出许多美味,但是生兔肉却不那么好吃,还有股类似土腥气的味儿。 晋玄一口一口慢慢咀嚼,看见头儿都这么做了,几个暗卫还能说什么?也各自拿了尖刀,去削肉吃。 这肉难吃,但是,饿了什么吃不得? 他们暗卫训练的时候,地上的虫子,土里的蚯蚓都吃过。只是很长时间没有吃了,所以一时不习惯。 此时,咀嚼着这生肉,反倒让他们想起暗卫训练的日子。 这时,一只熟鸡腿突然出现在晋玄面前,晋玄脸色一变,低喝道:“哪来的熟食?气味会传递不懂吗?赶紧收起来!” 这边离那叫沐清瑜的女子们休息的地方只有十几丈,鸡腿这种香味扑鼻的东西,万一被对方闻到了…… 晋玄的脸色更沉了。 他面色严厉,眼神冰冷,但是,就在他看向来人时,眼里却是一呆,急忙单膝跪地! 第446章 危机 沐清瑜三人吃过干粮后,便原地休整。 他们人少,所以,没准备直接打上那土匪窝去。 趁着天黑先去探探虚实还是很有必要的,现在天没全黑,他们要等。正好骑马这么远,养精蓄锐很有必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沐清瑜竟然生出一种似乎有人窥探的感觉。 她装着没有发现,但悄然和江阑等人打了个眼色,然后道:“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会儿再赶路!” 于是,江阑一众便站起身,有人拾柴,有人生火,所有人一动,沐清瑜悄没声息地隐到树后,就不那么打眼了。 沐清瑜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甚至不知道是她反应过激多心了,但她要去探土匪寨,任何不稳定因素都得排除,她可不想一会儿她们会腹背受敌。 借着树木和夜色遮掩,沐清瑜已经向她感觉到窥视目光来临的方向摸去。 她脚步轻捷,又善于利用身周的环境,不但没有发出丝毫声音,甚至敛息敛形好像完全与黑暗融为一体。 晋玄默默地咬着嘴里的生肉,三只卤鸡分完了,但还没饱,虽然生肉入口感觉不太好,可比饿肚子强。 空气中还带着几分卤鸡的香味,连带着这生兔肉好像也好吃了几分。 他的同伴各自靠着树杆休息。 晋玄目光不时看一下远处,那边生起火来了。 这是准备夜宿了? 但他们这边,不但不能生火,甚至连声音也不敢弄出一些来。 晋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忙碌,这时,他突然脸色又变,手中的匕首刷地就往前递出。 然而,他只递了尺远,就生生顿住,因为刚才感觉到来自前面的威胁已经没有了,而他的脖子上,横着一柄匕首。 他没敢动,心中却大震,他出师以来,经历的危机没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但是,没有一次像这样毫无还手之力;也没有一次竟然直到兵刃临身别人现身才发现对方。 他一向警觉,一点点响动,都能惊动他,而且,他对环境极为敏锐,除非对方的敛息水平在他之上,又或者,武功高出他。 可竟然被人无声无息摸到了身边,而且受制于人。他并没有慌,冷眼打量,他的人此时也已经警觉,都看过来,而且做好了对敌的准备,把晋玄,确切地说,是把那闯入者围在中间。 晋玄不着痕迹地抬起眼看树上,那里无声无息。 那几个暗卫看着晋玄的眼色有些古怪,看完他又看沐清瑜他们休整之处。 晋玄明白了,是那里的人发现异样潜过来了。 晋玄低沉着声音道:“朋友,我们没有恶意!” 颈间的匕首沉稳如山,就那么贴着他的脖子上的那条血管,锋利的刀锋带着慑人的冷意,他若敢乱动一下,只消那刀稍动一动,他颈间就会立刻喷血而亡。 晋玄没有动,在他感觉到颈间那把刀有多稳的时候,他就知道,他没办法自救。而且,颈间的匕首暂时没有杀意。 他话音一落,一个清浅的女声道:“那你们跟着我们干什么?” 第447章 自有分寸 晋玄:“……” 他原本以为,是那群人中的一个,但万没想到,竟是主子叫他保护的人。她有这样好的身手,真的需要他们的保护吗? 主子知道不知道她的身手这么好? 晋玄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是暗卫,哪怕是带着保护的目的去接近目标,被发现了,也是失职,更不可能供出自己的主子。 可他该怎么回答? 不说实话,显然无法取信于人,说实话,那是不可能的。 晋玄觉得额间的汗都出来了,他做暗卫这么久,对自己的身手还是很自信的,但此时,他很挫败。 他只道:“我们真没有恶意!” 沐清瑜冷声道:“带着你的人,离我们远点,不许再跟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她不知道这是谁的人,也不知道这些人抱着什么目的。如果不是没从他们身上感觉到杀气,沐清瑜早就动手了。 此时丢下这句话,她收了匕首,在树林间几个纵跃,便完全隐入黑暗。 晋玄感觉颈间的凉意消失,额头的汗却更多了,另五个暗卫面面相觑,他们竟然被人发现?这于他们,简直算是打击了。 一人嗫嚅:“头儿,怎么做?” 晋玄再次看向前方的树冠。 一个声音轻笑一声,道:“卤鸡有这么香吗?” 晋玄:“……” 他没敢答话。 那人又笑了一声,道:“行了,你们回去!” 晋玄等人道:“是!” 他看着那人,迟疑着道:“那主子你……” 那人飞身下树,墨色衣袍在树林之中,又是夜里,几乎融为一体,正是楚昕元,哪怕刚才,沐清瑜发现了晋玄一众,但是却没想到,他就在她面前不远处的树上。 前一会儿,晋玄看到递到眼前的鸡,接着,就看见来人竟然是楚昕元,差点没把他吓死。 主子还领着差使呢,怎么亲自跑到这里来了? 此时,他们暴露,主子也没露面,这是准备一个人跟吗? 楚昕元道:“我自有分寸!” 晋玄几人不敢再多问,抱拳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去。 楚昕元看着那边,沐清瑜已经回到了她的人身边,他眯了眯眼睛,实在没有想到,原来不是三脚猫,身手竟然不错? 沐清瑜回去后,也不确定晋玄等人会离开,她吩咐让大家准备换个地方再休息。 等江阑一众走后,她在后面断后。 过了好一会儿,后面也没有人跟上,看来人是走了。 沐清瑜这才追上去。 等到亥时,沐清瑜一众便开始行动了。 他们并不知道土匪窝在哪里,所以既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 若是晚了,没有灯火,夜色之中,要在一座山里寻几间树木遮掩着的山寨,还真不容易。 山路上已经很暗了,树木笼罩,连路都很难看清。 幸好一行人身手都不错,伤口没有好的夏元飞,只是行路也没有什么问题。 顺着山路往上走,岔道极多。 不过,沐清瑜寻着土匪们上山下山走动留下的痕迹,竟然没走什么冤枉路,绕过山腰处,便看见了不远处燃着烛火的山寨。 第448章 夜探 此时,山寨之中灯火通明。 七八座房屋掩映在树木之中,这里地势易守难攻,大概正因为天独厚的地利,那些巡夜的,站岗的,一个个吊儿郎当,甚至还在喝酒。 借着树木的阴影,沐清瑜一众悄然潜去时,没有惊动任何人。 如果必经之路有巡夜的土匪,他们便展开身法,从树梢,从岩壁走。 那眼睛都喝红了的土匪,又怎么会想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竟然有人胆大包天的,直接到了他们的老窝? 沐清瑜在山下就问过一些情况,这土匪窝里的土匪,大半都有人命在身,劫获的若是女眷,就将人全都抢上山,供他们亵玩。 所以,对于这些人,也不用留手。 在他们避开巡夜的目光,又折回来,悄没声息的将那些恶徒抹了脖子。 现在看来,那些土匪还聚在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以他们现在的人手,虽然江阑等人都是高手,以一挡十不成问题,但他们此来,不是来杀人的,而是来找货的。 就算要对付这些土匪,也需要找到货之后。 将岗哨除掉后,几个人已经摸进了山寨之中。 那边喝酒吃肉的土匪还在高谈阔论,沐清瑜打了个手势,众人两两分开,他们要先找土匪们的仓库。 众人散开后,沐清瑜向那帮土匪们悄悄靠近。 酒桌上,很多人嘴巴都没有把门的,正好探听消息。 那是一个大堂,宽大的门里,可以见里面四五桌酒菜,土匪们盘踞而坐,最里面最上首那桌,只坐了四个男人,每人怀里搂着一到两个女子。 那些女子脸色麻木,眼里一片死寂。 上首位男子三十一二岁,满脸横肉,凶相外露,一双环眼,有如铜铃,身上的肉鼓鼓胀胀的,一看就力气不小。 左边那个二十七八岁,瘦长脸,脸上长了三颗麻子,一双老鼠眼里面透出精明,好像随时都准备着算计别人。 右边那个三十岁左右,大马金刀地坐着,别人都只搂了一个女子,他却将两个女子都放在他的膝上,上下其手,满脸的猥琐。 对面那个只看到一个背影,但是从他不时的把一张臭嘴拱到怀中女子脸上,还有逼着她喝酒的侧影,还是能看出他满身散发着的凶戾之气。 第二三桌坐得满满的,有的土匪怀里也搂着女子,下面两桌就只有凶悍的土匪了。 显然,主位和第二三桌坐的,是土匪寨的头和寨中的小头目,其他的就是匪众了。 麟州靠近京城,还算是富庶之地,而且很少有天灾。从他们劫货又劫人又杀人来看,当然不是生活所迫,被逼落草。 让沐清瑜没想到的是,这些人做这种事应该不是一起了,为何官府竟然毫不作为? 还是说官府其实有作为,只是因为他们是外来的,不知道,所以才误打误撞走了这条路? 这时,听见上首那应该是匪首的环眼汉子喝了一大口酒,把怀里的女子推开,喷着酒气道:“老四,过几天咱们是不是要走远一点?这天天都是这几个臭娘们,也没个新鲜劲,哥哥我都玩腻了。” 那瘦脸鼠眼汉子笑道:“大哥说的对!咱们那么多货还没有出呢!姓于的那杂碎想压价,真当只有他有银子!赶明个我再去找一个买主。这姓于的不识好歹,等咱们生意做成了,再给他个教训!” 看来,货还在?也有可能他们说的货,是后来劫的。找到货才能确定! 背向门口那汉子道:“姓于的那杂碎仗着是县太爷的小舅子,没少压咱们的价。教训是要给,但咱们得谨慎一点,别惹祸上身。” “老三你这就多虑了,老四做事,你还不放心?”怀抱两个女子的壮汉是老二牛桓,正把一整杯酒都灌进他左腿上那个女子口中,把那女子呛得眼泪直流,他却乐得哈哈大笑。 “那狗县令的胃口越来越大了,他小舅子坑一笔,他还拿大头。老四,咱们得想个办法,不能我们辛辛苦苦的做事,他们坐享其成!”老三宋勇道。 老四狗头军师龚左波喝了一口酒,道:“这得慢慢来,咱们现在还得狗县令庇护呢。他若是报上去,万一有人来围剿咱们山寨,咱们不是连小头都得不到了吗?” “也是这么个道理!反正兄弟们吃香的喝辣的,啥也不缺!这日子过得滋润,少赚点就少赚点!” “可不是吗?咱们有吃有喝还有女人,三不五时的还能去县城里面开开荤!”老大黄鹏义道。 接着他们就开始聊,在县城里怎么玩女人,怎么跑青楼,怎么去暗扒良家女子的门。 一个个说的口沫横飞,炫耀一般,一片儿的污言秽语。 沐清瑜听明白了,难怪这帮土匪在这里盘踞,竟然无声无息的,原来是是官匪勾结。 谁能想到一县县令,竟和土匪分赃? 看这架势,这酒还有得喝,沐清瑜悄然离开。 虽然这一片有灯笼照亮,外面也偶有走动的土匪在巡逻,他们自然无法发现沐清瑜。 山寨的路也是四通八达,沐清瑜看了一下方向,向西走,就在这时,她感觉似乎又有人在窥视她。 可是当她留神去观察来自何方时,那种窥探的感觉消失了。 这让她心里生起很不好的感觉,是个高手,实力不在她之下。 她的仇人之中,实力最强的是李惊风,不过这人显然不是。如果是,他早就跳出来对她动手了。 窥探的目光似乎并没有杀气,沐清瑜看一眼山寨,决定先不理。 在前面不远,她和江阑两人汇合了。 江阑那边发现了一个柴房,里面捆着十几个女子,那些女子衣不蔽体,眼神麻木空洞,好像一团死灰。 他们是男子,也没敢进去,把这情形跟沐清瑜说了,沐清瑜眼里一片杀气,这山寨里的匪徒,她一个都不准备留了! 等到把货找到,把山匪除去,再去找那县太爷算账! 他们没有先去救那些女子,山匪没除,若是把她们带出去,经历过那样的磨难,难保她们不会乱跑,到时候遇上一个山匪,都会送命。 第449章 如何处置 这时,云池那边也传来了信号。 一种很婉转的鸟叫声,这表示有发现。 声音来处不远,和这关着人的柴房呈犄角模式,但是,中间却隔着山脊,要原路返回,再从另一条路往那边去。 沐清瑜打了个手势,留下一个人在这边,其余人等便向那头去。 那里没有房屋,但夜色里依稀能看见是个不小的山洞。 还没走近,就见到那边地上倒着几个人,那是看守。 云池和夏元飞站在山洞前,对着过来的沐清瑜一众不住挥手,夏元飞手都快挥断了,这是激动和喜悦的。 沐清瑜一看,就猜到大概是他们的货找到了。 等到走近些,就见夏云飞激动地道:“姑娘,姑娘,找到了,好多!好多好多!” 让一个沉稳淡定的人激动到语无伦次,显然不是一般的多。 这里有些黑,云池晃亮了火折子,把他们迎进去。 这山洞洞口不是很大,但是走进去却别有洞天。 里面大概有七八百平,被分为三个区域。 右边的区域堆放的粮食。左边最角落的地方堆的却是金银珠宝。中间的区域堆的全部是货物。 甚至还有积年的布匹,就随意的堆放在那里,积满了灰尘。 最外面是几十个木箱。 那正是让夏元飞高兴不已的,他们商队运的货物。 也亏得夏元飞他们的货是茶叶布匹之类的东西,这东西山寨里的土匪不知道具体价值,而正好一直和他们合作的那个人想要占便宜在压价,他们不能马上出货。 这些货便堆在这里了。 夏元飞原本以为货都不在,就算在,大概也残缺不全了。陡然见到全须全尾一点不缺,他就差手舞足蹈了。 沐清瑜看了一眼,他们的货在这里竟然只占了极小的一部分,想到之前听到的,还有已经转手卖出去的货。 以及那边角落里面的金银,这个土匪窝这些年还真是没少做事。 想必,这些年一直没有爆出来,一是因为他们劫的货把人全都杀了,没有苦主;就算有,但有官匪勾结,一县县令拿大头,自然也提供了完整的庇护! 想想夏元飞这支商队,如果不是他们身手过人,只怕性命也全都留下来了。但还是死了几个兄弟,这笔账,必须讨回来。 现在他们来的连同夏元飞,只有七个人,要把这些货走,不说运回,只说运到山脚,都要跑几趟。 江阑凑近沐清瑜一些,问道:“那些土匪怎么办?” 夏元飞高兴的表情瞬间一滞,找到货固然值得高兴,但是,提到土匪他就想到他被土匪杀掉的几个兄弟。 恨不能立刻冲过去,把那些土匪杀了,为他的兄弟们报仇。 不过,哪怕眼中充满恨意,连拳头都紧紧的攥住,他还是看向沐清瑜,在等待沐清瑜的决定。 沐清瑜没有犹豫:“沾了人命的,侮辱了抓上山的女子的,一个不留!” 至于怎么确定这些人是否人有命在身,或是对那些女子做下恶事,沐清瑜并不担心被杀错或放过,他们有的是手段! 第450章 这个老子要了 已经定下了目标,接下来是简单地制定计划。 江阑元岑负责警戒,其他人跟着沐清瑜前往那还灯火通明,酒酣耳热的大厅。 那些人正在狂欢,喝得半醉,突然闯入的人让他们酒醒了大半。不过抬眼一看,对面竟然只有四个人。 黄鹏义眼里凶光直冒,喝道:“兄弟们,抄家伙,一个活口都不用留!” 竟然敢跑到他的山寨撒野,这是活得不耐烦了。 当然,也是他喝到脑子木了,就没想过,他山寨里有巡夜和站岗的兄弟,为什么这些人能无声无息直到到了他们的聚义大厅还没有人发现? 这时,狗头军师龚左波看见了夏元飞,他顿时明白了,指着夏元飞道:“大哥,就是那只逃了的肥羊!” 夏元飞眼神恚怒,他为姑娘办事,正是希望姑娘能看到他的能力,结果却被一帮山匪给劫了货,他心中又是屈辱又是愤怒,只是急于回来向姑娘报信,之后就准备再想办法一定要把货夺回来。 姑娘没有怪他,还亲自动手,亲身涉险,这让他更觉得惭愧,他太无能了。 耻辱只有用施于他耻辱者的血才能清洗。 还有他死去的四个兄弟!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都红了,刷地就拔出了刀,道:“姑娘,这个人交给属下!” 牛桓听到姑娘二字,又看沐清瑜虽然穿了男装,头发束起,却没有易容的脸,顿时满脸的猥琐邪气,迫不及待地把身边的两个女人推开,指着沐清瑜道:“大哥,那娘们我要了!” 他底气十足。 毕竟,他们这边三十多人,而对面只有四个人,就算用人堆,也能把他们给堆死。何况,里面竟然还有一个女子。 他不知道哪来的天生优越感,觉得女子在这其中就是来扯后腿的,那对方等于只有三个人。 夏元飞怒声道:“住口!” 牛桓笑得氵?邪,嘴一张,全是污言秽语:“住什么口?送上门来的娘们不用白不用。正好寨子里的那些都玩腻了,这想要新鲜口味,就有人送上让来,牛老二我艳福不浅!” 臭嘴喷出酒气,拿起桌边兵刃,指着四人,还对那些土匪们叫:“记住了,这小娘们老子要了,你们动手的时候注意着些!” 众土匪轰然答应。 一个个向四人冲来。 见这帮人都这时候了还不知死活,沐清瑜眼神微冷。 只见这些人冲到近前,突然就腿软脚软。 手中的刀还没能劈出去,就扑地扒到地上去了。 前面的倒了,后面的也在倒,一时,摔了一屋的滚地葫芦。 那些女子早在四人进大厅的时候就被推开,她们瑟瑟发抖地贴着墙角,此时,见土匪们诡异地倒成一堆,惊疑不定。 那边,黄鹏义一看这情形,顿时一惊,龚左波叫道:“不好,有迷y药!”急忙屏住呼吸。还用刀往袖子上一划,衣袖被他拽在手中,他拿起桌上的酒壶把袖子打湿,递给黄鹏义。 又如法泡制,给自己弄了一个。 药粉是从门口撒来,他们第一二桌的波及少一些,此时还没有发作,龚左波叫道:“快,酒湿衣袖,捂住口鼻!” 有五六人把口鼻捂住了,其他人都倒在地上,他们一只手捂鼻,不住后退。 黄鹏义厉喝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被老子们抢到的货,就没有吐出来的,敢到老子地盘上撒野,一个也别留!” 沐清瑜冷笑一声:“那你试试还能不能动刀!” 对面三十多人,他们这边只有四个,再说,面对的又是穷凶极恶之辈,可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所以沐清瑜直接用了软骨散。 软骨散不是软筋散,软筋散是针对有内力的,软骨散针对的就是只有普通武力,却没有修出内力的人,让他们手脚发软。弊端是有丝毫内力,都没有用处。 龚左波以为是他的酒水衣袖有效果,其实不过是因为他们有丁点内力,所以药粉对他们没用。 此时,几个人拿着刀剑对着沐清瑜一众。三十多个人,瞬间放倒得只剩下一个零头,人数上仍然是土匪占优势,但是武力上,他们已经没有可比性了。 毕竟,沐清瑜带来的江阑元岑云池等任何一位,武力都和夏元飞差不多,甚至在他之上,而当初运货时,夏元飞却是武功最强的一个。 哪怕不用软骨散,他们也能绝对碾压,不过一旦动手,免不得有流血事件,能简处理的,就别复杂化。 再说,这些土匪之中也许还有罪不至死的。 倒也不是她圣母,而敢上山的土匪,哪怕没有沾人命,那也是自己有了取死之道。但沐清瑜还需要人来指认那个县令手下所有与土匪勾结的人。她要问到口供之后再处理。 沐清瑜看夏元飞,道:“你还能动手?” 夏元飞目光紧紧盯着宋勇和牛桓,就是这两人杀了他的兄弟。当初他们突然从山林里冲出来,人多势众不说,还撒了石灰粉和迷y药。 要不然,他们十几个兄弟,也未必就会这么惨! 他咬着牙,道:“把那两人交给我!” 沐清瑜道:“多加小心!” 夏元飞是抱着一雪前耻的想法去的,他冲向宋勇,悍勇无比。 而那些土匪也知道,除非杀了对方,不然,就是被对方杀,当然手下也不容情。 牛桓这人大概所有的脑子都只想着那些黄色废料,他看着沐清瑜那张脸,心中已经跃跃欲试,满脑子都是猥琐,冲着沐清瑜就来了。 不过,他的算盘打得好,江阑只是上前一步,就把人接下,他连沐清瑜的边也拢不上。 龚左波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他长得跟个瘦猴似的,眼里都是算计,不过人聪明,也练出了一些内力。平时跟着黄鹏义耀武扬威,出一些馊主意,还负责整个土匪窝抢到的货的转卖,以及和县令那边搭上线。 这是整个寨子里心计最多,最歹毒,也最重要的人物之一。 他并没有马上冲过去,反倒躲在后头。 而黄鹏义已经和元岑交上手了。 第451章 咬下一块肉 这场打斗结束得很快。 黄鹏义的身手不错,勉强达到了二流高阶,这样的武功,占山为王,杀人越货是够了。可他面对的是真正的高手。 牛桓整个就是被酒色淘空,平时扛着一把大刀在那里耀武扬威,真论武力,还不如宋勇。 而且他对着帮主露出那种淫邪的目光,这让江阑直接不能忍,下手毫不容易,第一件事,竟然就是先把他的第三条腿给废了。 宋勇也有二流初阶身手,夏元飞虽然受伤,单打独斗也不落下风,今天没有迷y药,也没有一大帮喽啰在旁边杀人抢货,宋勇再无优势。 他虽又狠又勇,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但那都是对一些他眼中的“肥羊”,面对真正的好手,又在这样的环境中,到底还是慌了,很快就被夏元飞的刀压制,几十招后,被夏元飞卸了一条胳膊,倒在地上惨叫。 那边龚左波见势不妙,就想从后面小门悄悄溜走,但沐清瑜关注着全场,对这龚左波更是特别关注,又怎么会让他逃? 在龚左波蹑手蹑脚想趁乱逃离,奔向那小门,手都已经伸门门框时,突然眼前一道白光,他吓得脚下一顿,一柄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扎在他刚才手伸去的地方,只剩下柄在外了。 如果他不是缩手快,他的手腕是不是也要断了?他吓得当即就失禁了,裤子下湿了大片,臭味混着酒味,血腥味,让这本来就气息不好的屋子里更加的难闻。 他一回头,看见沐清瑜已经向这边来。 他眼底深处闪过一抹狠戾。 身为土匪的军师,他是这些人里最聪明的一个,已经知道这个穿着男装的女子,就是这群人的头。 如果他能把这女子拿下,是不是就能解眼下的困局了? 不得不说,这狗头军师虽然聪明,但也超级自负。 那把匕首还深深地扎在门上呢,他心中对于女子的鄙夷和优越感,竟然还让他以为他能把沐清瑜拿下,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 他一脸害怕地几乎贴着墙,手在袖子里,却没有停止小动作。 沐清瑜缓步走近。 他急忙道:“女侠,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我们只是为了一口饭吃,你放过我们!” 沐清瑜看一眼墙边那些女子,他们眼神麻木,瑟瑟发抖,就在刚才,她们还在承受着这些恶贼的欺辱,还有柴房里关着的那些,无不在告诉所有人,这些土匪们让人发指的恶行,身为军师的四寨主,更是恶中之恶。 她冷冷道:“放过?你可曾放过那些被你杀的人,被你欺辱的人?” “我再也不敢了,女侠,我……”龚左波可怜兮兮的求着饶,但话说到一半,突然眼神一厉,右手一扬,一直藏在袖中的手里,竟然握着一把药粉。 沐清瑜知道这人狡猾之极,又岂会毫无防备? 只是一扬袖,一股风一绞,就将那药粉给反卷回去。 她用的是巧劲,力道也恰到好处。 龚左波眼里的阴毒刚刚出现,还没来得及高兴,整个人就脸色巨变。 急忙摒住呼吸,但还是吸入了一点,他向后一仰,咕咚就倒在地上,失去知觉。 只是普通的迷y药而已。 沐清瑜拔出匕首收回,一脚把昏迷的龚左波踢到厅中。 那边的战事也已经结束,江阑不但断了牛桓第三条腿,还直接把他的脚筋给挑了。此时,牛桓那满脸的淫邪之光再也不见,只有痛苦的惨叫声。 黄鹏义被元岑打趴在地下,伏在地上,吐了好几血。脸色委顿,那凶恶狠毒的样子不复存在,眼里只有惧意。 宋勇更是在地上翻滚,他半边胳膊已经没了,血流在地上,惨叫声更大。 做梦也没有想到,明明是肥羊,竟然变成了恶虎。 此时,他心中更是无限后悔,之前就该把那群人全都杀光,如果他们全力追击,说不定能把人杀光,也就不会有肥羊带着老虎来反杀的事了。 可当时他们也追了,又忌惮夏元飞的身手,还有那大批的货,龚左波撬开两箱,立刻就说是好东西,能卖不少钱,他们个个狂喜,谁都不想去抓肥羊,怕他们走远,别人得了好处! 此时,他们这么多人,那些废物一点用也没有,而他们这些“有用”的人,也不是别人的对手。 江阑道:“姑娘,都放倒了!” 沐清瑜正要说话,突然,一个人猛地冲出来。 江阑吓了一跳,人都放倒了,怎么还有人?他下意识地就要出手,被沐清瑜按住了手腕。 只见墙角边的一个原本神色木木呆呆的女子,眼里突然现出滔天恨意,她猛地扑到牛桓的身前,如同一只饿虎,一张口,就往他脸上咬去。 牛桓第三条腿被废,血流不止,脚筋又被挑了,吃疼,见咬他的竟然是一个臭女人,顿时眼里凶光大现,一只手捏成拳头,就要向那女子脑袋砸去。 沐清瑜眼疾手快,手中白光闪过,刷刷两声,牛桓再次惨叫,他的手筋也被割断,再也没有力气行凶。 那女子狠狠一撕,就把他脸上一块肉给咬了下来,她呸地吐在地上,又去咬,看样子,是准备生生地把牛桓咬死。 大概是那女子的动作震惊了其他的女子,让她们从麻木中眼神慢慢聚焦,接着,一个接一个地冲向地上的土匪。 她们认得出来,那些糟蹋了她们的人,毁了她们一生的人,她们做鬼也不想放过的人,此时就在眼前,有人把他们打趴下了,她们可以报仇了。 她们一边撕咬,一边流泪,脸上血与泪混和在一起,显然疯狂如鬼。 江阑不由看了沐清瑜一眼,沐清瑜并没有阻止的打算。 这些女子都是普通人,没有武力,中了软骨散的土匪们动弹不得,只能发出惨叫;而那几个没被软骨散影响的人,虽然都受伤了,要对付普通女子的力气还有,只要他们想动手,沐清瑜就去挑个手筋脚筋。 现场简直如同修罗场,但大家都没有阻止那些女子的疯狂行为。 第452章 窝囊也有窝囊的好处 如同一个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择人而噬,满嘴鲜血! 然而,沐清瑜等人站在那里,并没有觉得害怕,她心中只有无尽的悲悯。 她们也许是山下的普通村姑,也许是路过的官宦女子,也许是行商的妻子女儿,只因为走了这条路,或者离这座山近,就被掳上了山。 尤其是那些路过被劫的,无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亲人被这帮畜生杀死,而后,她们还要遭受无穷无尽的折磨。 谁都想好好做人,谁愿意历经地狱,然后变得不人不鬼? 是这些畜生先做了恶,把她们生生逼成了鬼! 不仅她们十多人,那边柴房中还关着那么多! 她们哪个不是心中充满了仇恨?哪个不是恨不得生啖这些把她们拖入地狱的土匪的血肉? 他们甚至说不出阻止的话,只沐清瑜温柔的声音轻轻拂过她们的耳边:“报仇可以,先留他们一条命,我还要问话,问完后,再任由你们处置。” 所以,那些女子哪怕心中恨极,也避开了那些土匪的咽喉等致命位置。 龚左波本来被自己的迷y药迷晕了,处于昏迷之中,但是,却被两个女子一口口肉把他们啃醒。等他睁开眼睛,只见一个满盈全是血,口中含着一块肉,眼冒凶光,形如厉鬼的女子,他还没来得及害怕,就见那女子从旁边捡起一把剑,双手握着,猛地插在他的两腿之间! “啊……” 凄厉的惨叫声中,龚左波再次昏迷。 这女子的动作似乎是提醒了她的同伴们,一个个去寻刀剑。 那些土匪们吓破了胆,他们凌y辱这些女子时,仗着自己身体上的优势,把她们当成货物,当成猪羊一般,随意折辱,但凡有一点反抗,便折辱得更狠。 他们大概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他们眼里那命贱如纸,只能任他们玩弄,不敢反抗,也无力反抗的女子,一旦反弹,会这般恐怖。 其中一个土匪冲着沐清瑜这边就跪下,他虽然中了软骨散,但还能像蚕虫一样蠕动,只是拿不动刀,他痛哭流涕地求道:“女侠,饶命,饶了我!” 沐清瑜冷冷看着他,没有出声。 但凡他们之前有一丝善念,但凡他们不是畜生不如,今日这些女子也不会这样狂暴。 没看见这些女子并不是谁都咬,谁都刺的吗? 当然,没被咬没被刺的也未必是好人,只是这些人坐在下首的席位,可能还没有资格。又或者,他们凌y辱的,是至今还在柴房里的那些。 想到这里,沐清瑜召手叫过江阑,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江阑立刻去了。 不一会儿,江阑便把柴房里的女子们带来了。 那些女子眼神仍是麻木绝望,毫无生气,她们也许以为江阑也是土匪中的一个,不知道等待她们的是什么命运,但才踏入大厅,就发现眼前的一切。 她们先是呆住,呆滞的目光看着场中的一切。 不知道是谁突然发了一声悲啼,接着,像雌虎一样也冲了进去,加入那些女子之列。 土匪总共才三十多人,劫上山的女子竟然也有三十多人。 而她们,被集中关在一起,供四个寨主和寨中的小头目,以及立了功的土匪享用。 如此一来,每次下山杀人越货,个个为了这份福利,都冲在前面,以杀人多为乐! 若不是当地县令的庇护,一群只有三十多人的土匪,怎么能成气候?就算他们占了地利,如同耗子一般人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跑,可若有心剿匪,一县之力还能剿不灭? 厅内如同人间地狱。 不是沐清瑜残忍,这些施暴者,不过是自食恶果罢了。 她道:“谁愿交代你们所做的恶事,就给你们一个痛快!” 那些不能动,只能任由女子们撕扯啃咬的土匪们一个个争先恐后。 就这一刻,他们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以,沐清瑜的话,于他们来说简直是仙音,尽管说的是给一个痛快! 沐清瑜交代江阑去审这些人。 当江阑去提这些人到的时候,那些似乎已经疯了的女子们却都停下手,任由他把人扯着后领子提溜出门。 江阑知道,这些只要被女子们撕咬过的,基本上都是符合姑娘所说的不留的范畴,只是想从他们嘴里看看能不能弄到一些有用的讯息,对付山下那个为虎作伥的县令。 为了求一个痛快死,那些土匪知无不言,在江阑的引导下,把自己所知倒了个干净。 而后,江阑又提着人进门,冲沐清瑜点了点头,沐清瑜对那些女子道:“谁去杀他?” 杀人两个字还是让这些女子们瑟缩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有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子从地上捡了一把剑冲过去,闭着眼睛往前一捅。 第一次杀人,手法生疏,有一往无前的勇气,但是捅偏了。 不过没关系,江阑十分好心地把那土匪后领子一提,噗哧一声,捅个正着。 看着仇人死了,那女子扔了剑,痛哭失声! 接着再审下一个,然后,再让这些女子报仇!有时候只有一个女子冲过来,有时候直接冲来好几个。 从最初的生疏害怕,到后来,她们已经能带着仇恨,将仇人眼也不眨地杀了! 唯一还有三个没被撕咬的土匪,失禁了一次又一次,太他娘的恐怖了。 他们被亲戚带上山,因为胆小,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既不敢杀人,也没有奖励,之前还觉得很是不甘,但是现在却无比庆幸! 果然出来江湖混,早晚要还的! 窝囊也有窝囊的好处。 只不过,他们虽没被啃咬,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此时如同阴沟的老鼠一般瑟瑟发抖。 不一会儿,大厅里一片尸首。 还有女子们压抑着痛苦的轻声啜泣。 她们不敢大声哭,怕沐清瑜他们厌烦。 江阑故意把四个匪首留到最后,在女子们的撕咬中,这些人脸上,胳膊上,腿上的,身上的肉都被咬出一个个坑,全身血淋淋,看着分外凄惨! 第453章 江阿沁 挑断了手脚筋,毫无反抗之力的四人,终于也体会了一把他曾施予的那些女子的,什么叫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要说这些土匪之中,那被凌y辱过的女子最恨的,就是这四个匪首,她们被掳上山后,最先凌y辱她们的,也是这四个,如果不是沐清瑜之前提醒她们要留他们一条命,这四人哪里还能活着? 那当然是能多咬一块肉,就多咬一块肉。 这比凌迟还要痛苦的遭遇,却没有人会同情! 江阑问话时,任他们平时凶残如鬼,此时却比鹌鹑还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实,原本沐清瑜没想过用这种手段来问,毕竟,江阑是审问的一把好手,再说,不要说江湖中人想要得到实话很容易,便算沐清瑜,也有十种以上的办法让人不敢隐瞒。 但这些女子的遭遇太惨,而且,既然她们能勇敢地冲出来报仇,沐清瑜是支持的。 她们心里这么苦,若不让他们把仇恨发泄一些,还哪里有活下来的勇气? 不过,问完这四人,沐清瑜并没有叫那些女子来报仇。 在那些女子一个个幽幽的、几乎发绿的瞪着四人的目光中,沐清瑜轻咳一声,道:“这四个人,会罪有应得的,但是,你们不用杀他们,因为他们留着还有用!” 她这么说了,那些女子有些不甚甘心,但又想到如果不是沐清瑜一众,她们还不知道要在这地狱里待多久,除了这四人,该报的仇也报了,该杀的人也杀了。 有人失声痛苦,有人像是散尽了全身力气般瘫软在地,有人掩对面低泣,有人以头触地,被这些人杀死的亲人们,终于可以安息了。 她们一边哭一边对着沐清瑜跪了下去。 如果不是沐清瑜一众,她们也许还要继续这地狱般的日子,不要说报仇,连她们自己,都会死在这帮畜生手中。 现在,竟然能亲手报了仇,她们感激不尽,但是,也没了活下去的意义。 有人甚至想对着柱子撞过去。 当然,沐清瑜不会让她们死的。 她当人把人拦下来。 那欲撞柱的女子撕心裂肺地哭道:“恩人,为何不让我死?我活下来还能做什么?有家不能回,我这肮脏的身子,即使回去了,也是沉塘,我活不了,不如现在就此一死,求个干净!” 沐清瑜道:“谁说你们不能活?只要你们想活,你们就能活!” 已经萌死志的几个女子中,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少妇人哭道:“恩人,就算我们想活,我们又怎么活?我脏了身子,夫家不会要我,娘家也不会要我,我只会成为她们的耻辱,族长也不会放过我,族里的人都不会放过我!” 另一个才十七八岁的女子,更是哭得几乎撅过去:“我爹娘弟弟都被这帮畜生杀了,我没有亲人,天下虽大,哪里有我的去处?” 这一说似乎说到了众女子的痛处,她们哭得更伤心,那是对未来毫无期待的伤心,是对前路一片灰暗的伤心,还有心中的屈辱与恨意,怨念与无助! 沐清瑜道:“你们有手有脚,有家且能回的回家,没家的,自己养活自己不行吗?你们完全可以换一个地方,换一个名字,重新生活,谁也不知道你们的过去!你们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这话一出,众女面面相觑。 自己养活自己这句话,好像一记炸雷。 有人发怔,有人若有所思,有人苦笑摇头,有人眼神瑟缩! 沐清瑜明白,她们以前的人生之中,大概像蒬丝花一般,从没想过依靠自己而活,她们所接受的观念就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现在被这帮土匪祸害失了清白,便觉得连天都塌下来了,前路的未知,使她们害怕! 沐清瑜并不强求,她会帮人,但只帮值得帮的人。 如果这些人执意觉得失了清白家族不能接受便不能活了,而且不想活下去,她也不勉强! 她道:“我会每人给你们一百两银子,你们用这笔钱带回家也好,自己重新来过也好,我不会阻止,也不会干涉!” 那个仓库里有许多金银珠宝,但是,都是赃银,从里面给这些女子每人分一百两,这个主,她做了! 也不是她小气,一百两银子,即使京城的四口之家,也能生活五年以上,还能每天见肉。 她们只是弱女子,给她们太多的钱财,反倒是害了她们,这些正好,愿意走出去的,拿着这些银子到新的地方安顿,剩下的做傍身,哪怕一时不适应,一两年找不到事做,也足够了!如果年还找不到事做,养活不了自己,那样的人,也没必要帮! 真让她们拿着下辈子都衣食无忧的银子,也得她们保得住,再说,沐清瑜从不助长这种不想靠自己,只想靠别人施舍的性子。 这话一出,这些女子的脸色便有些变了。 一百两银子,有人觉得很多,有人并没有当一回事。 沐清瑜把她们的反应尽收眼底,觉得很多的,大概是本身家境并不好的;而并没有当一回事的,应该是被劫的官宦官眷,自然不会把这些银子放在眼里。 至于这银子她们怎么用,她不会管。 现在是夜里,山上的危险已经解除,沐清瑜让她们先找地儿清洗休息,天亮领银子下山。 这些女子虽然还有对未来的恐慌和迷茫,但大概知道沐清瑜是女子的缘故,又好像没有那么慌了。 有个看起来才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在所有人都离开后,她没有走,而是可怜巴巴地盯着沐清瑜看,不远也不近! 沐清瑜安慰道:“不要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那小女孩低声道:“姐姐,我爷爷,爹娘,哥哥,叔叔伯伯,都被那些坏蛋杀死了。我没有家了,我也没有亲人,我能跟着你做个丫鬟吗?” 沐清瑜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女孩迟疑了一下,才低声道:“我,我叫阿沁!江阿沁!” “你家原本是做什么的?” 第454章 活下去 沐清瑜看这小女孩的举止,虽然经过了土匪窝的摧残,虽然这小女孩在这群女子之中应该是年纪最小的,但她好像又比很多女子更先恢复眼里的神彩,也更勇敢! 江阿沁道:“我,我家是做生意的,我爷爷开了商铺,我叔叔他们进货,刚开始还可以。后来,爷爷觉得京城里的东西太贵,不如回老家发展,三年前,我们一家人便从京城回老家,路过这里,没想到,遇上了这帮恶贼!” 沐清瑜余光瞥到她眼神极快地闪烁了一下。 要换平时,对这种闪闪躲躲,言语不尽不实的人,她是不想理会的,但这小女孩的眼里,除了可怜,竟还有一股勇往无前的坚定! 沐清瑜记起来,第一个扑过去杀人的,就是这个小女孩。 也许她没说实话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江阿沁眼里很快蕴了泪,三年前,那帮畜生连才十一岁的她都没有放过,她的娘亲撞墙而死,她的姐姐自己撞了土匪的刀,她的爷爷,叔叔伯伯们,全都死在这帮土匪的刀下。 爷爷临死时,眼睛死死盯着她看,用口形无声地说:“活下去!” 所以,这么艰难,她也努力地活着。 受尽屈辱,她也艰难地活着。 受尽摧残,她忍辱偷生! 她甚至努力讨好着那些土匪,只为了活下去,只为了以后有机会报仇。 今夜,这几个人就是她的贵人! 沐清瑜稍一沉吟,道:“如果你想跟着我,那得先做一件事!只要你能做到,我会好生安顿你!” 江阿沁高兴地道:“什么事?我一定做到!” “别说得太早,满身的血,先去洗洗,洗了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告诉你!” 江阿沁迟疑了一下,知道再不走,只怕这位姐姐要厌烦她了,她依依不舍地走了。 江阑过来,看一眼四个要死不活,惨不忍睹的匪首,还有没被撕咬,坐在自己的排泄物里发抖的三个土匪,问道:“姑娘,他们怎么处置?” “这三个先绑了,这四个让他们就这样,反正跑不了!”四个匪首脚筋手筋全断了,跑是不可能跑的。软骨散的药效快要到了,虽然这三个土匪也跑不掉,不过绑了更省事! 说着,她走出大厅,这里的血腥味太重了。 突然,她脸色一变,手一扬,袖中的匕首就向着聚义大厅斜前方那棵大树扎去。 白光闪烁,在幽暗的夜色里,散发着森冷的杀气。 她这动作让江阑一众迅速进入备战状态。 他们握紧手中的武器,向那棵树靠近。 树冠如盖,但是他们走近去,只看见匕首上扎着一条吱吱乱叫扭成一团的蛇。 江阑一刀削了蛇首,把匕首拔下来,拿回递给沐清瑜,道:“姑娘,树上是条蛇!” 沐清瑜接过,道:“那没事了!” 就在刚才,她极为敏锐的第六感让她觉得那边似乎有人,所以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竟然只是条蛇吗? 让女子们去休息,是因为她们现在大都情绪不稳,她们太苦,经历了那么多,哪怕今天有了一个宣泄口,其实于她们来说,仇人已死,并不是大事以了,反倒是以后下山了该怎么办,才是重要的。 让她们休息一夜,平静一下,明天还有事要找她们。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一道黑影悄没声息,灵动如影子一般快速下山。 刚才真是险,差点被一把匕首扎在树上。 楚昕元没看清是谁动的手,树冠太密。因着晋玄的暴露,他没有靠得太近,不过,厅里发生的一切还是知道的,凭着一双耳朵在听。 有人出门,接着就听到匕首破风的声音,他感觉到危险,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头也不回地离去。 反正这里也没有什么事需要他插手了,还是先离开。 所以后面发生的一切,他就不知道了。 沐清瑜并没有去休息,她让夏元飞带人去清点商队的货以及土匪窝里还有些什么货物,让云池带人去清点粮食,她带着江阑等人去清点珠宝,留下两个人在这里守夜。 粮食不少,大概够这些土匪吃上三个月的,都是精米白面。 货物更不少,除了夏元飞商队的,还清出比他商队货物还多两倍的货,不过那些货的主人大概都已经遭遇了毒手。 金银珠宝堆得晃眼,清点过后,不算那些珠玉,光是金银,就有近十万两的。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土匪寨,一个只有三十多人的土匪寨,一个交了六成好处给县令的土匪寨,这边还能积这么多的财,那县令得的是多少? 清点完,着实让人咋舌,夏元飞把他们商队的货分开放到一边,然后指着那些货问沐清瑜:“姑娘,这些怎么处理?” 沐清瑜想了想,道:“都是贼赃,而已已经没有了苦主,就算有,一时也难以寻到。便都运到济宁堂去,济孤寡老独!为他们多积善德,愿生者余生无忧,逝者来世福报!” 贼赃最好的办法自是交由官府处置。 可是这个县令如此,让沐清瑜多存了几分心思,真金白银花人眼,乱人心,倒不如放入济宁堂,济宁堂专门收留孤寡老弱,也算用之于民。 而且,每一分都会用之于民! 因为济宁堂是她的,不会有谁阳奉阴违,也不会有谁中饱私囊。 不是她拿别人的钱财慷他人之慨,现在这里的财,就属于无主之物! 这是她凭本事得的!由她处置很合理! 做好这一切,江阑撮指入唇,发出一声尖利高吭的声音。 随着这一声,夜空中飞过来一只绿头鹰。 江阑把早就写好的纸条绑在绿头鹰腿上,然后放飞。 他看看天色,道:“还有两个时辰天亮,姑娘,你先休息一会儿,天亮后,咱们的人应该就上山来了!” 千陌帮被沐清瑜一整顿后,发展很快,正在向各个地方辐射。麟州是最近的,已经设有四个分舵,是个成熟的分部了。 有一个分舵就在山下不远的另一个县城,只是过来搬东西,问题不大。 第456章 选一个不那么痛苦的死法 虽然已经能视死如归,但一夜之间,她们竟然也能坐在桌前吃饭,这让她们简直不敢相信!她们小心翼翼地拿着筷子夹起一块,放进嘴里。 嗯? 竟然这么好吃?那这最后一顿倒也不亏! 菜香味美肚子饿。 饥饿终于战胜了恐惧,香喷喷的饭菜也完全挑动了她们的食欲,由最开始的忐忑到后面她们已经不再拘谨! 吃,吃一口算一口!做个饱死鬼! 那么多肉,一大锅饭,一顿吃得精光。 好多人吃撑了。 等到吃完,她们脸上的轻松便不复见了,看着沐清瑜的目光,既敬且畏。 其实昨夜在聚义厅里,沐清瑜他们都没杀人,只是把人制住了,让他们不能反抗。那些被咬死的,都是这些姑娘们自己干的。 但这不妨碍她们对沐清瑜又敬又怕! 她们在等待沐清瑜宣布她们的结局。 不知道这位女大王能不能选一个痛苦少一点的死法! 不,她们不挑。 有这样的结果,他们已经心满意足了,至少不是受尽摧残和折磨,痛苦绝望无奈的死去,而且无言面对九泉之下的亲人! 当然也有人不想死,昨天女大王都答应了,会给她们一百两银子,一会儿,她们如果跪下求情,女大王是不是就会放过她? 众人心思各异,但都看向沐清瑜。 沐清瑜看着桌上空空的盘碗,虽然她对自己的厨艺很自信,但这么捧场,还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这大概是每个做饭的人最朴实的想法。 见都吃完了,一双双眼睛里却没有劫后余生的松快,反倒都平静的眼巴巴的望着她。 沐清瑜觉得自己懂了,她干脆地道:“大家心里是不是还记挂着那几个害了你们的寨主还活着?不瞒大家,我要把他们送官!” 这话一出,立刻就有人道:“女……女侠,送官…没…没用的!” “官府和他们是一伙的!” 沐清瑜道:“县令和他们是一伙的,那咱们就连县令一起告。此处属于开余郡,咱们去找开余郡守告状!” 她扬声道:“押上来!” 不一会儿,孟骁云池押着三个双手背后绑住的土匪进来,那边江阑也将四个手脚筋俱断的土匪给提了过来扔在地上。 还没等沐清瑜说什么,这三人就膝盖一软,跪了下去,不住地道:“女大王饶命,各位大王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们放过我们!” 沐清瑜淡淡地道:“放过你们也可以,但你们要做一件事!” “女大王请吩咐。”三人赶紧表态。 沐清瑜指指四个寨主道:“带着这四个人,去投案自首!” 三人一怔。那已经没什么人形,全身还血哧拉乎处处被咬倒抓伤痕迹的四个寨主也是脸色一变,不过心中窃喜,告状?县令和他们是一条道上的,他得到好处比寨子里还多呢! 正好将这帮刁民投放大牢,不,先重打五十大板再投放大牢! 之后,等他养好了伤,他们会再狠狠地泡制这些人。让他们知道,对付他们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三人并不知道四个寨主和县令之间的勾结,却仅只是因为寨主们的积威,让他们害怕。 沐清瑜眼神微眯:“怎么?” “我,我们不敢啊……”其中一个终于怂怂地说出了口。 沐清瑜道:“怕什么?他们现在连你们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 四个寨主却只是冷笑,当然,他们也不傻,不想被看出来,便垂着头,反正头发蓬乱,全身都是血,脸上也脏兮兮的,没谁愿意多看他们一眼。 三人看着四个寨主方向,眼神还是有些怂怂的,满满的都写着抗拒,却又更害怕沐清瑜,终于,其中一个找到一个理由:“女大王,就算我们去也没有什么用的,我们知道得不多,寨中有什么事,我们也没有资格知晓啊!” 沐清瑜转头看向众女子。 那些吃饱喝足的女子有的平静地迎着她的目光,有的目光闪躲,沐清瑜缓缓地道:“各位,我让这些人去自首,让东夏的律法来制裁他们。但是,光是有他们自首还不够,还需要有苦主,有告状人。你们每个人都是被他们残害的,甚至你们身后的亲人,父母,兄弟,都是死在他们的刀下!你们愿意去告他们吗?” 众人都没出声。 沐清瑜缓缓又道:“当然,昨夜我曾应承你们,今天会为你们每人发放一百两安家费,让你们自行下山。她从桌子底下拉出一个木箱子,道:“不愿意告状,想要自行下山的,现在来领银子自行离去。愿意告状的,先等在一边!” 箱子打开,里面是白银和银票! 银票面额有五十两,二十两的,银子有十两,五两,二两的银锭,还有一些散银。 众女子一怔,继而面面相觑,她们没有听错? 女大王说能放他们离开?今天早上的这一顿不是断头饭? 她们真的可以领银子离开吗? 即使女大王不发银子,只是放她们下山,这于她们来说,都已经是极好的了。 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先走出来,她眼里都是害怕,但是看着那银子的眼神却发着光,她结结巴巴地道:“真,真的可以……领银子走吗?” 沐清瑜点点头,拿了五十面额一张,二十面额的两张,然后又拿了两个五两的银锭,递给她道:“当然!” 那女子双手接过,脸色顿时高兴起来。 她们没有衣服,唯一的一身昨夜已经毁了,清洗后,换的是土匪们的大褂,不仅她是如此,在场的女子都是如此。 她将银票和银锭宝贝地放好,又抬起头,小声地道:“我,我不想告状,我想下山!” 这个女子是和新婚丈夫回娘家的时候,经过这里被抢上山,新婚丈夫直接被土匪一刀砍了,一个下人也同被杀死,她上山两年多,天天恨不得这些土匪死,现在愿望达到,婆家是没法依靠了,她想回娘家去! 沐清瑜并不意外,道:“那你下山!” 第457章 我不要名声 那女子似乎没想到这么顺利,她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满脸为难地道:“大,大王,我,我不是不想告状,可我是一个女人,我被抓上土匪寨,名节已经失了,要是去告状,那更是闹得人尽皆知!那样我就没法做人了,所以,对不起!” 旁边一个女子道:“阿菊,你相公都被这帮人杀了,你告状吗?” 那女子苦笑道:“我,我告状了又怎么样?他,他也活不回来了。为了一个死人,抛头露面的!每个人都会知道我在山上过了什么日子,遭受了什么,唾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我悄悄的回去,至少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过几年,我还能重新再找个人过日子!” 她这话一说,好几个女子顿时沉默了。 江阑皱了皱眉,道:“你若不告,这些人也许因为证据不足,不会被砍头!” 那女子迟疑了一下,道:“不是还有她们吗?” 三十多个,别人告去,反正她不告。 她又抬起头,有些不解地道:“大,大王,这些人做了这么多恶事,你既然这么有本事,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为什么还要去告官?” 意思是,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好几个人露出认同的表情。 沐清瑜没解释,淡淡地道:“让她走!” 有些人不想站出来,她也不勉强! 为什么要告官? 因为这不仅仅是一个山寨的土匪,还有一个和土匪勾结的县令,不告官,不让郡守来处置所有涉及的官员,难道她再跑去杀县令吗? 不过,这些话不用解释! 那女子见沐清瑜脸色不大好,生恐被留下,赶紧离开了。 沐清瑜道:“还有谁要走?” 又有几个女子站出来。 她们给的理由各样。 有三个是从山下的村子里被掳来的,早前这些土匪们还入村抢劫,只是村子里的东西少,而且容易引起混乱,一旦传出去,县令官帽难保。 倒不如劫道,反正经过这里,大都是长途远行,他们把人全都杀个干净,再把尸体扔到山崖下喂狼,没有人证物证,也就报一个失踪,谁能知道人是哪儿失踪的?就算报到县令那里,县令自会帮他们打发了。 而且,那些人带的财物那才叫丰厚。 他们曾劫过几个离京返乡的京官,光是白银就是一箱箱的! 但是不劫村子了,他们闲得无聊,会跑到村子里抢黄花大闺女,美其名曰压寨夫人。 这三个女子,就是这么来的! 她们现在只想带着一百两银子回家去。 一百两,她们的父母几十年也赚不到这么多,这足够她们过上好日子了。 还有几个,一个人贪墨的罪官之后,因赔上了赃银,只是剥了官身,永不许入京城,拖家带口的回乡,却遇到这些土匪,男的丢了命,女的被抢上了山。 她们哪里敢告? 她们只希望赶紧回乡,或者找个没有人认识她们的地方,过好以后余生。 对这些人,沐清瑜也没有说什么,给银子让她们走了。 她为她们考虑得甚是周到,给的银子有银票有银锭有散碎银子,只要够聪明,不拿大额的出来现,她们应该能保得住的。 这么一轮发放下来,黄鹏义四人和三个土匪都惊呆了! 这是把白花花的银子送人,那些人是不是傻? 三个土匪更是一脸懵逼,不是说让他们自首,怎么又不说了? 沐清瑜没理会他们,这时,银子发到后来,没人来领了。 沐清瑜目光扫过剩下的十多人,用眼神询问! 一个女子问她:“大王,我们真的可以去告他们?万一告不了怎么办?” 沐清瑜道:“放心,我们的人会护送你们一路前去,后面的事,我们的人也会关注的!” 那女子轻轻点了点头,想了想,抬头道:“我不要银子,我要告状!” 沐清瑜倒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之前走的那些人说的话,你听见了?” “听见了!” “那你还要告状吗?” “要告!”她猛地点了一下头,眼底深处一片悲绝,声音哽咽难言:“我爹娘哥哥弟弟都被这帮畜生杀了,我弟弟死的时候才四岁,他什么都不知道。我死死地捂住他的眼睛,不让他看那些血腥,不让他看到爹娘哥哥的惨状。我抱着他,心想要死我们姐弟一起死。” 她咬牙切齿地指着黄鹏义四人:“可是这些畜生,他们硬是从我的怀里把我弟弟夺走,我弟弟吓和眼泪直流,竟然还安慰我:‘姐姐,你不要怕!’我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我面前,一刀捅进我弟弟的身体里,血从他的嘴里冒出来……” “这仇恨,我每天都会想起。只要能报仇,哪怕拿走我这条命!”她冲着沐清瑜扑通跪下,道:“我不怕死,让我去!” 沐清瑜道:“你先起来!” 她的目光扫过剩下的十四名女子,道:“你们呢?” 这十四人竟也站起,都跪了下来。 江阿沁个子小,跪在最后的位置,她努力地仰起头来,道:“我不要名声,只想要这些畜生死!” 其余人等也认真点头。 沐清瑜倒是有些意外。 三十多个女子,她以为最多能有四五个留下。 虽然她们每个人在土匪寨里的日子过得生不如死,但是,如第一个离去的女子所说的那样,她们更担心抛头露面之后,所有人都知道她们曾被土匪劫上山,失了清白,以后会活在无尽的耻笑和异样的目光里。 这点沐清瑜也能理解,更不勉强!告状需要的是勇气,没有勇气,大堂之上,一个惊堂木一拍,胆小的吓掉半个魂,话都说不利索了,还怎么告状? 没想到,竟然能留下十五个。 她道:“各位请起!” 目光环视众女子,她又问道:“告状之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江阿沁皱着眉,认真地想了想,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头展开。 但有几个女子却勉强牵了牵嘴角,露出死灰般的笑容,一看,沐清瑜就明白她们在想什么,她们,都没准备再活了! 第458章 蠢货 亲人被害,自此孑然一生,茕茕独行,人生于她们没了牵挂,她们也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了。 现在支撑她们的,就是为亲人报仇,要让这四个寨主被砍头! 一旦告状成功了,四个恶人被砍头了,大概她们也会自尽! 沐清瑜缓缓道:“我知道,你们心中都有疑问,为什么我不直接砍了他们的头,还要你们去官府告!那是因为,你们的仇人,不止他们!” 众女子惊讶抬头,都看着沐清瑜。 沐清瑜扫了四个寨主一眼,道:“你们想想,为什么他们能这样无法无天,连续几年盘踞在这里,手上这么多人命,却仍然安然无恙?” 那个最先说要留下的女子眼里一片难以置信:“有,有人在护着他们?” 沐清瑜道:“不然呢?” 那女子顿时脸色变了:“那,告官有用吗?”她的反应倒也不慢。 沐清瑜笑了,道:“天下的官,可不只一个!县令不行告府台,府台不行告郡守,郡守不行告州牧,州牧不行告御状!” 她说得那么自信,好像一级一级往上告并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她的信心和斩钉截铁的语气,也让这几个女子心情稍稍安定。 她们犹豫地道:“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沐清瑜安抚道:“放心,我与你在一起!” 虽然她们是苦主,她只是提供帮助,但她会暗中一直关注,直到这件事有结果,直到该受到惩罚的人都受到惩罚。 她走到三个土匪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想好了吗?要不要去自首?” 三土匪:“想好了,我们去……” 不敢不想好,不然,这位女大王会直接把他们杀了? 他们不想死! 他们身上没有人命,去自首应该不会被砍头。 沐清瑜又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你们三个,把你们家四个寨主带上去自首!” 三土匪一怔,这是不是把四个寨主当成是他们的功劳?那样他们就更不会死了。 沐清瑜看到他们眼珠子转动,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在一边轻飘飘地又道:“她们会一起去,她们要去告状,别耍什么花样,不然,就算你们跑到天边,我也保证能把你们抓回来,让你们体会一下昨天你们的同伴们的感受!” 只是提一下昨天晚上的事,这三个土匪又给吓尿了。 昨夜的一切,他们虽然没被波及,但精神无时不刻不处于恐惧,害怕的状态, 他们忘不了,他们全身没有丝毫力气,就像一条死鱼一样躺在那里,但却又清醒得很。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女子疯了一般,扑过去,眼里带着切骨的仇恨,带着焚尽一切的愤恨,一口一口地把他们认识的,曾经风光的,让他们羡慕不已的人咬下肉来,吐掉,再咬。 明明是瘦弱娇小的身子,却像老虎下山,凶狠得让人害怕。 一个个大男人,在山下抢货时候冲在前面,杀人不眨眼的土匪,疼得惨叫连连,却连和躲开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看着自己身上的肉一块一块被撕咬掉,甚至被活活咬死。 三人当时何等庆幸着自己幸好没有杀人,没有欺负那些女子!虽然他们也想来着,但胆小怯懦,实力不允许,仅限于想。 所以才能留下一条命。 不要说耍花样了,他们只想着,希望这件事赶紧了结,要是他们不被蹲大狱流放,他们就回去老老实实种地去。再也不敢做土匪,再也不敢做坏事了! 闻着臭气,沐清瑜皱眉,这些家伙,身上又是血又是排泄物,着实脏,她嫌弃地道:“既然决定去自首了,就去洗干净点!” 江阑挑开他们的绳子,他们也知道自己这又脏又臭的样子熏到人了,赶紧的往后山跑,那里有一条山溪,平时他们都是那里取水。 江阑不远不近地跟着。 这三人不敢逃跑,老老实实地洗完,换了干净衣服,又回到这边来。 这边,沐清瑜已经分工好了。 由江阑他们押着三个土匪和四个寨主下山,沐清瑜一人先带着这些女子上路。 山上没有马,下山的路,只能一步步走,这些女子体力一般,可不就得早点动身? 黄鹏义四人身上也脏,且伤口多,血还在往外冒,不过都是些外伤,没有性命之忧。 对于这些人,自然也懒得给他治,只用山上翻的外袍把他们随便裹一裹。 他们手脚筋都断了,也不能走路,三个土匪一人背一个,江阑提小鸡似的提一个,一众人便也下山去。 云池早就带人下山打点去了。 他们只要下山,便有马车。 黄鹏义不住拿眼去看龚左波。 山寨的“外务”都是这个四寨主兼军师办的,黄鹏义等人的眼神也是在问袭左波,到时候他能不能搞定。 他们倒是聪明,谁也没有说话,交流眼神也避开江阑等人。 龚左波眼神如同毒蛇,递给他们一个放心的眼神。那个县令还有把柄在他手里呢,虽然他从来没有用过,再说了,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几年,他们抢的东西大头都送过去了,要是敢不护着他们,就叫那县令好看! 他用阴毒的目光看着江阑和不远处带着女子走在前面的沐清瑜,到时候,这些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那个穿着男装的小娘皮,长得细皮嫩肉的,可比他们掳上山的那些姑娘都水灵,还辣,他定叫她下不来床! 突然,啪地一巴掌抽在他头上。 他转过头,江阑眯着眼睛,冷冷盯视他:“收起你那龌龊的眼神,再敢看一眼,小爷剜掉你的眼珠子!” 龚左波垂下头,心中却狠狠地想,县令的小舅子就喜欢长得细皮嫩肉的小白脸,这个敢打他的小子长得还行,到时候就把他绑到县令小舅子的床上去! 不过他低垂着头,江阑没看到他眼神中的阴毒,不然,真会剜掉他的眼珠子。 先忍忍,现在他们在别人手里。 到了县衙,才是他们翻身的时候。 哈哈哈,这些个蠢货,大概没想到,告官才是自投罗网! 第459章 吃香的喝辣的 女子们走得慢,但是,她们谁也没有喊苦喊累,甚至,还遇到之前已经下山的三个女子在路边休息。 那三个女子没有上前,沐清瑜她们也没有停下。 看着一众下山的人,三个女子眼神有些怔然,其中一个低低地道:“不是我不想去告,反正有人告了,也不少我一个。我去了也没用,反会把自己搭进去!” 另一个道:“对,我本来就是犯官家眷,去告状,再受一次羞辱吗?我不是怕死,可那样的眼神,我不想再看了!” 剩下那个咬咬唇,低低地道:“她们去告了也是一样,也算是为我爹娘报仇了。我没能亲自去,爹娘泉下有知,一定是理解的!” 三个人瞬间就说服了自己。 她们虽然对黄鹏义一众土匪恨得咬牙切齿,可现在她们能得自由,却是希望第一时间远离危险。 沐清瑜当然不知道她们心中在想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这些答应去告状的女子,等此事了,她都会妥善安置,但是其她人,就算了! 救她们出火坑,又给了安置费,已经仁至义尽了! 到了山下,四辆马车一字排开,还有三匹马。 这是云池他们在山下集市临时买来的,马车不是很好,能代步能坐人就行。 黄鹏义四人被塞进一辆马车里。 剩下的三辆,十五个女子坐。那三个土匪中有两人会赶车,正好一人赶一辆,不会赶车的那个塞进黄鹏义四人的马车里。 江阑孟骁赶剩下两辆,沐清瑜云池邱竺三人骑马。 江阑赶的马车在最前面,两个土匪赶的马车在中间,孟骁赶的那辆在最后。沐清瑜骑马在前,云池邱竺断后。 黄鹏义四人连同剩下一土匪在马车里大眼瞪小眼,赶车的也是土匪,这让他们更觉得机会大了许多。 龚左波压低声音,道:“黄老四,咱们都是山寨里的人,你真相信那小娘皮的话?” 靠近马车门口的黄老四瑟瑟发抖,他刚上山那会儿,对四位寨主害怕得很,尤其是黄鹏义当着他们的面,一刀把一个逃跑的人几乎砍成两半,那杀人不眨眼的样子,吓得他好几晚上都睡不着。 这种害怕的情绪一直持续着,这几年来,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现在跟这四人坐同一辆马车,虽然他们手脚筋都断了,也打不了他了,更杀不了他了,可多年积威之下,他还是怕。 他摇着头不说话。 龚左波以为他摇头是他也不相信沐清瑜的话,只是害怕才听话的。 他眼底闪过一抹阴冷和诡谲,低声道:“你们先前答应是对的,你看因为你们答应了,那小贱人和她的同伙就没有绑你们,这表示对你们很信任。这样方便接下来行事!” 黄老四说不出话来,他害怕,只是一双惊恐的眼睛眨巴眨。 龚左波对黄鹏义三人使个眼色。 这四人常在一起鬼混,默契还是有的,立刻就开始叫疼,弄出声响,以后撞车厢,哼哼唧唧的,就在这时,龚左波凑近黄老四,他本就是靠黄老四最近的一个,声音压得更低,极快地道:“我身上还有迷y药包,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你把迷y药想办法下到他们的吃食之中,只要把他们都药翻了,你们三人带着咱们跑。本寨主和县令是好朋友,只要到了县衙,我们就安全了。做成这件事,少不得你们的好处,知道吗?” 黄老四:“……” 他猛地咽了口口水,迷y药,把那些人迷翻,然后带四个寨主跑?是这个意思? 这话分开来他都懂,怎么连在一起他听着那么害怕呢? 龚左波继续道:“你想想,就算带着我们一起去自首,我们咬死你也参与了,而且还杀过人,抢过女人,你是不是得跟我们一样砍头?” 黄老四仔细一想,下意识地点头。 贼咬一口,入骨三分,要是四寨主说他们杀了人,他们再否认也没有用。 所以,这是红果果的威胁! 龚左波压低声音,阴恻恻地道:“你想好了吗?” 又问想好了吗?黄老四快哭了,这一天之内,两个人对他问这话,他都不能说没。 他哭丧着脸道:“想,想好了!” “想好了还不把药拿去?” 黄老四抖着手去他身上摸药。 也难为他了,都被那些女子咬出大坑小坑,尤其是他,连男人都东西都被一个女子给切了,药包竟然还在。 想到他被切,还有身上浓重的血腥味,黄老四又害怕起来,他们几个虽然是在最低层,但是土匪们聚在一起也是会说八卦的。 所有土匪公认的是,整个山上,最不能得罪的,不是武功高强,以一当十,能一拳打爆人脑袋的大寨主;也不是孔武有力,能一刀把人劈成两半的二寨主,不是阴狠毒辣,如同毒蛇一样的三寨主,而是这个一肚子诡计,一不小心就着道的四寨主龚左波。 此时,黄鹏义受了严重的内伤,一身武功被废; 牛桓被江阑去了势,脸上还被咬掉了一块肉,很是惨,表面看来,伤得最重最狼狈; 宋勇断掉了一臂。 龚左波受伤也不轻,他这人阴恻恻,又最喜欢凌y虐女子,手上还沾了几个女子的人命,那些个女子从他房中抬出来的样子,简直惨不忍睹,这也是为什么别的人没事,就他被那些仇恨满心的女子给直接废了第三条腿的缘故。 但此时,他明明脸色苍白,眼神却阴鸷如鬼。 黄老四很怀疑,就算他这么做了,把人救出去了,他们这么重的伤,连男人都做不成了,以后还有什么意思? 把药包拿在手中的黄老四,抖得更厉害了。 这药拿在手中,就能得手吗? 得手了,就能逃得掉吗? 逃得掉,他以后又该怎么办? 龚左波还伸手拍拍他的肩,半是诱惑半是威胁:“做成这一波,我们不做土匪了,我跟县令大人交情好,叫他给咱们安排个肥差,以后你就跟着我们吃香的喝辣的。放心,好处不会忘了你!” 第460章 三寸不烂之舌 县,县令吗?他以前见过最大的官只是里正,县令大人这四个字,重重地敲在黄老四的心上。 那么大的官,和四寨主是好朋友,四寨主在寨子里也一直是很强的人,那女大王带人去告状,向四寨主的朋友告四寨主他们杀人? 这不是笑话吗? 黄老四紧紧地抓着手中的药包。 看到他这样子,龚左波觉得这波稳了,和黄鹏义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露出会心微笑。 黄老四道:“四寨主,要跟他们两个说吗?” 宋勇伤口疼,看黄老四这蠢样,骂道:“你是不是蠢?多个人就多份风险不懂吗?人多嘴杂!” 黄鹏义眼神阴鸷,努力露出一个笑容来,拍拍黄老四的肩,道:“我们都信任你,只有你能办好。三寨主不是要骂你,主要是我们没有信任你这么信任他们两个!” 黄老四顿时挺了挺胸,这份信任让他腰杆子都直了些。 但他还是有些为难:“不告诉真的可以吗?就算我得手了,我一个人怎么扛得动你们四个?”别以为他不知道,四人都挑断了手脚筋,就是不能走也不能动, 这下,宋勇都差点要蹦起来打人了,一个人怎么能蠢成这样呢? 当然,他蹦不起来。 他张嘴又要骂,龚左波急忙拦住宋勇,真让他骂下去,万一黄老四不干了呢? 他安抚地递了个眼神给宋勇,又和颜悦色地道:“现在咱们不就一起来着?到时候你把马车一赶,不就带着我们一起走了吗?” 黄老四愣头愣脑地道:“可我不会赶车!”如果他会,他现在就是在赶车,就不是在这里面对四个寨主了。 龚左波好声好气地道:“你先别想这么多,咱们先把事办成,到时候,自然会有别的办法不是?最主要的是先把这事办成!” 黄老四点头道:“哦!” 他扬扬手中馒头:“你们不要?” “不要!” “那我拿给他们了!”说着,他下马车去了。 才刚走出两步,那边江阑喝道:“谁叫你下车的?” 黄老四道:“馒,馒头,没吃完!” “带着,路上吃,不许离开这马车三步远,听见没有?” “是,是!” 宋勇低声道:“这憨货,会不会把事情搞砸?” 龚左波也很无奈:“咱们现在这样子,除了叫这蠢货办,还能怎么办呢?”他们如今也就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可用了,手都提不起来。 伤得重,又因为被去势觉得人生已无望的牛桓咬牙切齿地道:“等他得手之后,那个小白脸得杀了。”他说的是江阑。 龚左波安慰般地道:“你放心,到时候不但那个小白脸,便是那个女子,咱们也不会放过。县老爷张大人不会不答应我的要求。到时候,咱们把那女子卖进最低贱的窑子里去。还有那些个贱女人,一样卖过去。” 牛桓忽地大哭道:“就算报了仇,又有什么用?我们已经不行了,以后站都站不起来,手也拿不动刀了,我们还能干什么?” 宋勇看着龚左波:“老四,咱们这伤,治不好了?” 龚左波道:“谁说治不好?这世上能人这么多?张大人就认识名医,到时候我叫张大人给我们介绍,治好还不容易吗?” 他这话像是给了众人一颗定心丸吃,也是敲打黄老四。 黄老四立刻表忠心:“我,我一定能把事办成!” 龚左波笑道:“自然,我们都信你!” 马车晃晃悠悠,路不好走,这马车只是在小集市雇来的,减震效果做得很一般,把他们的伤口几乎又震出血来,但是想到接下来的事,他们竟然连伤口疼痛也不觉得了。 平时,龚左波带个人一起骑马去往县城,也是傍晚方到,在客栈住上一夜,第二天再去见人。 他猜着沐清瑜一众也会如此,所以,他交代黄老四,中午下手,这样,若是中午黄老四没有找着机会,晚上还能再动手一次。 他还是很谨慎,而且给自己留了足够的后路。 马车晃晃悠悠,中午停在一个小集上打尖。 当然,黄老四和这四个寨主,没有被允许下车。是个赶车的土匪提了一袋馒头过来。 吃惯了大鱼大肉的四位寨主看见这袋白馒头,着实看不上。只有黄老四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吃得欢。 龚左波看黄老四这么没出息的样子,决定再加一把火:“两个馒头就把你美成这样,以后跟着我们,定让人顿顿好酒好菜,肉管饱!” 黄老四睁大眼睛,咕咚咽了口口水。 他手中的馒头也不香了,他后知后觉地又想起一个问题:“他们都不让我离开,我怎么得手?” 龚左波道:“你是不是傻,现在是中午,只是打尖,不会多作停留,他们当然不会让我们离开太远,但是,到了晚上,总要找地方住的,不就有机会了吗?你到时候乖觉一点,嘴甜一点,哄得他们的信任,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动手,谁会怀疑你?” 黄老四被训得头一点一点的:“哦,我知道了!” 沐清瑜一众用过饭,便回来了。 不止这四个寨主没有下马车,那边还有好几个女子也不肯下马车,她们在山上遭受摧残久了,虽然已经鼓起莫大的勇气,准备去告状,但是这中途,却是连人也不愿意见。 沐清瑜同样是送了白面馒头过去,给她们裹腹。 马车很快又上路了。 黄老四再次爬上车来的时候,龚左波问他:“刚才在车外,你都看到了什么?” 黄老四一边往嘴里塞馒头,一边道:“他们去吃饭,都没做什么。人很多,来来去去的。我怕遇到熟人,没敢放肆看!” “这时你有什么熟人?” “那可不一定,咱毕竟是当土匪了,真要遇见熟人,咱也没面子,这不得避开些吗?” 龚左波气得不想跟他说话了。 官道并不平整,马车晃得人发晕,四人的伤都只是粗粗裹了一下,连金创药都没用,此时又有血水渗出布条,四个人脸色都有些发白,也更期待晚上快点到来! 第461章 我又不傻 被寄予厚望的黄老四一路上嘴就没停过。 本来是给五个人的馒头,这四人嫌没味道不肯吃,黄老四一个人便啃啊啃啊啃,还吃得有滋有味。 从昨夜到现在,什么都没吃的四人又饿又伤,有些撑不住了。 要是没人吃东西,还能勉强撑着,但黄老四嘴就没住过,龚左波伸手道:“拿来!” 他手疼,伸不出多远,就这么点小小的动作,也疼出他一身汗。 黄老四不解:“拿什么来?” “你是不是明知故问?馒头!”龚左波几乎要咬牙切齿了,这憨货,是报复他之前说不吃这种东西? 黄老四一摊手:“吃完了!”他手里就剩下一口,竟然还赶紧的塞进嘴里。 龚左波:“……” 他决定了,见了张大人后,这个黄老四,他也不会留! 日头偏西了,越发西垂,终于,龚左波四人盼的傍晚到了。 沐清瑜一众却没有进城,毕竟,龚左波四人身上都是伤,还有那么多女子,不好解释。他们就在城外寻了地方露宿。 女子们也没有什么意见,她们之前被土匪们统一关在柴房里,像货物一般供挑选,被挑中的姐妹们立刻被拖出去,回来时便如死过一次。 现在,虽然是露宿,她们却觉得无比安心。 四辆马车排在一起,那些女子们已经下车。 龚左波四人还在马车上,没有人让他们下来,黄老四自然不敢把他们扶下来。 沐清瑜在分吃食,吃食是中午在集市场上买的馒头当干粮同,虽硬一点,还能吃。 因着之前四个寨主没吃,黄老四提着一大包上了车,所以这次他们没给四人留,直把四人看得眼热又口水直流。 这四人手中都有好几条人命,这种穷凶极恶之徒,饿死也活该! 这边,云池捡了柴来,烧了个火堆,夜里既可照明,也可以防虫蚊。江阑去捡柴的时候,还捡到一只野鸡。 人多,一只野鸡肯定是不够的,他拿回后,干脆和江阑邱竺又出去一趟,三个人各有收获。 不一会儿,野鸡野兔,便招呼上了,用树枝搭了架子在火上烤,不多大一会儿,香气扑鼻,把龚左波四人更是给馋得胃中绞痛。 龚左波冲着黄老四使眼色。 黄老四头皮发麻。 这么多人看着,叫他去下药? 他是憨,又不是傻! 嫌命长吗? 但是寨主的积威,还是让他站起身,向火堆走去。 沐清瑜抬眼:“有事?” “女大王,我,我能吃个馒头吗?”他想吃肉,不过他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那个不会有他的份。 “先前让你带上车的呢?” “我,我吃光了!” 沐清瑜看他一眼,扔了个馒头过去。 黄老四接过,眼巴巴地看着烤得金黄流油的野鸡野兔,突地道:“我,我如果告诉你们一个秘密,能吃一口肉吗?” 那边,龚左波四人竖起耳朵细听,可惜离得这么远,根本听不到说什么。 宋勇有些担心:“能成吗?” 龚左波道:“肯定能成,你一想。跟着咱们,不但有好的前程,还能吃香的喝辣的;跟着那贱婢,且不要说能不能告成功,就算告成功了,他也是山上土匪,能脱得了干系?至少也要蹲一年大牢。但凡脑子正常的,这笔账都算得过来!” 另三人觉得很有道理! 的确,对比明显,现在他们担心的就是黄老四太憨,事情会做不成功! “先说说看,什么秘密?”这边,沐清瑜一边往烤肉上洒调料,一边随口问。 这几个人一直嘀嘀咕咕,她早就看见了。 一滴油脂从肉上滴下来,黄老四立刻从怀中摸出那包迷y药,他毫不犹豫地道:“那个四,四寨主叫我把这些东西下到你们的吃食中。” 沐清瑜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这是迷y药!” “哦?他怎么跟你说的?” 黄老四咽了口口水,道:“他说要是我把你们药翻了,把他们救走,他们和县令大人熟,到时候让我跟他们吃香的喝辣的!还说,你们去告状根本没用,县令大人不会帮你们的!”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 黄老四终于把目光从烤肉上拔出来,道:“我又不傻,他们肯定是逃不掉的!还怎么吃香的喝辣的?他们跑了我就是同谋,以后是要砍头的!我不跟他们跑,顶多就在大牢里蹲几年。” 沐清瑜笑道:“恭喜你选对了!第一,你们的确跑不掉,因为你根本没有机会把药放到我们的吃食之中;第二,谁说告状,只能去找县令?” 她袖中匕首滑落,刀光闪现,切下一只兔子腿,递给黄老四:“虽然你这个秘密对于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用,不过,选择对了有赏!” 黄老四高兴地接过,鞠躬九十度:“谢谢女大王,谢谢女大王!” 沐清瑜:“……” 女大王就女大王。 她把黄老四手中的那包药接过,道:“你回去!” 黄老四走回去,龚左波立刻问道:“怎么样?” 黄老四斜他们一眼,道:“不怎么样!” “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没动手,而且还把这件事告诉女大王了。”他鄙夷地道:“你是四寨主的时候,和县令大人是朋友,那是因为你能送礼,现在你们都送不了礼了,还做什么好朋友?当我傻?” 四人:“……” 黄老四倒戈,这群人肯定会更防备他们,动不了手了!那就只能等到县衙再说。 不理会四人欲要把他吞吃入腹的目光,黄老四就在车前,啃着兔腿,就着馒头,吃得倍儿香。让龚左波四人再次受到暴击。 虽说知道龚左波四人不会甘心,也知道他们意图煽动黄老四,沐清瑜也没有理他们,明天就交官府了,自有官府来审查,不用脏了自己的手。 第二天清早,他们就动身了,这次路上没有耽搁,辰时末就到了郡守府。 当发现这个衙门并不是自己熟悉的县衙门,龚左波恍然明白,他最后的期待也落了空! 好在他还有最后一步棋,他看着沐清瑜:“这位女侠,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462章 不好交代不是? 沐清瑜看着龚左波灼灼的眼神和志在必得的神态,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都这时候了,她不介意看看。 反正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沐清瑜走近马车,淡淡的目光冷冷扫了马车里四个因为手脚无力而东倒西歪的男子。 都不是什么善类,手头的人命好几条,都那样了还想策反黄老四。 龚左波想抱拳,但是手抬不起来,他尴尬地笑笑,压低声音道:“女侠,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劫了你的货,但是,我们可以补偿的!一切都好商量,你看,何必弄到对薄公堂?一来伤和气,二来,咱们山寨的那么多财物,难道你都要交出去吗?还有,咱们寨子里的那么多兄弟,那可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这件事,女侠也不好交代不是?” “说重点!” 龚左波忙道:“女侠莫生气。在下是这样想的,女侠既然派商队运货,无非也是要求财,既然是求财,那咱们就可以合作啊!” “你倒是说说,怎么个合作法?” 龚左波一听这是有戏啊,顿时双眼放光。 他努力压下心中的喜悦,道:“既然女侠是求财,咱们兄弟四人也是求财……” 见沐清瑜变了脸色,他赶紧道:“但现在我们兄弟四人犯在女侠手里,是我们技不如人,我们认。不过女侠,我们想以财买命,希望女侠通融通融!” “什么意思?” 龚左波道:“是这样,我们的财物,不止山寨上那些,其实我们兄弟已经在准备金盆洗手了,所以,我们在县城里买了宅子,把财物转移了过去,所以我们还有一笔银子,可否用这笔银子换我们兄弟的命?” 宋勇也帮腔道:“女侠您看,我们兄弟都这个样子了,以后也害不了人,您好就当我们是个屁,把我们放了?” 沐清瑜道:“你们准备金盆洗手?真的?” “是是是,是真的,比珍珠还真!” 龚左波压低声音又道:“女侠,您想想,那些人和您无亲无故,你帮了她们,一点好处都没有,可是你若是放过我们,我们存下的所有的银子都给您,而且,我们置的宅子也给您。怎么样?” 沐清瑜淡淡一笑,道:“不怎么样!” “既然您答应……什么?”龚左波正准备继续再接再厉一鼓作气把沐清瑜说服,才反应过来她这是拒绝? 这世上还有人会和钱过不去吗? 沐清瑜瞥他们一眼,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自认和你们相比,我算是善人。每个人做了恶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既然已经到了,你们就不用绞尽脑汁挖空心思了,没用!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她勾唇一笑:“至于你们的新宅子和宅子里的银子,到时自能从户所查出来,用来充公正好!” 龚左波四人:“……” 世上怎么有这么油盐不进的女人? 难道他们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沐清瑜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的确没有希望了。 因为,此时那几个女子已经敲响了鸣冤鼓! 第463章 果真料事如神 黄老四三人当初没胆子杀人,后来也没胆子被龚左波收买,此时要自首了,倒是有胆子进去了。 或者,他们尚还有几分良知,知道自首之后,赎完了自己的罪,以后可以堂堂正正做人。 沐清瑜没有进郡守衙门,她只在外面关注此事,若郡守和那县令是一丘之貉,少不得要用一些非常手段。 但出乎意料,她们的告状极其的顺利。 郡守当堂审理之后,便立刻派人去核实,告状的众苦主女子们他也派人安顿着住在一起,方便审案的时候她们再次指认作供!又派了人去封锁县衙,捉拿县令和他的小舅子。 这需要调配人手,并要协调,调令,等等事宜都需要时间,可郡守这边似乎不存在这个问题,整个过程仅仅只是一个上午,就已经开始紧锣密鼓的操办了!就算是正常的程序,至少也要两天? 沐清瑜觉得不对。 虽然这一切都在从好的方面发展。 郡守的速度越快,给县令和他的同党们的反应时间就越少,但快到这个程度,这明显不正常! 就好像这郡守就在等着有人告状,然后立马好行事一般。 这便不正常了,她带着人虽然在路上没有什么耽搁,但也算是临时决定在郡守衙门告状,对方人手都备齐了,倒好像有人事先打过招呼。 对于不正常的事,沐清瑜还是多留意了几分。 把该派出的人都派了出去,该收监的人已经关进大牢,一番操作下来,几乎累瘫了的郡守黄于意回到郡守府后衙。 但他并没有放松。 他不敢放松啊。 这后衙里还坐着一位祖宗。 他对那位墨色锦衣,气宇轩昂,坐在那里喝茶,却不怒而威的贵人行礼,道:“王爷果真料事如神,果然有南樟县的人前来,一为自着,举告,二为告状!下官已接了此案,并派人前去核实详查!” 这位墨色锦衣的男子,自是楚昕元。 前日从南樟山上感觉被发现后,他一气下山,在山下住了一宿,便开始揣摩沐清瑜接下来的打算。 想了很久,他才发现,其实他对沐清瑜不是很了解。 但是,他毕竟有一个上过战场,真刀真枪和敌军对仗过的脑子。他推测出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第一,南樟山就在南樟县境内,土匪打家劫舍,已成气候,南樟县令不可能一无所知,既知而未管,要么是能力不及,要么已经同流合污!所以,南樟县令应该是不可信的。 第二,沐清瑜虽然带着人去寻的是自己的商队自己的货,但她走的是正当商人的途径,就不存在黑吃黑。 第三,沐清瑜做生意不会是一锤子买卖,这商路要通,土匪要除,但是必须得过了明路,那便得去告官,用什么方式不重要,只要知道这个目的就行了。 南樟县令不可靠,从京城出去的沐清瑜,眼界不会只停留在南樟县,那么去往郡守府告状的可能性最大。 所以他第二天一早,就马不停蹄地到了开余郡守府。 梁王殿下大驾光临,可把开余郡守黄于意吓着了。 第464章 你信吗 听梁王殿下说,明天将会有南樟县境的人来了告状,黄于意是懵逼的。 一来,南樟县属于兴化府,告状难道不是一级一级来吗? 不过,王爷说会来,难道是王爷事先打了招呼? 在黄于意一副心领神会的目光中,楚昕元看懂了,他敲着桌子道:“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本王,本王没有约好,之所以觉得他们会来,是因为这里比去府衙近!” 黄于意:“……” 近?那就说明,是从南樟县东边过来的,但是也真任性啊,就因为近一些,就绕过府台直接越级告到郡守府了。 他迟疑了一下,试探地道:“那要不要特别关照一下?” 楚昕元瞥他一眼:“本王只能告诉你,是一件匪事案,需要的人手不会少,你把人手调齐,其他的,按正常程序便可。本王只是过来提醒你准备,不是来提醒你循私!” 黄于意赔礼道:“是下官失言了!” 接下来,黄于意也惊呆了,南樟县竟然有土匪作乱到这种地步,就因为南樟县令的一己私欲,让那么多人无辜惨死。 如今苦主在此,又有土匪携匪首前来自首,案情重大。 但是,大案虽是大案,但却又是已破之案,这让黄于意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王爷有令,一切按正常程序来。 现在,正常程序走完了,他来向这位爷汇报来了。 楚昕元听了汇报,得知沐清瑜并没有出面,他也不意外。只缓缓道:“黄大人,南樟县是你的治下,竟然能让一伙土匪盘踞五年有余,杀死行商行人一百余人,劫货无数,将三十余名无辜女子当成禁y娈,此事影响之恶劣,后果之严重,不用本王说,你也清楚?” 黄于意额头汗滚滚而落,东夏共有九州,麟青冀燕梁晋嘉云雍。官制一州三郡九府二十七县。一州有三郡,一郡九府,一府十八县。 看看,光是一府就有十八县,一百多县里有一个县的某座山上有土匪,他这个郡守怎么可能知道呢? 但是,他敢这么说吗? 他只能认错:“殿下教训得极是,下官管治不力!” 楚昕元居高临下地道:“你治下地广人稠,下官之中偶有害群之马,本王也是理解的,不过,经此一事,肃清地方,却是刻不容缓。那些个受害之人,你也需要妥善安置才是!” “是是是,下官谨记!” 楚昕元又和他谈了片刻,发现这黄于意倒也是有真才实学,这位外官在京城中没有什么人脉,一直外放,做了不少实事。 两人交谈一番,楚昕元也没再吓唬他,后续的事宜,相信他会秉公办理。 沐清瑜既然没有出面,大概很快返京,他虽是寻了个借口暂时离开京畿卫所,但也不能几天不归,这边事了,还得尽早回去。 这件事他没准备让沐清瑜知道,沐清瑜救他出天牢,他这算是还人情! 他叮嘱黄于意:“本王曾来此之事,莫要泄露!” 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要让沐清瑜知道的好。自休书事之后,他才知道他一点也不了解沐清瑜,可沐清瑜却像一朵逐渐盛开的花,不断地吸引着他的视线,让他忍不住就想多看一眼。 黄于意不太理解,这位明明对这案情这般关注,可现在结果没出,却又好像兴致缺缺?不过,他知道什么时候该问,什么时候不该问。 他道:“下官已经备好休息之所,还望王爷莫嫌弃!” 楚昕元摆摆手:“案件之事,尽早了结为好,莫为了无关紧要之事费神。本王自有去处,你不需多虑!” 他走出郡守衙门,从侧门离去。 虽然他昨天便已经和黄于意见过面了,不过他住在客栈之中,他想连夜赶回京城,自是要去客栈退房。 突然,他脚步一顿。 淡淡的夜色笼罩下来,在郡守衙门的侧门外三丈余远处,一个纤长清瘦的身影站在那里,一身男装,显得笔直纤瘦,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楚昕元停顿了一瞬,便走过去,道:“在等本王?” 沐清瑜看他一眼,问道:“之前南樟山下的密林之中,那是你的人?” 楚昕元道:“是!” 甚至当时他也在,只是他在感觉到沐清瑜到时,便摒住了呼吸,完全隐匿在树梢,没有泄露半点声息,像个不存在的人。 因着还有其他暗卫在,沐清瑜没有发现他,当然,也许是发现了,只是不知道是他。 沐清瑜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什么?” “一直跟着我们的人,从京城到麟州,总会有目的?”沐清瑜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打量。 楚昕元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他看着她那清冷疏离的眼神,声音无端地有了些连他自己也没有觉察的涩意:“如果我说,是为了保护你,你信吗?” “你信吗?”沐清瑜反问。 楚昕元:“……” 如果他是沐清瑜,他信吗? 他不信! 所以,沐清瑜为什么又要信他? 楚昕元沉默了。 沐清瑜看他一眼,警告地道:“我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最后离我远点,如果我记得不错,我们应该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井水不犯河水才是正确的相处模式,你觉得呢?” “清瑜……” “打住!”沐清瑜不适地道:“别这么叫我,我听着瘆得慌!” 楚昕元看着明明很近,却好像已经隔了很远的人,他道:“你的身手不错!” “多谢夸奖!”沐清瑜皱了皱眉,她在他的面前,没有显露身手?她脑中迅速地回想了一遍,突地道:“所以,树林之中,你也在?” “是的!” “前天夜里,你在山寨聚义厅外的那棵树上?” “是的!” 沐清瑜:“……” 草率了! 不过也没关系,知道就知道,早晚也瞒不住! 楚昕元却看着她,目光渐变得犀利起来:“那天夜里,那个偷进本王卧室的人,是你?” 沐清瑜没说话。 楚昕元道:“所以,青鱼不是别人,就是你!我早该想到,沐清瑜,青鱼!那根本就是你的化名!对不对?” 第465章 犯了欺君之罪 楚昕元的语气里透着几分自嘲。 他因为“被休”,一直心里憋着一口气,可他拿沐清瑜没办法,就想着去对付那个敢进他府里偷盖私印的“青鱼”,尤其是知道青鱼是赏金猎人,心里已经认定是她拿钱办事。 可他的人盯了那么久,赏金猎人青鱼却没有出现,那些个来交任何的赏金猎人里,也没有青鱼这个人。 她好像突然之间就消声匿迹,看不上悬赏榜上的赏金了。 本来楚昕元还有些懊恼,出不了这口气,这口气不就得一直憋着么? 为什么之前他没有怀疑过沐清瑜呢?那就是因为先入为主了。在西边阁楼无意中看见沐清瑜练拳脚的笨样子,他能怀疑沐清瑜是可以将悬赏榜上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抓住的赏金猎人青鱼? 而沐清瑜也就那一次在外面练习,之后,她都是在屋子里。 竹渺院的屋子里空得很,但地方大,在里面不但能练拳脚,练轻功都没问题。 楚昕元一直以为他对沐清瑜只有厌恶和嫌弃,但后来却发现自己会不知不觉地关注,可是当他发现的时候,沐清瑜搬出去了。 那时候,他尚以为沐清瑜是欲擒故纵,他还在等她回头求自己,然后,他就等到了休书成真,和沐清瑜彻底没了关系。 他一心报仇,算计人心,以为一切皆在掌握,但对沐清瑜,他好像就没有掌握过。 这让他对沐清瑜的关注更多了几分,如果不是因为关心,他也不会派暗卫来保护,甚至自己寻了个借口,亲自来了麟州。 可他看到了什么? 当那小树林之中,沐清瑜手执匕首出现,晋玄还没有反应过来,匕首就已经压在他脖子上之后,他心里的震惊语言难以形容。 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让他都没注意的情形下,突然出现,能让他身边身手过人的暗卫毫无防备地被制,这是一般的高手吗? 他甚至怀疑,如果他不是在树上闭目养神,要是等沐清瑜近身了再动作,连他自己也会暴露? 土匪窝里,他在聚义厅外十几丈远的树上,不也一样被发现了? 也是他飞奔下山,在路上的时候,他开始想前因后果,心中才有一条朦胧的线,但直到此时,这条线才明朗起来。 沐清瑜眯了眯眼睛,这马甲捂了这么久,还是掉了。不过,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当初刚来这世界的她,掉了就掉了,该做的已经做了,她不再是梁王妃,与楚昕元没有关系,马甲掉了又怎么样呢? 她道:“所以,梁王殿下准备怎么对付我?” 楚昕元:“……” 他也不知道。 此时他的心里有些乱,他该生气的,看着面前女子清冷的脸,他却只道:“你偷盖印章,伪造休书,犯了欺君之罪!” 沐清瑜轻笑一声。 这一声笑,把楚昕元的神智拉回来,他这都说的些什么? 沐清瑜玩味地笑道:“梁王殿下这话的意思是,你挺舍不得我的?觉得我这个王妃不可或缺,所以,不想承认休书有效?” 第466章 哪来的资格 楚昕元:“……” 他是不想承认休书有效,因为那不是他允许的,而是被算计的。 但是,他也知道,不管如何,那休书已经过了明路,存在了内务司,甚至父皇都知道了,他还说无效,有用吗? 那时候,真正犯下欺君之罪的就是自己了。 他不可能这么做。 他只是道:“本王没有被人这般算计过,你算计了本王,你觉得,你能轻易过关?” “所以呢?你要跟我打一架?”沐清瑜表情淡淡,那张清华无双的脸上,带着浅浅的轻嘲,“如果我记得不错,你原本也很抗拒这门亲事,我帮了你,你不应该感谢我吗?现在,你恢复了未婚身份,想娶谁就娶谁,岂不是好?” 如果在半年前,他的确会很满意,因为那时候,有更好的人选。 但现在不一样。 他皱皱眉,道:“好与不好,本王自己知道!” 朝中形势复杂,梁王府的慕僚以及管家梁仲兴,长史汤宏为,一致意见是他休妃之举无比正确,以前沐清瑜是吏部尚书之女,勉强也有一些筹码,但是得知沐清瑜在吏部尚书府的地位比婢女还不如,这身份,又怎么配得上梁王? 所以,梁王“休”了沐清瑜,重新选择一个势力强大的朝臣之女为妃,这才有助于他以后的发展。 毕竟,他的慕僚和身边亲近的人,都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楚昕元也很清楚,这是最好的选择,可是,理智是一回事,内心的想法,却又是另一回事。 他心中总是跳过那个身影,小花园土坑之中,清冷凌厉的目光;竹渺院的外院,笨拙地练拳脚,却手脚不协调而摔在地上的狼狈样子;秋千架上,慵懒睡去却无限放松让人不自觉心中柔软的样子;沐府中,配合他演戏,明眸浅笑的样子;还有搬出梁王府后,清冷疏离的样子…… 明明她离他已经越来越远,可是他的心里,她出现的次数反倒越来越多! 他竟会不自觉为她担心,得知圣旨竟然要她死,他心中涌起的,竟是恐慌和害怕,他匆匆而去,看到她安然无恙的那一刻,那种一颗心落地的感觉,只有他自己清楚。 可是,他想走近的时候,她已经走远了。 看她此时这般清冷淡漠的眼神,楚昕元的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失落,刺痛,不悦皆有。 甚至有些薄怒。 然而,他也知道,他似乎没有怒的资格。 毕竟,他与她没有关系了! 哪怕他担心她的安危,遣暗卫百里暗护! 哪怕他心中难以忘她,任何地放下公务,亲身前来相助! 但她的眼里,以有没有他,以后,大概也不会有他。 这个认知让楚昕元不太舒服。 父皇已经隐晦地问起过他的婚事,问他是否有中意的女子,意思是叫他另娶。 这阵,大概是他差使办得不错,又不争不抢,在朝堂上除了公务,不多言,不冒进,父皇的目光反倒多关注了他一些。 如果是以前,他大概会很开心,但是现在,只会让他想冷笑。 自从母嫔去世,他活得那般艰难,就像一个笑话,谁都能来欺他辱他的时候,没有等来关心,现在这样的关心有用吗? 他另娶? 如果娶的是一个权臣之女,就成为众矢之的。 如果娶的王妃身份地位一般,他又会成为兄弟们攻讦笑话的把柄! 他曾算计过,也曾设想过,现在他都不想去做了。 他曾觉得,只要能报仇,只要能破坏那个人重视的一切,任何事都可以拿来算计,任何人都可以拿来利用。但现在,他内心抗拒,抗拒连心中最后的一丝底线也不能守住! 所以,他想做点什么! 可是,显然面前的女子并没有放在眼里。 沐清瑜笑了笑,道:“王爷自己知道,那是最好了。以王爷的英明睿智,想必也不会做没有好处的事,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位郡守,应该是王爷的人。那我还要谢谢王爷行了方便!王爷于那些女子有恩,想必她们大仇得报之后,定会供奉王爷的长生牌位,我就不用替她们谢你了!” 楚昕元:“……” 英明睿智是夸他?可是这语气怎么这么怪呢? 沐清瑜看他一眼,又道:“朝中的事,我不感兴趣,也不想糁和,王爷是做大事的人,我这样的身份,也帮不上王爷什么,更不希望他日卷进王爷的大业里做一个炮灰,所以,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可好?” 楚昕元脸色冷凝下来,他就这么遭人嫌弃吗? 看他面色那么难看,沐清瑜并不在意,她转身要走。 “等等!” 沐清瑜停下脚步,眼神中有淡淡不耐,她不喜欢拖泥带水。当初为了休书的事,因为他迟迟不肯签,以至于拖拉良久,让她不得不多方设计,方能成功。现在没道理还要继续拖拖拉拉的。 楚昕元的目光撞进一片清冷淡漠的目光之中,他原本想要说的话一滞,几乎说不下去。但是,心中终究有不甘,这份不甘让他还是脱口道:“如果本王能护住你,你是否便不会拒本王于千里之外?” 沐清瑜懵了一下,这话分开来她都能明白,合在一起怎么她就听不懂了呢? 是她说得不够清楚,还是楚昕元的理解能力有问题? 她打量地看他一眼,才道:“楚昕元,如果我记得不错,你自己都护不了你自己?朝中如果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你也是能被随意牺牲的那个,和我没有什么区别!你护我?你不觉得,你离我远远的,就是护我了吗?” 楚昕元无话可说。 沐清瑜这话不客气,但一针见血。 他不是最有用的那个皇子,不是最让皇位上那人看重的皇子,所以,原本与他无关的事,宫妃中毒进天牢的却是他,被诬投毒谋害皇子的也是他,他现在有什么资格说那句话? 他默默地看了沐清瑜一眼,转身走了! 沐清瑜也离开,两人向着相反的方向,背向而行! 第467章 女大王姐姐 案子审结得很快。 能不快吗? 案犯带着主犯自首,有苦主,有首告,前因后果时间地点人物事件事事说得清清楚楚。 那个县令和他的小舅子,本来是这个案子比较多难的一部分,但是,郡守出马有什么难的?就算这县令身后有条什么线给他保驾护航,但梁王殿下亲自过问的案子,黄于意还在意他背后的势力吗? 那当然是一查到底,掀个底朝天。 这么一来,掀出来的事还不少。 不仅只南樟县县令有问题,兴化府的知府,也被南樟县令送的礼物给砸倒了,就算有人越过南樟县令往知府衙门告状的,也被兴化府知府挡下来。 难怪这帮土匪们能做到安然无恙地在南樟山当起了土皇帝,不得不说,南樟山土匪四寨主龚左波是个人才,可惜没用到正道上。 甚至,如果不是他们这次劫了夏元飞的货,杀了商队的兄弟,惹来了沐清瑜,也许再过几年,仍然在过着逍遥日子。 毕竟,他们一向做的是杀光抢光,人已经灭了口,没灭口的也劫上了山成为他们的玩物,消息自然传不出去。 黄于意的雷厉风行,仅两天,就把这件案子结了。 匪首黄鹏义四人罪大恶极,手中人命无数,凌y虐妇女,丧尽天良。虽然大多数已经没有苦主,但从后山起出的尸骨,以及现存苦主的口供,判五马分尸之刑!三日后行刑!其于南樟县购置之房产,所藏之银钱,皆充公。 匪众黄老三之流三人,虽手中无人命,但行入歧途,为匪首帮凶,杖三十,罚苦役三年。 兴化知府宋钟,受贿贪墨,与罪匪沆瀣一气,罪加一等,摘去乌纱,剥夺官身,抄家,财产充公。流放三千里苦役,家眷子女连坐随行,三代不得科举! 南樟县令张冠希,收受贿赂,包庇治下凶匪,与凶匪分赃。任职期间,中饱私囊,鱼肉百姓,贿赂上官,罪在不赦,抄家,财产充公。摘去乌纱,剥夺官身,判斩刑,三日后菜市场行刑,家眷子女充作官奴,三代不得脱藉。 南樟主薄于傲天,勾结土匪,扰乱治下,抄家,财产充公。判斩刑,三日后菜市场行刑。 苦主江阿沁一众十五人,遭受无妄之灾,家破人亡,官府抚恤每人五十两白银,以作安置费用。 除了兴化知府宋钟的处罚与行刑需要再上报之外,知县以下,郡守黄于意都是可以直接行刑的。 其实这案子黄于意还有一些疑点,这几个穷凶极恶的土匪,五年时间,守着南樟山这条路,杀人越货,劫财劫物无数。 据他们交代,他们抢到的财物,六成孝敬了张冠希,那还有四成,抢到的东西,除了银钱,还有货物,派出的人在南樟山后山的仓库里倒是找到了一些货物,但并不多,所有钱物,都被这些土匪们给挥霍空了么? 还有,据黄老三三人口供,南樟山上共有土匪三十九人,除去他们七个,剩下的三十二人全都死于非命了,据说是有江湖大侠出手了。 这侠以武犯禁,虽是行了侠义之事,但人有过错,自有律法处置,这些自诩侠义者,也没资格杀人啊。 此事,该不该上报? 最后,黄于意想到梁王殿下意味深长的话,突然警醒。 天下哪来这么多侠客义士? 要真是侠客义士,哪里会让梁王殿下亲自跑这一趟? 那定是梁王殿下的人啊。 至于梁王殿下身为皇子,为什么要假借侠士行事,他一想也明白了。现在朝中形势不明,大皇子和四皇子之间明争暗斗,其他皇子明哲保身,当然是低调行事。这股土匪也许是殿下外出办事无意中发现,既然除了地方一害,又不想居功,所以以侠士之名。 治下出了土匪,还涉及百多条人命,延时五年,而梁王殿下的人除了土匪,将这功劳拱手相送,黄于意瞬间就觉得自己心领神会了。 管他土匪窝里是不是还该有金银,从知府知县和主薄家抄来的家产,已经够多了,还有四个匪着在南樟县购的宅子,以及宅子里藏的银子,数目都很可观。 便算土匪窝里有,也只是小部分,做人不能贪婪。 管他是江湖侠士还是梁王的人,既然梁王不明说,江湖人不居功,那这件事,便是他黄于意的政绩,大不了他将这次收缴的银钱多拿出一些来用来安置那些贫困流民。 沐清瑜并没有走,等案子判了之后,十五个姑娘走出衙门大堂,她们眼神之中,既有大仇得报的快慰,又有余生被毁的灰暗,眼里一片枯寂,明明最大的那个还不到二十二岁,最小的才十四岁,却一个个有如行将就木的老人,眼里看不到生气。 她们每人得了官府五十两安置银子。 可是这五十两于她们来说,实在微不足道。 不说其中有些女子本是富贵出身,便是这些年的折磨和凌y虐,她们所承受的痛苦和煎熬,又岂是这五十两银子可以抚平的? 走出郡守衙门时,她们站在门口,踯躅不知该去往何方。 今天这案子审的时候,是公开的,衙门口有许多百姓。 她们身为苦主,人人都有露面。 所有来观看的百姓都知道她们遭遇了什么,那些眼神,让她们不安,又让她们痛苦。 可她们还不能死,还要等三日后,亲眼看见那些恶人死了,她们才能放心去死。 一个清越有如仙音的声音道:“干嘛都站着发怔?住的地方已经准备好了,你们随我来!” 之所以觉得这声音如仙音,是因为这声音她们已经熟悉,这就是救她们出水火的声音啊。转过头,果然见沐清瑜出现在她们面前。 沐清瑜已经换了女装。 她穿着一身清雅的浅蓝色衣衫,干净爽然,那张脸比英气的男子装扮,更多了几分柔和,笑容在那张倾城绝色的脸上,有如春花次第开放,见之让人忘忧。 江阿沁先欣喜地叫道:“女大王姐姐!” 沐清瑜:“……” 第468章 惨吗 看着沐清瑜无奈抽搐的嘴角,右边那个姑娘忙道:“恩人,您在这里接我们?还为我们准备了住处?” 从她们进衙门告状开始,这位姑娘便一直没有见了。甚至她的人也一个都没见,他们只是把她们护送到官衙,看着他们敲响了鸣冤鼓便离去了。 不过,她们也很感激。 告状是她们自己的事,能被直接护送到衙门,做得已经够多了。 她们万没料到,事情了结,这位姑娘竟然还会来接她们。 沐清瑜微笑点头:“我想着你们在这里举目无亲,可能需要找住的地方。正好这边有间空宅子,就租了下来!” 这些姑娘们很是感谢,她们抱着一往无前的决心去告状,哪怕是公开审理时,那些看热闹的人们异样的眼神,她们也努力让自己忽略,但真的能忽略吗? 在公堂之上,她们无所畏惧,但是,事情尘埃落定了,就这么短短的走出官衙的时间,就不知道多少人在对她们指指点点。 她们手中有银子,但这样子的她们,能去住客栈吗? 显然不能。 此时,有个宅子能收留她们,这于她们来说,才是切实的帮助。 沐清瑜把她们带到偏街的宅子里。这宅子离郡守衙门只隔了一条街,离菜市口也只隔了两条街。 一进宅子,这些姑娘们就向沐清瑜跪了下去。 她们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谁于她们有恩,谁于她们有仇,她们都知道,没有沐清瑜,她们哪里有能得报仇的一天? 沐清瑜扶起她们。 此时,众女子们穿的都是在南樟山下市集中买的衣服,荆衣布裙,不过,这些女子身上既有经历过大事的沧桑,又有沉淀于眼底的沉静,哪怕布衣也不掩她们的美貌。 若不是美貌的女子,那些土匪就地便杀了,也不会抢上山去。 让众女子进屋后,沐清瑜正色道:“之前你们大仇未报,首恶未除,所以我没有问。现在,只等三日后的行刑,正好这几日,你们好好想想,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众女面面相觑,没有出声。 她们还能有什么打算?要么寻一个尼姑庵,清灯古佛了残生,要么便是去追随九泉之下的亲人。 只有江阿沁道:“女大王姐姐,我不想死,也没有家,我跟在你身边可好?为奴为婢都行,我很能干活的,我什么都能做!” 沐清瑜点点头:“你的事等会儿再说,我们先听听姐姐们的想法!” 江阿沁乖巧地点了点头。 沐清瑜看向默不作声的众,道:“之前似乎听你们说过人,你们麟州梁州嘉州三地人?有没有去过京城?” 众女摇头。 沐清瑜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们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被那帮畜生给毁了。从此,不会有男子看得起你们,更不会有人愿意娶你们。即使活着,你们也将活在别人异样的目光之下,这样的日子只想想,便觉得毫无出路,所以你们心里都抱着死志!” 众女不出声。 她们的确是这样想的。 沐清瑜正色道:“你们的这种想法,我能理解。不过,我的想法,你们要不要听一听?” 众女抬眼看她。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众女摇头,有些怔怔的,这和知道不知道她是谁没有什么关系? 沐清瑜缓缓道:“我叫沐清瑜,很小的时候,母亲去世了,父亲将养在外面的外室迎回家,扶为继室。从此我在府中,便过着下人也不如的日子。继母对我不管不问,继弟妹对我非打即骂,以欺负为乐。知道我那时候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希望我早点长大,嫁给我娘亲在世时为我订下的未婚夫,脱离这个家,不再受欺负!” 众女微怔,这位女大王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从小受尽搓磨长大的,她那么有本事,那么能干,没想到小的时候,竟然这么惨。 江阿沁同情地道:“女大王姐姐,没想到你小时候这么惨!” 她小时候,一家人都疼爱她,虽然她是女孩子,待遇相比哥哥却不差,只在那帮恶贼杀了她的家人后,她才堕落地狱。现在,她也得救了! “惨吗?”沐清瑜轻笑着摇头:“这算什么惨?一年多前,宫中赐宴,从来不让我参与这样聚会的继母继妹,让我去参加。我很高兴,但是满场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后来,一个闺秀手中的茶水泼到我身上,有宫女过来带我去换衣,等我醒来,我和一个男子躺在偏殿的一张床上……” “啊……” 有人惊呼出声。 这意味着什么,谁都知道,哪怕江阿沁,眼神里都有一丝震惊。 她们看着沐清瑜的目光,复杂得都无法言叙。 意外吗?同情吗?怜悯吗?叹息吗? 好像都有,好像都不是。 因为她们没法把现在的沐清瑜和她口中这个人联系到一起。 沐清瑜笑一笑,道:“那个男子,是当今五皇子,梁王殿下。他有喜欢的女子,所以他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一脚将我踹到床下,提刀要杀人。但是当时屋里有很多人,拦住了她。我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之中,也想过要死,可是,我清楚地知道,那不是我做的,我没有错,为什么死的要是我?” 众女沉默,有人低头思索。 沐清瑜清幽幽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一般的力量,哪怕她说的事让人心里怜悯从生。 她道:“我未婚夫家族在朝堂上哭诉,我父亲骂我不知羞耻,所有人都以为是我不要脸,因为那个人是皇子,他当然不会不要脸,那不要脸的就只可能是我了。皇上为了息事宁人,让梁王娶我为妃!” 众女:“……” 这是因祸得福? 可是一个提刀要砍人的心中有别的女子的男子,嫁给他怎么是福? 她们被沐清瑜的故事吸引,情不自禁地去想如果当时是自己面临这样的局面,又将如何? 沐清瑜道:“我在众人的唾弃中嫁给梁王,几个箱笼,几件衣服,便是我的全部陪嫁。虽有婚典,还不如纳妾风光!” 第469章 伤疤都掀了 众女的眼神已经不仅仅是震惊了。 同时,她们眼里既有同病相怜,又有感激。 这样的事,换成任何人,都是心底的隐痛?她们于她,只是陌生人。她完全没必要把自己曾经遭遇的不堪和狼狈告诉别人。 可她还是说了。 她说出这些,不是为了得到她们的同情和怜悯,也不是为了让她们恐惧和害怕,她只是在告诉她们,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幸运的。 沐清瑜不在意地笑笑,又继续道:“梁王当天晚上就把我赶到王府最偏僻的,据说闹鬼的院子里住下,没有婆子下人,只有王府的一个丫鬟。王府的下人都认为我是自甘轻贱的贱皮子,我以为跳出一个火坑,嫁人了总会好一些,但不过是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罢了。” “梁王从不拿正眼看我,他那暗慕他的表妹恨我占据了他正妃的位置,平日里没少做些小动作,那次更是拉着我一起摔进荷花池,诬陷是我推她。他救起他的表妹,而我被侍卫们救上来。受不了这份屈辱的我悬梁了。” “啊……” 又是低低的惊呼和吸气声。 沐清瑜却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并不在意地道:“我闭过气去,梁王令人在小花园里挖了个坑,准备将我就地掩埋,也是我命大不死,竟然从坑里醒过来。醒过来的时候,肋骨断了两根,全身都痛,在我努力往坑外爬的时候,梁王一脚踩在我的肩上,准备把我踩下去继续活埋!”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知道,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件很可笑的事。小时候,我希望父亲能想起我这个女儿来,能对我好一些,不让我继续受继母继弟妹搓磨。可每次,等来的不过是冷淡的一眼,或是直接视如不见!他和我母亲成亲,不过源于利益,当他功成名就,我这个女儿便被他当成污点!” “我希望可以嫁入未婚夫家,相夫教子,平淡一生。可未婚夫与我那继妹暗通款曲,私订终身。我挡了她的路,我就成了算计皇子,爬王爷床的贱蹄子!” “我想着既然已经嫁给梁王,只要能有一口吃喝,让我安稳活着,我会好好的过日子。可不过落了个差点被活埋的下场。” “想通后,我决定靠自己。”沐清瑜露出一个轻松的笑颜,道:“现在,我是沐家抛弃的弃女,梁王休掉的弃妃,可我不照样活得好好的吗?” 众女想到自己的遭遇,有些人低声哭起来。 沐清瑜道:“我没有做错事,别人也别想把那些事强加到我身上。尽管在别人眼里,我很不堪,被人耻笑,可是我凭什么要因为别人的眼光,就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现在我一个人生活得很好!告诉你们这些,是不希望你们觉得,不过因为几个畜生,你们就没了失去的意义。你们也是被那些畜生祸害的,而且他们已经死了。” 在场的除了江阿沁还没到及笄的年纪,其她女子都满了十六,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而且,她们都识字,显然之前家境不错,此时她们因为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让她们一时转不过弯来。 但是沐清瑜的话,却给了她们如重锤一般的敲击,敲开了她们钻进死胡同里的思路,敲出了一个明亮的大洞,让她们可以透过洞口,看到外面不同的阳光。 这个地方她们没法待了,但是,离开这里,到没有人认识她们的地方,她们不是可以重新开始吗? 左边那边秀眉女子咬了咬唇,看着沐清瑜的目光中带着几分难以启齿:“恩人,我识字,我学过账房,能做账,我这样在京城能养活自己吗?” 沐清瑜看一眼跃跃欲试又底气不足的众人,道:“京城西郊有个济宁堂,那里招人手,只要肯吃苦,能做事,不问过去未来,签的是短契,来去自由,薪酬一月结算一次。你们不如去那里试试!” 济宁堂是她办的,用来济孤幼老独,但她没有打包票用这些人,她们若有心,让她们自己去那边。 如果真的想找一份工养活自己,也算是刚好合适。 至于不愿意去的,她不会勉强。 众女一听,眼里顿时有了亮光。 但还是有人有些担心:“会收我们这么多人吗?” 就算江阿沁说给这位女大王做奴婢,她们也还有十四人。 谁家用工会用这么多人呢?而且都是女子。 沐清瑜道:“这点倒是不用担心,济宁堂招人本是女子优先,而且,济宁堂的分堂在陆续筹建,需要人手!” 众女子很高兴,只要肯吃苦,能做事,这个要求并不高啊。她们都能! 经历过南樟山匪窝之苦后,她们根本不怕苦,不怕累! 看到她们眼里燃起的希望,沐清瑜笑了。 为了让这些女子不因之前所接受的那些教育而一条岔路走到黑,为了打消她们的死志,她都把自己的伤疤给掀了,她容易吗? 好在这一切也是值得。 她不圣母,但这些人肯走出去告状,本身勇气可嘉,可以拉一把。 沐清瑜告诉众女到了京城怎么去寻济宁堂,便先回京,不过把江阑留了下来,让其不必露面,只暗中保护。 江阑便又在开余郡城住了三天,等着这些姑娘们看完了菜市口行刑。 当看见黄鹏义四人被一口大铡刀拦腰斩断,却一时不死,惨声呼号,众女含泪望向南樟山方向,痛哭低祷,希望惨死于这些恶人手下的无辜亲人们九泉之下安息! 还有助纣为虐的南樟县令和他的小舅子,原来他的脖子也不比别人的硬,大刀下去,照样身首分离。 监斩台上,看着南樟县令滚在地上血肉模糊的脑袋,黄于意有些感慨,十年寒窗,出人头地,却陷进权钱的欲流之中,越走越远,连命都搭上了。 不值啊! 再看一眼那边人群里泪流满面的一众女子,黄于意摇了摇头,罪有应得之人,不值得同情! 江阑暗中跟着众女,见她们雇了三辆马车,向京城去,他便暗中相随! 第470章 竖着去,横着回来 京城,夏元飞提前几天动身,沐清瑜回到京城时,夏元飞已经到了两天。 货都平安运了回来,他把货交接后,还去看了那些受伤的兄弟们。 沐清瑜回京时,一切已经正常运转。 才不过几天,京城里又有了新的消息。 东夏南方的承岚部犯边,七皇子楚景弦主动请战,已经出了京城。 他没有告别,又或者来告别时沐清瑜不在。但这个在京城做了十几年纨绔的皇子,离开京城了。 承岚部一向是东夏的附属,与蛊寨接壤,民风彪悍,但土地贫瘠,往年年年进贡。身为好战部落,上贡于他们来说,只不过是暂时无奈低头徐图后计的手段。 他们休养生息几年后,终于还是发动了战争。 对于东夏辽阔的国土来说,这承岚部还不如一个州的面积大,十之前东夏数次出兵,也不能把承岚部灭掉,反倒损失了不少人马。 面对彪悍又善战的承岚部众们,出兵多了,显得小题大做,出兵少了,达不到效果。出兵多时,对方打不过就跑,难以追击,承岚部地势特殊,又无法合而围之;出兵少时,对方出民皆兵,有去无回! 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使,朝中的武将都不愿意接。 楚景弦的主动请战,让那些武将们既松了口气,又觉得这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 这位皇子果然是长在京城,生在皇家,什么都不懂,以为这是好抢的战功吗? 不过,有人顶上,他们也安全了。 于是,楚景弦这个前阵刚因为顶撞了皇上而被关了两天天牢的皇子,只带了几个随从,悄然离京。 兵将? 皇上只给了虎符,让从嘉州调兵。这也方便他轻装简从,能尽快奔赴战场。 从他早朝请战到下朝便即刻出行,其间只经过了半天。 很多大臣以为七皇子这是进了一回天牢受了刺激了,所以一时冲动。 消息传到后宫时,已经是一天后。 德妃知道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她护着的孩子,再也护不住了! 她希望能无忧无虑,平安喜乐的孩子,终究还是被人裹胁着走向了一条逼仄的小道。 这孩子离开京城,以后的路,只能他自己走,愿他死去的母亲能在天上护佑他不受伤痛苦病折磨。她会早晚一柱香为他祈福,只愿他能平安回来! 而几个皇子,却心思各异。 大皇子这两天心情变化颇大,六皇子楚成瑜经过御医的精心治疗,已经慢慢好起来了。他的那个功能也没有失去,御医说,成家立室不受影响。这让楚成邺很高兴,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不过,楚成瑜的脾气却变化很大,整个人阴郁许多,而且喜怒无常。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见了女人就想吐,他后院里的那些个女子们,已经被他用鞭子抽伤好几个。 前天,暴怒的楚成瑜在书房里摔东西,一个小厮战战兢兢去打扫,楚成瑜看见那小厮眉清目秀,邪火上升,当即便将他办了。 这么一来,他好像打开了新的大门。这两天,安王府正在到处买眉目漂亮的小厮。 楚景弦请战离京,楚成邺亲自跑到安王府去,本来想叫楚成瑜去做一件事,可一进安王府,满院里的下人战战兢兢。 他向来在安王府都是被阻拦,这次也是。 于是,楚成邺一直到了安王府主院,推开门,却差点被眼前淫靡的气息给冲晕过去,满眼不堪入目的场景。 楚成瑜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还行,一人捉住三个小厮在胡天胡地。 即使见到楚成邺,他也没有难堪的意思。 楚成邺气得脸色发青,他需要的是助力,楚成瑜之前虽行事也荒诞,但指哪打哪,是很好用的刀,现在这般荒唐,要是父皇知道了,这就不是助力,是累赘了。 楚成瑜见到他也不收敛,还是等自己尽了兴,才一把推开伤痕累累的小厮,穿上干净的衣服,瞬间又人模狗样地走到他面前:“大哥,你有事找我?” 楚成邺看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吗?承岚部来犯,楚景弦自请出战,已经离京了!” 楚成瑜自被从青楼抬回来后,就没去上过朝,对朝事也不清楚,听说这话,只是轻嘁了一声,道:“蠢货,要去就去呗!竖着去,横着回来,不是正好省事?” 他虽然这阵没有上朝,但是从小,他就被他母妃要求协助大哥,以后大哥登上那个位置之后,他这一母同胞的亲皇弟,那将是手握大权的风光王爷,所以朝堂上的事,他知道的也不少。 楚成邺皱了皱眉,皇上让楚景弦调兵五万,可承岚部连五岁的孩子都上马能战,像小狼崽子一样凶,整个部族有近二十万人,这五万也就是送人头。 那楚景弦竖着去,横着回来的可能性极大。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楚景弦这个纨绔,竟然都能去请战。 是进天牢一回,脑子坏了吗? 这样出乎意料的事,不知为何让他觉得有些不妥。 楚景弦竖着去,横着回来倒好。 可万一他竖着回来了呢? 想当初,那个在皇宫里阴沟老鼠一样的楚昕元,也是自请去边疆,回来之后,现在一步步走到人前,还把京畿卫统领这个差使牢牢地握在手中,都下了一回天牢了,也没能弄掉他。 虽然他也不惧楚昕元,楚昕元虽然带着军功回来,而且成了京畿卫统领,在他眼里还不够看, 他是担心又出另一个意外。 这小意外多了,就会成为大麻烦。 意外的人多了,就是一个一个的麻烦。 可惜,以前这个只要自己开口,就懂是什么意思的弟弟,此时却完全接收不到他的意思。 他只得挑明:“万一他竖着回来了呢?” 楚成瑜一听就懂了,他轻笑了一声,目光抬起,看着楚成邺,道:“皇兄是要确保他横着回来?那何必等到他到承岚呢?从京城去南境,千里迢迢,这人吃五谷杂粮,路上发生意外也是很正常的。你说呢?” 第471章 竟然提条件了 身为皇子,楚成瑜长得人模狗样,若是不知道他为人的,看见他锦衣华服的样子,也会迷醉地说一声:好一个俊俏少年郎! 可惜,此时的他一脸阴鸷,薄唇勾起一个阴诡的角度,显得阴森而狠厉。 楚成邺怔了怔,道:“那承岚部……” “朝中那些武将,是养来好看的么?就算楚景弦平安到了南境,他就一定能打胜吗?不过是早几日而已!”楚成瑜阴恻恻地道。 至于这中间的时间差,被承岚袭边而陷入战乱的百姓,会不会因为朝廷援兵不及而多死许多人,他根本不在乎。 那些个贱民,根本不配得到他的关注! 楚成邺一想也是,他道:“那这件事交给你,你能办吗?” 楚成瑜轻嗤一声:“这有何难?”可他阴冷的目光落到楚成邺身上:“我办成了,有什么好处?” 楚成邺:“……” 果然是变了,之前,楚成瑜帮他肃清绊脚石,从来不会提条件,可现在,他开始提条件了。 虽然心中不悦,楚成邺还是露出如沐春风又温和亲切的笑容:“你我嫡亲兄弟,只要你要,只要本王有!你说说,你要什么?” 这样的表态让楚成瑜脸色稍霁,他缓缓道:“这样,本王派人去做这件事,皇兄你帮本王寻十个极品少年过来。要细皮嫩肉的,长相俊秀的,男生女相那种!” 楚成邺:“……” 他想到楚成瑜会狮子大开口,想到他可能会提让人难以接受的条件,可没想到,他提的,竟然是这个条件。 十个长相俊秀的极品少年于他来说并不难,可那少年哪里得?无非是买来,或者使用一些手段。 但这意味着,老六现在在往龙阳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他试探地道:“十个极品女子!”为了打消楚成瑜这个念头,他又补充:“像沐清瑜那样的!” 楚成瑜阴声喝道:“别跟我提女人!”他脸色一变,一副要反胃的样子,但是听到沐清瑜的名字,他又压下那股情绪。 他不会忘记,之所以会遭人算计,被扔进青楼里被榨干,以至于现在面对哪怕再漂亮的女人都不行,就是从那天去沐宅回来的路上。 虽然不是沐清瑜做的,可也是因沐清瑜而起,这笔账,就必须记在她的头上。他定会让沐清瑜好看! 现在他讨厌女人,便宜了那贱婢,不过,听说那贱婢现在和裴家那老残废相认,老残废还住在威武侯府,听说那贱婢把威武侯府修缮一新,他怎么配? 不过,那贱婢在意那老残废就好,一个无儿无女的废物,要对他动手也容易。这个仇,他会自己报的。 他面无表情地道:“皇兄说帮本王查到底是谁对本王动手,如今可有线索了?” 楚成邺:“……” 他的人已经查过了,对方戴着面具,身手就好,要么是江湖高手,要么是谁家豢养的暗卫,这到哪里去查? 他也不能大张旗鼓的。 他缓缓道:“在查,很快就会有眉目了!” 楚成瑜吊而郎当地道:“十个极品美貌少年,皇兄,你答应不答应?” 楚成邺一脸无奈地道:“行行行,答应!不过,老六,这件事适可而止,若是传入母妃耳中,她还不知道多伤心难过呢!” 楚成瑜毫不掩饰地露出一个嗤笑,母妃心中在意的,难道不是一直是他这个皇长子吗?自己,不过是母妃眼中可以用来帮助他的皇长子成就大位的工具罢了,却在自己面前说得这般好听! 楚成邺还想说什么,楚成瑜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皇兄,正事说完了!你还有事吗?” 楚成邺:“……” 楚成瑜捂嘴打了个哈欠,一脸纵欲过度的样子,楚成邺以为他累了,却听他道:“要是没事了,你就先走。本王刚得了几个可心的小倌,还没玩遍呢!” 楚成邺变色道:“老六!” “行了行了!”楚成瑜不耐烦地道:“保重身体,不可胡闹嘛,我知道;别让母妃知道,她会伤心嘛,我知道;我是皇子,是安王,要有王爷的样子,要有皇子的尊严嘛,我都知道!” 他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放心骂,误不了你的事!” 楚成邺一看这样,就知道他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只得离开。 不过,楚成瑜办事他放心。 所有的皇兄皇弟,除了楚成瑜,他一个也不想留着,哪怕暂时没有什么威胁的。上次对付楚景弦楚昕元,竟然都失败了,他们虽然天牢里关了几天,但没伤筋动骨,有什么用? 这次,楚景弦有来无回,再把楚昕元除掉,那他的劲敌,便只有楚云程了。 母妃的意思是集中精力先对付老四。 楚成邺并不认同。 老四和他,像两座山峰,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这个时候,不把其他的山峰给削平了,等着他们成长到和他们一样的高度吗? 商队的货顺利回来,商号的生意正常运转,沐清瑜早就专事交给专人办,也不必要去亲力亲为。 不过,和东方墨晔说好的让两成利,这些暂时还只在口头上,并没有落下文字,沐清瑜准备这两天和东方墨晔白纸黑字做成契约。 她去了倾云楼,这是东方墨晔告诉她,可以寻到他的一个地方。 当初倾云楼的掌柜无端的竟然要送她白玉令牌,想必便是东方墨晔的意思,只是沐清瑜不太明白,她和东方墨晔在那之前似乎并没有见过面。 想不通的事就暂时不想,沐清瑜递了帖子。 倾云楼的掌柜苏西绸亲自相迎,只是当沐清瑜说要见东方墨晔时,他却有些为难:“姑娘,不是在下不予通报,而是少东家他,现在不在这里!” 沐清瑜道:“那他什么时候回来,我择日再来!” 苏西绸迟疑了一下,有些为难,似又想到什么,道:“实不相瞒,少东家去了南齐!” 南齐? 沐清瑜一怔,她出京之前似乎还见着在京城来着,这才几天,竟去了南齐? 见沐清瑜没说话,苏西绸心想这沐姑娘不会误会?他咬咬牙,决定实情相告。 第472章 原来跑南齐去搞事? “沐姑娘有所不知,墨濯商行总部,出事了!” 沐清瑜怔忡了一下,墨濯商行的总部在南齐,能让东方墨晔这么急匆匆地去往南齐,也只可能是那边总部出事。 苏西绸又道:“沐姑娘不用担心,少东家年纪虽轻,办事稳妥,知道姑娘在等他,他定会早些回来的!” 沐清瑜:“……” 不是,你这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她不过是来完善契书,说起来,她是信守承诺,早签契书,早让利给东方墨晔。 苏西绸却没看沐清瑜抽动的嘴角,兀自喜滋滋地道:“有他此去,李惊风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沐清瑜一惊:“你说谁?” 苏西绸也是一怔,懵逼地道:“李惊风啊。总部那边传来的消息,是李惊风挑事!” 沐清瑜道:“他做了什么?” 上次李惊风吃了个小亏,沐清瑜也一直在防着他反扑,但这么久没有消息,她还以为对方在伺机而动,没想到对方查到东方墨晔的身份,又知道墨濯商行的总部在南齐后,竟然大老远跑到南齐去搞鬼。 以他的身手,东方墨晔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苏西绸大概觉得沐清瑜不是外人,又道:“这李惊风,曾是南齐的国师,他武功高强,后因杀人成性,被南齐的江湖人联手逼迫,退下国师之位,远走江湖,再不出现。这次他又出现了,却是为了对付咱们墨濯商行!” 他口中说得轻松,沐清瑜还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担忧。 毕竟是曾经做过国师的人,在南齐说不定还有自己的人脉和势力,甚至有可能还有皇室中人可用。 不过,即便知道这个消息,沐清瑜也爱莫能助,南齐,毕竟不在东夏范围内了。 现说,东方墨晔之富,说富可敌国,大概还是谦虚的,他的生意不仅只东夏,而是遍布天下,手底下定也有许多能人。 沐清瑜道:“南齐那边出事多久了?” 苏西绸迟疑了一下,道:“快一个月了!” 那边刚开始并不知道是李惊风搞鬼,先是自己处理,后来发现情况不对,向东方墨晔发消息时,来来回回时间便过了这么久了。 沐清瑜明白了,显然上次李惊风吃亏之后,并没有在东夏待多久,便直接去了南齐。 毕竟,东方墨晔这个身份,好查得很。 他不从东夏这边动手,大概也是发现东方墨晔不好对付。 而东方墨晔之所以不好对付,主要还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武功,而是因为他这雄厚的财力。 贞安长公主府,今日甚是热闹。 得知楚昕元休沐,贞安长公主亲自下了帖子,邀梁王楚昕元过府赏花。驸马长安侯梅远洲相陪。 当年楚昕元在皇宫之中受尽欺负的时候,曾得到过贞安长公主的照拂,帮他驱赶了打他的皇子,有一次,还把皇后赏赐的一碟糕点给了饥肠辘辘的楚昕元。 这几乎是他身在皇宫那段黑暗日子唯一的温暖。 楚昕元记念这份温暖,再次回京,对贞安长公主极是亲厚,送了许多厚礼过去。 封王建府后,长公主的女儿梅静雪说喜欢这府邸幽静大气,想住一阵子,楚昕元便将府中最好最精致的碧华阁给她住。 如果不是后来,楚昕元发现她一再做些小动作针对沐清瑜,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乖巧懂事听话,梅静雪即使一直住在梁王府,大概他不会有什么不喜。 贞安长公主和长安侯都是长辈,亲自下帖子,加上楚昕元对长公主又有感激之情,楚昕元不可能不来。 自从梅静雪几次纠缠,尤其是他知道他对沐清瑜的不同的心思之后,他便对她有些不喜。 如果贞安长公主是为了让他和梅静雪多亲近,他不会多待。 好在,两人似乎纯是为了叙旧,在长公主府西面的景观湖上,有一个造型美观的八角亭,亭内汉白玉的桌面洁白无瑕,四个小凳也造型别致。 桌面上,四个精致小菜,看着色香俱全,一个漂亮的白玉细瓷琉光壶,三个小巧的白玉细瓷琉光杯,分别摆在三人面前。 旁边另有一坛似乎透坛香的美酒。 两个小厮在一边伺候。 长安侯笑指那坛酒,道:“这可是去年你父皇赐下的御酒,玉露白,就剩下这一坛,今儿你过来,正好咱们爷俩喝个痛快!” 小厮将已经装满的酒壶倒满三杯,贞安长公主温婉微笑:“你们爷俩都是海量,我可不奉陪。我在这里看着你们喝便好!” 长安侯年轻时候,也是翩翩佳公子,诗酒风流,很有抱负,不过后来,他娶了贞安长公主,又封了侯,富贵荣华渐渐消磨了少年壮志,外人只传说他与贞安长公主伉俪情深,两人生了三子一女。 女儿最小,被宠到骨子里。 三个儿子都在朝中领了职,长子已经官居四品了。 楚昕元对这位姑父没有恶感,今日既是休沐前来,长安侯和长公主说的话题又很轻松,丝毫没有提梅静雪,楚昕元当然也很享受这种轻松愉快。 自麟州回来后,楚昕元的心情一直不大好,这也是他愿意来这里的原因。 长公主也提了一下上次七公主借地办宴会的事,表示上次之事,虽借场地与七公主,诸事不方便置喙,但是也失了照管之责,还好有惊无险,不然,长公主府就要传出笑话了。 楚昕元没出声。 长公主与长安侯明面上不相帮,但明显还是偏向于楚云程的,楚云程要对明沁雪动手,不管他们知情不知情,都不会阻拦。 喝了两杯酒,长公主看着楚昕元英俊的容颜,不由道:“像,真像!” 长安侯笑道:“公主,你这是又想起谁来?” 长公主压低了声音,道:“昕元长得太像他舅舅了!” 长安侯吓了一跳,忙道:“公主醉了,这话可不能再说了!” 当年镇国将军身涉谋逆,满门抄斩,楚昕元的母亲景嫔被赐死,那也是楚昕元悲惨童年的开始,虽然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但谁敢提当年之事,谁敢提镇国将军,哦,不,逆贼顾祁珩? 第473章 遗物 楚昕元的眸光深了深,他长得不像皇位上的那个老东西,也和记忆中的母嫔不像,他还以为是当时年纪小,对母嫔的印象记岔了。 原来,他真的不像母嫔,而是像舅舅? 贞安长公主忽地道:“昕元,好孩子,你从小受了太多的苦。你的母嫔性子温柔,虽是出身武将之家,却温婉娴淑。若是活着,见着你能立下这样的功劳,这么能干,定然很高兴!” 长安侯在一边叹息,点头道:“是啊,这是事实。”又劝道:“公主,你喝醉了,这话是真不能再聊了。” 长公主拨开他的手,眉眼迷蒙地道:“这是在咱们自己的府里,亭子里也没有外人,你怕什么?谁还会传出去不成?我与昕元是姑甥,说说旧事,说说体己话,有什么不妥?当所景嫔还有遗物在我这里呢!” 楚昕元听到这句,眼眸微深。 母嫔的遗物? 上次,要不是有人告诉他有母嫔的遗物,要他去日照轩拿,他又怎么会中了算计,最后和沐清瑜在同一张床上醒来。 明明两人衣衫虽然有几分凌乱,其实还完好地穿在身上,并没有做出什么有伤风化的事,但是结果一样。 沐清瑜名节受损,定远侯府大闹朝堂,沐明远哭诉陈情,皇上不能不给面子,逼令楚昕元娶沐清瑜为王妃,还好生安抚了定远侯和沐明远。 如今再听到有母嫔遗物,楚昕元虽然心中仍是动了,但却并没有动声色。 长安侯冲着楚昕元无奈地笑了笑,道:“公主的酒量浅,两杯喝下就这样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多喝,在外从不喝酒的,今日也是你来,她心里高兴,你别见笑!” 楚昕元道:“本王与姑母血脉至亲,怎么会见笑?” 长安侯松口气,宠溺地看着贞安长公主,似喟叹似感慨地道:“当年,你姑和你母嫔甚是投缘,你姑母就喜欢你母嫔那爽利又温柔的性子,两人之间曾经互赠礼物。所以你姑母的手中还确实有你母嫔的遗物!” 他叹了口气又道:“镇国将军当初事发之后,朝中人人急着和你母舅家撇清关系。皇上容不得谋逆,更是彻查与他们关系亲密之人,还有他们亲近之物。出于无奈,你姑母也不得不处理了一批,如今手上剩下的也仅是留了一个念想!” 长公主哼声道:“皇兄太过铁面无情了,阿景身在深宫,就算镇国将军有了不臣之心,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好歹也是生下皇子的人,一日夫妻百日恩呢。” 说着,她眼里一片悲伤之色。 楚昕元默然无声地举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御酒香醇甘烈,可惜此时喝下去,却已不知滋味! 早有小厮在一边又将杯添满。 长安侯赶紧劝:“公主,慎言,你怎可如此说皇上?君威如山,不可说,不可说啊!” 长公主道:“我就是一时感慨,这句话闷在心里太久了。我知道不应该说也不能说,但是昕元不是外人。好了,我去取阿景的遗物,你们爷俩继续喝!” 她看着楚昕元,笑得很是温和慈爱:“阿景的遗物是当年赠与我的礼物,我留下做念想的,本不准备给你。但想着你这孩子也很可怜,我决定把它给你做念想!” “多谢姑母!” “莫客气,姑母也不是外人。姑母不胜酒力,正好走动一下清醒清醒,不然一会又说出什么不适宜的话来,吓着你姑父就不好了!” 长公主带着身边的嬷嬷离开后,长安侯举起杯子,叹了口气道:“之前,雪儿给你惹麻烦了。这孩子因是唯一的女孩儿,从小被我们宠坏了。刁蛮爱使小性子,她在你府上住着,我就一直担心她不懂事。之前她若有得罪,你且看在本侯与你姑母的面,莫和她计较!” 楚昕元将酒饮尽,道:“一切都过去了,本王待她如亲妹一般,自不会计较!” “那就好那就好!”长安侯笑着将酒喝了,道:“这就的确是不错,那三个臭小子天天惦记。今日咱们索性都喝下肚去!” 他的笑声爽朗而松快,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得甚是尽兴。 长安侯不再提梅静雪,整个亭子里气氛轻松,侍候的小厮手法极轻,酒杯空后立刻便会倒满。 好在桌上的佳肴还温热,佐酒正相宜。 这一坛十斤的玉露白,渡入壶中,再倒入杯中,进入他们的腹中,等长公主再回来时,已经喝掉一半了。 长安侯连舌头都大了:“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想当年我也是千杯不醉,可我看昕元你连脸都没红一下。你比我更厉害!” 长公主笑嗔道:“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酒,还千杯不醉呢。酒和酒能一样吗?” 长安侯笑道:“公主说的是,御酒劲大,后劲足!但喝着真是畅快。” 楚昕元一双目光却看着长公主。 长公主笑着从袖里拿出一个胭脂盒,一条绢帕,这两样东西看着都有些年头了,胭脂盒还是老旧的款式,绢帕也有些变色。 东西不值钱,但是作为手帕交,互赠这些东西就很正常了。 她道:“这两样东西呀,留了十多年了,看见它们就如看见阿景在对我笑。如今给你,也算物归原主!” 楚昕元双手接过,道:“谢谢姑母!” 长公主摆摆手:“原本就是你母嫔当年送我的!” 她又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王爷把酒满上?” 小厮赶紧倒酒。 楚昕元看着大着舌头说话的长安侯:“姑父喝醉了!” 长安侯笑了,拍拍楚昕元的肩,大着舌头笑道:“你这话不对,我没醉,来,我们再干三百杯!” 长公主笑瞋了长安侯一眼,对楚昕元道:“这酒他早就想喝,又舍不得,这不你来了,终于能喝个尽兴。算了,让他尽兴,你们爷俩继续!” 她笑着怀念当初和景嫔闺中旧事,虽然听的也是很平常的小事,但楚昕元却百听不厌,就着那些旧事,他不知不觉就喝了许多。 第474章 从来不挑 御酒好喝,喝下去没什么感觉,但后劲烈。 长安侯早就醉倒了,长公主让人把他扶回去休息了,自己亲自拿起壶,揭开看了看,笑道:“还有大半壶呢!”然后亲自给楚昕元倒了一杯酒,满脸的温和关切,满脸的慈爱温情:“昕元,我和阿景的关系,加上和你如今的关系,也算是亲上加亲。在我这里,你不必顾忌!” 楚昕元将那已陈旧的胭脂盒和已经变黄的丝帕握在手中,眼眸深处,如波浪涛翻涌,至于那浪深之处的幽深,到底是从小到大所积淀的深深疼痛,还是对亡母的深深怀念,无人得知。 楚昕元将杯中酒一口喝下,低哑着声音道:“多谢姑母!” 长公主温和地笑了,又道:“也别光喝酒,吃些菜压一压。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菜!” 楚昕元苦笑一声,道:“姑母,就没有本王不喜欢吃的菜!” 他那样的生长环境,能有一口吃的,不被饿死,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他有得挑吗? 甚至有一次,二皇子楚承佑闯进他住的地方,有个宫女刚端上来一碗泡着冷羹残汤的剩饭,楚承佑将剩饭倒在地上,逼着他吃。 九岁的孩子屈辱地吃了下去,不吃不行,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饿得不行。如果不吃,他会饿死。 饭虽脏了,还能吃。 后来到了军营,更是不会挑。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虽然不至于这般,但饥餐生马肉,渴饮马尿的事,都有过。 所以,他从来不挑。 要说喜欢吃,或者好吃的东西,他记忆中倒是有一样。 那次岳西拿过来的烤肉,几乎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不过,也仅那一次,之后厨房就做不出那味道了,或许,那只是偶然为之,可遇不可求! 长公主拿了干净的筷子,亲自为楚昕元添了布菜,满面感慨与慈爱:“这些年,你在宫中受苦了,姑姑几次想跟你父皇说,接你到府上住,可你是皇子,那样不合规矩,你父皇根本不答应。而我也不能常进宫,对你照拂太少,你别怨姑姑!” 她又举起杯子,道:“姑姑心里很是挂念你,但却无能为力,好在一切都过去了。来,咱们姑甥也喝一个,不过,姑姑酒力有限,你别计较!” 说着,她先喝了一口。 “不会!”楚昕元自是一口干了! 这酒喝完,他头一歪,伏在桌上,醉了过去。 一坛十斤酒,长安侯喝了不到一斤,现在只剩下四斤。 楚昕元即使是海量,此时也醉得不轻。 长公主笑道:“昕元,这怎么还醉了?” 景嫔的旧事,真是佐酒,楚昕元听着那些故事,手中的酒就没停往口中去,这一杯接一接的,还能不醉? 长公主又伸出一指,推了推他的肩,轻唤道:“昕元,昕元!” 楚昕元已经沉沉醉去,推动也没醒。 长公主缓缓站起身,这一顿酒,喝的时间还真长呢,从酉时开始,现在,都已经傍黑了。 她慢条斯理地道:“刘嬷嬷!” 身边一直侍候的嬷嬷立刻道:“公主!” “扶梁王去休息!” “是,公主!” 刘嬷嬷说着,对着亭外招招手,两个小厮跑过来,齐嬷嬷道:“扶梁王去休息!” 这两小厮是早就候在这里的,所以,也没有问扶到哪里休息,上前来,一人一个扶住楚昕元。 醉酒的楚昕元此时毫无知觉,被扶着无意识地往前走。 此时,长公主住的主院,梅静雪拉着长安侯的袖子边摇边撒娇道:“爹,你和娘亲非不让我出去,我都听话了,你不是说我很快就能见到昕元哥哥?昕元哥哥呢?” 长安侯之前是“醉酒”被扶下去的,可现在他哪里有醉酒的样子?还是平时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样子,宠溺地笑道:“好了好了,静儿别摇了,再摇把你爹都给摇晕了。” 他拉了不住撒娇的梅静雪到一边坐下,道:“静儿,爹娘什么时候骗过你?什么时候答应你的话没算数?” 梅静雪这才满意地笑了,但她又心急:“到底什么时候呢?爹!” 长安侯没答,只是看着他,脸色认真了几分:“静儿,你是真想好了,非你昕元哥哥不嫁?” “爹,我都说过好多遍了,当然!我只嫁昕元哥哥。以前昕元哥哥被那贱婢算计了成婚。现在他都休了那贱婢了,他王妃的位置还空着呢!” 长安侯叹了口气,道:“他若愿意娶你,早就娶你了。静儿,你还是听爹一句劝,以你的身份,要想嫁个好夫郎,根本不是难事!” “不嘛,爹,我就是想嫁给昕元哥哥,我只想嫁给他,只要能嫁给他,我做什么都行!”梅静雪不容反驳我地道:“爹,你们只需要帮我就好了,别再劝我了!” “就算名声有碍,也在所不惜?” “在所不惜!” “就算像前梁王妃一样,用那样的手段,你也愿意?” “当然愿意!”梅静雪当时就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这么做,让沐清瑜那贱婢捡了便宜。她不耐烦地道:“爹,你别老问,你就说有没有帮我安排好!” 长安侯道:“好好好,我家静儿想要什么,爹娘都帮你达成心愿!” 这时,一个小厮进来道:“侯爷,公主那边递了消息,已经妥了!” 长安侯道:“嗯,退下!” 小厮退下后,长安侯笑了起来。 梅静雪道:“爹你笑什么?” 长安侯招手:“来,静儿,附耳过来,爹有好消息告诉你!” 梅静雪一听,心里猜到了几分,眼里带着几分期盼,赶紧凑了过来。 听到长安侯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什么,她眼里一片兴奋之色,向长安侯福了个身,便高高兴兴地离去了。 梅静雪离去不一会儿,长公主便走进屋来。 长安侯迎过去,拉她坐下,他又递过温得恰到好处的茶,一边给她揉肩,一边笑道:“今儿过后,这桩心事也了了,静儿得偿所愿,都是你的功劳,辛苦你啦!” 第475章 甚是晦气 长公主舒服地享受着,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道:“静儿这孩子任性,非喜欢这么一个人,但谁叫咱们只有一个女儿呢?” 长安侯笑道:“话说回来,梁王其实也是不错的,虽然没有大皇子四皇子那么出色,但他现在也是京畿卫统领,皇上对他也日渐看重,我倒觉得也还好!” 长公主哼了一声,指指右肩:“这里也按按!” 又道:“本公主还没这么哄过人呢,还得编一套和顾景念那贱婢闺中情深的故事,可累着我了!本公主和那贱婢能有什么闺中情?” 长安侯笑容满面:“也是公主你高瞻远瞩,当初在皇宫之中,此许的人情,就把那小子收得死心塌地的。他对别人要么冷脸以待,要么滑如泥鳅,要么疑心重重,只有对你,是真心感谢,当初送来的礼物,也都是好东西!” 听了这话,长公主很是得意,大概是酒意也上来了,说话的时候便不想再遮遮掩掩:“其实当初楚承佑带人打那小子时,本公主哪里知道被打的是他?只想着不论是哪个别的皇子,结个善缘,皇子小,可他们身后不是有外家么?把人赶走后,发现竟然是这个倒霉鬼,当时本公主也觉得甚是晦气!” 长安侯笑道:“公主还是心善,后来你不是又帮过他?而且,还给他吃皇后赏赐的糕点!这件事之前他都提起过,对你满心感激,说那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糕点!” 长公主轻蔑地笑了一声,道:“本公主就是长在深宫,对宫里的那些阴私龌龊手段,全都一清二楚,皇后赐的吃食,我敢吃么?这不正好出来的时候遇见那小子了,就扔给他了。” “哈哈!”长安侯听笑了,道:“虽说是阴差阳错,不过梁王对你的感激是真的,这点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长公主也感叹了一声,道:“本公主也没想到,他竟然还会自请去军中,而且还能立功归来!到底是流着顾家的血,大概天生会打仗!” “会打仗又有什么用?”长安侯淡淡地道:“一道皇命,还不是满门抄斩?” 他又笑道:“咱们都知道,四殿下肯定是最有望到那个位置的,不过,大皇子和四殿下的亲事,皇上都早有安排,再说咱们也不想让静儿做侧妃,那做梁王妃也不错!至少他得过你的‘恩惠’,不会亏待静儿!” “要不是想到这一层,我会同意静儿这么荒唐的决定吗?”长公主轻哼一声,也是满脸无奈:“这损敌一千,自伤八百。静儿一门心思,咱们也只能尽量让这件事解决得圆满一点!” “放心,过了今日,静儿便得偿所愿,我们也了了一桩心事了!” 夫妻两人说着私密事,对当年的事颇有些无心插柳的得意,浑没看见屋顶,一个黑影如同融在夜色之中,静静地几乎与瓦面同色。 长公主府西侧静语院。 这里是离那景观湖边小亭比较近的一个院子。 梅静雪脚步轻快地走进院中。 院子里有丫鬟婆子,小厮下人,见到梅静雪,一个个默然无声行礼,然后默然无声退下。 这里不是梅静雪住的院子。 长安侯和长公主要脸。 很可笑。 他们一边支持女儿梅静雪不要脸,自己却还要脸,也是矛盾。很显然,他们打算等这事生米煮成熟饭后再出面。好像现在他们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会尴尬一般。 梅静雪挥挥手,里面所有的下人都退了。她的贴身丫鬟杨柳,在进门的时候,也没敢跟上来。梅静雪对她小声吩咐:“把所有人都弄走,不许任何人在这里!” 杨柳也低声应:“是!” 她知道自家县主的打算,眼里也是兴奋之色,等县主成为梁王妃,她又可以随县主去梁王府了。 最重要的是,身为县主的贴身丫鬟,她最清楚县主有多喜欢梁王,现在县主心愿得偿,那她以后的日子也更好过! 看着梅静雪头也不回地向那间屋子走去,杨柳也赶紧离开,并且把外面所有人都带走了。 轻轻推开门,梅静雪做贼一般向里面看去。 这是静语院的东厢房,也是最精致的一间客房。 古色古香的摆设,宽大的床,依稀能看见一个和衣而卧的身影。 那是喝醉了酒的楚昕元。 梅静雪悄然笑了。 她知道,楚昕元喝了很多酒,要不然,他定然不会留下。 梅静雪当然知道前情缘由,她已经在爹娘面前求了两个多月,这次,更是要闹绝食,爹娘心疼她,便答应帮她。 她很快就要成功了! 她蹑手蹑脚地走向床边。 半掩的帏帐下,那张英俊又英气的脸,让梅静雪兴奋得双眼发光。 她走近床前,低低地呢喃道:“昕元哥哥,你终于要是我的了!你知道吗?从你得胜归来,骑马入皇城的那一天起,我就喜欢你啦!你像天将一样,再没有人比你威风了!” “昕元哥哥,我那么那么喜欢你,还想搬到梁王府和你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恨死了沐清瑜那个贱婢了,她凭什么成为哥哥你身边的人?” “好在现在昕元哥哥是我的了!” 说着,她幸福地笑了,伸出手,就要探向那张让她魂牵梦萦的俊脸。 突然,她感觉手腕一紧,有如被一个铁箍箍住一般,让她失声惊呼起来。 刚才还双目前紧闭,躺在床上呼吸均匀的楚昕元,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此时,那双冷冷的,墨色的眼眸在夜色之中,如同幽深的泉,冷幽幽地冒着森寒的气息。 梅静雪一怔,不是说已经醉得人事不知了吗?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不过,她想着醒了也好,毕竟,真的醉成那样,也没办法办事,还是真正的生米煮成熟饭好一些。 所以,她娇羞地道:“昕元哥哥,既然你醒了,那我就明说。我非你不嫁,出此下策也是因为太喜欢你了。昕元哥哥,你不会怪我的?” 楚昕元冷冷看她,声音如冰:“你凭什么以为,本王这么蠢,会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第476章 原来只是个笑话 梅静雪听了这话,脸色一变,怯怯地道:“昕元哥哥,你别生气。我们成婚之后,我肯定会听你的话,只要你喜欢,我还会为你纳侧妃和妾室!只要我是你的王妃,我就心满意足了!” 楚昕元的脸色更黑了。 梅静雪却大胆地上前一步,要去抓楚昕元的手,她道:“昕元哥哥,爹娘都同意我们在一起的。为了你我什么都不在乎,你能娶沐清瑜那个手段卑劣的贱婢,为什么不能娶我呢?我还是你的表妹呀!” “滚!” 梅静雪受伤地道:“昕元哥……” 一句话没说完,突然后颈一痛,接着,眼前一黑,她便软软地倒在床榻边。 楚昕元一眼也没有看他,站起身来往外走,眼神深幽冷寂,哪里有半分醉酒的样子? 从长安侯亲自下帖子邀他过府一述,楚昕元便觉得不太寻常。 长安侯平日里虽然表现得诗酒风流,平时规规矩矩,在外人眼里好像与世无争,只尽力做好自己的差使。 但是,楚昕元不是一般人,长安侯与四皇子走得近,而且走得极是隐秘。从这点看,他不是表面上所表现的模样。 这样的人,给他发帖子? 不过,念着贞安长公主当初的确曾让他在暗无天日的皇宫之中感受过仅有的温暖,所以,他没有拒绝。 长安侯拿出御赐的酒,夫妻两人又一再地劝他喝的时候,他便觉得这中间有猫腻。 而长公主更是说起当初和景嫔的旧事。 这些旧事细小琐碎,但是他还是从中听出了漏洞,及至后来,长公主竟然还说有他母嫔遗物,她拿出来的东西,也的确有些年头。 楚昕元不能确定是不是,他觉得姑且当是。 一个人做什么事情总会有理由的,长安侯和长公主什么都没说,只是叙旧,怀念和景嫔当初。 此时,他慢慢地从屋顶的阴影中直起身子,一双眼眸在夜色之中越发寒凉森冷。 很讽刺,很可笑! 他以为年幼时候唯一的温暖,原来并非来自善意。 他一直记在心里的恩情,原来只是个笑话! 也罢! 当初的解围之情,一饭之恩,他原本觉得,这样的恩情,该记念一生,回报一生。但既然是这么个可笑又荒唐的缘由,而她在提起母嫔的时候,语气那般的轻蔑嫌恶,如何容忍? 他回京的时候,送去的重礼,便算回报。 从此,就这样了! 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只要他们一家不再在他的面前蹦哒,这件事他可以就此过去,但若还想借着什么恩情,借着什么旧事来算计他,别怪他无情! 他不再看一眼这个地方,也不再去听耳中的那些声音,悄然离开。 沐清瑜这两天又有被窥视般的感觉,不同于之前去麟州时候,那种窥视隐秘但没有恶意。 而这种窥视,却带了满满的恶意。 不过,对方的身手比小树林里被她逼退的那些人要弱。 沐清瑜不怕他们对付自己,但是这几天,她却有些心中不安。 因为这份不安,让她心里不踏实,她备了些礼物,又亲手做了两个菜,去往威武侯府。 不再破败的威武侯府更添了几分厚重深沉,只是,此时大门洞开,一个老仆倒在门口。 沐清瑜眼瞳一缩。 难道沐雍那混蛋又来了? 她快步过去,那老仆看见她,眼里迸发出强烈的希望:“小,小姐,救,救老爷……” 沐清瑜猛地站起,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 她将手中的食盒和礼包往门边一放,便向院里走去。 威武侯府人不多,加上沐清瑜雇的护院,加起来也不过十几人。 裴霁曾经历过最苦的日子,最屈辱的时候,他要求并不高,在沐清瑜为他制一双木腿后,他就像枯木有逢春。 虽不能龙行虎步,但是不论是从气势上,还是精神上,都已经好了许多。 而且,他接手沐清瑜要来的当初裴漪的陪嫁在打理,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加上沐清瑜亲自开的药膳之方,让厨房每天照做,把他身子调理得差不多了。 除了他时常在一个人的时候有些发怔,大概是在怀念他的一对儿女之外,他和当初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所以,沐清瑜对他越来越放心。 这次去麟州几天,回来处理事情,便没第一时间过去,没想到就这么几天,就出事了? 大厅里,桌椅翻倒,七八个男子有老有少,或坐或站,有人在嗤笑,有人在说话,也有人眼神轻蔑…… 两个老仆被绑着扔在一边,嘴里还塞了布团。 裴霁坐在地上。 他那双木腿已经被强行取下,扔在一边,一只朝东,一只朝西。 坐在主位上的是个五十余岁的男子,瘦脸无肉,他正看着坐在地上十分狼狈的裴霁,道:“怎么样?考虑清楚没有?强儿过继给你,那也是看在同宗同族的份上,这是你占大便宜,以后给你养老送终的。你死了,他会给你磕头摔盆。” 裴霁脸上都是怒色,这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沐明远针对威武侯府时候,怕被牵连,把府里的细软卷走,逃之夭夭的所谓的族人。 威武侯有祖训,嫡支继承家业,住侯府,庶子全部都得回老家梁州,在梁州做个富家翁。 威武侯这一支一直人丁单薄,所以裴霁太祖父时,便没有让两位庶兄弟回去梁州,一是打理府上事务,二是让侯府也人丁兴旺一些。 毕竟是同宗同族,同一个父亲所出,提携一下也是可以的。 最初这两位庶兄弟带着家人住进威武侯府,也是感恩戴德。 那时候,裴霁的太祖父是威武侯,在朝中领了差使,行事威仪有威信。裴府也是既富且贵! 只是到他们孙子时候,心思就变了,他们觉得,同样是裴氏的血脉,裴家的子孙,还是同一个父亲的儿子,凭什么嫡支这一脉就始终是正统,而庶支就只能听命于人? 这个坐在主位上的男子,和裴霁同辈。 叫裴文朗,是当年庶长子的后人,坐他下首那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是当年庶次子的后人。 第477章 只有威武侯才有权力处置 第477章只有威武侯才有权力处置 其余男子,有些是裴文朗的兄弟子侄,有些是裴林宣的兄弟子侄,还有他们雇来的三个武师。 裴林宣笑道:“当然,你若不想要强儿做你儿子,小弟也有三个儿子,你可以从中选一个!” 裴霁怒道:“呸,我有儿子,还有外孙女,凭什么过继别人的儿子?” 裴文朗很生气,他身侧那个膀大腰圆一脸横肉的胖子更生气,还没等裴文朗说话,他就呸地一口口水吐到裴霁脚边:“呸,你以为本小爷愿意给你做儿子呢?你儿子早就死了,你个孤老有什么资格继续住在这侯府里?这是我祖太爷的家产,你连香火都为他保不住,你还有脸了?” 裴林宣的三个儿子也是恨恨地瞪着他。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三角眼汉子是裴林宣长子,他道:“强哥说的对,我们也是祖太爷的后代。你这一支既然绝脉了,就该让位!你看看你们有什么用?连爵位都保不住。要是当初不是你们这一支继承,换成我爷爷或是大爷爷,说不准现在已经顺利袭爵!你们自己没用,断子绝孙,还当我们希望当你儿子?” “别跟他废话,他一个老废物,有什么资格住这么大的房子,过这么好的生活?这些都该是我们的!” 裴文朗阴恻恻地道:“本来还想给你一个体面,只要你过继一个孩子,就让你继续在这大房子里住下去,但既然你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裴霁无法起身,他怒目道:“你们在裴府的时候,坑蒙拐骗吃喝嫖赌,屡犯家规,是我网开一面,没把你们赶走。当初裴家被沐明远打压,你们吃里扒外,没少坑害裴府,还把裴府的机密告诉沐明远,让裴府吃了个大亏。你们眼见裴府走了下坡路,生怕牵连自己,将府里的金银细软全都卷走,害得裴家雪上加霜。最难的时候,缸无余米,府无余钱,不得不遣散下人,这些年更是过得困苦潦倒。现在你们跑回来想占房子,你们哪来的脸?你们配称为裴家的子孙吗?” 突然遭遇这场灾难,这还得从今天一早说起。 裴济今天去巡查庄子了,庄子上发生了一件事,在处理的过程中,他眼皮老跳,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于是把人手留在庄子上处理,自己只带了个车夫匆匆回来。 还好府里没有什么事。 但是,裴霁显然高兴得太早,因为很快,大门就被叩开了。 门房那边传来消息,管家来报,六皇子来访! 裴霁也很莫名,他和六皇子可没什么交情,再说,威武侯府现在这个样子,几乎无人前来踏足。沐明远对威武侯府的针对,阴毒且持久。 没有人会去得罪一个吏部尚书,来和裴霁这个明显后继无人,再无翻身可能的残废老头建交情。 普通人尚且不来,何况皇子? 他问道:“当真是六皇子?” 管家递上帖子,道:“老爷,的确就是六皇子,你看这拜帖!” 没有人会拿拜帖开玩笑,上面六皇子安王楚成瑜的落款明明白白。 裴霁不知道六皇子的来意,他现在只是个普通老头,也得罪不起皇子,还能怎么样呢?当然是带着人迎出门了。 护院共有六个,留在庄子上四个。 老仆六个,不过他们和裴霁一样,虽然年纪大了,但早些年也都是裴霁身边的得力助手,所以,现在老爷都振作起来了,他们当然也不能闲着,所以有的去了铺子,有的管理庄子,现在只有三个在府里。 沐清瑜买来的丫鬟婆子粗使下人十余个。 这些人凑个人数,迎接的队伍倒也过得去。 再看六皇子那边,裴霁顿时一怔。 六皇子的身后,跟的居然是裴家当初吃里扒外裴文朗一家子,裴林宣一家子一起。 裴霁不解地道:“安王殿下,不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为何与这些人在一起?” 楚成瑜摇着扇子,似笑非笑地道:“怎么,裴家主对于本王的到来,好像不太高兴?” 裴霁哪敢这么说? 他忙道:“殿下说笑了,殿下光临,威武侯府蓬荜生辉!” 楚成瑜轻笑一声:“既然如此,不请本王进去叙话?是准备在府门前招待本王吗?” 裴霁忙道:“请!” 他心中有万般疑问,此时也无法问,对方是皇子,是王爷,身份摆在这里,不要说带着裴氏这些败类,就是带过来几个杀人凶犯,他也无法质疑。 裴霁将人迎到前厅落座,奉茶。 楚成瑜悠然道:“本王听说这威武侯府传世百年,历经十几代,这侯府啊,还是当年太祖皇帝亲赐,本王一直想来看看,这不,今日才终于得空。裴家主不要觉得本王不请自到,唐突才是!” 裴霁:“……” 原来你还知道唐突。 这话当然是不能说,甚至脸上也不能表现出来。裴霁向南行礼,道:“王爷言重了!先祖得太祖圣恩,这侯府的确是太祖皇帝当年亲赐。王爷若想参观,是裴氏的荣幸!” 楚成瑜皮笑肉不笑地道:“裴家主和你的这些兄弟叔侄们果然是一脉相承,说的话都是一样的!他们盛情相邀,本王自然应该给这个面子,你说是吗?裴家主!” 裴霁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安王这意思,他今天之所以到威武侯府来,是因为那些个畜生玩意儿邀请?这些畜生玩意儿有什么资格邀请函来侯府? 哪怕他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平时也不与人红脸。此时却脸色微变道:“好叫王爷得知,这些人已经被除族,不在裴氏族谱!” 裴文朗变色道:“裴霁,你什么意思?谁给你的权利把我们除族?” 裴林宣也变色厉声道:“裴霁,你虽然住在威武侯府,但并不是威武侯。裴家有祖训,只有威武侯才有权力处置所有族人!” 楚成瑜轻笑一声,道:“裴家主,这一笔写不出两个裴字,毕竟是同宗同脉,除族这么大的事,还是慎重些的好!” 第478章 威胁 裴霁明白了,安王楚成瑜是为裴文朗他们撑腰来的。 他道:“可是王爷他们已经被除族了。”言下之意,不管慎重不慎重,这都已经是事实,而不是没有发生过。 楚成瑜不以为然地道:“既然可以除族,那也可以重新接纳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裴霁抱拳道:“王爷有所不知,当初他们在裴家最危难的时候,吃里扒外,背弃裴家,给了裴家致命一击!这种不肖子孙,族谱不容!” 若不是这些畜生玩意儿讨好沐明远,悄悄去添油加醋无中生有的告发,他的腿怎么会断?裴世渂又怎么会到如今生死不知? 这已经不仅仅只是不肖子孙,说仇人都不为过。 楚成瑜眼眸微深,眯了眯眼睛,唇角上勾,露出一个似有似无的笑,那笑容有些阴,又有些居高临下,他阴恻恻地道:“看来,本王的面子不大好使?” 裴霁一惊,这话意里透着赤果果的威胁。 也不知道这安王为什么为裴文朗撑腰,但他既然站在裴文朗那边,今天的事就不好轻易交代过去了。 可要裴霁看在楚成瑜的面子上,就把这些畜生玩意儿再入族谱,那也绝对不行。 裴霁身上有傲骨,再加上这是刻骨仇恨,他现在动不了沐明远这个最大的仇人,但要他把同样是仇人的人收容下来,同住一个屋檐下,除非他死! 他心中的主意定了之后,便对楚成瑜抱拳行礼,道:“还请安王殿下勿怪,若是别的事,裴某万死不辞,但是这件事,恕裴某不能答应!” 裴文朗在一边道:“王爷,当年我们的确是做了一些小小的错事,我们现在也很后悔。四弟心中还记着当年之事,生我们的气,我们也是理解的。这不是看四弟子孙断绝。想着毕竟是兄弟,这血脉香火可不能断。所以有心让小儿过继。只要四弟香火有人,我们就放心了!” 裴氏兄弟排序不分嫡庶,按年龄论的,裴文朗排第二,裴霁排第四。 楚成瑜笑了,道:“香火的确是大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裴家主,你这哥哥为你考虑周全,连本王都感动了!你不愿意将他们重列族谱,本王也能理解!再说当年的恩怨也与他们的后辈无关,裴家主就选一个侄子过继,这倒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儿!” 裴霁心中大怒,当年的恩怨怎么会与后辈无关?在场的这些人哪一个又无辜? 他道:“过继就不用了。王爷有所不知,裴某有后!” “你还有什么后?裴世渂要是还活着,会这么多年的无声无息吗?如果他真的活着,你这个老父行单隐故,他却从不出现,这种不孝子,也不配姓裴!”裴林宣冷笑出声。 裴霁没理他,对楚成瑜道:“裴某有后,裴某的女儿给裴某留下了一个外孙女。她叫沐清瑜!” 他沐清瑜三个字出口的时候,楚成瑜的脸颊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沐清瑜,他能不知道吗? 自从他见过沐清瑜第一眼,知道楚昕元和沐清瑜并没有圆房,他就动了心思,可是那么多次,他竟一次都没有得手。 而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是因为从沐清瑜那里离开的半路上出的事。 虽然现在不确定这件事与沐清瑜有没有关系,但是一个人要迁怒,是不需要理由的。 “胡闹,一个外姓之人,而且还是个女子,怎么能承继裴家香火?” “四哥未免太荒唐了,你非要这一脉断绝,以后你有何面目见九泉之下的太祖父?” 楚成瑜冷笑一声:“裴家主这话就可笑了,一个外孙女,怎么可能继承家业呢?” 裴霁冷冷道:“我裴府本来没有家业,之前房倒梁断,连外间的院墙都倒了。之所以现在重新修建,可不是我裴府的银子,而是我那外孙女的钱!” “骗谁呢?”裴家那些人叫起来。 裴霁冷冷的眼神扫过他们:“是不是骗人,你们会不知道?当初你们将府里的东西卷得还不够干净吗?除了搬不动的房子,其他的都搬走偷走了!” 裴家众人:“……” 虽然他们脸皮够厚,但是想到当初裴府是个什么光景,终究还是说不出话来。可是看着如今这裴府的样子,心中难得涌起的一丢丢不好意思顿时就丢到了九霄云外,再说,他们可有六殿下撑腰。 于是,他们又不要脸地道:“我们能拿走多少东西,裴家的大头不是还在你手上吗?再说了,谁不知道你那外孙女是拿着裴漪的嫁妆回来的?那些嫁妆用在裴府,这是物归原主,这是裴家的东西!” 裴霁早知道他们不要脸,此时连生气都懒得生了,他只是对楚成瑜抱拳:“殿下,裴某一把老骨头,实是体力不支,招待不周,他日定然登门赔罪!” 楚成瑜阴恻恻地笑了,逐客令?好大的胆子! 不过,他还是装模作样地道:“你们裴家的事,自己关上门解决,这件事本王就不掺和了!告辞!” 楚成瑜说走就走了,可是裴文朗这些人却没有走。 裴霁直接逐客:“威武侯府不欢迎你们,你们赶紧走!” 裴文朗却坐得四平八稳,他们当初卷走的那些金银细软是不少,如果只是吃喝穿用,也可以过上大半辈子,可他儿子学做生意,亏得血本无归; 而裴林宣,却是出入青楼,长期包着青楼的姐儿,在那销金窟里乐不思蜀。他儿子也有样学样,结果跟人争风吃醋,把人一花瓶直接开了瓢。 却没想到那人竟是皇后那边的亲戚,这下可不得了,全部身家都赔光了,还吃了几十板子,要不是那人没有死,他们一家哪能好生生地在这里站着。 都成了穷光蛋,已经是早两年前的事了。 为什么当时没来找裴霁呢? 当时倒也过来找过,可是那时候的裴霁,又残又老,那时候的威武侯府,又破败又凄凉,府里没几个人,还因为得罪了沐明远,被沐家的儿子三天两头带一帮纨绔来欺负一顿。 第479章 你们三代废物 裴氏兄弟不相信别人,所以当时来的是裴文朗的儿子和裴林宣两人。 有一次,沐雍欺负裴霁和那些老仆的时候,他们就躲在一边偷看。 亲眼所见,吓得两个当晚就一溜烟地回去了,所看到的一切,还有打听到的一切,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裴文朗一众。 这让裴文朗一众心有余悸,既然是这么个情况,打死他们,他们也不会回来。 但是一个月前,有人给他们传了消息,说裴家现在又有钱了,重修了府邸,重购了商铺庄子。而他们原本就是裴家的一份子,裴府的钱,现在理当有他们的一份。他们若是愿意回去,自有人帮他们。 无利不起早的裴文朗裴林宣一听这话,顿时双眼放光,那必须回去呀。 但他们到裴府两次,都被赶出了门。 他们便开始按照之前那人提供的消息,找那个愿意帮他们的人。 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帮他们的人,竟然是当今六皇子。这让他们底气更足。 今天他们进了门,六皇子走的时候,看他们那一眼的意思他们懂。 裴霁定是得罪了六皇子,他们闹得越凶,不但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还是间接讨好了六皇子呢。以后,他们有六皇子撑腰,这威武侯府,就是他们的了。 裴文朗笑呵呵地道:“四弟,一家人你真要这么绝吗?这裴府也有我们的一份,你一句不欢迎就想把我们赶走?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 裴霁冷冷道:“裴家祖训,庶支一脉,皆回老家,不得住在京城!” 裴林宣吊儿郎当地道:“什么祖训规矩不就是用来打破的吗?太爷爷当初留我们在京城,我们便能在京城了。难道你觉得太爷爷不是你的祖宗?你要数典忘祖吗?” 他还倒打一耙了。 裴霁道:“太爷爷当初只是让你们暂住,你们的去留由家主说了算!” 裴文朗笑出声来,道:“老四,你是故意避重就轻啊,老六说得没错,我们留在京城,是对太爷爷定下来的。裴家有祖训,只有威武侯才有权力处置所有族人!老四,你爹没能袭爵,你也没能袭爵,我们和你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你是家主却不是侯爷,所以你没有资格赶走我们!” 当年留下两庶支的老威武侯,绝没想到今日会出现这样的现象。毕竟,若是裴霁袭了爵,是侯爷,这些人也不敢这么放肆,更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裴霁道:“来人,将他们赶出去。” 对于这些人,他是连敷衍都不想敷衍。 几个下人进来了,还剩下的三个护院也进来了。 裴文朗冷笑一声,今日他们可是有备而来。 一动起手来,裴霁就知道他还是轻敌了,裴文朗他们根本不动手,而是齐齐后退,露出三个人来。 这三个人不是裴家的子侄,但他们的身手十分高强,三个护院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不一会儿,三个护院就被打倒在地口吐鲜血晕了过去。 老仆要来护主,也被打倒你们三代废物绑了起来。 门口的老仆见势不妙赶紧跑去搬救兵,但也被追到,打倒在地。 只剩下裴霁一个,他们逼迫裴霁同意过继。 裴霁不同意,他们就把他推倒在地,抢走他的义肢,让他无法站立。 看着摔倒在地的裴霁,感受着把他踩在脚底的喜悦。 以前裴霁是家主,他们在裴府里衣领无忧,但真正裴府的决策权,还是在裴霁手里。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们有六皇子撑腰,以后裴府是他们的! 他们干嘛还要看裴霁的脸色? 之所以让他过继,是六皇子说了,如非必要,别做得太难看!也就是说,有必要的时候,也是可以使用非常手段的! 他们都已不耐烦,裴霁不识抬举,只要他同意过继,以后这裴府就是嗣子的,裴文朗裴林宣已经商量好了,不论过继的是他们两个谁的儿子,以后富贵共享,共掌裴府。 听到裴霁这话,裴文朗裴林宣都笑了,轻蔑地道:“我们怎么就不配为裴家子孙了,你配为裴家子孙吗?你们三代废物,连爵位都保不住了,现在给你机会送个儿子给你,不知道感恩,你要守着这宅子进棺材吗?” 这话刚说出口,沐清瑜便进门来,她当然也听到裴霁愤然的话语和裴林宣轻蔑的话。 一眼看见裴霁竟然坐在地上,义脚还东边扔一条,西边扔一条,沐清瑜的脸色顿时变了,沉沉的,有如寒冬的风,整个堂内都笼罩了一股凉气。 裴霁却急了,急忙叫道:“瑜儿,你快走,快走!” 他一把老骨头,受苦就受苦了,受辱就受辱了。 裴文朗裴林宣和他带来的那些人毫无人性,瑜儿只是个女子,这些畜生身高体壮,随便推搡一下,瑜儿也够受的。 沐清瑜当然不会走,她过去捡义肢。 从她给裴霁做了义肢后,裴霁就极少取下来,他喜欢双腿着地,能站能坐的,有尊严的完整的感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狼狈地坐在地上。 她捡起靠门边那一条,又去捡墙边那一条。 沐清瑜进来时,这些人已经看到她了。 看到裴霁那么着急担心,不用猜也知道这就是裴霁说的他选定的继承人,那个什么外孙女了。 一个丫头片子,还想继承威武侯府? 哪轮得到她? 不过,裴林宣的儿子一看,这女子长得真好看,容貌出色,肌肤嫩y滑如凝脂,这摸上一把,手感肯定不错。 当初他出入青楼,谁不叫他一声裴爷,头牌任他选,那日子,着实是神仙过的,现在还让他回味不已。 可惜那个混蛋和他抢人,他只是轻轻砸了下,那人就倒了,他赔光了银子,被打了板子,再没过过那样的日子了。 现在他又有希望过那样的日子,心里顿时蠢蠢欲动,而看见如此花容月貌,容色倾城的沐清瑜,他一双眼里顿时闪着淫光,口水都不自觉流了出来。 他上前一步,笑嘻嘻地道:“哟,是大外甥女?见了舅舅,也不知道叫人的吗?”说着,伸出手就往沐清瑜的肩上搭去。 第480章 白光如皎月 裴霁大惊又大怒,骂道:“裴世莽,你敢动瑜儿一根头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裴世莽嗤笑一声,一个废物,做人他都不放在眼里,做鬼还能怎么对付他? 裴家那些人都知道裴世莽的德性,他们也都巴不得裴世莽出头呢。一个个在那里笑得欢快,看着裴世莽,谁也不出言阻止。 明知道他伸出手是想干什么,都没人提醒一下他好歹也算是个长辈,这样对一个晚辈简直罔顾人伦! 沐清瑜没理他,去捡那支义肢,这一低头,也避开了他的手。 没想到,裴世莽作死之心不死,伸出一脚,就把那义肢踢到一边去了。 沐清瑜捡了个空。 她直起腰来,一双黑如幽泉,冷如孤星的眸子,就那么冷幽幽地看着他。 这目光森寒又凛冽,有如实质,好像要把人全身血液冻结,裴世莽先是一滞,不过他很快又镇定下来,不过一个小丫头而已,长得这么单薄,还能是他一个成年男子的对手不成? 沐清瑜眯着眼睛看他,又扫视一圈,冷冷道:“不想死的,立刻从这个府里滚出去,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这句话惹来一阵嘲笑,裴世莽笑得最大声,一个丫头片子,口气不小,他还派了人在门口呢,要是这小丫头搬了救兵,他们还要慎重一二,就这么个小丫头,还想在他面前横? 他调y笑道:“不客气呀?怎么个不客气法?小美人儿长得这般漂亮,哥哥就是想你不客气呢!” 所以,他又伸出手,这次,直接就去摸沐清瑜的脸。 裴霁目前眦欲裂:“畜生,你们还是不是人?你们想做什么?猪狗不如,猪狗不如啊……” 他两手撑地,要去帮忙,可是他什么也帮不了。裴文朗的三儿子裴世爵还嫌他吵闹,上前一步,一脚就要踹出去。 踹死这个老废物拉倒,反正裴府是他们的了。 他们进来的时候可是看过了,现在的裴府,院墙建高了,里面打理得井井有条,和当初他们卷了细软逃走之前一样。 听说裴霁在外面还有庄子,铺子。 这意味着裴府的日子好了,也该他们回来享福了。 自己的儿子行凶,裴文朗裴林宣笑呵呵地看着,没有丝毫阻止的意思。 至于裴世莽的动作虽然有些出格,但那是裴霁的外孙女,正好借此机会让裴霁服软呢。 可惜,梦很美,可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幕,却让他们惊恐莫名。 因为,就在裴世莽的手即将碰到沐清瑜的脸,裴世爵的脚即将踹中裴霁的时候,裴世莽面前的沐清瑜不见了,而他只觉得手腕上一片凉意。 而裴世爵预想中踹中老废物,将老废物踹到墙上的感觉没有如期而至,而是整个右边身子一轻,接着,便是一阵凉意,整个身子感觉不平衡,站立不稳,摔在地上,然后,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争先恐后往外涌。 而那些含笑看着的人,却看得很清楚。 就在刚才,沐清瑜手中白光一闪,先是斩断了裴世莽的手腕,接着飞扑过去,又斩断了裴世爵的右腿,从膝盖的骨缝处滑过的匕首,像庖丁解牛一般,连骨头都没有碰到。 甚至,她身形快速挪动,在斩断了裴世爵一条腿后,还把他踹出去。 因为动作太快,他的断腿和他一起摔在墙角,沐清瑜和裴霁的身上,连一点鲜血都没沾上。 而那柄雪白的匕首上,也没有沾上一丝鲜血,还是白光如皎月。 这时候,裴家兄弟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疼痛,他们惨声呼号起来。 裴文朗裴林宣惊呆了,分别扑向自己的儿子,而那三个武功高强的人,已经把沐清瑜围在中间。 沐清瑜没有理他们,她已经捡起了义肢,帮裴霁装上,又扶他站起来。 做完这一切,沐清瑜把裴霁扶到右边的椅上坐下,那里远离之前裴文朗众人坐的地方。 她轻声对裴霁道:“爷爷,你坐着,别担心。有我在,谁也别想在裴府撒野!” 裴霁早就惊呆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瑜儿竟然有这样的身手。 这身手,比那三个护院不知道高了多少。 虽然裴世莽裴世爵是因为出其不意才着了道,可是那样快捷的身法,裴霁眼力还是有的。毕竟他年轻的时候,也是练过的。 此时的裴霁还处于震惊状态,也没有说话,沐清瑜见他安全了,这才转身,走到堂中,看向那三人。 打晕的护卫,打倒绑住的老仆,门口打成重伤的老仆,这些人,都是这三人动的手? 裴文朗看见自己的儿子腿都断了,而且这一分为二,是接都接不起来那种,目眦欲裂,恨不得将沐清瑜碎尸万段。 他冲那三人喝道:“你们还怔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裴林宣更怒,刚才众人只看见裴世莽的手腕被斩断,他过去扶,才看见他的宝贝儿子两腿间一片鲜血。 原来刚才,沐清瑜挥出的不是两刀,而是三刀,其中一刀,就是给裴世莽去势! 裴林宣看着疼晕过去的儿子,歇斯底里里嘶声叫道:“杀了她,杀了她!给我把她剁成肉酱!” 三人六皇子的人,他们都是江湖上的高手,因为犯了事,上了悬赏通缉榜,逃到京城,被六皇子养在府里,虽是隐瞒身份,但平时可没少帮六皇子做事,当然,六皇子大都是在帮大皇子做事,他们就是专为他们办阴私事的打手。 这次六皇子叫他们听裴文朗裴林宣的,两人都发了话,他们当然不再客气。 三人看出沐清瑜的身法不错,这是个练家子,还有她随身带的那把匕首,一看就不是凡品。 兵刃出鞘,三人也不讲什么江湖道义,直接围攻而来。 裴霁在震惊过后,此时也不去想沐清瑜怎么会武功,而是担心地看着场中。三打一,瑜儿能对付吗? 三个人在六皇子府里三四年了,不止一次同时出去办事,极有默契,三人配合极好。 沐清瑜看到他们使出的都是杀招,这刀刀凌厉,剑剑狠绝,是要把她马上斩于当场啊! 第481章 没有这个机会 这些人敢欺负外公,沐清瑜原本就不准备放过他们。 现在他们出手还这么狠辣,那就更加没有手软的必要了。 白光闪烁,刀光剑影。 裴文朗几人一双双眼睛紧紧盯着,裴世爵等几个小辈都觉得这花容月貌,就这么杀了有些可惜,他们准备在最后关头叫刀下留人。 可是他们注定要失望了,因为沐清瑜根本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一切快到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就结束了。 三个人自己都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看起来还有些单薄娇弱的女子,出手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每一个动作出手,都让他们大惊失色。 他们三个的联手没有走出十招。 他们能在江湖上作恶,仗的就是自己身手过人。脸上有大痦子那个,一流中阶高手,三角眼那个,一流初阶高手,塌鼻梁那个,也是一流初阶高手。 他们三个随便一人,在江湖上不说横着走,也已经少有敌手了。 毕竟那些真正的高手,不会和他们动手,有失身份,也没有那么闲。 满瓶子水不晃,半瓶子水才会满大街晃荡。 可他们三个人联手,竟然打不过一个少女。 三个人跌落在地,他们脚筋被断了,可此时却一脸震惊,好像眼前的一切,比脚筋被挑,以后不良于行,更让他们难以接受。 他们一脸见鬼的样子,显然沐清瑜的身手和年龄对他们都挺打击的。 更震惊的是裴文朗他们。 因为有这三个人在,他们很是有恃无恐,之前这三个人把威武侯府的所有下人打得屁滚尿流,毫无还手之力。 谁知道一个丫头片子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裴文郎猛地站起来,他儿子被伤成这样,正准备狠狠的惩罚这丫头片子,可现在局势竟然一边倒了,而且是朝他们不利的那一方倒了。 这情形好像有些不对呀。 他外厉内荏地道:“你知道他们是谁吗?他们是六殿下的人,你竟然敢伤六殿下的人,你不要命了?” 沐清瑜扫了地上三人一眼,是楚成瑜的人?她目光中冷意闪过,手中又是白光闪烁,这原本断了一只脚筋,又被点了穴道无法动弹的三人,眼睁睁地看着匕首或者自己身体某个地方。 接着,便是尖锐的疼痛袭来,他们另一只脚的脚筋也被挑断了。 沐清瑜直起身,不经意地道:“你要不说他们的身份,我还准备放了他们呢,既然他们是六殿下的人,那说不得只能杀了灭口了!” “你,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沐清瑜淡淡一哂,看着裴文朗道:“你也说了,对方是六殿下,我只是一介民女,我哪敢跟王爷作对呀。这不只能把所有的麻烦都杜绝在没发生之前吗?多谢你提醒我他们的身份!” 裴文朗:“……” 他那是提醒吗?他那明明是威胁。 三人:“……” 这些渣渣本事没有,屁话真多,他们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被殿下给派过来! 裴林宣却道:“灭口,你敢吗?” 这里可不仅是他们三个人,还有裴家这一大家子呢。 还有她是不是傻?六殿下前脚才走,他会不知道他的人到了哪里?这三人要是死了,六殿下不会查吗? 她动手最好,只要她敢灭口,六殿下以后跟她就是不死不休! 沐清瑜道:“废话少说,现在轮到你们了!” 裴文朗后退一步:“我们是你舅舅和表哥!” 沐清瑜轻嗤一声:“脸这么大的吗?你们也配做我舅舅和表哥?”她用匕首轻轻拍着手心:“说,是谁把我外公推倒在地的?” 裴家众人面面相觑,才不会有人站出来承认。 沐清瑜一看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她悠悠地道:“不说没关系,那所有人都连坐,一人断一条腿!” 说着,她直接抓了裴林宣身边那个年轻人,那个勾鼻鼠眼的年轻人眼珠子一直在骨溜溜的转,年纪不大,看着就奸滑,这个,是裴林宣的庶子裴仲嗣。也是他疼爱的小妾生的。 沐清瑜道:“先从你开始!”说着,匕首扬起,真的要断他一条腿。 裴仲嗣用力一挣,可沐清瑜看着瘦弱,手却像铁钳一样,哪怕他用尽全力,也纹丝不动。吓得脸色苍白,急忙叫道:“爹爹救我!” 裴林宣也急了,他的嫡子裴世莽被那臭丫头一刀去了势,以后不能传宗接代了。他还没有孙子呢,不得指望裴仲嗣吗? 他忙道:“别动手,我们说!” 沐清瑜的刀收得快,可是,裴仲嗣的腿没斩断,但却削去了一块肉。 她很遗憾地道:“看,早叫你说不说,说晚了。还好我收刀快,要不然这条腿就换不回来了!” 裴林宣:“……” 这死丫头玩真的。 裴仲嗣疼得大声惨叫。 沐清瑜喝道:“住嘴!” 他硬生生将叫到一半的惨呼声咽了下去。 此时,他们看着沐清瑜的眼神,哪里还有调笑,轻视,居高临下? 只有深深的震怵和憷意。 “说!” 裴林宣迟疑了一下,道:“是裴世高干的!” 裴文朗长子大怒:“分明是一起推的,为什么只说我一人?” 那丫头片子是疯子,他可不想断手断脚。他三弟的脚已经断了,看着都疼。 沐清瑜冷幽幽的目光已经看过去,裴世高吓着了,也顾不得对裴林宣怒目而视,赶紧道:“裴世爵也推了!” 沐清瑜点了点头,手中的匕首嗖地出手,倒在墙边,已经断了一条腿的裴世爵,再次断了一条腿! 他连惨叫声都没有叫出,头一歪,晕了过去。 裴文朗大惊,这是他最疼爱的儿子。裴林宣为了一个庶子,竟然让他儿子再受一次折磨。沐清瑜手中有刀,而且随时会动手,那三个会武功的高手都不是她的对手,裴文朗也不敢把愤怒对着沐清瑜。他怒目瞪视裴林宣:“裴仲嗣也不无辜,他刚才欺负了老残废比谁都卖力,你现在还想保他?” 沐清瑜扫一眼裴仲嗣,脸色一片冷静,像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你也动手了!” 第482章 这是魔鬼 裴仲嗣吓得后退好几步,他感觉沐清瑜此时的眼神阴恻恻的,可比大哥和爹爹的眼神阴森多了,而且,还带着杀气。 他赶紧摇头,可是神色慌乱,眼神四处乱蹿,也不敢看沐清瑜。 沐清瑜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身形一翻,手下一沉,在裴仲嗣的惨叫声里,一溜的血涌出来,随着涌出的血,还有一股恶臭,他竟吓得失禁了。 匕首扎在他的腿上,并没有断他的腿。 沐清瑜拔出匕首,冷眼扫过众人,又问道:“我外公的腿,是谁拔下来的?”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齐齐把目光看向裴世高。 已经断了一条腿的裴世高大声怒骂,污言秽语,不过,都是向着他的兄弟们去了,沐清瑜这么凶,他可不敢骂。 但做了恶,仅仅只是不骂人,显然是不行的。 沐清瑜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问道:“哪只手?” 裴世高原本还想成为裴霁的继子,这样,虽然不如以前光鲜但仍然气派的威武侯府以后就是他的了,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竟然会遇上沐清瑜这个杀神。 他的腿断了,刚才也只是随便包扎了一下,要是再断手,他还怎么活? 他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讨好地道:“侄甥女,我和你娘亲是堂姐弟,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原谅我一时糊涂,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沐清瑜不答,只是冷幽幽的目光打量着他,再问:“哪只手?如果不说,就两只手一起!” 裴世高险些晕过去,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油盐不进的人?他哪只手也舍不得啊?他此时也无比后悔,这么多人在这里,他为什么要出头?为什么要手欠动那老残废的木头腿? 他就是想让老残废趴在地上狼狈的样子,想想以前,那老残废还没残,威武侯府还没有没落的时候,他们明明也姓裴,但却不能掌管府中的实事,外人叫着二老三老爷,大公子二公子……可也仅仅只是口头上这么叫着罢了,多支账上一两银子,都得说明去处,每个月只有十两银子的月例。 凭什么裴霁一家子就能吃香喝辣,裴漪一个丫头片子,嫁妆就去掉了威武侯府一半的财产。 那都是他们的钱! 而他们在见到裴霁的时候,得恭敬行礼,叫声“四叔”! 那时候,他们像狗一样仰望着裴霁,现在,能让裴霁像狗一样仰望着他们,他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谁料到,他做了那个出头的椽子,惹了沐清瑜这个魔鬼。 一个小丫头,杀人不眨眼。 看她挥着刀子断他们的腿,挑掉手脚筋,还亲自给男子去势,这是一个小丫头会做的事吗? 现在,这个恶魔把刀对准他了。 他知道磨蹭下去,这小丫头真的会做出把他两只手都斩断的事,他无奈地指指左手。 沐清瑜似笑非笑:“既然手这么贱,那就不必要了!”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手腿一凉,接着,血流涌出的疼痛还是让他惨叫出声。 他断了一只脚,齐腕又断了一只手,此时已经万念俱灰。 都残成这样了,他还能做什么? 他不禁深深后悔,为什么要贪心呢? 为什么要贪威武侯府呢? 沐清瑜的这番举动,让裴家庶支众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口,裴文朗用力咽了一口口水,好不容易找到自己抖得几乎不成句的声音:“侄,侄外孙女,我们……我们错了,你大人有大量,放我们离开可好?” 沐清瑜轻轻笑了一声,她转头看过去,勾唇一笑,清冽的笑容如冬日的雪水:“我记得之前,我对你们说过,只要你们马上离开,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你们是怎么选的?” 裴文朗:“……” 裴家众人:“……”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们真恨不得穿回一个时辰前,把那时候的自己抽上两个嘴巴子! 连对方的能力都没有弄清楚,嘴贱什么呢? 不懂得见好就收,现在,想收也收不了了。 裴林宣抖抖索索地道:“我们,我们和六殿下是朋友,是六殿下送我们来的,你,你这么做,就不怕得罪六殿下?” 沐清瑜冷冷道:“我裴府自己的事,与六殿下何干?别拿六殿下压我,我这人不受威胁,而且一受威胁,就喜欢杀人!” 裴家一众:“……” 裴林宣眼珠子一转,更是直接扑跪在地,对着裴霁膝行而去:“四哥,四哥,是小弟糊涂,小弟错了,四哥高抬贵手,放过小弟,放过这些孩子们!” 裴霁刚才一直看着沐清瑜惩罚裴家庶支众人,一句话也没有说,此时,裴林宣跪到他的面前,痛哭流涕,让裴霁猛地从椅上站起。 没错,刚才,沐清瑜动手的时候,他已经把他的义肢给穿上了。 裴霁看向沐清瑜,沐清瑜没有动,她站在堂中,身上干干净净,哪怕地面上已经染了不少血,而且都是她动的手,她身上却点尘不沾。 见此情形,裴文朗也福至心灵,立刻来到裴霁面前跪下,还叫过他完好的儿子们一起。 他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表示自己知错了,请求裴霁原谅他们。 裴霁低下头,眼前跪着的这些人,他曾经把他们当家人,哪怕裴家被沐明远打击,诡计报复,那时府里已经生计艰难,他也不曾克扣过他们的用度。 可他们不但背叛,还卷走了所有的钱财,使侯府遭受重重一击,使渂儿不得不远走边疆。 现在他们又出现在这里,不是为了叙旧,不是为了认错,而为了再一次从侯府捞好处。他们是见侯府现在又活得像个人样了,所以想来摘桃子。 他们哪来的脸以为只跪求几句,哭几声,就能消了他们之前做下的恶? 裴霁面无表情地道:“一个时辰前,你们可曾想过放了我?半个时辰前,你们准备对瑜儿动手,如果瑜儿没有自保之力,你们可会放了她?” 沐清瑜笑了,她还担心外公念及血脉之情,一时心软,现在,她可以继续好好“招待”这群混蛋了! 第483章 关照 接下来,裴文朗一众觉得,如果这世上有后悔药,他们一定会倾家荡产去买。 他们是怎么想不开,以为得了六皇子的撑腰,就可以把裴府据为己有的? 他们那榆木脑袋也没有想一想,之前裴府是什么光景?自被他们卷走了金银细软之后,裴府的日子过得狗都不如。 那些富贵人家的孩子,还动不动还欺负一番。 狗都不如的生活怎么可能突然就翻身?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出力了。 要知道,裴府可是沐明远一直在“关照”着的,能在沐明远的眼皮底下,让裴府重新立起来的人,能是什么简单的人? 都怪他们,利欲熏心,却从没朝这方面想。 听听这个小魔女说的是什么? “我刚过来的时候,裴府连院墙都不完整,府里什么都没有,听说,最艰难的时候,你们这些姓裴的老鼠不但不留下共克艰难,反倒卷了细软跑路,还再踩裴府一脚。你们很能踩啊,那你们的脚就别要了!” “裴府穷困潦倒的时候你们不来,现在知道我把裴府建起来了就一个个像苍蝇闻到肉香来了?谁给你们的脸?既然你们的脸皮这么厚,那我就帮帮忙,给你们打薄一些!” “你们也配姓裴?也配说是这个府里原本的主子?红口白牙的说得挺欢?这是牙太多了?行,本姑娘成全你们,帮你们拔拔那多余的牙!” “私刑?你们这么说就不对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是家规,可不是什么私刑!什么?你们已经被除名族谱,没有资格用家规来约束你们?你们说的对,你们不是裴家人,却敢闯入裴家伤害裴家家主,普通人家进了小偷都要打一顿,何况威武侯府家大业大的?那必须打顿!” “我进来的时候,听你骂什么老残废,老而不死,你牙齿坚固,舌头锋利,真是让人佩服!什么,别拔?这么尖利的牙齿会把你们自己刺伤的,我是为你们好!” “已经受伤了?手下留情?我这里就没有留情一说,只知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谁伤我外公一次,我要还一百次!” …… 这个大厅,除了最初的流血的几个人之外,已经不流血了。 因为接下来,沐清瑜的行动很是“轻柔”,她收起了锋利的闪着白光的匕首,露着盈盈的笑容,在他们之中穿行。 每个人都不能动弹,可是,他们一个个做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做,都被逼招了出来。 不招不行啊,这看起来纤长白皙的手指,就只在他们身上轻轻一点,他们就感觉好像身体里的肉与肉分离,撕扯,那种痛到要让他们原地去世,却又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身体里的每一丝疼痛的感觉,比打板子痛多了,甚至,比断手断腿还要疼! 沐清瑜这次下了狠手。 除了最初的愤怒,让她断了裴世莽的咸鱼手,去了他的势,是因为知道他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就曾强抢民女,到了老家,仗着卷走的裴府的金银珠宝,更是变本加厉,还曾逼死过人命。甚至在见到她的第一眼起,还敢露出那么淫邪的目光,想用他之前对付那些女子的手法来对付他。 断裴世爵等人的手脚,是因为他们都打过裴霁。 现在,她觉得自己已经够仁慈了,至少他们都全须全尾了,只是身体里的经脉错位,偶尔的血液逆流而已。 如果这些人针对的是她,她会手下留情,只将他们交给官府去处理就好了,但是,他们闯入裴府,欺辱裴霁,将他的义肢抢走,看他倒在地上,他们却还想用脚去踹…… 如果她迟来一步,不知道外公还会遭受什么样的羞辱,所以,对这些畜生,她是不会容情的。 他们当初做的事,若是一直躲在老家,沐清瑜也不会特意去算账,但他们自己送上门来,那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不过,既然他们来了,裴府的下人也可以休息休息了。 在一片惨呼之中,沐清瑜给他们一人喂了一颗药丸。 她告诉他们,这药丸,三天就得吃一次解药,不然,就全身疼痛,最后肠穿肚烂而死! 至于怎么拿到解药,那就看他们在裴府的表现。 听说他们还能留在裴府,这些人先是一喜,继而知道他们留下必须要干活,像下人一样干活,换取一日三餐,他们又苦下脸。 可不干就是死,为了活命,他们表示,他们可以。 至于断了手脚的那几个,沐清瑜让人给他们止了血,上了金创药,派人把他们送回老家去。 这次到京城来的,都是男子,他们那些女眷,还都在老家呢。 她已经知道,这些人,是六皇子派人弄到京城来的,就是要借助他们的贪婪,借助他们曾经和裴家的关系,让他们再给裴家致命一击。 一群不要脸又贪婪没有底线的人,把他们带到京城,都不用他做什么,这群人就能像水蛭一样趴到威武侯府去吸血。 而沐清瑜问过裴霁,和六皇子之间可有过节。得到否定答案后,沐清瑜明白了,这是冲着她来的。 在她这边没讨到好处,所以把主意打到了外公的身上? 沐清瑜打发了这些人,转头问裴霁:“外公,你手里不是有一支自保的暗器吗?被那些人欺负,为什么不用?” 那次,杀手夜探裴府想杀裴霁,沐清瑜赶到,将杀手制住,杀手手中的那支杀伤力大,制作精巧的暗器,沐清瑜给了裴霁防身。 裴霁老脸惭愧:“外公糊涂,想着都是裴姓之人,那暗器出手,会要他们的命,一时迟疑,后面就没有机会了!” 沐清瑜:“……” 她安慰道:“外公,以后遇到这样的事,你先保护你自己,不用担心暗器出手伤害人命,你是自卫,那些人要是受伤也是咎由自取。再说,一切有我,我会为你善后的!” 裴霁:“……” 外孙女这一副交代小孩子的语气,还有这操不完的心,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又扯了瑜儿后腿了,他看着沐清瑜:“所以那天晚上那个少侠,是你?” 第484章 这个马甲掉了 沐清瑜:“……” 呃,这个马甲是掉了吗? 面对着裴霁慈爱的双眼,她终究还是没法欺骗,再说,她今天露的武功,已经隐瞒不住了。当时那情形,她要不显露她的武功,也制止不了裴家庶支那批人行凶。 她轻轻点了点头,又有点忐忑。 这个世界上,这个老人对她是很不错的。 可她毕竟不是他的外孙女。 他会怀疑的? 毕竟,一个从小在深院里长大,爹不疼后娘不爱,几乎野草一样长大的小丫头,被当成累赘一般,更不可能得到什么好的待遇和教导,可突然却展现出强大的武力,将一个皇子网罗在府里的打手都能以一敌众地打败。 这换成谁也难以相信。 裴霁扞她点头了,顿时一脸得意地笑道:“我就说,肯定是瑜儿你。这世上哪来这么多行侠仗义,那些戏文里才有的大侠又不是大白菜,哪时寻常能得一见的?我老头子又哪来这么好的运气恰好遇上一个来救我的命,原来是瑜儿你呀!” 他说着,眼眶湿润了,看着沐清瑜的目光满是心疼:“瑜儿,你这是受了多少苦,才会默默地把自己练到这么强大?” 沐清瑜:“……” 就挺突然的,她突然还成了一个励志女了。 裴霁的声音有些哽咽:“瑜儿,外公和舅舅对不住你,当初你母亲去了,没能把你从沐有要回来,要不然,你也不会受这么多苦!” 沐清瑜叹息着轻轻拍着他的手臂,半撒娇半开玩笑:“外公,我现在这样不好吗?你看我像吃苦的样子吗?虽然早前是没有人理会我,但正因为没有人理我,我才能学一身本事。要是有人理我,说不定,我的时间都用来去应付那些人了,哪还有空去学本事呀,你说是不是?” 沐清瑜知道,当年,裴霁和裴世渂就原身的抚养权做过努力的,只要沐明远提条件,他们愿意努力办到,只求把沐清瑜带回裴家去。 可是沐明远那时在官场上已经小小冒头,关系都打点好了,顺风顺水的,这时候,要是让人知道他把元配生的女儿送回外祖家了,别人会怎么说? 他沐明远的女儿,哪怕死,也只能死在沐府! 更何况,让那野草在沐府,更是让裴家父子投鼠忌器,抓心挠肝的! 所以不是他们没努力,是沐明远不做人! 沐清瑜指使着裴家庶支的人把弄乱的东西全都摆放回原位,把前厅里的血迹打扫干净,让裴府的下人不用干活了,就干一件事,监督这些人干活。 裴府原本下人就不多,而这庶支来了二十余男丁,除去几个手贱脚贱伤了人被沐清瑜回报回去的,还有十几人,这下连倒夜香的人都可以专人了。 之前被打伤的家丁老仆,沐清瑜也一一给他们治了。 小小姐亲自给他们看伤,把这些受伤的老仆感动得想下跪。 裴家对下人宽厚,没想到小小姐更是,她千金之躯,亲自给他们这些老而无用的仆人裹伤,煎药,小小姐真是菩萨心肠! 裴家庶支的人被沐清瑜的手段吓怕,不过,叫他们在这里做下人的事,他们当然是不甘心的。 有心思活络的,就想偷跑。至于他们吃下的那药丸?天下医者这么多,还能解不了那什么毒吗?他们要出去,找到六皇子,把他们的遭遇告诉六皇子,让六皇子为他们作主! 剩下的人也给他们打掩护。 他们都很清楚,只要跑出去一个,找到六皇子,六皇子再到裴府来,就是该裴霁他们磕头求饶的时候了! 在第三天,在得知沐清瑜不在,裴霁也出门了,他们推举裴津储的儿子逃出去。 裴津储和裴林宣是亲兄弟,不过是最小的那个,之前他就狡猾多了,他把所有的儿子都带上了,父子七人,比裴文朗父子还多一个。 但他们跟在一起,既没有出头,也没有让他的儿子们出头,反正得到好处之后,谁也不能少他这份,有裴文朗裴林宣他们出头就够了。 所以,在裴文朗裴林宣的儿子们因为对裴霁动了手而损失惨重时,他的儿子们都得到了保全。 但是,沐清瑜没有断他们的手脚,可对这次敢闯进裴府逼迫裴霁的人,就没想过手软。 因此,他和他的儿子们,也享受了一番分筋错骨的大餐,心里把沐清瑜恨之入骨,更是暗骂裴霁这个老残废不识时务! 受了那样的痛苦,还要继续在裴府做苦力?做下人?他们是绝不干的。 裴津储的小儿子裴世美十六岁,十分机灵,信誓旦旦地表示,肯定跑出去把这里的一切都告诉六皇子。 父子七人心里想着,那两房蠢货,在裴霁面前出头表现有什么用?真正要表现的地方,是六皇子那里。 要是世美的机灵劲入了六皇子的眼,说不定六皇子还能赏个差使。 那才是真正在京城能扎下根呢。 裴霁今天去巡视铺子了,因为那些个畜生,他被沐清瑜逼着在府里休养了两天,尽管他一再表示他没事,但沐清瑜不放心,这是外孙女的一片拳拳爱意,他也拗不过。 不过今天一早,沐清瑜也有事要办出去办了,裴霁赶紧的就让人备了马车,也出去转转。 这两个主子都不在,裴家庶支制造混乱的制造混乱,掩护的掩护,还真让裴世美给跑出了府门。 守门老仆追了几步,又回来了。 他想起小小姐说过,要是有人逃,不用追!那些人会自己回来的,不回来也不打紧! 裴世美一出裴府大门,再看后面守门老鬼已经回去,不由得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出来了。 想想从沐清瑜出现的那一刻起,他们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那天那么多的血,那白光下的断手断脚,真是吓得他们一个个都差点尿了裤子。 这裴府,他再也不要来了。 当然,如果六殿下出手,裴府成了他爹的,他会再回来做小少爷的! 想到这里,他的心更是一片火热。 京城裴世美并不很熟,他离开京城的时候才两三岁,现在回来也才几天。 不过,他的确有聪明劲儿,很快就打听到了安王府在哪里,然后一溜儿的就往那个地方跑。 不得不说,裴家庶支这些人想法是很好,可他们忽略了,六皇子是个王爷,王府的大门,又岂是谁都可以进的? 所以,哪怕裴世美在门口大声叫着他姓裴,是来找安王殿下的,可门房怎么会放来历不明的人进去? 姓裴?姓赚也没有用啊! 敢随便放人进去找王爷,他们这差使还要不要了? 裴世美气急败坏,忍不住在门口骂骂咧咧,这可不得了,门房还没被人这么对待过,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这么做不光是骂了他,还是在打王爷的脸,这必须不能忍! 于是,急着见人没着见的裴世美,还被门房叫人给揍了一顿。 裴世美被打之后也学了乖。 他刚才是太急了, 王府这样的高门,自然是有规矩的,急也没用。 他拖着被打得有点瘸的腿,等在远处,想着王爷总要进出?他进不了门,还不会在外面拦马车吗? 这一守就是小半天。 这时,一辆马车从王府出来了,裴世美大喜,急忙就要奔过去拦车。 可这边才一迈步,突然整个身子向前仆倒,就在刚才,一阵突如其来的抽痛有如把五腑肠肚都拧到了一起,疼得他连惨叫都叫不出,就倒在地上。 他想起来,今天是第三天,也是那个小魔女说的要服解药的日子了。 他痛得在地上翻滚,藏在偏僻处的他,即使翻滚,也不会被人注意,就在他疼鼻涕眼泪一起流下来,觉得生不如死的时候,这种疼痛慢慢缓解,这是疼过一波了。 他一抬头,眼见得马车已经缓缓动起来。 裴世美急忙要追出,可是刚才的疼痛已经让他全身都没了力气,而马车没作停留,已经向另一头走去。 裴世美懊恼自己藏的方向不对,只得提气追过去。 马车还没追到,第二波疼痛又来了,他翻倒在地,脸色苍白,在地上打起滚来。 这次可不是在偏僻的地方了,路上有人看见,围过来看他。 他疼得直抽抽。 有好心的人道:“这人得了急病,快,来几个人把他送去医馆!” 立刻有人来搭把手,七手八脚地把他扶起,往就近的医馆去。 裴世美鼻涕眼泪一起流,看着马车已经走远,哪怕他伸长尔康手,也没能挽留! 他想着去医馆也好,能把这毒解了,他就能再继续守在王府门前,王爷出府了,总会回来的。 就近的医馆里,接治他的是个老大夫。 裴世美觉得自己整个肠肚拧成了一股绳,疼得全身都是汗。 可是那老大夫一把脉,却得出一个让他崩溃的结论:“你这……脉相无异常啊!” 裴世美在老家那块,仗着他爹当初从裴府里顺走的金银细软过得也如小霸王一般,一听这话,差点一口口水啐在那老大夫的脸上,他都疼成这样了,还说脉相无异常,庸医! 可他没有力气。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那小魔女似笑非笑说的话:“这药可是好东西,就算你们跑到御医那里,也查不出病来,但一点不耽误你们肠穿肚烂而死。三天吃一次解药,解药有限,不拿的,算你们自动放弃!” 裴世美的脸色刷地变了。 当时他一个字都不信,但现在,他相信了。 御医都查不出的病,这个老头查不出来也正常。 他得赶紧回去吃解药,他不要肠穿肚烂! 正好,这第二波疼痛又过去了。 裴世美猛地起身,一把推开面前的人,急忙就往门外跌跌撞撞地跑。 那些好心把他送来的人,不但没得到一声谢,还被撞开。不过,也只能道声晦气。 裴世美走一段,疼痛就涌过来一波,再走一段,又涌过来一波。 从这里回裴府的路,并不远,只隔两条街,然而,却让他感觉漫长之极,尤其是那样的疼痛,折磨得他涕泪横流。 他后悔了。 他为什么要出头? 爹说的果然对,有那几个伯父和堂哥在,跟在后面捡好处就行,不要出头,出头没好事! 还有,他在老家过得好好的,是裴府小少爷,他爹不鼓捣生意,也没有在青楼里包花魁,只是爱置田置地,他家已经很富有了,为什么还要到京城来? 好好的过日子不香吗?为什么要再贪呢? 可后悔终究是晚了。 一波又一波的疼痛,一次比一次疼,一次比一次间隔的时间短! 整整九波! 他倒在离裴府还有半条街的地方,拼命地把手伸向前方,双目圆睁,再也闭不上了! 路人们围了过来,这一路,也不是没有人要帮他,只是,都被他拼命打开,他知道毒发了,赶时间。 可是路人不知道,以为他是个疯子。 此时,看见他蓬头垢面,嘴歪眼斜,双目圆睁,死不瞑目的样子,也是吓一跳。 这人竟然倒毙街头了。 有人去报了官,有官府派过来的仵作验了尸,最后得出结论,急性心病发作,意外死亡! 对于这种不知是谁,没有路引,没有身份在手,无人认识的尸体,官府自有一套专门的流程。 裴家庶支做完当天的活计,凑在一起吃饭。 但此时,他们谁都无心吃饭,裴世美上午离开,到这时候,已经快一天了。 可左等没等来人,右等没等来人,这是怎么回事? 是裴世美不想管他们,自己跑走了?还是六殿下不想管这件事? 要是六殿下不为他们出头,他们难道要一直在裴府做下人? 正心中着急,突然也感觉到了肠肚都绞到一起的感觉,一个个疼得惨声叫唤。 裴津储在扛过了一波之后,脸色比死人还白,原来这毒药是真的,那他的美儿…… 裴文朗最是怕死,在疼过第一波的时候,在知道是毒发之后,立刻就往裴霁那个院子跑。 他要解药! 这时,一个娇俏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看着眼前少女清冷的脸色,他们却一个个如看见救星一般:“侄女,给我们解药,我们再也不敢了!” “小姐,我们都叫你小姐了,你就给我解药,我实在受不了了!” …… 看着这些或倒或伏,狼狈万般的人,沐清瑜扔下一个小瓶,道:“一人一颗!” 这些人顿时如饿狗抢食般扑过来,裴林宣抢得最快,把那瓶子拿在手中,但才打开盖子,就被后面的人扑过来,瓶子散落,里面的药丸都掉在地上,沾了灰。 可此时,他们却谁都顾不得干净不干净,已经疼过四波的他们,就算面前是颗羊粪球,只要是解药,他们也能吞下去。 咽下解药后,那种抽筋剥皮,五腑移位,肠肚绞结的感觉果然没有了。 他们有如劫后余生,瘫软在地上。 裴津储多了个心眼,要是能把这解药偷留一颗,那是不是三天后就不用再受这种苦了?可他捡起瓶子一看,里面空空如也,一颗也没了。 地上也没有多余。 沐清瑜冷冷扫视他们一眼,清冽的声音道:“少了一个人?” 裴家庶支众人:“……” 他们的心又提了起来! 裴津储还没想好怎么为自己儿子开脱,就听沐清瑜似笑非笑地道:“也没有关系,反正没有解药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裴津储大惊,抖着声音道:“小……小姐,没吃解药会……会死吗?” 沐清瑜道:“三天后你可以试试!” 裴家庶支:“……” 他们很庆幸,还好没有自作聪明地跑出去,至于跑出去的那个,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呢?死道友不死贫道! 裴文朗突然往地上一跪:“小姐,我们错了,求你给我们把毒解了!我们一定马上离开京城,再也不回来了!” 其他人福至心灵,跪了一地。 沐清瑜轻轻笑了笑,声音轻快地道:“那怎么能呢?你们不是说了,你们是我外公的兄弟侄子,也是裴家能和我外公平起平坐的主子!既然到了京城,那当然是由我这个晚辈好好‘招待’你们!什么时候我‘招待’满意了,什么时候放你们走!” 抱着做恶的心来,行凶行到一半,发现踢到了铁板就想走? 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裴家的下人正好能多放几天假呢! 安王府。 楚成瑜一鞭子挥下去,打在一个灰衣下人身上,那鞭子带着倒钩,顿时在他身上打出一条血痕。 那灰衣人连哼也不敢哼一声。 楚成瑜又连挥了几鞭,喝骂道:“之前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出事了?办事不力,你还有脸来见本王?” 灰衣人嗫嗫嚅嚅:“小人用尽了办法,本来这件事已经压下去了。可对方的货比我们的好,价钱还比我们的低,我们派出去动手的人,也有去无回,明的暗的方法都使了,小人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楚成瑜听到这里又是一鞭子抽去,他最赚钱的生意,才不过十余天,就被人秋风扫落叶一般给弄到支撑不下去了? 他厉喝道:“查到没?他们背后是谁?” “是……是沐清瑜!” 第487章 妖怪 于是,裴家庶支这些人,每天都得干活。 沐清瑜给他们的期限是三天必须清理出一个院子。 裴家庶支觉得沐清瑜简直不是人,这么大的院子,一个院子十几间房屋,还有花园草地,窗台墙角,砖缝地面…… 他们十几个人,都是主子,从没干过粗活,三天怎么清得完一个? 事实证明,人的潜力无穷。 第一个三天,他们只把一个院子清出了一半。 沐清瑜笑了,这些个吃里扒外欺善怕恶的东西,对裴府所做的一切,岂能那么轻易就还? 于是,当晚他们又品尝了一番分筋错骨的滋味。 第二天,这个院子就清干净了。 因为裴世美的有去无回,他们还曾幻想过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可沐清瑜告诉他们,裴世美到了拿解药的时候往外跑,毒发了,倒毙在街头,尸身正在官府停无名尸的义庄里待着呢。 他们不信,沐清瑜倒是好心,直接把裴文朗带出了门,让他去义庄里看了那具因“意外”死亡而无人管理的尸体。一张木板,一块白布,连薄棺都没有。要是一月无人认领,便会派人抬去乱葬岗,随便挖个坑一埋了事。 到晚上,裴文朗回来的时候,脸如死灰。 这下他们谁也不敢跑了。 接下来,每三天清一个院子,每三天吃一次解药。 再也没有人有异议,也再也没有人觉得完不成。 只是,每天干活,裴家庶支们绝望之极,他们期待六殿下早点来解救他们,可是他们都清出七个院子了,多少天了?六殿下那里无声无息。 难道他们没有任何消息,六殿下那边竟然毫不关注吗? 这个认知让他们很绝望。 他们不是没去向裴霁求情。 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之后的裴霁,很清楚他们是什么人,对他们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当然是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再说了,只是清理院子做些活计,既没有要他们的命,也没有把他们送官! 以他们当初对裴府做的,清理院子十年也赎不了他们的罪! 一早,沐清瑜就觉得有些心神不灵的,自从她上次和东方墨晔一起遇李惊风之后,她的武功突破一个小小的桎梏,五感特别灵敏,她明白,这不是什么预兆,而是真的有危险降临。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楚成瑜找了高手过来借口为裴家庶支出气,准备对付她了。 不知道她给楚成瑜准备的大礼到了没有。 楚成瑜安安心心地睡了一晚,早起的时候,特意跑去李惊风住的玉笙院。 他很客气地道:“李前辈,李前辈!” 屋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楚成瑜皱了皱眉,虽然昨天是临时拨的院子,还没有安排下人,但不是有两个美婢么?那可是安王府自小买来养的歌伎,原本他是准备享用的,这不是他看见女人就想吐吗?正好拿来收买李惊风。 怎么地才服侍了李惊风一晚,就这么没规矩? 楚成瑜不悦地往里走。 院子里无人。 正院的门却是大开。 楚成瑜听了听,没有听到声音。 门开了,人总不可能还在睡? 楚成瑜觉得这老头不太靠谱,好吃好喝还有银子都给了,美女也给了,怎么地一点动静也没有? 既然要得到他的庇护,就得把他当主子。 他得问问,那老头什么时候去对付沐清瑜。 这么想着,他便跨步进门。 玉笙院里的格局摆设都是顶好的,宽大的正院房间里,一个精美的屏风将屋子分成两半。 地上还有散落地衣服。 楚成瑜心领神会。 虽然现在他不喜欢女人了,但以前他也常做这种事。 没想到老头那么大年纪了,竟然还这么急色。 正常人看到这情形,就该悄悄退出去了。 但是楚成瑜不是正常人。 他还有些变态,因为他很好奇,一个老头一把鸡皮了,真的还能大展雄风吗?他是不行了,但是他可以看啊! 楚成瑜抱着这个龌龊的想法暗戳戳地走到屏风后,甚至脸上还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 至于怕被老头发现了生气? 他才不怕呢! 现在他才是老头的衣食父母,院子是他安王府的,美女是他给的,银子是他给的,他贵为王爷,还怕自己养着的一个打手? 大不了,多给点银子。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都不是事! 然而,一眼看过去,他却猛地摔在地上,用手撑着地,连退好几步,一声恐惧凄厉的大叫冲口而出:“啊……” 他看见了什么? 宽大的床上,被子早就掉落在一边,一个女子身无寸缕,头向床下,双眼圆睁,却早就没了气息,她的脖子上有个大洞,洞口还有一些凝结的血液。 那苍白的脸色,好像身体里的血液一点也没有了。 而另一个女子倒在地上,同样身无寸缕,同样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看她们身上的痕迹,那老头分明也让她们服侍了。 但一转头,却把她们的血吸了个干净。 屋子里没有老头儿,只有两个美女的尸首。 楚成瑜惊魂未定,之前还抱着可以看看老头的房中之趣的他,此时哪里还有半分这样的心思,他抚着心口,只觉得那颗心噗通噗通快要跳出来。 吸血,那是什么? 人还是妖怪? 不管是人还是妖怪,这老头忒不讲究了,既然享用了她们的身体,又何必让她们香消玉殒? 好歹也一日夫妻百日恩不是? 嗯,他得想个办法,只要这老头除掉了沐清瑜,他就得离他远远的,喝人血的怪物,怪瘆人的! 他现在也不敢去问李惊风去哪儿了。 管他去哪儿呢?只要他肯动手就行。 换句话说,就算他不肯动手,也只是花些银子养着的事,他的命多尊贵?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楚成瑜都不知道怎么回到自己的院子的,眼前好像还有那两个女子凶怖的死相,让他脸色发白腿发软。 可还没等他进院,安王府管家就脚步匆匆跑来,边跑边道:“殿下,殿下,不好了,出大事了!” 第488章 灭口 楚成瑜一听这话,就生气了,他本来就被惊吓了一通,管家竟然还来咋咋呼呼,说出这么不吉利的话,他一脚就踹了过去。 管家被踹得像个滚地葫芦地翻了几翻,最后因为惯性,还双腿撅过头顶,差点来个原地倒翻。 他却不敢有丝毫怨言,赶紧跪好,又道:“王爷,上次你看中的那个小哥儿,是宁山公府的小公子,宁山公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知道是被王爷你劫来了,已经参到皇上面前了。皇上令秦公公过来传旨了。” 楚成瑜又怒了:“叫你们把尾巴收干净,你们没收干净?” 管家苦着脸:“王爷,那是一个大活人,还是宁山公府的幼子,这怎么收也收不干净啊!”那是勋贵之家,又不是普通的小门小户,银子权力总有一样能搞定。 王爷现在疯了一样,只要看见漂亮的小公子哥儿,不管人家是什么出身,就一定要弄到手,弄到手后,就为所欲为。 那位宁山公府的小公子,才十二岁,那天在街头看见,王爷下了令,谁敢不从?人是直接抢的,虽然是蒙了面,人家能不查过来了吗? “闭嘴,废物!”楚成瑜大骂,还用手去扇管家的头。 管家被扇得抬不起头来,还是小声提醒:“秦公公还等着王爷接旨!” 楚成瑜再是无法无天,在接旨这方面也不敢怠慢。 秦公公是太监总管刘公公的徒弟,虽然年轻,在宫中也算皇上跟前的人,地位不低,此时,他沉声道:“圣上口谕:着安王即刻将宁山公小公子带进宫中!不得有误,钦此!” 楚成瑜腹诽:“……本王又不傻,本王带去宫中?那不是告诉所有人,本王就是把人掳来了吗?” 他转着眼珠道:“秦公公,那宁山公府的小公子可不在本王这里,本王如何把他带入宫中?” 秦公公看了他一眼,道:“圣上本话如此,咱家便如此传话,王爷所说,咱家不知!咱家就先告辞了!” 他说完,连好处都没拿就走了。 楚成瑜又气又恼,在宫中长大的,都跟狐狸一样,看这老奸巨滑的回答! 等以后大哥当了皇帝,他第一个就让大哥把这小太监给砍了! 他现在不知道父皇传这个谕旨是不是因为有确切的证据,如果有证据,他却带不去人,那就是欺君之罪,哪怕他是皇子,这个罪名也吃不消。 可要是真把那小公子带去了,宁山公看见自己的幼子变成了那样,非得跟他拼命不可。 思有想后,他招手叫管家走近。 管家不敢不向前来。 楚成瑜道:“本王那里二十多个,哪个才是宁山公的小公子?” 管家嘴巴发干地道:“那个十二岁,唇红齿白,细皮嫩肉,最得你喜欢的小公子就是!” 楚成瑜一听,顿时就呆了一呆。 别的还好说,这个他最喜欢的,也是他玩弄得最狠的。都玩成傻子了,还能带出去吗? 他道:“你去办一件事!”说着,他向着自己脖子做了个向右一拉的手势。 管家吓得脸色煞白:“殿下,不能啊,那宁山公的小公子还活着,你好歹还有话说,要是死了,这是要偿命的呀!” 楚成瑜气急败坏,现在活着和死了有区别吗? 偿命?偿什么命? 他是皇子。 难道要他一个堂堂皇子给一个勋贵之子偿命不成? 他喝道:“叫你去做就去做,磨蹭什么?” 管家不敢说话,只得领命而去。 这种肮脏事,他不知道帮王爷做过多少,之所以犹豫劝一劝,也是因为这位是宁山公府的小公子,不同于之前他处理掉的那些。 管家见楚成瑜这边已经下了命令,立刻便去处理。 而楚成瑜,也去换衣准备入宫。 楚成瑜换好王爷的蟒袍,走向了安王府的马车,正准备进宫。但是这个时候管家又踉跄着跑了出来,他嘶声道:“王爷,跑了,跑了……” 楚成瑜一听就懂了。 那个十二岁的孩子,已经被他折磨得够呛的孩子,还能跑? 他叱道:“胡说八道!”口中虽骂,却也知道,多半是真的,这废物还不敢在这件事上来糊弄他。他问道:“什么时候跑的?” 管家急得快哭:“不,不知道,看守的人都……都死了!” “死多久了看不出吗?” 管家踌躇不决:“也许刚死?” 楚成瑜要被这声气死了,他都已经准备进宫,这时间不能拖。他恶狠狠地道:“记住,王府从没见过这个人,这人与本王无关!” 他说的,当然是那宁山公府的小公子。 管家赶紧点头。 他已经快吓瘫了,如果不是怕被楚成瑜给杖毙,他哪还有力气跑到门口去跟楚成瑜说? 安王府很大,有九个院子。 安王还没有大婚,所以,除了安王住的一个正院之外,另外的八个院子,每个院子都极为精致。 原本有三个院子,是给他外面抢的或是纳的那些女人们住的。 但自从安王不喜女人之后,那些女人就被他叫管家给发卖了,至于不肯被发卖,还想着在安王身边重新出头的,被不耐烦的楚成瑜令管家直接缢死。 院子都空下来,安王却没闲着,那些院子也没空多久,又成了那些小倌们的住处。 光是一个院子,就有十几间房,那些小倌们,统一在相邻的两个院子里。至于宁山公府的小公子,因为得楚成瑜喜欢,单独关在一个院子。从里到外,有四个守卫,而且都是有武功的守卫。 这些守卫们随便一个,要对付一个被摧残过的十二岁的孩子,都像拎只小鸡一般容易。 管家跑去关着宁山公小公子的那个屋子,准备按楚成瑜的命令杀人灭口时,却突然发现原本应该守着门的人,竟然站在那里闭目养神。 这管家在楚成瑜的面前像孙子一样,但是在那些守卫们的面前,却是大爷。 竟然敢在看守人的时候睡学,真是不知死活。 管家走过去,发现人还没醒,就更生气了,他一个大嘴巴就抽了过去:“混账东西,竟然敢睡觉,嫌命长了?” 第489章 瞌睡 正常情况,这守卫定会马上跪地求饶,请他大人不计小人过,再孝敬他一些银子,这事就过去了。 但是这一巴掌下去,那守卫竟然硬梆梆,直挺挺地,像一截木头桩子一样倒下了。 管家吓了一跳,伸手一探,那人不止鼻下没有气息,整个身子都凉冰冰的。 管家吓得差点失禁,整个人向后退去,一个不稳,就摔在地上,他也顾不得,四肢并用,脚拼命地蹬,远离这个守卫。 惊魂未定之下,他想起自家王爷狠戾的眼神,如果王爷交代给他的事不完成,他也会和这个守卫一样。 其实这管家不止一次帮楚成瑜办这种事,不应该只被一具尸体吓成这样,这不是猝不及防之下,而且是在王府之中,才被吓到吗? 他起身往院里走。 这一路,又见到好几个“靠墙打瞌睡”的守卫,管家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也不敢再去扇巴掌探鼻息。 他心中只有隐隐的担忧。 这是关着宁山公小公子的地方,这里的守卫都出了事,宁山公的小公子会不会也出了事? 如果是出了事还好,反正王爷也是要他来处理的人的。 可这是王府,有人办这件事为什么王爷不知道? 如果那人在动手之前拿了什么不该拿的,王爷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不过,一眼看到关着宁山公小公子的房间门上的锁还挂得好好的,他心里又安定了几分,这件事虽然很严重,但只要把宁山公小公子给处理了,再马上报给王爷,王爷应该不会怪罪他的? 怀着忐忑的心情,他抖着手接下挂在腰带上的钥匙,把门打开。 这房间挺大,毕竟这是一个院子的主院,楚成瑜对自己喜欢(玩弄)的人,还是比较大方的,除了不让他出那个房间,里面的一应东西,都是顶好的。 绕过了屏风,管家看着里里外外空空荡荡的屋子,还有后面那扇开着的窗,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屋子里没有人! 被王爷派人锁在屋子里的宁山公小公子,已经不见了。 也是,外面的守卫都死了,很显然动手的人就是冲着宁山公小公子来的,人不见了才是正常。 管家想到秦公公来传旨,想到宁山公已经告到了御前,想到王爷马上要去宫里,他就急忙跑出来报信了。 听了楚成瑜的话,管家机械地点头,等到楚成瑜的马车走远,他才反应过来,必须马上处理痕迹呀。 只有马上处理了痕迹,到时候就算有什么事,也查无实证! 那些守卫的尸体,那些见过宁山公小公子的下人,那些经手过抢人的护卫,全都处理,一个也不能留! 哦,对,还有那两个院子里关着的二十几个小倌,也一个不能留。 但是,也不能处死,毕竟,这些都是容貌极佳,男生女相,可遇难求的极品小倌,比竹风馆里的头牌小倌还要俊秀。 其中还有一些王爷还没有宠幸过,他可不敢自己做主全弄死! 他一点也不怀疑,在王爷心里,他这个管家的地位,未必有那些小倌重要! 那就全都药晕了,用马车送出府去,往庄子上一放,过个一阵,风声过了,再把人弄回来。 楚成瑜知道管家会善后,所以并不怎么担心。 进了宫,他便直接去往皇上常处理事务的勤政殿。 离勤政殿还有一段距离,小李子便迎了过来,道:“殿下,皇上召殿下承平殿里见驾!” 承平殿离勤政殿也不远,楚成瑜道:“带路!” 小李子笑眉笑脸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到了殿门口,他就停下了,道:“皇上请殿下单独前去,奴才就不进去了。” 楚成瑜一听,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父皇既然是单独召见,那就是还信任他,给他分辩的机会。也是,他毕竟是父皇的亲子,一个宁山公而已。 承平殿里,皇上坐在案后,脸色沉沉地看着楚成瑜,楚成瑜看见父皇的眼神很冷,他也有些怵,忙行礼:“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万岁!” “你看看这个!”皇上把桌面上的一本折子直接扔过去。 折子落在地上,啪地一声响。 这一声在安静又宽敞的大殿里显得尤其响。 楚成瑜翻开奏折。 果然,这就是宁山公参奏他的折子,说他强掳民男,私德败坏,无视人命,无视律法! 楚成瑜立刻伏地道:“父皇,儿臣冤枉!儿臣不曾做过这些事!”他虽然不管对方什么身份,只要看中就派人掳走,但也没有真的明目张胆到闹市之中当着所有人的面大摇大摆。 毕竟,很多事只要他吩咐一句,又不要亲自动手,人更不用在场。 所以,掳人的,是他养在府中平时并不出门的江湖高手,而且还蒙了面。 谁能知道那是他的人? 这件事,甚至都不需要大皇兄为他收尾,他自己就让人处理得没有痕迹。 皇上沉着脸:“当真?” “父皇,儿臣所言句句属实!”楚成瑜赶紧道:“父皇,儿臣身为皇子,时时谨记身份,不能丢了皇家颜面,平时恪守本心,这种掳人的事,儿臣怎么会做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宁山公冤枉你了?” 宁山公那个老匹夫,早晚弄死他!楚成瑜一边在心里暗骂,口中却道:“宁山公毕竟是老牌勋贵,许是受了蒙蔽!” “那你府中那些被劫掠的小公子,你怎么解释?”皇上声音一沉,冷冷说着,又扔下一本奏折,这又是一本参奏他的。 楚成瑜翻开一看,心里大惊,这人怎么对他的所作所为好像很清楚一般?劫的是谁,哪里劫的,这上面详细记载的竟然有十几个,这其中除了宁山公的小公子,还有四个也是勋贵或是四品以上官员的儿子。 怎么会这么巧?他随便看中的人,又不是从书院找的,怎么会有那样出身的人? 他眼珠子狂转,已经先喊冤道:“父皇,您这话儿臣不明白。儿臣府中没有劫掠的小公子,儿臣是男子,劫掠小公子干什么?这是诬告,全都是诬告!父皇你英明,万不可信啊!” 第490章 脏了嘴 皇上没说话,只拿一双冷沉沉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 楚成瑜觉得后背有些汗,他都这么说了,父皇难道不信?他大声道:“父皇,不知是何人儿臣要害儿臣!父皇要为儿臣做主啊!父皇若是不信,可派人去儿臣府中搜寻,若是查出这上面任何一人,儿臣任凭处置,绝无二话!” 皇上冷冷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出来!” 在东侧靠近桌案的门后,缓缓走出一个人。 楚成瑜眼瞳略略紧缩,宁山公,竟然是宁山公那个老匹夫,他竟然等在父皇这里准备与自己对质? 不过那老匹夫在又怎么样? 只要他咬死不认,那老匹夫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不过是一个空口无凭,一个拒不承认,父皇绝不可能因着臣子的一个无凭无据的参奏就惩罚儿子! 宁山公的脸色很难看,看着楚成瑜的目光好像要喷出火来。 宁山公的身后,还有四个人。 这四人,正是参奏上,丢失了儿子的其他勋贵或官员。 这些人中,有老泪纵横的参智伯,有面色凄苦的顺义伯,有四品官员。 他们都那么看着楚成瑜,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楚成瑜看着这一个一个走出来的人,心中的怒火更甚,好啊,这些个人,竟然还联合在一起在父皇面前参他,等他出了这个殿,定要大皇兄给这些人一个狠狠的教训。 无端参奏皇子,谁给他们的胆子? 皇上声音沉沉,不怒而威:“楚成瑜,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 连名带姓的一声问,让楚成瑜心里又跳了跳,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在这么多人面前,父皇当然要对他态度差点。 他立刻挤出两泡眼泪,一个头重重磕下去:“父皇,儿臣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全都针对儿臣,但儿臣行得端,坐得正,没有做过的事,儿臣也不能认!还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他痛哭流涕,一副被人冤枉之后百口莫辩,悲愤难抑的样子。 宁山公怒声道:“安王殿下,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否认,这件事就可以当没发生?我儿才十二岁,你怎么能对他下此毒手?你,你身为皇子,竟然……竟然……” 他指着楚成瑜,气得说不出话来,有些话,他说出来都觉得脏了嘴。 楚成瑜沉声喝道:“宁山公,构陷皇子,你想过后果吗?你儿子失踪了,应该去找京兆尹报查,而不是诬陷本王!” 宁山公气得发抖。 一个抽泣的声音喊道:“是他,就是他,魔鬼,他是魔鬼……” 原来,在后出来的四个人身后,还有个小小的身影。 只是那身影瘦弱又单薄,被几个官员的宽袍大服一挡,遮得严严实实。 此时,那身影冲出来,一张精致俊秀的脸上,全是泪水,指着楚成瑜,哭道:“阿爹,是他!就是他把我……” 楚成瑜呆了一呆,这个小兔崽子怎么在这里? 玩弄这小崽子的时候,他有多兴奋,此时就有多恐慌。 他原本想着过几天这小崽子不新鲜了就把他弄死,像他之前弄死的那些一样。可这小崽子细皮嫩肉,他有点舍不得,还专门给了个院子,让人好生调理他的身子,准备等他好了再供自己享乐! 这小崽子怎么会逃出去?是府里出了内奸吗?肯定是的! 他心往下沉了一沉,所以今日宁山公来父皇面前告状,是带着他的幼子的吗? 他安王府的那些个废物,让人就这么跑了,竟然一直没发现,真是废物,废物! 等他回去了,要把那些废物全都杖毙! 看到楚成瑜呆滞了一瞬的脸,皇上的脸更沉。 楚成瑜眼睛骨溜溜转着,拼命想着托词,他瞬间爆发了最精湛的演技,他先是一脸懵,接着一脸严厉地道:“这位小弟弟,本王与你从没见过,你为何要叫本王魔鬼?本王是皇子,是圣上亲封的安王,你知道构陷皇子是什么罪吗?” 宁山公小公子原本一见到他就瑟瑟发抖,难以遏止地想起被这个恶魔折磨的痛楚和恐惧,此时被他一喝问,吓得脸色煞白,打着哭嗝,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 宁山公心如刀绞,忙拉着自己疼爱的幼子跪在皇上面前,磕下头去:“皇上,我儿就是人证,请皇上为我儿做主!为那些被劫掠的小公子们做主!” 那四个人没有看见自己的儿子,但是此时都已经参奏到御前,而且当堂对质了,也断没有退缩的道理,都跪下去:“请皇上为小儿做主!” 楚成瑜厉声道:“你们竟然结党营私,构陷皇子,到底是受何人蛊惑?还是别有用心?” 这句话把那五人气得倒仰,颠倒黑白,不外如是。更多的是悲愤,这安王做下这等天怒人怨之事,竟然还想倒打一耙!这是何等的无法无天? 什么叫受何人蛊惑,这只差明说他们是被别的皇子党授意,要来拖他下水的了。 可是,他的确是皇子,皇上若是圣心偏向儿子,他们的儿子,又该如何? 几个人敢怒不敢言,只跪在皇上面前。 皇上脸色阴沉,也不说话。 楚成瑜的心慢慢定下来,按说,既然有宁山公小公子在这里,这是当堂对质,而且还有人证在,父皇也没有说什么。父皇心里还是相信他多一些的。 也是,世上哪有父亲不相信儿子,反倒相信外人的道理? 楚成瑜心中暗暗得意,再看一眼包括宁山公父子在内的六人,等出了这个殿,这几个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皇上淡淡地道:“老六,若是从你府中,搜出了那些人,该当如何?” 楚成瑜听到这声老六,心里正高兴,不过皇上后面的话,又让他怔了一下,不过他很快想到他府上的人虽然有些废物,不过管家办事他还是挺放心,而且,他还特别交代过要处理干净。于是他抬起头,一脸义正言辞地道:“我府中不可能搜出来,若是搜出来了,任凭父皇处置!” 第491章 废物 楚成瑜的回答不但斩钉截铁,而且坦然正直,一点也不心虚。 皇上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又对宁山公几人道:“平身!” 宁山公重重磕下头去,眼泪滚滚,他心中有很不好的预感,他儿子的苦,可能白受了。 另外几人也是脸色灰败,宁山公的儿子好歹还寻回了,而他们的儿子,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他们进不了安王府,也不能去搜查,只能求皇上做主,但现在这样子,皇上能为他们做主吗? 楚成瑜听到平身二字就想站起来,他正好跪累了。 但皇上淡淡地道:“你继续跪着!” 楚成瑜微怔,父皇这是要派人去安王府搜查,难道他一直要跪到结果出来吗?那不得跪上半个多时辰? 这时,门口太监唱报:“禁军统领江翌求见!” 皇上道:“宣!” 江翌大步走进殿中。 楚成瑜看见身着轻铠,大步进殿的江翌,垂下眼,遮挡了眼里的笑意。 这么长时间了,管家应该早就处理干净了,就算江翌把安王府围个水泄不通,也不会搜得到什么。 江翌过来,单膝跪下:“参见皇上!” “说!” “启禀皇上,臣半个时辰前奉命前往安王府,就见安王府侧门出来三辆马车,由安王府的管家带队,臣劫下马车,马车里,是二十多个少年!据管家交代,那些少年,皆是安王殿下的玩物!” 江翌言简意赅,但是这些话听在楚成瑜的耳中,却有如晴天霹雳。 江翌过来不是去搜查,而是已经搜完了? 半个时辰前?甚至可能,在秦公公传完旨意,江翌那边就已经动了? 那个废物,为什么要用马车把人带走,直接杀了就地一埋不会吗?废物!废物! 父皇不信他,父皇原来并不信他! 他却以为父皇在见到宁山公小公子时没有什么表示,是心中顾念他这个儿子,并不是,不仅不是,他当时的态度,是要稳住自己。 他给了自己希望,却用更残酷的方法掐灭! 楚成瑜急忙伏地:“父皇,儿臣,儿臣并不知此事呀!” 皇上脸色一沉,抓起桌案上一个砚台便往楚成瑜身上砸去,怒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狡辩,你是当朕是死的吗?” 楚成瑜被砸个正着,顿时头破血流。 那几个人却是眼中迸发出无限希望看着江翌,一人颤着声音道:“江统领,那些少年中,可有小儿?” 江翌道:“我并不认识令郎,人已安置在宫外,刘大人届时可以去看看!”那些少年年纪都不大,最大的才十五岁,江翌是禁军统领,和勋贵的圈子交集不大,并不认识那些人。 皇上沉声道:“将这逆子打入天牢!” 楚成瑜急了,哭道:“父皇,父皇,你听儿臣解释,儿臣冤枉,儿臣冤枉啊……” 皇上气怒之极:“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脸喊冤?你真当你的所做所为,朕一概不知?” 楚成瑜还要喊冤的话顿时咽下去,父皇早就知道了? 这可怎么办? 这时,沐清瑜脑中也闪过:这可怎么办? 此刻,她身在一个长巷中。 这个巷子是整个京城地形最复杂的巷子,若是外地人过来,能在里面绕晕。 沐清瑜是在准备去济宁堂看看的路上,发现不对的。 她今天出门很早,济宁堂离得不近,马车几乎要绕过半个城,她还想回为和外公一起吃午饭呢。 但是,出门一会儿,她就感觉不对劲,那种被毒蛇在暗处盯着的感觉,十分明显。 那人甚至都没有掩饰自己的杀意。 沐清瑜在下一条街口,就让马车停了。 江阑意外地道:“姑娘,你不去济宁堂了?” 沐清瑜下车,道:“不去了,你去,看看那边进展如何,有什么困难,你酌情处理,一路不要耽搁!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江阑武功不如,五感弱多了,自然感觉不到那窥探的恶意,只是以为姑娘临时改变了主意,便道:“是!” 他赶着车走了。 沐清瑜拐进了一家成衣店,等了半晌,那窥探的目光还在,她松了口气。 真是对着她来的。 江阑离开,应该安全了? 那人的身手不会弱,江阑在这里也无用,没必要再枉添一条人命。 沐清瑜从成衣店的后门离开,又混入人群。 窥探的目光还在,直到她又进了好几家店子,还换了两次装,那种感觉才消失。 沐清瑜明白了。 有这样身手,而且还对她有恶意的人并不多。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李惊风! 李惊风不是去了南齐吗? 他已经回来了? 那东方墨晔是否已经回来? 这个问题不是重点,重点是,如果盯着她的是李惊风,那她刚才以为的窥探感觉已经没有,怕不是错觉。 毕竟,李惊风这身手,应该可以算是入了这个世界武功的巅峰,超一流高阶和巅峰境看似只有一阶之距,但差别却是极大,超一流在江湖中已经可以开宗立派,超一流高阶更是内力绵长深厚,但为论寿命还是身体,仍然是正常的人的范畴。 但入了巅峰境的高手,延年益寿,至少能活两百岁,李惊风这种一百五六十岁的年纪,还算是青年! 而一个人想要把武功练到巅峰境,靠的不仅仅是勤奋和努力,还得有天赋有悟性,另外,练的功法还得是顶尖的。 不然,普通的一套王八拳,即使练一辈子,也不过能强身健体,内力都练出,更不用说入流上巅峰了。 各方面条件都符合的江湖青年才俊,甚至有些合门派之力去努力培养的,能入超一流,已经是超出预期,能入巅峰的,几十年也不见得能出一个。 毕竟,真正的武功,不仅是自己闭门苦练就行,还得与人交手,不断地磨砺,感悟,让心境也强大,那就还得排除那些在磨砺途中殒落的。 所以,超一流境难得,巅峰高手更难得! 李惊风这样能入巅峰境,纯是因为又阴毒又卑鄙,而且所练的血焰毒炎掌阴毒又邪恶。 果然,还没走出半里,沐清瑜又感觉到那阴毒的窥探! 第492章 迷糊巷 该来的总归会来。 想到自己已经冲破的瓶颈,也不知道现在她在这个世界达到什么境。 就算不如,那也得一战。 沐清瑜想到了那条迷糊巷。 没错,那条四通八达,九转十八弯的巷子,京城人称为迷糊巷。转错一个弯,离所要去的地方也许相差数十里,或者南辕北辙完全不在一个方向。 也不知道当初建成者是哪位大能所设计,巷子里是类九宫八卦迷阵的布局。 为什么是类呢?因为根本不是九宫八卦,如果有懂得九宫八卦却又不是很精通的,根本看不出来这中间细小的差别。 如果先入为主,觉得自己进的是九宫八卦迷阵,最后出去的必不是自己想走的路口。 不过毕竟是京城的巷道,目的不是为了困人迷人,只要不入核心之中,还是能走出来的。 这巷子如果分层,入前面三层,都能走出来,四层五层比较费力,六层能让一个人在里面乱转两三天。如果误打误撞进了核心,过去了大概就只能在里面等死了。 谁能想到,不过是京城的房屋一年年一代代建造之后,竟然能形成这么一个奇怪的巷子呢? 当地人都会下意识地避开这里,毕竟,京城的路四通八达,换条路走就是了,完全没有必要切什么近路而误入这个巷子。 但身在其中的人,却看不出来。 沐清瑜也是有次无意之中上了屋顶,远远地看到这边的巷子布局才发现了。 这也是她自那次用阵挡了李惊风和东方墨晔离开之后,就一直在想着的对策。 如果武力干不过,就得借助外力。 而一般的外力,对李惊风没有用。 然后,她无意中看见这个阵。她曾构想这个既然是迷阵,不知道能不能困住李惊风。 既然这样构想了,就去了解了一下。而了解到的,却好像一个故事,也不知道真假。 五百多年前,还是前朝,前朝不知道哪任皇帝新封了一个国师,那个国师突然把这一片的所有的房屋都推倒,然后让皇帝从国库之中调了银子建了这么多的宅子和府邸,那些宅子错落有致,但宅子建成之后,那些背靠背的宅子后面,或者院墙后面,就出现了这么多的巷道。 这么大的一片,也亏得是国师说动皇帝动用了国库银两,不然,这么大的一笔银子,可不是随意能调动的。 后来那些宅子有些分给了被推倒房子的普通人,而府邸,被皇帝赐给了臣子们。据说皇帝还曾下过命令,内部可变,外墙不可变。 虽然宅子几易其主,府邸主人变迁,但这些建筑却一直稳稳地矗立。 因为不是同一个主人,所以这些建筑在五百多年的历史变迁里,虽是有过重建,修葺,但是变化不大,所以,这些巷子一直存在。 与这些屋宅一起建的,还有靠近宫城的一处高大建筑,是目前京城第一高的塔楼,足足十七层。 那塔楼,被称为国师塔。 只是,那位国师在巷道和塔楼建成没多久,竟然原地坐化,老皇帝甚至更早,比国师还早死一个月,死于儿子篡位弑父,以至于这个巷道到底有什么用处,一直无人知道。 一个被封为国师的人,那样大张旗鼓建的一片区域,肯定不会是简单的。 可惜皇帝和国师都死得太突然了,以至于这个秘密没有流传下来。 只是一代一代,总有些人入了这个巷子,在里面转得晕头转向,失踪几天不得出,出来的时候也形销骨立像乞丐,让人觉得这巷子里闹鬼,久而久之,这巷子也就被人刻意避开了。 京城很大,这片地段虽也不小,但在偌大的京城,似乎也只是一小片地方。 现在,沐清瑜已经进了四层,还在往里走。 进了巷子后,沐清瑜就感觉到了,这是一个迷阵加困阵,但是,却很神奇的,并不是针对所有人的阵。 而是只针对高手。 什么样的高手呢? 大概是入了超一流境以上的高手。 正常情况下,超一流境以上的高手,穿房越脊,平地跃起,飞上屋顶什么的很容易也很轻松。 在别的地方可以,但是在这个阵里,却不能。 也许这就是普通人进去后,饿个几天会自己出来的缘故?因为这阵不杀生。 不知道像她这样的人进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嗯,还有李惊风! 没进阵的时候,沐清瑜只是猜测或许有用,现在身处阵中,她是十分确定以及肯定,不能蹿上飞下,在这里,就是她的主场。 她布阵也是要花时间的,还要有材料,现在这里就有一个现成的阵。 虽然这个阵现在她还没有解,但管她呢,在这里至少能限制李惊风一些能力,她要全身而退,完全可以呀! 李惊风得到楚成瑜的上等酒席投喂,还有两个少女的服侍,到天亮的时候,他还把两个少女的血喝了,补充着他消耗的体力。 其实他血焰毒炎掌已经练成,在没有受伤的情形下,现在喝血于他来说没有多少用处,就好像饭桌上多了一碗汤。 可这老变态喝血上瘾,明明没有多少用处,而且那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他却仍是享受那被他吸血的时候,那些人无助又绝望的眼神,好像他能睥睨一切,天下唯我独尊一般。 找到了庇护所,有了锦衣玉食和精致的住所,还会有数不尽的金钱美女,李惊风很高兴,高兴之余,就准备也做一件让楚成瑜也高兴的事,那自然是去杀了沐清瑜。 这样,他便可以更加心安理得地在安王府住下,然后继续享受楚成瑜的供奉。 但他并不知道沐清瑜住在哪里,也不知道裴宅在哪里。 不过他知道,沐清瑜这个小丫头,并不是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她常常出门。那在街上去转转,碰运气就好了。 就算今天碰不上,那也不是他的运气不好,那是楚成瑜的运气不好。 没想到,他还真看见了沐清瑜,他刚吸了两个少女的血,看见容色倾城的沐清瑜,不禁砸了砸嘴,想必这小丫头的血也会很香很好喝! 第493章 绕圈? 看见沐清瑜往小巷子里钻,李惊风想也不想地就跟着钻了进去。 这小丫头倒是有几分机灵,竟然能发现他在跟着。 但是,钻到巷子里,那更合他意。 他之所以一直跟着没动手,就是因为这小丫头一直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喜欢喝血,尤其是那些少年男女们新鲜干净散发着清香的血液,能让他这个几乎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感受到少年的朝气和生命力。 但是,这件事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做。 江湖中不乏一些高手,他真这么做了,所有人都知道他练的是天怒人怨的邪功,且不说那些道貌岸然自诩为正道的人,便是所有江湖人,只怕都容不下他。 他虽是巅峰高手,但是他天性阴毒胆小,可不敢与所有人为敌。 没看见因为南齐江湖人对他下了捕杀令,他就立刻跑到东夏来了吗? 现在,臭丫头往巷子里一钻,那才真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说不准尸首几天都发现不了。 李惊风完全没有发现巷子里的异常。 毕竟,他一个外地人,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东夏京城,但白天又很少出门,晚上蹿高伏低的时候,也看不到这边黑黑一片的巷道的特殊性。 何况就算是白天,也不是时时能看见这巷子的玄机。大半时候,即使站在高处,看着这巷子时,也似乎有一层迷雾遮挡。 半遮半掩之下,谁会去探个究竟? 沐清瑜如果不是懂阵法,大概也发现不了。甚至,她发现之后,好几次再蹿高再看,也是云里雾里。在听过那故事以后,她想着既然有同时的建筑,大概玄机在另一座建筑上? 为此,她寻机会悄悄跑到重兵把守的国师塔的塔顶。 那可是大白天,她几乎是把自己的身法武功隐匿功夫运到了极致,才在国师塔塔顶看到了全貌。 此时,一头扎进巷道里,李惊风便加快脚步,准备把那臭丫头抓住。 东方墨晔敢和他作对,还敢把他从南齐国师的位置赶下去,正好把他在意的小丫头给杀了,到时候倒要看看东方墨晔是个什么脸色! 想到这里,李惊风很是兴奋。 一进巷子,看到这里面四通八达全是路,七拐八弯曲径通幽,李惊风就明白了。 那臭丫头是想仗着地形熟,把他甩开? 也不看看他是谁! 巅峰境的五感强大,他只是稍微一看一听,就知道沐清瑜是往哪个方向跑了。 于是,他追了下去。 沐清瑜脚下一点也不敢慢,几乎将身法展现到极致。 她冲破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桎梏,达到了上辈子的高度,朝元五气诀达到六层高阶,前阵被李惊风追击,生死关头再次感悟,已经是六层大圆满,只要一个契机,就能冲击上辈子没能达到的第七层。 六层大圆满在这个世界,大概是超一流高阶境。 李惊风在巅峰境已经几十年,境界上的压制不可避免。 她第一次遇李惊风时,那种沉沉压制的,有如泰山压顶的,让人逃无可逃的感觉,至今仍在。 不过,沐清瑜并不胆怯。 遇强愈强,经历的多了,她的心境不会因为这样的压迫而生出怯懦心,只会更加小心谨慎,更加冷静去寻找一线生机。 她跑得很快,李惊风追得也很快。 巷子的路,不能随便走。 随便走是走不到核心去的。 这里就像一个迷宫,有些地方转着转着就成了死胡同,有些地方走着走着就豁然开朗。 不过,沐清瑜是研究过的,所以,看似她左转右拐,毫无规律,但却目标明确地一层层往里。 第五层…… 第六层…… 李惊风皱起眉,他的脸色有些不好,心中更是涌起一股怒气。 这个臭丫头在带他绕圈子? 这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的,这死丫头怕不是傻。 人在巷子里当然是看不见她在哪里,只要她隐匿气息且不动,甚至可能只是一墙之隔可能都不能马上发现。 但是,只要站在高处,就能把这巷子一览无余,到时候看她往哪里跑! 李惊风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他脚下一点,在半高的墙上一蹬,身子侧旋,向上蹿出。 以他这种镙旋挂金钩的身法,应该是一冲而起直上墙头。 然而,他才冲到一半,却突然感觉力道一卸,提起的一口气突然就没了,以至于他吃惊地张大嘴,吸入了一口冷气,然后直直地落下地来。 那口冷气从喉中进入肺腑,让他有梗噎的感觉。 他差点被那口冷气噎死! 他以为是自己年纪大了这一时气息控制不好,所以岔了气。 等调匀了呼吸之后,他不信邪地再次向上蹿,于是,又一次岔气! 他感觉到不对劲。 虽然脚下已经下意识地追了出去,但是心中却涌起了惊涛骇浪。 这是什么鬼地方?为什么他的轻身身法不能用了? 他赶紧运转了内力,发现内力还能用。 这些巷子不是由一堵堵墙形成的吗?那些墙,有的是别人宅子的后墙,有的是别人府邸的院墙。 如果不能动用身法,但在内力还在的情况下,他是不是可以把这墙给打穿了? 李惊风谨慎又胆小,在发现轻功身法竟然不能用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些慌,这时候,他觉得追杀沐清瑜都没那么重要了。 他默运起内力,用了三成力道,向着右侧的墙一掌拍去。 这三成力道,如果拍在地上,能把地拍个洞。墙是悬空体,不说拍塌一堵墙,至少能拍出一辆马车自由行驶的洞来。 然而,他的一掌过去,墙体竟然纹丝不动。 只是普通的青砖或石条建成的墙,竟然这般牢固吗? 不信邪,或者说觉得邪门的李惊风惊慌地再次提起掌,向左边的墙拍去。 四成的力道。 为什么不是更多的力道,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三四成的力道能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此时如果面前是一幢二层楼,他四成力道足以将整个楼给摧毁。 用力太大,他怕把自己埋了! 然而,四成的力道,仍然如同泥牛入海,连个泡都没有冒起来。 第494章 滚滚而下 李惊风脸色变了。 有鬼呀! 他一双眼睛骨溜溜地转,心中升起了浓浓的危机。 他没有忘记那小丫头只是扔了几块石头,挪动了一些树枝,就把他困住的经历。虽然没有困住多久,可也让他生出浓浓的忌惮之心。 此时,这里还是墙体。 那个死丫头是不是又给他挖坑了? 他还是太大意了,东方墨晔这样的人,看中的小丫头又岂会是普通的小丫头? 现在,他能感觉到沐清瑜离得并不远,也许绕两个弯,或者三个弯就到了。 但是,升起的警悚和忌惮让他立刻收住脚步。 不,他不追了! 楚成瑜为他提供了庇护所是不错,给他锦衣玉食美酒美女是不错,他也答应了杀沐清瑜,但是,什么时候杀不是杀?也不必是今天。 想到这里,明知道再追一段就能把沐清瑜抓住,他愣是停下脚步,向相反的地方跑。 他要赶紧离开这个古怪的地方。 沐清瑜在跑到第六层的时候,那股原本已经越来越近,越来越浓烈的杀气,突然就没有了。 她的五感也很敏锐,她以为李惊风隐匿了自己的气息,对一个巅峰高手来说,隐匿自己气息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她脚下仍是一丝也没有停。 从进这个巷子开始,她就没准备原路退回。 在国师塔上看得很清楚,一般人进入一二层,会自己绕出来的,那里出口很多,四通八达。虽然出来的地方未必是他们原本想要出来的地方。 进入三四层之后,也有六个出口,绕一绕也能出来。 要是普通人误打误撞竟然能进入五六层,也有四个出口。 而这个大形的迷困阵入了核心的第七层之后,就只有两个出口。 她看过清晰的整个阵图,虽然身在巷道里,很多人即使看过地图,也未必会正确地走对每一条路,从而绕出普通的迷宫,何况这个不是普通的迷宫困阵? 但沐清瑜觉得自己还是可以一试。 所以哪怕那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已经没有了,她也没有回头,而是闷头继续往前冲。 如果有人能看清楚巷道里的情形,就会看到,一个浅蓝衫女子飞快地往北跑,而一个灰衣鸡皮老头飞快地往南跑。 只不过,他们跑的都不是直线,而是弯弯绕绕,弯弯绕绕。 当然,如果这时有人在国师塔上,就会发现,这个阵竟然在变化,身在其中的人受不到,因为他们的目光所看到的,只是眼前的一条路,视线不会转弯,目光不能及的地方的变化,他们又怎么能看到呢? 沐清瑜心中记着大致的路线,加上她对阵法的了解,默默地在心里进行着调整。 可是,感觉自己已经跑了很远的沐清瑜,在某处墙后,突然发现了她刚才随手划的记号,她的脸色微微一变,她记得,从进入核心,她已经向北跑了两层的距离,但那只是她的错觉?实际上,不过是在核心层绕圈! 她想借这个地方把李惊风困住以便脱困,难不成,把自己也困住了? 但是,当初在国师塔顶,她所看到的便是那样,正常的生路,便是她所看到的一样,怎么现在不是了? 她停下脚步,静下心,把自己刚才走过的路线都细细回想了一遍。 没错! 她没有走错! 既然她没有走错,但是这里却出了问题,那就只能说明,这个阵,是变化的。 竟然有在不断变化的阵? 这有点超纲了。 不过,沐清瑜微微勾了勾嘴角。 她一个懂阵之人都被困在阵中,那李惊风,大概是不可能能抓住她了。 所以,她暂时安全了。 既然安全,那便专心思索这阵的不同之处,然后找到出路便是。 如她所料,李惊风在发现不对的时候,怕死的心占据了上风,立刻就往回跑。 他虽在追人,但是对于一个巅峰境的人,五感何其敏锐,记忆力也胜过普通人。 他还是很清楚地记得他是怎么过来的,这里的岔路,选的应该是哪一条。 然而,他运转了全身内力,一阵风一般地向外跑,但是,跑了一柱香工夫,他发现他还在这个巷子里。 李惊风的脸色都白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诡异的地方? 李惊风想到上次被阵法困住的恐怖,额头的汗滚滚而下。 这么个破地方,不能飞身上墙头,不能重力破墙面,只能在这巷子里蹿来蹿去,而且蹿不出去,难道他要困死在这里? 不,他绝不会困死在这里。 李惊风眼里阴翳一闪,对,不是那个臭丫头还在吗?是这臭丫头把他引进来的,只要抓住那臭丫头,他就能出去了! 沐清瑜也顾不得地面脏不脏,直接盘膝坐下,闭上眼睛。 那天在国师塔上看到的这个巷阵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遍遍回放,所有的细节都一遍遍地回想,哪怕是其中一堵墙也不放过。 阵法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墙还是墙,地也还是地,只因为一些位置的特殊,人在外面不受影响,甚至完全感觉不到变化,但一旦进阵之后,身在其中,一切就变得神奇而诡怪奇谲。 比如诸葛亮的八阵图,不过是几堆乱石,却能困十万大军。 沐清瑜研究过八阵图,也知道破法。 但这巷道不是八阵图,也不是九宫阵,不过既然是阵法,还是有迹可循。 她现在就是要根据自己当初看到的,来循迹。 如果是变阵,一般是根据天干地支来变化的。 那天,她是在卯时末刻,借助两队守卫换班的时候,那极小的空隙,进了国师塔,避开重重卫和眼线,上到塔顶的时候,大概是辰时中。 现在,她看看天色,现在是巳时末。中间相差了一个多时辰。 现在她要推演的是,是正演还是反演。 中间错一点,结果就完全不同。 沐清瑜看似坐着没动,但是脑子里却已经飞速运转。 同时,她左右手不断地掐算着,随着她手指掐指节越来越快,几乎掐出残影,而后,她猛地睁开眼睛,眼里亮晶晶的! 第495章 济宁堂 阳光似乎炽烈了些,照得巷道里光影交错。 沐清瑜从地上站起,闭上了眼睛,然后朝着一个方向走。 那里是一堵墙。 但是沐清瑜直直地撞过去,并没有头破血流,她甚至没有遇到丝毫阻碍。 她按照自己推演出的路线,闭着眼睛,时而左时而右,时而前时而后,看似毫无章法,在随便乱走,但每走到一个地方,却必然有路。 半柱香工夫,当她睁开眼睛时,她已经置身于热闹的街市之中。 沐清瑜露出一个笑容。 真得感谢五百年前的前朝皇帝和国师。 这次又是有惊无险。 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她还是要想办法。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只是侥幸,这种头顶随时悬着一把剑的感觉一点也不好。看来,这段时间太过于注重生意和一些杂事,她也得好好的锤炼一下自己的朝元五气诀。 如果能冲破六层大圆满,到达七层,便有与李惊风一战之力了。 离开巷道的沐清瑜在车马行雇了车去往济宁堂。 这边,李惊风在惊恐中发现自己又回到原位了,又惊又惧之下,求生的本能让他不断地去试,奔跑着,跑得气喘吁吁。 一个巅峰高手气息绵长,内力深厚,不要说跑一会儿,就是跑一整天不带歇的,也不至于脸红脖子粗。 他能跑成这个样子,由此可见他吓成了什么样。 这完全忘记他自己的能力和本事,已经被这个巷子的诡异之处吓到了。 大概是亏心事做多了,他首先想到的是鬼打墙 可惜,这个巷子并不是速度快,或者跑得多就能跑出去的。 他注定要多绕一绕了。 沐清瑜镇定着情绪,感受着马车行走的震动,这车马行雇的马车车夫,比江阑的技术差多了。 马车经过近一个时辰的前行,停在京城西北的一片宅子前。 沐清瑜下了马车,拿了块碎银子给车夫,车夫大喜,忙问道:“姑娘一会儿回程还要马车吗?” 沐清瑜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停着的自家的马车上,微微摇头:“不用了!” 车夫有些惋惜,难得遇上出手这么大方的姑娘,可惜只有一趟。不过他又想,这位姑娘给的银子,可是相当于他跑两趟了。便又乐呵呵地拱了拱手,赶着马车离开了。 沐清瑜抬眼,看一眼简朴干净的,挂着济宁堂牌匾的建筑,抬步进去。 这片建在西区北区交界地方的济宁堂,占地面积不小,这儿有钱人家不会来,宅子没有东区南区贵,所以,买这几个相连的宅子用来做济宁堂,论价值大概和月华街东面的沐宅差不多。但却有沐宅三个大。 从门口进去是一个院子,几个宅子打通了。 里面有医馆,学堂,住处,作坊。 医馆很小,只有两个大夫,若是济宁堂里有人生病,在此处看诊即可,医药皆。 学堂是让济宁堂收留的那些孤幼们读书识字的。 作坊有好几个,绣坊,布坊,染坊…… 但是规模都很小。 因为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他们做工赚钱,更多的是为了让所有人尤其是那些孩子们去参与学习,让他们可以学到一技之长,以后有可以养活自己的营生。 另外,那边还有一间屋子用作武堂,有两个负责教拳脚工夫的教习。 厨房在北面。 男子住处在东面,女子住处在西面。 那些孩子除了每天两个时辰的固定上学堂时间,和固定的早晚各半个时辰练武时间,其他时间可以自由在各处作坊帮忙,自己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习文练武在孩子们来的前期是硬性规定,每个人修满两百个时辰,愿意继续的可以学,不愿意继续的,也不勉强。 毕竟,学文三个多月,基本的字都能认会写;学武半年,也能达到强身健体的作用。 当然,济宁堂的管事也会暗中观察那些有天赋的孩子,把他们单独拎出来训练学习。 入口两丈远处是个转折长廊,长廊遮挡了视线,看不到后面。只有走过长廊转到后面,眼前方能豁然开朗。 一个大概一千坪的空旷场地。 这里练武的时候是演武场,平时便是布匹晾晒处,药材晾晒处…… 围绕着这个大的场地,学堂在幽静的东北方,其他作坊之间各有距离,互不打扰,又各自有条不紊。 沐清瑜绕过长廊,此时,正是学堂开课的时候。 明亮的室内,传来孩子们琅琅的读书声:“清人在彭,驷介旁旁。二矛重英,河上乎翱翔。清人在消,驷介麃麃。二矛重乔,河上乎逍遥。清人在轴,驷介陶陶。左旋右抽,中军作好。” 这学堂教的竟然是《诗经》中的战斗诗! 沐清瑜有些意外。 对于学堂里学生所学内容,沐清瑜并没有特别要求,主要是让他们识字明理。 听到这首诗,沐清瑜笑了,这种热血沸腾的战斗诗,的确要比“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更适合孩子们读一些。 在孩子们读完之后,沐清瑜意外地听到一个朗朗自信,清亮悦耳的女子声音:“读得很好!可有人记得课时开始时给大家讲的这首诗的意思?” 一个小毛头站起身,挺胸道:“我记得!” “郑阔,你说说看!” “清是清邑,彭是地名……”然后,那个看起来才七八岁的孩子拉拉地解释了一通,口齿清晰,思维敏捷,引来同窗们的小声羡慕赞扬。 那女声也赞赏道:“说得挺好。大家记得把这首诗背下来,意思也要弄明白了。学而思之,思而悟之,空学不思是为止,虽思不悟是为囿!” “是,夫子!” 接着,孩子们又琅琅地读起书来。 沐清瑜站在门口,看着那个罗裙娇俏,眉眼间皆是温润笑意的女子,也露出一个笑容。 这时,那女夫子转过头,看见沐清瑜,她十分惊讶,又十分欣喜,快步走到门口,脱口而出:“女大……咳,姑娘,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沐清瑜:“……” 刚才她是要叫自己女大王的? 第496章 挑事 这个女子,便是当初无处可去,曾在南樟山受山匪摧残的可怜女子中的一个。 当初连同江阿沁一起共十五人,沐清瑜建议她们来济宁堂。 江阿沁本意是想做沐清瑜的丫鬟,不过,沐清瑜有青鹿了,再说,尽管江阿沁表现得很天真单纯,可她话中的不尽不实,还是被沐清瑜捕捉到,沐清瑜当然不会把底细不明的人留在身边。 所以,江阿沁最后去了望明轩。 望明轩虽是明沁雪在统一管理经营,孔芷悠协助,但沐清瑜占的份额比明沁雪更多,算是幕后大老板,要安排个人去试工,还是没有问题的。 那天明沁雪搬走,和沐清瑜也算是把话都说清楚了,甚至有了斩断关系彼此不牵连的意思,但是两个人都没有提,关于她们共同产业应该如何。 所以一切都照旧。 其实,以明沁雪现在的身家,就算把所有的铺子一个人盘了去,也已经毫不费力。 她现在从事的事,所有的产业只有掌握在一个人的手里,才是最安全,风险最小,而且也更有利于她根据自己所需要进行调整。 而以她的聪明,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呢? 但她维持了现状。 大概是心中多少还是念了旧情,不想真的完全斩断所有的牵绊。 虽然这些铺子的牵绊,仅仅只是利益,只是银子,那也是牵绊不是吗? 沐清瑜感觉到江阿沁想要再回京城的迫切,还有眼底的坚定。那在望明轩,也同样是在京城,她回到京城想做什么,也一样能做。 这女子眼里的欣喜,感激和敬佩有如实质一般,被这样一双简直可以算得上含情脉脉般的目光注视着,沐清瑜想忽视都难。 那女子到了沐清瑜面前,立刻敛祍行礼,道:“沐姑娘,当日一别,还没来得及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沐清瑜扶起她,道:“不必如此!”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道:“我叫乔沁淳!” 沐清瑜不禁看她一眼。 那女子坦然道:“这不是我本来的名字,来到京城,宛若新生,所以,这是我新取的名字,也是我以后伴随一生的名字!” 沐清瑜点了点头,由衷替她高兴。 她道:“在这里习惯吗?” 乔沁淳用力点头,道:“这里很好,比我想像的都好!谢谢你,沐姑娘,我以前从来不知道,还会有这样的地方,让人心情平和,平静。没有勾心斗角,没有算计利用。真好!” 她身上早就卸去了在南樟山土匪窝里的麻木和凄苦,换成温婉和善,还有眼里的光,那是对新的生活很满意,很满足,而且充满希望的光。 沐清瑜道:“还有谁在这里?” 乔沁淳明白她问的是什么,答道:“当初我们一起来这里试工,只有三个姐妹另有打算。我们十一人都试上了,不过这里不需要这么多人。好在这里的管事说别处还有济宁堂,也需要人手。所以,我们这边留下三个,其她姐妹去别的济宁堂去了!” 沐清瑜点头道:“姐妹们都负责什么事?” 乔沁淳脸上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道:“这里的事,我们大部分都能做,我们都识字,所以也偶尔教教孩子们上课,女红也学过,织布,坊染这一块,经过这段时间,也熟悉了。现在,我们还在跟着师傅们习武强身……” 听她如数家珍这么一说,沐清瑜看得出她们在这里感觉挺充实。 不管她们来自何方,曾经经历过什么,但在这里的平静又忙碌的生活,让她们能忘掉所有的不美好,对明天充满希望和憧憬,又享受现有的平静,这样就很好。 和乔沁淳作别后,沐清瑜去找齐管事。 如乔沁淳所说,留下的三人分别是乔沁淳,荀若晴,章曼如,乔沁淳的文才最好,荀若晴的算数最好,章曼如的女红最好。 她们在这里都很适应,尤其是荀若晴,她的算数达到可以不用算盘也能丝毫不差的地步。齐宁便把整个济宁堂的账都交给她管。 至于另外十几人,虽不在京城的济宁堂,也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她们在济宁堂签的是短契,都是自由身。她们每个人都出身不凡,只要走出了之前的桎梏,自然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在说完这些女子们的现状后,齐宁看着沐清瑜,眼神之中有了一丝凝重,缓缓道:“这阵,济宁堂遇到了一些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咱们济宁堂被监视了!” “有什么异常?” “近日,多了些无故窥探的,还有人想混进来。昨天晚上,咱们的食堂里还出现有毒的食物,幸好发现得早,已经处理。” 齐宁沉吟着道:“咱们这里济孤悯幼,按理说不应该有这样的情形才是,所以,出现这种状况后,我没有惊动他们,厨房里的事也查到了缘由,人还绑着。那些别有用心的,我们的人发现他们进了黄府。” 沐清瑜凝眉道:“黄辞意的那个黄府?” 齐宁点头,道:“我们和那黄府也是井水不犯河水,更没有利益冲突,这点很是奇怪!” “一点也不奇怪,这黄辞意的女儿是八皇子的侍妾!” 齐宁瞪大眼睛:“莫不是八皇子想要从济宁堂得什么好处?” 沐清瑜沉吟片刻,道:“不是八皇子想得什么好处,大概是楚云程想要恶心别人。厨房那人可有交代?” “并没有!”齐宁有些自责:“当时缺人手,想着那人也仅是个粗使,无关紧要。但没想到他竟胆大包天,敢去下毒。要不是发现得早,那些新来的孩子们身子孱弱,真吃下去了,后果不堪设想!” “没招供?走,去看看!”沐清瑜站起身! “管事的人在哪里?给老子滚出来!”两人正准备去审关押着的厨房粗使工,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齐宁眼眸一冷:“这是暗中搞事不成,准备来明的了!” 沐清瑜勾了勾唇:“来明的也好,正好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第497章 魔鬼窟 济宁堂门口,一个四十多岁,满脸络腮胡,衣衫破烂,双眼通红好像几天没睡过觉的汉子,在那里骂骂咧咧。 这里人来人往,络腮胡这一通嚷嚷,吸引了不少人驻足围观。 那络腮胡干脆地对旁人道:“各位给我评评理,我叫刘三通,老婆去年去世了。我与儿子刘子桥相依为命。我刘家四代单传,我儿子桥是我刘家最后的香火了,可这济宁堂,竟然夺我儿子,想要让我刘家绝后!这济宁堂表面上济孤悯幼,实际上却做着拐卖小儿的勾当!各位可千万为我做做主,让我寻回小儿,延续我刘家香火。” 他流泪道:“我儿平白无故的不见了,我心如刀绞,到处寻找。这些天我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终于打探到我儿在济宁堂。济宁堂如此行事,天地不容!各位街坊,你们要帮帮我啊!” 旁边有人疑惑地道:“济宁堂我们都知道,收的都是孤儿老幼寡,你儿子既然有父亲,济宁堂怎么会收他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对呀,这济宁堂还不错的,还让收养的孩子读书识字。一般人家谁能让孩子读书识字呢?我都想把儿子送进去,不过我儿子父母双全,里面不收!” 刘三通一见这些人竟然还在为济宁堂说好话,眼泪顿时犹如不要钱一般哗哗的流下,他就差哭天抢地了:“各位都知道济宁堂收的是孤儿老幼寡,那我儿子为什么会进济宁堂?各位街坊你们就没想过吗?这分明是济宁堂挂羊头卖狗肉。” 这话让众人小声议论的声音一顿,刘三通立刻又道:“各位街坊都是明白人,你们也说了,一般人家谁能让孩子读书识字呢?自家的孩子都不能,济宁堂收的可是别人家的孩子,又怎么会是真心诚意想要他们读书识字,想要培养他们呢?谁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扔到水里还听个响,就这么用在无亲无故的孩子身上。这中间要是没有阴谋,谁信呢?” 众人一听,觉得很有道理。 普通人家能让孩子吃饱穿暖都很不容易了。读书识字多贵呀,书本,纸张,笔墨,还有请先生,哪样不都要花钱?济宁堂收的是孤幼,无亲无故的,付出这么多银子,难道就单纯是为了做善事吗? 立刻有人道:“这话说的也有道理啊,我们一直以为济宁堂是好的,现在看来又未必。” “那他们让那些孩子读书识字,又是为什么呢?”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位大兄弟要不是真的为难又悲愤,怎么会当众流泪呢?” “对呀,怪可怜的。一个大男人被逼到这个份上,济宁堂也太过分了!” “你没听这刘三通说吗?这济宁堂搞不好是拐子。那什么读书识字就是做给别人看的,那些孩子啊,指不定被他们卖到什么地方去了。” “对,说是读书识字,虽然我们听到读书声,谁知道是不是孩子的声音呢?谁知道是不是同一批孩子呢?” “那济宁堂哪里是善堂?那就是魔鬼窟啊!” “本来我们都觉得,那些老幼孤寡能被济宁堂收养,给他们一口饭吃,也算是行善事了。可人家孩子父亲还在,父子相依为命。济宁堂竟然拐走人家的孩子,这事就严重了!” “有一就有二,还不知道多少孩子是这样被拐进来的。” “这件事我们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了,怎么着也得为刘兄弟讨个公道,让他把孩子救出来!” “对人家父子相依为命,夺人之子,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济宁堂的管事的,赶紧出来,是不是心虚了?想做缩头乌龟呀?” 外面这些人声音都很大,生怕别人听不到。 沐清瑜转头看齐宁:“这人的儿子真在我们济宁堂?” 自把济宁堂交给齐宁管后,具体的操作她从不插手,一个月她也只来一到两次,齐宁会向她报备一切进程。但这些突发事,沐清瑜并不清楚。 齐宁点了点头,道:“在!”他招了招手,一个在不远处晒布的人快步跑过来,齐宁对他小声说了几句,那人应了一声,立刻跑远了。 外面的喧哗声更大了,刘三通和那些义愤填膺的路人们已经把济宁堂外面严实包围,对着济宁堂指指点点,就差砸臭鸡蛋扔烂菜叶了。 济宁堂门口有两个门房,阻拦着这些人进门。 毕竟这里都是老幼孤寡,所以安全问题要注重,守门的还是千陌帮的人。 两人往门口一站,这些人哪怕群情激愤,也挤不进门。 不过,他们也没有对这些人动手,帮主说过了,在这里当门房主要是为了保护里面那些老弱妇孺的安全,不让不三不四的人进去,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出手。 可那些群情激愤的人在冲挤的时候,有人还暗戳戳的拧和掐,让他们憋屈的很! 沐清瑜和齐宁出现时,两人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跟这些人真是说不清。帮主来了,事情很快就会解决了。 齐宁站在廊前,沉声道:“放他们进来!” 廊前的空地,至少也能容纳两百人。这刘三通和他鼓动的看热闹的人一起,也不到百人。 两个门房听了齐宁的话,立刻左右让开。 但刚才还在往里面冲挤的人,此时却犹豫了起来,反倒不敢往里走了。 刘三通嗫嗫嚅嚅:“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想把我们关进门里打一顿吗?”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原本就心里有些打退堂鼓的人们,脚下更是像钉了钉子似的,纹丝不动了。 齐宁都气笑了,道:“难道不是你们冲进来想要讨个公道吗?怎么现在又怕了?再说我济宁堂奉公守法,行端坐正,你们当我济宁堂是什么地方了?” “那谁知道?”有人嘀咕:“这里面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万一你们把门一关,那我们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刘三通色厉内荏地道:“对,打死我们也不进去,你快把我儿子还出来,要不然我们就去报官了。” 第498章 扣押 沐清瑜没有出声,这里的事既然都交给齐宁,那就收齐宁处置,齐宁管不了,她再插手不迟。 齐宁看一眼众人,他的目光中自带着一股威严清正,道:“既然如此,那门外说!”说着,他从长廊处走向门口。 齐宁二十二岁,在这个十八岁男子便已经成家立业,甚至可能已经做父亲的时代,他也不算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类型。再加上他眼神平和,步履稳重,整个人散发的气势极显沉稳,众人并没有因为他年轻便轻看他。 随着他走向门口,那些人竟有一瞬间的怔忡,接着,下意识地退后一些。 这一退,终于将紧紧堵着的门给让出了空地。 齐宁走一步,他们退一步。 似乎既是因为齐宁的沉稳镇定淡然自若坦荡从容,也因为他们怕齐宁有什么阴谋会暗害他们。 刘三通是首当其冲的,他看着齐宁的眼神,又阴毒又有些忌惮。 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情绪,大声道:“我知道你们有钱,说不定官府里还有人,但是我儿在济宁堂,即使拼了这条命,我也要把我儿子找回来!不然,我就去报官!” 齐宁看他一眼,道:“你应该先报官!” 听他这么说,围观众人都有些不解。 刘三通却马上道:“好啊,我就知道你们肯定和官府勾结,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们都不知道避嫌,是有恃无恐吗?” 他转向众人:“各位街坊,你们都亲耳听到了,这济宁堂竟然这样嚣张,他们和官府勾结好了,连我们报官也不怕了,这还有王法吗?” 齐宁沉声道:“我们不怕报官,是因为我们行得端,坐得正,你凭着一张嘴,当街污蔑官府与民勾结,是觉得以民诬官的后果,你能承受吗?” 刘三通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他胆子再大,也不敢说什么与官府做对。 齐宁又道:“你儿子不见了,你不去报官,反倒跑到济宁堂来闹,为什么?” “因为我儿子就在你这里!”刘三通梗着脖子。 立刻有人在旁边说好说歹:“要是人家儿子真在这儿,就得给人一个交代了。毕竟,人家父亲还在呢,济宁堂打着收孤济弱的名头,却让人父子分离,这做的什么事?” “他是这么对你们说的吗?”齐宁的目光看过去,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与他的目光接实。 他们只是看热闹的,人人都乐意说一嘴,但真问起,要他们独自去给一个肯定说法的时候,却一个个都退缩了。 看热闹而已,总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这时,济宁堂内,一个年轻人带着个孩子飞快地跑过来。 刘三通大声道:“你们看,那就是我儿子。我儿子果然是被济宁堂给扣押了,街坊们评评理,我不找济宁堂找谁?” 他说着,就要去拉那个孩子。 那孩子才七八岁,瘦弱得好像风吹就能倒,但看见刘三通,眼里却是一片恐惧之色,下意识就往那青年身后躲。 刘三通大怒,骂道:“小兔崽子,你老子在这里,你躲什么躲?还不跟老子回家?” 刘子桥吓得大叫:“卢渝哥哥救我!” 卢渝冷笑:“这是父子?” 刘三通见刘子桥还在往卢渝身后躲,气得眼睛都瞪起来,骂道:“哪个父母不打孩子?孩子不听话,自然要打,父子之间还有隔夜仇?你存的什么心思?” 齐宇道:“你说的没错,父子之间理当没有隔夜仇,如果不是父子,你就没资格又打又骂,把人带走了?” “你什么意思?说到天上去,他刘子桥也是老子的种。” 围观众人看看两人,不禁有低声道:“看着还真是,眉眼有点像。” “不过这孩子也太瘦了些,这当爹的虽然邋遢,可壮实多了!” “哪有孩子这样怕爹的?” “棍棒底下出孝子,当爹的打儿子也天经地义。这不能成为济宁堂让人父子分隔的理由!” “也是,就算当爹的有万般不是,那也是父子,济宁堂也是外人。” “现在人都在这里了,济宁堂这是不准备放人?” “那也太大胆了?就不怕告官?这可是拐子罪!” “这人家儿子都出来了,济宁堂的人怎么还一副毫不心虚的样子?” “先看看是怎么回事,总会有个说法的!” …… 齐宇淡淡地道:“你说刘子桥是你儿子,那你说说,你几天没见着他了?” 刘三通道:“三天!” “不是说父子相依为命吗?这孩子才七八岁?三天没见着了?” “这个当爹的心也真大,难怪孩子长得这么瘦,怕不是饿的!” 刘三通一听情形不对,赶紧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要赚钱养家糊口,家里备了吃食,有时候上工三天不回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么说,众人顿时不出声了。 刘宇道:“那你不如告诉大家,你是做什么工的?” 刘三通怒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要回自己的儿子,你怎么像对犯人似的?你又不是官府,你有什么资格这么问我?我赚的是不多,但是我也很努力了,你这是看不起我吗?” 这刘三通还是很懂得怎么挑动人心,果然,这么一说,那些看热闹的人顿时不满地看着齐宇: “不管人家挣多挣少,那都是别人的事,也与济宁堂无关?” “人家是嫡亲的父子,现在都已经找上门来了,让人把孩子领走就是。” “对呀,人家也没说要告官,只是要领回自己的儿子,这合情合理啊!” “济宁堂就算想做好事,也不能强行帮人家养小孩啊!” “对呀,这不是沽名钓誉吗?” “这也太可怕了?抢人家的孩子来养,人家父母来了也不肯还!” …… 齐宁道:“卢渝,让大家看看子桥的身上!” 卢渝听了,把刘子桥胳膊上的衣服挽起来。 众人不解,看胳膊是几个意思? 但当他们的目光落在刘子桥胳膊上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第499章 抵契 只见他胳膊上青青紫紫,好些伤,不仅胳膊上,随着卢渝挽起他的裤腿,腿上的伤也是密密麻麻。 这还是个孩子,胳膊腿上这么多伤,那衣服遮住的地方呢? 看到这情形,已经有人忍不住大骂了起来:“这是哪个遭天杀的?竟然这么对一个孩子。” “这还是人吗?” “畜生啊,对一个孩子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那简直不是人!” 卢渝温和地对刘子桥道:“子桥,让大家看看你的身上可以吗?” 刘子桥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面对着卢渝温和的眼神,他还是轻轻咬着唇点了点头。 卢渝帮他把上衣脱下来。 围观众人发出一阵阵的惊呼,这惊呼里透着难以置信。 这孩子身上的伤比胳膊腿上的伤更多,看着那些伤痕,让人无法想象,一个七岁的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在身上留下这么多痕迹。 刘三通眼瞳一缩,接着几乎跳起来,指着齐宁和卢渝就骂:“好啊,你们济宁堂说是济孤悯幼,原来就是这么对待孤幼的?这么小的孩子,你们怎么下得去手?你们还是人吗?” 众人看着济宁堂几人的眼神也都不善了,要是济宁堂真是这么个地方,那哪里是做好事的善堂?那分明就是吃人的魔窟。 “我就说,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好心人。原来是打着好心的幌子,做着禽兽不如的事!” “这也太恶毒了,敢情不是自己的孩子就不心疼!” 甚至有壮年男子向前逼近,想将孩子抢过来。 齐宁沉声道:“各位仔细看看,这是什么时候的伤?” 有冷静些的,仔细一看,那些青青紫紫的,甚至还有疤痕,层层叠叠。 一人道:“这伤看着好像有好几天了。” “不止,那旧伤看着都一个多月,甚至更长时间了,还有疤,那就更长了。” 他们仔细看过之后,想到刚才刘三通的话,三天没看见孩子,也就是说这孩子到济宁堂来,最多也就三天。 可看这些伤都是超过三天以上的,还有那些疤。所以这孩子不是在济宁堂受的伤,而是身上早就有这些伤了。 是谁打的,不言而喻。 刘三通眼珠子转了又转,终于定下神来,他道:“孩子顽皮,打几下值得什么?他要听话,我能打他吗?” 众人看着直往卢渝身后钻的小小的孩子,那怯懦的眼神,一点也不像调皮不听话的。 反倒是刘三通,双眼一片血丝,脸上一脸凶相。 “这是打几下吗?这差点打死了好?” “对呀,这是亲生的吗?谁这么个打法?” 刘三通脸色铁青,冲着刘子桥咬牙切齿:“跟老子回去!” 刘子桥哭道:“卢哥哥,我不跟他回去,他会把我打死的。他去赌钱,回来就打我,还不给我吃的……” “你个小兔崽子,谁教你说的这些?” 刘三通冲过去要打人,这次都不用济宁堂的人动手,那些围观的人就把他拦住了。 刘三通气急败坏地道:“就算我打了他又怎么样?我是他老子。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一个个的,有什么资格管老子的家事?你们这是要教老子的儿子不孝?” 父子为人伦,孝道大过天,刘三通这么一喊,那些人果然都不再说话。 齐宁道:“你刚才不敢说你是做什么的,倒好意思说这孩子是你的孩子!那你怎么不说说,你这孩子是怎么不见的?” “我,我怎么知道是怎么不见的?”刘三通嘴硬道:“是被你们拐来的呗!” 齐宁对卢渝使了个眼色,卢渝会意,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来,他展开纸,大声念道: “抵契 本人刘三通,欠吉祥堵坊五两赌资,无力偿还,现将小儿刘子桥卖与吉祥赌坊抵赌资。人银两讫,此据为证!” 说着,他还将这纸张面向众人。 刘三通面色大变,伸手就要抢,但是卢渝这时可没给他好脸色,直接一脚踹出,将他踹倒在地。 那些围观的人脸色也是讪讪的,这刘三通说什么父子相依为命,说什么四代单传。原来就是个滥赌鬼,没银子了用儿子抵赌债。 难怪这眼一片红丝,这是刚从赌桌上下来? 就这样一个人,怎么好意思说父子情深,说棍棒底下出孝子?说为了寻找儿子,几天不眠不休的? 这是把他们的智商放在地上摩擦! 卢渝轻抚着刘子桥的背,安抚着他,温和地道:“子桥,跟大家伙说说,你是怎么到我们济宁堂来的?” 刘子桥满面泪水,似是想起了让他恐惧的事,但他还是努力地扬起头,抽抽噎噎地道:“那天,他带着几个人,说要把我卖了。我吓坏了,赶紧跑,他打了我一顿,我全身都疼,再也跑不动了,他把我装在麻袋里给了那些人……” “我被送到一个地方,关在屋子里,我迷迷糊糊听到他们好像是说我伤得太重,亏了本……” “他们准备把我扔出去,说再要给我治病,就更亏了。卢渝哥哥刚好经过,就花了五两银子,把我买下来了。郑大叔给我治伤,乔姐姐教我读书,卢哥哥和齐堂主哥哥对我都很好。我能不能不要离开济宁堂?” 卢渝轻轻摸摸刘子桥的头,温和地安慰:“子桥现在是咱们济宁堂的一员了,不会把你送走的!” 齐宁接过那份抵契,举起来,目光团团扫过众人,扬声道:“各位现在还觉得,子桥该被刘三通领走?” 刘三通眼看着这打着父子亲情的幌子是没用了,他眼珠一转,道:“我,我出银子赎还不行吗?你们花了五两,我出五两银子,把他赎回来!” 刘子桥一听,小脸顿时煞白,整个人紧紧抱住卢渝的腿,吓得大哭:“卢渝哥哥,齐堂主哥哥,我要是跟他回去会被他打死的,我不要回去,我不要……” “小兔崽子,反了你了?你说不要有用吗?我是你老子,就算告官,老子也占上风!” 第500章 也得有命拿 刘三通冲着刘子桥大骂一声,孩子吓得不敢再说话,只是一抽一抽地往卢渝身后钻。 刘三通转头看向齐宁,道:“我把儿子赎回来,不就是五两银子吗?我出!” “我不要!”刘子桥虽然惊吓恐惧,还是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我不要被他打死,我不要饿死,卢渝哥哥,我不要死……” 卢渝将他护住,温和安慰。 齐宁哼笑一声,冷冷看着刘三通,道:“你这种人,也配当爹?刘子桥于你而言,只是你的工具,赌输了可以拿他换,现在,拿了别人的银子,要把你儿子换回去,是不是一转头,又要把你儿子卖了换赌资?” “那也与你无关!” “现在可有关系了!”齐宁淡淡地道:“你既已将他抵了你的赌资,他与你的父子关系,也便从此了结,如今抵契在我手,而他的身契,也在我们济宁堂。你说赎就赎,也得我们愿意!” “我是他老子,你不让赎?你安的什么心?” “应该说你安的什么心!”齐宁冷冷的目光看过去。 围观众人再也没有人站在刘三通这边说话了,刘子桥虽没说几句话,但是这几句话里就听出来这可真不是个东西。 再说,这刘子桥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被打成那样,还常常挨饿。这到了济宁堂,不但能吃饱饭,还有人给治伤,有人教识字读书,傻子也知道怎么选! 齐宁拱了拱手,团团转了一下,才道:“各位街坊,我们济宁堂的东家,心存悲悯大善之心,见那些孩子和孤幼老寡无依无靠,便建了这济宁堂,本是一片善心。如今这刘三通却恶意抵毁我济宁堂的名声,各位街坊都是明白人,以后可得为我们做个见证!” 那些人这时候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他们这是被刘三通当枪使了。 此时正有些讪讪的,见齐宁说话客气,顿时纷纷道:“应该的。” “对呀,济宁堂这是做善事呢。” “那些人自己养不活自己,济宁堂不但让他们有饭吃,还能让他们识字读书,果真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 一时,各种夸捧之言不要钱地说出来。 齐宁指着刘三通对两个门房道:“看清此人的脸,以后只要此人敢败坏我济宁堂名声,便拖去见官!” “是!” 刘三通还想说什么,但是突然接触到齐宁身后那个一直没有出声,好像在看热闹的女子的眼神,只觉得那眼神如万年冰山上的冰一般寒冷,把他整个的血液都给冻住了,他张了张口,感觉连舌头都冻住了一般。 他眼里现出恐惧之色,感觉如同被死神盯住,此时,他哪里还敢多说什么?赶紧的退后,然后连滚带爬地跑了。 他是拿了人家的钱帮人办事,死命地把济宁堂的名声黑掉,让越多的人知道济宁堂拆散人家父子,跟拐子差不多,他回头能拿到的钱就越多。 可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钱是好,但也得有命拿。 这济宁堂做事缜密得很,他一点便宜都讨不到,而且,里面的人的眼神,都好可怕! 打发走街坊和看热闹的人,齐宁一众回去院内。 刘子桥见不用离开,很是高兴,蹦蹦跳跳地回去上课了。 卢渝也去做事。 齐宁和沐清瑜回到屋内。 齐宁道:“你看到了,基本就是这么个情况。那些人明的暗的,像苍蝇似的一波波来。” 沐清瑜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我来解决!” 齐宁道:“会不会很麻烦?” 沐清瑜笑了,道:“也不算很麻烦,你知道,我们既然准备做一番事业,其实这些事都是少不了的。我不涉官场,不涉朝堂,不争皇商,但其实,朝堂,官场,哪样不会涉及到?既然总归是要面对,所以不用在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齐宁看她表情轻松淡定,知道她的确是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当下也略略放心,不过还是道:“这件事我也可以办!” 沐清瑜轻笑道:“之前咱们说好了,各司其职。济宁堂的事就够你忙的了,其他的事交给我!” 济宁堂是她办的,这件事虽然隐秘,但是有心之人真要查,还是可以查得出来的。 楚云台这人处处以楚云程马首是瞻,他会派人这么做,只可能是得了楚云程示意。 她这算不算无意中惹了朝堂里两大皇子党? 有些时候,想要避开这些,却反倒避不开。 她已经够退让了。 与楚昕元撇清关系,做生意也尽量避开了涉及朝中大员的生意,即使要做,也是隔了两层,不会直接接触。 她避是不想麻烦,更是想与楚昕元撇得更开些。 既然避不开,那就正面刚! 了解了一番济宁堂的运作,齐宁也向她汇报了各地分堂的情况,以及准备在燕州新建的分堂遇到的问题。 沐清瑜只说了两句话,就让齐宁眼前一亮,他高兴地道:“姑娘,你这个办法太好了,我马上按你说的这么办!等燕州的分堂建好,咱们济宁堂就在九州皆有分堂了!” 济宁堂虽是济孤悯幼,也是为了选拔人才,她从不否认自己的目的,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善也不是花钱去养出一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蛀虫。 她是怜他们孤幼,教他们读书识字学一技之长,让他们每个人都做有用的人,而不是像刘三通那样的渣渣! 对特别有天赋的人特别培养,这些人以后会是她身边得用的助力。 这次回去,就不用再雇车了,江阑早就等在马车边了。 见沐清瑜过来,他赶紧放好上马凳,等沐清瑜上车了,他便将凳收好,赶车。 沐清瑜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却听见江阑的声音迟疑地传来:“姑娘,回去……有什么危险吗?” 沐清瑜睁开眼睛,道:“为什么这么问?” 江阑紧了紧手中赶车的马鞭,道:“来的时候,是有人要对姑娘不利?” 他看到了姑娘下车时一闪而逝的凝重的神色,而且,姑娘从来不是一个朝令夕改的人,说好去济宁堂,也不会中途变卦,只可能是出了什么事。 第501章 看来这脚也不用要了 沐清瑜笑了笑,道:“嗯!” 江阑低声道:“对不起,我……” “你做得很好!”沐清瑜听着他自责的声音,虽然隔着车帘,没看见他的表情,她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道:“那个人很强,你留下也帮不上忙,所以你能听话离开,是最明智的举动!” 江阑一开始并没意识到帮主是遇到了强敌,也是在赶着马车快到济宁堂的时候,才突然惊觉。 他第一时间就想赶紧回去,但是,他又顿住了。 别人不知道沐清瑜的身手,他是知道的。整个千陌帮,没有人比帮主的武功更高了。 他能跻身一流身手,也是因为在帮主身边,得帮主指点才有的进益! 若是遇上一般身手的,帮主不会叫他走。 叫他走,便说明帮主自己也没有一定的胜算。 他回去只怕不是帮忙,而是添乱。 所以,哪怕他心中百爪挠心,却也按捺住自己不去添乱让帮主分心。 他一直忐忑又担心,哪怕和齐宁谈事情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好在帮主顺利到了济宁堂。 他一直以为,帮主的身手就已经是顶尖的了,但让帮主都忌惮的,那该有多强? 可他身为帮中一员,眼见得帮主独自去面对强敌,竟然连一点忙都帮不上,唯一帮得上的,只是不添乱。 这个认知让江阑心里极不好受,同时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练功,更上一层楼。 他不想以后有什么事,他仍然只能像今天这样。 江阑不再说话,认真赶车。 沐清瑜可不知道,她的回答本来没什么问题,却让一个少年下定了变强的决心! 不过就算知道,也只会欣慰地笑笑,千陌帮的这群年轻人,个顶个都是好样儿的,有热血,有冲劲,有侠义之心,行事有底线! 李惊风这人,虽是巅峰境,但不是完全对付不了。 不过,真遇上了,也得万分小心!毕竟有身手在这里压制着。她能仗着冷静大胆心细,从李惊风手中逃出,也有运气的成分在。 现在,他还困在迷糊巷,但那巷子应该困不住他多久,等他再出来,他必恨自己入骨,所以,她得再做些准备。 回去后,她先去了威武侯府。 裴霁听说瑜儿来了,高兴地出来,就见沐清瑜指挥着裴府的下人在搬石头,钉木桩,挪花盆…… 这里的摆设没什么问题啊?咦,那花盆为什么要放在那儿呢?不是挡路了吗? 一头雾水裴霁纳闷地道:“瑜儿,你这是在干什么?你想调整成什么样子,告诉外公,外公吩咐人办,何须你亲自动手?” 沐清瑜笑道:“这还真只能我亲自动手,外公你放心,我累不着!” 裴霁又看了一会儿,见她大部分时候是让下人办,她只指挥,也放了心,道:“你忙完了去前厅,我去叫厨房做你爱吃的菜!” “好的外公!” 裴霁笑呵呵地去了。 沐清瑜这一忙,就忙了一个多时辰。 威武侯府原本的下人态度很端正,但裴氏庶支的人却叫苦不迭。 他们在威武侯府做苦力已经这么长时间了,这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还受威武侯府下人的监督,这日子没法过了。六殿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这么久没消息,六殿下也不闻不问的。 搬着一盆花要放到沐清瑜指定位置的裴文朗眼珠子转了转,故意在脚下一绊,整个人就向前扑去。那盆花也撒了手,落在地上啪叽一声,花盆摔成了八块。 想到毒发时那种撕心裂肺一般的疼痛,裴文朗后知后觉地有些害怕,他赶紧回头找补地道:“侄外孙……哦不,大小姐,我这脚下打滑,不是有意的。” 他之前一直叫侄外孙女,以长辈自居,不过后来,知道了沐清瑜的本事后,他哪里还敢倚老卖老?尤其是,沐清瑜没有给他丝毫颜面,他也怕她一时不高兴,自己再吃什么苦头,所以也像下人一样叫她大小姐了。 沐清瑜似笑非笑地道:“脚下打滑,连一盆花都搬不动,看来这脚也不用要了!” 裴文朗大惊,急忙道:“大小姐,我我就是不小心,之后我会注意的!” “一盆花,五十七文,是现赔,还是从你的月例里扣?”沐清瑜淡然。 没错,裴家庶支在威武侯府里干活,也是有月例的。 几天前,裴家庶支众人也拿到了月钱,他们辛苦一个月,提心吊胆的。又怕毒发,又要讨好裴霁,又怕沐清瑜发火,最后一看,月钱拿的和裴家的下人差不多。 这不是把他们当下人使唤吗? 这些人是到威武侯府来当主子的,如今却被当成使唤的下人,和下人一样的月钱,这算怎么回事?他们姓裴! 以裴文朗裴林宣为首,去找裴霁理论。没想到沐清瑜也在,他们刚说完,屏风后面的沐清瑜一走出来,就差点把他们吓破了胆。 沐清瑜勾勾唇,道:“趁着侯府危难,落井下石,卷款私逃;勾结外人,吃里扒外;见侯府有所起色,又狐假虎威,包藏祸心,想要夺侯府……你们以为这些事就这么过去了?给你们月钱,就是因为你们还姓裴。要不然,是官府的廷杖不硬,还是本姑娘的刀不快?又或者,你们觉得解药我给的太勤了?” 裴家庶支众人一听,眼神顿时变了。 沐清瑜嫌麻烦,进行了调整,他们的解药成了每七天一次。不同于三天必吃解药不吃就会死的那种毒霸道,七天吃一次解药的毒即使没拿到解药,也不会马上死,还能多活三天。只是这三天里,大概就是肠穿肚烂五腑移位有如刀割剑刺针戳般的疼,而且不间断。 而且,解药放在了裴府忠仆周叔的手中,听话的,即时给解药,不听话的,就会延迟给解药。 周叔恨当初他们对家主裴霁的羞辱和欺负,严格按照吩咐来。监督得也分外认真,只要有不听话,一天不给解药都是轻的! 裴金海的儿子愣头青裴世炽,暗地里骂了一句裴霁,周叔愣是推迟了两天半才给他解药! 第502章 也太败家了吧 裴文朗一听,反倒松了口气,他们在裴府里又不能出门,还天天干活。 月钱拿在手中也没地儿花,现在拿出五十七文赔盆花,还是赔得起的。 但他也出了一身冷汗,这小丫头的眼神太可怕了,她明明在笑,怎么还是让人瘆得慌? 再想到裴世炽迟两天半拿解药时杀猪般的惨叫声,他就不由得打个哆嗦。裴世炽孔武有力,一向以流血不流泪自居,都能疼到受不了的怪叫嘶声,他可不敢去尝那滋味。 他立刻道:“我赔,我赔!” 他从贴身口袋里拿出刚捂热乎的月钱,数出五十七文,递了过去,一年谄媚地道:“大小姐,是我的错。我会小心的,再不会脚滑了!” 沐清瑜将那五十七文接过,手指轻弹,只听“哧哧哧哧”声音不绝于耳,那五十七枚铜钱便在裴文朗在眼皮底下谈了出去,落入花圃,落入草地,落入池水,落入石缝…… 但是当裴文朗定睛看去时,却连一枚铜钱都看不到。 沐清瑜是用的内力的,每一枚铜钱都深入地底,落在固定的方位,绝不会被人看到,被人取走那种。 甚至连摔碎了的花盆,沐清瑜也没有让人打扫清理,而是指挥着裴文朗把摔成几片的花盆分别栽进几处土中。 对于沐清瑜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裴文朗几人完全不懂这是在干什么。 他们原本还想记住那些东西是怎么摆的,是不是有什么玄机。可有感觉好像只是随意摆的,甚至连沐清瑜都挺漫不经心的。 裴文朗几人对视一眼,他们得出结论:是沐清瑜见裴府所有院子都被他们收拾出来了,现在他们无事可干,所以沐清瑜就故意让他们搬动花花草草的来折辱他们。 笑话,对于一群能把藤蔓横生,野草遍地,青苔上墙,台阶长草的院子收拾得窗明几净的裴家众人来说,现在一般的事已经不能让他们感觉到疲累了。 就搬动一下花花草草,将它们挪个窝,换个地儿,这简直不要太轻松好吗? 当然,他们是绝对不会说的,不仅不会说,还会做出很卖力很累的样子。 自以为占了便宜并耍了小心机的裴氏庶支们再看沐清瑜的眼神,表面上恭恭敬敬,心理却带着鄙视。 黄毛丫头而已,还不是被他们玩弄在股掌之间? 接下来的一整天,沐清瑜就带着裴氏庶支众人在威武侯府各个地方搬动花花草草什么的,谁做错了就罚铜钱,所罚的铜钱无一例外,全都没入了地下。 对此,裴家庶支众人都有些麻木了,几十枚铜钱虽然不少,他们也罚得起。可这看也不看一眼,转手就扔到地下去。这也太败家了? 可他们不敢说。 这侯府可以说是沐清瑜的,他们在这里这么久,多少也知道了一些内情。 威武侯府自从当初他们卷走细软又狠狠的回踩一脚之后,的确是破败了。而且破败了十几年!侯府断垣残壁,裴霁苟延残喘。 他们现在看到的威武侯府,虽然不复当初的荣光,但也风光气派,才让他们动了这个贪念。可之所以威武侯府能有现在的样子,并不是因为裴霁,而是因为眼前这个小魔女。 所以,与其说威武侯府是裴霁的,不如说是她的! 这小魔女很有钱,几百个铜钱当然不会放在她的眼里。 而小魔女这么对他们,他们怀疑并不仅仅因为他们对裴霁不敬,而是他们敢打威武侯府的主意,动的是这小魔女的家财,才被小魔女这样疯狂报复。 到傍晚时候,沐清瑜才终于忙完了。 裴氏庶支众人也被沐清瑜赶到了进府门左手边的偏院中,让他们住在一处,没有召唤不许往里走。 裴霁更是被沐清瑜一再叮嘱,如果遇到危险,或者是感觉到有危险,应该去哪里。 裴霁这才明白,就这一天时间,沐清瑜指挥着那些人,竟是在威武侯府布了一个大迷阵,大迷阵又套着小迷阵。只要遇到危险,按沐清瑜教他的往迷阵中一去,别人就算想找他也找不到。 裴霁脸色顿时凝重了,他看着沐清瑜,神色担忧:“瑜儿,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沐清瑜眨巴眼睛,道:“我能遇到什么麻烦呀?我好的很。这不是怕别人对威武侯府别有用心吗?我这叫有备无患,外公你别多想!” “真的?”裴霁不太相信,但是他认真打量,沐清瑜却是一派轻松随意,好像真的没什么事。 裴霁道:“如果遇到什么麻烦跟外公说,外公这把老骨头虽然没什么用。但不能老站在你的身后,让你来为我撑起这一切。” 沐清瑜认真地点了点头,郑重地道:“我知道了外公,我只有外公可以依靠,所以遇到什么事,我一定来找你为我做主!” 裴霁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知道瑜儿年纪虽小,但很厉害,很能干,身手也不错,比他这个糟老头子不知道强了多少。 若真是遇到什么,他这个糟老头子该从什么地方帮忙才能帮得上? 他得好好想想,以前断掉的人脉能不能再延续起来? 他以为他只是一个等死的孤老头子,无牵无挂,所以混吃等死再无念想。即使现在开始帮沐清瑜管理那些生意,他一时也没有想到再去跟朝廷的人多接触,毕竟当初裴家那样落魄的时候,站在沐明远那边对他落井下石的人太多,让他心寒。 现在想来,他又觉得很正常。那时候的沐明远如日中天,而裴家已经什么都不是。趋利避害,捧高踩低,这不是所有人的劣根性吗? 他不需要交朋友,只是双赢互惠而已。一旦想明白这件事,就不会觉得有多为难了。 至少,在瑜儿真的遇到事情的时候,他不至于束手无策,半点忙也帮不上。 把裴府的阵法布置好后,沐清瑜又交代裴霁这阵不用出去巡视铺子和庄子,那些她安排人去做了。 哪怕她表现得再云淡风轻,这下裴霁也知道,的确有事! 裴霁认真地点头:“好!” 不添乱,不让瑜儿担心,他能做到! 第503章 老鼠不吃人 楚成瑜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有关进天牢的一天。 那阴森可怖的环境,那到处乱蹿的老鼠,那些冷面相待的狱卒,还有不时吹过的冷风…… 在外面,他是混天魔王二世祖,老子天下第一。 可是这里是天牢,偌大的地方,说句话回音十八层,却连人影都看不见。 楚成瑜蹲在最里面,这里是干枯的稻草。 对于睡在宽大的床上,床垫不软都要骂人的楚成瑜来说,这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他心中涌起一股恨意。 他不就是玩弄了几个小倌吗?凭什么别人玩得,他一个堂堂皇子,还玩不得? 竟然因为这件事,就把他关进天牢。 他却完全没想过,别人玩弄的小倌,是去了小倌馆,玩弄的是那些以色伺人的,又或者是自己府里花钱买来的贱籍者,府门一关,谁也不知道底细。 可他却是当街抢人,且不说百姓,便是那些朝中官员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这件事还能不闹到皇上那里? 而且,害死不止一条人命。 当然,他不会这么想的,从小到大,他跟在楚成邺背后,为楚成邺成为太子做了许多阴私事,楚成邺也给予了他最大的庇护,所以他不论做什么,都有楚成邺为他善后。 他顺风顺水活到现在,若不是被那黑衣人扔进了寻芳馆吃了大亏,他这一辈子几乎没遇上什么挫折。 他也知道,只要他出事,楚成邺都会拼命把他保住。 且不说他与楚成邺一母同胞,便是他为楚成邺做的那些事,楚成邺可不会愿意他说出来。 他一边高声咒骂,一边恨恨地想:楚成邺现在在干什么?他被关进天牢,这也不是什么小事,楚成邺不可能还没听说? 听说了还不把他救出去,楚成邺是干什么吃的? 他都半进来多久了?三个时辰,还是四个时辰? 天是不是已经黑了? 他所在的那间囚室是天牢里最里面的囚室,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也不分白天黑夜。 楚成瑜由最初的生气,不甘,愤怒,恼恨,到后面的忐忑,期待,恐惧,担忧,只是过了几个时辰。 他嘶声大叫:“来人,来人,狗奴才们,你们还不过来?你们这么对本王,等本王出去了,要你们的命!” 这样的大喊大叫,在天牢阴暗的地方,声音也传出老远。 守夜的两个狱卒对视一眼,一人道:“要不,去看看?” 另一个轻嗤一声:“看什么?过去被骂吗?要去你去,我不去!” 楚成瑜叫了好一会儿,没人理会。 他又大叫:“本王饿了,给本王弄吃的来!” 狱卒之前给他送过一碗糙米饭,被他摔在地上了。 没想到摔了就摔了,送饭的狱卒给不给补,饥饿让他更觉得难熬。 叫了好久,没有人理他。 楚成瑜声音都叫哑了,咬牙切齿地想:等大皇兄把他救出去之后,他定要把天牢里的狱卒都砍了。 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对他堂堂王爷这般怠慢,这是想死! 正这样想着,突然感觉后脖子一凉,好像有一口凉气吹过来。 他吓了一跳,猛地往前一蹿! “吱吱吱”,突然传来的声音差点吓破他的胆,原来是一群老鼠,被他一蹿吓到发出的声音。 楚成瑜也吓得不轻。 尤其是这些肥硕的老鼠,他看不见,只能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不断地响起,好像许多人在这里蹿动。 他后退,再退,一脚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接着,脚背上嗖嗖地什么东西蹿来蹿去。 他猛地跳起,脚边又有什么在绊动。 不但不能坐,连站也没地方站了。 他胆颤心惊,有气无力地叫:“来人,来人,本王不要在这里,本王不想在这里,本王是王爷,是皇子,来人……” 没有人理他,他叫累了,吓坏了,头一歪,晕了过去。 两个狱卒在那边没听见动静了,他们也怕出人命,虽不情愿,还是决定去看看。 一边走,两狱卒一边不满地嘀咕:“咱们这儿也不是第一次关皇子了,怎么这个这么能闹腾?” “可不是吗?之前关的两个不也是皇子,也没听人家闹一声!” “先前给他送饭,他还砸了碗,还以为自己是金尊玉贵的王爷呢,活该他饿肚子!” “别说了,还是先去看看。这龙生九子,也不是个个都是厉害的!” “咱们就是看天牢的,他在咱们面前耍什么威风?” “嘘,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人家是皇子,要对付咱们狱卒,还不是手到擒来?咱们得罪不起,少说少错!” …… 提着气死风灯,两人走去专门关押皇子的囚室,就见楚成瑜已经晕了。 他们手中的灯照了照,一群老鼠被吓到,吱吱叫着满室乱蹿。还有两只蹿出来,从狱卒脚边蹿过去。 不过,狱卒已经见怪不怪了,根本没在意。 只是看着里面楚成瑜的样子撇撇嘴。 真是娇气。 专门关皇子的囚室,虽是最里面,但比别的囚室可好多了,地方宽畅,单人独间,而且里面铺的干草还是没发霉的。 老鼠什么的那是没办法,天牢这地方,怎么会没老鼠呢?那些老鼠自己长脚要蹿来蹿去,可不关他们的事。 再说,为什么老鼠会到他这里来关顾?还不是因为他把之前的糙米饭打翻了,就翻在地上的干草堆里,可不会有谁去打扫。 那些老鼠找吃的,不来他这儿来哪儿? 两狱卒对视一眼,左边那人:“要去把他弄醒吗?” 右边那人:“还是不要了,弄醒了他骂起人来你受得住?” “也是,他是皇子,他要拿咱们出气,就算挨了打,咱们也得白受!” “可不嘛,这样也挺好,他也不闹了,安安静静的,明天醒了说不定能消停点!” “这些老鼠没事?这要是他被老鼠给吃了……” “瞎说什么?这些老鼠不吃人!” 两人边说边往回走。 楚成瑜关进天牢,楚成邺的确已经知道了。 可是他很生气。 宁贵妃第一时间就派了人过去叫他救弟弟! 他怎么救? 第504章 二十多条人命? 对这个弟弟,楚成邺牙痒痒。 他已经提醒过楚成瑜不止一次,他要玩可以,外面的小倌馆里那么多眉清目秀还会伺候人的小倌,随便他一次玩十个八个的都不要紧。 就算他手底下没个轻重,真弄出个好歹来,那些小倌们都是有卖身契在小倌馆的,拿银子就能解决。 可他偏不,他挑的还都是朝臣的儿子,而且下手没个轻重。 那些朝臣们,哪个不把自己的儿子当成香火的延续,当成心尖尖上的宝贝? 他们在朝堂上都是说得上话的,儿子突然不见了,能力本就比百姓强了不知道多少,这一查,还能查不到安王身上去? 便是父皇,也不能明目前张胆地在这件事上包庇他。 他捅下这么大的篓子,这还怎么帮? 母妃不是不知道,却只给他递信,叫他救人。 好几条人命,好几个官员,那些人还不泛高官勋贵,他怎么救? 可他还不能不想办法。 京兆尹衙门也得到这个消息,纪域长长地松了口气。 今天安王府的人到京兆尹衙门来,告威武侯府的裴霁私设公堂,私自囚人,滥用私刑,叫他派人去裴府抓人。 纪域听说之后,只觉得这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威武侯府这段时间的确是有些起色,但是,裴霁的脊梁骨都断了,做了十几年的废人之后,办事更加的小心谨慎,做生意也一派和气生财的样子,他会做这样的事? 可是,安王府来人说得言之凿凿,说有一群裴府庶支进了威武侯府,至今没有一个人出来,想必那些人都已经死于非命,那可是二十多条人命。 令他们立刻做出反应。 纪域把安王府来人安抚住,又表示定会马上派人前去,等安王府的人走了,纪域可没动。 安王是什么人纪域太清楚了,这位在京城里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主,他却派人来说别人无法无天?这可信吗? 威武侯府都已经那样了,成了绝户,现在威武侯府连主带仆,都没有二十多人?能把一群二十多人的命都给害了?他真派人去抓人,若说的是事实还好,说的不是事实,他京兆尹就不要面子的? 所以,想了想,他决定明天去威武侯府去一趟。 毕竟,安王这么说,他不动作一下,以后安王要挑他的理。 另外,如果安王府这人说的是真的,真的有二十多个裴府庶支进了威武侯府就失了音信,而且没有出过一次门,这的确有些蹊跷。 然而,他这边才刚做出决定呢,那边,安王被打入天牢的消息就传过来了。 安王被打入天牢的原因,纪域也知道了。 纪域的脸色这才是真的难看。 这近两个月来,他接到多少起少年失踪的报案?他派了捕快们到处查,好几次,线索都直接安王府,但是,关键时候,关键的线索就会断掉,以至于他们这边久久破不了案。 现在,弄清楚罪魁祸首竟然就是安王? 那才真的是二十多条人命! 有平民的,有官吏的,有官宦的! 原来这些都与安王有关。 他是怎么做到自己作奸犯科,还叫府中人来京兆尹衙门说别人作奸犯科的? 他又松了口气,好在少年失踪案皇上已经接手,安王也关入天牢。他赶紧把案卷封了,连夜派人送往刑部。 这动作,简直是一气呵成中间没有任何的延误。 烫手的山芋,不赶紧扔,留着过年吗? 第二天,纪域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威武侯府。 他当京兆尹虽有几年,但是威武侯府落魄却已经十几年,以前他与裴府没有什么交情,这次上门,他也没有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带着捕头,还有一个小厮,三人便往威武侯府来。 二十多条人命的事,不能不重视。 叩叩叩,小厮扣门。 门开了,门房疑惑地打量着门口三人,威武侯府可没有什么客人,他当这个门房这么久,几乎只是有小小姐是常来常往的。 小小姐那是客人吗?那是主人! 门房还是客气地问道:“请问尊客是……” 纪域让小厮递了帖子过去,小厮板着脸道:“这位是京兆尹纪大人,你连纪大人都不认识?” 门房怔了怔,又看看纪域,拱手道:“小人有眼无珠,不知大人光临,请大人恕罪!”口中说着恕罪的话,但是态度却不卑不亢。 纪域道:“无妨!” 门房又道:“请大人稍等,小人这就去通报!”说完,他又把门关上了。 小厮气怒,一脚踹在门上,道:“大人,你看这人,有没有眼力见?小人都告诉他大人的身份了,他竟然还敢让大人等!” 纪域皱皱眉,看着小厮,道:“你脾气挺大的!” 很平静的语气,把小厮吓了一跳,他忙道:“小人也是为大人不平,这人太没有眼力见了!” “退下!” “是!”小厮不敢再说什么,赶紧退到一边。 不一会儿,府门大开,裴霁亲自迎了出来。 纪域打量了一下,只见裴霁穿着一件石青色长袍,身子虽然削瘦,一双眼里却带着精光,而且他是自己走过来的。 裴霁老远拱手道:“纪大人,有失远迎!裴某不知纪大人前来,多有怠慢!” 纪域也拱手道:“裴家主不必客气,是本官冒昧来访!”他的目光不由得看向他的腿部,衣服之下,自然是什么也看不清。 裴霁却一眼就看出纪域心中的疑惑,他笑道:“裴某早些年身子不适,成了废人,不良于行,好在现在有了代替双腿的东西,才能重新站起来,倒是叫纪大人见笑了!” 纪域哈哈一笑,道:“那恭喜裴家主重新站起,如今健步如飞,想必身子康健!” 裴霁如今的确身子康健,沐清瑜为他专门配置的药膳食疗,把他几乎油尽灯枯般的身子慢慢滋润,现在的裴霁,除了断掉的双腿是无法重新出长,整个人就像四十岁的壮年。 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在生意中重新找回自我,忙成陀螺。 一番寒暄之后,裴霁请纪域前厅上座,对于纪域的来意,他是一头雾水。 第505章 亲自问 虽然现在威武侯府已经不再是那个断垣残壁,狐兔出没的场所,他裴霁也不再是那个不良于行,只能等死的老残废,但是,好像还没有到能让京兆尹亲自登门的地步。 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所以,下人上茶之后,裴霁主动道:“纪大人,不知道今日来威武侯府,是有何指教?” 纪域挺喜欢这样的直接。 他和裴霁本就没有什么交情,要是一直商业互吹,也尴尬不是? 所以,裴霁一问,他便道:“本官今日来的确有些事,据有人向本官递交消息,说是威武侯府一个多月前曾经来过一群客人?” 一群客人?一个多月前? 裴霁一听就明白了。 他呵呵笑道:“纪大人说笑了,你看我威武侯府如今这光景,哪里会有什么客人登门?” 纪域有些不高兴,裴霁这是不想承认? 他还没说话,却听裴霁又道:“客人是没有,不过,倒是从裴家老家来了一些同族之人,他们也不算是客人,如今就在府上住着。如果纪大人说的是他们的话,这话倒也对!” 纪域:“……” 他道:“不知道你那些同族之人何在?” 裴霁明白了,怕不是六皇子那边的动作。不然,谁能请得动京兆尹大人? 当初裴家庶支做下那些事后,沐清瑜已经把六皇子找茬的事避重就轻地跟裴霁说了。她不想裴霁担心,为她提心吊胆的,但是也不能什么都不让裴霁知道,不然到时候真有什么事,一个蒙在鼓里的人,判断会出错。 他笑道:“他们想在威武侯府暂住,毕竟是同族,自然是让他们住下了。” “听说这些人这么久一次门也没出过?” “倒有这回事!”裴霁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大人你知道,咱们威武侯府,因着早年裴某残废之躯,不良于行,身子也渐不好,所以疏于管理。府中院子尽皆荒废,台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藤蔓入帷幕,灰尘蒙地平,裴府的下人打扫不过来。这不,他们来了,见这情形,便主动帮忙清理,这一清理,哪有空出府?” “据本官所知,他们是被你扣押,生死不知!”纪域也不再打官腔了。 裴霁如果是威武侯,他当然会客客气气,可裴霁不是,充其量叫他一声裴家主而已。因此,纪域对他谈不上什么客气。 裴霁一听,不禁笑了,道:“扣押?生死不知?大人莫不是在开玩笑?”他扬声道:“来人!” 老仆周沉刚刚上完茶后就在裴霁身后,立刻应声道:“在!” 裴霁道:“去请同宗老爷少爷们过来!” 周沉道:“是!” 裴霁对纪域笑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纪大人不如亲自问问他们!” 纪域心想这样也好,楚成瑜如今人还在天牢呢,他是因为想着二十多条人命,事关重大才跑这一趟,如果并没有发生人命,人都好好活着,那他又何必多事? 他揭开茶碗喝茶。 茶不是多好的茶,不过冲泡得恰到好处,入口感觉也不错,他喝了两口,便不再动。 裴霁一直面带微笑,也不在意之前纪域的质问,整个人谦逊有礼,毫无怠慢。 不一会儿,厅门口就响起脚步声,裴文朗一众二十余人依次走进厅里。 好在这厅够大,虽然多了这二十多人,倒也不显得拥挤。 裴文朗拱手道:“家主,您唤我们?” 裴霁坐在主位上,目光扫过裴家庶支所有人,声音平静:“这位是京兆尹纪大人,听说你们从老家而来,但这些天没出府门,怕你们已经不在人世,所以叫你们过来问话!” 纪域:“……” 这话怎么听来怪怪的? 早在这群人进门时,他就悄悄打量过了,还真有二十多个,一个个看着也挺守规矩的样子,对裴霁也很恭敬。 同族庶支,见了家主,恭敬也是应该的,这没毛病。 纪域道:“你们来京有一段时间了,一直住在裴府,却不出门,是为何?” 裴文朗道:“回大人,我们不好意思在侯府白吃白住,见侯府里有些院子荒了,就帮忙清理清理,侯府有吃有住有用的,我们不需要出门!” “当真?”纪域指了指裴氏庶支中年纪最小的那个,裴金海的幼子裴世和。 这裴氏庶支,也学主支那样,嫡子全都以世为序起名,庶子就没有资格用世这个字了。 裴世和才十四岁,纪域心想,年纪小的人没那么多心眼,说的必然是真话。至于裴文朗,这人说话时候眼珠子转来转去的,他不信! 裴世和吞了口口水,似乎有些害怕。 纪域让自己的神色温和一起,道:“莫怕,本官在这里,会为你做主!” 裴世和道:“我们在帮忙,家主伯伯管我们吃,管我们住,爹爹说,做人要知恩图报!” 纪域:“……” 神t的知恩图报。 别以为他不知道,六皇子和这裴氏庶支之间的猫腻。 在六皇子府会派人来京兆尹打这个招呼,纪域这种官场上的人精立刻就派人去打听了。这一打听,嗬,原来裴氏庶支的人是六皇子派人接过来的。 裴霁不许裴氏庶支进门,当时就是在大门口发生的事。 裴氏庶支吃了几次闭门羹后,六皇子亲自把他们带进门。 而后,六皇子离开,裴氏庶支们留下了。 当时纪域听到心腹打听回的这些消息,嘴角都抽了好几抽。 裴氏庶支当年卷了威武侯府细软逃走,还把裴霁父子出卖了事,在京城里也不是什么秘密,就算那时候纪域还不是京兆尹,但不表示他不知道。 裴霁一个双腿俱断的老迈残疾,裴氏庶支那一群身强力壮的壮年青年少年,那不跟蝗虫过境一般? 一群在家族危难时候会卷银私逃并出卖主支的庶支,你能指望他们是好人? 所以,纪域心里觉得,大概裴霁吃的亏更大些。 只不过,威武侯府只有裴霁一人,若是裴霁死了,这威武侯一脉便是绝了后,这件事是要报到有司,然后,收回威武侯府这座巍然府邸的。 第506章 处置 纪域想,许是这裴氏庶支不敢把裴霁弄死,但也不知道会怎么折磨一个不良于行又老迈的老头,他所见到的,也许是一副鸠占鹊巢,作威作福的场面。 可没想到一见裴霁精神头都挺好,他又担心裴霁真把裴氏庶支那群人弄死了。 毕竟,按照家规来说,裴氏庶支当年做下的那些事,裴霁作为家主,好像是有权力处置那种不肖子孙。 但是,他万没想到,竟然见到的是裴家主支庶支“其乐融融”的画面? 这裴文朗说什么?不好意思白吃白住,所以想做点什么! 谁信? 真有这样的觉悟,当初怎么会在最危难的时候卷银而逃还反手落井下石? 可那小少年也是这么说的。 看来这多半是真的。 纪域再看裴霁一眼,觉得裴霁虽然瘦,但是一张老脸上,还是带着几分慈眉善目,笑得也温和谦逊。 如果这真是个恶毒的狠人,也不会十几年在威武侯府里那般凄惨地活着。 纪域冲裴霁微微颔首道:“裴氏的家事,本官就不多过问了。今日冒昧登门,还请裴家主莫怪!” 裴霁微微笑,礼数周到:“纪大人说哪里话?威武侯府落魄十几年,纪大人是来访的唯一的朝廷命官,是我侯府感觉蓬荜生辉!” 纪域又抽了抽嘴角,虽说这话听着似乎很高兴,但也只能听听而已。 他还记得,好像梁王是到过威武侯府的! 不能较真! 算了,他来这一趟,也算是尽了自己的义务和为官的本份。 裴霁没被害死,还好好地活着,他的担心不成立; 裴氏庶支也没被害死,也还好好地活着,六殿下的猜测不成立。 纪域便告辞。 裴霁也热情挽留他留下用膳再走,让他尽尽主人之谊! 纪域自是不会留下。 不过,纪域坐上马车后,还是觉得整个过程有些奇怪,他问捕头:“你觉得裴霁和裴氏庶支正常吗?” 捕头道:“说正常也正常,说不正常也不正常!” “这话怎么说?” 捕头道:“大人您想想,今日咱们看见的,是不是主支宽容和气,庶支感恩自觉?” “没错!” 捕头挠头:“除非当初的关于威武侯府的传言是假的,不然,主支怎么可能这么宽容和气?庶支若有感恩自觉之心,十几年前又怎么会做出这么猪狗不如的事?” 纪域就是觉得这点怪。 他摸着自己的小胡子,道:“本官也是如此觉得,裴霁若仅仅只是宽容和气,那些庶支十几年前能做出那样的事,现在怎么会这么乖巧听话?” “可裴霁的确是个老迈之人,虽精力不错,却不会武功,我四下看了,裴府也没有几个下人。裴家庶支却有二十多人。” “也许庶支那些人是真的良心发现,而裴霁真的不计前嫌!”纪域说完自己也笑了,他笑着摇摇头:“莫猜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要没有出人命,本官也不是事事需要管!” 威武侯府,周沉对着裴家庶支训话:“你们的表现都还不错,明天,你们都能按时拿到解药!” 裴家庶支众人脸上露出欣喜和如释重负之色。 周沉目光冷冷扫过众人,他不会忘记,这些个狼心狗肺的畜生,把家主打倒在地,故意把他的义肢扔得远远的,还打他踹他,想弄死他。 如果不是小小姐及时赶到,家主或许已经被他们羞辱折磨致死。 他会仔细地盯着他们,绝不容许他们再做出任何伤害家主的事。 小小姐一次给他能供这些人吃一个月的解药用量。他会好好地收着,以免这些畜生们联合起来对付他,抢走解药,再对家主不利! 裴家庶支这群人,虽然心里的确是各有算计,但是现在已经很是乖巧,他们立刻对周沉道:“周管家,谢谢,谢谢,我们继续去做事了!” “去!今天把池塘清理干净,里面淤泥太厚,明年的荷长得就不好看,小小姐不会喜欢!” 裴家庶支众人听到小小姐三字,就觉得腿脚发软,那杀人不眨眼的架势,都让他们做过好几次噩梦了。 他们赶紧道:“是是,我们这就去,保证淤泥都清干净了!” 周沉摆摆手,他们便一个个快步往荷塘去,那积极的样子,不知道人还以为他们多么爱干活呢! 关于安王的处置,很快就下来了。 安王无视国法,草芥人命,霍乱京城,罪恶滔天,褫夺王位,罚没家产赔给苦主,贬为庶人,赶去守皇陵! 手里好几条人命,当街抢人,还有那些被他抢去的贵公子们倍受摧残的样子,凭着其中任何一条,都不止这样的惩罚,但是谁叫人家是皇子呢? 既然已经贬为庶人,其实就没有守皇陵的资格了,由此可见,皇帝还真是轻拿轻放。 那几个儿子被安王楚成瑜摧残的朝臣和勋贵们,心里如何不恨? 但是,他们也知道,皇上的心里,把一个皇子贬为庶人,就是最大的惩罚了。想要安王以命抵命?那是不可能的! 守皇陵,皇陵虽然离得远,不还是在京城的地界吗?连京城都没出,贬为庶人?这惩罚敷衍到极致。 他们把心中的怨念压下,各自领回自己的儿子或自己儿子的骨灰。 楚成瑜万没想到,他堂堂皇子,竟然会贬为庶人。 被赶往皇陵的路上,敬王府来人,敬王楚成邺当然不可能亲自前来,他派了最看重的慕僚薛先生来的。 薛先生给了随行的军士们一包银子,四个军士便四面散开,给他们单独说话的机会。 楚成瑜蓬头垢面,胡子疯长,眼睛血红,就像最落魄的乞丐。 他在天牢里待了七天,这七天里,每天都度日如年,粗糙刮喉的糙米他吃不下,但是又饿得不行,而且,如果再把饭打到地上,晚上老鼠就会来他的囚室做窝。 他好不容易把那糙米饭咽下去,结果却发现他那娇弱的肠胃根本消化不了。 肚子里涨到鼓起,却排不出去。那种痛苦,他二十年的人生里都没有体验过,简直是生不如死! 第507章 青衫画中人 在这七天里,敬王府也派了人来。 来的不是楚成邺,他身份尊贵,可不想到天牢沾了晦气。 当然,敬王府派来的人说的是:“王爷正为了六殿下的事奔走,这些天食不知味,寝不安神,只盼能早一刻把六殿下救出去!” 这句话便是楚成瑜在天牢之中最大的期盼,和最大的底气。 可他等来了什么? 成为庶人,去守皇陵。 这意味着,他要远离京城,不再有爵位,不再有俸禄,楚成瑜的心里只有恨。 他没有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只怪楚成邺没有为他尽心尽力。 此时,薛先生的到来,让楚成瑜一肚子的邪火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他对薛先生冷冷道:“你还来干什么?是不是还想对本……我说,他在为我的事奔走,在想办法救我?” 薛先生客气地冲他拱了拱手,又拿出一包银子递过去,道:“六殿下,敬王殿下的确为六殿下的事尽力了!但是,殿下这次的祸委实闯得大了些,且不说那些平民百姓家的儿子,殿下掳也就掳了,可您连朝中命官,老牌勋贵的儿子也不放过。别的不说,宁山公的小儿子最得他疼爱,顺义伯仅有那一个独子,你掳了那两人,那两人在皇上面前头都磕破了,只求皇上给个公道。就算敬王殿下再怎么努力,宁妃娘娘再怎么苦求,能保下殿下的一条命,他们都尽力了!” 楚成瑜心中冷笑不止,尽力? 母妃身为宫中第一宠妃,父皇待她比待皇后还要宠,若是多吹几次枕头风,父皇会把他贬为庶人? 楚成邺和楚云程在朝中的势力分庭抗礼,占据了三分之一,还能想不到办法救他?若是真的尽力,他能被赶去守皇陵? 在母妃眼里,他不是那个能为她挣太后位置的大儿子罢了; 在楚成邺眼里,他是一个可以随时放弃的棋子罢了。 都是母妃的儿子,凭什么他一生下来就是陪衬?就只能成为楚成邺的打手和棋子? 母妃对他说的话永远都是:你和你哥是母妃的命,你只有全力帮助你哥,让他到了那个位置,我们母子三人才能真正的安枕无忧。 成瑜你要懂事,你哥是长子,他希望大,我们一起努力,以后你哥不会忘了你的好! 呸,不会忘了他的好,就是如今他贬为庶人,去鸟不拉屎远离皇宫的地方去守皇陵吗? 这笔账他记着,除非他没有翻身的机会,如果给他机会,他一定会把今日所遭受的,让楚成邺也感受一遍。 楚成瑜一把夺过薛先生手中的银子,似笑非笑地道:“我知道了,你告诉我大哥,我会好好守皇陵,我等着大哥救我!” 薛先生又交代了几句,楚成瑜的态度都很好,甚至可以说是亲切温和了。 而后,楚成瑜随着差人离开,薛先生站在原地,轻轻摇了摇头。 他得回去告诉敬王殿下,安王,哦不,庶人楚成瑜的态度不太对。这人眼高于顶,现在竟然能笑脸说话,只怕并不是懂事了,而是怨气不小。 皇城南面的永兴街右边,有个很精致的宅子,三进的宅院,里面经过翻新,便是花园小池塘,甚至草木的修剪,都无一不精致。 院子里的下人也都是十六到二十二岁之间的精神小伙和伶俐丫头。 在主屋左边的书房里,靠窗摆着一张宽大的书桌,书桌前,一个素衣女子面窗而立,背影纤瘦却端肃,即使只是背影,似乎亦可见主人的无双风姿。 她悬腕挥毫,精心地在一张白纸上描画。 随着笔墨的晕染和描绘,一个俏拔的身影渐次跃上画面。 那身影站在街心,青衫磊落,潇洒不羁,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可他却有如鹤立鸡群,让人移不开眼睛,也让人无法忽视他那独特的气度。 可是,他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眼睛以下,就是一片空白了。 女子的笔在青衫少年的脸部处停了又停,却迟迟无法落笔。 最后,她轻轻一叹,还是放弃了继续添画,放下了笔。 她将那张画拿起,轻轻地,珍视地吹干上面的墨迹。 随着她拿起这张,才发现这张画的底下是另一张,也同样是个青衫磊落的少年,不过不是站在街心的样子,而是从街边一个三楼建筑飞身而下的身影,建筑上,“四海楼”三字隐隐可见。 少年的身影飘逸如行云,潇洒如流水,这张画少年的脸上,同样只有眼,一双明如星辰,亮如曜石,熠熠有光的一双眼。 女子吹干了画上的墨迹之后,便将画放到一边,然后揭起那张飞身而下的画,下面是少年将要动而未动的,出现在四海楼三楼窗口的身影。 随着她一张张地拿下细看,原来这一叠,全都是画着一个青衫少年,却如一副连环画一样,联合起来,就是一个青衫少年从四海楼的三楼一跃而下,飞奔街心,救下一个茫然不知危险将近的孩子,阻挡恶奴行凶的画面。 不过女子画工了得,所以每一张都栩栩如生,每一张都能看出少年的英姿。 唯一可惜的,就是这些画少年的脸上都只有一双眼睛。 这女子,便是明沁雪。 她在这里置了宅子,等翻新过后,便从沐宅搬到这里住下,已经住了一段时间了。 在平时的忙碌之余,她最喜欢做的,就是画画。 画同一个人,画同一个场景,画她心中念念不忘的,却从此再不曾出现在眼前的青衫少年身影。 因着这青衫少年,她曾经走过弯路,曾经误将楚云程那个恶心东西当成他,这让明沁雪的心里很难受。她真是有眼无珠啊,青衫少年的眼眸那么干净,哪怕她记不清那张脸,可那双眼,她却记得清清楚楚。 楚云程配吗? 她这不是拿楚云程亵渎青衫少年吗? 她轻轻抚着画上少年眼下空白的部分,她在努力回想,脑中似乎有一些迷雾在松动。 明沁雪想,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就能想起青衫少年的容貌了! 不,为什么要想呢?她不能去见他吗? 她扬声道:“来人!” 第508章 抠门小气鬼 一个丫鬟道:“姑娘!” 明沁雪道:“去给孔小姐发个帖子,就说我约她在白玉茶楼一叙!然后叫马房备马!” 丫鬟道:“是!”福了一礼退下去了。 明沁雪珍之重之地把画放好,整整齐齐的一叠,她将这些画放入右手边那个抽屉里,上了锁。 她怔忡了片刻,轻轻摇头而笑,笑意中满透着自嘲的意味:此身已卷入漩涡,再不复天真明媚,从此与阴私诡谲为伍,但是,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心中始终会有那么一片干净阳光的地方,用来盛放她最纯粹的念想! 有时,她甚至分不清楚是梦还是现实。 她真的曾在白玉茶楼的窗口,见过一个那样的少年吗? 是不是她在做梦? 所以,为了印证她是不是做梦,她已经约了孔芷悠在白玉茶楼喝了九次茶了。 嗯,似乎还有江欣彤。 不过,江欣彤如今是准敬王妃,不论是因着当时明沁雪的拒婚,还是因着明沁雪已经不再是明家大小姐,她的帖子,已经请不来江欣彤了。 世间之事,就是这般现实。 真正没心没肺的,大概就是那位敢爱敢恨,大大咧咧的孔大小姐! 白玉茶楼,还是同样靠窗的位置,一壶香茗,几样小点心,明沁雪的目光落在窗前街心,人流熙熙攘攘,可是那么多人,却没有她想见的那个。 客似云来的四海楼,谁又会在意一个青衫少年曾经来了去了? 旁边似乎掠过一个阴影,有人在对面坐下。 明沁雪以为孔芷悠来了,转头看一眼,却不禁挑了挑眉。 沐清瑜笑了笑,道:“没想到是我?” 明沁雪也摇头笑笑,道:“还真没想到,我以为,你大概这辈子也不想见到我了!” “瞧你这话说的,我们又不是隔世大仇,更没有不共戴天!”沐清瑜轻笑一声:“再说,在你这儿,我不是还有三次,长期七折的人情在吗?” 明沁雪:“……” 她拿起一个扣着的杯子,倒了一杯香茗,推到沐清瑜面前,道:“所以,是有什么事我可以效劳?” 沐清瑜还真从袖中拿出一个信封,道:“有劳!” 明沁雪看着空白的信封,认命地拿起,将里面的纸张抽出,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再看着沐清瑜的眼神,带了几分意外:“你……” 沐清瑜直直地看着她:“所以,可以吗?” 明沁雪提起小水壶,将纸张投进了火炉之中,火舌卷起,将那纸张吞噬干净,明沁雪再压下小茶壶,连灰烬也散开,再不复一丝痕迹。 她转头看沐清瑜,道:“三天!” 沐清瑜笑着冲她微微点头,道:“听人说明大姑娘最爱在白玉茶楼喝茶,而且还必定是固定的靠窗的位置,没想到,消息挺准确的!”她笑嘻嘻,打趣地道:“高楼倚窗远望,闺中心思难藏!不知道是谁得了明大姑娘青眼?” 明沁雪:“……” 她的心思已经这样明显了吗? 她笑了笑,道:“你觉得呢?” 沐清瑜道:“能得明大姑娘青眼的,总归不是俗人!祝你早日得偿所愿!”说完,她端起茶杯,喝了下去,对她轻笑:“三天,还是这里吗?” “不用,我派人送去沐宅!” “一言为定!” 那个人来了又走了,来时潇洒,走时洒脱,明沁雪看着少女清浅的蓝色衣衫从楼道口隐去,眼神深深,这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她与沐清瑜,终究是做不成朋友了! “在想哪个风流俊俏的小郎君?”一个人风风火火地过来,带起一阵风,风卷残云般落座在她对面的椅子上,自顾自地拿了杯子,又嫌弃地放回去,直接拿了端起了旁边的滤碗,倒了满满一碗茶,吨吨吨地几口就喝干了。 明沁雪的嘴角抽搐,一言难尽地看着面前的人。 这位不拘小节,不顾形象,却偏偏又显得潇洒无比,英姿飒爽的,自然就是将门虎女孔大小姐孔芷悠了。 孔芷悠喝完,又去倒,发现茶壶已空,她翻着白眼不满地道:“明小狐……咳咳咳,东家,大东家,你喝茶能别这么小家子气不?谁泡茶就只泡一碗的?” 她好像终于找到了发泄口,摇着头道:“大东家,你不行啊!你知道每次跟你喝茶,我多憋得慌?就那小小的杯,还不够我一口喝的,偏偏你们一小口一小口好像多享受似的,要喝个半天。每次都渴死我了!” 明沁雪:“……” 她已经不想说话了。 品茗品茗,重点在品好吗? 一壶茶可以倒四杯,还少吗? 她不用茶用碗,这种如牛饮水的姿势,还怪她茶泡少了? 她好气又好笑地道:“要不要我给你再准备一个大的茶壶,和一个大的茶碗?” 孔芷悠高兴地道:“那太好了,我就看不惯你们这种小杯小口喝茶的德性,喝茶的目的就是解渴,当然是怎么爽怎么来!” 明沁雪:“……” 眼神更加一言难尽了,嘴角更加抽搐了。 她翻了个白眼,招手叫来小二,道:“沏一壶莲华天宝!” 能让一向清浅淡定,雍容清和的明沁雪都不顾自己的形象,显然孔芷悠的本事真真惊人。 小二也是呆了一呆,看这两位贵客衣着打扮,都是出身不凡的人,莲华天宝虽也是好茶,用沏出来的,好像不符合他们的身份。 这就好像把上好的花雕酒倒进供贩夫走卒喝的大酒缸里,随时过去舀一大碗喝! 能在白玉茶楼二楼喝茶的,可都不会喝那种大壶沏的茶,一楼人才那么喝。何况这还是两位官家小姐! 不过,小二执行力强,还是很快去沏了一大壶过来。 足有两升的大水壶,旁边还配了两个碗,茶香四溢,热气腾腾,放在桌上,格格不入。 明沁雪再次翻了个大白眼,道:“这壶都是你的了!” 孔芷悠笑嘻嘻地道:“大东家,你终于大方了一回,今天能让我不会渴着来,渴着回去了!” 明沁雪:“……” 敢情她原来一直是个连茶也舍不得让人喝畅快的抠门小气鬼? 第509章 散伙 照例是一无所获的一个半时辰。 孔芷悠喝完最后一碗茶,一抹嘴巴,怅然地道:“沁雪,你是不是在做大事?” 明沁雪笑一笑,道:“咱们做生意,赚大钱,算不算做大事?” 孔芷悠摇头,认真地看着她,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涉夺嫡了?” 明沁雪惊讶地看着她,片刻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孔芷悠难得从没心没肺状态变为怅然若失状态,道:“如果是,我们这生意就做不了了。我爹中立,不会涉任何党派,也不会偏倚任何皇子。沁雪,我不需要你告诉我内情,你只需要告诉我,我需要退出吗?” 明沁雪顿了顿,才道:“其实,生意归生意。不过,若是你想退出,我也尊重你!” 孔芷悠笑了,她再抬眼看明沁雪时,唇角带了几分自嘲:“孔家很穷,我知道你和清瑜都是在帮我。我这么说,挺不知好歹的。但是,我不想让我爹为难。所以沁雪,对不起!” 明沁雪笑了笑,道:“你想多了,拉你入伙,不是觉得你穷想帮你,是觉得你是大将军的女儿,能帮我们。毕竟,不论你的名头还是你的身手,都挺好用的。我知道你的顾虑,你要退出也行,我把整个望明轩给你,你可以改个名字。” 孔芷悠:“你在开什么玩笑?望明轩是你最赚钱的产业!”别问她为什么知道,因为她在望明轩的分红最多。 明沁雪道:“我就没有不赚钱的产业,给你哪个都一样。不过望明轩的掌柜玉娘最精明能干,以你的智……咳咳,只爱闯祸不爱管事的性子,有玉娘在,望明轩就倒不了!” 孔芷悠:“……” 她刚才是想说以你的智商?是是是? 明小狐狸果然看不起她的智商,孔芷悠几乎就要怒得拍案而起,但是,她想一想,自己的智商好像是没办法和明小狐狸比,人家那是从老到小,一窝子狐狸,头发尖尖上都长着心眼,比不了比不了! 孔芷悠想了想道:“那不成,这个便宜我占太大了,我爹得揍死我!” 明沁雪心中涌起一丝难以言说的怅然,身边的朋友,终究是越走越远,清瑜是,如今孔芷悠也是。 但是,她自己选的这条路,哭着也要走下去! 她道:“倒也不算占便宜,铺子刚开的时候,是最艰难的时候,遇到过多少次别人的故意挑衅和为难?你好几次都冲在前面,那时候我和清瑜都比较艰难,因为你的身份和你的武力,他们才不敢做得太过份。要不是你,铺子都保不住,更别说继续开下去,到现在开始稳定赚钱!所以,那是你应得的!” 明沁雪这么说,倒也不是特意恭维。 那时她是明家弃女,从族谱上除了名的那种! 沐清瑜是梁王弃妃,在内务司存了档的那种! 仕农工商,她们两个就相当于两个普通商户,又是女子,谁都想来踩一脚。那些觉得被抢了生意的,甚至有些就仅只是心存恶劣见不得女子从商的…… 但因着孔芷悠那股子打架不怕死,整个混世女魔王的架势,别人一打听,哦,还是大将军府的大小姐,得罪不起得罪不起,于是就慢慢消停了。 虽然这些铺子有些后来又加了楚景弦的份额,不过楚景弦和孔芷悠谈过了,他不能出面。 也许那个时候,楚景弦就已经有意识地不想让人拿他皇子的身份做文章,把孔熹与他牵扯到一起,那样对孔大将军是不太公平的。虽然那时候的他仅仅是个纨绔,可架不住人心恶毒。 没有孔芷悠保驾护航,也没有这些铺子的今天。 沐清瑜可以不撤股照样拿分红,因为她无牵无挂仅是个平头百姓,就算别人要做文章,一个落魄的威武侯府,别人也不会放在眼里。 但现在孔芷悠,却是必须撤股,孔大将军在朝中地位不一样,明沁雪想要协助楚景弦夺嫡,就是彻底地卷进了那个旋涡,孔芷悠若是与明沁雪还有这方面的牵扯,以后麻烦无穷。 孔芷悠道:“不,不行,太多了!” 明沁雪淡淡地道:“自从我们合伙做生意起,最初的一个铺子,到现在的六个铺子。我们共四个东家,鉴于我和沐清瑜出力最大,我们一人两个铺子,给你和七殿下一人一个铺子,既没有占你们便宜,也没有给你们多少好处,也算是公平!” 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啊! 孔芷悠被忽悠瘸了,眨着大眼睛回不过神来,听明沁雪说得这么冷静,心里觉得有些不得劲。 她本来是个重情的人,自从跟着明沁雪沐清瑜做生意,她似乎没有出什么力,但分的红也不少,连将军府都能吃上肉了。 现在,她主动要散伙,明沁雪还给她一个铺子,虽然按明沁雪说的分法,好像是有道理,可是铺子最初,沐清瑜出了全部资金,明沁雪出了全部经营方案,她就出了她这个人。 她还是占大便宜了。 她下意识摇头:“多了……” 明沁雪笑着打断她道:“好了,你习武之人的爽利哪里去了?你之前可不止一次说过,钱财身外物,为着点银子的小事就婆婆妈妈你最看不上。现在怎么的?你要自己打脸?” 这话孔芷悠的确说过,如今被明沁雪似笑非笑似谑非谑地说出来,她顿时说不出话。 明沁雪爽利地道:“你下午来望明轩,我让人把契书都准备好,咱们签下之后,就此两清!就这么说定了,今天的茶钱你请!”说完,起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孔芷悠:“……” 嘁,小气鬼,明明自己富得流油,还每次让自己付茶钱。 不过,谁叫自己现在也是有钱的主,就爱作东呢! 孔芷悠感觉有些晕头转向,今天发生的一切太过魔幻,她真的和明小狐狸散伙了? 其实明小狐狸人不错,做人也挺仗义,可明小狐狸现在在做的事,她不能参与,不能让爹爹为难! “站住!”她晃悠着要离开,一个声音突然暴喝。 第510章 金元宝 孔芷悠回过头,一个金色衣袍,浑身上下像个闪闪发光的金元宝般的人蹿到她面前。 孔芷悠心情正不好呢,一见来人,顿时没好气:“魏毓轩,你干什么?又讨打是不是?” 这魏毓轩是庄国公的次孙,也是当今皇后的外甥。 这位行事特别高调,从他的衣着就能看出来。 半个月前,两人在长胜博坊对上了。 京城从不缺纨绔,魏毓轩可以排进前五,他也是吃喝嫖赌样样全,不过这人有意思,他上次和号称京城双赌圣的孔星淳对赌,输得只剩下一条亵裤出门。 以魏家的财力,欠条字据什么的都不用担心赖账,为什么到连衣服都输了的地步,当然是孔星淳见不得他在赌坊里那种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势,所以输了不准来虚的,不接受欠条字据,脱一件衣可抵百两。 魏毓轩颜面扫地,但孔星淳赌术强,他斗不过。正好见到孔芷悠竟然也在赌坊,那必须报那一箭之仇啊。 他不信一个丫头片子,还能比孔星淳的赌术高! 这一赌,果然他技高一筹,孔芷悠手里带的几百两输了个精光。 看着孔芷悠悻悻的样子,魏毓轩吊儿郎当:“本少也不是赶尽杀绝的人,不过你手中没银子了,本少爷可以网开一面。这样一件衣服一百两,输了就脱衣。你干不干?” 这话可就不得了了,孔芷悠那个暴脾气,哪里还忍得住,跳起来将魏毓轩一顿暴打,打得他抱头鼠蹿,边打还边骂他下流。 魏毓轩很生气,之前孔星淳就是这样对他的,甚至那番话,他都没有改一个字儿。怎么都是赢了乘胜追击,孔星淳可以这么说,他不能这么说?他下流孔星淳就不下流? 他这不是给机会孔芷悠翻本吗?臭娘们不识好歹,不讲武德,竟然动手打人,可偏偏他还打不过。 孔芷悠打了人扬长而去,魏毓轩鼻青脸肿看着少女离去的身影,恨得牙痒痒。 这笔账他早晚讨回来。 之后他就一直带人在堵孔芷悠,孔芷悠其实也天天出门,只是不巧,每次他到的时候,孔芷悠刚好走了没多久。 有一次倒是堵上了,可他身边两个脓包太不济事,他又挨了一顿揍。 魏毓轩再次鼻青脸肿,气怒得回去找大哥要护卫。 魏国公长孙魏津睿听说是赌场上的事,不但没给护卫,还对他好一番训诫。 又受了气的魏毓轩把这一笔账也一起记在孔芷悠身上,大哥这里走不通,那就去找最疼他的奶奶。 庄国公夫人一向喜欢这个嘴甜又乖巧的孙子,听说他在外面被人欺负了,立刻就叫过府里的护卫首领,叫他听二少爷吩咐! 魏毓轩高兴之极,护卫首领是府里护卫中武功最高的,有他出手,孔芷悠那个黄毛丫头非乖乖跪在地上叫他爷爷不可。 他带着护卫首领出来四天,才终于在今天堵上了孔芷悠,把他高兴得一双眼睛都眯成了缝。 听到讨打两个字,新愁旧恨涌上心头,魏毓轩对护卫首领道:“就是这个丫头片子,给小爷打!” 孔芷悠嗤之以鼻:“魏毓轩,你就这点出息?自己打不过就叫人帮忙?你连我一个女子都打不过,不嫌丢人吗?还好意思找别人帮忙?” 魏毓轩气急败坏,该死的,他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可他确确实实打不过呀! 就这么迟疑的一瞬间,护卫首领已经出手了。 这护卫首领可是老夫人亲自叫过去下的命令,让他听二少爷吩咐。听说只是揍人,护卫首领很高兴,这是他的强项呀。 他就是拳脚功夫厉害,才能在那么多护卫里脱颖而出成为首领。整个国公府的守卫都系在他一人之身。 大少爷行事有章法,是国公亲自带在身边长大的,他凑不到跟前去。 可二少爷是最得国公夫人疼爱的孩子,让二少爷高兴,就是让国公夫人赏识,别说什么不打女子了,就算面前是个八十岁的老太婆,二少爷一声令下,他也照打不误。 孔芷悠一看这护卫首领的架势,眼神就慎重了几分。 她是从小跟孔星淳打架长大的,还没学会走路,就先学会了打架。 两兄妹打生打死,跟前世宿仇一样,今日输了,明日定要找场子,整个将军府都是他们的演武场。 孔熹也一视同仁,孔芷悠打不赢,他就教几招,孔星淳吃了亏,他也教几招,然后乐呵呵地在一边看两兄妹互相磨刀。 两兄妹都有习武的天分,悟性高,现在他全身本事都教了,兄妹俩打生打死他也不管。 别人家的女儿养成娇滴滴的大家闺秀,他的女儿被他养成大喇喇的混世女魔王。 别人家的儿子文武双全儒雅风流,他的儿子到处闯祸混世魔王大纨绔。 所以在教育子女方面,他是京城当仁不让第一,虽然是倒着数的! 孔芷悠这种打架场上长大的人,自然能看出护卫首领和之前魏毓轩带在身边的狗腿子不一样。 魏毓轩叉着腰站在原地,二世祖本祖来临,他指着孔芷悠:“就是这臭丫头,给本小爷揍,揍到她跪下叫小爷爷爷!” 孔芷悠急忙叫道:“等等!” 魏毓轩得意地道:“等什么等?你是不是怕了?你要是怕了,现在跪下叫小爷爷爷也行,小爷也可以网开一面!” 孔芷悠翻了个白眼:“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在这里打架,你确定你赔得起?” 这话伤害性不大,污辱性极强。 魏毓轩那是什么身家,国公府二少爷,他会赔不起? 他怒道:“小爷别的没有,就钱多!小爷赔不起?” 孔芷悠撇嘴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万一你赔不起跑了,这茶楼小二也不敢去你国公府要银子,甩大话谁不会?反正我是赔不起,所以我不打!你要想打,除非你立下字据,打架被损所有,你一力赔偿!” 感觉不对准备上来调停的掌柜和小二听了这话,感激地看着孔芷悠。 这位姑娘人太好了,可她才一个,对面这么多人,这姑娘肯定要吃亏,他们是不是去报个官? 第511章 这样就没人认得出了 魏毓轩喝道:“打,必须打!”他目光四下一看,正好看见那边缩头缩脑的掌柜和小二,顿时指着他们:“你们,笔墨侍候!” 掌柜的连忙让小二去拿! 这位庄国公府的二公子,在京城的名头也响得很,万一他打完架拍拍屁股走人,茶楼东家虽然也有门路,但总归麻烦不是? 但魏二公子如果立下字据,那便是有据可依,他们去魏国公府拿银子,也是理所当然了。 小二很快用一个托盘把笔墨纸砚端上来。 魏毓轩为了能快点让孔芷悠跪下叫他爷爷,字据写得非常快,大意就是今日打架所损之物,由他魏毓轩一力承担! 他魏毓轩缺的是银子吗? 不是,他缺的是出一口气的机会,缺的是让孔芷悠叫他爷爷的机会! 掌柜的拿了字据,宝贝地吹干,乐呵呵的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不过,他还算有良心,又担心地看了孔芷悠一眼。 孔芷悠摆手道:“不相干的人赶紧走,就算这里有个冤大头肯赔银子,疼的可是自个儿,不划算!” 掌柜和小二:“……” 这白玉茶楼的二楼,是雅室,客人分散,这边靠窗这里只有三桌,错落有致,离得都远,而且都有纱帘或花草隔开。早在魏毓轩带着人气势汹汹来到时,那两桌的客人一嫌吵闹,二担心遭受池鱼之殃,已经先行走人。 掌柜小二无奈,他们也真担心一会儿拳脚无眼落到自己身上。 最后,两人赶紧退到楼下,不过,掌柜的还是打发小二立刻去报官。 两人他都惹不起,万一他们打起来把他这茶楼给拆了,他哪里哭去? 这时候,楼上已经乒乒乓乓地打起来了。 庄国公府的护卫首领身手不弱,孔芷悠多年打架经验,反应灵活。 不过,孔芷悠如今才刚练出内力没多久,按江湖中人的算法,她现大概能算个二流中阶。这身手其实不算弱。 但是,一个国公府的护卫首领,若没有二流高阶,甚至一流身手,也没有资格担任。 孔芷悠虎得很,不管打不打得过,冲上去打就是了,护卫首领可能打不过,那不是魏毓轩还在吗?他身边还有好几个狗腿子。 于是出现一片奇观。 护卫首领追着孔芷悠打,孔芷悠追着魏毓轩打! 鸡飞狗跳,热闹非凡! 听着楼上的声音,掌柜的都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过,他又担心,神色纠结又无奈。 楼上也很快分出了胜负,在魏毓轩的哇哇惨叫中,孔芷悠被庄国公府的护卫首领一脚踹出老远,好巧不巧地从窗口嗖地出去。 这可是二楼,被这么踹下去再摔下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魏毓轩连惨叫都顾不得了。 孔芷悠打他,虽然拳是拳脚是脚,那也就是平时打架那么揍,皮肉伤。看着鼻青脸肿的,养两天就好了,可孔芷悠要是就这么摔死了,这可是大将军府唯一的嫡女,这下大将军就非和他们对着来不可。 他虽然纨绔,也不管什么朝政不朝政的,但毕竟出生在夺嫡的家族之中,不是一无所知。 他这是闯了大祸了? 他害死了那个臭丫头,然后把臭丫头的爹推到家族的仇人那面? 可是,他并没打算把那臭丫头打死,也不准备给他老爹惹祸啊! 想到这里的魏毓轩吓坏了,急忙冲向窗户,但护卫首领正好在必经之路,魏毓轩气急败坏地一脚踹过去:“谁叫你把人踹下去的?她要死了小爷要你抵命!” 可惜,他这一脚对护卫首领压根没啥用,别说把人踹出窗户了,甚至连踹到一边都不能。 护卫首领:“……” 不是二少爷让他给那臭丫头一个教训的吗? 而且,那臭丫头追着二少爷打,现在二少爷眼圈还是青的,被打得嗷嗷叫,他是在救二少爷好吗?怎么的现在二少爷反倒凶他? 虽然那臭丫头从窗口摔下去了,但是,二少爷是国公府的人,是皇后娘娘的外甥,是国公夫人最疼爱的孙子,一个臭丫头,死就死了,至于吗? 也不怪这护卫首领竟然不认识京城浊世小魔女,他本是江湖人,到京城来后就应聘成为庄国公府的护卫,守在国公府里,后来听说成为护卫首领比普通护卫的待遇好三倍。 对自己很自信的他便一心盯着护卫首领的位置,虽然现在已经当了一年的首领了,但整个国公府的安危都在他的肩头,那自是要尽心竭力,哪里有空去听街上那些传言? 此时,魏毓轩已经冲到窗前。 而刚刚从窗口落下去的孔芷悠还是自由落体的姿势。 一切发生得太快。 她身法是灵巧,可她和护卫首领这个一流初级不仅只差了两阶,还是一个大阶层。一流初阶不说以一敌十,以一打三个二流高阶那是不在话下,何况孔芷悠这个二流中阶?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身法能让她抽空子揍到魏毓轩,顺便拿他当当挡箭牌,一次两次还行,哪能次次都行? 魏毓轩这个不要脸的,自己打不过就叫帮手,真不是个男人。 比她哥还不要脸。 她哥好歹打架的时候也只是自己上,从不叫帮手! 此时,她觉得被踹的地方似乎肋骨都断了一根,整个胸肋处闷悄的,好疼,整个人也没有什么力气。 二流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不会摔死? 她打了一辈子架,最后打架打输了摔死了,那就太丢人了,到时候孔星淳还不得在她的尸体前面笑出鹅叫声啊? 这简直让孔芷悠不能忍,可她毫无办法。 只能破罐子破摔地想:死就死,好歹她是因为打架输了死的,十六年后,她又是一条女汉子! 做好心理建设,她就认命地闭上眼睛,还顺便自欺欺人地祈祷:让她脸着地,把脸给摔坏了,说不定就没有人能认出她是谁了! 想到就做,她也艰难地在空中完成一个自由转体,以便让脸先着地! “呼呼呼”风吹入耳中的声音,此时的孔芷悠已经放弃挣扎了。 然而,迎接她的并不是硬梆梆的地面,而是一双有力的臂膀! 第512章 风驭楼 孔芷悠恍恍惚惚地抬起头来,她还有点搞不清状况。 接住她的人向右偏移,一个旋身,卸下高处坠落的力道,然后,就把她丢出去了。 孔芷悠差点没再摔,踉跄了一下,稳住身形,还没看清来人,先翻了个白眼道:“你这人也真的,救人明明是好事,老娘身上又没有毒,你至于这么快就扔吗?要是摔出个好歹来,你不白救了吗?” 说到这里,她一抬眼,就对上一张冷静到冷漠的脸。 孔芷悠脸色一变,指着他道:“你你你……谢谢你啊!” 看着她明明想骂人,最后却只憋出这不情不愿的四个字,楚昕元狭长的眼眸看着这个没好气,却又憋着一口气道谢的女子,淡淡地道:“不必!” 他只是路过。 他原本以为只是个不会武功的路人,要是知道是孔芷悠,他就不出手了。 谁知道这位大小姐又在玩什么? 不过,这念头一起,他心中又自嘲,还是会出手的,毕竟,那坠下来的架势,分明是被人打下来的。 看在她和沐清瑜的关系上,他怎么可能不出手? 孔芷悠吸了口气,断了的肋骨处丝丝的疼,她明明脸色苍白,但却倔强地没有露出一丝忍痛的样子,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一转身,又往白玉茶楼走。 看她的架势,这是又想奔到二楼去打架。 楚昕元原本不想理,不过,还是翻了个白眼道:“果然又粗鲁又不会审时度势,要是沐清瑜,就不会这么莽撞!” 孔芷悠的脚步生生顿住,回过头,道:“你说什么?” 楚昕元道:“难道不是?明显打不过,还要上赶着送死,还想再被踹下来一回?” 孔芷悠只是咽不下这口气,这被楚昕元救了,她也觉得晦气,总感觉好像挺对不起沐清瑜的,想想,这狗梁王对沐清瑜始乱终弃,把沐清瑜变成一个人人耻笑的弃妃,她却被楚昕元救了一回,这简直是被动背叛啊。 可是,救了她又是实实在在的,她不能不认。 心里怎么能不憋气?憋气当然是想出气,不能打楚昕元,那就再去凑魏毓轩啊。 所以,此时的孔芷悠是完全忘记了把她一脚踹下来的庄国公府护卫首领。 被楚昕元一说,她理智回笼,但又有些恼羞成怒了。 她翻白眼道:“我是不如沐清瑜,要是沐清瑜,她宁可摔下来,也不会要你救!” 楚昕元目光骤冷,本来就冷,这下,还带着寒气。 但孔芷悠可不是吓大的,她啐了一声,道:“本姑娘恩怨分明,欠你的一条命,你要就随时拿去!但别在我面前说些有的没有的。还有,我和沐清瑜是朋友,你对沐清瑜做的那些事,在我这里永远过不去,你要觉得我不知好歹,我就不知好歹了!别整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本姑娘不怕!” 她还哼道:“始乱终弃,仗势欺人,呸,什么东西!” 楚昕元:“……” 他才是被始乱终弃的那个,呸,他才是被休的那个,也不是,他和个疯女子较什么劲? 于是,楚昕元冷冷扫了孔芷悠一眼,转身就走! 孔芷悠扬声道:“喂,本姑娘的命,你随时来拿!” 楚昕元懒得理会,连头都没回。 孔芷悠看着他的背影融入人群不见,还比了比拳头,叫他那么对清瑜,切,就算是王爷怎么样?也是个小人! 不过,她又收起拳头,有些心虚地想:不管怎么样,刚才这人也算是救了自己,自己这样显得特别忘恩负义! 骂就算了,不过,也不能因为他救了自己,自己立马就忘记他曾做下的那些恶心事。 以后还他一条命就是! 茶楼二楼窗口,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的魏毓轩看见孔芷悠被救了下来,长长地呼了口气,一脸后怕地拍拍胸,道:“还好还好,没死!” 没死就不会惹到孔大将军那个疯子。 那个疯子就不会和他爹成仇,那他就不算闯祸了。 但他忘了他此时大半个身子都悬空着,这还伸手拍胸,简直是嫌自己死得太慢。 于是,出溜一声,他整个人滑下去了,头朝下那种。 魏毓轩吓坏了,手舞足蹈地惨呼:“啊……救命……” 护卫首领也吓了一跳,他就没见过这么蠢的,好好一个人也没有别人推,竟然还能从窗子上掉下去。 要是二少爷真摔下去了,以这脸着地的架势,落到地上人就没了? 那他大概也没命回去了。 所以,护卫首领直接一个鱼跃,飞身而起,脚尖勾着窗子,伸手一捞,总算他反应够快,这一捞捞到了魏毓轩的脚脖子。 魏毓轩下坠的身子一顿,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啊啊啊啊……” 护卫首领动作快,抓住脚脖子就往上提,直接把人给扔进了茶楼,自己也翻身上来。 魏毓轩躺倒在地,大口喘气,脸色苍白,眼珠子都不会转了,一颗心好像要跳出来。 这纨绔子天不怕地不怕,这下真给吓着了。 离开的明沁雪可不知道孔芷悠这边竟然还闹了这么一出。 她直接去了风驭楼。 人人皆以为风驭楼的真正地点是南环街,有人要买消息,也是去那里。 但是,风驭楼真正的总部,在宣台巷,都不是同一个方向。 明沁雪去的,自是宣台巷。 这里没有门面,也没有显眼的建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杂货铺子,但是进了杂货铺的后院,才别有洞天。 后院连接着另一个院子,清幽雅致的环境,假山怪石,小桥流水的风景,院子里有个阁楼。 明沁雪进了杂货铺后,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玉佩上雕着仙鹤望春,雕工细致,玉质光润。 看着完好无缺的玉佩,她白生生的手随意地对折,玉佩顿时成了两块,再折,拆成四块,而后,又把这四块装起,露出一个篆体的“风”字。 杂货铺掌柜的急忙出来行礼,恭敬地把人送进后院。 明沁雪的手指灵活地再次把玉佩拆了重装,恢复仙鹤望春,抬步走向阁楼。 刚上台阶,突然眼前一片黑影,“砰”地一声,一个人摔在她的脚下! 第513章 卢彰 明沁雪抬起的脚淡定收回,居高临下地看着摔在地上的那个人。 那人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就行礼:“姑娘!” 明沁雪淡淡点头,平常地问了句:“又没冲上三楼?” 那人很惭愧地挠挠头,但很快又扬起脸:“我已经冲到二楼了,我很快会冲到三楼的!” “嗯,加油!”明沁雪毫不走心地道。 那人却像打了鸡血一般,高兴地道:“嗯!加油!” 然后,就气昂昂地离去了。 明沁雪上楼。 风驭楼有四堂,分为风花雪月。 风堂收集的以市井消息为多,张家长李家长,进行消息汇聚抽丝剥茧,从中剔出有用的讯息;花堂负责的是七品以下普通官宦、以及富户商贾的消息;雪堂负责的是七品至三品的朝中官员,以及勋贵子弟们的消息,京官外官皆有; 三品以上官员,甚至有些涉及皇室宗亲,公主郡主,亲王郡王,驸马郡马等的消息。 除风花雪月四堂堂主之外,还有月影。 这月影不是一个人,但里面的每个人都可单独负责某个人的盯梢和某条消息的跟进。 但能成为月影的,不仅要为人机灵聪敏,应快奇快,还要武功高强。 如今的风驭楼,也不过仅七个月影。 哪个在风月楼的年轻人,都有一颗成为月影的心。 这座阁楼,便是考核月影的地方。 阁楼虽只三层,但是一层就有九道关卡。完成二十七道关卡后,便成为月影了。 明沁雪见怪不怪,她虽不会武功,但是这二十七道关卡,就有二十一道是她设的,每隔几天,这里就会上演一出空飞人落地扬灰的场景,她有时候遇见,也只是一笑置之。 到了三楼右手边,明沁雪敲门。 一个七八岁的小僮打开门,看见明沁雪,忙拱手行礼,才转身道:“楼主来啦!” 屋内,一个四十多岁的文士打扮的儒雅男子从案后起身,绕过桌前,拱手道:“姑娘!” 明沁雪微微颔首,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来递过去,道:“卢叔,三日内,将此人信息送去沐宅!” 这文士名叫卢彰,目前负责风驭楼的一应事物。 他接过纸展开一看,不禁一怔,道:“八皇子?”他看一眼明沁雪:“姑娘准备动手了?” 明沁雪摇头笑道:“还不到时候!” 卢彰诧异:“那这……” 明沁雪道:“是别人要对付他!” “不会坏了姑娘的计划吗?” “不会!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卒子罢了!” 卢彰道:“也是,这楚云台论能力和手段,是不如楚成瑜,楚成瑜尚且只是一个卒子而已,楚云台就更不足为惧了!” 明沁雪抿唇轻笑:“楚成瑜如今已经不值一提!” 卢彰道:“楚成邺已经失去了楚成瑜;如今楚云程要失去楚云台,这两方,倒是势均力敌!” 明沁雪笑而不语,这是她还沐清瑜的一个人情,同时,也是借沐清瑜的手,顺手为之! 自从走上这条路,无事不可利用,无人不可利用! 心,终究是越来越硬了! 就比如现在,她已经很少想起家人。 而当初刚自请逐出明家时,好多个日夜,只要想到父亲眼神中的失望,母亲眼神中的痛惜,还有哥哥眼神里的怜惜,她就寝食难安。 可现在,她竟然连想都不会想起了! 明沁雪默默地闭了闭眼,又睁开时,脸上依然挂着清浅的笑。 卢彰向她汇报风驭楼这一阵的重要消息。 以前,风驭楼向她汇报的消息,主要是什么消息卖给了谁,赚了多少银子; 现在的消息,却是京中的动向,朝中的动向,官员的动向,京官或外官…… 卢彰是她救下来的一个事母至孝,倾尽家财,三十多岁方带着母亲一起费尽心力才到京城,明明考上了进士,但是却被人舞弊顶替的落魄书生。 他发现不对,却被顶替之人陷害下狱,他的母亲追出来,也被对方的恶仆活生生打死! 他被那些人扭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被恶仆们将人打死在眼前,卢彰几乎疯了! 想到携母进京,原是怕母亲在老家无依无靠,被族中人欺负,才带她一起进京,却害了她性命! 想到十年寒窗,最后为他人作嫁衣裳! 卢彰目眦欲裂,却挣不脱那一双双钳制的手! 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是大狱里一个蒙冤难白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虽有举人功名,但这里是京城,京官满地走,权贵多如狗,一个无权无势无所依的举人又算什么东西? 那份冤他入狱的口供漏洞百出,屈打不能成招,便由狱卒强按他的手画押落下指印,这意味着,他连给老母送灵都办不到,唯一能安慰的,大概是能和老母在黄泉路上同行,只是,他背着污名,蒙羞于祖宗! 判决下来了,三日后处斩! 卢彰恨天地不公,但匹夫之恨,实在无用之极。 在卢母去世第七天,卢彰将被处斩当日,他突然被无罪释放。 卢彰都惊呆了,一个已经以为必死的人,突然得知自己冤屈洗清,不用死了,卢彰什么都没想,他要知道他母亲的遗体在哪里。 一个家仆打扮的男子过来告诉他,他的母亲已经收殓,尸身现在在义庄,他冲到义庄,看到母亲躺在上好的楠木棺材中,换的是新衣,盖的是新被,除了缺他这个儿子! 卢彰在那家仆打扮男子出钱又出力的帮助下,将母亲遗体入土为安,这才有空去问恩人的身份。 那人告诉他,是奉自家小姐之命,而且,小姐知道他的事后,已经为他讨回了公道,顶替他功名的仕子,构陷他入狱的官员,打死他母亲的恶仆,都得到该有的惩罚。 只不过,他的功名,得再次去考了! 卢彰没有再去考功名,他主动奉上自己的卖身契,愿意为那位给他再次生命的明小姐卖命一生! 明沁雪便让他做了风驭楼的副楼主! 他能力出众,行事缜密,也说到做到,将风驭楼发扬光大。 此时,他看着明沁雪,缓缓道:“据可靠消息,有人向神熙楼买你的人头!” 第514章 世仇 明沁雪:“……” 她无语地道:“有人买我的人头,你现在才说?” 卢彰慢吞吞地道:“具体地说,是有人要买望明轩幕后东家的头。就在刚才,我得到消息,下午,望明轩就会易主,所以,这就不是紧要的事了!” 明沁雪:“……” 她不怀疑风驭楼的能力,所以,前一会儿的话卢彰知道并不奇怪,只是,望明轩也就是一个胭脂铺,只是做得大了些,生意好了些,赚得多了些,把别的胭脂铺挤得没什么生意了一些,其他的优势,就没有了。 就为了银子,这些人不致于要她的命? 明沁雪道:“理由呢?” 卢彰也不废话,直接道:“这个理由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才开始快速又简短地说出他所查到的前因后果。 其实在得知对方出钱请神熙楼的杀手后,他就立马去查了。 事关他们楼主,这事可不能怠慢。 谁不知道神熙楼杀手出手,千两银子起步,预付一半,完成后付另一半。 据说当时有人请神熙楼派杀手杀威武侯府的裴霁,预付一半,神熙楼出动两位杀手,可惜那两位都有去无回。 按道理,神熙楼应该会再派杀手继续,毕竟这也事关神熙楼的名声。 可后来这件事竟然就此不了了之了,请杀手的那位没有再继续坚持,而神熙楼也没有再派杀手继续,收了定金,损失了两位杀手,就此了事。 但就算上一次有失败的例子,卢彰也不敢掉以轻心呀,毕竟,神熙楼出手,都是奔着人命去的,而且,就只失手那一次。 之前所有的杀人单子,都是高额完成,说拿人头就拿人头,说取人命就取人命。 所以卢彰刚开始是很紧张的。 望明轩的胭脂师傅,是京城里有名的制香世家出身,但任何行业都有不对付的人,这些人若是因偶尔利益冲突,引起的纷争小,时间短,叫竞争对手;但若因此而互不相让,几代人同争一口气,甚至闹到出了人命,那就是世仇! 望明轩的首席制香师傅陶新禄,沐清瑜请来的,当初沐清瑜出资金,明沁雪还在脱离家族之后的低迷之中,三人一商量,胭脂铺要想生意好,制香师傅才是关键,产品好了,这才是硬实力,不然,营销做得再好,服务做得再好都没用。 既然请师傅,那当然是请京城最有名的师傅。 可既然是京城有名的师傅,那必然是早就被人请走了,哪里又能轮得到他们。一般的师傅,请来也没有用。 沐清瑜还真就找到了一个,也就是这个陶新禄。 陶家与董家便是世仇,两家都是制香世家,手艺精绝。只是到后来,陶家家道中落,董家却人丁兴旺,蒸蒸日上。 几十年前,董家的老大刚考中举人,报喜的官差刚刚离去,董家人大宴宾客,风光无限。客走人散,酒酣耳热,恰逢当时陶新禄姐姐和老娘从镇上回家路过,董老大见陶新禄姐姐花容月貌,便凑上去动手动脚。 董家的另五个兄弟都喝了不少,也凑上前去。 早先前,陶家和董家就因为同行的原因,打得头破血流,老死不相往来。 如今,陶家这一代只生了一个丫头片子和一根独苗陶新禄,而董家兄弟却有六人,老大还中了举,董家发家指日可待。 这陶家可是世代都不对付的异姓,现在董家前程似锦,陶家算个什么东西? 酒意之下,意气风发又膨胀到几乎要上天的董家老大干脆抱着陶新禄姐姐就啃,上下其手。 这种行为,不止出格,简直是污辱。 陶老娘向董老大一头撞去,正撞上董老大的腰间,吃疼的董老大转头招呼兄弟们把人抓了,自己顺手捏了块石头,就向陶老娘脑袋上砸去。 壮年男子的重重一击,陶老娘哪里受得住,当时就倒在地上,脑袋上一个洞,不住往外冒血。 陶新禄姐姐扑上去抱住老娘,可是董家的六兄弟却不放过她,他们甚至不顾陶老娘倒在地上进气多,出气少,就把陶新禄姐姐拉进屋里,对她做下禽兽不如的事。 陶新禄姐姐早已许了人家,这次和老娘去镇上便是去卖了这段时间的绣品换回几块好布自己绣嫁妆,经过这样的事,这门亲事自是不可能,她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可是娘亲惨死,董家畜生不如,老娘还在外面的路上躺着生死不知。 她忍着屈辱和浑身的疼痛爬出门外,爬到老娘身边,发现老娘已经咽了气,死不瞑目。 这时,来接母亲和姐姐的陶新禄过来,陶家姐姐悲痛欲绝,在弟弟的询问下,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陶新禄要冲去董家拼命,被姐姐拉住,姐姐流泪对他说:“你若报不了仇,就不要枉送性命!报官!” 姐弟两人把老娘的尸身运回家,便去告官! 酒醉之后做下的恶毒事,酒醒后,兄弟六人立刻就做出了应对。 其时,董老大刚刚中举,也算一脚踏入官身,若是醉酒无行,伤人性命的事被爆出,那他的官途就断了。 所以,他是断不能让这个罪名落到自己身上的。 董家老四主动前往官衙自首,说自己与陶家大姐从小情投意合,早就私相授受,今日两人私会,被陶家老娘发现,惊慌之下,失手打死了陶家老娘…… 接到陶家姐弟报官的知县还没有派人出去,就听到董家老四的陈情,再看陶家大姐时,态度就变了。 显然,他更愿意相信董老四的话,已经认定陶家大姐就是不守妇道,与人私通,害死老娘的人,却还敢在这里攀诬举人。 哪怕陶大姐撞死堂前,一死以证清白,知县仍是没有信她,只把陶老四收监。 这种私通过失杀人,量刑最多也不过是判个流刑。 董家有财有人,一番运作下来,最后只判收监三年。 两条人命,董家真正的罪魁祸首董老大,还去参加了来年春闱,中了末位进士,经过疏通关系,当了某处县令。 第515章 报仇 在别处当县令的董家老大,远离了家乡,远离了陶新禄这一家,远离了他曾亲手作下的罪孽。好像之前的事不曾发生过,他在官场春风得意。 而陶新禄数次求告无门,母亲和姐姐的惨死,让他寝食难安。 他恨董家禽兽不如,欺凌弱小;更恨他们颠倒黑白,坏他姐姐清名,让他姐姐明明是受害者,却至死都身背污名;他也恨那县令不分青红皂白,只因董家出了个举人,就信董家人的信口雌黄…… 可他毫无办法,他只是一个失去了家人的孤弱的十六岁少年。 仇恨在心中深深的扎下根,董家的春风得意,衬着这个少年的孤苦无依,凄惶无助! 三年后,董老大一任县令届满,好像是补了某处通判的缺,在上任之前,先回家祭祖,毕竟这是光耀门楣的事,董家出了个官身,而且官运亨通,仅仅当了三年县令便要升官了。 董家这三年来早就成了乡间望族,一大家子,明明是制香世家,却仅只董老三一人继承了制香之艺。 董家老二成了乡绅之首; 那个假意自首,说自己与陶家大姐早有私情,私通时被陶母发现才错手杀人的董老四,这些年在乡里作威作福,他觉得他一年的牢狱之灾,便是被陶新禄害的。 没错,原本判收监三年的董老四,最后仅仅只是一年,就已经被董家人运作出狱。 即使只是一年,他也怨气滔天。变本加厉的去欺负陶新禄。 他却没想过,就算他没有顶替杀人之事,哪怕仅仅只是对陶家大姐做下那样禽兽的事,一年也不足矣赎还他的罪孽! 可谁叫董家出了个官呢? 陶新禄一直被欺负的很惨,乡人怜悯,却也毫无办法,谁都不敢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但是谁都没想到,隐忍的三年,被欺负了三年,默默无闻了三年,好像已经麻木,已经低贱如狗的陶新禄,会在董家祭祖这样的大日子里,怀惴利刃,悄悄的潜去他们的祖坟山,趁着他们祭拜祖宗的时候,暴起杀人! 祭祖自是规矩十足,且不容有外人在场。 所以董老大的护卫,董老二的家丁都不在。 在场的只有董家人,董家的儿孙在。 陶新禄杀了四个人。 董老大,董老二,董老四,董老五。 因为陶家大姐当时说过,打死老娘的,是董老大,欺辱过她的,是这四个禽兽。 那个董老三所以全程都在,但并没有动手。 陶新禄只是一个人,却似一个如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一斧头将跪在最前面的董老大砍掉脑袋,再一斧将董老二爽砍死,又飞快地时劈了董老四一刀,整个过程,血液翻飞,但却很快。 天知道这个过程陶新禄练了多久。董家人多,他只有一个,他只能速战速决才能报仇,报仇之后是生是死,他反倒不在乎了。 身形枯瘦,满身鲜血,如同从地狱中冲出来的罗刹恶鬼的陶新禄,这惊人的杀气将整个董家人都惊呆了。 斧子向着董老五而去。 董老五已经忘了跑,裤子底下一片泥泞,吓得失了禁。 陶新禄又是一斧,将董老五砍杀! 杀完,看着瘫了一地的董家子孙,他没有再多杀一人,哪怕其中,有董老大的两个儿子,董老二老四五老皆有子在场。 他说,冤有头,债有主,他只为他娘亲和姐姐报仇,不伤无辜! 然后,他扔掉了斧头,带着满身血迹,去自投官衙了。 这个县令,已经不是三年前的那个县令,但陶新禄连杀四人。其中有一个还是即将到任的通判大人,县令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人。 而陶新禄所在的村落,竟有村民联名上书,请示轻判,因为董家在这一片作威作福,仗着董老大在外当官,霸田霸地,强买强卖,这就是当地一霸,陶新禄是为民除害。 陶新禄的事很快传了出去,有人害怕,说他是杀人恶魔;有人赞扬,说他是义士; 还有人主动自请为他诉辩,说他之所以杀人,是为母报仇。 当年董家人杀其母,辱其姐,又颠倒黑白辱姐清名,害其姐身背污名而死,即使仅为一匹夫,此恨又如何能消? 是董家兄弟先行恶毒,又肆意构谄,才酿成今日恶果。 他没有枉杀无辜,只诛仇人,所以其行可诛,其情可悯! 最后,县令觉得自己处理不了,把卷宗封了,呈送上官,由上官定夺! 上官考虑群情,以及那铁口诉讼师的一张利口,终于为陶新禄求来一线生机。 陶新禄被判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回京。 不过当年遇上太后寿辰,天下大赦,改为流放一千里,三十年不得回京! 而董家犯了众怒,因此事又揪出不少为祸乡里的恶行,董家众人被驱逐出乡,田产籍没。 三十年后,陶新禄流刑服完,历经辛苦回到京城。 身负重仇之时,他时年十六,三年谋划报仇,他年十九,三十年流放,他已四十九,但两鬓斑白,身形佝偻,有如行将就木的老者。 家中的老屋,虽已屋倒房榻,好歹还在。 他随意修整一下,让这里成为一个可以容身之所,他离群索居,不与村人接触,也不多话,每天只在家中。这一住,又是十年。 直到沐清瑜找到他。 沐清瑜也听过当年的故事,更知道这人虽然手中曾有四条人命,但那是为报仇而杀,可他却是个忠厚之人,流放之时,还不时帮助同流放的苦役,再不曾做过一件恶事! 好像报仇之后,万事皆了,他心中再无牵挂,也再无怨气! 或许正因为这样一份心态,他将祖上的制香技术精研透彻,虽然只是自娱自乐,日子却过得很平静! 沐清瑜先接触过之后,觉得这个老人很好,还在老人那里拿了两盒样品,推荐给了明沁雪,由她决定用是不用,如果用,怎么请,也是明沁雪的事。 明沁雪一看那样品,眼睛都直了。 这么好的师傅,必须用啊! 第516章 祸水东引 只是,请陶新禄出山,也并没有那么容易。 对一个心情平静,只想平静而老的经历了太多生死的老人来说,哪怕许以重利,也难打动他一颗死水般的心。 明沁雪不跟他谈利,只跟他谈一件事。 董家老三继承了董家的制香技艺,如今在京城已经是名满京城的制香师。 而陶家和董家的所谓的世仇,不就是因制香而起? 若不是陶家与董家有仇,当年的董家老大再是酒后狂性大发,也不敢那么做,他不过是欺陶家无人,陶家香艺后继无人罢了。 如今,董家香艺大放光彩,陶家香艺却真的默默无闻,以后世人只知董家香艺,却无人再记得陶家香艺! 再说,陶家历代的传承,难道到他这一代,就准备就此断绝吗? 如果陶新禄愿意出山,她会为陶新禄寻一个人品端方的好徒弟;甚至,当他有了钱有了地位,陶家香艺也一样大放光采,他年纪也不算老,再娶妻生子也不是不可能。人家姜子牙八十岁了尚还娶妻呢! 或许是不想陶家香艺从他手中籍没,或许是被为他寻一个好徒弟的话打动了,陶新禄同意出山。 他精湛的制香技术,比从祖上继承的更上一层楼。 因为这中间有他专心制香后的心得和改进。 望明轩胭脂打出了名气,陶家香艺再次现于人前。 而且,是在京城出名。 董老三早知此事,不过,他并没有什么反应。 有反应的是董老大的儿子。 当年,董老大被砍死后,他所做的恶行便被人所知,虽然因为他是官身,处置此事的官员并没有大肆宣告,但名声已坏。 董老大之妻刘氏立刻让董家写下放妻书,带着两个儿子回了娘家。 说是回娘家,董老大为官三年,不知道搜刮了多少银两,早就另置了宅子,刘氏带着两儿子,不过是去了其中一个宅子。 她有银子,为两个儿子改姓改户籍,让他们读书继承父志。 不过,这两个儿子却都不是读书的料,反倒爱做生意。 刘氏无奈,好在银钱充足,就给他们一些让他们折腾,这两人兄弟联手,还真赚了钱。 多年后,他们不仅赚了钱,还成了富商,既然成了富商,那自然是想更加富一点。想要更富,那就去京城做生意。 他们去京城,先去找了董老三。 董老三身为技艺出色的制香师,日子过得也不错。 刘家兄弟准备到京城大干一场,却于无意之中见到了陶新禄。 当年,陶新禄是在董家祭祖时候杀了董家兄弟四人,董家的子孙全都在场。 那时候的刘家兄弟,大的十岁,小的八岁,都已记事,还曾吓得好久都做噩梦,噩梦里,陶新禄便是地狱恶鬼! 如今再见到,这简直是仇人见面。 所以,刘家兄弟连做生意都顾不得了,先找董老三确认是否是这人。 得到确认之后,刘家兄弟怒斥董老三不顾兄弟之情,竟然放任杀兄杀弟仇人在京城好好的活着。 董老三被骂得脸红耳赤,只好为自己找借口:不是我不想动手,但是那位请陶新禄出山的东家我惹不起。你们惹得起你们来! 刘家兄弟一听,明着惹不起,那就来暗的,派人把那什么东家杀了,看谁还敢聘用陶新禄,到时候,陶新禄没了靠山,他们兄弟会好生“招待”他,以报当年杀父之仇的! 这不,就有了刘家兄弟出钱暗请神熙楼对付望明轩幕后东家的事。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可明沁雪听得嘴角直抽。 卢彰道:“姑娘不是下午便要与孔家大小姐签契约,望明轩的幕后东家马上就要易主,所以这件事说来与姑娘已经无关了!” 他又道:“孔家大小姐是大将军的女儿,想必那刘家兄弟也不敢得罪!” 明沁雪看他一眼:“神熙楼但凡接单便不接受撤单,除非派出的人失手了。这个规矩你也是知道的?” 卢彰顿了顿,点了点头。 明沁雪无奈地道:“卢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祸水东引,而且是让孔大小姐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这种事我不能做!” 卢彰无奈地道:“姑娘,你心存大志,岂能让自己身处危险之中?你不会武功,如今身后也没有明家。你努力到如今这个地位,难道要因为一个制香师把自己陷入危难?你想想你的抱负,想想如今的局面。若是你去面对此事,你能全身而退吗?” 明沁雪默了默,才无声地摇了摇头。 卢彰说的对,她不是明家大小姐,她现在只是一介民女。 她不会武功,面对神熙楼的杀手,大概只是一个照面,她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她多方谋划,如今确定的主君,正在一步一步的走向她预定的方向,可是人若死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空的。 审时度势,将望明轩抛出去的确是最安全的做法。 她苦笑道:“卢叔,你是不是忘了?那刘家兄弟要找的是将陶新禄请出山的人。” “并不是。”卢彰道:“刘家兄弟要斩断的只是陶新禄的靠山,他们觉得望明轩的幕后东家就是陶新禄的靠山。所以他们盯的只是望明轩的东家,这个东家可以是你,也可以是别人!” “就算望明轩易主,这也只是我与孔大小姐私底下的交易。”明沁雪淡淡地道:“他们找的自然也是我!” 卢彰苦口婆心地劝道:“姑娘,你与孔大小姐都经常去望明轩,你们都是幕后东家。你下午与孔大小姐签署契约之后,便立刻去有司更改记录。神熙楼的杀手要查,无非是从有司记录,还有众人之口去打听。记录更改之后,孔大小姐便只是唯一的东家了!” 明沁雪无奈地道:“你是不是忘了,沐清瑜也是东家!” 卢彰不在意地道:“只要有司的记录上面不再有姑娘你的名字,谁是东家都无关紧要!还存着两个名字正好,让她们为姑娘挡箭,姑娘也可以真真正正的脱身!” 第517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明沁雪:“……” 她与沐清瑜虽然已经不再是朋友,但是当初这些产业,都是基于沐清瑜的资金。 两人虽已将话说开,但沐清瑜没有撤资,也没有要求分开。 所以现在,沐清瑜还占着四成,她与孔芷悠反倒只各占三成! 卢彰突地眼前一亮:“我想起来了,姑娘,那望明轩的最大东家其实并不是姑娘,而是那位沐姑娘,对不对?” 卢彰感觉到姑娘的神态似乎有所松动,立刻趁热打铁,恳切地又道:“姑娘与孔家大小姐还有那位沐姑娘,说到底不过是因利而相合。就算你们私底下曾经有过交情,但是在性命交关的时刻,又岂可因为这些许的交情而置身于危险之中。” 他目光中带着真切的担忧,也带着真挚的建议:“姑娘,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果姑娘没有这样的志向,没有走这一条路,我是不会这么劝你的。但姑娘既然已经走了这条路,就应该知道,这是一条孤独之路!” 孤独之路四个字,如同有刺,狠狠地扎在明沁雪的心上。 生疼! 可是,却又那么清晰明了。 明沁雪知道,这句话,是真! 这条路,是真的孤独! 卢彰清楚地看见明沁雪眼中的情绪变化,他更恳切地道:“所以姑娘,你不用想这么多,一切,照你原本想去做的做!后续的事,风驭楼会帮你办好的!” 神熙楼的杀手,过几天才会到,几天时间,足够他安排好一切了。 不会有人知道望明轩的幕后东家,是明姑娘,不会有人知道明姑娘曾是望明轩的幕后东家! 沐清瑜看着眼前的文书,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济宁堂铺开到了九州,有的州有一个分部,最多的有五个分部! 商队又新开了两支,除了夏元飞带领的那支,另还有两支,夏元飞的商队负责的是布匹,粮食,盐巴等直属于民生之物; 另两支一支负责茶叶,酒,药材,丝绸,瓷器,金玉器等高端之物; 另一支却是沿海造船,负责海外开拓。他们的船只已经建好,并于昨日出海,她的出海商队,终于开张了! 这意味着,在另两支商队早就开始赚钱之后,这第三支成立的商队,也将成为摇钱树了。 三支商队,一个商行,至于商铺,现在大概有二十几个,不算和明沁雪孔芷悠合伙的那些。 千陌帮的发展形势也大好。 之前的千陌帮不过几十人,她合并五个帮派之后,达到三百多人。现在,已经发展到七千多人,分舵和济宁堂的分部一样。因为千陌帮本就为济宁堂在保驾护航,互为倚助。 她买的荒山,成了盐矿,这是意外之喜! 她现在已经达到财富自由了,回想来之初,在吏部尚书府,在梁王府,那过的是什么日子?果然还是专心事业香! 但是,还不够啊。 连她上辈子的财富都比不上。 更别说和东方墨晔比了。 这时,门被敲响。 “进来!” 江阑推门而进,他手中拿着一个小指大小的小圆筒,双手递过去:“帮主,飞鸽传书!” 沐清瑜拆开来,她本以为是千陌帮的事务,毕竟,在沐宅,江阑一般叫她姑娘,很少叫帮主的。 将圆筒揭开,倒出里面的纸卷,打开,看着上面的字,沐清瑜的目光落在右手边的一张帖子上。 那是前一会儿,明沁雪送来的帖子,约她在望月轩见一面。 之前该说的话已经说清楚了,自也没有什么见面的必要。 所以约在望明轩,应该是关于生意的事。 现在,再看这飞鸽传书,沐清瑜眼眸中多了几丝深幽。 江阑见沐清瑜看完后没有说什么,试探地道:“帮主?” 沐清瑜抬眼:“嗯?” 江阑笑嘻嘻地道:“上次您说我的武功已经跻身一流水平,达到可以去开拓分舵的资格了,那您看……” “你想去?” 江阑憨憨笑着挠挠头,道:“我想去呀!去开拓分舵涉及方方面面,要是我能办成,那说明我的能力有所提升。虽然跟在帮主这里我能学到很多东西,但学到可以用到,才是最好的!这是帮主您常说的话!” 难怪在沐宅叫她帮主呢。 沐清瑜沉吟:“你想去哪里?” 江阑扳着手指道:“孟骁去了嘉州,我去云州!云州七郡六十三府近千县,如今才一个分舵!” 沐清瑜道:“所以,你是已经找好替你的人了?” 江阑一听有门,忙不迭点头:“找好了找好了,我都带他一段时间了。帮主现在要见见吗?” “叫他进来!” 江阑立刻拍了拍手。 门被轻叩,然后推开。 看着来人,沐清瑜挑眉道:“牧弦?” 外面的青年二十岁,年轻的脸上带着几分忐忑,但更多的是期待和喜悦,还有对沐清瑜的敬慕。 他抱拳道:“属下牧弦,见过帮主!” 他的手有些抖,心情也有些激动,帮主竟然知道他的名字! 京城的千陌帮,如今有六百多人,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就有四百多,帮主每个月只会去帮里两次,都没有跟他们单独说过话,可是,他才进来,帮主一口就叫出他的名字。 这让他如何不激动? 沐清瑜问道:“你愿意到我身边帮我?包括做车夫,跑腿,做各种杂务?” 牧弦连忙点头,他太愿意了,帮中谁不知道,跟在帮主身边,那才是天大的造化,帮主随便指点几句,就受益匪浅。 看看云阑哥,以前他和云阑哥武功不相上下,这才多久,他连云阑哥三招都接不下了。 还有青鹿,这小丫头之前就会三脚猫,他一个可以打三个,可现在倒好了,他打不过青鹿了,青鹿才跟着帮主多久啊? 他太激动,这一点头点成了鸡啄米一般,看着有几分傻气,他感觉到了,又赶紧的顿住。 坏了,帮主不会觉得他不够聪明,不如云阑哥能干,所以不要他? 这可如何是好?他把求救般的目光投向江阑! ------题外话------ 有宝宝说感觉沐清瑜的事业没有明沁雪做得好。这点我是认同的,明沁雪是谋国,沐清瑜是为财。格局上,似乎是明沁雪更大一些。 但是,如果真论财,沐清瑜还是会强一些。 第518章 东家的客人 看着牧弦脸上神色变幻,跟个二傻子似的,江阑以手抚额,平时也不是这样傻气的啊,怎么一到帮主面前,就变成这样了? 他轻咳一声,正想帮腔,沐清瑜已经清声开口:“好,你留下!” 江阑:“……” 帮主好像很随意。 就这么决定了?不考察一下吗? 看他真的想多了,帮主一双慧眼如炬,哪里还需要考察?帮里所有人,谁是什么样的,她一清二楚。 但凡那些犯了事的,他身边的妻儿都不知道,但帮主必然知道,而且能准确地把人揪出来。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帮中人多了,那自然也不排除会鱼龙混杂。 想当初五个帮合并的时候,就有人混水摸鱼,还有人表面道貌岸然,实际上一肚子坏水。帮主只要和对方说几句话,便能分辨哪些是真的侠义,哪些是伪善,哪些人身上背着人命,哪些人埋头做事不居功…… 一抓一个准。 所以,帮主是认可了牧弦? 也是,牧弦可是他好生在帮里挑选后确定的人选。 毕竟是要送到帮主身边的人,那可不能马虎,不机灵的不要,办事不稳重的不要,考虑事情不缜密的不要,行事不踏实的不要,不有上进心的不要,只想钻营耍小聪明的不要…… 他整整挑了两个月才选定的人,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帮主认可了他的眼光? 江阑笑了。 他是欣慰的笑! 牧弦也笑了。 他是喜悦的笑! 沐清瑜看向江阑:“你在帮中挑十个人,三天之内出发,可动用资金五万两银子。有没有问题?” 所以开拓分舵的,都是这个标准,这点江阑很清楚。他立刻道:“没问题!” 沐清瑜点点头:“那去!” 江阑勉励地拍拍牧弦的肩,又对沐清瑜行了一礼,才转身出门。 沐清瑜将纸条收起,对牧弦道:“你娘亲的病情好些了吗?” 牧弦:“??” 他震惊地看着沐清瑜。 沐清瑜清泠泠的眼神落在他的脸上:“怎么?” 牧弦难以置信地道:“帮主怎么知道我娘亲病了?” 沐清瑜道:“帮中的兄弟,都是我的兄弟,大家的情况,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事情多,不能一一去做。你今天来了正好,先陪我去一个地方,晚一些,我去看看你娘亲!” 牧弦忙道:“不……不用,帮主,地方狭小……” “行了,去备车,我要出门!”沐清瑜提醒,“还有,在外应该怎么叫我,江阑对你说过?” 牧弦心神一凝,忙抱拳:“姑娘,我错了!” “也没有什么错不错的,以后记得就好!” 牧弦赶紧去备车。 江阑带过他一段时间,并且把日常要负责什么都跟他说过,所以他备马车很快,完全是熟门熟路。 沐清瑜走出门,看见那辆马车,她的眼神微微深了深。 当初她的马车被楚昕元毁去,楚昕元赔给她的这辆马车,是沐宅最好的马车了,不论木料,做工,还是整体设计,都赶上楚昕元那辆。 沐清瑜其实并不是很喜欢乘这辆马车,她还有一辆青布马车呢,低调又舒适,看起来不起眼。 不过,想到今天是去望明轩的,她觉得这辆马车也不错! 牧弦快手快脚地放好了上马凳,等沐清瑜上车后,把上马凳收好,问道:“姑娘,去哪儿?” 沐清瑜道:“望明轩!” 牧弦没有多问。 做车夫,对路熟也是一大必备技能。 牧弦的马车赶得很稳,他的整个人神情都有些紧绷。那是一种激动,紧张,兴奋,却又担心出错,精神十二万分集中的那种情绪。 在马车里的沐清瑜都感觉到了,她在车壁上轻轻敲了敲,清风般的声音逸出:“牧弦,不用紧张,好生赶车就是了!” 牧弦:“是,姑娘,我不紧张!” 他深呼吸一口,让自己镇定下来。 能被江阑在那么多人中挑中的,自然也有过人之处。他调整过后,果然很快就平稳下来。 沐清瑜翻开一本书,在马车的移动中很快沉浸于书中。 绕过两条街,又经过一条巷子,再过了一个路口,望明轩就到了。 牧弦对路果然很熟,他走的是最近的路。 将马车停下,他道:“姑娘,到了!” 沐清瑜合上书,拉开右手边的抽屉,将书放进去,整了整衣服上的皱折,车帘便被撩开,下马凳也已经放好。 沐清瑜下了马车,对牧弦道:“可能要一会儿,你可以寻个地方休息!” 走进望明轩,玉娘一眼看见沐清瑜,立刻迎过来:“这位姑娘要点什么?本店刚好新出了一款口脂,颜色很好看,还十分滋润,您要不要试试?” 这铺子,沐清瑜虽然占了四成份额,但是她从没来过,所以,玉娘这个掌柜的哪怕长袖善舞,可是却不认识她,更不知道她就是东家之一。 沐清瑜笑了笑,道:“我不买东西,我找你们东家!” 玉娘一怔,道:“姑娘……” 她才刚出口,后面的门帘掀起,一个丫鬟露出头来,道:“玉娘,这是东家的客人!” 玉娘立刻道:“姑娘恕罪,是我眼拙了。姑娘这边请!” 这丫鬟小茶是明沁雪的贴身丫鬟,玉娘把人送到门边,便又回到店里。 小茶道:“沐姑娘,请!” 在听到东家的客人这五字时,沐清瑜眼眸动了动,不过什么表示都没有,便随小茶去往后院。 这后院,沐清瑜很熟,虽然她没有来过。 但是铺子开张之前,怎么设计,怎么布局,怎么经营,当时沐清瑜和明沁雪是一起商量过的。 甚至后院里直接设研究室,设一条生产线,也是沐清瑜的提议。 那位陶大师傅,此时也在后院之中,不过,他负责研究新产品,以及原有产品的改良,一般不见客。 小茶把沐清瑜请进后院,进的是右手边的一个轩室。 这轩室明亮宽敞,明沁雪已经在了。 她仍是美如描画,端庄雅致,气质斐然。 茶香袅袅,她却好像沉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连沐清瑜走到门口都没有察觉到。 第519章 真无情 小茶行礼道:“姑娘,沐姑娘到了!” 明沁雪回过头,看一眼沐清瑜,似是顿了顿,才露出一个清浅笑容:“好久不见!请坐!” 沐清瑜走到对面坐下。 明沁雪素白的手提壶倒茶。 沐清瑜看着面前女子清雅宁静的样子,缓声道:“喝茶不着急,你说,望明轩的份额要重新调整,还是先谈正事!” 明沁雪轻轻笑了笑,道:“今天上午,我和孔大小姐就此事聊过,本就约了下午签署相关文书。咱们等孔大小姐到了,再一起谈!” 望明轩是最先开的商铺,这商铺还没有楚景弦的事。 沐清瑜端起茶杯,茶香沁人,她轻嗅,这才轻啜一口,莲魂揽月? 这种茶产自北越,北越地方寒冷些,茶叶的生长周期长,尤其是那种长在高山上的,山间积雪不化,别处春暖花开,但山上却毫无动静,这种茶,便是夏初发芽,只长一季,所收不多,味道清苦凛冽,但香味独特,好像花中劲竹,树中松柏。 喜欢此茶的人,奉之为珍宝,不喜欢此茶的人,贬之如杂草! 这茶,以前从没出现在东夏境内。 属于极为小众之茶。 产量不多,喜欢的人也少! 直到管一铭的商队去往北越,发现此茶,收购了几斤过来之后,不知道如何定价,便问计于沐清瑜。 管一铭,是沐清瑜第二支商队的管事! 沐清瑜喝过之后,定名莲魂揽月,定价十两银子一两。 这茶最先入住的是清澹茶楼,一个新开不久的茶楼,一品又贵又没有听过的茶,竟然卖到十两银子一两,二两银子一壶,当时很多人都以为清澹茶楼的老板是想钱想疯了。 本来清澹茶楼新开不久,但是里面的茶皆上品,摆设雅致,也算别有一番新趣,京城里不缺好奇的人,也不缺寻新探幽之人。 新开的茶楼,环境不错,气氛不错,里面的小茶点心也不错,吸引了不少客人。 可莲魂揽月的入驻,着实让那些茶客惊了。 以至于连续一周,此茶没有卖出一壶,甚至还因为这茶定价贵,让有些客人心生不满而不再光顾。 清澹茶楼的掌柜的头都急秃了,只得又去找沐清瑜。 沐清瑜给出的建议是,新店酬宾,在茶楼办一期诗会,前三名佳作裱于墙,可供来往茶客欣赏,且赠银十两;有佳句者,另可得莲魂揽月一壶。 十两银子虽不多,但也不算少。 再说,茶楼办诗会是雅事,既有琴师佳乐,又有此彩头,在哪里喝茶不是喝? 在这里既喝茶又看热闹,说不定灵感如泉,得了佳句,甚至得了前三,彩头是小,一诗成名,实际意义可大得多。 那次诗会极成功,连霁云学宫都有学子闻声而来,但,当仁不让得第一者,却是从白山渊下来的玉鼎学宫的一个路过学子。 那玉鼎学宫学子听说诗会的彩头,表示不要十两银子,愿用十两银子换一两莲魂揽月。 茶楼掌柜极会来事,还赠送一壶。 刚沏好的一壶清茶,香远而清冽,有如孤傲雪峰一支独自盛放的莲,那玉鼎学宫学子喝过一口,挑眉大赞:“莲魂揽月,莲生雪山,魂依天下,揽月而生,孤标傲世!此茶好,此名好!” 那些好奇的人听到这样的赞赏,不缺银的当即就要了一壶,现场品鉴。 似乎有了那玉鼎学宫学子的那番言论,品茶之人真从茶中品出莲魂揽月的意境,自此,这茶才东夏便有了一席之地。 只是数量少,哪怕十两银子一两,也并不是时时有货。 清澹茶楼不涨价,只是缺货,让那些好茶之人不免心痒难耐,不少人来清澹茶楼,皆是为此茶,听闻没有,才另选其他。 明沁雪轻浅一笑,露出两颗贝齿,却让她的笑容显得更璀璨几分,她道:“此茶如何?” 沐清瑜道:“尚可!” 明沁雪笑道:“清澹茶楼不行啊,十次就有八次缺货,好不容易买到一两。你的评价只是尚可。尚可的茶尚且缺货,啧啧啧!” 沐清瑜也笑道:“十次就有八次缺货,仅只是尚可,却还劳得明姑娘费了心思去买,凭你好不容易四字,想必清澹茶楼生意也不会差!” 明沁雪无奈地摇摇头,笑嗔道:“我又是什么大人物?我便算费了心思去买,那也只代表我个人喜好。京城里那么多人,品味可不都一样!” “品味之事,各人有异不假,不过据我所知,清澹茶楼原本也不仅卖这一种茶!” 明沁雪轻笑一声:“说来也奇怪,这茶初喝并不出奇,但喝来喝去,却觉得能上瘾。那清绝凛冽,清苦中自有风骨,独特中傲然孤芳,让人如何不爱?” “你是在以茶喻己吗?” 明沁雪丢了个白眼过去,不得不说,美人即使是白眼,也风华绝代,她轻轻笑了,花枝乱颤:“清瑜,是不是不能做朋友了,所以你就想刺我几句?” “倒也不是!”沐清瑜再啜一口茶,让那孤绝独特的味儿在味蕾过了一遍,才慢吞吞地道:“是不是朋友,和我想不想刺人无关。想刺就刺了,还看对面是谁不成?” 明沁雪:“……” 她笑不下去了。 她看着沐清瑜,眼里漫上浅浅的无奈和悲伤,道:“七殿下来信了!” “嗯,恭喜!” 明沁雪:“……” 她柳眉拧起:“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沐清瑜不为所动:“今天本来就不是来聊天的!” “你就不关心七殿下吗?不想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光景?虽然我们已经不再是朋友,但七殿下和你,还是朋友!” “是的,我们还是朋友。不过,如果他有事要跟朋友说,大概会给我写信。既然没有给我写信,我也不去打扰他的清静。你收到他的信,是你们之间的事,我关心不关心朋友,是我与他之间的事,这中间没毛病啊!” “你就不想知道他信中写什么吗?” “不想!” “你真无情!” 沐清瑜嗤地笑了起来,她眉眼弯弯地道:“明沁雪,你爱上楚景弦了吗?” 第520章 我可谢谢你 明沁雪不悦地看着她:“别开这种玩笑!” 爱上楚景弦?怎么可能? 爱这个字,让明沁雪有些失神,她也曾想过,那青衫少年,是不是楚景弦?但是,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怎么可能呢。 她是认识楚景弦的,如果那天从四海楼飞身而下的青衫少年是楚景弦,她又岂会认不出? 这一辈子,心中有了那青衫冤家,她怎么还可能爱上别人? 再说,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她是一个谋士,她认定了一个主君,要助主君打败对手,站在计划想站的位置。 之所以要这么做,是为了给自己出口气,也为了给天下女子出口气。 凭什么女子就只能走入婚姻,在后宅之中打理那一亩三分地,争宠争斗,眼前只有家宅夫君子女而没有其他? 凭什么女子就只能沦为男子的附属? 凭什么女子离了家,出了族,孤身一人,就不能做成一番事业? 她做生意不是做得很好吗? 谋国,不过也是一场生意而已! 她明沁雪,不想以后只做一个内宅妇人,不想和许多女子争一个丈夫,不想相夫教子老死庭院。 她就要做一番大事,最大的事,莫过于谋国! 把一个不可能成为太子的人,为他清除重重阻碍,将他推上太子之位,把自己满意的主君推上一国之主的位置,这才是大事业! 楚成邺表面上礼贤下士,大度宽怀,实则伪善阴险,他明知道明丞相是站在他这边的,但因为明沁雪的拒婚,不仅让人对付明沁雪,现在还暗戳戳地在对付明丞相,这种小人,怎么配那个位置? 楚云程更不用说了,中宫嫡子,得天独厚,优势俱全,可他做的事,却畜生不如。这种人,当然也不配那个位置。 配不配的且不说,这两人,都得罪她了。 她一人之力,撼不动这两棵大树,那自然是找另一棵大树,好生培养,他日才能一雪前耻! 她选的是主君,不是夫婿。 所以,且不说她心中有那个青衫少年,便算没有,她又怎么可能爱上主君? 所以,其实沐清瑜也不懂她! 也是,都不是朋友了,沐清瑜何必还懂她? 沐清瑜悠悠地道:“既如此,我与他之间的事,你何以这么关注?” “我倒也不想关注!”明沁雪突地笑了,她也喝了一口茶,不忘赞道:“这种凛冽甘醇的味,竟似能想像一棵茶树在千仞孤壁上迎风摇晃的样子。真上头!” 然后才道:“七殿下的信里,十句话中就有四句要问到你!” 沐清瑜没说话。 这话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明沁雪目光流转,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因为这时候,孔芷悠到了。 孔芷悠大大咧咧地走进来,直接坐下,也不用明沁雪倒茶,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倒了一杯一口饮尽,末了咂咂嘴:“明小……大东家,你在茶里加了冰了?” 明沁雪:“……” 就知道这小魔女压根喝不出这茶的精髓来。 孔芷悠转头对沐清瑜打招呼:“清瑜你也在?明小狐狸说要把望明轩给我!以后,我就是大老板,你是二老板,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明沁雪:“……” 刚才还是大东家的! 沐清瑜:“……” 她轻笑一声,道:“那以后就指望大老板提携了!” 孔芷悠大方地一摆手,道:“好说好说,咱们不是朋友吗?朋友之间本来应该互相帮助!” 孔芷悠嫌弃地转头看明沁雪,道:“你太抠了啊,我就没听说往茶里加冰的!” 明沁雪无语:“你见过加冰了还能热气腾腾吗?” “也是哦!”孔芷悠撇撇嘴,更加鄙夷地道:“没有加冰,那就是加了薄荷。虽然我不懂茶,但也知道各茶有各味,这茶中加薄荷是什么个玩意儿?” 明沁雪:“……” 她放弃就茶的事和孔芷悠讨论,加了薄荷就加了薄荷! 沐清瑜轻笑,也不解围。 孔芷悠看明沁雪:“明小……咳,大东家,现在签吗?我是占了便宜不错,不过以后,我每个月拿出两成的利以你的名义做善事,为你积阴德,保你长命百岁,你看如何?” 明沁雪:“……” 她嘴角抽搐地道:“我可谢谢你了!” 孔芷悠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明沁雪转头对小茶道:“去拿来!” 沐清瑜也没有出声,喝茶。 茶这么好喝,自然是多喝两杯。 小茶退出轩室,从侧门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端着一个托盘出来,托盘上左边放着一叠文书,右边放着文房四宝。 托盘放到桌上,明沁雪挥挥手,小茶便退了下去。 明沁雪把文书拿起,递给孔芷悠:“签!” 沐清瑜静静地看着明沁雪,又看看孔芷悠,眼眸又深了少许。 孔芷悠拿过,提起桌上的笔,就准备写下自己的名字。 明沁雪道:“你不看一下吗?” 孔芷悠眨巴一下眼睛,道:“这种事,你明小狐狸如果经手,想要玩我,大概也不会让我看明白。我不如不看!” “还是看一下!”明沁雪淡淡地道。 孔芷悠不以为然地翻开,嘴里嘟囔:“又玩什么玄虚?我多看一眼又不会多长一只耳朵……啊,明小狐狸,你这是什么意思?” 沐清瑜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只见孔芷悠已经失声道:“所以你不但不准备把望明轩给我,还把我给踢出去了?嗯?还把清瑜也给踢出去了?你准备独吞?” 明沁雪倒茶,慢条斯理地道:“有问题?我觉得望明轩赚银子比较多,且比较容易,若是给了你,我的收入会大受影响。所以,我改变主意了!” 沐清瑜眯了眯眼睛。 明沁雪继续道:“望明轩虽然你们两人也占了份额,但是从头至尾,都是我一人做起来的。所以,我一人独得很合理,不是吗?再说,我不是给你们补偿了吗?我把明阳楼我的份额给你,把明月坊我的份额给清瑜。这应对你们的份额,是足够的!” ------题外话------ 谢谢小草打赏100阅点!感谢! 第521章 终究是我不配 孔芷悠撇撇嘴:“我是无关紧要了,给哪个我都一样,反正都是我占便宜!我就是觉得,酒楼那啥的,我也没管理过,怕给弄倒闭了。” 明沁雪慢悠悠地道:“酒楼也好,绸缎庄也好,都有一套完整的管理模式在,掌柜的也是信得过的干练人手,只要你自己不去那里捣乱,就倒闭不了!” 孔芷悠想一想,她平时好像也没做什么。如果只是不捣乱就不会有问题,那她好像没问题了。 她转头道:“清瑜你呢?你觉得怎么样?” 沐清瑜慢慢地道:“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是几个意思?”孔芷悠纳闷。 沐清瑜道:“不怎么样的意思是,我没有准备把望明轩让出来,刚才明沁雪说过了,望明轩是最赚钱的产业,放着最赚钱的不要,去接受没这么赚钱的,我又不傻!” 明沁雪道:“那不成!这都是我做起来的,我有绝对话语权!” 沐清瑜悠然道:“当初我们说好的是:你是有绝对管理权!但是关于份额分配,我占四成份额,真正的话语权,在我手里!” 明沁雪急道:“沐清瑜,若不是我,望明轩能做到这个地步吗?你这是要摘桃子吗?” 孔芷悠见一言不合竟然还吵起来了,忙道:“怎么回事嘛?和气生财,好说好散不成吗?怎么还吵起来了?” 她怀疑地看一眼明沁雪:“明小狐狸,你一直不都成竹在胸的样子吗?干嘛还急眼了?钱财身外物,你看得这么重,难怪往茶里加薄荷呢!” 明沁雪道:“闭嘴!” 她盯着沐清瑜:“既然芷悠也没有意见,同意把份额转给我,那我现在占六成,比你的四成多。所以,我说了算!” 孔芷悠叹气,她有些悲伤地看着面前的两人,劝道:“明小狐狸,清瑜,毕竟朋友一场,不至于闹到这么僵?钱财真的这么重要吗?要不,我都不要了,你们把我这三成平分了,别计较了行不行?” 她都不要也不亏,反正她也没有投本。 当初明沁雪沐清瑜当她是朋友,她只凑一个人,就拿了三成,正觉得自己占的便宜太大呢。 既然是为钱财吵起来了,那她不要就是! 明沁雪不理她,只是看着沐清瑜,目光坚决。 沐清瑜却在喝茶,神色轻松悠闲,然而不松口。 孔芷悠都提出自己什么都不要了,但是,明沁雪盯着沐清瑜,沐清瑜看着明沁雪,两人的目光都没落在孔芷悠身上。 被忽视了个彻底的孔芷悠怒了:“喂,你们两个,能看一看这里吗?我,我一个大活人在这里,我在说话。我说我不要份额了!你们听到没有!”她指着自己,气得像只河豚。 明沁雪转头看了她一眼,道:“你签,签完拿走明阳楼,这里一切与你无关!” 沐清瑜也道:“你签,签完之后,接下来的事是我与她之间的事!” 孔芷悠:“……” 这两人是把她撇在外了是? 孔芷悠知道自己留下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她要就这么走了,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明小狐狸诡计多端,只有清瑜能不上她当。 大概是在目光中达成什么共识,明沁雪又转头笑道:“别说什么不要份额的事,该你的就是你的!我也不差这点钱!只是望明轩不能给你,你就当我出尔反尔了。你如果觉得明阳楼不够,还想要哪里直接说!” 孔芷悠:“……” 她只是不想自己因为和明小狐狸做生意,以后有一天,会逼得爹爹不得不站队。她不想做个坑爹的女儿而已。 有钱的时候她多花,没钱的时候她少花,她享受恣心所欲的生活,她可没觉得一定要拿到望明轩。 明沁雪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若不签,倒好像她不满意明阳楼似的。 但今天这气氛好像有些不对,她下意识就去看沐清瑜。 沐清瑜也笑道:“芷悠,你和我不一样,我无牵无挂,所以签不签的都不重要。我不签,是因为我觉得望月轩挺赚钱的,商人嘛,逐利,你别多想。你拿你该得的,然后我和明大小姐再协商就是了!” 在沐清瑜温和的笑容中,孔芷悠晕晕乎乎地拿笔签字。 当她签上名,按上手印,她清楚地感觉到,沐清瑜和明沁雪竟然都有松一口气的样子了。 她狐疑:“你们在搞什么鬼?我签了你们很开心吗?” 明沁雪缓缓道:“倒也不是,不过生意归生意,交情归交情,能一个人赚的事,当然是一个人好,哪怕再好的交情,也不方便分享!” 孔芷悠气了个倒仰,拿眼看沐清瑜。 发现沐清瑜竟然也认真地点了点头。 孔芷悠:“……” 所以终究是我不配? 那我走? 说走就走,孔芷悠翻了个白眼,走得毫不拖泥带水。 见孔芷悠走了,明沁雪再看沐清瑜,道:“我知道没有你的本钱,就没有望明轩的今天,所以你要望明轩,我能理解。不过,我不想把望明轩给你,你说,什么条件肯放弃望明轩,只要我能办到!” 沐清瑜深深看她一眼:“你想好了?” 明沁雪道:“嗯?这还用想?我辛苦做起来的胭脂铺,没道理开始赚钱了我反倒退出?” 沐清瑜道:“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吗?” 明沁雪微微睁大眼睛,她的眼睛很漂亮,此时,更如星光进了眸子,明亮而璀璨,她轻轻笑了,道:“生意不成仁义在?或者此情可待成追忆?” 沐清瑜将杯中茶喝下去,站起身:“既然望明轩这么赚钱,我要是退了,我岂不是傻?你和孔芷悠的交易我不管,我这里,维持原状!” 说着,她转身往外走! 明沁雪:“……” 她着急地站起来:“可是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还要这样藕断丝连吗?” 沐清瑜的声音清楚地钻进她的耳中:“没关系,可以一起赚钱就好!这世上只要利益足够,仇人尚且能握手,何况你我虽不是朋友,但也不是仇人!” 第522章 真傻啊 人都走光了,明沁雪坐在原地。 茶已凉。 她却觉得头疼。 以沐清瑜的性子,不会在意望明轩的这点份额,可她就是在意了。 自己愿意用明月坊甚至更多的来换,她也不愿意退出! 真是因为望明轩更赚钱吗? 不可能! 望明轩赚的银子,还没有她清澹茶楼赚的多?何况还要分成几份? 所以,她是知道一些什么? 自己能从风驭楼得到的消息,沐清瑜是不是从别的渠道也得到了? 明沁雪确定以及肯定是这个原因! 她摇头,露出一丝苦笑! 真傻啊,这种事,有一个人扛着不就好了?谁要她一起扛? 卢叔劝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还劝她:夫妻尚且如同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何况她们仅仅只是以前的朋友? 卢叔说:你正好脱身!我相信如果是她们面对这样的情况,定然也是这样选择的,所以你不用心中不安! 卢叔说:姑娘,我知道这么说你很难接受,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妇人之仁只会阻碍你的脚步! 孔芷悠什么都不知道。 她说,钱财真的这么重要吗?我的三成不要了,给你们平分! 她的三成,是每个月的三百两银子分成,年底的千两银子分红,如果要折算现银,现在大概是五万两银子。 没错,望明轩现在估价,可值得近二十万两银子。 这不仅是一家小小的胭脂铺,经过沐清瑜的规划,明沁雪的经营,京城胭脂第一家,每个月都会推出一款新产品,京城里的达官贵人的家眷,十家就有九家专用她们的胭脂。 为了保证质量,她们没有开连锁店。 但是周围的三家铺子,都已经盘下来,扩大经营。 别处的生产基地,原本的两条生产线,现在已经有十七条! 短短一年时间,发展迅速! 她想起她之前对卢叔说的话:“我知道卢叔都是为了我好。你说的也有道理,甚至你的建议,都是在为我的安全考虑!但是,做人得有底线,如果有一天,我把这底线丢了,我就不再是我了。我相信,卢叔不会愿意我变成那样的人!” 明沁雪去往有司重新登记产权。 花了一些银子,记录成功。 如今她是占了六成的大老板,沐清瑜占四成! 明沁雪看着六成两个字,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会交代玉娘,对外说她是唯一的东家,反正沐清瑜几乎就没来过望明轩,不会有人觉得她也是东家之一的。 便算那杀手有本事去查有司记录,现在记录上,她也是大东家。 另外,当初陶新禄虽是沐清瑜慧眼识珠介绍给她的,但把人请出山的是自己,所以不论来的是谁,怎么查,矛头都只会对准她。 当然,她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有风驭楼,她便有最新最全最精准的消息来源,她花了重金,请了两个护卫在身边贴身保护。 是一对兄妹。 这对兄妹武功很高,但是初出江湖,不懂人情世故,虽身怀绝技,却处处碰壁,连饭都吃不上。 也是风驭楼的人有本事,亲眼见到这对兄妹的身手,认出他们的武功是江湖中闻中的甄家身法。 甄家早些年在江湖赫赫有名,不过后来家道中落,甄家的武功只传甄姓,不外传,所以,会甄家身法的只会是甄家人。 明沁雪让人试了二人的身手,的确十分了得。 而甄家兄妹听说只是保护这位长得跟天仙似的女子的安全,便能好吃好喝还有银子拿,也很高兴! 当然,明沁雪身边也不止安排了这两个人。 她要成大事,其实也惜命。 除了身边的甄家兄妹,一个打扮成车夫,一个打扮成丫鬟之一跟随,她只要出门,暗处还有十几个好手跟着。 做好这一切,她才松口气。 她也不想死! 沐清瑜在暗处,看着明沁雪布置的一切,轻轻叹了口气,没错,她当初拿到的飞鸽传书,递来的消息,便是有人请神熙楼杀手出马,要取望明轩幕后东家的命。 当时她赴约,又听说明沁雪与孔芷悠约定将望明轩给孔芷悠,还约了她,她是去静观其变的。 原本她也以为那文书上面,是不是把所有望明轩的份额转给孔芷悠,但没想到,明沁雪会这么选择。 沐清瑜一点不怀疑明沁雪已经知道了真相。 她从没有怀疑风驭楼的本事。 但是对明沁雪的选择她还是很意外。 同时,她心中也浮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上辈子她不信人,不信人心,毕竟经历了太多人性的丑陋,但没想到,这辈子,在生死面前,那个明明无一人不可利用,无一事不可利用的,心怀大志,意图谋国的女子,竟然会做出这样出乎意料的选择。 她不怕神熙楼,因为她的一身武功,神熙楼的杀手未必对付得了。 可是明沁雪手无缚鸡之力,只是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若神熙楼的杀手对准的是她,明沁雪的生死还真的很难说。 杀手取人性命,也许并不用近身,一支暗器,一点毒药都能办到,哪怕明沁雪身边安排了再多的人,但她自己本身不强,又能避过吗? 沐清瑜从千陌帮也调了三个人,让他们暗中保护。 离把李惊风引进迷糊巷,已经过去七天了。 李惊风这人本事太强,武功太高,迷糊巷竟然能困住他七天,也是出乎沐清瑜之料。 但那迷糊巷只能困人不能杀人,想必李惊风也快出来了。 沐清瑜这时候也不想与别人多接触,怕李惊风那阴险小人迁怒旁人。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甄家兄妹到了身边,并安排好人手保护之后,她就总感觉自己似乎被人盯上了。 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人惴惴不安。 不过,明沁雪倒也真是有大家风范,哪怕知道危险来临,哪怕猜到是神熙楼的杀手到了,并且盯上她了,她竟然还是很淡定。 淡定地处理着各种事。 她要做的事太多了,现在生意并不是她所看重的,都已经交托别人,她要做的,是不动声色,借力打力,去动摇朝中原本的势力! 从元庆街回来,她的右眼皮就不断地跳。 ------题外话------ 谢谢绒绒2次打赏!感谢! 第523章 暗器 明沁雪在马车里,甄家妹子甄小蝶坐在她的身边,赶车的是甄家哥哥甄大石。兄妹两人哥哥长得壮实憨厚,妹妹长得秀丽可爱。 明沁雪揉了揉眼皮,只有按压着,那种跳得人心慌意乱的眼皮才能消停一会儿。 突然,嗖地一声,接着,甄小蝶一声轻哼。 明沁雪猛地看过去,只见甄小蝶肩头中了一支飞镖。 就在刚才,发现不对,甄小蝶马上移了位置,用身体挡了一下。 不然,这支飞镖就应该落在明沁雪的身上了。 明沁雪眼瞳紧缩,面对这样的危险,她没有惊呼,也没有说话,只是拿眼看着小蝶,用眼神关切地询问。 外面已经响起了混乱,大石的马勒停了,他粗声道:“姑娘,妹子,你们没事?” 小蝶压制着痛楚,道:“没事。” 她拔出了自己的刀,那刀比一般的刀要短,但女子用就极好。 到底是江湖儿女,虽然肩上中了镖,血流湿了衣衫,小蝶竟是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明沁雪一言不发地撕了自己内衣的衣摆,示意小蝶,在她点头之下,将镖拔出,手法极快极稳地给小蝶包扎了肩头伤口。 还好,伤口流出的血是红的,这镖没毒! 她的镇定,让小蝶也镇定下来。 这时候,外面已经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 小蝶没出声,她们兄妹拿了丰厚的报酬,目的就是保护明姑娘的安全。哥哥在外面与贼人打斗,虽然她很担心,但是她不能出去,她得守着明姑娘! 这时,又是嗖地一声,这次是一支箭。 但是这支箭却不是对着人来的,而是对着马车,而且,激起强大的劲气。就冲着这一箭,就能看出射箭之人的功力非同小可。 劲气之下,实木的马车,竟然被震散,顶篷掀起,精致的马车顿时变成了蓬门破户。 在这蓬门破户之中,两个女子暴露于众人的目光之下。 一个女子眉目如画,恬静端庄,但眉宇之间却有一股沉凝之气,明明是生死交关的危险之时,她脸上没有半分的恐惧和担心,一双如墨的黑瞳,带着幽幽冷气,扫向街心。 另一个女子长相清秀,穿着利落的短打,右手中握着一把短刀,左肩上缠了一圈白布,白布上还有渗透出来的血迹。 她已经受伤了。 因为马车被打破,明沁雪的目光,也没有了阻滞。 此时,大街上已经乱了,还好这会儿人不是很多,一看到危险,很多人便赶紧的躲到一边去,有胆大的躲在远处看热闹,胆小的早就关门闭户,连门都不敢出。 对面只有两个人,甄大石这边除了他,还有十几个。 那两人一个劲大力沉,后劲绵长,内力深厚,碰他的人非死即伤。甄大石和他对打,虽然暂时还能应付,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落在下风。 另一人瘦小精悍,如同猿猴一样,穿来蹿去,时不时的就发出一只暗器,滑溜如鱼,在十几人的包围里像猫戏老鼠一般。 这才几个照面?十几个护卫就已经伤了一半。 甄大石在苦苦支撑,另外的一半护卫看情形也一点不乐观。 明沁雪不会武功,但是看着自己这边不时伤一个,对面两人却毫发无损,就知道这情形好不了。 还有,她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两人不是神熙楼的杀手! 但是,这两人要杀她的心也是真的! 如果是神熙楼的杀手,不会在大街上这么大张旗鼓的。 杀手杀人,讲究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 但这两人,却好像是在过程之中展现什么一般,这么做的目的,好像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该死,她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所以,她才会有今日的横祸。 这两人的武功这么高,虽然她身边还有个没有出手的甄小蝶,可甄小蝶受伤了。 坐在这里简直就是等死,明沁雪让甄小蝶把她扶下马车。 甄小蝶不愧是江湖儿女,她肩头的镖虽然没有伤到骨头,但是,那么锋利的东西也是扎在肩上,扎出个血洞的。 虽然包扎了,但疼痛不会减少。 可甄小蝶不但一声不吭,还好像已经忘了她受伤了这件事一般。 明沁雪脚刚着地,就感觉到不好,整个人向后一仰,这是一种本能,一种第六感。 但随着她这一仰,有什么东西哧地与她擦脸而过,深深地扎在马车还没被破坏的车壁上。 如果刚才,她没有下意识地做这个动作,此时她的太阳穴,就会被扎个对穿了。 那深深扎入车壁的,是一支三菱梭。 甄小蝶把那梭挖出来一看,脸色大变,如临大敌! 这个人,是在暗处,甄小蝶觉得自己肯定对付不了。 一是对方太阴了,暗戳戳的寻机而动,二是这梭发出来时几乎无声无息,但扎进铁皮包着的车壁,竟然只露出一个尖头在外。 明沁雪看一眼那梭,也有一些后怕,这个人,也许才是真正的神熙楼的杀手,躲在暗处,伺机而动,求的是一击必杀! 她刚才能躲过,完全是意外,而意外这种事,总不会重复来到!如果再来一次,也许再无侥幸! 不过,她仍然没有慌乱。 一切的可能会面临的危险,她不是早有预料吗? 再说,她踏上那条路起,会经历什么,她早就做过最坏的打算。 无非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无非是无法把伪君子楚成邺和恶小人楚云程拉下马。 明沁雪轻声道:“别慌!” 甄小蝶压下乱跳的心,她是江湖人,一身武功,明姑娘只是普通人,不会武功,明姑娘都这么冷静,她不能乱! 明沁雪脑子迅速地想着,现在她可以去哪里? 这里是大街上,离风驭楼还有三条街,风驭楼里还有几个好手,但是她赶不到; 离最近的一家武馆还有两条街。 且不说那武馆里的人是不是对付得了这三人,但武馆中人和她无亲无故,未必会出手; 离最近的衙门也有两条街,但衙门的衙役们只是稍会拳脚工夫的普通人,在高手面前,那些衙役们未必挡得住! 她对小蝶道:“走!” 她去往西面。 第524章 尸体上踏过 西面没有武馆,也没有官员府邸,没有官衙,也不是哪家的势力范围。 壮汉和瘦猴,还有隐在暗处的那人都没料到她会选这个方向。 不过,他们也不在意,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哪怕她身边有些护卫,那也根本不费事。 瘦猴仗着轻功好,当先向明沁雪这边追来。 壮汉发动大力,将甄大石击退,也追了过去。 明沁雪拉着小蝶:“快跑!” 小蝶脚下发力,本来是被拉着跑,很快,便变成她拉着明沁雪跑。 小蝶并不知道往这边跑有什么用,如果在原地,虽然也没有什么胜算,但大哥在,多一些人不是多一些安全吗? 明姑娘往这边跑,她不会武功的人,又能跑多远?还不是会被抓到?大哥不知道明姑娘的意思,追上来也迟了,到时候,她一个人护不住啊! 不过,小蝶还是强行按捺住自己狂跳的心,虽然她跟在明姑娘身边才三天,却感觉明姑娘很不一般,聪明人的心思她猜不透,那就不猜! 哒哒哒哒,这是壮汉的脚步声。 沙沙沙沙,这是瘦猴的脚步声。 还有街上的人让开的慌乱,毕竟,这种拿着刀剑的混战,一不小心碰上,那可是会流血的,弄不好还会丢命。 甄小蝶努力倾听,并没有听见别的声音,也许,那三菱棱的主人的脚步声是掩在街上行人的脚步声中,也许,根本没有脚步声。 瘦猴边跑边发飞镖,但都是冲着小蝶去的,小蝶耳聪目明,一一躲过或用刀挡开。 明明她跑得更快,但她落后半步,让明沁雪在前面跑。 这样,后面所有的攻击都只会冲着她来。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她把自己的定位定得很准! 明沁雪只跑出十几丈,瘦猴先赶上了,接着,壮汉也追上了。 她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跑出这么远,已经很了不得了。 甄小蝶将明沁雪挡在身后,手中的刀横在胸前,警惕地看着这一壮一瘦两人,哥哥打不过,她受伤了,肯定也打不过。但谁要动明姑娘,得先从她尸体上踏过去! 壮汉瞪眼小蝶:“滚开!” 瘦猴看明沁雪,嘴角玩味:“明姑娘,不想身边的人都死光,就跟我们走!” 明沁雪淡淡地道:“要杀就杀,跟你们走是不可能的!”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明沁雪不为所动,道:“八皇子不该派你们两个来,他要见我,直接递个帖子就是!一个皇子,首先无视律法,打皇上的脸,也真是让人服气!” “胡说,我们可不是八殿下的人!”壮汉矢口否认。 瘦猴道:“你是故意胡说八道拖延时间,难道你以为会有人来救你?别跟她废话,快动手!” 两人顿时围上来,小蝶摆刀接战,挡着明沁雪且战且走。 明沁雪并不是无地放矢。 她看到瘦猴发出的暗器,那些护卫只要中了暗器,不死即重伤,但是最先打进马车里的那支,却没有这么大的劲力,倒好像试探,所以,那只飞镖只入肉三分之二,小蝶受的只是皮肉伤。 所以那两人的目的应该没准备要她的命,更多的,应该是为了警告她,或者抓获她! 为什么猜到是八皇子楚云台? 因为这么长时间,这些个皇子们的手段她都见过了,行事风格手法也都有了了解。 明沁雪一口道明他们身后人的身份,让壮汉和瘦猴有些忌惮,更想速战速决,他们可以不成功,但是不能让人知道他们的来历,不能给八皇子抹黑。 明沁雪看准时机继续往西,小蝶护着她挡着两人,但是显然没有什么用。 而甄大石的身手不如这两人,轻功身法也不如,落在后面,还没追上来。 壮汉一刀劈去,小蝶不得不避其锋芒,瘦猴也是一剑,在刁钻的角度,小蝶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只得再避,等她稳住身形,人已经在离明沁雪五尺之外。 小蝶面色大变,五尺开外还保护什么? 果然,壮汉和瘦猴想速战速决,是故意把小蝶给引开的,他们两人当然不会怕小蝶一个人,但小蝶拼死抵挡,护住明沁雪,总要缠斗一会儿。 现在把小蝶和明沁雪别开,小蝶无关紧要,而要对付明沁雪,简直是手到擒来。 瘦猴猛地蹿起,抓向明沁雪的肩头,壮汉还是一刀一刀劈向小蝶,免得她碍事! 这时,明沁雪也看出这两人的意图,可她一个不会武功的,看着瘦猴的手抓来,虽然奋力后仰,却没有什么用。 肩头上似乎感觉到如同被铁钩钩住般的疼痛,明沁雪脸色一白,却忍着没有发出疼哼。 瘦猴心中大喜,抓到人,带到地方,他们就大功告成了。 然而,他好像高兴得太早,就在他手爪一合,准备带着明沁雪跑路的时候,突然觉得一阵劲气袭来,他赶紧侧身让过,但又是一股劲气。 瘦猴心中大骇,那个壮实少年难道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侧身一看,倒是壮实少年,却不是之前明沁雪的护卫甄大石。 三个年轻男子穿着普通布衣,虽是空手,却给他莫大压力。 明沁雪也是一怔,她是安排了护卫,但是这三人她不认识。 不管对方是谁,肯施出援手都是好的。 但她的心情却没有半点放松,这两人只是要抓她,暗中却还有个要夺她性命的危险存在,那人就出了一次手,便再没动静。也不知道是一击没得手就离开了,还是仍然隐在周围伺机而去。 但继续在这闹市之中,便是把自己当成了靶子。 有这三人的加入,瘦猴和壮汉刚才的优势顿时荡然无存。 他们刀沉剑利,对面三人赤手空拳,却仍是斗得难解难分。 小蝶赶紧跑到明沁雪身边。 明沁雪低声道:“走!” 这个时间,巡城卫应该正往这边来,不管是谁想要动手,也得掂量掂量! 她之所以往这边跑,就是这个原因。 小蝶身上又伤了几处,不过对明沁雪的话没有丝毫迟疑,拉着她就跑。 第525章 壮志未酬身先死? 明沁雪也顾不得问小蝶的伤势。 那边甄大石也追了过来,加入三人阵营,四人围攻壮汉和瘦猴。 前面,见到了巡城卫衣甲鲜明的卫队,明沁雪回过头,见那两人节节败退,放下心来,安全了。 就在她轻吁一口气的同时,她的眼睛突然被闪花了一下,那是迎着阳光的一缕亮。 明沁雪的身子一僵。 她很快明白了,那是暗器,三菱梭迎着阳光而来,带着呼啸杀气,直奔她的咽喉。 她明明不会武功,可是,她却清楚地看见了三菱梭的轨迹,从对面的楼上而来,阳光照在其中一面,折射出亮光,那支梭笔直的,带着死亡的气息,向她而来。 明沁雪想躲,可是她知道躲不开,如果说之前马车边的那一次下意识的避让,那是因为她心中本能的反应,可那样巧合的反应,对于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来说,有一次已经是难得,这一次,死亡的气机笼罩在她的全身,让她动弹不得! 甄小蝶还拉着她在跑,因为她压根没有发现。 这才是神熙楼杀手的手段? 明明是那么明显的暗器,发出时却并没有多少破风之声,连小蝶都没有感觉。因为那支梭对准的是她,杀气对着的是她,所以别人发现不了? 明沁雪都不知道是该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睁着眼看自己死吗?还是闭着眼等待死亡? 这一刻,她的心竟然出奇的平静,大概是知道已经活不成了,既然挣扎无用,所以躺平那种感觉。 明明是很短暂的时间,她的心中却涌起很多的思绪,与此时此情此景完全无关的思绪。 果然,壮志未酬身先死。 她的主君还在京城之外。 她曾信誓旦旦地说:京城之外,交给你;京城之内,交给我! 她失言了。 她没能做到! 京城之内,她布了个局,局已经有了雏形,哪怕那个局不能让她的主君一蹴而就,但是,却可以让她的主君有一席之地。 然而,局未成而人先死。 终究,是她失言了! 所以,人算不如天算! 明沁雪笑了,她就觉得很好笑。 很多人这一生汲汲营营,但又有多少人和她一样,死在半路上? 罢了,还是睁着眼睛。 至少,可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到她是怎么死的! 有惊呼声响在耳边,似乎有人奔过来想救她。 是那三个半路救她的人,是甄大石,是甄小蝶,可是,晚了,他们都离得太远! 在纷乱的思绪之中,明沁雪突然想,不知道在这条街上,会不会有一个青衫少年,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眼前,将她拉开? 她心中苦笑,生命最后的时候,她果然还是忘不了那个身影。 可惜,她还没有画出那个身影的脸呢。 那么那么多张画上,那么多飘摇潇洒的身姿,那么多精心描绘的画像上,全都只有一双眼睛。 她还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子,这个谜底,是不是只有到了阎王殿前才能揭晓? 明沁雪已经看见梭子到了离她的咽喉三尺远处,那么快的速度,她在想,为什么她清楚地看见了,甚至感觉到了直奔而来的轨迹,却动不了? 她整个身体像已经不是她的,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三棱梭从对面二楼某处映着阳光出现,到二十米,十米,五米,现在的一米距离。 三尺…… 二尺…… “当”明沁雪的耳中听到一声轻微的声响,接着,就是一痛。 那种疼痛清晰而尖锐,她咬紧牙,仍是没有发出痛呼。 她整个身子摇摇晃晃,向后倒下,但是没有倒在青石地面上,而是倒在了一个宽阔温暖的怀里。 不过,那怀抱只是将她接住,耳边一个声音道:“得罪!”然后就扶她站稳,把她微微推向了甄小蝶。 小蝶赶紧将人接住。 看着面前的血人,小蝶脸色煞白。 明沁雪忍着清晰而尖锐的痛感,还能知道痛,那就是没死,真好! 她侧过头,看见自己左边的身子,已经全都被血染红。 那支三棱梭,深深地扎在她的左肩。 就在之前,向着她咽喉而来的梭,在电光石火间,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偏了方向,为她赢得了生机。 很疼! 可明沁雪却没有哼一声,她看着加入了战圈的救了她的人。 原来是他啊! 明沁雪忍不住笑了笑,那个把父亲的轿樱扳下来,当成花送给她的人,永远吊而郎当,永远在闯祸或者在闯祸的路上的人。 孔星淳没理会壮汉和瘦猴,把明沁雪推给甄小蝶后,他便飞扑对面二楼。 小蝶急道:“姑娘,我扶你去医馆!” “先等等!”明沁雪的声音有些弱。 她忍着那样的疼痛,能发出声音已经不错了。 这边的动静,巡城卫们已经发现,那队巡城卫顿时飞快地跑来,边跑边拔出兵刃。 壮汉瘦猴本已不敌,此时更是慌乱,被那三人和甄大石打倒在地制住。 这队巡城卫,竟然是统领姜茂亲自带队的。 他飞愉快过来,扫了一眼现场,目光一扫,落在明沁雪的身上,眼瞳不禁一缩,这姑娘的半边身子都是血,她竟然还面带微笑? 姜茂认出来,这位不是那原本的京城第一闺秀吗? 他过来抱拳道:“明小姐!” 明沁雪无法动,只要轻轻一动,整个身子都疼得瑟缩,她歉意地道:“姜统领,多有得罪。我们走在路上,遇这两个贼人袭击,伤了我许多护卫。还有一个贼人躲在暗中伺机动手,孔大公子已经去追了!” 姜茂看一眼壮汉瘦猴,一摆手,他手下的巡城卫飞快过去接手,把人抓住。 其余的人四周排查。 动作迅速。 姜茂道:“我派人送明小姐去医馆!” 明沁雪摇头:“不必了,我一会儿自己去,姜统领先忙正事!” 姜茂再次看了明沁雪一眼。 她除了声音弱了些,整个过程面不改色,这姑娘,真是个狠人。哪怕他军旅出身,铁血冷情,见过太多的血腥和杀戮,此刻,还是对面前的弱女子露出一丝的敬佩之情。 第526章 治不了 明沁雪没动,小蝶想为她处理伤口,但是,那是三棱梭,中间大,两头小,现在,整个支梭都扎在明沁雪的左肩之中,除非用刀挖,是没法把那梭子取出来的。 壮汉瘦猴已经被五花大绑,还有几把刀明晃晃地压在他们的脖子上,只要动一动,脖子就会被割断。 他们的武功比巡城卫高,但是武功再高,处于现在这样的状况,也无用武之地。 两人脸上都现出死灰般的颜色,他们只是为了抓人,现在人没抓到,他们反倒被抓了。 这下可惨了,没有立功,还成为阶下囚,好在他们是落入了巡城卫的手里,主子一定能把他们救出来。 明沁雪再看一眼中途出现,施以援手的三人,这三人都很年轻,都是二十岁左右年纪。 明沁雪道:“多谢三位壮士!” 那三人其中一人爽朗地道:“路见不平而已,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又道:“姑娘还是快去处理伤口的好,既然贼人已经被抓,我等便告辞了!” 三人说完,也不等明沁雪说什么,便朝着三个方向离去,很快没入人群。 姜茂没有阻拦,这三人手中都没有武器,是赤手空拳,刚才也问过话了,他们是见壮汉瘦猴打死打伤明姑娘身边护卫,直奔明姑娘而去,才路见不平的。 明沁雪看着三人离去的方向,没有多说,只是眼眸深了些。 路见不平?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路见不平? 这三人年纪相当,身手过人,看似互不认识,可是观察入微的明沁雪还是看见了他们之间极隐晦的眼神交汇。 但这三人确实是帮她的。 她不认识他们。 那就是他们身后有人要他们帮她? 疼痛让明沁雪一时不能思考。 小蝶又劝了一回,明沁雪还是没有动,她在等。 又过了片刻,那边楼下一个身影快速而来。 是孔星淳回来了。 他道:“没追上!” “他长得什么样子?” 孔星淳摇头:“那人蒙着脸,什么都没露出来!” 明沁雪并不意外。 那人一直在暗处伺机而动,总共就出了两次手。 第一次是因为她意外巧合才阴差阳错躲过,第二次气机锁定,本来就能得手,若不是孔星淳用东西撞歪了那支梭,他便已经得手了。 这种人不会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有这么一个如随时悬于头顶的剑般的人存在,日后的日子可能没那么好过,不过明沁雪心中的隐忧只是一闪而逝。 她道:“多谢孔家大哥!” 孔星淳看她一眼:“你怎地还不去医馆?你这条胳膊不想要了?” 明沁雪脸上有一丝无奈:“我的马车坏了!” 她说的是实话,她不是不想动,虽然的确也是想等孔星淳,心里还隐隐有些希望,若是孔星淳看清了那杀手的脸,那她也能多一些防范。 可她却也真的动不了。 忍着痛,不喊不叫不呼痛,已经是能做到的最大的限度了。 她只要移动一下脚步,那扎在肉里的三棱梭,便又一次在伤口割动,那种疼痛,语言难以形容。 若是不能把梭取出来,她的任何一个动作,都会让梭多施加一次伤害。 其实她也很无奈,她一直站在这里,可是疼痛总有让她站不住的时候,到她连站也站不住的时候,那梭同样会再次伤害她。 用这种暗器的人,真是歹毒。 孔星淳看一眼她那不断流血的伤,明白了。 他道:“你等等!” 然后,他飞快地离开了。 姜茂那边见孔星淳到了,正走过来想问几句话,可才走近,孔星淳又像火烧屁股般地离开了,让他都无语了。 他粗心一些,只是有些奇怪明沁雪为什么不去医馆,却不知道那暗器是什么暗器,也不知道明沁雪此时哪怕只是轻微动一动,就要承受怎样的折磨。 姜茂道:“孔大公子怎么说?” 明沁雪道:“没抓到,那人蒙了头面,没有露出什么特征!” 姜茂点了点头,道:“巡城卫会加大力度搜索,另外对这两个贼人严加审查,明小姐放心!” 明沁雪微笑颔首道谢。 就这么一会儿,她伤处又流出不少鲜血来,使她原本润白如玉的脸,此时更苍白了几分。 孔星淳去得快,来得也快,他左手里拉着一个三绺胡须的半大老头,右手里提着一个小木匣子。 老头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孔星淳把人拉到,急声道:“胡大夫,你给看看,处理一下伤!” 那胡老头一抬眼,就见到血人一样的明沁雪。 他眼睛惊惧地睁大,差点瞪出眼眶,连连摇头:“伤伤伤……伤得太重,老朽治治治不了!” “处理伤口就行!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孔星淳见老头回头就要跑,赶紧又拉住。 胡老头无语得很,又害怕孔星淳,这个人他可认识,上次把一个勋贵子弟打断三根肋骨,扔到他的医馆。 连勋贵子弟都能打成这样,他只是一个普通大夫,万一被打,那不是白打了? 他害怕之极,看这一片血,他抖着声音问道:“伤口在哪里?” 小蝶道:“在肩头!” 小蝶的伤也在肩头,但是此时看着明沁雪的伤,她就觉得自己的伤真的微不足道了。看明姑娘肩头上那个血洞,看着就吓人。 胡老头问道:“知道是什么东西伤的吗?” “是个三棱梭!” “梭呢?” “还在伤口里。” “什么样的梭?” 小蝶小心地把之前挖出的梭拿出来。 那三菱梭处处长约两寸,三棱和尖头处处处锋锐,哪怕只是看一眼,好像就要划掉一片皮肉般。 这么尖锐的东西,能直接对穿,只在人身体上留下个大洞。 孔星淳将梭打歪,也卸了不少劲力,所以,这梭没能直接穿透明沁雪的肩头,反倒留在身体里。 胡老头一看,连忙摆手,对着孔星淳直作揖:“这位大爷,小老儿真处理不了。普通的三棱梭还行,这种特制的,一个不好,不但取不出,还直往肉里钻。小老儿手抖,没这个本事啊!” 第527章 真巧 孔星淳明白为什么明沁雪一直不动了,他沉声问道:“那你们这些医馆,哪家医馆的大夫有这个本事?” 胡老头认真想了想,道:“或许,御……御医?” 这血糊糊的,好多人一看都腿软了,他现在也腿软得不行。 虽然同行如冤家,但他要是介绍一个取不出来,那不还是得罪面前这个杀神吗? 明沁雪失血多了,身子有些打晃,这一晃,那梭似乎又移动了位置,伤口又渗出新的血来。 孔星淳急道:“这可怎么办?” “我来!”一个清越的声音响起。 孔星淳看过去,不禁瞪大眼睛,浅蓝衣衫的女子从人群后而来,目光清澈,眼神淡定,即使看着明沁雪半身的血,眼里也没有半分惊吓。 明沁雪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道:“真巧啊,你也来了!” 沐清瑜道:“是啊,真巧!” 一点也不巧,她就是特意来的。 千陌帮的三人护卫不力,明沁雪受伤,便去向她汇报了。 她对孔星淳道:“匕首有吗?” 孔星淳一怔,忙道:“有!” 他很快离去,又很快回来,手里已经多了一柄三寸长的短匕,沐清瑜道:“用火折子烧!” 孔星淳错愕:“烧什么?” “刃身,刃尖!” 沐清瑜说着,猛地出手,在明沁雪肩头连点几点。 那不断在流血的地方,随着她点了这几下,血流稍缓了下来。孔星淳摇头道:“没用,我点过,好像止不了。” 胡老头想走,沐清瑜道:“老先生先别走,你这里有包扎金创的东西,先留下!” 胡老头的医匣孔星淳已经扔他手上了,他想起里面有滚水煮过的布,还有金创药,便点了点头。 沐清瑜道:“有没有针?金针银针都行!” 胡老头顿了顿,道:“有一套金针!” 他不会针灸,但药匣里仍然备了一套针,这是他们这些医馆大夫的习惯。 此时,胡老头有些高兴,难道他可以近距离观摩一下针法? 他打开药匣,把那套金针拿出来。 这套金针共十枚,四枚金针,两枚鍉针,两枚锋针,两枚毫针。 沐清瑜顺手就将金针扎在明沁雪的肩头。 七枚针,把她肩头扎得像刺猬。 那血,也止住了。 明沁雪惊讶地动了动,她竟然不疼了? 沐清瑜道:“别动!”又拿眼看孔星淳。 孔星淳那边用火折子已经把匕首刃尖刃锋都差点烧红了。 这只是普通的开刃匕首,沐清瑜接过。 胡老头瞪大眼睛,他马上可以看见怎么取三棱梭了吗?刚才的金针为什么扎这几个位置呢?他医术也不算弱,但是看不明白,也想不明白。 不过这个以后再说,还是先看怎么取梭。 胡老头刚这么想,就见眼前一花。 接着,有什么东西掉落地上。 低头一看,是一枚带血的三棱梭。 这这这,都没看清,梭就出来了?手不会抖的吗?都不用看的吗?这么轻松? 胡老头在那里怀疑人生! 沐清瑜挑出棱,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拔开瓶口,向着明沁雪的肩头一倾。有粉末倒出,将伤口处那个大洞堵住。 因为没有流血,那粉末并没有被冲掉。 沐清瑜道:“布条!” 孔星淳眼明手快,在胡老头发愣的时候,从他医匣里取了那卷布递过去。 沐清瑜极快地抬起明沁雪的手臂,给她缠绕了几圈,金针一退,打结,完成。 明沁雪轻哼一声。 在不疼之后再清楚地感觉到疼痛,哪怕是她,也没能忍住。 沐清瑜清浅的目光落在地上的三棱梭上。 这么锋利的东西用手拿是不成的,甄小蝶有专门放暗器的硬皮囊,刚才倒出三棱梭的时候,里面那层都已经被割破了。 倒是好东西。 难怪这东西进了肉,人连动也不敢动,这动一下,割个新伤,谁也受不住啊!所以,明沁雪其实很明智。若她刚才坚持忍痛进医馆,现在只怕里面已经是一个大洞,那就不是三天不能动,至少一个月不能动了。 沐清瑜对明沁雪道:“好好养伤,三天内哪里也不要去,也别随便乱动!药一天一换!”她将那瓶没用完的药粉递给小蝶。 小蝶拿过来,她实力不济,害得明姑娘受了伤,这是他们兄妹的过失。照顾明姑娘,这是份内之事。 明沁雪道:“谢谢!” 好疼啊! 沐清瑜用胡大夫医匣里的镊子把那三棱梭夹起,用一截布擦干净上面的血迹,对着光照了照,从袖中拿出一块布,卷巴卷巴,就要放进袖中。 小蝶惊道:“小心!” 沐清瑜道:“无妨!” 小蝶小心地把手中那支递过去:“我这里还有一支!给你!” 沐清瑜拿出之前的布,把两枚放到一起,卷巴卷巴,仍是放进袖中。 小蝶也在怀疑人生中。 她放暗器的硬皮囊是特制的,取的最不易破损的动物的皮,一般的东西都破坏不了,却被这梭给割了好几条口,她还心疼着呢,可人家只用一块布,也不会被割坏? 沐清瑜指指药粉,道:“这是金创药,你也可以用!” 沐清瑜转身走了,如同她来时一样。 姜茂那边也清理了路面,明沁雪的护卫共十一人,死了三个,重伤七个,轻伤一个。 这些人都是拳脚利落的护卫,但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完全不经打。 孔星淳道:“我送你们回去!” 明沁雪对甄大石道:“帮忙把受伤的人送进医馆,让他们用最好的药!”她顿了顿又道:“死者用上好的棺木厚殓!” 姜茂留下几个人帮忙,押着一胖一瘦两人离开了。 明沁雪能走了。 马车坏了,孔星淳去雇了辆马车。 明沁雪和小蝶坐马车,他跟随在外。 虽然知道明沁雪此时大概很疼,他还是问道:“明姑娘是惹上什么人了吗?” 一个弱女子,被人当时街围杀,也着实吓人! 明沁雪道:“是!我们做生意的,有几个仇家也很正常!” “这不是普通的仇家,这是江湖高手了!”孔星淳揭破。 明沁雪不在意地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第528章 赶趟在一起 这是不准备多说的意思。 孔星淳又看了她一眼。 今天孔芷悠回到家,带回了万两银票和一份莫名其妙的契书。 契书上说,京城排名在前十的明阳楼现在她是大东家了。那银票,孔芷悠说是明沁雪收了她在望明轩的份额,补偿给她的。 这事三天前就定了,只是契书之事还要过官路,今天才办好。 孔星淳觉得不对,天下哪有的午餐? 盯着孔芷悠问了许多。 把孔芷悠都给问得不耐烦了,不过,他也问到了一些他不知道的。 是妹妹提出来要分道扬镳的,明沁雪一口就许下把最赚钱的望明轩给她。可是到了下午,不但她改口望明轩成了明阳楼,连沐清瑜都不愿意把望明轩的份额让出去? 既然说给明阳楼了,也不算亏待自家妹妹,为什么还补贴一万两银票? 这么大方的手笔,不像是巴着望明轩不放的样子。 而且,望明轩虽然是赚钱,以明沁雪一个生意人的性子,最重要的就是信诺和口碑?上午说好的下午就能改?出尔反尔的事,不应该是明沁雪这样的人做的。 这中间怎么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诡异呢? 他觉得有些不对,所以出门时便迟了些,倒正好赶上有人追杀明沁雪。 孔星淳也没有多说,只是深深地看了明沁雪一眼,就移开目光。别人不愿意说的,他当然不会寻根究底。 只是,自家傻妹得了她的好处,这种顺手帮忙的事,那是义不容辞! 看一眼她肩头缠绕着的布条。 是在外面,这伤裹得隔了衣服,只要明沁雪的左肩不要随意动,问题不大。 马车往前走,孔星淳跟着,看似随意,实则警惕地留意四周。 那个三棱梭杀手也不知道是失手就走了,还是被孔星淳发现后逃了,一路平安回到明沁雪的住处,连丝风吹草动也没有。 甄小蝶把明沁雪扶下马车,明沁雪道:“多谢孔大公子!” 孔星淳摆手:“小事,顺路!”他看一眼明沁雪半边身子的红色,还有她虽苍白着脸,却仍是淡定自若的样子,提醒道:“明姑娘好好休息,听清瑜的,这几天最好不要多动!” 他转身离开,那边明沁雪进了宅院。 半身的血,黏糊糊的血衣贴在身上不好过,明沁雪连一刻也受不了了。 她在心中复盘了一次今天出门的遭遇,对于楚云台派人对付她,她一点也不意外。 且不说她和四皇子之间已经算是解不了的死仇,便是她现在在做的事,只要不傻,总能查到一些,那些人做事,一向宁可杀错,也不放过。 楚云台身边养着那么多江湖人,要把她抓过去,想从她嘴里问出点什么就很正常了。 只是恰好他们动手的时候,董家人请的杀手也动手了,赶趟在一起而已。 现在楚云台的人被巡城卫抓住,以他皇子的身份,那两个江湖人就算如实招供,对他也不会造成大的影响。 算时间,昨天卢彰应该把楚云台的相关讯息都送到沐宅去了。 就看沐清瑜的了! 小茶从院里出来,看见明沁雪的狼狈,吓了一跳,惊叫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说着,还看了小蝶一眼,眼里有埋怨和愤恨。 她是知道姑娘又招了两个人,今天出门都没带她。可是那个小蝶竟然没能保护好姑娘。 明沁雪道:“别叫,去准备衣衫,清水,我要更衣!” 哪怕三天不出门,哪怕不能乱动,这一身血衣,是必须换掉的。 小茶应道:“是!” 姑娘脸色虽然有些白,但是声音很平静,应该不是很要紧。 她赶紧准备好衣衫,又准备了一大盆清水,准备过来侍候明沁雪更衣。 明沁雪道:“我有些饿了,你去帮我煮一碗莲子羹,炖得烂一些!” 小茶一怔,这些事厨房里有人能做,也不是非她不可,姑娘这是不要她侍候? 明沁雪道:“小蝶,有劳!” 小蝶本份地行了一礼,道:“是!” 小茶:“……” 所以她现在已经不是小姐身边最贴身的丫鬟了吗? 她委委屈屈地去炖莲子羹了。 这边,甄小蝶把门关上,又准备好干净的布条,金创药等一应物什,然后过来帮明沁雪宽衣。 她这一身的血,之前在外面,只是针伤处洒了药直接包扎,伤口周围没有清洗,现在既然脱去血衣,自也把到处沾的血给清洗一下。 看着那个大洞,虽然经过沐清瑜几针扎下去后,就一直没有流血了,但洞口吓人。 甄小蝶是江湖人,见多识广,看见这个大洞,也直泛凉气。 她偷眼看去,却见明沁雪只略略拧眉,连一声也没发出。 她很清楚,虽然她的动作是很轻,可明沁雪这样,就算没有任何动作,也是疼的? 她禁不住轻声问道:“疼,疼吗?” 明沁雪抬头看她一眼,还露出了一丝微笑:“还行,忍得住!” 小蝶过去绞起帕子,水清而温凉,帕子洁白,但只是在明沁雪伤口周围轻轻一沾,便成了血色。 她来来回回绞了好几次,终于把明沁雪肩头处的血污全都擦净,再次洒上金创药,又小心包扎。整个过程,明沁雪都没有什么反应。 等包好后,再换上干净衣衫,表面看来,除了面色苍白些,已经看不出什么痕迹了。 明沁雪动了动右手,发现虽然也会扯得疼痛,但最疼时候已经过去,右手活动自如,她松了口气,道:“多谢小蝶!” 甄小蝶咬咬唇:“姑娘,请恕我们兄妹保护不周,让姑娘受了这么重的伤!” 明沁雪叹道:“对方人多,武功又高,你们也尽力了,如果觉得愧疚,不如再给我推荐几个武功高强的熟人,这样以后我出门再遇这种情况也不会受伤了!” 甄小蝶道:“我去跟哥说!” 明沁雪点点头,道:“这些东西麻烦你帮我处理一下,宅子里的下人没见过这么多血,怕是要吓坏!” 外面传来敲门声,小茶的声音道:“姑娘,有人送了一封信来!” ------题外话------ 谢谢绒绒打赏1666书币!感谢感谢! 第529章 背后捅刀 小茶把莲子羹炖好,就急急忙忙地端过来。 不过在路上,管家叫住她,叫她把这封信一起带过来给姑娘。 她光在想着姑娘叫小蝶侍候都不叫她侍候,拿了信,走得更快了。 明沁雪道:“拿进来!” 门打开,屋子里一股血腥气。 看着已经换了一身衣衫,又端庄明丽的明沁雪,又看看一边在收拾的小蝶,再看盆中她打的清水,竟然成了满满一盆血水。 小茶顿时眼泪汪汪:“姑娘,你伤着哪儿了?伤得重不重?” “不重!”明沁雪道:“信呢?” 小茶把托盘放下,把信递过去。 明沁雪一看,眉眼间有了几分笑意。 这信,是沐宅送过来的。 打开来,里面是一张方子。 下面配字:每日一剂,配金创,可早日痊愈! 明沁雪笑了笑,之前她真以为那枚梭应该会把肩头剜出个大洞,她更没想到,沐清瑜竟然会医术,看她的手法十分娴熟,倒是出人意料。 现在,她又送来方子。 所以,虽然两人已经不是朋友了,但是,沐清瑜还是一如之前。 所以,沐清瑜不肯放手望明轩,真的是因为知道了什么! 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好心人?所以,那三个抱打不平制服壮汉和瘦猴的义士,应该也是她安排的? 清瑜啊清瑜,她到底还是不会看着自己去死! 是啊,清瑜一直都没变,变的由始至终,都是自己! 明沁雪的笑意微僵,怅然叹了口气,把方子拿给小茶:“去抓药,先抓三天的量!” 小茶忙道:“莲子羹……” “我知道了,凉会儿再吃!” 小茶还想说什么,瞬间想起她初来的时候,茗儿姐姐的交代,身为丫鬟,少说多做事,嘴紧脚勤快,对姑娘的吩咐,更是不要打任何折扣。 就是因为茗儿姐姐做事认直,忠心,又听话,所以姑娘提携,现在她已经当了掌柜,还放了卖身契! 她赶紧道:“是!” 明丞相府。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明崇骏,回到府中后神色阴郁,显然在隐忍着怒气。 明朔看过了整个过程,想到刚才朝堂上的事,他俊朗的眉眼之间有一丝晦色,问了管家:“父亲呢?” 管家道:“老爷去书房了!” 明朔立刻匆匆前去书房。 砰砰砰,门被敲响,声音有些大。 明崇骏转过头看一眼书房门,这书房以前儿子女儿都能来,但现在他没有女儿了,只有儿子会来。 但这声音不同于以往儿子温润淡定的性子,倒显得有几分急躁。 这让心情郁躁的他又皱了皱眉,沉声道:“进来!” 门推开,没错,映入眼中的还是儿子那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样子。 明崇骏沉下声音:“毛毛躁躁的,你是想把书房的门拆了吗?” 当然,明朔虽然学过君子六艺,要想把门拆了还是办不到的。 明朔道:“父亲,今日之事左右不过是朝政之事,所为公,勿气伤自身!” 说起今日朝堂之事,明崇峻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他原本以为此生最大的政敌,大概是那最不着调,粗鲁又霸道,蛮不讲理,不可理喻,只会拿拳头说话的粗鄙武夫孔熹,可是他错了。 虽然只要他说话,孔熹就会跳出来和他别苗头,说话难听又直接,能把人气得跳脚。 但是,这种明处的针对,倒也光明磊落。 可是今天呢?今天首先针对他的是庄国公魏策顷,那一番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的,不过明崇峻也不怵,都是千年狐狸,谁怕谁? 不就是转弯抹角尔虞我诈笑里藏刀吗?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定远侯秦幕昭竟然站到了庄国公那边,给他捅了好深一刀子。 这种被自己阵营的人背后一刀的感觉,才是真的扯心伤肺! 明崇峻之所以和庄国公对上,是为楚成邺争取利益。虽然这利益短期看不出来,似乎只是个鸡肋,但是只要争取到了,善加经营,楚成邺必然能再压楚云程一头。 庄国公这个老狐狸显然也想到了,所以才会丝毫不让。 他不怕,他有正当理由,也想好了怎么说服皇上,然而,定远侯和庄国公站在一起怼他。 而楚成邺看着他的眼神,也晦暗不明,还隐隐带着打量。 这是在怀疑他! 他相信定远侯这种久在朝堂的人应该能看出来他是为了楚成邺,也能看出现在的鸡肋只要发挥出价值将会是多么惊人的好处。 然而,定远侯却好像只是为了把他怼翻。 而楚成邺,虽然没说话,但那眼神已经很明显。 当你在全力为一个人争取,在绞尽脑汁为他想办法,掏心掏肺的时候,他和他身边亲近的人却齐齐对你举起刀,给你背后来了一刀子,这种感觉,已经不仅仅是愤怒,痛心了。 明崇骏也是喜怒不形于色,隐忍功夫十分到家了,不然,光是今天朝堂上这一出,他就得当场吐血三升! 这段时间,明朔与明崇骏在朝堂上的观点从来不相合,所以,虽是父子同朝,但父是父,子是子,同是朝臣,却不联合。 比如今天,明崇骏独力面对庄国公的明刀,定远侯的暗箭,还有楚成邺时不时嗖嗖发来的暗器,明朔这个深得皇上器重的年轻一代朝臣中的佼佼者,竟然始终一言不发作壁上观。 不止今天,从多久起?好像是明家大小姐叛出家门,逐出族谱后不久,这对父子就慢慢的不像是父子,在朝政上不仅没有同气连枝,反倒也常有意见相左,让不满于明崇骏的人看了好几场笑话。 但笑话归笑话,这对父子都是个顶个的厉害人物,他们也只能暗戳戳地悻悻然罢了。 明崇骏哼了一声,道:“为父的事,你少管!” 明朔轻笑一声,道:“我自然不会管,只是我很好奇罢了!” “你又在好奇什么?” 明朔淡淡地道:“好奇父亲也是一大把年纪了,是怎么做到既老谋深算,又天真烂漫的?” “你……”明崇骏大怒,猛地转头:“你个逆子,你说什么?谁老谋深算?谁天真烂漫?” 第530章 天真烂漫 明朔一点也不怕老父亲气得胡子直抖。 他走前两步,清俊如松竹,温雅又谦谦,整个人光风霁月,君子端方,他脸上带着清浅的微笑,温润又有礼,缓缓道:“父亲这是想自欺欺人?这段时间,连我都看得清楚,我不信父亲看不清!” “你又看清了什么?”明崇峻没好气。 明朔毫不客气地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明崇骏狠瞪他。 明朔道:“父亲难道现在还不能体会妹妹当初拒婚的深意?” 明崇骏冷冷看他。 明朔轻叹了口气,道:“世人都说明家父子虎父无犬子,可他们都不知道,我们家最聪明的不是父亲你,也不是我这个双元及第,让人高看一眼的状元郎,而是明家的女儿明沁雪!” “哼,你休要提那个逆女!” 明朔定定地看着明崇骏,道:“妹妹在拒婚之前就已经想到了,而我却是在妹妹被逐出家族之后才能想到,而父亲你现在还仍然深陷局中!” 他道:“朝中人人都说明丞相老谋深算,缜密深沉,多智近妖!可谁又知道,父亲心中竟然会始终守着那不切实际的幻想,哪怕被人打击的遍体鳞伤,也不愿意醒过来!” 明崇骏越听越不爱听了,他冷冷一笑,坐下来,道:“看来,你对为父多有不屑。那为父倒要好好听听你的分析,你倒说说为父怎样的老谋深算了?又怎样天真浪漫了?” 明朔丝毫没有已经将老父亲激得气息都粗了几许的觉悟,缓缓道:“皇上未立太子,所以长与嫡在朝堂之中一直相持不下,于是,占了长的大皇子楚成邺和占了嫡的四皇子楚云程,各自拥有了一班拥护他们的朝臣。这些人打着希望早定太子早定国本的称号,难道不是为了从龙之功吗?” 明崇骏怒:“胡说八道!” “父亲不是!”明朔慢悠悠地又道:“父亲身为丞相,恪尽职守,兢兢业业。或者你是真的希望早定太子早定国本。而且你觉得楚成邺比楚云程要优秀,所以你会支持楚成邺。可父亲有没有想过,皇上有许多儿子,而皇上现在身子骨还结实。当他看着朝堂上的人,一个个都在支持他的儿子们。他做何想法?” 明崇骏知道,所以他内心是偏向大皇子。可一切都是按照朝堂程序来,并没有私底下的私相授受。甚至他站在大皇子这边也是光明正大,不是那些想要从龙之功的暗戳戳的私底下的靠拢。 明朔又是轻笑一声,道:“父亲当局者迷,在这件事上着实没有孔大将军这个粗人看得长远,看得通透!” 明崇骏:“……” 他怒:“在你眼里,为父如此不堪,还不如一个粗鄙武夫?” 明朔深深看他一眼:“父亲是一直觉得孔大将军是粗鄙武夫,所以对他横竖看不上!可父亲错了,孔大将军只怕是这朝中难得一见的数一数二的聪明人!” 明崇骏:“……” 当一个人气到极致,反倒不气了,明崇骏此时就是这样的感觉,他只拿一双冷眼,冷冷的望着儿子。 他一向骄傲,自负智计,在风雨飘摇惊涛骇浪的朝堂上,做了这么多年的丞相,他一直稳如泰山。现在儿子说他还不如一个粗鄙武夫聪明? 还有比这更直白的侮辱吗? 好的很,好的很!他倒要看看这个逆子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明朔今天还真是不吐不快了,他道:“父亲不用生气。儿子之所以说孔大将军聪明,是因为孔大将军从不把自己卷入夺嫡之争,与几个皇子都离得远远的。他只忠于皇上,也让皇上看到了他的忠心。他在朝廷上粗声大骂也好,撒泼打人也好,胡搅蛮缠也好,为什么每次都能全身而退?不是因为皇上大度不与他计较,而是因为他每次都是站在皇上的角度。在皇上不想做决定的时候,在皇上心里不愉快的时候……他这么一通闹,既为皇上解了围,又为自己树了敌!” 明朔说着自己都笑了:“他的敌人越多,朝堂上要针对他的人就越多。他所能依靠的就只有皇上,他就只能对皇上更加忠心。他能闹,他的一对儿女都能闹,到处闯祸。而且他还很穷,穷到只能靠皇上的赏赐才能过好一点的日子。如果这是误打误撞,那是大智若愚;如果是有意为之,难道不足以说明他比父亲聪明吗?” 明崇骏冷声:“为父不是粗鄙武夫!” “对,所以孔大将军的这番行为,别人也学不来,更是不可复制!只有他能做到!”明朔道:“我要跟父亲说的,原本也不是这些,我要说的是,父亲身为丞相,每天处理的事情已经够多了,还是应该跟几位皇子之间的距离拉远一点。” 他道:“妹妹拒嫁大皇子,就是不想让父亲回不了头。为此,她宁愿被逐出家门,清出族谱,哪怕她明知道离开明家她会受多少苛责和磨难!她做了这么多,父亲还不能理解她的苦心吗?父亲心中觉得大皇子比四皇子合适,所以希望这件事早定下来。可你别忘了,这件事定不定下来,不是由你决定,而是由皇上决定,由皇上的身体决定!没有哪个当权之人,愿意在自己身体还好的时候,就看到一群人盯着他盼他早死!” 明朔缓缓地又道:“就算父亲赤心一片,经过今天的事,你还没有看清吗?楚成邺比楚云程好不到哪里去!就算父亲助他上位,以后明家也保不住!说不定反倒是明家第一个被他开刀!” 明崇骏眉心狠狠的一抽,的确,他是想朝局早定,太子早定,他身为丞相有这样的想法,也并不算多少私心,但是今天的事的确是让他寒心了。 被自己扶助的人捅了一刀,那种感觉痛彻心扉。 楚成邺表面贤明,原来也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那明沁雪的拒婚,也必被他认为是奇耻大辱,那以后他若上位,明家能有什么好? 明朔道:“我知道父亲不信,父亲不如查一查,妹妹离开明家之后的事!” 第531章 江洋大盗 李惊风走出了迷糊巷。 这已经是他进了迷糊巷的第九天。 正常人三天不喝水就会死。 不过,他的武功已到巅峰,自然和普通人不一样。但即使如此,第七天时候,他也支持不住了。 好在第七天的晚上,他竟然抓到了一只胡乱蹿进来的老鼠,喝了老鼠的血后,才又延了一线生机。 当他踉跄着走出迷糊巷,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头发蓬乱,胡子疯长,衣衫褴褛,满面灰尘,身上还沾着几滴血。 即使街尾最脏最臭的乞丐,也要比他好几分。 他一双眼里都是狠戾阴森,出来后,遇到第一个铺子,那是一家馒头铺,看着上面白白胖胖的馒头,他一手一个,拿了就往嘴里塞。 馒头铺的老板大叫:“喂,臭乞丐,你还没给钱……” 他猛地一眼瞪去,阴森如地狱恶鬼,硬是把那馒头铺老板吓得要骂都骂不出来。 老板娘忙把他一拉,小声道:“算了,看他样子,怕不是个老疯子,咱们别沾了晦气!就当自己倒霉了。” 她隐晦地指指李惊风衣襟上的血,把那老板也吓了一跳,一个字都不敢再说了。 李惊风吃了两个馒头,感觉好了些,可他还是渴得难受,再走不远,是一家馄饨铺。几张桌子靠街边摆放,一个人坐在桌前,面前放着刚刚送上来的一大碗馄饨。 热气腾腾,汤水十足,上面还飘着几粒翠绿的葱花。 李惊风走过去,将那客人提起来往旁边一掼,端起碗,也顾不得拿筷子,便往嘴里塞,一边塞馄饨,一边喝汤。 那客人正准备吃,结果屁股一疼,人已经坐到地上了,一个老乞丐抢了他的馄饨,顿时跳起来大骂:“老不死的臭东西,敢抢老子的馄饨,你不要命了?”说着,凶神恶煞的扑过来要打人。 李惊风油腻腻的一掌拍过去,那人顿时倒在街头,哇地吐出两口血。 这下,整条街都乱了,包子铺老板离得不远,看这情形,一阵后怕,随手一掌就把人打得吐血,刚才要是他非要找这老乞丐要包子钱,只怕也会是同样命运! 那客人挣扎着叫出两个字:“报……报官……”就头一歪,晕倒了。 当下,有人去报官,有人过多远缀着,见这老乞丐走一路抢一路吃一路。 除了两个馒头一碗馄饨,这些街边的摊子个个都有,那边的一只卤鸡,接着的一只酱肘子,前面的一碗面…… 像是饿死鬼被放出牢来般。 也不知道那一个肚子怎么装得下这许多东西。 谁拦就打人,打不到人就砸摊。 不过,除了那个被一掌打晕吐血的客人,接下来只有一个人被踢伤了腿骨。 这下众人都知道有个老乞丐在抢东西吃,下手还很毒,他抢由他抢,他砸随他砸。 虽然这些吃食无端端被抢,小摊被砸也许好久白干,可就和自己的小命比起来,还是小命更重要。 于是,这条街一时形成一个奇观。 一个浑身脏乱的老乞丐,一边走一边吃,身后跟着一大群人,他们眼神愤恨,但却不敢靠得太近。 有人手里还拿着工具,锅铲,菜刀,却一个个外厉内荏 终于,有人叫道:“官差来了!” 那边一队官差快步跑过来,一边跑一边道:“谁在那边闹事?” 十几个官差,穿着一色的衣服,配着一色的配刀,倒也气势十足。 立刻有人道:“就那里,那个老乞丐,他抢了许多东西不给钱,还砸了好几个摊子。” 官差一听还有这种事,顿时追上前去。 能在这里摆摊的,都是交了钱的。官差们得了好处,正要保护他们的财产不受侵犯。 看到只是老乞丐一个了,这些官差们并没放在眼里。 领头的叫道:“那臭乞丐,给老子站住!” 李惊风站住,回过头,一双眼睛如同毒蛇,阴森森落在领头官差的脸上,那官差吓了一跳,下意识握紧刀柄,刷地拔出刀来:“老乞丐,你抢的东西想一走了之?天下哪来这么多白吃白喝的没事?跟老子们走一趟!” 李惊风抢了一路,已经吃饱喝足,精神头也回来了。 他阴恻恻地道:“你骂本座什么?” 官差们可不知道江湖上的这些自称代表什么意思,他刀一摆:“你扰乱秩序,犯了东夏律法。乖乖束手就缚,免得爷们动手!” 李惊风冷冷扫了一眼,他这一路走来,身后一片狼藉,除了最先的几个摊子,后面那些摊子他都掀了。他摆摆手道:“这些损失,去六皇子府要!” 他现在是六皇子的座上宾,不要说这些摊子了,就算把这整条街都废了又怎么样?六皇子也会巴巴的为他收拾烂摊子! 但他这话一出口,那些官差并没有改变态度,反倒一个看他像看傻子一般。 倒是旁边有个人小声嘀咕:“六皇子?还哪来的六皇子?就是那个庶人楚成瑜吗?都自身难保了,还能付得起这些钱?” 他这边才刚刚嘀咕完,突然之间感觉一阵腾云驾雾,脚就没有落在实处,他虚踏了两下,才反应过来,胸前的衣襟被人揪住,他整个人都腾空而起,双脚离地。 而面前是一张放大的老乞丐的脸,又脏又臭。 他战战惶惶地道:“你,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李惊风阴森森地道:“你说什么?没有六皇子了?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用力挣了挣,老乞丐的手纹丝不动。而他还有一股喘不上气来的感觉,他也识相,忙道:“九天前,六皇子犯下大错入狱。四,四天前,皇上亲自下令,贬为庶人,赶出京城,守皇陵!” 九天前? 他刚被骗入那个鬼巷子的那天? 四天前就赶出京城了? 他道:“那六皇子府现在还有何人在?” 那人抖抖索索道:“没,没人在了,安王府也已经收回,府里所有人下狱的下狱,砍头的砍头,赶走的赶走了!” 这是判得最快的一个案子了。 毕竟这中间涉及宁山公,顺义伯等勋贵还有朝臣。 第532章 编织的贤名 百姓们并不知道具体情形,只知道六皇子一个皇子能贬为庶人,犯的事必然不小。 李惊风手一松,把那人扔在地上。 那人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散了一般,爬都爬不起来,却连一声也不敢吭。 那些官差还准备来抓人,但是,李惊风脚下一点,整个人突地腾空而起,踩着屋面,飞快离去了。 众官差吓了一跳,穿房越级,如履平地,这,这是江洋大道啊! 不行,得赶紧报上去! 李惊风一阵风般去了六皇子府,府门前贴着封条。 他从另一面院墙飞跃进去,之前繁华热闹,下人成群,美人成堆,极尽奢靡的安王府,现在里面空荡荡的。不要说人了,连老鼠都没有几只。 李惊风站在原地,有些茫然。 他可是奔着跟着六皇子吃香的喝辣的来的,这才刚来一晚,第二天被死丫头骗进个鬼巷子,好不容易出来,供奉他的人已经被赶出京了。 那个死丫头,和他是犯冲? 他找不到那个杀了他优秀后辈的什么赏金猎人;想对付东方墨晔,结果成为了南齐的通缉犯;如今只是对付东方墨晔身边一个小丫头,竟然也办不到? 呸,他就不信了。 他一个巅峰高手,还对付不了一个顶多超一流境的丫头。 虽然一个小丫头小小年纪能到超一流境,也着实的天赋惊人,可李惊风吃了这么大的亏,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 下一次,他绝不会给那臭丫头任何耍诡计的机会了。 也不知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超一流境的小丫头。 那个赏金猎人也是个小丫头,也是超一流境。 不过,比东方墨晔身边这个丫头要弱些。这个丫头既诡计多端,还会阵法,比那赏金猎人还不好对付。 他已经把他最看重的后辈李喿的尸身送回李家的祖地去安葬,等找到那个赏金猎人,他就把人带到李喿的坟前,割开她的喉咙,让她在坟头流尽最后一滴血,这也算是他这个做长辈的,给李喿最后的活祭! 血焰毒炎掌最后一页不是说过,若是练功之人功未成身先死,若怨气未消,只要把杀他之人的血生祭于坟前,怨气吸了血液,说不定能在家族中借体还魂。 虽然匪夷所思,而且毫无根据。 这世上哪来的鬼? 更别说什么借体还魂了! 李惊风本人都不信,可书中这样记录着,万一是真的呢? 他的李喿,是他精心培养的后人,他当孙子养的。若能借体还魂,那这世上又有了他的血脉了。 李惊风在屋顶上飞蹿,快的简直如同只剩下一道残影。 到底是巅峰境,被困的九天,肚子里积了一股子怨气。现在又吃饱喝足,全力施为之下,鸟都没他飞得快! 李惊风出来的消息,沐清瑜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毕竟,吃了一条摊子,还引起那么大的轰动,想不知道也难。 她原本也没指望那巷子能把李惊风困死。 毕竟,那巷子的建造人似乎心怀慈悲,只会把人困到绝境,但巷子里从来没有死过人。被困住的人一个个面黄肌瘦,好像脱了一层皮,可出来的时候都还有气。 她隐隐觉得那巷子的变化与她所习的朝元五气诀略有相通之处,只是国师塔守得太过森严,要潜进去一次不容易。 她得做好准备了,再去第二次,这次要多待一段时间,她要站在高处亲眼看着那巷子的变动。 说不定能通过这些让她有所感悟,从而突破她的瓶颈。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要把楚云台处理一下。 风驭楼将楚云台的讯息送到了沐宅,虽然沐清瑜也知道,明沁雪有利用她对付楚云台的心思,但那又怎么样呢? 毕竟,她也的确要对付楚云台。 她这人性子好,人不犯她,她不犯人。 但楚云台既然仗着皇子身份屡次在她面前蹦哒,而且,还派人对付济宁堂,那就对不起了! 丞相府,明崇骏父子并没有达成一致。 今天的事,明崇骏的确是寒了心,但是他性子里其实是一个古板的人,认定了的事不会那么轻易的改变。 这么多年来,他都觉得楚成邺这人虽无大功,也无大过,懂得编织贤名,在百姓之中有一定的声望,那就说明他还是在意百姓的。 没错,明崇骏知道楚成邺那些贤名是经营的,是编织的,是手段,是目的。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哪怕他并不是心中真正想要那么做,但做出来的结果是一样的就行了,只要最后受益的真的是老百姓就行了! 哪怕他有再多的缺点,只要他在意百姓,就不会是一个昏君。 所以助他一臂之力,早早的定下来,也免得朝堂之中,每天都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这样早晚分崩离析。 但今天的事看来,也许楚成邺所经营的贤名也许并不准备一直经营下去,只准备达到他的目的而已。 因为今天他为楚成邺争取的,若是楚成邺和定远侯也一起努力,将这差使争过来,这于楚成邺在民间的名声和威望,将更上一层楼。 当然,事情的确不太好做,鸡肋且辛苦。甚至,还需要楚成邺亲自走一趟! 楚成邺不想要,还怀疑他的用心。 应该说,从明沁雪拒婚之后,楚成邺其实一直在怀疑他的用心。 他这样的老狐狸,自然一眼就看破,只是觉得自己理亏,于是步步退让! 儿子已经离开书房了。 他独自踯躅良久,叫道:“来人!” 沐清瑜在千陌帮。 三个年轻人很是惭愧,他们在侧,还是让明姑娘受伤了,帮主交代他们的是这样的小事,可这样的小事他们都没办好。 帮主肯定会对他们很失望,一定不会把他们调到身边了。 他们也没有机会像江阑他们那样,得到更多的历练和成长了。 正沮丧间,听说帮主要见他们,这可把这三个年轻人给惊讶坏了。 赶紧的应声而动。 沐清瑜在千陌帮的偏厅里坐着。 三人进门,抱拳行礼:“帮主!” 沐清瑜轻轻点点头,清淡的目光扫过他们。 第533章 吴萧然 分明只是很正常的目光,却让这三人瞬间紧张。 他们又对坐在一侧的一个儒雅男子抱拳:“副帮主!” 儒雅男子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沐清瑜道:“受伤了?” 三人连连摇头。 他们是受伤了,那壮汉和那瘦猴身手都不错,他们又是赤手空拳,虽然人多,还是受了些伤。 沐清瑜拿出一瓶药,道:“里面有三颗,一人一颗!” 三人怔住。 沐清瑜道:“我知道你们尽力了,这不是你们的错!这伤药吃下去,好好休息两天,等伤养好了,去沐宅找我!” 三人大惊,继而大喜。 三人离开后,沐清瑜对儒雅男子道:“帮里的兄弟们身手还是太弱了些,我这里有一套针对他们训练的计划,你看一看。” 儒雅男子,千陌帮副帮主吴萧然,现年二十八。 他原本不是千陌帮的。 之前的千陌帮,被沐清瑜收服后,又合并了四五个帮派,其中有两个帮主还在,另三个帮主中,有一个在合并的过程中重伤失去武功,一个手沾了无辜之人的血,一个强辱了民女,被逐出并交给了官府处置。 这两个原帮主,一个做了堂主,一个做了护法。 而这吴萧然,却是燕州吴氏世家出身。 吴氏世家,在西北武林之中,是数一数二的家族,传承数百年,家学渊博,武功高强。吴氏烈阳剑法,在天下武林之中,都能排进前十。 也正是凭着烈阳剑法,吴氏传承数百年而不倒。 而吴萧然,是吴氏这一代年轻人中,天赋最高,实力最强,并且被吴氏当成下代宗主培养的人才。 吴萧然武功高强,自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不过,却被沐清瑜拐到千陌帮做副帮主了。 当然,这中间还因为吴萧然的一些遭遇产生的阴差阳错,但吴萧然这个跻身超一流高手的人,成为千陌帮的副帮主,着实让千陌帮的实力更上了一层楼。 而且,对于管理这一块,吴萧然很有本事。 只是吴氏烈阳剑法是家传武学,他身为吴氏后代子孙,不能拿来教给千陌帮的帮众,但没关系,有沐清瑜。 千陌帮的不少帮众因为年龄不小了,而且,之前所学已有固定模式,不宜叫他们摒弃之前所学,但针对他们本身的功法做一些指点和调整,还是不难的。 沐清瑜这次给的是训练计划。 吴萧然拿过一看,上面写的竟然是:孤狼计划;淘沙计划;涅盘计划! 原来不是一份,而是三份。 吴萧然看了一眼,嘴角抽了抽,道:“会不会太狠了?” 沐清瑜笑笑,道:“那要不再加一个养老计划?” 吴萧然:“……” 他一本正经地道:“我觉得江湖险恶,武功更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所以这些计划虽然狠了些,但大浪淘沙,留下来的都是真金!我非常支持帮主的决定,并会严格执行!” 还真有养老计划,毕竟,这三个计划,针对的都是帮里有天赋有想法有上进心且有潜力的年轻人。这些只占了帮里一半,剩下的一半,愿意努力的还能拼一拼,不愿意努力的,可不就和养老差不多? 沐清瑜轻笑一声:“背后是不是骂我没有人性?” 吴萧然也笑道:“有没有人性,你心里没点数吗?” 看看,孤狼计划,狠不狠?挑出一些有天赋,武功不错,但略显浮躁的人,让他们入江湖历练。把江湖上那些悬久的案子,堆到即将挑选出的种子选手的身上,让他们去面对。 与其说是面对,不如说是让他们背着那重重的锅去躲避逃杀。 一个人,身后被一群人围追堵截,那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一个不小心,搞不好会玩完。 虽然最后会把那些悬案的真相公之于众,可经过那么一溜的大逃杀后,这人还不得给磨砺得跟把剑一般? 也得亏是现在千陌帮的势力强了,各地都有分舵,能提供保护什么的。不然,这都没法玩! 还有什么淘沙和涅盘,一个比一个狠。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经过这么一来,千陌帮这个由多个帮派合并,原本一盘散沙的江湖势力,在被沐清瑜整合,有了些看头后,将要崛起了! 他很期待! 沐清瑜提供了计划,立刻无事一身轻地起身:“那这些就都交给你了!我还有事,先走!” 吴萧然翻了个白眼:“到底你是帮主还是我是帮主?你能不能不要做这样的甩手掌柜?人挑出来,好歹也需要你过过目!另外,那些人都把你当成观音菩萨座下的玉女似的,你的一句话,顶别人的百句千句。你不得给他们鼓鼓劲?” 沐清瑜眨巴眨巴眼睛:“甩手掌柜?这么明显吗?行,你把人挑出来,我明天再过来一趟!” 然后,她还是潇洒地走了。 吴萧然认命的去挑人,他就没有见过这么心大的帮主,什么都不管,这千陌帮好像成了他的了。也不怕千陌帮最后只知道吴萧然而不知道她沐清瑜! 要不是她救了颜儿,自己欠下这还不清的人情债,他也当甩手掌柜去。 不过他也就是想想,要是真这么做了,颜儿就先得给他脸色看! 真为沐清瑜担心,他可只答应帮沐清瑜三年,三年后她到哪里去找这么任劳任怨,殚精竭虑,不遗余力为她着想的助手? 楚云台觉得这阵有些倒霉。 他名下的一家私炮坊被官府查封了。 想想私炮坊这些年孝敬给他的银子啊,白y花y花的拿到手软。可被封了,他连出头都不能。 毕竟,占了个私字。便是与官营本对,私底下的小动作。 若是父皇知道他在经营这私炮坊,连他母妃都要被他连累! 母妃是皇后娘娘的嫡亲表妹,因着皇后娘娘的关系,母妃在宫中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心。所以一直对他耳提面命,叫他对四皇兄言听计从,只有四皇兄登上那个位置,他和母妃才会一直这么舒心下去。 母妃没有野心,从来不想做太后。 可他也是皇子! 第534章 无本万利的买卖 楚云台也知道他的确没法跟四皇兄比。 首先一个嫡出的身份,就让四皇兄高出他一大截。 不过没有关系,他还年轻,还可以等啊。 但是在等的过程中,他很尽责地按母妃的嘱咐,为楚云程鞍前马后! 他也成了楚云程最大的心腹。 成了心腹好啊,只有成了他的心腹,才知道他最在意的是什么,底牌是什么,最脆弱的是什么! 到时候,才能一击而中! 现在,楚云台就想要有更多的银子。 毕竟做什么事都需要银子。 比如私炮坊,能给他赚许多银子。 不被楚云程知道的,完全属于他的,以后可以由他自由支配的银子。也将是他以后想要达成目的的强大的助力。 可是私炮坊竟然被查出来了。 他心里直滴血,还得装得若无其事,与他无关!万不能透露一星半点,只要透露出来了,他现在的处境,就为难了。 这个亏,他吞得几乎梗噎过去! 为此,他在八皇子府里足足歇了两天。 楚云台已经十八岁了,现在还没有封王。所以他的府叫皇子府,而不是王府! 这也是让楚云台很憋气的一个原因。 连楚成瑜那个庶人以前都封过安王,十七岁就封了,他呢,十八了! 他曾向楚云程旁敲侧击。 楚云程却宽慰他:“本王已经跟母妃提过,让母妃在父皇面前美言。不过你也别急,你想想,楚昕元被封为梁王的时候,足足二十岁了!” 这言下之意,岂不是说他这也不算晚? 楚云台并没有让自己歇太久,他还有一件事要办。 之所以经营私炮坊,并且用自己皇子的身份玩了不少手段,都是为了赚钱。 现在他又发现一个可以更赚钱的事。 京城里开了几家济宁堂。 收孤济幼,女子和小孩更是来者不拒。 那都是大把的钱啊! 把那些小孩子收进来,连成本都不要,养一段时间,再卖出去,这是多少收入? 还有那些女子。 听说济宁堂收容了好些个女子。 里面有姿色上等的,卖入青楼,或者养成瘦马;姿色一般的,也可以卖入勾栏窑子。 便是年纪大一些的童男子,世上多的是像六皇兄那样的人,长得清秀的,个个都是亮闪闪的银子! …… 这简直是个无本万利的买卖。 所以,他想把济宁堂弄到手中,之前,他已经找人和济宁堂的人交涉,没想到那帮人不识抬举,竟然不肯卖! 想当初那私炮坊,他派出的人只是亮出一个五品小官的身份,那私炮坊就极有眼色地白送给他了。 现在丢了私炮坊,他更迫切地想得到济宁堂!既然济宁堂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再使些手段,把这摇钱树给握到自己手上。 毕竟,这是他的! 私人的! 不会被楚云程给搜刮走的! 不会被父皇发现的! 他一个人悄悄地赚大钱,然后发展势力,以后一鸣惊人,强势崛起的基础! 明沁雪私宅。 小茶已经将药抓回来,明沁雪都吃了两天了。 刚开始,伤处疼痛之极,这两天都是小蝶帮忙换药。不过,煎药的是小茶。 小茶本来还对小蝶近身伺候抢了她的事有些不爽,不过想到煎药这件事,才是更重要的,姑娘把这件事交给她,这是多大的信任? 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就好了,要是再想些有的没的,她什么时候才能让姑娘信任她,看重她?什么时候才能像茗儿姐一样? 小茶的态度很快端正,煎药也分外用心。 明沁雪在外用内服了两天药后,觉得身体都清爽多了。 只是,那个三棱梭穿出的大洞,在身体里停留了那么久,虽然她没怎么动,还是割伤了里面的肉,恢复起来没那么快。 今天又是不能出门的一天。 明沁雪倒也没有多失落,右手完好,可以批阅文书。 宅子里的人都是得力的,需要送个信跑个腿的不要太方便。 甄大石带人在外院巡查守护,甄小蝶贴身保护! 所以,她喝喝茶,看看书,静养恢复就好! 明沁雪坐在院角的亭中,面前石桌上摊开着一本杂记,小蝶站在她身后,虽然是在自家的宅子里,小蝶也十分警惕。 毕竟,那个没有得手的杀手,随时可能出手。 而在那人的眼里,能穿房越脊,所以院墙于他是虚设,何况他还会一手那么歹毒的暗器! 那暗器根本不用近身的! 突然,一阵嘈杂声由远及近传来。 小茶的声音:“你干什么?快走!这里不是你能来的!” “你再不走,别怪我们不客气!” “擅闯民宅,我们报官了!” “快,你们几个,把人拦住!” …… 但显然人没拦住。 随着一阵鸡飞狗跳般的混乱,外面传来一个声音:“沁雪!” 听到这个声音,明沁雪翻书的手一顿。 她刚才就听到了外面的喧哗,不过她并不担心,毕竟,能这么一路引起混乱进来的,就不会是杀手。杀手杀人都是暗戳戳的,何况,甄大石在呢。 如果真是不怀好意的歹人,他直接就将人拎起扔出去了,也没会让人一直进来。至于为什么人能一直到这里,她也有几分好奇。 现在她在家里养伤,哪儿也去不了,还正无聊着呢。 这两个字一入耳中,她一怔,接着声音大了些:“让他进来!” 小茶原本死命相拦,听了自家姑娘的话,便退后一步。 不过,对于甄大石居然没有把人拦住,小姑娘表示很不满。 这兄妹两个怎么回事?当妹妹的一天到晚在姑娘身边,当哥哥的连个人都拦不住! 甄大石也很无奈,他认识这个人,所以不敢得罪。 随着明沁雪一声令下,没人阻拦,一个天青色衣衫的年轻男子快步走过来,一抬眼,就看见亭中神色还算惬意的女子。 他大步上前,上下打量一眼,看着明沁雪苍白的脸色,话音里的担忧掩都掩不住,道:“妹妹,听说你受伤了?” 明沁雪抬起头,微微一笑:“明大人,这称呼不能乱哦!你还是叫我明姑娘!” 第535章 可疼可疼了 明朔气苦:“别跟我没大没小,你不认我,我偏要认你!” 他目光盯着明沁雪,只觉得她脸色有些差,当下问道:“你伤在哪儿?要不要紧?” “我没事啊!”明沁雪轻轻一笑,右手还翻动书页,道:“你看我这样子,不是很好吗?” 明朔脸色如锅底。 他是前一会儿才听说这个消息。 听到的时候,整个人都如沉入冷水之中,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他这个妹妹,从小在家里就没有吃过什么苦,很小的时候,学女红针刺了一下指头,哭了三天,指头都愈合了她还哭,问她,她说想起来就疼! 可是,她竟然当众拒婚,然后,抛开明家大小姐的身份,过上颠沛穷苦的日子,虽然以她的聪明,这日子没有过多久,可是,在外时时苦,怎么比得上在家里? 好在妹妹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扭转了劣势,开始在商路上开拓,让自己吃用不愁了。 可现在她竟然受了伤。 大庭广众之下,大街之上,被人追杀! 只要想想这个场景,明朔就心疼得无以复加! 还有受伤! 也不知道她伤得重不重。 对一个指头被小小的针尖扎了一下,都要疼得哭上几天的妹妹,被锋利的东西伤到,她该多疼? 她是不是背着人在哭? 只要这么一想,明朔就坐不住了。 哪怕从明沁雪脱离明家后,明家与她似乎就真没有关系了。 她一个人在外拼搏努力,一个人在外艰难求生,明家都没有施以任何援手,可他知道,即使明沁雪生活艰难,但是她生命无忧。 现在,竟然连生命都开始有忧了,还管他什么心照不宣?还守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所以他连一刻也不想等,就直接奔这儿来了。 别问为什么明沁雪搬了地方他也能知道,而且找得这么准。 实际上,明沁雪离开明家后,他这个当哥的,心里别提多难过,既然不能找她,那不能派人多盯两眼吗?至少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住在哪! 这么一鼓作气到了明宅门口,明宅的门房认识明朔,不知道该拦不该拦,就这么一迟疑间,明朔就已经进了门。 等门房回过神来来挡,表示应该先通报后再说,但是心急如焚的明朔哪里等得? 明朔虽是文官,但气场强大,明明只是快步前行,仍然不给人匆促急迫之感,反倒显得朗月清风,质性高洁,让人不由生出自惭形秽之心,所以不敢冒犯。 于是,在众人追着要拦,而明朔脚步不停的拉锯之中,他直接到了这边,正好遇见小茶。 小茶不认识明朔,自然是拼命拦住,只是,就算不认识,也知道明朔身份不简单,这一身的气质,跟自家姑娘一样,都很了不起。 但是了不起也不行,姑娘也了不起,所以她见的人,自然也都是了不起的人。 姑娘在养伤,交代的谁都不见!总不能因为这个人特别一点,她就放行。 不得不说,在这点上,小茶还真是贯彻得很好。 明朔之前一直一言发,但小茶拦着拦着几乎要用头把人撞出去了。 明朔一个成年男子,自然不会和一个小姑娘一般计较,只得出声叫人。 此时,妹妹巧笑倩兮地微微仰着头,冲他说没事,明朔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有些软软的,还是有些担心,又有些无奈。 她那般要强,想必真是有事,也不会愿意说出来。 他问道:“伤哪儿了?” 明沁雪伸出皓白的玉指,指向自己左肩,笑嘻嘻地道:“这儿呢,喏,一个大洞,可疼可疼了!” 明朔:“……” 看着妹妹笑得欢快,而她浅杏色的衣衫上面根本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端倪,他也不知道妹妹说的是真是假。 他无奈地道:“你莫调皮,可找大夫看过?” 明沁雪摇头笑:“那不能,我是个女子,怎么能去找大夫?反正已经用过药,又不影响我平日的生活,养几天就好了!” 明朔看她虽然口中说着可疼可疼了,眉眼间却一片娇色,像是在对他这个哥哥撒娇一般。想到被针尖扎了手指要哭三天的妹妹,心里又定了几分。 想必,伤得的确不重?不过想来想南美巴拉圭鲶,终究还是不放心! 他还是沉着脸问道:“知道背后之人是谁吗?” “知道呀!”明沁雪笑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有人去对付他们了。我可不吃亏,有人要对付我,我肯定不会让他好过的!” “告诉哥哥,是谁?哥哥帮你!” 明沁雪眨巴着眼睛,右手翻着书,百无聊赖:“不,我说了脱离明家了,我就不是明家的人,自然也不能借助你的力量。我没骗你,的确是已经有人去对付了!你放心!” 明朔一直紧紧盯着妹妹的脸,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蛛丝马迹,但是,明沁雪一直笑语晏晏,右手还不老实地动来动去,左手没动,但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苦之色溢出。 这让他不能确定明沁雪的伤到底重不重。 他是男子,自然不能去看妹妹伤处,便拿眼看小茶:“你家姑娘伤势如何?可严重?” 小茶幽怨地看一眼站在明沁雪身后的甄小蝶,都怪她。要不是她近身侍候了,自己怎么能答不上话? 她也是现在才知道,这位公子,竟然是姑娘的兄长。 明沁雪转头看小蝶,道:“你告诉明大人!” 会意的小蝶声音平板地道:“姑娘的伤无碍,只是现在外面不安全,所以姑娘这才不出门!” 明朔看明沁雪:“当真?” 明沁雪掩唇轻笑:“明大人,我骗你做什么?不过,你可是年轻有为的一代俊杰,朝中最年轻的三品文官,这么婆婆妈妈的可不好!” 两元及第,先是翰林院编修,而后凭着出色的能力,在几年内升到三品,也是升迁最快的年轻有为的官员。 明朔:“……” 看着自家妹妹的眼神,明朔十分无语,不过,她真没事,他也放下了心。 他默了默,才道:“爹爹如今,日子不甚好过……” 第536章 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明沁雪又眨巴眼睛,笑嘻嘻地道:“明大人,明家的事,你其实不用跟我说。明丞相何等人物?对自己的处境又岂会不清楚?既然不好过,自然会寻一条好过一些的路!” 明朔轻轻叹气,这一口一个明大人,一口一个明丞相。所以,他是来干什么?来讨刀子扎心的吗? 明沁雪目光一转,又幽幽地道:“明大人不会要跟我说,是因为我连累了明丞相,所以明丞相现在日子不好过?” 明朔顿了顿,忽地笑了笑,道:“原来你知道,那么,你会不会有些愧疚?如果你还存着愧疚之心的话,是不是该去看看他们?” 明沁雪摇头,声音平静,脸上之前清浅的笑也收敛了几分,道:“明大人说笑了,丞相府何等的高门府第?我一介民女,怎么能去高攀?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明大人若没有别的事,也请回。毕竟,我当初断绝明家之亲,自请出族,便已经斩断了这份亲情。如今的我,与明家没有任何关系!” 明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明朔走的时候,眉心紧拧,神色沉郁。 他觉得,妹妹越发的高深莫测起来,那急于撇清和明家的关系的举动,让他心里一刺一刺的。 她离开家多久了?快一年了,这一年时间,她独自经历了很多,再没有踏过明家之门,她在避忌什么? 他的人说过,妹妹的生意做得极好,现在衣食无忧,好些铺子经营独特,日进斗金。 她生活无忧,他是高兴的。 但是他还没想明白,她当初拒婚后自请离家,虽然当着众宾客的面,父亲是斥责了她,但自请出族也是她提的,她潇洒地只身离去,父亲没有给他施加任何的压力,也没有对她有任何的逼迫,她至于和家里划得这么清吗? 如果说是因为想划清之后不连累父亲和大皇子之间的关系,可以妹妹的聪明,以她当初牺牲自己后做的这个决定,难道她会不知道父亲和大皇子之间的关系,根本不可能长存? 明朔没有走出明宅,脸沉如水,步履生风,把守在门口的小厮都吓了一跳。 小厮小心地觑了一眼明显心情不好的明朔,向车夫连使眼色,车夫赶紧摆好上马凳,明朔在上马车时,问小厮:“当街治伤的大夫,打听出来了吗?” 小厮点头道:“打听到了,姓胡,在长春街一家叫回春的药堂!” “去回春堂!”妹妹变了,竟然已经从她嘴里听不到真话了。但那伤,他总能打听到的! 车夫拨转马头。 看着明朔离去,明沁雪转过头问小蝶:“那位胡大夫那边,都安排好了没有?” 小蝶点头道:“已经让哥哥去交代了,任何人去问,只说皮肉伤,并不严重,休养几天就能复原!” 明沁雪轻轻颔首。 小蝶迟疑着问道:“姑娘为什么要封锁消息?” 明沁雪悠然道:“这种丢脸的事,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小蝶:“……” 当时街上人可不少,谁都看见了她这半边身子都是血的样子,封锁得了吗? 小蝶不问,明沁雪也没有多说,当时血是很吓人,不过,只要大夫说只是不甚至严重的皮肉伤,那自然就只是皮肉伤。 八皇子府,来汇报的下人被楚云台一砚台砸在额角,鲜血直流。 楚云台冲出案外,对着那人又踹了几脚:“废物,一个民间组建的济宁堂你们都对付不了,你们还能干什么?” 那人额头血直流,却不敢去擦,伏身道:“殿下,那济宁堂甚是古怪,里面的人都很精明。我们想了好些个办法,都被他们一一破解,现在,他们还得到街坊四邻的认同和信任,要对付他们就更不容易了!” “废物,你还敢说!”楚云台又踹了他几脚,把他踹倒在地,“不会叫官府随便寻个由头?报本皇子的名字,哪个官府不会行这个方便?你们是猪脑袋吗?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 那人嗫嗫嚅嚅:“已经……这么做过了,被……被济宁堂的人给破解了。本来罗织了罪名,可他们找到了自证清白的证据……” 楚云台气得呼呼的,他的摇钱树,现在还没有握在手里,从准备对付到现在,两个月了。这帮废物,做什么都做不成! 他眼里一片戾气,这无本万利的事,他是势在必得,谁也别想阻止他的这条财路。 他对那人嫌弃地道:“附耳过来!” 那人胆战心惊地靠近去,楚云台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转而厉声道:“这次要再不成,你也不用活着了。本皇子这里不养废物!” 那人忙道:“是,是,小人这次定然要让济宁堂的东家将济宁堂双手奉给殿下!” 那人退去,楚云台还气怒难消。 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白身,竟然想跟他堂堂皇子掰腕子,断他财路?等把济宁堂拿到手里,他会让这些人好看! 此时,他全然没想过,济宁堂从来不是他的,这所谓的财路,是因为他自己的贪心看到了一条丧心病狂,丧尽天良的路,与济宁堂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八皇子府的管家从外面匆匆而来,也不敢冒然进门,在门口道:“殿下,定王府传信,叫殿下去一趟!” “知道了!”楚云台的声音传来,还带着怒气。 管家也不敢多说,赶紧退下。 原本就在生闷气的楚云台,将笔架也砸到地上,这还不解气,又把书桌上的书也扫倒在地。 传信,叫他去一趟! 凭什么? 都是父皇的儿子! 凭什么楚云程就高高在上的只是传个信,就得他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听命? 他楚云台论能力,论手段,比楚云程差吗? 不,不差。 楚云程不过是占了个嫡子身份,平时装得人模狗样,可他暴戾又好色,心狠又愚蠢,不过是有自己一直在鞍前马后地为他收拾乱摊子,营造好局面。 现在,他坐享其成,还对自己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凭什么? 第537章 毕竟是心腹 不过,发了一通脾气的楚云台,还是乖乖地去往定王府! 因着楚云台常来,定王府的门房早就认识八皇子府的马车,楚云台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定王府中,向着楚云程的院子而去。 他们两个,虽不是一母同胞,但是他们的母亲却是嫡亲的表姐妹。 这也是让楚云台心中暗生不满的原因,既然是嫡亲的表姐妹,凭什么他们的儿子一个活成了主子,一个活成了奴才? 当然,这种想法楚云台都深深地藏在心中,不会露出一丝半点,他脚步匆匆地去往主院,见到定王府的长史,他问道:“四皇兄在哪里?” 长史拱手道:“王爷在知春轩!” 楚云台转了个弯,就往右走。 这定王府,他熟。 毕竟,他是四皇子的心腹! 知春轩在定王府东北角的地方,透过轩窗,可以看见不远处的人工湖。 此时,人工湖里碧水清荷,加上湖边的雕栏,甚至是精致美观。 不过,楚云台对这样的美观早就视如不见,他大步走到知春轩。 轩外门口不远处,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下人。 这是在定王府,自然不需要护卫在这里守着,两个下人只是让定王殿下可以随传随侍到只从吩咐的。 他们站的地方离轩内不远不近,轩内人提高声音,他们便能听见,但若里面的人正常的说话声,这个距离,便听不见了。 楚云台没理这两人,大步走到门口,叫道:“四皇兄!” “进来!” 楚云台满面春风般和煦的笑容,这和之前在他自己府里那个满止阴鸷,神情狠戾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脚步轻松地走进去。 轩内木质的地板透着深红光润的莹光,干净清雅,一张精致的短脚桌子,桌边铺着厚厚的地垫。楚云程坐在桌前,桌上是烹好的茶。 他拿起小小的茶勺,舀了一勺澄红色的茶汤倒进茶碗里。 楚云台没把自己当外人地过去膝地而坐,将空茶碗拿一个,便拿起茶勺,自己舀了茶汤,一手捏着细瓷的茶碗,递到鼻边闻了闻,露出陶醉的神色:“真香,托四皇兄的福,今日又能喝上这等好茶!” 楚云程却没说话,喝过茶后,将茶碗放下,看了他一眼。 楚云台这人不乏聪明,而且敏锐,他很快就感觉到这一眼似乎有些不一样。 不过,他装着一无所觉,还大大地喝了一口茶,好像在品赏茶味般摇头晃脑,嘻皮笑脸地道:“这是什么茶,真好喝,皇兄,你可得匀一些给小弟!” 楚云程又看他一眼,道:“你不是最爱喝酒,并不爱喝茶吗?” 楚云台笑道:“我是最爱喝酒啊,不过,我好歹也是皇子,是皇兄的弟弟,可不能给皇兄丢脸。喝茶这种雅事,小弟当然也是要学的。不然,以后别人要拿我不学无术攻扦皇兄,不是给皇兄脸上抹黑吗?” “难得你这么为本王着想!” 楚云台立刻不着痕迹地表忠心:“那是小弟的份内之事,小弟从小敬佩皇兄,立志助皇兄一臂之力。那自是倾尽全力,而不是让自己成为皇兄的污点!” 楚云程忽地笑了一声,道:“八弟不要这么说,你也是皇子,你也可以做自己的事,扶持自己的势力,组建自己的事业。这样,有朝一日,或许你能比皇兄走得更远也未可知!” 楚云台吓了一跳,这话的试探意味太明显,他赶紧道:“皇兄,小弟不需要有自己的势力,也不需要有自己的事业。小弟只要做好皇兄手中的一把刀就行了。以后皇兄得登高位,自然有小弟的一口肉吃,小弟从小就清楚,只需要忠于皇兄,小弟的一切,都是皇兄的!” 这番表忠心真是情真意切,而且,几乎是不加思考的脱口而出,眼神真挚,语气诚挚。 楚云程轻笑一声,目光却透出一股冷意:“私炮坊的事,八弟是以为本王不知道是?” 楚云台心中大惊。 私炮坊都被官府给勒令关停,再也不可能开启了,他心里懊恼之极,但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他以为没有人知道。 毕竟,这是他自己培植的心腹在办这件事,近三年来,收获了大把的利益,但却一直密不透风,谁也不知道与他有关。 他脸上的笑容都差点僵了,好在这么多年练就的本事,让他无缝衔接地露出一个吃惊的表情后,道:“皇兄,什么私炮坊?” 楚云程轻哼一声,道:“八弟,你想培植自己的势力,为兄又不会阻止,何必偷偷摸摸?你这样,是在防着为兄吗?” 楚云台脸色大变,原本是膝坐在地,忙直身跪起,道:“皇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到现在你还不跟本王说实话吗?”楚云程脸色一沉:“本王提到私炮坊,你还心存侥幸,觉得本王只是在诈你?” 楚云台心想坏了,他做得这么隐秘,这件事也只有他的心腹知道与他有关联,哪怕私炮坊被查出来,折了好些人手。但是那些人手都不知道背后的主子是他,所以他很安全。 现在,四皇兄竟然知道了,是他那个心腹背叛了他? 他直跪,语无伦次地解释道:“皇兄,小弟是有些贪财,这私炮坊也不是小弟的,小弟是拿了好处,那些好处,小弟是想手头宽裕些,并没有其他的心思啊!” 楚云程却不说话,把小巧的茶碗中最后一口茶喝了,又去拿茶勺。 楚云台忙接过茶勺道:“我来,我来!” 他殷勤地舀了茶汤,给楚云程添上,口中解释:“皇兄,私炮坊的事没有告诉你,小弟错了,小弟也怕皇兄责罚,小弟平时大手大脚,又好面子,就想着多弄些银子。皇兄,你大人不计小人过!” 楚云程睨他一眼,目光冷冷:“你的意思是,除了私炮坊,就没有别的事瞒着本王了?” 楚云台忍不住就要吞一口口水压压惊,但此时他脑子里飞快转动着,最后斩钉截铁地道:“绝对没有了。皇兄,小弟对人一片赤胆忠心,这也是一时贪念,以后不会了!” 第538章 竹篮打水 此时,楚云台的心里反倒有些庆幸,他的手下太过废物,还没有把济宁堂弄到手中了。 如果弄到手中,现在必然要告诉楚云程。 如果告诉了楚云程,还有他什么事? 楚云程得天独厚,有嫡子的身份,有强大的外家,有皇上的看重,有源源不断的银子花,把济宁堂的事告诉他,不过是让他锦上添花。 但是济宁堂于自己而言,却是以后的立身之本。 所以,他宁愿暂缓,也绝不能把真正的心思告诉楚云程。 楚云程食指轻轻扣着桌面,却不说话。 楚云台一时之间,只觉得大气都不敢出。 他低垂着头,像个等待判决的罪人,此刻无比的谨小慎微。 楚云程看他都有些瑟瑟发抖的样子了,轻哼一声,道:“念在你是初犯,这件事本王不与你计较!” 楚云台心中大喜,忙道:“谢谢皇兄!” 楚云程却又幽幽地道:“这私炮坊悄悄成立可有五六年了,想必,八弟也拿了不少好处?” 楚云台:“……” 虽然私炮坊悄悄地赚着银子,可他得知的时候,都已经开了好几年,他满打满算还不足三年呢。 但楚云程的话意这么明显,他怎么能争辩? 这个哑巴亏,还是得吃。 他忍痛道:“这些年,小弟每年得私炮坊五万两银子,小弟花了一些,还剩下十七万两,明天小弟清点一下,便送来皇兄处!” 他自己就是幕后真正的老板,私炮坊赚的银子哪年不有十几万两?除去成本和人工,也净赚十万两,不过,因为不是亲自经营,所以他得九成,剩下的一成,由心腹和相关人员分,每年得八到十万两银子。 不到三年时间,他足足得了二十多万两,但花也着实花了不少,要培养人手,要培植心腹,要私底下做些不被人发现的阴私事,都是要大把花银子的。 “一年才五万两?有点少啊!” 楚云台忍气吞声地道:“皇兄明鉴啊,这毕竟不是小弟一个人的产业,小弟只占了份额,一年能分到这么多,已经不少了!” “那倒也是!”楚云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大方地道:“那二万两八弟留着花,明天送十五万两来就行!” 楚云台心中大骂,面上却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多谢皇兄!” 楚云程瞟了他一眼:“五弟若是手头不宽裕,跟为兄说一声就是了,为兄还能短了你的银子?这私底下做事,被别人报到为兄这里来,终究是不妥。也是为兄信任八弟你,要换了别人,那咱们兄弟不还得生出嫌隙?你说是不是?” 楚云台哪里敢说不是?他连连点头,连连认错,卑微又小心翼翼。 同时,他却是心疼肺疼肝疼牙疼,哪哪都疼。 这么长时间赚的银子,一下子拿出十五万两,那简直是在剜他的肉一般。 费尽心力,竹蓝打水一场空。 楚云程凭什么高高在上地对他? 他就算有私产,凭什么又要给楚云程? 无非是因为,现在他是在依赖楚云程,所以在楚云程的眼里,他只是个附属,只是个手下,他所有的一切,就得是楚云程的。他必须为楚云程出生入死,为他做嫁衣! 强烈的不满和不甘一起涌上心头,楚云台几乎把牙咬碎了,脸上却是感激的模样。 从定王府回去,楚云台气得几乎吐血,把之前派出去的人召回,令他们暂时什么也不要做。 他不想他把济宁堂弄到手中,到时候又是为楚云程做嫁衣了。 楚云程不会相信私炮坊他一年只有五万两,以他那性子,定会盯着自己,现在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安全的。 楚云台一边恨得咬牙,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在人檐下过,不得不低头。君子有所谋,十年不算晚! 定远侯府有喜事了。 世子秦旭然的夫人沐蔓琪生了个儿子。 只是,明明是一举得了嫡孙,该让人开心的事,因着定远侯世子秦旭然自己那张嘴,哪怕过去这么久,现在仍然被人耻笑。 为此,这次定远侯府准备大办百日宴。 沐蔓琪在定远侯府的日子,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 这次生下男孙,她也是狠狠出了口气。 母凭子贵,以后她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她费了那么多心机,才把和姐姐有婚约的未来姐夫给勾搭上,并且明媒正娶在一起,她现在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了! 再想一想泯然于众人之中的梁王弃妃沐清瑜,沐蔓琪心里充满成就感。 既然自己风光,那自然要让她想踩的人看见她的风光。 所以,孩子的百日宴,她撒娇着让秦旭然添加一份给沐清瑜的请帖! 秦旭然本不想答应,可是看着自己儿子那与他相似的眉眼,终是应了下来。只是面对沐蔓琪的撒娇,他竟有些嗝应的感觉。 说也奇怪,当初他与沐清瑜有婚约时候,每次去吏部尚书府,他最想见的,不是他那未婚妻,而是未婚妻的妹妹,娇娇软软,知冷知热,可伶可俐,或嗔或笑都别具风情的沐蔓琪。 甚至,这种感觉越来越压制不住,于是,他开始动脑子,开始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和沐蔓琪双宿双栖! 尤其是两人在吏部尚书府荷花池边上假山后头,终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他更是恨不得立马把人娶回家。 所以,沐清瑜就是眼中钉,肉中刺,必须拔除。 然后就真的拔掉了。 他和沐蔓琪也得偿所愿了。 两人那时候多高兴啊,只盼每时每刻都在一起。 定远侯府在城中有个别院,他时不时的就和沐蔓琪在那里私会。 一来二去,终于干柴烈火。 他也娶到了沐蔓琪,如今,儿子也出生了。 沐蔓琪还是和以前一样,娇娇软软,而且特别缠他,然而,他心里却已经没有了那时候那番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也要在一起的心思。 不是他善变,而是他觉得,沐蔓琪变了。 她的娇娇软软里,她的眼神里,话语里的一切,竟然让他觉得有些假,让他下意识地就想逃离! 第539章 再探国师塔 沐清瑜并不知道这对夫妻的肚皮官司。 济宁堂的事,虽然没有完全解决,但是现在让楚云台先焦头烂额一阵,不敢打济宁堂的主意,以后济宁堂发展壮大,楚云台再动歪脑筋,也动不了。 没错,楚云台的摇钱树私炮坊,便是沐清瑜派人给捅破的。 朝廷严禁各种私行,私炮私盐等,这些都得掌握在朝廷手中,怎么能容别人横插一杠。 但是,既然私行,利润极大,不少人为了利润也会铤而走险,官府自然是严加打击。 不过,楚云台毕竟是皇子,利用一些便利便不稀奇。 风驭楼不愧为从事消息数年的包打听,提供的信息真实且详细。 当然,也仅是讯息而已,后面怎么恰到好处地捅破,何人去做,怎么能直达上听,怎么能让私炮坊这个有着安全隐患的摇钱树真正歇业,就得沐清瑜自己去筹划。 毕竟,已经数年,并且一直安全的存在,自是已经打通了方方面面的关系。要是打草惊蛇,楚云台有足够的时间和人手把这件事处理得漂漂亮亮,连他的头发丝也伤不到。 甚至过不了多久,又会改头换面地再次开张起来。 沐清瑜一击即中,让楚云台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丢了私炮坊。而且,还很好心地捅到了楚云程那里。 私炮坊楚云程自然知道,更知道赚钱。 他还曾在楚云台面前提过,因为他也想要。他有不少这样的产业,可谁会嫌钱多呢? 但是,楚云台并没有对他坦白,而是把话题岔了开去。 现在想来,楚云台当初的装傻,是因为这个一向唯他马首是瞻,忠心耿耿的八弟,原来竟然也有了私心。而他兄弟的私心是什么?这很明显! 这让楚云程暴戾多疑猜忌的心更是暴躁。 在别人面前,他注意形象,努力经营着谦谦君子的样子,但是在自己人,尤其是自己心腹面前,他根本不需要掩饰。 那自然是赶紧把人叫过来敲打了。 沐清瑜算到了一切,也知道楚云台若是聪明一些,现在是不敢轻举妄动的,济宁堂不会有苍蝇嗡嗡嗡,大家的办事效率都会高不少。 嗯,还有千陌帮的那些优秀有潜力有上进心的年轻帮众们,孤狼计划启动,这次共有三个人有幸入选,等待他们的将是让他们疲于奔命,痛并快乐着的江湖大逃杀! 为期三个月,这三个人如果能通过,将得到她亲自指点武功! 前天她的“战前动员”是针对全体帮众的,得知能通过这次训练计划的人能得她亲自指点武功,整个千陌帮都沸腾了,不要说年龄之内的,年龄之外的也一个个冲过来报名,把吴萧然气得白眼直翻,然后把沐清瑜赶走了! 帮众们各司其职,这一个个冲回来报名,且不说名额没有这么多,这来来回回的,不添乱么? 心虚的沐清瑜在吴萧然的冷眼中,只好乖乖地离开。 千陌帮有吴萧然,她直接当甩手掌柜简直不要太舒服;济宁堂有齐宁,商队有商队队长,商行有商行总管,她一下子闲了下来。 此时,她又悄悄地往国师塔去了。 国师塔这座前朝修建的塔,而且历时这么多年,本朝高祖皇帝,太宗皇帝,一代又一代的皇帝,竟然没有拆除,而且,派人看守起来。 也不知道他们看守个什么劲! 沐清瑜一边腹诽,一边趁着两帮守卫换班的时候,不带一丝风声地悄悄地潜进了塔里。 这塔八角六面,尖檐四方,雕的不是龙与凤,而是瑞兽麒麟,和四象之一的朱雀。雕工精细,古朴威严,栩栩如生。 最下一层,只有六百平左右,往上逐渐递减。 以这个时代的建筑水平,能建出一座十七层的塔,也是顶尖技艺了! 国师塔下,除了外面的守卫,一直到第十一层,都有守卫。 十一层以后,倒不是有司不想派人守卫,而是上去的人要么昏迷几天不醒;要么大病一场数日难愈;要么做噩梦做到怀疑人生;要么根本走不上十二层。 这么一来,这事自要上报,有人上报自有人来查看,来查看的人不论官职高低,文官还是武官,都落得同样的下场。 后来看了皇宫纪事,发现之前也有几任皇帝想知道国师塔到底有什么秘密,但他们一样在十一层止步,上不去十二层。 所以,十二层以上,就约定俗成无人防守,也无人上去了。 这些年来,倒也有不少人以为国师塔中或是放着什么宝物,或是有着什么秘密。不然,怎么会常年驻守着一支军卒们,所以,那些自负身手的人,偷潜入国师塔,有人上去了,有人上不去。 不过,上去的人看到十二楼以上,全是空荡荡,无人无物,更别说有什么宝物了,也就没有人再有兴趣跑一趟了。 沐清瑜上次到十一层后,悄摸上到十二层,当时眼里是一片人间地狱,到处血腥,好像是一个大型的战场,人马尸身堆积,血流成河。 她吓了一跳,不过不仅如此,她整个人还有些迷茫,好像自己也是这场战斗中的一员,看着那些惨死在战场的将士们,看着那些身首分离的同袍,她心中没有害怕,只有悲悯,无边无际的悲悯,让她整个人都如同置空,忘了来处,忘了目的,忘了去处,忘了一切,只有满心的悲悯,在血河之中流淌! 她想,她应该让那些人入土为安。 不管这场战争是怎么爆发的,但那些将士,永远只是听命的人。 或听令而行攻击他国,或奋勇守疆护土。 前者身不由己,后者让人敬佩! 上令下行。 当权者的一个命令,他们付出的,便是全部,血肉,生命! 那么大的战场,那么多的尸骨,沐清瑜并没有觉得自己一人之力办不到。 她把那些人全都入土为安了。 机械的挖坑,埋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感觉过了好几年,但实际上,只不过一柱香时间。 当埋完最后一具尸身时,她已经到了十三层。 不知道这次又会经历什么! 第540章 七重境 当沐清瑜熟门熟路地避开十一层的守卫,飞快掠到十二层,眼前的境况就是一变。 好像不是置身于塔中,而是身在旷野里。 那种空茫广阔的感觉,把她吓了一跳。 不过,她也算是见多识广,纵使这样,也并不怵。只是站在原地观察。 反正十一楼的守卫也没有上来,现在这里只有她。 可这种想法才冒出来,就有几道剑光劈了过来。 空旷广阔的地方,突然而来的剑光,若是普通人,只怕在错愕之中,不知身在何处之中,浑然忘记闪避。 毕竟,剑光到来的那刻,便是循着人心的弱点,突然到经历难以置信的位置转换的错愕之时,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但沐清瑜的应对危险反应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她脑子都不用动,身体已经做出了最佳的最合适的最敏锐的判断和反应! 剑光,刀影,掌风,拳脚…… 十八般兵器轮番上来。 可是,面前没有人。或者,是因为对方的动作太快,身法太好,而兵器所带来的危险度又太高,让沐清瑜只专注于那些攻来的武器。 诡怪奇谲的轨迹,恰到好处的算计,还有接踵而至的绵密,几乎让人无法思考,只能被动闪避或接招! 在第十波攻击过后,沐清瑜定下神来。 为什么是那么久?其实并不久,就是短短的三息之间,已经有十波攻击连绵而来。 她也是在抵挡了第十波攻击之后,才从中找到规律并回过味来。 第十一波攻击是一支当胸而来的长矛,矛尖散发着死亡的光芒,阴冷,雪白,狠厉,绝杀! 矛尖带出的风声都充满了死亡的气息,这谁扛得住? 可沐清瑜扛住了。 她一动也不动,还闭上眼睛。 矛尖带出的风声像厉鬼的尖啸,但是,并没有利刃入体的疼痛和鲜血涌流的空虚。 沐清瑜没有睁眼,也没有管随着矛响过后,空气中嗖的一声破风,那是暗器声音,而且,是直向她脑门而来。 虽然她闭着眼,可是,听声辨位,于她压根没难度。 如她所料,暗器并没有伤她。 接下来就热闹了,嗖嗖索索的声音不绝于耳。 沐清瑜谨守明台,闭目前行。按照下面十一层的建筑规格推断着十二至十三层的楼道口位置。 她在心里默默地数着脚步,在第四十九步的时候睁开了眼睛。 眼前便是上楼的楼道口,她毫不犹豫的踏步进入。 每一层都是不同的体验,有的简单,有的凶险。 到十七层时,已经是一个半时辰后了。 以前那些对国师塔好奇,以为里面有珍宝,所以来探的,都是选择夜间。更多的是借助工具,想从塔外直上顶层。 不过,历代守塔的人从不担心。 因为本事再高,到了十一层,除了从里面一层层老实往上走,没有别的办法。 那些仗着小聪明,想用挠勾之类勾上塔檐直上顶层的,都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摔下来! 而沐清瑜之所以不选择夜晚,是夜晚视野受限,看不清迷糊巷的变化。 此刻,身在十七层,沐清瑜长长地吐了口气。 十二至十七层没有人,但是有幻相,那是阵法变化的幻相,面对的人不同,幻相也不同。便是同一个人,不同的时候过来,面对的幻相也不相同。 比如上次,沐清瑜在十二层面对的是尸山血海。 但这次,她面对的,却是刀光剑影,十面埋伏! 沐清瑜毕竟不是第一次来了,心里多少有些猜测。 此时,站在十七层的空间里,她面向着迷糊巷。 这一站,就是两个时辰。 她好像忘了时间,好像在发呆,又好像是睡着了。 但若是从窗外看去,却能看见,两个时辰里,她一直目光灼灼。 此时,她目光从远处迷糊巷收回,就在十七层七十平左右的空间里,盘膝而坐,朝元五气诀运转,结合刚才看见的迷糊巷的变化,开始运行内力。 没错,迷糊巷其实一直在变化,但是,不论是身在迷糊巷外的住户,还是经过的人,都不会感觉到这种变化。哪怕是她,先是在国师塔见过迷糊巷全貌,接着,又经历了从迷糊巷最里层走出来,现在再次在国师塔上观看迷糊巷的变化,但她也不敢说把迷糊巷的全部变化都了然于心。 但是,刚才她观看良久,却有了感悟。 对于她现在这个境界,对朝元五气诀的任何感悟,她都会慎重对待,到她这一层,想要有点感悟不容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那种随时随地可以感悟的,要么是功法特殊,要么是得天独厚。 毕竟,她是修炼朝元五气诀数百年来最出色的一个,老祖为证! 似有看不见的气机顺着经脉在游走,国师塔高高的楼层上,清新的空气带着某种不知名的生机,从她的全身上下往身体里钻去。 每一丝经络都很妥贴,每一滴血液都很兴奋,每一口呼吸都很欢快…… 这种状况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毕竟,在感悟之中的沐清瑜此时是物我两忘之境。 上辈子,她在家族典籍中看过,若是朝元五气诀修炼到第六层后,便有可能达到物我两忘之境,在那样状况下,整个人处于玄之又玄的状态,身体是最佳状态,大脑处于最活跃的时候,以往对于功法之中的一些问题,滞涩之处,都会自然融汇贯通。 这种时候最长可达半个小时,但这半个小时,对于资质好的人,可顶以往一年苦练。对于资质差的人来说,甚至可抵得过十年多的苦练。 这里是国师塔的顶层,没有人。所以,沐清瑜也就放任自己继续沉浸于这种玄妙的境界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沐清瑜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整个人轻盈许多,似乎脚下稍稍用力,便可以乘风而去。 她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朝元五气诀,第七重境。 六重到七重的壁垒,她终于破开了。 上辈子她穷一生之力没能破开,这辈子,她竟在这样一个奇怪的塔顶,在看过一个奇怪的变动的阵法之后,突然顿悟! 她精光闪烁的眼睛抬起,笑意却僵住,她面前竟然站着一个人! ------题外话------ 谢谢绒绒打赏1666书币!感谢感谢! 第541章 冒犯 沐清瑜吓了一跳,立刻就换了个戒备的姿势。 这里不是没有人吗? 面前这人看着年纪似乎不算老,因为他脸上几乎没有一丝皱纹,光洁的脸,细长斜飞的眉如剑一般,眉目清俊中透着种逸然,但是,他的头发全是白色。 如银的白发,光泽莹润,配上这样一张俊朗的脸,让人猜不透他的实际年龄。 沐清瑜是怎么到这个地方的,她心知肚明。 但是,这个地方她上次来过,根本没有人。 而且听说十二层以上就没有人,有的只是阵法,有些杀阵,有些迷阵,有些困阵,也有些,是幻阵。只不过,那些阵法不是随时开着,随着时间的不同有不同的变化。这个时间段来的时候是杀阵,也许下个时间段过来,这里已经是春暖花开的幻阵,让你黄梁一梦,而后安然脱身! 难不成,现在她身在幻阵之中? 她试探地道:“这位大……师,你也是来看风景啊,啊哈!” 她这一会儿心思转了百个弯,叫大哥,这一头白发不合适;叫大侠?显得太过江湖气;叫大人,显然不对,这人衣衫飘举,但不像官场中人;叫大叔,那也不对,这人面相看着怪年轻的;叫前辈,更不好叫了,万一是个同龄…… 所以中合一下,叫个大师,看他仙风道骨的,能到这里,叫个大师也算是中规中矩了。 毕竟,大师可不仅止包含一个行业。 任何行业有些成绩的都可以这么尊称一声。 对面男子露出清淡的笑容,道:“嗯,看风景!” 沐清瑜谨慎地问道:“大师是怎么上来的?” 男子道:“哦,避开了十一层以下的守卫,走上来的!” 沐清瑜眼神微动,这也是个和自己一样,悄然上塔的人? 这天下江湖,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沐清瑜从不觉得自己能悄然上国师塔有多难得,不说别人,就她知道的,那个巅峰境的李惊风,如果他想,定也能上国师塔。 那现在这人看着比李惊风更多几分飘逸之气,而且整个人看起来疏阔大气,飘然出尘,就算武功不如李惊风,但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想必也不差多少! 她道:“大师常来?” 那男子微微点头:“嗯,看风景嘛,只有这里视野最好!” 可不嘛,现在的建筑水平,这塔只怕是顶类儿的存在,放眼天下,都算是“高楼”了。在这里看风景,可不就视野更开阔,入目远眺,似乎手可摘星辰吗? 她认同地点头,道:“的确!” 男子轻松地问道:“小友也是看风景?” 沐清瑜目光转动,笑盈盈:“是呀,这里能把整个京城尽收眼底。除了这里,便是那边的朔望山,和那边的白渊山,也办不到!” 山高,但是离皇城远,视野自然没有这边清楚。 男子笑着认同:“你说的对,白渊山上第一峰,深山之中的书院,不少人在那里一觑皇城之貌,便生争雄之心,不知道他们从此塔看下去,会作如何想!” 沐清瑜道:“王图霸业,激荡英雄气。身在高处,一览众小,不免生豪情,人之常情!” 男子笑,点头:“那小友今日观这京城风景,可也生豪情,拟王图霸业否?” 沐清瑜失笑:“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不过一个咸鱼小女子,无此心!” “咸鱼小女子?”男子对这个词颇为好奇。 沐清瑜:“……” 咸鱼这个词,这个时代的人似乎是不懂,她干笑一声,道:“我不图上进,也没有什么野心。日子得过且过,无须强求!” 男子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小友刚才所练的功法,倒是奇特,你小小年纪,能到这样的境界,还能顿悟,着实难得!” 沐清瑜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她现在的境界,已经有几分返璞归真之相,若是普通人在这里,只能看到她在这里打坐。 可这男子竟然一口说出她是在修炼功法,还知道她处于顿悟状态,这眼光就不一般。 她不知道他来了多久,知道她处于顿悟之中,是因为看见她陷入顿悟,还是中途过来,觉得她是处于顿悟之中? 沐清瑜不动声色地道:“我也是随意练练。此处楼高空气清新,练功的感觉很好!” 男子忽地笑了,他轻轻地笑,原本温润如玉的样子,这么一笑,甚接地气。 他道:“这么端着还真累啊。小姑娘,你也不用处处防我,其实我早就见过你啦!” 刚才还是一派世外高人风范,此时突然变了画风,连翩翩佳公子的样子也没有了,只有一派促狭和戏谑。 他眨着眼睛看沐清瑜:“你这丫头不是前阵在那迷糊巷里跟人捉迷藏的那个吗?” 沐清瑜心中大震,面前这人一副毫无心机的样子,比刚才的世外高人形象接地气许多,而且让人心生亲切,可是这话,却让她心生警惕。 她不着痕迹地抬眼再次看眼前男子。 他满不在乎的样子,似乎觉得很好玩,还负着手作了个后空翻,这性子倒是跳脱。 她却没有丝毫大意,道:“大师……说的什么?” 男子睨她一眼:“你这小姑娘满脑门的机灵劲,我又不会戳穿你,不过,这么多年来,你倒的确是头一个从迷糊巷里靠着自己全须全尾出来的人,我一时好奇,肯定要多看两眼。怎么的?你不想认?不认就不认!” 沐清瑜拱手行了个江湖礼,道:“大师,是我冒犯了!我那天从迷糊巷出来,觉得那巷子甚是奇怪,所以,今天才会来再探一遍,打扰了!” 到这时候,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国师塔不是无人,应该是一直有人。 只不过,这人不是谁都可以见到。 那得讲个机缘巧合,俗称,看面前这男子高兴不高兴! 他今天出现在自己面前,不是什么意外。 她很快理清了思绪,态度也变得恭敬起来:“告辞!” “站住!”男子哼了一声:“你这小丫头,我不说透,你跟我打马虎眼。我说透了,你要落荒而逃!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542章 凌千漠 沐清瑜表示自己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她就是觉得自己无意中闯进了有主之楼,楼主人在此,她心虚,最好的办法,难道不是立刻离开吗? 之所以笃定这人是楼主人,便是冲着他信步闲庭的姿态,还有能突然出现在她的身侧而她一无所知的本事。 她虽处在顿悟之中,但是在那之前,她还是扔出了几粒石子和所坐之地形成一个小小的阵法,隐匿性的。 如果不是懂得阵法的人,即使同样出现在这里,也不一定能看见她。 而这人的年纪又这么不好猜,听说这世上有一种武功,能返老还童。那他鹤发童颜就可以解释了。 虽然不能确定他是国师塔第几任主人,但是主人应该没跑了。 沐清瑜抱拳道:“一时好奇,误入贵地,是我的过错,我这不是落荒而逃,而是知错改错!” 男子一甩袖子把她抱拳的样子拂开,翻着白眼道:“我看着你这个小丫头挺有趣的,你别也突然变得这么无趣。我不就是想和你多说说话吗?干嘛急着走?我有这么可怕?” 沐清瑜:“……” 她完全不明白这人到底是什么心思。 男子又兴致勃勃地道:“来来来,说说看,为什么你在迷糊巷觉得巷子特别,就想到国师塔来看?” 沐清瑜:“……” 这问题是不是有些污辱她的智商了?可是看面前男子满脸的求知欲,她只得道:“这里最高!” “不不不,从白渊山第一峰,也是能看见这巷子的,而且,那里更高,所以这不是什么理由啊!” 沐清瑜嘴角抽了一下,道:“迷糊巷建造的时间,和国师塔差不多,都是历经了几百年。听说还是同一人所建!” 这个答案男子甚是满意,点着头道:“这个理由就有诚意多了!”他兴趣更大地道:“那你说说,看出啥了?” 沐清瑜看他:“你不是知道吗?” 果然,这男子嘿嘿嘿地挠头,道:“我是知道,那是因为我本来就知道!我这不是好奇,你一个原本不知道的人,是怎么想到这个上头,而且还知道的?” 这话跟绕口令似的,沐清瑜道:“你是谁?” “我?”男子额头呆毛翘起,道:“我是凌千漠啊!” 沐清瑜眨眨眼,这回答真让人服气啊。她补充问题道:“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凌千漠笑了,眉眼间皆是笑意,他长相本就俊逸脱尘,一头白发更是仙气飘飘,此时一笑,顿如仙人落凡尘。 他道:“我就是个守塔的,所以我出现在这里很正常!” 他还冲着沐清瑜挤挤眼睛:“该你了,我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你也该说说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我叫沐清瑜,是个……民女!” 和吏部尚书府毫无关系了,和梁王府更是斩得干净利索,威武侯府无人袭侯,舅舅生死未知,杳无音讯,多半凶多吉少。所以只等外公百年之后,爵位便会回收,她说自己是民女,一点毛病都没有。 凌千漠摆手:“小姑娘的身手,普通民女哪里能办到?小姑娘你多大了?” “十八!” 凌千漠:“……” 他猛地薅了下自己的头发,连薅下好几根,又心疼得看了好几眼,才咝着冷气道:“十八岁就能达到超一流境?你不是什么民女,是什么隐世宗门的天才弟子?” 沐清瑜倒是想问一声您多大年龄,但感觉这话问出来不太善良,万一人家真是练了返老还童的武功,那不是往人心口上扎刀吗? 凌千漠又问:“你知道超一流大圆满到巅峰境之间的差距吗?” 习武之人,谁不想成为强者? 沐清瑜如今已经是朝元五气诀第七重,也是她家族传世两千年的绝世之功。 五百年来历代家主只练到第五重,便已稳稳在当世大能之列。 虽然那是武艺的末世时代,古武家族传世极少,第五层相当于这个时代的超一流初阶境界。 便是初代家主练到第七重,是当初的当世第一人。 她也练到了第七重,虽是刚刚突破,但只是超一流大圆满,离巅峰境只有一步之遥! 初代家主所在的时代,并不是后世。 所有的信息整合一下,现在她所处的时代,大概比初代家主所处的时代武学还要更昌盛一些。人只有够到那个高度了,才会有那个眼界。 比如现在,沐清瑜就很明白。 超一流大圆满和巅峰境,看似只有一步之遥,这一步之遥却如同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面对十个壮年大汉之间的差距! 所以哪怕现在,要论硬碰硬,她还是打不过李惊风。 不过有一点她没有计算。 她是实打实的靠着苦练和悟性,天赋,练的功法又是顶类的,一步一步到达的超一流大圆满。可是李惊风却是练的邪功,靠的是吸人血练化,然后生成的巅峰境。 她到超一流境是多年苦练的结果;而李惊风,是数百上千条人命堆积的结果! 这中间到底孰强孰弱,还得真正交过手才知道! 沐清瑜点头道:“知道!差距极大!” 这回答很是敷衍,凌千漠却点头道:“对,差距极大!所以,你在迷糊巷子里悟到的那些虽然有用,其实还可以有更有用的东西辅助于你!” “什么?”沐清瑜有点不明所以。 凌千漠往另一边走,一边走还一边招手:“过来过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沐清瑜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任何的恶意,再看他小孩子要分享玩具般的样子,从善如流地跟了过去。 凌千漠在靠近东面的那墙上空白的地方手指划过。 他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看着赏心悦目,随着这一划,这一面墙竟然哗啦啦地开了。 站在原地看着光滑的墙面突然变成一排书架,感觉和大变活人差不多。 就离谱! 凌千漠随手抽了一本,递给她:“感觉这个适合你练的功法,你看看,能不能有所获!” 沐清瑜接过还没有翻开,他又抽出三本,道:“这几种功法和你所练甚是相似,来,看能不能融会贯通!” 第543章 是被嫌弃了 突然被安利了好几本书的沐清瑜在翻开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种是她能随便看的吗? 这其中任何一本,不论放到哪个门派,都能成为传世镇派之宝。 这么说,便算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只要能得到其中一本,十年内,就能一跃成为江湖中数得上名号的大型门派。 还不需要门派所有人都学会这上面的内容,只需要有个悟性不算差,能把这书中内容学到七成就够了! 所以,那些之前几百年里偶尔的能上顶层的漏网之鱼,是怎么判断出这国师塔就是个空架子,没什么好东西的? 沐清瑜原本想说太贵重了,凌千漠已经道:“到了超一流境,就不能再闭门造车了。一门功法再是好,也不能一条道走到黑。不然,眼界,心境都达不到,穷极一辈子,也达不到巅峰!” 是这样吗? 沐清瑜不是巅峰境,所以她不能确定这话的真假。 可她却觉得不对,李惊风那种靠练邪功的人,怎么上的巅峰境? 那么个穷凶极恶的人,难道有什么眼界和心境? 当然,如果没有人性也算一种心境的话,也许这也说得通。 这人的话,沐清瑜还没有决定信是不信,不过,她很快合上书,道:“这些秘籍,太贵重了!” “反正都是你的,哪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凌千漠满脸的不在意。 说着,他又在八面随便地划。 好家伙,这塔内八个墙面,原来都是有暗格的,而且,还是那么那么大的暗格。 而每面的暗格里的东西都不一样。 比如刚才这面,是难遇难求的武功秘籍;而挨着的左面这面墙后的架子上,摆放着的却是闪花人眼的夜明珠,鸽子蛋那么大的光润的珍珠,还有雕工精致的玉石摆件…… 随便一件,都价值不菲,只差把我很值钱写在上面了。 右面的墙后,是整面墙的极品翡翠,有的是原石大块,有的已经雕成了器物,有大有小,但一件经过加工的,无不精致。 挨着右面的那面墙更是了不得,那是一面墙的珍贵药材。 沐清瑜是行家,这些药材竟然全都有活性,有的甚至还在生长中。 再挨着的,便是一面墙的透明瓶子,瓶子里放着多少不一的药丸,那些药丸虽是封在瓶子里,但圆润的形状,还有完全密封的特制瓶子,药用价值应该不低。 最主要的是,沐清瑜竟然在这里看见了冰元丹,太乙琉光丹,这些,都是神药榜排在前十的,一颗难求,有价无市,可是这里,还不止一颗,而是一瓶! …… 一面面墙,一面面让人咋舌的豪横。 凌千漠还道:“这些没用的玩意儿,也都是你的了!” 沐清瑜再次被雷得外焦里嫩:“什么……意思?”怎么就成她的了?不是,这些东西在他眼里,是没用的玩意儿? 看她迷茫,凌千漠走到懵逼的沐清瑜面前,指指迷糊巷:“你自己花了两个时辰走出了那个巷子对?” “是有这么回事!” “你是凭自己本事上的国师塔?” “是!” 凌千漠拍手笑道:“那不就结了,这里几百年没有人从迷糊巷里直接脱身,都是被巷子自己吐出来的。你能自己走出来,说明你懂阵法;你能从塔一层到这十七层,说明武功也不弱。到了国师塔上,你还知道从塔上观察迷糊巷,还得到顿悟,让武功提升,说起来,这也是几百年来唯一一个了。我不想老守着这里了,这塔里的一切,就都给你了!” 仍然一脸懵逼的沐清瑜:“我也不想守这里,我还有事!” “不用守不用守!”凌千漠摆手道:“我也不是时常守这儿的,再说了,没得我的认可,别人来了也什么都看不见。” 他想了想,宽慰道:“你也不用有什么负担,你就把这里当成你的储物室不就好了?不用天天来,来了想拿什么拿什么!” 沐清瑜看他,眼神一言难尽! 她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笑话,这么多的东西,说给她? 这怕不是天底下第一大玩笑。 她还是赶紧走,反正今天到这里的目的,就是观察迷糊巷,目的已经达到,收获还不小! 说完,她转身就往楼下跑。 凌千漠:“……” 他这是被嫌弃了?是? 不对,不是他被嫌弃了,是这满墙的玩意儿太没用,被她嫌弃了。 好眼光,这些没用的东西除了占地方,一无用处,难怪那小丫头看不上。 不过,谁叫小丫头是几百年来唯一一个走出迷糊巷又上了国师塔的人呢?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凌千漠摇头晃脑地一笑,满头白发生辉。 沐清瑜循原路下楼,现在她超一流大圆满的身手,在这些守卫面前,只要不站在那里让人看,那些守卫压根发现不了她。 今天的事真是离奇,不过,沐清瑜并没有多想。 这国师塔整个不就奇奇怪怪的吗?再遇上个奇奇怪怪的人,也没有什么出奇! 至于那八面墙的宝物,沐清瑜心知价值难以估量,但是,她并没有生出贪念!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劳而获这种事,她不屑为之! 从国师塔出来,感觉身后并没有人跟着,沐清瑜松了口气。 但是,她很快又皱了皱眉。 这口气她好像松得太早,想当时,她是在一种玄妙的境界之中,身边不要说出现一个人,就算多出了一只蚂蚁,她应该也能感觉到,可是直等她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的大活人才发现。 所以,凌千漠别的不说,一身轻身身法那绝对是登萍浮渡,落雪无痕。 她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也没有感觉到有人窥探,并不表示没有。 算了,不想这么多。 反正那人似乎没有什么恶意。 如果有恶意,她也挡不住! 沐清瑜原本想直接回沐宅,但是,刚转过街口,就见周沉脸色焦急,急匆匆从对面而来,看他的样子,也是要去沐宅。 沐清瑜拦住他:“周爷爷!” 周沉见到她,顿时松了口气,急声道:“小小姐,家主不大好了!” 第544章 澹漪园 沐清瑜心中一沉,自威武侯府里添了新的奴仆之后,周沉便是大管家,管理着府中的一切,极少出门。 而且他明显是在寻自己。 她忙道:“怎么回事?” 周沉呼呼喘气,他年纪大了,心中又急,这么一番跑动,可费了不少神,他断断续续地道:“家主病了,昏迷不醒!” 沐清瑜道:“周叔你后面慢慢走,我先去看看!” 周沉刚要说话,面前哪里还有沐清瑜的影子? 为了赶时间,沐清瑜干脆直接上了屋顶。 轻功在她的全力施为下,她整个人带出一片片残影。 再加上她挑的也是行人少的地方,所以哪怕是大白天,即使有人抬头看见,也只当自己看花眼了。 只花了不到一柱香时间,沐清瑜就赶到了威武侯府。 威武侯府里还有裴家庶支在。 那些人在另一边做事。 现在的威武侯府,已经不是那种荒凉处处,藤蔓杂草横生的地方了。 府中的院子全部收拾出来了,小桥流水,假山怪石经过修整,都有模有样! 沐清瑜直奔主屋。 屋外守着两个老仆,还有一个在屋子里伺候。 沐清瑜到了门口,老仆们行礼:“小小姐!” 沐清瑜也顾不得,只是摆手道:“不必多礼!”整个人已经冲进院内。 主屋的院子古朴气派,三进的院子呈不规矩的四边形围护,院子里有一株绿苍苍的树,树冠如伞盖,枝叶间散发着清冽的气息。 裴霁昏睡在床上。 屋内的老仆守在床边,也是满面担心,沐清瑜进去,老仆忙让开。 她扑去床前,拿起裴霁手腕,手指搭上他的腕脉。 半晌,她将裴霁的手放回被子里,站起身,对那老仆道:“今天谁来过?” 老仆一怔,但还是很快答道:“回小小姐,今天赵伯爷来过!” “哪个赵伯爷?” “就是山阳伯赵熙泰赵伯爷,他递名帖来访,还送来了礼物,家主亲自接待!” “送的是什么礼物?” 老仆道:“他送了两件礼物,一件是咱们家主喜欢的盆景春晓苏阑,一件是雕花八锦盛世屏风。” “这两样东西呢?” 老仆见她问得急,想了想才道:“屏风老爷让送到小小姐屋子里去了,盆景老爷自己喜欢,放在那儿呢!” 他指指窗边。 沐清瑜走到盆景前。 雕着松鹤的长形四角扁平盆里,一株虬跃龙腾般的树上枝节盘根错节,甚是精美,树身上散发着的是植物的香气。 沐清瑜轻轻一嗅,问道:“当时谁在旁边?” 老仆道:“周管家在旁边!” 沐清瑜道:“派马车去接周管家,他年纪大了,走得慢。记住,往东迎!” 老仆忙出去安排。 沐清瑜走到床边,指尖不知道什么时候捏着一枚银针,她将那银针插进裴霁额下。 裴霁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沐清瑜并没有动那银针,而是走到盆景边,袖底一动,银白色的匕首握在手中,她把匕首尖轻轻地扎进了盆栽一根小枝上。 小枝上露出一丝水珠,淡绿色的。 沐清瑜将那水珠用匕首刮下,递到眼前细看了看。又用匕首尖挑了一点盆栽的土,再次仔细观察。 突然,她将那土扔回盆栽中,匕首尖在土里再挖了挖,一个小小的竹筒被挖了出来。 躺在土上的小竹筒散发着清光,沐清瑜扬手一劈,匕首很精准地将竹筒劈开,细细的竹肉裂向两边,里面果然有张小纸条。 而她的匕首,已经挑起了那小纸条。 她没有用手去碰,小纸条已经被展开来,上面的字也不多:“剧毒,三日五腑成脓。若要解药,三更时分到雷神殿!” 竟然知道她会去查盆景,所以把传话竹筒放置在这里?那人是对她的行事习惯了解,还是觉得只有盆景土里藏东西最安全? 但万一她找不到呢?所以,对方应该还有别的提示? 雷神殿是城西的一个破庙。 那破庙早就没了香火,连雷神的雕像都破破烂烂,平时都沦为乞丐们的临时居所。 但是这几年来,那里连乞丐也不去了。 因为,听说那里闹鬼。 有乞丐晚上亲眼看见一个青面僚牙的恶鬼咬死一个人,第二天白天再去看时,就只有一具僵硬的尸体。 这庙便彻底荒废,但有司竟然也没有拆除。 那人约在这个地方,沐清瑜拧了一下眉,把纸条用匕尖扎进土里,唤人将盆栽抱走,又写了四张治伤寒的不同的药方,让下人去抓药。 她这才走到床前,拔出了裴霁头上的那枚银针。 之后,又是一轮银针扎下去,这次却快了许多。 不到半柱香时间便收回银针。 此时天色还早,对方约的是三更时分,她也不用急着出门。 她去往自己的院子。 刚才老仆说,还有一架屏风,因为精致又好看,外公便送到了她的院里? 既然盆景有问题,屏风是不是也有问题? 两个院子相隔并不太近。 甚至,沐清瑜住的还有些偏。 但这种偏是和竹渺院完全不同的,竹渺院不但偏,还荒,渺无人烟的荒,荒废多年的荒! 但这个院子以前是裴漪住的,裴霁女儿奴,裴世渂也是个妹控,选的是除主院外最好的院子,幽静清雅,富丽堂皇。这父子俩更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搬过去,所以,哪怕是偏僻一些的院子,却绝对是连主院也比不上的精致华美。 沐清瑜其实并不在意那些身外之物,竹渺院住着她能安之若素,在这院里住着,在澹漪园,她也一样安然。 当然,能更好地享受生活,自然也不会有人拒绝。 那面屏风果然极是精致美观,上好的红木,雕花精致巧思,雕工精巧细腻,想来出自名家之手。 镂空之处也恰到好处,便雕画更立体,更精雅。 沐清瑜慢慢走过去,屏风上散发着极淡的上好的红木本身的清香。没有涂漆,但光润之极。 她目光扫过,眼神微微一凝! 整个屏风共有八面,长达六米,镂空之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沐清瑜凌厉的目光落在在第三块第五个镂空之处! 第545章 教子 这么多的镂空,要发现一处不妥,并不那么容易。 要不是沐清瑜如今达到超一流大圆满,五感惊人,目光如电,大概要一处一处进行排查确认。 但是此时,她很确定,这处镂空处,有问题。 如果不注意看,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沐清瑜的目光很锐利,鼻子很灵敏,那处的木质靠里,颜色至少深了一个度。 没有异物,只是,被异物浸染过。 鼻中能捕捉到的气息也极淡,若是粗心一点,也许就会忽略。便算没有忽略,若是不通医理的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沐清瑜恰好通医理。 她没有动那屏风,屏风在她的院里,离裴霁远着呢。 沐清瑜关上门,转身出屋。 这时,周沉终于到了。 这个老管家今天一把老骨头都差点跑散了,好在沐清瑜体贴,派人去接。 周沉回来的时候,沐清瑜正在偏厅里等着。 得知小小姐在等着自己,周沉下了马车后就直奔偏厅。 “小小姐,老爷怎么样?” 沐清瑜道:“暂时无事!” 周沉大大地松了口气,但是他很快又捕捉到这话中的重点:“暂时?” 沐清瑜道:“嗯!不过周爷爷放心,我会请来最好的大夫,定会治好外公的!” 知道小小姐本事过人的周沉心思稍定。 沐清瑜问他:“周爷爷,裴府与山阳伯府以前有过过节吗?” 周沉抬起头,满头雾水:“并没有啊!” 他又补充道:“不但没有,以前家主和山阳伯关系还不错,赵伯爷早前和家主同在一个营中任职,常在一起喝酒。只是后来,威武侯府没落,这关系就断了许久!家主是个要强的人,落魄之后便不想去看人冷眼,主动断了与山阳伯的关系。” 沐清瑜道:“那这次为什么……” 周沉道:“这次山阳伯登门拜访,家主很高兴,两人见面很亲热,一直在叙旧。” 他又道:“要不是两人相谈甚欢,对于山阳伯的礼物,家主是不会收的。山阳伯走后,家主还叫我去库房看看,选什么礼物以便回礼,还说三日后他便去山阳伯府拜访!” 沐清瑜点了点头,道:“两人一直相谈甚欢吗?中间可有什么不愉?” 周沉摇头:“他们只叙旧,说到旧事,既感慨又怅然,并没有什么不愉!家主带山阳伯参观了几个院子,山阳伯还说家主的义腿让人完全看不出痕迹,他也算苦尽甘来!” 沐清瑜道:“我知道了!” 周沉疑惑地道:“小小姐,你是觉得家主昏迷,是中毒?与山阳伯有关?” 他沉思着:“但是山阳伯过府,除了送礼,叙旧,什么也没有做。整个过程老奴都在,他们喝的茶,都是老奴亲手端过去的,家主和山阳伯出外的时候,老奴也是全程陪同!家主为人谨慎,不要说山阳伯没有机会下毒,就算有机会,家主定也会察觉的!” 沐清瑜叹了口气:“周爷爷,山阳伯上午来访,下午外公昏迷。虽然未必是山阳伯做的,但是,这时间也太紧凑了。所以我想多了解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原因!” 周沉道:“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要真是山阳伯做的,家主会多难过!山阳伯走了,他还对老奴说,这么久来,这是唯一一个上门的朋友!” 沐清瑜打发走周沉,去换了身衣服,离开裴府。 山阳伯府在几条街外,虽是同属一片区,离得却不近。 沐清瑜出现在山阳伯府主院的屋顶。 她善于隐匿之术,更何况武功已经更上一层楼,虽是大白天,也不担心会被人发现。 赵熙泰五十岁左右,身材颀长,竟没发福,看着颇有威仪。 此时,他在正屋中,他的面前,跪着一个男子。 那男子三十余岁,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样子。 赵熙泰指着他的鼻子骂:“你看看你,如今都三十有二了,儿子都多大了?还成天无所事事,你这样子,还妄想继承伯府?我怎么生了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其子赵绪安小声嘀咕:“你要求这么高,谁能达得到?” “你说什么?” 赵绪安忙道:“儿子说,爹说的是,儿子无能,给爹丢脸了,儿子以后定会奋发上进,让爹爹不再为儿子担心!” 这话态度极好,赵熙泰却气笑了:“你哪一次不是这么说的,但是哪一次改过了?如今,你又拿这一套来糊弄我?” 赵绪安道:“爹,你还要儿子怎么做?这么多年,儿子一直照你的吩咐在做事,儿子不如爹本事大,可是儿子也尽力了。儿子劳心劳苦,爹爹从没有夸奖过半句,可是二弟三弟,爹爹却从不吝夸奖之词!” “反了你了!”见儿子竟然顶嘴,赵熙泰更怒了,他从旁边拿了一根光滑又长条的竹片,啪地一声,抽在赵绪安的肩背。 赵绪安整个人都差点跳起来,却不敢动,只把头拼命垂下,掩盖了眼底的恨意。 赵熙泰打了之后又骂:“你二弟三弟比你小,却都比你懂事,他们两个任何一个都能独当一面,你呢?你都三十多了,你还没有你儿子懂事,成天只知道惹事生非,成天不务正业!你不要以为你是嫡长子,以后伯府就会传到你手上!” 他坐下喘口气,又骂:“你们不知道吗,皇上有意减少勋贵爵位!老子死后伯府只能再传一代,之后三代若无功勋,爵位便没有了。威武侯府这前车之鉴在眼前,你瞎吗?若是到你手上,以你的这副德性,能保得住才怪!你若再不悔改,老子死后就把爵位传给你二弟!” 赵绪安低声辩解:“父亲,儿子知错了。儿子虽然不肖,您的孙儿倬儿聪明伶俐,他定然能建功立业,把爵位传下去的!” 赵熙泰冷冷道:“儿子都指望不上,老子还能指望孙子吗?” 赵绪安眼珠子一转:“父亲,咱们和威武侯府不同,威武侯府那是绝了后了,那裴世渂,十几年前就死了,裴家能不没落吗?” “你哪里得来的消息?” 第546章 过继 屋内的赵熙泰声音一沉,屋顶的沐清瑜脸色微微一变。 赵绪安颇为得意,道:“爹你老说儿子没用,儿子在外交的都是狐朋狗友,可你不知道,就是那些狐朋狗友,他们才消息灵通。”他一得意,便不叫父亲,叫起了爹。 这称呼赵熙泰自然没有在意,而是沉声道:“说重点!” 赵绪安也不敢在老爹面前再玩花样,道:“爹知道沐时复?” “吏部尚书大人的侄儿!” 赵绪安一拍大腿,也不顾自己还跪着,立刻兴高采烈地道:“就是他。十几年前,他和我玩得很不错,他悄悄告诉我的,吏部尚书早就疏通了关系,要让裴世渂死在战场上,后来,果然就没了裴世渂的消息。爹你说,一个被特别关照不让活着的人,又是在战场那样的地方,能有什么希望活着?” 赵熙泰没出声,过了一会儿才猛地道:“兔崽子,说你的事呢,你倒给老子拐到一边去,你以为转移话题了,老子就不再揪着你的问题了?赶紧的滚去祠堂,跪一晚上,向列祖列宗忏悔!你若再不改,老子之前的话定会作数!” 赵绪安的小聪明没能得逞,他急道:“爹,儿子以前是做了一些荒唐事,但是儿子知道轻重,一定会痛改前非,儿子也会好生教导倬儿,让他学成文武艺,将爵位延续下去。爹你要相信我!” 赵熙泰却是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叫道:“来人!” 令下人把赵绪安拖去祠堂。 厅堂里安静下来,赵熙泰却踱起了步。 沐清瑜还在屋顶,明明是白天,她穿的也不是和瓦片同色的衣服,但是,却好像已经与空气融为一体。 院子里的下人也不是没有人抬头,却没有人看见她。 即使目光掠过,也只会以为那片云彩随风而过。 赵熙泰却自言自语起来:“裴世渂若真的死了,那我还浪费那些东西作甚?不,死的好,死的好啊!康儿如今已经八岁了,正好过继到他的名下。裴家也算后继有人,那威武侯府的宅子以后会收回,但皇上仁慈,也不会把人赶出家门,那大宅子以后还是康儿的。等裴霁老儿死后,取回宅子里的东西,还不容易吗?对,就这么办!” 他脸上现出喜色来,又哈哈笑了两声,许是知道这整个正院此时只有他一人,他高兴地道:“只要得到那东西,不要说咱山阳伯府的爵位了,让康儿直接成为威武侯,也不成问题。康儿成了威武侯,再和咱们山阳伯联姻,以后的威武侯府,也是我赵家子孙的!” 沐清瑜皱眉。 对于威武侯府爵位的事,她也有些无奈。 外公裴霁已近花甲之年,还双腿皆残,虽有她亲手设计精心制作的义肢,但平时走路无碍,要说去像祖上那样去战场建功,那是不可能的。 舅舅裴世渂也没个后代留下,便算她有心,也帮不了。 而裴家庶支那帮人,见利忘义,连本都忘了,所以,想从庶支里找个好苗子过继给舅舅,也没有人选!一群白眼狼的玩意儿,他们不配! 但这赵熙泰说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康儿? 能过继给舅舅的孩子,那必然是裴家的孩子,裴家的近支庶支,裴霁爷爷的庶兄弟后代,因为当时在威武侯府出生长大,理所当然觉得这里有他们一份子,上赶着来占府占地,几乎都被裴文朗这兄弟五人都带来了。 但是老家里,还有不少裴家远亲庶支。 那名字中带康的,想必就是其中一个。 这点沐清瑜倒也不急,和赵熙泰有关系,嫁给裴家,生的儿子八岁,名字中有个康字,这么多的关键词,只要派人稍加打听,就能查个一清二楚! 不过,既然赵熙泰打的是这个主意,那他又怎么会送有毒的东西去裴府,让外公中毒卧床?这不是故意惹人怀疑? 那他原本想要过继的计划,还怎么实施? 这中间透着许多诡异之处。 想了想,沐清瑜悄然离开主院。 如果赵熙泰并不知情,那也许还有另一个知情者。 礼物是从山阳伯府出去的,经手的人也只会是伯府的人。 如今她对山阳伯府也不熟悉,那就跟着赵绪安看看。 虽然她在屋顶,只是从揭起的瓦片缝隙里看到了父子两人的身影,赵绪安似乎是个不学无术一事无成的纨绔,但沐清瑜却并没有因此就认为这个纨绔是个草包。 得了解了才知道! 赵家的祠堂在东南方。 府邸的一角,安静肃穆。 被两个下人半押半送地带过来的赵绪安一路扭着身子,好像随时准备半路就跑。 两个下人费了一番力气才把他押到这里,把他送进去,院门一关,外面还上了锁,就回去交差了。 随着下人离开,赵绪安一改之前那种无理取闹,耍赖张扬的样子,哼了一声,满脸的不服气。 不过,顺着长长的走道,到达供奉着祖宗的祠堂里,推开门,看着里面供奉的牌位,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去上了香,嘴里嘀嘀咕咕:“各位祖宗啊,我爹他是老糊涂了。他是要宠幼废长啊。祖宗们,你们可要为我做主。我才是嫡长子,我不继承祖业,谁配继承?” 他拜了几拜,又道:“也不知道我爹是被什么迷了心。姓裴的那家得罪了六皇子,虽说六皇子被贬为了庶人,但是谁不知道大皇子最是心疼六皇子这个弟弟?说不准什么时候,大皇子就对他动手了。你们说我爹是不是老糊涂?他今天竟然去姓裴的府上串门,还送礼。这不是要触大皇子的霉头吗?所以呀……” 说到这里,他却突然住了嘴,还左右看了看。 这次,他一个字都不说了,拜完后,便把下边几个蒲团拉成长排,往上面一躺,开始睡觉。 所谓的跪在祖宗灵前反省,他是一点也没做。 沐清瑜又待了一会儿,这赵绪安竟然打起了呼噜。 虽然他敬香的时候说的话中透露了一些什么,但除非把人抓住详问,她不想打草惊蛇,正准备去别处看看,突然,她眸光微动,又伏下身子。 祠堂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第547章 手段 此时天色已黑。 祠堂本又是在幽静之处,这里少有人来,平日里,白天只有专人前来打扫,而且,还是两天打扫一次,加上林立的牌位,便愈发显得阴森恐怖。 这时候,门响声哪怕十分轻微,也如洪钟巨鼓。 原本已经熟睡的赵绪安猛地从蒲团上坐起。 他一眼看见开了半边的门,脸色微微一变,他记得清楚,因为想偷懒睡觉,他特意把这门关上了。 若不关门,院门处的锁打开,从院门处便能看见他到底是不是在跪地忏悔思过。 但门一关,除非走到门口,他想怎么偷懒怎么偷懒。 可现在,院门没动,这道门却开了。 这个院子里,除了他这个跪夜思过的,没有别人。 这让赵绪安脑门上不自觉地就出了汗。 他惊惧地看向门口,喝道:“谁?” 屋顶的沐清瑜神色很平静,她平静地看着院子里一棵树后的一个身影。 赵绪安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一时有些踌躇,不知道是该出门看一眼,还是把门关紧,让列祖列宗的牌位来保护他。 僵持了片刻,树后的身影忽地发出一声轻笑。 赵绪安一听这笑声,刚才恐惧得都不会转动的小眼睛顿时活泛起来,他一把拉开门,目光落在树后身影上,道:“孙前辈开的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你这样吓本公子,有什么好处?” 那人影从树后走出来,神色矜傲,不卑不亢,一派高人模样。 他露出一个微笑,道:“大公子想多了,在下在这里不是吓大公子,只不过看看大公子的胆色,如今看来,大公子果然胆色过人!” 这话成功地安抚了赵绪安的情绪,让他原本有些恼怒的心也被一丝丝得意所替代。 他道:“孙前辈,我爹有意在老二老三中选一个人继承爵位,他这是要把我给撇开,你有什么好办法?” 两人就站在这个院中说话,也不怕别人来听,所以,他们也没有房间压低声音。 那人是个三十余岁的男子,脸白无须,穿着一身浅褐色衣袍,一只手负在身后,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他道:“大公子不是已经动手了吗?只要伯爷摊上事,而大公子能帮他轻易解决,他定会重新看重大公子。爵位落不到旁人身上,大公子且放宽心!” 赵绪安目光四下看看,这次主动压低了几分声音:“孙前辈,裴霁不会真的死了?你那毒真的那般有效?” 褐袍男子瞥他一眼:“放心,他死不了!就算死了你也不用怕,这事与你无关。” “可人真死了,我爹不是摊上事了吗?万一闹大了,我爹自己都未必保得住爵位,更别说落到我头上了!” 冲着这句话,就看出这赵绪安也不完全是傻子。 褐袍男子轻嗤一声,道:“大公子行事如此瞻前顾后,这是不信孙某吗?” “信信信,我当然信,不然,我怎么会听孙前辈的话!”赵绪安忙道:“我就是心里没底,多嘴问一句,没有别的意思。” “行了,孙某此来是提醒大公子,此事大公子只当不知情,接下来的事,孙某自会安排!” 赵绪安不禁问道:“孙前辈,裴老头都半截黄土埋脚的人了,又老又残,最多再活个年的,他一死,那府邸定是会回收重新发卖,你怎如此着急?” “夜长梦多!”褐袍男子道:“我就看中了那处,自然是早到手中早好!” “威武侯府虽说不错,但是京城中这样的府邸多了去了,何必要一个断子绝孙,没了传承的地方?多晦气啊?” 褐袍男子淡淡地道:“喜欢就是喜欢了,何必在意那么多?” 他瞥一眼赵绪安,竟然想从他嘴里套话,哼! 赵绪安不敢再问,嘿然笑道:“本公子就祝孙前辈心想事成!” 褐袍男子拿出一个小瓶,对赵绪安道:“无色无味,性慢无痕。你若忌惮谁,放进他的食水中,只消三次,几个月后便会有病入膏肓之相!” 赵绪安大喜,双手接过,小心翼翼。 褐袍男子看了他一眼,走到院墙边,脚下一点,便从院墙掠了出去。 这里虽是内院的院墙,也有五尺多高,这一手让赵绪安咽了咽口水,再看一眼手中的小瓶,更是如获至宝,眉间眼底都是笑意! 他那两个弟弟,以前还知道收敛,这段时间,频频做些小动作,在父亲面前卖好,不就是为了爵位吗?要不然,今天父亲怎么会骂他? 既然如此,就别怪他心狠! 他又回到祠堂,复盘了一下今天的做的事。 赵熙泰前天就决定去拜访裴霁,毕竟,他是抱着示好的心去的,所以对于礼物,他很是精心,还问了老管家的意见,最后决定,礼物要雅致,那盆景,还是半个月前他花了五百两银子买回来的。 他爱不释手,可是父亲张口找他要,他也不敢拒绝。 那屏风倒是府中库房里的,也值近四五百两。 这两份礼物,对于多年没有交集的人来说,挺贵重了。 孙有年是他一年前认识的,他这个纨绔出手大方,乐得有人追捧,身边常有人向他讨好。但这孙有年,却是个有本事的。 他和一个勋贵子弟争一个青楼女子,没能争到,气得在屋子里大骂,孙有年知道后,只是笑笑,道:“公子何必跟一个只能活三个月的人生气?” 赵绪安觉得这话挺没头没脑,那勋贵子弟壮得跟头牛一样,只能活三个月?怎么可能? 但还真有可能,第二个月,就听说那人病得下不来床,还没撑到第三个月,就一命呜呼了! 还有一次,他在街上和一个平时不对付的勋贵子弟争路,都是纨绔,最爱逞勇斗狠,但他带的人少,对方带的人多,他没能争赢。 气怒的赵绪安回家后狠狠咒骂,也是孙有年对他道:“公子要出口气还不简单,保证不出十天,那人会到公子面前求饶!” 也不知道孙有年是怎么做到的,第五天,那人便满脸脓包水泡,被人抬着来向他赔罪了! 第548章 风闪了舌头 之后还发生过几件事,每一件,都让赵绪安大快人心,也知道孙有年本事不小。 以前他叫孙有年:“姓孙的!”“小孙!”后来改口叫“孙兄!”“孙前辈!” 半个月前,孙有年说看中了京城里一处府宅。 觉得孙有年本事不小一心想要拉拢的赵绪安大手一挥:“说,看中了哪儿?本公子送你!” 可谁知道他这话说得太大,被风闪了舌头。 孙有年看中的并不是什么一进二进的小宅院,而是威武侯府! 赵绪安:“……” 买一个二进三进小宅院,大不了把手中私房掏空,再找狐朋狗友们借上一些,但是,一座曾经的侯府,哪怕中间曾荒废多年,连院墙都倒了,但是,也不是他那三瓜两枣可以拿下的。 再说了,那是先先先先多少辈的皇帝御赐给当年有从龙之功的威武公的府第,一个国公的府第,还是御赐,那是能买卖的吗? 但是,孙有年想要! 两人商量了一回,想要也不是没有办法。 虽然府第便是裴家自己也不能买卖,但是,裴家嫡支的人若是死光了,这府第却是必须收回皇家,由皇家另赐他人,或是发放有司拍卖! 裴家嫡支如今就裴霁一个孤老头子!他儿子十几年杳无音信,必然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什么,他还有个外孙女?外孙女姓沐,和裴家有什么关系? 当然,若是裴霁死后,府邸收回,由皇上另赐他人,那他们就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可是不还有一种可能,是由有司拍卖吗? 五五之数,这个险还是要冒一冒。 而这段时间,赵熙泰对赵绪安颇多不满,有意在剩下的二子中选个爵位继承人。 这让赵绪安心中不满又怨恨。 所以,两人在得知赵熙泰想和裴霁重建当同共事之情后,在赵熙泰送出的礼物之中动了手脚! 送出的礼物让裴霁中毒,赵熙泰这个送礼之人脱不了干系,赵熙泰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自然是希望裴霁早点醒来。 这时候,赵绪安拿出事先配好的解药,谎称自己是从朋友那里高价购得的良药,献与赵熙泰,解除裴霁中的毒。 赵熙泰必然会对这个儿子刮目相看,这样就稳住了赵绪安的继承人地位。 但赵绪安并不知道孙有年另有打算。 当然,这些沐清瑜也不知道。 她能根据今天所见,知道下毒是怎么回事,但孙有年的打算,她又不能未卜先知,并不知晓。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沐清瑜在裴府用了晚膳,又给裴霁下了几针。 她从抓回的药中拣了几样,亲自煎好,又亲自喂了裴霁喝下。 还好,裴霁虽然昏迷,但是能吞咽。 之后,换周沉守在裴霁身侧。 府中的这几个老仆都是忠仆,至于新买来的那些,自不能用裴霁的性命却测他们的忠诚度。 而裴家庶支那些人就更不用说了。 周沉毕竟是多年老仆,在裴霁昏迷后,他立刻叫来老仆守着,自己去寻沐清瑜。而后又封锁了消息,所以,那些新买来的下人不知道裴霁昏迷,庶家庶支自然也更不可能知晓! 夜静更深。 沐清瑜从澹漪园动身。 雷神殿嘛,对方提到了,总要去看看。 不过,和她一同动身的,还有老仆聂善。 这个聂善,就是之前一直守在裴霁旁边那个,周沉回来后,接后照料,他本可休息,不过,他找到了沐清瑜:“小小姐,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是谁害老爷了?” 沐清瑜道:“聂爷爷,这件事我会解决的!” “小小姐,老奴虽是一把老骨头了,但是还能帮上忙。”聂善虽老且有些浑浊的眼睛看着沐清瑜,眼里既有尊敬,也有真切的关心:“老奴看见小小姐从盆栽的土里挖出了纸条,老奴看了那纸条!” 沐清瑜叹了口气,对方下毒的本事高,屏风上有一味药,盆栽上也有一味药,这两味药即使中和,也不是毒,但是,裴霁今天高兴,待客时不但有茶,还有点心。 虽不是老友,但也算是老相识见面,裴霁这个主人家热情,客人也是有心示好,喝茶吃点心聊天说旧事,一切都很正常。 但是那两味药和点心中的桂花相和会产生反应。 若仅是这三样也就算了,裴霁所住的主院之中,有一棵百年冠檡树,这树香气清冽,但中和那三样,便会形成毒物,让人昏迷不醒。 由此可见,下毒之人已经不止手法高明,对毒理研究至深,他还很熟悉裴霁的院子里的情形,知道有这棵树的存在! 即使怀疑赵熙泰下手,但是,却找不到任何证据。 屏风上仅只剩下残余,一个晚上过去,便毫无痕迹;盆栽上亦如此。 即使官府来查,甚至查到屏风与盆栽,若不是精通医理之人,谁又能想到相生成毒这件事? 周沉虽一直在侧,但是,他没有吃点心,而且,屏风第一时间就送到了澹漪园,他所吸入的不多,在裴霁昏迷后,他立刻就出府寻人,远离了毒源。 聂善几人也是,所以都没事。 沐清瑜道:“聂爷爷,我去处理就好!” 聂善眼睛有些湿润:“小小姐,雷神殿闹鬼,你还是不要去了,你若有事,老爷才真的是……老奴去把解药拿回来。小小姐,你让老奴去,老奴一大把年纪,不怕死!” 他又道:“我本是想直接去的,但是怕小小姐也走这一趟,所以才来向小小姐请命。小小姐,老爷平时待我们都不薄,我们都不想看着老爷有事,老爷如今只有小小姐一个亲人了,小小姐更应该好好照顾自己。小小姐,你就听老奴一回!那个里面的东西,谁也不知道是小小姐发现的。老奴就说是自己发现的就好!” 沐清瑜当然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但是,聂善的话让她想到今天在山阳伯府所听见看见的,她顿了顿,道:“那好,聂爷爷一切小心!” 雷神殿今夜她是必须去的,同意聂善替她,她隐在暗处,更能观察清楚,关键时候,自也能保聂善性命。 第549章 趁你病,要你命 “雷神殿闹鬼,聂爷爷不怕吗?” 聂善听她松了口风,再接再厉地道:“小小姐放心,老奴年轻时候也练过一些拳脚,如今人虽老了,三两个人老奴还对付得了。如果真的是闹鬼,鬼不会无缘无故害人,怕的应该是害人的人!” 聂善对自己一把老骨头还能帮上小小姐的忙,很是高兴,立刻就动身。 沐清瑜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她的身手,聂善自是发现不了。 裴府下人房东面,住着不用当值的下人们,西面,住着的就是裴家庶支的众人。 如今裴家庶支这些人已经习惯了每天干活,一段时间领一次解药的生活。 现在,他们谁也不会想逃跑的事了,甚至干活也越来越有模有样了。 之前他们还指望着六皇子能“救他们出水火”,但是后来,哪怕他们没出门,消息滞后许多,也知道六皇子犯了大事,皇上亲下圣旨,贬成了庶人。 这指望没有了,沐清瑜这个小魔女这把剑还悬在他们头上,随时可能落下来。 打又打不过,跑又不敢跑,他们只能尽力让自己乖巧一点,更乖巧一点,少受一些解药来迟之苦! 在这样的生活之中,他们后悔啊。 在老家,他们的日子过得多好?虽然后来因为各种事,当初从威武侯府卷跑的银子已经花掉了大半,可那也是当地的富户。 出行有马车,在内有美妾,还有一堆解语花的丫鬟服侍,平时没事跑个青楼,去个赌场,谁不迎前迎后叫他们大爷? 可现在呢? 他们身在京城,却过着奴仆的生活。 看看他们细嫩的手,上面都被水泡布满了。 他们也有工钱,可拿的是三等下人的工钱,工钱少,干活累,在老家当老爷当少爷不香吗?为什么要一时鬼迷心窍跑到这个鬼地方来? 这么一想,免不得就心中有怨。 可是他们的怨气也不敢对裴霁发,更不敢对沐清瑜发。 想到当初游说他们来京城的裴文朗和裴林宣,这怨气就直冲他们去了。 裴文朗裴林宣也很生气,当初说是进京来拿好处,这些人一个个跟苍蝇见了肉似的,急火火地就跟上来了,生怕到时候自己少分一点。 现在倒好,出事了,落难了,一个个怪到他们头上?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于是,以裴文朗裴林宣这边为一派,裴津储裴金海裴大明为一派,时不时的就来个内斗。 他们这些风起云涌,周沉等人当然看在眼里。 不过,他们才不会去阻止。 让他们狗咬狗去。 之前断腿受伤的人都被送回老家,现在,裴文朗父子五人,裴林宣父子四人,九个人也不算势单力薄。 但裴津储父子六人,裴金海父子五人,裴大明父子三人,却足有十四人。 好在那边的九人全是壮年男子,以前在老家也是因为年长而作威作福惯了,有余威在。而裴津储这边,人数虽多,却有好几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们都是过来顶人头争好处的,论气势,还不如裴文朗那边。 两边倒是势均力敌。 他们原本只是私底下的怨气,毕竟每天干活累死累活,一沾床就睡,哪来的精力去想那么多。 现在,威武侯府所有的院子都收拾出来了。 他们的活也相对轻松了些,更何况,干活干多了,人也就没有初初接手时那么累了。 这精力一足,矛盾就激化,有时候还能上演一场全武行当睡前娱乐活动! 今天又是吵闹的一天。 但是,就在剑拔弩张要打架的时候,裴金海十四岁的儿子从外面进来,悄悄声地找到自己老爹,父子两个嘀嘀咕咕。 很快,裴金海就找到裴津储嘀咕,裴津储主动休战,跟裴文朗裴林宣嘀嘀咕咕。 而后,是裴家庶支五兄弟在那里低声商量。 然后,裴大明大声道:“我不同意!” 裴家四兄弟不悦地看着裴大明,裴文朗更是不客气地道:“老十六,你是不是当奴才当上瘾了?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准备抓住?” 裴大明冷笑:“我当初就不该听你们的。我在老家过的就算没你们这么富足,也有吃有喝有奴有仆,可过来了呢?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不会再听你们的!” 裴文朗冷哼道:“你若不是为了好处,你会来?现在装什么无辜?” 裴林宣道:“你也知道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有机会过回以前的日子,你还不乐意,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裴金海也道:“老十六,裴家肯定是出事了,裴霁一整天没见着,连那周沉都没来,世友打探到消息,说是裴霁病了,卧床不起,那小丫头也没办法,要离京去求药去,几天回不来。这几天时间,足够咱们回去老家了!” 离京求药这种事也不知道怎么以讹传讹传出来的,但沐清瑜的确离府了,他们亲眼所见! 裴大明道:“然后呢?” 裴津储道:“然后咱们到了老家,裴霁都死了,有那么多裴家老少在,沐清瑜一个姓沐的丫头片子,难道还想在那里翻天不成?” 他们商量的结果是,趁你病,要你命! 裴霁不是卧床不起,小魔女不是离京求药了吗?他们趁着今夜裴家没有主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裴霁弄死,当然,也要把周沉这个狐假虎威的狗腿子老奴才给弄死。再把裴家的财产卷走。 卷过一回,再卷第二回,完全是熟门熟路! 看裴家现在这个样子,金银珠宝,银票银子肯定不少。 到时,裴霁都死了,那些下人们能把他们这些姓裴的怎么样? 不过,他们也不敢留下来以裴家人的身份继承这个侯府,他们怕沐清瑜,所以他们只想卷了钱财再跑回老家,然后仗着老家一大支的裴姓家人们的庇护,和沐清瑜这个外姓对抗! 裴大明道:“然后呢?” 裴家另四人道:“然后当然是我们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来京城!” 裴大明冷笑连连:“只怕没到老家,一个个就死在路上了?” 第550章 雷神殿 这话可真不客气,把裴家庶支这几人气得脸红耳赤。 裴大明冷声补充:“难道我说得不对吗?现在咱们的解药,是半个月一次?我们回到老家,路上最快需要二十天?今天我们已经吃过解药三天了?你们是不会算数吗?数日子会不会?我看你们不是想回老家吃香的喝辣的,是想回老家让老家那帮人吃席?” 裴家四兄弟:“……” 四人商量了这许久,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 实在是这段时间,他们老老实实做事,勤勤恳恳开荒,把裴府那么多荒凉的院落都弄出一片生机勃勃,周沉见他们听话,也没克扣他们的解药,他们当然也没有受过体内毒发的痛苦。 而沐清瑜嫌麻烦,便又重新调制,解药的时间成了半个月一次,要不是周沉给他们记着,他们都忘了还有解药这回事了! 场面一下子就凝滞起来。 这边几个长辈不说话了,那边一直在等消息的子侄辈们可都听着呢,他们虽没参与,但心中各有想法。 有人觉得裴文朗一众考虑得对,这日子不是人过的,还是趁着裴霁病重,卷了钱走人,回老家继续当老爷少爷去。 也有人觉得裴大明说的对,再好的日子,那不也得有命受?命都没有了,好日子是谁的还不知道呢! 裴世华眼珠子转了转,道:“各位叔伯,爹爹,我有个大胆的猜测!” “什么?” 裴世华道:“各位叔伯们想一想,毒药不要钱的吗?每次给我们解药,那不都得花一大笔?我怀疑,其实我们身体里已经没有毒了。只是他们为了控制我们,才故意拿解药说事。不然,哪有这种一时三天,一时七天,一时十天,一时十五天的解药?” 众人觉得也有些道理,如果他们的毒早就解了,却还在这里做牛做马,那简直是奇耻大辱? 裴文朗道:“要不要赌赌?” 这话让不少人动心,毕竟,赌对了,那就继续回到以前富足的日子,现在想想,那日子简直如同神仙一样,他们也不知道是怎么想不开,要来吃苦。 但是也有人退缩,万一赌错了呢?万一他们真的还中着毒呢?那不是要丢命? 裴世刚眼珠子一转,道:“要不咱们分两路。咱们只把钱卷走,不弄死裴霁,只要不是我们弄死的,我们就还有退路不是?而后一部分人离开回老家,一部分人留下观望!” 要是回老家的人无恙,剩下的人找机会跑回去就是! 要是没有中毒,什么时候不能跑啊? 在场都是奸滑狡诈之辈,既然要卷钱分钱,自然是每家都要有人跑,也每家都要有人留才公平。 可一问,谁都想留下来! 众人:“……” 谁都不是傻子,别人去试毒就好,他们留下观望,进可攻退可守! 最后,经过不断的争吵,呛声,意见不合,骂架,互相揭短……还是达成一致,一起卷钱跑,城门一开就立刻出城。但是不能弄死裴霁,这样沐清瑜求药回来,一门心思救裴霁,就没时间去追他们,等到她要追的时候,他们早就跑得没影了。 于是,这帮人不管是情愿的还是不情愿的,都得一起行动,悄摸摸地出了下人房,准备他们再次实施卷款而逃的计划。 聂善一个人走在夜色里,心里也不是毫无惧怕,但是想到自己一把老骨头,可以替小小姐去探探那雷神殿,也不算是没用的老骨头。 他强撑着让自己的步子不乱,而且也不慢。 还没到宵禁时间,他得在宵禁时间之前先赶到雷神殿去。 这样,就不会被巡城卫队看见,也不会坏小小姐的事。 聂善到达雷神殿门口时,刚好到了宵禁时间,亥时中! 面前的雷神殿连牌匾都只剩下半片,雷字中间掉了个田,神字缺了半边,只剩雨申两个字,不过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个存在悠久的殿堂。 殿门早就没有了。 四周也没有人住,本就不明朗的月色下,大门洞开的雷神殿如同张开巨口的恶兽,准备把人吞进去。 即使只是站在门口,也让人感觉到一阵头皮发麻。 那种进去了就别想出来般的惊悚感,贴着头皮,让人全身发冷。 聂善活了五十多年,经历的不少了,但是此刻,他还是有些迟疑。 不过,这迟疑没有持续多久,他又想:这把老骨头本来就没指望能再活多久,他们和老爷在裴府里艰难度日,同吃同住,都以为不久会便会困顿穷苦而死。是小小姐到了之后,才让他们不再劳苦,有了饭吃,还有休息时间。 甚至,小小姐还叫他们不要再做事,安养晚年。 说他们这么多年跟着老爷,忠心可嘉,那是他们应得的。 可他们这些老骨头,生是裴府的下人,死是裴府的家鬼,小小姐宽厚,他们这些老骨头不能不知道轻重。 力所能及的事,还是必须做的。 挑不动提不起,但他们还可以做洒扫,还可以修剪花枝,还可以跑腿…… 如果雷神殿中真有恶鬼,那他去总比小小姐去好! 聂善眼神顿时坚定起来,牙一咬,便走进去。 一个黑呼呼的东西迎面撞来。 聂善吓了一跳,退后一步,那东西一个盘旋,从他耳边过去,翅膀带起风,竟是一只夜蝠。 原来是自己吓自己。 既然进来了,聂善的心反倒定了。 外面已经宵禁,因着雷神殿的“凶名”,巡夜打更的人都不会经过这边,但是,在那头的街口,还是能看见殿门口的。 他再是害怕,也必须在殿里等着。 纸条上说的是三更,现在还差了一个时辰。 来早了。 不过,这正好让他可以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说不定还能看一看想害老爷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可惜,殿里太黑了。 聂善也不敢点亮火折子,只能摸黑靠边走。 得益于闹鬼的传闻,雷神殿里静悄悄,连乞丐都不敢在这边过夜。但这愈发显得阴森恐怖,仿若和外面不是同一个世界,丝丝冷气直往身上扑,就像要把人拉进阎王殿一般! 第551章 上赶着送死 聂善放弃查看周围环境的打算,反正什么都看不清。 再说,万一看见的东西太过出乎意料,让他惊恐呼叫出声,那可是既丢了老爷的脸,也丢了小小姐的脸。 聂善凭感觉到了角落,双手抱住膝盖,顺着墙角蹲了下来。 时间悄悄过去,终于听见了远远的三更梆响。还有更夫嘶哑悠长的声调:“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聂善顿时睁大眼睛。 他想努力看清楚殿内的一切,但月色太过昏暗,所以一切都是徒劳。 他又等了半柱香时间,而且没有丝毫动静。 聂善急了,说好的三更,怎么三更到了没有人来? 这里可是个凶地,闹鬼呢,难道真是鬼怪作祟? 聂善是裴霁身边的忠仆,周沉管家,他负责的就是打听留意各种信息,对雷神殿的传说听了不少,这殿之所以荒废,是因为除了那夜宿的乞丐,前前后后又有了三四条人命,而且都是悬案。 半个月前,还发生过一起,虽然被害者已经被官府收殓,可万一他的鬼魂还在…… 这种东西,谁都没见过,可谁都怕呀! 这让聂善心里又害怕了几分。他咬了咬牙,走前几步,拿出后来从盆栽里挖出的小纸条,举在手中,不管不顾地道:“人呢,我都已经到了,解药呢?” 聂善豁出去了,他连死都不怕,管他什么鬼怪?他想看清楚一点。 所以,他晃亮了火折,殿里的一切慢慢呈现在眼前,正殿原本供着的雷神像连手臂都没有了,漆皮脱落,斑斑驳驳,那原本金刚怒目的样子,因为残缺不全,倒显得怨气冲天,更添了几分恐怖。 倒是右角那边,还有个灯架。 他小心翼翼地过去一看,那里竟然还有点油。 也不知道这油是怎么来的。 他也顾不得这许多,将火折往上一靠,灯便亮了。 静夜,豆大的灯火,更添几分惊悚恐怖。 不过此时聂善心已经麻了,他只想着为老爷拿到解药。 他四下一看,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都过了那么久,为什么还是没有人? 只有那残破的雷神像在。 聂善的目光无意中落到那雷神像的眼睛上,掉添而显得翻白般的死鱼一样的眼睛,让聂善差点惊吓出声。 他干脆大声喝道:“人呢?不是说好三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人还不出现?” “桀桀桀桀……”一阵不似人声的阴森笑声响起,聂善抓住地上一根枯枝,戒备地看着。 他也知道,这枯枝不过是让心里有个安慰,关键时候,什么都做不了。只是手中捏着一件实物,能壮壮胆子。 他退了好几步,退到靠墙,只见那雷神像后,走出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蒙着面,一双眼睛冷冷盯着聂善:“老东西,谁让你来的?” 聂善拿出纸条,道:“是你对我家老爷下毒?” 黑衣人眼睛眯了眯,落在纸条上,怀疑地打量他一眼:“这纸条,是你发现的?” 聂善见是人不是鬼,也没有那么害怕了,他道:“老爷一直好好的,这盆栽一被放在老爷的房里,老爷就病倒了,我就猜着盆栽里有问题,果然。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害我家老爷?” 黑衣人低声啐骂:“晦气!外面不是传说那死老头的外孙女很聪明吗?还不如一个下人,呸!” 聂善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问道:“不是说三更到这里就给解药吗?解药呢?” 黑衣人轻哼一声,又冷笑起来,看着聂善的眼神如同看一个死人。 一个老奴才,在他面前还呼喝起来了,谁给他的胆子? 解药? 他要的是裴霁的命,所以精心设计了这种毒药,不但花了许多的心思,也冒了极大的风险。 虽然当时去往威武侯府的只是赵熙泰,但他其实也全程跟着。 只是他武功高,藏得好,沐清瑜不在,府中的护卫武功本就不高,何况裴霁会的是老相识,而且,对方持帖来拜访,大概不会蠢到对家主不利,何况周沉一直在身边?所以没有人会发现他。 这黑衣男子,就是孙有年。 他要保证裴霁中毒,不论哪环都不能出错,所以,事前他就来威武侯府探了几回。一回是扮成送菜的,一回是夜探,还有一回,是跟在裴霁生意合作对象的身侧。 裴漪的嫁妆,沐清瑜交给他管理后,就这么一年多时间,他已经翻番两倍,也就是说,原本八万两左右的家业,现在已经值三十多万两了。 裴漪的嫁妆当然不止这么多。 不过,裴霁打理的是铺子商铺酒楼,田庄和山地是沐清瑜自己在管理。那些地方离得远,也累,沐清瑜只是为了让裴霁振作,有事做,并不是想让他这么大年纪真的去奔波不止,没法休息! 因此,商谈商业合作,裴霁偶尔会在家里接待,他自是不会想到,这中间有个包藏祸心的恶贼! 也正是因为孙有年跟随着他的商业合作者进了院子,趁人不注意,在主院看见了那株百年冠檡树,才定下这个神鬼不知的下毒计划! 厨房里的糕点,选料为什么选那种桂花,因为他给换的; 屏风虽在裴霁面前展示了一下,但是当时只有一个镂空处有极少的药粉,裴霁甚至还在下风,但那药粉就是飘到了裴霁的鼻中,是他用内劲弹出的风。 要不然,哪来这么多的巧合? 为了研制这种相克而生毒的药,他翻遍了手边所有的投毒秘笈,又费了许多的心思,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不过,想到裴霁一死,他就有机会得到这么大一座侯府,得到侯府里的东西,他还是觉得很值。 可笑,赵绪安还以为这种毒有解,还准备拿着解药到赵熙泰面前讨好,愚蠢! 他就是要裴霁死!那个草包什么都不知道,真以为是自己的主子,可以命令他?他不过是借那草包的愚蠢和纨绔,让自己的目的可以得到遮掩,不至于引人注目而已! 他看着聂善,这个老头只是一个家奴,竟然能发现纸条,到底是巧合,还是这老东西聪明? 不过,不管巧合还是聪明,自己上赶着要送死,那也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第552章 意料之外的人 孙有年踏前一步,唇角现出一丝狞笑:“老东西,解药没有!不过既然来了,你的命,就留下!” 说话间,他一抬手,一道白光射向聂善。 这老东西只是个不会武功的老废物,一支暗器就能夺他的命。这雷神殿又素有闹鬼的传说,到时候伪装一下尸首,别人也只会以为是鬼怪作祟! 聂善虽不会武功,但是,那带着杀气的冷光直直向他咽喉而去,他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一时,他眼瞳紧缩,但却一动也动不了,满心只想着:他没能办到小小姐交代的事,他真是个老废物! 就在白光即将冲破聂善咽喉时,突然叮叮两声传来。 白光被两股力道一冲,断成两截,落在地上。 孙有年一怔,他和聂善之间只隔了一丈余远,暗器出手又快,竟然能被别人打下来,要么是早就有人窥伺在侧,要么对方比他武功要高! 他刷地拔出兵刃,戒备地道:“谁?” 后殿之中,出现一个青衫少年,而门口,进来的是一个颀长身形,俊朗挺拔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锐利的目光落在孙有年身上:“京畿卫统领在此,伤人害命,你还不速速就擒?” 说完,他转头看向青衫少年,却是忍不住出声:“青鱼?你……” 这年轻男子,竟是楚昕元,而青衫少年,当然是易容后的沐清瑜。 沐清瑜不会让聂善一个人涉险,也是早早地就跟过来了。 而楚昕元出现在这里,却是巧合。 他掌管京畿卫,巡城夜防的事,是巡城卫队的任务,连巡城卫队都不会往这边走,他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不过,京兆尹那边追查的一起案子,中间涉及几个身手高明的江湖人。 衙门的捕头捕快们,虽然也有武功,但对付那些武功高强的江湖人还是有些勉强,他们便又向京畿卫这边求助了。 楚昕元自那日识破了沐清瑜的第二身份之后,心情复杂,倒是整个心思都在公务上。 朝中形势越发扑朔迷离,大皇子四皇子之争也越发明显,他们都无所避忌,两方势力动不动就开始在朝堂上怼了起来。 皇上听之任之。 楚昕元偶尔上朝,窥一眼龙椅上的皇帝,总觉得这老家伙是在养蛊。 又或者,是在看戏。 所以,和楚云程那边翻了脸的他,原本想做成三足鼎立之势,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他不但没有再继续扩张自己的势力,反倒一门心思扑在京畿卫的公务上,好像除了公务,再没有任何的心思。 他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淡与冷酷。 梅静雪后来又来找过他几次,那次在长公主府的遭遇,让楚昕元心中只有恶心和冰寒,这个一直仗着是他“妹妹”,在梁王府把自己当成女主人的梅静雪,感受到楚昕元的态度大变,觉得定是爹娘那晚的计划出了纰漏,却只敢对长公主和驸马抱怨,不敢再凑到楚昕元面前。 楚昕元接到京兆尹的求助,亲自去追查那几个江湖人,查来查去,就查到雷神殿可能是他们的一个落脚点。 毕竟,因为这里“闹鬼”,别人不敢过来,他们在这里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无人打扰。 那些枉死的人,说不定也是因为无处可去,到这里歇脚,要不就是撞破了他们被灭了口;要不就是他们想要制造更多的“恶鬼伤人”的事件而枉死。 楚昕元今夜本就准备夜探雷神殿,哪里知道孙有年在盆栽里埋的纸条上也约的是今天? 孙有年以为发现盆栽的必然会是裴霁的外孙女。 虽然他的外孙女姓沐不姓裴,但他谋算裴府,哪怕只是百分之一的可能影响计划的人,他都想除掉。 聂善一听是京畿卫统领,这可是个大官,他急忙跑到楚昕元身后,道:“官爷,这恶贼给我家老爷下了毒,说什么三更来取药,老奴来取,他反倒想害老奴性命!” 说着,他还把手中的纸条递过去。 楚昕元原本没有看聂善,也没有看孙有年,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青衫男装的沐清瑜。 沐清瑜也很无语,她暗中保护着聂善,并且想揪出幕后之人,见聂善有危险,自是立刻出手,但谁想到,楚昕元竟然也恰好于此时赶到? 不过,她很快也释然。 反正她这层马甲在楚昕元面前已经掉了,所以,出不出来都一样。 再说,这个人已经冒头,把他抓住,就能知道他为什么对付外公,才能杜绝隐患! 等外公醒了,她再问问外公,威武侯府里还有什么隐秘的东西值得外人觊觎,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聂善认识自家小小姐,但是,男装打扮还改变了声音的青鱼,他可不认识。 楚昕元把那纸条拿在手中,问道:“你是谁府上?” 聂善忙道:“老奴是威武侯府裴家主的家奴!” 他又恳求:“官爷,我家老爷身中剧毒,危在旦夕,请官爷为我家老爷……”烛火昏暗,他年纪大了,心里又紧张,一时也没有看清。但随着这两句话一说,他离楚昕元近,看到楚昕元的面容,他一句话顿时梗在喉中。 是梁王? 梁王休了小小姐,让小小姐受了那般的委屈,老爷心疼小姐姐,两次跑去梁王府想讨个公道,只是两次都没遇到人,那梁王出去公务了。 现在,梁王出现在这里,糟了糟了,他刚才自报家门,梁王定然不会再出手帮忙了。他果然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废物! 楚昕元自不知道聂善在想什么,甚至对他突然断开的话头都没在意,在听说是裴霁中毒后,便是一怔,又看了沐清瑜一眼。 难怪沐清瑜出现在这里,原来这个老人口中的老爷,竟是沐清瑜的外公裴霁。 他见过裴霁。 那时…… 那时,他是梁王,她还是梁王妃! 可现在,他是梁王,她与他却没有什么关系了! 既然他遇到了,面前这黑衣人,就不能让他跑了。抓到人,再逼问解药! 他正准备动手,孙有年却看向沐清瑜:“你就是那个赏金猎人青鱼?” 第553章 留一口气给你 沐清瑜忙于生意,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做赏金猎人了。 毕竟,要抓悬赏榜上的人,还得探查其行踪,预判其行为,推敲其心理……才能出手必中,不跑空路,以极高的效率抓到恶贼,拿到悬红! 她现在忙! 她扫了孙有年一眼,他蒙了口鼻,但是,她还是认出了,他就是那个在山阳伯府祠堂院里出现的那个和山阳伯大儿子暗中勾结的人! 她眼里顿时有几分锐色:“是又如何?” 孙有年冷笑几声,道:“没想到今夜还有别的收获。青鱼,你可知道,你现在的身价可不低,拿下你的命,值五万两白银!” 沐清瑜挑眉,她可不是悬赏榜上的人! 孙有年随意地看了一眼楚昕元,又看一眼沐清瑜,这两人过份年轻。他对楚昕元完全没放在眼里,官府的人除了大内侍卫,都是草包,不是他的对手,这人这么年轻做到京畿卫统领,不用想也知道仗的就是家族庇荫。 反倒是这个青鱼,倒是有些名头。 栽在他手头的江湖高手不少。 不过,孙有年也并不怵。 他对自己的身手很自信,不仅如何,他还善毒! 见沐清瑜并不相信的样子,他想到即将到手的五万两,心情极好地道:“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悬赏榜上的人头和悬红这么好拿?他们身后没有家族,没有师门?没有兄弟姐妹?还有那些上了榜的人,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岂能不忌惮?” 沐清瑜自然知道,李惊风的活例子在这里! 孙有年道:“所以,这些人都愿意出赏金买你的命,加起来的银子,足足五万两。这价钱,着实可观!” 他又发出桀桀桀的笑声,道:“没想到,青鱼竟然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是该说你运气好呢,还是该说你运气不好?看在你今日给我送钱的份上,我会给你一个痛快的!” 他是练武之人,虽然只有如豆的灯光,但在他眼里看到的,和在聂善眼里看到的完全不一样。面前少年这般年青,连二十岁都不到? 就算从娘肚子里开始习武,又能有多高深的武功? 可笑悬赏榜上那些人竟然一个个落在他的手中,白白地成全了他的名声。 如果不是他身后有人帮忙,凭他独自一人能办到?就算偶尔有一两个,也不知道使用一些什么手段,或是以有心算无心,才将那一个个常年打雁的老江湖,最后被他这只小雁给啄了眼睛。 那个不就是运气好吗? 但今晚他落在自己手里,那个就是他运气不够好了! 这黄毛小子靠着拿悬赏,想必日子过得很滋润,现在他也成了悬赏的一个,这才叫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楚昕元都几乎听懵逼了,是他没把自己的身份说清楚吗?还是他长得不像京畿卫统领?他自报家门,对面的人居然还要当着他的面准备把沐清瑜杀了拿悬赏! 他对沐清瑜道:“这人身份不明,怀疑是江洋大盗。我要捉拿他!” 沐清瑜淡淡地道:“巧了,我也要抓他,等我拷问过了,会留一口气给你!” 楚昕元干脆地道:“好!” 沐清瑜一怔,她以为楚昕元必会与她一争长短,毕竟这是他职责所在。却没料到他答应的这么爽快。 孙有年都气笑了,这两个年轻人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他们凭什么以为自己就是他们掌中之物一般这么轻松的谈论结果? 初生之犊不畏虎,那就让他们看看自以为是会有什么下场? 聂善缩在角落里,心里是满满的后悔,觉得自己没能完成小小姐交代的任务。 现在听他们说的什么捉拿,拷问。他感觉到希望渺茫,还是迟疑的开口:“两位大人……少侠抓到他,能不能帮我家老爷拿个解药?” 楚昕元看了沐清瑜一眼,显然他的身份,连裴家的老仆都不知道。看她也没有要说明的意思,楚昕元便扬声道:“来人!” 岳西从殿外走进来:“主子!” 楚昕元道:“把他送回裴家去!” 现在已经宵禁,他一个老头,又不会武功,怎么都避不开巡城卫队的眼。这个时间段还在外面跑的人,被巡城卫队抓住,总归是麻烦。 但岳西是梁王府的人,有他带着,即使遇上巡城卫队,说明情况,也能平安把他送到家。 聂善并不知道楚昕元的用意,但也知道今夜的事,他一个没用的老头已经无能为力了。还是赶紧的把这件事报告给小小姐,让小小姐定夺。 岳西目光在殿内扫过,看到青衫少年的样子,还有蒙面的孙有年,一句话也没多问,对聂善道:“随我走!” 聂善离去,沐清瑜看了楚昕元一元,就事论事地道:“多谢!” 楚昕元道:“一起上,人先交给你?” 这话倒是让沐清瑜有些意外,他以为以楚昕元的傲气,会退在一边让她动手。不过也只是微微一顿,她便点头:“好!” 孙有年冷嗤一声,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仗着有几分天赋,有几手三脚猫就以为自己是江湖高手。 那个京畿卫统领,年纪轻轻能坐到这个位置,身后的势力定然盘根错结,他的命就不取了,但是,青鱼的命他势在必得! 五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在向他招手呢! 三个人几乎是同时动作。 一交手,孙有年脸上势在必得的笑容顿时有些僵住,这两个年轻人手底下还挺硬。 不过他也并不怵。 那如豆的灯光,早就在他们动手的时候,艰难地挣扎了一下就熄灭了。 外面的月光昏暗,对普通人来说只能勉强视物,对他们来说却足够了。 楚昕元一边动手一边观察沐清瑜,嗯,她一个普通弱女子,竟然达到一流高手之境?初阶还是中阶?看来她足够聪明,悟性足够强,就是出手好像没什么招法,一招一式目的性太明显了。 沐清瑜也在留意楚昕元,他一个皇家子弟,竟然也能达到一流高手之境?看来他心性不止隐忍,还很尖韧! 第554章 价值五万两 沐清瑜没有用全力,因为有楚昕元在,她已经掉了一个马甲,其她方面还是捂一捂。 楚昕元没有用全力,对付一个小毛贼,又有沐清瑜在侧,他只要保证人不会跑,多了解一下他觉得更有意义。 这样并肩作战的时候,难遇难逢,他甚至希望可以延长再延长。 他脸色看似仍然淡然,其实心中五味杂陈。 沐清瑜的这个易容,和她原本的长相除了一双眼睛,几乎没有相似之处了。可是那熟悉的气息,尤其是并肩作战时,她身上清雅的体香,让他有些沉醉。 竹渺院秋千架上的慵懒睡颜,那凑近后涌入鼻中的淡淡体香,成为他心中难以磨灭的画面。 现在,她是鲜活的她,体香依旧,她就在身边。 孙有年越打越心惊。 他经历了那么多,那样刻苦努力,年到四十,才跻身一流高手之列。 可什么时候一流高手竟成了大白菜,这般不值钱了? 这两小子年纪轻轻,身手竟然都不在他之下! 他觉得这情形与他不利,以一对一他也许还有胜算,以一对二,他根本没有赢的希望。只是放弃青鱼这个五万两银子的移动银票,就这么离开,他有些不甘心。 不过,他是个善于审时度势的人,这俩年轻人这么难缠,他既然没有胜算,再纠缠下去,吃亏的是自己。 五万两银子虽多,也得有命花! 想通这一点后,他立刻就打了退堂鼓。 沐清瑜与楚昕元武功都在他之上,他心思这么一显,招式之中便有了变化,两人心里跟明镜似的。 孙有年一跃而起,把自己送上楚昕元的剑,一扬手,一蓬烟雾从手底下绽开。 沐清瑜提醒:“有毒!”便摒住呼吸。 楚昕元袖子一卷,在电光石火之间,空气都搅起了一阵漩涡,而后,向着孙有年砸去! 孙有年之前一直没用毒,就想着出其不意瞬间致胜。 如果两人中毒,他反败为胜,既能拿青鱼人头,又能全身而退。 如果两人没中毒,但有毒雾在空气中,两人必然要手忙脚乱,他就可以趁机逃跑。 主意是打得不错,可他低估了两人的本事。 沐清瑜早就知道他擅用毒,来时就服了解毒丸,且一直留意着他的动作。 楚昕元反应快,一听提醒立刻有了行动,孙有年的毒不但没有把两人毒倒,反倒呛了他一下。不过他自己炼的毒,自己服了解药,不然,他能直接死于自己毒下。 这么一呛,沐清瑜轻如燕,整个人腾身而起,将他打倒。 楚昕元配合默契地一把剑横在他的颈间。 孙有年的手抓向胸前,沐清瑜眼疾手快,不等他的手拿出,便点了他的穴道。 可她不知道的是,孙有年已经把胸口的药包抓破了。 沐清瑜沉声道:“裴家主所中之毒的解药在哪里?” 孙有年哼笑一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两人为着一个别人家的老仆问他解药?是不是蠢!蠢好啊,蠢了他才有可乘之机! 孙有年一脸讥讽,他可不是悬赏榜上的人,青鱼没有杀他的理由。何况,有个京畿卫统领在,青鱼要“滥杀无辜”,也得避忌着些。 而这个京畿卫统领觉得他有可疑,想把他抓回去审问,他也没什么把柄。 现在他把赵家那个纨绔大公子收拾的服服帖帖的。赵绪安自会为他托关系走门路,把他给救出来。 雷神殿又不是被谁圈起的地,他深夜出现在这里,只要推得一干二净,谁能拿他怎么样? 字条?人证? 不存在的。 字条上的字,不是他的笔迹,那个老家奴能做什么人证?他蒙着面,老家奴连他的脸都没看到呢! 楚昕元拿下了他的蒙面巾。 面目暴露在人前,孙有年也还镇定,他看着楚昕元,表情玩味:“这位统领,我只是在雷神殿里歇脚。我承认,我动了些歪心思,见有人过来,想利用雷神殿的传说,讹点银子花花。你们说的什么解药,什么中毒,我一点也听不明白!” 沐清瑜懒得废话,手指翻飞,在他身上点了好几处,而后冷冷看着他。 孙有年有恃无恐,封了他的穴道又怎么样?他倒要看看这两人有多强的定力。 但是,笑容在他嘴角才铺开,他整个人都僵了一下,接着,全身一阵颤抖。他脸颊的肌肉因为抖动而显得有些抽搐且诡异,额头先是渗出细汗,接着,汗水越出越多,黄豆般大滚在额头。 他想喊叫,但张开嘴却只发出嘶嘶的声音。 他想挣扎,可是他之前被点的穴道让他全身都不能动弹。 他眼里现出惊恐之色,那是慌乱的恐惧的。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经脉都在打结,在跳跃,全身的血液在倒灌,又痛又痒。 他想挠,可是挠不了,那种痒的骨头里的感觉着实不好受。痒过之后便是疼痛,难忍的疼痛,就好像千万把小刀在他的五脏六腑跳舞。 戳戳刺,戳戳刺! 他看着沐清瑜的目光,顿时有如看着恶鬼。 就是这个黄口小子,在自己身上点了几下后,才有这种极致的痛和痒,这是人受的吗? 足足过了半刻钟,沐清瑜再抬手,在他身上点了三处,那种极致痛痒感觉才慢慢平复。 孙有年大口大口喘着气,像一尾落到岸上的鱼。一双眼睛翻着白,像死鱼的眼睛。 沐清瑜淡淡地道:“解药呢?” 孙有年看着面前之人冷淡的眉眼,漠然的气质,知道自己若是不说,刚才所经历的苦楚就会再经历一遍。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可不想再受这些皮肉之苦了。 他苦笑道:“根本没有解药!” “什么意思?” 孙有年也顾不得京畿卫统领在一边,会把他的罪行记录。他有气无力地道:“那是我翻了《毒典》和医书,结合而成的一种新毒,我才制成几天,根本没时间去研究解药!” 不是没时间,是没有想过去研究解药! 楚昕元下意识地看向沐清瑜。 他知道沐清瑜心里,这个外公的份量有多重。 没有解药,这意味着裴霁活不了! 第555章 难以启齿 孙有年说完之后,很有些意犹未尽。 裴家那老家奴在就好了,要知道没有解药,那老家奴定然哭天抢地,那才好看呢。 现在这两个黄毛小子与裴霁没有什么关系,这种看人失望到绝望的乐趣是享受不到了。 沐清瑜淡然:“能制成毒药,制不成解药,你的本事也不过如此嘛!” 孙有年眉头都皱了起来,他感觉到了来自一个黄口小儿深深的鄙视,这让他不能忍。 更何况,他既已承认对裴霁下了毒,这个京畿卫统领不会放过他。那他只有一条路了。 他大声怒道:“胡说!还没人质疑我的本事,你个黄毛小子知道什么?谁说我制不成解药,我制出来了,只是不想给你们。” 沐清瑜眼神一冷,手指又抬起。 就在她手指还没落下去的时候,孙有年秒怂:“我错了,我错了,别动手别动手。我把解药给你们还不行吗?” 见过太多奸诈狡猾之徒,沐楚二人表情都很淡,并没有被愚弄的愤怒。 楚昕元冷冷道:“在哪里?” “你把我的穴道解开,我拿给你。” 楚昕元目光中带着一丝戾气:“说,我自己拿!” 孙有年不情不愿地道:“在……在我怀里!” 他此时一只手还放在怀中,隔着一层衣服,也看不清怀里装了些什么。 楚昕元用剑拨开他的手,再用剑挑开他胸前的衣。 一堆小小的瓶瓶罐罐露出来,其中一个小瓶破成了几块,粉末都撒了出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怀里藏这么多东西的。 楚昕元伸手在其中翻找,口中问:“哪个是解药?” 忽地,沐清瑜道:“不好!收手!” 楚昕元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他下意识地就收回手。 孙有年发出一声怪笑。 沐清瑜一拳过去,他的怪笑声顿时被打断,扑地吐出一口血来。可他吐过血后又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道:“你们…中毒了…哈哈,饶你精…似鬼…也得喝,喝我洗脚水……” 药粉撒出被袖子卷回,但这次,可是他们自己送过来,自己沾染的毒物。 楚昕元的剑压在他的颈间,沉声道:“解药!” “哪来那么多的解药?”孙有年此时破罐子破摔般地道:“老子制毒就没想着制解药,不过,老子随手捏破的这瓶好解得很,也是你小子运气好!” 他当时伸手进怀,就想着再次拿毒出来,但沐清瑜出手,他只能随便捏碎一瓶。连他自己原本都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但是随着楚昕元将小瓶弄出来,他也看到了。 “怎么解?”楚昕元没什么好脾气,直接一剑扎进他的肩头。 孙有年疼得直抽搐,但想到他已得手,竟是连自己的伤都不在意。一边笑一边吐血,就是不说话。沐清瑜那一拳,伤了他的肺腑。 沐清瑜目光看着那些药瓶,眼神露出几分古怪之色。 孙有年却越想越好笑,边笑边道:“这是老子精心制的,比一般的可强十倍,你小子很快就能快乐似神仙了!趁着现在时间还早,你还是快去找个小美人儿,鸳鸯帐暖,你会感激老子的!你最好快点,二十息之内,毒就难以控制!” 听了这话,楚昕元还有什么不明白?他这是中了媚毒! 再看一眼沐清瑜抽搐的嘴角,他猛地一脚踹在孙有年身上。 孙有年本就靠着墙,这一踢身子后移,被墙挡住,没有踹飞,但重力却再次作用在全身,他头一歪,顿时晕了过去。 在昏迷之前,他眼里还有惊诧和难以置信,他都说了这药二十息后就发作难控,难道他不是赶紧的去找小娘们,竟然还打他? 既然是练武之人,难道不知道动了武力,毒发作得更快吗? “来人!”楚昕元的声音像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沐清瑜:“……” 他这是在外面埋伏了多少人? 先是叫出个岳西把聂善送回去了。 随着楚昕元这一声,邢南从外面进来。 楚昕元站在原地,扫了一眼死狗一样瘫在地上的孙有年:“此人是重要案犯,绑好送去京兆尹衙门,让纪大人严审!” “是!” 邢南一句多余的话都没问,提起孙有年,出了殿门,融入夜色。 沐清瑜道:“我先走了!” 楚昕元叫住他:“你外公的毒,你准备怎么办?” 沐清瑜看他一眼:“多谢殿下关心。不过现在你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叫你的人把你赶紧带回去!” 楚昕元苦笑:“今日夜探,本是一时起意,并没有别人。我只带了岳西和邢南,现在他们都走了。” 沐清瑜道:“哦!” 楚昕元:“……” 哦是几个意思? 她知道他中了毒,竟然连问都没有问一句。 是了,她是不是知道他中的是媚毒,怕他对她不轨,所以才急于离开? 想到这里,楚昕元说不出话来。 别人不知道眼前的青鱼是什么身份,但他已经知道了。 而且,她也没有在他面前遮掩的意思。 他中的是这种难以启齿的毒,她避他如蛇蝎也是正常的。 他轻叹一声,道:“也好,趁着本王现在还能自控,你赶紧走!” 沐清瑜听了这话,已经走到殿门口的脚步停下来,难得地看了他一眼,停顿了一下,才道:“你这毒虽然也很厉害,不过,对你应该没什么伤害,最多泡泡冷水就好了!” 楚昕元不明所以,泡冷水就好?他还没听说过这种毒会这么简单,他正准备一会儿去寻住在一条街外的御医住处,让他开些药。 沐清瑜看他懵然的样子,倒是眯了眯眼睛,这么久了,难不成楚昕元并不知道? 这时,楚昕元忽然砰地倒在地上。 夜色里,他原本挺拔的身躯突然向后仰倒,一片灰尘激起,他却无声无息。 沐清瑜原本不想理会,但是,想到自己好歹会医术,这雷神殿又有几分邪门,即使没有鬼怪,应该也有恶人。 孙有年虽被抓了,暗中也许还有别人。 若是楚昕元有个三长两短,孙有年就算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是青鱼这个身份的嫌疑也是断断逃不掉。 第556章 愿意为他解毒? 沐清瑜心想,反正也没有危险,她就当日行一善。 所以,她又走了回来。 地上的楚昕元,双眼紧闭,整张脸通红,就好像血液都集到脸上一般。 沐清瑜倒是有些咋舌,难道他不止中了媚毒? 想到这里,她又凑到那些药瓶前面,晃亮了火折子,细细地看。 药瓶上有极隐晦的字。 破损的就仅只那一瓶,破裂瓶身被她用小棍一拨,极小的“合欢”两字便映入眼中。 沐清瑜:“……” 还真是简单粗暴的名字。 想了想,她用木棍挑起之前划掉的孙有年的衣服碎片,把完好的药瓶上擦干净,这才伸手拿起细看。竟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有解药,也没有一样好的。 各种毒粉毒丸! 她将这些干净的小瓶放入衣袖之中,这才又回到楚昕元的身前,楚昕元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他眼里有了红红的血丝,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沐清瑜,又好像透过她的脸在看别人。 沐清瑜没理他,蹲下身为他探脉。 他的手腕都是滚烫的。 好像一个发高烧的人。 这合欢之毒倒是发作得快,他猛地坐起,一翻手,把沐清瑜的手抓住。 但是很快,他又松开,喉中迸出一个字:“走!” 沐清瑜借着这一抓,已经探到他的脉了,血液的流速比正常人快了五倍,心跳声如鼓一般。 这是血脉贲张,气血激流之相。 就这么一会儿,楚昕元的嘴角渗出一丝血丝来。 沐清瑜有些惊讶,就算气血激流,但是,那些血液只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着,也不会让五腑出血,他怎么还吐血了? 楚昕元的眼睛又红了两分,却嘶哑地道:“我已伤你一次,不想再伤你一次,走!” 沐清瑜道:“我若走了,你大概就只能死了!” 她刚开始也以为只是普通的媚毒,楚昕元武功不低,总不至于连区区媚毒也抵挡不了。 雷神殿虽然荒凉,但是走出这个路口,再过两条街,有好几家青楼呢。他想要解决,方法多的是。 但是,楚昕元的突然倒地,和她把脉的结果,发现这媚毒很阴毒,毒发的楚昕元神智不清,此时怕也想不到去找青楼。 若是任他在这里,让那血脉贲张,气血激流,到最后气血逆流,他就算没有性命之忧,一身武功也得废! 要是再被人落井下石一命呜呼,她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京兆尹那边有个知道她是青鱼的孙有年,还有岳西邢南,楚昕元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这两人可是楚昕元的心腹,搞不好也知道。 到时她背黑锅事小,但会多许多麻烦。 既然不想麻烦,她就只能出手了。 她拿出银针,在楚昕元左肩头扎了一下,又准备扎他右肩时,楚昕元的手伸出,灼热的,如火在燃烧一般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有如铁箍一般,他用力将沐清瑜拉向他。 沐清瑜的手却稳稳地扎在他右边肩上。 但她低估了楚昕元此时的力气,这一拉,就把沐清瑜拉得跌向他怀里。 沐清瑜低啐一口,按着他的胸前准备起身,楚昕元却把她牢牢地禁锢在怀中,而后,带着灼热的呼吸,凑向她的唇。 沐清瑜翻了个白眼,伸出手一挡,他这灼热的一吻,就吻在沐清瑜的手背上。 沐清瑜用手背挡开他,并把他推开一些,沉声道:“安静点!” 这一声似乎带着清透之力,让楚昕元混沌的脑子又慢慢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嘴角再次渗出血丝,松开手,主动离沐清瑜远了些。 沐清瑜道:“别再咬了,再咬就断了!” 明明没有伤到五腑,但是口中却有血,原来是他一直在咬破自己舌尖来保持清醒。 只是那媚毒太过厉害,哪怕他咬破了舌尖,能保持的,也只是一瞬间。 他趁着清醒,赶紧道:“你为何不走?” 沐清瑜这次把银针下移几分,扎进他肩下方的穴道,随口道:“我不是说过吗?我若走了,你就死定了!” 之前沐清瑜说这句话时,楚昕元的状态是充耳不闻,此时混乱的脑子一时不能思考太多,但却不自觉地露出一丝欣喜。 他中的毒,只有女人可解。 沐清瑜说,她若走了,他就死定了? 这是表示,沐清瑜愿意为他解毒? 他甚至都来不及细想,心中已经被巨大的喜悦所填满。 既然沐清瑜自己愿意留下来,那他再有什么动作,也不算唐突佳人了? 被“合欢”影响,此时他脑子所能思考的不足清醒时候的百分之一,只有一个心思:她不讨厌我,她愿意为我解毒…… 所以,他再次不管不顾地把沐清瑜封进怀里。 沐清瑜第二针正要扎下,被他这样子都气笑了,她翻着白眼道:“不要说十倍之力的媚毒,就算二十倍之力的,你能行吗?” 两年之期还没到呢! 现在就算有个漂亮姑娘脱光了在楚昕元面前,他也不行! 也是奇怪了,梁王府也没有传出什么求医问药的事,楚昕元也没有丝毫的异常,难道这么长时间,他竟没有在通房小妾丫鬟,或是青楼女子身上试过吗? 他竟不知道他一直不举? 也不知道这番话里哪一句让楚昕元有了片刻清醒。 他已经不能思考的脑子在这一瞬间,驱动着他感觉了一下自己。 果然,某处安静如鸡。 他原本红到似乎要滴血的脸,瞬间黑了。 他不行? 上次在轻舞轩,面对着采薇时,他当时的确清楚的感觉到了自己的不行,但是他心里觉得,那应该是采薇并不是他想共度一生的人,所以他才会对她没感觉。 后来他也不是没想去试一试,但一来觉得很无稽,二来那时候他很忙,忙来忙去,反倒把这件事忘了。 其实对于男子来说,这件事的确很重要。 可楚昕元那时心中有恨,有怨,有多疑,有野心…… 他想活下去,不死于那些兄弟们的明刀暗箭。 他初立军功回朝,看似风光,但从老头儿到那些个皇兄皇弟,但凡心中有野心的,哪个不是对他虎视眈眈? 第557章 财动人心 楚昕元一步步站稳脚跟,一步一步埋下自己的势力,一步步暗暗的扩张。 他本就不近女色,所以这么久,他愣是没有发现自己不举。 若是沐清瑜知道这中间的阴差阳错,只怕也会难以相信。 在发现自己不行后,楚昕元原本激流的血液好像一瞬间被冰冻了。这倒比沐清瑜扎针还有效果。 趁着这机会,沐清瑜连续又扎下去几针。 在楚昕元自己心如死灰的寂灭之中,在沐清瑜的银针之下,原本困扰着楚昕元,让他觉得自己急需寻一个突破口把身体里那一份多余的力量给发泄出去的楚昕元,心跳慢慢平复下来,连脸上的血红也退下去不少。 沐清瑜道:“伸出手!” 楚昕元机械地伸出手来。 白光闪过,指尖一疼,楚昕元看见自己指尖飙出一束血线! 指尖划破,血液涌出很正常,可是这血竟然如喷泉一样喷射而出。 楚昕元眼尖地发现那喷出的血红中带黑,黑中透青。 沐清瑜看一眼地上的毒血,整个人退开去,道:“恭喜你,你不会死了!”这次,她毫不犹豫地走出殿门,消失在夜色中! 楚昕元目光追随他离去的身影,一动也没动。 身体里血液没有在叫嚣,理智渐渐回笼,手心似还有轻柔的触感,唇上似乎还留有温柔的气息。 哪怕只是亲在手背,那种奇异的感觉,还是让楚昕元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再次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离她那般那般近,可是,一切快得恍如黄梁一梦,梦醒了,佳人身影远去,只留他形单影孤在原地! 此时,心中无边的空寂,竟然比他发现自己不举,更让他觉得空落。 沐清瑜离开雷神殿,立刻往裴府赶。 今夜过来,他心中其实并没有抱着能拿到解药的希望。 不过好在她自己的医术高明,那毒她能解,要不然,她也不会一直那般淡定自如。 之所以去雷神殿,不过是想看看幕后之人是谁而已。 孙有年落在了楚昕元的手里,楚昕元应该不会让他轻易地死,接下来,她再盯着赵家。 此时,已经五更初。 沐清瑜避开了巡城卫队,悄然回去裴府。 刚刚跃上院墙,她就听到一阵悲凉凄惨的哭声。 这声音把沐清瑜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又定下心来,哭声传出的院子,就在前院西面,声音层层叠叠,连绵不断,似远似近,或高或低。 沐清瑜看一眼,那不是裴家庶支的众人吗? 哭的人并不多,只有两三个,但是所有裴家庶支的人却都没闲着。 那些人在院子里东蹿西蹿,东翻西找的样子。 可是,他们实际上只是在院子的空地上转着圈子,手中做着拼命往怀里搂东西的样子,脸上笑得一脸满足和得意,其实只不过搂着空气。 沐清瑜没理他们。 不用猜她也知道,外公今日中毒昏迷过去的消息,定然被同在府中的裴家庶支们不知道从哪里打探到了。 看他们的样子,分明是想偷东西跑路。 可他们也不想想,沐清瑜对他们真不设防吗?真会只借着那几天一次的解药就高枕无忧吗? 这些人过来的动机就不纯,是抱着害了裴府,损人利己的目的来的。 就算这段时间他们干活已经麻木而且麻利,看似老实听话。但沐清瑜敢肯定,只要裴府有事,第一个落井下石的就是这批人。 他们在裴府里把边边角角弯弯绕绕的角落都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了,别的不说,光是把这一份地图给弄出去,那些对于裴府别有用心的人就会花价钱来买。 自从上次杀手事件之后,沐清瑜在府里面布了许多的阵法。 后来,她也给裴家庶支们单独布了一个。 布的是一个迷幻阵! 白天不会启动,夜里才会显现。 裴府庶支若是安分守己,好生生的在下人房里面呆着,哪怕出去起个夜,也不会触动阵法。 但若是离开了一定的范围,阵法启动,他们就会陷在自己的幻境之中。 离开的那一刻他们最想的是什么?在阵中他们所看到的就是什么! 那三个大哭的,他们是想起这阵在裴府做苦力太过辛苦,而在老家锦衣玉食的生活,让他们无比怀念。 可他们想要逃出去,却发现不管怎么走都是此路不通,不仅如此,还勾起了心中最悲伤的事,所以痛哭不止。 至于那些奔波的,往怀里划拉空气的,不断的跑动着,不断的抓取着东西的,他们眼里所见,可不是沐清青此时眼中所见。 他们看到的是裴家富丽堂皇的库房,里面堆着满满的金银珠宝。 还有那么多的银票,那么多的字画古玩,那么多的好东西…… 他们必须要多拿一些,再多拿一些,最好是把整个库房都搬空了。这样他们回去老家,不但一辈子可以衣食无忧,就是他们的儿子、孙子、重孙子,都能富足无忧的代代相传。 好东西太多了,银子太多了,那边还有金子,珠玉…… 他们一个个拿的眉开眼笑,搬得呼哧呼哧,在沐清瑜看不见的地方,他们自己感觉身上背着,肩上扛着,手中提着,胁下夹着,颈中挂着的,都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这让他们怎么舍得马上抽身离开? 这里每个人都是单独的。明明只有一个院子的空处,虽然不小,可二十多人在奔跑来去,还有人捶地大哭,却绝不会撞上,也没有能听见别人的声音。 整个场景诡异又可笑。 沐清瑜对于这个迷幻阵很满意。 这不是仙法,但却如仙法一般神奇。 沐清瑜想起她初接触阵法的时候,每天没日没夜地学习易经,两仪四象,五行八卦,九宫七曜,苦不堪言,但第一次自己布成一个阵法,看到那样的神奇之处时,她都要以为那是鬼神之术。 对那帮人果然不用抱任何希望,就让这些贪婪的人在这里再多呆一阵,到天亮,阵法自消,他们也会醒了。 她更关心的是,外公现在怎么样了! 第558章 衙门见 有岳西的一路护送,聂善已经于半个多时辰前回来了。 想到自己无功而返,他就充满了愧疚。不过夜已深,小小姐想必已经睡下,他没有去打扰。而是替下周沉,守在裴霁的床前。 沐清瑜推开门,聂善红着眼睛猛地转过头。 看见来人是沐清瑜,他急忙起身行礼,满脸愧疚:“小小姐,老奴无能,没能为老爷拿到解药!” 沐清瑜扶起他,道:“外公的毒已经不碍事了,只是他年纪大,需要沉睡两天。聂爷爷奔波劳累,去休息,这里交给我。” 听说裴霁没事,聂善几乎难以置信,不过,看见沐清瑜笃定的眼神,他顿时放下心来。 裴霁剩下的这几个老仆,对沐清瑜是无条件地信任! 小小姐说老爷不会有事,那就不会有事! 打发走聂善,沐清瑜再为裴霁把脉,先前喝下的药已经有效果了,再吃两剂,就能清除他体内的余毒。 这件事虽不是赵熙泰干的,但赵熙泰的确在密谋威武侯府,这件事不能就这么过去。 第二天一早,已经折腾一夜的裴家庶支们折腾的脚步慢慢地停下来,嚎到干哑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他们看着空空如也的手,看着仍然熟悉的不远处的威武侯府的下人居,看着这平日里走过无数次的院子,看着同样满面惊愕又不甘的同族兄弟叔伯的脸,一个个眼里都带着恐惧。 他们这是遇上鬼打墙了吗? 他们明明在库房里装银子银宝,那么那么多,一座山一般,整个库房都堆满了。他们已经计划好,拿那些金银珠宝回去老家后,要置许多的田地房屋,要过锦衣玉食,酒池肉林的生活。 毕竟,那么那么多呢,几辈子都花不完。 可是现在看来,只装了个寂寞。 哪来的库房?哪来的银子? 只有一张张灰扑扑的脸,那是他们昨夜劳累了一夜,在地上墙上树上蹭的。 裴世有惊恐地小声道:“难道有……有鬼?” 最后那个字一出口,就被身边的人捂住了嘴巴。 铁定是有鬼呀,要不然,他们怎么转了一夜也没有转出院去?这一夜他们像疯了似的装金银,但现在却是一场空,这不是被鬼眼迷了是什么? 裴大明嗓音嘶哑地埋怨:“我就说咱们跑不出去的,这里邪门的很。你们偏不听!” 他哭嚎了一夜,越想越悲,越悲越哭,哭他死去的爹娘,哭他死去的爷爷奶奶,都哭到他家十八代祖宗去了才醒来,此时喉中疼痛难受,嗓子眼直冒烟。 而其他人,却都瘫软在地上。任谁跑了一整夜,笑了一整夜,不停不歇,都会感觉全身如散架般的难受! 唯一的好处是,今天没有人有空管他们!他们互相搀扶着,走回下人房,倒头就睡去了。 沐清瑜叫过周沉,对他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 周沉立刻带了几个下人出门,他们直直地奔向京兆尹衙门,击鼓鸣冤! 周沉带着状纸,状告山阳伯赵熙泰谋害自家家主。 京兆尹纪域昨夜刚得楚昕元抓了个重犯关进牢里,还没审问,就有人击鼓鸣冤,他急忙审问。 周沉把自家老爷身体一向好,但是昨天赵熙泰来访,前脚走,后脚自家老爷就昏迷不醒的事说了一遍,明确表示,怀疑是山阳伯对自家老爷下毒。 平日里都没有走动的人,突然热情来访,本就不甚合情理,何况是前脚走,后脚主人家病倒,哪怕只是巧合,也需要叫过来询问。 纪域倒没有因为威武侯府无人而敷衍,立刻着人去请山阳伯来问讯。 合成的毒需要有契机才能激活,药粉单独验不出毒,所以这件事无凭无据。 尽管有裴霁的卧病在床,有大夫的诊断结果是中毒,但哪怕周沉去告状,也不能因此而治山阳伯的罪。 沐清瑜原本也不是要治山阳伯的罪,只是要打草惊蛇。 果然,赵熙泰问话之后,因证据不足,很快就让他好好地出来了。 出来的越熙泰整个人都不好了。 京兆尹是没有治他的罪。 可是,他准备交好裴霁,经过这件事,那岂不是落空了? 若是他不能和裴霁建立交情,又怎么劝裴霁过继? 一回到山阳伯府,他立刻让人从库房里选了两支人参和一些补药,亲自提着去往裴府。 裴霁中毒了,昏迷不醒,也不知道会不会死,要是他现在就死了,那他之前的计划可就全都落了空。 若是还能拖一阵子,他正好安排后续的事。 但不管裴霁能不能活,他都得走这一趟,撇清自己的嫌疑! 赵熙泰也知道裴霁有个外孙女,如今外孙女管事。他心里很是不屑,一个小丫头,知道管什么事?但想着计划,在厅内坐着时,面对一个黄毛丫头,他还是露出和蔼亲切的眼神,关心地道:“小姑娘,你外公可好些了?” 沐清瑜看着他,眼神有些抗拒,不情愿地道:“昨日伯爷走后,外公就病卧在床,外公好好的竟然中了毒。伯爷,你与我外公多年不见,为何一切这么巧?” 赵熙泰满脸冤枉地道:“我和你外公相识多年,之前你外公一直闭府谢客,这才疏远。现在好不容易你外公肯接纳旧识,重续旧友之谊,我便立刻前来。小姑娘,你不会是怀疑我?你想想,若真是我做的,京兆尹那边又岂会放我回来?” 沐清瑜一脸犹疑不决的样子,迟疑道:“伯爷真不知道我外公是怎么了吗?” 赵熙泰心中暗气,口中却道:“小姑娘,我是真不知道啊!要不是今日京兆尹派人前来询问,我都不知你外公竟出事了!回府之后,我便立刻备了药材,给你外公治病滋补!小姑娘且替你外公接下!” 他身边的下人奉上礼包。 沐清瑜让人接过,她扫了一眼,两支人参约摸五十年年份,一些补药也不便宜,还真是出了点血。她道:“你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我姑且相信你!” 赵熙泰见她轻信,心里鄙夷不已,口中却更是关心:“小姑娘,这事虽不是我做的,但毕竟我也适逢其会,心中难安!我可以去看看你外公吗?” 第559章 隐忍的怒火 沐清瑜想也不想地拒绝道:“那不行,大夫说了,外公要静养!” “你请的哪个大夫?” “就是街头医馆的胡大夫!” 赵熙泰摇头道:“小姑娘,一个小医馆的大夫,医术能有多高明?这样,老夫认识刘御医,等老夫派人拿了老夫的名帖去请来给你外公看看,你觉得怎么样?” 沐清瑜一脸惊喜:“御医?那敢情好!” 赵熙泰甚是高兴,还真立刻让身边的亲随去请了。 沐清瑜当然知道,这赵熙泰可不是真心为外裴霁治病,不过是想看看他的病情如何! 那位刘御医把过脉,又翻看了裴霁的眼皮,再经过一系列的检测之后,表示那毒并没有入肺腑,人还有救,只是要上好的药材,每天喝一碗,再养上月余就好。 说着,他还开了药方。 看着满药方单子上名贵的药材,沐清瑜交给一个老仆:“去抓药!” 刘御医手时捏着周沉送上的医资,矜傲地摸着胡子离开了。 赵熙泰不一会儿也离去。 周沉想了想,隐晦地道:“小小姐,御医中医术高明的只有院正和几位老御医,那刘御医开的方子,小小姐是不是要多看看?” 沐清瑜道:“已经看过了!并没有什么效果!” 一堆名贵药材,但若论起药效来,发挥不了药材里的十分之一的药力,也不对症,只是一份大补药。 也是裴霁被沐清瑜调养了这么久,身子调养好了,要是换成之前他那几乎油尽灯枯的身体,这一剂药下去,直接能要人命。 补药过则有毒! 周沉惊道:“那小小姐为何还让人去抓药?” 那一付药,老贵了。有用的话,多贵都舍得,既然没用,那就是浪费了! 沐清瑜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笑了笑,道:“抓药又不一定要吃!” 周沉眼前一亮,也明白沐清瑜的意思。 他问道:“昨夜西下院那些人好像动了心思,不过小小姐说由着他们,不用理会,加上老爷生病,我们也没理会。小小姐准备怎么处理?” 沐清瑜道:“这次的解药,推迟三天再给!活儿加大三倍!” 周沉立刻道:“是!” 小小姐已经对他们够宽容了,可他们竟然趁着老爷病,就动起坏心思,着实不值得同情! 赵熙泰回府后,难得地见到自己的大儿子竟然翘首在等他回来。 一见到他,立刻一溜小跑地近前,还满面是笑地道:“爹,您回来了?” 赵熙泰一看他这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又闯祸了?” “没有没有,爹,我哪敢?”赵绪宁忙道:“爹,听说京兆尹那边叫爹去问话,儿子不是一直担心吗?就一直守在这里。可爹一回来就去了威武侯府,儿子只好继续在这里等,不确定爹爹平安,儿子哪有心思闯祸?” 赵熙泰脸色稍缓,道:“行了,我没事!” “爹,那裴老头怎么样?” “死不了,刘御医说过了,养个月余就能好!”赵熙泰后来又找刘御医问过,那一张药方上的药,抓齐就得一百多两银子。 他是什么药材贵用什么,裴霁吃上月余,那得好几千两银子。 但看他那外孙女眉头都没皱地让人抓药去了,也不知道是不知道那些药材的价值,还是不在意那些银子! 若是前者,就看威武侯府明天还抓不抓药。 若是后者,那让康儿过继的事更要抓紧了,因为那说明裴府底子厚着呢! 赵绪宁眼珠子溜溜地转,只养月余就能好?那孙先生没怎么下手嘛! 这样的小病,即使他能献上药方,老爹也不会多看重他。 孙先生昨夜过后一直没有出现,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不管了,还是用孙先生留下的药,来做第二种打算! 丞相府,明崇峻的脸色不大好,他清癯的脸上有隐忍的怒气:“你所说的,都是真的?” 一个暗灰色衣衫,长相普通的男子站在堂下,双手抱拳道:“回老爷,这些都是小人亲自打探一的消息,只有不全,俱都真实!老爷请看!”说着,他双手奉上一本小册子。 明崇峻接过,翻开,小册子上一条条写着某月某日某时,发生了某事,经查证如何如何! 一条条,写满小册子,加起来怕不有一百多条。 哪怕明崇峻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沉下脸来,道:“我知道了,退下!” 那男子退行几步,这才转身离开。 明崇峻目光落在小册子上的一桩桩,一条条事件上,脸色越发沉了,他捏着册子的手指发白。 原来,离开了明家,雪儿过的是这样的生活! 被人欺凌,被人找茬,被人恶意针对,被人嘲笑,被人戏弄,被人毒计陷害…… 虽然雪儿最后逢凶化吉,虽然她现在仅凭一己之力,站稳了脚跟,但是之前受过的苦,并不能就此抹掉。 更让明崇峻愤怒且难以接受的是,其中竟然还有两大皇子的势力在针对。 楚成邺当着他的面,可是曾温和地对他说过,虽然婚事不成,但不会放在心上,毕竟婚姻之事,讲究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 可背地里,他的外家表妹秦婉姝带着一众贵女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雪儿,楚成邺不知情吗?当然不可能!甚至其中几次是他的授意。 这就算了,还有四皇子楚云程,行事更卑劣,其手段之阴毒,行事之恶劣,更是让人发指。 他的雪儿,原来在外面竟然是过的这样的生活吗? 想想当初,就是因为在雪儿十岁的时候,十五岁的楚成邺说:“本王以后要娶你为妃!” 两人明明没有婚约,雪儿的亲事却就这么被耽搁下来。 然后,他明崇峻,几乎打上了大皇子的烙印,哪怕是纯为百姓的朝堂建言,也被挖是不是与大皇子的利益相关。 简单的事变得不简单,皇上看他的眼神,偶尔流露出来的神色,他懂。 不过,他细数朝堂之中,大皇子素有贤名,礼贤下士,行事也颇有章法,在年轻人之中,倒也不失为优秀的人选。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女儿会喜欢! 第560章 原来也是假的 到此时,明崇峻才发觉,好像一直以来他都没有问过雪儿的意见,便以为雪儿是喜欢的。 在文定之礼那段时间,是什么状况呢? 那时他明崇峻和大皇子已经密不可分,至少在别人的眼里是如此。便是明朔,也被打上了大皇子的烙印,朝中人明里暗里谁不说明家就是大皇子党? 直到雪儿拒亲,自请逐出家门。 才打破了一直以来人们想到明家就想到大皇子党的固定思维。 也是从那时起,他为大皇子的谋划,不再被采用。 几个皇子之中,他虽最看好大皇子,但那些谋划不被大皇子接受,他也并不难过,毕竟,虽是于大皇子有利,也是于百姓有利。大皇子不采用,只要皇上采用,并且派人落实下去,也是一样。 直到现在,大皇子开始明里暗里针对他,对付他。他才觉得可笑又可悲。 但那些也就算了,毕竟,朝堂上的事,错综复杂。大皇子有自己的考量,不接纳他的意见,不接受他的好意,那也没有什么。便是谋士,也不一定每个计谋都被主公所采用呢。何况他只是看重倾向大皇子,并不是他的谋士? 然而,这些调查结果,却让他只觉得一阵心寒。 细想,雪儿用拒亲为他破开了一罩在明家头上的壁垒,那时,皇上虽斥责他的女儿,胆大包天,不把皇家放在眼里。 但是随后,皇上对他的态度却变化许多。 皇上更器重循着破开的壁垒而出的明朔,夸他年纪虽轻,但行事周全,思绪缜密,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还将他擢升。 而明崇峻自己,也能感觉到他的建言采用率高了许多,那不是因为他现在提的建言更周全有用,而是皇上更信任他几分。 思前想后的明崇峻,从心底里发出一声叹息。他自诩行事老到,虑事周全,心思缜密,对孔熹骂他的老奸巨滑四字,不但不以为怒,反觉得这是对他最大的赞誉和肯定,以及最有眼光的评价。 现在想来,明家最是思虑周全,深谋远虑,目光长远且胸有沟壑的,不是他这个十年老丞相;也不是双元及第的青年才俊、他引以为傲的儿子明朔,而是他闺阁之中的女儿明沁雪! 雪儿受了那么多的苦,他这个做爹的,何其残酷,何其冷漠?不管不闻不问不知! 而他这个老父亲,却是个老糊涂,他何必去看哪个皇子更优秀,从而去揣测或者说试图为百姓而谋福祉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 礼贤下士做给别人看的而已; 贤名是经营的而已; 温文尔雅,谦谦君子不过是伪装而已…… 他不是没有看透,也不是不知道,可是他却觉得,为君者本应有城府,大皇子这些小细节无伤大雅,只要他心里有百姓就够了。 但是,这段时间以来,大皇子的所做所为,让他发现,心中有百姓也是假的! 他自诩老谋深算,其实却是愚不可及。 安心做纯臣不好吗? 储君的事,自有皇上决断! 明沁雪并不知道她的父亲此时正又愧又悔,她对着眼前的画轻轻笑了起来。 因为受伤,因为未知的危险,她这几天都在养伤没出门。有了更多的时间,她便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回想当初从二楼看到的身影。 这么久来,她一直的想啊想,一直的画啊画,她拼凑出了那青衫少年的眼睛。不,不是拼凑,而是在不断画的过程中,那双眼睛在她脑海之中拨开迷雾,清楚的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高兴的把那双眼睛添进那些画里。 能够记起他的眉眼,记起他的鼻子嘴唇脸型还远吗? 当她记起那双眼睛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错的十分离谱,楚云程那种人怎么会有那样清亮清澈又清透的眼睛呢? 她竟错因楚云程穿了一身青色常衣,以为他是那个青衫少年。 那双装模作样,故作斯文的眼睛;那双充满算计,深敛心思的眼睛,怎么和那明亮如星,干净如泉的眼睛相比?这是对那青衫少年的污辱! 明沁雪心情极好,对着画像看了又看,一双眼里,光彩莹然。 她微笑着将画一张张叠在一起收起来,铺开纸笔,秀中带刚,逸然在外的字迹在纸上显现,这是一封信。 她将信写完,从桌案右下角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上锁的小盒。 小盒打开,里面是一个哨子。 那哨子玉白色,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打磨的,细长,上面的孔洞分外精美。 明沁雪将哨子递到唇边,轻轻一吹。 不一会儿,窗口有翅膀扑腾的声音,一只尖喙灰鹰停在那里。 那只灰鹰相比普通的鹰身形要小一些,但比鸽子要大多了,一双眼睛骨溜溜地转着,使得鹰头变得有些滑稽。 明沁雪笑着端了三个碟子过去。 碟子里是一块块新鲜的羊肉,三个碟子加起来大概有一斤多。 灰鹰低下头,开始啄食碟中的肉,它的动作竟还有几分优雅。 明沁雪拿了个比指头粗些的竹筒,卷好信,塞进竹筒里,走到窗边,将竹筒绑在灰鹰的腿上。她轻轻抚抚灰鹰的背,灰鹰还往她手心蹭了蹭。 灰鹰将肉吃完,再次蹭蹭明沁雪的手,这才一扑翅,飞向高空。 明沁雪收了碟子,坐回桌案前。 画像已经收起,她开始认真地处理着事务,那些文书和各种消息汇聚过来,她一一看过,有些文书上签注。 这是她的日常。 哪怕受着伤,该处理的事务她也不会偷懒。 再说,只有左手不能动,行动并不受影响。 又到了换药时间,甄小蝶过来给她换药。 看着伤处还在沁出血的血洞,小蝶眼里有些不忍。第五天了,虽然这伤处的洞口已经小了许多,但还沁着血,显然里面还没有完全恢复。 那么大一个三菱梭子从肉里拿出来,光是那些肉长全也不容易。 难得的是姑娘一个大家闺秀,手无缚鸡之力,面对这样的伤痛,却一直谈笑风生,毫不在意。她心里既敬且佩。 她道:“姑娘,药已经用光了,需要叫大夫看一下吗?” 第561章 捉对儿厮杀 明姑娘伤在肩头,那天在街上事急从权请了胡大夫来看,隔着血糊糊的衣服,倒也无妨,但现在,就有些麻烦了。 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这伤在肩头,叫男子大夫来看,总是不妥。 可是又没几个女大夫。 小蝶要去请沐清瑜,但明沁雪不让。 她倒是打听了两个女大夫,但她们仅是在医馆做工,囿于身份,大夫根本不会教她们真正的医术,不过是学了个皮毛,便是请来也是无用! 明沁雪轻浅笑道:“不必!按方抓的药,继续煎就好!” 这伤口看着还渗血,很是吓人,但是她能感觉,一天比一天好,药粉虽是没有了,药方不是还在吗? 这是裴家庶支众人试图卷银逃跑的第三天傍晚,他们做完了工,一个个累得发慌。 这两天,周管家那个得志小人假公济私地加大了他们的干活量,平时三天的活,让他们一天干完。 他们敢怒不敢言,这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正准备吃晚饭呢,但是,不知道是谁先大叫一声,倒在地上开始打滚,疼得脸上汗水直冒。 接着,这疼痛就好像会被传染一样,有一个算一个,裴家庶支这些人虽然倒下的姿势各异,打滚的方向不同,但一水儿的额头汗水滚滚,满脸痛苦之色,有人还叫得跟杀猪似的! 这西下房里住着什么人,裴府的下人都知道,他们平时也不往这边走,此时远远看见这异常的一幕,没有一个人上前,倒是有人飞奔着去向周管家汇报了。 得到消息的周沉并不着急,他喝完一杯茶,这才慢悠悠地往这边走来。 裴家庶支们疼得打滚,他们本能地觉得不对。 裴世华断断续续地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咱们现在,和毒发很像?” 他这么一说,裴家庶支众人一想,可不是吗?当初他们毒发时候,就是这么疼,全身都疼,肚子里的心肝胆肠肺似乎各自想换地方,在里面造反。 现在不正是这种感觉吗? 裴世刚道:“不,不会,还没到,咱们吃了解药才五天,还有十天才到!” 裴大明边惨叫边痛哭:“我都跟你们说过,不要想些有的没的,可你们偏不听,你们看,现在这样子,是你们想要的吗?” 他这么一哭,就惹怒了裴文朗一众,裴文朗虽也疼得受不了,却还忍着痛踹了裴大明一脚:“当时是大家商量好的,既然都答应了,现在还抱怨个屁!” 如果不是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他这骂人的架势,倒也有几分威势。 但这时候,大家都在承受那种挖心裂肺般的疼,什么兄长,什么同族的情谊全都没有了,裴大明扯起嗓子:“你们这些人,非要吃亏才知道不该做。当初我说不来,你们非说来了就有大富贵。大富贵在哪里?天天累得跟狗一样,还有那些小辈,世高,世莽,世美,世爵,他们断胳膊断腿的断胳膊断腿,丢命的丢命!他们的富贵又在哪里?咱们在老家过得不够好吗?有吃有喝,别人还叫咱们一声老爷,现在呢?” 他越说越气,越说越悲伤:“当初我们卷了那么多银子,我就觉得总有一天会还的。我们在老家,他们也没空和我们计较不是?可是你们不听,你们非不听,送上门来,还想要更多!现在走也走不掉,还时不时的就毒发,什么时候身亡都是人家一句话的事!你们怎么这么贱呐?怎么这么不知足呐?” 他呜呜呜呜地哭着:“你们不知足为什么要带上我?我说我不来,你们非说当年的事有我一份,现在也要我来。” 这中间,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呜咽声,还有痛起来被打断的话语,这么几句话,他说得上气不接下气,额头的汗又多了几层。 裴林宣大怒道:“敢情我们带你来发财还做错了?你这个不知好歹的畜生!” 裴大明疼得此时什么情愿都不顾,他抬着泪眼,一双眼睛血红,像看仇人一样:“我呸,你们那是为了带我发财吗?你们是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什么凶险,所以不想让我逃过?我日子过得多舒服?当年卷的银子没你们多,但是我知足,我一直在好好过日子,我没逛青楼没去赌场,我置了田地铺子,怎么也是一富户。你们就是看不得我比你们过得好,非要拉上我们一家子!” 这话一出,顿时不得了,一来,裴大明说的是实话,当初他因为是最小的一支,也没有裴文朗一众奸诈,卷的银子的确没有他们多,但是他因为谨慎胆小,所以置的都是产业,也不去赌场和销金窟的青楼,这家产,竟然还积起来了,十几年后,当时最弱最小的,反倒是过得最好的一个。 可是,即使是实话,这些人也是会听,何况这时候都疼得失去理智,裴林宣直接一巴掌扇过去:“打死你个忘恩负义的货,当初要不是我们提醒你卷东西跑路,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现在一遇到一点事你就嚎,你嚎丧啊!” 裴大明被打,本来就有气,此时更是气得哇哇叫,扑过去就和裴林宣扭打成一团。 好像打别人一下,自己身上的疼痛就能减轻一分似的。 场面一时混乱,混乱中还听见各种不同的咒骂声,裴大明又气怒又害怕,但打起架来一点也不笨拙,裴林宣还挨了好几下,他挨打,和他关系好的裴津储去帮忙,裴金海又去拉架,然后他们的儿子加入进来,一阵混战。 周沉过来时,只见这院中诸人就差捉对儿厮杀了。 这场面,着实热闹。 但也着实乱。 明明疼得肚子蜷起,腰腹都挺不直,难为他们薅衣服的薅衣服,薅头发的薅头发,间或还踢上一脚,打上一耳光。 周沉道:“啧啧啧,你们这状态还不错嘛!” 随着他这一声,众人如梦初醒,他们立刻放手,全都涌向周沉,裴文朗最是机灵,忙道:“周管家,我们不知道怎么的,好像是吃坏了肚子,您给我们一点银子,我们去看大夫!” 第562章 贿赂 周沉看着一脸恳求的裴文朗,又看看这时候已经不打架,却各有各的狼狈的裴家庶支们。 他慢慢地道:“大家伙都是吃的一样的,怎么会吃坏肚子?当然不是吃坏肚子了!” 裴文朗心中微微一沉,他和裴林宣众人交换一个眼色,这话中有话呀! 他捂着绞痛的肚子,试探地陪着笑脸道:“周管家,这,我们突然都肚子疼,这么疼下去,我们做事肯定会受影响,周管家你发发善心,帮我们叫个大夫?” 周沉淡淡地道:“不用叫大夫,你们又不是生病!” “不是生病,怎么会这么疼啊?”裴金海忍不住了。 周沉哼声笑道:“这疼痛难道你们不熟悉吗?你们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裴世华之前的话又涌上众人心头,裴津储问道:“周管家,我们这好像是毒发了,可是,不是要十五天才毒发的,至少还应该有九天才会发呀!” 周沉道:“不错,原本应该有九天才会发的。哎哟,是我忘了提醒你们,这毒啊,正常是半个月一次解药就行了,但是,有些人夜里不睡觉,一整夜的嚎啊嚎,跑啊跑,然后这毒不就在身体里紊乱了吗?提前发了,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裴家庶支想骂:正常个鬼! 还带这样的吗?想提前就提前,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可是,他们什么也不敢说。 周沉又道:“你们都问出来了,我也很好奇,你们那晚上,又是哭又是闹,又是跑又是跳,还手忙脚乱手舞足蹈的,集体梦游吗?” 裴文朗立刻道:“是啊,周管家,我们,我们梦游。我们也没想到会梦游,这提前毒发了,周管家能不能发发善心,提前给我们解药?” 周沉心中冷笑一声,道:“你们这梦游时间也巧得很,家主生病的那天,你们就梦游?小小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我们错了,我们都知道错了!”裴金海眼珠子一转,立刻求起了情:“周管家,看在我们一直老实干活,您指哪儿我们打哪儿的份上,你能不能给我们解药?” 周沉睁大眼睛:“你们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一个管家,你们的解药,不在我手上,小小姐还没给我呢!” “那能不能麻烦周管家向小,小小姐求个情?” 周沉扫一眼满怀期待,一双双巴巴望着他的眼睛,他更惊讶了:“你难道不知道,解药是现制的吗?每次都是勘勘到日期了,小小姐才会让下人去药铺里买药,再回来制解药的。” 他叹气道:“小小姐又不是未卜先知,也不知道你们会整晚集体梦游,根本没有提前准备解药,你们却提前这么久毒发,我手里也没有解药,我怎么给你们?” 裴家庶支众人呆愕,这种疼痛的滋味,他们真的不想再忍受了,他们也顾不得什么脸面,更顾不得以前看周沉,觉得他只是个家奴,此时一个个冲着周沉跪下,七嘴八舌地道:“周管家,你能不能帮忙向小小姐求个请,请她帮忙制作解药?” 周沉摇摇头,道:“你们啊,说你们什么好?你们难道不知道家主生病了?小小姐知道家主生病了,急得跟什么似的,连门都不肯出,一直在照顾着家主呢!你说我现在跟小小姐说请小小姐制解药,我怎么说得出口?万一小小姐问为什么还有九天才到时间,现在就要解药,我怎么说?” 裴家庶支众人:“……” 裴世华在裴家小辈里算是脑子比较灵活的,他立刻道:“周管家,求求你美言几句,我这里有块玉佩,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是管家拿去换点茶钱还是可以的!”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块成色不错的玉佩来。 周沉一看这玉佩,眼眸就深了几分。 他是裴府的老人,裴府的老物件儿他大多都掌过眼,这玉佩他认识,当年,裴家的库房里的东西。 这帮混账玩意儿把裴家的金银细软珠玉之类的一卷而空,只留下一个空壳侯府和大件弄不走了东西在。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玉佩竟然再次现身了。 他拿过玉佩,看了一眼,道:“物件倒是个好物件,你的解药的事,我会帮你美言的!” 一听这么做有门,裴家庶支这些人纷纷动了心思。 实在是太疼了,能用物件儿换不疼,他们愿意! 于是,一个个开始掏东西。 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的,当年都在裴府里住过,除了年纪小的裴世有,还真人手有几件从裴家顺走的东西。 周沉一会儿,手中就拿了二十多件。 玉佩、玉坠、手串、玉扳指、金镶玉的大戒指…… 这些,竟无一例外,全是当年裴府的老物件。 可这也只不过是那些方便在身上携带,而且是用来装门面的。 而那些字画古玩,大件的金玉器之类,要么仍在裴氏老家,要么已经被他们变卖了。 裴家庶支这些人当初做事恶心,但是沐清瑜并没有对他们搜身,他们的家财都在他们自己身上,所以现在他们倒是有东西拿出“收买”周沉了! 周沉心中暗暗恼怒这些王八羔子当年不做人事,但面上却一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样子,道:“既然你们每人都孝敬了我一样东西,我自然也会为你们美言,我这就去求小小姐,让小小姐为你们制解药!” 裴家庶支众人七嘴八舌地道谢。 周沉叹了口气,一脸怜悯地看着他们,道:“各位老爷少爷,在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时,裴家庶支有求于他,虽然嫌他拿了东西不赶紧的去向沐清瑜求情,还是态度良好地道:“周管家但说无妨!” 周沉又看他们一眼,道:“这段时间,你们在府里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也都看在眼里,我心里甚是同情你们,也为你们有些不值!当然,我是职责所在,不能对你们循私,但是我寻思着,你们也是姓裴的,怎么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裴字不是?” 第563章 给的实在太多了 周沉这话一时直入这些人内心。 虽然他们疼痛难忍,好在这的确是毒发的疼痛,中间有间断性的空隙,可以让他们缓口气。 裴文朗几乎要感动落泪:“周管家,你说的太对了。一笔写不出两个裴字,但是,现在他们那一支是重重压在我们头上啊!” 裴林宣为人更狡猾些,也跟着道:“虽说他们是主支,我们是庶支,但是往上数,我们都有同一个祖宗先,当然,我们不是抱怨,就是想想现在的日子,我们心里苦哇!” 一个个顿时像找到了发泄口,周沉这开了个头,他们顿时就开始纷纷诉起苦来。 裴林宣更是道:“周管家,你对我们说的是肺腑之言啊,但是我们现在这样子,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周沉一直带着微笑听着他们说话,一副好脾气很同情,是站在他们这边的样子。 此时他更是亲和又妥贴地道:“建议是有,不过,不知道成不能成?” “周管家,你说说看。要是能改变我们现在这个样子,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大恩人!” 周沉怜悯地叹气,道:“各位也都是有身份的人,如今在这里跟个下人似的。这点在下也是有一说一,毕竟是你们之前欺到了家主的头上,才惹怒了小小姐,小小姐这才给你们惩罚。这毒药在肚子里,隔这么久发作一次,就算小小姐没有克扣你们的解药,但是你们命,不是还是掌握在小小姐的手上吗?” 裴家众人听得眼泪直流,他们可不就是这种情况? 周沉道:“那你们怎么不想办法摆脱这种情况呢?依我看,你们回到老家,好吃好喝是有的,但在这里,每天起早干活,至晚方休,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是不是?” 裴文朗长叹一声:“周管家,你以为我们不想?我们都后悔死了!要是知道会落到现在这个田地,打死我们,我们也不会到这里来。不瞒周管家你说,虽然我在老家日子过得也不是很富足,但呼奴喝婢是有的,锦衣玉食是有的。现在,” 他伸出自己的手,他养尊处优的嫩手,已经结了茧了。 看着那叠加起来的老茧,他更是眼泪夺眶而出:“周管家,你一定是有办法帮我们的是不是?你要是能帮我们,我们定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周沉想了想,摇头道:“我倒是有办法,不过,这办法于你们来说,可能是有些难,算了,我还是不说了!” 裴家庶支众人刚看到希望,此时听了周沉的话,急了,见他转头要走,忙把他拉住,裴文朗甚至又从怀里扒出个戒指来塞过去:“周管家,你别走,不管难不难,你倒是先说说看!” 周沉道:“我原本是不准备说的,不过,你们给的实在太多了!看你们一片诚心,而且,毒发的样子也着实可怜。我这心,也是肉做的,所以,我还是多句嘴。来,我给你们分析一下,你们说小小姐为什么要给你们吃下毒药,而且,还让做这么多活的搓磨你们?” 裴家庶支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当初是来逼迫裴霁的,把他当狗一样推在地上,几个小辈呼来喝去,还把他的义肢扔远,羞辱他,被沐清瑜碰了个正着呗。 这话他们怎么说得出口? 其实当初,他们也这么对裴府的老仆来着,其中好像也包括了周管家。 想到这里,裴文朗裴林宣不自觉地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懂的眼神,这周管家当时也被他们这么羞辱来着,他的话,未必是真的,不可尽信! 心里这么想,但两人却没有露出声色,裴林宣道:“我们羞辱裴霁,被小小姐撞个正着,小小姐恨我们入骨,这事,周管家也知道,就不用我们多说了?” 周沉摇头,笑道:“你们想岔了,那算个什么事?” 裴家庶支众人:“……” 这还不算事? 周沉神秘地道:“你们这么想也一点不奇怪,这事的确让小小姐生气,但是小小姐当初也把你们羞辱回来了,而且,欺负了家主的人,她当时就处置了。这就叫有仇当场报了,这不就没仇了吗?你们想想,小小姐要是记的是这个仇,当初那几位断胳膊断腿的少爷,小小姐直接不管就是,为什么还要特别派人送去裴家老家呢?” 裴家庶支一想,这话也说得甚有道理,他们当初欺负裴霁的时候是挺爽,但是,实施上手的那几个,也挺惨,死的死了,断胳膊断腿的沐清瑜的确是派人都送回老家去了。 他们这些旁观看戏幸灾乐祸的,也被当牛一样使唤这么久了。 周沉见他们一怔一怔的,又道:“所以,小小姐表面上对你们深恶痛绝,其实还是念在你们也姓裴,对你们网开一面了的!所以你们之所以现在还在这里受苦,并不是因为这件事!” “周管家,那你说说是什么事呢?”裴文朗迟疑。 他不信周沉,但是,这不妨碍他从周沉这里打探一下消息。 他不想再过这种狗一样的日子,起得比鸡早,干得比狗晚,拿的是裴府三等下人的月例。把一个荒凉的裴府给整理得干净如新了,可他们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得到,只得到隔段时间就会发作的毒的折磨和威胁! 周沉摇头,一副我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你们还不懂,非要我说得更明白吗的表情,道:“哎,看在各位老爷少爷今日这么照顾我老周,还给我这些好处的份上,我就给你们透个底。当年,你们卷了府里的金银细软离开,家主也因此遭遇了别人的迫害,小小姐心里恨着你们!” 裴家庶支众人:“……” 这说了半天,你特么不是说的废话吗? 既然沐清瑜那死丫头恨着他们,那他们再努力有用吗?这种日子还怎么摆脱?只要那死丫头始终拿捏着解药,他们就得一直在这里做牛做马! 所以,这老杀才是在这里消遣他们呢? 裴文朗几人眼露凶光,此时,他们杀了周沉的想法都有了。 第564章 定夺 见他们眼神闪烁,而且眼里还有愤恨之意,周沉不紧不慢地又道:“不过,这事到底是过了这么多年,再说你们也姓裴,小小姐要顾及家主的颜面,所以,你们要能把当初卷走的细软还回来,小小姐定会网开一面。” 裴文朗脸色不大好地道:“原来周管家说的是这个意思,不过当年的细软,都已经花用光了,我们想拿也拿不回来了!” 周沉道:“当年你们卷走了多少,小小姐怎么会知道?象征性地拿回来一些,只要是真件,小小姐还不以为你们悔过自新,洗心革面了,定不会再对你们有什么仇恨,等小小姐把解药直接给你们,让你们免了这毒发之苦,你们安心回老家过富贵日子。这不就行了吗?” 裴家庶支众人:“……” 眼前一亮啊,是啊,他们怎么没想到呢?当年这小臭丫头才出生没多大,连他们都没有见过呢,能有多大仇恨? 更别说能知道他们卷走了什么? 他们拿回来一部分,能在臭丫头手中哄得解药,也是极好的!至少不用过这种苦日子了。 当然,他们心里还有别的想法。 臭丫头真的这么好糊弄吗? 一双双眼睛看着周沉。 周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这事我也不敢保证,不过,我可以在小小姐那里旁敲侧击一下,若是可行,我再来告诉你们好消息!” 裴家庶支众人好像看见希望般,纷纷道谢。 周沉在一片道谢声中缓步离去。 裴家庶支众人原本是想商量一下的,但是又一波疼痛席卷而来,他们光顾着痛哼去了。 周沉离开的,立刻就去往主院裴霁住处。 这两天沐清瑜都在主院,因着裴霁的毒还要用银针配以汤药拔除,沐清瑜自是一直在旁边观察着。 她现在很庆幸她精通医术,若不然,面对这样的毒,找谁都不放心。 当拔掉最后一根银针,沐清瑜长长地吐了口气。 毒已拔清。 不过,外公年纪大了,还是得好好调理。 她在汤药中加了安神安眠的成份,让裴霁在睡梦中修复身体。现在裴霁还没醒,但是把脉之后,能看出一切都很好! 她轻轻为裴霁掖好被角,走出门,就见到外面院里,周沉在走来走去。 沐清瑜走过去叫道:“周爷爷!” 周沉忙过来行礼道:“小小姐!” “周爷爷不必多礼,你有事吗?” 周沉把裴家庶支送的那些物件儿全都拿出来,放在旁边的桌上,道:“小小姐,这是西下院庶支那些人给老奴的,他们毒发了,想要求解药!” 沐清瑜笑笑,道:“周爷爷你看着处理!” 周沉又道:“小小姐,我把意思透露了,就是不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上钩!” 沐清瑜道:“等着,差不多也到了他们的极限了!” 吞了外公的东西,想就这么一笔勾销?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若是他们都挥霍空了,那就让他们用苦力来赔! 经过这么多年,沐清瑜也的确没想过所有东西能完全归还,但是,总得叫他们吐出一些来。 她又道:“周爷爷,你派人去通知一下车夫,我要用马车!” 周沉答应着去了。 周沉不一会儿便匆匆而来,他拿着一份名帖,道:“小小姐,您看这个,请定夺!” 沐清瑜拿过一看,名帖上的字如人一般,冷锐刚硬,透着股子戾气,不过言语倒是温和,表示得知裴老爷生病,特来探望! 落款,楚昕元! 沐清瑜以为雷神殿离开后,她与楚昕元之间也没有什么牵扯,她还帮他解了毒呢,虽然没有完全解开,但以楚昕元一个不行的,那点儿剩下的毒,根本不是事儿。 她沉吟了两秒,便道:“别人下帖前来,礼数周到,我们若拒之门外,不免叫人说威武侯府的人连梁王都敢不放在眼里。让他进来,他要探病就让他探,一应礼节,按正常的来办就行!” 周沉一听就明白了,小小姐没打算留在府里亲自接待。 她刚才就说了要出门,不会因为梁王的来到而改变自己的行程。 于是,他应道:“老奴知道了,小小姐放心!” 沐清瑜点点头,便离开,威武侯府这么大,要想不碰上,很容易。 当楚昕元由周沉亲自迎进前堂厅内,又客气奉陪,在得知楚昕元探望之心后,由府门带往主院。 楚昕元认识周沉,毕竟,他不是第一次来了。 他还记得,那次他来威武侯府,也是这老仆周沉,那时候,他还灰头土脸的,眼神黯淡,五十岁不到的人,看着像六七十的老者。和裴霁一些,灰暗而惨淡。 因为沐清瑜,他们的眼里才有几分破开阴霾的欣喜,但更多的反倒是手足无措,难以置信,诚惶诚恐,忐忑不安! 他叫沐清瑜小小姐,叫他小姑爷,恭敬喜悦,开心到老泪纵横。 但是今天,他不再是那个灰头土脸,脸容黯淡,眼神灰暗的老仆。 他眼神沉静,腿下稳健,脸带笑容,说话不卑不亢,行事稳重妥贴,待人周到客气! 明明是同一个人,但却好像突然年轻了十岁,精气神也都提上来了,眼里有了光。 这就是一个前途无望,眼前一片灰暗的人,在突然找到了希望之后的状态吗? 楚昕元道:“你家小小姐可在?” 裴霁病重,沐清瑜应该是在的! 周沉微微笑着道:“小小姐应该是在的,她是家主最疼爱的人,而且也最担心家主!老奴来迎王爷时,小小姐正在家主身边侍疾!” 楚昕元缓缓点了点头。 周沉引着楚昕元到了主院。 床边的聂善站起身,行礼。 想到前几天夜里的事,聂善有些忐忑,梁王来干什么?不会是因为听他说了家主中毒,所以来看他是不是说谎的? 聂善那晚回来后又悔又恼自己的无用,差点哭死,还是第二天沐清瑜安慰他,已经找到了解毒之法,所以没拿到解药也不要紧,他心里才好受些。 楚昕元四下一看,哪有沐清瑜?他问道:“你们小小姐呢?” 第565章 孙氏显王之后 聂善道:“回王爷,咱们小小姐去给家主抓药了!” 楚昕元:“……” 他看向周沉。 周沉也是无奈地笑笑,道:“许是小小姐不知道王爷会来,家主的病让小小姐殚精竭虑,煎药都是亲自动手,这段日子,可真累了她了,偏还不肯休息,是怕我们这帮老骨头做事疏忽。说起来,也是家主晚年有福,得小小姐这么孝顺一个晚辈……” 周沉的赞誉之词滔滔不绝,为沐清瑜表达着歉意。 楚昕元很无语,什么叫许是不知道他会来?说得好像如果知道他会来,沐清瑜就会在这里等着一样。 他敢肯定,也许正因为沐清瑜知道他要来,才避开的。 这么久了,沐清瑜对他的成见还在,虽然见面时候,表现得很淡定,两人像什么没有发生过一样的正常说话,可是,她眼神里的浅淡疏离,楚昕元能感觉得到。 楚昕元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事,发生了,便一直存在,做过了,便无法弥补! 他走近床头,看向裴霁。 裴霁的脸色还好,就像睡着了一般,气色也不错。 这和之前他见到的裴霁一样。 这个长者,已经拣起了生意经,裴家的日子越发好过。 不过,孙有年会把目光对准裴家,倒是让人没想到。 京兆尹那边审了孙有年。 这个人嘴硬得很,还是楚昕元亲自去,才撬开他的嘴,甚至楚昕元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不尽不实。 孙有年说,他之所以盯着裴霁,是因为想要威武侯府这个大宅院。他还说,他是前朝显王之后,现在的威武侯府,就是当年的显王府。 首任威武侯有从龙之功,封为威武王,爵位三代不替。得皇上把显王的府邸赏赐给了他。 威武王将这里改成威武王府,虽然后来随着一代一代的变迁,威武王变成威武公,威武公又变成威武侯,而他显王后代这一支,也只不过成了普通平民。 可身为显王的后世子孙,从没忘记要将先祖的府邸拿回来。 当年的一代代威武王声威赫赫,他们不敢动手。 后来的一代代威武公也是精明能干,家族人才辈出,他们民不与官斗。 再后来的一代代威武侯也是各有本事,他们只能仰望! 但是,到上两辈,威武侯后继无人,爵位都已经保不住了,如今住在威武侯府里的,虽是当年威武王的后代,却连侯爵都保不住,已经三代没能袭爵,而且子孙凋零,后继无香火,只剩下一个残废的老头子。 所以他觉得时机已到,是时候完成他孙家一代一代的心愿了,他才对裴霁动手,想要送这个无子无女的老废物一把,只有他死了,孙家后代才有机会拿回威武侯府。 这说法像编故事,不过,京兆尹去查了典籍和书札记录,发现这孙有年还真是前朝显王的嫡系后人。 虽然他沦落江湖,只是普通布衣,但是他从小精于谋略,又学了些武功,还会毒术,在江湖中还小有名号。 楚昕元还记得他去大牢里亲自提审孙有年时,他满嘴的血,神色颠狂,对楚昕元狞笑道:“你楚氏夺前朝皇位,以后也会有人夺楚氏之位!威武侯府先人夺显王之府,便有人要夺回威武侯府,不过是一报还一报,我何错之有?若非当年楚氏作乱,我孙氏本有世代荣华,我孙有年又何必游荡江湖?” 楚昕元只是轻嗤一声,揭破他颠狂面容下的卑劣:“便算没有楚氏夺前朝皇位一统天下,你以为显王之位便能高枕无忧?史书中的记载你可看过?显王这王位是怎么得来的?” 孙有年怒目而视,不出声了。 史书中有记,前朝原本并无显王这个王爵。末代皇帝荒诞无行,男女通吃,十分宠爱一个面如冠玉,男生女相,俊美非凡的男子,常将这男子作女子打扮带入后宫,日日夜夜淫y乐,夜夜笙歌翻红浪,为此君王不早朝! 如果这人是女子还好,不过被骂作祸国妖妃。 可他偏是个男子,朝中忠臣劝谏无用,倒是那些奸佞之徒窥得机会,借着恭维讨好那男子,在朝中混得风声水起。 朝纲混乱,奸佞当道,终于有朝臣联名上书,请示处死祸乱后宫之男子。 皇上大怒,带上他宠爱的那男子去往皇家行宫避暑。 那一天,行宫之中突遇刺客,那男子以身挡在皇上面前,鲜血流了一地,皇上在行宫痛哭三天,茶饭不思。 这件事传回朝中,忠直老臣相庆,奸佞之贼变色。 老臣们原本以为那男妖妃已死,皇上定能从沉迷中清醒,重振朝纲,振兴国祚,但是当皇上从行宫回来,身边的确是没有了男妖妃,皇上却执意封了一位显王,说这位显王救驾有功! 将一个从没听过的人一举封王,这不是圣恩隆重,而是有如儿戏! 朝臣反对,可谁反对都没用。 何况那些奸佞们正想寻新的靠山,有他们的赞同吹捧恭维,那位新贵显王似乎不仅是救驾有功,倒好像为朝廷打下了半壁江山一般。 待显王上朝谢恩,人们看见他那俊秀的眉眼,孱弱娇俏有如女子的弱柳扶风腰,有人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有个宫妃远远地看过一眼显王,告知她的父亲,这显王,就是那位男妖妃。 这是在后宫里和皇上胡作非为不满足了,还跑到前朝来了。 可皇上心意已定,谁也无法左右。 皇上亲自下令修建显王府,把显王府修得富丽堂皇,显王搬进府中后,皇上也常微服出宫前往。君臣之间,亲密无间。 显王在皇上面前娇柔无限,让皇上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都摘给他,但这位显王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大肆敛财,买官鬻爵,反正不论什么事,在皇上枕边吹吹风就好了。 前朝皇上这么胡闹,还能保住皇位才奇怪了,天下义军四起,大战打了二十多年,一个庞大的皇朝被推翻,显赫几十年的显王被斩首,儿孙全被流放苦役之地,显王府也成为赏赐功臣的一座宅子! 第566章 承惠,一万两 孙有年既然是显王的后人,想必是哪一代人从苦役地另谋了生路,迁徙到了别处,得以平安活下来。 他们的后人却不以先祖之行为耻,只记着先祖之时的显赫。 现在,竟然为了想要拿回房子,就对裴霁下毒。 难道他不知道,这种先皇赏赐的府宅,最后都是会收回,由有司发卖的可能性极小,一般是由皇上再赐下去? 他们不过一介布衣,怎么拿回? 楚昕元没有再理会孙有年,他知道,问到这程度上,再想问出别的,大概也不太可能了。 但孙有年的话应该还有所隐瞒。 一个以色侍人然后得享高位的所谓的显王,他的这不知道多少代的后代,会为了一座府邸这般绞尽脑汁? 也许,是那府里有什么是别人不知道,仅他们孙氏一脉知道的! 但不管怎么样,裴霁还在,沐清瑜还在,楚昕元就不会让孙有年之辈得逞。 这种想法刚冒出来,楚昕元就不禁有些发怔。 原来在他的心中,他竟会有一日,下意识地就想帮沐清瑜? 破庙之中,他又一次离沐清瑜那么近,虽然那是他中毒之后,脑子不太清楚,但是,这几天也略有些回过味来,他隐约感觉,他的身体似乎有什么问题,很是奇怪的问题。 一会儿从威武侯府出去,他顺便去程御医那里拜访拜访。 他问道:“裴老这几日境况如何?一直没醒吗?” 聂善回道:“自中毒后,家主一直没醒。不过小小姐说了,家主的毒现在在慢慢地解除,生命无忧。只是年纪大了,所以恢复得慢一些!” 楚昕元点点头,向旁边招招手,一直跟在他后面像隐形人的岳西走过来,把手中捧着的礼盒放下。 楚昕元道:“这里是一些药材,还有些补品,既然你家小小姐不在,便转交她,她应该知道怎么用!” 聂善道:“是!” 楚昕元没有多待。 实在是也没有什么多待的理由,裴霁没有醒,只有老仆聂善和周沉在,问过裴霁的情况,也没有什么别的话说了。 楚昕元心里猜测是知道他来,所以沐清瑜才出门的,那他再等下去,也见不到沐清瑜,只得失望离去。 不过,他这么想还真是错了。 沐清瑜并不是因为他要来才离开,而是本就准备要离开,恰好他来而已。 对连朋友都不算的人,她当然不会为此改变自己的行程。 现在的沐清瑜,已经到了明宅。 明沁雪自己的宅子,也效沐清瑜,取名明宅,简单直白又好记,雅致的名字,不用用在大门处,进门之后,院子亭台楼轩,尽可取。 沐清瑜递了帖子,门房一看,便道:“是沐姑娘到了,我家姑娘说过了,有姓沐的姑娘前来,不必通报!姑娘,我带您进去!” 沐清瑜倒是意外她在明宅还能有这种不用通报的待遇。 门房走了一段,叫住一个路过的丫鬟,叫她带着沐清瑜去见姑娘。 明宅相比较沐宅,稍小一些。 毕竟,沐清瑜的宅子是赢来的,那可是孔星淳从一个勋贵纨绔子手中赢来的别院,所以有院有楼,有亭有湖,地方还大。 不过,明宅也没小多少,不同的格局,经过明沁雪的巧思,重新翻修过,十分雅致。 院门两边爬满绿色的爬藤,像绿浪篱墙,上面点纵着粉的白的黄的红的小花,迎风一吹,香气阵阵。 门开处,映入眼前的,是一道青石板路,连接着长长的回廊,回廊木板铺就,呈之字形,走到之字头,是一个垂花门,出了垂花门,是一片池塘,池塘正中用汉白玉砌着九曲桥,那桥在荷花池上横跨而过,四通八达,直接往前走,便到了一个院子。 那丫鬟走到院门口,正碰上一个女子从院里出来,她忙道:“小蝶姑娘,这位沐姑娘是来见姑娘的!” 甄小蝶一抬眼,看见沐清瑜,不禁一怔。 她身为明沁雪高价聘在身边的护卫,那天街头的惊心动魄现在想起来还如在昨天。 而明姑娘中了三菱梭,整个人都不能动,连大夫也不敢取出来,是沐姑娘过来,三下五除二,就将梭取出,而且极快地止血上药。 后来还派人送来了药和药方。 因为她的药和药方,明姑娘的恢复快多了。 她笑道:“沐姑娘,我家姑娘在观星亭中,你这边请!” 从右边出院门往前走,便是一个造型精美的亭子。 此时,亭内石桌上摆放着一个棋盘,黑白棋盒皆在明沁雪手边。 她下一颗黑子,再下一颗白子,一个人自娱自乐,倒是很惬意! 小茶站在她的身后,安安静静地为她奉茶。精巧的白玉壶,白玉杯,茶汤金色,清澄流香! 甄小蝶站在台阶上,拱手道:“姑娘,沐姑娘来了!” 明沁雪抬起头,把手里的几颗棋子扔回棋盒,站起,一双翦水双眸看着沐清瑜:“现在还往我这时跑,看来,你也不大聪明嘛!” 沐清瑜道:“嗯,我来复诊!” 明沁雪目光流转,轻轻一笑,道:“在这里吗?” “哪里都行!”沐清瑜认真地道:“毕竟,我的诊金这么贵,无关紧要的事上,我还是很迁就主顾的!” 明沁雪惊讶:“诊金?你还要诊金?” 沐清瑜更惊讶:“什么?你竟然不想付诊金?那我走?” 明沁雪撇撇嘴:“来都来了,走什么走!” 沐清瑜伸手:“承惠,上次的先结一下,一万两!” 明沁雪还没说话,小茶惊呼:“一万两……”怎么不去抢! 明沁雪淡定地接了后面半句:“你怎么不去抢?” 如果不是她的声音太过平板,神色太过淡定,语气太过敷衍,让人几乎以为她心里有万分不满了。 沐清瑜一本正经地道:“去抢也不一定有这么多?再说了,要靠抢得到的东西,有什么趣味?别人心甘情愿送到我手上,不是更有意义?” 明沁雪轻嘁一声:“你这样收费,以后不会有主顾的!” 沐清瑜淡然:“不要紧,我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再说这不过是副业而已,我主业赚钱着呢,饿不死!” 第567章 包圆 明沁雪对小茶道:“去取一万两银票来!” “姑娘!”小茶吃惊。 “快去!”明沁雪看了她一眼。 小茶不情不愿地去了。 沐清瑜走过去,小蝶接触到明沁雪的眼神,没有上前。 沐清瑜看了一眼桌面棋局,明沁雪顺手一挥,局上的棋子便乱了。 “好雅兴!这是自己和自己对弈呢?”沐清瑜的语气中有几分玩味。 明沁雪轻浅笑道:“伤着不能出门,可不得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吗?” 要看伤口,自是要宽衣。 这里虽是凉亭之中,但是,明宅里男仆本来就少,更是不允许过荷花池,也不用担心别的。 沐清瑜帮她宽去左袖处衣衫,露出她莹白如雪的肩头,又解开一层一层包扎,一个狰狞的伤口像蛇张开的嘴,还在外往渗着血水。 她看明沁雪一眼:“你不知道这段时间左手不能动吗?” “我没动啊!” 明沁雪一脸无辜,不过,在沐清瑜的目光里,她败下阵来:“就动了一小会儿!” 沐清瑜从袖中拿出一个玉白色小巧精致的瓶,打开瓶塞,一股药香透出来。 明沁雪问道:“这个多少两?” 沐清瑜道:“一万两!” 明沁雪嘶了一声:“你还真敢要价!” 沐清瑜睨她一眼:“谁叫明大老板有钱呢?” 明沁雪翻了个好看的白眼:“我这伤总共需要多少银子,你还是直接给我个包圆价。我怕我这伤还没好,银子花光了!” “知道心疼银子就好好养!” “我有好好养,我都没出门!”明沁雪很乖巧的样子。 将药粉洒在伤处的血洞上,相比最初小孩拳头般大的伤洞,现在这伤仅只手指头大,已经是愈合极快了。 沐清瑜道:“算你运气好,刚好避开了重要筋络和骨头,不然,你整只左手都得废!” “我也不想啊,都怪那些杀手太残忍!”明沁雪抱怨。 沐清瑜看她一眼:“你还活着,那些想要你命的人肯定也没闲着,这次是捡回了一条命,下次,可就未必有这么好运了!” 明沁雪皱眉道:“那我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我给过你机会的,你不要!”沐清瑜这话怎么听都有股欠扁的味道。 明沁雪哼了一声,傲气地道:“我是选了一条艰难的路,路本来就难了,我还想守一点底线,不想有朝一日,我变得不是我!你给的机会虽好,但我若事事靠你,以后我还能成什么事?” 沐清瑜手中的银针像暗器似的,快速出手又快速收手,一套针行过,不过是几息功夫。 明沁雪转过头时,她已经收手。 明沁雪奇道:“你在点什么?” 沐清瑜眨巴眼:“什么?” 明沁雪失笑摇头:“我可能出现幻觉了!”嗯,应该是清瑜在试她伤口周围的承受力?不过,她出手轻,倒也不疼! 银针尖细,沐清瑜手轻又快,明沁雪压根没想到是在进行针灸。 沐清瑜观察了一下伤处,道:“接下来……” 她话锋一转,直接道:“算了,跟你说了也没用。我还是直接跟你身边人说!”她招手叫小蝶。 明沁雪:“……” 怎么跟她说就没用了?不就是不动吗?她这几天很听话地没有动,嗯,好像也动过。 不过,想起为什么会动到,她也不禁皱了皱眉。 昨天,七公主楚梦莹登门。 明沁雪以前和楚梦莹就没有什么交情,何况现在。 但是,她是公主之尊,她亲自“纡尊降贵”地来到明宅门前,明沁雪能怎么办?那当然得出去迎接了。 她知道楚梦莹来者不善,但她也只能笑脸相迎。 她是民女,但她也是谋士,楚梦莹虽只是一个公主,但是是皇家的人。但凡寻个错处,就能让人多许多麻烦。 楚梦莹不仅自己来了,还带了一群贵女。 定远侯的女儿秦婉姝,庄国公的嫡孙女魏雯等等。 明沁雪一看就知道,这是要群魔乱舞了。 不论大皇子党,四皇子党,她都得罪了。 现在这些贵女里,原本不会同时出现的人,此时一起出现在她这里,她轻轻浅浅地笑,道:“各位光临,真是让寒舍蓬筚增辉!” 秦婉姝毫不客气地轻嗤一声:“的确够寒的,就这么点小破地!” 魏雯轻轻笑道:“秦小姐你这话错了。对于我们来说,这是够寒的,但是对明姑娘来说,这已经够好了,你还能指望一个民女住的地方能和高门大户比?” 这话引来一阵笑声。 那些贵女们笑得花枝乱颤,好像这话有多么好笑一般。 要说这些贵女们有一个算一个,以前在京城第一闺秀明沁雪面前,都是被压制的,虽说有些皇室宗室,如楚梦莹这样的,出身倒是更高,可除此之外,论长相,气质,才华,她们没有一样比得过。 要是一直这样也就算了,那她们就盼着她早嫁人便是。 毕竟,哪怕第一闺秀,嫁了人,哪怕嫁的是皇子,那也只是高门贵妇,皇子之妃。 虽然也会羡慕嫉妒恨,但一直仰望的存在,再嫁得更好,不也正常吗?再说,只要嫁人了,也只是许许多多贵人中更加贵一些而已,与她们闺秀无关了。 然而,明沁雪偏又没有一直在那条路上走下去,顺利地嫁人,反倒脱离明家,龙游浅水,凤凰离群,一个高高在上让人仰望的人突然落了凡尘,心中充满羡慕嫉妒恨的人,要是不踩上两脚,她们就觉得自己吃了多大的亏似的。 楚梦莹对明沁雪更是不服气。 她是公主,可谁把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只要有明沁雪的地方,多半人都被衬成渣! 包括她! 父皇说:“明卿,你怎么教的女儿?这点朕得跟你取取经,朕若有明沁雪这个女儿,做梦都会笑醒!” 母后说:“生女当如明沁雪,折寿相换也心甘!” 母妃说:“莹儿,你是公主,天生尊贵,无人能比!但你不是唯一的公主,你父皇有很多公主。如果你再能有明沁雪一半的优秀,你父皇不知会怎样疼你呢!” 第568章 坐地涨价 楚梦莹心中能不恨吗? 天天被比较,她还是差的那个,现在不把明沁雪往死里踩她都对不起她这公主的身份。 今天一众贵女们聚在一起,不知道谁提到明沁雪,大家的话题顿时都围绕着她来了。 有人开了个头,说她被人当街行刺,听说身受重伤,差点一命呜呼! 立刻有人信誓旦旦说,她是因为被富家子看中,不识抬举,所以被人买杀手追杀。 不同意见来了,说分明是她不知好歹,竟然做起了商人,商人多低贱啊,她低贱而不自知,与人争生意,被对家记恨,派人追杀! …… 各种说法,但不论哪个说法,无疑都是让她们兴奋且鄙夷的。 看看,好好的明家大小姐不当,好好的王妃不当,偏要当民女,当商女。 仕农工商,商人本就低贱,何况商女? 以前只能仰望她的那些商人,那些出身远不如她的官宦,现在都能对她居高临下,鄙夷冷对! 这不是自甘轻贱吗? 不知道谁提出去看看她伤得如何,语气充满幸灾乐祸,想要看热闹的心思堂而皇之。这提议顿时有如茅草人惹了火,一众人心里燃烧着蓬勃的欲y望,便往明宅而来。 明沁雪住的地方也不是什么秘密,毕竟,她在京城立脚,总有立足地。以这些人的人脉,怎么也能打听到! 此时,一群莺莺燕燕涌进明宅,整个明宅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拥挤了。 明沁雪被这样挤兑,也不生气,笑容在脸:“不知公主和各位小姐们光临,有什么指教?” 楚梦莹居高临下地道:“明沁雪,你刚刚不是说了,本公主和各位大家闺秀过来,你这里蓬荜生辉吗?我们是来帮你的,你不感谢?不请我们进去饮茶?竟然还这样的态度?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明沁雪目光看去,这一个个居高临下的,都跟骄傲的孔雀似的。 她道:“公主都这么说了,那各位请进,明宅虽小,几杯清茶还是有的!” 楚梦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带着一众人进了明宅。 本来不算小的宅子,顿时就闹腾起来。 这些人是来看热闹的,也是来找茬的,所以,谁也不闲着。 而现在,每个人都自认自己的地位比明沁雪高,竟还有拎不清的,想要指使明沁雪端茶倒水。 这种程度的针对,于明沁雪来说,自是不值一提,轻轻松松便四两拨千金,谁也没能讨到好。哪怕楚梦莹,她保持着客气礼貌又周到,让楚梦莹几次小心计都没能得逞。 众闺秀们顿时怒了,我们欺负你,那是给你面子,你竟然不受我们欺负?不识抬举。 于是,她们支使开小蝶和小茶,一个闺秀借故往明沁雪撞过去。 那闺秀是武将之女,明沁雪在她一动就发现了她的意图,这时候,不会武功的劣势便显现出来,哪怕料敌机先发现得早,却仍是躲不过,被撞了一下左肩。 这就是今天被沐清瑜训的缘由。 不过,昨天她才被撞,今天沐清瑜就登门为她治疗,她不信是巧合。 只不过,有些话,不用明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甚至还会互怼,但气氛并不紧张。 小茶取了银票来时,沐清瑜已经坐在一边喝茶了,明沁雪也在喝茶,接过小茶递来的银票,直接递给了沐清瑜,道:“药钱,诊费的一万两另结!” 小茶瞪大了眼睛。 一万两的药钱,是什么药这么贵? 还有,诊费一万两?她没听错吗? 只是肩头受伤,就要二万两?这是不是太贵了? 便是御医院院正过来,也不需要一万两诊费? 她忍不住道:“姑娘,这么多?” 沐清瑜似笑非笑地看了明沁雪一眼,接过银票,淡淡地道:“原本诊费一万两,现在,二万两!” 明沁雪还没说话,小茶已经愤然道:“凭什么?一万两已经很离谱了,竟然还坐地涨价!” 做人哪有这样子的?分明是看她家姑娘好说话,而且,知道姑娘有钱! 沐清瑜看着明沁雪,露出一个笑容:“三万两!” 小茶气怒,几乎跳起来,但是她感觉自己说一句话,就加一万两,便不敢开口了。 沐清瑜看了愤怒却敢怒不敢言的小茶一眼,笑得甚是惬意:“你说,凭什么?”不等她回答,又摆摆手,“我走了,不用送!” 说完,悠悠起身。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小茶急了:“姑娘,这也太过份了?哪有出诊一万两诊费的?这手指是金做的吗?就把一下脉!” 明沁雪淡淡地道:“你没听到吗?不是一万两,是三万两!” 小茶更急了:“姑娘,她这是坐地涨价,姑娘若是答应了,她以后不知道会提多少离谱的要求呢!姑娘,你可不能答应她!” 明沁雪转过头看她,没说话。 小茶正义愤填膺,被明沁雪的目光这么一看,顿时下意识住了嘴,明沁雪的目光中没有怒气,脸上也没有怒容,但是,那么清冷那么淡漠,好像一盆凉水迎头浇来,她讷讷地道:“姑娘,我,我说错了吗?” 明沁雪淡淡地道:“你没错,不过,你不适合跟在我身边!” 小茶大惊,急忙跪下道:“姑娘,奴婢做错了什么?你说出来,奴婢改!” 明沁雪没有理她的求情,淡淡地道:“你问她凭什么,就凭她是沐清瑜,不是别人!” 就凭她拿出的药,有价无市,生肌续骨接脉,万金难求! 就凭她出手,自己的左手原本是要废的,但是,她却可以让自己恢复如初; 就凭她知道自己有事,能第一时间出现,不惜暴露自己的医术; 就凭她今天出现在这里! …… 这些,不必与外人道! 外人也不会明白。 她是商人,她是谋士,当她走这一条路时,她就摒弃了自己接受多年的教导,她奸诈,她腹黑,她不择手段,她只为目的不问对错…… 但是,她心中仍然一点净土,比如那个四海楼飞身而下的青衫少年,比如那个在她落魄走投无路时候对她温暖一笑,收留她的少女! 第569章 有心了 青衫少年只在梦中,只在她的画像中。 再不得相见! 那是她心底不为外人道的隐秘,温柔、滞涩、甜美、彷徨、纠结、幽怨、无奈、期待、窃喜…… 那是别人不会知道,也不能理解的一种感觉。 她有时候也问自己,明明只是一眼,明明只见过一次,明明都不记得他的脸,明明都没有过目光交集,她为何动心? 不为何,大概就是那翩若惊鸿的身姿,那明亮干净的眼睛,还有一切皆在掌控,却不过分的分寸感,以及有悲悯之心的善良! 她不会再有悲悯,善良,不会再有干净的眼睛,她手无缚鸡之力…… 也许因为自己缺,所以,才越发觉得那样的美好! 小茶只会觉得沐清瑜坐地涨价,着实可恶,贪得无厌! 可她知道为什么! 沐清瑜知道她步步惊心,步步凶险。 她斩不断的,沐清瑜在帮她斩断! 毕竟,谁会喜欢一个贪得无厌,不讲情面,狮子大开口的人呢? 当贪得无厌到消磨了心中的美好,不讲情面到让人寒心,狮子大开口到让人厌恶,就会磨掉一个人心中原本的好感。 可清瑜到底还是低看她了,区区四万两,怎么斩得断?毕竟,她明沁雪穷得只剩下银子了! 小茶知道她逾矩了,但刚刚她太着急,没想这么多。 再说,她是真的觉得三万两太多了。 想想看,茗儿姐进了铺子当了掌柜的,每个月报来的盈利,也不过一万两左右,那可是整个铺子,那么多的人,还有那么多的货。 可沐清瑜呢? 就动动手,动动嘴,三万,不,四万两啊! 不过,不管多少银子,这都是自家姑娘的事,姑娘这么聪明的人,肯定不会吃亏。既然她也同意的事,自己只是个奴婢,又怎么能理解得了? 她是多嘴了! 她赶紧求情:“姑娘,我错了,以后我会管住自己的嘴,不乱说话,姑娘你不要不要我!” 明沁雪看她一眼,道:“小茶,你到我身边多久了?” 小茶委委屈屈地道:“九个月零七天!” 明沁雪颔首道:“这时间也不短了,你可以独当一面了!” 小茶懵逼:“姑娘的意思是?” 明沁雪看她,道:“我身边的人,都是会去铺子里的,你知道?” 小茶知道,茗儿不就是这样吗? “当初买下你的时候,我只准备留你在我身边半年,便让你去铺子里帮忙,不过这段时间挺忙,忘了安置你。现有既然有空,恰好我身边也有小蝶在,你可以放心去!” 小茶原本很机灵,比茗儿都机灵,不过,机灵太过,到爱自作主张就不必要了! 当然,小茶的忠心还是不用怀疑的,能力也有,只是不适合在她身边。 小茶抬起头来,看着喝茶的明沁雪,姑娘是嫌弃她要把她调离,还是真的这么打算的? 她想起来,好像姑娘当时是说过,半年后就让她和茗儿姐一样下铺子,后来半年到了,姑娘没提,她以为会长久地在姑娘身边,原来,只是延长一些时间。 “你愿意去吗?”明沁雪问。 她的声音很温柔,还带着宽厚与亲切,像一个姐姐在问妹妹一般。 小茶低下头,她想了想,抬起头来,认真地道:“姑娘,我愿意去!” 虽然跟在姑娘身边也很好,但是,姑娘既然提出来了,她就不能继续待在姑娘身边了。再说,奴婢所做之事,无非是服侍日常生活,任何一个奴婢都能做好。 可是去了铺子就不一样。 像茗儿那样,她不止一次听到姑娘对茗儿姐的赞赏,那是技能,是本事,是更能帮上忙,更有意义的事。 她只是一个从小到大,都被嫌弃没用的丫头片子,父母为了给儿子娶妻便将她卖掉,完全不在意她是成为别人奴婢,还是青楼的玩物,还是窑子里低贱的暗娼。 幸好买下她的是姑娘,姑娘待人很宽厚,也不曾苛待过她。 她心中很是感激。 她也会一直对姑娘忠心。 但是,她想对姑娘更有用一些,能帮上更大的忙! 明沁雪微微点头,道:“好,你可以考虑一下去哪里,我叫人带你!” 看,这就是姑娘,她的主子,可以让她自己选择,还会让人带她教她! 小茶真心诚意地伏下身,道:“是!” 沐清瑜回到裴府,已是两个时辰后。 马车在威武侯府门前停下,沐清瑜下车,正准备往府里走,旁边走出一个人来:“沐清瑜!” 她转过头,略有些错愕,楚昕元?他还没走? 她已经完全忘记之前楚昕元来裴府的事,所以压根没想起,此时看见堵在门口不远的人,她在最初的略略错愕之后,便归于平静,行了一礼道:“见过梁王殿下!” 楚昕元:“……” 什么时候,她竟然这般守礼? 突然有些怀念之前她对着他,桀骜不恭的样子。 哪怕她冰冷,她仇恨,她恼怒,她生气,她嫌弃…… 那都是有情绪波动的,可现在,他从沐清瑜的眼里看到了什么? 平静,淡漠,疏离,陌生…… 楚昕元道:“你……不必多礼!本……我是来看望裴家主的!” 他下意识地就自称本王,但是想到什么,又生生改成了我。 沐清瑜微微颔首:“多谢梁王殿下,殿下有心了!” 她唇角有一丝淡淡的轻哂,本王也好,我也好,其实都随意,又何必刻意去改?她根本不在意,就像以前,她不会在意他在她面前高高在上自称本王,也不会在意现在,他在她面前努力亲近自称我! 沐清瑜说完,便进府而去,完全没有准备留下来多说两句,或者客气地送走楚昕元的心思。 看着那个没有丝毫留念,没有丝毫犹豫的俏丽背影一步一步走进府中。 楚昕元的心突然感觉好像被刺了一下。 他皱了皱眉,想也不想地拔步跟了过去。 身后的脚步声虽轻,但切实存在,沐清瑜回头看了一眼,眼里有询问,意思是你怎么还没走? 楚昕元一本正经的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 第570章 既弃何撩? 沐清瑜轻轻点了点头,道:“哦!” 然后她转过头继续走,对楚昕元的留下和离去,显然都不是很在意。 周沉已经迎过来:“小小姐,你回来了!”话音刚落,就看见跟在小小姐身后的梁王,他不禁疑惑,一个半时辰前,梁王不就已经离开了吗? 他怎么会又出现在这里呢? 目光在沐清瑜身上看过,他的眼神带着几分询问,毕竟小小姐和梁王之前的事,身为裴府的老仆,他当然是知道的。 沐清瑜的眼神没有任何异样,也没有任何暗示。 周沉沉吟了一下,继续热情有加:“梁王殿下,不知你再次光临,有失远迎!” 再次两个字,在这里就很妙了。 楚昕元假装听不出,但却多此一举的解释道:“本王想了想,既然来探病,怎么也得和裴老说几句话才是。既然你家小小姐回来了,想必裴老也能醒了!” 周沉:“……” 他家老爷竟然能被梁王称为裴老,这就很神奇。 在那些皇子王爷眼里,他家老爷是连看也不值得一看的?毕竟,一个没有袭爵的侯府继承人,连勋贵的身份都没有,又哪里当得起堂堂王爷的一句尊称呢? 尤其是这位梁王殿下还将小小姐休弃,也是小小姐脾气好,只是对他视如不见,并没有对他怒目相向,恶言相对! 周沉心里有些愤愤的,如果不是不想给老爷招祸,面对梁王,他都想质问,除了出身,他家小小姐哪里配不上梁王? 也不对,他家小小姐那个渣爹怎么也是吏部尚书,小小姐又是嫡长女,这身份当个王妃怎么了? 抛开身份不谈,小小姐那么那么好的人,又漂亮又聪慧,心地善良,心灵手巧,而他梁王有什么? 所以周沉对楚昕元并没有什么好感,之所以还能笑脸相迎,不过是表面上的基本礼貌罢了。 此时连声音都有些僵硬:“小小姐又不是大夫,怎么会小小姐回来,我家老爷就醒了?” 楚昕元看了沐清瑜一眼,不是大夫? 她不是大夫,只是医术比较好而已。 沐清瑜微不可见的拧了一下眉,雷神殿中,为了不想惹事上身,她给楚昕元治了,所以她会医术的这个马甲也被扒了。 周爷爷不知道楚昕元已知内情,再说下去,万一又触动了这个王爷的哪跟弦,引来报复就不好了。所以她道:“周爷爷,既然梁王殿下来了,我们该有的待客之道还是要有。去叫人备茶!” 楚昕元当然不会和一个老仆口舌之争,他站在这里,周沉也不敢赶人。 不过,听到沐清瑜语气里对周沉的维护,不免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 只是她外公家里的一个老仆,都能得她这般维护,可自己曾经是她的夫君啊! 一纸休书过后,一切都变了,可是,那休书不是他要给的! 只要想起来,哪怕已经过了这么久,他心里还是想一次刺一次,想一次恼一次! 此时,沐清瑜语气很客气,还叫周沉对他客气些。 可是,他却一点儿也不高兴。 这叫他怎么高兴得起来? 这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外人,一个客人,不,一个连客人都算不上的不速之客。 她叫周沉招待她,只是因为基本的待客之道,或者只是因为他王爷的身份,不想惹麻烦而已。 可此时的楚昕元,却没办法去计较,甚至,他还得庆幸,他没有被赶走。 周沉应了一声,便叫丫鬟备茶,沐清瑜疏离地道:“殿下,失陪了!”她这次是要回澹漪园。 楚昕元一看沐清瑜要走,抬步就要跟过去,周沉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道:“殿下,还请前厅用茶!” 楚昕元把他拨开,抬高声音道:“孙有年的审讯,我亲自审的,结果与裴家有关,你想听吗?” 沐清瑜:“……” 与裴家有关,她能不听吗? 她停下了脚步。 周沉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梁王不知道又用什么理由来骗小姐,什么孙有年?什么审讯?他说与裴家有关就有关吗? 指不定就是故意找机会和小小姐说话。 你说这梁王是不是有病?自己给的休书,过了民政使司,又过了内务司,连皇上都御览御批了,小小姐被梁王休弃的事,也满京城都知道了。 他身为一个男子,难道不知道被休弃对女子是多么大的伤害?不知道要承受多少耻笑和轻视? 得亏他家小小姐意志坚定,才能缓过来。 可现在倒好,小小姐走出来了,他又过来撩小小姐干嘛呢? 但周沉不会逾越,他只是担心地看了沐清瑜一眼。 沐清瑜向周沉递了个不用担心的眼神。 周沉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若是真审出和裴家相关的事,多半是真的。 她也想知道,什么仇什么怨,要让这些人对外公动手。 来硬的如孙有年下毒这种,来软的如山阳伯想要让自己的某个亲人成为外公的过继之孙! 她倒不是反对外公过继个孙子来。 毕竟舅舅的事…… 这是她与裴霁都放在心中不敢去触碰的伤口,说凶多吉少都是自欺欺人,一个入了军营,却十几年没有消息,连查军籍都已经查不到的人,还能指望他其实活在世上吗? 不过是没有在阵亡将士里看到他的名字,所以存着微薄的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希望而已。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没有在阵亡名单里看见裴世渂的名字,是好事还是坏事。 如果他还在世,那自然是好事,可是如果他还在世,明知道家里有老父,又怎么会这么多年渺无音讯? 如果他已不在世,那必是已经死在了战场,却连阵亡名单都没上,只能想像那场致他死亡的战争如何的残酷,又或者,他是不是已经尸骨无存,才无法辨认身份?那九泉之下,他都不能拥有自己的名字! 所以,裴霁与沐清瑜才既庆幸裴世渂的名字不在阵亡名单上,又悲哀他的名字不在阵亡名单上,矛盾又纠结,痛苦又无奈。 战场荒原多白骨,哪一具白骨身后,不是全家人的思念与牵挂? 第571章 是你做的? 既然舅舅九成九点九的可能已经不在人世,那外公过继个孙子也是不错的选择! 若真是人品好的,能陪伴在外公身边,能撑起裴家门户,让外公安享晚年,她当然更开心。 但是,不能是被算计的,不能是山阳伯的某个叫阿康的亲戚! 她消息已经发出去了,有人去查,很快就会有反馈回来。 见沐清瑜停下,楚昕元的心气又顺了不少,他现在也知道了,沐清瑜在意的是什么,不在意的是什么。 沐清瑜问他:“殿下不是有话要和外公说?” 楚昕元面不改色地道:“裴老不是还没醒吗?” “那你的意思是现在有时间和我说孙有年的事?” 楚昕元:“……” 他的小心思,她全知道,只是不在意而已,所以,她用话套他,是不想他再用推托之词。 但楚昕元还是为接下来他们自己争取到的能和沐清瑜单独说话的机会而满意,他有话要问她。 两人进了花厅,周沉那边吩咐的茶也送了过来。 周沉站在门口。 楚昕元对沐清瑜道:“我想单独和你说!” 对于这点,沐清瑜倒没有什么意见。 她对周沉看了一眼,周沉会意,虽有些担心,还是退下了。 整个花厅内,便只有他们二人,还有各自面前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茶。 沐清瑜开门见山道:“孙有年的事,与裴家有关?” 楚昕元却只看着他,沉声道:“在说这件事之前,我有件事要问你!” “你说!” 楚昕元目光幽深,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突地道:“我身体……不适,你早就知道?” 在雷神殿时,他神智不太清醒,并没有多想,但是回去之后,他把雷神殿的事复盘了几次,他那时候已经濒临失去理智,但是沐清瑜似乎一点也不怕他,她一直很平静,丝毫也不担心他失控。 他想起她说的那句话:“不要说十倍之力的媚毒,就算二十倍之力的,你能行吗?” 因为她知道他不能行,所以,她才这么淡定? 她为什么知道他不行? 沐清瑜:“……” “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 楚昕元摇头:“我不信!”他还是紧紧盯着她:“你会医术,所以,是你做的?” 他不蠢。 他知道自己很正常。 竹渺院里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自己心中突然生起的心思,那时候,他的身体还是正常的。 但是后来在轻舞轩,面对那个叫采什么的女子他就不行,那时候他也没在意,左右是无关紧要的女子,他也清楚自己当时为了对四皇子演戏,大概是因为内心的抗拒。 而且,因为他这“不举”之事被四皇子知道后,对他还少了几分忌惮,他切切实实得了好处,也没将这事放在眼里。 如果不是他这么长时间并没有对哪个女人动这样的心思,他可能永远都不能发现自己这个问题。 但一个好好的人,突然就不行了,怎么看也不正常。 如果他不知道沐清瑜会医术,也不会产生怀疑。 沐清瑜坦然:“没错,我做的!” 楚昕元目光幽深,就在沐清瑜以为他会生气暴怒并发脾气的时候,他却幽幽地道:“你是在惩罚我吗?”惩罚我当初对你的冷淡无情,还是,你心里其实还是有我,即使你离开我,也不希望我碰别的女人? 沐清瑜并不怵,淡淡地道:“你可还记得那天在竹渺院,你手脚不老实,所以,我对你略施薄惩!” “你将这当成是薄惩?”楚昕元声音有些喑哑。 竹渺院中哪一次?就是那一次吗?他竟因她的话,回忆起那天的情形。 那天,他的确是有些过分了! 当时,她似乎也曾问过他一句:“你确定你能行?”这话疑点重重,但是接下来,他竟难以控制地呕吐不止。想必他之所以会呕吐,也是她的手笔。 “那是自然!”沐清瑜淡然:“仅仅只是让你一段时间不举而已,我若不是手下留情,让你一辈子做不成男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说得坦荡而平常,楚昕元却听得一头黑线。 他突地道:“其实,你不是她?” 沐清瑜看着他不说话。 楚昕元继续道:“我查过她,不止一次!她之前的经历,和之前的性子,不是这个样子的!”而一切,是在她自尽之后,从那个坑里醒过来,才发生变化的。 如果是沐清瑜,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子,未经人事,怎么说得出不举,一辈子做不成男人这种话? 日照轩第一次见,她脸色惨淡,哭哭啼啼,泣不成句,柔弱且懦弱!后来在梁王府里也见过几次,远远的一眼,她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胆小而怯懦,自卑且卑微! 但是自从自尽活过来,她就性情大变,坚定,傲然,果敢,无畏! 沐清瑜轻嗤一声:“你觉得怎么想你能舒服一点,你就怎么想!” 楚昕元看着她如此坦荡的眼神,再次不确定起来。 这想法他不止一次冒出来,但最后又被自己推翻,即使这次也一样。 一个吏部尚书府出身的大家闺秀,的确不应该说出这些话,可是,她自小母亲亡故,接受的却又不是大家闺秀的教育,何况她的那个继母,本是外室转正,小妾上位,所以教出或者说苛待出一个懦弱的元配所生的女儿很正常,如果这个女儿在懦弱之余,也有自己的想法,那真正的性格和所展现出来的不同也是有可能的! 再说,楚昕元的心中重重地撞击了一下,他正眼看过的,真正放在眼里的,也是现在的沐清瑜啊。 楚昕元见沐清瑜竟有站起身离开的意思,他忙道:“你既说是薄惩,我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这件事难以启齿,他也可以找御医,但既然知道是沐清瑜动的手,何必让更多人知道他的“隐疾”? 沐清瑜想了想,道:“你很急?” 楚昕元:“……” 沐清瑜不好意思一拍头,道:“忘了,你身为王爷,定会早点娶王妃开枝散叶,这要是传出你不行的消息,也影响你的亲事!所以你肯定急!” 第572章 不,你急 楚昕元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我不急!” “不,你急!”沐清瑜笑道:“你这都要定亲了,若是这毛病不赶紧治好,有损你的英名!到时傅家小姐嫌弃你怎么办?” 京城盛传,梁王将与成国公府嫡女傅语晗定亲。 楚昕元眸光中闪过一抹晦暗,晦暗之中又带着一丝亮色:“所以,你一直在关注我吗?” 他这个王爷,既然休了妻,那就是单身了,虽然成婚并没有那么着急,但亲事却要定下来了。皇上甚至亲自问过他的意思,提议的人选中,不仅只成国公府的嫡女傅语晗,还有吏部侍郎嫡女谢淑佳,宁山公嫡女陶娴君…… 楚昕元懂,这些贵女们的身份地位都不低,国公府的,朝中大员的。但是,成国公府也好,宁山公也好,虽是勋贵,在朝中却不领实职,成国公府三等国公,宁山公是二等郡公,凭借祖荫,享受着富贵,可真论起来,还不如吏部侍郎更有实权。 而吏部侍郎,上面还有个吏部尚书呢! 所以,那老头看似关心,实则却是在警告防范,或者说,试探他的意思。 当时,他没拒绝,也没有同意。 他不能拒绝,若是拒绝,那老头就会多更多猜忌;而同意,却非他所愿! 但不知道怎么这消息竟然传了出来,传来传去,竟传成他即将与成国公府嫡女定亲的消息。 这消息,还传到沐清瑜的耳中了? 那她……是醋了吗? 沐清瑜失笑:“京城人都知道的事,也不是非关注才能知道的。” 楚昕元眯了眯眼,她不承认? 他懂! 毕竟,当时她那么决绝地离开他,现在后悔后不好意思承认也是正常的! 这个发现让楚昕元很高兴。 嘴角不自觉就翘了起来。 沐清瑜轻轻敲敲桌子:“过两天得空,我会制出解药给你。孙有年的事,你准备什么时候说?” 楚昕元此时心情很不错,也不再保留,把审过的关于孙有年对威武侯府的执念告诉了她。 听说什么前朝显王之后对威武侯府这个府邸的想法,所以才会动这样的心思,沐清瑜只觉得很荒唐。 另外,就算这孙有年真是前朝显王之后,所以对这府邸有执念,但是山阳伯呢?他可不是什么显王之后,而且,他当时得意忘形之下所说,分明是威武侯府里有什么秘密。 让他们一个个绞尽脑汁,费尽心机的秘密,到底是什么秘密? 看来只能等外公醒来再问。 定远侯府嫡孙百日宴很快就到了。 毕竟是嫡长孙,定远侯府相当重视,老夫人嘴都合不拢,秦幕昭身为爷爷,对这隔辈孙子甚是疼爱,下朝之后,总要抱上一会儿。 沐蔓琪很得意,她一举得男,秦旭然对她更好了,老夫人更是对她疼爱有加,之前还因为倾云楼的事整个定远侯府对她的态度暧昧之极,现在就很明朗了。 唯一让她觉得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因为她的婚事,公公和父亲不合,父亲母亲一直没能来府里看她,她也没有回娘家。 便是回门日,秦旭然也没有跟他一起回。 这自是让沐蔓琪伤心难过,直到她的儿子出生! 此时,她儿子胖嘟嘟被奶娘抱着,她自己衣饰华贵,妆容精致,神色间一片得意傲然。 这种扬眉吐气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而且今天父母定会来到,看在她儿子的份上,公公和父亲定也不会因为政见不合而当着满堂宾客的面过不去了。 她之前承受的讥笑,别人异样的目光,今日过后,再也不会有了。 经过上次死士之事,定远侯府这段时间十分低调。 正好趁着这嫡长生的百日宴,一扫之前的低迷居隐,重新回归这豪阔世家的风仪。 因此,虽是借嫡孙百日宴之名,却热闹非凡。 一大早,定远侯府便门庭若市。 沐蔓琪听着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问道:“都来了哪些客人?” 大丫鬟玳儿立刻汇报:“昭王府,大长公主府,裕郡王府……都来了,现在前厅特别热闹,不过管家说了,这还没来一半呢,还有很多客人正在路上!” 另一个大丫鬟瑁儿也汇报道:“还有他们府上的女眷都来了,夫人们侯夫人在招待着,小姐们婉姝小姐在招待着!” 沐蔓琪一听,脸色微变,心里暗恨。 又是这样。 她是世子夫人,但是在定远侯府,有内眷前来,一直都是夫人们由定远侯夫人招待,小姐们由秦婉姝引领。 而她,堂堂吏部尚书的嫡女,嫁过来成为定远侯世子夫人,反倒一直没被允许出去见客。 她之前跟秦旭然提过,秦旭然说,那是他母亲希望她好好养胎,毕竟,她嫁过来的时候,孩子都五个多月了,显怀了,不好好养胎,万一有个磕着碰着,全家都会心疼! 秦旭然当然没说,侯夫人柳氏的意思是,未婚先孕,哪怕是已经定婚的情形下,也是不检点,这种人,带她出去介绍给那些贵夫人,是想顶着所有人嘲笑的眼神,把定远侯府的脸丢在地上摩擦吗? 她的儿子既然当众说了那个孩子不是他的,不管是不是他的,这个女子都不应该娶。 这婚事就应该退! 没想到,最后竟然还是娶了。 她总觉得自己儿子吃了亏! 所以,有借口养胎为名不让她见客,柳氏又怎么会让她出现在别人面前? 如今孩子生下来了,也过了百日,有奶娘喂奶,沐蔓琪早就恢复了婚前的模样,只是稍胖了一点点,精心打扮之下,还是那个貌美如花的女子。 但这么久的憋气,让她的好心情一瞬间就消失殆尽。她皱眉道:“我们也出去看看!” 她都让秦旭然给沐清瑜发了请帖了,如果她连院门都不出,一会儿怎么让沐清瑜看到她的光鲜?怎么让沐清瑜自惭形秽? 她屋里的大丫鬟玳瑁两人都是吏部尚书府陪嫁的,是她信任的人,她留下瑁儿在这里和奶娘一起照看她儿子,自己带着玳儿出了门。 柳氏不是想拿捏她吗?她可是吏部尚书府的嫡小姐,一会儿见到爹娘,她得好生说道一番才是! 第573章 谁让她出来的 沐蔓琪这边才出门不久,那边柳氏那里就得到了汇报。 侯夫人柳氏不到四十岁,她十七岁就生下了秦旭然,一举奠定了她侯夫人的位置,但是在老夫人面前,她还是要做低伏小。 不过现在她也成了婆婆,又看不上沐蔓琪这种还未成亲先大了肚子,名声不佳,妇德有亏的女子。这女子是她儿媳妇又如何? 正因为是她儿媳妇,她才看不上! 毕竟,若是别人家的,她还可以在贵夫人聚会的时候和别人议论几句逗个乐子,可自己家的,自己成了乐子,怎么想怎么不顺气。 此时,她轻哼了一声,不悦地道:“谁让她出来的?” 报信嬷嬷低声道:“是世子夫人得知客人来了不少,要出来帮忙招待客人!” 柳氏眉头一拧,没好气:“招待客人?用得着她吗?不好生在院子里照顾我的乖孙,倒是勤着跑出来出风头!” 这话众嬷嬷丫鬟们自不敢接,这时,又有贵夫人到,柳氏只能去迎接。 人都已经出了院门,而且朝这边来了,各个院子各处地方都有客人,柳氏也不能强硬地让人回去,毕竟,她也知道沐蔓琪挑这个时候出来,那就是故意出来露脸的。就算是派人把她拉回去,她也不会听。 弄不好,还会在原地将事情闹大。到时候要是传出定远侯府苛待儿媳妇,也好说不好听。 柳氏相信她一定做得出这种事,毕竟她脸皮厚。要不是脸皮厚,倾云楼发生那种事,脸皮薄点的都悬梁自尽了。 又怎么会还厚着脸皮嫁到秦家,还把自己当成秦家少奶奶,颇有优越感呢。 柳氏近身嬷嬷问道:“那世子夫人那边怎么办?” 柳氏淡然:“她要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不丢了我定远侯府的脸,随她去!” 沐蔓琪以前在京城善于经营,还曾有过一段好名声。 但倾云楼聚会,她未婚先孕的事传出,而且秦旭然还摆了她一道之后,那好名声就一点也不存在。 不过,她觉得这么久过去了,她现在已经不是沐家小姐,而是定远侯世子夫人。应该不会有人再记得当初的事,就算记得,也不会有人去提起! 果然,一路过去,她和认识的人一一打招呼,每个人都笑脸相迎。 至于她转身之后,别人是什么表情,那她就不知道了。 这么一路,到了前院,右前方,便是柳氏和秦婉姝所在的地方,女眷都往这边走,男客往左前方走,那边有定远侯和秦旭然在招待。 男女客分开,有条不紊,井然不错。 对定远侯府这样的底邸来说,这种接待宾客,大摆宴席的活动,自有章程,中间不会出错,便是下人,也都是提早训练过的。 从这点也看出定远侯夫人柳氏的管家能力。 当沐蔓琪走近,柳氏的笑容都僵了一下,不过她很好的控制了。 沐蔓琪没在意这些小细节。 今天来的客人之中,不乏一品甚至超一品府邸的贵夫人,还有王府,郡王府,郡公府等勋贵,以及宗室贵妇。 沐蔓琪在未嫁时候,汲汲营营,想成为第一闺秀,只不过斗不过明沁雪这样的天生丽质,才貌双全的佳人。 但当时她也的确很吃得开,说一声吏部尚书府的嫡小姐,谁不给她三分面子?提起她来,谁不赞一声有才有貌?如果不是倾云楼事件塌了房,她还有不少仰慕羡慕敬慕她的人呢! 现在,她想继续当初的辉煌。 反正嫁了人,未婚先孕的事也没那么惊世骇俗,让人不可接受了,毕竟,孕的是秦家子,嫁的是秦家人,又不是另有别的男人! 沐蔓琪也是被孔宜佳请人精心调教过的,对于这种待人接物,驾轻就熟。在吏部尚书府的时候,就曾数次帮助孔宜佳,还曾迎来阵阵夸赞。 此刻她使出浑身解数,八面玲珑,贵夫人那里,她插上一脚;闺中女子那里,她也没闲着。 秦婉姝原本开开心心地迎着客,还亲自接待了七公主,正和七公主一起高高兴兴说笑,沐蔓琪分花拂柳一般过去,笑意盈盈地道:“七公主,小儿百日宴,你能亲自前来赏光,真是我的荣幸,谢谢你呀,七公主!” 楚梦莹看了沐蔓琪一眼,她对沐蔓琪没什么印象。 所以,她只是傲然点了一下头,还是和秦婉姝说话。 秦婉姝身为定远侯府的嫡小姐,也不是草包,她眼珠一转,便对楚梦莹道:“七公主,这位是我嫂子,定远侯府的世子夫人!” 秦婉姝本来对沐蔓琪还是感觉不错的,在秦沐二人文定之前甚至还和沐蔓琪是手帕之交。 但是,文定之礼那天,秦旭然回去竟然受伤了,他们兄妹感情好,她就觉得沐蔓琪连累了她哥。 接来下发生的事后,她就对沐蔓琪更没好感了,怎么这么不要脸呢?她哥忍不住,她就不知道守住防线吗?害得她哥被人笑话,害得定远侯府被人笑话! 本来是手帕之交,到后来,秦婉姝是直接不搭理她了。 当然,她还是很乐意往秦婉姝面前凑的,但多凑了几次,热脸贴了好几次冷屁y股之后,她也算是明白了,想想她还是当嫂子的呢,小姑子迟早要嫁出去,她还能怕个小姑子不成? 不过今天当着客人的面,沐蔓琪表现得对秦婉姝很好,秦婉姝也没有下她的面子。 楚梦莹轻哼一声,还是高高在上的傲然样子,道:“我知道,听说了,叫什么琪……” “沐蔓琪!”秦婉姝说着,瞟了她一眼,七公主连她名字都记不住。 沐蔓琪也有些气闷,她以前也挺活跃的,在闺秀们聚会的时候也出过风头,和七公主更是打过不止一次照面,七公主会不记得她的名字?故意的?她是故意给自己没脸吗? 不过她这么猜还真是误会楚梦莹了,楚梦莹身为公主,身边讨好巴结的人太多了,就算沐蔓琪既出过风头,也出过丑闻,对楚梦莹来说,也不够她记住的! 楚梦莹道:“没错,沐蔓琪!对了,沐,她姓沐,她和沐清瑜什么关系?” 第575章 不过如此 以楚梦莹公主之尊,当然不会直接堵在府门外。 她和沐蔓琪也就往前走了一小段,在众客人进门的地方。 这时,外面的唱报:“沐宅沐清瑜送金锁一把!” 这礼中规中矩,既不出彩也不寒酸,孩子百日,送金锁是很多人的选择!既不失客气礼貌,也不失诚意。 沐清瑜今天之所以来,也不是因为沐蔓琪那份帖子。 毕竟,她与沐蔓琪之间可没有什么交情,她不觉得沐蔓琪会有这份好意! 没这份好意还做这种事,明显没安好心。 不过,在沐清瑜眼里,沐蔓琪的那些小心思不够看的。她也懒得理会,她是来看戏的! 门口唱报的人收了礼,登记之后,就将人请入府。 他们只是下人,对主子的亲戚朋友往来是不会管的,来的都是客。所以,有人将沐清瑜引进府门。 沐清瑜刚跨过那道门,一眼就看见了定远侯府的恢宏气派,不过她也没当回事,毕竟,这些勋贵之家,尤其是开国之后便沿袭下来的勋贵,御赐的府邸,都差不多。 威武侯府虽曾经历过断垣残壁,狐兔出没,荒凉凋敝,但现在经过沐清瑜的修葺,也很气派恢宏了,只是没有这边这么金碧辉煌罢了。 她目光一扫,首先看到那边笑容满面的秦幕昭,正和那边朝中同僚们谈笑风生。 在他身侧不远,是衣饰锦华,风度翩翩,春风满面的秦旭然,这位定远侯世子在经过死士的事,又被禁足,而后被秦幕昭亲自又教导之后,现在已经沉稳多了,至少,虽然眼神阴鸷,却一点也不明显,整个人倒有如沐春风般的感觉。 再往这边看,那是定远侯夫人柳氏。 沐清瑜是第一次看见柳氏,但是,这不妨碍她一眼就能认出,当千陌帮也有了自己的消息堂,虽然不如风驭楼这种已经发展成熟的消息组织,但对于哪个府邸有哪些人,哪些后宅有哪些隐秘,就算不能事事知晓,也能知之八成。 柳氏笑容满面,八面玲珑,既有贵夫人的贵气雍华,又有当家主母的干练精明。如果不是当客人由嬷嬷丫鬟引领去花厅落座、背人时她偶尔看向某个方向,露出经过收敛却仍然嫌弃的眼神,就更完美了。 这是一个养尊处优,自恃身份,却又有些尖酸刻薄的贵夫人! 再往这边,是秦婉姝。 沐清瑜认识秦婉姝,而且,还和她正面对上过,在她带着人挡住明沁雪的时候。 秦婉姝那边正和几个贵女说笑,一见沐清瑜,顿时脸色就一沉,也顾不得那些客人,大步往这边来。 楚梦莹刚要张嘴,沐蔓琪余光已经见到快步而来的秦婉姝,她立刻笑道:“七公主,这种小事,不劳你亲自动手,喏,我这小姑子,与她也有过节!” 秦婉姝来得气势汹汹,整张脸上几乎都写着我很生气,我要找人麻烦。 楚梦莹眼珠一转,看热闹似乎也很不错。 于是,她果然没张口。 沐清瑜目光一转,就看见了楚梦莹和沐蔓琪。 两人离得不过两丈远。 不得不说,沐蔓琪还是挺有本事的,沐清瑜忍不住笑了一声。 那边,匆匆而来的秦婉姝已经大声道:“谁叫你来的,这里不欢迎你!你也不看看你是谁,有什么资格来我定远侯府?” 这声音嚷得极大,还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一时就把还没进入厅内喝茶,或是没有去往别处的客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沐清瑜停下脚步,她还没说话,青鹿已经气道:“我家姑娘是接了请帖,好心好意来贺小公子百日,还送了礼的,你们定远侯府的待客之道就是这样的吗?” 小姑娘气坏了,她家帮主什么地方去不得?多少人求她家帮主去见一面都不得,帮主赏脸来这什么破侯府,一个什么侯小姐,仗着家族的庇荫而已,就敢在帮主面前大小声? 秦婉姝怒道:“住口,这里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一个小丫头说话?给我掌嘴!” 她身边的丫鬟立刻就上前来,想扇青鹿巴掌。 沐清瑜拉了摩拳擦掌的青鹿一把,脸上神色既无嗔怒也无受辱,反倒还有一丝笑意,道:“原来定远侯府世子和世子夫人联袂亲手发的请帖,在定远侯府不过如此啊!”说着,她还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沐蔓琪,淡淡地道:“我以为你成了世子夫人,好歹有些脸面,原来在定远侯府,你还是什么都不是!” “你胡说,我哥怎么会给你发请帖?”秦婉姝听了,怒火三丈,看看沐蔓琪,眼神很明显:是你这个不要脸的给沐清瑜这种人发的帖子? 沐蔓琪本来是很高兴秦婉姝找沐清瑜麻烦的,她甚至还准备和楚梦莹一起看热闹。 但是,沐清瑜这句话一出口,她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虽然她在定远侯府,这个世子夫人的确是没有什么份量,可是,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被人当众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这不是表示不但她没有份量,连世子秦旭然都没有份量,所以,他们夫妻二人发帖子的客人,能被秦婉姝当成仇人一样看待,完全不给脸! 看着秦婉姝的眼神,她心里的不悦更甚,出口道:“为什么不会?小妹你这是对你哥不满吗?” 秦婉姝:“你……”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太多的目光,那边柳氏也见到了,她急步往这边来,道:“婉姝!” 这一声带着几分责备的声音,让秦婉姝要说的话不得不咽了下去,她很不服气,只是拿眼看柳氏。 柳氏看了沐清瑜一眼,梁王弃妃嘛,大家都认识。 她又看了沐蔓琪一眼,虽不像秦婉姝那般露骨,但也有埋怨的意思。这大好的日子,给这样的人下帖子,这不是添乱吗? 万一梁王来了,看见这沐清瑜也在座,生气了呢? 一边暗骂沐蔓琪真是上不得台面,做点小事都做不好,偏生还眼浅爱显摆;一边却是含笑道:“既然是客人,缘何堵在这里?蔓琪,这是你娘家人,你好生招待!” 第576章 这是成了傻子? 娘家人三个字,让沐蔓琪的脸色变了变,她的娘家人里怎么会有沐清瑜这种人? 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能说什么断绝关系的话,只会让人耻笑。柳氏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别人可能感觉不到,沐蔓琪却是只要一个小小的眼神,就能看出来。 她轻声道:“是!” 走到沐清瑜面前:“跟我走!” 楚梦莹皱起眉头,看着沐清瑜,不客气地道:“怎么哪哪都有你呀?你这人脸皮也太厚了,你没看出来没有人喜欢你吗?” 沐蔓琪觉得这话真是说到心里去了。 虽然她发的帖子,但她是要在沐清瑜面前展现优越感的,结果优越感还没开始展现呢,先被沐清瑜一开口给气了个半死,沐清瑜是不是没有心? 今天定远侯府客似云来,何等风光气派? 原本要嫁进定远侯府的是她,现在她在这里,竟然还笑得出来,而且神情自若,没有半分不好意思,也没有半分愤恨不平,她是不在乎呢,还是装模作样? 沐清瑜看一眼楚梦莹,笑道:“七公主也在呀,七公主这么尊贵的身份,和沐蔓琪站在一起,我一时没留意,以为是定远侯府的知客呢!” 楚梦莹大怒:“你放肆!” 她一个堂堂公主,不论穿着气派,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沐清瑜这么说,分明是故意羞辱! 尤其是看见沐清瑜嘴角似笑非笑的模样,她更是怒道:“见了本公主还不跪下行礼?” 沐蔓琪迅速站住脚步,现在可不是她欺负人,是沐清瑜自己嘴欠,也不是她不顾定远侯府的面子,是七公主要挑事。 虽然柳氏拿娘家人三个字砸在她头上,让她不能做什么,可她很乐意看着沐清瑜丢脸,最好是灰头土脸! 沐清瑜诧异:“跪下行礼?” 楚梦莹微梗着脖子,傲慢地道:“本公主让你下跪,那是看得起你。难不成你一个梁王弃妃,一介普通民妇,见了皇家公主,不该下跪?” 她把普通民妇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在场这么多人,见着楚梦莹,也不过是行的普通礼,楚梦莹逼着沐清瑜下跪行礼明显与礼仪无关,不过是羞辱人罢了。 柳氏也听到了,不过,她什么也没说。 楚梦莹针对沐清瑜,与定远侯府又有什么关系? 一个被休弃的女人,不好好的待在家里,要出来抛头露面,还出现在这样的场合,被人羞辱不也是活该吗? 七公主虽性子骄纵些,但她身份尊贵,沐清瑜得罪谁不好?得罪七公主,那是她愚蠢,休想定远侯府为她说半句话。 七公主这一句,让空气都静了一静,不过她人持身份,自然不好过来围观热闹,仍然和身边的人谈笑风生,不过,谈笑的人心不在焉,对面的人也目光乱飞,压着蠢蠢欲动的八卦的心,维持着高门贵女贵妇的仪态,也着实难为她们了。 沐清瑜道:“公主身份尊贵,不过,别人都没下跪,公主却单单只要我下跪,公主这是针对我?” 楚梦莹居高临下地道:“我就针对你又怎么了?” 沐清瑜悠悠地道:“倒也不怎么,不过我想起一句话!” “少磨磨唧唧的,不管想起什么话,你也得给本公主下跪行礼!” 沐清瑜道:“我发誓,以后绝不会欺负沐清瑜,不然叫我不得好死!” 围观众人:“……” 她们是不是听错了?誓言嘛,她们听得多了,但是,这种自己说不欺负自己的誓言,谁听过? 沐清瑜是脑子有毛病吗?难道被梁王休弃之后,受不了这个打击,成了傻子不成? 楚梦莹:“……” 她的脸迅速涨红,瞪着沐清瑜的眼里嗖嗖冒冷气,好像要扑过来把她一口咬死。 别人不清楚这是什么,她可清楚的得。 那天在梁王府中,她险些掉落水里,沐清瑜抓住她的一只脚,才没让她落下去,但是,也正是那时候,沐清瑜逼她发誓。 犹记得当初头顶在水面上时不时地亲密接触,那冰凉的触感,死亡临近般的恐惧,这件事记忆犹新,这句话也记忆犹新。 为此,她好久没有专门针对过沐清瑜。 这都多长时间过去了,没想到沐清瑜竟然记得清清楚楚,连当时她的语气都不带变的。 楚梦莹鼓着眼睛,狠狠瞪着沐清瑜,气得气息都粗重了。但沐清瑜却是笑盈盈的,神色闲雅自在,没有半分不适。 楚梦莹冲着她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过头,气鼓鼓地走了。 沐清瑜轻笑,这熊孩子熊是熊,不过,什么都写在脸上,比起沐蔓琪来,还是要稍好那么一丢丢。 楚梦莹这个一心想要找沐清瑜麻烦的人,被她一句话就给说走了,沐蔓琪心中惊讶之极,不过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也不能先挑事。 不然,岂不让人说她身为主人家,行事有失厚道? 但沐清瑜来了,整个定远侯府的风光,热闹,足以说明现在如日中天,足以说明这是钟鸣鼎食之家,沐清瑜就算再装得满不在乎,心里定然也是会失落的。 她要的就是沐清瑜的这份失落和自惭形秽! 沐蔓琪也没把沐清瑜领进花厅,只是在离众人视线远一点的地方,向着花厅的方向一呶嘴:“那边就是客人歇息的地方,你自己去!别怪我没提醒你,来的可都是官眷贵属,你要是得罪了人,可没谁帮你出头。自己放聪明点!” 沐清瑜几乎笑出来:“沐蔓琪,既然这般不情愿,为什么要给我下帖子?其实我也不情愿来,只是,这帖子连下三份,这般隆重,我若不来,你必失望!毕竟同姓一个沐字,虽然我这个沐字和你这个沐字没有什么关系,我还是给了你面子,现在看来,我还是太高看你了!” 沐蔓琪就看不得沐清瑜那满不在乎,漫不经心,自然淡定,从容自若的样子。 凭什么? 一个被丈夫休弃,被父亲断绝关系的女子,应该灰头土脸,惶惶不可终日,应该低眉顺眼,谨小慎微,凭什么她一丝一毫都没受影响? 第577章 我只是我 沐蔓琪恶趣味地道:“沐清瑜,你心里是不是对我羡慕嫉妒恨?我现在享受的一切,原本应该是你的!可现在你什么都不是,可我却是世子夫人!” 仗着身边地人,她还是决定要秀一秀她的优越感,自己风光不对讨厌的人秀,那不是锦衣夜行吗? 沐清瑜噗地笑出声来,道:“你享受的一切?我看定远侯夫人,和定远侯府的嫡小姐对你也很一般嘛,还有,你既然过得这么风光,这样的时候,你怎么不与世子在一起?” 沐蔓琪:“……” 她根本没被允许出门,是她自己出来的。 这样的盛会,正常一点,便该是定远侯与夫人在一起,世子与世子夫人在一起,秦婉姝单独接待闺中人。 或是定远侯单独接待朝中同僚、勋贵,柳氏与秦婉姝一起接待女眷,而世子与世子夫人接待同样年轻的小夫妻。 现在是定远侯父子在一起,柳氏与秦婉姝在一起,她单独在一边。 明眼人自然看得出差别来,只是没有谁说出口。沐蔓琪挑衅沐清瑜,在她面前秀优越感,沐清瑜可不用给她颜面。 看着沐蔓琪变了的脸色,沐清瑜笑得很是惬意。 沐蔓琪暗暗咬咬牙,觉得自己之所以不被柳氏看重,在定远侯府,她这个少夫人地位一般,都是因为倾云楼里,她怀孕的事被人得知,坏了名声。 而倾云楼的事之所以被捅出来,却是因为沐清瑜,所以追跟结底,还是沐清瑜害的她! 她咬牙恨恨地道:“你懂什么?这不正好说明我能独当一面吗?” “哦!”沐清瑜笑笑:“你高兴就好!” 沐蔓琪又被这句话气个半死,声音不由尖刻:“就算我现在略有不如意,难道不比你强吗?梁王弃妃,你的名声很好听吗?提起你来,谁不暗中笑话?就你自我感觉良好!” “我呀,我和你不同!”沐清瑜轻笑道:“我只是我,而你,是世子夫人啊!” 沐蔓琪听了这话,甚是得意,道:“你知道就好!” 她是世子夫人,金尊玉贵,沐清瑜就只是她自己,普通民妇一个,还是弃妇,哼! 沐清瑜:“……” 就这智商,也配在她面前秀优越感? 一个把自身定位在靠父母,靠男人,靠家世的女子,也配跟她比吗? 沐蔓琪却觉得沐清瑜这是承认她世子夫人身份高贵了,一副施舍的语气:“侯府这样的地方,想你也没来过,今天也是你运气好,我心情好,可以让你长长见识,不过,我可没空陪你,你要逛就自己逛!” 她眼里闪过一抹暗色。 定远侯府是宁妃娘娘的娘家,宁妃娘娘得皇上看重,宁妃所生的儿子是皇长子,而且有望成为太子,谁都会给定远侯府几分面子,毕竟,这是给宁妃娘娘面子,是给皇长子楚成邺面子。 听说大皇子也会过来,不少人就是冲着大皇子来的。 那些平时巴结不上的,正好趁这个机会混个脸熟。 从龙之功谁不想要? 这种人倒也罢了,但那些能和定远侯府平起平坐的人,若中沐清瑜冲撞了他们,有她好看的。 如果沐清瑜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会觉得很正常,这沐蔓琪大概只学会了勾心斗角,却不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也不能怪她,但凡高门大户正经人家的嫡小姐,不论眼界,处事,行事方法方式,都是受过严格训练,比如江欣彤,明沁雪。 但沐蔓琪一则家族毫无底蕴,沐氏当年仅是普通商户,好不容易撒尽家财搏到了科举名额,虽然沐明远汲汲营营,真的攀到了一品大员的位置,沐家一门富贵,但是到底不能和那些底蕴深厚的世家相比。 他费尽心机娶到的裴漪,便是大家出身,若是他与裴漪夫妻相敬,互相扶持,以后沐家的孩子,必然也能融入京城世家子女之中,但他不过将裴漪当成跳板,在外放的时候就与下属之女,六品同知的女儿孔宜佳暗通款曲。 之后,与孔宜佳私奔。 娶者为妻,奔者为妾,她会不知道吗? 她当然知道,她奔的时候,也知道沐明远是有家室的。但她仍然要选择一个有家室的男子,不过是因为觉得跟着沐明远,可以过上好日子。 孔宜佳自己就是一个只有眼前利益,只知钻营的眼浅女子,又能把沐蔓琪教成什么样? 她虽装模作样为沐蔓琪请了教习先生,也让她在闺秀圈子里混出了一点名声,但伪装的东西,随着时间流逝,终究还是捂不住! 看看她那一双儿女,沐蔓琪与未婚姐夫私相授受,为了夺姐婚约,更是与其设下毒计;儿子沐雍有那么优厚的条件,偏偏不学无术,考不上霁云学宫,也没考上玉鼎学宫,甚至去宁阳学宫,也不是考上的,而是沐明远花了大笔的银子才送了进去! 沐雍到处惹祸,欺y凌弱小,为非作歹,小小年纪就强抢民女,但孔宜佳一味的用银子解决,有些事甚至都没有传到沐明远的耳中。 沐蔓琪未婚先孕的事,孔宜佳也知道,但她不觉得这有什么,既然都已经有了肌肤之亲,那秦旭然不是更应该对她的琪儿负责吗?这地位更稳了。 至于别人的耻笑和轻蔑,孔宜佳觉得那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这是她们在羡慕自己的女儿有了好归宿呢! 沐明远在未得势时,费尽心思去求娶裴漪,官场上有了起色,便觉得裴漪的家世配不上他的身份地位了,这样的男子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在这样三观不正的父母的影响下,沐蔓琪长成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奇怪。 沐清瑜也不在意沐蔓琪的小算计,她内心强大,个性独立,既能主动设计休书之事,就能坦然面对各种目光。沐蔓琪的小心思,就像小孩子算计大人似的,在她眼里无所遁形。 楚梦莹在沐清瑜这里锉羽而归,秦婉姝迎过去,她眼里闪着算计的光:“七公主,你别生气,为沐清瑜那个贱婢不值得,一会儿,我就为你出气,你看我的!” 第578章 傅语晗 楚梦莹怀疑地看了她一眼:“看你的?你刚才不就被人怼回来了?” 秦婉姝轻轻一笑,神秘地道:“七公主你有所不知,沐清瑜得罪的人,可多了去了,她以前是梁王妃的时候,别人看在梁王的面子上不跟她计较,现在她可什么都不是,不用咱们动手,有的是人想看她的笑话!” 楚梦莹虽然刁蛮娇纵坏脾气,但身在宫里,见得不少,一听就明白了。 沐清瑜未成梁王妃前,几乎都没有出过门,孔宜佳不许,她一个深闺女子,就出不了门。 成为梁王妃后,出门的次数也有限,又能得罪多少人? 其实未必是沐清瑜得罪了她们,只不过,有些人就是有些劣根性,别人强的时候不敢动,当别人一朝落魄了,就想来秀优越感。 但楚梦莹喜欢。 因为那该死的誓言,她不能亲自动手,别人动手,她在一边看着也欢乐啊。 沐清瑜没有进花厅,她今天可不仅是来看热闹的,顺便罢了,她是来谈生意的。 不是和定远侯府的人,而是诚国公夫人章卿淑,这位诚国公夫人手头有个庄子,沐清瑜想买过来。 不过,这是诚国公夫人的嫁妆,虽然这庄子不怎么值钱,产出也不丰厚,因着收成不好,不想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甚至处于半荒状态。 但诚国公府也没到要出卖夫人嫁妆的地步。 沐清瑜想要这个庄子,是想把自己的庄子和山地连成一片,在那里建一个度假山庄。 但可惜一大片自己的地中间,插着一个别人的庄子,真要规划起来,终究不便。 但诚国公夫人她比较难见到,这位夫人喜欢礼佛,平时很少出门。 要换成一般的事,诚国公夫人都不出门,沐清瑜递过去的帖子,也没有回应。 不过这次是别府添丁之喜,而诚国公夫人与柳氏还沾了点亲,所以,难得地出了门。沐清瑜知道后,对沐蔓琪这种小儿科的炫耀原本没放在心上,可来可不来的行程,便决定来了。 她会和诚国公夫人找机会面谈。 虽然她是想让规划建造一座在这个时代豪华且雅致的度假山庄,所以才要把诚国公夫人的庄子收购,这事得好好谈,哪怕多出一些银子。 但若诚国公夫人执意不卖,她也不能强人所难。 生意之事,她是认真的,而且从来没有停歇过。 这时,府门外传来登记收礼的家洪亮的声音:“诚国公夫妇携二公子及大小姐来贺……”接下来是唱礼声音,送的礼物甚是丰厚。 诚国公四十余岁,四方脸,不笑的时候颇有威严,笑起来便显得亲近多了,诚国公夫人四十岁左右,不苟言笑的样子。 倒是那位二公子一笑起来,甚是风流潇洒。 那位大小姐,就是传说将要和梁王定亲的傅语晗了。 傅语晗十六七岁,鹅蛋脸,柳眉杏眼,的确是个美女,四人加上带的下人一起,一群人着实热闹。 秦幕昭亲自相迎,秦旭然和傅二公子相熟,早过来把臂交谈了。 柳氏带着秦婉姝,迎向国公夫人母女,傅语晗和秦婉姝都是贵女,平时的聚会上没少见面,很快就手拉手地一边叙话去了。 柳氏也和国公夫人寒暄着,整个画面看来其乐融融。 两人甚至经过了沐清瑜身边,不过,秦婉姝只是冷冷瞥了一眼,傅语晗是压根没朝这边看。 就在这时,外面又有声音传来:“梁王来贺,贺礼玉佩一件,玉镯一对,珍珠一匣……” 听到梁王两个字,原本正和秦婉姝说话的傅语晗顿时朝门口看过来,顿时面色一喜,还往回走起来。 秦婉姝先是一怔,继而也想起京城的传言,不禁露出一个笑容,陪着傅语晗往回走,经过沐清瑜的时候,明明去时当她透明,此时却笑盈盈地道:“梁王妃……哎呀,瞧我这不过脑子,休书一出,沐家姐姐可不再是梁王妃了。现在梁王来了,不知道沐姐姐作何感想吗?” 沐清瑜:“……” 她都要笑了。 这些个闺秀们,一个个装得端庄娴淑,德才兼备,斗起来不动声色,嘴皮子利索之极,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用得更是熟极而流。 但是,从到这个世界来的第一天起,沐清瑜就觉得很可笑。 就好像一个成年人在看一群小孩子吵架一般,虽然这群小孩子智商不错,吵得也很好听,花样百出,但幼稚到让人只能一笑置之。 她的目光从来不在内宅,不在闺中,不在那些斗来斗去磨练嘴皮子上。 这些人针对她,嘲笑她,暗中算计她,她只是顺手化解,对那些小儿科的,甚至连还手都觉得幼稚了,只有闹得过份了,才会出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顶着坏名声,还被锁独院自生自灭,身无分文,娘死爹不亲,夫君要活埋,短短两年时间里,她不但好好地活下来了,还实现了财务自由,走出了庭院深深的梁王府,成功让自己恢复自由身,而且组建了自己的商业王国,还和天下第一商人东方墨晔有合作…… 而那些京中闺秀们,眼里瞧的是一桩好姻缘,或者一口闲气,一份颜面…… 好姻缘这回事,不就是嫁个好男人吗?在闺中的时候要父母养,好姻缘不过是让夫君养,博个相夫教子宜室宜家的美名,但说得不客气一些,不过是把自己以后的人生幸福做一场赌局,在赌男人对她们的真心能维持多久! 面对秦婉姝故意挑衅,除了幼稚还是幼稚,她可不就好笑吗? 本来没把她放在眼里,甚至都没看一眼的傅语晗,却在秦婉姝这话说出后,猛地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傅语晗之前没在意沐清瑜,是她不认识,结果知道这位竟然就是被梁王休了的那个王妃,脸色顿时微微一变。 她委婉地道:“婉姝……今日是定远侯府的喜日子,每位来客,可都是有请柬的么?” ------题外话------ 谢谢绒绒打赏1666书币!非常感谢! 第579章 何人 进门的人都会拿出请柬以示身份,没有请柬的人,外面守着的下人根本不会放人! 秦婉姝瞬间就听懂了傅语晗的意思,她眼珠转了转,道:“这事我也不知道,不过,但凡要脸的人,肯定是不会没有请柬混进来!” 傅语晗轻轻点头,向身边的丫鬟看了一眼,那丫鬟瞬间会意,在一边道:“那可说不定,万一有些人身份不够,却想到这里来蹭光,没有请柬,那不就只能混进来吗?” “住口,这里有礼说话的份吗?”傅语晗微微沉下脸:“是不是我平时太惯着你,让你在别人面前也口没遮挡,惹人笑话?” 她又对秦婉姝道:“叫妹妹见笑了!” 丫鬟猛地捂住自己的嘴,一脸惊慌失措地道:“对不起小姐,对不起,秦小姐。我只是在心里想想,没想到竟然说秃噜嘴了。” 秦婉姝一笑,道:“你这丫鬟说的也没错,倒真有这样的人。不过呀,这位沐姑娘,可是我那嫂子曾经的姐姐,我那嫂子记挂姐妹之情,在这样的喜日子,给她发了请柬,让她来沾沾喜气,毕竟,一个被休弃的女人要想不饿死,总得有点运气!这也算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 她也很可惜呢,沐清瑜竟然是有请帖的,都怪她那位好嫂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傅语晗淡淡扫了沐清瑜一眼,知道她是凭请柬进来的,眼里似乎闪过什么,转头笑着道:“婉姝说话真可爱,也是定远侯府大度,你嫂嫂才敢这样自作主张!” “可不吗?我们是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积善纳福,便是对下人,也宽容得很!” 两人边说边笑,旁若无人地走了。 楚昕元的出现吸引了不少目光,在皇子之中,他到得不早也不晚,大皇子身为定远侯府的亲戚,早早就过来了,宁妃不能亲自过来,也派了身边亲近的嬷嬷早早的送了礼。 三皇子楚珒来得也挺早。 楚昕元的到来,让秦旭然的脸色变了一下。 他可没忘记,当初在沐府里,他和沐清瑜是怎么对自己的。沐清瑜那般过份,要不是有楚昕元的暗中回护,他何至于吃那么大的亏? 秦幕昭自也知道这件事,一只手抓在儿子手臂上,手上有力,秦旭然顿时回过神来。 虽然这份恨怨在这里,但是对方是皇子,是掌管着京畿位的王爷,身份尊贵,要论起来,定远侯府虽与宁贵妃有亲,但宁贵妃不是皇后,他们连外戚都算不上。毕竟,理论上只有正室娘家或太后娘家方为真正的外戚,宁贵妃再受宠,若非在皇家,也不过是个贵妾而已! 如今皇子亲临,哪怕之前有仇,如今他能来,只要他没有主动闹事,都得以礼相待!何况在秦幕昭的眼里,当初那点事,也就是小儿女之间使气。 如今朝中的局势微妙,五皇子中立,手中有实权,大皇子的幕僚亦在劝他拉拢五皇子,身为大皇子这边最倚重的人,秦幕昭又岂会为了这么点小事,不分轻重? 他笑呵呵地迎上去,道:“梁王殿下亲临,实是荣幸之至,殿下风华佼极,更胜往昔!年青有为,让我等尽皆惭愧呀!” 楚昕元道:“秦侯风采更胜往昔,如今涨了一辈,竟是愈显年轻了!” 两人一顿商业互吹,让秦幕昭心中暗暗称奇。 这位梁王殿下当初回京时,像一柄出鞘的剑,何等的冷硬傲气?如今在京城待了两年,竟然也变得八面玲珑,以前的不假词色,到如今谈笑风生! 所以,此人非池中物啊! 秦幕昭觉得大皇子身边的幕僚说的没有错,虽然要把楚昕元争取过去,但也要提防,毕竟,他也是皇子,也有资格和他们一起争竞! 他不信楚昕元没这个心思。 看看楚昕元,再看看自己的儿子,秦幕昭心里涌上一些叹息。 都是同样的年纪,梁王这气度,这城府,这种从尸山血海里派出来的凛冽的气势,他儿子即使再过二十年也未必会有。 不过,他又想,他儿子将继承定远侯府,让秦氏一族再续百年荣光,而楚昕元…… 身为皇子,得善终的又有几人? 他叫过秦旭然,笑道:“你们年轻人在一起想必更有话说,我老喽,被梁王殿下这么一衬,更像个糟老头子了,旭然,还是你来陪殿下!” 秦旭然心中不情愿,不过,毕竟是秦幕昭亲自教导的,只得强撑一个笑容,过来打招呼。 秦幕昭离开后,秦旭然正想努力找话题,一个声音娇娇柔柔:“殿下安好?” 楚昕元抬眼,见到正向他行礼的傅语晗。 那边秦婉姝见他竟又转过头去,没有搭理的打算,忙道:“梁王殿下,这位是成国公府的语晗姐姐!” 楚昕元略略皱眉:“有事?” “啊,无,无事!”傅语晗眼里突然就撞进一片冰凉冷眸,似乎带着凌厉的气势而来,她吓了一跳,不自觉后退一步。 楚昕元不再看她。 傅语晗咬了咬唇,她是勋贵之女,成国公虽是三等国公府,只是府中没出后妃,论起来,怎么也比定远侯府更高一些,没想到梁王竟然半点面子也不给! 皇后都曾隐晦地表示过,皇上有意为她和梁王指婚,她不信梁王不知道,可知道还这般冷漠,莫不是像传说中那样,梁王其实不近女色,甚至厌憎女人? 她心中很是委屈,但大庭广众之下,这里人来人往,却是不敢多说,怕丢人,但一双眼睛却隐有红色水光。 秦婉姝看在眼里,她可不会再多说什么。她们家跟梁王可没有什么交情,但父亲交代过,不可得罪,不可坏了表哥的事! 沐清瑜见那边柳氏陪着诚国公夫人去往左边花厅,沐清瑜拔步跟过去。 但是,她才走了几步,身后就传来一声:“站住!” 沐清瑜侧过头,只见沐蔓琪站在不远处,眼里满满的嫌弃:“你往哪里走呢?那是锦绣厅,能被迎进那个厅里落座的都是三品以上官员和侯门以上勋贵内眷!” 言下之意,你一个民女,也好意思往那里走?你以为你还是梁王妃呢? 来客分为三六九等,倒也不奇怪,不过这些是心照不宣的事,但沐蔓琪说这话的时候,不是背着人的。 她心中对沐清瑜鄙夷,又有炫耀的成份,也没注意这时候身后有几个人走过。 沐清瑜轻笑一声,道:“原来贵府客人分等级的,那不知道世子夫人,你和世子亲自给我下请柬,又准备把我分到哪个厅里落座?” “你也配入厅?”沐蔓琪鄙夷地道:“你这人怎么没有半点自知之明?你觉得把你安排在那个厅里合适?便是右侧方的倾芳堂,里面至少也是六品以上命官的内眷,请问你算几品?再说你被梁王休了,你这身份多晦气?把你安排在内眷夫人那里呢,你觉得合适吗?安排在闺秀小姐里,那就更不合适,毕竟你嫁过人了!你不觉得丢人,我还觉得丢人呢!” 这话刻薄又阴毒,尖酸又毫不留情! 看到她眼中满满的恶意,沐清瑜几乎笑出声来,就挺好玩的,这种随便说一句话,就能让对方跟找到发泄口似的不带停歇说出一大串。 沐清瑜笑道:“我不觉得,我现在吃穿住用都是自己的双手挣的,可没有靠任何人!所以,我不丢人,丢人的,是那些在家靠父母,嫁人靠夫婿,只会仗着家族和出身狐假虎威的人!” “呸,你就别把被人休弃给说得这么好听了!”沐蔓琪压低声音,伸手就要拉她。 却被她轻轻松松就避了过去,而后,她更是头也不回,直接走向沐蔓琪所说的锦绣厅! 沐蔓琪大惊,她是想在沐清瑜面前展现优越感不错,但前提是沐清瑜不给她添乱,能让她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现在,沐清瑜往锦绣厅去,那里可都是命妇贵妇,诚国公夫人在那里都不算出尖的人,甚至还有已嫁的三公主四公主,长公主,大长公主府的内眷在。 沐清瑜这么一闯,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要闹出什么事,柳氏不定怎么拿她出气呢。 她急忙追过去。 但是已经晚了,沐清瑜走进了锦绣厅。 少女身姿轻盈,步履稳健,浅蓝色衣衫带着轻盈飘逸之感,使她整个人灵动却又亲和,走进厅中,顿时吸引不少双目光。 有人低声问道:“这位小姐甚是陌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 沐清瑜虽曾是梁王妃,不过一直梳着既宜少女也宜少妇的发髻,一时让人难以分辨。 厅中倒是大部分人都不认识她。 但是坐在那边角落的贞安长公主却是认识的,毕竟当初为了表示她对梁王的亲切和照顾,梁王大婚,她曾去做过客,她的女儿梅静雪又曾在梁王府住过那么久。 她勾勾唇,轻蔑地道:“这可不是哪家的小姐,她姓沐,是五皇子休弃的女人,沐家不要的女儿!” 第580章 上不得台面 贞安长公主这话一出,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这梁王弃妃,沐家弃女的标签一打,一大半眼含鄙夷的。 不过,她们出身高贵,又自持教养,虽是眼中鄙夷,面上却没什么表示,甚至没有人说什么话,只有三公主道:“那她真可怜。我看着钟灵毓秀一个人,很是讨喜呀!” 三公主是已故穗妃所生,这位穗妃据说是出身农家,所以,封为穗嫔,还是死后追封为妃。穗嫔生前不争不竞,加上生的只有一个女儿,在宫里的日子还算安生,三公主平安长大,顺利嫁人,嫁的是宁侯次子,夫妻恩爱,她容色也甚好。 三公主的话引来几声笑,不过这几声笑里各有意味。 大公主瞟她一眼,道:“三妹妹长着一颗菩萨心肠,看着谁都可怜,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觉得她可怜,焉知她无可恨?” 大公主和七公主一母同胞,都是贤妃所生,贤妃虽没生有儿子,却生有大公主,在宫中也颇有地位。 这位大公主甚有意思,她十七岁的时候,新科放榜,她自己有琼华宴上看中了那位长相俊秀的探花郎,便去求了皇上,皇上当即赐了婚。 那位探花十年寒窗,一朝金榜题名,志得意满之际,却被告知要娶公主。 本朝虽然没有驸马不得入朝为官的硬性规定,但对驸马的晋升空间却多有限制,比如朝中官职不得超过四品,不得担任实职主官,不得成为一司之首…… 这位探花不同于宁侯次子,宁侯爵位有世子承袭,他一个次子原本就习惯了做一 就好像晴空一个霹雳将他劈得外焦里嫩,皇上赐婚还不得退,还得谢恩! 他是娶了公主,有俸禄有风光,但却等于已经止于仕途,公主是君,他是臣,在外郁郁不得志,在内还得向公主低头问安行礼,看其脸色。 别人眼里的风光无限,这位探花却是心中恨怨不已。 而大公主是皇上第一个公主,性子刁蛮跋扈,并不好相处。 据说两人是真正相敬如宾,知道仕途顶多也就止步于四品,这位探花破罐子破摔,喝酒赌乐,斗鸡走马,一个青年才俊,生生成了一个纨绔。 据说两人虽然份属夫妻,大公主其实和守活寡也没多大区别。两人甚至仅生了一个孩子,那个女儿还是大公主在二十五岁方才得的,如今才五岁。 大概是婚姻不顺,大公主阴阳怪气,加之楚梦莹在她面前说过梁王和沐清瑜的坏话。她觉得沐清瑜出现在这里,简直是对她们身份的一种污辱。 而三公主这个蠢货,反倒夸赞。 她母妃是贤妃,而且还活着,三公主的母妃却早就死了,她也不用给这蠢货面子。 四公主更直接一些,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沐清瑜瞟了一眼,有些好奇道:“各位这是在定远侯府里也圈地为王了?” “大胆,你一个弃妇,有什么资格在我们面前说话?”四公主怒。 沐清瑜笑:“公主身为皇家人,为难一个民女,难道不觉得有失身份?尤其四公主你贤惠之名在外,谁不知道你得皇后悉心教导,是为宗室女子中典范?” 三公主:“……” 大公主:“……” 四公主原本怒气冲冲,但听了这句话,觉得甚是熨贴,她是皇后之女,但在公主之中排在第四,平时大公主就仗着比她年长,还想压她一头,毕竟都是皇家公主,她还不能把不满表现出来。 她哼了一声,道:“谁要为难你了?” 这边的说话声让之前原本在低声交谈的人都看过来。 这锦绣厅大且奢华,分为四个区域,有三个门,之所以沐清瑜一进来看见的是这一堆公主,因为她是从东门进,这边的东厅里,恰好是公主们坐在这里。 沐清瑜笑道:“公主身份尊贵,怎么会为难我?是我来得有些突兀,扰了公主们的雅兴了。各位请继续!” 大公主心中还很不悦,正准备阴阳怪气说几句,但是突然接触到沐清瑜的目光,那目光清清浅浅,但是,却好像能把人内心的龌龊全都照得分明,什么小心思都无所遁形一般。 这样的目光,让她突然从心里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自惭形秽,又像是觉得不值得一争,就这么一迟疑,她要说的难听的话便没有说出口。 就在这时,沐蔓琪已经赶到。 她匆匆进来,一眼看见这些竟然都是公主长公主以及和她们亲近的贵眷,吓得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她急急地行了一礼,卑微地道:“给各位贵人请安!” 众人:“……” 行礼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她现在的身份是定远侯世子夫人,语气要这么卑微讨好吗?这哪里像个世子夫人,倒像个须溜拍马,谄情媚色的下人。 沐蔓琪见众人都不说话,心里顿时更慌了几分,十分后悔她缠着秦旭然给沐清瑜发请柬,要是沐清瑜闯了祸,这笔账肯定是会算到她头上的? 到时候不光柳氏要拿她出气,只怕秦旭然也会怪她没事找事,公公当初都跑到沐府退婚去了,岂不是更看不上她,还有老夫人,自她成婚后,老夫人只见过她一次,平日里她要去问安,老夫人都不见…… 想到这些,沐蔓琪的心拔凉拔凉的,急忙伸手去扯沐清瑜,同时低声警告:“跟我离开,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众人:“……” 本来她们就看不上沐蔓琪,见她这样子,就更是暗中摇头。 这是生恐别人不知道沐家对先夫人留下的女儿有多不堪是?还有沐蔓琪,如果大大方方地说话,反倒显得磊落,此时这么气急败坏,真是上不得台面! 沐清瑜还没有说话,那边就有个声音道:“是沐姑娘!沐姑娘,刚才我还跟刘夫人说起你呢,几天没见了,今天在这里见到甚好,来来来,到这里来坐!” 沐蔓琪完全没想到,竟然还会有人主动给沐清瑜打招呼,沐清瑜有什么本事? 第581章 危机感 沐清瑜也有些意外,她知道因着宁妃和大皇子的关系,这里贵夫人很多。 心向着大皇子的那一党,自然是一定会来。 中立的,也不会在收了请柬后得罪人,也是会来的。 便是有些四皇子党,本着或打听消息,或收集对自己有利信息的各种想法,也会过来凑凑热闹。 都是心思九曲十八弯的人,谁还不会做表面功夫了?气氛倒是一片其乐融融,当然这其中也不乏有一些的确关系挺好的手帕交,闺中密友等等,会借这个机会聚在一起叙叙。 叫住沐清瑜的这位是户部尚书时闽威的夫人,时闽威掌管整个户部,是各皇子拉拢的对象,不过这位时大人很稳得住,谁也不靠边,是中立派。 时家仅来了这位时夫人。 但是,她地位不同,哪怕只是夫人前来,已经是极给定远侯面子了。 她口中的刘夫人,身份也不简单,她的夫君叫刘砺,是承平大长公主的儿媳妇。 这位大长公主是皇帝的姑母,当年对当今皇帝能顺利登基起了不小的作用,所以皇帝对这姑母很尊敬。 皇上登基后,当时还在世的有四位大长公主,但独独对这位大长公主的夫家大加封赏,原本的离阳伯,晋爵为离阳侯,如今这位刘夫人,就是离阳侯夫人。 在一众大长公主,长公主,公主之中,这位承平大长公主的身份地位都很超然。 定远侯府的请柬发到离阳侯府,大长公主没有来,但离阳侯夫人来了,刘夫人与时夫人是未嫁时手帕交,自比旁人亲近些,时夫人叫过沐清瑜,刘夫人也笑盈盈的,两人拉着沐清瑜就到她们身边坐下了。 在场众人:“……” 沐蔓琪:“……” 她是看错了还是怎么的? 时夫人刘夫人这是什么身份地位? 要论起来,这两位的夫家,都不比定远侯府低,而这两位,都是当家夫人。 沐清瑜凭什么?一个弃妃,一个民妇,竟然能和当朝一品大员夫人,一等侯夫人坐在一起谈笑风生?而她,即使出来见个客人,还得看婆母的脸色! 沐蔓琪眼里满是羡慕嫉妒恨,眼圈却有些发红,好像谁欺负了她似的,柔柔弱弱,有如一朵带雨的娇花。 却忘了她站在这里,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深谙后院家宅那些事的,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又站在厅中,尴尬又突兀。 有认识沐蔓琪的,不免在心里摇头,这样的心性和行事,当得起以后定远侯夫人的身份吗?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还闹出未婚先孕的丑事,也不知道定远侯和夫人是怎么想的,难道他们之前没有打听过? 又或者,他们觉得沐蔓琪也是吏部尚书府的嫡女,教养差不到哪里去? 难道他们不知道,嫡女与嫡女也有不同的吗? 不过人都有两面,看看怎么伪装。毕竟,她们也知道,这位吏部尚书府的嫡女未嫁未定亲之时,在京城之中也是颇有才名的,而且性子温柔娴静,在闺秀之中人缘也还不错。 只是和秦世子定亲之后,便慢慢变了。 看看那位先夫人的女儿,虽然自小母亲早亡,但此时落落大方,在两位贵夫人面前,自在又稳重,亲和又不谄媚,从两位贵夫人的眼神中,就能看出对她的喜欢。 有知道秦旭然原本婚约之人是沐清瑜的,更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虽然不知内情的人觉得,沐清瑜爬了梁王的床,但是稍有脑子的都明白,这爬床之事,中间的猫腻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宁妃在宫里,完全有这个方便之门嘛。 在时夫人刘夫人身侧的贵妇们,听她们聊得有趣,也加入进来,而沐清瑜侃侃而谈,不逾矩,恰到好处,她的见识,谈吐,还有面面俱到,使整个气氛更好了。 这边,大公主哼了一声,道:“哗众取宠!” 四公主淡淡一笑,道:“那也是本事!” 三公主笑呵呵地道:“我觉得她挺好的呀!” 大公主听了两人的话,又哼了一声,不过,这次三公主四公主都没理她,反倒是贞安长公主道:“再有本事,也只是个民妇,还是弃妇,公主有公主的尊严和骄傲,谈论这样的人,不免有失身份!” 三公主四公主装着没听见,两人低声说话去了。 倒不是这两位公主对沐清瑜有多维护,只是她们也没必要为着一个民妇,在这里争口热气就是了。 沐蔓琪终于回过神来,沐清瑜都已经坐下了,还和时夫人刘夫人相谈甚欢,她若强行将人弄走,不但会惹笑话,还会得罪这两位夫人。 心里嫉妒着沐清瑜走了狗屎运,这下怕不是得了两位贵夫人的青眼,以后能有大好处,虽是她现在只是个没有倚仗的民妇,但认识这么两位,谁还敢小瞧? 但她也只能悻悻地告了个罪离开。 只不过,她这装模作样地告罪,仓惶又匆促,一时没有人开口。 没人理会的沐蔓琪再看一眼那边和几位贵夫人有说有笑的沐清瑜,更是气结,退出了大厅。 沐清瑜那边气氛好,旁边原本不认识沐清瑜的人,也加入了聊天之中,连那位诚国公夫人,也主动凑了过来。 楚昕元和秦旭然说了几句话,虽然楚昕元在面对秦幕昭的时候,有问有答,看着甚是热切,但是对面秦旭然,两人都没什么话说。 还是楚昕元道:“秦世子去招待别的客人,本王随便走走!” 秦旭然也不想见楚昕元,当初在吏部尚书府,楚昕元护沐清瑜,他是从身到心都被摧残了一遍,现在想起来,还恨恨的。 他道:“如此多有怠慢,那王爷随意!” 楚昕元嗯了一声,走了个和秦旭然相反的方向。 虽说是随便走走,但是也不是真的那么随便,比如内院,那是不能去的,主人家的书房,那更是重地,也是不能去的。 当然,这样的地方,也都会有人在把守,委婉地劝退前来的客人,客人们是来接善缘,当然识趣,也不会强行为之。 楚昕元之前谈笑风生,但是避开人后,他的神色却有些冷凝。 他和秦幕昭没什么交情,以后甚至还会敌对,为着一个百日小儿,他一个王爷,倒也不是非要跑这一趟。 可他听说,沐清瑜也接到请柬了。 宁嬷嬷都委婉地劝过他,既然已经写了休书,便是再无缘法,还是早早的再娶王妃,早日诞下小世子才是。 但是,楚昕元想到要与别的女子诞下小世子,就觉得一阵不适。 前日,梁王府门口,有人送来了一瓶药,说是给他的。 当时门房还差点扔了,要不是他恰好出府,在门口看见那送药的小童,多问了一句,也许都不会知道沐清瑜竟然真的把治他隐疾的药给做好,在街边找了个小童送来。 明明他之所以有隐疾,也是因为沐清瑜动的手,可拿到药,他却有种承了沐清瑜的大人情的感觉。 是的,他竟然不恨沐清瑜让他不举两年! 楚昕元摇摇头,把脑中的思绪摇开,他随意走的地方,到了假山后,假山旁边是人工湖,中间有一条可供三人并肩而行的石板路。 那里有一棵垂柳,枝条翠绿,轻拂水面,水风吹来,倒也惬意。 突然,他眼神一凝,感觉到有人在悄悄靠近,近到已经离他只有两尺。 这个距离,已经是危险距离了。 他刚刚只是略闪了一下神,这人却能近他身边两尺,是个高手。 强烈的警惕心和面对危机的本能反应,让他猛地转身,一脚踹出。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只听一声惊呼,水面哗地一声,有人落了下去。 楚昕元在踹出之后,发现对面的人一身藕色宫装,也回过神来,收起了内力,可哪怕他收得够快,两人离得太近,这一脚没有踹实,但那宫装女子自己受了惊吓,连退了几步,把自己退到水里了。 落水的女子鹅蛋脸,相貌秀丽,容色上乘,正是成国公府的嫡女傅语晗。 傅语晗做梦都没想到,她也是随意走走,竟然见到梁王单独到这边来了。 当初梁王回京,轻甲剑眉,白马银盔,威风凛凛的样子不知道迷了多少少女心,傅语晗也是其中一个。只是没过多久,楚昕元就和沐清瑜成亲了。 她身边的丫鬟在外面打听到,梁王不近女色,当初在皇宫是被人算计,被迫娶了沐清瑜,所以两人一直没有圆房,她心中便生了几分念想。 果然,就等到了梁王休妃的消息。 想想她的家世,她的相貌,无一不比沐清瑜强,她心中便生起了无尽希望,听说连皇后娘娘都有意为他们做媒。 可今天一见,梁王不认识她,对她冷冷淡淡,她便觉得有些委屈,见到楚昕元单独在一边,她还把丫鬟留在原地,自己悄悄地过来,想和楚昕元多说几句话,熟悉熟悉。 冰凉的水让她的少女心拔凉拔凉的,她心中却又升起一丝隐秘的期待。 她落了水,这里只有梁王在,梁王应该会救她的?只要梁王救了她,这门亲事就稳了! 第582章 意外 傅语晗的心扑通扑通跳,她水性不精通,但也不是完全不会,此时,心中有了期待,觉得那似乎要把她淹没的水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嗯,她还得假装溺水才行。 她一张口,咕咚喝了一口水,她弱声叫道:“救……命……” 水里扑腾的女子容色仓惶,梨花带雨,更添了几分凄惨美。 楚昕元皱起眉头,却没有跳进水里。 傅语晗的贴身丫鬟原本站在远处,听见落水声音,急忙看过来,就见自家小姐在水里扑腾,她吓得魂不附体,急忙跑过来,一眼见到楚昕元,急忙道:“啊,来人啊,有人落水了……梁王爷,求你救救我家小姐!” 楚昕元沉声道:“来人!” 片刻,岳西的身影出现在面前,楚昕元一指傅语晗:“救人!” 岳西一怔,那位是成国公府嫡女,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如今落了水,是他能救的吗? 他正要说话,楚昕元已经转身离开。 丫鬟急道:“殿下,你不能走呀,你,你走了我家小姐怎么办?” 楚昕元压根没理她,也没有看水里的傅语晗一眼,几步便离开了。 岳西认命地准备跳下水救人,那丫鬟去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你,你是男子,不可造次!” 岳西也觉得他不可造次,他只是一个下人,那位是大家小姐,看着她在水里扑腾,岳西挠头:“要不,你去救,我帮你掠阵?” 那丫鬟脸色一变:“我,我不会水!” 岳西皱眉道:“那我去叫侯府的会水的婆子来救人?” 那丫鬟六神无主:“我家小姐在水里,等你找人来,找到什么时候?那哪来得及?” 岳西一想也是,看一眼在水里扑腾着,情形看起来很不好的傅语晗,只得耐着性子道:“这会儿这里没人,我将你家小姐救上来就走,也不会有多少人知道。你若再拦着,你家小姐淹出个三长两短,那可是一条人命!” 那丫鬟还是迟疑,岳西看着傅语晗在往下沉,顾不得迟疑,立刻跳下水去捞人。 傅语晗是略通水性,刚开始掉入湖中,若是她奋力上岸,是可以上来的,但是,她想让楚昕元救她,这便和楚昕元有了肌肤相接,她一个大家闺秀的名誉何等重要?虽然落水是意外,梁王一个大男人,也得为这份意外负责。 但没想到梁王会转身而去,她一颗芳心都要碎了。而他吩咐的救人的男子,一看就是下人。难道她要让一个下人救起? 她全身湿透,那下人是个男子,这传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了? 傅语晗心中大急,想要自己上岸,可她是个大门少出,二门少迈,出入有车马,行路有软轿的大家闺秀,路走远一些都累,在水里体力消耗得快,已经没什么力了。 看见岳西二话不说跳进水里,她又惊又急,本就体力耗尽,更是咕嘟咕嘟连喝几口水。 岳西动作麻利,很快就游到傅语晗身边,托着她的身子,把人弄上了岸。 傅语晗水喝了不少,但还有意识,可此时她全身湿透地被个男子抱在怀里,她恨不得自己是晕了过去,便紧闭眼睛。 岳西抱着傅语晗靠在假山上,看她喝水喝得肚子鼓鼓,人事不知的样子,伸出手想按住她腹部控水,但伸到一半觉得不妥,那是他能按的地方吗? 救人要紧,他一把拉过那吓得脸色苍白的丫鬟,指着傅语晗小腹:“你按这里,让你家小姐喝下去的水吐出来!” 丫鬟按他说的按压。 此时傅语晗的衣衫全湿,贴着身子,玲珑曲线一展无余。 岳西赶紧避开目光,道:“你把水控出后,最好是早早回去请个大夫,免得你家小姐受了寒!” 丫鬟心里着急,按压的力道用得大,傅语晗果然吐出好几口水。 岳西看她吐出水来,知道没有性命之忧了,道:“我去给你们通知主人家!”便转身逃也似的走了。 他还是一身湿衣,不过,他是练武之人,身子健壮,倒也不在意。 他想着通知主人家,此时主人家都有前院中迎客。 岳西的一身湿衣引得好几个人注目,他有些着急,他只是个亲随,这个地方是不能随便乱走的。 而傅家小姐落水这件事,也不宜大肆张扬,事关女子名节。 他想着悄悄找到主人家的女眷,告诉一声,让她们去处理比较好。 这时,正好看见秦婉姝亲亲热热地陪着几个贵女走过来,这几位岳西认识,那是江太傅孙女江欣彤,巽顺伯府嫡女倪雨熙。 岳西急忙过去。 他一个男子,突然出现,吓得秦婉姝一跳,虽然他站得远,足有一丈多的距离,秦婉姝还是怒道:“你是哪个府里的下人?有没有规矩?”她说着左右看一眼,准备叫人来把这没规矩的下人拿下。 岳西忙抱拳道:“秦小姐,在下梁王亲随,傅语晗小姐落水,就在东面的荷花池边,在下前来告知一声!” 秦婉姝冷笑一声:“傅小姐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她在厅里喝茶呢,你这混账东西胡言乱语,是何居心?” 岳西看着气势汹汹的秦婉姝,他已经自报家门了,也说明了意思,要是秦婉姝在这里缠夹不清,傅语晗若真有个好歹,那可与他无关! 倒是江欣彤看他满身湿衣,眼中掠过异样神色,问道:“傅小姐可已经救上来了?” 岳西点了点头。 他知道自己一身湿衣,形象不佳,若是这些大家闺秀非要说他冲撞,他也无处说理去,所以匆匆地道:“人已经救下来了。在假山那边,可能需要请大夫,还请秦小姐早作定夺!”说完,他再次抱了抱拳,转身离开了。 秦婉姝皱眉:“梁王是怎么回事,他身边的下人也太无礼了些。我们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竟然敢跑到我们面前来,真是气死我了!” 江欣彤有些一言难尽的看了秦婉姝一眼,他们家办喜事儿,遍邀宾客,如今出了事,最难逃脱干系的便是主人家,秦婉姝这是没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竟然还在这里抱怨? 第583章 这话谁能接啊 但凡听说这种事后,主人家第一时间就要做出最快最好的反应,把影响降到最低。 毕竟传出去,还是事关女子名节的事,主人家是必然会受牵连的。 早就听说秦婉姝性子娇纵,现在看来可不仅仅只是性子骄纵,这完全是没脑子?想到下个月她就要和大皇子大婚,和秦家也是斩不断的关系了,还是提醒道:“婉姝,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咱们还是去假山那边看看!” 江欣彤与大皇子婚约已定,是准大皇子妃,秦婉姝知道秦家未来的富贵与大皇子绑在一起,对江欣彤十分亲密,刚才也是谈笑风生,在她的刻意亲近下,原本两人没什么交情,但此时气氛也十分融洽。 江欣彤开了口,秦婉姝当然不会驳斥她的面子,叫了几个丫鬟婆子,和江欣彤倪雨熙一起往荷花池假山边走去。 一边走,秦婉姝还一边嘀嘀咕咕:“那地方都没有什么人去好吗?怎么可能在那里落水?若是让我知道梁王府的下人竟然敢戏弄本小姐,本小姐定要让梁王好看!” 江欣彤:“……” 她都不想说话了。 秦婉姝之所以这么说,是把自己放在和大皇子等同的位置上? 可她仅仅只是大皇子的表妹,可并不是大皇子。而梁王是五皇子,还是王爷,便算她的父亲,也不敢对一个王爷说这样的话。 再说了,梁王府的下人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扯这种谎。 何况那下人还一身湿衣。 谁叫这是大皇子的表妹呢?江欣彤本能的觉得凭着秦婉姝,怕是小事都要被她给闹出大事来,再次提醒:“若真的傅小姐落水,婉姝你还是应该去报告给伯母,让伯母来处理!” “不用,保不齐就是那梁王府的下人胡说八道。再说就算落了水,他不是说人救上来了吗?我先去看看。”秦婉姝边走边道:“娘亲此时正忙,如果没这回事,我去报告了她,这不是耽误事吗?” 江欣彤见她不听劝,也不再说话,左右她也跟在身边,能看顾一些就看顾一些。 不过,等她和大皇子成了亲后,得提醒大皇子一句,秦家的这位小姐要好好教导才行!这又冲动又不想事的,都是被娇宠坏了。 秦家这样的人家,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女儿呢? 不过她又摇摇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人也有聪明的和不聪明的分别。秦婉姝属于不聪明那列。以后只要她习得教养,中规中矩就行,不指望她和她所嫁夫家对大皇子有助力,至少不能添乱! 秦婉姝气势汹汹的一步当先,走在众人之前。 也不怪她这么想,定远侯府里有三个荷花池,内院有一个,不对外开放。东面有一个,西面花园区有一个。 东边偏僻,小径窄,除了荷花池和假山,再没有什么;西边却风景宜人,是专门避出来的赏景园子,且路宽景美,在京城中还小有名气。 若是想看风景,那自然应该往西边走。 来的都是客人,客人对地形不熟,怎么会往东边那偏僻的地方跑呢? 但她们才转过去,走了一段路,就听见一个丫鬟撕心裂肺的声音:“小姐,小姐,你醒醒呀,你现在怎么样了?你还好吗?你别吓我,呜呜呜呜……小姐……” 秦婉姝一惊,脚下猛地一顿。 江欣彤对秦婉姝身边一个丫鬟道:“去拿件披风来!” 那丫鬟看了秦婉姝一眼,应声去了! 江欣彤反倒走在了前面。 几个人快步走到假山后,这边带着的都是丫鬟婆子,但也有七八人,突然就过来了,傅语晗的丫鬟吓了一大跳,抹着泪,不敢吭声。 秦婉姝道:“怎么回事?” 丫鬟抽抽噎噎地道:“我,我家小姐和梁王殿下在这里看风景,小姐脚下滑了,落水了……幸好,幸好梁王相救!呜呜呜呜……” 江欣彤:“……” 秦婉姝想到之前来报信的梁王府下人,顿时道:“原来落水是真的,傅小姐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倪雨熙道:“人没事?” 那丫鬟道:“幸好……梁王殿下相救及时,我家小姐只是呛了几口水!只是,只是昏迷不醒!”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傅语晗,脸上神色担忧。 江欣彤感觉这丫鬟目光闪烁,也不由得看一眼傅语晗,衣衫尽湿的闺中女子靠着假山,眼眸紧闭,显得甚是凄惨可怜,可她却眼尖地看见那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子轻微的滑动。 想到刚才丫鬟所说,她顿时明白了。 秦婉姝见人真的落了水,也有些慌。 她虽是被娇宠不管事,脑子也简单,但到底是侯府的嫡女,忙道:“这人还昏迷着可不行,刘嬷嬷,快去请大夫,你们一起,把人给移到最近的沁秋堂去!” 这时,去拿披风的丫鬟过来,江欣彤让把披风罩在傅语晗的身上,一行人七手八脚地把傅语晗移到沁秋堂。 好在这里也没有小厮下人,远远有人看见,不过披风把人裹了,不会走光。两个力大的婆子把人抱过去,放在沁秋堂的床榻上。 秦婉姝急道:“我去告诉娘亲!” 江欣彤嘴角直抽地道:“秦小姐只须派个婆子去请夫人过来便好!”她可是主人,这时候自己跑去通知,是要丢下这里? 秦婉姝一听,觉得也是,叫过一个嬷嬷,让她去通知柳氏! 婆子去后,秦婉姝在屋子里转圈:“这好好的人怎么就落水了,这梁王也是,救人上来就一走了之,要把这乱摊子扔给我家,太过分了!” 她这话出口,连倪雨熙都不说话了。 这话谁能接啊? 婆子来报说成国公府的小姐落水,柳氏吓了一大跳。 因为要办喜事,府里的下人都是特别培训了一番,每个下人单独拎出来遇事都能不慌不忙,好生应对,不会冲撞客人,但又能无处不在,服侍周到。 怎么会发生落水的事? 东边荷花池?那不是杨氏那个贱人溺死的地方吗?那里谁都不敢去,连路都快要遮掩得没了,怎么会有人在那里落水?还是成国公府的嫡小姐! 第584章 十水圣济佐医之法 柳氏顾不得多想,火急火燎地便往沁秋堂而来。 这边出了事,倒也没让更多人知道,毕竟,有江欣彤在,她虽不想管,但想着大皇子和秦家的关系,总要提点一下。 秦婉姝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颇有些乱了章法,因此对江欣彤的话能听进去。 柳氏一来,先沉声问道:“请大夫了吗?” 秦婉姝怔了怔,江欣彤已经道:“秦小姐已经让人去请了!” 柳氏目光落在江欣彤身上,道:“叫江小姐见笑了!” 江欣彤温温柔柔地道:“夫人说哪里话?意外之事谁也不能未卜先知!” 柳氏心里对江欣彤更是满意,不愧是将来的大皇子妃,进退有度,言谈得体,镇定端庄,这点,她的姝儿差得远了。 柳氏走到床榻前,床榻上的傅语晗已经换上了干衣,捂在被子里,整张脸白净到苍白。 柳氏沉声道:“怎么回事?” 秦婉姝正要说话,江欣彤道:“夫人,当时我们皆不在场,是梁王的亲随前来通知,说是傅小姐落水,所以我们陪着秦小姐一起过来,就只看见了傅小姐和她的丫鬟在!傅小姐一直昏迷不醒,具体情况,我们也不太清楚!” 秦婉姝有些不解,这梁王救了人就走了,只留了个下人通知她们一声,为什么江小姐不说呢? 柳氏目光落到傅语晗丫鬟身上。 那丫鬟抽抽噎噎地把之前说过的话再说了一遍。 柳氏听说这事还涉及到梁王,不禁眯了眯眼睛,问道:“本府中东面的这小花园几乎人迹罕至,为何你家小姐会出现在这里?为何梁王也会出现在这里?” 那丫鬟迟疑着,目光闪烁。 柳氏眼神一沉:“说!” 虽然这丫鬟不是定远侯府的,但柳氏当家主母的气场拿出来,那丫鬟一副吓坏了的模样,吞吞吐吐地道:“我家小姐,小姐是来,来见梁王殿下的……” 这话一出,柳氏的眉更拧得紧了。 这意思是,梁王与傅家小姐趁着都来定远侯做客的机会,找了人迹罕至的东面小花园里私会,只是发生了意外,傅语晗小姐落了水,梁王担心事情败露,所以先离去,但又担心傅小姐有生命危险,所以派了亲随来通知? 因着沐蔓琪的事,柳氏对那些私相授受的男女都没有好感。 梁王是男子,是王爷,她不能说什么,但是傅语晗身为一个闺中女子,竟然与人在别人的府上私会,这就让她心中厌恶至极。 不过,她做定远侯夫人许多年,主掌中馈也已经很久了,城府是有的,不至于因为心中厌恶就不管不问。 这事发生在定远侯府,定远侯府就扯了进来,事情不解决,他们也脱不了干系。她是不想定远侯府被牵扯进梁王的私事中的。 柳氏沉沉地道:“梁王殿下呢?派人去请,另外,钟嬷嬷,去请侯爷和成国公和夫人来!” 这是要三人六面,当面把话说清楚,把事情解决了。 傅语晗的丫鬟不自觉地往床榻边靠了靠,哭道:“我家小姐昏迷不醒,这可怎么办啊?” 柳氏道:“已经去请大夫了,自有大夫会来为你家小姐看诊!” 听着这语气似乎不太好,那丫鬟也不敢多说话。 梁王和定远侯,诚国公夫妻还没到,倒是大夫先到了。这是定远侯府的府医。 大夫一把脉,不禁怔了一怔,不过,看着隔着纱帐的床榻上的身影,大夫道:“这位贵人只是惊吓过度,倒也不要紧。” “可我家小姐还昏迷着,为什么她一直昏迷不醒?” 柳氏也不悦地道:“能让她快点醒吗?” 大夫看了柳氏一眼,才道:“这好办!” 他从医箱里拿了一根针,对丫鬟道:“把你家小姐的手按住。” 那丫鬟吓一跳,惊道:“你要干什么?” 大夫道:“自然是救醒你家小姐!难道你不想你家小姐早点醒来?” 那丫鬟眼神有些慌,那针闪着白光:“要,要用针吗?” 大夫笑笑:“这针看着吓人,其实没那么疼!” 那丫鬟还要说话,柳氏不耐烦地道:“你这丫鬟好生奇怪,大夫的话你还不信?难道你不想你家小姐醒吗?” 那丫鬟讷讷地道:“怎么会,奴婢,奴婢只是吓坏了。” 柳氏的声音不怒而威:“还不听大夫的,把你家小姐的手按住?” 那丫鬟没法,只得按大夫所说,把傅语晗的手垫在刚刚搭脉的药枕上,手心朝上。大夫也不多话,长长的针就扎进了傅语晗的食指。 一颗血珠子冒了出来。 不过,针尖小,只是一滴血珠,之后便不再冒了。 傅语晗的手几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但是床榻上还是静悄悄。 大夫二话不说,立刻又是一针,扎在了她的中指上。 “嗯……”一声痛哼从床榻上传来,接着,一个声音带着几分迷茫,弱弱地道:“莲香,怎么回事?我,我手指好疼……” 那丫鬟莲香忙道:“小,小姐,是大夫见你昏迷不醒……为你扎针!”说这话时,她脖子下意识缩了缩,一副心虚怯懦,底气不足的样子。 大夫道:“老夫这手针扎救人术,原本至少要扎够五根手指方醒,若是扎了五根不醒,便会扎十根。这叫十水圣济佐医之法。没想到才扎两根手指,这位小姐就醒了,也是万幸!” 说完,他对柳氏行了一礼,道:“夫人,人已醒来,老夫告退了!” 大夫走了,屋子里一时无人说话。 傅语晗的声音更是弱了,她茫然道:“莲香,我,我好像不小心掉到水里了,现在我在哪儿?” 莲香立刻道:“小姐,你是掉到水里了,得亏梁王殿下跳进水里把你救了上来。秦小姐把你安置在屋子里,还请了大夫把你救醒……” 主仆两人的话落进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接着,帏帐拉开,傅语晗出在众人面前,她似是没料到这屋子里竟然有这么多人,吃惊之下,却仍是盈盈行礼:“语晗见过秦夫人!” 第585章 这是说给谁听呢? 柳氏轻轻颔首,声音温和:“傅小姐受惊了!” 傅语晗脸上有一丝羞赧的红晕,道:“是我不慎落水,给夫人添麻烦了!” 柳氏道:“这件事,我定远侯府不方便插手,已经令人去请梁王和你的父母,届时,你们自己商量着来。” 傅语晗低垂着头,有些难为情:“此事,语晗也是万万没想到。有劳夫人,语晗想先回家!” 柳氏一听也明白,如果真的是梁王与傅家小姐在荷花池边幽会,如今一个落水,传出去多少对傅语晗闺誉有损,她离开后,由成国公夫妻和梁王来商谈此事的结果也够了! 她正要应声,江欣彤忽地道:“傅小姐刚刚落水,惊悸不安,还是略做休息的好。若此时移动,恐会伤身!” 柳氏虽然觉得傅语晗做出这种事,她连一眼都不想多看,麻烦早点走早点好。但江欣彤的话让她到口边一句我派人送你回去咽了下去,颔首道:“江小姐说的是,傅小姐在府上受惊,还是应该休息一下,左右这件事也不急。若是因为着急移动,让傅小姐身子受损,那就是定远侯府之过了。” 傅语晗想了一想,便道:“多谢夫人!” 柳氏看一眼莲香:“还不扶你家小姐躺下?” 莲香过来相扶,傅语晗弱柳扶风地躺回床上。 柳氏又冲着那些丫鬟婆子道:“你们都退下!” 又对秦婉姝道:“姝儿,母亲这边有事要办,你去替母亲接待那些女眷!” 秦婉姝一想,若是她们母女都在这里,那外边来的客人岂不都是由沐蔓琪一个人接待了?到时,人人还以为这个家里,沐蔓琪已经要成为当家主母了呢,沐蔓琪可不配! 她应了一声,带着丫鬟出去了。 江欣彤也道:“秦夫人,我们也先告退了!” 柳氏拉住江欣彤的手,温和地道:“江小姐,莫急,莫急,平时难得一见,今日难得亲近亲近,莫如陪我说说话?” 江欣彤一看柳氏的神色,就知道她这是要留自己做个见证呢,都是人精,谁也别想算计了谁! 她要离开,原本是不想被人当了枪使,不过被柳氏一留,她若还执意离开,便显得太过刻意了。 她笑了笑,道:“夫人说的是,我看夫人,便觉得很是亲切,只是担心夫人事忙,今日倒也是个机会!”她拉过倪雨熙,介绍道:“夫人可还记得倪家小姐?” 柳氏当然知道,也拉了倪雨熙的手一顿夸赞,无非是什么长得真水灵,看着就让人喜爱,可惜自己没有多生两个儿子之类的。 把倪雨熙说得脸上阵阵红,不过也知道这只是客套话,都不会当真。 傅语晗已经躺回床上,听着外面的谈笑风生,她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了被角。 不一会儿,外面就响起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傅语晗听到一个担忧又焦急的声音:“我的儿,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会落水呢?” 这是成国公夫人章氏来了。 章氏本来很高兴,她嫁妆中一个庄子,这些年入不敷出,种什么都难收,处于半荒状态,也淡了心思,除了几个长住庄子上的老病下人在打理,也不指望那里有什么产出。 没想到那位没见识的民女竟然想买下来。 章氏心中大喜,这种放在手上倒亏的东西,留着都扎手,有人肯要,当然是赶紧的甩卖了。 她平日里常念佛吃斋,但为人可并没有多善良,国公府的中馈大权,都牢牢地在她手中,之所以念佛上香,不过是早些年,手里沾了些血腥,以至于现在国公府里,只有她肚子里出来的两子一女,再没有别的妾室姨娘所出的孩子。 她还要了一个高价,没想到对方竟然没怎么还价就同意了。 章氏和沐清瑜刚约好明天交易,这边就被定远侯府的嬷嬷来通报,说是小姐那边有事。 在路上,听了嬷嬷的话,她先是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即至又听说人没事,好像是被梁王救了,她的心顿时定了下来。 女儿是什么心思,她这个做娘的自然知道,所以,虽然她一进来话语夸张,但眼神间却并无慌乱之色。 柳氏道:“夫人莫急,令媛没事,大夫来看过了,只是受了些惊吓。” 章氏痛心地道:“我家晗儿身子骨弱,这一落水,少不得得病上一场,秦夫人,这是发生了什么?好端端的,我的晗儿怎么会落水?” 柳氏心里不悦之极。 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这意思还怪上定远侯府了? 她心中没好气,口中倒是平静:“此事我也不知,得到消息的时候,人已经在这沁秋堂了。江小姐,是不是?” 江欣彤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就知道留下就是这个结果。 她应了一声,道:“是的!” 莲香扑过来跪下:“夫人,莲香有罪,莲香没能照顾好小姐,请夫人责罚!” 章氏声音严厉:“你的罪自是要罚,你一直跟在小姐身边,小姐怎么会落水?你把前因后果都说一遍!” 莲香正要开口,柳氏淡淡地道:“傅夫人,我也派人去请了国公和梁王殿下,不若等他们来了再一起说!” 这一遍一遍的,她都听烦了。 章氏听说还请了梁王,心顿时定了,她撩开帏帐,声音里满是心疼:“我的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可有不舒服?” 傅语晗娇弱的声音道:“母亲不必担心,我没事!” “你脸色这么白,怎么没事?”她顿了顿,又道:“你放心,母亲在这里,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外面的柳氏听得眉头都皱起来,谁叫她受委屈了? 就算有委屈,难道不是她的女儿不知自爱自作自受吗? 现在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是说给谁听呢? 不一会儿,成国公也来了。 成国公来的第一句话是:“既然落水了,怎地不送她回去?” 章氏道:“老爷,晗儿身子弱,总得休息休息!” 成国公不说话了。 章氏看柳氏:“秦夫人,梁王殿下与晗儿落水之事有关系吗?” 第586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柳氏皮笑肉不笑地道:“有没有关系我也不知道,不过,听你家丫鬟说,人是梁王殿下救的,那自是要请他前来。或者,你们觉得不用请他过来也行!也是,他毕竟是救人之人,你们要答谢,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章氏忙道:“要请要请的,毕竟是救命之恩,自应当面道谢!” 成国公虽说是男的,但落水什么的,他还是很快想到了其中的关键!重要的是落水吗?当然不是! 他自认这件事章氏比他更适合处理,也没出声。 江欣彤觉得这里还是不要待下去,但她的一只手还被柳氏握着,柳氏不松手,她也只能继续留下! 此时,楚昕元早已回到前院,他没有看见想看见的人,也不便打听,所以随便走走碰运气。 这时,有声音传来:“老五,老五!” 楚昕元侧过头,见那边楚珒笑呵呵地冲着他招手。 楚昕元走过去,道:“三皇兄!” 楚珒走路瘸,不过他似乎也并不在意,亲热地道:“你什么时候来的?要是知道你也来,为兄就和你一起了!” 楚昕元道:“来了有一会儿了!” 这时,岳西快步走过来。 楚昕元道:“嗯?” 岳西道:“已按王爷吩咐办妥!” 楚珒奇道:“你这亲随是去了哪儿?怎么弄的一身湿?” 岳西还没答话,楚昕元冲着岳西淡淡地道:“怎不将湿衣换去?” 岳西忙道:“属下办完事便立刻来向王爷汇报,还没来得及换衣。” “去换,今日这里客人多,幸好此处只有三皇兄在,不会计较。不然,你这一身湿衣的,免不得要被别人挑理。” 岳西应道:“是!” 楚珒看向楚昕元,楚昕元解释:“他去救了个人!” 这是定远侯府,要救人还需要梁王府的侍卫吗?不过,楚珒没有再细问。说到底,他们兄弟情分薄,以前几乎没有交集,在楚昕元得封梁王后,也参加了几次皇宫赐宴和聚会,方才见过几次,自是不能交浅言深。 他聪明地转移了话题,道:“那边有个亭子,不如我们兄弟到那边叙叙?”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那绿树掩映之中,露出一个小亭的角。 楚昕元点头:“甚好!” 今日隐秘的心思,多半不能如愿,去那边寻个清静也好。 两人谈一些京中趣事,边说边往亭子里去。 楚昕元边走边道:“听说三哥已经定下婚约,只等大皇兄大婚之后,便择日完婚!恭喜!” 楚珒不在意的笑了笑,他一个残废,早早的就淡出了权力中心,不过他的婚事仍然不能由自己做主。 皇上指的婚是清源侯的嫡女,清源侯府是个三等侯府,侯府子弟连着四代都没有出过四品以上朝臣。完全靠着祖荫和俸禄,过着清闲又平淡的日子。 清源侯世子袭爵时便只能是清源伯了,所以他们也迫切地希望凭借着联姻,能再续一代侯爵。 楚珒虽然残了,但毕竟是皇子,就算没有亲王之位,郡王之位也是稳稳的。 再走走楚珒这边的关系,岂不就能多保一代侯爵了吗? 所以,对于皇上指婚之事,清源侯府十分满意。 楚珒道:“为兄的婚事定了,五弟的婚事应该也快了,按序,我之后也就是你和老四了!” 二皇子早已死了,他之后可不就得轮到老四老五? 楚昕元默了片刻,才道:“我……已经成过婚了!” 楚珒:“……” 他失笑道:“我还以为,五弟是不承认这桩亲事,所以才写下休书,怎么现在休书都在父皇处过了明路,老五却还以已成婚自居?” 楚昕元:“……” 他心情甚是复杂。 这个锅,他得一直背着。 可是,因为背着这个锅,他即使再见沐清瑜,也名不正,言不顺! 沐清瑜把荣光给了他;丢脸给了自己,可天知道,他并不想要。 人人皆以为是他看不上沐清瑜,冷漠无情,人人都说沐清瑜是沐家弃女,梁王弃妃,一无所有的民女(妇)。 可谁又知道,他才是那个被弃的? 沐清瑜现在在京城的财富,他这个梁王望尘莫及。 沐清瑜在京城中的人脉,他也一样达不到。 还有,沐清瑜的脚步早就离开京城,在各州都有痕迹,而他身为梁王,京城这片地面,都还没能理清楚。 他后悔,无比后悔。 如果当初,他能对她好一些。 如果,日照轩事情发生,他被逼娶之后,与她仅维持表面上的相敬如宾,而不是恶颜相向,没把她扔到偏院去; 如果,他没有同意梅静雪在梁王府住下,在明知道梅静雪几次三番欺负沐清瑜的时候,能阻止一二; 如果,他没有在明知她可能无辜,却仍然逼她给梅静雪道歉; 如果,在得知她愤而自尽,没有故意让人在小花园挖坑吓她; 如果,他没有封锁竹渺院,不管她的死活…… 没有这些如果,只要给他时间,他就会发现沐清瑜的特别,那时候,他会慢慢接受这桩婚事,接受沐清瑜,而不至于现在和她到这样的局面。 可是这些苦涩,他谁也不能说,只能用面无表情来伪装。 他独自承受了所有,却还得对楚珒道:“我已成过婚,京中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事实!” 楚珒叹了口气,轻轻拍拍他的肩,道:“五弟,你心中不舒服,为兄懂。不论是谁,走到夫妻之间只能以一纸休书为结果,都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事!为兄原本觉得那沐氏倒也不错,不过,五弟你不喜欢,那便是与五弟无缘,你无须想太多,等过段时间,你就会走出来了!” 无缘吗? 楚昕元不喜欢听到这两个字,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但没有说话。 两人已经走到亭前小路。 楚珒错愕:“这背后还真是不能说人,五弟,那亭中,可是前五弟妹?” 楚昕元一怔,也抬眼看去。 亭中站着一个浅蓝色衣衫的女子,她虽是侧对着这边,但娇好的容颜,独特的气质,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楚珒感觉到他肩头的僵硬,停下脚步:“还要去亭中吗?” 楚昕元停顿了一瞬,道:“去!怎么不去?” 楚珒笑了笑,道:“也对,毕竟,你们虽已不是夫妻,但到底是熟人,熟人见面,寒暄一番也是正常的!” 楚昕元:“……” 这话他也没法答。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亭子里。 刚找了机会把成国公夫人约出厅来,毕竟谈生意总不好当着那满厅贵夫人的面。 谈好价格,成国公夫人嫁妆里的半荒废庄子同意卖了,两人都皆大欢喜,那边成国公夫人就被人给叫走了。 沐清瑜左右也无事,来叫成国公夫人的那嬷嬷眼神闪烁,躲躲藏藏的,她凭感觉也知道是有事发生。那些高门大户的事,她自是不会糁和。便和章氏作别,自己随意走走,见这边亭子清静,才过来歇歇。 今日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已经达成,她十分放松,这小亭所在的位置是个回曲形,清静中不失雅致,比起她院中那个孤零零立在那里,远远便能入眼见的亭子,到底是好看多了。 或许什么时候她有闲心了,也把自家的亭子改造一下! 正沉吟间,就听见一个温和的声音道:“五弟妹,一个人在这里看风景呢?” 五弟妹三个字让楚昕元和沐清瑜都露出一言难尽的眼神。 不过,沐清瑜身为一个生意人,在这句没有恶意的招呼声中,还是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过来裣衽行礼,道:“见过鲁王殿下,梁王殿下!” 楚珒笑呵呵的,平易近人地道:“莫客气,莫客气,又不是外人,何须多礼?” 沐清瑜看一眼楚昕元,其意明显:你不解释? 楚昕元将脸撇开去,表示:别人要怎么叫,我管不着! 沐清瑜眸光流转,善解人意地道:“两位王爷是要在亭中叙话?那我先告退了!” 楚珒看她这样子,竟是要直接离开? 他想一想也觉得正常,试问,一个被休弃的女子,在看见前夫君来到,不怒目相向,已经是最好的教养了,难道还指望着她笑脸相迎? 不过,沐清瑜神色这般平静,即使是看着老五的时候,也没有丝毫怒色,倒是个坦荡豁达的女子。 老五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位虽然没个好娘家,但凭她本身,又比那些大家闺秀差了哪里? 不,那些大家闺秀千篇一律,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世人以刻板守规矩为美,可与众不同难道不是更有独特美? 比如那个敢当众拒皇子之婚,不慕将来可能母仪天下的富贵,叛家离宗的明沁雪,还有这个虽是弃妃弃妇,却坦荡从容的沐清瑜! 楚珒的思绪发散了一会儿,不禁摇头而笑。 他似乎把有些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他毕竟不是老五! 老五毕竟不是残废! 所以,老五是因为沐清瑜没有个好娘家,身后没有倚仗,所以把她休了的吗? 楚珒心中升起一抹同情,温雅地笑道:“弟妹,本是你先来,要走也该我兄弟走。若蒙弟妹不弃,能一起对弈品茗,那就是为兄的荣幸了!” 他笑容亲切,有亲近之意,而且没以王爷的身份压人,给人的感觉很舒服,沐清瑜要拒绝的话不禁顿了顿。 楚珒又道:“听说弟妹如今在做些小生意,也许我们可以谈谈合作?” 沐清瑜:“……” 他一个王爷,要找谁合作找不到? 她苦笑着提醒:“王爷还是莫叫我弟妹了,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楚珒看了一眼一直在一边一言不发的楚昕元,他有点看不懂了。 楚昕元这表情不太对啊,还有这眼神,也透着古怪。 他这是把人休了又后悔了? 这得到时候不珍惜,失去后又追悔? 既然他不反对,想必心里也愿意的。楚珒抬手道:“弟……沐小姐,请坐!” 又道:“五弟,你也坐!” 定远侯府的下人的确服务周到,见凉亭里有人,备好的果盘和点心茶水也都送了上来。 楚珒亲自抬手斟了茶,笑容满面:“沐小姐,听说你有一个布庄,不知道你的布庄是从哪里进的货?” 沐清瑜刚要答,楚珒又道:“沐小姐别误会,本王没有要打听你货源的意思,本王知道这些都是商业机密,不会轻易示人。本王的意思是,本王有个朋友,前段时间从南边运了一批绸缎,沐小姐若是有兴趣,不若咱们谈谈生意如何?” 这还真是准备谈生意? 沐清瑜一时也摸不准楚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保守地道:“我那铺子只是小本经营,要的货并不多……” “是云烟轻罗如意锻!” 沐清瑜的话被堵在口中,道:“王爷所指的南方,是南齐?” 云烟轻罗如意缎,只产自南齐,是云烟蚕吐的丝,据说那丝极细又易断,只有经过特殊的工艺才能制作成缎,而特殊工艺是匠人世代传男不传女的技艺,别处不要说养不出云烟蚕,便算养出了,没有会这特殊工艺的工匠,也无法缫丝成缎,因此,这料子连宫中的娘娘都稀罕得紧,能得一个扇面,或是一方丝帕,便足以显摆了。 楚珒笑道:“自然,普通东西也不好跟沐小姐做生意!” 他又补充道:“沐小姐尽管放心,来路很正!断不会因为来路为沐小姐惹上任何麻烦!” 楚昕元:“……” 他们是不是忘了旁边还有一个他? 尤其是三皇兄,当着他的面,说有南齐那边过来的货物,这是试探? 沐清瑜苦笑:“鲁王殿下手中若真有云烟轻罗如意缎,只要放个消息出去,只怕京城的布庄都要哭着喊着和王爷做生意!” 言下之意:何必找我? 楚珒笑呵呵地道:“这不肥水不流外人田吗?” 楚昕元干脆直接把自己当透明了,他端起茶杯,还没送到嘴边,却见那边一个嬷嬷快步而来,走到亭外几步远处站定,行礼道:“见过鲁王殿下,梁王殿下!” 楚珒问道:“有事?” ------题外话------ 两章合一 第587章 牺牲太多了 那嬷嬷看着楚昕元,道:“我家夫人有请成国公,梁王殿下前往一叙!” 这话就很突兀了,定远侯夫人是内眷,即便要请成国公和梁王殿下一叙,也该是定远侯的事,哪里轮到侯夫人出面? 既然道理谁都明白,但却出现了这样不合理的事,那就是有事发生。 楚昕元皱了一下眉,沉声道:“何事?” 那嬷嬷道:“王爷去了便知!” 楚昕元脸色一沉,道:“放肆!就算你家侯爷在此,本王动问,他也会告知缘由!难不成侯府的下人连你们主子的主也敢做?” 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平时不发怒,便是光风霁月一个清贵公子。可此时威势全开,那嬷嬷哪里承受得住?迟疑了一下,嗫嗫嚅嚅地道:“是成国公府傅小姐落水,王爷于她有救命之恩。如今傅小姐昏迷不醒,所以我家夫人请了成国公夫妇和王爷一起前去定夺!” 嬷嬷这话遮遮掩掩,可在场的就没有笨人。 连沐清瑜都侧目前看了一眼,楚珒更是睁大眼睛。 楚昕元拧眉道:“本王于她可没有什么救命之恩,她昏迷不醒干本王何事?” 那嬷嬷心中大急,若是她连个人都请不回去,夫人定会责罚。只得低垂着头,略带恳求地道:“殿下,是傅小姐的丫鬟说是你亲自所救。不管事实如何,还请王爷移步!” 楚珒看看楚昕元,又看看沐清瑜,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对楚昕元道:“五弟,既然此事与你有关,说不得你还是要去说说清楚,不然传出去,不好收场!” 楚昕元的面色冷了下去,他是真没想到,竟然有人说他是亲自救人。 这是算计到他头上来了! 看来,经过日照轩的事,这些人真以为他好算计又好欺负!一个也就罢了,竟然会再有一个,当他是收破烂的吗? 这么想的时候他还不自觉的看了沐清瑜一眼,他说的破烂,是指别人! 那嬷嬷腰玩的更低了,声音里的恳求更浓了:“王爷,老奴只是一个传话的,还请王爷体恤!” 楚昕元又看向沐清瑜,却见她事不关己的样子,端着杯子轻啜茶水。 他心中生起一丝怒气,起身道:“本王倒要看看,是谁要把这件事栽到本王身上!” 那嬷嬷松了口气。 楚昕元对楚珒道:“三皇兄,左右无事,不如也去看看?”说话间,他的眼神不断瞟向沐清瑜。 楚珒秒懂,道:“弟……沐小姐,左右无事,不如也去看看?” 沐清瑜:“……” 对于楚昕元的热闹,她着实没有多大兴趣。她是约摸知道了一些消息,顺便来看看热闹不假。可那个热闹,不是这种热闹啊。 楚珒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这是没兴趣?又或者是因为心里怨着老五?他挤眉弄眼地道:“沐小姐,说实话,本王这五弟啊,自当日那……咳咳,平素行事有章有法,慎小事微,今日这摆明是有热闹看啊,有热闹不看白不看不是?本王一个人去看也没有什么意思,不如沐小姐给个面子。” 楚昕元:“……” 知道你想看热闹,但是别在脸上表现的这么明显好吗? 沐清瑜:“……” 他想说的是,自当日那日照轩的事?别以为他把后面的话吞下去了,她就不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和楚昕元早就桥归桥路归路,有他的地方,自己都是能避就避开的。 但此时鲁王两次相邀,她若不跑这一趟,那就是树了这个敌人了。 再说刚刚两个人的生意还没谈妥,若是鲁王真有云烟轻罗如意缎的路子,那是可以长期合作的。要知道,云烟轻罗如意缎尺余长的料子就能炒出一个让人咋舌的价钱,还供不应求。 毕竟当初还是南齐的使臣出使,曾带来一匹,那算是出现在东夏最大的云烟轻罗如意缎了。皇上为了显示荣宠。赐了半匹给皇后,剩下的一半赐给了宁贵妃,四妃各分两尺,仅剩的两尺,赐给了宠爱的两名宫妃。 这也是云烟轻罗如意缎在东夏一匹成名。 而后,皇宫里曾派人去南齐购买,但南齐国界自己尚且数量有限,能用来售卖的自然更少。这么些年来,价格经久不下。 鲁王的“那个朋友”,哪怕手中的数量只有几匹,这门生意也可做得! 为了生意,她就勉为其难跑这一趟。 她道:“殿下言重了,殿下相邀,那是民女的荣幸!” 民女两个字让楚珒意味深长地看了楚昕元一眼。 一行三人,在那嬷嬷的引路下,去往沁秋堂。 走到半路,岳西前来复命。 他已经换了一身衣衫,虽然他仅是一个亲随,但毕竟是梁王亲随,若是单独走出去,也是个气宇轩昂的俊俏男子。 楚昕元道:“跟上!” 岳西不明所以,他属于下人,来别府作客,下人有下人去的地方。不过他还是无声跟了上来。 主子的脸色不太好啊! 王妃,哦不,沐姑娘也在一起,是两个人又吵架了吗? 不对,他为什么要说又? 自从休妃之事过后,沐姑娘基本处于对主子进而远之的状态。这次两个人竟然能一起,虽然中间还有个鲁王在,也让岳西觉得气氛很不同寻常。 沁秋堂里静悄悄。 走进去才发现,成王夫妇到了,连定远侯也到了。不仅如此,大皇子也到了,有意思的是,四皇子摇着折扇也在现场。 定远侯府宴客,哪怕明知道大皇子和四皇子不对付,但是明面上的礼节还是要有的,请柬自然也有一份。 正常情况下,定王府就算只派一个下人过来意思意思也不算失礼。 但定王楚云程亲自前来,那当然不是给定远侯面子,而是别有深意了。 沐清瑜有些后悔跟过来了。 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什么事啊? 为了生意,她真是牺牲太多了。 看来她得再建一只商队,去往南齐,只有自己把住货源,才是生意长盛不衰之道。而且也免得被人拿捏,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 柳氏看见刚走到门口的沐清瑜,眉头一皱:“她怎么来了?” 第588章 不是外人 沐清瑜扫了一眼屋子里的所有人,反应极快地笑道:“路过,路过,我这就走!” 成国公夫妇也在这里,想想之前传话嬷嬷的话,沐清瑜心中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这种事她还是不在的好,且不说她身份尴尬,是梁王“弃妃”,便是成国公夫妇今日和梁王怕是也不能善了,搞不好还会撕破脸皮。 她在这边全程围观了算怎么回事,知道的多死的快。 诚国公夫人庄子的地契她还没拿在手上呢,别把这桩生意给搞黄了。 可是就在她转身就走,眼看就要退出门口的时候,她的手突然被一只手抓住了用力一带,这下反倒把人拉进了屋。 门外的岳西吓了一跳,他只是个侍从,只能站在门外,而且还得站远些,免得听了贵人们的秘密。 楚昕元沉着声音道:“她为何不能来?” 沐清瑜一眼看见成国公夫妇的手都盯着她被抓的那只手,忙用力甩开,义正言辞地道:“我当然不能来,我就是一个路过的外人!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可惜她竟然没有甩开,楚昕元面无表情地道:“身为梁王妃,你就不是外人!” 这楚昕元是想害死她吗? 她更加义正言辞地道:“梁王殿下慎言,殿下的休书早就存在内务司,民政使司也有记录!我与梁王毫无关系,更不是什么梁王妃!我知殿下恨我入骨,所以见我路过也不依不饶!还请殿下高抬贵手,我不过一介民女,不想知道任何事!” 楚昕元:“……” 可他就是不想放手,如果他放手了,今天的事不管传成什么样子,她都只会相信她听到的,不会相信真正的事实! 楚珒也有一些尴尬,他是觉得老五放不下沐清瑜,所以做了个好人。但好像他是好心办了坏事,这场合的确不适合沐清瑜。 大皇子淡淡地道:“沐姑娘说的是老五,你和沐姑娘既然已经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便不宜再纠缠不清,好马不吃回头草!” 表面上,他是在劝楚昕元,但这话意里轻轻的不耐并没有刻意掩饰。 四皇子笑中藏刀地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呐,所以严格上来说,沐姑娘的确不算外人!” 大皇子瞪了楚云程一眼,楚云程笑眉笑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十分欠扁。 大皇子哼了一声,他和定远侯在一起叙话,听说这件事,自也要过来看看,但遇上楚云程,楚云程便跟了过来,甩都甩不掉。 成国公夫人章氏听楚昕元说出梁王妃三个字的时候,脸色就已经难看下来。 不过沐清瑜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又让她的心里舒服了一些,她顿了顿,道:“既然人都已经来了,秦夫人,咱们还是先处理事情要紧!晗儿身子弱,等事情处理完了,我也好带她回家!” 虽然,有几位不相干的人在,但那是皇子,他们身份尊贵,有他们做见证,这件事才更加板上钉钉。 柳氏首先把定远侯府摘出去:“要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不在,还是请傅小姐身边的丫鬟详细说说事情的经过。” 章氏沉声道:“莲香,你仔仔细细的说,不得有半分遗漏!” 莲香此时还跪在地上,她脸色苍白,肩头发抖,声音瑟缩地道:“小姐和秦小姐分开后,便带着奴婢,说要看看侯府的风景,我们走着走着就到了那边的荷花池。荷花池边站着梁王殿下,小姐让我留下,她过去和梁王殿下说话,奴婢不敢上前,便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奴婢听到有人落水,又听见小姐的呼救,急忙朝这边跑过来。小姐已经被梁王殿下救起来了,只是她身子弱又受了惊吓,所以昏迷不醒。奴婢急得六神无主,想去叫人,又不敢留下小姐,单独在荷花池边。正着急的时候,秦小姐和江小姐就过来了……” 一双双目光都落在楚昕元身上。 楚昕元冷厉的目光却是看向莲香:“你说是本王所救?” 莲香低垂着头,连头也不敢抬,抖抖索索地道:“小姐被梁王殿下救起,只是她身子弱又受了惊吓,所以昏迷不醒!” 楚昕元厉声道:“谁给你的胆子,连本王也敢污赖?” 成国公不悦地道:“梁王殿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国公府的丫鬟又怎么会诬赖你一个堂堂王爷?她自是实话实说,莫非王爷竟然不想认吗?” 楚云程摇着扇子,慢悠悠地道:“只有我听到了重点?是老五在荷花池边等候,祝小姐随后而去,两个人是事先约好的吗?” 成国公听得脸色发黑,什么叫事先约好的?就算这是事实也不能说出来。 但对方是定王,说了就说了。他也不能斥责! 楚云程的话谁也没接,只楚昕元冷声道:“本王与傅小姐从无交集,何来相约?四皇兄慎言!” 楚云程看着身形挺拔,气宇轩昂的楚昕元,这阴沟里的老鼠,刚回京的时候就向他投诚。可是没想到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一动起手来敌我不分,害他损失了好几个强力助手。 也是那时候他才明白,这阴险小人哪里是要投诚?分明是要浑水摸鱼。而自己当初不知,给了他不少便利,才让他一步一步稳打稳扎,竟然爬到京畿卫统领这个位置。 虽然现在他的势力还没办法和自己以及楚成邺比,可只要他稳占京畿卫统领职位,不论自己和楚成邺,都轻易动他不得了。 他吃了这个暗亏,心里对楚昕元还能有什么好感? 他巴不得楚昕元再犯错,最好犯个大错,被父皇重重惩罚,然后把京畿卫统领的位置让出来。 这救了落水女子当然不算什么错,但如果是和闺中女子私相授受,暗自幽会呢? 私德有亏,也足够御史参奏几本。 他笑道:“五弟你可不能这样,事情败露了就推得一干二净。你有没有想过,这么一来,你将傅小姐置于何地?” 第589章 那便问吧 楚成邺似笑非笑地劝道:“五弟,就算你和傅小姐不是相约,但你从水中救出她是事实,这件事总要解决的!” 楚昕元冷冷道:“本王说过,本王没下水救人!更没有什么相约!” 楚成邺轻咳一声,道:“据本王所知,出事的东边荷花池一向少有人去。是个偏僻幽静的所在。” 定远侯证实道:“敬王殿下所言甚是,本府东面小花园,因打理不善,光长草木不长花,而且荷花池边还容易生青苔,所以很少有人去。如果是赏花赏景,我们都去西面小花园!” 这时,沐清瑜已经挣脱了手,悄悄的退到墙边,把自己当透明。 江欣彤和倪雨熙也悄没声息地后退了几步。 沐清瑜的目光与江欣彤的目光自然对上了,江欣彤很快移开目光。 她还在闺中未定亲事的时候,和明沁雪孔芷悠都有接触,和沐清瑜自然也是认识。但亲事定了,除了孔芷悠,明沁雪也好,沐清瑜也好,还有许多以前有共同话题的所谓的手帕之交,都被她疏远了。 而孔芷悠,也不过是沾了她爹孔大将军的光,孔熹中立,大皇子一党也好,四皇子一党也好,谁也不会去得罪,反倒都尽力示好,期望把他拉到自己的阵营之中。 成国公沉声道:“梁王殿下,为何你与我晗儿会同去东面小花园荷花池边?” 楚昕元冷冷道:“本王先到,至于身后跟着何人,本王如何得知?” 成国公夫人道:“我家晗儿一向胆小,尤其是在别的府上做客,偏僻的地方她是不会主动去的!” 楚昕元不耐地道:“贵府小姐胆大胆小,与本王何干?她为何去那里,夫人不会去问她吗?” 成国公夫人不认同地道:“王爷,我家晗儿是未出阁的女子,此事怎好直接问她?” 这里这么多人,要让晗儿说出真话,这和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 楚云程又当搅屎棍:“可不是吗?人家是位姑娘家,老五你得怜香惜玉。之前就听说父皇有意为老五你选妃,本王也没想到,老五你竟然这般着急,这自己就先行动了!” 楚成邺和定远侯夫妇都皱了眉头。 这事拖拖拉拉的,到底想不想解决了? 不过,直接叫傅语晗问话,又是当着这么多人,若傅语晗执意不肯,难道他们还能逼迫一个小姑娘不成? 这时候的傅语晗,还在帏帐之后的床榻上躺着,应当是听见了他们说话的,却一声也没吱。 柳氏无奈,左右看了一眼,叫道:“江小姐!” 江欣彤:“……” 她就知道不让她走,肯定还有事要找她的。但她真的不想让人想起好吗? 大皇子的目光又温柔地看过来,和他刚进门时一样。 两人很快就要成婚了,大皇子的眼神里有鼓励之意,便是这个眼神,江欣彤也无法拒绝。 她认命地露出一个笑脸,道:“侯夫人请吩咐!” 柳氏笑得分外亲切热情:“哪有什么吩咐不吩咐的,你这么说可真是让我无地自容了。我是想请你帮个忙!” 再过十几天,这位就是王妃了,可比她这侯夫人大多了。 她在谁面前拿乔,也不敢在江欣彤面前拿乔,所以态度好极了,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没办法,大皇子虽然还得叫她一声舅母,可人家那是皇子,将来的太子、皇帝,她这个舅母,还得讨好着。 江欣彤看着柳氏。 柳氏道:“江小姐,你和傅小姐年纪差不多,我们都是她长辈,也不好问话,不如麻烦江小姐帮忙问问?” 说是帮忙问问,就是问话的是江欣彤,但所有人都能听见。 只是隔着一层帏帐而已。 沐清瑜听得分外惊奇,这种掩耳盗铃的办法,还真是让人服气! 还有,什么话不能问?什么话不好说? 现在其实不是傅语晗落水的问题。 落水就落水了,毕竟人已经救上来了,没有生命之忧。 这些人藏藏掖掖的,要说的不过是傅家小姐落水,梁王救她上来,落水之后的人是什么样子谁都知道,梁王看了傅语晗的身子,而且还将人抱上来,两个人有了亲密接触。傅家小姐的名节受损,那自然要有个来负责的人。 谁抱谁负责呗。 江欣彤也懂,她拉着倪雨熙,道:“咱们一起去!”她盈盈走前几步,倪雨熙已经很见机地为她打开了帏帐。 要不怎么说江欣彤年纪虽不大,行事却老到呢?在柳氏到来之后,她就把自己和倪雨熙的丫鬟打发出去了,又妥当又贴心。 两个小女子进了帏帐,沐清瑜一听,这是要说机密了,又想溜,可惜,楚云程一步跨过,挡在门口,折扇摇动,笑嘻嘻地道:“五弟妹,哦不,沐姑娘,既然来了,干嘛急着走呢?看看也无妨不是?莫不是你心里还对五弟有些念想,所以不想听见糟心事?” “激将法对我没用!”沐清瑜淡然。 “既然不是,那更不用走了,你以为你现在走,就可以当没来过吗?”楚云程故作潇洒地一笑,目光像钩子一样,落在沐清瑜的身上。 说也奇怪,当初在梁王府里看见她,也没觉得她多美,毕竟,京城是个从来不缺美人的地方。可是现在再看,她一身浅色衣裙,清浅淡然如天上的云,肌肤似有光,让人看一眼,心中就涌起一阵舒适之感,但离得近些,又让人生起一丝难以言说的清净。 就好像面前之人的美好,到了一个让人不忍心破坏的层次。 这种美好不是因为长相容貌,不是因为衣着衣品,而是因为她从内向外散发的气质。 又或者,是因为她的那双眼睛。 一双清幽清澈,却又深不见底;清浅清冽,却又澄神正形。 奇了,不过一介被休弃的弃妇,脸上眼底,却不见半点怨妇之色,也没有半分因为休弃而无脸见人的卑微怯懦! 沐清瑜皱起眉,楚昕元已经一步过来,挡在沐清瑜的前面,对楚云程道:“四皇兄,我们兄弟之间的事,别牵扯外人!” 第590章 强买强卖 “哟,这还护上了?”楚云程轻嗤! 沐清瑜眉拧得更紧了。 这里有楚昕元什么事?轮得到他出头吗? 楚云程对黑着脸的楚昕元笑,笑里藏刀,字字带刺:“不过老五,你现在该护的可不是你休了的这位,而应该是傅小姐了?毕竟,入水救人,虽是事出有因,事急从权,可该碰的碰了,身为男子,总不能不负责任!” 他扫了沐清瑜一眼,意味深长地道:“哦,是为兄我多嘴了,老五应该对这件事驾轻就熟才是,毕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沐清瑜已经退到墙边,得,有狗拦门,她就继续吃瓜。 虽然这瓜可能会吃撑。 帏帐后,传来江欣彤温柔的声音:“傅小姐,你感觉好些了吗?” “多谢江小姐关心,还有点头晕!” “傅小姐,我知道你想好好休息,不过有些话还是要问你一下,这也是你爹娘的意思。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荷花池边?” “我……我是去见梁王殿下的!” “你是说你和梁王殿下有约?” “哎呀……江小姐,你别问这件事了……怪难为情的……” “那好,我换个问法。傅小姐,你怎么会落水呢?” “我……好像是踩到青苔……” “是梁王殿下把你救起来的吗?” “我……不知道,我当时昏迷了,我的丫鬟莲香知道,她在不远处,应该看清了!” “那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我听我爹娘的……” 傅语晗的声音显得很虚弱,江欣彤的声音很柔和,两个声音都很有辨识度,外面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楚昕元的脸沉沉。 成国公道:“梁王殿下,小女蒙你相救,不胜感激!但小女毕竟是待字闺中,发生这样的事,也是天意!还请殿下不要嫌弃小女蒲柳之姿,也请敬王,鲁王,定王以及秦侯爷三位殿下做个见证!” 楚昕元冷笑一声:“你女儿是否蒲柳之姿本王不知道,但是这强买强卖,倒是叫本王开了眼界!” 在京城中磨练两年后,他已经习惯了官场的那些套路,此时这般不客气,也是心中恼怒之极。 这话一出,成国公的脸也黑了。 他沉声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楚云程落井下石地道:“对呀,老五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傅小姐姿容出色,知书识礼,出身大家,也不辱没你。你这么说话也太伤人了!” 楚成邺没出声,这件事要说没古怪,谁也不信!他这样的身份地位,贸然开口,若是有个没意料到的情况,有损威信! 秦幕昭与柳氏也都不说话。 这是事关终身大事了,还是一个皇子的终身大事,是他们能插嘴的吗? 只要这边达成共识,禀告皇上,由皇上赐婚,这门亲事就成了。 但是此时看来,梁王分明是不愿意! 那他们更不会糁和进去了。 楚昕元眯着眼睛看一眼帏帐,又看一眼成国公夫妇,道:“本王也没有别的意思。不论是谁所救,难道这不是救命之恩吗?你们报答救命之恩的方式,难道是恩将仇报?强娶强嫁?” 成国公和章氏脸色都变了,帏帐里也传来惊讶到极致,羞愤到极致的哭泣声。 这哭泣声让成国公与章氏脸色更难看,黑沉如锅底。 成国公怒道:“梁王殿下,晗儿只是一个未出阁的闺中女子,你用如此恶毒的言论来评价她,你这是要逼死她吗?” 章氏也道:“我家晗儿虽不是天姿国色,仙子之容,但也容貌端正,行止端庄,知书识礼,宜室宜家。我成国公府虽不如王府荣耀宣赫,也是勋贵之家。王爷这般说话,羞辱的是我家晗儿,还是我成国公府?” 楚云程摇着头,唯恐天下不乱地道:“可不是?老五,你都已经成过婚了,人傅小姐还是闺中娇女!你虐妻之名传遍京城,谁见你不惧怕三分,如今,因为你出手救人,而得了一桩大好姻缘。这是你的福气,也是你和傅小姐的缘分!你如此出口伤人,损的不仅是你自己的名声,还有皇子的气度和身份!” 楚成邺也道:“老五此言不妥,恩将仇报更不能如此用!你救人是一片好意,可坏了傅小姐的名节也是事实。你是男子,理当负起自己应负的责任!怎可恶言相向?” 楚珒压低了声音提醒:“五弟,纵使你心中不愿,可众目睽睽之下,你言辞还是注意些,不然吃亏的还是自己啊!” 就光凭他刚才这番话,若是被御史知道,参他几本一点也不稀奇! 楚昕元脸色不好地道:“难道不是吗?愿意娶才叫大好姻缘,若是不愿意娶,却被逼娶,难道不是被恩将仇报?” “老五!”楚成邺声音严厉下来,沉声道:“你身为皇子,说话行事,怎地如此无状?还不向成国公道歉?” “若是道歉可以不娶,本王道歉便是!”楚昕元说着,转向成国公拱手道:“傅国公,本王性子直,说话不好听,有什么说什么,还请国公勿怪!” 成国公向旁一让,避开了这一礼。他气得胡子都在抖动,沉声道:“王爷的道歉,老夫受不起!老夫要的是解决问题,不是什么道歉!” 想凭三言两语道歉就将此事揭过去?呵,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沐清瑜在一边吃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看着看着,就发现了有意思的事。 楚昕元这话堪称极为无礼,成国公尽管气得脸色青黑,却不松口不让楚昕元负责。 帏帐里傅语晗的低泣声娇弱又让人怜惜,外面的话,她应该听得一字不漏。但凡真的把名节看得如此之重,在这样的羞辱下,不说撞墙自尽,也该羞愤欲死了。可她的低泣声很有水平,幽幽柔柔,凄凄哀哀,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多一分让人厌烦,少一分又达不到这个效果! 而楚昕元,对于一个心中有野心的人来说,这样正面刚,毫无好处,除非他站在绝对的真理那边! 还有那个叫莲香的丫鬟,她的神色最奇怪! 第591章 吃瓜也引火 沐清瑜眯起眼睛,她阅人无数的目光早就发现了好几处疑点,不过她只是个吃瓜的,安心吃瓜就好。 有趣啊,有趣!看来马上要翻转了! 成国公转向楚成邺:“敬王殿下,您身为皇长子,是梁王殿下的长兄!”又转向楚云程:“定王殿下,您是梁王殿下的嫡兄。今日之事,还请两位王爷替我做主!” 说着他长长一揖! 楚成邺伸手虚扶,道:“傅国公无需多礼!” 他转向楚昕元:“五弟,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对于女子来说,名节大如天。再说傅小姐也是京城闺秀之中出类拔萃的存在,你若娶她为妃,正是相得益彰,佳偶天成!” 楚昕元硬梆梆地道:“若救人出水便必须娶之为妻,那以后谁还敢救人啊?” 楚云程折扇拍着手心,笑道:“老五此言差矣,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才子佳人,一段佳话!这明明是一件好事,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反倒如此不情不愿呢?” 楚昕元越是不愿的,他越要促成。 别以为跟他作对不用付出代价。 另外,不论是他还是楚成邺,对楚昕元娶不娶傅语晗,都没多大的反应。 成国公虽是国公,但这个国公府早已没落,几代都没出什么人才了,早过了五代世袭罔替的恩赐,三等国公府,文无高官,武无大将。 楚昕元要是有这么个岳家,也为他提供不了多少帮助,反倒还会拖着他,让他有如负重前行! 楚成邺也道:“男才女貌,清水为媒,的确是好事!老五,即便此事父皇知晓,也必是玉成!” 大皇子表明了态度,秦幕昭便笑道:“不曾想府中的荷花池竟然能促成一桩好婚事,我定远侯府也与有荣焉!” 成国公甚是感激地道:“两位殿下说的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男才女貌,清水为媒!” 楚昕元沉默不语,目光移到一边。 楚成邺难得和楚云程对视一眼,这明明是水火不容的两兄弟,此刻却达成了共识。他们一起给楚昕元施加的压力,以及提到父皇之后,楚昕元变了的脸色,看来他的妥协只在顷刻之间。 楚云程眼珠一转,再加一把火地道:“老五莫不是因为前五弟妹在此,所以碍于情面?” 刷刷刷刷刷,顿时一双双目光都集中在沐清瑜身上。 吃瓜吃得正高兴的沐清瑜:“……” 这还有她的事? 楚成邺温文地道:“沐姑娘,不知这件事你怎么看?” 楚昕元抿了抿唇,他也想知道,沐清瑜怎么看! 只要她……嗯,他再去求父皇也不是不可以! 沐清瑜立刻道:“按说我一个外人是不应该置喙的,不过既然你们问到我,我觉得敬王殿下,定王殿下两位,不愧为人中之龙,说的话皆是透过现象直达本质。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男才女貌,清水为媒,听听,再想一想,多浪漫啊,多美好啊!这简直就是千古佳话!” 章氏原本不善的目光,在听见沐清瑜的话后,顿时露出笑意。 江欣彤探究的眼神在接触到她的目光之后,立刻转了开去。 楚昕元脸色更黑了。 他冷冷道:“你说得这么夸张,是在掩饰心中真正的想法吗?” 顿时,一双双目光又落在沐清瑜身上,探究的意味很明显。 楚云程轻笑一声,道:“五弟这意思是五……咳,沐清瑜还放不下你,用大声做掩饰心里的慌乱?” “难道不是?”楚昕元冷然的声音中透着自信! 沐清瑜看着自己一番话,明明已经给自己定位在吃瓜群众上,楚昕元这简直是在给她拉仇恨,她不客气地道:“你是银票吗?” “什么意思?”楚昕元皱眉! 沐清瑜翻了个白眼:“你又不是银票,我为什么放不下你?” 看着楚昕元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黑,她又道:“我都说了我就是一路过的,你们怎么决定怎么计划,也不是我一个小小的民女能参与的,要不是你们不让我走,我早就走了!” 章氏道:“沐小姐,要是你想走,你就走!至于你我的约定,明日上午,清澹茶楼见!” 沐清瑜立刻抱拳一礼,喜滋滋地道:“多谢夫人,那我先走了!” 她一转身,脚步轻快地就走了。 这次,门口没有人相拦,脸色发黑的楚昕元也没有再把她拉回来。 见她果然走得潇潇洒洒,毫不拖泥带水,章氏才真正放下心来。 知女莫若母,她的宝贝女儿想嫁梁王,沐清瑜这个前梁王妃,就是很微妙的存在。虽然是被梁王休弃的,但看梁王这态度,分明又有反悔之意。 那可不成! 真要反悔了,晗儿怎么办? 好在沐清瑜好像没这心思。 楚云程自然也看见楚昕元黑沉的脸色,哦,原来楚昕元对当初百般看不上,弃如敝屣的女人竟然又舍不得了? 他道:“老五,若是因为沐清瑜刚刚在这里,让你有所顾忌,现在她已经不在这里了。你还是给句准话!” 楚成邺也道:“正应如此!” 楚昕元略有些挣扎地道:“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恐怕只是成国公的一厢情愿,难道此事不应该问过傅小姐吗?” 这就是所谓的最后的倔强吗? 还是说其实梁王并没有不愿意,只是担心傅小姐不愿意?所以才迟迟不表态,用言语想要激傅小姐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 柳氏忙道:“傅小姐,你可听见了?梁王殿下想听你的意思,你便大胆地说出来!” 她那边还有那么多客人呢,一直在这里耗着算怎么回事? 总不能为了一个意外的落水事件,把别的客人都给冷落了。 定远侯在这里,她这个当家主母也在这里。虽说外面有儿子儿媳和女儿,但都年纪轻轻,撑不起事。 傅语晗没有出声,但是轻泣声已经停了。 柳氏催促道:“傅小姐,嫁不嫁你给个准话!” 章氏也道:“晗儿,侯夫人说的对,爹娘总要知道你的意思。” 终于,傅语晗含羞带怯的声音响起:“娘,殿下与我有再造之恩。女儿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以身相许难报万一,女儿愿嫁!” 第592章 当他傻?摆明亏本啊 楚昕元唇角掠过一丝冷意,如果他不是梁王,如果不是他的长相还过得去,说什么以身相许报恩?大概是来世接草衔环! 他沉声再问:“傅小姐是真心愿意嫁给救你的人?” “我……我自是真心!” “非其不嫁?” “非其不嫁!” “不会后悔吗?” 傅语晗咬咬唇:“不后悔!” 楚昕元道:“好!” 一个好字,几乎等于尘埃落定。这是承诺,也是愿意承担! 在场众人虽然心思各异,但心里都愿意这门亲事成真,所以到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松了口气的感觉。 定远侯笑呵呵地道:“那就恭喜殿下,恭喜傅国公!待大婚之日,本侯也会去讨杯喜酒喝。” 楚昕元看他一眼,提高声音:“岳西,进来!” 退得远远的岳西听见声音,急忙快步跑过来。 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刚才,他看见前王妃走了,也不知道王爷这次叫他,要吩咐的事是不是又与前王妃有关! 进了屋子,他没有乱看,抱拳道:“王爷!” 楚昕元上下打量他一眼,才慢吞吞地道:“傅小姐要对救她的人以身相许,你准备准备,筹办婚事!” “什么?”岳西仿若听见了晴空霹雳声,好似一个大雷在头顶炸开,炸得他脑子里面嗡嗡作响。他猛地退后两步,脱口而出:“凭什么她想嫁我就得娶……咳咳咳……王爷恕罪,属下的意思是说,属下身份低微,难配国公府嫡小姐!” 当他傻? 他要娶个国公府的嫡小姐回家,那以后还不得当祖宗似的供着?那他回家是站着呢,还是坐着呢?他就算没日没夜去赚银子,也养不起一个国公府的小姐? 这么亏本的事,谁爱干谁干,反正他不干! 虽然他很快的反应过来,而且找补了,但在场众人个个都听得清清楚楚。一个小小的侍卫竟然还在嫌弃国公府的嫡小姐? 傅国公刚才都已经喜笑颜开了,此时笑容僵在脸上,脸色猛地一沉,厉声道:“梁王,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想用你府中的下人来羞辱我的晗儿?” 帏帐后的傅语晗身子一抖,脸色一白,眼泪顿时如珠子一般落下,轻泣声又传了出来。 莲香头垂得低低的,连抬也不敢抬。 章氏也是脸色难看:“殿下身为七尺男子,这么做也太过分了?” 定远侯夫妻对视一眼,看来这事还完不了! 楚成邺目光闪动,没说话。 楚云程眼珠子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收声,脸上却露出看戏的表情! 楚珒一直当自己透明,此时亦是。 江欣彤垂下眼帘,悄悄地拉了倪雨薇的手,两人趁着众人震惊,场面略有些混乱的时候,悄悄地退出了屋子。 楚昕元神色镇定且坦然:“本王记得本王刚才已经一再的向傅小姐求证过,是否愿意嫁给救她之人。傅小姐说非其不嫁!本王并未下水救人,自然不敢掠人之功,救人的便是我这亲随岳西!本王让岳西准备成亲,说错了吗?” “你,你……”成国公气得胡子直抖,好半天才语能成句:“殿下竟然为了拒娶,连亲随救人之事都可以编造出来!你如此辱我成国公府,我只能去请皇上还我和我儿一个公道!” 说完,他一拂袖,转身便走! 章氏一怔,她不能拂袖而去,她的女儿还在这屋子里呢。 成国公都走了,定远侯和稀泥地道:“既然国公爷已经走了,这事一时不会有定论,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楚成邺嗯了一声,转身离去,定远侯立刻相陪。 楚云程目光转动,觉得今天他真是来对了,竟然能看到这样一番热闹!就是有点可惜,不能看到后续。想想楚昕元心里还挂着沐清瑜,却不得不娶傅语晗,多好玩啊! 柳氏目光晦然,傅家丫头说是楚昕元救的人,楚昕元说是他的亲随救的人,总有一个说的是假话。 当时荷花池边并没有别人,江欣彤说她和姝儿去时,只有傅语晗和她的丫鬟在。 既然对方救了人就走,显然是为了傅语晗的名节考虑,若是傅语晗不说,她的丫鬟也不提,这件事本可以就这么过去。 现在却闹成这样,成国公觉得受了污辱,肯定是要去向皇上面前讨个公道的,少不得她定远侯府也会被问话! 看来她也得去查一查,真实的情况到底如何! 男子们呼啦啦都走了,楚昕元是和楚珒一起走的。 岳西跟在身后,等走得远些了,小心翼翼地问:“王爷,属下不会真的要娶那个人?” 楚珒道:“我给捋捋啊,这人真不是你救的?是他救的?” 楚昕元看他一眼:“你说呢?” 楚珒想了想,道:“成国公主好歹也是一国公府,这身份地位不高也不低!傅家小姐长相出众,在京城的闺秀圈子里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我估摸着这人要真是你救的,你大概也不会这样抗拒!” 岳西更叫苦了:“三殿下,人是王爷吩咐属下救的人,属下也就是一个工具而已!”他转向楚昕元,忐忑不安地道:“属下不用把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赔上?” 楚珒都听笑了:“这成国公府的嫡女配你家主子是差了点什么!但你要能娶,那完全是你高攀,怎么着你还一副如避水火的样子。” 岳西又是拱手又是作揖,道:“三殿下,您饶了我!有多大头戴多大帽,什么锅就配什么盖。我就想找一个老实本分的普通人家的女儿成亲生娃,好好地过日子,好好地在主子跟前当差。您说我要真被这么莫名其妙地搭上了终身大事,以后我走路是迈左脚还是迈右脚啊?” 楚珒好笑道:“你倒是通透!” 这边三人倒是说说笑笑。 那边柳氏看看章氏,章氏看看柳氏。 整个屋子里,就她俩和傅语晗,以前丫鬟莲香在了。 偌大的屋里刚才还显得拥挤,此时就冷冷清清了。 傅语晗的轻泣声还断断续续的,柳氏露出一个笑脸:“傅夫人,您看,要不让傅小姐就在这儿好生休息?” 第593章 只能是他 章氏道:“多谢秦夫人,晗儿受了惊吓,又受了委屈,我还是先带她回家!今日之事,给侯府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意外嘛,谁也想不到!”柳氏客气地道:“需要侯府帮忙备马车吗?” 章氏摇遥头,走进帏帐,没有男子在此,帏帐也打开了,傅语晗哭得眼睛红肿,我见犹怜。 章氏心疼坏了,抱住她道:“晗儿,莫难过,莫伤心,你爹会为你做主的!” 傅语晗不说话,神色却并不好。 章氏柔声哄道:“晗儿,让莲香扶你回去,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也不多,秦夫人是信得过的,你也不用担心外间传出难听的话!” 柳氏:“……” 这是要她给府里的人下禁口令了。 算了,这种事发生在府里,也着实让人不愉快,禁口就禁口! 章氏又和柳氏告了罪,带着女儿回去了。 成国公还在,也不算太过失礼。 柳氏巴不得麻烦早走,她还要处理府里的事,脸上却不见半丝不耐烦,笑脸相送。 马车上,傅语晗垂着头一言不发,马车离开,走在街上,章氏才终于问道:“晗儿,救你的到底是谁?为何梁王竟说是侍卫所救?你不是会水吗?就算水性不佳,应该也能自己上来?怎么到要人救的地步?” 若是梁王所救,那自然是要促成这婚事,让梁王娶了她,但若是侍卫所救,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傅语晗咬着唇,她会水性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但章氏知道。 此时听问,她眼睛红了红,声音略低,却十分坚定地道:“母亲,我不会水,落水之后我便昏迷了!” 章氏一怔,对上女儿的眼睛。 看着傅语晗眼中所透露的讯息,她要说的话,生生地堵在了喉咙口,过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你到底是被谁救的?” “梁王!”傅语晗声音坚决而狠厉,“也只能是梁王!” 因为她会水,所以她亲眼看见楚昕元决然而去的背影。她也看见了那个侍卫向好几游过来,把她抱出水面。 可她不能看见,她只能假装自己已经晕倒。 在那个侍卫离开,莲香跑过来时,她心里很清楚,这里没有别人,只要梁王和他的侍卫不说,她的名节也不会受损,甚至不会有人知道她落水的事。但凡她们这样的大家闺秀出门,都会带上一两套衣裳备用,那是防止被茶水浸湿或是沾染上什么墨汁之类的。 她今天就带了两套,其中有一套,还是同款同色的。 只需要莲香去马车上拿到她备用的衣服,然后寻一个就近的没人的屋子换掉。这件事简直可以,神不知鬼不觉。 可是的也是在那一瞬间,她做了一个决定。 在莲香焦急担心时,她立刻睁开眼睛,叮嘱莲香,不管谁动问,只说是梁王救了她;若有人存疑,便说是她与梁王相约在此相会! 只要她一口咬定,只要莲香那里不说漏嘴,这救人之事,梁王就是不想承认,但也得承担私约相会这个后果。 也不枉她在发现梁王随意走去偏僻之所后悄悄跟去了。 只要闹得大了,她的名节受损,便必须有人承担责任,而这个承担责任的人,只能是梁王。 而后她就一直装着昏迷不醒,若是一直没有人来,她会让莲香出去找柳氏。但没想到,岳西救上人后,追上楚昕元,被楚昕元嫌弃地瞥了一眼,叫他先通知主家。 岳西行动力强,跑得又快,先遇上的是秦婉姝,想着秦婉姝与傅语晗年龄相当,又急着交差,便跟她说了。 如果岳西遇上的是柳氏,这事说不准还不会闹出来。 听着莲香向得到消息来到的江欣彤秦婉姝哭诉是她与梁王私相会面,不慎落水,梁王救人离去,她很满意。 这丫鬟是她身边最机灵的一个丫鬟,到底是没让她失望。 整个过程她其实都清醒着,定远侯府的那个府医太坏了,针扎指尖也很疼,她才不得不“醒过来”!之后事情的发展,也和她预料的差不多,来了那么多人,而且各个身份特殊,他们都是最好的人证。 但她没想到梁王竟然没有顺水推舟,而是强烈反对。 这让她心里也是恨怨交加的,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吏部尚书弃女沐清瑜,用这个方法那么轻易的就成为了梁王妃。她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又是父亲母亲心中疼爱的女儿,两位哥哥细心呵护的妹妹。自小万般娇宠长大,请的是京城有名的嬷嬷教养,在京城的闺秀圈中,不敢说数一数二,至少也是排在前五。 难道她不比沐清瑜强得多吗? 章氏懂了,她的脸色微变,继而又摇头道:“此事,并不那么容易。梁王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他反应如此激烈,万一此事闹到难看,那该如何?” 那时候,傅语晗就将成为全京城的笑柄,而且,京城再无立足之地。那和偷鸡不着蚀把米有何区别? 他们万般疼爱长大的女儿,要是肯退而求其次,放弃对梁王的想法,想要嫁一个世家子弟成为当家主母,是没有任何难度的。 到时,有父母哥哥为后盾,日子也会过得很幸福,何必如此孤注一掷? 傅语晗淡淡地道:“母亲莫不是忘了,两年前,日照轩的事发生后,梁王的反应更是激烈!但后来如何了?” 后来皇上下旨,他便有千般不愿,也只能娶了沐清瑜。 章氏睁大眼睛:“你的意思是……” “爹爹是成国公,是可以直接面见皇上的。只要皇上同意了,这婚事就成了!”傅语晗一副胸有成竹。 章氏总觉得这中间有什么不妥,迟疑道:“可那沐氏,到底被他休了啊!” 傅语晗轻轻撇了撇嘴:“母亲,那沐清瑜拿什么跟我比?沐大人与他断绝父女关系之事已经传遍京城,谁都知道他是沐家的弃女。她身后无倚仗,无亲近之人,无可倚之力,梁王自然弃她如敝屣。可女儿不一样,父亲是国公,大哥二哥如今都已入仕,大嫂二嫂也都是门当户对……” 第594章 又昏迷了 章氏深觉有理。 可不是吗? 虽然今天一见,沐清瑜竟然能和户部尚书的夫人,大长公主的儿媳、离阳侯夫人那般熟悉亲热,可她和孤女没什么区别,外家只剩下一个半死不活的残废糟老头子,谁都能踩上两脚。 可晗儿不一样,老爷看重,这可不是谁想踩就能踩的! 虽然这中间有些偏差,人不是梁王所救,但还有皇上做主呢,当然,这中间怕还是要先去打个时间差。 得让皇上先先入为主。 她心里一急,立刻道:“停车!” 马车停下,她探出头,对护着马车行走的家丁吩咐道:“去告诉老爷,小姐又昏迷了,怕是要请御医!” 家丁应声而去。 跟在马车外的莲香有些吃惊地睁大眼睛,小姐又昏迷了?她压根就没昏迷过呀! 她总觉得身上凉飕飕的,让她心里极是不安。 马车又继续前行,车内,母女两个各有心事,气氛显得有些安静。 过了一会儿,章氏道:“这事咱们得好生合计!” 傅语晗露出一个笑容,柔声道:“母亲,今天莲香的表现很好,她爹不是娘西街店子里的掌柜吗?娘要破费赏些银子了!” 章氏心领神会地道:“放心,晗儿,这些事母亲会处理的!” 家丁跑回定远侯府报信,却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定远侯府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当柳氏打发走了章氏母女,深觉晦气,又想起自己前院还有满堂客人,急匆匆的回来时,听到府门口一阵喧哗声。 这喧哗声显然不是因为来客,倒好像有人要闹事一般,不少客人停下脚步。甚至有人转身往府门口看去。 门口安排的都是定远侯府老城持重,机灵敏捷的下人。 按说如果有人闹事,他们直接便会处理了,把人驱赶开或者拿下。 怎么的,竟然还会闹成这样? 柳氏心中不悦,今天是他的宝贝金孙百日,这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府门大开,柳氏没做停留。她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定远侯府门前闹事。难道他们不知道定远侯府与宫中的宁妃娘娘是什么关系?与皇上器重的大皇子是什么关系? 简直是不知死活! 门口,并不是他以为的来了很多人闹事。 只有两个人。一个二十余岁的妇人,一个六七岁的孩子。 妇人身子娇弱,脸容娇美,尤其是一双水雾朦朦的眼睛,我见犹怜。 孩子浓眉大眼,似还不知事,一双眼睛到处打量,透着新奇。 两人衣着普通,不是很寒酸,不过在这高门贵客满堂的定远侯府门前,却显得不够看。 倒也不是家丁不给力,连着柔弱妇孺都没办法对付。 而是因为那妇人手中握住一把锋利的匕首,那把匕首就对着她白皙的脖颈。她眼神决绝,手指骨节发白,攥得紧紧,不留一丝缝隙。 定远侯府的管家和几个机灵的家丁分别站在几个方位,可他们不敢上前,倒像是形成了包围之势,连同看热闹的人一起,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圆圈。 管家开口劝道:“这位小娘子,今日是府中大喜之日。你便算要闹,也不应该在此时此地。你还是放下刀,先在一边稍事休息,你的事,明日自会有人来处理。” 那妇人冷嗤道:“明日?这糊弄的话倒真是如出一辙!今日此事不解决,我便死在这里!” 管家有些生气地道:“这位小娘子这么好言相劝,你不听吗?莫非你真以为定远侯府是你可以随意来去的地方吗?你如此行事,便是官府也能治你一个滋事寻衅罪。我看你是个弱女子,没去报官,你莫要把我的善心当软弱!” 那妇人看着管家,眼神中讥笑的意味更浓了:“何德昌,你又不是不认识我,何必在众人面前装着与我素不相识的模样?定远侯府高门大户,我不过一个弱女子。若不趁今日将话说清楚,以后我还会有机会吗?” 被叫出名字的管家何德昌脸色微微一变,继而怒道:“这位小娘子,你知道我的名字有何稀奇?京城之中知道我名字的人大有人在。也不知道你是何目的,若是你再不走,我就派人去报官了!” 这时,柳氏已经走出门,一同出门的还有闻讯而来的秦旭然。 柳氏沉声道:“发生了何事?” 何德昌脸色更难看了,眼神之中还有几分慌乱之色,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脸,道:“夫人,不过是对逃难到这里的母子,她趁着府里办喜事,想要用这种方式要钱,我正在和她谈价钱呢。这里的事我能解决,夫人,世子,你们还是去忙,别为这点小事污了眼睛!” 那素衣妇人一听,眼里一片恨怨羞愤,叫道:“何德昌,你如此信口雌黄,就不怕犯下恶业吗?你可以不认我,但这也是你的小少爷,你连他也不认吗?那就叫秦幕昭说出来,我们当面说清楚!” 她说着,拉过那个孩子。 那孩子眨巴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切,还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大大咧咧地道:“娘,你不是说只要到了京城就能见到爹,只要见到了爹,我就能住大房子,吃好吃的。怎么现在还在这里啊?我饿了。” 围观众人哗然。 何德昌早在妇人开口说话的第一时间,就想冲过去捂住他的嘴,可是那妇人手里的匕首随着他一动,就往自己脖子上按,都按出一条血丝了。 何德昌哪里敢离她太近? 柳氏心中一沉,这素衣妇人和那小孩的话,虽然没头没尾,但让她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何德昌认识这母子二人? 她最清楚何德昌的手段了,若是他不认识这二人,就凭刚才这句话,何德昌的态度不会这么奇怪,不但不喝斥,反倒还下意识的看自己一眼。 她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不管如何,今天是定远侯府大宴宾客的日子,若是有人在门口抹了脖子,这是半日之内就可以传遍京城。 随之而来的,便是对定远侯府的各种猜测已经嘲笑! 她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第595章 虎毒不食子 柳氏定了定神,道:“这位小娘子,利器无眼,若真的伤了你,你叫你身边的孩子怎么办?不如放下刀,有话好好说!” 素衣妇人早在刚才何德昌口中叫出夫人二字时,便已经知道了柳氏的身份,她直盯着柳氏,道:“你是秦幕昭什么人?”又冷笑一声:“只怕过了今日,谁也不会知道我曾经来过,我们母子的命也在别人手上了?” 一个下人喝道:“你这妇人好生无礼,侯爷的大名是你能叫的?” 何德昌不出声,下意识的又看了柳氏一眼。 素衣妇人冷笑道:“当着他的面,我也是这样叫的。他在哪里?他若不出来,我不会走的!” 柳氏按捺住性子,尤其是看见这边看热闹的人这般多,而且府里那些宾客听到这边的动静,也过来了不少人。 他们在小声议论,各种猜测。 对这母子二人的身份来历,已经快脑补出一本话本子了。 柳氏心里已经感觉到极为不妥,看看这个孩子六七岁,看看这妇人,她的心一阵一阵的往下沉,沉到地底下去。 竟是有些站立不稳,向后退了一步。 秦旭然忙伸手扶住,道:“母亲,你可还好?” 她能好才怪了,不过看到儿子在身边,似乎又有了一些力量。 不能再让这母子二人继续在府门前待下去,越多的人知道这件事越不好收场。 哪怕引人诟病,被人说侯府仗势欺人,也顾不得了。 她沉下脸道:“不知哪里来的失心疯女子,竟然敢在侯府里门前大呼小叫,扰乱视听,来人呀,把她拿下,送去官府。” 那些下人顿时向那母子二人围去。 匕首在母亲脖颈上,犹自毫无反应,只看着面前的高楼大户,满脸兴奋的小孩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素衣妇人喝道:“谁敢过来?” 匕首又按下去了一丝,白皙的脖颈上一抹红,鲜艳夺目,一滴血迹,显得触目惊心。 她直视着柳氏,道:“左右我母子二人也活不成,不如就在这侯府面前了结了,夫人要的是这个结果吗?” 柳氏:“……” 她还真恨不得这母子二人去死,可是不能在这个地方,也不能在这个时间。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何况今日是她的宝贝金孙百日之宴,门前染血,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看着女子丝毫没有惜命的打算,那匕首就有向脖子上抹去的征兆。 若是此时匕首对准的是那个孩子,她反倒安心。只要那女人敢先对孩子动手,她就可以把这件事扭转到对侯府有利的一面。到时派人在京城传一些消息,于侯府门楣和名声并没有什么影响。 然而那女子匕首对准的是自己,她口中说的母子二人活不成要当面了结,可她想了结的却只有自己。 柳氏不得不道:“何必行如此过激的手段,你到底要什么?银子?还是物件?你说出来!但凡我能办到的不是不可考虑。” “我要见秦幕昭,我要问问他,为何要派人来追杀我们母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柳氏几乎晕过去,一口牙都要咬碎事, 虎毒不食子,这岂不是说这孩子是秦幕昭的儿子? 她厉声道:“住口,这里是你信口雌黄的地方吗?侯爷是何等人,岂能容你恶意中伤?” 她这话,对普通人或许有用,但是,对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这样的声色俱厉就毫无用处了。 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个孩子身上,孩子还小,但是眼耳鼻唇,眉宇之间,和秦旭然的确有三分相似。 现成的对比组在这里,这个时候即使有事不承认这个孩子与秦幕昭有关,但谁心里没有一杆明称? 这边的喧闹吸引了更多的人,沐清瑜又赶在了吃瓜第一线。 或者说她是早知道有这个瓜吃,所以今天过来也就顺便过来了。 有人在小声议论:“这孩子七岁?孩子八岁?真没想到,侯爷与夫人伉俪情深,羡煞旁人,但他与别人的孩子都这么大了!这世上还有男人的话可以相信吗?” “你这话莫说的太早,听这女子的口音根本就不是京城的。万一人家只是来讹诈的呢?” “可这眉眼这般相似,要说全无关系,你信吗?” “秦侯爷呢,这件事恐怕只有秦侯爷来了才能说得清!” “秦侯爷来了也未必说得清?这种事,只要那母子二人咬死了,秦侯爷看来就只能退财免灾了!” “你这是觉得秦侯爷一定无辜啰?你莫不是忘记了,九年前,秦侯爷可是出过京城的!这孩子的年纪还真对得上!” “那次秦侯爷是去赈灾,前后也不过是三个多月!这怎么可能?” “那如何不可能?又不需要他十月怀胎,有个孩子难道要许久吗?” “只是可怜的秦夫人!” “可怜什么?这件事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呢。秦侯爷可是连妾室都没有。京城谁不说秦侯爷对秦夫人情深似海,死心塌地。秦侯爷除了秦夫人没有别的女人,我还是相信秦侯爷是无辜的!” “若秦侯爷真的无辜,别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找到侯爷府?” …… 议论声越发大了,他们讨论时各抒己见,各执己理,也就忘了控制声音,这些声音传入柳氏和秦旭然的耳中,这母子二人脸色都阴沉沉的。 这件事绝对不能认。 且不说,如果认下来了,侯府里就要多一个妾室和一个庶子。 而是照着时间论,若真的是秦侯爷的骨血,那便是秦侯爷出京赈灾时候惹下的风流债。出京赈灾,身负皇命,若是被传出竟然沉迷女色,只要被御史参上一本,就够他喝一壶的。 柳氏看向秦旭然,眼里闪过一抹狠厉。 母子二人瞬间就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 看着这一切,沐清瑜的目光却不禁扫了一眼四周,最后,落在右侧方的某处楼阁处,那楼阁虽然离得有些远,但却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这边府门前发生了什么。 所以哪来无缘无故的瓜?每一个瓜,背后都有一个种瓜人! 第596章 阮心莲 秦幕昭没有出来。 不知道是没有得到消息,还是知道消息后觉得不适宜出面,所以放手让柳氏去处理。 就在素衣妇人再次叫要秦幕昭出来,突然右前方弹出来一块小石头。 小石头正好打在了素衣妇人的手上,她吃痛,匕首握不住,掉落在地,这时,石子来的方向一个样貌普通的灰衣男子扑了出来,另两方也各扑出来两个男子,他们都是那种掉落人堆便找不到的那种,但出手快狠准。 两人去对付妇人,一人去对付孩子。 素衣妇人的匕首几乎才落了地,人就被制住了,而那个孩子,更是在懵懂之中,便被按住,孩子大哭起来。 但是被那抓住他的男子一声警告的低喝,顿时不敢哭出声,只剩下抽噎。 素衣妇人大惊,挣扎道:“放开我,你们放……唔……唔唔……” 却是被掩住了嘴,后面再叫不出声音来。 柳氏沉着脸道:“这不知何处来的刁民,妄图讹诈栽赃,此事定不容姑息!” 沐清瑜再看一眼,这素衣母子被制住她一点也不奇怪,毕竟,她们就是不会武功的两个普通人,母弱子小。 不过,那人种了瓜,应该还有后续? 这后续,总不能是算计了她? 看热闹的人们自然明白柳氏母子为什么要这么做,无非是先息事宁人,再来弄个死无对证。 这对母子最好的结局,是被送到外地,从此不能入京城;最坏的结果,便是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某个暗夜,某处无人可知的幽寂暗地之中,尸骨无存! 素衣妇人显然也想到了,她拼命挣扎,可她一介弱女子,又怎么能抵挡得过两个壮年男子的力气? 沐清瑜皱了皱眉,这种事她不宜出头,但是,这是两条人命,阻止一下,还是有必要的,她这不是圣母,左右她和定远侯府也没有成为朋友的可能,若能救得两条命,还能让定远侯上下不爽,何乐而不为? 她正要上前阻止,一个声音懒懒地道:“等一等!” 柳氏回头,眼眸晦暗,秦旭然更是脸上抽了一下,带了戒备。 来的这位,褚青色锦衣,衬得他脸白如玉,颇有几分儒雅风流的模样,加上那从骨子里透出的贵气,不少人纷纷让开一些,使他面前出现一片真空。 这位不是别人,正是定王楚云程。 楚云程手中的折扇收了起来,却还拿在手中,他用折扇轻击着掌心,露出一个笑容,漫不经心地道:“这是怎么了?” 柳氏陪着笑脸道:“殿下,不过是一个不长眼的刁民,想要趁着今日我孙儿百日,讹诈侯府,给了银子又嫌少,所以,准备抓起去见官!” 楚云程满脸兴趣地道:“哟,这堂堂皇城,天子脚下,竟然还有这样不知死活的刁民呢?这倒是难得一见,让本王都想看看是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 他目光一扫,装模作样地道:“怎么的,竟然还有个孩子?” 柳氏见楚云程虽是笑容满面,但这是要节外生枝,她忙道:“莫让这些小事打扰了王爷的雅兴,旭然,你去陪王爷喝茶聊天。这里交给我便是!” 楚云程却摇头道:“不急不急,本王最恨那些无事生非的刁民,这事本王没遇见也就罢了,既然遇见了,那必不轻饶!左青,去,把人提过来,还有那个孩子。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想讹诈,本王非要让她们后悔生出这样的心思不可!” 柳氏忙道:“王爷,此事发生在侯府门前,由我侯府自行处置便是!” 楚云程安慰般地道:“侯夫人,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也不是侯府一府之事。这讹诈都敢讹诈到皇城根里,天子脚下了,何等无法无天?本王非得把人拿下,问问巡城卫的姜统领,京畿卫的梁王,他们是怎么办事的!” 他说话间,左青带的人已经动手,三两下就把人给抢过来了。 秦旭然的脸色难看,他派出的是两个身手不弱的护院,不过,这些护院不同于死士,何况,他们都知道楚云程的身份,也知道左青是楚云程的亲随,哪怕全力反击? 素衣妇人刚才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差点就被拖走,此时,她充满希冀的目光紧紧看着锦衣华服,气度不凡,贵气外显的楚云程,刚才柳氏的话她可听见了,还是一位王爷,王爷比侯爷大? 她拉着儿子就跪下来了:“这位王爷,求您给奴家做主。奴家名叫阮心莲,本是冀州甘邑郡浦阳府建田县人氏,九年前,整个浦阳府遭遇大灾,朝廷派了钦差大臣前往赈灾,县令大人派人对我们的乡人说,要寻四名女子好生服侍钦差大人,大人才会保证我们乡的人不会饿死!” “奴家被选中,爹娘兄长不敢阻拦,因为他们不敢做全乡的罪人!只能含泪看着奴家被送到了县里,与三名别处选来的女子们一起送到钦差的行辕,奴家们被分派服侍秦侯爷,灾情过后,秦侯爷回京,奴家也被遣送回到家里。几个月后,奴家生下这个孩儿……” 众人:“……” 柳氏厉声道:“住口,一派胡言,断无此事!” 楚云程在听着那阮心莲的话时,好像听一个精彩的故事,露出震惊,惊讶,好奇,恍然大悟等各种神情,此时他摇扇笑道:“秦夫人,这事你可说不好,只怕只有秦侯爷来才说得清!” 柳氏脸色不好地道:“王爷,此二人来历不明,若是因为她的一面这词,就置疑侯爷,尤其是在今时今地,岂不惹人笑话?” 楚云程摇头而笑,道:“秦夫人此言差矣!有道是清者自清!我们都信侯爷是清白的,正因为如此,才需要侯爷出来当面和这女人对质,也好叫她死心!你放心,此事若与侯爷无关,本王定叫这对讹诈奸狡的母子在牢狱之中度过余生!” 柳氏和秦旭然的目光都落在楚云程身上,心中惊疑不定。 那对母子不要说来到这里,就是走进京城都不容易,背后必然有人。 原来,背后之人,竟是楚云程? 第597章 谁是棋子 秦旭然也想到这点,眼里涌上一丝愤恨之意。 楚云程一直和表哥争来斗去,没想到连这种不入流的手段都用上了。随便找个女人带个孩子过来,就想栽赃到父亲身上。 谁不知道父亲九年前出京去赈灾?如果这女人真的和父亲有首尾,而且还留下了这么一个孩子。她会等到孩子都已经八岁了才来京城吗?那定然是早早的就想到京城来享福了! 可这种栽赃的手段又恶心,却又最有用!就像沾上了烂泥,哪怕甩掉了,也是一身脏。谣言仅仅只靠一张嘴,可是,若要自证清白,却得费尽千辛万苦! 好恶毒的心思! 这么阴险狡诈毒辣的人,有什么资格和表哥比? 沐清瑜站在不远处的角落,一个谁也不会注意的位置。 此时,她也在看楚云程。 当初,有人花了钱,要请千陌帮冀州甘邑郡旗下的镖局护送一对母子进京。 千陌帮接到这单生意,本以为只是普通的护送任务,但是从那妇人所表现出的种种,觉得似乎有些不寻常。只是一对母普通的母子,怎么会被人追杀? 镖师发现问题,便将消息传到千陌帮接镖所在地的分舵,分舵便立刻查了那对母子的信息,待查到消息后,他们便传回京城总部。 既然这对母子是到京城的,沐清瑜自是多关注了一眼,这一看,让她忍不住笑起来,同时,也也给千陌帮沿路分舵发了消息,让他们务必将人安全护送进京。 虽说到了京城之后,便银事两讫,这母女二人也被人接走,沐清瑜并没有去关注她们被安置在何处。 如果这是一个炸弹,总归会炸开的。 再说,这炸弹明显是针对着定远侯府而来,她费那个心干嘛? 当然,闲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想过,动这样的心思,花这样的精力,布这样的局的,会是谁呢? 此时,楚云程跳了出来。 对于楚云程跳出来她一点不意外,但是,她不觉得这是楚云程精心布局的一切。 毕竟他在最初见到那对母子时候,虽然也是不形于色,但微表情还是出卖了他。 此时他跳出来,不过是这件事于他有利,所以,他顺水推舟罢了。 于定远侯府来说,这个炸弹突如其来,大皇子成天想着算计他的那些个兄弟,现在定远侯成了别人的目标,也不知道他做何感想! 于楚云程来说,幸福来得太突然,他现在先得控制住局面,不然,若让这母子二人离开他的视线,到时恐怕就死无对证,这么好的机会,他岂肯放过? 沐清瑜看着眼底对于这天上掉馅饼砸中般喜悦的楚云程,又一次看向那处阁楼。 离得太远,又是从下面往上望,她什么都看不到。 可她却仍然很确定,真正的布局之人,应该就在那里。毕竟,布好了局,总要来看看结果的。只有那个地方,才是最佳的,可以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地方! 而且,包括楚云程,应该也是那人布局中的一颗棋子! 这样的热闹才好看! 像傅语晗那种,陷于情爱,囿于内宅,不过是耍些心机用些手段,泼些污水仗些势力,却还自诩聪明,以为所有人都能为她所算计,着实无趣之极! 左青已经带人从定远侯府的人手里把那对母子夺了过来。 柳氏大急,秦旭然这个世子在皇子面前也不够看的,母子两个都不由得跨前一步,柳氏再也顾不得了,向秦旭然使个眼色。 秦旭然也明白,这事他解决不了。 除非他可以从四皇子的人手里把这母子二人给抢回来。 但今天这里这么多人,即使抢回来,也阻止不了别人乱说。要是没有一个结果,这些人还不知道全程什么样呢。 但放任着他们被楚云程带走,事情便会更加失去控制的。 秦旭然急忙退后几步,头也不回的回去找秦幕昭了。 秦幕昭和大皇子在一起。 此时,秦幕昭刚送走成国公。 本来成国公女儿发生了这种事,他还留下来,还是很有诚意的,但是,这才走一会儿的傅小姐竟然昏迷不醒,成国公一听就急了,表示要赶紧的回去请御医给他的掌上明珠看病。 涉及到生病昏迷,秦幕昭当然是不便相留。 成国公匆匆而去,大皇子负手而立,转头道:“舅舅,你怎么看?” 这里此时并没有别人,便是下人,也站得远远的。秦幕昭笑了笑道:“今日之事,不论是真是假,成国公都会嫁女了,等着喝喜酒!” 楚成邺也笑了笑,道:“是真是假并不重要,不过那位傅小姐对老五倒还真是用心!” 秦幕昭道:“梁王若娶了傅小姐,此事于我们来说不好也不坏!他早晚会成亲,早日定下来,倒也省得去费心猜测!” 楚成邺赞同地点的点头。 两人正准备转身离去,就见秦旭然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秦幕昭不由得拧了下眉,今日是什么日子?秦旭然身为世子,宜稳重练达,这跑的头发都飞起来了,成何体统? 他张嘴正要喝斥两句,秦旭然已经跑到跟前,楚成邺不是外人,秦旭然也没有停顿,忙道:“父亲,不好了。不知道是谁知道今日府里面办喜事,找来了一对母子,非要栽赃陷害父亲,说那孩子是父亲九年前赈灾的时候在冀州甘邑郡留下的孽种!我和母亲本想将人拿下,但四皇子却派人把那对母子护住,我们无法和四皇子抗衡,事情快要失控了!” 秦幕昭原本和大皇子聊天时含笑而勾起的眼眸,瞬间掠过一片阴沉,他道:“我去看看!” 楚成邺听说楚云程也在,道:“本王也去看看!” 自从他看出明崇峻那老东西不是真心帮他后,彻底把这老东西排除在外,然后和他的谋士们一起,给楚云程设了一个局,断掉了他在户部的手臂。 楚云程外家魏家的势力几乎都集中在兵部,以武将居多。户部这个钱袋子,谁都想伸一只手进去。 楚云程花了四年时间才伸进去的这只手被他的人断了,想必是疼得狠了,所以楚云程反扑了? 不过,上不得台面的终究上不得台面,用这种龌龊手段,想来断他的手臂? 成国公匆匆出门的时候,正是府门前楚云程强硬地把阮心莲母子护住,与定远侯府的人相对的时候。 挂记着女儿,成国公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就立刻坐上了自家的马车。 别以为他不知道,现在大皇子四皇子斗得跟什么似的,四皇子出面的事,热闹是够热闹,但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还是他的宝贝女儿有眼光,选了一个两不相关的皇子,很符合他成国公府一向中立的祖训。 以后的皇帝位大抵是从这两个皇子中出,谁不想要从龙之功,可是一步错那可就是万丈深渊。成国公府虽然在走下坡路,但在再保三代富贵还是不成问题的!选对了固然能让傅府光耀门楣,再续辉煌,要是错了呢? 这个险,他不冒! 他急忙催车夫:“快走快走!” 他还得赶着回去处理宝贝女儿的事呢,宝贝女儿不知道为什么就晕倒了,一定是被梁王给气的。 这门亲事梁王竟然还不愿意,要不愿意他就别下水救人了。当他希望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皇子呢? 别的皇子也就算了,他这个皇子。当年镇国将军谋反一事,多少年都过不去。所以他这个皇子虽然现在皇上倚重,那不过是皇上需要一个自己的儿子来管理京畿卫,而且他又恰好曾经从军。就算表面看来他炙手可热,可永远也达不到大皇子和四皇子那样的地位! 成国公有些烦躁的叹了口气。 虽不是最佳人选,谁叫他的宝贝女儿喜欢呢? 好在虽然他的地位顶尖也就那样了,但正因为如此,他不会卷入夺嫡之争,也就不会有性命之忧,宝贝女儿一生富贵还是可以保证的。 心情复杂的成国公回到府里,连喝一杯热茶的时间都没有,就换了衣服匆匆赶往皇宫去了,据说是去请御医。 定远侯府门前,秦幕昭和楚成邺都已经到了。 楚成邺看着拿着把扇子,故作潇洒的楚云程,眼神阴暗生寒,不过被他极快的把这抹情绪掩入眼底。 他沉声道:“老四,你这是干什么?什么事值得你堂堂定王,尊贵皇子,在这里像个下人似的守着大门,与妇孺之辈做口舌之争?” 楚云程毫不生气,笑得甚是惬意,一副正义使者的形象,斩钉截铁地道:“大皇兄,你这话就不对了。路见不平有人踩,普通人尚且有如此古道热肠,何况本王身为皇子,这更应该做好表率,坚定的站在百姓这边,莫让强权欺辱了弱势,莫让百姓觉得到了京城还求告无门!” 说完,他直直与楚成邺对视,目光中,带着隐隐的挑衅! 楚成邺站在门前台阶上,微微带着俯视,皇子的尊贵和不可侵犯的威严倾泻而出,让人不自觉地生出仰望之心! 第598章 孩子就是证据 楚成邺感受到那些暗生仰望的目光,心中并没有生出什么喜悦和骄傲。 这种目光,他见得多了。 虽然他在外经营的一直是贤王名声,但明崇峻那老东西说得对:君者,恩威并施,方得人心! 贤而有威,方有人君之范! 以后,他会受万民景仰,这些,不过是小场面。 他漠然道:“我东夏有京兆尹,有大理寺,有四城都司,有县衙,何处不能告状?这里可不是衙门,这是定远侯府门前。私闯官员府邸,扰乱治安,以下犯上,意图不明,许是欲行阴诡之事,已经犯了律法!老四你这么做是将律法视如无物!” 楚云程道:“大皇兄此言差矣!第一,这是在定远侯府门前,既然是门前,便没有进门,谈不上私闯府邸;第二,这位小娘子携子前来,是为了认亲,因为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所以被堵在门外,意图很明显;” 他笑着又道:“本王正是因为熟悉东夏律法,又见这小娘子孤苦无助,却有勇气以孤弱之身,面对定远侯府这样的豪门大户,朝堂重臣,心生敬佩!试问,一个来寻亲的小娘子,得罪了谁?是与不是,原本只要说清楚就好,但定远侯府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本王若是没见着就算了,可偏偏,让本王见着了!大皇兄,本王身为皇子,不偏袒任何一方,但是,本王觉得,在场的所有人,都和本王一样想的,不过是要一个真相。若真是场讹诈,自有有司治罪,若事情是真的,阻人父子相见,阻人认祖归宗,这是伤阴德的事,你说是么?” 沐清瑜看着此时的楚云程,也不禁眯了眯眼。 此人阴狠毒辣,暴戾好色,但是,若不是经过明沁雪事件,知道这件事的人又有多少? 毕竟,这些个皇子,个个都会装! 大皇子在外面还被称为贤王呢。 楚云程这话让那些看热闹的人都生出认同感。 是与不是,只要对质就行了,这定远侯府不但要把人抓起来,看那侯夫人和侯世子的样子,只怕这娘俩落不得好。 也是,虽然这小娘子所说让人同情,她是被整个乡里推出来的,当成物件一样送给赈灾钦差的礼物,但她毕竟是个人,还生下了那个男人的儿子。 柳氏和秦旭然是正室和嫡子,那这对母子就是妾侍和庶子。 大户人家,有妾侍庶子一点也不奇怪,但是这样找来的妾侍和庶子,说得好听,叫沧海遗珠,说得不好听,叫丢人现眼! 现在只是认亲,但是想到深一层的,认亲之后呢? 这时,秦幕昭的声音沉沉地响起:“劳四殿下挂心了,不过,本侯记忆还没有差到这个地步,本侯当年奉圣命赈灾,夙夜不怠,奔走于受灾各处,处理事务,殚精竭虑,连吃饭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可笑的是,今日竟然会有人来说本侯赈灾之时还有空耽于享乐?本侯不知此人是何居心!但诬蔑朝廷命官,该当何罪,自有有司治罪。本侯也绝不会越庖代俎,将她们送官严查!” 此时,大皇子与四皇子口舌之争,定远侯已经在门口站了片刻。 阮心莲急道:“大人,你要治奴家的罪不要紧,可是宝儿是你的亲骨肉啊!” 秦幕昭脸色黑沉沉的,冷笑一声:“何方刁妇?受何人指使?你说曾服侍过本侯,本侯站在此处这么久,你却没有认出本侯来!现在你说这孩子是本侯之子?你觉得是本侯好糊弄,还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傻子?” 他声色俱厉,长年富贵,自有一股威严,居高临下,目光沉沉地看着阮心莲,让阮心莲脸色煞白,不自觉地吓得后退一步! 这一后退,虽只是小小一步,但是围观众人却眼神诡异起来。 是啊,定远侯说的有道理,如果真是当初侍候过定远侯的人,在定远侯走出府门的第一时间,她就应该认出来,而不是焦急而凄苦地站在那里抹泪。 这女人连定远侯都不认识,却还说这孩子是他的儿子,不是可笑吗? 楚云程也皱了皱眉,道:“这位小娘子,你可有什么证据?” 阮心莲一怔,下意识摇了摇头,手足无措地嗫嚅道:“宝儿是,是他的孩儿,还,还要证据吗?” 楚云程心里也暗叫晦气,他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要是阮心莲根本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证据,是把他放到火上烤。 现在听到她的话,他都要气笑了,她觉得这个孩子是证据? 谁能证明孩子是秦幕昭的? 秦幕昭冷厉喝道:“一派胡言!秦某行得端,坐得正,从来洁身自好,不好女色,更不会在外面留下孽种!” 他看着楚云程,又道:“定王殿下,本侯不是仗势欺人的人,此人携子前来,欲要诬蔑本侯,本侯避嫌,决不插手,不如把她交给京兆尹或大理寺审理!” 楚云程心中有些不甘,看向阮心莲,再问道:“你手中没有信物,为何敢上门?” 阮心莲更加手足无措,说话也更怯懦了,还透着底气不足:“奴,奴家在家乡活……活不下去了,就想着,想着带宝儿来寻……寻他爹,让他可以活下去!他们……说宝儿爹是侯爷,定远侯,就在这里!” 她声音越说越低,只有离得近的人听见了。 楚云程一阵失望,还以为今天天上掉馅饼,突然就天降一个大把柄,能把秦幕昭脱层皮,谁料却是这样的乌龙。 他咬牙不放弃地问道:“他们是谁?” 阮心莲知道他是皇子,也知道要不是他,自己早就被送官了,虽然不知道这么尊贵的人为什么帮她,她还是道:“就是救,救了我们的人!” 这女人不认识秦幕昭也就罢了,手中还没有任何秦幕昭的信物,不要说到大理寺京兆尹,就是在场的众人,也大都露出不信的表情。 之前他们都觉得阮心莲母子可怜,此时,秦幕昭的斩钉截铁,阮心莲的怯懦心虚,让人不自觉地就相信秦幕昭了,更觉得之前的同情心简直是喂了狗,对阮心莲顿时面色不善起来,还有人开始出言不逊:“呸,还真以为是来寻亲的,没想到是个讹诈的,不知死活,真以为京城没有王法?” “可不是,这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长得也不怎么样,定远侯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会看上这么个货色?” “倒也不能这么说,这女人穿得虽不怎么样,长得倒是真不错,若是年轻个几岁,倒也是个美人!” “定远侯赈灾之事办得漂亮,当初皇上可是亲口嘉奖过的,这都多少年了,竟然还有人想往侯爷身上泼脏水!” “这女人是想当贵夫人想疯了?以为进了定远侯府门,就能过上好日子了?空口白话的,这是把谁当傻子呢?” “这种人就该让她死在大牢里,好好的日子不过,不学好。还带坏孩子!” “四皇子本来是一片好心,看来他也被这妇人给骗了!” “都是皇子,大皇子就没被骗,大皇子真聪明!” “还以为是勋贵人家的秘辛,原来只是场闹剧,这女人偷鸡不着蚀把米,有她后悔的!” …… 一声声嘲笑,讥讽,议论声传过来,那些人越说越气愤,也就忘了控制自己的声音,楚云程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他看着阮心莲的目光,都带了冷厉的杀气,声音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阮氏,你不认识定远侯,却说你的孩子是定远侯的孩子?” 阮心莲抱着儿子,身子瑟瑟发抖,刚才的话她也听到了,没有人相信的话,她就要被送官。 她瑟缩地道:“不不,我,我认识的,我认识!” 楚云程指着秦幕昭方向,声音严厉:“那你刚才怎么没有认出来?” 阮心莲想说什么,但嘴唇动了动,似乎难以启齿,又闭上了嘴。 楚云程都快被她气死了,喝道:“说!” 阮心莲身子猛地一抖,脱口而出:“他,他穿着衣服,我认不出来!” 众人:“……” 柳氏冷嗤:“一派胡言!” 楚云程:“……” 他都要翻白眼了。 楚成邺毫不客气地嗤笑出声,道:“老四,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本来就生气的楚云程听了这话,心里差点怄出一口血,大意了,他就不该亲自出面。既然已经亲自出面,现在的局面就成了骑虎难下。 就此不管,没听见那些围观人议论说他不如楚成邺聪明? 但就此管,这女人太不靠谱了,而且好像没有什么见识,完全不知道说些于自己有利的话,这一句句的说话声音又小,底气不足,透着股子心虚,谁会信她? 得,那就把水搅浑! 丢脸大家一起丢,可不能他一个人丢脸。 他眯着眼睛,道:“你的意思是,你见到定远侯的时候,他是没穿衣服的?” 人群中哗然! 这话问得就粗俗了,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哪怕之前阮心莲表达出来的也是这个意思,但看破不说破呀! 秦幕昭的脸色更黑了,似是忍无可忍地道:“敬王殿下!” 楚云程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丢脸就丢脸,能出一口恶气,哪怕会被父皇知道后责骂,现在他也不管了。 他道:“本王也是为了还定远侯一个公道,当着在场众人的面问出来,大家都可以评判,也算公平公正公开,定远侯既然问心无愧,那应该当身不怕影子歪!” 秦幕昭气恼,忍耐地道:“殿下,今日是本侯宴客的日子,这妇人明显背后有人指使,是为了给本侯泼一身脏水,你再这么继续问下去,本侯即使清白,今日也要成为大笑话了!本侯也是朝廷命官,还请殿下给些颜面!” 楚云程点了点头,很认同地道:“既然侯爷开口了,本王自是答应!” 秦幕昭正要松口气,却听楚云程又道:“本王会注意问话技巧的!” 说着,他转过身,淡淡地对阮心莲道:“阮氏,在本王和这么多人面前,你最好不要撒谎,不然,本王第一个先把你送到京兆尹去!” 阮心莲慌乱地点头。 她此时六神无主。 她根本不知道到京城来后,只是认亲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复杂,难道宝儿这么大个儿子,他爹就不想认吗?那些有钱人家,不是讲究血脉不能在外吗? 来到京城的一路上,她想过很多认亲后可能会过的日子,却没想到,仅仅只是认亲,就这么麻烦。 要是真的送了官,她怎么办? 她心中还有几分委屈,当年她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也没想过给哪个大官做妾,也想嫁给村子里的大牛哥,给他生几个孩子,像爹娘一样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后来赈灾的大官来了,他们乡里一直得不到赈灾粮,树皮都扒光了,好些人吃着黄土,肚子胀得大大的,疼得翻滚惨叫,眼看着饿死了好些人,县里终于有人说,是因为他们乡里没有送孝敬,别的乡地县里都送了孝敬,所以派送了赈灾粮,虽然派的粮食里有沙子,是霉的,可吃了能活命! 乡里人得知孝敬就是漂亮的黄花闺女,服侍得那赈灾的钦差大人满意了,赈灾粮就能送过来。 他们乡里要送两个,亭长亲自挑选的,她被选中了。 阿爹阿娘和阿兄万般舍不得,谁家愿意把清清白白的闺女送去给人糟蹋? 可是,她身上系着的是全乡人的命,他们阻止不了。 她被带走的时候,全村的人都来了,他们跪在路边,木然着脸。 阮心莲哭得很厉害,她一个人,能换来那么多人的活命粮食,可她也只是个刚刚及笄的女子啊! 她被带到县衙里,当时有三个别的地方选来的女子一起,被一个老婆子“调y教”,怎么说话,怎么走路,怎么服侍钦差大人…… 据那老婆子说漏嘴,好像她们是第三批了,因为那钦差大人喜欢新鲜的! 之前的人怎么样了,她不知道,她很害怕,但还是等到了那一天! 第599章 那是他应得的 阮心莲很清楚地记得,她们被带到一个极大的浴池里,几个丫鬟为她们沐浴,水温恰好,花瓣飘在池水中,香气扑鼻。 她们从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也没有人服侍过,更没有在这样大的池子里,这样香喷喷的水里待过,整个过程,她们都恍恍惚惚,有如做梦,忐忑不安又受宠若惊。 那是一个让人流连又迷离的梦境! 沐浴过后,轻纱包裹了她们年轻的身体,一条长长的布条蒙住了她们的眼睛,有薄被裹身,可她们却双脚离地。 她们被抬到了一个很大的屋子里,屋子里香气缭绕,可她们什么也看不见!眼前的布条隐隐有光,接着,她们身陷一片柔软,那是床榻。 真软啊,用手偷偷摸一下,那料子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成的,轻软幽香,触手生温,如在云端。 她们谁也不敢说话,调y教嬷嬷说过,钦差大人是来自京城的高官,皇帝跟前的人,不能有丝毫的轻慢,若是冲撞了,只有被活活打死的命运。 不仅如此丢掉性命,她们的乡村里更别想得到赈灾粮!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谄媚的声音:“大人,这次的几个包您满意,是下官亲自挑的。当然,咱们这穷乡僻壤自是无法和京城比,但胜在干净!” 一个充满威严的声音嗯了一声。 接着,门开了,又关上,谄媚的声音满透着讨好:“大人,春宵一刻值千金,下官就不打扰了!” 她们就感觉到有人来了,床榻陷下去了一些,一只手捏住了阮心莲的下颔,迫使她的头微微仰起。 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但她知道那位大人在打量她。 她吓得连呼吸都差点停止,可一动也不敢动。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她回想起来,仍是浑身战栗。 过程中,蒙着她眼睛的布条被解开。可是只有远远的一只烛火还在燃烧,光影明灭,厚厚的帏帐遮挡,朦朦胧胧,她看不清那个人长得什么样子! 第二天,她们就被灌了一碗黑乎乎的药! 当天夜里,她又被送到那间屋子里,仍然是蒙着眼睛,仍然是幽暗的烛火,仍然和几个同伴一起。 只是,她听出来,那几个同伴,已经不全是昨天的同伴了。 这情形一直持续了半个月,那半个月里,阮心莲知道,她所有的同伴都已经不是最初的了。她被招来服侍,偶尔中间隔上一天,但是第二天,一定会被喂上一碗又黑又苦的药!那是避子汤! 直到最后那一天,许是那位京城的大人差事即将办完,心情甚好,只招了她一个,折腾了她一夜,沉沉睡下。 第二天,钦差离开,她不知道钦差是去了别的地方,还是回京了。 她茫然地坐在榻上,不知道何去何从,一个嬷嬷进来,给她拿了套布衣,一脸怜悯地对她说:“姑娘,你快走,若不走,接下来也没活路了!” 她匆匆穿上衣服,在那个嬷嬷的帮助下,从一个小侧门离开了。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家乡。 手中有嬷嬷塞给她的几文钱,她一路流浪,几个月,才回到村子里。 村子里好像真因为她的献身,有了赈灾粮食,村里饿死了很多人,但大部分人活下来了。 她没想到,就那一次没有喝避子汤,她竟然有了孩子。她没嫁人啊,却有了孩子,这在哪里都是奇耻大辱! 村里人知道,父母兄长也知道,她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 没有人说她丢人现眼,也没有人说要把她沉潭! 她住了没几天,在镇子上做工的三哥连滚带爬地回来,说是得到消息,府衙派人来抓逃奴,他怀疑与妹妹有关。 父母胆小,将她送到山上去住。 果然,不几天,就有府衙的官兵来村子里抓人。 他们真是冲着她来的。 村里人知道的不知道的,谁也没说她在哪里,她住在山里的小茅屋中,茅屋外时常有人送来一些吃食,粗粮饼子,野茶窝窝头…… 哥哥每隔两天也会专门给她送来吃的。 她生下了那个孩子,母子两人相依为命,饥一顿,饱一顿。 那日子是怎么过下去的,她都不愿意回想。 她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抓她?她当时被送去服侍钦差大人,不是她自愿的,她离开的时候,钦差大人已经走了。 难道钦差大人走了她还不能得到自由吗? 没有人会回答她的问题。 在孩子六岁的时候,有一次生了重病,昏迷不醒,高烧说胡话,她六神无主,带着孩子下山去找大夫,孩子治了十几天才好。 她很快又回到山上,可孩子的事不知道怎么还是被人传出去了,很快就有外地人进了村子,接着,村里接二连三出事。 父亲借打猎的名义找她,去的时候,拖着断了的腿,父亲欲言又止地对她说,这里住不下了,那些人是冲着她和宝儿,要杀了她们母子。 他拿出所有的积蓄,让她离开村子,到外面去谋生路,因为留下来,早晚会被那些人找到的。 她吓坏了,只好带着孩子离开。 一路上,果然有人在鬼鬼祟祟地跟着她们。 那天夜里,她和宝儿差点就没命了,几个黑衣人拿着刀,向她们砍来。 她只来得及把宝儿搂进怀里,不让他直面刀光。 但没想到,她会被人救下来,两个人出现,把那几个黑衣人打跑了。 他们还告诉她,那些人之所以要杀她们母子,是因为她的宝儿身份不一般,因为那个钦差大人,宝儿的爹,是京城里的定远侯。 宝儿是侯爷的儿子,应该过锦衣玉食的生活,而不是在这里被侯爷的仇家追杀,担惊受怕!她们母子要想活命,除非去京城里找那位定远侯爷,定远侯不会不认自己的骨肉,只要侯府里随便漏一点,也够她们母子吃穿不愁。 不然,她们早晚死在追杀之下。 阮心莲从没想过,她会与京城的侯爷扯上什么关系。 可是她不能让她的宝儿就这么死了,宝儿要认爹,那是他应得的! 第600章 同行副使也是钦差 那两人说知道那位侯爷的府邸在哪里,愿意护送她们进京。 阮心莲感激不尽,她万没想到,提心吊胆地过了那么久的日子,竟然还会遇上素不相识的好心人。 在经历了三次追杀手,那两人跟阮心莲说光凭他们两人,怕是不行,于是进了一个镖局,拿出银子请镖局的镖师和他们一起护送。 有镖局保护,日子就过得顺多了,而且一路往京城,有人引路,也不至于多走冤枉路。 在路上,又遇到好几波追杀。 不过那个镖局人手多,而且身手好,一次次把人打退。一路战战兢兢,直到进了京,后面再没有人追杀了。 阮心莲很高兴,那些歹人定是知道宝儿就要见到爹了,不敢再来追杀侯爷的儿子! 来到京城,那两人为她们订了客栈房间,说让她和孩子好好休息几天,不然,灰头土脸的,那侯府是要面子的人家,定会觉得丢脸。 她觉得很有道理。 那两人那么热心,她现在也茫然无计,她还带着儿子,她只是个没出过门的村姑,她能想到什么办法呢? 那两人还带着她们不断换地方,换地方的时候,还带人来给她们换装易容,整个京城那么大,她从进城的那天起,就一直处在懵逼和头晕目前眩的状态。 她比没见过那么多的人,没见过那么多漂亮的房屋,没见过那么漂亮的衣服和那么宽的街道,那么高的城墙…… 她也没吃过那么多好吃的。 她和宝儿原本干瘦枯黄,尤其是她,因为没有过过好日子,还一直担惊受怕,明明才二十五岁,却像四十岁。 直到今天,那两人对她说,今天是个好机会,定远侯府宴客呢,她去认亲,只要说明她的身份,宝儿的身份,定远侯府就会给宝儿应得的待遇,她抚育宝儿有功,也定能吃喝不愁! 这些日子她们吃得好,睡得好,母子两人都长出了一些肉,她也终于像她们村子里同龄人一样了,不那么干枯老黄了。 吃喝不愁,是不是以后天天能过这样的日子? 她心中生出无限的期望! 所以,她带着宝儿,便来了。 可谁知道,定远侯府根本不认宝儿! 而她,也认不出定远侯! 一个被蒙着脸,光着身子,抬进一个从没进过的大屋子,放在一张又大又柔软的床在,屋子里只有远远的一支蜡烛亮着,而床的周围,还围着层层帏帐,一个心慌害怕,屈辱又不敢反抗的女子,哪怕后来眼睛的布条拿下来了,又怎么看得清那个祸害她的男人的脸长得什么样? 声音? 他说的话极短又低,她也听不出来! 听了阮心莲语无伦次,絮果兰因的话,在场众人脸色诡异。 秦幕昭沉着脸,面无表情,整个过程,他的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他冷冷道:“敬王殿下,您觉得信吗?” 楚云程:“……” 他想信! 可是,他此时要说信,那就是把他敬王的名声放在地上踩,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他可不能搭上自己的名声。 若是以后京城传出敬王没脑子,连个村姑都能把他骗得团团转,这名声落实,就算父皇属意他,朝臣也不会拥护他,百姓也会私底下嘲笑他! 此时,他甚至有些怀疑,天上不会真的掉馅饼,所以,这到底是馅饼还是圈套? 难道这是一个引他上钩,要败坏他名声的圈套? 他果然还是太冲动了,刚才,他不该出面的! 秦幕昭又冷冷道:“本侯知道敬王殿下古道热肠,不过,此女所言不尽不实,就算她所说是真的,但他如何知道她所服侍的人就真的是钦差大人?按照此女所说,她只是个村姑,从没出过门,在她眼里,亭长已经是大官,更遑论还有县令,府台,以及各阶地方官员!” 阮心莲喃喃道:“不会的,肯定是钦差大人,他们说话的时候,叫的就是钦差大人!” 秦幕昭冷笑一声:“当初去赈灾的,本侯是正使,但还有三位副使同行,他们也都是钦差!” 秦旭然也道:“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是不是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就是那个孩子的父亲?全凭她一张嘴吗?” 刚才他也吓死了,此时却是一阵羞愧,他怎可怀疑父亲?真是太沉不住气了,还是父亲大人威武英明,三言两语就找出这女人话里的漏洞。 柳氏也松了口气,身为秦幕昭的正妻,她的心情比秦旭然要复杂得多! 父子两人话里揶揄讥讽的意思明明白白。 反正他是大皇子党,和四皇子本就是对立的,也不必要留什么面子,就像刚才,四皇子以为拿到他的把柄,不也准备狠狠落井下石一把吗? 楚云程恨不得穿回半个时辰前,把那时候的自己甩上两巴掌。 多什么事? 看见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失了谨慎,现在,真是骑虎难下! 大概是秦幕昭脸上冰冷的嗤笑刺痛了阮心莲的神经,又或者,想到她和她的儿子又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她突地大声道:“我认识,我认识的,我认识!” 她的突然失控般的声音,又把在场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秦旭然道:“你既然认识,但我父亲出来的时候你却没认出来,所以那个人根本不是我父亲!污蔑朝廷命官,按律当打五十廷杖!不过念在你也是被人蒙骗,而侯府今日宴客,不欲见血,你砸头认个错,侯府也不与计较!” 秦幕昭赞许地看了儿子一眼。 楚云程声音里压抑着一些情绪,道:“你认识的到底是谁?” 阮心莲嗫嚅两声,咬着唇,在低头看了一眼宝儿后,忽地抬起头来,坚定地道:“我没有看清那位钦差大人的脸,但是,我看到了他的左腰下三寸多的地方,有一块马蹄形的胎记!” 整个门前静默三秒,接着,轰…… 好像一滴水滴进了滚油锅,人群里顿时响起了嗡嗡声。 那是众人议论的声音,兴奋,寻幽探秘,讳莫如深! 腰下三寸,那不就是屁y股吗? 第601章 荒唐 秦幕昭脸色狠狠地变。 柳氏眼前一黑,好在秦旭然就在一边,忙不动声色扶住。 秦旭然的心里有些沉。 虽然父亲很快调整了表情,甚至不注意都不会有人发现,可他离得近,已经把这异样尽收眼底。 所以,那个女人说的是真的,那个孩子真是他父亲留在外头的孽种! 楚成邺脸黑了,他也离得近,但他没看到秦幕昭脸色的变化,然而,柳氏的变化,他却看见了。 如果说这世上除了秦幕昭知道自己身体上有什么胎记,那就是与他同床共枕的枕边人!舅舅真是荒唐,难道他不知道这件事闹出来有多严重? 楚云程笑了,他道:“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这证明阮氏不是信口雌黄,随便攀咬!秦侯爷说的对,当初一主三副四使,同为钦差,阮氏听到别人叫那人钦差大人。既然暂时不知道是四位中的哪一人,那就一一查探后再行定论。本王亲自押送阮氏去往京兆尹,大皇兄,秦侯爷,你们可有意见?” 说是押送,不如说是保护! 有定王带人亲自送过去,京兆尹自要慎重对待,这件事,必会闹到御前。 秦幕昭还没说话,楚成邺已经接口道:“老四说笑了,不论阮氏说的是真是假,都是要送往京兆尹,四弟愿意跑这一趟,本王和秦侯自不会有意见!” 他一副温雅谦和的模样,说话和颜悦色,贤王之名早就传出去了,围观众人中不乏一些百姓,对他的印象甚好。 秦幕昭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楚云程很高兴,他还以为被这个无知蠢妇给害得被人耻笑,没想到这无知蠢妇还没有蠢到家! 当初一主三副四钦差,可都不是他的人,不论最后那有胎记的是谁,于他来说,都没有损失,倒是能狠狠地敲楚成邺一锤。 馅饼还是馅饼,虽然有些曲折! 他笑微微地道:“既然如此,那秦侯,本王就此告辞了,祝贵府小公子张翅待时纵云天,正气凛然学古贤!呵呵,呵呵!” 然后一挥手,左青带着人,前后围着阮氏母子,往京兆尹的方向走。 定王自是上了马车,定王府整个仪仗相随,离开定远侯府,到了大街,引得一路人围观! 这边,秦幕昭露出一个笑容,团团拱手一笑,道:“各位,事情已经明了,那阮氏也是可怜之人,受人蒙蔽,本侯也不会与她计较,本侯也愿那对母子找到他们要找的人!府中戏班想必已经开场,各位还请移步一观!” 他所说的自是刚才闻讯而来的府中的客人,至于那外围在外圈看热闹的人,见已经没有热闹看了,自是散开。 不过今日之事,少不得要猜测一番,传扬一番,茶余饭后闲聊一番,而且,他们会更关注京兆尹那边审结的结果。 钦差赈灾,强睡民女,不纳女为侍,便不放赈灾粮,这种事,简直是闻所未闻!就算过去了九年,只要翻出来,那也是天翻地覆! 众宾客都很给面子,哪怕心里吃瓜之心仍如熊熊大火般烧得旺盛,此时却都露出事情已经解决,皆大欢喜,我等也去喝茶看戏,沾沾侯爷喜气的表情。 至于这件事的真相? 真相什么的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传出来的结果是怎么样的! 在场的谁都不是傻子,但是,正因为都是聪明人,才看破不说破! 秦幕昭在前,秦旭然扶着柳氏在后,三个人虽然都是脸带笑容,但是,柳氏与秦旭然的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 其实这母子二人该庆幸,此时定远侯府请的戏班子已经开唱,不少人都去看戏了,所以,真正到府门口来看热闹的人连四分之一也没到。 若是全都集在门口,那才叫壮观呢! 定远侯府的宴会继续,因着请的有名的戏班子,折子戏精彩,热热闹闹的,倒也喜庆! 宫门前,带着成国公府徽记的马车驶入。 此时,马车内的成国公正襟危坐,刚才他一到家,见到好生生的女儿,又想想前因后果,就明白为什么家仆会去定远侯府禀告说宝贝女儿昏迷不醒了。 他是勋贵,可人还是五皇子呢! 所以,他得快! 两柱香左右,他已经在一处滴漏院等着了。 虽然他是成国公,有直接面圣的便利,但是,他想见皇上,还得皇上首肯,所以,他只能等在这里,让太监去通报。 他心里甚是着急,他这里还要等,他毕竟是外臣,可五皇子可是皇上的儿子。 虽然他先进宫,但是谁知道五皇子是不是想到不对劲也进宫呢?皇上若是知道五皇子也进宫了,万一先召见五皇子呢? 如果让五皇子先见了皇上,说了些有的没的,他再面圣时候,就落了下风。 好在,他的担心只是多余,不一会儿,太监便过来通知他去面圣! 楚昕元并没有进宫。 但是,他也没在定远侯府了。 本来,他是冲着沐清瑜来的。 不过,虽是见到沐清瑜,他又觉得无话可说,心情复杂。 所以,在落水事件之后,他只稍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直接回到了京畿卫衙门。 他没进宫,是因为他觉得这件事,已经解决了。 当时,他已经说清了,人是岳西救的,除非成国公想家女儿嫁给岳西。岳西是他身边的亲随,他信任的人,虽然成国公的女儿有点高攀,但毕竟真的下水救人,有了亲密接触,只能岳西吃点亏了! 大不了,到时候他多赏赐岳西一些银子,再送他一套宅子一个庄子补偿一下! 看着明明报了休沐的统领大人,竟然又来办公务了,京畿卫两位副统领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这位爷要求高,以前的京畿卫里,被各势力塞了不少人进来,两个副统领也是各有阵营,但这位爷接手之后,不知不觉之间,京畿卫里走了不少人,又来了不少人,现在,整个衙门里,至少明面上,只有京畿卫各司,令行禁止,如臂使指,再没有各方势力互相扯皮推诿之类的现象了。 楚昕元刚处理了几份公文,宫里就来人了! 第602章 恭喜殿下了 宫中来的人虽不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刘公公,但却是他看中的徒弟小秦子。 得知皇上召见,楚昕元不敢怠慢,立刻随了小秦子进宫。 小秦子看一眼同车而行的楚昕元,这位五皇子竟然肯跟他这样的阉人坐同一辆车,这是小秦子没有想到的。 他虽是刘公公的徒弟,在宫中也算是有倚仗,甚至不少朝臣不敢得罪他,但是这中间可不包括皇子。 他们眼里,他这样的太监是奴才,还是阉奴,平日里言辞没有半分尊重也就算了,那鄙夷的眼神,就让他们的心深深地被刺。 不过,能在宫中爬上来的太监,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对待。 此时,楚昕元的这举动,让一向被人看不起的小秦子心里升起一丝被平等看待的尊重,不由略有些同情地看了楚昕元一眼。 成国公见到皇上时,他正在当值,所以,也把当时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成国公突然递帖子进宫面圣,自然不会无事,可他见了皇上,却一直拐弯抹角,旁敲侧击。皇上都皱起眉头来了,直接道:“傅卿到底有何事?” 成国公这才嗫嗫嚅嚅地,不好意思地,难以启齿地道:“臣本不应为了家事来麻烦皇上,不过,臣身为一个父亲,却不得不来呀!” 接着,他絮絮叨叨地说自家女儿怎么倾慕梁王,好在梁王也有意,今日与小女同去定远侯府作客,却没想到在定远侯的小花园里,脚滑落水,得梁王相救,小女只是受了些惊吓,只是定远侯府的客人太多,竟然被别人看见了。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所以他腆着脸,想向皇上求一个恩典,不然,即使他的女儿嫁给梁王,别人只怕也会笑话,所以想请皇上赐婚,有皇上的赐婚旨意,就不会再有人拿落水之事说事了。 楚昕元休妃之后,皇上也有意叫他另娶,这成国公的女儿原本也是待选之列,皇上一听,自然是愿意玉成。 这不,派了他来叫梁王进宫。 见楚昕元对他客气温和,小秦子也笑道:“恭喜殿下了!” 此时的楚昕元并不知道成国公这是准备强嫁,而且不知道成国公进了宫,闻言不由有些奇怪,他很清楚,现在的形势,京畿卫统领于他来说,便是最高官阶,皇位上那人是不可能再让他拥有更多的权力和兵权的。 当年镇国将军谋逆案,是那人心中一根拔不去的刺。 那他何喜之有? 他道:“公公说笑了,喜从何来?” 小秦子立刻笑眯眯地道:“殿下进宫便知!” 他是太监,有些话能提一句,但是不能说透,不然,他也活不到现在。宫中的人,多嘴从来不会有好下场。 楚昕元见他不说,也没在意。 既然说是恭喜,想必也不是什么坏事。 进了宫,皇上在承平殿里召见。 这承平殿,说起来还与当年的承平大长公主有关,承平大长公主支持皇上登上皇位,皇上特意以承平大长公主的封号命名一殿名,便是这承平殿了。 楚昕元行礼:“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福金安!” 皇上倒是难得的和颜悦色,道:“老五,朕今日叫你来,是为你的婚事!朕为你赐婚,你可同意?” 楚昕元略略抬起眼,看一眼一脸慈父模样的皇帝,默了默才道:“儿臣近日公务甚忙,不急于成婚!” 皇上笑道:“定下婚事,也不是要你马上成婚!” 楚昕元心中觉得有些不对。 虽然之前这事他也提过,但是并不上心,此时,却似已经是有了确定的人选? 他抬起眼来,道:“不知父皇想为儿臣赐婚哪家闺秀?” 皇上抚须,似笑非笑,却透着打量道:“你不是早有心上人了吗?你与定远侯府素无交情,这次竟也亲自去参与定远侯府世子之子百日宴,不就是为她去的吗?” 楚昕元心中一震,他早就知道皇帝眼线多,他梁王府经过了四次大清除,也不能保证就干干净净,但是他万没想到,他今天是因为知道沐清瑜会去定远侯府,才在矛盾之中也去了的事,皇帝都知道! 他心中隐隐有些喜悦,若是皇帝赐婚,或者沐清瑜不敢抗旨,会再次答应? 不过,这种念头才一冒出来,他就在心中拧眉否决,甚至出了一身汗。 不对! 不可能! 京城人都知道,是他“休”了沐清瑜,既然已经被休过了,如今的沐清瑜,与沐明远还签了断绝书,没错,上次沐清瑜拿回嫁妆后,沐明远气怒之极,当时就写下断绝父女关系的契书,只是那时候虽然写了,但没在官府登记过明路,还不算。 不过没多久,沐明远就急切地将断绝书派人送到有司。 不仅如此,沐明远做得更绝,他将沐清瑜除了族。 自沐明远发达后,原本破落的沐家,慢慢地也依附着发达起来,庶支们个个来投奔,家族里更是以他为尊,虽然另有族长,但族长也听他的。 他不想要这个女儿,要将她除族,沐家的族长一句话都没说,当即就将沐清瑜除族了。 甚至都没有通知沐清瑜。 当然,从这件事来看,也能看出沐明远心里,同样不在意梁王,毕竟那时候,楚昕元还没有“休”了沐清瑜呢! 不止沐明远心里没把梁王放在眼里,定远侯府一样,不然,当初秦旭然不过一个世子,怎么敢在楚昕元面前大呼小叫,毫无半点尊重? 不过,除族之事沐清瑜也不在意。 她本就不是原身,虽是姓沐,还真不是沐明远的那个沐! 若她没有生计,像普通闺中女子一般,只能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自会惊慌失措,可她也不过轻嗤一声,就此过去。 如今,沐明远处不得是沐清瑜的父亲了。 而她也不再是梁王妃。 少了沐家官宦之家女儿的这层关系,又没有夫家的关系,她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平民之女。 平民之女怎么能得皇帝赐婚?何况还是被休了一次的。 若是皇帝再次赐婚,让他再娶一次,那赐婚之事岂不成了笑话? 第603章 在他面前还装呢 楚昕元思前想后,努力地想着可能性,甚至连裴霁出身于威武侯府都想到了。 可这仍然不可能! 哪怕裴霁是威武侯都不可能,何况是没能承袭侯爵,且已经绝了嗣的威武侯府呢? 所以,皇帝要赐婚的,另有人选! 楚昕元心里涌上一股怒火。 这人真是闲得发慌,早些年,他几乎在深宫之中活不下去,这人连看一眼也未,远远的瞧见,只有高高在上的身影。 而他,却只能像只阴沟里的老鼠,艰难而卑微地求生。 现在,他却一再干涉自己的事! 可楚昕元现在却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愉来,这人疑忌心重,哪怕是皇子,他也不会放心! 再说,自己拿命搏出来的一条路,步步鲜血,步步杀机,如今在京城终于有了一丝曙光,这人一再给他赐婚,并不是什么恩宠,不过是要拿捏他罢了。 他脸上没有露出半分,而是沉声道:“不知父皇欲要赐婚何人?” 皇上心中冷笑,都与人在外约见,在他面前还装什么呢? 皇上轻咳一声,淡淡地道:“朕觉得,成国公府的嫡女出身不错,也知书识礼,你若娶为王妃,比那沐氏不知强多少。沐氏之事,你受了委屈,心中不愿,但这个,想必,你也更愿意!” 楚昕元一抬眼,捕捉到皇上眼中的一抹极快掠过的神色,他行礼道:“父皇,儿臣娶谁都可以,但,绝不会娶一个自作聪明,算计儿臣,妄图损坏皇家名誉的女子。儿臣成婚不成婚不打紧,名声受损不受损也不打紧,可若是因为算计而娶,打的不是儿臣的脸,是皇家的脸!” 皇上没料到他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不禁好奇:“老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两情相悦,私相幽会,还下水救人,有了肌肤之亲,他顺势赐婚,反正成国公那边他也放心,怎么地现在老五的意思,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楚昕元略抬眼就看见了皇上的神色,他明白了! 定远侯府一个时辰多前才发生那样的事,他马上被皇帝召见,而且,没有任何铺垫与转弯,直接要赐婚,那是他知道定远侯府里发生的事了。 只不过,知道得又不完全。 若是知道完全,就能明白他的意思!他这阵在京城里一步一步稳打稳扎,就算皇帝疑忌,但不会在知道他不想娶的情况下还赐婚。 所以,那个告诉皇帝这件事的人,不是皇帝的人。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了。 成国公进宫了? 那老匹夫还真是好胆! 楚昕元心中升起一阵冷意,原本他只是弯腰长揖行礼,此时,直接跪了下去! 对于儿子在自己面前行这样的大礼,皇上还是满意的。 东夏礼仪之邦,也不刻意去折弯臣子的脊梁,除非犯错的臣子,或是早朝之时,面圣的时候,是可以不跪的,长揖行礼便足够了! 不是沐清瑜前世所在的世界历史中的某个朝代,臣子见皇帝必跪,而且自称奴才! 皇帝心中舒服,所以又问了一句:“好好的说着话,跪什么?” 楚昕元依然长跪着道:“儿臣惭愧,今日儿臣遇到一件极是憋屈且愤怒的事,是儿臣无能,原本想着自己生几天闷气就过去了。既然父皇动问,儿臣不敢有瞒父皇!” 憋屈且愤怒?生闷气? 皇帝有些怔忡,不是为这句话中的这几个词,而是楚昕元此时所表现出来的情绪。 这个儿子他不熟,从小他没正眼看过,但他知道,这小子活得连太监也不如,毕竟又小又没本事,又失了母嫔,皇后管着后宫,没有去刻意针对他,但宫里那么多捧高踩低的太监就足够让他吃尽苦头。 直到他自请从军,又立下战功回朝,才让世人知道还有一位五皇子,他在自己的面前,一直都是谨守着臣子的本份,因为他们不熟啊! 但此时,楚昕元的语气,眼神,却是一个儿子向父亲诉说委屈的眼神! 皇帝不缺儿子,这个身体里还有几丝镇国将军顾祁珩相同血脉的儿子就更不得他喜欢了。 原本是不喜欢的人,但突然露出这种神情,倒让皇帝意外之下又有些触动。 虽然他是景嫔所出,可也是自己的血脉。 皇上难得地道:“你是朕的儿子,有什么委屈不能跟朕说?说,什么事?” 楚昕元道:“父皇,儿臣自……休妻后,心情一直不大好。儿臣和定远侯并无交情,所以其府上的帖子,儿臣也不是非去不可,今日前去,是想着定远侯是大皇兄的外家,儿臣与大皇兄既然身为兄弟,儿臣这个做弟弟的若是去了,大皇兄定也高兴,那之前大皇兄的表叔犯案时儿臣没能通融之事,想必大皇兄也会理解儿臣只是做好本份!” 皇上眸中有些冷意,这种话,他听得够多了,那些个朝臣们,转弯拐角地把自己标榜一番,大表忠心,其实心底下在想些什么,他清楚着呢。 楚昕元话锋一转:“儿臣幼时与几位皇兄皇弟们的关系都不亲近,儿臣最羡慕的就是皇兄们在一起玩耍,儿臣却孤单一人在一边看着,儿臣怯懦,不敢上前,哪怕在战场上,儿臣也引以为憾。现在儿臣长大了,但幼时那份心仍是一样!” 皇上不动声色地道:“未曾想你竟是这般想的,幼时你皇兄皇弟们都不理会你,你可曾恨怨!” 楚昕元低垂下头:“儿臣恨怨过!” 皇上眼底的晦暗一闪而过,还有一抹冷意。 就听见楚昕元又道:“但是儿臣长大后,就不恨怨了。因为换了儿臣是他们其中一个,儿臣也不会理!” 这句话让皇上的目光和暖了些。 楚昕元迟疑片刻,又道:“其实儿臣不止想和他们亲近,儿臣还有一份私心!” 他抬起头,直面着皇上,眼神诚挚,语气诚恳:“儿臣的怯懦一直都在骨子里,不想再过从前那种日子。所以,儿臣恪尽职守,做好本份的同时,会尽力地和大皇兄四皇兄打好关系!” 皇帝:“……” 第604章 欺君 为什么要和老大老四打好关系? 这是说,以后皇帝的位置,不是老大坐,就是老四坐,他和两个人都打好了关系,那不论谁坐那个位置? 皇帝最忌讳别人拿这事说,他还活得好好的呢,一个个盯着他屁股底下,现在朝中分两派,若说之前两派与中立之派各占三分之一,现在中立的那束越来越少,再这么下去,还真被这两个儿子给收归麾下了。 那到时,他这个皇帝算什么?架空的皇帝,傀儡吉祥物吗? 那他还算是皇帝吗? 这也是他久久不愿意立太子的原因。 他觉得他春秋正盛,还能再活个七八十年! 楚昕元的话,让他心中怒火中烧,手都已经抓向了桌面上的镇纸,他想砸开这个儿子的脑袋,看看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 他这个父皇还活得好好的,楚昕元却已经在谋以后的出路了。 不过,楚昕元将所有的话都说出来,直白又大胆,这中间,虽是让人气恨,却又何尝不是他的直接坦荡? 这个儿子不聪明,他一直知道,毕竟,别的皇子从小都是大儒教习,习文学武,受的是正规的教习,而这老五,虽然也因为皇子的身份进过上书房,但去一次被人打一次,据太监禀告,打过几次后他就没去了。 不是,他叫人来,也不是为了问这件事,这混账玩意儿!他沉了脸,道:“继续!” 楚昕元恭声道:“是!” 然后又道:“可儿臣之前毕竟和两位皇兄都不熟,即使儿臣去了定远侯府,大皇兄一直和定远侯在一起,儿臣只得了个过去打招呼的机会。而后,儿臣觉得定远侯府的风物不错,便随意走走,发现侯府东面有座造型不错的假山,建在荷花池边,但路边却有了些青苔,显然这里不常有人走动。” “那又与你何干?” 楚昕元应道:“与儿臣是没有关系,但儿臣这些年,着实并不擅长去人多的地方,这人少,又少有人去的地方,儿臣待着清净些,也自在些。” 皇上眯了眯眼睛,他不说他与傅家姑娘在那里幽会,却说是自己喜欢清净?他这是欺君? 楚昕元继续道:“但儿臣万没想到,儿臣独自在荷花池边站着的时候,傅家的姑娘会向儿臣这边而来。而且,她还落进了水里!” 皇上听到这里并没有什么表情,成国公说过,两人私会,傅语晗不慎落水。 他不肯承认是与傅语晗私会,却同样说到了傅语晗落水,两人中必有一人说了假话,他虽已先入为主,不过,还准备继续听听! 楚昕元道:“儿臣一看这情况,当时也是有些担心,毕竟是一条人命,但是,儿臣正要下水之时,却发现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他这么说,皇上也多了一分兴致。 楚昕元沉稳地道:“儿臣看那傅家小姐落水的样子,似乎她通水性。能通水性之人,下水之后,理当第一时间游上来,但她却并没有,而是越发往中间去了。儿臣觉得中间有些古怪,但纵是如此,也不能见死不救,万一儿臣看错了呢?所以,儿臣便叫了儿臣的长随岳西过来救人,儿臣自己离去了!” 皇上皱眉:“傅家小姐会水?人是你身边人救的?” 楚昕元缓缓道:“儿臣并不能确定傅家小姐是不是会水,但是,她落水之后的表现,不像不会水之人!人是岳西救的!” 皇上眼神沉了几分:“那为何傅语晗会觉得是你所救?” “儿臣也不知!”楚昕元把后来的事也说了一遍,当然,所说的是他所知的。 皇上打断他:“成国公是勋贵,他的女儿身份不同,你竟叫个长随去救人,你怎地如此不知轻重?” 他打量地看了楚昕元一眼,眼神之中还是有几分怀疑,成国公有几分胆子,还敢欺君不成?那到底是谁说了假话? 连他这个皇帝都敢糊弄,一个个胆子都肥了! 楚昕元脸上露出一个无奈又略有几分苦涩的笑,只是那笑如此勉强,他道:“日照轩的事发生后,儿臣深知是当时自己不够小心,才会瓜田李下,惹了麻烦,所以之后儿臣再不敢犯同样的错误。儿臣对傅家小姐无意,自不敢亲自下水救人,毁她名节!” 皇上:“……” 如果他所说的是真的,派他身边的长随去救人,难道就不毁人名节了吗? 还好,成国公说他与傅家小姐是两情相悦前去幽会;他说是傅家小姐见他独在池边,意外落水? 想到之前他说傅语晗自作聪明,算计皇子,妄图损坏皇家名誉! 他不禁皱了皱眉,道:“朕倒是觉得,傅家那丫头各方面的条件也不算差,你真不考虑?” 楚昕元猛地抬起头:“父皇,儿臣的长随救起的人,儿臣若是娶了她……父皇若有圣旨,儿臣不敢抗旨!” 皇上:“……” 若人真是下人救的,却叫他一个皇子来娶,这圣旨他能下?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有人欺君,皇上面上虽没有什么表情,心中其实是有些恼怒的。这件事他会派人查清楚,谁欺君,他都不会轻饶! 想到之前成国公面圣求请赐婚之事后,他原本是准备直接赐婚的,只是后来想到老五这阵子当差很是勤恳,做事也很是干脆利落,他既是顺水推舟施恩,自也要让老五知道,这才先把人叫过来了。 若是他没有叫过老五,这赐婚圣旨直接下了…… 皇上摆手道:“朕知道了,你退下!” 楚昕元离去了。 皇上眼神沉沉地看着他的背影离开。 他并不信楚昕元。 一则成国公为人一向老实,仗着祖上的余荫,平庸而胆小,没有这个胆子欺君。 二则他虽偶尔会有几分极淡泊的父子之情,可镇国将军之事,却仍是他心中的刺,楚昕元和镇国将军也有一丝血脉相同,焉知不也是同样的人? 再说,是何人所救这种事,只要派人往定远侯府一问就能知道得清楚,成国公除非是不想要爵位了,才敢这样算计皇子! 第605章 准备好应对反噬了吗 阮心莲被四皇子带去了京兆尹,定远侯府好像一切如常。 但是,当定远侯若无其事地把客人安顿好后,便和大皇子关进了书房中。 定远侯略有些尴尬,大皇子虽是主君,但毕竟是外甥,是晚辈,跟个晚辈说起自己的荒唐事,多少还是有些难为情的。 不过,他到底是政客,哪怕难为情,还是直面这个问题。 因为他很明白,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就好像身体里长的一颗毒瘤,总有一天会爆发的。 大皇子沉声道:“舅舅,当着本王,你可以说实话了?那个女人和孩子,是不是你的?” 秦幕昭脸色也很差,他眼底里一片阴沉:“过了这么多年,谁知那孽种是不是……当初那些废物一再保证,定会将此事处理干净……” 大皇子皱眉道:“不管是不是,但那女子奔着你而来,显然,当初的事便是已经泄露!”再说当年别人的保证有什么用? “此事本已处理干净,没想到竟有漏网之鱼!那些个废物,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 听了这话,大皇子的脸色也不大好。 他沉声道:“如今舅舅准备怎么做?”这时候了,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吗? 赈灾之时强睡民女,人证俱在,都已经到了京兆尹,这事抵达圣听几乎只有一步之遥了。 秦幕昭缓缓地又道:“这两人本不该活着!”但是,现在他们死不了!他道:“我来办!” 大皇子看了人一眼,才道:“舅舅,此事非同小可,做事干净些!” 秦幕昭道:“是!”谁都知道这事非同小可,大皇子之所以再次强调,他懂! 而此时,沐清瑜也没在定远侯府的戏台下听戏,她已经离开了。 沐蔓琪叫她过来本就是只为了让她看现在的自己有多风光,但是,沐清瑜在贵夫人之间游刃有余,而且还有好几位身份不低的贵夫人对沐清瑜十分友好。这让沐蔓琪心里像堵着一口气,不但没有扬眉吐气的感觉,倒好像更生气了。 今天沐明远没来。 毕竟,他与秦幕昭因着退婚之事“不和”,如今地朝堂上还“针锋相对”呢。来的是孔宜佳和沐雍。 沐蔓琪顿时也没有心情在沐清瑜面前显摆了,所以原本还在面上做出两人是姐妹的样子,到后来连面上也顾不了,直接不理她了。 沐清瑜在街上转了一圈,便让车夫拐了个弯,马车缓慢地停在了明宅门口。 此时离阮心莲母子被四皇子派人送到京兆尹衙门,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 明宅的门开着,小蝶站在门口,见到沐清瑜的马车,小蝶露出一个笑容,迎上来道:“沐姑娘果然来了!” 沐清瑜道:“哦,你家姑娘说我会来?” 小蝶点头道:“我家姑娘说了,她的伤可是付了几万两银子的,没道理现在伤没好,你就不露面了,所以,最迟也就是今日,会来的,叫我在门口迎着些!” 明沁雪身边的小茶已经去往一个铺子里学习管事去了,现在她身边暂无丫鬟,孟小蝶照顾着她,只是护卫,却不算是丫鬟。 沐清瑜也是一笑,道:“她说的对,银子在手,若不包她伤好,拿着也烫手!”两人说说笑笑间,便往院子里走。 仍是在那个亭子里,亭中的明沁雪仍然在自弈,听见声响,她转过头,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来,似笑非笑道:“今日过来,不会再收费?” 沐清瑜也笑了:“售后,不收费!” “那就好,我这家底也不厚,都是我辛辛苦苦一点一点挣下来的,我就猜着你大概不会这么狠心!”明沁雪笑着转头道:“小蝶,叫人送些茶水和点心来!” 甄小蝶应声去了。 沐清瑜走进亭中,她的目光无意中落到棋局上,转头看明沁雪,道:“你这是多无聊?天天跟自己对弈,感觉如何?” 明沁雪看着她笑:“那看在以前也算朋友的份上,你陪我弈一局?” 沐清瑜嗤之以鼻:“有那空我学什么弈棋?赚钱不香吗?” 明沁雪也嗤之以鼻:“俗!” 沐清瑜回敬:“酸!” 接下来,沐清瑜检查了她的伤处! 那个洞已经愈合了,不过上面有道丑陋的菱形疤,在她白生生的肩头,尤其触目惊心。 沐清瑜点点头,道:“看来你这阵有好好养着!” 要是动作稍大,伤口也愈合不了这么好! 明沁雪打蛇随棍上地道:“那当然,我说了我家底也不厚,这么贵的诊金,我敢不好生养着吗?” 沐清瑜翻了个白眼:“你是觉得你好了,所以敢到处跑了是?” 明沁雪立刻摇头,一边拢好衣衫,一边道:“我可没到处跑,你别乱说!” 沐清瑜看着她,道:“对秦幕昭下手,准备好应对反噬了吗?” 这话题的跳跃性已经不仅只大了,简直像是突然跃过了一个断层。 明沁雪嘴角的笑意微收,一双漂亮的翦水双眸也多了几分凌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沐清瑜神色清浅,淡淡地道:“哦,不是你吗?你去看热闹,我还以为是你的手笔呢!” 明沁雪眯着眼睛:“我一直在家里,哪里也没去,并没有去看什么热闹!” 沐清瑜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那是我看错了!” 她将桌上的棋子打乱,百无聊赖般摆放,不再提刚才这个话题,也不再说话。 反倒是明沁雪狐疑地看她一眼,片刻后道:“你今天不是来给我看伤的?” 沐清瑜瞥她一眼:“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说着,她道:“纸笔!” 明沁雪一按桌边,桌下弹出一个抽屉,里面放着文房四宝。 沐清瑜醮墨写字,一张纸不一会儿就写满了。她拿着纸,吹干墨迹,递过去:“按方吃药,可去疤!” 明沁雪眼中有一抹喜色,虽然伤在肩处,但那疤实在太过丑陋,现在得知疤能去,她当然高兴。 沐清瑜起身,将手中最后两颗棋子放在棋盘上,道:“行了,两清啦!” 第606章 悬着一把刀 这时,小蝶端着热茶和点心方到。 倒也不是她办事缓慢,而是知道明沐清瑜要给明沁雪看伤,或者还有别的事要聊,她在一边不合适,所以明明已经到了,却在一边等待。 在分寸感上,她比小茶要强多了。 见人已经离去,小蝶轻声叫道:“姑娘?” 明沁雪淡淡地道:“放那儿!” 把托盘放到桌上,小蝶轻咦一声。 明沁雪侧头,目光顺着小蝶的目光,落在桌面棋盘上。 棋盘上,白子黑子摆成了一只兔子样子。 小蝶笑道:“这兔子真可爱!” 明沁雪:“……” 这是兔子吗? 没错,这是兔子,一只憨态可掬的兔子,长长的耳朵,肥肥的身子。 但不仅仅是兔子,这里白子黑子组成的,还是一只蝉,一只螳螂,一只黄雀! 她这是在告诉自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自己就是黄雀! 但沐清瑜不会无端地摆出这么一个图。 明沁雪仔细地推敲了一番。 沐清瑜猜得没错,阮心莲能来京城,是因为她的安排。 而发现阮心莲这么个人,她也是无意的。 风驭楼冀州甘邑郡浦阳府的兄弟们发现,府台大人派自己的亲信常去浦阳府治下的建田县明察暗访。 那些人几乎每年都会出去一两趟,一趟所花时间就得个月。 风驭楼卖的是消息,那消息从何处来?当然是楼中的兄弟们各处收集所得,对于重大的消息,他们是必须知道的;而一般的消息,他们也会留意! 毕竟谁也不知道买家想要的是什么消息,也许无意中得到的消息,反倒能卖个大价钱呢? 这一查,了不得,府台大人之所以派自己的亲信去察访,对外的话是之前府里逃走了一个丫鬟。 可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这得追溯到九年前,冀州甘邑郡大旱,京城派出钦差,那钦差却是个爱享受的,除了好吃好喝,还爱美人。 而那些从上到下的地方官,一怕本地的灾情延误被钦差上报,二怕赈灾之款不能到自己腰包,三怕讨好不到京中的高官而升迁无望,他们在民间开展了一次“选妃”! 据说是整个郡内选妃,钦差大人到哪个府,那些被选中的“妃”便送到哪里,一切比同后宫一般,不但有富丽堂皇的钦差行辕,更是将那些女子们调y教之后,再着人侍候在香汤沐浴,再一床薄被包裹,送入钦差房间。 虽不是酒池肉林,也相差不远了。 那些个承欢的女子,第二天都会被灌上避子汤。 钦差在甘邑郡有三个多月,据说从各地选上去的容色上佳的女子足有一百多人。 钦差厌弃的女子,全都无声无息地消失。 但是,据说有一个钦差最喜欢的女子,却逃了。他们要寻的,便是这个逃了的女子。 虽然一个乡野女子,逃了就逃了,未必能翻起天来。 可那位郡守大人在府台报上此事时,勃然大怒,府台也吓住了,这才赶紧派人去找。人没找到,便一直找。 虽然他们也觉得,那女子当时身无分文,离乡又远,正是大灾之后百废待兴之时,或许已经死在路上,成为某片青草之肥,但死未见尸,又怕上面问责,便一直找下去。 这一找还真找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原来那女子不但没死,还生了一个孩子。 消息传到甘邑郡守处,郡守感觉这天都塌了半边。派了二十多人前去,只有一个目的,将母子皆除掉。 明沁雪把所有的资料一整合,顿时眼睛都亮了。 她要谋划之事,本就艰难,那些个老狐狸便是做了坏事,也将首尾处理得很干净,几乎不会留下什么把柄。难得现在竟然有一个,她当然不能让那女子死了。 郡守派出的人不知道那女子到底藏在哪里,便抓了她父母亲人都一一逼问,再逼问四邻乡人。 得知女子竟然一直是住在山里,离群索居,他们立刻追去,本已追到那对母子,没料竟然有人相救。 一场苦战,他们的人死伤不少,对面有两人身手极高,竟然没能得手。 消息传回那位郡守处,郡守立刻又派了好几批高手前去。而那时,那对母子竟然寻了一个镖局保护。 他们一路上动手无数次,最后,竟还是叫那对母子进京了。 到了京城,他们不敢再动手,甘邑郡守捶胸顿足,却不敢把这消息传给当初的那位钦差大人。 人到京城后,明沁雪虽是把人安置在客栈之中,却是改头易面,周围更是布满着她的人保护这二人的安全。 选在今天让阮心莲来定远侯府,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这件事说破。今天几个皇子都会到,和大皇子一向不对付的四皇子只要不蠢,必然会抓住这个机会。 她当时的确就在远处的阁楼上看着,虽然听不清这些人在说什么,但看那形势,她也能猜个七八分。 如今,阮心莲母子已经到了京兆尹衙门,想必所告之事已经入档,因她是首告,不会被关押,四皇子也会知道这两人的重要性,接下来这对母子的安全,便等于移交到四皇子手上了。 不过,她的人现在还没有来报京兆尹衙门请定远侯问话,看来,楚云程办事还是少了些魄力! 沐清瑜说她准备好承受反噬了吗? 她都已经把一切安排好,哪来的反噬?不过,她也真是敏锐,竟然能猜到自己当时也在附近! 她不能承认! 不是不信沐清瑜,终究是走了两条路,就没有扶持或互助的必要了。就算有反噬,她会一力承担,沐清瑜既然在局外,便不要参与了! 也许,这是她能为她认定的主君做的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他一定不希望,沐清瑜也卷入这样的污淖! 明沁雪看得很清楚,她所提出的合作,楚景弦应了,还记得他离京前最后一次见面。她说:“京城之事交给我,你是否放心?可有交代?” 他说:“并无,哪怕你一无所获,也不要紧。等我回来,也不迟!” 她说:“如此,岂不显得我毫无诚意?亦或毫无能力?” 他道:“如此,你多保重!” 一杯清茶,一句叮嘱。 以前,她与他是友! 但仅仅是友,所以,明知京城波谲云诡,暗涛翻涌,他只说:你多保重!却不说:危险,你不要去试! 一则,他懂她心中的恨!知道她不愿意大皇子或是四皇子任何一人登上那个位置,哪怕登上那个位置的不是他,只要不是楚成邺和楚云程,她都会努力去做。 二则,是他心中,她没那么重要!所以,他有出于朋友的关切,却再无更多! 以后,他与她是主君与谋臣,他不因她是女子而轻看;她亦不会因他毫无底蕴起步而觉难! 日子过得真快! 在主君回来之前,她若已经撬动了定远侯这只虎,也算幸不辱命! 再次推敲了一遍细节,只要京兆尹这边开衙问案,定远侯必然要去应询聆案,当年的一主三副四个钦使是否都参与其中,很快就会清楚! 有四皇子盯着,也不用担心京兆尹这边不尽力。 她再次在棋盘上摆弄着黑白子,她只是个下棋的人,如今大皇子四皇子都已入局,当棋继续走下去,其他的皇子也许会卷进来,也许不会。但是这都不重要,毕竟,最庞大的挡路石,她已经在推了! 所以,还有什么纰漏? 明沁雪的目光盯在其中一枚黑子上,眼神微微一变。 阮心莲的心情很忐忑,她牵着宝儿的手,跟随着四皇子,还觉得如同做梦一般。 就在刚才,四皇子带着她到了京兆尹,教她如何诉讼如何陈述,还给她吃颗定心丸,一定会让她的儿子有父亲可以依靠! 阮心莲心中十分感激四皇子。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竟然能遇到这么多好心人! 先是好心救她的两位大哥,再是镖局里所有的镖师都对她们母子十分照顾,到了京城,竟然能见到皇子。 那可是皇上的儿子,是龙子。 她以前听过,就好像听天上的仙人似的。更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能得见皇子尊颜,而且,还得他帮助! 此时的阮心莲,心中把四皇子当成菩萨一般,心中充满了崇敬和信任! 四皇子一副温和样子,道:“阮氏,本王定会为你做主,你住在客栈之中多有不便,而且不安全,接下来,你便搬到本王别院之中,待案情审结,你儿子的父亲自会安顿你们母子的去处!” 至于那时候,这对母子是死是活,他才懒得管了。 他所要的,是他们现在能为他所用,成为一把刺向定远侯的刀! 阮心莲拉着宝儿就要跪地磕头。 四皇子道:“不必多礼!你也是可怜人,自己一力把儿子拉扯这么大。孩子的父亲理当负起做父亲的责任,这事任何人遇见都不会不管!所以你也不用惶恐,本王那别院本是空着,你住着不必拘束!” 他又叫过左青:“你带着人亲自护送他们去别院,派人保护她们的安全!” 左青道:“是!” 左青带着阮心莲去了,楚云程摇着折扇,心情好到嘴角飞扬。 他的身后,一个瘦高的男子,定王府的慕僚宋清河道:“殿下,为何不直接让纪大人去请了定远侯问话,让这案子早点审结?” 楚云程笑得胸有成竹:“急什么?今日之事,定远侯定是如坐针毡,这案子一日不开审,他就一日提心吊胆。不仅他,连同楚成邺亦是如此。明日的早朝,他们自己落了下乘,定然不敢像往常一样疯狗般乱咬,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宋清河一听就懂了,也笑道:“如今这阮氏母子的存在,就如同一把刀,悬在他们的头上。他们知道刀的存在,既担心刀掉下来,又无法把这刀给摘掉,是他们煎熬的时候。煎熬必失冷静,王爷正好乘此机会,让他们自乱阵脚!王爷深思熟虑,所谋甚远!” 楚云程很受用,他能想像,此时的楚成邺和定远侯心中的不安。 说什么当时一主三副四钦差,若定远侯没有参加其中,另三人敢吗? 楚云程的别院,并不是什么偏僻的地方,相反,还是在东城内街,与定王府只隔了两条街。 别院里有下人,当左青带着人把阮心莲母子安顿进去住时,看见这么大的院子,这么精致的地方,还有那些花团锦簇的花园,阮心莲连走路都小心翼翼的。 只有宝儿无忧无虑,一点也没能感觉到阮心莲的心焦与忐忑,在花园里撒着欢的玩。 左青调了一支护卫在这里,想了想觉得不放心,又放了两个暗卫暗中保护。 身为楚云程的贴身近卫,他很清楚这两人的重要性! 定远侯于大皇子有多重要?有如庄国公府于主子一般,这件案子要是落实了,大皇子就再没实力和主子争了! 沐清瑜从明宅离去,马车直往漪云楼,这酒楼自重开后,生意一直不错,但例行巡视还是要的。 转过弯就到了漪云楼所在的那条街,但是,她被人堵住了。 牧弦把马勒停,道:“姑娘,梁王挡路,该如何处理?” 沐清瑜有些无语,楚昕元这又要干什么? 她撩开车帘,看着墨衣黑发,整个人像根黑棍子一样站在路中的楚昕元,和他身后努力把自己当成透明的岳西一眼,问道:“有事?” 楚昕元看了一眼,从她眼里看到陌生和嫌弃,以及淡淡的不耐。 他抿了抿唇,道:“沐清瑜,我们合作!” 沐清瑜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合作什么?” 楚昕元缓缓道:“我知道你想开通一条东夏和南齐的茶道,但这条道不那么好开,不但要有茶引,路引,通关文书,还得有两国通商的文书。恰好我也想做做茶叶生意,我们可以合作,四六分,我四你六,如何?” 沐清瑜轻笑一声,道:“梁王殿下这般神通广大,连我做什么生意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那你难道不知道,这条商路我已经打通了?现在,我根本不需要任何合作,殿下还是另寻高明!” 两章合一 第607章 根本不可能 楚昕元略显意外地睁大眼睛:“据本王所知,你有这个意向并付诸行动,至今不过三个月!” 他心中有些不舒服,他现在是洪水猛兽吗? 可是,沐清瑜却视他如洪水猛兽。 他有人脉有本事有人手,可以开通这条路,沐清瑜却为了不和他沾上一丁点的关系,连这条路也给断了,连钱都不赚了? 他直视着沐清瑜的眼睛,道:“你若只是因为我,倒也不必如此,在商言商,难道做生意,赚钱不是最重要的吗?” 沐清瑜眨巴一下眼睛,道:“我说我已经打通了这条商路,我没有必要骗你!” 楚昕元眉拧得更紧,他查过有司相关记录,这段时间,打通南齐商道的只有一家商号,叫鼎元丰,商号的老板叫俞镜诚。 他狐疑地看她,道:“是俞镜诚开通的那条商道?” 沐清瑜道:“嗯!” 楚昕元这下心中的不悦连压制都压制不住了,他沉声道:“你是俞镜诚什么人?” 沐清瑜想了想,道:“也许,是东家?又或者,是主家?” 楚昕元:“……” 他打量着沐清瑜,似乎想确定这句话的真假,但是沐清瑜神色坦然自若,不似作伪。 俞镜成这个人,他查过,南岭俞氏,往上数十代祖上就曾有六代做过皇商,俞氏子好似天生的适合经商,凡经商者必赚,虽然商人地位低,但南岭俞氏的名头提起来,还是响彻天下。 如今的俞氏一族,在南岭根深叶茂,将生意做往四国。 俞氏的家主继任,也很有意思,待得家主想立继承人之时,会将所有符合条件的子弟们全都打发出去,以多长时间为限,而后再以赚取的利益排名,收获最大的那个,便将是少家主! 少家主有一年的考察期,这期间也不是不能更改,排名前五的子弟,有一次向少家主挑战的资格,若是挑战成功,代少家主之位;若是失败,给少家主为奴两年,这一支三代内不可参选家主之位! 俞镜成二十三岁,难不成南岭俞氏又到了选继承人的时候? 而沐清瑜刚才说什么?她是俞镜成东家?主家? 这怎么可能? 他眼神中掠过一丝复杂,糁杂着几分无奈与苦涩:“你便算不想和我一起做生意,也不用撒这样的谎!” 俞镜成要是认了她做主家,那就是断了俞氏继承人的路,俞氏是不会让一个认别人为主的人做家主的! 再说,沐清瑜搬离梁王府,满打满算,也不足一年半,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又有什么值得俞氏子弟认她为主的? 难不成是因为…… 他脑中跳出那个白玉令,倾云楼的白玉令! 拿着白玉令,便等于有了倾云楼为靠山,可是,当时沐清瑜不是没有收吗? 再说,东方墨晔这位倾云楼的少主,已经消失在京城许久了。 他在心里思前想后,沐清瑜若是靠着东方墨晔,让俞氏子弟对她信服,他信;可单凭沐清瑜一人之力,他是绝不相信的! 沐清瑜笑着摇头,有些人就是这样,你跟他说实话,他却觉得你在撒谎,你跟他撒谎,他反倒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她道:“既然事情说清楚了,那梁王殿下可否让开路?我还有事要办!” 楚昕元拧眉,顿了顿道:“你没在定远侯府用膳,我也没有,不如,由我做东,一起吃顿饭如何?” 沐清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时候,午膳时间都过了? 她是没有参加定远侯府的宴席,早早离去,但是,这中间她都去过好几处了,她笑一笑,道:“多谢殿下了,不过,我用过午膳了!” 岳西看着自家王爷抿紧的唇,脑子里轰轰轰的,他们这些亲随跟着主子身边时间久,对主子的一些性子和习惯也清楚,只是他也万没想到,当初被主子那般嫌弃的人,现在,主子竟然是在……讨好? 这是要试图挽回吗? 岳西在心里暗暗摇头,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果主子仅只是对这位不闻不问,或者相敬如冰也就算了。 可是当初,主子眼睁睁地看着静雪县主在梁王府里是怎么搓磨这位的,却不管不问,后来更是差点将人活埋,更过份的,要算封起了竹渺院,不许人进出,也不许人给她送吃食! 这种已经不仅是怨,简直可以算得是仇了? 虽然后来主子态度变了些,还为她做主去沐府讨要嫁妆,可岳西不知为何,一直不敢看好! 他总觉得这位沐氏的眼里的光,不同于普通的闺阁女子。 那普通闺阁女子哪怕受这些搓磨,冷遇,甚至可以说是苛待,但是只要施予之人回心转意,便觉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然而这位呢? 在主子对她态度渐好之时,毫无留恋地搬出了梁王府。 在主子对她已有眷念时,毫不顾忌地偷到休书,自休了! 在主子现在试图挽回时,她哪次不是冷冷淡淡毫无反应? 她看主子的眼神,也就比看陌生人好了那么一丁点!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可楚昕元还是不走。 沐清瑜有些无奈,她不太明白楚昕元的脑回路。 现在她与梁王,与梁王府真的没有任何纠葛了,甚至,如果梁王大婚,她还能神色坦然心情平静地送上一份礼去。这种仅仅只是认识,并没有交情的关系,值得梁王特意过来挡她的路吗? 生意? 她现在不需要和梁王做生意。 确切地说,她其实不喜欢和皇子做什么生意,除非必要。虽然皇子之身,带着许多便利,但其中也有许多麻烦。她很清楚,自己现在不是东方墨晔这样的身家和底蕴,暂时面对那些麻烦的时候,还不能做到视如无物,毕竟,她只是一个民女。 等到她积累到了资本,有了底蕴,那时候,想和谁做生意,便和谁做生意,再无需顾忌! 看着站在路中的楚昕元,以前的他阴郁,冷酷,有如地狱死神,现在的他已经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只余骨子里的高贵! 在她清透的目光注视下,楚昕元脚下不觉移动开。 沐清瑜放下车帘,清越的声音道:“走!” 牧弦一扬鞭,马儿便向前去。 马车经过了楚昕元身边,透过车窗,马车里的人侧脸那般清晰,好像蒙上了一层光晕,那么近,却又那么遥远! 马车辚辚远去,楚昕元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没有动。 岳西不敢问,连大气都没出一口。 半晌,听见他家主子喃喃的声音:“你说,她是选了老七吗?” 岳西吓了一大跳,他想装着没听见,可是一侧头,却见自家主子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他硬着头皮道:“主主主子,七殿下人都没在京城,再说,也没听说他他他们有什么!” “是吗?” 岳西连忙点头,求生欲极强地又道:“信不知道七殿下文不成武不就的?只要有眼睛的人,都不会选他!” 楚昕元面色稍霁,的确,不论从哪方面,他都胜过老七良多。 如今的老七,已经远离京城这么久了,虽是请命出征,但比他已经晚了三年,老七不如他! 他道:“走!” 岳西挠挠头,他家主子虽然在别的方面精明到让人不敢有丝毫懈怠,但在这方面其实也很好哄的。 他有些无奈,就算沐姑娘没有选七殿下,大概也许可能真的不会选自家主子了,他要不要提醒一下? 沐清瑜巡完漪云楼,又去了千陌帮。 吴萧然一见她就笑嘻嘻。 沐清瑜戒备地道:“今天我没带银票!” 吴萧然:“……” 他愤然:“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只会向你伸手要银票的副帮主吗?” 沐清瑜道:“难道不是?你算算,这两个月,你要了多少银票去了?” 吴萧然不以为然:“也就五万两!不算多,你想想,用五万两银子,换一个云州分舵,划算不?” 沐清瑜闻言甚喜:“云州分舵已经建起来了?” “本来没这么快的!”吴萧然道:“也是巧了,有个崽子疯不择路,竟然从水路去往了云州,在那边,咱们不是没有分舵吗?那崽子身手不济,差点被人剁成馄饨。不过那崽子到底是帮主挑出来的人,机灵沉稳,处变不惊,竟然牵着一大条线,在没有本帮护持下,溜着那些人绕云州跑了一大圈。” 沐清瑜知道他说的崽子,是孤狼计划选中的三人中的一个,她生出兴趣来:“然后呢?” “然后不等我叫人抛出证据还他清白,他自己就把自己身上的脏水给清洗干净了,云州江湖中人对冤枉了他之事甚是过意不去,他倒一跃成为云州江湖中的年轻少侠。因着他的缘故,咱们帮原本就准备在云州建分舵的事提前了足足三个月!我正寻摸着,让他去管理这个分舵,让他做分舵主!” 沐清瑜点头道:“人员管理上我不插手,你自己决定!” 吴萧然听到这里,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这次你要失望了,你这甩手掌柜做不成了,那崽子提了一个要求!” 第608章 叶净浧 “什么要求你应了便是!”沐清瑜神色轻松地道:“他通过孤狼计划,而且完成得很漂亮,好生培养,以后能成你的左右手!” 吴萧然哼道:“我要那么多左右手干嘛?我又不是八爪怪?再说了,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是有期限的!你别指望我一直为你鞍前马后!” “是是是,我知道,记着呢!”沐清瑜笑道:“说,他提了什么要求?” 吴萧然看她,神色莫名。 沐清瑜道:“婆婆妈妈干嘛呢,说呀!” 吴萧然道:“那小崽子说,要拜你为师!入门的那种!” 沐清瑜:“……” 吴萧然哼了一声,酸酸地道:“这事是我惹的,本副帮主看他根骨不错,悟性不错,心性也不错,想收他做徒弟,那崽子竟然说想拜你为师!” 看着他悻悻然的样子,沐清瑜好笑:“你也不用帮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把人叫来我看看!” 上辈子家族尽覆,沐氏一家,千年传承,千百弟子,最后只剩她一人。她没想过收徒,是因为没遇上合心意合眼缘的。 吴萧然吩咐下去,不一会儿,便有个少年脚步轻捷地走了进来。 那少年个子适中,十六七岁年纪,目光清澹而坚定,浓眉大眼,精气神极佳,但是看着却显得十分憨厚。 当然,能从整个州的江湖人手中逃脱,而且还能找到证据自证清白,这样的人,可不会真如外表这般憨厚! 他一进门,立刻抱拳行礼:“属下叶净浧,见过帮主,见过副帮主!”说完,他又看向沐清瑜,眼神热切中带着敬慕! 其实此时的沐清瑜,也不过十七岁,他和沐清瑜同样的年纪,不过,不要说他,便是整个千陌帮,大概都忘了沐清瑜的年龄。 沐清瑜看他一眼,道:“听说,你想做我徒弟?” 叶净浧眼眸明亮,用力地点头,道:“是!” 沐清瑜神色不愠不火,慢慢地道:“那说说,给我一个我收你为徒的理由!” 叶净浧挠了挠头,憨厚又带着几分赧然地道:“我长得好看,我学武天资高,我人脉广,在云州,我认识了很多朋友;我很聪明……” 沐清瑜:“……” 吴萧然:“……” 他是怎么一脸腼腆一脸赧然地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的? 好看?能有帮主好看?不是,在帮主面前,谁敢说好看?男女都不行!这充其量,也就是个浓眉大眼,眉清目秀而已! 学武天资高?十七岁,二流中阶,虽然不错,但在帮主面前,也不够看好吗? 人脉广? 就是在云州大逃杀两个月,和那边的江湖朋友们认识了,怎么就成人脉广了?这种初识的朋友,还不至于能两肋插刀? 很聪明? 这个好像是,毕竟,他所展现出来的,还是有几分聪明劲儿! 在吴萧然一言难尽的眼神里,叶净浧脸红耳赤,吭吭哧哧地继续道:“帮主,您别小看我这些优势,我长得好看,这样说是帮主的徒弟,不丢帮主的脸;我学武天资高,学得快,帮主省心,另外,身为帮主的弟子,也不会有人觉得帮主没眼光,收了个愚钝徒弟;我人脉广,可以为帮里好好办事,云州分舵那边,我虽然不能做舵主,但是也可以帮扶那边的兄弟;我聪明机灵,能为帮主分忧!” 吴萧然笑骂道:“混小子,你倒会往自己身上贴金!” 叶净浧赧然,一张脸上满是腼腆,嘿然而笑。 沐清瑜道:“也不是不能收你!” 叶净浧大喜,立刻就要拜倒。 沐清瑜一拂袖,一股力道把他托起,然后道:“暂不用行礼。我收徒也得先观察一下!” 叶净浧抬头,信心满满:“任凭师父考验!” “这样,你先去济宁堂待两个月,再跟着管一鸣跑一趟商路,回来后再说!” 叶净浧挠挠头,想起什么似的又抱拳,咧嘴笑道:“是!” “去!” “是!属下告退!”说着,叶浧飞快地跑了。 看着他嘴角快飞到后脑勺去了,吴萧然道:“也不知道这小崽子傻乐什么!” 他转过头:“这小子本来好好的,怎么你一问话,就变得这么古怪?你为什么让他去这两个地方?” 沐清瑜抿嘴笑,道:“济宁堂多老幼孤弱,若能在里面两个月并表现良好,得到齐宁的认可,说明人品不错!商路最是难料结果,一路需要随机应变,也需要审时度势,沟通周旋。若是他能得到管一鸣的认可,那就说明他本事也不错。有这两点,也算通过了第一关!” 她的三支商队,除了海运那支,夏元飞和管一鸣负责的,多少都跟千陌帮有些关系,让千陌帮的人去凑个人数,很正常! 吴萧然睁大眼睛:“你这才算第一关,那你设了多少关?” “那可说不准,也许只有第一关,也许需要两三关!”沐清瑜道:“那位到了哪儿?” 吴萧然道:“嘉州!” 沐清瑜淡淡地道:“算时辰,再有一月,就该回京了!” 吴萧然道:“不错!”又饶有兴趣地道:“那位倒也有意思,原本以为只是个纨绔,竟然还能打仗!” 沐清瑜凉凉地扫了他一眼:“皇家子弟,哪里有真正的纨绔?” 吴萧然颔首认同,却笑道:“这么一来,京城要更热闹了!” “京城什么时候不热闹?” 吴萧然笑着应是,道:“你先坐一坐,我马上就来。”说着走进屋内,不一会儿,抱着一大摞册子,往她面前一放:“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这账册,你先看看!” 沐清瑜无语道:“我不闲!” “不,你闲!”吴萧然说着,翻开一本,递到她面前,道:“这是这个季的账目,这个你就别推给我了,我也没空!” 沐清瑜失笑,不就是推给他一回,看他这敬谢不敏的样子。 看完账本,天色差不多晚了,沐清瑜揉额,吴萧然给她的只是主账目,那些分支细目,全不在其列,不然,光是千陌帮的账,就得叫人头晕眼花了! 一直到回了梁王府,楚昕元都没有说话。 他让岳西去请了宁嬷嬷过来。 宁嬷嬷一直打理着王府后院,楚昕元也对她很客气:“嬷嬷,帮我备一份厚礼!” 宁嬷嬷恭敬行礼:“请问王爷,是要送到哪里?以什么规格?” 楚昕元道:“沐宅,比照上次的规格再好一些!” 宁嬷嬷一怔,抬眼看楚昕元一眼,见王爷眼神柔了下来,嘴边甚至带了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 她斟酌着道:“上次的礼,被退回来了,老身好像向王爷汇报过!”言下之意,这次会收吗? 楚昕元道:“嗯,本王知道了,本王送不送是本王的心意,不能因为她上次没收就不送了!” 宁嬷嬷试探地道:“这不年不节的,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 只是示好,备的礼有定数;若是赏赐,那也是有定数!不同的目的,不同的定数。 楚昕元竟难得有些扭捏,片刻才道:“今日,发生了一些事……”他本是想和她好好聊聊,消除她可能产生的误会,但是沐清瑜没给他这个机会。 想着老七怕不是快回来了,他这边还毫无进展,难不成到时候真输给老七? 宁嬷嬷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王爷,您身份尊贵,心存大志,莫要因为一些细枝末节,走了弯路!” 楚昕元看她,淡淡地道:“嬷嬷,本王一直知道本王要的是什么,本王不会走弯路,每走一步路,都是深思熟虑过的!” 宁嬷嬷弯腰:“是老身多嘴了。老身也不是质疑王爷的决定,王爷如今已经弱冠,是时候成亲生子,开枝散叶了。只是老身觉得,任何闺秀都好,但这位沐姑娘,毕竟曾在王府住过,老身是怕有人笑话王爷!” 楚昕元嘴角那丝笑意收了,多了几分疏冷:“下去办!” 宁嬷嬷知道楚昕元这是心中不悦,只是给她这个从小照顾他长到大的老嬷嬷面子,才没有变色喝斥。 她应声道:“是!”退了下去。 楚昕元没料到宁嬷嬷竟会这般“规劝”他,一直以来,他做的任何决定,宁嬷嬷从来不问的。 他转头看岳西:“本王送礼这事……不合适吗?” 岳西眼珠子乱转,就算不合适,他能说吗?可王爷问话,他也不敢不答,道:“也没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就算王爷与沐姑娘已经不再是夫妻,但也可以做朋友,朋友之间送点礼物,怎么能说不合适呢?” 但他也实在纳闷:“今日发生的事,王爷是说傅家小姐落水的事吗?王爷这是……怕沐姑娘误会?” 楚昕元没说话。 岳西知道他猜对了,惊讶地道:“今日之事,王爷本是无辜,沐姑娘肯定知道,不会误会王爷的!” 不会吗? 楚昕元唇角掠过一丝冷意,他本来也这么觉得,但是,他被叫去皇宫了! 那个人,就根本不信他! 所以他才会想,沐清瑜是不是也这么想? 哪怕所有人都以为是他救的人,他其实并不在乎的,只要沐清瑜知道真相就够了! 第609章 夜袭 岳西觉得,这件事他还是不要糁和的好,也不要问。 他转移话题道:“主子,今日定远侯府门前的事,咱们要参与吗?” 楚昕元淡淡地道:“不必!” 楚云程已经第一时间扑过去了,接下来,他会咬死秦幕昭。 前几日,明沁雪说送他一份大礼,他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份礼,这礼,的确够大的,且很合他心意! 本想也送一份礼,不过,他没这么做,这份情他记下了。 明沁雪说的对,他们还是不要有明面上的联系,不然,有些事不好操作。 他也深以为然。 参与他是不参与的,不过…… 楚昕元想了想,叫道:“邢南!” 外面守着的邢南应声进来,楚昕元招手叫他走近,对他低语几句,邢南道:“是!”转身走了。 定王府别院,阮心莲住进来之后,心中总是有些不安。 别院下人们表面倒没什么,准备饭菜房间都做了,但其实鄙夷不屑的目光,还有那些下人防贼一样跟前跟后的,王爷很好,可是王爷别院的下人,却让她有一种自己是犯人的感觉! 宝儿当年高烧后,就不怎么聪明,她一直知道。 那两个救命恩人说了,既然有人对她们母子动手了,若是宝儿不能回到亲爹身边,那以后真被这帮人得逞了,到阎王殿前都不知道自己亲爹是谁!而宝儿的身体里流着的原本是高官血脉,难道她要让宝儿跟着她这个乡下的娘亲,朝不保夕,甚至死得不明不白吗? 阮心莲便被说动了。 虽然定远侯不认,让阮心莲有些手足无措,但是,她还是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希望。 原来当时不是一位钦差大人,而是一主三副四钦差,而宝儿的爹,是其中的一个。能做钦差,自是高贵让她仰望的人,不论哪一个都好。 她生于乡野,长于乡下,年轻时白皙水灵,秀眉丽眼,所以才会被选中,但是,时间也不长,甚至,虽然选中,她却也没有看见外面的繁华与热闹,她们被关在一个地方,接受“调y教”,只为服侍那个大人物。 她们知道女子贞节大过天,可是若她们不去,她们的家人村人乡人就得饿死!她们只是弱女子,又有什么选择? 在一个老嬷嬷的提醒帮助下逃出去后,那是她见识最多的时候,但也不过是为了活命,颠沛流离,之后就一直离群索居。 她根本不知道,赈灾时候,钦差强征民女,这事有多恶劣,一旦捅破,是褫官夺爵,流放斩首的大罪! 她给宝儿洗了手脸,也准备睡觉。 突然,外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阮心莲吓了一跳,怎么会这么吵? 她下意识把宝儿抱在怀里。 八岁的孩子因为高烧引起的后遗症,此时还懵懵懂懂,他看着阮心莲,很是不解地道:“娘亲,你不是说……” 阮心莲赶紧捂住他的嘴,低声道:“宝儿,不要说话!”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是往这边而来,她不放心地凑到窗前一看,院子里几个人正在打斗,其中两个她认识,正是那个叫左青的安排的保护他们母子的人。 阮心莲吓坏了,她太熟悉这种了,在她一路到京城的时候,经历了好多次。 此时,那两位恩公不在,镖局的镖师也不在,四皇子的护卫安排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 她立刻回过身,想带着宝儿跑,但是,人就在院子里,她和宝儿孤儿弱母,能跑得出去吗? 她左右看了看,这偌大的屋子,只有床底可以藏人,她忙一把拉过宝儿,一边把他往床下塞,一边叮嘱:“宝儿,你千万别出来!” 宝儿睁着朦胧睡眼:“娘亲要和宝儿躲猫猫吗?” 阮心莲急得不行,却还哄道:“嗯,对,宝儿真聪明,所以,娘亲没找到宝儿,宝儿就不准出来,知道吗?” 宝儿点头道:“我懂了!”说着,自己主动钻进了床底。 阮心莲还没决定自己是寻个地方躲还是跑出去把人引开的时候,窗户猛地开了,一个人翻身进来。 阮心莲害怕得眼瞳剧震,整个人都呆在原地,手脚痉挛,全身无力。 那是个黑衣人,黑巾蒙面,只能看见一双眼睛。 一双冒着杀气,阴森冷漠的眼睛。 那黑衣人一伸手,就将她的脖子给掐住,她不由自主地后退,直退到墙边。 这时,听见黑衣人阴冷得像从地狱里传出的声音:“原来是这么个乡下婆子,找死!”说着,他就要用力,突然,一支暗器飞快向他手腕而来。 他吃了一惊,也顾不得要人命,急忙后退。 暗器叮地一声钉入床柱,只有柄头在外。 生死一线的阮心莲全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她靠着墙软倒在地上,全身再没有一丝力气。 那黑衣人避开窗子和门,后背靠着墙,感觉自己到了安全距离,戒备地四下看,院子里还是在打斗之中,那些护卫根本腾不出手。 是谁发的暗器? 黑衣人看着五步之遥的阮心莲,他刷地拨出剑来,刚才因为太过顺利,而且目标只是个不会武功的村妇,不免大意,他差点着道。此时小心谨慎,握紧剑,喝道:“是谁?出来?” 四下里无声,只有阮心莲压抑着紧张的呼吸。 黑衣人一剑就向阮心莲刺去,虽然少了个小崽子,但先收一条命是一条命! 阮心莲控制不住地尖叫了一声,只听哗地一声,屋顶塌了,一道白光随着瓦片一起落下,黑衣人急忙再度后退,屋顶落下的同样是个黑衣人。 两人顿时斗在一处。 阮心莲分不清楚谁是谁,两人都是黑衣,都只露出了一双眼睛,都拿着剑。 她很纠结,她不知道该把宝儿拉出来逃出去,还是继续在这里等。 两人招来招往,屋子里的东西都在剑光下破碎。 阮心莲挪到床角,抱住自己瑟瑟发抖。 她没本事,没见识,但她是个做娘亲的,她要保护好宝儿。哪怕明知等在这里的结果,也许是死,但又抱着一丝丝侥幸! 先来的黑衣人沙哑阴沉的嗓音又开口了:“你是何人,多管闲事?” 后来的黑衣人寸步不让:“这是四王爷要保护的人,你连四王爷的人都敢杀,谁给你的胆子?” 这两句话里,阮心莲听出来了,要杀她们母子的人不知道是谁,但保护她们母子的,是四皇子的人!四皇子的人瘦小但灵活,要杀她的人却高壮,她现在勉强能区分。 她心中充满了希望,这里是四皇子的地盘,一定能护住她和宝儿的? 门开了,又一个黑衣人冲了进来。 打斗的两人谁都腾不出手,那黑衣人看一眼室内,手中的刀立刻就阮心莲劈去。 阮心莲尖叫着打滚,瘦小黑衣人急了,一扬手又是一支镖扔出。 这么一阻拦,阮心莲避开了一些距离。 拿刀黑衣人对高壮黑衣人道:“小崽子呢?” 高壮黑衣人还没说话,这时,床下冒出个小脑袋,宝儿扬起脸来,冲着阮心莲道:“娘亲,你们在玩什么呀,滚来滚去的,我也要玩!” 阮心莲只觉得手足冰凉,这孩子,怎么跑出来了?其实即使他不跑出来,高壮黑衣人也知道他在床底,毕竟,这整个屋子,就只有床底可以藏人,但宝儿出来的地方,离拿刀黑衣人极近。 拿刀黑衣人狞笑道:“这个兔崽子是不是傻?”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对宝儿动手。 突然,阮心莲脸色一变,眼里一片恨意,像一头母狮子一样冲了过去,口中咆哮:“你敢说我儿子傻?”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力量和速度,竟然刚才抓住拿刀黑衣人执刀的手,一口咬下去。 拿刀黑衣人不防,竟被咬个正着,痛呼一声,一掌打在阮心莲头上,又是一脚,把她踹开,手腕火辣辣地疼,抬起一看,竟然还流血了。 竟然在一个不懂丝毫武功的乡下无知蠢妇这里受了伤,拿刀黑衣人顿时恶向胆边生,还想加上一脚,脚腕子又是一疼。 宝儿虽然反应慢,也不太聪明,但娘亲咬了那人,他觉得很有趣,也一口咬下去。 拿刀黑衣人再痛呼一声,再一脚,把宝儿踢开,这一脚用的力大,宝儿摔出一丈远,一屁股跌在地上,跌得头晕眼花,嘴里有血,也不知道是咬那拿刀黑衣人脚腕子上的血,还是被踢出内伤流出来的,他竟咧着嘴笑道:“娘亲,我比你厉害,他流血了,他没用!” 阮心莲嘴角流血,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把宝儿护住。 拿刀黑衣人此时怒气勃发,他本来就是为了杀这母子而来,现在伤在这母子二人嘴下,这是他的奇耻大辱。 阮心莲看一眼被高壮黑衣人缠住的人,又看一眼气势汹汹而来的拿刀黑衣人,眼里闪过一抹绝望。 她将宝儿搂进怀里,低声道:“宝儿乖,别看!” 宝儿咕哝道:“娘亲,你说找到爹我们就可以吃好的,穿好的,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啊,我想吃烧鸡!” 阮心莲颤声哄道:“娘亲明天给你买!” “娘亲不是没钱了吗?” 阮心莲只觉得心都揪成一团了,黑衣人的那一脚带着内力,她伤得不轻,但是身上的痛却远不如心里的痛。 她的宝儿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还什么都没有享受过呢,她死可以,为什么她的宝儿也要死?宝儿的爹可是钦差大人! 死亡的阴影已经罩上头顶,她笑也笑不出,哭也哭不出,只带着哭腔道:“以后娘亲就会有钱了,有好多好多钱,给宝儿买肉吃,买鸡吃,还买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死到临头倒还会做梦!”拿刀黑衣人举起刀,这一刀下去,就能直接拿了这母子二人的命!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院子里冲进一群人,还有人大声喝道:“巡城卫在此,何人行凶?” 三个黑衣人眼神都变了,巡城卫怎么来了? 拿刀黑衣人的刀离阮心莲只有一尺了,他咬咬牙,劈完这一刀再跑,应该来得及? 然而,一柄剑突地从窗外而来,将他的刀挡开,接着,一只脚猛地踹在他的腰间,将他踹倒在地。 拿刀黑衣人万没料到,对方竟然来得这么快。 门口的人已经迅速冲进来,四五把刀抵在他的颈间。 他眼神一厉,正要咬碎牙齿里藏着的毒丸,突然脸颊剧痛,一只拳头狠狠地砸在他嘴上,把他脸都砸歪了,掉落好几颗牙齿,那颗藏毒的,也一起掉在地上。 一个声音冷冷道:“竟然还是死士!”那人虎背熊腰,孔武有力,整个人身上透着肃杀之气,竟是巡城卫统领姜茂。 早有两个巡城卫上前,将人给押下去了。 高壮黑衣人和瘦小黑衣人都住了手,不住手也不成,此时,他们已经被围住了。 这房间够大,空荡荡的,但是此时,被巡城卫一群人冲进来,武器全都对准两人,气氛肃重。 高壮黑衣人看一眼屋顶那个大洞,眼神一闪,一剑挥出,趁着巡城卫后退的当口,接着脚下一点,就要从那破洞中逃生。 但瘦个黑衣人岂容他逃走,手中剑挥出,把人拦下了。 姜茂手中的刀更是快速出鞘,形成夹击之势,高壮黑衣人双拳难敌四手,被打落下来,手中的剑也脱手而出。 姜茂早在打落拿刀黑衣人牙齿时候就知道这是死士,一制住他就卸了他的下巴,同样没让高壮黑衣人死成。 瘦个黑衣人拿出一块令牌,道:“我是定王府护卫,奉王爷之命暗中保护这对母子!” 姜茂看出这果然是定王府的护卫令牌,但却沉声道:“此地死伤众多,不论你是谁,都不能走。且随本统领一起去京兆尹。” 瘦个黑衣人不太情愿,但也无法。 他看一眼那边,母子二人虽然都受了伤,但好歹还活着。 应该没有误了主子的事? 姜茂有些庆幸,他得到消息,今夜巡守这边街道的人增加了一倍,没想到真的出了事。还好贼人都已经抓住了,只要把人移交京兆尹,他也不算失职! 第610章 出人命了 楚王府,宁嬷嬷最熟悉府中的一切,立刻就比照上次的规格备了一份更重些的礼。第二天一早,楚昕元看着大包小包,也没准备自己送。 他对岳西道:“你送过去!” 岳西认命地道:“是!” 又声音小小地道:“万一,沐姑娘不肯收怎么办?” 楚昕元瞪他一眼,他吓了一跳,赶紧提了礼包一溜烟地跑了。 这些礼包不能提着去,好在王府有好几辆马车,岳西自己赶了一辆,立刻便往沐宅去! 他希望沐姑娘不在家,这样,大概就能送出手了。 沐清瑜的确不在家。 她昨天可是和成国公夫人约好了今天签文书卖地契,这种事不宜拖。尤其是发生了傅语晗落水之事。 搞不好成国公府就要嫁女了,家有喜事,哪还有空来办这些小事? 若是不嫁女,那他们就更不会有心情来办这些小事了。 成国公夫人来得挺早,成国公夫人是个很精明的人,原本她是看不上沐清瑜的,但她自认比起时夫人和离阳侯夫人来,还是不如的。 既然那两位都对沐清瑜这么好,谨慎起见,就莫得罪。何况,这位还是来给她送银子的主! 清澹茶楼的茶水清冽甘香,茶香袅袅,章氏矜傲地坐下,对着笑盈盈的沐清瑜,心里还是有些优越感的,而且,还有一丝丝戒备。 虽然这位是梁王弃妃,可她看得清楚,在那沁芳阁中,梁王对她的态度可奇怪得很。搞不好,晗儿能不能嫁给梁王,面前这女子还是关键呢! 她慢条斯理地道:“沐姑娘,这庄子嘛,你想要不是不成,我甚至还可以再便宜一些!”左右是个不出产物的废庄,还得要人去打理,都已经半荒废了,她原本就考虑着就让荒在那儿得了。 沐清瑜一听就懂了,她笑道:“国公夫人既然肯在价钱上让步,那必然是有别的要求了!” 章氏道:“的确是有个小小要求!” “夫人说说看!”沐清瑜仍是带着清浅笑意。 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虽然已经嫁过人,可她是过来人,一眼就能看出她还是个姑娘家,可小小的年纪,沉稳有度,不卑不亢,言行举止,恰到好处。 不是那种大家闺秀经过千锤百炼,长期教养所形成的那种恰到好处,而是一种浑然天成,让人看着心生舒服的感觉。 章氏心里的鄙夷感觉不由收了收,看来传言不可尽信,不是说这位被吏部尚书府那位继室孔氏搓磨得厉害,除了一张天生的脸,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吗? 她原本以为沐清瑜能和时夫人,离阳侯夫人交好,是因为自小生活的环境,所以懂得怎么讨好人, 这种骨子里透出来的感觉不会错的! 但这样让她心里的忌惮更深了一些,她在想怎么样可以既把要求说出来,又不显得有失身份,于是问道:“沐姑娘,你与梁王殿下,是发生了什么误会吗?” 沐清瑜笑了笑,道:“没有误会,我是我,梁王殿下是梁王殿下,这中间没有什么关系!和我与夫人的交易也没有关系!” 章氏道:“可昨天我看见梁王殿下还是挺在乎你的!” 这话里试探的意思太明显了,沐清瑜失笑道:“夫人误会了,我和梁王殿下之前成亲,是因为误会,阴差阳差。后来误会解除了,我也拿到了休书。但梁王大概觉得,我接受休书的态度比较平静,让他不太高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又道:“再说,他应该很快就会娶王妃,夫人你想想,以梁王殿下的身份,我和他之间,还能有什么关系?” 章氏一想也是,皇家子休弃了的妃子,就没有再行复合的道理。 哪个被皇家休弃的妃子,最后不是受尽嘲笑,郁郁而终? 虽然这位沐姑娘没有受这件事影响,但大概是年纪还小,不是有句话叫初生之犊不畏虎吗?等她以后年纪渐长,无人求娶,大概就能意识到艰难了。 而且,沐清瑜这句很快就会娶王妃,让她心情大好。 她笑道:“沐姑娘说的是!”但还是夯实些,又道:“那万一梁王对姑娘你……” “不可能!”沐清瑜接过话头:“我与梁王成婚是因为误会,梁王视我如仇,想必当初的传言,你也听到了一些,所以不会有这个可能!” “那万一姑娘……” “那就更不会了,”沐清瑜笑道:“如果夫人什么错都没有,却被人关在一个院子里,不准进出,不给吃喝,自生自灭达数月之久,夫人还愿意再原谅这个人吗?” 章氏:“……” 她心中震惊之极,这是听到了什么惊世大内情?虽然之前也有传言说梁王对梁王妃不喜,让她住在偏院不闻不问,但这当事人口中所说,却明显要更严重多了。 原来梁王竟是这般无情? 那她的晗儿…… 不,不对! 章氏露出一个笑容,这小姑娘是因为被梁王休弃了,所以在这里抹黑他呢,不然,一个人被关在院子里自生自灭,没有吃食,怎么活得过数月呢? 幸好她精明,差点被骗。 不过,这小姑娘都这么败坏梁王名声了,那就是真的不存在回旋余地,也没打算回头了。 她道:“自然不会!” “所以,我也不会,夫人大可放宽心!” 章氏笑了,道:“好!” 说着,她一摆手,身边跟着的大丫鬟立刻把早就准备的地契等物送过来。 她示好地道:“之前说的二千两,本夫人愿意折价,只收一千两!希望沐姑娘说话作数!” 沐清瑜悠悠道:“说好的价不用折价,国公夫人也请放心,我沐清瑜与梁王楚昕元,并无瓜葛,以后更不会有!” 得了这句承诺,还不用破财,章氏很开心。 很快,两人就签好了契,一手交银票,一手交地契! 办好后,沐清瑜笑道:“今日清澹茶楼上了新茶,夫人不妨品完茶再走,账已经结过了!” 章氏心情大好,觉得沐清瑜也看得顺眼了,也露出一个笑意,道:“那就多谢了!” “国公夫人客气,祝夫人与傅小姐早日得偿所愿!”沐清瑜笑得分外真诚! 有了国公夫人的私印和签好的契书,再有地契,她要立刻去官府备案更改庄子的归属人,而后,她的度假山庄就可以建起来了。 对于这个度假山庄,她有完整的思路,那一片地连着山,山是她的,山间有一处,溪流清泉,流到山下一分为二,形成一大一小两个湖泊。 这儿比博白山还要瘠薄,草漫山长,但作物却收成极低,看着青绿一片,但知道情的人,都不要这地儿。 沐清瑜存着建大型度假山庄的心思,把这地儿也收起来,虽也花费了万多两银子,但性价比却极高。 如今地的事解决了,接下来,只按规划建起来就成。 集酒楼美食,山湖美景,精致园林,温泉池汤,泛舟垂钓等等于一体的休闲山庄,她都已经画好图纸了,按现在的施工速度,人手足够,钱财到位,大概需要一年时间才能建成。 当然,要花的银子也不会少。 不过,做生意,没有投入,哪来的利润? 以前她不能想,因为她的身份,即使建成能守住,也会多很多麻烦,不过现在可以想一想了。 京中那些贵人的人脉,她也不是白结交的! 章氏回府后,成国公也下朝了。 她迎了过去,低声又期待地道:“如何?” 成国公道:“皇上今日未提此事!” “难不成,皇上不想为晗儿做主了?”章氏声音都高了两分。 成国公忙道:“不是不是,今天是早上,几个糟老头子又是说梁州戟月湖水道太窄了,大雨必大涝,要重视,要派员去处理;又是说雍州海盗犯边,要朝廷派兵镇压……总之,吵吵嚷嚷的,把皇上吵烦了,皇上没想起来这事儿!” 他又安慰道:“昨日里面圣时,皇上知晗儿落水,梁王相救之事,已经应下会赐婚。皇上一言九鼎,不着急的!” 章氏心中有些不安,低声自语:“这儿女婚事乃是大事,怎么可能就忘了?” 成国公横了她一眼:“住口,皇上行事,也是你能置喙的?” 章氏委屈:“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晗儿!” 成国公胸有成竹地道:“此事不必担心!” 章氏打发走下人,屋子里只剩他二人了,才低声道:“毕竟,人不是梁王救的,而是他的那个亲卫,万一皇上问起了,咱们这算不算欺君?” 成国公眼神冷淡:“是谁救的,你看见了?” “我没!” “我也没!”成国公脸色不太好,道:“当时晗儿昏迷了,只有晗儿身边的丫鬟在,丫鬟说是梁王救的,那就是梁王救的!” 章氏眼神一松,对呀!她真是瞎操心,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到时无非是各执一词罢了,皇上难道会因为这件事还来个当庭对质吗? 现说,晗儿这么好,就算没有落水事件,晗儿嫁给梁王为妃,那也是够格的。 这时,突然一个嬷嬷急匆匆地走过来,站在门外,提高声音禀告道:“夫人,兰园出事了!” 兰园,那不是晗儿所住的院子吗? 成国公吃了一惊,章氏道:“进来回话!” 一个婆子进门来,这是兰园的管事崔婆子。 崔婆子一进门,见成国公也在,也不敢废话,赶紧道:“夫人,不好了,兰园出人命了。小姐身边的大丫鬟莲香,昨天夜里没了!” 成国公一惊,怒道:“好好的人怎么就没了?”这可是唯一的“人证”!万一皇上问起,没了人证,怎么办? 章氏却是不慌不忙地道:“怎么回事?” 崔婆子一脸后怕,神色略慌地道:“奴婢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莲香昨夜不值夜,亥时就回屋去休息了,今日小姐喊她侍候,她竟然不在,小姐让我们去找找,这一找,才发现,莲香竟然掉进井里死了,定是打水洗漱是不小心栽了进去!” 傅语晗身为被疼爱的嫡小姐,住的兰园极大,她住的是内院主院,外院里住着丫鬟婆子。 下人住的那片有个井,里面的水打上来洗漱,或是清洗物件,都很方便。 三等丫鬟是六人一间的大通铺,二等丫鬟两人一间,莲香是一等丫鬟,自己住一间。若是有人同住,知她没回去也能发现不对,可偏生她一人住,便直到早上没见人才发现。 成国公怒极:“打个水也能淹死,府里的井口有这么危险吗?” 崔婆子不敢说话。 章氏沉声道:“人捞上来没有?” “已经,已经捞上来了!” 章氏道:“派人通知她的家人领回尸身,念在她照顾小姐的份上,让账房那边支恤银二十两给她的家人!” 莲香是签了卖身契的丫鬟,如今出了意外,让家人领回尸身安葬,便属于主人家开恩,不然,一卷破席子,往乱葬岗一扔。更别说还给二十两银子抚恤了。 当初买这个丫鬟,才不过花了五两呢! 崔婆子立刻道:“夫人仁善,奴婢这就去通知莲香的家人。” “下去!” 崔婆子走了。 成国公皱着眉,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莲香死了,那这事还怎么说得清楚?” 章氏淡淡地道:“还要怎么说清楚?该说的,昨天她不是都已经说清楚了吗?” 成国公一怔。 说清楚了? 昨天在定远侯府的那个沁芳堂,莲香好像是说过了,只是当时梁王没有承认! 对呀!虽然梁王没有承认,但是,她该说的话已经说过了,有人证在,而且不止一个人证。 那么多人,都听到莲香说的事情的经过。 莲香死了,那事情的经过就是那样,不会被改变,不会再有第二套说辞了! 当时见梁王反应那么强烈,他就猜到可能人真不是梁王所救,但他仍然对皇上这么说了,是故意以这丫鬟口中的话自欺欺人。就算不是真的,那也是因为没在现场,爱女心切,才误信了丫鬟之言而已! 但现在…… 他心中一跳,想起什么,猛地回过头:“你做的?” 第611章 大度又知事 章氏露出一个端庄的笑容,淡淡地道:“公爷,这种有伤天和的事,妾身怎么会去做呢?妾身吃斋念经已经很久了!不过我也有错,我身为当家主母,府里发生这样的事,到底是我的疏忽!” 成国公明白了。 每当府上他的小妾落了胎,小产之后,她都是这样的表情,端庄严肃,义正言辞,一脸慈悲,好像这世间所有的脏污都与她没关系。 也正因为她这样的姿态,所以,他之前从不怀疑她。 毕竟,她是他的嫡妻,又是个大度又知事,体贴又温柔的女子。 可是后来,他的小妾一个个的落胎,哪怕生下来的孩子,也活不过三岁。只有她生下的儿女,都好好的活下来。 他再蠢,也知道事情不寻常,所以,他再去小妾屋子里后,第二天就会让人送上一碗避子汤。 与其让孩子来了之后落胎,不如从开始就不要来! 现在,她又是这样的表情! 成国公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想,好像那莲香的确是死了比活着好! 他露出一个笑容,道:“不是就好,我知道你善良,断不会做这样的事。只是那个丫鬟,小小年纪的,竟出此意外,想必晗儿身为少个得力的大丫鬟,会难过了!” 章氏道:“公爷放心,妾身会好生善后的!” 平日里他们说话,都很平常,但是当她自称妾身的时候,成国公就知道,有些事不能再说了。 他道:“皇上这几日应该会有旨意,你让晗儿好生静养,不用担心!” 毕竟是国公府,又是一桩好姻缘,皇上应该会卖这个面子的! 章氏道:“我知道了,晗儿那边我会好生照顾的!” 等了一夜,没等来任何消息,定远侯的脸色有些难看。 大皇子早就回府了,不过,大皇子派了慕僚薛先生过来问情况。 当得知派出的人竟然一个都没回来,薛先生也皱了皱眉。 薛先生跟在楚成邺身边已经五年,那时候,明崇峻对楚成邺甚是看重,因此,也甚是照顾,国策之事,他的建言处处于大皇子有利,虽然仅是正常处事之上的一些偏颇,看似利益不大,但长期以往,大皇子稳打扎,又有定远侯府为后盾,宁妃在内襄助,形势大好。 然而,后来沐明远与定远侯结了姻亲,朝中的格局便有了一些变化,及至后来,明沁雪拒亲。 对于明沁雪,薛先生劝过大皇子,他觉得这不是一门好亲事。 毕竟,一个是皇子,一个是丞相之女,这样的亲事,理当有皇上赐婚。可皇上竟然没有赐婚! 皇上当时说的是:“你是朕的长子,明家之女是京城第一闺秀,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这等亲事,顺其自然最好。朕若赐婚,倒不免显得你是因着皇子的身份,倒把你自身的优秀给遮掩了!” 这话让大皇子也好,宁妃也好,明丞相也好,都没有异议。 可薛先生却觉得,这哪里是皇上的看重?这分明是皇上的不认可! 明家小姐是很出色,但皇上不看好的,就不是好亲事! 不然,为什么后来,皇上会为大皇子与江家小姐赐婚? 江小姐是太傅之孙,也是京城闺秀中数一数二之人,可论是江小姐的名声,还是江家的声望以及在朝中的地位,以及江家子弟的优秀和能耐,都比明沁雪,明家要弱。 江太傅殊荣之极,然太傅之尊,在朝中的实权,远没丞相之重! 明家父子女三人,明家的家世,丞相之府,这明显是更好的一门亲事,皇上却不赐婚,这是皇上在忌惮。 身在君位,近不得,远不得,优秀不得,愚钝不得,藏拙不得,锋芒毕露也不得,须在其中掌握一个度。 不过薛先生的话,楚成邺并不是全然听从,才貌双全的明沁雪,出自丞相府的明沁雪,让楚成邺很满意。 直到明沁雪自己拒婚出族,果断决绝。 薛先生觉得这结果好,但他觉得没用,楚成邺暗地里还是恨上了明崇峻。 当然,身为谋士,主君撇开原本最信任的人,对自己更加倚重,这个好处薛先生也拒绝不了,接下来,他越发被大皇子看重,大皇子也越发地戒备明崇峻,他也隐晦地劝过,大皇子不听他也没法子。 这次的事,他劝大皇子不要插手,若是定远侯连这点解决事情的能力都没有,那他又怎么成为大皇子的后盾? 再有,若他真的做下了那件事,如今这对母子都已经进京了,这么多人看见,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这些眼睛中,甚至不乏皇上的人。 这简直是触犯的必死之罪,大皇子不插手,到时候还能全身而退,断臂虽痛,丢车保帅不也是常规操作吗?何况,这是定远侯自己造的孽! 但是,大皇子要护定远侯,他派出的,是自己的暗卫! 他的暗卫,和定远侯府的死士一起动手,都是身手出众之人。 如今,一个人都没回来! 定远侯道:“薛先生?为今之计,当如何?” 死士是秘密豢养,上次因着秦旭然的不懂事,拿去对付一个臭丫头,差点败露,他不得不谨慎许多,这次也没敢多派,就派了四个,连同大皇子的暗卫,五个高手,只是为了去杀一对乡间母子,本应很顺利,现在事情超出控制了! 薛先生看着定远侯,沉声道:“侯爷,当年,你真的强征民女了吗?” 定远侯脸色微微一沉,不悦道:“薛先生这话言重了,本侯是什么人?犯得着强征民女?” 薛先生心中略略一松,也是,定远侯什么身份?犯得着去强征什么民女?九年前的他,正当三十壮年,风华出众,家世尊贵,他若想要近女色,京城里的大把的人想把女儿送给他为妾。 但他这口气松得太早,因为定远侯的话还没有说完:“是那些地方官员为了讨好本侯,寻了些调y教得不错的丫鬟,本侯看那些丫鬟颇有几分姿色,和京城女子甚是不同,感觉新奇,这才……做了些男人都会做的事!” 薛先生:“……” 第612章 大胆 薛先生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他道:“你还记得,共有多少女子吗?” 定远侯有些狼狈,这种事,他一点也不想说。他在京城里营造的名声,可是与侯夫人柳氏夫妻恩爱,连妾室通房都没有,虽然他暗中养着两房外室。但他做得隐秘呀,断不会暴露出去。 京城里谁不说他情深义重?谁不说定远侯府家风清正? 如今这种阴私之事,竟然要对一个谋士说?尤其这谋士,还是他外甥的人! 他不情不愿地道:“本侯也不知道多少,刚开始也没有,是后来才安排的,每次三四个,隔四五天就会换一批新的,总共大概二十多个!” 薛先生的心中涌上一阵怒火,这就是平时装得太好了,一旦离开京城,就暴露本性,变得这么无所顾忌? 他赈灾不到四个月,睡了二十多个民女,还每次三四个! 他说是那些地方官讨好他这个钦差安排的,但是焉知不是他有要求,地方官便照办? “是仅有你如此,还是另三位也如此?” 定远侯心中生起浓浓的抵触,可他也清楚,这是大皇子派来给他解决问题的人,他沉声道:“本侯不知!” 不知,那就不是一起做这种事了。 他又问道:“那些女子后来是如何安置的?” 定远侯感觉他的语气有点咄咄逼人,更带着几分居高临下,这让他很是不爽,淡淡地道:“本侯如何知道?”他知道,当初那个郡守谄媚地对他说过,所有的女子,都会处理干净,不会留下一丝半点痕迹。 当初是灾荒,百姓饿殍遍地,几十个女子的性命,实在太过平常了,不知道多少人饿毙于路边呢! 薛先生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叹了口气道:“侯爷您别不爱听,如今来一个,已经风雨欲来,若是再有第二个,那就万劫不复了!” 定远侯沉声道:“自是没有,连这个也不应有!”这似乎打开了他的思路:“会不会这个也不是真的,只是恰巧知道当年之事,被人设了这个局?” 薛先生:“……” 不是,定远侯,你是大皇子的母舅,你一向行事谨慎稳重,极有成算,在朝堂上,也算是为大皇子打开过局面的人,怎么如今说话竟是这般幼稚? 若不是真的,别人敢在大门口就直接闹起来,还是趁着你定远侯府宴客的时候? 也不是不存在用原本有的事情做个假局,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那阮氏分明是个无知的乡间妇人,那个孩子,也不是个机灵的,但却长得太像定远侯了。 这简直就像一面镜子一般。 薛先生更担心的其实不是这个,如果定远侯咬死不认,只要甘邑郡那边做得干净,没有留下什么证据和把柄,哪怕对薄公堂,事情其实也还有转寰余地。 然而,大皇子和定远侯商量之前,他已经提醒过了,但两人关在屋里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对他的劝告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竟然还顶着风昨夜去动手。 成了也就罢了,如今看来,大半可能是失败了。 薛先生理解大皇子不想失去定远侯府这个臂助,所以有些乱了方寸,毕竟,如果失了定远侯,他在朝堂上,就再也斗不过四皇子了。 他之前经营许多年的优势一下子失去,这样的结果他不愿意承受,自是无论如何也想要保全定远侯。 但薛先生不觉得能保得住。 何况,定远侯竟有一种谜之自信,都这个时候了,想的不是解决问题,反而在骂甘邑郡守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 薛先生刚想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突然定远侯府的管家匆匆而来,他只得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定远侯沉声道:“什么事?” 管家道:“侯爷,京兆尹的捕头到了府里,说是阮氏将侯爷告了,请侯爷去问话!” 定远侯道:“知道了!” 管家却不走。 定远侯皱眉道:“还有什么事?” 管家看了一眼薛先生,才道:“来的是王捕头,还带了四个捕快!” 定远侯听懂了,这不是普通的问话,也不是客气来请,不禁大怒:“他这是还想将本侯锁拿过去不成?” 薛先生在心里叹了口气,道:“侯爷,此事不可认,你只什么都不认,余下之事,殿下才能周旋!” 定远侯道:“本侯知道了!” 他气冲冲地往前院去。 薛先生也赶紧的离开,他得回去和大皇子商量对策! 定远侯走到前院,那王捕头拱手行了一礼,公事公办地道:“侯爷,如今有人把你告了,小人按规矩,来请侯爷问话!” 定远侯道:“那还等什么?走!” 王捕头一提下巴,身后的四个捕快便拿了锁链上前来! 定远侯大怒,喝道:“大胆!你们竟是要锁本侯不成?” 王捕头道:“侯爷息怒,四皇子昨夜别院遇袭,此事也与侯爷相关,因涉及重大,所以,涉案相关人等,都得锁拿归案!” “等等!”定远侯冷冷看着王捕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压迫:“四皇子在别院遇袭?” “正是!”王捕头倒也不瞒着:“巡城卫统领姜大人赶到及时,拿下了贼人!连夜审问,贼人交代是侯爷指使!” 定远侯心里慌得一批,四皇子不在他的王府,去别院干什么?不过,他毕竟是在朝堂上能挥斥方遒的人物,很快就稳住神,眼神更迫人了些:“因小小蟊贼随口攀污,你们就要锁拿一个二品侯爷?” 定远侯的这二品,不是侯爵,而是因为他职司为刑部侍郎,从二品! 王捕头在他的目光瞪视之下,有些底气不足。 他只是一个捕头,哪里经得起这样的高官厚爵的朝臣这样的瞪视,仔细一想,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虽然贼人指认了,但是也没有定下定远侯的罪呀,这位可是宫里宁妃娘娘的亲兄长,是大皇子的亲舅舅呢! 他迟疑了一下,道:“是小人考虑不周了,侯爷,您请!” 定远侯哼了一声,吩咐道:“备马车!本侯要去京兆尹衙门!”管家应声道:“是!” 王捕头也不敢相拦! 第613章 慌什么 得到消息的秦旭然匆匆赶过来,远远地叫道:“爹!” 定远侯看他一眼,沉声道:“慌什么?” 秦旭然走近行礼,道:“爹爹……” 定远侯挥手道:“回去!”昨夜,柳氏不理他,这个儿子也总是这样欲言又止的眼神,什么忙都帮不上,还只会添乱,看着烦! 走出府门,马车已经备好,定远侯大摇大摆地上了马车。 他很清楚,他越表现得低调谦虚,昨天那些参与围观的人还不定说些什么,这种落人口舌的事,怎么能做? 再说,不过几个品阶都没有的捕快,他还不至于要放在眼里。 马车动了,王捕头五人跟着马车一起走,看着倒好似是他的护卫一般。 一个捕快低声道:“头儿……” 王捕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说话。 这么憋屈的事换谁也不忿,但是,人家是勋贵侯爷,二品刑部侍郎,他们只是小小捕快,憋屈不也只能憋着? 马车内,定远侯的心情其实不像他之前表现出来的镇定。 甘邑郡守秦知政,当初行事也不像是个不周全的,再说,这事他们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脱不了干系,何况,后来的九年里,有他的提携,这位郡守一路高升,先后调任好几处肥缺,如今已经是晋州别驾。 甘邑郡守,不过是从四品,如今已经升为正三品。 九年时间,又是外放之官,这速度不可谓不快。更何况,现在他很快要调任京官,只等这半年任期满。 这件事要挑出来,他固然脱不了干系,秦知政同样。 所以,秦知政应该比他还怕这事会泄露,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他不知道,当初那些送过来的女子隔几天一换,虽然有几个得他喜欢,长久一些,但最后应该都被处死。 难道那个阮心莲说的是真的? 她真是最后服侍他的那个娇软女子? 他还记得,当初赈灾差使完成,第二日就要回京。 当天晚上,看着帐子里四个美娇娘,那么年轻,含羞带怯,眼神干净,害怕又怯弱,像柔弱的小白兔,能勾起人内心最深处的欲念,那是和京中女子完全不同的风情。 柳氏比不了,他的外室也比不了。 他不免就荒唐了些。 第二天他睡到了日上三竿,秦知政办了一个盛大的欢送仪式,难不成因为要送他,所以秦知政竟忘了把人全都除掉? 马车不紧不慢地到了京兆尹衙门,此时,衙门口已经聚集了一些百姓。 这些百姓中,还有昨天在定远侯府门前看过热闹的人。 人们看见定远侯府的马车到了,眼神中都有一丝兴奋。 这跟看戏文似的,他们更关心的是,那对母子是不是定远侯在外头的女人和孩子。要是,这豪门大户里也不怎么干净嘛,这身居高位的侯爷,也不跟普通男子一般,也会偷腥风流,在外采野花吗? 倒是有些妇人,心中更关心阮心莲母子的结局。 也不知道那当娘的怎么想的,这种事悄悄地找上了定远侯就行了,一个堂堂侯爷,手指头缝里随便漏出一点银子,就够他们母子过活了。 现在当门闹出来,还选这个时候,被这么多人看见,搞得要对薄公堂,那定远侯还能认吗? 要是不认,他们母子以后生活都成问题,不,连能不能活都成问题? 一时,他们围在门口议论纷纷。 有后来的问道:“这定远侯都来了,那阮氏母子怎么没到?” “对呀,不会是见势不妙,已经偷跑了?” 有先到的鄙夷地看说话的人,道:“那阮氏母子是苦主,一大早的就进了衙门,廷杖都打完了,要不然,衙门能叫人去请定远侯来?” “什么,还打了廷杖?” “以民告官,廷杖三十不是规矩吗?” “这阮氏也是可怜,这小身板的,受三十杖,难怪看她站在那里摇摇晃晃!” “还好这是个民妇,身子骨硬朗,要是普通女子,怕不受不了廷杖,当场就死了。” “既然原告被告都到了,怎么还不开堂呢?” “对呀,我们都等多久了?这事没个结果,我们心里挠得慌!” “你是把这当话本子看了?”有人取笑:“你胆子挺大,要是让侯府的人知道你存的这个心思,随便找个由头,你连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呸呸呸,你胡说什么?侯府那么尊贵的府门,会有空对付我一个穷百姓?我就只看看乐子怎么了?准许那些高门大户做出来,我们看看都不行吗?” “快看快看,开了开了!” 这时,衙门的大门打开。 这道门离看热闹的众人相隔还有两丈多远,门内就是衙门大堂。 若是可以放开让百姓围观的审理,这道门也是允准进入的,百姓们可以看到堂内的情形,听到审讯时的声音,甚至连人犯长的什么样子都清清楚楚! 堂内,两班衙役已经就位,各站两列,空出中间,水火棍黑红相间,整齐排列,分外肃穆威武。 京兆尹纪域身穿威严的京兆尹官服,正缓步走向案后,但这时,两个衙役向大门口走来。 大门口以门槛为限,开堂审理,未确定是公审还是私审时,看热闹的人不得越过,所以此时,想占好位置的,身强体健的,正在往视角好的地方挤,只等里面大人一声开放审理,便要第一时间冲进去抢占最好的位置。 两衙役走到门前,大声道:“大人有令,此案闭堂审理,众人不得围观!” 等了许久看热闹的人原本以为这两衙役是来通知公审,维持秩序的,听到这个消息都懵了,他们大早前来,就是为了吃新鲜第一手瓜,现在,只能吃个寂寞? 立刻有人大声道:“为什么呀,大人,我们只是看看,不会多嘴的!” “我们都等好半天了,大人开恩,让我们看看呗!” “大人,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案子,为什么不让我们看呀!” …… 七嘴八舌,一片吵嚷之声。 衙役喝道:“乱叫什么?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说着,两人一人一边,把大门给关上了。 众人无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扇大门缓缓在自己面前推近,然后,把里面的大堂隔绝。 没得看了,这里离大堂那边还远着呢,看不到人,只能隐隐听到声音,那还有什么看头? 堂内,已经开审。 京兆尹纪域正在问话:“秦侯爷,阮氏告你始乱终弃,弃子不养,枉为人父,你可有什么要说的吗?” 定远侯大摇大摆地在堂中,他站着,抬头看着坐在案后的:“纪大人,本侯一向行端坐正,何来始乱终弃一说?若是随便哪个妇人,带个孩子,到本侯府门前闹上一闹,本侯就要认,那本侯的儿子,只怕可以建一支军队了!” 纪域:“……” 他转头看阮心莲:“阮氏,你可有证据?” 阮氏还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尤其是昨夜的事,让她心有余悸。 她的脸色很苍白,她被黑衣人踢中,受了内伤,而她属于以民告官,还要受廷杖,伤上加伤,精神萎靡不振。但是,想到宝儿,她就强打精神也要来。 她说话嘴唇都在颤抖,一半是因为伤,一半是因为心中的怯意,语无伦次道:“回大人,没有,哦不,有,有吗?胎记,对,胎记,大人,民妇记得,宝儿的爹左腰下三寸多的地方,有一块马蹄形的胎记!” 至于前情,是早就说过了,阮心莲虽然说得磕磕巴巴,却是把她怎么被选中,怎么回家,怎么山中产子,与儿子相依为命什么的说得清清楚楚。 纪域道:“侯爷,得罪了!” “笑话!”定远侯冷冷道:“就因为一个民妇一句话,纪大人就要验本侯的身?纪大人,这样荒唐的方法,你到底是要审案,还是要羞辱本侯?” 昨日骤然被这个民妇说出什么马蹄形的胎记,他吓了一跳,一时没能稳住,今日就不一样了。 他这个二品刑部侍郎,定远侯,宁贵妃的兄长,大皇子的舅舅,肯来到这京兆尹府衙,是给他纪域面子,纪域只有问话权,他的身份在这里,审案时也不能以平常的方式来。 纪域自然知道,若真是为一个民妇的状告,就去验侯爷的身,那是滑天下之大稽,他也会被人骂。 可是现在可不仅仅一个小小民妇的事。 他无奈地道:“侯爷,非是本官要羞辱侯爷,而是此案关系重大,必须审问清楚!” 定远侯脸色冷淡:“本侯说过,本侯行得端,坐得正,当年身为钦差,出京办差,更不曾做下这样的荒唐事,要么这妇人是诬告,要么就是她找错人了!” 纪域道:“昨夜,定王别院之中,有刺客夜袭,杀死定王别院中的下人仆妇数人。刺客被巡城卫姜统领带人抓到,夜审之后,指认定远侯府,这件事,秦侯已经知道了?” 定远侯神色淡定:“大人派去的捕头已经说过这件事了!” 纪域缓缓道:“刺客原本去杀的是阮氏母子,但却误伤了定王,此事,已经不是小事,加之刺客被审,指认秦侯,所以如今,可不仅只是阮氏状告始乱终弃之罪,还有伤害皇子之罪!秦侯不想验身,怕是不行!” 听到王捕头说四皇子遇袭,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以为不过是纪域让王捕头故意这么说来危言耸听,目的是让他不要耽搁。 毕竟,四皇子根本不可能住在别院之中,他一心想把自己扳下来,定是在王府里和谋士们筹划怎么挖出当年之事。 但此时,纪域不像开玩笑。 定远侯拧了拧眉,道:“定王殿下遇袭,本侯深表同情,但是,此事与要验本侯身体有何关联?难不成,纪大人以为是本侯伤了定王大人?” 纪域道:“阮氏母子在定远侯府门前认亲,定远侯府欲将人赶走,四殿下主持公道令其告官,当夜,阮氏母子便遇袭,甚至还伤及皇子,此事,不论是不是秦侯派人做的,秦侯都有嫌疑,如今验身只是秦侯证明自身的一种方式,秦侯还是莫要推辞!” 定远侯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的确,如果仅仅只是民妇告他,他侯爷身份在这里,纪域也不敢真验他身。 但是这中间,却有个受伤的四皇子,还涉及九年前的皇差,那纪域态度不愿意软化,他搞不好真被逼着验身! 他沉声道:“纪大人莫要苦苦相逼,本侯代表的可不仅是本侯自己,若是本侯今日同意了验身,不论结果如何,本侯的脸面都已经在地上摩擦,日后,本侯还有何颜面?此事本侯断不能同意!” “秦侯,此事只怕容不得你不同意!”案后竖着屏风,之前毫无动静,此时,竟然传出说话之声。 接着,身穿着皇子服的楚云程缓步走了出来,他一只手用布绷在胸前,手臂处洁白的布绢上,渗出点点血迹! 定远侯看见楚云程,眉心不自觉又拧了拧,但是很快放开,他的目光落在四皇子的手臂上,原来真受了伤? 废物,叫他们去是杀阮氏母子,怎么不分青红皂白乱伤人?杀四皇子别院里的下人仆妇有什么用?还伤了皇子,该杀的阮氏母子一个也没杀死,杀死的都是不中用的。 若只是死了些下人仆妇也就算了,皇子受伤这件事,可不是小事! 这上升到谋害皇嗣,连满门抄斩都有可能! 定远侯行了一礼,道:“见过四殿下!” 他直起身,却是断然道:“即使四殿下在此,本侯也不受此辱!本侯既是勋贵之后,一等侯,又是朝中二品大员,断没有受解衣之辱的道理!” “秦侯可是在心虚?” 定远侯看着四皇子,寸步不让:“殿下看不惯本侯,本侯知道!但这是政见不同而已,本侯与殿下并无私怨!验身之事,着实荒唐,本侯也有傲骨,也有体面,即使此事闹到皇上面前,皇上圣明,也断不会让臣下受此侮辱!” 第614章 验 “不过是查清真相,秦侯竟然上升到侮辱之上,这可真是巧舌如簧!”四皇子眼里闪过一抹阴鸷和狠厉,冷声道:“此处是公堂,纪大人秉公办理,何来侮辱之说?纪大人,本王在此,你只管按正常程序审理,若有事,本王自会向父皇禀明!” 纪域很无奈,这朝中两位皇子之争,好些年了,眼不瞎的都知道,他们这些中立派,简直如同夹缝之中行事,着实艰难。 堂下的阮氏母子以民告官,阮氏还受了三十廷杖呢,这不就是她以民告官的代价吗? 他知道现在他强硬要求验秦侯是否有胎记,定会让大皇子以为他已站在四皇子这边,可他不能不做! 他扔下签执:“验!” 定远侯一看这情形,脸色黑倒是其次,心里也有些慌了。 有没有胎记,别人不清楚,他清楚啊。 真要验了,还能有个好? 他猛地一掌把前来的两个衙役推开,喝道:“放肆!” 楚云程站在纪域桌案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冷冷地道:“本王看是你放肆才对,秦侯,你不会以为你是勋贵权臣,便能无视东夏律法?纪大人秉公办理,你却仗着身份推诿不休,你这是将本王不放在眼里,将东夏律法不放在眼里,是不是连审定律法的父皇也不放在眼里?” 这帽子扣得真大。 但纪域却在心里白眼狂翻,我可求求你住嘴! 这些话难道我不会说吗?我这个审案的京兆尹有立场有主场说这些话,但是你这么说算怎么回事?表示这案子是你审还是我审? 你是皇子你了不起,可是,皇子也不能喧宾夺主! 这样一来,大皇子一党还不把自己归在四皇子党,归得死死的? 可他就只是个不偏不倚的中立派啊! 纪域咽下心头一口老血,看了王捕头一眼,王捕头会意,带着身手好的两名捕快上前,将定远侯按住,半押半拖地往侧边屋里去。 毕竟是侯爷,大堂之上是不好当众宽衣验身的,何况这里还有妇人。 定远侯大怒,他没料到在他的坚决不允下,四皇子和纪域竟然用强!此时他被王捕头两人掐制得根本挣脱不开,他怒骂:“纪域,你如此侮辱朝廷命官,你是何居心?” 又骂:“纪域,你如此偏听偏信,踩在勋贵的脸上,你是将京城勋贵视如无物吗?” “纪域,你就认定四皇子是你的主子,要打压我这位大皇子的舅父吗?” 纪域:“……” 这是给他拉一大票仇恨? 他所要针对的明明只是定远侯一人,啊呸,什么针对?他是秉公执法,为什么到了定远侯的嘴里,就成了和京城所有的勋贵作对?不仅如此,照他话意,这还有仗着四皇子的势,与大皇子一党作对! 他可没这本事! 他都恨不得把让人把定远侯的嘴堵上再验。 但是他没开口,他板着脸坐在案前,看一眼楚云程。 楚云程还站在他的案边,居高临下,气场惊人,毕竟,皇子的身份那般尊贵,还有长年养尊处优所形成的贵气,这整个堂内,几乎所有人都在仰他的鼻息,自己这个主审的京兆尹,像个陪衬。 他隐晦地道:“定王殿下,您请放心,本官自会秉公办事!” 楚云程应道:“嗯,纪大人办事,本王自是放心!” 纪域陪笑:“既如此,王爷不如去后堂喝茶?”这四皇子忒不讲规矩,是他一早过来,展示伤处,说有人伤害皇嗣,这么大的事,纪域敢不马上处理吗? 他请了大夫,要给四皇子看伤,大夫来了,伤他也亲眼看了,胳膊上深深的一道,着实吓人,这也是纪域急忙叫王捕头去务必把定远侯叫来问审的原因。 原本,他是安顿了四皇子在后堂喝茶的。 谁知道,四皇子竟然进了前衙,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不要说定远侯了,要不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在屏风后安排什么,都要以为这四皇子是一直在屏风后听审。 他冤呐! 可他有什么办法? 他有些后悔了。 其实他没必要在见到四皇子受伤,就心神大震地立刻审理,虽然发生这样恶性的事件,他这个京兆尹是要担责任,脱不了干系,早点审理清楚可以可以将功折罪,可是,如今这架上火上烤的滋味太难受了! 他何不以案情重大,呈送皇上定夺? 虽然可能会被皇上以为他能力不足或是办事不力斥责,但有皇命再审,或是来个三堂会审什么的,不比现在这种油煎火燎的好? 哎,他到底是修炼不够,不如那些老狐狸那般在官场游刃有余! 楚云程淡淡地道:“本王伤着,不宜喝茶!还是在这里看纪大人审案更有意思!何况,本王也是受害之人,幕后凶手不抓获,本王哪有心思喝茶?” 纪域委婉:“王爷风姿无双,虽是伤中,仍风采不减,但堂前压抑,且人多,不利于王爷的伤势,王爷还是移步的好!” “无妨!” 纪域:“……” 他话都说得这么清楚了,这四皇子还是不肯挪动,这是打定主意要在这里观审了。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四品京兆尹啊,也不能强行令一个王爷赶紧滚出他的断案衙门,只能道:“来人,给定王殿下看座!” 老杵在一边,算怎么回事? 楚云程显然并没有在意纪域到底怎么想,在搬来的放在案前下方右手处的椅上安然坐下了。 纪域没有懊恼多久,这时,王捕头几人已经出来了。 定远侯一派气急败坏的样子。 负责查验的师爷手拿文书,走过来道:“回大人,已经验明正身,侯爷左腰下三寸二处,确有一块马蹄形的胎记!”他是查验之人,所以不但记入卷宗,还画下了图形。 纪域看了一眼,再抬头,看着站在堂前,也不知道是气得发抖,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发抖的定远侯,道:“如今既已验明秦侯身上确有胎记,一如阮氏所说,秦侯与阮氏之事属实,此子也能确定,便是秦侯之子。不过……” 楚云程听到不过两个字,就不禁皱眉。 确认了定远侯身上的确有胎记,就证明阮氏没有说谎,阮氏没有说谎,那就证明当初定远侯的确强征民女,草菅人命。 因为阮心莲是指认定远侯的关键,昨日没有当堂审理,但一夜之间,阮心莲所住的地方,就遭遇贼人暗杀,若不是四皇子别院的下人护卫得力,用人命堆叠,这母子二人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所以定远侯杀人的动机也有,这明显是可以直接定罪的事,纪域竟然跟他来个不过? 纪域飞快地接下话头,道:“因中间涉及刺杀皇子之事,所以事关重大,光是本府一人之力,已经没有权限审理,本府会将一应文书移交刑……” “不行!”楚云程直接打断他:“此事不能移交刑部!” 纪域为难:“此事按规矩,应该移交刑部!” 楚云程道:“那是以前。纪大人莫不是忘了,秦侯现在在何处任职?” 纪域一怔,继而道:“王爷说的是,是下官考虑不周。如此,档案封存,待下官将一应详情具折陈情于御前,由皇上定夺!” 中间毕竟涉及到九年前的赈灾钦差,还有一位皇子受伤,不论哪件都是大事,呈送于御前,让皇上来决定由谁主理,这也不算小题大做! 定远侯心里气恼又无奈,被强行验了身,这种感觉如同被迫吞吃了苍蝇一般恶心,随着恶心,还有不安和害怕。 九年前的事,原本应该万无一失的事,竟然会有尾巴。 秦知政那个混蛋,难道不知道他若倒了,也没他自己什么好吗?这点小事都做不成,还妄想调为京官! 定远侯眼睛盯着楚云程,眼神里又恨又怒,从一开始,他和楚云程就注定不会是一个阵营,所以连表面的工夫也懒得做! 楚云程自然也感受到了他的瞪视,不过一点儿也不在乎!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定远侯面前,露出一个笑容来,道:“秦侯,如今有阮氏为原告,杀手的认罪,以及秦侯身体上的证据,可不是本王针对你,是秦侯你自己针对你自己啊!” 定远侯咬牙道:“本侯不知道有什么杀手,王爷和纪大人说有杀手的指认,焉知不是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又焉知不是屈打成招?现在你们一句话,就要定本侯的罪,本侯无话可说!” 楚云程冷笑道:“秦侯果然巧舌如簧,既经验身,你确实是对阮氏始乱终弃,对你那儿子生而不养!现在你想不承认?” 这件事让定远侯闭上嘴巴,他在心里飞快盘算,身为皇差,强征民女是杀头大罪,但民女不是他征的,他只是享受了而已。 这中间还有转寰的余地。 但是,其他的,断不能认! 他眼神暗了暗,还是开口道:“本侯也没有什么不敢认的,若真是本侯之子,本侯自会养着,但是如今凭着这妇人一句话,本侯就此认定,是不是太过儿戏?本侯身体上的印记,虽是私秘,但也不是绝秘,焉知不是有人知道本侯身上此印记而设此局?至于杀手,纪大人不是说过杀手已经被巡城卫姜统领亲自捉拿归案了吗?为何不让他们与本侯对质?” 楚云程幽幽地道:“你真要对质吗?” 定远侯对自己训练的死士有信心,但是,他不知道到底被抓了几个,也不知道姜茂那边使了什么手段,毕竟,这姜茂是出自边军,是生死场中爬出来的,手底下狠辣着呢。 但气势不能输,他冷冷道:“当然!” 纪域忙道:“此事反正要呈送御前,由皇上御定,对质之事,等御定之后,再由负责主官审理时对质即可!” 楚云程皱眉,能在京兆尹这个位置上,且坐得稳的,真是老狐狸,纪域这是在告诉定远侯,他是个不偏不倚的,既没有归于四皇子,也不会对大皇子这边的人落井下石呢! 说什么他没有权限来审理这个案子?都是托词。 不过,楚云程并不担心,如今证据齐全,别院里那些尸首,皆是证据。 退堂了,定远侯身为主要涉案之人,虽有侯爷身份在,仍然关押收监了。 纪域火烧屁股一般,赶紧把卷宗准备好,又马不停蹄地写了一份详细的折子,一刻也没有耽搁,立刻呈送御前。 几乎在纪域折子送进宫的同时,楚云程这边也有一份折子送进了宫中。 定王府中,府医正要为楚云程换药。 拆开包扎的软布,上面已经被血液浸满。 府医正要好生清洗上药,楚云程忽地道:“等等!” 府医不解地看着他,他转头问慕僚:“折子送出多久了?” 慕僚应道:“已经快半个时辰了!” 楚云程对府医道:“原样包起来!” 府医道:“王爷,伤口不上药,不利于恢复啊!” “本王自有分寸,包好就下去!” 府医只得原样包好,一头雾水地下去了。 这边,慕僚却是捋须笑道:“殿下果决坚毅,果然是成大事之人!” 楚云程矜傲地一笑,手臂上的伤是真的疼,他这么金尊玉贵的人,从小到大,破皮都少,何况这血糊糊的? 但若是一切于他有利,他倒也不吝于流点血。 定远侯的困惑是对的,楚云程晚上住在定王府,自没有去别院。虽然两处相距也并没有多远。 但是,当别院那边的消息传过来之后,楚云程得知阮氏母子被巡城卫姜茂所救之后,便立刻前往别院。 他手下有能人,要躲过宵禁的巡夜守卫很容易,到了别院之后,寻一间没人的屋子,他直接拔出刀就给自己手臂来了一下。 这一下差点没把左青给吓死,身为王爷的亲随,王爷受伤,他能好吗? 他急道:“王爷,你……” 楚云程疼得冷汗直冒,眼泪都差点流出来了,却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道:“去寻姜统领,就说本王也在别院,如今失踪了!” 第615章 料事如神 左青都差点跳脚了:“王爷,你何苦把自己也搭上?” 楚云程看着他:“你说呢?” 左青明白,贼人夜袭,若死伤的只是下人,这件事终究不能算多严重,但王爷在自己的别院受伤,这是伤害皇嗣之罪,至少让原本七分严重的事情上升到了十二分! 他只怔了一怔,立刻就去寻姜茂了。 姜茂听说王爷也在别院,而且还失踪了,也是吓了一大跳。 这巡防范围内的皇城,出现贼人已经是他失职,要是王爷有个好歹,他这巡城卫队统领也是做到头了。 他立刻带人折返,最后在一间屋子的床底下,发现“昏迷不醒”,全身是血的定王。 姜茂吓了一大跳,及至把人弄出来,看见伤的只是胳膊,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是他受了伤,这事便小不了,这才是让姜茂连夜审了那两人的原因。 这时,王府管家匆匆来报:“王爷,宫中派了御医前来给王爷治伤!” 慕僚宋清河笑道:“王爷真是料事如神!” 左青也明白了,为什么王爷不让府医为他处理伤处。 不一会儿,御医上前来。 此时的楚云程,脸色发白,神色萎靡,一副失血过多的样子。 程御医接到太监传来的话,立刻就带着助手来到定王府,一看这情形吓了一跳,忙小心翼翼地来处理伤口,看到他胳膊上的那个口子还在往外渗血,越发小心了。 他什么也不敢问,楚云程也什么都没说,倒是宋清河在一边和程御医说着话。 处理完后,程御医也没停留,立刻回去御医院了,楚云程的伤势如何,当然也立刻报到了宫中。 皇上一听,楚云程遇袭受伤,竟是真的? 儿子们大了,一个个都有了自己的心思,皇上当然知道,毕竟他也是从皇子过来的。 他知道这种堵不住,只要不是太过份,不要闹到明面上来,不影响朝局,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如今楚成邺和楚云程这两个孩子,能力都有,势力相当,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各出手段,好在他们在他面前还算老实。 所以这些手段,他也没管。 昨日定远侯府门前的事,他虽身在宫中,但自有人报与他知道。 不过他也没有理会,这种事,秦幕昭要是能压下去,是他的本事,不过老四出手了,就不会让他压下去。 赈灾钦差,办的是皇差,还敢强征民女,死有余辜。 但是皇上知道,如果真把秦幕昭给办了,楚成邺这边就等于断了一条手臂加一条腿,楚云程就一家独大了。 如今几个皇子都在争,老大老四平分秋色,正好,让朝堂处于一片平衡之中,一旦这平衡被打破,他又要被那些朝臣们啰嗦什么早立太子,早定国本之事了。 他不想立太子,他还可以再活五六十年!立个太子硌应自己吗? 听说楚云程受伤,他原本没放在心上,他以为是楚云程为了拉踩楚成邺,故意使的苦肉计。 程御医却来报,胳膊上一个大的伤口,血肉外翻,很是吓人。 皇上皱眉:“这还真伤了?” 老四他知道,最是惜命,也最是爱惜自己的身子骨,据姜茂前一会儿呈送上的折子说,他是得知定王也在别院并失踪,从一间屋子的床底下将人找着的。 贼子夜袭,伤害皇子,若这事真是定远侯所为…… 皇上轻轻点按着手边的折子,一份是京兆尹那边呈送的,一份是楚云程呈送的,一份,是楚成邺呈送的,还有一份,是姜茂的! 这些个奏折凑在一起,在说明一件事,一件跨道九年的旧案和一件杀人灭口伤害皇子的新案组成的混合案。 皇上现在不想处理。 他推开折子,起身道:“来呀,摆驾御花园!” 御花园里花木葱茏,嫣红姹紫,不仅有花,还有花枝招展的人。 皇上要摆驾御花园的消息,不知怎么就让后宫妃子知道了,几乎三步一偶遇,不过今天皇上心情好,这些个女子争风吃醋,不也正常吗? 于是,走着走着,原本只是刘公公随侍,四个抬龙辇的小太监相随,到后来,队伍越来越大,呼啦啦一大群人。 这些个妃子都是最近几年选的秀女,封了位的,但进宫时间不长,位份都不甚高,莺啼燕语,引得皇上不时开怀。 逛了不一会儿,皇上便在东边的亭子里歇脚,这下,众妃嫔们就不敢乱挤了,能进亭子里的,是高位些的妃嫔。 不过,位份最高的,也只有一位韩妃和两位嫔,皇后和四妃,是不会凑这个热闹的。其她人不能进亭子,便分散在四周,各自展现自己最美好的一面,期待皇上在亭中看风景的时候,能看到她们。 皇上喝了一杯茶,大概觉得无甚意,又回勤政殿去了。 那些个妃嫔们谁也没能如愿,不免失望,不过,又想到皇上不是谁也没有召见吗?也许晚上会去谁的宫中。 她们的位份是低,但那不是因为她们进宫时日短吗? 只要能成功侍寝,位份便能涨起来,要是成功怀上龙子,那更是指日可待! 皇上没理会她们这些小心思,又处理了一些堆积的折子,再抬头时,已经到了晚膳时间。 吩咐传膳后,皇上看着一桌满满的珍馐,道:“大柱啊,这个菜,刚给定王府!”又道:“这个菜,赐给敬王府!嗯,这个赐给成国公府!” 刘公公诧异,这不年不节的,皇上怎么突然心血来潮要赐菜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皇上的赏赐,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隆恩,甚至皇上为什么赐给成国公府,刘公公都能猜个八九点离十。 他立刻叫人来把这几个菜撤下去,亲自交代人去送往各府。 皇上自己倒用得少,刘公公细心服侍之下,他只用了一小碗,但觉得有些饱了。 他目光深深地看了满桌的菜一眼,难道他真是老了?之前一顿能吃两碗,现在,一碗都会觉得撑? 不,他没老,他才五十,他还可以再活七八十年! 第616章 争宠的手段 漱了口,皇上换了地方,撑着案子闭目小憩。 刘公公轻手轻脚地退下去,半刻钟后,他又悄悄地走进殿来,皇上眼睛睁开一条缝:“什么事?” 刘公公小心禀告:“回皇上,宁贵妃亲手炖了如意莲子玉露羹,候在门外,皇上可以进一些?” 皇上道:“嗯?如意莲子玉露羹?当朕不知道她为何而来?” 刘公公弯着腰应是,却没接话,这话不好接,他只是个太监总管,只忠于皇上! 皇上略顿了顿,道:“去跟她说,朕不饿,叫她退下!” 刘公公道:“是!” 他小快步地往殿外走。 此时,宁贵妃站在殿外,身边跟着几个宫女太监,掌事大宫女手中端着一个精致的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白玉碗盏。 宁贵妃也三十七了,不过保养极好,看着像只二十多岁,此时一身浅烟色宫装,淡雅又精致,一张脸原本就秀美,此时眉间带着一分浅浅轻愁,就显得更添了几分让人怜惜的气质。 见刘公公出来,宁贵妃不自觉地上前一步,但看刘公公身后并没有人,又站在原地,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 她声音温柔而轻灵,像黄莺的叫声,但是,又多了几分沉稳,悦耳,让人耳目一清,又让人舒服:“刘总管,皇上怎么说?” 刘公公行了一礼,道:“娘娘,陛下刚用过晚膳,说这会儿吃不下,让娘娘回去歇息!” 宁贵妃眼里的失落更浓了些,脸上露出一个有几分凄然,又有几分无奈无助的笑容。 美人如玉,这样的笑容也更楚楚可怜,直击人心底,不过,刘公公只是一个太监,而且跟在皇上身边,他见过了太多后宫女人争宠的手段。 后宫中的哪一个女子,都不会简单。因为简单的根本活不下来,而像宁贵妃这种,不但活了下来,还一步一步到了贵妃的尊位,生的儿子还有望成为下一任皇帝,自然就更不简单了! 宁贵妃轻声道:“陛下既有此意,那本宫先回去了。” 刘公公道:“娘娘慢走!” 要不怎么说,能够爬上这样尊位的人都不简单呢,看看,进退得体,极不会坚持留下惹人生厌,但那眼神,那神态,那全身上下所透露出的孤独寂寥,却让人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一声生出几分同情和怜惜。 看着宁贵妃离去,刘公公回去复命。 皇上淡淡地道:“走了?” 刘公公道:“回陛下,贵妃娘娘已经回去了!” “说了些什么?” “娘娘什么也没有说,不过看着有些失落。”那些想让皇上留宿的,或者想得到皇上临幸的宫妃,如果不能得偿所愿,也都会露出失落的表情。 皇上嗯了一声,继续撑着桌案打盹。 又休息了两刻钟,然后继续批折子。 时间渐渐过去,刘公公在一边提醒道:“皇上时候不早了,要不回宫歇息去?您龙体要紧,不可过于劳累!” “什么时辰了?” “已经亥时初刻了!” “这么晚了吗?”皇上合上折子,站起身道:“那就回宫去。” 刘公公在一边问道:“皇上,您今夜在哪宫娘娘处歇息,奴才叫人去通知她准备!” 皇上想了想,问道:“今日御花园中来的都有哪些?” 宫中的女人太多,之前出现在他眼前的也太多,加之又全是年轻漂亮的,他还真分不清楚谁是谁。 刘公公于是道:“有毓秀宫中的沈婕妤;长宁宫的顺美人;春华苑的刘才人……” 一口气说了二十来位,竟然是分毫不差。 说完他就等在旁边等待,皇上决定。 皇上一时没说话。 刘公公虽然是个太监,也很能理解,毕竟环肥燕瘦,春兰秋菊,各有特色,而且还都年轻漂亮,充满了他们那个年纪所有的青春活力,热情娇妍。 皇上道:“回寝殿!” 皇上竟是一个都不选?刘公公略略有些差异,但很快道:“是!” 宫中的内侍在内卫的护送下,去往三个府邸送菜。 这突然的赐菜行为,让接到赐菜的三个府邸,反应各不相同。 敬王府,看着桌上那盘虽然冷了,却仍然散发着香气的御赐佳肴,楚成邺眉头都拧成了一个疙瘩。 王府长史马同峰侍立在侧,薛先生坐在下首。 楚成邺道:“父皇突然赐菜,是何用意?” 定远侯府的事,他们都知道。 马同峰道:“皇上这是表示信任定远侯,所以让殿下安心吗?” 薛先生摇了摇头,他的脸色不太好,一片凝重,缓缓道:“殿下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如今看来,若是定远侯真的牵涉其中,只怕事情不妙。” 马同峰对这位薛先生印象不太好,之前他身为王府的长史,深得楚成邺的信任。 在整个王府之中,他最信任的人就是自己。 自从薛先生来了之后,王爷就不那么信任自己了。而且有好几次他的判断和薛先生的判断出现了分歧,王爷都是毫无犹豫的选择信任薛先生。 现在他刚提出自己的看法,薛先生马上就提出一个相反的看法,这薛先生分明是跟他对着来呀。 他露出一个微笑,很是客气地道:“先生何出此言?如今不年不节,皇上赐菜,这是对于王爷的看重。定远侯与王爷的关系,无人不知。皇上赐菜难道不是在告诉王爷,此事可以安心吗?” 薛先生缓缓道:“马大人说的有道理,不过凡事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才能做最好的应对。皇上无端赐菜,说是安抚我是认同的。但是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安抚王爷?除非是有什么不利于王爷的事情发生。” 楚成邺的脸色微微一变。 好话人人爱听也,人人愿意听,但是,楚成邺身在皇家,又不是草包,哪怕薛先生的话让他心里产生极为不适的感觉,他还是觉得薛先生的话,只怕是更有道理些。 他的定远侯不由生出几分怨气,要多少女人没有?难道乡野女子还能比得上京城里的闺秀?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如今做出这种事来,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 难道他就没有想过,如果他出事,会给自己造成多大的影响吗? 尤其是现在这样关键的时候。 若是定远侯因此事获罪,最轻也是禠夺爵位,流放三千里。而楚云程那边,却是毫无损失。此消彼长,他的所有优势荡然无存! 明明是一盘珍羞美味,御厨的手艺色香味俱佳,楚成邺的筷子伸出去,再缩回来,却如同吃药一般,食之难辨其味! 楚云程那边情况就要好多了,气氛也不如这般低迷。 皇上赐的菜叫八珍鱼肚羹。 食材是顶尖的,摆在桌上,精致美好,香气扑鼻。 因为他手臂受伤,所以是左青在为他布菜。 皇上赐菜毕竟不比寻常,所以他的慕僚也在现场。 霍席林笑道:“恭喜殿下,这八珍鱼肚羹是补血气的,皇上知道殿下受伤,所以赐上此羹,由此可见皇上对殿下的关爱和看重!” 窦尉源也道:“霍先生说的。有道理,定远侯此案证据确凿,如今还涉及皇子受伤,事情严重且不得不重办,形势一片大好。皇上这道菜,不仅是让殿下补气血,也是让殿下安心,定会还殿下一个公道,让殿下把心放到肚子里!” 宋清河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看着楚云程的笑脸,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大家的兴致都这么高,这么开心,他还是不要扫兴了。 八珍鱼肚羹。 八珍固然是补气血的,那鱼肚的意思只怕不是把心放到肚子里,而是大肚能容的意思。 为何难四殿下肚量容人?如今需要四殿下去容的,也就定远侯府的案子,皇上这是想重办,让殿下把心放到肚子里呢?还是不想重办,希望四殿下有容人之量,别咬着不放呢? 成国公府。 得知皇上竟然赐菜到府上,成国公合府欢庆! 天大的好事啊,要知道即便是过年过节,成国公府,这个三等国公府,也没有享受过陛下的赐菜。 如今更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陛下的菜反倒赐到了府上,这说明什么? 尤其是这道菜,是蟾宫月宝。 蟾宫折桂,月华如宝! 这是皇上今天早朝时候忘了赐婚之事,所以,特别赐了这道菜? 成国公府喜气洋洋,更是将这道菜直接端进了傅语晗的闺房。 傅语晗一整天心神不定,所以晚膳用的晚,此时正好当成菜肴。 她顺口叫道:“莲香,布菜!” 身边的丫鬟却是脸色发白。 傅语晗在叫完之后,也猛然想起,莲香已经没了。她皱了皱眉,真是晦气,怎么脱口而出就叫出这个名字了呢? 不过莲香这丫鬟的确是比别的丫鬟要灵活一些,用的顺手一些。 可再顺手也没有用啊,谁叫她命不好呢?在回府的途中,她就和母亲心照不宣了,那个丫鬟留不得! 虽然她没做错什么,也没有什么过失,甚至在服侍她这方面还很尽心。 可为了嫁入梁王府,只是舍弃一个丫鬟的命,那又算得了什么? 皇上在回寝殿的半路上,脚下突然一顿,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刘公公一看那方向,最近的是毓秀宫。 皇上之前虽然没有选,但是现在还是决定去沈婕妤宫中吗?他低声道:“皇上,是否需要先行通知,让娘娘接驾?” “不必!”皇上淡淡地道:“朕想看看,不先行通知,朕能看到的和通知过后所看到的有什么不同!” 刘公公道:“是!” 也不知道没有先行通知,突然前去,沈婕妤莫要御前失仪就好。 三年前不是有位颇得圣宠的修容娘娘,就是因为皇上心血来潮,突然前去,她御前失仪,不但失了宠,打入了冷宫,连家族也被连累了? 不过这种想法只在刘公公的脑子里停留了一瞬,他这么大把年纪了,谁也同情不过来,办好自己的差使就好。 经过毓秀宫不远的皇上,脚步并没有停,而是直接向前走。 原来皇上并不是去毓秀宫啊! 刘公公这个自诩最懂皇上心思的人,此时也有些猜不透了,皇上这是要去临幸哪位小主? 穿上脚步甚是轻快,不一会儿,就经过了好几个宫殿。 刘公公在看着皇上还在往前走,不尽恍然,皇上这是要去朝华殿啊! 看来之前宁贵妃的那碗羹汤还是有些效果的,皇上虽然当时让她离开了,其实这不又过来了吗? 此时,朝华殿里灯还亮着。 宁贵妃的发髻已经松开,一头青丝披散在肩头。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寝衣,坐在桌前,脸色不大好,秀眉微蹙。 掌事大宫女劝道:“娘娘,天色已晚,早些歇息!您前些日子受了寒,还没大好呢。” 宁贵妃轻叹一声,幽幽地道:“本宫哪里睡得着?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是兄长做错了事,本宫也无颜求情。但本宫担心,皇上是不是恼了本宫,之前他最喜欢吃本宫做的羹汤,还赞本宫心细手巧,羹汤别有滋味,可今日他连见本宫一面也不愿意!” 大宫女道:“娘娘您多想啊,娘娘一直身在深宫。侯爷做的事,娘娘又如何得知?皇上英明,定是明白娘娘的!” 宁贵妃又幽幽地道:“本宫知道!皇上最是宽厚仁慈,可兄长当年的确是做错了。” 大宫女道:“所以娘娘这就是您今天不见定远侯夫人的原因吗?” “她要见我,不过是想我在皇上面前为哥哥求情,只是我怎么张得开嘴?”宁贵妃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虽说这一切是那甘邑郡守自作主张,还欺瞒哥哥说是府中已经签下卖身契的舞姬,哥哥独身在外,思念嫂嫂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可他身为皇差,没能看出那甘邑郡守的算计,总归是糊涂啊!皇上生气也是应该的,不要说皇上了,本宫都很生气,他怎么会如此糊涂呢?皇上对他委以重任,他这么做,对得起皇上吗?” “那依爱妃之见,朕该如何处置定远侯?” 第617章 道行差远了 一个声音突如其来,吓得宁贵妃和大宫女赶紧跪下。 就见穿着一身明黄龙袍的人大步进来。 能穿这衣服的,整个宫里也不会有第二个人。 跪下之前,宁贵妃和掌事大宫女在电光石火间对视了一眼,这一眼很平常,但是,两人的眼神却有些意思。 宁贵妃的是意料之中,掌事大宫女的是佩服信服! 宁贵妃声音里带着几分意外和惊喜,又有几分惶恐和惊吓,道:“皇上,不知圣驾到此,有失远迎,臣妾大罪!” 皇上过来把她扶起,脸上有笑容,很是和颜悦色:“爱妃何罪之有?是朕临时起意,来看看爱妃!” 他是临时起意,但他不知道,朝华殿里派出了多少宫女,几乎是皇上朝这边走的时候,消息就一层层地递回来了。 当然,派出去的宫女,只能远远观望,在皇上以及皇上身边人绝对看不见的位置,离得极远,而且与朝华殿还隔着三处宫殿时,宫女太监便都撤了回来,她绝不能让皇上感觉到自己的行踪被人窥探。这样就弄巧成拙了。 当然,初时的宁贵妃并不知道皇上是不是朝这边来的。她心中很没底,毕竟,定远侯的事,皇上肯定已经知道了,自家哥哥当年做出这样的事,皇上会不在意吗? 伴君如伴虎,这么多年,她就算不能完全揣摩皇上的心思,多少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她去送汤羹,其实很清楚皇上大部分可能是不会用的。 但她也不是为了让皇上用,只是在皇上那里挂个号,毕竟白天的时候,那一群小妖精在皇上面前妖狐附体一般,就差把人拉去自己宫里了。 她要不去露一露脸,皇上还能记得她吗? 这不是争宠。 那帮小妖精,论道行,比她差得远了! 而且她今天的确不是为了争宠,而是为了给自家哥哥求情。 但是,她也很明白,定远侯的事如果是真的,光是求情有什么用? 估摸着如果皇上是到朝华殿,时间差不多了,她和掌事大宫女的一问一答,也是极有技巧的。 定远侯夫人柳氏递帖子进宫的时候,她是拒了,因为这种事,肯定是瞒不了皇上的。她若见了,皇上必定反感。她若不见,皇上或许还念及她深明大义,能高看她一眼! 她在宫中不也一直走的是善解人意,不给皇上添乱,却又让皇上感觉温柔放松的路子吗? 再配上她和掌事大宫女“无意”中的一番心声,她再求情,心中才有一点点底。 皇上的态度让宁贵妃的心放到了肚子里,也不枉她估摸着时间演这一场。 她顺势起身,看着皇上,目光柔和又带着喜悦,却又拼命压制住的样子,声音略带几分愉悦的颤抖道:“留珠,快,把软玉银月汤端上来,还有芙蓉羹,杏梨酥,桂花酿……” 一声声吩咐,又转头道:“皇上处理折子,定是累了,正好在臣妾这里用一些宵夜!” 那端上来的羹饼汤酥都是才做好不久,羹汤更是还冒着热气,刚刚好的样子。 皇上不经意般地道:“怎么,爱妃知道朕会过来,竟提前准备了,这般丰盛,甚好!” 宁贵妃一怔,道:“臣妾的确是为皇上准备的……” 皇上的眼眸微深,极深之处甚至有一抹锐利! 早就准备好了?他往这边来是临时起意,是谁通风报信? 宁贵妃在后宫中能和皇后几乎分庭抗礼,有些人手,皇上是知道的。但是,他的女人们争宠,他并不放在心上,但,如果这些手段用到他身上,那就是大逆这道! 多年皇位上所沉积的龙威,明明是带笑说出,却好像泰山压顶一般,空气中都是沉闷气息,让人仿佛透不过气来。 掌事大宫女早在皇上龙威之下,已经伏下身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其他宫人也一样。 刘公公都有些心惊,皇上这笑容,这神态,这是生了怒啊! 宁贵妃这行为,说得好听点,叫心系皇上,耍了小聪明! 说得不好听点,这就是揣摩圣意,这是大罪! 聪明反被聪明误! 宫中赐菜这种事,看似一件小事,但是在御膳离开皇宫,分往三处时,就已经传了出去。 邢南将这消息报与楚昕元时,楚昕元正在与梁仲兴下棋。 梁王府里,楚昕元真正当成心腹的,便是梁仲兴了。 这梁仲兴,不仅是王府的管家,还是楚昕元当年上战场的军师,管家身份不过是幌子,他真正的身份,是楚昕元的慕僚。 但不是那种文绉绉,看着弱不禁风的慕僚,他也是战场上拿过敌军人头,冲进刀山血海中的有血性的人! 所以当时,大皇子那边算计德妃母子,梁仲兴与岳西皆被抓受刑,楚昕元根本不担心他们会被屈打成招! 邢南的话落,梁仲兴落下一子,道:“咱们这位皇上,连赐个菜都搞平衡权术。” 楚昕元面无表情地道:“身为皇差,强征民女;为掩盖罪行,敢杀人灭口!原本是够死几次的大罪,但多半最后连定远侯府的根基都伤不了!” 梁仲兴摇头道:“殿下这话梁某倒是不能认同,钦差赈灾,强征民女,若此事都不严办,律法就真是如无物了!” 他笑笑又道:“定王竟把自己伤了去加重这事的筹码,就算这事皇上想要网开一面,怕也不能?” 楚昕元轻嗤一声,脸上的神色有些冷:“要不要打个赌?” 梁仲兴立刻道:“赌了!”他就不信了,要是身为皇帝,连这种事都可以法外开恩,那岂止滑稽?简直荒唐了! 楚昕元道:“好,且拭目以待!” 梁仲兴忽地警觉:“赌注是什么?” 楚昕元一笑:“结果出来再告诉你!” 梁仲兴:“……” 好,反正他不会输,王爷大概也不至于为了这么一件小事耍赖,只是他还是有些不懂:“既然王爷觉得此事多半也只是不了了之,动不了定远侯,伤不了楚成邺的筋骨,为何还故意向姜统领透露定王别院的事?” 第618章 严办 楚昕元落子,叹气:“姜茂前去,巡城卫抓住了杀手,这事即使只是杀人灭口,也足以让皇上震怒,毕竟是天子脚下,发生这样的事,皇上会担心皇城的安全!” 他眉头微锁,颇有些恨铁不成刚,又有些无可奈何:“但四皇子宁可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搅进局中。他觉得他一个皇子,受了伤,父皇肯定更加震怒,可惜,他也太高看自己了,也太不懂皇上的心思了!” 一旁的邢南不解地道:“主子的意思是,四王爷若没有受伤,皇上反倒会更重视,四王爷受了伤,皇上反倒不重视了?这是何道理?” 楚昕元笑着看梁仲兴:“你说是何道理?” 梁仲兴漫不比心地落下一子,道:“四殿下这伤,哪怕真是刺客伤的,但是时间太过微妙。皇上为什么迟迟不立太子?你觉得是皇上难以决断吗?” 邢南挠挠头道:“大皇子和四皇子的势力差不多,朝中的风评也差不多,一个是皇长子,一个是皇嫡子,所以,皇上难以决断,难道不是吗?” 梁仲兴和楚昕元相视一笑,摇摇头,道:“很多人都这么以为,大概皇上自己也这么以为!” 邢南更不解了:“既然皇上都这么以为,那就是这么回事了!” “皇上这么以为,是皇上把自己骗住了!”梁仲兴笑。 邢南觉得如果他再问下去,就显得自己太蠢,梁管家和主子聊天的时候,他经常听得云里雾里,算了,还是乖乖做个小透明! 梁仲兴道:“以王爷之见,这次会是什么结果?” 楚昕元落下一子,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来。 朝华殿。 宁贵妃表面上有些惊慌,但心里却并不慌乱,她伏在地上,似乎露出了一丝难以置信,好像不明白皇上为什么突然变脸了。 她带着几分不解地道:“皇上是觉得臣妾准备的不好吗?臣妾每天都会备上一些,只是略有变动!”她看一眼桌面,忽地变色道:“这银丝莲心饯……皇上恕罪,臣妾在闺中时,最是喜欢吃这份,不过皇上不爱莲心,所以便许久不曾备着了,许是今日……想起闺中事,提了一嘴,宫中便做了这份。来人,把这份撤下去!” 皇上眯眼道:“你口中说是为朕准备,其实是为你自己准备的?” 宁贵妃有些委屈,也有些心虚,低低地道:“这,臣妾怠慢了。臣妾心中自是盼着皇上能来,也盼着皇上来时,臣妾这里能让皇上感觉贴心舒服,的确是日日皆备,只是偶尔……偶尔会做一些臣妾喜欢的小吃食……” 她大眼眨着,眼里有些可怜巴巴。 皇上还是看着她不说话,她脸上渐渐浮现一抹沮丧之色。 皇上却突然笑了,道:“爱妃起来,这多大点事,何必跪着?就算为朕准备的夜宵,中间做一道爱妃喜欢吃的,这不也很正常吗?” 他这一笑,刚才枯冷凝结般的气氛,顿时春暖花开,朝华殿里那些跪了一地的宫人,也终于松了口气,这种从死亡之地回来般的感觉。 宁贵妃让她们退下去,自己亲自服侍皇上宵夜。 当晚,皇上宿在朝华殿中。 消息传到凤仪殿,魏皇后气得摔了几个茶盏! 第二天不必上朝,皇上直接去勤政殿批折子。 不出意料,五本折子里,就有三本是奏请皇上重办定远侯的。 其中刘御史的折子言辞尤其犀利,说定远侯身为皇差竟然还敢强征民女,这不但是不把差事放在眼里,不把百姓的生死放在眼里,还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说得轻点叫渎职,说得重点是意欲谋反! 他还说,当年镇国公也是先犯小错,行军打仗不听皇令,后来可不就果然谋逆了? 所以此事必须严惩,依律法严办,断不能姑息! 皇上看得皱了皱眉,这个刘御医是嫌脖子上的脑袋长得太稳了?当年顾祁珩那逆贼,朝中无人敢提,他倒好,还拿来隐射! 一个个的,都是各种言辞,无外乎要将定远侯重办。 看着那厚厚的折子,不出意料,十成中有八成是为此事。 不过这件事的确不宜再拖了。他扬声道:“来人!” 刘公公赶紧上前:“奴才在!” 皇上道:“传朕令,令大理寺,京兆尹,都御史衙门共审此案!” 刘公公不禁抬头看了皇上一眼,略一怔,道:“啊?” 皇上皱眉:“你个老东西,怎么,你有异议?” 刘公公忙笑道:“皇上这可折杀奴才了,奴才可不像皇上这么英明神武,奴才知道个啥呀?” 皇上听他这么自黑,倒是笑了,道:“这涉及两位皇子,光是叫三司会审,的确是不够了,刘大柱,你觉得叫三皇子协理怎么样?” 刘公公立马道:“皇上圣明,皇上所选,定是最合适的!” “还真不是合适的!”皇上叹了口气,道:“朕的皇子中,如今没在这乱相中的,也就老三老五老七了。” 刘公公道:“还有八殿下!” 皇上瞪他一眼,道:“你个老东西知道什么?老八的母妃一直和皇后亲近,老八从小就跟老四混在一起!” 刘公公一副恍然的模样,拍了自己的嘴巴一记,道:“瞧奴才这破记性!” 皇上道:“老三一向闲云野鹤,只爱诗酒音律,让他去处理这样的事,也是太难为他了。老七又不在京中,这样,旨意中改为让老五协理!” 刘公公心想,七殿下也是闲云野鹤,不过,肯主动领兵出征,现在已经不算了。他微微躬身:“奴才这就把陛下的意思传递过去!” 此时,楚昕元并不在京畿卫,他在梁王府中。 传旨意的太监到王府时,楚昕元刚刚处理完一些文书,走出书房,便立刻整理香案接旨。 王府的下人,自也跪了一地。 当听说由他来协助审理这个案子,楚昕元自是接旨。 传旨的秦公公又道:“王爷撤了香案后,再借一步,皇上还有口谕!只传王爷一人之耳!” 第619章 这算喜事? 楚昕元令人把香案撤下,又让下人退下,满院之中只剩下楚昕元时,秦公公才道:“王爷,皇上一向倚重秦侯,此次口谕是:秦幕昭虽有错处,小惩大戒即可!” 虽然楚昕元已经猜到是这样的结果,此时却一阵齿冷。 也不知道楚云程那个自作聪明却愚蠢无比的东西,知道皇位上那人抱着的是这样的心事,是什么表情? 他道:“遵旨!” 秦公公笑呵呵地道:“恭喜王爷!” 楚昕元:“……”如果不是秦公公眼里的恭维,他几乎真的要以为这是一件喜事了。 有什么值得恭喜? 皇差吗? 皇位上的那人将此事交给他,并不是对他的看重,恰恰相反,这是对他的敲打。 秦公公是刘大柱亲手带出的徒弟,未必不知。只是在他们眼里,大概觉得皇恩浩荡,敲打又算得了什么? 他送了秦公公出门,守在外间的梁仲兴拿了一个钱袋塞给秦公公,楚昕元道:“公公辛苦,请公公喝杯茶。” 秦公公推辞道:“殿下,这份差使是咱家抢着来的,可不辛苦!那是咱家的幸运呢。殿下千万别客气!” 楚昕元微微一笑:“那更应该请公公喝杯茶了!” 经过一番推让,秦公公高高兴兴地走了。 梁仲兴陪着楚昕元进屋,道:“这案子会让殿下襄审,倒是意料之外!” 楚昕元淡淡地道:“并不是意料之外,楚云程自作聪明之后,这案子便必然会派一位皇子襄审。如今不牵涉其中的皇子,只有本王和三皇兄,三皇兄腿脚不便,落在本王头上很正常!” 因为楚云程的强势介入,反倒让事情朝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最生气的,大概就是那个布局之人了。 梁仲兴没有问口谕的内容是什么,不过看楚昕元脸色不大好,猜着也没什么好事儿。 皇上看着对王爷越来越器重,其实始终都有疑忌之心。王爷的日子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好过,不过他是胸有沟壑的人,这种局面会慢慢改变的。 说是三司会审,楚昕元襄审,但其实是以楚昕元为主,秦幕昭是动不了了,但那个秦知政,以及九年前涉事的所有官员,就没必要放过了。 当然,楚昕元决定这么做,并不是因为他正义感爆棚,想要为百姓讨个公道。而是自秦之政以下,涉事的那一批官员,几乎都已经是秦幕昭一党,也就是大皇子一党。去不了手臂,去几根手指也好。去不了手指,那就去掉一些手指甲。 与此同时,明宅,明沁雪看着眼前的文书,秀眉蹙起,那个蠢货!好好的一步棋被他走的乱七八糟。证据确凿的事,最后怕不要不了了之了。 算了,以后再寻机会! 明沁雪写了一份帖子,叫过小蝶,道:“叫人把这一份送去沐宅!” 小蝶眨着眼睛,有些怔忡,上次沐姑娘还讹了明姑娘好几万两银子,怎的明姑娘还要向沐姑娘示好呢? 是因为沐姑娘那一手医术吗? 她没有多问,反倒是明沁雪笑道:“白云寺法堂会,玄禹大师亲自开讲,想必她会感兴趣,约她同去,甚好!” 小蝶睁大眼睛:“姑娘,如今你在宅子里倒是安全,若是出门,那得多备一些护卫,也不知道那杀手还在不在!” 一个擅长暗杀而且手段惊人,连面都没有露过的杀手,小蝶还是有些怵的。 明沁雪语重心长地道:“小蝶,咱们不能因噎废食,总不能那杀手窥视在侧,我就一直不出门了!” 小蝶一想也是。 她本来也不是提出质疑,只是担心。想了想,她道:“若是沐姑娘不想去呢?” 明沁雪眨着眼睛,眼里透着一丝狡黠,道:“嗯,玉鼎学宫准备收三名学生,正好也是这几天,不去白云寺,那就去玉鼎学宫呗!” 小蝶:“……” 这么草率的吗? 她只是个护卫,姑娘都不怕死,她怕什么?还是先去送帖子! 因着她是女子,之前也应明沁雪之令来过两次,门房对她还算客气,帖子交给门房,小蝶还不能走,她还得等着回复,然后回去复命呢。 门房把帖子递进去了。 不一会儿,回复就来了,门房歉意地对小蝶道:“姑娘,我家姑娘说了,她没空!” 小蝶有几分无奈,她对自家姑娘和沐姑娘的关系,一直没有看透。 你说她们交情不好,她们还有共同的生意;你说她们交情好,哪有交情好的人会讹对方银子,还一讹几万两的? 可要说交情不好,姑娘当初当街遇刺,那种情况下,沐姑娘二话不说,立刻赶到,亲手为姑娘挖出体内暗器;可若是交情好,这沐宅,姑娘不去,而明宅,沐姑娘也就去换了两次药! 总之,她是看不清。 得了回复,她也没多说话,转身回去复命。 她以为明沁雪定会失望,或者生气,没想到明沁雪听了,只噗哧一笑,还很欢乐:“就知道她会拒绝!” 小蝶:“……” 知道会被拒绝还发帖子,那不是多此一举? 沐清瑜还真是没空。 她要去裴府。 消息传来,裴家老家有几人到了京城,是来投奔裴霁的,昨天进了城,就在打听威武侯府在哪儿,不过他们是从西城门进的城,要到东城威武侯府,光凭脚力,没那么快,宵禁又严,先找了一家最便宜的客栈住着了。 今天定是会去的。 如果不是无意中在山阳伯处听到了一些内情,裴家老家来不来人,也许她不会多想,但现在,却不能不多想想。 她派了好几支线去打听舅舅的消息,但一支支线传回的消息,都不乐观。 这也是她心中隐隐的痛,甚至都不敢在裴霁面前提。 正午时分,裴家门前迎来了一大帮人。 这些人扶老携幼,十余人一起,像是个四世同堂的一家人。一个瘦削的老者,六十余岁,三个中年男子,应是三兄弟,四个青年男子,还有三个孩子。 到了门口,中年男子中最年长的那个问门房:“裴霁在不在?我们是他同宗,来看他了!” 第620章 明明很普通 门房看他一眼,这人看年纪也四十多了? 这年纪倒是不小,可怎么光长年纪,没长一点教养呢? 就算是同宗,不该称一声兄吗?后面加上这个字会死? 还有这居高临下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长辈来了呢! 门房道:“诸位是家主同宗?请问有帖子吗?在下好去通报!” 那中年男子顿时不乐意了,道:“不是说了吗?我们是同宗,同宗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那就是自家人,自家人还需要帖子?还需要通报?” 说着,他一挥手,要把门房挥开,口中还道:“没眼力见的东西,快让开!” 门房都快气笑了,他虽然不是家主之前的五个老仆之一,而是后来才来的,但是当初威武侯府是什么样子,遭遇了些什么,经历了什么样的光景,他可全知道。 小小姐说了,忠于威武侯府的人,她都不会亏待。 若是有人要硬闯威武侯府,只管拦着,有事她会担! 门房大声叫道:“来人,有人闹事!” 这一声,顿时就出来好几个家仆。 这些家仆都年轻力壮,在门口分站两边,各拿棍棒,再配上这样的威严府门,自有一种威势。 中年男子下意识退了一步。 瘦削老者喝道:“泽义,你怎么如此莽撞?不是跟你说了,阿霁出生在威武侯府,从小长在京城,虽然祭祖之时他曾回去过几回,但对我们未必熟悉!你要以礼相待,怎可如此无礼?” 裴泽义是这瘦削老子裴嵩的长子,他道:“爹,儿子待阿霁肯定是有礼的,但是这些人不过是下人,可不值得我们对他有礼!” 裴嵩不悦道:“行了!” 转过头对门房露出一个笑脸,道:“我们不是来闹事的,我们来看阿霁!”想了想,他又从怀中拿出一个玉扳指,道:“你将此物拿去给阿霁,这便是我们的信物!” 裴嵩次子裴泽丰忙道:“爹,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交给一个下人看什么?万一摔着了,算谁的?” 门房:“……” 他又不是三岁,拿一样东西还能给拿摔了? 这老头子说话还算客气,但他的儿子着实不怎么样。 裴嵩再次瞪了次子一眼,道:“闭嘴,退后!”然后将扳指递给门房。 门房接过,道:“你们稍等!” 他又不是恶奴,别人讲理,他更客气! 此时,沐清瑜陪着裴霁在花园的亭子里坐着,她给裴霁把脉。 片刻,她收回手,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脉象无比混乱,几乎要油尽灯枯的样子,心思郁结,气燥不平,内热体虚,眼里没有光彩,那时候的裴霁,若是没有改变,最多还有一两年的寿命,就会身体各器官坏死,重病缠身而亡。 他甚至已经不去想威武侯府是祖上传下来的,要不要守住;他也没去想他若死了,以后裴家会如何! 因为他只是个无子无女,无儿无孙的孤家寡人,一个断腿的残废! 但沐清瑜的出现,让他知道这世上还有亲人,还有外孙女孤立无援,需要他的帮助和护持! 他燃起了生的希望! 沐清瑜再给他用药物和药膳不断温补调理,慢慢地修复着他千疮百孔般的五腑。 如今,终于见到成效了。 现在的裴霁,心情也很开朗,成天乐呵呵的,除了双腿不会长出来,他身上的病已经消失,自从有了一双木腿,他还把多年荒废的武功也开始练习起来。 当然,想要像年轻时那样或者练有所成是不可能了,但用来强身健体绰绰有余! 内外同时发功,希望和药物相辅相依,他身体的机能比起同龄者来,绝对不差。 裴霁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自也知晓,以前走几步都会累会喘,现在能一拳打死一头牛,不过他还是问道:“怎么样?瑜儿,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几年?” 沐清瑜笑道:“外公你就放宽心,你可以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呀? 裴霁从没想过,不过又想,要是长命百岁,是不是以后还能见到重外孙,重重外孙?不错! 不过,要想见到重外孙,那也得他的宝贝外孙女先成亲才是。 他立刻满面忧伤地道:“哎,别人长命百岁,儿孙满堂,自然是越活越有滋味!可我这把老骨头啊,有什么盼头?” 沐清瑜不愿意听了,嗔道:“外公,怎么就没有盼头了?你不是还有我吗?我会一直陪着外公,咱们祖孙相依为命!” 裴霁立刻打蛇随棍上地道:“你还年轻,怎么能陪着我这个糟老头子,你该有自己的生活,成亲生儿育女,幸福快乐!” 沐清瑜摇头笑:“外公,幸福快乐并不一定要成亲生儿育女。我过得好,过得开心就够了,你说是不是?” 裴霁苦口婆心地道:“那不一样,虽然过得好也挺好的,但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有了夫君,有了儿女,才算圆满!” 沐清瑜:“……” 上辈子她曾见过一个被家里长辈催婚的姑娘,那些长辈说的话也差不多。 看来不管是哪个世界,都有同款长辈。 祖孙俩正说着话,这时候周沉过来,到了亭外便停下,拱手行礼:“家主,门外有访客,拿了一样信物!” “什么信物!” 周沉手捧着那个玉扳指,走进亭中。 看见周沉手中的东西,裴霁猛地站起身来。 沐清瑜微微吃惊,看着外公这惊讶的样子,莫非这玉扳指还有什么特殊不成? 裴霁把玉扳指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几眼,道:“人在哪里?先迎进偏厅,我随后就到!” 周沉道:“是!” 待周沉离去,裴霁也准备去偏厅,不过他看了沐清瑜一眼,又停下,把扳指给她看,道:“瑜儿你看!” 沐清瑜刚才就看过了,这就是普通的玉扳指,甚至都算不上名贵,只能算是上等玉石罢了,在外能卖个百两银子便顶天了。 裴霁道:“这扳指,是上上任威远侯,也就是我祖爷爷的!祖爷爷当时交代我爷爷,若谁执此扳此前来,后辈要待若上宾!” 第621章 来历 “那这就是一件信物!” “对,信物!”裴霁轻轻叹了口气。 沐清瑜见他又不急了,反倒好像有话要说,便道:“这信物之后,有什么样的故事?” 裴霁似是陷入回忆之中,缓缓道:“曾祖父那一代,共有五个嫡系兄弟,三个庶兄弟,家族兴旺。不过,对于这世子之位要传给谁,反倒起了争执!” 沐清瑜懂,皇家争的是太子位,勋贵之家,争的是世子之位呗! 所谓的兄友弟恭,也不是没有,但显然外公曾祖父那一代的兄弟们并没有这个想法。 裴霁道:“曾祖因曾救过他那位庶兄之命,所以一直与那位庶兄感情不错,在那庶兄帮助下,曾祖成为世子。后继承爵位,同辈庶兄弟若无官职在身,都得回去老家。那位庶兄不想走,曾祖也是念在他相帮的情份,在老家为他置田置地,又赠了他这枚扳指,许诺他以后若是在老家遭难,主家必施援手,主家后支子弟,待持此扳指者为上宾!” 沐清瑜:“……” 外公的这位曾祖还真是杀伐果断之人,哪怕这位庶兄帮过他大忙,并且不愿离京,他仍是半依祖训半为避免以后争端,让所有人回去老家。 但外公的祖父,却因为顾念亲情,留下庶支,那些庶支在京城发展两代,皆是吸血蛀虫不说,还在主家遭遇困境的时候落井下石,卷了家财逃走,还认为自己也是主人,在裴家缓过神来后想再次住进来继续吸血。 虽是父子,但这性子可是完全迥异。 如今那庶支的后人拿着扳指进了京,裴霁身为这一代的裴家家主,自不能不见。 但裴霁又有些迟疑。 这一庶支因着曾祖父念及他的好,为他置田置地,赠银赠物,打点好一切,还鼓励他参加科举。若不是他中了举人之后,再无寸进,想要再到京中任职也不是不可能。 纵使如此,曾祖父当时是威武侯,借着自己的人脉在老家为他谋了一个缺。 虽然他不争气,后来因为所办差使出了差错,中间涉及两条人命。这属于严重渎职,按照律法,应当押解进京惩办,搞不好还要流放三千里。也是曾祖父为之奔走,最后只是一个免职处理,五代之内不许科举! 他仍然能在老家过着富足的生活,但曾祖父却因此不但损失金钱人脉,还不知道被谁捅到皇帝面前,使威武侯府,从一等侯府,降为二等侯府。 其实经过这一件事,曾祖父欠他的人情,已经算是还清了。 不过当初他赠送扳指的时候是当着祖父的面,所以祖父便如此告诫父亲,父亲又如此告诫他! 他这一支在老家比别的庶支过得好多了,穿金戴银,锦衣玉食。在当地是望族,他还成为一族之长。 十几年前威武侯府遭遇大变,裴文朗等人转了府中的金银细软逃回老家,他这一支身为族长,不可能不知。 但是他们既没有派人来问过是否需要帮助,甚至连普通的关怀都没有。 如今裴家在瑜儿的帮助下,缓过神来,因着瑜儿的嫁妆,日子也算重新恢复了有声有色。这个时候那一支拿着扳指过来了,为什么过来? 想到这里,裴霁转过头看着沐清瑜,郑重其事地道:“瑜儿,这威武侯府是你的!” 沐清瑜道:“不,这威武侯府是外公和舅舅的!” 裴霁摇头,道:“如果你舅舅还在这威武侯府是他的,如果他已经不在了,这侯府就是你的。这一点绝不会变!现在你是威武侯府的家主,外公不是!” 沐清瑜怔了怔。 看着裴霁的眼神,她明白了,于是她点头道:“外公说是,那我暂时是!待一切过去,家主还是外公。” 裴霁很欣慰,瑜儿真是聪明啊,若她是男子,便过继过来为裴家的嫡孙。不过他又在心里摇头苦笑。她是女子,沐明远尚且容不得,若她是男子,沐明远断不会容她活到这么大! 但女子又如何呢? 以后可以招赘夫婿,这么好的孩子,沐明远那豺狼有眼无珠,他不要,裴家可稀罕着呢。 裴霁去往偏厅。 此时,偏厅中,裴嵩一众已经喝上茶了,因有几个孩子,周管家这边还上了点心,他们吃着点心,在厅里打闹,整个偏厅里闹哄哄的一片。 裴霁走到门口,一双双眼睛都看过了。 裴嵩对裴霁还真不怎么熟。 早前,裴霁曾回老家祭祖,是由他这个族长招待的。 但是已经过去近二十年了,一个风神俊朗,出身勋贵之家,气质卓然的青年,和如今经过了岁月磨砺,消瘦且沧桑的中老年,其间的差距何止千里? 裴嵩站起,道:“阿霁!” 裴霁道:“族叔!” 如今裴嵩是当初庶支的第三代,裴霁是第四代,只能称之为族叔了。 裴嵩穿着锦云华团织锦长袍,衣袍上用的还是金丝银线,裴霁穿着的是普通的丝锦长袍,这么一看,裴嵩倒更显富贵些。 便是裴嵩三子,也都衣着华贵。 裴嵩又对他的儿孙们道:“你们还怔着干什么?还不来见过?” 裴泽义三人便来叫人:“阿霁!”这三人都比裴霁年纪小,虽是同辈,但叫阿霁这两个字却很顺口,仿佛他们才是兄长。 裴郡贤这一辈的也纷纷叫叔叔。 三个孩子,大的七岁,小的才五岁,被教导着叫族爷爷。 这一家子热热闹闹的,但却没有一个女眷。 裴霁请裴嵩落坐后,在主位上坐了,道:“族叔,你带兄弟侄子们大老远的从梁州来到京城,千里迢迢,路上吃了不少苦?” 裴嵩叹气,道:“可不嘛,这一路,着实累人。好在现在已经进京了,见到阿霁,我这心可算是定下来了!” 又寒暄一阵,裴霁道:“既然族叔来了京城,便是府中的贵客,我会为族叔引见家主,请家主为大家安排住处!” 裴嵩一怔,道:“阿霁,你不就是家主吗?” 裴霁苦笑一声,道:“原本是的。不过,十几年前……” 听到十几年前几个字,裴嵩一众的脸色便有些变了。 第622章 耳聪目明 十几年前威武侯府发生的事,裴嵩装不知道。 明知道裴文朗等兄弟几个做了什么好事,甚至他们回到梁州后,还曾怎样的富贵风光,但因着这几兄弟给他送了好处,所以裴嵩不但没管,甚至连句公道话都没有说过。 现在,裴霁提十几年前,是不是别有深意? 裴嵩忙道:“当年之事,实是那沐姓贼子欺人太甚,我等在老家听说此事,亦是气愤填膺……” 他说得甚是悲愤又痛心,好像当初他得知之后,无能为力,所以日夜难寐一般。 裴霁惊讶:“当初族叔身在老家,怎么知道京城之中的事?族叔倒是耳聪目明!” 裴嵩:“……” 裴霁的意思是他既然知道京城之事,为什么没有帮忙吗? 他立刻又道:“只恨一介平民,无法抗衡朝中三品大员的手段……” 裴霁心中轻呵一声,也不揭穿,只是叹道:“族叔说的对,不要说族叔你们都是白衣了,就算是我,好歹也是勋贵之后,威武侯府的嫡系,虽未继承爵位,也任了些微官职,尚且不能对付那沐姓贼子,何况是族叔呢?” 裴嵩听他这么说,心中大松,连连点头附和,还露出愧疚之色:“正是如此,这些年,我们也甚是担心你,还好,今日一见,你的精神甚好,那沐姓贼子似乎也不敢再对你不利了!” 裴霁摇头道:“族叔说错了,第一,这些年,我过得一点也不好,我又残又老,无钱无人,穷困潦倒,不仅如此,还有一批批京城勋贵之后,纨绔子弟来我府中寻乐子,让我在地上学狗爬,让我吃泥巴……” 随着他缓缓的一字一句说出来,裴嵩的脸色青一块白一块,而裴泽义三人却眼露鄙夷,一个人活成这样,还不如死了算了呢! 裴霁还说什么自己是嫡支子弟,竟然这般苟延残喘地活过。 裴郡贤等侄辈和他们的父辈一样,看着裴霁的目光,想像着他被人塞泥巴,狗一样爬的样子,甚至忍不住要笑。 裴嵩忙道:“阿霁受苦了!好在阿霁已经挺过来了,如今这威武侯府的光景还不错,这一路走过来,好像院子也翻新过,草坪也整理过!仆从下人也很有规矩,是钟鸣鼎食之家!”这屋宇重楼,虽是旧楼,却整理得干干净净。 但是,他却也知道裴霁说的是真的。 当初的威武侯府是什么关景,裴文朗一众卷走了金银后的威武侯府,还一直被沐府打压,一句穷困潦倒,都是美化之词。听到从京城回去的人说,威武侯府连外墙都倒塌了,谁都可以进去踩一脚。 有胆大的曾经看见一群锦衣少年在里面欺负一个双腿残疾的老者。他们将那老者当狗一样呼喝,用脚踩着他的肩头和脸,把一团团又臭又脏的泥巴塞进他的嘴里,涂在他的脸上,然后他们哈哈大笑。 当时,裴嵩一众人在老家听说之后,是什么心情呢? 现在回相来,他们当时的心情是:裴霁为了一个丫头片子,自惹祸端,还搭上自己的儿子。这不原本还是女婿吗?怎么最后成了生死大仇? 说到底都是裴霁不会做人,一个丫头片子死了就死了。对方可是朝中三品高官,前途无量。攀着这样一门亲戚,就算威武侯府不能继续袭爵,至少也能保富贵荣华。 说不准,前途无量的三品高官,高升之后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美言几句,让裴家子弟袭爵也不是不可能。 这是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和对方作对,搅得家宅不宁,愚蠢至极。 想想祖上之训,将出生庶支的全都赶去老家,说防止嫡庶不分,家族祸乱。 可现在看看到底是谁霍乱了家族? 他们在老家,一边听着裴霁穷困潦倒的故事,一边过着自己丰足富裕的小日子。全然忘记了,即使裴家的历代家主将庶支子弟送回老家,但却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们,哪次送他们回去,不是赠送了大量的银钱?还尽力为他们谋取官职,若是有庶支子弟,有心科举,他们也会极力帮衬。 便是那些作奸犯科犯了事的庶支子弟,主家但凡能够捞一把的,从来没有推辞过。 可他们心中却只记恨着不能在京城,被送回老家的屈辱。 当然,这些裴嵩是不会说出来的。 裴霁继续道:“第二,沐家这些年从来没有停止过打压裴家。不过因为裴家仅有我这么一个不中用的老骨头,而沐明远已经成为朝中一品大员,觉得再欺负我有失身份,这才消停了些。但裴家大势已去,后继无力,这也是事实!” 他又道:“第三,族叔之所以看我精神头还不错,那是因为裴家有了新的家主,我跟在新家主身边,蒙她照顾,有了一口吃的,裴家才有这样的光景!” 裴嵩听他一再说新家主三个字,心里跳了又跳。 他可是知道裴文朗一众前段日子来到了京城,难道这段时间过去,裴文朗他们真的接手了裴家?那新家主是他那一批兄弟中的哪一个? 裴嵩有些后悔。 裴家日子好过的消息他们是早就得知了的,只是当时还要观望一下,因此按兵不动。 裴文朗几兄弟的迫不及待,还曾被他嗤之以鼻,如今看来,到是他失策了。 他声音略有些艰涩,不太情愿的问道:“听说文朗他们到京城过得不错,怎的不见他们?” 裴霁道:“他们的确过得不错,有吃有喝,享受着以前从未享受过的快乐和幸福!” 果然! 裴嵩心想:裴文朗几兄弟真是狼心狗肺。想当初他们携带着威武侯府的金银细软逃回老家,因是匆忙回去,刚开始连个落脚地都没有,自己好心接纳了他们,还帮助他们制田制地,买奴买仆,对他们也算照顾有嘉了。 现在他们有了好日子,竟然连个消息都不传回去。 也不对,还是回去了几个断手断脚的。说是在路上遇到山匪,被人砍断了手脚。 现在他们这一大家子都已经到了威武侯府,都不知道出来迎接。这是当了新家主,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裴嵩试探地道:“阿霁,怎么说你也是裴家嫡支,就算有了新的家主,你应该也说的上话?” 这意思是,他应该还能当裴府的家? 裴霁摇头叹道:“族叔有所不知,当初裴家那样的光景,我几乎就要饿死!能有一口饭吃,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其他的事情我不想管,也管不了。做人要知足,族叔你说对?” “咳咳,对,对!”裴嵩应了一声,又道,“那阿霁可否通报一声,我们可以见见文朗他们吗?” 周沉在一边听是嘴角直抽,叫家主去通报家奴? 哦,对,裴文朗那些人也不算是家奴,连家奴都不配! 裴霁态度温和,脾气极好,对周沉道:“去请家主示下!” 周沉道:“是!” 他这么说,裴嵩更以为裴文朗已经成了新的裴家家主,他心里有些后悔,这来的太晚,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裴霁都已经不是家主了,那他那个玉扳指给裴霁还有什么用? 不对,当初给爷爷扳指的那位裴家曾祖,也是裴文朗的曾祖,裴文朗定然也要听! 想到这里,裴嵩便道:“阿霁,那扳指,你看是不是还给我?” 裴霁一怔,道:“嗯?” 裴嵩略有几分尴尬地道:“你看,如今你也不是家主了,这扳指是要给家主看的!” 裴霁意味深长地道:“这扳指若是给了我,我自然记得曾祖曾经说过的话,但家主可未必认哟!” 裴嵩道:“都是裴家后代,怎么会不认呢?” 裴霁又道:“若是族叔把这扳指拿回去了,那这扳指与我就没有什么关系了。族叔的事可就由家主决断了!” “那是自然!”裴霁对裴文朗几人还是有点信心的。 不管怎么说,当初他也给过裴文朗好处,裴家兄弟不会连这点面子也不给。 想他裴嵩这一支,在老家一直身任族长,人丁兴旺,要不是突然发生那件事,他们能举家赶往京城吗? 想起那件事,就让裴嵩有些心惊胆颤。 裴家富足,他身为裴家族长,在当地更是地位超然。 梁州渚普郡望安府,便是府台大人,也会给他三分面子。 之前,裴家历代嫡支主家,对待庶支都很宽厚。 裴家庶支每年都会享受主家送去的大量银两。主家袭爵未袭爵的,都是这么做的,他们觉得,裴家庶支也是裴家人,他们身在京城,原本就该多多帮衬,一笔写不出两个裴字。 那些银两当然是送到族长手里,由族长分给庶系各支。 裴嵩的爷爷被那代的威武侯扶持,先是当官,丢了官后又成为新的族长,原族长也没有什么话说。 庶支一向以主支的意愿为意愿,主支要扶持的人,他当然只能退位让贤。 但是,自从裴嵩爷爷当了族长后,许多别系庶支就再也没有享受过主支的好处了。 前族长觉得不对,主支突然就断了对庶支的银两扶持? 但裴嵩爷爷说了,因着裴家庶支从没给主家提供过什么帮助,反倒像吸血鬼一般只知道吸取好处,所以侯爷才会换了他来当族长,并且,断了之前的银两扶持。 前族长一想也是,他们这些庶支,身在老家,想帮主支的忙也帮不上,再说了,主支是侯爷,他们不过普通百姓而已,哪需要他们相帮。 断了银两扶持,只是庶支的那些寒微子弟读书成了问题,好在因为之前的扶持,族学已经建起,孩子们不至于成为不识字的睁眼瞎子。 前族长信以为真后,还把裴嵩爷爷的这些话传达给原本的庶支。可他哪里知道,主支从没断过扶持,只是都被裴嵩爷爷所得,只有极亲近,知道内情的人才能分得一些。 后来这竟成为约定俗成。 裴霁即使未继承爵位,也沿袭祖上之风,那时,裴漪未嫁,裴家给庶支的银两每年都有二三万两。 这纛银子,自也落入裴嵩这个族长手里,裴嵩想分多少,那还不随他之意?反正裴家主家的人也不会去查这些银子落没落到实处,再说,何谓实处? 那些庶支有亲有疏,有远有近,三万两银子听着多,但是真要分发下去,每家能分得几两? 所以,裴家的族长们,一向都紧着自己家,有些亲近的,会得到一些油水,而那些疏远的,或是老实的,一辈子也没享受到主家送来的好处。甚至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 长久以来,裴家族长这一系的子侄,都是富得流油。不仅如此,他们还都花银如流水! 虽然十几年前,裴家遭难,再也没有了这样一大笔的扶持之银,但数代积蓄,在整个望安府,他都是数得上号的富户。 而裴文朗一众回去后,按说这坑了主支逃走的行为,也是断裴嵩一家的财路才是。之所以还能得他的帮助,那是因为裴文朗几兄弟给裴嵩的好处,让他觉得比每年的二三万两银子更实惠。 毕竟,银子有价,古玩字画,珠宝玉器之类的,可无价! 半年前,他最疼爱的儿子裴泽恺,因银生事。 当地最有名的青楼买到了一个姿色绝佳的女子,排场盛大地拍卖这女子的第一次接客。 裴泽恺见过那个女子,只是一眼,就觉得骨酥腿软,因此势在必得。他财大气粗,把银子喊到了一万两。 但没料到,竟然还有人跟他叫价,是个看似瘦弱的文弱书生模样的男子。 最后,以二万两的价格,被那文弱男子拍得。 裴泽恺当然有银子,但是,他家兄弟四个,他是幼子,虽得父亲疼爱看重,但能从账上支取的,一次也就是五千两。 这数字,能让望安府不知道多少百姓生活一辈子,可在他这样的人手里,什么都算不上。 竟然敢跟他抢女人? 觉得有银子是? 既然不知死活,那他也不客气。 当晚,裴泽恺便带了人冲进青楼,将那女子抢了,将那文弱男子直接给打死了。 第623章 举家奔逃 这种事,裴泽恺不止做过一次,因着府台大人早就和裴嵩称兄道弟,便是他闯了祸,也有人兜着。 但打死人,这还是第一次。 不过,裴泽恺很快又镇定下来。 他把那女子一带,就回家了。 当然,他还是派人对自家老爹说了这件事。 裴嵩一听出了人命,也急忙备了厚礼去往府台大人家里拜访。 这事定了个意外伤人,而且,主犯不是裴泽恺,而是由裴泽恺的亲随顶了罪,判了个入监八年。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但是他们做梦也没想到,那个文弱男子,竟然是岐王的幼子。 这位岐王是先先皇时期的藩王,藩地在梁州,谁能想到,他的幼子,竟然会跑到望安府里来,和当地的纨绔争一个青楼女子呢? 岐王的人很快到了望安郡,府台大人这下麻了爪,他也没料到,几条人命他平时抹了就抹了,谁知道这竟是个抹不去的硬茬子。 哪怕得了好处,这下他也不敢多说,立时就把裴泽恺给抓起来。 自裴泽恺被抓后,当地的百姓并不知道这是岐王插手,还以为府台突然成了青天大人,顿时一封封诉状送到府台大人的桌案上。 皆是告裴家父子们横行乡里的。 岐王放下话来,令府台将裴府这一支全部诛杀,一个不许留,一是为他儿子抵命;二是为这些状告裴家父子的人讨个公道。 若仅是为他儿子抵命,这要求自是过了,但是,加上那许多百姓的诉状,便不过份了。 是裴泽恺打人在先,裴家意图抹去罪行,贿赂府台在后,这裴嵩一支在当地仗着银钱丰厚,也没少欺压良善,手里的人命虽最后都以证据不足没能法办,但真要秋后算账起来,就算不满门皆诛,判个家产充没,流放三千里,还算是轻的! 府台到底是得了裴嵩不少银子的好处,派人悄悄告知,裴家人吓坏了,当天夜里就赶紧携了儿子孙子重孙,举家往京城跑。 岐王是藩王,岐王封地在清普郡附近,他为儿子报仇在望安府里威逼官府行事,倒也不算犯规,毕竟占了理。但是京城,岐王的势力可不敢去。 藩王敢无诏进京,那是自取死路。 等第二天府台装模作样点好捕快衙役们前去拿人,整个裴家就只剩妇人了。 裴泽恺他们没能救出来,据悄悄送信的府台亲信说,他被岐王的人活活打死在狱中了! 裴嵩都不敢说为爱子讨说法的话,他们的优越感和居高临下,是有针对性的。在岐王面前,他可不敢,反倒更是快马加鞭赶到京城。 所以平时的路程至少要两个月,他们愣是紧赶慢赶,夜里连客栈都不敢宿,二十余天就到京城了。 就怕还没到京城地界,岐王的人赶上他们,把他们给全都灭了! 所以现在,他们必须在京城住下来。 既然裴霁不是家主,那就做不了主。 当然是找做得了主的人。 裴文朗几兄弟中的任何一个都好啊! 他于他们有人情在,甚至,他还有裴文朗几兄弟在老家时作奸犯科的把柄! 见裴霁这么说,他也不以为意! 裴泽义更是不客气地道:“就算与你有关系有用吗?你都不是家主,那事情你也做不了主啊!” 裴霁笑道:“族兄说的对!我的确不是家主,没有话语权!”他拿出扳指,准备递出,却又话锋一转,道:“我虽然没有话语权,但是在家主面前,我也勉强能说得上话的!” 裴嵩有点不耐烦,在家主面前说的上话有什么用?他要的是直接和家主说话。他伸手就要拿。 裴霁意味深长地道:“离了我手,回了族叔处,此扳指便与我裴霁再不相干。家主面前我也不会多嘴半句,族叔想好了?” 裴嵩的这份不耐烦终于表现在脸上了,他道:“阿霁,这么大把年纪了,你怎么还不懂事?族叔我要的是家主的承诺,而不是你的承诺,你的承诺有什么用?谁能想到,你竟然连家主的位置都保不住呢?不是族叔说你,你想想你是不是把裴家祖上的脸都丢光了?以后九泉之下,你怎么有脸面和他们相见呐?” 裴霁:“……” 他为什么不好相见呢?他并没有做错事。若是因为恶人的恶,就把所有的过错都强加到他身上,那才是可笑? 他缓缓道:“我虽不是家主,族叔倒也不用把话说的这么难听。”说着,他把扳指拿出来递过去。 裴嵩立刻宝贝似的接过,揣进了怀里,口中还道:“可不是族叔故意拿话戳你心窝子。老祖宗当年非要立嫡去庶,其实并不是所有的嫡支都是好的,也不是所有的庶支都没出息!哎!” 这样的阴阳怪气意有所指,裴霁自然听得明白,却只是笑了一笑,没有理会。 裴泽义道:“阿霁,文朗他们呢?怎么还不见?那老家仆不行啊,都那么老了,是不是腿脚不灵便?跑跑腿还花这么长时间。阿霁,不是我说你,就算你不是家主了,好歹也在这威武侯府住了这么多年,没有处置权,建议权还是有的?怎么不换掉这种没用的废物?” 其实周沉才出去一会儿,只是裴泽义在梁州时优越感十足,就算明明是丧家之犬,到京城来寻求同族庇护的,也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裴霁道:“他可不是废物,他好用得很,家主也很看重他!” 听说家主看重,裴泽义才不说什么了。 这时,那个最大的孩子突然道:“曾祖父,旭儿饿了,旭儿要吃点心!” 之前已经上过点心,四五盘点心,已经吃了个精光,饿是不饿了,只是这点心味道甚好,小孩子嘴馋,想再吃,才又要。 裴泽丰忙道:“阿霁,那下人还不回来,我们也都饿了!你去拿些点心来,我们吃点垫垫肚子!” 他一副理所当然颐指气使的语气。 以前,他们庶支一脉,对主支一脉是仰望的,是羡慕嫉妒恨的,但是,十几年前的事发生之后,他们在老家都听说了裴霁在京城过得多么不堪,便感觉加诸在主支身上的光环早就没有了。 什么主支,呸!在京城活得跟乞丐差不多,守着那么大的府邸,过得流民都不如。哪像他们,有金有银,锦衣玉食? 裴霁看了他一眼,道:“也好,那你们在这里稍坐,我去拿!” 裴霁走出门,还没走远,就听见裴家父子们的声音。 裴嵩:“一会儿见着文朗,你们说话注意着点儿。” 裴泽勇不赞同地道:“还不知道是不是裴文朗当了家主呢?” 裴泽丰道:“三弟,不管是不是,礼多人不怪!你想想,就算不是文朗哥,也是他的兄弟们中的一个。文朗哥都说得上话是不是?” 裴嵩笑呵呵:“你二哥说的对。这里是京城,咱们是一定要住下来的。那岐王的人不敢在京城放肆,在这里我们才有一线生机!和文朗打好关系错不了!” 裴泽丰的声音:“爹爹手中有扳指,真该早些过来,说不定那时候接手威武侯府的就是咱们这一支了。咱们早来,四弟来不及犯事儿,更不会丢命!” 裴嵩从这语气里面听出了怨念,他一横眼睛,喝道:“你是不是傻?那沐家是什么人?朝中一品大员位高权重。听说那沐家的公子,结交的玩伴都是朝中大官的儿子,你早来,是来送菜吗?” 裴泽丰小声嘀咕:“也不是这么说,现在那沐家不也不欺负裴家了吗?不然裴府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光景不是?” 裴泽义道:“还敢顶嘴!咱们现在也就是在威武侯府住上一阵子,先站稳脚跟,以后还是要到京城置宅子的。裴霁得罪的是吏部尚书,吏部尚书多大的官?一品,你知道一品是多大吗?就是咱们的老祖,第一任的威武侯爷才有的官!谁知道沐家那人什么时候又看裴家不顺眼了?咱们只是借威武侯府为跳板,绝不能被他们连累着被沐家恨上!这道理来的路上我们就讨论过了,你这木头脑壳,怎么还不懂?” 被长兄骂,裴泽丰裴泽勇连大气也不敢出。 外头,裴霁眼里掠过一丝冷色! 早在十几年前,裴家遭难,他困顿潦倒时,就知道老家的那些人的凉薄,所以听到这些话,他也没有多失望,意料之中罢了。 不过,没想到他们举家到京城来,是因为裴嵩第四子犯事,得罪了岐王! 他们还真有本事,区区布衣,哪怕再有钱,也没有功名傍身,竟然还敢得罪一个王爷。哪怕是藩王,那也不是他们能触碰的! 这时,裴文朗一众在周沉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沐清瑜已经给了道,裴文朗这些人,可以凭当初从裴府拿走的东西来换回自由。 当初从裴府拿走的东西多,古玩字画什么的可不少,但是,他们这次是来享福的,是来夺再次回复生气的裴府的,怎么会把那些东西带在身上? 便是拿在手上的那些也不过是好携带的,能让他们装门面的玉佩之类的小物件。 还是裴大明聪明,他最爱显摆,带在身上的器件最多。将那些东西全都拿出来,还有一叠银票。所有东西折价加起来大概也有个二三万两。 因着他是头一个识趣的,沐清瑜发善心,为他彻底清除身体里的余毒,准许他的回去,再拿东西来赎他的两个儿子就好! 原来真的可以拿东西买自由,让自己再也不用受那毒药的折磨,于是,他们有的已经去信家里,让人送东西来。 沐清瑜又发善心了,让周沉告诉他们,从梁州到京城千里迢迢,他们的人带着那么多的好东西到京城来,路远且不太平,万一路上遇上个打劫的,那不是血本无归?他们可以在梁州渚普郡内的顺义镖局。 只需要将相应的东西放进镖局里,让镖局打上收条,京城这边收到回馈,立马可以放人。 有的舍不得已经到手的好东西,不肯去信,还在观望中。 毕竟是雇人送家信,即使让家里送东西去镖局,也是需要时间的。除了裴大明,所有人都还在。 此时,他们一众人都走向偏厅,如果忽略他们瘦了一圈的身材、眼里的沧桑和脸上的倦容,倒也显得声势浩大,热热闹闹。 周沉把他们带过来的时候,还特意让他们换了他们刚进京时穿的衣服。 所以,当他们走进偏厅,裴嵩一家子见他们锦衣贵重,顿时笑得满面开花,亲亲热热地叫道:“阿朗,阿宣,阿储,阿海,终于见到你们了,你们都来了,真好,真好!” 他想,文朗这几兄弟还是知道好歹的,听说他来了,全都过来迎接他们了。 也是他们消息不灵通,让门房通知的是裴霁,早知道,直接通知文朗,那是不是在门口的时候,就能享受这样的热情? 裴文朗一众看见裴嵩,也高兴起来。 不但高兴,还有几分热泪盈眶。 他们上前一步,握住裴嵩的手,叫道:“族长!” 裴嵩心里很高兴。 他就说,文朗这兄弟几个还是很知道好歹的! 看他们这眼睛红红的,显然是见到自己激动的。 虽然他已经到了京城,但还是裴家的族长,这几人对他还是这么尊敬。 他笑道:“好好好,你们的精气神都好多了。看来京城的水土果然养人啊!” 裴文朗众人:“……” 精气神能不强吗?每天都干活,每天都干活,以前他们一顿吃食又少又精,现在给他们一碗猪食他们都能吃得香! 瘦一大圈了,身上的肥肉都长紧实了,能不看着精气神强吗? 但这种丢脸的事,他们的嘴像被纸糊住一般,是怎么都说不出口的! 裴文朗几兄弟对视一眼,裴文朗道:“族长,你们到京城来,是过来小住,还是有什么事?” 裴嵩心想,来了,果然开始问了。 若不是家主,会问他这样的问题? 这时,裴霁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端着两托盘点心! 第624章 讨要 虽然当着裴霁的面说他的打算有些尴尬,不过,裴嵩又想,如今的裴霁不足为惧。 他知道又如何? 让他听就听,该惭愧的是他,而不是自己。 裴嵩轻咳一声,对着裴文朗堆起满面的笑容,道:“阿朗啊,咱们在梁州住了许久,日子过得腻烦了,谁不知道京城是个好地方?你这几个兄弟们便想到京城来发展发展!这不,想着威武侯府,就过来寻你们来了!” 裴文朗几人下意识地看了裴霁一眼。 他们内心里倒并不怕裴霁,毕竟,裴霁当初被他们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但是,他们怕沐清瑜啊。 虽然他们一直在埋头干活,没能赎身的每一天,他们就只是裴府的一个个下人,和下人干一样的活,领一样的工钱。 但他们不敢有丝毫造次。 毕竟,他们也不知道沐清瑜什么时候在,什么时候不在。 万一他们造次了,被沐清瑜抓个正着,那沐清瑜定会让他们好看。 即使沐清瑜什么都不做,只是不给他们解药,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看着裴文朗的表情有些古怪,裴嵩很是“善解人意”地问道:“阿朗,是不是有什么为难?我们只是暂住,不会在这里住太久的。我们自己会置宅子!” 裴文朗轻咳了一声,这才抬头看裴嵩,他一脸认真地道:“族长,如果我记得不错,当初我回去老家,是不是送了您两副古画?一颗玉白菜,一件翡翠貔貅?” 裴嵩一怔,脸色顿时没那么好看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想借住几天,先把京城这边熟悉熟悉,以后就搬出去,裴文朗这话是在暗示他,当初他们回老家,为寻求自己的帮助,所以送了礼,现在他们要裴文朗的帮助,所以,也要送礼吗? 是这个意思? 他脸色略沉地道:“阿朗,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虽然要借助威武侯府,但并不需要你们出什么力,只要个落脚的地方而已。你竟然索要礼物?一笔写不出两个裴字,送礼难道不应该是自愿的吗?你这么说就有点过份了?” 裴文朗看着裴嵩沉下的脸色,心里也暗骂,什么叫一笔写不出两个裴字?什么叫索要礼物? 他不是索要裴嵩近放的,他是索要他当初送出的那些。 现在看来,裴嵩一点自觉都没有,他干脆开门见山地道:“族长,我明说了!当初送你的礼物,不是我的,是我从威武侯府偷出去的。说起来,这叫赃物。现在我要悔过自新,我要把我偷去的东西都还回来,既然要还回来,那族长那里的东西,当然也不能留了,也要讨回来才是!” 裴嵩脸色顿时黑沉如锅底,送出的礼物还要要回来,这是什么操作? 这简直是没有把他这个族长放在眼里。 他不悦地道:“阿朗,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要不还回当初你送我的礼物,这威武侯府,你就不准备让我住下了?” 裴文朗又下意识看了一眼裴霁。 裴嵩更不高兴了,道:“你说话就说话,你看他干什么?他又不是威武侯府的主人。既然你是家主,连这点主你也做不了?” 裴文朗睁大眼睛,吃惊地道:“族长,谁跟你说我是家主?” 这话让裴嵩也一怔,刚才只有裴文朗说话,他还以为裴文朗就是,原来不是他,那是谁?裴林宣?裴津储?还是裴金海? 他的目光在几人脸上溜来溜去。 裴林宣轻咳一声,才道:“族长,你不用看,我也不是家主。还有,当时我也送了你一副前朝梅大师的真迹,还有几件玉器,一对玉镯!这些,我也要要回来!” 裴嵩真是气笑了,他眼睛瞪得极大,一张瘦脸上,尽是难以置信,更有种被冒犯了的怒气。 裴津储也轻咳了一声,道:“我,我也是,我也送了,送的是两柄玉如意,两颗鸽子蛋大的王珠,一个玉坠,一块鸡心玉!” 这时,裴金海也正想咳一声,裴嵩对这兄弟几人咳一声再说话这个模式都气笑了,他更觉得丢脸。 那时收礼收得很高兴,他也明知道这几兄弟手里不可能有这么好的东西,这些东西,多半是从威武侯府里顺的,但那关他什么事? 可现在,这几兄弟当着裴霁的面,讨要这些东西,简直就是把他的脸面放到地上摩擦! 他一瞪眼看着裴金海:“你也有话说?你又要说什么?” 裴金海被打断了咳嗽,干脆也不咳这一声了,他道:“我想说,族长,我送的礼,也是要拿回的,好的布料什么的就算了,但是玉器和首饰,那些值钱的,都是要的!求族长可怜可怜我们,我们不想日日夜承受良心的折磨了!” 裴霁什么话也没有说。 裴嵩觉得很没面子,也很生气,他哼了一声,对裴文朗几人道:“你们到底谁是家主?谁能做主?” 裴文朗道:“我们都不是家主,但是,我们的东西都要拿回,这与是不是家主无关。因为那些东西都是我们拿的威武侯府的,如果族长不归还,我们只好去衙门里自首!” 裴嵩气得一口老血都差点喷出来。 这是红果果的威胁! 他们去自首,岂不是摆明了那是贼赃,那就是必须追回的东西。 到那时候,谁的脸色都不好看。 裴泽义大怒道:“裴文朗,你们要不要脸?送给我爹的东西就是我爹的,管你们是偷的是抢的?与我爹又有什么关系?就算你们去自首,我们也有不拿出来的理由。再说,你们可想清楚了,你们要真的去自首了,那么多的赃物,不是流放,也得关上好些年的大牢! 裴霁缓缓道:“那倒也不一定。” 裴泽义道:“怎么不一定?” 裴霁道:“那是我裴府的东西,我只求追回,抵还家主对我裴府的提携之恩,只要愿意归还全部物件,我不会追究文朗他们。若是不归还,我才会追究!” 裴嵩却是一阵恼怒,这裴家兄弟也不是家主?那谁是? 第625章 是不是傻 本以为裴文朗几兄弟中总有一个是家主,他示个好,能得到一些好处。 没想到,竟被当面讨东西,真是晦气! 他早该想到,裴文朗一众是听说裴家日子好过才来的,而裴霁口中的家主,却是带裴霁过上好日子的人,那明显比裴文朗他们来的要早! 刚才竟然没想到这一层,草率了! 他不悦地看着裴霁:“阿霁,凭我祖上那枚扳指,难道还抵不了那些物件?” 裴霁平静地道:“现在不是我要这些物件,而是家主追究不追究他们!” 他似笑非笑地又道:“何况,刚才族叔不是说过,玉扳指与我无关了吗?” 裴嵩一滞,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的,直把他噎得想翻白眼。 裴文朗几兄弟道:“自首是要坐牢,我们愿意蹲大狱!” 说出这话的时候,只觉得整个嘴巴里都是苦的。 没事谁愿意去蹲大狱?但是,蹲大狱只是失去自由,要是不还回当初从威武侯府偷去的那些字画古玩金银玉器,他们就要时不时地享受那毒发时万蚁噬心般的痛楚。 蹲大狱至少没有生命危险,现在,他们的小命都在沐清瑜手中捏着呢。 裴泽义不悦地道:“家主到底是谁?是裴家子弟?” 若不是,也不至于能让裴霁都听他的话! 这是裴氏的府邸,总不可能是一个外人来做家主! 裴文朗几人又偷偷看了一眼裴霁,他们觉得家主是裴霁,但又想到什么,好像这府里的一切,都是那个小魔女做主! 于是,他们不出声了。 不是不想告诉裴嵩父子,而是,他们不敢说小魔女的名字! 裴嵩见大家都不说话,怕等会儿裴文朗这几个棒槌又找他要当时送的礼物。他们举家逃到京城来,带的东西是不少,还放在客栈里,那里面,就有当初那些礼物。 不过,他们带来可不是为了还的。 而是准备到京城里疏通关系,以便能谋些好的差使。 五代内不能科考,但可以谋缺呀,一些不入品的小缺,先谋了,以后再疏通一下,说不准,也能成为有品阶的官员呢。 那时候,他们这一家就能在京城稳住,也不怕岐王的人了。 等安顿下来,再把留在老家的妇人妻女们接到京城来。或者,直接在京城再娶些妾室服侍他们。 裴嵩忙道:“阿霁,他们既然都不说,你告诉我,谁是家主?还是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家主,只是你的托辞?” 裴霁摇头苦笑:“家主有家主令的,这个可以托辞吗?” 裴家的家主令,是第一代威武王亲手刻的一块玉牌,上面一个“裴”字,因那玉材质特殊,还曾得高祖皇帝的天子行玺加持。 大夏开国,拥有如此殊荣的,仅有四位异姓王。 如今这四位王的后代中,威武王到威武公,到威武侯,到现在裴霁这两代无功不袭爵,但即使如此,这也是四位异姓王绵延最长久的。 还有两位异姓王的第二三代子孙,暗谋夺权篡位,被夷了九族。 另一位传到第七代,男丁尽绝,因无人袭爵位而断了传承。因此,那三家同样加盖了天子行玺宝印的玉牌,早已毁灭或遗失。 裴家虽然落魄,能传到现在,已是难得。还有裴家嫡支在,家主令自也在! 只有熟识大夏史札的书生,想到如今连威武侯府也只剩下裴霁这么一个病残老朽,才会怅叹一句:“可怜开国四柱石,终将湮灭于尘土,再过百十年,何人记其先祖之功,何人忆其香火断绝?” 裴嵩身为裴家的子弟,哪怕是庶支出身,也是知道家主令这回事的。 但他皱眉:“阿霁,既然如此,谁是家主?我们不能见一见吗?” “谁要见本家主?”一个清越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去,即使在厅角那里抢着吃点心的三个孩子,也不觉抬起头。 偏厅门口,一抹浅蓝衫子飘进来。 来的是位少女,她梳着清爽的如意归云髻,一支金簪伏于发间,墨发顺滑,这支簪子便如点睛之笔,她不过十六七岁,吹弹得破的脸,眼神清冽中带着淡淡的冷意,只是扫人一眼,似乎就能将人内心最龌龊的心思看个通透,明明个子也不高大,在这一屋的男子之中,也就比三个孩子高而已。 可是,她清清冷冷如一株出水的荷,气质清冷却又高雅,让所有人都不自觉生出一股仰望之心来。 裴嵩在一瞬间的惊愕之后,很快回过神来,他指着沐清瑜,对裴霁道:“阿霁,你听到了吗?她说她是家主?” 裴霁道:“嗯!” “家主令是你给她的?” “嗯!” 裴嵩都气笑了:“裴霁,你是不是傻?” 裴霁平静地道:“怎么?” 裴嵩怒道:“一个来历不明的不姓裴的外人,也能当家主?你是半点也没有把裴家放在眼里!”他这不是装的,真是气怒交加。 梁州那么多裴姓子弟,都是同一个祖宗,他就算绝了后,那么多后辈子孙,不能过继一个吗?却找了个外人,外人还算了,还是个女子,女子就算了,还是个黄毛丫头! 裴霁淡淡地道:“她虽不姓裴,可她不是外人,她是我的外孙女!” “呸,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外孙女还不算外人吗?”裴嵩这会儿已经气到不管不顾了! 裴文朗几人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裴嵩,眼里露出又震惊又敬佩又同情的神色。 裴嵩看着他闪这么古怪的眼神,心里更憋气,连他们也骂上了:“还有你们,你们是不是废物?你们早早的就来到了京城,难道不知道这回事吗?知道了为什么不阻止?你们没有儿子吗?没有孙子吗?哪个不可以过继?要是嫌大了,我这里还有三个重孙,那可都是姓裴的,流着裴姓的血,是正宗的裴家子孙!” 沐清瑜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那三个孩子的身上。 此时,那三个孩子一人手里拿着一块点心往嘴里塞,只是因为沐清瑜的出现,让他们也不知为何,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而略有停顿! 第626章 命令 这三个孩子两个小的还听不懂,只有裴旭伦七岁,已经知事,却在接触到沐清瑜的目光时,不自觉后退一步,抓紧了手中的点心。 明明是含笑的眼神,他却有些不敢看。 他记起,来的路上,太爷爷对爹和几个爷爷说:“裴霁都绝了后了,他那一支算是完了。但是,裴家可不是他一人的裴家,咱们拿着祖上的玉扳指去,这玉扳指,就是当初你们曾祖对他们嫡支有恩的证明,等我们住下,让裴霁把那三个小的过继一个当孙子。你们也别舍不得,只要过继过去,那么大的宅子,就是我们的了。我们也可以在京城长期住着,以后,威武侯府就是我们这一支的了!” 三爷爷还问:“爹,你弄清了吗?裴霁不是有儿子吗?” 太爷爷横他一眼:“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十几年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三爷爷立刻讨好:“还是爹消息灵通。不过这裴霁也是蠢,都这么多年了,早早的巡继一个孩子过去,现在都能顶立门户了!” “倒不是他不想过继,十几年前,他得罪了很厉害的人,儿子被赶到战场死了,他自己也像狗一样活着,谁愿意把孩子过继到他膝下?那不是白送命?” 当时他就插了一句嘴:“太爷爷,爷爷,爹,我不要被过继,我不要白送命!” 太爷爷哈哈大笑把他抱起,轻轻弹一弹他的脸蛋,笑道:“旭儿放心,那是以前,现在呀,裴家的日子又好过了。听说是富贵啦,现在过去可不是送命的,是享福的!” 裴旭伦睁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看起来比姐姐年纪还要小的女子,长得却比姐姐好看一百倍。被她看一眼,他低下头。 太爷爷跟他和两个弟弟交代过了,讨好那个比爷爷年纪大一些的老头,让他过继他们中的一个当孙子。 只有当了那个人的孙子,以后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现在,那个老头有了外孙女,还要孙子吗? 这个人是抢了他们过继机会的人! 裴嵩这话骂得极难听,气急败坏。 裴文朗几人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反驳,心里却在冷笑,裴嵩这老儿是疯了?想要的就是威武侯府的家产呗。说得那么好听! 十年前就听说裴世渂已经失踪,说不定早就死在哪场仗里了,那时候他们不知道裴霁已经绝后了吗?知道,但那时候他们怎么没想过什么过继?没想过什么裴家的血脉后代? 无非是知道裴霁得罪的是沐明远这个当时是三品朝廷命官的人。 后来沐明远官越做越大,还做到一品了,裴霁在京城过的什么日子,也有从京城去梁州,或是梁州去京城的行商传递过来。 现在大概也是跟他们一样,听到行商传过去的消息,知道裴家好过了,来分一杯羹呗! 不过,有小魔女在,他们看热闹就好了。 沐清瑜没有说话。 倒是裴霁压抑着眼里的怒气,淡淡地道:“族叔这话说的也有些道理,一年前,威武侯府只剩下一个空壳,自被文朗他们洗劫一空后,又被别的贼人一再光顾,连衣柜桌子之类的东西都不复存在,威武侯府名存实亡。现在,威武侯府有这个模样,那都是因为新家主!她自己掏的钱,买的下人,置的产业,我要活下去,所以用威武侯府的房契地契和家主令换一份富足的生活,也没有什么不对。威武侯府如今不姓裴了,所以不要说什么裴家的血脉,裴家的骨血和子孙,那些与新家主没有任何关系!” 这番话让裴文朗几人的头低得更低了。 他们听得懂裴霁的意思,但是不是惭愧的,只是恨,但又不敢恨。 他们不恨小魔女吗?他们都有孩子被小魔女去势的去势,断手腿的断手腿,这是血仇啊! 不过,孩子受伤之初,他们的确是恨不得喝了小魔女的血,吃光她的肉。可现实教会了他们做人。 和自己的命比起来,自己的命更重要一些,而且,他们这么多人都斗不过小魔女,除了低头还能怎么办? 当初他们也在听说裴家又复繁盛,不自量力地想要来强占来着,还攀上六皇子。后来怎么样呢?六皇子现在成了庶人,虽然不是小魔女干的,但小魔女运气好,出手黑,那是不争的事实! 裴嵩哪里肯听?他冷冷地命令地道:“裴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竟然敢用威武侯府的地契和家主令做交易?” “我身为威武侯府的主人,为何不能拿这些来做交易?当初我的死活,可没有别人管过。”裴霁冷冷一笑,道:“文朗他们到府上的时候,已经比我原本的境遇好了百倍不止,那时候是什么境况,你让他说!” 裴文朗几兄弟:“……” 说起来都是泪。 他们到威武侯府的时候,裴霁那时候的境遇比之前好上百倍?那他们做了大半年的苦力,把每个院子打扫整理出来,把每处地方重新锄挖归整,将偌大的府里翻新修葺,已经比他们初来时也好了百十倍了。 裴嵩沉声道:“虽然你是裴家嫡支,但是,裴家可不仅只有你!你速速将家主令和房契地契拿回来!” “好大的威风!”沐清瑜轻嗤一声,道:“外公,原本看着是你裴家的人,我让你接待了他们,既然他们不识好歹,还要干涉我府中的事,那就恕不接待了,你叫人送客!” “你,你敢!”裴嵩怒指沐清瑜,回过头对裴郡贤四兄弟道:“这丫头不敬长辈,目中无人,这种人在咱们裴家老家,是要沉河的。你们把她拿下!” 裴霁脸色一沉:“族叔,这里可不是梁州,不是你耍族长威风的地方!” 裴嵩心里都在滴血,房契地契,家主令,这东西他爷爷想了一辈子,最后无奈回了梁州,死的时候还交代,这玉扳指要好生收着,关键时候发挥关键作用,最好是后辈子孙能重回京城,夺回威武侯府! 可现在,裴霁交到一个黄毛丫头手里,这件事,他绝不会答应! 裴郡贤四人果然向沐清瑜欺近。 第627章 无能狂怒 裴文朗四兄弟却是赶紧后退一步。 他们可没有参与,也不想参与。 本来还想着突然把他们叫来能有什么事,还只叫他们这辈的四人,原来是为着这么回事,要不是想到裴嵩手中有他们当初送出的东西,好换回自己的自由,他们才不想见裴嵩呢! 沐清瑜冷笑一声,道:“拿下!” 随着她这一声,屋子外竟然冲进来十余名家丁,这些家丁身手矫健,脚下轻捷,向裴嵩一家人围去。 裴嵩快气炸了,怒视右侧:“裴霁,你就这么看着这个黄毛丫头羞辱我裴氏家人?” 裴霁无动于衷地道:“这叫什么羞辱?当初我独自在裴府之中,被那群纨绔逼着吃泥巴,只能在地上爬,那才叫羞辱!” 裴嵩从这话中听得出怨气,他急退几步,然后对裴霁喊道:“那是你得罪了人,与我们也无关,和现在的情形有何关系?” 裴霁淡淡地道:“如今是你们得罪了家主,与我又何关?家主让我有尊严地活着,活得像个人,难道我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去和家主作对?” 裴泽义怒道:“裴霁你是不是蠢?我们是不相干的人吗?” 裴霁不为所动地道:“我也不知,只是我经历了十四年生不如死的欺辱,摧残,那时候我就对自己说,谁能让我重回有尊严地活着的生活,便是我的恩人,其他人,都是不相干的人!” 这时,众家丁已经上前,将裴嵩一家人制住。 裴嵩见裴霁竟全然无动于衷,他看向裴文朗几人:“你们就这么看着?” 裴文朗苦着脸道:“族叔,我们送的那些礼,你得快些还回来啊!” 裴嵩:“……” 沐清瑜淡淡吩咐:“把这些不敬主人,意图闹事的人赶出去!” 家丁们得令,押着裴嵩一家便往外走。 裴嵩跳起脚下叫骂:“裴霁,你忘恩负义!数典忘宗!九泉之下,你有何面目去见你的先祖?” 可怜,家丁们一个个干脆利索,他们不肯动,架起他们就动。 裴泽勇急忙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一家人干嘛闹得这么难看?”他看着沐清瑜,努力陪上一个笑脸,道:“侄孙女,我们这老的老,小的小,你这把我们赶出去,我们就只能露宿街头了。我们中还有三个孩子啊。你要赶,赶大人,能不能把三个孩子留下?他们还小,总不能跟我们居无定所的!” 裴嵩回过神,也看向裴霁,道:“阿霁,刚才族叔是有些急了,说话不中听,但是,你勇弟说的对,我们错了,把我们赶走。但三个孩子还太小,看在这玉扳指的份上,你让他们三个先留下,可好?” 之前他怒斥裴霁,此时又重新叫回阿霁,变脸也算变得极快了。 说着,他还挣开家丁的手,把玉扳指双手奉上。 裴霁没说话,倒是沐清瑜看着那三个孩子,随口问道:“他们叫什么名字?” 这是语气松动了? 夏泽勇忙道:“这是大房长孙,裴旭伦,今年七岁!这是大房次孙,裴旭康,今年六岁!这是二房长孙,裴子康,今年五岁!” 第628章 不吉利 听到裴旭康三个字,沐清瑜眼眉一跳,接着又听到一个。 这裴家人这么喜欢在名字中用康字吗? 她道:“也行,这三个孩子若愿意留下,可以先留几天,等什么时候你们把裴文朗他们送的礼物送回来了,再把三个孩子接走!” 裴嵩:“……” 他们把三个孩子留下可不是为了做人质的。 怎么这个小女子小小年纪,这么恶毒? 他正要说话,裴泽勇小声道:“爹,今日怕是难得好,裴霁无情,那小丫头无义,我们得再想办法。先把孩子留下!”反正就算那丫头要对孩子不利,心疼的也不是他,又不是他的孙子。 裴泽义裴泽丰想反对,这可是他们两房的孙子,但是,裴嵩已经道:“把孩子留下,快走!” 一众人出了门,裴郡贤心疼儿子,忍不住回头,嗫嗫嚅嚅地道:“爷爷……” 裴嵩看着威严广亮,古朴恢宏的府邸,心中感慨,多大的府邸啊,多好的府邸啊!这里是京城,光这府邸,都值多少钱啊! 这府邸历经百多年,曾辉煌,也曾凋敝,岁月添了厚重,门前两只石狮镇兽,也已经不是最初,是半年前由沐清瑜添置的。 裴嵩犹记得,爷爷在他小时,曾对他讲叙的威武侯府的模样,眼前所见,虽不是那般富丽堂皇,金碧辉煌,但也不是十几年前的行商们所摇头叹息的那般门庭败落。 从一路走过,看到修葺后的亭台楼阁,庭院假山,轩廓回廊,他心中只涌出一个念头:如果他的爷爷不是庶出,是不是当初住在这府邸中的,就是他这一脉了? 裴郡贤的意思他明白,他瞥了这个孙子一眼,年轻人眼里还是毛燥和不舍,以及沉不住气。 看着威武侯府的下人早就回去了,这整个大街上也只有他们这一家子。他还是压低声音道:“旭儿和他两个弟弟都很乖巧聪明,裴嵩不至于对三个孩子下手。他一个孤老残疾,无儿无女的,几个孩子天天围在身边,玉雪可爱,他的心就会软的!” 裴郡贤不懂,嘀咕道:“裴霁又不是家主,他心软有什么用?” 但裴泽义懂,他不满地瞪了儿子一眼,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低骂道:“蠢!那小丫头是他的外孙女!裴霁说那小丫头才是家主,你信?” 裴郡贤:“不是说当初裴霁快穷困死了,是他外孙女带了银子回来,接手威武侯府,他才能活下来,才把家主令给她的吗?” 裴泽义恨铁不成钢:“那是裴霁没有选择!你想想,若是裴霁有自己的孙子,他还要外孙女干什么?他身为外公,找外孙女要回家主令,不也是一句话的事吗?再不济,若裴霁反悔,那小丫头不肯归还,裴霁只要告到官府,那小丫头就是有八颗脑袋,也不够砍的,还不得乖乖把家主令和府邸还回来?” 裴郡贤在一边不解地道:“可裴霁不是没有孙子吗?” 裴泽勇笑呵呵地道:“所以,咱们不是留下了旭儿他们三个吗?不论裴霁看中的是哪一个,我们可是三个孩子嫡亲的一脉……” 他话没说完,但是话中未尽之意却十分明显。 这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了。 只有年纪最小,如今才十五岁的裴郡余不太明白,他对裴泽勇道:“爹,万一裴霁看不中小旭他们三个呢?” 这话可不好听,更不吉利,引来裴嵩不悦的目光,看得裴郡余脑门子都缩了缩,裴泽勇笑道:“你想多了,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们又那么天真可爱,围绕在膝前,还是裴家的血脉,裴霁就算心疼外孙女,但是那外孙女说来,还是他仇人之女呢,你别忘了,当初威武侯府之所以落败,可是沐明远干的,他那外孙女,不就是沐明远的女儿吗?” 裴郡轩机灵地道:“对呀,裴霁没有选择,只能选他的外孙女,但是若裴霁有了选择,他还会选仇人之女吗?” 他的儿子裴旭康也留下了,所以他心中一直有一种隐秘的兴奋和期待,期待裴霁看中的,会是他的儿子。 他们每个人都直呼裴霁之名,反正这里也没有外人,他们自认为一家人说话很小声,也不担心别人听到。 这一番分析,让每个人都喜笑颜开,他们仿佛看到,不久的将来,裴霁郑重其事地过继了其中一个孩子为孙子,承继他们那一支的香火,而身为三个孩子真正的亲人,他们自然也能住到威武侯府去了。 以后,他们就在京城真正站稳了。 岐王那边的麻烦,他再也不怕了,除非皇上会召岐王进京。 但是,那些藩王身份多么敏感啊,皇上无故不会召他们进京,即使召他们进京了,他们也不敢在京城乱来。 泽恺虽然被岐王的人给害死了,但岐王也死了一个儿子,他们不亏! 裴郡贤讷讷地又提出自己的担心:“文朗叔他们当初送的那些礼,要还吗?”送的都是精贵值钱的,他们本就是逃出老家,虽然他们的妻子儿媳女儿都留在了老家,他们可没想把好东西留给她们,所以都带到京城来了。现在就放在客栈里呢! “还什么还?你是不是傻?”这次是裴泽义不满地训斥他的长子,这个儿子虽是长子,可没有次子泽轩那么聪明,唯唯诺诺,瞻前顾后的。 裴郡贤道:“可她不是说,旭儿他们都当做人质……” 裴泽义轻哼一声,道:“裴文朗那批人自己本就是盗的威武侯府的东西,他们哪里真敢去自首?就算去了,可也与我们没关系,礼是他们主动送的,又不是我们要的。再说,我们要是不承认,凭他们一面之词,有用?” 虽说送礼之事裴文朗几兄弟和他们这一支的人都知道。但是,他们不认,裴文朗一众即使一口咬死,也没有用。那是一面之词! 那些东西,值老鼻子钱了,到嘴的肉吐出来?谁吐谁傻! 裴郡贤想了又想,还是弱弱地道:“可我怕他们对旭儿他们不利!他们还小,真有什么事,跑都跑不出来!” 裴嵩斥道:“够了,妇人之仁,婆婆妈妈!”他转头训裴泽义:“你是怎么教儿子的?没有眼光,胆子还小,真不像我裴家子孙!” 裴泽义当着弟弟和晚辈的面因为儿子被骂,生气地一巴掌拍在儿子后脑勺:“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懂不懂?懂不懂?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裴郡贤被抽得直缩头,也顾不上心疼儿子了,他觉得他若再敢多说一句,他爹能当场把他抽死! 这边,家丁们把裴嵩一众赶走,裴旭伦三个孩子本要跟着,但是听了曾祖的话,裴旭伦反倒拉住两个弟弟,说道:“这里有好吃的点心,留下来是不是就可以天天吃了?” 两个小点的孩子刚才就吃点心吃得欢快,此时一听,也都停下脚步。 其实他们在裴嵩这一支也是娇宝宝,好吃的自也没少吃,但梁州那地儿的一些物件,还是没法和京城比。 就说这点心,这是沐清瑜亲自配方,亲自教厨房做的,为的是让裴霁吃得舒服一些。 这种点心就算拿到京城最好的点心坊,也能当成招牌。只不过沐清瑜不想用这个赚钱,并没有去卖配方和制作方法,这是威武侯府的独一份。 京城都难得吃到,就更不要说梁州那边了。 倒不是说梁州就没有好东西,只是整体水平比起京城要差罢了。那种独家的秘方,就更不是想吃就能吃的了。 沐清瑜淡淡地道:“把他们安顿在倚翠园,叫三个婆子去照顾!” 立刻有人带走了裴旭伦三人。 这边,裴文朗陪着笑脸道:“家主,那个,您看,我们也回去做事!今天的活还没干完呢!” “等等!” 沐清瑜开口了。 这让裴文朗几人心里都是一突,裴霁开口他们不怕,他们就怕沐清瑜开口。 怕归怕,他们还是忙停下脚步,道:“家主有什么吩咐?” 他们也不知道沐清瑜是不是家主,但是,他们看了半天,也不蠢,这沐清瑜在威武侯府,还真跟家主没差! 沐清瑜问道:“裴族长那一支,你们应该很熟悉!” 裴文朗圆滑地道:“也不是太熟,不过,有些事情还是知道的!” 沐清瑜道:“那三孩子,他们的母家或是祖母家,在京城中有亲戚吗?” 裴文朗与几个弟弟对视一眼,眼神有些茫然,道:“没听说,他们在梁州那块儿是大户,不过虽是如此,与官家也沾不着关系,聘的是当地富户之女!” 三个孩子就有两个孩子名字中带康字。 沐清瑜不知道这中间有没有赵熙泰口中所说的那个。 不过,裴嵩把这三个孩子留下,想要做什么,沐清瑜是知道的。 她看裴文朗四人温和地笑道:“在府里住得还习惯?” 裴文朗兄弟:“……” 习惯不习惯你心里没点数吗? 看着她的笑脸,裴家兄弟却是冷汗直冒,他们赶紧陪着笑脸道:“习惯,习惯!” 沐清瑜叹了口气,道:“原来你们住得挺习惯,那倒是我考虑不周了。前阵,周爷爷说你们意识到十几年前的错误,深深忏悔,所以想用当年拿走的东西来赎罪。我本想说若你们真痛改前非,把东西还回来就让你们回老家去。现在看来,你们还是好生在这里住着!” 裴文朗众人:“……” 这是把他们当小孩子在哄呢。 如果没有沐清瑜的首肯,周沉会告诉他们,若怕那些东西路上艰难,只消送到顺义镖局,镖局自会顺利送到? 这些他们可不相信周沉那把老骨头能有这个本事。 可现在,他们只能装不知道,裴文朗陪着笑,道:“小小姐,别呀,我们都知道错了。我们现在正努力地把当初那些东西集齐。你要相信我们的诚意,我们都跟族长讨要了!” 沐清瑜点头道:“我自然是相信你们的,那你们继续努力!” 裴文朗:“……” 他欲言又止地道:“小小姐,族长那就是个貔貅,只进不出的,我担心我们兄弟几人的东西,到了他手上的出不来。” “哦,你们不是说要去自首逼他吐出来吗?” 裴文朗苦着脸:“小小姐也看到了,他不承认,他不要脸!” 沐清瑜笑一声,道:“这我就帮不了你们了,我这边只看结果,不问过程!” 裴文朗几人心中大骂,这个臭丫头,小小年纪,滑得像泥鳅一样,本还想借她的手,去把那些东西要回来,反正那些东西他们也得不到,裴嵩也没帮上他们什么忙。拿回来后,换个自由,免得再被这该死的臭丫头拿毒药搓磨。 现在看来,还是要靠自己! 他们没法,只得再次告退。 沐清瑜看着他们走到门边的身影,淡淡地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们,那三个孩子既然是在府中住下了,你们的什么手段和方法,别用在他们身上。想要用在别人身上尽管用,本姑娘不会管!” 裴文朗几人脸色一变,他们还真想从这三个孩子入手,现在只能心中悻悻,面上却无辜地道:“小小姐说笑了,那些孩子还那么小,我们若是对他们动手,那还叫什么痛改前非?” 等裴文朗几人离开后,裴霁忍不住笑了笑。 沐清瑜道:“外公,其实你不需要说我是家主,我也不怕他们。这威武侯府,除了外公和舅舅,以及你们认可的人,谁也别想在这里做主人!” 裴霁轻叹一声,道:“瑜儿,是外公没用,那些人过来,外公拿瑜儿做了挡箭牌。” “外公说错了!”沐清瑜过去扶住他,道:“外公的事,就是我的事,母亲过世得早,外公膝前,我本应该替母亲尽孝!有事晚辈服其劳,这是应该的!” “好孩子,好,好,我裴霁有孙如此,也不枉此生!” “外公可知道,裴嵩将这三个孩子留下的用意?” 第629章 千日防贼 裴霁脸上有了一些冷意,道:“本来不知道,不过现在我明白了。” 他看着沐清瑜,道:“他这是想让我挑一个过继为孙子!” 沐清瑜笑道:“外公要不要挑一个?” 裴霁嗔道:“瑜儿莫开玩笑,做人不能太贪心。外公有瑜儿这么孝顺的孙女就够了!” 沐清瑜道:“外公,这三个孩子的确不行,不过,裴家庶支还有很多孩子,若是外公愿意,可以挑一个过继,我是赞成的!” 她来自现代,但她在这里生活这么久,知道这个世界的人对于香火延续,对于子嗣,有一种近乎病态的执念。 她又不想要威武侯府,也不想要外公的家产。 虽然现在,威武侯府的一切,除了一个空的府邸,都是她的到来才重新修整,重回当初模样的,但那些银子来自裴漪的嫁妆,来自于十几年前的威武侯府,沐清瑜从没想过据为己有! 若是过继一个孙子能让外公更高兴,她很支持! 裴霁轻叹一口气:“你舅舅……左右我也无甚别的念想,你舅舅若在,他若大婚生子,我自含贻弄孙。但他既已不在,这威武侯府在我百年之后是何光景,我倒也不在乎。我这把老骨头,有瑜儿能送入棺中就够了。王朝尚且有更替,何况我裴家一支一脉?什么子孙万代,香烟永继,不必强求!” 沐清瑜想了想,还是问道:“外公,威武侯府有什么秘密吗?” 裴霁懵然:“为什么这么问?” 威武侯府能有什么秘密? 沐清瑜顿了一下,才道:“外公,威武侯府是御赐的府邸,你知道这府邸在先祖得皇上御赐之前,住的是谁吗?” 裴霁笑道:“这个我倒是知道!前朝有个祸国殃民的显王,得了皇上……看重,封了王,赐了府!” 他并不知道沐清瑜的消息网灵通,早已经知道那显王是个什么货色,说得十分含蓄。 然后道:“据记载,高祖开国,曾封四位功高异姓王,选择四座档次规格差不多的府邸,准备赐予他们。显王府邸名声不好,另三位异姓王都不想要,因坊间曾有传言,说显王这种人的府邸,不吉利。先祖武将出身,一身正气,说并无不吉之府邸,只有不吉之人。主动要了这个府邸,高祖皇帝欣慰,还多赏赐了先祖不少金银!” 沐清瑜道:“原来是先祖主动选的!” 裴霁道:“是啊,当初坊间传言甚嚣尘上,皇上选定的四座府邸早已定下也不好更改,这让皇上面上不好看,先祖是替皇上分忧!也是因为他自认自己行端坐正,不惧阴邪,才敢选了这里。果然,先祖住下之后,一切正常且顺利。反倒是另三位异姓王及他们的后人,早就消失于尘埃了!” 他苦笑一声又道:“不过,即使威武王府沦为侯府,现在也不过苟延残喘罢了,早晚也消失于尘埃!” 沐清瑜安慰道:“外公,天下之事,莫过于此,光阴荏苒,总归是逃不开这些。不过,过好自己的每一天,就不枉来这世间一遭!舅舅……一定没事的!你要好生保重,不然,等舅舅回来,看到你身子不好,该多难过?” 不管裴世渂还活着,还是真的早就战死,但没有消息,没在阵亡名单。这就让他心中还能存着一丝希望,哪怕这丝希望很渺茫。 “外公知道,瑜儿,你不用为外公担心。” 沐清瑜知道这件事说起来便是沉得,心中想轻松也轻松不起来,于是转移话题道:“外公,说说显王和这府邸呗,毕竟是跟咱们住的地方相关的,多了解一些也没坏处。” 裴霁不疑有他,道:“据史料记载,当年的显王,因为得皇上看重,位高权重,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他又贪又奸,大肆敛财,那些个犯事的贪官,只要银子给得足够,送的东西足够贵重,即使犯了满门抄斩的大罪,也能保住性命。各地只知有显王,不知有皇帝,那皇帝竟然丝毫不以为忤……” 沐清瑜听得咋舌,道:“那得搜刮多少银子?” “可不嘛,不仅银子,还有金珠玉宝,古玩珍藏,但凡值钱的,皇宫里未必有,显王这里必定有。皇宫里有而显王没有的,皇帝必定赐予显王!” 沐清瑜:“……” 天欲让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 这前朝末帝和显王,都疯狂得厉害,不覆灭都没天理! 便是这威武侯府,经过这么多代这么多年的历史变迁,现在仍然重楼屋宇,气派恢宏,哪怕被祸害得院墙倒塌,还毁坏了不少建筑,只是修葺一番,亦胜过许多府邸。 难不成,赵熙泰他们之所以对威武侯府动心思,是因为觉得这侯府里还藏着金银不成? 她不由笑道:“外公,你说这威武侯府里,会不会还藏着当初显王留下的金银宝物?” 裴霁只当她在开玩笑,也笑起来,道:“以前或许是有些漏网之鱼,但是,现在怎么可能还会有?且不说高祖皇帝打下京城之后,便将显王府里的财物查抄一空,只剩下个府邸,接着便是先祖不喜奢华,觉得那些建筑器物上镶嵌的东西太过花里胡哨,已经进行过大的修整,只剩下大气恢宏,不再有金碧辉煌了。何况威武王府到郡王府国公府,到侯府,这中间,历了十二代人,就算还漏了一些没清理干净的,经过这么多代,也该干净了。” 他眼神更复杂了一些,声音也低了不少年“就算那些先人们没有发现的,裴文朗他们这一支祖孙三代人住在府里,在十几年前,地皮都差点被刮走了,怎么还可能有遗漏?” 沐清瑜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所以,赵熙泰和孙有年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她道:“也许,威武侯府还有暗道,密室没有被发现?”不然,这说不通,总不可能真是什么显王之后为了先祖的荣耀和脸面! 裴霁笑道:“也不太可能,这么多代,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三个孩子在威武侯府过得倒自在,他们也没有别的想法,点心管够,好吃的管够就行。 偶尔他们也在院子里疯玩疯闹,让照顾他们的三个仆妇们提着一颗心。不过沐清瑜交代了,只让他们在院子里,不跑出去,也不怕在府里添乱。 裴旭伦最大,又有了点小心计,还想着应该要在裴霁跟前讨好,只不过,在得知不能出院子后,也就把这事忘了。裴旭康和裴子康完全玩疯了。 第二天,裴文朗请示了周沉,去客栈找裴嵩。 这日子他过得够够的了,胆战心惊,身累心累,现在好不容易可以看到头了,他已经写信给家里,让家里把他放在库房里的宝贝送到顺义镖局,但是数量不够,他得让裴嵩吐出来。 不止他,裴林宣裴津储等人也是同样的想法。 他们无比羡慕裴大明,不声不响的,只用那么点东西,就把自己给赎出去了。 他们就多观望了一阵,现在要花更多的好东西了。 不把裴嵩那里的拿过来,他们哪来的银子垫上? 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吃了个闭门羹。 明知他是要来东西的,裴嵩毫不客气地把他赶走了。 裴文朗气得大骂,客栈里不少人看热闹不说,连外面的路人也围了好几圈。 还是客栈老板让伙计驱赶裴文朗,他才不甘心地回来。 得知是这么个结果,几兄弟大骂不止,但又不得不继续参与威武侯府的建设。 这些沐清瑜自然都知道,不过她没准备插手。裴家人怎么送出去的,怎么自己讨回来。 没把当初他们弄走的那些吐出六七成,别想要真正的解药。 马车晃晃悠悠地出了城,车内,小蝶脸色纠结又担忧,她道:“姑娘,软甲穿好了吗?护心戴好了吗?若是有任何危险,姑娘可千万护好你的脸……” 明沁雪:“……” 她无语地道:“好了,你已经说过九次了,再这么说下去,你就不是护卫,而是管家婆了。” 小蝶无奈地道:“我也不知道姑娘有什么安排,那个杀手上次失手,肯定不会善罢干休,只希望姑娘这次的安排能万无一失!” 明沁雪笑道:“你放心,这次肯定万无一失!” 那个杀手老这么盯着她也不是个事,她总不能以后都不出门,所以这次与其说是试探,不如说是一次诱捕。 她这边看似只带了一个车夫一个丫鬟和六个家丁,连甄大石都没带,但是,这六个家丁打扮的人,可个个都是高手。 她重金找来的护卫。 看着明沁雪悠然的样子,小蝶也明白,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如果今天能一劳永逸也好。 就算那杀手没有来,那白云寺的法堂会,玄禹大师亲自主讲,也是难得一听。 一路上人不少,都是想去听法堂会的信徒们,不过多是内宅夫人或是闺阁小姐。上山的路并不平坦,他们来得早,路上人还不多。 突然,马车猛地颠簸了一下。 第630章 涤心庵 小蝶脸色大变,如临大敌地撩开帘子往外看去。 外面一切如常,小蝶道:“怎么回事?” 车夫应道:“路上有好些个坑,不平稳,不过姑娘放心,没事!” 小蝶松了口气。 明沁雪笑道:“你别那么紧张,这条路可不仅只我一人,人还多着呢。” 同一条路上山,但是,去往第二峰白云寺和第四峰霁云学宫的路官道上山时虽只有一条,但一路上去岔道却有好几条,这都是以前路人踩出来的捷径,走着走着就都成了路。 小蝶一路紧张,明沁雪却开始闭目小憩,到得一条岔道,车夫问道:“姑娘,是去第二峰,还是第四峰?” 明沁雪睁开眼睛道:“第二峰!” 车夫应声道:“是!” 马车直直地向山上去,摇摇晃晃的,把原本闭目养神的明沁雪晃得睁开眼睛,上山的路还是没有平路好走。 她拉开马车的长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画轴出来。 那画轴装裱精致,她恬淡的脸色多了几分虔诚,画上,青衫少年眉眼含笑,藉蕴风流,神采端逸,那清朗疏阔的模样,那清风明月般的气度,任何人看一眼,都会难以忘记。 但也仅有眉眼。 眉眼以下的位置,明沁雪实在想不出来,所以,她干脆画上青布蒙面的样子。 此时,她眉眼温柔地看着这幅画,轻轻抚抚画上青衫少年清俊的眉眼,在心中叹息:她自小聪颖,几乎过目不忘,为何这么久,还是没能想起那青衫少年的脸?若不是那双眼睛那般清泠如水,那般璀璨夺目,让人难忘,也许,她连眼睛也想不起来? 法堂会是她想了好久的,她当然是要去的。 她不仅要去听法堂会,她最想去见的,是玄禹大师。 以玄禹大师的本事,定能帮她测出这青衣少年是谁,纵使不能测出,也该能多知道一些他的讯息。 对于她这时常赏画的习惯,小蝶早就见怪不怪了。 她只是有些失望地道:“沐姑娘果然没有来呀!” 明沁雪目光没有从画像上移开,点头道:“嗯,对呀,她没来!” 小蝶道:“姑娘不是说即使她不去白云寺,也会对霁云学宫感兴趣的吗?” 明沁雪失笑,笃定地道:“她肯定感兴趣,不过,感兴趣也不一定要今天,就算是今天,也不一定要现在?我们出门早着呢!” 小蝶笑嘻嘻地不说话,看着姑娘强行挽尊的样子也很好玩,难得在姑娘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呢。 若是沐姑娘真准备来,不会连个回信都没有? 在小蝶的担心里,马车晃晃悠悠地上了半山腰。 半山腰岔路口往里走,有一处庵堂,常有上山的人在此处歇脚。山大而清幽,又是佛光普照之地,有不少庵堂便建在山中,皆是树深林密的地方,别有一份清幽,这也是白渊山一景。 除了庵堂,也有人在半山建别庄或者家庙,掩映在绿树浓荫之中,夏天来避暑很是舒服。 小蝶道:“姑娘要歇歇脚吗?” “不用了,直接上山!” 白云寺建在第二峰三分之二处,依山而建,树木掩映,梵音阵阵,走在山门前,都让人有一种涤净凡心的宁静。 山门外有马车的专门停放处,所有人都只能步行进寺。 白云寺身为国寺,历经的年代比东夏建国的时间还长,积年底蕴的沉淀,让这座几百年古寺似乎带着圣光。 玄禹大师的亲自讲法,更是让很多人期待。 此时,法堂会还没开始,知客僧将明沁雪引进去,先去大雄宝殿拜谒佛祖。 小蝶跪下,虔诚跪拜,一转头,见明沁雪嘴唇开合,低声许愿,她不禁一笑,姑娘定是在求早日再遇到那位青衫公子! 沐清瑜对法堂会没有什么兴趣,她也不想来。 不是她不喜欢寻求一份心灵的清静和在佛法之中感受清宁,而是,她是个身怀秘密的人,玄禹大师既然有高人之称,万一他发现自己的秘密,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不过她还是来了。 她来得比明沁雪更早一些。 而且,她没有乘马车上车,车只送到山脚,她便步行上山了。 如今,漪云楼可不再是当初门可罗雀,马上要关闭的光景了。沐清瑜整顿之后,漪云楼凭借着菜式新颖美味,小二服装统一,微笑服务等一系列的方式,让漪云楼重回当日裴漪管理时的荣光。 以前漪云楼在京城酒楼中排名前十,如今名次还有上升的趋势。 沐清瑜并没有因此觉得自满,她还在不断改进。 她听于夫人说白渊山有个庵堂做的素斋很好吃,她是来取经的。酒楼里什么样的客人都有,并不是所有的客人都吃荤菜。她的配方能做出好吃的菜,但听说别的也好吃,心中不免存一些切磋或是探索的心思。 至于为什么要在今天,那是因为她昨天才听说。按说能做出让于夫人这样的人贵夫人都赞赏的素斋,庵堂定会热闹且有名气,不过据于夫人说,那位能制素斋的师傅只有心情极好的时候才会偶尔下厨,平时都是难得吃上一次的。也曾有不少人慕名而来,结果却跑了个空,次数多了,恼这庵堂不识抬举,便不再去了。 沐清瑜却觉得这没毛病,庵堂里都是清修的人,若人人都因为素斋而来,那哪里还是清修之地? 此时,她就站在这家叫做涤心庵的庵堂竹篱前。 从半山腰的主路横向走,只有一条极窄的小径可以通过,向上再走半里,便能看见一个水塘,水塘中水清如境,水塘的源头是一条小溪,顺溪流而上,便能看见一片平地,大约两进院子那么大,建着这座简陋的庵堂。 庵堂被竹篱围着右侧种着一片菜,绿油油的菜在这满是绿意的山间,透出几分烟火气。 左侧没有竹篱,正是那水塘上源的溪流,溪流边却种满了花,品种多样,很有烟火气,也很美!溪中的石头冲得光滑干净,清澈的水似能涤静人心。 这里地方太偏,人迹极少,倒是清修的好地方。 沐清瑜顺阶而上,台阶上淡淡的青苔长势喜人,站在院门前,她刚要抬手扣门,庵堂的门便开了,一个年轻女尼走出来,看一眼门外,单手持礼,惊讶地道:“施主,你真的来了?快请进!” 沐清瑜也同样惊讶,她来可没有预约,甚至前天得到消息,她今天动身都是临时起意,怎么这年轻女尼倒好似知道她要来一般? 她道:“小师太,你是来为我开门的吗?” 那女尼抿嘴而笑,行礼道:“施主的年龄看着比贫尼还小呢,可别叫贫尼小师太了。贫尼慧清”她又道:“是住持师父说今日有尊客到,叫贫尼来迎一迎!” 沐清瑜也双手合什道:“请问慧清师太,住持大师法号是?” 慧清道:“住持大师法号静卿!”她眨着大眼睛,道:“你是来拜会住持师父的吗?”她十六七岁,眉眼间没有女尼的端肃沉稳,倒是有少女的跳脱可爱。 沐清瑜笑笑,道:“我只是听朋友说这里的素斋好吃,来碰碰运气!” 慧清立刻笑了,道:“原来你是来吃素斋的,那可不巧,慧竹师姐这几年心情都不好,大概不会做素斋了。” “那慧竹师太为什么几年都心情不好?” “因为慧竹师姐一直想叫住持师父给她剃度,但是住持师父一直没有答应呀!” “为住持师父为什么不答应呢?” 这问题把慧清难住了,她想了想才道:“不知道!师父没说。不过你肯定是吃不上素斋了!” 沐清瑜道:“没关系,既然来到也是有缘!” 慧清抿嘴一笑:“那你见住持师父吗?” 沐清瑜:“我可以不见吗?” 慧清被这回答给整不会了,她眨巴着干净单纯的眼睛,道:“你不是说既然来到也是有缘,住持师父知道你来,那也是有缘,既然有缘,你为什么不想见呢?” 沐清瑜:“……” 她被问住了。 她再次看向慧清,还是那么干净单纯的眼睛,还是真真的疑惑不解。 她失笑道:“大概因为,我的目标本来不是见住持师太,所以我才不想见!” 慧清认同了这个解释,道:“那你看花吗?咱们庵堂里种了好多的花,很好看的!” 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沐清瑜道:“好呀!” 慧清高兴地道:“那快进来!”说着,把院门打开,看着沐清瑜走进来,生怕她跑了似的赶紧关上,还用藤绕了几个圈。 沐清瑜:“……” 如果不是看这小师太雀跃又干净的眼神,她几乎要怀疑这是想把她骗进门了。 慧清伸手就拉住沐清瑜,另一只手还别扭地行礼,道:“阿弥陀佛,施主,这里的花真的很漂亮,你看,这是我种的!这也是我种的!” 小少女声音清脆,一脸求表扬的样子。 沐清瑜看着那长势喜人,争奇斗妍的花,正要点头,一个平和的声音道:“慧清,你在和谁说话?” 说话间,一个中年女尼走出门来。 站在院中的两人看过去,慧清赶紧收住笑,站直右手竖立行礼道:“师父!” 沐清瑜侧过头时,这中年女尼也正看向她,她微微颔首,道:“师太!” 中年女尼目光清和,道:“这几年,涤心庵已经很少有外客来到,慧清小孩心性,施主勿怪!” 沐清瑜看她:“您是住持大师吗?” 中年女尼笑着摇头:“贫尼静思!” “静思师太,我不请自来,多有打扰!” 静思平和地道:“无妨,山中岁月蹉跎,不知道今夕何年,施主能来,也是有缘!” 沐清瑜和静思师太聊了几句,大概了解到,这个庵堂里住持大师静字辈的共有三位女尼,慧清那一辈的就只有慧清和那位心情不好的慧竹。 人员简单,庵堂里多半是自种自吃,除了早晚课,也没有别的事,所以,她们种菜养花,日子平静倒也安稳清静。 早些年,这涤心庵不像如今这样人迹罕至,几乎连路都没有。也有些贵夫人会来避暑或是拜佛。慧竹做斋菜好吃就是那时候传出去的。 不过,后来慧竹不做了,她开始静心清修,来吃斋菜的人跑空后不再来,便连香火也没有了,她们只一月下一次山采购日常必须品,小路自慢慢的就被草木长满。 沐清瑜明白,对于一个清修的人来说,做斋菜好吃,甚至出名,这也并不是什么好事,这意味着没法清修了。 但她既然来了,还是想见见慧竹,或者,可以交流一下做菜的心得。 静思师太让慧清继续陪着沐清瑜看花,自己去溪边打水。 沐清瑜站在溪边,一阵风吹来,花香阵阵,这种不沾凡俗的日子,的确很是涤心。 “铮……” 一声清音传来。 慧清本来弯腰伺花,此时也直起腰来。 她看着沐清瑜,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竖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沐清瑜本来没准备说话,看她的样子不由好笑。 这时,琴音起,清雅的琴音在树木花草之间萦绕,清浅柔和,但是琴音却愈弹愈低,原本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的琴音,愈弹愈凄,好像情人之间的喁喁低语,又像亲人之间的生死离别! 慧清泪流满面,一曲终了,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哀哀地道:“真好听,但是听着就是想流泪!” 沐清瑜道:“弹琴的是哪位师太?” “是我慧竹师姐!” 慧清继续低头伺花,道:“师姐心情不好,就爱弹琴。明明很好听,可就是让人听着流泪。”她举着手中的一捧花,道:“我们给慧竹师姐送些花过去好不好?也许师姐看见花,就高兴了,说不定还愿意为你做斋菜吃!” 沐清瑜:“……” 这孩子! 沐清瑜虽是为斋菜而来,其实并没有强求之心,听了那样的琴音,她更是不想了,不美少女到,慧清竟然还帮她记着这件事。 沐清瑜笑道:“好啊!” 不为斋菜,但是,一个能弹出这样琴音的人,她想见一见! 第631章 花美吗 此时,沐清瑜才算正式从竹篱外走进了庵堂的院子里。 院子不大,走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堂之中慈眉善目的菩萨,虽是泥塑而成,但擦拭得十分干净。香气缭绕,前面的蒲团空置着,旁边的木鱼也很安静。 此时,正堂之中无人。 沐清瑜不是来拜佛的,当然也没进正堂,从侧面往前走,后面还有几间屋子,呈不规则的圆形,圈住一片比蓝球场大一些的院子,院子里种类着一片片的花草,看着和小溪边一样,倒是精致且美丽。 慧清看见花草,整个眼睛都亮起来,看得出她很喜欢,她得意又炫耀地对沐清瑜道:“好看吗?” 沐清瑜点头。 慧清更得意更炫耀地道:“慧竹师姐种的!” 沐清瑜:“……” 你这么得意,满面炫耀,还以为是你种的呢! 慧清又道:“师父说以前院子里不是这样的,只有灰砖青石板和泥土地,是慧竹师姐来了,院子里就变得漂亮了!师叔说出家人不应该在意这些,影响清修。不过师父和住持师父都说,眼前所见,皆是虚妄,看花不是花,才是清修小成。还说,慧竹师姐和我年纪还小,有这些花草相伴,也是好事!” 经她这么一说,沐清瑜对这涤心庵的师太们感官极好,通透且平和,这才是真正的堪破红尘,堪破凡俗! 慧清高高兴兴地道:“慧竹师姐可厉害了,她什么都会!又会弹琴,又会种花,又会做菜!” 沐清瑜很认同地点了点头,虽然她还没有见过这位慧竹师太,但是,琴音技艺这般深厚,能这样熟练且精准地掌控着琴弦的每一丁点变化,奏出如此震撼人心的曲子的,当然很厉害。 还有这满院的花,种花看似不难,只要撒下种子浇点水就行,但是,真的要把花种好,种到现在这样叶片翠绿,花枝招展,清香雅致,满眼芳华,可不容易。 至于做菜,于夫人十年前吃过一次,就念念不忘,可见一斑了!毕竟以于夫人的身份和地位,十年间不知道吃过多少山珍海味,府里的厨子也必然手艺不错,连宫宴都吃过的人,还能对一顿素斋那般记念,这比多么厉害的宣传都强大。 一个清清静静的声音透着恬静淡然,安静地笑:“慧清,当着客人的面,可不能打诳语!” 沐清瑜抬头,只见那边的廊下,一个穿着灰色缁衣的女子安静地站在那里,她二十八九岁模样,脸容秀丽,哪怕是这毫无颜色的宽大缁衣,穿在她身上仍不掩她脸容的娇好。 一头青丝高高束起,竟是带发修行还未剃度的居士。 她眉眼平和,带着恬淡的笑意,目光清澈又宁静,在满院花草之中,廊前独立的她,倒是多了几分烟火气。 慧清眉眼间皆是笑,高兴地道:“师姐!”向那边快步走去,看她这压制的样子,要不是她真是出家的女尼,只怕要蹦跳着前去了。 沐清瑜与慧清的目光在空中相对,慧竹微笑:“施主,花美吗?” 沐清瑜道:“美!” 慧竹道:“对呀,真美!我很喜欢!” 沐清瑜道:“我也很喜欢!” 慧竹失笑,道:“施主如今,就如花般美!” 沐清瑜道:“居士也是!”还没剃度,便不能称师太了。 慧竹摇头:“出家人,非花非木!” “心在净土,身在红尘,便不是出家人!” 慧竹一怔,继而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很快就是了!” 慧清听不懂她们这是在说什么,过去牵起慧竹的手,轻轻摇着撒娇:“师姐,这位施主是听说师姐做的素斋好吃,才找过来的,师姐你会做吗?” 慧竹意外,再看沐清瑜,道:“还以为施主是因白云寺法堂会而来,误入此处,没想到,是特意前来!” 沐清瑜笑了笑道:“这里还真不好误入。我不去法堂会,却来寻居士的素斋,是我觉得我与素斋,可能比与佛有缘!” 慧竹笑了,道:“施主目澈神清,看着倒是有些面善,不知施主是哪家千金!” 沐清瑜想了想,她不是什么千金,不过,说来话长,所以她长话短说:“裴家!” 裴家两个字让慧竹再次怔住,连目光都凝滞了几分,片刻后才回神道:“京城还有裴家?” 沐清瑜道:“有的,威武侯府裴家!” 慧竹眼神微微一跳,这次脸上原本有的几分笑意却收了,脸色微沉,冷淡了许多:“施主回,涤心庵已经十多年没有为来客提供素斋了。此处是清修之地,施主身在繁华,还是勿要久留的好!” 刚刚明明还算相谈甚欢,此时却突然变得冷淡,沐清瑜目光动了动,道:“居士与裴家有旧怨?” 慧竹眉眼间满是疏淡,瞥了她一眼,道:“世人皆知,威武侯府裴家家主年事已高,少家主……征战未归,施主这个年纪,却说自己是裴家人,这是以为涤心庵远离凡尘,便可随意欺瞒吗?” 沐清瑜听她提到少家主三个字时的停顿,目光动了动,看来并不是威武侯府的仇人。她道:“你说的不错,我是裴家人,但我姓沐!” “沐?”慧竹眼神一凝,瞬间带上几分凌厉:“沐明远的沐?” 她本冲淡平和,整个人都透着宁静淡雅的气息,突然变得凌厉,这样的变化,把慧清都吓了一跳。眨巴着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慧竹,小声地弱弱地道:“师姐……” 沐清瑜点头,坦然道:“不,三点水,加一个木字!” 慧清很是不解,那不就是同一个字吗? 慧竹确实愣了一愣,颇有些意味不明地道:“你到底是谁?” 沐清瑜想了想,这个问题问的好啊。这种你是谁?你来自哪里?你去向何方?这不是哲学问题吗? 她道:“我叫沐清瑜,不是因为沐明远姓沐我才姓沐,而是因为我本来姓沐。你口中的裴家主是我的外公,少家主是我的舅舅!请问居士,你又是谁?” 第632章 静卿 慧竹还没说话,慧清惊呼:“沐清瑜,你是梁王妃?你是一个王妃?”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沐清瑜,满眼的不信。 她虽然单纯,好多事不懂,但又不是傻,哪里有王妃一个人就跑来的,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 连山中居住的慧清都知道梁王妃?楚昕元这么有名吗?沐清瑜摇头纠正:“曾经是,现在不是了!梁王已经给了我休书,所以我现在是自由之身!” 慧竹脸色仍是冷冷,还透着极淡的憎恶:“那你还是沐明远的女儿!” 沐清瑜再次摇头:“这个问题我也只能回答曾经是,现在我也不是了。沐明远和我签了断绝书,我生母已死,只有外公和舅舅,并无父亲!” 慧竹:“……” 沐清瑜的话听起来很复杂,慧清就听得云里雾里,在一边喃喃自语:“休书?断绝书?那你是不是太可怜了?” 一个女子,遇上这两样中任何一样,都已经是莫大的打击?何况两样都有! 沐清瑜听笑了,她还是摇头,道:“你说错了。我不但不可怜,我还很轻松。为长不慈不仁,便不配为长,我与那个沐家,本就格格不入。他们轻我贱我算计我暗害我,断绝书签下,我能斩断这份虚伪冷漠的所谓亲情,这不是我的幸运吗?” “那休书呢?”慧清同情地问。 沐清瑜笑道:“说起这件事,那就更是一个误会了。我被人算计才嫁与梁王,他不得不娶,我不得不嫁。这听着就不是什么好事,能拿到休书还我自由,是件令人开心的事呀!” 慧竹深深地看了沐清瑜一眼,见她笑意盈盈,笑得却坦荡从容,眉目间一片清朗,她终究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准备回屋。 沐清瑜道:“居士留步!” 慧竹脚下顿住,沐清瑜笑容朗朗:“居士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 慧竹没有回头,仍是背对着沐清瑜慧清,背影单薄,整个人好像被一层悲伤笼罩。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声惨淡的笑声传过来,慧竹的声音又复平和,刚才的悲伤与铺天盖地般的寂寥好像只是错觉一般,她平静无波地道:“我心已皈依佛门十余年,我除了叫慧竹,还叫什么呢?施主叫我慧竹就好!” 沐清瑜道:“那么慧竹居士,今日我能有幸吃到素斋吗?” 慧清在一边听着很尴尬,脚趾头在鞋里直叩。哎,这师祖对素斋是有多大的执念啊,明知道师姐的心情不好,很不好!还提素斋,师姐肯定不会理她。 长得这么漂亮的施主,怎么还没有她懂事呢? 慧竹又停顿了一会儿,才缓声道:“篷门迎尊客,相见便是缘。我不日便要剃度,施主既为素斋来,便当是我为最后凡俗日子做的了结!” 这是……答应了? 慧清怔住,接着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真好,又可以吃师姐亲手做的素斋了。 以前师姐身边有两个嬷嬷伺候,其中一个嬷嬷几乎包了庵堂里面的每顿饭。不过师姐做的饭才是她最爱吃的。自从师姐一心剃度后,说出家之人不需要人伺候,让那两个嬷嬷回去了。之后庵堂里的饭便是师父师叔和师姐轮流做的,等她长到十岁,也开始学做饭了。 庵堂谢绝外客后,其实她也时常吃到师姐做的素斋,可是不能顿顿吃。师姐做的素斋那么好吃,他怎么都吃不腻,能多吃一顿是一顿! 沐清瑜拔步就走:“居士,我去给你帮忙,打个下手如何?” “随你!” 沐清瑜露出笑脸,立刻跟上。 涤心居厨房在后边,那儿有一口井,竟是山泉井,慧竹先是提了桶去打水,沐清瑜道:“我来!” 慧竹看她胳膊一眼,没有听她的,不过那眼神的意思大概是:你那小胳膊小腿的,别折了腰! 她提着一桶水进厨房,沐清瑜在一边道:“居士认识我舅舅?” 慧竹手中的水微微一漾,她平静的声音传来:“不认识!” “可你知道我舅舅征战未归!” 慧竹淡声道:“十几年前,京城人人知道!” “也是啊!”沐清瑜道。 接下来,沐清瑜说话,慧竹有时候接话,有时候不接话,但手头却开始忙碌素斋。 菜是在旁边的菜园里面摘的,提到小溪边去洗干净,清澈的水,碧绿的菜叶,洁白的菜梗,还有慧竹温柔修长的手,即使只是洗菜也是一幅美好的画。 时间还早,慧竹将这些东西准备好,却并不马上开始做,而是对沐清瑜道:“施主若有事要忙,不妨先去,待到午时直接过来用膳即可。” 沐清瑜道:“居士,我想学你做素斋,可以吗?” “随你!” 既然慧竹不介意,那这件事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她道:“我会在午时初刻开始做,现在还有一个时辰,施主且自便!” 沐清瑜点点头,既然来到这里,按照礼节也应该去见见住持。 出了门,回到那个院子里,慧清正蹲在一丛花下,神色百无聊赖。 沐清瑜看得好笑,道:“慧清小师父!” 慧清抬头,站起身道:“施主!你要去见住持师父了吗?” 沐清瑜点点头道:“那劳烦你引路了!” 慧清笑得眉眼弯弯,道:“住持师父在禅房里打坐,施主你随我来!” 院子外围呈不规则半圆形的那些建筑空隙有一条小道,穿过小道沿山路往上,还有一个小院,小道只有两间屋子。 这里没有花草,只有山间自然生长的树木,偏僻又安静。 沐清瑜轻声问慧清:“住持大师住得这么远?” 慧清也轻声道:“住持师父平日清修,也不让送饭,所以我们是不来打扰的,若是有事叫我们,她会自己出来,或是拉响一个铃铛,我们听到了就会过去了。” 她又悄声道:“今日一早,住持师父就拉响了铃铛,我听到了就过来了,住持师父说门口有客来,叫我去迎一迎,我一出门,就遇见施主你啦!” 沐清瑜看着树枝间的一根细绳,轻笑着点了点头。 她又往回望,发现这里看不见庵门,也不知道那位住持大师所在的地方,是不是可以看见山门。若不然,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到了? 继续拾级而上,慧清到这里,都变得沉稳了许多。 走进院子,右边那间禅房门开着,慧清对着门里道:“住持师父,客人到了!” 顺着慧清目光方向看去,禅房里的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个女尼,见过静思后,沐清瑜以为这住持大师也许是四十多岁的中年,甚至是老年,但是没料到,那女尼竟然只有二十余岁的模样,看着比慧清大不了多少,身形清瘦。 女尼目光落在沐清瑜的身上,那双眼睛平静宁和。 这种平静宁和,比起静思的还要更平静宁和些,看见静思,只会觉得她让人感觉很舒服,只看一眼,心中便能宁静下来,但是,看到这位女尼,却会给人一种世界本来便如此宁和! 沐清瑜走过去。 女尼微微颔首:“你来了!进来!” 很平常的招呼方式,却又好像带着深意。 沐清瑜还没说话,慧清讷讷地道:“住,住持师父,我先回去啦!” 说完,见女尼点头,她便赶紧的离去了。 沐清瑜大大方方地走进门去,道:“静卿师太好!”她确定过了,从这个院子里的任何一个地方,都看不见涤心庵的竹篱外。 静卿笑看她,道:“我还以为,你不愿意见我!” 沐清瑜注意到她的自称,不由挑了挑眉,道:“我是不愿意见你,不过,我想着既然是来这里讨素斋吃的,出于礼貌,大概也必须见见你!” “请坐!”静卿笑着点头,道:“我以为你只是不愿意见那个开法堂会的老和尚,现在看来,你是都不想见!” 沐清瑜失笑,在另一个蒲团上坐了。 开法堂会的白云寺住持玄禹大师名声在外,她是不想见。但她没想到,山腰下的好几处庵堂,她寻着的这最偏僻的地方的一个,里面的住持虽没有什么名声,却深藏不露。 她道:“你猜对了,我是不太想见方外之人。不过,没有轻视的意思!”相反是太重视,才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静卿问她:“喝禅茶吗?” “禅茶不是茶吗?” 静卿笑道:“就是茶,就是说着好听一些!” 沐清瑜道:“喝!” 静卿便从蒲团起身,走到禅房角落,那里有小炉和净水,茶叶。 整个屋子都是纤尘不染,那茶杯小壶,细瓷洁白,能照人影。 静卿燃了火炉,将装了净水的壶放在炉上,做好一切准备工作,这才转头道:“你和我佛有缘!” 沐清瑜道:“不,我觉得我和师太比较有缘!” 静卿笑了笑,道:“放心,我不会劝你出家的!” “你劝我我也不出家!” 静卿轻笑:“你不必戒备,我没有恶意。” 沐清瑜道:“你太年轻了,却又是一庵住持,这让我有些紧张!”她口中说着紧张,却没有半点紧张的样子。 静卿用小匙拨弄了一下炉中的炭,抬眼笑道:“我好像什么都没说,对?” 沐清瑜认真想了想,道:“那师太想说什么?” 水开了,静卿开始泡茶,她的动作不紧不慢,声音也不缓不急:“我本来不想说什么,不过你既然问了,那我说几句?” “请!” “你能来这里,便是有缘!世间万物,皆有定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沐清瑜看过去时,她却推过来一杯茶,道:“茶已好!观花非花,观花是花,观花似花,一切在于观花之人。这是茶,也是禅茶!茶或禅茶,本质一样,在于饮者之心!” 沐清瑜双手接过,道:“师太,你修的是卜卦?还是易经?亦或奇门?” 静卿道:“贫尼修的是《自在法》!” 见到这么久,她第一次自称贫尼。 沐清瑜笑出声来,道:“既是修《自在法》,为何修苦禅?” 静卿微怔:“何时修苦禅?” “不食和少食,不是苦禅吗?”这边只有两间禅房,并没有厨房,慧清说不用送饭,也就是说静卿极少吃或不吃! 静卿笑了,道:“不食和少食,为什么不能是不需要呢?” 沐清瑜眼神微凝,看着面前年轻女尼清浅平和的笑容,清澈却又深邃的眼神。她不禁脱口而出:“食五谷,方能存活!人能达到不需五谷的境界吗?”caso “可以!”静卿笃定:“你所练功法,很是特殊,气清神朗,目明眼澈,气息内通,若我没有猜错,应该没达到大成!等你功法大成之日,便知我所言不虚!” 沐清瑜心中狂震,所以,面前的这位,看着年轻平和,其实深不可测? 她顿时觉得喝茶都不香了,双手捧着茶,试探:“我是不是应该站着喝?” “噗哧,”静卿笑出了声,她白了一眼沐清瑜:“那怎么够,你该倒立着喝!” 她虽剃光了头发,头上还有戒疤,但美人在骨不在皮,何况她整个人站在面前,会让人忘记她是谁,所以这一笑,有如晨雾中一缕金阳破空,万道霞光。 沐清瑜坐着纹丝不动,声音却很委屈:“做人果然还是不能太有礼貌!你说我只是想吃个素斋,见慧竹居士就好了,为什么要见涤心庵的住持呢!哎!” 静卿满脸无语:“难怪凌千漠要头疼,你果然让人头疼!” “你认识凌千漠?” “认识呀!”静卿笑着,道:“人啊,活得久了,就会觉得无聊,一无聊就想打架,既然打架,那自是要找个差不多的对手,找来找去,找到他了!” 这次换沐清瑜无语了:“住持,你是出家人!” “出家人就不能打架吗?”静卿看看自己的手,平静地道:“你要愿意,我也可以陪你打架!”她还冲她一笑:“你放心,我出手很有分寸的,绝不会让你重伤!” 沐清瑜:“……” 第633章 自在 这位住持真是神人啊,初看时,她盘坐在蒲团上,一副方外之人的样子,给人的感觉也是如同融入了空气之中的那种平和宁静,让人不自觉的就生出信服。 但是她一开口,说的哪句话都不像出家人。 不过这倒是符合她所修的《自在法》! 她是真自在! 沐清瑜敬谢不敏:“不打。我是娇弱女子,打打杀杀的不适合我。喝茶就挺好,禅茶嘛,听着就透着一股子玄机!喝上一杯,说不定我还能悟道!” 静卿轻嗤一声道:“我喝了这么多年都没悟道,你喝一杯就悟道?再说了,水是山泉水,茶就是后山茶叶,你以为是开光茶叶呢?” 沐清瑜无语:“别的出家人都会顺水推舟,然后才能让香客痛快掏香油钱,你这样做,你这庵堂还能开得下去吗?” “爱掏不掏,我缺钱吗?” 沐清瑜闭嘴了。 原谅她,是她境界不到。一个让她不敢动手的人,其实钱财这些东西,对她已经失去意义了! 是她肤浅了。 接下来,不再纠结这些的沐清瑜和静卿就相谈甚欢了,也是聊过,沐清瑜才知道,这位看着不怎么像出家人的师太,那思想更是与出家人半点不搭边,但是,她知道得多,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对于历史朝代变迁,各地风土人情,各朝风云人物,以及那些人物的成就和留下的轶事遗闻,墨宝藏物,都如数家珍。 所以,两人虽没交谈多久,但不论沐清瑜说什么话题,她都能接得上话。 沐清瑜到最后,眼神是真正的震惊。 明沁雪是大才女,那是她从小生活在良好的环境,家有藏书丰富,加上她自己的聪慧和超群的记忆力,使她出类拔萃。 可静卿不同,这个女子漫不经心,满不在乎,行事随意,怎么舒服怎么来,说话也没有丝毫的身为住持的包袱,却给人十分舒服放松的感觉。 最后,两人还真比划了几招。 朝远五气诀共十层,每层分初中高大圆满四阶。她恢复上辈子六层大圆满时,已经相当于这个世界超一流中高阶的身手。到七层时,便是超一流高阶了。虽未到巅峰,但离巅峰仅一步之遥。 这时候的沐清瑜,已经第七层练到中阶。可是她与静卿动手时,还是感觉到一股让她深觉不如之力。那么随意却又那么浩瀚,那么简单却又好像包含万物。 沐清瑜感觉,大概要等她将朝元五气诀练到第八层,才能和静卿有一战之力。 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看看时间差不多,沐清瑜问静卿:“那个慧竹居士向佛之心我看着挺诚的,人在你这庵堂里也住了十多年了,为什么你不肯为她剃度?” “心诚也要看有没有缘,她与佛无缘!”静卿随意地回了一句。 沐清瑜道:“为什么?” 静卿看她一眼,笑了:“天机不可泄露!” 沐清瑜:“……” 巳时末,沐清瑜准时到了厨房,慧竹还没开始,大概是在等她。 她本来就善厨艺,看到慧竹做素斋的过程,几乎一点就通,看着慧竹从容而平静的动作,有条不紊,丝毫不乱,加上她沉静的气质,让整个观摩过程都显得赏心悦目。 而慧竹也很诧异,沐清瑜说了打下手就真的打下手。她总是恰到好处的递过来自己想要的东西,调料也好,用具也好。就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没有半分错误。 而且后面她不再问话,很是安静。 这让慧竹反倒忍不住自己挑起了话题:“施主也善厨艺?” 沐清瑜道:“因为喜欢,所以多花了几分心力!” 慧竹轻嗯了一声,又看了她一眼,迟疑了许久,才道:“你如今住在裴家,裴家……如何了?” 沐清瑜随口道:“还行!”她展颜一笑:“外公身体越发健朗,我相信舅舅不日也会回来!” 慧竹眼神一凝,脱口而出:“他不是战……了吗?” 那个字太过于沉重,哪怕她是脱口而出,仍然没能吐出那个字。一抬眼,就对上沐清瑜清泠泠的眼神。她下意识的避开,继续低头摆弄手中的菜。 沐清瑜道:“不,他没有战死,如果战死了会在阵亡名单上。我相信他会回来的!” 慧竹低着头不再说话,香气扑鼻而来,这些素斋并没有做成鸡鸭鱼肉的形象。但盘中的菜也十分舒服,色香俱全,吸引人动筷! 这时慧清在外面探头探脑的。 慧竹温婉微笑:“师妹,去叫师父师叔用斋饭!” 至于住持静卿,她是不用的! 沐清瑜也看到了这庵里唯一还没有见过的静字辈第三人静安师太。 静安师太和静思师太年纪差不多,但看起来却要严肃多了,话不多,行事一板一眼。 她负责的是庵堂里的采买等杂事。 吃完一顿素斋,沐清瑜觉得也不能白吃,但是,这涤心庵中明明供奉着菩萨,却没有功德箱,她问静安师太,功德箱在哪里,她想捐点香油钱。 静安摇头,表示没有功德箱。又道:“本庵堂不收香客香火钱!心诚菩萨自知!” 旁边慧清小声解释:“住持师父交代过了,自给自足便是最好的修行。另外,她有钱,不够问她要,能来的都是有缘人,香油钱就免了!” 沐清瑜想到住持静卿,不禁失笑,原来在这里,银票也是送不出去的。不过她也从善如流地告辞了。 临走的时候,慧竹递给她一叠纸。 沐清瑜打开一看,竟然是那些素斋的制作之法,也就是菜谱! 看着似乎连墨迹都还未干的纸,沐清瑜惊讶:“你现写的?” 她在静卿那里时,慧竹竟然是在写菜谱? 慧竹淡淡一笑,温煦平和地道:“见施主喜欢,便写了下来,左右这些我也是无用!” 沐清瑜诚心诚意地道:“谢谢!不过我还是更想以后能吃到居士新手做的素斋!” 慧竹笑而不语,除了没剃度,她此时的动作,神态,微笑的样子,都和出家女尼一般无二。 出了涤心庵,沐清瑜忽地想,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庵堂里的住持大师已经这么厉害了,那盛外在外,还是国寺的白云寺的住持大师,又是怎样的风范? 拿到慧竹亲手所写的菜谱,心情极好的沐清瑜一时起了好奇心,决定上山去看看。 也是上山的时候,她才恍然想起,好像明沁雪给她下过一个帖子,那么说,明沁雪今天可能也去听玄禹大师亲自主讲的法堂会了! 这时上山的人很少,毕竟,法堂会已经开始,在涤心庵,她就听叽叽渣渣的慧清说过,今天的法堂会分上午一场,下午一场。 午膳所有的人会在白云寺用素斋。 沐清瑜也不急,再说她是凭双腿上山,急也急不来。 就在她缓步登山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 白云寺既是国寺,皇上每年至少会来一次,所以这山路修得甚宽,能供两辆马车错车或并行。 沐清瑜走到边上,后面来的是马,而不是马车,她让出了大片的地方,足够骑马的人通行而过,甚至都不用怕踩踏人而勒住马缰。 然而,那马在到了她身边时,却突然被勒停了。 沐清瑜侧头,看着马背上那个红衣飘舞,有如仙人一般的男子,略有些惊讶:“东方公子,你回京了!” 马上的人一个漂亮的飞身,从马背上下来。 他身形修长,眉如墨黛,眼如黑曜,唇红齿白,眉目清朗,清俊之极,却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蕴藉风流。 他展颜一笑,道:“今日刚回,我去沐宅,听沐宅下人说你到这里来了,我便赶过来了!” 他这话里透的意思很明显,他今日刚回,就先去了沐宅,然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山上来见她。 沐清瑜扬眉:“是生意上出了什么事,还是李惊风又出了什么妖蛾子?” 估算着,李惊风上次被迷糊巷困了那么长时间,哪怕他是巅峰高手,但也得一段时间修养,他又惜命,不养得差不多不会冒头。 算算时间,现在也该差不多了。 她所以这么问,是她觉得,她和东方墨晔之间有关联的,就是这两件事! 东方墨晔俊美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深色,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露出一个笑容,道:“生意上不会出什么事,官盐的盐引下业了,盐矿的开采已经在进行,第一批开采出的盐已经运送出去;李惊风么,我刚刚回京,还不曾见过他!” 沐清瑜眼里一片笑意:“盐矿进展这般快?不愧是东方公子,人虽不在京城,但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东方墨晔的眼神划过一抹暗色,他刚才表述得不清楚吗?不是为盐矿,也不是因为李惊风,她就没想过,他是专门为她而来吗? 沐清瑜还真没想过,她转头:“玄禹大师亲自主讲的法堂会,下午还有一场,你来的正好,我就准备去听,不如一起呀!” 这算是邀请? 东方墨晔抿了抿唇,他对法堂会什么的不感兴趣,不过,沐清瑜亲自邀请,他当然不会拒绝! 第634章 此间月与他间月可相同 东方墨晔牵着马,与沐清瑜并肩而行。 离京这么长时间,心情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发现了一个被他一直忽略的问题。 离京时,他和她似乎只是合作关系,但是,到了南齐,在处理着被李惊风扰乱的那些事情时,他时不时的就想起沐清瑜来。 他最初的最初,明明只是发现了沐清瑜的特殊,想要通过她见一见,甚至救起已逝的亲人。 但不知不觉间,他对沐清瑜的感觉已经发生了一些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变化。 直到离京,直到沐清瑜的身影不时出现在他的心里。 所以,处理完所有事,他回到东夏的京城,第一时间就是去找沐清瑜,他一向波澜不惊,万事胸有成竹,冷静自恃的心里,第一次有些强烈地想要见到那个人。 他以为他到了白云寺,还得一番好找。 毕竟这样的盛会,肯定人山人海。 但没料到,还在上山的路上,他就见到沐清瑜了。 少女信步闲庭,神色轻松,姿态淡然而从容。 他的心就好像瞬间安定下来。 就像……就像那天他百无聊奈,不过是随意走走,竟然被一阵食物的香气吸引。 他拥有一辈子也花不完的财富,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负责他饮食的厨师,比御厨的手艺还要高明。 然而,他竟然被一个简陋小院里,摆在桌上的三盘普通之极的菜的香味所吸引。 他本是想现身的,但是却发现那小院里竟然只住着一个女子。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他没有现身,但他把那些菜拿走了。 有一就有二。 他竟有些上y瘾。 因为他感觉,那些菜明明食材普通,可里面却有一股让人难以忽略的味。 那种将食材的本源最精华的部分全部激发出来的那种味道。 他大概是唯一一个因为做的菜好吃,就去关注那个做菜之人的人。 然后,他就查到了沐清瑜的不寻常处。 也许,沐清瑜到今天都不知道,她做的菜无缘无故消失,是他做的。当然,以她的洒脱之性,大概也不在意那些消失的菜。毕竟,他每次拿走她的菜,也给她留了一部分,够她吃的。 现在想起来,他与沐清瑜之间,起于无意中的一次好奇,没有算计,没有利益。虽然中间有他的算计,有他的计划,有他的试探和请求,到后来发现她也许实现不了他心中盼望,再到现在,没有算计,没有利益。 他心情复归平静,却又不平静的整个过程此时被他细细咀嚼,他心情甚是复杂。 倒是沐清瑜笑看他:“东方公子在想什么?” 东方墨晔目光深邃:“如果我说我在想你,你信吗?” “信呀!”沐清瑜不经意地笑道:“你定会想,为何别人早上了山,而我却还在路上,因为我原本不想上山,现在又想上山了!” 东方墨晔:“……” 此想和彼想是一样的吗? 但是,沐清瑜这么说,他也只能从善如流地道:“我离京日久,这段时间,你过得可好?那李惊风,可曾为难过你?” 沐清瑜道:“他倒是想为难,不过,我运气好,他没能得逞。估摸着过几天,他不是来找我,就是去找你,东方公子也小心着些才是!” 东方黑晔脸色不大好,这个李惊风的确是不能忽视的存在,主要是对方太强,打不过。 而且他还怕死,小心谨慎,想要查他的行踪都无处查。 毕竟他身手摆在这里,只要他小心一些,别人还真难查到他。 他道:“你也小心着些!” 他深深地看了沐清瑜一眼,李惊风找到她,她曾经历过怎样的凶险?但是,在她嘴里,却只听到轻描淡写的运气好三个字。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运气所能产生的效果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不过,好在她的确无事,现在还好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两人并肩而行,东方墨晔甚至放开了马缰,让马上山去吃草。 沐清瑜也没问,两人谈笑间也不觉得山路疲惫。 到达白云寺,沐清瑜就感觉到东方墨晔在这里的熟络。 几乎路过的僧人都会停下来打招呼:“东方施主!” 东方墨晔风度翩翩地一一回礼,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沐清瑜道:“你常来?” 东方墨晔笑了笑,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到东夏京城,第二个来的地方,便是这白云寺!” 沐清瑜识趣地没问他第一个去的是哪里,笑道:“原来如此!” 一个南齐的商人,即使祖上是东夏人,但能在东夏如鱼得水,这也是奇迹,由此可见此人的手段并不会像外表这君子端方的模样了。 东方墨晔却主动道:“我第一个去的地方,是霁云学宫。当初到东夏来,我其实是想到霁云学宫求学的!只不过,学宫没有收我!” 沐清瑜诧异,这霁云学宫还真是特别,这样的人也不收,不知道他们的门槛到底是什么。 不一会儿,就有个三旬左右的僧人过来向东方墨晔行礼,道:“东方施主,住持在云间禅房等候!住持问,东方公子可有空一聚么?” 沐清瑜再次看了东方墨晔一眼。 看来东方墨晔在这白云寺众僧的眼中,地位很是超然。 主讲法堂会的主持大师下午还有一堂会,却在这个空隙里听说东方墨晔来了,便立刻派人来请。 东方墨晔神色自然,转头看沐清瑜,道:“沐姑娘有空吗?” 沐清瑜笑道:“我闲得很!” 东方墨晔目光中染了一丝笑意,道:“我也住持是忘年之交,既然你有空,那我邀请你同去如何?” 沐清瑜点头应了。 东方墨晔似乎挺高兴,两人便在那僧人的带领下,往那云间禅房去。 白云寺相较涤心庵,就不知道大了多少倍了,正殿偏殿侧殿房殿,东院西院北院,大概也许,保守估计,有二十个涤心庵那么大。 这就导致,明明说是去见住持,却走了不短的路。 住持所在的地方叫云间。 白渊山第二峰峰顶大部分的地方都开辟出来,建成这么一个大大的皇家寺庙,虽也是依山而建,但气派恢宏。 一路走来,遇上不少听过上午那场法堂会后,便在寺中用膳休憩的香客。 东方墨晔的红袍在这一众灰衣僧人之中夺目显眼,加之他容貌俊逸,倒有几分谪仙风采。 沐清瑜的这一身浅蓝色衫子,就清新淡雅多了,但看过的人心中都会划过一抹惊艳。 对这年轻男女的惊艳。 有人不认识他们,对这气度出众的两人不免多看几眼。也有认识的,想过来打声招呼,只是东方墨晔明显有事,也没谁不识趣。 云间禅房在西南角处,清幽独立,院中还有两株老松,枝干虬曲,苍劲凌然。 禅房大开,桌上却摆着一局棋。 两人还未走进,就听见一个洪亮的声音道:“东方施主,上次的残局,还没分出胜负,你来得正好!” 一个穿着黄色海清,红色袈裟的白须白眉老僧站在了门口。 他手捻着一串长长的佛珠,佛珠光润,被不紧不慢地拨动。 说完这句话,他抬眼,就看见站在面前的年轻男女。 他觉得他的眼睛被闪瞎了。 他是一个老和尚,但是他也有审美。 他今天看到了好多张的人脸,法堂会之下,人山人海,那么多的人脸,其中当然也不全都是普通的样貌。 不过,一来离得远,二来,也许只是偶尔一个点缀在一群普通人之间,眼睛一掠就过了。 甚至,他见过东方墨晔几次,对他那张俊脸有些免疫了的。 可是现在,这两个人,像两颗光华流转的曜石,让人眼前一亮,不舍得移开。 男子风采绝伦,俊秀张扬,唇红齿白,有如谪仙临世。 女子风华无双,容色倾城,朱唇粉面,有如姑射仙人! 而且他们还站在一起,这是对他眼睛的双重暴击。 这不是两个出色俊美的男女,而是一加一大于二的那种暴击! 这世间的美是共通的,面对美好的人或景或物,哪怕他是个古井无波的老和尚,也觉得眼前美景,心旷神怡。 而后,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沐清瑜的脸上时,又是一怔,皱纹堆里的一双小眼,连精光都闪现了。 他竖起手来,捻着念珠小声念了三声阿弥陀佛,才道:“东方小友,这位小友来自何方?” 东方墨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见到老和尚眼中的睿智光芒,想到他查到的那些。虽然不能确定,但是他猜到了八九,看来,玄禹大师也看出什么来了。 他道:“这位姑娘姓沐名清瑜,是在下的朋友!” 沐清瑜从玄禹的称呼中马上感觉到一些不寻常,不过,她没说话,看向玄禹老和尚的目光甚至还很平静,但她心里却生出抗拒来。 果然是不能来啊。 玄禹深深地看了沐清瑜一眼,道:“水木双生,双水共鸣,孤月难活,双月必兴!小友,此间月与他间月可相同?” 沐清瑜:“……” 果然盛名之下就是不虚。 这老和尚! 她在心里轻叹一声,道:“涤心庵的静卿师太说,此间水与他间水,并无不同!” 玄禹皱纹之下的小眼睛猛然瞪大,一脸惊异之色,嘴巴张开,里面可以塞个鸡蛋,高僧形象全无! 第635章 师姐 东方墨晔听得眉间微皱。 此间月,他间月? 世间只有一轮月,此间月和他间月不是同一轮月吗? 还有沐清瑜说的,此间水与他间水? 饶是他以一人之力建立那么强大的商业帝国,掌握着天下近五分之一的财富,一时也没想到这两个人在打什么机锋。 不过,以他聪明的脑子,只是懵逼了一会儿,再结合他之前查到的和他一直在怀疑的,甚至沐清瑜开玩笑般承认的事,他也和玄禹一样,露出震惊的神色。 不过,他没有失态到嘴巴张开到能塞个鸡蛋的地步。 世间只有一轮月,那玄禹大师所问的,不就很清楚了吗? 所以,沐清瑜真的是…… 他心中有些激动。 这些年,他从没断过想要再见亲人的想法,玄禹大师盛名在外,他常来白云寺,也是想向大师打听这些。 上次,和沐清瑜开诚布公谈过一次后,他知道沐清瑜没有办法,心中的火焰熄灭,现在,得知竟然有另外的世界,他又充满期待地看向玄禹大师。 玄禹大师却全然没有接收到他的目光,此时还是一副震惊的模样,喃喃地道:“你说,‘涤心庵的静卿师太说,此间水与他间水,并无不同’?” 沐清瑜道:“对!” “原来你见过静卿师姐了!”玄禹大师眼里放光,“师姐可好?” 沐清瑜看着他白眉白须皱纹满面小眼精光的眼,又想想正当青春年华,看着才二十余许的年轻静卿女尼,对他这句师姐,觉得嘴角有些抽搐。 不过她也知道,师门这种事,不以年龄大小论辈份,同门以入门先后论;非同门一般以实力高低来论! 也不知道玄禹大师和静卿是按哪一种论的。 沐清瑜抿嘴一笑:“感觉挺好!”这老和尚也是有意思,既然静卿是他师姐,一个住在山腰,一个住在山顶,不能自己去见一见,还需要找个外人来问吗? 玄禹轻吁一口气,道:“想来也是,师姐通透又悟性高,佛法高深,师父当年就说了,师姐成就,我拍马也赶不上!” 沐清瑜:“……” 东方墨晔:“……” 难道现在不是玄禹大师名声在外,不仅东夏知名,但是南齐北越西唐,也都听过他的名声,白云寺也因为他,名声大噪,不少人慕名前来? 而静卿师太,却在名不见经传的涤心庵里,过着与世无争,静默无闻的日子! 东方墨晔眼珠子一转,便如沐春风一笑,道:“大师说笑了,如今大师名满天下,而静卿师太之名,在下今日方才听沐姑娘说起。所以大师不用太过谦虚!” 玄禹大师听了,却摇头,自嘲一笑:“那是因为老衲太不成器,除了赚点虚名,什么也做不了!不论哪一方面,我都差师姐良多。师父识人之准,天下第一!” 玄禹看着已经六七十岁了,东方墨晔虽然常来,却也是后辈,并不知道玄禹的师父是谁,不过对他的这话也没有在意,大概在徒弟的心里,师父都是极厉害之人。天下第一,就有些过了! 不过,沐清瑜看着玄禹有些落寞的眼神,加上她和静卿接触过,她是信的! 玄禹只落寞了一会儿,就笑眯眯地看着沐清瑜,十分殷勤地道:“你见着我师姐时,她在干什么?” 沐清瑜想了想:“打坐?” 玄禹笑容一收,不满地看了沐清瑜一眼:“施主不愿说就算了,师姐早就返璞归真,哪里还需要打坐?” 沐清瑜:“……” 坐在蒲团上不说打坐,说是坐着? 玄禹很快就抛开不满,问道:“后来呢?” “嗯,后来,师太请我喝了禅茶!” 玄禹:“……” 他看着沐清瑜的目光满眼羡慕:“师姐亲手煮的?” “对!” 玄禹道:“茶味如何?” “还不错!” 玄禹更羡慕了:“你运气真好。师姐不是时时有兴致煮茶的,老衲都几十年没喝着了。” 沐清瑜狐疑地看了玄禹一眼,这位大和尚好像有些不正常。几十年?静卿才二十多,哦,对,二也勉强能说是几,难不成她几岁的时候煮的茶玄禹喝过? 她缺陷抽嘴角道:“大师不是要和东方公子弈棋吗?” 玄禹回过头看了一眼,摆开的棋盘上残局还在,他把这事忘了个干净。他一摆手:“不下了!”又看东方墨晔:“今日东方公子可有事?若是无事,老衲想听这位女施主说说我师姐的事!” 东方墨晔:“……” 难道不是他派人把他叫过来的吗? 沐清瑜:“……” 她和静卿师太统共也就说几句话,喝一壶茶而已,静卿师太的事她可不知道! 看着一个白须白发的老头对他的师姐带着一种近乎孺慕之思,沐清瑜也是很无语的。所以,盛名在外这东西,果真要眼见为实! 在玄禹又啰嗦地问了好多关于静卿的事,要不是他满眼尊敬和孺慕,那样儿都要让人怀疑他存的什么心了。 自认为见多识广的沐清瑜不太能理解,但想一想又理解了。 之后,东方墨晔还是和玄禹下完了那局残局,东方墨晔胜。 残局才完,下午的法堂会又要开始了,玄禹匆匆而去。 临走时,他还对沐清瑜道:“沐小友,有空常来啊,老衲就不留你了,你要愿意,就到处走走!” 沐清瑜诧异:“我是来听法堂会的呀!” 玄禹睁大眼睛:“你莫开玩笑,你要去听了,师姐知道,得说老衲不务正业,哗众取宠!你随便玩玩就成,莫听,反正你又与佛无缘!” 沐清瑜:“……” 她这算是被劝退了? 劝退就劝退!玄禹大师说的有理,她与佛无缘,她这般随性,只想自在做咸鱼,佛门的清规戒律她也受不了! 东方墨晔道:“那在下也到处走走!” 玄禹却一把抓住他:“东方施主,老衲今日下午的法堂会,正好解你之前提出的问题,施主听完法堂会,若还有不解,正好探讨!” 东方墨晔迟疑了一下,转过头看沐清瑜,道:“沐姑娘,不如法堂会结束后我送姑娘回去?” 第636章 最想见的人 沐清瑜看着玄禹的眼神,这大和尚又在弄玄虚。 她道:“不必,我随意走走,也许直接就下山了!” 东方墨晔知道强求不得,他可以拒绝玄禹大师的邀请,但是,他想知道答案。 那个答案,是他上次离京之时,求问玄禹大师的。 待沐清瑜走后,东方墨晔立刻问道:“大师,你今日之行,可有说法?”不让沐清瑜听他的法堂会,却又要自己听。 玄禹一边往法堂会的方向走,一边高深莫测地道:“她与佛无缘,你与佛有缘!” 东方墨晔:“……” 谁都可能与佛有缘,但他不可能! 想到什么,他的眼神变得深邃,深邃之中,还带着一抹锐利。 不过现在沐清瑜已经走了,东方墨晔也没再纠结。 人在京城,只要他想,随时可以见面的。 在白云寺用过午膳,明沁雪对下午的法堂会没有兴趣了。 再说,她原本就不是为了法堂会而来。 午膳时候,这位曾经的京城第一贵女才女,自然少不得被人讥笑嘲讽。 明沁雪看着昔日那些相识不相识的,为着不为人知的目的,相继争着想踩她一脚的嘴脸,只觉得无趣至极。 而那些自以为占了上风的闺秀,明明只是讨了一两句口头便宜,却好像打了大胜仗般沾沾自喜。 小蝶陪着明沁雪走出寺门,车夫和家丁打扮的男子立刻就聚拢到马车边。 明沁雪上了马车,小蝶也跟了进去。 见明沁雪神色间百无聊赖,小蝶道:“姑娘,那些人太过份了!” 明沁雪笑笑,不经意地道:“井底之蛙尔,理她们做甚?” “她们那么说姑娘,姑娘不生气吗?” 明沁雪轻嗤一声,“你是说她们说我没有家族为后盾,只是被放弃的弃女,像丧家之犬,以前高高在上,现在少了丞相之女的光环,便变得在网上可憎,只懂摇尾乞怜?可她们没看到她们自己,除了家族,她们一无所有,而她们自己在家族里,也不过是颗棋子罢了。那些疼爱她们的父兄,在利益面前,只会把她们当成联姻的工具。如果她们脱离家族,便只能饿死!跟这种人,有什么可生气的?” 小蝶一想也是,那些个人,别看穿得光鲜,别人大小姐的叫着,出门呼奴喝婢,车马相随。 可是一旦她们家族里有个风吹草动的,她们就成了没头的苍蝇。说到底,这只不过一些菟丝花,缠在了一棵树上,就开始嘲笑旁边独自生长的竹,就挺可笑的! 嗯,还是自家姑娘通透! “姑娘,现在就下山吗?” “下山!左右也无事!” 车夫听了,一抬手,马儿就运起来,准备下山了。 明沁雪已经顺手又打开了暗屉,将那幅画拿了出来。 小蝶好奇地问道:“姑娘,这位……公子是你的朋友吗?” 她只是护卫,不是丫鬟,要是丫鬟,这话她也不敢问了。 明沁雪目光还落在那幅画上,她的手轻轻抚着画中青衫少年的肩头,与那双眼睛对视,神色温柔,笑意慢慢盈满嘴角,她的目光似看着画,又好像透过画,回到了那天的白玉茶楼,回到了那时那刻,她看着那个从楼上飞掠而下的身影,救下那个孩子,而后潇洒离去! 她低低地道:“嗯,他是我最想见的人!” 所以,今日佛前,她曾虔诚许愿,希望菩萨让她能再见那青衫少年。 她很贪心,不但希望能再见到他,还希望能和他说说话,知道他是谁。以后还有相见的机会! 她可以满心谋划,阴谋诡谲;她可以放弃初衷,不择手段;她可以挥手夺人命,谈笑诛人心。 不再是那个干净纯粹,心存善念的闺中小姐。她虽没亲手杀人,可因她的谋划而死的人,已经不下十个。 虽然那些人是自己有取死之道,她不过是让那些人所做的龌龊肮脏的事暴露于阳光之下。但这一切说到底都是因为她心中的目的,所以她才不择手段,让自己双手沾了血腥。 但不论如何,她心中还是有一片干净纯粹又美好的地方。那里春暖花开,绿树成荫,那里住着一个青衫少年。 一个她只见过了一面,却从此难以忘怀,一个她只见了一眼,却从此烙入心底的青衫少年。 她是聪明且理性的人,却做着不聪明且不理性的事,因为一面之缘,就此沦陷! 而且这还是独属于她的秘密,深深埋藏心底,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小蝶并不知道明沁雪说的是谁,她从格屉里拿出点心来,打开,道:“姑娘吃点垫垫肚子。”今天白云寺的香客太多,膳食都是统一的,她家姑娘吃不惯。 明沁雪收了画,细细地卷好,再宝贝地收进暗屉。 路上没什么人,马车走的也不快。 晃晃悠悠的,快到半山腰时,原本闭目养神的明沁雪突然睁开眼睛,身子略略前倾,皱起了眉头。 小蝶被她有些突兀的动作吓了一跳,抬眼看她。 明沁雪道:“他来了!” “谁?” 小蝶的问话刚刚出口,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闷哼,接着便是兵刃相交的声音。 小蝶明白了,来的是那杀手。 她手腕一翻,两把短刀握在手中,戒备的看着四周。 明沁雪并没有多少意外,自从受伤之后,这是她第一次出门。那个杀手接了任务,她还活得好好的,这个任务便不算完成,环伺在侧是很正常的事儿。 而且这次她准备充分。 马车外,几个人已经打成一团。 四个家丁打扮的人已经把来人挡住,那是两个男子,一个胖大如牛,一个瘦小如猴。但两人眼里都精光满满,显然身手极强。 明沁雪忘不了肩头那个伤口,那杀手擅长使用暗器,而且喜欢隐藏在暗处,也不知道是否这两人其中一个。 小蝶没动,她的任务是近身保护明沁雪。 上次当街拦住她截杀的,先是楚云台的人,接着才是那个杀手。 这次又是两个拦住截杀。 不过,他们被四个家丁围住,却一时脱身不得。 这时,一点寒芒一闪,向着马车中射来! 第637章 意料 那寒芒穿透车帘,直直地向明沁雪射去。 小蝶眼神一厉,伸刀一挡。 那暗器打在刀背上,刀当地一声,竟然断成两截,小蝶脸色一白,手一松,手中的刀也落在地上,虎口震得鲜血直流。 她脸色发白,左手刀握紧,将明沁雪挡在身后。 可这里是马车,并不是墙,挡在后面也没有什么用。 明沁雪并没有什么惊慌,她甚至还对小蝶道:“莫紧张!” 小蝶神色凝重地道:“那两人好强!” 一胖一瘦两人胖的那个力大无穷,出手带得风声暗劲,呼呼直响,这可不仅仅是力大了。 瘦的那个灵活无比,一把剑使得让人眼花缭乱。 小蝶自问她根本不是这两人的对手。 事实上,四个家丁和车夫,五人围攻这两人,这两人还不落败色。 明沁雪勾了勾唇,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她道:“但想要我的命,也没这么容易!” 随着她这一句话两边的山林间,突然出现十几个灰衣劲装汉子。 小蝶面色一变,低呼道:“不好,他们有帮手!” 明沁雪看她一眼:“别急!” 小蝶紧紧盯着外面,出乎意料,那些灰衣汉子却是朝那一胖一瘦两人攻去的。 小蝶震惊之余松了口气,回过头来,看着明沁雪脸现惊佩:“原来姑娘早算到了,在这里埋伏了人手!” 她以为姑娘知边只是带了那几个好手呢! 明沁雪道:“那些苍蝇一直在暗处伺机而动,哪有千日防贼的,所以,今天趁这个机会,一网打尽!” 要不然,为什么她听了上半场就走了? 就是为了给那暗中的人机会。 而她,早早的便已经推演过好几遍杀手最有可能动手的地方,她安排的人,早在她动身之前,已经到路上埋伏好了。 只要杀手动手,必要将来人一网打尽。 不过,上山的时候,那些杀手竟然没有动手。 许是那时候路上人多,杀手们也不想别生事端! 此时,那十几个灰衣汉子的加入,让战势瞬间就变化了。一胖一瘦两人节节后退。 小蝶脸上现出一抹轻松之色,不过,明沁雪却没有放松,那一胖一瘦两个,都不是暗中发暗器的那个人。 她不会武功,但她有眼睛。 果然,就在小蝶见那一胖一瘦两人被明沁雪安排的人控制住,高兴地转头告诉明沁雪时,又是嗖地一声,果然,又有暗芒向着明沁雪而来。 暗处那人明明隔着马车,却好像知道明沁雪身在何处一般,从车窗口飞进来的暗器,准确地避开小蝶,射向明沁雪。 就在这时,明沁雪手在身后一按,那马车窗口处,顿时升上来一块铁板。 在铁板升起时,又是两声当当声响,显然,后面还有暗器陆续射进来,只是被铁板挡住了。 而射进来的那枚,被小蝶咬牙用左手刀挡开,但是,这次小蝶不仅左手刀断裂,虎口流血,连嘴角也沁出血来。 暗器上含的内劲太强,小蝶的内力不如对方,暗劲顺着刀身,她又全数接下,自然会受内伤。caso 看着小蝶吐血,明沁雪忙按开一个暗格,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瓶,瓶里有一颗药,她递过去:“快服下,治内伤的!” 小蝶四面看了一眼,这马车四面升起一块块铁板,车门处,原本只是车帘,现在也多了一道铁门,整个马车内,密不透内。 不断有当当当当的声音传过来,这是铁器击打在马车上的声音,只是都被铁板挡开了。 但是,铁板也同样隔断了马车里的人的视线,所以,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形,她们也看不到。 不得不说,明沁雪这次准备的确充分,不但安排了好手扮成家丁和车夫随行在侧,还在对方可能动手的地方另外伏了人,马车也在暗中经过改装,铁板厚实,便是高手来了,也未必能攻破。 一来打了杀手一个措手不及,二来,也确保她自己的安全。 小蝶吃下了药,听到外面纷杂的声音,她的神色一点也没有放松,反倒更添的戒备和紧张。 外面叮叮当当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明沁雪再次在身边不断地按着什么,接着,车门被铁板挡住的地方就出现了一个小孔。 小蝶凑过去一看,灰衣男子们和家丁抓住了三个人。 除了之前一胖一瘦的,还有一个穿着黑衣的蒙面人。 小蝶回过身,高兴地道:“姑娘那些人被抓住了,我们安全了。” 明沁雪也很高兴,就算准备充分,也不一定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这句话就如尘埃落定,证明她的谋划没有出错。 把这些人抓住,以后,她再出门就不用提心吊胆的了。 这次她按动了机关,把车门打开了。 小蝶看见了那个发暗器的杀手,虽然他只露出一双眼睛,但那双眼里却阴沉冷漠,满透杀气。 他的手也与别人的手不同,他手上竟然有六根手指。他的腰间挂着一个皮囊,里面鼓鼓的,想必,就是他放暗器的地方。 此刻,他被两个灰衣人的刀压住了脖颈,却还侧头向着马车方向,露出恶狠狠的表情。小蝶看到,其中那个灰衣人就是她的哥哥甄大石。她还以为姑娘这次没让哥哥来,原来,姑娘是让哥哥在埋伏的人中了。 这时,甄大石正要将那蒙面杀手捆住,那杀手右手微微一抖,手中竟然出现一抹晶亮。那亮星向着那灰衣人而去。 小蝶大惊,口中大呼:“哥哥危险!躲开!”人也从马车上跳下来,飞快向那边扑去。 他们兄妹自小父母双亡,相依为命,哥哥遇险,她心中大乱,整个人扑上前去,恨不能以自身挡暗器。 只是两人离得远,小蝶目眦欲裂,眼里一片仓惶的绝望! 就在小蝶扑向甄大石时,那蒙面杀手眼里闪过一抹阴森冷笑,明沁雪看到那目光,心知不好。但已经晚了,原来那蒙面杀手手中不仅只一枚暗器,一枚打向甄大石,却趁着小蝶下车,另一枚却向明沁雪这边而来。 第638章 裂星台 甄大石离蒙面杀手太近,那枚暗器躲无可躲,虽然小蝶扑过来,却没帮上什么忙。还是甄大石在妹妹提醒下千钧一发时挪开一些,才没伤到要害。 也是因为小蝶的提醒,另一个灰衣人反应迅速。在那蒙面杀手一击得手,准备借此机会逃离的时候,又被那灰衣人控制住了,这次灰衣人没有手下留情,直接先卸了他的两条胳膊。 蒙面杀手眼里闪过一抹疯狂,他知道要伤到马车里的明沁雪有些难,已经出手的暗器根本就不是冲着明沁雪去的。而是带着风声打在马的屁股上。 之前打斗的地方离马车还有一段距离,所以马儿并没有受惊,但此刻,尖锐的暗器深深地扎在马屁股里,骤然受痛的马儿嘶鸣一声,顿时扬蹄就跑。 他们所处的地方在半山腰,是岔道最多的地方。 这马受痛之下直接蹿走,既不是上山,也不是下山。而是向着斜坡那一条道上拼命疾奔。 奔到哥哥面前的小蝶听到马嘶声,再看过去时,马车已经被惊马拖着跑了好几丈了。 小蝶惊道:“不好!” 马车上只有姑娘一个人在,姑娘不会武功,这马又受伤受惊,发疯发狂。 她道:“哥哥你自己小心!”向着马车飞快赶去。 可她的轻身功法本来就很一般,又失了先机,马儿都已经跑出一段距离了,凭她两条腿,是根本赶不上的。 小蝶又悔又急,口中大声呼道:“姑娘,姑娘!” 马车里的明沁雪已经听不到了小蝶的呼声了,马蹄得得声敲得急促又杂乱。这条路上石头遍布,树木参差。马儿在前面拼命的奔跑,马车在后面晃荡得好似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 明沁雪在里面被一时颠到东边,一时又颠到西边,狼狈不堪。就算她努力保持着冷静,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她也淡定不再。 不过即使此时情形凶险,手无缚鸡之力的明沁雪还是迅速分析了一下目前的状况。 除非她能勒住马缰,控制住惊马,否则,不知道会被这匹马带到什么地方去,这里是山上。如果惊马奔跑的是上山或者下山的路途,甚至向右走,是去往第四封的路,都要好许多。 可当时那马的头向左边。 左边去往哪里,明沁雪并不知道。 跳车是不可能的,山路右边倾斜,左边陡峭。先不说能不能跳下去,便算能,跳往右边她跳不上,跳往左边?那是直接摔下陡峭的斜坡。下面山石嶙峋,树粗枝茂,不撞石就撞树! 她努力的控制住自己不被左右乱晃的马车甩出去,一点一点的向车门口挪,试图去抓缰绳。 其实她心里也很清楚,就算她抓住缰绳也未必能控制住惊马。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抓住了缰绳,她有五成希望把马控住,也有五成可能控不住,但情形已经这么坏了,就算控制不住,又能比现在差多少呢?无非是被惊马甩出去,可她现在离甩出去还远吗? 一次…… 两次…… 三次…… 明沁雪的努力,都被车身的颠簸给重新颠了回来。 这时不会武功的劣势便展现的非常明显。 她智计出众,可是面对这样恶劣的环境,所有的智计都使不上; 她聪明多思,可面对一匹惊马,她却无计可施! 难道她竟是要死在这里吗? 明沁雪是不甘的。 她还没有见到那青衫少年,她心中最甜美,最隐秘,最美好的梦境,还仅仅只是梦境。眼前再一次浮现那青衫少年的身影,翩如惊鸿,矫若游龙,风华藉蕴,风采若仙,气息沉稳而淡定,眼神干净而通透…… 便是这世间所有的溢美之词,用在他的身上都不够。 她可以放下四皇子对她的迫害和羞辱,可以放下大皇子对她的算计和谋算,可以放下生意场上那些对手对她的截杀和排挤,那些都不会是她临死时的遗憾。 爹娘有哥哥可以尽孝膝前,对她这个叛出家门的逆女之死,想必不会太难过,她虽心中刺痛,但那也不是她最大的遗憾! 但是,不能再见青衫少年一面,不能知道他是谁,却让她的心绪阵阵翻涌,难以自控。 明沁雪收回心神,还没到最后一刻,还不应该放弃。 她再次努力,努力移到车门边。 这原本是很简单的动作,但因为在颠簸的马车上,因为前面有一匹失控的奔马,而显得艰难无比。 那马跑得越快,屁股上的伤处就越疼痛,越疼痛就跑得越快,马车也就颠簸得越狠。caso 要不是她聪明,找到马车颠簸摇摆中那极小的一些规律,规避了一些被碰撞的可能,她的腰都会被撞断。 此时,她努力地用手紧紧地扒住车门口,看着两尺之外的马缰。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努力伸出右手。 然而,哪怕她的手伸得够长,却仍然差了一尺多。 这时,那马顺路一个急拐,马车又是一歪,差点翻倒,明沁雪只得缩回手,紧紧抓住车门,才没有被甩下去。 但即使如此,她的背还是在车身上擦了一下。 火辣辣的,疼得她眼冒金星。 为了忍痛,她连下唇都咬破了。 血液的腥咸和刺痛让她再次保持冷静。 她又一次向马缰伸出手。 前面已经没路了,只是相对平坦些,上面杂草丛生。 明沁雪强作镇定,心里却着急起来。 她是没来过这里,甚至,当疯马朝这边跑时,她都没有意识到这里是哪里。 可是,此刻,她知道了。 十年前,曾有一个立志要走遍天下河山,作文以记之的书生,他没能走出麟州,他写了一本与麟州地貌有关的杂记,名字简单粗暴,就叫《麟州杂记》。 其中有记载:京外白渊山,最高峰有七,世人只知峰高奇险,景物妙绝,却不知另有一处亦妙绝,此处名裂星台。为二峰与三峰之间,虽人迹罕至,却有小路可通。一山分两半,譬如刀斧削,其下裂涧谷,不知万里遥。云雾隐为伴,涧底水滔滔! 她博闻强记,此时想起这段话来,心里一片冰凉。 第639章 独门 如果前面是裂星台,以现在疯马奔行的速度,她如果不能控住马或跳下马车,等待她的就是跌入山涧,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她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就算那杀手直接冲着她来,也未必能伤到她。 不仅马车内铁板相护,便是她的身上也穿了一件金丝软甲。之前小蝶即使没有用短刀接下暗器,她身上的软甲也能保证自己不受伤。毕竟被利器刺破皮肤的体验有一次就够了。 何况她的身边一直都有小蝶。 可终究是应了一句,人算不如天算。 谁料到那杀手明明已经被擒,袖中却还藏着暗器。谁知道他的暗器伤的是甄大石呢,甄小蝶与甄大石兄妹情深,看见哥哥就要死在暗器之下,一时乱了方寸。 这却是意料不到的。 可金丝软甲穿在身上能挡暗器,但跌落悬崖就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差一点,她几乎就要够着缰绳,但马儿一个纵跃,缰绳一甩,在离她的指尖仅有一寸的地方滑过,然后,整个的落到了车辕下。 明沁雪眼中闪过一抹绝望。 刚才缰绳离车门只有两尺多的距离,可此时,那绳头已经掉到马头上去了。除非她骑术惊人,能飞身上马背,不然,断不可能把这惊马停住。 那她只有一条路,跳车! 马儿飞快,她这身子骨,跳车也难保不摔得粉身碎骨。 明沁雪一向冷静的眼眸,此时也无法保持镇定。 她甚至已经看见了裂星台。 在一辆马车前行还会有两轮悬空的路面上,突然出现一片略平的地势,却并没有让明沁雪好过一点。 而且她还看到了裂星台前大片的断裂。 抓缰绳无望,她在想是否跳车? 如果不跳车,那片断裂之处就是她的埋骨之所。 可马车跑得这样快,即便跳车,她也无从下手。 眼见得离那裂星台越来越近,明沁雪一咬牙正准备不管不顾的从车门处滚下去,虽然这样可能会让疯狂而过的马车从她身上碾过,那她已经别无选择了。 她双手抱住头,正要行动,隐隐约约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或许这马蹄声之前就有,只是她在马车里被颠得头昏眼花七荤八素,所以一时没注意。 但此刻,她离断裂之处已经只有不到十丈的距离了,便是后面有人骑马赶来又有什么用呢?这受伤疯狂的马跑得这样快,即便有人赶来也救不了她。 就刚才这略略一耽搁,鼓起的勇气又消散下去。外面是不断飞驰而过的路面,身子在车厢旋转颠沛。如果她能看到疯马的样子,一定会更加心惊。可惜他只能看见马屁股,那深深的伤口始终有鲜红的血流出来,这也意味着那马时时刻刻都在受着暗器刺心的疼痛。 三菱梭,她是曾经被那暗器伤过的人,知道每动一动那三菱梭在肉里面也会转动,不动才是最好的应对方式。…可马不知道! 所以它跑得越快,那三菱棱将它体内的肉割得越伤,而越伤就越疼痛,越疼痛它就更发狂,跑得更快! 马车离断裂处已经只有不到五丈的距离,从车门处,能看见断裂之地那一片刀砍斧削般的断口。 涧宽约有两丈余,疯马也是断不可能跳过涧去的。 此时那马两眼通红,整个人都陷入狂暴状态。 明沁雪看不到后面,也不知道骑马赶来的是谁,或者说,现在她根本没有余力来思考。 她发现,自己连跳车也不可能。 原来,将马车打造得如同铜墙铁壁,有时候也未必是好事。 哪怕经过这疯马这样的疯跑,周围树枝的刮擦,马车竟然还没有散架。 明沁雪放弃了! 绝望吗? 当然是绝望的! 后悔吗? 她当然不后悔! 她以身为饵,为的是抓住杀手,一劳永逸! 至于现在落到这样的结局,愿赌服输耳! 明沁雪在确定她已经没有可能改变现状的时候,放弃挣扎了。 十米,八米…… 五米,四米…… …… 突然,一匹马飞速而来,就在马儿与马车并肩之时,马上之人一勒马缰,从马背上跳起,飞身扑向马车。 明沁雪呆住了。 她本来已经在等死,没料到,竟然还会有人来救她。 之前听到的马蹄声,她还以为是幻听,又或者,是马车那边传来的。 此时,看着飞身掠过来的人影,她眉眼冷静沉凝,动作利落,出手快捷,身手轻巧而洒脱…… 沐清瑜,是她? 明沁雪眼神微微一凝,就这一怔神的工夫,沐清瑜说话了,声音低却沉静,让人不自觉地安心。她道:“别怕!” 而后,她的脚在车辕上一点,整个人如一只燕子一般蹿出,飞身抓向缰绳。 这时候,缰绳在马脖子处,她这一下,如果抓到还好,如果抓不到,便会摔下马车,甚至会摔下裂谷。 缰绳并不是静止的,它随着那疯马疯狂的跑动而不规律地摇摆着。 明沁雪的心紧紧揪住,好在,沐清瑜眼疾手快,纤手稳稳地抓住了缰绳,明沁雪却并不能松口气,要知道,这是一匹受伤后发狂的马。 她这马,花了七百两银子,极是神骏,便是一般的战马,也不能相比,虽然不是日行千里的千里马,脚程却极是快。 就算马没有受伤,奔跑时候,至少也有数百斤之力,何况它受伤发狂了,这怕不有千斤之力了。 明沁雪没看见,在沐清瑜飞身抓缰绳时,左手连出四枚银针,针针直入马股。 而后,她右手发力,猛地一带。 那马被重力勒住,再也前进不得,但是前进的势头却没有消,整个人立而起,发出希聿聿的一阵长嘶。 从沐清瑜飞马与马车并肩,到她出手制住飞马,整个过程很短,短到似乎只过去了一瞬间。…马车在猛地颠簸一下后,停了下来,这时,离那裂谷边缘,仅只一米不到的距离。甚至,马人立后轻轻放下前蹄,蹄尖已经在裂谷边缘半截悬空了。 沐清瑜一带马缰,让马转过头,而后下马,解开车辕处绑住马的绳头。 那马股处还是鲜血直流,但竟然不发狂了,连通红的马眼也慢慢恢复。 沐清瑜转身马车,看着神色有些呆滞的明沁雪,道:“你没事?” “你……为何在这里?” 明沁雪似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刚才马车最后一颠,她因为失神,没能抓住车门,被车壁重重碰了一下,此时背心发疼,可她却很茫然,好像什么也顾不上。 此时沐清瑜一问,她才觉得,果然很疼。 沐清瑜为什么在这里呢? 当明沁雪的马车被惊马带走,小蝶等人急忙追过去,一边追一边焦急地喊。 这时,沐清瑜正好下山,她认识小蝶,又见小蝶神色大变,满脸焦急,便问询了一句,得知明沁雪出事了,一个人被惊马带走。 惊马跑的方向,大多人不知道这个方向通哪里,但是沐清瑜来过,她当然知道那里是裂星台。照小蝶说法,马儿被暗器所伤,一时发狂,那算起来,最多只要半刻钟,马儿就会跑到断裂台处。 发狂的马不可能停步,很有可能是带着马车一起跌落涧底。 而明沁雪不会武功,跳车的可能性也没有,那她只有死路一条。 没遇上就算了,且不说她与明沁雪认识,便是素不相识的人,她也得救上一救。 这时,正好东方墨晔之前放在山间的马在路边不远处吃草。 沐清瑜也顾不得多想,立刻过去跳上马背。 那马突然之间背上多了一个人,顿时怒了。 虽然它曾见过自家主人和这个女子认识,可那也不表示它会接受她骑在它身上,它顿时掀蹄子要把沐清瑜颠下来。 沐清瑜却像长在马背上一样,纹丝不动。 那马怒了,掀蹄子不能把人甩开来,便开始狂奔。 沐清瑜干脆双手抓紧马脖子上的长毛,右手一带,那马便不由自主换了个方向开始狂奔。 怒气冲冲的马,用尽全身之力往前奔跑,想把马背上的人甩下来,引来后面惊呼阵阵。沐清瑜却丝毫不在意,马儿把她甩不下来,更是发怒,跑得更快。 沐清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眼见得前面已经能见到马车了,但也已经到了裂星台,沐清瑜这才重重一拳打在马头上。 那马吃痛,就听沐清瑜在耳边冷冷道:“只是借你追个人,又不是要抢走你!再不识抬举,下一拳要你的命!” 那一拳将马打得差点昏死,痛得脚下打趔,不过这马甚通人性,竟然从沐清瑜的话中听到了淡淡的杀气,原本狂怒的马顿时老实几分。 沐清瑜这才一夹马腹,继续追向前去。…这马是东方墨晔的,虽然只是一头畜生,但沐清瑜也不想要它的命。 她只看一眼,心中就迅速计算距离,人能救,但救下来时,应该也到裂谷边缘了。若是这马继续发狂,就算沐清瑜能在明沁雪掉落裂谷之前把她救下,但这狂怒到失去理智的马肯定收势不住会跌下裂谷。 何况,它那般狂怒,中途不配合,也会给她救人带来麻烦。 收伏了马,那马按正常速度追去,在她一勒马缰飞跃而起时,那马会意便收势,也免了粉身碎骨的命运。 大概是被沐清瑜威胁后,有些畏惧她了,那马也不敢走,就在一边绕圈抛蹄子。 沐清瑜道:“我遇到了小蝶。” 明沁雪略略蹙了一下眉,忍着后背的疼痛,哑声道:“我没事!”她眼神复杂地看着沐清瑜:“你刚才这么一飞一扑,是你独门身法吗?” “算是!”沐清瑜不由侧目前看了明沁雪一眼,她不会武功,还知道独门身法? 明沁雪唇角努力上扬,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你这是什么眼神,我虽不会武功,但没吃过猪肉,还……咳,我是说,我虽不会武功,但好歹也看过不少书!” 她刚要说看过猪跑?算她反应快。 沐清瑜接受这个说法,道:“也是,明姑娘聪颖敏锐,秀外慧中,除了不会武功,就没你不会的了!” 明沁雪笑容更加勉强了。 她原本对武功也是一窍不通的。 但是,大概是因为一个人,因为一件事,她对武功产生了兴趣,然后,看了许多关于武功方面的书,才知道,原来并不是所有的武功都是一样的,有流派,有不同的门派的不同修习方式,讲究的就是一个独家。 除师徒父子一脉相承,每家每派,所学皆不一样。不一样的剑法招式,不一样的身法步法,个中微妙,只有修习的人自己知道! 此时,沐清瑜控住惊马,又将惊马拉开,解了危险隐患后,过来道:“你是在马车上坐会儿,还是下来走走?” 明沁雪低声道:“腿软,我先坐会儿!” “那行,我先处理这马!” 明沁雪看着那马股上的血,已经把它整个后腿染红,之前它狂奔的时候,路上也是洒下了不少血滴,甚至连她素净得体的衣衫上,也沾了几点。 她并不是娇气的人,马血腥而膻,劫后余生的她,此刻也并不觉得难闻。 沐清瑜走到伤马跟前,靠着马前低声说着话,好像是在跟马交流一般,明沁雪没听清,她此时神思不属,也没有去听。 此时,马股上还插着几枚银针。 沐清瑜右手一滑,一柄匕首出现,她手法极快地顺着马股上流血不止的伤处一剜一翘一绕一收,一枚带血的三菱梭便被挖出。 有几枚针止血镇痛,那马一动不动,极是配合。 洒上金创药,便大功告成。 不过,这马失血过多,发狂之后恢复,此时腿脚略有些发软。 沐清瑜道:“这马暂时拉不了车了!” 说着,她走过来,看一眼马车四周,道:“这马车改装成这样,也着实不容易!”内里是铁板,但是外面是木制,此时外面的木制被那些杀手的兵器破坏,已经不再美观了。 光看那些痕迹,就能看出当时的凶险,明沁雪只是被惊马带走,显然都是这马车的功劳。 她正要说话,明沁雪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突地道:“你常扮男装吗?” 楚千墨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640章 她想起来了 沐清瑜被这突然的问题问住:“啊?” 明沁雪一双美目紧紧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丝毫的变化,又问道:“你常扮成少年的模样,在外面行走吗?” 她记性好,只要略一凝神,闭上眼睛,当初那青衫少年从四海楼空翻而下的身影,便清晰地展现在她面前。 沐清瑜眨了眨眼睛,大大方方地道:“偶尔,毕竟有时候,女装不大方便!” “你等等!” 明沁雪突然道。 说着,她挪到马车里壁处,按下暗格,拿出一个画轴,然后,又拿出笔墨。 她将画轴铺到马车地面,手中的笔沾了墨,便飞快地在纸上移动。 沐清瑜看着她在画画。 说在画画也不对,好像那画是原有的,应该只是在修改? 没让沐清瑜等太久,明沁雪已经放下笔,吹干墨迹,将那画双手举着,送到沐清瑜面前,道:“这是你?” 沐清瑜有些惊讶,看一眼画纸,上面画着一个青衫少年,少年的一头墨发只用简单的玉簪束着,眼神沉静,长身玉立,身姿潇洒,整个人带着明媚清新的少年清朗,清澈的眸子闪着亮光,从容自若,淡然睥睨,自在矜傲,疏阔大气,舒眉浅笑着,似如春日阳光般豪爽清逸。 她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别人也许不认识,她是真的认识啊。 这不是她以前化名木鱼时候易容成的面容吗? 明沁雪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她明白了,画中人,是她,是沐清瑜! 说也奇怪,那日她明明清清楚楚看见了那张脸,但是回去后再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想了许久也只想起那双眉眼,但是今日,当沐清瑜来救她,当那双相似的眼落入眼中时,就好像风吹散迷雾,世间会有完全相似的两双眼睛吗? 眼形一样,眼宽一样,眼间距也一样? 应该不会! 然后,她就突然福至心灵般想起来那青衫少年的脸。 那种感觉很奇怪,拨云见日般,她顾不得此时还身在裂星台,顾不得她被撞得生疼的后背,只想赶紧把这一瞬而过的感觉画下来。 而她,也果然画了出来。 沐清瑜看了明沁雪一眼。 她早就认识明沁雪,所以,她很确定,自己易容的这相貌,明沁雪应该没见过才是。她道:“是我,不过,你怎么知道?” 明沁雪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很奇怪,似畅快,却又似带着呜咽;似开怀,却又怀透着无尽空茫。 沐清瑜道:“你怎么了?”她打量的目光落在明沁雪头上,别是那疯马跑起来没个轻重,把这好好一个大美人的聪明脑瓜子给撞着了,撞傻了? 明沁雪笑出了眼泪,她边笑边道:“我很好,真的,特别好!我只是觉得好笑,特别好笑!真的!” 沐清瑜:“……” 她这连着强调自己很好,还真的很好,但却强调,却越显得底气不足!…沐清瑜忍不住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明沁雪珠泪滚滚,一串串泪珠顺着她雪白如玉的面颊滑落,美人垂泪,梨花带雨般的凄美。 不明所以的沐清瑜也惊着了,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明沁雪流泪。 她认识明沁雪时间也不短了,但哪怕明沁雪脱离明家,在大街上被那些贵女们欺凌的时刻,她也没有流下半颗泪。 她通透坚忍果决聪颖,她多智敏锐又疏阔,虽是女儿身,但是眼光之敏锐,格局胸襟都不输男子,是这个时代被压抑着天性的女子之中难得一见的出类拔萃者。 她从没有失过态,即使有,也不过是略皱着眉,然后淡然化解。 她有自己的骄傲,也有骨子里的不服输。那是风骨! 但像现在,明沁雪这突然就崩溃落泪的样子,还真让沐清瑜措手不及。 这头也不烫呀,莫不是吓着了? 难为她这么出色的人。骤然遇到惊马奔崖,生死一线,她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经历这样的生死一线,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那份绝望,那份无助,想想也够她受的。 沐清瑜心软了几分,安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来,我借个肩膀给你!” 明沁雪伏在她的肩上,除了肩头轻微的抖动,再没任何声音,但是,沐清瑜能感觉到,自己肩上湿了。 这还真是吓坏了! 沐清瑜轻抚她的肩,安抚道:“杀手已经被抓,你不用害怕了。董家那对兄弟,你不是已经让他们吃了教训,如今不敢待在京城,而且有意撤单了吗?” 当然,她在中间也做了些事,如今董家那对一心为父报仇的兄弟,早就歇了这个心思,他们惶惶不可终日,只恨当初为何要到京城,为何要针对陶新禄,为何要找神熙楼下杀人单。 像他这种在神熙楼下了杀人单,后又自己撤单的。 神熙楼也有一套规矩。 下单不可撤!除非主顾想要撤单,目标抓住或是杀死了杀手,两边同时进行。当然,撤单时,下订的银子是不退的。神熙楼将考虑是否再次派杀手! 也就是说,只要下了单,神熙楼有杀手接了单,那杀手要么是失手被擒,要么是死了,必须要出手,不会中途而废! 如今董家那对兄弟已经撤单,而杀手也抓住了,明沁雪算是安全了。 这件因制香师世仇而牵连东家之事,也算就此过去了。 明沁雪并没有被安慰到。 不过,她也只过了一会儿,就抬起头来,脸色平静,一如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要不是她眼睛还红红的,眼底隐下了一抹苍凉的涩意。 沐清瑜很敏锐,感觉到她情绪不对,但任是她再通透,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沁雪会觉得难过,不过她也没多想,见明沁雪不哭了,她笑道:“从孔大小姐手中要回望明轩的三成份额,让你自己成为最大的东家,可有后悔?”…明沁雪吸了吸鼻子,她已经没有流泪,只是情绪一时还抽不出,这个动作竟然出现在她的脸上,倒也是难得。 毕竟,像她这样从小受着严格教育,一言一行都礼仪规范,恰到好处,几乎刻进骨子里的人。而她经历不比那些闺秀,商场历练的云淡风清,气定神闲,更几乎言行皆完美,每一个动作,都让人党员心悦目,难得她露出这样小女儿神态来,带着淡淡的委屈,又带着浅浅的郁悒。 她道:“这有什么好后悔的?也亏得是我,要是孔芷悠那个小迷糊,现在她坟头草都得多高了?” 沐清瑜:“……” 见她一副无语的样子,明沁雪不乐意了:“你别觉得孔芷悠会武功,面对这样的事就比我强。我比她有钱,我能请来那么多身手高强的护卫,她能吗?她的武功听说还行,但是能比我请的那些护卫武功高吗?就算有,我身边可不仅一个!还有,她那么大大咧咧的,就是死也是个糊涂鬼,虽然我和她也不是朋友,但好歹认识一场!” 沐清瑜看她:“明姑娘今天心情不错!”竟然能说出这么一大堆似是而非的话。 孔芷悠单独拎出来和她比,的确是比不过她。 孔芷悠满不在乎,不拘小节,粗枝大叶,率性纯真,没什么弯弯绕绕,不像明沁雪,头发梢上都长着心眼。 不过,孔芷悠身后,是大将军府。 一品镇国大将军,纵使这位大将军如今在京城,喜欢穿文官服饰,扮文官样子,但是,孔氏将门,历代子孙,治军之能皆是天赋。 如果不是当今皇上露出一丝忌惮孔氏功高盖主,位高权重的意向,孔熹这位大将军,应该在边疆,在战场上。 而孔家的那位大公子和大小姐,若不是孔熹常年征战边关,无暇顾及,也不会被养成个纨绔子弟小魔女。 与其说他们是被疏于管教才在京城沦为别人笑话的目标,不如说这是皇上故意捧杀了这两个孩子。 当然,这些事很多人看不明白,只以为大将军府圣眷极隆,不论这对兄妹闯了什么祸,皇上都站在他们这边给他们善后。 但是,也有人看明白了。 明沁雪和沐清瑜自然也都看得出来。 孔家这样的家世地位,就算有人要对孔芷悠动手,还得掂量一下,但明沁雪脱离了明家,对她动手可没有什么顾忌,毕竟,即使明沁雪真被杀了,当初的脱离家族之事闹得那般大,皇上也过问了,明家父子即使再是心中悲痛,也不能在明面上做些什么。 明沁雪哼了一声。 沐清瑜想着她刚那么哭了一场,也得给她留几分颜面,还是说正事:“杀手已经被抓住,但神熙楼那边未必不会派出第二位,毕竟神熙楼所谓的定金,其实就是全款,他们收钱办事。这样,我帮你带着那杀手进神熙楼交涉,让神熙楼将此事了结!” 明沁雪道:“不!” “那你准备如何?” “我自己去!” “可你不会武功!” “你会陪去吗?”明沁雪抬眼看她,眼眸之中竟然带着几分希冀! 沐清瑜觉得有些古怪。 明沁雪不等她说话,将那画像拿过来,指着画像道:“你就扮成这样子,只需要你跟在身边给我壮壮胆,我去交涉,行吗?” 楚千墨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641章 没这么娇气 沐清瑜想拒绝。 不过,她又想到,既然明沁雪能认识她扮成木鱼的样子,而且还能把画像画出来,也算是阳差阳错。再说,明沁雪如果在事先得到消息后听之任之,自己才是占份额四成的最大东家,自己才是招杀手的人。 另外,陶新禄也是沐清瑜介绍给明沁雪的,这件事,与她也脱不了干系。 而她把孔芷悠直接排除在外,也是不想无辜的孔大小姐遭殃。 从这点上看,她还挺有侠义精神。 冲着这一点,她就帮帮她。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倒毙于风雪。 虽然明沁雪所做的事没达到这样的高度,但她是因一丝善念而招惹的麻烦。 另外,杀手已经抓住,去往神熙楼交涉,反倒简单。毕竟,姓董的那对兄弟被她吓破了胆,已经明确说出要撤单,送回一个属下,换他们一个顺水推舟,难度应该不大! 明沁雪为什么要去,她也能猜到几分。 不过,神熙楼只是个杀手组织,不知道明沁雪的打算能不能达成了。 沐清瑜点头道:“可以!” 明沁雪展颜一笑,不过,脸色却并没有很开心! 沐清瑜道:“感觉好点了吗?要是好了,便回去!这马伤了不能用,马车行走山路也不方便,你到时派个人把马车赶回去就行了!嗯,这马跑了得挺远,光靠走的要走到天黑。你还能骑马吗?我去把那马牵来!” 她指的是东方墨晔的马。 之前事急从权,她这算是不告而取,反正也要送回去的。 明沁雪所有的情绪好像都得到了完美的收敛,她又恢复成那个明眸丽人。 “我没这么娇气!”她难得扭捏了一下,声音弱了几分,道:“可我不会骑马!” “无碍,我带你!”另一匹马受了伤,只有一匹,自然得二人一骑了,都是女子,又不用避嫌! 之前她在马车里被磕头撞脑,撞得头晕眼花,但是,想要求生的信念又支撑着她,使她始终保持着清醒。 此时,她走向马车,把那幅画卷巴卷巴拿在手中,然后道:“走!” 沐清瑜不大能理解她为什么拿着那幅画,不过又想这是明沁雪的作品,想必她对自己的作品很珍视,至于里面的人是她,那不过是恰巧她无意中做了一回模特而已。 沐清瑜走向东方墨晔的那匹骏马。 那马整个的表情都僵了,当然,如果马有表情的话! 但是,马的眼神里写满了抗拒是真的。 沐清瑜嘿然,刚才她威胁了这马,这马还记着呢? 她过去一把牵了马缰,靠近一些,低声对马说着话。 马万般不情愿地喷着鼻子。 沐清瑜转头笑道:“好了,过来,我扶你上马!” 明沁雪慢吞吞地走过去。 她有些后悔,她虽是女儿家,但是明崇骏对她和对明朔的教育差不多,都是习君子六艺,骑马本也是其中一项,可是她聪颖异常,却对骑马十分抗拒,每次轮到骑马的时候,就找各种理由避过。以至于她其她的本事都学了,但是对于与武与力有关的,就弱得很! 第642章 后怕 沐清瑜翻身上马,然后冲她伸出手。 明沁雪有些怔怔地看着那只白皙纤长的手。 马上的女子明眸皓齿,笑容清浅中透着洒脱,磊落飒爽,从容大气。她是女子,但眉目间有一股勃勃英气,却又不会遮掩她的女儿柔美。 她那张脸,美得张扬,美得夺目,像阳光,像让人不自觉就愿意亲近仰望的神仙。 “怔着干什么?”沐清瑜见明沁雪站在马前就发起呆来,也是纳闷,看来今天这件事,对这位才女打击挺大,到这会儿了还惊魂未定。 不过,对于一个不会武功,又从小娇宠着长大,集万千目光于一身,沐浴在艳羡仰慕里的女子来说,今天的遭遇于她的确超纲了。 明沁雪回过神,伸出手。 沐清瑜握住,用巧劲一拉,明沁雪的脚下顿时离了地,等她恍过神来,她已经坐在马背上了。 沐清瑜在她的身后,她一拨马头,马儿就向来时的方向小跑。 不同于之前疯马的疯狂奔走,现在小跑便显得舒服多了,但是沐清瑜控马技术很好,马行很平稳,只略微有一点点颠。 在路上,她们遇上小蝶和三个护卫,他们是追着马车而去,想要救人的。 只是她们脚程快不过奔马,这时候才走到半路。 看见两人共骑而来,小蝶四人便站在原地。 明沁雪道:“人都抓住了?” 小蝶道:“抓住了!” 她一脸后怕,又一脸自责,拱手弯下腰去:“姑娘,都是小蝶的错,小蝶不该离开你的身边!” 如果当时她在马车上,以她的身手,就算不能控住那匹马,但是,关键时候瞅准时机把绳子断了,让马和马车脱离,也是可以的。 不至于让不会武功的明沁雪独自去面对一匹失控的惊马。 明沁雪轻叹了口气,道:“你哥有生命危险,你急切救人,我能明白!” 小蝶还是满脸愧疚自责,又对沐清瑜行礼:“多谢沐姑娘,要不是沐姑娘相救,我家姑娘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万死难辞其咎!” 沐清瑜道:“也是适逢其会,或者你更应该感谢这匹马的主人!如果不是有这匹马在,我也赶不上!” 一众人回到岔路,这里,余下的护卫们押着三个杀手。 沐清瑜一个漂亮的翻身,从马上下来,又将明沁雪接下来。 护卫们道:“姑娘,这些人怎么处置?” 因着之前那蒙面杀手被抓了还能发出暗器,所以他们现在将三个杀手的手臂都卸了,用绳子将脚捆在一起,还有刀压在颈上。 明沁雪道:“押回去!” 神熙楼的杀手是江湖人,虽然她也可以送交官府,但送交官府哪里送回神熙楼好? 马车坏了,从山上一路走下去也不太现实,东方墨晔的马肯让沐清瑜骑,还是沐清瑜威胁的,后来还是明沁雪在半山处找人借了马车,一行人才解决这个问题。 沐清瑜把马仍然放归原处吃草,和明沁雪一起下山。 她问明沁雪:“你准备什么时候去神熙楼?” 明沁雪想了想,道:“明天?” 第643章 邵兴贤 就在白云寺的法堂会正进行中时,京中,三司会审也正进行中。 大理寺来的是少卿骆清嵘,京兆尹纪域,都御史衙门来的是左都御史明朔。 明朔是不想来的。 他当然不是不想和楚成邺正面相对,而是,以他的聪明,已经猜到这件事最后是个什么结局。 不然,三司会审还不够吗?为什么要加个皇子进来? 毕竟,定远侯虽是大皇子舅舅,是宁妃亲哥,这件事还牵不到大皇子身上。 最后的审理结果,果然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阮心莲的儿子是定远侯的儿子,但是,定远侯并不知道是强征的民女,以为只是郡守安排的行辕里专门服侍的侍女。 什么同时几女,那是不存在的。 反正也死无对证。 而阮心莲所知的,也不过是她所见过的那几个,而那几个,没有一个还活着。 所以,在赈灾期间,定远侯此行,虽有过错,但不是不可赦的大罪,毕竟“他不知情”! 至于追杀,那更是与定远侯无关。 这一切,都是那个甘邑郡守秦知政擅作主张,瞒上欺下,如今,他虽已经是晋州别驾,但此事已经东窗事发,自是要将人捉拿归案。 在一地灾情严重之时,以郡守之职,行欺民之事,必须严惩。 这件事最后的结果,是秦知政押解回京,秋后问斩。 定远侯秦幕昭有失察之罪,念其并不知情,罚俸一年。 阮心莲虽是民女,为其子认父,费尽辛苦携子上京认亲,准定远侯纳其入府为妾,其子宝儿为定远侯庶子。 定远侯感谢皇恩,并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明朔什么都没有说,楚昕元也什么都没说。 只有骆清嵘皱了皱眉,看着笑容在脸的纪域,不过也什么都没说。 这些人中就没有傻子。 这个结果怎么可能是真正的结果? 但是,楚昕元这个主审都什么都没说,他们已经明白了,这不是主审的意思,这是皇上的意思啊! 罚俸一年,这叫惩罚吗? 但是,皇上不想惩罚定远侯,他们这些当臣子的,便只能按圣意办事!qqnew 案子审结,楚昕元将所有案卷集结,又写了结案文书,然后呈送御前。 皇帝对他的听话表示了赞赏,还赏了锦缎和珍珠。 赏过之后,他心情不错地道:“这些锦缎是南边进贡来的,正好可以给你即将娶进门的王妃做衣裳!” 楚昕元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他抬起眼,看着皇上,吭声道:“父皇,傅氏女,儿臣不娶!” 皇上看着他不说话。 楚昕元又道:“傅氏女明明是儿臣的护卫所救,却赖在儿臣身上,人品有缺;傅氏女被儿臣护卫从水中捞起,肌肤相贴,贞节有失!儿臣若仅是臣子,父皇有命,儿臣自是遵从;但父皇,儿臣是皇子。若儿臣应下娶这不贞不信,人品有失的女子,丢的是儿臣的脸,打的是皇室的脸,儿臣断不能容任何人污辱皇室!” 皇上淡淡地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朕什么时候说过让你娶傅氏女了?” 楚昕元心中的一口气略略松了。 他抬眼,叩头道:“谢父皇!” 他不知道皇上准备把谁家的女儿指给他,但是现在,他既不能再说,也不能猜测。 他太清楚皇位上这个人的脾气了,多疑又多忌,他若再说,会被认为得寸进尺,反倒被动。 皇上摆摆手,淡淡地道:“朕会让你母后看看,哪家的小姐可堪为梁王妃!” 楚昕元道:“谢父皇!” 他脑中浮现那张清丽绝伦的脸。 哪家的小姐又堪为梁王妃? 他楚昕元,早就有妃了! 什么休书?什么被弃?他没答应! 至于父皇的赐婚?那也好办,不管是哪家的女儿,若是中间有了什么意外,这婚事也成不了!从小到大,他失去的东西太多,放弃的东西也太多,他不想在这件事上再妥协放弃,再出卖自己! 前几天,听说沐清瑜去过法堂会,而他,却在为了阮心莲案子绞尽脑汁为定远侯开脱。虽然明沁雪早在圣旨未下之前,也与他聊过,知道是这个结果,他内心之中仍是憋闷。 多好的除掉定远侯的机会,可是他力量还是太弱,那个老东西要的是平衡,现在他还不能成为天平的另一边! 沐清瑜也信守承诺,果真陪着明沁雪去往神熙楼。不过不是第二天,毕竟,神熙楼那边还得很递帖子,对方允可后才能第二步交涉。 应该说神熙楼在京城的分部。 沐清瑜的男装,少年磊落,疏阔从容,拿着一柄剑,英气勃发。 神熙楼在东夏京城的分舵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倒好像是一个普通酒楼,甚至,这酒楼生意还不错。只是最高一层,不对外开放。 这里,便是神熙楼办事的地方。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 明沁雪有风驭楼在手,知道神熙楼的所在,也不奇怪。 接待明沁雪的,是神熙楼在东夏京城分舵的舵主邵兴贤,他四十岁左右,蜡黄的面皮,有些瘦削,但很精瘦有力的样子,一双眼睛透着商人的精明,也透着武者所具备的精光。 显然,这不是个普通的商人。 沐清瑜略略看一眼,估摸着这人最少也是一流高手。 一个一流高手在东夏京城这边当舵主,很适合。 虽然一流之上还有超一流,超一流之上还有巅峰,但是,一个武者,除非机缘巧合,又有极上乘的武功秘笈,自身更是根骨奇佳,悟性极强,也许终其一生,也达不到一流之境。京城那些帮派势力,能有个一流高手坐镇,便是一等一的帮派了。 明沁雪是提前递过帖子的,邵兴贤当然知道她的来意。 他拱手行了江湖礼,道:“明姑娘,在下此间舵主邵兴贤!” “邵舵主有礼了!” 邵兴贤看一眼在明沁雪身后半步远的沐清瑜,眼神微微一动,也抱拳行礼道:“这位木鱼公子少年英杰,没曾想竟然能在此相见。不过,我神熙楼做的是刀尖舔血的生意,倒是没什么可以和木鱼公子合作的,可惜了!” 第644章 我觉得很厚道了 明沁雪不由侧头看了沐清瑜一眼。 这人竟然认识沐清瑜易容后的样子?难不成易容后的沐清瑜也是个有身份的人? 沐清瑜淡淡地道:“倒也不一定,既是生意,自是无物无事不可生意。不过,今天我不是为了生意而来,我是和明姑娘一起来的!” 邵兴贤这次打量明沁雪的目光便慎重了几分,笑意也多了几分真诚,问道:“木鱼公子和明姑娘是……” “朋友!”沐清瑜淡然:“邵舵主,今天约你的是明姑娘,不是我!” 这是提醒他分清主次。 邵兴贤笑道:“对对对,明姑娘,木鱼公子,这边请,本舵主备了些好茶,正好边品茗边说正事!” 他说着将人让进静室。 这顶楼上,共有四间屋子,中间是大厅,也就是刚才几人站着的地方,左手边的,便是邵兴贤说的静室了。 这静室也不小,里面摆着一个古朴的茶台,右边的博古架上,摆放的物件都很精致。 明明只是个杀手组织的分舵,偏还有几分文雅。 分宾主落坐。 邵兴贤亲自泡茶,不过,从他泡茶的手法来看,显然他并不精于此道,不过是附庸风雅,甚至还有些笨拙。 终于把茶泡好,茶叶那般的香,可惜喝到嘴里的茶味道就索然无味了。 不过她们原本不是来喝茶的,茶味不好,正好直入正题。 明沁雪开门见山道:“我今日来扰邵舵主清静,也是有生意要和邵舵主谈,不过,邵舵主好像对我所提的生意不感兴趣?” 邵兴贤假笑道:“姑娘说哪里话来?既是生意,我怎么会不感兴趣呢?” 明沁雪放下手中茶杯,悠悠道:“前几日,我去往白云寺听玄禹大师的法堂会,回来的路上,遇上杀手刺杀,不过,恰好我身边有几个好手,所以将那杀手擒获了。” “是吗?那明姑娘还真是吉人天相!”邵兴贤继续假笑:“可喜可贺!” 明沁雪道:“多谢邵舵主,我也觉得我是吉人天相,恰好身边带了人,才没有不明不白地横死!”她笑吟吟地看了邵兴贤一眼,道:“人也审了,说是神熙楼的杀手,这不,我便给舵主你送回来了!” 邵兴贤脸上的假笑都端不住了,他精瘦的身子有了细微的紧绷,像一张突然上弦的弓,眼神也带了几分锐利:“明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明沁雪笑笑,道:“邵舵主何必这么紧张,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既然我能找到这里来,自然是能确定人真是你们的人。不过,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们神熙楼做的生意是拿钱办事,幕后之人是谁,那是我要解决的问题,现在我和你谈的,是你们的人的交接问题!” “人在哪里?我倒也不是不信明姑娘,不过,咱们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声,不排除有些肖小之辈借用我们的名头做些见不得人的事。黑锅我们是肯定不背的!” 邵兴贤皱眉,神熙楼的杀手都是经过了严格训练的,不会把神熙楼交代出来。 另外,神熙楼将原本的陨星祠这杀手组织取代,在江湖中声名赫赫,但是,他们毕竟是江湖组织,这种拿钱杀人的事,有些时候,还是能不抬到明面上就不抬到明面上。 毕竟,这位明姑娘,他们可是知道的。 当朝丞相的女儿,虽然现在说是脱离了丞相府,被逐出家族,但短短时间,便在商道上又走出一条路,这样的女子,也是不能小看的。 他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和这位明姑娘说话。 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呢? 唉,楼主不在,他这个大老粗做事喜欢直接,装风雅也可以,但拐弯抹角什么的,他还没出师! 明沁雪道:“人嘛,自是没带过来。这不是先和舵主谈好了,再由舵主派人把人带回来便行了吗?” 邵兴贤轻哼一声,道:“明姑娘,不是邵某说话不好听,邵某都没有见到人,怎么知道人是不是咱们的人?若是随便抓个人,就说是我们的人,闹出误会也不好收场不是?” “这好办!”明沁雪一笑,道:“可有纸笔借来一用!” 纸笔自然是有的。 明沁雪当即提素手,挥轻毫,笔走蛇龙,举重若轻,刷刷刷刷,下的,便描出了一张人脸。qqΠéw 她放下笔,将那张小像递给邵兴贤:“邵舵主可以认认!” 对于一个有名的才女来说,这种随手画小像,而且画得惟妙惟肖,有如真人站在面前的画像,本就是基操。 沐清瑜都赞赏地点点头。 她也能,不过,她大概会选择素描,和明沁雪殿现的笔法不一样。 明沁雪这是用国画大师的笔法画一张普通的人物小像。 邵兴贤显然也对明沁雪的这一手心生赞叹,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敛下了神色,将那张小像接在手里。 这神熙楼接的任务,会分给各个分舵,离得最近的分舵有优先权。 明沁雪的追杀令当时便是由他们接手。 是他亲自将这个任务挂在任务榜上,是分舵排行第四的高手朱冠成接了这个任务。 没错,神熙楼接的单子,并不是分派杀手出去做任务,而是挂在任务榜上,由杀手自己领取。若是成功,所有的奖励楼里只抽取一成。 当然每个杀手都有最低的任务底线,每年必须要完成八个任务才算达标。 哪怕有人仅用一个月就完成了所有任务,剩下的十一个月完全自由,谁也不会强制性令其接受任务。 当然每个任务的银子都不菲,这些杀手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挥金如土,过惯的奢靡的生活,都愿意多接一些任务,多赚一些银子。 朱冠成是一流高手,而且擅使暗器。之前好几次出任务,目标都不知道是谁动的手,就已经丢了命。 他在江湖上还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号,来去无影朱冠成。 他接的任务还没有失手过。 他就像一条毒蛇,隐藏在暗处,随时可能窜出来咬了一口。 他的暗器也很特殊,那种扎到肉里面还能往里面不断钻,只要动一动就能在伤口里面剜出更大伤口的暗器,让人谈之色变。 邵兴贤也知道他的行事风格,一击不中立刻退走,下次寻机会再来,就像附骨之疽,缠上了就不死不休,他怎么可能会被抓住? 可是这张纸上面清清楚楚画的就是朱冠成的小像。 他手下的人,化成灰他也认识。 他怀疑地看了明沁雪一眼:“明姑娘,你确定你抓到的是此人?” “自然确定!” 明沁雪目光一转,想到什么,笑吟吟地道:“邵舵主是想说此人身手极高,一向隐藏在暗处,见势不妙就会逃走,不可能被我抓住。我是在这里诈你?” 被说中心事,邵兴贤没吭声。 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别人不了解这个人,他身为舵主还能不了解吗? 说他贪生怕死一点都不为过,这种人如这位明姑娘所说,见势不妙就会逃走,跑得比兔子还快。 明沁雪悠悠地笑了,道:“原本他应该是会逃走的,不过,他运气不太好。他第一次对我动手的时候几乎得手了,我受了伤,他那个三菱梭直接刺进我的肩膀,差点毁了我整只手。我只能在家里好好的养伤,你知道的,这人一闲啊,就喜欢多动脑子。这种把阴沟里的老鼠逼出来的办法,我随随便便就能想到一百种,随便用了两种,他果然就藏不住了。” 邵兴贤的脸色不大好看,他的属下被人说成是阴沟里的老鼠,怎么听都不是什么好话。 这位明姑娘他也知道,虽然他神熙楼不做买卖消息的生意,但对于京城里面的很多消息还是知道的,毕竟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杀手也是一门学问嘛。 如果是别人说,能用办法逼出来去无影朱冠成,他未必相信。但这位还真有可能。 对方竟然找到这里来,而且竟然是和木鱼公子一起,看来信心满满。 邵兴贤斟酌了一下,缓缓道:“就算明姑娘说的是真的,此人真的在你们手上,你们又怎么能断定,他就是我神熙楼的杀手?” 明沁雪摇摇头,笑容浅浅:“邵舵主这么说就没有什么意思了,再说我们此来也并不是来兴师问罪,而是想谈一笔生意!” 邵兴贤道:“什么生意?” “人呢,我是准备送回来!不过我是个生意人,以德报怨什么的这种事自然是不可能。咱们生意人在商言商。邵舵主觉得合理?” 邵兴贤本来也不是真的不认这个朱冠成,这毕竟是他手下还挺得力的人手。 神熙楼每个杀手有基本任务,每个分舵也是有评比的。 手底下能人多,才能接到更多更好的任务,才能让分舵有优势。再说,他若真不顾朱冠成的死活,其他人不会寒心吗? 邵兴贤道:“所以,明姑娘准备怎么在商言商?” 明沁雪笑笑,道:“据我所知,那个想要买我命的人,已经撤了单。神熙楼既不用退定金,对方自己撤单,也于神熙楼名声无损,这件事可以揭过去了?” 邵兴贤不想揭过去,毕竟,定金也是全部金额,这位明姑娘,因着不会武功,他们开的价是三千两。 这个价不低,毕竟,明面上,她不再是明丞相的女儿,只是一介民女。 把这单完成,不是更能显神熙楼的威名吗? 不过,邵兴贤看了明沁雪一眼,又看了沐清瑜一眼,露出一个笑容,道:“可以!” 明沁雪慢吞吞地道:“那现在咱们说第二件事!你们这位贵属出手真是利落,上次对我动手,让我养伤月余,用了名贵药材许多,才能恢复这么快。按理说,我既然把人抓了,就是直接杀了,一雪我受伤之恨,这放到江湖之中,也是说得过去的?” 邵兴贤眉间露出一丝不悦,道:“所以,明姑娘想说什么?” 明沁雪悠悠一笑,道:“不知道你们那主顾当时出了多少银子买我的命,我要一半!” 邵兴贤想也不想地道:“不可能!” 明沁雪笑意盈盈:“邵舵主,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我猜,神熙楼对我这条命的定价大概不会高,一半的话,是一千两?二千两?用这点银子,买一个得力的属下的命,怎么看也是我亏呀!邵舵主若是不愿意,那人我留着也行!” 邵兴贤神色间染上一抹戾气,沉下脸:“明姑娘来谈生意,本就是介于送回此人的基础上谈的,如今,莫非你这是想反悔了?” 明沁雪并不害怕,神色仍然轻松,道:“我是说过送回,但我也说过我不是以德报怨的人,我受的伤,总得要点补偿,我没要你全部,只要一半,我觉得我挺厚道的呀!” 邵兴贤沉声道:“那明小姐想要补偿,总是有所倚恃?” 明沁雪点头轻笑,道:“倚恃是不敢。邵舵主之所以觉得这个条件难以接受,大概是觉得我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不值得你放在眼里。但是,我虽不是江湖人,但也知道一些江湖事;另外,我这身份嘛,说是民女没错,说是贵女也没错。江湖事江湖了,江湖了不了,这不还有官府吗?其实我也可以把你们的这位贵属直接交给官府。就是不知道,京兆尹大人那边,会不会觉得各位以武犯禁,会不会因为太过重视,而决定把所有的隐患解决掉!” “你是在威胁我?”邵兴贤眼里闪过一丝杀气。 这个人原本就是神熙楼的目标,竟然还敢威胁他,看来真是嫌命长了。 她不会以为只带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木鱼公子,便能在他面前蹬鼻子上脸了? 那木鱼公子虽然生意做得不错,据说还认识很多人,那又如何?这里,是他的地盘!再说了,木鱼公子若不是个蠢的,总不会为了一个所谓的朋友,得罪他神熙楼这座山! 他眼睛眯起,杀气凛然的目光看向明沁雪,这是随时准备动手的架势! 第645章 脑回路清奇 明沁雪不为所动,仍是笑盈盈道:“邵舵主,威胁这两个字嘛,看你怎么理解。我把事实揉额碎了跟你讲明白,你若觉得是威胁,我也没办法!邵舵主肯定是不怕威胁的,毕竟你身为神熙堂一舵之主,手底下得多少好手?而我,除了陪同来的这位木鱼公子,可一个人也没带。你见过这种威胁人的吗?” 邵兴贤的目光落到沐清瑜的身上。 整个过程,沐清瑜都没说什么话,只是安静地在一边闻茶。 这茶太难喝了,简直是把好茶叶给糟蹋了,但是本身的茶香还是不错的。 所以邵兴贤的眼里,这位一直在拈杯高深莫测地坐在一侧。 他开口:“木鱼公子,你今日是陪明姑娘而来?” 沐清瑜轻浅微笑,道:“嗯!” 邵兴贤道:“我们与明姑娘若有意见不合,公子站哪边?” 沐清瑜笑道:“邵舵主这话问的,既然陪了朋友而来,自然是站在朋友这边!” 邵兴贤:“木鱼公子想清楚了!” 沐清瑜笑容扩大了一些,道:“这么说,邵舵主还没想清楚?” 邵兴贤再看一眼,少年温雅端方,温润如玉,一身气质竟有几分渊亭山立般的沉稳,让人完全看不透。 邵兴贤心里飞快地计算着,神熙楼的杀手们平日极少在分舵的,此时,在的不足十位。对面两人,这位木鱼公子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会做生意。 现在看来,应该也会一些武功。但纵是武功高强,一来他年纪小,不及弱冠,这年龄就算是从娘肚子里开始习武,能学几年? 何况他身边还跟着个不会武功的累赘。 加上他十人的神熙楼,要留下这两人,胜算有八成。 不过,话虽如此,他想到之前听到的一些话,还是谨慎了几分,决定采取一个缓兵之计。 他眼珠转了转,道:“让神熙楼赎人,以前从没有过先例,不在于一半银子,哪怕一两银子,那也是赎。事关神熙楼的名声,本舵主拿不了主意。要不,两位等等,待本舵主向上请示一下!” 明沁雪眼眸光采流转,这位舵主和他的长相一样,猴精猴精的,说是武夫,可比武夫狡诈多了,也是,若不是足够狡诈多思,大概也当不了这东夏京城分舵的舵主。 她轻笑一声,道:“邵舵主既然还要想,那就不用为难了。我今日来这一趟,本来有三件事想和邵舵主谈。既然谈不下去,后面的也不用谈了。人嘛,我觉得也没有送回的必要了,毕竟,邵舵主好像对你手底下的人也并不关心!我这好端端去国寺听法堂会,路上竟遇歹人行凶,险些一命归西,想必官府也会重视。毕竟,去往白云寺的路都不太平了,那皇上和皇子们经过的时候,岂不也不安全?” 邵兴贤眼里戾气又起,杀气更浓烈,他猛地站起,倒像是想立刻动手。 还没有人能威胁他。 这位曾经的明大小姐,到底还是太天真了,难道不知道江湖在他的面前嚣张,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在他的面前嚣张?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看他蓄势待发,似乎就要动手。 沐清瑜放下杯子,然后顺手按了上去。 等到她挪开手,邵兴贤眼瞳一缩。 那细瓷的茶杯,竟然深深的没入了桌面。 整个茶杯就那么按了进去?!!! 邵兴贤原本的怒火顿时梗了一下,这茶案,是柚铁木所制。柚铁木因纹路漂亮,为人所喜,用来制作茶案书案。但其真正的特质,不仅纹路漂亮,而是坚硬如铁。 平时人用刀也只能在一块柚铁木上砍下一个小印,一个茶案,普通的匠人要制成,得花两年的水磨工夫,一点点劈砍,方能成型。 现在,一个茶杯,竟然能深陷进这样的木头里? 看着木鱼公子一个文弱少年郎,竟然有这样的力气? 不,这不叫力气,这叫内力。 面前这小少年,还是个内家高手? 能修炼出这么深厚内力的怎么着也是二流高手,而且可以在二流中排上顶尖的那一类。 不,也许一流了,毕竟,他现在就做不到。 他练的功法刚猛,内力重分布反倒薄弱些。 沐清瑜歉意一笑,道:“不好意思,用力过猛了!”说着,在旁边一拍,那茶杯又跳出来。 一个细瓷如玉的茶杯,散发着莹润的光泽,是上等细瓷,!qqnew 茶杯还是完好的。 邵兴贤明白了。 这个木鱼公子果然不是好惹的。 别看他年轻,但是手底下是真硬! 明沁雪其实也看呆了。 其实在知道沐清瑜就是那个青衫少年后,她就知道沐清瑜是会武功的。 但是会武功这三个字只是个笼统的概念,她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对这三个字的认知,其实很模糊。 但这一刻,却异常清晰。 这就是会武功的人所能做出的事呀? 会武功果然是很神奇的事!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地方不对,她都想拿起那个茶杯研究一番了。当然,现在她不会,她整个人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只看了一眼,就没有再多看了。 这种淡定的,见多识广,胸有成竹的样子,再配合她从小诗书琴韵娇养的气质,使她整个人显得气定神闲,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早就见怪不怪了。 这份淡定,让邵兴贤也不禁重新审视她。 虽然世人都传这位明大小姐是不会武功的,只是一个养成深闺的大家闺秀。 可当时也有人说木鱼公子只是做生意做得好,加上气宇轩昂,气度不凡,见识过人,所以让人高看几分。 但这一个茶杯,足以说明一切。 邵兴贤的心里又开始迅速衡量起来,被威胁他是不爽的,神熙楼还没有被人威胁过。 要除掉威胁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让威胁他的人消失在这个世界。 可前提是,必须万无一失。 他收回略显震惊的目光,不再看那个茶杯,他怕他再看下去,心中的想法就会没有勇气实行。 他若无其事的笑道:“木鱼公子好身手!久仰大名果然是盛名无虚。失敬失敬。”说着还抱了抱拳。 沐清瑜淡然一笑,道:“邵舵主见笑了,不过是防身的一些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这样深厚的内力,被他说成是雕虫小技。邵兴贤嘴角有些抽搐,站起身,走到窗前。 京城神熙楼如今的杀手,排在第四的是朱冠成,朱冠成以一手暗器之法,跻身一流,但是,真正的实力,抛开暗器,也不过二流。 他之上还有三位,这三位却是实打实的一流高手。他这个舵主没参与排名,若论排名,也大概勉强能比年冠成高中点点。 其中排在第一的,更是实力超群,五万两银子以下的单从来不接。 这银子多少,也预示着击杀目标的难易程度。 能出到五万两银子的单子,要么目标武功高强,或者身边护卫重重,即使得手也难全身而退。 但那位从没失过手。 但也不大听话就是了。 不过,平时不听话,楼中有大事,还是必须听话的,不然,上报到总部,也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那位是总部直接派来镇场子的,据说已经跻身了超一流。 这木鱼公子就算武功再高,也没达到超一流。 邵兴贤在窗口不动声色地把隐藏的信号放了出去。 那排第一二三的虽此时不在,但是看到这信号,就知道此地有事,会第一时间赶来。 哪怕只来一个,加上他也够了。 何况,可能三个都来呢?那就稳操胜券了。 沐清瑜把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淡淡地道:“邵舵主这是在叫人?” 邵兴贤想一想自己还不能和这木鱼公子正面对上,于是打了个哈哈,一脸正色和坦然地道:“本舵主说过了,这件事我做不了主,自然就要把信号放出去,让本舵主的上峰亲自来处置了!” 明沁雪和沐清瑜对视一眼。 两人自然都知道这只是托词,面前这两个,哪个能被糊弄?明沁雪的目光中的意思是“问题大吗?” 沐清瑜轻摇了一下头,表示问题不大。 无非是叫人来找场子,甚至想杀人灭口,走到那一步,也就算是完全撕破了脸。 她们是抱着交好的心情来的,甚至愿意把人送回。 明沁雪为什么要一半的银子,沐清瑜也能理解,这不是她贪婪,她要的,不仅是态度,还是让神熙楼真正不会再动手的保证。 这位邵舵主当然也明白是这个意思,但是他却不同意,他也不是舍不得那一半的银子,而是他觉得神熙楼的面子被践踏了。 显然这是个偏执且心狠手辣的人,但同时,他也是个爱惜自己的人。 就算他叫了人来,沐清瑜有把握在三招之内将人制住,以他为质,换个全身而退不成问题。 明沁雪对沐清瑜的身手有一种滤镜满满的信任! 邵兴贤还笑了笑,指指面前的茶杯,道:“本舵主的上峰最多半柱香就能到,我们不如继续喝茶聊聊?” 明沁雪看着他的假笑,道:“邵舵主想聊什么?” 邵兴贤呵呵地道:“两位在京城,都是挺出色的人物,本舵主也是个惜才的,当然是希望结个善缘!” 沙沙沙,极低极轻的声音向着这屋子靠近。 右边前边来的声音可以理解,毕竟,那边是厅堂和走道。但是,左边和后面,那可是悬空的楼层。 沐清瑜将明沁雪拉到身后,快到迅雷不及掩耳地一动,就将邵兴贤抓到了身前,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压在他的颈上! 邵兴贤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定神看时,脖颈处冰寒的杀气便让他一口气硬生生地梗在喉中。 他强装镇定地道:“木鱼公子这是何意?” 沐清瑜淡定地道:“就是你看到的意思!” 邵兴贤怒了,他目光凶狠地看着沐清瑜,眼睛好像淬了毒,怒火让他忽略了自己的处境:“木鱼公子是打算和神熙楼为敌吗?你以为杀了我,你们还能全身而退?” 沐清瑜目光清泠中透着凉意,神色淡然:“以礼还礼,以兵还兵!是邵舵主没有诚意,暗中做小动作,怎么,现在你倒觉得委屈了?” 邵兴贤眼神阴鸷,他设想得很好,他的人一来,就立刻把这两人拿下。神熙楼有这样的实力和底气,而且,还能处理得神不知鬼不觉! 毕竟,明沁雪和这木鱼公子并不是从酒楼正门而来,走的是特别通道,他处理干净了,谁又知道这两人来了神熙楼? 至于朱冠成,他的人他会派人去救,做足姿态,救不回就舍弃了! 如果明沁雪和沐清瑜知道他此时脑子里在想什么,大概也只能叹一句此人脑回路清奇。但这世上多的是各种奇葩,道理说不通,对方要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那就奉陪呗。 那极低的脚步声越发近了,接着,窗口,门口,突然就翻进来五六个黑衣人。 只是,当他们看见邵兴贤竟被人制服时,便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了。 邵兴贤大声道:“把他们拿下!” 他有恃无恐,觉得木鱼公子肯定是不敢真的动手杀他的,就算他武功好,也承载不了神熙楼的怒火。一个这么会做生意的人,不会不考虑这一点。 沐清瑜轻笑一声:“邵舵主视死如归,佩服。既然如此,那我成全你的视死如归!” 邵兴贤眼瞳一缩,他从这话里听出了慵懒的杀气。 没错,是杀气。 这个木鱼公子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着杀人的事。 如果他表现得生气,愤怒,警惕,邵兴贤只会觉得他虚张声势,毕竟,他若杀了自己,还带着明沁雪这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是绝对跑不掉的。 可现在他信了。 但是,似乎已经晚了。 他已经感觉到冰凉阴寒的刃锋划破皮肤的刺痛。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润朗朗的声音传来:“手下留情!” 现场气氛剑拔弩张,这一声带着能让人安静的磨力,显然对方是用了内力。 第646章 满手的血 刃锋即将割断邵兴贤喉管的时候,稳稳的停住了。 这样的收发自如,这样的随心所欲,由此可见,刀在那人手上,和自己的手指一般灵活。 在场的那些杀手都发愣了,那么锋利的匕首,那满含杀气的动作,换了他们,任何谁此时的邵兴贤都已经身首异处。 因为手上的惯性,即使在听到别人叫停的时候,也停不住。 可这位木鱼公子办到了。 这些杀手都是过着掠夺人命的生活,嗜血而冷漠。他们丝毫也不怀疑刚刚这位木鱼公子动的是杀心,的确是准备杀人的。 不说别的,光是这一手匕首控制技术,他们就自愧不如。 邵兴贤如同鼓满的气球突然被针扎了一下,瞬间就偃旗息鼓了。他感觉到脖子上又刺又热,有液体布满了整个脖子。 心中的恐惧被无限放大,他想难道他已经被割破了喉咙,不然为什么那么痛呢,那就要死了吗? 他见过被割破喉咙的人,气管断裂,里面呼呼出声,血呼呼的往外冒。 他甚至伸出手摸向自己的喉咙,口中惊叫:“我不想死……” 声音虽然因为恐惧而破音,但却没有气管割裂之后的那一种漏气。 摸了满手的血,可是这一摸却也发现自己的喉管还没裂。 甚至那把匕首也没有割断他的大动脉。 他这是捡了一条命? 劫后余生! 他大口的喘气。 此时更加确定他的喉咙还好生生的,只是破了皮,或者说只差一点点。 但他还活着,好好的活着。 他的脑子里面一片空白,此时无法思考。 那几个得了他的召唤过来的杀手们,也没有任何动作。 因为他们已经听出来是谁的声音。 这时门口走进了一个人,一个玄衣墨发男子。他身材颀长,但整个人却像一把出鞘的剑,凛冽而凌锐。 可是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的一双眼睛,一双清幽如海,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的脸上罩着一个青铜面具。 那面具线条柔和流畅,但青铜这玩意儿本身就带着幽绿的暗光,所以哪怕面具制作得很精致,这男子给人的感觉也有些森寒。 邵兴贤一见来人,也顾不得感叹自己劫后余生,在那里后怕了,赶紧恭敬行礼道:“属下见过楼主!” 一众杀手也齐齐抱拳:“楼主!” 这神熙楼的楼主竟然来了? 楼主的目光扫过明沁雪和沐清瑜,淡淡地道:“何事刀剑相向?” 邵兴贤在明沁雪面前的戾气和剑拔弩张早就消失殆尽,他极快的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言下之意,如果楼主有令,他可以即刻动手把面前两人格杀。 至于杀不杀得了,他不担心。如今这个分舵的所有好手都来了,他也已经脱离了木鱼公子控制的范围。 他心里还在暗骂木鱼公子蠢。 楼主叫手下留情,这人就真的手下留情,而且还让自己脱离了他的刀下,这下他再也没有办法让楼主和自己的人投鼠忌器。 自己这边占完全的优势。几乎都不用楼主动手,他就能把这两人碎尸万段。 说完之后他还拱火道:“楼主,神熙楼的威名不容践踏。这两人简直在挑战我们的底线。此事绝对不能姑息!” 楼主幽暗的眸子微微动了一下,淡淡地道:“你的人不自量力,没这个本事却接这个任务,如今失手,你莫不是真想让官府来了结此事?” 邵兴贤一听,这话头好像不对呀,他忙道:“楼主,江湖事江湖了,断不会由官府来了结此事!” 他说的斩钉截铁,语气里满满自傲和胸有成竹。 把这两人一杀,直接死无对证,还哪来的官府插手? “断不会,?你凭什么断定不会?”楼主冷幽幽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就好像一把刀悬在他的头顶,一般让他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楼主的声音继续响起:“你身为舵主,偏执而不知变通。简单能解决的事,你却让其变得复杂。刚愎自用,自负又自以为是!是这舵主的身份让你膨胀了,还是你本身就是这样的人?”qqnew 这话不可谓不重,邵兴贤脸色大变,急忙单膝跪地,道:“楼主,属下错了!” “你口中认着错,但你心里却并不认为自己错了。”楼主冷冷道:“你心里在不以为然,觉得本楼主对你不公?你觉得面前两位你只要杀了灭口就够了,可你想过没有?他们过来,难道就没有安排后手吗?他们在这里被杀,你真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吗?” 邵兴贤刚开始心里的确是不服气的,只是楼主积威之下,他不敢有丝毫表露。现在被这楼主冷冷揭穿,尤其是被那冰凉的眼神盯住。他只觉得后背发凉,扑通一声跪下,道:“楼主,属下知错了!” “起来,你的事稍后再议!”楼主说完,转看沐清瑜明沁雪:“驭下无方,叫两位见笑了!” “楼主过谦了!”明沁雪礼貌地商业寒暄。 楼主道:“明姑娘提出的条件,我应下了。明姑娘若有兴趣和我们接着谈生意,那我们坐下继续聊!” 他指指座椅道:“请!”又对沐清瑜道:“请!” 明沁雪点点头,道:“可以。不过建议楼主还是换一壶茶,这茶太难喝了!” 说着,她大大方方地再次坐下。 沐清瑜也不动声色地坐了。 楼主笑道:“这是自然。惭愧,本楼主手下粗鄙武夫,将好好的茶叶泡得糟烂!” 明沁雪笑而不语。 楼主道:“把桌上收拾一下。再备清水,干净茶壶茶杯过来!” 邵兴贤在楼主答应明沁雪的条件之后,就知道自己这件事做的不得楼主之心。赶紧找补的,亲自去动手不一会儿,就把干净的茶壶茶杯拿过来还提了一壶清水。殷勤的将旁边的小泥炉加了两块炭,把清水壶放上去。 楼主摆摆手:“你们都退下,贵客面前,不可无礼!” 这楼主除了脸上罩着个青铜面具看不清面貌,但整个人体现出来的也是光风霁月,雅意林壑,甚至不用摘下面具,也能知道面具下必然是一张俊逸风华,超凡脱俗的脸。 众杀手齐齐应声,然后从哪里来的,又从哪里消失了。 邵兴贤当然也是赶紧退下。 无关人等都退下之后,楼主看向沐清瑜,“木鱼公子莫非也想和本楼主谈生意?” 沐清瑜清浅一笑,从容地道:“有这个意向,不过不是今天!” “本楼主很期待!”楼主微笑,风度翩翩。 他亲自烧水烹茶。 水很快开了,楼主的动作优雅闲适随意,却又透着一份贵气。 茶香被整个的激发出来,和之前邵兴贤所泡的茶不可同日日语。 茶汤澄翠,清香扑鼻。 这位楼主明明是天下闻名的杀手组织的领头人,此时却像个儒雅的学者,侃侃而谈。 不过很明显,他也有心想促成和明沁雪的合作,所以相谈甚欢。 半个时辰后,商谈完成,沐清瑜明沁雪告辞离去。 邵兴贤悄咪y咪的来到门口,忐忑地道:“楼主!” 楼主对他招招手。 邵兴贤走进去。 楼主指指桌上那个凹处,问道:“怎么来的?” 邵兴贤结舌。 楼主不等他答话,将手中的茶杯放了进去,将将好,严丝合缝。 他道:“这么来的?” 邵兴贤哪敢撒谎,点了点头,干巴巴地道:“是!” 楼主又问:“怎么拿出来的?” 邵兴贤吞了口口水,战战兢兢地道:“那个那个木鱼公子伸手往桌上一拍,那茶杯就自己跳了出来。” “你亲眼看见了他的手段,你还想把他灭口?”楼主淡淡地问。 邵兴贤试图为自己开脱:“楼主,咱们楼里接手的单子从来没有,把银子再推出去的道理。那个女子她想分走一半,还威胁属下,若是不从,就将抓到的人送到官府,让官府来处置。属下不能坠了神熙楼的名声,这才一时想岔了。楼主您看在属下一心为楼里着想的份上,请从轻发落!” 他发出的讯号,召集神熙楼在外的杀手过来,把那两人赶尽杀绝。 可谁料到这信号会被楼主看见,竟然把楼主给招来了。 他更没想到楼主一过来竟然更倾向于合作,而不是赞同他的做法。 明沁雪不过一个女子,就算她很聪明,就算也取得了一些成绩,可在整个京城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如果把京城的生意和势力分为九等,这个小女子一无根基,二无后台,她那些生意加起来,顶多也就是第七等。什么胭脂铺绸缎铺酒楼银楼,生意好又不是顶尖的。 此时他心中还是有些不服,他想可能是楼主看重了明沁雪的美貌,那个小女子的确长得很不错,不愧为以前的京城第一美女才女。 楼主淡淡地道:“风驭楼!” “什么风驭楼?楼主的意思是我们要去风驭楼买什么消息吗?”邵兴贤心想,可能楼主也意识到这个小女子没有想象中的厉害,所以准备从风驭楼买消息查查她的底细? 他们接任务,或是遇上一些棘手的,也常从风驭楼买消息。 毕竟风驭楼的消息真实且详细,而且都是最新的。 楼主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看不上眼的那个小女子,她是风驭楼的楼主。” 邵兴贤猛地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风驭楼的楼主不是卢彰卢楼主吗?” “那是副的!”楼主眼神里更多了几分凉意:“在任务到了分舵之前,你不会去详细查对方是什么身份吗?不会进行实际评估吗?三千两银子,买风驭楼楼主的命,你还真敢定价!” 邵兴贤:“……” 额头的汗滚滚而下。 接到任务后,任务会汇报总部。总部记录之后,任务直接发到分部,由分部的舵主定价,然后挂任务榜让杀手去接任务,这是正常的操作流程。 三千两银子的定价便是绍兴贤定的。 神熙楼的定价是原本评估的价格乘以两到三倍,买家同意就付款,不同意神熙楼便不接,只须报备一下总部任务未谈成便可。 这也不是狮子大开口,涉及人命的事,若是见得人,何必找神熙楼?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个脱离家族独自在京城挣扎求存不会武功的人,还是个女人,杀这么个人能有什么难度呢?他觉得也就值个最低价一千两银子。 谁能想到,这人背地里竟然是条大鳄? 现在他知道他错在哪里了。 楼主的声音带着一些讽刺:“不仅是他,还有那位木鱼公子,你也想一起灭口?” 邵兴贤声音都颤抖起来:“那那那木鱼公子又是什么身份?难道也不仅仅只是一个商人?” 他之前对木鱼公子比对明沁雪重视一些,而是因为这木鱼公子比明沁雪神秘。他也是京都里的一个商人,但是没什么人知道他的底细,还有传说他是某世家子弟出世历练的后辈弟子。 楼主声音平板地道:“他是四海楼的东家之一。” “什……什么,四海楼不是……”在楼主的一人眼神里,他的声音拐了个弯:“他怎么能成为四海楼的东家之一?” 一直以来,四海楼只有一个东家,这哪里又冒出来一个? “你说的没错,本来应该不可能,但是他办到了!”楼主的目光变得深幽:“因为他的加入,因为用了他的方法手段,四海楼的盈利增长百分之三十以上。” 这简直就是一个招财童子啊。 邵兴贤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现在他彻底没有这个想法了,甚至他的眼底还涌起一片绝望。 完了完了,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连楼主都对那两人赞赏有加,何况其中一个还是风驭楼楼主,一个是四海楼的东家之一,他还能活吗? 他辛辛苦苦爬到舵主的位置,以至于有些骄傲,有些……目中无人,早知如此,他就学会做孙子了! 楼主淡淡地道:“刚愎自用,自负狂妄,你说你该当何罪?” 邵兴贤不敢出声。 第647章 外室,内宅 楼主扫他一眼,然后道:“念在你虽有私心,但也有为楼中考虑的意思,你就去雍州协助郑老三!” 邵兴贤脸色顿时如死灰。 郑老三?郑老三! 他这个京城分舵勉强能排第四的人,在整个神熙楼,能排进前一百就不错了。 可郑老三,是整个神熙楼排在前十的杀手,凶残奸诈歹毒残忍,他看得顺眼的人,你把他的胡子拔下来他也乐呵呵的,还送你金银宝物。 他看不顺眼的人,你呼吸都是错的,他能搓磨得你怀疑人生。 他之所以恶名远播,便是有个杀手顶撞了他,最后上了挑战台,结果又输给他,便被他活活地煮了。 他最喜欢将人活活的一刀刀割肉,割你的肉,你还必须笑嘻嘻,露出一点痛苦的表情,他就会大发雷霆,让你承受十倍百倍的痛苦。 这就是一个魔鬼! 神熙楼本就是杀手组织,里面的人都是不把人命当命的,但是,却仍是人人谈郑老三色变。 邵兴贤颤抖地道:“楼主,楼主开恩……” 楼主漠然的目光扫过来:“怎么去协助郑老三,让你表情这么难看。难不成在你眼里,郑老三不值得你协助?又或者你不愿意?嗯,既然你实在不愿意去……” 邵兴贤心里一喜,楼主果真开恩了。只要不去协助郑老三,哪怕是在京城里面做一个普通杀手也好。 但他的喜悦还没有持续两秒,就听楼主慢悠悠的声音响起:“本楼主会将你的意愿转达给郑老三的,相信他也不会强人所难!” 邵兴贤脸色大变,犹如死灰,立刻道:“楼主,属下愿意去协助郑三爷!” “倒是不必勉强,若是你不愿,本楼主也会尊重你的意愿。” “不,不勉强,属下心甘情愿!”邵兴贤斩钉截铁地道。 “既然如此,那你收拾收拾,今天下午就动身。”楼主声音里透着随意,说出的话却冷漠无情。 邵兴贤其实连屁也不敢放一个,只应声道:“是!” 他狼狈地夹着尾巴退下了。 楼主轻轻一拍,他放进凹陷处的那个茶杯也轻盈地跳上桌面。 他轻轻摸了摸光滑的痕迹,以及那个凹洞,眼里露出一丝笑意。 神熙楼有专门的接单负责之人,他一向是不怎么过问的,不过此时,他觉得他应该过问一下。仟千仦哾 不然,邵兴贤这种草包继续当舵主,主管一舵之地,这是要把神熙楼的基业自己拆了吗? 虽然他有许多,许多许多产业,但谁会嫌银子多了累手? 定远侯府,此时一片喜庆。 皇上只是罚了秦幕昭一年俸禄,没有丢官降爵,也没有罚没家产,那件可能抄家灭族的事就那样过去了。 这于他们来说,有如做梦一般。 秦老夫人更是虔诚地领着满院人念了一y夜经。 一直被软禁着的秦幕昭,今天回府。 皇上圣旨已下,不过三司这边还有些尾巴要清理干净,全部清理干净后,才把秦幕昭放回。定远侯府当然是早早得到了消息,张灯结彩,满面喜气地迎接。 这事过了明路,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拿这件事来让他们提心吊胆了。 自那日秦幕昭被从府里“请”走,整个定远侯府都处于一种不见天日的阴霾之中。 秦幕昭就是这个府里的顶梁柱。 虽然他有世子了,可秦旭然毕竟年轻,撑不起门户。 何况,当初秦幕昭真做了那件事,哪里还会有什么定远侯府呢?什么世子当然也是云烟了。连香火是不是保得住都不知道。 现在雨过天青,他们哪能不放下心中一块大石,感谢祖宗的保佑? 而秦幕昭,就好像功臣归来,秦老夫人带着一家子大大小小,在门口迎接。 这大大小小中,包括那个才百多日的小孙子。 一家人整整齐齐,热热闹闹,朝着一个方向看。 很快,那里驶来了一辆马车。 车夫是定远侯府的。 他一早得了令,去接侯爷回家。 老夫人眼里满是喜色,在柳氏的搀扶下向前走了好几步,满是褶子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祖宗保佑福气绵延! 马车到了,车夫停车。 早有侯府里的小厮搬来下马凳。 秦幕昭从马车里下来。 这段时间,他不得自由,虽然罪行未定,所以他并没有关押在牢房。但也是被限定在一个屋子里不许出门,外面还有人看守,一日三餐,也是别人送进来。 即使他觉得不合口味,也没有人去迁就他。 更何况,自知之明,当初那些事,杀头都是轻的。他惶惶不可终日之下,那还敢摆侯爷的谱? 吃不好,睡不香,担惊受怕,所以他憔悴了不少。 不过此时,看见他的家人亲人。想着自己已经劫后余生,这件事就能轻轻易易地就此事跨过去了,他又很高兴。 他快步走到老夫的面前,双膝跪地:“娘,儿子不孝,让你担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夫人老泪纵横,抚摸着儿子的脸,又是心疼,又是后怕。 赈灾就是送功劳的事,怎么会落下那么大的把柄呢?若不是当着全家的人面,老夫人都想抽他两个嘴巴子,替他长长记性。 不过此时只见母慈子孝! 柳氏用手帕抹着眼泪,看着秦幕昭好生生的回来,之前的担忧,害怕,恼恨,好像突然就找到了突破口,和着眼泪汹涌流出。 秦幕昭看见妻子的泪眼,也是感慨万千。 秦旭然难得的握住了沐蔓琪的手,他以为他这个世子做不成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他还是那个尊贵的定远侯世子。 相比较,沐蔓琪的表情还平淡一些。 发生这样的事,在秦幕昭被带走时,她爹娘那边就已经派人过来送了消息,要是秦家遭难,就会把她接回去。 毕竟现在朝堂上,沐明远和秦幕昭“不对付”,那么秦幕昭出事,他这个死对头要把自己的女儿接回去,皇上这个面子还是会给的。 当然也仅仅只是接回沐曼琪,至于她生的那个孩子,就接不了了。 孔宜佳派的是自己的心腹嬷嬷过去的,沐蔓琪打发走所有的下人,和这心腹嬷嬷关在房间里说了好一会儿话。 心腹嬷嬷也把孔宜佳要交代的话说得清清楚楚。虽然那个孩子是沐蔓琪生的,但是秦家要真倒了,带着一个秦家的余孽,于她没有什么好处。她还年轻,还可以再嫁。凭着他爹爹吏部尚书的官位,再嫁也不会差。舍一个儿子,换来以后的无穷富贵,这笔买卖划算。 沐蔓琪在思索之后,觉得娘亲不会害她,也不会骗她,所以她心中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不过,秦幕昭没事自然更好! 再嫁毕竟不好听! 这个结果大家都满意,都高兴! 一家人正准备进屋,突然马车里传来一声:“阿爹?” 秦幕昭脚下一顿。 所有人都顿住了脚步。 秦幕昭似乎这时才想起来,马车里还有人。 他向车夫一使眼色,车夫把马车帘撩开。 马车里的两人正探出头来,同样怯怯的眼神看着秦幕昭。 一双双目光看过去。 这不就是那一天在府门口的那对母子吗? 阮心莲母子! 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了! 秦老夫人皱眉:“昭儿,这是怎么回事?” 秦幕昭不觉有些心虚,他轻咳一声,才有些尴尬地道:“是这样,宝儿他……他是我的骨肉,所以,他和他娘亲要住到府里来!” 柳氏身子一晃,脸色变得很难看。 京城人人都知道,定远侯秦幕昭后院里就只有正夫人,连小妾都没有一个。 谁不羡慕柳氏能得定远侯的深情? 定远侯有二子二女,都是嫡出。 除世子秦旭然,嫡女秦婉姝,次子秦淮然在外求学,次女在七岁时早夭。 这是让人羡慕的一家人,秦幕昭更是深情重情的典范。 然而,深情?重情? 呵呵,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儿子,这就是一个响亮的大巴掌,把她的脸都抽肿了。 以前有多少人羡慕,现在就有多少人暗中偷笑。 这对母子在府门口闹的时候,柳氏不是没有预感,尤其是阮心莲还能说出秦幕昭身上的胎记。 可是,官府没认定,秦幕昭没承认,柳氏也一直自欺欺人,现在,欺不下去了。 秦旭然的脸色也很难看。 这突然多出一个这么大的庶弟,而且还是以这种方式出现的,这是唯恐别人不知,唯恐家丑不传吗? 他是绝不会承认这个弟弟的! 秦老夫人重重哼了一声。 秦幕昭老脸一红,他经营这么久的形象,就因为这对母子,便毁了,他心里也一肚子火气。 但是,皇上把他叫进宫中斥责的时候,可特别提过这对母子的安置,要他带回府中。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是圣意! 说明他不能拒绝! 说明这对母子不能死在他的后院! 也说明这对母子将会在他的夫人儿子面前一次次提醒他们,他曾做下的荒唐事! 秦幕昭觉得自己也很无辜。 那些钦差在外,哪个不是享受地方上的好处?美人美酒,金珠玉器,字画宝物? 而且,这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不会有谁捅出来。毕竟,东夏律,行贿与受贿同等。 他错只错在误信了秦知政,不知道那个草包这么点小事也处理不了!要不然,他就亲自处理了! 本该死的两个人,现在过了明路,不但死不了,还得带回来添堵。 可是,事是他做下的,这个委屈他不能喊! 他看向柳氏。 柳氏也看向他。 目光幽怨中带着失望,悲绝中带着被背叛的万箭穿心般的痛苦。 秦老夫人道:“青萝,如今是你主掌中馈,这两人,你给安置了!” 柳氏柳青萝只觉得自己一口牙都咬碎了。 她不但要接纳这对母子,还要亲手安排他们的住处? 但是婆母发话,她心中纵有万般委屈,此时也不能说什么,低声应道:“是!” 秦老夫人转过头来看她,在她手上轻轻拍了拍,道:“昭儿这几天吃了苦头,人都瘦了一圈,你也安排人给多炖点补品!” 柳氏明白了,婆婆是在点醒她,人到了后院,就落在她的手里了,还不是随便她怎么管? 但是现在,还在大门口。 因着定远侯府今日热热闹闹的,又一大帮人在门口迎接,引来一些人围观。 此时若是闹起来,丢的是定远侯府的脸。 阮心莲已经牵着宝儿下车了。 她一直长在山中,也不懂什么礼仪,听说见那些高官大户人家的主子都是要跪的,所以赶紧拉了宝儿一起跪下,说道:“宝儿,给爹扣头,给奶奶磕头!” 两人在门口这一跪,分外打眼。 就算记忆力再不好,也还记得不久前侯府小金孙百日宴出现在府门口,惊动大皇子四皇子针锋相对的一对母子。原来这果然是秦侯爷赈灾时候养的外室啊! 老夫人脸色一沉,淡淡地道:“你还是先叫老夫人,侯爷和夫人!”这畏畏缩缩的样子,真是晦气。 看看那个孩子,八岁了,呆头呆脑的,像只呆头鹅一般,什么都不懂,行礼都不会,只会胡乱磕头,这偏还是她的庶孙,晦气! 想想她的宝贝孙孙旭然和淮然,五岁时候就能规规矩矩地行礼,做得有模有样了! 这一对比,再看这对母子,就哪哪都看不顺眼。 她不满地瞪了秦幕昭一眼。 都是有孙子的人了,做事不能沉稳点? 这么一对母子,养在外面就好了,随便弄个宅子,买两个粗使婆子,又能监视又能照顾,也不用带到主宅来给人添堵。 就当养了外室。 京城里不少男人这么干! 不对,幕昭本来就养着外室,只是瞒着柳氏,瞒着所有人而已。这么些年过去,他一直好名声在外,这也让她这个做母亲的甚是骄傲,她的儿子,处事缜密,做什么事都能做得很稳妥! 定远侯府又不缺这点银子,也不缺这所宅子,一个两个是养,三个就不是养吗? 蠢! 秦幕昭何尝不想当外室养在外面?可他敢吗? 第648章 好生安置 秦幕昭看着阮心莲母子这上不得台面的样子,也是心中不喜,但是,这毕竟也是他的儿子,长得还挺像他。 他轻咳一声,道:“母亲,皇上令儿臣将她们母子带回!” 老夫人:“……” 她就说,幕昭怎么会如此糊涂,敢情他是不得不这么做! 秦老夫人于是道:“青萝,好生安置他们娘俩!” 柳氏:“……” 刚才就憋着气,此时更觉得憋气了。 但她也明白,她做不了什么,人话都已经说得明白了,前头还暗示人交到她手上,可以由她随便处置,总归门一关,后院里死上个把人,这也是侯府内部的事。 小妾,庶子。 哪家高门大户的内院里不死上几个?真是病?真是意外?谁信? 可现在呢,叫她好生安置,意思是这两人还动不得了。 这不让她更憋闷吗? 她使了个眼色,有个婆子过去拉起阮心莲母子。 一家人虽是各怀心思,但好歹还是进门了。 原本给侯爷准备的火盆,柚子叶去晦气,但此时大家都心不在焉,还是老夫人回过神来,自己的儿子自己心疼。拉着秦幕昭过火盆,又让管家将柚子叶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拍了个遍。 此事到此就算尘埃落定了。 如果说之前恐怕还有变故,现在人都放回了,而且安全回到府里了,就是板上钉钉了。 大皇子松了口气。 这个舅舅他可损失不起。 若定远侯真的有事,那已经不是定远侯的事了,也意味着父皇心里,自己也是可有可无了,哪怕真的是因为定远侯自己犯事! 党争,朝政,有时候很复杂,有时候却又很简单。 现在,舅舅安然回府,只是罚了一年的俸禄,这也不仅仅是定远侯无事,而是表示在父皇眼里,他是不会被放弃的! 既然有人高兴,那就有人愁。 和大皇子的高兴相比,四皇子这边气氛就完全不一样了。 今天被叫到四皇子别院,楚云台既高兴又忧愁。 自从上次济宁堂的事发生之后,他心中的小心思被楚云程知道,哪怕他已经极力挽回,并且做了不少自黑的事来消除楚云程对他的怀疑,但是好像没什么用。 他总能感觉楚云程看他的目光透着阴鸷和怀疑,带着试探和打量。 而且他出门,偶尔还能感觉到似乎被人监视了,虽然他没什么证据,也从来没有抓到人。 这让他心里很是恐慌。 他可以暗搓搓的搞事情,但是,要抛开楚云程直接搞事情,甚至明目张胆站在楚云城的对立面,他不敢! 一是实力不允许,二是势力不允许! 他只能靠着楚云程悄悄发育,然后寻机而动。这也是母妃一再叮嘱他的,凡事小心谨慎,切莫因小失大。仟仟尛哾 这个楚云程心情烦躁时喜欢来的别院,也是他偶尔会商量大事的地方。以前他常来,但济宁堂事件后,楚云程一次也没有叫过他来。 今天能来到这里,这是表示楚云程已经不再怀疑他了吗? 今日楚云程带着人准备去打猎,楚云台又高兴又担忧。 第649章 猎物 楚云台高兴的是四哥终于想起他这个弟弟来了,哪怕只是打猎带着,那也是心腹不是? 担忧是四哥带着的人那是四哥的人,他不知道是要去打猎,他身边没带着人啊! 毕竟是去山里呢,安全不安全? 打猎打猎,虽然一般是人打猎物,可有时候运气不好,人就成了猎物。 他命金贵着呢,他可不想有一丁点儿危险找上他。 就这么一迟疑的工夫,楚云程斜眼看他:“老八,你是去还是不去?” 那眼神中有鄙夷,不屑,打量,怀疑。看似开玩笑,但楚云台却觉得这也许不是玩笑。 “去,去,肯定去,怎么能不去?”楚云台立刻咧嘴一笑,一副雀跃的样子:“许久未曾和四哥一起打猎了,又可以近距离看四哥打猎时的英姿啦!” 楚云程这眼神便收了,似乎挺满意,笑看他一眼。 楚云台总觉得这一眼里包含很多深意,但是仔细一看,却又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看一眼自己左右,只有两个亲随。 他觉得心中甚是不踏实,可是,此时这份不踏实也没办法表现出来,还得装得兴高采烈的样子。 这个别庄后便是山地,白渊山地界,树深林密,里面有不少飞禽走兽。 楚云台打定主意一直跟着四哥身边,只要四哥不出危险,他就不会出危险。 看着前呼后拥的楚云程,楚云台的心里是很不以为然的。 这个四皇兄除了会投胎,哪点都不如他。 想当初在上书房,皇子们跟着太傅学本事。自己才是太傅喜欢的学生,被夸了好几次。只是后来被楚云程威胁欺负,母妃又一再交代他要和楚云程打好关系,他们母子才有出路。 楚云台才不敢让自己学的那么快,而且还成为楚云程的跟班。 在楚成邺楚成瑜这对兄弟闹事的时候,他坚定的站在楚云程这边,奠定了自己心腹的基础。 这么多年的心腹,就因为自己做了一点小事,就被怀疑,楚云台心里还是很怨的。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懂得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处理自己的表情。 讨好的事以前做了千千万,也不多现在几件。 但是这人呐,总有莫名其妙的该死的胜负欲。 楚云台明明打定主意,跟着楚云程的。但是在白渊山的山林中穿梭了大半天,看着楚云程一箭一箭的射到猎物,他的一无所获,不但楚云程露出似嘲讽似轻蔑的笑容,就是楚云程身边的侍卫们,看他的目光也透着看废物的鄙夷。 楚云程道:“八弟,当初咱们可是一起学的六艺,你的箭就没射中过靶心,现在你连一只野兔都射不到,你跟着本王来,纯是来打秋风的吗?” 这话说的不太客气,楚云程身边的侍卫都毫无顾忌的笑了起来。 楚云台哪怕告诫自己隐忍,在这样的挑衅面前,也难保证唾面自干。…他想他无论如何都要猎到一个猎物,来打这些人的脸。 就在这时,不知道谁叫了一声:“是鹿,是鹿!” 鹿啊,古人有逐鹿天下的说法,这是多好的隐喻?若能猎到鹿,那可比那些野鸡野兔的有面儿多了。 楚云台还没动,这边楚云程立刻就道:“那还怔着干什么?谁猎到算谁的,本王重重有赏!本王也去,嗯,说不准本王才是那个箭无虚发的神射手!” 众人顿时四散去追鹿了。 楚云台交代两个亲随跟紧自己,他要打到这头鹿,不仅只是胜负欲,还有心中那隐秘的不服气。 看着楚云台和两个亲随没入林中,从林后另一处转出来的楚云程轻嗤一声:“蠢货!” 得知定远侯秦幕昭就这么轻轻揭过,他气得大骂了楚昕元一通,负责审理此事的楚昕元是猪不成?这么明显的好机会,到他手里,就生生地为楚成邺开了方便之门。 不过,在慕僚的提醒下,他也想明白是皇上的意思。 这就让他更气了。 可气又怎么样?他既不能冲去楚昕元处打他一顿,也不敢冲进皇宫骂父皇一顿。 正气无可出,便想到了楚云台。这个弟弟表面上对他忠心,暗地里小动作不断,不教训教训,他还当自己也是个软柿子,早晚蹬鼻子上脸! 这种既惩治不忠于自己之人,又能出一口气,还让对方吃个哑巴亏的事,不是更有意思吗? 定远侯的事,表面上似乎无关紧要,只是罚俸一年而已,但是引起的震动却极大,楚成邺的喜悦,楚云程的愤怒,楚昕元的憋屈,还有朝臣们的心思各异,就像平静海面下的暗流涌动。 这几天朝中的形势诡异而古怪,那些暗戳戳猜测皇上心意的臣子们,有的猜中了,有的没猜中,倒是那些中立派们,早就见惯了这些争斗的手段,谁赢谁输于他们来说,都没有什么影响,显得很是淡定。 明阳楼,天字号,雅间。 东首的主位,坐着一个雅致高洁,清冷淡漠的女子。 她右边的客位上坐,坐着一个脸容清冷,满身贵气,带着上位者威严的年轻男子。 桌上摆着香茗,不过谁都没有心思喝。 一室茶香袅袅中,男子轻轻一叹,道:“原本是一步好棋,但却成了这个结果。是本王没能好好把握!” “此事与梁王殿下可没有什么关系。”明沁雪摇头轻笑:“此时原本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之所以没有取得想要的,不是我们做的不够,而是还没到时候。” 楚昕元脸色不大好。 阮心莲和宝儿一路到京城来,当时是惊动了那个秦知政的,所以一路追杀不断,以那对母子的能力,便算死十次百次也到不了京城。 他们能来京城,明面是明沁雪的人护送的,但实际,是明沁雪和楚昕元的合作。…楚昕元在暗而已。 楚昕元对楚成邺的恨意不仅仅是因为小时候楚成邺带着人一再的欺负他。更有他金柳池边日照轩帮助秦旭然算计他的事。 如果他不是因为被算计而被逼娶沐清瑜,他对沐清瑜一定不会是那样的态度,也不会那样厌恶憎恨。 以至于到如今,想要挽回都已来不及。 另外要破开大皇子和四皇子之间现在所占的优势,从定远侯处动手,或是从庄国公处动手,其意义差不多。 明沁雪给他的是一份厚礼,但是,他却不得不憋屈的亲手将这份厚礼给扔了。 他是主审,主审啊! 他只恨自己现在实力不够强,还必须听那死老头之令行事。 若他达到了楚成邺或楚云程这样的底蕴,这次他又何必这么憋屈呢。 他必须要快,更快,再快! 他不想再体会这种凡事被人掣肘,明明是最想除掉的人,却不得不因为形势而妥协,亲手放掉。 那昏瞆又无能的糟老头子,有什么资格继续坐在那个位置? 明沁雪看着他清冷的面容,反倒安慰道:“殿下也不必懊恼,我们看似做了无用功,但并不是!要撼动一种固有的局面,并不那么容易。殿下需要做的是水磨功夫!” “这点本王也知道,只不过这次这么好的局,却是这个结果,到底让人意难平罢了!” 明沁雪道:“只要在做,就不会晚,殿下发展到如今也不过三四年。可大殿下和四殿下,几乎从出生开始便有他们的母后母妃为他们筹谋,有他们的外家,为他们全力以赴。二十年的谋划和布置,才有如今的局面,殿下不过区区三四年,万不可妄自菲薄!” 楚昕元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楚成邺楚云程的外家,一个是位高权重的庄国公,那一支有兵部任职的庄国公魏策顷,镇远将军是庄国公的弟弟,庄国公的两个儿子如今都已出仕,长子魏东仁更是做到了三品护军都尉。在宫里还有皇后策应。 一个是三代袭侯,权高势大的定远侯,在刑部任职,还有丞相的偏爱,吏部尚书沐明远也是暗地里小动作不断。 而他呢,他有什么? 当年舅舅满门抄斩,母嫔含冤死去,逆贼之后的名声便一直伴随着他。 十五岁之前,他要考虑的是怎么艰难的活着,但那时候的楚成邺楚云程,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 即使现在,他知道那个老东西还忌惮着他,逆贼之后这顶帽子,老东西还没给他摘掉。要利用他的时候,把他当儿子,若真有什么事,他能肯定老东西定会第一个杀他! “本王知道,本王不会!既已走了这条路。本王便不会后悔。” 他看着明沁雪的目光有些幽深。 按理说,他所谋之事,须极为隐秘,只有极心腹的人才能透露一星半点。…可明沁雪不是他的人! 一个外人知道了他最大的秘密,但凡这个人向外透露一点点,他便万劫不复! 若是为保险起见,此女留不得! 但是,他不能杀她! 不是他妇人之仁拧不清现实,也不是他惜才而不舍得动手,更不是他对明沁雪有什么别样的心思。qqxδnew 也许最初的最初,他是想娶明沁雪来着,但那是因为她背后的势力,是因为明家父子在朝中的地位。 但现在他没有这种心思了。 他心中已经有人了! 他之所以不能动手,是明沁雪此人所展现出来的才华,让他知道,他想到的,她也想到了。她想到了,却还仍然坚持只合作,不归附,便是她有自保的法子。 有让他不能杀她的底牌。 他若动手,未必成功不说。还会如,楚成邺楚云程一样,得罪一个不可限量的敌人。 明沁雪笑盈盈地看着他,假装没看见他眼里刚才一闪而过的杀气,道:“以后再有这样的机会,我再和殿下合作呀!” 楚昕元看着她,语气里有些可惜:“你有这样的大才,真的不考虑做我的幕僚吗?” 明沁雪轻轻一笑,拈杯喝茶,道:“殿下太抬举我了,我不过一介女子。哪有什么才不才?小聪明尔!” 又笑,道:“殿下的提议,若说不动心也是不可能的。不过食君之禄,便得忠君之事,日日殚精竭虑。当然,以后的回报也很丰厚。可我只是一个胸无大志的小女子,我最喜欢的是做生意。天下无物不可做生意。这就赋予了做生意独到的趣味,我乐在其中,也无暇他顾。殿下会体谅的哦?” 楚昕元知道她这是拒绝,不过能合作就好。 楚成邺楚云程放着这样的女子不去好生笼络,偏要把她推开,如今,明沁雪所展露出来的才华,并不是闺中女子那种琴棋诗画,而是大才! 这种才华,岂是那咏诗作画,自娱自乐的闺中女子能比? 他道:“继续做生意,明姑娘的意思是不是说,今日可以是本王,明日可以是他人?” 明沁雪笑了,道:“殿下说笑了,做生意固然是有利可图便趋之而往,但也讲究一个诚信为本!另外,我说了我是小女子,我很记仇!得罪我的人,我是不会和他做生意的!” 只要确定明沁雪以后不会为楚成邺楚云程所用,那就够了。 楚昕元道:“那本王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希望以后的合作,会有更加喜人的效果!” 明沁雪喝了茶,笑意惬然:“不生男儿身,便无男儿志,我还是更喜欢品茗赏花,倒叫殿下见笑了!” 楚昕元巴不得她如此。 也是哈哈一笑,道:“明姑娘雅致之人,不如帮本王再盘点一下如今的形势如何?” 明沁雪用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桌上画了几道,然后笑道:“沁雪所见,便是如此了,若是有未尽之处,殿下莫要见怪。” 楚昕元看懂了,他心里惊叹之余,却又敛下了一抹深暗的眼神。 到底是女子,幸好是女子! 继定远侯强征民女之事子虚乌有,安然回府之后,第二天,京城又出了一件大事。 八皇子楚云台猎射了一只鹿! 但不幸的是,他太过高兴,以致于一时忘形,竟然坠落马下,而马又受惊,惊马带动他拖行山间数里,满身是伤地被侍卫带回来了! 楚千墨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650章 一切多么熟悉 普通人打猎受伤,不过是让人唏嘘两声,皇子受重伤,这就是大事了。 据说八皇子原本是和四皇子一起去的,一直都好好的,但是看见那只鹿,八皇子便带着侍卫离开了四皇子护卫队的保护。 林深树密,山路不平,八皇子的武功可能差了些,没能控好马。 皇上让御医去给八皇子看伤。 御医给他包扎了,还开了药方,离开的时候,八皇子都还没苏醒。 八皇子的生母杨妃得知这个消息,哭得眼睛都红肿了。 她不能出宫,便哭到了皇后这儿。 皇后这是一番宽心安慰。 同样得到这个消息的三皇子鲁王楚珒,脸色阴沉的可怕。 一切多么熟悉呀。 那年他才十七岁,他的母妃淑妃过世不久,他伤心痛苦难过,郁郁寡欢。他的那些好皇兄皇弟们说,见不得他一直闷闷不乐,陪他出宫散散心。 他们都是男子,最酣畅淋漓的,十几岁,风华正茂,血气方刚。那莫过于打猎了,追捕猎物,享受整个过程之中的快乐。 于是大皇子楚成邺,二皇子楚承佑,他,四皇子楚云程,六皇子楚成瑜,八皇子楚云台,一行人带着护卫浩浩荡荡的去往白渊山打猎。 没有老五和老七,因为在他的那些皇兄皇弟眼里,老五根本不是个人,只是可供他们玩乐的玩具,可供他们欺负的奴隶。 这奴隶怎配和他们在一起,再说他会骑马吗?他会射箭吗? 而老七,当时初进赌场,赌红了眼睛,那时不要说打猎,便是把个美女放在他眼前他也不会看上一眼。 十三岁的赌鬼,就扬言要做京城第一赌圣! 意外发生时,他的身边也没有一个人。 他也是被马踏了腿,还拖行很远,回来的时候同样是人事不省,御医治了三天,才醒来,醒来后,他的腿就一长一短,再也不能正常走路了。 马是被动了手脚的,他身边的人也是。 他知道,他也一直在查。 最后似乎一切都指向嚣张跋扈,阴狠毒辣的楚承佑,而不久后,楚承佑也死了。 他以为,人死债消,他的仇也算是罢了。 现在,他觉得,也许楚承佑是帮凶,但并不一定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那一天去的那几个皇兄皇弟,又有谁无辜?有谁是真正不知道的呢? 但不管有谁无辜,楚云程绝不无辜! 是因为他母妃刚死不久,父皇对他多有看顾,所以,他们怕父皇怜悯他生母早逝,所以除去他这个隐患吗? 同样的事发生,楚云台,大概和他同样命运。 不过都是被算计的棋子。 楚珒摸摸自己阴雨天仍然会疼的腿。 他永远的失去那个资格,害他的人却意气风发,他好恨啊! 楚云台是在第二天晚上醒来的,他的嘶吼惨叫整个府里都听到了。…皇上没立太子,所有的成年儿子都封了王,在外建府,楚云台的王府和楚云程的定王府离得不远。 听说楚云台醒了的消息,定王楚云程便第一时间过来了。 他匆匆赶到楚云台住处,愧疚又难过:“八弟!” 楚云台猩红的眼睛如同发疯的野兽,脸上包着大块的布,如果不是那布是白色的,倒像个藏头露尾的蒙面人。 他正在扔东西,把床榻上的东西都往下扔,下人们跪了一地。 看见楚云程,他没再扔东西,呼哧呼哧的喘粗气,好像全身脱力般。 楚云程要上前,亲随赶紧护道:“殿下,八殿下刚醒,情绪不稳,您……” 楚云程把他往边上一拨拉,义正言辞地道:“云台遭遇这样的意外,本王这个做兄长的五内如焚,就是他生气打本王一顿,我也愿意受着。本王把他带出门,却没有保护好他,这是本王的过失!” 亲随不敢相拦,但却仍是紧随其后,若是八殿下对自家王爷不利,他好第一时间施救。 楚云程一步跨到床边,握住楚云台的手,再叫道:“八弟,你受苦了!” 楚云台呆呆怔怔地,没有什么别的动作,却机械一般地道:“四哥,我的脸很疼,我的腿也摔断了,我像三哥一样,我的腿摔断了……” 楚云程:“……” 他的手用力,像是要给楚云台力量,道:“本王定会为你寻最好的大夫,让他们治好你的伤!” “真的吗?还能治好吗?”楚云台看着他,“不会像三哥一样吗?” 楚云程手一顿,却更加用力地握了握,斩钉截铁地道:“肯定不会,你是本王最看重的弟弟。本王不会让你像他那样的,这世上大夫那么多,肯定有人能治你的腿上的!” 楚云台凄凉一笑:“可是我伤的不仅仅是腿,我的脸也伤了!” 腿伤能治好,脸毁容了能治好吗? 当时他还没有昏迷过去,他清楚地感觉到,被马拖行时,他的脸着地。原本已经疼痛难忍,但他还是感觉到尖锐的石头从脸上划过,然后,便是温热的液体迷糊了眼睛。之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醒来,脸上包得严实,御医给他用了止疼的东西,但是,他仍然能感觉到他的脸不一样。 不论是腿残,还是脸毁,于他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一个脸被毁了的皇子,什么念想都没有了! 他的理想,他的抱负,他背后做的那些计划,他想吞并的那些以后会成为他助力的势力……仟千仦哾 现在还有什么用?还有什么用? 他永远都只能做一个王爷,再无望那个位置了! 楚云程一副比他还要悲痛的样子,他沉声道:“八弟,你那两个亲随护主不力,本王已将他们处死!你安心养伤,本王定会为你寻最好的医者,最好的药。即使不能让你恢复如初,也绝不会让你留下遗憾的!”…楚云台低声道:“多谢四哥!” 他又不蠢。 要说这中间完全是意外,杀了他他也不信。 母妃说,楚成邺有亲弟楚成瑜,即使他选择的是楚成邺,楚成邺也不会真待他如楚成瑜一样。 何况,楚成邺虽是长子,却是庶的,他的母妃只是贵妃,而楚云程的母妃是皇后,这是中宫嫡出。 楚云程虽也有亲弟,但年纪太小,帮不上他的忙,自己的忠心,楚云程定会欣然接纳。 母妃错了! 如果他是楚云程一母同胞亲弟,也许死得更快。 此人阴狠毒辣,不择手段,猜忌疑忌之心极重。表面看来有雄才大略,看似光风霁月皎如日星,可他这么多年都跟在楚云程身边,对方是什么样子他还能不清楚? 可是现在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现在只能期待楚云程成功了。 母妃的多年跪舔,他从小到大的跟随,也不可能再投别处了。 楚云程能胜过楚成邺,他们母子还会有一条活路。 毕竟,他已经这样凄惨了,楚云程对一个没有威胁的人,应该会愿意留下他一条贱命! 但楚成邺,只要他成功,等待他的会是秋后算账。 兄弟两人四手交握,很是情深义重! 过来给楚云台换药的御医都感动不已。 谁说皇家亲情淡薄,看这两位,可不就是兄弟情深,不离不弃? 楚云程待了一个时辰才离开,其间,他谆谆劝慰楚云台定要好生吃药,好生恢复,他会常来看他! 明宅。 书房。 明沁雪还是在画画。 她将之前那些面目不全的青衫少年画像全都补充完整,然后,看着一幅幅画,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眼泪在她绝美的脸上滑落,像朝露,像雨荷! 不过一会儿,她又抹去眼泪,流什么泪呀,现在这样不是也挺好? 木鱼公子,好一个木鱼公子啊。 其实在之前,她也是听过木鱼公子大名的。 据说,他有京城最有名的酒坊,酒坊里出产的酒,清冽甘美,四海楼因为和那酒坊合作,每月还办一次品酒会,爱酒之人趋之若鹜,热闹非凡。 明阳楼的掌柜前几天还告诉他,也接洽到了那家酒坊,正在谈合作。 她还听说,这位木鱼公子开了一个商行,因物件新奇,货架常是空的。因为只要上新,很快就会销售一空,供不应求。 那商行的商品也是宁缺勿滥,每件不论大小,都是精品,只是一个月才上十件。 这人也算是京城之中的一个奇人。 毕竟,凭借酒坊和京城最大的酒楼四海楼达成合作,到后来成为东家之一,已经是难能可贵了,而每月只售十件商品的商行,那更是匪夷所思。 但是关于他的消息,也仅这两件。 木鱼公子为人低调,便是这两件事,也是知情y人在小范围内悄悄传的。…毕竟,酒坊另有负责人,商行也另有负责人,不是深知内情的人,谁又能想到他们的幕后东家是个少年人? 如果不是风驭楼,大概她也不会知道木鱼公子是谁。 甚至,如果不是神熙楼的那位舵主叫出木鱼公子四个字,她又怎么知道木鱼公子长的是这样? 可笑不? 她一眼就看中,一见就钟情的少年男子,竟然是身边认识的人。 而她的那份隐秘的心思,不等说,便破了。 她大概是这世间最惨的单恋者了。 她不能宣之于口,不能存之于心,只是想起来的时候,为什么心中会有些疼痛? 在楚昕元面前,她谈笑盈盈,珠玉在握,胸有成竹,但是,此时独处,她心里却是满满的苦涩。 这段不为人知的心思,无由而起,无心而生,无辜而长,无缘而断,无疾而终! 一张,一张,又一张,二十七张。 每一张都完整了。 可她的心却不完整了! 她将这些画像珍之重之地收好,锁进箱子里,从此,尘封! 她走到窗前,从博古架上拿了一个小玉瓶,揭开盖子,将里面的米倒在窗台右边的格落里。 那里有清水,有白米,有花草…… 不一会儿,扑翅声响起。 一只鸽子正落在格落架上,喝水,吃米,还在花草上蹭了蹭羽毛。 等它吃饱喝足了,它才一跳一跳地跳到窗子上,歪着头。 明沁雪走过去,它也不怕,不仅如此,它还有想把头伸过来蹭一蹭般的熟悉亲昵。 明沁雪葱白的手指在它头上轻轻抚了抚,将它腿上的小竹筒拿下来。 里面卷得细细的纸条抽出,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 明沁雪看过之后,又轻抚了抚鸽子,把它送出窗外,回到桌案前,提笔醮墨,悬腕挥毫! 裴府里这几天颇为热闹。 裴嵩这个族长本来是抱着目的来的,但目的没达到不说,还被裴文朗几兄弟天天追着要当初送他们的礼。 裴嵩吃进嘴里的东西哪里肯吐出来? 他住的客栈被裴文朗几兄弟找着,这几兄弟不光找他要,还大张旗鼓,看热闹的人一聚堆,他们就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当初怎么样被他这个族长威逼利诱,让他们不得不将从威武侯府偷拿的东西送给他。 但那些东西都是威武侯府的,他们没有处置权。如今他们深悔自己当初不做人,痛改前非,想要把东西还回威武侯府。 可族长一家却不肯还。 如今他们日日愧疚难安,只希望族长能还回他们当初一时鬼迷心窍偷拿的东西,让他们可以将功折罪。 他们言辞恳切,语气悲凉,涕泪交流,引来围观众人的同情! 人啊,不怕犯错,就怕不知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如今他们已经想要痛改前非,那一大家子还是身为族长的,怎么能一直昧着那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还要脸吗? 围观众人谴责的目光,让裴嵩一家又气又恨又无奈。 东西还回去?那不就是到嘴的肉吐出来? 裴文朗这些人是不是疯了?竟然听一个小丫头片子的,跑过来找他们追讨。 裴文朗几兄弟这几天终于得到允许,可以去追讨他们的东西,不用干活。 想到东西追逃回来,他们就可以回家了,一个个铆足了劲。 裴嵩不想还东西,于是就搬了个客栈,但是到下一个客栈去,又被裴文朗几兄弟堵到。 如此数次,他们面子丢尽,最后商量,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再这么下去他们在京城里本就人生地不熟,如今还连名声都臭了,那以后可怎么在京城立足呢? 他们决定先下手为强,去告官! 楚千墨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651章 是不是蠢 裴嵩把裴文朗几兄弟都给告了。 告他们故意辱骂,无中生有,挑衅生事,败坏他们的名声,不依不挠,让他们在京城难以立足。 裴文朗几人口中嚷着报官,但其实他们不敢,毕竟,他们这些都是威武侯府偷拿的,他们自己身上不干净,告官他们也讨不了好,说不准还得受好些大板子。 得知裴嵩竟然反去告官了,心里大怒,痛骂裴嵩之余,又害怕起来。 若他们先告,至少占了个先机,打板子也少些?被裴嵩抢先下手,他们连先机都失了。 这一害怕,趁着官府还没来人之际,他们立刻回来求助了。 一问周沉,得知裴霁去巡视庄子去了,他们顿时如丧考妣,完了完了完了!现在他们该怎么办? 周沉看他们的样子,好心提醒:“老爷不在,不过,小小姐前会儿刚回来,在她的院子呢!” 裴文朗几兄弟面面相觑,他们踯躅了。 虽然有人可以问计,可他们内心里怵这位小小姐啊。 这是谈笑间就能随便挥手断人胳膊腿的,这是一颗毒药就能让他们从此身带余毒,不定期服解药就能立刻进阎王殿的! 周沉看他们脸色十分奇异,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灰的变化,跟个大变脸似的,便问道:“怎么?觉得小小姐不能解决你们的问题?放心,小小姐人虽小,聪明着呢。” 几个人还是不敢动。 周沉笑:“那你们不如跟我说说是什么事,我帮你们分析分析?” 说实话,裴文朗几人看不上周沉,一个老仆而已,也就是裴霁和沐清瑜高看几眼,才让他做了管家,十几年前,他们离开威武侯府时,那时候的周沉也就是个家生子仆役。 但死马当成活马医,听周沉几句废话没什么事,可去找小小姐,他们不敢啊。 得知他们是因为裴嵩去告官了而害怕着急时,周沉抚着自己花白的鬓角,略略沉吟。 一看这是思考的样子,裴文朗几兄弟心里又泛起几分希望,一双双眼睛都盯着他。 周沉看着这些人期待的眼神,终于开口道:“你们是不是傻呀,本来你们占理,要是你们先去告官,老爷知道你们是为他追回当初之物,还能不向着你们一些?可你们偏不,这围追堵截的,追了个寂寞?闹得倒是挺大,屁用没有,人家一句扰民,你们就得挨板子!” 裴文朗几人快怄死了。 理是这么个理,可他们心急如焚,说不定官府的人什么时候就来了,他们可不是在这里听这老杀才叭叭的。 看他们脸色黑了下来,一副吃了狗y屎般的表情,周沉心里爽快。 他恨沐明远忘恩负义,踩着裴氏的肩膀升官发财后,就把裴氏踩到地底!还害死小姐! 他更恨这些个明明姓裴,明明是老爷的同族亲人,当年却一刀捅得那么深,让老爷真正陷入绝境中的人。…小小姐的命令让他不知道多爽,这些恶人,就该这样磨,然后,再让他们把吞下去的都吐出来。 此时,看裴文朗几人一筹莫展的脸,他道:“你们是不是蠢?现成的人你们不去找,在这里转悠有用吗?” 裴文朗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是说小小姐?” 这个死家奴,在他们面前充起主子来了。 周沉可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恨得咬牙切齿,他又不怕他们! 他道:“嗯,小小姐连沐明远都能搞定,这么点小事,你觉得她不能处理?” 这事他们知道,他们在老家时候就知道,沐明远要搓磨裴霁,谁都不敢帮忙,一个威武侯府,没落得像破落户似的,据说当时围墙坏了,有些乞丐流民见这里屋子多,便想在这里悄悄住着。反正裴家几个老仆也看不过来。 但是,京城那些官家子弟,在沐雍的带领下,三不五时来欺负裴霁一番,生生地把那些乞丐流民们给吓走了。 听说之前裴府里可不仅只留下五六个老仆,还有二十多个,这些人,便都是因为护主,被沐雍那些官家子弟们折磨而死的。 由此可见手段有多残忍,裴霁过得有多苦不堪言。 裴霁去告官,连衙门都不受理。 谁敢得罪吏部尚书府的公子?不仅吏部尚书府一家,几乎京城近半数的纨绔公子都在其中。我。然后。 除非他们是不想要头上的官帽了! 裴文朗几兄弟在听说此事之后,也庆幸自己拿了珠宝金银跑了,不然,他们可能也是被折磨的一个。 但这样的日子,在两年前突然就结束了。 裴府由破落户再次找回尊严。 欺负人的贵公子再也不敢来了,院墙倒塌,残垣断臂的威武侯府竟然修整起来。连断腿的裴霁都能重新走路了。 他们也是来到了京城,在被毒药控制着做了许久的苦力之后才慢慢的知道,这一切只是因为沐清瑜。 沐明远这个吏部尚书,现在不对付威武侯府,不是因为他发善心,觉得欺负了十几年够了。而是因为他有把柄在沐清瑜手上,不敢欺负。 所以小小姐真的有办法? 裴文朗几兄弟对视一眼。 如今在外跑着向裴嵩追讨的,就是他们几兄弟,至于他们的儿子孙子们,还得继续在威武侯府做奴才做的那些事呢! 最后,裴津储鼓足勇气道:“说到底,我们要讨回这些东西,也是为了还给威武侯府。小小姐会帮我们的?” “可这些东西当时是我们偷走的,现在我们还回来是我们的事,小小姐,万一记恨我们,不肯相帮呢?” “我们现在痛改前非,是裴嵩不做人,裴嵩吞掉不想还回来的那些东西,可不是我们的。若是东西追不回,这也是威武侯府的损失呀!小小姐应该不会袖手旁观?”…“我就怕我们东西讨不回,还要吃官司。要是我们进了大牢,那解药可怎么办啊?” 兄弟几个忧心忡忡,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 周沉听得直翻白眼,道:“你们当初偷府里东西的时候倒是挺精明的,怎么现在就变得这么蠢了?你们不要回那些东西,你们就得自己承担,自己赔偿。你们是想掏自己的腰包,为裴嵩填窟窿吗?就算把你们卖掉也填不上?” 裴文朗哭丧着脸,都已经顾不上被一个家奴说他们蠢了,他们摇头,送出去的好几件好东西呢,每一件都很贵重,值老鼻子钱了。他们原本就挥霍了不少,窟窿就难得填上,再加上这些,还真是把他们卖掉也填不上。 再说,凭什么他们要为裴嵩填窟窿啊? 裴嵩不仁,他们就不义! 裴林宣用尽全身力气道:“不管了,先去找小小姐,反正不能让裴嵩那老王八占了便宜还给咱们倒打一耙。就算要蹲大牢,也得让他把东西吐出来。说不准东西到了,小小姐发慈悲会把解药给我们,那咱们在大牢里也要不了命。” 这一次几人意见顿时一致,总归已经到了这样的境地了。他们得卖力一点。只要他们还的东西多一些,小小姐发慈悲的可能性就更大一些。 澹漪园。 沐清瑜在院中的秋千架上看书。 青鹿怕打扰她,离得远远的。 这园子景物好,园林精致,幽静清雅,微风吹来,淡淡的花香在空气中弥漫。 一个婆子在门口探头探脑,这是澹漪园的守门婆子。 看见青鹿,顿时眼前一亮,急忙冲她招手。 青鹿走过去:“周婶子,有什么事?” 周婆子道:“青鹿姑娘,下人房住着的那几个裴家人要见小小姐!他们就在门口等着,小小姐若是不见,我去把他们打发走。” 青鹿道:“好,我去问问!” 沐清瑜的声音已经传来:“让他们在偏厅候着,我随后就来。” 周婆子惊讶之极,怕打扰小小姐,刚才她已经压低声音了。小小姐还是听见了,离的那么远,声音又那么小,小小姐果然是有大本事的人。 她忙道:“是!” 得知小小姐愿意见他们,裴文朗几人松了口气,他们忐忑不安的等待偏厅。 他们不敢做,就站在那里,战战兢兢,低眉垂首。 那当初在主院正厅里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凶狠跋扈的模样早就一去不复返了。 沐清瑜走进去,他们立刻躬身行礼,语气畏惧:“小小姐!” “说,什么事?” 沐清瑜坐下,目光淡淡的扫过他们。 清冷的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反到让他们更加敬畏。 最后还是裴文朗开口:“小小姐,裴嵩他无耻,当初那些东西他不想还,他还去告官,说我们骚扰他。我们不怕坐牢,可是那些东西拿不回来,我们寝食难安啊!”…“既然不怕坐牢,当初他不肯归还的时候,为什么你们不直接去告官?”还妄想用什么舆论的力量,想借助别人的口诛笔伐,能让他归还? 可笑! 被揭穿的裴文朗脸色紫胀,吭吭哧哧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裴金海嗫嗫嚅嚅道:“我们,我们不是一时想差了吗?现在,我们是真心想要追回那些东西的。小小姐不如也给他们几颗毒药,让他们把属于侯府的东西吐出来!” 沐清瑜冷眼看过去:“他们又没惹我,更不曾欺到我的头上。我为何要给他们毒药?我向来只惩罚该惩罚之人。” 裴津储急了:“他们霸着侯府的东西不还!” “可那些东西是你们送出去的,怎么送出去,就给本小姐怎么追回来!我只看结果,不问过程!” 还想利用她去对付裴嵩?算盘打的挺响,但在她面前玩这种小心机,他们还不够格。 裴文朗几人看着沐清瑜的神色,明白他们之前的计划行不通。这小丫头年纪虽小,却不好糊弄。 难道真的要去官府受大板子,被关押,在大牢里享受毒药毒发时候的痛苦,然后无声无息的死去吗?qqnew 不,他们已经在努力筹钱,还回当初他们从威武侯府拿走的东西了。家里得到信,便将还完好的东西送到那个镖局。 那边也传了消息过来,周沉做了记录。他们都已经还了六七成,家里可以变卖的都变卖了,田产铺子都换了银子。 可挥霍的太多,到底补不齐! 周沉透露过,说小小姐知道他们尽力了,也知道他们痛改前非,感受到了他们的诚意,所以松了心思,想要网开一面。只要他们把裴嵩手里的东西要回,他们就能重获自由了。 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还是要去蹲大牢,还是要死,他们不甘心。 裴文朗一咬牙,扑通跪到地上,道:“小小姐,我们之前是鬼迷了心窍,做了猪狗不如的事。就是刚才,我们还想利用小小姐一把,是我们的不是。求小小姐看在我们是真的想把侯府的东西还回来的份上,帮帮我们!” 裴林宣几人看裴文朗都跪了,也没什么放不开的了,顿时跪了一排。 沐清瑜看他们一眼,道:“蠢!” 之前周沉这么说他们,他们满肚子的不满,但此时,却是连不满都升不起来,只垂着头恳求:“小小姐,帮帮我们!” 沐清瑜道:“你们当初从侯府拿走的东西,有几件是御赐!” 裴文朗没听懂,裴林宣却是一怔,但很快眼神又瑟缩了一下。 沐清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却只当不见,又道:“你们偷了裴家家产,但你们姓裴,所以说到底这是家事。外公念及你们同宗同脉,只要还回家产,便不计较你们当初的过失!” 说到这里,裴文朗几兄弟都懂了。 裴文朗道:“小小姐,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沐清瑜不理他们了,道:“青鹿!” 青鹿立刻上前一步:“该说的小小姐都已经说了,要是你们想不明白,那就是你们自己蠢,也怪不得别人,赶紧走,别在这里碍小小姐的眼了。” 裴文朗几兄弟被赶了出来。 可他们心里有个隐约的影子,具体怎么做,还是没有头绪。 这时候,看见远处的周沉,他们反倒像看见救命稻草一般。 他们不懂,周沉肯定懂! 楚千墨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652章 一般,稍好,必胜 周沉听后,翻了个白眼道:“小小姐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了,你们却不明白。我真的很好奇,你们当初是怎么有胆子过来欺负老爷的?” 裴文朗几人:“……” 周沉道:“告官啊,就他会告吗?” 裴文朗陪着笑脸:“周管家,您能再说的明白一点吗?” 周沉道:“小小姐告诉你们,家事是由威武侯府内部处理。你们当初虽然偷盗,但只要把东西还回来。威武侯府不追究,官府也不会追究!” “可裴嵩那老王八不肯还!”他们也有点心虚,是他们送出去的,不是裴嵩抢的他们的。 周沉轻嗤一声:“你们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御赐的东西,你们有这个资格送?你们分明只是借给他把玩,他却想据为己有,说你们送给他了。” 裴文朗几人如同醍醐灌顶,对呀,告他y娘y的,就只他裴嵩会告官吗? 周沉又提醒:“你们这段时间在府里做事可没少你们的工钱,别舍不得银子。找个厉害点的去写诉状,再请个好的讼师。还怕赢不了官司吗?” 这么久,这么多人,要全凑起来,凑个十两还是可以的。 裴文朗几人虽然感觉肉疼,可现在还有什么办法? 这时,周沉又道:“不过,裴嵩已经告了,官府的人大概马上就会来找你们,你们现去找也来不及了。” 这句话一出,他们原本还在心疼银子,瞬间就有了一种紧迫感,脸色也变了。 周沉慢条斯理地又道:“不过,我这老头子心善,听说裴嵩把你们告了的消息,就知道你们需要诉状,所以帮你们写了个。” 他从拿中拿出叠得四四方方的纸张。 裴文朗接过,这上面所写,几乎就和周沉刚刚对他们说的意思一个样。 裴文朗高兴地道:“妙啊!” 几兄弟传阅了一下,每个人都是一脸喜色,有了这诉状,他们底气都足了几分。 周沉一伸手:“承惠,五两银子!” 他们惊讶:“什么,你还要银子?还要五两?” 他们几兄弟,加上儿子侄子大小这么多人,一个月的月例加起来也才五两银子! 周沉更惊讶:“这是老头我的心血,你们竟然想白拿啊,算了算了,你们还回来,另请高明去!”他劈手夺过,将纸张往怀里放。qqnew 几人赶紧说好话。 周沉不为所动道:“你们不想出银子,我也理解,不过一分钱一分货,想要这份,五两银子一文钱不能少。喏,不想出银子的货在这里,就当我友情支持了。”说着他从袖中又拿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 几人传阅了一下,脸上都是一副便秘的表情,就他们自己去写,也比这个写的好啊! 且不说见过了好的,又怎么看得上一般的。便是时间也来不及去找别人。 裴文朗拉过他们,伸出手:“凑银子!”…五两银子到手,周沉很满意,他们也很满意。 刚把诉状拿到手中,便有门房过来报告:“都司衙门派人来传唤下人房那几个姓裴的!” 这话以前裴文朗一众听得怄气不已,什么叫下人房几个姓裴的? 但是现实比人强,现在他们对这种称呼已经接受良好了! 周沉笑眯眯地道:“这诉状在手,你们已经有了五成胜算,再去找个好的讼师,你们准赢!不过,你们也没时间去找讼师了,可惜啊!” 裴文朗几人原本听到都司衙门传唤几个字,就带着一种天然的害怕情绪。周沉前面的话让他们刚刚略略定神,后面的半句话又把他们打入了地底。 裴文朗立刻拖住周沉的手:“周管家帮我们!”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他们都是被裴嵩告的,所以都没有时间去请,但这个周管家有时间啊。 周沉笑眯眯地道:“你们的算盘打的是不是太响了?请讼师不要钱吗?这样空口白话就要我帮忙,敢情我还得自掏腰包?” 裴文朗几人忙道:“我们出钱,我们出钱。” 周沉摸着下巴上的短须,道:“请个一般的嘛,必然难胜;请个稍好的,未必能胜。请个必胜的,那是一定能胜。你们要什么规格的?” “必胜的,必胜的!”这还用问吗? 周沉笑眯眯地道:“按现在的行情,一般的五两银子,稍好的二十两,必胜的五十两!” 这价格一报,差点把他们劝退,但是话还没说出口,就见那边几个穿着都司衙门班头衣服的人在一个家丁的带领下正往这边走。 裴文朗急切间也顾不得了,再伸手:“还愣着干什么?快凑,每人二十两五钱,快点,时间来不及了。” 他们都是一支的当家,儿子们的月例钱也全在他们当父亲的身上,但他们的儿子有多有少,自然攒起来的钱也有多有少。 裴林宣父子人数最少,满手只有十两三钱。 裴津储掏出二两二钱补上,还不忘叮嘱一句:“以后记得还我!” 凑银子凑得手忙脚乱,不过好在五十两还真的凑齐了。 只是,这裴文朗兄弟四个,荷包里顿时就空空了。这是在威武侯府做了近一年的下人赚的月例,就这么空了。 他们心里更是把裴嵩恨得要死! 同时更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周沉身上:“周管家,你可一定要找个必胜的啊!” “放心放心,包在我身上!” 都司衙门的班头已经走近,周沉笑呵呵地迎过去,道:“几位辛苦了!” 那几人倒还算客气,毕竟威武侯府就算如今连个侯爷都没有,那也不是他们一个都司衙门的班头能比的。 裴文朗几人“依依不舍”地跟着班头离开。 周沉对着他们的眼神,做出两手递出诉状的样子,提醒他们别忘了告官!…等人都离去,周沉去往澹漪园,心情极好地禀告:“小小姐,诉状已经给他们了,另外,银子都在这儿,这是诉状的银子,这是他们要托老奴帮他们请讼师的银子!” 诉状自然不是周沉写的,而是小小姐随手写了让他抄的。 沐清瑜笑笑,道:“这些银子,周叔拿着,毕竟,周爷爷还要帮他们请“必胜的讼师”呢,不能白出力!” 周沉高高兴兴地道:“小小姐真是料事如神,知道裴嵩不会归还,还会去告官,早早的连诉状都帮他们准备了!” 沐清瑜勾了勾唇,语气中说不出的嘲弄:“贪婪的人,没到手的觊觎不已,何况已经到了他们手上的?” 她一直让人监视着这一大家子。 不过很意外,山阳伯府并没有人和他们联系。 裴嵩有两个重孙名字里都有康字,也不知道当初赵熙泰口中的康儿说的是哪个?又或者,两个都不是? 还是说,他们担心被人看见引起怀疑,所以不但没有接他们到府上住,让他们住客栈,也没有让人去联系?为的是做出素不相识的样子? 她对周沉道:“接下来的事就有劳周爷爷了!” “小小姐,您千万别跟老奴客气。有您在,咱们才过上人过的日子。老奴这把老骨头能做一些事,别提多高兴!” 他眼里是真诚的感激! 沐清瑜懂他们的想法,像周沉他们,最怕的不是辛苦,而是怕他们没有用处,成为老而无用的废物。 裴嵩不想归还那些东西,沐清瑜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当裴文朗几人拿着那诉状递到都司手中时,都司却呆了一呆。 御赐之物,借给对方瞻仰,让对方沾沾福气,竟然被据为己有,不但不肯归还,还倒打一耙? 虽然听着这事儿挺不靠谱,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荒诞味儿,但事关御赐之物,性质就严重了。 不过,对方先告,他们后告,各执一词,至于事实怎么样还得先审问。 大堂之上,裴嵩父子与裴文朗几兄弟当堂对质。 这位西城都司感觉特别晦气,威武侯府,那是在东城,东城辖下的事情,这些人是不是有病,偏要到他西城都司这里告状! 他看看情况,如果简单易断就直接断了,如果事情麻烦就打包送回给东城都司去头秃去。 西城都司一拍惊堂木:“裴嵩父子可在堂!” “小人在!” “你们状告裴文朗兄弟四人扰民滋事,寻衅造谣,坏你们之名,是也不是?” “回大人,是!” “裴文朗兄弟何在!” “小人在!” “裴嵩父子所告,是否属实?” 裴文朗忙道:“大人,小人兄弟四人并非寻衅造谣,十几年前,威武侯府得罪了一个仇家,被其强势打压。当时的家主裴霁未保全祖宗留下之物,令我等兄弟假作与主家决裂,各携一部分归去老家,善加保管,以待他日威武侯府重振家声之用。”…“你胡说!”裴泽勇忍不住反驳! “住口!你是要咆哮公堂吗?本官问话还是你问话?” 西城都司很恼火,这哪里来的小民,太不守规矩了! 他看裴文朗:“你继续说!” “是!”裴文朗情真意切地道:“我们一直住在京城威武侯府裴家,老家于我们来说,人生地不熟,我们便去拜见了族长,也就是他。” 他一指裴嵩,道:“这位算起来是我裴姓族叔,也是当时的裴家族长,我们回了老家,当然是拜码头。” 最后三个字让西城都司皱了皱眉,不过,他也知道这所谓的拜码头是什么意思,没有打断。 “裴嵩得知我们是从京城回去老家,父子五人热情地接待了我们,过程之中,不断地旁敲侧击,询问我们何以好好的京城不待,要回去老家。还一再打探我们带回了些什么好东西。” 裴嵩父子差点又要反驳,但是想到刚才被斥责的裴泽勇,不得不把声音咽了下去,反正一会儿老爷会让他们说的。 “我们看这情形,知道裴嵩父子是什么意思,只得隐晦地透露了一些,裴嵩父子说他们一直在老家,没见过京城的好东西,想开开眼。我们毕竟有求于人,所以便把裴霁老爷交给我们保管的东西拿出几样,给他开开眼!但是,他们竟然不提归还的事,我们碍于情面,又因为族中之事还得要他这个族长行方便,也不便立刻追讨。想着裴霁老爷也不急着要,等老爷要的时候再讨回便是!” 裴文朗越说越是义愤起来,他义正言辞地道:“我们在老家一住十多年,好不容易盼到消息,说裴霁老爷已经度过难关,我们欣喜之极,立刻就赶到京城来看个究竟,若消息是实,我们立刻把当初拿回的东西归还,若消息不实,我们再转回老家继续为裴霁老爷守着祖产!” 他大概是跪得不舒服了,脖子抻长了一些,道:“我们到了京城,知道消息是真的,已经传信回去,让家人把当初拿走的属于威武侯府的祖产还回来。但是当初裴嵩那里还有好几件,自然也要一一讨回。恰好裴嵩父子进了京,我们便找他追讨,没想到他不但不还,还换了客栈,我们只好追去下一个客栈,如此几次。他赖皮且无耻,反倒诬告我们寻衅造谣,请大老爷为我们做主!” 威武侯府当初有庶支偷走府中财物,也不是什么秘密。西城都司自然也听说过此事,不过,裴文朗说是和裴霁商量之后做出的决定,他便不再追问,转看裴嵩:“裴文朗所说,可否属实?” 裴嵩忙道:“大人,他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啊。当初,他们回到老家,来见我这个族长,我并未向他们索要任何东西,是他们主动赠予我的。东西既然赠予了我,如今却又要回去。按道理,我是应该归还。但这么久了,我也没想到他还会要回去,哪还会在手上呐?” “到底是赠予,还是只是借予赏玩?” 裴嵩父子道:“赠予!” 他的儿子们还佐证:“的确是赠予,当时我等皆在侧!他们的原话是,他们身为族侄,拿几件小玩意儿孝敬族叔。” 这话当时是否有说现在谁还记得?裴嵩父子早就想好对策。 也不是不承认,但不能承认所有。 再说,族侄赠送给族叔的礼物,既出其手,时日久远,再行要回,东西没有了也是很正常的。 楚千墨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653章 冒名顶替 裴文朗这边几兄弟却道:“是借予!” 裴文朗恳切地道:“大人,小人就是再不知轻重,也不敢拿御赐之物赠予旁人。且不说小人兄弟几个本是替威武侯裴家保存祖产,那些东西都不是小人们的,我们怎么敢自己处置?就算敢自己处置,但借小人们几个胆子,也不敢拿御赐之物赠予旁人,小人们哪有这个资格?” 听到御赐之物几个字,裴嵩父子脸色顿时变了。 西城都司之前接了诉状,倒不吃惊,不过,裴文朗几人倒是有心计,刚才故意和裴嵩父子掰扯,绝口不提御赐之物,但在此时说出来,瞬间就占了上风! 裴嵩父子有一瞬间的慌。 当年这些人回老家,虽是奔着族里去的,但屋无片瓦,地无半亩。给他们开方便之门,他们能这么快,就在那边置田置地,买奴买婢吗? 这与其说是赠送的礼物,不如说是他的辛苦费。 这些人如今地也置了,宅子也置了,还在那边定居了,一转头却要把当初赠送的辛苦费拿回去,这不是提上裤y子就不认人了吗? 他还没被人这样耍过呢。 要东西没有,官司打到天上去他都不怕。 也不是他太贪心,主要是这些东西太好了,老值钱了。每一件都可以当传家之宝传下去的东西,到手了再吐出来,谁舍得? 裴泽丰磕头道:“大人,绝无此事,我等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御赐之物,当初他们几兄弟不是这么说的!他们赠予我爹时,只说是小物件。若真是御赐之物,理应供在堂前。便算依照他们的话,我父亲一时好奇问他们,他们即知是御赐之物,便不该如此轻慢,由此可见他们说谎!” 西城都司也算是听明白了。 看这几个人目光闪烁,每个人都心怀鬼胎。他们在这里据理力争,可说的话,一个字都不可信。 唯一可信的就是的确有值钱的东西,赠予借予且不说,但当时是被裴家兄弟送到那裴嵩父子手上,这才有了如今的纠葛。 若是赠予,裴嵩父子不还在情理之中。 若是借予,裴文朗兄弟要讨回也在情理之中。 裴文朗几人心里暗暗着急,周管家做事怎么这般不靠谱?说好的帮他们请必胜的讼师。 他们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都拿出去了,现在连讼师的鬼影子都没看见。 接下来又是一顿掰扯。 双方各执一词,且皆无人证。 有衙役过来,禀告道:“大人,外间有人说是裴文朗几人请的讼师,是否让他进来还请大人定夺!” 还真是想到讼师,讼师就来了。周管家没有昧下他们的银子,这让裴文朗兄弟几个露出喜色。 有必胜讼师在,他们才不用和裴嵩几人打口水仗! 裴文朗便对堂上道:“大人,小人兄弟几个不善言辞,小人请求大人传唤小人的讼师代小人诉讼。”…裴嵩父子:“……” 请讼师? 大意了,他们也该请个讼师的。 不过他们也不怕,父子同心,其利断金! 西城都司道:“传上来!” 有熟读律法之人代普通之人行诉代讼,这是很正常的事,只不过一般人请不起罢了!不过这样的人至少都要秀才以上功名,因为秀才以下,公堂之上必须下跪。一个讼师跪着辩讼,就太诡异了。 何况公堂这等严肃的地方,总得有所规整。 所以,东夏有明文规定,无功名者,不得成讼师。 而有功名的,皆希望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讼者,说好听点是讼师,说不好听点就是讼棍,仗着耍嘴皮子吃饭,有辱斯文,谁又看得起做讼师呢? 因此讼师人数少,也使他们的价位甚高。 堂上所有姓裴的目光都盯着门口处。 光线略暗,周沉走了进来。 裴文朗高兴地想叫人,但是想到这里是公堂,刚才都司老爷还喝斥不许喧哗,不然要治咆哮公堂之罪,所以又忍住。 不过,他们还是很急切地伸长了脖子往周沉身后看去。 只进来了周沉一个,身后没有人。 裴文朗忍不住道:“周管家,讼师呢?” 周沉没理他,他走到堂中站好,拱手行礼,道:“大人有礼,不才周沉,正是裴文朗几人的讼师!” 裴文朗兄弟:“???” 裴嵩父子:“???” 裴文朗兄弟:“……” 不是,我们五十两白y花y花的银子,凑得那么艰难才凑齐,说好的必胜的讼师呢。他进来冒名顶替,他的良心不会痛吗? 他们心里眼里写满了抗拒,一双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周沉,好像幽怨的深闺妇人看着负了他们的负心郎! 裴嵩父子:“……” 还讼师?呸! 吓他们一跳。 既然是这个老杀才,他们就不怕了。 不对,他们虽然小地方来的,没什么见识,但也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做讼师的。 一个家奴做讼师,藐视公堂? 裴嵩立刻道:“大人,此人欺瞒官长,假代讼师,他的身份根本不配!” 说完,他鄙夷地看了裴文朗兄弟几人一眼,不出所料地看见裴文朗几人变了脸色。 他们也想起来了,连普通平民尚且没有资格做讼师,何况家奴呢? 西城都司微微一愣,贾代讼师?身份不配? 他沉声道:“堂下周沉,是何身份?” 不等周沉回答,裴泽勇抢着道:“大人我等认得此人,他是威武侯府的家奴!” 西城都司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家奴? 岂有此理! 裴文朗几人急得头上都冒汗了,这周沉是故意来坑他们的,是? 原本他们自辩,还有几分胜算。现在这都司老爷以为他们请家奴来做讼师,这是不把衙门威严放在眼里,不把官家权威放在眼里,周沉自己不能全身而退就算了,还把他们给害惨了,这都司老爷对他们印象一定坏透了。便算他们有理,在都司老爷的心中,也变成了无理!…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花出去竟然是这么个结果,裴文朗其兄弟恨不得把周沉一口一口吃掉。 西城都司沉声道:“大胆家奴,藐视公堂,该当何罪?” 旁边衙役更是喝道:“大胆刁奴,还不跪下?” 周沉不但没跪,也没有显出任何慌乱来。他拱手揖了一礼,道:“都司大人容禀,不才的确在威武侯府当差。但那不过是一份营生,不才并不是家奴,而是威武侯府的管家!” 西城都司冷冷道:“有区别吗?” 就算管家是平民之身,那也没资格站在这里。 “有区别,区别很大!”周沉淡淡一笑,道:“不才这里有些东西,还请都司大人过目!” 他不慌不忙的把手中的东西递出。 只有旁边的衙役将东西呈送给都司。 西城都司接过去翻看,这一看他的脸色便缓和了很多。 堂前这老者,四十年前便中了秀才,所以他是秀才之身! 他是威武侯府的管家,虽说高门府邸的管家也好,家奴也好,基本都是下人,签卖身契的那种。但面前这位还真不是,他是自由之身。 如此一来,他的身份倒没有什么可质疑的了,谁也没有规定秀才不能去给人家做管家呀? 那他做讼师也不存在僭越。 西城都司想到这里,淡淡扫了裴泽勇一眼,此人什么也不知道,也敢在公堂上大声喧哗,着实放肆! 裴嵩眼见得周沉递了一些纸张过去,都司老爷看过之后,竟然不再生气了? 难道他还有什么别的身份吗? 至于裴文朗几人,此时,心情已经存在谷底。一副摆烂的样子,做好听天由命的准备了。 他们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就算周沉有资格做讼师,那不和没有讼师一个样?qqnew 他们正在考虑怎么把那五十两讨回来。 西城都司道:“周秀才,你既想为裴文朗几人诉讼,那便开始!” 周沉道:“大人,十几年前,威武侯府惹来强仇,为保府里根基,威武侯府家主裴霁令裴文朗兄弟五人做出兄弟不和闹翻的假象携部分祖产归老家保存实力,其中祖产多为御赐之物。如今裴文朗几兄弟回京,归还祖产,但还有二十一件被老家族长裴嵩以瞻仰沾福气为名借走,拒不归还!请大人秉公办理!” 这说法和之前裴文朗说的意思差不多。 毕竟,那诉状可是周沉亲自抄的,他对这件事的内情又知道得很清楚。他不仅是裴文朗几人的讼师,还是威武侯府的老人,如今再次陈述,既代表着人证,也强调了事件! 小小姐可是交代过他,侯府里当初被卷走的东西追回是第一要务,裴文朗几人虽是自作自受,但是还是得帮一把! 裴嵩父子怒声道:“胡说八道,绝无此事!何来瞻仰沾福气之说?” 周沉看他一眼,不紧不慢地道:“几位的意思是御赐之物,不配给你们沾福气,不配给你们瞻仰?”…裴嵩父子一滞,接他们八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说不配这种话,裴嵩嘶声道:“可当初的确是赠送啊,裴文朗,你们几个摸着良心说,当初你们是不是直接送过来的?何来说什么御赐之物?何来说什么他日要讨回?再说,哪来的二十一件,就三件!” 裴文朗道:“我一个人都不止送三件,族叔,你说谎也得摸摸自己的良心!” 裴泽丰眼神闪烁地道:“大人,这都是他们的一面之词。首先,明明是赠予,他们偏说是借予;其次,他们当初赠送的时候,可没有说是御赐之物,而是好物件,现在借口御赐之物,谁知是真是假?再次,这件数尽是由着他们胡说,哪来的二十一件呢?那么多,那不是一大堆吗?” 现在已经陷入一种比较焦灼的状态,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双方各执一词。既然谁也没有证据,那就无法辨别谁真谁假,或者都是假话。 西城都司也觉得头秃,他目光看向堂下,裴嵩父子与裴文朗兄弟皆是一幅倍受冤屈,怒火冲天,难以置信的愤怒表情,独周沉站在一侧,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问道:“你这个讼师,可有什么好说的?” 周沉拱手道:“大人,不才想跟裴嵩父子说几句话,还请大人允许!” 西城都司心想,这莫不是要当堂劝说?有用吗? 他当这个西城都司也有三年多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这种宁可对薄公堂,也不肯把东西拿出来的。一是可能东西太好舍不得,二是东西早就没了,还不出来!当然,也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当时真的是赠予,觉得东西已经是自己的,现在想要回,就是从自己身上割肉。 他也想看看这个讼师有什么本事,于是道:“可以!” 裴嵩父子一脸戒备的看着周沉。 他们可记得这老杀才。 当初在裴府,这老杀才的态度,就不是个好的,他说什么他们都不会听。都司老爷在这里呢,难道还容他威胁不成? 当年的事他们本来就没错,哪有送出去的东西又要回来的道理? 周沉微微一笑,对裴嵩父子道:“几位,你们是不是在想,当年的事你们没有错,送到你们手中的东西,哪有又要还回去的道理?” 裴嵩父子:“……” 这人是属蛔虫的吗?竟然知道他们心中在想什么? 但他们绝对不会承认。 裴嵩冷哼道:“并没有!” 周沉笑道:“这事我们先不论是赠予还是借予,不如我们反推一下,若是真是御赐之物,不论是赠予,还是借予,你们能受得住吗?” 裴嵩父子:“……” 他们受不住! 周沉又道:“你们不承认件数,不愿意归还,是觉得裴文朗他们没有证据!可万一他们有证据呢?” 裴嵩父子心里哼了一声,不可能有证据,都多少年了? 周沉道:“几位都是聪明人,其实不必在此做无谓之争。一笔写不出两个裴字,若是你们最终的结果还是要归还,却把事情办得很难看,那这亲戚可就真的做不成了!” 裴嵩父子嗤之以鼻,还想在这里用亲情打动他们? 利益面前,父子尚且未必不动心,何况这都出了五服的亲戚? 楚千墨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654章 兄弟情深 周沉看一眼,就知道裴嵩父子的选择是什么了。 他并不在意。 转向西城都司,他拱手道:“大人,此案事情其实很清楚。在下因为身在裴府做差使的原因,多了一些便利,一些证据便一起带来,现在呈上证据,请大人过目!” 他从袖中拿出一叠纸张,道:“这是关于当初裴文朗带走之物是否御赐之物的证据!” 他看一眼裴嵩父子,道:“此份证据,在下从威武侯府的库房记录之中抄录,大人若要看原件,想必威武侯府是能提供的!” 衙役接过递给西城都司,都司翻开细看。 这果然是抄录的条目,一条条,显示着当初裴文朗兄弟带走的东西是什么。其中哪些是御赐之物,宫中什么时候赏赐,皆有详细记录。 看着上面长长的一大条,西城都司相信当初裴文朗兄弟并不是叛出裴家,而是真是为了给威武侯府保存实力了。 其实,当初裴文朗兄弟们带走的东西极多极杂,威武侯府的这本登记册,上面记录的是整个库房的所有的东西。 当时他们兄弟们带走了什么,还真不知道。 但是,那有什么关系? 一个人做惯了老爷,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结果却被逼着在一个地方做了近一年的下人才干的活,还要时不时地担心毒发没命,他们什么都会说的! 本就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人! 再配上沐清瑜为他们特制的一些熏香,问起来,他们完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且,思绪相当的活跃,十几年前的旧事一一涌上脑海,交代得那叫一个爽快,就差交代完他们当初逃走时穿的底y裤是什么颜色了。 只要把他们拿走的那些东西和册子上做个比对,就能一一找到对应的。 他们送给裴嵩父子的是什么东西,自然也早就交代清楚,不然,沐清瑜会允这四人出府去找裴嵩讨要? 且不说他们现在已经没有银子,那些东西,是用银子也没法补上的东西。 周沉还解说道:“大人,这上面裴文朗几兄弟在裴嵩恳求下借予他们瞻仰的也一一有标注,二十一件,出处皆明了!” 西城都司闻言,目光落到其中一件上,果然上面有用极小的字进行的标注:“瓈佩一块,御赐,庚申年三月,威武王裴石珪七十寿辰,宫中赏赐诸物之一”;下面还有“碧玉璩一块,甲寅年七月,威武侯裴荣敬剿匪有功,宫中赏赐诸物之一”等等字样。 除去那二十一件,其中许多物件后都有这样的标注注明着来处。 比如其中一件的来处标注的就是“璠瑀珞一块,威武王妃秦氏陪嫁之物”;“翠瓒一件,威武侯裴琅玉于景盛拍卖行以七千三百两购入”。 这份虽只两页纸,只记录了当初裴文朗兄弟们带走的东西,但这些东西的价值,着实让西城都司眼皮直抽痛,好多好东西,好多宝贝,好多……御赐之物。…那二十一件,件件都是御赐之物。 但是西城都司也很明白,这上面虽然写着御赐之物,但是,是宫中大批的赏赐一起赐下的东西,那些东西上便没有标注宫中御制字样。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御赐之物都有这样的标示,所以这中间还是有空子可钻,就看这裴嵩父子会不会钻了。 不过,西城都司当然不会去提醒裴嵩。 裴嵩父子在堂下悄悄地交换了眼色,时间太久,他们收的好东西又多,不仅有裴文朗几兄弟送的,还有别的裴氏送的,毕竟,身为一族之长,中间的油水可不少。 裴文朗兄弟送了多少件,其实他们自己也不大记得,只想承认两三件来着,现在看来,好像不得行! 西城都司看过之后,道:“这些可以做为辅证,光这些也不足以证明。你们两方各执一词,本官也不能光凭你这上面的记录有这些东西,便认定这裴嵩父子是得了这些东西!” 周沉道:“大人说的是,这只是第一份证据,在下这里还有第二份!” 他又从袖中拿出一叠书信呈上去。 西城都司看着他从袖子里拿东西,嘴角直抽。 不能一次性给么?还得分几次。 他那袖子真能装! 周沉道:“大人,这些信件,是当初裴文朗兄弟几人寄到京城来的!” 裴文朗兄弟:“……” 他们寄信到京城了吗?他们怎么不知道? 西城都司打开一封: “裴霁吾弟,兄与林宣,津储,金海,大明携家人虽一路辛苦,但幸祖宗保佑,无惊无险一路平安,已至梁州老家,暂居客栈之中。 然老家于吾等实为陌生之至,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入目却无熟面;满街乡音亲切,吾等却皆不会,有如被排之于外之人。 不过,此地毕竟我裴家祖源之地,我等裴姓子孙,岂有于祖源之地却不能安居之理? 兄等明日将携薄礼拜会族长,乞其行使方便!兄等虽是艰难,但亦不如吾弟在京事事皆艰难。吾弟且放宽心,兄等必在老家保存实力,以待他日为吾弟之助! 吾弟在京,亦请保重! 兄文朗” 第二封上写: “裴霁吾兄,吾等与文朗兄一起拜见了族长裴嵩叔,嵩叔知我等从京城而来,甚是热情。一再感激吾兄每年赠予族人的银钱等物,言吾兄心系族人,如今吾等既然归乡,族人亦会为吾等开方便之门! 吾等已凭离京时兄所赠之银钱,在老家置了宅子住下。每每思及吾兄在京之境况,便觉心如煎熬。 吾兄定要善加珍摄,以等吾等兄弟再会之期! 言尽此时,差点忘记告诉吾兄,嵩叔及其诸子对吾等京中所来同族甚是好奇,问及可有京中珍物可供瞻之赏之,吾等便借了几件吾兄令吾等带回暂为保管之祖产,其中有瓈佩,碧玉璩……等五件。…因是御赐之物,嵩叔喜之极,曰此身一直身在清普,未曾出梁州半步,竟能瞻仰御赐之物,当早晚三柱香供之沾点福气! 吾兄,吾等非是有胆私借御赐之物,实是嵩叔言说此数物既为御赐,便是天家之宝,应供于祖源之地祠堂之中,让列祖皆能得天家庇护。 身为裴家子孙,此求吾等实难拒绝!故告罪于吾兄,吾兄勿担心,嵩叔有言,不日便将归还,届时吾等亦会妥善保管,定让其完璧再归京城威武侯府! 此信本应由朗兄具陈细告,但朗兄言其字略显丑陋,便令弟具陈以告吾兄,之后信件,亦将由弟代劳!请吾兄知悉! 弟林宣” 西城都司看着这两封信,觉得头又秃了两分,嘴角抽搐地拆开第三封。 “裴霁吾兄,转眼吾等已回乡数月,如今分别置了宅子居住,吾兄所赠之金银丰厚,但念及不能坐吃山空,也置了些田产之物,盼他日回京城,也能回报吾兄赠金银之泽,回甘以报也。 前日嵩叔问及,京城威武侯府每年皆拨银三万两于老家族人,何以今年时间已过,竟然没有!吾等不敢告知嵩叔京城裴府遭遇大难,如今困境难支,便言辞岔开了去。嵩叔似是不悦,言下颇有埋怨之词。 嵩叔临走,又言祖宗祠堂处供奉的那几件玉器太过单薄,希望能再拿些御赐之物去供之,到时与先前那些一并归还!弟与文朗兄,津储,金海,大明等便又各拿了几件过去。 嵩叔方露喜色,至此,已有十六件,后附嵩叔暂且借去祖宗祠堂处供奉之物名录!待归还日,弟再写信告知! 弟林宣!” 后面果真还附有十六件物件名称。 西城都司瞪大眼睛,这威武侯府挺有钱啊,每年光给族人的银子就是三万两之多,做他的族人还真是有福了。 看信就像拆包裹,何况是看别人之信,西城都司不觉又拆开一封。 他觉得后面应该还有,毕竟,这封信里说到才十六件呢。 “裴霁吾兄,半年时光倏忽而过,兄在京城一切安好? 吾等所置田产铺子目前尚能维持收支平衡,略有盈余,吾等皆很高兴,自给自足,不用花用吾兄之银钱,心甚慰矣。 三日后是祭祖之期,此事由族长嵩叔主持。嵩叔今日来寻朗兄,言说想再借几件御赐之物,祭祖时供于堂前,届时可让吾等兄弟列于前列跪拜。朗兄与吾等商议,终归是借,终归会还,还能于前列跪拜,近距离祝祷,自无不允。 朗兄与吾等便一人从所保管之物中各拿了一件。 吾兄,祭祖之日,吾等定好生祷请祖宗保佑,助吾兄早过难关! 另吾兄,有一事,小弟思之再三,觉得应告与吾兄。 吾兄以往,每年拨予老家族人三万两银子,用于继续族学,抚恤贫孤,然,小弟无意中从别的族人处得知,他们皆不知此事。…小弟惊之,又暗询数位族人,得一惊人结果。 原来吾兄每年所拨之三万两白银,一未用于族中,二未济孤扶贫,竟是被嵩叔一家私吞。族中人不知主家每年拨银,孤苦者苦苦挣命亦得不到半丝帮助,而嵩叔一家,却因这每年拨银过得富甲一方。 不仅兄所拨之银如此,弟查之,发现自嵩叔这一支当上族长之后,便一直如此。其甚至对族人言,主家已不管他们,并无甚拨银,勿抱期望! 族人贫困病苦而死者不知凡几,族学亦因无银难支而倒闭,宗族弟子无书可读,难出人才!而每年侯府所拔之银,却只饱了裴嵩一家之私囊! 如此族长,弟心甚寒! 如今兄在京甚是艰难,弟本不应以此烦心之事污兄之眼,然弟觉得,兄长理应知之,日后,等兄渡过难关,亦应重整族群,勿令此贪婪之辈祸害族中也! 若非其所借之物是为供于祖宗祠堂,吾等定不予借。 后附二十一件物件之名录!兄知悉! 弟林宣” 西城都司看得愤然,什么?每年三万两白银,竟然一直被一家所贪? 他顺手就去拿下一封,但拿了个空。 总共就这四封。 这些信件,纸看着着极旧,有些年头了,显然是一直收藏在这里的。 再抬起头时,西城都司看着裴嵩父子的目光就冷了好几分,这还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贪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 想想,一个人能连给所有族人的银子都能一家贪掉,而看同族同宗之人贫病困苦无动于衷,让族学因无银而难以为继,眼光既浅,心思还毒,这样的人,想要贪掉那二十一件借去供奉于祖宗祠堂的御赐之物又有什么稀奇? 他沉声道:“裴嵩,二十一件御赐之物皆有名录,你何时拿走亦有时间,还不归还,还想再待何时?” 裴嵩父子大惊,他们是来京城避难来着,可不是来还东西的,那些东西老值钱了,在他们几代的积攒中,都是排得上号的好东西。 裴嵩道:“大人,小人虽没什么见识,也知道御赐之物,皆有御制字样。当初裴文朗几人赠予的,绝不是御赐之物,他们说了谎,证据定也是假证据,还请大人明察。” 裴泽丰也道:“大人,这几人也绝不是替威武侯府保存什么实力,他们就是卷携私逃,卷携私逃,坑害主家之人的话岂可信?” 西城都司冷笑一声,道:“你等以为时日久远,便事无可证,但当时这裴文朗兄弟们可是在你借口借出之物后,便即时写信告知于裴霁,十年前的旧信在此,难不成那时候他们便知你不肯归还?便做此局吗?” 裴嵩父子:“???” 什么信? 裴文朗兄弟:“???” 什么信? 不过裴文朗兄弟到底也是经历过事的人,现在情形于他们有利,他们虽不知周沉做过什么,但知道怎么配合,怕言多语失,那就低头不说话就对了。 不过,裴金海惊讶的样子还是给裴嵩父子看到了,裴泽勇立刻指着裴金海道:“信肯定是假的,你看他们根本不知道!” 西城都司也正好看过来,把裴金海的表情看在眼里,不由也皱了皱眉。这么惊讶?不应该呀! 难不成这中间真有内情? 楚千墨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655章 周沉 想到这里,西城都司沉声道:“来人,笔墨侍候!” 立刻就有下人端来了文房四宝。 西城都司道:“裴文朗!裴林宣!” 两人不明所以:“小人在!” 西城都司道:“你们各写几个字给本都司看看!” 两人提着笔,一时不知道写什么。 西城都司眼珠一转,道:“就写:‘梁州,裴氏祖源之地也’这几个字!” 两人不明所以,还是写下这几个字。 写完,便立刻便收走,呈送到了西城都司的案前! 西城都司看完,再垂眼看堂下的裴嵩父子一脸不服气的模样,将信扔下去,淡淡地道:“你们自己看!” 四封信散落于地,裴嵩捡起一封,裴泽丰捡起一封。 裴文朗捡起一封,裴林宣捡起一封。 裴嵩父子:“……” 竟然真有信?但这信中内容根本不实,这些混蛋! 裴文朗兄弟:“……” 竟然真有信?这信中的内容他们好陌生。 但是,这笔迹好熟悉。 啊,这不是他们自己的笔迹吗? 可是,别人不清楚,他们比谁都清楚。 裴嵩父子说的是真的,他们就是卷携私逃,哪里可以给什么主家写信?这信中情真意切,担忧思念什么的,哪会是他们写出来的? 还有信中的内容,原来之前裴霁每年给老家族人拨银三万两,而且这些都被裴嵩一人一家给贪了,这事他们不知道啊! 还好看信的时候是低着头,不然,他们不但眼神藏不住,连脸色都藏不住。 到底是多年狐狸,裴文朗很快就压下了心头的震惊。也不去纠结为什么字迹和他的一样,更不去纠结为什么这上面所说的时间竟然和他们送给裴嵩那些东西的时间是一模一样的。 他不禁偷眼看了周沉一眼,这老头竟然这么有本事? 他赶紧道:“当然,这便是当年小人写给裴家主的信。当年的信件,由小人和二弟林宣所写,三弟津储与四弟金海,五弟大明皆没参与,所以他们可能不知道信件的存在,才会有所惊讶!” 裴嵩忙道:“大人,这信中内容不实,这是假的,假的!” 西城都司冷冷道:“你就说这名录上这些东西是不是在你那里?” 刚才他都比对过了,字迹一样,纸张、墨迹他也仔细看过了,十几年前的东西,这还不足以证明这是真的? 裴嵩:“……” 他倒是想说不在,可确确实实在。 就这么一会儿停滞的功夫,西城都司已经明白了,他道:“裴嵩,本官判你让二十一件御赐之物一日之内全部归还。敢私拿御赐之物,原本应该重判,不过本官有好生之德,念在你们还曾心念祖祠,供于祠堂,只是逾期未还。重责三十大板,和流放三千里,你们自己选。” 这还有得选吗?…他们敢选流放吗? 裴泽丰还想争辩一二,但是裴嵩拉住了他,他看了周沉一眼,眼里是戒备和忌惮。 他明白,这周沉算是裴家主家之人,有秀才身份,这在西城都司处,本身便已经有了三分说服力。何况他拿的那些东西,似真似假,假假真真,如今他们说再多也没用。 更重要的是,十几年前,主家拨给族人的每年三万两银子,的确是他们自己给贪了,有这一条在,他们便已经没有什么信任可言。 他们说的任何话,西城都司都会怀疑。 再说那些东西,不管是不是御赐之物。既然周沉出面了,那意味着是裴霁想要拿回,主家追回当初的失物,他有一万条理由也滞留不住。 早知如此,还不如早点还了呢。 那么多好东西,想想多不甘心啊。 可没办法。 裴嵩道:“大人,小人选三十大板,还请大人手下留情!” 西城都司道:“来呀,行刑!” 裴嵩这时候还挺庆幸,他们这边来的只是父子三个,长子裴泽义带着孙辈重孙辈还在客栈。 泽丰机灵,泽勇胆大,反倒是老大没什么用。 现在,每人挨了三十大板,屁股都打开花了。 西城都司令一班头押着裴嵩回去,勒令其归还御赐之物。 这边,周沉拱手行礼,道:“大人明察秋毫,多谢!” 西城都司只是摆了摆手,也谈不上什么明察秋毫,这些个佐证之物是由威武侯府自己提供的。 东西又确实是在裴嵩那里,让其归还就是。 虽然现在吏部尚书沐明远的确是没再找威武侯府的麻烦了,但谁知道这个梁子解了没有? 他是一点也不想和威武侯府扯上什么关系! 周沉自回府中,他还要向小小姐汇报事情的结果呢。 而裴文朗兄弟几人跟随着裴嵩父子去客栈拿东西。 对这个结果,沐清瑜一点也不意外,她笑盈盈的:“周爷爷,这么点小事,我知道你会办得很好!” 周沉的事她早前听裴霁说过,四十多年前,十几岁的周沉考中秀才,也算是少年得意。他家有祖上留下的五亩田产,是一家人赖以生存,且能供周沉读书的主要收入来源。 有一富户看中了他家的田产,便想霸占,周家自然不肯。 这富户外孙是当地县令,要治一个普通平民,手段多的是,寻了个杀人的死囚凶犯,叫他翻供说一切是周父指使,届时可以给他的家人十两银子。 只是嘴头一说的事,那死囚立刻照办。 周父身遭无妄之灾,立刻便被下了狱,屈打成招。 周沉为父亲奔走,但那小地方,县令便已是压在头上的巨石般的存在,由县令亲自做的局,又岂是一个小小的秀才能翻天的? 周父被叛斩刑,周家家财藉没,周沉这个秀才,也剥夺功名,还被打了几十大板。…不明真相之人以为周父真是穷凶极恶的恶贼,他遍体鳞伤,还要遭受那些谩骂,恶毒的诅咒,以及别人扔的烂菜叶臭鸡蛋。 等他回到家里,才知姐姐被那县令的弟弟抢去做了小妾,母亲阻拦,被推倒在地摔死。 他去救姐姐,才知姐姐刚烈,已经一头撞死,尸体直接被扔在了乱葬岗。 周沉恨极,他现在一无所有,也无法再走科举之路,父母姐姐皆亡,他若不报此仇,死难瞑目。 县里告不了,他去府里,然而,县令已经打点好一切,他去府城,那位得了好处的府台连他的诉状都不肯接,就直接大板子打出去了。 这就是所谓的官官相护吗? 既然不能走正途为父亲伸冤,那他就自己亲自动手。 一个少年书生,不得已放下笔,拿起刀。 但县令一家出门,哪个不是身边奴仆成群,又岂是他可以接近的? 一日,他好不容易打听到,县令要去邻县办事,便早早地埋伏在其必经之路。 明明是温文尔雅,带着书卷气的青衫少年书生,此时却头发蓬乱,胡须冒茬,脸容憔悴,像个乞丐。 他手握尖刀,眼含仇恨,身上已无半分文人之气,有的只是彻骨仇恨。 哪怕他读万卷书,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世上有些人,可以为了自己的私利,毫无顾忌的轻易地毁掉别人的一切! 而那些本应为民做主的官,却可以为了利益罔顾律法。 他守到了,县令乘坐马车,身边只有两个下人。 路上,他已经放了石头。 马车过不去。 在车夫和下人搬石头的时候,他潜到马车后,准备悄无声息地把那罪魁祸首一刀毙命。 可是,他却被人拦住了。 恨意滔天的周沉对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又气又恨,但对方一句话,就让他打消了动手的心思。 对方和他年纪相仿,问他:“陪仇人去死,是你爹娘想要的吗?” 自然不是,他只是毫无办法! 那人道:“这清明世界,朗朗乾坤,我倒不信,还没个伸冤的地方了。你跟我走!” 周沉跟他走,一走就走到了郡守衙门,他也是那时方知,这位,是威武侯府的少家主裴霁,为什么是少家主不是侯爷,因为这代的侯府主人没有立下功劳,没能成功袭爵。 周沉读过书,知道爵位承袭,若不是世袭罔替,下一代便减一等。既然是侯府,下一代减一等为伯府便是,为何便不能袭爵了? 裴霁告诉他,祖上与高祖皇帝有约定,不想看着子孙一代不如一代地没落,所以到侯之后,若后人无寸功,爵位便就此断绝。 这位少家主为他奔走,寻找证据,就算没有袭爵,他也有威武侯府的底蕴在。之后,爹爹洗雪了冤屈,那害人的县令,强抢他姐姐的县令弟弟,为强征他家田地而生害人之心的县令外公,全都受到应有的惩罚。…周沉被剥夺的功名,自也重新回来了。 裴霁让他继续科举,周沉却觉得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他本是要以死报仇的,如今仇报了,他还没死,这条命,便是裴霁的。 他自已签了卖身契,从此,留在威武侯府为仆。 在威武侯府兴盛的时候,秀才身份并没有什么特别,毕竟,偌大的侯府,不缺人才。 十几年前,裴霁撕了周沉自己写的卖身契,又为他安顿好出路,不仅周沉,还有不少府里的下人,他都做了安排。 但周沉一直留了下来。 两个时辰后,裴文朗几兄弟便走出了裴嵩父子所住的客栈。 他们个个喜笑颜开,兴高采烈。 而且手中还捧着盒子样的东西,显然,他们满载而归。 当年送出去的都是小件珠玉之器,裴嵩一家是来京城避难,这些方便携带的东西,自然一件也没落下。 为什么要花这么长时间呢,当然是裴嵩父子受伤了,疼得厉害,回去的路几乎三步一挨,五步一歇。到了地方,又要先行请大夫上药,而后,裴嵩在西城都司班头的提醒下,不得不把东西还回去。 裴文朗喜悦地道:“东西终于拿回了,我们终于可以回梁州了!” 裴林宣有些担心:“你们说,小小姐会放我们回去吗?” 这话忒扫兴,但是,却又是直击他们心中最担心的那一块。 他们现在即使是在外面说话,也不敢再叫臭丫头死丫头了。而是恭敬恭敬的叫做小小姐。 裴金海道:“大明不都回去了吗?周管家可是说过,只要我们还个七七八八的,小小姐就不会再计较。” “我们能还个七七八八吗?”裴津储很是悲观,“当初我们不止拿了物件,还拿了那么多金银和银票,都已经花的差不多了。若是我们在老家真的过得很好,又何必跑到京城来觊觎这威武侯府的财富呢?” “物件虽然全部都可以还回去,可那些银子怎么办?” 几人的欢欣喜悦不复存在,现实让他们皱起了眉。 以前过得都肆意嚣张,现在就多后悔。 他们后悔的不是当初不该拿那些东西,而是不该再次贪心。 就在老家做个富家翁不好吗? 为什么得陇望蜀,把自己折在这里。 裴文朗道:“先不想这么多,我们回去之后再说!” 裴林宣也会过意来,他们手里拿的好物件每样都很贵重,还是赶紧交回去的好。要是再丢了磕了碰了,把他们卖了都赔不起。 回到威武侯府,他们立刻就去求见沐清瑜。 澹漪园中,沐清瑜在外院的花园里,他们看着花树下那个浅蓝衣裳的少女,她眉目含笑,容色倾城,犹如天上下凡历劫的仙女。 那样美,美的仿若不真实。 在梁州的时候,遇见这样的美。他们财大气粗,想的大概就是摧毁,蹂y躏,破坏。qqnew 毕竟,一个如此弱小年轻的小女子,若是身后还无倚仗,那简直就是为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准备的。 此时他们却不敢生出半点亵渎之心。 人是仙女,比仙女还美,可这位仙女可不好惹。 那飞舞如白花的匕首,那干脆利落的手段,面对血光,眉头都不皱一下的狠厉果决。 几人走过去,恭敬行礼:“小小姐!” 沐清瑜道:“嗯!” 裴文朗几人道:“我们从裴嵩处要回了当初的二十一件侯府玉器物件!” 沐清瑜道:“周爷爷!” 楚千墨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656章 南明街洛府 裴文朗几人已经听麻了,一个府中做事的下人,小小姐叫他爷爷,自己这些真正的爷爷辈,在她面前就像孙子似的。 他们敢怨吗?不敢! 候在一边的周沉从树后走出来。 沐清瑜道:“将这些物件记录归档!” 周沉道:“是,小小姐!” 看着周沉同样一身灰扑扑的下人衣服,毫不起眼的一张略显苍老的脸,裴文朗几人表情很是复杂。 之前他们可从来没有看得起周沉这个家奴过,可谁知这位竟然还是秀才出身。 周沉道:“你们随我来。” 裴文朗几人对视一眼,正好,他们交还东西,那是威武侯府的,和周沉,他们也还有账要算呢。 周沉也不避着他们,直接当着他们的面,就把东西送回库房,登记在册。然后将库房锁了,转过头道:“行了,东西已经验明,这二十一件件件都是真的。你们可以回去了!今天小小姐放你们一天假,明天就要继续上工了,别耽误!” 就知道没这么容易。 裴文朗他们知道这事得直接跟沐清瑜说,周沉做不了这个主。 见周沉一转身,准备离开。裴文朗立刻拉住他:“周管家,借一步说话!” “你们还有事?” 周沉脚下停步,疑惑地看着他们。 真能装,裴文朗几人心里暗恨。 还是裴金海性子急,直接道:“现在事情已经了了,那五十两银子,周管家是不是应该还给我们了?” “什么银子?” 裴文朗也不装了:“诉状五两,这个我们认。但是周管家既然没有请讼师,那请讼师的银子,便该还给咱们。周管家,也不是咱们小气,这都是辛苦钱!还请周管家高抬贵手!” 周沉道:“哦?” 他目光扫过几人,似笑非笑地道:“官司你们赢了吗?” “赢了!”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我说帮你们请个必胜的讼师,既然你们胜了,”周沉淡淡地道:“我没帮到你们吗?” 裴文朗几人:“……帮,帮到了。”若不是那些什么信,什么册的,可能还真一时掰扯不清,所以帮是肯定帮到了的,这点他们无法否认。 周沉道:“那不就结了吗?我是你们的讼师,我帮你们打赢了,是不是实现了承诺的必胜?你们赢了官司现在想不认?” “不是,都自己人,你还收这么高?” 周沉摸着胡子笑了:“你们怕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是威武侯府的管家,和你们怎么是自己人呢?” 裴文朗几人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一个管家也敢看不起他们? 秀才又怎么样?几十年前的秀才,早就不可能去考功名了,还在这里秀高贵不成? 却听周沉慢吞吞地又道:“你们以后是要离开这里,到你们自己的地盘吃香的喝辣的的。在这里,你们不过是暂住。所以千万别说什么是自己人,你们这么说岂不是自降身份,我第一个不允许啊。”…裴文朗兄弟:“……” “周管家,”裴林宣眼珠一转,立刻满面笑容道:“周管家,借你吉言。不过你知道的,现在,咱哥们穷啊。我们手中已经不剩几个子儿了。周管家一向对我们多有照顾,这次的事也多亏了周管家,我们自是感激。只是,这讼师费用,可否看在认识这么久的份上,打个折?” 周沉摇头,一脸和气地道:“林宣兄,这亲兄弟明算账,说好的多少就是多少,若是我打个折扣,岂不是说各位的脸面不值钱?还是说,各位看着裴嵩父子被打几十大板子心中不爽快?金银如粪土嘛,几位当过老爷,做过贵人的,格局总比我这小小的管家大?” 裴文朗几人还要说话,周沉叹气,道:“不瞒几位,我这人嘛,平时也挣不到什么银子,这挣到手中的,若是拿出去,心情就会不好。这心情一不好,说不准就忘了跟小小姐那里帮你们要解药……” 裴文朗兄弟:“……” 尽管心中很是不甘,但他们知道,银子是要不回来了。 几人在周沉笑眯眯的眼神里悻悻地离开。 裴霁是在半下午回来的,他去庄子里巡视去了。 沐清瑜给他身边配了两个武功不错的护卫。 裴霁年轻时候也是习过武的,现在身子骨早就被药膳调理得健壮。 他年纪刚五十挂零,精气神都不错,也闲不住。 他这次去了三天,甚至都不知道裴嵩告状,裴文朗几人要回一部分府中玉器的事。 得知沐清瑜在,他立刻道:“叫厨房多做几个小小姐喜欢吃的菜,小小姐是在澹漪园吗?” “外公,你找我?” 裴霁一抬眼,见沐清瑜正往这边来,他快步过去,笑呵呵地道:“瑜儿,这么些天不来看外公,你是不是又忙着呢?” 沐清瑜看着如今用义肢完全看不出来腿有问题的裴霁,很满意,她精心设计的义肢和外公磨合越来越好,外公这么龙行虎步的,她当然高兴。 她道:“我可是昨日就过来看外公了,不过您去了庄子上,这不,一直在等您呢!” “要是知道瑜儿要来,我才不会去庄子上!”裴霁笑着。 两人边说边聊,不时传来一阵笑声。 聂善看着祖孙二人的背影,脸上也乐呵呵的,小小姐在真好啊,因为小小姐的出现,家主恢复了,威武侯府也终于像一个府了,他们的日子也越过越有盼头了。 小小姐本事真大。 若是小小姐没来,他都不敢想象现在的威武侯府会是什么样子,现在的家主会是什么样子? 是小姐在天有灵,才把这么厉害这么可爱的小小姐送到家主身边。 祖孙两个在厅内叙话,沐清瑜自己烹茶,整个厅里都被茶香笼罩,闻一闻都让人神情一清。 沐清瑜突地问道:“外公,南明街那边的洛府,是不是和威武侯府有些渊源?”…裴霁一怔,手上不由一颤,那杯茶顿时晃出了半杯。 他忙放下,笑道:“那边洛府啊,是侍读学士府,与我们没有什么渊源!” 沐清瑜又好奇:“本朝不是有规定,三品以上官员之宅方可称府邸,侍读学士是四品?还是从四品,怎么他们的住处可以在门前大喇喇地挂着洛府字样?” 看着孙女明亮的眼睛,裴霁觉得她这么问别有深意,还是道:“看来瑜儿对朝中事也知道得不少,那瑜儿知道咱们朝的丞相是谁吗?” “明丞相,明崇峻明老大人啊!” 裴霁笑了,道:“没错,现在只有一位丞相,以前,朝中是分左右丞相的,这位明相,其实是左丞相。三十年前,朝中还有一位右丞相,那位右相,便是洛老大人。洛老大人躬履俭素,清慎奉公,爱民如子。洛老大人因身子不好致仕后,皇上便不再设右丞相一职,所以这么多年,便再无右相了。” “因着皇上对洛老丞相的欣赏看重和褒奖,洛丞相之子虽只是四品侍读学士,但当年由皇上亲笔写下的洛府两字牌匾,却是允许洛相后人一直使用的。” 沐清瑜了然道:“原来如此!” 她又道:“外公,前几天我去白渊山,遇见一位出家居士,她俗家便是姓洛的,似乎认识外公和舅舅呢!” 裴霁手又抖了一下,这次,整个茶杯都被打翻了,他赶紧去擦,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沐清瑜拿过旁边干净的软布,自己动手,不经意地道:“外公,是有什么不能被我知道的吗?” 裴霁怔了怔,神色怔然片刻,长叹一声,道:“倒也不是不能被你知道,多年前尘封的往事,事关你舅舅……” “原来如此!” 裴霁叹息着道:“三十年前,你曾外祖母还在世,她与洛相夫人是好友。当时,你舅舅那时才几岁,洛相那孙女才周岁,你曾外祖母带着你舅舅去参加洛相孙女的周岁宴,抓周礼上,洛相孙女第一次抓了一支笔,第二次,直接就抓了在边上玩耍的你舅舅的手,引来一阵笑声。两家本来交好,你曾外祖母与洛相夫人便戏言结亲。” 沐清瑜想到那场景,都不由得笑了。 “后来,两个孩子两小无猜,这亲事便定下来了。只是你舅舅十八岁可以娶亲之时,洛相故去,洛家孙女要守孝三年,这婚事便耽搁了。你舅舅二十岁时,洛相夫人也故去了,洛家孙女的三年孝期才守两年,便又加了三年!” 沐清瑜:“……” 这还真是好事多磨。 东夏因着前朝重文轻武,奸臣当道,朝中无勇将,边疆战乱不绝,步步退缩的境况,高祖皇帝登基之的,一改前朝习气,文武并重,因此文臣武将,只有品阶的高低,并没有哪方高人一等。 右相府是文官之家,威武侯府是武官之后,说起来,也的确算得是门当户对。…裴霁道:“当时,洛家也派人来传了话,说若是你舅舅等不得,这婚事也可以就此作罢。终归是他们那边之故耽搁,就算你舅舅退亲,洛家也绝无怨言!不过,你舅舅说了,孝本人伦大礼,洛家姑娘为至亲守孝,他自是支持,愿意等洛家姑娘孝期满后再论婚事!”qqnew 沐清瑜明白了。 在舅舅二十岁时,洛家姑娘又多添了三年孝期,须二十三岁方可成婚。 而那时,沐明远开始对付裴家了。 果然,裴霁接着道:“可惜你舅舅没等到这个三年之期,一年多后,你母亲出事,疑点重重,我和你舅舅赶去沐家时,沐家说你母亲是急病去世,竟早早装殓,你舅舅要开棺,也被拒绝,你舅舅想查明你娘亲死因,但那时,不过一个七品翊卫郎,而我,那时也不过五品。而沐明远已经官居三品,想查清真相难上加难,而后,沐家对裴家做了不少事,后来你舅舅就自请去了边疆!” 这真是一段不太好的记忆。 沐清瑜脸色凝重下来。 裴霁也是神色沉重地道:“原本威武侯府与致仕的右丞相府结亲,也算是门当户对,但威武侯府败落了,就配不上了,所以你舅舅临离京时,留下了一封解除婚约的文书!只是没有想到,那位洛家姑娘,在孝期满后,便拒绝了父母兄嫂为她张罗亲事,她说,若非守孝,她早已是裴家妇,裴家男儿等她四年,不曾毁诺弃婚,她亦不做那毁诺弃婚之人。至于解婚书,不过是裴家不想拖累她的无奈之举,她就更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个结果,无视信义之约。” 沐清瑜其实早有猜测,那天她感觉到慧竹对裴家和舅舅的事十分,回来之后,便让人查了一下。 才知道原来舅舅之前是定过亲的。 以前她还奇怪,为什么舅舅裴世渂离京之时已经二十二岁,却没娶妻生子,原来是这个原因。 裴霁的话还没说完:“那时,洛丫头的父亲是五品给事中,因着洛丫头要信守婚诺,不肯另嫁,沐明远那畜生也对洛家打压。洛丫头便直接出了家!如今,她都已经出家十余年了。” 他看沐清瑜:“洛丫头她……可还好?” 这话他问得有些勉强,也觉得多余。 一个原本娇养着长大的娇y小姐,一个人去往庵堂里过着粗茶淡饭,清灯古佛的生活,而且已经过了十多年,能好吗? 沐清瑜点头道:“她很好!” 裴霁一怔。 沐清瑜道:“很平静,很安然,与世无争,从容自在!” 她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静卿师始终不给她剃度,说她尘缘未了。 她的尘缘,就是舅舅啊! 她的心中还有舅舅,所以尘缘难尽,除非她什么时候忘记了这段情,才算真的尘缘断了。 裴霁脸上现出一抹悲色,声音低暗:“都是好孩子啊,可惜命运弄人!” 他道:“瑜儿,有空你多去看看她……”他又改口:“算了,还是不要去扰她清静了!” 气氛太过沉重,祖孙两人一时无话。 涉及到裴世渂的事,无法接续,这是裴霁身为父亲心中的痛。 而沐清瑜想到当初,裴世渂为了让沐明远不对她下杀手而和皇帝做的那个约定,也是心绪难平! 楚千墨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657章 直接怼 皇宫。 批阅奏折的皇帝放下笔,端起一边的茶杯。 刘公公见缝插针地送上一叠折子,口中道:“皇上,这是请求觐见的官员和勋贵递呈上来的……” 他一口气说了十几个人名。 皇上挑挑眉:“成国公也递了?” 刘公公道:“是,这是这四天里的第五封请见折子了。” “行了,让他进宫!”皇上按了按眉心,又道:“去,召梁王进宫。” 成国公为什么请见他知道,梁王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去! 刘公公道:“是!”便出殿安排人传旨去了。 皇上继续批阅折子,这几天的折子不多,皇上也没着急,慢慢翻着一本,看着刘公公又过来侍候了,他慢条斯理地道:“大柱啊,朕这些个儿子,你觉得老五如何?” 刘公公一怔,皇上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他忙陪笑道:“几位皇子都是皇上您的龙子,自然个个都是不错的,五殿下也不错!” 这么敷衍又万金油的回答,皇上当然不满意,他眯着眼睛道:“那你倒是说说,他哪里不错!” 刘公公觑着皇上此时并没有什么不悦,当然,他也知道皇上问梁王,并不是如问大皇子四皇子那般。 因着当年镇国将军谋逆,景嫔自尽,梁王是不可能成为他心中的太子人选的。 所以刘公公很是圆滑地回道:“梁王办事利落,又能领兵又能办差,文武双全,日后定能成为一位贤臣能臣!” 皇上笑了一声,笑骂道:“你个老东西,在朕面前倒是玩起了心眼了是不是?” 刘公公赶紧陪笑:“皇上,奴才哪敢呀,皇上问,奴才就说了,要是说错了,皇上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您就当老奴是个屁!” 皇上笑瞪他一眼,道:“粗俗!” 刘公公嘿嘿直乐,在自己嘴上拍了一记,道:“皇上您看,老奴蠢着呢,所以老奴听到什么就说什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可不敢在皇上面前玩心眼!” “行了行了,朕也没怪你!” 皇上原本还生了几分开玩笑的兴致,但刘公公这个奴才胆子小,不禁吓,他也就索然无味了。 半个时辰后,外面就有小太监通报:“成国公求见!” 皇上道:“让他在外面先候着,等梁王来了一起进来!” 刘公公去吩咐了。 又过了一会儿,梁王也到了。 皇上道:“宣!” 成国公和楚昕元一起走进殿中,跪下:“儿臣见过父皇!” “臣参见皇上!” “平身!” “谢皇上!” 成国公看看皇上,又看看楚昕元,看来今天这事要有个结果了。 刚才在外面,看见梁王,他本来很热情,笑着上前打招呼的,不过,话还没有说,殿里的太监就出来宣召了。所以他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楚昕元的态度让他有些不悦,这在外看见了,就算没有机会说话,但是相识的人,而且还将是翁婿,眼神交汇一下可以?…可整个过程,包括现在,楚昕元也是目不斜视。 皇上看一眼堂前的两人,再转向成国公,道:“傅卿,你多次请求觐见,可是有事?” 成国公:“……” 皇上这是忘了他的事吗? 但要是忘了,怎么又会同时召见梁王呢? 他停顿一下,拱手行礼道:“皇上,臣,臣是想请奏,小女婚事……” “哦!”皇上道:“这件事与梁王有关,梁王,你和成国公好生聊聊,此事,朕就不插手了!” 成国公一听,心凉了半截,皇上不插手是什么意思?这是不会赐婚了的意思? 皇上悠悠地又来了一句:“等你们谈好了,需要朕赐婚,朕也会给成国公这个面子的!” 成国公刚凉了半截的心又热了起来,也就是要让他和梁王谈,待梁王同意,皇上再赐婚? 可是这当着皇上的面,不太好谈啊。 有些话,说不得。 不过,成国公还是堆了满脸的笑,看着梁王,道:“贤婿啊……” 楚昕元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成国公慎言,本王与你毫无关系,你莫不是想占本王便宜?” 成国公不悦地道:“这怎么能说毫无关系呢?小女语晗蒙梁王搭救,如今已成事实,莫不是梁王嫌小女蒲柳之姿……” “打住!”楚昕元再次打断他:“成国公,本王敬你年长,你之前的胡言乱语,本王也没有驳你面子,但是你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人是本王的随从救的,你若要嫁女,本王也不是不能替我家随从下个聘。但是,你要赖到本王身上,是觉得本王好说话吗?” 成国公大惊,今日的梁王态度如此强硬,可是因为皇上也不同意这门亲事? 可是上次他来求皇上做主时,皇上已经允诺了他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偷眼看一眼皇上。 却见案后的皇上一副震惊的样子,在见他看过去,又收敛神色,变得如之前一样风雨不惊。 这就是连皇上也没想到梁王会是这个态度? 成国公顿时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殿下,你何必如此羞辱老夫?何必如此羞辱小女?当时小女身边贴身丫鬟亲眼所见,你却说是随从所为。你若不想要这门亲事,当初何不让小女直接在那荷花池里淹死,也省得今日受辱!” “这么说,本王派人救人,还救出怨来了?”梁王淡然:“这件事,本王奉劝成国公还是不要继续想着怎么让本王来背锅。一,人是随从所救,本王若娶她,这是在羞辱本王;二,不要以为只有你那边有个什么贴身丫鬟为证,本王的随从亲自下水救人,全身皆湿,不止一人看见!本王当初不过一念之仁要随从施救,也是考虑事关女子名声,所以本王也未声张,是你成国公府的上下人等一直揪着不放。就算本王没想着施恩图报,你们也不能恩将仇报!”…成国公脸色灰败,还想做最后挣扎:“殿下,小女一条命,你就如此视若无睹吗?王爷若不娶,小女还有何面目继续在京城立足?” “这件事难道不是你们自己作的吗?”楚昕元冷笑一声:“自作自受,你们是觉得本王好欺,还是觉得父皇好骗?你在父皇面前说人是本王所救,这就是欺君之罪,本王看,你傅国公心思大得很!” 成国公脸色大变,扑通跪倒在地,冲着上首道:“皇上,臣绝无此意,当初小女昏迷,只小女贴身丫鬟,她当着众人的脸亲口说了是梁王所救,定远侯府众人都听见了。不是臣信口开河,臣更万不敢欺君啊!” “那小丫鬟呢?” 成国公声音低了几分:“她受了惊吓,神思恍惚,竟然落井而亡!” “好一个死无对证!”楚昕元冷笑一声,道:“本王在父皇的儿子中,虽不是优秀的,但也是皇子,傅国公如此算计皇子,真的是好算计!” 成国公万没料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梁王的态度竟然这般强硬,用落水坏了女子名节这事都没办法让他改变主意。 可惜晗儿喜欢这人,才让事情变得这般不可收拾。 他垂着头,对着皇上磕头:“皇上,臣无此意,臣只是爱女心切,当日之事,臣不在现场,实不知实情如何,请皇上念在臣只是一片爱女之心的份上,恕臣之过!” “傅卿倒也无过!”皇上淡然笑道:“只不过,这强扭的瓜不甜。若是人真是老五救的,朕自是会替傅小姐做主。可老五信誓旦旦,说只是侍卫所救。侍卫所救之女,要老五一个皇子来娶,这也不合适。傅卿觉得是不是?” “是,是……”成国公心里有些恼意,他是要结亲,不是要结仇。不管是梁王侍卫所救,还是梁王所救不想负责任推说是侍卫所为,都表示他不想娶。 而且,皇上这话说得温和,中间也不乏敲打。 皇上道:“既是话已说清,那傅卿,可愿将令媛嫁与老五身边侍卫?若是愿意,朕也可赐婚,若是不愿,那傅卿便为傅小姐另择良配!” “臣,臣遵旨!”成国公被楚昕元如此强硬怼过,心中怨气横生,却不敢表现出来,“臣会为小女另择婚事,多谢皇上宽恕!”qqΠéw 别择婚事,说得轻巧。 这定远侯府落水之事,因着当初想让梁王无法拒绝,他的夫人让人把消息放了出去。所以谁不知道晗儿落水被人所救? 不管是梁王救而不娶,还是梁王侍卫所救,总归是个男子,晗儿的名节有损,三年五载,都不可能在京城寻到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 他心中恨极,梁王,这个几年前还无人知晓,阴沟里臭老鼠一般的五皇子,身背逆贼之后的名声,现在一朝得势,半点面子也不给别人留。…好啊! 他记下了! 成国公离去,皇上看了楚昕元一眼。 这个儿子今天的态度倒是叫他意外。 他随口问道:“你今儿倒是火气不小,他毕竟是国公,你这可算是把他全然得罪了!” 楚昕元道:“儿臣的行为便是心中所想。就算他是国公,也不能如此欺辱儿臣,儿臣毕竟是皇子,他不把儿臣放在眼里不打紧,但不能不把皇子放在眼里!” 皇上笑了笑,似乎是提点,又似乎别有深意:“别看成国公只是三等国公府,但毕竟家大业大,姻亲故旧,也是不少,人若真是你救的,你拒绝了,不会后悔吗?” 楚昕元正色道:“儿臣没有救过,儿臣不会欺君!他姻亲故旧再多,也与儿臣没有关系。儿臣这里只有是非曲直!” 皇上的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脸义愤的样子,这冷冽嫌恶的样子,让皇上不由得笑了一声。 这些个儿子里,他没亲自教导过,也不曾亲自请过大儒教习的,只有老五老七。 老五是他忘了,老七是自己不愿学。 但老五竟有军事天赋,他以为那是因为他身体里也有一些镇国将军府血脉的缘故,还曾嫌恶疏远。 现在看来,这个儿子倒是一把好刀啊。 本事不错,办差尽心,京畿卫被他统领得很好,而且这性子,但凡不喜的,当场就能撕破脸,倒是好拿捏! 终归是自己儿子,有用又无害,为什么不用呢? 他慢悠悠地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如今你大皇兄三皇兄四皇兄都已经定亲的定亲,娶妃的娶妃,你想娶谁家之女?不若先定下亲事!” 楚昕元道:“父皇,儿臣暂时无心婚事。儿臣不想娶亲!” “胡闹!”皇上瞪他一眼:“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身为皇子,不想成婚,难道想孤独终老?” 他眼睛眯了眯:“你是心中有人?” 楚昕元不说话。 “莫非那人是有夫之妇?”所以,他知道娶而无望,才说什么不想成亲? 楚昕元忙道:“不是!” “是谁?” 楚昕元闭唇不语! 皇上看他这个样子,也失了兴致,淡淡地道:“随你!”他又道:“朕今日叫你来,是要你办一件差使!” “父皇请吩咐!” 皇上挑了挑,从右边那堆奏折里挑出一份,递给旁边的刘公公,刘公公忙送到楚昕元面前。 楚昕元翻开一看,原来是曲沂府出现山匪,劫掠过往行人,初时只十余人,现在竟渐成气候,发展到数百人,他们熟悉山路,明而零时而整,当地官府剿过几次,树深林密,对方又狡猾,无能为力,只得具陈上告。 皇上道:“你带着人去剿灭这帮匪众如何?” 楚昕元道:“儿臣遵旨!” “退下!” 楚昕元行礼,退出大殿。 门口,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宽阔敞亮的大殿,眼眸中的幽暗一闪而过。 令他去剿匪,可不是什么看重,委以重任,不过是要把他调出京城而已。 西唐那边使臣就要进京,这是不想让他这个曾和西唐正面交战过的主将出现在西唐使臣的面前! 老东西是想把和西唐和谈的差使交给他看重的儿子。 可不知道他那两个从没上过战场,也不了解西唐的宝贝儿子中的一个,是不是知道西唐人的性子。 昏瞆无能,猜忌心重,凉薄寡情,他不是一早就知道那老东西是那个德性吗? 。 楚千墨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658章 夜探墓园 成国公回到府里,就见傅语晗笑靥如花,提着裙子飞奔而来。 看着女儿璨然的笑脸,成国公眼中有些湿润,心里也略略有些慌。 傅语晗欢快而期待地道:“爹爹,日子定了吗?赐婚圣旨什么时候到?” 这些日子她日日在等,可是却日日没有消息,她还真等得有些迫不及待了。反正面前是自己爹爹,又不会笑话她! 成国公不语。 傅语晗喜悦的脸色慢慢收起,她道:“爹爹,你是不是又要取笑晗儿,说晗儿没规矩了?” 成国公还是不说话。 傅语晗眼里顿时有了几分慌乱,她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成国公,脸色顿时变得期期艾艾起来:“爹,爹爹,怎么了?” 成国公看着女儿这样子,心中不忍,那份对梁王的怨气更浓了。叹了口气,道:“晗儿,没有赐婚圣旨了,梁王他,他不同意!” “他为什么不同意呀?是女儿不够好吗?”傅语晗脸色大变,刚才的欢悦瞬间就像经霜的花,变得惨淡 “晗儿说的什么话?晗儿没有错,晗儿一向很好,知书识礼,貌美如花,是京城贵女中出类拔萃的。” “那梁王为什么不同意?爹爹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他没有理由拒绝呀,我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他要拒绝,是想要逼我去死吗?” 这时,成国公夫人已经赶过来,一听这话,又见傅语晗说完之后,脸色惨淡,眼泪如雨的样子,夫妻两人心疼坏了,成国公夫人忙将女儿搂进怀里,道:“晗儿,莫哭,你哭得你爹娘心都碎了。是梁王不好,从小不受宠,又是一介武夫,配不上我的女儿。晗儿乖,你爹会为你寻一个更好的如意郎君,肯定比梁王好十倍!” 傅语晗扑进成国公夫人怀里,哭得声嘶力竭:“可是晗儿就是喜欢梁王,那日,他银盔铁甲,长得那般俊俏又英气,这京中再没有男子比他轩昂伟岸,也再没有男子有他如天将般英武出色。到哪里可以寻到比他好十倍的人?” 这话让成国公和夫人面面相觑,他们可没料到,女儿不过那天见了一眼五皇子回城戎装的样子,竟然就如此念念不忘。 到底是小女儿家,不过一副皮囊,跟她说朝局,说不通,跟她说形势,她听不懂。 都是平时把她给宠坏了。 此时看着傅语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若天塌下来了的样子,两人心疼得不得了。 成国公道:“晗儿,他不喜欢你,不想娶你,即使你嫁过去,也不会快乐的。你放心,爹一定会帮你找个更好的,京城没有,天下有,这世间,总有配得上我儿的男子。至于梁王,爹会帮你出气的!”qqxδnew 若如其他皇子一般,他不敢夸下这个海口,但是楚昕元嘛。 一个身体里流着谋逆之贼的血的皇子,他成国公府几代的人脉与底蕴,要对付起来还是容易的。…再说,他若不行,梁王的那些兄弟,准行。 他在心里计量,是大皇子好呢,还是四皇子好呢? 成国公府一向不附从党争,不陷身夺嫡,这是祖上的训诫,但是,梁王惹了他的宝贝女儿,祖训也顾不得了,只要眼光准点,说不定还有从龙之功! 把女儿哄好后,成国公立刻就召了他的三个弟弟和儿子们,到书房议事! 威武侯府。 裴文朗几人终于鼓起勇气,跟沐清瑜提出是不是可以放他们走了。 他们在这里做了快一年的下人了,这威武侯府那些荒败的院子全都焕然一新,那些早就进不了人的草木森森的地方,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甚至那荷花池,他们都挖了两次淤泥,现在荷花池底的水都能照出人影了。 他们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可做的了呀! 沐清瑜笑笑,道:“几位当年听从我外公的话,携了金银玉器等物回老家避难保存实力,现在听说威武侯府重振家声,又带着当年之物来重建威武侯府,兄弟情深,同族谊长,怎么说走就走呢?” 裴文朗兄弟:“……” 他们知道这么说有些臭不要脸,岂止是给他们脸上贴金,简直是给他们镶了金身了。他们脸皮这么厚的人,也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热。 裴文朗吭哧道:“这是打官司时候,周管家教我们说的,我们没有颠倒黑白的意思,我们当年犯下的错,无可弥补。还请小小姐网开一面,大人有大量,就当我们是个屁,把我们放了!” 他们每天劳作,比府里的三等下人做的事还要多,每天累得跟狗似的,恨不得全身都长嘴张开来喘粗气。体内有毒药,就像头上悬着一柄剑,不知道那剑什么时候就掉了下来,这种战战兢兢劳身劳心的日子,于他们来说,岂只是煎熬,简直是地狱。 沐清瑜笑道:“几位也不要这么妄自菲薄。你们在府里做得很好,周管家不止一次在我面前夸赞你们。让我都不敢想象,当时对我外公非打即骂,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诸位,在别的方面竟然也这般优秀!各位这么优秀,我怎么舍得放你们走呢?” 裴文朗几人眼底的希冀破灭,他颤抖着嘴唇:“小小姐,怎样才肯放我们走?” “很简单!你们当初做过什么?赎清了就走!” 看着面前少女清浅的笑容,他们觉得她比夜叉更凶残,比罗刹更狠毒! 裴金海忍不住:“当初拿走的东西,我们都已经还回来了,我们又做了这么久的苦力,还不够吗?” “你们觉得够了吗?”沐清瑜轻嗤一声:“当初拿走的东西是多少?你们心里没点数?我说过还个八成,也就放过你们了。你们真以为能糊弄我?” 这下,几人都不说话了。 八成。 八成! 他们就算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变卖了,把剩的全还回来,也还不了八成。…十几年的时间,他们挥金如土,意气风发,张扬狂妄,指尖流走的金银珠宝,他们自己都算不清。 沐清瑜笑道:“再说了,你们毕竟是裴家人,府里当时是什么样子,想必你们都还记得,现在的威武侯府,看起来可以入眼了,但和十几年前相比的差距,你们看不出来吗?” “小小姐的意思是,要我们把威武侯府恢复成十几年前的样子?” “嗯,不错!银子自有府里出,但是,人手不足,就只能劳动各位了!” 这是还要抓他们做的劳动力? 不,似乎也不是,他们也拿下人的月例! 裴文朗一众只觉得满口苦涩,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们一定把一年前的自己狠抽几个嘴巴子。 叫你贪心! 叫你贪心! 现在好了?吃了的都要吐出来,拿了的都要还回来! 不过,想到现在的威武侯府,脑中再回想十几年前的威武侯府,他们又看到了希望,已经相差不大了。 沐清瑜没有看见过十几年前的威武侯府是什么样子,可他们看过。 对于沐清瑜执意把威武侯府恢复到十几年前没有败落前的样子,裴霁也有些不解:“瑜儿啊,府里够住就好了,何必花这么多银子?” 虽然他想把沐清瑜过继过来当孙女,但是,这话压在心底一直没说。 他也决定再过两年,去请求皇上,他死之后,能将这府邸留给沐清瑜,但他现在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能得到皇上的召见。即使皇上肯召见,也未必肯答应。希望太过渺茫! 若他裴霁有后,有儿有孙,就算后面没有爵位了,皇上也未必会收回当初的御赐府邸,但沐清瑜是外孙女,他又没有后。 这裴府没个皇上承认的继承人,十有八y九会收回的。 恢复到之前又如何?以后都是别人的。 他宁愿瑜儿把这些银子都留在自己身上,毕竟银子可以带走,这府邸带不走。 沐清瑜笑看他:“外公,若是舅舅回来。我希望他看到的是当初他离开时候的府邸,而不是面目全非的威武侯府!” 裴霁:“……” 他的眼眶湿润,声音苦得如吃了黄连,又涩又喑哑:“他……还能回来吗?” 沐清瑜转过头,明亮的目光看向面前的老人,认真而坚定:“会回来的,我已经派了七批人去寻找,活,会见人,死,我亦叫舅舅尸骨还乡!” “好,好,好孩子……” 尸骨还乡四个字,是裴霁想做而无法做的事,如果瑜儿能做到,他的世渂,在九泉之下,能魂归故乡,葬入祖坟,也不算异地无根的鬼。 所以,若是世渂尸骨还乡之时,威武侯府大变样,定然认不出来,还是瑜儿细心,将一切恢复到十几年前,那世渂就不会觉得陌生了! 一滴泪到底还是流了下来。…他是个无用的人,这辈子,漪儿的仇已经报不了了,世渂也是间接死于沐明远之手。可这仇,他一样报不了。 他心中竟然只剩下只愿儿子尸骨能还乡的卑微愿望! 他无能,无能啊! 沐清瑜似乎又明白这个沧桑老人心中在想什么,她道:“外公,我娘的仇,舅舅的仇,我会报的!” 沐明远是当朝一品,吏部尚书。 她只是一个普通民女。 要报仇很难,但是,她一直在努力。 她没有告诉裴霁,她准备悄悄去验裴漪的尸骨。 至于为什么不告诉裴霁,在这个时代,讲究入土为安,死去十几年的人,再掘坟验骨,骇人听闻。 裴霁未必会同意! 所以当天晚上,沐清瑜带上邱竺,两个人趁着夜色,去往裴漪坟前,掘开查验。 裴漪还埋在沐家的地界,这里是沐家新的祖坟地,但其他的坟前整理干净,裴漪的坟前,荒草丛生,显然从没人打理过。 生前被利用成为踏脚之石,死后被冷待无人探问,裴漪这一生也着实可悲。 沐清瑜和裴霁聊过,裴霁并不知道裴漪的埋骨之所。 这让她很是奇怪。 虽然裴漪死后,裴家与沐家算是彻底翻了脸,但是裴漪的埋骨之地,裴家人不应不知道啊! 裴霁长叹一声,说出原委。 当时沐明远早就在悄悄对付裴家了,裴家骤闻裴漪之死,裴世渂第一反应就是妹妹是被害死的。 裴家父子赶到时,裴漪已经入殓。 这一点也不正常。 裴世渂要开棺。 沐明远拒绝。 这下裴世渂更觉得有问题,强行要开棺,结果,竟然就此起了冲突,两家人打在一起。结果就是裴世渂被抓走了。 他那时虽也是个七品武官,可沐明远三品。 裴霁无奈,总不能让裴世渂一直被关着,只得奔走。 等到裴世渂被放出来,裴漪已经下葬。 按说身为娘家人,裴家对裴漪之死有存疑,报官开棺验尸都是正常操作,但是沐明远早就打点好了一切,还立了深情痴情y人设,一副裴家人无理取闹,他这个死了妻子的人悲痛欲绝还要应对裴家的胡作非为…… 他身心俱疲,亡妻生前受病痛折磨,让他心痛得无以复加,如今亡妻已去,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亡妻能不被打扰! 真真假假中,这件事裴家反倒落个不痛惜女儿,打扰女儿死后安宁的名声。 而后,裴世渂问裴漪葬处,沐明远推托不说,后来更是借着裴世渂将其打了一顿的借口,将早就被吸干了血的裴家整得家破人亡。 裴霁断了双y腿,生存都难,更别说去寻裴漪葬处了。 沐清瑜若不是从当初沐家老人处着手,只怕也不知道这里便是裴漪的下葬之处。 看看,沐明远自发迹后,将其父的骨骸也移到此处,此地有沐父沐母的墓,还有沐家几个叔伯的,这些坟墓组成沐家新的祖坟地,形成一个隐隐的圆形。 而裴漪的坟却在外围远远的位置,像一座无主孤坟一般。 静夜幽深,这里又是一片坟场,邱竺这个江湖人都觉得胳膊上汗毛倒竖。 不过,他偷眼看去,帮主一个女子在墓地穿行,竟没有丝毫的惊慌恐惧之色,他一个男子,若这般胆小,有什么资格在帮主身边? 他吞了吞口水,压低声音道:“帮主,你这大半夜的到这里,是想做什么?” 。 楚千墨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659章 挖坟 沐清瑜道:“挖坟,开棺!” 邱竺脚下一绊,差点摔倒。 他小声道:“这里有守墓人,挖坟会不会动静大了点?” 沐清瑜道:“你说的对,我先确定地方,等动手的时候,我会处理好的!” 邱竺看帮主这是玩真的,他努力平复自己心里冒起来的那些小恐惧,帮主都不怕,他也不怕。 他打败好几个人,才来到帮主身边,能得帮主指点武功,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能进入一流高手境界了。 若是连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帮主肯定会嫌弃他没用,别以为他不知道帮里大把的兔崽子想取代他呢。 他四处打量一眼,这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墓园,这里树木清幽苍翠,还有石翁仲,石马,墓碑修建气派。 他小心地问道:“这是谁家的墓园?” “大官家的!”沐清瑜笑。 邱竺想,帮主这是不愿意说啊。看这架势也知道是大官家的,但这里是京城,大官多着呢。 终于,绕到了外圈,邱竺左右看看,这坟说是墓园的,离的又太远了些。而且几乎无人照管,荒草丛生。可要说不是的,这距离又挺近的。还靠着墓园边了。 沐清瑜站在坟前。 这坟前连墓碑都没有,坟头也矮了下去。 可能清明寒食,都不曾享受过丝毫的祭奠。 邱竺不由道:“和旁边的墓园比,这里忒凄凉了些。” 沐清瑜轻声道:“是啊!” 她转身道:“守墓人应该已经睡着了,你去点他的睡穴,让他不会打扰我们就成。” 邱竺想到进墓园时旁边的那间小屋,点了点头,立刻就去了。 他一个二流高阶的人,要去点一个普通老头的睡穴,不是什么难事。他快速的去,点了那熟睡老头睡穴之后,为谨慎起见,又抹了一些迷香在他鼻子上。 江湖人,身上这些东西是有的,只是不用罢了。 帮主说过,保命的手段要有。这些东西看似下三滥,在救命的时候却能起到不小的作用,江湖人行事光明磊落,该真刀真枪的时候就真刀真枪。但不敌而逃也并没有那么丢人,毕竟有命才有一切。 任何东西都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 再好的东西,拿来害人,也是恶物; 不好的东西,拿来救人,便是好物。 带着迷药又怎么了?只要这些东西不是用来害人,便无所谓好坏。 确保不到天亮,这个守墓老头都醒不了,邱竺便快步回去沐清瑜身边。 此时,他见坟边已经清理干净,沐清瑜已把特意带来的包裹打开,里面竟是香烛纸钱,还有供品。 香烛点上了,纸钱洒过了,供品也摆上了。 而沐清瑜正跪在那孤坟前磕头。 她磕得很认真,神色肃穆。 三跪九磕,这是大礼。 等沐清瑜起身,转过身问他:“办好了?”…邱竺道:“办好了!” 沐清瑜道:“那开始!” 她从包裹里继续扒拉东西,然后低着头进行组装。 那是一个铲子和一把锄头。 邱竺接过递过来的锄头,忍不住问道:“坟里埋着的人,帮主是不是知道?” 问完他就觉得自己问了废话,肯定知道,不知道能来挖这座坟吗?他好像的是帮主为什么要行这么大的礼。 沐清瑜轻嗯道:“是,坟里埋的是我娘!” 邱竺手中的锄头掉到地上,震惊地睁大眼睛,见沐清瑜神色淡淡,他又忙将锄头捡起。 沐清瑜看他震惊的样子,还是解释了一句:“你看,如果我娘是正常死亡,她怎么会这般孤凄寂寞?旁边那一大家子,她就好像个外人。所以我想弄清楚她是怎么死的!” 邱竺不知道沐清瑜的过往,也不知道她的所有事,挖坟有伤天和,而且惊世骇俗。身为女儿挖母亲的坟更是如此,但他知道,有些事,他不该问,他道:“帮主既有怀疑,弄清楚是对的。需要我做什么?请帮主吩咐。” “挖!” 邱竺也毫不含糊,铲子加上内力,铲土飞快。 沐清瑜也一起。 两个人都用上了内力,挖起来很快。 十几年过去,棺木外圈都变成了糟木。 好在当初沐明远为了名声,并没有用劣质棺木,质地好,所以虽是糟木了,但仍算完好。 沐清瑜放慢动作,示意邱竺她来就行。 邱竺从坑里起身,看着沐清瑜一点点把棺木边的土清掉,而后,她小心翼翼地开了棺。 棺中只剩下骸骨,骸骨完好。 沐清瑜对着骸骨再拜,而后,点亮了火折子。 邱竺不敢看。 哪怕他过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甚至还杀过恶人,但活生生的人变成尸体,和直面一具骸骨,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不过他又想,这骸骨是帮主的娘亲,他不应该怕。 但他也不应该看。 沐清瑜用火折子认真地观察着骸骨。 是具年轻的女性骸骨,身高接近五尺三,(一米六七),死时大约二十岁左右,已经生育过……这些都对上了,那沐府的老人没有骗她。 当然,她并不怀疑,毕竟,在她的手段下,还没有不说真话的人。 事关裴漪,她也没有吝啬手段。 夜色中看着是白骨,但火折子照见,一部分骨殖发黑。她观察过四周,这骨头发黑,并不是周围土壤产生的化学作用。 所以,裴漪是中毒而死。 也许,当时她毒发而死时,尸身上还有痕迹,所以,沐明远才快速入殓,且不允许裴世渂开棺,因为只要开棺,就会发现问题。 裴漪先是先故去的,沐明远的母亲是后死的。 沐明远母亲死后,他才把他父亲和叔伯们的尸骨迁过来。 大概是觉得裴家该被他害死的已经害死,该被他害得远离的远离了,裴霁断了腿,谁也不会再在意裴家女儿的埋骨之所。…而他对裴漪从来只是利用,也并没有什么真爱,便让她的坟如此凄凉,偏于一隅。 既然如此,那她就将裴漪的尸骨移走。 相信这样凉薄的地方,裴漪也不会愿意待。 沐清瑜的心情有些复杂。 看到那坟墓时,她心中涌起难言的感觉,似悲似愤,似恼似怨,更有一种从心底直冲而出的痛楚,像是母女连心,亲人尸骸就在眼前那种悲绝的,凄楚的,恨时间不能停驻,恨亲人远离而自己无能为力的那种悲伤…… 按说她不是原身,不应该和原身有同样的情绪才对。 可此时她心中涌动的就是如此,就像当初做任务回来,发现亲人遇难,她心中升起的想要毁天灭地的心思。 她都没见过裴漪! 沐清瑜努力压制了一下自己心中的情绪,这种情绪很不对劲,但她又很清楚,这就是她自己的情绪,并不是原身的,她到这个世界来时,原身是真的死了。 她低声道:“娘亲,瑜儿带你回家!” 她打开包裹中一块干净的白布,铺好,一块一块地捡起棺中尸骨,放在白布上,颅骨二十九块、四肢骨一百二十六块,躯干骨五十一块。 一点也没有遗漏。 而后,她认真地将白布包好,背在背上,这才对邱竺道:“填回去!” 邱竺下意识又吞了口口水,今夜的经历让他的心情也甚是复杂,奇怪,之前的害怕和少许的恐惧全都不见了,此时,他心中只有肃穆和对帮主感内身受的悲伤。 他将棺盖合上,又把旁边的土都填回去。 坟包还像之前的坟包,只是里面已经没有尸骨了。 土是新土。 但是,这里这么偏僻,只怕守墓人个月都不会走到这边来,而不走过来,根本看不见这里的坟。 邱竺是个谨慎的,他想了想,从远远的地方铲了成块的草,盖在新土上。 “不会有人发现的!”沐清瑜觉得不必多此一举,给沐明远十年八年,大概都不会想到这座坟,也不会想到这坟有人动了。 毕竟,裴家人不知道这是裴漪的坟,这里没有墓碑,也没有标识,谁会知道呢? 邱竺道:“我知道,不过,还是恢复原样的好,万一阴差阳错有人看见了,也会给帮主添麻烦!” 沐清瑜道:“嗯!” 她留邹竺在身边,也是因为他细心谨慎。 邱竺动作快,不一会儿,那土堆上便盖了一层草,盖住新土,即使走近,不注意看都发现不了异样。 两人离开墓园,守墓人睡得正香,压根不知道有人来过。 这时候已经四更,沐清瑜也没想着回城。 离这三里左右有个庄子,是当年裴霁给裴漪的嫁妆中的产业。 沐清瑜收回后,虽说后来都让裴霁打理,但是她是先来过的,庄子里的人都认识她。…庄子收拢了当初威武侯府的一些老人,既是安顿那些真正的忠仆,也让裴霁在面对那些老人时重燃斗志和希望。 见小小姐大半夜的前来,这庄子的负责人简安平立刻亲自过来了。 以前这庄子就是简安平打理,打理得好好的,但是孔宜佳接手后,当然是要安排自己的人,就把简安平赶走了。 还是沐清瑜要回裴漪嫁妆后,裴霁接手,才把简安平找回来。 简安平道:“小小姐,您这半夜过来,可是有事吗?” “没什么事,麻烦简叔帮忙安排一个住的地方,我们歇到天亮就走!” 简安平道:“要不要弄些吃食?” “弄一些,给这位兄弟!”沐清瑜自己不饿,不过,邱竺跟着忙了大半夜,想必饿了。 简安平去安排了。 庄子里的主屋,是给裴霁和沐清瑜留着的,平时都有打扫,也不用怎么收拾,只叫妻子和儿媳赶紧的送上新的被褥,又铺垫整齐。 沐清瑜进屋,见房间里干干净净,简平安的妻子十分干练,儿媳也很能干。 看着沐清瑜的眼神,都带着感激和欢喜,服侍沐清瑜洗漱也十分殷勤。 沐清瑜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一家日子都差点过不下去了,更不敢想像还能再回庄子里为裴府做事。 现在,简平安夫妻在庄子上,他们的儿子在威武侯府里当差,女儿也于两个月前嫁了,家主还赠了添妆。 他们心中对家主,对小小姐充满感激,平时办事也是尽心尽力。 沐清瑜温声道:“你们也早点去休息,这里不用侍候了!” 婆媳两人告退。 沐清瑜把装着裴漪骸骨的白布包放在桌上,拱手拜了拜,便去睡觉。 沐宅。 整个沐宅已经陷入一片安静之中,远处传来更夫鸣锣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接着是四声梆响。 已经四更天了。 斜面的屋顶,一个身影静静地站在长檐间的阴影里。 他的目光默默地看着内院主屋的方向。 他知道,那里是沐清瑜的卧房。 但是,沐清瑜没有回来! 一整夜,她都没回来! 他原本也不是非要马上见到她不可,可是,明天他就要离京了。 这身影,是楚昕元。qqΠéw 他很早就来了。 傍晚,他知道明天离京,突然强烈的想要见沐清瑜一面。 其实他不知道见到了沐清瑜,该说什么,或者,沐清瑜会不会想见他。可他就是想见,强烈地想见。 那老东西问他是不是心中有人。 他明明心中有人,却不能说! 他在门口就被门房拦住,门房认识他,却没放他进去。只道:“姑娘不在!” 他不信,他没有再继续,但也没有走。 他想,既然出门了,总要回来的,他再等等。 这一等,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四更! 她的屋子里的灯一直没亮过,可他看着那屋子,却觉得心中满满的安然。 突地,他的眼瞳猛地一缩。 他看见,远处一个黑影飞快地掠过来,然后,潜了进去。 那人身轻如燕,踏雪无痕一般的身法行云流水,这不仅是身法,而是有浑厚的内力支撑方能达到这样的境地。 那是一个高手,顶尖的高手。 楚昕元站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不敢动。 面对那样的高手,他的任何动作,都会惊动那人。 哪怕是夜色之中,他仍然能感觉到那人的满身阴戾的杀气! 这人带着杀气而来,显然来者不善。 京城,什么时候有这么强大到他一看就感觉窒息般的高手? 。 楚千墨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660章 《洞玄归藏》 楚昕元眼睁睁地看见那黑影只是一掌,就将那扇窗拍出一个大窟窿,像一只恶兽张大的巨口,那些断开的,不是木块硬物,而是碎屑。 接着,那人飞掠进屋,向着床上一掌拍出。 杀气腾腾中,一张床被拍得四分五裂。 楚昕元眼珠都差点瞪出眼眶,幸好,幸好沐清瑜不在。 幸好他也没动! 如果她在,以这人的武功,沐清瑜大概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不,也许她连醒的机会都没有。 那人动作太快,明明一掌拍散了窗,他离得并不远,却没有听见门窗碎裂的声音,只是看见窗户成了一个大洞。 这是用内劲消解了声音,或者说,是用内劲将好好的窗子直接震成了粉末。 这得多强劲的内力? 一声不吭,半夜而来,半句不说,便下杀手,沐清瑜什么时候惹上一个这么厉害的仇家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了想,他身边的所有人,没人是此人对手。 便是皇宫中,那个老东西的暗卫,怕也达不到这个境地。 巅峰高手,绝对是巅峰高手! 楚昕元只觉得全身发冷,冷汗从每个毛孔里争先恐后而出,手脚心都是汗水,他整个身子像是麻了,站在阴影处,连眼睛都不敢再看向那个方向。 这样恐怖的高手,便只是视线窥探,也会被对方察觉的,他只能用余光来看。 扑了个空的黑影似是很生气,狠狠啐了一口,又从窗中掠出,转瞬间就消失在夜色中,好像从没来过。 如果不是那空了如黑洞的窗,如果不是透窗看见那四分五裂的床,连楚昕元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过了好久,知道那黑影已远去,再不会回来了,楚昕元才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门窗,那静寂的卧房,转身离去。 回到梁王府,楚昕元没有睡,他道:“来人!” 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屋中。 楚昕元在心里摇头,慢,太慢了。 这是他的暗卫,他亲自培养的,原本身手过人,可是和今夜沐宅看见的黑影比,差太多了。 他道:“京城里是不是出现了巅峰高手?” 黑影声音低沉:“巅峰高手当今天下不满一手之数,若是他们悄悄来去,几乎无人能察觉!” 实力差距摆在那里,超一流高阶和巅峰看似只差一小阶,可却是一个大境界,差距就是差距,巅峰高手若有意隐藏行踪,超一流高阶也发现不了。 楚昕元也知道,他若不是机缘巧合,若不是一直盯着那里,若不是安安静静地在发呆,又怎么会看见? 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那里待到四更。 他只是想在离京之前见她一面,毕竟,此去剿匪,至少要去一月有余,听说那帮匪既占了地利,又狡猾无比。也许时间更长,所以他心中无可遏制的想见见。…扑了个空,知道她不在,就该回来。 可他鬼使神差地不想走,就那么站在那里,思绪万千,不知时间已逝,不知不觉,就那么晚了。 他道:“把人散出去,留心探查。此人极度危险,凡事小心为上!” “是!” 人离去,楚昕元却仍是了无睡意,他肘撑着桌案,手支着脑袋,闭上眼睛,眼前就不觉地闪现了窗子被轰碎,床被打塌的画面。 那人目标明确,就是为杀沐清瑜而来。 此去一个多月,沐清瑜她,她可能从那人的魔爪下逃生吗? 他坐不住了,立刻铺开纸张,提笔写信。 一封信被他折好,他再叫:“邢南!” 外间当值的邢南立刻起身。 “明日一早,将此信送去沐宅,交给门房,让其务必交到沐清瑜手中!” 邢南道:“是!”明日清晨,主子就要出京剿匪,他把信送到之后,再骑马追上主子就是。 楚昕元却道:“对了,这次你不用跟本王去了,你带些人在沐宅四周警醒着,若遇不对,便施予援手!让霍洵也留下。” 邢南眼眸微震,霍洵,那是主子身边的暗卫副首领。主子竟然留下霍洵去沐宅保护? 他是看出自主子被休,咳,不是,自主子休了王妃之后,主子对王妃的好感竟比未休时更多了些,不但自己去沐宅的次数多了,现在,还把霍洵都派出去了。 “怎么,有问题?”没听到他的回答,楚昕元的声音传来,带了几分冷意。 邢南一震,忙道:“是!没问题。属下定然办好!” 邢南离去后,楚昕元右手食指在桌案上敲击,沐清瑜啊沐清瑜,你对本王如此过分,本王居然还对你念念不忘,可你却一无所知…… 沐清瑜陷在一片幽长的梦境里。 在梦里,她还很小,她瘦弱得像颗小芽,伏在一个眉目温柔,温婉漂亮,端庄婉约的年轻女子的怀里,奄奄的,毫无精神,对面是个长须长眉,两色皆白,皱纹堆叠在脸上的老和尚。 老和尚看着她对那女子道:“沐夫人,令媛命格奇特,似全非全,故幼时命运多舛。十六岁时有一劫,若全则全,若不全,则世事难料,但一切皆是天意,非人力可为,夫人不必忧怀!” 年轻女子伸手抚着她的头顶,忧心忡忡:“大师,瑜儿尚小,何以会命格不全?这就是她经常生病的原因吗?可有说法?” 老和尚抚着长须,道:“《洞玄归藏》中有言,三千大世界,三千小世界,无牵亦有牵,故人有生镜象,或一镜,或二镜,或三镜,或五六镜!一镜者,一天一世界,与他界无牵。二镜者,二天二世界,三镜者,三天三世界,以此类之。” 年轻女子惊讶:“这是何意?” 老和尚笑道:“沐夫人饱读诗书,自是明白何意!”…年轻女子试探道:“大师的意思是,这书中所说,我们所在的天下非独一的天下,还有别的天下。有的人只在此世界,有的人却在两个世界,有的人在三个世界,有的人在五六个世界?”qqxδnew “正是此意!” “可《洞玄归藏》只是志怪之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大师以为如何?” “未知之物,焉知不存?志怪之说,未必虚说!” 年轻女子美丽的脸庞忧思更重:“大师,若二天二世界,三天三世界,又当如何?” 老和尚道:“一世一生人,不管几天几世界,其实每个人也都能独立而生,各有不同际遇,不同轨迹。但也有那万般因缘际会之巧合,几天几世界,突变一天一世界,数镜归位,是为全!” 年轻女子道:“如何才能数镜归位?我的瑜儿她,她便是大师所说,非一天一世界么?” 老和尚微微点头:“令媛寿数,似在十六,又似高寿,故而,老衲看不透!不若沐夫人理解为,令媛十六之后,数镜归位,因全而高寿!” 年轻女子犹豫半晌,忽低低问:“数镜归位,瑜儿,还是我的瑜儿吗?” 老和尚笑:“沐夫人,三岁的你,与十岁的你,可是同一人?十岁的你,与二十岁的你,可是同一人?” 年轻女子释然,她看老和尚:“大师,信女想为我的瑜儿在寺中点一盏长命灯祈福,不知可否?” 长命灯不同于长明灯,这是祈福之灯,祈福也分三阶,初阶灯燃过一y夜,祈福便达成。 还有七夜,四十九夜之说。 灯燃得越久,福泽越厚。据说有世间那些子女幼时多病的人,去寺中点燃长命灯祈福后,效果斐然。 老和尚道:“自是可以,不过,沐夫人可知点长命灯的条件?” “信女知道!”年轻女子道:“须信女长跪七七四十九日,一日一顿,茹素清水。另以信女心头血添进灯油,以虔诚之心诚心祈之,方成达成!” 老和尚微惊:“倒也不必如此,祈一日一y夜亦成!四十九日,几乎是以自身之寿相替!” 一日一y夜那种,只须茹素,跪而祈祷,无需心头血。 “不,信女唯愿我的瑜儿无病无灾,长命百岁,愿以自身之寿相替!” 老和尚轻叹:“沐夫人爱女心切,老衲自是无不允,只是四十九日,每日皆需心头血,一般人难以承受!” “信女能承受!” 接下来,便是四十九日的长命灯祈福。 沐清瑜亲眼看见整个过程。 在一个昏暗偏僻的大殿里,一盏灯日夜散发着莹莹灯光,那个年轻女子正在放血,她脸色苍白了许多,血放满茶杯般大的杯子满满一杯,便供在佛前,女子虔诚跪下祈祷:“信女裴漪,愿折寿二十年,换我女清瑜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佛前供满六个时辰,那血便被添进灯油。…灯光似乎更加幽暗了些,整个大殿也更昏暗了些,唯年轻女子低低的祝祷声,带着满满的虔诚! 而另一边,小小的沐清瑜由嬷嬷们照顾着,喝着粥,已经能起身了,精神似乎真的好了些。 年轻女子也只有一碗粥,一碗清水,这是她一整天的吃食。 日复一日,到第四十九天时,长命灯还亮着,但是年轻女子脸色苍白,虚弱不堪,身子摇摇欲坠。 有嬷嬷来向她告知:“夫人,小姐今日午膳用了一碗饭,还喝了半碗粥,能在院中跑动了!” 年轻女子苍白的脸上露出喜色,她的双眼放光,跪在佛前,更加虔诚。 那杯血,显得愈发鲜红…… 四十九日结束,老和尚出现在殿中,他摇头叹息,双手合什:“阿弥陀佛,佛前许寿二十,你只能活到四十了,可生后悔?” 年轻女子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声音坚定而执着:“信女心中高兴之极,并不后悔!” “天下慈母之心,莫过如是!”老和尚看一眼长命灯,那灯竟似能感受到老和尚目光般,闪了三次。老和尚动容道:“施主之心诚挚感人,白云寺将长供此长命灯,福泽会常惠及令媛,施主且放宽心!” “多谢大师!” “是施主慈母之心泽惠令媛,无须谢!”老和尚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打开,里面是一颗药丸,他道:“施主这四十九日消耗极多,可将这颗蕴神丹吃下,此药能修补施主日日放血的亏空。施主切记,回去之后不可劳神,好生休养,一年便可恢复!” 年轻女子服下药丸,脸色好看了些,告辞离去。 老和尚看着那明灭不定却始终亮着的长命灯,轻叹口气:“明明有四十寿数,却又是横死之相。蕴神丹可使魂魄不散,母女也算再有相见之期!善哉善哉!” 沐清瑜明知她是在做梦,可是她醒不过来。 梦中的一切那么清晰,四十九日的祈福她好像也经历了一遍,她亲眼看着年轻的裴漪是如何虔诚地祈求神佛保佑她多病的女儿,如何毫不犹豫地放血,如何因为每天一杯血而从脸色红润,眼神清澈,状态极好的模样,在短短的四十九天里削瘦苍白,羸弱不堪,连走路都在打晃…… 更是让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小小沐清瑜病恹恹的身体里,似乎真的注入了某种能量,使得她精神一天比一天好,人都圆润好些,初时只能让人抱起,全身软绵无力,到祈福完成,她竟已经能跑能跳了。 真是神奇。 沐清瑜不信这世间有鬼神之说。 可是,她自己的穿越,本身就是离奇荒诞之事,这让她对未知之事多了几许敬畏。 也许,未知未必是不存在! 就比如此时,她明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哪有人的梦,是这样的? 又哪有人明知自己是做梦却醒不过来的? 她一再对自己说,醒来,醒来! 也不知道是她意志坚定,还是真的左右了梦境,她终于醒了,她猛地从床上坐起。 没有害怕,但她却觉得心里揪痛得难受。因为,那四十九日的祈福,仍是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上。 慈母之爱如此厚重,重如山岳! 她即使不是原身,即使知道当年的裴漪是为了原身而祈福,仍是心里酸酸胀胀的。 孤独行走这世间这么久,再次感受到这种深沉的爱,她百感交集。 这时,一声轻轻柔柔的呼唤响在耳边:“瑜儿!” 。 楚千墨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661章 能抱抱你吗 沐清瑜大吃一惊。 现在她的武功,不说周围一切风吹草动尽收眼底,但方圆数丈内有人出现,还是能感知的。 但这人到了她的床边,她竟没有丝毫感觉? 她抬眼。 刚才梦中那个年轻温婉美丽温柔的女子,那个在殿里祈福四十九天而形销骨立的女子,此时竟然含笑站在她的床边! 裴漪?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沐清瑜没能出声,太过震惊,以至于一时失声。 她明明没有见过裴漪,可是之前的梦里,初见时她竟也不觉得突兀和意外,此时,她站在床边,沐清瑜亦不觉得害怕和恐惧。 裴漪伸出手,轻轻地放在她的头顶,声音如梦中那般,充满了怜爱和欢喜:“阿瑜,是我的阿瑜回来了?” 不等沐清瑜说话,她又笑:“大师说我的阿瑜十六岁时候有一劫,从此后,可能会数镜归位。我的瑜儿福大命大,所以,是你来了,是吗?” 沐清瑜张了张嘴,声音难得有些沉重喑哑:“我……不是她!我来时,她已不在了!” 对一个母亲说这样的实话,也许很残忍。 但是,对一个伟大的母亲撒谎,这更残忍! “不!”裴漪在笑:“你就是她啊。不过,你是她在别的世界的镜象,你是她,她亦是她。大师说过的,镜象归位,便是圆满!瑜儿,娘亲好高兴,竟然能再见你。你要好好的活着,要幸福,要开心,要长命百岁!” 她的手温温柔柔,落在沐清瑜的头顶,却自带安心的功效,让沐清瑜的心中仿若注入了一缕清泉的沙漠,沁人心脾,温润无声。 沐清瑜再抬眼,裴漪的脸还是那般年轻,那般温婉柔和,她去世的时候也仅只二十岁,也只是个孩子啊。可她眉眼间的温柔慈爱,却那般浓烈,沐清瑜的心中被填得满满。 裴漪伸出手,眼里慢慢都是期待:“娘的阿瑜,娘能抱抱你吗?” 沐清瑜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伏进裴漪的怀抱。 那怀抱竟感觉那般真实,尽管她知道,这又是一个梦,可是梦中的感受,什么时候这般真实了? 母女静静相拥,她听见裴漪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地:“阿瑜,娘亲是个无用的人,娘亲悔为沐家妇,可娘亲不后悔生下你!娘亲对不起你外公舅舅,好阿瑜,你有空多替娘亲陪陪他们……” 一颗泪滑下她的面颊,即将落到地上,沐清瑜鬼使神差般伸出手,那颗泪珠便落在她的手心。 心中酸胀的疼痛无以复加,沉甸如山,沐清瑜猛地睁开眼睛。 她一只手在被外,一只手在被中,被外的那只手,手心湿漉漉的。 她竟然陷在不同的两个梦境里,梦中有梦? 这次,是真的梦醒了? 她翻身下床,走到桌边倒水喝。 简安平的儿媳着实细心,怕她夜间渴,是临睡前为她准备的开水,此时水尚余温,她睡了也不足半个时辰。…但是这个梦,却似做了半辈子!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捻着手心的湿漉。 不是汗。 她手心从不盗汗! 可这水迹又来得莫名。 这世上,莫非真的有鬼魂之说? 她的目光无意中落到那个白色的包裹上。 这是裴漪的骨殖。 莫非是因为这骨殖,所以,她才会做与裴漪有关的梦境? 梦中的白云寺,是她去过的白云寺;老和尚,便是那看着不靠谱的玄禹大师。 她所见的玄禹大师,除了年纪长,并没有什么得道高人的样子,然而,梦中的玄禹,却不是这个样子的,除了年龄相同,长相相同,说话行事,倒像是两个人。 可见她第一眼,玄禹大师问她:此间月与他间月,可有不同? 所以,玄禹是知道她来自异界,且接受良好的! 还有什么《洞玄归藏》,也许她也可以翻来看看,看看是否有这本书,书中又是否记有什么一天一世界,几天几世界。 沐清瑜轻轻摸摸白布包裹,其实她把裴漪骨殖带走,只是觉得,她是被沐家害死的,定然不愿意死后也与沐家祖坟沾上关系。 明知她是被沐明远下毒害死,可自己暂时却无法替她讨回公道。 这仇,她以后会报。她会把沐明远从一品大员的位置上拉下来,会让他像当初进京时候一样一无所有。 但裴漪中毒而死这事,却只能沉封于地底! 毕竟,时日太久,即使她以裴漪骨殖为证据,现在她还不足以影响到沐明远,皇帝也不会因为一个已经死了十年的,一个无用的威武侯府的女儿而放弃一个他看重的重臣! 再说,掀起这件事,不过是把当年裴漪所经历的不堪再次呈现于人前。 既然她会有别的办法让沐明远付出代价,又何必用这种方式? 她却还没想好,要将裴漪葬在何处! 或者,该问问外公! 第二天一早,沐清瑜洗漱后便带着裴漪尸骨回城。 马车直接去往威武侯府。 她将白布包裹仍然背在背上。 直接走向裴霁的院子。 早膳已经用过了,不过听说沐清瑜来了,裴霁立刻就吩咐厨房重新做。 沐清瑜却挥退了所有人。 裴霁道:“瑜儿,你是有话要对外公说?” 沐清瑜看着裴霁,跪了下去。仟千仦哾 这下把裴霁吓了一大跳,他忙过来扶她,道:“瑜儿,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在外公面前,不用行此大礼!” 沐清瑜喑声道:“外公,我把娘亲接回来了!” 裴霁没听懂,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沐清瑜又重复道:“外公,将把娘亲接回来了!” 裴霁回过神,他神色瞬间沧桑许多:“你……你说……你娘亲,她在哪?” 沐清瑜解下背上包裹。 裴霁瞬间明白了。 他声音颤抖:“你找到了你娘亲的坟?你怎么找到的?”…他也找过,可没找到。 沐清瑜道:“沐家当年的老人,沐明远的心腹!我从他们那儿问到的!” 裴霁没问她怎么能问得出来,既然是沐明远的心腹,又怎么会说?所以他不会知道,沐清瑜只是找到其中一人家里,当着他的面,一掌拍塌了一张桌子。然后,牵着那人最宝贝的孙子的手,和他玩游戏。 她什么也没说,甚至全程含笑,但那人自己受不了了,恳求她问,还想把家里的银子给她。 沐清瑜当然不会要银子,她只问了裴漪葬在哪里! 一个人说的话,她虽觉得对方没有撒谎,但事关裴漪,她还是又问了别人。 比如另一个,刚找了个屠夫的漂亮妻子当相好,两人趁着屠夫去乡下收猪胡天胡地时,她出现了。 还有一个,虽是沐明远的心腹,却也很贪,他做了阴阳账本,将自己的腰包装得鼓鼓的。沐清瑜拿着阴阳账本出现了。 …… 这些人都很识时务。 当然,沐清瑜问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个死去十几年的夫人的埋骨之所而已。 每个人说的都是一样,还有人给沐清瑜画出了图。 确定无误,沐清瑜才会行动。 至于那些人,他们的把柄在沐清瑜的手中,沐清瑜不找他们麻烦,他们就谢天谢地了。 裴霁的目光落在白布包裹上,道:“那个畜生把漪儿葬在何处?” 沐清瑜道:“沐氏祖坟山北面,无碑无棱,无祭无祀!” “恶毒的畜生!”北面冷风凛冽,还无碑无祭,他唯一的女儿,在娘家千娇万宠长大,纵使他没能袭爵,但他的漪儿当年在京城,也是京中闺秀里人人夸赞的存在,她温敏端庄,兰心慧质,若不是沐明远高调地一再求娶,又制造舆论,另一边又用那人模狗样的脸来装深情,他怎么可能把漪儿嫁给这种畜生? 沐清瑜没有打开,娘亲是中毒而死之事,说出来不过是让裴霁更添心痛而已。她转移话题道:“外公,我想给娘亲寻一块风水宝地,好生安葬!” “何必再寻地方,让她葬在裴家祖坟即可!” 沐清瑜摇头:“不妥,外公,外嫁之女不入娘家祖坟,这是东夏的规矩!” “我不在乎这个规矩,我只想让我的漪儿在祖宗护佑下入土为安!”裴霁心疼得无以复加,只要想想这些年,他的漪儿竟然无碑无祭,像个孤魂野鬼般地过了这些年,他就恨不得把沐明远活活咬死! 沐清瑜道:“外公不在乎,我也不在乎。但是,娘亲会在乎!葬于裴氏祖坟,她心中定生愧意,若在天有灵,岂不难安?娘亲太苦,所以我希望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不安,哪怕是在地底,也能安然平静!” 裴霁眼神微变。 他突然想到,漪儿的性子的确是如此。 若是他执意把漪儿葬于裴氏祖坟,那心安的只是他,却不是漪儿。…他点头道:“好,好,外公听瑜儿的,你说,想将你娘亲葬在哪里,外公都支持!” 沐清瑜道:“那便将娘亲葬在裴家祖坟地旁边,以后清明寒食,瑜儿也会去拜祭,绝不会让娘亲孤寂!” 祖孙两个正在说话,外面却传来极大的声音:“姑娘,属下牧弦,有要事禀告!” 沐清瑜眉头微拧。 牧弦也是千陌帮的,当然,他现在在沐宅。 她选的能到沐宅的人,或机灵,或沉稳,或缜密,或细心,却绝无毛燥粗心之人。 牧弦在沐宅,却跑到了威武侯府,更是大声禀告,显然事情不会小。 她将白布包裹双手送到裴霁面前,道:“外公,这两日我会办妥此事,娘亲的尸骨,先存放在外公这里,我去处理一下外面的事!” 裴霁双手接过。 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如今只是一堆白骨,他就已经心疼得无法思考,也就没有去想牧弦在外面高声禀告的不合理了。 看到沐清瑜出门,牧弦急步上前。 他眼中的急切如此明显,沐清瑜道:“什么事?” 牧弦道:“沐宅出事了!” “可有人受伤?” “没有!” “出了何事?” 牧弦动了动嘴唇,似有些迟疑,但还是道:“姑娘的住处昨夜似有高手造访,姑娘如今处境危险,请你务必小心!” 高手造访?处境危险? 沐清瑜道:“回去看看!” “姑娘,还是莫要回去了!”牧弦忙道:“太危险了!” “不回去看看,怎么能知道对方到底是何身手?不清楚底细,那岂不是更危险?” 牧弦觉得也有道理。 还有,帮主的武功这么高,就算对方是高手,也许还不如帮主呢? 沐清瑜想的却是,那人能寻到沐宅,显然是知道她的底细,若她不回去,一直在威武侯府,只怕会把强敌带过来。 这更是她不想看见的。 至于危险,两辈子加起来,她经历的危险太多了,怕危险便避开,这不是她的风格。 回到沐宅,看见被震成碎末的窗,还有四分五裂的床,沐清瑜嘴角抽搐。 青鹿在一边自责不已:“姑娘,我真没用,贼人都跑到你屋子前,我竟毫无所察,若是我警醒一点,也不致让这贼人如入无人之地!” 沐清瑜拍拍她的脑袋,轻笑一声,道:“幸好你不够警醒,小丫头,你这是捡了一条命!” 牧弦问道:“帮主是看出什么了?” 这里此时只有千陌帮的兄弟在,牧弦也改口了。 沐清瑜指尖捻着窗口被震成的碎末,口中道:“内劲绵长深厚,收放自如,此处碎处是个圆圆的洞,旁边却没有丝毫波及,这种控制能力,我办不到!” “所以,帮主的意思是说,此人比帮主强?”牧弦等人倒吸一口凉气。 牧弦还看了青鹿一眼。 连帮主都办不到,青鹿若是醒了,还真是送菜! 沐清瑜笑道:“巅峰高手,全天下大概不过一手之数。那么稀少,我怎么比得过!” “巅峰高手?”众人皆惊! 牧弦愤愤地道:“都是巅峰高手了,怎么还这般偷偷摸摸的,半夜造访,暗行偷袭,哪里有半点巅峰高手风范!” 沐清瑜好笑,其实一眼看过去,她就猜到了对方是谁,她的仇家里,除了李惊风,也没别人了。 只是李惊风找到沐宅,却是她没想到的! 。 楚千墨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662章 有你哭的时候 沐清瑜虽与李惊风正面遇到过,但是,李惊风并不知道她的身份。 找到了就找到了,她也没指望着能一直避过这样一个高手。 李惊风武功虽高,却胆小如鼠,多疑猥琐,偷偷摸摸,非常狗! 如牧弦所说,他虽有巅峰高手的身手,却没有巅峰高手的境界,所以成不了一代宗师,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一般。 “幸好帮主你昨晚不在,不然……” 在场的千陌帮众们脸色都不大好,只要想一想,若是昨天帮主在沐宅,也许已经无声无息死了。 要知道,今天一早,青鹿发现窗子被碎,床被打塌,没有走近之时,心中又害怕又震惊,腿软得都走不动。 她在没找到尸体时,才大大松了口气,却仍是一阵后怕,立刻把千陌帮的人找过来。 众人担心帮主安危,也很焦急。 帮主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要是突然遇到,那不是更危险? 这才有牧弦急着去往威武侯府报信。 沐清瑜道:“早晚要对上的。从今天开始,你们都回帮里去,这后院更不要留人,那个疯子手底下人命多,又不讲江湖规矩,也没有高手的包袱,不会自重身份!留在这里太危险!” “帮主,你一个人在这里不是更危险?”牧弦道:“那人昨夜扑空,今天肯定还来,不如我们埋伏在侧,等他来了,一起出手将他拿下!” 沐清瑜道:“不用了!面对巅峰高手,靠人数没用!我打不过他,但要逃命还是可以的!你们不用担心,帮里如今也缺人手,你们回去搭把手!” 牧弦几人不出声了,他们知道,不是靠人数没用,而是,他们的实力太低。 就算巅峰高手强大难匹,但要是一大群超一流高阶高手在,人数多就有用。而他们,连一流高阶都没达到,所以才没用! 这个认知真是让人忧伤! 几人心里又愧又悔,还是不够努力,帮主的指点,让他们都受益匪浅,但他们若是能更勤奋一些,更用心一些,是不是进步更大一些? 沐清瑜似是看透他们心中所想,道:“你们不用多想,那老怪物已经一百多岁了,这么多年,练的又是阴毒的功夫,能速成。这么多年就算一头猪也成了高手。而你们还年轻,达不到他那个境界是正常的。等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说不准比他更强!” 几人表示,并没有被安慰到。 那个一百多岁的老怪物到达巅峰高手,他们并没有羡慕嫉妒。 帮主比他们年纪还小呢,他们却难望帮主项背,他们是觉得在帮主面前自愧不如,可不是在那个老怪物面前。 他们是没什么用,帮不上什么忙,但若是他们暗中埋伏。哪怕能使一点点小绊子,让那老怪物稍有分心,也能给帮主多争取一点机会。 沐清瑜目光一转,道:“你们莫想着暗中埋伏这一套,白送性命不值当,他杀不了我,我们已经正面对过几次了。我一个人进可攻,退可守。那是你们背着我私下做事,不但帮不到我,还会让我陷入被动,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几人:“……” 到底是他们不配了! 原来身手弱了,便是想帮忙,也只能成为拖累。 他们会更努力的。 这次他们帮不上,希望以后有什么事,他们能挡在帮主前面! 沐清瑜怕他们太过警觉,在李惊风来时正面遇上,把他们一个个打发出去办事,好几天回不来这种。 几人知道帮主是要支开他们,但是交代的事也都是帮里重要的事,不能不做。 几个人向沐清瑜告辞离去,这时,潘书过来,拿出一封信,双手递过,道:“姑娘,一早梁王府来人送来的,说要亲自交到你的手中!” 沐清瑜接过。 她和楚昕元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关系,送信干什么? 楚昕元行事真是越来越可笑了,送信?她顺手将那信在手中团了团,扔在花树底下! 就这片刻,她忽地眉一拧,道:“谁在那里?” 刚刚她扔信的时候,感觉到似乎有道愤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邢南从院墙上翻身而下。 沐清瑜淡然:“你来干什么?” 邢南见到沐清瑜把自家主子的信毫不在意地随手扔进花树底下的杂草中,心中就是一股怒火。他家主子临近出京剿匪,还心心念念要送这封信,由此可见,这信何等珍贵,可却被眼前的女子视如敝屣。 想到主子竟然还要他暗中保护这个女子,他就为主子觉得不值。 他道:“奉主子之命,送信!” 沐清瑜看一眼邢南刚才所待的地方,在院墙之上一个容易被人忽视的阴影之处。除了他还有另一道气息。暂时感觉不到那道气息的恶意,所以沐清瑜也没有挑明。 她道:“信已送到,你可以走了。此处是沐宅,虽然你在院墙之上,但院墙也是我沐宅的院墙!以后,邢侍卫还是莫要再这样做才是,若是被我沐宅的护院当成贼人,闹出误会就不好了。” “你……” 邢南很生气,这个女子在说什么他很清楚。 他不是岳西,很多事关沐清瑜的事,他没有接触过,除了对楚昕元的忠心,别的他也没看到。 他就想不通了,这个女子不知好歹,自请被休,如今她已经和主子划清了界线,主子还给她送什么信?派自己保护也就算了,竟然把霍洵都派出来了。 他虽是气,但想到主子派出霍洵,也知道不简单。 因此,他忍着气道:“我家主子今日清晨便出京剿匪去了,皇命在身,不能亲自来向你辞行,故而写下此信,你却将这信扔在地上,实在是辜负了我家主子的一片真心。” 沐清瑜轻嗤一声,看着他:“邢侍卫,我与你家主子是什么关系?” 邢南木着脸:“没有关系!” 哼,莫想着仗着是主子前王妃,就恃宠而娇! 沐清瑜道:“你也知道没有关系,那他写的信我就一定要看吗?他去哪里与我又有什么关系?邢侍卫信送到,难不成还奉了你家主子之命,要逼着我必须看完?”…邢南:“……” 主子没这么说,只让他送信,是沐清瑜不识抬举!而且她还狡言强辩。 邢南脸色顿时臭了,道:“沐姑娘,现在你已不是我家王妃,王爷还愿照顾着你,是顾念旧情。你若不识好歹,到王爷完全厌弃你,有你哭的时候。” 沐清瑜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邢南是楚昕元从军中提拔出来的,成为他的近侍之后,既感念这份知遇之恩,又佩服王爷的能耐和本事,因此,沐清瑜对楚昕元的这种不在意的态度,让他心里极度不舒服。 可他又是奉主子之命来保护的,这口气憋得他脸色通红。 他瞪了沐清瑜一眼,一转头,就从院墙处翻出去了。 沐清瑜没再看他一眼。 另一股隐秘的气息还在,不过,既然对方毫无动静,她也懒得管,能被她发现,便休想暗中做什么小动作。 院子里被打碎的窗,被打塌的床,她也没有叫人来收拾。 当然,这种既是警告,也是残酷的事实告诉她死亡离她很近的事,她也没放在心上。 她还急着出门呢。 她也没叫人备马车,而是自己牵了马出门。出门时,她交代宅子里的下人:“若有人来找我,便说我去了白渊山白云寺!” 要是李惊风有那个胆子白天来,免得下人说不出她的去处被无端迁怒。若是李惊风真找去了白云寺,她再将人引开,也不能连累那里的大和尚。 避开行人多的街道,她骑马出城。 她总觉得那个梦很奇怪,而梦里居然会出现玄禹和尚,老和尚那些玄之又玄的话,中间似乎透着什么玄机。 今天没有法坛会,但白云寺的香火仍然鼎盛。 一路上山,路上仍然能看见零星的香客。 沐清瑜骑着马一直到了寺门前,才飞身下马,将马系在路边的树上。 这马毕竟不如东方墨晔的马那般灵性,怕它伤人,不能随便放到林中吃草。 沐清瑜顺石阶拾级而上。 知客僧过来相迎:“施主是来拜佛还是来布施?” 沐清瑜道:“我来见玄禹大师!” 知客僧看了沐清瑜一眼,那些来上香的香客,想见住持大师的多了。住持得道高僧,能得他,指点几句,烦恼皆消。但那些人想见住持大师,都会先布施丰厚的香油钱,这位施主什么都不做,直接就想见住持大师? 他道:“住持大师参佛闭关,平时不见客!” 这倒也不算他撒谎,玄禹大师不仅在白云寺,便是天下佛门,都地位超然,他佛法高深,的确不轻易见人,除非他自己想见。 所以那些即使布施了很多香油钱的,也未必就能见玄禹一面。 能得玄禹想见之人,自然便是有缘之人。 沐清瑜道:“那烦请通报一声,前些日子,蒙住持大师赐茶,很是感谢,今日又来聆听高论!”…前些日子见过住持大师的? 知客僧有些怀疑地看了沐清瑜一眼。 这位施主衣着不尊贵也不普通,显然,她身后的地位既不尊贵,也不是普通平民百姓。年纪不大,一副花容月貌,但却十分从容,眉目间没有大家闺秀那种端庄婉约,但神色浅淡疏阔,洒脱自如,好像一从修竹,自有不同一般的风骨。 这种风骨,他在很多文士身上看到类似的,但似乎又有不同。 或许是哪家看重的女郎,所以才有这样的气度。 但这里是皇家寺院,连皇上都曾亲自前来,便算是官宦家看重的女郎又如何?不出香油钱,还张口就要见住持,那是不成的。 知客僧似笑非笑地道:“施主不如先去大殿拜佛?待拜佛过后,贫僧再行通报?” 那里便有布施箱,拜了佛总要投些香油钱。 沐清瑜心中有事,完全没想到一个知客僧竟然在布施香油钱这上面纠结。 她只看出这知客僧是故意在推托,想的却是,莫非玄禹和尚不想见她,所以早前传了话,知客僧才拖着不肯通报? 这让她略略凝眉,深吸一口气,道:“我不是来拜佛的,我只想见玄禹大师。” 知客僧脸色微微一沉,道:“这位女施主好不醒事,住持大师是你想见便能见的?贫僧刚才说过了,住持大师参佛闭关,不见客!”筚趣阁 他满脸的不耐和嫌弃。 “你并未通报,怎知住持不见客?” “还需要通报吗?若是人人想见住持就能见到,这护国皇寺岂非成了菜市场?”说着,他还鄙夷地看了沐清瑜一眼。 明明穿的也不差,不像差钱的主,却这么抠呢,香油钱都舍不得! 他做知客,这个大殿的功德箱是他每天负责开箱的,白云寺里香客多,虽然不是都是有钱人,他还是每天能沾不少油水。 沐清瑜挑挑眉,她瞬间明白了,这知客僧为什么一直暗示要他去大殿里先拜佛,然后才肯通报?这倒是稀奇了,一个护国皇寺的知客僧,竟然还看人下菜碟了? 玄禹老和尚也不行啊。 她忽然觉得意兴阑珊,或者她不该来这里,而是应该去涤心庵! 所以,她转身就走! 知客僧见她原本是奔着直接见住持大师而来,他暗示了好几句,不捐香油钱也就算了,还转身就要走。他轻啐一口:“一毛不拔的还想见住持?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说谎也不怕拆穿,住持大师的茶也是你配喝的?” 他也转身要回去,看着那功德箱,他就觉得很是满足。 这里面,有一半是他的。 早知道皇家寺院的香油钱这么多,他在那偏远小寺里做什么首座?还是见识不够,要是早来这边,都不定手头现在多丰厚了。 这时,迎面一个僧人匆匆而来。 知客僧立刻迎上去,合什道:“玄立师叔!” 这位是白云寺的四大班首之一的西堂,他自是不敢怠慢! 玄立问道:“刚才是不是来了位年轻女施主?” 知客僧一怔,道:“是,不过她又走了!” “走了?”玄立急了,忙道:“走了多久?” 。 楚千墨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663章 挂单 “刚走!”知客僧有些奇怪,怎么玄立竟然还这么关心一个普通香客的来去了?白云寺这么有名的寺庙,香火鼎盛。即使最淡的时候,一天也有数十人前来上香跪拜。 那些人来了去了,可没见玄立关注过谁! 普通的香客,也劳动不了他一个西堂来关注。 这知客僧心中涌起一丝不安,不过,很快又镇定下来。 他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什么把柄被人抓住。 他说的都是实话,住持的确是在参佛闭关,他也只是暗示对方捐香火钱,并没有明要。是对方自己走的,也不是他赶的。 所以他有什么问题? 即使要回溯起来,他也没有半点问题! 玄立没跟他多说,立刻快步追出。 沐清瑜已经走到寺门口,走向那边树下的马匹。 玄立左右一看,这里就一位年轻女施主,再没别人了,所以就是她了。 他快步走过去,道:“施主留步!” 沐清瑜正要去解马缰,听见叫声回过头,就见一个大和尚跑得一脑门的汗。 她诧异:“这位大师是叫我?” 玄立站定,双手合什,道:“施主,贫僧玄立,乃白云寺西堂僧,奉住持之命,前来请施主过去喝茶!” 沐清瑜似笑非笑道:“是吗?住持大师的茶,也是我配喝的?” 玄立一怔,这话从何说起? 想到什么,他道:“施主,许是有什么误会,但贫僧的确是奉了住持之命,前来迎施主!” “住持不是在参佛闭关吗?寺中有香客来他也知道?” 沐清瑜问这话不是把知客僧的无礼拿来阴阳怪气,她是真的好奇。 住持的禅院离这边大殿远着呢,她这边才待了一会儿,说了几句话的功夫,玄立都跑过来了,显然是提前知道的。 她自己来都是临时起意,怎么别人还能提前知道? 玄立眼里只有敬慕,倒也多说了几句,道:“师兄正与我等论佛法,突然然佛前香火断落,师兄便说有尊客来,叫贫僧过来迎迎!” 沐清瑜原本因为那知客的贪婪而生出的不好的感觉,在玄禹能未卜先知后,对他岌岌可危的信任又回来了一点。 她道:“不敢当!大师请!” 玄立不禁看了沐清瑜一眼。 他虽不知道沐清瑜为何刚来就要走,但想着匆匆而来时那个知客僧还没来得及收敛的神色,也猜到中间发生了什么。 他本以为小姑娘年纪小,气性大,既然闹了不愉快,恐怕会不依不挠阴阳怪气好生哄着也难以回头了,没想到,对方只是轻描淡写刺了一句,便落落大方有礼有节,但又从容淡定,并不是那种因为玄禹师兄的能耐而谄媚讨好。 他收敛心神,道:“施主请!” 有玄立陪着,那知客僧又看了沐清瑜好几眼,一个年轻女子,凭什么让玄立这个西堂亲自来迎?指不定仗着姿色,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虽然他也知道,这女子面色清正,举止坦然,不可能是这样的人,可想到对方到底没有给香油钱,他气恨不过,心里就骂得越凶。 沐清瑜虽没回头,也能感觉到那知客僧恶意满满的眼神在盯着她。 不过她可没心思理会这些不相干的人。 玄立将沐清瑜引向玄禹的禅房后,便离开了。 他去找了三个人。 知客玄汀,僧值玄泽,寮元玄润。 一个寺院,正常配置是四大班首,八大执事。 这三位,便是八大执事中的三位。 知客掌管接待事宜;僧值相当于纪律纠察;寮元管理云游来去的僧人! 院门第一道大殿处的知客僧,归知客玄汀管。 这会儿没有新的香客过来,知客僧正无事,一个小沙弥过来说白云寺玄汀大师有请! 上司要见啊,这僧人立刻便去了。 在一间禅房里,知客一进门,看见玄立,玄汀,玄泽,玄润齐在,不禁一怔。 但他还是很快合什行礼:“见深见过几位师叔!” 玄泽道:“见深,你到白云寺挂单多久了?” 见深道:“回师叔,已经三年了!” 玄泽转头看玄润。 玄润点点头。 玄泽又道:“你任知客僧多久了?” 见深想到之前那个年轻女子,不会?不会是因为他对那女子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就劳动一个班首,三个执事来教训他? 他知道他不是白云寺的原生僧人,都已经在寺里待了三年,算是老人了。不至于为了一个香客就这样对他。 不过,寺院的香火是否鼎盛,靠的就是那些香客。谁叫他这算是被抓了现行呢?所以他态度极好地道:“小僧任知客僧七个月了。” 挂单的僧人主要是交流学习佛法,一般很少参与寺中的相关事务。 但是见深以前在别的寺院中是做过仅次于住持的首座的,有一定的管理能力,他也有力帮忙,天下僧人是一家,玄汀见他说话做事极是圆活,待人接物很有章法,便把他调为知客僧。 玄泽道:“知客僧的责任是什么?” “接待来往香客,渡引其将心交托佛祖……每日傍晚清点所负责殿内功德箱……”他一口气就把普通知客僧人应该做什么说了一遍。 玄汀轻叹一声,开口道:“众生平等,然否?” “然!” “四大皆空,然否?” “然!” “既是众生平等,缘何你眼中香客分等?” “师叔,小僧并无啊,小僧眼中,众生皆一样!” 玄泽淡淡地道:“五日前,有一衣衫补丁香客前来,你爱搭不理,他之后,一绫罗绸缎香客前来,你迎前迎后,殷勤备至!此事不止发生一次,我等不说,你是当我们不在现场,便不知吗?” 见深眼瞳剧震,嗫嗫嚅嚅道:“没,没有的事……” 他当知客僧,负责的是前殿,而且他极有眼色,但有寺中管事僧众经过,他都会好生表现。 玄泽又道:“三个月前始,前殿的功德箱香油钱便日日异常,你也不知吗?” “如,如何异常?”见深额头汗冒了下来。 他当知客僧七个月,刚开始是不敢做什么小动作的,也正是三个月前开始,刚开始还不敢多拿,但发现一次两次无人察觉,后来胆子越发大了,便拿了三分之一的数。 这香油钱是香客自愿给的,有时候多些,有时候少些,香客既不会到处说,给的时候也没有人看着,这本是没数的事,缘何竟然会被发现? 玄泽轻哼一声,淡淡地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做的一切都无人发现?” “小僧,小僧什么都没做过啊!” “出家人满口妄言,贪财,势利,功利!见深,你还是回你原本的寺庙去!” 他所做的那些事,也会告知于他原本寺中的住持。 这样的人,身上哪有半丝出家人的形态? 见深脸色大变,他想狡辩,但是,这么大的阵仗,显然是掌握了他的把柄。 没想到,因为他对一个小小女子态度不好,就迎来这样的惩罚!筚趣阁 他心中充满了恨意。 他却没想过,他所做的那些事,早晚会被发现,不是因为他今日得罪的这个香客,而是因为他自己所造下的业! 沐清瑜丝毫不知道玄立转过头就清理门户去了。 玄禹在天王殿见沐清瑜。 殿中菩萨法相庄严,气氛肃然。 玄禹坐于蒲团之上,手捻念珠。 看见沐清瑜,他睁开眼睛。 沐清瑜目色一动,这一本正经,仪态规整,肃然慈悲的样子,和梦中那个倒是一样,但和上次所见的不一样。 他道:“沐施主,今日前来,可是有惑?” 沐清瑜道:“大师,我想来看看我的长命灯!” 玄禹白眉一掀,看着她的目光凝然有光。 沐清瑜与他对视,没有说话。 玄禹垂下眼,道:“沐施主,何人跟你说,你在本寺有长命灯?” “难道没有?”梦中之事,她的确也不能确定。 玄禹道:“有!” 他起身,道:“沐施主随我来!” 玄禹将她领到一个偏殿,那里没有供着佛像,但是墙上却有佛像浮雕,浮雕上是一个个发人深省的故事。 奇的是,竟然并不是佛教的禅机故事,上面有平民,有百姓,有将军,有女子,有乞丐,有皇帝,有官员…… 这殿很是宽敞,北面墙边依次摆放着三排架子。 第一排架子上三盏灯,第二排两盏,第三排架子上只有一盏。 架子排列并不让人觉得逼仄或沉闷,灯盏光亮昏黄,灯芯却稳! 沐清瑜道:“哪一盏是我的?” 玄禹道:“那一盏!”他指的是最里面那盏。 沐清瑜缓缓走近,当看着那盏灯时,她眼神一凝,猛地回过头看玄禹。 前面的五盏灯灯油都是澄黄透明,独玄禹指的那盏,灯油红色,如鲜血。 玄禹缓缓道:“灯油红,乃是用心头血浇灌而成。整个过程,若其心稍有不诚,其灯自熄。施主此灯其质澄红,其色如血,至少可燃四十九年!” 沐清瑜声音低喑:“贵寺供长命灯,皆需心头血?” “倒也并非如此。”玄禹道:“长命灯有四十九种供法,只有最终极的一种,才需要用心头血来供,而且,耗时日长,中间但凡有一念不诚,或身体难支,便前功尽弃!所以一般人不取这种办法。” 他指第一盏:“这位居士所供长命灯,便是以普通灯油燃之,跪拜四十九日,茹素念经既可!” 又指第二盏:“这位亦是!” 沐清瑜默然片刻,转看玄禹:“大师,你信这世间有托梦一说吗?” “谁托梦?” 沐清瑜顿了顿,道:“我娘亲!”或者还有你? 玄禹苍老的脸上那双小眼聚了光,竟比灯还亮:“沐施主,你见着令堂的尸骨了?” 沐清瑜错愕:“为什么这么问?难道真有托梦一说,而且还是要见着尸骨?” 玄禹问道:“你说令堂托梦,除了长命灯,梦中还有什么?” 沐清瑜把梦里的前半段说了。 玄禹证实:“这不是托梦,这是当初重现。老衲给令堂吃的那颗蕴神丹,蕴的不是令堂因祈福而虚弱的身体,而是老衲卜算到令堂明明寿数未尽,却有横死之相,一时心生怜悯,所以用来蕴她的魂魄!” 他并不觉得自己这番话是多么匪夷所思,或者在他眼里,沐清瑜本身并不是普通人。他的经历也同样的匪夷所思。 他道:“果然,祈福之后不到半年,便听说令堂香消玉殒。你的梦境中见到的,便是因蕴神丹的作用,令堂在死之前一年内记忆最深刻,她最看重的事的重现。” 所以真正的托梦,其实是她后面的那个梦? “那为何一定要见着她的尸骨之后?” 玄禹叹了口气,道:“令堂是老衲赠送过蕴神丹的人,所以老衲看到了令堂下葬的过程,棺木入地穴,但却泼满了黑狗血和雄鸡血。令堂即使曾服蕴神丹,魂魄会比普通人更强大一些,但那些污血,会压制得魂魄不得离棺,你若不曾开棺,见着令堂尸骨,自是不可能知道长命灯,不可能来寻老衲!” 沐清瑜听懂了,也就是说虽然裴漪当初吃下了蕴神丹,魂魄比一般人强,但是,沐明远害死她后心虚,不然,哪个亲人下葬,会在棺木上泼黑狗血和雄鸡血? 十多年过去,时间遮掩了恶,她又是夜里开棺,自是不可能知道竟还有黑狗血这回事。 沐明远这种恶人,竟仍身处高位,养尊处优,逍遥法外。 因为蕴神丹的作用,因为尸骨在侧,昨夜裴漪便迫不及待地想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儿。 沐清瑜抬头:“为何我娘亲不曾作恶,却落到如此下场?为何害死我娘亲的人,如今却毫发无损,尊享荣华富贵?所以,是好人不长命,作恶无人收吗?” 裴家不过是嫁了一女,何至于被恶人吸干了血,又家破人亡? 玄禹摇头:“阿弥陀佛,世间因果皆有了时,善恶到头自有报!施主会任伤害了令堂的人逍遥吗?” “不会!” 玄禹笑了起来,道:“你看,这就是因果!只不过还未到了时!” 笑声未落,突然,一个和尚凄厉地惨叫一声,满身是血地落在殿外。 第664章 不好啦,杀人啦 沐清瑜把千陌帮的人打发走后,整个沐宅就显得空了许多。 管家韩青得了沐清瑜的交代,让各人该干嘛干嘛,但是最好是在屋内,不要在外走来走去。 他只是防患于未然,但是,到了巳时,一个满面鸡皮的老头突然出现在院子里。韩青看到了,不是从门口来的,就是突然出现的。caso 像鬼一样。 他眼瞳都缩起来,想到沐清瑜走时的叮嘱,强压心中升起的惧意,喃喃地道:“来无影,去无踪,莫非是神仙吗?” 满脸杀气而来的李惊风,已经准备把这个宅子里的下人像碾死蚂蚁一般地碾碎,手都伸出来了,但眼前这人脸上一片敬畏之色,口中的话也清晰地传进耳中。 他手一收,向后一背,哼了一声,道:“算你有见识!” 韩青顿时殷勤地道:“原来你真是老神仙,失敬失敬,能亲眼所见老神仙风貌,是在下的福气,不知老神仙有什么事需要在下效劳?” “沐清瑜呢?” “原来老神仙要找沐姑娘啊,沐姑娘今天一早回来,看见院中有仙人显圣,立刻去白云寺还香去了!” 李惊风听得心中冷笑不止,他昨夜本以为已经把那小丫头一把杀了,毕竟,床都劈碎了,人还有命? 可今天没发现沐宅办丧事,这不决定再来看看。 仙人显圣?去白云寺还香? 这下人倒是会说话,怕不是逃到白云寺了? 白云寺他知道,皇家寺院嘛,挂靠着皇家,里面的和尚吃得嘴角流油,一个个白白胖胖的,什么念经,法堂会,法坛会,各种吸引香客过去送香油钱。 别人听说是皇家寺院,给几分面子,他可不怕! 去往白云寺那么远的路,若是在路上遇到,他就无声无息地把人处理了;若是人还在寺里,他就当着那些秃驴的面,把人杀了。 五十年前,他神功初成,就是一群自诩正义的江湖人对他围追堵截,赶尽杀绝,说什么为民除害。他还记得,其中就有一个秃驴。 他被追得像丧家之犬,还身受重伤,掉落河里,才捡了一条命,之后他就低调了许多,韬光养晦,默默练功,等神功大成,他一个一个地把当初那些追杀他的人暗中除掉。 那个秃驴,他直接摘了他的光头脑袋。 所以他对秃驴没有什么好感。 说什么不杀生,爱西飞蛾纱罩灯?当初追杀他的时候,那秃驴可没留手。 以他巅峰高手的身手,内力运起,轻功身法展开,比骑马还快。 当他到了白云寺时,正看见一个秃驴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裹,从寺门出来,嘴里还骂骂咧咧。 李惊风冷笑,看,这就是所谓的出家人,人前装得一副慈悲为怀的高人模样,人后言辞恶毒,骂起人来比俗家人更狠厉刻薄。 李惊风道:“那秃驴站住!爷爷有话问你!” 他这么大年纪,说一声爷爷倒也不算占便宜。 但是,那僧人正是刚被赶出白云寺的挂单僧人见深。 见深被玄立四人戳穿真面目,还勒令他将从功德箱中贪污的银钱还回。到嘴的银子又吐出来,别提多心疼,还被赶出白云寺,让他回还来的寺庙。 当他不知道,等他回去,白云寺这边也不会说什么好话,他还未必能做得成和尚。 想他一个堂堂首座,在这里挂单只是做个普通僧人,竟然还被这样对待。 白云寺这是店大欺客! 呸,不就是皇家寺吗? 那是高祖时候定下的皇家寺,现在他们这帮和尚,也不过是坐享其成而已,凭什么就因为一点小钱,对他上岗上线? 如今灰头土脸离去,他在山下养的那个小y寡y妇,该怎么办? 正满腹怨气的他,听到一个貌不惊人,衣衫普通的老头张口就叫他秃驴,闭口就自称爷爷,戾气顿时直冲脑门。 他厉声道:“哪里来的老不死的东西,活得不耐烦了,敢这么对你佛爷?” 反正白云寺容不下他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还保持个屁的出家人的风范。 李惊风成为巅峰高手后,虽然他自己胆小如鼠,不怎么出现在人前,但还真没有被人这么骂过。 他阴恻恻地道:“你是白云寺的秃驴?” 见深眼珠一转,道:“你眼睛瞎?没看见这是哪里?佛爷要不是白云寺的,会出现在这里吗?” 他就要闹,闹得凶一些,闹得不成体统些,别人可不知道他是谁,那坏的就是白云寺的名声。 他倒要看看,白云寺的名头坏了,还会不会有那么多香客来。 “很好!”李惊风道:“找死!” 见深眼露凶光,一个糟老头子,竟然敢这么对他。 白云寺的人这么对他,他一肚子气正好没地发呢。 不等李惊风出手,他先出手了。 他一握拳,硕大的拳头对着李惊风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李惊风都气笑了,要是见深不动手,他见对方这么嚣张,大概还不会马上出手,毕竟,嚣张的人肯定是有些资本的,在经过东方墨晔,沐清瑜之后,他就变得更加谨慎小心了。 可现在见深动手了。 拳头生风,带着凌厉劲气,但是落在李惊风的眼里,一眼就看出了见深的底细。 二流高阶高手。 这样的身手,在京城的确不弱了。 见深就是拥有这样的身手,才觉得自己大有可为,跑到白云寺来挂单,就是冲着前程和金银去的。 在被玄立带人要把他赶走时,他也想动手来着,只是玄汀的手在他肩头轻轻按了一下,语气温和地说着劝说之语,他却连动都动不了,他这才想起白云寺这么个大皇寺,里面肯定有几个武功在他之上的高手,这才“忍气吞声”。 白云寺他不敢放肆,但面对一个糟老头子,还是糟老头子先对他口出恶言的,他就是把这老东西打死了,也是老东西活该,到时候,白云寺外出现被打死的香客,看他还怎么做他的皇寺! 恶向胆边生的见深动了杀机。 李惊风也很生气,一个二流高手,给他提鞋都不配,竟然还敢对他动手。 他毫不客气地伸手过去,就把那拳头轻轻松松的捏住了。不仅如此,他还运起了内力。 一股刺痛,从手上直冲心底,又冲向脑门。 见深感觉到自己的手指指骨根根碎裂,就是裂成碎片的那种。 十指连心,那种疼痛,他从未经历过。 凄厉的惨叫还没有叫出口,肚子上就被重重踹了一脚。 那一脚好像已经将他的五脏六腑都踹的移位了。他张开口想说话,却只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他想动,可他一动也动不了。 他的眼里现出惊惧的光芒,这是碰上硬茬子了,他一个二流高阶高手,就如对方面前的一只蚂蚁。 他弱声道:“饶命,饶命……” 李惊风心里升起一股快意,好像回想起当初他虐y杀那个追杀他的秃驴时的那种快意。 不过他还要问话呢,他一把踩住见深的右腿,脚下用力,手却揪起见深胸y前衣襟,阴森森地道:“今天是不是有个年轻女子来白云寺了?” 年轻女子? 见深痛到几乎昏厥,腿骨被踩断的声音传进耳里,让他觉得生不如死。但这四个字却仍然如一剂清泉,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的眼里燃起恨意。 要不是那个年轻女子,他怎么会被玄立针对?怎么会被赶出白云寺?若是他没有被赶出去,又怎么会在门口遇见这么个凶神恶煞的老杀星? 这老杀星看样子也是冲着那年轻女子来的,要是他能把那女子杀了,也是出了他一口恶气。 他道:“有,有!” “在哪?” “方丈,方丈处!” “带爷爷去!” “是!” 见深没法带他去,他手断了,腿断了,被那一脚踹得更是连呼吸都带出血沫。但他还有嘴。 李惊风也不耐烦直接走山门,把他一提,让他指路,自己脚下穿高蹿低,直奔玄禹所在的地方。 他看见了殿中的沐清瑜,她的对面还有个老秃驴。 见深没用了,他直接就把人扔在殿门前。 见深口里冒出大口的鲜血,眼珠子翻白。 他万万没有想到,他都已经带着这个老杀星见到了那个年轻女子,老杀星竟然过河拆桥。 自己知道自己情况,他不仅是手指甲全都被捏碎,腿被踩断,他五腑移位,本就只有一线生机。此时被从这么高的地方直接扔到地上,他听见了自己骨骼插进心脏里,插进脾肺里的声音,他想说话,但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大口大口的血,让他还有最后一丝气息。 但很显然,这最后的一丝气息,也很快会不复存在。 玄禹从殿内一闪而出,他低头一看,就知道见深已经没救了。 他抬起头,看着负手站在院墙处,一脸傲气的李惊风:“阁下是谁?为何要杀我白云寺的僧人?” 李惊风傲然,嗤之以鼻:“杀了便杀了,你待如何?” 沐清瑜也出来了,她皱着眉看一眼地上的血人。没料到李惊风真来了。她道:“你要找的是我,与白云寺别的僧人无关,让我来领教你的高招!” 玄禹目光落在李惊风的脸上,神色慎重,对沐清瑜道:“此人巅峰之能,沐施主你不是对手!” 沐清瑜轻笑一声,道:“打过才知道!” 不是对手也得很打,至少把人给引开。 玄禹叹气,他也不是对手,这就很尴尬了。 李惊风看见沐清瑜,眼里恨意满满,他哼声道:“狡猾的臭丫头,惯会藏头露尾,看你这次往哪里跑!” 发现李喿被杀他追去时,见到的是赏金猎人青鱼;后来遇见东方墨晔时,他没把沐清瑜放在眼城,毕竟两张脸不一样,又过份年轻。 他去往南齐对付东方墨晔的势力,回京后再次遇见,也只当沐清瑜是旁的人。他的目标还盯着东方墨晔。 但是,他被沐清瑜引进迷糊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出来,他就开始往死里查沐清瑜了。 一个普通的小丫头,能有这个本事? 这种明明本事不及自己,但是却借着诡计在自己手底下逃生的模样,像极了杀了他孙子李喿的那个赏金猎人。 虽然他不能确定,但宁错杀,不放过。再说,七天迷糊巷之仇,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就过不去。 沐清瑜已经迎战李惊风了。 玄禹很无奈,他就算一起也打不过这人,而沐清瑜为了不伤及无辜,将李惊风往山上引,正在努力使他们的打半地离开白云寺的范围,就这么会儿功夫,影子都不见了。 他有心想看一看那小姑娘和那老怪物的战斗,但是他追不上啊! 他叹了口气。 他刚刚还在跟小姑娘讲因果,讲善恶到头终有报。 但小姑娘的母亲,救了一个东夏最尊贵的人,也没有得到什么好报。嫁的是个白眼狼,家破人亡,只剩下这么一个小姑娘。可小姑娘竟然又有个这么强大的敌人。 他也知道这个小姑娘,这个小姑娘建立了济宁堂,扶危济困,救了多少老弱孤残? 因果是什么因?什么果? 善恶到头真有报吗? 他有些茫然。 突地,他眼睛一亮。 他打不过,有人打得过啊! 他急忙跑进自己的禅房,从云床角落的床底下翻出一个东西,然后飞快地上了屋顶,对着山下就抛。 那东西一端连着一根绳子,玄禹手中牵着绳子的一头,他冲着绳子喊:“不好啦,师姐,有人杀人啦,那个你请她喝茶的小姑娘要被一个老怪物杀啦!” 说也奇怪,他这扯开嗓子,原本还听得下去的声音顿时便成了破锣般的嗓音,那嗓音叫得跟杀猪似的,却不是向四面八方扩散,竟然像一条绳子一样,顺着绳子在向山下而去。 接着,山腰处还传来一个冷漠不耐烦的女声:“吵死了,几十年都没个长进!” 玄禹却裂着嘴笑了,他今天才叫一句,师姐就理他了吔,真稀奇。 他立刻又用破锣嗓冲着绳子杀猪般大叫道:“老怪物手底下厉害,只怕那小姑娘马上就要死啦,反正我打不过!” 对面没有声音了。 玄禹也不知道是不是嫌他烦,不想理他了。 第665章 滚 李惊风的血焰毒炎掌,掌风带着毒,呼呼地向沐清瑜劈。 ??沐清瑜脚下掠九宫,点八卦,踩七星,踱六合,踏五行,整个人好像御风而行。 ??她的朝元五气诀本来暗合自然之道,在山中运起来,树叶树枝小草荆棘,似乎都能为她所用,所以一会儿,她就把李惊风像溜风筝一样溜出了老远。 ??远离了白云寺的范围,远到即使李惊风气不过,想寻人晦气,也会觉得再跑回白云寺不值得! ??但是,现在她也被李惊风追上了。 ??她武功进境很快,但仍是没达巅峰之境,在李惊风面前,就逊了一筹。 ??她却不知道,李惊风心里多震惊。 ??这个臭丫头,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弱得很,只是滑溜异常,仗着地利,逃了半个京城,最后被东方墨晔那小子所救。 ??第二次,她跟在东方墨晔身边,不显山不露水的,让他还以为只是个练了几天拳脚的三脚猫,可她竟然用石头树枝草堆因地制宜成阵,把他困了好一会儿。 ??第三次就更奇怪了,她把他引到那个恐怖的地方,他在那里被压制的厉害,以至于出来之后,他休养了一段时间。 ??这丫头特别诡异,他才得小心谨慎。 ??他观察了好些日子,发现原来她也不过就是个普通人。 ??所以他按捺不住动手了,一次阴差阳错不要紧,现在不就把这臭丫头给堵住了吗? ??此时,两人站在树巅,脚下踏着的是摇晃的树枝,身下是白云山青葱的山峰。 ??这样空旷的地方,对李惊风的毒掌有所削弱,毕竟毒散得快。 ??不过李惊风并不在意,他掌风凌厉,毒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他看了一眼沐清瑜脚下,冷笑一声:“臭丫头,原来你之前一直在藏拙!” ??沐清瑜不语,这个老怪物杀人无数,手里沾染的血腥比李喿不知道多了多少倍,可他武功太高,她不但除不掉这个祸害,如今被盯上,还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两人只不过停留片刻,便又战在一处。 ??李惊风似乎要展现他巅峰高手的实力,掌式沉重,一招一式都打得树木招摇,花草乱翻。 ??沐清瑜轻灵如燕,她知道论内力自己暂时略逊一筹,那就避实就虚,利用自己的长处。 ??当然,她心里也存了一下试探试探这个老怪物真正的底细。 ??老怪物是巅峰高手又如何? ??她朝元五气诀已经胜过上辈子了,已经能触摸到巅峰高手这门槛。 ??高手相争,虽然境界是压制,但以弱胜强,以低阶胜高阶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中间涉及到天时地利人和,而且凶险至极罢了。 ??李惊风胆小如鼠,十成的本事只能发出七成来。这就是对她有利的一面。 ??因此这一番打斗几乎是并无取巧的。 ??李惊风心里也很震惊,一个年纪轻轻的臭丫头,竟然和他过了千招? ??就算他担心此处还有别的意外,所以留了几分手。对付一个臭丫头,应该绰绰有余。此时千招过去还拿不下,他心里也升起一股烦躁。 ??能有什么意外呢?这个死丫头成长的这么快,不快点把她拿下,只怕下一次自己还会吃亏。 ??李惊风不再留手了,他猛地一掌拍了过去。 ??沐清瑜当然知道这胆小如鼠的老鬼之前并没有用全力,此时,他的掌风一起,周围的空气好像都被凝滞,那铺天盖地的威势,那封闭四周般的窒息感,那空气中难以忽视的血腥气,有如实质,和着强劲的掌风,一起侵来。 ??沐清瑜眼神凝重,这一掌,只怕是老怪物的全部实力。她有心想接,但是若接不下,她必中毒身殒。 ??电光火石间,李惊风掌风已到。 ??本欲避开的沐清瑜脑中突然响起一句话:“朝元五气诀前半部分提升人之潜力,若到极限还欲修习,便是逆天,逆天之道,生死相关,任何一步,皆须有一往无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若不然,再难有寸进!” ??她卡在这个境界已经很久,莫非欠缺的并不是努力,而是感悟的契机? ??沐清瑜眼神瞬间坚定。 ??她迎了上去。 ??出掌! ??李惊风唇角掠过一抹残忍的狞笑,这臭丫头滑的像泥鳅一样,刚开始一直仗着身法取巧。现在,竟不知死活的要和他硬碰硬? ??正好一掌把这臭丫头拍死,既消了心头之恨,也为喿儿报了仇! ??呼…… ??血腥气更加浓郁。 ??这不仅是血腥气,他掌中的毒和着血腥之味在空气之中浓郁,只要吸入,便会中毒。 ??砰,两掌接实。 ??强劲的力道让地上的树木都连根拔起,狂风大作。 ??沐清瑜整个身子如断线风筝一般,被抛出好几丈远,空中便口吐鲜血,极是凄惨。 ??李惊风哈哈大笑,不过他笑声里还有一些掩饰着的震惊。 ??他的全力一击,那臭丫头虽然被打飞吐血,可他竟然也是胸腹狂震。 ??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这好像是受伤了? ??他竟然会在一个小丫头的一掌里受了伤? ??多少年没有过的事了。 ??虽然小丫头明显比他伤得重,可李惊风还是有些恐慌。 ??一口血腥到了喉咙口,他猛地咽了下去。 ??他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身体里的血气已经越来越少,若是再吐出去一口,得多久才能补回来呀? ??沐清瑜掉落地上,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疼痛不已,她受了伤。 ??但是,她运转朝元五气诀,虽然胸臆疼痛,但内息行走没有受到阻滞,也就是说她虽受了伤,但还有行动能力。 ??所以,身为巅峰高手的李惊风,其实也没有那么强?也就比她高出那么一些罢了,都不能直接一掌拍死她! ??是李惊风到这个时候还留手了,还是她一向高估了他? ??若是李惊风再来,她或许再拼个一两掌也无事! ??若是李惊风真的和她对掌,她也可以正视自己到底达到什么程度。 ??受伤怕什么?两掌过后若是李惊风还来,她就跑就是。 ??沐清瑜的样子凄惨,被打飞,吐血又吐得触目惊心;李惊风却仍在原地,而且看起来气定神闲的样子,这么看,高下立判。 ??李惊风虽是刚才差点吐血,但看沐清瑜这么凄惨狼狈,很显然他是占了上风,有极大的优势。caso ??但沐清瑜明明被打飞,她竟又摇摇晃晃站起,不但不跑,反倒向李惊风这边迎了几步。 ??这简直是挑衅。 ??李惊风怒了。 ??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自己原本要杀她,她不跑正好。 ??李惊风迎上去,同时,内息运转,一股劲气开始在手腕处凝聚。 ??第一次的十成之力把臭丫头打飞,第二次,应该能直接打死! ??李惊风对于完全有利于自己的必胜局面,心中的自信心又爆棚了起来。狞笑挂在嘴角,残忍现于眼眸。 ??他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有吸血了,这臭丫头身手强,内劲足,天赋好,小小年纪达到这个程度,显然是优质的苗子,她的血,可胜过十个普通人。 ??他甚至都忍不住舔了y舔y嘴角,那血定然香啊!刚才他都闻到了空气中,她吐出来的血,带着年轻芬芳的气息。 ??劲气凝聚,又是一掌。 ??沐清瑜再次相迎。 ??砰…… ??劲气激荡下,沙石乱飞,树木倒塌,这片山地方圆半里几乎被两人强劲内力带起的劲气给薅秃了。 ??沐清瑜再次被打飞,人在空中再次吐了一口血,可她的眼睛却发亮。 ??她胸臆吸口气都疼,但是,老怪物的这一掌,没有上一掌强,她五腑疼痛,内息仍然能流转。 ??她是受了伤,还很重,但是,她真正探到了李惊风的底细,差距并不太大。 ??她完全可以在下一掌里让李惊风也受重伤,虽然那样她自己会伤得更重! ??两败俱伤,杀敌八百,自伤一千看似很傻,但置之死地而后生,要的不就是这样一往无前的勇气吗? ??心中升起这样想法的时候,她感觉到了朝元五气诀的亲近,那种很特别很神秘很奇特的感觉。 ??之前,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大概因为朝元五气诀只是激发自身潜力,还没达到逆天而行的地步。 ??现在,就是逆天而行般。 ??这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一口一口吐着血,朝元五气诀几乎不需要她催动,已经自动地运转起来。 ??李惊风接过这一掌,只觉得被一座山迎面撞击。 ??他退了三步,才似乎把那力道消了。 ??但是,这次的血又到了喉咙口,他来不及咽下,噗地吐了出来。 ??他的脸顿时黑了,这一口血,得补多久才能补回来? ??臭丫头死有余辜! ??不对,臭丫头的年轻的气血可以补回他的损失。 ??他只要把臭丫头抓住,活活吸干她的血,不但可以补回自己吐出的这一口,说不定还能滋养自己的身子! ??他眼里凶光闪露,脚下一步,就向沐清瑜冲去。 ??抓住她,吸干她的血,自己能年轻十岁…… ??他脑中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沐清瑜吐了好几口血,朝元五气诀的内息自动运转一周天,血便止住了。 ??这时,李惊风扑过来了。 ??沐清瑜准备跑。 ??再接一掌她也能接,但是第二掌的时候她已经有了感悟,她还是先消化那种玄奇的感悟所带来的好处后再说! ??李惊风冷笑一声:“想跑?跑得掉吗?” ??他急切地想吸取这年轻芬芳的血液来补充他刚吐掉的那口血,此时的他几乎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又是全力一击。 ??沐清瑜一看跑不掉,只能用这重伤的身体再拼一掌了。 ??她是不想打,但是这样的战局局面不是由她掌控的。她是在被动接受。 ??这就是实力差距带来的无能为力。 ??弱一些的没有主动权! ??用伤上加伤换那老怪物一个重伤! ??就这么办! ??既然躲不开,沐清瑜很快调整心态。 ??战便战,谁怕谁? ??伤便伤!置之死地而后生,既无退路那就一往无前! ??李惊风却忽地狞笑一声,他早就看出这臭丫头的邪门了,他将掌中的毒力逼到极限,一掌下去,让这臭丫头还有一口气就行。 ??沐清瑜眼神凝重,她看出来了。 ??但退无可退! ??就在两掌即将接实时,突然一股风吹来。 ??那风将沐清瑜轻飘飘吹向一边,李惊风的一掌,也如泥牛入海。 ??李惊风大惊。 ??他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他的全力一击的一掌,他巅峰高手全力的一掌,不说山河变色,但树倒屋塌,巨石成粉一点也不夸张。 ??可竟然无声无息消去了? ??前面两掌劲气之下,树倒石飞,这一掌竟然打了个寂寞? ??李惊风胆小如鼠的本性又暴露了,难道这臭丫头还藏拙了?不对,前两掌她吐血吐成那样,怎么可能是藏拙,分明是尽了全力。 ??他眼神惊慌地四下看,口中道:“是谁?是谁敢管本座的事?” ??风中送来一个清晰清冷清远的声音:“滚!” ??这声音听着好像来自东方,又像来自西方,注意一听,却似来自四面八方,像山风一阵阵,明明只有一个字,却带起一阵阵风。 ??李惊风名字叫惊风,此时他却感觉,这场景才是让人心惊的,连风也惊了的惊风。 ??他失声道:“谁?到底是谁装神弄鬼?” ??尾音颤抖,一双眼睛骨溜溜乱转,有如惊弓之鸟,真把胆小如鼠的样子再一次暴露无遗。 ??“是我!” ??这声音几乎贴着李惊风的耳朵,来自他的右方。 ??他猛地转头,就见右方站着一个青衣女尼。 ??年轻的,好像才二十余的年纪。 ??离他只有三尺远。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出现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可他却没有一丝感觉。 ??他身为巅峰高手,五感强于常人岂止一星半点? ??他身侧不要说三尺远,就是三丈远,哪怕是多只蚊子,他都能感觉到。 ??可这个人,离得这么近,他却一无所知。 ??若是这人对他出手,他是不是也毫无所知的便中了招? ??他猛地退后几步,道:“你,你是谁?” ??青衣女尼很暴躁:“你管我是谁?这里是白渊山,我的地盘,你在这里动手,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好大的口气,白渊山是她的地盘? 第666章 磨刀石 可哪怕面前女尼“口出狂言”,而且对他毫不客气,李惊风心里却忌惮得紧。 ??他眼珠子转得飞快,配上那獐头鼠目的样子,更像老鼠了,他道:“我,我这私人恩怨……” ??“管你私人恩怨不私人恩怨,在白渊山动手就是不行,滚!” ??毫无出家人的超脱世外,倒像个暴躁得随时会动手的火爆女子。 ??口气有恃无恐,一副你要不服就打到你服的嚣张样子。 ??李惊风想到东方墨晔,眼睛一眯,不会又是一个装腔作势的?世上哪来那么多年轻高手? ??那天被东方墨晔用小小的手段吓退,哪怕他这张老脸皮厚的很,也觉得羞耻。 ??他恶向胆边生,手底下悄悄积聚了内力,猛地向那女尼拍去。 ??那女尼头也不回,一甩袖子,骂道:“说了这里不许打架,聋了?” ??李惊风刚猛带着毒雾的掌力被一袖子抽飞,同时抽飞的还有他这个人,他四仰八叉地被摔了出去,摔出十几丈,跌落在一片荆棘丛中。 ??等他从荆棘丛中爬起,发现自己之前什么样,还是什么样,被抽那么远,居然没有加重伤势? ??脸上是被荆棘划出来的血痕,李惊风的老脸苍白无比。 ??如果他身受重伤,伤到都爬不起来,他反倒没有这般惊惧。 ??那么高的地方,那么远的地方,那么强劲的掌力,那么大的声势,尤其是刚才那一刻,他毫无还手之力。 ??就是普通人只是失足,从这么高的地方落下来,也会断胳膊断腿? ??但他没事,这说明,对方对于力道的控制,对于内劲的收发由心,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如果对方的目的不是把他抽飞,而是要杀了他,只怕他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强的人?比他还强,他完全看不透对方的底细! ??这样的强者轻易不出世,只要不触怒他,他也不会跟一般人计较。还好还好,她刚才没对自己动杀心。 ??对方说不能在白渊山动手。 ??所以他是不小心犯了别人的忌讳。 ??看来今天是杀不了那个臭丫头了。 ??只要那臭丫头离开白渊山就行。 ??她受了自己两掌,伤得也不轻,不休养上好几个月休想恢复!她总不可能在这白渊山上待几个月。 ??只要她下山,自己总有机会动手! ??他也得加快速度了,那臭丫头成长的太快。要是再过个年,对方的实力也许就能和他比肩了。 ??李惊风有些悻悻然,但他心里对那女的着实忌惮,终究没有勇气再回去了,他甚至连场面话都不敢说,一转头,仓惶离去。 ??沐清瑜含笑道:“师太!” ??静卿师太上下打量她,接着翻了个白眼:“脏死了!” ??此时的沐清瑜着实狼狈,她摔出去两次,身上既有血又有泥灰,衣服还蹭破了几处,模样比乞丐好不了多少。她受的伤不轻,虽然此时站着,露出微笑,可脸色却苍白,嘴唇无血色。 ??沐清瑜看了看自己,道:“还好?在巅峰高手手底下过招,我还能好好的站着。我觉得我很不错了!” ??静卿道:“你很能耐嘛,你不是去找那小废物了吗?怎么又跟一个巅峰境耗子打起来了?” ??“小废物?” ??“玄禹那废物!” ??沐清瑜:“……” ??如果要说废物嘛,她不予置评,毕竟那要看跟谁比。 ??可小字是怎么安到一个满脸皱纹,胡子眉毛都白了,一笑就满脸褶子的老和尚身上的? ??是他的光头小,还是他的眼睛小? ??不过,巅峰境耗子用来形容李惊风,倒是贴切。 ??沐清瑜道:“我杀了那巅峰境耗子重孙子,他昨天夜里去我宅子里杀我,我不在,今天就追到白云寺了。为了不连累玄禹大师和寺中人,我当然得边打边跑!” ??静卿道:“走,去帮我煮茶!” ??“师太……” ??“不要提醒我,我知道我是出家人。我又不是叫你去煮肉!” ??沐清瑜:“……” ??你知道你是出家人,一口一个你你我我的,好清新脱俗哦。 ??今天的静卿师太真的很暴躁啊! ??如果这位不说话,这整个人几乎融入白渊山般的淡然气度,让人可以想许多溢美之词用来赞美她,可是她现在这么暴躁,哪怕气质仍是那渊渟岳峙般的气质,可仍很幻灭啊! ??沐清瑜悄悄地把翻涌起来的一口血咽了下去,当着这么仙的静卿师太吐血,好像就衬得她实在太弱了。 ??她道:“好!”说着,她便转身要下山。 ??静卿忽地伸手,一下就抓在她的肩头。 ??沐清瑜:“……” ??她看见了,她也躲了,可是,她竟然躲不开。 ??而后,静卿师太就把她整个扔出去了。 ??脚下腾空的瞬间,她很懵逼,她也不是不愿意煮茶呀,怎么师太就生气了?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师太这没留手啊! ??这是要把她扔到哪里?难道直接扔到山脚下吗? ??她现在这身子骨,要是直接落到山脚下,是会摔断腿的? ??这种念头才刚刚冒起,她的双脚就着了地。 ??看看四周的环境,她有些呆愣。 ??涤心阉后山的那个小院子,也就是静卿师太住的那个院子。她怎么到了这里? ??她刚刚是在山顶?离这里多远?只算直线距离也近不了。结果被静卿师太这么一扔就到了,这比坐飞机还快呀。 ??“发什么愣呢,快去洗洗,脏死了!”耳边传来静卿师太嫌弃的声音。 ??沐清瑜:“……” ??这里她也不熟好。 ??不过,静卿师太这么随性,她也不用拘礼,大不了自己找。 ??她向右边走,那边是溪,山溪从山上流下,经过涤心庵。 ??“你去哪里?” ??“去溪边洗洗啊!” ??静卿师太又翻白眼了:“伤成这个鬼样子还去溪边洗,你是嫌自己死的太慢是?” ??她又伸手,又快速地在沐清瑜没有反应过来之时把她扔出去了。 ??再次双脚腾空的沐清瑜:“……” ??她知道静卿是高手,但是,高手脾气都这么古怪的吗? ??“扑通!”她掉落进一个潭里。 ??四周雾气腾腾,这个潭里的水居然是温热的。 ??她张望一眼,这里竟是一个小小山谷,不仅一个潭,竟然有七个,她所在的这个直径大概三米,有一个潭边生长着一些葱绿又茂密的植物。 ??她眼瞳一眯,那是…… ??还没等她细看那些植物,就见一双手薅薅薅,薅了一大把,然后扔在她的身边。 ??接着,静卿掌下翻飞,那些植物被斩成一段段。 ??静卿掌风再起,植物在潭水中搅动。 ??潭水温度似乎又高了些,植物的汁液融进了潭水里,氤氲的热气中,一股灼热的药力往沐清瑜身体里钻。 ??沐清瑜还没说话,静卿便道:“把衣服除了,泡两个时辰!药力吸收完就可以上来了!” ??沐清瑜道:“多谢!” ??她也是医者,别看静卿刚才似乎只是随手薅着一些植物,但是那些都是外面极为难得一见的药材。 ??治伤的! ??所以,静卿师太是把这潭当成一个天然浴桶,用内力和着温泉激发药力,让她在泡药浴呢。 ??静卿嗯了一声,道:“你先泡着!” ??然后顺着右边的路走了。 ??沐清瑜目光随着看去,发现右边往上,便是涤心庵。 ??这还真是个风水宝地,怕不比白云寺更好! ??四下无人,沐清瑜除去衣物,静静地躺在潭中,任那药力顺着毛孔一点点进入身体,修复着重伤的五腑。 ??她还运起朝元五气诀,内息配合着药力,这样可以吸收更快! ??但即使如此,她愣是用了两个时辰,才把那药力吸收完。 ??也是在药力吸收完后,她感觉她的伤好了! ??沐清瑜惊讶了。 ??静卿师太真是深不可测啊! ??她说两个时辰,沐清瑜想着自己运起了朝元五气诀,吸收速度快了双倍不止,肯定能减少时间。 ??但没想到,静卿师太把这些都算进去了,两个时辰不多不少。 ??显然她不仅对那些药材药力了如指掌,甚至对沐清瑜也很了解,对她受的伤也很了解! ??沐清瑜清洗干净衣服上的血渍和灰尘,穿回身上,内力运起,将衣服蒸干。 ??现在这身衣裳除了有些地方破了,已经干干净净了。 ??顺着静卿离开的路,她回到了涤心庵静卿住处。 ??静卿在扫地。 ??院子里落叶不少,她挥动着扫帚,有条不紊。 ??看着扫帚行走的轨迹,沐清瑜觉得自己魔怔了,是因为心里知道静卿很强大,便以为扫落叶的姿势也带着说不出的深意吗? ??见她过来,静卿一指那边,也没说话。 ??沐清瑜看着那边的一套茶具,她了然地点头,走了过去。 ??红泥小炉上有清澈的山泉水,添上炭,放上去,开始烧水。 ??煮茶的一套她很熟,所以她做起来轻松且赏心悦目。 ??等到茶好,静卿那边也扫完了。 ??沐清瑜笑道:“原来你也亲自扫院子!” ??静卿一副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道:“我还亲自吃饭,亲自上茅房呢!” ??沐清瑜被怼得直笑:“你们高手不是一挥袖子,什么都能搞定的吗?” ??静卿很是无语:“你才是高手,你全家都是高手!” ??沐清瑜倒是想啊,可她全家连同她,在静卿面前似乎啥也不是。她倒了茶,推过去,笑呵呵地道:“承你吉言,希望以后我全家都是高手!要有那一天,我天天给你煮茶!” ??静卿怼了她几句,反倒主动问:“伤好了?” ??“好了!”沐清瑜感觉很神奇,她那么重的伤,泡一泡温泉药浴,两个时辰就好了,她自己都不敢想。 ??她原本是计划着回去后抓了药,自己用上半个月来恢复的。 ??静卿点点头,道:“太弱了!” ??她突然笑了:“你知道世上为什么巅峰高手这么少吗?” ??“武功越到高处越难练,自然就少了!” ??“不!”静卿道:“是因为天份低的,到不了巅峰高手,而天份高的,还没到巅峰高手就殒落了!” ??这点沐清瑜很同意,有道是强中更有强中手。哪怕天分再高,悟性再强,半途陨落自然就什么都不是了。太难成长。 ??静卿打量地看沐清瑜一眼:“比如你,你有个巅峰高手的仇人,说不准哪一天,你也没了!” ??她说的是事实,可是这语气里面竟然透着一股幸灾乐祸,就让人很无语。毕竟这和她全身上下的气质连一根头发丝也不搭。 ??沐清瑜喝了一口茶,淡定地道:“生死有命!” ??静卿道:“倒也不必这么悲观,你要是打不过,你就去找凌千漠,如果你能撑到找到凌千漠的时候的话,保一条命还是没有问题的。” ??沐清瑜笑道:“如果你说的是那个巅峰境耗子,那倒是不用!” ??“为何?” ??沐清瑜道:“你不觉得他于我是一块很好的磨刀石吗?有他在,我知道我有个强大的仇人,就不敢松懈。生死危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我就会时时保持警惕,这样我才能有机会在某一天,把他踩到脚下!” ??静卿:“……” ??沐清瑜又自信地道:“他是巅峰境不错,但他的心境匹配不上。胆小如鼠,瞻前顾后。这种做磨刀石实在是太合适了。你觉得呢?” ??静卿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喝完一杯茶,才道:“那座塔,你果然有资格继承!以后有空,多来陪我喝喝茶!” ??沐清瑜觉得这不是问题,不过她也有一个问题,她道:“师太……” ??“叫我静卿,你不觉得师太这两个字把我叫老了吗?” ??沐清瑜从善如流:“静卿,你能轻易吊打巅峰高手,那是不是巅峰高手之上,还有别的境界?” ??别处听的不算,只有真正的强者亲自经历过,亲口说的才算。 ??静卿打量她一眼,道:“如今你也到了超一流高阶,对这个问题好奇也是正常的。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超凡入圣?” ??沐清瑜点头,词当然是听过。 ??她顿了顿,恍然:“你的意思是,巅峰之上,还有两境,超凡,入圣?”是超凡入圣,而不是入圣超凡,所以她之前所道听途说的,果然不对? ??静卿慢悠悠地道:“笨!怎么会是两境呢?” 第667章 心空情断 沐清瑜一愣,超凡入圣不是两境还是三境四境不成? ??静卿倒是很大方地直接道:“巅峰是为凡境最高的境界,一般人练到这个境界,便已经鲜少敌手。不过,到了巅峰境,心境开阔,便有别的感悟,若能悟,则学无终点。若不能悟,就像那只老耗子一样,不得超凡,超凡之后是入圣,但入圣非圣,只能算是准圣。而后,才是圣!到了圣境……” ??静卿嘴里咀嚼着这两个字,却不再说了,过了片刻,她想起沐清瑜竟然没有出声?转过头,却是一怔,少女虽如之前一样坐着,但却闭着眼睛,整个人的气势都不一样了。 ??静卿不由失笑,凌千漠说她以后会胜过他,看来,也不是夸大之辞。她站起身,回去屋子了。 ??沐清瑜觉得自己进入了一种很奇妙的境界。 ??巅峰如在山巅,所有习武之人都以为,那便是最高之境,一入巅峰傲群峰,但也仅是一峰之下万峰低。但峰高哪怕万仞,便是最高的了吗? ??山巅有云,云上有天,天外有寰宇! ??巅峰不过是世人悟性加上努力可以达到的境界,但学无止境,超凡入圣之后,未尝没有乘云揽月,踏星抱日之境。 ??所以,她之前将李惊风的巅峰之境视为自己的目标,因李惊风的境界,她还不如,所以心中多少带着几分忌惮。 ??终究是心境不够开阔,眼界太低! ??她的思绪游离,想像着超凡入圣,乘云揽月,踏星抱日,那将是怎样的大能之境? ??她似乎能感觉到乘风而行,御风而动,随风而止的那种与自然融为一体的感觉。 ??朝元五气诀在她体内飞快地运行一周天又一周天。 ??比平时运行的速度快了五倍。 ??她自己当然是一无所觉的,这是她身体的自然反应,或者说,是因为她思绪游荡之中,身体自然而生出的应和之态。 ??沐清瑜睁开眼睛。 ??她还在院子里,但是,整个院子空荡荡,面前已无人,桌上茶已凉。 ??月明星稀,已经是夜里了。 ??她惊得猛地站了起来。 ??静卿的声音传来:“右边有房间,自己收拾收拾睡。” ??这都大半夜了,城门早就关了,她也没必要赶夜路。在玄禹那里的谈话虽被打断,但其实她只不过是想去确认梦中之事是否是真的,玄禹已经给她答案了,她没必要再去。 ??沐清瑜从善如流地推开右边那间厢房门。 ??简单的床铺,但很干净,放在一边的床褥被子还透着阳光的味道,要等她自己铺装。 ??素来自食其力的沐清瑜很麻烦地铺好床,舒舒服服地睡下。 ??第二天,从静卿小院往下,她到了涤心庵的主殿。 ??对于她的突然出现,除了慧清表示了惊讶之外,其他人都接受能力良好,慧竹还抿嘴一笑,道:“我去给你做素斋!”… ??这句话提醒了她,从昨天午时到现在,她好像粒米口水未进。 ??昨夜竟然不觉得饿,但此时确实有些饿了。 ??她道:“多谢!” ??慧竹温柔一笑,便去忙碌了。 ??慧清高高兴兴又十分好奇地道:“沐施主,你是怎么直接出现在庵堂里的,我们这边山门都还没开!” ??沐清瑜指指后面道:“我是从山上下来的!” ??慧清睁大眼睛:“住持师父那里?” ??沐清瑜笑着点头。 ??慧清咕咚咽了口口水,满脸的佩服:“你好厉害,你竟然敢跟住持师太待在一块!” ??“住持师太很可怕吗?”沐清瑜笑着逗她。 ??慧清眨巴着眼睛,认真地想了想,有些迷茫地道:“也不是很可怕,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到她,就觉得特别慌。明明每次见到,住持师太都对我笑,也没骂过我!” ??沐清瑜笑笑,这个问题她可解答不了。 ??就比如学生见到老师?明明那个老师很是温柔可亲,学生还是觉得不自在,觉得敬畏? ??沐清瑜去帮慧竹弄素斋。 ??她见慧竹神色轻松,唇角还带着笑意,似乎心情不错,不禁道:“居士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吗?” ??慧竹展颜一笑,道:“下次见面,你就不用叫我居士了。” ??沐清瑜一怔,不叫居士叫什么? ??慧竹倒是主动为她解惑:“住持师父给我的一年之期到了,去年今日,我请求她为我剃度,她说以一年为期,若是我还心意坚定,便考虑为我剃度!如今期满,住持师父应该会答应了。” ??她笑,满脸期待:“还有一个时辰,只有一个时辰就到了!我就可以求住持师父,也许明日,你也可以叫我一声师太了!” ??看得出,她内心一直在期待一年之期早点到来。 ??沐清瑜:“……” ??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这位,也是洛家娇养长大的千金,官宦之女,才貌双全。原本应该与舅舅是一对神仙眷侣,却阴差阳错。 ??她低低地道:“是我舅舅无福,辜负了你……” ??慧竹眼神微微一变,她笑颜铺满的脸上,笑意又一点点收了,她看沐清瑜:“你都知道了?” ??沐清瑜轻轻点头。 ??慧竹却释然一笑,道:“他也不算辜负我!只是世路多舛,身不由己!再说我现在也挺好。只希望他……九泉之下,也平安喜乐!” ??沐清瑜能感觉到她的哀伤,不过哀伤之后,是看破红尘的释然和放下。 ??她轻声道:“其实,舅舅应该更希望你过得幸福,而不是青灯古佛了余身!” ??慧竹有些发怔,而后失笑,道:“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都不同。我这样,也算是幸福!”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犹如梦呓:“如果那个人不是他……青灯古佛怎么就不幸福呢?” ??如果那个人不是他,是别人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那个人不是他,什么样的生活都是一样! ??如果那个人不是他,心已空,情已断,佛前乞来世,如何不幸福? ??她的声音很低很浅,原本是说给自己听的。但沐清瑜的五感过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你和我舅舅,见过吗?”外公只说他们定过亲,并没有说他们曾经相恋。仅仅只是定亲,便付出一生? ??“见过!” ??慧竹似是忆起往事,唇角笑意温柔下来。踏青宴,少年鲜衣怒马,笑容张扬。 ??在她被人算计,差点跌入水中时,一双手拉住她的衣袖,将她送到丫鬟身边,自己却力尽跌入水中,踏水而出时,她在丫鬟的搀扶下,看见那双明亮的关切的眼神。 ??接着,他让主家彻查到底,揪出那个暗中使坏者,为她讨回公道。 ??有人曾经笑话她,文官之女,与武将之子定亲,门不当户不对呀!还当众鄙夷,武将粗鄙,不解风情,只会舞刀弄枪,知道什么是风花雪月? ??她不服反驳:文安邦,武定国。文人有傲骨,武人有血性。什么时候血性成了粗鄙?刀剑在手保家卫国,怎么就粗鄙了?若没有边境数十万将士手中的刀枪,他能在这里品酒吟诗大放厥词?嗯。 ??说完一回头,看见树后他眼里的清亮!她羞而离去,心却如小鹿乱撞! ??两人没有私下接触,但偶尔的交集,一点一滴,都那么清晰,现在还会午夜入梦! ??她十六岁,已经及笄,他十八岁,已及冠,两家人议定婚期。祖父去世了,她热孝在身,婚期延迟。 ??对于顶立门户的嫡子,而且是唯一的儿子,早成亲早开枝散叶,是京中勋贵人家最正常不过的选择。 ??她要守孝,若是裴家不愿等,便可解除婚约,虽然这样,裴家会遭受一些闲言诟病,但也不会很严重,毕竟会有更多人理解。 ??裴世渂愿意等她,她感动之余,也很愧疚。是她耽误了他! ??守两年孝时,她十八岁,他二十岁,那年祖母去世了。 ??祖母入土为安后,父亲长叹短吁,对着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霜儿,你和裴家那孩子,到底是有缘无份啊!” ??她脸色发白:“裴家……退亲了?” ??父亲摇头,似乎苍老了十岁:“如今你守孝之期又添三年,三年裴家能等,但是五年过去,裴家那孩子都要二十三了。他这一支一脉单传,岂能等那般久?两年前,裴家孩子仗义,没有退亲,如今,到底是我们这边耽误,总不能让那孩子自己来提!为父准备主动提解除你们的婚事,霜儿,你怨为父吗?” ??她当时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耳边都是嗡嗡之声。 ??她不能思想,只觉得心里钝钝地疼痛,痛到她说不出话,痛到她眼冒金星。 ??她很努力地忍住眼泪,摇着头:“不怨!”… ??那么长的时间,她有什么理由去耽误别人? ??她的父亲便去裴家提退亲。 ??那天,父亲出门,她站在阁楼顶上,看着父亲沧桑的背影,任眼泪模糊了视线。 ??她无能为力,她一遍遍地想着与裴家公子短暂的几次相见,他出身武将之家,走的是武将路线,可他不像文人身弱,也不像武人那般魁梧健壮;他英挺俊朗,满面阳光;他熟读兵书,意气风发;他胸怀大志,文武双全…… ??终究是无缘! ??她不怨,谁都不怨! ??祖父去世,她很伤心,祖母去世,她很难过,虽然她要守孝,三年又三年,可她心甘情愿! ??就算为此丢掉了姻缘,丢掉了让她芳心乱撞的意中之人,她也不怨! ??父亲很快回来了。 ??带回了裴家公子的回复:孝本人伦大礼,洛家妹妹为至亲守孝,至情至性,我愿意等洛家妹妹孝期满后再论婚事! ??眼泪瞬间就爬满她的面颊。 ??从没有一刻,她如当时那般动容,那般开心!感动,还有幸福! ??可是没等她守孝期满,裴家发生了变故。 ??裴沐两家联姻,女婿害死女儿,反算岳父,却因位高权重,奸谋得逞。 ??偌大的威武侯府,一朝败落,而裴家公子只能去战场搏命! ??裴家来退婚了! ??那时裴家公子已上战场,裴家家主拖着断了的双腿,被两个老仆抬来。 ??凄惨而落魄。 ??父亲问她的意见,她回:不退! ??父亲轻叹:“你不后悔?” ??她惨笑:“若非守孝,霜儿早已是裴家妇,裴家公子等我四年,不曾毁诺弃婚,如今遭遇变故,我便做那毁诺弃婚之人,岂不是污了祖父清名,丢了洛家风骨?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我家有事,裴家不曾抛弃我,如今,我又怎么能抛弃裴家?” ??说来也是无奈,洛家退过婚,裴家亦退过婚,都是无奈之举,但对方都选择了信义而不是利益! ??她在等,等裴家公子归来。 ??可是第二年,裴家公子便再没片言只字消息。 ??沐家因着婚约关系,开始打压父亲,父亲兄长丁忧结束,被沐明远这个吏部尚书卡着迟迟难以归仕,是想迫她另嫁,彻底斩断与裴家的牵连。 ??她不忍父亲兄长因为她的婚事一再受到打压,便搬到了涤心庵。 ??一年又一年,三年又三年,六年过去了,裴家公子都无消息,她的心也从失望到绝望,她请静卿师太为她剃度,师太却说她尘缘未了! ??是,她尘缘如何了? ??她始终无法忘记那个眼眸明亮如星,笑容如暖阳春风的少年郎! ??所以,她才更迫切地要剃度。 ??佛前一生,虔诚祈愿,青灯之前,念万万遍经,此生已误,来世可期! ??想到那个即将离京,还生恐姐姐留下的唯一孩子难以活命而向皇上提出那样的条件,沐清瑜看着似乎已经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眼眸湿澜的女子,轻声问:“我舅舅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呀,是个很好的人……” ??慧竹的声音里透着浅浅的,她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清甜,但却也只有这几个字,她想再说,却发现说不出来。 ??她心里千好万好的少年,经过这么多年的时光,他的好,似乎早就融进她的思想,融进她的血肉,融进她的骨头之中,她知道他好,那就够了。 ??世间那些溢美之词,又怎么能够形容? ??沐清瑜不太懂,不过,看着慧竹的眼眸和神色,她懂了。 ??她说不出阻止和劝慰的话,舅舅失踪多年,慧竹此心已死,也许遁入空门,才真正让她求得一份心安神宁! 第668章 素衣烤肉 慧竹收回思绪,神色变得轻快:“这是我最后为你做的一顿素斋,以后身在空门,便是两世为人!” 沐清瑜道:“我帮你!” 这顿素斋慧竹做得十分用心,也十分丰盛。 连静思静安都吃得开心,慧清摸着吃撑的肚子道:“这么好吃的东西,住持师父竟然不吃,师父,你说住持师父是不是像仙人一样不食人间烟火了?” 静思笑道:“是!住持师父早就不食人间烟火了,你什么时候看见过她吃东西!”除了喝茶! 沐清瑜捕捉到静思竟然也是叫住持师父的?她一直以为,都是静字辈,静思应该叫师姐或是师妹。 她的一瞬间错愕让静思道:“施主是有什么疑问吗?” 沐清瑜把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静思失笑,道:“除了白云寺的玄禹大师能叫住持师父师姐,我们都不会这么叫!” “为什么?” 静思微微一怔,好像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此时,顿了顿才道:“大概因为,只要见到她,便会觉得,她就是师父,甚至是师祖,祖师?” 这个回答跟没回答一样,但似乎又什么都回答了。 沐清瑜懂,那是一种从心底生出来的敬畏,折服。 用过素斋,慧竹便消失了。 慧清咯咯笑很是欢快:“一年期满咯,师姐这是焚香沐浴,要去求住持师父给她剃度了。” 她对沐清瑜道:“以后师姐再也不会觉得自己只是居士,和我们不一样而心情不好了。以后,她就和我们是一样的了!” 沐清瑜道:“我可以留下观礼吗?” “当然可以!”慧清还没说话,静思正好走过来,听见了,便笑道:“若是住持师父同意,今日也算是庵堂里的一件盛事。沐施主肯留下来观礼,那当然再好也没有!” 一刻钟后,慧竹出现了。 她果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素净的缁衣。 此刻,除了头上青丝如墨,她整个打扮都和慧清差不多。 她去往后山。 她的身后,静思静安,慧清都跟着,沐清瑜也相随在后。 走过一段台阶,便到了静卿住的院子门口。 一股香气飘了出来。 很浓郁很浓郁。 浓郁到即使刚刚用完素斋没多久,一点也不饿的众人的肚子里的馋虫。 沐清瑜嘴角抽搐得厉害。 原来是这么个不食人间烟火法呀。 推开门,院子里,一个比烧水的炉子大一点的炉子上,架着一整只又肥又大的兔子,那个头,比乳猪还大,烤得金黄流油。 那个被静思静安慧竹慧清无比尊敬的静卿师太,一边往上面撒调料,一边翻转着,熟极而流,十分的游刃有余。 显然就不是第一次做了。 再看看烤出来的成色,颜色和香味,也不可能是一个只做过三两次就能做到的。 这个让沐清瑜感觉嘴角有些抽搐的场景,一转头,却见涤心庵众人脸色很平静,连性子跳脱年纪小的慧清,都是一副很正常的样子。 看见院门开处,几乎涤心庵所有人都来了,静卿只是抬了抬眼皮,对静安道:“这次买的炭不怎么好啊!” 静安立刻道:“烧炭的那个老头病了,所以缺了点火候。他孙子急用钱救命,我看着问题也不大,所以就买回来了。” 静卿点了点头,道:“你们都来干什么?” 慧竹上前一步,合什弯腰:“住持师父,一年之期已到。慧竹请求师父剃度!” 静卿抬了抬眼皮,在兔肉上刷了一层酱料,闻了闻,满意地点了点头,招手道:“你过来!” 慧竹走近。 静卿撕了一只兔腿给她:“来,尝尝!” 静卿急忙后退,合什低头:“弟子只求剃度!不敢沾荤腥!” 静卿也不强求,看过来,道:“慧清,给你!” 慧清咽了口口水,却很坚定地摇头:“住持师父,慧清不要!慧清吃素!” 静卿又看静思静安:“你们呢?” 静安摇头,静思道:“住持师父,我等悟性不高,无法做到酒肉穿肠不受影响的地步,还是不要了!住持师父慢用!” 静卿一甩手,将那只兔腿扔给了沐清瑜。 沐清瑜看着冲自己而来的香喷喷的兔腿,伸手接了,咬了一口,这烤肉技术,和她的不相上下,味道很好啊! 静卿自己也撕了另一条吃,明明是很违和很诡异的画面,但是她做起来,竟然好像也没有那么匪夷所思。 她优雅地吃了一口,才看慧竹:“你刚才说什么?” “弟子想剃度!” “哦,”静卿慢悠悠地道:“我看你与佛暂时还无缘啊!” 慧竹有些委屈:“住持师父,一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的,你说若这一年里,我心坚定,便会考虑为我剃度的!” 静卿轻笑一声,咬着兔肉,道:“如今你在涤心庵住着,剃度不剃度有什么区别?” “还是有区别的!”慧竹轻声道:“剃度了,我便是正式的佛门弟子!” 静卿笑着,一口兔肉被她咬得满口喷香,她道:“剃度是不可能剃度的,你连兔肉都不肯吃,显然执念太过,要不,你吃一些?” 说着,她又撕了一条递向慧竹。 慧竹满脸纠结,她在庵堂中住着,已经吃了十多年的素了,她纠结地道:“我若吃了,住持师父便会为我剃度吗?” 静卿点头笑:“吃吃看!” 慧竹看静思静安,但她们两个低头垂目双手合什。 慧竹接过,她想要剃度的心十分坚定,所以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 “好吃吗?”静卿看着她,眼神还有几分期待,期待认可那种。 慧竹素斋能做出那样的水准,本身的厨艺便是出类拔萃。 她不是做不了肉食,而是在庵堂里不做肉食。 此时这一口吃下,就能感觉到静卿这肉烤得恰到好处。 她点头:“好吃!” 静卿笑道:“看看,你没有剃度,可以吃肉喝酒,所以剃度有什么好?” 静思静安:“……” 慧竹:“……” 沐清瑜看看一边迷茫的慧清,不禁好笑。 她算是看出来了,静卿大概是不想给慧竹剃度,所以,诱她吃肉,但是她就没想过,她在这边劝慧竹,那边可还有静思静安和慧清三个已经剃度的佛门弟子呢! 静卿笑嘻嘻:“都吃过肉了,就别说什么剃度不剃度的事了,你先安心住着,等有缘之日,不用你求,我也会为你剃度的,现在,时机未到!” 慧竹嘴里的肉都不香了:“住持师父,你你,我我……” 静卿安抚:“好了好了,一年,再过一年,如果你还想剃度,我就直接为你断了这三千烦恼丝,让你彻底斩断红尘!” 好家伙,又推一年! 沐清瑜几乎能想像之前慧竹是怎么一次次被静卿忽悠的。 慧清在一边同情地道:“住持师父去年也是说一年,慧竹师姐高兴了好久,现在又是一年呀!” 她已经说得够小声了,静卿却听见了,道:“去年我可没答应一定剃度?我是说如果她心思还坚定,我考虑考虑。现在我考虑过了,她若还能坚持一年,那我直接帮她剃度!” 慧竹此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满怀期待满怀希望,一年之期终于到了,如今被再告知一年,就有种很失落很失落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话都说不出来。 静卿看着她的样子,叹气,道:“这样,你把你手里的肉吃了,时间缩短成三个月,只要三个月内,你还如此时这般想,我便为你剃度!” 慧竹毫不犹豫地把手中的兔腿吃干净,而后,她弯腰下揖,道:“住持师父,那我三个月后再来!” 静卿摆手:“去去!” 慧竹走得很快,慧清想着师姐肯定很伤心,忙去安慰她去了,也走得很快。但静思静安还没走。 静卿叹了口气,当着两个颜正色肃缁衣清静的出家人,在这里吃肉好像不太好。她道:“你们两个怎么不走?” 沐清瑜:“……” 被忽略得这么彻底,终究是她不配么? 静思轻声道:“住持师父,慧竹的确是一片诚心!”都求了十几年了,而且一直住在庵中,和真正的出家人并没有区别了。 静安也点头,道:“莫不是住持师父觉得慧竹还年轻?可慧清年纪更小,住持师父也愿意为她剃度!” 显然她们两个是看慧竹求而不得,心生恻隐,来帮忙求情的。 静卿道:“与佛有缘之人,哪怕身在襁褓,也可剃度;与佛无缘之人,就算白发苍苍,无缘还是无缘。你们光看着她心诚,觉得应该成全,可她压根就不是佛门中人。住在这里而已,早晚要走的,何必多此一举?” 静思一怔:“住持师父何意?” 静安道:“不可能,慧竹向佛之心虔诚,早晚课从不懈怠,日日抄经诵经,其行可感……” 静卿笑笑:“若是喜欢她,便好生珍惜这三个月!届时,她家人接了她回去,你们也不能日日相见了!” 两人都怔住,自从慧竹十年前把那两个服侍她嬷嬷打发回去之后,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早就与家里斩断了联系,那边甚至连探望都没有过了,怎么会又接她回家?qqΠéw 她们还要问,静卿开始赶人:“行了,天机不可泄露。你们影响我吃肉了!” 两人:“……” 她们不敢再问,便合什行礼,离去。 沐清瑜眼里闪光,她道:“师太,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 为什么慧竹会被家人接回去? 若是慧竹一心向佛,家人即使来接,也是接不回去的? 静卿斜她一眼:“她的面相就是这么显示的,我怎么知道是什么原因?你要知道,等三个月不就好了?” 沐清瑜眼珠一转,道:“那你看看我,我的面相,我这三个月有没有喜事?” 静卿再次斜了她一眼,认真地点头,道:“有!” 沐清瑜很高兴,她觉得她可能猜对了什么,刚要说话,就听静卿鄙夷地道:“桃花开得这么艳,啧啧!” 沐清瑜:“……” 桃花?她哪来的桃花? 她既没想过嫁人,也没有意中人,还桃花呢。 听静卿说慧竹与佛无缘,她还以为是自己猜对了,此时,也只能摇摇头。 还是不要信那么虚妄的东西,她做事一向务实,把希望寄托在虚妄之上,与她的 两个人开开心心吃完一只兔子,沐清瑜便告辞了。 回到威武侯府,沐清瑜和裴霁商量,选了裴家祖坟山不远处的一处风水地,将裴漪的尸骨重新安葬。 这次没有惊动什么人。 只有裴家几个忠仆,沐清瑜披麻戴孝,算是弥补当年年幼不曾亲自送葬娘亲的遗憾。 棺木是她亲自选的。 沉香木。 这种木材耐腐朽,不变形,而且属阴,如果裴漪真有魂魄在,或许对她也有好处。 价格很高,但现在她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 把裴漪的尸骨一块一块地摆进去,也是她亲自做的! 看着修好的坟墓,沐清瑜亲手在墓碑上刻下名字: 显妣裴漪之墓 女沐清瑜立 裴霁站在原地,看着沐清瑜在平整的石碑上,用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下去。 那是石头,可她的手指过去,石粉簌簌,竟似比豆腐还要软。 裴霁早知道这个外孙女有本事,此时却更加直观。 他是武将之家出身,虽然裴家的子弟这几代都没有出过什么人物,连高手都没有,整个家族没落,但眼光还是有的。 他心里直叹气。 若是瑜儿是男子,去考武举拿个武状元也不在话下,以后定能平步青云,再现裴家祖上荣光。可惜她是女子,无缘科举,也无缘官场。 他哽声对着墓,声音沧桑而难过:“漪儿,瑜儿长大了,多亏她照顾,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多活几年。我们都很好,你……泉下安心!” 这墓碑只能以沐清瑜的身份来建,她的灵牌甚至不能供在裴家的祖祠,因为她死时,还是沐家妇! 沐清瑜看着墓,跪下磕头,低低地道:“娘亲,你说你悔为沐家妇,现在我还不能办到,但给我五年时间,我让沐明远与你和离!” 第669章 毒舌 这话听起来很是不知天高地厚,而且不切实际。 一来,沐清瑜现在不过是一个普通民女;而沐明远却是朝中一品大员,位高权重,官威赫赫。这不和鸡蛋碰石头差不多吗? 二来,裴漪已经死了十多年了。 若是她活着,几十年的夫妻和离,亦耸人听闻;这活人和死人和离?那简直是匪夷所思。 三来,沐清瑜是女儿,沐明远是她父,裴漪是她母亲,女儿让已故母亲与父亲和离,这是大不孝! 裴霁听到这句话,震惊地看着沐清瑜。 他颤声道:“瑜儿,你说什么?你说你娘亲说……” 沐清瑜抬眼:“外公,我说娘亲给我托梦,你会信吗?” 裴霁终于没忍住老泪纵横,看着女儿的墓,只觉得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可怜的漪儿,即使是死了,原来也并没有安宁,如果她的心愿是与沐明远彻底斩断关系,那他这把老骨头也要努力! 这片墓园,草木苍苍,虽然只是一座孤坟,但是离得不远就是裴家的祖坟陵墓,这里是历代威武王,威武公,威武侯及妻室们的埋骨之所,裴漪是裴家嫡女,靠着先祖的陵墓,不会孤单。 至少,不是像在沐氏祖坟地,无碑无祭,偏于一隅,无人问津那般凄凉。 也不知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裴漪真的再次托梦。 这次的梦里,裴漪对沐清瑜说:“我悔为沐家妇,耻为沐家妇,若有希望,自是愿与沐家斩断一切,但这很难。我的瑜儿,娘不想你为娘这个已逝之人再花费心神,也不想你与沐明远那个卑鄙小人直接对上有所伤损。娘只希望你好好的!” 沐清瑜醒来,心里酸酸胀胀的难受。 但是,这份难受,她现在只能压在心里。 她根基太弱,而沐明远光是在吏部尚书位便已经有近十年时间。他为人狠毒奸滑又谨慎,轻易也难拿到他的把柄。 十多年的底蕴,不是她一两年就能撼动的。 李惊风被静卿一袖子抽飞,虽没受伤,却惊魂未定,再不敢在白渊山的范围内停留。 他原本以为,沐清瑜受伤,至少也要修养个半年,心中也并不着急。 半年的时间,足够他喝干她的血,温养自己干枯老迈的身体了,他自到巅峰之后,已经不需要喝人血,只在受伤后能加快一些恢复速度,别的方面并没有太大的助益。 如今普通人的血根本满足不了他的需求,一百个普通人的血加起来,不如一个一流高手的血,而一百个一流高手的血,也不如一个超一流高手的血。何况沐清瑜不但是超一流高手,还那样年轻充满活力? 那样优质又年轻的血液,说不定还能让他年轻个十几岁。 所以他就守在沐宅附近。 第五天,他竟就看见沐清瑜回来了。 她没留在白渊山养伤,这么快就回城了? 真是上赶着找死啊。 他身形一展,脚下一点,直接出现在院子里。 沐清瑜看见他,一点也不意外,反倒道:“这里人多,换个地方打架?” 什么打架?他是要杀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然后喝干她的血好吗? 不过,李惊风也觉得这里人多眼杂,他喝血练功这种事要是被人看见,少不得又要被江湖中那些道貌岸然的侠义之士追杀。 他是不怕,可万一那些人中,又有那青衣女尼那样的身手的呢? 又或者,那些人联合起来,蚂蚁多了也能咬死象!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眯着眼睛狞笑:“臭丫头,又想引我去白渊山?” “去什么白渊山啊?”沐清瑜笑道:“只是找个没人的地方而已。” “你觉得那个破巷子本座还会再去吗?” 沐清瑜道:“白渊山在东面,你要怕,咱们出西城?” 竟然还想出城打? 很好,出城自然没有什么破巷子。 李惊风正合心意,不过想到这臭丫头诡计多端,人又狡猾,当即道:“从南城门出,本座允许你在那边挑个葬身之所。说不定本座心情一好,能将你就地掩埋,也免得你曝尸荒野!” 沐清瑜抿嘴一乐:“那就多谢了!既然你这么好心,那我也允你挑个风水宝地,让你入土为安!” 李惊风如今最是听不得别人说他死,心中已是大怒。 但看见沐清瑜脚下一点,飞快上了院墙,接着又是气息一提,到了屋顶,在屋顶纵跃,往南而去,他也顾不得逞嘴头便宜,赶紧的追下去。 这臭丫头滑溜异常,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用的缓兵之计?说不准她是想逃,可不能让她跑了。 沐清瑜走得并不快,她要留下心神戒备李惊风中途动手。 不过李惊风大概觉得她插翅难逃,只是紧紧跟随,还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他亲手打出来的伤,他清楚,他自己都调息了两天方才恢复,小丫头伤得重多了,这样强撑,是以为到了城门外能逃,呵呵,天真! 沐清瑜还真没有跑的打算。 自在静卿处稍有感悟之后,觉得自己的进境又增强了。 她正想看看自己到了什么程度了呢,李惊风来得简直像是及时雨。 李惊风以为,他还能像第一次见沐清瑜那样,猫戏老鼠一般,只要不让她跑掉,就能将她轻易就能除去,却不知道,沐清瑜成长到现在,他想杀她,已经不容易了。 白渊山那一战,若是静卿不出现,真打到最后,李惊风也未必就能占多大的便宜。 两人速度都很快,穿房越脊更是直抄近路没有阻滞,只有到城门口附近时,才挑无人处落下地来,安安生生过城门。 然后,沐清瑜又加快脚步往前跑,李惊风怒:“臭丫头,果然想跑!”提气就追。 沐清瑜在离城门口七八里远处停下,那里地方空旷,能看见半里远的官道,官道在前方转了个弯,再远些就被一片树林给遮挡了。 但官道上没什么行人,沐清瑜停下脚步,笑眯眯地道:“这里用来做你的埋骨之地,怎么样?” 李惊风大怒,一掌就拍了出去。 沐清瑜笑着一个闪身,便避开了,口中还道:“李老头,你活了多少岁?一百一,还是一百二?你这种就是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做老而不死是为贼!像你这种丧尽天良,穷凶极恶,一辈子除了好事什么都做的混球竟然能长寿,这不是老天不长眼睛吗?” 李惊风气得眼睛通红,绵密的掌风,一掌接一掌,那掌风交错交织,几乎形成了一面网。 在这样强大的压力下,偏偏沐清瑜还能上蹿下跳,不仅如此,小y嘴叭叭叭的吐出一串串话,气得李惊风七窍生烟。 李惊风真是又气又怒,这个时候他甚至都不想留沐清瑜一条活命,以便生喝她的血来滋补自己老迈的身体了。 他只想把这个牙尖齿利,敢咒他死,敢骂他的臭丫头毙于掌下。qqxδnew 可惜,他越气怒越是心浮气躁,越是心浮气躁就越抓不住沐清瑜。 百招过去,他看着沐清瑜毫无凝滞的样子,咬牙道:“臭丫头,你没有受伤?不可能,你明明和本座对了两掌!” 他那两掌,当时臭丫头被打飞吐血,脸色苍白,这才过了几天? 沐清瑜笑道:“我受什么伤?你大概不知道你老到什么程度了,掌力也就看着唬人,绵软得像没吃饭似的,我不过跟你对了两掌,能受什么伤?” 李惊风大怒:“找死!” 沐清瑜笑道:“我找不找死与你无关,难不成你以为你还能杀死我?你这么大把年纪了,说不准打着打着就力不从心,原地身故!不过也没关系,这儿当你的墓地很好,说不准我心情好的时候,还能帮你把你那李喿孙儿的尸骨也搬来埋到你身边,就当体谅你老而绝后了!” 提到李喿,李惊风不止怒,还充满了恨意,攻击起来连防守都不要了,只想拍死这个嘴巴刻毒的臭丫头。 沐清瑜故意用言语激怒他,暴躁的李惊风出招快又猛,但却少了几分章法,反倒破绽多多,有了破绽就有可乘之机,别看李惊风的掌风好像碰着就会死,沾着就中毒,但空门大,可钻的空子多。 沐清瑜和他打得难解难分。 若是李惊风不发怒,沉静下来打,沐清瑜就不会有现在这么轻松。 两人从下午打到夜里,从夜里又打到天亮。 巅峰境内力绵长不绝,而沐清瑜的朝元五气诀也是生生不息。 两人如今的境况是,李惊风武功达到巅峰境,但心境没达到;而沐清瑜是心境已到巅峰境,武功还差一点,仍旧停留在超一流高阶。 各有优势! 毕竟是在巅峰境多年的人,哪怕心境没达到。 他自负又胆小,但在确认自己比沐清瑜武功强时,自负便占了上风,自然不想着逃命的事。 打到天亮时,李惊风已经由愤怒变成了震惊。 这臭丫头才多大年纪?竟然能和他对战这么久? 再拖下去,他一把老骨头,能有年轻人的体力强吗? 他眼里狰狞之色一现,突地整个人一顿,身体周围好像有了一个淡淡的光罩,那光罩是青黑透着赤,那是他血焰毒炎掌运到极致,身体周围的毒雾。 只要有人沾上那毒雾,便会中毒。 他双掌齐出,向沐清瑜砸去,口中恶狠狠地道:“臭丫头,去死!” 沐清瑜见势不好,脚下再一顿九宫八卦七星六合的步法展开,整个人斜斜蹿出。 李惊风狞笑:“臭丫头,只知道逃吗?怎么不敢对掌了?”说着又是一掌劈出。 沐清瑜翻了个白眼,她都已经把这老东西刺激得快疯了,疯子的全力一击,她干嘛要直揠其锋?当然是避实就虚了。 就在一个追,一个逃的时候,视线所及,原本没有什么行人的官道上,竟然出现了人。 不是零星的人,而是军伍中人。 一排,两排。 因为树林的遮挡,他们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般,四人一列,排着整齐的队型,显然是准备回城。 队首是位年轻的主将,他盔甲在身,蜂腰猿背,威风凛凛,整个人透着战场血腥所凝练出的肃杀之气。 沐清瑜一怔,今天怎么会有军队回城? 这里也不是京外的囤兵之地的必经之路啊。 而且这些人虽然队列整齐,但明显风y尘仆仆,显然是远路而来。 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脚下慢了一丝,李惊风的掌风已到,她急忙躲开,还是被掌风边缘扫到了。 她此时步法到极限,身法也到了极限,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哪怕只是李惊风的掌风边缘,也让她吃了个不小的亏。 李惊风狞笑:“臭丫头,这还不死?” 又是几掌劈来。 沐清瑜压下胸腔处翻滚的气血。 分神了,果真是一心不能二用。 她再退的时候,就往反方向而去。 那些都是兵卒,他们在战场上拼命,再是勇猛,但是碰上李惊风这样的高手,也不会有活路。 她若不把李惊风引开,以李惊风不管不顾的架势,肯定不会顾忌这些保家卫国的军人。 但是,她原本就是在靠近官道的方向,此时要向反方向闪避,倒好像要把自己送到李惊风掌下一般。 李惊风胆小的属性此时又被触发了,这臭丫头明明不敌,竟然还向他冲来,是不是有阴谋? 这么一想,他就警戒万分,采取了守势。 如果刚才他还有之前激怒时候不管不顾的样子,猛攻两招,沐清瑜哪怕身手再灵活,也要吃亏。 不过他一采取守势,沐清瑜就寻着机会从他掌缘过去,向反方向就跑。同时心里庆幸,她没有赌错! 意识到上当的李惊风气得哇哇大叫,再一次发起绵密的攻击。 沐清瑜轻笑避开,继续拔足就跑。她想,离得远一些,再远一些,省得李惊风狂性大发,拿别人出气。 这时,那将领也发现了这边的异样。 满面的风y尘仆仆掩不了他龙章凤姿,皎月青虹般的气度;战场血腥厮杀所凝炼的肃杀之气掩不了他清俊脱尘,风华出众的风采。 第670章 抛弃 英俊的眉眼在一瞬间的诧异之后,很快便是惊讶,惊喜,担心,接着,他对着身侧道:“封锐,你带着他们继续行军,我有事离开一下,稍后在城门口会合!” 一个年轻的副将应道:“是!” 那将领拨转马头,马儿离了官道,向沐清瑜李惊风两人追去。 沐清瑜虽然在把李惊风往远处引,但是那马向这边来,她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她冲着那边喊:“别过来!” 李惊风阴鸷的目光落到那一人一马上,眼里凶光一闪,接着哼笑一声:“臭丫头,来的是你的相好?正好,本座就先将你的相好杀了,让你眼睁睁的看着却救不了!” 说着,他不追沐清瑜,竟反向那一人一马迎去。 沐清瑜急了,忙喊:“楚景弦,快走!” 没错,这年轻将领,就是当日朝堂上主动请缨出征的七皇子楚景弦。 沐清瑜只是想将李惊风引到无人的地方,免得他伤了无辜,她怎么也没想到楚景弦竟然今天回来。 楚景弦的消息她也不是一无所知,他在那边初时甚是艰难,哪怕他是皇子之尊,但那些将领慕强。 战场上拼的是刀枪,拼的是兵法计谋,一个皇子要是瞎指挥,他们就要送命。 但楚景弦先是校场比武的时候把他们赢得心服口服,他们以为的纨绔皇子,不堪一击,原来竟然身手过人,能以一当百。 接着,便是带着一小队人刺探敌情的时候,遇见敌兵,敌兵数量足足是他们小队人数的二十倍。 本来刺探敌情并不需要他这个皇子出马,那些将领虽然心中对他还不是那么服气,但他身份那么尊贵,有个好歹,那些将领也有责任。 但楚景弦拒绝了让他在军营里休养,让别人去的想法,他道:“这是战场,本王和所有将士一样,都是战场中的一员。他们能做的事,本王也能做!” 现在,楚景弦手底下三十多人,遇上对方六百多人,就算楚景弦武功高强,战场上又不是凭着一人之力便可以横冲直撞的地方。 他带的人都慌了,但楚景弦临危不乱,他利用地形,在极短的时间带着他们布置了小小的陷阱,而后用分散法,逐个击破法,草木皆兵法,游击法…… 总之,一y夜过去,三十多人只折损了两个,重伤一个,轻伤三个,但那六百多人的敌兵尸体,却四处分散在各处。 这是极漂亮的一场以少胜多仗。 他不但胜了,还拿到了想要的情报,那些情报在接下来的战场中起到极大的作用。 据后来各将领结合当夜参与将士的描述,分析楚景弦所使用的谋略,都能编半本兵书了。 这个将兵法作战运用到极致,结合地形,天气,夜色,环境等因地制宜,因势制宜的灵活变通,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楚景弦也是那一战成名。 原本对他不服的将领们,已经不像最初那么心生抵触了。 后来他又打了几仗,他的作战思路,策略,以及判断和眼光,一步步折服了所有人。 而他也在一场场战役中,晒黑了,京城的矜贵白皙不复存在,但却形成另一种气度,一种不怒而威,让人心生敬服的气度。 他和将士同食同住,一点也没有身为皇子的矜傲,这样众将士反倒对他更服气。 将领有了威严,令出必行,令行禁止,将士无不听令,而这个将领熟读兵法,谋略过人,这样的队伍,自然能打胜仗。 承岚小国哪怕骁勇善战,民皆可兵,可战兵力达到二十万,楚景弦哪怕只带了五万人,连同边境的驻军也不到十万,可他就是用那不到十万的人马,硬是将承岚部递交上了降书顺表,这次随行的,还有承岚部的一个前来送降书的亲王。 这算是一举解决了承岚小国的隐患,降书顺表一递,那以后承岚国就是东夏的附属国了。 附属国若是敢对主国发动战争,除非他足够强大,可以把主国一口吞下。否则,就要承担灭国之祸。 而且,不会有哪个国家哪个势力来帮他。 若不然也是站在东夏的对立面,东下夏发起征讨之战,也是正义之师。 想当初,承岚小国在边境作乱,朝中诸多武将都不愿意出征,愿意请命的楚景弦更是被人暗中嘲笑。现在他得胜归来,自是要论功行赏的。 但她得到的情报,楚景弦至少还有半个月才会回京,怎么提前了这许久? 她自然不知道,楚景弦在回程途中,归心似箭,让大部队随后而行,他只带了五百精卫,快马加鞭,一路疾行,硬生生把一个月的行程缩短了半个月。 楚景弦不在意那些赏赐。 他之所以主动请战,之所以站出来,之所以不在以纨绔之身继续混日子,不过是不想他的母妃和他心中想护的人,最后一个也护不住。 此刻,他也能感觉到那个老头深厚的实力。 正因为感觉到了,他才会特别担心沐清瑜不敌。 所以,他急切地想要过来帮忙。 沐清瑜的喊声他听见了。 此时李惊风的动作极快,只是转瞬间,就到了他的面前,一掌向他拍去。 强劲的掌风就像泰山压顶一样扑面而来,带着又沉又滞的压力。被掌风笼罩,似乎连行动都受到了影响。 楚景弦反应也极快,先是脚下一点,从马蹬脱出,接着借力斜后冲向,顺手还在马屁y股上拍了一下,把它驱赶走。 但他感觉到了掌风还是罩在他身上,他又飞速一个侧旋,人向右斜,右脚着地,身子却几乎与地面水平,一个平移旋转,再一个空翻,接着就听见砰地一声。 那匹骏马在他一拍之下,明明已经向前冲出,却仍是被掌风扫中,顿时四腿如同断裂一般直直身体着地,接着歪身死了。 他虽是避过了这一掌,但掌力的余波,还是让他有些气血翻涌。 这个老头岂止是强?简直是强到可怕。 不过,楚景弦并没有害怕,他站住之后,便拔出剑来。 沐清瑜也在李惊风冲着楚景弦而去时跟着追来,袖底白光闪动,双匕首出手,向李惊风攻去。 李惊风桀桀怪笑,阴恻恻地道:“看来真是你的相好,你既然这般在意他,那我就取他性命。”仟千仦哾 楚景弦听着李惊风难听的声音,相好两个字让他错愕了一下,不由拿眼看沐清瑜。 沐清瑜拧眉喝道:“老怪物你胡说八道什么?本姑娘只是不想你滥杀无辜。” 李惊风却像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般,不怀好意地道:“小子,你是这丫头第几个相好?上次也有个年轻人为他拼死拼活的,如今加你一个倒也不多。” 楚景弦出招,喝道:“年纪这般大,却不修口德。真是枉活了这些岁数。看剑!” 李惊风本就想杀他,见他剑来,避开沐清瑜的匕首,伸出两指就夹过去,他只要花两成的力气挡住沐清瑜,而后一击将这小子杀了,就能先消一口心头之气。 臭丫头奸狡似鬼,滑溜似鱼,武功进展飞快,轻身身法又好,一时拿她不下。 但这个小子武功却差得多了。 顶多就是刚入超一流。 这样的身手,在江湖中也排得上名号,但是在他面前还不够看。 沐清瑜很快就看穿他的想法,立刻道:“李惊风,他是当今七皇子,你敢伤他?” 李惊风一怔,打量了楚景弦一眼,七皇子?竟然还是个皇子? 手下不由收了两分力。 伤了皇子麻烦不小,看来这条命取不得,不过,这丫头好像很在意这小子,拿这小子做幌子能逼这狡猾丫头不得不正面应战,倒也不错。 想到这里,李惊风眼底掠过一抹算计,口中却道:“皇子又如何?本座身为巅峰高手,有灭皇族之力,还怕区区一个皇子?” 说着,又是两掌直奔楚景弦。 沐清瑜皱眉,这李惊风竟然油盐不进,她不能让李惊风伤了楚景弦,那就只能和这老东西正面刚了。两人剑来匕往,配合默契。 李惊风冷笑。 他的想法不法,臭丫头果然不跑了。 那就好好打一场。 楚景弦很快意识到他的身手既不是老头的对手,甚至清瑜比他也强上不少。他似乎好像也许拖了清瑜的后腿? 强敌当前,也顾不得想什么。 楚景弦感觉到面前老头森寒的杀气和不怀好意的阴森,忙道:“清瑜你先走,我断后!” 李惊风鄙夷地道:“谁也别想走!”招式顿时越发凌厉,抓拍扑扫,掌风呼呼。 沐清瑜道:“好!” 说完脚下一点,真的向远处掠去。 李惊风:“……” 特么这个臭丫头真是心狠手黑,竟然抛下同伴跑得飞快? 一掌下去,楚景弦避开了,却被一脚踹飞,李惊风本想补上一掌,皇子打杀了就不是皇子了,大不了他把沐清瑜脖子扭断后便离开东夏。 东夏反正也没有亲人了,他看重的血脉传承李喿已死,以后随便去哪儿,以他的身手,照样能过得风生水起。 但是一回头看见沐清瑜竟然跑了很远,他就顾不得,再补上这一掌了,赶紧追下去,但还不忘道:“小子,被你拼死护着的人抛弃,心情很难受?那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丫头,你看清她的真面目了?本座看在你很惨的份上放过你。” 被踹一脚的楚景弦吐出一口血,他受了内伤,但伤得不算太重,沐清瑜的突然离去让李惊风分了心,掌力落空后补的那脚也只用了五成力。 那边被令带着精卫继续前行的封锐并没有走远。 从楚景弦离队驱马赶过来,到与沐清瑜并肩,再到沐清瑜离去,他被李惊风踹飞,整个过程不到一刻钟。 封锐和五百精卫发现主子是去救人,而一个照面,主子的马就被拍死了,哪里还能继续向前?他们立刻拔转马头,一边向这边冲一边准备张弓搭箭救人帮忙,可他们弓箭才拿下来,主子被踢飞,那两人都已经跑了。 封锐和管方急忙冲过来,两人飞身下马,一左一右冲到楚景弦身边来扶他。 楚景弦已经站起身,再抬眼时,沐清瑜与李惊风已经远远离开,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黑点。 追都追不上了。 楚景弦没有追,他想到刚才被踹飞时耳中听到的声音:“我能脱身!” 那声音极轻极细,就好像贴在他的耳边。 他知道那是江湖中的一种秘术,叫传音入秘。就是用内力将声音凝成一线,只说给想听的人听到。 他也能做到。 只是做不到一心二用还这么轻松罢了。 也是因为听到这个声音,他发现一个事实,也许刚才,他不是在帮忙,而是在添乱。 年轻男子英俊的眉不由的轻轻拧了拧。 这个事实让他有些难堪,也有些难过。 封锐突地道:“主子,那位姑娘抛下主子离开,任由主子受伤,她是你的仇人吗?” 管方看了封锐了眼,这小子是不是傻?主子不管不顾来帮忙,怎么可能是仇人? 楚景弦道:“她不是我的仇人!” “那她怎么抛下你?”同生共死的交情让这两个亲随既有属下对主子的恭敬,又添了两分朋友之间的随意。 楚景弦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才闷闷地道:“她是在救我!” 封锐管方亲眼见到因为沐清瑜的逃离,让自家主子直面那个老头,主子一人不敌,才会被那老头一脚踹中。 封锐纳闷,小声嘀咕:“有这么救人的?” 他和管方是后面跑过来的,看得不是很清楚,自然也没有楚景弦亲自经历过的那么直观。 楚景弦抬起头,他看向两人,声音清晰:“那个老头,是巅峰高手,我不是他的对手,沐姑娘也不是他的对手。他是冲沐姑娘去的,我在也帮不上忙,所以,沐姑娘不是抛下我,而是把他引开!” 他这么一说,封锐管方顿时懂了。 巅峰高手四个字,更是让他们脸色凝重下来。 难怪主子都被踹了一脚。 楚景弦起身,牵过封锐的马,道:“你带队回去!我去寻她!” 第671章 送往亭 就算知道自己不敌,但是,沐清瑜若是能敌,她也不会逃。 万一她有个好歹…… 楚景弦不敢想下去,他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封锐刚要说话,楚景弦又道:“叫神射一队跟随本王!” 封锐便不说话了。 有神射一队跟着,就算是巅峰高手,护着主子逃开还是可以的。 顿时,五十人一队的神射一队出列,骑马跟上了楚景弦,楚景弦带着人便向沐清瑜离去的方向追。 他很着急,希望不会晚,希望他能帮得上清瑜。 论武功,他是不行,但是,神射一队是他亲自带出来的队伍,五十人排成兵阵,一起出手,在战场上就像一柄利矛。 面对巅峰高手,就算不能伤他,也能阻一阻,让他有机会把人救走。 封锐管方互看一眼,管方道:“咱们是跟去,还是听王爷的?” 封锐心里没底地道:“昨日消息就递到京城了,今日回城,说不准还有朝臣迎接,咱们不回还能怎么样?主子只是去救人,想必不会有事!” 管方咬着字:“巅峰高手!” 封锐突地道:“光有神射一队怎么够?咱们五百人,是王爷的亲卫队,向来打仗一起,管他回城时间,咱们也去!”仟千仦哾 管方道:“那主子的命令,咱们不听了?” 封锐顿时一怔,接着,他看向管方:“你带一半人回去,我带一半人支援!” 管方道:“为什么不是我带一半人支援?” 封锐急赤白脸:“争这个有意思吗?再争下去,王爷都跑没见了!” 管方悻悻然道:“行,若有危险,鸣镝示警,我带剩下的人来支援!” 他们知道,面对巅峰高手,报官也没有什么用,衙门那些捕快官兵,来了也是送菜。 不过他们这五百亲卫,都是战场上数一数二的勇士,有兵阵,护主是他们的职责! 楚景弦并不知道他的两位属下竟然分了一半人追过来了。 他正心急如焚地往下追。 就几句话的功夫,沐清瑜与李惊风早就跑得影子不见了。 楚景弦追了好一段,前面还是毫无人影,神射一队的队长齐辰道:“主子,不会是走岔道了?” 副队长道:“就这一条道啊?” 齐辰道:“你是不是傻?他们都是高手,谁说高手就一定走道儿呢?” 楚景弦目光搜寻着蛛丝马迹,但四下里一点痕迹都没有。 莫不是真的走岔了? 他心里满是担忧,但是,他完全无法循迹找人。 跟过来的封锐看着他拧眉的样子,道:“主子,现在怎么办?” 楚景弦停顿一下,道:“整肃队伍,回城!” 他不是不担心,而是知道现在,他已经做不了什么。 当初从京城离开的时候,他看清了许多以前当纨绔时没能看清的东西,沐清瑜一步步走过来,走得坚定也艰难,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既有使绊子的沐明远,又有对家的阴私手段。…而她,身为女子,就更难上几分。 他以前做不了她的靠山,这次回来,他希望他可以成为她的倚靠。 清瑜说她能脱身,他信她。 他也只能信她! 封锐说消息传到了京城,可能会有朝臣出迎,这倒是没有。 楚景弦是轻装简从,抄近路日夜不休才能这么快赶来。 但是,到五里亭的时候,果然有人在此迎接他。 南城外,五里处,官道边,孤雁丘,建了一个小亭。 这个小亭叫送往亭。 迎来归乡客,送往游子心。 离官道十多丈,因地势高,四面无遮无挡,从官道上抬目一望,亭中一切便尽收眼底。 当然,在送往亭中,也能把官道上的一切尽收眼底。 此刻,送往亭中,石柱边,站着一个人。 一袭浅黄色衣裙,像春日里远望时地平面露出的嫩绿的芽尖,透着让人心生温柔的暖意,一张精致娇好的面容,使寡淡无味的官道边突然有了花开绽放般的光彩。 她静静的站在那里,恬静得好像与送往亭融为一体,但是,她的容颜和气质,却又让人无法忽视。 矜持而高贵,雍华而端庄! 宁静而雅致,清皎而脱尘! 这个曾为京城第一闺秀的女子,哪怕抛开身后的家世地位,仍然美得炫目,让人如看天上神只般生不出半点亵渎之心。 封锐低声道:“主子,是你的朋友吗?” 正拧眉而行,难掩担忧之色的楚景弦闻声抬头,看着亭中的身影,他恍惚了一下,才道:“你们继续整肃前进。” “是!” 队伍继续前行,封锐悄悄碰碰管方:“是位女郎!” “我不瞎!” “你猜她和主子是什么关系?” “你是不是皮痒了?连主子的事也敢拿来猜测?” 封锐缩缩脖子,嘀咕道:“我就不信你不想知道!” 管方瞥他一眼:“咱们身为属下,听令而行就好了,主子的事你最好少瞎琢磨!”说着,还轻夹马腹,走快一些,一副不想被传染愚蠢的样子。 封锐不服气了,也催马赶上,还是和他并肩:“话是这么说,但主子待我们如兄弟。我们关心一下也是很正常的?” 他眨了眨眼睛,又道:“咱们传回去的消息,可是按大军的正常行军速度。这位能这么及时的出现在这里迎接咱们主子,这明显和咱们主子关系不一般嘛!说不定就是主子给她的消息呢!” “封锐!”管方皱眉:“容我提醒你一声,既然你跟了主子,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率性而为。以前咱们在战场,面对的是自己兄弟。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出格一点也没什么。可如今我们是要回到京城。京城是什么地方,不用我多说!若是你言行不慎,你以为是你一个人的事吗?若因此为主子招祸,你想过后果吗?军师的交代你是不是忘了个干净?”…封锐一怔,看着管方严肃的眼神,他收起了脸上的笑,在战场上他们一起出生入死。刀尖舔血,剑底偷生,没有什么弯弯绕绕。但是临近回程,军师骆清河对他们每个人都曾严肃训话,让他们到了京城定要谨言慎行。 他顿时有些讷讷,道:“这不还没到京城吗?” 管方斜了他一眼,道:“如果你不能重视起来,等军师到了,你觉得你还能在主子身边吗?” 封锐急了,忙道:“我,我知道了!我再有做的不对的,你就抽我!” 管方语重心长:“封锐,咱们都是主子救下来的人,你也好,我也好,军师也好,大家都希望主子好。京城的情况肯定不比咱们在军中,要不然军师也不至于叮嘱我们一次又一次。所以咱们都长点心!” 封锐收起笑容,肃然道:“我知道了!” 楚景弦拨转马头,走到送往亭前,翻身下马。 明沁雪笑容清浅而温煦:“恭喜殿下得胜归来!” 楚景弦道:“你怎么在这里?” 明沁雪笑了笑,道:“殿下传回来的军报,按正常行程大概还有半个月才到京城,不过我猜,殿下归心似箭,定会轻装简从先于大部队回来。若是日夜不休,大概也就这两天能到。所以就提前在这里等着了,没想到我运气好。才来等候,殿下就来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只要细想想,就知道没有这么轻巧。 楚景弦淡淡道:“你倒是知我!” 明沁雪抿唇轻笑:“我并不知殿下,我不过是知道殿下心中有牵挂的人。但凡心有所牵,自然是恨不得早一刻相见!” “你等在这里,应该不是为了说这番话?” 明沁雪道:“自然,殿下出征这段时间,京城中发生了不少事。所以我等在这里准备向殿下汇报一下。” 她道:“殿下请坐,容我细细禀来。” 楚景弦没有进亭,道:“我就在这里。若是被别人看到,于你名声有碍。” 明沁雪噗哧一笑,而后正色道:“殿下错了!明沁雪既认主君,便是殿下手底下的谋士,谋士不分男女,殿下也无须以我女子身份而顾忌。我不在意,任何流言都伤不到我!” 楚景弦顿了顿,道:“那是我着相了。”将马系于亭柱,走进亭中。 明沁雪大大方方地跟楚景弦说如今京城的局势,以及朝堂上一些事项。 之前她与楚景弦也有书信往来,楚景弦对这些并不太陌生。不过,看明沁雪对朝臣之事竟然也如数家珍,不由意外:“那些消息,你从何处得知?” 她只是一个女子,又离开了明家,应该没有什么渠道和途径得知朝堂上发生的事。 明沁雪轻轻一笑,道:“殿下,我自有我的途径,若是殿下想知道,等回京后我再向你细细禀告!”…楚景弦摇头:“你无须告诉我,我知道你做到这个程度不易,这些应该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如今我给不了你什么,更不能要求你将你的底牌全都展于我的面前!” 明沁雪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楚景弦被她看得一怔,他觉得明沁雪的目光之中似乎带着什么东西,让他略略有些不自在。 他道:“怎么了?” 明沁雪移开目光,一笑,道:“殿下,时至今日,您在我面前还是自称我。我很高兴,亦很惶恐!我知殿下赤子之心,但不得不提醒殿下一声,君有君仪,臣有臣纲。殿下既然已经决心走这一条路,有些需要改变的,殿下也要留意。以后还请殿下自称本王!” 楚景弦:“……” 明沁雪又道:“殿下亦不要顾念我与殿下曾是朋友。自我当日和殿下达成共识起,殿下与我,便是主君与谋臣。” 楚景弦道:“本王知道了!” 明沁雪没再多说,继续分析朝中局势。 不过,这时候已经不是她一个人说了,楚景弦也参与进来。 明沁雪发现,哪怕楚景弦在军中,只是根据一些消息,对朝中的形势掌握,也有七七八八,加上她的汇报,楚景弦很快上手。 她笑了。 她就知道,她选的人,不是什么纨绔! 两人在亭中叙话,足足一个半时辰才结束。 明沁雪展颜一笑,道:“若是有人远远看见了今日殿下与我相会,可能于殿下的名声有些影响,不过殿下不用在意,殿下在意的人,我也会去解释的!” 楚景弦俊朗的眉眼轻轻拧了拧,道:“不必,本王心中有数!” 明沁雪道:“遵命!那我先告退了!” 楚景弦站在亭中没动。 明沁雪裙裾轻扬,走出送往亭,向着右前方走去,那边路旁,停着一辆马车。 明沁雪走过去,上了马车,马车辚辚远去,却不是回城的路。 楚景弦出亭牵马,飞身而上,顺着官道追往自己的精卫队。 沐清瑜知道李惊风是冲着她来的,她若走,李惊风只会追着她跑。 之前沐清瑜是想和他对招磨炼自己,此时她是想跑。她提气运起轻功,顿时一溜烟跑得老远,果然,李惊风深觉上当,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追了上来。 这个臭丫头,死丫头,竟然说跑就跑。 两人倏忽远去,转眼间就跑出几十丈。 然后,李惊风就眼睁睁地看着沐清瑜一头扎进树林子里。 李惊风气急败坏。 他一个巅峰高手,竟然被个臭丫头给甩掉了,且不说杀孙之仇,便是数次戏耍,他也放不过她。 虽然江湖中有逢林莫入,穷寇莫追的说法,李惊风却丝毫不在意。 这片林子并不大,方圆不到三里。沐清瑜还能藏得住身形不成? 这儿离他之前一脚把那个皇子踹开的地方至少也有十多里的距离了。他也不担心那个皇子会来帮忙,他们速度那么快,就算那小子想来帮忙,也得找得着地方。 李惊风冲进林子后,视线远不如刚刚在外面时敞亮。 这些树木参差不齐,有的大概有六七十年了,有的却还不到碗口粗。 树冠高高,还达不到遮天蔽日的程度。所以林子里面只是光线暗一些,倒也并不会视见困难。 他四下一看,刚才还能看见几片衣角的臭丫头,又远了不少。 这树遮挡不了一个人的身形,李惊风锁定那片身影,喝道:“臭丫头,这里就是你的埋骨之所!”说着如鹰隼般飞扑而去。 。 楚千墨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672章 攻敌之短 沐清瑜的轻笑声响起:「老东西,你少吹牛了,你要抓得到我,算你有本事。」 李惊风向着声音来处击出一掌,打下一片树叶雨。 可刚刚明明在这里的少女却已经不见了踪迹。 李惊风转头四顾,右侧翻又听见了沐清瑜的声音:「我在这呢。」 李惊风劈出一掌,打断一棵小树。树后裙裾飞扬,人已不见。 李惊风怒道:「装神弄鬼,臭丫头,敢不敢与本座正面对战?」 沐清瑜笑嘻嘻:「臭老头,你是不是傻?我明知打不过你,还跟你正面对战,你想什么美事儿呢?」 她承认自己武功不如十分爽快,但说出的话,却让李惊风更加生气。他眼睛血红,血焰毒炎掌暗中提升到极致,这次定要一击而中。 左方十几步远处看见人影一闪,是那臭丫头的浅蓝色裙摆。 李惊风毒掌挥出。 草木低伏,耳中听到一声惊呼。 李惊风大喜。 只要伤到这个臭丫头,让她没有还手之力,那吸血的事还是可以继续进行的。 他立刻拔步往那边走。 可等他走到,哪里还有人影? 右侧方七八米远去,却有个声音咯咯笑:「你不会以为打中我了,就你那慢吞吞的掌法还能打中我?你果然是老而无用啊!」 李惊风暴跳如雷,追了过去。 但到地方后,声音又从后方传来:「喂,老头,你是不是眼神不好使?你一个巅峰高手,不会连我在哪个方位都看不出来?你这巅峰高手的水分挺多呀!」 这句话又成功踩在李惊风的痛脚上,他因为心境没达到,之前也曾被人说是水巅峰。那人虽然死了,可这仍是他不可触碰的耻辱。 他一掌抓出,用了十成内力。 咯嚓,那个方位一棵碗口粗的树拦腰折断,树叶簌簌而落,左前方却有个声音笑道:「老东西,你只会打站在那里不会动的树吗?」 李惊风几乎气吐血,一口气憋在心里。 他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追上那个臭丫头,让她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 李惊风不再出声,但眼神越发阴鸷,整个人像地狱冒出的恶鬼,散发着凶横又冷厉的杀气。 看他咬牙切齿的样子,丝毫不怀疑,如果沐清瑜在他面前,很可能他会一口一口吃光她的肉。 不过他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在林中被那臭丫头诡怪奇谲的身法左绕右绕,好几次明明看见了,去抓,却抓了个空;好几次只差一线,还是被对方逃脱。 就在李惊风气恨交加,目眦欲裂时,他发现之前还能看见裙摆在树木之间一闪而过,但这会儿却什么都没发现了。 似乎整个林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五感刚刚罩着这片树林,那臭丫头真的跑掉,他是能发现的。 此时,林子里静悄悄的。 李惊风被气到癫狂的神色渐渐冷静下来。 他凝神去听,又凭感觉飞扑四五个方位,此时,他将巅峰高手的极致身手都展现出来了,而且,每扑一个方位都出期不意。 然而,那蓝衫浅笑,嘴巴刻毒的女子,却连影子都不见了。 李惊风大怒。 他猛地跳上树巅,极目望去,四下里绿树苍苍,哪里能见到一抹蓝衣身影? 被耍了? 李惊风气恨之极落下地面,准备回到官道上去。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那臭丫头能跑到哪里去? 他运起身法,一顿疾行。 奇怪,这片树林方圆也就两里多地,不到三里,他就算身法不是最擅长的,但也不至于这么久出不了一个林子,就算十个这么大的林子,也走出来了? 感觉不对劲的李惊风再次跃上树巅,这次,这一看,让他心里一震,脸色一变,原来他仍然在刚才的地方。 这里,是树林子的中间。 他沉下脸,落到林中遮挡了视线,所以刚才他跑得快,也不过是原地转圈。但现在视野不受阻,他就从树冠出去,这总行! 他脚下一点,便想跃到两丈远的树冠上。 可是,他脚下竟然一个踩空,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这种力气好像突然被抽空一瞬的感觉,让他又惊又惧。 他跌倒在树下,虽然又飞快窜起,而且这里没有别人,他仍是脸色铁青。 他所在的树冠高不过一丈,一个巅峰高手竟然从树上摔下来了,说出去都会让人笑掉大牙。只有他知道,刚才这一刻他有多么惊惧害怕。 一个人害怕到极致,便连本能都忘了。 迷糊巷带给他的记忆,实在太过深刻,也太过惊恐。 那种不能使用轻身身法,墙拍不断,打不裂,轰不垮,踹不塌,明明一身内力,武功精绝。在那个巷子里,却无能为力。 那是他最惊惧恐慌的一段记忆。 所以刚刚那一下,他几乎以为这又是另外一个迷糊巷。 他能不害怕吗? 这时候,虽明知道可能是沐清瑜搞的鬼,但心中的惊慌让他忘了去追杀那个臭丫头。 当务之急,是怎么出去。 他定了定神,试探性的想再次跃上树冠。 提气纵身,脚下轻捷,身子腾空。他轻轻松松的就上了树冠。 这让他的心里略略安定。 看来并不和那个破巷子一样。 至少在这里是可以上到高处的。 刚才是不是他想去的地方太远? 他试探性的向旁边的树冠上跃去,两棵树冠相距只有三尺。 成功了。 李惊风脸上露出一片笑容,这林子是有古怪不错,不过没有那个破巷子那么诡异。 他之前不过是步子迈的太大,所以才不能成功,但刚才步子迈小一点,这不就可以了吗? 他再次约上另一棵三尺远的树。 又成功了! 李惊风哈哈大笑,臭丫头,想用一片没什么用的树林子把他困住?做梦! 他跃跃跃! 在他轻松又长时间之时,失重感又突如其来。 他感觉到一片凝滞,然后,身子又向下坠去。 原本的笑声突然变成了猪叫。 两个声音之间转换的太过突然,若是有人在这里怕是要以为闹鬼了。 不过这次李惊风反应快了些,没有直接摔落在地。在快落地的时候,一提气,稳稳的站在了地上。 得意之色,再也不见半点。 他的脸色又复凝重。 诡异! 莫不是刚才的方向不对? 那就再试试。 就这么一会儿时间,李惊风试了十几次,不论他从哪个方向,不论他步子迈的大还是迈的小,无论他是快还是慢,也不论他是飞跃还是空翻,他能活动的范围就是方圆一丈。 在树冠上,明明看得见远处的空旷,看得见林子外面,也知道这林子并不深。 可他身在林子的正中心,只要超过方圆一丈的距离,就会掉落地上。 难道这不是普通的林子吗? 难道那个臭丫头是早早就在这里设了埋伏吗? 明明是随便选的一个方位,而且是他自己选的。 臭丫头分明只是在逃命,他仓惶冲进林子的时候,四处追那臭丫头都没事儿。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李惊风又恨又怕。 迷糊巷中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 难道他又要被困住吗? 他就不信。 那个破巷子的墙那么坚硬,这边只是树,也会这般坚硬吗? 他把这所有的树都毁了,看那臭丫头怎么困住他。 说做就做。 李惊风也不在跃上树冠四处去试探了。 凝聚全身之力的一掌,拍向身边一棵直径一尺的树。 枝叶簌簌而落,树身没事。 李惊风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好像被分散了不少,他明白了,这个破地方诡异之处在于,不但是个鬼打墙一般的存在,当受到力量,还会被分散。 他打的是一棵树,但受力的也许是十棵树。 他的内力绵长雄厚,就刚才这一掌,这棵树本来该拦腰折断的,却只打下来一些树叶。 但既然能打下来一些树叶,说明这树也承受了力量。 只要力量足够,还怕打不断吗? 既然这些树不知道怎么的成了一个整体,那只要他能打断一根,那就破坏了那个整体。或许这诡异的景象也可以被破除了。 那个臭丫头果然古怪,下次再杀他,有树的地方,有山的地方,有巷子的地方,什么地方都不能去,只在空旷的地方就好。 李惊风继续努力! 此时被李惊风心里大骂的沐清瑜,早就离开了林子,顺着官道回城。 她今天是做好准备和李惊风好好打一场的,所以选的空旷地方,但是楚景弦的出现,她就不能打了。 这个林子就是个普通的林子。 沐清瑜一头扎进来时,其实刚开始也没想过做什么,只想穿过林子避开李惊风。 但想到李惊风追不到人必然会回城去沐宅找她。 要真只找她她当然是不怕的。 但是李惊风这个老东西正常的时候可能会记得冤有头债有主。 可一个拿人命练功的人又怎么能期待他时时正常? 万一他发起疯来,拿沐宅其他人动手。又或者,他跑去裴家…… 所以,这老东西还是让他吃点苦头的好。 但是,论打,她打不过。 要不然,把这老东西打成重伤,倒是也能解决问题。 而这么想的时候,沐清瑜正好在林中,她眼前一亮。 虽然她要不过,但是,谁说对敌就一定要真刀真枪埋头苦干了? 力不敌就智取! 实不及就取虚!qqnew 以我之长,攻敌之短啊! 她什么地方可以胜过这老头? 生意经自是没有用,但她还会阵法,这树林,不就是天然一个阵法地,只要稍加变化,就可以弄个简易版的迷糊巷出来。 迷糊巷她研究多次,对这阵法熟极了。 于是,她便开始布置。 李惊风一定想不到,被他踢飞的石头,被他劈断的树干,都成了阵法的一部分。 而沐清瑜之所以忽而在左,忽而在右,瞻之在前,顾之在后,便是在布置阵法。 整个阵法没有花多少时间,主要是沐清瑜熟极而流。 布置完后,她在外围布了个迷阵,在最外围又布了个困阵,三阵合一,勉强能达到迷糊巷的五分难度了。能将李惊风困个一两天不成问题,若是他实在太笨,还能多困一两天。 沐清瑜有些可惜,这三阵是阵中有阵,阵法连环,但三阵中间其实还有个壁垒,若是能错位循环破壁同垒,就能将这三阵合一,形成一个绞困缠杀阵。威力也将是三阵加起来威力的双倍。 但一来时间不够,二来以她一人之力得费劲巴力大半天,她也没准备真用这么一个阵法就能把李惊风给对付了。 等三阵布完,她甩手走人。 至于李惊风,就算被困几天也没事,饿不死,这林子里还有些野兔什么的,他一个巅峰高手有的是办法活下去。 就算真死了,那也是老天有眼,那些被他拿来练功的人冤魂得力所致! 引开李惊风又布阵,花了不少时间,沐清瑜自然也不知道送往亭里,明沁雪的未卜先知。 不过,她在快到城门口时,见到了楚景弦。 楚景弦即使已经整束队伍带队回城,但他走的并不快,脸色也不大好。 在战场上,他可以战无不克攻无不胜。可是在面对那个巅峰境的老头的时候,他却感觉到力不从心。 明明牵挂的人就在眼前,可他帮不上忙。最后还要靠牵挂的人将强敌引走。 如今清瑜不知道怎么样了,他却连寻找都不知道去往哪个方向。 突然,封锐惊道:「这不是先前那位姑娘吗?」 楚景弦回过头,只见封锐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一个方向。 顺着看过去,那边小径上,一个女子脚步轻快,信步闲庭地走出来,笑盈盈地看着他,好像他不是出征一年未归,而是临时有事走了一会儿。 熟悉,亲切,自然,随意! 楚景弦担心的看一下她身后。 那个老头不见了。 他大大松了口气,翻身下马,迎过去。 沐清瑜离这边也不远了,楚景弦没走几步就迎上她。 沐清瑜道:「得胜归来,恭喜你呀!」 楚景弦笑了,道:「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沐清瑜摆手道:「我能有什么事,那老头虽然想杀我,但是他也杀不了我,他笨的很,我已经把他甩开了。」 楚景弦道:「你怎么会惹上这样强大的对手?」 第673章 出息了 “是仇人!”沐清瑜笑得满不在意,道:“他重孙子杀人的时候被我碰见了,我一个不小心,就要了他的命。所以他可不就想杀了我给他重孙子偿命吗?” 有一个巅峰高手的仇人却这般轻描淡写,楚景弦一时倒不知道说什么。 沐清瑜道:“你这是要回城见驾?你先忙你的,过两天我给你接风洗尘!” 楚景弦看着她,目光深深:“我后天有空!” 沐清瑜爽快地道:“好,就后天!” 她又笑:“倾云楼,四海楼,明阳楼都可以,或者你选一个你喜欢的地方!” 楚景弦道:“漪云楼!” 沐清瑜笑道:“也行!那我让厨下准备几个招牌菜,再备上好酒!” 楚景弦心情好了许多,应该说在看见沐清瑜过来,而且并不像受伤的样子,他整个人就松快起来。 他既然到了京城,见驾的确是不宜耽误,只得和沐清瑜作别。 五百精卫由封锐领着,直入楚王府。 亲王府府兵有五百的规制,郡王府不得过三百。 以前楚王府不要说府兵了,因着他纨绔,一心要追求成为京城第一赌圣,那自是半个都没有,就连护院家丁都没达到王府的规制。 这五百精卫正好充着楚王府的府兵。 他没作停留,直接往皇宫去,递折子进宫。 皇上得到禀告,虽有诧异,还是道:“宣!” 楚景弦只带了管方,带着仆仆风y尘,大步进殿。 皇上看着这个儿子不复之前纨绔张扬,吊儿郎当的样子,因一路风y尘多了些憔悴,眼底都略带青黑,想来也是休息不够所致,一身盔甲,使他俊朗的脸更添了几分英武硬朗。 他背脊挺直,单膝点地:“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安!” “平身!” “谢父皇!” 楚景弦站起。 皇上打量着他,道:“不是说大军尚有半月方才能入京?” 楚景弦脸上突地露出一丝委屈之色,他抬起眼,抿了抿唇,才道:“儿臣第一次离京,而且一去近一年,归心似箭。所以让副将带着大军归京,儿臣先走一步。这一路上,儿臣晓行夜不宿,实在困了,就在马背上打个盹儿。看见父皇,儿臣的心终于安定。父皇,儿臣没给你丢人!” 皇上:“……” 对于这个儿子比大军提前进京,虽然问得轻描淡写,但要说心中没有丝毫忌惮也是不可能的。qqΠéw 但是,他这带着几分委屈的话一说,诉苦过后又是颇有几分得意,一副等待夸奖的样子,让皇上不禁失笑:“打仗的事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你不过是离京一年,这时间算是短的了。就算你归心似箭,也不能这般不顾惜身体,黑眼圈都熬出来了。让你母妃看见,不知道又要怎的心疼。” 老七本来只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上次打入天牢的事件对他打击挺大,让一个纨绔都敢主动请战了。 但到底是娇宠着长大的,在京城千好万好,吃喝玩乐,斗鸡走马,摇骰翻牌,怎么快活怎么来。在军营里却是环境艰苦,那日子过得想必也不怎么舒坦。 楚景弦抿唇道:“父皇,你帮我保密,我今天不想去见母妃,等我回去休整两天,最好是能把眼底下的青黑给养去了,再去见母妃好不好?不然,母妃定又要叮嘱我好一阵子,再用吃的东西把我淹没!” 皇上不由笑了笑,这个老七,还是一年前的老七,还在他面前撒娇。 不论他在战场上是什么样子,但在自己面前,他还孺慕讨好,还撒娇顽劣,也很好。 到底是想多了,一个在半路上把大军抛下,带着身边的亲卫就急着赶到京城的孩子,能有什么弯弯肠子呢? 上次的试探,也看出来了,德妃和她身后的娘家,没有那个心思。 现在看来,老七也没有那个心思。 也是,真要存了那个心思,还能这般没有城府? 他道:“听说你打仗挺勇敢!” “那是!”楚景弦立刻眉飞色舞:“父皇,刚开始上战场的时候,儿臣也怕死了。但儿臣想着,我是皇子。我若是怕了,就是丢了皇室的脸面。我可是主动请战的,真丢了脸面,我怎么有脸回来呀?” 皇上笑道:“嗯,不错,老七出息了!” 楚景弦高兴地道:“父皇,我都已经领兵打过战了,而且还是胜战。承岚国的亲王亲自随军来送降书顺表,那我也算是立了不小的功?” 皇上的眼神幽深了些:“确实,所以你想要什么奖赏?” 楚景弦双眼发亮:“父皇可不可以多赐我一些金银?我这一年不在京城,孔星淳那小子肯定……” 说到这里,他骤然住口口,眼神中有些懊恼自己的说漏嘴! 皇上接口:“你一年多不在京城,孔星淳肯定已经成了京城第一赌圣,所以你要多些金银,再把第一赌圣这个名头抢回来?” 楚景弦抿嘴不语,有些心虚,一双眼睛偷看皇上,又有些小小的期待。 皇上气笑了:“所以你不眠不休地赶回京城,其实并不是什么归心似箭,是担心第一赌圣名头旁落?” 楚景弦脸色涨红,心虚的不敢看皇上的眼睛。 皇上喝道:“是不是?” 楚景弦吓了一跳,讷讷地道:“不……也,也有一点!”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皇上的脸色更沉了,他哼声道:“你连母妃都不去看,倒先想着争什么京城第一赌圣?” 楚景弦弱弱地道:“我肯定先拜见过母后母妃后再去!” 他又道:“我也不止想这些!父皇之前不是一直说我的王府没有王府的样子吗?这次随我快马加鞭,护卫我回来的亲卫,我将他们都充着府兵了!”他神色颇有几分得意:“所以儿臣行事,还是考虑很周全的!” “你就这点出息?”皇上听着他自夸,瞪了他一眼。 楚景弦有些不明所以:“父皇,我都打过胜仗了……” “所以呢?” “所以,”楚景弦小心翼翼地道:“我证明了自己,那以后我可以过我想过的生活了……” “所以你请缨出征,打这一战,是为了以后可以继续做你的纨绔?”皇上冷眼看着他,目光压迫。 楚景弦刚开始还勉强镇定,到后面,明显顶不住这压迫,手足无措起来。 皇上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冷声道:“朕以为,上了一回战场,你该长进了一些,不该还这么纨绔!” 楚景弦小声为自己辩解:“我是父皇的儿子,就算纨绔,那也一辈子饿不死……” 啪,一本奏折摔到他的脚边,把他吓了一跳,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皇上气怒道:“军中呈来的折子,夸你稳重睿智,知兵善兵,看来都是溢美之词了?” “不是,父皇,在军中,我只能靠自己,自然得多花点心思。但是现在回了京城,有父皇在,儿臣何需如此?” 皇上大怒:“你长到这么大,就不知道为朕分忧吗?从明日开始,你便来上朝,若是敢不来,朕定好生罚你!” 楚景弦猛地睁大眼睛,接着,忙可怜巴巴地求情道:“父皇,儿臣自然是愿意为父皇分忧的,但可否宽限几日啊,儿臣刚回京,快马加鞭的!儿臣休整几天成吗?” 皇上看他那样子,也着实有些憔悴,喝道:“行了,你退下!” 楚景弦行了礼,垂头丧气往外走,只是垂下的眼眸里,有一抹幽光。 皇上一直盯着他的背影。 刚才他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但当楚景弦走了之后,他哪还有生气的样子? 那双浑浊的眸子里闪着精光,更多的,是一切皆在掌握的惬意! 没错,刚才,他是在试探。 儿子能干很好,但能干不能想着他的位置。 他道:“来人!” 然后吩咐:“赐昭庆宫玉器十件,珍珠一斛,云烟锦墨缎一匹……”一口气说了七八件,这才停住。 昭庆宫就是德妃的住处。 当这些赏赐送过来时,德妃的脸色微变,她猛地站起来,脸上不断没有喜色,还有些苍白。 徐嬷嬷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德妃脸色不好,身子微微颤了一下,道:“派人打听一下,楚王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徐嬷嬷有些讶异:“按照军报,七殿下还有半个月就回京了,现在是回程的路,不会有什么事的,娘娘且放宽心!” 德妃还是拧着眉,回程之路就不会有什么事吗?他在皇宫之中都能被打入天牢! 这皇家,哪来的亲情?又哪来的兄弟之情?他是立功归来,怕不是已经碍了人眼了? 还有皇上,一年前明知道弦儿是冤枉的,却仍然将他关进天牢里。 他明知弦儿没有夺嫡的心思,却仍然要敲打一番,敲打的,不仅是弦儿,还有她的娘家,弦儿的外家! 她早就看透了皇上父子骨子里的冷漠无情,弦儿是个好孩子。 想到弦儿离京之前和她说的话,她心中又添了几分担心。 徐嬷嬷立刻派人去打听了。 楚景弦回京,虽然只是进宫晃了一圈就出去了,而且,离开时还是垂头丧气,好像被训斥过的样子,但这消息不到一刻钟,就传到了有心之人耳中。 楚成邺砸了一个青瓷茶具,喝道:“废物!” 楚景弦打了胜仗,收伏承岚小国,虽然承岚国不过弹丸之地,只有东夏一个郡的大小,但递降书顺表,成为东夏附属国,这就意味着,东夏南境,再没有威胁了。 虽然还有蛊寨和大泽国,但蛊寨闭关守寨,从不主动挑事;大泽国这些年也甚是安分。 南境无忧,消息传回,楚成邺想到上次算计不成,虽然他要对付的是楚昕元,楚景弦只是连带,但终归要防着楚景弦反扑。 再说,他与楚云程像苍蝇盯着一块肥肉,眼见得也许会有另一方来啃上一口,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他派了三波人去路上阻击。 谁料,楚景弦竟然已经进京了。 这意味着,他阻击的人都跑了个空。 人到京城了还怎么动手? 马同峰道:“殿下不必生气,这个虽是立功回来,却能在进宫第一时间惹得皇上生气训斥的人,哪有资格成为殿下的对手?” 薛兴钦捋着胡须道:“事已至此,生气无用,殿下还不如先确认一下这位楚王到底想干什么?咱们虽需要谨慎行事,但也不能草木皆兵,把有用的力量,消耗在无用的事上。” 楚成邺听进去了,把这件事交给了马同峰。 徐嬷嬷那边打听的消息也很快。 她一溜小跑到了昭庆宫主殿, 在殿内侍候的宫人们还没见着一向沉稳的徐嬷嬷这个样子,不过,他们都很有规矩地该干什么干什么。 德妃在抄经书,听到动静抬眼。 徐嬷嬷高兴得声音发颤:“娘娘,七殿下回京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今天,前一会儿还去面圣了。” 德妃脸上现出喜容,忙道:“快,把那秋梨膏准备好。还有栗子酥,香薷饮,竹韵露,七巧点心……弦儿最爱吃本宫亲手做的水晶糕了,我去给他做……” 她一迭忙碌的样子,让徐嬷嬷嘴角抽了抽,不由道:“娘娘,殿下已经出宫了!” 德妃一怔:“面圣过后就出宫了?” 徐嬷嬷轻声道:“是!” 德妃脸上有些失落。 徐嬷嬷劝道:“以往殿下只要进宫,见过皇上之后,必然来见娘娘。这是想是有什么事,或许明日就来了。” 德妃笑道:“对对对,弦儿刚回京城,还要修整。想必有没有能好好睡个觉,那明日本宫多备些他爱吃的点心,嗯,本宫亲自下厨,多做一点。他这么久没吃本宫亲手做的点心了。” 她眉眼间都盈着笑意,很是欣慰,又很是高兴。 旁边宫女低声道:“殿下既然已经进宫了,怎么不来看看娘娘呢?这可是一年没见了。娘娘天天念着他,哪怕他只来露一面也好啊!” 徐嬷嬷看一眼脸上笑容微顿的德妃,斥道:“你在胡说什么?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 第674章 景行 那宫女吓了一跳,一脸委屈,口中却是讨饶道:“奴婢一时失言,奴婢有罪!” “还不退下!” “是!” 那宫女退下去,德妃淡淡地道:“你们也退下!” 下面候着的宫人全都有序退出去。 一转眼,德妃身边,便只有徐嬷嬷和齐公公。 一个是昭庆宫里的掌事太监,一个是随着德妃进宫的贴身嬷嬷。 徐嬷嬷道:“娘娘,你莫放在心上……” 德妃神色平静,道:“本宫自不会放在心上,今日不来,明日终归会来。回京了就好!他安然,本宫也放心!” 楚王府虽比不上敬王府,定王府,甚至,连当时的安王府也不如,但到底是皇子府,占地面积也不小。 一年未回,府中的变化也不大,下人们各司其职,都很规矩。 当楚景弦走进府门时,府里还是那些人。 五百精卫进了王府,似乎也没有给府中多添多少人气,因为他们除了进府那会儿,然后就像消失了一般再没走动。 封锐过来汇报,人暂时安顿在西面,等待王爷吩咐。 那里有个小校场,但地方小,五百人连军阵都排不开。 五百人自然不可能都住在楚王府。 楚景弦倒也不是太在意,在带人回京时候就想好了,他在王府西北方有一个别院,离得不远,只隔几条街,北城外还有一个庄子。 庄子地段不太好,良田不多,但地方大。qqxδnew 把这五百人分成三队,一百五十人一队。 一队在王府,一队在别院,一队在庄子,三个月一轮,既不让他们荒废,也不会太过引人注目。比武排在前五十的是单独卫队,直接在王府,不用轮调。 但这五十人也不是固定的,每三月例行一次比武。若是掉出五十名,乖乖回去继续轮调。 把人带去别院和庄子的事,交由原本在王府的管家濮方刚,和原本他的贴身小厮陈吉去做。 这小校场盛五百人盛不下,但两百人要在这里训练活动,还是够了的。 而府中若是有什么事,有这两百精卫,也足够了。不够的话,调别院的一百多精卫来也耽误不了多少时候! 只吩咐下去,楚景弦就没管了。 他也没有去休息,而是进了书房。 早前要楚景弦亲自过目的,濮方刚已经送过来了,堆了一大叠。 封锐也送了一些进来,看见主子静心处理公务,他安静放好后悄悄退出去。 看见外面的管方,他压低声音道:“主子这刚从宫里出来,又开始忙,他不需要休息的吗?” 管方瞥他一眼:“主子有吩咐,你照做就是了。咱们一年不在京城,主子要忙的事多了去了,你乖觉一点,别给主子添乱!” 封锐道:“我知道,我懂!我指定不能啊!再说,主子也知道我有几斤几两,我应付不来的地方,主子不会让我去的!他会带你!” 管方再次告诫:“这里是京城,不比我们在军中,小心行事总没错,言多必失,你话也少说一些!” 封锐抿紧嘴巴,还做了个封口的动作,一双眼睛里却都是笑。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管方也不理会他,他们刚来,对主子府中的人和事都不熟,不过,封锐虽然性子跳脱一些,办事却还稳当,不会闯祸! 濮方刚送来的要他处理过目的,是京城里的事务。 封锐送来的,有些是军中的,有些是别的。 他处理完,都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 拧着眉,他知道,事情还没完。 送往亭中,明沁雪所说的那些,他得尽快消化。 虽然他与明沁雪的合作一年前就达成了,但明沁雪的身份特别,两人要见面还有些不便。 不过这也不是问题,以明沁雪的聪明,总能把要送给他的消息传递给他。 楚景弦揉揉发酸的眼睛,他真的很久没有好生睡一觉了。 眼底酸涩一片,可他想闭目养神,脑中却跳出一张言笑晏晏的脸来。 洒脱冲淡,平静安然,从容自在。 他叫道:“来人!” 管方立刻应声而入。 楚景弦道:“给你和封锐七天时间,了解王府和京城的一切,有没有问题?” 管方道:“没问题!” 他是从军中被挑出来的,最早一批跟着楚景弦的人,虽然跟着他只有一年,但这一年里,他已经完全被楚景弦的行事风格所折服,这是楚景弦在军中第一批忠诚的下属。 军人没有做不到,服从命令。 做不到也得做到! 楚景弦道:“去,本王这边不用侍候着。你们两个以后要跟着本王出入,也许有人会把目光盯到你们身上,你们自己也多加留意!” “是!” 管方离去,楚景弦走到窗前,打了个响指。 窗外,从树后突然冒出个黑衣人,黑衣人没有进屋,他仍然站在树后,半边身子隐在阴影里,却对着窗口的楚景弦单膝跪下:“主子!” 而后,从怀中拿出一叠纸张,双手递过来。 “景行,这一年景卫新增了多少?”楚景弦接过翻看。 黑衣人景行道:“回主子,景十的第十队已经满员!” 楚景弦道:“甚好!让景三带队留意一下京城出现的高手。” 景行道:“主子说的高手是……” “一个干瘦老头,巅峰境!” 景行愕然,巅峰境?景三才一流高阶,他手底下的人虽然身手不错,但还不如他呢。这中间差距太大了些。 不过,他不是质疑楚景弦的命令,而是担心地道:“如果是这样的高手,只怕景三和他的手下难以发现对方行踪,不如我去?” 楚景弦想了想,道:“让景三暗中跟着沐姑娘就行!那老头会去找她麻烦。” 景行懂了,之前景三就奉命派人暗中保护过沐姑娘一段时间,所以主子的意思不是找那老头,是要保护沐姑娘。 楚景弦把景行递来的纸张放下,走到右边的博古架,按了其中一个地方,那里弹出一个暗格,暗格里是一叠银票。 他取出来,递给景行:“让景八他们继续!一如之前一样,小心行事!” “是!” 一会儿,景行就消失在视线中。 景行是楚景弦身边的暗卫首领。 但他负责的不全是暗卫的事。 他管着景一到景十十个小首领,而他直接对楚景弦负责。 景行离去,楚景弦又是一通忙碌。 他递来的这些纸张上写得密密麻麻,有景一和景一的汇报,有景行的江汇总,有京城最新的消息…… 如果看一眼,就能发现,这叠纸张上,信息量巨大,仕农工商几乎都包含其中了。 看来这一年,京城里也发生了不少事! 回到沐宅,沐清瑜先给宅子里的人放了一个月假。 威武侯府不用担心,早前她设的那些阵法机关什么的,只要李惊风敢去,就算他是巅峰高手,也未必能穿破重重机关寻到裴霁! 第二天,昭庆宫里准备了很多点心,其中几乎一半都是德妃亲手做的。 但是,从早上等到晚上,并没有等到楚景弦入宫。 徐嬷嬷打听到在昨天皇上在勤政殿召见七皇子时,七皇子离开的时候垂头丧气的,许是挨了训斥。 德妃令人把点心撤下去,失笑道:“他也就是个孩子,挨了训,怕是要缓个两天!” 徐嬷嬷感觉到了德妃笑容有些勉强。 以前七殿下但凡心里委屈,可都是会最先跑来跟娘娘说的。 便是宫中人,谁不知道娘娘与七殿下虽非亲生母子,但却最是亲情浓厚,母慈子孝? 这才一年,怎么的七殿下出征归来,竟连娘娘这里也不来了? 第三天,楚景弦自是仍没有去昭庆宫。 因为他去了漪云楼。 他甚是期待这个接风宴。 漪云楼天字号房,楚景弦推开门,就看到一张张笑盈盈的脸。 不仅仅只有沐清瑜,孔家兄妹,明朔明沁雪,江冕…… 这些都是与楚景弦有过交集的人。 还有好几个贵公子和大家闺秀。 如果是沐清瑜邀请他们来,他们自重身份,肯定是不会来的。但得知是为楚景弦接风,一个个主动向沐清瑜示好。 甚至有人提出愿意承担这次接风宴的所有费用。 沐清瑜自然不缺这些钱,她提出的接风宴。若是出现一些楚景弦不想见的人,那就不是接风,而是添堵了。 所以她也问了楚景弦的意思,楚景弦回说无妨,想来的都可来。 所以才有了今天的济济一堂。 至于熟悉不熟悉,那就不知道了。 至少,明朔是不想来的,只是,他知道如果来了,在这里可以名正言顺地见见明沁雪。 连定远侯府嫡女秦婉姝,庄国公府嫡女魏雯都到了,还有傅语晗,梅静雪! 楚景弦还没说话,一个女子笑盈盈站起,叫道:“表哥!” 这是户部左侍郎胡家的千金胡嘉珂。 德妃弟弟女儿。 楚景弦只点了点头,目光扫过,笑道:“还挺热闹!” 沐清瑜笑道:“既是接风宴,当然是热闹一些好!” 孔星淳吊儿郎当:“这都一年没见了,从此你做你的战神王爷,我做我的京城第一赌圣。互不相干,这很好!” 楚景弦道:“你做梦!” “什么叫我做梦?难不成你还要跟我争京城第一赌圣吗?这都一年没赌了,不会手生啊?” “自然不会,明天,兴和坊见!” “哟,这是下战书呢?”孔星淳都笑出声来,“那就太好了,本来还担心着你是不是要多歇几天?既然你约了明天,那我若胜了,你可不能说我胜之不武!” 他眼里闪着浓浓的战意。 虽然他们的赌术都不如沐清瑜,但沐清瑜才不会参与京城第一赌圣之争,那就是他们两个的战斗。 这一年来,他赢遍京城无敌手,也很无聊。 因为他技术高超,十赌九赢。再加上孔芷悠有了做生意的分红,大将军府日子过得还不错。 这让孔熹在皇上面前感慨,他那两个败家儿女也不算白养。 因着儿子赌赢的几个钱改善了生活就这般沾沾自喜,浑然忘了,以他大将军的年俸,以及皇上的赏赐,大将军府原本日子就应该过得很滋润才是。 之所以搞到现在这么狼狈,不都是因为他的这双儿女闯祸打架或者输掉了吗? 皇上看破不说破。 反倒是明崇峻老实不客气:“既然你现在日子好过了,那当初借我的银子该还了?” “我什么时候借了你的银子?” 明崇峻淡淡提醒:“一年前,你的儿子砸了我的马车,我那马车价值七百两!当时考虑你将军府都快揭不开锅了,所以我就当暂时借给你等你有钱了还。我如此为你考虑,你不会不认?” “胡说八道,呸,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 然后,这一向不对付的文臣武将竟然在皇上面前开始大喷唾沫星子。 当然,主要是孔熹在喷,明崇峻只是悠悠的不愠不火极有风度的在中间时不时的接一句,这架竟然就吵得如火如荼! 皇上也是服气的,最后当然是打了圆场,让孔熹还钱。 等明崇峻走了,再赏赐了他银子,把他乐得眉开眼笑。 皇上甚是享受这种从中调和的感觉。 而孔熹的儿女们这样不成器,到孔熹拿不动刀了,兵权自然会回归朝廷。也不怕他将手下的兵变成私兵。 毕竟,都后继无人,变成私兵干什么? 没看到孔熹最大的忧愁是以后他若死了,他的儿女们是先闯祸败光了家,还是先赌输光了家? 如今孔熹居然用他儿子能从赌场赢回钱而高兴了,这是要求这是要求放到了多低? 至于孔芷悠,倒是正当的参与生意赚分红,那也不过是小打小闹。 孔家的败落可以眼见,他自然会对孔熹更宽容几分。 所以孔熹不管束,孔星淳就更纨绔了。 听了孔星淳的挑衅,楚景弦道:“能胜过本王再说。” 一年前的他,身上更多矜贵和纨绔气息,但此时,他身上多了些肃然冷意。 沐清瑜笑道:“你们能不能不要一见面,就只谈赌的事?大家可都是奔着给七殿下接风来的,你们这样是要吓走大家吗?” 楚景弦举杯:“这倒是本王的不是,本王以茶代酒,谢各位今日来为本王接风!” 一双双眼睛都落在楚景弦身上。 第675章 让你九子 少年英武,意气风发。 挺拔轩昂,龙章风姿,楚景弦这样貌,实是一顶一的好。 以前他的俊美流于表面,纨绔之名响遍京城。可很多人都不是一个圈子,比如江冕,明朔这样的青年才俊,就和他完全没有交集。 又比如秦婉姝魏雯这样的贵女,自然也不愿与一个纨绔弟子扯上什么关系,哪怕对方是皇子。她们身后的家世足够显赫,一个纨绔的皇子还真不用放在眼里。 但这次不一样。 得胜归来的楚景弦,哪怕继续是纨绔,但那不过是他想选择这种生活而已。他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只要他想,他也可以很出色。 所以一双双眼睛都盯着他这里来了。 但是又不能盯得太过明显。 那让人家里的后辈借着年轻人的聚会接触接触。既不会引人注目,多少也能收集一点消息。 有人甚至敏锐地感觉到京城的格局只怕又要变一变了! 一众人商业互吹中,楚景弦似乎和一年前没有什么差别,少年眉目飞扬,说起开心的事还是会哈哈大笑。和孔星淳争执时还是寸步不让。说到赌博二字还是双眼放光,他仍然矜贵,仍然爱好美酒和豪赌。 沐清瑜这个东道主今天做的特别轻松。 除了备好酒菜,备好场地,几乎不怎么操心。 天字号房间够大,分为左中右三间,每间大概两百平。 毕竟整个三楼,也就一套天字号房。 此刻,他们都在中间的正厅,隔着一道半镂空的屏风,男子在一边,女子在另一边,虽有二十余人,一点也不显拥挤。 若是不想在正厅的,也可以去左右两间稍事休息。 精致的点心,上等的茶。 若是有人想即兴表演一下琴棋书画,这边也有乐器,文房四宝,书桌,棋盘…… 除了赌具,一应高雅的玩乐消遣之物都有,还有训练有素,服饰一样的少女侍者周到细致的服务。 所以,哪怕秦婉姝等几人觉得自己是纡尊降贵而来,在这里,也没有觉得被轻慢。 傅语晗一开始一双眼睛直盯着沐清瑜。 梁王那边婚事被拒,她大哭了几场,但也知道这件事无可挽回了。 她都不要名声了,楚昕元还是不愿意娶,她能怎么办?当然是放弃另寻目标。 可大皇子已经娶了江欣彤,四皇子也定下了准王妃。 这两个最被看好的皇子求不上,退而求其次的梁王拒绝了她,八皇子楚云台倒是势头还行,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就是四皇子身后的一个跟班。 以后四皇子若赢了,他能喝汤,四皇子若败了,他会更惨! 在傅语晗迟疑的时候,楚景弦回京了。 所以这次,傅语晗是抱着目的来的。 说来也好笑,大概是一直以来的一帆风顺,和成国公夫妻对她的娇养。她在这些皇子中挑来选去,却没想过,对方是不是看得上她! 今日看到沐清瑜,她就想起定远侯府,梁王抓着沐清瑜的手,她觉得就是因为沐清瑜这个弃妃,不知道使了什么狐媚手段,所以梁王虽然休了她,但还是和她搅到了一起。 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怨恨,但是想到现在她的目标已经不是梁王,而是这位楚王殿下了,而且,还是她主动向沐清瑜讨的帖子,若是在这个时候对沐清瑜不友好,只怕会被别人拿来说事。 所以,她移开目光,将一双水盈盈的秀目,落在楚景弦的脸上。 真好看啊,那么潇洒不羁的样子。 那次看见梁王回城的模样,她觉得京城最好看的男子大概就是梁王了。 但是现在看楚景弦,竟觉得楚景弦比梁王还要好看。 梁王那天整个人冷冰冰,生人勿近。 七皇子却笑容浅浅,眉目清朗,通身的气质矜贵,光风霁月,像个落下凡间的谪仙,风华无双,皎如星月。 此时,众人已经寒暄过,经过了一轮礼貌的商业互吹。离用膳时间还有一个时辰,这里人这么多,自是各寻相熟的人聊天。 楚景弦目光落在沐清瑜的脸上,眸色温和。 沐清瑜正在给孔芷悠介绍漪云楼的菜式。 明沁雪一个人坐在角落,不过神色很是轻松惬意,并没有受冷落的模样。qqnew 梅静雪和魏雯坐在一处,两人神色亲密有如手帕交。 秦婉姝似乎在找胡嘉珂的麻烦,眼神带着几分居高临下。 孔星淳在乱晃悠,看得出他很无聊,但是这里没有他觉得感兴趣的。 明朔主动道:“孔大公子?” 孔星淳目光转动,竟似模似样拱拱手:“明大人!” 虽然在座的都是高门贵公子和大家闺秀,都是年轻人,但要论青年才俊,那还只有明朔。 这位年纪轻轻,已经官居三品。 江冕也是青年才俊,但他如今还在文博院里做一个六品修撰。 刚到弱冠之年,已经官居六品,以后前途无量。 但这在明朔面前,就有些不够看了。 因为明朔与他年纪相当。 明朔微笑,温文尔雅:“我看大公子百无聊奈,不如我们对弈一局?” 孔星淳眯了眯眼睛,忍不住就哧笑了一下,道:“明大人是在和我开玩笑?你怎么不说和我赌一局呢?下棋我能下得过你?” 明朔道:“让你七子如何?” 孔星淳:“……” 明朔道:“或者九子?” 孔星淳:“……” 他环顾四周,明大狐狸是在污辱他?是? 让九子还下什么棋? 这是在打他脸? 让七子已经够轻视他了,还让九子? 明朔道:“敢不敢?” “敢!”孔星淳二话不说,跑他对面一坐,自有漪云楼机灵的女侍去备棋盘。 隔着桌子,孔星淳看着明朔的目光很不友善:“明大……人,光下棋要是没有彩头,那有什么意思?你说是不是?” 明朔似乎沉吟了一下,才笑着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那好,咱们先把彩头说定!”孔星淳顿时眉飞色舞,一副虽然是在这里,我仍然找到了赌的乐趣的样子。 明朔道:“什么彩头,不如孔大公子说说!” 孔星淳想了想,道:“若是你输了,以后叫我大哥如何?” “若是你输了?” “那我也叫你大哥!” 明朔摇头而笑,道:“不,不敢当孔大公子的一声大哥,不如孔大公子欠我一个人情如何?” 这种已经胜券在握的话让孔星淳听得气笑了:“你堂堂明大人,要我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人一个人情?” “或者,答应帮对方办一件事也成!” 孔星淳顿时一脸警惕:“明大……人,我是个粗人,玩心眼子肯定是玩不过你,你万一要我杀人放火,违背良心,那我可不能干!”明大狐狸不安好心! 明朔笑容温雅,道:“自然是不违律法,不违良心之事!” 孔星淳眼珠子在眼眶中乱飞,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要是能让明大狐狸答应给他办一件事,想想都畅快啊! 他道:“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说话时,自是所有人都听得见,不过,对这两位的习惯性斗嘴,知道的已经习已为常,不知道的,跟他人不熟,自然也插不上嘴。 角落里的明沁雪并没有因为其中有个是自己的哥哥而关注,她在喝茶。 江冕见明朔和孔星淳已经黑白子开战,他过来找楚景弦攀谈。 这气氛很有意思。 好像各自为政,又似是一个整体。 每个人都笑容在脸,但却又像戴着面具,把自己内心的想法掩藏的严严实实的。 沐清瑜这个发起接风宴的人倒像是一个协调各处的大管家。 一个声音在侧面道:“你觉得明大公子和孔大公子谁会赢?” 沐清瑜侧头,就见一个少女盈盈笑,这少女她之前在沐蔓琪的文定之礼上见过,是巽顺伯府的嫡女倪雨熙。 两人之间也就几面之缘,谈不上交情。但听说接风宴的事,她也是主动来寻沐清瑜,想要参与的一个。 沐清瑜道:“也许是明大公子?” 倪雨熙笑道:“可明大公子让了九子,若是棋艺相差不大,让九子几乎是必输之举。” 梅静雪的声音突地传过来:“这还不明显吗?听说明丞相和孔大将军一向不睦,互相看不顺眼。明大人这是要故意送个人情?” 原来之前在一边说话的两人已经走过来。 魏雯夸奖道:“静雪妹妹说的有道理。明丞相和孔大将军不对付的事,全京城都知道。” 沐清瑜抿嘴笑笑,道:“是吗?几位小姐真是见多识广,我一介民女,太过孤陋寡闻了。” 魏雯瞟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居高临下的优越。又自持身份,并没有说出什么过分的话。 梅静雪看着沐清瑜的目光表面上似乎很平静,但只要留意一些,就能看到冰冷怨毒。 楚昕元现在和贞安长公主之间最后一点情分也没有了。 所以她想要嫁给楚昕元,几乎已经不可能。 现在,贞安长公主那边即使下帖子,楚昕元也毫不理会。她更不可能再仗着以前母亲对楚昕元的“情份”,再搬去梁王府住,甚至连梁王府的门都登不了了。 楚昕元待她好时,便将她当成亲妹,现在待她却如陌生人。 这就让她更恨,当时那么好的机会,她都住到梁王府了。 要不是沐清瑜爬了床,让昕元哥哥不得不娶,她就是梁王妃了。 那样,父亲母亲也不必因为想帮她达成心愿,对楚昕元下药,最后反倒闹得大家脸色都难看。 她的美好姻缘,就是被沐清瑜毁的! 这次她也没有请帖,不过,她是跟着魏雯一起来的。 自从那次之后,她好几回去寻楚昕元,撒娇装可怜,用尽一切办法,楚昕元对她却冷漠得很。 怕被楚昕元彻底厌恶,她也不敢再逼得太紧。 但出于女孩的直觉,她感觉楚昕元在休了沐清瑜之后,反倒对她更好了。 那今天是沐清瑜为楚景弦办的接风宴,她来露个脸,说不定以后楚景弦能帮她说几句话。她才腆着脸跟着魏雯过来。 她轻嗤一声:“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是个民女!”心中的恨意让她到底没忍住:“明明身份低贱,却没有自知之明,和皇子搅在一起,你配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压低了声音,除了沐清瑜和在她身侧的魏雯,别人都听不到。 魏雯眼高于顶,本来就看不起沐清瑜,此时自然乐得看热闹! 沐清瑜笑盈盈:“我这民女这是比不得县主财大气粗,不过我就是有些好奇,既然县主觉得身为民女就身份低贱。怎的又纡尊降贵来我这个普通平民的地方。这不是这些矛盾吗?” “哼,这里是漪云楼,你不过是在这里办个宴会,怎么就成了你的地方了?” 沐清瑜道:“是是是,但今日这三楼却是我这个普通平民包了的,不知道县主为何贵脚踏贱地呢?还有既然在别人的地盘,又是不请自来,县主是不是应该懂得不与主人交恶。毕竟这样会显得县主这么高贵的身份,却欠缺些教养,有失你的身份。” 梅静雪之前在梁王府就没少给沐清瑜使绊子。 只是最初得手一两回,但是到后来她从来没讨到什么好处。 沐清瑜的话她听懂了,这不是说她没有请帖混进来, 此时她脸色涨红,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怒道:“你……” “即是觉得有失y身份,不想待在这里,那就滚出去!”一个声音突然淡淡开口。 原本众人三个一群,五个一处,在地上聊天说笑,也没人关注。 可刚刚梅静雪气坏了,说话的声音没有控制,楚景弦和江冕离得虽不近,也听到了。 听到楚景弦这话,梅静雪瞪大了眼睛,虽然她心里一直想着嫁给昕元哥哥,但她从小去皇宫的次数多,和所有皇子都不陌生,毕竟都是她的表哥呀。 现在,楚景弦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这个表妹没脸? 她一副大受伤害的样子,泫泪欲滴地看向楚景弦。 不等她开口,楚景弦淡漠地道:“今日是本王的接风宴,谁若闹得让本王不痛快,本王也绝不会让她痛快。” 第676章 五百年前是一家 梅静雪也就只在沐清瑜面前秀优越感,楚景弦一开口,她顿时就一脸委屈却又敢想不敢言的样子。 楚景弦可不惯她的臭毛病,瞥了她一眼:“本王在这里尚且没有觉得有失y身份,你一个县主倒觉得有失y身份了。在你的心里,你这个县主比公主还尊贵不成?” 梅静雪的脸色一变,她光顾着去踩沐清瑜,却忘了今日沐清瑜虽算是东道主,但却是为楚景弦接风。 实在是她一见沐清瑜,心里的恨意根本掩不住。 被楚景弦这么不给面子,她哪里还等得下去,掩面狂奔而走。 楚景弦转过头却悠悠而笑,面向众人:“各位有心为本王接风的,本王自是欢喜。不过梅县主显然不在其列!封锐,送梅县主回府去!” 与其说是送,还不如说是把人赶走。 众人心里都有一杆称,就算这位七殿下率性好赌,喜好玩乐,甚接地气,但到底是皇子,有皇子之感。而且,他又离京一年,立了功回京,且不论这功劳是边关的将士送他的,还是他自己挣的,但凭着他能去边关一年,这功劳别人便不会拿来说嘴。 现在的七殿下好像和一年前比更多了几分冷冽和威仪。 梅静雪说话难听,虽是针对沐清瑜,七殿下发火,不论是不是为了维护沐清瑜,他们都得明白,今日沐清瑜是东道主,还是得对她客气点儿。 众人忙附和道:“殿下莫因些许小事坏了兴致,静雪县主许是今天心情不好,殿下还派人送她回府,已经足见宽仁了!” 一通彩虹屁拍下来,楚景弦听得似乎挺惬意。 江冕长身玉立在他身侧。 这位秀雅斯文的男子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好像刚才能这一切只是一场笑闹,而他,丝毫没有被这位瞬间翻脸的皇子所吓到。 梅静雪被赶走,好像一滴水掉落湖中,没有掀起一点浪花。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不过,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变化。 至少,明朔与孔星淳那边分了胜负。 两人对弈,旁边也有人观看。 此时,有人惊呼:“妙!” 然后,孔星淳垂头丧气地把手中的棋子往棋盒中一扔,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我输了,要我答应你什么条件,说。” 此话一出,没有观弈的人也惊讶了。 让了九子,输的那个竟然还是孔星淳? 是孔星淳太逊,还是明朔太强? 明朔微微一笑,极有风度地道:“不过戏言,孔大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孔星淳不悦道:“明大人把我当什么人了?大丈夫一诺千金。输了我认,还是请明大人说要求!” 明朔不在意地摆摆手,道:“孔大公子如此重诺,让人佩服。不过我一时还没想好,不若这条件先留着,以后再说?” “随你!”孔星淳虽是输了,但很坦然,也没有什么不悦。 这时,傅语晗忽地道:“七殿下!” 她声音娇脆,把所有的人目光都吸引过来。 那些目光之中,不乏也有些暗笑鄙夷的。 尤其是秦婉姝,她的侄子一百天宴,偏有些不长眼的跑到无人的地方去,还落到水里。虽然是冲着楚昕元去的,可他们定远侯府也跟着没脸。 还有人笑话说定远侯府御下不严,办个宴会都不能安顿周全,才让客人落水。以后,侯府的聚会谁还敢去? 这句话差点没把秦婉姝气死。 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就是傅语晗在拿定远侯府做筏子,想要算计梁王呗。 只是,可能傅语晗自己也没想到,梁王竟然不接茬,这一招借落水赖上人家的算盘打错了! 真不知道今天她怎么还有脸到这里来。 看来她是见楚昕元那里彻底没戏,现在又盯上七皇子了吗? 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脸! 不止秦婉姝,知道当初定远侯府发生的事的人十有八y九心里都带了些鄙夷。 毕竟也没有谁脸皮这么厚,还是大家闺秀,女子名节多重要? 落水事件之后,谁不知道傅语晗是被梁王身边的护卫所救? 傅语晗这个贵女不肯嫁给一个身份低微的护卫,大家能理解,可理解归理解,异样的目光,一点也不少。 现在还是风头上,但凡要脸的,至少一年半载不会在人前出现,等别人淡忘了之后,再借一个契机出现。这才是正常人的脑回路。 可傅语晗这个也就算了,她竟还生怕别人没有注意到她,主动跳出来说话。 不过看到她叫的是七殿下,立刻有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 这不就是知道七殿下刚刚回京,还不了解京城的情形,也不知道她的丑事,才敢跳出来的吗? 众人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 楚景弦道:“嗯?” 傅语晗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道:“殿下,今日是你的接风宴,虽然沐姑娘是东道主。但小女子有幸忝陪末席,甚是荣幸!枯坐无趣,不如小女子为大家献上一曲?” 沐清瑜挑眉,这是要上才艺了? 楚景弦露出一个不达眼底的笑意,道:“可以。” 漪云楼的女侍听说,不等吩咐,立刻去备琴台。 一具装在盒中的琴被抱过来,琴台摆好,就在这正厅的西角,和明沁雪那边遥遥相对。女侍打开琴盒,带着古雅之意的琴身露出来。 傅语晗目光转动,看到有人眼底露出懊恼之意,似是对没能先开口,却被她先抢了先而懊恼。 倪雨熙眼波流动,笑道:“有曲无舞,好像也略显单调。” 秦婉姝撇嘴道:“傅小姐不是说了吗,沐姑娘是东道,既然傅小姐弹琴,那沐清瑜跳舞呗!” 想到刚才因为梅静雪针对沐清瑜,就被赶了出去,不少目光都落在秦婉姝身上。 秦婉姝并不怕,赶不赶走都无所谓。 若是她被赶走了,虽然有一丢丢的丢脸,但是爹爹要她打探的,她都打探到了。她正好不想在这里多待了。 魏雯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蠢货,这么多人,何需她出头? 看来是上次定远侯犯了那么大的事都安然无恙,所以定远侯府的人都飘了! 沐清瑜笑道:“秦小姐说笑了,我一介民女,可不会跳什么舞,听闻各位都是兰心慧质的佳人,府上更是专门请过善舞的高手教过。我正想着可以一饱眼福呢!” 众人:“……” 民女这个梗还过不去了? 还有,沐清瑜竟然一点也不怕丢脸,更不怕别人说她什么都不会吗?就这么大喇喇承认自己不会? 秦婉姝哼了一声,道:“难怪你会被梁王休弃,大概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会!” 这话已经是污辱了,而且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休弃是什么好事?被人当面这么说出来,和当众打脸有什么区别? 傅语晗听得心里畅快,她今天是为了给楚景弦留个好印象,所以收敛了。但秦婉姝这话就像自己的嘴长在她身上代说一般,让她分外解气! 楚景弦端起茶杯,眼眸垂下,眼底一片冷色。 沐清瑜仍是笑容不变:“你说的对,梁王殿下身份尊贵,地位尊崇,我就是因为什么都不会,才被休弃的!” 她竟然还笑得出来? 秦婉姝一滞,她都已经这么说了,原本以为会看见沐清瑜羞愤痛苦,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可现在,却似乎一拳打在棉花里。 骂人不揭短,秦婉姝这话相当恶毒,楚景弦将茶杯往桌上一顿,声音不轻不重,却好像磕在每个人的心上,他淡漠的目光扫着秦婉姝。 这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爆豆般地道:“沐姑娘虽是民女,但还行!至少没有未婚先孕,与人私相授受,也没有敢做不敢当,自己躲在人后,更没有言辞刻薄,像市井泼妇!所以谁说民女就该被嘲笑了,有些出身高门的,家教不好,还不如民女呢!” 秦婉姝脸色顿时涨红。 未婚先孕,私相授受,那是说的沐蔓琪,敢做不敢当,自然是说的她哥秦旭然,毕竟当时还闹出退婚的事,京城里谁人不知? 而且,她还骂自己是泼妇,家教不好,不如民女? 秦婉姝怨毒地瞪着说这话的孔芷悠。 孔芷悠眼睛一瞪,道:“你再瞪?你再瞪,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你信不信?” 秦婉姝不敢瞪了,别人说这话,他还可以仗着家世压对方一头,觉得对方不敢这么做。 但孔芷悠,她怕过谁? 她是敢在宫宴上张口就说:“皇上,来的时候我不小心把那边的护栏踹断了,我没有钱赔,您从我爹俸禄里扣!” 什么样的疯子敢在皇宫里踹护栏? 她连皇宫的护栏都敢踹,踹个贵女什么的不是很正常? 真被她踹了,大概皇上得知后,还跟当初一样笑呵呵:“踹了就踹了,就你爹那点俸禄,都扣到三年后了,这次就算了。” 秦婉姝敢怒不敢言地垂下眼。 孔芷悠一挽沐清瑜的手臂,一副保护的姿势:“谁爱跳舞自己跳,谁爱唱歌自己唱。知道清瑜是东道主,还这么高高在上冷嘲热讽的,怕不是脑子有问题!家教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 秦婉姝很生气,但是她不敢和孔芷悠正面对上。 这孔芷悠有架她是真打! 她没有贵女包袱,也不怕被人骂粗鲁,更不担心以后嫁不嫁得出去! 所以,她虽气,却只能悻悻地闭嘴。 楚景弦一指倪雨熙:“你不是说有曲无舞单调吗?那你来跳。” 倪雨熙一怔,刚才她还在得意自己不过随便开个头,就有人接茬,看着秦婉姝跟个大傻子似的冲锋陷阵,她深藏功与名,怎么的突然就到她身上来了,她会书画,但不怎么会跳舞。 她为难道:“我……不会!” 楚景弦不满地道:“是不会还是不给本王面子?” 倪雨熙有些慌了,出丑什么的,她是绝对不想的,传出去,她还怎么有脸?忙道:“殿下恕罪,我是真不会,不过,明大小姐会呀!” 她看出楚景弦护着沐清瑜,目光扫过众人,发现谁都不好得罪,但是明沁雪不是脱离了明家,也和沐清瑜一样只是个民女了吗? 明沁雪还没说话,明朔悠悠地道:“巽顺伯府这是向我明朔挑战吗?” 倪雨熙惊了,她把明朔也在这里给忘了。 她忙道:“明大人,误会,我没有这个意思。这……明沁雪不是已经脱离明家了吗?借我多大的胆子,肯定不会和明大人作对。我爹一向赞明大人人中之杰,更不会有丝毫不敬!” 说时,她眼里幽光一闪,若是明朔为明沁雪出头,那脱离之说就是假的。 当然,是真是假她不在意,可京城里在意的人却多了。 明朔淡淡地道:“明沁雪是脱离了明家,但是刚才,你说的是明大小姐而非明姑娘。既然你非要把她和明家扯为一谈,我也接受。毕竟她也恰好姓明,一笔写不出两个明字,也许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呢?你欺负她和欺负我有什么区别?” 众人:“……” 离离原上谱! 你们明明是亲兄妹,在这里扯什么五百年前是一家? 倪雨熙:“……” 所以还怪她口误? 她委屈地道:“这怎么是欺负呢?这是展示才艺!明姑娘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是自愧不如,才推荐她呀。” 楚景弦轻嗤一声,道:“看来,巽顺伯府是真不把本王放在眼里。本王的话,在倪小姐来说是风吹过去了吗?” 倪雨熙脸色一变,之前她一直是跟着江欣彤,遇到什么事,江欣彤冰雪聪明,自会为她解围。 但现在江欣彤已经是敬王妃,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而她之所以针对明沁雪,正是为江欣彤。 毕竟,若当时明沁雪肯嫁,哪里有江欣彤的事? 虽然现在江欣彤成了敬王妃,可真要说起来,那不就是明沁雪不要的婚事吗? 所以,这件事江欣彤虽然表面没有说过,但心中一直有些耿耿于怀。 身为她的好朋友,能踩明沁雪一脚,她当然要踩了。 她踩得这么无所顾忌,也是知道之前有数次,哪怕明家人在场,明沁雪若是被人欺负,他们也不会给她出头。 第677章 相信你能做到 倪雨熙很快意识到今天她是无意中得罪了两个人。 原本是她想讨好江欣彤的。 她今天做的事,江欣彤虽不在现场,但自会传到她的耳中。人在现场的维护固然难得,但那里有背后的维护更让人感动? 现在大皇子的呼声很高,以后很可能是尊位。 讨好了大皇子妃,就是讨好了以后的皇后。因着这层关系,她还怕不会有一门好的婚事吗? 有了未来皇后的提携,不但巽顺伯府,便是她以后的婆家,也都荣华富贵,荣宠不断。 算盘打的是好,但眼前的一切,却让她意识到,她还没能讨好,就已经先招祸了。 这是什么聚会?傅语晗要自甘堕y落像个乐伎一样弹琴,完全不要脸,那是因为她现在没脸。可她不是啊! 她若舞姿动人一鸣惊人也就罢了,可偏偏那不是她强项。 倪雨熙见楚景弦冷下的脸色,心里再多的委屈不甘也只能吞下去。 傅语晗钩子一样的目光带着怨恨看了她一眼。 她说弹琴,倪雨熙就跳舞,这是存心抢她的风头。 她是想借琴音让七皇子对她另眼相看,可有个跳舞的挡在前面,七皇子岂不是要被吸引注意力? 可现在也不能说什么,她拨动了琴弦。 倪雨熙也只能顺着琴音跳舞。 明朔走到明沁雪跟前,明沁雪没有起身,悠然笑道:“多谢明大人仗义执言!” 明朔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过,明沁雪自从脱离明家后,见到他一直这么叫。 他在她旁边坐下,道:“有什么难处,就跟我说!” 明沁雪笑道:“那怎么好麻烦明大人?” 明朔瞪着眼睛,嘴里悻悻地道:“不麻烦,我们虽不是兄妹了,但都姓明,说不准五百年前是一家!” 明沁雪:“……” 离得近些的人:“……” 明沁雪抽了抽嘴角,道:“那就先多谢明大人了!” “噗哧”…… 不知道谁先笑出了声,接着,便是好几道忍不住的笑声冒了出来。 倪雨熙的舞,跳的十分认真,她也努力的去迎合傅语晗的琴音节奏了。但是对一个不擅长跳舞的人来说,她认真的动作,一到凝滞处就像提线木偶挥舞着手臂。 这还得亏她不是全然不会,至少大部分时候还是勉强能看的,但偶尔有几个不适宜的笨拙的动作穿插其中,落在这些人的眼里,能忍到现在才笑,已经是够有修养了。 被人一笑,倪雨熙的动作就错得更多了。 她错得多,舞蹈就毫无美感,反倒像只笨拙的鸭子。 于是,原本还忍笑的人再也忍不住,这里噗哧一下,那里噗哧一下。 扰得傅语晗的琴都弹不好了,弹错两个音。 傅语晗心里又恨又生气,倪雨熙是猪吗? 她是不会靠跳舞抢自己风头了,可她跳得这个鬼样子,别人都看着她的样子笑,谁还注意琴音是不是美妙? 一曲终了。 倪雨熙已经快哭了。 魏雯笑微微:“倪小姐说助兴,就真的是助兴!佩服,佩服!” 巽顺伯因着女儿与江欣彤的关系,已经攀上了大皇子。魏雯对她自不会留什么颜面。 倪雨熙又羞又愤,却是一个字也不敢说,自己躲在一边,眼泪忍不住流下来。虽然这聚会只是小范围的,人不多,但她丢脸的事肯定很快会传出去。 她没脸见人了! 说不准,江欣彤得知这件事,不但不会念着她的好,还会因为她的丢人而嫌弃。 眼前一片模糊中,一方洁白柔软的方帕递到眼前。 倪雨熙怔怔地抬起眼,就见到江冕神色温和地看着她。 江冕和明朔站在一起时,好像被他遮挡了全部的光芒,但是,他其实也是个出类拔萃的人,而且,他的长相也是芝兰玉树一般。 倪雨熙发呆,就听江冕温和地道:“倪小姐的舞虽略有不足,但看是出是不太熟练的缘故。等以后练熟了,定然会惊艳所有人!” 倪雨熙微怔,江公子这是在安慰她吗? 这位是江欣彤的哥哥,别看现在他不如明朔,但是等到大皇子到了那个位置,他才是前途无量的那个人,而明朔,有个得罪了大皇子的妹妹,就等于是自断了前程。 而这位身份这么特别,长得这么英俊,这般俊美儒雅的男子,在安慰她? 她心中生起几分受宠若惊,神色却多了几分凄然不确定:“真的吗?我能吗?” “一定能!”江冕温和微笑:“欣彤说你最是聪明,我相信你肯定能做到!” 被安慰到的倪雨熙露出羞涩又感动的笑容。 相比跳舞出丑,但是能得江公子亲自来安慰,那又算得了什么?没看见那边的傅语晗,直接无人理会。 傅语晗咬着唇,站起身,走到楚景弦面前,含羞带怯地道:“殿下,还请品评一二!”qqΠéw 众人:“……” 这么拙劣的套近乎,实在是吃相太难看了些。 这傅语晗虽然之前是比不上明沁雪江欣彤,可也是京城闺秀之中排得上名号的。至于这么上赶着,哪还有半点大家闺秀之范? 傅语晗自然看到那些鄙夷的眼神,她心中一片麻木,只有冷冷的轻嘲。谁不想要尊严?谁不想高高在上让人仰望? 可自从落水事件发生,楚昕元不肯认账之后,她还有什么尊严? 人人都在看她的笑话,现在,只有刚回京城的楚景弦不知道她的底细。她只有这个机会了,她不抓住,要等无人问津或是委身低就吗? 楚景弦抬起眼,道:“弹得不错!” 傅语晗大喜,果然,这么多人,都被倪雨熙的丑怪之舞吸引的注意力。只有七殿下还在关注着她! 但是,笑容才刚刚出现在唇角,还没来得及绽放,就听楚景弦又道:“以后别弹了!” “噗哧”,不知谁开了头,又是此起彼伏的偷笑声。 傅语晗再也忍不住了,眼睛泛红,和倪雨熙一样灰溜溜的躲到一边去了。 这下,不论是暗戳戳拱火的,或是有别的什么小心思的,此时都不得不收起来。再也没有谁出头了。 宴席时间也到了。 沐清瑜笑道:“今日上的都是漪云楼的招牌菜,酒是只有漪云楼独有的醉晚春!既是接风宴,那各位且尽兴,不醉不归!” 菜式新奇,酒香扑鼻,没人作妖后,愿意谈诗词的谈诗词,愿意聊赌术的聊赌术。雅的与雅的凑堆,俗的自与俗的成伴。 魏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胡嘉珂德妃侄女,楚景弦对她十分冷淡,除了开始胡嘉珂主动打招呼,楚景弦没和她单独说过话。 还有沐清瑜,不是说这次的接风宴,是沐清瑜为楚景弦办的吗?那应该是很好的朋友,或者关系不一般。楚景弦也只和她说了三句话,不过,梅静雪出头的时候,楚景弦护了沐清瑜。 但两人的关系怕也有限。 不然,今日的接风宴,怎么会多出这么多人? 明沁雪和明家果然还有联系。 虽然明沁雪神色淡淡,但不难看出,明大公子对她很维护。 看到明沁雪坐在角落,几乎无人问津的样子,魏雯心中也是冷笑的,这位之前的京城第一美女,第一才女,原本以为是个聪明的,却如此的蠢。落到现在这个境地,也是她活该。 虽然是各怀心思,但是这宴仍显得其乐融融,宾主尽欢。 接风宴在气氛诡异又出奇和谐的奇特气氛中结束,众人陆续告辞。 楚景弦走到孔星淳面前:“让你九子你还能输,咱们明天还有对赌的必要吗?” 孔星淳不服了:“对赌又不是对弈。再说你以为人人都是明大……人吗?” 明朔语气幽幽:“你是不是觉得你每次顿一下我就听不出来你在骂我?” 孔星淳不看他,反倒对楚景弦勾肩搭背道:“咱们要比也和正常点的人相比,这明大狐狸从小就蔫儿坏,我都不爱跟他玩。他赢我不是很正常的吗?就算你下你也输。这叫以他之长,攻我之短。他要真有能耐,跟我比拳脚啊。你看他不敢不是?再说咱们争的可是京城第一赌圣,又不是争京城第一棋圣。” 还没走的人发出礼貌的笑声。 孔星淳张着手臂道:“各位若是有雅兴,明日可以去兴和坊做个见证。兴和坊也有好酒和好茶,现在连点心都有了。好吃好喝还有好戏看,都是楚小七请客,走过路过可别错过啊!” 被叫楚小七,楚景弦板着脸瞪他。 但孔星淳当混不吝当惯了,他才不在意楚景弦想什么呢! 众人都离开了,楚景弦也离开了。 明朔磨蹭了一会儿,无奈地看了云淡风轻的明沁雪一眼,也离开了。 沐清瑜看一眼明沁雪:“你还有事?” 明沁雪看着她悠悠笑,道:“倒也没事,不过,今日这席面,菜式甚是特别,想必都是你的巧思?” 沐清瑜瞟她一眼:“同行是冤家,你就不用到我这里打探消息了?” “真无情!”明沁雪撇撇嘴,上马车离开。 沐清瑜回去天字号房,房间里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了。 漪云楼的大掌柜黎飞扬进门,拱手道:“姑娘,今日的菜式和各种安排可还满意吗?” “甚好!”沐清瑜走到桌案边,那里是现成的文房四宝。 她道:“我刚想了个菜式,你可以拿给厨房看看需要不需要!” 说话间,她落笔极快,手下不停,立刻就写满了一张纸。 黎飞扬高兴地道:“那是肯定需要了,李师傅最喜欢姑娘提供的菜式了,要知道姑娘又拿了新菜式来,他还不得高兴得立刻去试做!” 那李师傅叫李元庆,御厨世家出身,本身对厨艺甚有研究,是李家这一代里手艺最好的。 李家要把他送去宫中当御厨,他不愿意,最后去的是他哥,而他,却醉心于研究厨艺。 以前漪云楼在孔宜佳手中的时候,她看生意越发不好,裴漪嫁妆中最赚钱的几个产业之一的漪云楼,生意这般惨淡,于是也想过去找李元庆。 可惜,她都已经把薪水开到和御厨月俸一样高了,李元庆根本不为所动。 不止孔宜佳,连四海楼都请过这位厨艺大能,开的价是御厨月俸的双倍,同样没能请动。 据说有个位高权重的勋贵,想把李元庆请去他府上做大厨,被拒绝后,先是送银子,后是送女人,都失败之后,甚至派人绑架了他,却无法叫他屈服。 只能脾气古怪,说不做就不做,谁也威胁不了他,更强y迫不了他。 沐清瑜休整漪云楼,首先想的就是要有个厨艺高超的人来镇店,开酒楼的,好吃才是王道。 食材新鲜,味道过硬,服务做好,宾至如归,配套设施齐备,生意想不好都难。 当时就有人提过李元庆这个人。 此人的手艺那是一绝,而且他还有一个本事,看人一眼,就知道这人是轻口还是重口,是嗜甜还是喜咸,所以做出来的菜,就更有针对性。 就算他不看人,做出来的大众口味,也让口味刁钻之人挑不到错处。 因为他们无法昧着良心说不好吃。 但李元庆难请。 有那么多失败的例子,沐清瑜想去请李元庆来漪云楼的消息被人知道后,不知多少人说她不知天高地厚。 都以为她会碰壁,甚至还有人守在李元庆家门口,等着看沐清瑜被请出来。 可结果让人大跌眼睛。 沐清瑜不但没有被请出来,还被留下吃了一顿饭,最后,李夫人亲自把她送出门,笑容满面,跟亲姐妹似的。 其实沐清瑜也没做什么,她只是自告奋勇做了一桌菜。 李元庆和他老婆吃过之后,挺着吃撑的肚子在院子里消食,得知沐清瑜是想请他去酒楼做大厨,李元庆连犹豫都没有就答应了。 没有要高薪,也没有要什么特殊条件,只有一个要求。每个月他和老婆要吃一顿沐清瑜亲手做的菜! 李元庆名声在外,即使漪云楼里的大半菜式都不是李元庆亲手做的,酒楼还是名声大噪,生意兴隆。 那些达官贵人,地位高的,有幸在宫宴上吃过李元庆他哥做的菜后,都想到漪云楼来尝尝这位比御厨厨艺还好的李元庆的手艺! 若不然,漪云楼也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竟然跻身京城十大酒楼之一。 突然,一个人飞快跑来,神色焦急:“不好了,掌柜,李大厨死了!” 第678章 今日歇业 黎飞扬大惊,一把把来人胸口抓住提到面前:“你说什么?” 那个小二年纪不大,满脸慌张,仓惶地道:“李大厨他……” “人在哪儿?”沐清瑜打断他。 她声音清越中透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小二这才发现这是东家在,他忙道:“在厨房。”又磕磕巴巴地道:“就在刚才,李大厨突然倒在地上,脸色发青,没有呼吸了!” 黎飞扬只觉得手脚冰凉。 漪云楼现在生意兴隆,一半是因为东家的高瞻远瞩,一半便是李大厨独到的厨艺。若是李大厨出事了,到哪里再选一个这样厨艺高超的大厨来坐镇? 不是,不说以后了,这人在漪云楼的后厨出事,不管是什么原因。漪云楼都难辞其咎。能不能开下去都是两说,就算能开下去,后厨死过人,谁还敢到这里来吃东西? 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呢? 漪云楼要完了! 黎飞扬也算是见多识广,正因如此,他才更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他神色灰败,道:“姑娘……” 两个字叫出口,却呆住,面前哪里还有沐清瑜的人影? 不用想便知,姑娘应该是去后厨了。 他脚下慌乱地也忙跑去。 好在现在不是饭点,酒楼内没有什么客人。而那些小二和女侍都是训练过的,临危不会慌乱,不多的客人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后厨里共有十二人,一个大厨四个厨师五个厨工两个杂工,虽然每个人脸色都不好,但没有乱。 那位大厨李元庆还躺在地上,倒不是这些人没有人情味搭把手都不肯,而是沐清瑜给他们讲解过一些安全常识,对于突然厥过去的人,不可轻易移动。 沐清瑜进来时,那十一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 都是脸色凝重,显然,他们也如黎飞扬一般想到了。 这里怕是不成了,酒楼开不下去不说,搞不好还得吃官司呢。 沐清瑜的目光却是看着地上的李元庆,他半侧着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青灰,没有呼吸。 她伸手按住了他的颈动脉。 接着,她又按向他的腕脉。 而后,她沉声道:“你们两个过来,帮忙把他抬到后面。” 后厨后面有个小隔间,夜间会有值守在那里睡觉。 把人放到床上,沐清瑜也没有和他们多说,手在李元庆身上点了几下,接着,从袖中拿出两根金针来,金针金光闪烁,同时插在李元庆胸腹两个穴位。 接着,她再次伸指连点。 一边在他穴位处下指,一边又移动金针。 金针只有两枚,那是她平时会随身带着的。 后厨众人都跟了过来,当然,此时也不敢进来,都围在门边。 他们看着沐清瑜手起针落,一下又一下,手指翻飞,快得都快出现残影了,都不明白沐清瑜在做什么? 黎飞扬已经匆匆赶到,他看见人都集中到了后面的值守室门口,他擦着汗道:“人呢?怎么……” 问完,他就看到了室内的情况,忙收声。 姑娘这是在救治? 姑娘会医术? 若是姑娘能把人救回来,这是不是说明,酒楼会没事? 但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可能还救得回来? 沐清瑜没有理会外面的动静,她眼神凝注,金针翻飞,再配合内劲疏通穴道。 时间过得似乎很快,又似乎很慢,两刻钟过后,沐清瑜停手了。 她停顿了片刻,才转身往外。 黎飞扬凑近:“姑娘,什么情况?人现在怎么样?” 沐清瑜目光在在场众人面上扫过,才道:“现在,有人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李师傅倒地之前的事!” 这些人有些是黎飞扬招来的,有些是沐清瑜亲自过眼的,但都是参与过沐清瑜制定的系统培训的。 众人也不知道李元庆现在是什么样子,有人道:“李师傅好像是在试新菜!” 李元庆一天最多只炒十个菜,有时候甚至一个不炒。其他时间,都是在研究菜式,他爱好此道,甚是热衷,也不觉得天天与柴菜油盐打交道单调。 而这些,也是当初沐清瑜去请李大师时候答应他的条件。 又有人道:“前一会儿李师傅好像皱眉按了下胸口,我问他怎么了,他摆手没说话!” “李师傅试菜的时候不让人打扰,一个人在里面的灶台忙活。” “李师傅每次有新菜式,都会先尝尝,再给我们尝味道,今天他的新菜刚装盘自己试吃了,我们还等着,但他突然倒地了。” “李师傅不会有事?” “……” 众人七嘴入舌地说着,神色还很惶恐,表情也很不安! 沐清瑜淡淡地道:“他中毒了!” 众人一滞,一个个睁大眼睛,有人小心问道:“中……怎么会中毒?” 黎飞扬也道:“是食材有问题?” 一人赶紧道:“食材不会有问题,都是顶新鲜的。早上采买的时候都会仔细挑,不新鲜的都没要。” 一时,众人的目光都看着沐清瑜。 沐清瑜的目光却是扫过众人,道:“李师傅最的做好的那道菜在哪里?” “还在厨房,我们都没敢动!” “去看看!” 沐清瑜一说,众人立刻把门口让出一条道来。 一众人呼啦啦地就要走,黎飞扬忙问道:“姑娘,李师傅怎么样了?” 众人也看沐清瑜,毕竟之前都没有呼吸了,但姑娘忙活了这么了大通,现在人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沐清瑜道:“活着,但是中毒太深,也许醒不了了!” 众人:“……” 有人小声道:“那要不要请大夫?” 黎飞扬瞪他一眼:“请什么大夫?没看见姑娘已经出手了!若是请了大夫,岂不是叫所有人都知道了?” 李元庆为什么中毒的事情还没有搞清楚,现在不适合让外人知道。 当然,如果不是沐清瑜会医术,那是必须请大夫的。 沐清瑜没理会这边,又抬步走进后厨。 李元庆有专用的灶台和专用的锅,在最里面不被人打扰的地方,但是当众人走过去,有人惊呼:“菜呢?” 灶台上空荡荡,并没有什么菜。 一人快步上前,仿佛不敢相信一般,道:“李师傅吃了一口就倒下了,我们都吓坏了,没有动过灶台,怎么这菜就不见了?” 沐清瑜没理会,也没质问,而是走到泔水桶边。 后厨要保持干净,所以泔水桶会经常倒。 每个灶台下边都有个泔水桶。 李师傅的这个灶台,桶里干干净净。 沐清瑜没有停留,挨个看过去。 还有四个灶台,但还有七个泔水桶。 第四个灶台的泔水桶里还有东西。 沐清瑜问道:“李师傅的新菜,做的是什么?” 一人道:“不,不知道,有肉,有鱼,有香菇,有青菜……” 这怕不是做了个大杂烩! 不过,也因为这人说出的配料,就一目了然,毕竟那些东西不管配合做出什么菜式,形状还在,这第四个灶台的泔水桶里,恰好就有说的这些东西。 沐清瑜看了一眼,还是继续去往别的泔水桶都看了一遍。 剩下的还有三个桶里有东西,最大的那个杂工泔水桶里,也有和第四个差不多的残渣! 沐清瑜问道:“谁倒的?” 有四个人弱弱地站出来,是两个厨工和两个杂工,他们把废料和客人吃剩收回来的东西倒在大泔桶和厨工共用的两个桶里。 沐清瑜又问:“这几个灶台怎么分配的?” 黎飞扬知道,立刻介绍:“这边是李大厨的,这边是秦师傅,这边是张师傅,这边是苟师傅,这边是朱师傅!” “这个桶里的东西谁倒的?” 那边张师傅急忙出声:“这个桶在我的灶边,可我没倒!” 沐清瑜嗯了一声,转过去看食材架上的所有食材。 她招手:“王春!” 一个厨工立刻上前,这位是负责食材的。 食材虽是想拿多少拿多少,但是都会有登记。谁拿的,拿了多少,拿了些什么品类,什么时候拿的,记录得都得详细清楚。 沐清瑜道:“把李大厨今天的食材记录调出来。” “好的姑娘!” 很快,一份记录被调了出来,字写得中规中矩,记录得很简单,但很明了。 沐清瑜看着,又问道:“李大师今天给客人炒了些什么菜?” 那厨工又拿出另一张单子,只有三个菜,是给天字号房间的,就是之前楚景弦的接风宴! 那些菜沐清瑜在场,自是全都把过关的,并没有任何问题。 她把那灶台边的所有调料都看了一遍,又把相邻几处都看了一遍,然后,再看了食材处,重点看了李元庆用过的那些。 而后,她对黎飞扬道:“派个人去报官,就说有人谋害李大厨性命!” 黎飞扬一惊,忙道:“姑娘,这,真报了官,那可就……”事情失去控制了。 毕竟,李大厨虽然捡了一条命,但却醒不过来了。 而报官的结果,是不论后厨所有人,甚至包括前堂,以及他这个掌柜,可能都要去衙门走一趟,而漪云楼,岂不是要关门了?再说,发生了这件事,漪云楼就算以后重开,谁还敢来吃饭? 而且,李大厨都可能永远醒不了地昏睡在床,没有他坐镇,这生意还做得下去吗? 沐清瑜淡淡道:“既然有人谋害性命,就是触犯了东夏律法,让律法来惩治,不是很正常的吗?” “可,可这么多人,万一……” 黎飞扬的话没有说明,但是在场的人脸色也都变了。 他们都有嫌疑,真沾上这事,能说得清吗? “不必多说了,派人去,这件事本来就不可能善了!”沐清瑜的声音冷静却清楚。 黎飞扬无奈,东家都这样说了,肯定是也想过这些方面,再说,酒楼真开不下去,损失最大的也是东家。 他出门,派了个腿脚麻利又机灵的小二出去报官。 而漪云楼的大门,也关上了,挂上“今日歇业”的牌子。 等到黎飞扬回来,众人都知道,他们暂时是不能出这个后厨了。 沐清瑜目光再次扫过众人,道:“动手的自己站出来,姑且念在主动承认罪行,我可以承诺对他的家小略作照顾,不会让他们饿死!” 黎飞扬:“……” 姑娘这话说得,略作照顾?不让饿死? 这话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不要觉得我的话没有说服力,恶念是自己起的,贪欲是自己生的,在我的酒楼里,对我的大厨做出这种事,我不祸及家小已经够仁慈了,如今肯承诺不会让他们饿死,也不过是我的一念之忍,若不把握,别怪我事先没提醒!” 众人面面相觑,目光之中都有些打量,怀疑,因为他们知道,姑娘这么说,那就意味着他们中的确有人这样做了,但是又是谁呢? 酒楼生意好,虽然老板是个小姑娘,可这小姑娘本事大,但对真正做事的人从来大方,他们的待遇也高,比在别的酒楼做工赚的多多了,是谁这么想不开? 还有,他们竟然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做事,如果今天那个人不被揪出来,他们自己是不是也很危险? 黎飞扬一看,他也觉得这个像,那个也像。他知道这样想不对的,若真的是怀疑所有,那以后还怎么做事啊? 沐清瑜的话说完,空气静寂。 众人面面相觑,尽管互相怀疑打量,但除了真正动手的那人,别人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空气变得凝滞,每个人都感觉呼吸艰难。 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里觉得有重重的压力。 既愤慨于有人做出这样的事,也担心东家查的不清,自己背上无妄之灾。 沐清瑜轻嗤一声:“不肯站出来是?” 没人应声。 沐清瑜脸上罩上一层冷意:“机会已经给了,既然还要负隅顽抗,那我也不用留什么情面了!” 黎飞扬转头看向沐清瑜:“姑娘,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是谁了?” “嗯!”沐清瑜应了一声。 她心情不大好。 这种自己人对自己人下黑手的事,她是零容忍。 黎飞扬看着每个人都脸色难看,战战兢兢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是谁?” /79htl 第679章 十香油 沐清瑜指向第四个灶台! 也就是那个被倒了菜的第四个泔水桶所对应的灶台!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一人,张师傅脸色苍白:“姑娘,我真没有,不是我,我没做……” 沐清瑜似笑非笑:“那你解释一下,几个厨师,各人有各人专用的泔水桶,你说你没做,那是谁倒在你这桶里的?” 张师傅慌乱摇头:“我不知道,之前李大厨出事,我们都去了小房间,在门口看着。” 苟师傅道:“李大厨出事之前,所有的泔水桶刚倒过!”所以,这些桶里只有三个桶有废料,而且都不多。 朱师傅道:“李大厨的那盘菜因为刚出锅,又是新菜,他放在他自己的灶台上,就是要倒,不是应该倒在李大厨那个桶里吗?或者第二个,怎么会到第四个?” 秦师傅道:“也许是随便倒的!” 朱师傅看着沐清瑜:“不会是意外吗?或者,李大厨并不是在后厨中的毒?” 苟师傅道:“姑娘亲自治的,你是信不过?” 朱师傅眼神闪了闪,虽然他在门外看着小姑娘东家金针玩得飞起,但他还真不太信得过。 秦师傅突地道:“我记得李大厨被抬到后面小屋,我们都过去了,就在门边扒着看着,这菜是什么时候倒的?” 苟师傅道:“也许是之前就倒了,我们没有注意?” 朱师傅睁大眼睛,再看向张师傅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戒备:“如果是之前就倒了,那就说得通为什么在第四灶台的泔水桶里了。” 秦师傅点点头:“对,只有倒在自己的泔水桶里才能真正神不知鬼不觉!” 朱师傅又觉得不对:“可谁会傻到倒到自己的泔水桶里?” 苟师傅道:“可是前一会儿刚有人把泔水桶倒干净了,不管倒在哪个桶里,不是都会被发现的吗?对了,我们是不是忘了收泔水桶的那人?不会是他趁着收泔水桶的时候悄悄下了毒?” 张师傅道:“那不能,那个收泔水桶的和李大师无怨无仇,他就是一个老实的老头!” 众人:“……” 难道他们不是在努力地帮张师傅吗?有这么拆自己的台的吗? 张师傅也意识到了,他脸色灰败:“我没有做过,我也不用无辜之人挡灾!” 秦师傅气急道:“现在这菜在你的泔水桶里,你能说得清吗?” 张师傅不说话了。 沐清瑜淡淡地道:“我进来的时候,李大厨灶台上还放着一盘菜。还有,你们可能不知道下的是什么毒!那个泔水工做不到!” 这整个酒楼里每个人,她虽不是人人都有过接触,也不是人人都知道背景。但那泔水工,她还真知道。 所以,有嫌疑的还是在场的这些人,姑娘说是张师傅,看样子,张师傅是难脱其责了。 张师傅一脸灰败,整个人都垂下头,眼神中有苦意。 和他关系最好的秦师傅还试图抢救一下:“姑娘,动手要有原因的?张师傅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沐清瑜淡淡:“大概是嫉妒!” 秦师傅:“……” 如果是这个理由,他还真不好说什么了。 其实,他们几个大厨,面对厨艺精湛的李师傅,谁不是心生敬佩之余,也有嫉妒之意?怎么就有人能对厨艺有那么高的领悟,他拿着那么高的大厨薪水,一天炒几个菜却是随他之意,就算不做,也没有人敢置喙。 东家还一样对他器重有加。 他高高在上,真正撑起整个漪云楼的可是他们四个,但是那些人却有不少是冲着李大厨来的! 但是,羡慕嫉妒就一定会动手吗? 秦师傅也不确定。 不一会儿,捕快来了。 这次来的是东城都司的人,捕头姓赵,三十余岁,相貌板正威武。黎飞扬着人在门口守着,一见来人,自是赶紧的领进去。 赵捕头走进后堂,便沉声问道:“何人害命?所害何人?” 黎飞扬忙说明情况。 随赵捕头同来的,是杏林堂的坐堂老大夫,这也是黎飞扬接了沐清瑜眼神指示,出去吩咐人报官的同时请的。 黎飞扬把人带到后边小屋,让杏林堂老大夫去看躺在那里昏迷不醒的李元庆。 至于这后厨门口,已经由赵捕头带来的捕快们堵得严实,谁也别想跑。 不一会儿,老大夫就回来了,他拱拱手,道:“的确是中毒,但是所中何毒一时难以查出来。似是一种混合之毒,但不知何物混合,故老朽也难以配置出解药。” 他迟疑了一下又道:“本来这毒应该会在一刻钟内毙命,但老朽查看,似乎他的毒得到了压制,虽没有解掉,但一时没有性命之忧,这样的手法,即使是老朽,也自问办不到,敢问是哪位高人来过?” 他是医者,遇上比他更厉害的医者,哪怕时间不对,地方不对,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赵捕头却不想理会这些,目光在众人面上扫过,道:“本应一刻钟毙命?那投毒害人无疑了!何人下毒害命?” 一双双目光都落到张师傅身上,黎飞扬正要开口,沐清瑜却指向一人:“害命者是他!” 赵捕头并不知道这看着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是幕后东家,初步问清案情是件很严肃的事,一个小姑娘在这里插什么嘴?他瞥了沐清瑜一眼,把目光落到黎飞扬身上。 黎飞扬也很懵,刚才不是在说是张师傅吗? 不过他还是指向沐清瑜指向的人。 那人脸色大变:“姑娘,黎掌柜,你们是不是指错了?明明是张自立啊,你们刚才都确认了的!” 黎飞扬看向沐清瑜。 沐清瑜淡淡地道:“苟卜德,我刚才不过是随意指了一个人,来观察众人的反应,从而好确定真正的恶徒!” 秦师傅不禁拍拍张师傅的肩膀。 张师傅自己也怔怔的,他本以为他已经百口莫辩,他虽没做过,但面对这样的局面,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本来心里还有些怨气,怨姑娘小小年纪,完全是凭着表相就胡乱指认。 原来,能开这么大个酒楼的老板,即使年纪小,也是不可小视的。 苟卜德喊冤:“我不服!你这是胡乱指认,姑娘,你何必如何?你对我不满,直接将我赶出去就是了,何苦往我身上泼脏水?” 赵捕头皱眉,道:“到底怎么回事?”他又看沐清瑜,问黎飞扬:“她是何人?” 黎飞扬一拍脑袋,刚才也是乱了,他忙道:“啊,这位是我们的东家沐姑娘,在下是大掌柜。” 听说原来是老板,赵捕头目光中的轻视稍微收了收,才道:“你们指认人,总得有根据,若没有切实证据,也没有本人认罪,本捕头将要把你们所有人一起带回去问话。” 苟卜德满脸被冤枉的样子,道:“捕头你要为小人做主,小人只是一个厨师,从这酒楼重开之日,便到了这里。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日竟被东家质疑我对大厨投毒。若小人蒙此冤屈,以后小人还怎么在这行做下去?小人是无辜的,小人冤枉啊!” 赵捕头向沐清瑜。 沐清瑜道:“莫急,我既然敢确定,那自是会让真相大白!”她问老大夫:“请问老先生,你知道中的是混合之毒,那你知道是什么类型的混合之毒吗?” 老大夫摇头:“老朽感觉,似乎不是难寻的东西,但混合得极为奇怪,所以老朽一时难以分辨。” 沐清瑜笑了,道:“的确不是难寻之物,那些材质甚至就在这厨房之中,原本不会成毒,但是添加两样,便是奇毒了。” 老先生眼睛发亮:“愿闻其详!” 沐清瑜也不说话,她直接道:“王春,把之前李大厨领的食材同样份量给我!” 王春忙道:“好!” 他立刻着手去配。 这边,沐清瑜招手叫黎飞扬,对他耳语一句,黎飞扬一怔。 沐清瑜又对赵捕头道:“这是我的大掌柜,我让他出去取一件东西,以证明我说的都是真话,可以吗?” 赵捕头皱眉,事情未明,这里所有人都有嫌疑,怎么能随便放走? 沐清瑜神色轻松,道:“我是他的东家,他既不是厨师,事发之时也不在厨房,整件事与他没有什么关系。若他逃走不回,或是有什么别的小动作,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赵捕头听他这么说,语气略松动,道:“需要多久?” 沐清瑜道:“大概要少半个时辰!而我这里要证明,大概也需要这些时间!” 赵捕头勉强道:“他若不回,本捕头便以畏罪潜逃之罪论处,不但要抓捕他,你也同罪!” 沐清瑜点头:“好!” 赵捕头这才挥挥手,门口的捕快接到讯号,把黎飞扬放了出去。 而后,他对沐清瑜道:“你继续!” 面前这么多人,要从中挑出其中一个是凶手,而且还让对方自己认罪,他直觉觉得不太可能。 但是,万一可能呢? 这时,王春已经配好了那些材料。 沐清瑜捡出一套,又捡出一套,再捡出一套,问秦师傅:“李大厨今天做的三个菜,是这些份量对?” 秦师傅点点头。 李元庆知道沐清瑜厨艺惊人,但是秦师傅众人却不知道。 见她挑得分外精准,不但食材一点不错,连所需的份量也没有错。 朱师傅也道:“就是这些!” 张自立没说话,点头附和。 沐清瑜指着剩下的食材,道:“挑完这三份,是不是还剩下这么多?” 众人点头,没有异议。 沐清瑜道:“那现在,我把李大厨的第四个在试的新菜做出来。” 赵捕头皱眉:“本捕头不是带人来看你们做菜的!” 沐清瑜笑笑,道:“赵捕头稍安勿躁,李大厨中的毒,就在这份菜里。” 赵捕头一听,就不说话了。 沐清瑜对王春道:“你按现在剩下的,再配一份在这里备用!” 赵捕头虽是看下去,却觉得沐清瑜在故弄玄虚。但既然答应了,而且这位小姑娘也说了只需要半个多时辰,他且要看看她玩什么花样。若是到时没能确认出凶手,或是不能自圆其说,那就是妨碍公务,浪费他的时间,一起抓去由大人去审断! 沐清瑜开火,炒勺飞舞,动作无比熟练,而且看起来十分美,简直有如行云流水一般,让人赏心悦目。 这哪里是在炒菜? 这分明是在用勺子表演舞技? 沐清瑜对秦师傅道:“麻烦把你灶台上的蜂蜜和十香油拿来!” 秦师傅道:“李大厨灶台上有蜂蜜和十香油!” 沐清瑜淡淡:“我知道,我要的是你那边的!” 秦师傅不再多说,把自己灶台边这两样拿到她面前。 沐清瑜慢条斯理地放着调料,很快,随着她的动作,香气扑鼻而来,秦师傅道:“就是这个香味!” 张师傅也道:“没错,没想到姑娘竟然有这样的厨艺!” 菜装盘,色香俱全,是没有的菜式,但和之前李大厨做出来的几乎一样,不,可能更好一些。引得人不自觉咽口水。 沐清瑜道:“谁想尝尝?”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很香,看着也很好吃,但是姑娘刚才的意思她们也算是看得明白了,意思就是李大厨就是因为这个新菜中毒而死的。 再好吃的东西,也得有命吃。 为了一口吃的丢掉命可就不划算了。 沐清瑜拿了个小碟,自己夹了一些吃了。 众人一看,便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沐清瑜又拿了五个小碟出来,用干净的筷子把这盘菜分出来,依次排开,道:“你们想尝可以尝尝!” 一个杂工举手,弱声:“我,我想尝尝!” 沐清瑜点头。 那杂工走近几步,还有些不好意思,接过沐清瑜递给他的小碟和筷子,三两口就把里面不多的菜扒拉进嘴里。 他显然已经在努力克制了,还是忍不住咂嘴舔唇,道:“真,真好吃!”说着,目光又看向其他的小碟,虽不好意思开口再要,但眼巴巴的表情和眼里的期待还是出卖了他。 张师傅道:“我试试!” 他虽不知道这有什么用意,但刚才他几乎就百口莫辩,现在不过是尝菜而已,有什么怕的? /79htl 第680章 试菜 接着,秦师傅朱师傅也站出来。 无一例外,这几人吃过之后,眼中发亮,看着沐清瑜的目光,顿时就变了。 之前他们只是把沐清瑜当成一个东家,现在,眼中却有敬意! 沐清瑜看向苟卜德:“你不试试?” 苟卜德道:“我当然要试!” 他一副我受了冤枉,我很委屈,但我委屈求全的样子。 小碟里的菜被他吃光,他眼神晦暗难明,抬眼看沐清瑜,眼神里更多的竟是老天不公的愤怒和不平。 凭什么有些人天生就被老天喂饭吃,李元庆不过是好命,出生在一个御厨世家。 若是他也能出现在御厨世家,他的厨艺必然也能更上一层楼,而不至于自己苦苦摸索,到如今只能初露头角。 而面前这个小姑娘,就让人更加意难平。 她很有钱,开这么大的酒楼,年纪轻轻就这么会做生意,让酒楼日进斗金。 可她竟然还会做菜,随随便便炒的一个菜,比李元庆都不差。 这样的美味,只要吃过的人都不会忘记。 如果他有这样的厨艺,又何必汲汲孜孜,汲汲营营? 他也可以像李元庆一样,成为一方大厨,让人仰望,随心所欲,过自己想过的事。 可面前这小姑娘呢,她好像对这厨艺丝毫也不重视。 看她那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觉得拥有这样的厨艺也没什么大不了。 天道不公,他努力想要达到的,是别人弃如敝屣的;他四十岁还不能达到的高度,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丫头就已经做得很好。 李元庆研究那么久的新菜式,这小丫头只是看了一眼配料,甚至都没有看炒出来的成品,竟然就能完美的炒出来,这是不是表示她比李元庆更加厉害? 费着很大的神,他才将心中的这份嫉恨和不甘给压下去。 赵捕头看这几个吃过的人就跟吃了山珍海味一般,既满足又回味。他不由得眼神暗了暗,刚才他是不是也应该尝尝? 可惜五个碟子就空空如也。 盘子里倒还有一些,可他是来探案的,也不能这么做,倒真是可惜了。等什么时候休沐,到这里来尝尝? 这时,王春已经配好另一份。 沐清瑜把所有食材展示出来给大家看,赵捕头虽然不懂做菜,但他记性好,知道和刚才的那些是同样的食材,同样的份量,连一根蒜苗都没有变。 然后,他就见到沐清瑜继续炒菜。 这是要把刚才的菜再炒一盘出来? 他心中竟隐隐有些期待,那这一盘他可以尝尝味道了? 沐清瑜的炒菜手法和刚才一样,添加调料的顺序也是一样。 只有一点点不同。 这次他没有用秦师傅递过去的蜂蜜和十香油,而是直接用的李元庆灶台上的。 同样的香气又飘了出来,没吃过的眼睛放光,吃过了的眼睛更亮。眼神中的期待都掩饰不了了。 沐清瑜目光扫过,然后微笑道:“苟师傅,你不是认为我冤枉了你吗?其实真相就在这盘菜里!你要不要尝尝?” 苟卜德沉着脸,倔强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这菜是你炒的,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这话赵捕头也很认同,毕竟整个过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这姓苟的厨师从配菜到炒菜连手也没沾。 沐清瑜道:“说的有道理,要不,请你品尝一下?” 苟卜德满眼抗拒:“有的是人想尝,姑娘,又何必要我来?” 沐清瑜看着众人:“谁想尝,报个名?” 有个厨工小小声开口:“我愿意替苟师傅尝!” 他这话一出,后面的声音便争先恐后起来:“我,我也愿意!” “我可以!” “算我一个!” …… 秦师傅不太好意思:“虽然刚刚已经尝过了,不应该再争抢,但是若有多的,可不可以让我再吃一口?” 张师傅朱师傅也道:“对,哪怕留一片菜叶子也好!” 沐清瑜笑笑,却一个都没答应,转头道:“老先生,借你银针一用!” 那老大夫原本也看得云里雾里,听说借银针,便明白了,忙从药箱里把银针拿出来。 沐清瑜道:“老先生帮忙验验!”她把先做的那盘菜推过来:“先验这个!” 老大夫把银针插进菜里,银针拿起,颜色不变。 老大夫又把银针插进新炒的这盘菜里,等到拿出时,众人的面色齐齐变了。 拿起的银针沾了菜汁的部分黑的发亮,黑中还透着一抹蓝。 老大夫惊道:“这么毒?” 刚刚争先恐后要试菜的众人:“……” 如果刚刚他们真吃了,现在是不是已经倒在地上等尸体凉了? 老大夫转看沐清瑜,欲言又止。 赵捕头脸色不太好,这么毒的菜?他亲眼看见这个小姑娘炒出来的?一盘菜能够这么毒,这是开酒楼啊,还是谋财害命啊? 他还没说话,沐清瑜却是看老大夫道:“这前后两个菜,食材一样,手法一样,烹饪的人也一样,只有两样调料不同。老先生不如试试这两份调料!” 赵捕头本来想说话,又默默的闭了嘴。他们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这小姑娘没有做什么手脚,就只是两样调料不同,难道是这调料之中下了毒? 姑且看看这小姑娘怎么说。 老大夫眼神很慎重,同时也有些激动。 他是医者,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医术虽然不算十分精湛,但也有所建树。但在他眼前发生了这么奇妙的事,他觉得这应该跟医术有关,或者跟毒术有关。 他立刻去检查蜂蜜。 换了一根干净的银针,先探进去检查。 银针拿出来没有变色。 又换十香油,同样,银针没有变色。 老大夫又闻了闻,蜂蜜醇香,清甜的那一种。只要闻一闻,就感觉是极上等的蜂蜜。那样的清甜,让人闻着极是舒服。 十香油也很香。 老大夫不解:“这两样没有问题啊!” 沐清瑜道:“秦师傅,张师傅,朱师傅,你们也闻闻!” 三人依次闻了,秦师傅道:“这蜂蜜比我们的蜂蜜好像多了份清甜。还有这十香油,比我们的香了许多。” 厨师的鼻子都很灵,而且对于香气气味十分的敏感。老大夫感觉不到差异的,他们一闻便感觉到了不同。 张师傅朱师傅点头,目光不由的看向王春。 王春一看这眼神不对,想到所有的配菜配料什么的都是他准备和记录,忙道:“我给李大厨和你们配的都是同样的配料。同样的袋子同样的罐子里面倒出来的。都是京城顶好的商家购的,我没有做任何手脚。你们相信我!” 他又道:“对了,这一批的还没有用完,罐子里都还有呢!” 沐清瑜道:“拿过来!” 王春立刻去拿蜂蜜和十香油,是两个罐子。 三个师傅去闻过,道:“和我们的是一样的,和李大厨的不一样!” 沐清瑜看苟卜德:“苟师傅还有什么好说的?” 苟卜德一脸冤枉,眼里都是委屈的悲愤:“姑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李大厨的罐子里面蜂蜜和十香油不同,与我有什么关系?李大厨一向喜欢研究新奇菜式,若是他在自己的调料里面加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别人也不知道啊。” 在场一大半人都点头,的确,每个人可以保证自己所用的东西是什么样的,但是别人用什么东西,又怎么知道呢? 赵捕头也觉得面前小姑娘有些莫名其妙,如果这件事不是李大厨自己做的,那任何人都有嫌疑,为什么独独指定这个苟师傅? 还是老大夫有些不解,问道:“小姑娘,老夫有一事不解。这蜂蜜和十香油虽然味道略有不同,可它们没有毒啊!” “没错,这两样没有毒。”沐清瑜看过去:“那你们知道蜂蜜为什么会更清甜?十香油为什么会更香?里面添加的是什么?” 老大夫想了想,又闻了闻,才不确定地道:“蜂蜜里好像是青羌粉,十香油里我闻不出来。” 沐清瑜直接解惑:“蜂蜜里是青羌粉,十香油里是曼骨油!”她目光扫过众人,“也许有人会认为,更清甜的蜂蜜和更香的十香油,只会让菜的味道更好。可是这两样合在一起,加上姜片,竹荪,便成毒。若是加热后再用,更是剧毒。”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 沐清瑜道:“老大夫看过《天下猎奇志》吗?” 老大夫摇头:“听说过,但是没有看过。” 《天下猎奇志》与《天下神药榜》、《天下奇珍录》并列为三大奇书。既是奇书,世人自然是希望一睹为快,但也不是谁都能看到的,那都是大户人家的珍藏,普通人能听个名字就不错了! 沐清瑜道:“《天下猎奇志》第十七卷第九节记载,雍南苟氏,厨师之家。善用普通之物以成妙膳,或以相克之物为毒。寻之无迹,杀人无形。” 苟卜德不服道:“姑娘,你不能因为我姓苟,便说我是雍南苟家的子弟,我是麟州人!” 沐清瑜淡淡地道:“我还没说完呢。庆惠十七年,雍南苟家庶支偷盗祖上奇书,叛出家族!” 庆惠十七年,那离现在可七十多年了,还是先先帝在位的时候。 “那与我有什么关系?”苟卜德道:“不能因为我也姓这个姓,你就要把脏水泼到我身上?” “庆惠十七年偷书叛出家族的,就是你的爷爷,你不想认?虽然你们为了躲避主家的追查,搬了七八个地方,直到三十年前,才在麟州定居下来,” 苟卜德看赵捕头:“大人,您不会因为几句记载,和一个小姑娘的猜测,就真的以为我是凶手?青羌粉和曼骨油我听都没听过,更别说知道和什么东西一起能制成毒药了。这件事都凭她的一张嘴,而且,她知道那些可以成毒,也许这事是她做的呢?” 赵捕头觉得,这小姑娘好像是更有嫌疑一些,因为她刚才是真的弄出了一盘有毒的菜。而关于这个厨师是不是犯事,却是这个小姑娘一个人在说。 沐清瑜轻嗤一声。 秦师傅先道:“姑娘只是今天恰巧来这里,她之前既没有接触过厨房,也没有接触过李大厨!还是听到有人说李大厨出事,才匆匆赶来的。” 赵捕头怀疑的目光盯着沐清瑜:“你怎么知道那些会成毒?” 沐清瑜道:“大概,我书看得多?” 苟卜德冷笑道:“就算你书看得多,书中又没有告诉你谁是凶手,你凭什么认定是我?” 沐清瑜道:“因为你身上还带有青羌粉和曼骨油。” 苟卜德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就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身上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你是不是很后悔刚刚把菜倒掉的时候,没顺便把你身上这两样东西处理掉?又或者你很自信,觉得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沐清瑜看赵捕头:“你搜一搜他身上,就真相大白了。” 苟卜德几乎跳起来:“你无凭无据就要搜身,是不是欺人太甚?为什么单单搜我一个人,却不搜他们?还是说你早就在我身上做了手脚,想栽赃嫁祸吗?” 张师傅第一个道:“我愿意接受搜查!” 秦师傅朱师傅,还有那些厨工杂工全都表示愿意接受搜查。 苟卜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赵捕头一声令下,几个捕头分头搜身。 苟卜德身上搜出四五个一指长的小瓶和好些个小纸包,看着那些东西被搜出来,他脸色变得苍白,死死地盯着沐清瑜。 不用沐清瑜说什么,秦师傅张师傅已经打开瓶子开始确认。 “这是曼骨油!” “这是无那草汁!” “这是明霜叶煮的水!” …… 那边朱师傅在看那些纸包,从中间挑出一个:“找到了,这是青羌粉!” 如果单单只有曼骨油和青羌粉,还可以说是栽赃嫁祸。但这里这么多瓶瓶罐罐和纸包,就算他再怎么狡辩,也不会有人相信! 赵捕头喝道:“拿下!” 不过这苟卜德心理素质过人。就算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虽然脸色巨变,但却又很快镇定下来。他大声道:“谁能证明身上有这些东西,就是下毒之人?” /79htl 第681章 锦筵精华卷 赵捕头冷冷道:“等到了衙门,你去对大人说!” 苟卜德不住挣扎,满脸悲愤:“你们谁看见我下毒了?就只准李大厨试练新菜式,不准我研究能让菜增香的调料吗?我身上虽然带着这些东西,这就说明我想要下毒害人吗?这些东西根本就无毒,和什么东西组合能成毒药,我又怎么知道?” 他转头看众人:“说到底不过是东家看我不顺眼,想要对付我。今日她能这么对我苟卜德,他日也能这样对你们!就算我今日蒙冤受屈被抓走,你以为你们就安全了吗?你们怎知下一个不是你们自己?” 他这番话虽是歪理,但是也让不少人听进去了。 “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狡辩?”沐清瑜淡淡道:“你若不知这些东西调和之后会形成毒药,为何不放在你自己的调料罐里,却放在李大厨的调料罐里?你若不是知道有毒,为何要把那盘菜倒掉?” 苟卜德对前一个问题避而不谈,对后一个问题反应激烈:“谁说是我倒的,为什么你就一口咬定是我倒的,谁看见了?我和你们一起去了小屋,又和你们一起回到后厨,这么多人,为何你单单指定是我倒的?” 沐清瑜道:“张师傅!你可记得,发现李大厨后,我让人将李大厨抬去后面小屋,你跟在谁身后?” 张师傅想了想,道:“我跟在姑娘身后!” “你身后是谁?” “是我!”朱师傅道。 “谁在朱师傅身后?” 一个厨工道:“是我!” …… 当时大家都很心急,也许不会注意身后是谁,但对身前是谁还是会有印象的。一个一个主动站出来说,也有人帮忙回忆。很快就确定,苟卜德是最后一个。 沐清瑜道:“当时我在救治李大厨,大家心中担忧关切,都在小屋外面,一双双眼睛盯在我那边。苟师傅悄悄一个人回到后厨,是不是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我没有,谁看见了?我当时也在盯在小屋里。我是和大家一起回后厨的!若真是我,你们回来的时候岂不是把我抓个正着?” 有人悄声道:“对呀,如果苟师傅真的过来倒菜,我们发现李大厨是中毒,回到厨房不是刚好碰个正着吗?可是我们没有看见苟师傅!” “大家当时冲进后厨的时候,后厨是空的,没有人!” “如果菜是苟师傅倒的,我们不可能看不见他!” …… 苟卜德听了,更加理直气壮:“我和你们同进同出,你现在却要冤枉我,大家不会被你糊弄的!” 沐清瑜淡淡一哂:“苟卜德,若不是我们回来的快,你应该是想把这菜倒在那边共用的大泔水桶里,只是你又担心我们中有人回来,又看见了张师傅的灶台。所以才灵机一动想到这个一箭双雕的法子!” 她嘴角掠过淡淡的嘲弄:“可你太着急了,身上沾了油,还有你肩上在门后蹭到蜘蛛网了!若不是那蜘蛛网,也提醒不了别人,你是藏在门后,等大家进来之后又假装和大家同进的。” 苟卜德眼瞳紧缩,门后有蜘蛛网? 这个女人是诈他?一定是! 他不能自乱阵脚,他一定不能慌! 想到这里,他用强大的定力阻止自己往肩头看。 但是一双双眼睛都落在他的肩头。 一个捕快机灵,已经飞快跑到门后,仔细看了看,对着赵捕头道:“头,这里果然有蛛网被蹭破!” 赵捕头喝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苟卜德还是喊冤:“我不服,不是我下的毒,我根本不知道那些会变成毒。我只是喜欢研究新调料,我也想像李大厨一样,可以研究更多更好更美味的吃食。都是吃的东西怎么会有毒?我冤枉,我是被冤枉的!” “这些话,你在大人审案的时候再说!”赵捕头眼睛盯着他后肩处一点不的蛛网。 如果不是这小姑娘提起,谁会注意到那么点小小的地方,又有谁会想到那么点东西是因为藏在门后蹭到的? “来了,来了!”外面一个急促喘气的声音传来。 黎飞扬在外面扬着手中的东西,道:“我来了,我拿到东西来了!” 门口守着的捕快让开,黎飞扬快步进来,显然这一路他都是跑的,气息都不匀,他手中是一本书。 书封面上,写着《苟氏锦筵精华卷四》,纸张发黄,封面略黑,似乎还沾了油。 苟卜德脸色大变,整个人都要冲过来,却被两个捕快扭住,他脸容扭曲,声嘶力竭道:“你们从哪里拿来的?” 黎飞扬道:“我按姑娘吩咐,找到苟家幼子,对他说苟师傅要我来找他拿《苟氏锦筵精华卷四》,原本苟夫人还有些疑虑,但见我是直接找其幼子,又一口说出书名。听说是苟卜德要的,其幼子便将书给了我!” 他说时,眼中对沐清瑜一片敬佩。 姑娘是怎么知道这本书的名字的? 又是怎么知道这本书不在苟卜德夫人手里,也不在他的大儿子,二儿子手里,而是在幼子手中的? 沐清瑜道:“这本书是残卷,还是手抄的,答案应该在倒数第二页。” 赵捕头拿过书,翻到倒数第二页,看着那行字,他眼眉一凝:“还说不知,这上面恰好就是讲这几种成毒的!罪证确凿,拿下!” 他看沐清瑜,这小姑娘小小年纪,还真是见多识广。 沐清瑜自然是知道的,这世上,没有花钱买不到的消息。 漪云楼做的是入口的东西,稍有不慎,便是大事。虽然厨师并不全是沐清瑜招的,但沐清瑜却对每个人都知很知底。 苟卜德那一支从雍州叛出家族,毕竟是七十多年前的事了,谁是谁非难以说清,再说事情都过了三代,只要苟家人安份,她自也不会用有色之眼看人。 毕竟,苟家人若真敢这么做,一旦发现,不但官府放不过他们,连苟家主家也放不过他们。 没想到,这苟卜德,还是这么做了。 被扭送走的苟卜德低垂着头,再也没有辩解的勇气。 秦师傅有些感慨,实在没想到一起共事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事,他轻叹延:“苟师傅的厨艺原也不差,他何苦啊?” 沐清瑜道:“人的欲望无边,其实他有家传厨书,只要潜心钻研,何愁不能胜过御厨,在京城打响名气?可惜他却把目光盯在家传厨书最后的禁y忌之上。他觉得李大厨占了大厨之位,阻了他的路,所以暗中下手。到时可以借口李大厨研究的新菜式有问题,自食其果。可他大概也没料到,这几种相和有毒,竟是当场毒发。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 众人一阵唏嘘。 黎飞扬欲言又止:“姑娘,那漪云楼……还能开吗?李大厨……还能醒吗?” 若是漪云楼还能开,他这个掌柜的还暂时能保持原状。 但李大厨若就此再醒不来了,没有了李大厨坐镇的漪云楼,还能继续保持在京城前十吗? 他是个兢兢业业的掌柜,但是,若没有一个大厨坐镇,难道靠一张嘴去忽悠别人来? 沐清瑜笑笑,道:“自然能开,事情已经明了,这是苟卜德自己因私而动手,恶人已去,漪云楼里自纠自察便好,不会受到影响!” 她顿了顿,道:“至于李大厨,他会没事的!” 交代了黎飞扬漪云楼继续开张,但李大厨没醒期间,可以给来客折扣或是礼物优惠。 黎飞扬忧心忡忡,他觉得来酒楼吃饭的,多是不差钱的主,冲的不是折扣或礼物,而是冲着饭菜好吃,这一下子失去一个大厨不说,还失去了一个大厨之下第一梯位的厨师,损失惨重,客人吃不满意怎么办? 沐清瑜道:“把张师傅提升到苟卜德原本的位置!至于李大厨,他即使没昏迷,也不是每天都做菜,更不是每个人都能吃到他做的菜的!” 黎飞扬一想也是,李大厨做的菜固然是名声在外,但他一天凭心情做菜,真正来的客人,能吃到的只是少数,另外几个厨师厨艺都还不错,应该能撑一阵子? 沐清瑜交代好的便回去沐宅。 她虽是给沐宅的下人们放了假,千陌帮的人也暂时让他们回去了,但是门房潘书表示他不想放假,厨房老李也说他到哪里都是一个人,要是姑娘回来还能帮忙做口饭,就没必要放假了。 今天一早,沐清瑜就交代老李去菜市买些新鲜菜,晚上有客。 老李自是准备充分。 他对自己的厨艺还是很有数的,知道姑娘表示有客,基本要自己动手了,所以,他早早地就把地方让了出来。 沐清瑜回到沐宅,休息一会儿后就亲自动手,按老李买回来的菜,她看了看,决定做烤全鱼,八宝鸭,金丝如意烩,琵琶大虾,爆汁鸭掌,一品豆腐,珍珠鱼丸,再加一个白玉浓汤。 还有一个菜时,院子里就有了声音。 沐清瑜走出门,长身玉立的楚景弦刚刚从院墙里跳过来。 他冲着沐清瑜露出一个璨然的笑脸,一如一年前,然后道:“今日之事,辛苦你了!” 原本沐清瑜的确是想在漪云楼单独为他接风的,但是,因着他刚回京城,各方面都在盯着,若他单独接受沐清瑜的接风,又是在漪云楼这么公众的地方,多少双眼睛看着,为防止给沐清瑜招来麻烦,所以他让沐清瑜这边只要有人想参加都可以参加。 沐清瑜懂他的意思,所以,那接风宴就好像只是因为要在漪云楼办,沐清瑜才牵这个头,成为了承办者。 果然,去的人真不少啊! 接风宴的时候,沐清瑜是个合格的东道主,但和楚景弦和交集不多。那些要探视内情的人,虽然想知道为什么楚景弦愿意把这件事交给沐清瑜来办,却也不能清楚地知道具体的内情。 沐清瑜笑道:“朋友之间,何言辛苦?” 楚景弦吸了吸鼻子,道:“好香啊!” “对了,还有一个菜,你先坐会儿,待菜好了便可真正为你接风了!” “嗯嗯嗯!”楚景弦点头,笑得璨然,如同星光入眸,“我去帮你!” “那你先把做好的菜端上桌!”沐清瑜毫不客气。 楚景弦也觉得很自在。 他去端菜,小心翼翼。这个手握长剑,痛斩敌人头;长枪如龙,战场所向披靡的年轻将军,面对这一盘盘菜,神色慎重,倒好像在进行战前的军事推演一般。 按沐清瑜的吩咐,菜就摆在院右的亭中石桌上,现在天气不冷,夜幕降临,上弦月升,星光点点。 美酒美食同在,月光星光并存,想也是十分惬意。 待楚景弦把菜全都摆放在石桌上,烤鱼焦黄酥嫩,放在一个四方的盘子里,底下是个特制的小炉,香气扑鼻而来,让人食指大动。 酒是沐清瑜亲自酿的私房酒。 没有名字,但比仇叔酒坊那边出产的可要好得多了。她自己也只酿了两小坛,加起来不足五斤。 今夜喝足够了! 两人相对而坐,看着这满桌的菜,楚景弦拿起酒壶将两人的酒倒满,沐清瑜举杯道:“这一杯,贺七殿下一展抱负,得胜归来!愿从此大道通途,再无阻滞!” 楚景弦举杯,与她双杯相碰,却只是看着她微笑。 他此去,得胜归来,去时,不是为了一展抱负;携功而回,也不是为了大道通途! 他只是想有能力护住自己想护的人,不希望像一年前那样,面对变故,无能为力! 而此生他想护的,唯有两人。 母妃,和眼前之人! 他眼中星光绽开。 时间过去了一年,清瑜还是独自一人,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来照顾他。这次,父皇在几日后的早朝,会议定他的军功,并进行封赏,到时,他可以求圣旨赐婚。 当然,他会先征得清瑜的同意。 所以他想今天晚上说。 他心里很激动。 这个面对敌军压境,仍然镇定自若,谈笑风生;面对险恶环境,生死关头,仍能从容应对,冷静睿智的年轻男子,此时酒未入喉,心已微醺。 就是现在了! 他再倒满酒,举起酒杯! /79htl 第682章 龙归渊海 沐清瑜也已举杯,浅笑吟吟:“这第二杯酒,贺你重回京城。从此龙归渊海,鸾回清梧!” 楚景弦还没有说话,但此时,两人似有所感,目光不约而同朝一个方向看去。 在小亭西侧的屋顶,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站在那里,他鸾姿凤态,形容殊秀,夜色下,身容俊逸,皎皎如月,星光满天,全是背景,他比星光璨灿! 见到沐清瑜楚景弦看过去的目光,他对着这边拱手为礼:“夜来无事,独赏星光。不知不觉到了此处,七殿下,沐姑娘,二位如此雅兴举杯邀月,不知在下是否有这个荣幸加入?” 楚景弦:“……” 没有,不可能,不许加入! 没看见吗?是清瑜为他办的接风宴,清瑜亲手做的菜,亲自酿的酒!他也准备在今天向清瑜袒露心意。 只有他,和她。 不论她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这都是独属于他与清瑜之夜,这突然冒出来的人真是不识趣,冒出来已经是打扰,打扰了却还不走,那不但是不识趣,还不要脸。 他皱皱眉,但知道沐清瑜与东方墨晔似乎有生意的往来,若他出口赶人,不免叫清瑜难做! 沐清瑜顿了顿,笑道:“东方公子既然来了,那也是恰逢其会!东方公子有此雅兴,不过多一个赏月之人,自无不可!” 楚景弦也知道,东方墨晔口中说得客气,但明显他已经打定主意来叨扰了,赶不走的不速之客而已! 那他今天想对清瑜说的话,只能改天了。 虽有些可惜,不过,此事讲究时机,可能此时时机不对。 他本是个豁达的人,既然今日已经不可能对清瑜表明心意了,他也不再耿耿于怀。 东方墨晔从屋顶一步踏出,便已经落到地上,再两步,到了亭子前,再一步,走进亭中。 夜色之中,原本以为他穿着的是墨色衣衫,此时进到亭中,烛光之下,方见得原来是一身红袍。 如血红袍,如玉脸容,谪仙之姿,天人之貌,骨子里自有贵气,言行中皆显气度,实在让人难以相信,他只是一个商人。 如果他不说身份,说是皇子,怕也不会有人怀疑! 他冲着楚景弦一笑,道:“在下与清瑜素有生意往来,所以今日便想寻清瑜一醉,没想到七殿下也在,早知道如此,不如当时约了七殿下同来!” 楚景弦也是一笑,道:“本王与清瑜有过命的交情,今日清瑜帮了本王大忙,所以本王前来感谢!不想东方先生倒是闻香而动,知道清瑜做了好吃的,看来东方先生不止商业眼光独到,还长了一个好鼻子!” 东方墨晔轻笑:“过奖过奖,彼此彼此!” 两人都笑得分外灿烂,出口也温和有礼,儒意谦谦,但话语中,却是暗藏疾风。 沐清瑜听着两人你来我往,这氛围明显不对呀! 楚景弦以前在京中和东方墨晔应该没有什么过节?不过也说不准,毕竟,东方墨晔这样的商人,行事也有自己的手段,若是两人有所交集,也是正常的。 两个都是她的朋友,她也不能厚此薄彼。虽说今日是特为楚景弦设的接风宴,现在多个人也无碍,她道:“既然准备把酒言欢,那就不醉不归,我再去拿酒!” 说着,她便离开。 楚景弦看着东方墨晔,东方墨晔也看着楚景弦。 楚景弦的目光清透中带着打量,战场的磨砺,让他沉稳了许多,或者,即使他在京城做纨绔的那段时间,其实也没有人能真正看透他。 有些事,只是他不做,不代表他没有那个能力做! 东方墨晔唇角噙着一丝笑意,道:“七殿下这次回京,倒好像凤凰涅盘,必能大展宏图!在下这里先贺了!” 楚景弦微微一笑,道:“东方先生可真会开玩笑,本王五皇兄回京的时候,莫非东方先生也是这么说的?” 东方墨晔道:“那自是不能,五殿下又哪有七殿下这般得天独厚的条件?” 楚景弦轻哼一声,轻嗤道:“要论得天独厚的条件,本王称得上?” 东方墨晔摇头而笑,道:“七殿下说的有理,真论起来,又有谁比得过大殿下四殿下呢!” 楚景弦道:“可不是?何况,他们还有东方先生相帮,想必天下大定,就在这两年了!” 东方墨晔道:“七殿下这话就让在下惶恐了,在下只是一个商人,商人逐利,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参与天下大定之事!” 两人聊了几句,表面看来一团和气,但话里话外,还是暗流汹涌。 楚景弦道:“东方先生,今日本王只是来清瑜这里叙叙旧,本王没有那么大的志向,本王对商业也不感兴趣,东方先生若是想聊,不如聊聊酒,聊聊赌,这些本王擅长!” 东方墨晔一笑,道:“今日漪云楼出事了,你知道吗?” 楚景弦一怔,接着道:“先生是不是说笑?中午本王还在漪云楼。” 东方墨晔轻松地道:“就在你们离去后不久,漪云楼一个厨师对大厨下毒。如今漪云楼的大厨昏迷不醒,下毒厨师也被带走关入牢中!” 楚景弦拧眉,东方墨晔不像开玩笑,也就是说他们走后,清瑜曾经遇到那样的麻烦和危机,可他却一无所知? 他收敛了心神,问道:“漪云楼没受影响?” 东方墨晔道:“应该没受影响。毕竟,这件事的影响,清瑜已经解决了!”他又笑,道:“你能将这次宴席选在漪云楼,我很高兴!清瑜应该也很高兴!来,我敬你一杯!” 楚景弦再次拧眉。 他突然发现一个自己忽略了的问题。 他才回京城,这中间有近一年的断层。 他离开的时候,虽然曾经向清瑜辞行,在他的心意深深藏在心底,一直不曾明说。心动之时,她名义上是他的五嫂,他不能说。 休书之事过后,他亦担心她想起曾在梁王府里受过的冷遇,想给她更多一些时间,让她彻底忘记掉那些不愉快的事。 他更希望,他的真心不是用说的,而是清瑜能感受到。 然后发生天牢事件,他的心态发生变化,清瑜虽足够强大,但和皇权比起来,自是不够看的。 他希望自己可以优秀一些,至少当他说出一句话,在父皇面前有分量。他能护得住她的时候,再对他说心悦和欢喜。 可是他好像忘了一件事。 一年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 而他与清瑜并无约定,清瑜甚至并不知道他的心意,只把他当成朋友。 那这一年的时间里,如果她的身边出现一个优秀的男子,朝夕相对,他还有希望吗? 今日东方墨晔为什么来,断不是因为闲逛误入此处,也不是为了来叨扰一口酒饭。 他这是来宣誓主权吗? 面对楚景弦的打量的目光,他道:“东方公子想说的是什么?” 东方墨晔看着他笑了:“世人都说七殿下是纨绔,我看他们对七殿下都有误解。跟聪明人说话真省事。我说的是,清瑜很强,很能干,很有本事。遇到事情她自己就可以处理的干干净净。七殿下不用因为没帮上她的忙,而觉得心里愧疚。因为即使她做不了,后面还有我!” “清瑜知道吗?”楚景弦突然问。 东方墨晔眸色加深,笑道:“自然是知道的,要不然你以为刚刚她为什么要去拿酒?” 楚景弦顿时感觉心中一刺,好像被利器捅了一下般,但他很快回过神来,他看一眼东方墨晔,轻轻笑了:“东方公子何必在本王面前虚张声势。本王了解清瑜,若她与你真的关系已定,本王能看得出来,她也会让本王看出来。若真如此,本王绝对不会做那些无趣之事。但现在本王不信你!” 东方墨晔俊脸上露出一丝不愉:“七殿下又何必为难清瑜?” “是你在为难清瑜?”楚景弦看着他的目光,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冷淡:“东方先生的眼里,本王能看到你对清瑜的好感,但也仅此而已?要说情到深处,不如说东方先生大要是生意做得多了,太过顺利了,所以,觉得在感情上也会如此?” 东方墨晔眯眼,眼里精光闪现,再次打量楚景弦,他承认,他对沐清瑜的确是有好感,如今,比好感更多,比朋友更多一点,那是和沐清瑜交集多了,不自觉地被她所吸引。 但是,他身后是整个墨氏商业帝国,有数万人为他所用!他要考虑的东西很多很多,让人内心的机会很少很少。 对沐清瑜的这种感觉,已经超出他对所有人的态度,这些,他觉得已经够了。 所以,今天晚上他来了。 他知道楚景弦与沐清瑜的关系亲近,甚至知道楚景弦之所以会出京这一趟,说是为了沐清瑜都不为过,他也是给楚景弦打一个时间差,这一年的时间里,楚景弦固然不在,其实他也才回来没多久。 可楚景弦不知道啊! 但凡遇上个莽些的,只要想想他缺失的一年,别人却没有缺失,这一年里可能什么事都没发生,但也可能发生了很多事,大概就已经心酸心痛的无力思考。 他看到了楚景弦眼里的痛。 但是,只是片刻,楚景弦很快就反击了。 他也不失望,虽然让楚景弦知难而退的目的没有达到,他却已借这件事知道,楚景弦胜过大皇子四皇子良多。 东夏的京城,他待了那么久,几个皇子他都有接触。 大皇子四皇子只知道一味的画大饼拉拢他,却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们自以为自己有得天独厚的条件,身后有母家的势力相帮,自己定会选择他们,将自己的贪婪和愚蠢暴露无遗。 但现在看来,若抛开母家势力,他们不但比不上楚昕元楚景弦,连楚珒也比不上! “你们在聊什么呢?”沐清瑜笑着走近,她手中拿着一个五斤装的酒坛。 楚景弦目光顿时就离不开了,道:“我和东方公子在聊生意!”说着,他看了东方墨晔一眼,东方墨晔一笑,认同地点了点头。 沐清瑜扬眉笑:“怎么?你这次回来准备涉猎生意了?” 楚景弦道:“总得自食其力嘛!” 沐清瑜把酒放在桌上,带来酒的同时,她也带来了一套新的碗筷,放到了东方墨晔面前。 酒满上,沐清瑜笑看楚景弦:“这第三杯,我就祝你回京之后,日子舒心顺畅,凡事心想事成!”她还对东方墨晔笑:“东方公子适逢其会,莫嫌酒淡菜粗!” 楚景弦笑着举杯。 东方墨晔轻笑,道:“怎么会!” 他也举杯,三人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酒香清冽,而刚刚两人的剑拔弩张好像没有发生过。 过了一会儿,楚景弦道:“清瑜,听说漪云楼今天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也不算什么麻烦,已经解决了!”沐清瑜笑着夹菜。 楚景弦心情有些低落,麻烦发生时,他不在,麻烦解决了,不需要他。 不过,这才是清瑜! 他认识她的时候,她还住在一个被锁着的院子里,连一日三餐都要自己去解决呢,但她仍然游刃有余,过得轻松惬意! 东方墨晔吃着菜,道:“你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 沐清瑜笑,眉目间,自信大方:“那是,我最好的就是厨艺了!还有这酒,我自酿的,只此一家,别处没有!” 楚景弦举杯:“东方公子,本王借花献佛,敬你一杯!你能适逢其会为本王接风,多谢!” 东方墨晔道:“七殿下客气!” 一杯敬酒,两双暗潮汹涌的眼睛。 不过整体来说,气氛还行,都是沉稳的话,不对于闹出什么难看来! 因为罪证确凿,案子判得很快,苟卜德谋害人命,虽李大厨还没有身亡,但昏迷不醒失去意识却是不争的事实,苟卜德被判流放三千里,苟家其余人不知情,不予治罪。 一晃过去了六天,苟卜德已经治罪并踏上了流放之路,这大概是判得最快且执行最快的一起案子了。 当然,这是因为七皇子亲自过问的缘故。 原本以为七皇子插手案子,可能也会慢慢接手朝政,但没想到,很快他就引皇上震怒了! 第683章 双天至尊 皇上准楚景弦可以休息几日再上朝,议他立功回京封赏的事。 但楚景弦一下子成了脱缰的野马,十几天了也没有上过一次朝。他最喜欢在兴和坊里待着,用他的话说,近一年没回,见到骰子,真是比见到什么都亲,看着骰子都能多吃几碗饭。 当然,他也没有进宫拜见德妃。 不仅如此,在第十二天,一个惊人的消息传到了皇上耳中,楚王楚景弦,在兴和坊里和孔大将军的儿子对赌争京城第一赌圣。 但赌圣之名就争,他们却玩得很大,大到引来了里一圈外一圈看热闹的人。 因为他们赌到后来,对赌的东西,是宅子。 楚王府,大将军府! 听到这个消息的孔熹急得骑着马就奔过去了。 皇上也气得让刘大柱去阻止。 他骂道:“那个混账东西,心是越玩越野了!竟然敢拿王府去赌!还有孔家那个小子,大将军府是他的吗?他也敢拿过去赌!孔家的列祖列宗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气死朕了,胡闹,真真是胡闹!” 倒是听说消息的大皇子四皇子,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世上竟然有这么蠢的人,不赌会死吗? 带着那样的军功回来,插手朝政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可这么一赌,皇上震怒,不把他圈禁都是好事了。 这种人不值一提,根本不配做他们的对手! 原本他们还担心,楚景弦立了功,很可能像楚昕元一样,慢慢地进入朝堂,插手朝政,虽然他们对自己很自信,不认为楚景弦能撼动他们的地位,但到底也添堵嘛。 现在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老七把一把好牌打得稀烂! 他们甚至为之前忌惮老七这样的人而觉得可笑! 既然那么多人去看热闹,那多他们一个也不多。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的都赶往兴和坊看热闹去。 这一去才发现人真多啊。 三皇子正在劝:“七弟三思啊,不论谁输谁赢都不好看。你若输了,真的要把王府输掉不成?你若赢了,真的要让孔大将军一家无家可归吗?” 楚景弦一脸惆怅地道:“三皇兄,你不懂!赌术到我们这个境界,已经难逢敌手。若是赌注不够大,就很难让我们全力以赴。本王不想输掉王府,孔星淳也不会愿意输掉大将军府,因为我们都输不起。这样,才能读出真正的技术,魄力,格局。才能分出真正的胜负,也才能让对方心服口服。” 三皇子楚珒:“……” 七弟怎么出去还不到一年?整个人都变了,这神神叨叨的说的是什么鬼? 那一副天下无敌的寂寞表情;那一副独孤求败的孤单落寞;那让他听着就尴尬得想原地刨个大坑把自己埋了的语气,他自己就不尴尬吗? 这话不仅只楚珒听见了,那些围观的人也听见了。 楚云程当即笑道:“七弟好魄力!虽然为兄不懂赌之精髓,但为兄觉得,七弟的这份精神,值得为兄支持!” 楚成邺不甘示弱:“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任何一行都有顶尖之位。七弟所争的是赌圣之位,就如学子考状元,本王虽不懂,但支持七弟!” 赶过来的刘公公嘴角直抽:两位,这是支持的样子吗?是唯恐天下不乱?是巴不得看七殿下的笑话?七殿下不会是打仗伤到脑子了?你光知道在这里争赌圣之名,就没想过,不管你是输还是赢,怎么去迎接皇上的怒火吗? 他正要赶紧把皇上的意思传达出去,赌局已开。 等他快步跑过来,案几两头严阵以待,已经无法制止了! 刘公公捶胸顿足,懊恼自己来得迟了一步。 大皇子却走近一步,客气地道:“刘公公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他这也是明知故问,刘公公是皇上身边的心腹太监,平时跟在皇上身边,若不是皇上吩咐,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刘公公叹气,道:“唉,还不是因为七殿下和孔大公子这赌太过……盛大,都传到宫里了,所以皇上派咱家来看看!” 是来阻止,但来得晚了,只能看看。 现在他都不知道他该期待谁赢谁输? 说起来这孔大将军也够倒霉的,前阵子他还在皇上面前夸他这个儿子出息了,会挣钱了,终于也能见到回头钱了。 原来这是悄悄摸摸的在憋大招。 连大将军府都敢拿过去赌。 但想想好像七殿下也不遑多让,以前光听说他赌,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金银珠宝玉器摆件什么的输了也就输了。 可拿楚王府去赌? 楚王府是御赐的府邸,在楚王封王那一年,出外建府时皇上所赐。 但孔大将军府也一样是御赐的,而且是先先先先先皇御赐的。 不肖子孙,不过如此? 幸好他是个太监,他没有儿子,他要是有这样败家的儿子,就是死了都能给再气活喽! 刘公公不懂赌,但是看着那些看热闹的人,一个个狂热的模样,他猜应该是挺精彩的。这气氛怪紧张的,他明明什么都看不懂,竟然也无端端的生出一份紧张感来。 好像是三局两胜。第一局猜大小,第二局摇点数,第三局推牌九。 第一局孔大公子胜了,第二局七殿下胜了。 如今这第三局,是定胜负的一局,许多双眼睛粘在那几块窄窄的牌九上,而楚景弦和孔星淳倒是神色轻松,颇有大家之范。 刘公公觉得自己不忍看了,不管谁输,好像都挺惨的。 他这目光一错,就看见看热闹的人里,竟然还有几位意想不到的人。 那位丰神俊朗,谦谦如玉,君子端方的,不是明小大人吗? 还有那边那两位年轻人,也很眼熟。 嗯,那位不是定远侯世子秦旭然吗?他旁边那一位在文博院,文博院修撰还是什么的,是江太傅府的大公子江冕? 还有那边那不是庄国公府的公子吗? 那边那边…… 他一眼看过去,好多的熟面孔,有些他不是很熟,但在皇上身边他都见过。 都是年轻一辈中颇为出类拔萃的,还有一些是宫中赐宴时候见过,勋贵之家的公子们。 年轻人竟然都这么爱看热闹吗? 刘公公悄眯眯地走到明朔身边,顺着明朔的目光,他发现,明朔在看的,不是楚景弦,而是孔星淳。 刘公公叹口气,道:“明小大人也在为孔大将军可惜吗?” 明朔回头,拱手道:“原来是刘公公!” “哟,不敢当,不敢当,明小大人,咱家也是来看热闹的,明小大人不必客气。”刘公公就喜欢像明朔这样又懂礼,又有才华,又会说话,还温文尔雅的年轻人。 明朔道:“刘公公在为孔大将军可惜吗?” “可不是吗?”刘公公悲悯地道:“孔大将军家境不好。这要没了大将军府,他们一家就只能露宿街头了。” 明朔笑道:“也许输的是楚王殿下呢?” 刘公公笑道:“楚王殿下还没娶妃,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就算是输了,他一个人在哪里都能过得很好,所以相比较起来还是孔大将军可怜一些!” 这么想到也没错。 明朔认同地道:“刘公公说的有道理!那咱们就一起期待孔大公子赢!” 刘公公觉得这话有些怪怪的,但也没放在心上。主要是孔大将军那么穷,在皇上面前哭了那么多次,每次他都在身边,想着一个大将军这般落魄,都因为生了这一对混世魔王儿女,不免对他有些怜悯。 至于楚王,他都是王爷了,而且独自一人,可不比孔大将军拖家带口,而且是无妄之灾。 刘公公恍然明白过来哪里奇怪了。 他竟然在跟明朔讨论希望孔大将军赢?谁不知道明丞相和孔大将军不和,孔大将军那张破嘴,在朝堂上就敢骂明丞相老狐狸,半点面子也不给。两人像天生不对盘的政敌一般。 这明小大人是真心希望孔大公子赢才有鬼了。 就这么一会儿结果出来了。 孔星淳这边,翻出了两张牌,但不是全翻出,而是另两张盖在翻开的两张上,只露了一个头,露出的这个头,各一个红点。 楚景弦也和他同样,露出的是两红点和一红点。 懂的立刻猜测:“孔大公子这不会是地牌?” “也可能是对鹅!” “你当地牌和鹅牌这么容易呢?那,高脚七,零六不也一样是红点在上么?” “七殿下这牌看不懂了,是人牌,还是红头啊?” 一时,众人猜测纷纷。 孔星淳露出一丝笑意,一翻,众人惊叹:“竟是一对地牌,这岂不是赢定了?” 地牌之上,只剩天牌和至尊。 而地牌之下,还压着一大片呢! 天牌和至尊有多难得,懂的人都知道!自不认为这唯二的可能,在楚景弦这里。 何况,这两红加一红的,杂牌也不是不可能! 孔星淳道:“翻呀!” 楚景弦道:“急什么?” 他不急,但围观的众人急,一个个一双双眼睛巴巴地盯着。 他们更倾向于楚景弦已输,毕竟,如今孔星淳翻出的牌,楚景弦的赢面已不大。 有人劝道:“殿下,愿赌服输,还有两张呢,或许比孔大公子的大呢!”一胜一负那就是和牌,可以来下一局。 楚景弦倒也没让大家等太久,他翻开牌。 孔星淳胜券在握的眼神顿时变了,嘴里一片怪声:“握草!” 唯二可能赢他的一手牌,竟然出现了。 围观众人也惊呼:“至尊宝?!” 刘公公好奇,问一个惊呼的人:“很大吗?” 那人也不知道刘公公是什么身份,想也不想地道:“当然大,丁三配二四,顶天大!” 孔星淳嘴角直抽:“算你运气好!” 楚景弦淡淡道:“不,是本王技术好!” 孔星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别得意,还有两张牌呢!” 虽然出来的这一对是大不错,但要是另一对不如他的,又或者组合起来不如他的,一时胜过他算得了什么? 众人看孔星淳虽是输了这一局,但好像根本不在意,猜他手中可能还有大牌。 毕竟,每人手里有两组牌。 又不是没有机会翻盘。 孔星淳将牌一翻,众人又是一阵惊呼,有人赞叹道:“虽然上局七殿下是至尊宝,但这局怕是不成了。孔大公子这牌太强了!” “对呀,继刚才的地牌一对,现在竟然是人牌一对!” 孔星淳笑嘻嘻:“七殿下,承让!” 楚景弦笑了一声,道:“这句话该我说才是!”说着,他将手中牌翻开,一张红六黑六,另一张,也是红六黑六。 一时,围观众人那么多,却鸦雀无声。 众人太震撼了。 天牌! 和之前的牌组在一起,那便是双天至尊! 这种牌,难得一遇! 有多难得呢? 如果一个人运气不好,也许一辈子也出不了一次这样的好牌。 这是天时地利加人和,运气技术才能出来的牌。 就好像考状元! 其实一对地牌,一对人牌,已经是运气加技术都极佳才能出到了,只是楚景弦的这手,却更难得。 三十二枚牌,两个人各洗三遍,而后,荷官再洗一遍,骰子两人各扔一遍,各取点数小的那枚。 所以这中间不存在牌九的问题,不存在出千的问题,纯技术加运气! 楚景弦笑了,笑得分外得意张扬。 不过他长相清俊,哪怕是这得意的笑,也不让人讨厌。 楚成邺楚云程看他不过是推出一副双天至尊,就高兴的得意忘形的样子,脸上也是一片笑意,心中却暗暗鄙夷。 到底还是高看他了呀,这就是一个赌棍! 孔星淳的笑脸保持不住了,原本张扬的笑寸寸皲裂。他看桌上的牌,再看楚景弦,问他:“你出千了吗?” 楚景弦摇头,道:“你出千了吗?” 孔星淳也摇头,道:“既然咱们都没出千,看来是我运气不好。愿赌服输!”说着,他将大将军府府邸的地契和房契往楚景弦面前一推。 楚景弦接过,和自己楚王府的地契房契放一块儿,拿在手中掂了掂,然后道:“你好像还忘了一件事!” 第684章 给我点面子 这房契地契都给了,还能有什么事? 众人不解,难道七殿下是要痛打落水狗吗? 孔星淳站直身子,拱了拱手,道:“从今天起,你就是京城第一赌圣了!但你也莫得意,这名号暂时让给你,以后每年我会向你挑战一次!总有一天,我会赢过你。” 众人无语,在这位孔大公子的眼里,大将军府的地契房契,远没有京城第一赌圣这个名号让他看重! 楚景弦笑得春风满面:“随时欢迎,本王能赢你一次,就能赢你更多次!” 他说着就要把地契房契收进怀里,一个声音忽地道:“等一等!” 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不自觉的分开一条仅供人通过的小道。 一双双目光看过去。 楚景弦唇边也勾起一抹笑来。 一个少女大步走了过来。 看见来人,孔星淳立刻就想掩面逃。 但是,那少女直接踩着桌子飞身而起,动作又快又利落,她似乎知道孔星淳会逃到哪个方向,直接就堵了个正着,一只手就把他给薅了回来。 她随手一甩,孔星淳就差点摔了个大马趴。 孔星淳掩面,语气里透着卑微和讨好:“悠悠,悠着点儿,给我点面子!” “都要无家可归了,你还有什么面子?”孔芷悠瞪了他一眼。 孔星淳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他心虚! 为什么会无家可归,因为他输了。 如果他赢了,不但不会无家可归,还能一夕暴富! 孔芷悠恨铁不成钢:“孔星淳,你就不能长进一点吗?我这做妹妹的辛辛苦苦赚一点钱,你这做哥哥的成日里闯祸不算,还把家都给输了,你就不亏心?” “亏呀!”孔星淳语气里很是无奈:“今日是运气不好才输了,要不然我能给你再赢一个家来!” “你还说!”孔芷悠说着扬起手。 孔星淳立刻抱头求饶:“妹妹,别打脸,别打脸!” 孔芷悠一脚就把他踹出去了。 然后,孔芷悠转身回来。 她经过的地方,人们纷纷让路!这姑娘实在太彪悍了,而且她凶名在外,现在又是气头上,惹不起躲得起。 楚景弦站在那里,神色轻松。 孔芷悠一步步走过来,脸色很臭。 楚景弦笑道:“孔大小姐是想为你哥哥战一局?” 众人看热闹的心又熊熊燃烧,不是,将军府是不是输不起?这哥哥输了,妹妹又来,车轮战啊? 七殿下连双天至尊都可以拿下来,只怕这个妹妹也不够看? 但对赌这么激烈好玩刺激又吸引眼球的事,他们能吃第一手的瓜,那绝对不能错过啊。 孔芷悠道:“我不会赌!” “那你有何指教?” 孔芷悠从袖子里拿出一叠银票,道:“买大将军府的房契地契!” 众人恍然大悟:孔星淳输了,输得明明白白的,将军府不能不要脸面,输了就得认。 但是认了就无家可归了。 不过,没说不准用银子赎回去! 用银子赎,不叫犯规,也不叫仗势欺人。 不过不是听说大将军府已经很穷了吗? 就算大将军府里没有什么值钱东西,那么大个府邸在那里,也要不少银子? 孔芷悠拿出来的银票有一大叠,但最上面是二百两银子一张的。 有人打趣问道:“这是多少银子?” 一个大将军府,怎么也得好几万两? 孔芷悠见楚景弦的目光落到银票上,整个神情玩世不恭,她咬咬唇,道:“这是五万两!” 楚景弦轻飘飘吐出几个字:“不卖!” 这五万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大将军府里面可能没什么宝贝,但是那是御赐的,而且地方大呀,毕竟是个府邸,一段又是靠近皇城。 不过,也因为是御赐,而且还涉及大将军,一般人又哪敢住? 孔芷悠眉一扬,道:“真不卖假不卖?” “当然是真不卖!”楚景弦道:“本王今儿心情好,摆一天流水席!在场各位,有一个算一个,去漪云楼吃流水席去!” 这中间也不泛生意人,听说之后,对漪云楼真是羡慕嫉妒恨。 漪云楼不就是离这兴和坊近吗?这竟然还近水楼台先得月了?一大笔银子呢,让漪云楼给赚了。 这财大气粗,张扬狂妄的样子,让楚成邺楚云程心中更多了几分鄙视不屑。 楚珒摇头,七弟太过胡闹了。 赢了大将军府,就够张扬了。还摆一天流水席,这是嫌张扬得不够啊! 楚景弦要走,孔芷悠轻喝道:“等一等!” 楚景弦回过头,拧了拧眉,神色间有些不耐:“孔大小姐还有何见教?” 孔芷悠道:“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五万两银子大将军府卖给我;第二,我嫁给你!” 众人:“……” 这叫选择吗?这叫鱼与熊掌兼得? 不过,想到刚刚差点被摔个大马趴的孔星淳,还有这当街就敢当面说嫁的彪悍样子,众人又觉得好像这也不是什么美事。 孔星淳大呼小叫:“妹子,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你看你长得个啥样?七殿下玉树临风,斯文隽秀,出身尊贵,龙章凤姿,光风霁月,又是京城第一赌圣。你就是一混世小魔女,你哪里配得上他?强买强卖是不会幸福的!” 众人:“……” 这是亲哥! 但凡疏了一点点,早就被打死了! 楚景弦也不由退后两步,道:“孔大小姐莫开玩笑,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孔芷悠绷着脸:“你看本小姐像在开玩笑吗?” 楚景弦哼了一声:“本王若不想娶,你也逼迫不了本王!” 孔芷悠却轻轻一笑,道:“本小姐的还真的能办到,因为本小姐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了,那搬到你楚王殿下的府上借住一段时间是可以的?然后我近水楼台先得月,一不小心可能就和殿下有了个什么肌肤之亲,也是很正常的?毕竟以有心算无心,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若我已经被王爷你毁坏了名节。皇上仁慈,大概也不会嫌我爹穷,就不接受这门亲事!” 众人:“……”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逼婚说的这么清新脱俗,也真是人才。 这千日防贼几个字用得妙,她也知道这行为和贼差不多啊? 这明显就是逼迫,可是,她这样明晃晃地说出来,竟然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但凡要点脸的女子,哪里说得出这样的话?不愧是混世小魔女! 还有,确定她真的是想买回大将军府,而不是想当楚王妃?瞧这算盘,打得城门外都听见了! 楚景弦脸色变了又变。 孔星淳把臂过来,道:“妹夫啊……” “住口!”楚景弦喝止。 众人听得脸色精彩,所以今天这个对赌是孔家兄妹早就设好的计谋?如果赢了就赢了楚王府,如果输了就把妹子嫁过去,左右都不亏!要不然这一声妹夫怎么叫的这么顺口呢? 楚景弦咬牙切齿地道:“五万两银子拿来!” 孔芷悠递上。 楚景弦要接,孔星淳在一边拦住叫道:“妹夫啊,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我这妹子虽然长得丑了点,脾气爆了点,性格不太好,又没什么本事,不会琴棋书画,也不会女红。没事喜欢闯闯祸,爱舞刀弄棒。不会温良恭俭让,也没读过女诫女训,但除此之外还是很优秀的!” 众人:“……”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优点? 楚景弦赶紧将银票抽在手里,手忙脚乱将怀中的地契房契拿出,挑出大将军府的,扔了过去。 就是扔。 众人都笑,七殿下这是怕给的话离得太近,被孔家这混世小魔女给讹上。 孔芷悠老神在在地把地契房契捡起来,一把抓起孔星淳的脖领子:“回家,看咱爹打不死你!” “悠悠,悠悠,轻点,你哥不要面子的?”孔星淳一玉树临风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此时却只剩讨好的笑,还有他渐行渐远的话:“妹妹,你哪来那么多银子?那可是五万两!” 众人也好奇,一个大将军府,有五万两银子一点不稀奇,甚至是极少,但那是别家。 这位孔大将军府,据说连凳子都被那倒霉儿子给偷出去卖掉孝敬了赌场。 所以,一个五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的大将军府是奇葩。 那既然拿不出来,孔芷悠的银子又哪来的? “我找明姑娘借的!”孔芷悠很生气:“技术不行还学人赌,人明姑娘只是一听说,就知道你会输!” 孔星淳:“明姑娘又不能未卜先知,我只是今天运气有点不好!” “你还说,你还说……” “哎,不要打脸,你说了别打脸的!你拳头砸哪里呢?” …… 众人:“……” 大将军府这算是家门不幸? 明明好生生的,就因为这个倒霉儿子,白欠了五万两银子。 今日这场热闹是真的精彩。 虽然“被迫”让孔芷悠把孔大将军府赎回去了,但是五万两银子却是实实在在的拿到手中了。而且,孔家兄妹也走了,楚景弦说摆流水席,就摆流水席。 他眉目飞扬,说不尽的意蕴风y流,矜贵又清雅的气度,俊逸又脱尘的容貌,再加上那抹纨绔的痞气,那丝淡然的随意,使他分外显目。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以为,毕竟在楚成邺楚云程眼里,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 刘公公都没见楚景弦,直接回宫复命去了。 哎,他既没能阻止,也没能改变什么。 好在这场赌,好像除了七殿下得了个京城第一赌圣的名头,谁都没有什么损失。 可不是吗?楚王府没输掉,大将军府虽然输掉了,但赎回去了! 至于那借银赎家的孔大小姐,倒是个有魄力的丫头。 至于大将军府又多了五万两银子的债?那是事吗?银子的事,都不算事! 得到刘公公汇报的皇帝,气得鼻翼翕张。 他怒道:“混账东西,回京十几天了,都不进宫拜见他的母妃。说去上朝,至今不见影子,朕看他就是恃功生事!” 刘公公想,这位七殿下以前也是这样的。 一年前的七殿下,不也是赌场里转悠,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不过那时候他孝顺,怎么着隔一两天也必进宫拜见德妃。 皇上也想到这点了,他道:“大柱啊,你觉得老七这回回来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刘公公身为皇上的心腹,偶尔听皇上说说些小话也很正常,所以他很自然地答道:“是有些不正常!” “你也发现了?” 刘公公赶紧道:“别的倒也没发现,就是觉得七殿下对德妃娘娘的态度变了!” 皇上点头道:“对,老七以前虽然混蛋,但对德妃那是真的孝顺,就是在外面吃到一口好吃的,都想带进宫来孝敬他母妃。可这次一去近一年,回来了却一次都没去看过德妃!” 刘公公感叹:“可不是吗?七殿下对德妃娘娘,那真是母慈子孝。昭庆宫里,天天都备着七殿下爱吃的点心和食物,多半是德妃娘娘亲自下厨做的,这可不是娘有儿在心,儿无娘在心啊!” 皇上瞥他一眼:“大柱,你是在朕面前给老七上眼药吗?” 刘公公吓了一大跳,赶紧跪下,道:“皇上,老奴多嘴,老奴断无此意,老奴就是一时感慨,毕竟,以前最是母慈子孝的,如今母子不闻,老奴才会失言!” “行了,知道你这老东西不是故意的!”皇上道:“这中间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你派人去打听打听!” 刘公公道:“老奴遵命!” 刘公公下去吩咐人办事了,皇上摸着下巴上的稀疏短须,低沉道:“来人!” 空无一人的柱子上,竟然滑下来一个人,也不知道之前他是藏身在哪里。qqnew 皇上吩咐:“你去查查,老七为什么会对德妃态度大变,给朕查到真实原因!” 一个太监,虽然也有人脉,但是,皇上还是觉得暗卫更好用!再说,双管其下,查到的消息才更全面更真实。 德妃虽然没来找他诉苦,后宫的事他都是知道的,母慈子孝突然就冷淡下来,总是有原因的。 京兆尹纪域接到一个奇怪的报案。 第685章 毁坏的楠木林 报案的是一个李姓富户,与京城中的某位勋贵有些关系,富户在南城外有一片祖传的地,那片地收成不好,所以其祖父便种了树。 种的是楠木,虽不是皇家常用的金丝楠,但也是价格极贵的小木楠。 楠木成长缓慢,足足长了一百一十年,这再过十几年就可以采收卖钱,但是,就在前几天,竟然被人夷成了平地。 一片林子啊,六亩多地的楠木,能卖一大笔银子。 可是现场却是一片狼藉。 有从中折断的,有连根断掉的,有断成几截的,还有中间裂开的…… 这简直是触目惊心,不忍直视。 这比被人偷了更让人难以接受,这完全是直接毁了啊! 辛苦养了100多年,眼见的要收获了,却被人毁了。心中之痛,语言难以形容。而做下这等丧心病狂之事的恶徒,一定要绳之以法,并让他赔偿,不然难消心头之恨! 纪域也很重视,这么多的楠木,都快到要采收的时候了,这损失的确够大的。别人辛苦几十年,守望几十年,爷爷留给孙子的财产,一夕之间就被毁坏殆尽! 一寸楠木,一寸金,就算这话有些夸张,但也看出楠木的价值。 这片地被毁的树木,粗摸估计,不下万两白银! 这等损人不利己的恶徒,必须捉拿归案。 在京兆尹那边接了案子并下令缉拿恶贼之时,楚景弦的豪横响彻京城。 据说那日的流水席,一直开到深夜,不仅当天看热闹的去了,便是有人混水摸鱼进去吃顿好的,也没有人管。 有个小乞丐听说有这等好事,便耍了小聪明,悄悄摸摸地进去,他衣衫褴褛,竟然也没有被赶出来。 不过,他被发现了。 小乞丐吓坏了,以为这次定会被打个半死,甚至打死都有可能。 他只是太饿,听说有的酒席,才想蹭一蹭,哪怕不坐席,只是捡桌上没吃完的残羹剩饭也好。 他被带到了那个清贵公子面前。 清贵公子旁边围着一大堆讨好谄媚之人。 小乞丐连头都不敢抬起,他伏跪在地上,脸色惨白,瑟瑟发抖。 清贵公子道:“喂,小东西,发生了何事?” 旁边众人七嘴入舌地说明原委。 就在小乞丐以为清贵公子要下令把他打死时,听见清贵公子有如天簌般的声音:“本王今日个高兴,既然摆流水席,自是谁都来得!” 旁边有人道:“殿下千金之躯,岂可与乞丐同食?” 清贵公子轻嗤一声:“你们担心的不是本王千金之躯,而是你们自己尊贵之躯,觉得有失体面?” 他看一眼小乞丐:“也罢,今日本王说的是与众人同乐,所以也要顾及你们的心愿。”他招手:“封锐!寻思家酒楼,令每家酒楼做十桌酒席,送往北城贫所,连送三天!” 北城贫所,便是乞丐窝。 但凡流民乞丐,便在那里落脚,所在地方靠近城门,倒也不至于引起城中混乱。 小乞丐万没料到竟然会有这样的好事,冲着清贵公子连连磕头。 清贵公子去伸手扶起,丝毫没在意他身上的破旧脏污。 听说楚景弦赢了孔星淳后,高兴得不止摆一天流水席,还连着三天订了百桌酒席送往北城乞丐窝,纨绔的帽子再一次扣得死死的。 也让盯着他的楚成邺楚云程嗤笑不已。 皇上得知他如此行为无状,胡作非为,震怒!暗卫和刘公公的消息很快就传回来,得知原因,连皇上也很意外! 皇上道:“宣楚王觐见!” 宣旨的太监去往楚王府,却扑了个空,最后还是在兴和坊里找到的。 其时,楚景弦在兴和坊最精致豪华的雅间里,喝着美酒,吃着佳肴,手捏着骰子,放荡不羁。 不过听说皇上相召,他还是立刻动身进宫。 人刚踏进殿里,酒气先扑面而来。 皇上气得将手头的茶碗掼到他脚下。 楚景弦脚下一跳,避开茶碗,冲着皇上露出一个笑容,拱手行礼:“父皇万福金安!是谁惹父皇生气了,告诉儿臣,儿臣愿为父皇效犬马之劳!” 皇上瞪他:“少要嬉皮笑脸,你和孔星淳对赌,赢了大将军府的事,朕还没找你算账!你穷奢极欲,大摆宴席,连贫所都连设三天,有你这样的吗?” 楚景弦忙道:“父皇,儿臣和孔星淳对赌,赢的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并没有任何阴私,既没有以权谋私,也没有以势压人。全都凭着真本事,许多双眼睛都看着呢。儿臣赢了,心里高兴,反正那些银子也不是儿臣出,所以儿臣才会这么大方。父皇既然觉得不好,那儿臣以后不这么做了!不管可千万莫生气!” 皇上看了他一眼。 以前老七在他面前就是这样的,混不吝,嬉皮笑脸。就像普通人家,幼子在老父面前撒娇。 他虽纨绔,但也不怎么惹事,他最爱吃喝玩乐,用的全都是他自己的月俸。他好赌好玩,偶尔与人争竞长短,也不是以皇子的身份,而是凭自己的本事! 他在自己面前想笑就笑,想说就说,毫无顾忌,但也没有什么城府。他也曾享受这种父子之情。 是从什么时候起,老七不这么对他说话了? 好像是三年前,宁贵妃和德妃之间发生了一点小矛盾,他站在宁贵妃那边,将德妃禁足。 他明知德妃是被冤枉的,但是宁贵妃的陷害做得很高明。 后宫的女人争风吃醋这种事,他已经见惯不怪,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他不是不知,但不想管,既然德妃没有办法自证清白,而宁贵妃这边的证据又指向她,他也没空去为她们断论黑白,以证据处理,“不偏不倚”,这也是他一惯的处理方法。 楚景弦心疼德妃,得知后立刻请旨进宫,而后,他就这样了。 那时,皇上觉得,楚景弦他终于知道了君臣父子中间的差别,见识了君威后,也变得沉稳。仟千仦哾 后来,他也曾为宫中唯一一个与他以父子相处,而非君臣相处的儿子变得和所有儿子一样略有可惜,但为君者,本就是孤独的。身为皇子,有皇子的行为规范,沉稳懂礼,不再张扬混闹的老七,不是比以前那个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的老七更好吗? 直到今日,再见到楚景弦以这种语气和他说话,他心中竟生起一丝怀念。 不过,心中的这抹情绪也仅只一瞬,他便道:“回京已多日,为何不进宫看你母妃?” 楚景弦笑眉笑眼,满面春风般的神色顿时一僵,接着,他略低了头,道:“儿臣知错,儿臣待会儿便去拜见母妃!” 皇上明知故问道:“以前你甚是孝顺,发生了何事,让你与你的母妃起了龃龉?” 楚景弦低垂着头道:“并无龃龉,只是儿臣这阵事忙,耽搁了……” “你所谓的事忙,就是和孔星淳来一场豪华对赌?就是日日在兴和坊买醉?就是呼朋唤友,纸醉金迷?” “儿臣,儿臣……”楚景弦一脸狼狈地道:“父皇,儿臣只是打仗吃了苦头,觉得京城日子好过,既然回了京城,就想放纵几日,没,没父皇说的这么不堪?” 皇上道:“哼!” 楚景弦顿时垂头丧气,一脸沮丧。 皇上道:“还不说?” 楚景弦欲言又止,最后似是一咬牙,才带着几分愤然之意,道:“那胡逢新,儿臣曾将他当舅舅,他却没把儿臣当外甥。” “这话何意?详细说说!”早就知道前因后果的皇上,心思深不可测,脸上更没有露出半点端倪。 楚景弦既然开了口,后面也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他道:“去年九月中旬,儿臣与承岚国战势胶着,如此紧要之时,粮草却迟了半月方到。半个月,我军粮尽,若不是儿臣劫了敌军的粮,解了燃眉之急,那一战结果必然是惨败!” 皇上皱眉:“竟有此事?” 楚景弦点头,义愤填膺:“莫说我与他名义上还属舅甥,便是素不相识,事关国家大事,他也不应如此!” “所以你因此连你母妃都恨上了?” “倒也不是恨!”楚景弦低垂着头,神色恹恹:“只是儿臣见到母妃,定然会想起胡逢新如此对我,所以一时心里矛盾!” 皇上道:“胡逢新身为吏部侍郎,又是那次的督粮主事,竟然玩忽职守,朕饶不了他!” 楚景弦道:“多谢父皇!” 皇上道:“你不是说要为朕分忧吗?准备何时上朝?” 楚景弦目光闪烁,底气不足地道:“父皇,打仗很辛苦,能否容儿臣多休息几日?” 皇上脸一沉:“你都休息半个月了,还不够吗?从明日起,早朝你必须参加。若一次不到,朕便罚你一年俸禄!” 楚景弦猛地抬起头来,一脸震惊难以接受,道:“父皇……” “朕心意已决!退下!” 楚景弦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恳求般地看着皇上。 皇上沉着脸:“还不快滚!滚去见你母妃去!” 楚景弦无奈,只得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殿内,皇上的脸上哪还有刚才的生气模样?他甚至露出一个笑容来。 一直侍候在侧像透明人一样的刘公公都忍不住笑起来。 这一笑让皇上注意他,皇上道:“你这老东西又笑什么?” 刘公公逗趣地道:“七殿下爱玩,皇上这一招,可得让他难受一阵子了。” 皇上道:“老七聪明,他要真想为朕分忧啊,朕倒的确能轻松不少!” “七殿下赤子之心,皇上待他虽是严厉,却是为了他好,他自会明白的!” 皇上目光明明浑浊,里面却似有一抹精光:“今日不在朕面前给老七上眼药,反倒夸他去了?” 刘公公急道:“皇上您这么说,奴才就惶恐了!皇子是什么身份?金尊玉贵!老奴不过是个阉人。借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说皇子们的是非。奴才没有别的意思,更不是围七殿下说好话。” “行了行了,瞧把你吓的,知道你这老东西就是为了应和朕。以后少在朕面前耍你的小聪明!” “皇上英明,老奴这点小心思皇上一眼就看透了!老奴不敢,老奴记住了!”刘公公年年保证。 皇上甚是惬意,老七啊,他能干。 承岚小国国虽小,但不好打,这二十年前,承岚国来犯多少次,每隔两三年,就得派出一个将领,但那些人也只是将人打跑了事。哪如老七,不到一年时间,不但把来犯的承岚兵打跑,还直接打到他们都城,把承岚国收归为东夏版图。 从此,东夏国国土又大了些。 老七这是大功,不论换了谁,定是欣喜不已,暗中生出别的心思。但是,老七却丝毫没放在心上。回到京城,还和之前一样,只想做纨绔。 他唯一的恃功而娇,大概就是以前不敢赌得多大,这次,敢把楚王府都拿出来赌了! 聪明又没野心,交给他的事能办得漂亮,却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如今又和德妃离了心。 这么能干又不会造成威胁的儿子,不用白不用! 这才是用着放心,不像那几个狼崽子,只想他的位置。 皇上惬意地道:“大柱啊,粮草为什么会延迟了半个月?” 刘公公忙道:“老奴这边查到的消息,说是天降大雨,官船冲了礁石,险些沉船,幸好及时靠岸,走陆路前去。陆路远,比原定计划就迟了半个月!” “好端端的官船怎么会冲礁石?官船行走的路段,不是清理过河道吗?” “正因为如此,七殿下特意调看了舆图,也觉得不应该冲礁石,这是人为!” 刘公公说着,又叹道:“粮草只是迟送而非未送到,而且是因为天灾和意外所致,就算因此让七殿下此战失利,顶多治个渎职的罪,而负责此事的胡逢新身为吏部侍郎,并没有亲自押船,所以,他摘得很干净。” 皇上没说话。 刘公公还有些不解:“皇上,七殿下待德妃很是孝顺,和胡家的关系也不差。胡逢新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第686章 疏外甥,亲外孙 皇上看他一眼,道:“大概因为沈殿聪!” 刘公公懂了,身为皇帝身边最贴身的太监总管,皇帝上朝的时候,刘公公大半时间都陪侍在侧,所以有些事还记得。 沈殿聪是楚景弦亲外公。 去年下半年一次朝堂之上,沈殿聪就把矛头对准户部,身为户部侍郎的胡逢新自然与沈殿聪对上了,当时两人吵得形象全无,沈殿聪言辞十分难听,胡逢新气得差点吐血。 后来,沈殿聪更是带着都察院,将户部的账目翻了个底朝天,听说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那一次,户部折了好几个人,听说其中有个,还是胡逢新的亲戚。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胡逢新才对沈殿聪的亲外孙下手? 突地,刘公公眼神一凝,他想到了一件事,心中生出由衷的敬佩和仰望,道:“皇上英明,一切都在皇上的计划之中!” 就在楚景弦请命出征后一个多月,皇上令他悄悄放出当年沈妃之所以病故,是因为被人动了手脚。 不然,生产这种从鬼门关走一遍的事,沈妃都没出事,为什么生产了几年,反倒病故了? 皇宫之中,最不缺阴私。 沈妃已故多年,现在已经无从去查当年的细节。但是,谁受益,谁的嫌疑就最大。 沈妃死后,她的儿子被无所出的瑶妃请求皇上过到膝下,因为她把孩子养得好,瑶妃母凭子贵,也很快升成四妃之一的德妃。 还因为这个关系,德妃的弟弟原本只是户部一个五品官,如今都升成侍郎了。 这最受益的,可不就是德妃吗? 沈殿聪明显然也是得到这个消息,并且查了的,不过,他所查到的,是皇上想让他查到的。 这才有了沈殿聪和胡逢新的反目,有了粮草的延误,有了如今七殿下对胡氏的嫌隙。 这说明,皇上在七殿下请命出征的时候,就已经布好局了。 不,也许更前一些,甚至,七殿下的请命出征,也是皇上布的局呢。 君威难测,果真是君威难测! 皇上对刘公公的这份恭维很受用,捋须微笑,又道:“老七大概过几天也会查沈妃之事,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刘公公忙道:“奴才知道了!” 那自然是把那件中做实了,甚至还有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似是而非的人证! 等楚景弦与胡家彻底水火不容…… 不是还有都御史沈殿聪? 刘公公只是想一想,立刻就不再想了。 皇上要一把好刀,那把刀要好用,而且只为他所用,都御史要么就不会存在了,要么,也会和胡家一样! 这七殿下也是可怜,不过这也只能说皇上算无遗漏。 刘公公把心里的感叹压下,暗暗警醒,他都这么老了,可得好生在皇上面前当差,别还不如一个毛头小子。 昭庆宫。 楚景弦回来之初,德妃喜悦又期盼,亲自做点心,各种不重样,丰富又用心。 连着三天皆如此,到第四天里,喜悦减了半,点心还备着,但却已经隐隐知道,可能是白准备了。 七天后,昭庆宫里什么也没准备,冷冷清清,甚至连德妃都食欲大减,没有胃口。 能不没有胃口吗?盼了近一年才回京的儿子,竟然连来看她一眼也不愿意。 宫外倒有消息传进来。 一天一个不同的消息。 有人为七殿下接风,京城的年轻人去了好多,七殿下很高兴; 七殿下和大将军府的公子以府邸为赌注,七殿下赢了,他很高兴; 七殿下摆一天的流水席,很高兴; 七殿下令人给北城乞丐窝里送了三天酒席,乞丐们都说七殿下菩萨心肠,七殿下很高兴; 七殿下在倾云楼一掷千金,很高兴; …… 听到那些消息,宫女不忿极了:“七殿下为什么要这样对娘娘,如果他是在忙正事也就算了,他明明在吃喝玩乐,却不来拜见娘娘!身为人子,哪能这样?” 徐嬷嬷喝道:“胡说什么呢?你一个小小宫女,竟然敢抱怨皇子?”没看见娘娘这些天脸色都不好吗?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就这么没有眼力见? 宫女吓得赶紧跪在地上。 德妃笑了一下,不过笑容涩涩的,道:“行了,下去!” 她按着太阳穴,道:“本宫乏了,你们都退下,不用侍候了。”德妃说着站起身,不知是站得急了,还是怎么的,身子晃了下,又扶住桌子才站稳。 徐嬷嬷吓一跳,赶紧扶住。不过,德妃摆手制止了她,自己稳稳地站着。 宫女太监们都退下,徐嬷嬷扶着德妃进房间。 德妃问道:“什么时辰了?” 徐嬷嬷道:“巳时末了。” 德妃道:“你也下去,本宫想静静!” 徐嬷嬷在心里叹气,她当然也是对楚景弦不满的,但是,她只是个下人,何况娘娘心情不好,她要在娘娘面前说,不是在往她心上捅刀子吗? 已经巳时末了,今天,七殿下也不会来了。 她实在想不明白,七殿下这是怎么了? 徐嬷嬷满腹心事地走出去,齐公公低声道:“娘娘可睡了吗?” “没有!”徐嬷嬷道:“娘娘想一个人静一静!” 齐公公叹了口气,道:“哎!” 两人愁容相顾,一时无言! 这时,外面的小太监忽地飞跑过来报信:“七殿下来了,七殿下来了!” 昭庆宫里谁不知道,娘娘疼七殿下,因为七殿下一直没进宫看娘娘,娘娘的心情不大好。今天七殿下来了,娘娘的心情应该会好了? 徐嬷嬷惊喜地道:“当真?” 小太监喜上眉梢地道:“这种大事小的怎敢瞎话?千真万确,七殿下都已经到昭庆宫门口了。” 徐嬷嬷这才相信,也是面露喜色,高兴地差点抹起眼泪,一迭连声吩咐道:“快备茶和点心,你快去禀告娘娘!” 一向庄重沉稳的人,此时走路几乎都带起风来。 内室里德妃还端坐着。 宫女庆红进门禀告:“娘娘,七殿下来了!” 德妃猛地抬起头来,看了庆红一眼,庆红一脸喜色,道:“娘娘,奴婢为你梳妆!” 德妃却叹了口气,道:“不用了,本宫乏了!” 庆红一怔,这是什么意思呢? 七殿下终于来看娘娘了,娘娘不高兴吗? 但她也不敢多说,带着狐疑,犹犹豫豫的退下了。 这时,楚景弦已经走进大殿。 徐嬷嬷高兴地迎过来,行礼道:“殿下!” 楚景弦冲她点了点头,这位是德妃的陪房,胡家的家生子,一直陪在德妃身边,是德妃看重的人。 徐嬷嬷一转头,看见庆红一个人走出来,不禁一怔,问道:“娘娘呢?” 庆红嗫嗫嚅嚅:“娘娘说……她乏了!” 徐嬷嬷愣了下,很快道:“娘娘昨日里受了些寒,今日精神头不大好!七殿下,您先坐,老奴去看看娘娘!” 楚景弦并没坐下,他道:“本王和你一起去!” 徐嬷嬷又怔住了,虽然楚景弦与娘娘份属母子,但并不是亲母子,便算是亲母子,也不能去娘娘的内寝。毕竟娘娘在休息,万一衣冠不整呢? 要是平时也就罢了,可这次七殿下明明早就回到京城,却久久不来拜见娘娘。 徐嬷嬷忙道:“殿下不用着急。娘娘一直念着殿下了,得知殿下来他不知道多高兴。您先等等,老奴马上去禀告娘娘!” “不用了,徐嬷嬷!”楚景弦道:“母妃既然乏了,那便不要打扰,待本王去母妃屋前见个礼!” 徐嬷嬷还没说话,楚景弦已经走近,淡淡地道:“走!” 不知为何,徐嬷嬷感觉楚景弦说出的话有一股让人难以抗拒的力量在其中,她被动地往寝殿走。 到得寝殿门口,楚景弦在门口道:“母妃,听闻你困乏了,儿臣便不打扰了,您好生休息,儿臣在门外给您见礼!” 说着,他拱手长身一揖! 而后,他又道:“母妃好生休息,儿臣告退!”便转身离去。 徐嬷嬷脸色不大好,见旁边也是怔住的庆红,她压低声音,咬牙吩咐:“今日之事,不可传出去!” 庆红忙点头道:“嬷嬷放心,庆红知道!” 她又低声为德妃不平道:“嬷嬷,七殿下这是怎么了?他这么做,娘娘该多伤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七殿下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徐嬷嬷叹了口气,道:“人心易变!” “这还不到一年呢!” “那又如何?”徐嬷嬷脸色微冷:“人心变了,还要有最低时间段吗?” 徐嬷嬷交代了庆红后,打发她退下,自己再次到了寝殿内。 德妃还坐在桌前,她背脊挺直,一双眼幽深无比,看着徐嬷嬷。 楚景弦大步出了昭庆宫。 他这是准备直接离宫回去。 离开昭庆宫地段有一段距离了,往前走,绕过假山,经过金柳池,曲末廊,便离开了后宫地方。 曲末廊右边的听雨轩里,一个声音笑着招呼:“七弟,七弟!” 楚景弦看过去,那边楚成邺正在轩内,他冲着楚景弦招手。 楚景弦停顿了一下,走了过去。 楚成邺道:“七弟这不是才进宫吗?怎么就要走?德母妃没留饭呢?” 楚景弦拱手:“大皇兄!”才道:“母妃身子不适,本王并未见着母妃!” 楚成邺摇摇头,道:“七弟,不是为兄要拿长兄架子教训你,你说你,回京这么久了,怎么的今天才来看德母妃?想必德母妃不是身子不适,是心病!” 楚景弦道:“大皇兄说哪里话?本王有事,再说,父皇的后宫之地,本王做儿子的,也要多多避嫌,自不能随意走动!” 楚成邺把他按坐在石凳上,不赞同地道:“七弟你有所不知,你出外打仗,德母妃担心之极,甚至在殿中设了个小佛堂为你祈福,你即便不床前侍疾,也该多留一会儿才是!” 楚景弦淡淡地道:“本王又不是御医,即使侍疾,又有什么用?” 楚成邺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轻叹口气,才道:“七弟这是受什么气了?你脸色极差,性情大变!” 楚景弦扬扬眉,道:“大皇兄说哪里话来?本王不过实话实说!大皇兄可还有事?若是没事,小弟先告退了!” “七弟莫忙!” 楚成邺忙拦住他:“你我兄弟也近一年没见,为兄甚是关心你,七弟也莫要拒为兄于千里之外!” 楚景弦坐着没动,也不说话。 楚成邺轻叹了一声,道:“七弟呀,今时不同往日。你不重权势,喜好玩乐,但是,还是有人容不下你。你要小心为上!” “大皇兄这话何意?” 楚成邺站起身,面向轩外的荷塘,声音里有几分惆怅:“七弟是聪明人,你我兄弟生于皇家,便有许多不得已,要面对的,原本也比普通人家多。想必七弟也能想到,倒是为兄多言了。” 楚景弦略略皱眉,道:“大皇兄的意思,是有人要对付本王?” 楚成邺转过头看他,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而是道:“七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楚景弦眼里闪过一抹愤然,眉头紧拧,语气不觉上扬:“本王近一年不在京城,碍不着谁的眼!是谁要对付本王?” 楚成邺拍拍他的肩,轻声道:“七弟,为兄言尽于此,你自己多加保重!” 楚景弦双眉紧锁,眼底含怒,显然因为这个消息愤怒不已。 楚成邺道:“七弟若是遇到为难事,不妨来找为兄,但凡为兄帮得上忙的,必倾力相助!”说着,转身离开。 楚景弦独自在轩中坐了一会儿,这才离开。 回到敬王府的楚成邺心情不错。 今日,他去给母妃请安,得知楚景弦也进宫了,这才特意等在听雨轩。 只是几句话,他就发现了不少了不得的事。 和慕僚们一分析,薛先生当即道:“七皇子和德妃那边生了龃龉,是殿下你的机会!” 楚成邺笑了一声,道:“先生有所不知,本王这们七弟,和别人可不同,他不喜欢朝堂上那些事,只爱吃喝玩乐,胸无大志,就是个草包!” 薛先生正色道,“殿下错了!” 第687章 又蠢又无能 楚成邺淡淡地道:“本王何错之有?” 薛先生这才注意到刚才的态度有些问题,他拱手道:“殿下,在下一时情急,说错话了!” “无妨!”楚成邺听他赔礼,也乐得体现他的宽宏大量。 薛先生道:“殿下不可掉以轻心,这位七殿下的确是纨绔之名在外,但是谁知道他是不是在伪装?” 楚成邺不爱听了,他不以为然:“一个人能伪装一年,能伪装十年吗?”从七岁起,楚景弦就是这个性子。 一个七岁的孩子就会伪装了?他不信! 薛先生道:“殿下言之有理!不过,就算七殿下真是纨绔,可殿下看看,哪个纨绔这么会打仗?直接把承岚国给打到归属我东夏?七殿下就是纨绔,也是个有本事的纨绔。何况,他这次是有战功的,朝中文武都看在眼里。殿下可不能因一时轻视之心,让四皇子那边捡了便宜!” “你是说楚云程会去拉拢他?”楚成邺笑了,别的他不敢保证,但是楚云程是绝不会看上楚景弦这个纨绔的! 薛先生有些心累,却还不得不继续耐着性子:“以四皇子的性子或许不会,但是他身边也有谋士,自有人为他出谋献计,让他去做。殿下,拉拢一个人,哪怕无用那也无妨,但放过一个也许会有的隐患,却是大大的不妥!” 这句话楚成邺听进去了,他道:“你放心,本王理会得!不就是说些好话笼络一些,本王会做的!” 他最会做这些了,要不然,他在外的贤王之名怎么来的? 礼贤下士,宽容温厚,就是他的人设! 沐清瑜找了个借口,让潘书和李叔去庄子上帮两天忙。 那片树林,她原本就没想着困住李惊风多久,他如果聪明,沉下心,闭着眼睛,以他巅峰之境的能力和五感,多试几次,还是可以很快走出来的。 只是她没料到,李惊风竟然用那种方式。 他直接伐了整片树林。 真是又蠢又无能,这样的人,也配称巅峰高手吗? 也是,他的武功,本来是建立在邪y功之上,用人命堆叠,阴邪且速成,他身上背着那么多无辜之人的命,若不是她还杀不了他,岂容他活着? 不过,李惊风大概也不容她活着了。 一次两次的在她手上吃了亏,这次,他能出来,必然怒不可遏。 面对一个武功不如自己的人,却因为“阴谋诡计”让自己一次次吃亏,李惊风那样的性子,怎么能容忍? 大概就是这两天了。 沐清瑜一如之前,早早地就要回沐宅。 她这四天里几乎都只是上午出门一趟,便一直待在沐宅里。 大门一关,整个宅子里只有她一个人,谁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下人全都放假,她没有马车,干脆雇了一辆,送到就走,也很方便。 她刚准备去附近的车马行,一辆马车迎面而来。 那马车甚是精致,车帘处垂吊着的流苏在日光下,闪着莹润的光泽。 沐清瑜让在路边,准备等马车先过去,但马车却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掀开车帘的手骨节分明,细长如竹,却又分外好看,露出来的那张脸更是有如天上谪仙,清雅矜贵,气度不凡。 他微笑:“清瑜,去哪里?我送你!” 沐清瑜看着东方墨晔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道:“你自忙,我只是回宅子。雇车很方便!” 东方墨晔道:“我正好有事找你,上次咱们谈的事还没有结果,正准备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再谈谈!既然你回去,想必这边的事已经忙完。不若我送你一程,路上也正好谈谈?” 沐清瑜道:“也好!” 她要建度假山庄,现在已经在紧密筹建之中。东方墨晔知道后,大感兴趣,表示希望能参一股。 当然,他也不是光拿银参股,他还提了很多有建设性的建议。 沐清瑜觉得他有几条建议甚是可行,是自己没有考虑到的,新颖而奇特,便答应让他参入一份。 这一份并不多,二成。 以东方墨晔的财力,直接参六七成或者全资都能办到,沐清瑜让他参二成,他也不觉得少。 沐清瑜需要人手时,他还把苏西绸调动,让他直接听沐清瑜吩咐。 因着他也是东家之一,沐清瑜也没那么客气。 现在一切进展顺利,有望年底完工,明年就能开放了。 车夫放好上马凳,沐清瑜上了车,马车内十分宽敞,两人相对而坐,东方墨晔从格子里拿出一卷文书,摊开在小几上,和沐清瑜讨论。 沐清瑜喜欢这种直入主题的谈事方式。 两人就生意的事进行了认真的讨论。 沐清瑜对东方墨晔还是挺佩服的,在做生意这块,他非常专业,但又不限于生意,他满腹经纶,谈吐之中,时时有珠玑,对沐清瑜也甚有启发。 同时,沐清瑜更看出东方墨晔的不同。 这是个非常厉害的商人。 但是,他不全是商人。 如果是真正的纯商人,思维方式不会是这样子的。 当然,这种想法她也不会点破。 虽说是就生意的事两人在认真地谈,但之前已经谈过,现在不过就未竟事宜再做些补充调整,讨论和完善,所以进展非常顺利。 谈完后,东方墨晔收起文书纸张。 这时,车夫停下,道:“少家主,珍膳坊到了!” 东方墨晔道:“你去买些上等点心来!” 车夫应声去了。 不一会儿,车夫就买来点心,热腾腾的刚出锅。四样摆在桌上,香气扑鼻,另外还有四个包装精致的点心盒子。 东方墨晔道:“先吃着玩,你把厨子都支走了,回去还得自己做,不如我请你去四海楼如何?” 沐清瑜道:“不用,一个人好对付得紧!”她这几天回家了比在外还忙,都是随便对付一口。 东方墨晔忽地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李惊风柿子捡软的捏,原本想对付东方墨晔,后来发现这人年纪虽轻,却不好对付,势力又大,转而对付沐清瑜。 东方墨晔也是在楚景弦的人在悄悄打听京城出现巅峰高手的事,才惊觉可能是李惊风。再派人一查,可不吗?李惊风现在盯上沐清瑜了。 他也派出了人手。 但是,巅峰境的高手即使他的人出手去干预阻挠,收获也甚小。 虽明知道李惊风对付过沐清瑜后,会来对付他,但现在,他也拿李惊风没办法。他写信给一个前辈,那前辈也是巅峰境,希望他能来东夏京城助一臂之力。 但是,巅峰境的前辈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知道信送到他的各没有。 沐清瑜道:“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怕引起不必要的伤亡!” “你想好怎么对付李惊风了?” 沐清瑜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要说对付,她还真没有好办法,那个卑鄙又胆小的东西,你这边一动,他就像耗子一样缩到洞里去了,你要不把他当回事,他还时不时的悄摸摸出来搞暗杀。 派人也没用,因为派出的人,对付一般人可以,巅峰境的高手不想让你查到行踪,你就真查不到! 东方墨晔伸出手,在她手背上轻拍:“清瑜,你放心,我与你同在!” 他的手一触即收,沐清瑜并没在意,自然也没有发现某人眼尾略略飞扬。面前少女明艳动人,沉稳大气,刚才谈生意时,他脑子里不断翻腾着。 他学富五车,武功高强,经历奇特,眼光独到,眼界开阔,所以一向很自信。他有自信的资本。 来到东夏京城,他接触了那么多人,高官巨贾,豪门贵子,皇家宗室,仕子才子,名声在外的大儒或是久负盛名的人。 那些人也许各有优胜之处,但是,文才好的武功不如他,武功好的文才不如他,就算有文武双全的,论起眼界和格局不如他,做生意不如他…… 便是那些个天之骄子,皇室贵胄,那些出类拔萃的佼佼者,东方墨晔亦能感受到自身博学的优越。 那些大儒和他论文之后,觉得他是青年俊彦,后起之秀,百年难得出现的人才; 那些武功高绝在江湖中负有盛名的前辈,觉得他是英雄出少年,年纪轻轻造诣不一般,根骨奇佳,天生的习武奇才; 那些纵横商场的巨贾们,在生意场中老奸巨滑,但玩明的也好,玩暗的也好,玩阴的也好,在他的手中从来讨不到好,那些人笑呵呵地说他是陶朱公的转世之魂,天生的枭商! 这些评价里,无一例外,都是欣赏成分居多! 但面对沐清瑜,他发现,那些夸他的话,他都想拿来夸沐清瑜一次。 沐清瑜比他年纪还小,除了不如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经营一切,所以现在财力不如,但是她的眼光,魄力,想法,格局,胜过许多男子。 沐清瑜笑道:“这种事,还是别上赶着了!李惊风恨你不比恨我少。现在他发现我的身份后,将杀我的事放在前面,本来就是正确的!你自己也多加留意,那人不讲武德!” “他是巅峰高手,你就不怕吗?”他犹记得,第一次从李惊风手底下把她救出来,她伤得那般重,差点救不过来。 沐清瑜道:“不论什么事,该面对的逃不掉。有什么好怕的?” 东方墨晔深深看她一眼:“你的武功,又精进了?” 沐清瑜笑起来,道:“应该有所进步,毕竟被李惊风差点打死,总得有点感悟!” 东方墨晔眼神深了几许。 武功到一定境界,就不是靠努力了。 靠的是感悟,是顿悟,是突然而来的福至心灵,是突然之间的醍醐灌顶…… 但那种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更不知道什么事可以触发。所以就显得那般可遇不可求。 清瑜这算福兮祸所倚,祸兮福相依吗? 置之死地而后生有机会悟? 但他不能试。 他试不起! 他还有那么多事要做! 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沐清瑜道:“我到了!” 这就到沐宅了啊?这段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短了? 东方墨晔让车夫停车,把那四样包装精美的点心递过去:“饿了可以垫垫肚子!” 沐清瑜笑着接过,道:“多谢,下次请你喝酒!” “你亲自下厨么?”东方墨晔脱口而出。 沐清瑜顿了下,点头笑:“嗯,我亲自下厨!” 沐清瑜进了屋,东方墨晔却没让马车离去,他看着她的轻捷的脚步走到门口,看着她俏丽的背影被门阻断,只觉得心情复杂。 他最初的目的,只是因为觉到她的异常,想知道有没有可以复活母亲和亲人之法。 他暗中观察她,想寻破绽,或者说线索,但是,破绽没寻到,线索也没有,倒是发现她有一手好厨艺。 哪怕他吃遍山珍海味,竟在简单的几样菜式之中,吃出不一样的精美。 而她也有趣,明知菜不见了,竟然也毫不在意。 他以为,在那样的环境之中,在那样的恶劣对待中,他顺走的一盆菜,也许会成为让她更郁闷难受的事。 可她安之若素。 不仅如此,有时候她甚至特意多做一两个菜,还说他是鬼邻居。隔空对饮,她毫无惧色,反倒多了几分潇洒不羁。 原来女子也可以那般洒脱。 之后,他都分不清是为了顺一口她做的菜,还是在继续监视她,又或者,是因为她的洒脱不羁,让他觉得有意思,所以在无聊之余才会第一个想到她! 现在,他与她既是朋友,也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他看着她从一文不名,被赶到荒弃废院自生自灭到一步步走出来,摆脱梁王府,获得自由,过得越发舒心,生意也越做越大! 而且,她运气还顶好。 随便买下的荒山,竟然有盐矿。 他觉得大概她并不是随意买下的。 她身上有很多秘密,但更多吸引人的地方。她敏锐聪慧,做事有章法;可她又随意洒脱,行事潇洒! 他觉得他都有些看不懂她,却也更想看清她。 他道:“墨池,李惊风现在在哪?” “应该就在附近!” 第688章 有鬼 附近? 东方墨晔不着痕迹四下看了一眼,这里屋宇重楼,要找一个人还真不容易。 他皱眉:“所以他今天会动手?” 车夫不说话的时候,哪怕他坐在车驾上,也会让人不自觉地忽略。 他不是普通的车夫,而是和东方墨晔一起长大的亲随。 东方墨晔八岁习武,他的师父选了十八名孤儿陪练。十八名孤儿年纪差不多,皆以墨为姓。他们有两个共同点,一是根骨都不错,适合习武,所以待武功练成,人人都是一流高手;二是他们知道他们的人生意义,就是保护少主,用命保护那种。 东方墨晔成长的过程中,也遇到过不少危险,十八亲随还剩十个。 墨池是其中之一。 墨池道:“不一定,此人心机深且缜密,行事小心,估计要多加试探才会动手,属下猜测,他会选择最好的时机!” “沐清瑜有什么安排?” 墨池摇头:“她这几天都很忙,但我们的人不敢靠得太近。稍近一点,沐姑娘就似有所察觉。猜测是在进行某种布置!” 东方墨晔眸色闪动,又轻轻笑了笑,道:“她果然早有预料,也早有准备!走!” 若李惊风不似疯狗般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东方墨晔虽打不过他,但李惊风要杀他也是不易的。 现在沐清瑜武功既有精进,显然也能自保,既然她不要他帮忙,不管是出于不想欠他更多的人情,还是别的考虑,他且听她的! 墨池挥鞭,马车继续前行! 看着桌上沐清瑜吃了一些的点心,东方墨晔也拈起一片,慢慢放进嘴里。 点心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挺好吃! 他慢悠悠地道:“叫墨溪每日辰时送些珍膳坊的点心给沐姑娘处!” 墨池道:“是,少主!” 沐清瑜提着点心盒子一路走着。 整个沐宅静悄悄的,现在除了她,是真没有人。 所有人都暂时打发走了。 她现在有点期待李惊风来了。 那老头儿怕死,来一次,就可以消停一阵子。 不然,天天得防着他对付旁人,她忙着呢,那老头儿又不要脸,就像破鼓,时不时的要敲打敲打,不然,他跳出来蹦哒也就算了,所过之处,少不得人命! 回去内院,沐清瑜晃着手中的点心,今日她就不准备下厨了。 这点心对付两顿饭,而她,要赶在天黑之前把未做完的事收个尾。 点心盒子往屋子里一放,沐清瑜就开始忙了。 李惊风如果要来,不会是白天,那鼠胆老头大概又会如之前一样,选择晚上来个偷袭。毕竟,人现在就已经在远处窥探着她是否在了。 上次扑了个空,这次他是长了记性! 沐清瑜没有见到人,但是,自上次小小悟了一回,她的五感强多了,还加上天然的第六感,有双眼睛在窥视着她,虽然不甚明显,她还是略有感觉的。 她头也没抬,更不进屋,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既然要窥视,那就看好了,本姑娘就在院子里哪儿也没去! 沐清瑜的直觉没错,此时,李惊风就在离沐宅一里多远的地方的某处阁楼顶。 那阁楼虽不如国师塔高,但也有四层,站在顶上,鸟瞰整个街道都绰绰有余。 他内力深厚,目力也强,虽隔得那么远,仍是可以清楚地看见沐宅中一切。 他亲眼看见沐清瑜回来,然后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他觉得不对,这不是他第一次观察沐宅了,之前沐宅里还能看见有下人走动,今天怎么连下人都没一个? 就只有那个恶毒丫头? 所以他没有轻举妄动,他担心有诈。 但他观察了这么久,也没有发现别的不对之处,除了没下人,只有恶毒丫头一人,显得有些不寻常,但再没有别的气息,不像有埋伏的样子。 再说,恶毒丫头根本不可能发现他。 她大概还以为自己还困在那片林子里。 得亏他聪明,想到釜底抽薪之策,断树离开。 那些树也极是诡异,他断了那么多,直到把整个林子都毁了,才能走出,之前只剩几颗树的时候,都会原地转圈。 所以他得出一个结论,那恶毒丫头邪门得很,稍不注意就会中她的计。 必须出其不意,而且不听那臭丫头任何话,哪儿都不去,伏击的事,在哪里动手,他说了算,而且不能挪动位置。那臭丫头措手不及时,就使不出诡计。 观察了一下午,亲眼看见沐清瑜坐在院子里慢条斯理地吃完了点心,然后洗漱去睡觉,他又等了一会儿,确定没埋伏后,这才脚下一点,兔起鹘落般从那楼顶飞跃到沐宅,轻飘飘地落在院子里。 那恶毒丫头已经睡了,他只要悄悄地潜进去,一掌下去,那恶毒丫头就会死得不能再死。 上次不是他失手,是那恶毒丫头命大不在! 这次他看得真真的,人在! 这么想着,李惊风鼠眼里现出一抹恶毒狰狞的笑,踏步就往主屋方向走。 咦,这个院子也不大啊,到了院子里才知道另有乾坤,不但大,而且很大? 李惊风在心里暗骂,有钱人就是这么的可恶,这是在京城,圈这么大的地建宅子,这种人就该死! 他现在是不在乎钱不钱的,但他神功未成的时候,也是受过钱的苦,要不是那时候没钱,去抢了过路之人并失手打死人,怎么会被流放?不过,也是因为被流放,他才得到血焰毒炎掌! 不过宅子大又如何?还不是要死在他的掌下? 离主屋的门只有一丈远了,他干脆运起了轻功。 不对! 就算这院子再大,他脚力何等的快?不过是从院子到主屋,能走多久?他竟然走了这么久,这有一刻钟了? 还有这看着一丈的距离,他都连跃三次了,他一次就是十多丈,三次三十多丈,竟然没办法缩短这一丈的距离? 李惊风脸色变了。 有鬼! 不,不是有鬼,是他着了那邪门丫头的道! 这里他上次来过,而且,轻而易举地走进去,一掌把床都拍塌了。 所以这次他压根没有想过这空荡荡的院子里会有什么玄机。 此时,他才深深地觉得,那恶毒丫头真是恶毒如蛇一般。 这时,门开了。 浅蓝色衣裙的少女笑吟吟地站在门口,看着这边,唇角扬起,语调轻松地道:“刚设好捕鼠阵,没想到就进来一只老鼠啊!” 李惊风大怒,凝聚全身力气,一掌就向沐清瑜拍去。 此时他离沐清瑜只有一丈,这一掌若是拍实了,能将沐清瑜拍得原地去世,尸体成肉饼的那种!不仅如此,还能将这屋子一起拍成渣渣! 然而,他风驰电掣般的速度,雷霆万钧般的一掌,就好像打在空气里,四面八方似乎涌出一股吸力,将他的掌力吸得干干净净,沐清瑜的头发丝都没被吹起一根。 反倒是他,不知为何胸腹一痛,一张口,噗地吐出一口血来。 沐清瑜轻飘飘地笑道:“本来就受了伤,自己却不知,现在,还不长教训,你这一大把年纪,果然是活到狗身上了!” 李惊风大怒,还想再提气,但是刚才的诡异让他害怕,他不敢了。 他无能狂怒地瞪着沐清瑜,明明离得那么近,可是却那么诡异地伤不到她。 她明明没有动,可他的掌力,却消散在四面八方,到不了她的跟前。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而这个恶毒丫头,她可以操控鬼? 什么阵法,他不信!不如说鬼怪更可信一些! 沐清瑜掩唇打了个哈欠,道:“既然来了,就在这里待着,动作小点,别打扰我睡觉!”说着,她把门一关,竟然真的睡觉去了。 李惊风无能狂怒,又打出几拳几掌,虽然没敢用全力,但是那样的力道,对付一丈外的人,原本应该轻而易举,一丈开外的物,应该全都倒塌崩溃,然而现实却不是! 每一掌都是空的,每一掌都好像被分散到四面八方,一丈远,那么近,但他无论如何也达不到。 他恼怒,他惊惧,他害怕,他不甘…… 可是不管他怎么折腾,他就被困在院中那片地方。 他可以随意走动,但是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院子,无论怎么走,离院墙也好,离主屋也好,都是相隔一丈处便再也无用功。 而此时,沐清瑜却真的在屋子里睡觉。 那片楠木林,如果李惊风是自己走出来的,那的确要忌惮。 但是,他是打出来的。 阵法之所以称为法,自有玄妙不足为人道处。 若是靠蛮力可以破阵,要付出的代价要大得多。 李惊风这么一掌一掌地把一片林子全都打断劈烂,看似轻松,但他在无能狂怒之中,触动了沐清瑜的后招,三个阵法的叠加,哪怕他武功再高,哪怕他用这种蛮力破阵,哪怕他巅峰境,仍是不可能不受伤。 只是因为那伤是一丝一缕渗透,一点一滴汇聚,毫不起眼,李惊风根本没有察觉。 所以刚刚他冲着沐清瑜的那一掌,突然引发的喷血而出,并不是这个阵法的影响,而是因为牵动了他之前的伤。 但李惊风不知道啊。 他还以为是这个院子里有古怪。 沐清瑜在这个院子里布的是锁秋困龙阵。没受伤的李惊风,大概只能困上一个晚上,但是受伤后的李惊风,就说不好了,也许两三天,也许天! 到时候,李惊风实力大减,她再把他除了! 而这几天,她正好做自己的事! 第二天一早,沐清瑜打开房门。 她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精神头很好。 院中,李惊风眼睛里布满红丝,瞪着她的样子,好像随时准备扑过来咬下她一块肉。 沐清瑜笑嘻嘻地打招呼:“哟,一y夜没睡啊?怎么这么想不开呢?该吃吃,该睡睡,你这么大年纪了,要学会养生!” 李惊风大怒,咬牙切齿:“臭丫头,你到底使了什么诡计?” “不是跟你说了吗?阵法!”沐清瑜笑道:“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在我手中吃过阵法的亏,还不止一次,却还一次次地上赶着来。你是不长记性,还是找虐?” 李惊风此时看沐清瑜的目光就像看个怪物,他打量着她,她不会就是怪物? 就算阵法,他活了这么大半辈子,可没听说阵法有这么强。 他以前也见过阵法,哪有这么强大? 何况,他听说过,阵法之道,比武功还要玄妙难学,博大精深,玄之又玄,有人终其一生也只能研究个皮毛。这小丫头才多大? 他恨恨地道:“臭丫头,你最好放了本座,本座或许还能放你一马,不然,下次本座定让你碎尸万段!” “你是不是傻?”沐清瑜鄙夷地看他一眼:“你现在连出这个院子都不可能,在我面前放什么狠话?” 考虑到这鼠胆老头儿是巅峰境,沐清瑜考虑的阵法便是困阵,迷阵威力不够,杀阵难以布置,而且巅峰高手五感强,达不到最佳效果。仟仟尛哾 幻阵也不行,只有困阵,将这鼠胆老头先困住,让他先自己吓自己一波。 以他那见识,定不会想到是在楠木林里受的伤,一旦在这困阵里发动内力,便会牵扯五腑,甚至吐血,绞痛。 他会以为是这困阵很厉害,这样就能多困他一段时间。 李惊风眼神狠毒怨愤:“臭丫头,等本座脱困,本座会喝了你的血,吃了你的肉,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沐清瑜看着这老头无能狂怒地放狠话,大摇大摆地从他身边过去,离开。 李惊风自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尤其是感觉到沐清瑜几乎就从他眼前过,他毫不犹豫地凝力一击! 然而,掌风轻飘飘地,没能落在沐清瑜的身上,反倒是他,竟然噗地又吐了一口血。 这个什么破阵法,竟然会反噬? 李惊风惊疑不定,眼珠骨溜溜直转,一时不敢动手。 就这么一迟疑的工夫,沐清瑜已经开了院门,离去。 李惊风赶紧跟上,只要他脚下足够快,就能跟着这恶毒丫头一起出门。 一步,两步,终于脱离一丈的魔障,他走出来了。 离门就只有三步之遥了,李惊风大喜,同时,对着并未回头犹不知凶险的恶毒丫头的后脑,重重一掌劈去! 死,臭丫头! 第689章 墨池 掌风呼啸,院门晃动,李惊风欣喜若狂,他成功了! 砰…… 人影倒飞,血洒长院! 摔在地上的李惊风怀疑人生中。 而院门口的沐清瑜回过头来,瞥了他一眼,那一眼带着淡淡的轻嘲,仿佛在说:不是已经提醒你了,怎么还犯蠢呢? 李惊风喉中腥甜,这口血吐过后,感觉五腑都疼。 多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 这什么破阵法的反噬竟然这么强? 他眼里的惊惧已经被沐清瑜关在门后。 沐清瑜走了。 李惊风坐在原地。 他很心疼,疼那吐出来的三口血。 他年纪这么大了,气血本就不如年轻人,这吐了三口,得补多久啊? 更重要的是,他怎么脱身? 杀恶毒丫头重要,却远不如保命重要了。 沐清瑜走出沐宅大门,一眼就看见,大门右侧,停着一辆马车。 车夫她认识,昨天就见过了。 墨池见沐清瑜出门,立刻跳下车辕,对着沐清瑜拱手行礼:“沐姑娘,少家主说您这几天可能需要马车,让小人听从姑娘吩咐!” 沐清瑜道:“替我多谢你家少家主!你把我送到车马行就行了!” 墨池一怔,忙道:“沐姑娘,是小人哪里做得不好吗?若是沐姑娘不用小人的马车,小人无法交代!” 沐清瑜道:“你想多了,我这边事不多,东方公子身边需要你,我怎可让你一直候在我这边?” 墨池道:“这个沐姑娘放心,少家主既然吩咐了,就是做好了安排,身边会有人侍候。小人只专心为姑娘赶车就行!” 沐清瑜见他一脸着急,一副她要不同意,他就把这地方站一个洞的意思。想了想道:“行,那就先辛苦你了!” 阵法困住了李惊风,她的心放下大半。再过两天,等李惊风的精力被阵法消耗得差不多了,她再出手为那些无辜冤死在他手中的人报仇,让他和他那李氏血脉李喿一起做伴去,她这边就能步入正轨了。 那时,沐宅一切恢复正常,车夫门房,管家厨师,护卫下人都到位了,墨池也可以回去了。 从善如流地上了马车,沐清瑜开始了一天的正常工作。 刚开始,墨池几乎怀疑沐清瑜是不是在故意折腾她,一个人怎么这么有精力,一个上午就去了四五个地方,有的地方待一会儿,有的地方待一个时辰。 但是到下午,他就不这么想了。 他想,少家主天纵英明,聪慧无双,手底下能人无数,所以现在很多生意都不必亲自动手,才会一派闲适。 可沐姑娘毕竟是白手起家,竟然也能挣下这么一份家业。她手下无人,所以,什么事都得亲力亲为,光这巡视铺子,一趟下来,就得一天了。 今天,沐清瑜是巡视铺子,看账,对账。 有些账目,她直接在铺子里对过了,有些就拿到马车上来对。 她的时间安排得十分紧凑,但又恰到好处。忙中有闲,忙而不乱! 墨池都不自觉地把马车赶得更稳,以免乱了她的思绪。 第二天,沐清瑜直接去往在建中的度假山庄。 东方墨晔虽让苏西绸听沐清瑜调配,但是,苏西绸手底下管着倾云楼呢,所以,沐清瑜也不能真的调配他在这里做苦力,很多事还是她自己在跑。 墨池就亲眼看见了,一个少女,怎么干脆利落地穿行在在建中的工地,又是怎么和工匠们交谈,说得头头是道,显然深谙此道,让工匠们敬佩又心服。 她还发现施工中的问题,提出来后,那建造的工匠初时甚是不服,但后来却满眼慌乱,仔细核对,急忙调整更改。 那些深闺女子娇娇弱弱,不要说发现问题,而是压根不会出现在工地这样的地方,可沐清瑜在这里,却没有丝毫违和。 墨池在心里默默地记着,这些少家主定然不知,他都是要一一禀告的,可不能漏了。 回程的路上,沐清瑜道:“墨池,这两日谢谢你,明日我这边的车夫会回来,就不必你来回跑了!” 墨池道:“少家主着小人问下,沐姑娘这里可有难处理之事,需要他帮忙么?” 沐清瑜道:“暂时没有,若有需要帮忙之处,我会找他的!” 到得沐宅门口,沐清瑜下车。 墨池忙道:“沐姑娘,你的东西忘在车上了!” 沐清瑜道:“这是谢你两日辛苦的礼物,你家少家主那里,代我谢过!” 墨池是亲眼见着沐清瑜买的,都是些吃食,但都精致,而且很贵。他自己是怎么都舍不得买的。 他高兴地谢过沐清瑜,回去复命了。 沐清瑜关了院门,往正院走去。 两天两夜了,李惊风本就受了伤,又粒米未进,点水未沾,今天可以动手了。 要是李惊风还没到强弩之末也没关系,大不了再过几天。 不够光明磊落? 不存在的。 李惊风本就不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一个夜半悄然潜来暗杀的老鼠辈而已。而且阴狠毒辣,手中无辜人命那么多,不管用什么手段把他除掉,都是为民除害! 过外院,进内院。 前天这时候,李惊风对她破口大骂,在阵法之中精神萎靡,眼里布满红丝,看着她如看杀父仇人。 昨天这时候,李惊风阴恻恻地盯着她,一句话也不说,像只泄气的狗子。 今天他会是什么样子,有点期待呢! 门推开,院里无人! 无人? 沐清瑜皱了皱眉,她快步走进院中,阵法动了,不是从里面动的,而是外力动用的痕迹。这表示,有人进来,救走了李惊风! 这李惊风竟然还有朋友? 李惊风已经被困住,无力反抗,又受了伤,本是除去他的最好时机,现在被人救走,也不知道他以后还会作多少恶! 此时,沐清瑜深恨自己武力不足。 如果她能打得赢,又何必困其两天,困住的时候,直接便可以动手了。 四下检查过,留下的痕迹不多,显然,救走他的也是个高手。 如果那人是李惊风的朋友,这意味着她多了两个强劲的敌人! 那也没法,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唯一可以庆幸的是,李惊风的伤不轻,以他那怕死的性子,应该会窝在某个阴沟里好生养一段时间伤。 沐清瑜没有把阵法撤掉,只是随便动了一些地方。 之前的布置还在,这样,只要她想,这里随时可以另外成阵。 这阵法,原本没有这么容易破,大概是李惊风在内里折腾得厉害,外面的人也懂阵法,这才寻到契机将人救走。 虽然没能除掉李惊风有点可惜,但沐清瑜并不纠结,该干嘛还是要干嘛,就算再招惹另一个李惊风,她也不会因此而怕出门。 楚景弦开始了日日上朝的生活。 在朝堂上,他每次都站在角落偷偷打瞌睡。 上朝的第三天,他的副将和余部才浩浩荡荡地回到京城。连主将都提前走了,自然也没有什么出城迎接之类的事。 人都回来了,自是论功行赏。 这次的功劳原本不小,毕竟是开疆拓土,不过皇上只赏了些金珠玉器。说他行为乖张,骄奢恣意,有失皇子风度,念立下战功,不予追究,但赏赐减半。 这些楚景弦也并不在意。 一下朝,他就跑得飞快,兴和坊还是他的最爱。要不是穿着朝服不能去兴和坊,他大概连楚王府都不回。 暗中盯着的各方势力慢慢地把人撤了回去。 为着这么个不求上进的,没必要浪费人力。 而刘公公在第七天里,向皇上汇报:“七殿下果然在暗中查沈妃当年身故的真相!” 皇上淡淡地道:“嗯,按之前说的做!” “老奴遵命!” 第九天,刘公公再次向皇上汇报:“今日七殿下进宫,去见了德妃,摒退了下人,不知说了些什么,七殿下怒气冲冲而去,德妃气得发抖,一再骂‘养不熟的白眼狼’!” 皇上哈哈一笑,道:“大柱啊,你看,这世上哪来的母慈子孝?你之前还说,宫中最是与世无争的是他们母子。有些时候不是不争,不过是筹码不是他们所在意的东西而已!” 刘公公道:“皇上英明!” 他偷眼看着皇上的脸色,见他是真的发自内心的高兴,不禁在心里为七殿下点了几根蜡。 身为皇子,不是你想不争就不争,也不是你想争就能争。 树欲静而风不止,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七殿下这样的性子,生在皇室是他的不幸。 皇上这样逼迫七殿下,万一七殿下在万念俱灰之下,反倒脱出控制了呢? 不过这话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是不敢说的。 第十天的早朝,一向躲在后头打哈欠,只是来装个样子的楚景弦,在朝堂上阴阳胡逢新,胡逢新气得直发抖,要不是楚景弦的皇子身份,而且又是在朝堂上,只怕两人当堂就动起手来。 整个过程,都御史沈殿聪一言不发。 刘公公知道,现在沈殿聪不会为七殿下说一句话,因为皇上不仅安排了粮草的事,安排了沈妃的事,还安排了足够让七殿下和沈殿聪生嫌隙的事。 只不过这事皇上不是安排他去办的,具体细节他不知道。 但是,从沈殿聪目光中的冷意和漠然,可以看出那事儿不小。 看,因为七殿下,沈家和胡家原本交好,现在,却交恶了。不仅沈胡交恶,七殿下也与他们交恶! 刘公公其实不大理解的,皇上要七殿下做什么,他又不会拒绝,为何要弄到让他众叛亲离? 七殿下从小丧母,已经够可怜了,好在遇到德妃,外公一家待他也不错,而七殿下又是个不争的性子,纨绔是纨绔了一些,但他身在皇家,不要说纨绔一辈子,就是纨绔十辈子,皇家也养得起。 皇上那么多儿子,偏要用一个纨绔的儿子,为了让这个纨绔的儿子好使,都差点用上三十六计了! 他是太监,他没有儿子,他不知道父子之间应该是怎么样的,但他觉得,应该不是这样的! 但他也仅是一个太监,不能有自己的想法。 那些疑惑,也只能死死地埋在心底。 皇上淡淡地道:“朕好像忘了一件事!” 刘公公道:“陛下?” 他也不知道皇上忘记的是什么事啊。 皇上手按在眉心,淡淡地道:“朕当初召沐氏女觐见时,说过她的死期!” 刘公公心中一跳,当时说的是半年,现在一年都有多了,左归沐氏女只是个民女,影响不了大局,皇上忘了就忘了,可现在突然想起,只怕那沐氏女真要活不成! 刘公公深深地感觉君威难测。 皇上的心思深不可测,他就是长十个脑子都不够用,何况他只有一个脑子。 他笑了一声,道:“一个无关紧要的民女,皇上何必还费什么心神?” “你说的对呀!”皇上慢悠悠地道:“一个无关紧要的民女,朕竟然让她多活了那么久!” 刘公公不敢说话了。 皇上道:“你说,朕是赐他一杯毒酒,还是三尺白绫?” 刘公公斟酌道:“皇上,梁王殿下自休弃了沐氏女之后,似乎又有悔意……” 皇上脸色冷了下去:“那又如何?皇家难道还要吃回头草?” 刘公公不说话了。 他心里隐有猜测,皇上要对付沐氏女,不是因为梁王殿下有悔意,而是因为楚王殿下。 七殿下这一回京,就让沐氏女帮他办接风宴,想到当初,因为沐氏女的食物让德妃娘娘中毒,皇上本想直接赐死沐氏女,七殿下竟然想也不想地就自己把罪认下来,就能看出七殿下看重沐氏女。 如今七殿下对胡家产生了龃龉,对沈家也产生了龃龉,这是轮到沐氏女了。 要是沐氏女也除掉了,七殿下就真的成了皇上手中一把最利的刀。 唉,可怜的七殿下! 当然,刘公公的可怜也就是这么一句念叨而已,他心里最忠的是皇上,只会听皇上的。 皇上想了想,道:“这一年多年,沐氏女过得很自在?大柱啊,派个人宣旨,让她进宫来一趟。朕当面问问她!” 第690章 裴康乐 昨夜沐清瑜并没有睡好。 李惊风逃走已经几天了,她也没有查到是谁帮了他。 而她前天去往外公裴霁处,外公从城外庄子巡视回来,捡回来一个小男孩。 那小男孩七岁多,长得唇红齿白,分外可爱,而且透着一股机灵劲。 有意思的是,明明是逃荒之人,身边没有跟着父母,却跟着两名家仆。 那孩子口齿伶俐,虽穿着破衣烂裳,言谈之中却聪慧而早熟。裴霁动了恻隐之心,原本只是让他们吃顿饱饭,那两个家奴表示,他们什么都能做,希望裴霁能给他们个活干,他们赚钱供小主子读书,以后科举兴门楣。 如此忠仆倒也让人敬佩,而那孩子也的确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威武侯府够大,多两个下人倒也没什么,至于这个孩子,让他们主仆三人住在一起,就当做善事了。 于是,裴霁将他们带回。 让人在外院下人房处寻一独立僻静些的地方给他们住,毕竟孩子以后要学习。 但一到那儿,那孩子就被裴家庶支的人认出来:“裴石安家的孩子?” 下人自然也报给了裴霁,裴霁意外,着人一问,这孩子竟然也是裴家的。 不过,他们一家不是住在梁州。 裴家庶支在梁州生根落户,天长时久,开枝散叶,根深叶茂。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裴嵩那一支一般仗着族长之便,中饱私囊,又或像裴文朗几兄弟那般。 也有不少独自谋生,或是从科举,或是从商,或是种田过得殷实的。 但裴石安的祖上或是运气不大好,原本还有几亩薄田,后来也渐被变卖。到裴石安父亲裴奉贤时候,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不过他在裴氏族学里读过书,知道要改变他命运的,只有读书科举这条路。 可这么穷的人家,要供一个读书人可不容易,何况他父亲病死,仅剩一个寡母。 族学束修少,但所教也有限。 裴奉贤向族人求助。 那时的族长便是裴嵩一脉,雁过都巴不得拔几根毛,想要得到他的周济,做梦比较快! 裴奉贤无奈,好在他写得一手好字,靠着抄写书籍换钱,在镇上的私塾里继续学习,后来还顺利中了秀才。 光是秀才自是不够,裴奉贤的目的是进士,做了进士能当官,当官后他这一脉,便是扬眉吐气了。 裴奉贤继续艰难赚钱供自己读书,但师资力量毕竟有限,考了三次也没中举。 那时他已经二十一岁,原本计划着中了进士后再娶妻生子。那时,所娶之妻必为高门,能为他提供更好的帮助。 但不要说进士,连举人都中不了,那就得改变之前的计划了。 村中的女子,他是不考虑的;镇上的女子,那也不行。 那日,裴奉贤无意中遇见了外出游玩的富户千金,那富户家境富足,在县城里置下不少产业,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他顿时想到一个绝好的计划。 只要他能娶了那富户千金,以后进京赶考,甚至打通关节的银子那不都有了吗? 就算不走科举那条路,他也可以做一个衣食无忧的富家翁! 裴奉贤开始制造偶遇。 他长相出众,又是秀才,谈吐比起一般人来,文雅多了,整个人倒也有些文质彬彬的气质。 在他的刻意安排下,那富家千金果然一颗芳心沦陷。 富户家仅有这一女,原本是不大看得起裴奉贤这个小小的秀才的,但裴奉贤能说会道, 又想,秀才再进一步是举人,举人再进一步是进士,万一这裴奉贤能中进士,他的女儿就是官家夫人了。 而且,女儿一心要嫁,劝阻不住,富户只得同意。 裴奉贤顺利娶了富户之女,富户在县城为他们置了宅子,裴奉贤带着寡母,和妻子一起入住。 富户还出银子让裴奉贤进了县城里最好的书院。 但有了更好的资源更好的环境,裴奉贤也仅只勉强中举,排名末位。 要中秀才很容易,但要中举就不仅仅靠勤奋了,要中进士更难。 裴奉贤落榜三次后,终于接受自己其实读书天份没有那么高。 虽然举人也可以选官,但是,天下举人何其多,真正能得到选官机会的又有几人? 好在成了举人,也有许多实惠好处,裴奉贤如今衣食锦绣精美,也没必要非考进士不可。仟仟尛哾 但中了举,怎么也得衣锦还乡。 其时,裴家人自然知道这位原本穷困潦倒的裴奉贤一家发达了。 成功获得同宗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后,裴奉贤很高兴,回到县城,不把心思放在考进士上,他便放在了别处。 二十年内,富户一家发生了巨变,首先,富户第三子外出游玩,船大舫宽,他却落水而亡。 而后,富户长孙被蛇咬死。 次孙在自家荷花池溺水而亡。 次子跟人起了争执,被人打断了腿,郁郁在家,脾气残暴,被小厮捂死。 长子撑起家业,外出收账,回来时天晚,被人谋财而死。 三子二孙,一大家子,竟死得一个不剩。 富户连续经历丧子丧孙之痛,再难承受,病榻上吐血而亡。 只剩下女儿女婿主持大局。 当然,富户的家产,生意,自也尽归了女儿女婿! 而后,裴奉贤将生意做到府郡,甚至做到州城,其子裴石安深得乃父真传,也将目光瞄准了贵女。 他长得更胜父亲,嘴也更甜,但毕竟是商户之女,因此,那门亲事被女方父母反对。 但反对已经没用,因为他已经和那女子暗渡陈仓。 据说气得那女子父母与她断绝关系,从此不再往来。 裴奉贤再次衣锦还乡,其时他已五十余,儿子裴石安也携妻带子。他们几乎走遍了裴家所有的门户,炫耀的意味十分明显。 裴文朗众人之所以能认出这个孩子,因为这个孩子和裴石安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裴霁没想到竟然还是裴家同宗,再次把这一主二仆三人叫到身边询问。 既然他们是富家出身,怎么会到要逃荒的地步呢? 这一问,结果意外。 裴奉贤大概是算计太过,活到五十二岁时,就病重而亡。 裴石安虽会花言巧语,常哄得不少女子芳心乱撞。但他更喜欢流连花丛,不学无术,不善经营,父亲一死,仅仅五年时间,就把偌大的家业亏空的亏空,赌输的输掉,败光的败光,树倒猢狲散。 没钱的裴石安卖光了家产,在赌场出千,被打断了腿。 断腿后的裴石安再不复风y流倜傥模样,变得暴躁,还爱喝酒,喝醉了就打人。裴妻受不了这样的落差,疯颠了,一次跑出门后再也没有回来。 这两个家仆还是因为是裴妻娘家人,卖身契不在,才没有被发卖。 年头他们所住的地方闹了灾,裴石安喝醉后摔死了,这一主二仆过不下去,便一路流落到了这里。 裴霁叹了口气。 持身不正,得到的财也守不住。 只是苦了这个孩子,才七岁,却因经历过生活的苦,比同龄人早熟多了。 都是姓裴的,而且这确实是同宗的后代,裴霁在有钱时,能每年出三万两周济族人,现在面对这个父死母不详的孩子,自也不会袖手旁观。 他温和地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眼中含泪,声音却清晰:“我叫裴康乐!我娘说,不求我大富大贵,惟愿我一生安康喜乐!” 这是一个母亲对儿子最纯朴最深厚的爱意,裴霁叹气,摸摸他的小脑袋。 沐清瑜去威武侯府的时候,正见着裴霁在教裴康乐读书。 那孩子年纪虽小,却嘴甜又会看脸色,让裴霁十分开怀,他有空的时候,会询问裴康乐的功课。 裴康乐功课还挺好,十分聪明,裴霁教他一些,他还能举一反三。 又聪明又可爱又嘴甜又乖巧还身世可怜的孩子,谁会不爱呢?何况还是同宗! 沐清瑜不能时时在,若是有人能在裴霁膝下让他开怀,沐清瑜其实是很高兴的。 但是,不是谁都可以,昨天,她已经吩咐人去查探,看这一主二仆所说的,是否都属实。 门房厨房管家等都已经陆续归位,青鹿被吴萧然派出去办事,还要几天才能回来,反正沐清瑜凡事自己动手,丫鬟有没有都没影响。何况青鹿也不是丫鬟。 所以,她内院里除她之外便没有别人。 而昨天晚上,她的院子里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个不走正门,从外面翻墙而来的人。 清俊峭拔,长衫飘洒,洒脱不羁,只是神色郁郁。 沐清瑜笑道:“咱们的七殿下,谁让你不高兴了?” 楚景弦身形一起,轻飘飘落在她的对面,他认真地看着沐清瑜,然后,拱手,弯下腰,行了一礼。 沐清瑜诧异地让开,没有受他这个礼,问道:“这是怎么了?” 楚景弦正色道:“清瑜,虽然我放荡不羁,不遵礼法,但我亦知,我要见你,应该堂堂正正的递帖子走大门,而不是在夜色之中仗着轻功直接来你的内院。我知道此事若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伤害极大,所以,我得跟你道歉!” “倒也不必如此!”沐清瑜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这半夜来去,江湖人或许习以为常,但是这里是东夏京城,对女子并没有那么友好。 便是她终于得偿所愿,将休书过了明路,但也遭遇了不少嘲笑和白眼。 如果换成一个心志不太坚定的人,甚至有活不下去的可能。也是那段时间,因着此事,她还失了两笔生意。 女子名节,总是被一些人拿来做文章。 好在沐清瑜心志坚定,不为所动,所以才不被所伤。 她道:“你必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不必如此!” 楚景弦眼底深处幽暗深沉,似是极力掩藏着心中的无奈,道:“清瑜,有很多事非我所愿。我想常见你,也想约你去游湖去喝酒,品茶谈心,或者和以前一样,和你切磋切磋赌术技巧……可是,我连一次也不敢打你。甚至那天的接风之宴,如今想来也是我考虑不周。想必已经给你添了麻烦,这件事我会尽力解决!” “不会有什么麻烦,你也不用这样想!”沐清瑜想想自己的麻烦,是李惊风带来的,而李惊风是她自己招惹的,而且她也没吃亏,这与楚景弦真没关系。 至于楚景弦说的那些想,她也觉得很正常,朋友之间本就要常聚,游湖喝酒,切磋赌技什么的,以前不是常做么? “不,麻烦肯定有,如果你还没有感觉到,那大概是还没有来。”楚景弦眼眸中有一些痛苦,他看着沐清瑜的眼神,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的声音喑哑干涩:“清瑜,现在我的处境有些麻烦,我无法对人言说,但我不想你误会,以为我如今立了军功回来,就与以前不一样了!” “我不会这么想!我们是好朋友,君子之交淡如水!” 楚景弦轻声道:“君子之交淡如水?!” 沐清瑜点头,但觉得有些怪,总感觉楚景弦重复的话语中透着那么一些涩意。 她也看出来,楚景弦的心情不好,不仅是为了这件事,可能还因为他现在的处境不好。 她以前见过的楚景弦,恣心所欲,恣肆无忌,恣情肆意,那个神采飞扬,洒脱不羁的少年郎,之所以会露出这种神情,大概他遇到的事挺大,大到他暂时还解决不了。 她道:“需要我帮忙吗?” 虽然她现在只是一个民女,大忙帮不了,小忙还是可以帮的! 楚景弦摇摇头:“不用!”他看她,伸出手扶住她的双肩,目光深深,眼神中有些痛苦:“清瑜,如果你听到一些关于我的传闻,你要信我,我还是以前的我!” 沐清瑜点头,道:“好!” 她能明白,这世上,有些人自愿戴上面具,有些人被迫戴上面具。 楚景弦,大概从他决定出征的那天起,就注定了他回来的时候,也要戴上面具了。 其实他不用特意向她解释的,她能想像,也能理解! 她也明白他所说的,想堂堂正正光明正大来寻她,却因为那不能说出口的原因,只能在此时,借夜色掩护,悄悄来见她。 看在他这么痛苦的份上,她就当借了他一双肩膀! 突然,楚景弦脸色一变,喝道:“谁?” 第691章 好走不送 楚景弦下意识地挡在沐清瑜前面,警惕地看着一个方向。 他是借着夜色独自一人来的,他十分小心,也确定身后并无跟踪。 可是此时,他竟然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一股力量锁定,整个人毛骨悚然。 难道是宫中的暗卫? 还是父皇身边的高手? 沐清瑜也看到了来人,一个站在黑暗里,就好像隐入黑暗之中的人。她挑眉道:“有事?” 楚景弦比沐清瑜先发现,不是因为楚景弦比沐清瑜的身手好,而是因为那人在看着楚景弦。 那人完全融进黑暗,甚至融进空气,楚景弦发现他,是他想被楚景弦发现。 也就是说,如果他不想被人发现,沐清瑜发现不了,楚景弦更发现不了! 听沐清瑜问话,他看了沐清瑜一眼,摇头:“无事!” 沐清瑜道:“既然无事,那好走不送?” 那人道:“酒!” 沐清瑜:“……” 她还是认命地去拿了一坛酒。不是自己酿的,却是仇叔酒坊里酿的最好的酒头。两斤装的坛子,看着不起眼,要是拿到外面卖,一斤百两银子还会被人抢破头。 如今仇叔管理的酒坊早就打出了名头,因出产的酒好,生意也极好,已经成为京城最大最有名的酒坊之一了。 之所以不是唯一,是年头过短,干不过那些老字号。 但出产的酒,却不比老字号的差。 拿到这坛酒,那人很满意,于是,又像不知怎么出现的一般,又消失在夜色中。 楚景弦都怔了,道:“清瑜,你认识?”他再想刚才看见的那人,却发现好像连他的眉眼都想不起,明明刚才他站得并不远。 “算是!”沐清瑜道:“一面之缘!” 楚景弦再想,还是想不出刚才就在眼前的这人的相貌,他心里明白,这定是一个高手,一个很强大的,应该胜过那个怪老头那样的高手。 一想到怪老头,楚景弦又升起几分自责:“清瑜,那天那个老头可曾来找过你的麻烦?我派人查过他的底细,可惜一无所获。” 沐清瑜怔了怔,笑道:“不用去查,没事,已经解决了。” “那是巅峰高手,你是怎么解决的?” 沐清瑜笑着道:“那人虽是巅峰高手,但性格上有很大的弱点,所以不足为惧。”她又道:“如今你处境艰难,不用为我的事分心!我这边没什么大事,至少现在我都能处理。处理不了,需要帮忙我会开口的!” 楚景弦想说什么,又默默地闭嘴。 现在,他好像没有任何的底气说什么大包大揽的话。 如今母子离心,甥舅翻脸,祖孙疏远,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在让他一次次的失去。正因为看透了这一点,他连白天来找沐清瑜都不敢,就怕给她惹麻烦。 但这日子不会太久,就好像黎明前的黑暗,可是那黑暗有些难熬。更不希望他身在黑暗之中时的身不由己,把他在意的人推远! 有许多话想说,可似乎又难以言说。 最后,只化作一句:“有酒吗?” 酒当然是有的。 沐清瑜把他带到自己藏酒的酒窖,是她新辟的地下室,只有四十平左右,架子有三层,分列两旁,上面摆满了各种酒,中间一条过道。 置身其中,酒香扑鼻。 楚景弦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的纨绔,对于吃喝玩乐十分在行,看见这些酒,眼里很是震惊。 “梨花白、醉春雨、白露玉兰雪、三日醉、一品红、竹林松露……你这里竟有这么多美酒?” 他一口气说了二十几种,还有几种说不出名字,但闻着比那极有名的品类的酒还要香。 除了架子上摆的那些,在进门的角落里,还有一堆一斤装两斤装的酒坛,香气清冽,透坛的酒香醉人。 沐清瑜慢吞吞道:“没有告诉你,我有一个酒坊,所以对各种酒的研究就多了些,买一些过来进行比较。” 楚景弦选了两个一斤装的小坛,正要递一坛给沐清瑜,沐清瑜自己拿了一坛。 出了酒窖,沐清瑜还十分体贴:“有酒无菜恐伤胃,需要我去炒两个菜佐酒吗?” 楚景弦摇头:“哪需要这么麻烦?月色足可佐酒。” 将酒放在亭中石桌,两人相对而坐。 楚景弦揭开泥封,闻着酒香,仰头喝酒,再低头,他眼睛亮晶晶的,道:“清瑜,再过一段时间,我就不用像现在这样了,你信我!那时我可和你游湖品茗,喝酒谈心,切磋赌术吗?” “自然可以!” 沐清瑜没多想,就算游湖品茗,喝酒谈心,也许有一丢丢的暧y昧,但有切磋赌术并列,那就是很正常的朋友之交了! 楚景弦笑了,再喝了一口酒。 过了今夜,他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来见她。 但是,他的心中,始终有那么一块地方装的是她! 就像他离开京城,去往边疆,那时候,他的心中,那块地方,装的也是她。 这段时间,他吃喝玩乐,好像每天都很快乐无忧,那是因为他不得不这么做,那一双双盯着他的目光,随时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做纨绔,是想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但有人逼得他做不成纨绔,现在,他一样是想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他的初衷从来没有变过。 只是,他的方法却必须变了。 他大口喝酒,很是舒怀畅意,那是因为,他知道大概只有在这里,他才能真正开怀畅饮。 在外面,那是做戏。 即使喝酒,喝的也是苦酒。 当身不由己时,哪怕是想一醉方休,也是奢望! 楚景弦难得找到这么放松又这样让他心安的地方,所以,他喝完一坛,又喝完一坛,末了,还把沐清瑜手中才喝了几口的那一坛也拿过去,咕嘟咕嘟地灌! 沐清瑜能怎么办? 身为一个合格的朋友,自然是由着他放纵一回呗。 左右他拿的酒,就算喝醉了,第二天也不会有宿醉的头疼。 楚景弦的酒量已经算是大的了,可这三坛酒,若不用内力逼出酒意,刘伶来了也得醉。 醉后的楚景弦眼神迷蒙,看着眼前的少女,越看越爱,越看越心动,越看越难以自制,情不自禁地将她拥进怀里,笑得傻气又憨厚: “清瑜,你真好看!” “清瑜,我心悦你!” “清瑜,为什么不是我先遇见你?” “清瑜,我好后悔,那天我为什么不去日照轩?如果娶你的是我,多好!” “清瑜,楚昕元就是个混蛋,他那么幸运,却那么蠢。若不是因为你与他曾有婚名,我早就求娶你了。” “清瑜,这么久来,我不说我心悦你,是怕为难你,也怕世人责难你。因着这五嫂之名,我就不得不等待时机。” “清瑜,我想对你好,只对你一个人好!” “清瑜,那些话一直在我心里,我不敢对你说,我怕说了,你不认我这个朋友了!” “清瑜,等我啊,我一定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娶你!” “清瑜……” …… 清瑜真好看啊,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也不生气也不恼,真希望时间一直停在这一刻。 楚景弦心里满满的喜悦,虽然抱着魂牵梦萦的少女,但也不敢再有别的动作,他已很满足,不敢再唐突佳人! 他现在还一身麻烦,他还得等,他不能让清瑜因为他而置身险地。 沐清瑜做了碗醒酒汤回来,只见楚景弦抱着亭柱,口齿不清地喃喃自语。 她递了醒酒汤过去,楚景弦不接也就算了,还把柱子抱得更紧了,整张脸都贴了过去。 沐清瑜:“……” 是喝醉酒了身上发热,柱子凉快好醒酒? 好像是有几分道理。 她把他拉离亭柱,哄:“来,把醒酒汤喝了。” “不,我没醉,我还能再喝一坛!” 沐清瑜将醒酒汤灌进空酒坛里,递过去,好脾气地道:“那你再喝一坛!” 楚景弦接过,咕嘟咕嘟。 他还倒翻着摇摇酒坛,一滴也没摇出来,他不满,却露出一个更憨傻的笑容:“再,再来一坛!” 手一松,酒坛掉落。 沐清瑜眼疾手快接在手里放好,再把他扶到石凳上坐下。 楚景弦歪在桌台上,很快睡着了。 沐清瑜看着醉了睡得跟个小孩子一般的楚景弦,不禁失笑。又摇了摇头,这日子,大概不是他想过的? 但是,他选择了这条路,再难,也得他自己走。 身为朋友,她所能做的有限,大概就是提供一个场地,可以让他放心一醉! 坐了片刻,她才道:“你家主子已经睡了,把他送回去!” 小亭外某处,似有个身影一僵。 他们暗中保护主子,好像没有露出丝毫行迹,沐姑娘怎么知道的? 是诈他吗?还是猜测? 正想着,沐清瑜的目光已经看向他的方向:“再耽搁,天可就亮了!” 天若亮了,他再要把主子带走,可麻烦多了。 至于沐清瑜是怎么发现的,也许是主子说的。 景一出现,去扶楚景弦。 就听沐清瑜的声音又响起:“你们的人都撤走,这里不需要保护!” 景一背脊微僵,景三奉命在这里保护,他是知道的。 但说实话,现在他根本不知道景三在哪儿。 他们身手都差距不大,一个潜行隐藏,另一个即使知道在哪儿,但要对方不露面,也不能确定具体位置。 但是,他首先被沐姑娘发现,景三也被发现,这沐姑娘,不简单啊! 他还能说什么?当然只能点头了。 叫出景三,两人一起把楚景弦搀扶着弄走。 这时,外面已经敲起了五更梆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啊,睡是睡不成了,所以,沐清瑜就没睡,她干脆盘膝坐下,打坐调息。 气息内视,运气全身。 今日无甚感悟,但是,气息凝炼多了。 等她睁开眼睛,天已大亮。 她起身洗漱,走出院外,正要让人备车出门,韩青快步而来,道:“姑娘,宫里来人!” 沐清瑜:“……” 她现在这身份,和宫里有一文钱关系? 哦对,好像还真有一个雷。 来到前院,就看见那里站着一个太监。 那太监抱着拂尘,站在那里一脸漠然,还有些居高临下。 看见沐清瑜走过去,他立刻道:“沐氏女,皇上有旨,召你进宫觐见!随咱家走!” 沐清瑜道:“待我换身衣裳!” 她还以为是什么旨意或口谕,却是要召她觐见。 那太监虽有些不耐,倒也没说什么难听的,只道:“快些!” 沐清瑜并没有耽搁多久。 等她出门,那太监已经爬上了宫里的马车,沐清瑜自然不会和他同车,好在韩青早就叫车夫备好马车候着。 送沐清瑜上车的时候,韩青冲她看了一眼,露出一个无奈的神情。 沐清瑜懂了。 刚才,韩青必然是塞了银子好处给这太监打听一下是为什么事,但是这太监并没有透露。 太监连这个顺水人情都不做,多半没什么好事儿。 沐清瑜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她并不是很担心。 虽然皇权的确是这个世界最为不讲理,也最不可抗的力量之一,但总归要去了才能见机行事。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向宫门。 皇上在勤政殿。 沐清瑜到了宫中,本应换上步辇,但太监却提都没提,自己脚下吸溜着气,一古脑地在前走。 沐清瑜也不出声。 这太监原想着沐清瑜毕竟是闺中女子,宫中的路这么长,非把腿都走软不可,但看她始终不声不响跟在身后,竟然没有丝毫疲色。 走到勤政殿门口,太监进去禀告。沐清瑜在外面等。 这个皇帝忒不讲究。 虽然她接受的不同的思想,但这可是东夏,皇帝再老也是个男的,召见女眷,不该以皇后的名义吗? 吐槽归吐槽,她还是得老老实实地等在门口。 不一会儿,太监拖长的声音:“宣沐清瑜觐见!” 沐清瑜走进去,行礼,道:“皇上万安!” 皇上高坐桌案前,俯首看她,道:“平身!”,又道:“抬起头来!” 沐清瑜抬起头。 皇上看着眼前少女脸色平淡的样子,面无表情地道:“沐清瑜,你可知罪?” 沐清瑜道:“不知!” 第692章 话说得太满 “大胆!”那太监喝道:“皇上面前,你怎么回话的?” 沐清瑜抬眼看皇上:“皇上让民女知罪,不知民女所犯何罪?” 皇上淡淡地道:“半年之期到了?” 沐清瑜道:“皇上若要民女死,半年之期自是早就到了,但皇上既然不想要民女的命,何必在意半年之期?” 皇上眯着眼睛:“你这么说话,是真的想死?” 沐清瑜福身行了一礼,道:“皇上,蝼蚁尚且偷生,民女当然不想死!只是皇上仁慈,让民女说出心中想法,民女自然要大胆直言,不然,便是欺君。民女怕死,但也不敢欺君!” 皇上哼了一声,道:“你以为在朕面前卖几句口舌,便能把半年之期混过吗?” 沐清瑜惊讶:“半年之期不是早就过了吗?” 皇上:“……” 他沉脸:“你既知半年之期过了,为何在半年之期时,不提醒朕?” 沐清瑜:“……” 要论不要脸,她果然还是太年轻,不如皇上这一张老脸。 刘公公听得都笑了。 皇上一转脸,看见刘公公的样子,顿时骂:“嘿,你这老东西,一边偷着笑什么?” 刘公公忙道:“皇上难得跟晚辈开玩笑,老奴看得有趣,忍不住笑了。皇上恕罪,恕罪!” 皇上哼道:“她算哪门子晚辈?她已将老五休了!” 刘公公道:“是是是,皇上说的是,梁王殿下虽然休了沐姑娘,但沐姑娘是裴漪裴大小姐的女儿,裴大小姐叫您一声大哥哥,那沐姑娘可不就是您的晚辈吗?” 这话说得就有意思了。 连沐清瑜都看了他一眼。 沐清瑜能猜到裴漪应该是认识皇上,但是,裴家人不知道这件事,裴漪又早已故去,所以她只能猜猜而已,具体的一点儿也不知道。 现在刘公公透露的是,裴漪曾叫皇上大哥哥? 那么至少应该还算亲近的关系! 皇上怒瞪了刘公公一眼。 但不知为何,这一眼瞪过之后,他沉沉的脸色倒是缓和了,慢慢地道:“沐氏女,朕可以不取你性命,但要你答应一事!” 沐清瑜:“……” 刚才她很直观地感受到皇上有杀意,不浓厚,但是,的确是动了杀心。 她猜测,大概是她的存在,妨碍到了皇上接下来的某项谋划。 再结合朝中的现状,她心中隐有猜测,觉得可能是因为她曾与楚昕元的那段名义上的婚事。 休书的真正内情,皇帝既然知道了,就知道楚昕元非自愿,那这休妃之举,外人眼里,是她堪,但皇上心里,肯定觉得她羞辱了楚昕元。 但当时他召自己进宫,说了半年之期,也说了舅舅旧事。 所以那时候,他就想杀了她,只是因为答应过舅舅,后来大概是政务繁忙给忙了。 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她该杀。 所以把她宣召进宫,其实是想杀她的。 毕竟,她只是个民女,在皇上眼里,大概和蚂蚁也差不多,说碾死就碾死,甚至不需要个理由。 何况他还有理由? 可现在没有杀意了。 皇上竟然说要她答应一件事。 她缓缓道:“皇上放心,民女身份低微,甚有自知之明。自被梁王殿下休弃之后,便更明白凡事不可痴心妄想!如今,民女只想做些小生意,养活自己,陪伴在外公身侧,让他得以安享晚年,如此足矣!民女既无心再嫁,亦无非分之想!” 虽然皇上刚才已经说了是她休了楚昕元,但是不论刘公公还是沐清瑜,可不会这么说。 皇上:“……” 他的表现这么明显吗? 怎么他还没说什么事,这个小丫头就说出这番话来? 他皱眉:“你如今不过二九年华?” 一个十八岁的少女,说什么此生无心再嫁,这话未免说得太满了! 沐清瑜道:“再过两月,便满二九!” 皇上道:“朕既蒙你母唤一声兄长,自也不会如此苛刻于你,朕非不许你嫁。只是,皇家你就莫来了!” 沐清瑜道:“遵旨!” 皇上瞪着她。 她答得这么快,是觉得他的皇儿中没有一个可以让她动心入眼的吗? 他的皇儿,被嫌弃了一回,还要被嫌弃第二回不成? 沐清瑜要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大概会说一句真难伺候! 皇上有心想挑个刺,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虽然这丫头态度让人生气,但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响鼓不用重锤,这不也就是他的本意吗? 他正要说话,一个太监急步进来,跟外面的太监耳语什么,那太监正是之前的传谕太监,也是刘公公的徒弟。 他悄然走到刘公公身边,耳语。 皇上沉声道:“什么事?” 若不是有事,借这些太监几个胆子,也不敢跑动,交头接耳。 刘公公道:“皇上,钟嫔似有不妥,腹痛难忍!” 皇上立刻起身,道:“朕去看看!” 钟嫔三年前进宫,被封为贵人,初时默然无闻,一年前才得在皇上面前露脸。 皇上这把年纪了,在女色上倒不大贪,三年前选了一次秀之后,便再也不准备冲盈后宫了。 当然也因为他有了钟嫔! 一年前还仅是个才人,但自从得了皇上青眼,便像坐了飞车,一年之内就从八品的才人升到了三品嫔。 皇上对她极是宠爱,这不,钟嫔如今有了身孕,皇上让她单独住一宫,吃穿用度更无不精美。 照这架势,钟嫔或是诞下皇子,很可能就能晋为妃位。 当然,钟嫔运气也不错。 后宫中的哪个女子不是心思九曲十八弯? 钟嫔这一得皇上宠爱,少不得便会引来各方面的嫉妒,尤其是怀了身孕后。 不少人暗中出手。 但至今,钟嫔还安然无恙,不仅如此,那些对她动手的人,还折了好几个。 其中不乏地位比她高的,甚至还有个妃位的,也在皇上的震怒之中,被打入了冷宫。 现下听说钟嫔腹痛,皇上哪里还能保持镇定,当然是要赶紧去看看。 至于沐清瑜? 皇上快步走到殿门口,才似想起她来,今日叫这沐氏女来,即使不杀,也准备惩戒一番,但此时也顾不上了,让她出宫去! 沐清瑜自然求之不得,走呗,这么好的机会不赶紧走,等到那个喜怒无常的皇上回来了,再闹幺蛾子吗? 不过今天的事情有点奇怪。 那钟嫔的腹痛得有点巧啊。 她和钟嫔可是半点交情都没有,甚至都不知道是何人,当然,她入宫见驾,钟嫔应该也不知道,更不存在帮忙。 是她运气好? 沐清瑜并不大相信运气这回事。 出了皇宫,上马车,准备去漪云楼,她一眼看见不远处树后的墨池。 沐清瑜:“……” 不是她想的那样? 也许就是她想的那样! 上次,她和东方墨晔做交易,让东方墨晔帮楚景弦,只是那时楚景弦已经脱险,东方墨晔就把这份帮忙自作主张转到楚昕元身上。 试问一个商人怎么帮得到一个皇子? 那自然是皇宫里有人! 而且不是一般人。 这个人必须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而且,还能让皇上听得进去说的话。 沐清瑜没有去探问细节,也没有因为楚景弦脱险而毁约,东方墨晔愿意转帮楚昕元,哪怕是以她的名义,她也没说什么。 当时她就知道东方墨晔有手段,手必然伸到了皇宫中。 毕竟,财能通神。 只是那时候,她以为东方墨晔所通的那个神只是宫中能说得上话的太监。没想到竟然是后妃。 那个人是钟嫔? 该说东方墨晔神通广大,还是说手段高明? 不过她也能理解。 如果可以,她都想在皇宫里安排人。这样一来,她也可以“神通广大”一些,不过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她想做的是生意,了解各方面的讯息是没错,也没必要安插人到皇宫去。 东方墨晔这个人,她看不透,也不想看透。 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大概可以算是朋友,但也仅此而已。 不需要多了解。 墨池没有走近,沐清瑜也便没有过去。 她直接去城南。 如今,苟卜德已经流放了,而李大厨还昏迷不醒地躺着呢。 在苟卜德被抓走的当天傍晚,李大厨家就来人把他接回去了。 李夫人很是担心,李大厨的大哥身为御厨,认识御医,好说歹说求了御医过来给李元庆看看。 老御医仔细看过,还翻看了眼皮,看了指甲,舌苔。 最后摇头,表示他医术不精,李元庆这毒,他没见过。 既然没见过就不了解,不了解又何谈解毒? 李家大哥只好再求人。 御医不止一个。 李大厨连求了四五个,每个人都这么说,他也没法子了。 一家人愁云惨雾。 按说,李元庆是在漪云楼上工的时候中的毒,这件事漪云楼也有责任。李家完全可以去找漪云楼负责任。 不过,不用他们找,沐清瑜已经亲自见过李夫人,还保证,一定会让李元庆醒过来的。 李家还能说什么? 下毒的恶徒已经绳之以法,沐清瑜又已经下了这样的保证,而且还给予了李家银钱补偿。 这件事找漪云楼也没用,找沐清瑜也没用啊。 所以,李家已经自认倒霉,李元庆的夫人恨苟卜德这恶毒的贼子,却恨不上沐清瑜。 沐清瑜来时,李夫人虽满面忧色,却仍是强颜欢笑,把她迎进门。 沐清瑜并没有问李元庆现在怎么样了。 人是她救回来的,人怎么样,她最清楚。 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把人救回,是因为光凭金针救不回,还得辅以药。 但那些毒药用法刁钻,要制造解药也没有那么容易,各种药材配制齐全还要熬炼出来,熬炼的过程中,只要错了一点,所有药都白费了。 李夫人道:“沐姑娘,我夫君他,真的还能醒吗?” 沐清瑜惊讶:“为何不能?”她不是已经承诺过了,说会求得良药把他救醒的吗? 一看李夫人脸色,她明白了。 显然李家人把她说的话当成了安慰。 虽然抱着希望,但是却不敢奢望。 沐清瑜道:“是我没说清楚,他只是中毒,只要解毒就行了。之前没有药,不过现在我已经寻到药了!” 她拿出一个小瓶,小瓶里有三颗药丸,递给李夫人,道:“这就是解药。一天吃一颗,今晚李大厨就能醒来!三天吃完,余毒尽消!” 李夫人看着那晶莹剔透的小瓶,里面的药丸有点黑,其貌不扬。 她看着沐清瑜,实在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不过,李元庆都已经这个样子了,躺在床上无知无觉,若不是还有微弱呼吸,几乎要以为他已经是一个死人。 那就死马当成活马医? 李夫人接过,向沐清瑜道了谢。 药有效没效,今天晚上就知道了。 若晚上李元庆真能醒来,她去给沐姑娘磕头! 从李家出来,沐清瑜再去漪云楼。 少了李元庆的漪云楼,生意差了些。 毕竟是投毒事件,还是酒楼里的厨师做的,到底还是让人心里生出几分憷意。 要不是漪云楼亲自报官抓了凶徒,而且这酒楼经营方式新奇,菜式着实精巧,他们也不敢再来。 皇上去到钟嫔宫中,钟嫔正疼得死去活来,脸色发白,模样我见犹怜。 皇上心疼坏了,急忙叫御医好生诊治,几个御医脸色凝重。 这凝重不是因为钟嫔得了不治之症,而是因为,他们不知道钟嫔得了什么病! 仔细询问钟嫔身边的丫鬟,只说腹中绞痛,疼痛难忍。 又问吃了些什么,回答并没有吃不该吃的东西,都是御膳房做的,小厨房里也做了些,但所有的食材都没问题。 钟嫔看见皇上,顿时一脸委屈,疼得汗水湿了的头发贴在脸上,眼泪要落不落,那模样,着实把皇上心疼坏了。 皇上沉声道:“怎么回事?” 早上他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突然腹痛,莫不是有人使了小动作? 钟嫔宫里的太监宫女跪了一地。 皇上冷冷道:“没用的东西,既然无用,那也不必活在这世上了!” 众宫人大惊失色,皇上这是要将他们都打杀? 钟嫔扑进皇上怀里,哀声道:“皇上,臣妾,臣妾是不是要死了?臣妾一死不足惜,可咱们的孩儿……” 第693章 那就变强吧 皇上忙将人搂住,拍着她的背好生安慰:“不要胡说,朕在!你不会死,朕不许!” 原本想把这些照顾不力的宫人都拖下去打死,但又想,钟嫔最是天真单纯,善良得让人心疼,将她得用的宫人都处死了,她再使唤起来也不顺手。 几个御医:“……” 这,腹痛不是躺在床上更舒服吗?这个姿势不会更疼? 但他们敢说什么?这个时候多嘴,是嫌命长了么? 本来就没有看出是什么病症,这不是上赶着要让皇上发火? 可钟嫔有着身孕,此时又腹痛。并不是胎动的腹痛,会不会影响胎儿? 皇上可是说了,若是钟嫔胎儿有失,这几个主要负责钟嫔这边的御医都得掉脑袋。 御医们左右为难。 钟嫔伏在皇上的怀中,身子略略颤抖,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委屈的。仟千仦哾 过了片刻,钟嫔不抖了。 等皇上再看时,却发现钟嫔精致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在他怀里睡着了。 皇上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在榻上,不禁失笑。 他一摆手,让御医们退出。 到得外面,确定不会打扰到钟嫔睡觉了,才道:“可查到什么病症?” 右前方年长的御医忙道:“回皇上,娘娘这病症应是经脉气血受阻导致气血不足,失于温阳,只需要开方调理,一月可痊愈!” 皇上一听,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比较满意。 旁边几个御医也进行了补充。 皇上对那些医道术语并不感兴趣,又问道:“可还有需注意之处?” 钟嫔宫中的掌事太监和宫女都在这里,好生问清楚了,好叫他们更尽心服侍。 年长御医道:“娘娘如今有孕在身,情绪不宜大起大落,臣观娘娘极是依赖皇上,皇上在侧,娘娘虽然发痛,竟然也会安睡。许是因为皇上身具龙气,让娘娘极有安全感,而娘娘腹中龙胎也感受到来自皇上的父爱!臣建议,若是皇上有空时,不妨来看看娘娘!” 皇上对钟嫔疼爱宠爱,不仅是因为钟嫔青春貌美,娇憨可爱,单纯率真,还因为她能育有身孕。 皇上如今五十有余,这么大年纪了,还能让后宫女子有孕,这简直是对他男子气概的肯定,他觉得他还可以再活十年,这完全没有问题!这个孩子的到来,更是对他自信的一种肯定。 皇上道:“赏!” 几个御医大喜谢恩,叩谢离去。 出了这门,众御医看着那年长御医,觉得姜还是老的辣。 他们什么问题都没看出来,皇上问话时,心里更是咯噔一下,以为这下要掉脑袋了,没想到不但没掉脑袋,还有赏赐! 宫中发生的这一切,沐清瑜自然不知道。 她上了自家马车,正准备回去。 但是正要上马车,她就怔了一下。 马车里有人。 赶车的是邱竺,他的武功不弱,若是有人想悄无声息地上马车,应该没那么容易。 但邱竺的表情没有什么异样,更没有任何暗示,这表示,他是真不知道马车里有人。 她问道:“你刚离开过吗?” 邱竺老实点头:“离开了一会儿!”很短一会儿,人有三急,他想着姑娘没这么快出来,就去寻了个地方解决。 沐清瑜点了点头,一掀帘子。她就与马车内的人四目相对了。 她很快把帘子垂下,遮了后面的邱竺的视线,然后道:“只管赶车,不要多问!” 邱竺不明所以,道:“是!” 沐清瑜上了马车,坐好,按动某处机括,车窗车帘处升起挡板,才道:“你这是有事?” 马车内,男子眉目俊朗,钟灵毓秀,看着她的目光,专注又担心。 他又打量了一眼,才道:“听说他召你进宫觐见,你没事!” 沐清瑜笑了笑,道:“你看,我好好的在这里,自然是没事!” 楚景弦还是不太放心,又道:“他何故召见你,可是为难你?” “倒也不算为难!”沐清瑜心中隐有猜测皇上为什么会召见她,但到底没有多说,只是道:“大概是为了恩赏民女一个得见天颜的机会?” 楚景弦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应该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但是,清瑜不肯说,他也不能勉强。 他郑重地道:“清瑜,这段时间,我不能明着来看你,只能用这种方式,你不要见怪!” 他醉过去被景一景三带回,好在是喝过醒酒汤的,而且那汤还是沐清瑜煮的,效果好得很,回府后只睡了一会儿就醒了。 但是一醒就听说皇上召见了沐清瑜,他吓了一跳,原本还有些酒意,也全都化作了冷汗。 难道昨夜他去见清瑜,被宫里的暗探发现了? 他已经足够小心了,而且还有景一在外,不应该被发现才是。 倒也不是他觉得自己特别重要,而是从这些天的一系列事中,他感觉到,父皇在拿他当棋子。 一个好用的棋子,不能有牵挂,不能有羁绊。 看看他,原本有个虽没血缘关系,却对他极好的舅舅,但他去打仗,舅舅竟然在最最要命的粮草上下黑手! 原本有个疼爱他的外公,待他亲厚有加,但却发现那些疼爱都是带着目的性的! 原本有个虽不是亲生,却疼爱他的母妃,后来发现母妃竟然是害死他亲生母亲的幕后黑后…… 看,他是不是已经没有羁绊了? 唯一有的,那就是他心中所爱慕之人。 这也是他发现异常后,不能光明正大去找沐清瑜的原因。 困境他不怕,冷遇他不怕,但若是因为他,而给沐清瑜带来杀身之祸,那他就百死莫赎! 他立刻就要进宫。 不过,才到宫门,就见到沐清瑜的马车离开,马车车帘半开,能看见车里的人明眸皓齿,好生生的。 他松了口气,但终究还是不放心,得和她说说话。 但他既有所猜测,那自然也不能明着追着马车而去,让景一探到沐清瑜所去的地方,悄然上她的马车。 此时,他心中很是忐忑。 他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行径鬼鬼祟祟,万一清瑜也这么以为…… 沐清瑜理解。 这和她猜测老皇帝的想法差不多。 毕竟她曾为梁王妃,不管是不是有名无实,她都算是梁王弃妃,若是与别的皇子走得近,皇上第一个就想杀了她。 他的儿子们是宝,她这个民女,当然就是棵草了! 她道:“怎么会,我知道!” 楚景弦不记得昨夜他醉后说的那些话。 当然,那些话沐清瑜也不知道。 此时,楚景弦只觉得心中苦闷又哀痛,想过愿意过的生活,希望自己在意的人开心快活,这又有什么错呢? 他不想走的路,为什么总有人在逼他? 他不想做的事,为什么却不得不做? 是他太弱了吗?因为弱,所以被别人主宰;因为弱,所以被别人左右? 既然如此,那他就变强! 楚景弦看着沐清瑜,郑重地道:“清瑜,我不知道你答应了什么条件,才安然从皇宫里出来,但是你都不用放在心上。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会帮你的!” 他并不知道皇上召见沐清瑜时说了什么,但是,这不妨碍他推测出结果。 沐清瑜看着他诚挚的眼神,想了想,她好像没有答应什么条件,皇上希望她离他的儿子们远点,但不等他开口,她便猜到了。 她的话,也算是真心话。 因为她是真想把生意做大做强,天下这么大,她想去看看。 生意做得大了,遍布天下了,那她不但可以去看看,还可以像上辈子一样,世界各地都有房产,想在哪里渡假就在哪里渡假,想在哪里享受就在哪里享受! 至于情情爱爱,她还没想过。 虽然她也算嫁过一次,离过一次。 可现在她这身体还十八岁不满,十八岁,在上辈子的普通人家,还只是个高中生,正常还得四本本科三年硕士三年博士,毕业后也不是马上谈婚论嫁。 而且精神独立经济独立,若不是真心相爱,又怎么会考虑进入婚姻? 虽然这个时代是这样,但她并不这么想。 她觉得还是事业为重,至于婚事,随缘! 她的婚事自己做主,如果有一天她想嫁,必然是真的爱上那个人。但那也不是十八岁的她该考虑的。 至少也得二十五以后再说。 而有楚昕元这个前例在,她是不会嫁入皇家的,这也是真心话。 但楚景弦一片好心,她自然领情,她道:“有需要帮忙的,我不会客气的!”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在一个巷子口,楚景弦下了马车。 邱竺在沐清瑜叫停车的时候不明所以,但当楚景弦从车里出来,他大吃一惊。 车里除了姑娘,竟然还有别人? 他从在车辕上,离马车厢很近,按说,沐清瑜和楚景弦在车里说话,他能听见,但他没有听见声音。想想之前姑娘问他是否离开过,还说要他只管赶车,不要多问。 想来那时候,姑娘就知道马车里有人。 他还是武功太弱了,幸好车里的是七殿下,不是别人,要是对姑娘不利的人,那他都不能原谅自己。 奇怪,这段路上,难道七殿下和姑娘什么话也没说吗?不然,他怎么什么声音都没听到呢? 他却不知道,沐清瑜自己设计的马车内壁,只要升起挡板,车窗车帘这两处地方,也封得严实,十分隔音,不过这档板是暗格,制作精巧,平时隐藏,不按机括不会出来,别人即使上这马车,若不知内情,也发现不了。 马车迤迤然远去,楚景弦站在巷子口看着马车,眼神一片温柔。 之前他恍惚想起,昨夜他好像做了个梦,梦里他对清瑜说他心悦她,他甚至还将她搂进怀里。 他又想,昨天他喝醉了,那到底是梦,还是他真的这么做了? 可如果真的这么做了,沐清瑜不会表情这么平静,所以,那还是个梦! 他真是懦弱啊,即使是梦里,也只有在酒后才能大着胆子表露心意。 楚景弦失笑,现在他只是棋子,那就先做棋子该做的事,等到他做了执棋人,那时,他应有资格对沐清瑜堂堂正正地坦诚心意了! 他目光顿时坚定,转过身,大步离开。 马车内,沐清瑜轻轻叹了口气。 楚景弦的目光太过灼热,她不是全无所觉,不过,那不太可能,认识之初,两人有兄弟之谊,所以她从没考虑过什么男女之情。 第二天,沐清瑜备了一份厚礼,让邱竺送去倾云楼。 与此同时,倾云楼悦仙居西阁雅间,茶香袅袅,桌几两边,相对而坐着一男一女。 女子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唇角带着淡淡浅笑,整个人如同在发光,优雅从容,淡定自在。 男子俊眉朗目,剑眉斜飞,神蕴内敛,眼神坚定,龙章凤姿。 此时,女子素手提壶,倒了两杯茶,推过去一杯,浅笑道:“今日能见我,想必局势已定?” 男子淡淡地道:“成功成为棋子,算吗?” 女子笑道:“恭喜七殿下,能成为棋子,说明有利用价值,这也是好事!” “多谢明姑娘谬赞!” 楚景弦和明沁雪自从在送往亭见过,之后便没有交集,甚至在接风宴上,也仅是礼节性的见了个礼,之后便连眼神也没有交汇。 楚景弦看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本王回京之后会面对这样的情形?” 明沁雪喝茶,悠悠地道:“猜到了一点,七殿下似乎很是烦恼?其实大可不必,我觉得挺好!” “好?”楚景弦眼里一闪而过的愤懑和恚怒,他现在这样子,还叫好? 明沁雪笑道:“殿下别觉得我是敷衍,虽然你如今的处境看起来不好,但有些不也是你顺势而为吗?一切皆在殿下的掌握之中,自然差不到哪里去!不过,接下来是硬仗了!” 楚景弦认同地点头,喝了一口茶,他眼睛微微眯起,刚刚的情绪已经很快地敛了下去,道:“如今本王已成功入棋,执棋的人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明大小姐有何高见?” 明沁雪笑得眉眼弯弯:“殿下这么问,想必是已经做好准备,明日要强势出击了?” 第694章 好处大了 明日朝会。 楚景弦如今被勒令只要有朝会就得上朝。 虽然他上朝不发言不出头,但人站在那里,便表示他是得了皇上首肯,是能上朝参与政事的皇子。 西唐使臣即将到京,到了京城后,接待事宜是重中之重。 早些年,西唐犯边,东夏五皇子楚昕元出征,大败西唐,两国签了互不相犯条约,还约定每两到三年,便会互派使臣共通有无。 西唐作为战败国,当然是先派使臣来东夏。 这次西唐的使臣,听说还是位皇子。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西唐派了使臣,东夏这边就得有负责接待使臣的人。 西唐来的是皇子,东夏接待的自也会是皇子。 大皇子对这个接待使势在必得。 四皇子对这个接待使也是虎视眈眈。 这是送到门口的功劳,只要将接待工作漂漂亮亮地完成,说不准这就是他们最有力的筹码。 毕竟,皇上前些日子,已经透露了想要立储的心思,只是在几个儿子中举棋不定。 大皇子四皇子两方都开始发力,这时候,一个功劳,势在必争! 楚景弦道:“棋子自然要发挥棋子的作用!”那人强令他入朝堂,为的,不就是这件事吗? 明沁雪举杯笑道:“那就祝殿下旗开得胜!” 楚景弦眼神深邃,他不入局的时候,有人逼他入局! 既然他入了局,他该走什么路,他说了算! 明沁雪站起身,从旁边拿出一个卷轴来,她在侧面的桌案上铺开,道:“殿下,还请移步!” 楚景弦走过去,看见卷轴上所画,眼眸一动。 这不是风景,也不是字画,但却是一张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图。 上面涉及的人物,不下百人,整个卷轴上密密麻麻。 明沁雪道:“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的大致亲眷朋友关系,都已列在上面。我不敢保证所列皆全部,但能保证能列在上面的,皆为真实!殿下,这是我送与你得胜归来的礼物!” 楚景弦看着明沁雪的目光中带着赞赏,他道:“多谢!难道你如此巧思,竟然能想到列出这样一张一目了然的图来!” 明沁雪笑笑道:“图是我列的,但列成此图的灵感,却是来自于沐姑娘!” 听到沐姑娘三个字,楚景弦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他用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语气道:“这事怎么也与她有关?” 明沁雪目光流转,笑盈盈道:“之前我与沐姑娘合作做生意时,她曾以此类型图与我交流,我觉此图型甚是实用,亦可用作其他,向她请教,她详细教我此图用处,今日正好借来一用!” 楚景弦道:“她聪明通透,脑中总有奇思妙想!”又道:“明姑娘能触类旁通,活学活用,也是兰心慧质之人!” 明沁雪失笑:“殿下倒也不必夸得这般勉强,我知我不如沐姑娘!” “你们各有所长,何必比较!” 明沁雪笑了,这次的笑容就真实多了,她眼里闪着自信,道:“沐姑娘立志于商场,以后必大有作为。而我,喜欢朝堂风云,即使以后做不成本朝第一位女官,却也想成为第一位女谋士!” 楚景弦早知她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她的出身让她的眼界不凡,她的才学让她的思想不俗,她的聪慧让她的行为特立,她的眼光让她的处事独行! 不说别的,便是历代京城中风云人物般的闺阁女子,有几人能做到以自己一人之力,让父兄在皇子夺位谋权的漩涡之中抽身? 没错,便是抽身。 那时,明崇峻以楚成邺为众皇子之长,立储无嫡则立长,他既然觉得楚云程是伪嫡子,一心觉得有贤王之名,礼贤下士的楚成邺,更应该成为太子。 当时不论皇上还是朝臣,皆以为明崇峻已是大皇子一党。 若那时候明沁雪一嫁,明家与大皇子便是分割不开的整体。 若是普通的闺阁女子,有那么大的魄力做出那样的决定吗?又有可能改变那样的结果吗? 身陷漩涡还能抽身,只因为她的当众退婚,自请出族。 如果那个皇子够聪明,哪怕她退婚出族,也于事无补,但她敢赌,便是她看出了那个皇子会有什么反应! 她赌赢了! 两人又聊了许久,茶都喝过三壶,该交换的讯息交换过了,对于一件事不同的看法也各自发表意见,明沁雪的目光越来越亮。 很好,楚王虽然一年没在京城,但是他对京城的情况并不陌生,这些不全是她信中所传递过去的,还有些,应该是他自己离京时候的安排。 她选中的人,并不是庸才。 虽然这样的结果未必好,毕竟一个有想法的主君,不会事事听谋士的,甚至常发生意见不合。 可明沁雪很高兴,她要找的,又不是一个傀儡。 这是一间密室,带着地下的潮湿和泥土的腥气,阴森恐怖,密室不是用来谈重要事情的地方,而是关着一个人。 那人全身都被铁链锁着,头发蓬乱,胡子长长,形容憔悴,年纪还不小。 一个男子一鞭子甩了过去,发出响亮又清脆的声音,老头身上的衣服应声而破了一个大口,但是,老头身上虽然出现了伤痕,他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如毒蛇一般的目光紧紧盯着执鞭人,冷森森,阴森森。qqnew 执鞭人也不害怕,问道:“想清楚了没有?是为主子所用,还是在这里送命?” 老头不答。 执鞭人冷笑一声:“你活这么大岁数不容易,难道你想死在这里?” 老头抬眼看他,突地开口:“本座有何好处?” 执鞭人笑了:“好处就大了。第一,你可以活下来!” 老头冷冷看着他不说话。 这老头是李惊风。 他被关在这里已经好些天了。 那天,他被沐清瑜那个臭丫头困在院子里,明明是小小的院子,他竟走不掉,饿了两天两夜,那个破巷子里的阴影涌上来,让他心中又是恐惧又是不甘。 他知道若是他体力不支,那臭丫头肯定会对他动手。 他抓了一只误入的飞鸟,喝了血,吃了鸟肉,有了几分力气。但他仍然装得十分虚弱。 那臭丫头想对他动手?哼,他正好将计就计将那臭丫头一掌劈死。 可他还没等到臭丫头回来,他感觉闻到一股臭气,接着就眼前一黑,等他醒来,他就在这个密室里了。 他全身被铁链锁着,还被喂了软骨散。 一天只有一个黑硬馒头,饿不死,也绝对吃不饱。 还有个人拿着鞭子每天来抽他一顿。 他们的目的是让他臣服于他们的主子,做他们主子手底下的鹰犬! 真会想,他巅峰境的高手,岂能为人所奴役? 但其实第三天的时候他就慌了,只是知道那人既然要他臣服,暂时不会要他的命,他才想负隅顽抗一下。 巅峰境的高手,本来应该不怕软骨散,可他竟然怕。也许是他的内力出现了问题,也许是那软骨散药效更强! 那软骨散吃下去,他的内力一点儿也提不起来。 他试了十多天,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虽然巅峰境有巅峰境的骄傲,但是,那人说对了一句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他活到这岁数不容易,骨气什么的,也不能吃,为了骨气丢掉性命,那他之前为了续命喝下那么多生人热血,岂不是白喝了? 他从来不是个有骨气的人,武功未成时,遇到打不过的对手,该跪跪,该求求,从没把脸面当回事。 现在他又陷在这样的绝境之中了,既然只能臣服,但他是巅峰高手,得多谋点好处。 执鞭人笑看他,道:“第二,你可以从这里走出去!” 李惊风还是不说话,这不是废话吗? 执鞭人慢悠悠地道:“第三,我家主子会给你一个高手该有的优待,银钱管够,好吃好喝!” 李惊风想,之前六皇子把他当上宾,也是好吃好喝,银钱管够,还有一个宅院。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他的这个什么主子,比起六皇子来,忒小气了。 见他还是不说话,执鞭人冷冷道:“看来你是不想考虑了,既如此,待我禀告主子,让你直接上路!” 见他真转身要走,李惊风嘶哑着声音开口:“等等!” 执鞭人站定! 李惊风道:“除了这些还不够,本……老夫还有条件!” 执鞭人露出一个轻蔑的眼神,语气里隐隐有不耐烦:“说说看!” 李惊风眼里闪现一抹凶光:“老夫会听你主子的命令做事,但老夫要有绝对自由,想杀的人便去杀,想做的事便去做。谁也不许阻拦!” 执鞭人还没说话,一个冷冽的声音淡淡地道:“你想杀谁?” 那人一身玄衣,声音虽冷冽,也不失清润,一双眼深不见底,但也仅能看到他一双眼,他脸上罩着一个线条流畅做工精致的青铜面具。 这赫然是那位神秘的神熙楼楼主! 李惊风倨傲地道:“沐清瑜那臭丫头杀我最看重的孙儿,我必要将她锉骨扬灰!” 神熙楼楼主淡淡道:“准!” 李惊风想了想,又道:“本……老夫要吃有席面,住有大宅,行有车马,手有银钱!” “准!” 李惊风想了想,觉得这些也就够了,他到底活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谈成条件后应该怎么做。 他拱了拱手,道:“主人!” 神熙楼楼主向执鞭人看了一眼,执鞭人会意,拿出一个小瓶,从里面倒出一颗黑色浑圆的药丸,递给李惊风:“吃了!” 李惊风退后一步:“什么鬼东西?” 执鞭人不耐烦地道:“解你软骨散之药,你要是不要?” 李惊风立刻拿在手中,往嘴里一扔,咕咚咽下去。 这药果真有奇效,才刚咽下,他就感觉能调动内力了。 等他内力运转一周天,感觉畅通无阻时,他大喜过望,眼里闪过一抹凶光。 他是巅峰境高手,岂能被别人左右?这两人想叫他臣服,想叫他做下人,做打手,该死。 现在他已经能使用内力,此时不动手,难道还想受制于人? 神熙楼楼主淡淡地道:“李先生已至巅峰境,不会以为,这药只是单纯的解软骨散的药?” 已经蓄积了力量正准备动手的李惊风一惊,转头道:“何意?” 神熙楼楼主声音平静,眼神更是平静到幽深,仿佛面前的不是巅峰高手,不是一动手就能夺人性命的巅峰高手,而是个普通人一般,他缓缓道:“此药名锁魂,不要说你是巅峰高手,便是超凡入圣,服用此药三个月不服解药,也会身殒气灭,死得不能再死!” 李惊风变色:“天下第一奇毒锁魂?” 一百年前,天下毒王倾毕生所学,练成奇药回魂,和奇毒锁魂,回魂可生死人肉白骨,锁魂却是神仙也得中毒。一举奠定他毒王地位,无人能撼动。 毒王曾说,这两份药,得之月乃天成,即使再炼,也不能成。绝无仅有,不可复制! 但奇药回魂只有一份,救了当年的武林盟主,便再也没有了。 奇毒锁魂,只听其名,还没有人见过。 他竟是第一个成为锁魂试药之人? 李惊风大怒:“你卑鄙……” 神熙楼楼主不愠不火,语气中更透着一份淡漠:“面对李先生这样的高手,总得有些手段,卑鄙也好,光明也罢,有用就行!” 李惊风:“……” 他气极,却无计可施。 哪怕他一向自负,也知道中了锁魂,他解不了。 超凡入圣境界的人中了也解不了,何况他一个巅峰境? 不过,他能活这么多年,靠的就是苟,低头算什么?认怂算什么?他抱拳道:“主人放心,老夫既然说了臣服,就一定唯主人之命是从!” 神熙楼楼主应道:“嗯!” 又道:“现在就有一件事要你去做!去替本楼主杀个人!” 李惊风心中不愿,他第一想杀的人是沐清瑜,第一想做的事,当然是杀了沐清瑜。 但是他也知道,他这里刚刚向这个人投诚,这人要他去做一件事,他不能拒绝,这是他表忠诚的时候。 他不想忠诚,可那什么锁魂,他抗拒不了。他不但要去做,还得在三个月之内完成。 他压着内心的暴戾,问道:“杀谁?” 第695章 争与不争 第二日早朝,议完朝事,礼部尚书出列,提出西唐使者已经到了燕州,不日就要经麟州到达京城,如何接待,由谁负责接待事宜,都得定下来了。 鸿胪寺卿也禀告了西唐来使的确切信息。 原本以为只是一位皇子,原来来的是西唐的太子。 东夏与西唐国力相当,既然西唐来的是太子,东夏理当也应由太子接待。 但是,东夏没有太子。 这由谁接待,表面上没什么,但私底下要传递的信息可就多了去了。 楚云程主动出列,道:“儿臣身为父皇嫡子,愿为父皇分忧!” 他主动跳出来,其意为何,不用多说,谁都明白。 这不仅是为了抢功,更是为了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代表朝廷接待西唐太子,那他虽不是太子,也等同于太子。 之后皇上要是想立太子,那他自是首选。 四皇子党们也出列附和,表示由皇嫡子接待西唐皇太子,甚是合理,而且四皇子人品贵重,行事端方,沉稳厚重,接待西唐皇太子,是最佳人选,定能将此事办得妥贴,还让西唐太子一行感受到我东夏的湟湟国威! 眼见得皇上已经有些意动,大皇子一派就站不住了,定远侯立刻出列,道:“皇上,臣以为,西唐使臣由大皇子接待为宜!” 这话自是引得一众四皇子党口水征伐,这种事关国体的事,岂能争风?你说大皇子宜就大皇子宜?空口白话谁不会说,若不能让人信服,一人一口口水都得喷死你。 定远侯秦幕昭不慌不忙,道:“大皇子素来博学,爱研究经史,对西唐的文化历史,风土人情皆有研究,可以说满朝文武,没有人比大皇子更了解西唐文化,由一个了解西唐文化的人去接待西唐的太子,难道不是更妙更善吗?” 有人心想,要说了解西唐文化,那大概得算梁王楚昕元一个,毕竟,当初是梁王带着人把西唐人赶出去,还让西唐割地求和。而梁王能打大胜仗,也是因为了解西唐,知己知彼,所以百战不殆! 不过现在梁王在外剿匪,不在朝堂,也没有人去为梁王得罪大皇子这边。 四皇子党自然也不会在这时再提起一个人来跟自家主子争,他们只是和大皇子党们据理力争! “了解西唐文化,就去接待西唐太子,所以,是为迎合西唐吗?我东夏需要去迎合西唐?” “谁说了解就是为了迎合?我东夏礼仪之邦,这是要让西唐使臣见识到我东夏的底蕴和兼容并蓄!”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何为灭自己威风?这是体现我东夏底蕴!” …… 两拨人在朝堂上引经据典,据礼力争。 一边说大皇子风华毓秀,龙章凤姿,做接待使是最正确的选择;一边坚持四皇子人品贵重,矜华雅逸,做接待使才是实至名归! 两边越吵越大声,越吵越上头,皇上听得耳中嗡嗡的,目光一扫,礼部尚书垂着头退在后面,一副等皇上定夺,定了谁他就协助谁的样子。 鸿胪寺卿左边看看,右边看看,一副难以取舍,不知道该帮谁说话的样子。 还有那些中立大臣们,嘴巴像被瓶盖拧住了,什么话都不说。 但大皇子一派和四皇子一派战斗力惊人,整个朝堂一时像是早菜市场。 皇上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抹不耐,而后看见站在一边的八皇子楚云台。 楚云台没有参与。 皇上挑了挑眉。 平时这个时候,老八已经上蹿下跳地给老四打头阵了,今日竟然这么安静? 看到皇上的目光看过来,楚云台眼里带着期冀和希望。 自他私底下的动作被楚云程知道,楚云程盯他盯得紧也就罢了,还处处打压他。他这阵夹着尾巴做人,连欺负弱小都没敢了。只怕被楚云程寻个什么错处后让他万劫不复。 他为楚云程鞍前马后这些年,清楚地知道楚云程是什么人。 成为接待使,他知道自己可能不够格,但是,看楚云程和楚成邺争得急赤白眼的,吃相那么难看,万一父皇心里烦了,两个都不选,就选了他呢? 皇上接收到了他的目光,不过,又移开了,落到了三皇子楚珒的身上。 今日是大朝会,有资格早朝的人都来了。三皇子已经封王,来上朝很正常。 但他的目光很快又移开了。 凭心而论,老三性情忠厚,处事沉稳,倒也是个省心的,但是,光是他那腿,他就失去资格了。 要让他为接待使,西唐岂不是要笑东夏无人,用个瘸子来接待? 不对,还有个人呢? 皇上想了想,应该还有个人,是谁?他一时竟然想不起。 哦对,老七呢? 皇上目光扫了一圈,又扫了一圈,然后,在最角落里,看见了那个靠着墙,闭着眼睛呼呼大睡的楚景弦。 皇上大怒。 早前他上朝,只是打打哈欠,这次竟然敢明目张胆地睡觉。 而且,还是找了那么个角落,这是以为他看不见?又或者以为这么多人吵吵嚷嚷,他会被忽略? 他猛地喝道:“放肆!” 大皇子一派,四皇子一派正争得激烈,此时齐齐噤声。 争归争,吵归吵,在场众人都很有眼力见。 皇上能容,他们便能争得心无旁鹜,争得口沫横飞。 皇上生气,他们就赶紧的收声,这和圆滑没关系,这是明哲保身! 要是头铁愣头青,以为此时可以不管不顾地为他们暗中投效的主子出头,能得从龙之功,那就大错特错了。把皇上惹怒了,现在连命都没有了,还有什么以后的从龙之功? 他们噤声之后,都偷眼觑天颜,皇上是在发谁的火?是他们刚才争执的时候说了什么逾越的话吗? 还是他们不小心触了皇上的逆鳞? 皇上如今面沉似水,怒气腾腾。不会大开杀戒?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啊! 然后,他们就看见皇上的目光落在一个方向。 不是看着他们? 松口气之余,他们想,是哪个倒霉鬼? 那个地方站着的,是璃郡王。 这位是宗室,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一位闲散郡王。 他好像一句话都没说? 众人的目光都盯着,璃郡王也吓了一跳,他后悔极了。虽然他是一位郡王,但从来不涉朝中事务,来上朝也不过是来应个卯,早知道今天朝堂上这么不平静,他就应该称病不来。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抖抖索索的就要下跪。 不是他怂,而是这位皇上,对宗室一向严厉,他即位之初,就杀了好些宗室中人。那些亲兄弟固然要死,堂兄弟也死了不少,堂堂兄弟什么的,碍着他眼的也都除了。 璃郡王这个堂堂堂侄,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头有多硬。 就在他差点跪下去的时候,皇上已经怒喝:“老七!” 盯着璃郡王的众人这才发现,璃郡王身后,还有人啊。 那位靠着墙,睡得正香,一副众人皆醒他独睡,任尔朝堂洪峰,我自岿然入睡的模样,有点……欠揍。 这也是对皇上的极大不尊重,难怪皇上要大怒。 璃郡王也发现皇上发脾气的对象不是他,他悄悄松了口气,又悄悄地伸出手,扯了扯睡得正香的楚景弦的袖子。 楚景弦不防,差点被拉倒,他揉揉眼睛,嘟囔道:“终于退朝了?璃王叔,今天咱们去听小曲儿!” 璃郡王脸都白了。 前天他去酒楼吃饭,正好遇见楚景弦,楚景弦大方,直接包了一桌上等酒席请他,喝酒时候一聊发现,两人有太多共同语言,对吃的研究很深,连爱玩的也差不多。 甚至还兴致勃勃地当场转战兴和坊玩了几手。 今天楚景弦站在璃郡王身侧,也是两人之前就约好,下朝后一起喝酒听小曲去。 此时他恨不得把楚景弦的嘴堵起来。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么多双耳朵听着呢,你这一副上朝就无精打采,下朝就欢天喜地的样子,这是要拉仇恨? 而且,还是拉皇上的仇恨? 果然,皇上气得夺过了刘公公手中的拂尘,就向楚景弦这边掷来。 不过离得远。 本来皇子所站的地方在前面一些,但是大皇子四皇子分列两边,楚景弦又有意靠后,离龙椅的位置就远了。 之前他也一直这么靠后的,皇上那时没理会他,可那时他也只是悄悄打打哈欠,没这么明目张胆在朝堂上睡觉。 拂尘落地,发出一声响。 声音不大,沉闷! 但是,此时整个殿内鸦雀无声,这声响就有如响雷一般。 楚景弦一抬眼,就和怒气冲冲的皇上四目相对了。 他睁大眼睛,四下看了看,不明所以地道:“本王打呼了吗?” 众人:“……” 这和打呼不打呼有什么关系?你在朝堂上当堂睡觉,这事还不够严重的吗? 楚成邺楚云程心里都是鄙夷和讥讽,他们很高兴。 有楚景弦这个不务正业,敢当堂睡觉的皇子的衬托,他们自己简直是勤而守礼,贤而知份的典范。 楚云台心中无喜无悲。 要换平时,他会冲为楚云程马前卒,但现在,他知道就算他为马前卒,楚云程也不会对他多看一眼。那么凉薄无情的楚云程,他自己有点私心有什么不对? 此时楚景弦惹了皇上发怒,他第一次没有落井下石之念,反倒有些兔死狐悲! 楚珒向楚景弦使眼色,意思是让他向父皇认个错! 楚景弦却没有接收到,他带着刚睡醒的惺忪,一脸茫然。 皇上怒道:“老七,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楚景弦拱手行礼,道:“父皇息怒,儿臣对父皇的敬仰如麟河之水,滔滔不绝。但朝堂之事,太过枯燥,没什么趣味,儿臣听得昏昏欲睡。这才一不小心睡着了,儿臣并不是有意的!请父皇恕罪!” 众人:“……” 七皇子真神人也! 他竟然敢当着皇上说朝堂之事枯燥无味,让人听之欲睡?而且这道歉一点诚意都没有。 皇上气得呼哧哧直喘气,瞪着他,目光凶厉! 天子一怒,让人喘不过气来。 朝臣们谁也不说话,谁也不敢发出声音。 楚景弦却又打了个哈欠,努力做出精神的样子,抬起无辜的眼睛:“父皇您继续,儿臣保证这次不会睡着了!” 可那漫不经心的样子,一副你们随意,不用管我的模样,着实不成样子。 沈殿聪忍不住道:“身为皇子,如此惫懒,成何体统?” 楚景弦轻嗤一声,道:“都御史大人是不是要参本王一个疏懒无状之罪?参,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参了!” 沈殿聪大怒,道:“老臣之前参奏,皆是有据可依,有例可循,并无循私!你自己不修私德,不修品行,不重言辞,不服教化,如今还要怪到老臣头上吗?” 楚景弦也大怒:“都御史大人,本王用自己的俸禄吃喝玩乐碍着你什么事?你自诩公正,却在背后行阴私手段,你当本王一无所知么?此处是朝堂,本王是皇子,你的官威是否太大了?” 沈殿聪脸都气黑了。 他本是楚景弦外公,此时,楚景弦却以皇子的身份压他,他如何不气? 皇上哼了一声,道:“够了!” 沈殿聪楚景弦各自将头撇开。 皇上盯着楚景弦,目光幽幽的:“朕看你是太闲了!闲则生事。西唐使臣前来,你负责接待!” 楚成邺:“……” 楚云程:“……” 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这些想要为父皇分忧的,父皇弃而不用,而一个在朝堂上惫懒无形,睡觉打呼的,却被皇上委以重任? 楚景弦脱口而出:“凭什么?” 朝臣们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看向楚景弦的目光,复杂难明,一言难尽。 “放肆!”皇上怒喝! 楚景弦忙道:“父皇恕罪,儿臣嘴快!不过,父皇,为什么?这种事,你交给大皇兄四皇兄不就行了?儿臣怎么接待?带着西唐太子逛赌场,听小曲,喝酒聊天吗?” 众臣:“……”qqnew 竖子,不敢睹,不敢听,不忍闻之! 第696章 儿臣很忙 楚成邺楚云程却差点怄死了。 他们求而不得的,楚景弦弃如敝屣! 父皇何等不公?竟然要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一个纨绔! 听听他说的是人话吗?带西唐太子逛赌场,听小曲,喝酒聊天? 这是要把脸丢到西唐去! 皇上阴恻恻地盯着他。 楚景弦一点也不害怕,他梗着脖子道:“而且,儿臣不闲,儿臣很忙!” 皇上咬牙切齿:“忙着吃喝玩乐,赌场逍遥,斗鸡走马?忙着在朝堂上睡觉?” 楚景弦不说话了。 沈殿聪出列道:“皇上,臣以为,此事交由七皇子多有不妥,七皇子言行随心所欲,恐失了我东夏颜面!” 一直默默无声,之前大皇子一派四皇子一派争得口沫横飞也没有吭一声的户部侍郎胡逢新也出列道:“皇上,臣附议!接待一事,事关国体,大殿下四殿下,都比七殿下合适!” 楚成邺楚云程心中冷笑不止。 像楚景弦这样的,连他的亲外公和舅舅都不站在他这一边,典型的失道寡助! 楚景弦不悦了,瞪眼沈殿聪胡逢新:“二位是觉得本王聋吗?” 那态度,那语气,若不是在朝堂上,换另一个地方,也许就要开展一番三方大会战! 沈殿聪冷冷地道:“臣实话实说!” 胡逢新淡淡一笑,语气不卑不亢:“七殿下当然不聋,臣于朝堂上建言,又不是见不得人之事,臣光明磊落发表心中想法而已!” 皇上看看这暗潮汹涌的三人,道:“楚王!” 楚景弦道:“儿臣在!” 皇上板着脸道:“身为皇子,朝堂睡觉,有失体统,罚俸半年!” 楚景弦睁大眼睛, 皇上淡淡地又道:“西唐使臣进京,由你全权接待,礼部协助。这是朕给你将功折罪的机会!” 楚景弦据理力争:“父皇,朝堂睡觉是小事,接待西唐来使是大事,需要用这么大的功来折这小小的罪吗?” 皇上脸色一沉,冷冷道:“朕是不是太好说话了?” 皇上发怒,众臣震悚。 楚景弦不情不愿地低头:“儿臣错了,儿臣只是心中疑惑,没有对父皇不敬之意!” 皇上瞥他一眼,淡淡道:“若这差使办好了,朕可免你罚俸,并赏黄金千两!若这差事没办好,罚俸半年改为罚俸两年!” 楚景弦猛地抬头,这是心中不服要畅所欲言的样子,但皇上料到,不等他开口,直接道:“退朝!” 楚景弦道:“父皇……” 刘公公打断他:“皇上起驾!众臣恭送!” 众臣拱手相送。 皇上已经从龙椅上站起,离去。 楚景弦赶前几步,再叫道:“父皇……” 但这中间隔着好几个人,皇上充耳不闻。 楚景弦在自己脸上轻轻拍了一记,懊恼:“叫你昨夜通宵去赌,叫你今天朝堂睡觉!” 众臣:“……” 七殿下是不是傻? 没看到大皇子四皇子争得脑浆子都差点打出来了吗?落到他的头上,竟被他这般嫌弃,还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仟千仦哾 楚成邺楚云程心里像吃了苍蝇般难受。 他们争成这样,各种表现,最后还不如一个站着睡觉什么都不管的。 他们想要的功劳,被人嫌弃如敝屣! 父皇是不是老糊涂了? 想要的人不给,不想要的人硬塞? 但有些老狐狸们却不禁多想。 皇上这样安排,到底是因为大皇子四皇子相争太过,惹怒了皇上;还是为了惩罚七皇子?又或者,是因为他心中已经有了取舍? 他们心中同时升起一个想法。 君心难测,天意从来高难问啊! 以前皇上行事,还能猜出个分,这次毫无章法,根本无迹可循。 整个过程,一直没有说过话的明家父子眼神对视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父子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 走在后头的明朔被人拦住了。 谦谦君子般的明朔站定,丰神俊朗,朝服穿在身上,更显君子如玉! 拦住他的是个四十余的老头,穿着伯爷的朝服,他赔着笑脸道:“明小大人!” 明朔看他一眼,拱手,声音温雅,不紧不慢:“倪伯爷,可是有事?” 巽顺伯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却觉得额头要落汗,他左右看看,没人注意他这边,赶紧低声赔笑道:“在下在四海楼定了一桌,还请明小大人赏脸,容在下款待!” 明朔摇头,道:“伯爷你太客气了。这不年不节无喜无忧的,干嘛想到要请客?” “明小大人一代俊彦,青年才俊,在下慕名久矣,再说同僚之间联络一下感情,也是正常的嘛!” 明朔正色道:“恐怕要叫伯爷失望了。明某身为左都御史,有监察百官之责,若是应了伯爷所请,落在旁人眼里,不免觉得明谋有谋私之嫌!伯爷清白家风,可不能被明某所累!明某年纪轻,但也一向爱惜羽毛,这种图一时之快,却会让你我陷入两难之事,咱俩都别做!” 巽顺伯无奈之极,他这个伯爷当的好好的,也没有得罪明小大人,可这段时间明小大人盯着他了。 他是诸事不顺,焦头烂额。 他知道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事儿?他功勋之家,历代传承,底蕴深厚。自己也没什么大志,原本想着做个富家翁就好了。 只是这段时间他觉得机会来了,才略略偏移了那么一点点,按说明小大人不会发现,就算发现了也与他没什么关系。 可如今被明小大人那一双火眼金睛盯着,他是什么都做不了,喝凉水都塞牙。 再这么下去,不要说机会了,他自己就得玩完。 这波左思右想,决定探一探明小大人的口风,是不是自己无意之中有所得罪?若是能化干戈为玉帛,也省得这日日过得提心吊胆的。 但明小大人明显不给他面子。 他也明白,他一个小小的靠祖荫混吃的伯爷,在明小大人这样的青年才俊眼里,的确没有什么面子。 可事情不解决,他寝食难安。 不,再不解决,已经不是寝食难安的问题,而是无处可寝,无可食,祖宗难安的问题!搞不好,他连这个伯爷的爵位都守不住不说,还会引来大祸! 他苦着脸道:“明小大人,是不是在下有什么地方有所得罪?在下愚钝,若是有得罪之处,在下给明小大人赔礼了!”说着,果真拱手深施一礼。 明朔退开半步,不受他的礼,一脸正气地道:“伯爷这是干什么?明某行事,向来严守东夏律例,有法可循,有章可依。不尸位素餐,不中伤构陷,不避重就轻,不落井下石。实事求是,但求问心无愧。我与伯爷之间可无私仇,伯爷万勿误会!” 巽顺伯觉得很不对劲。 像他们这些靠祖宗余荫的勋贵,私底下大错没有,小错不断。水至清则无鱼,若是小错都不让犯,那岂不人人都成了圣人? 所以他们的那些小过错,不细究,便可一笑而过,若细究谁都不干净。 明朔针对他,肯定是有原因的。 要说没有,把他脑袋揪下来,他都不信。 但明朔不认,一副公事公办,正气凛然的样子,他就完全无计可施了。 这几天他已经搜索枯肠,确实没有得罪明家的地方啊。再说,明家那是他能得罪的吗?他又不是傻子! 巽顺伯万般无奈,又不敢过分纠缠,以免惹的明朔更加反感。 他只得拱拱手,垂头丧气地道:“明小大人,在下愚钝,实在不知道之前和明小大人有何交集。在下一片诚心,请明小大人指点迷津。” 明朔谦和温润,道:“明某行事皆依律法,之前与伯爷自无交集!伯爷人情练达,家学渊博,家教有方,明某羡慕之极!” 而后,他微微一笑,扬长而去! 巽顺伯站在原地,脑中混乱。 远处也有目光在看着这边,有人见巽顺伯表情苦涩艰难,又想到明朔的职司,不禁向他露出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巽顺伯回过神来,眼里一片懊恼,好啊,他在外谨小慎微,不成器的东西竟然在家里给他惹祸。 他得问清到底是谁,非得重重家法伺候不可! 朝中的事,沐清瑜并不知道,但是西唐使臣要来京的消息,她也知道了。 如果有机会,可以认识一下西唐使臣团中的人。因为她有一支运送药材丝绸等的商队已经打通了西唐的通道,甚至计划在那边开个商行。 但这种事也不用勉强。 此时,她手中拿着几张薄薄的纸,那是飞鸽传来的消息。 看着纸张上小如蝇蚊的字,她拧起眉。 下午抽个时间去看看外公! 皇上退朝之后,直接去了昭庆宫。 如今后宫中有钟嫔等年轻貌美的嫔妃在,皇上已经很少在年长宫妃处歇宿。自然去得也少了。 昭庆宫中,德妃自上次楚景弦拜见,拂袖而去之后,便一直称病,几乎不出昭庆宫半步。 此时,听说皇上驾到,德妃携众出迎。 皇上一看,德妃短短十几天,竟清减了许多。 他快步过去,伸手扶起,道:“爱妃何以这般憔悴?” 德妃顺势站起,道:“劳皇上动问,臣妾还好。只是前些日子受了些风寒,如今刚刚好转,气色才差了些!” 皇上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老七的事,朕知道了!朕已经狠狠骂过他了,那臭小子,鲁莽粗糙,不动脑子,让爱妃受委屈了!” 德妃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声音里有说不出的失落和凄凉,道:“臣妾知道,当年沈妃病逝,臣妾就收养了他,如今既然沈妃之死有疑,他疑我忌我,也是正常的!臣妾只是感慨,只是少了十月怀胎,终究就隔了一层!若臣妾是他生身之母,他又怎么会如此疑忌于我?” 皇上拉着她的手,两人落座,他安慰:“爱妃最是善良,当年之事与爱妃又有什么关系?那臭小子是非不分,朕会替爱妃好生出这口气。爱妃也莫放在心里,有朕在,谁也不能欺负了爱妃去!” “多谢皇上!” 皇上拍拍她的手,道:“爱妃可得照顾好自己,别的什么都可能是虚的,但自个的身子骨,是自己的!” 德妃涩然道:“臣妾早就看开了,是臣妾的,别人抢不去。不是臣妾的,再努力也会离臣妾而去!” 皇上像个最体贴的夫君,不但安慰了德妃,还留在她这里用了午膳。 午膳过后,他才带着刘公公离去。 德妃送走皇上,坐在软榻上,神色难辨! 倒是皇上心情很不错,离开的脚步分外轻快! 威武侯府,裴霁今天没出门,他也是刚用完午膳,裴康乐正在他面前背书:“……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 他背得琅琅上口,熟极而流。 裴霁听得喜笑颜开,不能打断,但满脸夸赞之色。 此时,只有裴康乐在,他的那两个家仆,表示要以自己的劳力供养小主子,在裴家和下人一起做事。 这点让裴霁也高看几分。 有忠仆必是有义主。 主仁而仆义,主恶而仆奸! 所以,康乐这孩子,出身好,家教好,是本家,人又聪明…… 裴康乐流利地背完,甜甜地道:“爷爷,您看我背得对吗?” 裴霁高高兴兴地道:“对对对,一字不错,康乐果真聪明,这才刚开始学,不到一天,就能背了!来,本家爷爷奖励你糖吃!” “谢谢爷爷,爷爷最好了!” 好一派爷孙天伦之乐! 沐清瑜走进去时,正好看到这一幕。 在威武侯府,她来是不用通报的。 沐清瑜的目光落在裴霁的笑脸上,又落在一脸乖巧的裴康乐小小的脸上。 呵呵!这孩子,还真是个人才! 第697章 过继 裴霁也看见沐清瑜了,笑呵呵地道:“瑜儿来了,来来来,这几日又忙坏了?外公让厨房做你最爱吃的松鼠桂鱼!” 沐清瑜笑道:“好!” 裴康乐过来行礼,小小年纪有模有样:“康乐见过沐姐姐!” 沐清瑜笑容更灿烂了几分,道:“知书又识礼,康乐还真是个好孩子啊!” 裴康乐脸上有几分羞涩,脸上红红的,却很高兴。 沐清瑜笑道:“康乐,你记性真好。今年几岁了?” 裴康乐道:“七岁半了,过完年就八岁!” 沐清瑜笑对裴霁道:“外公,康乐这么聪明,要不,送他去私塾去?好歹也是您的同宗后代,家道中落了,能帮一把是一把!” 裴霁一怔。 瑜儿说的是私塾,不是学宫,也不是学院。 这三者虽都是求学的地方,但差别可大了。 学宫闻名天下,需要至少有三个以上国内知名的大儒学者坐镇,得皇上首肯,户部拨银,方能建立,而且建立之后,每年都会有相应的学术之会,不但是全国大儒的交流,甚至能有四国大儒互通往来。 其中的学者,若能表现出色,被大儒看中,收为弟子,那更是用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当然,对于求学者,也不是所有人都收,有些是严格通过核才能进,比如霁云玉鼎这两个学宫。也有些考核不过可以通过财力进入,比如宁阳学宫。 如今东夏也仅有四个学宫。 霁云,玉鼎,宁阳都在京城。 学院同样,也需要有大儒坐镇,先生同样也多,规模也不会小,但户部未必会拨银,而大儒之间,也是有差距的。 私塾顾名思义,一般由久试不第的秀才等建立,规模小,先生少,能有个举人教上一两堂课,就已经是无上荣耀。 一般人家,送孩子入私塾启蒙,而后到了七岁,便去学宫考考,考得过的进学宫,考不过的进学院。 裴霁觉得裴康乐若是去考,就算考不进学宫,考进学院也是没问题的。 不过他又想,他如今有些老迈,想事没有瑜儿周全,瑜儿说私塾,那定然是私塾最适合! 康乐是个好孩子,聪明又乖巧,虽然将他带到威武侯府才不过十来天,府里上下都喜欢这个孩子。 他若是执意要腆着老脸再付出银钱为康乐去谋个学院学宫的名额,也不是谋不到。 只是,他不想冷了瑜儿的心。 说威武侯府若不是瑜儿,已经消失于这个世上都不为过。 威武侯府现在日子好过了,再不是之前想吃点肉荤还得典当才能吃上的时候,也有穿金戴银的实力,也有商铺田产了,可那都是因为瑜儿。 瑜儿一心为他,他也不能老糊涂到在这些小事上给瑜儿添堵。 没错,他就是这么觉得的。 瑜儿是他的外孙女,康乐是他的同宗后代,就算他再喜欢康乐,也不能越过瑜儿去。不然,瑜儿心里能舒服吗?于是他笑道:“瑜儿说的是,康乐,你想去私塾吗?如果想去,就送你去。等你学成之后,为裴姓争光!” 沐清瑜并不知道裴霁心中是这样想的,她也没这么小气。 裴康乐听了裴霁的话,露出欣喜的神色,道:“爷爷,你对我真好,你就像我的亲爷爷一样。我肯定会好好在私塾读书,以后争取考进霁云学宫,为爷爷长脸,也为裴家长脸!报答爷爷对我的好!” 看看,一个不到八岁的孩子,多会说话。 这话让裴霁心花怒放,一张脸上都是笑容。 沐清瑜也笑道:“康乐真乖,你有这样的心,以后我们肯定不会亏待你!” “谢谢沐姐姐!” 裴霁轻轻地,怜爱地拍拍他的头,温和地道:“康乐有志气,那你快去读,进私塾的事,本家爷爷会让人最快办好的!” 裴康乐答应着下去了。 裴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满意地道:“这孩子真聪明,是个读书的好苗子。若好生培养,未必不能金榜题名!想不到我裴姓一族,一向以武立家,竟然也会出一个会读书的后辈!” 沐清瑜道:“外公,你膝下空虚,若喜欢聪明孩子,也可以过继为孙!” 裴霁又怔了怔,抬眼看沐清瑜:“瑜儿,你这是真心话吗?” 沐清瑜道:“自然是真心话!” “可这裴家是你的!”裴霁道:“威武侯府除了这个空壳,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是你让它重新有了模样,是你让整个威武侯府重新活过来。而且现在威武侯府,所有的银钱都是建立在你的嫁妆之上,没有你的嫁妆就没有威武侯府的现在;没有你也没有威武侯府的现在!” 沐清瑜道:“外公言重了。威武侯府本身就存在,外公的脊梁不塌,早晚会有重新恢复生机的一天,我不过是让它恢复的时间提前了一些而已!再说那不是我的嫁妆,而是娘亲的嫁妆。娘亲去世,嫁妆重新回归威武侯府,理所应当!” 她顿了顿又道:“再说,娘亲最大的心愿,应该是外公能够过得安然平静,开心快活。若是过继一个孙子,能让外公觉得裴家有后,威武侯府有托,以后重振裴氏指日可待;能让外公开怀,我只会乐见其成!” 裴霁呆呆地看着沐清瑜,神色又欣慰又感动,满是老怀安慰的样子。 沐清瑜干脆地道:“威武侯府的所有财产,如今都是外公的。外公不要觉得这是娘亲的嫁妆就该归我。我能养活自己,我也有自己的生意,侯府的一切,我一文也不要。外公有完全的绝对的自己支配的权力。我也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怨言!外公你放心!” 威武侯府如今落到这个样子,裴霁如果想要过继一个孙子承继香火,沐清瑜很能理解。 她不能以自己的思想和心态来要求一个土生土长在这个世界,香火大于一切,姓氏代表传承,若在自己这一代断了香火便无颜去九泉之下见列祖列宗的老人也能看得开。 裴霁眼睛红红,道:“好孩子!外公知道你孝顺!” 沐清瑜正要说话,这时,管家高永安走了进来。 威武侯府的管家是周沉,但是周沉年纪大了,所以裴霁从陆续回来的裴家旧仆中提了一个负责庄子事宜的管事过来当二管家,给周沉当下手。 以后都会是年轻人的天下,年富力强的高永安如今年才三十,跑腿又勤快,还很有眼力见。 再加上他是以前威武侯府的家生子,只是裴家败落之后,裴霁放了他们的卖身契,现在威武侯府再要人,他们能重新回来,裴霁心中待他们自是亲厚些。qqnew 周沉因着年纪渐长,有些事力不从心,将府中大部分事情都交接给高永安,如今高永安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高永安道:“老爷,外面来了一位东方公子,来求见小小姐的!” 裴霁道:“东方公子?” 高永安笑着回道:“就是京城前段时间被传为皎月公子的东方墨晔!” 皎如孤月,举世无双,这是不少闺中女子对东方墨晔的赞誉。 裴霁这个年纪,对京城中这些少年公子们的事关心得不多,但架不住这位实在太有名,他也听说了。 而且这位还不是京城勋贵,也不是高官子弟,但一身的气度,卓尔不群,一张脸有如谪仙在世,比女子还要美貌! 可他让人赞誉有加的,却不是他的容貌和气度,而是他的财富。 明明仕农工商,商在最末,可谁也不敢轻看他。 谁不在心里暗赞一声:生子当如东方墨晔? 裴霁看向沐清瑜。口中却问着高永安:“现在人在哪里?” 高永安道:“在西厅喝茶!” 虽然是非预约递帖子,约定后上门,但是这人身份特殊,高永安甚是圆活,便先迎了进来再进行通报。 若是沐清瑜不想见,大不了再去回他小小姐不在! 沐清瑜道:“哦,那是我朋友,可能有事寻我。我去看看!” 裴霁笑呵呵道:“你难得有客人会寻来此处,不如留他下来用晚膳,我着厨房好生安排!” 沐清瑜已经走出门,她的声音传过来:“先见过再说,不急!” 裴霁心情很不错。 那是皎月公子,自是人中之杰。 但他的瑜儿也不差! 不过,年轻人的事,他不糁和,只乐见其成便好。 他道:“永安啊,侯府附近有没有私塾?” “私塾?”高永安道:“有的。隔着一条街的地方就有点家,是个老秀才开的,还出了十几个进士,在这一片挺有名气!” 裴霁点头,道:“那你安排安排,将康乐送去进学!” 高永安一怔,道:“老爷,康乐小少爷是您同宗的后辈,送去私塾是否不太好?小少爷如今七岁有多,可以去考学宫了。至不济,也可以去学院!” 裴霁笑呵呵地道:“私塾也好,寻个好点的私塾,一样出人才。你刚才不是说了吗?那秀才教出十几个进士,想也是个有能力的!” 高永安恍然道:“小人懂了,老爷是要先磨磨康乐小少爷的心志?” “磨心志?”这下轮到裴霁疑惑。 高永安乐呵呵地道:“康乐小少爷那般聪明,又是老爷您的同宗孙辈,老爷也十分喜欢他,小人们都猜测,老爷是想抬举康乐小少爷呢!” 裴霁待下人宽厚,何况这位既是旧仆,又是管家,他也不摆架子,只是笑道:“同宗后辈,能帮一把是一把,至于抬举什么的,倒是言过其实了。如今威武侯府只是个空壳,哪有什么本事抬举谁?” 高永安睁大眼睛道:“老爷,威武侯府可不差,虽然少爷他……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只要有了出色的后辈,何愁不能再次振兴?” 裴霁笑着摇头:“我早就看开了,一切随缘。至于康乐那孩子,之所以送他去私塾,是循序渐进。另外他甚有志气,准备自己去考学院学宫。我对他是颇为欣赏,以后如何,以后再看!” 他摆摆手,道:“小小姐的客人来到,你去招呼着些,可莫怠慢了!” 高永安离去后,裴霁站在桌前,神色略略有些黯然。 威武侯府作为一个从开国便存在,且显赫,只是慢慢没落了的家族,若想要再次显赫,也不是不能,如高永安所说,只要有个出色的后辈,便能再续之前的辉煌。 即使不能如初代威武王那般,但至少能保住侯府爵位,不至于让威武这个爵位从此消没于历史的长河之中。 出色的后辈啊! 裴霁叹息! 西厅里,茶香袅袅。 如今的威武侯府,不是衣食无继的时候,自然也有好茶,而此时所沏的茶,是沐清瑜特意拿过来的。 她来时虽原身已香消,但占了原身的身体,便替原身尽孝!她给威武侯府,给裴霁的,都是自己手中所有的顶好的东西。 此时,西厅内,红袍男子眉目如画,俊朗如仙,皎皎如月,风华蕴奇,那么张扬的红色,却被他穿出了仙气,不但不会学得张扬狂肆,反倒添了鲜活明朗,如同一团火,如同一颗星,明亮耀眼! 他微微笑着看着门口进来的少女,道:“清瑜,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我都给沐宅递了三次帖子了!” 沐清瑜失笑,道:“这几天我很少回,事情多,给耽搁了。你找我有事?” 东方墨晔看她:“前几天接到你派人送的礼,无端端的,送这样的厚礼,我可受之有愧,所以,不还来,心中不安!” 沐清瑜目光流转,笑道:“怎么是无端端的了,你帮我良多!些许薄礼,小小心意,不足以表达十一!” 东方墨晔眨眼:“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清瑜,我和你之间的合作,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其他的地方,我可没帮上什么忙!所以这礼物我受之有愧!” 沐清瑜眸子微动,接着笑道:“也许真是我误会了,不过也没有关系。我正好有事要请你帮忙,就当提前预付的酬劳!” 东方墨晔顿时来了兴趣,沐清瑜此女这般独立,似乎没有什么她自己解决不了的事,竟有事请他帮忙?他眉眼间带着温和笑意:“什么事?” 第698章 生鲜商队俞倾铉 沐清瑜道:“我手底下有支商队,通的是南齐这条路,这次运货时机不巧,商队行经的地方正好那里有一起案件,受了牵连。虽然过个十天半个月,查清后便能放行,但所运货品有些是生鲜,耽搁下去,便都不能要了。” 行商不同于坐商。 但是坐商的货品来源,却要靠行商,也就是商队。 一般的商人,能自己组建起一支商队,生意就要比同行好上三倍不止。但同理,能支撑起一支商队的商家,便是实力的明证。 商队不但供给自家的商号商行商铺,还可以将货卖给别家的商号商行商铺。 但商队不是那么容易组建的。 别的不说,这个时代,出行靠车马和两条腿,交通不便,运输艰难。这些都是次要的。 最主要的,是一路上未知的危险。 经过山路,会不会有山匪? 经过水路,会不会有水霸? 人迹罕至处,遇山要开路,遇水要过河。 避人的地方,谁知道会不会埋伏着劫匪? 运送的货物越多越值钱,风险越大。 而且采买的人手也是有讲究的。 有眼光的人,同样的货品,能找到最物美价廉的进货点。 同样品质的货,进货银子花得越少,赚得自然就越多。而有些货不在采买单上,遇上后总领队一般有三成份额的自主购买权。若遇上奇货可居的,总领队眼光好,采购回来,便能赚钱;或若觉得是奇货可居,买回来却卖不出去,这些钱就白花了。 商队出行一次,采买货品,少说也是一万两银子,多的更达几十万两。 甚至有些,是一个或几个商贾的全副身家,但万一中途发生意外,被劫了,翻船了,不但血本无归,还人财两空,天堂瞬间就跌入地狱。 所以,商队里必须要有武功高强的护卫,也必须要有眼光独到行事果断的总领队,还需要有一个熟悉线路的百事通…… 总之,商铺最是简单,商行难于商铺,商号难于商行,而商队,已经不仅仅是难了,没个十万两的身家,建不起一支商队。 东方墨晔这种天下闻名的商人,财力雄厚,自然也是有自己的商队的。 商队的行进路上,会遇上各种意外。 比如这次沐清瑜说的,便是其中的一种意外了。 东方墨晔眼眸深了深。 他是知道沐清瑜的生意发展势头十分迅猛,而且知道沐清瑜不止这一个身份。 但原来她还有一支商队。 所以,这个自从嫁给梁王后才开始崭露头角的少女,在短短的两三年时间里,悄没声息的,闷声闷气的,竟然已经挣下了这样一份家业? 果然是出色的女子! 东方墨晔的眼眸微微发亮,原本就带着欣赏的目光更多了几分赞赏。 他见过的人多,因自己本身也是惊才绝艳的人物,能入他眼的极少。 最初的入眼,大概是因为饭菜的香气勾动了他心中难得一见的馋虫,现在的入眼,是欣赏,赞扬,看好! 他道:“是在哪个郡?” 沐清瑜道:“万裕郡漆狇府!” 东方墨晔眉眼一动,道:“海货?” 沐清瑜点头:“对!” 南齐万裕郡靠海,渔民们会出海打捞海货。而众多地域中,又以漆狇府那一片的海货尤其肥美。 现下,还没有哪支远程商队会去这里运海货,最远也就隔壁府城。毕竟运输的过程中,海货不好保存,路上耽搁得久了,也许一批海货不但不是肥美丰腴的美食佳肴,而是臭气熏天的一堆垃圾。 东方墨晔原本惊讶的眼神中更添几分惊讶。 有商队,这已经是实力的呈现。 而那商队竟然是运海中鲜货,这表示这支商队不仅实力强横,还速度极快,快到什么程度呢?快到必须保证在海中鲜货到手后,能在七天内运到目的地。 因为超过七天,就臭了。 七天是什么概念呢?从万裕郡漆狇府的海边村落,到东夏的京城,便是飞鸽传书,而且鸽子不迷路,不绕弯,也得飞两天。 八百里加急,不眠不休,得九天! 日行千里的神骏快驹汗血马,中途无休,得跑七天! 而正常的速度,坐着马车,晓行夜宿,那是三个月的行程。 也有人曾试着运过,用冬天收集的河中坚冰放于海中鲜货的箱子里,冬天还好,处处有冰,可以运到远一些的地方。 但是现在已经近夏了。 这样的天气,冬天存的坚冰,只怕桌面大的,过个两三天,也化得干净。一支行走的商队,又怎么能保证冰块的来源及时且充足呢? 难怪这阵,京城的海中鲜货不少,虽然价钱不便宜,但是,能在东夏京城吃到南齐近海的肥腴鲜美的海中鲜货,这既是财力的象征,身份的证明,也能极大的满足口腹之欲。 只是他没想到,运送的,竟是沐清瑜的商队。 这眼光,这实力,让他再一次调整了对沐清瑜的认知。 他道:“我这便飞鸽传讯,让人周旋,让他们尽快放行。不过,耽搁这几天,没事吗?” 毕竟飞鸽传信,鸽子在路上也要飞过去。 沐清瑜道:“没问题!” 东方墨晔懂了。 她一定是掌握了怎么能保持海中鲜货不臭,能保活或者保鲜的方法。 但他的试探,沐清瑜并没有回应。 他也不能再问,再问便是刺探商业机密了。 虽然这支商队有这样的本事,就等于在搂钱,很难让人不动心。 刚才他甚至都有了动问的心思,不是吗? 不过他很快释然。 他的生意已经够大了,南齐与东夏的盐铁棉粮等民生生意,他占据了六成。几乎可以说能把控住一个国的一半命脉了。 他实在不用太过贪心。 毕竟,他的目光不是仅在商道! 再说,若是别人,他可以分一杯羹,但是既然是面前的少女,他还是莫要动用商人的手段。 一则,动用也未必能如愿,面前的少女看着年轻,但行事眼光,格局胸襟,都不可小觑,不是什么可以随便捏的软柿子。 二则,他和沐清瑜如今是合作伙伴,也是朋友,他不想破坏这样的局面。 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帮忙。 有人情在,他怎么都不亏! 东方墨晔忽地反应过来:“其实你第一个想要寻求帮助的人,并不是我,对吗?” 如果是,她不会现在才说。如果今天他不来威武侯府,沐清瑜会找的应该是别人! 不知为何,想到沐清瑜心中还有别的人选,他心底里竟然涌出一些不舒服的情绪。 沐清瑜道:“我是突遇此事,暂时没有想到谁能帮我。但一见到你,我就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她脸上虽是笑容依旧,心里却不禁想,东方墨晔果然敏锐,她既然让商队走这条路,在商队行走之初,肯定是先通了路的。 不然,有多少银子可以填进去? 只是打通了路,只是保证这条路是通的,但是路途上的意外却是无法预料的。 沐清瑜在接到消息之初,准备采用的方法是从万裕郡守处着手,那位郡守有个视如珠宝的儿子,想让他拜一位名望极高的老先生为师。 而那位老先生,不巧的是在一年多前来参与玉鼎学宫学术盛会时,遇到了麻烦,被沐清瑜所帮,那位老先生曾说过,欠沐清瑜一个人情,以后沐清瑜可以以此人情让他答应一件事。 如果老先生同意收那个郡守的公子为徒,条件是让郡守查明真相,把被牵连的俞倾铉一众放了,郡守应该会很乐意。 不过郡守公子品性如何,是否适合做老先生的弟子,沐清瑜一时无法得知。 虽然有这个人情在,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勉强老先生收自己不喜欢的弟子。 在看到东方墨晔时,她想到东方墨晔是从南齐起家,大本营就在那边,在人面上,肯定比他更熟。 若是他愿意帮忙,两人本就有合作关系,以后的合作中,这份人情能还上!这可比让老先生违心收徒好多了。 “是吗?” “当然!” 东方墨晔唇角上扬,他接受这个解释,而且,觉得很合理。 但同时他又想到,看来他在沐清瑜的心中的地位,还有待加强。 他提高声音:“墨池!” 墨池本来站在厅外,此时应声而入:“主子!” 东方墨晔道:“咱们的人,和万裕郡守可有交情?” 墨池想了想,道:“去年万裕郡闹山匪,是主子让我们捐银子,才寻到高手把那些山匪捉拿,万裕郡守对主子甚是感激!” 万裕郡的海中鲜货那般肥美丰腴,墨濯商行当然也在那边设了点的,不过他们不做长途,做短途而已。那边从郡守到下面的知县,甚至里长,墨濯商行都熟。 东方墨晔转头问沐清瑜道:“清瑜,你那商队的总领队叫什么名字?” 沐清瑜道:“俞倾铉!” 东方墨晔对墨池道:“立刻飞鸽传书过去,万裕郡漆狇府有一起案子,因一支商队恰好经过,被牵连,叫我们的人周旋一下,将这位俞倾铉和他商队的人尽快放行!” 墨池道:“是!” 他说完,立刻转身离去。 沐清瑜真诚地道:“多谢!” “不必!”东方墨晔微笑,“朋友之间不言谢!若你觉得心中不安,不如明日陪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东方墨晔卖关子! 沐清瑜道:“好!” 见她答得爽快,东方墨晔心情更是愉悦。 东方墨晔提出拜见一下主人裴霁。 沐清瑜自然无法拒绝这个合理的礼仪,她给两人做了引见。 东方墨晔执晚辈礼,道:“小子东方墨晔,见过裴爷爷!” 裴霁笑道:“好好好,东方公子一表人才,年少有为,我这个老朽,痴长了岁数,不如小友多矣!” 东方墨晔谦虚地道:“当年东夏高祖立国,分封四位功勋赫赫的异姓王,威武王一脉忠良之后,铮铮铁骨,小子也是从小听说的!” 他接着说起当年威武王的事迹,竟然如数家珍一般。 不论哪个后辈,在别人提及先祖荣耀时,总是与有荣焉,一如此时的裴霁。 裴霁很是高兴。 沐清瑜:“……” 难为他了,他一个南齐人,竟然会对东夏一个普通的没落的侯府的事迹调查得这般清楚。 虽然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有心,便能查到,但也要有这个心! 看着东方墨晔和裴霁越说越投机,沐清瑜还能怎样?自然是在一边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了。 外公如今已经走出那十几年的阴影,难得见他这么开怀,何况东方墨晔也是她的朋友。 于是,接下来,东方墨晔便顺理成章地留下用膳。 裴霁道:“东方小友,你和我家瑜儿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东方墨晔微微笑,道:“好久了……” 沐清瑜顿时戒备。 却听东方墨晔轻轻一笑,道:“我是个生意人,我手底下有些人负责发现商机,有个人发现有座山中有盐矿,我便让人查山的主人是谁,后来就查到清瑜了。所以我就递了帖子,和清瑜商量合作采盐,就这么认识了!” 裴霁惊讶:“盐铁被官府控制,你能私采?” “当然不是私采。”东方墨晔温文尔雅,“在和清瑜谈好合作后,我便去打通门路,拿到盐引,成为官盐盐商,能合法开采!” 他挑一些当时的事来说,口齿清晰,说话有趣,温雅幽趣,明明是平淡的小事,经他那么一描述,竟然也十分惊炫难得。 裴霁听得目眩神迷,整个过程都是笑呵呵。 聊得太过投机,直到掌灯时分,东方墨晔才离去。 离去时,他对沐清瑜眨了眨眼睛,沐清瑜明白,他这是说,万裕郡的事,他会派人全力解决! 沐清瑜也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她知道了,感谢! 裴霁在一边乐呵呵地笑:“瑜儿,这孩子,斯文温和,又知情识趣,比梁王好!不像梁王,看着客气,其实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啊?”这有什么可比性?不同的人自然是不同的性格! 却听裴霁笑眯眯地道:“瑜儿,你是不是喜欢他!” 第699章 催婚 沐清瑜只觉得被雷得外焦里嫩,她无语地道:“外公,你说什么呢?” 裴霁笑道:“瑜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很正常的事。我看东方墨晔这孩子着实不错,若你也有心,外公当然是乐见其成!” 沐清瑜道:“外公好像今天第一次见东方墨晔!” “一面还不够吗?第一印象往往就是最真实的印象!” 沐清瑜失笑:“外公,我才十八岁!” 裴霁满脸无奈:“你娘亲十八岁的时候,你已经能走了!” 沐清瑜:“……” 她竟然在这辈子,感受到了上辈子做梦也不会领受到的催婚! 这让她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无奈。 她道:“外公,我的事先别说,我有分寸。我想要嫁的人,不可能是他,至少现在不是。我们还是说说你!”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裴霁听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虽然觉得可惜,但又想,再好的孩子,只要瑜儿不喜欢的,那肯定就不适合。再说了,瑜儿说的是现在不想,等她想了,也许这个就是合适的了。 他不想委屈瑜儿,这种事,更不能催。瑜儿毕竟之前受人算计,有些事情于她不太友好。所以这次嫁人,就算看准了。 沐清瑜道:“之前我们不是在说过继的事吗?” 裴霁想起来,他道:“这件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沐清瑜纳闷,之前他感觉外公是有这个意向的。是外公还要考虑,还是觉得心中已经有人选,所以现在不用提? 裴霁见沐清瑜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笑起来,不过语气却斩钉截铁:“我早就想明白了,我不会过继任何孩子为儿为孙!” 这不是古代吗?这个时代的人不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吗? 现在换沐清瑜意外了:“外公,你不在意威武侯府的香火了?” “威武侯一脉若因我而绝,那便绝!香火若断,那便断!” 沐清瑜诧异,道:“外公不喜欢小孩子吗?我以为你是很喜欢裴康乐的!” “喜欢,自然是喜欢!”裴霁笑着,道:“天下这么大,喜欢的东西那么多,喜欢的人那么多,总不能喜欢一物,便想据为己有;喜欢一人,便想成为亲人!” 他看到沐清瑜眼里真真切切的错愕,不禁失笑,道:“族中有出息的后辈,我自然高兴。但是,我从未动过过继之念!瑜儿你想啊,我曾经是一把老骨头都半截埋黄土里的人,那时候活下去是唯一的念头,只因为心中还有一丝丝不甘,还有一丝丝希望。现在,我知道这世间还有瑜儿你这个亲人,心中已经分外知足。不会再生出别的想法,这做人呐,是万万不能贪的!得陇复望蜀,终究一场空!” 沐清瑜看他这般豁达的样子,笑道:“外公,我有个东西给你看!” 裴霁很享受外孙女一副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的亲密,乐道:“是什么好东西?” 沐清瑜从袖中拿出一小叠纸,递过去道:“给,你看看这个!” 裴霁接过。 纸上的字很小,不过裴霁的视力还不错。他看完一张,又看完一张,原本笑着的脸,便有些变了。 他吃惊地看沐清瑜:“当真?” 沐清瑜点头:“这里一份是风驭楼买来的,一份是我的人自己打探到的。两份消息结果一样,足以证明是真的!” 裴霁脸色顿时变了,隐隐有怒意,怒道:“贼心不死!贼子敢尔!” 沐清瑜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不在意地道:“外公,你不用放在心上,该如何便如何,咱们又不怕!” 裴霁一想,也道:“你说的对。瑜儿,外公老了,所以外公一直知道,听瑜儿的没错!” 沐清瑜从裴霁手中把他看完的纸拿过,掏出火折子,烧掉,才道:“外公,威武侯府是安全的地方,尤其你住的院子。如今有些事我还没弄明白,等我弄明白了,那些想要算计你的人是为了什么,我们也能针对性的解决!” “好,外公都听你的!”裴霁心中有几分怒意。 这些年,他对宗族后辈,一直是能帮就帮。 不仅是他,历代的先祖都是,看重宗族,扶持族学,让宗族的孩子们可以有书读,哪怕他们最后不能走科举之路,但识字之后,可以做的事,可以选择的路就多了许多。 虽然这些年,宗族子弟对他们没有任何回报,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但裴文朗这些忘恩负义,落井下石的人之后,还有裴嵩这样中饱私囊,两面三刀,趁火打劫的人,现在,又出现一批。 这些手段,还真是层出不穷。qqxδnew 裴霁的心情不太好。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他思前想后,得到一个结论。那是因为,他不够强。 十几年前,威武侯府虽无人袭爵,但仍然在京城中有一定地位,有一定人脉,所以,那时候的裴文朗一众,有贼心也不敢动。 而裴嵩那些人更不用说了。 现在一个个来打威武侯府的主意,无非是觉得他一个孤独老迈之人,人人可欺罢了。 他还没老到不能动呢。 他还有瑜儿这个后辈。 他身子骨还壮实着呢,现在打死一头牛的力气都有,他得更加用心,更加努力。 他有阿瑜的那些嫁妆为本金,有以前半辈子的经验可以用,他要让威武侯府恢复二十年前的盛况! 沐清瑜自然不知道她拿出来的这些东西,让裴霁生出这样的决心。 她给俞倾铉那边也发了一份传书。 东方墨晔答应了帮忙,但是,她不能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东方墨晔身上。所以必须还有第二方案第三方案。 东方墨晔坐在马车里,神色惬意。 马车去了倾云楼。 听说少东家来了,苏西绸亲自迎出来,道:“少东家,你之前说的鱼脍已经准备好,方御厨会亲自操刀,只等您的吩咐了!” 少东家想吃的鱼脍,那必须是选择麟州玉召河中段最肥美的红鲤,鲜活乱跳的,现杀才更鲜。 东方墨晔不在意地道:“我已经用过膳了,今天就算了。” 苏西绸惊讶:“少东家是在何处用膳?” 倒不是苏西绸多嘴多问,而是他知道这位爷一般不会在外面用膳。何况他今日还提过鱼脍,论鱼脍,还有哪里的能比得上倾云楼吗?当日运来的极鲜活的肥美红鲤,御厨方师傅的刀功…… 东方墨晔倒也不瞒着这位信重的下属:“在威武侯府裴家!” 苏西绸一怔,立刻道:“沐姑娘外家?” “对!” 苏西绸看见东方墨晔飞扬的唇角,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道:“少主,您如今已经弱冠,可以考虑成家了!”他一激动,就直接叫少主了。 东方墨晔:“?” 苏西绸满脸慈祥:“少主,您心中的大计是大事,但您成家,开枝散叶也是大事!难得有少主看得入眼的女子,若是少主愿意,属下定备好贵重礼物,让少主前去下聘!” 少主心高气傲,当然,他也有心高气傲的资本。这么一来,能入他眼的女子就少了。 南齐的六公主当初当众向他示爱,他连人一眼都没多看,因着墨濯商行的财力,六公主曾想以势压人,结果却吃了好几次暗亏,最后她被皇上强行给赐婚了一个勋贵子弟,还险些连公主的身份都不保。 经此一事,虽然对少主芳心暗许的闺秀不少,但谁也不敢使用不入流的手段。 而少主的目光高远,这几年来,把他们这些从小服侍的老人们急坏了。 直到两年多前,少主突然令他将白云令送给一位沐姑娘。 苏西绸在得知那位沐姑娘竟然是梁王妃时,差点平地摔一跤。 少主好不容易会对一个女子稍有不同了,可这个女子她她她是有夫之妇? 苏西绸心中像是吃了黄莲一般,苦得张不了嘴。他都不知道怎么把这个消息传给另外几个老家伙。 不过,苏西绸不会违背少主的命令,还是去送令牌了。 他是有些肉痛的。 毕竟这个令牌不一般。 没想到那位姑娘竟然丝毫不为所动,毫不犹豫就拒绝了。即使知道了这令牌的不同处,眼里也没有丝毫贪婪和后悔之色。 反倒是她同姓的,以她妹妹自居的那个女子,一脸贪婪。 苏西绸心中那个可惜哟。 姑娘是个好姑娘,可是嫁人了。 少主的眼光是真的好,可惜少主来晚了! 苏西绸在心中纠结许久之后,还是做了个艰难的决定。 少主看上的姑娘,不要说是有夫之妇,就是孩儿他娘,他们也得帮少主达成心愿。 为了真正帮到少主,苏西绸还是派人查了一番沐清瑜,发现原来她和梁王是那样的夫妻关系。 他还是觉得棘手,这与皇家扯上关系的,就没有和离的,也没有分开的,有的只是丧偶! 他甚至已经想到,不如用美人计,给梁王送许多美人,梁王原本对沐姑娘没有感情,都把人赶到偏院里不管不顾了。 要是他身边有了倾心的美人,自然更不会把沐姑娘放在心上,这样沐姑娘才能脱身。 然而,后来苏西绸又觉得不对。 少主虽然对沐姑娘是另眼相看一些,但另得也有限。 苏西绸不敢动了。 不管怎么说,少主是主,他虽蒙少主叫声叔,但仍是仆。他可以协助,可以建议,但不能做少主的主。 这事便一放两年,直到这段时间,少主去解决李惊风在南齐作的乱,再回京城后,他能感觉少主的心情,目光,提到沐姑娘时候的眼神都不同了。 他虽年纪大了,但是看得出来,少主这应该是有些动心了。 不过少主是个冷静睿智的人,心中又记挂着自己的大志,就算对那那姑娘有意,大概也会排到心中大志之后。 可他们想看少主早点成家,小少主早点出生! 东方墨晔扬起的唇角更多了几分愉悦,却道:“不急,还不到时候!” 苏西绸心想这都两年多了,怎么还不到时候?但却不敢说出来,少主自从长大后,英明睿智,眼光独到,缜密果断,做的决定没有错过,他们心中再是盼望,也只能放在心里。 东方墨晔是真觉得没到时候。 因为他能感觉到,沐清瑜的眼里,现在他还只是合作伙伴,或者说,朋友。仅此而已。 苏西绸所说聘礼什么的,为时尚早。 巽顺伯府的日子过得不太顺心。 巽顺伯自知道可能是自己的儿女在外得罪了明朔,回到府里就把两个儿子各请家法打了十板子。 无端被打的儿子又疼又莫名其妙。 而后,巽顺伯才开始逼问他们,谁在外得罪了明朔。 两个儿子都直叫冤枉。 他们两个虽是勋贵子弟,但伯府是低等爵,他们在外面,也就和身份位相当的人在一起玩。 能攀上个侯府的公子,都觉得倍儿有面。 明朔不是勋贵子弟。 但人家明朔是什么人? 明朔是人家勋贵子弟能比的吗? 丞相府的公子,九岁入场,县试,府试,院试一路通过,成为有名的十岁的举人。 京中谁提起这位明家大公子,不是如谈仙人?也是他十岁时风头太过,被明丞相把风头狠狠压下,过了好几年,才让他再次入场,而后就直接会试殿试第一的双元及第。 当时曾有大儒摇头叹息。 虽然十岁成举人,不要说东夏,便是天下也是独一份。可若是不让明朔小小年纪入场,等他沉淀几年之后再考,不要说什么双元及第,也许能六元及第呢! 这样的人,和他们是一个层次的吗? 他们就是地上的尘土,而明朔,那是天上的云。 他们就算想巴结也巴结不上好? 就算能遇上,讨好还来不及,得罪?他们有那胆吗?就算有那胆,有那智商吗? 巽顺伯的两个儿子被冤得痛哭流涕,赌咒发誓绝无此事。 巽顺伯看他们的样子不像说谎,再说,他的儿子他还能不清楚?借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对他撒谎。 难道真是错怪他们了? 还是说,明朔那么说,只是信口开河? 不,不会? 他大儿子不解地道:“爹,您不问缘由就请家法打我和弟弟十板子,还说我们得罪了明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700章 请家法 巽顺伯把这段时间的不顺,巽顺伯府缩水一半的资产,以及早朝时候明朔的话说了一遍。 两个儿子一听,事情竟然这么严重。 家里的资产都缩水一半了,那他们以后的 大儿子道:“爹,你可不止我和弟弟两个孩子!” 巽顺伯一想对呀,他还有两个庶子。 是那两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干的? 于是,叫人过来,也是请家法,每人十板子。 嫡子无过都打了十板子,庶子可能就是得罪明朔的人,那更应该打了。 然而,一问,两个庶子更冤! 巽顺伯府的嫡庶之别十分明显,嫡子可以出门斗鸡走马,寻y欢作乐,庶子出门却得他亲自批准。 嫡子一个月月例二百两银子,庶子一个月二十两。 嫡子读书去的是书院,庶子进的是私塾。 他的两嫡子在明朔面前都是云泥之别,够都够不上,更不要说庶子了。 那是谁呢? 大儿子猜测:“会不会是妹妹们?” 巽顺伯今天是发了狠,如果不把这件事解决,明朔是不会收手的。 他虽然年轻,但手段可厉害极了。 想当初,二品礼部侍郎桂域平,就是不知道怎么得罪了明朔,然后连降数级,被贬为八品县丞! 那他巽顺伯府,在明朔眼里真不够看的,他挥挥手,只怕京城里,他们倪家就待不下去了。 巽顺伯道:“把人都叫过来!” 很快,巽顺伯府的一嫡三庶四个女儿都来了。 看着才四岁的小庶女,巽顺伯让奶娘把她带走。 然后,目光威严地看着三个女儿,沉声道:“你们好生想想,什么时候得罪了姓明的人!” 巽顺伯说的是明朔,但是想到几个女儿未必和明朔有什么交集,知道他姓明就不错了。 他这话问出,两个庶女莫名其妙,但倪雨熙却心中一跳,脸上顿时一僵。 巽顺伯的目光本来就紧紧盯着三个女儿,她这丝异样没逃过他的眼睛,巽顺伯顿时道:“你好大的胆子,是不是觉得现在日子好过了,连明朔都敢得罪?” 倪雨熙结结巴巴地道:“没,我没有,我没有得罪明朔!” “到底是怎么回事?” 倪雨熙委委屈屈地道:“当时,当时我就是随口一说……” 巽顺伯都要气死了,他阴沉着脸:“别避重就轻,你给我从头仔细说,要是敢隐瞒一丝半点,我打断你的腿!” 倪雨熙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一直以来,她在家里的地位都很高,爹爹也很疼爱她,两个哥哥让着她,至于那些庶兄庶妹,她正眼也不带瞧的。 可现在,爹竟然凶她。 见她还不出声,巽顺伯已经没有耐心了,他阴狠地道:“说!” 倪雨熙哪里还敢隐瞒,只得把七皇子接风宴上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巽顺伯听得额头青筋一跳一跳,脸色越发阴沉。 大儿子道:“爹,小妹针对的是明沁雪,再说明沁雪已经脱离了明家,不算明家人,所以小妹也不算得罪了明家人?” 巽顺伯沉着脸看他,满眼的你怎么这么蠢:“谁跟你讲道理?你去跟明朔讲道理?” 大儿子不自觉地就退后一步。 他可是听说过了,明朔那人,多智近妖,偏偏表面上看又是君子如玉,暗地里却是睚眦必报,当然,这个睚眦必报指的不是得罪他的人,而是得罪他家人的人。 所以,京城纨绔中悄悄流传着一句话:宁得罪明朔本人,莫得罪他的家人。得罪明朔本人只会脱层皮,运气好点遇上他心情好,只会破点皮。但是得罪了他的家人,那是直接没有皮! 这么可怕,谁敢得罪? 他想到之前父亲说的,不禁埋怨地看了倪雨熙一眼:“小妹,让你去参加京城贵女聚会,是让你在那个圈子里好好表现,不是让你去得罪人的。傅家小姐要弹琴,有没有人跳舞,关你什么事?你要想跳自己跳,为什么要扯什么明沁雪?” 倪雨熙抽抽噎噎地道:“爹,哥哥,我也是为了咱们家。” 小儿子不满地道:“呸,妹妹,你为我们家,就让我们家因为你,受这么大的损失吗?” 倪雨熙哭道:“我,我哪知道明朔还会护着明沁雪?不是都说明沁雪和明家早就闹翻了,明家人都不管明沁雪,之前秦小姐当街欺负她,明家也没有一个人出头吗?我就想着,当初,明沁雪退婚,让大皇子受辱,姐……不,大皇子妃虽然嫁给了大皇子,心里肯定是恨着明沁雪的,我要是让明沁雪难堪了,大皇子妃肯定记着我的忠心,以后只要她稍微提携一下,咱们伯府还愁没有好日子过吗?” 巽顺伯不说话。 大儿子道:“你不是说江公子对你印象不错?” 小儿子呵了一声:“人家那是太傅家的公子,京城年轻一代里仅次于明朔的人物!” 大儿子不服:“那又怎么样?咱们伯府是勋贵,也不差到哪里去!” 小儿子鄙夷地看着他:“只有你觉得一个伯府的勋爵能胜过太傅的家世!” 这话巽顺伯不爱听了,他淡淡地道:“你也不用这么说,嫁女多高嫁,娶妻多低娶。咱们伯府是略有不如太傅府,但只要太傅的公子看中你妹妹,这一点点差距,是问题吗?” 小儿子自是不敢跟父亲呛声,只得转移话题:“父亲,咱们还是先说说小妹得罪了明家的事!” 巽顺伯看了倪雨熙一眼,问道:“你不是也接了帖子,后日兰郡主在玉清苑举办的诗茶会,想必江公子也会去的?” 倪雨熙哪里知道? 但她心知因为明沁雪之事,惹得明朔对付巽顺伯府,现在爹和哥哥们对她都有怨气。她眼神闪了闪,低声道:“是……可是,江公子上次虽帮了我,我和他……也并不熟!” 大儿子笑道:“妹妹,你这话就有些谦虚了,谁不知道你和江欣……敬王妃走得近?以前敬王妃参加聚会最喜欢带着你,你肯定也没少见过江公子。不然,前次江公子为什么会为你说话?” 是这样吗? 倪雨熙想起自己的确见过江公子好几次。 毕竟江家兄妹都那么出色,家世又那么显赫,江太傅地位尊荣,京中但凡有聚会,谁不以他们兄妹能来为荣?不管来不来,帖子都是要送的。 而江家兄妹也很平易近人。 只是因为男女大防,她倒是不曾和江冕说过话,直到七皇子的接风宴。 还有那方洁白的丝帕! 倪雨熙脸上带了轻笑,泛出浅浅的红。也许大哥说的对,她没少见江公子,江公子也没少见过她呀。 爹爹说了,娶妻低娶,嫁夫高嫁,虽然她爹爹哥哥都只是闲职,而且没超过六品,但江公子现在也是六品。 不需要别人多说,她心里已经脑补了整个可能。 巽顺伯脸色还是没有开怀,淡淡地道:“熙儿,那你后天若有机会,和江公子好生聊聊,若是和江家人成了朋友,得罪一个明家弃女,也不是什么大事了。相信明朔会给江家这个面子!” 倪雨熙还没听明白,就见巽顺伯脸色已经微沉,声音也冷了几分:“若是后天没能让江公子为你说情,那你就好先去明沁雪住处跪着请罪,直到她亲口说出原谅为止!” 巽顺伯知道,若没有别人说情,明朔那个疯子会一直针对巽顺伯府,道歉是必须的,只有明沁雪原谅了,明朔那疯子才会收手。 为什么不是明天直接道歉呢? 一般的道歉明沁雪大概不会接受,而明朔也会觉得没有诚意。 明天若是就先让倪雨熙去跪下道歉,万一江公子真的看好熙儿,那得知熙儿曾向明家弃女道歉,只怕也会心生嫌弃! 就算江公子不嫌弃,江家人呢,敬王妃呢? 敬王妃对明沁雪绝对是有心结的,若是先道歉了,就算江公子对熙儿再有想法,敬王妃也不会答应。 甚至这么久来,熙儿一直在敬王妃面前各种讨好,伏低做小,付出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小儿子吃惊:“道歉而已,何须跪着?真要跪了,我巽顺伯府还有何颜面?” 巽顺伯冷冷道:“你以为现在我伯府就有何颜面?要想让我伯府有颜面,你们倒是努力啊!那你们也能在这个年纪,做到六品翰林学士,你们想做什么,为父都支持你们!” 两个儿子顿时都不说话了。 他们在想爹爹的话,后天,小妹,江公子,看好? 为何他们觉得那么虚幻呢? 但又好像充满了希望。 就连倪雨熙自己,也开始期待起后天来。 她才不要去明沁雪那里道歉。 如果是以前的明沁雪还差不多,现在不过一个明家弃女,贵女圈子都进不了,还开始从商,更上不得台面。 有些人看在她姓明,和她以前的名气上,一些聚会也会给她一份帖子,她竟然也不避讳,真是有帖子就去,她早就看她不爽了。 所以,后天她必须成功。 可是她和江冕好像是真的不熟,虽然江冕那天和她说话,也只是为他解围,说了两句而已。 后天! 兰郡主! 玉清苑! 诗茶会! 倪雨熙也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她不想要过现在这样的生活。 爹的眼里,两个哥哥将来要顶立门户,便算庶兄在爹眼里也比她这个要嫁出去的女儿强。 如果她不能嫁个好人家,以后谁也靠不上。 如果那个好人家是江家…… 那不仅是太傅府,还是敬王妃的娘家! 以敬王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以后尊贵无比也不是不可能,那敬王妃就成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的娘家…… 只是想想,倪雨熙就双眼发光。 既然江冕会安慰她,说明对她也是欣赏的。所以她有机会。 从近处看,她就可以不用给明沁雪那个已经沦为商女的贱婢道歉; 从远处看,那是她一生的荣华富贵! 她得想个办法,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在倪雨熙想办法的时候,楚景弦正忙。 他被礼部尚书催着制定接待西唐太子一众的事宜。 礼部尚书苦口婆心:“楚王殿下,你可不能不当一回事,这事关两国的邦交,咱们是紧不得,松不得,硬不得,软不得!” “为何?按正常规章来办就行。历年来的接待事宜都有章程!”楚景弦不情愿地道:“礼部各司按照章程办事既可!” “哟,我的殿下呀!”礼部尚书摇头叹气,道:“西唐人一向好战,若是硬了,有轻慢挑衅之嫌,西唐使臣团必然要生事端;可若太软了,西唐人还以为我东夏好欺负,到时必然又想犯我边境!” “那就再打回去!” “殿下,打仗的事哪有那么轻松?兵马粮草,哪样不需要花银子?打仗打的就是钱啊!能凭一场接待事宜就让两国建立邦交。既扬我东夏国威,又让西唐人见到我东夏的风骨,这才是上上策!此乃以礼服人,不战而屈人之兵!” 楚景弦道:“那尚书大人可有听过?弱国无外交!一场接待事宜是不可能让西唐收起侵犯之心的,能让他们收起贼心的,是我东夏边境的将士!还有当初打得他们大败求和的五皇兄!” 礼部尚书道:“殿下说的是,不过如今两国还算太平,殿下既然接了这个差使,若是没能办好,皇上责罚下来,殿下必会受到责罚,到时候不仅要罚俸受斥,更有可能让殿下更用心学习一些殿下所不喜的,甚至可能不许殿下再与人对赌!而殿下只要办好这差使,皇上高兴,以后殿下不是更可以随心所欲一些吗?” 楚景弦看他:“大人,你是当本王小孩子吗?这种哄小孩的语气都用出来了?” 礼部尚书着实无奈,还不是因为这位纨绔之名实在深入人心,他又没有和七殿下合作过,想想当初,七殿下在朝堂上临时受命,百般不愿,这又是位随心所欲的,万一到时候脑子发轴…… 而且,他也劝过两三回,楚景弦的意思就是一切按以往来使章程来办,不必额外进行布置。他觉得不妥才会多说几句,一时忘了,这位虽是纨绔,但却不是小孩子,刚才他诱哄一般,只怕是得罪了这位爷! 第701章 讹诈去 礼部尚书方照逾忙行礼道歉:“七殿下恕罪,是臣糊涂了!” 他怎么忘了,面前这位爷虽然是纨绔之名在外,敢将御赐的王府和御赐的大将军府拿来做赌注的主,可也是让承岚国直接并入东夏版图的主! 楚景弦淡然:“方大人,本王也不是不听劝的人,此事听本王的,按照以往章程来,若有不妥之处,本王一力承担,大人不必多虑!” 方照逾看一眼面前的这位年轻王爷,他眼神坚毅,杀伐果断,随口几句话,便带着让人信服的威仪。 他想自己是想岔了。 光想着西唐人不好相与,所以建议把接待等级提高,至于立威的事,到时候选一些有风骨的相陪,这是两头都做得到位,才能保证尽善其美。 可此时想来,提高规格,本身就是一种妥协。 西唐人不好相与,东夏就好相与了?这不是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吗? 但凡能成为章程的,自然是合乎礼仪,让人挑不出错处的,还有什么必要再提高规格?七殿下虽然年轻,办事直接果断,反倒是一针见血! 他真是一时糊涂了。 方照逾道:“是!” 一些事前安排,具体的细节事宜,是由礼部负责的,楚景弦只需要把握好大的方向就行。 但他这种捡漏得了接待使这个差使,却把大皇子四皇子嫉妒得眼红。 他们不时派人来捣点乱,但是每次,都被楚景弦揪出来。 楚景弦将捣乱的人赃俱获地抓到,也不审问,直接拿大鞭子抽,只抽身上不抽脸,抽得一身是血,直接往两个府门前扔。 谁是谁的人竟然也没有扔错过。 连着几次后,方照逾的脸黑如锅底。 他是个中立派,朝中的形势也看得清楚。 大皇子四皇子现在呼声极高,皇上也极为看重。 大皇子身后有定远侯,有江太傅,还有好几位重臣。 四皇子身后有庄国公,有庄将军,同样也有好几位重臣。 两人各占优势,平时在朝在野,也各有风范。 可是这次,他们也太过份了。 西唐来使在接待过程中若是出了差错,七殿下固然要吃瓜落,但是,西唐人怎么想东夏?会不会觉得东夏一盘散沙,又或者觉得东夏连这么点小事也状况百出,有失国体? 这是兄弟之争吗? 这是夺嫡之争吗? 这是赤果果的为了自己的私欲,置东夏脸面于不顾,为了让兄弟吃亏,就宁愿丢脸于外邦,说得难听点,这和卖国有什么区别? 以前他看这两位皇子,觉得大皇子不错,四皇子也好,一个长,一个嫡,两人都有才干,不论是谁当太子,都很好。 可现在,他觉得这两人都不配! 又抓到一个,楚景弦薄辱轻启:“老规矩!打完扔定王府门前!” 方照逾想到之前扔的那些个,这些人脸上也没有刺字,殿下是怎么分得清谁是谁的人的?他把心中这个疑问问出口。 楚景弦轻嗤一声,道:“大皇兄‘礼贤下士’,贤名之名京城传扬,所以他知道名很重要,涉及到让本王丢脸,名声扫地,即使修补后也会让人耻笑这种,就是他的人;而四皇兄‘谦虚务实’,这些出纰漏就是大乱子,会造成严重后果的,就是他的人!” 方照逾:“……” 好像两位皇子的确就是这样的性子。 说得好听点,一个好名,一个重利。 说得难听点,一个虚伪,一个阴狠。 而七殿下透过现象直指他们内心,如此看来,七殿下哪里是什么不学无术的草包纨绔?谁家的纨绔有这样的眼光这样的手段? 这事要真交到大皇子四皇子手底下,不知道会办成什么样子,户部那边的银子缺口,肯定是要多两倍不止。 幸好,皇上交给了七殿下,皇上英明! 他忧心忡忡地道:“殿下,一直这么下去,防不胜防啊!明天,西唐使者就要到了!” 他再不是之前哄小纨绔的口气了,语气中多了几分敬畏。 要知道这些捣乱的,好几次在他眼皮底下,他都没有发现,若是让他们得逞,后面麻烦不小,但是七殿下只是看一眼,就火眼金睛般发现了。 而且打过后,扔两府门前! 最开始,两王府还派人来质问,一副人不是我们的,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样是栽赃的架势! 但楚景弦不管不顾:“既然不是你们的人,你们出什么头?本王扔在大街上,以儆效尤,你们不服?还是你们霸道到连王府门前的大街,也要霸占?” 两人气得半死,大街那么多,为什么要扔他们府门前? 不过他们自己心虚,毕竟人真是他们的人。 他们能怎么办? 只能装着问心无愧,表示自己大度,是不会和胡闹的七弟一般计较的! 听了方照逾的话,楚景弦道:“你说的对,一直这么下去,防不胜防不说,但着实烦!” 他转身吩咐:“封锐,先别扔,打完绑好,带去定王府!” 方照逾惊讶极了:“殿下,虽说你的猜测应该是正确的,但是咱们没有证据!” 楚景弦浑不在意:“不怕!” 可方照逾怕极了,没有证据就带着人去往一个炙手可热的王爷的府邸找麻烦?他们兄弟相争,可他是个外人。 七殿下论起朝中地位,人脉,底蕴,甚至势力,都不如四殿下,如今又没有证据,这和胡闹有什么区别? 他是不是应该逃? 可是,他逃无可逃。 方照逾虽是跟在后面,但心情却复杂之极。 七殿下的随心所欲,他再一次见识了! 一行人大摇大摆地前往定王府。 到得门口,楚景弦下令把人直接扔门口,然后叫人拍门。 定王府的门打开,门房一看外面是楚王,忙陪着笑脸上前:“七殿下,您这是……” 楚景弦笑呵呵:“本王来看看四皇兄!” 门房腹诽,带着这么多人,还在门外扔了个血糊拉的,这叫来看看?不过,他什么都不敢说,还是陪笑道:“小人这就去通报!” 楚景弦踏步跟上。 门房有心想阻止,但是,楚景弦看他一眼,目光凉凉,且带着一股让他两股战战的威压,他顿时什么也不敢说了。 方照逾什么都不说,跟在后面。 这种时候,他觉得自己还是装聋作哑的好。 那边楚云程听到下人汇报,立刻便往这边迎来。 大老远就笑呵呵地道:“这是什么风把七弟吹过来了!” 楚景弦笑道:“自然是大风!” 楚云程看他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就觉得牙疼,但还是一脸笑容,把人迎进了前厅里,让人奉上香茶。 他和方照逾一起来,哪里会只是来看看? 宾主落座,楚云程道:“七弟和方大人今日光临,有什么事啊?” 楚景弦笑嘻嘻地道:“本王和方大人倒是没有什么事,是四皇兄有事!” “这话为兄就听不懂了!”楚云程打着哈哈道:“七弟真会开玩笑,本王有事,本王怎么不知道?” 方照逾仍是不出声。 楚景弦淡淡地道:“四皇兄也真会开玩笑,本王都到了这里,你说你不知道?本王还以为四皇兄是知道这次接待西唐使臣团,本王不想多动用户部的银子,兄弟情深,所以用这种方式给本王送银子呢!” 楚云程听得云里雾里,道:“七弟这话什么意思?为兄没听明白!” 楚景弦悠然,道:“四皇兄都坐这么久了,你府里的下人没有告诉你,府门前那个人长得啥样吗?” “什么人?” “和之前几次一样,扔在你府门前的人!” 楚云程眼底厉色一闪而过,面上却是笑容依旧:“七弟之前不是说过,那些人是你扔在大街上以儆效尤之人,本王再是身份特别,府门前的大街,也不敢说是我王府的私产!” 方照逾很是无奈,七殿下到底是年轻,办事不牢,之前的说辞,被四皇子拿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七殿下这是直接落了下风。 他还是不开口,他就做个透明人好了。 主要是七殿下也没有说要他怎么做,他接不住啊! 楚景弦笑容一收,脸色微沉:“四皇兄,你是要跟本王玩这文字游戏?你的人本王一再扔你府门前,之前顾及你的颜面,本以为你会收敛几分,没想到你变本加厉,本王都亲自登门了,你还想矢口否认?” 楚云程皮笑肉不笑:“哎哟,七弟,这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本王和七皇弟之间可没有深仇大恨,现在七弟随便弄个人扔在大街上,就说是本王的人?你有证据吗?” “本王的话,就是证据!” 楚云程被他一脸惫懒的样子给气笑了:“所以,七弟是连证据都不放在眼里,要对本王血口喷人了?” 楚景弦笑了一声,轻飘飘地道:“本王说是,自有依据。你不服,就去父皇面前告御状!” 四皇子气极:“你就完全不顾兄弟手足之情?如此肆意妄为,你知道别人怎么说你吗?” 楚景弦语气冷冷:“别人怎么说关本王什么事?本王只管把手头的事做好,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四皇子怒:“你,你连名声也不要?” “名声能吃还是能喝?”楚景弦嗤之以鼻:“本王要是在意名声,还当什么纨绔?不会去让自己累死累活当贤王吗?为了名声,什么都不能做,是不是傻?难道本王现在这样日子过得不快活吗?” “你还要不要脸了?” “不要!” 楚云程:“……” 方照逾:“……” 面对如此理直气壮的楚景弦,楚云程气得倒仰,老七以前是纨绔,现在是混不吝。 他不在意名声,也不怕别人谴责,一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架势。 他丝毫不怀疑,真有事,他肯定不会顾念兄弟之情,说不准真会捅到父皇面前去。 之前他也就只是悄摸摸做点小动作,拿到台面上,他不能承认,也没这个胆子承认。 楚云程沉怒:“就算你不要脸,也不能在本王这里胡搅蛮缠。本王还是那句话,你说那是本王的人,拿出证据,不然,本王要向父皇告你随意攀诬之罪!” 楚景弦道:“你去告,你去告,本王就去找大皇兄来作证。想必大皇兄愿意作证!” “你什么意思?” “很简单,你不拿银子,那扔在你府门前的,和扔在大皇兄府门前的,都是你的人!” “你,你威胁?” “不仅威胁,本王还讹诈呢,你能耐本王何?” 方照逾:“……” 这是他能听的? 楚云程气得脸色通红,转头看方照逾:“方大人,你可都听见了,你可得为本王做个见证!” 方照逾:“……” 他不敢出声。 这阎王打架,小鬼遭殃?仟仟尛哾 他这个礼部尚书虽然位居一品,但在两位王爷面前,他又算得了什么? 就不能放过他这把老骨头吗? 楚景弦道:“别说什么见证不见证,本王敢说,就不怕你告。废话少说,银子你拿是不拿?” 楚云程气道:“本王凭什么拿?” 当他傻? 他若拿了,岂不是表示承认这人就是他派出的,虽然这是事实,但老七拿不到证据,他也不敢认,所以银子必不能拿。 可是他心里也没什么底,老七直接到了这里,现在连和慕僚商量的可能性都没有。 楚景弦不耐烦地道:“凭什么?当然是四皇兄顾念本王这个做弟弟的第一次接这样的差使,怕本王没有经验,预算超支,所以周济本王这个兄弟一些,希望本王能把差使办得漂漂亮亮!难不成是四皇兄见不得本王这个弟弟好,要暗中破坏,所以派了杀手刺客无赖泼皮前来捣乱,想让东夏的脸丢到西唐去。结果却让本王抓个正着,前来讨个说法不成?” 楚云程道:“自然不是!” “既然不是,那拿银子!” 楚云程牙根都差点咬断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七弟说的对,本王与七弟同气连枝,七弟初次接手这样的差使,自是希望七弟能顺利圆满完成。不知你要多少两?” 第702章 怎么像在骂人 楚景弦想了想,道:“本王在你府前扔过多少次人?” 楚云程额头青筋直冒:“不知!” “好像是三十五个,这样,一人一万两!” 楚云程差点跳起来:“三十五?你怎么说得出口?总共才七个!” “七个吗?那皇兄又说不知?” 楚云程:“……” 这般信口开河,他还敢不知吗? 他这边气得眼睛直瞪,楚景弦却浑不在意地道:“七个就七个,皇兄拿七万两,此事两清!” “你怎么不去抢?”楚云程咬牙切齿。 楚景弦笑嘻嘻地道:“皇兄不觉得,本王这样比抢更快吗?多谢皇兄给本王指的财路!还请皇兄麻溜的,本王还要去大皇兄那里串门呢!” 楚云程被气得脸色青黑,但听到后一句,目光一跳:“你还要去大皇兄处?” 楚景弦斜他一眼:“不然呢?本王的便宜这么好占?本王的墙角这么好挖?吃了本王的不得给本王吐出来?” 楚云程假意皱眉,心里却是有了一种诡异平衡。他就说,不可能只他悄摸动手了,楚成邺那个阴险小人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他假摸假式地道:“七弟,为兄劝你一句,好歹你也是个皇子,还是要注意形象的。说话怎么和市井混子一般?” 楚景弦不耐烦:“所以你拿是不拿?” “拿拿拿!”楚云程堆了笑脸:“支持七弟的差使,是本王这个兄长份所应当。不过七弟,以后能不能别将人血淋淋的扔本王府门前?” 楚景弦睨道:“本王是乱扔垃圾的人吗?” 楚云程气闷之极,不过又想看楚成邺吃憋,叫过下人,让他去拿银票,自己继续和楚景弦说话。 方照逾觉得在这里如坐针毡,主动请缨同去。 楚景弦高兴就答,不高兴就不答,怼起人来嘴不软,把楚云程气得够呛。 他阴恻恻道:“七弟,父皇看重你是不错,但本王好歹是你的兄长,你是不是觉得父皇委你差使是要你当太子?所以你就不把兄长放眼里了?” 楚景弦猛地一跳,连茶杯都差点掀翻了:“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才要当太子,你全家都当太子!你再这样咒我,你信不信我让你定王府大出血?” 听到一个咒字,把楚云程听怔了。 他是想当太子,他也想他的子子孙孙都当太子,但是为何老七这话这神情,好像当太子不是什么好事,而这话也像是在骂人? 他道:“本王什么时候咒你了?” 楚景弦愤然瞪他:“你和大皇兄想当太子就去当,争来争去,让父皇生气,就把本王拖出来给你们收拾乱摊子。要不是你们,本王现在好端端的在美人窝里喝着小酒,赢着钱,至于要为那什么西唐使臣的事忙来忙去?要不是你们暗中派人捣乱,本王至于多花那么多时间?本王都多少天没去赌坊了?你们两个都欠我的!” 楚云程气极,他求而不得的东西,楚景弦弃如敝屣,还说他欠他的?简直没有天理了。 这时,方照逾走进来。 他是万没想到,四殿下真的给了银票,整整七万两。 虽然这银子也不算多,但是投入到接待西唐使臣之中,便可以少从户部拨银。 此时他还晕晕乎乎的。 七殿下没证据,他没证据啊。四殿下这算不算做贼心虚? 如果四殿下硬气一点,其实七殿下也拿他没办法的。 但四殿下就是拿了,七殿下也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他负责的是礼部,难道礼部真的和朝堂脱节了吗?为什么他都看不懂了? 算了,不想那么多,只要接待事宜不出岔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啊! 楚景弦看他:“方大人,银子拿到了没?” 楚云程气笑了:“本王说出口的事还能不兑现吗?” “那可说不准,拿到手上的真金白银才是真的!”楚景弦气死人不偿命。 方照逾忙道:“拿到了,拿到了,四殿下高义,一人就捐助咱们这么多,多谢四殿下!” 楚景弦也笑嘻嘻地道:“多谢四皇兄仗义疏财!”他数着手中的银票,眉开眼笑。 真金白银才实惠,说几句好听的怎么了?反正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楚云程翻着白眼道:“七弟不是还有事要忙吗?你去忙!” 这个糟心玩意儿,一眼都不想多看。 还有,这世上真的有人不把太子之位放在眼里吗?今天的事他还要去和慕僚好好的分析分析。 拿到银票的楚景弦也很高兴,他站起身,笑眯眯:“四皇兄,现在一个一万两,一次结清,过往不究。但是若以后再有,一个五万两,新账旧账一起算!” “你什么意思?” “本王的意思很明白,本王本就是被你们连累,不过看在是父皇的圣命,本王不算在你们头上。但是,本王都已经这么大度了,还要有人让我不好过,我若再客气,那岂不是傻?” 楚云程怒目而视。 楚景弦将银票再递回方照逾:“走了!” 两人离去。 一直到出了定王府,方照逾才擦擦脑门的汗。 楚景弦对封锐道:“把这人扔敬王府门前!” 方照逾吃惊,压低声音:“殿下,你不是说这是……”四殿下派出的人吗? 楚景弦不在意地道:“谁的人都一样,方大人啊,咱们去户部调拨银子,虽说是为了接待西唐来使,可户部尚书那张脸,跟条大苦瓜似的。现在咱们自给自足,不去看那苦瓜脸,岂不是好?” 方照逾一想,时闽威那肉痛的样子,还真像条大苦瓜。 不过,他觉得七殿下不是不想见时尚书那张苦瓜脸,他更不想见的,是胡侍郎那张脸? 以前同僚在一起,胡侍郎提起这位名义上的外甥,虽有些恨铁不成钢,但也有舅甥之情,但这次,竟然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变得水火不容了。 但是方照逾还是觉得有些幻灭:“四殿下肯认下,并出银子,那是因为确实是他的人。大殿下那边,既没有证据,也不是他的人……”又怎么会既出银子,还落个把柄在你手上? 楚景弦道:“老方,跟着本王走就是,相信本王,要点银子而已,大皇兄不会那么小气的!” 方照逾弱声道:“这,下官可以不去吗?” “那怎么行呢?”楚景弦义正言辞:“这是为咱们使臣团赚银子,本王和你都义不容辞。若是本王一个人去,本王很可能把控不了自己,万一拿去赌输了,本王拿什么赔?” 方照逾:“……” 楚景弦叫过封锐,低声吩咐几句,封锐便叫两人,把那血染红衣衫的男子手脚捆了,一根长竿从手脚处穿过,像抬猪似的,抬着往敬王府去。 一路引得不少要围观。 封锐大声道:“好叫各位街坊得知,我家主子负责西唐来使接待事宜,此人不知出于何种目的,竟要破坏。若是让他得逞,到时出了纰漏,西唐来使定要笑我东夏连个办事得力的人都没有。心肠如此恶毒,这是要让咱们东夏人把脸丢到西唐去。国之兴亡,匹夫有责;国之荣辱,举国同担!此人如此行径,与卖国贼无异。若非我家主子,楚王殿下火眼金睛,慧眼如炬,险些叫此贼得逞!殿下生气,让此人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他声洪嗓大,一路走,一路叫,那些围观路人也深觉得国之兴亡,国之荣辱,都与每一个东夏人有关。这样的卖国贼,打死都是轻的,烂菜叶,臭鸡蛋,小石头全往那人身上招呼。 闹闹哄哄的声音,倒是让所过的街道,热闹一片。 而楚景弦和方照逾坐着马车,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有如在自家花园闲逛一般。 那些人一边往那人身上扔东西,一边对维护了东夏荣誉,抓出了卖国贼的楚景弦露出敬仰之情。 “七殿下真厉害,这种人就该打死!” “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卖国,死一万遍都便宜他了!” “卖国贼该千刀万剐!” “幸亏七殿下发现了,不然,那西唐人还以为我东夏人都是这样没骨头的坏种!” “可不是,七殿下人好,又聪明,那些贼人真是不自量力!” “那承岚国就是被七殿下打下来的。七殿下真厉害!” “七殿下又能打仗,又能抓贼,人又好,希望他万事顺遂,逢赌必赢!” “殿下千岁千千岁!” …… 楚景弦安坐车中,外面的声音太大时,还撩开车帘冲外面的人摇手示意。 他以纨绔闻名,赌兴上来,不论是勋贵子弟,富商巨贾,豪门公子,还是贩夫走卒,乞丐平民,都能来上几局。 前不久还办了流水席,在众市井中人眼中,也是个平易近人,不摆架子的王爷,众人对他的赞赏便要真诚得多。 只有方照逾听得嘴角直抽,神特么的逢赌必赢,看看,七殿下不务正业的,连市井中人都知道他爱赌! 楚景弦却笑嘻嘻的,对方照逾道:“方大人,你看我们东夏的百姓多可爱,我们只需要做极少的一点点,他们就回报以这样的热情!” 方照逾面无表情地点头:“殿下说的是!” 殿下性情中人,如同赤子,可惜太过任性了些,若是此去敬王府,不是非要拉着他,就更好了! 楚景弦正在说笑,似有所感,目光往右街三楼上看去。 那是一家烤烫楼,里面的烤乳猪和鸳鸯鳜鱼最为有名,吸引无数饕鬄客。 三楼的雅间可以一边观赏街景,一边品尝美食,甚是惬意! 一抬眼,楚景弦的目光就撞进一双清亮的含笑的眸子里。 他的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沐清瑜看着街上那个眉目飞扬,双目朗朗,皎如朝日,笑容纯粹的年轻男子,也不禁露出一个微笑来。 东方墨晔在南齐那边的人脉果然很是惊人,俞倾铉的商队很快就放行了,如今已经在回程的路上,消息传回,沐清瑜今日在此宴请东方墨晔。 现在东方墨晔还没到,她倒是没想到楚景弦会经过这条街。 楚景弦刚想扬手打招呼,这时,看见沐清瑜的目光收了回去,顺着她的目光,楚景弦看见一个穿着红色衣袍,脸容精致如画,意气风发的男子走到她的对面。 两人说着话,沐清瑜笑着请人落座。 楚景弦的笑容僵在脸上,那是东方墨晔! 他猛地站起。 方照逾吓了一跳,道:“七殿下,有什么事?” 楚景弦回过神,停顿了片刻,又慢慢坐下来。 方照逾眼尖,早就看见之前七殿下目光所在的地方。 看到那个漂亮如仙的身影。 他不认识沐清瑜,不过也暗赞七殿下好眼光,那少女目光清澈,脸容端丽,清雅脱尘,淡定自若,长相已经绝美,气质更是从容,也不知道是哪家的闺秀。 但很快,七殿下脸色变了,他也看到了东方墨晔,不禁挑挑眉。 这位东方公子他认识啊,这两年京城中的名人。 而且,人又年轻又有颜还有钱,这条件,和七殿下简直不相上下。看来,七殿下这是遇上了劲敌了。 方照逾极有眼力见地道:“七殿下,你既有事要忙,那敬王府不如就不去了?” 如果不去敬王府了,他也可以不用跑那一趟,想想在定王府里,他简直恨不得自己变得透明。 “谁说本王有事?” “那不是殿下的朋友吗?朋友相遇,正应该一起把酒言欢!” 楚景弦有些心动,这时,封锐的声音又传来:“……我家主子负责西唐来使接待事宜,此人不知出于何种目的,竟要破坏……” 他收敛了神色,道:“还是按原计划!” 方照逾心中有些可惜,但也不好再劝。 年轻人的心思,他是真的不懂了。 要是他,什么事都得先丢下,万一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岂不要后悔?想当初,他和夫人在一次赏花会上一见钟情,同时对夫人钟情的还有一个家世长相学识都胜过他的。 是他充分展示了诚意,夫人才选了他,如今夫妻恩爱,日子和美! 不想去敬王府的心占了上风,方照逾再劝道:“殿下,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 第703章 御酒 楚景弦听了,掀开车帘,招手叫管方过来。 管方一直跟着马车,此时静默上前,分外沉稳。 楚景弦耳语几句,然后再看一眼对面三楼,这才把车帘放下。 方照逾:“……” 本来若是一个年轻女子单独私下约见一个年轻男子是不太妥当的,但是,那女子选的地方在这当街,二楼,在街上抬头可见,光明磊落,坦荡无私,而且,女子后面还站着一个丫鬟,男子身后也跟着一个随从,这就不算单独相见了。 所以,方照逾觉得这姑娘不错。 楚景弦道:“好了,走!” 方照逾能怎么办?他当然是只能认了。 马车晃晃悠悠,离去。 楼上,东方墨晔坐下,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水,又给沐清瑜满上,才笑容朗朗地道:“南齐的事幸不辱命,不过,清瑜你也太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何须宴请?” “也不全是为了感谢,今日天气不错,我这边也闲着,听说这家的烤乳猪好吃,想着一个人吃也没什么意思,难得你今日也有闲,这不正好,一起尝尝这道名菜!” 东方墨晔笑容又加大几分,她今日有闲,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 真好! 他今天其实也还有其他事,不过,接到沐清瑜的帖子,立刻就把事情推后,哪怕他知道,来这里也许只是吃顿饭而已,也许只是喝杯茶聊聊天,可他却觉得,那会比他数万两银子的那笔生意有意思多了。 这时,烤乳猪上来了。 那乳猪不大,七八斤的样子,表皮金黄酥脆,里面的肉因为有外皮的包裹,嫩且细腻,猪肚里塞有很多配料,香气扑鼻。 还有别的菜,两人自是吃不完,不过,还有青鹿和墨池在。 青鹿现在不常在沐清瑜身边,她年纪虽小,成长得却很快,颇有悟性,武功的进境也不慢,沐清瑜有意培养她,而她也将沐清瑜当成榜样,常出门去办事。 但只要回来,她还是第一时间就到沐宅,以沐清瑜的丫鬟自居! 此时,青鹿主动承担起片肉的工作,墨池没能抢到,以至于怨念地看了她好几眼。 青鹿才不在意,一把小刀在她手中玩出了花,一刀一刀地,将乳猪片开。 一桌菜,十分精致,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这时,掌柜的送了一坛酒过来,那酒坛身精美,上面还印着御字样。 竟是御酒? 沐清瑜好奇:“我记得我要的不是这种酒。” 掌柜的陪着笑道:“姑娘可莫跟在下开玩笑,便算姑娘要这种酒,小店也弄不来呀!” “那这是哪来的?” 掌柜的道:“这酒是有人送给姑娘的。” “谁给的?” 掌柜的道:“是个年轻人,托在下带给姑娘一句话:‘前日得好酒一坛,知姑娘宴客,以此助兴!’” 他忙道:“哦,对了,那送酒的人还在!姑娘要见吗?” 沐清瑜看一眼那酒,笑笑道:“既蒙厚赐,自是要见一见的!” 掌柜的道:“那在下这就去叫人!” 掌柜的离开。 东方墨晔笑看她:“清瑜的朋友真贴心!” 沐清瑜笑了笑,道:“的确,这酒可比我准备的酒要好!” 东方墨晔道:“不知道你这位朋友是谁?” “见到不就知道了?” 沐清瑜其实也不知道是谁,虽然她心中也有猜测。 门又开了,掌柜的带着一个年轻人走进来。那年轻人面容方正,眼神沉凝,甚是稳重,走进来之后,对着沐清瑜抱拳行礼,声音恭敬:“沐姑娘,我家王爷今日有要务在身,得知姑娘宴客,特命在下送来一坛好酒,以助姑娘与尊客酒兴!” 沐清瑜道:“替我多谢你家王爷!” 管方道:“是!” 又道:“姑娘,在下先告退了!” 管方离去,东方墨晔轻笑起来,道:“楚景弦呀,这位七殿下真是个妙人!” 沐清瑜也笑,道:“七殿下人很好!” “既然送来了,那就尝尝,正好还没有喝过御酒呢!今日可是沾了清瑜的光!” 沐清瑜笑道:“你这话我就不信了,你可是几位皇子的座上客!” 东方墨晔朗朗一笑,道:“那些都是生意上的往来,算计多于亲切,更何谈朋友之谊?哪怕山珍海味,吃在嘴里也不是那个味儿。” 沐清瑜笑了,道:“你这么说,那是我的荣幸!” 东方墨晔看着她的笑脸,一时也不知道自己的话意她是真的听进去了,还是只是客套。不过也不着急,来日方长。 管方离开酒楼,便立刻追上了楚景弦的队伍。 透过车窗,他道:“主子,办妥了!” 楚景弦道:“嗯!” “沐姑娘说多谢您!” 楚景弦失笑,挥挥手,管方便立刻退回之前的位置。 方照逾听了个大概,但却听得不那么仔细。他在心里暗暗好笑,现在的年轻人真会玩! 不过想到即将要去的地方,他心中的笑意又变成了苦意。 敬王府定王府离的并不远。 在方照逾的万般不愿之中,还是到了地方。 楚景弦一挥手,封锐便将那血淋淋的人扔在门口。 经过的路人刚开始吓了一跳,这人身上都是伤,似乎也太残忍了些。什么仇什么怨呐?把人打成这样还扔在大街上! 接着就听到封锐的喊话,那些人的脸色顿时都变了。 同情变成了厌恶,怜悯变成了憎恨,立刻就骂起来: “还是打的太轻了,这种人干嘛要给他留一口气?直接打死!” “西唐到底给了他多少好处?要把这脸丢到西唐去?” “这样的不孝子孙,就不怕他的祖宗十八代从地底下冒出来把他掐死吗?” “身为东夏人,竟能做出这种事,他还有什么脸活的?” “打死他,这种人根本就不配做东夏人。” “卖国贼去死!” “好好的人不当,偏要去当狗!还可以打的再重一点!” “这里不是敬王府吗?这已经是这几天的第六个了?” “嘘,小点声!你不要命了?” “这次好像和前六个不一样,你听那位差爷说的话!” “对呀,前六个扔下来就算了,这次这阵仗可大了。搞不好,事情不小!” “后面车里那位不是楚王殿下吗?” “殿下下车了!” “好像是进了敬王府!” “咦,这楚王殿下要来敬王府,为什么要扔个血人在敬王府前?” “小声点,咱们看着就行了,这种事你也敢议论,不要命了?” …… 在众人的目光中,楚景弦下了马车,方逾明万般无奈,也只好下了马车。 楚景弦分外有礼貌:“方大人请!” 方照逾笑得又干巴又苦涩:“殿下请!” “方大人年长,您先请!” “王爷您身份尊贵,还是您先请!” 两人在府门前商业互推,连让了三遍,最后还是楚景弦一马当先。 敬王府的门房看见楚景弦,直接就把大门打开,把人迎进去了。大皇子和四皇子互相都有人在监视着对方府门前。 楚景弦从定王府出来,就往敬王府来,之前做了什么,现在又做了什么,早就报到楚成邺面前了。 薛先生给的建议是,七皇子来者不善,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好生相迎,兄弟之间还可以有商有量。若是拒之门外,一是拒不了,二是让别人看了笑话,反而诸多揣测。 敬王府长史将人迎进前厅,很快,楚成邺也到了。 香雾缭绕的上等好茶上来,满室飘香。 楚成邺春风满面:“七弟今日怎么有空到为兄府上来?平时可是请你你也不到!” 楚景弦笑呵呵:“大皇兄府上既没有赌具,又没有乐子。再说,本王若是来了,父皇定要怪本五带坏了大皇兄这个贤王!本王哪里敢来?” 楚成邺笑容不变:“那今日七弟是有事了!” “当然,无事不登三宝殿!”楚景弦也笑容依旧。 方照逾却只觉得这两人的笑容让他皮肉都不由得发紧。 都是千年的狐狸,他这个礼部尚书也不是混上来的。 他觉得他还是和在定王府一样就好了。 楚成邺道:“七弟尽管开口,若是能帮得上忙的,为兄一定义不容辞!” 楚景弦道:“今日本王和方尚书前来,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之前去了四皇兄府上,得知本王接待西唐来使囊中羞涩,所以慷慨解囊,赠予本王十万两银子!本王灵光闪现,想到也不止四哥一个哥哥。几位皇兄家里一家跑一趟,说不准就能把这差事办得漂漂亮亮了。大皇兄,你说呢?” 方照逾:“……” 神特么赠予十万两,神特么灵光闪现! 他这么大个大活人在这里,七殿下是怎么做到睁着眼睛说瞎话,还一副确有其事的样子的? 是他太老了,已经不配落进七殿下的眼里了吗?还是他中间错过了什么,其实在定王府那边确实拿了十万两。 不过他很快想起来,他现在就是一个透明人。 皇子之间的争斗不是他可以参与的,虽然这争斗只是一次小事件,不涉及夺嫡,他觉得他还是明哲保身,片叶不沾身的好! 楚成邺:“……” 他一副无奈的语气,苦笑着道:“七弟缺银子,我这个当哥哥的自然愿意慷慨解囊。但七弟你知道,为兄不善经营,所以府上一直捉襟见肘。十万的银子,为兄着实拿不出来。” “真的?” “当然是真的。虽说七弟接待西唐来使是大事,为兄理当不遗余力的支持。可为兄囊中羞涩,总不好拿你嫂嫂的嫁妆啊,这样就显得太无耻了!说出去也不好听啊,以后别人说我东夏接待西唐来使,竟然是用了一个女子的嫁妆银子,岂不是把脸都丢到西唐去了?” 方照逾坐在下首低垂着头,肚子里面忍不住想要发笑。 七殿下这次玩脱了? 他会哭穷,敬王殿下更会哭穷。 要是七殿下要银子,这涉及到女子嫁妆的事,就算他有脸拿,七殿下也不好要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看来七殿下要锉羽而归喽! 楚景弦点了点头,道:“大皇兄原来过得这般艰难,这可是小弟没有想到的!” 楚成邺:“……” 看着楚景弦一脸同情,一本正经地可怜他,表情还那般无辜,真挚又真诚,让他一口气憋在胸前,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不过被认为穷就穷,他本来的意思不也就是这样吗? 他的人只是在定王府门前监视,并不知道楚景弦和楚云程说了什么。 他也不信楚景弦真是去楚云程那里打秋风了。 毕竟,今日他没有派人,而楚景弦却带着个血淋淋的人,不用问,不是他派的,自然就是老四派的。 楚景弦到老四府上兴师问罪,那跟他可没有什么关系。 他道:“惭愧惭愧,若非兄弟之亲,为兄这丢脸的事,是断断不会自曝其丑的!” 楚景弦凑近些,压低声音道:“大皇兄,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楚成邺:“……” 这声音也没压多低呀,方照逾在那里好端端的坐着呢,又没聋又没瞎,他看得见也听得见好? 不过,楚成邺还是很配合地道:“什么秘密?” 楚景弦道:“外面那个人,是四皇兄的人!” 楚成邺:“……” 他正色道:“既然你知道是老四的人,那你扔在本王府门前做什么?” 楚景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这不是没证据吗?四皇兄不认!” “所以呢?” “所以四皇兄给了我十万的银子,说我第一次领这样的差事,若是银子不够,事情办得不漂亮,丢的是兄弟们的脸。所以他支援支援我!” 方照逾:“……” 好,抛开事实不谈,他这么说也没毛病,只是夸张了一些。 楚成邺:“……” 他有些后悔刚才没让薛先生进来,他总觉得老七想要使坏,可他没证据。 老七这是想跟他推心置腹?他连没证据这话都说了,真不知道是该说他聪明还是说他蠢。 他道:“那七弟现在把人扔在本王的府门前,又是几个意思?你既然知道这是你是皇兄的人,扔在本王府门前,多少有些不妥当?” 第704章 训狼王 楚景弦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不不不,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楚成邺耐着性子:“你说!” 楚景弦道:“我估摸着,四哥也许在说谎,也许没说谎。如果他说了谎,那这个人就是他的人;如果他没说谎,那这个人就是大皇兄的人!” “胡说,不是本王的人!” “大皇兄你都没有看一眼,你怎么知道不是你的人呢?” “本王都没有派过人,自然不是本王的人,本王一向支持七弟,怎么可能背后捅刀子?” “话不是这么说!”楚景弦探究般的打量着楚成邺,分析道:“接待西唐来使这差使,大皇兄和四皇兄都想要,如果中途我出了些岔子,那这个人选父皇就会重新选择!所以大皇兄有嫌疑,四皇兄也有嫌疑!” 楚成邺脸色微沉:“七弟,你这么说就不厚道了。无凭无据的,你这么说岂不是让本王这个做大哥的寒心?” 楚景弦伸手拍拍他的肩,这个简单的动作,把他后面的侍卫吓得手都按到剑柄上了。 但楚景弦就只是为表示亲密的随手动作,他亲切地道:“大皇兄,咱们兄弟之间不来虚的!别的我就不说了。我只问你,在你府门前扔人,算算今天这一个,这是第几个了?” 楚成邺皱眉道:“第七个!” 然后更不悦地道:“七弟,这人血淋淋的,你就扔在本王的府面前,还扔了一个又一个!看在兄弟情面上,我没和你计较?现在你反倒怀疑我,莫不是觉得为兄好欺负?” “大皇兄这话就不对了,这整个皇城里面最好欺负的皇子难道不是我吗?”楚景弦悠悠地道:“大皇兄不肯认,本王也理解,毕竟没有哪个贼会承认自己是做贼的!” 楚成邺猛地起身,勃然道:“老七,你这就过分了!难道你到本王府上来就是来羞辱本王的吗?” 楚景弦笑道:“看看,你急了!” 他收起笑脸,老神在在地道:“大皇兄,其实这人是谁的人,事是怎么个事儿,咱们都心知肚明!不过我这个人嘛脾气好,而且我觉得,争义气没意思,真胜负也没意思。没有什么事不是真金白银不能衡量的!大皇兄不会以为我真没证据?也不会以为四皇兄在我没有证据的时候,愿意拿出十万的银子给我?如果大皇兄是四皇兄,空口无凭的,你肯给吗?你不但不会给,还会告本王一个栽赃陷害,不顾手足之情,没有兄弟之义,拿着鸡毛当令箭的罪名!” 楚成邺沉着脸不说话。 这时候,他看着脸容平静,悠然自在的楚景弦,心里充满了忌惮和戒备。 他在心中迅速衡量这件事觉得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如果是他没有证据,他铁定不会给,老四的性子无理都会咬三分,找他拿银子就如割他的肉一般。 所以,老七真有证据。 但不对,若是他真有证据,又何必直接去找老四?往父皇那里一交,父皇就能把老四给修理得明明白白的。 楚成邺心中生了怀疑,但楚景弦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着实看不出什么。 他不由得看向方照逾。 方照逾面无表情,像一个入定老僧。 楚成邺又不确定起来,这位是一品大员,礼部尚书,就算老七胡闹,他也不可能跟着老七胡闹! 他道:“方大人,迎接他国来使之事,事关国体,老七年轻,而且是第一次身担这样重任,这差使还得你多多把握!” 方照逾拱手,道:“敬王殿下言重了,七殿下年纪虽轻,但行之有度,言之有物,管之有方,老臣也是佩服的!” 楚成邺眼底深处的暗色一闪而过。 言之有物?行之有度? 这是方大人听懂了他的暗示的回复吗? 所以这是真的? 他很快在心里过了一遍,又想,即使以前有证据,但是事情已经过去。 而这次,人不是他的,就算他有证据,也赖不到自己身上来! 楚景弦笑嘻嘻:“大皇兄拿不拿银子也不要紧,毕竟支持弟弟的差使,也得出于自愿,不然父皇问起,又得斥我顽劣,要是罚了我的俸,我哪里哭去?” 楚成邺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笑,道:“七弟,为兄虽然囊中羞涩,但请你相信,为兄对你的兄弟之情,绝不比老四差!” 楚景弦笑道:“本王自是相信的!”他又道:“大皇兄,你猜本王在你和四皇兄府门前扔人的事,父皇知道不知道?” 楚成邺:“……” 这时候,他怀疑楚景弦每句话都是坑,所以不得不先想一想再道:“父皇天纵英明,自是知道的。” 毕竟,老七弄得这么大张旗鼓,京城里不知道的都少,何况是父皇? 楚景弦凑近一些,脸上带了一丝坏笑,说出的话却石破天惊,道:“那你猜,父皇知道不知道本王扔在你们府门前的人,就是你们的人?” 楚成邺大惊,变色道:“老七,话可不能乱说!你之前扔人到府门前,本王问你,你是怎么说的?怎么如今又变了话头?怎么就成了本王的人了?” 楚景弦悠然:“大皇兄这么说就没有意思了。是谁的人,本王为什么扔在那儿,大皇兄会不知道?我愿意装糊涂的时候,大家一起装糊涂,我现在不想装糊涂了,大皇兄就别跟我来这一套了!” 楚成邺勃然变色:“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想栽赃本王不成?” 楚景弦噗地笑了,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没个正形,悠悠地道:“栽赃不栽赃的不重要,是谁的人也不重要,大皇兄和四皇兄敢这么做,不是知道你们只要没有明目张胆的做出来,父皇都不会管的吗?因为父皇在你们中训狼,这狼王是你还是四皇兄,不在父皇,而在你们自己的手段,而父皇显然也是在静观其变!”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还不明白吗?”楚景弦笑道:“东夏历代皇子,要么立嫡,要么立长,你和四皇兄长的不占嫡,嫡的不占长,父皇一时难以决断。但父皇天纵英明,他当然希望他选的太子,储君,下一任君王,是个雄才大略,有手段有本事,能成为明君,能让东夏楚姓国祚至少再能昌盛百年的雄主。你和四皇兄,谁赢了,谁就是!” 楚成邺:“……” 他用看傻子一般的目光看着楚景弦,这话他也敢拿出来说? 方照逾更是恨不得原地消失,还是让他聋了,瞎了! 这话也是他能听的? 他就是一平平无奇礼部尚书,几个皇子之间的争端,尤其中间还涉及夺嫡之争,是他能听的吗? 七殿下真是太年轻了,什么话都敢说。 虽然他说出来的这番话,在朝臣之中不是没有人这么想过,大皇子一派也好,四皇子一派也好,中立派也好,都看着呢! 可有些话,哪怕所有人都知道,那能拿到台面上来说吗? 他急忙站起,故技重施:“两位殿下,老臣刚刚来的时候,看见外面的花开的甚好。老臣想去赏花,不知可否?” 楚成邺挥挥手,实在是这方尚书太没有存在感了,刚才他竟然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人在。他道:“你去!” 方照逾忙道:“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忙不迭地起身就往外走,与其说走,不如说是一溜小跑,好像后面有恶狗在追,这小老头儿的动作那叫一个动如脱兔。 方照逾走了,楚成邺也不再端着,拿眼看楚景弦。 楚景弦还没完,继续道:“你知道为什么本王只是把人扔到你们府门前,却不去向父皇禀告吗?因为本王知道,父皇是不会管的!” 楚成邺刚开始不确定,后来在薛先生的提点下,他也觉得就是这么个道理。既然父皇在训狼,那所有私底下的手段,父皇都是允许的。 这也是他敢派了一个又一个人的原因。 既是试探,也是真的想破坏! 楚成邺冷笑一声,道:“所以呢?” “所以,本王很好奇,你说一头狼,能打得过两头狼吗?”楚景弦老神在在。 “你什么意思?”楚成邺眼眸一沉,眼里是一片厉色。 楚景弦悠闲而笑,端起茶碗,慢条斯理撇着浮叶,喝了一口,才悠悠地道:“虽然是两只头狼之争,但我这只不务正业,没什么本事没什么能耐,只会喝酒赌钱的狼,如果去帮其中一只,你觉得另一只会赢吗?” “你想帮老四?” 楚景弦笑嘻嘻:“因为四哥帮我了呀,十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四哥如此慷慨解囊,我这不算是欠他一个人情了吗?既然欠了人情自然要还。而帮他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我为何不做?” 楚成邺脸色阴沉,好像要下雨的天空,层层压迫感觉直接向楚景弦压来。 楚景弦不为所动,他甚至又喝了一口茶,悠然自在地道:“大皇兄府上的茶的确是好茶!” 楚成邺一个字一个字如同从牙缝往外挤:“你这是威胁?” “看你说的!”楚景弦轻轻一笑,把茶碗放下,正色看着楚成邺,道:“大皇兄,我的脾气很好,但又很不好。这差使是父皇任命于我,我自会将它办好!谁在背后暗搓搓时小动作我都清楚。不理会是还没到理会的时候,但我既然理会了,谁也不能敷衍我。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皇兄,你说对不对?” “所以你想如何?” 楚成邺此时看不得他的笑脸,只觉得他的笑简直是笑里藏刀。 楚景弦淡然:“不如何!我这人从小爱玩,彼之蜜糖,我之砒霜。麻烦的是我不想做,但不代表我不会做,这就要看大皇兄和四皇兄的态度了!毕竟,忙我也许帮不上,但搅乱一池春水,这个我很擅长!如今看来四皇兄态度善可,银子拿得甚是爽快。” 楚成邺感觉他被拿捏了,可是,他不得不再问一句:“所以你只是为了要银子?” 楚景弦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其一,联络兄弟之间的感情,虽然这感情的确可以用银子来衡量;其二,来提醒一句,既然这差使已经交到了我手上,你们不管怎么捣乱都落不回你们手上去,何必在我这里做无用功浪费时间?” 楚成邺:“……” 他猛地意识到一件事,老七说的有道理,差使已经交给了老七,他和老四就算捣乱,或许能让这差事落到自己手上,但也或许是落到对方手上。 当初之所以派人去搞破坏,一是不忿自己势在必得的,被老七轻轻松松地捡去。 凭什么他一个在朝堂上睡觉的人的父皇这般重用? 但现在想起来,针对老七方向都错了。他的对手从来不是老七,而是老四!毕竟老七就算有什么心思,也完全不足为惧,一个纨绔,在宫中无后援,在朝中无支撑,在民间无声望! 薛先生已经提醒了他三回,是他咽不下这口气才一意孤行。 现在,连楚景弦都看出来的事,他不会承认自己一时昏了头的。 楚成邺道:“你真要帮老四?” 楚景弦笑道:“大皇兄,听话不能只听一半啊。我刚才说得清楚,四皇兄捐赠本王十万两银子,本王欠他一个人情,毕竟本王接这个差使手忙脚乱的,如今只有四皇兄这么大方肯帮我,若是他要对付你,我少不得也得帮腔几句,这是还人情,你说是不是?” 楚成邺心里气得要死,面上却缓和了些,露出和颜悦色的表情,道:“七弟说哪里话,既是兄弟,怎么会看着七弟手中不宽裕而不施以援手?既然老四出了十万两,本王这个做大哥的,也出十万两!” “大皇兄千万莫勉强,这要动用大皇嫂的嫁妆,说出去好说不好听,万一传到西唐使臣耳中,我东夏迎接一个他国来使,还要动用女子嫁妆,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楚成邺:“……” 这话怎么这么熟悉? 楚成邺反应过来,这不是他前一会儿说的话吗? 第705章 寒碜 楚成邺想将人撵出去。 可他不能这么做。 他只能忍着心中的咬牙切齿,强行挤出一个笑脸来,道:“七弟说笑了,大哥这里虽然没有什么家底,但是凑一凑大概勉强能凑出这些钱来。这是为了七弟的差使,做大哥的义不容辞!” “大哥这么仗义,小弟感激不尽!”楚景弦作势一揖! 楚成邺心里满是憋屈和恼怒。 这个该死的老七,明目张胆地讹诈他,威胁他,可他毫无办法。 他也的确怕楚景弦去帮楚云程。 他心里暗恼,那些个办事不力的奴才,那次若是得手,德妃要死,楚景弦要死,楚昕元不死也得脱层皮。何至于今天还被楚景弦在这里恶心? 所以他当时对德妃动手果然是没错的。 这些个皇弟们,表面看来不参与他与老四之争,但是现在,他失了老六这个助力,老四那里还有老八,万一再有人跳到楚云程那边,他总归被动。 他又安慰自己,能拿银子解决的事都不算什么大事。 现在憋屈,等他登上大位,会一件一件讨回来的! 现在付出的银子算什么?以后整个东夏都是他的! 楚成邺出去了,楚景弦也不在意,他仍然惬意地喝着茶。 不一会儿,楚成邺回来,手里拿着一叠银票。 十万两银子着实不少。 但是,不论是楚云程还是楚成邺,都不缺这点银子。 他们经营那么久,不说宫中的赏赐,便是手底下的私产,也富足得很。 他心中还是觉得不甘,拿着银票,走到楚景弦面前的脚步非常的慢,一步一步,每一步踩的都是他自己的心尖。 这是他的银子。 十万两,他可以养出一百死士。 可以养出五千精兵,用着他们三年的军饷器械伙食。 可以拉拢几个朝臣。 可以养一堆美女。 …… 可以做多少事啊! 可是,现在却只能拱手送到楚景弦手中。 他心中能舒服吗? 可是他没办法。 如果用十万两银子就能买楚景弦一个两不相帮,也不算吃亏! 他将银票递过去,脸色有些臭:“七弟,这是你要的十万两!” 楚景弦扬声叫道:“方大人!” 之前借口避出去的方照逾其实并没有走多远。 他觉得今天发生的这一切,诡异又怪诞,但是,由七皇子这个纨绔做出来,好像又很正常。 只是他今天好像听了太多不该听的,还是人老了,反应慢啊。 他应该早一点避出来的,这样,他就可以什么都不听。 不过他也知道,就算他想早一点避出来,只怕也避不出来。 七殿下摆明了是拖他下水! 他都不知道该恨七殿下,还是该苦笑了! 此时听见楚景弦的声音,他想,这是事情要结束了吗?他赶紧快点回去。 跨进厅中,楚景弦指指楚成邺手中的银票,微笑道:“方大人,大皇兄仗义疏财,资助咱们十万两。大皇兄这样的高风亮节,是让本王十分佩服的。方大人把银票收好,相信有大皇兄四皇兄的鼎力帮助,接下来咱们的差使会顺顺利利,也不会有什么不开眼的来捣乱破坏了。对,大皇兄?” 楚成邺咬紧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对!” 方照逾立刻拱手行礼:“多谢敬王殿下!” 楚成邺此时把方照逾也归为楚景弦一伙,只觉得看着就有气。 刚才拿银票时候,他和薛先生短暂会了会,薛先生说方照逾这个礼部尚书滑得很,一向中立,今日他在,反倒更好。这样楚景弦行事也有所顾忌! 他挤出一个笑脸:“方大人客气!” 楚景弦笑嘻嘻地道:“大皇兄,你就是客气,一出手就是十万两。小弟都被你的财大气粗给惊到了,要不怎么说大皇兄雄才大略,是做大事的人呢!祝愿大皇兄早日得偿所愿!” 这句话楚成邺爱听,这是十万两银子买了一句祝福? 楚景弦十分贴心地道:“大皇兄,听说你府门前有个血淋淋的人!” 楚成邺:“……” 那特么不就是你带来扔的,你这是把本王当傻子呢? 楚景弦义愤道:“是谁这么没眼力见的,受伤了竟然躺到敬王府门前,难道想讹诈不成?大皇兄,既然你如此看重兄弟情谊,本王这个做弟弟的也投桃报李,帮你把那不长眼的东西清理走。你不用太谢我哈!” 楚成邺差点怄死,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就有劳七弟了!” “不足挂齿不足挂齿!”楚景弦笑着摇摇手,说了告辞,和方照逾一起离开,厅外守着的封锐管方等人也立刻跟上。 离开敬王府,楚景弦让人把那个扔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拖走,仍是游街,仍是封锐的大嗓门穿过一条条街道。 这人大概做梦也没想到,他的待遇和之前那些人比,会如此不同。 虽然之前那些主子派出的人也是有来无回,但到底消失得无声无息,不似他这般,被所经之处的百姓用烂菜叶子小石头臭鸡蛋给砸得面目全非。 那些憎恨的,愤怒的,鄙夷的目光,还有那些骂他是卖国贼,骂他不配为人的,各种声音交织,让他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是个死士,主子培养他就是为主子做各种事的,怎么是什么卖国贼?怎么不配为人? 他不懂,但是他大概知道,他可能做错了! 可惜,他知道的太晚了。 甚至没等回去关进大牢里,他就已经死了,一块愤怒的小石头恰好砸在他的头上。原本就奄奄一息的他,那小石头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回到公廨,方照逾赶紧拿出那一大堆银票。 他觉得这有如烫手山芋似的。 真没想到,只不过两位皇子,只不过是七殿下跑一趟,就能薅出这么多。 他将银票双手呈到楚景弦面前。 楚景弦抬眼瞟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道:“这些用于接下来的接待费用,应该够了?” 十八万两,如何不够? 方照逾道:“还有多!” “先用着,多的等西唐使臣离开再充公!” 方照逾见他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想一想,好像这也是个好办法。 东夏与南齐西唐北越之间,虽然时有因国土问题起的争执,但也不乏彼此之间的使臣来往。 每次他国使臣前来,差使不是被大皇子抢去,便是被四皇子抢去。 每次差使都办得漂亮,但花的银子也极是可观,哪次不是花上数十万两甚至上百万两银子?其实哪需要这么多?可主管此事的是皇子,他一个协办的,能说什么? 于是,他这个礼部首官,每次被迫着去往户部支银子时,不是被户部尚书拿白眼待见? 差使办完,办差的主官既得了名,又得了利。 但这次有些不一样。 七殿下要求按以往既定章程办事。 那就花不了什么银子。 而且去户部支银子,七殿下也没有高高在上地令他这个协办之人去,而是自己去了。支的银子也不多,五万两。 这和之前同样的他国来使来京,动辄要支二十万两起步的架势比起来,简直寒碜。 他粗算了一下,如果按既定章程,这十八万两银子,还能剩个十万两。 若是办得好一些,也能剩个万两出来。 而且,从始至终,七殿下都没沾银子,银票交在他这个协办之人手上,让他来负责。这又各之前不同,之前那两位,只有去户部支取的时候才用到他,支取到了立刻交出去,平时都没让他看一眼。 方照逾在心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知道,每办一回接待差使,大皇子也好,四皇子也少,中饱私囊的数字不下二十万两。 但七殿下显然是不想在这上面捞银子,甚至还自给自足了。 这么磊落的七殿下,真的是纨绔吗? 如果以大皇子四皇子的标准来看,他是纨绔,因为他不会伪装,他没有贤名在外,他做事直接,公正公开。 在对待大皇子四皇子这件事上,他是有些无赖,但不得不说,以无赖对虚伪,竟然神奇的有效! 方照逾在心里叹气。 可惜,皇上看中的是大皇子四皇子中的一个。而且现在,朝中的势力也是这样分布的。 而七殿下明显志不在此,所以,他们这些当臣子的,还是做好本份! 在楚景弦和大皇子四皇子之间斗志斗勇,赚了一大笔银子时,玉清苑的诗茶会也办得有声有色。 这位兰郡主是九皇叔,英王楚凌锐的爱女。 九皇叔长年在外领兵,镇守着北境,北境不但有北越,还有几个蛮荒小国,地方苦寒,产出不多,那些小国人便动了心思,抢掠劫夺,时不时来一场小暴y乱,所以北境的镇边将领长年在外。 九皇叔疼爱孩子,儿子是满十五岁就带去了边境,在军中磨练,女儿却是一直留在京城。 皇上对这位守边的九皇叔甚是恩荣,女儿封为郡主,享食邑,在京城的一众贵女中,地位不低。 能得兰郡主一张帖子,京中贵女都很高兴,所以,这诗茶会,人去得极多。 玉清苑不是在英王府,而是英王府的一所别院的名字。 苑中亭台楼阁,假山怪石,风景秀美,据说这玉清苑里的布置,都是兰郡主亲自布置的。 英王和英王世子只爱兵法和打仗,对那些精致的烟火气一点也不喜欢,即使偶尔回京述职,也更喜欢在王府里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兰郡主算是出身将门的女子,既有京城贵女的精致典雅,又有将门女子的爽利英飒,她送出的帖子,便不是以身份论,她听过名字的,觉得不错的,都会送去一份。 所以其中既有一品大员家里的贵女,如孔芷悠魏雯秦婉姝等人,也有六七品官员家里的女儿,甚至还有一些庶女,当然,也有如今是平民身份的。 比如沐清瑜和明沁雪。 帖子发给明沁雪,是因为她与明沁雪早就认识,而且关系不错。 发给沐清瑜,却是因为沐清瑜的商行里,新近推出的一款唇脂,用过之后,唇色如朱,润泽艳丽,却又自然妥帖,遇水不化,沾物不染,她知道竟是沐清瑜自己研制出来的,便对这位皇家第一个被休弃的皇子妃多了几分好奇。 既然说到一个诗,那就不会只是闺阁女儿之诗,还得邀上一些京中才子,勋贵公子等。 沐清瑜不准备去。 这诗茶会,听着文雅有趣,其实不过是年轻男女们借机会来一次大聚会。 日来一次诗酒会,诗茶会,赏花会,赏荷会……不过是寻个由头大家一起出来玩而已。 以前她的生意没有打开时,有这样的聚会,她自是欣然前去,这里结识的人,大部分都是人脉! 不过现在她忙于在各地开分支,既然生意已经如同辐射一般以京城为点,分散开去,四支商队似乎也有些少,还可以考虑再建一支。 千陌帮的分舵如今已经有三十二处,济宁堂有三十八个分堂,镖局就差点,如今只有八个分舵…… 她沐清瑜在京城或者平平无奇,但说到木鱼公子,在江湖中还是有几分名望的,在东夏商贾之中,更是让人戏称为聚财童子。 她和兰郡主不要说有什么交情,更是连见都不曾见过。 但她没想到,东方墨晔竟来到沐宅邀她了。 因为东方墨晔也收到了帖子。 猜着沐清瑜对这聚会不感兴趣,东方墨晔笑道:“这位兰郡主,可不是普通的郡主,她曾在北境待了两年,你若是想打开北越的商路,倒可以向她先了解一下北境的情况!” 沐清瑜:“……” 感觉东方墨晔简直如同住在她心里的虫子,很轻易地就知道怎么能让她改变主意。 东方墨晔唇角含笑:“清瑜不如和我同车?” 沐清瑜笑道:“这样回程的时候不是还得麻烦你?邱竺!” 后面两个字声音扬高,邱竺闻声而来:“备马车!” “好的,姑娘!” 邱竺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溜烟儿就没影了。 东方墨晔:“……” 清瑜不是怕回程时候要麻烦他,而是不想因为和他同车而被别人猜测两人之间的关系? 第706章 求一个松口 虽然的确是存了一些小心思,但是东方墨晔也没有多失望。 不同车就不同车,但同行呢! 本是想接上沐清瑜同去,所以,东方墨晔的这马车甚是豪华。 沐清瑜的马车就普通多了,两辆马车在一起,简直是鲜明的对比。 但沐清瑜神色平静,并不觉得被比下去了,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反倒是东方墨晔觉得不妥,可一时也无法换马车。他带着几分委屈巴巴,道:“清瑜,你不肯坐我的马车,不如我坐你的马车?” 沐清瑜看一眼那辆豪华又舒适,宽敞又精致,处处透着豪横,处处都是奢华的马车,有些奇怪的看了东方墨晔一眼:“我的马车太小,你一定坐不习惯!” 东方墨晔听出了拒绝,心里有些可惜,但也不想违背她的意愿,只得认命的上了自己的马车。 原本舒适宽敞,精致豪横,让他倍感惬意的马车,此时就觉得哪哪都不舒服起来。 两辆马车停在宅门口都不动。 过了片刻,沐清瑜撩开车帘:“东方公子怎么不走啊?” 东方墨晔神色温柔,语气温和:“清瑜你先走!” 沐清瑜笑了:“还是你先走,我这马车要是在你马车前面,挺怪异的!” 一辆普通平凡的马车,后面却是豪华到让人看一眼,就自动跟许多闪亮亮的银子挂钩的马车,怎么看怎么古怪! 但东方墨晔一想,自己的马车在前面,沐清瑜的马车在后面,这看着清瑜不是成了他的随从一般? 不妥不妥! 东方墨晔俊朗如画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扭捏,道:“一起走?” 沐清瑜失笑,那就一起走,总不能一直因为前后的问题停在这里。 两辆马车并排而去,街道甚宽,倒也并不是什么问题。 东方墨晔将车窗帘打开,看着旁边马车里的沐清瑜,脸上露出惬意温暖的笑。 他现在非官非宦,但是说起皎月公子,京城年轻男女,谁人不知? 他觉得他和清瑜很像。 清瑜现在不是尚书府千金,不是梁王府的谁,但一样,凭借着自己的本事,在京城里逐渐成长为别人不敢轻辱的存在。 街上的行人看着两辆马车并行,车窗里能看到马车里的人儿,一个是俊朗如月般的年轻男子,风度翩翩,君子如玉;一个是昳丽如花般的少女,秀雅倾城,流光回雪。 这样的两个人,有如菩萨座前的金童玉女,实在太出色了,引来不少目光偷看。 不少女子看着东方墨晔的颜,都有种心跳加快的感觉,但是再看一眼沐清瑜,又觉得自惭形秽。 那位公子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哪还有眼看她们呢? 那位公子那般皎如日月,她们能看一眼已经是幸运了,还哪能再生奢望? 此时,英王别院玉清苑,已经是一派热闹景象。 英王虽长年不在京城,但是英王府里却是极有章法的,府中的下人多是军中因受伤而退下来的老兵,行事特别干净利索,又有军中的纪律。 所以整个玉清苑给人的感觉是厚重又大气,干净又舒爽,并不奢华,但精致,虽然这份精致中透着些豪爽。 玉清苑共有东西两个院落,但花园池塘,假山回廊,亭台楼阁都有,布局大气。 已经来了不少客人,男子被小厮引去东院,女子被丫鬟引入西院,但两院之间也没有设障碍。 再说,这样的聚会,谁不是带着小厮丫鬟在身边,而且远处还有那么多双眼睛,所以,即使男女之间见到,说上几句话,这也是很正常的。 另外,诗茶会,喝茶论诗,并不是只在正式开始的时候才算会,在开始之前,也是可以小范围切磋一下的。 兰郡主十九岁,这年纪并不大,但是在东夏,大多女子很早定亲,十五岁及笄之后便可成亲的情况下,还没有定下亲事的兰郡主,已经算是大龄了。 她长相明艳,眉眼间一股英气,姿色虽不是绝美,但也大气明朗。 这次的诗茶会,与其说是兰郡主办的,不如说是英王妃的主意。 女儿这么大,还没能寻得一位如意郎君,别家的孩子这么大,已经成亲生子,孩子会跳会说话了,她家这位,都没人上门提亲。 英王妃急呀。 不过为了不影响兰郡主和年轻人相处,免得她的乱入让年轻人尴尬放不开,这别院之中,英王妃虽派了下人协助兰郡主做好东道主,自己却没有露面。 此时的英王妃,干脆递了帖子进宫了。 进宫拜见皇后娘娘。 这是正经的妯娌! 英王府地位特殊,有点微妙,领军的大将军,王爷,皇上的亲弟弟,长年驻守边境,所以,别府里常办的这种年轻的人聚会,英王府这是第一次。 甚至此时女儿在那边做东道主,她还得跑皇宫里隐晦地表明英王府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年轻人之间的联谊。 皇后叫了几位宫殿在就近的嫔妃们一起相陪,整个场面显得妯娌之间分外融洽。 皇后笑道:“弟妹今天进宫可是有口福了,今晨雍州刚进贡入京的金圣果,本宫这里分得一箱,弟妹正好尝尝新!” 金圣果是雍州的一处特产,是一种全身金黄色的果子,外面看着晶莹剔透般,皮薄汁满,入口鲜美多汁,清香满口。但雍州离京城路远,这果子的皮又太薄,稍不注意,皮破了一些些儿,汁水便流得满地,鲜味便失了一半。 时间稍长一些,便不能吃了。 所以这些果子,都是用极柔软的布衬在四周,即便稍有磕碰,也不会破皮。而且一路上快马加鞭,人歇马不歇,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京城,才能让这些贵人们吃上一口鲜的。 这果子这么好吃,自然也有人动过在别处移栽的心思。 只不过不论怎么用心,最后都失败了。 随着皇后的话,不一会儿就送来了一盘清洗干净的金圣果。 那果子婴儿拳头大小,金黄剔透,分外好看。果皮里透出香气,清雅又浅淡的清香,诱的人忍不住想尝一尝。 来相陪的各位嫔妃自然是好话不要钱的一串串流出来,夸皇上看重皇后,进宫来的果子仅有三箱,皇后这里便独有一箱;还有夸皇后温柔宽厚,一箱里只有几十枚果子,皇后这直接就拿出了一半…… 这里人多,人手分得一枚,一边品果子,一边赞叹,一边说些闲话,气氛便显得更好了。 皇后目光一转,就看见英王妃虽是在笑,眉眼间却似还有一丝担忧,她自然知道英王妃在担忧什么?拿帕子轻轻沾了沾唇,笑道:“今日玉清苑想必热闹非常,定有许多青年才俊前去,兰儿长得秀雅,能文能武。说不准啊,她的姻缘就在今日呢!” 众嫔妃也一片附和之声。 英王妃笑了笑,欠身行礼:“谢皇后娘娘和各位娘娘吉言!” 兰郡主迟迟不能定下亲事,英王妃对皇上皇后其实是有几分怨言的。 她与英王成亲三十载,生了六男一女。 六个儿子,老大五岁夭折,老二七岁夭折,老三四岁夭折,老四九岁夭折,老五十五岁立为世子,十七岁战场捐躯。 如今剩个老六,十二岁时带去了北境,十五岁上战场,如今二十三岁,是英王世子。 女儿十三岁的时候也去了北境,去年才回来。 这些个儿子怎么死的,别人也许会觉得英王杀孽太重,所以子嗣难存。 可英王妃知道,她的儿子,都不是意外而死。 英王自然也知道,不然,也不在老六十二岁的时候就带去北境,除了述职,几乎不回京。京城谁知道这位英王世子啊? 为什么兰儿没有人敢上门提亲? 是因为那些人都看出来,皇上一边用着英王,一边忌惮着英王,皇上忌惮的人,他们哪里敢做亲家? 偏偏皇上和皇后还一派宽容温厚的样子,对英王府的赏赐也极尽尊荣。英王妃在心里却只有冷笑,赏赐的那些御品,拿着怕摔,供着怕碰,放着怕偷,不能卖不能用。 若是真有心想赐,为何不是金银,哪怕是布匹也好,而不是那些什么用都没有,光名头好听的御品! 但英王妃什么都不敢说,哪怕明知道这些嫔妃们表面上说着吉祥话,暗地里在暗戳戳笑话兰郡主年纪一大把了还无人问津。 英王妃心中不是没有人选,毕竟京中的青年才俊那么多,便算不选京中人,每三年一科举,榜下也可捉婿。可她不敢求皇上赐婚,皇上也不可能给兰君主赐婚! 甚至,那些人选,在皇上没有松口时,她一个人都不能选。 夫君和儿子在边境处境并没有那么好,她在京城中也不能给他们添乱。 今天她进宫,也就是想着,若是兰儿真有看对眼的,希望皇上能松口。 皇上竟然也到皇后这里来了。 英王妃赶紧行礼,那些嫔妃燕燕莺莺也一个个行礼,娇声软语的像是百鸟会。 皇上看一眼,最喜欢的钟嫔不在。 再一看,原来都是离皇后的凤仪殿近的嫔妃们。 他道:“平身!” 众人起身,那些嫔妃们一个个拿眼看着皇上,眼珠子恨不得粘在他的身上。也不怪这些嫔妃。能被皇后安排在就近宫殿中的,都是和四皇子走得近的大臣的女儿,她们都是无所出。 如今身边没得一儿半女,也就没办法母凭子贵,当然希望能得皇上青眼,哪怕生下一个公主,以后也有依靠。 皇后冷眼旁观,倒也并不放在心上。 皇上的目光却是直接落在英王妃身上,道:“弟妹想是挂念九弟了?九弟前些日子有信送到京城,一切皆好。你无需担心!” 英王妃自是又谢恩,而后才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皇上笑道:“兰儿一转眼也十九了,当初她跟朕说,她要选一个自己满意的夫婿,所以朕也不好给她赐婚。王府多办一些聚会也是好的,毕竟年轻人也要相处才能互相理解嘛!只要兰儿有心仪之人,朕定为她做主赐婚!” 英王妃大喜,再次谢恩! 得了这句话,她就好像有了精气神一般,一直到离去时,眼里都带着喜色。 皇上早已离去,皇后把妃嫔们打发走,回想起英王妃的笑,在心里鄙夷了一声:蠢货! 她身边的心腹嬷嬷笑道:“奴婢都没看清这英王和英王妃到底是聪明呢还是蠢呢?说他聪明,一直占着军权不放,儿子死了一个又一个,他要这君权有何用;说他蠢,这些年倒也安分守己,还知道做低附小,每次到宫中来都谨守礼节!” 这里也没有旁人,皇后却只是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别人不知道,她很清楚。 此时,皇上和刘公公也在说话。 皇上饶有兴致地道:“大柱啊,你说英王妃今日为何进宫?” 刘公公道:“兰郡主再过几个月就满二十了,想必英王妃急了!” 皇上笑了笑:“她急有用?朕倒要看看,谁敢娶!” 刘公公吓得暗中缩了缩脖子。 他有些不明白,当初皇上登上皇位的过程,可并不怎么顺利,而英王是一直支持着皇上的,所以皇上登基后,仍然让他领兵,只是由领京郊大营的兵变为领北境守北境了。 不过,仍是军权在手,也算是众王之中,有实权的王爷。 这些年,英王也忠心耿耿,在北境也没有异动,不过一个郡主,嫁就嫁了,还能怎么地?怎么皇上就是不让,因为有皇上的插手,没有人敢和英王做亲家,这不,兰郡主到现在就剩在那儿了。 英王世子二十三了也没定亲,但他是男子,到了二十岁还嫁不出去的女子,那在京城就处境艰难了。 英王不是没想过让这对儿女在北境娶妻,但皇上对英王说了,两个孩子的婚事,他要赐婚,所以,英王不能作主,世子和郡主,自然就只能等着! 刘公公道:“皇上,是英王有些不妥吗?” 要说别人有不妥是有可能的,但是英王,一向忠心,应该不至于? 第707章 楚兰溪 皇上淡淡地道:“目前没有!” 刘公公听得一股寒气从脚心往上直冒。 皇上这些年让英王一直守北境,但是,暗地里却也派了很多人监视,说北境的将领已经被皇上塞成了筛子都不夸张。 在那样严密的监视下,皇上也没有发现英王有异心,那就是真没有异心。 他就真不明白了,既然英王还是忠于皇上的,他的儿女的婚事,皇上为什么又要卡着呢? 那边,皇后在停顿了良久,才轻嗤了一声,道:“这人啊,年纪大了,不但多疑,对权力更有一种病态的占有欲。对儿子都如此,何况弟弟?” 那嬷嬷吓得差点摔倒,赶紧道:“娘娘,慎言,当心呀……” 皇后不屑地嗤了一声:“凤仪殿里,还没有哪个狗奴才敢吃里扒外!” 这是她的凤仪殿,这是她经营了十几年的地方。 那嬷嬷一想也是,心情放松些,说话已经大胆了一些:“娘娘的意思是,皇上并不想立太子?” 皇后冷笑起来,凤凰步摇轻轻摇了摇,她的脸上带着一股恨意:“难道你没有发现吗?皇上最初对英王是什么样子,现在对英王是什么样子?” 那嬷嬷想了想,不确定地道:“皇上登基之初,对英王极是看得,也极为荣宠,现在,好像是……” 皇后哼了一声,淡淡道:“荣宠!帝王的手段罢了!” 若真是荣宠,为何不许英王携眷去北境?却美其名曰北境苦寒,不忍他的妻儿跟着一起受苦,让她们留在京城,他这个做皇兄的,会好生照顾好他们,让英王在北境没有后顾之忧。 想到这里,皇后都笑出声来。 英王有时一年回京述职一次,有时两年才一次。 英王和英王妃感情好,虽然每次相聚只有不到一个月,但英王妃却生了一个又一个。也许,在英王去往北境时,夫妻之间的相思,便在这些个十月怀胎的孩子身上,让英王妃得到慰藉。 然而,皇上的所谓的照顾,就是英王一个又一个夭折的孩子。 如果不是有一次,她无意中亲耳听见,也不知道皇上表面上对英王信任有加,暗地里却用了那样的手段。 英王妃得了一个个儿子,却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自己眼前,抱着那些夭折幼子的尸身,英王妃体会的是一次次肝肠寸断。 身为女人,这大概就是人世间最大的酷刑! 嬷嬷是跟在皇后身边多年的心腹,自然也清楚很多事,她想着今天英王妃的模样,不由得道:“这英王妃也是傻,竟然一无所知!” “怎么可能一无所知?”皇上轻嗤一声:“她知道,所以在四个儿子死后,第五个儿子才七岁,就让英王带去了北疆。” 皇上将那个儿子立为英王世子,却派了他安插在军中的奸细,在英王前世子上战场时,让他留在战场上。 英王妃宁可孤身一人在京,把第六个儿子和最小的女儿,也小小年纪的送到北疆去。 谁都知道京城繁华舒适,北疆苦寒艰难。 可京城繁华却要人命,北疆苦寒却可以活。这是英王妃的一片爱儿之心! 皇后清楚,皇上既用着英王,信着英王,又忌着英王,防着英王! 因为这个是他的亲弟弟,又有兵权,找不到罪名杀掉,又要防着他。毕竟,这也可以是离皇位近的人! 皇后恨的是,他对自己的弟弟防,对自己的儿子亦是如此。 云程都这么大了,久久不能立为太子,不是能力不够,是皇上不想! 他一日没能立为太子,就让人难以安心。 皇上对嬷嬷道:“传信出去,叫父亲加大力度!让此事早点尘埃落定!” 嬷嬷道:“是!” 英王妃离了皇宫,上了马车,眼里的感激和高兴便荡然无存。 现在的英王府,看似尊荣无比,其实风雨飘摇,而所有的一切,系于高位之上那人一念。 她的儿子二十三岁没有定亲,她的女儿二十岁没有嫁人,这些,都因为那人表示要亲自赐婚! 英王妃心里是恨的,可她无能为力! 想到女儿在玉清苑宴会,她唇边掠过一丝苦涩的笑容来。 那个人最善于用冠冕堂皇的话来行拖延之事,便算这次的宴会,女儿真的和哪位年轻人看对了眼,那人一句他配不上郡主,等以后朕为她选个更好的夫婿,便能将此事无限拖延了去。 之前他不是没有这么做过。 难道她的儿女,就因为生在皇家,就因为有个皇上伯父,表面是风光的世子郡主,却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都不能? 这样的苦闷,她也无人诉说,还是写信跟夫君诉说! 到玉清苑后,马车缓缓停下。 郡主楚兰溪站在门口,亲自相迎所有的来客。 她穿着一身浅黄色衣衫,样式新奇,应该是昼锦楼的最新款,这身衣衫的样式大气,一般人难以穿出韵味,但楚兰溪不似一般闺秀那样柔婉,穿着正好相得益彰,整个人明丽动人。 看见两辆马车停下,同时下车的东方墨晔和沐清瑜,楚兰溪眼前一亮,迎前几步,含着笑,看着沐清瑜,道:“这位是沐姑娘?我早听说过你,这次也是冒昧,便将帖子直接送到你处,你能来,我很高兴!这位想必就是京城闻名的皎月公子,果然高情逸态,翩翩无尘!幸会幸会!” 沐清瑜道:“郡主,能接到你的帖子,是我的荣幸才是!” 不管这位郡主是真情还是假意,她以一个郡主的身份,对自己这个“民女”说出这番话,姿态也放得很平,而且她眼神干净,沐清瑜对她很有好感。 东方墨晔也含笑道:“在下一介商人,能得郡主如此夸赞,幸甚,幸甚!” 楚兰溪笑道:“别这么说,既然有缘相聚,大家赏我面子,在我这儿玩的开心,便是我这个做东道主的最高兴的事!” 对东方墨晔客气地道:“皎月公子,我这玉清苑甚是简陋,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勿怪。东院已备好薄茶,王伯,您带着东方公子去!” 这王伯是英王府的管家,带着儿子在门口帮助郡主迎接那些男客。 东方墨晔转头看沐清瑜,道:“一会儿见!” 沐清瑜笑着点头。 楚兰溪是听说过沐清瑜的,但真是第一次见,这一见她居然觉得挺亲切的,直接就拉住沐清瑜的手,乐滋滋地道:“今天来的客人不少,走,我带你过去认识认识!” 什么沐家弃女,梁王弃妃,一介民女,她并没有放在心上,身份什么的她不看重,想她在北境的时候,将军府门前的小乞丐,和她关系可好了,爹也没说过人与人之间有身份的差别,地位的差距;回到京城,她还是和在北境一样,出去玩,交朋友,娘亲也没有说过她是郡主,不能和普通人一起玩。 她喜欢谁就和谁一起玩,不喜欢谁就不理谁,她觉得这样很好! “喂,楚兰溪,你眼里就只有这个民女,没有本公主吗?” 两人正准备进门,一个声音气呼呼地开口。 楚兰溪没看见,但是别人看见了,在东方墨晔沐清瑜刚走到门口时,刚好也有一辆豪华的马车停下,但气派显然要超过很多,而且,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这是宫中的。 马车里走下来的人,正是那位众人熟悉的七公主楚梦莹。 楚梦莹原本以为自己一出场,应该赢来所有人的目光,但事实是,楚兰溪光顾着跟沐清瑜说话,竟然连看都没看她这边一眼。 她顿时不乐意了。 楚兰溪回过头,意外道:“七公主,你什么时候来的?没想到你会来,有失远迎!” 楚梦莹哼了一声,这个堂姐,虽然也是在京城,但是她都不怎么进宫,楚梦莹和她关系并不亲近。 尤其是见到她和沐清瑜还是相谈甚欢,欢到连自己都没看见的地步,楚梦莹很是不乐意。 她目光不善地看着沐清瑜,道:“你怎么什么人都请?这不是诗茶会吗?你请的都是什么人呐?” 楚兰溪不悦道:“七公主,来的都是我的朋友,你怎么能这么说?每个人都是自己,我请的是人,又不是身份!”她好像没给楚梦莹发帖子? 楚梦莹也不悦道:“喂,楚兰溪,你什么意思,你给她都发帖子,不给本公主发帖子,你是不是看不起本公主?” 楚兰溪对待这样的刁蛮公主,是很不能理解的。 她是见过北境积雪,见过北境黄沙的,见过那些在生死场上挣扎的人的,她的心境和京城里的这些闺秀们不一样。 回京后她也参与过两次聚会,觉得很失望就不去了。 之后也很少露面。 这次为了安娘亲之心,由她当东道主,所以这次的诗茶会,热闹得很,因为什么身份的都有。 楚兰溪笑了笑道:“七公主,您是自家人,自家人发什么帖子呀?” 楚梦莹哼了一声:“既是自家人,你把这个人赶走!”她只是让楚兰溪把人赶走,又不是自己赶,她也没骂人,所以,这不算违背誓言! 沐清瑜在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楚梦莹这是有多闲? 当初在梁王府逼着楚梦莹发了个誓,楚梦莹的表现就一直奇奇怪怪的,一副想要干掉她又干不掉她的样子。 沐清瑜都当个乐子看。 楚兰溪道:“七公主,这是我的客人。我要是将我自己请的客人赶走,这事传到皇伯父的耳中,皇伯父岂不是会怪我有失待客之道,不丢了皇家脸面?说不准还会连累了七公主,所以这事我是肯定不会做的!” 她原本担心沐清瑜尴尬,不过一转头,见沐清瑜神色自在,嘴角噙笑,不卑不亢,从容淡定,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她在心里对沐清瑜的评价又高了两分。 楚梦莹气怒道:“楚兰溪,你好大的胆子!我是公主!” 楚兰溪也很无奈,抱歉地看了沐清瑜一眼,小声道:“你别跟她一般见识,等我一会儿,我先跟她聊聊!” 沐清瑜笑着点头。 楚兰溪走过去,牵起楚梦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楚梦莹一怔,接着,顾不得理沐清瑜,提着裙摆,噔噔噔地跑进去了,都不要楚兰溪引着。她身后的宫女嬷嬷顿时也呼啦啦地跟着跑,好不热闹。 楚兰溪这才笑着转身,对沐清瑜道:“好了,她不会惹事了,我们进去!” 两人一起往里走,楚兰溪看着沐清瑜仍是淡然从容的样子,自己倒好奇起来:“你猜我刚才跟七公主说了什么?” 沐清瑜笑道:“一件她更感兴趣的事,让她觉得比找我的麻烦有意思;或者一个她更感兴趣的人,让她觉得在那人面前,我就是蝼蚁!” 楚兰溪失笑,道:“你说话真有趣!”不过猜得真对! 此时的西院,已经坐了不少闺秀,早早来到的倪雨熙并不在这里。 她带着丫鬟出了西院,说是想参观玉清苑的小花园。 这也正常,不少人都在外面,安静地坐着品茶聊天的并不多。 倪雨熙想知道江冕有没有来,但是,巽顺伯府打听不到消息。她只能亲自去看了。 她有些紧张,心里砰砰直跳,一会儿想着如果见到了江冕,该怎么说,一会儿又想着,若江冕真对她有意,以后她的日子是怎样的美好…… 玉清苑的花园经过精心修剪,又搬了许多盆花来,使得每走几步,便能见到鲜花盛开,那些花错落有致,在这里散步,倒也惬意。 只是倪雨熙全没有赏花的兴致,脚下不自觉地就往东走,离东院越来越近。 她其实也告诫自己不要那么着急,毕竟现在人都没来齐,一会儿还有诗茶会,到时候自会见到。 可万一人没来呢? 倪雨熙患得患失中,拿眼不住往东院望。 “倪小姐在找人吗?” 突兀的声音吓了倪雨熙一跳,一转头,一张清润温雅,斯文谦和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喜悦涌上心头,她控制不住脸上的喜意,脱口而出:“江公子!” 第708章 对谁都一样 那个风度翩翩,玉树临风,唇角带着温润笑意,眼中似有璀璨星光,让人见之难忘,心跳如鼓的人,不是江冕又是谁? 她刚才还到处找着,想着也不知道江冕会不会来,如果他没来,那她难道真要向明沁雪跪下赔罪不成?若她没有价值,反倒会为家里招祸,爹爹定会毫不留情地押着她去跪的,她不要面子的吗? 现在,江冕竟直接出现在身边,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江冕温和一笑:“以前你不是叫我江大哥的吗?” 倪雨熙以前常跟在江欣彤身边,江欣彤叫大哥,她也叫江大哥。 只是后来长大了,江冕又有了功名,少女怕羞,改称江公子。 她脸上现出一抹红晕,江冕对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的笑好温柔啊,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那么专注认真,是不是,是不是他对自己也有意思? 倪雨熙娇声道:“江大哥!” 江冕笑了,温和地点了点头,道:“今日的诗茶会,倪家妹妹想必会大放光采,我甚是期待!” 倪雨熙不好意思地道:“江大哥才华绝世,我可不敢班门弄斧,能不出丑就行了!” 江冕笑着道:“欣彤说你聪明,她欣赏的人,不会差的!”又道:“倪家妹妹自便,一会儿见!” 说完,他又笑了一下,便离开了。 倪雨熙站在原地,她有些欣喜,又有些失望。 原本以为江冕既然对她态度这般温暖和善,大概会陪她一起赏花的,但是,他只是略说了两句便离开了。 所以,他到底对自己有没有意思呢? 如果有,她就不用多此一举。 如果没有,她今天不能确定,明天就要下跪道歉。 她不仅是不想下跪道歉,更是不想放弃之前想过的,若是能成为江氏之媳,所带来的泼天好处! 倪雨熙怅然若失,直到丫鬟轻声提醒:“小姐,你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 倪雨熙才回过神来,她道:“咱们也随便走走!” 虽然敬王妃已经不会出现在这里,但她还有别的朋友,见到了也是要打招呼,叙叙旧的。qqxδnew 这玉清苑,不过是一个别院,但却这般精致繁华,听说这也是皇上赐的宅子呢。 皇家宗室,便已是这般荣华,若是以后…… 倪雨熙想,国舅夫人,不是比英王府郡主高贵多了吗? 她转了几圈,竟然又看见了明朔。 吓得她急忙停步转身,换了个方向。 如果说以前她只觉得明朔需要仰望,只可远观,不可亲近,现在觉得这人很可怕。 她那天都不算针对明沁雪?都没骂她,明沁雪也没理她。怎么的巽顺伯府就要遭受他的打压? 尤其是仗着他是左都御史,这不是公报私仇吗?这种人以后不会有好报的! 倪雨熙避开明朔之后,才松了口气。 她又和几个认识的闺秀寒暄了一回,玉清苑的花园,也走了一半。 赏花的比坐在东西院喝茶的多,这一路上,自然也能看见不少贵公子和闺秀们,有的一群高谈阔论,有的单独赏花,也有男女站在花树下聊天,身后跟着丫鬟小厮,在这满园花开的庭院里,有如画卷! 倪雨熙也有点小才气,以前这样的聚会她也会露一手,只是多次被更有才气的人给压下去,便学得乖了,既显露自己的才华,又不出风头。 此时,她原本也想寻一个一群男女赏花作诗的人群,不动声色地加入进去,获得一些赞赏和好评,不过那边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自是融不进去。 她转了个弯,想去另一边。 曲径回廊的庭院,花树掩映,她这么一转,就又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位不是安兴侯府的嫡女吗? 她对面那位,对面的不就是江冕吗? 倪雨熙有如被雷击中,呆立原地,动弹不得。 她死死地咬住唇,死死地盯着那边。 离得远,她听不清那边在说什么,但是能看见江冕笑容温雅柔和,温情脉脉地和安兴侯府嫡女说话。 安兴侯府嫡女也是脸带红晕,三分羞涩三分笑,三分兴奋一分怯。 同样是温煦的笑脸,同样是温暖的神色,同样是有如带着璨灿星光的眸,不过,之前是凝视着她,此时是凝视着安兴侯府的嫡女。 原来,他的笑容和温柔,不是只对她一个人,原来他对别人也这样。 所以,他对自己根本不是另眼相看,而是他这个人很温柔,对所有人都一样? 倪雨熙大受打击,之前的憧憬原来不过是幻想。 丫鬟站在她的身侧,见自家小姐的表情,也吓了一跳,这眼神既有几分凶狠,又有几分伤心,以至于一张原本娇好的脸,竟然有几分扭曲的样子,好生吓人。 她忙小声叫道:“小姐……” 露出这样的表情,要是被别人看到,还不知道被说什么样子呢! 倪雨熙回过神,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定了定神,才道:“怎么了?” 丫鬟可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她已经看见小姐脸色之所以变,是因为那边的江公子在和别家的小姐说话。 她低声道:“胡家小姐在那边,小姐要过去吗?” 那边,胡嘉珂带着丫鬟在赏花,看起来心情不怎么样。 倪雨熙默了默,道:“不过去了!” 她再看一眼江冕那边,他不知和安兴侯府嫡女聊的什么,两人甚是投机。 这可比之前他跟自己打招呼说话的时间长多了。 所以之前真的是她自作多情? 不,不管是不是事实,都必须是事实! 她叫过丫鬟:“你去帮我办件事!” 玉清苑东南边,一派热闹景象。 兰郡主虽是第一次办这样的盛会,来来去去地亲自迎客,也不觉得累。 她性子爽利,很快就和同样性格的孔芷悠熟悉起来,客人都差不多来了,诗茶会定在巳时,时间还没到,闲着也是闲着,两个人来了场即兴切磋。 英王妃派了身边得力的周嬷嬷协助兰郡主,那头的忙完回来,一看这情形,顿时急得嘴上都要冒泡了。 我的郡主吔,您到底知道不知道王妃为什么让你举办这次宴会?那是希望您能选个夫婿。 可你和孔大小姐这么舞刀弄棒的,那些个公子们不是直接给吓跑了吗? 您完全忘了之前老身在你耳边的交代了,温柔一些,温柔一些呀小祖宗! 兰郡主哪里知道周嬷嬷此时心里的狂呼大叫? 她正和孔芷悠切磋得兴起。 孔芷悠平日里也是喜欢舞刀弄枪,但是那些个大家闺秀,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不能打就算了,还暗地里嘲笑她粗鲁。平日里一有聚会,就孤立她。她才懒得理那样的人。 可这平时很少交集的兰郡主,竟然这么对她脾气,她高兴得都想马上拉兰郡主拜把子了。 兰郡主也觉得畅快。 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把她和六哥送到父亲身边。 她在北境长大,北境苦寒,她活得可不像京城的闺秀这么精细,她有郡主之名,但是在这些人眼里,同样是粗鄙的女子。 她不想办什么聚会,但是母亲脸上的担忧让她还是去办了。 此时,她一个侧身闪开孔芷悠的一掌,回了一个扫蹚腿,孔芷悠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跃起闪开,两人你来我往,衣影翻飞,打得甚是快意。 周嬷嬷在一边碎碎念:“我的小祖宗哎,这怎么还不收手?还不收手,说好的温柔呢?哎呀,祖宗啊!” 孔芷悠从小打架的,略占了上风,她目光得意,四下里看,似乎想看到赞赏的目光。 这一看,就看到了明沁雪! 她冲着明沁雪嘿地笑道:“明小狐狸,你看,我身手不错!” 明沁雪道:“呵呵!” 然后,她的目光不自觉瞟向远处花树下脸上带着清浅笑意的身影。 见过高手后,孔芷悠这样的,不过是三脚猫! 明沁雪目光温柔,一双眼睛落在沐清瑜的身上,只不过,透过沐清瑜的脸,她看到的,是那个身形轻捷飘逸,飒爽利落的青衫少年! 沐清瑜很惬意地坐在花树下的长椅上,隔得不远,也能看见孔芷悠和楚兰溪的切磋。 两个姑娘长得都很明艳,动起手来英姿飒爽,好看! 感觉到一双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也移目看去,正与明沁雪目光相对,但是,明沁雪显然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着别人,因为她对她的目光无动于衷也就算了,唇角还带着温柔缱绻的笑意,眼神也幽深含脉,透着脉脉之思。 沐清瑜不自觉回过头去,身后无人,再回过头,明沁雪的目光还是在这个方向。 这位兰心慧质的大才女,竟然在发呆? 也不知道她这是想起了什么,眼底的春水都要漾出来了。 沐清瑜有些好奇,能得这大才女青眼的,也不知道是哪位青年才俊! 或者,是像东方墨晔那样皎如星月般的人?又或者,是楚景弦那般洒脱不羁的人?也许,是像她哥明朔那样的少年英才,人中之杰? 沐清瑜看向另一个方向,明朔的目光果然落在他妹妹的身上。 这个人绝对是个妹控,按说以他的身份,这些聚会他是不会参加的,毕竟,他已经不在这个层次了。但是只要明沁雪来参加的聚会,他准在。 只是因为那个脱离家族,逐出家门事件,他只远远看着,默默守护! 但要有人欺负了明沁雪,他都一一记着呢。 那边那个倪雨熙,上次接风宴上针对明沁雪后不久,巽顺伯府就发生了挺大的变化,这些,都是明朔的手笔。 沐清瑜虽不在朝堂,但消息灵通的她,该知道的一点也没少知道。 梅静雪又和楚梦莹在一起,这表姐妹两人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场中切磋的两人,带着优越和高高在上。 也有不少年轻男子在观看,脸上表情不一而足。 东方墨晔摇着折扇,唇角含笑,芝兰玉树一般,让人觉得皎皎如月,一点也不虚。他不是出身官宦,也没有官身,但一身的贵气,那气度比起皇子来也不差。 沐清瑜的目光从东方墨晔身上掠过,这位的身份,想必另有隐秘,不过,她没有寻幽探秘的心思,还不如看场中两人的切磋呢。 楚兰溪的性子豪爽,办的聚会也与众不同。就是这身手,糙了些。 想必是在北境时候学的军中的杀敌技,和江湖中的杀人技比起来,就显得粗糙多了,机变不足。 场中分了胜负。 不出意料,是孔芷悠赢了。 不过,也只是赢了一招。 这样的切磋并不是生死之战,点到为止,赢的没有得理不让人,输的也没有很难看。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些惺惺相惜。 围观观战的,响起一片喝采声,虽然这中间有些是起哄,有些是明赞暗笑,诚心喝彩的没几个,但气氛还是很热烈。 沈兰溪像武将一样抱拳,团团行了一礼,英姿飒爽地道:“多谢!” 楚梦莹和梅静雪咬耳朵:“这人是在北境待傻了?她以为别人真在夸她呢?” 梅静雪也轻嗤着道:“到底是在北境长大的,你不能京城的闺秀标准来衡量她!”她看向沈兰溪的目光,带着妒意。 她的母亲,楚兰溪的父亲,楚梦莹的父皇,明明是兄妹。 楚兰溪的父亲在皇上登基时候出过力,她的母亲也出过力呀! 可现在呢?一个公主一个郡主,她就只是个县主! 每次跟楚梦莹在一起,只能跟在她的身后讨好她,看她眼色行事! 楚梦莹看不惯沐清瑜,刚好她也看不惯;现在楚梦莹看不惯楚兰溪,正好她也看不惯!自然就越发亲密。 贞安长公主已经在议梅静雪的亲事,但是梅静雪不依,她觉得昕元哥哥那里应该还可以抢救一下。 贞安长公主心中有数,可是劝不住她,只得将此事搁置。 楚兰溪也是郡主身份,可不像别人那么哄着她们敬着她们,这对表姐妹的心思,无人理会。 楚兰溪爽朗笑道:“各位,我这玉清苑虽不算精致,好在还是挺大的,大家且尽兴,咱们的诗茶会巳时末才开始,正好给大家时间先互相熟悉……” “郡主,郡主,不好啦!”她还没说完,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第709章 狗血 楚兰溪回过头,一看这是玉清苑的丫鬟,便问道:“什么事?” 周嬷嬷脸色都黑了。 郡主难得肯办一次聚会,今日在这玉清苑侍候的丫鬟小厮,都是经过特别训练的,这冒冒失失的丫鬟,就这么没规矩地大叫大嚷,不是要把英王府的脸都丢光? 她喝道:“慢慢说!” 那丫鬟被这一喝,顿时定了定神,果然深吸一口气,才道:“听雨轩那边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楚兰溪的暴脾气都有些压不住了,这个丫鬟,叫她慢点说,她就真慢。 那丫鬟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说,周嬷嬷情知情况不是很妙,走近去。 那丫鬟这才压低了声音在周嬷嬷的耳边极低地说了。 沐清瑜离得近些,虽然那丫鬟已经极小声了,但她耳聪目明,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听雨轩有人苟且!” 沐清瑜:“……” 还能再离谱些吗?是不是每次的聚会,总会有人私底下地做这些龌龊事?或是被人算计,或是借这个机会男女私相授受? 这在她的上辈子,是那些网络小说中玩烂的梗。 不说上辈子,便是这辈子,她都遇见几次了?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这次不是算计她。 这些人,就不会用些新鲜的招数?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个时代,这是最恶毒,最有效,最无解的,一旦中招,不论是谁,哪怕再无辜,也身陷泥淖。 招数不怕老,有用就行吗? 周嬷嬷的脸色又沉又难看。 她家郡主还待字闺中,连亲都没定。 这玉清苑,也是王爷送给郡主的私产。 在自家郡主的地方,竟然发生了这样龌龊的事,光是想想,都让人生气。 她顿时冷冷道:“是谁这样不知羞耻?走,去看看!” 来这里参加聚会的那些人,都挺闲得无聊的,诗茶会又没开始,这明显是有热闹看啊,顿时呼啦啦跟在周嬷嬷身后。 周嬷嬷一转头,忙道:“郡主,您别去,这事交给老奴就行了!”那等龌龊事,可不能污了自家郡主的眼睛。 楚兰溪不明所以,眨着眼睛道:“嬷嬷,我是东主,发生了什么事?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得去看看啊!” 那丫鬟只对周嬷嬷说了,虽然有些人有所猜测,但毕竟没有确定,而楚兰溪,她豪爽又少参加这样的聚会,对这些龌龊一无所知,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本着东道主的责任心,想解决问题。 周嬷嬷急得很,又道:“郡主,不是什么大事,老身可以处理,您就在这里陪着这里的众位公子小姐们说话聊天儿!” 一个贵公子唯恐天下不乱地道:“左右我们在这里也无事,不如一起去看看!” 顿时不少人附和。 不知内情的楚兰溪道:“那就一起去!” 周嬷嬷急得嘴上都差点冒泡了。 那又不是什么好事。 她家郡主玉洁冰清,那样的龌龊事即使只是听一听,也是对她家郡主的亵渎呀。 可是这些人一起起哄,她也拦不住。 她在心里叹气,今天的客人多,因着郡主和孔小姐的比武,吸引来的只是一半,但这一半,也是浩浩荡荡好吗? 如果她自己去处理,能把事情控制一下,但这么多人一起,可就难以控制了。 可她没办法,楚兰溪和那些人都已经过去了,她还能怎么办?当然只能跟着了。 一众人或是担心,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唯恐天下不乱,心思各异地往听雨轩那边跑。 沐清瑜坐着没动。 这种狗血的事情,她着实不感兴趣,是这里的天不蓝吗?花不香吗?坐在这儿闻着花香,赏着美景不好吗? 总有些人要弄些妖蛾子来破坏! 孔芷悠却不放过她,一把扯起她就跑,边跑边道:“快点快点,去慢点就看不到热闹了!” 沐清瑜无语,这急火火满脸兴奋的样子,她不禁问:“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孔芷悠见拉她阻力挺大,便也停下,道:“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你还跟着跑?” “为什么不能跟着跑?”孔芷悠笑嘻嘻:“第一,我觉得这事也不算什么大事,反正没有生命之忧,不然,那丫鬟就是不来通知兰郡主,而是直接派人去告知这里的总管和王妃了;第二,肯定是来的客人在使什么小动作但是搞砸了,这种砸自己脚的乐子可不多,可不就得去看看吗?” 沐清瑜不禁问道:“你哥呢?” 这孔芷悠一片放飞自我的样子,放飞得过头了。 孔芷悠一听,差点笑出内伤来,连说要看热闹都忘了。 她笑得前仰后合地道:“你说孔星淳那个傻子啊?他哈哈哈,他拿将军府去赌,结果赌输了,我爹这次可生气了,两人在院子里追了一百七十多圈,我爹才把他逮到,这一顿家法呀,真惨,啧啧啧,血都溅我脸上了……” 沐清瑜:“……” 你哥那么惨你还没心没肺的?不知道的以为你的仇人遭了报应呢。 孔芷悠还在乐:“这不,现在还在家里养着伤呢,没有个月,好不了!我爹说了,混归混,但敢混到拿将军府做赌资,输到要当我这个当妹妹的拿自己攒的嫁妆去赎回,这就不能忍,必须要让他长个教训!” “你攒的嫁妆?” 孔芷悠又乐:“我是这么说的,我不这么说我爹不能这么生气,万一打得轻了,孔星淳那傻子还得处处跟我争风头,只有让他下不来床,我才能清静啊。哈哈,说到嫁妆,你就当个乐子,我这个样子,是嫁不出去的,嫁妆攒来也无用!但能坑孔星淳一把,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沐清瑜:“……” 这对神仙兄妹的相处模式还真是画风清奇! 孔芷悠又催促:“别问了,咱们先去看热闹再说,等看过了热闹,我把这些天里孔星淳像死狗的狼狈样子告诉你,让你也乐乐!” 沐清瑜表示并不想听,她和孔星淳又没仇,听人家的狼狈样子干什么? 不过,这次倒是被孔芷悠用力给扯着跑了。 沐清瑜并不好奇,总归应该不是她熟悉的人。 不会是明家兄妹,不会是东方墨晔,这三个人,大概是这群人中最不可能被算计的。虽然那对兄妹不会武功,可他们聪明啊。 不过孔芷悠这么感兴趣,偏偏还把她拖着,也不担心自己扯她后腿她抢占不到最佳看戏位置。 孔芷悠虽然落后,但她硬是拿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越过了一个又是个人。 看得沐清瑜实在忍不住了,她掩面道:“你知道这玉清苑的听雨轩在哪里吗?” “不知道啊!”孔芷悠理所当然,“他们不是往这个方向跑的吗?” 不过她虽粗心大意,但不傻,觉得可能自己错了,立刻就拉过那边一个小厮:“喂,听雨轩在哪里?” 那小厮吓了一大跳,哪里见过贵女这么吓人的竟然直接扯着他?他虽是下人,也是男子好? 他赶紧指了方向。 孔芷悠一阵风地跑了。 小厮松了口气,真吓人,这位姑娘要去听雨轩,却跑到他望云轩这边来问路,这里和听雨轩完全是反的方向好吗? 孔芷悠不好意思地做了个鬼脸。她看热闹的心那么急切,可惜跑错了方向,南辕北辙了。 沐清瑜笑着跟她走,倒是好奇又问她:“听说你赎回大将军府的时候说,如果楚景弦不肯让你赎回,你就嫁给他?” “我是说过!谁叫他嫌银子少不肯让我赎呢?”孔芷悠又咯咯咯笑了起来,她甚至停下脚步,放开沐清瑜,用手指头指着自己,边笑边道:“清瑜你看,我这样的,不温柔不体贴,不会女红不会琴棋书画,那些人见到我跟见到瘟神似的,拿来吓人多好使?” “那是他们不懂得欣赏!”沐清瑜道:“他要真不肯,你准备怎么办?” “清瑜你真好!”孔芷悠爱听这话,不过她还快笑死了,笑道:“他要真不肯,我就真嫁,反正我不亏!亏的是他!” 沐清瑜还没说话,孔芷悠又来一句:“别跟我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肯定不喜欢啊,虽然他长得也很好看,但是这个从小就跟孔星淳一起打架的,两个人鼻青脸肿的样子我可不止看过一遍了。你说都这么熟了,要喜欢不早就喜欢了?” 两人说话间脚下也不慢,不一会儿就到了听雨轩。 只是那里已经围了很多人。 孔芷悠往里挤:“让让,让让,什么情况?” 那些被她挤开的闺秀和贵公子:“……” 这孔大小姐怕不是有什么大病,她就一点不避嫌吗? 不过,在人多的时候,孔芷悠这种不顾一切的架势还真有用。 很快就挤到了内围。 此时,听雨轩内最明显的有两人,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子,一个脸色难看的男子。 周围人的七嘴八舌小声议论,让后来的孔芷悠和沐清瑜也听明白了。 这听雨轩后面是晨夕阁,既是临时休憩之所,又是若有谁不小心衣裳沾了茶水或是脏了的换衣之所。 两处相距不远,这位倪雨熙倪小姐的衣裙在赏花时候不小心被勾了破了一些,问过玉清苑的丫鬟后,便来换衣。 但也不知道是她听错了,还是走错了,没去晨夕阁,到了这听雨轩里。 她在这边换衣,可这时候,恰好江冕经过,听见里面一声惊呼,还有人叫救命,以为有人出事,便进来看看。 可他万没料到,竟然有人在这非换衣之所换衣,而且还是个女子。 而且,一般人换衣,不是应该有丫鬟在外面守着的吗? 他发现不对,自是非礼勿视,倪雨熙和丫鬟两双眼睛已经发现了他,后面也有人来,他哪里还走得脱? 江冕温润的脸上,已经没了笑意,他英俊的眉微微拧着。 这件事,虽然错不在他,可他已经无法脱身。 那些适逢其会不小心看了个热闹的人们,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这时,周嬷嬷和楚兰溪也到了。 听说事情的前因后果,这叫主家也不知道怎么办! 毕竟看来,这件事,谁都是无辜的。 倪雨熙是因为不熟悉玉清苑的地形,可能也是一时大意,所以才会把听雨轩当成了晨夕阁。 而江冕,又怎么会想到这样的聚会,一个正常的吟风听雨,闲看星月,人来人往的轩内,竟然有女子在换衣? 他抬起眼,盯着倪雨熙,笃定地道:“我听到一声惊呼,有人在叫救命!” 意思是他不是有意闯进来,而是听见救命声,进来救人的。 倪雨熙一听就懂了,他这么说,就是表示自己的无辜。 她眼睛里泛着水雾,低声道:“是,是我叫的。我本来在换衣服,我的丫鬟守在门口。可我好像看见了一只老鼠,我害怕,才叫了一声,我的丫鬟以为我出事,这才进来。没,没想到……” 众人一听,这事好像两人都挺无辜的,要怪只能怪那该死的老鼠! 楚兰溪沉声道:“老鼠?往哪个方向跑了?” 她这院子收拾得干净,不可能有老鼠! 倪雨熙心中一跳,又道:“是我看见一个影子,以为有老鼠,才惊吓出声,但我的丫鬟到了之后,我才发现是我看错了!” 江冕不管什么老鼠不老鼠,他如今是文博院的六品修撰。有官身,有才名,前程大好,若是因为这件莫名其妙的事就影响了名声,他岂不是要郁闷死? 他沉声道:“我只是站在门口,倪小姐的身影被丫鬟挡着,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众人都不说话。 这时候,你说没看见就没看见? 倪雨熙原本眼中含泪,此时,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一边掉还一边道:“雨熙相信江公子,是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我,我……” 她这副我受了委屈,但我不说;我可能名声受损,但我不能拖累别人;我有我的骄傲和自尊,你既说没有,我就承认你没有,我一个人独吞苦果般的神情,反倒让人对她心生同情。 众人心情各异,此时只暗自庆幸还好不是自己遇到这样的事。 同时,他们也很好奇,众目睽睽之下,江冕会怎么做? 第710章 一脉相承 江冕若是自认倒霉,那就得娶了倪雨熙,毕竟,今日人多眼杂,此事肯定会传出去,倪雨熙名声受损是必然的。 哪怕他说他什么都没看见,可没人信啊! 江冕若不想自认倒霉,要把这事掰扯清楚,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是倪雨熙自己走错了地方,这可与别人无关。 但江冕的名声还是会受到影响。 江冕显然也想到了,因为想到了,他才会感觉更加憋屈。 更多的应该是晦气。 他看在倪雨熙和妹妹关系不错的情面上,对她也略有照顾,但没想到,今天会遇到这样的糟心事。 倪雨熙哭着说相信他,说是自己不小心,反倒将她衬得好像一个没有担当,遇事只会逃避责任的懦夫。 而且今天的事他不觉得这是意外。 倪雨熙也不是不认识字,上面那么大听雨轩几个字她要是不认识,也该知道轩和阁是不同的。 轩有窗,阁是楼。 再说一个女子换衣服是何等隐秘之事? 若这里真是玉清苑换衣之所,主家也不可能不备几套衣服在这里,万一有贵女衣服弄脏了却没有带替换的呢。 所以今天的事他若是认下,铁定是做了冤大头。 他若是不认下,却与自己名声有损。 这是一个针对他的阴谋。 倪雨熙为什么要针对他? 他的眼神更多了几分幽深,不要说他不喜欢倪雨熙,便算是有些心思,面对这样的算计,好感也会断然无存。 他的目光看向人群,有和他较好的公子立刻发声:“倪小姐,你说的没错。这件事不能怪江公子,要怪只能怪你自己粗心大意。你在非换衣之所换衣,不论是有心还是无意,都是自己的过失,怨不得别人!” 倪雨熙眼中含泪,神色凄苦,低低地道:“是,公子说的是,江公子,不怪你,是雨熙的错。回去之后,雨熙自当住进家庙,从此青灯古佛。” 江冕的脸色更黑了,倪雨熙看似识大体,可每一句话都让人听着那么不自在。 连青灯古佛都说出来了,口中却还说什么不怪,说什么是自己的错,真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果然,立刻就有人为倪雨熙抱不平了:“江公子,发生这样的事,谁都不想。但倪家小姐也是受害者。难道你真的忍心看着她年纪轻轻,正当妙龄,却从此遁入空门,青灯古佛吗?” “对呀,就算是意外,事情已经发生了,不论是谁倒霉,那都得一起承担,不能让人家姑娘家一个人承担呀!” “江公子是倒霉,倪小姐又何尝不是倒霉呢?她错在没有细看,但姜公子是自己走进去的,也没谁逼着他呀!” “话不能这么说,你没听到吗?江公子是听到了呼救才急于救人的。难道救人还要救出事来?” “不管是不是去救人,看到了是事实,人家女子的名节不重要吗?” “好心去救人,却落得这个结果,你觉得这对江公子又公平吗?” “依我说,江公子年轻俊才,人中之杰,倪家小姐也是知书识礼容貌秀美。再加上江公子未娶,倪小姐未嫁,两人都没有婚约,这不是天作之合吗?” “什么天作之合呀,这摆明是江公子吃亏呀。江公子的妹妹可是大皇子妃,他年纪轻轻已经是六品修撰,前途无量,又是太傅府的公子。巽顺伯府却一直在走下坡路,家里连撑得起门户的公子都没得一个。” “嫁女本是高嫁,巽顺伯府好歹也是勋贵之家,也不是你说的那么差?” …… 众人议论纷纷,到后来自动分成了两派。 一边觉得这是天作之合。要不然怎么会产生这样的阴差阳错呢? 一方面觉得是谁的问题,就该谁承担责任。总不能让无辜的人来承担后果。没错,他们觉得江冕很无辜。 孔芷悠拉着沐清瑜凑近明沁雪,小声道:“喂,明小狐狸,你说这事会怎么处理?” 明沁雪一直在最靠后的位置,闻言淡淡瞥了她一眼:“别忘了,我是你老板!” 孔芷悠哈地一笑,道:“这个,明……老板,明姐姐,明姑娘,明大善人,明聪明,兰心蕙质的明东家,你看了这么久,有什么想法?” 明沁雪不理她这拙劣又生硬的拍马屁,只是看一眼沐清瑜,笑道:“沐姑娘觉得呢?” 沐清瑜刚把目光从三人身上收回,这三人很有意思呢。 江冕虽皱着眉,仍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模样,面色有些不愉,眼神却是沉静。 倪雨熙眼眸含泪,楚楚可怜,却只有自责没有怨怪,可是她不时就垂下眼帘,这是要遮盖自己真正的想法? 倪雨熙的丫鬟扶着自家主子,急得脚下都要打绊。 沐清瑜把目光从丫鬟的脚下收回,笑笑道:“我们觉得有什么用?看下去就好了!” 面对这样的情形,楚兰溪也有些一筹莫展,她没有处理这些事的经验,只得把目光看向周嬷嬷。 周嬷嬷也觉得甚是棘手。 自家郡主只是主家,这件事事关女子的名声,现在这么多人知道了,于倪小姐的名声肯定是有损。但说到底也是倪小姐自己不小心的缘故,江公子愿意承担责任,便是皆大欢喜;但很明显,江公子不想娶倪雨熙,这件事外人就帮不上忙了。 可是偏偏是发生在玉清苑。 自家郡主好不容易办个聚会,王妃还想着看郡主是不是能遇上一个对眼的,把郡主的婚事能解决一下呢。 现在倒好,都被搅和了。 周嬷嬷心里懊恼,却也不得不向楚兰溪使个眼色。 楚兰溪知道,周嬷嬷的意思是说她身为东道主,无法逃脱责任,又无法置身事外。 她无奈地点了点头。 周嬷嬷扬声道:“各位稍住,我家郡主有话说!” 她虽是下人身份,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她是英王妃身边得力的嬷嬷,一双双眼睛向她看过来,又转向楚兰溪。 楚兰溪定了定神,缓缓道:“今日之事,玉清苑的丫头虽指路,却没有亲自带路,以至于倪小姐走错了,我会禀报母亲,从重处置!倪小姐,我代那丫头向你赔罪!” 所谓的丫鬟指路不清什么的,众人都明白,这里有丫鬟什么事呢?是不是更衣之所不是一眼可见吗?巽顺伯府就算再没见识,也不至于犯这种错。 谁心里都清楚,只不过,这被江冕碰见了也是事实。 倪雨熙低声道:“郡主,也是我大意!” 楚兰溪又道:“发生这件事谁都不想,但事情发生了不能不解决,此事涉及李小姐的名声,也涉及江公子的声誉。本郡主虽为东道,但这么大的事,本郡主这个外人也不好置喙。此事该如何,恐怕只有江公子和倪小姐自己决定了!” 众人觉得这么说完全没毛病。 这事虽是发生在英王府的别院,但当事之人一个是太傅府的公子,朝廷的六品官员,一个是巽顺伯府的嫡女,勋贵之家,这事往小了说,就是一个意外,往大了说,涉及到的是名声和婚嫁,兰郡主一个少女,又怎么去管这件事? 江冕拱手道:“打扰各位雅兴,兰郡主说的有理,此事我们自己解决!各位且自便!” 他这话一说,意思就是无关人等请回避,让他和倪雨熙谈谈! 这个面子别人不能不给,于是,一众人心思各异地离开。 但八卦之心却是拉到了顶峰,连孔芷悠都忍不住对沐清瑜道:“你猜,江冕会娶倪雨熙吗?” 沐清瑜笑了笑,道:“不会!” “为什么呀?”孔芷悠很好奇,“这件事,虽说江公子没有错,但文人不是最重名声吗?” “文人重名声,可也不想成为冤大头!”沐清瑜意味深长地道:“江冕也是青年才俊,重名声,可也有傲气!” “我不信!”孔芷悠道:“我觉得江冕和倪雨熙会成其好事!” 沐清瑜笑而不语。 孔芷悠不服气了,道:“你别不信,要不要赌一局?” “赌什么?”沐清瑜好笑,这是家学渊博吗? 孔芷悠眼里一片亮晶晶,兴奋地道:“如果我赢了,你要帮我让明小狐狸吃个亏,不要多大的亏,也不用当众,就让她知道我不好欺负就行了!” 沐清瑜:“……” 这幼稚孩子! 孔芷悠又道:“如果我输了,我给你做一年丫鬟!” “这个,大可不必!”沐清瑜无语,这兄妹二人真是京城子弟中的一股清透的泥石流。一个敢拿将军府去赌,一个敢拿自己一个大小姐去赌。 她颇有些担心地看了孔芷悠一眼,这倒霉孩子,以后不会把自己给输掉? 孔芷悠却高兴地道:“就这么说定了!” 那边,众人离开后,江冕看着垂头低眉,眼中含泪,梨花带雨的倪雨熙。 此时的倪雨熙,半靠在丫鬟身上,好像天都快塌了一般的表情。 江冕冷冷道:“人都走了,不用装了!” 倪雨熙猛地抬起头来,一脸难以置信,受伤又委屈,难受又隐忍地看着他,好像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江冕却直直地看着她,好像要把她心里最隐秘,最龌龊的一面都给看清一般。 倪雨熙反倒不敢面对这目光了,她借擦泪的动作垂下眼帘,避开江冕的目光,声音里满是悲伤无助:“江大哥,你这么说,雨熙伤心得很,雨熙的确是粗心大意,又急于更换脏衣,这才一时不查,发生这种事,雨熙心中六神无主,一切都是发自真心,何来装与不装?” 江冕声音漠然:“你不是什么粗心大意,也不是着急更换脏衣,这不过是针对我的一个阴谋罢了。你真当我不知?” 倪雨熙心里有些慌乱,整个脸上却更是脸容惨淡,好像是被误解后的急切委屈和无奈:“江大哥,我为何要针对你?再说,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做于我有什么好处?我的名声受损,受别人耻笑的也是我,我怎么可能这么做?” 江冕神色仍是清冷,声音也仍漠然,丝毫不为所动,冷冷道:“大概因为,我是太傅府的大公子;或者,因为我妹妹嫁给了大皇子;又或者,是我本人如今已经是六品官员,以后有一份好前程!” 倪雨熙急得眼里泪光又闪,她似要冲过来和江冕理论,但却又退后,然而却浑身无力,不得不借助丫鬟的身子倚靠才能站稳。 她哀哀地道:“江大哥,你之前让我叫你一声大哥,我心中对你只有敬重。即使发生这样的事,我也一直只有自责,从没有怪过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可有一句怨怪?江大哥何以如此看我?在你的眼里,我就是这样不惜拿自己名声来算计的人吗?” 江冕看着她梨花带雨,满面委屈的样子,冷冷的眸子似乎有了些缓和,但在掠过听雨轩的门楣的时候,却更加冷了。 他冷嗤一声,道:“倪雨熙,一直以来,我对你印象都不错,妹妹也曾在我面前夸赞你!我是愿意把你当一个妹子来看的。但是,你不该算计我!你以为你矢口不认,你以为你在众人面前一副大度的样子,你以为你假作不怨我不怪我,便能让我更加自责,让我因对你这份大度的好感而接受接下来的结局?可我不是这样的人!” 他一指听雨轩,道:“此处风景一般,又不是必经之路,所以来人甚少!所以你选了这里!” 又一指倪雨熙的丫鬟:“你的这个丫鬟,是一直在盯着我?盯着我准备去哪里,然后抄近路来给你报信,可她走得太急,自然没有路,便只能穿过花树来到,但走得太急,脚下沾了泥,衣裙上也被花枝绊了一条丝!” 再一指斜前方的那条路,道:“这条路,又直又长,从这条路上来的人,必然经过听雨轩。我出现在路上的时候,你们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语气里带着鄙夷不屑,又带着一切皆已洞悉,尔等休想坑我的了然,对倪雨熙道:“我说的是不是?” 第711章 九泉之下清洗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 倪雨熙在江冕高高在上的目光里,感觉难堪到无地自容。 江冕哼笑一声,轻蔑地道:“我原本不准备进听雨轩,你的丫鬟定是在门后偷窥,眼见我不会上当,便跑去向你禀告,所以你故意叫救命。但凡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在听到救命二字时无动于衷。我过来了,所以,我中计了!是也不是?” “不,江大哥,你不能这么想我!”倪雨熙急了:“你误会了,我绝没有算计你,一切都是意外,真的是意外!”她说着,再次上前,这次没有软倒在丫鬟身上,而是抓住了江冕的衣袖。 江冕一拂袖,就把她甩开了。 他冷笑道:“我原本看在你与妹妹交好的份上,对你颇有几分好感,若你一直如以往一样,假以时日,我不是不可能会娶你为妻,我甚至动过这样的念头。哪怕你巽顺伯府门楣低了些,哪怕你的兄弟父辈太过无能了些,我都不在乎!但你千不该万不该算计我。你凭什么以为,你可以算计到我?又凭什么以为,通过算计,我堂堂的六品朝廷命官,前途无量的太傅府公子,当今大皇子的大舅子,会娶一个满心计算,门第低微,各方面也并不出色的女子?凭你跳舞丑吗?” 这下,倪雨熙是真的脸色惨变,她真的是又悔又怕。 江冕的话,把她打入了万丈深渊,更多的,是悔。 江冕刚才亲口承认对她是有好感的,原来,只要她没有什么小动作,江冕真的会娶她。 可她却把自己给作死了。 被江冕识破,还这样无情地说出来,这便是撕破了脸,尤其是最后那句话,带着深深的厌恶。江冕把这些话说出来,便没有转寰的余地了。 她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吗? 她这次是真的哭了,梨花带雨,凄凄哀哀:“江大哥,你误会了,我没有,你听我解释,我真的没有……” 可惜,江冕不会听,不但不听,他还踏近一步,用只有倪雨熙听见的声音,冷酷地道:“倪雨熙,这件事到此为止!若你还想有别的动作,即使我不动手,你觉得,大皇子妃会怎么做?” 倪雨熙哭道:“江大哥,这是意外,这真的是意外。不是我所想,也不是你所想,你要将这一切推到我身上,对我公平吗?” 江冕冷笑了,他倒是小看了这个女子,都这个时候了,嘴还这么硬。 他冷冷道:“不要把别人当傻子!文官重名,谁让我染上污名,我便让她和她的家族去九泉之下清洗!” 明明是温润如玉的人,明明是谪仙一般的风姿,但说出的话,每个字都像浸了毒,又带着森寒的杀气,扑面而来。 倪雨熙一滞,眼里闪过一抹恐惧,她相信江冕说的是真的。 这个人,表面是谦谦如玉的君子,其实是个疯子?看他嗜血的眼神,倪雨熙瑟瑟发抖。 江冕有如从地狱中传出般的声音又响在她的耳边:“这件事,你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倪雨熙瑟瑟点头,她不知道!可她不敢说不知道! 江冕冷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倪雨熙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她心里慌得很。 她的丫鬟在一边也是愁云惨雾。 如果这件事成了,她能成为小姐真正的心腹。 但现在这件事没成,她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怎么样! 可倪雨熙这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让她不得不小声提醒:“小姐,我们……怎么办?” 倪雨熙脑子里乱糟糟,耳中江冕的声音轰隆隆:“……对你颇有几分好感……假以时日,我不是不可能会娶你为妻……但你千不该万不该算计我。你凭什么以为,你可以算计到我?又凭什么以为,我会娶一个满心计算,门第低微,各方面也并不出色的女子?凭你跳舞丑吗?” 她泪流满面地软倒在地,仿佛已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丫鬟赶紧扶住她,着急地道:“小姐,这里是玉清苑,你不可以再失态了。不如,就说你身体不适,提前离开!” 倪雨熙绝望地点了点头。她知道,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但是,失去江冕的垂青,并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今天这事,别人不知情,可以当成意外处理。 只要江倪两家都不再提起此事,此事便可以就此过去,虽然会有一些异样的目光或是刺耳的言语,也会很快消散的! 毕竟,谁都没有错,不是吗? 她定了定神。 就是这样,谁都没有错。 她没有算计,江冕也没有识破她。江冕还是那个光风霁月的公子;她还是那个温婉柔顺的巽顺伯府嫡女。 门第虽不高,但勋贵之家,也比很多人高了。 错过了江冕,她还能有别的好亲事! 在主仆二人离开后,花树之后,梅静雪啐道:“这人做出这副样子是给谁看呢?还以为真是意外,原来真相是这样,真不要脸!” 楚梦莹也是一脸嫌弃:“还好江公子聪明,一眼就识破了!” 这两人竟然在花树后听壁角。 同样跟在身后的嬷嬷脸色很难看,再次劝:“公主,你身份贵重,要是被人看到了,不免有损你的形象。您是公主啊,怎么可以做偷听之事呢?” 她真是头发都要愁白了。 你说一个是堂堂公主,一个是县主,这是什么身份?竟然这么上不得台面的偷听。 而且还不听劝说。 这件事要传到宫里去,公主能受罪吗?县主会被责罚吗?受罪和被罚的,只会是她们这些下人! 就算传不到宫里,被别人看见了也不好啊。 可这两位,都是不听人劝的! 梅静雪还道:“哼,我最恨这种算计别人,最后骗来婚姻的贱婢了!” 楚梦莹笑嘻嘻地道:“你是又想起沐清瑜了?要不是沐清瑜,你和我五皇兄说不定早就成了好事了!” 梅静雪更恨了,她觉得她没能嫁给楚昕元,就是因为沐清瑜的缘故。 她咬牙切齿地道:“贱婢都该死!” 她却没想过,她的父母曾也想用同样的方法让楚昕元娶她,但楚昕元直接没上当。 此时,她觉得倪雨熙和沐清瑜一样面目可憎。 他们不想悄咪y咪的当此事没有发生过吗?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倪雨熙果然借口身体不舒服提前离开了。 江冕那边什么动静也没有。 有些人不免好奇这事最后会是什么结果,不知道江公子和倪小姐谈了些什么。 倪小姐回去,是准备在家里待嫁吗? 江公子离开后,会去巽顺伯府下聘吗? 不过,江冕在京城的名头,仅次于明朔,即使比上有皎月公子之称的东方墨晔,也不逊色。看书溂 毕竟,他是官身,东方墨晔是商人。 所以,没有人敢去打听或是打趣江冕。 当然,这不妨碍他们悄悄地观察。 但是他们什么都没观察到。甚至到诗茶会正式开始后,江冕还心情甚好地当场作了几首诗。 相比较,明朔就低调多了。 他一首诗也没作,一个人悠悠地喝茶,但是有眼尖的,还是能发现他的目光不时地看一眼明沁雪那边。 有人恍然,难怪以明朔的身份,不拒绝这样的聚会,原来他根本就是不来聚会的,他是来给明沁雪撑腰的。 明沁雪不再是明家的女儿,但明朔还认她,而且还暗中护着她,以后有不开眼的,也得掂量掂量了! 除了这个小插曲,楚兰溪办的这次诗茶会,办得很是成功。 只是周嬷嬷却很是无奈。 她家小祖宗根本脱离了王妃让她办这个诗茶会的本意,那是为她选如意郎君的,可她倒好,虽也呼朋换友,却把男女都处成了兄弟! 这样就算有对她有心思的男子,不是也要被吓跑了吗? 但是她只是个下人,只能建议,也左右不了楚兰溪。 这次的诗茶会,别开生面又气氛融洽,倒也有趣。 连听说诗字就头疼的孔芷悠,都兴趣盎然,因为不会诗可以讲笑话,只要有人笑了就算过关。 很多人回去后,悄悄关注着江冕和倪雨熙此事的后续。 然而,并没有什么后续。 倒是这件事传了出去,不少人都在说倪雨熙想倒贴,结果没能成功。 巽顺伯气怒交加,狠狠扇了她一耳光,只是叫她给明沁雪道个歉,她不愿就不愿,竟然还生出这样的事来。 谁不笑他巽顺伯想攀高枝没能攀成,反倒颜面扫地? 虽然这也是事实,如果成了,巽顺伯比谁都高兴,但如今没能成,这个责任和后果,那当然由倪雨熙一个人承担! 就在巽顺伯府鸡飞狗跳的时候,西唐的使臣已经进京了。 西城门口,楚景弦带着礼部尚书一众人在迎接。 对方毕竟是西唐的太子,该有的礼节是不能少的。 西唐太子李澄御也是弱冠之年,面容白皙,锦袍玉带。眼神流动,唇角含笑,有少年人的朝气,也有上位者的睥睨。 东夏还没有太子,天下人都知道。 但是在城门口,一番寒暄之后,李澄御却笑道:“多谢东夏太子亲自出迎,小王此次前来,叨扰之处,还请太子多多包含!” 东夏众臣:“……” 这句话是他们能听的吗? 西唐太子是故意的? 这话要是传出去,与这位七殿下来说,可不知道是福还是祸。若答得不好,七殿下逃不脱一个心存妄念,误导来使,觊觎高位,不当肖想之罪。 而大皇子四皇子也放不过他。 方照逾的脸色都有点撑不住了,这西唐太子来者不善,是想要搅动东夏皇子之间的风云吗? 这话要叫七殿下如何回答? 回答不是,东夏迟迟不立太子,难不成是冬夏皇了之中没有可康为太子之人选?这伤的是东夏的脸面。 回答是,这便是妥妥的欺君。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七殿下不但会被拆穿,而且会被皇上疑忌,并因此获罪! 方照逾和楚景弦共事虽然不久,确实相较之前的皇子之中最轻松最舒服也最安心的一个。 他有心想要说两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话他也不好打。 却听楚景弦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他道:“李太子,你不行啊?” 是男人怎么能被说不行? 李澄御眉眼微凝,脸上带着笑意,对楚景弦道:“此话何意?” 楚景弦笑道:“李太子,你这一路过来,竟然没有打听到东夏的内情?又或者说李太子里的人脉消息如此不灵通?我东夏皇上龙精虎猛,春秋正盛;我东夏的皇子,各有所长,除了本王这个不中用的,皆为人中之杰!所以没到立太子的时候。李太子竟然连这都不知道,可不是不行吗?” 李澄御:“……” 他又听到不行两个字,这着实让他咬紧了后槽牙。原本只是试探一句,没想到这东夏的七皇子竟然如此牙尖齿利。 他笑道:“看来倒是本宫想当然了,《礼书》有云,‘他国来访,迎使,同等待之’!便以为前来相迎之人,必也与本宫同样身份!那不知道本宫该如何称呼?” 楚景弦潇洒地道:“本王楚景弦,皇子之中行七,封号为楚!” 李澄御一脸恍然大悟地道:“那么是七皇子楚王殿下,殿下行七,却来接待本宫,想必殿下多有过人之处!” 方照逾看着李澄御阴险的笑,心想这位西唐太子这是定要挑拨几位皇子的关系了。看来接下来的接待事宜,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可不能被这位太子给钻了空子。 楚景弦又笑了,他道:“李太子这句话就真的是谬赞了!不瞒李太子。本宫刚才说本宫是众皇子之中最不成器的一个,并非谦虚。之所以派来接待李太子,大概是本王最善于吃喝玩乐,能让李太子感觉宾至如归!” 他笑容在脸,笑得阳光灿烂,但李澄御却被闷了一肚子气。 如果楚景弦的话是真,他堂堂西唐太子来访,东夏却派出一个最不成器的纨绔皇子接待,这是没把西唐放在眼里? 虽然当初西唐与东夏开战,输了,两国休战,建立邦交,但西唐的国力并不比东夏弱,东夏如此行径岂非欺人? 如果楚景弦的话是假,那就更气人了。派个最不成器的,这是硌应谁呢? 第712章 不允许出丑闻 李澄御眼珠一转,笑道:“本宫很期待!” 一众人往皇城而去。 皇家驿馆的东面,昭阳宫已经收拾妥当,供李澄御入住! 这是驿馆中规格最高的两座宫院,李澄御以太子身份,自是有资格入住。 楚景弦有时候虽然显得很不靠谱,似乎有一意孤行的架势,但是,在正事上,该安排的没少安排一点,不该安排的也绝不多事。 西唐使臣除了这位太子,还有三个鸿胪寺官员,一些随扈。 除此之外,最显眼的大概就是一群莺莺燕燕了。 这些花枝招展的女子,皆是李澄御的侍妾。 七八个长相漂亮,娇艳欲滴,各有特色的女子一开口,便犹如一群黄莺在鸣叫。倒也清脆悦耳,只是数量太多,不免显得嘈杂。 不过,李澄御显然乐在其中。 看着李澄御这个样子,方照逾几人皆是无语,这是来出使,生生被这位太子大人当成了携美同游! 楚景弦默默的吩咐下去,把昭阳宫里服侍的宫女们大部分换成小厮! 李澄御入住后,跟随的官员也各在昭阳宫周围的庭院中安顿。 楚景弦离开的时候,李澄御问他:“楚王殿下,本宫想随便走走,没问题?” “自然没有问题,不过,太子身份尊贵,你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不论去往哪里,还请多带两个护卫。” 李澄御轻笑一声:“怎么?东夏京城,竟然还有肖小之辈,要害人性命吗?” 楚景弦道:“肖小之辈,不分地域!” 李澄御笑道:“本宫知道了。” 楚景弦离开皇家驿馆,便进了宫。 皇上将接待之事交给他,他虽不需事事汇报,只要中间不出乱子便成。但今日是头一天,还是要例行汇报一下的。 宫中,皇上看他一眼,道:“西唐太子安顿好了?” “已安置于昭阳宫。” “看来今日甚是顺利!”皇上这话明显意有所指。 楚景弦道:“回父皇,礼部和鸿胪寺诸位官员各司其职,甚为得力。儿臣甚是轻松。” 皇上道:“无人捣乱?” “那是自然,父皇英明神武,朝中诸公贤达奉公,京中百姓安居乐业,谁吃饱了撑的来捣乱?” 皇上哼笑一声:“朕怎么听说,前几日y你还往你两个皇兄府门前扔血人呢?” 楚景弦一本正经地道:“误会,绝对是误会!儿臣接手之初,是有些不开眼的小贼想要给儿臣使绊子。儿臣便将他们打一顿再扔到大街上示众。只是随便扔的,可能离大皇兄四皇兄的府上有些近了!” 皇上又道:“听说,你从你大皇兄四皇兄那里弄了不少银子?” 楚景弦抬头,正色道:“父皇,皇差的事,怎么能叫弄呢?那是大皇兄四皇兄深明大义,自动补贴国库。儿臣敬佩他们,对他们支持儿臣的差使更是深深感谢!因着两位皇兄的捐赠,儿臣只需要从户部支取五万两,便能将这次差使办完。这都是两位皇兄的功劳!” 皇上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只见他一脸的真诚感激。不禁失笑,道:“你们倒是兄弟情深!” 楚景弦点头:“理当如此!” 皇上忽地道:“朕听说,你有个红颜知己?如今你这年龄,也可大婚了,既有心仪的女子,不如说来,若是合适,朕为你赐婚!” 楚景弦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道:“父皇,儿臣并没有什么红颜知己!” “哦?朕听说你和威武侯府的那个沐清瑜走得近?” “那是儿臣出征前的事了。”楚景弦道:“此次回京,虽只相隔一年,儿臣觉得很多事情都已物是人非。再说,一年前她也仅是我的朋友,不是红颜知己!” 皇上定定地看着他,楚景弦身子不动,目光不动。 皇上收回目光,露出欣慰的笑容,道:“朕还以为,你会看上她。这京城任何人都可以,独她不可以。皇家,不允许出丑闻!” 楚景弦眼底深处暗了一丝,但神色却仍是没有变化,只是道:“父皇说笑了,儿臣是把她当朋友没错!但儿臣不解,若儿臣看上她,怎么是丑闻呢?她除了门第太低了,倒也没有什么错处!” 皇上目光又复锐利,打量地看着楚景弦,见他目光淡定自若,一片坦然,这才道:“虽然她已经被休弃,不再是皇家妇,但曾为皇家妇,岂有兄休弟娶之理?这不是丑闻什么是丑闻?你若真是喜欢,收入内室做个小妾也就罢了,不但不能娶为正妃,连侧妃也不行!” 楚景弦面无表情地道:“儿臣知道!儿臣没这个心思!” 皇上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了一些关于接待的事,还问了李澄御的态度,然后让楚景弦退下了。 他还特别交代一声:“去昭庆宫看看你的母妃!” 楚景弦一滞,似要说什么,皇上淡淡地道:“身为人子,该有的孝道还是要有!” “是!” 楚景弦一走,皇上却气得把桌案上的奏折都扫到了地上。 刘公公悄没声息地躬着身子,降低着存在感。 皇上发了一阵脾气,才坐回案前,刘公公立刻递上旁边温好的茶。 茶的温度适中,皇上喝过一口,似乎心中的气才顺了些。 刘公公这才适时地道:“皇上,七殿下差使办得好,怎么您还生气了?” 皇上黑着脸道:“朕是气老大和老四那两个逆子!” 刘公公更不解了,道:“大殿下四殿下慷慨解囊,捐出整整十八万两银子,这可不是笔小数目。他们如此深明大义,也是为皇上分忧。皇上应该高兴才是啊!” 皇上瞪他一眼:“大柱,你知这天下有多少国?” 刘公公道:“这个奴才知道。除了咱们东夏国,还有南齐,西唐,北越。天下四分,不过,还有一些小国小部落,依附四国而生,不足为道!” 皇上脸色仍沉:“去年乌桑国使臣前来,是老四接待的,当时,他从户部总共支了四十七万两银子。乌桑蕞尔小国,来的也仅是使臣,竟要调拨如此多的银两!” 刘公公不敢说话了,这可是国事,他一个太监总管,只有一颗脑袋。 皇上道:“前年南齐使臣前来,老大负责的,他调拨的银两,是整整八十二万两!” 刘公公:“……” 他还是不敢说话,当初这两位皇子调拨银两的时候,也是皇上御笔亲批的。当时皇上并不觉得多,但现在没有对比就没有区别。七皇子同样是接待西唐使臣,只调拨了五万两,便算加上大皇子四皇子的十八万两,也不过二十三万两。 而刚才七殿下还说,这银子还能多出来,等送走使臣后,上交国库。 七殿下这一手,可算是把大殿下四殿下坑了一波。 刘公公斟酌道:“如今西唐使臣刚刚来到,许是还没有到用钱的时候。真正需要花多少还得使臣走了,重新统计才知道!” 这话让皇帝的脸色好了些。 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还瞪着刘公公一眼:“你以为朕只是在气银两吗?老七为什么别人不讹诈,偏偏去讹他们两个?” 刘公公故意装傻道:“是不是当时朝堂上,大殿下四殿下也在争这个差使,所以七殿下才会让他们看一下这差使其实没有那么好办。这才把那些小贼扔到离他们府门近一些,让他们知道?” 皇上原本生气,听了这话直接被气笑了。 “你这个老东西,真是什么都不懂!”他哼了一声:“老大和老四看着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就因为这样,就乖乖拿出十八万两银子?” “那还能是怎么样呢?”刘公公一脸茫然:“难不成还有别的原因?” 皇上直接道:“那是因为,那些小贼就是老大和老四派出的人!” “不能,这个是亲兄弟,怎么会使这样的绊子?” 皇上又重重哼了一声。 亲兄弟? 他最懂皇家的亲兄弟的相处模式了。 不过他又有些得意。 看,老大和老四争得乌眼鸡似的,但他神来一笔,让老七去负责。老七此人,行事没有章法,随心所欲,恣肆无忌,他可不会顾及老大和老四之前的形式风格;也不会顾及老大和老四的兄弟之情;甚至都不管约定俗成的那一套。 他就用自己的办法,打了老大老四一个措手不及,还让他们大大出了一笔银子,省的是国库里的钱。而他们兄弟相争,皇上并不在意。 争,儿子大了,野心也大了!一个个都不把他这个父皇放在眼里了。 老七的这个性子,正好拿来当刀。削一削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至于老七? 一把刀,不需要有感情,也不会受伤。就算受伤也没什么,工具而已。坏了就换另一把! 他把这把刀打磨锋利,不就是用来做这件事的吗?看书溂 不一会儿,一个小太监在外面探头探脑,刘公公出去后回来。 皇上问道:“什么事?” 刘公公道:“这是看着昭庆宫的小太监,说七殿下并没进昭庆宫,德妃娘娘不想见他,他只在宫门外磕了个头便离开了!” 皇上呵了一声,心情很不错!却还是问刘公公:“他真没去找那沐清瑜?” 刘公公道:“除了那次接风宴,七殿下再无私下和沐氏女见过!” “看来他说的是真的,不过还是让人盯紧点。”皇上淡淡地道:“老七性子随心所欲,虽说有可能是真不喜欢了,但毕竟一年前他如此看重,为了不牵连她宁愿自己去天牢,万一又生了心思呢?不仅沐氏女,老七走得近的女子,都盯着些!” 刘公公顿了顿,才道:“是!” 皇上听出了他话中的犹豫,转头瞪他:“有话就说,藏藏掖掖的干什么?” 刘公公陪着笑,尴尬地道:“奴才脑子反应慢,并没有藏藏掖掖!” “你个老东西也敢拿话搪塞朕了不成?说!” 被皇上一喝,刘公公这才忐忑地道:“奴才是想着,这沐氏女要不是曾为梁王妃,七殿下要娶她,还真是更符合七殿下的性子!” 皇上轻哼一声,一眼看穿地道:“你个老东西要说的是沐氏女既无父兄可亲,又无娘家可依,有个外祖,也不过一个老废物,这样的人提供不了帮助,老七娶了她,才能更好地为朕分忧,不会生出别的心思吗?” 刘公公一脸震惊佩服:“皇上英明,奴才虽有这个意思,但是要让奴才说,以奴才这张笨嘴,肯定说不得这么明白。皇上只看了一眼,就把奴才的想法都看透了,皇上真是慧眼如炬!” “少拍马屁!”皇上被捧得很舒服,却也叹了口气,道:“可不是吗?不过,沐氏毕竟曾为梁王妃……” “可京中多有传闻,说是梁王殿下和沐氏女其实并没有圆……” “那又如何?”皇上冷冷道:“都是一样!” 刘公公道:“是!” 皇上皱了皱眉,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一张精致又秀美,开心快乐的脸容。十几年了,泉下有知,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后悔自己当初不曾入宫。如果她入了宫,至少他能护住她衣食无忧,还能给威武侯府一个前程。 如今她尸骨已寒,当初救自己一命的情,就换她女儿活命! 皇上站起,道:“摆驾!” 刘公公忙道:“皇上是去钟嫔那儿吗?” 皇上道:“去昭庆宫!” 刘公公笑呵呵道:“皇上对德妃娘娘真好!” 得知德妃没见楚景弦,皇上便去了,这是安慰吗? 刘公公想到他听令放到昭庆宫的东西,让德妃与楚景弦反目,又悄悄地闭了嘴。 楚景弦离开皇宫后,有一种很强烈的想要见沐清瑜的心。 但是,他压制住了。 他如今也算是众叛亲离,只是高位上那人手中的棋子。他不想给沐清瑜带来危险。 沐清瑜并不知道楚景弦顾虑那么多,她在威武侯府。 裴康乐的私塾已经定下,他也去读书了,今天,是私塾十天一轮的休息日。裴康乐回到威武侯府,就被裴霁派人叫了过去! 裴康乐抿了抿唇,他不喜欢那个私塾,很不喜欢! 第713章 搬出去 裴康乐知道,他不喜欢也不能说出来。 因为他只是寄人篱下。 更应为,如今的威武侯府的家主裴霁,他不是自己全做主,他将做主权给了他的外孙女。如果不是他的外孙女,自己应该是能进书院的。 以自己的能力,考到霁云学宫也不是不可能! 霁云书院不是所有人都能去考,但威武侯府虽然已经三代无人继承爵位,但还没收回,仍是勋贵之家,是有名额的。 但就因那个沐清瑜说了私塾,裴霁真的将他送去了私塾。 还问他的意见,他能怎么说?谁不想进霁云学宫? 这五天里,他在私塾中,听着那个老酸儒引经据典,摇头晃脑,讲的却浅显无用,简直是浪费时间。 一边想着,他脚下却没停,已经走到了正院。 进了厅中,他先看了一眼,主位上坐着裴霁,只有裴霁一人在,沐清瑜不在。 不知为何,他竟感觉松了口气。 沐清瑜也比他大不了多少,可他却觉得她比裴霁精有太多了。 他过去,恭敬行礼:“爷爷!” 裴霁乐呵呵地道:“康乐啊,在私塾感觉如何?” 裴康乐道:“爷爷,私塾挺好的!” 裴霁道:“那就好!”说着,端起几上的茶碗,开始喝茶。 裴康乐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裴霁是什么意思,他一派天真地问道:“清瑜姐姐呢?她今天没来吗?” “哦,她呀!”裴霁笑道:“她在她的院子里呢,怎么,康乐想见清瑜姐姐?” “清瑜姐姐有事要忙,我不能不懂事!” 裴霁很是高兴地道:“康乐真是好孩子,你好好读书,以后说不准,你就是裴家另一个崛起之星辰,能让裴姓再复为天下知!” 裴康乐腼腆地道:“爷爷放心,康乐定会努力的!” 然后,裴霁又不说话了! 裴康乐纳闷极了,难道裴霁把他叫来,就是让他在这里站着的吗? 还是说,他在等沐清瑜,沐清瑜又有什么话说? 不会是连私塾也不想让他上了? 这么想着,他心里不禁也生出了几分忐忑。 不过他又想,私塾不上也没关系,反正他以后是要去霁云学宫的。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裴康乐回过头,就见他的两个仆人走进来。 这两人自从进了威武侯府,便表示要用做工来供小主人。他们一直在做工的,今天到这里来做什么? 两人看着自己的小主人,也有些懵,先是向他行了礼,又向裴霁行礼! 裴霁笑呵呵地道:“来了,那就说正事!” 裴霁道:“来人!” 周沉和高永安应声走了进来。 裴霁道:“拿来!” 高永安应声拿出一叠纸张,双手送上。 裴霁接过,对裴康乐道:“康乐啊,你如今已经入了私塾,本宗爷爷想着,你要安心读书,便应该不为外事外物所扰。既为同宗,本宗爷爷肯定是希望你学业有成,为了让你安心读书,本宗爷爷在兴华街有套宅子。你可以搬过去住,宅子虽不大,也有两进,你们主仆三人住,绰绰有余了!而且那里离你的私塾也近!” 裴康乐一怔,怔怔地看着裴霁,道:“爷爷,是我住在这里,给你添麻烦了吗?” 裴霁温和地微笑道:“康乐你这么乖,当然不会给本宗爷爷添麻烦。不过你以后是要走科举当大官的,总不好以后让人说你是凭借着威武侯府的接济才走出去的。本宗爷爷希望你走得更高,不希望你背负一些枷锁。你明白!” 裴康乐表示不明白。 他只明白了一点。 他不能在威武侯府住下去了。 他急道:“爷爷,康乐不怕那些,康乐在爷爷这里,感受到了温暖,康乐想好好孝敬爷爷。下学之后,康乐也可以陪爷爷说说话!” 他一脸孺慕地看着裴霁,一双眼睛里满是恳求。 被一个孩子用这样的眼神看着,着实让人难以硬下心肠。 裴霁笑道:“康乐啊,你还是要自己立起门户来。想想你的父母,想想你的家人,你不想让他们为你骄傲吗?你是要为他们延续香火的!你是裴家同宗的后辈子孙,所以,本宗爷爷帮你,但是,本宗爷爷只能为你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毕竟,你是裴姓同宗后代,但不是本宗爷爷的孙子!” 裴康乐脱口而出道:“康乐愿意做爷爷的孙子!” 裴霁一怔,接着笑了,看着他道:“康乐要是做了本宗爷爷的孙子,你自己的爷爷怎么办?” 裴康乐似是呆了一呆,过了片刻才道:“可是我的爷爷已经死了,我也陪不了他啊!” 裴霁笑道:“话虽这么说,这样你爷爷九泉之下会伤心的!本宗爷爷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他把那叠东西递给裴康乐:“这里是二百两银子,为了你使用方便,都折换成小面额的了。你拿着用!” 说完转过头对高永安道:“你带康乐他们去那边,并且把一应事务都安顿好!这样明天他去私塾就方便多了!” 高永安道:“好的,老爷!” 裴康乐“爷爷,我搬过去了,还能常来看你吗?” 裴霁笑道:“当然,如果你递来帖子,本宗爷爷肯定会见你的!” 裴康乐抿了抿嘴,低下头道:“好的,我都听爷爷的!” 高永安道:“走,康乐小少爷!” 那两个仆人什么话都没说,他们一切都听裴康乐的。 高永安带着他们离去。 裴霁喝完茶,轻轻喟叹了一声。 周沉道:“老爷,有什么不对吗?” 裴霁道:“倒也没什么不对,这孩子,早晚是要送走的。他既然说他无家可归,逃难至此,那让他们单独住出去,我提供房子和生活所需要,还给了零用钱,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他问道:“二百两少不少?” 周沉道:“二百两,已经很多了!” 想当初,他们受尽沐雍一众恶毒崽子折磨的时候,不要说二百两,连二两银子都没有,更没有谁会为他们慷慨解囊,不落井下石的都已经是好人了。 老爷第一次见到外孙女,高兴地想留她吃饭,就只能当东西。 那样的苦日子过过之后,虽然托小小姐的福,现在威武侯府又有银子用了。可裴康乐只是姓裴,和老爷勉强算是同宗,其实没有什么关系。老爷能拿出这么多银子,足见他是真希望裴家同宗后辈好的。 裴霁缓缓道:“我也觉得很多了!姑且当他是个孩子,落到这步田地。如果……”如果他就仅仅是个孩子,养着也没什么,但是自从那天瑜儿说了私塾之后,这个孩子所表现出来的,让他有些心惊。 这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改了口,一口一个甜甜地叫着爷爷。 他这个儿子失踪,凶多吉少;连孙子都没有的老迈之人,仅有一个外孙女。 膝下这般空虚,若是心志稍软些,早就在一声声爷爷中迷失了。 如果这是别人教的,这孩子身后的人又是图的什么? 如果这不是别人教的,而是这孩子本身就有这样的心计,那他就更觉得可怕了。 他这个老头子,是欣赏好孩子,聪明孩子,但有心计又聪明的孩子,未必是好孩子啊! 瑜儿又拿给他一些东西,还在他的袖中好生地放着呢。 周沉看他的茶已冷,道:“老爷,我去给你换杯热的!” 裴霁点了点头,周沉便拿着冷茶下去了。 裴霁把那叠纸张拿出来,再看一遍。 上面的字大小不一,字迹不同,纸张也不同,显然不是同一个人所写,也不是同时同地所写。 “裴康乐,晟丰十九年生,父裴石安,母不详,疑为富贵人家!” “裴奉贤,兴渝七年末位举人,妻为县中富户女,未中举时巧言惑之,娶后生子,二十年家,岳家三子二孙皆意外亡故,岳家之产尽付予。疑其为财谋之!” “裴石安,兴渝四年生,早年丧母,家资厚,不修其德,乡间甚恶之!” “裴奉贤,虽富而不仁矣,坑拐之事常为,但其交好府衙,数度逍遥法外!” “裴康乐,年虽幼却有乃父祖之风,乡邻小儿,受其役苦者甚多。裴家富足,以势相逼,事往往不了了之!” “裴氏小儿善伪,虽幼而有城府,大人不如也!” …… 如此林林总总,有二十余张。 这些,皆是于裴家祖孙三代所住之处打听所得。 打听者不一样,打听的人也不一样,但传达的意思差不多。 这裴奉贤这一支,与良善二字不靠边! 裴霁即使是想要过继个孙子,也不可能选这样的人。 裴霁看了良久,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个孩子,看着六七岁,但原来,竟然已经八岁多了?那他为何要对自己说,还要过几个月才七岁呢? 看着这般的面嫩,谁会对一个不到七岁的孩子有什么戒心呢?他明明已经快九岁了,年龄有什么好隐瞒的?是为了说的越小一些越让人不会防备吗?细思极恐! 一个声音笑道:“外公在看什么?” 裴霁听见来人声音,便笑了:“瑜儿,不是让你多休息会儿,怎的来的这么快?” “我也不累,处理了一些事儿就过来了。”沐清瑜道:“我还约了牙行,让他们送些人过来!” “送什么人过来?”裴霁不解。 沐清瑜解释道:“裴文朗那些人把当初的东西还了七八成,我便放他们回去了。这么一来,府里的人手就不够了。得添置一些!” 裴霁笑道:“行,都由你做主!”人多人少他是不在乎的。 想当初,他和五个老仆守着荒凉的院子,过了十多年。但更早之前,威武侯府在京城,那是何等的高门大户? 他奢过俭过,富过也穷过,福过也苦过,这一大把年纪,早就什么都看开了。 他又道:“我让永安把裴康乐送走了。” 沐清瑜道:“这是外公的家,外公怎么决定我都支持!” 裴霁道:“瑜儿,你是怎么看出裴康乐有问题的?” 沐清瑜道:“眼神!”她解释:“我第一眼看见裴康乐,便觉得他不像一个七岁稚子。如果真是,那只能说少年老成。凡是出现在外公身边的人,而我又不放心的,我都会去查一查。” 不止是眼神,而是自从那次夜探之后,所有进入裴霁视线的裴家宗族的孩子,她都会多留心一些。 裴霁心中温暖,却笑道:“倒也不必这么麻烦,我一个老头子,谁还能图我个什么。但你却要花许多心神!” 沐清瑜笑道:“也不花什么心神,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都不是什么大事!” 风驭楼可是给她七折优惠呢! 何况她还有千陌帮,消息来源多处。 裴霁喟叹:“你说他们图威武侯府。现在威武侯府的爵位已经不可能再继承了,到底舅舅就是第三代没能袭爵,除非你舅舅复活!你说是图财?就算威武侯府如今已经不复当初的贫困,可京城多少豪门富户,威武侯府又算得了什么呢?” “也许还是前朝显王之后?”沐清瑜开玩笑。 “就算是前朝显王之后,如今的威武侯府已经只剩下一个空壳,其他的东西都是你后来添置的。早就物非人也非,何必如此执着?” 沐清瑜笑道:“别去想那些,外公自己好好的,照顾好自己,长命百岁。活得开心快乐就好!” 祖孙两个说了会儿闲话,就有下人报牙行人来了,沐清瑜扶着裴霁出去亲自选人。 那边,高永安带着裴康乐主仆三人坐上马车,便往兴华街。 当然,是裴康乐和高永安坐着马车,两个仆人走路。 裴康乐闷闷不乐地道:“高伯伯,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爷爷才要把我送走?” 高永安笑道:“小公子想多了,你的私塾就在兴华街附近。老爷才特地挑了兴华街的宅子给你住。这样你可方便多了,你说是不是?” 裴康乐不想要这样的方便。 他更加可怜巴巴地道:“高伯伯,如果是我惹了爷爷生气,我会改的。你帮我跟爷爷说些好话。” “小公子放心,你这么聪明伶俐,老爷其实是很欣赏你的。你若是考入了学宫,老爷一高兴说不定就把你接回去了!” 第714章 真有魄力 “真的吗?”裴康乐很高兴。 高永安看着他的笑脸,也不禁笑了,道:“应该会的!好学上进,聪明又有前途的后辈子侄,谁不喜欢啊?老爷肯定也愿意!要是小少爷在学宫里表现出色,说不准老爷就会把以后威远侯府还能更上一层楼的希望全寄托在小少爷身上了!” 裴康乐听了,眼底闪过一抹光,拉住高永安的袖子高兴地道:“谢谢高伯伯,高伯伯真好!”随着他摇动着手的动作,塞了个纸团进了高永安手中。 高永安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张团起的银票! 他惊讶地看着裴康乐,这个孩子只有六七岁,竟然这么懂这一套? 银票的票面,是二十两的。 二十两不多,但是,他记得,老爷才给了裴康乐二百两。这是十分之一,这个孩子,还真有魄力! 到了兴华街的宅子,这宅子提前收拾出来了,地方适中,既不偏僻,也不是正街,还安排了四个下人做洒扫。 宅子也不小,两进小院,一主二仆住着,宽畅又舒服。 高永安安排着仆人给裴康乐安顿好,问裴康乐四个威武侯府的下人要不要留两个下来? 裴康乐没一个也没有留。 他这里有两个下人,照顾他一个,尽够了。 高永安带走下人回去复命。 裴康乐冷着脸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这里离私塾的确很近,可那有什么用? 他表现得还不够好吗? 聪明,懵逼,机灵,乖巧,过目不忘,天赋异禀…… 但裴霁仍然不让他继续住在威武侯府了。 是裴霁的意思,还是那个沐清瑜的意思? 应该是沐清瑜的意思,裴霁明明很喜欢他,看他的眼神也很慈祥,定是沐清瑜想独占威武侯府,所以说动裴霁把他迁出来。 是怕他成为裴霁的孙子之后,她就只能被扫地出门。毕竟,她只是个外孙女。 想到这里,裴康乐的脸上现出一抹与他哪怕八岁多的年纪也不符合的狠毒,他从袖子拿出一个造型古怪的哨子,放到唇边,撮唇一吹,一缕尖细的声音溢出,那声音像鸟雀的叫声,并不十分怪异。 但随着哨声,片刻后,他的窗子便被轻敲了三下。 裴康乐的声音里透着冰凉和冷酷:“杀了沐清瑜!” 外面安静下来。 裴康乐几步跑到窗边,将窗子打开,此时,窗外已经无人! 他将哨子收好,露出一个冷厉的笑容。 如果沐清瑜死了,想必,裴霁便别无选择了。 沐清瑜并不知道有人又在打她性命的主意了,她的日子过得忙中有闲,闲中亦有忙。 度假山庄的基础设施全部齐备,很多该有文书也过了明路,过不久就可以开工了。 当然,这样大型的休闲娱乐住宿餐饮于一体的场所,开业之前,还有不少准备工作要做。 东方墨晔因为在里面也有两成股,加之亲眼看见这里面的设施之后,满意又赞赏:“清瑜,实在没有想到,你能将这里建到这个地步,我投入的那些银子,想必很快就能回本了!” 沐清瑜笑道:“做生意本是为了赚银子,岂能只想着回本?看来,你对我的信心并不足!” 东方墨晔忙道:“并不,我对你的信心很足!”不然,在得知她的初步计划,哪怕仅是一斑,不是全貌,他也立刻软磨硬泡地要加入。 虽然过程中,他出银子又出力,想着三年内回本便是不亏,现在却觉得,是自己占了大便宜。 这些天,东方墨晔总会找机会就来沐清瑜这边,两人合作的生意有重合,便算他来见沐清瑜也是合情合理。 两人见面除了谈生意,就是喝喝茶聊聊天,东方墨晔很享受这种安静的美好,沐清瑜的心里总有奇思妙想,跟她聊天是一种享受。 楚王府。 楚景弦书房。 楚景弦把一叠文书放到一边。 这时,封锐送了茶过来。 楚景弦道:“景三那边有什么消息?” 封锐道:“沐姑娘那里一切正常,她除了忙于生意,便是偶尔去往威武侯府。” 楚景弦轻嗯一声。 封锐试探地道:“主子,你不去看看沐姑娘吗?” 楚景弦看了他一眼。 封锐摸摸鼻子,日常因为多嘴被主子嫌弃了。 但他能怎么办? 主子心里有多在意这位沐姑娘,他们几位亲随最知道了。 但是自从回京后,主子除了刚开始的接风宴,这后几乎就没有明着去找过沐姑娘,有两次去了,还是夜里。 看人家东方公子,这段时间和沐姑娘走得多近呐? 再这么下去,沐姑娘看上东方公子了呢?看书喇 但他不敢说,他只是道:“属下是想着,沐姑娘忙于生意的时候,东方公子一直陪着,都是朋友,主子也……” “封锐!” 封锐立刻噤声。 楚景弦轻叹了口气,才道:“本王也知道,可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如果喜欢一个人是把她置于危险之中,让她连性命都会受到威胁,那不是喜欢,是自私! 他也羡慕东方墨晔,既有皎月公子的清朗之名,又有大把的时间,还不用担心有谁把他当棋子,但这些,他没得选! 他沉吟道:“东方墨晔此人来东夏京城,已经几年了?” 封锐道:“三年,三年里其中有大半年去往南齐,其他时候都在这边。” 楚景弦道:“我总觉得东方墨晔来到东夏京城是有所图,景行,你叫景五派人给本王盯死了!” 外面一个声音远远应道:“是!” “还有,西唐太子在京城的安全问题是重中之重,寻他名下的铺子,找个理由去查一查!” “是!” 封锐睁大眼睛:“主子,你……这算公报私仇吗?” 楚景弦:“……” 他瞪了封锐一眼:“怎么说话的?” 封锐讪然摸鼻子,道:“东方墨晔此人,一天天的腆着脸跟着沐姑娘,是有些讨厌!不过主子,要是因此派人去盯他,那就没必要了!还有,查他的生意……”这还不算公报私仇吗?还拿西唐太子当借口! 主子为了沐姑娘,堕落了! 楚景弦都被他气笑了,他道:“你是不是傻?他在南齐做生意做得好好的,为什么到东夏京城来?” “做生意么,唯利是图,自然哪里都去!” “你可知,他人虽在南齐,东夏京城的生意从什么时候就开始铺陈起?” “他不是才来京城三年么?” “他的产业有多少没有人知道,但光是倾云楼在京城却已经有了十年历史,而十年前,他在南齐的生意,也不过刚刚铺开?若非因为有倾云楼的底蕴,他在京城仅仅三年多时间,能发展到这程度?” 封锐恍然大悟,但还是有些不解:“也许他是行商世家,是父祖的生意,他只是继承而已。属下记得,倾云楼的大掌柜叫他少东家。那就说明还有个老东家!” 楚景弦冷笑一声:“从墨濯商行在南齐横空出世,所有人就只知有个少东家,不知有什么老东家。” “这说明什么?”封锐觉得他的脑子有点不够用,冒出来一句:“功高震主?青出于蓝,儿子胜老子?” 楚景弦:“……” 他也真是闲得无聊了,跟封锐这个二楞子讨论这个话题。 眼见得封锐还要发散他的想象力,他黑着脸打断:“也许根本没有什么老东家!” 封锐嘴巴张成o形。 楚景弦道:“可惜本王人手不够,查不到那么深入,而且东方墨晔的事也不这么好查!” 封锐着急道:“主子,既然你觉得东方墨晔有问题,那你得给沐姑娘提个醒啊,不然,沐姑娘什么都不知道,万一被东方墨晔骗了呢?” 楚景弦斜他一眼:“你做好自己的份内事!” “哦!” 封锐退下后,楚景弦抿紧了唇,铺开一张图纸,上面写着京城各势力的关系图。 他在上面观看良久,又用手指指划划,眼神越发深了些。 如今,东夏京城看起来一片风平浪静,楚景弦却在这一片平静中看见了底下的暗涛汹涌。 大皇子四皇子为了那个位置,简直红了眼,损人不利己的事都会去做,但这样的事情做多了,真正受损的,便是东夏。 东方墨晔身为京城排列在前的富商,手中掌握着的商业,必然有涉及百姓民生的粮食和盐棉等物,甚至也许不止东方墨晔,还有些不显山不露水的也存着别的心思。 父皇现在只沉浸在下棋的乐趣之中,大皇兄四皇兄盯的只是那个位置,反倒是自己这做被当做棋子的,在担心若真有风吹草动,东夏陷入战乱,东夏的百姓将陷于困苦!真是讽刺! 楚景弦的手在一个地方停下。 京畿卫如今在楚昕元手里,巡城卫队在姜茂手里,禁卫军在江翌手里,禁卫军又分龙骧虎武两卫,江翌负责的只是龙骧卫,虎武卫有左右都统领,如今左统领是大皇子的人,右统领是四皇子的人。 这些地方,还是要动些心思啊! 楚景弦叹了口气。 他有点明白楚昕元当初回到京城时,为什么会对大皇子四皇子百般提防了。 毕竟是掌兵之人,自然会被他们忌惮。 如今的他也是! 应该说他比五皇兄更被忌惮! 五皇兄的母舅家毕竟还背着谋逆之名,京城人都知道他不可能坐到那个位置,何况当初一回京,初次皇宫赐宴,发生日照轩的事,他们就更不用担心了。 他知道五皇兄最初是主动“投诚”四皇兄,一步步站稳脚跟,还把京畿卫拿到了手中。 可他不一样。 一来他不能靠投诚一边来切入,二来,父皇对他和对五皇兄完全不同,他就算想像五皇兄那不显山不露水一步步来也不可能。 因为他一回来,就被父皇推到了风口浪尖! 父皇把接待西唐使臣的差使给他,不是因为他在朝堂上打瞌睡,也不是因为他不务正业,不过是父皇需要一个棋子,而且把这棋子打磨好了,想试试顺不顺手。 他将捣乱的人往两个王府门前扔,父皇又岂会不知? 甚至,楚成邺楚云程的小动作,父皇全都知道,但是父皇不会处理,他甚至享受着儿子们用这种方式争来争去。 他用自己的方式处理,父皇也不会多管。 这时,门被敲响。 楚景弦道:“进来!” 管方大步走了进来,禀告道:“主子,李澄御又出了皇家驿馆了!” “这次是去哪儿?” 这几天,李澄御将京城有名的烟花之地都逛了一遍,眠花缩柳,不亦乐乎。 他自己随行还带着七八个美人,但尤不知足,爱往烟花之地钻。 但他身份特殊,若是在东夏京城出了点什么,就是东夏的责任了。 管方也不由得抽了抽嘴角:“是往宵香阁的方向去了。” “宵香阁他不是已经去过了吗?”还在那里留宿了。“派人关照着!”楚景弦抚了抚额,这个李澄御也不知道抱着什么目的,是为了让人在为西唐太子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吗?还是这就是他的本性? 大街上热热闹闹。 李澄御锦衣华服,手拿折扇,身边只带了一个亲随,悠哉游哉地走着,好一个翩翩佳公子模样,引得不少人拿眼偷看。 实在是他长得太过俊朗,皇家的贵气,浪子的不羁,玉树临风的神采,流风回雪般的风华,怎么不引人注目? 这长相配上这样的打扮,着实招蝶引蝶。 不过,李澄御并不这么觉得,他兴致很高,还时不时的向人群里眨下眼,把那些偷看的闺中女子们迷得一颗芳心扑通跳。 他问亲随:“上次买的消息中,说哪家酒楼的菜好吃来着?” 亲随从怀里摸出一张纸,边看边照着念道:“四海楼老牌字号,十年历史,底蕴深厚,菜品上佳……” “这个,去这里,这个名字好听,肯定有美人!”李澄御直接伸指一点,点中了漪云楼。 亲随嘴角直抽,名字好听就有美人?又不是青楼,是酒楼。 他道:“是!” 两人便直接往漪云楼去。 这时,漪云楼正面临倒闭之险! 第715章 我家的 漪云楼。 这城地段极好,原本是威武侯府的产业,后成为裴漪的嫁妆。 裴漪眼光独到,经营用心,曾让此酒楼客似云来。但裴漪死后,这酒楼被沐明远和孔宜佳据为己有,沐清瑜要回嫁妆后,已经面临倒闭,入不敷出,门可罗雀了。 但现在,看着客人来来去去,个个含笑离开,显然在这里吃得甚是开心,楚梦莹就忿忿然。 她拉着梅静雪道:“本公主倒要看看,到底是真的好,还是夸大其辞!” 两人身后,跟了好些人,既有勋贵子弟,又有闺秀,还有好些仆从下人,呼啦啦的一大堆。 原来,今天梅静雪约人逛银楼,但是恰好楚梦莹出宫了,她平时最喜欢找梅静雪,两人一会合,加上原本她们的跟帮,男的女的都有,热闹得很。 他们原本是往最热闹繁华的昌黎街的,那里银楼多,成衣铺多,金饰绸缎胭脂等铺子也多,是贵女们逛街的第一去处。 不过,走到这边时,楚梦莹忽地看见远处那显眼却又雅致的“漪云楼”三字,顿时脚下就拐了地方。 她转过头:“漪云楼,这名字有点熟,看着也挺漂亮,谁家的?” 孔钰立刻道:“这是一家酒楼,是那民女沐清瑜的,原本都快要倒闭了,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段,现如今生意倒是越发的好了!” 楚梦莹一听,顿时脸色不愉。 梅静雪轻轻一笑,道:“原来是她的呀!” 安太傅孙子安毅卓一拍身边人的肩:“沐雍,我记得这不是你家酒楼吗?怎么又成了别人的?” 以前沐雍经常带着他们到这里来吃吃喝喝,上最好的菜,喝最好的酒,享受最的服务,还不用付钱! 沐雍脸色很难看:“本来就是我家的!” 他也很享受那样的日子,带着朋友们来大吃大喝,不但不用给银子,临走还能从账上支不少银子。凭着那些银子,他交了多少朋友? 他的那些同窗,谁不说他豪爽? “孔钰说的那个沐清瑜,那不就是你姐吗?” 沐雍避之不及地呸道:“什么姐?你姐!我爹早就和她断绝了父女关系,把她逐出族谱!我姐?她配吗?” 沐雍已经十七岁,穿着一身绿色锦衣,油头粉面,不过,过早地沾了酒色,整个张脸显得苍白。他眼神阴鸷,此时加上满满的嫌弃,生恐和沐清瑜沾上半点关系,只要沾上就是倒了大霉,显大失面子的样子,引得一众人都笑起来。 沐雍自己也很得意,姐姐跟他说过,七公主静雪县主都和沐清瑜不大对付,只要把沐清瑜故意往死里踩,就能得到她们的好感。 沐雍一听,这他擅长啊,从小到大,他最擅长的事,就是踩沐清瑜了。 以前沐清瑜在沐府的时候,哪天没被他欺负过? 楚梦莹眼珠子一转,道:“原来是你家的,那你不就是少东家吗?” 安毅卓道:“沐公子最是豪爽大方,既然是沐家的,那咱们今天可就要吃沐公子的大户了。” 沐雍想了想,他爹是把人逐出了家门,但这酒楼是沐家的生意,天下人都知道,没道理他这个以前可以随意账上支取银子的,到现在连吃一顿还要掏钱。 所以他很大方地拱了拱手,一派君子风范:“能请七公主,县主和各位在我家的酒楼用膳,那是我沐雍的荣幸。今日大家吃的都算我的!” 楚梦莹笑脸绽开,对沐雍道:“沐公子果然大方,既然沐公子这么大方,那咱们也不客气了!” 说话间,几人走进了漪云楼。 一进门,就有年青的穿着统一制服的小二迎过来:“几位贵客,大堂还是雅间?” “当然是雅间!”安毅卓喝道:“你这人怎地这么没眼力见?你们少东家在此,还要问什么问?把最好的雅间腾出来,再拿最好的酒菜!” “少东家?”那小二一怔,抬眼在人群里一扫,哪儿来的少东家?他们东家金鼎玉质,不长这个熊样! 他淡定地道:“咱们酒楼只有东家,没有少东家!几位贵客既要雅间,不知是要二楼,还是三楼!” 梅静雪问道:“二楼如何?三楼又如何?” 那小二口齿伶俐地道:“二楼雅间除了正常消费不收费,三楼雅间在所有消费之外还要收基础费用十两银子;二楼迎普通雅客,三楼迎贵客;二楼吃的是实惠,三楼吃的既是实惠又是面子;二楼雅间安静优雅,干净整洁,一应物什皆是精品;三楼在此基础上,还有棋牌室,娱乐室,书画室……” 他介绍得详细,简单点说,就是二楼是三星级,三楼是五星级! 孔钰道:“自然是三楼!” 他再看沐雍,提醒道:“表弟,你家这小二不行,口齿是伶俐,但没有尊卑,对你视如不见,也不行礼,这完全不给你面子啊!” 沐雍咬紧牙,不肯说这酒楼已经是沐清瑜的了。不过他又想,沐清瑜那贱丫头的也是他的。他阴沉着脸,一巴掌就朝小二扇过去,喝骂道:“没眼力的奴才,本小爷你都不认识?睁大你的狗眼,酒楼的东家是不是姓沐?小爷就是姓沐,小爷是吏部尚书府的公子沐雍!” 小二哪料到他竟然会动手?一时不防,竟被抽了个正着。 但这一耳光,也把掌柜的黎飞扬给引了过来。 黎飞扬快步上前,沉声道:“怎么回事?” 小二捂着脸,道:“掌柜的,这位小公子说是少东家,说在下没有认出来是瞎了狗眼,还说他是什么吏部尚书府的公子沐雍!” 黎飞扬目光一扫,来的这群人来头还真不小啊。他扬着笑脸:道:“几位贵客,容在下了解一下。各位可是前来用膳?可是讲好了由这位吏部尚书府公子付账?但这位公子没有银两,所以想来吃霸王餐,故先发制人,故意骂我家的小二?其实吏部尚书府这么大的官,府上的公子肯定是可以挂账的,大不了在下派人去尚书府收。不过,这动手打人,是不是有些太过粗鲁,有损贵公子的形象?尤其是还有贵女在堂,惊吓了店中的客人倒没有什么,但惊吓了几位同行的尊贵小姐,就有些唐突了!” 第716章 坏她名声 沐雍大怒:“谁说本小爷没有银两?” 黎飞扬一脸好奇:“既然有银两,又何必攀亲带故呢?据在下所知,这酒楼是我家东家母亲的嫁妆,我家东家和其父断绝父女关系,要回母亲的嫁妆,要回时,原本日进斗金的酒楼被折腾成了门可罗雀即将倒闭的空屋子,是我家东家费了几个月的时间,请了大师前来布置,方才重新开张起来的,和吏部尚书府可没有半毛钱关系!这里天子脚下,潢潢京城,堂堂的吏部尚书府总不至于巧取豪夺?” 这话一出,周围突然一静,一双双眼睛都看着沐雍。 沐雍的狐朋狗友们是知道这回事的,但这不妨碍他们在一边看笑话。而那些不知道的,看着沐雍的目光就有意思了。虽然他们也未必就是多有良心的人,但看别人笑话顺便鄙视一波,这事他们熟啊! 沐雍脸涨得通红,他怒喝道:“沐清瑜那个贱人呢?叫她出来!” 黎飞扬脸色一沉,道:“这位公子,看样子也是读四书,习五经,看着人模狗样的,怎么出口却是这般粗俗,莫非是仅披人皮未长人心?” 有人忍不住扑哧笑,这不就是骂人未开化,有如畜生,虽披人皮,却不是人吗?没想到一个酒楼的掌柜,骂人还挺有意思的。 沐雍气得脸都黑了,他虽读书不怎么样,还是能听得懂这句话的意思的。他指着黎飞扬:“你,你大胆!” 黎飞扬是生意人,按说是和气生财,但是也得分时候。 别人在他面前叫他们东家贱人,那他要是还笑脸相迎,他就不配做这个掌柜! 说完这话,不理无能狂怒的沐雍,他已经对着楚梦莹揖了一礼,堆了一脸的笑,道:“这位国色天香,端庄稳重,气质出尘,满身贵气的贵人,想必是七公主了。早就听说七公主温雅娴淑,知书识礼,识理明仪的大名,今日一见,真是在下的荣幸。不过,七公主这样的贵人,人人敬仰,但是您身边的这人,实在太给您丢脸了。” 楚梦莹其实也是来找麻烦的,但是被黎飞扬这么一顿夸,又用满是敬仰的目光仰望般地看着,她的虚荣心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也瞥了沐雍一眼,心想这人怎么跟沐蔓琪一样,真不愧为姐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平时这样也就算了,当着一个商户的面,竟然说话这么粗俗,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堂堂公主,身边簇拥着的人,都是这样的货色呢。 这不是要丢她的脸,坏她的名声吗? 这时候,她就完全没想过,其实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在去,生气的时候,还不是骂人贱人贱婢的? 沐雍正要生气大怒,准备让黎飞扬好看,但是一抬眼,突然接触到了楚梦莹的目光,顿时一滞。 公主不高兴了? 他顿时连生气都忘了几分。 这沐雍是外室所出,小时候甚至不在沐府长大,虽然后来孔宜佳在裴漪死后被沐明远扶正,可她外室的身份,京城中知道的可不少。而孔宜佳即使后来做了主母,性子也没多大的改变,以至于沐蔓琪和沐雍就随了她。 他又毒又坏,小小的年纪的时候,就带一帮玩得好的纨绔们仗势欺人去欺负身体残疾的裴霁。有那么好的机会,在沐明远那样的周旋下,但凡考得稍微过得去一点,也能在霁云学宫读书,却仍是考不上,吃喝嫖赌却是样样精通。 孔宜佳知道,却替他遮掩,所以他越发的无法无天。 当然,他也知道,面对比他家世强的,还是要讨好。 比如对七公主,对梅县主。 他也顾不得对黎飞扬生气,忙对楚梦莹道:“七公主,不是他说的那样,在下只是一时心急,在下并不粗俗,再说,他身为沐家的下人,竟然对我这个沐家的少爷如此无礼,那我发脾气也是正常的,七公主您说是吗?” 他一脸谄媚讨好的样子,加上脸色苍白阴鸷,看着怪异之极。 楚梦莹正要说话,梅静雪低声道:“七公主,人是跟着你来的,俗话说打狗看主人,这沐清瑜手底下一个小小的掌柜,就敢对公主你的人不假词色,说轻点,他哪有资格对吏部尚书的公子这般无礼?说得严重点,他分明是眼里没有公主!” 换了以前,梅静雪不这么说话,但是今天,她就担心楚梦莹被这个身份低贱的掌柜几句话给哄骗得不再计较。要是别人就算了,她也不会管,毕竟她一个县主,去管这些有失身份。谁叫这人是沐清瑜的人呢?算他倒霉! 黎飞扬目光动了动,梅静雪的声音虽低,但他耳聪目明,听得清清楚楚,他当即就不乐意了:“这位贵女,您这么说就不对了,七公主是多聪明的人?她身边的人肯定也是明事理,有修养,不会给公主脸上抹黑的人。至于那些故意给公主脸上抹黑的,定是要讨好公主,却用错了方法,他用错方法不要紧,别人会怪他吗?您看这么多的食客在这里看着,他们会把这笔账算到公主身上。既然在公主身边,就应该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会影响公主的脸面,可他毫无注意,显然是他没把公主放在眼里才对。在下对公主一片景仰之情,有如高山仰止,怎么生出丝毫对公主的不敬?所以这位贵女,就算你和这位公子私交甚厚,也不能拿公主当枪使!” 梅静雪的话,楚梦莹是听进去了的,而且觉得有道理,正准备发火。 但是黎飞扬的话,她也觉得很有道理,跟在她身边的人,却乱说话,别人当然是记在她身上。难怪上次父皇还斥责她了,她就觉得自己没错,想必就是因为身边的人损了她的形象。 她看着沐雍的目光顿时不善起来。 沐雍虽然又毒又蠢,但是对这眼色是十分清楚,这嫌弃又打量,怀疑加阴冷的眼神,让他后背一凉,他立刻道:“七公主,是这刁奴不让主家少爷,可不是在下丢公主的脸。公主,对那些不听话的奴才,如果不管教,那就是主家无能,若是在下连个下人都管不了,那也是丢公主的脸,是不是?” 楚梦莹一听,又觉得有道理。 黎飞扬淡淡地道:“吏部尚书府的沐少爷,京城的铺子酒楼那么多,你都要自称主家吗?在下已经说得明白,这酒楼和吏部尚书府可没有半点关系,酒楼的东家和吏部尚书府同样没有关系。可这位沐少爷却仍然要腆着脸攀亲带故,这是觉得在下一介商户好讹诈,仗着吏部尚书府的势,所以不要脸;还是觉得,公主在此,你不要脸反正有公主背锅,碍不了你的名声?” 楚梦莹狠狠地瞪了沐雍一眼,不客气地道:“沐雍,你要出不起银子,没人逼着你请客,别在这里丢人了,退下!” 她们是要找沐清瑜的麻烦不错。 这里是酒楼,要找麻烦大把的方法,至于要用什么主家,奴才的?当时沐明远与沐清瑜断绝父女关系,见证的人太多,将沐清瑜从族谱上除掉,知道的人也不少,而沐清瑜当众要回她母亲的嫁妆,还有民政使司的人带着当年的嫁妆册子前来,简直成为了京城的笑话。 沐雍是不是蠢? 这个时候争这些有的没的? 沐雍还想说什么,楚梦莹怒道:“本公主叫你退下,聋了?” 沐雍又恨又气,邓不敢跟楚梦莹对着来,更不敢恨她,只把一双目光恶狠狠地瞪着黎千扬。 黎千扬却连看都不看他,他对楚梦莹绽开一个热情又谦恭的笑容来,拱手道:“七公主果然兰心慧质,一眼就看破了身边人的小心计。不愧是皇家之女,既有皇家的贵气,又有皇家的风范,更有皇家之人的聪明。我等小民亦能感受到七公主的睿智聪慧,今日能得仰公主天颜,能得公主贵足踏入酒楼,我漪云楼真是蓬荜生辉……” 他一张嘴说话清楚又抑扬顿挫,一顿彩虹屁把楚梦莹吹得感觉自己好像真聪明绝顶,明查秋毫,睿智颖绝,兰心蕙质一般。 人自然是被迎进了三楼的雅间。 三楼雅间分内外三间,用珠帘和屏风隔开,中间那间又分左右,皆是十分宽敞的。 外间是前堂,可用于休闲娱乐,聚会谈天之所,可同时容纳三十余人。 中间分左右,是用膳之所,这样如果人多时,方便男女客可能隔开。如果人少时,两间各有特色,可由客人自行选择用哪一间。 最里的那间是茶室雅乐之所,里面有瑶琴,书画,桌台,还有一个极大的阳台,站在阳台处,可以看街边的风物,又可看远处的风景。 梅静雪见楚梦莹被黎飞扬这个掌柜的亲自接待,那掌柜的一张嘴各种吹捧夸张之词不断,楚梦莹这是被夸得飘飘欲仙,以为自己真如那掌柜所夸的那样了,心中不由暗骂蠢货。 她落座后,凑近楚梦莹道:“公主,你别忘了,咱们今天来的目的!” 第717章 刁钻 楚梦莹也回过神来,这个掌柜的是不错,但是,她们今天可是来找沐清瑜茬的。 她终于从黎飞扬长串不重样的彩虹屁中回过神,摆摆手道:“好了,准备上菜!” 黎飞扬立刻递上菜单。 楚梦莹斜眼看他:“要什么菜单?本公主点的菜,难道你们会做不出来?如果做不出来,别怪本公主不客气!” 沐雍一众自也进了前堂,此时也各处落座,沐雍是有心过来再挑拨几句,但是之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公主喝退,觉得很失面子,一时还没拿定主意。 黎飞扬在楚梦莹不肯要菜单,却准备点菜的时候,就知道今天这位公主来者不善的心思根本没有变化,不过,只要是点菜吃饭,他就不怵! 他笑微微:“公主殿下请点菜!” 楚梦莹和梅静雪对视一眼,她们知道漪云楼有招牌菜。但她们可不是来点招牌菜的。 想要让一家酒楼颜面扫地,那当然是从他们最擅长的方面把他给打垮! 楚梦莹笑了,笑得志得意满,还带着满满的算计。她从小养尊处优,随心所欲,因着她公主的身份高贵,贤妃又位份不低,日子过得舒心,至少不是当年的楚昕元可比的。在顺境之中久了,也不会去掩饰什么表情,道:“本公主就点个凤啸九天!” 黎飞扬知道她要作妖,但是,没想到她这么作妖,凤啸九天?他还龙翔大地呢。 但是他要是对付不了的,小二来也白搭,他就客串一回小二。 好在今天他不是孤军奋战,他现在心里有底气,不慌! 他道:“已记下,请公主继续点!” 黎飞扬的脸色刚才变化的这一下子,一直盯着他看的楚梦莹自然是看见了,她要的可不就是这么个效果吗?所以,她脸上的笑都加大了几分,道:“那就再来个众星捧月!” 这几天她成语学得好,看这两个成语,多喜庆?多有面儿? 黎飞扬经历过最开始的震惊纠结之后,听到第二个菜名已经镇定多了,直接点头。 楚梦莹笑着对梅静雪一众道:“既然是随本公主来,你们也点自己爱吃的!” 梅静雪抿唇一笑,极是配合:“那本县主点个青龙出海!” 楚梦莹想起昨天夫子讲客时的事,加道:“本公主再点个万佛朝宗!其他的你们来!” 沐雍之前被楚梦莹喝斥,此时正想表现,立刻道:“我点个水性杨花!”他就是想骂沐清瑜,嫁给了梁王殿下,却被梁王给休了,还敢在外面抛头露面,这不是水性杨花吗? 他觉得自己真是惊才绝艳,此时灵机一闪取的什么菜名才是有意思呢。 没这个菜名? 怕什么?他也看出来了,公主和县主不就是来刁难的吗?有的菜名才不点呢,没有的才好。到时候,酒楼做不出来,才好让沐清瑜知道厉害! 安毅卓也凑趣地道:“本公子也来一个,雪中送炭!” “我也来一个,乌云遮天!” “那我来个六月飞雪!” “我我我,我来什么呢?”那人叫出了声,却一时语结,引来一片笑声。 黎飞扬已经是麻木脸了。 行,都作妖。 反正一个也是作,一群也是作。 他家主子聪明,定能化解。 带着对沐清瑜的绝对信任,黎飞扬并不慌。 那人挠挠头,终于道:“家法侍候?” 这话引来一阵笑声,这位是平阳伯的儿子葛喆,平阳伯恨他不成器,没少家法侍候,这都成了本能反应了。 楚梦莹巴不得越刁钻越好,说道:“这个也不错!” 葛喆受到鼓舞,又道:“要不,再来个对牛弹琴?”这是他老爹常骂他的词。 梅静雪笑道:“没想到葛公子还挺有才!” 葛喆受宠若惊,口中却拍起马屁:“县主夸奖,嘿嘿,要论起来,我们可都不如公主和县主。公主和县主都是兰心蕙质出身高贵的人!” 安毅卓卖弄道:“公主和县主就是绝代双骄。不如再叫个绝代双骄!” 这夸得真过火,黎飞扬听得差点用脚把三楼和二楼的地面给抠通。但楚梦莹梅静雪却都听得很高兴,对安毅卓面露赞赏。 沐雍心中大是不服,脱口而出:“再来个阴阳相隔!” 他心里恨沐清瑜恨得要死,自从沐清瑜要走了那么多东西后,他就不能在这里支银子,连去府中账上支零花钱,也没有以前那么随心所欲,因为家里的资产缩水了一大半。 他觉得这些都是因为沐清瑜不要脸,抢了他和他姐姐的东西。 他巴不得沐清瑜早点死,这阴阳相隔就是骂沐清瑜的。 楚梦莹一听,这名字还真刁钻,满意地道:“这个也不错!” 她转头问黎飞扬:“多少个了?” 黎飞扬麻木脸:“十二个!” 楚梦莹眼珠一转,道:“那还不够,继续,我们这边这么多人,总得一人两个菜。” 于是,众人七嘴八舌的,又想了好几个成语。 这些都不是菜名,但是,胜在刁钻,就是不是菜名,才有意思嘛。 一群人点得尽兴,还存心卖弄,说了二十余个,就逼着黎飞扬要上菜。 黎飞扬还露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来,道:“那各位贵人请稍坐,在下这就叫厨房去做菜!” 楚梦莹心情好了,也不在意了,摆摆手:“快去!” 黎飞扬退出三楼雅间,却并没有下楼,而是顺着走道一直走到了尽头,然后在墙上某处按了几下,按得有轻有重,有缓有急,而后,再用手一推,推开的,竟是一间门,门里却不是房间,而是阶梯。 他拾级而上,一直上到四楼处。 这漪云楼只有三楼,但是在三楼的顶上,还有个阁楼一样的建筑,却要比一般楼房的阁楼要大,宽敞且精致。 当然不是谁都能进! 黎飞扬敲了敲门。 一个清雅的声音道:“进!” 黎飞扬把门推开。 入眼是一个窗明几净的房间,类似于书房,桌案边,一个年轻女子坐在那里翻看账本。 听到门响后,她抬起眼:“黎叔,这时候有空来找我?” 黎飞扬苦着脸,道:“姑娘,不是我要打扰你看账,是漪云楼麻烦了。有人想要漪云楼开不下去!” “怎么说?” 黎飞扬立刻就把之前的事说了。 沐清瑜笑了笑,楚梦莹啊?梅静雪啊?沐雍啊? 这还真是有过节的都凑一堆来找事了。 她问道:“都有些什么刁钻菜名?你说说看!” 黎飞扬也真记性好,过耳就不忘,此时一口气把二十多个奇形怪状,奇思怪想的词都说了出来。 沐清瑜都听笑了,想在菜品上为难。 一旦漪云楼做不出来,他们就准备砸场子? 楚梦莹带着那些纨绔一起,还真没准能办成。 她不怕楚梦莹,但是做生意和气生财,能解决的事就不要激发矛盾,先礼后兵。 黎飞扬之前麻木脸,一副并不在意,任你有千般奸诈,我自有应对之法的样子。但是此时却是有些急,对方是皇室公主,皇亲,还有京城高官子女,姑娘如今可没有什么倚靠。 他担心地道:“姑娘,你看这事该怎么处理?我觉得有些撑不住了!” 沐清瑜笑道:“如果只是做菜,放心,交给李元庆!” 李元庆早就已经大好了,休整了一阵后,又感念沐清瑜的救命之恩,想更好地展示厨艺,正鼓着一股子劲呢。 黎飞扬听到沐清瑜笃定的语气,他也定下神来。 是啊,既然七公主她们是要借菜式来挑毛病,那就先把菜做出来再说。菜要是不做出来,才是把现成的把柄递别人手上呢。 他拱了拱手,道:“那行,就不打扰姑娘了。我这就去找李大厨!” 他蹬蹬蹬离开,一口气到了厨房里。 李元庆坐在厨房靠后边的那个角落里闭目养神,口中悠闲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十分惬意。 黎飞扬赶紧到了他面前,把前因一说。 李元庆眨巴眨巴眼睛,又眯了眯眼睛,再转了转眼珠子,轻松一笑道:“不就二十多个菜吗?正好今日本大厨还没开炉呢,既是皇家公主来了,让本大厨炒上二十多个菜,那算什么事?交给本大厨了!” 黎飞扬这次是真松了口气,他立刻道:“大家全力配合李大厨,这单子生意事关重大,关乎漪云楼的生死存亡,谁也不能掉以轻心!” 听说事关酒楼的生死存亡,把厨房所有人都惊到了。 其实不用他们说,只要李大厨肯开炉,他们都是全力配合的,不敢走近,也会在远处观望,一是想偷点师,二也是怕影响了他。 在这间厨房里,李元庆就是绝对权威。 说做就做,李元庆这个御厨世家出身,又极有天份的大厨出手,速度又快,加上厨房所有人一起动手配菜的配菜,洗菜的洗菜,只要李元庆一声吩咐,指哪打哪! 黎飞扬觉得那些菜名就没有一个靠谱的,李大厨说能做,真的能做出来吗? 七公主来者不善,做出来的东西她也未必承认啊,毕竟之前从没这菜名,她们也是现想的,那要矢口不认,谁也拿她们没法! 这时,李元庆第一个菜出锅了! 第718章 巧思 黎飞扬一看,差点犯了密集恐惧症。 只觉得头皮发了一下麻,这才指着一盘密密麻麻的白头小菇道:“这是什么菜?” 李元庆瞟了他一眼,对他这种一言难尽的表情甚是不满,道:“万佛朝宗!” 黎飞扬睁大眼睛,目瞪口呆:“这是万佛朝宗?一盘子菇?”糊弄他没关系,可七公主那几位姑奶奶可不好糊弄,到时候人家是会掀桌子的。 李元庆不满了,道:“什么叫一盘子菇?你有没有见识?我问你,佛长什么样?” “佛长什么样?”黎飞扬有点懵,还真不好说佛长什么样,太多样子了。 李元庆鄙夷地道:“没见过佛,见过和尚吗?” “见过,光头!” 李元庆指着盘子:“你看,这是不是光头?是不是光头?” 一排排一列列白玉菇的头摆放着,大概有三四十个,形成一个圆圈,圆圈的中间,是一颗圆形大菇头,那大菇头占了盘子四分之一位置,密密麻麻的白玉菇头都向着圆形大菇头。 大菇头上雕着花,精致又传神,甚至还有眉眼,还真像一个大佛头。 如果白玉菇代表着万佛,那大佛头代表着佛祖,可不就说得过去吗? 黎飞扬福至心灵,颇有茅塞顿开之感,冲着李元庆竖起了大拇指:“李大厨高,实在是高!” 李元庆哼了一声,道:“这算得了什么?”他一边说,一边将调好的汤汁烧上去,香气顿时扑鼻而来,满厨房充满了让人食欲大动的香气。 李元庆却用一个盖子将这盘子一盖,道:“行了,这个菜完成。下一个!” 黎飞扬又看了两三个,越看越惊奇,对李元庆很是佩服。 要不怎么说人家是大厨呢?光这领悟能力,光这本事,光这聪明劲,一般人就学不来。难怪姑娘说交给他就乱。 却不知道,此时李元庆也在庆幸。 要是换了几个月前,面对这么多奇怪的所谓的菜名,他也得焦头烂额,百思难得。这不是他中毒后卧病在床,在家休养那阵,沐姑娘去看过他几次,还记得那次在院子里,聊到菜名之事,沐姑娘的一番话,让他脑子开了窍吗? 没想到今日就用上了! 黎飞扬让小二带着第一批的十二个菜,流水般往三楼雅间而去。 这些菜都盖着盖子,一是为了保温,二来也十分神秘,但还是有隐约的香气透盖而出。 大盘小盏,一个个菜送进雅间。 楚梦莹一众有些惊讶。 这么快? 这不对呀! 她们随口说的那些名字,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是啥,漪云楼的厨师却可以做出来?不会是随便糊弄他们的? 她们心里很清楚,整个京城都没有那些菜名。 如果漪云楼随便糊弄,楚梦莹保证,她不但会在今天掀了漪云楼的招牌,而且,不会准许京城再有漪云楼! 她使了个眼色,在场所有人都如同打了鸡血般提起了精神。 他们倒要看看,这漪云楼的厨子做出的是什么神仙菜! 黎飞扬十分淡定,态度极好,温和又有礼貌,客气又不失热情:“七公主,各位贵人,因为菜太多,为防放凉了,先送上十二个菜,剩下的后面会继续送来!” 楚梦莹看他一眼,明明坐着,但是语气却是居高临下的:“可是按我们点的菜来做的?” 黎飞扬笑容仍是真诚:“自然,本酒楼酒菜皆尊客愿,客人点的只要是菜,酒楼就会做出来!” 这口气还真大! 好几个人忍不住轻嗤一声,坐等一会儿看他怎么糊弄。 黎飞扬还服务周到地道:“七公主,需要在下为你介绍菜吗?” 七公主一想,她点的什么凤啸九天,万佛朝宗,众星捧月什么的,她都不知道是什么鬼。一会儿那些盖碗揭开,她也分不清哪些是她点的。 要是酒楼人耍赖,她身为皇家公主,也不能落下仗势欺人的名声,还得叫他乖乖的自己认栽。他认栽就是沐清瑜认栽,只要他认栽了,这漪云楼她就砸定了。 她不能对付沐清瑜,那就拿她的产业出气。 于是她道:“当然!” 黎飞扬于是揭开其中一个,介绍道:“公主,众位贵人,这个菜,是凤啸九天!” 洁白的圆盘,平底,底上萝卜竟然雕成了亭台楼阁,一只鸡趴在“楼阁”顶端,引颈向上,尖嘴微张,似要鸣叫。 这也行? 不过,这鸡是烤的? 皮焦色黄,香气扑鼻而来,似能看见里面的嫩肉洁白且丝丝透香,冒着腾腾热气。 楚梦莹暗中咽下口水,脸上却是一片不悦道:“这不是鸡吗?” 黎飞扬微微一笑,道:“非也,公主,并不是!” 楚梦莹看向梅静雪:“这就是?” 梅静雪点头,烤鸡,一眼就见,还需要问吗? 安毅卓等人也点头! 沐雍又想出头:“你们竟然敢欺骗公主,好大的胆子!” 黎飞扬指着那道凤啸九天,道:“公主,各位贵人,此物生时是鸡,但此时,却是凤!厨师之手,化腐朽为神奇,岂能以生时名字命之?” “说到底,不也就是只不值钱的鸡?”沐雍存心闹事。 黎飞扬摇了摇头,微微一叹,颇有些无奈地道:“非也,何谓不值钱?文武勇仁信五德值钱吗?此物戴冠为文、趾突为武、好斗为勇、呼食为仁、守时为信,五德具备,沐公子竟然说五德不值钱,难道吏部尚书府觉得官权方值钱?” “你……”沐雍大怒,哪怕他脑子并不太聪明,也不敢说五德不值钱,要是这话传出去,他就要成为京城仕子们唾骂的对象了。 黎飞扬却不看他,而是看着楚梦莹,道:“七公主,抛开五德不谈,说这盘菜是凤啸九天,您没意见?” 楚梦莹有意见,她想驳得黎飞扬哑口无言,然后好砸了漪云楼的招牌,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漪云楼的厨子的确有巧思。 不怕,还有十一个菜呢,她就不信,个个都能找到说法! 于是她道:“第二道!” 黎飞扬又揭开一个,这个菜他们认识,这菜里就两样原料,豆腐,木耳。 但豆腐显得十分嫩y滑,木耳大小一致,饱满漆黑。 安毅卓道:“这又是什么?” 黎飞扬老神在在地道:“这是雪中送炭!” “这是哪门子雪中送炭?”沐雍刚才丢了面子,此时又迫不及待出声。 黎飞扬问道:“敢问雪是何色?炭是何色?” 众人:“……” 看着这盘黑白分明,热气腾腾的菜,他们好像也没什么话说了。 第三道:一盘红艳漂亮的荷花,上面洒着类似于白糖,但却带着霜花的东西,这些花并不是真正的荷花,原来是红萝卜雕成,每朵花瓣都薄如蝉翼,精致漂亮,好像真花一般,配上那些白霜花,这么简单的东西,因着这雕工,这意境,竟也显得精致唯美。 楚梦莹来了兴趣:“这是什么?” 黎飞扬:“六月飞雪!” 安毅卓笑道:“这个看你有什么说法!” 黎飞扬此时更安稳了,道:“荷花开在几月?” 众人:“……” 安毅卓已经出声:“你的意思是,荷花开在六月,这白沫子就是雪?” “不像吗?”黎飞扬反问。 安毅卓:“……” 梅静雪皱起了眉,这都三道菜了,漪云楼的厨子竟然都应付过去了,难不成十二道都要这么应付过去? 第四道:牛肉炒芹菜。 安毅卓想想之前他们随口说的名字,竟然福至心灵,指着就笑道:“对牛弹琴?” 黎飞扬拱手:“安公子果然是雅人,闻弦歌而知雅意,佩服佩服!” 其实他夸得并不怎么走心,但是安毅卓沉浸在自己猜对了的喜悦之中,很是高兴。 楚梦莹觉得好玩,梅静雪却皱着眉,安毅卓是不是傻?他这一说,对面这掌柜肯定就坡下驴,自己这边也不好再挑理。只能下一道了。 第五道:一条青龙横卧在盘中,盘中是清汤。因为那青龙,就是一条青瓜,也不知道漪云楼的厨子怎么做到的,竟然雕出了龙头,而且那龙头还惟妙惟肖,眼耳俱现,连龙须都栩栩如生。 尤其是龙身,用“蓑衣刀法”制作而成,明明有一道道切口,但整条青瓜却连在一起,像一条青龙盘踞,这是一道凉菜。 楚梦莹已经高兴地道:“静雪姐,这你点的,青龙出海,青龙出海,真像啊!” 梅静雪:“……” 看着这么兴奋的楚梦莹,她牙疼,公主你就长点心,我们是来挑事的,来挑事的懂不懂?你这么配合,我们还怎么挑事?还怎么让沐清瑜吃亏?还怎么把这酒楼给封了? 第六道:一盘水饺,一边青色,一边红色。 水饺个个晶莹剔透,青得翠绿,红得火艳。 安毅卓念叨:“青饺,红饺,双饺,双骄?绝代双骄?” 黎飞扬赞赏地点了点头,这些人太上道了,都不用他介绍了。可见李大厨很是成功,做出的菜品,哪怕是专门来挑毛病的,都挑不出毛病,难怪李大厨的月俸比他的高,以前他还不服,现在他是真的服了! 第七道:一盘节节分明的翠绿色竹笋,还有切得厚薄均匀的肉片炒在一起。 这个没人猜出来。 黎飞扬介绍:“各位贵人都是钟鸣鼎食之家出来的,不知道你们可知自己府上家法所用的材质?” 葛喆已经激动地叫出来:“竹子做的,竹子,竹笋,这是家法侍候!”竹子抽在肉身上,可不就是家法侍候了? 这也说得通! 第八道:一盘白玉润泽的莲子,盘正中却放着一根弯弯的豆角。 第九道:白玉大碗中,乌叶菜在清汤中荡漾,底下一只猪蹄若隐若现。 第十道:洁白的碗,里面浮起了汤,汤的左边,是黑却透亮的浮藻样的东西,右边,是金黄蓬松的鸡蛋花。 第十一道:一种特别青翠碧绿,很是好看的青菜。 第十二道:便是之前黎飞扬看到的那万佛朝宗了。 众人自动认领了众星捧月,乌云遮天,阴阳相隔。 但是对那第十一道菜,有人提出疑义:“掌柜的,你不会说这是水性杨花?” 黎飞扬摸着下巴,笑眯眯:“此菜青碧,长于湖中,似杨似柳,当地人称它们为‘水性杨花’!” 众人:“……” 梅静雪悄悄拉了拉楚梦莹:“公主,你别忘了咱们是做什么来的!” 楚梦莹却提起筷子,这一道一道菜揭开,香气直往鼻中灌,而且特别特别香,她连皇宫御宴都吃过,但是却觉得不如此时香。 所以她早就忍不住了,夹了一筷子六月飞雪,呃,那朵荷花,没想到那荷花的花瓣竟然每一片都是单独的,放进嘴里,不是红萝卜吗?原来并不是,她却说不出是什么食材,只觉得入品鲜美脆爽,十分好吃。 咽下后,她才小声回应梅静雪:“暂时也寻不到什么由头,反正菜都上了,先吃,吃饱了才好找事!” 梅静雪无奈,公主都动筷了,大家客气了一下,也开始动筷。 明明是存心来找茬的,但是这些菜,无论哪个,入了嘴,竟然让他们欲罢不能。 找茬? 真香,找什么茬? 要找吃完了找。 黎飞扬悄然退去。 这帮小祖宗们,被李大厨的厨艺给折服了,总算是消停了。 过了这么久,李大厨那边第二批菜应该也差不多了。 直送了三批,才算把他们叫的那些古怪菜名给上齐了。 当然,每道菜都有说法。 这些人在菜没上来时,都曾下了决心要不认菜名与菜相符的,但是经历了前期十二个菜的洗礼后,后面他们只是稍稍挣扎一下就躺平了。 菜那么好吃,多说几句话,就少吃几口菜! 他们吃过不少好吃的,山珍海味从来不缺,可不如这些,又新奇又有趣,入目所见,美轮美奂,鼻中所闻,香气勾魂,入口之后,连舌头都几乎吞下去。 一个个吃得很是欢快。 终于,桌上盘空碗空菜空,大家都有些饱,安毅卓更是捧着肚子一脸满足。 沐雍也是毫不客气,喝光碗中最后一点汤汁。 有心再叫些,怕肚子撑不住了,几人互递了个眼色,吃饱喝足,挑事走起,漪云楼,就等着关门! 第719章 特色 谁出头?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到沐雍身上。 沐雍刚开始有些不愿,之前他出头,公主斥责他了,现在又要他出头,万一公主再斥责他呢? 但是,当他一转头,看见楚梦莹期待的眼神,看见梅静雪看重的眼神,他顿时觉得他又行了。 七公主的期待就够让他飘飘然了,梅静雪这位虽是县主,但她也是常在皇宫里走动的当今皇上的外甥女,身份地位也不低。 她眼里一向只有梁王,看别人都带着些看不起,对他们这些纨绔就更不用说了,不用鄙夷的眼神看,都已经是给面子,何时看重过? 更重要的是,梅县主也还没定亲,虽然比他大了一岁…… 沐雍被一半虚荣一半臆想给激得好像自己无所不能。 在场这么多人都觉得他是当仁不让的,那说明只有他行! 他向来鬼点子多,看一眼桌面上空空的盘碗,眼珠一转,鬼点子上心来,然后,他把手伸向怀里。 众人很好奇,他们刚刚想过好几种办法,但觉得都有些类似于无理取闹,这样闹起来,于他们的身份有损,别人一看就知道是挑衅闹事,那未免师出无名啊! 因此,一双双眼睛都盯着沐雍,就见沐雍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他一层层将纸包打开,看见里面的东西,这让在场的人一阵阵反胃。 那竟是几只死苍蝇。 这是沐雍和他的那帮狐朋狗友新想出来的欺负人的招数,一帮纨绔带着下人将人抓住,打个半死,然后逼他们吃下苍蝇,不然就继续打。 几人玩得很开心,沐雍觉得很有趣,所以把这死苍蝇随身带着几只,没想到此时竟然还能派上用场。 他在其中两个菜盘中各扔了一只,然后拍着桌子叫道:“来人,来人!” 此时,门口又有客人,黎飞扬抽不开身,便让小二总领班去看看。 漪云楼共有四十名小二,共分四组,两组值班,两组轮休,每组一个领班,四组一个总领班。黎飞扬觉得领班这个名字很奇怪,但是又觉得很妥贴,再说,这是漪云楼独一一份,别人都不这么叫,这才是真正的独家呢。 总领班许延也是经过特别培训,而且在众多小二和领班中脱颖而出的人,在应对刁钻客人这块也是有经验的。 听着里面桌子拍的震天响,加上黎飞扬有交代,三楼雅间这些人惹不得,其中更有皇亲国戚,他便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他到了门口,先是轻敲了两下门,这才将门推开,彬彬有礼地道:“请问各位贵人有什么吩咐?” 楚梦莹一众都没说话,沐雍道:“你过来看看!” 许延不明所以,看了一眼桌上。 见到盘空碗空,旁边还有三个饭茏皆空,这表示这些贵人们吃掉了整整三茏饭,还有二十八个菜。 酒楼的饭茏皆是定量,一个饭茏能装十碗饭,三个便是三十碗,在场十二人,每人光饭就吃了两三碗?还有那二十八个菜,份量着实不少了。 他觉得这很正常,于是道:“各位贵人,可是对本酒楼饭菜的份量有所置疑?” 沐雍不自觉地摸了下肚子,他吃了四碗半饭,此时肚子撑得慌。吃起来不知不觉,太好吃了,以至于吃下去之后,此时才发现肚子里连一口水都装不下了。 他冷眼瞪着许延:“饭菜的份量先不说了,本公子问你,这就是你们酒楼的饭菜?” 许延饭吃的挺光的,菜也吃的挺光的。 他不得不问道:“既然客人已经将饭菜都吃光了,想必口味还是可以的。不知贵人所问是什么意思?” 沐雍:“……” 这人怕不是个瞎子,那么大两只苍蝇都看不到? 他觉得许延是在装模作样,目的就是想蒙混过关。 他指着苍蝇:“本小爷问你,你们酒楼是做菜呢,还是做苍蝇呢?” 许延一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终于看见了两只死苍蝇。 他脸色微微一变,咦,酒楼里竟然能看见这东西? 他在这里做工半年了,就算在后厨的垃圾桶都没有见过苍蝇呢,更不要说3楼这样干净整洁,窗明几净,熏着香一天打扫许多遍的雅间了。 他不禁露出惊奇的表情,道:“众位贵人,你们的意思是有苍蝇的饭菜,你们竟然都吃光了?就光把苍蝇挑出来了?” 众人:“……” 这话听着真恶心,他们吃的那么饱,此时几乎被这句话给弄反胃。 不过菜好吃,别的不说,那盘青龙出海就仅仅是一条青瓜而已。可是吃到嘴里的味道又爽又脆又鲜又香,也不知道一条青瓜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味道? 有那好味压着,就算这话听着恶心,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的反胃。 沐雍怒了:“这就是你们的态度吗?把你们东家叫出来,沐清瑜呢,把她叫出来。今儿个她要不在本小爷和小爷的朋友们面前磕头认错,奉茶道歉,本小爷让她连这酒楼都开不下去!” 许延懂了,就是来找事呗。拿苍蝇说事,万一传出去,酒菜里面吃出死苍蝇,就足以让酒楼万劫不复了。 他伸出手,捻住一只,递到眼前,这苍蝇太有辨识度了,也不好说是菜花。而且另外还有一只呢,也不好毁尸灭迹。 他也全然没这个想法,一脸好奇地问道:“请问你们是在吃之前发现了这苍蝇,还是吃之后发现了这苍蝇?” “当然是在吃之后。要是在吃之前发现的,谁还会吃啊?” “那是在菜里发现的,还是在汤里发现的?” “你什么意思?你不信小爷,还是不信在场的这些贵人?”沐雍伸手,揪住了许延的前襟,恶狠狠的瞪他。 许延既不生气也不害怕,顺着沐雍的力道,身子略略前倾,笑容礼貌:“发生这样的事,例行询问是必须的。毕竟一只苍蝇看着是小,可这关乎酒楼的声誉,也关乎所有食客身体安全!另外,在下也得知道,本酒楼的苍蝇到底是喜干还是喜湿?到底是眼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还是因为酒楼的饭菜实在太香,让它们沉迷不知归路。这样下次苍蝇再光顾,本酒楼所有人的也有了应对方法,贵客说是不是?” 沐雍:“……” 总感觉这中间怪怪的,可是听着又好像有些道理。 他放了手,大马金刀的坐下,居高临下地道:“本小爷已经说过了,在菜里发现的。菜里出现苍蝇,你们东家还不亲自出面解决,是要本小爷将这件事说出去,让今日你们酒楼所有的客人一起讨伐吗?” 许延客气又礼貌地道:“这件事情的确事关重大,客人勿急。在下这就去通报掌柜的和东家,事情如何他们自会处理。只是邀请众位贵人在此稍等片刻!” “那还不快去?” 许延不卑不亢的躬了躬身,退出门。 站在门口的葛喆发现人已经走了,立刻快步回来。刚才吃的时候不觉得,此时一眼看着满桌的空盘碗,他觉得自己挺无耻的。 他试探地道:“这,咱们真要把菜里有苍蝇的事宣传的所有人都知道吗?真要砸了漪云楼的招牌吗?要砸了,那以后咱们还能吃上这么好吃的饭菜吗?” 这话问出来,现场一半人都有些犹豫。 要是在吃饭之前所有人都会意见统一,跟着楚梦莹和梅静雪,按她们的要求指哪打哪。 可这不是已经吃过了吗?万一漪云楼开不下去了,那以后到哪里去吃这样的好吃的东西呢?看书溂 只有沐雍,他想要整垮漪云楼的心思没有半分动摇。 爹爹在府上不止一次骂过沐清瑜,说早知道就该在这臭丫头出生的时候把她掐死,要不然,也不用分几乎一半财产出去。 他试过很多次去找沐清瑜的麻烦,但一次是无功而返,如果这次能把漪云楼给整垮,出的可是他们一家四口心中的恶气,说不定,爹娘见他干得这么漂亮,会把他的月例再加一加。 他不悦地瞪着葛喆:“你是不是做梦还没醒呢?京城这么多酒楼,你还怕吃不到好吃的吗?少了这一家,咱们还不吃饭了不成?” 葛喆犹豫:“可听说这酒楼的大厨大哥是御膳房的首席厨师,他们是同一个厨艺世家出来的,别人没这本事!” 安毅卓也迟疑着看楚梦莹:“七公主,这话也有几分道理,要不咱们就让沐清瑜给公主你道歉就行了?她乖乖的到公主面前道歉,求着公主放他一马,这结果也不错!” “不够,这么点小小惩罚怎么能够呢?”沐雍怕楚梦莹和梅静雪,也给安毅卓面子,可不怕葛喆,他冷笑一声:“你看,同是厨艺世家出来的,他哥做了御膳房首席厨师,他连御膳房都进不去。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葛喆,你别一副没出息的样子,以后小爷会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有个勋贵子弟弱弱地道:“我听说漪云楼的大厨是他们那个厨艺世家厨艺最好的一个,当时御膳房要的是他。他不想去,才推荐了他哥去……” 沐雍都笑出了声:“你信吗?你们信吗?根本不可能的事!好了,废话少说,今天这漪云楼的牌子咱们是砸定了!” 许延下楼后,原本是准备直接去找黎飞扬的,可是这时黎飞扬已经亲自带着客人进了酒楼大堂。 许延也是有眼力的,京城里的贵人也认识不少,一看那客人就不敢上前了。只能有些焦急地站在远处。 酒楼所有事情都是黎掌柜处理,东家在不在他也不知道啊。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主要是那几个人身份太过特殊。要是黎掌柜不拿主意,这事儿怕是不能善了。 大概是他的焦急感染了身边的人,黎飞扬的目光看过来。 许延赶紧使眼色。 黎飞扬对许延的能力是知道的,看他这神情就知道没有解决,而且还有些棘手。 他看一眼陪着几位客人,抱拳赔罪:“七殿下,各位大人,在下可否离开一下?” 楚景弦也发现了许延神色不对,道:“你去!” 黎飞扬道谢,快步走到许延身边:“怎么了?” 许延压低声音,把三楼雅间的事说了。 黎飞扬:“……” 饭菜里是不可能有苍蝇的,姑娘在重新开张酒楼的时候就做了防蝇处理,不要说酒楼里本身不会有,便是窗外也不可能从别处飞来。 要是平时有人这样闹事,他倒也不怕,可眼下…… 七殿下和这家姑娘也许有一点点交情,可这次不仅指七殿下在,看那位,那不就是京城这段时间常被人提起的西唐太子吗? 陪同的都是朝中重臣。 莫非七公主是知道这西唐太子今天会过来,所以挑了这个时候? 这一个处理不好,漪云楼还真可能从此倒闭关门。 他也处理不好,主要是怕在处理的过程之中,被这西唐太子知晓,这可是把脸丢到西唐去了。为了朝廷的脸面,东夏的脸面,就算七殿下会念着几分和东家的友情,只怕朝廷也放不过漪云楼。 这件事事关重大,看来,真的只能去禀报姑娘,让她来处理了。 黎飞扬心中升起深深的愧疚,他身为掌柜,本来应该处理好酒楼的所有事物,包括被人挑衅闹事。这是他的职责!可现在这件事他竟然处理不好,还要姑娘出面。 他正要去找沐清瑜,只听见一声轻笑。 这笑声中,带着说不出的戏谑和促狭,带着满满的看笑话心思和唯恐天下不乱。 黎飞扬一路接待这些人进酒楼,自然听出这声音,正是那西唐太子发出来的。 他心里不禁叫苦。 刚才许延的声音已经够小了,但是,许延心里着急,禀报的详细,也许有些声音没能压制下去,而那西唐太子的耳朵估计也很灵。 他还没想好怎么说,就听西唐太子李澄御笑着对楚景弦道:“七皇子,你带本王来这酒楼,说这酒楼甚有特色。难不成这所谓的特色,就是饭菜里能吃出苍蝇?的确是特色啊!” 第720章 乱相 李澄御这话声音不小,随行一众都听到了,每个人脸色都很难看。 这叫什么事? 丢脸丢到西唐了? 楚景弦漂亮的眼眸微微眯了眯,黎飞扬许延和他们相隔有一丈五的距离,而且许延声音压得很低。 没看见礼部尚书方照逾就一脸懵吗? 但是,李澄御听见了,不仅听见了,还听得清清楚楚。 看来,这位在到东夏京城当天晚上,就离开皇家驿馆,去往青楼楚馆寻y欢作乐,夜不归宿的西唐太子,看来并不像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 这几天,李澄御要么玩乐,要么吃喝,在东夏京城的那些玩乐场所,如鱼得水一般。看书喇 但他身份特殊,楚景弦既然身为接待使,也不能真让这位西唐太子自由活动,不管不问。 这不,今天他还是按照惯例,去皇家驿馆见了李澄御,表示对这位来使的关心。 李澄御刚从外面晃荡回来,满面春光,唇角快扬到天上去了,一身脂粉气眼神迷离,还带着几分回味无穷的样子,着实是让人上头。 这放浪形骸无所顾忌的样子,也就是他是西唐太子,一身贵气,长得也算不错,要换了另一人试试,这就是油头粉面让人不齿了。 李澄御一见他就笑:“啊唷,东夏七皇子,你怎么有空来本太子这驿所?” 他是来使,却既不关心什么时候东夏的皇帝会接见他,也不关心楚景弦这个接待使对他看重不看重,就好像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他享受的生活。 楚景弦只是例行询问,以展现东夏的礼仪,一番寒暄和商业互吹之后,李澄御便表示,玩的地方,他倒是去了不少,听说东夏京城对于吃食也是甚有研究,七皇子身为地主,不如好生介绍一番,正好,他来了东夏京城四五天了,还没有好好品尝东夏的美食呢! 他还大手一挥,让跟随楚景弦一起来的东夏官员一起,说人多热闹。 这西唐太子来到东夏后提出的唯一一个并不出格的要求,所有接待来使成员中,包括楚景弦,自然也不会在这点小事上扫兴。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之所以来到漪云楼,还真不是楚景弦介绍的。 是方照逾有一次在漪云楼无意中吃到了李元庆亲手炒的一盘菜,一直念念不忘,今天这么好的机会,自然是把最好的介绍出来,外邦来使吃着满意,东夏也有面子不是? 方照逾的夸赞和极力推荐,楚景弦自然不会拒绝,他也觉得漪云楼的一切都好! 谁料到,竟然会在刚进门时就遇上这样的事? 李澄御的戏谑轻嘲就像打在脸上的一巴掌似的。 许延怔了怔,忍不住反驳:“本酒楼的吃食并无任何问题,在下刚才看过了,那苍蝇身上干涸,早已死去,没有沾上油与水,这说明这苍蝇并不是菜里的。” 他们所在的位置此时是大堂,一听这话,那些大堂的食客们都朝这边看过来。 什么?苍蝇? 菜里的苍蝇? 那他们吃的菜?呕! 这还了得? 黎飞扬目光一扫,对眼前的境况也很无奈,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这种明知是被人栽赃却无法洗脱的事,是做酒楼和吃食生意人最无奈也最常见的招数。 只是没想到七公主这样的身份,竟然伙同带来的人对一家小小的酒楼做这么龌龊的事! 有人嚷嚷道:“我没有听错?酒楼的饭菜中吃出了苍蝇?” “退钱,必须给我们退钱!” “没想到这酒楼看着干净,竟然这么脏!”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我呸,菜卖得这么贵,竟然还吃出苍蝇来了,这还有天理吗?” “早就听说一些酒楼外表光鲜,其实里面龌龊不堪,没想到竟然让我们给遇见了。” “这万一把人吃出个好歹来,你们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呸!都是奸商,有什么良心?要有良心,就不会做这种事了!” “可怜我慕名前来,什么都没吃呢,就先被恶心到了。” “找他们赔!要不赔就去告官,把他告得倾家荡产!” “……” 众人七嘴八舌,都是因为苍蝇引起的同仇敌忾。 黎飞扬忙道:“诸位误会了,这件事不知道真相如何,待会本酒楼都会给大家一个交代。本酒楼童叟无欺,做的是诚信,做的是口口相传的口碑。绝对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如果是本酒楼的责任本酒楼绝不推卸,但若是有人借机要对付本酒楼,从而栽赃陷害,本酒楼也绝不怕事。还请诸位给些时间,待在下,先去处理此事!” 他团团作了一个揖。 可是此刻群情激愤,谁也不听他的,他们心中已经冒出了无商不奸的先入为主的想法,别人轻易难以改变。 黎飞扬不禁抹汗,这情况,真的撑不住了,只能去请姑娘来了。 “各位!” 一个清越的声音如同盛夏的一瓶冰水,那每个人心中一清。 说也奇怪,那声音并不大,却清清楚楚的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 哪怕正吵嚷着要退钱,或者再骂酒楼丧尽天良的人。 整个酒楼顿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声音来处看去。 楼梯上正款款的走过来一个浅蓝衣裙的少女,她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脸容精致如画,神色淡定从容,带着一股沉静的气息。山一般的端庄,水一般的澄静! 原本心情烦躁,觉得被酒楼欺骗,觉得他们可能吃下了很多脏东西,不知道会不会生病,从而想找麻烦的; 还有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看戏不怕台高,希望事情往难以控制方向发展的,让他们过足看热闹心思的; 或者是因为以云楼饭菜精美,觉得事情可以网开一面的; 以及有各种心思不足与外人道,还想一会儿乘火打劫,浑水摸鱼的,此时在那短短的两个字中,竟然都有瞬间的停顿和发愣。 这姑娘长得太好看了。 用倾城绝色,都是对她的侮辱。 她像脱出凡尘的精灵,遗世而独立,皎洁而美好! 只可远观不可亵渎的好看,让许多人生出自惭形秽心思! 楚景弦唇角上扬。 他还站在原地,他的目光落在沐清瑜的脸上,他的眼底是隐藏着的,被他极力压制着的贪婪,恨不得多看几眼的贪婪,恨不能把这美好的身影刻在心中,每时每刻,都能看见的贪婪!看书溂 可是,他脸上却又保持着平静。 他的身边,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寻找可以控制他的方法。 所以,他众叛亲离了! 他现在连光明正大地约沐清瑜出来喝茶都不能,这让他心中涌起苦涩,却又有更多的期待和动力。 他需要的只是时间,这时间的长度,也许是三个月,也许是半年。 最多,只能半年。 这是他给自己的期限! 沐清瑜站在楼梯上,两个字让食客们安静后,她目光缓缓扫过大堂的所有客人,声音还是那么清越,虽不大,却字字清晰:“我是这间酒楼的东家,这间酒楼是我母亲留下来的遗产。当初,我母亲病故,有很长一段时间,由他人照管,它曾经蒙尘。直到一年前,它才回归我的手中。” 在场有不少人知道当初内情,尤其是还曾经被孔宜佳薅过羊毛的,更是深有体会! 沐清瑜缓缓道:“既然现在酒楼已经在我的管理之中,我绝不会让它的名声受到玷污,所以酒楼里的一切我都有严格要求,食材,酒水,都是品质保证,质量上乘之物;酒楼里的所有人员,从掌柜到厨师,从采买到小二,也都是经过考察,人品厚重之人。本酒楼的宗旨是宁可少赚钱,也绝不赚黑心钱。” 如果这番话是黎飞扬说的,下面一定已经炸开了锅。 说的再好听又有什么用呢?菜里面吃出苍蝇是真实存在的事件,不是几句漂亮话就可以遮掩过去的。 但是看着楼梯上少女出尘脱俗的姿容,还有清浅镇定淡然自若的神态,以及语气里的自信,神色里的坦然,还有她清澈如水的眼眸,好像那她的话多了更多可以让人相信的空间。 甚至有人在心中问自己,如果这是自己去世的长辈留给自己的遗产,自己会怎么对待呢? 那定然是十分用心,因为一旦有错处,毁的是两代人的名声。 有些年长的,还从心中生出喟叹,遥想裴漪当年,那样的鲜活明媚,那样的灿如骄阳,那也是许多少年心中的梦,可谁又没想到她明明是低嫁,却会落到那样香消玉陨的惨淡结局? 沐清瑜声音微扬,道:“我不是在为自己开脱,事情发生了,我会寻根溯源,若真是漪云楼的事故,我只会关闭酒楼,向所有人赔罪,并从此不再涉及此行;若是有人存心要坏漪云楼的名声,我也会追究到底,护我漪云楼清白!” 有人道:“这种事,还能查得出真相吗?” “听说事情发生在三楼,三楼的雅间,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里面的客人非富即贵。这位小小年纪的东家,只怕是踢到铁板了。” “可不是,到底是太年轻,把话说的这么满,一会儿,怕是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万一真的是有人看不惯漪云楼使了小动作,但对方身份特殊有背景,这个亏漪云楼也非得吃下不可?” “那倒也不一定!强权能阻挡悠悠之口吗?” “这酒楼的饭菜的确是很好吃。要真的关闭了,那以后还真是很难吃上这么对口味的饭菜!” “知道为什么这么好吃?那是因为这酒楼的首厨是御膳房首座的弟弟!” “当真?那漪云楼若真的关闭了,不知道能不能把那位大厨挖到我府上去?” “你就别做梦了。听说当初御膳房要的就是他,他连那都不去,还能被你挖走?真要能挖,也轮不到你,不知道多少人要下手呢!” …… 这话题竟然逐渐跑偏了。 但有一点却很明显,之前怨气满满的食客们,此刻和平多了。 李澄御摇着扇,一派风流潇洒模样,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沐清瑜,眼里的兴味不加掩饰。 他阅美无数,一双眼睛又毒又辣,等闲颜色根本不会让他瞟上一眼,此刻却是连眼睛都移不开。 他心中涌上无数的溢美之词,觉得把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都用来形容面前的女子也不为过。 然而,那么多的词在脑海里过来过去,最后只是轻轻吐出一句:“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鹞兮若流风之回雪!或是仙子下九天,世间粉黛无颜色!” 楚景弦听见了,不由一皱眉,眼神不善地看过去。 但是,李澄御根本没有发觉。 楚景弦没在他眼里看见轻浮调y戏,那是一种纯粹于对美的欣赏。这倒让楚景弦有些惊讶,这位花丛浪子,竟然也有正常的时候? 不过,那是因为他面对的是清瑜。 清瑜那么好,只有她才值得! 沐清瑜又道:“既是要解决此事,自然需要见证,漪云楼不怕查,尤其此事,当让在场众位也能第一时间知道真正的真相!能否麻烦各位推荐几位客人做个见证?”说着,她行了一个揖礼。 这种男子礼节,由她行来,英气而大方,让人赏心悦目。 李澄御立刻举手:“要见证吗?算我一个!” 众人:“……” 这位西唐太子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又有几人自告奋勇。 一群人前往三楼雅间。 楚景弦虽没出声,但自是去的。 礼部的那些人,见七皇子都去了,西唐太子也去了,那必须跟去呀! 沐清瑜也不嫌人多。 此时,沐雍顶着众人的目光,觉得很得意,他终于要在公主面前露脸了。把这事儿办得漂亮了,既出了自己的一口恶气,也让公主县主对他另眼相看,他是怎么都不亏。 不过他有些后悔,刚才应该多放两只苍蝇的,只放了两只。有心从怀中拿出那个纸包再加两个,但想到许延已经看见了,而且数量不必多,一支和几支的效果是一样的,数量太多反倒让人怀疑。 第721章 摔死的 楚梦莹也有些兴奋,头皮浸水的感觉简直是她心中的噩梦,这口气终于可以出了。 这时,一个勋贵子弟闪身进门,兴奋地道:“这下有好戏看了,一楼的客人都炸了!” “怎么回事?”这个人是被派出打探消息的。 他满眼兴奋,道:“听说菜里竟然吃出苍蝇,一楼的客人都在嚷着要退钱,骂酒楼黑心……” 他添油加醋地把自己远远看见的说了一遍。 沐雍很高兴,问道:“二楼的呢?” 这人怔了下,才道:“二楼都是雅间,门一关,外面的声音都听不见,所以二楼没什么动静!” 安毅卓道:“有一楼的客人就够了,只要他们将这件事传出去,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一天,满京城都会知道!” 沐雍道:“也对,一家酒楼坏了名声,以后休想有一丁半点生意!即使咱们不砸她的牌子,也会倒闭!” “为什么还没人来?”楚梦莹问。 那打探消息的人又道:“不着急,咱们这次事情可算是闹大了,漪云楼轻易处理不了,那个一直当缩头乌龟的沐清瑜终于藏不住了。她出面了,正给一楼客人们道歉呢!” 楚梦莹顿时来了兴致,她目光在在场中人面前扫过,她就是过来吃顿饭而已,苍蝇可不是她放的,闹事也不是她闹的,所以这件事怪不到她头上。与的发的誓并不相违。 沐清瑜要怪,就怪她的弟弟! 这件事整个主导都是沐雍做的,那可是她同父的亲弟弟! 她道:“沐清瑜原来也在!” “在呢,是楼下的客人闹得太厉害了,她才藏不住的,要不是楼下的客人这么一闹,估计她都不会出面。” 那人也是之前和沐雍一起欺负过裴霁,被沐清瑜收拾过的人,虽然他不知道那个收拾他的人是沐清瑜,但他和沐雍是一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梅静雪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优雅地道:“总得要给她一些向别的客人道歉的时间!大家不如喝杯茶,再等等!” 她的话温温柔柔,何楚梦莹那种娇蛮张扬的性格完全不同。很奇怪的是,哪怕楚梦莹是公主,她仅是一个县主,但一般时候,她的话反倒更多人听。 她们等的时间也不长,尤其是听说留给沐清瑜向别人道歉的时间,他们更觉得好饭不怕晚,甚至已经在想象,刚刚在外头低声下气向人道歉,再走进他们这个雅间,一定是一脸垂头丧气的模样。 沐雍是最高兴最兴奋的那个。 这时,门被推开了。 黎飞扬先走了进来。 看见来的是黎飞扬,楚梦莹的脸色当即一沉,沐雍更是不客气地道:“沐清瑜呢?叫她滚过来!” 黎飞扬看着嚣张跋扈的沐雍,在心里摇了摇头,见过蠢的,就没见过这么蠢的,这人好像和姑娘还有那么一丝半点的血缘关系。但显然,姑娘应该是继承了她母亲的优良血脉,所以和那一家子蠢人格格不入。 他向旁边一让,把身后的人都让了出来。 门口,依次走进来一群人。 摇着折扇,放荡不羁风流潇洒的西唐太子李澄御; 因为没有八卦之心泛滥的李澄御那么不顾形象,所以落后一步的沐清瑜; 脸容温和眼神锐利的干瘦小老头方照逾; 还有礼部其他作陪的官员。 以及一楼大堂里自告奋勇过来做见证的食客; 在最后既是压阵,也是全然放心,对结果毫不好奇的七皇子楚景弦。 不过沐雍一众只看见了前面的人。 李澄御? 他们不认识。 沐清瑜的出现,让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她身上。 沐雍当即就开始嘴贱了:“贱婢,这才被梁王殿下休了多久啊,就找好下家了,你这姘头长得也不怎么样嘛,油头粉面,还弱不禁风的!他能满足得了你吗?” “嘶……” 一阵吸凉气的声音。 接着,一个东西就抽在了沐雍的脸上,沐雍的脸都被抽得偏到了一边。 动手的是李澄御。 他很生气,十分生气。 这位漪云楼的小东家长得花容月貌的,说他是下家倒也无妨。可什么叫油头粉面?什么叫弱不禁风?什么叫姘头?还有什么不能满足什么的。 他堂堂夜御八……咳咳的太子,被人当着面这样羞辱,他要不动手,他都对不起自己。 至于对方是什么身份,他是不放在心上的。 只要对方不是东夏的皇帝,冲着那番话,他便都抽得。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先撩者贱,别人找抽,他岂能不成全? 所以他动了手中的折扇。 那扇子看着轻,可被他这么一抽下去,沐雍的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肿了起来,血顺着嘴角流下,他一张口,吐出三颗牙。 李澄御笑道:“既然不会说话,那就不要说话了。以后再说一个字。本宫就拔掉你一颗牙!” 他笑嘻嘻的,可是眼里却带着让人胆寒的杀气。 他还转过头,向着门外道:“七皇子,本宫在你东夏的京城被人这样侮辱,本宫只动了一下手,不过分?” 门后有淡淡的声音传来:“不过分!” 楚梦莹脸色一变,她本来一副悠哉游哉的样子,即使进来那么多人,她也毫不在乎,甚至向沐清瑜露出一个挑衅又恶意满满的眼神。但此时,她却猛地站了起来。 楚梦莹在皇宫中也是战绩满满,小小年纪时就跟在二皇子身后,后来又跟在四皇子身后欺负皇子,欺负其她的公主。 但她也知道,有些人欺负不得! 中间就有这位七皇兄! 等到长大些,她也不是没有发过恶心欺负过,但是被楚景弦收拾得很惨,她见到楚景弦,心里就有阴影。 她道:“七,七皇兄!” 礼部官员和见证食客们赶紧让开道。 楚景弦走了进来。 他目光淡扫一眼室内环境,再看一眼桌上的饭菜,不咸不淡地道:“是你吃出了苍蝇?” 楚梦莹一接触到他的目光,眼神就有些瑟缩,赶紧道:“不是我,是他!”说着,一指沐雍。想想不够,又加上其他人:“还有他们!”除了她和梅静雪,所有人都被她指了。看书溂 沐雍正要说话,一转眼就看到李澄御似笑非笑的眼神。想起刚才李澄御的警告,他又不敢冒险。从他自称本宫,而且还有七皇子作陪,沐雍就算再蠢,也知道这就是这阵众人口中传说的西唐太子。 他刚才竟然说西唐太子是沐清瑜的姘头,说西唐太子不行,油头粉面弱不禁风,他现在竟然还能保得一条命,都已经足够他庆幸的了。 于是他的不说话就成了默认。 沐清瑜问:“苍蝇呢?” 沐雍不敢答,安毅卓硬着头皮:“在那!” 光光的盘子里,有一只苍蝇。一个勋贵子弟还硬着头皮加了一句:“原本还有一只,被那小二拿走了!” “嗤……”李澄御直接笑出了声,道:“这些盘子都被狗舔过吗?这么干净?” 众狗:“……” 他们敢怒,但不敢言。 楚梦莹觉得受辱,咬着唇,瞪李澄御。 梅静雪眼中闪了泪花,一副大受屈辱,但我不说的样子。 可惜无人看她们。 李澄御还在笑:“我知道这苍蝇怎么死的了,盘子吃得太光,这苍蝇走路打滑,摔死的。” 这话引起一阵笑声。 倒是方照逾和礼部的官员觉得西唐太子鄙视那几个兔崽子,打的是东夏所有人的脸。东夏因着这几个兔崽子丢人了呀。 一时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甚是尴尬。 那来见证的其中一个粗大的嗓门响起来:“吃的这么干净,还能从中间分拣出苍蝇,这份眼力,在下佩服!” 他们就是来吃饭的,而且觉得那个年轻人说的虽然好笑,也很有道理啊。 楚景弦道:“方大人!” 方照逾忙道:“七殿下!” “劳烦了!” 方照逾一怔,明白过来,这七殿下是要让他这把老骨头去验苍蝇。 他是礼部的,又不是刑部的,他不会破案啊。 但是七殿下开口,他不能不去。 他也明白七殿下为什么让他去。 看看在场的众人: 漪云楼的掌柜也好,东家也好,小二也好,他们是深涉其中的当事人,肯定是要避嫌的,不然一会儿查出真相,必然有人质疑! 西唐太子和他的随从?这个脸怎么能丢到西唐去呢?再说那位李太子可不是什么正经人。 一楼同来的见证者?他们也合适,但是他们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即使验出来,只怕雅间里的这些二世祖们也不会心服。 那就只有他这个礼部首官最合适了。 方照逾心情很复杂,他是礼部首官,所负责的事都是大事,可现在,竟然来看一只苍蝇,为一家普通酒楼和食客之间的冲突验证据。 但是他还是很快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方洁白的帕子。 这帕子还是他的老妻今天一早塞在他的衣袖里的,现在看,倒是合适用。 他极小心地把那只苍蝇拿起。 一双双眼睛都落在他的手上。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将苍蝇放到白帕上。 此时也顾不得心疼老妻给他的白帕了。 然后,他眯起眼睛仔细观察。 第722章 拿下 在一众人紧张又有些期待的目光中,方照逾平和的声音缓缓道:“丝帕没有丝毫变色,苍蝇身上没有油!这是一只干苍蝇。” 片刻又道:“这苍蝇掉了两只脚,翅膀和背脊皆没有光泽,显然不是新死 的。” 众人:“……” 有人的脸色有些变了。 方照逾压下心底的诡异,神色颇有些无奈,看向那些二世祖的目光中都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他还不赞同地看了楚梦莹一眼。 在场的这么多人,绝对都是知情者,那七公主就不可能不知道。 别人也就算了,七公主好歹是公主之尊,跟着这些人一起做这些下三滥的事,不嫌丢脸吗? 他道:“最先发现苍蝇的是谁?” 这次,众人齐齐指向沐雍。 他们中,有人想对付沐清瑜,有人想看热闹,有人是纯粹的损人不利己,还有的,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但是,当楚景弦走进来的那一刻,当西唐太子李澄御阴阳怪气的那一刻,他们就有些明白了。 今天这事,时机不对,怕是不太好收场。 方照逾看楚景弦。 意思大概是:我就能查到这个样子了,接下来还请您定夺! 楚景弦突地喝道:“拿下!” 沐雍大惊,不由自主站起身,后退一步,急道:“七殿下,该拿下的是沐清瑜那个贱……”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一阵让人牙酸的声音响起,听见的人都觉得疼。 李澄御笑得充满邪气:“本宫的话,你是当成了耳边风是?” 众人惊悚,刚才李澄御说,要是沐雍再说一个字,就敲掉他一颗牙,现在,看着沐雍满嘴流血,他们才惊觉,李澄御虽然笑嘻嘻,但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沐雍一张嘴,吐出好几颗牙齿,他的一张脸,此时已经成了一个猪头,高高肿起,青紫一片。 沐雍的脸色已经不仅只难看了,是没眼看! 他心里满是不满和不服!以至于看着楚景弦的眼神,都带着恨意。 李澄御哈哈大笑,道:“七皇子,你们东夏人真有趣,明明是本宫打的他,他却瞪你。这是欺软怕硬呢,还是欺熟怕生?” 楚景弦:“……” 众人:“……” 一个个看着沐雍的目光顿时意味深长。看书溂 楚景弦淡淡地道:“这世上瞎子多了去了,又蠢又笨的瞎子,本王还要去理会不成?” 李澄御笑道:“七皇子,这是你威望不足啊。要不本宫传你一些经验?本宫在西唐,为什么人人景仰,不敢有任何人说本宫半句坏话?那是因为本宫有手段啊。谁敢瞪本宫,本宫就挖他的眼;谁敢指本宫,本宫就断他的手;谁敢说本宫坏话,本宫就割了他的舌头!” 他笑得欢快,可众人看他的眼神如看魔鬼。 人人景仰? 他怕不是对人人景仰有什么误会? 沐雍直接脸色苍白,不过,一张青紫的脸,这点苍白着实不显眼。他想怒骂,但是刚刚吃了亏,舌头都肿大了,鼻青脸肿的,也不敢出声了。只得把求救的目光看向楚梦莹和梅静雪。 梅静雪站起身,款款地行了一个礼。 她的样子温婉柔顺,娴静端庄,长相又娇美,这形象,比起带着几分刁蛮的楚梦莹要好得多了,让人感觉舒服。 但有沐清瑜在这里,她就显得寡淡了些。 她娇娇软软地道:“七表哥,既然大家都在这里,真相自会查明。但既要查明真相,便要允许自辩。沐公子如今连口也不能开,他心中不服,未免会对表哥不满,也会让别人生出怀疑。以为这中间是什么强权相逼,七表哥三思!” 楚景弦冷笑一声:“本王让他不自辩了吗?” “哈哈哈!”李澄御又笑了起来,他摇摇晃晃般走到梅静雪面前,摇着手,道:“哎!” 梅静雪抬起眼,一双眼睛水汪汪的,脸上添了两分娇羞。 李澄御指着自己,笑道:“本宫给美人一个面子,让他自辩!” 沐雍如蒙大赦,他吸着气,道:“西天哈,灰死鹅第一锅花钱,啊鸡儿话鹅打梅不了,泥梅西梅鹅鹅!”(七殿下,虽是我第一个发现,那只能说我倒霉罢了,你为什么抓我?) 众人:“……” 这少了一大半的牙齿,漏风竟然这么严重吗? 这时“善解人意”的梅静雪,又开始发挥它的作用了。 她仍然用她温柔的声音道:“七表哥,沐公子是在问他虽然发现了问题,但是并没有错,只是倒霉而已,为什么要抓他?” 沐雍没想到还有人听得懂自己说的话,尤其是那个人竟然还是梅静雪,又感动又高兴,没想到他的话别人都听不懂,但是县主听懂了。 这是不是说明他和县主之间心有灵犀? 沐雍赶紧的又道:“西天哈,山猪和得堆,山猪恩没深山。泥不雷介毛不安,酱场猪任都波兰幸不!”(七殿下,县主说的对,县主人美心善。你不能这么办案,在场诸人都不能心服!) 楚景弦看梅静雪。 梅静雪只得硬着头皮连猜带蒙:“沐公子说七殿下能征善战,但是办案之事,还是要讲证据,要让人心服!要不然传出去,会坏了七殿下的名声!” 楚景弦都听笑了,哼笑道:“本王自会让你心服!” 他一摆手:“拿下,搜身。”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封锐管方已经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沐雍扭住,让他动弹不得。 封锐更是直接将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搜了起来。 这下,不但沐雍脸色变了,雅间里的那些人也都呆了,他们又没有失忆,当然记得沐雍是从哪里拿出了苍蝇,放入菜碗,然后开始表演的。 封锐做事直接得很,手也快得很,沐雍本能地想要避开,抗拒,但是,他这样一个只会仗着着家世,其实百无一用的纨绔,哪里是封锐管方的对手? 几张银票,两块碎银,一块绣了字的香帕,一个小瓶,一个小盒,三个小纸包,一一都放在了桌面上。 沐雍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猛力挣扎,可惜被封锐管方制得动不了,他口中大叫:“泥巴五千鸡毛揪,鹅西泥巴三许提公鸡……呱啦呱啦哇哇……” 前面还勉强有个音,到后来他太急,嘴巴疼,又漏风厉害,完全听不出在说什么。 封锐继续把人制住,管方去验那些东西。 梅静雪道:“等等!” 众人的目光落在梅静雪身上,梅静雪露出一个温婉羞涩的笑,却一脸坚定地道:“七表哥,各位,请容我说句公道话!” 李澄御笑嘻嘻:“七皇子,美人有求,不能不允!” 楚景弦都想翻个白眼,不过他没这么做,而是淡淡地道:“你要说什么公道话?” 梅静雪道:“七表哥有没有想过,沐公子是吏部尚书府的嫡公子,别人的脸面是脸面,他的脸面也是脸面!表哥派人直接抓人搜身,可有什么凭据吗?” 楚景弦看一眼方照逾:“方大人!” 方照逾无奈,只得道:“县主啊,您信得过本官吗?” 他这位礼部首官,或许没有吏部尚书吃香,那也是位高权重。 梅静雪虽然想努力将这件事的矛盾转移,让沐清瑜来承受这个结果,但她也不敢对方照逾不敬,道:“方爷爷,雪儿自是信得过的!” 方照逾道:“本官验的苍蝇的结果,你信得过吗?” “信,信得过!”梅静雪觉得有些不好,她不敢说信不过,实际上,方照逾这样的身份,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指鹿为马,他验的自是事实。 何况,是不是事实,他们还能不知道吗? 方照逾便道:“本官验的结果刚才在场各位应该都听过了,苍蝇早已死,却未沾菜汤,菜中既有苍蝇,为何整盘菜都吃得精光了才发现?既然是吃完后才发现,以各位的身份,此时雅间里应该吐成了一团才是。所以要想断此事,很简单!谁先发现的,谁就有嫌疑!” 梅静雪:“……” 她还试图挣扎一下:“可……我们吃的别的菜,没吃那盘,就沐公子吃了。再说,你们搜身沐公子,万一沐公子身上的这些东西没有问题,这件事怎么收场?” 楚景弦淡淡地道:“那本王给他道歉!” “光道歉就行吗?” “若没搜出东西,那漪云楼关张整顿!”沐清瑜接口。 整个过程,她没上前,但该表态的时候,她一点也没耽搁。 如果今天不是楚景弦带着西唐太子来这里,她的处理方式会不一样。 不过现在这样也好。 梅静雪无话可说了。 她咬了咬唇,沐清瑜的话是她的目的,但现在,这目的可能会砸。 沐雍还要阻拦,管方已经开始验看。 他先打开一个小瓶,闻了闻,沉声道:“迷神粉!” 有一楼见证食客惊呼:“迷神粉?那不就是催y情药吗?” 一言出口,满堂惊! 连雅间原本的那些二世祖都脸色变了。 他们都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暗戳戳地带在身上,和被人当众揭出来,那是不一样的。 难怪沐雍会拼死想要阻拦。 第723章 是不是傻 沐雍急道:“伊哇唔系伊七很……” 李澄御觉得大是有趣,从管方手里拿过,看了一眼,也闻了一下,笑嘻嘻地道:“还真是迷神粉啊。你们东夏的贵公子,玩得真花!” 众人:“……” 明知道是迷神粉,你们还闻? 还有这沐雍,看着人模狗样,还是吏部尚书的公子,竟然随身带着这种东西,这能是什么好人?没看见西唐的那个太子,笑的那个阴阳怪气哟? 管方面无表情地对黎飞扬道:“请派人送壶清茶来。” 迷神粉的药效,也不是闻一下就起效果的,一般是要下在水里或是酒里,让人不知不觉地服下去。闻过效果不是太强,一杯清茶便能处理得干净。 黎飞扬还没说话,许延已经很有眼力见地去办了。 管方便去看其中一个纸包,梅静雪有些紧张,安毅卓都想找个机会偷偷溜走,不过此时门口被堵的严严实实,他根本没这个机会。 好在纸包打开,里面是粉末。管方看了眼,又用指头捻了捻,道:“蒙汗药!”看书喇 有了迷神粉在前,虽然蒙汗药这种东西,能出现在一个吏部尚书公子的随身所带物品之中,也很诡异,众人的接受度却良好。 还有两个纸包,其中有一个必然是装了苍蝇的,梅静雪拿眼不住的去看楚梦莹,眼神里传递的意思是,你快想个办法呀,我们都撑不住了。 楚梦莹看看楚景弦,不由自主的开口:“七哥,沐公子身上带着这些东西,虽然奇怪。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你这样查下去,他以后该如何面对众人?你给他留点颜面!要不吃出苍蝇的事我们都不追究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说着她的目光还掠过沐清瑜,狠狠的瞪了一眼。 这姓沐的,怎么运气这么好? 今天这个局,本来是要让她不死也脱层皮,让这漪云楼不倒闭也从此生意惨淡。 可谁料到刚好遇上西唐太子想过来吃饭,还带着七皇兄呢? 沐清瑜轻轻一笑,道:“苍蝇的事七公主不追究,咱们漪云楼也是要追究的!这事情总需要一个真相。若是漪云楼的问题,我们漪云楼自会承担;若不是漪云楼的问题,正好还我们一个清白名声!” 楚梦莹很生气,恨道:“沐公子是你亲弟弟,你就这么看着?把他毁了与你有什么好处?你怎么这么恶毒?你这样配做人家姐姐吗?” 沐清瑜笑了,道:“七公主是不是想多了?如今要查的是真相。漪云楼公正无欺,不想毁了谁,也不想被谁所毁!再说这位沐公子,我可不敢高攀。七公主还请慎言,省得以后传出去,让别人以为我漪云楼和那吏部尚书府还有一星半点的关系!” “你,你这样咄咄逼人,是谁给你的底气,让你这么嚣张?”楚梦莹几乎口不择言,说着,还忿忿地看了楚景弦一眼。 这是她七皇兄,竟然不帮她说话,就这么站着看着! 众人很无语,到底是谁咄咄逼人,是谁嚣张了? 此时真相几乎都明了了,只是缺少证据。楚梦莹这一番话和胡搅蛮缠差不多。 李澄御看热闹,看的津津有味。 好玩,太好玩了,哪怕今天没有美食可吃,就这一场戏,也不枉他出来一场! 楚景弦脸色平静,无无多的表情,声音也很平静:“沐公子身上有很大的疑点。查过之后,如果他是无辜,本王向他道歉;如果他不无辜,他就该负起应负的责任!七妹,你这般阻止,难道这件事与你也有关系?” “我……能与我有什么关系?当然与我没关系!”楚梦莹急道。 “既然没关系,就不要再多嘴!”楚景弦瞟过来一眼,目光冷冽,楚梦莹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把求救的目光又看向梅静雪。 梅静雪低垂下眼眸,避开她的目光,她已经看清了,今天这事怕是无法善了。有了西唐太子在这里,肯定是要查出真正的真相的,而真正的真相是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 管方已经打开第二个纸包,几只苍蝇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看着纸包着好好的死苍蝇,众人哗然。 沐雍脸色凄惨,他被打得鼻青脸肿,加上此时一片惨白,诡异之极,他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完了,都完了。 楚景弦喝道:“沐雍,从你身上搜出这么多苍蝇,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沐雍一张口,抖得厉害,原本嘴巴疼又漏风就吐字不清,加上此时颤抖,说出的话更是没有一个人能听清。 楚景弦凌厉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那些人都心虚的低下头去。他冷笑道:“看来你们都是知情者。所以你们合伙做了一个局,想用几只苍蝇来毁掉一家酒楼?” 葛喆哆嗦着道:“七殿下,不关我的事儿,我也说情来着。但是沐公子对漪云楼的东家沐姑娘恨得咬牙切齿,一意孤行。我阻止不住啊!” 安毅卓也忙道:“对对对,我们还说这酒楼的饭菜这么好吃,要是真的毁了以后就吃不上了。但沐公子说好吃的东西天下多的是!” 众人七嘴八舌地顿时把沐雍给卖了的干净。 沐雍哪里见过这个症状,此时他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平时他闯了祸,自然有他爹他娘给他兜底,可此时他爹他娘都不在。 梅静雪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七表哥,说起来这件事也是沐公子和他姐姐姐弟之间的私人恩怨,不如让沐公子给他姐姐道个歉,认个错,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他们毕竟是姐弟!” 楚景弦静静看她:“所以你也知情,并默许了?” 梅静雪感觉到楚景弦脸色虽然平静,但目光里透露出的冷意,却好像让她的骨髓都冰住。 沐清瑜清越的声音传过来:“这个梅县主一再提起什么姐弟,让民女十分好笑。所有人都知道我与沐家没有关系了,你一再这么说是想大事化小?如果刚刚不是搜出了确切证据,我漪云楼面临的是什么?所以,现在拿什么姐弟来说事,不觉得可笑吗?” 李澄御玩着折扇,绕着沐雍走一圈,又看看梅静雪,再看楚梦莹以及安毅卓等人,然后对沐清瑜竖起一根大拇指:“这位沐姑娘是?我看这边的这些人非富即贵地位不低,而你仅仅是一个民女,你是怎么做到一下子得罪这么多人的?你们的身份地位这么悬殊,这么多人设这么大个局来玩你,今天要不是本太子在这里,你这地面都要被踏平了?那你以后该怎么办啊?” 沐清瑜从善如流:“多谢李太子仗义执言!不过我东夏礼仪之邦,律法公正,所以我虽然只是一个民女,只要行得端坐得正,也不惧权贵!” 这句话让方照逾不住点头。 这姑娘这话说得好啊。 西唐太子只差把你们东夏以势欺人,老百姓日子过得真苦拿到台面上来说了。 但这姑娘说礼仪之邦,说律法公正,即使只是民女,只要没做错也不怕权贵,这就回答得太妙了。他对沐清瑜的好感嗖地就上来了,以后礼部有例行宴会,他觉得可以考虑这个漪云楼。 沐清瑜可不知道她这么几句话,为漪云楼拉来了大生意。 李澄御撇撇嘴,这美人儿不好忽悠,说的话滴水不漏的。 不过这样的人也很有趣,以后他有大把的时间来了解。他转向楚景弦:“七皇子,本宫对东夏的律法也很感兴趣。不知道这件事七皇子准备怎么处置?” 楚景弦道:“封锐,报官!” 封锐立刻就去了。 楚景弦慢吞吞地又道:“沐雍因私仇妄图以苍蝇构陷漪云楼食物不洁,其行恶劣,罚当众打二十大板!” “安毅卓,葛喆……等一众知情不报,视为同谋,各打十大板。” 安毅卓大惊,道:“殿下,不,不是报官了吗?”以他爹的人脉,官府里疏通一下,顶多罚点银子了事,怎么还要打板子? 楚景弦不怒而威:“报官之后,自会有你们另外的惩罚!但你们破坏漪云楼的名声,不该对漪云楼有个交代吗?” 他对管方道:“把他拉出酒楼在门口打,别脏了酒楼的地。一边打一边把他们的行为公布出去,让所有的百姓都知道真相!打完板子,再着官府的人带走!” “是!” 梅静雪又想收买人心,道:“七表哥……” 楚景弦冷冷看她,声音也很冷:“本王给女子留了体面。若有人不要这体面,本王也不客气!” 他刚才说的名字全是在场的贵公子们,楚梦莹梅静雪等一众女子不在其列。 梅静雪再也不敢多嘴了。 要是当众被打了板子,那她们也不用再活了。 她怨毒的目光盯着沐清瑜,恨不得用目光把她凌迟。 沐雍心里大急,但他知道,现在他说的话没有人能够听清。都说反倒无益。不过,这件事他不会就这么罢休的! 经过一阵闹哄哄之后,沐雍安毅卓等人都被带到了酒楼外,这时封锐也带着官府的人到了,正好他们人手不足,有了官府差役的加入,这些平时一个个嚣张跋扈的贵公子们被当着众人按在地上,打了十板子。 一边打,封锐一边高声把这些人犯了什么事,为何要打板子说了一遍。 在漪云楼众多食客眼前,在街上热闹的人群前,那些个人被打得鬼哭狼嚎。 听说是因为讹诈,吃霸王餐还倒打一耙,这一众贵公子又收获了无数人鄙夷的目光。不少人在心里暗暗叫好,这些人平时高高在上,现在也能受到惩罚。 不知道谁叫了一声:“楚王殿下真是公平公正,我等小民有福了!” “有楚王殿下为我们主持公道,以后我们只要没坐错被冤枉,也有地可以伸冤了!” “殿下千岁千千岁!” …… 还有人道:“殿下,你上次不是说小人店里的煎蛋好吃吗?小人又从乡下收了好多土鸡蛋,欢迎殿下光临啊!” “对对对,殿下,我们店的羊肉汤你好久没来尝过了!” “殿下,还有我,我们家的米酒又新出瓮了,有空一定要来尝尝啊!” “殿下殿下,您上次说我们家点心的花样少了,我们家又新做了十几种花样。包您喜欢!” …… 李澄御听着那些百姓们的声音,用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看着楚景弦,道:“七皇子啊,本太子很好奇,你是怎么和这些百姓们打成一片的?他们好像都认识你,还都敢隔空跟你喊话!” 楚景弦道:“大概因为,本王经常赢他们的钱!” 李澄御:“……” 这是什么破理由? 他是知道东夏的这位七皇子,以前是个纨绔,游走在市井之间,好赌好玩好打架,朝中的事是一点都不沾。但他没想到这位在民间的声望还挺高,看那些百姓又敬又爱又亲近的模样,他敢肯定,只要这位一句话,那些百姓定会愿意被他驱使的! 不过他又想,不过一些百姓而已。所以这位七皇子还是太嫩了啊。 又或者说,这位七皇子根本没有那个心思。 但凡有一星半点那个心思的,该结交的可不是市井百姓,而是朝中众臣。 板子打完,那些个贵公子,一个个凄凄惨惨。 最惨的是沐雍,他被李澄御折扇抽得都看不出本来面容,别人的十板子,他二十板子,把他那皮娇肉贵的尊臀打的血肉模糊。 这还不算完,末了,还要被官差给带走。 楚梦莹等女子全程惨白着脸,因为众人行刑的时候,楚景弦令楚梦莹这些女子也必须全程围观。 沐雍等人被官差带走,虽然她们没被带走,但楚景弦有话:今日之事,她们既是同谋,也别想逃脱责任,她们的家族必须拿出银子到北城施粥十天,若想偷奸耍滑蒙混过关,那便一起算账!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众人灰溜溜的或被官差押走,或花容惨淡在丫鬟的搀扶下赶紧离开。 李澄御再看向楚景弦的目光,就深了许多。 他悄声道:“七皇子,本太子交浅言深一句,你是不是有些傻?” 第724章 不差钱 这话多少有些不礼貌。 楚景弦转头看他:“李太子何出此言?” 李澄御目光转着,吊儿郎当地道:“本太子虽然没有去详细打听这些人的出身,但有一位是吏部尚书的公子?相比其他几位身份也不差,这可是十多人!” “所以呢?” “所以,就为这么一件小事儿。七皇子已经得罪了十几个朝中众臣。本太子说的没错?” 楚景弦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李澄御觉得,就挺无语的。 一个皇子,一次就得罪了十几个朝中重臣,竟然还那又如何? 怕不是朝中的大臣,都被这位皇子得罪的七七八八了? 所以这就真的是一个纯粹的纨绔。 东夏的皇帝不厚道啊,就派这么一个纨绔来接待他这个堂堂的太子!这好像多少有些不重视他。 不过这样也好,一个不学无术,行事但凭喜恶,和市井百姓打成一堆的纨绔皇子,简直太好糊弄了。 他笑道:“也不如何,就是怕你以后被人打闷棍!” 楚景弦笑了一声,道:“原来李太子这么关心本王!本王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过闷棍呢,只有本王打人闷棍的!” 李澄御笑嘻嘻:“那本太子就放心了!”他看沐清瑜:“这位美人东家,发现了刚才的事,不知道你们酒楼今天还要不要继续做生意?” 沐清瑜轻描淡写地道:“不过是小事而已,开店的什么事遇不到?若是为这么点小事就不敢继续做生意了,这酒楼也没有开的必要了。” 李澄御击掌道:“说的好!那本太子今日就在这里吃饭了!” 他转头:“各位以为如何?” 楚景弦道:“李太子请随意!” 方照逾笑道:“甚好,甚好!” “那行!”李澄御笑道:“那本太子也要一个雅间,和刚才这个雅间差不多的。至于菜嘛,我看刚才这些人吃的挺空的,想必味道不错,就照刚才这一桌的来一份就行!” 管方走过来,将一张银票递给黎飞扬,道:“这是他们的饭钱,够吗?” 可不能让他们吃霸王餐,所以管方又让他们出了饭钱。虽然之前说了是沐雍请客,但沐雍装昏迷,银子是安毅卓出的。 那张银票是一张二百两的,一张一百两的。 黎飞扬道:“差不多!” 虽然这些人叫的菜有些的是用普通的食材做成,但有些的确实是上等的,稀有的食材。再加上他们要的酒,又是最好的酒。别的不说,光是李大厨亲自动手。他们这二百两银子就花的很值了。看书喇 沐清瑜道:“黎掌柜!” 黎飞扬走过去,道:“请!” 李澄御有些意外:“是这位掌柜接待,而不是美人东家你亲自接待吗?” 沐清瑜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道:“本酒楼一向各司其职。我这个做东家的,不会限制属下发挥,也不会去抢他们的功劳!” “真是可惜呀,本太子还想和美人东家多聊几句!”李澄御笑得吊儿郎当。 沐清瑜脸色不变,楚景弦接口道:“太子为美食而来,别的细枝末节就不用纠结了!” 李澄御摇头晃脑地道:“光有美食怎么够呢?若有美人被看添香,这才是人生一大快事!” 楚景弦淡然:“那要不本王派人去皇家驿馆,将李太子的那几位红颜知己一起接过来?” 李澄御笑嘻嘻:“眼前有佛,何必上西天?” 这意思是想让沐清瑜亲自招待。 楚景弦脸色略沉,道:“李太子,这位沐姑娘是东家,不是小二,东家做了小二的活,小二去干什么?就像李太子你是太子,也不会去做太监的活儿一样!” 方照逾心中大惊,七殿下这些话有些过了,拿堂堂一国太子和太监相比,这是要引战啊! 他正想着用什么办法找补一下,就听李澄御道:“那可不一定,有时候本太子也去干太监的活!本太子小的时候,还常穿着小太监的衣服溜出宫去玩呢!” 他竟然不生气? 方照逾默默的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楚景弦神色淡然:“那李太子怕是要失望了,咱们东夏人各司其职!” 李澄御不为所动,看着沐清瑜,笑道:“美人儿东家,在开门做生意,和气生财。不会连客人的一点小小要求都不满足?” 沐清瑜笑笑,道:“小小要求自然是应该满足的,开门做生意也的确是为了赚钱。不过,本姑娘不差钱!” 李澄御:“……” 李澄御:“??!!” 他转头看楚景弦,又看方照逾一众。指着沐清瑜道:“你们东夏的生意人都这么刚吗?” 楚景弦莞尔,在李澄御看过来时,又压下嘴角,道:“李太子难道不觉得,这与刚不刚的没关系,这是风骨!” 李澄御轻嗤一声:“见鬼的风骨,有钱不赚是傻子!” 沐清瑜道:“天下的财,终归不可能只聚拢在一人之身!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此而已!” 方照逾赞道:“好一个有所为,有所不为!” 李澄御上下打量沐清瑜,向众人问道:“谁能告诉本宫,这位美人儿东家难道真的只是一个民女吗?一个民女能说出这样的话吗?你要没有别的身份,打死本宫本宫都不信!” “李太子有所不知,这位沐姑娘,曾是吏部尚书府的嫡长女,本世子以前的未婚妻,但她瞧不上本世子,寻了个机会爬上了梁王殿下的床,成功成为梁王妃。不过后来被梁王殿下休弃。李太子别看这位姑娘年纪不大,已经嫁过人,又被休过了!” 说这话的,是一个刚走进漪云楼的客人。 楚景弦眼眸一冷,李澄御看了一眼,见来人二十余岁,一身锦衣,腰悬玉佩,打扮富贵,一派风流俏公子模样,但是说出的话,信息量却十足。 他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目光一转,奇道:“这位公子又是何人?” 那人自报家门:“本世子出自定远侯府,乃定远侯世子,姓秦名旭然!” 方照逾不赞同地看着秦旭然,这位定远侯世子是不是蠢?说话不看场合,不看是对谁说的吗?当着外邦太子的面,这样诋毁一个女子,他就觉得倍儿有面吗?难道他没有听过什么叫家丑不外扬? 待下次上朝,非要参定远侯一本不可! 李澄御点头,恍然道:“哦!本宫知道你!” 秦旭然在他笑盈盈的眼神中,不自觉挺了挺腰,他是刚来的,对漪云楼之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只是见到沐清瑜,就本能地想要让她出丑丢脸,所以都没看清楚是什么人,直接就接话了。 说完后,他就认出来,这位是西唐太子。 倒不是他比一般人有见识,而是现在秦幕昭意识到秦旭然被保护得太好了,鼎立门户的世子,怎么能那般天真?便将朝中事掰开揉碎讲给他听,至于近段时间的大事,当然也不落下。 七皇子楚景弦和礼部负责接待西唐太子,如今楚景弦在,礼部这么多官员在,那位看起来身份地位皆不一般的,肯定就是西唐太子李澄御了! 这李太子竟然知道他? 秦旭然心情很不错,想想他,英俊潇洒,从出生后,世子之位就没有动摇过。还曾被称为才子! 这位西唐太子定然是对东夏的勋贵公子们有所了解,才会知道他。 若是和西唐太子有了交情,这也不错。 他自信地道:“是吗?那是本世子的荣幸!” 李澄御道:“本宫对秦世子敬佩不已,认为天下男子,无人能及秦世子!” 这不止是知道他,而且还给予这么高的赞誉?看书溂 秦旭然更高兴了,忙道:“不敢当,不敢当!” “不,秦世子不仅当之无愧,而且实至名归呀!” “哪里哪里,太子才是人中龙凤……” 两个人在这里商业互吹,听的人一脸懵逼,实在是没见过这位李太子对谁这么客气推崇,而秦旭然此人,好像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然而,这位太子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们脸色古怪起来! 李澄御笑道:“本太子可不敢和秦世子比,试问天下,还有哪个男子会这么大度,愿意娶个肚子里带着别人孩子的女人当世子夫人?” 众人:“……” 秦旭然春风满面的脸顿时就绿了。 他变色道:“李太子!” 李澄御一脸无辜,笑得非常单纯:“诸位有所不知,本太子在西唐听说此事,还以为东夏男子皆是这般大度能容。所以此次出使原本是选了本太子的六皇弟的,但出于对东夏风土人情的向往和好奇,本太子据理力争,终于得到了这个机会。来到东夏方知,原来仅有秦世子一人如此大度。所以,这不是天下男子无人能及吗?” 众人:“……” 这话叫他们怎么接? 李澄御又道:“不过秦世子,虽然你宽容大度,但说谎就不好了!” 秦旭然原本的意气风发此时只剩下一身狼狈。这位西唐太子哪里像他表现的那样和善好相处?这分明就是个笑里藏刀的阴私鬼! 他下意识地道:“本世子何时说谎?” 李澄御道:“这位美人儿东家明明是位玉洁冰清、不沾尘埃的少女,你却说她爬床什么的。你见过爬过床的人还是黄花大闺女的吗?男人嘛,戴了绿帽子不可怕,养了别人的孩子也不可怕,但是以男子之口去中伤一个女子,这就是人品有问题了!” 李澄御当众谈及什么玉洁冰清,其实也不大好听,但这个话却是秦旭然挑起来的,似乎确实也怪不到他的头上。 方照逾觉得李澄御说的很有道理,一个大男人去谈论一个女子的隐私,去坏一个女子的名节,这不是人品有问题是什么? 梁王虽然休了妃,但当时有对沐清瑜指指点点的,背后可没少被梁王修理,所以这中间可能有别的内情。 秦旭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爬床之事是怎么回事,他很清楚,后来梁王不喜沐清瑜,没碰她。一个男人连碰都不愿意碰的女子,难道不该被嘲笑?反倒是他,琪儿明明生的是他自己的孩子,现在却人人以为他戴了绿帽子。 他心中不服,但是这么多人,看他的目光中都带着怒意,他就算再蠢,也知道这是犯了众怒。 李澄御骂完他人品有问题,又拍拍他的肩,笑嘻嘻地道:“秦世子,本宫相信你有句话是大实话!” 秦旭然下意识地道:“哪一句?” 李澄御冲着沐清瑜眨眼睛,道:“你说这位美人儿东家没看上你!要我我也看不上!” 秦旭然:“……” 李澄御伸出手,和他勾肩搭背的,推心置腹般地道:“你看不是本宫说你,明明长得一表人才,家世也不错,身份也不低,就是做的这事儿,不怎么上得了台面!以后可不能这么干了,要不然,你这名声还得传得更远一些!” 秦旭然气得脸都黑了,要换成别人他舍不得,要大发脾气,甚至大大出手。可是明知道这位是外邦来使,他掂量了一下,他一个小小的侯世子,好像还真惹不起。 所以他再生气,也只能忍下。把欺软怕硬的特色给拿捏的死死的。 楚景弦脸色冰冷,道:“秦世子,你若是来吃饭,便去;若不是,便滚!本王的客人面前,是谁容许你胡言乱语?” 秦旭然一怔,他和这位七皇子没有什么交集。 但是也没有交恶呀! 方照逾也语气不悦地道:“秦世子,你是不是受刺激太过,所以现在说话都不顾场合了?看来,老夫需要找个时间和秦侯爷聊聊!” 秦旭然怨毒的目光瞪着沐清瑜。 沐清瑜都看笑了,她清冷的目光淡淡地瞥着秦旭然,如看地上的蝼蚁:“怎么,看了一圈觉得还是我最好欺负?所以,准备柿子挑软的捏,来维持你可笑的尊严?” 秦旭然大怒,以前她是吏部尚书的女儿,他打狗要看主人。 后来她是梁王妃,他不敢得罪。 现在她什么都不是,竟然敢在他面前嚣张? 第725章 朋友妻不可戏 秦旭然骂道:“你有什么资格和本世子说话?” 楚景弦冷声道:“看来你一个侯府世子,比本王架子还大!秦旭然,在本王面前,你都有资格说话,凭什么你瞪别人,别人连话都不能说?” 秦旭然:“……” 怎么的楚王殿下竟然也站在沐清瑜那边? 他一口牙都差点咬断了,刚才的凶样收敛,努力挤出一个笑:“王爷误会了,在王爷面前,我哪有什么架子?我,我也没让别人不说话!” 低了头终究心中不甘,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要不是父亲交代,如今楚王携军功回来,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别给大皇子招事,他才不会对楚景弦客气! “噗哧!”李澄御不住摇头,一边摇头一边笑:“秦世子,本宫现在明白为什么这么宽容大度,给别人养儿子还养得乐呵呵的了。” 秦旭然一见李澄御出声,屈辱地道:“那就是我儿子!”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是你的儿子!”李澄御笑得肆无忌惮,但谁都看得出他语气里的揶揄。 秦旭然只觉得一口老血梗在喉中,脸色青青白白,心里又怒又气又憋闷,他是来吃饭的,不是来受气的。 他却丝毫没有想过,是他自己恶毒在先,被别人说几句反倒先受不了了,板着脸道:“我想起我还有事,先走了!”然后甩袖就走! 李澄御大声道:“秦世子,你喜欢哪款的绿帽,下次本宫再来东夏,一定给你带几个!” 秦旭然脚下一个踉跄,心里p,却不敢跟李澄御大小声,只装着没听见,在心里不住地咒骂:“贱人,贱婢,这么短的时间经历了这么多男人,连西唐的太子都勾搭上了,贱人……” 也不知道是他专注于骂人了,还是被李澄御公然要送绿帽给气着了,走路都能平地摔,膝盖一软,脚下一绊,整个身子向前一冲,正好那里一张桌子摆放着。 他的头直接向那桌角撞去。 这真要撞实了,岂不是要头破血流? 好歹也是学过君子六艺的,他奋力偏开头,没撞到桌角,但撞到了旁边,额头一疼,啪叽一声,摔在地上,像一只失控倒翻的笨猪,样子十分狼狈。 一阵哄笑声传来。 秦旭然又恨又气又羞又恼,但此时却已经顾不得揉仿佛撞麻了的额头,爬起来就走了。 李澄御笑着看了楚景弦一眼,道:“没想到七皇子手法如此高妙,佩服,佩服!” 楚景弦道:“彼此彼此!” 秦旭然当然不会平地摔,不过是他往前走时,感觉膝弯一麻,急忙把重心移到另一条腿上,可另一条腿同样一麻,他这才控制不住摔下去。 李澄御道:“你为何动手?” 楚景弦道:“这话该我问你?” 李澄御哈哈一笑,道:“唐突佳人者,人人得而诛之!” 楚景弦瞥他一眼,道:“太子也请自重身份!” 李澄御听出这话中的淡淡警告,顿时觉得有意思。 一直以来,这楚景弦,他还没有看透,你说他性子好,他棉里藏针;你说他脾气坏,他随和好说话;你说他不学无术,但若聊到一些大儒理论,先贤典故,他如数家珍;你说他学富五车,但他又是个纨绔,而且是货真价实的纨绔。 他觉得楚景弦像个深藏不露的假人,又像个一眼就能看透的庸人。 此刻,他才觉得楚景弦是个真实的人。 他打量楚景弦,又看看沐清瑜,道:“本王要怎么自重身份?不能唐突佳人?本王可不会唐突佳人!”他寻幽探秘地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楚景弦:“有什么不对?” 李澄御眼里闪过一抹狡黠:“你们俩是认识的?明明你们眼神并没有什么交集,可是本太子却觉得你们很熟悉。” 楚景弦道:“我们是朋友!” “我就说!”李澄御一副我就觉得有猫腻,果然如此的表情,笑嘻嘻道:“本太子和七皇子也算是朋友了,朋友妻不可戏。刚才本太子失言了,美人东家可别见怪!” 沐清瑜:“……” 楚景弦道:“你确实失言了,本王刚才说过,我和沐姑娘是朋友!” 李澄御在嘴上轻拍一记,笑嘻嘻地道:“是本王失言,该罚!” 沐清瑜道:“黎掌柜,七殿下和他的客人们,你好生招待!”然后对楚景弦道:“七殿下,各位,我先失陪了!” 楚景弦道:“沐姑娘请自便!” 黎飞扬热情地道:“各位贵客,这边请!” 李澄御看见沐清瑜毫不停留地转身离开,目光追随了一段,又收回来,再看楚景弦,见他脸色平静,也并没有目送。 他又有点搞不明白了。 难道他看错了? 明明这位七皇子看着似乎有些在意这位美人儿东家的,要不然,他怎么会这般维护?此时却又觉得好像是他多想了。 如果是多想了,那是不是说明,美人儿东家这个妙人儿,他以后可以多接触接触? 三楼总共就两个豪华雅间,好在另一个此时也是空的。 把人让进三楼,这次黎飞扬仍然是亲自上阵,还带着许延一起。 这次因涉及外邦客人,也是漪云楼更上一层楼的关键,沐清瑜虽没交代,但李元庆并没有因为今天加大了工作量而生出不满。 他又做了同样一桌。 虽然这一桌下来,他几乎累趴,却很高兴。 而当色香味俱全的二十多个菜进了三楼雅间,出现在李澄御面前。 李澄御听到那稀奇古怪的名字,又看着那些菜品,连呼妙极,吃得甚是尽兴。 方照逾越发觉得,把漪云楼列入以后礼部相关宴席酒楼很有必要。 沐明远快要气炸了。 他这阵和秦幕昭一明一暗,努力为大皇子开疆拓土般地扩展势力,虽然进展并不明显,但一来他安全地隐在幕后,二来大皇子私底下见过他,对他表示了肯定和看重。 他心情舒畅,对未来的规划,他都有了想法。 可一回府里,就看见哭得眼睛都红了的孔宜佳梨花带雨般扑向他:“老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第726章 父威 沐明远看着她一脸焦急,梨花带雨,全身心依赖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一声。 宜佳什么都好,就是遇到一点小事就会慌,不过没有关系,有他呢! 被一个女人一直毫无保留的爱着,无比的依赖着,这种感觉很不错,他很享受! 他温煦地道:“夫人,莫急,出了什么事?” 孔宜佳急切地道:“老爷,咱们的雍儿,雍儿他被南城都司关进牢里了,妾身派人去,南城都司竟然不放人!” 沐明远一皱眉,他的儿子,被关进牢里?南城都司好大的胆子,一个小小的七品官,敢动他一品大员的儿子? 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道:“怎么回事?” 孔宜佳也说不清楚,只是道:“老爷,雍儿他从没有吃过苦,那大牢里是人待的地方吗?咱们的雍儿怎么受得了,老爷你快救他啊……” 沐明远道:“四喜呢?” 四喜是沐雍的小厮。 厅内,一个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小厮被抬了上来。 孔宜佳听说沐雍被抓进大牢,四喜前来报信,她怒四喜没有保护好主子,当然就下令杖毙,还是她身边的嬷嬷劝她,才给人留了一条命。 沐明远并没在意四喜的惨样,一个奴仆,打死也是活该。 他只沉声道:“你和少爷一起出去,少爷怎么就被关进牢里了?” 四喜疼得头晕眼花,说话都不太利索,但还是断断续续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沐明远顿时怒了:“又是那臭丫头!” 孔宜佳心中又疼又恨:“老爷,沐清瑜为什么要这么做?雍儿是她弟弟呀!” 如果沐清瑜此时在眼前,沐明远能一巴掌把她扇死,此时也是绕着厅中踱步两圈,叫道:“来人!” 管家急步进门,道:“老爷!” 沐明远道:“你拿着本官的名帖,去南城都司处,把少爷领回来!” 管家有些迟疑,之前他就是拿着老爷的名帖,只不过是夫人吩咐的。南城都司那边可不知道是夫人吩咐的,人家早就拒绝了。 再去一次就有用吗? 可是他什么也不敢说,道:“是!” 左右不过是再跑一趟,行不行可不是他能控制的。 沐明远又问四喜:“你说,和少爷一起被关进去的,还有安太傅家的公子?” 四喜把所有被抓的人都说了,不过沐明远不会把郭喆之流放在眼里,他觉得勉强能和他儿子相提并论的,也就安毅卓。 沐明远又做了一些安排,他越想越气,沐清瑜那贱丫头是不是和他家里犯冲?还是专门针对雍儿? 早就断绝关系了,竟然还要害雍儿入大牢!看来,是他对她太仁慈了。 那个什么酒楼,当初就不该给她! 四喜说话也没敢偏任何人,但沐明远不怪打头的楚梦莹,也不怪煽风点火的梅静雪,不怪安毅卓,更不怪从头至尾出头,针对沐清瑜自食其果的沐雍,也不怪把沐雍打成猪头的李澄御,不怪楚景弦,就只怪沐清瑜,这脑回路也是很神奇了。 管家再次无功而返。 沐明远看着空手而回的管家,气怒之极。 好一个南城都司,芝麻小官,一再拂他的面子! 这时间里,他派出去打听事情前因后果的人也回来汇报了。 孔宜佳一见管家没能带回沐雍,又听说沐雍打了二十大板,脸上还被西唐太子抽了,心疼得不得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拉住沐明远嘤嘤哭诉:“老爷,这可怎么办啊?咱们的雍儿这次可吃了大苦了,他身上还有伤,大牢里没医少药的,再关下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啊?老爷,雍儿可是你唯一的嫡子,你得想个办法啊!” 沐明远一直觉得孔宜佳柔弱可人,小鸟依人,温柔似水,哪怕是梨花带雨的样子也恰到好处,只会让他心生怜惜,加之孔宜佳会服侍人,哪怕三四十了,床笫之间也让他欲罢不能。 但此时,看着哭得凄美的孔宜佳,他心中不自觉有些烦躁,耐着性子道:“我正在想办法了!” 孔宜佳提建议:“老爷,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因为漪云楼事而起,解铃还需系铃人,只要沐清瑜不追究,雍儿是不是就可以出来了?要不派人去跟沐清瑜说一声,叫她放过她弟弟?” 沐明远怒气冲冲地道:“老子亲自去!” 孔宜佳心中大喜。 她的雍儿在老爷心中是最重要的,看老爷气怒成这个样子,那个贱婢必然讨不到好去,要是能救出雍儿,又能让那贱婢狠狠吃个大亏,这口气也算是出了。 备好马车,沐明远带着兴师问罪的心,去往沐宅。 不过,他在沐宅里并没有见着沐清瑜,沐清瑜一早就出门了。 沐明远更生气了,身为沐清瑜的父亲,沐宅的这些下人,竟然不把他迎进去,只一句轻飘飘的我家姑娘已经出门了。 到底是谁家的? 他这个当爹的在这儿呢! 可如果和下人理论,那是损了他这个堂堂一品大员,朝中重臣的脸面。 既然不在沐宅,那他就去漪云楼。 但沐清瑜昨天去了漪云楼,今天也不在。 沐明远这次脸黑得如乌云布满的天空。 还去哪里?他也不知道沐清瑜有哪些地方可去呀。 他气怒地骂道:“不守妇道的东西,抛头露面也就算了,还日日不着家,一个女子,连人影子都不见!” 这话黎飞扬不爱听了,他道:“沐大人,我们东家行得端,坐得正,赚的是清白钱,得的也是清白名声。沐大人红口白牙,如此羞辱我们东家,这实在有失您一个朝廷重臣的身份!” “你大胆!你有什么资格在本官面前说话?” 黎飞扬不卑不亢地道:“是沐大人言辞辱及我们东家,我们东家赏我们一口饭吃,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可不是那忘恩负义之辈,因着沐大人位高权重,便不敢出声。匹夫虽无能,也有一腔气血!沐大人这样的身份,总不至于和我等匹夫一般见识?” 沐明远一想,和这种人见识的确有失身份,他沉着脸道:“你们东家去哪里了?本官找她有重要的事!” 黎飞扬道:“我们东家很忙,我们若是寻她,去沐宅递个帖子,她当天自有回复。但沐大人您这样的高官,想必也不会遵循这个法子。或者您可以留下帖子,在下替您通报,我们东家若是有时间,自会见您!” 沐明远还哪能等? 他含怒道:“本官是他父亲,父亲要见女儿,还要递帖子不成,这是哪门子的规矩?我东夏的孝道难道是摆设吗?”看书溂 雍儿的事迫在眉睫,他还能继续等吗? 当然,他亲自去南城都司,这件事应该也能解决。 不过,让他一个朝廷一品大员去向一个七品小官低头,听说中间还涉及了外邦使臣,万一不成,他的脸可就算是丢光了。 而给沐清瑜这个贱丫头施压一下,就能让这件事圆满解决,丢脸又不是丢的他的脸,他自然轻而易举的这样选择了。 至于这中间沐清瑜会不会为难,有没有能力做到这件事,做到这件事后是不是会有不好的后果?他根本就不考虑。 黎飞扬道:“沐大人千万别这么说,据我所知,我们东家无父无母,是个孤儿,仅有一个外祖父还健在!虽然您和我们东家论亲戚,是我们东家高攀,可我们东家自有风骨,想必也不愿去高攀沐大人这样的高门府邸!” 沐明远大怒,他怒目逼视黎飞扬:“本官是他的父亲,天下皆知。你如此信口开河,以为本官不能治你的罪吗?” 黎飞扬拱手道:“沐大人您与在下是云泥之别,在下不过地上的泥尘,可不敢对沐大人的事信口开河。只是,我们东家若是真有父母在世,又岂会一人在外独立户头,而且能得到民政使司的允准?又岂会人欺负后无娘家人撑腰?若沐大人真是我们东家的父亲,这民政使司做事就有些不地道了,这不是在打沐大人的脸吗?” 沐明远:“……” 他万没想到他一个堂堂一品大员,竟会被一个市井小民给挤兑到这个程度。那贱丫头,一身反骨就算了。看她请的都是些什么人在为她做事,牙尖齿利,尖酸刻薄。 可他竟无言以对! 他眯了眯眼,扫一眼漪云楼的热闹景象,看这客似云来的样子,就知道每个月赚的银子不会少,而这些原本是他的。 他语气阴沉,暗含警告:“本官就在这里,限你一个时辰之内,让沐清瑜来见本官,不然,本官派人踏平你漪云楼!” 再赚钱的酒楼,不是他的,毁了也不可惜。 “哟,这老匹夫是谁呀?官威这么大?” 黎飞扬还没说话,一个声音吊儿郎当的从门外传来。语气轻浮,声音里带着戏谑嘲弄,还透着股子阴阳怪气。 “大胆!”沐明远还没被人骂过老匹夫,这一下只气得脸色青黑,转头猛喝,“哪来的狂妄小子,竟敢辱骂本官!信不信本官让你满门抄斩?” 第727章 油头粉面 其实沐明远这样的身份地位,哪怕骨子里卑劣不堪,阴私龌龊。但他惯会在人面前装得道貌岸然。 所以他平时说话做事,十分注意身份。 但此时,一是因为沐雍还被关在南城都司衙门,沐府两度派人都没能把人捞出来;二是被黎飞扬挤兑得一股恶气无所出,感觉到自己身为一个一品重臣的面子受到了冲击;三是多少年没被人当面叫过老匹夫了。 有听说京城有些纨绔,说话做事毫无顾忌,嚣张跋扈,不知收敛。 没想到竟然让他亲自遇到了。 他口中这样说,心中也是这样想的。 他倒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没眼色,是谁家生出这样家族惹事的不肖子弟? 一回头,他就看见一个锦衣华服,油头粉面,长得比女人还要漂亮的男子摇着一把折扇,吊儿郎当地斜倚在门楼柱上,漫不经心的看着他,样子痞痞坏坏。 他还冲沐明远笑了笑:“这位‘本官’,你想将我满门抄斩?” 沐明远沉着脸道:“你是谁家的?” 华服公子笑道:“你是不是蠢?我要是告诉你我是谁家的,好让你去对我家满门抄斩吗?见过蠢的,真没见过这么蠢的,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吗?” 沐明远指着他怒:“你,你……”一侧头:“怔着干什么?给本官掌嘴!” 他的长随一向唯他命是从,平时更仗着他的势狐假虎威狗仗人势,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抽人耳光了。 尤其是面前这个男子,长得跟个兔儿爷似的,搞不好就是哪个有这方面癖好的高门大户中的家主或公子包养着的兔儿爷,被宠得不知边际,连他家老爷这位吏部尚书都认不出来。 长随大步走向那华服男子。 华服男子却嗤笑:“你是不是老的走不动路了,连打个人都要别人动手?本小爷站在你面前,你还要假手于人。不会你家的儿子,也是别人代劳的?长得也不像你呀!” 如果说之前那句,沐明远只是口头说狠话,只是想让那华服男子死,并没想过抄他满门。 但这句话却像是捅了马蜂窝。 沐明远这么大年纪,早就过了容易被激将的年龄了。 可那也看什么事。 在草堂上他可以喝那些同样的政客们阴来诡去含沙射影笑里藏刀指桑骂槐。 可此刻,能真正消他心头之恨的,莫过于亲自动手打掉这人的满口脏牙。 他一把拉开长随,几步上前,果然一巴掌就抽了过去。 倪飞扬有心想阻拦,但根本没机会。 沐明远这一巴掌含怒而发,他也是正经科举出身,君子六艺自然很出色。纵使现在年纪大了,手底下力气还是有一些的。 有人惊呼出声。 沐明远不理会,他这样的身份地位。哪怕面前这个华服男子不是兔儿爷,而是哪家勋贵的公子,他也打得! 他内心里甚至还有一个想法,哪怕对方是皇亲宗室,既然他没有见过,就说明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打就打了,难不成还要他一个一品大员去为一巴掌负什么责任?看书溂 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在华服男子的家人,主动带着礼物来向他赔礼,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一巴掌眼见得就要呼到那华服男子的脸上了,只听到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接着就是一声惨叫,华服男子仰倒在地,双目紧闭。 沐明远有些懵,他刚才打中了吗? 巴掌声这么清脆,应该打中了才是。 可是他的手上为什么没有感觉? 他看一下自己的手,手掌心细嫩,白皙柔软,像女人的手。这是这么多年养尊处优养出来的。 这不像打工人的样子,也并不是因为用力太大而麻木。 而是他根本就没有打中。 这时,黎飞扬急步过来,一脸焦急无奈地道:“沐大人,您怎么能在我们的酒楼打我们的客人呢?我们的每一位客人都很尊贵,您这么做,是不是应该给我们酒楼一个交代?” 沐明远想说他根本就没有打中,那华服男子就是讹诈。 但是看看酒楼里其他人的目光,他就知道这样的辩解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就连刚刚他自己都怔神了,以为自己真的打中了,何况离得远的别人? 不过即使遇到耍赖讹诈,他也不怕。 那小子耍赖到他头上了,真是可笑! 他将右手负手放在背后,傲慢地道:“本官便算打了又如何?” 黎飞扬顿足道:“你将人打得晕倒在地,说不得,这件事在下得请方大人做主!” 沐明远在心中轻嗤一声,难怪这个小小的掌柜敢挤兑他,原来背后有什么方大人。 真是可笑,什么方大人可以在他面前造次? 姓方,总不可能是礼部尚书那匹夫? 是也不怕,他敢纵容他的亲戚对自己不敬,连方照逾他也不会给面子。 黎飞扬大声吩咐:“许延,快去请方大人!还有,去请七皇子!” 沐明远都听笑了,如果之前说什么方大人,他觉得还有几分真实,现在还说要请七皇子,那就完全是这刁民在信口开河。 他那个野草一样的贱丫头女儿,他还不知道吗? 嫁给梁王都能被梁王休了,还能认识方照逾?还能认识七皇子? 他觉得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了,但是他没在意。总归不是什么大事。 这时,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进来,一见到倒地的华服男子,脸色大变,惊道:“殿下,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黎飞扬道:“这位沐大人打了你家殿下一耳光,你家殿下就晕倒了!” 殿下两个字,让沐明远大吃一惊。 什么人才会称被称为殿下? 那必须是皇子皇孙。 他之所以敢骂人敢动手,就是自认这个年纪的皇子皇孙他都认识,而这个人他不认识。 但他好像忽略了一件事。 他的儿子怎么被关进南城都司的?不也是因为一个什么殿下吗?就是那西唐的太子殿下。 难不成,面前这位就是? 说来也是皇上老糊涂,这西唐的太子都来京城好些天了,却一直没召开宫宴,所以他们还没有正式认识这位太子。 而这位太子,名声倒是在京城里传开,是个爱逛青楼的纨绔,但他们都没见过啊! 刚才一时气愤,他骂了人,还打,不对,他没打人。 他冲着黎飞扬怒目:“胡说八道,本官根本没有打到他!” 那侍卫沉着脸,怒目:“你没打到我家殿下,我家殿下会无缘无故晕倒?你没打我家殿下,我家殿下脸上的巴掌印怎么来的?” 沐明远一惊,低头一看,这位即使躺倒着,也姿势极美的男子,有如女人般白皙细嫩的脸上,竟然真的有五指印。 这让他再次看一眼自己的右手,难不成,刚才他其实是打了? 他对黎飞扬道:“既然这位是西唐太子,为何你不第一时间提醒本官?” 黎飞扬道:“在下已经阻止过沐大人了,但沐大人官威太大,在下阻止不了!” 那侍卫摇着李澄御,边摇边大声焦急地道:“殿下,太子殿下,您醒醒啊,您快醒醒,你在东夏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皇上他老人家定然悲痛欲绝,我西唐的太子殿下若是在东夏出了事,你亲自前来,建立两国友好邦交的心愿,岂不是付诸东流了?殿下,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呀……” 沐明远:“……” 他之前觉得,只要不是打了皇上和皇子,别的人,他根本不用放在眼里。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地位,都能摆得平。 可是现在,他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时虽不是正式饭点,但漪云楼的生意好,有人早早过来占座,还有人早膳当着午膳吃,已经小酒喝上了,人还不少。 这出现打架的事,尤其是还把人给打晕了,少不得都要看几眼热闹,还有人干脆直接站起来围观了。 黎飞扬也一脸着急:“李殿下,你可千万不能有事,你若有事,我漪云楼也别想开下去了,哎,虽然沐大人官威大,但是冤各有头债各有主,您可千万要醒来啊……” 众人面露同情,这西唐太子真要是在这里出了事,哪怕漪云楼完全无辜,也必然被封,不仅如此,只怕从东家到掌柜的,都得吃官司。 昨天才发生一起讹诈事件,今天又发生西唐太子在这里被打事件,这漪云楼这两天是不是犯冲啊?无妄之灾么这不是? 沐明远:“……” 他对黎飞扬怒目而视。 黎飞扬才不理他,今天姑娘没来,他也不能事事指望姑娘。 虽然他口中说的,是在恶心沐明远,但也是事实,李澄御不能在他这里出事。 他大声道:“李殿下啊,是沐大人要抄你满门,是沐大人动的手,我漪云楼是无辜的啊……” 沐明远喝道:“住口!” 黎飞扬转头怒喝:“你才住口,事是你惹的,人是你打的,你要挑起两国战争,凭什么我们漪云楼要受池鱼之殃?我等虽是升斗小民,没你位高权重,可昨天你儿子沐雍沐公子来陷害,今天你这个做老子的又来陷害,我漪云楼是怎么得罪了你们吏部尚书府的高门?你要对我们漪云楼赶尽杀绝?” 沐明远气得想杀人,但是什么叫他要挑起两国战争? 他咬牙切齿:“大胆刁民,你再这样胡言乱语,本官放你不过!” 黎飞扬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扬声道:“各位客人,你们评评理,这位沐大人一早就冲进我漪云楼,逼着见我们东家。我们东家不在,他便在这里发脾气,发官威。在下也无计可施,毕竟民不与官斗,我们不过普通老百姓,他这样的大官,动动嘴我漪云楼都得倒。可是李太子只是经过说了句话,他就要抄李太子满门,还动手打了李太子,这是你们都听见看见了的。希望大家到时候给在下做个见证!咱们百姓无权无势,无官无威,但是匹夫也有三升热血,你不能仗着权势对我们可劲儿欺负!” 有人道:“听说这儿的东家是这沐大人的女儿!” 又有人道:“什么女儿,当时断绝关系了,还入了民政使司的官册,早就没关系了!” “既然没关系了,那这位是来报复吗?” “我看多半是,昨天在这里闹事栽赃的,就是这位的儿子,是奔着让这酒楼关门来的!” “儿子被抓了,老子又来了!这老子的胆子更大,儿子只是要漪云楼关门,这老子是直接想挑起两国打仗啊!” “谁叫人家是大官呢?我看漪云楼可麻烦了!” “那大官打了西唐的太子,这事儿怎么收场?” “是西唐太子,又不是我东夏太子!” “嘘,咱们东夏可没有太子!” “正因为我们东夏都没有太子,由此可见太子的身份多尊贵!” “咱们还是赶紧走,这事儿太大了,万一咱们遭受池鱼之殃,那可不妙!” “你是不是傻?这可是难得一遇的大热闹,不看白不看!” …… 沐明远见这些人竟然把他当热闹看,好悬没有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时,他甚至都顾不得黎飞扬说的那些话,只盼着那西唐太子能醒过来。 要不然,只怕他的雍儿没有被救出来,他都得获罪! 大意了,光想着宗室子弟他都识得,这人身份高不到哪里去,却忘了,京城里现在还有一个不在宗室,不在皇亲,却比宗室皇亲还要惹不得的外邦太子。 若解决得好,他长了东夏威风,打了西唐太子; 若坏了事,他就是挑起两国征战的罪魁祸首! 不知道是那侍卫的大力摇晃起了作用,还是黎飞扬凄凄惨惨的控诉有了效果,那个脸上带着巴掌印子的西唐太子幽幽醒转。 沐明远松了口气。 要是这位太子一直这么晕着,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李澄御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四周,又闭上了! 众人:“……” 沐明远道:“李太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澄御不理他。 他的随从怒视沐明远:“我家太子身子虚弱,你那一巴掌下去,我家太子如今虽被唤醒,但弱不禁风,你还问是什么意思?我倒想问问,你连我西唐太子都敢打,你是什么意思?” 第728章 洗干净脖子 沐明远忍着怒气道:“你家太子不是醒了吗?刚才一切只是误会!” 李澄御又睁开眼睛,幽幽地道:“你要将本太子满门抄斩!” 沐明远解释道:“那是误会,本官与李太子素不相识,一时说了气话……” 李澄御幽幽地道:“你要将本太子满门抄斩!” 沐明远:“……” 他耐着性子,露出一个笑脸,尽量让语气亲和,微笑着道:“李太子,本官若知道您是西唐的太子殿下,是绝不会得罪的。这不是不知者无罪吗?李太子大人有大量……” 李澄御幽幽地道:“你要将本太子满门抄斩!” 沐明远:“……” 特么的这点是过不去了是? 他倒是想将这倒霉太子满门抄斩,问题是他有这个能力吗? 他道:“太子,你这是误会!本官没这个意思……” “发生了何事?”他话没说话,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接着,便是楚景弦,方照逾等一众礼部官员。 得知又是漪云楼有事,方照逾都有些懵了,这位李太子昨天是不是在漪云楼吃欢了,今天又跑去,跑就跑,偏偏此人竟然还自带招祸体质。 一国太子,能被别人打得晕倒在地。 心里吐槽归吐槽,但这位可是西唐的太子,他们也不敢任由他被人打。这事往小了说是一点小意外,往大了说影响两国邦交。 虽然当初五皇子带兵和西唐作战,两边各有损伤,东夏是赢了,但自己这边也是有损伤的。 若是可以,如今皇位上的老皇帝并不想打仗。 打仗打的是钱粮,还不能保证胜。 如今两国暂时是休战并建立邦交的状态,谁若破坏,老皇帝会砍谁的头。所以这事不能不慎重! 李澄御的眼睛又闭上了,还把自己有指印的脸特意展露在显眼的位置。 他还没起身,还躺在地上,他的亲随将他的头抱在自己的膝上。 这位李太子脸色发白,双目紧闭,脸上清晰的五指印,看样子,着实弱不禁风。 他“昏迷”着不能说话,但是他的亲随却是嘴皮子利索得很,叭叭叭地就把沐明远怎么要抄斩李澄御满门,而且还把他打晕的事说了。然后,他指着沐明远忿然道:“我家太子就被此人打晕了!” 楚景弦皱了皱眉,他和沐明远接触不多,但是沐明远的事他也早就听说。一个软饭硬吃的落魄商人之子,用尽所有家财托了门路,终于有了科举资格,却也耗光了家底。 为了在京城立足,他做了两件事。 一是靠着自己的才华和会试较好的名次,拜了一个京城有名望有地位的人为师! 二是选了一个开国勋贵家的小姐,用各种手段展开攻势,还用“一片赤诚”打动自己新拜的老师为他说合,又在各种场合做出一些让人误会他和那勋贵小姐已经两情相悦的样子。 他如愿以偿,娶了那位女子,得到了那勋贵全家之力,人脉,资源,钱财,甚至地位。 但一朝得势,他最先想要抹去的,就是自己曾经的挣扎经历和向上攀爬时不堪的过去。 那位发妻及发妻的家族就成了他最先打击的人。 恩将仇报,翻脸无情,说的就是他! 但这人着实官运亨通,现在已经是一品大员,只是,他没事为什么要去惹李澄御这个疯子? 李澄御此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单看他身为一国太子,在他国为使,来到京城,先去睡遍青楼,也不提进宫面见皇帝,说话做事随心所欲就能看出。 沐明远在一边无力地辩解:“人不是本官打的,本官的手都没碰着他!” 长随怒:“你能不能要点脸?你的手没碰着我家太子,我家太子脸上的指印是凭空长出来的吗?你要没打我家太子,我家太子能昏迷不醒吗?” 沐明远脸色青黑,见鬼的昏迷不醒,刚才还在说话呢! 楚景弦看到李澄御闭着的眼睛眼皮下眼珠子乱动,又好气又好笑,他板着脸道:“请过御医了吗?” 长随忿忿道:“我等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哪里能请到御医?” 方照逾叫过一个礼部官员道:“去请御医!” 楚景弦慢慢地道:“嗯,是要快点去请,本王看你这太子这症挺是严重,只怕得用十水圣济佐医之法!” 那长随怔怔道:“什么十水圣济佐医之法?” 方照逾精明的脑子一闪,小老头顿时笑了,不过他还是一本正经地道:“据说首创十水圣济佐医之法的,是定远侯府的一位府医。所谓的十水圣济佐医之法,就是用针刺十个指甲盖,放出一点血就行了!” 李澄御猛地睁开眼睛,从地上弹了起来,他一把抓住楚景弦的手臂,道:“七皇子,你这就不厚道了,本宫只是被打了一巴掌打晕了,你就要拿针扎我手指头?你们东夏的官,是官官相护吗?你这个皇子也向着你们这位朝廷一品高官?本太子就活该被他打是不是?” 他把自己的脸凑到楚景弦面前,伸出一只手指着:“你看,你看看,这么明显,这是巴掌印!这件事你说,怎么解决?” 楚景弦退后一步,李澄御立刻就上前一步,一副不依不挠的样子。 楚景弦试探道:“要不,你去打回来?” 李澄御顿时变脸,沉着脸道:“本宫是什么身份?那老匹夫是什么身份?本宫堂堂太子,被他打一巴掌,如今一巴掌还回去?你是看不起本宫,还是看不起西唐?” 再被骂老匹夫的沐明远怒目而视,但此时他不能说话,因为他先动了手,他理亏! “所以你要如何?”楚景弦并不生气。 李澄御道:“让那老匹夫给本宫磕头道歉,再自扇二十记耳光!” 沐明远脸色大变。 他这样的身份,若真是磕头道歉,再自扇耳光,哪怕对方是西唐的太子,那也颜面扫地。 可他刚才情急,又是真的得罪了这个太子。 此时,他哪里还想得起来他的好大儿沐雍? 他自己都脱不了身了。 甚至,他心里隐隐有些怪沐雍这逆子,在外头惹事,平时惹事也就算了,他只需要派个管家出面,事情就能办得轻松简单,这次惹的事大了,管家处理不了,他才亲自出面。 可现在,这算什么事? 他知道皇上的态度,所以也就知道面前这人不能得罪。 至少不能由他来得罪。不然一旦有事,他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他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楚景弦。 楚景弦英挺的眉微微一拧,沐明远怎么样,他是不在意的。但是现在这个惩罚显然不行。 打狗也得看主人。 他现在还是朝廷的吏部尚书,一品大员,若是按李澄御说的,那打的可不仅是他的脸,而是整个东夏的脸! 楚景弦淡淡地道:“不行,换一个!” 李澄御脸色也是一沉,语气也强硬起来:“本太子在你东夏被你东夏官员掌掴,你想让本太子咽下这口气?” 那自然也是不可能,这李澄御无理还要搅三分,现在可是他有理。 楚景弦道:“让他赔你银子如何?” 李澄御轻嗤一声:“本宫缺银子?” 楚景弦道:“你还没有递帖子进宫,所以也没有参加宫宴,他不认识你,才会闹了误会,道歉可以,但这磕头之事,太强人所难!” 沐明远也赶紧点头。 沐雍的事,他已经不准备管了,让那逆子吃几天苦头再说。现在他这关要先过。 李澄御摸着自己的脸,边摸边嘶,道:“看来这东夏是待不得了,本宫这就递帖子,赶紧的进宫面见东夏的皇帝。本宫也想知道,这老匹夫开口就要将本宫满门抄斩,是他的意思,还是东夏皇帝的意思!既然都准备将本宫满门抄斩了,那本宫是不是也要给父皇去封信,让他准备准备,洗干净了脖子,方便你们抄斩啊?” 楚景弦:“……” 沐明远此时后悔极了,对沐清瑜也恨极了,如果不是沐清瑜,他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事? 他道:“李太子,本官向你道歉,本官不小心打了你一巴掌,本官让你双倍打回来,你看可好?今日之事是本官不对,本官急于寻找沐清瑜那个贱丫头,一时没有认出李大子的大驾,本官绝无意冒犯!” 贱丫头三个字让楚景弦眼神一冷。 李澄御斜眼看他:“一口一个本官的,架子拿着真大!你在本宫面前,是狗屁的本官!道歉,至于你打本宫的那一巴掌,三倍中不行,十倍!同意本宫就当今日之事没有发生过,不同意嘛,那本宫就顶着这张脸,去后宫找你们家皇帝说道说道!” 沐明远被堵得脸都涨红了,双倍打回,他的脸都要丢光,只是为了息事宁人。十倍?那他的脸还会是脸吗? 可以,他权衡再三,想到皇上的态度,他又只能咬咬牙,刚要答应,楚景弦淡淡地道:“慢着!” 李澄御吊儿郎当地道:“怎么?七皇子还有话说?” 楚景弦道:“沐大人是我东夏的朝廷命官,他得罪了李太子,道歉是必须道歉的!但是其他的惩罚,就不用李太子了,我东夏自有律法惩治!本王会亲自监督,李太子也可旁观!” 第730章 本宫没听见 沐明远刚想不管不顾地说选十耳光,又默默闭了嘴。 面目全非? 只挨二十板子,他虽有些丢脸,但只要把沐清瑜那边搞定,事情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而且他接受的是东夏的律法惩治,与西唐那边关系不大。 但若受的是西唐太子的十耳光,看着是轻微一些,也未必能轻到哪里去,若真的面目全非,哪有官员相貌不端可以为官的? 而且让西唐人动手,丢了东夏的脸,即使没有面目全非,他这吏部尚书也做不成。 此时他无比后悔。 一悔不该在孔宜佳几句哭诉之中昏了头,沐雍是嫡子,是他疼爱的儿子又如何?再是疼爱儿子,也越不过自己去! 二悔不该狂妄自大有恃无恐,认为去找沐清瑜,那便是手到擒来。如今连沐清瑜的面都没见着,却把自己置于这样的境地。 三悔太过自信,没见过李澄御的面,便以为是无关紧要的纨绔,官威压人不成,如今反被制! 一板子又一板子,打在身上钻心的疼。 他恨沐清瑜,也恨沐雍。 那贱婢,没事开什么漪云楼?招惹西唐太子,让他如此吃亏。 那逆子,天天闯祸,若不是为了捞他,自己又岂会颜面尽失还受皮肉之苦? 南城都司对沐明远还是有些怵的,虽然楚王殿下在这里,他还是对衙役们使了个眼色,原本正常的板子要十成力,衙役们只敢用了七成。 但即使如此,一向养尊处优,连手指头都不会破点皮的沐明远的尊臀,还是受不了。 十板子下来,血肉模糊,好不凄惨! 沐明远直接昏迷两次,又被疼醒。 李澄御笑嘻嘻:“哎呀,老匹夫不经打啊,你们东夏的差役怎么回事,没吃饭呢?这板子打得软绵绵的!” 楚景弦当然也看得出衙役们放水了,但他不能指出来。 南城都司勉强道:“李太子说笑了,差役们打人自有标准,不会手软!” 李澄御道:“算了,既然板子这么软,剩下的十板也没有打的必要了。本宫还是去皇宫和你们的皇上说道说道,这位吏部尚书沐大人要将本宫满门抄斩的事!”说着,他转过身,竟就要走! 悠悠醒转,正觉得全身火辣有如身在地狱的沐明远,一听这话就恨不得回到一个多时辰前把那时的自己狠打几个巴掌。 眼见得说走就走的李澄御已经快要走出门槛,而楚景弦和方照逾竟然毫无表示,他急了。他破音嘶喊:“等等!”喊完,见李澄御转过身看他,他才松了口气,满是怨念地看向楚景弦二人。 楚景弦不理会他,去皇上面前说道什么的,真正要倒霉的只会是沐明远,沐明远此人不配为夫,不配为父,他若倒霉,才是大快人心的事呢! 方照逾抚着胡须,也是装自己不存在。 吏部尚书虽是管着官员们的升迁,但他是礼部尚书,他这个品阶的官的升迁与否,可与沐明远没有关系。 沐明远要是真把西唐太子怎么着了,他这个礼部尚书责任重大。 所以方照逾除非是傻到家了,才会为沐明远这个差点害了他的人说好话。 李澄御转回头,目光轻慢,语气不善:“你是在叫本宫吗?” 沐明远早已经把自己的处境衡量清楚。他固然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但身处逆境的时候也能迅速弯下腰,不然他也达不到如今这样的官位。 他忍着痛,满脸屈辱地道:“李太子,你误会了,他们绝无手下留情,如今本官,本官生不如死,疼痛难忍。若李太子尚不满意,可令他们用尽全力。本官,本官绝无怨言!” 李澄御对南城都司道:“听见没有?这是你们这位沐大人主动要求,若谁再循私,本太子不找你们目的了,就找你这位南城都司。” 南城都司能怎么办?他只能苦着脸,令衙役们继续行刑。之前的十板子已经令沐明远受不了,接下来的十板子于沐明远来说简直如同炼狱一般。 他却只能咬牙承受,在再次昏迷又清醒,清醒又昏迷,再清醒的过程中,二十板子终于挨完了。 沐明远瘫在地上如同死猪,沐府管家早就吓傻了。在这样的场合,他更不敢冲过去扶住自家主子。 沐明远有一瞬间脑海中一片空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怎么突然之间激怒到要被打板子的地步了? 他既觉丢脸,又充满的暗恨。此时却不得不压耐下心中的恨意,道:“此事既然已了,本官是否可以回去养伤了?” 他的模样着实凄惨,经历了这么一遭,于他来说,也算是一场暴击。 南城都司没有提醒说还有未竟之事未解决。 沐府管家这才敢上前,准备扶住沐明远,离开。 只是一动,沐明远就忍不住发出惨叫。 沐府管家吓得一激灵,知道若是让老爷疼了,回府之后,他搞不好也得疼一疼。 他请一个衙役帮忙,将沐明远扶到他背上,他来背。 受了二十大板的沐明远的尊臀,虽然南城都司已经看在他的身份的面上,没有扒了衣服打,也足够他疼得死去活来了。 但这里这么多人看着,他已经丢够了脸,不想再丢脸了,尽管心里恨管家太过粗鲁,却忍住没有喊疼。 刚把沐明远放到背上,李澄御却慢悠悠地开口:“就这么走?” 沐明远忍痛又忍恨,弱声道:“李太子之意如何?本官如此还不够偿还对李太子的误会吗?” 李澄御道:“倒也勉强能还了!”毕竟,他没真的打中,要是真的打中了,他这条命也不用要了。 “那为何本官还不能走?” 李澄御哼笑一声:“银子呢?道歉呢?本宫的,漪云楼的!” 沐明远无奈,他咬着牙,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李太子,本官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李澄御用手支着耳朵:“你说什么?本宫没听见!” 沐明远脸色黑沉,屈辱地提高声音:“李太子,本官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李澄御满意地晃晃脑袋,道:“行了,这道歉本宫勉强接受了。” “至于赔偿的银子,本官会派人送到皇家驿馆的!” 李澄御挑着眉,扬着脖子,把那种高高在上,小人得志的样子给表现得淋漓尽致。 沐明远低沉道:“走!” 这里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他要走,楚景弦不拦,南城都司自然也不会拦,方照逾是事不关己。 李澄御笑嘻嘻:“沐大人,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本宫刚才提醒你的事,你就忘了?本宫这里的事解决了,那漪云楼的事呢?” 沐明远何时被人这么逼迫过? 他咬着后槽牙,僵着脸道:“本官与漪云楼的事,就与李太子无关了!” 李澄御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不不不,那还真有关!要不是本宫欣赏漪云楼的菜做得好吃,会再次光临吗?本宫若没有再次光临,会恰好遇见沐大人你在那里像疯狗一样乱咬吗?若不是本宫替漪云楼抱不平,仗义执言,沐大人你会打本宫一巴掌吗?所以起因还是在漪云楼。本宫的事解决不算解决,连漪云楼的事一起解决,方算解决!” 他绕口令一般说出这一番话,只把沐明远的鼻子都差点气缺了。 可沐名远拿他毫无办法。 一直冷眼旁观,把自己当透明的方照逾,这会儿不当透明了。他一副和事佬的样子,道:“李太子说的也有道理。这件事解决不算解决,日后漪云楼的事少不得还要扯皮,沐大人也不急在这一时,不是已经派人去请漪云楼的东家了吗?那就再等等!” 沐明远不悦地瞪了方照逾一眼:“本官说了,那是本官父女之间的事,与外人无关!” 方照逾淡淡地道:“刚才七殿下也说了,是否有关不是沐大人说了算,而是漪云楼的东家说了算。所以沐大人现在还真不能走。” 楚景弦瞥他一眼:“方大人说的是!” 虽然只有六个字,却让沐明远走不得。南城都司虽然怕顶头上司沐明远,但更怕七皇子楚景弦,之前他使眼色,让衙役们手下留情,此时仍然只是一个眼神,便有三个衙役挡在面前,让沐府管家行走不得。 沐府管家无法,既不敢把沐明远从背上卸下来,又不敢走,只能战战兢兢的站在那里,驮着沐明远,听他示下。 沐明远此时也无法下令,因为他看出来了,就算楚景弦念及他一品大员的身份不会让他太丢脸,但西唐的太子却不会给他这个面子。 甚至,这位李太子分明还有些针对他。 他就不明白了,他和这位李太子素未谋面,更谈不上得罪,这份针对由何而来? 他心中这样想,便也这样问了出来。 李澄御轻飘飘一笑,道:“沐大人说哪里话?哪有什么得罪?哪有什么针对?哪有什么区别对待?本宫这人,别的没有,就是正义感爆棚。路见不平,若不拔刀相助,岂不是白瞎了本宫这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形象?本宫这人啊,最好说话了!沐大人就别想多了,想多了也没用!” 说着他还冲沐明远挤了挤眼睛。 沐明远心里怄着一股子气,却发散不得。 好在一会儿,有人来报,沐清瑜到了。 沐明远的眼里顿时现出怨毒的恨意,都是那个贱婢。 片刻,蓝衫少女步履轻捷,神色淡定,在黎飞扬的陪同下,镇定自若的出现在堂前。 黎飞扬冲着堂上道:“幸不辱命,这位便是我家姑娘!” 沐清瑜先是行了一礼,才道:“民女沐清瑜,见过各位贵人,见过都司大人!” 楚景弦神色和缓。 方照逾微微颔首。 李澄御笑容在脸,欢快地道:“沐姑娘啊,没想到才过一天咱们又见面了啊,而且又是在这个地方呀,你看我们都有缘?” 沐清瑜手掌前伸,左手在外,抱拳行了个江湖礼,道:“李先生说笑!” 南城都司正了正神色,他不敢审沐明远,可没有不敢审沐清瑜。 毕竟,沐清瑜现在真的只是一个民女。 他威严中带着厉色,沉声道:“堂下沐氏女,今传你到堂,是为询问一些事情,请如实回答,如若不然,后果自负!” 李澄御顿时不乐意了:“我说你这个南城都司看人下菜碟啊,刚才对沐明远那个老匹夫,你可不是这样的,怎么,面对沐姑娘你就不知道客气为何物了?还是你东夏的官员惯会捧高踩低,对朝廷大官就礼数有加,对百姓就居高临下?” 南城都司的汗顿时流下来,这西唐的太子,怎么回事?怎么哪哪都有他呀? 他刚要辩解两句,李澄御又道:“七殿下,你东夏的官员不行啊!你看本宫,身为太子,也从来不摆架子,遇着谁本宫都一视同仁。在南城都司是几品?七品?怎么看着比本宫还要威风?比你七殿下还要威风?这嘴脸太丑恶了,这样是要不得的!” 南城都司擦汗道:“李太子说笑,本衙绝无捧高踩低之意,只是官衙问案,自有威严,若非如何,威信何在?” 李澄御撇嘴:“你也没把本太子当三岁小儿哄,本宫若是连你是见人下菜碟,还是维护审断问案的公正都看不透,那本宫的太子不如给你来当!” 南城都司都差点吓跪了。 还是楚景弦淡淡地道:“先问正事!” 南城都司定了定神,问沐清瑜:“堂下沐氏女,今日沐明远沐大人在你漪云楼与西唐太子起了冲突,对你漪云楼造成混乱。本官原判中,断沐大人给漪云楼道歉,并赔偿一千两银子的损失,不过沐大人表示,他与你份属父女,所以这是家事。本官传你到堂,便是详询此事是否家事?” 沐明远虽然此时已经把沐清瑜恨毒了,此时但却假作慈爱,满眼恳切又当温和地道:“瑜儿,当日为父与你的确因为一些误会而闹得不甚愉快。但父女血缘是斩不断的,为父时时想起你,深悔当时气怒之下做了错误的决定。为父正想寻个机会和你好生聊聊,解除误会,让你我父女重回当初。瑜儿,沐府永远是你的娘家,你也永远是为父的女儿!” 第731章 请教一件事 沐明远这番话声情并茂,眼神柔和慈爱,好像面对的是他最最疼爱的女儿一般。如果不是他还被沐府管家背在背上,背后也一片血淋淋的显得很是狼狈,想必能打动很多人! 李澄御撇撇嘴,小声地啐道:“老匹夫还真是不要脸!” 这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很多人都听到了。 楚景弦抿了抿唇,脚下微微一动,不动声色地向沐清瑜走近了一步。 方照逾站在原地,深觉李澄御说的对极了,这可不就是不要脸吗?不过想想,沐明远这二十板子下去,大概已经是承受的极限了,为了不让他的尊臀再受罪,为了少出一千两银子,沐明远当着众人打打感情牌,也是正常的。 南城都司巴不得此事早点完结,沐明远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从沐清瑜的嘴里说出一句是家事,他这里马上可以收官,然后把这几尊大神给请走,他就可以松口气了。 来的路上,黎飞扬已经把事情的经过说给沐清瑜听,此刻,沐清瑜很是淡定,她问道:“都司大人,民女在回答之前,可否请教都事大人一件事?” 南城都司本想喝斥她不要节外生枝。 是他在问她话,只管回答就是。 但是又怕被李澄御再抢白,而且,沐清瑜这句话问出来,七皇子竟然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显然也是默许的。 察言观色的他道:“请讲!” 沐清瑜道:“一年前,明丞相府发生了一件事,明家大小姐自请出族,从此脱离明家,请问,那位曾经的明家大小姐,还是明丞相的女儿吗?” “这……”南城都司一怔,他没料到沐清瑜所说的请教一件事,是请教这件事。 明家大小姐自请出族的事闹得极大,毕竟事关大皇子的婚事,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南城都司皱眉道:“自然……不算!” 他是想说父女血缘还在,明家那个大小姐当然还是明丞相的女儿!但是话到嘴边,突然想到这件事是过了皇上那儿的,皇上都说了,明沁雪已经不是明家的女儿了,他有几颗脑袋,敢在皇上盖棺论定的事上说出不同的话来? “为何不算?”沐清瑜声音平静。 虽然知道她其实并不好奇,甚至都不是为了什么请教,南城都司还是沉声道:“有司记录,户部存档,民政使司处亦有存根,便是明证!且不说父女,便算嫡亲父子,断绝关系,不在族谱,户部记挡,便已再无瓜葛!”仟仟尛哾 他心中隐隐有些明白沐清瑜为何有此一问。 此刻,他神色甚是复杂,这个漪云楼的少女东家,并不如表面上看来这么遗世独立,柔善可欺。 沐明远自然也听了出来,他急声道:“瑜儿,咱们的情况和明家父女是不一样的。明家那丫头敬酒不吃,食古不化,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自甘轻贱,沦落为普通民女。你可千万不要跟她学呀!”…沐清瑜没有看他,而是对南城都司道:“既然有司记录,户部存档,便是明证。既然不在族谱,便无瓜葛!民女与那位沐大人之间,也是有司记录,户部存档,民女亦不在其族谱之中。那民女不知道大人传唤民女前来,所为何事?” 南城都司:“……” 是他要传唤的吗?压根不是! 此时他用略有些同情的目光看着沐明远,看,冲动是魔鬼,得意必忘形。天狂要下雨,人狂要招祸啊!众目睽睽之下,面对一个晚辈,又要道歉又要赔银子的,这谁受得了啊? “嗤!”李澄御毫无顾忌的嗤笑声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他悠然自得地摇起了他的折扇,晃到沐明远面前:“沐大人,所以说,这人啊,不能太自信!本宫十分好奇,你口口声声说这位美人儿东家是你的女儿,父女血缘斩不断。可当初为何你又把她逐出族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沐明远臭着脸一声不出。 自然也无人为李澄御解惑。 李澄御也不觉得尴尬。他又晃到南城都司案前,道:“喂,现在事情不是已经明了了吗?不是判了若非事实,还有十板子吗?难道你要循私?还是你觉得沐大人是朝廷高官,这位美人儿东家只是个民女,所以民女的事不重要?” 南城都司沉着脸,道:“李太子莫要说笑,衙门是公正的地方,本官行事一向按东夏律法,绝无循私之处!” 李澄御道:“那还等什么?行刑啊!” 南城都司又拿眼看向楚景弦,这件事他也做不了主。主要是沐明远已经受了二十大板了,万一把人打死在他这里,他怎么交代? 楚景弦道:“按东夏律法行事便是!” 南城都司无法,只得把惊堂木轻轻拍了一下,道:“行刑!” 沐明远狠毒地盯着沐清瑜,喝道:“逆女,你是要害死为父吗?” 沐清瑜目光清冷,疏淡冷漠地道:“沐大人,您言重了,您犯的是东夏律法,与我一介民女可没有什么关系。至于逆女二字,还请沐大人收回,民女不敢高攀!” 沐明远咬牙切齿地道:“本官给过你机会,你既如此不知好歹……” “够了!”楚景弦冷声打断:“废话少说,行刑!” 李澄御笑得分外没正形,明明是个尊贵的他国皇太子,此时像个小人得志的市井无赖:“沐大人,你若还是个男人,该你承担的你就承担。如今这般嘴脸,倒让本宫对东夏的官员印象大打折扣。如果你们东夏的官都是这样,那本宫回去之后,禀报父皇,说不准还能跟东夏好好的再探讨一番征战之道!” 沐明远一个字不敢说了。 探讨征战之道? 你不如直接说要引兵来战。 楚景弦毫不客气地道:“李太子要探讨征战之道?不知上次和我五皇兄探讨的如何?” 李澄御:“……” 他撇撇嘴,又笑道:“胜败兵家常事,小胜小败的那就更是常事了!不过本宫说的探讨,可不是真刀真枪,打打杀杀的,像什么样子?那般粗鲁,与本宫这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芝兰皎月的风姿可不配!七皇子你说是不是?” 。 楚千墨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732章 三选一 楚景弦:“……” 见楚景弦不答,李澄御立刻满面堆笑地向着沐清瑜:“沐姑娘,你说是不是?” 沐清瑜:“……” 这位西唐太子长得也的确是精致,用芝兰玉树来形容也没有错。毕竟,皇家娶的都是美女,一代一代的中和,即使第一代高祖是丑八怪,传到数代后,也基因优秀,只剩俊男美女了。 但是,这么多谥美夸赞之词,由自己说出来,太油腻了? 那边,沐明远又被从沐府管家的背上拖下来。 得知判决结果的沐清瑜道:“不如道歉先来,打板子随后?” 楚景弦二话不说道:“准!” 沐明远怒目而视。 对李澄御道歉,那是迫不得已,这威胁到他的威位和权位,怕李澄御小事化大。 但对沐清瑜道歉?凭什么? 那个逆女! 他是绝不想低头的。 南城都司都想亲自从案后走出来,来劝。 这位不是你亲自逐出家门,对着许多人亲口说出断绝关系的人吗?那就不是你的女儿了,你现在犯在人家手里,是你理亏,道个歉怎么了?又不掉块肉! 可他不敢说。 面前这人,是他平时递上十次帖子,人家未必理会一次的顶头上司,是他巴结都找不到门路的要仰望的大官! 气氛一时凝滞。 楚景弦缓缓开口:“沐大人看来不想道歉,本王也可以让你选。道歉,或是再加十板子,或是赔偿银子再多二千两!沐大人三选一!” 还有十板子没打,再加十板子,那岂不是又是二十板子? 沐明远想到之前的疼痛,就立刻白了脸。 加二千两银子,用银子买他最后的倔强和尊严? 沐明远有心想选,但是想到他掌掴西唐太子,都只赔偿三千两,如今因为一句道歉,要赔这逆女三千两?呸,她配吗? 沐明远嘴唇嚅动,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几经思量,在万般不情愿中,用蚊子哼哼般的声音道:“……对不起……” 沐清瑜还没说话,李澄御摇扇笑道:“这位沐大人,对本宫的时候,低眉顺眼甚是恭顺,对你们东夏的百姓,这高傲的头颅是完全低不下去呀!” 沐明远怨念地瞪李澄御,怎么哪哪都有他?这事与他有关系吗?他就跳出来。 难不成这位太子是在西唐无事可做了,所以跑到东夏来找存在感? 心里怨念归怨念,他却不敢说出来。 他提高声音,对沐清瑜道:“本官为了寻你,一时性急,声音大了些,对不起!” 李澄御笑出声,边笑边道:“沐大人,你这人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刚才跟本宫道歉的时候也是小小声,说你几句才知道大声。现在又是这样,这是狗改不了吃屎吗?” 众人:“……” 沐明远的脸都黑了。 他和这位西唐太子犯冲! 等以后大皇子继位,他非得进言,让大皇子派兵攻打西唐,把这西唐太子从皇位上拉下来,方解心头之恨! 沐清瑜道:“既然沐大人道歉了,我一个民女,也不敢不接受。至于打板子,那是官府的事,我就不观刑了,我先告辞!” 南城都司正要阻止,楚景弦道:“去!” 李澄御走前几步,伸手挡在前面:“别呀,美人儿东家,一个朝廷一品大员,被当众打屁股,这可是难碰难遇之事,平时花钱也看不到,现在多好的机会不是?” 沐清瑜无语,道:“李先生,你身份尊贵,自然什么热闹都看和。我只是一个民女,我要看了当朝一品大员的热闹,你觉得,我的酒楼还开得下去吗?” 李澄御一听,顿时转头对楚景弦道:“七皇子,你不是说东夏官员行事,依律法为准,难道你们东夏的律法是分三六九等,官员一等,平民一等吗?” 楚景弦道:“自然不是!” 李澄御道:“那万一这位沐大人要对付这位美人儿东家,以官压民,这美人儿东家也无计可施?” 楚景弦道:“不,律法可治!” 李澄御哼笑道:“你猜我信不信?” 楚景弦道:“信与不信在你!” 李澄御便不纠结了,他笑嘻嘻对沐清瑜道:“美人儿东家,若是东夏的律法不为你作主,你可以给我写信,我为你做主!” 她叫他先生,他在她面前便没有自称本宫。 沐清瑜道:“李先生盛情,民女心领!不过,民女信东夏律法,大概没有需要李先生做主之处!” “一回生两回熟,我们昨天见过面,今天又见了面,也算是熟人了。跟我你不必客气!”李澄御卖力推销自己。 他的亲随默默退后两步,低着头表示自己谁都不认识。 楚景弦将李澄御拉开,道:“李太子不是要观刑吗?行刑!” 南城都司擦着汗,吩咐:“行刑!” 沐明远再次被按在地上打板子。 沐清瑜已经离去,有黎飞扬在这里观刑就成。 之前有句话她没说。 她不是信东夏律法,只是,她的事,自己做主。若沐明远真要对付她,求人无用,求律法也无用;告官无用,那西唐的太子,自然也更无用。 但她不怕。 她自会用自己的方法,为自己讨公道! 走出衙门,看着面前的长街,她轻轻吁了口气。 沐明远这算不算报应?或者算?但是仅只这些怎么够? 长街上没有什么人,这里毕竟是衙门之前,很多百姓慢的沾上什么晦气,平时能不路过这里就不路过这里。 沐清瑜轻声道:“你忙你的,何必送出门?” 她没有回头,唇角带着淡淡笑意,声音轻浅又随意。 “沐雍之事,无须放在心上,沐明远吃了今日的亏,必然会对你不利。我会派人多留意,让景三还是跟着你!” 沐清瑜回眸一笑,道:“不用啦!” “清瑜,咱们不是朋友吗?跟我你不用客气!” 沐清瑜笑道:“是朋友!需要找你帮忙的时候,我自不会客气,不过沐家之事,我想自己来!” 这是他沐明远一家,欠她娘亲裴漪的! “你是不是已经有了计划?” 第733章 看不见的力量 沐清瑜看着面前清俊挺拔的男子,他身上散发着温润的气息,刚才在堂上,他不是这样的。 他挺拔如松,清冷如剑,眉眼间是洞悉一切的深邃,举手投足,皆带贵气。皇家风范在他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但此刻的他却十分放松,十分亲和。 似乎他已经从七皇子的身份里脱离出来,又成为那个随心所欲,恣意张扬,潇洒无忌的楚景弦。 沐清瑜刚要说话,楚景弦便笑了,道:“你不用告诉我你的计划,不过你这个计划之中,若有需要我配合的,尽管开口!” “好!”沐清瑜笑着点头。指指停在一旁的马车,道:“你去忙,我先走了。” 楚景弦应下,却直等沐清瑜上了马车,他才转身回去。 他想,今天清瑜的车夫好像换人了。 他回去后,沐明远的十板子刚刚打完。 沐明远已经昏迷。 这样的疼痛大概是他这辈子唯一承受的,哪怕是昏迷之前,他心中也充满了疑惑,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呢?他是当朝一品大员,堂堂的吏部尚书啊,为什么会被打板子? 他好像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一直裹挟着,然后就在南城都司县衙这小小的地方,被打得怀疑人生! 是被谁裹挟? 被那个西唐的太子! 李澄御意味深长地瞟了着他笑,眼神又促狭又戏谑。他还凑近楚景弦,压低声音道:“本宫看出来了,你对那位沐姑娘有意思!” 楚景弦瞥他一眼,道:“本王的私事,无需向李太子交代?” 李澄御笑嘻嘻,哥俩好的想要跟他勾肩搭背,被楚景弦避开。他也不恼,自来熟地道:“说起来本宫与七皇子也相处了日,怎么着也算是朋友了?以咱们的私交,七皇子大可不必对本宫如此戒备!”qqnew 楚景弦敬谢不敏:“李太子说笑!李太子出使东夏,本王奉皇命接待。李太子刚开始说三日后递折子进宫求见父皇,却拖到今天,本王也不能强求!但李太子与本王,代表的是东夏和西唐,这私交二字,李太子慎言!” 李澄御见他说话滴水不漏的,眸光闪动,笑道:“七皇子太小心了,便算七皇子与本宫有什么私交?那也不打紧。” 方照逾在一边听得嘴角直抽,不打紧?说得真轻巧,这位李太子未必不知,不过是故意装不知罢了。好在七殿下没上他的当! 李澄御话锋一转,又压低声音道:“本宫没别的意思,只是好奇。你的心意本宫看得出来,可那位沐姑娘的心意本宫还看不出来,所以本宫很为难啊。” “你为难什么?”楚景弦皱眉。 李澄御轻笑一声,折扇一甩,张开扇面,挡了嘴,凑近楚景弦道:“若沐姑娘对你无意,那本宫不就有机会一亲芳……” 泽字还没有出口,他就感觉整个人离了地。 楚景弦抓住了他胸前衣衫,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面前是楚景弦如寒霜一般的脸,李澄御的脚蹬了蹬,没触着地,就听见楚景弦冷冷的带着警告的声音响起:“别拿你那一套用在她身上,离她远点!” 自家太子被别人像拎小鸡似的拎起来,李澄御的长随手按上刀柄,却没有动,眼里竟然还闪动着看戏般的光芒。 李澄御拍拍抓住他胸前衣服的手,道:“七皇子,你是不是要公平一点?” 楚景弦看着他不说话。 李澄御啦拉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沐姑娘脱俗如天上之云,清浅如幽谷之兰,本宫心生爱慕也是自然的?你又不是她的谁,为何要管本宫?” “你才见了他几次?”沐清瑜的好,他当然知道。而这位李太子,才来东夏京城五天,已经睡遍京城有名的青楼,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谈什么爱慕?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这和见几次有什么关系?就不兴本宫一见钟情吗?” 楚景弦冷冷道:“不兴!” 李澄御嘿然直笑,道:“七皇子,你着相了。你这样的人不应该有软肋才是,难不成你想让那沐姑娘成为你的软肋?” 楚景弦突地笑了笑,放开李澄御,道:“李太子不必试探,本王为什么不能有软肋?此间事已了,李太子还需要本王作陪吗?” 李澄御拍拍自己胸前衣衫,抚平皱折,转过头,正看见沐府管家把沐明远背回去。 他一脸同情地道:“啧啧啧,真是惨!这些人啊,就是不自量力,却偏偏以为天底下他最大!”说完,对长随道:“走啦,本宫还得快点去见美人儿东家呢!” 楚景弦脸色不大好。 沐明远虽不是西唐太子处罚的,却是因为西唐太子而被处罚,终归是丢了东夏的脸。 此时,一辆马车悠悠行驶。 赶车的车夫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目光清澹而坚定,浓眉大眼,精气神极佳,但是看着却显得十分憨厚。此时,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里,带着自信又阳光的笑意。 沐清瑜道:“怎么换成了你?” 她来时,是邱竺赶车。 少年挠头,憨厚地笑道:“是我刚回来,想为师父效劳!” 沐清瑜道:“我可没说考验已经结束!” 这位少年,便是几月前被派去济宁堂,又跑了一趟商路回来的叶净浧。他一点也不失望,反倒半志满满:“那请师父再赐下考验,净浧肯定会好好完成的!” 沐清瑜道:“先说说你在济宁堂感受如何?”左右现在也无事。 叶净浧道:“我到济宁堂后,发现济宁堂这边齐管事做得很好,所以自请去麟州北城新建的济宁堂帮忙。因青州久旱,不少灾民涌到麟州北城,卖儿卖女,甚是凄惨。属下从那些灾民口中得知,青州这些年百姓日子过得甚苦,二十余年来,几乎没有一个太平年,不是久旱,就是蝗灾,雨水少,但都不是太严重,只会造成收成严重减产。地方官员之前年年报灾,后来被皇上训斥,为何年年赈银,年年有灾?赈灾的银子,官员用在何处?” 第734章 辛梦颜 沐清瑜隔着车帘,随着马车的晃悠,手指抵在太阳穴处。 这事她知道,之前千陌帮设在青州的一个茶楼有消息传回来,朝廷为青州南部三郡的灾地拨的赈灾银子,每年不过五万两。 五万两若真用于三郡灾民,倒也能办些实事,只不过,官员过手,满手油水,五万被层层官员克扣,真正用于赈灾的,恐怕不足五千两。 而如叶净浧所说,灾情又没有严重到颗粒无收的地步,百姓们虽年年青黄不接时都只能以树皮草根充饥,但好歹还能活下去。 何况七年前,连这五万两也因皇上斥地方官员不力,也不再赈济。 官员们没有赈灾银子的油水,又要银子,自然只能从百姓身上出,苛捐杂税,巧立名目,对这些原本就被天灾祸害的百姓来说,便是雪上加霜。 今年的灾情比往年重,青州三郡的官员却怕皇上斥责,不曾上报灾情,以至于百姓活不下去,不少人背井离乡来到麟州讨个活路。 叶净浧道:“咱们济宁堂收了许多灾民!虽不能将青州涌进麟州的灾民尽数收容,但能救一个救一个!” 沐清瑜道:“麟州北城的济宁堂并没有向总舵申请额外的银两!” 叶净浧咧嘴一笑,样子更憨厚了,道:“咱们收容的灾民里,虽也有不少孤弱幼寡,但也有很多壮年男子啊。所以,我便带着那些人做工做生意,跑商……如今已经形成固定的模式,北城的济宁堂,完全可以自给自足,自然不需要总部支出额外的银两!” 沐清瑜倒也没有太意外,所有的济宁堂,其实都是这样的模式。 除了孤弱幼寡,没有劳动能力的,其他人都会有一些营生,让他们可以自给自足。济宁堂下,也会有一些产业,用来维持日常所需。 济宁堂的本质上做善事,但也不全是为了做善事!有劳动力的闲人,是不白养的,会教他们技术和一些营生,使他们靠自己,而不是靠济宁堂来养着。 一味的给予不会让人感恩,只会养出白眼狼。 一味的付出也不是帮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所以,即使是新建的济宁堂,在一年之后,都能自给自足,建得最早的,已经能回馈总部了。 但是麟州北城的济宁堂,建立还不过四五个月,有这成绩,便已经很是难得。 简短又精炼地把自己这三个月的历练汇报完,沐清瑜整体是满意的,不过,不止要听叶净浧说,还得看各地呈上来的消息和叶净浧所说是否一致。 马车回到了千陌帮。 每次回来,都看到一个忙得脚不沾地的吴萧然,但这次例外。 院子里添了许多盆开得正好的花,满院的清香,使得这个偏院多了几分清雅,少了几分肃然。 一身白衣,长身玉立的吴萧然,手里拿着一枝花,正对他对面的女子温柔地说着什么。 对面少女十六七岁,明眸皓齿,模样娇俏,却显得有些百无聊赖,她一抬眼,正好看见走进院中的沐清瑜,顿时眼睛一亮,一把扒开吴萧然,提起裙角向这边就跑,高高兴兴地道:“清瑜,吴萧然还骗我说你刚从这里离开。不肯带我去找你,他真讨厌!”qqnew 吴萧然眼神不善地看着沐清瑜,满脸怨念。 沐清瑜笑道:“他倒是没骗你,我这边事情才做了一半被叫走,你看他这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少女回头,吴萧然立刻收起怨念,露出一个笑容,道:“颜儿,这下你信我了?” 少女名叫辛梦颜,是吴萧然的心上人。 沐清瑜认识辛梦颜比认识吴萧然还早。 辛梦颜哼了一声:“清瑜半途离开不是有事吗?你干嘛要板着个脸?你多做一点又怎么了嘛?” 吴萧然赶紧辩解:“颜儿,我可不是因为多做点事板脸。你看,咱们正说着话呢,她就这么过来了,那咱们还说得成话吗?” 沐清瑜:“……” 敢情她这是做了大灯泡,被人嫌弃了。 辛梦颜脸色大羞,一跺脚道:“清瑜又不是外人,你要说什么她会碍着你?” 吴萧然又拿满是怨念的目光看着沐清瑜。 沐清瑜受不了地道:“行了行了,颜儿这次来看你,又不是马上就走,明天开始放你假,你好好陪颜儿玩玩,帮里的事我来办!” 吴萧然这才露出喜色:“当真?” 沐清瑜:“……” 她撇嘴:“重色轻友!” 这句话吴萧然不同意:“这一年到头我都重友了,轻两天怎么了?” 沐清瑜道:“没怎么,挺好的!” 辛梦颜笑出声,她已经亲热地靠近沐清瑜,道:“清瑜你不知道,我这次在南齐南境的一个小村子里,学了套新的菜系,我现在就去买菜,晚点做给你吃!” 吴萧然委屈:“颜儿,你都没说要做给我吃!” 辛梦颜在他凑近的脑门上轻轻拍了拍,像拍大狗,毫无诚意地安慰道:“这不清瑜是你们帮主,你只是副帮主吗?我做好吃的给清瑜吃,她一高兴,就会更重用你!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吴萧然大惊失色:“颜儿你是不是忘了,我只帮她三年。她现在已经够‘重用’我了,再重用,那我可不干!” 可怜他现在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呃,也没那么晚,没那么晚了!但他每天要处理的事着实不少,沐清瑜当甩手掌柜,丝毫不怕他篡位,被人这么信任着,他除了更用心地办好事,还能有什么法子? 沐清瑜笑道:“其实你要是不回家族,在千陌帮也是不错的,你要是觉得副帮主配不上你,你当帮主也行!” 吴萧然一脸警觉:“你是不是要害我?副帮主都这么忙了,当帮主?那我还能有时间吃饭睡觉吗?” “当然有,你看我!我不就是帮主吗?”沐清瑜笑得一脸诚恳,还带着诱导:“帮主只要把握大方向,做好计划,执行的都是副帮主和护法堂主,你当了帮主就会觉得很轻松!而且,你成了千陌帮的帮主,以后回到家族,不是更有底气?你向颜儿家族提亲的时候,不是让颜儿更有面子?” 第735章 桑宁 辛梦颜顿时双眼一亮。 吴萧然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少来,颜儿,你别听她的。你放心,我去辛家提亲的时候,一定会让你的父母家人都满意,也不会让你丢面的!” 辛梦颜哼道:“谁答应你去提亲了?我可没答应嫁给你!” 吴萧然急了:“颜儿,咱们不是说好了,等你从南齐回来,咱们就寻个时间,去往辛家提亲吗?” 辛梦颜抿嘴偷乐:“我说过吗?忘记了!” 吴萧然急道:“这怎么还忘了呢?这可不能忘!” 沐清瑜没眼看地道:“你俩够了啊,别一见面的就在我面前打情骂俏的,考虑一下我的感受行不行?” 辛梦颜笑嘻嘻道:“不能,你要不服,你也找一个!” 吴萧然和她顿时站同一阵线:“对,帮里的事我都帮你处理了,你大把的空闲,不会找一个?” 沐清瑜顿时败下阵来:“好了好了,是我说错话了,你们继续!对了,明天开始放你假,今天可没放啊!” 三人说笑一回,辛梦颜知道他们应该有正事要谈,主动提出要买菜来做新的菜系,便离开了。 吴萧然也收起怨念,和沐清瑜落座后,开始商量正事。 他道:“帮主,你是要启用桑宁了吗?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沐清瑜道:“有两个方案,你让桑宁自己选。第一个,在皇家驿馆最近的街边,卖身葬父;第二个,直接去京兆尹衙门,击鼓鸣冤!”qqxδnew 吴萧然惊讶:“她的父亲早死了,哪来的父可以卖身来葬?” 沐清瑜看他一眼,轻叹了口气,道:“北义庄里昨夜新收敛了一具老者尸身,是冻毙于北城外的,借来用用!” “这两个方案,可是天差地别!有什么说道吗?” 沐清瑜缓缓道:“各有优劣!西唐这位太子,唯恐天下不乱!好处是,有他插手,不怕官府不彻查;坏处是,他毕竟是西唐人。” “西唐太子的出现是个变数,真能成吗?” “如果直接击鼓鸣冤,沐明远虽被打了三十大板,但目前于他的权势地位并没有什么影响,何况他表面与定远侯府水火不容,实际上不过是掩人耳目。不论是定远侯府,还是大皇子,都会尽力压下此事,京兆尹纪域不见得抵挡得住这份压力!”” 吴萧然有些惋惜:“所以这次你先把沐雍给卷进来,再通过沐雍让沐明远也落入套中,但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让桑宁报仇?” 沐清瑜道:“我拿漪云楼做局,沐家父子先后跳出来,倒是把这件事提前了。原本我的计划,是要再等几个月,方能做到万无一失。但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倒也不是不能借一借这东风。提前这么久,不太周全是必然的。” 吴萧然道:“要我说,咱们按江湖中的规矩,直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倒也不用这么麻烦!” 沐清瑜摇头:“江湖手段,固然快捷,但桑宁要的是伸冤,不仅是报仇!去办!这次,沐家父子该为他们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了!” 第736章 为什么不接他 关在南城都司狱中的沐雍经历了他这辈子最大的磨难。 肮脏阴暗,散发着霉气的囚室之中,老鼠和蟑螂在他的脚边穿梭,它们大摇大摆地来来去去,在沐雍惊慌失措的尖声惊叫里又不慌不忙地离开。 吃的是霉饭,还没有菜。更没有油水,刮的喉咙生痛。 夜里风呼呼的吹,阴森森的,好像厉鬼在周围徘徊。 他吓得整晚不敢睡觉。 当然白天也睡不着。 习惯了高床暖枕,锦被轻裘,如今这稻草堆,阴暗潮湿的地方,他怎么睡? 他刚开始还抱着无限的期望。爹爹会救他的,就算爹爹不想救,娘亲也会让爹爹来救他的。 他是娘亲的命根子,只要他想要的,就没有娘亲不给的。 所以第一天在囚室里的时候,他特别嚣张。他冲着狱卒喝骂,甚至还想动手。狱卒压根不理他。 关了两天之后,他终于老实下来。 他不明白,这么点小事,爹为什么不接他出去? 他可是爹唯一的嫡子! 这一晃,就关了四天了。 饿得头晕眼花的沐雍终于暂时丢下了他高傲的头颅。霉味的饭菜吃在嘴里竟然有了几分甘甜。饿到极致的肠肚因为有那些枯硬的食物塞进去,暂时得到了满足。 只不过好景不长,当天晚上,他就捂着肚子疼得死去活来。 他娇贵的肠胃到底不习惯这些粗劣的食物,又惊又吓又饿,加上吃坏肚子,他发起了高烧。 南城都司听到狱卒禀告,也很为难。 当初在李太子的虎视眈眈下,为了显得东夏的律法公正无私,判的是二十大板加监禁一月。 那时有七皇子在一边,他也甚有底气。毕竟有事可以推到七皇子身上去,相信沐尚书肯定能原谅他的身不由己! 第二天,他更是令人将沐尚书都打了板子,那简直是他人生的高峰时刻,让他都有些志得意满了。 只不过冷静下来,他也有些后怕。 此时,又听说沐尚书的嫡子发高烧,他顿时慌了。 判的是一月,如今才四天这位爷就好像撑不下去了。 若吏部尚书的嫡子死在了他南城都司的大牢里,这就把人给得罪死了。七殿下又不可能时时在侧,那他的官途就做到头了。他立刻派人去请了大夫。另外,也派人去沐府报信。 此时的沐府,沐明远躺在床上。 他已经告了假。 不过在告假之前,也写了一份声情并茂、言辞诚恳、为自己辩解的信,皇上留中不发,既没有斥责,也没有别的表示。 他便在府中安心养伤。 三十板,前十板只用了一半的力,完全是放水,后二十板却是实打实的。 沐明远的后臀腰背处出了血,又怕打出内伤,请了御医开了药,还人参血燕地养着。 而每天游手好闲的西唐太子李澄御,终于在西唐随行官员的劝告下,想起了正事,呈递了请见的国书。 皇上定于后日在锦华园设宴。 这段日子,李澄御在京城中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其实都有人详细地汇报给皇上。 对于他迟迟不去面见皇上,而是吃喝玩乐眠花宿儿,皇上并不生气。他甚至有些高兴。 西唐的太子是这样的德性,这是大好事啊。 看到了,这就是早立太子的坏处,他的皇子们,断不会像这样纨绔,除了老七,当然,老七不会是太子。 等这位西唐太子登了皇位,西堂的国政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那时候,西唐就再不会是东夏之忧了。 而沐家父子因为惹了李澄御,被李澄御挤兑着打了板子的事,皇上自然也知道,不会听信沐明远奏折上的一面之词。 他对沐明远的态度奇怪得很,说因裴漪之事迁怒,却又让他一路升到一品大员。说早放下裴漪之事,因他是人才而重用?却又不让他参与军政机密。 东夏无内阁,丞相与中书省,除了廷议之外,就是平时皇上讨论国事时最倚重且常召见的人。另外,魏国丈,定远侯,也会出现在召见之列。 也正是因为这样,朝中不少大臣都在猜测,皇上仍然是在大皇子和四皇子谁为太子的事上举棋不定。 沐明远也做过不少努力,发现皇上对他的恩宠信任似乎也就这样了,他才会早早站队,借着和定远侯成为亲家,搭上大皇子这艘船。 这样只要大皇子登基,他就是最得新皇信任的心腹之一! 趴在床上的沐明远心中恨啊。 他明明离新皇最信任的心腹只有一步之遥,但皇上却还不颁布大皇子为太子。以至于他这个已经站队大皇子的吏部尚书,还被一个七品都司给打了板子。 这口气怎么咽得下? 就算他咽得下,光是想想他再次回到朝堂上,那些同僚们的幸灾乐祸,就让他一口血梗在喉头。 七皇子,他不会放过的! 他一品大员的脸,七皇子毫不在意,没有说出丝毫维护之词,但凡他有心维护,哪怕是西唐的太子,也不能让他被打板子。 等大皇子成为太子后,就算大皇子无心对付七皇子,他也定要进言左右大皇子的心意。 李澄御,他也不会放过的,等以后,他会让东夏发兵灭了西唐的。 南城都司,他更不会放过了! 一个小小的七品官,狐假虎威,灭他如灭一只蚂蚁一般! 正在床榻上恨恨地想着,管家就匆匆进来,急道:“老爷,南城都司派人来送信,说是少爷发起了高烧!” 沐明远听到少爷两个字,先是咬牙切齿,要不是这个逆子,他会躺在这里吗?但又听说发了高烧,顿时皱眉。 这时,得到消息的孔宜佳已经哭着跑进来了:“老爷,雍儿生病了,这可如何是好?老爷呀,雍儿可万不能有事呀……” 沐明远正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耳朵里就塞满了孔宜佳的哭诉。哭声低回婉转,梨花带雨。 要是平时,沐明远会觉得很是受用,并心生怜惜,将人捞进怀里安抚,但是此刻,他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身上的伤连着耳中的嘈杂,让他忍无可忍地喝道:“闭嘴!” 第737章 我家又不穷 孔宜佳吓了一大跳,原本要说的话顿时卡在喉中。 她震惊地看着沐明远。 他竟然吼她?竟然叫她闭嘴? 自从当年她舍弃闺阁女子的名节和身份,私奔于他,让他大受感动,裴漪死后,成功被他迎娶进门,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每当她露出含泪的眼,梨花带雨的神色,沐明远就心疼得不得了。 而且她有儿女傍身,蔓琪还是定远侯世子夫人。 而她也用母亲传下来的床笫之术,把他牢牢把握在手中。 什么时候,沐明远对她这么无情过? 是不是她已经年老色驰,所以老爷又看中别的女子了? 还是老爷觉得她已经哭得不好看了? 孔宜佳原本是为沐雍的事来的,但是被喝了一句,早就把沐雍忘到了脑后。 沐雍是她的命根子,但是,她得先有命! 她立刻不敢哭了,擦干净眼泪,站在床边,哀声道:“老爷,妾身错了!” 沐明远刚才的烦躁便消了些。 孔宜佳最得他心,就是因为她就像一朵解语花,不仅如此,她温柔小意,惹人怜惜。 但是想来想去,孔宜佳好像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女儿教得不像样,还没有成婚就敢跟未婚夫私相授受,丢尽他的脸。 儿子不学无术,连个霁云学宫都考不进去,一点没有他当初的聪明劲。 以前他觉得孔宜佳千好万好,但是这次的事,让他生出一些怀疑来。 孔宜佳是他的夫人,不是他的小妾,但动不动在她面前梨花带雨,遇到事情,整个人惊慌失措,哭哭啼啼,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一点忙也帮不上。 哪个高官府邸的正室夫人,这么立不起来? 被看添香,这是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事,但现在,他恍然觉得,能添香的被看,未必是能掌家的贤内助! 要不是这些年,他将她的父亲弄到盐运使的位置上,孔家也算识趣,为他提供了源源不断的钱财,他实在想不出,当初他弄死裴漪,将孔宜佳扶正有什么用处。 想到裴漪,他的脸色又黑沉了些。 孔家这些年是孝敬了他不少银子,但和当初威武侯府给他的,还是差得远呢。 不同之处只在于,裴家已经没有羊毛可薅,如今的孔家,还能继续为他提供钱财。至于孔家是他费了很大劲才谋的肥缺,那自然是不能计算了! 孔宜佳可不知道这时候沐明远心里在思忖着什么,她满眼哀怯担忧无助可怜:“老爷,你拿个主意。雍儿可是您唯一的儿子啊!” 沐明远又皱眉,他还有一个庶子叫沐黄枫,府里张姨娘生的,如今应该已经十七岁了。 但他在十一岁时失踪,想必是被拍花子给拐卖,至今不知是死是活。 这唯一两个字,让沐明远又想起来,将孔宜佳娶进门后,他好像就再也没有一个庶子庶女出生了。 沐黄枫也是裴漪在时出生的。 那时候,他下朝回来,那个两岁多的孩子,还总是迈着小短腿跑过来迎接他,口中叫着爹爹。 裴漪死后,张姨娘把那孩子护得很好,虽然不是很出色,但也不蠢。但后来张姨娘死了,不仅张姨娘,他的小妾通房,一个个莫名其妙的或病死,或犯了错被处置。 现在他的内宅里就孔宜佳一个。 张姨娘死时,他心中也有察觉,知道是孔宜佳暗中动的手。 但是孔宜佳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何况她一个,也完全满足他于床笫之上的所有需求,那些个女人,没了就没了。 他那些姨娘小妾的死,他并不在乎,但沐黄枫的失踪,他也曾派人找过,但发现竟然是孔宜佳动的手后,他不但撤回了所有人,还抹去了孔宜佳那些没有处理干净的尾巴。 反正他有儿有女,少一个庶子也无所谓! 以至于现在,沐雍就成了他唯一的儿子。 他有心想不管这害得他这个老子挨板子的逆子,但总不能让沐家绝后。 他收敛了怒气,对管家道:“武忠,拿我的帖子,去请荀院正给雍儿治伤!” 御医院院正荀承恩,四品,他的名帖足够请这位院正到南城都司牢里走一趟了。 管家武忠应声,立刻下去办了。 高烧,让南城都司都不得不通知沐府,显然症状不轻,马虎不得。 武忠走后,孔宜佳又眼泪汪汪了。沐雍渴望不能有事,那是她在沐家的立身之本,傍身之基。她道:“老爷,妾身去给雍儿送些饭菜和衣物?” 沐明远一听沐雍的名字就气不打一处来,却也只能忍耐下去,道:“去!” 孔宜佳听出这两个字中的冷淡疏离,心里一惊,但心疼儿子的心思占了上风,也不敢再触沐明远的霉头,立刻下去准备了。 漪云楼二楼右边的雅致单间,一个年轻公子独自点了一桌菜,他一边有滋有味的吃着,一边看一下门外,好像在等什么人。 不一会儿,门被推开,一抹蓝色映入眼帘。 年轻公子立刻起身,拿袖子把嘴巴一抹,精精神神地抱拳道:“毅卓见过沐姑娘!” 这年轻公子竟是安太傅的孙子,也就是前几天和沐雍七公主一起来漪云楼闹事的安毅卓。 沐清瑜轻笑一声,道:“你这身衣服是不想要了?哪有用袖子擦嘴的?”旁边还放着酒楼特备的帕子呢。 安毅卓毫不在意,笑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家又不穷,我要太给我爹省银子,我爷爷都要骂我小家子气!” 这是什么逻辑? 沐清瑜习惯了他的随性,道:“挨了十板子,不好生养伤,又急着见我有什么事?” 安毅卓笑嘻嘻:“南城都司是个很有眼力见的,板子打的看着吓人,其实不太重,再说我早有准备,没怎么伤着。沐姑娘,我还是想去青州大展身手,你就答应了!” 沐清瑜无语道:“你得搞清楚你的身份。你是你爷爷唯一的嫡孙,被他寄予厚望。青州贫瘠,灾多民苦,那边的事不好做。我能同意,你爷爷也不能同意啊!” 安毅卓道:“只要姑娘你同意了,我自然能让爷爷同意!” 沐清瑜不解:“你的身份正经走科举,也不过两三年时间就能崭露头角。济宁堂说到底只是一个民间组织,薪酬也并不是很高远,远没有科举前途广大。你要放着大好前途不要,去济宁堂做一个默默无闻的管事?” 安毅卓没答,坐下拈筷子吃菜,又问沐清瑜:“吃过没?也吃一口?” 沐清瑜看着桌上好几副碗筷:“你还请了别人?” 不对呀,请了别人,自己先吃上了? 安毅卓道:“没有,就是备在这里!”又道:“漪云楼的饭菜真好吃,你说我什么时候也能让李大厨亲自给我做上一桌菜,让我一个人吃个痛快呀。” 沐清瑜好笑:“李大厨要真是做上一桌菜,你一个人吃得完吗?” “那必须吃得完啊!”安毅卓口水刺溜一下就流出来了,双眼放光,“你这么说是不是说我有机会?说,什么条件,只要我办得到!” 沐清瑜无语道:“你就为了一口吃的,这么轻易要把自己给卖了?” “那人是一口吃的吗?那是一桌,而且是李大厨亲自下厨!”安毅卓笑嘻嘻,仿佛马上就能吃上心心念念的美食了。 沐清瑜道:“好了,言归正传,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安毅卓神色沉敛了些,道:“走科举可以位极人臣,不过,这条路黑暗又曲折。而我去济宁堂,就可以做更有意义的事,去帮助那些真正可以帮助到的人,而不是在官场上汲汲营营,和人勾心斗角,无谓的浪费时间!”qqnew 沐清瑜摇头笑了:“你真的想的不是这样的,还有什么别的隐情?” 安毅卓脸色略略一滞,看看四周没说话。 沐清瑜道:“放心,此间说话,外面听不到!”这间屋子的隔音极好,一般人也订不到。 安毅卓这才道:“沐姑娘,你不在官场,甚至不涉朝堂之事,所以有所不知!就算我走科举,也未必能一展抱负,如今,朝堂上久久未立太子,几个皇子勾心斗角。我和父亲爷爷偶尔谈论朝局,我也算是看透了。他们都只为自己的利益,完全没考虑过朝廷的利益,也罔顾东夏的利益,更别提去为百姓着想。他二位不论是谁登上那个位置,都未必是百姓之福。像我们这样的人,既不会成为他们的心腹,也不会成为他们所倚重的人。” 他看着沐清瑜,声音是透着无奈:“你说我即使走科举,为了在夹缝中求生存,是不是得绞尽脑汁,费尽心力。我把我的精力和智慧全都用在这里,我还有多少精力去做别的事呢?” 他的神色有些沮丧,这些话他不该说,毕竟,沐清瑜与朝堂毫无关系。那其中的弯弯绕绕,沐姑娘也未必愿意听,更未必能感同身受。 沐清瑜挑了挑眉:“如今朝堂上也不完全是皇子党,你是不是太悲观了些?” 安毅卓苦笑道:“其实我爷爷早有退隐之意,如今的朝堂,从……到那两位呼声极高的皇子,根本没把老百姓的命当命,青州的那些灾情,死去了多少百姓啊?又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不止青州,东夏这几年,哪个州没闹过几次灾?可你看朝廷拨出了多少赈灾银子?七年前,雍州大灾,数万百姓身死,十多万百姓流离失所,朝廷仅仅泼出一百万两赈灾银,大皇子负责赈灾事宜,最后只有十万两到了灾地,百姓活不下去,激起民变,朝廷派兵镇压,又诛杀了数万灾民……” 他一口气说了好几件大事,这些大事,都是东夏这十年内发生的,朝廷拨的银子不够不说,还被层层克扣,到灾民处已经所剩不多,几乎每次赈灾都会引起民变,每次民变都会有大军镇压。 他最后道:“你看,这次青州灾情,济宁堂所花的银子都比朝廷赈灾的银子多。你说朝廷有把百姓放在眼里吗?” 沐清瑜同意,她道:“你说的对,百姓的日子是苦了些!我们都在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我开办济宁堂,东方公子开办的墨氏义善堂,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是帮到了一些需要帮助的百姓。但真的能解决百姓的问题吗?哪怕我们投入再多。只要朝堂的方略不变,我们所能做的就有些,所以真的要改变,不是我们做多少实事。而是朝堂的方略是否能让百姓有活路!” “所以你的意思是……” 沐清瑜道:“你的想法是好的,心意也是好的,心中的抱负也是一腔热血。但你想错了!朝堂腐败,官员尸位素餐,权奸当道,那朝堂的方略,只会于百姓更加不利。我们的努力有些时候其实没改变什么。真正要改变的,不是那个腐败的朝堂吗?有更多如你一样有热血的官员进入朝堂去,哪怕所提的十条建言只能被采纳一条,朝堂也会慢慢的改变。” 安毅卓若有所思,神色却显得更沮丧了。 沐清瑜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东夏这个皇帝,并不是什么好皇帝,但是那大皇子四皇子,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按她的想法,这一些人不行,就换一批。 不过这想法说出来是要吓死人的,哪怕安毅卓,就算对朝堂不满,也不会产生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这个时代的思想局限了他们,忠字在他们的心中还是根深蒂固的。她自然不会说出来。 沐清瑜不涉朝堂,但是这几年,因为生意的关系,她所做的事可不少,认识的人也不少。 像安毅卓这样和她成为朋友的,那是志趣相投。 但她的人脉并不仅是安毅卓这样的。 安毅卓以为她不在朝堂,对朝中的事就所知甚少,那就错了。 朝堂的事只有她想知道和不想知道,没有她不能知道的。 也由此可见,从皇帝到皇子之间,果然都只盯着那个位置,对于京城的掌控能力并没有那么强。沐清瑜觉得,如今这时机,大概有人要动手了。 不过朝堂的事,她可不掺和! 第738章 见就见呗 朝中形势说不明朗,其实也挺明朗。 现在大皇子四皇子都已经急眼了,虽然都被楚景弦给摆了一道,出了点血,但他们反倒认为。楚景弦此人重利,不顾后果,早晚要吃亏,但对付完最大的劲敌后,他却是第一个要除掉的。 昨天的朝堂上,大皇子四皇子就像疯狗似的互咬了一通。 结果大皇子这边,沐明远卧床养伤。虽然他在朝堂上还是中立的模样,不会明着帮大皇子,可故作公允的说词中夹带私货于他这样的政客来说很容易,而且更有说服力。 而明崇骏这个一向对大皇子很看好的丞相,这一年多来,先是被大皇子慢慢疏远,排挤出自己的核心信任圈子,后来是明崇骏主动疏离,站到中立的位置,再不理会夺嫡之争了。 明崇骏这个明明已经涉足夺嫡之争的丞相,竟然能退身出来,这在整个东夏历代都是绝无仅有! 外人看来,他因为一个不听话的女儿,失去了大皇子的信任,淡出了大皇子的势力核心圈,以后大皇子若登基,他也讨不到什么好。毕竟,就算明沁雪脱离明家,不再算明家女儿,这笔账,大皇子会不算在明家头上吗? 但也有些骑虎难下的朝臣们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收放自如,不愧为丞相啊。 他们是只要上了船,就只能等靠岸或翻船,中途没有下船的可能,明丞相却做到了。 却不知道,明崇骏也是感慨之极。他精于算计,善体人心,自诩洞悉一切,看不起孔熹那样的大老粗,他的儿子也是惊才绝艳,年青一辈中的第一人。 谁知道最后,他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还有儿子这个双元及第的年轻俊彦,在朝事的敏锐上,都不如他的女儿? 大皇子在这番疯狗般的互咬中略显劣势,手底下一个得力臂膀被四皇子的人掀翻,抄家灭族。 而四皇子被皇上斥责,禁足三天。 不痛不痒的三天禁足,让朝臣们又开始揣圣意,皇上这是更偏向四皇子,所以皇上心中其实更属意四皇子做太子吗?这是要定下来了吗? 想想,四皇子毕竟是嫡子,皇上立嫡,也是正常的。有些尚未站队但有站队心思的,立刻向四皇子示好。仟仟尛哾 当然,也有些人还在观望,要知道,当初定远侯办皇差的时候,还敢征民女,而且杀人灭口毁尸灭迹,那样满门抄斩的大罪,定远侯都被轻拿轻放了。 这才过去多久? 皇上不动定远侯,可不是觉得定远侯罪不至死,而是因为大皇子。 于是,在这波中占了上风的四皇子志得意满。 大皇子也没有放在心上。 老四看似占了上风,却得意忘形,全然没发现他的后手。 两边都各以为自己占了优势,也便更不遗余力地打压对手,就连后宫里也不安宁,皇后和宁贵妃也斗得鸡飞狗跳的,皇上一心宠着钟嫔,对后宫的乌烟瘴气视如不见。 这种情形下,朝廷的政令与国策几乎大部分被大皇子党和四皇子党们所左右,他们不在意那些策令对百姓有没有利,只看对自己的主子有没有利。 朝堂之上,不免乌烟瘴气,混乱无序。 有人不想趟这浑水,选择明哲保身,或是远离朝堂。 相较于不学无术的沐雍,接触不到更多的葛喆等人,安毅卓不同,安太傅偶尔会在家中与儿子谈论一些朝中事,而孙子这么大了,他觉得也有必要让孙子听一听,顺便试探一下孙子对朝事是否有敏锐感知。 只不过,每次的试探都很失望,这孩子,对朝事嗤之以鼻,一心只想离开京城,说什么天下那么大,他想去看看! 安太傅父子一想,如今的朝政一片混乱,这孩子离开京城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只是安家帝师之家,大概到安太傅这一代为止,只看以后重孙子有没有这根弦了。 沐清瑜这么一说,安毅卓自是懂得的。 他沉默在原地,一时难以决断。 沐清瑜也不催他,道:“你先想想,如果你还想去青州,递个信到漪云楼,我为你安排!” 安毅卓茫然地点了点头。 满桌的好菜,是他喜欢的,但此时,却也不香了。 他食之无味地夹起一着放进嘴里,脑子里却是乱糟糟的,连沐清瑜离开都没有反应。 又一次从青楼把自家太子扒拉出来,西唐的鸿胪寺卿几乎要连脸上的恭敬都维持不住了。 太子在西唐吃喝玩乐,不务正业也就算了,这是在东夏的京城,他还这么干。 他就没考虑过自己的安全吗?也没考虑过这样很丢脸吗? 李澄御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穿着中衣,赤着脚,在房间里走动,满脸的不耐烦:“崔岩琥,你最好有正当理由,不然,本宫要治你以下犯上之罪!” 崔岩琥心中泪流,他这官是不高,正四品,但也是代表着西唐来出使,即使见了东夏的皇帝,递国书的时候都可以不跪。别人见了他,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都会叫一声崔大人,太子这大呼小喝的,让他有丁点的受伤。 可他能怎么办?他只能陪着笑脸,恭恭敬敬地道:“殿下,您是不是忘了?你让下官向东夏皇宫递了帖子,明日就是召见之日。” “见就见呗!”李澄御更不耐烦了:“见皇帝怎么了?咱是客,无非也就是吃吃喝喝那一套。难不成你叫本宫现在就斋戒沐浴?” 崔岩琥:“……” 斋戒沐浴当然是不至于,但是怎么着也该重视一点,他提醒太子,就是担心明天还要去从哪家青楼哪位花魁的床上挖人,挖得到还好,万一这位爷换了地方,挖不到,误了时辰,那就不好看了! 他道:“殿下,下官怕殿下事忙,所以特来提醒一声,倒也没有别事!” 这句话他说得委屈。 殿下着意惹事,把人吏部尚书的公子送进大牢后,又把吏部尚书送进来打了板子,不仅如此,他从到东夏京城开始,哪一天不惹出一番事来? 他不是怕殿下忘记明天和东夏皇帝的见面,他担心的是殿下这么到处拉仇恨,万一被谁套了麻袋,或者捅了黑刀子,他的脑袋还能好好地长在脖子上吗? 完全体会不到崔岩琥真正担心的李澄御一挥手,道:“本宫知道了,行了行了,别叭叭,一天到晚在本宫面前叭叭叭的,烦不烦。来人,更衣!” 那位头牌因着屋子里又进来一个男子,拿被子把自己捂住,也没有动。 倒是李澄御的长随应声进屋,开始为他穿衣。 那头牌一双目光落到李澄御身上。 此时的李澄御,头发散开,宽大的中衣把他整个人罩住,肤色白皙如玉,唇红齿白,简直可以算得上花容月貌。 一个男子,长成这样,不花钱她也愿意侍候,倒贴也行。 原本以为只是个长得好看的公子哥儿,现在才知道,竟然是西唐太子。 西唐太子大名她们这些消息灵通的青楼自然知道,但人人想着那样的身份地位,要去也只会选那些一流青楼。 谁料竟然到她们这个二流的青楼来了。这让这头牌眼睛发亮,光是西唐太子在这里留宿一夜,就足够她拿来炫耀一辈子了。 李澄御转过头,笑容在脸,兴致勃勃:“本宫好看吗?” 头牌怔怔点头,久经欢场的她,在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里,竟然羞红了脸。 李澄御哈哈一笑,意态潇洒。 崔岩琥心里一万只两脚兽呼啸来呼啸去,他低着头,嘴角抽搐,面容都差点扭曲了。 长随给李澄御穿好衣裳,他不知从哪里把那折扇拽出来,手一动,扇面展开,他踏步出屋,还对崔岩琥道:“记得厚赏!” 崔岩琥:“……” 太子寻y欢他结账,这日子过得…… 但他却只能应声:“是!” 从怀中拿出一张百两银票往桌上一拍,急忙跟着太子的脚步离开。 李澄御大摇大摆地走出这家二流青楼,转头道:“本宫饿了!” 崔岩琥认命地道:“殿下是回驿馆吃,还是在外面吃?”别去那个漪云楼了,去一次惹事一次,他都为漪云楼的老板抱屈。 李澄御用扇子抵额,略一思索,道:“走着,闻到哪家香,就到哪家吃!” 还真挺随性的。 崔岩琥却有些无语,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此时,已经巳时了,就算是专做早膳的铺子,此时也已经收了。 自家太子春宵苦短日高起,这个时辰才出门,能不饿吗? 此时,正是街上最热闹的时候,李澄御不选宽畅人少的御马街,非要往人多热闹的锦扬街走,街边人来人往,一行四人虽主仆有别,倒也并不算张扬。 但李澄御一个决定,却把他的长随和护卫给紧张得身子每根弦都绷着。 人多热闹,入眼所见皆繁华。 然而,人多了,不可控的地方就多,这位宝贝疙瘩,被人碰了撞了,推了挤了,那都是他们的责任。 更别说谁知道这些人中,有没有刺客杀手? 太子殿下这么张扬,若是被有心之人看在眼里,对殿下动手怎么办? 突然,李澄御眼前一亮,甩开身后的人就往前挤。 第739章 你这不专业呀 崔岩琥吓了一跳,赶紧叫道:“公子你慢点!” 李澄御听话地停了下来。 但是,崔岩琥的欣慰心情没有片刻就荡然无存。太子哪里是听了他的话停下来的,他是跑到了一个女子面前。 那个女子十七八岁,长相端丽,眉眼清秀,脸色惨白,身子虚弱,跪在地上,摇摇晃晃,头上有两根草标,旁边的竹片上,写着“卖身为奴”四个字。 崔岩琥只觉得满嘴苦涩,这太子不会又见猎心喜? 皇家驿馆里面还住了十几个自家太子的红粉佳人呢,那些莺莺燕燕一天叽叽喳喳的,若非万不得已,他都不敢去太子住处。 这姑娘长得是不错,而且也有心卖身为奴,可毕竟是东夏人啊。 李澄御一步跨到她面前,笑嘻嘻地道:“小姑娘,你这不专业呀!”他绕着圈,品头论足:“你应该把自己弄得更惨一些,衣服穿得脏一点,头发弄乱一些!还有还有你应该去找具尸体,在旁边用白布盖上,写上卖身葬父!然后你梨花带雨,凄凄哀哀,眼泪要落不落的,这样才能激发别人的同情心,就这样子,不行啊!” 崔岩琥:“……” 他家太子在这里说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别人卖身为奴定然是遇到了难处,或是活不下去了才出此下策。可他家太子倒好,不但没有生出丝毫同情,反倒一脸揶揄,满嘴调笑。 没看见旁边的人对他都怒目而视了吗? 他赶紧走进一步,压低声音道:“公子,你不是饿了吗?咱们去用早膳,莫在路上耽搁了。” 李澄御摇头摇扇,笑得潇洒又风流:“本宫……子好像没那么饿了。崔大,你要饿了你先走!” 突然多了个别名的崔岩琥:“……” 他能先走吗?他若真走了,还不知道这位太子又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来?他还是努力地劝道:“公子啊,人家小姑娘也不容易,你别耽误了人家做生意!” “崔大,你怎么知道她不容易?再说她若是不容易,那本公子更不能走了。喂,小姑娘,你这么骗了多少个人了?” 那少女抬起眼,看着面前吊儿郎当的男子,还有他调笑的话语,少女低垂下眼,道:“小女子卖身为奴,不要银子!” “哦,不要银子,那你要什么?金子吗?珠宝吗?”李澄御顿时大感兴趣。 崔岩琥苦口婆心道:“公子,您身边已经不缺奴才了,您住处还有十几位……”您就放过这个姑娘! 这姑娘虽然脸色苍白,神色凄哀,但眼神深处却有一抹幽暗,那么幽暗的黑,好像集聚着这世间最深沉的痛苦和无助,或是别的情绪。他看不透,但本人的觉得这个姑娘也许不简单。 “崔大,本公子的事你也要管?本公子说缺,那就是缺!” 崔岩琥无奈的闭了嘴。…这里本来就是热闹繁华的大街,这边的闹剧,自然也吸引了不少人来围观。 立刻就有人认出了那姑娘,开始窃窃私语。 从那些私语中,崔岩琥听出了一些端倪。 原来这姑娘昨天就来了,甚至昨天还有好几位看她姿色不错,想要买下她的富家子弟,可是最后都被吓走了。 只是私语中语焉不详,崔岩琥也不知道她一个弱女子,是怎么把那些趾高气扬,前呼后拥的富家子弟给吓走的? 难怪今天这姑娘身边冷冷清清,一个人跪在那里也没有谁来找麻烦,路过的人中也没有人来问询。 他拉住李澄御的衣袖:“公子,此女明显另有所图。咱们还是不要多事了!” 李澄御从他手中把衣袖一抽,转过头斜睨着他:“这怎么能叫多事呢?崔大,你得有点同情心。” “公子,你难道没有听见那些人的议论吗?”崔岩琥急了。 李澄御笑嘻嘻:“什么议论?本公子不喜欢听议论,本公子就喜欢听美人儿说话!” 说着,他又向跪地的少女道:“你还没说呢,不要银子要什么?” 那少女看他一眼,却道:“公子你走,你买不起!” 李澄御眉眼一扬,兴味十足地道:“难不成小娘子还会看相?你怎么知道本公子买不起?既然你说本公子买不起了,那本公子还非得问个价不可。” 旁边人劝道:“这位公子啊,那小娘子也没有说谎,确实一般都买不起。你们还是走,那小娘子脑子不清楚!” “可不是吗?说不准那小娘子就是故意为难人的。公子还是莫要上当了!” “我说小娘子,你昨天跪了一天了,什么结果你也知道了。还是莫在这里跪了,跪着也不会有结果的。还不如真的卖身为奴,寻个好人家,好好的活下去。” “小娘子,你还是走,你的事说不准早就传出去了。再迟一点搞不好你都走不了了!保命要紧啊!” …… 这些七嘴八舌的话,让崔岩琥脑子里嗡嗡的,他就知道没啥好事。 听话听音,从这些议论里就知道这事不寻常。 李澄御见少女抿紧了嘴不出声,他还催促上了:“说呀,难不成无价?” 他转过头,道:“崔大,你说好笑不好笑?他们竟然说本公子买不起!本公子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价码,本公子买不起!” 崔岩琥以手抚额,完了,自家太子的好奇心完全被挑起来了,没事他都是爱玩爱闹,这如今有事,八头牛都拉不动了! 李澄御目光兴致盎然,悠然自得地对那少女道:“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 那少女再度抿了抿唇,似乎做了一个决定,抬起头道:“公子,小女子身负奇冤,仇深似海。所以小女子卖身,不为金,不为银。只求让亲人之仇得报,让作恶之人受惩,您能办到吗?” 崔岩琥立刻道:“办6不到!” 又拉李澄御:“公子,再晚一点可就吃不上早膳了。咱们还是快走!” 他们只是来东夏出使的,什么奇冤大仇,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太子身份尊贵,可不能卷进东夏的什么奇奇怪怪的案子里。 。 楚千墨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740章 你自己信吗 李澄御却没有被他拉动,他对少女道:“你这话就说的好笑了。你既有冤有仇,那为何不去告官?东夏的律法不是公正严明吗?” 前几天,他都亲眼见到“公正严明”了。 那少女清丽的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道:“小女子仇家是朝中高官之家,他早已疏通了门路。若是能告官小女子又何必出此下策?” 李澄御更感兴趣了:“如果连官都管不了你的事,那你跪在这里岂不是更加无用功?难不成你指望着来来北往的人比官更大,能帮得到你吗?你都到京城了,不能去告御状吗?” 他还转头道:“告御状你们都知道,就是直接向皇帝告状!” 众人默然。 告御状,说的多轻巧? 以民告官本身就是要打廷杖的,告御状,更需要滚钉板,也许状还没告命就丢了! 要不然人人都去告御状,那皇帝不忙死了? 崔岩琥听了自家太子的话,略略松了口气,还好,太子聪明机警,这小女子的话漏洞太多,自家太子一眼就看出端倪来。 那少女并没有被揭穿的慌乱,反倒道:“小女子想活着报仇!” 她看一眼这条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声音似突然变得虚无飘渺起来:“这天下有高官,有巨贾,有平民,有侠客……有各种各样的人,小女子相信,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就算无人买下小女子,但小女子的遭遇传了出去,更多的人知道仇家的恶行,也是好的!” 李澄御冷笑一声:“这话你自己信吗?” “如何不信?”那少女抬眼,眼神之中,竟然有一股孤傲沧桑之色。在那孤傲沧桑的背后,更多的是坚定。 李澄御竟觉得自己看懂了,她坚定自己能报仇!哪怕她现在做的事,简直可以用幼稚来形容。 崔岩琥急得嘴角都要冒泡了:“公子,这位姑娘说的有道理。不过这是她的事,与咱们无关,公子既然帮不到,也莫打扰了她!” 他这是在提醒李澄御,东夏的事与他这个西唐太子毫无关系。这种事还是避嫌的好,离得远远的,管他东夏闹得天翻地覆,又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那少女嘴角似有淡淡的苦涩,也有淡淡的讥讽和自嘲,她道:“这位大叔说的对,公子还是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小女子的事,想要寻的是真正能为小女子伸张正义的人,而不是让力有不及的人无辜受累!那样小女子即使报了仇,也心中难安!” 李澄御瞟她一眼:“崔大,你听出来了吗?这简直是明晃晃的激将啊!你觉得本公子会上当吗?” 崔岩琥已经对这个名字认命了,崔大就崔大,只要太子殿下不惹事,叫他崔牛崔马都行! 他立刻道:“公子自然不会上当,而且公子只是路过。听说前面那条街有家很特别的早膳店,里面的小吃非常有名,要是去得晚了,那边关了门,公子今天就吃不上了!”…李澄御轻呵一声,带着胜利的微笑瞟了那少女一眼,却见那少女早就垂下头,好像刚才的问答没有发生过,眼前的他也不过是普通的路人。 崔岩琥原本对这少女很是不善,见她这么识趣,也松了口气。他还怕这少女讹上自家太子呢,还好,对方好像没这个心思。 他道:“公子,走!” 李澄御道:“走!” 见自家太子终于可以离开了,崔岩琥抬袖直擦额头的汗,自家太子精力充沛,什么事都想管一管。希望今天街上不会有什么新奇事儿又缠住他的脚步。 李澄御走了好几步,突地又转身,回过头来,蹲在少女面前,饶有兴致地道:“对了,美人儿,你刚才说就算无人买下你,但是也希望把自己的遭遇传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你仇家的恶行,对?我没听错?” 那少女看着李澄御的眼神都有些无奈了,那种你怎么又回头来了?赶紧走赶紧走的表情,几乎掩饰不住。但她还是点了头:“公子没有听错!” 崔岩琥:“……” 他能怎么办?他只能也同样回头,继续等待自家太子。 太子殿下,这是想干嘛啊?走都走了,又回头干嘛呢? 李澄御笑嘻嘻道:“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你的遭遇很是凄惨,还有什么冤啊,仇啊的,定然曲折离奇,让人义愤填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这人啊,就最喜欢听故事,反正我现在闲着也是闲着,要不你说来听听?” 崔岩琥默默的后退的两步,把脸撇开,极力装着一副我不认识此人的模样。 虽然他是太子的下属,但他现在也想说,殿下这样太欠扁了。不管这小女子是真的有仇假的有怨,但别人不知道啊,没看见那么多同情的目光看着那女子吗?殿下这么做,完全是无视别人的痛苦,反倒将其当成乐趣。这样是会引起众怒的! 周围众人看着李澄御的目光,果然多了几分嫌恶和厌弃。别人的伤心事帮不上忙就滚远点,这一副把你家的伤心事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的模样,这是哪来的无良子弟? 少女咬了牙,眼底深处掠过一抹愤怒。 但她极力的克制了,没有说话。 李澄御不耐烦了,毫无同情心地催道:“这话不是你刚才说的吗?怎么现在要你说你又不说了,你都不说出来,别人怎么知道你仇家的恶心,怎么知道你的遭遇?你说是不是!” 少女深深的吸了口气,再抬头时,神色已经冷静多了,眼神之中也多了几分冷意,面无表情地道:“是!” “那快说呀!” 少女缓缓开口,道:“我叫桑宁,普通商户之女,我家世代住在锦扬街后巷,经营着祖上传下来的绸缎铺子。” 李澄御满脸都是故事终于开讲的兴奋,还召召手,长随会意,过来双手双脚伏下,将自己当成凳子,李澄御大马金刀的坐在他身上,摇着折扇,就差来一壶酒,或者是来一把瓜子了。 。 楚千墨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741章 桑家 少女不看李澄御,她用平静的声音叙述着一年前发生的事。 能在京城有个祖传的铺子经营绸缎,这桑家的条件其实不算差,甚至还算是薄有资产。 只不过这一切,在一年前改变了。 桑家夫妇有二女一子,大女儿桑宁,早早订下亲事,只是在将嫁之时,未婚夫在青楼与人争风,缠斗中两人从二楼落到地面,双双重伤,且皆有过错,除青楼赔了些银子了事,谁的错处也寻不上。 夫家不肯更改婚期,成亲当日,与桑宁拜堂的是一只大公鸡。送进空无一人的新房,她才知道,原来那未婚夫回家第二天就死了,只是夫家瞒着,要将人娶进家门。 小女儿桑蝶,十六岁,儿子桑志,十四岁。 桑志考上了宁阳学宫。 这对于商户之家来说,已经是极其难得,显是荣耀之事。毕竟霁云学宫那种地方,官宦子弟尚且要考,非官宦子弟连考的资格都没有。仟千仦哾 然而,宁阳学宫里,商户出身的桑志,却是宁阳学宫里的底层。他每日里都被那些官宦子弟们欺负。桑志知道自己惹不起,父母也惹不起,所以只默默忍耐承受。 他的遭遇家里并不知,那日,桑蝶去为他送换洗衣服,没想到被一个官家子弟看到。那官家子弟见桑蝶长得花容月貌,顿生歹心,竟假作去为她叫桑志,把人骗到一间屋子里,然后伙同另几个官家子弟一起,糟蹋了桑蝶。 得知姐姐来寻自己的桑志心知不好,等他终于找到桑蝶时,为时已晚。 桑志看着形容凄惨,满身伤痕,目光呆滞,奄奄一息的姐姐,目眦欲裂,冲上去要和那几个人拼命,可是双拳难敌四手,他被那几人连同他们的家仆一起,打断了腿,还伤了脸。 桑蝶还没回到家就因伤重咽了气。 桑志的脸上的伤深又长,即使神医在世,也得留疤,自此当然也再无缘科举。 桑家父母得知儿女遭此横祸,去往都司衙门告状。 涉及的都是官宦子弟,都司衙门不接。 他们再去京兆尹告。 但是那几个官宦子弟玩死了人命,知道闯下大祸,也不敢隐瞒,自然是告诉了家里,家里早就疏通了关系。 一死一伤的大事,最后竟然无人证,无物证,无目击者。 无证据如何治罪? 这么大的事,最后竟以证据不足,那几个官家子弟都以无罪释放。 桑家夫妇意欲再告,但接下来,桑家就噩运不断,先是桑家夫妻的马车被人动了手脚,妻子受重伤只能在家养伤,接着,桑家的生意一落千丈,被周围人欺负,孤立。 桑家夫妻干脆变卖的铺子田产,一心要为儿女讨公道。 他们又受到了威胁和警告。 一群地痞冲进桑家,将断了腿毁了容的桑志从床上拖下来活活打死,桑母奋力护儿,被推到撞墙而亡。 努力收集的证据更是再一次被毁坏,桑父在一次次的告状中,不但没有讨回公道,反而被以诬告的罪名打了一顿又一顿,好好的一个人硬生生打成重伤,不治而亡。 即便是已经嫁人的桑宁也未能幸免。 被骗嫁的桑宁到了婆家日子并不好过,明明是未婚夫青楼女人争风吃醋,互相伤害,一死一重伤。婆家却偏说是桑宁克夫,对她百般挑剔辱骂,折辱奴役。 因着婆家与桑家夫妻有生意上的往来,桑宁独自承担了所有。 她不是没有想过将这件事告诉父母,可婆家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既已经嫁人,妄想再回去桑家,也不会有什么好名声,还会连带他弟妹的名声一起被毁! 家里发生的事,桑宁一无所知。 她被夫家关在家里,过着下人一般的生活,每天的活儿又多又重,让她根本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和精力以及渠道去听到别的事。 直到桑家母弟皆死,夫家知道桑家得罪的,竟然是那样的庞然大物,生恐连累了自家,一纸休书将她赶出门。 桑宁凄惨回家,所见到的是母亲和弟弟妹妹的坟,以及苍老憔悴的父亲。 不过几天,她连父亲都没有了。 那样的仇恨,让桑宁这个原本在所谓的夫家逆来顺受的弱女子,下定了要为家人报仇的决心。 父亲的遭遇告诉她,告官没用。 于是,她买了把小刀。 糟蹋了妹妹,打伤了弟弟的那几个官宦子弟,她都已经知道了,她开始天天蹲守。既然官府不会给她公道,她就自己讨公道。 只不过,那些官宦子弟即使出门玩乐,也是前呼后拥,她一个弱女子,哪怕寻了最好的时机,选了其中一个身边人手最少的时候,还是没能成功,反倒被抓住。 送上门的美人,让那官宦子弟恶向胆边上生。 就在那官宦子弟想对她做曾对她妹妹做过的事时,有人路过救了她。 恩人知道她的遭遇后,只问她愿不愿意等待时机! 她当然愿意等! 桑宁的语气很平静,但是听的人心中却不平静。 高官子弟,在学院之中,竟然就做出那样的恶事,却因为身后的势力,毫无惩罚。桑家一家的惨祸,无人问津! 当然,桑宁只说了家里的惨状,她意图蹲守报仇并被抓,险些遭难并被救的事自是没说。 李澄御道:“呀,听着挺惨的,你的故事编得不错!” 这下可不和了,不少人向这边围过来,眼神不善。 李澄御丝毫没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反倒问道:“怎么,难道是真的?” 靠后一些那个卖馄饨的老者压着声音,忍着心中的怒火道:“那孩子家的铺子,就有右街那边,现在已经成了书画店。” “所以是真的?”李澄御惊讶! 很多人点头。 眼见得自家太子眼一眯,似乎又要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了,崔岩琥赶紧道:“这位小娘子说的对,我家公子的确管不了,这事儿太大了,尤其是你说的那些高官子弟,其中还有一品大官,那更管不了了。小娘子还是继续碰运气!” 第742章 跪一个 李澄御却不爱听了,他一把将挡在前面的崔岩琥拨开,折扇一收,在掌心一下一下敲击,道:“本公子要是买下你,你真的给本公子为奴?” 众人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他,这人是不是耳朵有毛病,刚才这姑娘说的他没听见吗? 要的不是金与银,要的是伸冤。 而对面的人,有一品大员的儿子,有高官重臣子弟,就算家里有点家底,得罪一个都得罪不起,不要说这是一群了。 而且,那群人还放下话,谁敢帮桑家,自己掂量着有几斤几两!这就是要绝了这小丫头的路,让一般的人根本不敢帮忙。也难怪那么多围观的,还有认识这个丫头的,都只是看着,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事! 桑宁坚定地道:“若公子能做到条件,桑宁愿献上卖身契,一辈子为奴为婢!” 李澄御笑嘻嘻:“那你先给本公子跪一个!” 众人:“……” 如果说之前李澄御的话,让围观众人中知道桑宁遭遇的善良的人心中不忿,但想到人家富贵公子,怎么可能在意别人家的苦处? 但是此刻,明知道这小娘子身负奇冤,身世凄惨,遭遇让人同情,竟然还叫人下跪。这是红果果的折辱! 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吗? 有权有势不能不把百姓当人吗? 崔岩琥要不是不敢以下犯上,他都想跳起来把李澄御的嘴给捂上。 难怪之前有人说,他们这位太子爷,惹不起,躲得起。跟这位爷一起共事,减寿十年。 这能不减寿吗? 他赶紧道:“公子,咱们快走!这小娘子的事,咱们不要管了!” 李澄御却不理他,只是拿眼看着桑宁。 桑宁定了几息,起身,走到李澄御面前,直直地跪了下来! 围观众人睁大了眼睛,眼神既有同情,怜悯,无奈,也有几分震惊。 尤其是认识桑宁的人。 昨儿个桑丫头就来这里跪着了,其间也有几个富家子弟,甚至地痞前来。 有人好打发,得知桑宁要的不是金银而是伸冤,而且对方可能有权有势后,便自己走了。但也有觉得自己也出身不凡,冲着桑丫头的容貌,想要占便宜,或是先把人哄去的。 但桑丫头直接一柄匕首横在脖子上,眼神狠厉冷静,竟似想要同归于尽的样子,把那些人吓走。可现在,桑丫头怎么就愿意跪这个人了呢? 这人虽然看着气度不凡,但也未必真的就能帮得上忙? 看着桑宁在面前跪下,崔岩琥一惊,心中警钟长鸣,这丫头,竟然能屈能伸?别人是白跪的吗?太子殿下真是太胡闹了! 李澄御倒是没怎么在意,他眯着眼,看着脚边跪着的身影,伸手去扶。但是,在他低头的瞬间,桑宁听到耳边有极轻极细的声音:“本公子敢说,你便敢跪!看来小娘子知道本公子是谁,今日这局,也是对着本公子来的?” 桑宁面色微微一变。 但不是被揭穿的害怕和难堪,反倒是惊讶和佩服。 然而,李澄御却看出来,这佩服的眼神可不是冲着他。 见桑宁不说话,李澄御哼笑一声,道:“怎么,背后还有高人指点?看来小娘子和你背后的高人早就把本公子算计进去了!” 桑宁没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同时,心里也有一些慌。 这位竟然一眼就能猜到事情的本质? 她的仇是真,恨是真,但是,也的确是存了一些算计之心。 李澄御见桑宁不说话,瞟了她一眼,眉心微微一拧,用折扇一挑,将桑宁从地上挑起,漫不经心语气随意地道:“跟上!” 崔岩琥颠颠地跑前几步,抹着额头的汗道:“公子,你,你不会,你真的……” 他急得语无伦次,竟无法把一句话说明白。 要知道,身为鸿胪寺卿,思绪敏捷,口才上佳,辩才无碍是基本功,更不会有话都不说清楚的情况,可此刻,他完全抛掉了一个鸿胪寺卿的修养,他的冷静和敏捷全然无踪。 李澄御根本就不理他,前腿一迈,向前走去。桑宁亦步亦趋跟随。不过她很有分寸,并没有跟得太近,而是跟在李澄御长随后面。 崔岩琥又急又无奈,也只能跟上。 见他一副好像是要赴杀场般的样子,李澄御觉得很有意思,道:“崔大,你是不是在捋舌头?” 崔岩琥完全没领会自家太子是什么意思,他茫然地道:“啊?” 李澄御畅快大笑,道:“崔大,舌头捋直了再跟本公子说话!” 崔岩琥:“……” 真不知道太子是怎么笑得出来的? 他是来出使的,是来做客的,是来促进两国邦交的,可不是来掺和东夏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的。 说起来这是东夏的内政,官宦子弟无良,欺压百姓,鱼肉乡里,犯下令人发指的恶行。然而,天下不平事多了,黑暗的事多了,这种事哪里都有。地方官管地方事,外来的和尚念什么经呢?皇帝不急太监急! 呸,他不是说他家太子是和尚,也不是说他家太子是太监…… 崔岩琥心中冒出一阵冷汗,哪怕只是一个念头,他也觉得这是对太子大不敬。 李澄御可不知道他的一番举动让崔岩琥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心情正好,一路往前走,还有闲情回过头来问:“崔大,我记得你之前说有一家早膳店,甚是出色,是哪里来的,带本公子去!” 崔岩琥之前是为了拖走自家太子,才胡说一气,他哪里知道有什么早膳店?再说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还早膳呢,也就午膳稍微有点早!qqxδnew 见崔岩琥张口结舌的呆傻样儿,李澄御眉梢一挑:“怎么?并没有这个地方?你是糊弄本宫……子?” 崔岩琥吓了一跳,虽然太子笑容在脸,说话也似乎带着玩笑味儿,他却丝毫不觉得放松,忙道:“就,就在前面!” 好在前面走了一段,竟真的看见一家早膳店,只是,那店面甚是简陋,此时已经过了吃早膳的高峰时间,人也不多,完全无法看出这家店到底有没有特色。 但崔岩琥能怎么办呢?自己撒的谎,流着泪也要把它圆完了。他道:“就是这里!” 此时他心里不住祈祷,希望这家早膳小店稍微做点人,能有一样能让太子勉强吃下口的东西也好。 他就想不通了,太子殿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皇家驿馆里的膳食,也是分派了一个御厨过去做的,味道不说十分鲜美,也还不错。 可自家太子入住了五天,才在那里吃了一顿。 而后,便是花楼柳巷,大街小巷地钻,还美其名曰行遍万里路,吃遍天下美食! 要不然这么简陋的地方,他还真不敢把太子往这儿带。 里面只有个食客,而且快吃完了。长随立刻过去清场。 不但吃食有人请,而且还能白拿银子,那几个食客高高兴兴地离开了,顿时整个早膳店便只有李澄御一行人。 长随过来将正中间原本就干净的桌椅又收拾一遍,李澄御大马金刀的一坐,这才抬起眼,看着桑宁,道:“说!” 桑宁低声道:“公子让奴婢说什么?” 李澄御折扇在桌边上轻轻的敲,一下一下,好像要敲进人心里去。他缓声道:“为何盯住本公子?何人指使,有何目的?” 桑宁跪下,道:“公子,奴婢之前所说句句是真!”只不过不是全部罢了。 她抬眼,清丽的眼中满是恨意:“奴婢位卑,但父母弟妹之仇,不共戴天。奴婢曾试过去行刺,但奴婢不过一个弱女子,连他们的身都近不了;奴婢去告官,更是无人受理;奴婢也曾想,舍了这一身,不要这名节,哪怕被他们收入后院,以身侍鬼,只要能报仇,也甘愿!” 她唇边掠过一抹苦涩的笑:“公子身份尊贵,翻手可为云,覆手可为雨。世间之事,但凡想,便没有做不到的。可能不会想到,像我们这样的人,即使是拼尽了全力,有时候,求得的不是公道,而是更黑的黑暗,更深的深渊!” 李澄御眼神虚了一下,又幽深了几许,接着却是笑了,道:“所以你在更黑的黑暗,更深的深渊挣扎的时候,遇上的那个可以把你拉起来的人?那个人让你等待时机,于是,你一等就等了大半年,直到今天,那人让你今天出现在本公子的面前?” 桑宁在呆怔了一下后,便点头,坦然道:“是!” 李澄御这下是真的意外了。 他一直是胸有成竹的样子,那是因为,他觉得他可以看破那些算计,所有的算计在他的面前,就如同游戏一般,算计得越多,这游戏岂不就是越好玩吗? 他就爱玩! 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地方,编不同的故事,陪他玩游戏,这么好玩的事,他乐意配合! 但是,桑宁说是! 她竟然就这么承认了? 看到李澄御扬了扬眉,桑宁又道:“恩人给我两个建议,一是今日在此处卖身葬父;另一个是明日直接告御状!” “卖身葬父?”李澄御又扬眉。 桑宁毫无隐瞒,一五一十地道:“恩人刚开始说卖身葬父,不过后来又说了,您是心思通透聪睿之人,假的就是假的,必被你一眼看破。再说,既是有求于您,便该坦诚相待,不应欺瞒!” 原来是这样换成了卖身为奴。 李澄御垂眸想了想,如果这女子是卖身葬父,尸身好找得很,而他会去查这女子吗?会查!但对方既然这么做,肯定会抹去一些痕迹,做好一些善后,他这个外来人,一时半会查不出来。 所以,他该谢对方对他的不欺瞒? 李澄御想着,自己先乐了。 他看着桑宁,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笑意,道:“你也看见了,本公子不会有什么共情。你家里惨,那是你的事,本公子不共情不同情,不怜惜不怜悯!所以,你们对本公子不欺瞒,就以为是什么诚意吗?你们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崔岩琥听到这里,才略略放下心,太子殿下虽然很多时候很……跳脱,但是关键时候还是很靠谱的,一般人糊弄不了他。 虽然常要因为他薅掉大把头发,捻断几根胡子,但看到他能迅速地揭穿那个丫头,崔岩琥便放心了。 既然知道是那丫头和别人一起合伙了骗他,想必太子不会管这件事了。 他也有了闲心,想听听这女子怎么狡辩。 桑宁并不慌,她甚至自己站了起来,道:“不!恩人说了,她不会让公子白帮忙,他会送公子一份礼物!” 崔岩琥皱眉:“我家公子什么没有,会稀罕一个连帮你报仇都办不到的人的礼物吗?”真能拿出让公子看得上眼的礼物的人,也应该有报这女子报仇的能力!哪怕不是全报,但这女子的仇人不是有几个么?怎么一个都没报上? 李澄御却道:“什么礼物?” 他收过的礼物可多了。 在西唐,他一出门,香帕鲜花堵得马车都走不动路。 他不出门,那些人礼物送不到东宫,就用各种稀奇珍贵的东西来填充他的太子府。 但他还真没有收到让他感兴趣的礼物,尤其是,送出这礼物的人,还是个神秘人! 桑宁拿出来一个信封! 薄薄的,没什么份量。 崔岩琥:“……” 切,还以为是什么特别的礼物,看这样子,是银票。看这厚度,也就一张两张。 一两张的银票,能有多少银子? 如今唯一将钱庄开满天下的,是万通钱庄,通存通兑,天下通行的,里面最大额的银票,票面是十万两银子一张!而别的钱庄里,最大额的,才五万两一张呢! 他家太子缺银子吗? 整个西唐都是他的,区区几十万两银子,他能看得入眼吗? 用这个确定是当礼物?不是羞辱吗? 李澄御没有第一时间打开,他两指拈住,让信封垂在他的指尖,还摇了摇,也轻笑一声:“就这?” 他也觉得,大概是银票! 桑宁道:“恩人说了,这里面的东西,对别人一文不值,但公子你会看到价值的!” 第743章 玉绡春 这句话让李澄御大感兴趣。 哟,这还在这里给他玩起神秘了? 他刚要打开,崔岩琥在一边急着提醒:“公子,小心为上!” 太子身份贵重,虽然一向恣意潇洒,但谁不知道他经历过许多的刺杀,暗杀,毒杀,各种阴谋杀? 也别小看这似乎没什么威胁的信,信里藏毒的事,也不少见。 这时候他反倒不觉得是银票了。 毕竟,对于他家太子来说,就算里面是两张银票,最多也就是二十万两,那就不值一提了,更不可能让殿下看到什么价值! 李澄御瞥了崔岩琥一眼,别人费这个神把他算计进去,可不是为了投毒的。 所以,他没有理会崔岩琥的阻止,慢条斯理地将信封拆开来。 里面不是银票! 竟然真的就只是信纸。 李澄御就更感兴趣了。 他将信纸抖开。 崔岩琥也凑过来想看,但是已经瞄到了信纸内容的李澄御眼眸微深,侧开了身子没让他看。 只是两张信纸,李澄御却看了许久,不仅如此,他的眸色更深了,而后,他将信纸叠了叠,揣进了怀里,道:“寻个位置坐下用早膳!” 这话自是对桑宁说的。 崔岩琥在心中暗暗叫苦。 殿下这是答应管这事了! 如果说之前殿下把这丫头带在身边,是有想管的心思,但是殿下是个随心所欲的人,可不一定守信。但此刻,信中的内容想必已经让他正视这件事了。 也不知道信纸里写了什么。 崔岩琥的疑惑,李澄御自然不会为他解惑。 不一会儿,早膳便拿上来。 这是一家夫妻店,店主既是掌柜的也是小二。他穿着干净的布衣,一块洁白的布搭在手臂上。托盘里稳稳当当的放着七八个盘碟。 他将托盘放在桌边,两只手快速的将盘碟取出来摆好,躬了躬腰,道:“客人慢用!” 崔岩琥皱眉道:“就这么点儿?” “还有,还有!不过客人来的稍晚了些,有几样已经没了!”他家只做早膳,这时候都要关门了,谁知道还会来一个贵客?而且那贵客衣着不凡,气度不凡,这样的人怎么会在他这样的小店里面用膳呢? 李澄御几人的到来,不但没有让他们觉得贵客临门的高兴,反倒有些忐忑。 李澄御没理会这些,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蒸得透明的如水晶一般的饺子,仔细看了看,成色很好,看着就很有食欲,样子也挺精美的。至少不会让人觉得难以入口。 他放进嘴里。 咬了一口后,细细品尝。 崔岩琥有些紧张,这不就是水晶蒸饺吗?御膳房里常做,不过一个平民小店,外形能做到这个样儿,也算是不错了。 刚才他本来想说先试菜的,万一这菜食不干净…… 但他才张不张嘴,就被太子给阻止了,如今太子倒是先吃上了,他怎能不担心? 李澄御道:“还行!” 那掌柜的松了口气,道:“小本生意,手艺一般。若是口味不佳,客人尽管提意见!” 崔岩琥摆摆手:“去把剩下的端来,这里不用你服侍!” 掌柜的忙应声去了。 李澄御吃完这个水晶饺,斜了崔岩琥一眼:“你们站着干嘛?坐下吃!” 崔岩琥哪敢跟太子同桌,长随和护卫就更不能了。李澄御倒也没有为难他们,指指桌上:“这些端过去!” 崔岩琥便招呼两个长随,将李澄御点的那些东西搬到另外一张桌子上,几个人坐下用膳。 桑宁站在那里没吃。 李澄御看她一眼,道:“本公子还没有穷到连一个婢女都养不活的地步,这些东西可不需要你省!” 桑宁道:“仇未报,恨未消,食不下咽!” “嗤!”李澄御挑了挑眉,道:“怎么,用这一招,让本公子快点为你做主?本公子做事不需要别人指指点点,再说,你是卖身为奴,什么叫奴?你要不懂,就多问问人!” 桑宁走到李澄御身侧站着,道:“奴婢知道怎么为奴!所以侍候公子用膳!” 李澄御瞪眼,出口冷冽:“既然知道,就滚到那边用早膳!” 桑宁顿了顿,才低低的应了声:“是!” 既是为奴,自然要以主子之命是从! 李澄御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但也时时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他的事,崔岩琥等人自是不敢置喙。 再说,桑宁是东夏人,又来历不明,而且,还明摆着是在利用太子殿下,这甚至都不是阴谋,而是阳谋。他们本能地就对桑宁戒备不喜,更别提帮他说话了。 这几天天气略冷,裴霁受了些风寒,原本也没有什么大事,毕竟,现在裴霁的身体被调理的很好,虽年近六十,小小风寒还是不在话下的。 不过沐清瑜担心,把脉开药,还亲自煎药,又亲自侍疾。 裴霁见自己这么点小病,还劳得瑜儿放下手头的事来照顾他这个老头子,他这身子也太不争气了,却不敢告诉沐清瑜,是他贪杯,喝得有点醉,在院子里睡去了,半夜被冻醒,才着凉的。 其实也不是他贪杯。 前几日正是月中,他处理完事情,抬眼看着天空的圆月,突然心情就郁结了一下。 月真圆,真亮。 以前渂儿和漪儿年幼的时候,就喜欢在院子里看月亮,还拖着他讲故事,两个孩子玩闹嘻笑,夫人和他在一边看着,心里满足又幸福。 后来,夫人因病去了。 他也没有娶续弦,就怕娶的继室会对孩子们不好。 再后来,渂儿漪儿都大了。 漪儿却被沐明远那个畜生看中。 沐明远长得人模狗样,装得满腹经纶,满口甜言蜜语,许诺海枯石烂……而且,他还拜得德高望重的清流大儒为师,有那大儒过来求媒做保,他方才万般不放心又欣慰地将漪儿嫁给他。 谁知,却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白眼狼? 这个家,从此就散了。 漪儿没了。 渂儿也……没了! 这样的圆月,只有他这个老头子一个人看了。 身边再没有儿女绕膝,也没有夫人在侧,与他温情对望了。 裴霁一时心绪难平,就叫周沉弄了些酒菜,就在这院子里喝酒。 当时他把所有下人都打发走。 周沉一直是他身边的近侍,原本要等他喝完酒后侍候他睡下再走,但被裴霁赶走了,毕竟,周沉也是年近六十的老头子了,不用跟着一起熬。 再说,有人在,只会让他更烦乱更心绪难平。 他平时极有分寸,虽也喝酒,从不贪杯。 大概是因为多年心郁积在一起,虽然沐清瑜的出现,已经让他在努力地淡忘那些,但此时却被一轮圆月给勾起了心底深处的沉痛。 等半夜冻醒时,他也没在意,但谁知道年纪大了,一点小小的风寒,还真让他病了。 沐清瑜侍候他喝下药后,才严肃地道:“听周爷爷说,你是喝酒受寒,还藏着掖着不肯叫大夫,拖了两日,严重了才重视的?” 裴霁生病,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还不错,被沐清瑜一问,他就有些讪讪的。 他可是答应了瑜儿自己保重,要把身体当成第一重要的事,比他的生意还重要的。可是现在,他好像失言了。 于是,他呵呵笑着转移话题:“外公身子好得很,其实我能吃能睡的,不是什么大病,休息两天就好了。对了瑜儿,你猜猜你的嫁妆,现在值多少银子了?” 沐清瑜无语道:“外公,我说过多少次了,那不是我的嫁妆,是我娘亲的,也是裴家的!” 裴霁立刻道:“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怎么是裴家的?” 沐清瑜看着裴霁梗着脖子跟她争,无奈地道:“外公,你又来这套,转移话题也没用。生病了就要请大夫,喝酒小酌可以,不能贪杯……” 这段时间,裴霁常喝酒,但多半是与人对饮,毕竟,他在打理所有的生意,和人谈生意顺利了,高兴时候和合作者喝上两杯,不但是庆祝,也能更拉近关系。 沐清瑜给他备着解酒丸。 裴霁也一直注意身体,但为何会夜里一人独酌,还把自己给搞病了? 要知道,她知道外公喜欢喝酒,便专门为他存了一酒窖,但是那些酒虽甘美,度数却不高,就是怕外公年纪大了,真醉了身体承受不住。 她问过周沉,周沉说外公只喝了一壶,也就是二两。而她为外公准备的酒,外公喝上半斤也不会醉的。 是酒入愁肠人易醉吗? 本来一个老人若是因为贪杯醉了受了些风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到那赵熙泰孙有年等人似乎一直在谋算着威武侯府,她就不得不重视了。 和外公说了会话,见他有了倦色,沐清瑜便让他休息,裴霁许是病后精神不好,许是刚跟沐清瑜聊了会儿心情松快,很快就睡着了。 出了屋子,沐清瑜便叫来周沉:“周爷爷,外公当天晚上喝的是什么酒?” 酒窖在正院旁边的一个院中,虽小,但也能存上二十斤,那院子离得不远,也无人住,方便取用。她都选用两斤装的小坛,有四五个品类。 但这些酒,都是她严格挑选的。 周沉回忆道:“是白黎酒?还是菊秋?又或是琼露?” 沐清瑜道:“你不知?不是你拿过来的吗?” 周沉挠着头,道:“不是,我叫秋海去拿的!他拿来给我,我再给老爷送过去!” 秋海沐清瑜知道,是聂善的外孙,人很机灵,腿脚也勤快。 “把秋海叫过来!” 不一会儿,秋海被叫过来,这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周沉不等沐清瑜发问,但道:“阿海,大前天夜里,我让你给老爷取酒,你取的什么酒?” 秋海想了想,道:“小人取的玉绡春!” 玉绡春是沐清瑜自己酿的,她道:“你取多少?” “一坛!” “剩下的酒呢?” 秋海道:“啊,在酒窖!”说完才发现小小姐问的不是他,而是周爷爷。 周沉道:“我将酒装进一个二两的酒壶,剩下的放在西偏院的空房里。又叫厨房配了几个菜,老爷不让我候着,我就去睡了!这酒,应该还在那空房里。” 沐清瑜轻嗯了声,秋海腿快,人也机灵,立刻就跑过去拿,还真拿过来一坛酒。 周沉道:“就是这个!” 秋海却道:“不是这个!”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周沉惊讶道:“阿海,怎么不是这个?” 秋海挠着头,吭吭哧哧,脸都涨红了,显然是想说,却又不敢说。 沐清瑜道:“说!” 秋海在小小姐目光注视之中,终于道:“我拿过来的时候,发现坛口没封紧,我就闻……尝了一口,这个,不是这个香气!” 周沉怔住,看着秋海的目光有些责备,秋海也是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他知道,身为家奴,哪怕只是偷尝了一口,也是不该的。 沐清瑜一听就觉得不对。酒窖里的酒,都是封好的,一坛拿出来便不会再放进去,怎么会有封口不紧的情况? 而且,这酒窖也不是谁都能去,就周沉有钥匙。 有时候周沉有事脱不开身,而裴霁又要喝酒的时候,才会叫人拿着钥匙去取一坛来。 裴霁的主院里侍候的下人,都是信得过的人。 而且周沉每隔天会下一次酒窖检查。 周沉也觉得不对,他皱眉道:“窖里不可能有没封好口的酒,那样酒气不是散了?”倒也不至于就散得多厉害,毕竟是坛口向上的。封住坛口之物也甚紧,但开过一次后,这酒便不利于再在窖中存放了。 沐清瑜看秋海:“你去取酒时,是直接去的吗?” 秋海点头:“是呀!” 周沉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起来。 沐清瑜看了周沉一眼,道:“先看看这酒!” 酒倒出来,是玉绡春。 沐清瑜递给秋海:“你再喝一口,看跟你当时取的酒有何不同?” 秋海舔舔唇,接过酒碗,喝了一口,咂咂嘴,才道:“都很香,不过,我取的那坛更够劲!” 沐清瑜没再说什么,转过身就要离开,周沉脚下一动,追出两步,又颓然停下。 秋海挠头,酒都是挺好的酒,什么酒都没问题?他想到什么,顿时忧心忡忡起来,他这偷喝了酒,小小姐要怎么惩罚他?不会把他赶出府? 他抬手给了自己一记,都怪他嘴馋! 第744章 挤兑 沐清瑜又回到了裴霁房间里。 这酒被人换了,如果只是换一次,还可以说是失误,毕竟这边的酒若快喝完了,要去府里的大酒窖里搬来补上。 若是中间搬错一坛,也不是不可能。 但换来又换去,显然是为了算计。总不可能只是算计外公得一场小小的风寒? 她再次为裴霁把脉。 的确就是风寒。 精心设置一回,怎么会这么简单? 如果是这样,那就是要拿这场风寒达到什么目的? 既然设了局,肯定有后手,静观其变! 第二日,便是皇上召见西唐使臣的日子。 东夏西唐国力相当,西唐人好战,不过吃过败仗后两国和谈,现在处于暂时友好阶段。对方来的使臣,自既不能轻慢,这样有损东夏礼仪之邦之名;亦不能软弱,让西唐人以为东夏怕了他们。 这是正式的召见,朝臣们都在,召见之后,还会有宴席。这件事,当然也是一并由楚景弦安排。楚景弦交给了办事稳重的方照逾和鸿胪寺卿,届时,参与者除了朝臣,还会有一些年轻才俊,年轻武将。 此刻,皇帝坐在龙椅上,大殿里,各官员文武分列,殿堂宽广肃穆,威严气派,文武官员各含息敛容。受了棒伤的沐明远还没有好全,不过,今天他也在列。 外面一声唱报:“西唐使臣到!” 李澄御带着一众人走进殿来。 此时的李澄御,衣着正式,行止之间,倒是收敛了那份吊儿郎当。 他拱手躬身行礼,道:“西唐太子李澄御,见过东夏君主!”他身后之人也齐齐弯腰,肃声:“见过东夏君主!” 没有跪拜,这点在众人意料之中。毕竟西唐与东夏虽已经休战,但以西唐人的性子,怎么会低头?使臣代表的是一国的脸面,何况对方是西唐太子? 不过,他们虽没跪拜,但躬身的时候,礼仪也很标准,整个行礼的过程,神色肃宁,态度端正,这已经超出大家的预期了。 只是,众人还是觉得这里有些突兀。 因为,一众躬身行礼的人中,还是有一个人跪拜了。 而且这跪拜的,还是一个女子。 西唐的使臣,都是男人,中间竟然有个女子,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不过,西唐太子的荒唐行径,早就传遍了,以他的性子,带个女子上殿,好像也正常。只是,多少有些不合时宜,但又够不上让人专门拿出来说事的性质。不然,岂不显得东夏没有容人之量?biqμgètν 接下来,自是使臣来使的正常环节,李澄御眉目间虽带着恣心所欲,但也守住了基本礼仪,走完了正常的程序。 东夏众人也假装没看见那个女子。 眼见得程序已经走完,接下来就是宴席环节了,但那个女子却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这跪得更突兀,刚开始以为这个女子是在大殿这么威严的地方承受不住,但她的脸色却也不像没见过大场面的怯场。…皇上不解:“李太子还有话说?” 李澄御笑道:“本宫倒是没有话说,可能是这小丫头有话说!” 当即就有御史出列,指责道:“李太子,虽然你身份尊贵,又是使臣身份,但也该约束好下人,不可做出如此失仪的举动!” 虽然在皇上面前跪拜很正常,但是跪拜也不是随时随地,该跪跪,不该跪的时候跪什么? 李澄御不爱听了,道:“你们东夏的百姓跪你们东夏的皇帝,失仪吗?本宫不觉得啊!” 有人道:“这分明是你的侍女!” 李澄御道:“哦,你们是见他跟着本宫来的是?嗯,谁说跟本宫来的就是本宫的人了?她可不是西唐人,她是东夏人!” 楚云程拿眼瞥了一眼楚景弦,出声道:“李太子,这里是东夏的龙驭殿,面圣的地方,你怎可什么人都往里带?” 他就说,老七这个纨绔,能办好什么事?当初父皇非要把这差使给老七,看,出事了! 李澄御一听,顿时乐了,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把他那不离手的折扇拿出来,摇着扇子,道:“这件事说来就话长了,这么告诉你。本宫是个高风亮节、光明磊落、两袖清风、助人为乐、襟怀坦白、不同流俗、高情远致、厚德载物、抱瑜握瑾、冰壶玉尺、侠肝义胆的人,既然这小姑娘有事想要见皇上又没有什么门路,本宫就顺手而为,这小姑娘的事,是你们东夏的事,本宫可不插手!” 听他把自己夸了一大通,朝臣们连同皇上都是嘴角直抽搐。 楚云台道:“这东夏的百姓,谁不想得见天颜?她想见父皇,李太子便将她带来见父皇,未免太儿戏了!” 李澄御笑得光风霁月,道:“本宫刚才说了,本宫助人为乐侠肝义胆,这小姑娘身世甚惨,而她的凄惨,是东夏朝堂里的官员带给她的,她一个百姓,求冤无门,正好被本宫给碰见了,本宫想着,这也是缘份。你们的七殿下跟本宫说过,东夏的律法公平公正,一切有法可依,有例可循,本宫不太相信,这不就来亲眼见证一番了吗?” 楚云台这段时间很是夹着尾巴,因为楚云程发现他的异心之后,不但不再信任,还不断打压。就连他的母妃在宫中的日子也不好过起来。 他既想出头,又不想承接楚云程的怒火。 听了李澄御的话,他转头看楚景弦,眼里带着原来是你惹的祸的表情,道:“老七他什么都不懂,李太子你应该懂,区区百姓之事就要直接面圣,那岂不是要乱套了?” 李澄御轻笑道:“哦,看来七殿下太言过其实了,东夏的律法,也没有那重要嘛!本宫还真以为东夏的律未真能做到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原来,不过如此!” 一句不过如此,让所有人都皱起眉。…皇上沉声道:“京兆尹,既然此女有冤,你将人带下,详细审问,明正律典!” 纪域看了一眼桑宁,觉得这女子有几分面熟,应道:“是!” “嗤!”李澄御轻嗤一声,摇起了折扇,对桑宁道:“小丫头,看来本宫也帮不上你的忙了。你谁也别怪,要怪就怪你生在东夏。你要是生在咱们西唐,任何一个衙门,都能为你伸冤,哪需要这么麻烦?” 其实西唐也未必真有这么好,但这不妨碍李澄御拿来挤兑皇帝。反正他们也不可能去西唐求证! 皇上的脸色沉了沉,道:“西唐太子,此话何意?” 李澄御折扇一收,指了指纪域:“敢问皇上,这位大人官居几品啊?” “四品!”京兆尹的官职是知府,但是和别处的知府不同,毕竟是京城,天子脚下,所以别处知府五品,而京兆尹是正四品! 李澄御手指一动,折扇在手心挽了个花,极不庄重,极为轻佻地道:“这小丫头的仇家,可是一品二品,还有勋贵之家,一个区区四品,就能把这事给审了?谁信?再说了,这小丫头说过了,她去京兆尹告过状,第一次无疾而终,难不成第二次就能明镜高悬?” 纪域:“……” 他想起来了,这个女子好像是来过。 京兆尹衙门,要处理的事情可不仅仅是这些案子。当然,那些击鼓鸣冤的,举着状子告状的事,的确不少。 当初,看到这女子的状纸,他虽然觉得所告之人多且身份特殊,但还是接了状纸准备彻查。 然而,一切皆是这女子的一面之词,既无人证也无物证,他便驳回了诉状。 谁料这女子竟然还找上了西唐太子! 纪域道:“本官是曾接过她的诉状,但证据不全……” “这位大人不必向本宫解释,你们东夏的事,本宫其实并不感兴趣!不过,这小丫头求告无路,要卖身为奴,恰遇上了本宫,本宫才顺便将她带来。她与本宫没有关系,所以她的冤伸是不伸,仇报是不报,与本宫也没有关系!” 满朝文武:“……” 口中说着与他没有关系,这就是抱着看戏的态度来的? 李澄御又对桑宁道:“小丫头,放弃!这世上哪来的公道?要怪只怪你生在百姓家。若你家也是一品大员,勋贵之家,就不会有这回事啦!下辈子投个好胎!” 满朝文武:“……” 当他们听不出这红果果的讽刺是?说话就说话,这么拙劣的激将加讽刺谁听不出来? 楚成邺道:“李太子,我东夏的事,你的确不该管!” 李澄御笑道:“本宫刚才不是说了吗?不会管!本宫只是好奇而已!七殿下,牛皮吹大了会破的!” 楚景弦淡淡地道:“此女若真有冤,而非被人利用,自有冤情大白之日!”…李澄御对上方抱扇拱手,笑嘻嘻道:“皇上,听说东夏的七皇子,最擅长的是赌,没听说会查案。他竟对本宫夸下这样的海口,本宫该信还是不该信?” 皇上拧着眉,道:“楚王!” 楚景弦行礼:“儿臣在!” “此案交由你彻查,京兆尹协办,务必查清真相!不论涉案之人为谁,一律严惩不殆!” “儿臣领旨!” “臣领旨!” 纪域大大地松了口气,这案子若状告是真,他这个小小的四品京兆尹,还真拿不下来。若当时查出哪怕一点证据,也会封卷上报,因为超出了他官阶太多,他已无权过问。 他很冤,他当时真不是因为涉及的是那些个小祖宗才压下不理的,真是没证据啊! 现在也好,有七皇子介入,他只是协办,不管案子查得如何,他的压力都会小很多! 楚景弦审视锐利的目光看了李澄御一眼,这个人,可不是他口中所说,热心侠义之人,却会为了一个小丫头出头,这中间必有内情。 不过这不重要,这小丫头的冤情,查过之后自会知晓,也会知道李澄御的目的!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众人心想这李太子应该不会再揪着不放了? 李澄御却摇着扇子道:“皇上,既然这主审已定,协办也已定,何不让这小丫头直诉冤情?涉及谁审问谁,若是这小丫头诬告,也好当堂判罪,速战速决,为何还要等日后?万一本宫明日便要离开,岂不是看不到结果?” 楚云程道:“你若想看结果,多留些时日便是!” “哈哈!”李澄御笑得放肆,上气不接下气,好一会儿才道:“其实你东夏的事,还真与本宫无关。若真的因为一个案子,牵扯了朝中重臣和勋贵,有本宫在这里,你们定不好私下操作。这个本宫理解!其实东夏律法是否真公正严明,本宫也不在意,谁都有想要包庇的人嘛,理解,理解!” 皇上不悦地道:“何来私下操作?何来包庇?” 楚云台道:“当堂审就当堂审,你阴阳怪气做什么?” 楚成邺道:“李太子带她来此场合,便是抱着要当堂审案的心思?” 李澄御道:“你这么说也没错,皇上,本宫没有恶意!” 皇上暗哼了一声,这个西唐太子故意胡搅蛮缠,想必是在老七那里没讨到好处,现在在召见之时,就敢胡闹了。 胡闹又如何?便算冤案真涉及朝中大员,又有何审不得? 不过,平时他的几个儿子都斗得跟乌眼鸡似的,难得此时竟然空前一致地对外,这点足以欣慰了。 皇上道:“堂下女子姓甚名谁?所告何事?” 桑宁伏地而跪:“回皇上,民女桑宁,京城人氏,状告当朝一品尚书沐明远之子沐雍,安平伯之子詹云与……等人,一年前,于宁阳学宫将给民女之弟送衣物的民女之妹凌y辱而死,又将民女之弟打成重伤,后民女父母状告当堂,却被他们以势压人,毁去证据,收买都司,威胁证人,暗中迫害,致父母弟妹皆蒙冤而死,而作恶之人,至今仍逍遥法外!请皇上为民女做主,为民女父母弟妹伸冤!” 被提到的人虽不在朝堂,但与朝堂上好几人有关系,高官勋贵子弟竟然达八人之多,桑宁喊冤之声一出,顿时如捅了马蜂窝! 。 楚千墨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745章 不是什么正经人 皇上的脸色也不好,虽然桑宁告的是这些人的子侄,但若真是事实,这案子也十分恶劣。 求学的学子,在学宫里就敢做这样的恶事,学宫的管事呢?看似只涉及八人,但哪里仅只八人? 也难怪李澄御说京兆尹管不了,若真涉及这么多人,京兆尹把头发薅秃了也不敢严查。 沐明远首先喝道:“大胆刁民,你可知诬告是何罪?” 他的雍儿虽然不太成器,也不是太聪明,但一向老实乖巧,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要真发生这种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李澄御笑道:“沐大人好大的官威,你的屁股不疼了?” 沐明远顿时面红耳赤,他被打了板子的事,不少人知道,只不过,能站在这里的,都是狐狸,不会当面笑话。 此时,不少人低眉忍笑。 沐明远怒对李澄御:“李太子今日莫非还想拿本官得罪你之事来说话?” 他向皇上行礼:“皇上,这是臣与李太子之间的私人恩怨,没料到李太子让臣领了二十板子还不够,还揪住此事不放。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还请皇上定夺!” 李澄御笑嘻嘻地对楚景弦道:“七皇子,本太子觉得还是和你说话舒服多了,那种长得丑还不自知,说话口气大像吃了三斤大蒜的老匹夫,本太子是真不想再见第二次啊!” “你,你斯文扫地……”沐明远大怒,这个西唐太子,在漪云楼叫他老匹夫,这口气还没消,竟然还在皇上面前也毫无顾忌。 他转头面向皇上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皇上,臣一直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虽因愚钝而少有建树,但没功劳也有苦劳啊!如今西唐太子如此辱臣,是在打皇上的脸啊。请皇上为臣做主!” 李澄御都听笑了,他指指自己,再指指沐明远,一脸惊讶地道:“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你这说话也就骗骗自己?你那儿子做威做福的,如今还关着衙门没出来?当别人都瞎呀?再说我要打你就打你了,你倒还真会攀扯,就你这个老匹夫,能算得上是皇上的脸吗?早就听说东夏的皇上英明神武,你竟然扯着皇上做虎皮,你胆儿也真够大的!” 沐明远梗着脖子道:“我儿被关在衙门是为什么事,别人不清楚,李太子和七殿下很清楚。若不是他与梁王弃妃生了矛盾,你们顾念梁王之情,他又岂会受此委屈?” 众人听到梁王弃妃几个字,不禁看沐明远。 如果他们记得不错,当初这梁王娶了又休弃的,是沐明远的女儿?有这么说自己女儿的吗? 楚景弦冷声道:“沐大人,南城都司依律行事,何来顾念何人之情?” 沐明远之前在折子上把自己和儿子写得甚是无辜,想到自己一品大员,就是因为西唐这个太子搅和其中,他才受了板子,说是奇耻大辱亦不为过。此时当着皇上的面,他更是喊冤:“七殿下与梁王是兄弟,要为梁王出头,臣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儿错在不该轻信他人,被当成了挡箭牌。他今年方十五岁,自小被养得性子天真,若非如此,又岂会受那等苦处?虽是委屈,但为了律法公正,也为了以身作则,臣虽心疼,也不能左右刑律之事。”…这话安太傅不愿听了,他冷冷道:“沐大人这是话里有话呀!老夫孙儿也受了十板子,老夫查问过详细,分明是你家公子想找那位沐姑娘麻烦,才带着大家去往沐姑娘的酒楼。还行那栽赃之事,那几只死苍蝇,可是从你儿子身上搜出来的!你在这里装什么无辜?” 沐明远心里咯噔一下,沐雍的小厮哪里敢说得这么详细,当时的细节,沐明远是不知道的。只以为是普通的闹事。 此时,他敢不是心虚理亏,只是气怒沐雍做事太糙,怎么能被人抓到把柄? 他道:“臣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何事,但那么多人同去,就只有我儿一人关在狱中,其他人等皆得逍遥。若非我儿一人承担了所有责任,又岂会如此?” 说着,他拿眼看着李澄御。 李澄御看懂了,笑道:“这位沐老儿,你们父子真是一脉相承,都挺不要脸的。你是不是要说是本太子要对付他?他算个什么东西?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本太子知道你们是谁呀?会花时间费精力去对付你们?” 他虽在笑,说出的话却并点不容情,简直是把沐明远的脸放在地上踩。 皇上哼了一声。 李澄御忙道:“皇上,你别见怪,本太子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做过就做过,没做就没做,又不怕承认。但没做过的事,要有人想安到本太子头上,本太子也没那么好欺负!不过终归是本太子说话太糙了,这里给皇上赔罪了。皇上勿怪!” 众人:“……” 不是什么正经人,什么时候成了炫耀之词了吗? 皇上虽容色不霁,但要李澄御这话多多少少还是照顾了皇上面子,他若计较,倒落了下乘。 沐明远气怒之极,李澄御是半点面子也不给他,但他能怎么办?打打不过,骂,那根本就不是个正经人,骂起人来比他还不要脸。而且他那般有恃无恐,就是仗着他是西唐使臣的身份。皇上是不会愿意与西唐之间再起刀兵的。 只要李澄御不会太过份,皇上都会容忍。 他不是不能骂李澄御,但骂过后,若是惹怒了李澄御,那就和惹怒了皇上差不多。但这口气实在咽不下。 楚云程想,沐明远和定远侯秦幕昭因为儿女亲事闹翻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人可拉拢,于是他道:“父皇,不可听信一面之词。沐大人一向无过错,行事严谨,治家有方。想必得罪的人也不少,若因有人怀恨在心,便行诬告,便治罪的话,岂不寒了人心!”biqμgètν 他这话一出,皇上顿时冷眼瞪去。 不少人心中暗嗤,行事严谨?治家有方?沐明远的是怎么和秦幕昭反目的?不就是因为他的女儿不守妇道,未婚而先孕?这也叫治家有方?行事严谨?出皇差敢选民女侍寝,那么多条人命,虽有秦知政挡在前面,但他真无过错么?…还有,皇上什么时候说过不审就治罪? 楚成邺是知道沐明远是自己人的,他也出列道:“父皇,不如将此事交由儿臣,儿臣定审个水落石出。既不叫一人蒙冤,也不让一人受屈!” 楚景弦道:“如此甚好,此事想必大皇兄也会查个水落石出!” 楚云台立刻出来卖好道:“那可不成,沐大人怎么也是定远侯秦侯爷的亲家,大皇兄还是要避嫌的,父皇,不如交由四皇兄查。四皇兄行事公允,能力出众,定能将此案查得清清楚楚!” 一时,朝中顿分两派。 皇上脸色都黑了,也不看是什么时候,这时候是他们两党相争的时候吗? 李澄御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道:“哟,这都抢着呢?” 皇上目光一扫,见大皇子四皇子皆是虎视眈眈,楚云台也是眼含期待,楚景弦却是眼看他处,生恐这差使落到自己身上。 皇上都气笑了。 老大和老四的心思他知道,无非是要拉拢沐明远罢了,一个吏部尚书呢! 老八的心思也不难理解,既想出头,又不想引人注意,平时只会躲在老四后面,即使此时,也不敢堂堂正正地自己争取。 可老七的心思,他是真看不出来! 他断了他的羁绊,让他不再沉溺于母慈子孝的虚假亲情里,这阵交派他的差使,难道他竟不觉得是对他的重视? 他道:“老七!” 楚景弦道:“儿臣在!” 皇上淡淡地道:“既然此事与李太子也有些关系,一事不烦二主,一并由你审理。听见了吗?朕要你查出真相,明正律典,可能办到?” 楚景弦嘴唇动了动。 皇上加重语气,沉声道:“可能办到?” 楚景弦道:“能!” 他淡淡瞥了李澄御一眼。 李澄御却笑嘻嘻地冲他道:“七皇子,合作愉快!” 楚云台怕楚云程,但不怕楚景弦,他立刻道:“七皇兄,难不成这是你与李太子设的一个局?”不然为何合作愉快? 楚景弦扫了他一眼,没理会! 李澄御摇头:“都是皇子,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楚云台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他道:“你什么意思?” 李澄御继续摇头,道:“皇上,听闻东夏美食既多且精,尤以宫中御膳为最。不知道今日本宫有没有这个荣幸也能品品东夏皇宫美食呢?” 召见之后本有和宫宴,李澄御不再揪着一件事不放,开始走正常程序,不少人松了口气。 不过沐明远等被桑宁点过名的,心情就不甚美妙。 沐明远暗瞪了桑宁一眼,这臭丫头不知道受谁指使,竟然往雍儿身上泼脏水。 虽然这个儿子害他被打了板子,但他仅这一个儿子,又岂能不放在心上?虽然他觉得沐雍不人这么大胆,但万一呢? 。 楚千墨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746章 南齐墨氏家族 有了召见时候的插曲,宫宴倒显得乏善可陈。 大概唯一有些碍眼的,是李澄御一直将桑宁带在身边,让桑宁为他侍候酒水,沐明远等一众儿孙子侄被点过名的,有些知情者不免如坐针毡。 这事既然闹到了御前,而且还有西唐太子的介入,只怕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还有的想着,那些被点了名的可并不都在这里,是否可以提前打个招呼,把自己的家的子弟摘出来! 在这些人忐忑且各怀心事中,宫宴过去了。 纪域找到楚景弦,道:“楚王殿下,您看,接下来该怎么做?” 楚景弦看看天色,淡淡地道:“时间还早,将状告之人先全部收监。然后去寻证据和证人!” 纪域睁大眼睛,结舌道:“王爷,这是否诬告尚无定论,不能因为一张诉状,便先将人收押?只怕会惹起什么乱子!” 楚景弦看了他一眼,道:“纪大人在担心出什么乱子?” 纪域心想,这位七殿下果然是不懂刑律审查程序,所谓空口无凭,只听一面之词,就将相关人的全部收监,若是普通百姓还罢了,可他们身后的,哪个不是朝中重臣?勋贵之家? 他斟酌道:“王爷,万一,下官是说万一啊,万一事情并不像诉状中所说,万一真的是别有用心之人的攀污。咱们把这么多人收监,这些人身后的家族,必不会轻易让这件事过去,到时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楚景弦拧眉道:“那依你之见呢?” 纪域道:“应先寻证据和证人,而后,再将证据所涉相关人等收监严查!” “不必了!”楚景弦眉目微冷:“那女子所告之人,以及宁阳学宫的山长,监院,直学,掌德业薄,以及所有涉及此事之人一起请过来!查明真相,涉事人等严惩不贷。我倒要看看,那些神难送,本王来送!” 纪域大惊失色:“不可呀,王爷!” 他这次是真惊了,几步走到楚景弦面前,道:“王爷,说将诉状之人全都收监,已是莽撞之举。宁阳学宫是京城排名第三的书院,成立百余年,出了大儒学子无数。因为一纸诉状,将其山长都要拘过来,只怕会引起公愤,且不说出自宁阳学宫的那些人,便是天下学者,也会觉得您有辱斯文,没有对读书人应有的尊重。这么下去,是要出大事的。” 他现在相信七殿下是无心那个位置的。 但凡有一星半点的心思,怎么会做出这样骇人听闻的事? 这天下有三不可惹,书生,师者,医者。 师者桃李满天下,医者仁心救万人,书生同窗故旧师门同年无数。这三者中惹一人,便是惹他们身后的一大群人。 尤以书生为最。 书生提笔在手,便如利剑,百千书生百千支剑,其锋难挡! 楚景弦容色冷硬:“宁阳学宫出了那样的事,山长无责?监院无责?既然有责任在身,不该配合调查?若是其失职,本王会治他们的罪,这与尊重与否无关,律法之前,众生平等!”…纪域叹气。 律法之前,众生怎么可能平等? 东夏的律法在四国之中是最完善的,但又哪能真正做到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既然君权大过天,人就分了三六九等。普通百姓怎么可能和皇子一般? 他见楚景弦之意已决,迟疑了一下,还是应了声。 抓,七殿下负责此事,他只是协办。 千陌帮,放了两天假,春风满面的吴萧然大步走进堂来。 他手中拿着几份书信,对沐清瑜笑道:“成了!” 沐清瑜道:“不过是刚刚开始!” 吴萧然道:“但至少第一步是成了。有了第一步,后面就顺了!” 沐清瑜轻笑一声,道:“让沐雍那群人为他们做的恶赎罪,这是早晚的事!” 吴萧然迟疑了一下,问道:“你为什么要让西唐的太子介入此事呢?据我们这边的消息显示,那位太子,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沐清瑜轻轻叹了口气,道:“凡事有利有弊!让那位西唐太子介入进来,好处就是能让此案尽快审结,不会不了了之。” “坏处是,家丑外扬!”吴萧然声音略有些沉重:“西唐与东夏虽然暂时休战,但是,西唐人好战,上次的和谈,只是勉强达成,随时有可能再起风波。要是西唐以为东夏内政一团乱,必然会生事端。朝廷那帮不作为的昏官身在京城,但凡有战事,可打不到他们身边,苦的是边境百姓!” 沐清瑜笑了一声,道:“你说错了,坏处未必是家丑外扬。”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一丛盛开得极漂亮的绿菊,道:“这个案子交由谁办才是关键!若是案子交由糊涂之人办理,审结不清,事实不明,才会让西唐觉得有可乘之机;但若是公正明了,依律而行,西唐反倒会忌惮我东夏内政清明,想要生事端也得掂量掂量!” “万一,主审之人不敢得罪沐明远那样的重臣?”biqμgètν “放心!”沐清瑜清丽的眼里一片冷冽之色,道:“就算主审之人是楚成邺或者楚云程,谁想要包庇,也得看咱们愿意不愿意!” 吴萧然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成算,不过,此事若了,你真让桑宁随西唐太子去吗?” “看桑宁自己的意愿,她若愿去,便去;她若不愿,我自能把她留下!” “那关于那件案子的一些证据,我们要放出来吗?” “只要官府用心查,那些证据,不需要我们放,我们着就好了,不让别人毁掉就行!” 吴萧然慨叹道:“想我一个江湖子弟,竟然要去学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绕!清瑜,我觉得我还是更适合江湖高远,自由自在!” 沐清瑜白他一眼:“你想要江湖高远,自由自在,是不是忘了,你是你们燕州吴氏的少家主?你以为你学的是官场的弯弯绕绕?这些,不过是粗浅的兵法手段而已。你回了你的家族,也许要做的未必比在帮里少!”…吴萧然:“少家主这回事可不一定,我有阿颜就够了,其他的我可不在乎!” 他兴致颇高地道:“帮主,我发现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怎么说?” “以前,我觉得你是想赚很多的钱,因为在这一方面,你的确很有天赋,那银子跟你喂的似的,都往你这边来!” “这没错,我是个商人!” “可商人是为了赚钱!” 沐清瑜勾起唇角,笑道:“我是为了赚钱,你看,商队,商铺,商行商号,酒楼茶楼,只要能赚钱的我都想做。包括我们组建自己的消息网,这些都是为了赚钱,赚更多的钱!我的目标,是做东夏第一商。像东方墨晔那样!” “济宁堂呢,你却是一直在往里贴钱。就算现在有些分舵可以自给自足,但也远远做不到收回成本。不仅如此,你还要把济宁堂开遍整个东夏,甚至不止东夏。济贫悯孤,助弱抚小,让他们不仅有饿吃,有衣穿,还有书读,这不像唯利是图的商人!” 吴萧然走到桌边坐下,倒了杯水,慢慢喝,看着沐清瑜,眼里带着探究! 沐清瑜又看着那株绿菊,露出一个笑容:“我想要赚更多的钱,自然需要更多的人手,济宁堂里收留的那些人,我让他们学一技之长,让他们读书,以后我需要人手的时候,也不用舍近求远,岂不是好?” 吴萧然觉得不是。 因为济宁堂不止有那些幼童,还有一些老,还有病和残,如果说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幼童,给他们吃饭穿衣,供他们读书学本事,是先期投资,那些青壮是直接训练的人手。但那些老病残,可为济宁堂提供不了什么价值,而济宁堂在他们身上耗费的银钱可不少。 甚至,那些人病好后留下来帮忙的有,但是直接离开的也不少,济宁堂并没有挟恩图报。按商人的算法,那不完全是亏本生意吗? 吴萧然以前快意江湖,从来不会在意这些小细节,但是现在管理着千陌帮,大大小小的事见得多了,那些进账入账,没人比他更清楚,也就知道济宁堂的具体情况,才会产生这种疑问。 他觉得,如果沐清瑜是江湖人,这样的行为,叫仗义疏财,这很好理解。 可沐清瑜不是江湖人,她是商人!无商不奸,无奸不成商! 沐清瑜笑了:“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穷者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没银子的时候,只能顾好我自己。现在有了银子,力所能力的帮帮别人,这也很正常。天下多开一间济宁堂,可以多救助一些无家可归的人,让他们不用冻毙饿死在街头路边!那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而我,不过我只需要花一些银子。我不高尚,也不是侠义,只是觉得这么做挺好!” 吴萧然眼瞳微震,他良久才道:“我们江湖人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也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大概就是你这样的!”…“别给我戴高帽,我受不起!”沐清瑜听笑了,道:“我又不是圣母,其实我也是有所图的。我也不是一味的给予,手脚健全,能自食其力的,我把他们救回来,如果他们想要坐享其成,他们不走,我也会把他们赶走!我帮的,我用的人,都是那些值得帮的,可为我所用的!” 她觉得这个话题就没必要再聊了,再聊下去就有给自己戴高帽的嫌疑。所以她也走回来坐下,倒了两杯茶,推了一杯到吴萧然面前,自己端杯喝了一口,才道:“咱们消息网里,关于东方墨烨的,还是没有什么进展吗?” 吴萧然道:“有!” 沐清瑜抬眼,道:“哪方面?” 吴萧然站起,道:“等会儿!” 他从后侧门走出去,不一会儿,他便匆匆而来,却只拿来一只小小的竹筒,他将竹筒递给沐清瑜,道:“消息倒是来了许多,不过我觉得只有这条消息有点用!” 沐清瑜打开,里面小小的纸条上写着极简的字,应该是飞鸽传来的消息:“元邦三十七年,有小儿名墨晔,疑为墨氏孙,年十二,过乡试,列二十九!后无迹,如消失人间矣。启运五年,东方氏商路铺成,少主皎如日星,姓东方,有人言乃当初乡试墨氏子弃文从商也!” 元邦,启运,都是南齐的国号。 吴萧然道:“你说这是不是同一人?要是同一人,这就有意思了。” 墨氏孙? 沐清瑜道:“南齐有墨姓家族?” 吴萧然道:“问得好,这消息昨天刚传回来。南齐兰江郡墨氏家族,极是有名,传闻有一届科举,乡试一百四十三人中,有八十七人为墨氏子弟!一时名声大噪,被天下读书人引为奇谈。不过,这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后来,墨氏子弟不拘于读书,开始涉及旁的学问,也常有出色者,但,墨氏子弟在外面,从来不会冠以他姓。所以,元邦三十七年乡试中举的墨晔,或后东方氏出色的少家主,未必是同一人!” 沐清瑜没说话。 吴萧然还要说什么,沐清瑜站起身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沐清瑜离开千陌帮,立刻就出城了。 而与此同时,白玉茶楼西面雅间,清雅的环境,茶香袅袅,桌上摆着一个棋盘,棋已经下了一半。 不过,并没有两人对弈,而是一只素白的手,执起黑子落,再执白子落,两相交替,形成如今的一个残局。 独弈的女子眉眼如画,气质恬静淡然,眼眸之中带着笑意,那笑意显得胸有成竹,又有运筹帏幄般的从容。 她微微笑着,自语道:“局势到现在差不多了,乱局将现!如果我猜得不错,有人应该忍不住要动手了!” 说着,她轻轻落下一子,棋盘上,局势果然一片混乱,但乱中又有序,似欲拨云见日,冲天而出般! 将手中几颗棋子扔回,素手一挥,乱了棋盘,女子缓缓道:“楚成邺,楚云程,接下来的惊喜,你们肯定喜欢!” 。 楚千墨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747章 掌嘴 勤政殿。 皇上正在批阅奏折。 他翻开一本,扔在一边,再翻开一本,又扔到一边。 连着翻了七八本,他的眉越皱越紧,神色也越来越不愉。 在又翻了几本后,他终于怒了,一挥手,将手边的这些奏折都掀飞在地。 刘公公吓了一跳,忙低头去捡,那些翻开的折子,全是弹劾楚王楚景弦的。 皇上怒气冲冲地道:“这个老七,在搞什么鬼?别人办案,他也办案,可谁办得像他一样,弹劾的折子要用筐装的?” 刘公公年纪虽大,手脚还麻利,很快地把折子捡成一小堆,然后道:“皇上,您莫生气,办案子嘛,总会得罪一些人,得罪的人多了,这不不满的就多,这正说明,七殿下在办事儿呢。您莫气坏了龙体!” 皇上生气,不仅是因为楚景弦惹得这么多人弹劾他,他还气这折子中,不仅有老大和老四的人,还有他们自己的。他哼声道:“老七做事太过不管不顾,老大和老四也太性急了些,如今西唐那个太子还在,他们就不知道收敛一些吗?” 大皇子四皇子争的是什么,皇上一清二楚,甚至,这是他一手扶持出来的局面,所以,大皇子四皇子各自有自己的党派。 平日里他们争来斗去,维持着朝堂上的平衡。龙椅就好像一块肉,而老大和老四是张牙舞爪拉帮结派的狼,谁也吃不到嘴里,谁都担心对方吃到嘴里。 看着他们争来斗去,皇上以前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但现在,老大老四已经越来越急眼了。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 刘公公呵呵陪笑着又道:“这说明大殿下四殿下在皇上面前畅所欲言,毫无保留!皇上莫气,莫气,来,喝口茶!” 皇上看他这左右和稀泥的样子都气笑了,道:“你个老东西,你到底帮谁说话?” 刘公公在自己嘴上轻拍一记,陪着笑道:“皇上,您看我一个老奴,什么也不懂,老奴能帮谁说话?老奴只希望皇上别再生气,龙体为重!” 皇上不说话,似在沉思。 刘公公轻手轻脚地把那些奏折收起放好,悄悄地退了下去。 皇上的手按在奏折上,忽地起身,道:“摆驾,去长宁宫。” 刘公公忙道:“是!” 他抿嘴偷乐,还好,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有钟嫔娘娘这个解语花在,很快就会让皇上放松心情,他们也少挨些骂。 很快,皇上的车驾就往后宫去了,看见车驾直往长宁宫方向,后宫娘娘们自有一番异动。 宁贵妃恨恨地道:“这个狐媚子!” 她身边宫女讨巧地低劝道:“娘娘别生气,钟嫔都快生了,也侍候不了皇上,皇上不会在她那儿长待的!” 宁贵妃神色一厉,冷冷道:“掌嘴!” 立刻就有人把这宫女按下,啪啪地打了两耳光。…这宫女被放开也不敢起身,跪在地上求饶。 掌事嬷嬷道:“还不退下?” 宫女急忙退下,其他宫人也赶紧退下了。 等宫女太监退到远远的殿门口候着了,掌事嬷嬷端了茶递过去,才对宁贵妃道:“娘娘不必劳神,钟嫔即使诞下的是龙子,要长大也还得多少年啊。再说,小孩子太容易生病了!” 宁贵妃喝了一口茶,压了压心里的烦躁,又恢复了优雅,才道:“本宫劳什么神,有的是人劳神!” 掌事嬷嬷笑道:“是呀,娘娘您只管安心看戏就行了!” 宁贵妃又喝了一口茶,她已经年近四十,宫中多的是年轻貌美的嫔妃,她其实早就习惯了皇上一个月到她宫里来不了一两次。 但是,现在这样的关键时候,皇上多来一次,少来一次,传递给别人眼中的信息就不一样。 上次哥哥的事,她觉着皇上是有将邺儿立为太子的心思了的,要不是想立邺儿,如果是想立楚云程,皇上定会为楚云程扫清障碍,哥哥根本没可能全身而退! 但既然皇上有这个心思,为什么久久不决定呢? 这都又过了三个月了。 后宫里的崽还在一个个的往出冒,老东……咳,皇上看着精神头倒是越发好了,万一还活个二十年,那她什么时候做太后? 她已经等得够久了,主要求魏宁珈那女人也在虎视眈眈,魏家比她秦家还要强上几分。 宁贵妃道:“过几天,让侯夫人进宫来一趟!” “好的,我明天就安排!”掌事嬷嬷知道娘娘这是有了计划,但她身在后宫,后宫的事她可以出手,外面的事,就得秦侯爷来做了。 皇上的辇驾走得并不快,前面就是长宁宫,往右,是重华宫。 这里是已故的穗妃住的宫殿,不过,穗妃虽然故世了,穗妃的儿子,九皇子楚朝阳还住在这里。 此时,在重华殿靠近这边一处房屋的窗口,一张年轻的脸正看着龙辇。 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但脸上却没有这年纪少年的稚气。 他沉静地看着龙辇慢慢离开,向长宁宫而去。 一个小太监小小声地道:“九殿下,这里有风,回!” 楚朝阳轻嗯了声。 小太监压低声音安慰道:“九殿下,皇上定是有正事要忙,等忙完了,定会来看你的!” 楚朝阳皱了皱眉,冷声道:“多嘴!” 小太监急忙给了自己一嘴巴子,道:“九殿下别生气,奴才错了!” 楚朝阳哼了一声,回去了主殿。 穗妃已经死了五年,重华殿虽不繁华,但也不冷清,皇子的应季衣饰,他也都不缺,中规中矩。 就连宫中下人的定数,也一个不少。 那些人对楚朝阳,个个都很敬畏。 很显然,即使穗妃去世时,这位九皇子只是独居一宫,而且,只是个十岁多的孩子,但却没有人敢欺负他。 在后宫中,若是没有人护着,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好好的活着,可不容易。 楚朝阳坐在宽敞的殿内,将所有下人都赶了出去。 他年轻的脸上现出一抹阴鸷之色,他还是成长得太慢了吗? 他的十八弟弟就要出生了,那时候,父皇的眼里,还会有他吗? 毕竟,十八弟弟的母亲还在!而他,母妃早早不在了! 。 楚千墨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748章 楚朝阳 皇上的心情其实没有那么差,只不过,那一堆都是弹劾折子,看着烦人,哪有钟嫔的温声软语让他开怀? 再说,钟嫔快要生了,整个人身上都是母性光辉,年纪大了,虽然儿女众多,但钟嫔是他宠爱的宫嫔,对这个孩子,自多几分期待! 老七这个棋子用是好用,就是做事太不讲究方法了。 查案就查案,他倒好,把所有人都抓了,那个民女所告的八人,哪个人身后不是有一个家族? 沐明远这个吏部尚书的背景,在那八人的身后家族中,只能排第五。还有四位勋贵之家子弟呢。 他这不是捅马蜂窝吗? 慢慢来不会? 另外,他抓的不仅这八人。 还有这八人当时同学舍的所有师生,以及审理此案的所有相关人等。 说是八人,他却将京兆尹的大牢都差点关满了。 连宁阳学宫的山长都给抓了,能不弹劾折子满天飞吗? 哪有人这么办案的? 不过没关系,老七自己闯的祸,自己收尾,他只看结果,不问过程! 所有的折子,他都先留中! 老七有本事能处理好,这棋子再好好打磨,可以成一把刀嘛。 要是没本事处理好,另外再寻一颗棋子就是了。 皇上在钟嫔处果然没有待多久,钟嫔虽是解语花,但她快生了,久坐久站都会疲累,皇上对她宠爱,自也极是体贴,嘱她好生休息,便离开。 重华殿里,右边是书房,供楚朝阳读书用。 此刻,楚朝阳正捧着一本书,看得认真。 门被轻轻推开,楚朝阳也一无所觉,直到一个身影走到书案前,笑问:“看的什么书?” 楚朝阳才似恍然惊觉般,抬起眼,眼里一片惊喜:“父皇!” 他急忙站起,绕过来要行礼。 皇上阻止了他,手向下压了压,意思是叫他不必拘礼,坐下说话。 楚朝阳还是行了一礼,才听话地坐下,道:“回父皇,儿臣看的是上次父皇拿给儿臣的,儿臣已经快看完了!” 他手中这本书,封面上写着《治国策论》,旁边还堆放着几本《谏说》、《帝范》、《韬论》、《君御治要》、《前史镜鉴》之类的。 如果有别人看到,定会大吃一惊。 这些书,可不是一般人能读的。 皇上道:“朕要你看这些书,可不仅为了读完。你看过的这些,可有什么想法?” 楚朝阳立刻道:“父皇说的是,儿臣读这些书,一边读一边想,颇有些体会,所以,儿臣把这些体会都记录下来,请父皇指正!” 说着,他拉开右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整齐的纸张,上面写着大小均匀,字迹整齐,字体有些稚嫩,却透着几分沉稳。 皇上翻看数张,甚是满意,脸上已经绽放了笑容,欣慰地道:“朝儿,你是父皇最疼爱的孩子。你也一向听话懂事,但这些还不够,你需要学习更多的东西,父皇会为你遮风挡雨,为你扫清一切障碍!你只管安心学,好好学,别让父皇失望!” 楚朝阳行礼道:“是,父皇!” 皇上点着头,轻轻抚了抚他的头顶。 楚朝阳的一双眼睛,真像阿穗,他叹息道:“你母妃已经去世五年了,这些年辛苦你了!” “父皇,儿臣不辛苦,父皇把儿臣照顾得很好!”楚朝阳眼里一片孺慕之思。 皇上笑道:“这些年,父皇不能时常来看你,只让你在上书房上学,甚至没有特别关照你,让你受了不少委屈,你可怨父皇?” 楚朝阳抬起眼,道:“父皇不来看儿臣,是不想为儿臣招祸。父皇身系万民,一言一行皆有很多人关注。若父皇对儿臣太过照顾,儿臣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父皇是在保护儿臣,儿臣都懂的!” “你懂就好!”皇上欣慰,看他的眼神愈发柔和:“你快快长大,等父皇为你除了朝中的障碍,就会委你重任!这段时间,你还更需沉住气,莫要因为如今的处境而有所松懈,你要知道,在父皇心里,没人比得过你!” “多谢父皇,儿臣不会的,儿臣定不负父皇期望!” 皇上点点头,这个儿子他最满意,长得像阿穗,从小聪颖。 阿穗是怎么死的,他也知道,不过他装着不知道。等以后,这些账再一笔笔算!让朝儿亲自去算! 他看着那双酷似阿穗的眉眼,思绪却已经飘了很远。 那一年,他三十七,她十五。 他微服私访。 春日的阳光很暖,浣衣的少女笑容很明艳。 清水湖边,少女明明一身布衣,但因了那张笑脸,却使得整个湖面都暖了,整个天空都亮了,他情不自禁地走近,耳边仿若听见清脆又亲切的声音: “傻哥,你以后不要这么傻了。身边一个人都不带,万一遇到危险,那可怎么办?” “傻哥,你以后别到这边来打猎了,我不住这里了。你要是遇到危险,我也帮不了你啦!” “傻哥,以后你要注意安全,别一个人到处乱跑,这次幸亏有我,不然,真出了事,你岂不是要做阎王殿前的冤死鬼?” “傻哥,你是不是真傻呀?打个猎都能把自己弄一身伤!我哥比你聪明多了!” “傻哥……” 他就那么一步步走到了少女面前,他完全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身在何处! 以至于被旁边的荆棘划破衣服,在手背上划出一条血口子。 他也不觉得疼! 少女扬起脸,看见面前走来的陌生男子,竟也没慌张,反倒笑道:“这位……大哥,你是要问路吗?咱们这里是清水村,往那边走就能去镇上!” 她笑起来,眼睛真像! 他说:“哦!你叫什么名字?” 她眨着眼睛,笑得天真而纯粹:“我呀,我叫谷穗,我阿爹说,谷穗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能让人吃饱饭!” 她目光一转,看见他的伤,顿时担心起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都流血了!”她放好衣服,拿出干净的布帕,很自在地去帮他包扎。 末了,扎了个大大的蝴蝶结。 他呆怔,看着手,久久不语。 谷穗笑道:“好在你这伤也不重,别碰水,过两天就长好了!” 她的眼,笑起来弯弯,干净,纯粹,一如六年前,那双干净纯粹的眼睛,还有那个大大的蝴蝶结。 他问她:“你叫谷穗?谷穗是天底下最好的,那你能天天吃饱饭吗?” 她笑,眉眼弯弯:“以前不能,但现在能呀,因为皇上登基了,免了我们五年赋税!皇上真是大好人!” 她又有些烦恼:“不过今年就不一定了,今年要交税了,肯定要饿肚子啦!” “所以你恨皇上吗?” 她睁大眼睛,一脸疑惑:“我为什么要恨皇上?皇上已经免了我们五年赋税,那是皇上恩典。我们不能得了便宜就一直占便宜没完,人不能这么贪心,这是不对的!” 他笑了,声音温和:“那你想不想以后天天都吃饱饭,穿漂亮衣服?” 他也笑了,眉尾扬起,眼底都是星亮的光:“当然想呀,不用饿肚子,又有漂亮衣服穿,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儿?” 他笑着走了。 七天后,宫里多了位穗嫔! 她是民女出身,她爱玩,爱笑,天真浪漫,纯粹干净。可她什么也不懂,时常犯错。 皇后给她派了教习嬷嬷,让她学皇宫的规矩。 他发了怒。 为什么要学那些规矩? 她明明可以随心所欲,只做开心的自己。 她可以扑蝴蝶,可以钻树林子,可以玩得一身泥,可以毫无顾忌的叫他傻哥…… 可她学了规矩,她就会和所有人一样,跪在地上唤他“万岁万岁万万岁”! 进宫的时候,他让她在独处的时候,叫他傻哥!而她,没有问,也没有推辞,大大方方的一声“傻哥”,差点让他流出泪来。 他的心好像瞬间就满了,多可爱呀!多鲜活呀!多好啊!她又回到他身边了! 他愿意护着她,愿意爱着她,宠着她,让她可以每天幸福富足开心快乐! 可是此刻,他有些怀疑,她真的每天幸福富足开心快乐了吗? 皇后也发了怒:“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果每个人都像穗嫔这样随心所欲,那这后宫臣妾该如何管理?还请皇上给臣妾一个章程!” 穗嫔哭了,皇后没有罚她,可她身边的宫人,却被当着她的面打死。 她没有规矩,就有人会因为她而死。 穗嫔说:“是臣妾的错,臣妾学,臣妾一定好好学规矩,绝不会再犯错!” 他冷冷的,按捺不住火气:“不,你不用学!这些,是朕当初许你的!你只管做你自己!” 穗嫔哭着谢恩。 他亦带着她转身离去。 可他没看见,当时皇后掐破掌心的指尖,和眼底的恨。 他是想护着她的,他也做到了。 重华宫里的人,最多,且是他亲自着令安排。 她有一些改变,但比宫中那些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好多了! 一年后,她生了个女儿,三公主。 他想将她晋为妃! 像阿穗这种身份,有皇子方难母凭子贵为妃。自然是遭到了皇后的反对,阿穗也劝他,她不在意是不是妃,现在的日子,她已经很满足了。 但是,他却发现,阿穗再不是那个在湖边浣衣,笑得天真纯粹,眼睛亮如星辰的阿穗了。她慢慢变了,变得沉稳,变得沉静,变得端庄! 这偌大的皇宫,终于将她的天性扼杀,让她成为所有后宫女人一样的人。 再两年后,她生了个儿子,便是朝儿! 生产的时候,她流泪对他说:“傻哥,我现在天天能吃饱饭,天天有漂亮衣服穿,可是,我还是会想清水湖,会想清水村!” 那一刻,她那般脆弱,所以,她终于像进宫时候一样,卸掉了那些端庄和沉稳,说出了心底的话。 他的心痛起来。 绞在一起的痛。 到底应该如何,他才算真的能保护她? 他没有要她进宫,就是想护着她那份纯粹的纯真的天性,让她可以如她所想,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他给不了,所以他放手!她却在宫外,被渣男小白脸给害死了! 他要她进宫,他想,既然别人护不住她,那他亲自来护。可她在宫里,她却不是她了! 到底要他怎么做,才是真的为她好? 他一直以为他不爱她的,只是欣赏那份纯粹鲜活简单快乐,但后来的日日夜夜,他才知道,不是那样! 刻到骨子里,融到血液里,愿意为她放手,那才是真正的为她着想?甚至为她愿意把别人当成她,只为在那相似的眉眼里寻她! 他握住她的手:“以后,朕有空陪你去清水村!” 以后他当然没空,国事那么忙,一年年,她也越来越像一个正常的宫妃,只有在独处时,他会在暗夜,在那一声声傻哥里,红了眼眶! 他仍然没有晋她为妃,不是不想,而是她不愿! 五年前,她死了。 他的宠爱,终究为她招了祸! 他那时候明白了,原来他虽贵为天子,其实他并不一定能护得住一人。 所以当年,她是对的! 他的恩宠,有时候不是护,反是祸。 因为他不可能日日在她的身边。 动手的人,不是皇后,是宁氏。但是,这中间也有皇后的推波助澜。 她们都一把年纪了,都有儿子,却看不得他另宠她人! 又或者,是看出他对阿穗不同于她人! 早在阿穗生出儿子的时候,他就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给她最好的,给她的儿女最好的!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看着那双与穗妃几乎一样的眉眼,心中柔软一片,声音也温和慈爱:“再忍耐一些时日,马上,你就不需要受这样的委屈了!” “儿臣知道,儿臣会的!”楚朝阳很乖巧,皇上很满意! 皇上又勉励了几句,这才离开。 在这里,他不会多待,而且,都是避开了人的。 冷漠和不在乎,有时候也是一种保护!他知道,朝儿会懂的! 送走皇上,楚朝阳将案上的书重重地扔到地上,明明还显得有些稚嫩的脸,却是一片阴鸷:“忍忍忍,忍到什么时候?” 第749章 他不动,我动 楚朝阳的眼睛有些发红,眼里尽是恨意。 他咬牙切齿:“我都已经十六岁了,十六岁不能封王建府吗?九皇子,九殿下?说是一切为我好,可我住的什么地方?” 重华宫与长宁宫离得不远,但是,长宁宫可气派多了,重华宫小且偏,是众宫之中毫无特色的。 当年穗妃以农女身份进宫,皇上给安排了这么个地方,皇上很生气,但是穗妃很喜欢,因为她在乡下,从没见过这么好看这么漂亮这么大的院落。 而且这里院子里花树不多,还可以种菜。 皇上看她住得开心,并不是强颜欢笑,也便允了。 现在的楚朝阳,皇上虽然已经几乎明言了对他的安排,但是,想到父皇口口声声说最疼他,对他寄予厚望,但他住的地方偏僻,小时候被那些皇兄们欺负,父皇也不曾为他出头。 他衣食虽不缺,却简陋,远不如皇兄们,父皇也不曾为他增补! 父皇说,是为了保护他。 他以前是信的。 但是现在他越想越觉得不对。 如果父皇真的最疼他,最爱他,为何他现在生活,远不如大皇兄四皇兄? 疼爱的人,卑微平凡,默默长于深宫,无人问津;不疼的人,锦衣玉食,风光无限,尊荣无比? 甚至,大皇兄四皇兄进宫来,若是见到他,他就只能像个奴才似的去赔笑脸打招呼! 父皇对他说疼爱,一年又一年,他的日子没有改变,父皇口中的疼爱,又有什么用?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没有母妃给他筹谋,也没有强大的舅家! 现在,父皇又宠七皇兄,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都能得到父皇的重用,交派差使,可他呢?他十六了!现在还只能窝在这里读书! 这口气忍多久了? 已经很久了! 他沉声道:“来人!” 明明是白天,殿内却有些幽暗,帏幔轻摇,明灭不定。 一个人影不知道从哪片帏幔后出现,单膝跪地:“主子!” 楚朝阳身边是有人的。 他的份额没怎么被克扣,所以,他手头也有一些银子。 皇上也给他身边派了两个暗卫,保护他的安全。毕竟是自己放在心中的儿子,又是在皇宫这样的地方,安全问题怎么能不重视? 不过,这个出现的人影,并不是皇上派给他的人。 他也的确有些本事,在后宫之中,他能豢养自己的人手。这得益于皇上为他请的名师,以及他看的那些书。 楚朝阳压低了声音,凑近了黑影,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之后,黑影便应声而去。 楚朝阳阴鸷的眼神里现出一抹凌厉之色,他不想等,父皇不动,他来动! 这几天,京城的气氛很压抑,还有学子到京兆尹衙门前静坐抗议。宁阳学宫的山长,竟然被抓到了衙门,说什么学宫内发生严重失德之行,山长学监皆有失察之罪。 山长学监都是读书人啊,怎么能对他们如此无礼? 就算是王爷又怎么样?天下读书人的尊严不能辱,学宫虽有失察之罪,也不用这样大张旗鼓行打脸之事! 他们要求放人,并让楚王向山长道歉,把人好生生请出来! 不仅这些学子,那些涉事之人背后的势力也行动起来,他们要救自己的亲人,那样恶劣的事情若真是坐实了,那他们的子侄亲属,一辈子就休想入仕了。他们还那么年轻,岂能因为犯了一个小小的错,就毁了前程? 当然,还有一批人,见楚景弦不过是立了些军功,做事便如此不管不顾,这是要崛起?皇上还这般看重,委他以重任。如今,怎么能容第三方势力崛起?一张饼就这么大,再崛起一方势力,就要多一个人他这张饼了。那是绝不容许的! 正好,他年轻气盛,不懂变通,借由舆论和形势对他加压,只要他承受不住,以后就休想崛地而起! 再说,皇上也不会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的,这样下去会失控的! 李澄御不同,他嘴巴都要笑歪了。 没想到这东夏的京城,还有这样的热闹可看! 这可比他之前一直窝在东宫里当太子可乐多了,所以人还是要多出来走动走动! 他也很想看看,这有如拉锯一样的形势,是那些人用舆论和形势把楚景弦压倒,还是那个皇帝出手息事宁人;又或者,楚景弦真那么一颗铁头,不怕头破血流! 还有不少人在观望。 他们不赞同,不反对,远远的作壁上观! 这些楚景弦一概不管。 他抓人,审案,任何人不得容情! 任何人,只要涉案,他必抓,雷霆万钧,谁的面子也不给。 从他决定抓人起,阻力便是一波又一波的。 但是,他是奉皇命,他便把这皇命当成最大的鸡毛令箭。 因着学子的抗议,饿晕了几个人,被有心之人编造谣言,说楚景弦仗着王爷之尊,假借查案之实,行跋扈之事。还说那什么案子原本就不是真的,不过是有人要搅乱京城,皇上若是重视,就不会派一个纨绔王爷去查这事。 楚王为了立功,罔顾事实,连德高望重的山长都可以随意折辱,如此行径,人神共愤! 皇上发现,查案第一天,他收到十几本弹劾楚景弦的折子,他气得扔了那些折子,去钟嫔那里待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心中的烦躁。 查案第二天,他收到三十几本,不过有了第一天的铺垫,他照样留中不发。 但第五天的时候,他收到的弹劾折子是三筐,这些折子里,或言辞激烈,仿若楚景弦做出了天怒人怨,大逆不道的恶事,是恶贯满盈之人;或言辞委婉,说他年轻,办事不周到,应多加历练,不可委以重任;或说他年少轻狂,目无敬畏,恣意妄为…… 皇上想,也是时候让老九出现在众人之前了。 他给老七七天时间。如果七天楚景弦解决不了这件事,就让老九去办,当然,老九第一次办差,他会派人暗中协助! 务必要让老九把这件事办得漂亮,把老七留下的烂摊子也给收拾得干净。 第750章 贱皮子 那天早朝后,沐明远回到家里,立刻就把孔宜佳叫过来询问。 得知竟然真有其事,而且,还是孔宜佳叫孔家给解决的。 孔家解决方法简单粗暴,寻了些人,威胁警告威逼利诱,结果桑家不听,便是一顿打。而孔家也给官府施了压,西城都司压根不敢管这件事,还把去告状的桑父打了几十板子赶出去了。 听说桑家还有人告状,孔宜佳脱口而出:“桑家不是没人了吗?” 孔家回馈来的消息,那桑父先是挨了一顿打,身子没恢复,又挨了官府的板子,没多久就死了,桑家已绝户! 沐明远气得脸色青黑,原来真有其事。 他气的不是沐雍做下这样的恶事,而是生气孔宜佳竟然私下处理,他毫不知情,以至于今天朝堂之上听闻,他连反应都来不及。 为什么不告诉他? 如果告诉他了,他能把整个事情处理得干净漂亮,绝不可能发生还有遗漏,留下祸患! 现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还有西唐太子牵涉其中,雍儿的事遮不住,遮也晚了。 第一次,他觉得孔宜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尤其是孔宜佳竟然还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还道:“老爷你莫急,不过是几个贱皮子,我让我哥去处理!这次肯定斩草除根!” “啪!”她话意刚落,忍无可忍的沐明远便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他咬牙切齿,在孔宜佳难以置信的瞪圆的目光中,喝骂道:“慈母多败儿,你要害死他了你知道不知道?” 他只有这个儿子,送不进霁云学宫,便送进宁阳学宫,宁阳学宫也出过不少大儒,好生读书,也能走科举,加上他的疏通,以后走仕途也能再续沐氏辉煌。 所以他待沐雍甚是严格,并一再严令他好生读书。宁阳学宫的学子十日一休,学宫附近有不少别院,自然有不少学子住在自家别院里,但为了沐雍能安心学,他那边虽有别院,还是让沐雍住到学宫里。 可他忙于公务,谁料孔宜佳竟阳奉阴违,把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惯得沐雍无法无天。 这已经不是狂妄无知,这是蠢! 他想要什么女子要不到?非要在学宫里做下这事,虽说是数人一起,但这事压下去了就罢了,不要说四条人命,便是十条八条人命,他也不在乎。 可那是学宫,人多眼杂,数人一起也意味着此事无法封口。 他怎么会生出这么蠢的儿子? 可那个蠢妇,竟然还瞒着他! 沐明远这一动,又牵动了臀背的杖伤,想到自己之所以受杖,也是因为这个儿子,一时,恨得咬牙,看着孔宜佳的目光,更是凶狠之极。 孔宜佳被吓到了,连哭都不敢哭,捂着脸,眼泪在打转,道:“老爷,这点小事,我不敢跟你说,雍儿也怕你责备,我才一时,一时没想那么多……现在怎么办?” 沐明远也顾不得臀背疼痛,坐在椅上,给自己灌了两大口水,眼神阴厉,这件事,不止雍儿一个人,那几位也出身不凡,还有勋贵子弟。 他在心里迅速计较了一番,推敲出两个方案来,只要这两个方案实施下去,就能争取一些时间。 大皇子那里也要求他出手帮忙。 不止,现在明面上,他和秦侯爷水火不容,别人不知道他是大皇子的人,他这个吏部尚书有些份量,四皇子已经递过几次橄榄枝,他也可以利用一下。 但是还有些事情他不太清楚,他叫过管家武忠,现在沐雍还被关在南城都司的临时牢狱,看花些银两能不能把人接出来,要是不能,便去探监,问明详细过程,以便应对! 他就不信,他一个吏部尚书,还能救不出他唯一的嫡子! 沐明远在想办法,楚景弦这边也没有闲着,甚至很忙。 调查取证的时候,桑宁并没有任何隐瞒。 得知桑宁是沐清瑜救下的,楚景弦也不吃惊,不过,关于问询这部分,楚景弦决定亲自去。 事前已经通知,楚景弦是在清澹茶楼里见到沐清瑜的。 连续办了三天案子,而且还被那些学子们联名骂,学子一支笔,杀人不见血,现在的楚景弦,简直一跃成了京城里最让人厌恶的纨绔皇子。 说他不学无术,拿着鸡毛当令箭,不听人言,目中无人,刚愎自用,一意孤行,狂妄跋扈,不顾大局…… 当然,雪片般送往宫中的弹劾折子上的内容也差不多。 得知沐清瑜在三楼的雅间里等他,楚景弦绷紧的心倒是有了丝丝松快,他快步上楼。 推开门,是一个清雅的房间,窗户开着,窗外的白云飘过,天色澄净,微风吹来,将桌前少女的发丝吹起几缕,倒是像画一样。 他因查案而紧绷的心弦,都不自觉地放松了。 他道:“清瑜!” 沐清瑜抬眼一笑,道:“茶刚刚好,点心也是热的,先用一些!” 楚景弦这才感觉自己饥肠辘辘,还是今早出门时喝了碗粥。 没办法,这案子不早点查清,只怕原本就少得可怜的痕迹都被那些手眼通天的人给抹掉了。 他自己奔来跑去,身边跟的人不同,也不知道他吃是没吃,自也不会问起。 他坐下,顺手拈了一块点心就塞进嘴里,道:“你怎知我饿了?” 沐清瑜道:“你风尘仆仆,眼窝深陷,怕不仅是没好生用膳,还没好好睡过觉!” 楚景弦叹气道:“没办法,不敢拖,想早点还那些冤死之人一个公道!” 沐清瑜道:“案子要查,事要办,但也别把自己给拖垮了!” “拖不垮,壮实着呢!”楚景弦展颜,嘴里还塞着点心,但这一笑,却一点也不显得滑稽好笑,仍是那么好看。 他又问:“你救的桑宁?” 沐清瑜看他。 楚景弦回过神来,咽了口中点心,道:“我想问的是,当时的具体情形,案子需要,只为佐证!” 沐清瑜轻轻一笑,道:“当时,我去庄子里例行巡视,看见几个人对一个小姑娘行凶,便搭了把手!” 她说得轻描淡写,楚景弦在问了案由前后之后,却知道当时桑宁的情形很是凶险。 郊外的庄子,没有什么人,几个大男人,一个弱女子,若是没有人看见,没有人帮忙,那桑家的凄惨,大概也从此埋入泥中,再也不会见天日。 他迟疑了一下,又问道:“也是你让她去找的李澄御?” 沐清瑜点了点头,展颜一笑,抬眼看他,目光朗朗:“你会怪我不识大体,让西唐太子看到了咱们东夏这样污浊不堪的一面吗?” 楚景弦摇头,正色道:“事实真相如何便是如何!污浊不堪既然存在,又何必费心遮掩?我为何要怪你?” “你不介意让李澄御这个西唐太子知道此事?”她原本的计划,还真没有西唐太子。 楚景弦诧异:“我为何要介意?该介意的是那些作恶的人!” “所以,你也不怪你没找你帮忙,却让桑宁去找了李澄御?” 楚景弦一怔,继而笑了。 他笑看着沐清瑜,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清瑜不是不想找他帮忙,而是知道他帮不了。 也不是他不愿意帮,而是,他若动手,势必会遭遇各方的阻力,其中最大的阻力,也许就是来自父皇。 在父皇眼里,有他那两位最有望成为太子的皇兄的眼里,一个普通百姓之家的灭门之案,根本就无足道。 所以即使他要彻查,大皇兄四皇兄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案件本身,而是他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是他想介入什么?通过查这件案子得到什么好处?又或者是受了谁的指使,要对朝中这些人下手…… 总之,案子还没开始查,但一个个都会跳出来使绊子。 那他也许不但查不了案子,还会被监视,被怀疑,被猜忌,这些都不要紧,重要的是,桑宁,甚至救了她的沐清瑜,都会被沐明远之流以及他们身后的势力给悄无声息地抹杀掉,就像抹去痕迹一般。 所以,沐清瑜不找他,恰是看透了这后面的干系,不是不想为难他,而是知道即使他为难也办不到! 但是,有西唐太子的介入,在朝堂上,当着的满朝文武,将这案情挑开,他再受命,这个案子就是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 他不再是被动的那个,被动的变成了被告的那些人! 他对沐清瑜道:“这个案子,不管牵扯到什么人,我都会揪出来!” 沐清瑜笑了笑,拈杯喝茶:“你的时间可能不多,也许五天,也许六天,最多七天!” 楚景弦郑重点头:“对!所以,我得加快速度了!”若是换了别人,也许他查到的,以及案件的进展,未必能有最终的公正的结果! 父皇要将这件事的影响度降低,甚至会为了早些结案,让事情好看些,而使用一些非常手段。 但那样的手段,于真相来说,是残忍且无用的! 沐清瑜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递过去道:“这是我查到的,可能对你有些用!” 楚景弦接过,打开一看,面现喜色,几个关键点,他现在还在琢磨着,没想到清瑜给他的纸上,这些证据和证人,刚好能把整个事件链接到一起,这就合理了。 他高兴地道:“谢谢你!” 沐清瑜道:“该谢的是你!如果这案子不是由你接,换成任何一人,大概都会大事化小。你是真心想将这案子查清楚的!” 楚景弦笑了:“那这个谢字也不该你说!” “当然该我说,桑宁是我的人!”沐清瑜也不瞒他:“她在我济宁堂待了一年,我对她有一份责任。好在你能将她全家的冤情查清,之后她还与我有没有关,那就不知道了!” 也许她会是李澄御的人,也许,她还是想留下。 这点,沐清瑜会尊重她自己的意愿。 楚景弦看着她,忽地问道:“像桑宁这样的人,东夏是不是很多?” 他是皇子,高高在上,虽然在京城里,因为爱赌爱玩,和很多市井小民也能说上话,但谁又会跟他说这些呢? 那些黑夜的阴影,那些阳光之下的阴霾,他所知的并不多。 他知道那些朝廷官员们中饱私囊,鱼肉百姓,但是,他没办法管,也没有立场管。他的身份,看似尊贵,高高在上,但是也恰是这样的身份,让他举步维艰! 如果不是他们对母妃动手了,他也许还会继续当纨绔皇子,什么都不管。 现在,他却要在那些夹缝里,走出一条路来! 沐清瑜长长的睫毛轻轻动了动,像蝴蝶在扇动翅膀,她笑一笑:“你觉得呢?” 楚景弦不说话了。 他知道,应该不会少! 他爱赌爱玩乐,并不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些年,后宫里皇后和宁贵妃斗,朝堂里,大皇兄和四皇兄斗,他们争权夺利,都想成为太子。 但两边的实力差不多,拼命想把对方拉下马,自然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敛财收权拉拢人心…… 眼里只有利益,又怎么顾得上别的? 朝堂乌烟瘴气,父皇却不管。 应该说,大皇兄四皇兄的这些行为,是父皇纵容的结果。 他不知道父皇想在两人中选择谁,但是,这两人已经把朝堂搅得够乱了! 那其他的,不是必然吗? 楚景弦点了点头,道:“我懂了!” 他又看沐清瑜,眼眸深邃,似有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却只是道:“清瑜,你多保重!”他将那张纸叠了叠,贴身放好。 明明只是一张纸,明明那纸上的东西很是残酷,甚至让人愤然,但因为这是清瑜给他的,竟让他心中多了几分安心与柔软。 真不想走啊!多久没有和清瑜这么面对面坐着,闲话一些趣事,哪怕什么也不说,也是很好的。 他又拿起两块点心,塞进嘴里,站起身含糊不清地道:“我先走了!” 沐清瑜没有叫住他。 从认识楚景弦起,他身上就带着矜贵清雅之气,哪怕恣肆无忌,却优雅天然,可此刻,他眼下的青黑是熬了几夜的结果,饿到哪怕是坐下吃点心,也是急匆匆风卷残云。 他在赶时间。 第751章 谁像这样办事的 各路人马各凭本事,不知道惹出多少事,也不知道暗中费了多少神,施了多少计。 暗杀证人,暗杀桑宁的杀手不知道派出几波,甚至还有人对楚景弦派了杀手,目的是阻止他继续查下去。 只不过,让他们奇怪的是,哪怕派出的杀手身手过人,甚至还有从神熙楼请来的,竟然一个证人也没有杀掉。 因为那些证人身边,竟有人在暗中保护。 而楚景弦,他们原意不是杀掉,毕竟在京城里,暗杀皇子,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他们只是想伤了他,让他因养伤而延迟一些,给他们更多时间反应。 就算伤不到他,得知有人环伺暗处,他也应该明白,为着个平民百姓,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是不智之举。 拖些天,那西唐太子还能一直留在东夏不成? 国书递了,宫宴过了,西唐太子也该启程回去了。 只要西唐太子离开,他们上折子再勤一些,把楚王弹劾下来,皇上见群情激愤,就会斥责楚王办事不力,引起乱子,另派人来处理此事。 不管派的是谁,都有可操作空间! 因为不论哪个皇子,都不像楚景弦这样办事的。这个纨绔,什么都不懂,人情面儿不懂,世故不懂,做事圆滑些也不懂,直来直去的,谁受得了? 然而,楚景弦只用了五天! 一年前求告无门,淹于尘埃的案子,在楚景弦的雷厉风行中,五天就查得明明白白了! 但这五天时间虽短,楚景弦几乎是步步艰难,压力重重。 可他顶住了! 不仅顶住了,而且快刀斩乱麻!任何阻碍,意图阻拦他的脚步,或是想为那涉案之人行方便的,也一概处置。 当楚景弦把那厚厚的卷宗递交给皇上时,皇上都怔了怔。 这么短的时间,寻证据,证人,还原现场,走访乡邻和目击者,并让他们肯出来做证,顶住几乎满朝压力,在大皇子四皇子不但施压且不断暗中破坏的情形下,他竟然还把这事办成了? 皇上其实很清楚,这样的案子,牵涉太多,一方是官宦勋贵人家子弟,另一方却只是平头百姓,阻力重重。 换了别人来做,到时推出几个无关重要的人顶罪已经是做到极处了。 既能将此事平息,也不会引起大的乱子。 他想过两天让老九顶替老七,就是准备启用这个方案的。 可老七却快刀斩乱麻地做完了。 皇上翻看卷宗,事件清晰明了,量刑也很精准。 但是,他把那份建议量刑放到了一边。 首犯沐雍,宁阳学宫学子,于学宫之内淫桑姓同窗之妹,致其死亡,未怙其恶,更行凶事,恃家族之势及脉,左右刑律,颠扑事实,致桑姓同窗满门四口皆亡,罪之极也。于学宫圣地行此败坏人伦之事,辱先圣,辱斯文,恶之极也,宜判斩刑,以正风气,以儆效尤! 首犯詹云与,宁阳学宫学子,……宜斩刑! 首犯戚林,宁阳学宫学子,……宜斩刑! 从犯尤金宝,……宜刺配,流放三千里。 从犯贾玉炜,……宜刺配,流放三千里。 …… 这一份长长的名单,涉及的人有五十余。 其中包括学院山长,学监,舍正,知情而包庇的其他学子,以及办案之中,徇私枉法,收受好处后颠倒黑白的官衙人员。 共计七十余,而这中间涉及一品大员二人,二三品官员三人,勋贵之家七人。 一个学宫学子之间的小案,竟然掀起这样的轩然大波,皇上直皱眉。 若是这么多人按律处置,连朝堂上都要震一震的! 老七放任学子们在京兆尹门前静坐抗议,放任所有人上蹿下跳,就是要把这件事闹大? 一旦闹大了,真相大白,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这件事的影响才会更大! 但不应该,老七不会有这样的城府。 毕竟,那压力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 万一砸了,后果也不是他能承受得住的。 他缓缓道:“召楚王觐见!” 楚景弦呈送了这份卷宗后,原本就在殿下候着,很快走进殿内,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皇上扬扬手中的那份折子,眼睛直盯着楚景弦:“你这上面应该治罪的,共有七十三人!” 楚景弦道:“是!” “你确定?” “儿臣确定!” 皇上眼神晦暗几分:“若按你这上面列出来的全部治罪,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楚景弦道:“父皇,儿臣尽快审查清楚此案,是不想西唐人以为我东夏刑律不明,律法不严,有律不遵,行事拖延。再说,这些人既然身犯律法,按律处置,原本应当,他们在做下此事的时候,就该想到是什么后果,这后果,不该儿臣来想!” 皇上:“……” 他说的后果是这个后果吗? 他淡淡地道:“那桑氏女状告八人,你却整出七十三人,你这是能查多严便查多严!你以为你将这些人都抓了,朕也依你将这些人都判了,那西唐太子就以为东夏律法严明了吗?你错了!” 楚景弦点了点头,道:“父皇说儿臣错了,儿臣肯定错了!不过,桑氏女虽只告了八人,但包庇者是罪,渎职者是罪,轻忽者是罪,疏通者也一样要治罪,七十三人,儿臣已经很是手下留情了。还有些涉及此事之人,情节轻微,儿臣才网开一面,若是全部治罪,应该是一百一十七人!” 皇上看着他脸色平静,声音平静地叙述案情,指着折子,道:“这些,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楚景弦道:“回父皇,此案所有庭审过程,皆是公开,除了儿臣之外,京兆尹全员,一些学子,京城中围观过的百姓,还有一直派人关注此事的西唐太子,皆知!” “为何要公开庭审?”皇上有些生气,公开审的,也就是说,已经没有私下操作的可能。 他没想过楚景弦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以为在那样的压力和阻碍下,他至少也需要一月以上,而他只会给他七天时间。 楚景弦并没有因为皇上突变的厉色而退缩,他道:“因为那些学子们静坐抗议,儿臣若不公审,他们不依!” 第752章 坏了他的计划 皇上怒,指着楚景弦喝骂:“你一个堂堂皇子,竟然受制于人?” 楚景弦略略仰起脸,道:“父皇,他们不是一般的人,是学子,而且他们不是一个人,是一个群体!天下学子何其多?他们手中都有笔,一人一句,足以让人遗臭万年!若是儿臣不妥善处置,这些学子们轴得很,万一他们妄自揣测,颠倒黑白,儿臣本就是个纨绔,倒也不怕名声坏了,可儿臣怕他们坏了朝廷的名声,坏了父皇的英名!” 他不岔地道:“另外,这些人以为读了几句圣贤书,便所有读书人都是好的,宁阳学宫里那几个道德败坏,行下恶事的学子所做的事,他们根本不相信,还叫嚣着要以手中笔,写天下不平事!儿臣若不让京兆尹公开庭审,他们必以自己臆想测随意书写,儿臣岂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皇上:“……” 他知道那些读书人中的确有些古板又不知变通的,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动。 宁阳学宫之中发生这样的事,老七抓了宁阳学宫的山长,能做到山长的,也是一方大儒,在天下读书人中声名在外者。 他被抓了,那些读书人可不就差点疯了吗? 这事关读书人的尊严,对一向把士可杀不可辱放在刻入骨子里的那些清流名士来说,这是抓一个山长的事吗?这是打了整个天下的读书人的脸! 那些学子们静坐抗议,口诛笔伐,弹劾老七的折子用箩筐装。 皇上敛下眼中的一片晦暗之色。 这原本是他留给老九的功劳,早在李澄御面圣的那一天,他便计划好了。 楚景弦坏了他的计划,可偏偏,他竟无话可说。 他将这颗棋子打磨得好用,不就是为了让他可以冲锋陷阵吗?现在,他真的办到了! 皇上浑浊的目光盯着楚景弦,离得近了,才发现他眼下一片青黑。他缓缓道:“听说,你遇到了凶险?” 楚景弦道:“有人阻止查出真相,伏兵暗杀!” 皇上脸色沉了沉,那些人越发大胆了,老五去剿匪后,连京畿卫都不作为了,竟然能让人在城中当街刺杀! 看来,是他久没动作,他们以为他老迈昏瞆了! 他道:“量刑之事,朕自有定夺,你回去休息!” 楚景弦道:“是!” 三天后,皇上御笔批复。 首犯沐雍,杖三十,刺配,流放三千里苦役之地,遇赦不赦。 首犯詹云与,已病入膏肓,这半年来都在病榻与药罐陪伴中度过,日日咯血,时日无多,着安平伯府以白银三千两代替! 首犯戚林,杖三十,刺配,流放三千里苦役之地,遇赦不赦! 从犯尤金宝,刺配,流放一千里。 从犯贾玉炜,刺配,流放一千里。 …… 宁阳学宫山长,学宫发生有悖人伦之劣迹,乃严重失职,罚银千两,夺其山长之职,三年内不得复任。 宁阳学宫学监,身负监督之责,却未能行监督之事,夺其学监之职,记录在册,永不许于学宫任管理之职。 …… 由原本应该斩首的,改为流放三千里,捡回一条命,但沐府却有如天塌了。 第752章 朕理解 这些天,沐明远一直在奔走。 他已查问清楚,当初最先对桑家女子动邪念且最先动手的,便有他的宝贝儿子。他心里清楚,此事除非不查,若是查,沐雍性命不保。 他连夜写好奏折,并愿意捐献家产,只求饶儿子一条命。 他做好要在宫门前长跪的准备,但还没有跪上半个时辰,皇上召见了他。 这让沐明远的心中升起了希望。 见驾时,皇上在高高的御座,俯视着跪于地上的沐明远,他眼神冷又锐利,像一只苍老的鹰。 沐明远感觉到沉沉的压力,不敢抬头。 他心中有万千求情的话,竟然都无法说出口。 大概是第一次,他从皇上身上,感觉到那么沉重的皇权威压,也是第一次,他深深体会到君威如虎! 过了好一会儿,皇上才淡淡地道:“沐明远,你养了个好儿子啊!” 沐明远心中一突,这可不是什么夸赞的话,他以头顿地:“皇上,臣有罪,臣教子无方,请皇上开恩啊!” 皇上哼了一声,道:“开恩?你觉得这情形,朕该如何开恩?” 沐明远眼珠骨溜溜地转着,拼命地想着可以为儿子开脱之词,嗫嗫嚅嚅地道:“皇上,臣忙于公务,疏于教子,还请皇上念他年幼,不知轻重,又有同伴撺掇,才致他犯下大错。” “你的意思是说,他的过错,不全是因为他的原因,一是年幼,二是你疏于管教,三是有同伴撺掇?” 沐明远是这个意思,但是他不敢说出来。他只能继续磕头。 皇上淡淡地道:“十六还年幼?年幼倒是挺早知人事?朕还听说,早前,他常带着一帮人吃霸王餐,抢劫平民,那些平民敢怒不敢言?还去威武侯府,将侯府的裴霁在地上拖行取乐?又曾出于青楼,是青楼常客?” 沐明远听得汗水涔涔,他知道沐雍常去威武侯府欺负裴霁,这也是他默许的,毕竟那个糟老头,之所以留他一条命,就是让他苟延残喘,生不如死的。 可抢劫平民?青楼常客?他不知道啊! 孔宜佳那个废物,是怎么教儿子的? 皇上又道:“同伴撺掇?那是他耳根子软,还是顺水推舟?为何别人不受撺掇,就他被撺掇了?” 沐明远:“……”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皇上看他一眼,语气又重了些:“《礼记大学》还能背吗?” 沐明远顿时战惶,语气颤抖地道:“能!” “那你背来朕听听!” 沐明远木着声音背:“……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 “呵呵,”皇上淡淡地道:“沐卿,修其身,你做到了吗?” 沐明远额头汗下,谨慎地道:“臣……臣做到了!” “对元配发妻下毒,扶外室上位,这就是你所谓的修其身?”皇上语气突地一厉! 沐明远大惊失色,他下的是慢性毒,足足过了一年,那毒性才慢慢地把裴漪毒死,神不知鬼不觉,怎么皇上会知道? 知道是知道,但他绝不能认:“冤枉啊皇上,臣虽是扶外室上位,但是那是因为拙荆身子不好,病亡之后。臣待拙荆不敢说情深似海,但结发之情不敢忘,至今,臣亦时常想起她。下毒之事,绝不曾有啊!” 皇上笑了笑,眼底却是微冷,道:“是吗?” 沐明远哪里敢认,急忙道:“的确如此,借臣一万个胆子,臣也不敢欺君啊!” 皇上又笑了笑,道:“沐卿,不管是不是你下的毒,也不管你那元配发妻是怎么死的,这都是你沐家内帏之事,朕不会管,也不想管。毕竟,内帏之事乃一家之事,与朕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你的好儿子做下这件事,将东夏的脸都丢到了西唐使臣面前,朕却不能不管!” “皇上开恩!请皇上开恩啊!” 皇上站起身,慢慢地坐御阶上走下来,走到沐明远的面前,蹲下,与他平视,一张已经染了岁月风霜的脸上,笑意还挺浓,悠悠地道:“你早就投了成邺?” 沐明远差点把眼睛瞪出眼眶,猝不及防又震惊恐惧,他想说没有,但是嘴唇嗫嗫嚅嚅,说不出口,他又不敢承认,皇上还在位,已经先去扶持皇子了,私底下可以这么做,拿到明面上,他几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皇上笑道:“你倒也不必怕成这个样子。”说着还拍了拍他的肩,一脸安慰地道:“从龙之功嘛,朕能理解!” 沐明远战战兢兢,皇上说能理解,他可不敢体会成皇上认同并赞赏的意思,君心难测。 皇上能理解的事情多了,但是,能理解也一点不妨碍他砍人脑袋。 他只能伏在地上,脑子里疯狂转着,皇上是什么意思呢? 为什么说他的儿子,又转到他那已故的元配,然后又说到他私底下的站队? 皇上看他的样子,反倒笑了,道:“你做的时候都不害怕,怎么现在倒怕成这样?朕又没说要治你的罪!” “谢皇上!”沐明远听到不会治罪,不由松口气。 虽然知道这口气也未必就松了,皇上今天不治罪,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治罪呢? 皇上果然道:“这件事朕可以不计较,毕竟谁都想要一个好的前程!用你们读书人的话来说,这叫什么来着?人往高处走?富贵险中求?所以,朕理解。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这件事就算了,但你儿子的事,算不了!” “皇上,我儿年纪小,还请皇上给他一条活路!” 皇上站起了身,幽幽叹道:“沐卿啊,不是朕不给你儿活路,是你儿没给别人活路啊!看看,你儿带着那么多人把威武侯府断腿又老迈的裴霁像狗一样在地上拖行,还天天去,还给他嘴里塞泥巴,朕说过什么没有?你儿带着人打那些平民,抢他们赖以生存的银子,其中一对夫妻还被打断腿,朕说过什么没有?你儿和人的赌输了,把人家独子眼珠子打一个,人父亲都告到朕面前了,朕说什么了没有?只要没闹出人命,都好办,你说是不是?问题是你儿子闹出人命了!” 皇上的语气这么好,这给了沐明远一丝希望,他磕头磕得更认真了:“臣愿意补偿桑家!” 皇上看他一眼,慢悠悠地道:“说说看,怎么补偿?” 沐明远道:“臣愿补偿千两白银!” 皇上叹了口气,道:“你需要补偿的,只是桑家吗?因为你儿子,朕接待西唐使臣,都被下了面子。西唐太子嘲笑我东夏律法是摆设,这些,千两白银算什么?朕缺这千两白银?” 沐明远实在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他也明白,这件事的影响太大,搞不好,他的雍儿就被拉出去祭天! 他只能继续磕头:“请皇上开恩!” 皇上道:“开恩也不是不可以,这样,朕给你两个选择!” “皇上请说!” “第一,按照律办事,该如何就如何,万一你儿子罪不至死,朕也不会要他的命!” 沐明远清楚知道他儿子的罪,只有查实就是个死,嗫嗫嚅嚅道:“皇上,第二呢?” 皇上瞥他一眼:“十万两白银以充国库,朕许你儿不死!” 沐明远呆滞,十万两白银,十万两白银!! 自被沐清瑜要走裴漪嫁妆后,沐府里的日子一下子就捉襟见肘起来。之前裴漪的嫁妆铺子田产什么的,都是极赚钱的,被孔宜佳管理着,虽不断缩减,但还是有收入的。 但后来,裴霁拿出当年民政使司留存的册子,把那些都拿走了,沐府的财产一下子少了三分之二。 十万两白银当然还是拿得出来,只是拿出来后,他们就要过一段苦日子了。 想到沐雍是他唯一的儿子了,若是真有个好歹,那他沐明远就绝后了。 他费那么多心思,做了那么多事,不就是想沐家从此以后飞黄腾达,可要绝了后,他官位再高,封侯拜相,后继无人还有什么奔头? 他只迟疑了几秒,就立刻道:“臣愿意!” 皇上嗯了一声,道:“退下!” 答应的十万两,沐明远一点也不敢耽误,他叫孔宜佳变卖了铺子田产,庄子之类的产业,还借了一些银子应急,终于凑足十万两白银! 孔宜佳还有些舍不得,不过,听说这是为了救儿子的命,也顾不得舍不得了。 这两天,沐明远对她态度极差,她也不大敢往沐明远跟前凑。 然后,极快的,皇上的判决下来了。 沐雍没死,皇上果然留了他的命,但是,刺配,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 孔宜佳炸了。 她抓住沐明远:“老爷,你说拿了银子,雍儿就会没事的,这是没事吗?刺配,脸上刺字啊,流放三千里,三千里是多远,那么远,雍儿怎么受得了?还遇赦不赦,这不是说雍儿永远也回不来吗?” 沐明远也很绝望,三千里那么远,儿子吃苦是免不了的,但是,只要活着,他就不算绝后。 至于遇赦不赦,他心里都没有多急。 一朝天子一朝臣。 如果他有从龙之功,先皇的遇赦不赦,到新皇,也是可以赦的! 但是刺配,脸上刺了字,那就没办法弄掉了。 带着刺的字,谁都知道这曾是个被流放的罪人。 哪怕他能想办法把人弄回来,以后他的雍儿走出去,也别想到他这样的高度。 身体残缺和容貌有损者,不可为官! 他心里已经够沉郁了,孔宜佳还跑到他面前质问,虽然他能理解孔宜佳是关心儿子,可想到儿子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孔宜佳纵容的结果。 雍儿心狠点不要紧,做了恶事不要紧,欺负别人不要紧,但是,他被这女人给教蠢了。 心狠手辣得他真传,却没有他的手段。 如果是他,哪怕杀了人,做了恶事,也绝不会给人留下什么把柄,斩草就除根,也不会留下祸患! 不然哪至于这般被动? 这个蠢妇,自己把事情给搞砸了,竟然还有脸到他面前质问? 一股嫌恶升上心头,平时他看重的温柔小意,柔弱可人,此时让他只觉得烦躁,一挥手,啪地一声,打得孔宜佳的脸朝一边歪去。而后,他冷喝道:“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谁许你出来的?滚回你的院子禁足去,没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孔宜佳在沐明远面前无往而不利,一向都是蹙下眉头,沐明远就心疼得不行,温柔一笑,就把他的骨头给笑酥了,再大的事,把人往床榻上一勾,沐明远也不会再计较了,比如当年,她把沐明远的庶子沐黄枫给弄丢了…… 但是现在,他竟然打了她一耳光。 前几天也打了她一耳光,但好歹是只有两人,没有外人在场。 可现在,当着的是府里下人的面,一点面子也没有给她留。 她从没有受过这样的冷遇,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 可惜,平时看她皱下眉就来哄的沐明远,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就走了。 皇上判得快,那些人处置得也快。 沐雍从苍蝇事件后,就没有回过沐府,直接从南城都司牢里被提到京兆尹牢里,然后又到了刑部大牢,然后就直接被流放了。 不过流放的时候,沐明远孔宜佳都过来送他了。 沐雍瘦了一大圈。 在府里他是养尊处优的公子,但是在牢里可没谁纵着他,他大哭道:“爹,娘,我不想被流放,流放要服苦役,我不想苦役,我不要苦役!” 孔宜佳抱住沐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也心疼啊,三千里,这辈子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沐明远拿了些银子让解差给他们一家人单独告别的机会,两名解差是知道沐明远是吏部尚书的,拿了银子行了方便。 沐明远看着人走远,才抓住沐雍的手,压低声音:“儿啊,努力活着,记住,爹很快会把你救回来的!” 第753章 猜我信不信 沐雍脸上刚被刺的字还在渗着血水,不过刺字之人手法高,字迹清清楚楚。 原本以沐雍的罪,要刺“淫贼”二字,沐明远费尽心力,上下打点,方才只刺了个“囚”字。 额头上,这个字直接将这个跋扈的贵公子身份剥掉,成为一个流放的囚徒。 沐明远心如刀割,他唯一的儿子! 这让他对皇上生了怨气。 他没有任何一刻如此刻这般希望大皇子赶紧成事,明天就成事多好?这样,他的雍儿还没有出京,就可以回来! 皇上要了他十万两,只是保了一命,还要鲸面,还要流放,何其无情?怎么说他也是在朝十年的一品大员! 沐雍听了他的话,这个平时最怕父亲,闯了祸只敢找母亲不敢找父亲的沐雍,此时却炸了:“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我怎么保命?你就不能让我不流放吗?” 沐明远气了个倒仰,看到儿子眼里一副你怎么这么没用的眼神,他真恨不得也两巴掌甩他脸上。 他知道不知道,因为他的胡闹,为了救他,害得一品大员的父亲在小小的南城都司衙门还吃了三十板子?他知道不知道,这个案子现在能这么判,他费了多少神,出了多少力,走了多少关系,在皇上面前求情不说,还费了十万两白银? 他什么都不知道,却还以为他这做父亲的没尽力。 他怎么会生出这样的逆子? 想到那个不认他,搬出梁王府,虽是被人弃,但现在在京城里,别人提起来都另眼相看的沐清瑜,沐明远更觉得牙疼! 难道骨子里一些东西是没办法改变的吗? 裴漪也没有教过沐清瑜,她却能凭一己之力,在被休被弃之后,以弱女子之身,在京城站稳脚跟。 不仅如此,现在京城里好些个高门大户的主母,与她都关系不错! 而沐蔓琪,未成婚而先有孕,把他的脸丢在地上摩擦,当时谁见他不露出个奇怪的表情?那是女儿,他没当回事,可现在儿子也是这样。 就因为他们的生母是孔宜佳,不是裴漪吗? 他难得地又想起裴漪来。 沐清瑜的眉眼就像极了裴漪。 他从第一眼看见裴漪时,想的就是借势,不管裴漪长成什么样子,他都会娶,毕竟,那时候威武侯府是他考察比较,斟酌推敲后,觉得最适合于他最有利的一个家族。 以至于,他心中利益之心占了首位,都忽略了裴漪原本的花容月貌。 此时想起来,裴漪的容貌,其实还是在孔宜佳之上的。 但是,娶裴漪的时候,是他微末时,裴漪不嫌弃他,他却过不了自己那关。所以,在他发达后,遇见孔宜佳的投怀送抱,享受那种被人全心爱慕,为了他不顾一切,不顾名节,抛亲抛家的女子,他觉得孔宜佳更爱他,也更值得他爱! 何况那时候的裴家,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现在方知,娶妻不贤祸三代! 孔宜佳,只配做外室,只配做妾啊! 可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裴漪已经被他毒死了。 想到几天前,皇上笑眯眯又轻描淡写地说起这个事实,他心中不知道怎么的有些不安! 臣子内帏之事,皇上怎么知道? 他和秦幕昭玩的那一出,朝中好些个老臣都以为他们势如水火,四皇子还不止一次想拉拢他,可皇上也知道。 但是,皇上却没有计较,这说明什么? 皇上还是看好大皇子! 因为准备让大皇子做太子,便不会折损大皇子的人手,秦幕昭是,他也是! 所以他沐明远这从龙之功是拿定了。 原本的离别之痛,在沐雍的大喊大叫中,沐明远的心淡了。他又看了一眼哭得眼睛通红的孔宜佳,原本爱到骨子里的,此时却有些嫌弃。 他其实……也还年轻,再娶两房小妾,他就不信,不能再生两个儿子! 他沐明远,是不会绝后的! 不,他不仅不要绝后,他要的是嫡子。 孔宜佳就算了,即使让她生了嫡子,也教不好! 孔宜佳并不知道此时沐明远在打什么算盘,她的心肝宝贝遭了这样的大难,连带她也被老爷训斥了几回,她心中怎么能不伤心? 伤心过后,她咬牙切齿地道:“都是沐清瑜那个贱婢!” 如果不是沐清瑜那个贱婢要走漪云楼,雍儿又怎么会气不过去找事?如果不是雍儿被关进南城都司牢里,老爷怎么会在西唐太子面前丢脸?如果不是老爷被的的事传出去了,一个贱民,又怎么敢去寻了西唐太子为靠山,告她的雍儿? 沐雍也恨恨地道:“就是那个贱婢克我,爹,娘,你们只要把她除了,说不准我就能回来了!” “是吗?看来我的作用还挺大!”一个声音幽幽地笑。 三人转过头,就见不远处,少女脚步轻盈如踏风而来,脸上带着淡淡的讥诮的笑。 孔宜佳不怕沐清瑜,她心中还有一份高高在上,毕竟,她是官夫人,而沐清瑜只是个民女! 她当下沉了脸:“你来干什么?” 沐清瑜笑了一下,很随意:“我好歹也是姓沐的,听说你们这里生离死别,我又闲着,就过来看看!毕竟这样的热闹,难得看一次嘛!” 这样沐雍都没有被判斩刑,着实不爽啊! 不是她狠毒,沐雍虽与原身是同父姐弟,但是沐雍可没有把原身当过姐姐,原身之前所受的迫害和欺负,都是孔宜佳沐蔓琪沐雍三人带给她的,当然,还有沐明远! 沐明远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原本以为沐清瑜出现在这里,是顾念姐弟之情,想到沐清瑜现在的身家,就算不是大富,但光裴漪嫁妆就有二十万两,他缺银子,若是沐清瑜低个头,愿意把裴漪嫁妆再还回来,他也不是不能再认回她。 反正也不用付出什么。 可没料到,她竟然是来看热闹的。 本就伤心欲绝的孔宜佳更是怒火万丈。 这个被她赶到偏院里住着,一年到头都不想看一眼,卑微又卑贱的野草,竟然敢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 她猛地向沐清瑜扑过去,伸手就要向她脸上抽。 那张牙舞爪的样子像一只大螃蟹。 沐清瑜往旁边走了一步,孔宜佳顿时就收不住势扑倒在地,扑了个嘴啃泥。 沐清瑜轻喟道:“啧啧,不是一品大员的夫人吗?这怎么跟个街头泼妇似的?忘了,聘为妻奔为妾,本就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即使扶为续弦,也还是小家子气啊!” 沐明远沉喝道:“沐清瑜,你大胆!” 孔宜佳更是骂道:“贱婢,你说什么?你竟然敢污辱我?” 沐清瑜看着这两人一致对外,一个拿出了官威,一个像要择人而咬的泼妇,她一点也不害怕,好心情地笑了笑,还上前一步,离他们更近一些,只是,那好看的唇中,吐出的字却有如雷霆:“当年给我娘亲下毒,是你们谁的主意?还是你们一起决定的?” 沐明远神色又是一变,皇上知道这件事,那是因为皇上手下能人无数,也许无意中知道了。可是沐清瑜那时候只有几岁?都还不知事,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 孔宜佳也不由得一惊,不由退了一步。 但她退了一步,沐清瑜又进了一步,目光清冷凛冽,如刀似剑,似乎要从她的眼睛直刺进她心里去,她的声音也有如一柄利剑:“是你?” 孔宜佳原本嚣张的气焰瞬间就熄灭了,她心中竟然涌起一阵害怕,见鬼了,这贱婢的眼神怎么这么可怕?像是地狱的罗刹,带着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沉沉的气势,让她有一种欲要窒息般的感觉。 她下意识地道:“不,不是我,我那时候只是外室,都,都没法接近她!” 沐明远喝道:“蠢妇!” 她这么说,不是不打自招吗? 沐清瑜冷冽的眼神转向沐明远:“那就是你的主意,你动的手了?” 沐明远的心理承受能力可比孔宜佳强多了,他板着脸道:“你母亲死于病!” 沐清瑜幽幽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那是一种早已看破一切让他无所遁形的目光,但是,沐明远却觉得自己是她老子,又是朝中一品大员,天地君亲,不论从哪方面来论,他都有睥睨沐清瑜的资本。 沐清瑜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信吗?” “信不信随你!”沐明远负手在背后,板着脸,一副不屑于说的样子。 孔宜佳本来有些害怕,不过转念又想,裴漪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这事儿早就盖棺定论了,这贱婢就算再有怀疑,能把他们怎么样?她瞬间觉得有了底气,也道:“信不信随你!” 两人都追着沐清瑜,怒目而视,倒是同仇敌忾的模样。 沐清瑜笑出了声。 沐明远不悦道:“你笑什么?” 孔宜佳口出恶言:“贱婢,你又要耍什么花招?” 沐清瑜指指他们身后:“你们是有多心虚?此刻你们是不是已经完全忘了你们是来送儿子的?” 两人瞬间回头,沐雍眼里满是恨意,面无表情地对着他们。 第754章 献计 孔宜佳一怔,她刚才太慌张,把正事都给忘了。 她忙快步走到沐雍面前,道:“雍儿,娘舍不得你,你一定要好好的。你爹一定会把你救回来的!” 沐雍幽幽地道:“救回来,我等着!” 他又看沐清瑜,眼里都是扭曲的恨意:“爹,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 沐明远喝道:“住口!” 他喝住沐雍,不是不想杀了沐清瑜,也不是顾念亲情,而是此刻,虽然他已经把解差打发得走远了些,但他这么大喊大叫的,还是会引人注目。 一个要流放的犯人还在叫嚣着要杀人,这不是给自己惹麻烦吗? 可是沐雍却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他只以为沐明远是舍不得杀了沐清瑜,他顿时更加愤怒了,冲着沐明远道:“我明白了,你是觉得现在我没有用了,又想认回你这个女儿了是?” 孔宜佳忙道:“雍儿,不是的,你爹不是这个意思。你是他唯一的儿子,他最疼的是你!除了你和你蔓儿姐,不会有别人的!” 沐雍却冷笑着推开了孔宜佳,就在刚才,他的爹和娘一起把他给忘了。他都要流放了,他的爹娘竟然能把他一个大活人给忘记! 他眼里一片阴鸷,不过,到底是经了事,也有了点城府,知道自己想要回到京城,就得靠爹爹,他敛下心中的恨,道:“我知道了!” 沐明远也道:“雍儿,你好好的,沿路爹会为你打点的!” “谢谢爹!” “父慈子孝,真是难得!”沐清瑜轻笑一声,她用只有沐家一家人听得见的声音道:“当年杀我母亲,如今失去儿子,沐明远,感觉如何?” 沐明远猛地侧过头,冷厉地盯着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果然是你,雍儿的事,果然是你干的?你现在满意了?” 他早就怀疑,这中间有一只手在推动一切,不然,过去一年的案子,怎么可能凭借一个无权无势无见识的民女就闹出来了? 如果没有人指点,那民女怎么知道去找西唐太子? 如果不是有人在中间周旋,西唐太子又怎么会在意一个普通民女的事? 沐清瑜笑道:“你这话就说得有意思了,你儿子做下的恶事,可不是别人逼的!他带着人欺负我外公的时候,我就想着,总有一天,我要斩断他的爪牙,让他也尝尝从云端跌进泥里的感觉,现在他果然跌到泥里了!真是老天有眼,恶有恶报!另外你也说错了,你儿子出事我很满意,但还不够!” 她悠悠地道:“沐明远,血债血偿,我娘亲在九泉之下,等得太久啦!” 沐明远只觉得一股冷嗖嗖的风从身边刮过一般,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猛地退了一步,用看鬼一样的眼神看着沐清瑜。 沐清瑜却笑着,道:“看,亏心事做多了,还是怕的!沐明远,好好等着!”说着,她转身走了。 沐明远眼底深处浮现一丝恐惧,但更多的是愤怒和狠厉。 他之前买通杀手,想去杀了裴霁,但没想过对沐清瑜下手,不是心存不忍,而是觉得沐清瑜一个女子,又不得梁王之心,是个废物,不必在意! 现在他觉得他错了!他应该除掉的是沐清瑜。 裴霁那个老头子还能翻起什么浪? 而这个逆女,却一直和他作对,还害了雍儿! 不过,不晚! 孔宜佳也满是惊讶地看着沐清瑜离去的背影,这个臭丫头,翅膀硬了,竟然敢这样跟他们说话了?以前在沐府的时候,她见着自己,连大气都不敢出。 她没要那贱婢的命,但是,那贱婢活得和根草一样,连府里的丫鬟都不如,现在,她竟然敢这样说话,反了她了! 她道:“老爷,不能放过她!” 沐雍面无表情地站在身后,他爹和他娘,再次把他忘了! 沐清瑜那个贱人一出现,他爹娘眼里就没有他了。 不救他,让他被流放!明明是来送他的,明知道他要一去三千里去服苦役,明知道他会受不了,不安慰他,不围着他转,还把他给忘了!好,好得很! 这时,解差过来,道:“沐大人,时间差不多了,请别让小人们为难!” 沐明远一听又恼怒了,都是沐清瑜那个贱丫头,使得他都没能好好跟雍儿说说话。 孔宜佳却是怒道:“这才多久?还不许人话个别吗?” 两个解差为难地看着沐明远,他们也生气,可是他们位卑,面对着这位一品大员,有气也不敢生,只是道:“沐大人,小人们上有老,下有小,若是误了时辰,要吃瓜落的!” 孔宜佳刚在沐清瑜那里塞了一肚子的气,也顾不得继续做出温温柔柔的样子了,尤其是一想到她的宝贝儿子要去吃苦,心里就像刀绞一样。她抱住沐雍,哭着撒泼:“你干脆把咱娘俩一起押去算了!” 其实孔宜佳不至于这么没脑子,但是,被沐清瑜一吓,又被沐明远几个冷眼,尤其是这几天沐明远对她的态度,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委屈。 再加上,两个狗解差,连品级都没有,能拿她怎么样? 沐明远却气得脸色铁青,他再次悄悄递了两张银票过去,道:“两位先去喝个茶,本官还有两句话要交代小儿!” 两个解差一看,那银票一张五十两,这可是笔不小的钱了,这里耽误,路上走快些也就是了,他们来催,只是怕被人告说他们出城故意延误,到时候要挨训,现在有银子,挨训算什么?要是挨训能换来银子,他们愿意天天挨训。 两人识趣地道:“那沐大人可要快点!”说着,还是走远了些,真去那边的茶寮喝茶了。 沐明远伸手把孔宜佳一扯,低喝:“还嫌丢人不够?” 虽然此时没有人靠近,但远处可有不少人,都往这边看着呢。 孔宜佳刚才哭骂出声,也知道不妥,此时被沐明远一喝,忙松了手,用手抚着沐雍的脸,哭得哀怨:“雍儿,你放心,你爹就你一个儿子,他会救你的,你要乖乖听话,好好活着!” 沐明远再次皱眉,这蠢妇跟儿子说这些干什么? 他那般大胆,做事又那般没脑子,都是跟这蠢妇学的! 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现在他只有这个嫡子。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也道:“雍儿,但凡有一丝机会,爹都会救你,你放心!” 沐雍心里怨气冲天,皇帝下的旨,遇赦不赦,当他傻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沐明远抓住他的手,此时,他的双手被铁链锁在一起,沐明远手触到冰凉的铁链,转头对孔宜佳:“你准备的衣服呢?” 孔宜佳刚才只顾着伤心,竟然连衣物都忘了。 被押解的犯人,是不能带金银细软的,但换洗衣服可带。 孔宜佳急忙去拿。 沐明远趁着孔宜佳走远了,凑近了沐雍的耳边,低声交代。 在他的耳语中,沐雍怨气冲天的眼里渐渐怨气消失,眼中含泪,满是感激,道:“我记住了,爹!” 孔宜佳急匆匆拿了包裹来,也压低声音道:“那件深色布衣里的衣角和衣袖里,娘给你缝了银票,不要被人发现!” 沐雍此时眼里才有了些真切的伤感,他抱住孔宜佳:“娘,雍儿舍不得你和爹,雍儿会等着和爹娘再见之日!” 一家三口依依惜别。 沐雍突然问道:“我姐呢?” 他被流放这么大的事,他就不信他姐不知道。 沐明远和孔宜佳不由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有一些不满,是啊,蔓琪怎么不来?那是她的亲弟弟! 孔宜佳挤出一个笑脸:“雍儿啊,你姐嫁了人,上有婆婆,下有儿子,出入不便,许是正在路上!” 沐雍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一脸乖巧地点了点头。 解差又过来了。 他们给的时间已经够多了,再这么下去,就不只是挨训斥,可能还要受罚。 沐明远该交代的已经交代了,也不再强求,孔宜佳却还不舍,低声道:“琪儿还没到!” 沐明远再一次被这个女人给蠢到了,他冷冷道:“她不会来了,让雍儿早点上路!” 两名解差向沐明远行礼,这位大人到底是一品大员,不像那个妇人那般不可理喻! 他们带着沐雍走远。 孔宜佳哭成了泪人,沐明远却只淡淡地道:“走!” 两人上了马车,看着马车里哭得软成一团的孔宜佳,沐明远并没有安慰,只是坐在一边一声不出。 他想见大皇子! 迫切地想见! 沐明远见大皇子,并不是想请大皇子救儿子,而是向他献计! 他献了两条计! 如今四皇子最大的倚仗,不是庄国公魏策顷,而是镇远将军魏羌恒。皇后的亲叔,庄国公的亲弟。 这位手握十万兵权的武将,和在文官之中颇有威望的魏策顷一文一武,才是庄国公府的支柱,也是四皇子的底气。 勋贵之家,世代传家的底蕴,不是轻易能撼动的。 此时的魏策顷,正镇守东境,那里虽只有康彦和乌桑两个小国,但离北越也不远。两个小国地小物薄,早就想蚕食东夏,一旦他们取得胜利,北越国不会忍住不来分一杯羹。 所以,镇远将军魏羌恒地位举足轻重,手握重兵,也是皇上看重的人。 他对大皇子楚成邺说,要想真正打败四皇子,就得在魏羌恒身上做文章。 另外,以前大皇有明崇峻相帮,几乎每次都不落下风,但现在,明崇峻竟然和大皇子划清界线了,这是极大的损失,还是要想办法,让明崇峻再为他所用。 明崇峻可不仅是一个丞相,他的儿子,还是左都御史。 那些朝臣们,谁屁股底下干净?只要明朔动了念,一查一个准,他们可以借明朔的手,将那些投靠了四皇子的官员再消耗一波。 到那时候,四皇子仅凭一个庄国公,还怎么和他争? 楚成邺神色有些漠然,不说明崇峻的事,那老头儿虽然以前帮过他,但是,时不时的就规劝他什么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要他修德养性,心系百姓! 现在这老头不在他耳边唠叨,他觉得轻松多了。 不过,对于要对付四皇子,先要对付魏羌恒,倒是让他深了眼眸。 他缓缓道:“你以为,没有人对本王说过这些吗?你以为,魏羌恒这个镇远将军这么好对付吗?” 沐明远暗暗吃惊,大皇子身边有不少能人,慕僚和谋士,他是知道的。 但魏羌恒此人,已经六年没有回过京了,东境也无事,所以他就像被人遗忘了一般。 沐明远自己,也是这几天不断复盘大皇子的优势劣势,对手的优势劣势,以及他可以借用的人脉,才把魏羌恒这个人给挖出来。 不过,他只吃惊了一小下,就道:“我有办法对付魏羌恒!” 皇上心情很不错,十万两银子,当然没有入国库,入的是他的小私库。 他觉得这方法也不错! 就在心情惬意的时候,有暗影来报,沐明远去见了大皇子! 皇上冷冷哼了一声,暗影是他撒布在各处打探各种消息的人,只和他一个人对接,忠心耿耿,这是历代皇帝手中的底牌之一。 他挥手让暗影退去,脸色却沉了下来。 沐明远这是等不及了? 还有楚成邺。 看来他们都等不及了! 其实,他也等不及了,也是时候将那些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动一动了! 在见大皇子之后,沐明远让孔宜佳再次变卖一些值钱的东西,拿着三万两银票,去见了另一个人。 高楼上,没有下人,只有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背窗而坐。 阳光投过来,他的脸上多了几分阴影,使得那线条流畅的面具也多了几分阴冷。 沐明远走进去,有些事他不想让别人去办,所以他亲自来了。 他气势很足,毕竟,当了这么久的一品大官,官威已经融到骨子里了,他道:“你就是神熙楼楼主?” 神熙楼楼主轻笑一声,道:“你就是那位有大生意要和本楼主谈的客人?” 第755章 五万和五十万 沐明远原本是不大看得起神熙楼楼主的,一个江湖草莽。 但此刻,面前之人轻裘缓系,蛾冠博带,风采翩然,气度高华,清贵无双,举手抬足之间,虽随意却无不矜华,他心中止不住地想,这莫非是位皇子? 他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警惕,问道:“请问楼主高姓?” 神熙楼主一笑,道:“墨,‘墨带残膏浓复淡,笔生春意睟而温’的墨!” 他没说名字,沐明远并不意外,对方能告诉他自己姓什么,已经是给足面子了。他道:“墨楼主,我想买两条人命!不知道一条人命多少价钱?” 神熙楼主甚是温和,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客人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当知道不同的人命,不同的价码!” 沐明远缓缓道:“一个是京城民女,漪云楼的幕后东家,名叫沐清瑜;一个是东境镇远将军,名叫魏羌恒!” 神熙楼楼主眼带诧异,打量了沐明远一眼,才道:“据本楼主所知,这位漪云楼幕后东家,与客人似乎是父女关系?” 沐明远皱眉,冷淡地道:“楼主既然知之甚多,应该也知道我与他早就断绝父女关系了!” 神熙楼楼主又道:“东境镇远将军若死,军中必乱,东境可能有失,客人身为朝廷重臣,确定要对镇远将军动手?” 沐明远看了他一眼,脸色沉冷:“贵楼办事,不是只谈价钱,不问缘由的吗?” 神熙楼楼主一笑,道:“说的是,本楼主一时好奇。这个与生意无关。” “那谈价!” “沐清瑜,五十万两,镇远将军,五万两!” 沐明远瞪大眼睛,眯着眼道:“墨楼主,你是不是说反了?” 镇远将军于东境来说,是举足轻重,手中更是握了十万大军,还是朝中三品将军,也只要五万两,沐清瑜凭什么要五十万两? 当然,五万两也极多! 他原本的计划,两个人一起,三万两。 现在这价码,已经不止是让他震惊了。 神熙楼楼主淡淡地道:“本来开价多少,本楼是不包含解释的,不过,既然你要见的是我,这生意也挺大,本楼主便向你解释一番!” 他提壶斟茶,动作优雅而随意:“三品将军,朝中大臣,还有东境十万军,杀他还是挺有风险的,五万两的价码,你若觉得高了,那便另请高明!” 沐明远之所以选神熙楼,是因为只有这样的江湖组织做的事,才是真的防不胜防。而神熙楼有名的只认银子不认人,只要价钱到位,任何人的命都可以买。 他皱眉道:“魏羌恒的命,五万两,可以。那沐清瑜的为何要五十万两?” “听过倾云楼白玉令吗?”神熙楼楼主闻着茶香,“倾云楼主肯送她白玉令,你觉得她的命值多少?” 沐明远心中气怒,那个臭丫头,她也配? 神熙楼主道:“银子先付,定金不退,可有问题?” 沐明远现在满手才五万两,其中二万两,是大皇子给的,三万两,是他刚变卖物什换来的。 想到大皇子的事是大事,而他的事是私怨。 再说,沐清瑜那贱丫头虽然可恨,其实不足道。 只要大皇子成为太子,他日登基,沐清瑜的生死,就是新皇一句话的事。 何况,他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他咬咬牙,道:“沐清瑜就算了,我买魏羌恒的命!”银票递上,他的心在发颤,五万两,竟然要这么多。 他还以为大皇子给的银子还能小赚! 毕竟,上次他想买裴霁的命,只花了一千两。 想到上次的交易,他心中多少有些存疑:“是否真能要了魏羌恒的命?” 神熙楼主淡然:“自然!” “出得我口,入得你耳,再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自然!” 沐明远其实还不放心,毕竟是五万两啊。他也知道多说无益,还是问了一句:“几日可得结果?” 神熙楼主看他,道:“此去东境,快马加鞭需要七日。毕竟是十万军中取首将性命,总得略做安排。半月之内便有结果!” 沐明远想了想,半个月,可以接受,他原本的底线是一个月呢。看来神熙楼果然是有能人在手,分外有底气。 他道:“半月就半月,我静候佳音!” 得到消息后的大皇子正与秦幕昭下棋。 大皇子笑道:“五万两买一条命,倒也不贵!” 秦幕昭道:“那个老狐狸,一向隐在暗处,万事不出头,这次,因为他儿子的事,终于痛了,肯主动为殿下分忧了!” 大皇子落下一子,心情甚好地笑道:“想谋好处,又不想付出,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秦幕昭道:“他竟没有求殿下救他儿子,反倒是向殿下献执勤,倒也是个聪明人!” 大皇子点了点头:“此人能从一个没什么根基的探花走到今天一品大员的位置,本就不是蠢人!不但聪明,而且狠!用是好用,但也得防着被反咬一口!” 他又笑了笑:“若他能办成此事,倒不妨给他点好处。舅舅,你派人关照一下,他那儿子在路上,想必日子不好过,保他一条命!” 秦幕昭道:“是!” 大皇子又皱了皱眉,眼中有些恨意,道:“这次虽然动的是那些勋贵官宦子弟,但影响的几乎都是我们这边的人,那桑姓女子,确定不是老四安排的吗?” 秦幕昭道:“目前的种种迹象看来,并不是!” 他看着大皇子,顿了顿,还是道:“殿下,沐明远虽是为自己计较,但他的话也确有几分道理。明崇峻那边,放弃太过可惜,殿下不准备再挽回一下么?” 大皇子不悦道:“本王如何挽回?是明崇峻那老儿不识抬举,见结亲不成,便与本王疏远。他又滑得如狐狸,如今与本王是完全没有干连,不过,也不在本王面前唠叨,本王耳根倒是清净不少!” 其实大皇子也知道,多明丞相这么一个助力,可要好得多。以前老四次次被他压一次,就因为朝堂上有明崇峻那老头。 自从明崇峻不再帮他后,他和老四有来有往,极少讨到便宜! 明明手底下慕僚谋士那么多,他不信顶不过一个明老头。 但事实证明,还真顶不过。 秦幕昭道:“殿下,其实说到底,是明家对不住你,你没有对不住明家。只要你肯放低一些姿态,明崇峻就会借坡下驴了!” “哪有这么简单?” 大皇子其实早在明崇峻抽身的时候,就意识到他失去了什么,也挽回过好几次。只不过之前他做得太过凉薄,明崇峻再回自由身,哪里会轻易再踏进那个漩涡? 他碰了几次壁,想着自己皇子之尊,难道还要看一个老匹夫脸色?等他身登高位,他会让这老匹夫知道错过了什么。 可现在,他还是有些后悔了。 但他觉得自己没错! 明沁雪当众拒婚,让他堂堂皇子颜面扫地,这口气,他怎么咽? 他不情愿地道:“本王会再斟酌的!” 面前之人是大外甥,与自己利益相关,秦幕昭也是尽心竭力,他建议道:“依我说,解铃还需要系铃人,当初那明家丫头拒婚,才使得你与明崇峻生了嫌隙。现在明崇峻那里走不通,不若还是从明家丫头那里着手!” 他顿了顿又道:“明家丫头虽然出族,看似与明家没有关系了。不过,血脉至亲,可不是剔出族谱就能清除干净的。据说明朔就曾私下见过那丫头。只要明朔还有兄妹之情,就不怕他父子二人不再回归殿下羽翼!” 大皇子看他一眼:“舅舅是不是忘了,本王已经大婚!” 他的王妃现在已经是江欣彤。 他怎么去和明沁雪再续前缘? 秦幕昭缓声道:“殿下,明家丫头骄傲,大概是不会做侧妃的。殿下可以和她做朋友,只要她不再恨你,你再向明家父子展示诚意,现成的富贵在眼前,明家父子又不傻!” 大皇子停顿片刻,才道:“本王会去试试!” 秦幕昭看着棋盘,大皇子的棋路一向谨慎,稳中求胜,但现在有些乱了。 这就好比这阵的朝局。 四皇子本就步步相逼,这一桩告状事件,更是让他这边的好几个人手都受了不小的损失,那些儿子被流放的,家宅不安,办起事来也不尽心。 他有些担心,就算沐明远能从魏羌恒那边着手让老四吃个大亏,那也不够啊。 他突地道:“殿下,咱们还得另做一些安排!” 两人虽在下棋,但心思都已经不在棋盘上,商量了许久,秦幕昭才告辞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果然如秦幕昭所预测。四皇子楚云程他的谋士们借着这次大皇子吃亏,乘胜追击,又连续让楚成邺吃了好几次亏。 以至于在朝堂上,大皇子这边的声音都弱了许多,而四皇子那边势头极猛,每有争议,皆是四皇子那边完胜。 四皇子很得意,却没有注意,大皇子虽然连连受挫,却并没有失败沮丧之色。直到半月后,大变陡生,四皇子措手不及! 第756章 尾巴 这半月内,也发生了很多事。 比如,现在沐清瑜感觉,自己身后随时都跟着个“尾巴”。 这尾巴抢着付账,没事就来说话献殷勤,时不时就差人送个礼,表现得对她极有兴趣的样子。 沐清瑜也有些无奈了。 今天她哪儿也没去,就在沐宅。 果然不出一会儿,便有人携帖子礼物登门拜访。 沐清瑜也想做个了结。 厅内,华服男子笑容满面,整个人却散发着玩世不恭,百无禁忌的模样,出众的外貌,生生因为这吊儿郎当的样子而损了几分颜色。 他笑嘻嘻地道:“沐姑娘,你这屋子的摆设甚是不错,本宫只觉得赏心悦目,极是喜欢!” 他的亲随聂辰嘴角抽搐了一下,默默地退后半步。 沐清瑜看一眼只能算中规中矩的偏厅,也是很无语。 这种无脑吹,真的不尴尬吗? 还是他觉得他只要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沐清瑜一本正经地点头:“难得李太子慧眼识珠,我这偏厅虽然没什么特别的摆件,没什用什么特别的材质,没有什么特别的格局,朝向也很普通,还有些小,但的确别具一格,太子觉得赏心悦目就对了!” 李澄御:“……” 但他还真不尴尬,他又兴致勃勃地道:“沐姑娘小小年纪,能开那么大的酒楼,能不能请到那样出色的大厨,定有过人之处,不知有没有兴趣去西唐发展?” “你想把我挖去西唐?”沐清瑜轻轻一笑,看着他,道:“你猜到是我让桑宁去找你的?也知道那封信是我给你的?” 这件事她并没有怎么遮掩,李澄御只要有心,查到也不出奇。 见她这么开门见山,李澄御也笑嘻嘻地道:“我本来没有猜到,没想到你会坦然告诉我。沐姑娘,你真是清新脱俗,与众不同,想让本太子不注意你都难!” 沐清瑜:“……” 这次换她无语了,这是什么奇怪言辞?这李澄御莫非心里住着个霸道总裁?想上辈子,她偶尔看几本霸总小说,便被里面这样的台词雷得外焦里嫩,可此刻,却见到活人嘴里说出这句话来。 是这个世界玄幻了,还是这位天下霸总是一家,李太子这样的身份,也的确是霸总本霸了。 “你要的东西,在你回去西唐,自会有人给你!”她道:“李太子这些天找我,到底所为何事,现在可以说了?” 这位闲成这样,也不回西唐,就不怕别人夺了他的太子之位? 李澄御颇有些惆怅:“沐姑娘,为什么你要把本太子想成这样眼中只有利益,只有谋算的人呢?本太子自从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对你很感兴趣,就被你吸引,这个理由不行吗?” “你说我会信吗?” “你怎么不信?谁还不是个好色之徒了?”李澄御反倒劝起沐清瑜来:“你该对自己的容貌有信心,毕竟这世上也没有几个人能长成你这样的!” 见沐清瑜只看着他不说话,李澄御讪讪地收声,正了正颜色,才道:“你给我的那封信!你是如何得知的?” 他之所以肯帮桑宁,就是因为那封信里的内容。 西唐早早立了太子,但是朝中表面平静,但还是有暗潮汹涌。朝中的端王,是继皇后的亲子,李澄御这个先皇后所出的嫡长子成了太子,继皇后和端王便一直想将他除掉,取而代之。 这次李澄御出使东夏,为的就是拿下端王把柄,他在朝中已经有了安排,但沐清瑜给他的,却是端王切实的把柄,而且,方向和他一致。他只看一眼,就知道这消息的可信度极高,不是随便糊弄他的。 可沐清瑜却是在东夏,如何能知道端王的事?拿到的还是这样的把柄? 沐清瑜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有一支商队,跑的是西唐那条路。在几个月前那趟跑商中,他们救了一个被人追杀重伤垂死的人……” 李澄御:“……” 他离开西唐京城的时候,端王的确频频有动作,但是谁又会想到,这样一份东西,会落到完全不相干的人手中? 沐清瑜招手叫来青鹿,小声吩咐了几句,青鹿出去了,她才道:“桑宁的事,多谢你了!” 李澄御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笑嘻嘻道:“只一个谢字,未免太轻了?本太子可是连西唐的脸都一起押上了!” 沐清瑜丝毫不在意他的意有所指,挑眉道:“李太子要这么说,那还真得跟你掰扯清楚。咱们是交易,这个谢字,已经算是客气了。李太子以为呢?” 李澄御摇头叹气道:“美人儿不要这么较真,若是太爱较真了,就不可爱了!” 沐清瑜笑了一声,道:“太子错了,在于我来说,可爱不能当饭吃,还是实际一些的好!” 李澄御继续叹气:“你都有商队跑西唐,应该知道西唐富庶,可一点不比东夏差,你真的不考虑去西唐发展?本太子可以给你承诺,若你去西唐,定会让你富贵荣华,锦衣玉食!” 说时,他眼里带了几分真实的期待。 沐清瑜道:“李太子今天是来笼络我的?我很好奇,就因为我提供了一份情报给你,你就想笼络我?太子应该不至于会做这么幼稚的事?” 这怎么能叫幼稚呢? 李澄御这次是真叹气,不过是在心里,他露出一个笑脸:“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了那位七皇子?为了她,所以不想离开?据本太子所知,你之前过得也并不好?” 他是真的动了想带她走的念头,当然,不完全是因为她的美色,在漪云楼初见,他以为那是针对他的阴谋,所以他动用了在东夏的消息网,查了沐清瑜。 一查还挺感兴趣,一个深闺女子,为了摆脱原本的婚约和虐待她的继母继弟妹,爬上梁王的床,脱离沐家。本是皇家妇,被休了之后,竟不自弃,凭借着母亲的嫁妆,把生意经营得风声水起。 还得倾云楼主人赠送过白玉令,虽然她没接受…… 另外,他还感觉到,她身上应该还有秘密。 如果他的宫中,有这么有趣的女子,那日子必然不是一池死水? 第757章 不是这么随便的人 李澄御兴味盎然的眼神,让沐清瑜很是无语,她道:“太子还不准备回西唐么?你就不怕你不在西唐坐镇,你那位端王皇弟翻天?” 李澄御随意地道:“怕什么?他能翻天去,本太子也能再翻回来。”他忽地站起身,道:“我的提议你考虑考虑,我觉得,比起自己费尽心机去夹缝中求存,以女子之身在男人为主的世界里生活,终归是太辛苦了些。现在有机会可以让你不用那么辛苦就能享受荣华富贵,这个机会也不是时时都有的。” “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沐清瑜悠悠吐出一句话:“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李澄御一滞,继而笑道:“不要太快做决定,明天再来看你!” “李太子莫做无用功了,我很忙,明天没空接待,还请太子自便!” 李澄御抬眼看着面前少女清浅随意的神态,她是真的不在意他的身份,也不在意他身份背后所能带给她的殊荣。 她是这么聪明的人,应该知道跟着自己去,必然能得到更好的。可她还是想也没想的拒绝了。 李澄御敲敲头,也许是因为他们还不熟,她对他的信任有限,又或者觉得他诚意不够? 他道:“那个桑宁,你还要吗?” 沐清瑜道:“太子殿下,桑宁的去留,请让她自己决定。可好?” 李澄御露出一丝笑意,眼神中还有几分小得意:“你不会以为是本太子不让她回来?本太子来时都问过她了,她自愿想随本太子去西唐!” 沐清瑜并没有说什么,在救下桑宁的那一刻,她就给予了她选择的自由。她会帮她,让仇人得到惩罚,但没想过绑定她的一生。毕竟这一来年,桑宁一直在济宁堂帮忙,还不要工钱,就算是预付的酬劳! 李澄御见她反应淡淡,轻哼一声:“这才是任何一个聪明的女子,正确的选择!她随本太子去,只不过是为奴为婢。而本太子身边的妃位,愿意为你留一个!” 正妃是不可能,他是太子,要娶的太子妃肯定得是西唐重臣之女,望族之后;但两个侧妃,可以给一个位置给她。 别小看太子侧妃的位置,那也是那些大家闺秀抢破头的位置。 他之所以愿意给沐清瑜,是觉得这小女子有趣。 他一路收集美女,不知他身份的时候,凭着他这张脸,也让那些女子意乱神迷;当得知他的身份,一个个更是在他身边巧意承欢,费尽心思,但他觉得这些都没意思。 她们就像花园里的花,春风之下,雨露之中,努力绽放着自己,想让人多看一眼。 可花看得太多了,终究会厌烦啊! 这花丛间突然出现了一支秀竹,清透凌厉,卓尔不群,分明格格不入,却又夺人眼球。他想携竹枝,让那根根傲骨皆只现于自己面前,又有何不可? 沐清瑜笑道:“太子殿下用侧妃之位哄过多少女子?” 李澄御看她,神色很是不满,似受羞辱:“本太子是那么随便的人?” “不是吗?那大概是太子殿下对自己有什么误解!”沐清瑜笑得毫无诚意。 李澄御气道:“不管你信不信,本太子只对你这么说过!本太子在东夏京城的时间可不会长,最多就三,不,五天,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你好好想想!”说着,他转身气哼哼地走了。 青鹿看人都走了,才进来,撇撇嘴道:“这个人还是什么太子呢,我看是个痞子?” 沐清瑜好笑道:“这位太子很活泼,大概是日子过得舒心适意,所以才能如此不羁!” 青鹿感叹道:“都是皇家,真该跟人家学学!” 沐清瑜瞥她一眼,笑着提醒:“咱们只是江湖人,充其量算是个生意人,皇家的事,可与我们不相干!” 青鹿道:“我知道啦!”她睫毛轻扬,寻幽探秘地道:“姑娘,这太子竟然敢打你的主意,他不会觉得一个太子之位就很了不起?” 沐清瑜失笑,笑嗔道:“太子之位当然了不起,一国才一个,多少人打生打死也得不到呢!怎么,你现在出了几趟任务,眼界开阔到连太子都不放在眼里了?” 青鹿睁大眼睛:“姑娘你不会真的对那太子另眼相看?” 沐清瑜道:“你又错了,他虽是太子,但是和我们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我为什么要另眼相看?” 青鹿眨巴着眼睛,道:“姑娘,你说这太子是不是奇怪得很?他天天给姑娘送礼,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沐清瑜道:“真心是不可能的,假意也不至于!任何人做任何事都不会无缘由,他不过是在试探罢了!” 青鹿顿时福至心灵:“他知道姑娘的本事,所以想让姑娘为他所用!” 沐清瑜笑,道:“他身边也不会缺有本事的人。他想要做什么,那是他的事,我们也有我们的事要做!” 说着,她起身,道:“马车备好了吗?” 青鹿道:“好了!” “走,去帮里。”吴萧然给她传话要她去一趟,应该是有事要说。 出门时下了雨,雨水淅淅沥沥,她们在马车里是没事,但是赶车的不免要成落汤鸡,沐清瑜从车窗外看去,前面不远是明华阁,这个地方她知道,是明沁雪的产业,不过,里面没有她的份额。 她道:“就在这里停,歇歇脚吃点东西!” 邱竺将车停好,跳下车,放好下马凳,又拿了伞来遮住,沐清瑜下车,青鹿已经把伞接过来。 邱竺自去找地方停车。 沐清瑜走进明华阁。 这是一家点心铺,里面装饰极是精雅,小二层的木质结构,一进门,一楼一切尽在眼底,空雅净。 只在右边摆放着一张桌子,处皆是绿植,青翠葱绿,绿植边有长椅,格局雅致,绿植的摆放也恰到好处,窗明几净。 通往二楼的楼弟是横折式,一楼可供休憩,二楼可吃点心,喝茶,赏景,谈诗论文。洁白的墙上,还有仕子们龙飞凤舞的诗行。 上面,偶尔还有明沁雪的点评。 虽然只有渺渺两三首。 但明沁雪才名在外,当年的京城第一闺秀第一才女实至名归,她不愿意嫁给大皇子而自请出族,被文人赞为傲雪凌霜,风骨峥嵘,反倒没有因为她是女子而轻看,相反,更高看几分。 毕竟,即使是男子,又有几个可以拒绝不能忽视的泼天富贵而选择脱离原本的优渥,去承受一切冷遇和慢待? 她点评且看好的诗文的作者,也因此而沾了光。 于是,不少自诩高才的仕子们,就爱往这明华阁来,一时,谈笑皆文士,往来无白丁。 明华阁这非酒楼非茶楼的经营之所,倒是意外地成了文人墨客必来的地方。 沐清瑜上楼时,正有几桌书生高谈阔论,一个个挥斥方遒,激扬文字,气氛浓烈。 小二引着沐清瑜往前走,压低声音道:“姑娘想坐哪边?” 那些书生们有的出身高门,也有的出身寒门,谈论之间,有些人自也免不得有卖弄之意,而沐清瑜也不是唯一的女客。 那边还有三张桌子上坐的就是女客,而且是年龄不大的女子,有人在听书生们谈论,有人在品尝点心,有人在喝茶。 明沁雪却不在。 沐清瑜倒是在这里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茗儿。 这是随着明沁雪从明府里一起出来的丫鬟。 她显然是负责这明华阁的,茗儿年纪也不大,但和当初的小丫鬟模样相比,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眉眼间皆是精明利落,未语先笑,让人如沐春风。 她正上楼,一眼就看见沐清瑜,脚下没有丝毫停顿,就往沐清瑜这边来。 她行了一礼,道:“沐姑娘,你能光临,是敝处之幸,今日的所有费用,都由我请!”她的眼神很是真诚。和茶儿不一样,茗儿对沐清瑜的感激之情要深得多,当初她和小姐出明家时,身无分文,是沐姑娘收留了她们主仆。 虽然知道现在小姐和沐姑娘之间好像发生了一些什么,但当初那样的帮助是真切的,她的感激也是真切的! 沐清瑜笑道:“茗小娘子,不必客气,这里生意不错,你管理得很好!” 茗儿笑道:“是我家小姐教导有方!” “你家小姐近来似乎挺忙!” “是呀,小姐都好一阵没来这边视察了!”茗儿笑容满面:“那些个客人们都在等着小姐点评诗作呢,这不,这些都是!” 两人闲聊几句,茗儿告了罪,去招待别的客人,当然,主要是那些书生。茗儿是从小跟着明沁雪长大的,诗文之才虽不如明沁雪,也能妙语如珠,不然,这明华阁她也无法管理。 外面雨似乎更大了,沐清瑜看着桌上精致的点心,思绪却已经飘远。 沐雍流放是第一步,沐明远还好端端的,他对裴漪下毒的仇,不能告,一来她已经把裴漪尸骨移走,二来,即使没移走,她也不想用这种方式为裴漪报仇。 那就要进行下一步了! 第758章 看大戏 明沁雪在这中间并没有闲着,沐清瑜知道,甚至能根据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看到一些脉络。不过,这些与她的计划并没有冲突,相反,能相得益彰,她自也只当不知。 此刻,明沁雪在一个长廊躲雨。 明沁雪的心情也不错。 一切都在朝她预设的方向发展。 大皇子四皇子本就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只消稍稍推动,挑起他们之间原有的矛盾,就能天天看大戏。 当然,她的目的不是看大戏。 天若让人灭亡,必先让人疯狂。 当两边都像疯狗一样咬起来,皇帝那边大概就要有所动作了。 所有人都以为皇帝肯定是想在大皇子四皇子中挑一个,毕竟,一个是长,一个是嫡,立嫡立长都可以说得过去,也不怕引起朝中动荡。 明沁雪没有脱离明家之前,便不这么认为。她从父亲与大哥在书房里谈论朝事时,便觉得很是怪异。 太子立谁是圣心独裁的事,太子不立,国本不安,皇子们人心思动。朝中大臣被裹挟,一个个成为皇子党,这些怎么看怎么怪异。 要知道,就算那些皇子们各有优势,但放任他们斗下去,最后受损失的难道不是整个朝堂? 不愿意参与党争的,便没办法身居高位,身居高位的既然参与了党争,那么他所做的一些事必然不仅仅是他在这个职位上所应该做的,还会考虑对他所认同的主君是否有好处,是否有影响。 就如她的父亲,一国丞相,位高权重。当初认定大皇子的时候,在行事上,不也自然而然考虑是否对大皇子有利? 所以她觉得皇帝中意的,根本不是这两个人。 然而二皇子已死,三皇子残疾,五皇子母族获罪满门抄斩,从小就被忽视,更不可能是他。六皇子与大皇子一母同胞,如果不是大皇子,那也不可能是六皇子。 七皇子纨绔,不参与争权夺利。 八皇子依附四皇子,他的母妃也并不受宠。 再说,如果是成年的皇子,皇帝直接立为太子便是。又何必扶持起大皇子四皇子让他们斗得你死我活?这看起来倒好像是吸引别人的注意。 最开始,明沁雪以为皇上是要扶持七皇子。 但是,在楚景弦回到京城后,竟然和德妃生了嫌隙,而且,和名义上的舅舅户部侍郎胡逢新闹翻了,甚至和亲外公也生份了。 如果皇帝要扶持的是他,就不会发生这样的现象,很显然他也不是! 所以,明沁雪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也许皇上中意的是未成年的皇子。 放着成年的皇子不去选,而去选择一个未成年的皇子,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他觉得自己春秋鼎盛,成年的皇子对他造成了威胁,只有未成年的皇子才会让他感觉心安! 二是他由始至终,其实中意的都是那唯一的一个人,只不过是在等他长大! 因此,明沁雪那风驭楼把重心放在调查各位皇子以及他们的生母上。 这一查还真查出了一些端倪,加上她的猜测推算,她想她大概知道了答案! 只不过这个答案没有经过确定,她还需要继续观察。 此刻,她就在心中推敲,突然,雨幕之中响起了马车的声音,接着,一辆马车停在前边不远,车夫下马撑伞,一个满身贵气,轩然昂达的男子走进廊中。 他一眼就看见这边廊下的明沁雪,似是一怔,接着,便向这边走来。 明沁雪收回思绪,对来人行礼:“明沁雪见过敬王殿下!” 楚成邺温和有礼地一笑,道:“明小姐不必多礼!” “一介民女,不敢当小姐二字!” 楚成邺摇头一笑,语气里满是包容和无奈,好像看着邻家妹妹,声音也很亲和:“明姑娘,当日之事早已过去,本王丝毫都没放在心上,而你自请出族太过严重。也过去这么久了,不如本王向明丞相求求情,让你们父女冰释前嫌如何?” 明沁雪坦然地道:“多谢敬王殿下!不过当日之事,是民女任性,不听父命,愧对明丞相养育之恩,还让他下不来台,受此惩罚,也是应当!敬王殿下大度,民女却无颜当此事没有发生!” 楚成邺看着她微微低垂的头,柔和而精致的侧脸,粉面吹弹得破,肤如凝脂。一双眼清如明空,这是一张美至极处的脸。增一分则妖,减一分则呆。她幼承庭训,见识过人,腹有诗书气自华,整个人的气度,并没有因为如今她和明家脱离关系而有损分毫。 这样的女子,实是人间极品啊! 但却也是不识抬举之极。 本来她该是他的王妃,现在他的王妃是江欣彤! 他对江欣彤也很满意,毕竟,江欣彤身后,也有整个江太傅一族,虽不如明崇峻那般位高权重,但也根基深厚! 楚成邺从小就在宁贵妃的母提面命下,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分得清轻重。 所以,哪怕美色当前,是他求而不得的,他也很快回过神来,露出一个温雅如沐春风的笑容,轻轻叹道:“明姑娘言重了,其实当日之事好商量。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若本王早知道明姑娘无意于本王,本王也绝不做这煞风景之事。更不会让你们父女反目,至今互不相见!” 明沁雪在心中冷笑,当日之事哪有得商量? 皇上向上父亲隐晦提及婚事,然后便有敬王提亲之事,父亲能拒绝吗?哥哥能拒绝吗? 如果她当时胆怯一点,如果她当时不是恰好遇上那青衫少年为她坚定了决心,她会做到那一步吗? 说到底,她那么做,固然是破釜沉舟,但在别人眼里,也着实狠狠地打了父亲的脸。 但她面上却笑得嫣然:“其实我现在也没什么不好,不再是大家闺秀,只是平民之后,我也放下了以前身上的桎梏,不用顾及太多,过得自由自在,再没有什么要保持大家闺秀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包袱,轻松太多了!这一切,还得感谢敬王殿下大度!” 楚成邺:“……” 第759章 求求你别帮 尽管心里不悦,他面上却仍是笑得春风扑面:“本王也时时想起当初之事,也是年轻气盛,其实本王当初不该生气的!你吃了不少苦,不怨本王就好。” “自然不怨!”明沁雪看看外面,雨下得更大了些。 她都已经说了,现在过得很好,还感谢他当初的成全呢,怎么还没话找话的?她心中涌起一些不耐烦,但此刻雨大,避无可避,连找个借口离开都不能。 好在楚成邺甚是守礼,并没有走得太近,他的神色更温柔了一些,声音也更亲切了一些,柔和地道:“既然不怨,那沁雪还愿如之前一样当本王是朋友么?” 明沁雪看了他一眼。 她笑道:“王爷说笑了,民女不敢高攀!” “何来高攀一说?欣彤也时常谈起你,之前你与她情同姐妹,她亦十分想念你!” 明沁雪笑道:“之前种种,犹如一梦,今时不同往日,倒是劳王妃记挂了,铭感五内,幸何如之!” 楚成邺强行扭回话题:“如今本王婚事已谐,与欣彤琴瑟和鸣,当日之事也已过去,岂能让明姑娘一人受累?不如本王择一时日,为你与明丞相,明大人说合,相信两位明大人应该会给本王一个薄面。如此,明姑娘一家团聚再无龃龉,本王也心安!” 明沁雪赶紧笑道:“王爷,求求你,你可别帮这个忙!你不知道,以前的我,只能在闺房中看窗上的飞鸟,偶尔出门,只会与闺中姐妹们谈些花月诗文,我要记得自己的身份,要维持自己的形象,过得十分辛苦。现在我过得这么轻松快乐,我为什么还要回去受罪呢?所以,王爷千万别这么做,不然,不安的会是民女了!” 楚成邺算是看出来了,明沁雪竟似真的不想再回明家去。 那他今天的目的岂不是达不到? 怎能如此? 他的算计和计划,不通过明沁雪,又怎么达成? 但明沁雪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他要再多说,倒显得他一个堂堂王爷,要求着明沁雪似的。 一时,气氛有些凝滞。 好在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遮挡了天幕,似也遮挡了几分尴尬。 楚成邺觉得还可以抢救一下,于是又道:“沁雪……” 明沁雪却微微一福身,柔和笑道:“殿下,雨已经停了,民女失陪!” 楚成邺往廊外看去,雨果然已经小了许多,仍是有微微丝雨,但明沁雪却带着小蝶越过他,毫不犹豫地走进雨中,上了马车。 车夫也从另一头过来,收了上马凳,一扬鞭,马车便离去了。 楚成邺原本春风满面的俊脸上,慢慢变得阴沉,悻悻地道:“一个两个的,傲给谁看?” 接着,他又皱眉。 他这身份,的确是不该亲自来接触明沁雪,是他太心急了。 从明华阁出来,沐清瑜自谢绝了茗儿想要免单的好意。 马车往千陌帮去,在前面的街道,她的马车与一辆迎面而来的马车错身而过。 车窗处,车内的人正好看过来。 明沁雪那张绝美又娴静的脸上,带着微微的惊讶,和微微的笑意。 沐清瑜略略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而后,两车各走各路,越行越远。 青鹿也看见了明沁雪,她虽以丫鬟自居,但沐清瑜待她亲厚,她在沐清瑜面前并不拘束,想到就说:“这明姑娘可许久不曾去过沐宅了,姑娘,你当初那般帮她,她现在生意做大了,就和你疏远了,是不是有些忘恩负义?” 沐清瑜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当初帮她,是我想帮她!不是为了她的回报。再说,你怎么知道她和我疏远,就是忘恩负义?人与人之间,总会越行越远,每个人都是别人生命里的过客,只是这做客的时间长短不一而已,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她随意的一句话,不知道触动了青鹿的哪根神经,竟让这跳脱的小丫头一时有些怔忡。 而那边,明沁雪默默地放下了窗帘。 小蝶并不知道明沁雪与沐清瑜之前的事,只知道长街上,马路边,沐清瑜曾对她家姑娘施以援手。 但小蝶没有说话。 明沁雪压低声音道:“小蝶,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无情?” “姑娘为何这么说?” “沐姑娘救过我,但现在见面,我与她之间,却只剩点头之交了!”她的语气略有些怅然。 小蝶是江湖儿女,实在不太能明白明沁雪突如其来的怅惘,她道:“姑娘你若是想见沐姑娘,去见就是;若是不想见,便不见!点头之交也很好,相忘于江湖嘛!至于救命之说,以后有机会还她一条命就是!” 明沁雪失笑:“你倒是洒脱!” “我们江湖人,就是这样!有恩报恩,恩怨分明,合则来往,不合则散!” 明沁雪笑着不说话了。 她和小蝶说的不是一件事。 小蝶也不可能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事。 那个青衫少年啊,毕竟只能在梦里,与沐清瑜没有什么关系! 她要做的事,也与沐清瑜没有什么交集,所以,越行越远,那便远了! 千陌帮议事厅,看着手中一大叠资料,一抬眼,就看见吴萧然幸灾乐祸的笑脸。意思好像在说:你要的资料我已经帮你找到了,你自己慢慢看! 沐清瑜抽了抽嘴角,道:“你都看过?” 吴萧然:“看过啊!”要没看过,他怎么知道这些都是她要的,汇总到一起呢? 沐清瑜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少女明艳的面容上,这一笑,有如春日的风吹过山岗,柔和又明丽,偏又似乎隐藏着几分狡黠和促狭,清澈如泉的眸子里,亮如星月:“既然你看过了,那我就不用看了;既然你全都看过,那我允许你用一句话向我表达清楚这里面说的是什么!” 吴萧然:“……” 草率了,他该说没有看过的! 面对沐清瑜亮晶晶冲着他直眨的眼睛,吴萧然认命地道:“好,一句话。我们的方向也许错了,你要查的那位,可能是东夏人!” 第760章 晏晚阁 沐清瑜轻咝了一声,却不是惊讶,问:“有何依据?” “依据自然就是,我们动用了许多人手和资源,只能查到他十二岁以后的轨迹!” 沐清瑜不问了。 吴萧然说动用了许多人手和资源,说明他能用的办法都用过了,一个人只要存在,总不可能一点痕迹不露,除非一直生活在人迹不到的深山孤岛。 但墨氏家族的子弟,虽然会参与历练,游学天下,那也是成年后。成年之前,都在家族的庇护之中。 那十二岁中举,而且名次靠前的子弟,更不可能毫无痕迹。 吴萧然问道:“你好像并不意外!” 沐清瑜道:“和我的猜测差不多!” “为什么会这么猜?”他没提供消息之前,凭本能和直觉吗? “你不觉得,他到东夏后做的事,都是很有目的性的吗?”不查不知道,盐引,粮商,倾云楼,漕运…… 他曾笑言要立志做皇商,但他却不是南齐的皇商! 吴萧然眨眼:“那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沐清瑜轻轻叹道:“度假山庄!”还有她博望山的盐矿。但盐矿之事好处理,度假山庄却是从建成到开张,皆有东方墨晔的参与,她若真想避开,就只能让利避暑山庄,却无法把东方墨晔剥离出去。 吴萧然明白了,他劝道:“就算他是东夏人,但也未必会做于东夏不利之事。你是不是太过多虑?做生意和谁合作不是合作?有些人愿意把自己的一切展示在人前,有些人愿意藏头露尾,个人习惯而已。就算他有目的,想做皇商,那也无妨!” 沐清瑜没说话,只是捏着面前的茶杯,杯中已经没有茶水,她白生生纤细修长的手指捏着那只细白瓷杯,明明只是普通的物什,却似乎因为是在那样一只手里,而显得身价倍增。她幽幽地道:“的确,应该无事!” 只是她心中还是觉得有些不对。 这个人,太过神秘。 她还记得,他初见她时,便一口道出她不是她,而他要的,是一份起死回生术。 她没有,那时,她能看见他眼底深处的绝望。 那个眼神,她一直记在心里,也因为一直记得,所以结合如今的这些资料,她觉得自己已经越发接近真相了。 虽然这真相未必与她有关,也未必于她有碍。 可她不想真有事的时候,自己措手不及! 这件事只是一个小插曲。 如今千陌帮发展愈发大且完善,要处理的事自也不少。 吴萧然早将叶净浧打发出去办事,此时,从另一沓消息中抽出一张,笑道:“那皮猴子为了当你徒弟,还真够拼的!” 沐清瑜接过,看了一眼,道:“他若出色,我也不介意多个徒弟!”虽然她原本没这么想过,不过,现在为止,叶净浧各方面都还不错! 这叶净浧少年锐气,做事却锐中有细,假以时日,还是能担大任的! 她看吴萧然:“等他回京,告诉他一声,我答应了!” 吴萧然难得地露出一个惊讶又艳羡的眼神,道:“那皮猴子还真行大运了!” 沐清瑜失笑:“你这话是不是太夸张了?我是收徒弟,又不是选帮主继承人。再说,你这一副表情是什么意思?这帮主之位,若你有心,我一早让给你。他有什么好让你羡慕的?” 吴萧然摇头,意味深长地道:“你不懂!帮主之位要来做什么?我现在累得跟狗一样,我是为了帮主之位吗?我是为了在忙碌之中感觉到活生生的气息,你让我当副帮主也好,让我当账房先生也好,让我当杂役也好,总之这三年,我肯定是要做实事的!” 两人闲聊一会儿,在闲聊中却又把帮中几个月的计划都敲定了。 这时,又有人送来了一份消息。 两位帮主在议事的时候,能直接送进议事厅的消息,便是较为重要的事。 吴萧然出门,接过那小小的竹筒,由飞鸽带来的竹筒极轻极小,吴萧然走回,递给沐清瑜。 婴儿手指般长短粗细的小筒里,一张薄如蝉翼的纸被抽了出来。 沐清瑜看着上面的字迹,眼神一凝,继而猛地站起。 吴萧然还没见过她这么失态的样子,拿眼看她。 她却一句话也没有说,眼神里是掩不住的激动之色。她匆匆对吴萧然道:“派几个一流高手前往南境,替我保护一个人!” 晏晚斋,是京城颇有名气的风雅之所,因里面装修时的定位便是以闺中夫人小姐们常来休憩游玩之所,所以无一处不精致雅趣,处处皆透着女儿家喜欢的风格趣味。 里面菜式精美,酒水清甜。花香馥郁,亭台楼阁轩廓廊墙映于绿树之间,池塘之侧,假山之畔…… 三步一景,五步一画。 因京城仅此一处,京城闺中夫人女子也甚喜这里的清静雅致,生意倒也不错。 当然,能进这里的,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和夫人! 此刻,晏晚斋的东阁,甚是热闹,不少车马来到,停下后,从马车里扶下一位位夫人小姐,连同她们身边带着的丫鬟们,这雅致之所也更多了几分人气。 这儿在办一个小宴,明面是由宁山公府嫡女陶娴君为主家,但实际上,是敬王妃江欣彤想起未出阁时的旧友,故由宁山公府嫡女出面,请了京城中不少闺秀前来小聚。 当然,所有的闺秀于此时都是幌子,她真正要请的人,是明沁雪。 也不是她要请,而是敬王让她去请。 自嫁为嫁王妃后,她的身份地位完全不同于往日,出入之处,也皆是贵妇命妇所出现的地方,那些贵妇命妇,以前让她艳羡,现在,却安然而镇定地接受她们的行礼。 她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 她也知道,很快,她便不仅只是一个王妃。 父亲说过,从定远侯府门前出现认亲事件,且确定那女子和小儿的确没有找错地方,但皇上却轻拿轻放来看,大皇子成为太子的可能已经九成定了。 若皇上无此心,当时把定远侯按律处置,定远侯一门固然少不得流放千里,而大皇子失这助力,也无缘太子之位。 但皇上护住了定远侯,实际上护的不是定远侯,而是未来太子和他的臂膀。 不过,江欣彤也是诗礼传家的大家闺秀,尽管心中安定,知道以后等待她的是更大的泼天富贵,天下女子最为尊贵的位置,但她还是一如之前娴雅沉稳,雅逸端庄! 大皇子让她以王妃身份去结交一个明沁雪,尤其这明沁雪还曾是被京城所有人看好的大皇子妃。明沁雪却拒了。 她如今嫁给大皇子,就好像是要了明沁雪不要的…… 这样想着的时候,她的心情甚是不好。 但大皇子却一句解释都没有。 她身边的丫鬟劝说,王爷是男子,志存高远,既然要她出面,便是心中坦荡,必无男女之情涉其中。又说,便算王爷心存男女之情,但已有正妃,早上皇家玉牒,便算再收人进房,也只是侧妃妾室,越不过正妃去。 江欣彤一想也是这个理,是她想岔了。 她嫁入皇家,又不曾奢望过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匪夷所思根本不可能的事,而且王爷身边本就有侧妃妾室,也不多一个。只不过想到可能是那个人,才略有不舒服罢了。 此刻,她远远看一眼阁内的热闹盛况,知道自己若是去到近前,必会有一大波阿谀奉承,刻意讨好的话语,她自心中澄明,不会受这些奉承影响,不过人谁还不爱听一些好听话呢? 也正好,让那人感受一下境况的不一样,地位的差距。 此时,明沁雪已经到了。 对于今日,江欣彤竟突然派人把帖子辗转递到她手中,明沁雪只惊讶了一瞬,便立刻了然。 但她却只摇头一笑。 父亲和大哥好不容易才从那烂泥里抽身。 以前以为大皇子有五成希望能成太子,那便是未来新君,父亲在朝堂上略有偏颇,倒也没有什么,但现在,明沁雪已经想透其中的关节。 这个时候,不论谁跳进里面去,都是落进大坑里,爬也爬不起来,只能就地掩埋那种。 敬王妃相召,她是不能不来,该有的应对,她也不缺,处处皆落落大方,让人挑不到错处。 她不在明府,但以前身为明家大小姐时,在场众人大都认识,时间过去几年,有人嫁作人妇成为一府少夫人,有人还待字闺中,也有定下婚约只待时日成礼的,倒也没有什么陌生人。 只不过,时过境迁,哪怕同样的人,心态不一样了,待人也不一样了。 她初离明府时,尚有不少贵女闺秀们冷嘲热讽。 现在,她虽然也是以商女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却没有人会看不起她。 那些冷嘲热讽没有了,当然,也有人自持身份,不与商女说话。 只是明沁雪虽是坐在那里,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不矜贵无比,她容色过人,自小融进骨子里的教养,哪怕一句话不说,却让人生出仰望之心。 明知道她现在只是一个商女身份,哪怕有人有心想要找麻烦,但是来到她的面前,却觉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明沁雪也乐得清净。 这时,原本各自低声说笑的各位少夫人和闺秀们,齐齐噤声,向门口看去,接着,便都站起身,迎出门外。 明沁雪知道,这是江欣彤来了。 敬王妃,这样的身份,出席这样的场合,谁敢不出迎呢? 明沁雪也站起身,跟在人群后。 礼仪之上,她自不会让人挑着错处。 远远的曲道,缓缓出现一辆豪华的带着徽记的马车,马车停在那边的平台,后面的马车上快速下来四个丫鬟,两个丫鬟过来掀开车帘。 梳着精致青云牡丹髻的江欣彤,着一袭玉色的乌金云绣衫,脚上穿一双镶着珍珠的云丝绣鞋,在两名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成为了敬王妃,江欣彤和以前比大不相同。 她似乎丰腴了些,但并不明显,但整个人的气度完全不一样。 以前的她,轻柔浅笑,眉眼清华,娴静端庄,言行之中,知礼守仪,一举一动,几乎可以做礼部的行动模板,就连礼部尚书方照逾的千金也曾夸赞她“礼仪之端,可为范也,女子之中,难有出其右者”。 大概是因为太过恪守那些,所以略失灵动,有一丝浅浅的刻意之感,和明沁雪的浅淡清华一比,便失了些颜色。 但明沁雪明珠落尘,没有了家世在身后,她才扶摇而上,俯瞰众人。 此时的江欣彤,已经是少妇,头发挽起,明艳尊贵,便连笑容也带着皇家妇的清贵矜傲。她明明离得不远,但却让人觉得只可远观仰望! 早有人在这曲路上铺了锦布垫了地面,江欣彤一步步走过来,众人也鸦雀无声,好像气氛突然就变得有些严肃了。 皇家与臣子之间的等级,一瞬间就显现了出来。 江欣彤走过锦道,众人齐齐行礼:“见过敬王妃!王妃万安!” 江欣彤微微一笑,声音温温柔柔的:“今日本是出来玩乐,大家不必拘礼!”又道:“各位平身!” 口中说着不必拘礼,但众人行过礼,她却并不是第一时间叫大家起身。 众人直起腰,自然分列两边,留出中间一条宽道来。 江欣彤走进门。 她的目光在众人面上掠过,落在明沁雪的脸上,又露出一个笑容,伸出手,道:“明姑娘,许久不见,你来了真是太好了!” 不少人对明沁雪露出艳羡之色,竟得敬王妃出口招呼,而且伸出手来,这样的亲厚,一般人哪里能有? 明沁雪在心里叹息一声,脸上却仍是带着浅笑,走到江欣彤面前。 江欣彤拉住明沁雪的手,柔声道:“瘦了些,也黑了些!不要这般辛苦,你本应是这世间最明媚独特的女子!” 有人忍不住莞尔。 瘦和黑好像不是夸人的词。一介商女,又哪当得世间最明媚独特四字? 敬王妃明着在夸明沁雪,实在是笑她蠢笨,将一手好牌打烂。 毕竟,如果当初她不任性,现在就应与敬王妃异地而处,那个尊贵而高高在上的,就应是她! 第761章 听说你在查我 明沁雪仍是浅笑着,道:“劳王妃动问,如今日子过得更是舒心,虽自食其力,但乐在其中!也是这一两年来,才知世上有另一种生活,可以让人更舒服,更自在!”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不少面露诧异。 如果明沁雪由始至终只是民女,她们露出的,就不是惊讶,而是冷笑和鄙夷了。但正因为明沁雪曾受过大家礼教,却说如今的生活更舒服更自在,这才让人觉得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不少人心里觉得这话太不得体了,她这是把自己以前身为大家闺秀的生活彻底推翻了。 不过,她们又觉得,以明沁雪的聪慧,不应该说出这么不得体的话,所以这话是有什么深意吗? 江欣彤心里直冷笑,她在闺中时,和明沁雪也算是颇有些交情,但现在身份不同,时移事易,她已可高高俯瞰,而明沁雪,见了她面得向她蹲身行礼,以后,还得跪在她的面前行礼。 她明白明沁雪为什么这么说,这就让她心中更是不屑了。 明沁雪是不是傻了? 真以为在京城这地界,脱离了家族的护佑,以女子之身,有些商铺,便能傍身?便能与权贵相差无几? 笑话! 权贵之所以称为权贵,便在于权,在于贵! 身在权势之家,地位超然显贵,一般人等,便是见也难得一见,那些普通平民,在其面前更如草芥蝼蚁。 有财富傍身,没有相应的身份地位,又何来的舒服与自在? 但江欣彤尚记得太子的叮嘱,声音温柔地笑道:“明姑娘可万莫这般说,明大人会生气的!” 她好似在打趣,又像开玩笑,语气中透出亲昵之意,但是,在场众人却不知道脑子转了多少道弯,在揣摩着敬王妃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立刻有人乖觉地附和道:“是呀,明姑娘,要说舒服与自在,难道你以前在明府的日子过得不够舒服与自在么?” “明姑娘真会开玩笑,若现在的日子更舒服自在,那岂不是说,普通民女胜过大家闺秀?” 一时,众人七嘴八舌,有的说得委婉,有的说得直白,有人激奋,有人轻嘲,都是说明沁雪此言不妥的。 当然,这也是明着暗着向江欣彤讨好。 明沁雪不答,似笑非笑看着江欣彤,悠悠地道:“囿于礼教,困于规矩,耽于宅院,误于人言,制于家族,累于名望……这种日子,我过够了,你们觉得好的,我不喜欢。彼之蜜糖,我之砒霜,如此而已!” 众人:“……” 这番话听着匪夷所思,但是细细想进去,却让人作声不得。 她们这些世家贵女,的确如明沁雪所说。 但她们自出身起,享受着世家的优渥生活,肩头便承担着这样的责任。 她们没得选。 明沁雪本来也没得选。 可她偏就用自己的方式选了。 她说喜欢民女的生活,如果她一直是民女,还会有人说她是掩盖自身短处,可她的确曾那样显赫。 江欣彤的脸色有些绷不住了。 王爷让她来劝明沁雪回归明家,可明沁雪却说明家于她,是枷锁,那她还开不开口了? 而且她很明显地感觉到,明沁雪知道她想说什么。 每每她的话刚起一个头,明沁雪就将其堵在口中。 气人的是,她的态度却又丝毫不失礼,在别人眼里,她是把自己这个敬王妃放在眼里的。可她却觉得,明沁雪的傲气是在骨子里的。 不论什么时候,她似乎还是那个京城第一闺秀。 她脸上的坦然淡定,从容自在,让人生出,如果她是男子,该是何等惊奇伟岸,疏阔朗逸之人! 她也知道了明沁雪的心意。 虽然王爷交代的事没能完成,但这也怪不到她身上去。 她也想看看,明沁雪是不是能始终拥有如此傲骨。 她十八了? 这样的年纪,如今不仅没有嫁人,更是连定亲都未。 难道她要一辈子不嫁人吗? 倾云楼西边的一个小亭中,石桌上茶香袅袅,一只骨节修长的手端着茶杯,剑眉微扬,露出一个倾倒众生的微笑,他道:“听说,你在查我?” 对面坐着的女子神色淡定,并没有因为这个问题而尴尬,她笑道:“不错!” “需要我帮忙吗?” 沐清瑜笑了:“我在查你,你不生气?” 东方墨晔也笑了,道:“你在查我,说明你注意我了,你终于肯注意我,我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要生气?” 沐清瑜失笑:“我自是早就注意你了,东方公子这样的人物,不论是谁认识你后,想不注意你都难!” 东方墨晔在心里叹了口气,此注意到底非彼注意,不过,总归是注意,也不差。他笑道:“你其实不必查,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目光幽幽,一瞬不瞬地看着沐清瑜。 沐清瑜身子略略后侧,避开他的目光,面前男子俊美得近乎妖治,这样的容貌,真有如妖孽。不过她知道,他的危险程度,大概一点不比长相差,她道:“我查你,是因如今与你合作的生意甚为重要,我不希望这中间出现什么我完全不知道,以后会措手不及的事!” 东方墨晔轻轻一笑,他脸上是真的无半点不悦。 他所说的也是真话,愿意查他是好事。 最初他寻她,只是发现她的不同,生了好奇之心。 那时无关其他,只是想要一个答案罢了。 但有时候,走着走着,初衷就变了。 他道:“从这点看,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商人了!”他饶有兴趣:“查到了些什么?我可以知道吗?” 沐清瑜看着他,过了良久,才缓缓道:“十年前,南齐,墨氏家族,曾出过一个十二岁乡试,名次还不错的举人!据说那孩子文思敏捷,聪颖过人!” 东方墨晔深邃的眼神看不出情绪,但俊美到近乎妖孽的脸上,却露出一丝笑意,道:“那就是我!” 沐清瑜点点头,道:“我和想的差不多!” 东方墨晔轻轻叹了一声,道:“我墨氏子弟,在外行走,可冠墨姓,也可以化名他姓。我弃文从商,与墨氏家规相悖,故而冠师父之姓东方!” 第762章 她信吗?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763章 陈兵 苏西绸一脸感激,于是更恳切地道:“少主,您的事事关重大,既然那位沐姑娘没信,那少主准备怎么办?” 东方墨晔慢悠悠地道:“怕什么,让她查。本公子不信,这世上还有人能查到我的身份。越查不到才越神秘。查的多了,才会更加扑朔迷离!这样不挺好吗?” 苏西绸看着自家少主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样子,想到这些年来少主,年纪虽轻,但他所决策的事的确没有出现任何的错误。qqxδnew 少主能力超凡,洞悉先机。就算那位沐姑娘的确很聪明,但他和少主之间没有真正触及根本利益的东西。相反,光从生意上而言,他们是合则两利的关系。 苏西绸有些感慨,他还记得,那个少女最初出现在倾云楼的时候,还是众人口中嗤笑的梁王弃妃,她的亲妹子联合外人轻视她,欺辱她。她却丝毫也没放在心上,见招拆招,巧妙的避过祸事。 他甚至拒绝了让人垂涎不已的白玉令。 要知道,倾云楼的黄金令,京城多少权贵愿意万金购买,却因数量有限而不得,何况仅只三块的白玉令呢? 少主当时要他拿白玉令送去时,他都吃了一惊。 也许,从那时候,少女的风骨便已经显现,也正是因为她有这样的风骨,才有如今的成就! 可是就算再好的人,她也不该去打探少主的隐私,不该去查少主的来历。 如果她对少主造成了威胁,他就算拼了这一身老骨头,也绝不会放过的! 沐清瑜离开倾云楼后,看到了自己的马车。 只是车夫又换了个人。 一见沐清瑜,他就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师父,您忙完了!” 沐清瑜点了点头,上了马车。 叶净浧快手快脚地收好上马凳,才道:“师父,我有东西给你!” 沐清瑜道:“什么?” 叶净浧道:“是吴师叔叫我带给你的!” 吴萧然? 沐清瑜撩开车帘,叶净浧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递了过去。 沐清瑜接过,垂下车帘,从里面抽出一张纸,上面是吴萧然龙飞凤舞的字迹:“一、如你所料,墨氏非终点;二、南齐边军异动,直逼东夏,领军将军出自墨氏!” 沐清瑜的目光盯着第二条。 边军异动,墨氏子弟为将军,为什么? 东境的驻守将领是皇后亲叔,庄国公魏策顷的弟弟,三品镇远将军魏羌恒。 沐清瑜略略皱眉,南齐一动,哪怕只是陈兵边境没有动作,但魏羌恒也便重要起来。朝中的情形不太明朗,沐清瑜冷眼旁观,以为这段时间大概就拨开迷雾了。 如今的大皇子四皇子,就像遮挡了太阳的迷雾,可他们却仍然在你来我往斗得不死不休。从现在的情形看,大皇子这边应该是想要收网了。 但是,南齐边军一动,不可能临阵换将,魏羌恒的重要性突显出来后,只怕这迷雾还会更浓重一些。大皇子要失望了! 叶净浧的声音传进来:“师父,您不是要派人去东南边境吗?我也去!” 第764章 眼里有些什么? 沐清瑜停顿片刻,才道:“手头事做完了?” “都做完了师父!” “行!” “谢谢师父,保证完成任务!”叶净浧很高兴。 沐清瑜却看着手中的纸陷入沉思,南齐这一动,她有些计划也要调整一下了。 南齐边军动的消息,很快就八百里加急传进京城,比沐清瑜接到的飞鸽传书迟了两天,但引起的朝堂震荡却不小。 这些高居庙堂的人,过着安稳平静富贵的生活,南齐大军压境于他们来说,概念宽泛而笼统。他们不是住在边境的百姓,自然也没有那种切肤之痛和深深的恐惧。反倒是针对这件事迅速的思考,与自己这一方是否有利。 或者说,任何一点异动,天灾人祸,邦交战乱,都是他们朝堂博弈的道具和手段。 东境将起战事,东境的百姓又将陷入战火,这本是一件严峻且让人痛心的事。南齐意味不明,但陈兵边境总不可能只是练兵? 可四皇子一党,眼中都有掩不住的喜色。 打仗好啊,尤其是东境。 这么一来,四皇子又添筹码。 立刻有人出列道:“皇上,南齐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好在我东境有魏将军一直镇守。那南齐休想占到半点便宜!” 又有人道:“自从东境有了魏将军,一直坚如磐石。南齐若想讨好,可没那么容易。陛下不必忧心,魏将军在,东晋边境必能寸土不失!” “魏将军军威赫赫,实为我朝武将之楷模!” “魏氏一门忠骨,在内有皇后母仪天下,温良娴舒;在朝有庄国公为肱骨之臣,为君分忧;外有魏将军久经沙场,万夫不挡!” “皇上英明神武,慧眼识珠。魏将军忠肝义胆,不负君恩,这是一段君臣相宜的佳话!” 各种恭维和夸赞冲斥入耳。 而此时,中立派和大皇子党们都不出声。 明崇峻出列,道:“南齐陈兵边境,虽东境有驻军,但一旦开战,粮草之事便是重中之重,兵器装备也不能掉以轻心!皇上,还请您下令,让兵部和户部优先供应东境!” 大皇子脸色有些难看,明崇峻这老匹夫竟然敢帮老四? 难道他已经悄悄投靠老四了吗? 他朝朝臣中看了一眼,立刻就有人出列道:“丞相,边境粮草所需一向都有定数。如今朝中需要花费银两支出甚多,若以东境优先,别处该怎么办?” 秦幕昭道:“南齐陈兵而已,又非一定会打仗。如今根本不到输送粮草的时候,武器盔甲,东境换了不过三年。如今说是南齐陈兵,但那也是东境传回来的消息,也许南齐真的只是在练兵呢。毕竟我东夏与南齐这些年一向交好!” 明崇峻脸色微沉:“我东夏与南齐一向交好?当年的老定远侯,似乎就是死在与南齐交战的战场上?是定远侯健忘,还是老夫记错了?” 这话一出,秦幕昭顿时脸红耳赤。 其实定远侯到了他父亲这一代,也已经没有了袭爵资格。定远侯原本是武将之家,往上也出过不少为国捐躯的忠烈。 秦家男儿,战场上死了不少,秦幕昭既已无袭爵机会,他母亲不想儿子再上战场,哭求父亲让儿子改换门庭,弃武从文。只不过他父亲认为武将之家,弃而从文,和数典忘宗没什么样区别,一直不允,更是严格要求秦幕昭苦练武艺。 那时恰逢南齐犯边,驻守东境的秦父带兵上阵,苦战方胜,打退了南齐大军,但秦父已战死沙场,扶棺回京,也算完成了一个武将最终的宿命! 先皇念及秦父之功,追封秦父为定远侯,恩赏其再袭三代。 秦父死后,秦老夫人便哭上朝堂,请先皇怜惜秦家满门皆死在战场,仅于这根独苗,请皇上允准备让秦幕昭弃武从文。 先皇见秦幕昭长得甚是文弱,也的确不像武将的身子骨,再说朝中武将也不欠这么一个黄毛小儿,既已施恩,又怎么会在这点小事上为难。自是允了! 那时的秦幕昭才十七,宁贵妃十四。 不过毕竟是世家子弟,秦幕昭虽以习武为主,但仍是在宁阳学宫求学。弃武换门庭并没有什么难度。 秦老夫人为这兄妹二人计长远,在宁贵妃及笄之后,便将其嫁给了当年还是皇子的持上。 她的眼光倒也准,选的人正确,宁贵妃由一年皇子侧妃,成为后宫贵妃。 而秦幕昭,也在官场上越走越远,虽然这中间也有赖于定远侯府历代的人脉和资源堆积。 秦幕昭不并想爵位只三代便没了,他要秦家永远鼎盛,成为东夏第一世家。 如今朝中有他亲妹,大皇子是他亲外甥。 只要大皇子上位,他秦家再鼎盛百年不在话下,世袭再袭多少代,那不是新皇一句话的事吗? 四皇子一党的魏羌恒眼见得就要立功,明崇峻竟然还帮他要粮草军备,秦幕昭岂能忍?仟仟尛哾 但明崇峻建言,可并不是为大皇子说话。 边境一有战事,军备粮草跟不上,那还打什么仗? 现在在东境驻守的,不论是四皇子的人,还是大皇子的人,抑或只是个普通人,明崇峻都会这样进言,这是他身为丞相的职责所在。 明崇峻很生气,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们竟然还在党争! 难道大皇子连同他的人,此时心中想的都是巴不得东境失守? 若东境失守,魏羌恒的确难辞其咎。 可东境失守对于东夏有什么好处? 那是失城池失国土失百姓! 那是许多军中男儿死于沙场,许多东夏百姓死于流离。 他看一眼大皇子。 楚成邺面无表情,那种眼神里和骨子里透出来的漠视和淡薄,让明崇峻一颗心沉到谷底!他很失望,特别的失望。 他之前还想着大皇子是皇长子,而且他在京城有贤王之名,礼贤下士,恭谨守礼,并无错处,相反,表现还勉强可以算得上优秀。 原来那一切都是伪装的吗? 如果一个上位者心中没有百姓,有的只是权位和制衡,那绝非东夏之福。 他又一次庆幸,他的女儿,似乎胜过了她的父兄! 第765章 目的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766章 就是讹你 竟是劝立太子!阑 皇上已经五十余,这么多成年未成年皇子,早就该立太子了,之前不是没有人提过。 太子是国之基石,国之根本,万一哪一天皇上龙驭殡天,没有立太子,是要大乱的。 弄不好还要使东夏分y裂。 但皇上对这件事很是排斥。 每个提议这件事的人,不是被斥责,就是被贬官,谁都没能讨到好。 久了他们也就揣摩出皇上的意思,这是并不想立太子。又或者说皇上的心意可能在大皇子四皇子身上举棋不定。 这得等皇上什么时候自己想通了。他们不去撞这个南墙。阑 此刻,禇知言的话给他们提了个醒,此时的确是劝立太子的最佳时期呀。 大皇子党们心中很着急。 虽然是劝立太子的最佳时期,却对四皇子更加有利。东境守将是四皇子的人,四皇子这阵把大皇子压制得太过厉害。 本来只要再等一段时间,他们就能翻盘,可这时候南齐陈兵边境,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如果现在皇上立太子,大皇子没有优势。 不过既然这个话题已经提出来了,禇知言又提了四皇子嫡子当镇东宫,那就必须要争一争。 秦幕昭立刻道:“立储当立贤,大皇子是皇长子,素来有贤王之名,爱民如子,谦和德隆,雅量高致,宜镇东宫!”阑 魏策顷冷冷道:“有嫡子在,怎可立庶子?嫡乃正统,庶乃旁支,普通之家尚且分明,何况皇室?这么浅显的道理,秦侯不会不知道?” 秦幕昭道:“东夏国祚绵延,太子确立,重中之重!太子乃国之本,自应立长立贤!皇长子贤名在外,胜过四皇子良多,为何不能镇东宫?” 两派人纷纷出列,据理力争。 一派秉持嫡子为正统,祖宗传下的宗法制有言,立储立嫡,庶子靠边,不可违,不然,便是乱家乱国之根本。 一派秉持贤方为立国之本,主贤臣明,是为国祚万年的根本考虑,不论嫡庶,皆为皇上之子,都是皇上血脉。 他们引经据典,以古论今,将历史上许多嫡庶不分以至乱国的例子举出来,当然,也有将贤明庶出大放光彩,如何文治武功,千载留名的例子列出来。 一时,两边各持己见,犹如一场大型辩论会。阑 皇上高坐龙椅,浑浊的眸子扫过堂下,眼底深处有一抹冷意。 他们说真的是大皇子和四皇子,在他们眼里还真只有这两个竖子可为储!哼! 看着真的面红耳赤,口沫横飞,吹胡捋袖几乎要大打出手的两派,还有安静如鸡,低头垂眸眼观鼻鼻观心不参与争执的中立派。皇上感觉,先比上一次这个话题争论时,中立派的人数又少了些。 是不是再过一段时间中立派就要没人了,全都成了大皇子党和四皇子党?他这个皇帝,就该给他们挪位了是吗? 一个个这么急着站队,很好! 他阴恻恻的目光收回,看一眼安静如鸡的明家父子一众和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孔熹,脸色发黑,重咳一声。 这一声好像一颗石子扎进水面,所有人瞬间收声,刚才还热闹犹如菜市场的朝堂,顿时又恢复了之前的威严肃穆。阑 皇上淡淡地道:“明卿,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明崇峻出列,他是丞相,皇上问他的意见倒也正常。 只是他一走出来,大皇子和四皇子的脸色都有些古怪,既有期盼,又有防备。 明崇峻看了大皇子一眼,大皇子心中一喜,不由向前一步。但他又收回目光,看了四皇子一眼。 想到刚才,明崇峻可是帮着他们说话的,四皇子心中一喜。 明崇峻却已经看向皇上,行了一礼,道:“如何立太子,立谁为太子,本是皇上圣心独裁之事,皇上不必问别人的意见!” 大皇子党:“……”阑 四皇子党:“……” 虽然那些中立派们都是这么说话,但是今天他们听着就越发觉得明崇峻老谋深算,高深莫测,滑如泥鳅,滴水不漏。 他们对明崇峻的回答当然不满意,这时候身为丞相的他,只要说一句话,皇上就能听进去。 但是,他们又觉得松了口气。 至少,虽没有帮自己,也没有帮对方嘛。 明崇峻现在是谁的人,他们也说不好。 无非是大皇子党的懊恼和四皇子党的窃喜。阑 懊恼的是原本这是他们阵营里的人,却因为大皇子记恨他的女儿退婚,数次算计,冷了明崇峻的心,自己人离心了,再想要把这颗心捂热,就得多费不少心神。 原本他们见大皇子冷落明崇峻,还挺高兴。 每个从龙之功的背后,都会论资排辈论工行赏。明丞相这样的身份地位,那必然是大皇子身边数一数二的,把明崇峻给弄下去,他们才有机会爬上来。 现在真弄走了,他们才知道他们想的太简单了。事儿没成就先想着功劳,结果,还不知道这事能不能成。不能成还有什么功劳呢? 窃喜的是觉得自己有机会拉拢这位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皇上又道:“孔卿,你怎么看?” 孔熹一脸茫然:“啊?”他挠挠头,道:“皇上的龙子,个个都很出色,老孔我就是一个粗人,论打仗着我在行,战场上不说以一当千,以一当百那是没跑,但是这种事,皇上问我,就是问道于盲了!”阑 皇上笑骂:“你倒是滑头!” 孔熹一指明崇峻:“明老狐狸才是滑头,啊不对,明老狐狸说得很对呀,这立谁为太子,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于家于国,于内于外,于轻于重,都是皇上您的事,您英明神武,高瞻远瞩,您心里肯定是早有打算,老孔我就不献丑了!” 明崇峻冲着孔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那些没有注意的倒罢了,看到了的人不禁差点瞪落眼珠子。 明丞相一向老神在在,气定神闲,渊亭山立,八风不动,竟然会做出这么奇怪的特别的有失他身份的动作? 不过他们又想想,孔大将军当着皇上的面骂他老狐狸,他这表情也在情理之中。 皇上被孔熹一顿彩虹屁拍得很舒服,倒不是孔熹的话多好听,这种彩虹屁他不知道听过多少,而是孔熹说了句,他的龙子,个个都很出色,他想立谁,都是他的事!阑 可不就是他的事吗? 皇上轻咳一声,淡淡地道:“按本朝惯例,皇子过了十四,便可入朝堂听政。老九老十老十一老十二,都够年龄了,大柱啊,回头你通知一声,让他们四个以后随朝听政!” 众臣:“……” 不是在说立太子的事吗?怎么又说到满十四岁的皇子可以随堂听政了? 这中间莫不是别有深意? 刘公公立刻道:“遵旨!” 皇上道:“行了,退朝!”阑 大皇子党松了口气,如今情形于四皇子有利,而且四皇子占嫡,也更占理,天时地利人和都靠在四皇子那边,皇上也没有松口立四皇子为太子,显然还是中意大皇子的,甚好,他们还得再仔细谋划一番。 四皇子党们有些失望,但是也无可奈何,每次谈及立太子,皇上都是这么个反应,原本以为如今南齐大军压境了,镇远将军那边加了筹码,皇上会松口,结果还是这个结果,难道皇上有意让这两位皇子见真章?又或者是知道他们势均力敌,不想引起动荡,才一直拖着? 看来,得想办法给四皇子那边重创,才能让皇上下定决心! 明崇峻却是看一眼皇上离去的方向,微微眯了眯眼。 孔熹悄悄凑近:“明老狐狸,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你这眼睛一眯,更像狐狸了!” 明崇峻道:“哼!”拂袖而走。 孔熹却笑呵呵地追着他去,边大步跟上边道:“明老狐狸,别走啊,走那么快干什么?咱们同朝为官这么久了,你都没请我喝过一顿酒。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如何?”阑 明崇峻看他一眼:“本相为何要请你喝酒?” 孔熹理直气壮地道:“因为我穷啊!大家伙都知道我穷,多少人都请我喝过酒了,你身为丞相,总不能一毛不拔?今日这顿酒,我还真喝定了!” 明崇峻道:“滚!” 孔熹大声道:“各位听听,明丞相身为一朝丞相,对我这个堂堂一品大将军开口叫滚。这是对本大将军严重的污辱和轻视,本大将军受到深深的伤害,明丞相若是不请我喝一顿……不,不请我喝十顿酒,我就要到圣上面前去状告他污辱朝廷命官,目中无人,各位都给本大将军做个见证!” 众臣:“……” 他们可以当没听见吗? 不是,这孔熹好歹也是个大将军,怎么天天到处讹酒喝?阑 上次是田御史,上上次是严督办,上上上次是黄侍郎,还有秦侯爷,庄国公…… 这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孔大将军这两个月来隔三岔五的就讹一次人,讹田御史时候说什么?哦,田御史看到他的时候竟转身就走,没把他放在眼里;严督办是走路时袖子把他给蹭痛了;黄侍郎是在他面前走路先迈了右脚,秦侯爷转身的时候风太大,把他吓着了;庄国公是客气地问他吃了吗,他一个穷到吃不上饭的人,被这句话刺激了,必须要吃顿好的才能抚平…… 还都是无中生有这一套,方法都不带换的。 现在竟然还讹到明丞相头上了? 如果换成另一人,别人都要怀疑他是想借这种方法结党营私,可孔大将军是逮谁讹谁,每个被讹的都一脸便秘,自认倒霉,而且既有大皇子党,也有四皇子党,还有中立派。 甚至前一会儿孔大将军在朝堂上把人挤兑了,后一会儿讹人酒饭,一点脸都不要。 就是他想结党,谁跟他这种人结?阑 可这孔熹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明明粗鲁得一批,说话不过脑子,朝堂上气不顺了还要跳起来打人,但皇上就是不降他的职,谁敢惹? 一双双眼睛悄悄溜过去看明崇峻怎么面对这次被讹事件。 说实话,在朝堂上的这些人,谁都不缺这一顿饭的三瓜两枣的银子,但是就那感觉特憋屈。 他好声好气叫人请他吃饭,谁会不请? 可他偏要讹,酒足饭饱后还要来一句:不是我想吃你的饭,是你伤了我,这是赔偿,无关人情,老孔是不认人情的! 听听,无赖! 明崇峻翻了个白眼:“滚!”阑 众人:“……” 到底是明丞相,看,孔大将军怕也只有明丞相能治。 他讹别人,别人或是官比他低,或是不如他不要脸,或是架不住他那凶神恶煞咄咄逼人的样子,可明丞相轻飘飘一个字,真是荡气回肠! 孔熹睁大眼睛,指着自己,一脸受伤:“明老狐狸,你叫我滚?你竟然叫我滚?而且还是第二次叫我滚?我们同朝为官多年,你文我武,都是为皇上效力,你竟然叫我滚?那我得跟你掰扯掰扯……” 他声洪嗓粗,啦啦,口沫横飞,一只手还扯着明崇峻的袖子。 明朔从后面赶过来,拱手行了一礼:“大将军,您莫生气,不是吃顿饭吗?小侄请你!” 孔熹不待见地横他一眼:“毛小子,跟你喝酒有什么意思?本将军就想让明老狐狸掏钱请我,一边看我喝酒一边肉痛一边气恨一边干不掉我,那才爽快!”阑 众人:“……” 这话说得忒不要脸了,你就明说你是专门找他不痛快呗! 明朔:“……” 很好,难怪他爹和孔大将军五百年就不和,看来再过五百年,也和不了。 明崇峻道:“孔胡子,你当本相怕你?本相说不请就不请,你有本事把本相扛去!” 孔熹一听,跃跃欲试:“那我真扛啊!” 明朔忙拦道:“爹,算了算了,不就吃顿饭吗?你们同朝为官多年,怕也没有在一起吃过一顿饭,大将军既然有此雅兴,去就去呗!”阑 他挡着跃跃欲试的孔熹,说扛人家是真可能扛,要是真来这么一出,孔熹不要脸惯了,不觉得丢脸,那被扛的他爹,还有何威信? 第767章 不要脸的极致 明崇峻也看出来了,孔熹这是想玩真的。塿 他目光一扫,那些个朝臣们一个个望天的望天,望地的望地,明明早该走完的人,脚下生怕踩死了蚂蚁,一个个慢吞吞的就等着看笑话呢。 他翻白眼:“本相和你没交情,为什么要请你?给本相一个理由?” 孔熹一听这语气是松动了,立刻道:“不就是理由吗?本将军能给你十个八个。第一,本将军穷,要打你的秋风!” 明崇峻:“……” 众人:“……” 这是把不要脸发挥到极致了。 难怪他在战场上总能打胜仗,脸皮这么厚,箭支都穿不透,光一张脸皮,都能把敌军秀死,能打不赢吗?塿 孔熹笑嘻嘻地又道:“第二,你对本将军说了两个‘滚’字,这一个字一顿饭不过份?毕竟,我也是一品将军的脸面,被你按地上摩擦了两次。你不得补偿我吗?” “第三,二十年前你看中……” 明崇峻冷冷地,咬牙打断他的话,道:“本相请!” 孔熹哈哈笑道:“早这么痛快不就这么好了?我只吃你一顿饭,又不是要住你家去!” 明朔道:“大将军,小侄作陪如何?” 孔熹挥手跟赶苍蝇似的:“去去去,毛小子,咱们两个一品大员喝酒,你几品?你这身份不够格,再说,你小子要是去了,必然插科打诨处处帮你老爹,本将军还怎么气他?我就见不得明老狐狸天天端着那个架子,今天我就要让他端不住!你哪凉快哪里去!” 明崇峻都气笑了,拂袖就走。塿 孔熹丝毫不在意他黑沉的脸色,屁颠颠地跟上。 明朔摸着下巴道:“不是说近来大将军府的伙食有所改善,日子没那么难过了吗?” 立刻就有官员凑近笑道:“明大人,孔大将军就那性子。他们家的伙食呀,改善不了。大概也就是不饿肚子,但有人请吃饭就不同了,有酒还有肉不是?” 这位是宗正寺卿,但出身世家,说话就要随意多了。 明朔笑道:“可他毕竟是大将军,这样有失体统啊,他就不在乎吗?” 宗正寺卿笑起来:“这人一穷起来,还要什么脸?您没看着,他们家这个情况,儿女都找不着亲家。那一双儿女,至今都没人提个亲什么的,就是因为他们家家风都这样!” 明朔侧头看他一眼,悠悠地道:“他是大将军,怎么着也得有点别的油水,穷成这样,要靠讹人才能有顿酒喝?”塿 “那就是个混不吝,要不是会打战,军功太显赫,凭他那脾气,这大将军的位置,他能坐得稳?” 明朔笑了笑,道:“寺卿大人,你一个三品官,非议当朝一品大将军,你的胆子挺大的!” 这位宗正寺卿的脸色顿时一变。 孔熹当众讹的可是明朔的父亲,他这才来套个近乎,没想到明朔丝毫没有领情的意思。 他讪然笑道:“这,明大人,这不闲聊吗?我绝没有这个意思。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他心里骂骂咧咧,这个明朔虽然年轻,但比老狐狸还像老狐狸,这阴晴不定的态度,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这人不好处,以后还是轻易不要得罪! 孔熹跟在明崇峻后面,像打了胜仗一般,得瑟又得意,走得雄纠纠气昂昂。塿 明崇峻沉着脸,脸臭得很,他也丝毫不在意。 出了宫,他更是直接道:“听说咱京城生意最好的是四海楼,最有格调的是倾云楼,最贵的是明阳楼,有御厨坐镇菜品好的是漪云楼。” 明崇峻斜他一眼:“你对京城的酒楼倒是如数家珍!不是说你穷吗?” 孔熹顿时一副受到污辱的模样:“我穷就不能打听了?我吃不起还不能听听吗?万一哪天吃得起呢?” 明崇峻道:“行了,你自己选一个,本相耐心有限!” 孔熹也斜眼看他:“本将军肯吃你的饭,是给你面子。你别不知好歹,你要不知好歹,我就去吃穷你!” 明崇峻冷下脸:“你还想讹本相几顿?今日本相愿意请你,那是你够不要脸,明天等着御史们的参奏!”塿 孔熹道:“这话你说的!找御史参我是?你要公报私仇,想给本将军添堵是?行,本将军今日不吃掉你一千两银子不姓孔!” 马车就在宫门口,此时,不少官员或坐在马车上,或准备上马车,或正要出宫门,听着孔熹蛮不讲理的话,众人都有些见怪不怪了。 这位大将军,是最没有官体的武将之首,然而皇上说他率性孤臣,直肠直肚,他们能怎么办? 连明丞相被他讹上都没办法,毕竟他不要脸,竟敢想着把明丞相扛出去这种手段,明丞相不想脸面扫地,就只能破财消灾。 他也真敢说,一顿饭要吃掉丞相一千两银子,两人不和了一辈子,要不是脸皮厚,这酒怎么喝得下去? 孔熹上了马车,还撩开车帘冲着明崇峻喊:“明老狐狸,你别想赖账,也别想中途溜走。你要参就参,但是今天这顿酒,本将军非要你陪我喝,不然,本将军明天真扛着你走!” 这是当着所有朝臣的面威胁了,好几个御史听得直摇头,已经在想参奏的折子怎么写了。塿 明崇峻黑着脸上了马车,让马车跟上。 明朔追出来时,就看见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走了。 他身边亲随道:“大少爷,咱们也跟上去吗?” 明朔看他一眼,淡淡地道:“跟什么跟?” 亲随担心:“老爷是文官,大将军是武将,这万一一言不合,大将军动起手来,老爷可扛不住他一拳的!” 明朔悠然:“放心,他穷,他打不起!他要敢动手,我让大将军府的人裤子都没得穿!” 众人:“……”塿 这位也是敢说。 不过,这是个又记仇又不好惹的黑芝麻汤圆,偏偏又在左都御史这个位置,想查谁就能罗织一个名目。身在官场,谁的屁y股都不那么干净,真被他查,那就是一查一个准,他们可犯不上去惹这个人。 马车经过了四海楼,没停。 马车又经过了漪云楼,没停。 明家车夫小小声地道:“老爷,大将军不会是要去倾云楼?那可有点远!” “随他!” 明崇峻轻哼了一声,孔熹是故意遛他呢,这老家伙今日发疯,为了一顿酒连脸都不要,看来真是穷疯了。塿 马车停在明阳楼门口。 明阳楼的前身也是开酒楼的,虽然改为明阳楼后只开了两年,生意便极好,因着此处离科举的考场贡院近,主要做的便是那些考生的生意。 明阳楼的菜品相比较,算是贵的,为什么生意还好呢? 那是因为明阳楼能。 入门便是清幽雅院,若有付不起钱但有才学的学子们,可以诗文代替,若被评为乙等,便能免单,若评为甲或甲上,不但免单,还能获赠银两。 评级的诗文都会贴出来供大众点评,不存在暗箱操作。 当然,最是让他们惊奇的是,这明阳楼评诗评文的不知是哪位高贤雅士,评级之说,中肯之极,哪怕自恃才高者,对其所评之级也没有丝毫疑议!塿 还有些书法好的,也想把自己的墨宝留下。 在这里吃饭的人有真穷的赶考举人,没能评上乙等,便黯然离去再努力。但很多都不差钱,但他们就是冲着这来的。若能得评为甲等,足够让人吹嘘一阵了。 没能评为乙等,也不妨碍他们在这里吃酒谈天看别人出风头。 再说,能评为甲乙等的,必有真才实学,早些结交雪中送炭,岂不比他们金榜题名后再去拉拢强得多? 如此一来,生意想不好都难。 不过,当挂着大将军府徽记,明丞相府徽记的马车出现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一阵轰动。 这是朝中文武的巅峰,就算再没见识的人,也知道了不得。塿 孔熹跳下马车,一看身后,明崇峻的马车跟着呢。他很满意。 他晃悠着来到等待着车夫放下马凳的明崇峻的马车前,道:“你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今天本将军带你长长见识!” 明崇峻:“……” 拿别人的银子给别人涨见识? 明崇峻没理他,踩着下马凳,气度俨然地下了马车。 明阳楼虽然一直生意极好,而且出入之人都是学子雅人,但还真没接待过这样的一品大员,而且还是两位。 掌柜的亲自出来迎接,他一眼就看见了明崇峻和孔熹,吓了一跳,忙迎过来道:“两位尊客光临,实是小楼之幸,小楼有酒有菜,有诗有文,有歌有舞,不知道两位尊客……”塿 “婆婆妈妈的,好酒好菜送上两桌,最好的雅间给安排上,本将军今日不吃个肚儿圆,便是你们招待不周!” 掌柜的嘴角抽了抽,急忙按捺住,看来这两位是来吃饭的。他客气又恭敬:“两位,三楼雅间请!” 这样的身份地位,哪怕是不干什么,也得把最好的雅间给安排上。 另外,掌柜的偷眼看一眼虽没说什么,而且面无表情,却不怒而威的明崇峻,悄悄地招手叫来一个伙计,低声交代了一句。 那伙计便立刻应声,快步跑出门去。 掌柜的将人送到雅间,又询了菜式,便立刻退了出去,交代厨房去了。 这里他不敢慢待,但他也知道,这样的大官,连身边的亲随车夫都没跟上,显然也不需要他们这样的闲杂人等在旁。塿 至于安全? 有孔大将军在,谁嫌命长了会来打这两人的主意? 三楼右边的雅间,是视野最开阔之处,从这里,甚至能看见远远的贡院。孔熹站在窗前,往贡院那边看了好几眼,撇嘴道:“那么远,连根人毛都看不见,还叫什么雅云逐月,呵,酸溜溜的玩意儿,就明狐狸你们这样的人喜欢!” 明崇峻瞥他一眼:“现在又不是开考,怎么会有人?孔胡子,这还没老,眼神就不好,难怪都只敢在朝堂上打架,连战场也不敢上了!” “谁说我不敢上战场?老子到了战场上,照样以一敌百!”孔熹鄙夷地扫了明崇峻一眼,“像你这样的,老子吹口气,都能将你吹飞呐!” “这么能耐,那你觉得东境之战,结果如何?”明崇峻淡淡地问一句,悠悠地走到桌边。 毕竟是最好的雅间,刚才进门时,立刻便有散发着茶香的热茶送了过来。塿 他倒了一杯,慢条斯理地喝着。 孔熹翻白眼,觉得跟个文官讨论打仗,简直是对牛弹琴,不过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他便也走过来,抢过茶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茶很烫,他却没什么感觉;茶很香,他也没什么感觉。 他道:“南齐陈兵十万,我东境驻军十万。只要不是软蛋,这仗就输不了!” 想了想他又道:“魏羌恒虽然用兵没什么出奇,但像个王八壳子似的,倒是擅守,现在就是叫他守,要是守不住,他就该吃屎了!” 明崇峻自动过滤他粗俗的话,慢悠悠:“南齐十万精兵,若守将不是魏羌恒,而是由你领兵,你能把人打退?” “你瞧不起谁呢?”孔熹不悦:“十万对十万,我怕他个鸟?老子不把他们屁都打出来!” 明崇峻轻轻叹了口气。塿 孔熹不乐意了:“你叹什么气?你不信?” 明崇峻道:“还记得南齐与我东夏交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十六年前!” “南齐国力不比东夏弱,甚至一直对东夏虎视眈眈,那时候你在北境镇守,东境的事,你大概不知!” 孔熹一听,这是看不起他啊,他一瞪眼:“我如何不知?当年南齐有不败将军之称的封墨寒率南齐精兵二十万,在我东夏连下十城,东夏镇国将军身在病中,临危受命,率兵十万带病出征,历时两年四个月,把被夺的城池一座座打回来,不败将军封墨寒更是被他斩于马下,追杀南齐大军百里,南齐火速派使团前来求和,两边方平息了战火。这一平息,就是十六年。” 他赞叹:“当年镇国将军风采,却再不复得见了!” 第768章 南齐封墨寒 明崇峻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鶌 感觉到这眼神怪怪的,孔熹立刻瞪回去:“老子可有说错什么?论打仗,老子还真是服他!” 明崇峻淡淡地道:“你在此处与老夫谈谋逆之人,是想犯大不讳?” 孔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闷了,这才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明明是你与老子谈谋逆之人,老子什么时候谈过?”他迅速翻脸,比翻书还快。 明崇峻道:“无耻!” 孔熹警觉地道:“明老狐狸,你别想着给我挖坑,也别想着打我小报告。再说了,我就真看不惯你这样儿。当年之事,到底真相如何,也没个定论,但镇国将军收复东境十城,打退南齐二十万大军,并让他们十六年没有进犯之力,这是不争的事实!咱们武将不像你们文臣玩得那么脏,那些真相我不知道,但还容不得我猜测一二吗?” 明崇峻都气笑了:“你这是在置疑皇上当初的圣断有误?” 孔熹撇嘴道:“明老狐狸,你真没劲。这里除了你就是我,你连闲聊都不敢,我老孔还真看不起你!”鶌 “你敢,你厉害,那你为何不在皇上面前闲聊?” 孔熹打量他一眼,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这是皇上最后圣裁的,我去跟他聊?我是嫌自己命长了?” “老夫也不想和你聊!” 孔熹顿时笑了,他还把虬髯大脸凑到明崇峻面前,哈哈笑道:“可老子想和你聊。明老狐狸,咱们也算斗了一辈子了,你看不起老子,老子也看不起你。既然看不起,自然就不屑于去告密,那聊一些陈年旧事怀怀旧,总是可以的?要不然,你难道还想跟老子聊聊你二十年前看上……” “行了!”明崇峻打断他,“多少年前的事,你还一再提,你也不嫌丢份!当年镇国将军谋逆之事,的确有确凿证据!” “老子记得,当年,你还不是丞相,你是大理寺卿嘛,那确凿证据,是你手底下的少卿连同刑部的主司,也就是现在的刑部侍郎秦幕昭一起翻出来的嘛。但老子着实不信,证据也是可以做假的!” 明崇峻皱着眉,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证据并没有作假!是真的!”鶌 “你有何凭证?” 明崇峻看他,孔熹毫不相让,眼睛如同铜铃一般,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明崇峻哼了一声,面前这人就是个混不吝,不过既然聊到了,旧事重提也没有什么不可以。毕竟只是私底下,此处无外人。 孔熹此人,看似粗豪蛮不讲理,性子粗野不受顾忌,但明崇峻并没有轻看他。 一个性子粗野不受拘束,粗豪蛮不讲理,在朝堂上还数次动手打人的人,皇上却能看重,可不是真觉得他率直孤臣,而是此人行事乖觉之极,看似闯祸无数,但次次都踩在底线之上,绝不去触及皇上真正发怒的那条线。 甚至很多时候,皇上在朝堂上一时不愿意决断,又或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他闹上一番,反倒是让皇上觉得顺眼。 这人表面粗鲁,其实细心着呢。鶌 就比如今天,他拉着自己聊陈年旧事,也不是闲聊。 而是东境现在的情况,他已经嗅到了一些不寻常,想在他这里寻求一些可以让自己确定的东西。 他看似胡搅蛮缠,但一样没踩在自己的底线之上。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还没个伪装色? 明崇峻瞥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你后来回京后,不是自己暗中查过吗?你不相信他会谋逆,可后来你查到的结果又如何?” 孔熹惊讶:“你怎知我查过?” 明崇峻淡然:“不止你查过,很多人都查过,不相信的人不止你一个!”鶌 “结果呢?” 明崇峻喝茶:“你知道封墨寒是谁吗?” 孔熹:“……” 他鄙夷地道:“我看你真是老了,耳朵也不好使了。有那不败之称的南齐将军,当年领兵攻打我东夏的主将!” 明崇峻无语,不过,早就习惯了孔熹这种语气和说话方式,他也懒得计较:“封墨寒原名墨寒,乃南齐墨氏家族嫡氏子弟。南齐墨氏家族你知道吗?” 孔熹点了点头。 南齐的墨氏家族太过有名,想不知道都难,因为墨氏家族出过太多名人了。但他又道:“封墨寒姓封!”鶌 明崇峻神色淡淡:“南齐墨氏,乃是隐世家族,入世的子弟,包含了各行各业,可墨氏有家训,除了以文扬名于世的大儒,所有入世的子弟,皆须在墨字之前冠以他姓,尤其是出仕者!封墨寒姓封,有什么问题吗?” 孔熹听得目瞪口呆:“还有这事?” “封墨寒少年壮志,离开墨家后一心做出一番功业,效仿史书开疆拓土的大将军。他也的确有本事,十八岁考中南齐当年武状元,从此入了仕途,从一个六品武官一步步成长为一军之将。他兵法娴熟,运筹帷帐,决胜千里,所以被称为不败将军,最后,成为南齐的一品大将军。十六年前的那一战,他的不败神话被打破,东夏镇国将军大败南齐军。其实他不是被镇国将军杀的,而是大败之后自己自刎!他接受不了那样的挫败!” 孔熹敲着桌子:“说重点,我对那南齐的劳什子大将军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当年顾将军的事!” 明崇峻又喝了口水,才缓缓道:“镇国将军夫人,你可还记得?” 孔熹不记得,他当年在北境,极少回朝。 明崇峻道:“想你也不记得。镇国将军的这位夫人,恰好也是南齐墨氏家族出世的子弟。不巧的是,她还是封墨寒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子!”鶌 孔熹手里的茶杯一顿,茶水洒落都不自知,他吃惊:“所以,所以……” “镇国将军夫人得知兄长噩耗,几乎与镇国将军义绝,然后,她去行刺了皇上,事败被擒。大理寺少卿和刑部负责官员一起,在镇国将军府搜出了镇国将军夫人同封墨寒的书信,那些书信,都是真的!” 第769章 无关人等回避 孔熹都听呆了,这样的内情,是他绝对没有想过的。煟 他道:“我明白了!” 明崇峻斟茶,淡淡地道:“明白什么了?” 孔熹神色颓然,眼神中带着无奈与痛惜,更多几分怪异,声音涩然地道:“行刺的是镇国将军夫人,此事与镇国将军没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他便说不下去了。 是有内情,但是谁会去查呢?所有人都会揣摩圣心。 那时候的镇国将军,战功累累,家世显赫,封无可封,更重要的是,功高盖主,在东夏的威望,怕是连皇上也…… 何况,他与夫人伉俪情深,是整个东夏无人不知的佳话,便算有人提出疑议,说其夫人是有意为之,也不会有人相信。煟 他们更信但有隐患,极早除根! 如此一来,他不死谁死? 孔熹咕嘟咕嘟连喝好几杯,一壶香茗被他当成了普通茶水一般牛饮,喝完后,他道:“明老狐狸,你家丫头不行啊!开个什么酒楼,上菜这么慢,客人都饿走了。” 明崇峻瞥他一眼:“孔胡子,慎言!明某没有女儿!” “我呸!”孔熹几乎跳起来,“老子看你就是全天下最不识好歹的糊涂虫!说的也是,你这又阴险又狡猾又卑鄙又无耻又无能玩得又脏的老阴鄙,还真不配有这么好的女儿!” 明崇峻大怒:“孔胡子,别乱说话,你难道不知祸从口出吗?” 孔熹撇了撇嘴,哼道:“刚刚的事我们都聊过了,现在聊聊明姑娘的事,怎么就祸从口出了?看你这谨小慎微的样!嘁,真没意思!”煟 不一会儿,酒菜上来了。 孔熹看着那些喷香的菜肴,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他提起筷子就夹菜,还道:“明老狐狸,今儿个沾你的光。老孔我终于可以放开肚皮吃个够了!” 明崇峻道:“你的俸禄也不低,至于把自己弄得这么穷吗?” “我的俸禄是不低,可皇上都扣到后年九月去了,老子完全是坐吃山空!” 明崇峻:“……” 他道:“都快要吃不上饭了,那你不知道收收手?”还在朝堂上打人,打一次被扣一次俸禄,就是不长记性! 孔熹大口吃肉,百忙中笑道:“这你就不懂了,那些人嘴里叭叭叭叭,老子听着不满,一拳头下去,立刻就清静了。他们欺老子骂不过他们,老子就欺他打不过老子!”煟 明崇峻:“……” 他就不该聊这个话题,有些人就是穷死性子也不会变的。 大概是吃人嘴软,孔熹在吃的时候,不再挤兑,也不再叫他明老狐狸。 但是吃到一半,就听见外面似有喧哗声。 他们在三楼,隔音效果还不错,声音能传到三楼,可想那声音有多大。 明崇峻站起身,推开了窗子。 孔熹也挤过去。煟 窗下的街道已经乱成一团,隐约听到有人叫:“站住,巡城卫拿贼,无关人等回避!” 孔熹抹了一下满嘴的油,哼道:“姜茂这是怎么办事的?抓个人还抓出这么大阵仗!” 明崇峻却看着楼下的乱相没有出声,眉目微凝,若有所思。 孔熹大步回去继续干饭,这么一桌好菜,他得一个人吃完了,不然,多亏! 巡城卫的人四面堵截,那个被追的人终于现了身,他身上沾着血,手中拿着刀,所过之处,一片惊呼逃窜的路人。 巡城卫训练有素,他无路可逃,一转身,就往明阳楼里钻。 明崇峻的脸色微微一沉,走到门口,拉开门道:“元松,元竹,去一楼协助拿贼!”煟 他身为一国丞相,身边自是有人保护的,大概只有孔熹这个穷得叮当响的人,才没有近卫护着。 当然了,孔熹本就是武将,一般情况下,自己能保护自己。 立刻有两个家丁打扮的人应声,往一楼去。 孔熹抬着头,看着两人的衣角下楼,又撇撇嘴,明老狐狸真惜命,难怪他马车后一直跟着四个家丁,别人看着是排场,原来是保护他的人。 不过,明老狐狸虽然老谋深算了一些,老奸巨滑了些,平时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样,还爱怼人,但大毛病没有,他这身份地位,身边有几个护卫还是很正常的。 孔熹眼珠一转,道:“明老狐狸,今天朝堂上又在议立太子,你觉得敬王定王谁会是太子?” 明崇峻想说谁都不会是,但又看了孔熹一眼,跟这个粗人说这些干什么?煟 他淡淡地道:“那是皇上的事,别乱猜!” “私底下闲话而已!”孔熹道:“你这人就是太没趣了。” “我跟你很熟吗?”明崇峻目光掠过他。 那贼人已经进了明阳楼,他就算到了窗口也什么都见不着,所以吩咐了人之后,便坐回来,提壶斟茶。 孔熹递过手中酒壶:“茶有什么好喝的?这里有酒!” 明崇峻不接,也不理他。 孔熹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又絮絮叨叨地道:“老明啊,你说皇上怎么想的啊,再不立太子,朝中都要乱了呀!”煟 他说着抬起头道:“你是丞相,督促皇上早立太子,也是你的职责范围之内的事,你这么不作为,是不是尸位素餐?老明,你不行啊!” 明崇峻都要气笑了,冷道:“你是要来吃饭的,还是想讨论朝政的?” 孔熹脸色一变,猛地站起,手一抬,把桌子掀了! 哗啦啦的声音中,明崇峻猝不及防,更没料到孔熹竟然会这么做,他有些狼狈地退后几步,孔胡子这是脾气越发大了,刚想说话,就见窗口嗖嗖跳进三个人来,这三人一身黑衣,手里都提着刀,而刚刚被孔熹掀翻的桌子上,钉着三把匕首。 明崇峻明白了,这是有人要杀他们。 结合之前大街上那个被巡城卫的人追捕,跑进明阳楼的人,他的眼心微皱。 如果不是在明阳楼,他不会让元松元竹去帮忙。煟 他口中不认明沁雪,但自从知道明沁雪的深意之后,他哪里能真的不顾念父女之情?明阳楼是明沁雪的产业,他一早就知道,明阳楼有麻烦,他当然会派人处理。 可是,他的人派出去了,这时候就马上有人来对付他了。 这两伙人是不是一起的? 一个故意冲进楼里,引着他把自己身边的守卫调开,另外的人就从不同的方向冲向三楼,来杀他?或者来杀他们? 孔熹在那里大开大合地以一敌三,明崇峻不会武功,知道自己不能添乱,他精于计算,又见孔熹刻意圈出一个安全的地方,便乖乖地去那边。 他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段时间,朝廷命官或是被人伤到,或是病,或是因为各种原因不能理事,甚至死亡的事多了些。煟 虽说都是些七八品甚至更小品阶的官员,但都是实权部门的,他们一出事,就只能换人,或者空缺。新接手的人手不能那么快如前任一样做得熟练,而空缺的更不用说了。 明崇峻已经在派人查这件事。 但此时他遇到了刺杀,脑子里不自觉就同时想起,如果那些做实事的官员们被刺意外或是病亡之事,也是有心这空干的,他和孔熹在这里,也遇刺身亡,会是什么情形。 只是稍稍一想,他心中顿时就是一跳,额头都冒出冷汗来了。 一个文臣之首,一个武将之首,如果同一天在这里遇刺死了,朝中会有动乱是必然的,也许是新一轮的洗牌,也许,是更严重的后果。 难道是大皇子四皇子知道他们已经不能被拉拢,所以干脆除掉他们? 如果是死于党争,朝中会乱一阵,但不会太久,两派争出了胜负,一切会归于平静。煟 但是,要真是党争,那些低阶官员的事,又是为什么? 大皇子四皇子杀红眼是不错,但他们针对的都是对方的臂膀,那些低阶官员不至于被他们放在眼里。 难道还有第三方势力? 如果是,事情就不仅是严重了,这于东夏来说,可能是灭顶之灾! 孔熹武功不错,以一敌三,不落下风,他没有护卫,明崇峻听见外面的声音,很显然,就在刚才有人偷袭的时候,有楼下往上冲的人,被外面的元柏元桑给挡住了。 门被撞开,元柏元桑心里记挂着相爷,把人挡在外面后就冲进来。 可这时,窗子里又冲了人进来。煟 这次来了三个,还有人在往里进,原来是用挠勾勾着窗台往上爬的。 孔熹的脸色有些差,他随手拿的凳子在挡敌,手里连武器都没有,对面人却越来越多,而且不知道还有多少。 元柏元桑的加入不但没有减轻压力,外面的人还在往里冲。 明崇峻道:“突围!” 这时,孔熹也是大喝一声:“突围!” 两人倒是想到了一起。 不突围,在这里跟个靶子一样,这里明明是三楼,但是却不但有人顺着挠勾上来,他们却没有援兵,有如孤岛。煟 孔熹身为大将军,又不傻,转头看明崇峻,道:“老明,咱们这是被人盯了。早知道就不吃你这一顿了!” 他们从宫里出来往明阳楼来,便有人盯上了。 元桑一边挡住一个黑衣人的攻势,一边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行凶,心中还有王法吗?” 明崇峻轻叹一声,这些人敢动手,必然是做好了准备,甚至有更多的后手,他们心中没有王法,因为他们想换王法了! 孔熹也哈哈笑道:“这小子说话有趣,这些藏头露尾的东西就是别人的一条狗,只知道咬人,哪里知道什么王法不王法?” 那前赴后继不要命的架势,分明是被豢养的死士。 元柏元桑的武功虽不如孔熹,但两人护卫在明崇峻身边,孔熹将椅子挥开,大开大合之下,那些黑衣人一时近身不了,元桑两人带着明崇峻往外冲。煟 他家大人不会武功,只能先冲出去和元松元竹汇合。 出了三楼这雅间的门,才看见楼下早就乱了。 巡城卫的人正和一群人在缠斗,那些人显然是之前扮作食客分散在一二楼的,个个手里都有刀。 他们一部分挡住巡城卫,一部分准备往楼上冲,但是又有一批人挡住了他们,这批人是明阳楼的护卫。 明沁雪知道明阳楼既为酒楼,少不得会遇上一些闹事的,吃霸王餐的之类的恶客,便聘了八个护卫,这些护卫在江湖中可能只能算是二流初阶甚至三流的身手,但对付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 刚开始,巡城卫队的人进来缉凶,他们自是没有动。 但那黑衣凶徒专往人多的地方钻。煟 好在元松元竹来得快,把人逼在一个角落里就要抓住了。 但随着那些假扮食客的人动起来,那些真正的食客也吓着了,虽说他们大多是书生,平时也读一些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类的,但真正生死关头,谁又能做到镇定如斯? 这些护卫们立刻就护着食客们退到一边,冲出来挡住那些闹事的人。 可这也不是普通闹事的人,他们早有准备,目标明确。除了挡在他们面前的会被他们踢开或者砍翻,其他人他们都没管,只往楼上冲。 掌柜的想起楼上雅间里是谁,脸色立刻变了。交代护卫首领赶紧的把人拦住,不能让他们冲上楼去。 而协助的元柏元竹,也在见到这些人明显有目标后,心急要冲去楼上护卫自家相爷。 一时,楼里一片乱。煟 而此时,明阳楼外的大街上,一辆马车正驶过来。 这是掌柜的在见到明崇峻后,派了一个小二去通知她的。 她此时的心情也甚是复杂,既然脱出明家,为了不给明家招祸,她是不该去明阳楼见父亲。 不过,明阳楼是她的产业,谁说她去明阳楼就是去见丞相大人呢?她去巡视自己的产业,这没有什么问题? 这么想着,她才定下神。 因她没催促,马车在正常行驶。 突然,远远的看见明阳楼里有人在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叫:“有人杀人啦,不好啦!”煟 跑出来的人中,还有身上带伤的,一个个惊慌失措。这是巡城卫和明阳楼的护卫确定只是普通食客才放他们出来的。 明沁雪的脸色变了。 第770章 翻车 明阳楼开张至今,虽有些小小的摩擦,但绝没出现杀人事件。煅 为什么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时,路边有人在议论:“刚才那人满身是血的跑进去,就知道要坏!” “那贼人也真是胆大,不怕瓮中捉鳖?被巡城卫堵在里面,那是一抓一个正着。” “那可不一定,万一人家挟持了人质呢?” “可不是,明阳楼里,还有不少富贵公子去呢!” …… 又有手脚并用从楼里跑出来的食客,声音都叫劈叉了:“好多,好多凶徒!”煅 “他们连巡城卫的人也敢杀!” …… 明沁雪迅速思量,叫道:“褚煃!” 那个报信的小二跟在马车后面,听了小跑步跑到前面来:“姑娘!” 明沁雪语速极快,却努力维持着声音里的冷静道:“你赶紧去京兆尹报官,然后去京畿卫所报信,就说明丞相和孔大将军在明阳楼被人刺杀!” 小二吓了一跳,脸都白了,下意识地道:“没,没这么严重?” 要是报了假官,那是要打板子的!煅 “叫你去就去!快!”明沁雪可没有解释的意思。 她本能地觉得这件事不简单,也许什么满身是血的人,什么抓贼事件,根本就是有预谋的圈套。 只希望父亲不要出事! 小二褚煃赶紧去了。 车夫道:“姑娘,那现在咱们怎么办?” 明沁雪不会武功,她知道她进去也没有用,但是,父亲在里面可能遇到刺杀,相隔这么短的距离,她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 她目光移过,四下打量。煅 明阳楼靠近贡院这边,算是偏街,此刻,周围还有些什么可以借用的力量? 小蝶急道:“姑娘你莫着急,报官后,肯定很快会有人来的!明阳楼不会有事的!” 明沁雪没有出声,明阳楼有没有事不要紧,大不了关张,但是父亲万万不能有事! 父亲应该是带了护卫的,又是和孔大将军在一起,就算那些人目的明确,父亲那边应该还能支撑一阵子。 她对车夫道:“快,去楚王府!” 离得近些的,便是楚王府了,但是楚王不一定在府里,她眉头皱得紧紧的,吩咐车夫:“快!” 车夫急得一挥马鞭,那马一个起跳,突然,车辕发出一声响,接着,明沁雪就感觉整个身体像被抛了起来,马车侧翻了。煅 路边行人四散,惊呼声声声入耳。 明沁雪只觉得身子一轻,人已经从车门口被甩了出去。 她知道自己情形有多凶险,但是她此刻想的却不是自己即将面临的事,她在担心明阳楼里,父亲会不会有一线生机。 在腾空的那一刻,她心里想:是不是她的马车也被做了手脚?所以今天明阳楼的事件,就是冲着父亲去的?父亲为什么会来明阳楼? 她要死了吗?也好,死在这里,父亲看不到她的惨状。 她闭上眼睛,有些绝望,有些无力,有些遗憾…… 突然,她觉到了异样,飞坠的身子并没有接触到坚硬的地面,而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看到青衫少年精致的眉眼。煅 鼻中是干净清冽又带着清浅幽香的气息! 她闭上眼睛,又睁开。 沐清瑜其实已经很少换男装了,她的马甲在熟悉的人那里已经掉得差不多了。不过,当初以木鱼公子身份置办的产业,她还没想表明自己的身份,所以要去那边巡视,还是得继续男子打扮。 今天就是去巡了那些回来,正在路边的茶楼里喝口水歇歇脚,却正好看见马车侧翻,车里的人被摔下来,还是女子。 突然加速的马,侧翻的马车,从马车上重重摔下的人,这要摔到地上,怕不得去掉半条命。 这如果脸着地,那女子可能一生都毁了。 她想也没想地出手施救。煅 等卸了力道一低头,就对上明沁雪灼灼的目光,这让她颇为诧异:“是你呀!” 明沁雪许是吓着了,脸上有些红,但眼神却迅速恢复了冷静,对一边爬起来的车夫道:“你去楚王府请楚王就近施救。”又对也同样摔出马车,但已安全着地正往这边来的小蝶道:“你去大将军府通知孔大公子!骑马去!” 小蝶把已经控住的马牵上,飞身上马而去。 沐清瑜知道明沁雪认出了她,把她放下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明阳楼!”明沁雪收敛心神,道:“明阳楼有人行刺,行刺的是明丞相和孔大将军!” 两人立刻去了。 尤其是车夫,想到自己没有赶好车,差点把姑娘给摔了,而姑娘之所以急,是因为要急着去楚王府求救,那他赶紧去,这样姑娘就不会怪罪他了。煅 沐清瑜看到明沁雪眼里的焦急,那些大官的事啊,她不想插手。 可是,明阳楼她好像还有份额! 所以这好像也与她有点关系。 沐清瑜道:“什么情况?” 明阳楼怎么会有这么两尊大佛了? 明沁雪心中一刺,父亲也许就是来看她的,但现在,却身陷危险之中了。可就算知道沐清瑜身有武功,她也无法开口求助。 她道:“具体情况我还不知道,但是明阳楼里有食客受惊跑出来,带出来的消息是有很多凶徒,连巡城卫都有人折在他们手里。”煅 沐清瑜道:“你先去那边坐坐,我去看看!” 她一走动,被明沁雪扯住了袖子。 她回头,明沁雪目光盯着她,里面是真切的担忧:“已报京兆尹,并通知京畿卫,里面……情况不明,你……小心!” 沐清瑜觉得明沁雪的目光有些奇怪,似是担心她不让她去,却又欲言又止的,她知道,里面那个有危险的是明沁雪的父亲,她肯定也很担心。 她拍拍她的手臂,安抚道:“你还是先盼着那两位大人物不要有事,要是他们有事,明阳楼开不下去不说,你和我都脱不了干系!谁叫我也挂着一些份额呢?” 明沁雪松了手,看着沐清瑜向明阳楼走去。 她心里更担心了。煅 她知道沐清瑜有些身手,但是,里面的是穷凶极恶之人,搞不好还是杀手或是死士,而且不止一个。那样的人,可并不好对付。 可她又有些希望沐清瑜能把父亲救出来。 她脱离明家,虽然再也回不去了,但心里,父母兄长,都是她心中不可割舍的存在。 她眼巴巴地看着明阳楼门口,哪里有心思如沐清瑜所说在旁边坐坐? 马车厢还跌倒在路边,人人纷纷绕道,一双双眼睛盯着明沁雪,见她一张如仙子一般的脸上,花容惨淡,也不知道遇了什么事,却不敢过来相问。 极度的紧绷和担心,让她觉得晕眩,身子有些摇晃,几乎跌坐在地,刚才马车到底还是磕着她了。 一人将她扶了一下,等她站稳了又松开,问道:“明姑娘,你的马车怎么了?你怎么站在这里?”煅 明沁雪一侧头,看见来人,眼中一喜,抓住他的衣袖,道:“大公子,明阳楼,你爹和我……明大人被困,快去帮忙!” 来人是孔星淳,他风y尘仆仆的,倒像是从外地回来。 听了明沁雪的话,孔星淳一怔,转身就往明阳楼去。 明沁雪又叮嘱一句:“里面人多,可能有死士和杀手,你多加小心!” 孔星淳从这叮嘱中听出了关心,他没顾上回头,只道:“你照顾好自己!”便飞奔着往明阳楼去。 此时,沐清瑜已经进了明阳楼。 明阳楼里很乱,桌椅乱翻,食客奔逃,一楼大堂,巡城卫和几个食客打扮的人在厮杀。其中两个巡城卫正用刀压在一个黑衣人脖子上。煅 靠近楼梯和二楼处,明阳楼的护卫挡住了几个食客打扮的人,食客手里有刀,护卫手里拿的是棍,有的空手。 往三楼的楼梯上,有人在奋力往上冲,还有食客打扮的人在阻拦。 而三楼的雅间门已经开了,两个护卫护着明崇峻从雅间里出来,虬髯怒目的孔熹在断后,雅间里,竟然冲出七八个黑衣人。 看来,这些人并不是只从门口进,他们还真是针对着明崇峻和孔熹,人应该是从那边的窗子进去的。 那些真正的食客们,已经吓得逃了一部分,还有些躲在角落里一动不敢动,另有些钻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 一楼的食客还好说,他们好歹能寻着机会逃,但是二楼三楼的人,楼梯处被堵着,想逃也逃不了。 好在三楼是雅间,用得起雅间的,都带着亲随,此时紧闭雅间不出,还没谁作死地去看什么热闹。煅 但是有两个雅间是开着的,看着三楼正在大打出手的人,沐清瑜明白了,那些人既然会假扮食客在一楼二楼,三楼的雅间定然也有。 很显然,此时在三楼冲杀被挡住的,就是那两个雅间的所谓客人。 已经有人受伤了,也不知道受伤的人是真正的食客,还是假扮的食客。想这些人,也是醉后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书生,经过这一遭,也不知道会不会给他们清高的心底留下什么阴影。 巡城卫是一支小队,共有十五人,但现在两个人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二楼三楼都有人挂彩,情形看着甚是惨烈。 沐清瑜目光扫了一眼,这些人中身手最好的,也只是一流初阶的样子,但这样的身手,放到哪里都是能独当一面的。 而且他们人多。煅 孔熹边挡边骂:“哪来的王八羔子,跟爷爷玩阴的是?等爷爷查出是谁,非把他脑浆子打出来不可!” 往三楼冲的两人和护着明崇峻的两个衣着一样,应该是明家的护卫。 看着明崇峻无事,沐清瑜松了口气。 现在人没事就好。 但是,既然对方弄了这么大的阵仗,还是要小心为上。 沐清瑜脚步极快,面前刀光剑影,但她脚下不住,硬是从那捉对儿厮杀把整个大堂几乎都挡住的人中穿了过去,直往二楼。 二楼的楼梯是明阳楼的护卫和那些想要冲上楼的食客,挤得满满当当,楼梯那么窄的地方,他们的刀时不时还砍在扶手上,着实险象环生,间不容发。煅 但是,沐清瑜还是在他们中间穿了过去。 这下,有些胆大或是实在走不了藏在角落里悄悄观望的人,就看见一个奇景。 在刀光剑影,血雾飞起的大堂里,一个青衫少年脚下连血迹都没沾上半点,竟然从那些刀剑旁边走了过去,刀剑也像有眼睛似的,没往他身上招呼。 这不对呀,之前有人想从这边逃命,那些人都会顺手砍一刀。 但这少年路过,那些人却碰也没碰他一下。 难道是因为这少年长得太过清俊,他们这些杀红了眼的人,也知道不破坏这份美感? 就这么愣神的工夫,少年已经从一楼的楼梯上了二楼。煅 连在捉对厮杀的明阳楼护卫和那些假扮的食客都惊了。尤其是那假扮的食客,刚才,青衫少年从他们身边过去的时候,有人对青衫少年动了手的。 他们嫌弃这样的时候,还有这么一个衣着干净,长得干净俊秀得不像话,不知死活的少年人往他们身边凑。 他们本就是做着杀人的勾当,连巡城卫都杀了,再杀个普通少年又有什么? 可他们的刀,却砍在空处。 而那少年,还是信步闲庭一般,直接往上走。 好像他走过的,不是刀光剑影挤得满满当当的楼梯,而是空无一人的大道。 明阳楼的护卫提醒道:“这位公子,楼上危险!”煅 沐清瑜已经到了二楼。 二楼处,还是假扮的食客们和明阳楼的护卫,一个护卫没注意脚下的楼梯,一脚踏空,他的对手瞅准时机,一刀就向他脖子砍来,这下砍中,马上就要人头落地。 但那护卫却突然感觉到腰间有人推了他一把,整个人也挪了方向,而他的对手,被人一脚踹开,那人手中的刀势不减,但砍的方向已经变了,倒向自己的同伴砍过去。 他的同伴惊觉不对急忙闪避,肋下还是被拉出一条长长的刀口。 沐清瑜已经快步往三楼去。 一楼二楼的情形虽然看着也凶险,但最凶险处还在三楼。明家护卫都挂了彩,连孔熹都受了伤,对面的人好像还在增加,他们护不住明崇峻了。 第771章 又见李惊风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772章 牵引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773章 倾衍阁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774章 像个兔儿爷 与此同时,一个浑身是血的黑衣人努力地摆脱了所有的追兵,又拖着受伤的身子在一条无人的巷道里穿行。 他七拐八弯地绕着路,最后推开一间宅子的院门。 门很快关上。 院子里隔不远便有一个黑衣人在守着。这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代表自己身份的令牌,验证身份后,便放了他进去。 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西厅,正在议事。 主位上坐着的,是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看不到他的脸,但从面具下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颔和那双深如海水般的眼睛,能看出此人还很年轻。 其他位置上坐的人,也各自用巾帕把脸蒙了,只露出眼睛以上部位。 众人在各自汇报:“主子,吏部曹姓执事,已经处理!” “主子,大理寺右丞兰嗣理,已经处理!” “主子,典仪曲子峰,已经处理!” “主子,邱南县县丞刘秋,已经处理!” …… 这位铜面具遮脸的神熙楼楼主,此时眼神冷酷,锋如刀刃,而他那些属下所汇报的,也不是收成如何,天气如何,只是,他们的口气,却和汇报这些没有什么两样。 好像那一个个人名,代表的不是一条条人命一般。 神熙楼楼主声音冷冷地道:“还不够,继续!” 众人道:“是!” 他看向右侧:“炽护法,一切仍然按照原定计划进行!”他冷笑一声:“那些人不是想要从龙之功吗?想必也做好了失败的准备!”ъitv 京城和周边,不少七八品的小官员莫名其妙丢命,有的死于“意外”,有的死于巧合,有的死于寻仇…… 那些小官员虽然位卑,却是能致一处地方短暂失去运转机能的关键位置。 而后,这些小官员的位置,便马上有人取代。 大皇子四皇子两党的损失都不小,但他们都以为是对方做的,越发掐得狠了。 谁又能想到,竟然是这个不涉朝廷的江湖组织之首派人干的? 神熙楼楼主又问道:“东境那边的消息,几天可以回馈?” 立马有人回答:“回楼主,最多七天,就会有消息了。” 这时,黑衣人冲到了门外,他没敢马上进去。 不过,神熙楼楼主耳力惊人,已经听到声音:“谁在外面?” 黑衣人急忙冲进来。 众人看到他一身的血,样子又狼狈,那炽护法更是一个箭步上前,沉喝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这个样子来到这里,是不是后面有追兵?” 那黑衣人似乎很怕这位炽护法,眼神略有恐惧,强自镇定答道:“属下已经甩开了所有的追兵,又在外面兜了几圈才回来,不会有追兵!” 神熙楼楼主道:“如何?” 黑衣人面对神熙楼楼主时压力更大,他整个人伏跪在地,连额头都不敢离开地面,声音更是在发抖:“回,回主子,失,失败了!” “失败了?”神熙楼楼主皱眉:“只死了一个?死了谁?” 黑衣人抖得更厉害了,声音几不成句:“没没没,都没没死,有有有人救了他们!” 炽护法一听,顿时喝道:“混账东西,在主子面前还要撒谎不成?在巅峰高手手中,谁能救人?” 黑衣人心中不忿之极,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抬起头来:“那位巅峰高人,被一个毛头小子给引走了!” 神熙楼主拧眉,声音似冰,似在咀嚼:“毛头小子?引走?” 黑衣人便把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又道:“那个什么高手,直接就不管我们了。京畿卫和巡城卫还调来了弓箭手,孔熹与其子武功高强,楚王也去了,我们寡不敌众,本想撤退寻机而动,但外围已经被包围了,兄弟们一个个折损。只有属下逃了出来!” 神熙楼楼主拧眉,眼里都是锐色:“你说那毛头小子长什么样?” 黑衣人用脑中不多的形容词把人描述了一遍,最后道:“长得又瘦又小,二十不到,脸倒是白,像个兔儿爷……” 话音才落,突然一股巨力袭来,原来是神熙楼主的袖子。 黑衣人噗地吐出两口血,他本来受了伤,再被这一下重击,虽然打他的是袖子这种软物,但是配上神熙楼主强劲的内力,和受了一掌重击也差不多。 伤上加伤,有如巨锤将他重重锤打过,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吓得赶紧伏在地方,他不知道他哪句话说错了。 此时,他恨那毛头小子恨得要命,说是个兔儿爷已经算是他所能想到的在主子面前最斯文的骂法了。 神熙楼楼主淡淡地道:“此事本座已知,下去养伤!” 黑衣人刚才觉得自己大概会死,他办事不力,兄弟们都死了,虽然他拼死跑回来报信,但也是死罪。 没想到竟然还能有下去养伤的机会。 他赶紧离开。 神熙楼楼主往椅后轻轻一靠,青铜面具线条流畅,却冷漠疏离,但此时,因他姿态的慵懒,倒多了几分人情味儿。 炽护法道:“如果不是京畿卫和巡城卫等人坏事?那两人总会取一人性命。如今倒是功败垂成了,主上,咱们要不要给京畿卫巡城卫此次领兵之人一个教训。” 神熙楼楼主淡淡地道:“京畿卫统领不在京,杀几个副统领有用?巡城卫统领谁也不许动,本座留下他有大用!” “那楚王呢?还有那青衫少年!” “青衫少年的事你们不要管,炽护法,楚王的性命交给你去取!可能办到?” 炽护卫一脸的势在必得:“主上,属下肯定办到!” “莫要轻敌。”神熙楼楼主提醒:“此人能收服承岚国,靠的不仅是智谋,他自身身手应该也不弱!” “多谢主上提醒,属下知道了。” “按之前的部署,大家各司其职。”神熙楼楼主道:“这段时间是重中之重,大家尤其要小心谨慎,任何一个环节都不可出错!” “是!” 众人起身准备退去,齐齐行礼:“主上,吾等告退!” 神熙楼楼主摆了摆手,众人依序离去。 炽护法还没走,他道:“主上,那个李惊风,怎么处理?” 第775章 诱之以利 神熙楼楼主淡淡地道:“本座亲自去处理!”轠 “主上,您千金之躯……” 神熙楼主扫了他一眼,道:“本座自有分寸!” 炽护法不敢多说,只得把心中的担忧给咽下去,道:“主上,您多加小心!” 炽护法离去后,神熙楼楼主面具下的脸不知是什么表情,但是一双眼却愈发地深不可测了。 被拎小鸡一样拎着上山,一路的景物飞退,倒像是云霄飞车一般。 她也不慌,反倒点评道:“你这速度不行啊,你刚才是不是岔气了?身为一个巅峰高手,怎么能岔气呢?你练的武功是不是不正宗啊?” “闭嘴!你闭嘴!”李惊风一大把年纪了,被个少年指手划脚的,他心里快要烦躁死了,眼露凶光,一副想要马上将他捏死的表情。轠 但是想到这小子能配解药,他又忍了下来。 沐清瑜又道:“你能不能稳一点,你这样颠得我头晕眼花,万一看到药材,眼花认不出,那可是你的损失!” “你要认不出来,本座立刻掐死你!” “那你现在就掐死我好了!”沐清瑜道:“那样你大概就只能找给你下毒的人拿解药了。那人和你有利益关系,用毒拿捏你,肯定不会轻易给你解药,但我就不一样了,我们又没有利益冲突,你要解药,我要活命。但我的命跟你的命比起来,肯定是你的命要值钱点,毕竟巅峰高手那么少!所以你得对我好点知道吗?” 李惊风很生气,但他觉得手中这黄毛小子说得很有道理。 可要他对这黄毛小子态度好点,他是不愿意的。 但他也没再恶言相向。轠 很快,他将沐清瑜带到一个山沟沟里,一把将她扔在地上:“背阴之地,你找!你要找不到,本座扒了你的皮!” 沐清瑜叹气,道:“前辈,你是个巅峰高手,活了一大把年纪了,应该知道,凡事没有绝对。若是背阴之地必出青莲白萝叶,向阳处必出火莲红萝根,那这药还会这么难得吗?那不是说明巅峰高手是大白菜?毕竟能毒倒他们的解药到处都是!” 李惊风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但是他没证据。更可气的是,他竟然好像被这些话给说服了。 他喝道:“少废话,快找!” 沐清瑜低头寻找。 见她十分认真的样子,李惊风诱之以利:“你要能为本座找到解药,本座可以考虑收你为弟子!” 沐清瑜一脸喜悦地道:“做你的弟子,是不是能练成巅峰境?”轠 “那是自然!”李惊风很自负地道。 “那是不是要从头开始修习你的武功?那我之前所学,还能要吗?” 李惊风被问住。 学他这一门的功夫,那自然有他们这一门的功法,不从头学怎么成? 他刚才也是临时起意,觉得这小子虽小小年纪,但能到这样的身法,至少达到一流初阶了?也算是天赋异禀,他看中的后辈李喿,死在了沐清瑜那个臭丫头手中。 他至今还没能帮好孙儿报仇,他这一门已经后继无人,这小子的根骨,倒也值得收为弟子。 想到这里,他不禁低头再看了沐清瑜一眼。轠 第776章 发什么疯 这少年被他扔在地上,却只翻滚了一下,便默默起身,去寻药草。眛 他的样子十分认真,一边看还一边拨动,口中念念有辞,眉目清朗,眼神清正。这样的眉眼,他不喜欢。 但是,这样的资质,他的确是喜欢。 他皱着眉,在心里翻着自己的小心思。 沐清瑜却是寻了六七种药材拿在手中。 李惊风立刻掠过去,一掌朝她打去。 沐清瑜往旁边一让,回过头:“你发什么疯?” 李惊风冷冷道:“背阴处不是只有青莲白萝叶吗,你不要告诉本座,这七种全是青莲白萝叶!”眛 沐清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老头,你是不是傻?我是说过解你之毒,必不可少的是这两样,但是,我什么时候说过,只要这两样?” “那你之前为何不让本座直接去药铺抓别的药?”李惊风被问得一噎,强行挽尊。 沐清瑜的白眼更是翻得快到天上去了,她把手中的药草往地上一扔,指着李惊风喝道:“是你懂医还是我懂医?药铺里抓的药,经过不知道多少道手,有些人炮制的手法差,药性十不存一,十存其七的就算顶好的了。我自己采的自己炮制,能保证取药效的九成以上。我本来就要上山采这两味,顺便采了就是,舍近求远要那些渣渣干什么?” 李惊风被骂得很不爽,一个黄毛小子,竟然敢指着他的鼻子骂。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他只要一掌就能拍死的小渣渣,竟然不怕他。 李惊风瞪着眼睛,呼哧呼哧地直喘气,按他凶残暴戾的性子,他本应不管不顾把人捏死再说,但是,许是在沐清瑜那个臭丫头那里吃过憋,又在那面具小子那里上了当,想着毒没解,还是劝服了自己:先留他一条小命,等毒解了,再一寸寸把他骨头捏断,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到那时候,他就会知道,得罪一个巅峰高手是多么不明智了。 他悻悻地道:“就算你有理,快找!”眛 沐清瑜道:“你知道不知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然答应你把你这毒解了,肯定是有几分把握的,但前提是你不能指手划脚,一个药材都不认识的人,在这里瞎干涉,我还怎么配药?你要不听,不如现在就一把掐死我!” 李惊风道:“本座信你就是!” “不许一惊一乍!” “好!” “不许胡乱插嘴!” “好!” “不许……”眛 “臭小子,不要得寸进尺!” 沐清瑜撇了撇嘴,不再说话,继续寻药。 接下来,她又找了两种药材,转头对李惊风道:“看来你运气不怎么样,没有青莲白萝叶!” 李惊风本能地就想生气,但是想到之前这臭小子说什么要是容易找到,巅峰高手不值钱的话,又默默地咽了下去。…沐清瑜又道:“虽然没找到青莲白萝叶,但找到了这些,也不算没有收获!” 李惊风瓮声瓮气地道:“继续找!” 沐清瑜想着,李惊风在博白山,少了这个巅峰高手,那些人想要杀明崇峻孔熹应该没那么容易了。眛 倒不是她多么舍己为人,但是,有人对一国文官武将之手同时动手,所谋必大,也许是让整个东夏进入动荡的开始。 她不涉朝政之事,但也不想东夏起战乱,不管那些人对这二人动手,抱的是什么心思,她没遇上就算了,遇上了肯定是要尽一点绵薄之力的。 再说,李惊风与她,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这个人恶贯满盈,留他多活一天,就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生命被他吸干鲜血。ъitv 沐清瑜道:“找是要找的,但是这块地儿已经没有了!” 李惊风二话不说,将她后脖领子一提,脚下便飞掠。 沐清瑜什么都没说。 李惊风本以为又要威逼一番,见她竟这般好说话,心想,算这小子识趣。眛 这次,李惊风又把沐清瑜带到一个小山沟。 沐清瑜在这里找到一味药。 李惊风瞪眼:“怎么这么少?” “倒也不少!”沐清瑜老神在在地道:“那,那,还有那些,都是药材,但是对你的毒没用,我采来干什么?” 李惊风无言以对! 因着想让沐清瑜解毒,他倒是贡献了自己十二分的耐心。 李惊风发现,这个臭小子是真的懒,每寻完一个地方,他就很自觉地站在原地,让他拎着走。眛 好在向阳地,背阴地,这两地方也不算难找。 山间多的是这样的地方。 在李惊风带着沐清瑜绕着博白山上好几处向阳背阴处寻找后,天也黑了。 李惊风板着脸道:“继续!” 沐清瑜笑了,她道:“老头,你是不知道,很多药材长得差不多,但药效的差别却极大。有的是解毒的良方,有的却是要命的毒药。而且白天采和晚上采不同,那些药材长的地方不同,药效也不同,和毒药长在一起的也有毒。你确定,要我摸着黑,给你采药?” 李惊风眉头都皱成个大疙瘩,他觉得这小子在敷衍他,可是他没证据。你说在敷衍,这小子好像很尽心,也不嫌脏,在湿泥里刨来刨去,找到一味药,比他还高兴。你说不是敷衍,为何大半天的时间,才找了这么多,那什么向阳地背阴地要的什么莲叶莲根,还一份也没找到? 可这小子说的也有道理,李惊风觉得自己心里很委屈,但是,药效的事,他不懂,只能听懂的人说话。眛 他气急败坏地道:“就在山上找地儿睡!” 沐清瑜道:“山上有毒虫,而且地面潮湿。你轻功这么高,把我带着回城去呗,吃点好的,睡得舒服点,这日子才有意思。都一把年纪了,何必苛刻自己?”…李惊风又瞪眼。 沐清瑜一点也不怕他,反倒笑道:“老头,你要是相信我,我保你舒舒服服的,人这一辈子,总得享受享受是不?要是安排得你不满意,你再捏死我好了!” 李惊风不为所动。 沐清瑜又道:“你说你都到巅峰境了,这在东夏,不,在天下江湖人之中,都是顶尖的存在,可你就没想过,要好好享受生活?不然,这一辈子不白活了?练功这么苦,为的难道不是享受吗?生活这么累,奔的不就是安逸吗?信我,我保证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李惊风不说话。眛 沐清瑜凑近些打量他,笑道:“你这是从几岁开始习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你知道巅峰高手天底下才几个吗?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此生未习武,犹如尘下土;习武到三流,护院守门奴;习武到二流,护镖江湖游;习武到一流,钱财溢满斗;习武超一流,从此可抬头;超一流往上,醇酒珍馔美人伴!” 李惊风:“???” 沐清瑜道:“你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样,别人很难相信你是巅峰高手。有道是人靠衣裳马靠鞍,你都天下少敌手了,就好比那些身家巨富的有钱人,有钱人的日子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今天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超一流往上,醇酒珍馔美人伴?” 沐清瑜面不改色心不跳:“美酒美人美食!懂?”眛 李惊风意动地道:“你真能安排好?” “那是自然!”沐清瑜道:“还不用你出银子,你放心,你是巅峰高手,就该享受别人的孝敬!” 这点李惊风很认同,想当初,他初到京城,连那六皇子都对他礼敬有加,只是六皇子倒台太快了。 李惊风迟疑:“还是先找药!” 沐清瑜道:“你这毒也不是今日明日发,时间大把的。再说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晚上找不了!” 李惊风经过几秒的犹豫,终于道:“好,进城!” 李惊风内劲绵长,进城都不用马车,他直接带着沐清瑜腾云驾雾一般,比骑马还要快。眛 于是,傍晚的京城里,沐清瑜带着李惊风吃珍馔美味,喝醇香美酒。 李惊风倒也不是没吃过好吃的,不过,有人在旁边做介绍,而且几个小二守候在侧好生服侍,一桌精致珍馔只吃最精华的那部分,旁边还有人舌绽莲花,好听话不要钱似地说,他很享受。 但他也很警觉,喝酒的时候,他就警惕地看着沐清瑜:“臭小子,你不会是想把本座灌醉了跑路?” 沐清瑜青衫落拓,眼神清正坦然:“你对自己自信点,你是巅峰高手,普通的酒就能让你醉?我没这么傻,只给你配出解药就两清的事,我又何必不知好歹地去得罪一个巅峰高手呢?” 这话李惊风听得很舒服,他也觉得是,这个青衫小子年纪不大,还是挺识时务的。 于是傍晚的一个时辰,他吃了四十多家,大酒楼,小酒馆,路边摊子,挑担的馄饨,土灶里的馍…… 他也喝了很多种酒,香的醇的烈的清的甜的……眛 不过他很谨慎,喝下去的酒会用内力悄悄逼出来。 他看见那青衫小子也吃得很开心,他想,或者真可以考虑让这小子做他的徒弟,这样,他也不用担心以后中毒,这小子又会吃又会玩,还挺有眼光,有这么个弟子,他的武功后继有人,以后的日子,应该也会很快活! 楚千墨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777章 天地君亲师 沐清瑜正咬着一根鸡爪,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一转头,与李惊风的目光对着正着。 李惊风道:“小子,本座想了想,觉得勉强可以收你做本座的传人!” 沐清瑜看他一脸认真,不像说笑,心想这老东西莫不是犯了病! 她目光流转,一脸喜色地道:“真的吗?那等我回去禀告父母,他们同意,我便可拜师了!” “你还有父母?” 沐清瑜斜眼看他:“瞧你说的,谁还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我母亲虽不在了,父亲还在呀!” “一个普通庸人,答应不答应有什么要紧?”李惊风傲然。 沐清瑜叹气道:“天地君亲师,亲在前,师在后,我若不征得父亲同意,那便是不孝!现说,我的父亲,可不是什么普通庸人,他是当朝吏部尚书!” “吏部尚书很大官吗?”对于和皇子都有过接触,而且还被当成座上宾的李惊风来说,朝廷那些官员,他可没什么概念! “自然!”沐清瑜道:“这么说,你看这家酒楼,吃食也好吃,装修得也很漂亮,里面的客人非富即贵,但是,若有吏部尚书这样的大官来吃一次饭,他们就会很高兴,觉得整个酒楼身价倍增!” “那本座还是巅峰高手呢!”李惊风颇有些不服气。 “没错,你的身份地位,论起来应该比吏部尚书还要珍稀难得,可你深居简出,这世上庸俗的人居多,他们只敬罗衣不敬人!你呢?采药太晚,连住个店吃个饭都磨磨唧唧的,随便对付对付就过去了。那谁认识你呀?所以你听我的没错,咱们有这个实力,就得先把这派头也跟上来。” 李惊风迟疑地点了点头,道:“你先说说那吏部尚书住在哪里?本座带你去找他!” 对于沐清瑜说要父亲答应之后方才拜师的事,李惊风并没有什么怀疑。他虽凶残暴戾,所学的也是邪门功夫,但此时存了收徒弟的心思,倒愿意多给一些包容和耐心。 沐清瑜把手中啃完的鸡爪子扔了,肘支了桌面,目光灼灼,兴致盎然地道:“这个不急,你先说说,那个给你下毒的人要你杀明崇峻和孔熹,还要你杀别人吗?” 李惊风看她的样子,道:“没有!” 自然是有的,不过,这中间好像没有吏部尚书就是了。但是,如果那个什么吏部尚书不愿意,他也可以考虑把人杀了,干净! 他眯着眼:“小子,你还没有告诉本座,你叫什么名字!” 沐清瑜随口道:“我啊,我叫沐黄枫!” 这名字也不是杜撰,沐明远的确有这么一个儿子,只不过从小被拐子给卖了,失踪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她现在男装打扮,万一真去见沐明远,那当然是现成的身份用一用了。 李惊风见她不假思索,自然不会怀疑这名字不是她的。 他瞟了沐清瑜一眼,道:“明天称去找药材,找到了本座就带你去见你的父亲!” 沐清瑜轻轻叹了口气。 李惊风皱眉问她:“又怎么了?” “我在想,我那父亲不知道会不会认我?” “什么意思?” “我从小被拐子拐走,还没与他相认呢!” “那就不要认了,本座收你当徒弟,你还要什么父亲?再说,你被拐子拐走,一个吏部尚书连自己儿子都找不到,这样的父亲,要来何用?” 这话沐清瑜很是认同,记忆中的沐黄枫,在沐府和她一样处境艰难。她是因为是元配所生之女,占了嫡长女这个身份。沐黄枫是因为男丁,哪怕是庶子,孔宜佳也一样容不得! “那可不行!”沐清瑜一副认祖归宗是荣耀,哪怕父亲对不住他,他也绝不会做不孝子的样子。 李惊风翻了个白眼。 他活到这么一大把年纪,父亲亲人自是早就死绝了,便是后辈,如李喿的父亲什么的,都不是他正经的后人。所以他已经忘了和亲人相处的正常样子是什么样儿的。 当然,如果他记得,就会发现,那种对父亲的孺慕之思,面前的小子是没有的。 他觉得有些麻烦了,在心底里考虑,要不要趁着这小子还没和他父亲见面的时候,先把那个吏部尚书给抹了脖子,这样麻烦就解决了! 不过,他还没有做出决定,沐清瑜已经拿过帕子擦了手,高高兴兴地道:“吃过喝过了,带你去好地方睡觉!” 李惊风回味吃过的美味,喝过的美酒,便把刚才的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反正不急在这一时。 他心里还记着,找药是第一要事! 沐清瑜给找的睡觉的地方,相当的特别,她去的是轻舞轩。 轻舞轩有美人有歌舞,有高床软枕,有软玉温香。 虽然年纪一大把的李惊风已经失去了某些功能,但是,这不妨碍他抱着可以当他重孙女的漂亮女子,喝着她们喂到他嘴边的美酒。 这一刻,身在美人窝的他彻底忘记了沐黄枫这个人这个名字。 等他迷糊着醒来,天已大亮,他猛地从床榻上弹坐而起,宿酒未醉,只是这里的一切太让人沉迷。 他迷登了一会儿,突然回过神,一把扯过昨晚服侍他的两个女子,喝道:“人呢?” 他在她们身边哪怕只是待着,但是她们年轻的身体,却让他这老迈的心感受到了久违的活力。但此刻,他已经从沉迷中醒来,顿时就脸色变了。 被他扯住的女子感觉手臂都要断了,她忍着痛娇声道:“爷,您说的是谁?” “昨天跟我一起的小子呢?” 那女子想起来,这老不死的来的时候,身边是有个年轻的少年郎,长得俊俏又好看,她们都想侍候那位,可那位虽是笑吟吟的,对她们却并没有心思,还表示只要她们侍候好这老不死的,就有大把的银子。她还给了一锭金子当赏赐。 “那位小爷应该是寻别的姐妹们快活去了!” 李惊风哼了一声,道:“叫他来见本座!” 另一个女子急忙起身,两人往外就跑。 这老不死的刚才的样子太可怕了,眼神像透着杀气一般,她们有一种好像下一刻就要被拧断脖子的感觉,此时不跑,还等什么? 李惊风穿好衣服,大马金刀地坐在房间里等着。 不一会儿,轻舞轩的管事便过来了。 这位管事的是个男的,四十余岁,两撇胡子修剪得十分整齐,眼珠子转得飞快,他堆着满脸的笑,道:“这位爷,您要找的,是您的孙子?他已经为您付了昨天的所有费用,先行离开了!” “离开了?” 李惊风大怒,猛地站起,一步就跨到那管事的面前,把那管事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但那份沉沉的压力好像丝毫也没有减轻,竟让他有种冷风扑面,如入冰窖般的感觉。 他忙陪笑道:“是的,昨天把爷您安顿好之后,他就付了金子离开了!” 李惊风眼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一张老脸上都是恚怒,他就知道,那臭小子是个奸滑的。不过他还是没有想通,自己可是巅峰高手,而且都答应收那臭小子做徒弟了,那臭小子难道不该乐开花吗? 能得巅峰高手为师,意味着什么?哪怕他修炼的是邪派功夫,但只要他透露出想要收徒的心思,江湖中人能抢破脑袋! 臭小子不识抬举是? 李惊风心里正发着狠,那管事的突然一拍头,道:“哦,对了,那位小爷还让在下给爷转告一句话!” “说!” “他说他先回家了,还说天地君亲师!”管事的小心翼翼,这老头儿的脸色这么难看,眼看就要发怒。轻舞轩在京城赫赫有名,自然不怕恶客,便是这管事的,也是个一流高手。但是这个老头给他的感觉,却让他觉得很危险,江湖强中自有强中手,他们也会尽量息事宁人。 回家?天地君亲师?吏部尚书?被拐子拐走的儿子? 李惊风想起来了。 他大步往外走。 那管事的觉得随着他转身离开,刚才罩在身上的沉沉压力瞬间就没有了,对方的身手真是深不可测啊。 李惊风走到门口,却突地回身。 那管事的赶紧又端起万般小心,道:“爷还有什么吩咐?” 李惊风沉声问道:“吏部尚书的家在什么地方?” 那管事的呆了呆?吏部尚书?还好他真的知道,他忙道:“泽贤路西巷南门街!” 李惊风又道:“怎么走?” 那管事的道:“从此处出门往西,过三条街……” 李惊风这才离去。 那管事的摸摸额头渗出的冷汗,一个老头,竟然给他这么严重的危机感,看来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而且,好像还与什么吏部尚书有牵扯,他还是少打听! 李惊风出门往西。 他本来不耐烦走街串巷,但是又想着,那臭小子既然是去求得他老爹的同意,离家那么久,总得有个认亲的时间,他也不着急,另外,他还没用早膳呢。 刚才就应该在这轻舞轩用过早膳再离开的,失算了! 第778章 再给一次机会 走过一条街,前面似乎愈发热闹了,李惊风还没真正逛过街,想起昨天那小子说过的话,他觉得他也可以享受一下生活。 他要挑一个好的地方用早膳。 前面热闹的街面门楼映入眼帘,他有点挑花眼。此时,一阵香气直扑鼻中,让李惊风翕动了几下鼻子,燕春楼?就这家了。 这门半开半闭的,真没个迎客的样儿。 走进门中,李惊风才发现有些不对。 这好像不是膳食之所。 而且冷冷清清的。 但是,那让人肚子里更感饥饿的香气的确来自此处。 李惊风也不管了,走进院子就道:“人呢?去哪了?” 一个四十多岁脂粉浓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婆子打着哈欠出来:“爷,咱们这儿是下午才开门,您是不是来早了?” 李惊风眼睛一瞪:“本座饿了,来这里用早膳!” “可咱们这儿也不是酒楼啊……可以可以,爷您稍坐!”在李惊风散发出来的巅峰高手强大压力面前,那妇人立刻僵硬着脸上的笑改口。 这燕春楼是一家青楼,因为京城第一青楼宵香阁的生意越发的好了,燕春楼争不过,便有些摆烂,叫厨房多研究一些可口的菜式,美人留不住客的时候,美食有时候可以。 今日一早,几个人在厨房里研究吃食,这不,吃食太香,倒是引来了李惊风。 其实燕春楼在京城的青楼界,虽不能与宵香阁轻舞轩比,也是排在一等。 昨夜在轻舞轩里,让他恨不得年轻五十岁,此时,看见熟悉的地方,闻到熟悉的脂粉香,李惊风立刻便知道是哪里了。 他想着,反正已经知道沐黄枫那小子在哪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沐黄枫说得对呀,人生就要及时行乐。 所以,李惊风对老鸨道:“把你们这儿的头牌叫过来陪本座喝酒!” 老鸨心里暗骂,就这么个大半截身子都埋进了棺材的老不死,还想叫她们头牌出来,还自称本座,他的衣服看着也不怎么样,有银子付账吗? 老鸨虽然感觉这老头眼神有些可怕,但她开店,为的是赚银子,在银子面前,就算感觉危险也得上呀! 她为难地道:“本楼的头牌白莲姑娘屋子里有客人呢,那客人出手阔绰,又是本楼的贵客,老爷子你要不另选一个!” 李惊风回忆昨晚的一切,是他巅峰高手的身份不配吗?还是这老鸨狗眼看人低?他将自己的气势整个散发出来,喝道:“如果本座就要她呢?” 老鸨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觉得连心都要跳出胸腔,她不知道这是被对方的内力所压迫,但也知道不对劲,要让自家头牌来侍候一个老头子,而且对方明显不准备拿银子,老鸨当然不愿。 她眼珠一转,立刻堆了满脸的笑,道:“老爷子,您要白莲姑娘,我肯定是没有意见的。不过,您一看就是慈眉善目,大有身份的人。白莲姑娘昨晚侍候了一晚上别人,这身上沾着别的男人的气息您定然是不喜。若让她沐浴过后来侍候老爷子,必然也是精神不济,那不是对老爷子不敬吗?我看老爷子气色红润,红光满面,想必昨晚也在温柔乡,不若老爷子先在我这儿小酌几杯,待白莲姑娘稍作休息,您晚上过来,让她好生侍您如何?” 这女人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比起李惊风来,却又年轻许多,此时她满脸堆着讨好的笑,说话又分外中听。 李惊风一想,他现在好像的确是力不从心。再说,他本来只是进来用个早膳。 他在那老鸨期盼又小心翼翼的眼神里,终于大发慈悲道:“看在你说话还中听的份上,本座便听你的!” 老鸨心里骂骂咧咧,脸上却笑开了花,张罗着厨房把早膳端上来。 十分丰盛的早膳让李惊风很满意,吃饱喝足,他道:“记到吏部尚书账上!” 老鸨:“……” 什么玩意儿就记到吏部尚书府上,那是朝廷命官,朝廷命官明面上可不许狎妓,这怎么能记得到账上? 李惊风道:“嗯?” 老鸨咬咬牙,继续笑道:“知道了,您慢走!” 李惊风问道:“从这里往吏部尚书府还有多远?” 老鸨道:“老爷子,那可是朝廷高官,我等贱民,哪里会知道?只知道是南门街那边,平时我们也不敢往那边走呀!” “那南门街怎么走?” 老鸨指了路,看着李惊风的背影,这人还真是去吏部尚书府的。还真是皇帝也有几家穷亲戚,看那老头的穷酸样,定是去打秋风的。 真是晦气,一顿早膳,就当喂了狗。 借她几个胆子,也是不敢去吏部尚书府要银子的。 在李惊风走出燕春楼的那一刻,便落入一双清澈却又幽静的眸子里,卢彰站在窗户的另一侧,也看着楼下,道:“只有他一个人?” 明沁雪似乎并不意外,她露出一个笑容:“我知道,她肯定能脱身!” 卢彰想说,姑娘这自信不知道来自哪里。这位可是巅峰高手,非同阶在他手底下如蝼蚁?就算这巅峰高手有些水分,也不是一般人能应对的。 昨天,姑娘去找他时,分明很是担忧,现在却充满信心。虽然那人只一人,可谁又知道那个人是逃了,还是已经死了? 但他聪明地什么也没有说。 他拱手道:“姑娘,接下来怎么做?” 明沁雪优雅地煮着菜,淡淡地道:“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卢彰道:“咱们的人手早就布置好了,也一直在铺垫中,所以姑娘的命令传达过去,那边即刻便有了动作!”biqμgètν “嗯,这个人是个祸害,我就帮她除掉!” 明沁雪露出一个温婉和气的笑容,轻轻摇晃着手中的的茶叶。 卢彰再看一眼大步离去的李惊风,那是巅峰高手,自家姑娘口中,好像只是一只虫子般,说得这么容易! 姑娘不会是不会武功,所以不知道巅峰境是个什么概念? 不过,想到姑娘平时的行事风格和算无遗漏,他又觉得,也许巅峰境高手在姑娘面前,的确比一只虫子强不了多少! 这时,楼道口传来脚步声,卢彰低声道:“来了!”他脚下一抬,便从窗口离去。 他的身影刚刚消失在窗外,这间雅间的门便被敲响,明沁雪道:“进来!” 门轻轻推开了,一个华服高冠,锦衣玉带的男子走了进来,他脸上满是温和的笑容,道:“明小姐,又见面了!” 明沁雪看着他身上那青色锦缎,透着润泽柔光,眼眸深处掠过一抹冷意,她道:“四殿下请坐!” 来的是楚云程。 当初的楚云程,见她脱离明家,无所依归,无人可傍,竟想对她行那龌龊之事,那时,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而她,在他眼里大概就只是一支折翅的燕,可以随意折辱。 但今天,这个人,却早早地下了帖子,约她一见,还特别有诚意地表示,地点随明沁雪自己挑。 此时,他也礼数周到,道:“多谢!” 明沁雪拿过一个扣起的茶杯,倒了茶,淡淡一笑:“殿下来得正好,茶刚好!” 楚云程看了一下明沁雪的脸色,她芙蓉一般的脸上,神色平静,这是一张让人一眼就难以移开的脸,漂亮得像在发光,引得人想像飞蛾一般投过去。 好在他还记得今天来的日子。 他朗朗一笑,喝了口茶,茶一入口,他却一怔,这茶味道怎么这么怪?苦涩麻木,但茶汤颜色澄黄,如金似玉,证明茶叶是好茶叶。 可这味道,也太次了一些。 明家小姐,从小琴棋书画诗书礼,无人不精,茶道也应是上乘?却不知道原来她煮出来的茶,竟这般涩麻难以入口。 不应该呀,难道是茶里添加了什么不该添加的东西? 想到之前,他原本想对明沁雪用强,后来她虽逃过,必是恨他的。他今天抱着诚意想化解当初一时冲动下的不择手段,明沁雪答应得那般爽快,他又自恃身份,料定明沁雪不敢害他,这才做出毫无疑虑的朗朗之举,可万一…… 见他看着茶汤,眼里惊疑不定,明沁雪心里冷嗤一声,道:“可是茶不合口味?” 楚云程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从这怪异的茶水感觉中抽离出来,勉强笑道:“还不错,明姑娘亲手煮的茶,怎么能差了呢!” 明沁雪道:“那就好。许久不煮茶,有些手生!” 楚云程不着痕迹地打量她一眼,她神色坦荡,恬静安宁,这女子,始终美得不似在人间,他有些后悔。 那时候,他是感觉到明沁雪对他的好感了的,可他为了羞辱楚成邺,也因着她已经脱离明家,觉得她空有美貌,已经无甚用处,才肆无忌惮地随心所欲对她,以至于到了今天,他才发现,哪怕她脱离明家,但明家的资源未必不能为她所用。而她,却似乎成了明家资源最好的切入点。 早知今日,他当初只消稍稍哄一哄,这女子应该是他的囊中之物,明家的资源也是他的囊中之物。 那时为什么就冲动了呢? 明沁雪悠悠地道:“四殿下,你约我在此相见,不知道有什么事!” 楚云程心里又升起不舒服的感觉,他才刚坐下喝了一口茶,明沁雪就立刻开门见山了,他心中有些不悦,但是,想到来之前,他最信任的慕僚宋清河详细的分析和叮嘱,他又收起那份不悦,站起身,一脸诚恳地道:“本王今日来,是来向明姑娘赔罪的!明姑娘,当初本王恼怒明丞相相助大皇兄,把这份恨意转嫁到明姑娘身上,让明姑娘受了委屈,请明姑娘原谅!” 说着,他还拱手行了个礼。 这姿态,放得还真低! 明沁雪道:“四殿下说哪里话?你是王爷,我只是一个民女,哪里当得起你的赔礼?” “不!”楚云程更加诚恳地道:“明姑娘,错便是错,这赔礼,你当得起!还请你莫放在心上,不然,本王寝食难安!” 明沁雪轻笑一声,道:“四殿下,我不过一介民女,你实不必如此。我这样的人的喜怒和恨怨,对你造不成任何影响。不过,既然四殿下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接受就是!” “多谢明姑娘!”楚云程也露出一个笑脸,刚才他几乎被明沁雪这一笑晃花了眼,不过她这一笑也让他彻底地放下心来。 宋先生果然说得没错,女子嘛,只要多哄哄就好了。明沁雪什么都不是,但是,明家却是举足轻重。 前几日的朝堂之上,明崇峻既然能帮镇远将军说话,那就是在对他示好,明崇峻都递了这么个台阶,要是他还不行动,这就是把到手的势力又要拱手让人。 明沁雪道:“那王爷想必没有什么事了,我还有事,我就先失陪?” 楚云程忙道:“明姑娘莫急!” “王爷还有事?” 楚云程默了默,抬起眼,看着明沁雪的眼神变得深情款款:“明姑娘,当初是本王鬼迷心窍,自伤害姑娘之后,本王时时后悔,因为本王发现,本王对姑娘,是心生倾慕的。当初本王为了一时之气迁怒,实在是愚不可及!如今午夜梦回,却时时寝食难安。明姑娘,不知是否再给本王一个机会!” 明沁雪清幽似水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脸上却露出一丝笑意:“王爷,我记得,你已经大婚了?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楚云程神色间更添了几分柔情蜜意:“沁雪,本王虽然大婚,但是本王侧妃的位置还空着,而且本王保证,你若嫁给本王,本王定让你享有和王妃同等待遇。本王只会疼爱你一人!” 似乎为了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他身子略略前倾,眼神更专注地看着明沁雪。这样美丽的一张脸,哪怕只是因为她的姿容,他也愿意将她纳入后院,何况她身后还有明家? 当初他是怎么想的?竟然只想因为她的姿色得到,轻她贱她,才使得今日要多费些心思。 明沁雪喝茶,神色淡然平静,还透着几分好奇,道:“为什么呢?我只是一个民女啊!” 第779章 只是确定一下 楚云程深深地凝注着她,柔声道:“因为本王发现,本王心里其实更倾慕于你,本王娶王妃,只是情势之下的不得不为,但本王想娶你,却是遵从内心的情不自禁!” 宋先生说,女人要哄,哪怕那些甜言蜜语假到连自己都听不下去,但女人们就是爱听那些假话。不论什么女人都不会例外! 而他现在的身份,娶多少女人进后院于他并没有影响,他若不喜,不让其侍寝就是。 娶回来后,在王府的内院里,谁又能过问?他愿理就理,不愿理也无人敢过问。 不过,他此刻面对着这样一张盛世倾国美颜,倒是多了几分真心。 明沁雪轻轻笑了,她明眸轻抬,柳眉上扬,盈盈笑道:“王爷,您侧妃的位置,多金贵,倒是不必为我浪费。我大概猜到了王爷的想法,其实,何必来婚事嫁娶那一套,就算不嫁王爷,我也可以与王爷好生合作嘛!” 楚云程眉心不着痕迹地一跳,他放下身段,去哄一个女子,却被拒绝了? 他觉得他应该生气的,但是,明沁雪那明艳的脸上如春花绽开的明丽笑容,那样绚丽,那样晃眼,竟把他心中的怒气消得一干二净,他道:“什么?” 明沁雪重复道:“我猜,王爷想娶我,应该是为了王爷的大业,那就不必娶了。我现在商人的身份,配不上王爷,但王爷身为正统,他日定是能登那个高位的,和王爷合作,于我也有好处,又何必还要浪费王爷一个侧妃的位置?这个位置,王爷还可以另寻一份强大的助力!” 楚云程:“……” 他若娶她,明家便与他绑在一起,别说什么她已脱离,亲情羁绊,即使明崇峻可以,明朔也办不到,明沁雪这两年之所以这么安然,还能在商道混得风生水起,不就是因为背后有明朔在暗中相帮吗? 而明沁雪,和她合作能有什么用? 他要的是绑在一起,哪怕舍弃一个侧妃的位置。 而不是什么明明暗暗似是而非的合作! 一眼看出楚云程脸上的勉强之色,明沁雪笑道:“莫非,王爷倾慕的不是我,而是明家?那你就更不能浪费一个侧妃的位置了。我已经脱离了明家,王爷若真娶了我,以明丞相的性子,只怕会离王爷更远些以避嫌,王爷这就会得不偿失!” 楚云程的心思被明沁雪猜了个正着,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不过,他大概是深谙如果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精髓,反倒哈哈一笑,道:“沁雪,你说笑了,本王倾慕的是你这个人,与明家没有关系,本王想娶的是你,与明丞相没有关系!” 明沁雪心中冷笑,能让这个对太子之位势在必得的人主动纡尊降贵地约她见面,还放下身段和姿态,说着那样的柔情蜜语,现在跟她说是倾慕她这个人? 她这个人当初认错人的时候,可是倾慕过他的,那时候他是什么态度,什么反应? 现在呢? 有之前楚成邺夫妻二人的轮番拉拢,再有如今楚云程的示好,并许以侧妃之位。这两位是不是忘了,之前他们派人杀她的事? 又或者,他们以为那些事做得极为隐秘,她死里逃生后,因为只是一介商女,就算想查也不会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这又是刺杀又是拉拢,却还把她当傻子,真是可笑! 但她脸上的笑意却愈发的灿烂明丽,她道:“从我脱出明家后,我就告诉自己,我不做妾!所以,王爷的好意,我肯定是消受不起的!” 楚云程心里暗骂,不做妾?还想做正妃不成? 他却没想过,大皇子当初是以王妃之位虚位待之,她能毫不犹豫地拒绝,如今,他拿个侧妃之位,便以为是天大的恩赏。 他幽幽地道:“沁雪,本王说过,虽是侧妃,但在本王心中,地位必在正妃之上。若……有那一日,本王可以许你正……室之位!” 明沁雪摇头,轻轻笑道:“王爷,你知道吗,你今天说的这番话,几天前,敬王殿下也对我说过。而且,还有敬王妃亲自出面。可我只是一个商人啊,我这无足轻重的身份,实在不值得贵人们这般对待。我一向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若慕富贵权势,又何必脱离明家?而今我觉得商人身份,予了我无上的自由和自在,我不会想回到明家,也不会想再嫁入高门大户,我甚至不想嫁人!王爷莫要让我为难!” 楚云程几乎就想发火,楚成邺?他果然没有死心,他竟然也找了明沁雪? 明沁雪这是待价而沽,准备价高者得吗? 他用最大的恶念去揣测着,却仍然假笑道:“沁雪,仕农工商,商人地位本就低,何况你又是一个女子。你嫁与本王,本王能给你的荣华富贵,是你做商人一辈子也赚不来的,你好好想想!” 明沁雪仍是笑盈盈:“做商人是地位低点,但自在。再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你说呢?王爷!” 楚云程连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他干脆收起笑脸,道:“你的意思是,你不会答应本王,也不想答应大皇兄?” “那是自然!”明沁雪明丽的脸容上,满满的坦荡:“若我想要荣华富贵,敬王殿下在你之前找我,我大可答应。你和敬王之争,我多少知道一些,在这里,我祝王爷得偿所愿!” 楚云程心中犹疑不定,心想,楚成邺先找了她,她没答应,她不答应自己也正常。 又想,她不答应楚成邺,是因为她由始至终就没有看上楚成邺,为此才不惜背离明家。可当初她对自己是有情的,女子动情后的眼神,他多少能看得出来,可现在的明沁雪,目光清如流水,平静不沾半点尘埃,她对自己的情意早就没有了。这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情意这种事,也是能说没就没有的? 可他转念又想,如果明沁雪既不答应楚成邺,也不答应他楚云程,是不是在向他传递一个信息?告诉他,她的存在与明崇峻的决定无关?若她真说到做到,他不能拉拢,楚成邺也占不了便宜,倒也不是不可以。 而且,明沁雪还祝他得偿所愿呢,他心情刚顺畅一些,却不禁又想,她这么祝他,定也这么祝过楚成邺,于是又感觉气闷。 他脸色变来变去,明沁雪只当没看见。 楚云程心里多少有些不甘,他亲自出马,主动示好,还是对一个曾经对他有情意的女子,竟会无功而返,明沁雪也太不识抬举了! 按他的性子,这般不识抬举的人,就该狠狠惩治。 但是,想到明家父子,他还是按捺住心中的不悦,故作风度翩翩地道:“既然你暂时没这个心思,本王也不能强人所难。不过,本王所言,句句皆是真心,希望沁雪你多加考虑,本王之前的承诺,一直有效!” 明沁雪笑道:“好!殿下,那慢走不送!” 面对面前女子的绝世容颜,楚云程其实也没那么急着走,但是,明沁雪既然已经送客,他也不好再留下,只得悻然离开。 明沁雪将杯中的茶水泼了,提起滚沸的小水壶,将其灌入茶壶中,一股更浓郁的香气扑鼻。她满意地点点头,再次提壶,将茶水注入杯中,此次,杯中的茶水颜色更澄红清澈,又透亮莹润,明明是水,却有如玉般的光泽。 她拈起茶杯,送到瑶鼻边,如凝脂般白皙的肤色,澄红透亮的茶水,清新馥郁的茶香,她轻啜一口,低低笑道:“明明是这样的好茶,为何要叫明日黄花呢?大概是名字取得不好,又不知冲泡之法,所以无人问津!” 这番话,似乎意有所指,又似乎只是随口说来。 过了片刻,她眉心似染上一些担忧,低低地道:“怎么还不来?” 门外似又有了脚步声,明沁雪眼中有一丝喜色,放下茶杯,快步走向门口,开门。 门口,蓝衫女子亭亭玉立,她眉眼间似有倦意,站在门口道:“是你?” 昨天让李惊风陷进轻舞轩的温柔乡里,沐清瑜就离开了,她没有回沐宅,也没有去威武侯府,而是直接去了漪云楼。 漪云楼四楼那个阁楼,是沐清瑜办公和偶尔的休憩之所,里面一应设施齐备,精致而雅静,似乎以前,这里也是裴漪的心安之所。 沐清瑜发现这里的时候,里面还有不少裴漪的旧物。 她整理出来,在这里住或办公,都感觉到一股来自身心深处的安宁,也许,这就是母女连心。 她现在甚至都有些分不清,她不是原身,为何,对裴漪一样有母女之情!也许是上辈子在亲情方面太孤独了,又或者,其实如她上辈子听说的那样,这个世界的她,也是她! 沐清瑜可以去的地方多,但明沁雪的信,送去的就是漪云楼。却没有落款,只有约见。 冲着这份洞悉,沐清瑜自然也有几分好奇。但见到是明沁雪,她反倒觉得没什么意外了。 这女子虽然对她的事不是全都知道,但她通透又聪慧,能想到也不奇怪。 明沁雪笑容明丽:“不是我还能是谁呢?”说着,她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道:“你没受伤?” 沐清瑜道:“没有!” 明沁雪伸手拉她,将门关上,把她拉进室内,又按在椅上坐下,殷勤地倒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笑道:“尝尝!” 茶很香,沐清瑜却没喝,她疑惑地道:“我们好像没这么熟?” 明沁雪噗哧笑了,她心情很好,道:“可我们也不陌生啊!” 沐清瑜喝了一口茶,一抬眼,发现明沁雪又在打量她。她道:“看什么?” 明沁雪道:“听说,里面有个巅峰高手!” “嗯!” “那你是怎么从他手中逃出来的?” “动脑子啊!”当然,更重要的是她和李惊风打了可不止一次,知己知彼。 明沁雪道:“多谢!” “我好像还没有从明阳楼撤资?” “没有!” “我身为东家之一,维护我自己的产业,与你何关?” “多谢你救了明大人和孔大将军!” “他们也是明阳楼的客人,是客人我就有义务不让他们遇到危险,毕竟他们若有个三长两短,明阳楼完了不说,我与你都赔不起。你莫谢来谢去,这与你无关,你还是说说你约我来是做什么!” 明沁雪略略低垂了眸,似幽似怨,低低地道:“你就对我这般不耐烦?你就不怕我会伤心吗?” 沐清瑜转过头,伸出手在她额头探了探,奇道:“也没发烧啊,怎么奇奇怪怪的?” 这句话,瞬间让明沁雪红了眼眶,她幽幽地道:“是不是你真的不再当我是朋友了?” 沐清瑜觉得今天的明沁雪着实不对劲,这不是她的性子,她看一眼,除了这似有似无的幽怨,她还是那个美到精致,美到仿若画中走出的仕女,恬静淡然。 甚至连这幽怨,似乎也只是她的促狭戏谑。 所以穿越这回事,大概不是大白菜,明沁雪并没有换芯子。 她道:“是不是朋友有什么关系?咱们有生意上的牵扯,仍然是合作伙伴!” 明沁雪怔了怔,但她很快又笑道:“那合作伙伴要提醒你一件事,有个人,你要离他远点!” “谁?” 明沁雪收起脸上的笑容和那似有似无的幽怨,又恢复淡定自若胸有成竹的样子,道:“东方墨晔!” 沐清瑜眼眸动了动,道:“我与他的关系,和与你的关系一般!” 明沁雪:“……” 她嘴角微微抽搐:“与我什么关系?合作关系?” “对!” “好,那是我多话了!” “所以你今日,其实是想对我说这些?” 明沁雪悠悠喝茶,慢吞吞地道:“还想知道,你有没有脱身!” “那我谢谢你了!” “不用谢,我应该做的!” 两人闲聊着,一起吃了个饭,沐清瑜便离开了。 明沁雪仍然留在那间雅间,喝着茶,发着呆。她眼里似有云雾,但云山雾罩,浓墨翻转,不知那些浓云淡墨,各自代表着什么。 第780章 她呢 直到傍晚,卢彰来了,他道:“姑娘,咱们的计划没问题,但是出现了误差,他们没有碰上!” 明沁雪道:“没有吗?看来他运气不错,以后再说!” 毕竟是巅峰高手呢,而且脾气还挺古怪,有些出人意表的行为,也不出奇。 下次,得更缜密一些。 不过,她没事,这才是今天最好的消息! 李惊风原本是直去吏部尚书府的,但在路上,他遇到了一个人。 年轻男子红衣如血,面容似画,眉眼如冰霜,他就在不远处的屋顶上,静静地站着,目光却准确地看向李惊风的方向。 李惊风身为巅峰高手的本能,立刻就捕捉到这目光,一看到这个人,他眼里顿时就戾气翻涌。 是东方墨晔那小子! 什么收徒弟,什么沐黄枫,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他脚下一点,原地飞身,一点也不顾及街道上那些人惊诧的目光,追着东方墨晔去了。看书喇 他自然也不知道,因着他的高调,巡城卫京畿卫又忙乱起来。 毕竟,明阳楼之事,虽然明崇峻孔熹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一国丞相和大将军同时遇袭,不管是针对两人来的,还是只针对其中一人,都是极为恶劣,性质极其严重的。 京城都已经戒严,只不过,这些在李惊风的眼里,如同无物罢了。 便算出动再多的京畿卫巡城卫,他照样可以来去自如。 李惊风和东方墨晔原本没仇,但是现在,他对东方墨晔的恨意超过了沐清瑜。 他本来已经快要杀死沐清瑜的,是这小子装模作样地把人救了。 他本来都成了南齐国师了,就是这小子坏了他的事! 东方墨晔似乎就是在等着他,直到只有一丈多远,东方墨晔才道:“她呢?” 李惊风一掌拍过去,喝道:“谁?” 东方墨晔闪身避开,道:“你昨天抓的人!” 李惊风心想,原来这小子是冲着沐黄枫而来,难怪他见了自己都不跑。看来,他还挺关心沐黄枫,他眼底恶意顿生,道:“你觉得,在本座手中,一个蝼蚁,能活着?” 这么说他完全是过过嘴瘾,但他却未料到,听到这句话,对面一直表情平静的东方墨晔眼神倏地一凛,有如突然之间刮起了一阵寒风凛雪,他竟是一扬手,一柄剑出现在手中,不等李惊风反应,那剑已经化着无数白花,向他卷来。 李惊风都气笑了,这小子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巅峰境?还是他这么久没有出现了,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们膨胀了? 李惊风立刻就迎上前去。 是时候给他们一个教训了,原本他就想着,拿到解药,先除沐清瑜,再除东方墨晔,自从成了巅峰高手,在这两个小辈手中吃过的亏,像吃了苍蝇一般让他难受。 然而,让李惊风更生气的是,明明是这小子先挑衅先出手,但他这边一动,那小子手中的招式瞬间就成了虚招。 而且,他身形竟在空中一个转折,然后向右前方斜掠而去。 想跑? 李惊风气笑了。 在他面前玩滑头,是打错了算盘。 他脚下一点,顿时追了过去。 东方墨晔且战且走,借着地形之利,滑得如泥鳅。李惊风虽是巅峰高手,但东方墨晔的身手也不弱,他一时追击不上,大骂:“小子,你不是一副要为那小子报仇的架势吗?连和本座正面一战都不敢?” 他又恶劣地道:“那小子在本座手里,也像你这般滑头,可惜,本座只是动动手指,他还不得照样死得不能再死?你知道他死时是什么样子吗?本座把他的骨头一寸寸捏断了,还吸干了他的血。不得不说,到底是年轻,那血就是香……” 原本在飞快走位的东方墨晔,眼瞳再次冷冽,血气翻卷,他在空中一个翻折,人剑合一,向李惊风冲来。 李惊风哈哈大笑,看来这小子还真的看重沐黄枫,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他那大好的乖徒弟若真与东方墨晔有交情,那他对东方墨晔是杀还是不杀? 杀是要杀的,不要说还没进行收徒仪式,便算正式收入门下,他想杀的人,也不会看谁的面子! 东方墨晔一转眼,与李惊风过了一百三十多招。 两人以快打快,看似轻描淡写,其实每一招每一式都惊险无比,差有差池,便是生死之间。 境界的压制还是强大的,哪怕东方墨晔的身手在江湖之中也是数一数二,他感觉到差距。 如果硬碰硬,他杀不了李惊风,反倒会被他所杀。 李惊风占了绝对的上风,心情大好,他做恶人做久了,经历过逃杀,经历过被满江湖的所谓的正道的追捕,心中早就有一股扭曲的恶念,想虐y杀面前的一切对手。他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对方无还手之力,无能狂怒,想干掉他又干不掉他的样子。 他哈哈大笑道:“说起来你小子倒也有趣,为着一个已经被本座杀死的人,还想跟本座拼命,难不成你拼了命,那小子就能活过来不成?话说,那小子是你的谁,要让你这么不管不顾的?” 这话让东方墨晔手中的招式微微一滞,就这么一个空隙,李惊风已经捕捉到了,他一脚踹出,将东方墨晔踢了个跟斗。 剧疼从身体上传过来,东方墨晔此时的脑子却异常清醒。 昨天得知沐清瑜被李惊风带走,他便立刻派人查找李惊风行踪,但李惊风身手过人,带着人是直上博白山,他的人追过去,博白山那么大,要寻找两个人何其难? 直到他大摇大摆大吃大喝,又进了轻舞轩,东方墨晔的人得到消息,赶紧传回,但轻舞轩背后是庄国公的,庄国公可不是四皇子这样毛躁,他老谋深算,行事缜密。 轻舞轩虽是消遣场所,保密却做得极好,一客一院,一居一地,进了轻舞轩,里面的消息就很难打听。哪怕以客人身份进去,也只能去到自己或朋友订好的院子,别处的消息一样打听不到。 东方墨晔夜探轻舞轩,但是,他的消息网没有得到最新消息,因着楚云程与楚成邺现在的争斗的关键时候,轻舞轩里原本的护院又增加了,还是从江湖中高价聘来的高手。 那些高手在轻舞轩用眼睛织出一张严密的防护网,他被发现了。 而后,便是一场恶战。 当然,他没有受伤,但是,如果惊动了李惊风,他根本没法救人,只能先退,派人守在轻舞轩外。 其间,沐清瑜离开,他不知道,实在是轻舞轩这让人倍有安全感又保护隐私的地方,让许多位高权重的人也喜欢,所以进进出出的人没断过。 沐清瑜虽是把李惊风打发了之后就离开了,但离开之前,她是做了另一番乔装的。 东方墨晔的人虽然盯着,但乔装后的沐清瑜已经不是之前的模样,即使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也不可能认识。 而沐清瑜要防李惊风,她不想让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别人想要靠跟踪和寻找痕迹来确定,根本不可能。 而明沁雪不是派人跟踪,也不是寻蛛丝马迹,而是猜的! 今天李惊风出了轻舞轩,又去燕春楼,他便做了些布置,然后出现在李惊风能看见的地方。 李惊风再次用言语刺激:“小子,你既对那小子这般看重,等本座一掌拍死你,你正好赶上和他黄泉路上做伴去。你跑快些,说不定还能追得上!” 东方墨晔刚才只觉得呼吸一滞,整颗的心都揪起来,尤其是李惊风说他是如何杀死沐清瑜的,想到那个明眸皓齿,亭亭如兰,幽幽玉立,笑容浅淡的女子,竟然被这个恶贼给害了,他心头便又痛又闷又赌,心头似有血气翻涌着要涌上喉头。 脑子甚至有一瞬间的空白。 只要一想到沐清瑜的样子,再想到李惊风口中描述的手段,他就恨不能将李惊风锉骨扬灰,为沐清瑜报仇。 愤怒仇恨和伤痛让他明知自己硬碰硬打不过,还是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来。 李惊风就喜欢这样的,他一边打,一边游刃有余地继续说着他是怎么虐杀了“沐黄枫”的。只不过他口中始终以他替代,东方墨晔却自动代入成为她。 看着东方墨晔的眼眸发红,眼神凌厉,那欲择人而噬却又噬不着的样子,把李惊风乐得哈哈大笑。他手里更没闲着,愤怒到极致,仇恨满怀的东方墨晔战力增加,但是,防守不如之前严密,他抽空打上一掌,踹上一脚,虽然因为角度关系,还有他的警觉,最后受在身上的只有一二成力,也够他受的。 但这样岂不是更有趣,有如猫戏老鼠一般。 在这个小辈手中吃的憋,这算是连本带利讨回来了。 两人边打,东方墨晔边退,离最初的战场,已经远了许多。 李惊风得意之极,这小子不要命,但打不过还是会退嘛!然而,他并没有得意多久,打着打着,他就觉得不对。 他呼吸有些困难,心脏有些紧缩,那种抽痛感很熟悉。 他毒发了! 第781章 九公子 李惊风眼瞳微缩,怎么会现在毒发?毒发时间至少还有两个半月。 那人给解药的时间是固定的。因为毒发的时间也是固定的。 自从那人从沐清瑜的院子里把他从阵法中解救出来,这么长时间,他为那人东奔西走,成为那人手中的一柄剑,有时候甚至出门两三个月,他自从第一次吃了亏后,便次次守着时间,就因为那固定的时间一到,他哪怕内力深厚,也要依靠解药! 感觉到身体不对劲,李惊风的脸色顿时大变,他想猎戏老鼠,他想捏死东方墨晔,让他在最愤怒最仇恨最绝望最痛苦最无能为力的时候带着那份愤恨与不甘,带着那份仇恨与无助咽气。 当然,在那东方墨晔咽气之前,他会把他年轻身体里的血吸干,又年轻武功又高,长得还那么好看,那血应该于他大有助益。 可他更惜命。 一旦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对,哪怕他现在胜券在握,哪怕他想弄死东方墨晔,便立刻不再恋战,而是猛地拍出一掌,在东方墨晔避其锋芒的时候,身子一转,脚下像安了炮仗,向相反的方向掠去。 他选的,是去往吏部尚书府的方向。 他很清楚,自从明阳楼里,他带着沐黄枫离开,定然有人把他的意图告诉了那神熙楼楼主,即使他回神熙楼要解药,神熙楼楼主也不一定给。 何况,他给的解药,是阶段性的,而沐黄枫能配出的,却是永久的。 所以,他必须马上把沐黄枫给找出来,为他配解药。 东方墨晔噗地吐出一口血,对李惊风的逃离,他没有丝毫意外,只是眼眸深了些。 李惊风慌不择路,为了赶时间,他直接穿房越脊。 空气中又有微声,有人匆匆赶过来,出现在东方墨晔身边:“少主,您受伤了?” 东方墨晔摆了摆手:“不碍事!” 他看了一眼李惊风逃离的方向,拧了拧眉,李惊风为什么会选那个方向? 不过,他已毒发,不管往哪个方向,都无妨。 来人道:“少主,现在咱们要做点什么吗?” 东方墨晔道:“回去!” 李惊风真有如丧家之犬,毒发过一次,先是隐隐的疼痛,但慢慢的就会越来越疼,到第三天,便是肚肠都被绞在一起般。 第一次毒发的时候,他试着用他那强大的内力逼出来,但根本没有用。反倒因为内力运行,让毒行走得更快,他也多受了一些罪。 那次,是神熙楼主故意让他知道毒发时的痛苦来拿捏他的,待第三天就给了他解药。 但给解药的时候他也说明了,第四天会更疼,第五天,便肠穿肚烂! 李惊风很慌,虽然这是第一天。 他更不解,难道是刚才内力催发,所以让毒提前发作? 可这段时间,他替神熙楼主东奔西走,运用的内力比今天还要多,怎么没有提前发作? 他百思不得其解,却又在困顿之时灵光一闪。 既然没到毒发的时候,他却毒发了,那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能诱得毒提前发作! 是什么呢? 他想不到,此刻也无暇去想,他要快点找到沐黄枫! 转过街,往前走,再往前走,再过两条街,过两个巷子,就到了吏部尚书府。 可恨的东方墨晔,原本他离吏部尚书府已经只有两条街了,但被东方墨晔给引得那么远。 此刻,在另一条道上,一个锦衣少年带着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厮,正大摇大摆地走着。 左边圆脸小厮一脸担忧,低低地道:“九……公子,咱们就这么出来了,万一,万一……” 锦衣少年脸色一沉,眼里带着些凌厉:“有什么万一?本公子不过是出来逛逛,又不做什么!” 右边长脸小厮得意地笑,挑衅般看了圆脸小厮一眼,道:“九公子,您看这街上多热闹?奴才没有骗您?” 锦衣少年左右看看,这的确是不同的热闹,而且是他从没见过的,他心中觉得新奇又有意思,却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道:“还行!” 长脸小厮立刻道:“听说有个四海楼,里面的酒席很是不错,还有个漪云楼,菜做得比御厨还好吃!” 圆脸小厮立刻打断他,挡在他前面,一屁股把他拱开,才对锦衣少年道:“九公子,虽然外面很好玩,也有很多好玩的,还是早点回去!咱们毕竟是偷跑出来的,等皇……老爷忙完,知道九公子偷跑出来,定要生气了!”看书溂 这话惹得锦衣少年的脸色更不好了,这位锦衣少年,正是九皇子楚朝阳。 他待在重华宫中,只觉得苦闷之极。 大概是被老皇帝保护得太好,楚朝阳在皇宫里反倒像个透明人一般。当然,在楚朝阳心里,他越发觉得,那不是什么保护,那就是软禁。 他看了许多书,是父皇给他的,教他如何驭人,如何治国,如何修王心术…… 然而,父皇却连让他出重华宫都不允许,那不是自相矛盾吗? 所以,今日,他便带着两个太监偷跑出来了。 他挑准了时机,今天皇上在勤政殿和大臣们议事,好像有件什么重要的事,需要讨论,讨论完再批奏折,也就是说,可能直到晚上,才有可能去重华宫。 他早就从身边宫人的口中听了不少外面的热闹,一直向往着,机会难得,便跑出来了。 看了那么多书,还是有用的,哪怕不出重华宫,皇宫的地形他也熟悉,出宫非常的顺利。 如今又见到了外面的繁华,他觉得这比死气沉沉的重华宫不知道好多少倍。圆脸太监向忠的话,他听得肚里火起,转头看长脸向弘:“带路!” 向弘哪里知道路,不过他还挺机灵,拉过一个路人问了,三人便往四海楼去。 勤政殿,议完事的皇上觉得有些饿了,一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傍黑。 皇上眼眸微微地沉了些,不自觉地按了一下自己的老腰,到底是老了,就在刚才这一刻,他竟有一种连站也站不起来的感觉。 阳儿学得很好,但教导之事,还是要更快一些。 他道:“摆驾!” 刘公公立刻出去吩咐了。 辇驾一路去了重华宫。 看着深深幽寂的宫殿,走入院中,皇上的心情好了许多。 只要走进这里,他就觉得心中甚是安宁。 这是阿穗和她儿女住的地方,阿穗虽然离世,却好像还在这里一般,甚至有一片地方,还种着一块菜地。 当然,这是皇上令人一直保持着的。 皇上缓步往里走,得到消息的楚朝阳已经迎了出来。他不再是白天那锦袍华服,眉眼凌厉,带着淡淡戾气的少年,而是眉眼含笑,精致如玉的少年郎,他甚至带着几分雀跃地快步迎过来。 看到他这样开心的笑容,皇上心中一动。 “见过父皇!” 皇上伸手将他拉起,轻拍他的肩,欣慰地道:“阳儿,今日怎么这般高兴?” 楚朝阳眉眼间皆是笑意,还带着几分孺慕之思,口中却温和有礼地道:“儿臣今日看书过后,思索良多。想到父皇日日忙碌,却还要记挂儿臣,也是儿臣没用,才让父皇费心!儿臣身为人子,帮不上父皇的忙,只愿亲奉汤食,以表寸心。刚才听说父皇竟真的来了,儿臣高兴之极,这才失了礼数!” 皇上很高兴。 人老了,就希望儿女孝顺。 他摸摸楚朝阳的头,不知不觉间,老九长到和他一般高了。 他道:“阳儿,你愿意替父皇分忧吗?” 楚朝阳道:“儿臣自是千情万愿的!” “那好,明日你带人出城,替朕迎一个人!” 楚朝阳诧异:“迎谁?” 皇上笑道:“一个从边疆回来的将军!” 楚朝阳心中甚不乐意,心中更是冷笑不止,他堂堂的皇子,去迎一个将军?别以为他不出重阳宫,便对朝中事一无所知。 如今大将军孔熹就在京城,几位二品将军各有镇守的地方,也没有递帖子回京述职,父皇也没有召回在外的将军。看书喇 那就说明一件事,这次回来的将军,不会超过四品。甚至,家世不显,地位不高。 毕竟,若是出身武将世家,京城早就有传言,那他也早该听说了。 不出名且没什么用的武将,派他这个不出名且没什么势力,两手空空的皇子去迎接? 楚朝阳心里虽恨,表情却是迷茫用惊讶的,皇上看他的样子,不由笑了。阳儿学了这么多,该学以致用了。 这个人,他派阳儿去接,不是因为人不重要,而是他想让这个人承阳儿的情,以后,就会是阳儿的势力之一。 父母为儿女计深远,他是皇上,也想为老九多备些筹码!虽然他自信能将皇位顺利地过渡到阳儿身上,可忠心的人还怕多吗? 他道:“明日礼部尚书也会同去,但以你为主。阳儿,这是你第一次替朕办差使,以后,朕会交更多的差使给你,让你尽快熟悉你该熟悉的一切!” 楚朝阳乖巧地道:“是,儿臣遵旨!父皇,晚膳都要凉了,让儿臣先奉父皇用膳!” 皇上笑道:“好好好!”高兴地走在前头,却没有看见自己疼爱的儿子眼底深处的阴霾! 第782章 围剿 长宁宫,摆上的膳食已经冷了,掌事宫女轻轻走过来,低声道:“娘娘,奴婢去将饭菜热一热?” 钟嫔淡淡地道:“不用了,撤下去!” 宫女劝道:“娘娘,您还没吃呢,您不能挨饿,小主子也不能挨饿呀!” 钟嫔慢慢抚了抚自己隆起的小腹。 她还很年轻,年轻又貌美,作为一个这几年非常得宠的宫嫔,钟嫔的日子好过得很。 皇上的时常来到,陪伴,不知道让多少人羡慕嫉妒恨。 不过,钟嫔始终淡淡的,宠而不骄,淡定又从容。 她慢慢站起,道:“皇上是去了重华宫?” 宫女道:“是!皇上在九皇子处用膳,现下还没走!” 钟嫔轻轻笑了一声,道:“如今宫中的皇子还有几个?” 宫女算道:“还有七个,九皇子到十六皇子!” 这些皇子都未成年,自然也不会出宫建府,他们住在各自的母妃处,皇上时常会去探望一二。每次不论去往哪个皇子处,都是辇驾随从,仪仗威严,独独去往九皇子处,那才是无声无息。 如果她不是住在长宁宫,而且留意着宫中的动向,也不可能知道皇上对这位九皇子的另眼相看! 她幽幽地道:“我若生了皇子又如何?” 宫女吓了一跳,忙道:“娘娘,你可不能这么想。宫中娘娘众多,多少人想要龙种而不可得,皇上疼宠您,待您自是不同。小主子以后自有他的造化,娘娘的福气会更绵长,您好生将养着身子,以后小主子出生才会身体健壮!” 钟嫔笑了。 她眉眼间皆是笑意,这笑意很缥缈,好像捕捉不住,她边笑边道:“你说的对呀!” 宫女松了口气,她总觉得娘娘这笑容很奇怪,娘娘的表情也很奇怪,这不是争宠,也不是使气。 皇上来了,娘娘会很高兴,她娇俏地笑,撒娇,或是善解人意地当皇上的解语花,每次都让皇上开心地来,开心地走。 但皇上离去后,娘娘的眼神就特别奇怪。 她也说不上哪里奇怪。 钟嫔道:“好了,这里不用侍候了,你们都退下。本宫想静静!” 宫女赶紧把饭食撤下去,掌事宫女又快手快脚地把事情安排妥贴,便带着人退下了。 等众人都离去,整个宫中顿时显得空荡又安静。 钟嫔缓缓起身,走向寝殿。 长宁宫中的太监宫女都知道自家主子最喜欢独处,谁也不会来打扰。 寝宫宽敞且精雅,应该说,整个长宁宫都走的精雅路线,不像重华宫那般接地气,也不像凤仪宫那般雍华富丽,更不像慈宁宫那般厚重庄朴。 她在锦榻上坐下,悠悠地道:“侍候本宫歇息!” 好像空无一人般的寝宫,随着她这一声吩咐,便有人动了,原来,里面不是没有人,只是这两名宫女一直站在阴影处,低眉垂眼,连气息都没有发出几分,若不注意,便会以为真没人。 两人上前来,侍候着钟嫔更衣。 这也是长宁宫的一大特色,掌事宫女和掌事太监负责的是外间所有事,但寝宫中,一直只有两个宫女服侍。 这两个宫女,是钟嫔从一大堆宫女太监中选出来的,甚至,便是这两个寝殿侍候的宫女,也不是固定的,隔段时间,她就会换。 平日里都是这样的章程,只有皇上来临幸时才有不同。 此刻,两个宫女轻手轻脚地为她梳发退妆,宽衣松袖。 钟嫔轻声地,像是自语般地道:“皇上心中最看重的果然不是大皇子四皇子,不知道皇后和宁妃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热闹!” 左边宫女轻声:“娘娘,什么样的热闹都没关系,娘娘保重自己!” 右边宫女也轻声道:“娘娘,该有的热闹都不会跑,娘娘身体好了,早日诞下皇子才是最重要的!” 钟嫔忽问:“他怎么说?” 右边宫女道:“让娘娘多保重,静候时日!” “所以,本宫还是要生下这孽障吗?” 左边宫女忙道:“娘娘,皇子自是要生下的。至于生下后如何,主子自有安排,您稍安勿躁!” 钟嫔不再说话,她放下了抚着肚子的手。 一直到两个宫女服侍她睡下,她也没再出声。 皇上心情甚至好,和楚朝阳一起用膳后,他又就那些书里的内容考较楚朝阳,楚朝阳学得不错,还有些自己的见解,虽有些稚嫩,不过皇上很满意。 要一个没有经历过政事,年纪不大,只凭书中知识便能生出自己想法,已经很难得了不是吗? 老大老四母亲和外家那样的栽培,他们处理事情不也一样差强人意? 想到从明天开始,老九算是正式走到人前。 老九以后是要做太子的,太子自然不用封王在外建府,到时直接搬到东宫便可。 当然,封太子之前,还要把麻烦清除。 皇上一边和楚朝阳说话,一边在考虑着怎么为他扫清障碍。倒是一片父子其乐融融的氛围。 天色傍黑了,李惊风终于走到了沐府门前。 不是他没有效率,也不是他路痴。 他是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么短短的路程,他竟然会遇见那么多事。 和东方墨晔动手,发现中毒,他快速逃开,那时不过巳时末,半个时辰就能到沐府,但是,才过了一条街,他就听见一声轻叱:“人在那儿!”接着,信号烟花升了空,接着便是纷乱的脚步声,各条街巷,各条道路,处处都有人冲着这边而来。 那些人穿着京畿卫的衣服,街上百姓纷纷避走。 一时,明明热闹得充满了市井气息的街道,百姓慌乱疯跑离开,京畿卫所的人一队一队地飞跑过来,把街巷堵得严实,甚至屋顶上,不远的高处,还安了弓箭手。 李惊风有些吃惊,京畿卫昨天也出动了,在明阳楼的,不过是两队人?他们把整个明阳楼围住,已经算是声势浩大了,但是此刻,人数似乎更多。 最重要的是,他感觉到今天的京畿卫,和昨天见到的那些京畿卫不一样。 他当时虽然出现在明阳楼,但并没伤到明崇峻和孔熹,便被沐黄枫那臭小子引走。今天这些京畿卫却好似就是冲着他来的! 他眼神一眯,站在原地。 若是平时,他自是不用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但是,在这么严密的封锁之下,他一个毒发的人,就不得不小心谨慎一点。 万一中途毒发,死于乱箭之中,这对于一个巅峰高手来说,简直是最窝囊的死法! 他沉声道:“让你们带队官长出来说话!” 右边门楼,京畿卫们向两边分开,手按刀柄,严阵以待,一匹马踏步过来,马背上是一个轻甲戎装的年轻男子。 他脸色冷毅沉硬,棱角分明的脸上,却是森然冷寒,整个人气势沉沉。他眼里有些血丝,薄底轻靴上更是一层灰,马背上,马鞍上,皆有灰尘,似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而来。 李惊风明白,为什么今天京畿卫的精气神与昨天大有不同,是因为这个年轻人! 就像突然找到了灵魂般的一支队伍! 这人正是前往剿匪,刚刚回京的楚昕元。 李惊风只是打量了一眼,就松了口气,此人的武功,不如他。 但是,他又很快意识到自己这口气松得太早,因为他又感觉到五腑的抽痛。 这该死的毒! 他问道:“你是谁?” 对面年轻英俊,却又浑身充满冷厉寒气的京畿卫统领,却只问道:“她呢?” 李惊风:“……” 这问话,这风格,都很熟悉啊! 一回生二回熟,他立刻也明白,这人问的也是沐黄枫那小子。 没想到他准备收的弟子,竟然还会有人为他这样出头,还会有人这样在意他的生死! 他跋扈惯了,哪怕知道自己正处于毒发阶段,却偏不想让面前这小子得到确切消息。 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对他这个不论年纪还是武功,都要高出他一大截子的人这般不客气,他凭什么还要好脾气地告诉他想知道的? “为什么你们都要这么问?”李惊风傲然:“本座杀个黄毛小子而已,难不成你们还要本座将他的尸骨带着满大街跑?” “尸骨?”楚昕元眉目一凛。 李惊风哈哈大笑,什么人都可以随便对他围剿吗?他不动声色打量四周,说出的话却嚣张:“不然呢?” “尸骨在哪?”楚昕元咬着牙,一字一顿。 “已经扔到乱葬岗喂野狗了!” 楚昕元转过头,沉声道:“布天罗,杀!” 李惊风哈哈大笑,轻蔑地道:“凭你们这群蝼蚁,也想杀本座?” 他身子一纵,向着对面的弓箭手冲去,人在空中,一掌带着腥风,拍了过去。 弓箭手们在听到杀字时,箭已离弦,然而,那些箭支到了李惊风面前,便被他身体里鼓荡的劲气给隔开,根本无法突破他的内力防御。 反倒是那些弓箭手,被李惊风的掌力一扫,从屋面摔下去,有人重伤,有人闭过气去。 李惊风哈哈大笑:“蝼蚁,本座想捏死多少就捏死……噗……” 第783章 一波又一波 就在李惊风喷出一口血的同时,眼前似有黑影闪过。 一张巨网从天而降。 李惊风身在空中,急忙压下心里狂翻的气血,向右斜下方的巷子斜掠,然而,又一张网迎面而来,他若迎去,必正好投入其中。 李惊风又惊又怒,不得不空中转折,但就在他转折的瞬间,又有网接二连三,迎面而来,他躲得不可谓不刁钻,反应速度不可谓不快速,心随念动,身随心转。 然而,那些巨网,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四面八方,无隙可寻。 李惊风明白了,布天罗,就是布网。 难怪名叫天罗! 这可不就是天罗地网一般,也不知道有多少张。 那些网看着就坚韧。 若是平时,李惊风丝毫不惧,他内力强劲,把这些网撕破有什么难?就算这网结实一些,但在一个巅峰高手的手中,又能值得什么? 然而此时,翻涌的气血,让他不敢冒险。万一毒发作得更加厉害,他内力运得越多,毒发得越快。 第一天能承受,第二天可以忍住,第三天……想想当时那种痛苦的滋味,他不想再试一次。 他飞掠,回旋,空翻…… 使出了浑身解数。 网一张一张,京畿卫们来回奔跑,屋顶,巷道,街面…… 李惊风像一只困兽,在这方圆的地方里不住的奔逃。 端坐马上的楚昕元面无表情,但若是注意,便能看到他眼里铺天盖地的痛和恨。 他什么也没有想,因为什么也想不了,心里乱糟糟的一片,搅成一团糊涂, 他甚至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但是,心中又不愿意相信。 很快,一张张网将李惊风困在其中,裹成了一个大茧子。而此刻,李惊风感觉到了毒发时那深刻而清楚的疼痛。 一阵一阵的,此时正当激烈之时。 他放弃挣扎。 因为他很清楚,如果他继续,只会加重毒性的发作,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不如等这一阵先过去。 楚昕元下马,他一步一步走到被裹成一个大茧子的李惊风面前,凌厉的目光冷冷地看着他,一字字问道:“再给你一次机会,她呢?” 李惊风抬起猩红的眼,立刻就捕捉到了楚昕元布满血丝的眼睛。他虽断情绝爱,却是活了那么多年的老不死。瞬间就懂得了这眼神里包含的深厚情谊。想到沐黄枫那张白净的脸,他顿时觉得自己了然了。没想到他那徒弟年纪不大,玩的挺花。 他哈哈大笑,道:“其实我也没想杀他,毕竟他长得那么细皮嫩肉的,煮来吃味道一定很不错。可谁叫他不识抬举,在本座面前玩一些小心思。本着眼里岂能容沙子……” “所以,你把她怎样了?”楚昕元得到消息,便兼程赶回京城,连身上满是灰尘的衣裳都没有换,便去京畿卫布署,可没想到,他还是迟了一步。 李惊风心里得意之极,眼里却极是轻蔑嘲弄和戏谑:“本座不过是捏断了他几根骨头,捏断了他的脖子。然后扔在乱葬岗,本座不是说过吗?你为何不信?” 他清楚的看到面前年轻男子布满血丝的眼睛更加猩红,恨意更恨,痛意更痛。他想,真好玩,这些个蝼蚁,被他耍的团团转。 楚昕元刷地拔出剑来,一剑向李惊风斩去! 遍地的京畿卫,还有东卫西卫统领皆在,但所有人鸦雀无声,气氛肃穆而沉静。 锋利深寒的剑尖直接向他的心口刺来,带着凝重冷锐的杀意。 李惊风哈哈大笑,突地一动,整个人带着网冲天而起,避开了剑,人也上了西面屋顶。他早就看到了那边屋顶人手最少,防守最弱,可以突围。 这网虽然把他裹住,可他刚才一直注意着让自己的脚踏在实地上。那巨碗虽然挽住了他的手脚身体,但只要脚下能动,便不过是裹了一件厚重的衣服而已。 十几层网层层罩着,随着他的身形飞掠,那网长线飘飘。 只不过,他以为最薄弱的地方并不薄弱。两个人瞬间出现,填补了空缺。 凌厉的剑光封住他的去路。 李惊风无法出掌,脚下在空中借力,一个急转,换了方向。 不得不说,在这样的环境下,在这样的包围中,李惊风江湖经验得到了最好的发挥,他的反应,还有那行云流水般的身法,让他像一只风筝,正要挣断线。 他的反应,他的身手,脱出了很多人的认知,以至于京畿卫们虽然守卫森严,却没办法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或者说,以他们的身手,即使做出了应对,也来不及。青铜在面对王者的时候。哪怕反应再快,也是送人头。 他们的阻拦没有什么用,倒让李惊风直接窜了出去。 在他逃蹿的时候,楚昕元亦是飞身而起,人在空中,拔剑出鞘,一气呵成。 李惊风感觉到一股剑气锁定了他,他有些吃惊了,这个官差头子,竟然有这么好的身手? 李惊风没有停留,反倒脚下加劲,更快地逃离。 他不想再等,他要快点去找到沐黄枫,解了身上的毒。 只要毒解了,东方墨晔和这个小子一起上,他也不带怕的! 但如果现在打着打着,毒发了,让人钻了空子,那他这一辈子就白活了。他才一百多岁,还没有活够呢! 楚昕元追得很紧,但李惊风跑得更快。 为了不让人知道他的目的地,从沐黄枫那里动手,他还绕了路。 楚昕元追了一个多时辰,刚开始还能赶上和他对上两招,虽然这老东西过两招就跑。 到后来,他便追不上了。 那老东西光往人堆里钻,身法又快,兔起鹘落一般,楚昕元顾忌着不伤百姓,终究被他给逃脱了。 两个副统领看着终于回来的五殿下,擦了把汗。 刚才他们也想追过去,可是那老头儿是跳墙走的,穿房越脊如履平地,他们想追也力不从心。 五殿下追过去,他们都捏一把汗,这老头太强了! 东卫统领感觉到楚昕元森寒的气息,还是硬着头皮道:“殿下,我等失职!” 准备得这么充分,连天罗都动用了,却让人逃了。 楚昕元看他一眼。 今天的情况,他在现场亲历,自然知道,在场的每个人都尽力了。 只不过,对手太强大,他们反应不可谓不快,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够看。 他对东西卫统领道:“你们带队,各司其职,严查,若有蛛丝马迹,立刻来报!” “是!” 楚昕元直接拨马回梁王府。 他奉命剿匪,刚刚回京,还没有进宫复命,此时,自然要沐浴更衣后再进宫。 虽然他并不想放过李惊风,虽然他感觉心中很痛,痛到麻木一般,他还是冷着脸,骑马回府。 李惊风如惊弓之鸟,他只想骂人。 沐黄枫那小子到底搞什么鬼?别人小白脸,不是让女子心动发疯吗?怎么他这个小白脸,倒都是让男子发疯? 这些个人,白长了一张好脸,白练了一身好武功! 他饿了。 早上在燕春楼倒是吃饱喝足了,但出了燕春楼几乎就没停过,一直在打架,在奔波,他这把老骨头都有些酸了。 看看西斜的太阳,感受到空瘪肚子的难受,他这次没有张扬地去找大酒楼,在路边随便找了个小店,点了饭菜。 这中间,毒又发了两次,他的脸色不大好,心情也不大好。 大概是一张老脸上阴鸷之气太过明显,小店老板特别小心,菜很实在,大盘肉煮粉条,大碗饭,大壶酒。 李惊风大快朵颐,人饿了,吃什么都香。 吃完,李惊风把嘴一抹,站起来就走。 老板急了,忙来拦住,人都走到门口了,还好他脚快:“老爷子,承惠八十文。” 这份量,价钱并不贵,但李惊风身上连一文都没有。他一瞪眼:“本座吃饭从来不付钱!” 老板一听明白了,这是要来吃白食! 他急忙道:“老爷子,小店本小利薄,不敢欺客,所使食材都份量十足,本就没有什么利,您若是不付钱,小店就亏了!”看书溂 “你亏不亏关本座什么事?” “老爷子,你不能吃霸王餐啊,本店价格实惠,仅只有八十文,求你高抬贵手!” “滚开!” 李惊风一扬手,正要一掌把老板拍开,突听一个声音道:“老板,你这说的什么话?不就八十文吗?这里有一两,你拿去。” 李惊风一转头,就见一个年轻男子扔给了老板一两银子。 这男子脚步匆匆,像后面有鬼在追似的,却满脸的笑。 李惊风哼道:“别想本座还钱!” 男子笑道:“自然不会!不过前辈,你还没吃好,走,我带你到前面吃大盘鸡去。我跟你说,前面那大盘鸡可是一绝,肉丝细嫩,入口既化,味道鲜美……不但有大盘鸡,那边的龙凤汤更好喝,能把人舌头鲜掉,哪,就那儿!” 李惊风虽是吃过了,但这小店也就只能饱个腹,昨天沐黄枫的话还在耳边,而且看来这人还要请客,他意动,问道:“你是谁?你认识本座?” 男子笑道:“我叫景弦,我知道你是李前辈!” 李惊风放心了,不知道他献殷勤的他得小心,知道他的,对他献殷勤就太正常了。他道:“走!” 第784章 借势 楚景弦含笑道:“叫前辈太生份了,我叫你李先生!李先生,请!” 两人并肩往前走。 不过,在走了几步后,楚景弦突然不着痕迹地往侧边退了一步,而就在此时,李惊风感觉到一股凌厉杀气袭来。 他心中大怒,楚景弦已经叫道:“先生小心!” 那是一柄飞刀,李惊风只是一出手,就将它夹住。看书溂 一个黑巾蒙面,眼神阴森的灰衣男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两人背后不足一丈处,他身上还有未消散的杀气。一双森冷有如毒蛇的眸子在李惊风和楚景弦的脸上打转。 楚景弦冷冷道:“你这人怎么如此恶毒?先生又没有得罪你,你竟下如此毒手!” 灰衣男子哼笑一声:“与你走得近,该死,与人无尤!” 李惊风被气笑了,现在的小辈果然是一个比一个讨厌。先动手也就算了,还没人敢对他这么说话。 他阴森森地道:“小辈,滚!” 灰衣男子大怒,眼里的阴鸷更浓:“老东西,别没事找事!” 楚景弦对李惊风道:“先生,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不开眼的混球?竟敢对你不敬!是谁给他们的胆子?” 李惊风原本鼓涨的怒火在此刻烧得更旺了,他踏前一步,还没等他动手,灰衣男子却已经先动手了。 楚景弦忙道:“这里是闹市,要打到一边去打!”说着,向右侧便跑。 灰衣男子原本要对李惊风动手,一看楚景弦跑了,忙去追楚景弦。 李惊风想,不在闹市就不在闹市!他也追着灰衣男子而去。 三人脚速都是飞快,楚景弦将人带到一处人烟稀少的空地,才对随后而来的灰衣男子道:“你耽误我请先生吃饭,真是罪该万死!” 灰衣男子心中冷笑不已,他是来杀楚景弦的,在此之前,他们已经交锋了快十二个时辰了。 楚景弦很警觉,反应也很快,在他强大的杀机笼罩下,总是能够顺利逃脱。但他丝毫不担心,楚景弦的武功在他之下,他总能找到机会把人击杀。 虽然楚景弦偶尔也会逃出他的视线,但不到一刻钟,他便能再次寻到。 他已经把楚景弦身边的护卫都处理了,皇子又怎么样呢? 这次又是一个一刻钟,他再次把楚景弦找到的时候,谁知道他身边已经跟了个老头子。 不过他也不在意。 这些个皇子,惜命得紧,身边有暗卫有护卫还有江湖人都是正常的事。 他既领命来杀此人,便有绝对的把握。 他道:“饭你们是吃不上了,还是一起去奈何桥喝碗汤!” 说着,他不再迟疑,猛地向楚景弦扑去。 楚景弦在站立的时候,位置便很巧妙,灰衣男子明明是去攻击他,但是在李惊风的眼里,受攻击的是自己。 他真气笑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对他动手了?挥掌就上。 楚景弦在一边,看着瞬间就斗在一处两人,扬声道:“先生,此人武功极高。你多加小心!” 李惊风又气得个倒仰! 武功极高?还不如东方墨晔那小子? 他将东方墨晔那小子都能追得跟丧家之犬似的,还怕这个小辈?不把他打出屎来,他就不叫李惊风! 楚景弦又对灰衣人道:“有先生在,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灰衣人大怒,他要杀楚景弦,这是他的任务,明明就要成功了,却被横空跳出个拦路的。 不把这人除掉,想必也对付不了楚景弦,既然如此,他还客气什么? 两人刚才还带着试探,此时,顿时开始全力施为,你一拳,我一掌,你一刀,我一脚,以快打快,打得飞起。 李惊风此时很是淡定,他前面一会儿才刚刚毒发了一波,中间有个空隙,他有足够的把握能在这空隙之中把这灰衣人杀了。 灰衣人也很淡定,他武功凝练多年,要是还对付不了一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他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 两人内劲激发,楚景弦没有走,他在原地。 因为他在原地,灰衣人觉得把这老头除掉再杀他就是,不急! 李惊风觉得这小子原来没想赖掉他的一顿美食,打完吃饭,不急! 他们都没看见,楚景弦看似满面笑容,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这个灰衣人,是神熙楼的,炽护法,他要除掉自己。为什么除掉自己,楚景弦大致知道,左右不过是他这个皇子身份有些碍事。 这个老头,就是昨天带走清瑜的那个巅峰高手。 他昨天从离开明阳楼后,就把管方和身边的暗卫一起遣出去寻人。可他还没有寻到蛛丝马迹,就被这炽护法给缠上了。他心急如焚,担心沐清瑜有个三长两短,可是却不得不和炽护法斗智斗勇。 他更想和李惊风决一死战,可炽护法紧追不舍。 于是,他便溜着炽护法,一直在查找李惊风。 正好看见李惊风从一个小饭店里出来,而这时,炽护法应该也快要追到他了。 李惊风不认识楚景弦,他虽被神熙楼主所驱使,却不是神熙楼的人,也只听命楼主。 炽护法虽是神熙楼的人,却从没见过李惊风,只知道楼主手底下有个巅峰高手。 李惊风以为炽护法要杀自己,炽护法以为李惊风是楚景弦身边的江湖高手。 要不然,这架还打不成。 其实此时的炽护法已经冷静下来了。 他发现他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现在他是一个人,而楚景弦这边是两个人。 虽然此时楚景弦并没有参与,可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好像武功并不弱,交手这么多招,他一点便宜也没占到。 要是楚景弦也加入,以二打一,他不但杀不了楚景弦,还会把命丢在这里。 他目光一动,就有些想先脱身,杀楚景弦,总能找到机会。 但楚景弦却瞬间就看透了他的心思,他在一边悠悠地道:“先生,古有温酒斩华雄,要不,我先去为你准备酒菜,待你来便可直接入席如何?” 李惊风不知道什么华雄不华雄,但温酒他是懂的。他道:“你先去,本座把这小子拍死就来!” 第785章 借人 楚景弦道:“好嘞,保证都是最好的菜,最香的酒!” 李惊风也哈哈大笑,似乎好酒好菜已经在面前。 他这样的身份,倒也不至于为了一桌酒席而为人奴役,但是,一来他是真饿了,二来,楚景弦从见他时起,先是帮他付了银子,接着便是热情有加,让他心情甚是舒畅。 楚景弦要走,突地又问了一句:“先生,你昨天抓的那个小子呢?要不要给她也备点吃的?” 李惊风随口应道:“那小子回家了,不急,本座晚些去找他!” 他没有看见这句话出口时,那年轻人转身离去的脸上松了口气的表情。 本来准备逃的炽护法一听,顿时犹豫了一下。 这个糟老头子身手不弱,看起来内力强劲,但好像后继无力,像是受过伤。现在两人分开,他先杀糟老头,再杀楚景弦也是一样。 只要他们两个不联手,他就不怕。 而且,不用担心楚景弦逃之夭夭,他一个王爷身份,在朝中任职,根本逃不掉。 打定主意,看着楚景弦离去,他也不追了,反倒全力对付李惊风。 李惊风想到温酒,佳肴,美味,也想速战速决。 这一场打斗,自然不仅只温酒的时间,他们打了一个多时辰,又饿又累,中途还毒发两次的李惊风现在很后悔,他根本就不认识那个叫景弦的啊,为什么为他出头打架?他许的美酒佳肴都没兑现,自己却差点把命丢了。 在毒发的时候,他被炽护法算计了。 当然,他本身实力高过炽护法,也让炽护法吃了大亏。 此时,两人一个吐着血,一个带着身上的伤口,冷目而视,彼此眼中都是戒备,但是,他们却都显得有心无力,谁都没有轻举妄动先出手。 炽护法更后悔,之前他就生了退意的,为什么不退?要杀楚景弦,等这糟老头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动手就是。 硬碰硬,他受了三掌,被踹中一脚,肋骨断了,内伤严重,虽然对面的糟老头也被他的刀伤到,伤可见骨,而且不止一处,使他看起来比自己更狼狈。 但自家知道自家事,他飞快地拿出调理内伤的药丸吞下去,只希望能缓了缓。 那边,李惊风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一张老脸越发阴沉。 他这么大年纪了,身体的每一滴血都很珍贵,都是精华,失一滴血他就要少活好些天,得补上。 他的目光幽幽地盯上了炽护法。 炽护法身上衣裳没有破,站在原地的身影也还挺直,而他衣裳破烂,血直流,李惊风犹豫了一下。 面前这人应该达到了超一流身手,血精骨奇,是最好的补品,但是,就像人搏虎,能赢则能吃上三天肉,输了就是丢了命! 两人互相忌惮,谁也不敢动。 楚景弦离开后,立刻奔往皇宫。 他楚王府里没有能对付李惊风的人,但是,皇宫有。 在他求见皇上的时候,得知梁王述职,也在求见皇上。 皇上同时召见了他们两人。 梁王述职很简单,递上一本厚厚的奏折,里面详细写了剿匪的全过程,以及被匪祸所波及的百姓怎么安顿。皇上略略一翻,扫了一眼,勉励几句,道:“甚好,你处理事情甚是周全。朕心甚慰!一路奔波辛苦,你回府歇着去,赏赐之物,稍后会派人送到你的府上!” 楚昕元行礼道:“谢父皇,父皇,儿臣还有一事相求!” “说!”皇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心情却不甚爽,这里刚立了点功便要有要求?他是不是没认清自己的身份? 楚昕元道:“儿臣想向父皇借些人手!” 皇上眯着眼睛:“你要借什么人手?” 楚昕元道:“儿臣有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但他的武功极好,儿臣打不过,所以想向父皇借高手,将他除掉!” 皇上目光幽深,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有仇人,来宫里借高手? 他缓缓道:“对方武功多高?” 楚昕元摇头:“不知,极高极高?他滥杀无辜,在京城制造混乱,儿臣出动京畿卫,四面围堵,他都跑了,所以,非高手不能制!” 皇上冷目:“你不是今日方回?” 楚昕元道:“是,儿臣在进城门的时候,得了京畿卫所通报给全卫所的暗卫,便立刻先赶去围剿作恶之贼!” 这个解释让皇上缓了口气,道:“在京城制造混乱,其罪不赦!朕让江翌带人助你!” 楚昕元摇摇头:“父皇,不可!” “为何?” “江统领是父皇身边的禁军统领,负责父皇的安全,另外,那人是个江湖高手,江统领若离开父皇身边,万一那贼人对父皇动手,后果不堪设想!父皇还是另派高手!” 皇上沉吟了一下,看着楚昕元的目光有些深,片刻后道:“大柱啊!” 刘公公赶紧上前一步:“皇上!” “你安排两个人给老五!” “遵旨!” 楚昕元谢恩离去。 皇上看着一直站在一侧如同隐形人一般的楚景弦,他有些满意。 这个儿子,以前多张扬?恣肆无忌,在他的调y教下,现在也知道低调些了。不过也可能不是低调些,而是得知老五剿匪立了功,有些心里空虚? 他的手按在楚昕元递上的厚厚奏折上,道:“老七,你又有何事?” 楚景弦上前行礼:“父皇,儿臣也想向父皇借人!” 皇上皱眉,道:“你又是为何要借人?” 一个个商量好了吗? 要借走他身边的高手,意欲何为?难道老五和老七私底下达成了合作? 想到这里,他浑浊的眼神都锐利了几分。 楚景弦道:“昨日,明丞相和孔大将军当街遇刺,死伤不少京畿卫和巡城卫,也没能将所有人全部缉拿。罪魁祸首更是逃之夭夭,不过儿臣已经寻到。只是此人武功奇高,普通人对付不了!” 这理由倒也充分。 皇上的暗探其实也把当时的情形汇报了,昨天有个高手的事,他当然知道。 他消了疑心,对刚刚走回的刘公公道:“大柱啊,老七也要借人,你多安排两个,务必把刺杀明丞相和孔大将军的贼子捉拿归案!” 刘公公道:“是!” 五殿下借人,皇上同意借两个。七殿下这边,说是多安排两个,那就是要四个! 楚景弦挠挠头,欲言又止! “你还有事?”皇上问。 楚景弦道:“听闻那人是巅峰高手!” 皇上看向刘公公,刘公公笑着道:“七殿下,巅峰高手不是大白菜,怎么可能真有巅峰高手在京城里呢?” 楚景弦看他一眼,叹气道:“我亦不知,不过,京畿卫东西两卫将人围得严实,还有弓箭手封锁,人家带着个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刘公公不说话了。 皇上倒是听出一丝意味:“你的意思是,四个人还对付不了?” 楚景弦迟疑,才道:“儿臣不知道!” 皇上道:“大柱啊,你也跟老七走一趟,看看情况,若真是对付不了,再派人手就是!” 刘公公道:“是!”他又转头问楚景弦:“人七殿下现在就要吗?” 楚景弦道:“去得晚了,恐已经走了。那时更难寻踪!” 刘公公便对皇上行礼,与楚景弦一起出了殿。 楚景弦和刘公公走了一段,发现刘公公一点也不急着叫人,不由停下:“公公,人呢?”看书喇 刘公公神态恭谨而平和,微微一笑,躬身道:“回七殿下,他们已经跟随在侧了!” 楚景弦:“……” 他毫无察觉,所以,这些人的身手在他之上,或者说,隐匿功夫有过人之处,有这些人的加入,想必能把李惊风拿下。 他不是怕死,也不是投机取巧。 他和李惊风正面交锋过,知道武功远远不及,那么他就算凭着一腔孤勇,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去了有什么用? 李惊风说清瑜已经回家了,他没能细问,但是,能确定清瑜暂时没有危险,那他就要快点把能让清瑜危险的人清理掉! 自从被皇帝当成刀,他不敢张扬,也不敢把真实想法透露出来,更不能随意而为。他只能做一把“快乐的刀”,在皇上用得顺手的空隙寻机而动。 如果他不小心一些,一旦皇上发现这把刀不是完全受他控制,他倒是无事,可他在意的人却会被他连累! 楚景弦和刘公公一众没有停留,飞快地往李惊风和炽护法的战场而去。 赶到地方,却没有见到打斗的身影。 楚景弦皱眉,难道已经走了?还是换了地方?又或是发现端倪,两人握手言和了? 刘公公道:“这地上还有血迹,看样子还真有人在这里动手。” 楚景弦没说话。 楚景弦当初把人往这边引,是这里没有住户,只有一个秃坡,上面长着一些杂树和杂草。此刻,杂树倒塌,杂草零乱,不止有血迹,还有被拳风掌劲所打塌的石堆,打落的树枝,以及地上的坑洞。 看来,打得很激烈。 刘公公目光四下一转,却快步走向一处,那是一处被草丛遮掩的地方。 楚景弦也看过去,他看到了一只高高扬起的脚。 第786章 原来是个高手? 一只脚? 两人快步而去,草丛后的一幕,却让他们相视一眼,眼里都有些震惊。 那是一个人。 不,应该说是一具尸体。 但却已经看不出模样,因为干瘪之极,好像风干了五六年不坏的皮包骨架。一身的血早就空了。 刘公公用袖子一卷,那干尸从草丛后卷出,平平落在地上。 那张脸,楚景弦认出来,可不就是之前凶神恶煞,紧追不放的那个人? 四面再看,已经没有李惊风的影子,他已经离开了。楚景弦的脸色却更差了,李惊风说清瑜回家了,他定是去寻清瑜了。 炽护法双眼圆睁,眼里是一片惊恐,死不瞑目。 他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不但会死在一个糟老头子手中,还会被吸干了鲜血,成为糟老头子邪功的养料。 在他临死时,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人会吸人鲜血。 而且,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砍出来,对方的深可见骨的伤,在吸了他的鲜血后,血止了,伤口也没那么狰狞了。 最后,他只叫出两个字:“怪物!”便没了气息。 刘公公微微眯着眼睛,看似不着痕迹地打量四周,其实在认真观看。他还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炽护法的干尸,然后道:“《嘉宸江湖志》记载,江湖中有一种邪功,练功时以人血为主,提升修为,受伤后以人血为食,修复伤势。搞不好,杀死这人的,便是那种传说中的邪派高手!” 楚景弦道:“以人血为主,练成邪功,岂不是要死很多人?” 刘公公缓缓道:“一人功成万骨枯,不止用于战场,这种邪功亦是!不过听说此类邪恶功法皆被销毁,看来毁得并不彻底!” 万骨枯三个字让楚景弦狠狠皱了一下眉。 刘公公又观察了一下干部尸,转头道:“殿下,你所说的,是这个人吗?” 楚景弦摇头:“自然不是!是杀死此人的人!” 刘公公眼神怀疑:“此人又是谁?” 楚景弦缓了缓,道:“本王并不知,但他武功很高!” 刘公公道:“咱家会让京兆尹查一查,这人是什么身份!” “多谢公公!”楚景弦道。一直以来,刘公公跟在皇上身边,默默无闻,无声无息,有时候就像不存在一样,但刚才他这么一甩袖子,楚景弦看出了不凡。 皇宫中自然是有高手,甚至,还有巅峰高手坐镇。 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刘公公,不过即使不是,刘公公的身手,应该也不可小觑! 刘公公一招手,身后出现两个人,那两人像是从草丛中现身般,刘公公道:“你们守着,等京兆尹的人来了再走!” “是!” 刘公公看楚景弦:“七殿下,那现在去哪里找那个人?” 楚景弦道:“公公且随本王走。” 第一个去处,是沐宅。 楚景弦在门外,问门房:“你家姑娘回来了吗?” 潘书道:“姑娘近来忙于生意,已经几天没回了。” 他的神色很平静,神态很正常,楚景弦心想,这是不在! 她不在,所以李惊风也不可能在。 那就去下一处寻。 刘公公好奇:“这里的主事的是位姑娘?那李惊风要抓的是位姑娘?” 楚景弦笑了笑,道:“李惊风要抓的是位少年,那少年偶尔会来此处做客,既然主人家都不在,客人自然也不会在!” 刘公公也笑了,道:“咱家平日里多在皇上身边,这宫外的风景,着实有段时间没看了。” 楚景弦道:“公公若是有暇,不如多出来走走!” “咱家的首要之事便是服侍皇上,可不能随便乱走!” “公公对父皇一片赤胆忠心,实为所有臣子的楷模!” “七殿下这话折杀咱家了,咱家不过一个奴才,哪里当得什么楷模?” …… 两人说笑,商业互吹,刘公公的滴水不漏,让楚景弦放弃去探他的底。 楚景弦又带了几个地方,这位是皇上身边的人,楚景弦既想借他一身武功,又不能让他生出怀疑从而对沐清瑜不利。中间自免不了曲里拐弯,各种迂回。 然而,天色已黑,他去的好些个地方,既不见沐清瑜,也不见李惊风。 再找下去显然不可能,宫门快关了,刘公公得回了。 而没有刘公公和他带的人在,即使找到了李惊风,楚景弦知道以自己之力,也留不住。 刘公公回宫之后便要向皇上汇报,不过听说皇上在九殿下处,他便没有急着去。 此刻的李惊风,在沐府! 吏部尚书府,实在太好找了。 而衣衫破烂,混合着泥土和血,一身狼狈,须眉皆白,形容枯瘦的李惊风的样子,状如恶鬼。 他并没有走正门。 此时的沐明远在书房,房门紧闭,他在最里间见一个人。 一个健壮魁梧,眼神凌锐中透着狠厉,眉骨间有个刀疤的男子。 这个人像一只恶狼,但在沐明远面前,却像收起了爪牙的大狼狗,他拱手道:“老爷,小主人已经救下了。” “如今人在哪里?他可还好?”沐明远有些激动,也有些急切。看书溂 刀疤男子道:“已经进了城,在西城别院住着,但现在人多眼杂,等到半夜,便可让小主人回府,或者老爷亲自去探望。小主人受了些苦,将养些时日就没事了。” 受了些苦,那是必然的,因为去流放地,都是徒步,连解差也如此,何况犯人? 沐明远当初用十万两银子买下了沐雍一条命,便还要三千里服苦役,而且遇赦不赦,他如何能忍受,所以,在沐雍离开京城后,他便已经派了人,要在半路上解救。 他的人在半路上截到了沐雍和解差,当然,解差是不能留活口的。 人杀了处理掉,便将沐雍往回带。 其实沐明远原本的意思,是在别处购个庄子,让沐雍远离认识的人的视线。平平稳稳地过一生。额头上的那个囚字,也能想办法去掉,到时,虽会留疤,但问题不大。 但沐雍心中恨啊,恨他爹身为朝中一品大员,却不能保全他,定是没有尽全力。 现在,还要他独自一个在无人认识的地方,过缩头乌龟一样的日子。他们只是为了自己心安罢了。 沐雍坚决不肯留在庄子上,非要回京城,还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一定要回京,不然,他就去死! 沐明远也想儿子,虽然他是想以后再生几个,但现在不是仅只有他一个吗?只得让他回来。 刺配的犯人回到京城,冒的风险不可谓不大。 然而,沐明远觉得,也不算特别冒险,毕竟,大皇子近日必有动作,只要他成功,区区一个流徒犯人,一句话的事! 再说,人虽在京城,却是在别院,只要不出门,便无事。 过个一两年,谁还会知道呢? 当然,为了保证万无一失,沐雍现在不叫沐雍。 沐明远对刀疤脸道:“黄枫不能来,晚点我去看他!” 没错,现在沐雍叫沐黄枫。 毕竟,沐雍这个名字现在在京城是不能用了,但是沐黄枫可以呀,到时候,他便可以对人说,是寻回了失踪多年的次子。长相相似?兄弟两个,很奇怪吗? 而之所以他去看沐雍,而不是让他来,却纯粹是不想家里那个蠢妇知道! 那蠢妇虽然掌着府中中馈,其实是她身边的婆子精明。 这婆子还是他找的,不过孔宜佳一直以为那是她提拔起来的自己人。 自雍儿被流放,她便天天在府里哭哭啼啼,要不是他多年前的安排,府里非乱套不可,可也让他烦不胜烦。 如果让她知道沐雍还活着,那定然保守不了秘密,还会疯了般一天去看一次。这样岂不是不打自招?再说,她已经时日无多,虽然她尚不知情。 当年裴漪怎么死的,这蠢妇也会怎么死! 一旦他再有了嫡子,一个毁了容貌的儿子,就没有那么重要了,但现在还重要!毕竟他已四十多,万一生不了了呢? 刀疤脸道:“是,黄枫少爷现在很安全!” 沐明远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黄枫瘦了是不是?别院的厨子做的饭菜他可爱吃?他还有什么要求?想要什么?我一并给他带去!” 刀疤脸迟疑一下,道:“黄枫少爷说,都还行,就是别院的丫鬟姿色太差,要你换一批长得好看的!” 为什么换,换来做什么,自是不言而喻。 沐明远的脸色有些难看,咬牙道:“这小畜生!” 不过又想,他是要香火有继,这个儿子脸容毁了,多给他一些女人,他若能生下孙子,也算是留下了香火! 于是,他又道:“你去府里选几个漂亮的,待会一并带去!” 刀疤脸自是应从,下去办了。 沐明远觉得这是这阵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心情甚好,决定去那蠢妇那里看看。 孔宜佳并不知道这阵沐明远对她的态度,并不仅是暂时的。 甚至,他不止生她的气,还想要她的命。 她只是觉得这阵气力不佳,浑身没什么力气,哪怕炖上最好的补品,还是没什么改善。 因为病恹恹的,老爷也不来她房中了,不行,她得好生打扮,雍儿已经回不来了,她可不能失了老爷的心! 第787章 秦氏母子 沐明远走出书房,并没有发出,在他家的屋顶背光处,有个白发白须的老头站在那里。 这是来寻沐黄枫的李惊风。 以李惊风的性子,那是直接就要冲进来,找个人逼问,自然会知道沐黄枫藏在哪里。但他和炽护法的那一战,在毒发和炽护法年轻的身体和深厚的内力之下他竟然受了不轻的伤。 虽然吸干炽护法的血,让他的伤处好了大半,甚至连毒也压制一些。可他还是感觉到和之前的不同。这具身体太过老朽了。 以前受伤,若是有炽护法这样高手的鲜血,那是大补之物,能让他恢复如初,可现在却连一半都恢复不了。 还有那该死的毒,现在发作的越发没有规律了。 万一那沐府里还暗藏着高手,他岂不是会阴沟里翻船,不如先打探清楚,再见机行事。 于是他就听到了沐黄枫的名字,并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黄枫少爷”、“在别院”、“晚点去看他”! 看来那小子真的回家了。 但是却不是在这里,而是在别院。 也好,待会儿他便跟着这人一起出门,找到沐黄枫那小子,让他给自己配解药。 沐明远在自己院子里见到了虽浓妆打扮,但却颜色不再的孔宜佳。 明明仍然是那样娇媚的模样,明明仍一眨眼一笑一颦皆是风情。可现在落在他的眼里,却激不起丝毫的波动。 尤其是当孔宜佳像以往一样靠过来,娇滴滴的唤他“老爷”的时候。 娇媚,妖娆,徐娘半老,处处风情,尤其是现在,眉眼之间略略带着一点憔悴,更显得越发我见犹怜。 可他心中竟无怜。 他想的是,这是他的妻而不是他的妾,为何在她身上看不到半点端庄?还有身为吏部尚书夫人该有的风华? 她像个青楼老鸨,眉眼间,行动间,举止间皆带着想要如何取悦男人的精明和算计。 这让他心中十分反胃! 也十分嫌恶! 孔宜佳再次感受到沐明远的冷漠和嫌弃,她心里有些慌,靠得更近些,声音更楚楚可怜:“老爷,是妾身做错了什么吗?老爷,您对妾身不满意了吗?” 沐明远不自觉地拧了一下眉,又很快放开,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这段时间发生的太多事,这与你无关!” “老爷,你说咱们的雍儿到哪里了?” 沐明远脸色微冷,淡淡地道:“他自然去他该去的地方了,以后不要再提他!” 孔宜佳抬眼,有些难以置信般看着他,送行那天,她看见了沐明远对沐清瑜热情,虽然后面被气得跳脚。 她道:“琪儿嫁人了,雍儿离家了,老爷,你是不是想要儿女绕膝,所以……”想把沐清瑜那贱婢接回府? 沐明远侧目看了她一眼,他想再有嫡子女的心思,竟然让这个蠢妇发现了吗? 他佯怒道:“你说这些做什么?你是嫌我不够烦吗?还是以为我很清闲?大夫说你的病要静养,莫要一天到晚胡思乱想!” 说完,他拂袖而去。 孔宜佳眼泪滚滚而下。 她身边的秦嬷嬷立刻劝道:“夫人,你莫伤心。少爷出事,老爷定也心急如焚,自是不想听你提起。再说,你这阵身子骨不好,老爷来看你,是关心你的身体,你若是伤心,会影响康复!” 孔宜佳擦去泪水,转头:“这阵老爷有没有调拨银子?超过千两份额的?” 秦嬷嬷便是协助孔宜佳主理中馈的,她道:“账房那边没有传来消息,想是没有的!” 孔宜佳放了心,她现在有些胡思乱想,既怕沐明远把沐清瑜那个贱丫头重新认回来,又担心沐明远已经不再爱年长色驰的她,万一再买几个姨娘回来,她又得费许多心思。 但既然没有动用银子,想必便没有此事。 买姨娘那不得花钱吗? 回到前院,沐明远又去关注了一下刀疤脸,发现他已经挑好了四个姿色出众的丫鬟。这些丫鬟都是家生子,有父母兄弟亲眷在府上,也不用担心他们乱说。 他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对刀疤脸道:“别院的事就全权交给你了,今夜我就不去了!”他之前考虑不周,此时冷静下来,觉得自己若是半夜出行,难保孔宜佳不会察觉不对。 杀解差救囚犯,这和造反无异,他还是应该更小心谨慎一些。他不能指望那蠢妇可以做到不露破绽。 再说,那个儿子,他救他回来,已算是尽了父子之情。总不能为他再把自己陷入险地! 刀疤脸怔了怔,道:“是!” 戌时末,一辆马车从沐府出发,马车上放着一口箱子,坐着四个美艳丫鬟,这些丫鬟还不知道去做什么,神色颇有些惶然。 赶车的便是刀疤脸,他沉着一张脸,凶神恶煞般。 这刀疤脸叫秦岩,是秦嬷嬷的儿子,母子两个都是沐明远的人,对沐明远忠心耿耿。 去劫回沐雍,杀死解差,便是秦岩一手操持。 他武功不弱,在沐府是顶尖的存在。 但此刻他心中却涌起一些不安。 因为心中不安,才越发肃然,也越发现的凶神恶煞。 此刻,在漪云楼四楼阁楼上,沐清瑜手拿一本书在翻看,她的对面有两个人,一个是个长相憨厚老实的年轻人叶净浧,另一个,便是潇洒不羁的吴萧然了。 叶净浧挠头道:“师父,您真是料事如神,真有人半路截杀,不过幸不辱命,人已经安全回京啦!” 他啦啦汇报着一路上的事,长着一张憨厚的脸,嘴皮子倒是利索,说得绘声绘色。 沐清瑜笑道:“辛苦了!” 他立刻双眼发光:“不辛苦,师父,其实在外面跑跑更能长见识。我就是怕给师父丢脸!” 沐清瑜将手中在翻的书随手扔给他:“这本先拿去看,什么时候参透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叶净浧忙伸双手将书接住,抱拳恭声道:“是!” 他又道:“师父再见,吴师叔再见!” 吴萧然瞪眼:“我比你师父年长,怎么就成了师叔?” 叶净浧笑嘻嘻:“师叔不可以这么论!” 吴萧然笑骂:“那该怎么论?” 叶净浧道:“当然是以颜值论了!” 吴萧然:“……” 他也风度翩翩一表人材好?不过,若是和沐清瑜比,好像是差点儿。这小子真滑头。 他笑骂:“滚你的!” “好嘞!”叶净浧快乐地滚了!四楼另一边的出口,不必经过漪云楼,来去方便。 吴萧然起身,走到窗外,正见叶净浧在背人处撒着欢儿飞腾挪跃,他笑道:“那小子,有这么乐呵吗?” 沐清瑜早就看出叶净浧憨厚老实面貌下的沙雕性格,闻言只是一笑,也不多说。 吴萧然回头坐下,道:“以你我合力,可以打得过李惊风吗?” 沐清瑜摇头:“不必这么麻烦,暂时他使不了坏!” 吴萧然好笑:“你让人盯着没错,沐雍果然回来了,而且回京城了!” 沐清瑜一点也不意外,道:“沐明远只有这个儿子了,他哪里舍得?而且,他以为自己很快就有从龙之功,这唯一的独子,若死了,他的从龙之功岂不是后继无人?” 吴萧然道:“你准备怎么做?” 他眼带同情:“费了这么大的力,让那恶小子作茧自缚,结果才兜转一圈,便又回了京城,你这番力,可算白费了!” “怎么可能白费?”沐清瑜道:“他就算回京,能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吗?” “那自然不能!” “沐雍回京,应该没直接回沐府?” “没,在沐家的一个别院。” 沐清瑜道:“你知道吗,沐明远还有一个儿子!” 吴萧然惊讶:“哪儿?” “几岁的时候,被沐明远的继室找拐子拐走了!” “所以,这次沐明远是准备借这个儿子的名字,把沐雍藏一段再带到人前?”吴萧然眼睛发亮,笑道:“还真能想!难不成把所有人当瞎子?” 沐清瑜唇角轻轻挑了挑,露出一丝讽刺,道:“位高权重,有时候可以指鹿为马!” 吴萧然哈哈笑了,道:“这也是他们惯用的伎俩!” 沐清瑜悠悠地道:“所以,一个死人,不用多关注!” “你准备动手?” “不,不必我动手,今晚有人会去动手的!” 吴萧然道:“我可没接到消息!” 沐清瑜道:“看戏就好!” 刀疤脸秦岩的马车晃晃悠悠,车内的四个丫鬟都应秦岩的要求换了新衣,略作打扮,虽然眼神有些惶然,却又有些好奇。 有个胆大的凑近车门,对外面的秦岩道:“秦大哥,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莫问!”秦岩的声音听起来硬梆梆的! 那丫鬟有些委屈,另一个丫鬟用娇滴滴的声音道:“秦大哥,你就告诉我们,这黑灯瞎火的,咱们心里也害怕!秦大哥你行行好!以后我再给秦嬷嬷绣被服去!” 秦岩沉默了一瞬,道:“此去,若是被主子看中,以后有你们吃香喝辣的日子。” 他没明说,但四个丫鬟都不蠢,一听顿时明白是什么意思,人人面现喜色。 这些丫鬟们都知道孔宜佳的事,人人都想效仿,此时自是开心,倒一扫之前的迷惑和惶然! 第789章 鸣镝烟花 李惊风一步就跨到了沐雍面前,他冷厉地道:“你是沐黄枫?” 沐雍吓了一跳,一抬眼,见是个老头子,而且那样子很老了,怕不有一百岁了。他眼珠转了转,道:“我不是,不过我知道他在哪!” “跟本座走!”李惊风在一见沐雍时候,看出他不是之前那个小子,但是他想来想去,觉得之前那个小子定是易了容的,声音也不对,不过,能易容就能变声。他活了一百多岁,见多识广,想骗过他?呵呵! 沐雍就不乐意了,他现在美婢在侧,正要进入温柔乡,跟个糟老头子走? 他上下打量一眼李惊风,问道:“你是谁?” 李惊风哪里耐烦再和他多说,一伸手就把他胸y前衣襟抓住,带着个人,如入无人之境,来到院中。 别院管事早就得到消息,护卫们也都拔刀围过来。 被当成小鸡仔拎住的沐雍很是不快,在京城地界,竟然还有人对他无礼?他怒道:“老匹夫,你知道小爷是谁吗?就敢对小爷无礼!”又骂管事和护卫:“都是一帮废物,小爷要是掉了根头发,你们都活不成!” 李惊风哪管沐雍是谁,只知道一路上都有人在叫他黄枫少爷,之前那小子易容,现在这小子也未必不是易容,要没有,那就是沐黄枫本来长这样。 现在他装着对自己一无所知,但眼珠子骨溜溜转,就这眼神,就是一样的。 管事和护卫被骂,丝毫不敢生气,他们拼命冲上前去,想从李惊风手中把人抢出来。 不过,他们在李惊风面前,实力太不够看,还不如大人面前的稚童。 李惊风一掌拍出,地上就倒了一片。 别院管事心中恐惧,这人这么强大,哪里是他们几个可以拦住的?少爷被他抓在手中,看样子是想直接带走。 少爷身份特殊,老爷更是严令交代,若是被人抓去,他们一个也别想活。 偏偏秦岩又离开了。 他咬着牙,放出了信号。 这信号是发给秦岩的,希望秦岩看到能回援及时。 当然,别院管事知道即使秦岩在这里,他也阻止不了这个老头,可秦岩在这里,那最大的责任就不必由他一肩扛着了。 此时的秦岩背对着别院的方向,赶着马车,想快点回去复命,再过一会儿就要宵禁了。 但是一声略带尖利,且很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他猛地回过头,别院方向的夜空,有烟花绽开,红的。 这代表情况紧急。 秦岩直皱眉,不知道那位少爷是不是又在闹妖娥子,他这才刚走,那边竟然还放出紧急情况的鸣镝烟花,这不是闹吗? 他要有这么个儿子,非捏死不可。 但是此时,他却只能认命地拨转马头,往回走。 李惊风低沉地道:“小子,你是要死还是要活?” 被他直勾勾的眼神近距离盯着,沐雍这才感觉到这眼神很瘆人! 那是带着压制的,带着杀气的,比他爹生气起来的眼神更可怕。而且这老头提着他,在人群中穿来穿去,毫不吃力,他结巴道:“想,想活!”看书喇 “那就快给本座配解药!” 第790章 救人? 沐雍哪里知道什么配药不配药的,他认识药材吗? 转了转眼珠,他道:“你把我提在手中,我怎么配药?” 李惊风直冷笑,这不一句话就露馅了吗?还说不知道沐黄枫是谁,不知道能懂配药? 他将沐雍放下,沐雍感觉到被抓的地方火y辣辣的,心中大怒,这个老混蛋,真以为他是好欺负的? 别院管事已经放出烟花,秦岩那条狗很快就会过来救他了。 这些护卫都是废物,但秦岩的本事他是亲眼过的,很是放心。只要拖住一会儿就成了,他对别院管事的道:“还不快将药给本少拿过来!” 别院管事此时汗流浃背,当然,多半是吓的。 药?他听到也很懵逼,不过,他还不算笨,立刻道:“少爷,药是有,但是不全啊!” “有多少先拿多少!” 别院管事忙道:“是!”又对李惊风道:“老先生,我家少爷知子骨弱,还请你手下留情,小人这就去拿药!” 李惊风有些惊讶,还真有药可拿?就算不全,也是在准备之中?看来他是错怪了这小子? 不一会儿,别院管事就带着一大包乱七八糟的药材来了。 这些药材都是给沐雍准备的,一些金创药,头疼脑热的,还有一些更是沐雍逼着秦岩找人给他配的助兴药。 李惊风看着那一堆,怀疑的目光直视沐雍:“所以这就是你准备的药吗?” 沐雍自然明白这是对他不满意了,他忙陪着笑道:“老先生,你别着急,你想想看,你要的东西,还差什么?小,不,我派人给你买去,有多少买多少,我有的是钱!不就是药吗?小意思!” 李惊风脸色便难看起来了。 这小子是故意装糊涂,还是想在他这里蒙混过关?如果普通的药店里就能有解他的毒的药,他早就去了,还用得找到处找沐黄枫这小子? 今天一天经历了那么多,都是因为沐黄枫那小子惹出来的,但现在,面前的小子还一副油嘴滑舌的样子。 他眼神一厉,一伸手,再次把沐雍抓在手中,不过,这次抓的是沐雍的肩胛骨。 沐雍疼得“啊”地惨叫一声,他虽然被解差押着走了不少路,也算吃了些苦头,但秦岩将解差杀了之后,他的日子顿时就从地狱到了天堂,这一路上吃香的喝辣的,还能强令着秦岩给他找女人。 这种疼痛,已经到他不能承受的范围了。 但他的怪叫声,李惊风又岂会放在眼里? 李惊风更是轻轻松松将他举到面前:“沐黄枫?你在骗本座?” 沐雍急道:“疼疼疼,你松手,小爷快疼死了!” 李惊风才不管他疼不疼,他盯着沐雍的眼睛:“你敢骗本座,是不是以为本座不敢杀你?” 沐雍双脚离地,被李惊风这么盯着,越发深切地感觉到了那扑面而来看杀气,这种直揠其锋的压力,谁受谁知道,好像下一刻,他就要脖子分家。他后知后觉地觉得,这个老东西可能真会杀他,大惊之下,顿时失y禁。 他正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怎么办时,门口响起一声大喝:“放开我家少爷!” 沐雍眼里迸出喜色,秦岩来了。 秦岩大步走近,虽然他心急如焚,还是闻到了空气中那股臭味,一抬眼就见到沐雍裤子上湿了大半,他在心里鄙夷,但更是多了几分无奈。 今日这位混世魔王般的少爷在大家面前出了丑,明天,这别院里的人,只怕又要换一波了,这般的折腾,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对老爷一家是绝对的忠诚,但是再忠诚的人,一直被人当狗,还是不免会有些怨气。 此时,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看着李惊风,道:“阁下放下我家少爷,有事好商量!” 李惊风哼笑一声,连理都没理会,捏着沐雍的肩胛骨,就想离开。 秦岩急忙拔剑相挡,他厉声道:“你是何人,竟然敢强抢少年男子?你知道我家少爷是谁吗?” 又是这样一句,不过,李惊风不会放在眼里。 秦岩也知道仅凭自己几句话,那人不会就此罢手。 他看不出那人的深浅,但少爷必须救,哪怕救回后得不到一句好。 李惊风如看一群蝼蚁,这些蝼蚁们围着他,跃跃欲试,想啃上一口,可惜地却无能为力,只能急得转圈。 这情形取悦了他,他哼笑着,脚下踏着空气,几步就走到了秦岩面前。 秦岩张口道:“你……” 才说出一个字,李惊风一掌挥出,秦岩立刻就摔了个屁y股墩。 沐雍:“……” 原本以为秦岩到了,他能马上脱困,不至于被个糟老头子拎来擒去的。 他大骂:“秦岩,你到底能不能行了?你快救我呀!” 秦岩快速起身,运剑直刺。 李惊风只把沐雍稍稍一挡,他就不得不退让,李惊风哈哈大笑,好像之前受的恶气都消散不少。 秦岩眉心拧得死紧,心里思索着对策,那些护卫们想着丰厚的月例,哪怕被摔得滚爬,也再次扑入战场。 正一片混乱之时,突然,被关上的大门被大力撞开,一群巡城卫闯了进来,领头的那个,竟然还是巡城卫的统领姜茂。 姜茂接到有人密报,说此处便有刺杀明丞相孔大将军的凶手在,他立刻带了一队巡城卫,亲自前来,走近就听见里面的打斗声,为防那凶手会更次伤人,也顾不得别人,撞门而入。 一进门,果然看见了李惊风,姜茂一挥手,巡城卫便迅速张弓搭箭。 这巡城卫个打个都是姜茂亲自挑选训练,大部人都是从战场上见过血的老兵,手底下沉稳,箭法都不错。 秦岩急了,忙叫道:“姜统领,不可,我家少爷还在他的手上!” 姜茂认识秦岩,虽然一直以来,沐明远身边的沾血的脏活几乎都是秦岩在办,但是秦岩做得十分干净,深得沐明远的器重,姜茂如今虽不是吏部尚书府的管家,但地位与管家等同。认识他的人不少。 姜茂扬眉道:“你家少爷?” 沐明远就一个儿子,但是那个儿子已经被流放了。 他看向李惊风手中,沐雍虽然吓得脸色苍白,但眉眼清晰可见,而且只要留意一些,就能看见他的额头,那里一块疤。 姜茂眼神顿时深了。 秦岩急忙道:“这位少爷,是我家老爷失散多年的二少爷!” 姜茂没说话,失散多年的二少爷?你怎么不说是你家老爷养在外面的大少爷的双胞胎弟弟呢? 这是当他傻的? 李惊风原本是戏弄一下院子里的人,没想到,竟然会闯进来一批巡城卫,这些穿着军服的人特别讨厌,也不好惹,明明也是蝼蚁,但是结阵成形,也能有不小的力量。虽然这样的力量一样不能撼动他,可他要的是解药,可不是和这些人纠缠不休! 他眼里杀气四溢,盯着沐雍,阴森森地道:“本座给你一个机会,你是谁?沐黄枫在哪里?” “你找沐黄枫干什,什么?”沐雍极小声,小心翼翼地问。 他原本见到姜茂带人来,还有些高兴,但是很快就想到自己的身份,他可是逃回来的流放犯人。 李惊风阴恻恻地笑了,边笑边道:“我找他干什么?自然是抽他的筋扒他的皮喝他的血!”说着,他还舔了舔嘴唇。那样子,就像正无比怀念鲜血的味道。 沐雍吓得脖子一缩,实在是李惊风那样子太可怕,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不知为何,他感觉就算落到姜茂手里,也比落到李惊风的的强。 他急忙道:“我不是沐黄枫,我是沐府大公子沐雍!”还怕李惊风不信,一指姜茂和护卫们,“他们,他们都知道!” 秦岩:“……” 这个蠢物,刚才怕他乱说话,他都特意在姜茂面前遮掩了,只要没有明说,姜茂怎么也得给老爷三分薄面,可现在明说了,这事还怎么收场? 难道他要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灭口吗? 灭别人的口可以,姜茂的口要怎么灭?看书喇 李惊风手底下微微用力,怒道:“所以你刚才是在骗本座吗?” “啊……”沐雍再次惨叫。 虽然李惊风手底下连一成力也没有,也不是沐雍能承受的。 秦岩急道:“手下留情!” 姜茂道:“此人是刺杀丞相和大将军的贼人,本统领职责所在!” 秦岩忙道:“人命关天,还请姜统领稍等!” 众护卫们四散分开,一时不知道是继续进攻,还是收手。巡城卫们已经张弓搭箭,蓄势待发。 场面很混乱,但也很有序。 李惊风很嚣张,但也很不耐烦,这小子敢骗他,那就是死有余辜! 沐雍很惶恐,但又有一种迷之自信,他不信他会死,而且,他就算闯了再大的祸,他爹都能把他捞出来。 秦岩很无奈,他觉得他现在在面对一个很糟糕而且不知道如何处理的局面,最好是那老头能把巡城卫的人全都杀死,只要姜茂不是死在他们的手中,那就怪不到他们身上去。但他也很明白,少爷大概也会死。 如果少爷死了,他也会死! 姜茂很淡定,他好像没有发现沐雍的异常,又或者没有认出沐雍一般。但是他手底下的巡城卫却仍然是弓上弦,没有丝毫懈怠! 他要抓的是刺杀的凶犯,沐雍的事,不该他管! 看得出李惊风似乎要动手,秦岩正思索怎么把少爷从他手中救出来,他试图说好话:“老先生,你放了我家少爷,我家老爷必然重金酬谢!你要多少药,都可以买回来!” 李惊风恶声道:“本座要找沐黄枫,只有那小子能给本座配药!这人敢欺骗于本座,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说着,他的手就多向沐雍的脖子。 沐雍吓得大叫:“你放了我,我是吏部尚书府的公子,我爹最疼我,他会重谢你,你若敢伤我,天涯海角,他都会找人杀了你的!” 李惊风桀桀怪笑道:“本座等他来杀我!”说着,他一把捏住了沐雍脖子,枯瘦的手指如同鸡爪,又冷又硬。 “不要!” “手下留情!” “喂,老头,我来了!” 三个声音几乎是异口同声,不过,第三个声音却不是从场中传来,而是从西面屋子的房顶。 李惊风猛地看过去,只见那边一个少年大喇喇坐在瓦面上,笑嘻嘻地道:“老头,你是在找我?” 声音是这个声音,长相是这个长相,这就是昨天偷跑的沐黄枫。 李惊风一把将沐雍扔在地上,喝道:“沐黄枫,你往哪里跑!”脚下一点,人就蹿上了屋面。 姜茂道:“放!” 巡城卫的箭支就追着李惊风而去。 李惊风提起一口气,加快速度,又反手一挥袖子,那些箭支有的落空,有的被扫歪。李惊风已经出现在那少年面前,李惊风一把拎起少年,少年也不挣扎。在巡城卫一波箭支后飞快上弦,再发第二波时,一老一少很快便消失在众人面前。 李惊风怒火中烧中又有几分高兴,声音狠狠地道:“臭味小子,你还知道来?” 沐清瑜轻笑一声:“昨日你不是正有温柔乡?我见你乐而忘返,总不能一直在门口守着。估摸着时间,我就回家认个亲!做人当然是要有始有终!” 这话李惊风听着满意,道:“算你小子识相!” 他又道:“那个小子是你哥?” 沐清瑜:“我没哥!” 李惊风没有在意,反倒笑了:“你若不认,为何救他?” 沐清瑜当然要救他,一个人死了,就了无痕迹。但是他活着,却有用得多了。不过,在此之前,她很好心地召来了巡城卫。 沐明远想将沐雍好好藏着,那是不可能了。 姜茂的嘴,他未必堵得住。 到时,一个应该流放三千里的人,为何出现在京城,而且,还把额头上的刺字给除掉了,足够沐明远好生去解释了。 到这时候,若是那个皇帝还能放过沐明远,那就是把东夏的江山准备拱手让人! 因着沐清瑜是主动出现,李惊风对她多了几分信任:“咱们什么时候去找药?” “总得天亮!”沐清瑜笑:“要不,再请你享受一下昨天那样的快活?” 第791章 这么蠢 李惊风瞪眼:“老子今天哪里都不去!” 昨天就因为这小子跑了,他今天多费多少事? 现在这小子是否是又要使坏? 沐清瑜轻松地笑道:“不去就不去,哪里至于这么大火气?但现在天色晚了,你总不能再带着我直接去山里?” 李惊风倒是想,不过,想到这小子到时候未必不会阳奉阴违,还是缓下语气和脸色,道:“今天找地儿住一晚,小子,别跟我玩什么样花样!” 李惊风两人瞬间不见身影后,姜茂没再追,别院里顿时一静。 姜茂,秦岩互视一眼。 秦岩十分震惊,如果他没有听错,刚才屋顶上的少年,好像叫沐黄枫?老爷的次子是真真叫沐黄枫,但是才几岁的时候,被夫人找人拐走了。这都多少年了?难道他真的找回在来了? 他心里也更懊恼,沐雍把自己的身份叫破了,便无法遮掩,他不要说无法灭姜茂的口,就算能灭,他也打不过巡城卫的统领啊! 他看着姜茂,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姜茂摸了摸鼻子,嘿然道:“刚刚那屋顶上的,是你家的二少爷?” 秦岩:“……” 他哪里知道? 他尴尬,也摸了摸鼻子,试探地道:“姜统领今日怎么会来此?” 姜茂正色道:“京城出现恶劣斗殴之事,本都该本统领管。今日本统领带人巡视到这里,恰好遇上……” 神特么恰好遇上,秦岩一个字也不信,但是,他不敢说什么。 沐雍被扔在地上,只觉得全身都疼,几乎被撞碎了骨头一般,但是,刚才鸡爪般的手指袭上脖子里冰冷的带着死亡的触感,那么真实,那么清晰,那么近,他吓得魂不附体,此时竟也顾不上怪秦岩竟然没有扶起他! 此时沐雍缓过神,自己爬了起来。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了秦岩身边,不悦地道:“秦岩,你刚才竟敢不救小爷,我爹知道,饶不了你!” 秦岩:“……” 他不由再看了沐雍一眼,以前光知道这位少爷嚣张跋扈,行事张狂,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他多半时候在学宫,与他这样的下人接触不多,没想到竟然这般蠢啊! 现在竟然还跑过来向他兴师问罪,他就没想过面前这人,可不是他爹的下属。 他抱了抱拳,忍气吞声道:“当时情况紧急,那人武功高强,我无法从他手中救人!” 沐雍骂道:“废物!” 秦岩脸色都黑了,还是忍气道:“少爷,你先进屋休息去!” 沐雍瞬间想起了他屋子里还有四位美婢,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道:“哼,明天再找你算账!” 说着,他就要进屋。 姜茂道:“沐少爷稍等!” 沐雍不悦道:“你有什么事?” 这人不是他爹的下属,但是官没他爹高。而且,真有什么事,秦岩会搞定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的语气趾高气扬,神色傲慢。 秦岩忙道:“姜统领,有什么样事你可以问在下!” 姜茂似笑非笑,道:“有些事,可能只能问沐雍少爷了,毕竟,刚才被那人抓在手中的,是沐雍少爷,而不是秦管事!” 秦岩拧起眉,姜统领这是什么意思? 他身为沐明远身边的得力手下,知道沐明远与姜茂并没有什么样交情,但也没有交恶,姜茂是中立派,现在他家老爷明面上,也是中立派。 姜统领不过三品武将,而他家老爷是一品尚书,这个面子,难道姜统领不准备给? 他的目光隐晦地扫过姜茂身后的那一队巡城卫。 一队十八人,令行禁止,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秦岩再看一眼自己这边,别院管事,还有一众护卫,加起来人数倒也不少,但是,他们可能打不过巡城卫。 他在心中飞快考虑了一下灭口的可能性,最后得出结论,不可行! 灭口这回事,不能一击必杀的话,后患无穷! 不动手,还有一线可能,失败,那就是毫无转寰余地了。 他心中暗恨,那个贼老头,为何偏偏跑到这个别院来?就因为沐黄枫这个名字?还有那个屋顶的少年,是不是真的是失踪已久的二少爷? 沐雍想说,小爷没空,但是,见到秦岩使的眼色,不情不愿地道:“你要问什么?快点问,我忙!” 姜茂也不生气,道:“沐雍少爷,这个是刺杀明丞相与孔大将军的贼人,他今日又险些要了你的命,你认识他吗?” 沐雍不耐烦地道:“你没听到吗?他要找的是沐黄枫,不是小爷!” 姜茂道:“沐雍少爷,你没受伤?” 沐雍被摔得有些疼,脖子上被捏了一下,虽然没有捏断,但李惊风的轻轻一下,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刚才色令智昏,此时一经提醒,还真觉得疼痛,他道:“受伤了,你们巡城卫怎么回事?既然明知那人那样危险,为什么不把他抓住,还让他出来乱晃?” 姜茂:“……” 秦岩恨不得冲过去把沐雍的嘴给捂上,他忙道:“那人武功奇高,那么多箭支射过去都射不中,哪能这么容易抓住?” 他又对姜茂道:“姜统领,请莫在意!” 姜茂笑了笑,道:“例行询问而已,那老头我还真抓不住,当时连孔大将军也抓他不住,我哪有这个本事?” 秦岩陪笑,在心里把沐雍骂了八百遍。 好在姜茂好像真只是例行公事的询问,便离去了。 秦岩并没有松口气,他对别院管事道:“赶紧把此处处理干净,帮少爷收拾一下,马上换地方!” 别院管事在他紧促的语气中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沐雍却满不在乎地道:“秦岩,你是不是有毛病?” 秦岩脸色有些沉重,他严肃地看着沐雍,道:“少爷,一路上我是不是提醒过你,千万不能说你是沐雍,要说你是沐黄枫,为何你今天要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 听到这里,沐雍就生气了,他怒道:“你说得倒轻巧,沐黄枫那混蛋不知道怎么得罪了那老头,那老头要扒他的皮喝他的血。我若说我是,难道要被他扒皮喝血吗?” 秦岩:“……” 当时好像那老头的确这么说来着,想想沐雍一向又狂妄又怂,又嚣张又惜命,他还能说什么? 他只道:“少爷,姜茂知道你在这里,你就不安全了,既然不安全了,就得换地方!” 沐雍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不着急,明天一早就走,等我睡一觉!”他此时心火中烧,四个美婢等着呢,哪有空和秦岩在这里磨叽? 说着,他不再理会秦岩,转身就走。 别院管事凑过来道:“秦管事,现在宵禁了,要是少爷现在走,遇上夜巡队,事情反倒不妙,再说,姜统领未必不会给老爷一些面子!” 秦岩气得脸色发黑,别院管事说的有道理,宵禁了,又没有安排,要带人转移又转到哪里去?万一遇上夜巡队,才更麻烦。 这件事,他必须马上回去禀告老爷。 他道:“你们都警醒点,把这里收拾干净了,有一点风吹草动,便带少爷躲起来!” “是!” 秦岩火急火燎地离开,这次,他也没赶着马车了。 他也怕遇上夜巡队。 然而,他的担心终究不多余,他挑的路虽多是有阴影遮挡的地方,但是有一段路无遮无挡,他在那里与夜巡队狭路相逢了。 夜巡队也是巡城卫队的一支,由一个副统领带队。 当秦岩看着出现在面前的巡城卫副统领时,他自己都震惊了。 明明很小心,明明夜巡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经过这里,为何刚好迎头碰上?倒好像夜巡队是专门来堵他的一般。 副统领道:“何人?” 秦岩下意识地露出笑脸,准备去刷个脸:“在下是吏……” “深夜无故在街头乱蹿,拿下!”那副统领根本不让他把话说完,直接一挥手,夜巡队一拥而上,已经把秦岩抓住了。 那副统领又道:“丞相和大将军遇刺,深夜宵禁,严令不得再在外行走,明知故犯,先关起来!” 秦岩急叫:“我有事,我……”看书溂 一块破布塞进他的嘴里,将他的话给堵住了。 秦岩脑子都懵了,他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但是是什么不对劲呢? 第二天一早,礼部便配合九皇子,做好在城门口迎接一位归来将军的准备。 但归来的是谁,礼部还没得到消息,只知道这次的迎接事宜,由九皇子一人负责。 楚朝阳这是第一次接差使,第一次出现在人前。 他没有封王,甚至还没有出宫建府,此事交给他,礼部的官员也多有猜测,有人猜测是九皇子要被皇上重用了,有人猜测这所谓的回朝的将军,许是无足轻重,所以派的也是个无足轻重的皇子,但不论如何,礼部那些人都持观望姿态,不会在这件事上为难楚朝阳。 楚朝阳穿着皇子规制的锦衣,带着礼部官员迎出城门。 而这边,早朝和以往一样正常开始。 城门口,楚朝阳负手而立,他长相俊秀,又正当少年,锦衣在身,自有一种从骨子里生出的皇家气度,倒也贵气逼人! 不一会儿,便看见滚滚灰尘,那是骑行之人带来的风沙。骑行很快,就到了面前。 “吁……”随着一声令下,十几人同时勒马,接着是同时翻身下马,动作规整。 来得倒是挺早啊,楚朝阳眯起眼睛。 看着人不多,大概是十几骑,风y尘仆仆,领头之人古铜色脸,眼神坚毅,浓眉大眼,不怒自威,那是一种上位者才有的沉稳气度。但岁月的刻刀在他脸上刻下不少风霜,右眉边上,还有一条刀疤斜斜地趴着。他看着有近四十岁,身材魁梧健壮,在马背上,威风凛凛。 一个将军,怎么会只有这么点人?而且,他的衣着,不是军服轻铠,虽是锦衣,但军人穿着这个,总觉得不像那么回事。 就好像一个在战场上落难后经历辛苦再回到京城的一般。他打量着那人,越发觉得是这么回事。 学了那么久的帝王术,楚朝阳尽管心中不屑,还是露出微笑,道:“这位是裴将军,本皇子行九,父皇令我前来迎接裴将军回京!” 裴将军拱手行军礼:“裴世渂见过九皇子!” 早有礼部的官员们也各自上前来寒暄打招呼,方照逾还道:“裴将军,一路辛苦!” 裴世渂拱手行礼:“方大人,久违了!” 他语调沉稳,行事方正中透着圆滑,面面俱到,楚朝阳原本心中不悦,觉得自己来迎接这么个人有失他的身份,但此刻,也被他几句话一说,心中的那丝不快便去了不少。 裴世渂道:“末将一身风尘,待洗去之后,便立刻进宫面圣!” 楚朝阳摆手道:“裴将军,父皇说了,今日早朝会延时退朝,你既回城,可直接上朝去,你离朝多年,正好与朝堂上诸位大人见一见!” “多谢九殿下告知!皇上体恤末将,末将感谢君恩!”裴世渂记挂府中老爹,这些年,他连片言只语都无法传回,纵心急如焚,也只能咬牙坚持,也不知老爹一人是如何度过的! 一行人便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回城往皇宫方向而去。九皇子马车在前,方照逾其次,按官阶排列,裴世渂反倒在后方,因为当初离京时,他的官职不过是六品。 裴世渂对身后的十余人道:“你们不用跟随,去往威武侯府报到!” “是!”这些人抱拳应声,拨马离开。 楚朝阳诧声道:“威武侯府?” 方照逾一笑,道:“九殿下,这位裴将军,出身自威武侯府!” 楚朝阳不禁又看了裴世渂一眼,威武侯府啊?就是那个开国便存在,一代不如一代,已经要收回爵位的侯府? 刚刚心中已经消散的不快又复涌上来。不过他抿了抿嘴,并没有多说。 此时,早朝之上,皇上提起几项国事,让朝臣们廷议。 诸臣各抒己见,朝堂的纷围甚是和谐。 然而,这和谐随着一人出列而被打破:“皇上,臣有事启奏!” 第792章 巧舌 朝臣们看去,是穿着轻甲的姜茂。 巡城卫统领有事奏报?那定是事关京城安定之事,可大可小。 皇上道:“准!” 姜茂沉声道:“臣昨夜发现了行刺丞相和大将军的恶贼,于是带人捉拿,于葵花巷子的一处院中,将人堵住。只是,那人拿住了沐明远沐尚书的公子沐雍为人质,臣投鼠忌器,没能第一时间放箭,被他给逃了!”看书溂 原本安静地站在众臣之列的沐明远心中大惊,他猛地抬起头来,脱口而出道:“不可能!” 他已经做好了安排,以秦岩的忠诚和能力,根本不会出问题。这一路,秦岩都处理得很好。 皇上扫了他一眼,道:“什么不可能?” 沐明远回过神来,他出列,面色沉肃,表情沉凝,声音沉重,一种受到诬蔑心中愤怒却隐忍的样子,道:“皇上,臣之子沐雍,因为触犯了律法,已经被流放三千里,如今应该已经快到流放地,怎么可能出现在京城的某个院子里?” 有和他交好的,立刻帮腔道:“说流放之人身在京城,岂不可笑?” 但也有和他生过龃龉的,在一边阴阳怪气地刺他:“难怪这阵看沐大人红光满面的,这是父子团圆了呀!” 沐明远一脸怒色,义正言辞地道:“刘大人慎言,我儿离京三千里,又怎么会在京城?何来的父子团圆?” 他这怒色倒有五分是真的,因为他确定此事不可能发生,就算发生了,秦岩定然也已经处理好了。 若真出事,以秦岩的稳重,定会先将人转移,而后第一时间向他汇报。虽然因为丞相大将军遇刺事件,这段时间京城宵禁甚严,但秦岩熟悉巡城卫夜巡的全部路线,而且身手敏捷,不可能连个信都送不回来。 皇上拿眼斜睨了姜茂一眼,没说话。 姜茂淡淡地道:“沐尚书的意思是下官诬蔑你?” 沐明远道:“姜统领恪尽职守,公正端方,再说你与本官也无怨无仇,自然不会诬蔑,只不过,你刚才说是深夜捕贼,想必是光线昏暗,所以一时眼岔,也是有可能的!” 这是说他看花眼了,有人垂眼勾起了嘴角。 沐明远转过头,冷目看向姜茂,姜茂一如以往往,神色冷硬,面无表情,像他身上的轻甲一般。 又有一人道:“姜统领说的葵花巷子哪一间,问问是不是沐大人府上的产业,不就清楚了吗?” 京城的产业皆由有司记录,即使变更主人,也会去有司报备并替换文书,不过这些基础的册录记载,要去查过才知道。 姜茂道:“葵花巷共三家,最末一家!” 皇上缓缓道:“沐卿,那可是你府上产业?” 沐明远虽然自信秦岩应该处理过了,但是,沐雍的确是在那处。所以,姜茂可能真看到了那个逆子。他上前一步,道:“皇上容禀,葵花巷最末一家是拙荆陪嫁,但空置已久,前些日子,臣失踪十余年的次子沐黄枫,有幸寻了回来。但他自小被拐子所害,不在京城长大,行事畏畏缩缩,又因与臣不熟,不肯与臣同住,所以臣暂时将他安置在那处院子里。姜统领所见到的,可能是臣的次子!” 众人一听,也觉得这个理由很正常。 兄弟之间有些相似嘛。 再说,一个久不在京城,还从小经历过拐子的孩子,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京城生活,父母爱子心切,给他一个时间适应,安顿在别院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姜茂慢吞吞地道:“可是,当那贼人将沐府公子抓在手中,问他是谁时,他说他叫沐雍!” 沐明远心里暗骂逆子,不是已经对他多次交代,他叫沐黄枫,不叫沐雍吗?难道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回的京城?不知道他现在根一不能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京城吗? 还有秦岩,发生这样的事,他为何没有汇报? 昨天去了别院,他竟然一直没有回来! 此刻,他却不得不措词:“臣惭愧,这孩子寻回来,一为自己多年被拐,二因是庶出,才十分上不得台面,畏缩胆小。许是那贼子太过凶恶,他怕他一个庶子之名无人听闻,便报了他嫡兄的名字,想吓跑贼人!” 之前阴阳沐明远的人立刻又哼笑道:“沐尚书真是好威风,敢刺杀丞相和大将军的贼人,竟然只听一听沐尚书嫡子之名就会吓跳,沐尚书生的好儿子呀!” 沐明远脸上仍是含笑,心里却杀气腾腾,此人一再与他作对,是当他好欺负么? 他道:“刘大人又何必故意曲解?你明知姜统领所说之意,不过是孩子太过紧张,一时口不择言,那孩子没见过世面,言行无状了些,又怎么能和见多识广,人情练达的刘大人相比?” 皇上看过来,道:“姜统领,你可看清?” 姜茂脸色如常,仍是一板一眼地道:“臣的确也不太能确定,不过,人应该还在,皇上可派人去将人拿来,一问究竟!” 皇上道:“哦?江翌!” 禁军统领江翌立刻出列:“臣在!” 皇上道:“带几个人,去往姜统领说的地方走一趟!” 若流放之人真的出现在京城,那便不是一件小事,那是视东夏律法如无物,也是藐视皇威,此事绝不容姑息。 江翌道:“是!” 那刘大人和沐明远本就不和,此时又道:“昨天晚上的事,现下已近辰末,人岂会还在?” 众人皆觉得有理,若人还在,那就真是沐家次子无疑。 若真是沐家那个长子,发生了这样的事,又被姜茂遇见了,岂会还在原地等着被抓?那抓不到人,只要沐明远死咬不认,此事没有对证,只看皇上更信重谁。 沐明远觉得昨天秦岩之所以一夜未归,大概便是发现无法灭姜茂的口,忙着将人转移,才没有时间向他汇报的。 但是,姜茂却道:“人自然还会在,臣觉得有些怀疑,所以派了人在那个院子出口处守着,包括狗洞前也有人。只要有人离开,就会拉响信号,如今还未收到什么信号!” 沐明远心中一跳,脸色微微一变,什么?姜茂派人守着别院的所有的门? 难道这才是秦岩昨天一夜未归的原因? 此刻,他的笃定也不复存在了,委实是这情形远远超出了他的掌控。 他再次后悔,不该因为沐雍那逆子的大闹和以死相逼,而同意他回到京城,这才是真的将要将他孝死了。 怎么办? 希望秦岩能见机行事,预先发现危机而采取了对策,别让人抓个正着就好。 万一不成,哪怕是把那逆子杀了,再划花他的脸呢? 若是沐雍知道此刻,沐明远心中自己的安危远比他这个儿子重要,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江翌正准备离去,姜茂又道:“还请姜统领派个人去巡城卫所里提一个人犯,昨天半夜,宵禁之后,有人还在外游荡,被巡城卫的夜巡队抓住。有人说那人许是沐府里的管事!” 江翌看向皇上,见他微不可见地点了头,便道:“好!” 沐明远心中狂风暴雨般,再难保持什么淡定从容了,他脸色也白了好几分,夜巡队抓住,沐府管事,秦岩! 这才是原因。 所以不是秦岩不报,是秦岩被抓了。 宵禁之后,秦岩身在外而被抓,那他到底有没有把沐雍转移走? 他心中七上八下,此时便是心急如焚,也无计可施。 待江翌离去,朝堂一时安静如鸡。 楚云程轻咳一声,打断这片寂静,道:“恭喜沐大人找回失散的儿子!” 沐明远回礼道:“多谢四殿下!” 楚成邺在原地没动,看着楚云程向沐明远示好,心中冷笑,老四还在做着什么清秋大梦,以为这时候示好,能拉拢了沐明远,却不知沐明远老早就是他这边的人! 不过,看老四当着父皇的面犯这种蠢,倒也有意思。 果然,皇上看着楚云程,眼神晦暗而深沉。 当着他的面,便开始收买人心,这真是当他死的啊。 随着楚云程这句话,还有几人也向沐明远恭喜。但大多数人都冷眼旁观! 这就是想给这件事定个性,一会儿带来的人,不管是沐雍还是沐黄枫,只要大家都说是沐黄枫,那便能指鹿为马了? 还有人大概觉得此时的境况太过尴尬,提起别的议题,终于暂时把这件事揭过去了,但是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一会儿江翌回来,一切便会明了。 定远侯秦幕昭隐晦地瞥了沐明远一眼,眼神中既有询问,也有责备,更有不满。 沐明远接收到这眼神,知道是什么意思,但现在他完全无法回应。 他以为的,一一都被推翻,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一无所知! 新的议题还没有讨论出结果,江翌那边就到了。 到底是禁军统领,行事速度就是快。 随行而来的,还有被他拎在手中的沐雍。 沐雍昨天不肯走,非要先睡睡美婢,一夜无事,他还暗骂秦岩多事。 但是没料到房门却突然被人大力踹开,他睁开惺忪睡眼,就要骂人,但房门口黑压压的,连日光都遮挡了,一群带刀的禁军冲进来,直接就将他光y溜y溜地从被窝里提了出来。 被窝里的四个美婢吓得尖声惊叫,但那些禁军目不斜视,押着沐雍就往外走。 走到院子外面,沐雍才发现,院子里护卫躺了一地。 这些护卫倒真是成了忠仆,明知道来的是禁卫军,还敢动手, 沐雍没有功名,江翌并不认识,不过,这里只有这么一位少爷。何况,守在门口的巡卫队人员,正是昨夜跟在姜茂身后放箭的,他们确认和昨天晚上是同一人,就够了。 光y溜y溜的沐雍自然不能去面圣,江翌让人找了件衣服把他给裹上。 看着他的样子,江翌只是淡漠地扫了一眼,这是所谓的从小离家,畏畏缩缩,胆小怕事,没见过世面的失散多年的沐家次子? 一个胆子那么小,还需要适应的人,能在这里大摇大摆的带着四个美人大被同眠? 一个刚被找回的庶子,能有这么多护卫为他拼死相护? 这人额头上去掉一大块,疤还是新的,怎么看都像是为了把上面的什么东西去掉,额头上能有什么东西?流放犯人的鲸面? 不过这些,江翌并不在意,江翌只负责带人。 看见被带上朝堂的沐雍,沐明远眼瞳紧缩,心里暗道:“完了,全完了!” 沐雍这一路倒是老实,许是见那么多护卫都被打倒在地,许是见到了禁军,又被带到了宫中。 皇上眉头微近,道:“老七!” 楚景弦出列。 皇上看了他一眼。 楚景弦知道,这是他这把刀又到了出力的时候了。 他道:“沐雍?” 沐雍被带进来时,又差点失禁,不过他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若是在此地失禁,那是污了圣地,这后果他承担不起。 被楚景弦一叫,他下意识地就是回,却又抖了个小聪明:“小人,小人沐,沐黄枫!”然后跪在地上磕头。 楚景弦道:“纪大人!你看此人,是沐雍还是沐黄枫?” 纪域叹了口气,在见到沐雍的第一眼,他就认出来了,虽然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但涉及到的可是吏部尚书公子,他又岂能不多注意几分? 他道:“七殿下!臣审理沐雍案时,案犯沐雍,的确就长得这个模样!” 沐明远没说话,但自有他的人开口:“兄弟之间,长得相像也是可能的!” 楚景弦看向沐明远:“沐大人,这是你的长子沐雍,还是你的次子沐黄枫?沐大人身为父亲,应该还是分得清自己的儿子的?” 沐明远刚要开口,楚景弦又淡淡地道:“沐大人,这是在朝堂上,君父在上,满朝文武皆在,欺君是何罪名,不用本王提醒你?” 楚云程又想出来卖好,但被庄国公眼神制止了。 现在的情形明显不对,这个时候出来,连水底下有什么都不知道,那是收买人心吗?那是上赶着送死? 第793章 东境危 姜茂又适时地道:“沐大人有所不知,昨晚,那刺杀丞相和大将军的贼人已经将这位沐公子抓在手中,准备要他的性命,但那个别院又出现了一个少年人,少年自称叫沐黄枫,那贼人便追着沐黄枫而去了。巡城卫的二十余名弓箭手,也未能将人拦住!” 沐明远:“……” 还有这事?他如何知道? 那刘大人轻嗤一声,嘲弄地道:“既然被贼人带走的是沐黄枫,那这个就是沐雍了。又或者,被贼人带走的是沐雍?” 他的这番话很明显,不管哪个是沐雍,都只说明一件事,沐雍的确已经不在流放的路上,而是已经回到了京城。 流放三千里,那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有解差专门押送,现在人在京城,这说明什么?要么是有人徇私,要么就是杀差劫人! 不论哪一点,都是大罪。 如果这个真是沐雍,而沐明远刚才对皇上的解释,也说明他知道此事,并试图遮掩。 楚景弦见沐明远不答,继续道:“沐大人,这是你的长子沐雍,还是你的次子沐黄枫?” 一双双目光都落在沐明远身上,他的脸色绷不住有些苍白,此时,楚成邺和定远侯秦幕昭冷眼旁观,尤其是秦幕昭,他是见过沐雍的。 此刻,他们都知道,沐明远算是保不住了。 也是真的蠢。 就算再疼儿子,就算真做下了杀差劫人的事,不知道把人远远送走吗?还敢让他回到京城来,真当这京城里藏个人不容易被发现? 尤其是,那葵花巷子的别院,既然是记在他夫人的名下,那算什么秘密的好地方?不会寻个挂在别人名下的产业安顿吗? 至少那时候,还可以推说不知! 原本吏部尚书是个大的助力,他一损失,意味着大皇子这边的力量又会被削弱,楚成邺和秦幕昭的脸色也很难看。 楚云程有些可惜,他还想着拉拢呢,不过幸好,沐明远不是他的人,不然,他还会被连累。 这沐明远的胆子也着实大了些! 在楚景弦的目光逼视下,沐明远还是不出声。 楚景弦把目光放在了沐雍身上,缓缓道:“沐大人,看来你是早就想舍弃这个儿子了,放在自家别院里,让别人一搜一个准!” 沐明远突地道:“七殿下,他是小儿沐黄枫!千真万确的。沐雍自小被臣夫人娇养,肤色白且略胖,脸形圆润。但黄枫因被拐子所害,辗转各地,吃了许多苦,所以,两人五官虽像,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像!” 他又转向纪域:“纪大人,当初犬子之案,是由你亲自审理,你再看看!” 如今的沐雍的确不如当初在京城时那般,毕竟还是走了千里流放路,一路跋涉辛苦,脸瘦了一大圈,被秦岩带走后,尽管好吃好喝,一时也养不回来。 纪域道:“脸形相似,胖瘦不同!精气神也不同!” 沐明远接口道:“如七殿下所说,若他真是沐雍,我将其放在自家别院,岂不是和通告天下没有区别?沐雍已经流放三千里,如今应该身在苦役地,至于姜统领所说,突然出现在屋顶那个,如果真是我儿,也定是沐雍。也许是沐雍结识了江湖中人,被人所劫。那恶贼连丞相和大将军都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刺,顺便劫一个流放之人,也很正常。” 立刻有人帮腔道:“沐大人言之有理!” 姜茂沉声道:“他亲口认下自己是沐雍!” 沐明远心中定了,有理有据地道:“姜统领刚才似乎在说那贼人寻的是沐黄枫,也许是与我儿同名的贼人同伙,恰好叫这个名字。我儿胆小,被贼人抓在手中,又知若是自己的名字被贼人知晓,定会死于贼人之手,一时惜命,假托别人名字,让姜统领误会了!” 姜茂细想当初情形,似乎这也说得过去,再说,他发现疑点,将人看住,如今如何确定此人是否彼人,不是他的事,便不再出声。 沐明远又面向龙椅,正色拱手行礼道:“皇上,臣身为吏部尚书,怎么可能知法犯法?不要说沐雍不可能再回来京城,便算他回来,臣也必然不会认他的!他做出那等事,败坏了沐家门风,臣早就当没有这个儿子了!若他真的逆了圣命,私自出现在臣面前,臣也会将他送往衙门,绝不姑息!” 纪域不说话,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是这人是沐雍无疑,但是,他死不承认,而且这人也与当初的沐雍有些变化。沐明远也当众否认,哪怕有姜茂的证词,但沐明远毕竟是从一品的吏部尚书,深知欺君之罪的严重,这样的信誓旦旦,多少也让人变得不确定起来。 沐雍眼里闪过一抹恨意,他记起流放出城的时候,他那个好父亲对沐清瑜说的话,还有他的好母亲,明明都是来送他的,却能因为沐清瑜的几句话而将他忘在一边。还有他那个好姐姐,弟弟都要流放三千里,也许永远都见不到了,连来送最后一程也不愿意。 还有,虽然父亲派了秦岩去杀解差把他救回,这一路上这也不许他做,那也不许他做,连带他回府也不肯。 如果他不是在别院,而是在沐府里,又怎么会被发现? 不是说那个老贼人不会去,便是会,姜茂这个巡城卫统领,敢踹吏部尚书的府门吗? 所以,七皇子说的对,他虽然把自己带回京城,但那是因为他已经只有自己一个儿子,但凡他再有一个,说不准他会亲手杀了自己。 楚景弦看沐雍道:“沐雍,你怎么说?” 尽管沐雍心中恨极,但他还没蠢到家,只是将恨意压下,低垂下头,哑声道:“小民沐黄枫!” 楚景弦道:“沐尚书真是大义灭亲!兄弟之间相似不是不可能,不过,长相相似,额头又出现新疤,让人生出怀疑,也很正常。纪大人,本王记得,京兆尹在遇到类似之事,好像有处理之法?” 纪域无奈地道:“是,将疑似者关押,严查来历,派人去往询流放地原犯人是否在。反馈回后,便知确切!” 沐明远急忙道:“纪大人,我儿初初寻回,性子木讷胆小,实不宜关押呀!” 那刘大人又跳出来道:“沐大人此言差矣!你说令郎胆子小,却知道巧言在贼人手里安全脱身。原本以你的身份,令郎是可以不关押,但现在,不是存有疑惑吗?好巧不巧的是,令郎额头这一块疤,与鲸面之刑磨灭之后的太像了。沐大人身为一品大员,想必知道避嫌的重要性。就算别人不说,沐大人应该主动把令郎送去京兆尹,直到令郎嫌疑洗清,你说呢?” 沐明远此刻恨不能把这刘大人一口咬死,脸上却不得不露出一个深以为然的笑容,道:“刘大人,牛尚有舐犊之情,人亦有爱子之心,我儿失散多年,如今初初寻回,我实是不忍!” 皇上目光扫过,道:“老五,你是认识沐雍的?” 楚昕元毕竟曾是沐家的女婿,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他。 剿匪归来第一次早朝的楚昕元没有丝毫停顿地道:“他就是沐雍!” 沐雍哑声:“我,我,我是沐黄枫!” 楚昕元硬声道:“流放犯人半途私自回京,不是一件小事,理应严查!如今,人当然应该关押进京兆尹大牢!” 沐明远嘴唇发紫,他不能说话,不过他自也有人可用,向后面某处一人递了个眼色,那人是个御史,他立刻上前,硬着头皮道:“这,梁王殿下,听闻殿下以前与沐大人也不亲厚,想必见到沐大公子的次数也不多。早前您又已经休弃沐氏之女,如今与沐大人也算不得亲戚了。沐大公子的长相与这人还是有些出入的,殿下……” “你的意思是,本王看错了?”楚昕元冷冷道。 这话的意思岂止是说他看错了,就差说他公报私仇了! 那人虽是受了沐明远指使出来唱反调,但面对楚昕元的眼底的冷意,反驳的话哪敢再说,忙道:“这,不是,兄弟同脉同源,长相相同是很正常的。毕竟殿下以前只见过沐大公子,没见过沐二公子,若是当成一人,也不是不可能!” 楚昕元道:“本王言心中之言,与沐大人也无私仇,不过,既然诸位有疑,审就是了。沐家又不止沐大人和这位沐公子!认识沐雍的,京城不知有多少!” 皇上轻咳一声,道:“就这么办!纪卿,此事交由你办!” “臣遵旨!” 沐明远脸色微变,却不敢多说。 那位刘大人向沐明远一笑,挑衅味十足。 沐明远眼睁睁地看着沐雍被带走,临走之时,沐雍的目光看向他,他伸长手,却又缩回来,这时候,他做不了什么,只等下朝后,还是去京兆尹那边走一趟。 这情形虽然不太好,但也不算太坏,如果当堂沐雍就被指认出来,那才是毫无转寰余地,现在虽被关,但还有可操作空间。 派人去流放地查问,不是一两天可以反馈结果的。 现在沐雍虽被关进了京兆尹的牢狱,但身份未定,纪域不敢对他用刑,甚至还会略有优待。 沐雍在看到他缩回的手时,眼底深处又掠过一抹恨意。再次想,如果不是在别院,而是在沐府,他又岂会被人像狗一样抓走? 沐明远并没有发现儿子眼光的不同,他隐晦地看向楚成邺和秦幕昭,这两人却连眼角也没有丢一个给他。 他其实明白,他们这样的态度是正常的,毕竟,他是私底下的投靠,在明面上,不但与大皇子这边离开得远远的,甚至还会为某个政见“针锋相对”,就是为了给人错觉,他与他们不是一路。 可此刻,他在无力之余,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幽怨。 若是大皇子能加快速度…… 神熙楼怎么回事?当初说半月内便会有结果回馈,但是现在竟然还没有结果。难不成那边又失手了? 这可是五万两,如果这次也会失手,他会掀了神熙楼! 皇上年纪大了,感觉有些倦意,但想着今日裴世渂回京,老九已经去接人了。裴世渂可以无关轻重,但是老九初次办差,也是借这个机会让他初次出现在人前,那自是要等到他们过来的。 此刻,也不知道老九是否已经接到了裴世渂。 裴世渂从东南境回来,一路都有传来秘信,今日一早便该到城门口。 老九年轻,性子不够沉稳,还是要多派些差事给他。 殿内的众臣们还在围绕着刺客之事议论,明丞相遇刺后扭到腰了,两天没上朝了,孔熹倒是在,不过,他压根不理会这些。 朝中这些争斗,明刀暗箭,他都不屑于参与。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长呼:“紧急军报……” 原本在小声议论的朝臣们瞬间噤声。 紧急军报?多久不曾听过这声音了? 紧急军报直送朝堂,一般是发生了大事,极大的事。而且,是不太好的事。 捷报不是这么个传法。 四皇子以及庄国公等人心头都是一紧,南齐陈兵,镇远将军魏羌恒也严阵以待,但并未听说交战,难不成已经开战了,而且,情况不妙? 皇上脸色也变了变,道:“快宣!” 随着声音传过去,马蹄声由远而近,还没到殿前,那马便跪倒在地,口吐白沫,马上的传信兵被甩下来,他翻身而起,冲进殿中,跪倒在地,双手捧起急信,嘶声道:“魏将军身死,东境危!魏将军身死,东境危!” 满朝惊! 镇远将军魏羌恒死了? 大概这些人的惊讶之中,只有沐明远和楚成邺的惊讶是装出来的。 消息虽然晚了些,终于还是传回来了。 魏羌恒死了,那么,四皇子那边的优势也没了,可以对他们一击必杀了。 四皇子倒后,大皇子成为太子就再没有阻力,大皇子成了太子,皇上也可以去死一死了。 他的雍儿,可以保住命了! 原本他的计划本就是如此,这消息虽迟但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哈哈! 第794章 裴将军? 沐明远的心思自无人知晓,楚成邺拼命压下眼底的喜意,筹谋到现在,终于可以一举将老四给击溃,他怎能不心花怒放? 除了大皇子党,众臣脸色都很凝重,东境危,危到什么程度了?有什么样后果?为何突然就危了呢? 魏羌恒守边多年,此次是被南齐给钻了空子了吗? 尤其是四皇子一派,更是心情沉重之极。 皇上向刘公公看了一眼,刘公公急步上前,从传信兵手中拿过信件,回去递到皇上面前。 而这边,传信兵缓过一口气,又道:“魏将军遭遇刺杀,不幸身亡,南齐发兵,军中混乱,以至大败,连平,祁广,奉林,庆瑜,华夷五城皆失!” 这下,哪怕是楚成邺及大皇子党,也变了脸色。 魏羌恒死不死的,问题不大,但是,已经失了五城,这是什么概念?这表示南齐大军简直已经长驱直入,而且,这还不是最新消息,毕竟,传信兵就算八百里加急,也要七天。 战场情形瞬息万变,七天可以发生很多事。 而东境没有了镇守大将,何人可以抵御南齐大军? 成国公义愤填膺道:“南齐贼子狼子野心,竟然率先破坏两国互不进犯协定!着实无耻!” 有人如他想法一样,也附和道:“南齐不守盟约信义,实该谴责!南齐国君昏瞆,尚不知被谁所唆使。他们全忘了当初他们是如何主动求和的吗?” “之前陈兵边境已是失信,如今更是主动发起战事,南齐君臣上下,皆无耻之尤!” …… 一时,朝堂上都是讨伐南齐的声音,但这些人骂得再激烈,又有何用? 皇上已经看到了信中内容。这是东境魏羌恒的副将写的奏报。 在南齐与东境大军对垒的时候,两边都没敢轻举妄动,但当天夜里,魏羌恒突然遇刺,当副将一众赶到时,魏羌恒已经死透,而行凶的一个黑衣蒙面人武功高强,借着夜色逃走,连凶手都没能抓住。 原本军中封锁消息,但是南齐却得知了,当天便发起进攻。 失去主将的东夏军大败,十万大军死伤过半。一路退走,南齐步步紧逼,短短七天,连失五城。 此时,众人的口伐之声如同火苗扔进枯草堆,皇上怒:“为何魏将军身死,没有第一时间报回京城?” 众人无法回答,将目光看向传信兵。 那传信兵灰尘满脸,嘴唇干枯,茫然摇头,他只是一个传信兵,他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这么多天几乎不眠不休,骑马奔行,虽有驿站换马,还是累死了两匹,他自己也撑到了极限,此时摇摇晃晃,在一众大人物们的目光中,心中一急,终于再也撑不住,倒在地上。 皇上的声音森冷:“兵部尚书!” 兵部尚书隗轩成冷汗直冒,出列跪下。 他也很委屈,兵部的消息一向应该是最全最新的,毕竟所有事关战事的消息,都会先送兵部,由兵部挑拣之后,重要军情再呈报皇上。 昨天他收到的东境的消息,还是一切正常,怎么今日的就是八百里加急的东境连失五城了? 皇上叫他,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垂头道:“兵部并未收到消息,许是路上延误!” 皇上大怒,拍着龙椅右扶手,道:“连失五城,七天,消息却久久不能传回。这就是朕的好臣子!” 隗轩成以头触地,不敢抬起。 众臣哗啦啦跪了一地,君王之怒,伏尸百万,君威之下,他们哪里还敢站着? 皇上发了一回怒,便收了脾气,现在发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这时候,他忘了他疼爱的老九,也忘了沐明远可能欺君。 如果南齐再这么打下去,再丢城弃池,国土缩减,不日岂不是就要打到京城,那时候,还有什么君与臣? 皇上道:“都别愣着,赶紧拿出个章程来!” 孔熹直接道:“皇上,老臣愿意再上战场!南齐那帮混蛋,让老臣去会会他们!” 孔熹如今年已近五十,这年纪倒也不算大。 不过早年他战场上受过伤,虽然他打仗很有一手,少有败绩,皇上却并不想派他出征。 他道:“出征之事稍缓,众卿,南齐犯边,事关重大,但凡你们有何想法,不妨畅言!” 户部尚书时闵威道:“上一批粮草按路程正在谷俞府,华夷之后,再过五城,最大的城池便是谷俞,谷俞的守将尚将军,如果得到消息前往施援,应该能顶一阵,但若没得到消息……” 只怕剩下的五城后无援兵,难以守住,那时,南齐直到谷俞,尚将军那里也是压力重重。 所以,朝廷的军队,必须尽快前去,若是尚将军能多坚守几天,援兵到来,能在谷俞阻住南齐兵。 而现在,信息不通,他们甚至不知道南齐大军打到了哪里,另外,魏羌恒身为一军主帅,身在军中,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人给刺杀了? 是军中出了内奸,还是江湖中人混水摸鱼,私人恩怨,又或者是南齐人的阴谋? 事关边疆,第一次这般被动。 军情告急,他们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看着凝眉的众人,孔熹心中冷嗤,现在朝中是什么气象?想当初,南齐大军犯边,被……那人给杀得片甲不留,十六年不敢进犯,如今,镇国大将军已死十余年,而南齐终于整军前来了。 可朝中,却对南齐之犯反应奇怪,他们用怒骂来掩饰心中的恐惧,对连失五城心中的惧意怕是多过了义愤!他们骂南齐,骂守军无能,少了一个魏羌恒就少了魂般,却提也不提失去五城的百姓将会如何! 他们在京城好生生地待着,尚且在恐惧担心,却没想过已经在南齐铁蹄下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 当年,镇国将军死得多可惜啊。 但凡皇上查明缘由,不因镇国将军夫妻之间的矛盾而将他满门抄斩,今日南齐焉敢来犯。 孔熹心中升起无尽战意,他虽然受过伤,精力也不如从前,但他当时在北境,未曾与南齐军一战,现下,他正想会会南齐之人。 他再次出列,道:“皇上,臣愿往!” 皇上想到当初孔熹在北境,的确是战功赫赫,也正因为这样,北境的大军几乎成了孔家的私军,光知有孔大将军,不知有皇上! 后来他用计调回孔熹,终于收回了兵符,现在再将兵符给孔熹? 不是实在没有人选,他是不考虑的。 他缓声道:“孔爱卿,你早年受伤,尚需将养。朕这满朝,难道还不能找出两个年轻的人来领兵吗?” 他环视众人,又道:“南齐有兵有将,难道我东夏便没有吗?南齐能杀我东夏之将,东夏便拿南齐毫无办法吗?” 此话一出,谁敢答话? 只齐刷刷跪了一地,又道惶恐。 皇上不耐烦地摆手。 好在众臣的一番讨论,到底还是拿出了章程。救援是必然的,户部会备齐粮草,此刻,所有的别项并不紧迫的开支,都暂时压后,以大军粮草为先。 最后的问题,便是谁可为将。 孔熹出头两次,都被皇上否了,他便知道,皇上这是不想让他出征。 也罢,虽然南齐来势汹汹,且打下五城,也着实不用草木皆兵如临大敌。 楚景弦道:“父皇,不如我去!” 皇上看了他一眼,他刚用得顺手的刀,不能脱出掌控!所以没有理会。 庄国公对楚云程直使眼色,魏羌恒出事,具体情形如何一无所知,东境原本是魏羌恒部下的兵将们,若是由四皇子接手,这是最好的结果。不仅如此,若四皇子带兵打了胜仗,便转劣势为优势了。 然而,楚云程不但没有出列,还往后退了一步。 战场多凶险?他怎么能去? 再说,这样的时候,他怎么能离京?离京岂不是把一切优势都让给了楚成邺? 他不想去,楚成邺也不想去,这两个在朝堂里争锋相对,各出奇能,恨不得在屁y股后面安上孔雀尾巴来展示自己优秀,以便能成为太子的皇子,此刻都像缩头乌龟一般,尽力地减小着存在感。 皇上把他们的心思猜得准准的,也压根没有指望他们。 楚昕元道:“父皇,儿臣请命出征!” 皇上看了他一眼,眼神幽深。 十六年前,镇国将军顾祁珩带着东境将士,将南齐打退,使得主动求和,顾祁珩立下大功,却生了别样心思,与南齐将士私底下还有来往,亏得发现及时,将其满门抄斩,才杜绝了后患。 不,不算完全杜绝。 老五的母亲,便是顾祁珩的妹妹,当时她虽三尺白绫赴了黄泉,但老五留了下来。 顾祁珩当时名声极大,比孔熹在北境的声望还高,他打仗从无败绩,人人称他为战神,将他罪名公示于诸军中,尚有许多人不信。 这十多年来,东境军不断替换,分化,打散,重组,调离。而后,又有魏羌恒接手整治,才将当初那些顾祁珩的痕迹抹去。 所以,东境谁都可以去,哪怕是孔熹,但不能是楚昕元。 他不会给老九再树下一个强敌的。 甚至必要时候,他可以亲自除掉老五! 朝中武将不少,但威望重,有能力且能独当一面的终归数得过来。 还没离去的巡城卫统领姜茂忽地道:“皇上,臣愿领兵前往!” 皇上立刻给否了,姜茂的确是军中出身,上过战场,且有领兵经验,但京城巡防也是重中之重。 庄国公魏策顷又推荐了两个人选。 他们军中的人,当然不只是魏羌恒一个。但其中一个另有驻地,不能随意调动,另一个是随着魏羌恒的,魏羌恒死了,又失了五城,如今消息又不通,焉知那人还活着? 愿意出征的皇帝不愿意,皇帝最后直接点将:兵部侍郎乔明堂,这个是从西境军中出来的,也是当初左谦齐逢春案后升上来的。 对这么个人选,皇上不是很满意,但是,现在也只能先用着了。 这件事便这样定下。 皇上感觉更加疲倦了。 他刚要叫退朝,看见刘公公在对他使眼色。 他也想起来,似乎还有事没有做。 于是又坐回,再交代户部定要好生配合,兵部也要挑精兵良将与乔明堂一起出征,时间紧急,明日一早便要出兵。 自然,兵部这次消息滞后,以至于事到临头了,竟然和朝堂上众人一起知道,严重失职,兵部尚书被罚了半年俸,再有下次,就可以回乡养老了。 东境之事有了对应之策并落实,皇上心里的郁气稍顺,他目光扫过刚才还缩在后头,但尘埃落定后,又开始侃侃而谈的楚成邺楚云程,眼神冷淡。 他原本也只是把这两人推出来给老九开路,他们不成器,皇帝心中倒也没有多少失望。 又议了一刻钟,通报声传来:“九皇子,裴将军及礼部诸员殿外候旨!” 皇上精神一震,身子都坐直了些,道:“宣!” 众臣诧异,九皇子?裴将军?这两个人名真新鲜。 九皇子如今多大?十五还是十六了?还有裴将军,又是哪个裴将军?朝中武将有姓裴的吗? 这是在外回朝的将军,派了九皇子迎接回城? 他们的疑惑马上得到了解答。 一个锦衣华服,玉带围腰的少年,眉目朗朗,脸色虽有几分稚嫩,却也不失皇家之威,这位就是九皇子了,后面一位,面瘦无须,穿着从一品朝服……哦,这位是礼部尚书方照逾。看书溂 不但派了九皇子,还派了礼部方尚书为首的一众官员相迎? 这位裴将军到底是何方神圣? 大家看过去,不认识。 这就奇怪了,都是同朝为官的,新人不认识也就算了,其中有十年老臣,竟然也是一脸茫然。 这是哪里天降一个裴将军? 在众人正思忖着这人是谁时,沐明远脱口而出:“裴世渂?” 一听这个名字,便有人想起来这是谁了,裴啊,威武侯府不就是姓裴的吗?只不过,几代没有袭爵了,虽然威武侯可能是过去了,但裴家还在呢。 这是离开京城十几年的当年以一个七品翊卫郎身份就敢套三品吏部侍郎沐明远麻袋的裴世渂回来了? 第795章 隐龙城 大家不自觉就把目光放到沐明远身上,当年,这位好像就是被沐明远逼走的? 原本还是郎舅关系,突然就成了生死仇人。 这段往事随着裴家的没落,裴世渂的远走,已经被尘封,但现在裴世渂一回来,说不准就得再次翻波浪了。 皇上刚刚解决了东境的麻烦,虽然魏羌恒的死,连失五城的失败,让他有些不快,但是,老九第一次在人前现身,以后便将是他建功立业,在朝堂上一步步站稳的时候。 失去的城池会收回来,胜败乃兵家常事,而他一直培养的属意的太子,终于要大放异彩了,这让他心中有隐秘的欣喜,这才是真正的大事。 当然,裴世渂的回归,他也有几分高兴。 当初,他没有出手,所以,那个人香消玉殒,他恼她不知好歹,也不去对她的父兄施以援手。 他原本以为他对她的不识时务只有恼怒和气恨,再无其他,但是时间过得越久,心中的痛意却越发深了。 原来有一种痛,当时并不疼,可天长日久,时光流逝,却像一把小刀,一刀刀划,一刀刀刺,终究让他的帝王之心都鲜血淋漓,不能碰触,以至于,哪怕是替身,他也爱之入骨,替身之子,他亦护之如眼珠! 她的兄长,历万险归来,若她在,定是欢欣喜悦,他也替她高兴高兴! 楚朝阳稳稳地走上堂前,行礼,落落大方,气度自然地道:“父皇,儿臣楚朝阳,奉命迎接裴将军,如今已经顺利完成,前来复命!” 皇上道:“好好好!做得好!” 裴世渂跪地行礼:“原七品翊卫郎裴世渂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皇上!” 众臣:“……” 一个区区七品翊卫郎,可当不得一声将军。 何况,此人离朝十多年,生死不知,谁都不知道他身在何方。身为朝廷武官,失踪于战场,从此无音讯,这又算什么事? 皇上看向众臣,如他所料,皆是意外茫然惊讶好奇的目光,他道:“裴将军,或者应该叫裴城主,你送来的书信,朕已看过,信中所提,朕甚认同!” 城主? 这又是什么称呼? 众臣茫然间隐秘四顾,发现周围同僚和自己差不多,便都垂着头,反正都不知道,总会有人出头问的。 先出头的是楚云程。 自得知楚朝阳被父皇单独安排去迎回朝的将军,而朝中竟然无人知晓,他就觉得不太妙。 这种事,何必叫老九去做? 老九一个住在宫中,没参与过政事,不为朝臣所知的皇子,现在父皇叫他露头,代表着什么? 还有这个裴世渂,当年像丧家之犬匆匆离开京城,这么多年没有任何消息,人人都以为他死了,现在回来,父皇一时叫他将军,一时叫他城主,他却只是个七品翊卫郎。这中间的疑点不弄清楚,他寝食难安。 他出列道:“父皇,不知这位裴翊卫郎是什么城的城主,咱们东夏,似乎没有以城主为名的官职!” 皇上看了一眼阶前面色沉毅的裴世渂,依稀还能从他脸上看到些故人的影子,毕竟是亲兄妹啊。 他眼底深处掠过一抹追思和悔意,唇角却上扬,道:“裴城主,看来众卿皆对你的身份很是好奇,不如你告诉大家,你是什么城的城主!” 裴世渂道:“是!” 他转身众人,缓声道:“裴某,云涧城城主!” 云涧城?东夏无此城啊! 明朔突地道:“天下之中,非四国之属,地势高寡,有城独立,人道云之涧,遂名云涧城。此城或建于端朝云景年间,历时千载,自成一体,有虎狼之军,有噬骨之毒,有噬人之兽,有倾国之富,四国莫敢犯之。” 皇上微笑点头,道:“正是此城,明卿博览书传,博闻强记,不愧为双元及第的状元之才!” 明朔一说,立刻有人点头,那些科举出身的,谁不是博览群书,便算一时忘了,经人一提,也想起来,的确是有这么一个地方。只是这地方不与四国建交,自成一体,强大又神秘。 但还有人提出了异议:“四国交邻,何来中间之城?此事倒是未听说。再说,既然地势高寡,又何以涧称之?”这是八皇子楚云台。 他这段时间一直很低调,但此刻,想着老九都出头了,他若再低调下去,也许就只能一直低头了。 皇上心情不错地笑道:“明卿,不如由你一并解释!” 明朔应声,道:“云涧城地势奇特,的确是四国之间的高寡之地,然而城却建在盆地,四面皆高,中间地势低,其形如涧。” 楚昕元和楚景弦都看裴世渂,他们都去过威武侯府。不过,他们去的,都是沐清瑜重建后的威武侯府。 裴世渂的回京,也不知道对沐清瑜有没有什么影响。 明朔把云涧城的奇特和地理环境再解释一遍,他深入浅出的介绍,缓慢而清晰,突然有人道:“是隐龙城?” 裴世渂道:“云涧城以前的确叫隐龙城。自三年前,改名云涧!” 说起云涧城,听过的人不多,但一说隐龙城,朝中多半数的人都露出恍然大悟般的表情。 那真是个小却强大,神秘又特别的地方。当年北越国卢将隐龙城收入治下,派了十几万军队想进驻接管,但一夜之间,那些兵将便生病的生病,倒霉的倒霉,根本无法进城。 等他们休整了近一个月,终于好些了,却在城门口遇见了隐龙城的守军。 最前面,是一片尖牛斗牛。 其次,是数千只狼。 第三层,才是隐龙城的甲士,盔甲在身,骏马良弓,整肃待发。 牛群狼群明明是听不懂人话的畜生,但没听到号令时,如将士一样静默在原地,不移动分毫,但一声令下,这些畜生竟然还能排兵布阵,按令而行。 那些以骁勇善战闻名的北越战士,硬是被一群蛮牛冲散了阵形,那些狼群趁隙偷袭,与牛群配合默契,当然,最可怕的,是隐龙城的兵将。 那些人力大无穷,身手灵活,个个都是高手,哪怕只是普通小兵,放在江湖上也是三流高手,在战场上如砍菜切瓜一般。 这仗还怎么打? 北越军锉羽而归,成为另三国的笑话。 接下来,是西唐和南齐,东夏也没有免俗。这样一块香饽饽,谁不想要? 只不过,有北越的前车之鉴,他们没有轻举妄动,当然不论用什么办法,也同样没有成功。 隐龙城还是隐龙城,坚如磬石之固,四国谁也没得手,便也谁都不再打这个主意。如今,隐龙城的城主,竟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还是威武侯府当初被逼迫远走的年轻人? 隐龙城,不,现在叫云涧城,云涧城虽然小,城主却是勉强能与四国皇帝相提并论的存在。 那这人到底还算是东夏的翊卫郎,还是云涧城的城主?他还是东夏人吗? 沐明远当先发难道:“裴世渂,你离京十几年,久无音讯,现在你说你是云涧城的城主,有何凭证?” 裴世渂眼中并没有怒火,反倒一片沉寂,好像一片深海,不论谁在那片海里都会迷失方向。他声音淡漠,好像已经不认识沐明远,不记得当初的过节了,道:“本城主的身份,不需要向你证明,皇上英明,自有定夺!” 皇上不悦地瞥沐明远一眼,这人甚没有眼力,这时候有他什么事? 裴世渂今时不同往日,他凑上来是故意让裴世渂记起当年之事,从而生出仇恨之心吗? 刘大人斜眼看过来,露出一个鄙视的眼神。 沐明远自己儿子的事还牵扯不清,倒有空在这里挑火,难道他没想过,皇上能派九皇子去城门迎接,甚至,谁都不知道裴将军要回朝,皇上却知道,这说明裴世渂很早之前就和皇上有联系,且只和他有联系。 这中间什么内情都不知道,便要跳出来说话,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有人凑上来打圆场:“沐大人,谁又敢冒充云涧城主?谁又敢在皇上面前说假话?” 沐明远当然知道,但是,裴世渂在失踪十几年后竟然回来了,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危机感。当初裴世渂被赶入军中,他为了斩草除根,疏通了关系,让他必然死于战场。这么多年他也很放心,谁知道他竟然会回来? 甚至,还成了隐龙城的城主,隐龙城啊,那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裴世渂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当上了隐龙城的城主。 看皇上对他的重视程度,只怕想要杀他不容易了。 沐明远人生有三怕,一怕少年丧父母老年失子女,二怕中年潦倒,三怕仇人东山再起! 他少年丧父,汲汲营营,官运亨通,如今已经从一品,还能更上一层楼,但他的仇人东山再起了。 他道:“皇上,臣不是无事生非。隐龙城何等存在,裴世渂什么身份?他若有这本事,当初又怎么会只是七品翊卫郎,不得寸进?可他突然说他已经是隐龙城城主,还将隐龙城改名云涧城,太过匪夷所思。另外,臣若没记错,裴世渂乃东夏将士,七品翊卫郎也是朝廷有品阶的武官,可他十余年不朝不拜,无声无息,不应点卯,不在军籍。孔大将军,请问这在军中,算什么行为?” 孔熹白眼瞪他,不耐烦地道:“你唤狗呢?本大将军是你想唤就唤的?” 沐明远心中怒骂,这孔熹混不吝的,自己也没得罪他,从他回京上朝后,一直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不过他毕竟是吏部尚书,多少官员的升迁经过他手,也有些心腹,只是没有孔熹那般权威。立刻有个武将接口:“在军中,如此行径,以逃兵论处!” 这边在唇枪舌箭,那边九皇子随便找了个位置站立。 他的身侧,恰好是楚云程。 楚云程眼神不善,悄悄打量几眼,眼睛瞟向楚云台。楚云台会意,立刻小声道:“九弟,你这次迎回来个逃兵,事情大条了啊!” 楚朝阳心中也是不悦,他和这几个皇兄之间没有什么交情。一来他年纪小,那几个早早出宫建府了。二来皇上对他保护得够好,有意无意地把那些可能危害他的人或事隔绝开来。 他轻笑了一下,也小声道:“父皇之命,做儿子的只须依从。他是逃兵也好,是贵人也好,一切自有父皇定夺!” 楚云台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眼眉一拧,心中不悦,暗骂老九不识抬举,也恼楚云程让他出头,把他当刀使。 这边暗潮涌动,那边也不遑多让。 裴世渂面对沐明远的发难,并没有理会。 反倒是高座上的皇帝,淡淡地道:“裴爱卿这些年一直与朕单线联系,沐卿,你不知全貌,便喧哗朝堂,意欲何为?” 这话甚是不客气,沐明远急忙跪下请罪:“皇上,臣惶恐,臣也是觉得可疑便问出口,绝无喧哗朝堂之意!” “行了,你退下!”皇上喝退了沐明远,这才对裴世渂道:“裴爱卿,沐尚书所问,想必也是众位卿家心中所想,不如你亲自来告诉他们你这十几年的经历!” 裴世渂应道:“是!” 当初他入了军中,就被上司多方苛待,他知道必是沐明远使了手段,后来在一场战事中,上司令他带一支小队去某条路上做策应,他依军令而行,但到了方知那是个陷阱,他们陷入敌军包围。 当时是深夜,地形复杂,他和兄弟们苦战,浑身浴血,身边的人却一个个倒下。眼见要被俘,便一咬牙跳了崖。 跳崖之后,他没死,只不过却撞伤了头,失去了记忆。 他茫无目的地走,终于到了一个集市,正碰见一个恶霸在当街欺凌民女,出手将恶霸打伤,但就此一直被恶霸派人追杀,不得己他杀了追杀他的人,被抓进官衙。 衙门查清前因后果,没有判他的罪,留他做了一个衙役。 接下来发生的事,连画本子都不敢那么写。 第796章 封赏 裴世渂做了衙役后,便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竟是身在隐龙城。 隐龙城除主城之外,尚还有四座中型城拱卫,而这四座中型城,和东夏一个县城般大,也各有四小型城拱卫。小型城大小相当于东夏一个镇。裴世渂所在的这个,便是小型城。 虽然失忆的他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但竟还神奇地知道一些常识,他以为自己本是隐龙城的土着,毕竟他没有来处,不知自己是谁,落崖后,一身盔甲也都摔落不见,他安慰自己,可能是去山崖采药掉落,才弄得满身的伤。 他原本以为安心做个衙役,以后也算衣食有着。 三个月后,衙官让他和几个衙役一起押着一名重犯送往城中,途中遇到山匪劫囚,两方混战中,衙役人少势弱,眼看就要被动走,但那血腥激起了裴世渂骨子里的血气,他悍不畏死的打法,加上利落的身手,一举斩了山匪头子,余下人顿时失了斗志,被他们一举拿下,得知他们还抢了一个路过的行人。 裴世渂主张去将无辜之人救回。 那人正是老城主的儿子,私自离开家,在外游历,他原本也有些身手,但那些山匪不讲武德,不小心被他们的迷y药给迷晕,抓上了山,正准备杀掉,接到劫人的生意,才暂时留他性命。 山匪的老剿被裴世渂带人给端了,老城主的儿子见裴世渂比他大不了两岁,不但是他的救命恩人,还甚合脾气,便隐瞒身份与他同行。 一路,也遇到不少危险,劫囚的人一波波,刺杀老城主儿子的人也一波波,惊险不断,两人互相救过对方的命,一路肝胆相照,成为可交托性命的兄弟。 入了城,裴世渂将囚犯送到指定地点,便要拿了文书回他所在的小型城继续当差,但他的调令同时出现在交接犯人的衙所。 得知自己竟被调到了主城,裴世渂还是懵的,他不记得前事,以为是自己以前的愿望,便安心在主城待下来。 新的调令让裴世渂在主城任城巡卫。 裴世渂尽忠职守,新的兄弟白云涧也时常过来看他,日子一改之前押送囚犯路上的惊险,变得安逸。白云涧便时常来找他,趁他休沐的时候,和他出去喝酒,有时候也拉着他一起做些事。 裴世渂知道这位兄弟的身份应该不普通,不过,兄弟相交,贵在知心,何必问来历? 一晃几年过去,裴世渂已经成为城巡卫统领,另外,他和白云涧一起建了一个势力,在隐龙城里,也涌入不少江湖人,两人建立的,便是让官府的律法之外的江湖人,也能有另一种约束力。 十年后,白云涧已经成为新的城主,娶妻生子,但一向平稳的隐龙城,也发生了危机。 白云涧的叔叔,不满早年间父亲将城主之位传给大哥,表面臣服,其实一直在私底下发展自己的势力,分化隐龙城的一切,他一朝发难时,隐龙城几乎有三分之二的人与势力皆投靠了他,白云涧措手不及,妻儿被杀,自己也重伤垂死。 是裴世渂感觉到城中生变,急忙赶去,才救下他一条命。 裴世渂将白云涧安顿在安全地方,凭借这么多年的努力积聚的威望和财力,揭穿了白老二的阴谋,但同时,他也被白老二的势力追杀。 在一次他跌下坡地后,失去的记忆恢复,他想起了一切,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等他养好伤,再次出手,终于将白老二的势力瓦解并活捉了他。同时,让养好伤的白云涧重新夺回城主之位。 白云涧历数了白老二的罪行,以及他的作乱对隐龙城的罪孽。半数士兵原本是护卫隐龙城安定,却成为他争斗的牺牲品,被他放火烧掉的建筑都是历代隐龙城人们付出精力心血所建筑,如今都被毁了…… 白老二被全城公判死罪,并当众斩了首。 白云涧在公审之后没多久就病倒了。 他原本被白老二的人重伤就伤到心脉,妻儿之死,更是让他痛彻心扉,彻夜难眠,身体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撑不久了。 某一天,他突然再次召集城中重要人物开会,将城主之位传给裴世渂。 裴世渂震惊,但那些重要人物接受度良好。 一则之前有异心的人跟着白老二,已经被铲除。 二则裴世渂这些年的努力不是白费的,尤其是他救下白云涧,又再次助白云涧夺回城主之位,这中间历经的事,早就让他的威望仅次于城主了。 传完城主之位的白云涧松了口气,也对裴世渂交了底,经过白老二的内乱,隐龙城已经大不如前。 白老二控制掌握的三分之二的人手势力不是假的,这场大乱下来,城中的军队折损过多,内耗巨大,现在的隐龙城,已经是个空壳子了。 现在的隐龙城,虽内忧已除,但外患却在。 以前四国视隐龙城为香饽饽,只是咬到了铁板,才不得不放手。一旦知道隐龙城如今的状况,定会再次动起心思。那时,隐龙城全无自保之力,将如何自处? 若是由四国中任何一国先发动战争占领隐龙城,那时候隐龙城的处境也太尴尬了。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四国之中寻一个庇护。 他已经不年轻了,而且,自从妻儿死后,他心亦死。他之所以将隐龙城传给裴世渂,也是有私心的,裴世渂有能力有本事,有胆识有见地,由他带领着隐龙城,或者能让隐龙城有喘息之机,再为隐龙城寻个出路。 他虽行将就木,却希望隐龙城即使是投靠四国之一,也能保持现状,百姓不会流离失所,城中不会沦为马蹄下的修罗场。 裴世渂也将自己已起前事,他原是东夏一名军中小将的事说了。 白云涧很高兴,建议他便投了东夏,隐龙城可以为他进身之阶,亦可为他青云之梯! 不久后,白云涧便英年早逝。 裴世渂将隐龙城改名为云涧城。 虽然云涧城的来由,是白云涧的名字,但是有文人大概因为白云涧曾被夺了城主之位,不想为他扬名,以其地势为名,洋洋洒洒,引经据典,给了云涧城另一番解释。 裴世渂厚葬白云涧之后,便一边归拢云涧城中的一切,将因白老二反叛后一片乱局的现象逐渐恢复,一边给东夏皇帝去了密信。 这信,是裴世渂身边的亲卫亲手送的。 在恢复记忆后,裴世渂便想给父亲去封信,但现在他身份特殊,云涧城如今还不是东夏势力之一,让人知道他的身份,只会给父亲带来麻烦。 不过,他让亲随暗中打听一下,得知裴霁身体健康,精神状态也不错,便只得压下思念之心,想着尽快解决这边的一切,再亲奉膝前。 皇上收到裴世渂讲叙自己失忆复忆,准备携云涧城一起归于东夏的密信后,甚是高兴,不过,裴世渂表示,要先将云涧城所有力量全部收伏后,再带上并入东夏版图的文书一起来归。 皇上也欣然同意。 毕竟这于他没有什么损失,反倒是裴世渂没死,让他意外之余又添了几分高兴,没死好啊,没死,这世间于她的牵念,似乎又多了几分依据。 裴世渂说了他现在的身份,也说了当上的战事,以及他失忆,至于具体过程,他自是并没有多说。 一则朝堂上不是说书场,他的经历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 二则云涧城现在的情形,不适合让人知道。 三则他是携云涧城归附于东夏,也算是把当年为何杳无音信之中做个说明,这便够了。 皇上高兴,谁也不知道云涧城的情形,但这不妨碍他高兴,毕竟,国土要增加,身为国君,哪能不开心? 接过裴世渂递过来的正式归附国书,皇上着鸿胪寺卿接手国书事宜。有这份国书在,从此,云涧城便成了东夏的领土。 皇上笑容满面道:“裴卿,你十数年不在京城,一回京便送朕如此大一个惊喜,朕心甚慰。朕承诺,在云涧城设都护,都护之职,由裴卿你来担任!” 裴世渂还没说话,沐明远已经急道:“不妥呀,皇上,若在云涧城设都护,且由裴世渂担任都护一职,那云涧城是皇上的云涧城,还是裴世渂的云涧城?” 裴世渂淡淡地道:“按沐大人的说法,那吏部是皇上的吏部,还是沐大人的吏部?” “你……吏部当然是皇上的吏部。但那能一样吗?”沐明远阴险地道:“云涧城离得那般远,更何况以前又是由你而治!” 裴世渂轻嗤一声,淡然:“自臣记起旧事,就知道云涧城会是东夏的云涧城,因为臣是生是东夏人,死是东夏魂。沐大人一辈子蝇营狗苟,谋利趋害,大概理解不了军人于国之忠诚!” 这话一出,孔熹先赞道:“说得好!”又道:“军人马革裹尸,以一腔碧血报君恩。自应如此!”看书溂 沐明远脸色铁青,心里鄙夷不己,什么生是东夏人,死是东夏魂,说得好听罢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皇上亦不悦地道:“沐卿,朕知道你与裴爱卿之间有过节,你们的事,私下解决,不可朝堂喧哗!” 沐明远道:“是!” 皇上换了温和表情,和颜悦色地对裴世渂道:“裴爱卿,朕记得威武侯府已经三代不曾袭爵,皆因无功之故,如今你立下大功,朕封你继任为一等威武侯!子孙降袭!” 裴世渂道:“臣谢主隆恩!” 之前威武这个爵位由王至公,由公至侯,便不再往下承袭。现在三等威武侯府已经提至一等,降袭,至三等伯而止,这便是六阶。六代子孙之中,不可能再无一人立寸功,若子孙不肖至此,那就是威武侯府气数尽了! 沐明远羡慕得眼睛都绿了。 他十年寒窗,二十年经营,好不容易得到吏部尚书之位,一个已经没落的威武侯府,三代没法袭爵,都要被收回爵位了,现在竟然又复爵,而且还成了一等侯! 这裴世渂,怎么就这么好命呢? 早知道裴世渂有这样的运气,当初他又何必这样去对付裴家,又何必让裴漪死呢?这样的岳家,不比当初仅是七品县令,要靠他扶持,才能在如今勉强升为三品的孔侑强? 可惜这世上最缺的就是后悔药,何况十几年的时光过去,他的悔意也早就磨灭在了曾经的一次次为前途算计,为利益钻营中了。 裴世渂的封赏下来,自然有一波人向他道贺。 这些人未必与裴世渂有什么交情,甚至有人连认都不认识。 他们中,一部分是因为裴世渂立下大功,将云涧城并入东夏版图,这是利国的好事,而且,一人十多年的努力,得了云涧城这样一个地方,原本可以悄悄接走老父,从此在云涧城里做独据一方的城主,却愿意仍然回到东夏。 另一部分人,则是觉得,如今裴世渂成为一等侯,乃是朝中新贵,打好关系很有必要,谁知道哪一次就用上了呢? 看着那些向裴世渂道贺的人,沐明远更是心中暗恨。 一等侯只是爵位,不是实职,都护是二品,属于封疆之吏,他还是从一品呢,而且是京官。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大皇子马上就要成功了,等他得了从龙之功,会第一时间建议新皇将裴世渂的爵位一捋到底,还想传六代,做梦! 皇上既然施了恩,也就不吝了,又道:“裴侯,十余年之前,朕曾面见于你,你亦许下承诺,不立大功不回!如今你做到了,朕亦兑现当初承诺,许你提一个条件,你可想好提什么条件了吗?” 裴世渂闻言,眼中悲愤之色一闪而过,他跪下,沉声道:“皇上,当初臣离乡,唯一放心不下之事,便是臣那妹子,死得不明不白,臣每每想起,锥心刺骨,不能成眠。我这个做兄长的无用,连为妹妹求个公道也不曾,如今,臣旧事重提,恳请皇上准许,开棺验骨,查明我妹当年死因!” 第797章 桑榆郡主 此话一出,宛若石破天惊。 沐明远几乎跳起,怒道:“裴世渂,你欺人太甚!” 当初之事,朝中老人大都听说过,此时,见旧事又将翻波澜,惊讶有之,不以为然有之。 有向着沐明远的,便道:“裴侯爷,此事过去这么久,当初之事,也有定论,再查下去,也未必会有结果。” 又有人虽向着裴世渂,也劝道:“裴侯爷,皇上的一个条件,何等珍贵,你用来提供这样一个已经定论的旧事,属实草率了些,三思呀!” “是呀,裴侯爷,过去这么多年了,有什么事也过去了。以后你与沐大人同朝为官,相处的时间还长着,冤家宜解不宜结呀!” “当年沐夫人实属病亡,虽少年早夭,令人痛惋,但已入土为安,裴侯爷你仅是怀疑,并无实证,实不宜提出这个要求!” “裴侯爷真是性情中人,兄妹情深,着实令人佩服!” “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嘛。再说,人死不能复生啊!” …… 沐明远更生气,他咬牙切齿地道:“当年之事,本官已经和你说得清楚,是你一直纠缠不休,如今还要重提旧事,你莫以为你如今成了侯爷,便可随意践踏本官!” 各种劝慰阻止的话涌入耳中,裴世渂却不为所动,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高台上的皇上。 皇上面无表情,殿内的声音他也没有理会。 他对裴世渂道:“裴卿,此事休要再提,朕许你换个条件!” 裴世渂一怔,为何不能再提? 难道皇上护着沐明远,怕查出什么真相来,他会损失一名大员? 皇上难得地又加了一句:“死者已矣,裴卿,你想清楚!” 裴世渂不由一滞,死者已矣,已经入土为安,所以,即使查出一些什么来,也已时过境迁,何况那人当初做事,说不定已经抹去了痕迹,天长日久,可能什么收获都没有。 死者已矣,即使为她求得更多,也没有意义,但活着的人,却有! 他虽是心念着妹妹死得不明不白,但这十多年隐龙城的经历,他懂得变通,他道:“臣离乡已久,家中诸事皆不得知,臣想请问,臣那妹妹唯一的骨血,如今可还在人世?” 他当初离开的时候,不放心的就是妹妹的女儿,也曾请皇上照拂,但他很清楚,皇上未必会把这事放在心上。 皇上道:“自然还活着!还曾嫁给朕的儿子为妃!” 裴世渂的目光立刻往皇子那边瞟去,道:“敢问是哪位殿下?” 楚昕元正要说话,楚景弦已经踏步而出,道:“裴侯爷,清瑜当初因误会嫁与我五皇兄,不过如今已经和五皇兄义绝,她现在是自由之身!” 楚昕元冷冷瞥他一眼。 楚景弦也回视了一眼,并不在意他眼眸中的恼意。 裴世渂却捕捉到关键:“义绝?” 楚昕元脸色铁青,不论休弃也好,被休也好,恩断也好,义绝也好,他都不想。可偏偏现在就是这么个现实。 面对沐清瑜的舅舅那锐利的眼神,他郁闷地道:“我和清瑜之间,有点误会……” “那不重要!”裴世渂却打断他,道:“清瑜想跟你义绝,自有道理,义绝了好,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楚昕元:“……” 算了,今天在朝堂上争这个干什么? 他转向高位上的那人:“皇上,臣多年前便离开家乡,孑然一身,唯放心不下老父与外甥女。如今老父有臣奉养,但臣的外甥女,臣甚不放心。她无父母可以依靠,无亲属可以倚仗,被人欺负亦无人为她撑腰。皇上既然恩典臣一个条件,那臣斗胆,想为臣外甥女请个封!” 皇上眯着眼睛,看着他,声音里不辨喜怒:“你想为你外甥女请个什么封?” 裴世渂道:“封赏乃皇上恩典,由皇上定夺,不论什么封号,只要有封号,便能让她多几分依靠,也是臣对舍妹所留下骨血的一点私心!” 沐明远在心中冷笑,请封?说得多轻巧,沐清瑜那个贱丫头,她有何功劳,可以请封?她是自己的女儿,又不是裴世渂的女儿。他一品大员,连他的夫人的诰命都请不下来,何况一个被他放弃的女儿。 想到请封诰命之事,沐明远的心里又添了几分阻涩。 自他成为二品侍郎之后,便为孔宜佳请过封,请封折子平均一年一次。 正常情况下,便是六七品官,也能为母亲妻子请封,但他从二品到一品,妻子可以请封诰命夫人,但十年过去,孔宜佳连个安人也没捞上。 皇上的意思很模糊,不过在沐明远花了一笔银子,从刘公公那里获悉,皇上的意思应该是:孔宜佳不是元配,又未传出什么让人传讼的贤淑之名,所以没有请封资格。 皇上那里不同意请封,孔宜佳老在他面前撒娇,他才每年上一次折子,最后那些折子都不了了之。 此时,裴世渂竟想为沐清瑜那贱丫头请个封,封什么?县主?县君?乡君?真会做清秋大梦! 他当先怼道:“裴侯,你如今是侯爷了,想要为母亲为妻子请封,倒是情理之中,这世上还没有听说可以为外甥女女封的!你是要笑掉人大牙吗?” 裴世渂冷冷瞥他一眼,道:“本是不该,但是谁叫我那外甥女命苦,爹娘早死,她无依无靠呢?” 沐明远大怒,当着他的面就骂他,还是在朝堂上,他转向龙椅:“皇上,裴侯爷所请不合情理也就算了,竟还当堂辱骂朝廷命官,还请皇上为臣做主!” 不少人看着沐明远这上蹿下跳的直摇头,这人自己屁y股都不干净,今天裴世渂是携功劳而来,一个云涧城的投诚,哪怕依然由城自治,但于东夏的版图来说,还是国与国之间的势力影响来说,意义深远而重大。 而沐明远,他儿子的事还没弄清呢,就敢在这里叭叭,是真觉得皇上脾气好,还是自己很得宠? 皇上不悦道:“沐卿,你是没听清朕刚才所说吗?朕准许裴爱卿提个条件,便是不论他提的什么条件,朕都会考虑。你不同意他为你的女儿请封,是想要开棺验你元配死因吗?” 沐明远:“……” 他不敢! 他低下头:“臣,臣,正因为沐清瑜是臣之女,所以臣不想皇上为了臣之女坏了规矩!” 众臣:“……” 冷笑,臣之女?这百般阻挠的样子,不像对自己女儿,好像是对自己仇人?一些对当年内情不了解的人,原本也不知道裴漪死因是真病亡还是别有内情,此时也觉得怕是有什么猫腻了。 皇上不耐地道:“退下!” 沐明远只得灰溜溜退下。 秦幕昭对看过来的大皇子不着痕迹地摇摇头,这个沐明远是不是疯了?裴世渂想为他的女儿请封那便封,即使他们父女已经断亲,并有文书呈送有司为证,但能封什么?顶天一个县主,不要说县主了,便算郡主,还是闺中女子,难道还能和他一个一品大员相提并论吗? 又或是说,他一个堂堂吏部尚书,还怕一个区区县主的报复或为难? 裴世渂虽然在朝中没有根基,但他这次回来意义不同? 皇上看着裴世渂,缓声道:“说起来,这也是朕当初给你的承诺。你的请封之求,朕准了,圣旨会直接下达!封号嘛,就叫桑榆!桑榆郡主,享一品俸禄!” 皇上的话音刚落,哗啦啦跪倒好几个臣子。 连裴世渂也震惊在原地。 如果说刚才大家对于一个一品侯爷为外甥女求个封赏的事觉得无关紧要,但随着皇帝的封赏出口,却让人变了脸色,有几个老臣甚至颤巍巍地道:“皇上,不可呀!” 按裴世渂如今的身份地位,一个县主顶了天,竟然封的是郡主;郡主就算了,还享一品俸禄,那是和嫡公主一般的待遇;享一品俸禄就算了,还有封号,封号还是桑榆。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是这个桑榆吗? 皇上这个封号有何深意? 皇上所生之嫡公主,也不过是享一品俸禄,一个侯爷的外甥女,凭什么享一品俸禄? 沐明远的脸被打得啪啪的。 他们脸色难看之极,但是这次,他聪明地没有出声,反正有那些老臣已经要撞柱子了,他何必再出头? 皇上脸色微微一沉,淡淡道:“裴侯携一城上投,朕亲封的一品侯,他的外甥女,朕恩赏封赐,有何不可?” 那最先跳出的老臣是个迂腐的老学究,认定的事,不把他说服,他是绝不会罢休的。 他的胡子都抖动起来,伏地道:“皇上,君恩深重,自无不中,但这封赏太重,恐沐氏女福薄难以消受!” 皇上收起不悦,声音更淡了些:“哦,为何这么说?” 那老头道:“皇上,容臣告禀。沐氏女幼年克母,先是于皇宫赐宴之日做下有失女子名节之事,迫梁王娶之,又不守妇德,被梁王休弃,又与父断亲,以一女子之身,在京城地界抛头露面,行商贾之事……如此种种,不胜枚举,这样的人,封赏县君尚且够隆重,何况郡主之尊?还请皇上三思!” 裴世渂听得心头火起,他双眼喷火,猛地看向楚昕元。 所以,不是什么义绝,而是休弃? 还有,说什么皇宫赐宴做下有失女子名节之事?发生了什么事? 他身在云涧城,只与皇上单线联系,即使派了亲随,亲随打听到父亲身体状况还行,还说有外孙女奉孝膝前,他便放了心。 此时,他方知他错了,他早前不该有那么多顾虑,不该怕什么皇上疑忌,该多派人来打听清楚父亲和沐清瑜的遭遇。 楚昕元被他喷火的目光盯着,一时无语,楚景弦倒是上前一步,道:“这件事中间多有误会,当初皇宫赐宴,沐姑娘与五皇兄皆是被人算计!而且,五皇兄娶了沐姑娘,关于名节之事,便不应拿来说事,王大人,你一把年纪,在朝堂上诋毁一个孙辈女子,未免失了长者仁厚之心!” 皇上在心里点了点头,老七这把刀是真有用,有事他真上。 裴世渂听明白了,他冷笑一声,道:“五皇子与臣外甥女同时被算计,在世人口中,却是我外甥女名节有亏,这位王大人,你说出这话,自己不亏心吗?” 王大人抖着胡子道:“她是女子,名节有亏便不应存活于世,梁王是男子,这怎么能相提并论?” 裴世渂哼笑一声,道:“臣倒不知道,王大人这一把年纪,竟然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想必王大人的祖上,便是石匠,要不然,怎么能从石头缝里蹦出这么多子子孙孙!” “你,你……”王大人气得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他怒道:“你斯文扫地!” “王大人可有斯文?在你眼里,女子一文不值,男子地位尊崇。那分明是无母无女性长辈,本侯如此猜测,又有何错处?” 王大人气得胸膛起伏,皇上在堂上看戏,那些原本也和王大人一起跪下进言的人,悄悄抹了把汗,他们祖上可不是石匠,还好王大人先开了口,所以免了他们一起被怼。 不过这王大人是不是老糊涂了?只说于礼不合不就行了,偏要扯什么女子名节,扯什么福薄! 裴世渂向堂上行礼,道:“皇上皇恩浩荡,封臣外甥女为郡主,臣惶恐。但王大人的话,臣不敢苟同,既然皇恩施予,便说明臣外甥女福气厚,何来福薄一说?臣外甥女的娘亲死于仇人之手,难道还叫她认贼作父?断亲有何不可?臣外甥女与梁王之间并无夫妻之缘,因误会而嫁娶,因解开误会而分开,而后她凭自己之力行商贾之事养活自己,何错之有?皇上,臣替外甥女谢皇上隆恩!” 本来,若是王大人等人不跳出来说上这些难听的话,他也会觉得郡主之封太过高了,但既然有人反对,那他就偏要帮清瑜把这封赏接下来! 至于其他,他会在退朝后再派人打听。 不,此时,他的亲随应该把一切消息都打听来了,他只有回去威武侯府,便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798章 赐婚 王大人还要反对,楚昕元淡淡地道:“王大人,三十年前,你的长女踏青时落水,当时有得力的丫鬟婆子在旁边,很快将她救了上来。但是回府之后,你却以定是有人看见,她已名节有失,败坏你家家风为由,一口逼她自尽,当时你时年六十五的老母得知此事,苦求你饶长女一命,被你严厉拒绝!” 王大人听说此事,甚为得意,梗着脖子道:“女子失贞,原本不该存活于世。老夫清正家风,自是不容玷污!” 楚昕元继续道:“后来你老母亲见你食古不化,跪在你面前求你,你亦未允!” 王大人老脸略有涨红,道:“万事皆规矩为先,岂能因人求情而改变初衷?” “所以你执意逼死长女,你老母亲指着你骂你逆子,当天晚上,也三尺白绫随你长女而去!”楚昕元淡淡地道:“你所谓的规矩,所谓的维护礼教,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和面子。你逼死长女,又逼死老母亲,你觉得你很有面子?” 楚昕元语气虽淡漠,说出的话却有如利刃。 王大人瞪大了眼睛,这件事,当初他已经严令家里不得说出去,世人只知道他的长女落水,恐已被人看到而名节有失,所以愧而悬梁,老母疼惜孙女,悲恸而亡。因着此事,他家的女眷得了个守贞的美名,人人赞誉,他也一向引为得意之事。 这梁王又是如何得知? 看着满朝异样的目光,还有那些震惊又鄙夷的眼神,王大人想要辩解,却不知从何辩起,只嗫嚅道:“哪,哪有此事,无,无此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楚昕元道:“王大人,你自此便以此为傲,维护你所认为的所谓的礼教。东夏以孝治国,女子守贞护名,男子守德修身,但不论是谁,都脱不开一个孝字。而你,逼死老母之人,有何德行可言?一个不孝且无德之人,自以为遮掩良好,便可以在朝堂之上继续大放厥词,是谁给你的勇气?又是谁给你的脸?” 王大人又气又急又无话可说,他知道,如果这件事遮掩好了,始终无人得知那便罢了,若传了出去,他所看重的一切,都烟消云散。 他只觉得眼前发黑,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噗地吐出一口血,倒在地上。 楚昕元看也未看他一眼,冷视周围,尤其是那几个还跪着的臣子,淡淡地道:“各位大人,你们的事,也要本王一一说出来了吗?” 这些人一时呆住,谁家后宅没点事,又有谁能做到真正毫不亏心?而那些事,若是不为人知便罢了,若是公之于众,那便再无脸行于人前了。 有人悄悄地起身。 有一人行动,立刻就有更多的人。 哪怕觉得自己立身很正,但是,王大人是这样的人,他说话在前,自己若也一样再附和,那在别人眼里,他们也一样是这样的人,这才是自己身上真正的污点呢! 呸,这王大人,为了所谓的名声逼死女儿又逼死老母亲,竟还好意思把自己标榜成一个清正刚直,忠言直谏之流,晦气!看书喇 不过,仍是有一名御史迟疑道:“梁王殿下,不是臣要和你抬杠,既然梁王殿下觉得沐氏女也是被冤,虽有损名节却不是她的错,那你为何又要休弃她?” 楚昕元:“……” 特么的他是被休的那个。 不过此时,他自是不能这么说,尤其是裴世渂一双灼灼的目光已经盯了过来。 他缓缓道:“本王之所以休弃,并不是不喜,而是觉得,沐姑娘清清白白之身,却因为误会而不得不嫁本王。她原本应该有更多的选择,实不应因为此事而将就。本王敬她重她,愿意放她自由。本王亦希望她能在得到自由之后,正视自己的内心,若她愿意再回梁王府,本王定会十里红妆,隆重迎娶,而不是如之前那般,匆促委屈了她!” 楚景弦听得这话,鄙夷地瞪他一眼。看书溂 说得这般好听,那娶回她之后,为何冷落?一个孤院,连吃食都不给? 此时说得便如花儿一样,又有何用? 当初休书的内情他不太清楚,但也知道是清瑜主动。此时说什么挽回? 可他这漂亮话一出,裴世渂果然点了点头,显然是说到他心里去了。真阴险! 楚昕元此时说的是真心话,可他也很无奈,当一个女子用休书脱离一个男子时,那个男子还有机会吗? 他不想放弃,可之前他做了那么多事,即使不放弃,清瑜会原谅他吗? 那位御史默了默,道:“殿下既如此说,那臣明白了!” 看着一个两个为沐清瑜出头的儿子,皇上皱眉,他的心情很复杂。 一边,他是真想封她的女儿为郡主,让她享一品俸禄,有如公主般尊贵。因为在他心里,那份干净纯粹又美好的一切,是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后宫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给他,他心里,她比皇后的位置还要重,那她的女儿,享公主般的待遇又有何不可? 然而,他这两个没出息的儿子,这般的维护又让他不悦起来。 他把这个话题带过去:“朕意已决,不必再议!” 裴世渂道:“臣代外甥女领旨谢恩!” 皇上想到一整个云涧城,刚刚的烦恼顿时消散不少,笑道:“裴侯,你十余年未曾回乡,想必甚念家中亲人,朕准你休沐三天再上朝。另外,中在京城多住些日子再去云涧城赴任!” 裴世渂道:“皇上,臣这次带了五百万两银子,五万两金子,还有绸缎布匹绢丝百万匹,这些便算是云涧城十年纳贡的税金!这些都在路上,分为三批进京,半月内便能到京城,还请皇上到时派专人交接!” 刚才还觉得皇上封了沐氏女一个郡主,享一品俸禄太过的人,此时乖乖地闭上了嘴。 五百万两银子,五万两金子,百万匹绢丝绸缎,这是什么概念? 东夏国库一年收五千万两,这是四国之一,而云涧城的地段只相当于东夏一个郡这么大。 但东夏一个郡,十年的税收,顶多三百万两银子。 可裴世渂带来的,不仅五百万两银子,还有五万两金子以及那么多丝绢绸缎,而他却不说是进贡,而是说十年的税收。这表示,云涧城不是东夏的附属地,而是东夏的一部分。 明朔深深地看了裴世渂一眼,为什么在皇上封赏了沐清瑜为郡主,享一品俸禄之后,裴世渂才说出这件事?看来,如果皇上的封赏让裴世渂不满意了,这些分三批而来的财物,他未必会全献与皇上。 能成为一城之主的人,哪怕是主动示弱,又岂会毫无后手? 沐明远这下更说不出话了,这么多的金银财物,裴世渂是把云涧城都搬空了吗? 皇上也很高兴,能让云涧城纳入东夏,哪怕明年才开始上交赋税,他也心满意足,但裴世渂却将前十年的一起补上,诚意十足。 裴卿果然是忠君爱国之典范,要知道,有这么多的金银财务,完全可以养一支精兵护城。有当初隐龙城的声威在,谁又敢对云涧城动心思?由此可见,裴家的忠心,那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一高兴,干脆道:“裴爱卿刚才说你多年孑然一身,那是还未成家?不若朕为你赐婚如何?” 说着,他目光就看向殿中朝臣,意思很明确,看谁家还有未嫁之女。 早在裴世渂封为一等侯,且能拿出那么多金银等物奉为税收之时,众臣们的心思便活络了,这就是朝中的新贵呀,攀上这层关系,不定能让家族得到不少好处。 立刻有人道:“皇上,臣次女如今年方十六,正是花样年华,裴侯爷正当壮年,正堪匹配!” “皇上,臣嫡长女今年十七,还未婚配,长得花容月貌,若裴侯爷有意,臣荣幸之至!” “皇上,臣妹虽已二十,但性情温娴贞静,宜室宜家!” “皇上……” …… 一时,好几人跳出来或是想嫁女,或是想嫁妹侄或外甥女,好不热闹。 便连诚国公,也见机地道:“皇上,臣女十七,嫁与裴侯,正是门当户对!” 他这话一出,那些之前争抢的,顿时讪讪,论起身份地位来,他们的身份又怎么能和诚国公比?就算一个三等国公,那也是国公! 洛家人站在后侧,如今,他们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当初,霜儿不肯另嫁,为了洛家,出家为尼,如今已经十余年,早断了尘缘,而裴家的孩子,却已经回来了。 到底是无缘! 洛父这些年只升了一阶,如今是四品太仆少卿,这是掌车辂,仪仗的,着实清闲。但是,在沐明远还是吏部尚书位时,他能升这一阶,已经是难得再难得了。 不要说那些冲出来示好的官员官阶比他高,便是不如,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皇上笑呵呵地道:“裴爱卿,你意如何?” 裴世渂道:“臣京城一切皆不熟悉,婚事不急,若臣欲娶妻,定请皇上为臣赐婚!” 那些争先恐后推销自己女儿侄女外甥女的,并没有失望,毕竟,裴世渂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因为他们口中几句,便定下自己的婚事。要知道,那可是正经的一等侯夫人。 但裴世渂谁也没答应,这就说明还有机会。 皇上又勉励几句,他的目光看向楚朝阳,笑道:“九皇子初次办差,甚是妥贴,朕心甚慰,老九长大啦,以后也可以为朕分忧了!” 楚朝阳躬身道:“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皇上乐呵呵:“好好好,朕的皇儿,个个都很优秀,朕以后会像待你皇兄们一样待你,只要你们办差用心,朕皆会赏赐!” “谢父皇!” “退朝!” 心满意足的皇上,此时已经累极,要不是高兴,怕是都撑不住要睡着了。 刘公公忙挽扶着皇上离去。 朝臣们一边往外走,相熟的人一边说着话。 裴世渂那边,好几个人挤过去打招呼。 几个皇子这边就冷清多了。 不过,当楚朝阳离去时,楚云程还是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阴阳道:“九皇弟,恭喜你呀,初次办差,就办得这么漂亮,以后前途无量!” 楚朝阳道:“多谢四皇兄,小弟以后定会好生办差,向四皇兄学习!” 楚云程呵呵一笑,转身离去。 楚朝阳看一眼楚昕元,又看一眼楚景弦,今天他第一次上朝,很多事情不太清楚,但是他有眼睛,看得出这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不仅如何,两人好像都因为裴世渂的外甥女有点失态,也不知道那个女子有什么出奇之处。 不过以后总归会见到的。 裴世渂离开皇宫,第一时间便是回去威武侯府,他的人之前已经先去了。 他归心似箭,恨不得打马如飞,可这是街道,是在闹市,由不得他纵马,他只得耐着性子,勒紧疆绳,在没人处方加快脚步。 此时的威武侯府门前,甚是热闹。 裴世渂大概不会想到,他的人,连府门都没能进。 无他,这十几个人虽是他的亲兵,但是,威武侯府不是以前什么样阿猫阿狗都可以随意进出的威武侯府,自沐清瑜在裴霁经历过暗杀,而后又有裴家旁支借亲戚之名强行进府,差点害了裴霁之事后,便把威武侯府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如今的威武侯大门,可疑人等轻易进不了府门。 这些人说是裴世渂的亲随,太让人怀疑了。 无他,裴世渂多久没有消息了?突然冒出来一堆亲随?亲随上门,没有信物,光凭一张嘴?还是十几人,万一这十几人包藏的是祸心和恶意,责任谁负? 所以,负责前院安全的护卫首领,将人阻在门外,派人去报裴霁。 裴霁也不信。 他的儿子,若是没有性命之忧,为何连一封信都不曾传回? 如今,威武侯府在清瑜的努力下,已经富足安乐,不少人想要拉拢,不过是看中了威武侯府的财力。 又或者,是那什么样前朝显王之后,想方设法地想要进侯府去。只是都被一一识破。 这是又换了新的手法了吗? 第799章 太多失望 这些人是裴世渂的亲兵,在云涧城,他们便是裴世渂身边最信任亲近的人。 他们是到城主的父亲府上,被拦在门外,他们能怎么办?当然是等待了。 不过,等待的时候,他们也没有闲着,只有一半人在这边等着,另外一半人去忙了。 裴霁听到下人来报,说是那些人还等在门外,他脸色不大好地叹息道:“这还真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以前威武侯府破败的时候,连狗都不登门,现在,瑜儿努力见了结果,这个府里的一切,都是瑜儿的,谁也别想分走半分!” 周沉笑起来,他道:“老爷,您可别这么说,虽然这世上的确是很多狗眼看人低的,但之前府门前来人,你都是以礼相待,说怕是小小姐生意上的熟人,怎么这些人,你就不待见了?” 裴霁的脸色微沉,如果仔细看,能看见他眼底深处那抹悲色。他道:“若是生意上的熟人,又岂会拿渂儿说事?他们可以骗我任何事,可以以任何理由骗我,独独不能以渂儿来骗我!” 周沉的脸色也沉肃了几分,他和裴霁是几十年主仆了,别人也许不能明白裴霁的话意,但他是明白的。 他道:“要真是少爷回来了,那多好啊!” 裴霁也是一叹,没有谁比他更盼着儿子归来。但是,这些年,太多的希望,又有太多的失望,到太多的绝望,他已经不会那么天真地去盼着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了。 裴霁连出去看一眼也不肯,这边,周沉道:“要不,我去看看!” 裴霁没有阻止,也没有同意,只是揉着额头,道:“也没什么看头,左右不过又一次失望罢了。” 周沉看他一脸疲态,悄悄地退了出去。 这几天小小姐也没有来,家主年纪大了,那腿毕竟也不是真的腿,这些天为生意上的事,也很累。 今天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还要应对这样的事,自然没精神。 周沉出门去,裴霁回到书房,人老了,身边孤单,越发想念以前儿女在的时候。现在,他儿女双无,若不是有瑜儿,这余生的日子,他大概提不起一丝半点兴趣了? 瑜儿这些天定是很忙,都好阵没来看他了,那他就看看账本! 老骨头也不能闲着,瑜儿以后总会嫁人,他要为瑜儿再多挣些嫁妆! 被他念着的沐清瑜的确很忙。 昨天晚上,把李惊风引走后,沐清瑜就一直不得闲了。 李惊风被东方墨晔阻击,而后引得毒发,又被楚昕元带京畿卫拦截,再被楚景弦引来炽护法,差点和他同归于尽。 虽然后来他胜了,且将炽护法的血气吸干,填补了一些他受伤的消耗,但他年纪这么大了,一个炽护法的血,总觉得还差了些什么。 再见到“沐黄枫”,那自是要把毒先解了再说。 今天一早,沐清瑜就被李惊风带到博白山脉,让她找向阳背阴地的药材,昨天找到的药材已经没了,自然又得重找。 李惊风这次盯得极紧,还老是用怀疑的眼光看她,偶尔还会问:“为什么那个院子里还会有一个沐黄枫?你们到底谁才是沐黄枫?” 沐清瑜道:“谁是有什么关系?你该关心的难道不是谁能帮你解毒吗?” 李惊风便不说话。 他一双眼睛灼灼盯着沐清瑜的手,她每采一味,他便看了又看。 沐清瑜冷笑一声,将药材递到他眼前:“送你面前,你认得出吗?认不出就别用谁都要害你的目光看着,让人心里不舒服!” 李惊风怒:“小子,你是准备拜入本座门下的,对本座客气些!” 沐清瑜没好气地道:“谁说了我一定要拜在你门下?” 李惊风立刻像受到莫大污辱一般,他好不容易动了收徒的心思,没想到这小子倒不识抬举起来。 他威胁道:“你若不拜本座为师,本座就将你锉骨扬灰!” 沐清瑜:“……” 这老头儿什么毛病?他手中鲜血沾满,若自己拜他为师,那才该锉骨扬灰呢!现在打不过,不敢轻举妄动,早晚,她也得将这祸害给除了! 见沐清瑜不说话,李惊风以为她害怕了,这才轻哼一声,心中颇为自得。 说也奇怪,他本也不是觉得非这小子不可,但这小子竟然不愿,他现在就觉得,一定得让这小子乖乖拜师! 这次李惊风运气不错,需要的药材很快就找到了,当然,李惊风并不认识,是沐清瑜说找到了,他还挺怀疑来着。 沐清瑜道:“回城,处理药材,到晚上间,大概就能给你把解药给制出来了!” 李惊风眯眼睛看她,突然一伸手,手指点向她的穴道。 沐清瑜原地急退三步,道:“你干什么?” 李惊风颇为意外:“你小子轻功挺高,也挺警觉嘛。” 沐清瑜白眼:“我是被你抓来的,又不是主动跟你来的,能不警觉吗?” 李惊风被这个回答取悦了,他不但不生气,反倒哈哈大笑道:“你现在知道你的命都握在本座手里,还不放聪明一点?” 沐清瑜哼了一声:“不过是炼制解药,还需要怎么聪明?你冲我动手,难道就不怕我炼药的时候分心吗?” 李惊风道:“不用回城,就在这里炼制!” “用什么炼制?用手吗?”沐清瑜鄙夷。看书溂 李惊风道:“你要什么,本座自会为你弄来!” 沐清瑜都听笑了,这里是荒山野岭,李惊风为了加快速度,提着她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没有半点停顿。那些向阳地背阴地,都不知道跑了多少个了。 她道:“行,那你去弄来,最好是炼药的炉子,没有锅也行。这是最基本的!”接着她又说了好几样。 李惊风笑道:“等着,本座这就去弄来!”说话间,他再次一指点出。 沐清瑜又退开,皱眉道:“我在这里等你便是,点什么穴道?” “本座信不过你!” “你都信我炼药,现在说信不过?你不觉得可笑吗?” 李惊风一想,就算人跑了,他也能把人抓回来。虽还是有些不放心,但又怕坚持点穴道,这小子轴劲犯了,万一炼药的时候不尽心,那才是大麻烦。 他缓下脸色,语气也温和了许多,道:“本座也不是非点你穴道不可,你若答应本座不跑,本座当然不会为难你。本座说过,很看好你,你治好了本座,以后本座自会好好待你,金银财宝,名利地位,本座都可以给你!” 这是打感情牌了,诱之以利? 沐清瑜道:“这可是你说的,我以后要的金银财宝,名利地位,你就得为我挣来,不食言?” “本座一言九鼎,岂会食言?” “那行,我就在这里等你!” 李惊风再看了她一眼,虽然还是不放心,但是想着不如他早点来去,这山深林密,这小子就算有什么别的想法,要走出林子也不容易。 毕竟,谁能有一个巅峰高手这样的能耐,在大山之中凭着一口内息,奔驰这么远呢? 李惊风离去了。 沐清瑜还真没走。 她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打量起四周。 这地儿不错呀,随便布置一下,便可以做个迷踪阵。 也不需要多繁复,只要能困住李惊风半个时辰,半个时辰足够她离开这里了。等她把易容一除,李惊风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他眼中的黄毛小子,是他早前就想杀的沐清瑜。 阵法沐清瑜早就得心应手,此时的地形,她随便就能想出种能困住人的。 李惊风去寻东西了,她可以从容布置。 可惜,那个给李惊风下毒的人,毒性看着极重,是真杀不了他。也不知道是那人的毒对巅峰高手到底是力有不及,还是那人只想奴役李惊风,而没想要他的命。 要是那人的毒真能把李惊风彻底除掉,也不用她再去加把火。 半个时辰,李惊风便回来了。 他搬来了一口锅,又拿来了沐清瑜所要的东西。一看,沐清瑜竟然在原地已经垒起了一个简易的灶台,还拾了柴放在一边。 他很满意,看来这半个时辰,这小子也没闲着,而且看他的架势,这是真的诚心想为自己炼制解毒药的。 李惊风把锅往那简易灶台上一放,道:“好了,可以开始了。” 沐清瑜看了一眼,那口铁锅,有使用过的痕迹,她道:“哪来的?” “抢,不,借的!”李惊风道。 “哪儿借的?我有没有告诉你,给你炼药不能沾活人血气?你杀人了?” 李惊风撇嘴:“山野村夫蠢妇,本座杀来做甚?本座说了借口锅,到时候会还!” 沐清瑜看他的样子不似作伪,他也没必要在自己面前撒谎,她道:“那还差不多!要是你杀了人,今天这事就成不了!” 李惊风心里是不信的。 但是他惜命,所以,宁可信其有。 他不耐烦地道:“本座知道了,你当本座是杀人狂么?” 难道不是么? 沐清瑜睨他一眼:“你不饿吗?” 李惊风呆了呆,沐清瑜不提还好,一提,他还真饿了。 寅时末,他便带着沐清瑜出城上山。 城门是关着的,但在一个巅峰高手眼里,关着和不关,没什么区别,那么高的城墙,他带着个人,也轻松得很。 现在已经午时末,早膳未用,午膳时间点都过了,能不饿吗? 李惊风皱眉道:“你想让本座带你回城吃饭,那是不可能的!” 沐清瑜道:“谁说要回城用膳了?你一个巅峰高手,抓只野鸡野兔的会不会?” “你不是说不能沾血气?” 沐清瑜翻了个白眼:“我说的是不能沾活人血气!” 李惊风一想到烤野鸡野兔的香味,顿时舌底生津,忙道:“你炼药,本座去抓!” 他再次风风火火地去了。 这当然不是他对沐清瑜多么放心,让她一个人在这里炼药,而是他知道,即使他在这里眼睛不错地盯着,也没有什么用。 一来他不识药,二来他不懂药性,三来,就算沐清瑜当着他的面放了毒药进去,他也认不出来。 沐清瑜慢悠悠地生起火,这铁锅不怎么好,不过能凑合。 她一样一样慢慢地药材扔进去,一边控着火,锅里的药液慢慢翻滚起来。 李惊风很快回来了,他收获不小,不但提了两只野鸡,一只野兔,还有一只活獐子。 那活獐子被他弄断了腿,扔下后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沐清瑜道:“又吃不了这么多,你弄这些来,想住到过年?” 李惊风瞥她一眼:“本座自有用处!” 沐清瑜便不再说话。 李惊风伸长脖子往锅里看,锅里的药液在微微翻滚,一股股的药香,闻着让人头脑一清。 采的草药不少,沐清瑜挑挑拣拣地放着,旁边还剩下一堆。李惊风一眼认真炼药的沐清瑜,道:“你认识东方墨晔?” 沐清瑜眉眼也没抬,道:“认识!” “你们什么关系?” “朋友!” 李惊风看着她的目光中带了些鄙夷,东方墨晔那小子会对一个普通朋友那么用心?没看出来,这小子看着骨头挺硬,却是个好男风的兔儿爷! 不过,这与他无关,只要这小子能好好地把药炼制出来。 但是在这里看着这小子炼制,着实无聊,他又道:“你认识京畿卫统领?” 京畿卫统领?那不是楚昕元吗?沐清瑜道:“嗯?” 李惊风撇嘴:“昨天那小子带着京畿卫围堵本座,要本座把你交出来!” 沐清瑜也皱眉,说的是别人? 一来楚昕元不在京城,二来,就算他在京城,他会为了自己去向李惊风这种危险人物发难? 她道:“你想要刺杀的人身份特殊,京畿卫围堵你有什么奇怪的吗?” 李惊风瞪了她一眼,这话题没什么好聊的! 沐清瑜道:“你要是闲得发慌,去拾些柴来,一会儿还要烤肉,柴不够!” 李惊风不情愿地起身,还是去了。 他这也算是为了解药,很低姿态了。 沐清瑜继续搅动着药液。 这些药,的确是可以解掉李惊风体内的毒,不过,在药液差不多的时候,沐清瑜把手边把玩的一株草扔了进去。 第800章 熟悉的配方 扔出这根,沐清瑜手边还有一堆。 接着,她又捡了根不同的植株,扔到因腿断了瘫在地上痛苦轻鸣的獐子嘴边。 那獐子张开嘴,叼住药草,慢慢咀嚼。 不大一会儿,李惊风带着一捆枯柴来了。 沐清瑜很是心安理得地指挥着他去剥了兔子,处理野鸡。 这些李惊风都做得很不错,毕竟,他在未成巅峰高手时,这些生活技能也是具备的。 至于那只獐子,李惊风猎来是吃还是有别的用,沐清瑜也不问。 药液惭惭熬干,沐清瑜揉成药丸子,得了四颗,她伸展了下因长时间坐在那里盯药而不动的身体,道:“好了,药成啦!” 李惊风却眯着眼睛:“这么快?” “还快么?半个时辰了!”沐清瑜翻白眼。 当她翻白眼的时候,李惊风的怀疑反倒少了几分。他拿过药丸,问道:“怎么吃?” “放进嘴里吃呀,还能怎么吃?”沐清瑜道:“药练得多了,吃上两颗就够了!还有两颗,你可以留着下次中毒的时候再吃!” 李惊风道:“你先吃一颗!” “我又没中毒!”沐清瑜没好气地瞪他:“这是巅峰高手所用的解药,你以为什么人都能随便吃?我要能吃这个,我岂不是巅峰高手了?虚不受补听过没?有多大头戴多大帽听过没?” 李惊风道:“万一你下毒呢?” 沐清瑜嗤笑一声:“你要信不过,那你别吃啊!” 李惊风也是冷笑一声,他走到那只獐子面前,掰开它的嘴,将一颗药丸扔进去。 沐清瑜白眼狂翻:“救命的药,你喂獐子,还真是大手笔!” 李惊风道:“本座自然要确认是否有毒!” 沐清瑜便不说话了。 她用根长棍将锅移开,然后架起火架,把兔子和野鸡放上去烤。 李惊风也不着急吃解药,他就在旁边看着。 沐清瑜烤肉,加柴,再不看李惊风一眼,李惊风也不觉得无聊,他在认真观察獐子的情况。 那只獐子吃下药丸后,还是叽叽叽轻叫。 直到沐清瑜把鸡兔肉都烤熟了,自己拿了只鸡腿在吃,李惊风也走到火堆边,扯走另一只鸡腿。 他一口咬下去,眼睛一瞪:“居然有咸味?” “放盐了,当然有咸味!”沐清瑜声音冷冷。 李惊风咀嚼着,觉得这鸡腿肥美无比,不禁又咬了一大口,不止有咸味,还有别的味道,还很香,他道:“你手中竟然有调料?” 沐清瑜道:“很稀奇吗?不论什么时候,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这有什么问题?” 李惊风:“……” 他不太懂现下黄毛小子们的心思,他那时候,只想变强,变得更强,变得最强!他的生活技能,仅限于把肉弄熟了,什么味道不味道的,是他成了巅峰高手之后,才真正享受到的。 也许这小子说得对,人这一辈子,还是应该多享受。 把自己活得提心吊胆的,这一点不像他这样巅峰高手该有的气度! 他咬了满口的肉,眼睛却只盯着沐清瑜看,看着看着,他觉得奇怪:“你小子怎么越看越眼熟了?” 沐清瑜道:“看多了不眼熟吗?” 李惊风一想也是,他本来觉得这小子的眼睛,看着狡黠多思,好像在哪里见过,但这小子说得没错呀,看多了可不就越看越熟悉了? 吃完一只鸡腿当然没够,他干脆把整只鸡拿在手中撕着吃。 而沐清瑜已经去对战兔肉了,李惊风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抓的兔子肥得很。 她也撕下一条腿,慢条斯理地吃。 那边,李惊风吃完鸡肉,又开始对兔肉风卷残云。 他吃得多又吃得快,吃完后还意犹未尽,也不知道他那枯瘦的身体里,怎么能装下这么多肉的。 沐清瑜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手中的石块玩,李惊风吃饱喝足,目光转到了那只獐子身上。 獐子还在叽叽叽,和之前一样。 所以,这药真没毒! 李惊风放了心,将一颗药丸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一边放,他还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沐清瑜,沐清瑜连眼神也没给他一个,还在百无聊赖地抛着石块,两块石头在他手中抛来抛去,越来越快,她玩得高兴,嘴角都带了几分笑意。 李惊风心里轻嗤一声,到底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两块石头也能玩得这么开心! 他开始感觉药丸进入体内后的反应。 那药丸入喉后,似有一股热气,在体内游走。 突然,他觉得心腑一疼,脸色顿时一变,一跨步到了沐清瑜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肩头。 沐清瑜瞪眼:“你又发什么疯?” “药有毒!” 沐清瑜道:“有毒?那你还没被毒死?” 李惊风看他没好气的样子,放松了些手中的力道,道:“为何本座五腑会有疼痛感?” 沐清瑜道:“你说呢?你中的是慢性毒,需要按时服解药,那说明毒一直在你身体里潜伏,而且时日不短了。现在解药要把那毒给解除,就像两个人一样,不得打一场?在打的时候你感觉到有些疼,这不是正常的事吗?” 李惊风一想也是,他慢慢放开手,又不放心地道:“你最好没骗本座,不然,本座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知道了知道了!”沐清瑜不耐烦地道:“有完没完,早知道就不为你炼制解药了,怎么这么多事?” 李惊风见她生气,反倒讪讪的,问道:“本座身上的毒,什么时候能解清?” 沐清瑜道:“隔半个时辰再吃另一颗,吃完后,药效走遍全身,便可以了!” 还要半个时辰?不过,这么久都等了,半个时辰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沐清瑜又道:“内息运行,能助药力快速吸收,这你懂的?不需要我教?” 李惊风虽不满于她的语气,但还是乖乖照做。 沐清瑜继续玩石头。 突地,她站起身。 李惊风一边运行内息,一边警惕地看他。沐清瑜道:“解药成了,你已经没什么样需要用到我的了。总不能叫我一直陪你在这里玩石头,我去走走!” “不许走!” “你讲不讲道理?这个地方什么都没有,叫我看枯树吗?看火堆吗?看你这个老头子吗?” 李惊风本就不是个讲道理的人,他道:“本座说你不许走,你就不许走?” 沐清瑜挑眉:“那你留着我干什么?” 李惊风道:“本座一人在此,孤单!” 沐清瑜指指那只獐子:“你这不是有伴?” 李惊风恼怒:“少给本座油嘴滑舌!” 沐清瑜不情愿地再次在石头上坐下,又捡起石头开始玩,还故意把石头敲得啪啪作想,哼道:“就你事多!” 李惊风这才继续调运内息。 那药力与身体融合,内腑就一直时有抽痛,李惊风心里半信半疑,总担心是解药有问题,这时候,他怎么可能放沐清瑜走? 不过,在他调运内息不久,便很快感觉到不同,似乎那股热力变得更明显了些,然后,内腑的疼痛减轻了,接着,一股暖洋洋的感觉罩遍全身。 他心中大喜,这说明药是真有效果? 他马上就要摆脱那份毒的控制了?看书溂 明天,他就可以去把那神熙楼主的小命给取了! 他全心全力地引导着那股热力在体内游走,一时进入物我两忘记般的境地。 他自是没注意到,那个玩石子的少年人,已经将手中的三块石头扔往三个方向。 这片空地原本没有什么特别,风在吹,树叶飘,青草绿荫,不过是再平常也没有的一处山间稍平坦些的地方。 但随着这三块石头落到三个方位,一切似乎变了,好像有迷雾从山林间升起,又像有阳光从树叶间滑落。 而后,少年人从容起身,走了! 李惊风内息运行越来越快,越来越顺畅,昨天时不时毒发那种浑身无力感不见了,他欣喜之极,猛地站起,正要说话,但抬眼一看,面前哪里有人? 日光已经西斜,那边架子还在,上面似乎还有烤过山鸡野兔后的油脂,那只断腿的獐,仍然可怜兮兮地伏在地上叽叽低叫。 可是,那个少年人,已经不见了。 李惊风大怒。 那臭小子,竟然又跑了。 他堂堂巅峰高手的传人,就这么留不住人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那气息在五脏六腑毫无凝滞,他又哼了一声:“看在这小子真能炼制出解药的份上,本座会再给他一个机会!” 说着,他便也准备离开。 至于那口锅?还什么还?他没要那村夫蠢妇的命,已经是够手下留情了!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好像走不出去? 以他的身手,不说缩地成寸,但一步三丈还是可以的。 但他都走了四十多步了,为何还能看见那口锅,以及那头要死不活哼哼叽叽的獐子? 李惊风脸色凝重起来,他这次认准一个方向,一口气奔出了四五十岁,再定睛一看,他的脚边,躺着的不就是那只哼哼叽叽的獐子吗? 此时,一人一獐四目相对,气氛古怪。 李惊风的脸色彻底黑了。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他这是又陷进一种类似于鬼打墙中了? 他只在一个人手中吃过这样的哑巴亏! 沐清瑜?! 不可能,他不会认不出那臭丫头。 对了,这小子说他叫沐黄枫,都是姓沐的!等他出了这里,定要将姓沐的都抓起好生折磨。 李惊风在和困阵较劲。这边,沐清瑜早已经回到了京城。 虽然被李惊风带着跑了不少地方,但是最后炼制药丸的地方,再往上走,便是玉鼎学宫。 她在玉鼎学宫半山腰的山门处,租了一匹马。 没错,这里有马可以租,因为玉鼎学宫离京城路段不近,所以京城有家车马行,便在山腰处设了个分点,在此处租的马,可以还在京城那车马行的总部,而京城车马行里面租到此处的马,亦可以交到这边的负责人手中,十分方便。 甚至这里也有代喂马的服务,只要有银子,这些小问题都不是问题。 沐清瑜快马加鞭,回到京城,还了马,便往威武侯府去。 要说京城里知道裴世渂回京的人,除了皇上,便是沐清瑜了。 她从没放弃打探裴世渂的消息,就冲着裴世渂无奈离京,还去向皇上请求要保她一命,她便不会放弃,至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在她铺开的消息网下,裴世渂从云涧城刚踏入东夏境,她便知道了。 裴世渂虽一路很是低调,但他这次运送的金银绢绸太多,哪怕分成三批,照样引起了有心之人注意。 裴世渂也聪明,知道凭借自己从云涧城带出的力量,分三批来护送这些财物,也难免不出岔子,所以,自己人分两路,另一路,因地制宜,选择当地的镖局来承运。 他选的镖局,正是顺义镖局。 自千陌帮日益发展壮大后,帮里的人沐清瑜都对他们有安排,顺义镖局如今发展到有十七家分局,每人分局皆有一个一流高手坐镇,四个二流高手为镖头,不少于二十个镖师,不少于五十人的趟子手的规模,不仅如此,还必有一个人情练达的掌舵人,强大的实力和圆滑的处事方法,使次次运送的镖都能安全如期到达,自然也赢来了不少口碑。 裴世渂选择顺义镖局便很正常了。 那些早些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且动了心思的人,自不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所以一路上堪称惊险。 沐清瑜不怕那些财物有所损失,她更担心的是裴世渂的安全,镖局按正常程序接镖走镖,她并不会插手,她派出的人,是为暗中保护裴世渂的。 而且那些人真的派上了用场。 她估摸着舅舅已经进京,但沐雍回京,沐明远想要瞒天过海,她自是不会让他如愿。母亲在九泉之下已经等待多年,这个仇,若不清算,泉下之人如何心安? 而报仇最好的办法,不是一刀杀掉,而是把他最在意的,最看重的东西,一一剥夺,让他在痛苦绝望中活着或死去,这些,都是他欠裴漪的。 现在,她也该去见见那个临出京还在为她谋划的舅舅了! 第801章 他被骗了 楚景弦已经到了兴和博坊。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看着这个亦步亦趋,固执又冷漠的人,他不耐烦地道:“你还要跟多久?你剿匪回来,就没有别的事要做了?偌大的京畿卫,你离开那么久,就没有公务要处理?跟着本王这个闲人做什么?” 楚昕元经过剿匪一役,似乎脸色更加冷硬了几分,棱角也更是分明,整个人身上散发着铁血气息。 此刻,他的眼神里却是一片沉寂之色,他道:“她在哪?” 楚景弦脸色也不好看起来,他转过头,与楚昕元面对面:“你现在知道问她在哪?当时她在你府中吃尽苦头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多看一眼?但凡你对她好一些,她至于要这般辛苦?她本也该是被娇宠呵护的人,却被你逼得事事都只能靠自己!现在她不见了,你还好意思问我她在哪!我也想知道,她在哪!” “她没死,是不是?”楚昕元的声音喑哑几分。 那个老头说她已死,他心中绝望又痛苦,愧疚又悔恨,可是那么多的京畿卫连同他,也堵不住那个人,那种眼看仇人在眼前,却无法报仇,还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逃离的感觉到,让他恨不得掘地三尺,将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但是在朝堂上,他看到了楚景弦,听到了他说的话,他就知道,他被骗了。看书喇 喜悦是从心底悄然升起的,那一刻,他真想大声喊叫来发泄那种似乎是失而复得般的兴奋。 他离开京城这么久,哪怕是剿匪的时候,也会想起那抹俏丽的身影。 可是之前他那么混蛋,做了那么多伤害她的事,每当想起,都被愧悔包围。 那种思念,在心里凝成了结。沉郁凝重,不可对人言! 此刻,他应该回到府中,跟梁管家和他的慕僚们一起,去商量更重要的事。 可他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想理会,他要确定她真的活着,确定知道她在哪里,哪怕只是看上一眼,哪怕她仍然对他不冷不热,甚至连眼神也不给她! 楚景弦骂道:“你才死了!你死了她都不会死!” 被当面骂,楚昕元却没有生气。他抿了抿唇,道:“她没事就好!”然后,这个跟了一路,一直甩都甩不掉的人,转身走了。 楚景弦几乎跳脚:“你怎么知道她没事?我也想知道她有没有事!可现在她消息全无,她需要你问这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吗?呸!” 楚景弦恨恨地瞪了一眼楚昕元离去的方向,终究还是进了博坊。 他将博坊的管事叫过来,问道:“有消息了吗?” 博坊管事神色沮丧:“还没有!” 他们的人都散出去了,但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们知道主子着急,可这种事,着急也没用。 楚景弦道:“加大范围,继续找,还有,可以花钱去买,只要能有消息!” “是!” 楚景弦又问道:“人到了吗?” 管事的道:“已经在鹤轩雅居里喝茶了!” 楚景弦点了点头,站起身,走进内室,不一会儿,他便换了一身常服出来,离开房间,下了楼,却没有从博坊大门离去,而是去了后院。 后院处有一个后门,后门出去,是一个巷子,巷子是别处院落的后门,但并没有什么人。甚至巷子的青石板上,还有因常年不见阳光而出现的青苔。 楚景弦走到斜面处的那个后门,轻轻叩响,后门立刻开了,楚景弦闪身进去。 这里是一个三进的宅子,登记在管方一个远房亲戚的名下,即使有人去查,也不会查到这宅子与楚景弦有什么关系。 宅子里曲径通幽,的确雅致,小花园里的花已经盛开了,馥郁的香气萦绕在空气中。 不过,楚景弦显然并没有赏花的心思。 他快步经过花园,到了右前方的一个厅内。 那里,两个人正在喝茶。 楚景弦走进去,行礼叫道:“外公,舅舅!” 这两位,赫然是朝堂上针锋相对,且对楚景弦横竖看不顺眼,出言必怼的都察院都御史沈殿聪和户部左侍郎胡逢新。 两人也都站起,各自行了个拱手礼,道:“七殿下!” 分宾主落座,楚景弦坐的是主位。 沈殿聪坐在左侧下首,胡逢新坐在右侧下手。 胡逢新先道:“殿下,已经查清,当初粮草之事的具体经手人,是户部主事张子诚,这人明面上是中立,没有依附任何人,若是深查,会发现他和大皇子府上一个幕僚是远房亲戚。但实际上,他是皇上的人!” 沈殿聪也道:“那个人找到了,一样有不同的身份掩护,费了一番劲,确定了他最后的身份,他也是皇上的人!” 接着,两个人又说了一些人和事,这些,都是这一两年内发生的,针对楚景弦的事中的人和事。 因为这些事的发生,楚景弦与德妃“疏远”,与胡逢新“反目”,与沈殿聪“陌路”。 没错,从一开始,楚景弦就意识到了不对。 首先是粮草的事,扼住的是他和军队的命脉,那是能让他直接因为粮草不继而死在战场上的歹毒设计。 如果不是他谨慎,防到粮草之事上有人做文章,提前做了安排,那一战的结果,不堪设想。 楚景弦回京之后,便立刻将计就计。 德妃处,他回京后更是半月不入宫中拜见,好在他之前已经派人和胡逢新透过气,胡夫人借着命妇入宫拜见的机会,向德妃透露了一二。 所以在人前,楚景弦不再是以前的孝顺皇子,德妃亦是宫中被养子怨恨反目的宫妃。沈殿聪和胡逢新不再是七皇子宫外的外家势力,而是断亲为仇的政敌! 那时候,他只以为是大皇子或是四皇子不愿他携战功归来,才故意使坏。 但后来,当皇上想把他当成一把刀时,他便觉得不对,引出的幕后之人,竟是皇上。 楚景弦的心中便彻底失望了。 他这个父皇啊,惯会算计人心,他们这些个皇子,一个都没有逃过。一个又一个,犹如猫狗一般在玩弄。 他定是觉得一切尽在掌握,想放开就放开,想收手就收手!中这世上的事,哪能真的如此面面俱到? 刀若拿得不好,有时也会自伤,他这位好父皇,这么爱玩弄人心,手中的刀握得有点多了。 沈殿聪又道:“今日九皇子上朝听政,表面看来极是正常,毕竟他已经十六岁了。但是,选在这样的时候,其意便太过明显了些!” 胡逢新喝了口茶,道:“咱们这位圣上啊,是把大家都当了傻子。” 沈殿聪笑:“身在局中人,不知局中事!焉知有一天,你我不在局中?” 胡逢新便不说话了,现在他笑局中人,也许他一样在局中呢。 楚景弦道:“这些日子应该有动作,外公,舅舅,咱们只作壁上观,那些事,牵扯不到我们,如今形势混乱,保全自身才是最要紧的!” 沈殿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殿下,那个位置,你争是不争?” 胡逢新的脸色也肃然起来,两双眼睛都看着楚景弦。 楚景弦轻叹了口气,道:“如今我争或不争,这不是最重要的。只要那个位置不落在残暴狠戾的人手中,我亦愿意尽心辅佐。舅舅,外公,你们知我,从小我就不喜欢那些算计人心的事!” 沈殿聪也叹气,道:“你母妃亦不希望你卷进去,她只希望你能活得轻松快乐!” 胡逢新道:“可你的身份在这里,有时候你若不争,有人逼着你去争,便是生与死。你想清楚!” 楚景弦淡淡一笑:“舅舅,我虽不争,但自保之力还是有的!”他眼里有了几分凌锐,“那个位置,我未必争得上,但是破坏之力,也是有一些的!” 胡逢新笑着摇头:“你呀,少年无畏!不管你争是不争,准备工作还是要做一些的,万一哪天你改变主意,不至于叫我们措手不及!” 楚景弦正色道:“外公,舅舅,不论做什么事,都要注意自身安全,大皇子四皇子以及他们身后的势力,都快要疯了。狗急跳墙的时候什么都可能做出来。如今入局不是明智的选择,我已入局,你们暂时与我撇清关系,观望就行!” 他眼神中带着几分深沉的愤懑之意:“南齐大军压境,东境情形如此严峻,可他们的人,还要对东境守将动手,却仅只是为了党争,为了他们想要争的那个位置,那般的疯狂,却丝毫没有想过东境的百姓!” 沈殿聪和胡逢新的脸色便有些难看了。 来自内部的刺杀,结合朝堂上前段时间的形势,十有八九便是自己人所为。 如果魏羌恒没死,他领军才能虽不算高,却善守,东夏又岂会连失数城,打得这般被动? 临阵暗杀己方大将,这和通敌卖国没有什么区别! 但更让人失望的,应该是那个皇上。 孔熹也好,楚昕元也好,还有楚景弦,这些都是曾带过兵,有经验,有威望的人,且他们的身份,到军中本就是一种震奋,如今形势不明,也许失去的不仅止五城,派个这样的将领领兵出征,一举收伏失地,难道不是上上之选吗? 可皇上却在猜忌与犹疑之中,选了一个不论身份和威望都要差上许多的兵部侍郎。 那边的形势,着实让人忧心。 沈殿聪道:“大皇子完了!皇上为了九皇子,也算是煞费苦心!” 胡逢新道:“我怎么觉得,四皇子才是要完了?沈伯父,皇上应该会徐徐图之,如今四皇子那边失了魏羌恒,就算皇上不出手,大皇子那边也会痛打落水狗的!” 楚景弦轻嘲:“父皇为老九筹谋那么久,不只是大皇兄四皇兄,我们大概也都是父皇在考虑要除掉的对象!” 胡逢新拧眉道:“天家虽无情,但若无错处,总不至于如此绝!” 沈殿聪瞟他一眼:“你也知天家无情了,怎还如此天真?有句话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胡逢新再看向楚景弦的目光中便带了几分担忧:“殿下,相比我们,你更需要保全自身,你若有个损伤,德妃娘娘便也过得不好了!” 楚景弦道:“本王会照顾好自己!” 裴世渂的马车已经转过了街道,从这里往前,再转个弯,就能到威武侯府门前。 他拽着车窗帘,却没有打开,手背隐有青筋,近乡情更怯,大概就是说的这种情况。 十六年了?他整整离家十六年。身为人子,他何其不孝? 可当初他是为何离家?若没有报仇的能力,他回来又有何意义? 马车缓缓转过了弯。 车夫轻咦了一声。 裴世渂喑哑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车夫道:“咱们的人怎么在门口?” 裴世渂一怔,掀开车帘,只见他的亲卫们笔直站成两排,便站在威武侯府门前。 侯府大门紧闭,但府门前有个下人,那下人叉着腰,对着他的亲卫们道:“你们怎么还不走?我家老爷说了,坑蒙拐骗到他这里,你们是打错了算盘。我家少爷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牺牲在战场上。你们但凡用别的法子,我家老爷或许还会给三分薄面,竟然敢拿我家少爷开玩笑,老爷没让我把你们大扫把打走,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裴世渂看着修葺整齐的威武侯府,门口那两座石狮子却已经不知去向。十六年的时光荏苒,一切似乎还是那么熟悉,可一切又似乎变得很是陌生! 马车到了府门前,裴世渂下来,看着新漆过的大门,还有闪亮的铜环,他双y腿颤抖,扑通一声,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了下去。 他一跪,那剩下的九个亲兵,也都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经过训练的战马,静静地立在原地。 这场面,静肃而又壮观。 那个正口沫横飞骂着赶人的下人吓得一滞,看着这个锦衣中年男子,他有些发怔。 他是沐清瑜从牙行新买来的下人,可不认识府上的少爷。 可是,他心中却好像有什么东西涌出来,将心里都填得满满的。 他结巴道:“你,你跪什么?我,我去叫管家来!”说完,闪进大门,砰地关上,一溜烟跑了。 第802章 是梦?是醒? 这一跪,既有激动,又有愧疚,还有思念和痛苦,满满的酸胀直充心臆。 男儿膝下有黄金,可裴世渂跪得心甘情愿,眼含热泪。 他离开得太久,皇上给他的密信里说,父亲无恙,他只能相信。 现在,他终于可以亲眼来看了。 他想进门,却又不敢。 心情酸楚歉疚羞愧,语言难以尽叙。 早在亲兵们站在威武侯府门前时,就有人停驻了看热闹,此时都不禁指指点点。 这府里这一年间可真是热闹。 又是什么老家来人,又是什么分支来人,还重修庭院,如今,竟然还有人在门前下跪! 当初离家的少年郎,如今已经添了沧桑,只能看见他紧毅的背脊,让人忍不住不住要去猜测不知这又是裴家哪位亲戚,又想来干什么? 裴世渂跪在原地,不动如山。 他心中激动却又茫然,明知道跪在这里,会引来更多人的围观和猜疑,可一时,竟不知是该拍门求进,还是继续跪在这里,让心情平复!又或者说,他鼓了许久,也没有鼓足敲门的勇气。 在战场上,他一往无前! 在云涧城里,他面对的那些波谲云诡的算计和阴谋,他也毫无畏惧! 可此刻,他畏惧! 转角处,一匹马横冲直撞而来,一个青衫少女勒着马疆,但那马却好似丝毫不受控制,向着威武侯府门前就冲。 人群响起惊叫,有人叫道:“呀,惊马了,快闪开!” 围观众人四散。 这样的动静也惊动了裴世渂和他的亲兵们。 马儿跑得飞快,已经冲着裴世渂这边来了。要是让这马儿无遮挡地冲来,地上的人会被踏伤不说,便是那些围观的人,怕也会受到波及。 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怎么会出现一匹惊马? 亲兵们要动,裴世渂先动了。 他跪在地上的身子一个横移,整个人便向马儿侧面迎去。一手便抓住了马疆,用力一带。 那马一个甩尾,发出一声长嘶,高高扬起双蹄,人立般站起。 裴世渂急忙提醒道:“小姑娘,抓紧马鬃!”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还是个女娃,要是摔下来,摔得身子伤残就惨了,即使只是轻微的擦伤,对女子来说,也是极为严重的事故! 青衫少女咯咯一笑,从马上一个闪身飞跃而下,在马头上轻轻拍了几下,那刚才有如发疯般的马,此时温顺地用头挨挨少女的手,说不出的亲昵。 这并不是疯马! 少女扬起脸,一双如星辰般的眸子熠熠生辉,她展颜一笑,神色轻松自在:“舅舅,身手不错呀!” 舅舅两个字,让裴世渂呆怔原地。 他想过见到亲人会是什么样样子,甚至还设想过,那个小娃娃,不知道认不认识他这个舅舅,他该怎么自我介绍? 可没想到,竟有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笑盈盈地叫他舅舅。 他狐疑的目光落在沐清瑜的脸上,这才看出,她脸上那和自家妹子六分相似的脸容。 他离家时,这个孩子才两三岁?还不记事,甚至,他都没能看上一眼,因为沐明远那个混蛋不让。 他嘴唇颤抖,几不成句:“你你你是,你是阿瑜?” 沐清瑜笑着点头。 “你,你怎么知道是我?”这么多年毫无音讯,父亲应该以为他死了? 沐清瑜笑道:“能在外公门前跪着的,除了舅舅,还能是别人吗?” 裴世渂嘿嘿傻笑了一声,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搜,然后,把腰带上悬的一块玉佩给扯了下来,就往沐清瑜面前送:“阿瑜,舅舅没准备,没准备见面礼,这个,这个你拿着!” 太过激动,他都把自己给整成了个结巴。 真好,阿瑜长大了,没有被沐明远搓磨得畏畏缩缩,胆小怯懦,她明媚清爽,清新自在,清华脱俗,像妹妹小时候。 如果妹妹不是被祖母逼着去学那些礼仪教化,妹妹稍有不听,她就发脾气,孝的大帽子当头上,让妹妹喘不过气来。 妹妹被孝字所累,去学了那些,最后,又因孝字所累,嫁给那个混蛋!可恨那时,他什么也做不了。因为一个孝字,他也被压得抬不起头。 沐清瑜接过,笑着道:“舅舅先进屋,我也有礼物送给舅舅!” 这时,紧闭的大门再次开了。 周沉走了出来。 他一眼先看到沐清瑜,忙道:“小小姐!”再一转头,看到沐清瑜旁边的裴世渂,不由瞪大了眼睛。 可瞪大的眼睛前却有些模糊,还是看不清。 他擦了擦眼,不确定地,难以置信地道:“少爷?” 裴世渂温厚地道:“周叔!” 周沉的眼睛顿时就红了,他忙道:“少爷,小小姐,快,快进来,老爷在家呢,老爷不知道会多高兴!太好了,太好了!我,我去告诉老爷!”说着,他也顾不得沐清瑜和裴世渂,快步跑去向裴霁汇报。 沐清瑜还提醒:“周爷爷,您慢点!” 周沉却笑呵呵的,仿佛年轻了十几岁,健步如飞地道:“小小姐放心,我这把老骨头结实着呢。” 那去寻人,正好遇见周沉的门房,脸色都白了,真是少爷的人?真是少爷? 他该怎么办啊? 他哭丧着脸道:“小小姐,少爷,小人错了,小人不知道真是少爷呀……” 沐清瑜道:“舅舅,早前有肖小之辈乱闯,外公因此还受过伤,所以我严令,门房放人,须得按规矩,不经外公允许,任何人不得轻易放入。他不认识你,一时冒犯,你别见怪!” 裴世渂听到乱闯,受伤两个词,心情又复沉重,他不在京中,父亲定然吃了很多苦,好在阿瑜在他身边。可阿瑜……被算计迫嫁,被休弃……她的日子似乎也不太好。 以前,他没尽到一个做儿子和做舅舅的责任,好生保护他们,但以后,他定会好好护住家人的! 他道:“无妨!”又道:“按规矩办事,何错之有?” 门房大喜,忙道:“谢谢少爷,谢谢小小姐!” 那边,亲兵们并没有全都相随进府,只有五个人跟着裴世渂,另四人让门房告知可以赶马的侧门在哪儿,牵马从侧门入府并安置好马匹。 沐清瑜陪着裴世渂进府。 裴世渂眼神欣慰地看着她,妹妹的孩子,都这么大了!真好! 他顿了顿,底气不足地问道:“父亲他……还好?” “挺好的!”沐清瑜笑笑,道:“这几年发生事情有些多,好在都过去了。舅舅回来,咱们家也就可以办喜事了!” 咱们家三个字让裴世渂表情又柔和了些许,他看沐清瑜:“你……要成亲了?” 沐清瑜:“……” 她无语道:“舅舅立功回来,朝中定是有所封赏,如今舅舅既然回了京城,不管以后准备怎么发展,京城这边,大概也需要把以前的关系理一理,总得请请客什么的!” 裴世渂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又有些高兴,他回来了,以后要给阿瑜准备更多的嫁妆,亲自送她出嫁! 两人直往裴霁所在的正院去,远远看见正院的时候,院门开了,周沉扶着裴霁走出来。 裴世渂感觉到什么样,脚步突然顿住,他慢慢抬起头,就看见远处,脸容清癯,头发花白,神色苍老的父亲。 他嘴唇哆嗦,颤抖,几度张合,却发不出一个字。 裴霁也是呆怔怔地看着,神色惶然又不安,还有些不舍和无助。仿若一个知道自己在做着美梦,不愿意从梦中醒来,却又知道总会从梦中醒来的人。 时间仿若为这父子二人停顿,两人的眼睛都红红的,可他们的脚步,都钉在原地。 沐清瑜出声道:“外公!” 这一声,似惊醒了梦中之人,也打破了时间凝滞的魔咒一般。 裴世渂快走几步,再次跪在了裴霁面前! 裴霁站在原地,看着跪倒在面前的儿子,他不敢置信地伸出手,试探地往往儿子肩上一探,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好像怕自己碰触的是个肥皂泡,一碰就会碎了。看书喇 好在,他的手终于碰到了,厚实的肩膀,是真实的触感。这一切,竟然是真的,竟然不是他在做梦?他长叹一声,老泪终于忍不住纵横。 裴世渂眼睛通红,磕了几个头,膝行上前抱住裴霁的腿,哽声道:“爹,儿子不孝!” 这一抱,却觉得手底下感觉不对。手中空荡荡,粗不过臂,正常人的腿,又岂会只有这么粗? 裴霁伸手摸摸他的头顶,道:“回来就好!起来!” 年近四十的人了,脸上有沧桑,眼中有痛苦,这些年,谁又好过呢? 周沉过来扶起裴世渂。 裴世渂道:“爹,你的腿……” 裴霁招手,让沐清瑜到近前来。 他指着沐清瑜道:“世渂啊,你爹已经做了十几年的瘸子了,是瑜儿让你爹可以站起来!也是她让你爹活了下来!” 裴世渂一听,立刻拱手对着沐清瑜一拜,道:“阿瑜,舅舅多谢你!” 沐清瑜侧身让开没受这一礼,她道:“舅舅,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若不是舅舅离京当日的安排,我或许早就被沐明远孔宜佳给搓磨死了。咱们是一家人,我不说什么恩与义,情与份,只盼外公和舅舅身体康健,万事顺心就够了!” 一众人进了裴霁所住的主院,周沉喜悦地忙进忙出,亲奉茶水。 他这喜气洋洋的样子,让下人们都侧目。 裴霁道:“阿沉啊,少爷回归,府中大喜,本月府里下人月例翻三倍!” 周沉高兴地道:“是!” 他下去的时候,又把原本在侍候的下人一起叫走了,老爷父子相见,应该有很多话要说,主子们谈事,下人们就不必在跟前了! 裴世渂把自己当初的遭遇,一一跟裴霁禀告,也为这么多年不能尽孝膝前而愧疚。 末了,他红着眼道:“爹,阿漪的仇,终于可以报了!我们也可以迎回阿漪的遗骨,让她不用入那龌龊之人的祖坟!” 沐清瑜道:“舅舅,仇已经在报了,沐明远很快就要自食其果。另外,娘亲的骨殖,我已从沐家的祖坟挖出,另葬了别的地方!不过沐明远并不知道,我也没打算让他知道!如今,仅有一件事要做了!” “什么事?” 沐清瑜清清楚楚地道:“替娘亲与沐明远和离!” 裴世渂睁大了眼睛,这句话,不但石破天惊,而且离经叛俗,哪有女儿替母亲与父亲和离的?一个孝字,就会让阿瑜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 他道:“这件事,我来!” 沐清瑜摇摇头:“我答应过娘亲,五年内,会办成此事。不过如今舅舅回来了,倒也不用五年了!” “你,你答应过……”裴世渂有些难以启口,也有些纠结,这孩子怕是已经连阿漪的样貌都不记得了?这答应过从何说起呀! 沐清瑜看着他,认真地道:“我做过一个梦!” 其实她也分不清,那到底是梦还是真实发生的事。 上辈子,谁要告诉她这世间也许有鬼魂存在,又或者那不是什么鬼魂,只是一个人存于这世间的执念不曾消散,她是断断不会信的。 可她都能到这个世界来,经历的事不够离奇吗?还有什么又是不能相信的呢? 有句话不是说过,科学的尽头是玄学。也许,上辈子那个世界,只有科学,但是这个世界,这个可以接纳她这一缕异世孤魂的世间,是有这种离奇的的事情存在的。 裴世渂却连眼角都红了,他猛地站起,道:“梦?什么时候做的梦?阿漪跟你说了什么?她想和离,是吗?” 沐清瑜轻声道:“娘亲说,她悔为沐家妇,她对不起你们!希望我能替她多陪陪你们!” 不止裴世渂,裴霁的眼睛也红了。 裴世渂道:“和离,必须和离!阿漪不在了,还在我这个兄长!阿瑜,你说,需要舅舅做什么,我便去做!” 沐清瑜道:“仇也好,和离的事也好,我都在办了。舅舅不用担心!有需要舅舅帮忙的时候,我会叫你。” 她起身,道:“舅舅多年未回,和外公定有许多话要说,我去吩咐厨房备上酒席,今日阖府欢庆,人人皆酒菜管饱!” 这时,周沉忽风风火火来了:“老爷,少爷,小小姐,宫里来人了!” 第803章 三喜临门 裴霁一惊,儿子刚回府,就有宫里来人? 他并不知道裴霁是先去了宫中再回府的。 沐清瑜看裴世渂,裴世渂笑笑道:“应该是好事!圣旨该到了!” 裴霁放下心,忙道:“快,备香案,接圣旨!” 周沉也喜滋滋地准备去,裴霁道:“高管家呢?” 周沉一怔,摇头:“该是去忙别的了!许是给康乐公子那边送东西去了。” 裴霁没说什么。 周沉便忙去准备。 虽然现在府里的事大部分都交由高永安在办,但周沉同样也是熟门熟路。 他虽年纪大了,办事却一点也没含糊,很快香案准备好,裴家父子,连同沐清瑜一起去前院接旨。 前来传旨的,是刘公公。 沐清瑜道:“刘公公好!” 刘公公笑眯眯地道:“沐姑娘好,沐姑娘好!” 裴霁知道刘公公身份特殊,但他不认识,但人情练达的他还是马上过来打招呼。 裴世渂也抱拳道:“刘公公好!” 刘公公笑道:“咱家皇命在身,先传圣旨,再叙故旧!裴世渂接旨!” 裴家父子携众人立刻跪下。 刘公公从随侍小太监手中拿过一卷圣旨,双手展开玉轴圣旨,圣旨背面,上等的蚕丝绫锦上,祥云瑞鹤,富丽堂皇,两端有翻飞的银色巨龙飞腾,金龙五爪,威风凛凛。 沐清瑜一看,是玉轴,舅舅这是要官封一品阶了! 而且,那随侍小太监竟然不止捧着一卷圣旨,难怪这刘公公急着宣旨,看来他要跑的不止一家,赶时间呢! 刘公公略带些尖利的声音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尔裴氏子弟裴世渂,作战勇决,质洁高远,计谋深远,以十余载忠君之诚,携云涧而归,壮吾东夏国土,扬吾东夏国威,实为武将之楷模。兹特授尔承袭祖上一等威武侯之爵,子孙降袭。另设云涧都护府,着其任都护一职,辖理云涧,三月后启程。钦此!” 听到制曰两个字,裴霁裴世渂都有些吃惊,一般圣旨上是“昭曰”那表示由皇上口述,旁人代写,甚至只是皇上表达一个意思,由中书润笔而成。 但制曰,这表示皇上亲手所写。 皇上竟如此看重? “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公公笑眯眯地道:“裴侯,接旨!” “臣奉谢隆恩!”裴世渂双手接过圣旨。 刘公公却没有叫裴家众人起身,反倒看着在裴世渂后头跪着的沐清瑜笑道:“沐姑娘也在此处,那倒省了咱家再跑一趟!” 他脸色一下,道:“沐清瑜接旨!” 原本跪着的众人,自是不用再动。 沐清瑜有些疑惑,接旨?她倒是接过几回口谕,那个老皇帝让她离他的皇子们远些,还一度想要她的命! 现在正式下一份圣旨,又是玩哪出? 刘公公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鸾书光赉,彰淑范以扬徽;象服增崇,端内则以持身。载稽令典,用涣恩纶。资尔沐氏清瑜,天资清懿,性与贤明。宜登显秩,以表令仪。赐封郡主,封号桑榆,赐之金册。徽章载茂,永绥后禄。钦此!” 念完,刘公公笑微微地道:“桑榆郡主,接旨!” 他和沐清瑜也算是打过几次交道了,不论以前如何,现在,她是郡主,而且,也是皇上亲自写的圣旨,加盖玉玺,可为传家宝般的存在,彰显着这位侯爷,这位郡主,皇上是看重的! 裴霁十分高兴,今天,他的儿子回来了,还被封为一品威武侯,承袭了祖上的爵位。外孙女被封为郡主,这是三喜临门。 沐清瑜却是迟疑:“刘公公,清瑜未有寸功,不知为何得此隆恩降赐?” 刘公公笑了:“我的郡主哎,圣上施恩,这是何等好事,要换了别人,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儿了,怎么你还有疑问呢?” 沐清瑜道:“无功不受实禄,突然受封,诚惶诚恐!” 刘公公笑道:“郡主多虑了,这次,您被赐封郡主,乃是裴侯在朝上为您求的恩典!” 舅舅? 沐清瑜一怔,转头,却见裴世渂点了点头。 刘公公笑着道:“郡主,这下你没有疑问了?快领旨谢恩!” “民女接旨!谢皇上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公公把圣旨放在沐清瑜手中,笑呵呵地道:“威武侯府今儿个可是三喜临门,恭喜裴侯,恭喜裴老爷子!” 刘公公身为皇上身边的红人,倚重的御前总管太监,能这样把好听话不要钱地说出来,裴世渂自少不得一番周旋应对。 沐清瑜对周沉看了一眼,周沉会意,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送到裴世渂手中,裴世渂顺手放进了刘公公手里。 感觉到里面的重量,刘公公笑道:“为皇上办差,本不应收礼。不过,今日侯府大喜之事,咱家便沾点喜气!” 待送走刘公公,沐清瑜去厨房了,只父子二人在时,裴霁高兴地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走,去祠堂,给祖宗上一柱香,告诉这个好消息!” 裴世渂低声道:“爹,对不住!” “好好的为何说这话?” 裴世渂道:“皇上许儿子一个条件,儿子求了一份恩典,却没有为父亲所求!” 裴霁拍拍他的肩:“为父这一把老骨头,还能活几年?再说,有你在,为父还能吃了亏去?但是瑜儿不一样,这世间于女子多有苛刻,她又遇人不淑,正该多些恃护!你做得好!” 父子两人相视一笑,从祠堂上香磕头后,再回到主院,两人都有很多话要说。 毕竟,这十几年,父子二人对彼此来说,都是空缺的时光,这些年发生过什么事,还需要彼此多了解一下。 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周沉又回来了。 他脸色有些古怪,似是气愤,又似是解气,迟疑了一下,才报道:“老爷,侯爷,门外有贺客!” 这圣旨才来多久?就有贺客了?消息倒是灵通。 裴霁更深地感受到,人若贫贱,狗都不闻,门可罗雀;人若富贵,天下皆亲,门庭若市了。 他随口问道:“是谁?” 周沉道:“是……梁王殿下!” 裴霁眉心顿时一皱,那个休了瑜儿的梁王!他怎么还有脸过来? 裴世渂的脸色也不大好,虽然他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是在朝堂上,沐明远的话,还有那些人的讳莫如深,他都看在眼里的。 他道:“告诉他,府上过几日宴客,今日不方便!” 裴霁道:“等等!” 他是对梁王欺负了瑜儿不满,但是,对方是王爷,他的儿子如今也只是个侯。 儿子倒也没关系,毕竟他三个月后就要去往云涧城赴任,但瑜儿还在这里,得罪一个王爷,那是为瑜儿惹事。 裴霁道:“请去前厅用茶!” 周沉应声。 裴霁道:“高管家还没回来?” 周沉道:“许是路上耽搁了!” 裴世渂皱眉,一个管家,出门了主家都不知道去哪里了,这明显不对?而且,还一去这么久不回? 他道:“爹,以后我再给你寻个管家!” 他云涧城里现在的人都是自己人,各种人才都有。 裴霁摆手:“不用,这些事啊,为父心里有数!” 他又叫过一个小厮:“去找小小姐院里的丫鬟,说是梁王来贺!” 若是瑜儿想见,那便会出来见,若是瑜儿不想见,便会在院中不出来。 而后,父子两个去前院。 楚昕元带来的贺仪十分可观,金玉之器,价值不菲。 裴家父子行礼道:“见过梁王殿下!” 楚昕元道:“外公,舅舅,不必多礼!” 裴霁脸色微微一变:“梁王殿下,老朽父子可当不得这一声称呼。” 楚昕元知道,这个锅他背得结实,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本来他今天也的确不该来,但是,派出的下人来报,说是沐清瑜出现在了威武侯府,想到他出去剿匪一去数月,回来后又骤听“噩耗”之后揪心的难过,他心里便生出强烈的,想要见到她的心。 再说,理由不是现成的吗?贺裴世渂封侯。 周沉一看这话头不对,带着奉茶小厮赶紧退下了。 裴世渂打量地看着楚昕元,他记得朝堂上,楚昕元说的那番话,虽然他说得很好听,但是,休弃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何其严重?既然是为放自由,那何不和离? 他道:“殿下在朝堂上说,与瑜儿是因误会成嫁娶,而后也是为放彼此自由,故而义绝,既已义绝,殿下今日此来,又是为何?” 别说什么来贺,这话三岁小孩也不信。 楚昕元也没在意他这不客气的态度,顿了顿,才问道:“她……沐姑娘呢?” “她没在!” 楚昕元苦笑一声,怎么会不在?不过是他们不想让他见罢了。 对别人的误会,他一点也不在乎,但是,这两位,是沐清瑜的亲人,而且,他看得出,沐清瑜很重视他们。 他道:“如果我说,不是我休了清瑜,而是她休了我,你们会信吗?” 裴家父子看他的目光更加不善了。 刚才拿他们当三岁小孩骗,现在,直接拿他们当一岁小孩子骗了是? 楚昕元知道他们不信,毕竟这事能让人信才怪,要是他不是当事人,他都不信。 可该解释他肯定是要解释的,他道:“之前我与她是有些误会,一气之下,我也写下了休书,不过,并没有签下名字,因此那份休书其实是无效的。我也没有真的想要休了她。但后来,她自己拿了我的印章,在休书上签下名字,送到了民政使司……” 裴世渂哼笑了一声,他拱手道:“梁王殿下,您是王爷,我们对您自有该有的尊重。您来,我们会盛情相待,可是你不必要骗我们。一则我云涧城与京城相隔数千里,我若去任上,与京城的任何势力都不会有瓜葛;二则,婚姻之事既然已作罢,裴家也不会做出死缠烂打的事!” 楚昕元再次苦笑,道:“我说的是真的!” 裴世渂忍不住道:“据我所知,皇子的婚书,不是经过民政使司,而是要经过内务司?不仅内务司要记录,而且,还会呈送皇上?皇上批复之后,才算真正解除!我虽所知不多,也知道你与阿瑜当初虽因误会,也是皇上赐婚,他亲自赐婚的人突然休妻,皇上不会叫你过去问话吗?若是阿瑜背你而为,皇上只消问你一句,一切便真相大白。你现在跟我们说是阿瑜做的,你这是把我们当傻子吗?” 楚昕元无法自辩,这些都是事实,但是中间的阴差阳错,说出来更不会有人信! “舅舅,的确是我做的!” 裴家父子和楚昕元的目光都看向门口。 浅蓝衣衫的少女明丽自在,眼神清澈,坦然淡定。 楚昕元默默地看着,默默地在心里吸气,他有些紧张。 裴世渂已经惊讶地道:“阿瑜你说什么?你别怕,舅舅在,你不用委屈自己!” 楚昕元:“……” 沐清瑜走进来,道:“梁王殿下没有骗你们,是我觉得我和梁王殿下不太合适,毕竟最初,我和他都是被人设计,他委屈我也委屈。只是皇家的婚事,没那么好解决,休书倒是干脆利落,也是我运气好,婚事解除得很顺利!”看书溂 裴世渂仔细看着,发现沐清瑜的脸上没有半分勉强之色,而且她那镇定自若的样子,也不像是为谁委屈求全。 一时,他看着楚昕元的眼神就缓和多了。 他想起之前朝堂上,楚昕元的眼神和他说的话。 他问道:“朝堂上你所说,是真心的?” 楚昕元点了点头。 自然是真心,比珍珠还真。 正因为是真心,所以,他在为自己争取机会,他甚至明知道裴霁和裴世渂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还是过来了。 裴世渂哈哈一笑,道:“好,一场误会!殿下恕罪,之前怠慢了!” 裴霁却道:“梁王殿下说了什么真心话?” 第804章 一切,还有机会 楚昕元顿了顿,一字字道:“本王之所以休弃,并不是不喜,而是觉得,沐姑娘清清白白之身,却因为误会而不得不嫁本王。她原本应该有更多的选择,实不应因为此事而将就。本王敬她重她,愿意放她自由。本王亦希望她能在得到自由之后,正视自己的内心,若她愿意再回梁王府,本王定会十里红妆,隆重迎娶,而不是如之前那般,匆促委屈了她!” 裴霁一怔。 楚昕元说得缓慢,每个字似乎都透着深情,让他也有些动容。 裴世渂笑了笑,道:“说到当时请封的时候,皇上封了阿瑜为郡主,不少人跳出来反对,以沐明远那贼子反对得最激烈,是梁王殿下的话,才让这件事变得顺利!” 裴霁忙道:“多谢梁王殿下!” 楚昕元回礼,一双眼睛却只看着沐清瑜。 沐清瑜轻轻一笑,她目光清澈如水,坦荡而平静:“殿下,多谢好意。你能为我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虽然是演戏,我也感激不尽!” 楚昕元哑声道:“如果我不是演戏呢?” 沐清瑜又笑了,她清澈的眸子不闪不避地看着楚昕元,道:“殿下,在我外公和舅舅面前,不兴开玩笑!你我缘份早尽,你是有大抱负大志向的人,感情只会成为你的绊脚石。” 原身之死,就决定了她永远不可能考虑他!她可以理解他对原身的冷漠和厌恶,但不能替原身原谅!哪怕现在她代替了原身,但没资格替她原谅! 楚昕元:“……” 他问出刚才的话时,眼里隐隐有些期待的光,被他压制得很好。 但此刻,那光黯淡了下去。 缘份早尽? 缘份早尽! 所以,在沐清瑜的心里,是真的没有他了。 可是犹记得当初,她看他的眼神里,明明是有期望的,那时他不屑一顾,只觉得心烦,明知道她在府里过得也不好,明知道梅静雪暗地里欺负她,可他冷眼旁观,甚至还做了推手。 是他把她关进竹渺院,就亲手斩断了与她之间的缘份? 他真想回到当初,把那个下令封了竹渺院的人抽死。 但是,那有什么用? 终究,终究是回不到过去了! 沐清瑜客气又礼貌:“殿下今日贺我舅舅承袭祖上爵位,还送来重礼,实在太客气,不如留下吃顿便饭?” 楚昕元心中甚是苦涩,她虽笑容满面,可却疏离客气,明明她在眼前,却有如咫尺天涯。 不过,她是真的没事! 所以,一切,还有机会。 楚昕元道:“我还有事!”他转向裴世渂:“他日再请裴侯喝酒!” 裴世渂看得出他眼中的失落,知道他对沐清瑜至少有几分真心。不过,阿瑜既然不愿意和他再续前缘,定是有原因的。所以,他也不会劝。 他抱拳道:“多谢梁王殿下亲来道贺,他日由本侯做东,宴请殿下!” 客气礼貌地把人送走,裴世渂回来时,不由又打量了沐清瑜一眼,最后,他道:“阿瑜,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方便让舅舅知道吗?” 不知道前情,再看到楚昕元这样的眼神,他竟会生出几分同情。 裴霁也不知道。 他也同样奇怪,记得当初梁王和瑜儿同来威武侯府的时候,两人之间似乎还挺亲密,但再听说时,却已经是休书下达,瑜儿被满城耻笑的时候了。 那时候他心里既恨又悲,恨瑜儿竟然又遇人不淑,悲她们母女都没遇上好人。 他后来派人打听过,知道了金柳池发生的事。但具体细节并不清楚。 但此刻知道竟是瑜儿主动把梁王给休了的,他就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沐清瑜笑道:“我的事,说起来也不是什么事,我娘在时,曾为我定下与定远侯府的亲事,不过后来长大了,沐明远与孔宜佳的女儿与定远侯府世子有了私情,为了让这婚事落到她的头上,沐家与秦家一起在皇宫赐宴的时候设计了我。阴差阳错之下,梁王也被另一股势力拉入局。这事闹出来,皇上便为我和梁王赐了婚,梁王本是被算计,对我自然不会有多好,他府上的人也想害死我。梁王推波助澜,我日子甚是艰难。后来我开始自救,大概梁王也良心发现,和梁王达成合作,请他帮我把娘亲的嫁妆要了回来后,我就搬出了梁王府,后来更是利用之前他写完没有签名盖印的休书,达成和他义绝的目的。” 沐清瑜言简意骇,裴霁与裴世渂听得直皱眉,虽然阿瑜轻描淡写,但他们能想像当初初嫁入梁王府,阿瑜的日子有多艰难。 可这些,大概就因为阿瑜身后没有什么人可以倚仗,若是他能早回来三年…… 他道:“阿瑜,放心,有舅舅在,以后,舅舅定不会让你受委屈。要不,你干脆随舅舅去云涧城!爹,你也一起,咱们一家人在一起!” 裴霁摇头:“世渂,我若跟去,皇上不会同意!你倒是可以带走阿瑜!” 裴世渂在说出口时就知道不可能了。 虽然云涧城是他按照阿涧的遗愿献给东夏的,皇上也表现得非常大度,让他成为云涧城的都护,相当于他仍是云涧城主,可为君者多疑,爹大概率会被皇上以恩典的形式留下来当人质,甚至阿瑜,也未必能顺利随他去。 他脸色沉静地道:“爹,阿瑜,只要你们想,我会安顿好一切,把你们接走!” 他能办到! 沐清瑜笑道:“舅舅,我觉得外公说得没错,所以我留下来照顾外公,你安心上任!” 她道:“青鹿!” 门外,青鹿应声而入,将一把剑递过来。 沐清瑜将剑递给裴世渂:“舅舅,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裴世渂接过,拔出寸许,剑身青光闪烁,冷气逼人,可见锋芒!他惊艳地道:“好一把宝剑!” 沐清瑜笑道:“此剑名星芒,是我让人铸的!”她无意中得到到一块陨石,融入了现代的工艺,千锤百炼而成,不但削铁如泥,还不沾血。不说世间独一无二,但若要评一个名次,至少也能在天下列为前三。 哪个武将不想要一匹好马,一柄好剑?裴世渂高兴地道:“多谢阿瑜!” 沐清瑜抿嘴笑了笑:“舅舅,你在云涧城成过亲吗?” 裴世渂摇头:“事务繁忙,无心此事!”失忆的时候,他总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成亲,所以尽管有女子对他透露爱意,他也敬而远之;记起一切之后,他心中就只剩椎心之痛,更无意婚娶了。 沐清瑜道:“原来这些年,舅舅都单身啊?舅舅,你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你在京才三个月时间,得加紧啦!” 裴世渂倒被沐清瑜说了个大红脸,他又怅然叹了口气,道:“阿瑜,你舅舅这大把年纪,还成什么亲?” 那个青梅竹马长大的女子,早就错过,这一生,他已无意再娶! 裴霁正要说话,沐清瑜道:“舅舅不能这么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裴世渂转过头:“爹,儿子不孝,要不儿子以后给你抱养个孙子?” 裴霁早已看开,摆摆手:“随你!” 沐清瑜不赞同地道:“舅舅,你这么想就不对了,明明你自己能生,为何要抱养?你想抱养倒也没事,但你自己得成亲生子啊!” 裴世渂可不习惯和个后辈讨论他成不成亲的问题,他窘迫地道:“我,我不想成亲!” 沐清瑜看他,叹息道:“舅舅,你竟不想成亲?那我知道了,看来,洛家姐姐只能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了!” 裴世渂猛地侧头道:“你说什么?” 沐清瑜一脸懵:“我说了什么?我没说什么呀!” 裴世渂急迫地道:“你说洛……洛家姐姐!” “哦,是!”沐清瑜一拍脑门,道:“我说的是洛沂霜洛姐姐,她一直想遁入空门来着,但是那庵堂的住持老是不让,一直让她带发修行,说她尘缘未了!如今,舅舅既然无心娶妻,想必她的尘缘也了了,明日我就去跟那庵堂的住持师父求求情,让她赶紧给洛姐姐剃度了!” 裴世渂大惊失色:“不,不行!” 沐清瑜惊讶:“为何?舅舅无心娶妻,洛姐姐也有心遁入空门,这事与舅舅也没有关系呀!” “有,有关系!”裴世渂急切地道:“还有,你不能叫她姐姐。我,我明日,不,我现在就去看她!” 看着他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急得手足无措,沐清瑜噗哧一声笑了,裴霁也笑起来,裴霁不知道洛沂霜竟还是带发修行,此时看儿子的神色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笑骂道:“你这臭小子,你如何能去看她?你该备上厚礼,去往洛府下聘。明日你还得和瑜儿进宫谢恩,还不抓紧时间!” 裴世渂道:“对对对,我这就去准备聘礼。” 他风风火火地转身去了。 沐清瑜抿唇笑道:“外公,咱们威武侯府,这是四喜临门!” 裴霁老怀大慰:“瑜儿,这一切都多亏你!” 沐清瑜可不敢居这个功:“这一切,都得多亏舅舅福大命大!” 祖孙两个说笑着,裴世渂已经风风火火地出来,他抱着一大一小两个匣子出来了。 他将匣子放在桌上,道:“阿瑜,这是舅舅给你准备的礼物,之前没来得及给你!” 说着,他打开那个小的,里面是厚厚一叠银票,票面全是一万两一张,万通钱庄天下通兑的。 他道:“这里是五百万两银票!” 又打开另一个:“这里是舅舅为你搜罗的珠宝!” 这个匣子一打开,简直闪瞎人眼,里面都是极品玉石珠宝翡翠明珠之类的好物。 他送了五百万两银子和织物交于朝廷,已经让满朝咋舌,那些人却不知,云涧城之富,胜过四国,他为沐清瑜准备的银票不说,光是这些珠宝,中间就不乏价值连城之物,比那五百万两银子更多。 沐清瑜道:“我不要,舅舅,这些你都留着,娶舅妈用!” 裴世渂红着脸笑,嘿然道:“你尽管拿着,舅舅这里还有,给你娶舅妈的,足够!” 说着,他又风风火火地去了。 裴霁笑道:“这是你舅舅的心意,这十多年,才这么点,不多,瑜儿你尽管收下!” 沐清瑜道:“外公,那你先收到库房里,我还有事,得先去办!” 这倒不是托词,她是真有事要办。 明日进宫谢恩的时候,她还要送皇上一份礼呢! 走出威武侯府,沐清瑜发现在转角处,竟然停着一辆马车。 那马车上的徽记太过明显,以至于沐清瑜想要忽略都忽略不了。 她让车夫把马车赶过去,试探地道:“梁王?” 车帘立刻掀开,露出楚昕元那张清俊的脸。 他似是没料到沐清瑜竟然会出现在他的面前,不由有些惊讶。 沐清瑜道:“殿下还有事?” 楚昕元摇头,忽又点头,而后,看着她道:“可否过来一叙?” 沐清瑜顿了顿,道:“也好!” 岳西立刻去搬下马凳。 沐清瑜对青鹿道:“你先回去!”下了车,又上了楚昕元的马车。 这辆马车她之前也坐过,宽敞,舒适。 等她坐好,岳西便轻扬鞭子,马车缓缓移动。那边,沐清瑜的马车也移动了,两辆马车往两个不同方向而去。 马车内,楚昕元打开暗格,端出一碟碟点心,那些点心还冒着热气,显然刚买回没多久。 沐清瑜道:“殿下在等我?” 楚昕元道:“嗯,先吃些垫垫肚子!” 珍膳坊的点心,好吃,但难买。 沐清瑜道:“不用了,咱们还是说正事!” 她是个坦荡的人,也知道楚昕元大概有些后悔想要再续前缘,一方面,她不想与他再有感情上的纠葛,或者给他错觉;但另一方面,身为一个商人,又或者说,她要报仇,便避免不了与几个皇子有接触。 楚昕元闷头道:“没有正事,只是,想起前事,心情郁闷,才多作逗留!” 他抬起眼,定定地看着她,眼眸之中,似有深沉大海般的悲伤和失落,那样铺天盖地,好像要将人席卷而入! 第805章 我们来谈合作吧 沐清瑜诧异地抬眼,看见他果然是一脸怅然之色,不由轻轻笑了,她摇头道:“殿下,不过一年多时间,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你曾有青云志,也一直在筹划,怎么到了如今,却一副受伤的模样?难不成,你那青云志已经因为失败而消磨,又或者,你不再觉得女人是你的绊脚石了?” 楚昕元有些狼狈。 青云志啊! 那是他想为死去的母嫔讨个公道的心愿,那是他想要将当初的羞辱和欺y凌一一还回去的执念,他想要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低下他高贵的头颅,向母嫔认错! 他怎么会忘?怎么能忘? 那些被当成老鼠般不见阳光的日子,那些被殴打被欺压被凌y辱的日子。 还有母嫔在他眼前,被三尺白绫夺走性命的画面,他没有一刻或忘! 他心中仇深似海,所以他才对自己被算计后被迫娶她而那般抵触。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发现被他嫌弃厌恶的人,突然却占据了心中,不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驱除,反倒让他心中生出了另一份执念! 如果他还是两年前的他,他会继续做他在做的事,冷酷,阴戾,无情,暴虐,在他青云志成,一切尽在掌握的时候,再让她重新回到他身边。 可现在的他,不会这么做。 会因为她一句缘份已尽而痛彻心扉,会因为她淡漠疏离的眼神而黯然神伤! 他哑声道:“青云志?这么明显吗?” 倒也不是很明显,不过沐清瑜不是普通的深闺女子,她虽不涉朝堂,但消息网早已铺开,毕竟商人也是靠消息做生意的! 知道的消息多了,其中就不免有些朝堂上的消息糁杂其中,只要稍加推理,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那些动作,那些算计,那些夹缝之中还要求平衡,惊涛之中还要掠好处的操作,无非是螳螂捕蝉,后面的黄雀有点多而已。 沐清瑜道:“还行,我也是猜的,看样子我猜对了。那你加油!” 加油是什么意思楚昕元已经能听懂了,他目光更深沉几分:“即使我青云志遂,若你不在,那又有何意思?” 沐清瑜:“……” 不是,你之前不都还挺含蓄的吗?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直白,还真有些不适应。 她客气又礼貌地道:“殿下这话真叫我受宠若惊。女人只会影响你拔剑的速度,做事情还是心无旁鹜的好。你说是?再说,咱们之间是没有感情可以谈,但有生意可以谈!还是只谈合作,不谈其他!” 楚昕元的心中瞬间就有些莫名的酸,语气也变得酸了:“你不想和我谈感情,想和谁谈?楚景弦吗?” “噗!”沐清瑜笑出声,她眨着眼睛,道:“你知道皇上召见了我几次?但你知道他主要说了些什么吗?嗯,他叫我离他的儿子们远一些。恰好我了是这么想的!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楚昕元一听,眼里竟有一丝亮光:“所以,你说与我缘份已尽,不想和我谈感情,只想谈合作,是因为我父皇?” 沐清瑜:“……” 她道:“算了,咱们还是连合作也别谈了!停车!” “不要!”楚昕元心中一急,一伸手就抓住她的手,他的眼睛看着她的,仿佛要用那灼灼的目光把她烧化,他的语气里有一丝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卑微:“有话好好说,我不是要逼你,只是,我想弄清楚一切,至少,你让我明白真正的原因,让我真正死心!你告诉我,是我做错了什么?我可以改!” 沐清瑜看着他,看到他眼底深处的执拗,她斟酌一下措词,才道:“楚昕元,你没有错,站在你的立场,我完全能够理解你,甚至,我都不恨你。可是,我这个人,睚眦必报又记仇,我不会再接受一个把我逼到悬梁自尽,在我闭气之后,将我埋进小花园,还踢断我两根肋骨的人!能合作,能和平相对,已是我身为一个商人,对于自己和对你做出的最大的让步。如果有一天,我发现我的让步没有意义,我也可以老死不相往来!” 她的声音清冷,透着不容置疑,也透着无比坚定。 楚昕元眼里升起的那抹微光慢慢熄灭,他沉默了,过了许久,他才道:“好,之前是我唐突了。我们之间原本也没有什么感情,能因合作成为朋友,那也不错。现在,我们来谈合作!” 一个时辰后,梁王府的马车把沐清瑜送到了沐宅,沐清瑜下车,干脆利索地离去。 岳西等了片刻,终是什么也不敢问,驾车离开。 此时,沐府里却发生了一件大事,沐明远的夫人孔宜佳,病亡了! 这个消息让很多人都吃惊,虽然前段时间,沐府里是请了不少大夫为夫人看病,但当时只说身子虚弱,好生将养,并没有说有性命之忧! 如今府门前已经挂上白幡,府里也设好灵堂,整个府里气氛低迷。 沐明远已经具表皇上,想要请皇上开恩,让被关押待查明真相的沐黄枫能回府为孔宜佳这个嫡母戴孝摔盆! 沐清瑜回到沐宅就收到了消息,她眯了眯眼睛。 韩青道:“为孔宜佳看病的大夫,已经带来三人,姑娘你要问话吗?” 沐清瑜点了点头。 三个大夫原本以为是要出诊,药箱齐全,还带着药童,结果却只是为了询问。 三人身为大夫,刚开始还表示不能透露病人的病情。 沐清瑜冷笑道:“三位看过的病人,今日已经去世,你们不会不知道你们所治的病人是吏部尚书府的夫人?如今吏部尚书沉于悲痛之中,无遐顾及你们,你们猜,等到过几天,他们会不会以为是庸医害人?” “你……”三人大惊失色,继而大怒:“我等行医,皆本着医者良心,岂会害人?” “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沐清瑜淡淡一笑:“这位沐大人的为人,想必你们也听说一二,这位可是连当初提携他的岳家,都差点害得家破人亡的,何况你们这些与他无亲无故,又无权无势的医者?他心情不高兴了,要寻你们的错处,你们谁逃得过?” 三人被吓住,其中一人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沐清瑜道:“我也懂些医术,所以想请三位详细说说你们看诊时各是什么情形,或许我可以给你们参详一下,这样即使那位沐大人想要拿你们出气,你们也好有所应对!” 三人一听,这话有些道理。 不说别的,一人智短,三人智长。 若是他们单独遇见此事,定然措手不及,茫然无计。 但现在三个人商量一番之后,即使那位沐大人真的过河拆桥,且让他们背黑锅,他们也不至于猝不及防,无言以对。 于是年长的那位六十多岁的老者最先开口。 他道:“我是一个月前被请去给那位夫人看病的,那夫人神色很是憔悴,感觉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只是体虚之症,我给开了一些温补之药。并嘱他好生休息,静养,因为那病怎么看都不是致死之症。但没想到那位夫人竟然没有撑过去!” 另一人也开口道:“在下姓王,在京城略有薄名。我是十天前被沐府请去给那位夫人看病的,当时那位夫人神情郁抑,我也听说他家公子被流放。她的脉相是忧思在心,略有体虚,脾弱之症。我给她开的是补心气,补虚安神之药!”看书喇 最后一人沉吟道:“我是半个月前被请去给那位夫人看病的,如两位所说,是体虚身弱、气血两亏。但不是因为什么忧思之疾,倒像是从娘胎里带来的病症一般,先天不足。那位贵人府里有府医,我看过他之前的药方,开的药也都对症。我也不敢给她更改药方,只嘱她多静养,可配合饮食补补,看当时症状,活个年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但没想到,竟然会病亡!” 沐清瑜的脸色不大好。 她自发现裴漪的尸骨发黑之后,便一直在查当年之事,那些曾给裴漪看过病的大夫,也都一一问过。 裴漪死时,也是体虚身弱,病重难愈。 所以,沐明远这是故技重施了! 三个大夫说完,齐齐看向沐清瑜:“姑娘,该说的我们都已经说了,你说为我们参详一二,不知可有什么见解?” 沐清瑜慢慢地道:“你们把脉时就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吗?” 三人皆摇头,他们都只被请过去一次,据说沐府请的大夫每次都换人,似乎就是为了让更多人知道这位沐夫人就是体虚身弱而亡。 沐清瑜道:“你们没去翻翻典籍,有没有一种症状是身虚体弱,但其实是中毒?” 三人大惊失色,连忙摇头:“姑娘,此事可不能乱说。就算是真的中毒,那也与我们无关。那些富贵人家的事,我们一点也不想参与,更不想知道!” 沐清瑜轻轻一笑,道:“所以你们确实知道是有这样一种毒的,对?” 三人对视一眼,连忙摇头。 沐清瑜之所以让人寻这三人,是这三人行医年数长,见多识广,医术也不错,在京城小有名气。 沐清瑜看着他们,目光清澈,好像能涤尽人内心里所有的阴暗。她道:“你们三位在十几年前一样被请进了沐府之中,一样为他们家元配夫人看病。如今是不是觉得这症状和当年很熟悉?” 三人再次大惊失色。 没错,这三个人,十几年前,也都是曾被沐明远请到过那时候的沐府里,为裴漪看过病。 沐清瑜的目光有了点逼人之意:“同样的地方,同样的病症,你们就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三人苦着脸:“姑娘,这,贵人内宅府邸的那些事,我们既没有资格管,也没有能力管呀。就算同样的病症,确实有些惹人怀疑。可也仅仅只是怀疑而已,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沐清瑜道:“你们可以做的事倒也不少。相信这是你们接诊这位夫人之后,确实已经回去医书,也知道世上有这样一种毒。但是你们并不准备把它说出来,明哲保身,我能理解。但三位有所不知,十几年前那位沐府的原配夫人,便是我的娘亲!” 三人内心震动,此时手足发颤。 一是内心深处想掩埋的是被别人掀了个底朝天,二是这小姑娘的眼神,逼迫力太强,让他们感觉压力重重。 他们下意识地嗫嚅道:“这,这,当年那位夫人的病症,我们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直到这次这位夫人同样的病症,我们才想到去翻医书求证。所以当年之事,我们真是毫不知情啊。” “你们身为医者是毒是病都分不清,你们一句毫不知情,中间是两条人命。你们心中就没有一点愧疚吗?你们的医者仁心呢?” 三人明明年纪比面前女子大了许多,此时,却一个个抬不起头。 因为他们查到可能是中毒后,心里又害怕又震惊,更多的是如何保全自己,已经准备让这件事彻底烂在肚子里,一个字也不会往出吐露。 沐清瑜道:“你们说,是你们自己去官府投案,还是我去状告你们为我娘亲当年之死讨个公道?” 三人急了,他们虽然惭愧,但是,不论是去投案还是被告,都将身败名裂,对于一个医者来说,没有医者良心,那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他们忙道:“姑娘,这件事我们的确有错,但我们不是罪魁祸首,你要告,难道不是去告那个罪魁祸首吗?” “没办法,罪魁祸首位高权重,再说一个孝字压人,哪有女儿去告父亲的呢?” 沐清瑜的话让他们的心沉到了地底,这话现实又残酷,说到底就是因为他们无权无势,只是个普通医者。所以做了措施就必须自己承担责任,而那些位高权重之人就不用了吗? 那老者抖着声音恳求:“姑娘,你若是想告我们,应该也不会把我们叫到这里来询问当初之事。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你尽管吩咐!” 第806章 销骨散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807章 吊唁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808章 弟弟 沐雍目眦欲裂,此时他又恨又气又怕。 他都这样了,还要时不时听到一个死字,他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这个字。 不行,他得吃点东西压压惊。 他捡起地上之前扔下的鸡腿,张大嘴,准备狠咬一口。 “想死你就吃!” 又是这句话,沐雍怒了,他瞪沐清瑜:“你什么意思?” “知道这是谁送的吗?” 沐雍道:“我爹!” “知道是你爹送的,你还敢吃!” “我为什么不敢?”沐雍突地想起什么,露出嚣张恶劣的笑容:“我是我爹唯一的儿子。他疼爱我,你羡慕是不是?你永远也不会得到他的关爱。如果今天我们换位相处,他根本就不会管你的死活。” 说完,他更恶毒地道:“谁叫他心中爱的是我娘,而不是你娘呢!” “是吗?”沐清瑜丝毫也不因为他的这番话而生气或失落,她只轻嗤一声:“他那么爱你呢,为什么还会毒死她?” 沐雍一滞,接着暴跳如雷:“我娘是病死,病死你懂不懂?” “好巧哦,我娘当初也是病死,也是和你娘一样。我舅舅发现不对,想要开棺验尸,沐明远做贼心虚,死活不让!” 沐雍心中好像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拿着鸡腿的手下意识的攥紧。接着又慢慢松开,而后,他冷笑一声:“沐清瑜,想要挑拨离间,也换个高明点的。有没有可能,她们的死都很正常,是有些人没事想多了?” “是吗?”沐清瑜道:“那你知道你娘得的什么病,是个什么症状吗?” 沐雍想到之前他上香的时候随口问的一嘴,武忠告诉他:“夫人是因为大少爷流放,回来后日夜思念,忧思难眠,身子骨越来越虚弱,所以才这么快就走了!” 他还没说话,沐清瑜道:“我娘当初身子骨好得很,十分康健,突然之间,就身子骨虚弱,一个月就去了。” 沐雍猛地抬起头,一样的,一样的病症? 沐清瑜道:“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对了?我娘当初死,是因为那时候沐明远已经是三品高官,我娘的娘家已经不能给他提供什么帮助了,而且,那时候,他看上了你娘。在他想为,前途和爱情,总要选一样,所以,我娘就成了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她就死啦!” 沐雍咬牙切齿:“你也说了,他爱我娘!”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样语气阴狠,咬牙切齿,是冲着沐清瑜,还是冲着他心中那丝冒出来的让他恐慌的可能的事实! “爱?”沐清瑜勾唇:“看来你对你爹还真是不太了解,年轻的时候,他或许是有那么一丝丝类似于爱的东西的,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在他眼里,你觉得除了他自己,还有谁他不能舍弃?” 沐雍不服。 “如果不是你可以舍弃,他若可以舍得下官位,全力救你,你又怎么会被流放?” 这句话算是说到沐雍的心里去了,因为当初,他也是这么想的。与他无关的事,哪怕是孔宜佳的死,他也没有太多的感触,但与他有关,他顿时就不一样了。 “如果不是你母亲现在人老珠黄,你的外祖一家又对他没有什么用处,你的母亲又怎么会死?” 沐雍抿唇不语,他的心情很复杂。 “你定然还想着,他一定在外面想办法救你,是不是?”沐清瑜轻笑一声,道:“可你那位好父亲啊,正想着怎么让你死无对证。只要你死了,他再咬死你就是沐黄枫,死人不会说话,他的官位就又保住了!” 沐雍道:“你胡说,我就是我,他必须救我,他不救我,他就绝后了!” “他这年纪,再娶三四个小妾,生七八个儿子,很难么?”沐清瑜轻嗤道:“至于你,想想,当初他派人把你从解差手里救下来的时候,一定也安排了一具假尸体?假尸体穿着你的衣服,脸上除了那个鲸字,面貌必然是已经毁了的?” 沐雍并不知道,但他回想,当时秦岩带着人杀了解差把他救下之后,的确是让人带着他先走,然后有人扛着个麻袋过去,之后两人过了好一会儿才跟上。 他突地又冷笑一声,道:“沐清瑜,你终于露出马脚来了?既然那件事已经处理好了,尸体也在,那沐雍只是运气不好,和解差一起死在路上而已。而我是沐黄枫,我爹怎么可能要我的命?” “谁叫你蠢呢?”沐清瑜笑道:“他的儿子若死光了,他再娶继室,生下的儿子就是嫡长子了,想必能娶的女子身份也会高很多。一个不中用的蠢货,死了就死了,不但可以遮掩掉所有的痕迹,让他再无把柄,还能让他成为受害者,他甚至还能倒打一耙,告京兆尹一个残害无辜之罪。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沐雍还是冷笑:“你废话这么多,有什么证据?” “终于问到重点了?”沐清瑜兴致极好地道:“证据就在你的手上!” 沐雍左右看看,他的手上除了一只鸡腿,什么也没有! 他嗤笑:“你不会说这鸡腿有毒?” “你说呢?” 沐清瑜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沐雍顿时不确定起来。他喃喃道:“不,不会的!” “你要觉得不会你就吃了。”沐清瑜笑道:“反正你这条命也是捡的,你快吃!” 沐雍:“……” 这贱丫头是魔鬼吗?他本来就是准备吃的,可她过来叭叭这么多,现在他还敢吃吗? 想了想,沐雍道:“我不会信你的!说这么多,你就是挑拨离间!” “对呀,你总算聪明了一回,我就是在挑拨离间。所以你快吃!” 沐雍:“……” 她这敷衍的承认,为什么让他心里更加没底了? 他将鸡腿递到面前,真香,他都要馋哭了。他试着狠下心来咬,可最后他还是不敢吃。 沐清瑜就站在外面,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不催促,也不阻止。 终于,沐雍受不了了,他把鸡腿往地上一扔,怒气冲冲地道:“你说有毒,你怎么证明?” “又不是我吃,我干嘛要证明?” 沐雍被噎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他饿,可他吃又不敢吃,看着又折磨,简直是抓心挠肺一般的难受。 他坐在原地,始终没有勇气去尝试咬下一口,他怕死。 过了好一会儿,他仿佛下定了决心,他道:“沐……姐,到底有没有毒,你给我句实话,我真饿得受不了了。” 沐清瑜抬了抬眼,冷冷道:“别叫我姐,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你不让我叫你也是我姐,毕竟咱们同一个父亲,你再不想认也没办法!”沐雍嬉皮笑脸。 要是换了以前,他绝不会这样的姿态,从小到大,他眼里的沐清瑜就是能随便欺负,欺负死了有他娘给他兜底的。 虽然上次他在沐清瑜的酒楼里闹事吃了大亏,但长期以来形成的惯性思维,让他哪怕在囚室里,见到沐清瑜还觉得自己高高在上。 但此刻,他竟然弯下了他高贵的腰。 沐清瑜没理他。 沐雍急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姐姐,以前我有一千个不是,一万个不是,我现在给你磕头认错,看在你只有我这个唯一弟弟的份上,你告诉我,到底有毒没毒,到底能不能吃?我快要饿死了!” 沐清瑜任由他跪着磕头。 沐雍磕头的时候,眼里闪过怨恨,这个贱丫头,竟然让他磕头,等他以后出了这里,定要让这贱丫头付出代价。 但他现在毫无办法,而且他想知道,沐清瑜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沐清瑜道:“我说的你肯定不信,你为什么不自己做试验?” “怎,怎么做?” 这时,又有几只大老鼠成群结队地过来了,目标正是那散发着香气的鸡和酱肘子,很快就扑上大快朵颐。 沐雍大急,现在还不确定是有毒呢,它们吃了,他吃什么? 他转过头正想驱赶,沐清瑜道:“你不是想看看有没有毒吗?现在有东西替你试毒,不是正好?” 沐雍一想也是,虽然他又饿又馋,但还是小命要紧,明天一早囚室里也会送来糙米饭的。但他又提出疑问:“这些老鼠都会跑,它们吃完就跑了,有没有毒还不是你说了算?” 这时,几只大老鼠把那鸡和肘子啃得差不多了,还真准备跑。 沐清瑜道:“这好办。” 沐雍只见眼前白光一闪,还没看清是什么,就听见了老鼠们惨厉的吱吱声,那些老鼠全都伏在地上打滚,但一只都没跑。 沐清瑜顺手把不远处的那盏气死风灯挂到这间囚室外面,让这里变得光线明亮些,而后,她悠悠地道:“这个结果,你自己见证就好了。我走啦!” “等,等等!” 沐清瑜回头。 沐雍道:“你说我娘是被毒死的?又有什么证据?” “这个呀,还真没有什么证据,除非仵作验尸!”沐清瑜道:“不过大概不可能有仵作验尸了,因为没有苦主,你外公那一家子,只会巴结你那个爹,你姐姐如今有了荣华富贵,你那个娘活着还是死了,对她都没有影响。而你?” 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就算你躲过了今晚,知道你没死,还会有下一次,我能提醒你一次,下次也不会再来提醒你。所以这件事,大概和我娘当初之死一样,不了了之!” 沐雍眼珠子转动得飞快,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等他回过神时,沐清瑜站立的地方早已空无一人。 他眼睛慢慢红了,沐清瑜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信。 他慢慢转向那些老鼠,它们还在地上翻滚,借着已经亮了不少的光线,他清楚地看见,它们的腿都断了,所以,这就是它们只翻滚逃不脱的原因? 沐清瑜是怎么做到的? 老鼠跑得那么快,腿又短又小,而且还被身体压着,她是怎么做到只伤老鼠脚而不伤老鼠的?他恍然记起好像看到一道白光。 有且仅有一道。 就一道白光就做到了,那不会是妖法? 沐雍后知后觉地害怕了一下,如果刚才她要确的不是老鼠的腿,而是他,那是不是也和砍老鼠腿一样容易? 在这样的后知后觉里,看着地上狼藉的食物残渣,还有一壶没有动过的酒。 沐雍的神色变幻来去,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狱卒例行巡视时间到了。 之前那个把武忠带过来的狱卒提着一盏气死风灯,晃晃悠悠地走过来。 这时,沐雍飞快地起身,用干草把那些翻滚累了,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鼠给挡了起来,一把抓起那酒壶,飞快冲到栅栏前。 狱卒听见动静,把手中的灯冲着这边一照。他觉得好像不对,这里似乎亮了一些?哦,走道上的那盏灯,之前是在这个囚室门口的吗? 不管了,反正在哪里都没关系。 “大叔,大叔,你过来一下!”沐雍冲着他招手。 狱卒看他一眼。 关在这囚室里的是没有定罪的,狱卒客气几分:“你有事?” 沐雍堆出笑脸:“大叔,今天就只有一个人来看我吗?是不是还有别人?” 狱卒看他一眼:“还有谁?” “不是,会不会不是你当班,所以你不知道?” 狱卒道:“我们是三天一换,这三天都是住在这里,日间和夜里都是我们。”他以为这是天牢么?这里只是京兆尹的大牢,没有那么多狱卒。 “那今天有哪些人来看过我?” “就一个给你送饭的,我带来的那个?” “就没别人了吗?比如,女的?” 狱卒隐晦地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这什么人啊?都关进大牢里了,还有空惦记女人?就算有,他也只能看啊! 狱卒不想得罪他,所以没有说什么样难听的话,只是道:“没有!” 沐雍脑子里嗡嗡的,所以,沐清瑜说她想来就能来,是真的?而且不会惊动狱卒?他眼珠子转了好几转,把手中的酒壶递过去:“大叔,谢谢你,我请你喝酒!” 第809章 死了,都死了 狱卒看一眼那雕花精致酒壶,迟疑:“给我?” 沐雍眉开眼笑:“对对对,我年纪小,不喝酒,放我这里也是浪费!大叔您贵姓!” “在下就是一个狱卒,哪来什么贵不贵的,我姓张!” “张大叔,这酒我一口都没喝,您都拿去,下次我家里送来酒,我还留给张叔!” 狱卒看他这么殷勤,而且嘴还甜,很是高兴,搓了搓手,接过去,脸上也堆满了笑。这个人进来的时候脾气不太好,骂骂咧咧的,没想到那都是错觉,他人还挺好的。 看着狱卒道谢离开,沐雍眼里闪过一抹阴冷,有没有毒,光看这些老鼠怎么行?还得看人。 灯光近了,沐雍可以清楚地看到老鼠的样子。 一二……六七,共七只,它们的腿都断了,之前还在翻滚,现在已经不翻滚了,睁着一双圆圆的黑眼,伏在地上,不时吱吱几声。 沐雍把稻草又挪回角落,想回去躺着,但走了几步又返回,对着老鼠一顿跺脚。 老鼠吓得吱吱乱叫,又开始拼命扑腾。 沐雍哈哈大笑,这些臭老鼠,之前在他身边乱蹿,现在,终于蹿不动了! 该死的臭老鼠,吓死它,吓死它们! 沐雍回到角落坐下,看着老鼠们挣扎,他们的腿短而小,这么一挣,又流了一些血出来,十分凄惨。这样子真好看,就像他以前虐玩那些乞丐,那些民女,还有裴霁那瘸子时一样。 可惜现在他只能虐玩这些老鼠了。 他了无睡意,沐清瑜说,他明天就会死。还说即使他明天死不了,还会有人再次对他动手。 他不信! 沐清瑜说,母亲和她的母亲一样,不是病死,是被沐明远毒死!为什么要毒死母亲?母亲死了,他又可以娶继室,又可以生儿子! 不,他不信! 他为什么要相信沐清瑜的鬼话?明知道她是在挑拨离间。 沐雍抱住自己的脑袋! 半夜,他被老鼠的吱吱声叫醒。原来不知不觉间,他还是睡着了。 睁开眼睛一看,那些老鼠还在原地,他们吱吱地叫着,但声音已经小了许多。 沐雍猛地爬起,对着他们一顿跺脚。 那些老鼠又惊吓起来,沐雍心里有种扭曲的快感。 他再次窝回稻草,看,他就知道沐清瑜是吓他的。那贱丫头不是什么好人! 感觉自己胜利了一般的沐雍这次沉沉地睡了。 再次醒来时,他揉了揉眼皮,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个鬼地方,睡着真是腰酸腿疼还身上痒,怕不是长虱子了。 他揉着自己的脖颈,目光无意中落到那些老鼠身上,突然,他整个眼睛都并点突出眼眶,他猛地跑上前去,对着老鼠又是一顿跺脚。 昨天他跺脚后吓得吱吱乱叫满地翻滚的老鼠,此时有的伏在地上,有的翻着肚皮,一个也没有动。 他用脚拨了拨,那些老鼠也没有动静。 很明显,它们死了。 沐雍吓得猛地后退几步,一屁y股坐在地上。 死了,真的死了? 这几只死老鼠让他脸色苍白,神色惶惶。 他想了又想,不对,沐清瑜一定是在挑拨离间,她能一下子弄断这么多老鼠的脚,她肯定也能给老鼠下毒。 所以下毒的是她,绝不可能是父亲。 他抱住自己的头,是沐清瑜,是沐清瑜,都是那个贱丫头在搞鬼! 可他忍不住又想,那贱丫头能一下子断掉七只老鼠的脚,要害他轻而易举,又何必要下毒呢? 他好饿,每天早上狱卒不是会送上来一碗糙米饭的吗?为什么还不来?难道还没天亮? 他把自己蜷缩着,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听见了脚步声。那脚步声让他猛地抬起头来,昏暗的光线里,一个年长的狱卒给他送饭来了。 他扑到牢门前,抓住栅栏:“今天怎么是你送饭?张大叔呢?” 那年长狱卒怔了怔,才叹了口气,道:“张平啊,他昨夜突发急病,死了!” 沐雍瞪大了眼睛,昨夜?突发急病?死了? 这些字他全都听到了,但是连在一起,他却听不懂了。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年长狱卒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是轻轻叹了口气,嘴里嘟囔,也不知道说给谁听,说张平年纪轻轻的,才三十多呢,说去就去了,连个征兆都没有!还突然吐血,连眼睛里都是血,一夜之间头发白了,脸相还变了,都差点认不出来,老遭罪了。 狱卒离去,沐雍整个心里却是惊涛骇浪。昨晚沐清瑜的话在耳边不断地回想。 他一再告诉自己沐清瑜是在挑拨离间,但是,他知道他信了。 沐清瑜说,今天他没死,之后他也会死。因为有人动手了一次,就会有更多次,直到他死为止! 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已经没用了。 因为母亲已经死了,沐明远会娶新的继室,会有新的嫡子。他被舍弃了,因为他曾被流放,现在又毁了容。 因为他的存在,让沐明远有了风险! 沐雍在囚室里转圈,转了几圈,又去端地上的糙米饭,也不管是不是霉烂的,就往嘴里送。 他不想死,他要活着。 别人送的都不能吃,那囚室里送的,肯定是能吃的,难吃一些,但能活命! 一大早,威武侯府就开始忙碌了,今天是新袭爵的威武侯裴世渂和新封的桑榆郡主进宫谢恩的日子。 沐清瑜的马车很早就到了威武侯府,在侯府里陪着外公和舅舅用了早膳,直到日头升起,才和裴世渂一起进宫。 谢恩不必去朝堂,自也不用像上朝那么早。 当威武侯府的徽记挂出去后,这一路上,倒是遇上不少凑过来打招呼的人,裴世渂宠辱不惊,应对自如;沐清瑜也是从容淡定,清浅自在! 皇上在宣华殿里召见了他们。 彼时,早朝后被留下来的丞相明崇峻,户部尚书时闵威,兵部尚书隗轩成,庄国公,定远侯,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沐明远和几位重臣都在。还有一位,便是新在朝堂听政的九皇子。 皇上已经赐了九皇子府,虽没有封王,但这也不代表什么。并不是所有的皇子都跟楚昕元一样,要立功之后才封王的。 沐明远夫人去世,皇上是许他假期的,但是今天的早朝,沐明远还是来了。皇上也就顺便把他留了下来。 最新的军报又来了,只过了不过两天,兵部侍郎还在路上,如今的消息是南齐军又破一城,照这个速度,岂不是不到十天,就能打到谷俞?十天时间,齐明堂能赶到谷俞吗? 皇上眉头拧着,让众臣就此事商量个章程出来。 南齐兵万不能过谷俞,若过了谷俞,几乎可以直冲京城腹地。 庄国公又看向四皇子,楚云程理都没理他,心里还生了怨气,外公在这个时候,竟想把他推出去。战场上刀剑无眼,他们就不怕他遇到危险? 庄国公无奈又提议再出一支大军,配合齐明堂一起,将南齐军一举击溃。 这话一出,连隗轩成都反对。 东夏有大军百万,但是,这些军队要么在边疆,要么在驻地,京城三大营的兵只有二十余万,之前已经调集了十五万随齐明堂出征。 现在再调,连十万也凑不齐,除非就近调集地方军前去支援。 最后皇上决定,调谷俞后方五万驻军前去。虽然这么一来,谷俞若失守,后方又要失去十城。但即使不调去,谷俞失守,这五万驻军也未必能守得住,与其被南齐逐个击破,不如汇兵一处,强势阻拦! 但即便如此,南齐大军气势汹汹,也未必就是万无一失之策。不过他们身在京城所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些,真正的胜负还要看战场上将士的拼杀! 这时,太监来报,威武侯和桑榆郡主来谢恩了。 谢恩的折子是昨天就递进来的,皇上自然知道这回事,皇上道:“宣!” 沐明远的脸色又黑又臭,那臭丫头封为郡主,享一品俸禄,一转眼竟是和他可以平起平坐了。 裴世渂和沐清瑜下拜:“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皇上!” 舅甥两人起身。 皇上看了一眼沐清瑜。 长得像,却也不是很像,因为气质不像,让他一眼就能区分。他缓和了语气,道:“裴爱卿,威武侯府一切照旧。桑榆郡主,朕会赐你郡主府,其他赏赐随后便到!” “谢皇上!” 沐清瑜谢恩后,却道:“皇上,臣女听到一个小道消息,不知是否属实!” 皇上目光随意地掠过他的儿子,只见前日还为了沐清瑜的事和沐明远直怼的楚昕元,此时站在旁边面无表情,而沐清瑜的目光也没有分半点给他。 他道:“什么小道消息?” “臣女听说,南齐大军夺了我东夏五城!” 现在已经至少是六城了,皇上眉头微微一皱,道:“家国之事,你一个闺阁女子,不必过问。” 沐清瑜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 皇上一怔,众臣也大都怔了一下,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这话说得好啊。若是每个东夏的百姓都有这样的觉悟,那东夏就能拧成一股绳,又怕什么南齐? 皇上越发觉得不像了,阿漪的女儿,这么强势的吗?他赐她郡主,可以让她享富贵安乐,让她像别的闺阁女子一样,可以有身份有地位,不会被人轻看。 但是,她竟说国家有难,匹夫有责? 便算匹夫有责,跟她一个女子又有什么关系? 皇上道:“你想说什么?”他又眯着眼睛扫了一眼裴世渂,是威武侯教他的吗? 裴世渂虽然有些惊讶,但却没阻止,他的十八个亲随,虽然只过了一天多时间,却打听到了不少消息。他对阿瑜很放心! 沐清瑜道:“五城的百姓正纷纷往京城方向逃难而来,这些人流离失所,在路上迁徙久了,更容易染上病症甚至瘟疫。臣女愿意拿出自己的私财,助皇上安顿这些灾民。待皇上的大军收复五城,再对他们进行妥善安置!” 不要说皇上,便是在场的众臣们都惊住了。 五城的灾民,那得有多少? 没有个百万两银子的身家,能安顿这些灾民吗? 便算有,谁会把自己的全部身家用来安顿于自己无亲无邻,无牵无挂的灾民啊? 皇上道:“你为何这么做?” 沐清瑜道:“如果是三天前的臣女,自然不会这么做,因为臣女也有私心。但即蒙皇上封赐为桑榆郡主,臣女便不能袖手旁观!臣女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这是犬马之劳吗?户部尚书时闵威最清楚,不是没人想过五城的百姓,一旦城破,必然有不少百姓死于战火,也有不少百姓走上逃亡之路。 也不是朝廷不对他们进行安抚和安顿,而是如今国库并不富裕。所有的军备粮草都要以军队为重,而这些逃难的百姓,如果没有人提出来,那便是不存在的! 又或者有人确确实实是真当这一切都不存在。 但是这个才被皇上封为郡主的女子,竟然夸下这样的海口。 那就是一个无底洞,以东夏之力尚且不能兼顾,要以一人之力,多少银子塞进去都不够花呀! 皇上打量了沐清瑜一眼,缓缓道:“你可知要花多少银子?” 沐清瑜道:“正要请教时大人,初步估计,五城大概有多少流民?” 她的消息网自然有个大略数字,但是她只是一个民女,只是一个商人,不应该知道。 时闵威沉吟了一下,道:“如今不是五城了,已经有六城。这六城中只有一个大城,平均人口约摸两万人,能逃难出来的,按正常来说不足半数,逃亡路上还有损耗,所以粗略估计,大概四五万人。” 四万人以一人一天仅半斤吃食算,也得四五百石粮食。按东夏现在的粮价,一两银子买一石粮食,那就是一天就要四五百两。这仅仅只算了吃的,途中还有流民生病,以及迁徙成本,这些不比吃食所花少。一天没有一千两银子是拿不下的。 皇上道:“桑榆郡主,你听到了?这么多人,你安顿得下?” 沐清瑜道:“为皇上分忧,臣女定要尽力而为,不过需要皇上首肯,这些人准许臣女将他们分流。” 皇上道:“诸卿怎么看?” 沐明远冷笑道:“皇上,沐清瑜这是要越过皇上招揽人心啊,其心可诛!” 第810章 和离 楚成邺缓缓道:“父皇,那些逃难的百姓,是东夏的子民。若是有沐清瑜去救助,去安顿。那些百姓便只知感恩沐清瑜,而不知感恩父皇!” 明崇骏道:“此言有理!” 如果说之前众臣觉得沐明远和大皇子所说有些古怪的感觉,但此刻,明崇骏竟然也这么说,给他们心中造成了不小的震动。难道,沐清瑜真的想越过皇上招揽人心,那他想干什么? 明崇峻缓缓地又道:“东夏百姓的死活,与沐清瑜一个女子毫不相干。她花钱又出力,莫不是想当女皇?” 这话岂止大逆不道,简直石破天惊! 但是,却有人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就说明丞相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原来他说的压根就是反话。 这话让沐明远脸色更黑,也让大皇子沉下了脸。 不过,明崇峻站在那里,丝毫不因这两人面色变化而动容。 沐清瑜也不争辩,也不解释,她这么做,一来是的确想为那些流民们做点什么;二来,她的济宁堂本就需要人手。人若太多,那就多开几个济宁堂分舵。 在很多人的心中,流民就是累赘,收留他们就是收留了麻烦,出钱出力,人多还容易乱。但这些对沐清瑜来说,都不是事。 就像济宁堂,也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收那些老幼鳏寡,但任何人都能发挥自己的价值。她为他们提供住所,也为他们提供可以养活自己的营生,以及技艺,这是一种双赢。 楚朝阳道:“父皇,儿臣觉得,桑榆郡主是一心为父皇分忧,这份忠心值得嘉奖,当为楷模!但她毕竟是一个女子,要把这么沉重的担子放在她一人肩上,儿臣觉得不妥,不若父皇派儿臣协助桑榆郡主办妥此事如何?” 大皇子:“……” 四皇子:“……” 没想到老九才刚刚随朝听政一两天,竟然就这样狡猾。说的好听是协助,说的不好听不就是直接掠夺功劳吗?到时候累死累活,前头有沐清瑜顶着,他只需要在后面看着就好。 不用出钱,也不用出什么力。 人前走上一圈,人人知道是九皇子在主导此事就行。 事情办成了,他是首功,得所有的民众景仰;事情失败了,沐清瑜担全责!而一个肯为百姓从皇宫安乐窝出来的皇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这算盘珠子的声音,八百里外都听到了。 楚云程这次没等庄国公使眼色,立刻便道:“九弟的提议甚有道理,不过九弟从没出过京城,加上年纪又轻,对这些事没有经验。父皇不若让儿臣去协助,儿臣有赈灾经验,定能协助桑榆郡主做好此事!” 楚成邺一听,立刻想都不想地道:“父皇,论赈灾经验,儿臣比四弟更多更擅长,儿臣愿意前往!” 楚云程阴阳怪气地道:“哟,刚才你不是说桑榆郡主若去,百姓只知有她,不知有父皇吗?你现在要去,是让百姓只知有你,不知有父皇吗?” 众人:“……” 皇上:“……” 庄国公:“……” 四皇子这话一出,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他光记得把大皇子给挤兑,却不知道连他自己也在这挤兑之列。 皇上冷冷地瞥了楚云程一眼。 本来他见楚朝阳这么善于审时度势,虽还有些担心他的安全,也觉得这是他积累功劳的好机会。 但被楚云程把这事给说破了,他若还派楚朝阳去,这几乎就是告诉了所有人,他是属意老九的,老九也会遭到他们的针对。 皇上冷声道:“好了!吵什么?”他目光落下:“桑榆郡主,你怎么说?” “臣女不懂!” “哦,你有何不懂?”皇上语气很是平和。 沐清瑜目光扫了三个争着要“协助”她的皇子一眼,道:“臣女只是想着皇上隆恩,封了臣女为郡主,臣女需要做些什么报答才好,却不知为何皇上派臣女去安置逃难的百姓,百姓就会只知感恩臣女,不知感恩皇上了。难道那些百姓是傻的吗?” 皇上缓缓点头,道:“这件事,你准备亲自去做吗?” 沐清瑜道:“此事不需要臣女亲自去,臣女在那边有一支商队,另外臣女捐建的济宁堂,在那边也有。需要臣女亲自去的时候,臣女会再向皇上请旨的!” 沐明远道:“皇上,沐清瑜口中说愿为皇上分忧,但人都不去,难道她在梦里指挥吗?如此敷衍君父,简直罪大恶极!” 其实也不是沐明远不冷静,而是他此刻心中恨极。 刚才沐清瑜说愿意安置四五万灾民,一天一千两银子,一个月就得三万两。 三万两啊,那是什么概念? 他拿出十万两银子赎沐雍的命,就已经差不多掏空了家底。 这么多年,他身为吏部尚书,私底下得的孝敬和赏赐,以及仗着官职之便,孔宜佳敛的那些财,加在一起,都这么窘迫。 可沐清瑜竟然轻轻松松随口说出能安置这些灾民,甚至没有说期限,也就是说,个月,甚至半年一年,她都愿意承担,也负担得起。 想当初,她拿回裴漪嫁妆,现银根本不多,铺子田产占大半,而如今也没听说那些铺子田产被变卖。 不过一两年时间,沐清瑜竟然不声不响挣到了这么多钱? 她挣了这么多钱,却还逼着他把裴漪的嫁妆拿出来,这贱丫头,着实该死! 皇上目光扫向沐明远,道:“沐卿,你府上治丧,你夫人尚在停灵,你还是等你夫人入土后再来上朝!” 沐明远行礼道:“皇上,臣身在其位,便要担其责。拙荆虽停灵在堂,但府上一切皆有管家打理,臣食君之禄,岂能因家事而误国事?” 多么慷慨激昂,一心为国。但他的这番表演,除了他自己,没人相信。 皇上便不再理他,转向沐清瑜道:“桑榆郡主,朕封你为郡主乃是因你舅舅之功。如今你愿以一人之力,为东夏安置部分流民,其行可嘉,你想要什么封赏?” 众臣看向沐明远的目光其意就深了,四皇子几乎都笑出声来。这沐明远一心想把沐清瑜往死里踩,可惜他这目的性太过明显,皇上根本不想理他。 沐清瑜沉默着,没有说话。 皇上道:“说,有功朕定封赏,这是你应得的!” 沐清瑜伏身道:“皇上,臣女不能说,恐皇上治罪!” “朕赐你无罪!” 沐清瑜道:“臣女之所以愿意为皇上分忧,想揽下代皇上安置部分灾民的事宜,一是因为臣女感念皇上赐封隆恩,二是因为臣女已经断断续续一个多月做同样的梦了,但梦境之事,又多虚妄,故而臣女不敢言。但既然皇上赐臣女无罪,那臣女便大胆说了。” 听她说到梦境,这不由让人心生几分好奇。 哪个人都会做梦,但大都醒来便忘,即使能记得,也是极少。两次做同样的梦已是难得,一个月断续做同样的梦,那就匪夷所思了。 沐清瑜声音低了几分,带着无尽的孺慕之色,道:“臣女梦见了臣女的母亲,所以,臣女这么做,也是想为母亲积点福气!” 众人听到这里,倒没觉得有什么。 子女梦见已故的父母,那是因为血脉亲情的羁绊。沐清瑜说连续一个月断续梦到,他们原本以为沐清瑜是要拿这个说事,向皇上求一份丰厚的赏赐,但她只是提了一提,便略过了。 一个女儿想为母亲积福,这是孝之大道。所以这桑榆郡主,还是很有分寸的。 甚至她都没说想向皇上求什么赏赐。 她都说了是为母祈福,这就是不要赏赐的意思了。 时闵威甚至还松了口气,身为户部尚书,钱财于他来说,虽不是他的,但每调拨出去一笔,也和剜他肉一般。 皇上忽地皱眉:“朕记得,你母亲去世时,你尚未满三岁?” 沐清瑜道:“是!” “三岁之时,你已记事?” 沐清瑜摇头:“回皇上,三岁之前的事,臣女没有丝毫记忆!” 这才对嘛,三岁以下的孩子是能记事,但是记不长久,个月而已。能将一件事一直记住,就算聪明孩子,也得四五岁才行。 他们这些位极人臣的,哪个不是聪明精明,敏慧过人?但现在他们也不记得四岁以前的事! 三岁之前就有记忆的孩子,那都是妖孽了。 皇上淡淡地道:“那你说,你在梦中梦见你的母亲,你何以知道那是你的母亲?你梦中的母亲,长得又似何模样?” 众人有些不解,虽然沐清瑜大概已经不记得自己母亲的样貌,但是做梦嘛,她觉得是就是,这个是不用较真的?怎么皇上还追根究底起来? 看那神态和语气,似乎还想治罪。 梦中所见若非亲娘的样貌,皇上莫非还要治个欺君之罪不成? 大概只有沐明远是心里真的高兴。 他记得很清楚,家里没有裴漪的任何东西,所以,哪怕沐清瑜在沐府住了十五年,但她应该早就没有关于裴漪的任何印象了。 这时候,叫她说出裴漪长什么样子,那才好笑! 沐清瑜却没有什么滞涩地道:“梦中的母亲,二十岁左右的样子,梳着随云髻,穿着冰蓝色织锦烟罗裳,眼角下有一颗泪痣……” “她说了什么?” 皇上突然打断她,沉声问。 沐清瑜错愕了一下,才缓缓道:“她说,悔为沐家妇!”说着,她跪伏于地:“所以皇上,此番若皇上要赏赐臣女,臣女想为九泉之下的母亲达成心愿!” 沐明远大怒:“你,你想如何?” 沐清瑜声音平静淡然:“臣女请皇上允准,准母亲与沐明远沐大人和离!” “沐清瑜,裴漪是你母亲,我是你父亲,你身为女子,竟要让父母和离,是大不孝!” 沐明远倒不是觉得裴漪这个夫人他有多留恋,只是,要和离,不,要休也是他提出来。 沐清瑜淡淡地道:“沐大人莫不是忘了,你不是早就写了断亲书,如今还存在户籍司,上面有你亲自画押签名,如今你在我面前说你是我的父亲?你是得知皇上封了我为桑榆郡主,所以想和我攀关系吗?” 沐明远差点气死,这死丫头说话怎么这么讨厌?她是真的一点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他转向龙座:“皇上,子女孝敬父母,此乃人伦。天下哪有子女让父母和离之事?请皇上做主!” 皇上瞥他一眼,淡淡地道:“人伦也不能凌驾于律法之上。何况,既然写了断亲书,便是毫无关系的两人,何来人伦之说?桑榆郡主一片孝心,愿意替母求得自由。沐尚书何不成人之美?” 她竟悔为沐家妇,那是在后悔当初没有同意入宫吗? 原来你是在后悔的! 可惜你后悔得太晚,不过,既然你想自由,那朕肯定帮你! 沐明远,也活得够久了! 沐明远呆了,皇上说他何不成人之美? 这是成人之美的事吗? 这是把他的脸放在地上踩,可说这句话的人是皇上。他不敢顶嘴,满肚子的气和委屈,此时不知道该发还是不该发。 皇上道:“怎么,沐卿,朕的话在你面前也不顶用了?” 沐明远哪敢?他扑通一声跪下,道:“臣不敢!” 皇上道:“既如此,那朕和在场诸位便做个见证!桑榆郡主,朕念你一片孝心,准你所请!大柱啊,笔墨侍候!” 众臣:“……” 就挺古怪的。 皇上怎么会对一个臣子的家事这般上心了?还叫他们一起做见证?他们这身份,为一个从一品尚书和已故十几年的元配和离之事做见证,实在是……匪夷所思。 不过,他们谁都没说话。 大皇子和定远侯的表情也很平静。 这都是一些小事,不值得他们出面。 看着刘公公端着托盘,带着笔墨纸砚而来,沐明远很不情愿。但他没想到,刘公公压根就没有把这些给他的打算,反倒走到沐清瑜面前,笑着道:“桑榆郡主,您请!” 沐清瑜道:“多谢!” 皇上看她还跪着,哼了一声道:“难道代你母亲写和离书,你还准备跪着写?起来!” 第811章 兴致颇高啊 沐清瑜道:“谢皇上!” 整个过程,裴世渂都在一边看着,眼眶不由湿润。 这件事,他本想自己来做的,但是,阿瑜已经做好了。 此时,见沐清瑜欲写和离书,他道:“阿瑜,让舅舅来!” 这件事传出去,到底对阿瑜不利,再是写了断亲书,沐明远那混蛋还是阿瑜的亲父。以后万一有人拿此说事,说她不孝呢? 沐清瑜摇头道:“舅舅放心!我既然能替母求愿,但不怕所有的后果。世人怎么说,不用在意。但我应承母亲的,必须亲自做好!” 她提笔,刷刷刷地将和离书写好。 众人一看,她的字豪逸大气,铁划银钩,竟没有丝毫女子的秀丽柔婉。这字,多少人比不上呐。没想到,这小姑娘竟能写得这样一手好字! 不仅如此,从她刚才拒绝裴世渂,自己亲自写来看,这姑娘小小年纪,倒是磊落大气,胸襟气度皆胜过许多男子。 不过,这和离书的内容…… 写完之后,沐清瑜将写好的和离书拿给沐明远。 沐明远看了一眼和离书的内容,狠狠地盯着沐清瑜,如果目光能杀人,沐清瑜已经死了一千次。可惜,他的目光现在落在沐清瑜的身上,沐清瑜根本不在意。 反倒是皇上不悦了,道:“沐卿,为你的事,朕和诸位爱卿都等着呢,赶紧的了结了,朕还有国事要商谈!” 这意思就是说,你若敢再磨磨蹭蹭,用你的家事耽误了朕商议国事的时间,朕必不留情。 沐明远大恨,皇上果然老糊涂了,这家事不是沐清瑜惹出来的吗?她还和她的舅舅争着写和离书,耽误的时间又岂止一点,他这边只不过慢了些许,就被皇上警告了。 他嗫嚅道:“皇上,臣不是不签,只是这和离书……” 皇上更加不悦了,道:“不管如何写,你那元配是不是都已故世?给已经故世之人一些尊荣,又有何妨?沐卿,你如今已经官至从一品,心胸肚量,还是要大一些!” “可这……” “嗯?朕的话也不好使了?” 看着皇上不悦且明显带着威胁的眼神,沐明远能怎么办? 他心里万般不甘,万般愤怒,万般怒火想要喷薄而出,纵是千种心绪,却只能无声咽下,忍着心中的万般屈辱,去那和离书上画押。 裴氏,很好,你的尸骨在哪里,他们都不知道,即使和离了,你的残骸也得乖乖地在我沐家的祖坟山做低伏小! 他不信鬼神,所以,他觉得这一切都是沐清瑜的一面之词,沐清瑜的目的,就是彻底斩断和他的父女关系,为此不惜让他与裴漪那死鬼和离。 还有,这口气,他会出的。 大皇子的谋划很快就要有成果了,皇上太老了,也活不了多久了。一时屈辱而已,他都会讨回来的! 签好字,画好押。 这上面只有他一人签的字。 那死鬼的名字,沐清瑜那贱丫头是不能代签的,所以,这其实是一份荒唐又可笑,且无用的和离书! 沐清瑜看着沐明远签字画押,又看着他把自己画好押的和离书几乎是扔般甩到她面前。 她并不在意,那个梦,太真实,那个人,也太真实。 不管是真有其事,还是其他,沐明远,都配不上她!一个从开始就算计,得势之后便毒杀,甚至让她娘家一起堕入深渊的恶毒渣渣,她知道真相,会不恨?所以,悔为沐家妇,应该也是她死时最强大的执念! 既是如此,她在泉下,便以裴家之女的身份,与沐明远这个渣渣断得干净才好! 皇上忽地道:“拿上来朕看看!” 众臣:“……” 今儿皇上兴致颇高啊。 一个臣子的和离书,皇上竟有意看上一眼? 什么时候,皇上竟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了? 刘公公自是小跑下来,将和离书接过,双手奉与皇上。 皇上拿在手中,看了一眼,赞道:“写得甚好!” 众臣刚才都看过沐清瑜的字,此时也很认同,的确写得好! 皇上指的却是这和离书。 “夫妇之缘,恩深义重,论谈相携之因,结誓幽远,双飞并膝,花颜共坐,共一世相扶之缘,定白首三生之约。若结缘不合,终成怨偶,反目生嫌,既二心不同,难归一意,无秦晋之同欢,有参陈之别恨……自当一别,从此两宽……裴氏之女裴漪,曾下嫁落魄举人沐明远,举全族之力,倾心相助其青云坦途,奉上有谦恭之道,恤下无党无私……然沐明远一朝得势,背信忘义,私养外室,宠妾灭妻!既悖人伦,更亏私德……故今裴氏裴漪,与沐明远和离……尊贤证之,恐后无信,谨立此凭!” 这份和离书洋洋洒洒,用词犀利,句句如刀! 难怪沐明远拿在手中,恨不得把沐清瑜一口吞了,又磨蹭着不肯签。 这不仅是以裴漪这边的立场写的,在其中,更是把沐明远的丑恶嘴脸给揭得清楚明白。 虽都是事实,但沐明远早年极力掩盖之事,又岂肯承认。 只是此时,皇上龙威之下,他不敢反抗,虽是签下,却认为是奇耻大辱,一心等着大皇子他日登基之后,自要将这和离书给取回,再写上一封让他解气的休书替代。 皇上哈哈大笑道:“桑榆郡主,你这遣词用句,大开大阖,酣畅淋漓,甚是痛快!看不出,你一小小女子,一封短短和离书,竟然能写出这番吞吐风云之感,倒颇有几分才华!” “谢皇上夸奖!” 沐明远气得七窍生烟,皇上竟然说酣畅淋漓?竟然说痛快? 皇上这是故意在为沐清瑜撑腰? 皇上说完,对安公公道:“印来!” 安公公一怔,众臣也是一怔。 印? 皇上是要盖印? 这份和离书虽很正式,但只有沐明远一人画押,到底还是有所欠缺的。但若是盖上皇上的印章,那就不一样了。 那就等于再无任何可以改变的可能,甚至以后大皇子当了皇帝,也不能把他爹亲自盖印之事推翻,不然,就是不孝! 当然,这么件小事,不管是哪位皇子上位,都不会去在意。 安公公奉上皇上的私章,说是私章,也是皇上平常处理事务可替用的印章,没有玉玺正式,但人人一看此印,便知是皇上认同。 盖完印,皇上甚是满意,他还举起欣赏了一番,而后,看一眼堂下众臣:“刚才朕说过,你们都是见证是?来来来,既然是见证,那也留个名!” 众臣:“……” 就离谱! 但皇上之命,不敢不从。 沐明远整个人都麻了。 大皇子忍不住道:“父皇,不过一个臣子的和离书,若是让诸位大人留下名讳,未免太过小题大作,也有折辱诸位大人之嫌!” 定远侯:“……” 就很无语,大皇子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他这番话说得倒也没错,但是君心似海没听过吗?他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这和当面打皇上脸有什么区别?就差说皇上拿一个普通臣子的一件家事折辱重臣了。 就算这是事实,你这么一说,皇上能觉得自己错了吗?既然没错,那错的就只能是别人了。 皇上道:“嗯?”目光又扫过堂下,“诸位爱卿,如此有趣之事,朕以为众位爱卿也会觉得好玩,原来竟是折辱么?” 皇上这话一说,众臣还能怎么说?明崇峻含笑道:“皇上说的对,此事虽是沐大人家事,但也算是百年难得一遇,前无古人,想必后也很少有来者!所以,这般离奇又有趣,好玩又新鲜的事,臣能同皇上共同见证,与有荣焉!” 说着,他便先接过了,拿过笔,潇洒签下自己的名字。 连丞相大人都签了名,那还有什么签不得的,于是,另几人也都道:“的确,此事难得一遇,说不准以后会成为逸闻趣事,我等见证之人,岂能不留名!”于是,一个个的都很爽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定国公几人,签得同样爽快。 毕竟,大皇子要阻止的,身为四皇子一党,他们就会反着来。大皇子越不愿,他们越高兴地去做! 就连定远侯,也签下了名字。 如此,原本还有少半空白的纸张上,这次真是满满当当了。 刘公公心想,这一份和离书,不说价值万金,也价值千金了。不,有皇上的龙印在呢,分明就是价值万金! 皇上神色很是松快,看得出心情不错:“大柱啊,你将这份和离书,送去民政使司,记得让他们仔细俵好,挂在门外七日,也让百姓看看,毕竟是难得一见的奇事儿!” 众人更不出声了,皇上说得随意,可他是皇上,这话就等于圣旨。 沐明远“噗”地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整个人倒了下去。 皇上皱眉,看一眼旁边:“嗯?” 刘公公最明白皇上心意,见此急忙道:“沐大人这是何事想不开?圣上在此,竟然做出这等有失体统之事!污血冲撞圣上,这可是大罪呀!” 大皇子抬头一看,父皇的脸色果然沉得很,与刚才说笑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这下他也不敢再求情了,今天已经为沐明远说过话,再求情,表现得太过明显。不妥! 反倒是四皇子道:“父皇,这沐大人也是一时急火攻心,想必也不是有意的!” 若真的将这份和离书展示七天,那是把他的脸放在地上摩擦再摩擦,他一时急火攻心也是有的。 胡逢新摇摇头,道:“沐大人这承受能力,太差了些。不就是一份和离书吗!” 众臣:“……” 说得多轻巧,这是普通的和离书吗?这是皇上都盖了印,朝中七位重臣都签了名为见证的和离书。 如果女方还活着也就算了,可偏偏,女方已经死了十几年! 不过,这些人也多少知道一些关于沐明远和裴家十几年前旧事的,沐明远如今这样,只能说是报应。何况,裴世渂也在呢,还有桑榆郡主在此,他们也都摇头,很是惋惜:“官至一品,却不能做到宠辱不惊,这养气功夫,的确是差了些!” 若是沐明远醒着,此时怕是又要气晕了,这事换谁谁不气急攻心? 皇上淡淡地道:“来人!” 有太监前来,他更淡地吩咐:“拖下去扔在殿门口,等他自己醒!看着闹心!” 两个太监拖住沐明远的胳膊,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拖出去了。立刻又有两个小太监轻手轻脚地清理地上的血迹。片刻功夫,地面就洁净如初了。 皇上再次看向沐清瑜:“桑榆郡主,安顿灾民,你可以承受多久?” 沐清瑜行礼道:“臣女能承受两个月,不过皇上仁厚英明,任贤用能,自能得天庇护,不日必能收复失地!想必是不需要这么久的!” 被拍得很舒服的皇上笑了,道:“此事朕便交由你来做,切记,流民迁徙,易生暴乱,亦易生疫症,这些你需多加关注!” “臣女领旨!” 楚朝阳有些可惜,这么一来,就真没有他蹭功劳的机会,另外,他也不能借机出京去看看了。 不过好在父皇已经赐他府邸,而且开始派他做事,他要尽快达到父皇的要求,父皇不是说要立他为太子吗?他将事情做得漂亮了,父皇便有了立他为太子的名目。 允诺安置灾民后,裴世渂和沐清瑜便离开了宫中。 他们走出殿门时,还看见沐明远死狗一样伏在地上,想是还昏迷着呢。不过两人连眼神都没多给个,相视一笑,便离开了。 和离书已定,这便是搬开了一块大石头,舅甥两人心里都觉得很是轻松。 至于沐明远,他蹦哒不了两天了,不用理会! 许是自己丢大了脸,沐明远第二天便不去朝堂了,终于开始正经在府里为孔宜佳的丧事安排事项。 他没出府,所以,也不知道京城的许多医馆都得到一本奇书。 更不知道,被他掩人耳目请回府中为孔宜佳看病,好抹去自己身上嫌疑的十几个大夫,他们都看到了那奇书。 自然,他更不知道,坊间有了一些关于他沐明远的传闻! 第812章 外室 在孔宜佳死的第五日,往流放地放出的飞鸽已经带回了回信。 回信中说,已经找到解差的尸身,在解差尸身旁边略远些的草丛中,寻到一具枷锁在身的男子尸身,看年龄,大约十六七岁,脸上已经毁了,依稀还能见到额头上半个“囚”字,根据种种迹象猜测,那尸身应是流放的犯人沐雍! 三人应是遇上翦径的强盗才丢了性命。 这消息一回来,几乎就洗清了沐明远的嫌疑。 京兆尹那边自没有理由再羁押着沐雍,便将他放了回去。 沐雍回去之后,却不似以前一般张扬,反倒木讷之极,他好像变得有些呆傻了般。 因着这件事由京兆尹审理,并没有惊动太多人,甚至连沐明远都不知道已经审断完毕。京兆尹将此事具表皇上,皇上看了,只轻嗤一声,并没有说什么。 见他竟然安然回来,除了沐明远的脸色微微一变之外,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反应。 沐雍似乎呆滞般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袖中的手紧紧地攥住,指甲似要戳进肉里。 沐明远道:“回来了就给你母亲守灵!” 沐雍木然点了点头。 沐明远没有多说,转身走了。 沐雍看着他的背影,父亲的眼神,对他已经没有了以前的那份期许和看重,他沉着脸,脸色并不好。甚至,还有掩饰着却没有掩饰好的嫌恶! 沐明远当然知道这件事不会有什么问题,秦岩会把一切处理好,只要秦嬷嬷还在府上,秦岩也不敢背叛他。只不过,沐雍这个只会给他闯祸的儿子,在他第一次下手之后,便已经当他死了。 傍晚,父子二人都在灵堂里,突然有下人快步过来,在沐明远耳边说了什么,他眉头一皱,起身便匆匆出门了。 沐雍站起来也要走。 武忠忙拦住:“二少爷,你去哪里?” 沐雍皱眉,声音阴沉中透着狠厉:“我去哪里要你管吗?” 武忠下意识退了一步,道:“二少爷,夫人故世,您身为儿子,理当在灵堂守孝!” 沐雍轻笑了一声,这一声虽是笑,却有如毒蛇喷出的毒,让人毛骨悚然,他看着武忠的眼神阴恻恻的,让武忠不自觉后退一步。 少爷的目光,好可怕。 沐雍已经道:“大管家,我是二少爷,二少爷沐黄枫,嫡母死了,我这个庶子没必要一直守着?” 武忠:“……” 即使是庶子,当然也应该守着,何况,你是不是庶子你心里不清楚吗? 但是,少爷的眼神,让他不敢说什么。如果他说要守着,也许少爷能立刻唤人过来将他乱棍打死。 以前,少爷也不是没在府里将不听他话的人乱棍打死过,甚至还让一个院子里的下人全去观看,说是杀鸡儆猴! 所以哪怕武忠是管家,心里其实也是怵着沐雍的。 沐雍出了门,他院里的小厮阿三从街道拐角处露出头来,沐雍低沉着声音:“哪个方向?” 阿三指指右边,又道:“阿四跟上了,一路留有记号,少爷,咱们真要跟着吗?” 那毕竟是老爷啊! 还有,少爷回府的第一件事,竟不是先去灵堂,而是找到他们两个,交代他们办事。 这些年,他们一直跟着沐雍,知道他的心性和手段,对他的吩咐不敢不听。 沐雍只冷冷瞥了他一眼,那阴冷的眼神,让阿三赶紧住口。 阿三将他让到马车前,那辆马车是从车马行里雇的,小又不起眼。阿三往头上戴了个大大的帽子遮了半边脸,开始赶车。 他不知道少爷想干什么,还不许他和阿四穿下人服。此刻的他即使坐在车辕处赶车,也丝毫不打眼。 顺着阿四一路留下的记号,阿三将马车一路赶到一个巷子,果然在那里见到了鬼鬼祟祟的阿四。 阿四指着其中一个院子,道:“少爷,老爷进了这个院子!” 沐雍看一眼,院门闭着,他脸色变得很难看。芙蓉巷三十二号,这是那天沐清瑜说过的一个名字。他当时不知道她为何无头无尾地说了这么一个地址。现在,他有些明白了。 他想笑,所以,沐明远所有的鬼鬼祟祟,沐清瑜都知道? 阿四为他办的事多了,很明白他的心意,道:“少爷,那边的院墙边有个洞,可以进去,奴才刚才都试过。少爷是想知道老爷去见了谁么?奴才去打探一下?” 沐雍一听,道:“带小爷去看看。” 狗洞口长了草,又在角落,不太显眼,阿四正准备爬,沐雍踹了他一脚,沉着脸:“小爷自己去!” 阿三阿四都惊呆了,这是狗洞,他家少爷怎么会去爬? 少爷跟踪老爷,这已经是很出奇的事情了,少爷竟然还钻狗洞。 沐雍看着两个小厮:“你们守在附近,哪儿也别去!” 两人连忙点头,给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不听。 沐雍趴下身子,从狗洞钻了过去。 他看得懂阿三阿四眼睛里的惊愕,但心中只有冷笑,钻狗洞又算得了什么?在牢里这几天,他夜夜不能眠,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几只老鼠,还有那个无疾而亡的狱卒。 后来,武忠又给他送过一次吃食,他仍是喂了老鼠,这次,没敢再给狱卒了。 那些老鼠虽然跑了,但是沐雍觉得,它们应该也死了。这真应了沐清瑜所说,一次不行,便会有下次! 只是他们一定没料到,他身在牢中,会宁愿吃狗都不吃的牢饭,也没有碰他们拿过来的精美佳肴! 要不然,为何沐明远在见到他的时候,会错愕? 沐雍藏在花树后,看见院子里有人在走动,脚步很急。 还听到有人在交谈,说着什么动了胎气,请了大夫。 沐雍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趁着别人不注意,借着夜色,跟在那些人身后,慢慢地到了一间屋子。 屋子里,有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过来:“小娘子莫怕,之前虽有滑胎之兆,但老夫已经用了保胎药,如今情形稳定了。只需好好休息,安养数日便可。” 里间是个女人,是个有身孕的女人。 大夫诊治完,开了方子,便出门,有个男人送出门外。 屋檐上挂着的灯笼里,清楚地可以看见,那个男人,便是沐明远。 沐明远边走,边问道:“大夫,如今已经二月有余,可能辨男女?” 大夫捋着胡子,一时没答。 沐明远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递过去。 大夫忙接了,道:“寸脉活跃,左尺疾之胜右,乃男胎!” 沐明远道:“可准?” 大夫道:“夫人脉息,这二月来已把过七次有余,断无错处!” 沐明远大喜,道:“那就好!”他终于要有一个干干净净,刚刚新生,可以让他重新教导,来延续他的血脉,光耀他的门楣的儿子了。 这个不是嫡子?没有关系,先有儿子再说。 至于嫡子,以后他娶的续弦夫人若生了儿子,那更好,儿子不怕多。若生不了儿子,这个儿子养到膝下,一样是嫡子。 沐雍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为什么愿意费尽心力把他弄回来,却又毫不留情地送给他有毒的吃食想让他死得无声无息。 原来,沐明远早在他被流放之前,就已经另置了外室,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 把他弄回来之前,是那外室还没有身孕,他是沐明远唯一的儿子; 这次能派人送有毒的饭食,是因为他那外室已经有了身孕,可能是儿子。 所以,他死不死的,一点也不要紧。 尤其是现在,确定了肚子里那个是男胎,那他的存在,就是多余了。 他不愿意相信沐清瑜的话,甚至一直从心底里抗拒,但是他知道,沐清瑜说的是对的。娘是被沐明远毒死的。 他也看不起他那个娘,除了会讨好沐明远,什么也不会,但是她对他这个儿子还是毫无保留的。要什么给什么,他闯了祸,她就暗中给他用银子,用沐明远的权力,或是用外公舅舅那边的人手,把事给平了。 但她死了! 他也要死了! 送走了大夫,沐明远回去了房间,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便被赶了出来,只不过一个女人,却有五个丫鬟四个婆子。比他母亲身边的还多! 沐雍顺着墙根凑到了窗户外,听见沐明远一阵知冷知热的声音,还有那女人娇媚的声音。 他面无表情地蹲在墙根,那女人娇滴滴的声音传过来:“老爷,奴家这孩子都三个月了,你什么时候让奴家进门呀?” 沐明远笑道:“放心,再过几个月就成,保你在府里生出本老爷的大胖儿子!” “为什么要那么久呀?”女人道:“虽说这里吃穿不愁的,老爷也常来看奴家,但若早日把奴家接回去,也省得老爷来回跑不是?是不是怕奴家这身份连累老爷?” 沐明远倒是耐心,解释道:“家里的正室刚死了,若此时把你接回,不免影响本老爷的官声。至于你的身份倒也无妨,本老爷已经处置妥当,回府之后你又不需出门,谁能知道你是谁?” 他怜惜地又道:“只是有些委屈你了,但你放心,这日子不会太久!” “听说老爷已经有儿子了,奴家生的儿子,老爷会喜欢吗?” “你知书识礼,是大家闺秀,行止端方,进退有度,若非你家族获罪,不得已沦落,便是娶你做续弦,你也是当得的!你不是我那死鬼夫人,她一股子小家子气,只知用争宠手段把持内宅,使本老爷府里一团糟。还有她生的那个儿子,愚蠢又无能,本老爷早就当他已经死了。你放心,你生的儿子,以后会是本老爷的嫡长子!待把你接进门,本老爷还会将府中中馈全交由你来管!” 如果前头的儿子都死了,哪怕不是第一个儿子,以后也是嫡长子! 女人情绪低落,但声音里却充满感激:“当初奴家几乎身陷淤泥,老爷将奴家救出来又安顿在此,奴家对老爷只有感激,奴家一无所有,只有为老爷多生几个大胖小子,才能报答老爷的救命之恩!” 沐明远将人拥进怀中,宠爱地道:“你安心在此住着,你放心,你那弟弟年幼,没随父母兄长一起斩首,只是被充了教坊司,过些日子,本老爷也会想办法给你救回来。” 女人顿时哭出声来:“多谢老爷!这几个月,奴家常能梦到父母叔叔被斩的样子,他们是被冤枉的,老爷,你以后真的会为他们伸冤吗?” 沐明远道:“自然会的,只需要再等一两年,你便能如愿!” …… 沐雍面无表情地听着屋里的柔情蜜意,还有沐明远对那女人的允诺。他慢慢起身,麻木地往外走。 所以到现在,他一切都清楚了。 为什么他的母亲会死。 为什么沐明远想他死! 他又悄悄地从狗洞钻出去,门外,阿三阿四还守着,沐雍阴气森森地道:“走!” 三人到外面,上了马车,沐雍回头看一眼巷子深处的那个院子,眼神愈发阴恻恻。赶车的阿三还好些,阿四吓得缩到角落里去了。 在马车过了两条街,沐雍道:“去沐宅!” 阿三一怔,很快反应过来沐宅是哪里,他心里满是狐疑,但仍是压低声音道:“少爷,如今那里不叫沐宅了,叫郡主府!” 沐雍拧眉,他才从牢里出来,消息不通,但是他这两个小厮都很机灵,他问道:“那沐清瑜在哪里?” 阿四也忙道:“大小……沐清瑜她就是郡主,皇上封的桑榆郡主呀!” 沐雍觉得自己知道得果然太少太少,他道:“关于她的,说说!”怎么就成了郡主了?无功无劳,还是女子,沐明远是肯定不会为他求封的,再说沐明远也没这个资格,他连给母亲的诰命都请封不到。 阿四于是绘声绘色地说了起来,末了道:“那和离书还在民政使司门口挂着呢,过往人都在笑,说难得一看。咱家老爷的脸算是丢得不轻。这些,都是大小……沐……桑榆郡主做的!” 沐雍沉声道:“赶快点,去找桑榆郡主!” 第813章 灵堂 阿三阿四不敢再多说,阿三更是把马车赶得飞快。 好在这时候天色已黑,没有什么行人。 马车在原本的沐宅停下,沐雍下车,抬眼,一看,门楣上原本的沐宅两个字,果然已经变成了桑榆郡主府。 不仅如此,以前的门楼很简单,只是普通富户的样子,现在也重新修葺过了,气派多了,既有富丽堂皇之色,亦多添了显贵之气。 沐雍以前想对付沐清瑜,不止一次派人在这里盯过梢,他自己也来过,此刻,却犹豫了一瞬,但是,他很快又往前走。 门房也由一个人换成两个。 沐雍竟然难得地拱手道:“我叫沐雍,求见桑榆郡主!” 潘书看他一眼:“才来?跟我来!” 沐雍有些奇怪:“你知道我会来?” “自然是郡主吩咐,说你可能会来,也可能不来,若是来了,便带去见她!” 沐雍默默地抿了抿嘴,他这个从小看不上的姐姐,其实一直都很聪明,他现在有点怀疑,当初他是怎么有胆子,一直欺负她,和姐姐一起算计她的? 他和姐姐,真是自以为是的蠢货。 姐姐嫁入定远侯府,因着未成婚先有孕,还被那个姐夫说孩子不是他的后,在定远侯府虽是正室,可秦旭然又抬了三房妾,日子过得并不如意。 还有他,明明是京城贵公子,就因为和沐清瑜作对,现在,他成了这样。 他应该恨沐清瑜,但是现在,他却没有这种想法。 再次见到沐清瑜,沐雍的心情很复杂。 她的愿意相见,竟让他有些感动和受宠若惊。 他记起,面前这个,早已不是他看不起,随意践踏,没有人护着的可怜丫头,那已经是让他仰望的存在。 沐清瑜自然没有在大厅里见她,此时,她坐在凉亭中,手中随意地翻着一本书。 沐雍走近,跪了下去,道:“见过桑榆郡主!” 沐清瑜抬眼,淡然看着卑躬屈膝,神态阴郁的沐雍,道:“你来找我干什么?” 沐雍道:“芙蓉巷三十二号,我去过了!” “所以呢?” “所以!”沐雍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沐清瑜:“我相信,是他害死我母亲!姐姐,你帮我报仇!好不好?” 沐清瑜轻嗤一声:“他杀的是你的母亲!要报仇,该你自己报!” “可我报不了!” 沐清瑜笑起来:“沐雍,在我面前,别玩这种小把戏。没有用!” 沐雍神色更阴郁了,他怔怔地看着沐清瑜:“他也杀了你母亲!” “不同!”沐清瑜慢慢地道:“我母亲早已入土为安十几年,所以我无凭无据,但你母亲还没下葬,要查什么直接查就是了!” “可我没有证据!” 沐清瑜把手中的书扔到他面前,道:“所以,还是要多看书!” 她将一个小瓶放在桌上,悠悠地道:“瓶中之药服下,可三天内无痛觉,当是送你的礼物了!” 说完,她道:“送客!” 沐雍茫然,他怔怔地捡起地上的书,看着沐清瑜转身的背影,急道:“你真的不帮我?如果我报不了仇,你的仇也报不了!” 沐清瑜脚下停住,转头看他,轻轻笑道:“沐雍,你从大牢里出来了,可以活着呢!” 沐雍脸色又难看起来,沐明远对那个女人说,她生的儿子,是他的嫡长子。 所以,即使他现在不会死于牢狱,但他也活不成。 沐清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就是最大的利器,何况你手中还有那么多东西,如果这个仇,你自己都报不了,那你也太废物了!” 沐雍明白了,沐清瑜根本不会出手。 他不甘地道:“那你为什么去牢里救我?” 沐清瑜笑道:“大概是不想让你做个糊涂鬼!” 她又走了,她又走了! 沐雍急忙爬起,追过去几步,急声道:“我知道那个女人不是普通身份,我要那个女人的身份资料,你能给我吗?我,我是可以自己查,但是我时间不多了,我娘后天就下葬了!” 沐清瑜的声音飘过来:“卓毅侯嫡次女,温雅柔!” 沐雍知道卓毅侯,京城里老牌勋贵,但他不熟。不过,有了这个方向,他去问阿三阿四! 沐清瑜都走了,他再留下也问不到什么,他准备走时,又回过头,把那小瓶揣在怀里。 他并不知道沐清瑜为什么要给他三天不知痛楚的药,但是,从沐清瑜的无所不知,他觉得她不会无的放矢。 出了桑榆郡主府,沐雍刚上马车,就问起卓毅侯的事。 阿三阿四也不知道,沐雍冷下脸:“那就去查!” 阿四主动去了,阿三还是赶车。 阿三战战兢兢:“少爷,咱们回府吗?” “不必!”沐雍脸色阴冷如毒蛇。 阿三继续战战兢兢:“可,可您在守孝,夜里……有宵禁!” 马车再走一段,沐雍让他停下,然后让阿三也去打听打听。 两个小厮都走了,沐雍却没有下马车。 现在,他不能做沐雍,做沐雍他就是逃犯;他也不能做沐黄枫,做沐黄枫,就是在京城里谁都看不起的庶子! 倒不如在这马车里更自在。 一个时辰后,阿三阿四都回来了。 卓毅侯,四个月前被查出来贪墨军饷,谎报人数吃空饷,十余年来贪墨之多,达三百多万两,不仅如此,对欲揭他罪行之人进行迫害,害死的人命不下二十人,其中还有好几个朝廷命官。 还是被左都御史明朔给查出来的,证据确凿,罪大恶极,所以,收回侯府爵位,贬为贱民,侯府十六岁以上男丁主母全斩,十六岁以下十二岁以上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和十二岁以下的充入教坊司! 一个犯官之后,明令允入教坊司的,自然都是记录在册。 不过阿四打听到,侯府的嫡次女在牢中就病故了,压根没等到送入教坊司。这位出身高贵,又有些才名,不少人还很惋惜呢。 沐雍阴恻恻一笑,死了啊? 拿到了消息,他仍没有回府,在马车上又坐了许久,阿三阿四不敢催,一直等到快要宵禁,他才回。 当然,沐明远没有回来。 他应该是陪着他那个外室和外室肚子里的孩子去了,沐雍冷笑。 他回到灵堂,之前离开的时候,孝服脱下扔在那里,此时,竟还在原地,他换上孝服,跪坐在灵堂前。 灵堂前几乎没有人。 毕竟,沐明远不在意,谁还会在意? 再停灵两日,孔宜佳便要入土为安了。 来吊唁的都差不多来过,何况现在又是夜了,不怕别人说凉薄。 沐雍在火盆前添了些冥钱,看着烟尘卷起,他一双眼睛愈发阴沉可怖。 阿三阿四也陪他跪着,过了会儿,阿三小心地道:“少爷,您都没用晚膳,要不,小的去厨房给你弄点吃的?” 沐雍嗯了一声。 他在想事情。 对,沐清瑜还给了他一本书。 她为什么要给他书? 他从怀中掏出那本书,《诡药猎奇志》,到底是在宁阳学宫里待了好几年的,沐雍再是不成器,认字不成问题。 他翻着上面的那些,茫无目的,这本书名叫猎奇,只记录着这些症状和奇异之处,倒没有那些毒的配制方式以及疑难杂症的解决药方,但读着却也很有趣。 翻着翻着,沐雍的手一顿,脸色变得苍白,他看到了椎心散,上面写着:无色无味,人服之,一y夜白发,泣血而死,死时五官移位,似是而非,其毒难查,毒在骨髓也! 沐雍手直颤抖,整个身子都在抖。 他没有看见那个狱卒的样子,但是,他记得当时那年老狱卒说过张姓狱卒的死状,突然吐血,连眼睛里都是血,一y夜之间头发白了,脸相还变了,都差点认不出来,老遭罪了。 所以,如果那酒他喝了,那肉他吃了,他就是那个五官移位,泣血而死的人。 他果然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 那是因为有人替他死了。 但沐明远想让那犯官之女的儿子做嫡长子,以后谁还能替他死? 他再次往后翻,翻着翻着,又看到了销骨散,“销骨散,无色无味,中之神销骨立,恹恹寡欢。如忧思过重,如先天不足,如体虚身弱,如气血双亏……独无中毒之状,唯脚底之心,有青色五辨兰盛开,故难以查验也!” 脚底之心,有青色兰? 沐雍猛地站起,一步蹿到棺材前。 孔宜佳的棺材已经封钉好,此处只能看见上好的黑漆柏木棺流畅的线条。他用力推了推,纹丝不动。 阿三阿四端着一些吃食来了。 府上主母死了,厨房里只有素食,沐雍吩咐阿三阿四,给他找个锤子凿子或椎子来。 阿三阿四吓得要死,要这个东西干什么?少爷是要拆墙还是拆家? 沐雍一瞪:“还不快去?” 两人赶紧跑去找了。 沐雍把托盘端过来,也不嫌弃这素食难咽了,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阿三阿四很快就回来了,他们每人手中都拿着两三样,锤子三个,凿子五把,锥子四把。 沐雍把托盘里吃得干净的盘碟一推,道:“拿下去,你们也下去!” 他把所有的下人都赶走,灵堂里阴恻恻的,夜里更显阴森,沐雍这么一赶,那些原本还在灵堂内守着的下人乐得离开,顿时就走了个没影。 沐雍把灵堂门一关,白惨惨的烛火摇曳,整个灵堂的氛围更可怖了。 他也有些害怕,但是,想到那椎心散和那个死去的狱卒,他顿时不怕了,他本来就是鬼门关前走了一趟的! 他开始用凿子撬棺材。 似有阴风吹来,白幔飞舞,沐雍红着眼睛,挥着锤子。一下又一下,他的力气本来不大,不过,流放路上也不是白走的,至少,他那原本被酒色掏空的身子,走了这一路,气力恢复了不少。 终于,棺盖被撬开,他用力地推开来,孔宜佳的脸露了出来。 比送他流放的时候,瘦了一大圈。 沐雍没有多看,他现在关心的只有脚底之心,青色兰这七个字。 他脱下了孔宜佳的鞋子,又扯掉袜子,将烛台靠近,深吸一口气,眼睛落在脚底之心。 如花瓣一样的青色,围绕着脚底涌泉穴处,像一朵诡异的兰花。 沐雍咬紧了唇。 沐清瑜竟什么都知道,她猜得没错。 沐雍收起心中的震惊,将袜子套回,又将鞋子套回,再将棺盖费力地推回原位。 之前撬开的钉子,再钉回去,甚至,抹去了一些木屑的痕迹。 棺材恢复了原样,可他却全身颤抖。 沐明远毒死了母亲,还要他死! 他还能活多久? 一个多年前被拐,好不容易找回来,身体羸弱的庶子,水土不服,在府上不几日就生了重病,一命呜呼,是不是也很正常? 他沐雍,不想顶着庶子沐黄枫的名字而活! 他不是庶子! 既然左右活不成,那他死也得拖个垫背的! 沐明远心情很好,之前温雅柔虽有孕,但未确定男女。 但昨夜,大夫给了他准信。 夜里,他陪着温雅柔说了好多体己话,两人商量着孩子的名字,憧憬着以后在沐府里相亲相爱。 一大早,他便神清气爽地去上朝了。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去,但是,他马上要有一个干净的乖巧的听话的有大出息的儿子了,他得在皇上面前展现自己勤慎肃恭之态,大皇子对付四皇子的关键时期,一天他也不能缺席! 所以,他不知道他一夜未归,他的好大儿都做了些什么! 他也不知道,他去上朝,他的好大儿又在做什么! 今日是大早朝,京兆尹纪域并没有去上朝,然后,他就接到了一个奇怪的诉状。 告状人:沐雍! 状告:沐明远杀妻,暗藏犯官之后为外室,劫夺流放犯人回京,谋杀亲儿致误伤狱卒张大石! 纪域看到这里,嘴角都差点抽没了。 这每一条,每一道,每一点,每一件,都是惊天大罪! 纪域问道:“你为何在承认自己是沐雍?” 流放路上的事,已经遮掩过了,如今沐雍要是夹着尾巴,也不是不能以沐黄枫的身份在京城待下去! 第814章 硬气 这案子是纪域核实审定的,在那边的消息传回来时,纪域也不得不放人。 毕竟当时的沐雍和现在的沐雍,外貌上和精气神上的确有区别,他也不能完全确认。 但此时,沐雍是以自己的身份告沐明远的,他明明可以活,但是他这么一告,就必死无疑了。 当然,如果他所告皆属实,沐明远也一样。即使所告不实,但沐雍好生生站在这里为人证,沐明远犯的是欺君之罪,也难逃生天! 沐雍抬眼,神色木然,语气却森然:“我就是我,我不想做庶子,也不想死得无声无息!再说,孔氏是我母,我母被害,身为人子,不报此仇,天地难容!” 纪域嘴角又抽了。 其实这几天,纪域也听到一些坊间传闻,说是沐明远两任正室都是同样病症,世间之事哪来如此巧合?又听说坊间医馆有传言,有一种杀人于无形的毒,怕不是沐明远用了那种手段。 十几年前用一次,十几年后又用一次,也许是以为人们早已忘记十几年前的事? 纪域看沐雍:“以子告父,当受杖刑五十,你可知?” 沐雍怔了一下,点头:“请用刑!”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沐清瑜要给他三天无痛觉的药了。 原来,她真是什么都想到了! 她知道他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她也知道走这一条路,必然要先过刑杖这一关! 而他,这一辈子,除了流放时候,几乎没有吃过苦头,一杖杖下去,他铁定受不住,说不准就因为承受不了而不告了。 沐雍突然想笑,沐明远这人算计一生,却没料到,早早被他弃之如敝屐,写下断亲书,落井下石的女儿,才是聪明,随时都能给他当头一击的人。 而且运气好,如今更是成了桑榆郡主! 他咽下了瓶中药,杖刑也开始了。 一杖一杖又一杖。 沐雍能感觉到全都打在身上,但是,他竟没有觉得疼。 那药是真有用。 纪域看见杖上都沾了血,沐雍竟然一声不吭,不由有些刮目相看。 待到五十杖打完,沐雍其实还是没有什么感觉,他站了起来。 他的臀背处鲜血淋漓,随着他站起,血甚至滴到了地上。 纪域和一众衙役都有些呆了,此时,他们看着沐雍的眼神,倒有了些佩服。 沐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也知道,他应该受了不轻的伤,不过这不重要了,他今日豁出去,便是知道自己不这么做,也逃不出沐明远的手掌心。如今拖个垫背的,也算是报了母亲一直以来对他的溺爱! 他双手捧上状纸。 师爷接过送到纪域手上,这状纸字有些难看,但写得还算清楚,看到暗藏犯官之后的巷子所在,纪域立刻令王捕头带衙役先去拿人。 至于杀妻,害死张大石,以及劫夺犯人回京,沐雍又从怀中拿出一本书,道:“大人请看第二十七页,第四十二页!” 纪域拿过书,看沐雍:“你虽是原告,但你也是流放之人,只能收押牢狱之中,你可服!” “服!” “明日是你母下葬之日,你便不能前往了!” “大人,母亲含冤,让真相大白,亦是孝道!” 纪域不太相信他这样的大义凛然的样子,不过,他身上挂着血,倒添了几分说服力。他道:“你告的不仅是你父亲,还是朝中一品尚书,即使是本官,也不能马上处理,得将此事呈报刑部,呈报皇上,所以你还需等!另外,你既状告你母乃你父毒亡,明日你母许是不能下葬了,得待仵作验尸。待你母下葬之日,本官会为你呈请,看能否让你带枷为你母送葬,但此事主动权不在本官,本官不能给你保证!” 沐雍跪下磕头:“谢大人!” 随着他这一跪,又是一地血。 纪域眼中微现不忍,不管这人之前多么恶贯满盈,但此刻,背脊挺直,明知自己以逃犯之身绝无活路,还是来了,这份勇气,也还是有几分可取之处的。 当然,他并不知道,沐雍是知道自己在沐明远手中活不了,左右一死,又因没有痛觉,才会显得这么硬气! 沐雍被押进牢里去。 纪域却是急忙写文书呈报刑部,小朝会,刑部尚书高镜明也没去,他一看,便立刻和纪域一起去面见皇上。 此时,早朝已散。 他们匆匆离去的身影,和散朝回来的定远侯,也就是刑部左侍郎秦幕昭错身而过。 为何刑部尚书都没去的小朝会,刑部左侍郎反倒去了呢?那自是因为秦幕昭还有定远侯这个爵位在身,又是大皇子倚重的左膀右臂,和中立的高镜明不同。 刚刚小朝会上,早前安排的线开始发挥作用,魏羌恒的死虽窝囊,但定位于他是死于军中奸细,可这次有了不同的声音,说是另有内情。 皇上震怒,庄国公战战兢兢,四皇子神色凝重,想到那一幕,秦幕昭的心情就很好,所以,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错身而过的高镜明和纪域。 此时,朝华殿,皇上在批奏折,除了三皇子楚聿,其他成年皇子都在。 皇上一边翻着奏折,一边考较着他们。 每当这时候,便是大皇子四皇子的主场,他们都想压倒对方,所以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滔滔不绝,倒都很有辩才。 皇上也不阻止,只是看一眼默然无声的楚昕元,楚景弦,楚云台,楚朝阳四人。 这时,外面的随侍太监来报,刑部尚书和京兆尹一起求见。 皇上淡淡地道:“宣!” 大皇子四皇子的争辩到此时告一段落。 高镜明纪域行了礼,皇上让他们平身后,问道:“何事见朕?” 高镜明道:“臣接京兆尹纪大人处一惊天之案,特来呈明皇上,请皇上示下!” 说着,他递上来一本折子。 皇上接过翻看。 高镜明和纪域对视一眼,这里桩桩件件,如果全都属实,皇上定然会暴怒,他们这呈送折子的人,搞不好也会承受一些君威余火。 皇上翻看,一折又一折,翻完,他竟没发火,相反,态度还很平静,淡淡地道:“老九!” 九皇子拱手道:“父皇!” 皇上把折子递给他,道:“你听政已有数日,还不曾真正办差。朕便交份差使给你。全力督办此案,刑部京兆尹配合!” 大皇子四皇子差点伸长脑袋想看那上面写着什么了,楚昕元楚景弦站在原地并没有表现出好奇。 楚云台悄悄地看了四皇子一眼,也垂下头。 楚朝阳双手接过折子,道:“是!”他也没有当着几个哥哥的面打开,而是道:“高大人,纪大人,此事既送到刑部,本皇子便随你去刑部办案!” 高纪二人自是称是,楚朝阳又对皇上行礼:“父皇,儿臣第一次接差使,心中甚是激动,也充满了干劲,想现在就去,可好?” 皇上道:“准!” 三人向皇上告退,去往刑部。 楚成邺看着眼神阴沉的楚云程,打探地道:“父皇,九弟初接差使,或许有些不懂的地方,儿臣愿帮助他!” “不必了!”皇上淡淡地道:“不是什么大事。刚才你们不是在讨论吗?来,继续!” 直到一个时辰后,楚成邺几人才离开。 一出门,楚成邺就召了亲随,叫他去打听。 楚云程那边也差不多。 楚昕元面无表情地离去,楚景弦停顿了一下,也快步离开。 楚云台想了想,跟着楚云程去了。 刚才还热闹的大殿,瞬间就走得空荡荡的了。 刘公公见皇上还在批奏折,墨已经快空了,忙去磨墨。 皇上把手中那份折子放下,道:“大柱啊,刑部高镜明和纪域递来的奏折,是有人把沐明远告了,告他杀妻,暗藏犯官之后为外室,劫夺流放犯人回京,谋杀亲儿致误伤狱卒!” 刘公公诧异地看了皇上一眼,这么大的事,而且这中间还有欺君之罪呐,皇上竟然没生气? 皇上被刘公公这眼神给取悦了,他反倒笑了一声,道:“这沐明远啊,十几年前,朕没杀他,就是等今天呐!” 刘公公怔忡了一下,皇上的心思他不敢猜,但皇上说的话他也不能不接呀,他道:“沐大人嘛,才华是有,就是人品有些……不妥!” “一个小小的探花,十年时间,就升为一品吏部尚书,在尚书这个位置上也已经六年了?”皇上轻笑一声:“十六年啊!爬得这么高了,还想要从龙之功,这人心,果然是不能知足!” 刘公公立刻道:“九殿下年纪虽轻,但沉稳肃重,胸有丘壑泾渭,此次定然将沐明远的罪行查得清清楚楚!” 皇上道:“嗯!” 沐明远这人能力还是不错的,好用,但是,再好用,他也得死! 那状告得好啊,正是时候。或者说,沐明远果然是觉得舒心日子过久了,已经在疯狂触碰他的底线了! 如今让老九来办这件事,的确是两全其美! 九皇子楚朝阳莅临刑部办案,这消息已经先一步传到了刑部,刑部所有人自是聚于一处迎接。 楚朝阳身边跟着四个近侍。 这四个近侍,是皇上让他自己训练的四个太监,虽不如皇上的暗卫,但一个个也都身手了得,他们的使命,即是保护楚朝阳的安全,也是为他所驱使。 待刑部众官见过之后,楚朝阳直接下令:“何鲲,何鹏,你们跟随刑部的捕快,去将沐明远拿来!” 定远侯听得一怔,用的是个拿字? 就算是皇子,不,哪怕是封王的皇子,对一品尚书,也不能用拿字? 高镜明道:“殿下,沐夫人孔氏的棺木,也应一并运到刑部!” 楚朝阳对身边亲随:“听见了吗?” 定远侯更觉得一头雾水,沐明远死了夫人,明日就要下葬,现在竟然要连棺木一起送到刑部,这是他夫人的死有问题? 毕竟沐明远是他大外甥的人手,他还是不想大外甥那里折损这么重要的一个职位的人手,忙道:“九殿下,沐尚书官居一品,直接用拿的,会不会不太好?” “你在教本皇子做事?”楚朝阳淡淡瞥了他一眼。 秦幕昭顿时一滞,这九皇子,威势十足,居高临下,睥睨一切,这气度,这威势,竟是压迫力十足。 他忙道:“下官不敢!” 心里却极是不悦,只是个刚临朝听政几天的皇子,却这般傲气,看来他是不知道,傲也得有傲的资本。 楚朝阳亲随中立刻便出来两个,高镜明也忙把刑部捕快聚起,一支二十余人的捕快和官兵小队,行动迅速地离去。 秦幕昭有些着急,沐明远这是犯了什么事了? 九皇子既然这么大张旗鼓地拿人,很明显是皇上授意的,能让皇上派出一个皇子来办此事,那事犯得还不轻。 还是把他那儿子给弄回来的事吗? 不是事儿已经过去了,他那儿子也放出去了吗? 他有心想派个人去给沐明远报信,但是,这时候有所动作都很明显,这九皇子气势汹汹,他也不想节外生枝。 左右沐明远一个尚书,总不至于犯下抄家灭族的大事,他还是静观其变! 沐明远回了府。 他没有进灵堂,所以,他也不知道沐雍不在。不过,管家武忠跑过来汇报:“老爷,大少爷……” 话还没说完,刑部捕快已直接冲到了面前,把他后面的“不见了”三个字生生吓了回去。 刑部捕快带着公文前来,门房去拦,被何鲲一脚踹飞,一众人长驱直入,门房挣扎着爬起,跟着一起跑进来,反倒落在了后面。 沐明远看着气势汹汹而来的刑部捕快们,沉声喝道:“你等是何人?为何擅闯本尚书府?” 刑部捕头拿出公文:“我等奉命,前来捉拿疑犯沐明远!” “放肆,本尚书乃朝廷一品大员,便是刑部尚书来此,也没有资格捉拿我!来人呀,送客!” 何鲲何鹏沉声道:“我等奉的是九皇子之命,九皇子奉的是皇上之命,沐明远,你敢抗命?” 沐明远心中一惊,这些人这么大张旗鼓必有倚恃,没想到背后竟是皇上,他目光闪动地道:“既是捉拿,总有名目,还请明示!” 第815章 父子相对 何鲲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道:“有人将你告了,现在便是要带你前去过堂!” “荒唐!”沐明远都气笑了:“就因有人告了本尚书,你们便来抓人?不经核实的吗?还是我一个堂堂尚书,你们丝毫不放在眼里?” 何鲲何鹏是楚朝阳训练了几年的护卫,还被皇上的暗卫训练过,忠心护主,一个尚书他们还真没放在眼里。 此时,沐明远的话,让刑部的捕头略有些迟疑,但何鲲何鹏压根不在意,道:“拿下!” 沐明远怒道:“本尚书要去见皇上!”他一个尚书,被普通捕快来拿,那将朝廷的颜面置于何地? 另外,他刚从宫中出来,才回府换了身衣服的工夫,这帮人就来拿人。要真是皇上之命,何不直接将他扣留宫中,羁押刑部? 他去宫中,不管是求情也好,还是问明原因也好,至少不用被从府中给拿走。这些人凶神恶煞的样子,一看就是粗人,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何鲲何鹏可没这个耐心和他掰扯,两人上前一步,一左一右,顿时就把沐明远给扭住了。 沐明远气得七窍生烟,他觉得应该是四皇子借九皇子之手来对付他,这次把他抓走,还不定会使什么阴招,忙喝道:“来人!” 沐府的护院们提着棍棒应声而来。 刑部捕头目光扫过,冷喝道:“刑部办案,谁若阻拦,一并抓捕!” 他看沐明远,直接道:“沐大人,九皇子和刑部高大人,京兆尹纪大人都在待着你呢,他们若敢帮你拒捕,那是公然与东夏律法作对,这个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沐明远心里隐隐有些慌,态度这么强硬,半丝面子也不给,看来今天他是必须走一趟了。 他看刑部捕头:“本官跟你们走就是!” 原本以为他这边都服了软,刑部捕头至少也该顺台阶下了,没想到刑部捕头一挥手,两个捕快直接就将一根铁链往他肩上一搭,押着就走。 沐明远气急败坏,还没等他说什么,刑部捕头一声令下:“去灵堂,抬棺上路!” 沐明远呆了:“抬棺,你们要把我夫人葬到何处?” 只是没有人理他,后面更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他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已经被押着出去了。 整个沐府一团乱,武忠身为管家,都差点稳不住。 九皇子第一次办差使,劲头十足,有心想要崭露头角,查得很是雷厉风行。 不仅孔宜佳的尸身被抬到刑部的停尸房,便是那个已下葬的狱卒张大山的尸身也被挖出来验尸。 当沐明远知道,竟是沐雍告他时,父子囚室相对,他隔着栅栏就想踹两脚。 不过,沐雍只冷笑着看他,目光阴狠,沐明远大骂:“逆子,你竟敢害我?” 沐雍冷笑连声。 他从没看见过沐明远的脸上露出这么气急败坏又绝望的样子,此时,只觉得满身快意。他阴恻恻地笑道:“我娘已经死了,这世上,再不会有人一心只为我,你不是准备舍弃我吗?我为何不能舍弃你?” 他咬牙切齿:“告了我,你有什么好处?你原本已得自由,有我在,你虽换一个身份,仍然能衣食无忧!” 沐雍轻嗤一声:“沐明远,你是不是把所有人都当傻子?芙蓉巷子的那个女人你忘了?你不是想杀死我们母子,再迎娶新的继室,拥有新的嫡子吗?你没有机会了,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因为,我不允许!” “你这个疯子!” “比你好多了,至少,我知道虎毒不食子!” 沐明远后悔啊,他后悔自己不够果断,为何早没决定弄死孔宜佳,为何要因为还没有儿子,便把沐雍这根独苗先弄回来? 如今,竟被毒蛇反噬! 他看着沐雍身上的血肉模糊,在愤怒之中又极是不解:“便算我有对你不起,但你平时最是怕疼,竟宁愿挨五十杖告我?” 沐雍不说话。 那是因为,他不疼! 父子两个不在同一个囚室,但却相邻,也不知是不是高镜明故意的。 此时已近傍晚,沐雍身上的伤并没有结痂,他的脸色很差,血几乎没停过,也没有好好包扎。五十杖,毕竟是结结实实打下来的。 沐明远心中自无半点心疼,而沐雍,只觉得心中快意! 直到,他们看到外面站着一个蓝衫女子。 沐明远咬牙切齿:“贱婢,你来做什么?” “啪”,沐清瑜衣袖一甩,明明隔着栅栏,却直接打到他的脸上,他只觉得口中巨痛,吐落两颗牙齿,她道:“再敢口出恶言,本郡主便将你满口牙拔光!” 沐明远想骂,但是嘴着实疼痛,他充满恨意地瞪着沐清瑜,那眼神,似乎想将人直接片成三千六百片。 沐清瑜轻松一笑,道:“这眼神就对了,我就喜欢你这样恨我却干不掉我的样子!” 沐明远抓住栅栏,吐字不清地道:“我明白了,那个蠢货,是被你当刀使了?” 沐清瑜看着面色狰狞的沐明远,道:“不是你先对他动手的吗?如果你不派人去牢里给他下毒,即使我想把他当刀,他也不会同意!” “他本来该死在京兆尹的大牢,我说为什么他会活着出来,原来是你,是你提醒他了!”沐明远咬牙切齿:“也是你,告诉他是什么毒,如何做,对不对?” “为什么你就不会觉得是他自己发现,自己决定怎么做的呢?” 沐明远眼里都是嫌弃:“他那么蠢,下辈子他也发现不了?” 沐清瑜看沐雍那边:“看来你在他的心中,地位很一般。” 沐雍面无表情,语气森凉:“因为,他想要继室,想要新的嫡子,但被我捅破了!” “你后悔吗?”沐清瑜笑,“走到这一步,你可完全没有退路了!” 沐雍眼神突地变得狠厉起来,阴阴地笑了,边笑边道:“不走到这一步,我也没有退路。现在多好,我要去见娘,我把他也带去见娘,咱们一家人,在地底下也整整齐齐的!” 他在笑,可是说出的话,却让沐明远毛骨悚然之余,更多几分目眦欲裂。他嘶吼:“沐清瑜,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作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沐清瑜悠悠地笑道:“做人我都能让你身败名裂,做了鬼,你确定你不是下十八层地狱,还有空来找我吗?” “噗……”一口血从沐明远的喉中喷出。 沐清瑜却无半分心软,淡淡地笑道:“很恨我?记得我说过,我会为母报仇!而我觉得,最好的报仇方法,就是把你靠着我母亲和舅舅一族所得到的东西,全部剥夺!” 沐明远恨极,这是剥夺的那些吗?这是所有的全部,包括他之后的所有谋划和算计一起给剥夺了。认识裴漪之时,他是探花郎,现在的他呢?他是阶下囚! “你也不必用那样的目光看着我,若不是你做下这么多恶事,便算我想剥夺,也没这么容易。你今天的遭遇,正应了一句‘天作孽尤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沐明远猛力地摇着栅栏,声嘶力竭地嘶吼:“贱婢,贱婢,我只恨当初没有斩草除根……”如果不是当初怕皇上杀了沐雍,他早就把沐清瑜那贱婢给杀了,可他护下来的沐雍,却成了捅他最深的那一刀,这让他如何不恨,如何不悔? 沐清瑜再次一甩袖子,沐明远整个人都飞了出去,人在空中,已经喷出两口血,接着,整个人狠狠地撞在那面石墙上,沐明远只觉得五脏六腑全都移了位,疼得他眼冒金星,头晕眼花,爬都爬不起来, 他兀自还嘶声叫:“沐清瑜,你敢打生父,你天地不容!天地不容!” 那边沐雍也是吓了一大跳,他知道沐清瑜有本事,但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此刻看到被打成死狗一样的沐明远,他眼里迸出无数希望,他也扑向栅栏,紧紧抓住,好像抓住他的救命稻草。 他急切而充满希望地道:“姐姐,你能救我,是不是?你能将我救出去?” 沐清瑜缓缓看他:“沐雍这个人,早就不容于东夏的律法,你叫我救你到哪里去?” “我,我可以不做沐雍,”沐雍急忙道:“我可以做沐黄枫,我也可以做张三李四,只要活着就行!” 他想活,一直都想。 之所以把沐明远拉下水,那是他以为他要死在沐明远的手中了,他自认他无法逃脱沐明远的毒手,又想着若是母亲还在,定会想尽办法救他,可是母亲已经被沐明远害死。那他就把沐明远一起拉下地狱。 可现在,他又生出了希望。 沐清瑜既然这么有本事,刑部的大牢也是来去自如,那肯定也是能救他的。 “我若救了你,那被你害死之人的冤魂,又该谁去平息?”沐清瑜静静反问。 沐雍急道:“我,我可以为他们做道场,我愿意为他们吃斋念佛!” “几条人命,如此轻巧?”沐清瑜轻嗤一声。 “可,可那些人与你无关,而我,我是你弟弟呀!” 沐清瑜看他一眼,轻轻笑了:“沐雍,记不记得我离开沐府后第一次见你,你在做什么?” 沐雍想了想,不确定地道:“是二姐文定之日?” 他的声音有些弱,那一天,虽然因为有梁王相护,他没占到便宜,但他也没给她好脸! 沐清瑜淡淡地道:“并不是,我第一次见你,你带着你的同伴,在威武侯府,逼着一个老人吃泥巴!” 沐雍猛地睁大眼睛,当初那个打了他们一顿,让他们再也不敢去威武侯府的,明明是个少年。 他震惊地道:“是,是你?” “对,是我!” 沐雍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你也知道,威武侯府的那位老人,是我的谁?” 沐雍说不出话来。 沐清瑜冷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救你?” 沐雍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沐清瑜,此时他发现,沐清瑜容色冷冷,眼神中没有半点温度。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沐清瑜在沐府的时候,他和沐蔓琪就是逮着一切机会,可劲儿欺负。 不仅欺负他,对威武侯府的那个残废,他更是三不五时就带一帮人过去凌y虐,那时他肆意张扬,那时他无所顾忌。 全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有求到沐清瑜的一天。 所以,等到今天,他发现,他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脸面去求沐清瑜做任何事。 因为他之于她,没有一星半点的好过,只有无尽的恶! 他嗫嚅道:“能,能否再给颗药!” 三天无痛感,今天就是第三天了。 “不能!”沐清瑜道:“不对你落井下石,已是我最大的慈悲!” 她转身离去,沐雍软瘫在地,没有一刻,他如此后悔,早前作过的恶,原来都是要还的,但凡他当初留了一线,此时也还有活命的机会! 沐明远哈哈大笑,边笑边骂:“贱婢,跟她死去的娘一样,都该死!蠢货,废物,你以为你听了她的,她会救你!梦醒了?后悔了?” 沐雍在麻木中回过头,看着那个明明在地上爬不起来,嘴里却在阴毒咒骂的人,此刻心中竟有片刻清明,他道:“父亲,在你眼里,没有人不可以替代,所以,我母亲替代了姐姐的母亲!将会有人也来替代我的母亲。我这个嫡子,也将被你别的儿子替代。可是你没有想过,你也不是不可替代。你死了,将会有新的吏部尚书!你死了,你所效忠的人将会有新的下属!你以为可以一直延续的荣华富贵,其实你根本抓不住,因为,你就是一个靠女人上位又过河拆桥的废物!” “你胡说!你去死!废物,你去死!如果不是你这个废物,我又岂会落到如今这个境地?如果不把你弄回来,我还是吏部尚书!如果不是你告我,我还好好的!” 沐雍看着歇斯底里的沐明远,只觉得这个人很遥远,也很陌生,他闭上眼睛! 死,都死! 死了干净! 第816章 另一重身份 楚朝阳虽然做事独断了些,脾气大了些,但大概是初领差使,倒真是锐不可当。 尽管大皇子和定远侯得知沐明远的事,想为他开脱,至少捞一捞,毕竟一个吏部尚书,他们还是不想失去。 但楚朝阳一律不予理会,谁的面子也不给,只要有一点线索,那便一查到底。以至于大皇子不但没把沐明远捞出来,反倒还损失了两个还不太明朗的助力。 七天时间,楚朝阳便将所有的罪证汇总,呈交到皇上面前。 沐雍所告:杀妻,暗藏犯官之后为外室,劫夺流放犯人回京,谋杀亲儿致误伤狱卒张大石! 杀妻之事,直接让仵作验了孔宜佳的尸身。 暗藏犯官之后为外室,在沐雍状告之时,纪域已经派人封锁了芙蓉巷的别院,并且在呈报皇上之后,九皇子更是在派人去拿沐明远时,便也同时派人去拿了温雅柔。 劫夺流放犯人回京,虽然事发地已经做好了案发现场,但一有沐雍的首告,他这个人本身就是最大的证据,另外,被夜巡队抓住关押的秦岩,还没来得及放出来,正好直接审讯,他看到沐雍,知道事泄,也垂头丧气地交代了所有。 想谋杀亲儿致误伤狱卒,这事审理得也很快,那狱卒才入土几日,仵作验起来也没有多大的阻力。 桩桩件件,同时进行,简直可以算得上是雷厉风行。 在第四天里,药效消失,沐雍的痛感回归,他在狱中日日惨嚎,只求速死。 沐明远被沐清瑜那一掌击飞,受了内伤,日子也不好过。 不过他们并没有受多久的苦,皇上那边便御笔判了他们的结局。 沐雍身为流放犯人,逃回京城,其罪当诛,加上以子告父,大不孝,理当五马分尸,念其为自行首告,且告发沐明远数罪有功,判三日后处斩! 沐明远身为朝廷命官,所犯每条罪都足以杀头,数罪并罚,判凌迟三百六十刀之刑。三日后行刑。 东夏的凌迟分为八刀,十六刀……双倍递增至七百二十刀。 如今判三百六十,足以将人碎剐了。 不过,沐明远并不知道,这些是皇上的授意,皇上似乎想给他一个“惊喜”! 他只在牢中骂沐清瑜和沐雍,用词恶毒,仿佛这样就能发泄他心中的恨意。 与此同时,神熙楼楼主也在大骂,李惊风脱出他的掌控已有些时日,他的得力手下炽护法如今也确定已经死于非命,好在派往东境的烈护法已经回来,但凭白损失了这么一个人手,叫他怎么能不怒? 更怒的是,李惊风竟然开始伏击他。 李惊风被他毒药控制,本对他言听计从,但他的毒被人解了。 一个巅峰高手何其难得,又何其珍贵?他刚得了这么个助力,反手这助力就成了阻力,光想就心塞。 早知道,不如派他前往东境。 也免得如今计划还要更改! 门被轻轻扣响。 神熙楼主看向门口,一个侍从恭声道:“楼主,有位姑娘求见,这是她的名帖!” 神熙楼主接过一看,道:“请!” 门口,一个俏丽的身影缓步而入,她姿态娴雅,行止端庄,却又有一种自在。 神熙楼主道:“不知道明姑娘今日来访,有何见教!” 上次,明沁雪与神熙楼主已经达成合作,只是真论起合作事件来,却还没有,只不过是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明沁雪一笑:“楼主今日都不请我坐坐了么?” “请!” 神熙楼主示意她坐,还亲手斟了一杯茶推过去。 明沁雪落落大方地接过,喝了一口,道:“记得我和楼主之间还有合作关系,楼主没忘?” 神熙楼主面具下的目光中带着探究,微微一笑,道:“自是没忘!” 明沁雪道:“既是合作,那坦诚相待,没有问题?” “没问题!” “既如此,还请楼主告知,楼主是意在天下,还是意在东夏,又或者,只是东夏某人?” 神熙楼主猛地抬起头,青铜面具下的一双眼,锐利如鹰,有如实质,直接看向对面,明沁雪并不在意,淡然静坐,安然喝茶,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神熙楼主轻笑一声,随着这声笑,刚刚的锐利便立时消散,倒让他有几分温润之感,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想必这面具下的脸,应也是翩翩公子。 他道:“意在天下如何?意在东夏如何?意在东夏某人又如何?” 明沁雪也轻笑一声,道:“楼主的戒备心太重!不过我也能理解,毕竟合作者不是朋友,只是利益相关耳。” 神熙楼主只是一笑,并没有说话。 明沁雪却接着道:“若楼主意在天下,为何楼主的势力只铺陈在南齐和东夏?南齐北越却不涉及?所以,楼主之心,大概意在东夏,或是东夏某人!” 神熙楼主喝茶,却语带笑意:“明姑娘,本楼主不过一介杀手组织之首领,说意在天下,意在东夏,意在东夏某人,你不觉得匪夷所思吗?” 明沁雪点了点头,道:“的确,若楼主仅是个杀手组织首领,如此雄心大志,说不过去,所以,楼主应该还有一重身份,只是这重身份是何人,楼主不会明示,我也猜不出!” “为何明姑娘就会笃定本楼主有另一重身份?本楼主这身份不够吗?本楼主手底下能人众多,可不仅只是杀手!” “但神熙楼,却似乎只有杀手!”明沁雪毫不避讳地直言。 神熙楼主眯了眯眼睛:“那你又因为说本楼主意在东夏?你这话岂不是自相矛盾?” “不矛盾呀,我也说过,你还有另一重身份!” 神熙楼主目光幽深。 明沁雪却自在喝茶,还冲他笑了一下:“楼主想杀我灭口?” 神熙楼主收回目光,道:“明姑娘多虑了,既是合作伙伴,怎么会打打杀杀!” 感觉到神熙楼主已经收敛了杀气,明沁雪笑道:“楼主心怀大志,不论你所图为何,至少目前,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神熙楼主略点了点头。 明沁雪又道:“那么,对我父亲和孔大将军的追杀令,楼主可否撤回?” 神熙楼主目光凝了凝,道:“明姑娘为何觉得,这追杀令是本楼主所为,而非本楼主受人之托?” 他所谓的受人之托,是拿钱办事的意思。 明沁雪微微一笑,道:“如果楼主仅仅是楼主,那自是受人之托,但你刚才也没有否认,你还有一重身份。虽然这重身份我不知道,但既然楼主有心图东夏,这便很明显了!” 神熙楼主笑了:“明姑娘看来对明丞相还有父女之情?” 明沁雪淡然笑道:“于公于私,我自是不希望他会死!” “可以!” “多谢!十日内,朝中将有动荡,接下来,你要对付的是谁?五?七?八?九?” 神熙楼主听到十日内这句话,道:“明姑娘好手段!” 明沁雪淡笑一声:“倒不是我好手段,这件事我可不敢居功!”她只不过整合各种消息,进行推理之后得出结论。当然,这中间,也略有些她拨动的痕迹。 而魏羌恒之死,东境之失,与她没有一星半点关系!她只是不想大皇子四皇子坐到那个位置,但没有丧心病狂到为此不择手段! 神熙楼主道:“五不为那人所喜,七不过那人手中一把刀,八狠毒有余,谋算不足,九倒是深得那人之心,不过初现人前,尚无甚根基,明姑娘觉得,这四人中,对付哪个才是重中之重?” “当然是从大到小!”明沁雪微微一笑,道:“隐忍且坚毅,出身不显,在众兄弟中不占优势,却能拼出一条血路,如今掌管京畿卫,不出头,也不落后。怎么看,都是劲敌呀!” 神熙楼主摇头:“他的确隐忍且坚毅,有如今的地位,是拼出来的。但正因为如此,他永远也不可能得那人之心,如今大概就是他能掌握的最大的权势地位了,不可能再进一步。” 明沁雪笑道:“但我想先对付他!” 神熙楼主看她,片刻后道:“那是姑娘自己的事,我们虽是合作关系,但并需要事事迁就彼此。”更何况,他们的所谓合作,也不到全盘托出秘密的亲近! “楼主是想杀光皇室吗?”明沁雪突然问。 “明姑娘何出此言?” 明沁雪笑了一下,道:“南齐来犯,东境之内却失主将,以致兵败如山倒,连失数城,我在想,是谁筹谋的这件事,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楼主,你知道么?” “本楼主不知!” 明沁雪道:“这件事也的确让人费解呀。楼主你说,皇权真的可以让人这般丧心病狂吗?” 神熙楼楼主轻笑一声:“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利益的地方便有争斗!那也没什么稀奇!” “楼主说的是,倒是我愚钝了!”明沁雪一笑,告辞离开了。 神熙楼主直等她下楼的声音传来,拿了个干净的杯子,又倒了一杯茶,才道:“你怎么看?” 刚才看着似乎没有别人的屋子,从角落里出现一个人,也戴着面具,脚步轻捷,拱手落座,道:“主子,属下觉得,不管她对付谁,于我们来说,都是好事。主子筹谋那么久,如今也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这位便是神熙楼与炽护法地位相当的烈护法。 神熙楼主点了点头,又道:“之前倒是小看了这个女子,她虽是女流,但对形势之了解,并不弱于任何人!” 烈护法道:“炽护法的殒命,让主子身边损失一个重要人手,需要从总舵调几个高手过来吗?” 神熙楼主皱皱眉,道:“咱们的手下,可没有巅峰高手!” 烈护法道:“巅峰高手毕竟可遇不可求,属下这样的身手,十万军中取首将之命,也并不为难!” “这一路从东境回来,可顺利?” “一切顺利!” “那为何迟了三日才到?” 烈护法一怔,单膝跪地:“属下得手后,本应该按主子安排把善后事情处理了立刻回程,但是当时东境军中主帅死了,戒备森严,属下一时不能进出自如,所以多留了几日。” “下次此类事情,便该事前便准备周全!” “是!” 明沁雪告辞时虽然笑盈盈,但是,等上了马车,脸色却并不好。 她可以确定,东境之乱,是神熙楼干的。 但是现在她还不知道,是神熙楼单纯拿银子办事;还是他没拿银子,只想东境大乱;又或者是他既拿银子办事,又顺水推舟。 如果是前者,神熙楼的定位还是很难确定。 如果是后两者,这神熙楼主所谋之大,便让人恐惧了。 她打开马车暗格,拿出笔墨纸砚,在纸上画着人物关系。 被她列出来的,有皇子,皇叔,朝中大将,还有重臣,她将那些人一一设疑,一一反推,又一一排除。 还是不能确定神熙楼主是谁,或者说,不能确定他是谁的人! 她甚至觉得,皇子也好,朝中重臣也好,应该无人能驭使这样的人。 她曾以为这位是梁王楚昕元,但之前话语的试探中,已经确定了不是。那神熙楼主是谁呢? 他是想要在东夏做摄政王般的存在,还是要夺东夏江山,又或者,是想让东夏不再存在? 不论是什么目的,都不能再合作下去了。 沐明远行刑之日,沐清瑜去观刑了。 三百六十刀,怎么着也得让裴漪看看,那个毁她害她杀她的渣渣是什么下场。 一块灵牌,白幔罩着,在观刑的人群之中。 沐明远看见刑场,整个人都吓呆了。 他知道他的罪不轻,但他对大皇子很信任,如今大皇子不是已经压制住四皇子了吗?就算不能把他救出来,应该也能为他多争取些时日。怎么短短七日,他该到的地方就成了刑场? 他还要从龙之功的,他还要光耀沐家的,怎么能死? 可是,监斩台上,年轻皇子正襟危坐,副监斩官便是刑部尚书高镜明和刑部左侍郎秦幕昭。 当他把目光投向秦幕昭时,秦幕昭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沐明远嘶声吼道:“冤枉,冤枉啊!” 第817章 她真的来了 楚朝阳冷叱:“因何喧哗?” 沐明远几乎膝行过去:“殿下,臣冤枉,臣冤枉啊,所有的事,皆是我儿沐黄枫恨他当年被拐,而臣这个做父亲的没能寻回,害他多年吃苦,积怨在心,方才颠倒黑白,以自身为筹,拖我沐氏一族下水,还请殿下明查!” 这番话有理有据,喊冤也喊得情意真挚。 不怪他这般,事关生死,他若不这么作态,怎么能求得别人存疑,从而延迟行刑呢? 他几乎都没有过堂,为什么就突然判了罪?若是过堂,他能凭着自己的智慧,为自己求一线生机。 所以,他不甘,这最后的机会,他是一定要抓住的。 可惜,他面对的是楚朝阳。 楚朝阳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父皇交给他的一些明确的朝臣站队表上,也明显地标注着沐明远是大皇子的人。 既然如此,他为何在把自己查得清楚明白的证据推翻,再给沐明远一个胡搅蛮缠的机会? 而那边,沐雍在痛觉回来后,天天鬼哭狼嚎,只盼速死,这一天终于到来,他倒是想反悔,说他就是沐黄枫,但他还没有傻到家,知道即使这么说,沐明远可能不死,但他却没有活着的可能。 既然他活不了,那沐明远凭什么活? 沐明远的这番话,让围观的不明内情的人们对沐明远多了几分同情。若真是这样,那他真是生了个讨债鬼,他被拐的事谁也不愿意发生,人海茫茫,要是被拐的人这么容易找到,还说什么世事无常? 若是因此就被当儿子的报复,这儿子以后就不怕下十八层地狱? 沐雍听见了那些指指点点,哪怕他全身都疼,仍是哈哈大笑,边笑边骂道:“沐明远,你当初毒死原配娶我的母亲,现在又毒死我母亲要去娶一个犯官本应充入教坊司的女儿,现在还要让我一个嫡子变成。我沐雍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有你这么无耻!” 沐明远破口大骂:“逆子,你大不孝,天地不容!” 沐雍此时脑子清晰得很:“为母报仇,怎么就不孝了?你犯的是东夏律法,杀人之罪,与我何干?” 楚朝阳不耐烦听这对父子在这里掰扯,看看时辰快到了,直接扔下火签令,道:“行刑!” 沐雍直接被押到台上去斩首。 而沐明远,则被带到另一边,绑在柱子上。 沐明远不解,为何是绑着? 行刑台不是应该跪着,头伸出,方便直接一刀断头? 这时,楚朝阳勾唇一笑,对秦幕昭道:“秦侯爷,你宣读一下父皇的判罪旨意!” 秦幕昭拱手道:“是!”缓缓而出,将那御笔朱批的宣判旨意露出,一字一句,一板一眼地念了起来。 沐雍,斩首! 沐明远,凌迟,三百六十刀! 沐明远震惊之极地瞪着秦幕昭。 秦幕昭是刑部侍郎,他一直关在刑部大牢。 可是,他一次也没有来看过自己,但凡他过来递一句话,让自己心中不再抱着侥幸,也不用以为没过堂就不会定罪了。 秦幕昭看了他一眼,一挥手:“准备行刑!” 那边,沐雍哈哈大笑,他明明很怕死,但他身上的杖伤没有得到医治,已经溃烂,那种疼痛比死好不了多少。因此,他甚至更希望自己早点死去。 他对着沐明远的方向,状似疯颠:“凌迟,哈哈,凌迟,三百六十,好啊,好!” 最后一个好字才喊出半个音,刽子手手起刀落,剩下的半个音,便被鲜血淹没。 而那边,沐明远被割了第一刀。 三百六十,必须保证人在三百五十九刀时都还活着,这就得特别厉害的刽子手了。 好在这里是京城,能人很多。 一张鱼肉把沐明远的身体上肉束得鼓起,一刀下去,他惨声高呼。 一刀又一刀,沐明远眼前发晕,只想昏迷过去,但又疼醒,如此往复。 而台下围观的人群中,很多人都在议论: “那个人官当得大?但犯了事还不是要死!” “听说那人当年也仅是一个举子,攀上了威武侯府的大小姐,便有了钱又有了权。这人一有权就膨胀,竟然毒死了元配,把外室给扶正了,现在这外室又被他毒死了。他的心怕不是黑的!” “十几年前,这事闹得可大了,威武侯府差点家破人亡,还好那位威武侯是个有志气的,立功归来,不但袭爵了,还为亲妹报仇了!” “这就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啧啧啧,这割肉得多疼啊!” “肯定疼了,你没看那个人叫都叫不出声了吗?” “早知如此,何必害人呢?害了人终究是要还的!”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呀!” “活该!宠妾灭妻什么的,之初只是听听,无非是对妾好些,对妻打压一些,这个人倒好,是真的直接灭!还灭了一个又一个,肠穿肚烂的玩意儿,三百六十刀都便宜了,就活该七百二十刀!” “对,太狠毒了,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 那些声音沐明远一句都听不到,他只觉得疼,疼到心里去,疼到骨髓里去。 这一刻,他有些后悔。 如果他不把沐雍弄回来,如果他不杀孔宜佳,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可惜,很快他连思考这些的能力都没有。 只有疼,钻心刺骨的疼,铺天盖地的疼,不死不休的疼,无边无际的疼。 这一刻,他竟羡慕起沐雍来。 一刀下去,干净利落,可他,却在这里受着无休无止的折磨! 他眼睛已经快要失焦,可偏偏,却看见了围观人群中一个身影。 疼到眼冒金星的时候,那个身影显得那么不真实。 当初,少女眉眼清丽雅致,落落大方,身上带着大家闺秀才有的端庄和清华,那样的出色,那样的让人难忘! 他费了那么多心机,终于娶到她。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竟会觉得,她的存在,成为了他不想触碰的卑微? 因为她见过他为了功名汲汲营营的样子,也见过他谄媚讨好,低声下气的样子。 更重要的是,威武侯府的所有人脉资源,已经被他薅得差不多了,于是,他终于还是对她下手了。 这些年,不是不悔的,但他告诉自己不能悔,告诉自己,他的所有的决定都是对的! 可此刻,他突然觉得,他不但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他娶到贤妻却不珍惜,最后,被孔宜佳和她的儿子毁了所有! 他怔怔地看着那个身影,已经疼到麻木的脑子又突然多了几分清明,哦,对,那个女子,不是裴漪,是沐清瑜! 就在他目光看过去时,沐清瑜冷淡的眸子也看着他,并且,缓缓地揭开了她抱着的东西,那是一块灵牌! 沐清瑜带着裴漪的灵牌来看他行刑?! 所以,裴漪真的来了,真的来看他,看他如此狼狈,看他生不如死,看他面目全非! 沐明远这一刻竟似忘了疼,他目光紧紧盯着那个牌位,无尽的悔恨突然涌上心头,可一切都晚了,晚了! 行刑的刽子手手段高明,沐明远明明已经被割得体无完肤,但第三百五十九刀时,他竟然还活着。 最后一刀,才是他要死的时候! 此刻和沐明远体无完肤,甚至已经能看见他还在微弱跳动的心脏,刽子手一刀下去直刺心脏,沐明远咽尽最后一口气! 这一幕,最开始时,围观众人不住鼓嘈,怒骂,叫好,喊着老天有眼,恶有恶报。 但随着割的刀数越多,不少人便没有胆量看下去了。 到后来,整个地方围满了人,但是却鸦雀无声。 他们被深深震惊,更多的是悚惧之心。 恶有恶报,作了恶事终究会还,亲眼见到了凌迟的惨状,便是恶人,此时也心惊胆颤,对东夏律法生了敬畏之心! 这也是公开处刑的目的,以儆效尤。 秦幕昭看了全程,心情十分复杂。 沐明远又蠢又自负,才落得这样的下场,大皇子一天没登那个位置,便得谨慎行事,万不可蹈其覆辙。 楚朝阳身为皇子亲自监斩,此时眼中有隐晦的兴奋之色。 他亲自审理的案子,亲自监斩的,一位朝廷从一品大员,亲眼看着他从一个完好的人变得支离破碎,拆肉见骨,他心中没有害怕,有的只是快意和兴奋,原来,掌控一个人的生死,是这种感觉。 原来,别人的恐惧和惊骇是这样让人赏心悦目。 这样的差使,他很愿意! 监斩回去的楚朝阳,被皇上赞扬之后,给予了丰厚的赏赐,九皇子府是赐好的,只不过要进行修整后再搬过去。 皇上拨了二十万两银子用作皇子府的整修事宜,并允九皇子亲自前去督办,毕竟,这是他以后要住的地方。 楚朝阳很开心,他终于可以不用被关在皇宫里。 不过他也很清楚,他的荣耀和尊贵,全都是皇上给的,他只要做好皇上的孝顺懂事且有见地有思想的儿子,这便够了。 相较于楚朝阳内心的小雀跃,朝中的形势更加微妙,因为皇上在拨二十万两银整修九皇子府时,另拨了三十万两银修葺东宫。 从皇上登基以来,东宫一直虚设,如今皇上要修葺东宫,这是不是表示,皇上已经定下想立谁为太子了? 这让大皇子四皇子两派又铆足了精神。 大皇子损失了个沐明远,四皇子损失了个魏羌恒,似乎大皇子损失更大。 但是,八皇子楚云台突然递交了一封秘密奏折给皇上。 皇上看后大发雷霆,把禁卫军统领江翌招过来,令他带着禁军出门办差。 一队队禁军火速出宫,奔往一个方向。 与此同时,神熙楼里,那位烈护法正和神熙楼主对弈,神熙楼主面具下的表情不知喜怒,只一双眼睛深邃如海,从他偶尔扫向别处的眼神,可以看出他的游刃有余。 相比较,烈护法下起棋来,就吃力多了,凝眉半晌才会落一子,谨慎又痛苦。 在他终于又落下一子后,神熙楼主几乎不加思索地落下一子,烈护法看着棋局发呆,片刻扔了手中的子,叹道:“主子让了属下九子,属下还是输了!主子当真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还要来吗?” “不来了不来了,属下这笨脑子,只适合听从主子吩咐办事,要让属下动脑,还不如打属下一顿呢!”烈护法笑呵呵地道。 神熙楼主慢条斯理地将棋子捡入棋盒,动作优雅贵气。烈护法赶紧道:“属下来!” 他快手快脚地捡着,动作就毫无美感了,有如秋风扫落叶。 一边捡,他还一边笑道:“主子,您为何会选中八皇子,那就是个又阴又毒又无能的草包!” 神熙楼主轻轻笑了笑,道:“草包好啊,若不是草包,怎会这么好用?” 烈护法点头笑:“也是,他以为没了大皇子四皇子,就轮到他了!” 神熙楼主轻嗤一声,道:“倒是做梦比较快!”他转过头:“炽护法奉命对付楚景弦,一去不回,如今楚景弦还活得好好的,炽护法却尸骨都化成灰了!” 烈护法眼里也有了一抹恨意,道:“主子,炽护法没做完的事,交给属下去做!” 神熙楼主摇摇头,道:“炽护法武功高强,已达超一流境,那楚景弦仅是个皇子,或者有些身手,但不应该是炽护法的对手,可炽护法还是死了,而且死状凄惨。这说明楚景弦要么有底牌,要么身边有人相护。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烈护法是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思的,他道:“主子,既然暂时不对付楚景弦,不如先除其他的。那五皇子也不可小觑,还有三皇子,也不知道是真瘸还是假瘸,属下也可以去试探一二!” 神熙楼主眼眸深了些许,才道:“你去试探三皇子,五皇子暂时不要动!” 烈护法不解:“为何?” “本座还没想好!” 烈护法挠挠头,他不懂所有的都是皇子,杀就杀呗,反正主子之志,宽广宏远,要是炽护法还在,一定知道主子是什么意思,而他想破头也不会知道,大概这就是主子更重用炽护法的原因? 第818章 没这个必要了 禁卫军有如雷霆一般,风驰电掣地出宫后,直奔镇远将军府! 不仅如此,连庄国公府,也被另一队禁军包围。 庄国公魏顷策气得脸色青黑,偏偏,原本他们渗透进禁卫军的人,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被皇上发现,竟然一个个不是调职,就是犯了错被惩处,一个能用的都没有。 好在,这些禁卫军围住庄国公府并没有什么动作。 魏顷策亲自出门,和禁卫军副统领交涉,那副统领笑得很是宽和,道:“国公爷,我等奉皇上之命,前来此处,至于要做什么,需要等下一部指示!一切我们也是做不了主的!” 魏顷策又气又怒,他是一等庄国公,何等尊祟的地位?如今被禁军这么一围,他一张老脸要往哪里放? 相比较他的气怒,府里其他人就是恐慌了。 魏雯已经定下亲事,再过几个月便要嫁人,此时,她一张脸苍白无比。 禁军不会无端围府,不会是四皇子那里做了什么,引了皇上震怒,所以皇上才派了禁军前来? 现在是围城,万一更进一步。 若是四皇子出事, 那她…… 她还有机会嫁人吗? 魏羌恒虽死,但镇远将军府却还在,魏羌恒有二子一女,女儿还小,两个儿子都进了学宫,但今天正是旬休的日子,也都在府中。 镇远将军夫人战战兢兢地看着那些禁军冲进门便四下里搜查,气得要拿刀,大儿子赶紧拦住,道:“母亲,这是禁军,只奉皇命办事!” 将军夫人还满身缟素,此时气得眼睛冒火:“禁军又如何?难道皇上就如此罔顾忠良刚刚死在战场,尸骨未寒,便要来欺辱他的家眷吗?” 大儿子忙道:“母亲,不论如何,他们奉的是皇命啊!君命不可违,咱们什么都不能做,许是有些误会,待禁军走后,母亲可呈折子进皇宫,向皇上申诉,此时万不可吃眼前亏!” 那些禁军一个人牛高马大的,万一给母亲磕着碰着了,那才不值当。 将军夫人把儿子推开,怒道:“你说的什么话?将军为东夏戍边,一去数年不回,如今尸骨未寒,我倒要看看,他们想将为国捐躯者的家眷如何!” 长子习文,少了血性,此时的阻拦让她更是火上浇油,次子也从屋内冲出,手中捏着一根棍棒,道:“母亲,我来护你!” 将军夫人对这个儿子甚是欣慰,还赞了一句:“甚好,吾儿甚有乃父之风!” 长子叹息,禁军既然来了,母亲和弟弟岂能挡得住? 此时,江翌已到,他拱手道:“夫人,多有得罪!” 将军夫人怒道:“江统领,不知今日所为是哪一出?将军在外捐躯,如今尸骨回京刚刚下葬不到一月,你便带人来我府上搜查,是我等母子犯了何事?” 江翌道:“夫人,皇上之命,其中细节,暂时不能对夫人言,还请夫人配合!” “若我不呢?” 江翌手按刀柄:“皇上有令,如有违者,格杀勿论!” 长子脸色大变,格杀勿论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这说明事情很严重! 将军夫人却更怒了,她怒声笑道:“格杀勿论?我家将军可是为东夏戍边而死,皇上要如此对待国之忠臣良将吗?” 江翌似笑非笑:“夫人还请勿阻挡,我等也是奉君令办事!” 将军夫人道:“我要去面圣!我要问问皇上,如此对待忠心耿耿的守边将军,欺负孤儿寡母,皇上就不怕将士寒心吗?” 江翌无心和将军夫人纠缠,他声音冷硬:“夫人,这些话为时尚早,若夫人要去面圣,也等吾等搜查之后再说!”他一挥手:“去!” 禁军们便如狼似虎地各自冲往各个院子和房间。 将军夫人咬牙切齿,眼见得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长子急忙道:“母亲,你想想,禁军为何来搜府,为何大伯那边毫无消息传来?这是皇上之令,连大伯都没办法,你难道要违抗君令?那到时,没事也是有事了。你我都相信父亲,更相信我们自己,我们身正不怕影斜。母亲万勿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 次子被江翌凌厉的气息一震,此时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手握的虽是棍棒,人却退到了后面。 将军夫人一想,大儿子说的也有道理,皇上下这样的命令,总不会无缘无故,许是生了误会,等搜查之后,她再呈递帖子进宫,请求面圣,这份委屈,暂时先受着。 大伯那边也不知道为何没有消息传来,难道是那边也没收到消息? 禁军五百人在整个将军府四散散开,他们搜查的时候,手法并不温柔,将军夫人忍着气,母子三人站在一处,看着那边禁军出没,行事粗暴,气得直发抖。 江翌虽站在原地没动,但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整个人威势逼人。 不一会儿,便有禁卫军来报:“统领,没有!” “统领,没有!” …… 十几个来报的人汇报完后,便站在他身后。 将军夫人咬牙,将军为东夏尽忠职守,这些人到底在找什么?他们能找到什么才怪呢! 又有人来汇报,来来去去的有半数人回来,皆是没有。 不过,那些人所搜查的地方,也都是一些偏院,厨房之类的地方,地方简单又小,搜查得自是快些。 江翌并不着急,他是奉命搜查,查不查得到什么,得看镇远将军府有没有什么。 但凡有,他就能给搜出来,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很快,又有人来:“将军,书房似有暗格,但没能找到入口。” 江翌道:“去看看!” 将军夫人心中大惊,书房是将军用的,因为涉及军务,将军不让府里任何人进出,除了每三天一次的打扫,一直上锁,甚至打扫之事,将军夫人也没有假手旁人,毕竟书房重地,万一被有心之人在这里偷看到什么样机密,岂不是要坏事? 这些人,定是将锁都砸开了。 书房有暗格? 有暗格也不奇怪,谁家书房没放些重要东西在? 不过,将军夫人还是不自觉地跟了去。 江翌也没有阻止。 一众人赶到书房,几个禁军已经在书房翻过,架子上的书都乱了,桌面也是一片混乱。此时,他们站在原地,等着江翌到来。 江翌走过去,轻轻敲动墙壁,敲到西面,果然听见“空空”的声音。 江翌回头:“夫人,机关在哪里?” 将军夫人有些茫然,她并不是知道。 江翌便也不再问她,自己去搜寻。东面的博古架上,放着好些个小玩意儿,书画卷轴,这些都被禁军搜过了。 他看一眼,目光略过,但又转回去,推动博古架,架子在他手中显得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移了一尺有余,也没有什么异常,江翌作罢。 南面是书架,书架上的书也被翻过了,几乎所有的书都不在原位了。但还有两本似乎没被动过,江翌过去,将两本书拿起,又放回,没有异样! 东面是进门的地方,墙面光滑,上面什么也没有。不过,他还是过去,细细敲了每一个地方。而后证明,墙就只是墙。 江翌站在室内,四面看过,最后,走到南面,手下用力,将书架一推,在他的重力下,书架被推得移了一尺。 就在此时,西面的墙面咔哒一声,出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空格。 空格里,放着一些信件。 江翌将那些信件拿出,然后,当着将军夫人的面开始看。 才看了两封,他便收起,转身扫了将军夫人一眼,淡淡道:“夫人,你不是想要入宫面圣么?本统领觉得,没这个必要了!” 将军夫人眼瞳震颤,什么意思? 江翌将其中一封递给她:“夫人识字的?” 将军夫人此时心中六神无主,她知道这信中肯定没有什么好事,但是,她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让江翌的眼神这般可怕。 信纸在颤抖的手中展开,将军夫人只看了几眼,脸色就苍白,不住摇头:“不,不,这不会是真的……” 手上一轻,信纸已经被江翌抽走,江翌沉声道:“封锁,所有人等皆拿下!” 将军夫人刚才怒火冲天,想要提起大刀和江翌对质,此时,却好像被抽走了精气神,她万没料到,将军的书房中,竟然藏有这样的东西! 她喃喃道:“不,不会的,这不会是将军的……” 江翌不再理会她,而禁军已经行动,两人上前,把将军夫人押出门外,外面的禁军更是直接将她两个儿子给控制住了。 一众人走出门,书房立刻被封。 将军府的下人,早就被驱赶到一处,江翌道:“夫人,得罪了!” 将军夫人如同失了魂一般,她两个儿子刚才虽站在门外,但也知道,那些信件只怕是极严重的大问题。 长子终究还是问道:“母亲,那些信里写着什么?” 将军夫人眼瞳无焦,失魂落魄地道:“通敌书!” “不,不可能,父亲不会这么做的!” 将军夫人道:“对,你爹不会这么做的,但那些信是怎么来的?” 禁军来之前,门一直锁着。 里面的清洁事宜,她亲自经手,除了将军和她,从没让旁人进去过。 暗格的位置,连她都不知道! 将军一年回京一次,有时甚至两年才一次,匆匆忙忙,那些信件,纸张泛黄,深浅不一,显然年头各不一样,是将军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可她竟然一无所知! 把人押走后,江翌立刻去皇宫复命。 皇上看见那些信件,大怒,道:“朕本以为,他是遭了奸细暗算,如今看来,这中间另有猫腻!敢情竟是内讧而死!好个镇远将军,好个庄国公!好个魏家!” 信件之中,内容涉及甚广,不止一次提到四皇子。 这才是让皇上更生气的原因。 原来他的好儿子,在和大儿子争太子之位时,为了不落入败局,在朝中结党营私还不够,竟然还敢卖国? 与敌国勾结,哪怕是皇子,也难逃死罪! 他含怒下令:“抄灭庄国公府,将涉事之人全部抓回,押入天牢!” 江翌领命而去,皇上转向刘公公:“大柱,传令叫那个逆子速速进宫!” 刘公公道:“遵旨!” 这庄国公一脉,若是没有强有力的证据,这番是翻不了身了。实在是让人难以想像,身为国公,女儿是皇后,弟弟是镇远将军,外孙是皇长子,为何还要与他国勾连? 这次魏羌恒之死,东境连失数城,皇上心中之怒,难以浇灭,此刻因八皇子的密信,让皇帝知道这其中另有内情,这一腔的郁积之怒,可不就冲着这一方去了吗? 庄国公别想说什么样无辜与不知情。 四皇子都牵涉其中,庄国公岂会不知情? 所以,抄家也不算冤! 庄国公府被围之事,因为无人传递消息,四皇子并不知情,太监前来传召他进宫,他心中便升起一些喜悦来。 父皇修葺东宫,不是什么秘密,如今单独召见他,这是不是说明父皇心里,已经定下他了。 他是嫡子,他的母亲是皇后,立储立嫡,这么简单的事,真不知道父皇为什么要磨蹭这么多年! 不过,现在定下也不算晚。 庄国公府被围,庄国公很生气,但是禁军副统领像一团软泥,说话圆滑无骨,脚下却分毫不让,他也无法。 终于,他见到江翌到了。 副统领听命于江翌这个统领,跟副统领说话没用,但江翌就不一样了。 他迎上前去,道:“江统领,今日之事,着实让本国公一头雾水,不知为何禁军围府,还请江统领告知!” 江翌抱拳道:“对不住,国公爷,我等也是奉皇上之命行事!” 这不和那副统领说词一样吗?魏顷策心中不悦,道:“那皇上还有什么圣旨?” 这语气里带了几分阴阳怪气,表达着对禁军围府的不满,但这份不满又不能冲着皇上去,可不就冲着江翌去了吗? 江翌展颜笑道:“国公爷真是料事如神,皇上还真有旨意!”说着,他便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昭曰……着抄没家产,所有人等关押,择日审理!钦此!” 第819章 朝贵晚囚 魏顷策惊呆了。 他在表达心中的不满时,心里其实是有数的,他知道以魏家如今的权势地位,再怎么样,皇上也会给他三分薄面,所以哪怕他心中不满发几句牢骚,也没事。 可现在就是有事。不仅有事,还是抄家的大事! 他看着江翌,眼神冷凝:“江统领,你是不是拿错圣旨了?” 江翌似笑非笑道:“国公爷,您这话我可承受不起,错拿圣旨,那是何等等大罪?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呀!” 魏顷策道:“本国公要去面圣!” 江翌道:“您的弟媳也是这么说的,不过,皇上有话,直接拿下,若有不服,自有申辩之时!” 说着,他一挥手:“行动!” 禁军们训练有素,全都听令而行。 魏顷策气得脸色发黑,但心中更多的却是恐慌。 江翌身为禁军统领,只听皇上之令行事,而且,他拿的确实是圣旨。所以,这一切,是圣令,江翌不过是一把刀罢了。 皇上会无端动一个国公吗?很显然不会,若非表面上证据确凿,是不可能这么做的。 他仔细回想自己可能被皇上抄家的事,并没有,不由脸色阴沉。 难道是四皇子那里出了纰漏? 不对,江翌刚才透的口风,说的是先去了镇远将军府。 国公夫人和他的儿女们都被驱赶出来,哭声一片。 魏顷策皱着眉,沉声道:“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你们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这个时候,还能顾着什么身份?都要成阶下囚了! 魏顷策脸色虽难看,心里虽也有些不确定,但其实并没有太过担心。因为在刚才,他把所有的事都过了一遍,只要四皇子没造反,他们都是安全的。 皇上也不能无罪直接定他们的罪,虽然这抄家来得古怪,但撑过去了,就没关系了。他什么样风浪没见过? 抱着这样的想法,整个庄国公府的抄家事宜进行得很快。 江翌虽奉命抄家,主要任务是搜查。 这次禁军搜查得更彻底,几乎每间屋子都去查是否有隔层,是否有暗室,不过,并没有。 在楚云程去往皇宫的路上,终于听说了庄国公府和镇远将军府的事,他惊讶之极,这是怎么回事? 他几乎就要拨转车头,让车夫先去庄国公府,但传旨小太监道:“王爷,皇上在等您!” 楚云程无奈,只得直入皇宫。 龙驭殿内,楚云程见到了皇上。 皇上身边有楚珒,楚云台和楚朝阳,他们分站两旁,而楚云程跪下见礼后,皇上却没让他起来。 楚云程心中着急,想到被押走的镇远将军家眷和庄国公,在皇上让他跪了一刻钟还没开口后,他终于忍不住问出来:“父皇,儿臣有一事不明,想请教父皇!” “讲!” “儿臣进宫之时,路上听说禁军关押了镇远将军府家眷,又抄了庄国公府,不知这消息是否属实!” “倒也没错!” “父皇,请问他们犯了何罪?” “你在质问朕?” “儿臣不敢!”楚云程道:“父皇,庄国公勋贵之家,镇远将军也一直在为国戍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镇远将军死于军中,尸骨回京不久,便关押了他的家眷,只恐武将们心生疑议!” 他扫眼楚云台,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丝半点讯息。 但是今天的楚云台却并不像以前那样,对他谄媚讨好,他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楚云程心中暗恨,此时却无法。 他又看向楚珒,这个三皇兄他不熟,因三皇兄早早残了,没了争位的资格,他对其既无忌惮,也无好感。 平时不熟,此时他看过去的眼神,对方自是没有默契。 他再看到向楚朝阳。 这位九皇弟,这阵风头甚劲,才在朝堂听政不久,就被父皇委了差使。把沐明远给办了,甚至还是由他亲自监斩的! 不过外公庄国公说过了,老九初入朝堂,皇上交派差使很正常,但若真的在意老九,又怎么会让他去做审案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审了一个沐明远,得罪的却是沐明远身后所有的势力。 想想看,沐明远光是在吏部敞露书这个位置就多少年了?根深叶茂,怎么会没有几个至交好友?这些人表面不曾与沐明远为朋党,但暗地里不会给老九这个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子一些为难和教训吗? 何况还连监斩一起,所以,叫他放宽心! 他也觉得甚有道理,当初他入朝堂听政的时候,父皇也是交派了差使的,老五,老六,老八都一样。唯一不同的只有老七,不肯去听政,但后来也乖乖地领了差使出征。 既然是一样的流程,他对楚朝阳也没有什么忌惮,此时更是拿眼神去看,想得到一些提示。 楚朝阳微微一笑,整个人显得光风霁月,可是那笑容里好像包含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他还是不知道父皇的想法。 皇上冷笑一声:“武将心生疑议?你是不还要说,庄国公一门位列国公,乃勋贵之家,其人又在朝中任有重职,若是抄家,也会引起朝中文臣心生疑议呀?” 楚云程一听这不是个话头,虽然他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他低头道:“儿臣无此意,儿臣只是不解!” “你不解!”皇上冷哼一声:“那你看看这个!” 从龙案上扔下来两封信。 楚云程捡起来,打开一看,脸色大变。 这是五年前的信件。 魏羌恒镇守东境已经十余年,从八年前起,原本一年往东境运送三批粮草军资,共四百五十万石,改为四批,共五百八十万石,五年前,又改为五批,共七百万石。这是庄国公一党在朝堂上无数次唇枪舌剑后为自己人争取的利益。 这些粮食并不完全全由户部从京城运送,有一半是从地方征调的。 京城里的有三百五十石的定量,一半精粮,一半粗粮。地方上的,要七成精粮,三成粗粮。 这些粮食,足够十万军队每天都吃得饱饱的还有剩余。 但魏氏不可能让这些士兵们这么吃,他们费尽辛苦争取来的,可不是给士兵们吃掉的。所以,军队粮食吃食定量为五百石,剩下的二百石便成了魏氏的私产,变卖换银子。 不仅如此,原本的六成以上精粮,魏氏将其中一半换成粗粮,这中间的差价,又是一笔银子。这笔银子,自是进了庄国公以及四皇子的腰包。 不过,办这件事的人,是魏氏的心腹。 五年来,便一直是这么做的,这两年更过份,原本仅只一半的精粮,两年前开始,也全部换成粗粮,只一些高层将领才能吃上精粮。 对于很多饭都吃不起才去参加征兵的人来说,粗粮饭能吃饱,也没有什么怨言。 但是,现在这些竟然都呈送到御前了? 这事不可能泄露,因为经办此事的是魏家人,为何父皇知道了?不对,这信,是魏家人办事时候的汇报信,为何在父皇手里? 第二封信里的内容,就更叫人震惊了,这时不但透露了一些军粮的事,还透露了,那些换的精细粮食,有些,便是卖去了南齐。 虽然他们做生意的时候,南齐与东夏没有开战,但倒卖军粮之罪,本就不轻,何况南齐也是他国。 尤其如今,南齐攻城掠地,这行为,放到以往,还有回旋余地,放到现在,便是滔天大罪! 四皇子的脸色白了。 他是拿了钱,但他并不知道这些粮卖给了谁。 皇上看着他变了的脸色,冷笑一声:“还要看吗?这边还有!” 桌上还有好几封信。 那些信里,也许会有更惊人的内容,但是,楚云程不敢看了。他跪伏在地,急道:“父皇,儿臣毫不知情啊!” 皇上冷笑道:“你不知情?” 楚云程急忙道:“父皇,儿臣毫不知情,边疆的事,事关军营,我更不可能知道!” 看他推得一干二净,皇上冷笑一声,这次在那堆信件里挑了挑,又扔下来两封。 楚云程打开看后,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因为这其中有一封,便是他写的,他写给魏羌恒的。 他心中大骂,魏羌恒是不是假?他收到信竟不是毁掉,留着干什么?留着好当成把柄吗?难怪死了,就是蠢死的! 此时他心中害怕极了,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皇上冷笑道:“武将生疑议?好一个武将生疑议,现在你还觉得,武将会生疑议吗?枉朕还以为魏羌恒死于军中内奸之手,却原来,他才是最大的内奸!魏氏一族,好大的胆子,楚云程,你好大的胆子!” 楚云程差点吓尿了,父皇震怒的样子他见过,但那时,那份震怒是对着别人的,此时,当这怒气对着他而来时,他才知道有多恐怖,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好像有一座大山沉沉地压在他的背上,他不但抬不起头,也不敢抬头,整个人都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皇上冷冷一笑,看来,楚云程不是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而是,他觉得以后这东夏的天下都是他的,所以,他提前得点好处,根本无关紧要。 可他哪来的自信,觉得这东夏就是他的?就因为他是皇后所生? 他沉声道:“来人!将定王押入天牢候审!” 被拖走时,楚云程大声喊道:“父皇,儿臣错了,儿臣一时鬼迷心窍,父皇原谅儿臣一回!父皇……” 但禁军护卫们铁面无私,除了皇帝之命谁也不听。 皇上转头,目光在楚云台和楚朝阳面上打转。 楚云台下意识地挺了挺胸,四皇兄这件事严重多了,不管怎么说都是因为他的告发,父皇才发现老四的问题,这件事,不交给他还能交给谁呢? 楚朝阳也露出笑意。 如果这件事交给他,他是不是又可以亲自监斩? 如果亲自监斩,是不是又能看见和沐明远那样的场面?那样别人生死在自己掌握中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皇上目光停留在楚朝阳的脸上,道:“朝阳,你如今初涉朝事,宜多锻炼,此事朕交由你去办,可能办好?” 楚朝阳心中兴奋极了,他盼望的终于成真了。 不过,这么久的帝王术书籍也不是白看的,皇上虽然少却有的教导也不是白教的,他的神色怆然中带着无奈,不忍中透着愤慨,沉声道:“四皇兄糊涂,庄国公如此行事大不该,四皇兄为何与他们同流合污?咱们都是姓楚的,是皇室子弟,身上更多一份责任和担当,岂能自毁长城?” 楚云台心中又是失望又是难过,心中更是充满了对楚朝阳的嫉妒,此时不得不挤出一个笑脸道:“九弟说的是!” 皇上对楚朝阳的表现甚是满意,点点头道:“去办!” 楚朝阳行礼退出,楚云台心中失落之极,也想行礼退出时,皇上道:“老八啊,朕未将此事交由你办,你是不是很不服气?” 楚云台忙道:“儿臣不敢!” 皇上笑了一声,道:“此事涉及甚广,不仅国公府,你四皇兄,还有后宫。而你母妃这些年依附着皇后,如今还没有确凿证据之时,若是将此事交由你,皇后会怎么对你母妃?你想过吗?” 楚云台一怔,忙道:“多谢父皇为儿臣考虑周全!” 皇上又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道:“老八,这次之事,你立下大功,朕自是都知道,该属于你的赏赐,朕不会亏了你。但该给你的保护,朕更不会少了你。你且安心,老九初涉朝事,初生之犊不畏虎,由他在前面打头阵,若是他扛不下去时,再由你来收拾局面,方是最好的办法!” 楚云台猛地抬起头来,满眼的喜色。 刚才父皇不将此事交由他,他以为是父皇要抬举老九,原来,父皇为他考虑这么多。 一直以来,他不出色,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在父皇面前都不露脸,毕竟,他和母妃,都得依附皇后和四皇子才能在这后宫里求一息生存。 没想到父皇并没有忽视他,父皇如此和颜悦色单独和他说话,这让他受宠若惊,也让他心中充满了感动,他眼中不由得有些湿润,重重跪在地上,感激地道:“父皇,多谢您为儿臣考虑周全!” 第820章 谁都不无辜 皇上温和地道:“起来,你的心意朕知道,你且回府去,朕对你另有安排!” 此时的楚云台,心中的喜悦与激动无与伦与,他又重重磕了个头,方才高兴地离去。 他终于可以带着母妃一起摆脱皇后和楚云程的钳制,父皇眼里有他,是不是意味着他以后还有奋起的机会? 嗯,他会好好表现,老九年轻又不知变通,这次涉及的可是根深叶茂的定远侯,必然会有很多纰漏,那时候他再接手,才是力挽狂澜之局! 看着他离开,皇上微笑的表情似乎加深了些,只是那勾起的唇角,怎么看着都有些发冷。 庄国公一家人,上午还在府里养尊处优,分外高贵,下午就全都关进了天牢。 一时,有如天塌了一般,国公夫人对着镇远将军夫人就是一巴掌打下去:“废物,你要害了整个魏家!” 镇远将军夫人捂着脸,她神色麻木,同时也很委屈,她哪里知道,她的夫君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倒卖军粮给南齐,倒卖军情给南齐,中饱私囊,吃空饷…… 还有许多她所不知道的事。 她以为顶天立地的将军夫君,为东夏戍边的大英雄,原来就是个蛀虫,而且还是通敌的蛀虫。所以他的死,不是什么为国尽忠死于奸人之手,甚至可能他本是奸人,被知道他做下的那些事的知情人忍无可忍给除掉的! 更让她委屈的是,她根本不知道书房中有个格间,更不知道格间里放着那些东西。 可现在,国公夫人却要把这些全都算在她的头上。她嗤笑一声,道:“是我吗?我嫁入魏家这么多年,本以为为魏家,为镇远将军府打理一切,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不知,原来他们做下那些事,我却全不知情。如今,你怪我要毁魏家?你怎么不说他们的贪心毁了魏家?” 国公夫人没料到这个弟媳竟然还敢顶嘴,她大怒,又一次扬起手。 可惜,这次镇远将军夫人没给他动手的机会主义,她伸手抓住了国公夫人的手腕,冷冷道:“我不无辜,你也不无辜,我无颜说什么不知情,不知情是我自己蠢,但是,你要把这一切算到我头上,我却不会认!” 魏雯也扑过来要帮忙,只是,她和国公夫人养尊处优惯了,而镇远将军夫人未嫁时也是出自武将之家,会一些拳脚,虽是以一对二,却不会让她们占到便宜。 国公夫人和魏雯满腹怨气,恨那些从镇远将军府搜出来的东西成了证据,成了毁掉魏家的导火索,但镇远夫人也是满腹怨气,她被蒙在鼓里,如今还要承受这样的指责,她的脾气也不愿意隐忍。 一时,这间女牢里三人头发散乱,拿眼互瞪,有如仇人。 这还是关进来时取掉了钗环之物,不然,此时只怕更是混乱了。 楚云程被单独关在一间囚室,那是关押皇子的。 如今还抱着期望的唯有庄国公了,他没看到那些信件和证据,虽然知道事情可能很大,但只要四皇子在外,他自会和皇后商量出一个斡旋的机会。 他却不知道,四皇子也已经关在里面了。 庄国公府抄家时,也抄出了一些东西,如果单独那些,可能难以查明出处,但是结合了镇远将军府书房格间的东西,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 这次,皇上让大理寺和刑部一起配合楚朝阳办案。 楚朝阳笑了。 皇后,当初他母亲的死,皇后也没少伸手,现在,终于风水轮流转了。而且,他虽在宫中,表面上不知朝事,但父皇常来讲解,且他培植的人手也将消息不断带回来,他知道大皇子四皇子都在争太子之位。 父皇说那太子之位是他的,楚成邺楚云程在争的是他的东西,就凭楚云程的这份野心,楚朝阳也会将此事深挖。 楚朝阳手底下有那么多可用之人,办起事来也更是不遗余力。 事实上,庄国公和魏氏一族这些年做的事,在有了线索和证据之后进行反推和佐证,再深挖,哪怕他们的人手做得还算干净,但只要做过的事便有痕迹,这事,要查清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在庄国公和四皇子都不明原因地被关进天牢后,大皇子一党原本为失去一个沐明远惋惜,此时却差点击桌而庆。 此时,大皇子和秦幕昭便在某个隐秘的别院中见面,其实他们倒也不必如此小心,不过,这别院是定远侯的产业,安全又隐秘,在这里谈事情不用担心泄漏。 秦幕昭道:“沐明远还是有些用的,至少,他定下的那个计划,才是真正划开魏氏隐秘的一把刀!” 楚成邺却没有这么乐观,他道:“舅舅,你觉得,以沐明远的心计,如果他能算计到这个份上,他还会被儿子所累,被凌迟处死吗?” 秦幕昭只知道刺杀魏羌恒的计划是沐明远献的,但他和大皇子当初是怎么说的并不知道,此时,大皇子的问题,让他也有些错愕,他道:“难道这些后续的拔出萝卜带出泥的事情,不是沐明远安排的?” “本王也不知道!”楚成邺叹了口气,道:“如今他死了,这一切都成了谜。但本王心中总觉得有些奇怪,这如果是个局,那可算得上精细且庞大,但是沐明远,他聪明是有的,也勉强算得上老奸巨滑,可一个老奸巨滑的人,怎么会落下那样的把柄?” 秦幕昭摇头笑道:“王爷你如今还未为人父,所以你不会理解。沐雍是沐明远唯一的儿子,沐明远为了沐家香火,做事昏了头,但他错在摇摆不定,又让沐雍知道他不是不可替代,这才有了沐雍的反水。但是其他事,他几乎都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毒杀两任夫人,甚至将那罪臣之女假死私藏,任谁也不会想到。若不是沐雍告发,他根本不会翻船!他不过是被自己最亲近的人捅了一刀罢了。” “所以舅舅觉得,这些都是沐明远做的?” “多半是,毕竟,除了沐明远,也没有别人会和我们站在一条线上对付四皇子!” 楚成邺心情甚好地笑了,道:“没想到沐明远倒是人才,倒是可惜了!” 秦幕昭也笑道:“倒也不算可惜,如今四皇子一党都倒了,皇上再没得选,王爷您当仁不让,人才会有更多的!” 楚成邺哈哈一笑,是啊,老四已经倒了,立嫡立长,嫡既已去,他是长。如今所有的皇子里,他的势力也是最强的,谁还能与他争锋? 相较于四皇子这边的愁云惨雾,大皇子处的志得意满,威武侯府就是一片喜气洋洋。 因为,裴世渂亲自去往洛家提亲。 对于这位新贵侯爷的亲自登门,洛家人刚开始十分惊讶,同时他们也庆幸,当初裴家遭难,他们并没有落井下石,所以,两家没有结仇。 但是,当裴世渂表达了他来的用意,且放下丰厚的聘礼时,洛家人怔住了。 洛家兄长洛翰星为难地道:“侯爷,实不相瞒,小妹遁入空门,已经十多年了!” 刚开始他还派了家中嬷嬷前去照顾,但后来小妹遁入空门之心坚决,将府里的人全都遣回来,甚至,当他们想去看小妹时,也始终寻不到小妹所在的庵堂。 小妹还派人送过一封信,那是九年前,说是既入空门,便斩断尘缘,俗事之事,勿被她所累,她亦不会再见家人! 洛翰星知道,小妹之所以这么说,是不想她与裴家定亲之事影响了洛家,那时的沐明远就像疯狗一样追着咬。 他能怎么办?他就算想送些银两衣物,也无法寻到人。 这些年,他也时常想起小妹,却只能回想当初一家人和乐的回忆而已,小妹如今是什么样子,几乎都要在记忆里模糊了。 可裴世渂如今前来下聘,他一边可惜小妹终究没能等到今天,一边还得安抚裴世渂。 裴世渂若不是从沐清瑜处知道事情始末,此时定要失落难受,看着大舅哥这么为难的样子,他爽朗一笑,道:“洛兄,我那外甥女在白渊山见到过令妹了,她只是带发修行,并未剃度!我正想请洛兄和我一起,去将令妹接回。若令妹仍是一心向佛,不愿回归俗世,我自会尊重她的意愿!但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呢?” 洛翰星道:“那个接手流民之事,救数万流离百姓于水火的桑榆郡主?她见过小妹?” 裴世渂道:“是!” 洛翰星大喜:“那能否请桑榆郡主一起!” “当然可以!”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第二天,洛翰星裴世渂沐清瑜便往白渊山而去。 之所以非要沐清瑜去,是洛翰星说过了,他去过好几次,也派人去过好几次,没有一个人知道小妹在哪个庵堂修行。沐清瑜不去,他们就找不到地方。 沐清瑜安排千陌帮和济宁堂的人手接手流民事宜,本准备亲自去一趟的,但是舅舅的事也很重要,当然是先去接洛沂霜了。 马车顺山路蜿蜒向上,到得半山腰处,便不能再坐车了,他们弃车步行,由沐清瑜带路,这次倒是没走什么弯路,有沐清瑜的带领,自也不会出现到了地方,却找不到人的问题。 洛翰星走着,十分惊讶,这条路,他走过的,只不过,走到这里就是尽头了,怎么前面还有路?还有水潭?还有石头洞?顺着小径上去,还有路? 他心中很是惊奇,要不是已经不再年轻,只怕要绷不住地惊呼出声。 涤心庵一如既往,十分安静。 但是涤心阉的门口,小尼慧清目光干净,站在门口相迎。一见沐清瑜,她就十分高兴,眉眼都舒展开来,眉开眼笑地冲她打招呼,要不是还有别人在,她那雀跃的样子,怕不是要跳起来。 她双手合什,道:“住持师父说今日有尊客到,叫小尼前来迎一迎。” 洛翰星十分惊讶,他们这一路走来,因着有沐清瑜带路,才在这曲径通幽,山重水复疑无路的山路上,一再眼前豁然开朗,而后,出现在这里。没有人事先通报,他们来时,也没有人先行告知,但却有女尼迎出篱门,这涤心庵,还真神奇。 慧清目光在洛翰星,裴世渂的面上扫过,对沐清瑜一笑,才道:“各位尊客请!” 洛翰星裴世渂也各合什行礼。 在这里,没有四品侍读学士洛翰星,也没有威武侯裴世渂,有的,不过是两位施主! 走过庭院,到了内院,满地的花草青葱,处处都是世外清净之地的气息,裴世渂不由看了沐清瑜一眼。 他记得沐清瑜说过,涤心阉的住持师父说,过三个月为沂霜剃度,她说的时间,已经过了四个月了,沂霜不会已经剃度了? 慧清把人迎进一个间待客禅室,还用山泉水给他们泡了茶,冲着沐清瑜眨了眨眼睛,才转向洛裴二人道:“两位尊客,本庵不受捐赠和香火,故而地僻且幽静,不似山顶寺庙热闹。不知尊客此来,所为何事?” 洛翰星客气地道:“小师父,我姓洛,京城人氏,我妹妹在此处清修,我……来看看妹妹!” 他也不确定妹妹是不是已经剃度,若是剃度了,那便是与威武侯再无缘份,若还未剃度,还有三分可能。毕竟,已经过去十几年,这十几年的时间,妹妹必然已经心如止水,未必还会生起凡俗之念! 慧清大眼眨巴了几下,有些茫然,她看看洛翰星,四十余岁,他妹妹是谁呢? 除了住持师父不知年龄,师父和静安师叔都是三十多岁,这年纪也差不多。 难道是师父的哥哥? 她忙道:“几位施主先喝茶!贫尼去叫人!” 洛翰星裴世渂都有些激动,自是连连答应。 慧清出了禅室,更飞快地往后院奔去,一边奔一边叫道:“师父,师父,你哥来看你啦!” 随着她的叫声,两间房屋里都各探出一个人来,正是静思和静安。 静思好笑,道:“贫尼未出家时,无父无母,是师父把我带上山的,哪来的哥?” 第821章 苦修堂 慧清一怔,是啊,师父是孤儿。 她转向静安:“那是师叔的哥?” 静安也笑:“贫尼已断尘缘,俗世的哥即使找来也到不了此处!” 慧清急道:“是清瑜小施主带来的!”她又叽叽呱呱地道:“而且今天一早,住持师父就叫我这个时间去篱门前候着!” 这下静安也不确定了,她虽遁入空门久了,但的确是有哥的,虽然她心中对亲情之念已经淡泊,但是能被沐清瑜带过来,能被住持师父允准来到这里,说明还是有尘缘未断。 静思道:“走,去看看!” 静安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还是道:“嗯,去!” 慧清高高兴兴地又道:“那今天是不是又能吃到慧竹姐姐做的好吃的了?” 静思静安对视一眼,两人不觉都摇了下头。 两个多月前,慧竹便自请入了苦修堂。 苦修堂在涤心庵的后山,还在住持静卿所住的院子的后头,悬崖之上,山洞之中,四壁冷清,三面皆石。 苦修堂一日只吃一餐,而且只有小孩子拳头那么大一个窝头而已。 是真正的苦修。 涤心庵里,虽设有苦修堂,但慧竹是第一个去的,因为住持静卿师太说她尘缘未了,所以她便以苦修明志。 一入苦修堂,如无意外,最少便得三个月方得出。 为了能让静卿答应给她剃度,她也着实是诚心一片。 静思道:“还有半个月,她才能从苦修堂出来,你今天想吃她做的好吃的,是不能的了!” 慧清有些失望,哎,慧竹师姐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不开,住持师父都说了,在这里住着,剃度不剃度都一样,反正是修行,那苦修堂多苦啊? 一行三人往禅院去。 洛翰星和裴世渂都挺激动也挺期盼。 裴世渂是完全没想到,当年他遭遇那样的事,所有人对他,对威武侯府的人都避之不及,讳莫如深,一个个的划清界线,只担心被他连累招来沐明远的报复。 身为他未婚妻的洛沂霜,就是易婚另嫁,他也能理解的。形势比人强,她只是个弱女子。 可她不但没嫁给别人,竟然还遁身在空门中,也幸得住持师父慈悲,没有为她剃度,让他还有一丝机会。 洛翰星也是心潮起伏难平。 他不怕沐明远,但是面对沐明远那绵秘的迫害和压迫,妹妹却不想连累一大家子,主动入空门。妹妹却不知,即使她入了空门,因他不愿与沐明远低头,这些年,日子过得也很不得意,十几年前他就是从四品侍读学士,十几年后仍是。 但他从不后悔! 他是文人,自当有文人风骨,岂能像沐明远那豺狼一般? 现在,威武侯府重新崛起,沐明远遭到了报应,这一切真是老天有眼! 听见门外的脚步声,两双眼睛都看过去,只有沐清瑜站起,道:“静思师太,静安师太,两位好!” 两人对沐清瑜双手合什,又转向裴世渂洛翰星,道:“施主!” 四人一个照面,都不识眼前之人。 静安和静思对视一眼,静思道:“听说施主前来寻妹,此事我们已经去报与住持知晓,请两位稍等!” 来的不是妹妹,洛翰星激动的心情中有些失望,但他又打起精神,郡主说妹妹在这里,那就定是在这里。 几人坐了一会儿,慧清快步而来,道:“住持师父有请!” 慧竹苦修时日没到,不能来,静卿所住的院子不在这里,自是要这些人移步了。 洛翰星裴世渂都没有半点不满,立刻便在静思静安陪同下前往静卿所住的院子。 这次,静卿没有烤肉,院子里一片花香,倒是很符合世外高人形象。不过,见过素衣烤肉且逼人吃肉画面的沐清瑜,却是不由一笑。 没有什么寒暄,也没有什么客套,静卿静静地道:“为慧竹而来?” 洛翰星裴世渂并不知道慧竹是谁,拿眼看沐清瑜,沐清瑜点头,道:“师太,这位是慧竹的大哥,前来接她回家!” 静卿的目光却在裴世渂的面上扫过,打量了一眼,道:“你们随我来!” 从院子右边小径向里走,便是一条向上的石阶,石阶弯曲蜿蜒,通往山深处。 静卿在前,几人在后,连沐清瑜都有些惊讶了,这个地方她也没来过。 一直到一片陡峭的山壁,顺着只能走一人的人工凿出的山路,上到山壁的半腰,转过弯,地方稍宽一些,在这里,能看见一个山洞。 山洞空间大概二十平米,里面空荡荡,只有四个蒲团,连张床都没有,此时,靠里的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个清瘦的身影,她一身海青大袍,背脊挺直,双目微闭,一只手竖立胸前,一只手捻着佛珠,嘴唇轻轻翕动念诵着经文,神情安然。头上戴着灰朴朴的帽子,看不出是否已经剃度。 几人走进山洞中,脚下都没有什么声音,也没有惊动专心低声诵读经书的慧竹。 沐清瑜此时有些不确定起来,看向静卿。 静卿清声道:“慧竹!” 洛翰星裴世渂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个身影,连一点声音也没敢发出来,此时,更是不自觉摒住呼吸。 慧竹缓缓转过头来,她目光澄静,看见静卿后,微微一笑,道:“住持师父,你今日来看我,可是准备为我剃度了么?”大概是目光太过专注,又或是山洞太暗,而沐清瑜三人都站在背光的阴影处,她竟没发现。 静卿道:“这十年来,剃度几乎成为你的执念,你为何非要剃度,难道尘世之中,就再无你半点牵挂了吗?” 慧竹的目光动了动,却又轻浅地笑了一下,两个多月的苦修让她又清瘦了一些,她的眼里却更加平静,平静到像一湖不起微波的湖水,澄澈透亮却又似阅尽沧桑,安静淡远却又似万念皆无。 她道:“我若剃度,他们会过得更好!” “那你剃度,是为了你,亦若是为了他们?” “为我,也为他们!” “为你别人无法置喙,为他们?是你之意,还是他们之意?你非他们,为何知道他们愿意你如此为他们?” 这如绕口令一般的话,让慧竹怔了怔,片刻,她道:“住持师父,是我着相了。我便是为我,为我心之所安,为我心之所归,非为别人!” 静卿点头,笑道:“现在,我信你的确是有慧根!” 慧竹眼里有喜色:“住持师父这是愿意为我剃度了?” 静卿摇头,道:“你兄长来接你回家了!” 洛翰星上前一步,激动地道:“小妹!” 慧竹眼睛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她离家时,意气风发,满身傲骨的大哥,已经成了一个眼带沧桑的中年人。 她不自觉地站起,怔怔地看着洛翰星,嘴唇噏动许久,才嗫嚅地道:“大哥……” 洛翰星很激动,面前的妹妹这般瘦,她眉眼平和,目光清澈又宁静,因着见到她,那份宁静里稍稍有了点涟漪。 这是他十几年不见的小妹。 他走前几步,颤声道:“小妹,大哥来接你回家!” 慧竹又怔了一下,低头看看手中佛珠,才恬淡笑了:“大哥,我在这里一切皆好!我即将剃度,从此斩断尘缘,大哥勿以我为念!” “剃度?不行!”洛翰星急道。 他把旁边的人一拉:“小妹,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慧竹不自觉看过去。 面前是个中年男子,浓眉大眼,一身竹月色长袍,眉宇间皆是英气,既有岁月留下的沧桑,又有时光沉淀下的坚毅。 他一双眼灼灼发光,紧紧盯着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慧竹呆住了。 两人四目相对,却都好似失语,谁也发不出声音。 过了好片刻,还是裴世渂低低地唤了一声:“沂霜!” 这一声似乎打破了什么魔咒,慧竹闭上眼睛,眼泪滚滚而少。但她很快又睁开,一瞬不瞬地看着裴世渂,似乎在确定,此时是梦境,还是真的。 她嘴唇噏动,半晌才道:“裴公子?” “是我,裴世渂,沂霜,我回来了!” 慧竹喉中梗塞,含着泪,却笑了,道:“真好,真好!” 静卿道:“洛施主,现在,你还要剃度吗?” 慧竹呆愕,似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洛翰星忙道:“咱们不剃度了,小妹,我们特地来接你回去的!” 裴世渂也紧张地道:“沂霜,我回来晚了!你我之间的约定,只要你愿意,我们就继续履行好不好?” 他的声音温柔,眼里全是期待。 慧竹笑了一声,她眼里明明有喜悦和感动,却又有失落和无奈,道:“裴公子,你这次回来,必然已经功成名就,恭喜你!” 洛翰星在一边补充:“现在该叫裴侯了!” 威武侯府几代没能袭爵,这事不是什么秘密,但现在能叫裴侯,就说明已经袭爵了。 慧竹又道:“恭喜裴侯爷!” 裴世渂木讷地道:“同喜,同喜!” 沐清瑜看着自家舅舅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话都说不利索了,心中好笑,不过,这是舅舅与沂家姑娘之间的事,中间隔着十几年的时光荏苒,他们的任何决定,都是他们自己的事。 她并没准备插手,只在一边看着就好。 静卿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反倒还退后几步,到了门边。 裴世渂又上前一步,道:“沂霜,这些年辛苦你了,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 慧竹眼底深处似有千言万语,却只轻叹一声,道:“我在这里一切皆好,前尘往事皆如云烟,裴侯一切安好,也是福缘所致。日后,我定为裴侯也每日多诵读几遍经,盼你平安喜乐,一生无忧!” 裴世渂一怔,这话的意思,好像不太对呀,他有些着急:“你,你还想剃度?” 慧竹神色安静,平淡而坦然:“十年执念,如今终于可以达成,想必裴侯也为我高兴!” “我,我不高兴!”裴世渂有些着急,他道:“沂霜,当初你被我连累方入空门,你我的婚约,我也一直记得,如今我回来了,你,你不愿意再履行婚约了么?你要剃度,你要抛下我么?” 慧竹错愕了一瞬,继而失笑,道:“裴侯,今时已非往日,少年之情,不该成为你的责任!当年虽有婚姻之约,但也有解除婚姻之事,裴侯不必放在心上!” 沐清瑜听到这里,悄悄向静卿走了几步,小声道:“我记得你说,她尘缘未了?那为何她不愿回家?” 静卿看她一眼,神色淡淡,满是世外高人般的洒脱和出尘,说出的话却让人很幻灭:“每时每刻每息每个人的命格都在变化,你当我神仙?” 沐清瑜笑道:“对呀,我当你活神仙,活神仙,你告诉我!” 静卿道:“她的尘缘了或未了,都在今日,此事我也不知!” 也就是说,也许她真的今天会剃度,但也有可能会回家。 但她做什么样的决定,别人做不了主,只有慧竹自己能做自己的主! 静卿又道:“你今日来,应当也知道,世间之事,并非皆如人愿,最无情的刀,是时间和岁月。十几年的时光横亘其中,慧竹做出任何决定都不奇怪!” 沐清瑜认同地点了点头。 的确,十几年了,他们都已经不是少年时候,这中间有太长久的离别,人心是会变的!感情也会变! 裴世渂心中漫过一缕悲伤,他能看到,沂霜就在眼前,她变得很瘦,也很安静,不像十几年前的她那样,笑容明媚,纯粹又可爱。 但是,她还是她。 不论时间过去多久,在他心里,她还是当初那个少女。 可是,她不愿意跟他重回俗世了。 那份悲伤愈发浓烈起来,使他看向慧竹的目光缠绵又悲伤,难过又缱绻,温柔又伤情,理解又不甘……总之,十分复杂。 慧竹在这样的目光里,似乎也有所触动,她再次叹了口气,坦然面对裴世渂,柔声劝道:“侯爷,当年之事,已如过眼之云,错过的终究已经错过,昨日不可追,还是惜取眼前人!” 第822章 被欺负了 洛翰星也吃了一惊,他好像是忘了问一问,裴侯这么多年过去,可曾娶妻? 他年近四十了。 毕竟,十几年呢,当年他离京的时候,又写了退婚书的,就算娶妻生子,也无可厚非。而他,只因为裴侯前来下聘,就高兴得忘了问。 此时想想不禁一身冷汗。 他的小妹,可不做妾室!即使是做继室正妻,那也不行! “眼前人?什么眼前人?”裴世渂迷茫,他身边的下人都用的男子,哪来的眼前人? 慧竹也很迷茫:“尊夫人!” “我哪来的夫人?”裴世渂更惊讶了! 慧竹怔住:“你……这么多年,不曾成亲?” 裴世渂急道:“我我都没回京,我成什么亲啊?” 说完,两人四目相对,都有些呆怔。 裴世渂试探地道:“沂霜,你不肯还俗,不会以为我已经另娶?” 慧竹:“……” 她心中,的确是有这些顾虑。 少年时再是情深,总敌不过无尽岁月的孤寂。何况,他与她,算是情深吗?他是她少年时候的情窦初开,但她是他少年时候的月下美人吗? 她不确定! 他身上带着上位者的气息,这不是承袭爵位后才有的,而是长时间身居高位,发号施令者才会有的气度。 一个男子,功成名就,成家立业,不是很正常的吗? 但她真没想到,他竟还未娶! 洛翰星听到这里,也是松了口气,他笑道:“小妹,当年你与裴侯,也是不得不分开,若不是那姓沐的,如今你们早已……但好在还不晚,我来接你回家!” 慧竹有些迟疑。 洛翰星又道:“你先住着,好生想想,若是你后悔,大哥随时能送你回来,你看好不好?” 慧竹侧过头,看见裴世渂期待的目光,那张还同样英俊的脸,多了岁月的痕迹,但刚才着急又憨厚的样子,像个无措的楞头小子。 就好像他初初知道她是他未婚妻时那般。 回想前事,心不由柔软,慧竹轻轻点了点头。 洛翰星裴世渂都是大喜。 慧竹走到静卿面前,合什道:“住持师父……” 静卿道:“你又不是出家人,不用行出家人之礼!” 慧竹道:“住持师父,我再为庵堂做一顿素斋!” 静卿道:“去!” 在涤心庵用完素斋,慧竹便和静安静思慧清告别,慧清哭得眼睛都红肿了,十分不舍:“师姐,我是不是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素斋了?” 洛沂霜失笑,道:“你若想吃,我隔段时间便上山来做与你吃!” “真的吗?”慧清高兴极了,差点乐得跳起,静思静安都不禁失笑。慧清突然想起,转头看静卿:“住持师父,慧竹姐姐下次来,还能来?” 静卿看她一眼,放下筷子,道:“咱们涤心庵虽小,但若有施主前来布施,自也是不会拒之门外的!” 慧清高兴地拉住洛沂霜:“师姐,你听到了吗,住持师父答应你能常来,你就能常来!”不会因为找不到路,在外转圈也不得其门而入! 洛沂霜向静卿鞠了一躬! 别人不懂,但是,身在涤心庵的所有人都知道,那道山门,不是谁都能找到,有缘人才能找到,而有缘人是谁,只有住持师父知道! 离开涤心庵,三辆马车又顺着蜿蜒的山道下山,洛翰星一辆,裴世渂一辆,沐清瑜和洛沂霜一辆! 下车的时候,哥哥是想妹妹坐上他的马车的。 十多年不见了,小妹都瘦成这个样子了,他有好多话想和小妹说。但是,小妹和他十多年不见,好像对他有些陌生了。 裴世渂也希望洛沂霜能和他一辆,这么多年不见,除了失忆的那几年,他时时都会想起她。那时,他不知道她是否已经另嫁他人,只能把这份思念埋藏于心底,待回了京,知道她被他连累住在庵堂,他的一颗心就飞到了她的身边。 他已近四十,但是在她的面前,仍然像毛头小子一样,比起年轻时更紧张又无措,木讷又呆傻! 但是,他知道不能吓着她,所以哪怕心中再想,也不能说出来。万一被沂霜觉得他一把年纪了还不稳重呢?万一被大舅哥觉得他像登徒子呢? 洛沂霜上马车时,已经脱下缁衣,垂下青丝,不再是一身灰扑扑的衣服,也没有用僧帽遮住头发。 除了整个人仍然清减,但山中岁月静,时光好像没在她脸上留下多少刻度。 她神色还是很安然,虽然今天的事对她的冲击甚大。 沐清瑜笑着将马车里准备着的糕点摆出,又用小泥炉烧开水沏茶。 两人虽没怎么说话,但是气氛很轻松。 进了城,洛沂霜自是回家,裴世渂不回府了,颠颠地跟着回去洛府。 洛翰星倒是乐见其成,毕竟当年两人阴差阳错,几乎误了小妹终身,如今裴世渂有心,他这个做哥哥的当然希望妹妹余生幸福! 沐清瑜把人送到洛府,便回去威武侯府,她也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外公。 只是她没想到,会在威武侯府看见裴康乐。 裴霁在正厅里主位坐着,高永安带着裴康乐在下首。 裴康乐跪在地上,神色凄惶,满眼委屈,脸上还有伤,他抽抽噎噎地道:“爷爷,我给你丢人了!” 裴霁道:“发生了什么事?” 裴康乐不说话,倒是高永安道:“老爷,是这样的,康乐少爷在私塾里被人欺负了!” 裴霁道:“私塾是读书的地方,怎么会被人欺负?” 高永安迟疑了一下,道:“老爷有所不知,那私塾里大部分学子都很本份好学,但也有少部分出生富贵之家,他们见康乐少爷无父无母,刚开始还只是试探,现在已经变本加厉,康乐少爷每次回来身上都有伤,他怕给你添麻烦,所以一直不说!” 裴霁看了高永安一眼,才道:“康乐书塾中之事,你又如何得知?” 高永安道:“老爷不是令我安排康乐少爷所住院中的一切事宜吗,前几天我去他的院子,持见他身上有伤,他又不肯说,我去查了,方才知晓康乐少爷这阵所受的委屈!” 裴霁道:“原来如此!那这件事,你觉得该如何处理?为他换一家私塾?” 高永安道:“哎,说来康乐少爷这事,也是小事,他就是死活不肯说自己和老爷和侯爷的关系,要是那些同学知道他来自威武侯府,谁敢欺负他?可康乐少爷说了,他只是寄住在威武侯府的,名不正言不顺,不能拿着侯府的名头招摇!” 裴霁喝了口茶,道:“康乐甚是懂事!” 裴康乐道:“爷爷待我恩重如山,我不想给爷爷再添麻烦!” 高永安道:“老爷,康乐少爷一个人在别院里,年纪小照顾不好自己,不如,还是让他搬回府里来住?” 裴霁看了他一眼,道:“永安啊,你是不是还没见过侯爷?” 高永安怔了下,笑着道:“侯爷刚回京城,有许多事要忙,我还没能见着。康乐少爷也想拜见侯爷,所以今天我便带康乐少爷一起来拜见了!” 沐清瑜听到这里不由笑了,道:“高管家,如果我没记错,我舅舅回府已经四天了?” 高永安陪着笑道:“是的!” 沐清瑜道:“所以,四天了你还不曾见到我舅舅。高管家,看来,你不是威武侯府的管家,而是康乐少爷的管家呀!” 高永安大惊,忙道:“小小姐说笑了。我去康乐少爷住的地方,也是按老爷的吩咐呀!”他又忙对裴霁道:“老爷,不是我不想见到侯爷,是侯爷贵人事忙,我不好打扰呀!” 裴康乐直接跪下道:“爷爷,是我不好,高管家是心地善良的人,见我被人欺负,才多看顾了我一些。您不要责罚他,不然,康乐更是无法心安!” 沐清瑜笑了,这两人弄这一出,活脱脱把她衬托得恶毒又刻薄,好像一个挑拨离间的坏人,还真好玩。 裴霁道:“行了,起来!私塾之事,换一家就是,也不是什么大事,再说康乐你不是说要考进霁云学宫的吗,这私塾也不过一个过渡,那些人如何,你倒也不用放在心上。若是这么点小事就会分你心神,你还如何考学宫?” 裴康乐道:“是!” 高永安心里着急,赶紧帮腔:“老爷说的对,康乐少爷,你是立志考霁云学宫的人,这么点小事,定不会受到影响!” 他又道:“老爷,那康乐少爷搬回威武侯府住吗?” 在这跟他玩文字游戏呢?裴霁唔了一声,道:“学习之事,最忌分心,这搬来搬去的也费事,待康乐考上了霁云学宫再说!” 高永安和裴康乐隐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高永安立刻道:“霁云学宫是难考,不过,康乐少爷要考宁阳学宫,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裴霁沐清瑜都没说话。 高永安眼珠子转了转,又笑着道:“侯爷不知何时回府?” 沐清瑜道:“有事?” 高永安其实是有些怕沐清瑜的,不过现在,他觉得裴世渂回来后,沐清瑜便不能做威武侯府的主了,他道:“这不康乐少爷说他身为侯爷的侄子,按礼数必须得拜见侯爷!” 沐清瑜笑一声,道:“舅舅不会见怪的,反正早就出了五服之外!他都不知道有这个侄子呀!” 高永安忙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裴字,就算出了五服之上,那也是同宗同姓之亲!” 沐清瑜听出来了,这话未竟之意就是:你虽然和侯爷是舅甥,但未必有同宗的情份重。她笑道:“那可能你们要失望了,舅舅今天有要事要办,恐怕很晚才会回来。” 裴康乐呆了一下,道:“既然侯爷叔叔有事要忙,那我迟些再来!” 看着高永安一副欲言又止,想走又留的表情,裴霁道:“高管家,你送康乐回去!” 高永安立刻道:“是,老爷!”然后就跟着裴康乐出了门。 沐清瑜觉得很有意思,她抬手打了个响指!暗处有人悄然跟上了高裴二人。 裴霁看沐清瑜,脸色有些无奈:“你一早就知道这个高永安是有问题的,为什么不愿意把他赶走?” 沐清瑜笑道:“我是知道他有问题,但暂时不知道他有什么问题,与其让人一天天惦记,不如放个人在眼皮底下。咱们知道他有问题,他也做不了什么。但若把他赶走,若是背后之人从别处着手,那岂不是更麻烦?” 裴霁道:“也着实奇怪,要说是阿渂回来之后安插人手倒也算了,但这高永安,他来府上的时候,咱们可都不知道阿渂还会回来。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沐清瑜道:“这侯府里,定有我们不知道但他们知道的秘密。而且,这秘密只有限定的人员知道,高永安应该并不知道。而且,他们也不会告诉他!” “为何?” 沐清瑜道:“您想想,若是高永安便知道这个秘密,那又何必一定让裴康乐住回来?高永安份自己在府里直接寻找岂不是更方便!” 裴霁点头,却又皱眉:“这些人是当威武侯府好欺负么?如今一个个的把主意打过来,就算有秘密,那也是咱们威武侯府自己的秘密,与外人无关!” “对!”沐清瑜笑道:“您不必担心,记住我之前和您说过的,没有人能闯进威武侯府,所以他们只能用尽心思地想住进来,找机会去找那个秘密!” 裴霁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自上次沐明远那个混蛋找杀手想除掉他后,瑜儿便把威武侯府许多地方都设了机关暗线。 裴家庶支那些人当时想逃,就因触发了某处,在院子里发了一夜疯! 他不再担心这个,转头问沐清瑜:“你舅舅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那孩子接回来了吗?” 沐清瑜抿嘴乐道:“人倒是接回来了,不过,她肯不肯嫁给舅舅,还得两说。就要看舅舅能不能打动她了!” 裴霁道:“那小子要是这点事也办不了,老头我打断他的腿!” 相较祖孙二人的其乐融融,高永安和裴康乐那边是另一番景象。 离开威武侯府,高永安看四下无人注意,压低声音道:“如今他们摆明不想让你住回去,那里到底有什么秘密?你们告诉我,我去办不行吗?” 第823章 也不怕给办砸了 裴康乐面无表情地道:“不行!” 高永安心中很不高兴,但却苦口婆心地道:“为何不行?如今只有我才能顺利地在威武侯府进出,而且不会被人怀疑,可是你连进都进不去!” 裴康乐皱起眉头,显然,他也知道这是个问题,他道:“我会住进去的!” 高永安不信地撇了撇嘴,道:“康乐少爷,真不是我泼凉水,你想想,你今天连苦肉计都使出来了,那两人可有半丝的心软?他们就是把你当外人。” 裴康乐很生气,眉头皱得更紧了,道:“他老糊涂了,那个女子想霸占威武侯府,他却看不出来,早晚有一天,这侯府都会落入别人之手!” 高永安笑道:“要是落在少爷你的手上还好,要是落到别人的手上,那威武侯府的秘密可就被别人给得去了!” “才不会!”裴康乐冷冷道:“除了我,别人不会知道这个秘密的!” 高永安并不信,不过,现在他也没有办法让裴康乐说出那个秘密是什么,这孩子年纪虽小,但却好像属猴子的,人小鬼大! 他顺着裴康乐的话道:“对对对,秘密不被人知道才叫秘密,康乐少爷,现在的问题不是秘密有谁知道的问题,是你怎么去往威武侯府的问题。本来裴世渂若是死在外面,那沐清瑜既是外姓,又是个女子,裴霁或许还会想着过继你为孙子,可现在裴世渂回来了,他有自己的儿子了,肯定不会过继孙子是不是?” 裴康乐的眼里满是和他年纪不相符的阴狠,他咬着牙道:“裴世渂已经一大把年纪了,他不会有孩子的!” 高永安道:“那可说不准,你都说他一大把年纪了,搞不好在外面早就有了私生子,他有自己的孩子,难道还会对你另眼相看不成?” 裴康乐很生气,他眼神不善地看着高永安:“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让我不舒服是?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也别忘了,在我面前你该怎么做!” 高永安眼底深处似掀起了一丝阴翳,但却很快掩去,陪上笑脸道:“康乐少爷,我这不是为您分析着吗?咱们不是得把所有最坏的情况都考虑到吗?” 裴康乐哼了一声,两人继续往前走,一路回去了裴康乐住的小院。 高永安道:“康乐少爷,今天沐清瑜那话咱们得重视,她这是在提醒我在少爷你这里的时间太长了,所以这几天,我便不过来了,不过少爷所需要的东西,我都已经备齐。您可以安心地住,缺什么他们会去采买的!” 裴康乐道:“嗯!” 高永安出了院门,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他也没有回威武侯府,而是去街上瞎转。 转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确定没有什么人注意他后,他才往另一个地方去了。即使这样,他还是很谨慎,又绕了好几条街,才在一个府邸的后门处敲了敲。 那扇后门开了,他闪身进去。 有人过来引着他往前走。 穿过花园,经过回廊,走过亭汀桥,一直到右前方的一个院子里,那引路仆人才停下,道:“伯爷在厅里,你自己进去!” 高永安对这人拱拱手,这才堆了满面的笑意,向里走。 站在门口,他便看见院中的凉亭里,坐着一个人,他快步走过去,站在亭外拱手:“伯爷!” 亭里的人,是山阳伯赵熙泰。 他看了高永安一眼,道:“康儿现在还在外面住着?” 高永安道:“伯爷,这件事在下已经努力过了,但是,那沐氏女心思歹毒,怕康少爷成了裴霁孙子,她不能独得威武侯府的财产,所以多方阻挠。裴霁也是个糊涂的,外孙女毕竟是外姓,哪有自己有个孙子顶立门户的好?不过,现在裴世渂回来,这事情应该有转机!” “怎么说?”赵熙泰对高永安的办事能力不怎么满意,但是,现在威武侯里,只有这一个是自己人了。 高永安道:“沐氏女不是想独吞威武侯府的财产吗?但现在裴世渂回来,裴世渂可是裴霁的儿子,她这个外孙女再怎么争,也是争不过人家亲儿子的。这么一来,康少爷不就有可乘之机了吗?” 赵熙泰轻哼了一声,道:“蠢货,你当所有人都这么想?你是没听说还是不知道,那裴世渂给国库直接交了五百万两银子五万两金子的税,还有一百万匹布匹,那是多少银子?他会看得上威武侯府?” 高永安道:“伯爷,话虽如此,那可不是这么说,裴世渂拿出那么多金银,那是为了买个侯爷爵位!想来这么大的一笔,也掏空了他。威武侯府这么多代的积累,虽被败得差不多了,现在不是又起来了吗?不说别的,光这府邸,也值不少银子,而且是他应得的,他会放过吗?” 赵熙泰拧眉。 高永安又道:“伯爷,就算康少爷不能住进威武侯府,但在下还在。伯爷若是信得过在下,在下也可去寻找那份秘密!” 赵熙泰淡淡地道:“此事我也不知!” 高永安不信,他怎么会不知?如果他不知,他为何又帮康少爷定计,去接近裴霁呢? 赵熙泰不想跟他解释,只道:“这件事除了康儿,没人知道!” 高永安心中不信,口中却道:“原来如此,那在下定全力助康少爷再住进威武侯府!”他心里却有些不屑,一个成事不足的小屁孩,当初也在威武侯府里住过那么久,什么都没找到,再住进去就能找到吗?只怕未必? 那个秘密一直藏着掖着,交给一个孩子来办,也不怕给办砸了! 高永安离去,赵熙泰也甚是无奈。 他没有说谎,他是真不知道那是什么秘密,只是知道威武侯府里藏着当年显王显赫的秘密,得此秘密,必然也能如当年的显王一样显贵。 而这个人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更不能让皇帝知道。 此时他心中也有些闷气,他那夫人,死的时候还给他来这么一出,这样的秘密,竟然只告诉了女儿,而他,也是直到那女人死时,才知道她竟是当年的显王之后! 而女儿又只告诉了自己的儿子,连他这个爹都不说。 如果不是能像显王那样显贵这个念头让他生出想要占为己有之念,他都不想理会这样的事。 高永安特意来问这件事,结果问了个寂寞,这次他没再多耽搁,直接回去了威武侯府。 侯府里的事,大部分都交给他在办,周沉现在只负责一小部分。 但是一小部分才是真正的核心,高永安在努力,什么时候等他把所有的管家权都接过来了,那时候在威武侯府里就更自由了,不会像现在一样,有些地方还是不能去的。 半个月后,四皇子与庄国公府的事已经查出了眉目。 庄国公和镇远将军一起在军粮上做文章,侵吞了大量的金银不说,那庄国公竟然还在青州有一处铁矿。 东夏律令,所有金、银、铜、铁矿产必须由官府开采,私人不得采矿,金银可壮国库,铜铁可铸武器,才会被明令禁止。 可庄国公在青州有一座山,山中产的铁被开采出来后,全部被他私藏,在楚朝阳派人去查时,也如有神助,竟然一查一个准,不但查到了这铁矿山的地址,年产量,甚至还查到了这些铁用作了什么。 原来庄国公早早地为四皇子练了一支私兵,已经有三万多人,那些私兵的武器,便全是来自于那座铁矿! 一个皇子,练私兵做什么?想造反吗? 若说别的,皇上还不会这般生气,但是涉及造反之事,皇上是绝不会宽宥的。 当奏折呈送到御前时,皇上大怒,摔了手边的青瓷茶碗,恨声道:“好啊,真是好得很,拿朕给东境的粮草,拿朕青州的铁矿,一起养自己的私兵!魏家有一个镇远将军,一个护军都尉,这还不够,竟然还养私兵!这是见朕命太长了,想取而代之了!” 刘公公忙轻手轻脚打扫地上的狼藉,这种事,他可不敢劝。皇上正在气头上,谁劝谁倒霉,搞不好还会被当成共犯! 倒是堂下的楚朝阳脸色如常,他接手此事,就知道这是父皇让他立威呢。 既然立威,怎么能不做得彻底一点,做得漂亮一点? 而要做得彻底,做得漂亮,那就得一挖到底,只要庄国公一党和四皇子做过的,全都给揪出来,一丝一毫也不放过。 皇上虽然生气,但是这些年,他原本也只是把四皇子推到台面上,对他倾注的感情不多,只有单纯的生气,并没有身为老父亲的痛心。 发完脾气后,皇上道:“查,继续查,朕倒要看看,朕的这个好儿子还做了多少好事!” 楚朝阳道:“是!” 此时的楚云程,在天牢暗无天日的地方,已经待了半个月,他快要疯了。 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呢? 他是皇嫡子,前途无量,死一个魏羌恒,怎么就弄成如今这样的局面了? 同样在天牢里的庄国公,在经历半个月无人探问,无人提审之后,哪怕他心稳如老狐,此时也有些绷不住。 可惜他被关的地方与四皇子甚远,两人连交换一下信息分析一下现在的情形都做不到。 在楚朝阳全力去掀翻庄国公和四皇子的一切的时候,皇后在宫里也快疯了。 她正位中宫,为后宫之首,平时金尊玉贵,就算宁贵妃不时来阴阳几句,但身份地位在这里,也讨不到好去。 可现在,她虽还是皇后,母家和儿子都被关进天牢,那些嫔妃每天都来,明着请安,实际上不是来看笑话就是来阴阳怪气。 这些尤在其次,皇上也不来,更不见她,她连求情都无门。 她很清楚,这些年,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可以登上太子之位,父亲做了许多事,毕竟夺嫡之争,关系太大了。 但现在皇上查到了什么程度,又会不会一查到底,她也不敢去赌君心。宫中这么多的女人,来了去了,她虽是皇后,并没有自信到觉得皇上对她就多更多情意。 在四皇子一党愁云惨雾的时候,威武侯府倒是喜气洋洋。 经过裴世渂半个多月的诚心和努力,洛沂霜终于答应了和他再续婚约。裴世渂立刻就进宫向皇上讨了一道赐婚圣旨。 虽然四皇子的事让皇上心情不佳,但是对这个充盈了国库,又让东夏版图扩张的威武侯,他还是很给面子的,赐婚圣旨很快就送到了洛家。婚期也定了,在一个月后的十五,月圆之日。 不过东境情况有点不乐观。 南齐大军果然已经打到了谷俞城,虽然兵部侍郎乔明诚及时赶到,但守得也相当艰难,南齐的攻势太猛了。 外患的时候,四皇子党这样的内忧,就让皇上尤其痛恨。 而楚朝阳,有皇上安排的人手,有刑部尚书,大理寺协助,将四皇子党的老底都差点掀翻了。 厚厚的一叠罪证,各种都有。 吞军饷倒卖军粮,私采矿产,练私兵这种严重的之外,还有勾结地方官侵占用地,打死人命这种,在那些大罪面前,竟还是最轻的。 而四皇子一党,这些年涉及的人命,足有五六十条。 而涉及的人,也占了朝堂的四分之一。 皇上大笔一挥,该抄家灭族的抄家灭族,该杀的杀,该贬的贬,该免的免! 皇后在后位上战战兢兢一个余月后,终于等来了于她来说天塌地陷的圣旨,废皇后之位,打入冷宫! 庄国公夺爵位,府中男丁成年者斩首,未成年及女眷流放! 魏雯这个千娇百贵的国公府嫡小姐,在婚期还没到的时候,和未婚夫一家一起,踏入流放之路。 四皇子楚云程,贬为庶人,圈禁于府中。 最有望成为太子的皇嫡子四皇子连同其一党,就在短短的两三个月间,像一座巍巍高山,轰然倒塌。速度之快,让很多人都没恍过神来。 而东境,皇上不得不再次派兵将支援。 在楚昕元和楚景弦中,他选择了楚景弦! 在楚景弦要出征时,沐清瑜去见了他。 第824章 不请自来 楚景弦明白,沐清瑜不是不分轻重的人。在这样的时候找他,定是有事。 南齐入侵,他虽知道自己只是父皇手中的一把刀,被利用被忌惮又被打压被嫌弃的一把刀,但是家国有难,他还是不加思索地站了出来。 父皇的所作所为,让人寒心,但是那些百姓无辜。 一旦谷俞城破,又将多十数万的流民,甚至,还不知道多少百姓死于铁蹄之下,屠刀之中。 朝中乌烟瘴气,四皇子一倒,大皇子一党几乎要鼻孔朝天走路,这样混乱的环境,若不快把外患清除,那才真是双重夹击,境况堪忧。 谁当太子都好,只要心中有百姓。 他并不觉得非自己不可。 但是,这一去,是上战场,刀剑无眼,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回来的机会! 可如今朝中这形势,难道他要因为顾惜自己,便不去吗? 两人在清澹茶楼三楼见面。 楚景弦先到,沐清瑜还没出现,他并不奇怪,这茶楼是她的,她可能在这里的任何一个房间,只是还没来这里罢了。 他心中有事,自顾先煮了一壶茶,慢慢喝。 不一会儿,门被轻敲,接着,沐清瑜走了进来。 浅蓝衣衫的少女还是如同一缕清风,即使只是出现在这里,也让他烦闷的心情轻松不少。 他站起身,道:“清瑜,你来了!” “你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 “我明天去送你!” “好!”楚景弦心情更好了几分,只是想到如今东夏这状况,又添几分郁结。 沐清瑜过来坐下,把手中的东西递过去,道:“这些或许对你有用!” 楚景弦看见那是一叠约,只看了几眼,脸色就变了。 他加快速度,仔细地翻看着,里面详细记载着谷俞城驻军的将领名单、兵力情况、武器装备等等,不仅谷俞城,还有南齐这次的领军之将,以及南齐兵将的粮草供给路线…… 这哪里是普通的纸? 这简直是知己知彼的核心资料。 沐清瑜道:“这些有用吗?” “有用,太有用了!”楚景弦眼中带着喜色,这些,原本是要等到他到了谷俞城,再着人去打探的。但现在他人还没有出发,消息已经先到了手中,所谓兵贵神速,就这个时间差,就能为他赢来先机。 沐清瑜抿嘴一笑,从袖中又拿出一张纸来,她将纸张递到楚景弦的手中,道:“我答应了皇上,会安置东境这一线因战乱而生的所有的流民。如今谷俞的情况不太好,好在城中的百姓已经大半都被转移出来了。这几个人,是我们济宁堂的,若有人员要撤离,找他们。另外,若是有消息要传送,也可以找他们,我们有专门的传送消息的渠道,可能比你走驿站快些!” 楚景弦听着她声音清晰冷静地交代,但却事事详细,交给他资料,又将自己人给他调度,还准备一支线给他调拨粮草,防止朝廷在这一块上拖后腿…… 如果说原本他只有三分把握,加上七分决心,现在,他只觉得自己满心战意,也充满了信心。 其实面对沐清瑜,他心中有很多话想说,有不舍有眷念,有忐忑有不安,既有满心的难又言说的心意,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心里眼里都爱慕着眼前的女子,但是,看她愈发耀眼闪光,看她愈发璀璨夺目,看着她在自己要走的路上越行越远,越走越稳,一步步地展现她自身的能力,一点点散发着她自身的光芒,而他现在又身在泥淖,让他难以启口。 然而,心中的这份情意,却久久集结,越压抑越浓郁,越沉淀越清晰。 但是,两个人所说的话却与感情没有一丝半点关系,讨论的是谷俞的情况,南齐大军的突然入侵,南齐可能的意图,还有他们的最终目的。 沐清瑜道:“据我这边的消息显示,南齐那边的大军其实是后继无力的,甚至南齐军的粮草都跟不上,南齐一路掳掠东夏的城池,将那些百姓或杀或驱赶,他们的路线,看似直冲京城而来,但我觉得,他们应该是往嘉州去,从嘉州再绕回南齐!” 楚景弦点头道:“如果南齐谷俞城打下来,他们会从嘉州绕道回去,他们的目的,好像在吸引着我们的注意力。如果谷俞城打不下来,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这几天楚景弦都在看东境地图,经过详细分析后,得出的结论也是这样,但他懂兵法,也领过兵,有这样的思路不奇怪,可沐清瑜是个闺中女子,却一样有这样的眼光,楚景弦也没觉得意外,在他心里,沐清瑜很聪慧,眼光和格局一点不比那些身经百战的人差。 毕竟,行商也是需要手腕眼光和手段的。 她如今的身家多少且不提,只说她的那些商队,商号,商行和商铺,还有度假山庄等,每天所能创造的财富,就非常可观。 再说她有能力安置那么多的流民,甚至都不需要她本人亲自到场,便可见一斑。 沐清瑜还没说话,一个声音道:“梁州!” 两双目光看过来,门外的人自顾走进来,墨色衣衫使他整个人显得冷漠疏离,一张英俊的脸上,却有一点似有似无的笑意,中和了那份冷漠,他看着沐清瑜,道:“若是打不下谷俞,南齐大军最有可能的就是从梁州西北,顺西唐边境绕回南齐!” 楚景弦挑眉道:“怎么哪哪都有你?此刻你不是应该在你的京畿卫所吗?” 楚昕元也挑挑眉,并没有因为他动用京畿卫的眼线查到沐清瑜和楚景弦所在地而不好意思,也没有因为他的到来破坏了两人讨论的气氛而抱歉。 虽然沐清瑜跟他把话说得很清楚,但是有些事,不是说清楚就能断清楚,有些心绪,也不是说清楚就能立刻抽刀斩断了。 他还是下意识地想去见沐清瑜,还是在暗中关注着她。 听说她与楚景弦约在茶楼见面,还是忍不住来了。 楚昕元瞟了楚景弦一眼,道:“京城所有地方,都是京畿卫的巡视范围,有问题?” 楚景弦道:“这是私人地方!你京畿卫的手还没这么长?” “怎么,你楚王殿下还要管我京畿卫的内务?”楚昕元不但不走,还坐了下来。 “不敢,是你梁王殿下闯入了私人聚会的地方,明知是不速之客,还想赖着不走?” “两位,能别吵了吗?”沐清瑜无语地道:“你俩可是皇子,比我这个百姓更显不务正业是怎么回事?” 两人悻悻地住了嘴。 沐清瑜直接对楚昕元道:“你觉得南齐若久攻不下,会从西唐走,何以见得?” 楚昕元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随意画了一幅简易地图,哪怕楚景弦对他没好脸,但也不得不承认,他对地图的熟悉程度不在自己之下。 地图虽然简易,但在场三个人都看得懂。因为他们都对东境的地图很熟悉。 楚昕元指着地图中的城池,又画了一条线,道:“若是谷俞攻不下,我军这边的防线便可以拉开,这一路下去,都没有什么空子可钻!南齐军深入腹地,担心腹背受敌,肯定会选取一条于他们来说最稳妥最有利的路线,从西唐与东夏南齐三国交界处离开,才是最好的办法。” 这么说很有道理,不过,沐清瑜笑了,道:“这边可不止东夏西唐南齐交界!” “还有隐龙……不,云涧城!” 沐清瑜笑道:“若他真敢走,那他就要失算了!” 楚昕元看着她自信的笑脸,心中柔软,道:“南齐人一定还不知道,如今云涧城已经是东夏的了!” 楚景弦道:“南齐的这位庆王,也是个狠人,咱们或许可以在他的死对头蓟王处着手,让他进退两难。双管,不,三管其下,让他付出代价!” 楚昕元不屑地扫了楚景弦一眼,道:“你有人手在南齐吗?就算有,能渗透到那位蓟王身边吗?就算能渗透到他身边,你能确定蓟王就一定会出头?” “我没有人手在南齐,但这件事可以安排!” “等你安排好,黄花菜都凉了!打仗不是凭想像,也不是纸上谈兵,你到底行不行?”楚昕元其实也知道楚景弦兵法精通,而且很有成算,但是此时,他就是忍不住要对着来,打压打压他。 楚景弦脸色微沉,冷笑道:“如果你想说风凉话,那你还是走!” “恼羞成怒?”楚昕元继续挑衅! “我为何要恼羞成怒?”楚景弦不屑:“我们在说正事,你若要捣乱,就哪凉快哪呆着去!” 楚昕元道:“谁说我不是来说正事的?南齐入侵,你以为只有你一人放在心上?” “那你倒说说,你又有什么主意?” 楚昕元说道,“你若去,谷俞应该守得住?那你可以派出一支精锐军队,从南侧绕道,攻击南齐大军的后方,这样可以打乱他们的阵脚,加速他们从西唐撤离的决定!” “这个主意倒也可行。”楚景弦点头道,“但是一来南齐会从西唐撤离只是我们的猜测,未必是南齐最后的决定;二来,谷俞经过这么长的战事,兵力未必还有多余,再调走一支精锐军队,万一南齐庆王感觉到城内兵力变动,拼死反扑呢?所以我们需要更多的情报,才能确定行动计划。” “情报?”楚昕元冷笑道,“兵贵神速,你还指望慢吞吞去搜集情报?领军作战,要的是料成机先,要的是预判敌人的预判!现在南齐大军已经入侵,我们需要的是行动,而不是等待再次搜集情报而浪费时间!” “你可知鲁莽行事,拼的都是将士的命?”楚景弦皱起了眉头。 “那你可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到时候,也许送的是更多将士和百姓的命!” “你是在故意针对我?”楚景弦的脸色变得冷沉起来。 “我没有针对你,我只是说出了我的观点。”楚昕元冷笑道。 “好了,你们不要再争了!”沐清瑜无语道:“咱们在这里纸上谈兵,所有的都是推测和预判,但战场情形千变万化,在这里争不出结果。一切还是得景弦你到了战场后,根据实际情况调整。我们的建议和意见,希望能给你做些参考!” 她顿了顿又道:“现在流民越来越多,我既答应要安置好那些流民,也许过段时间我也会去东境。等待你的好消息,希望你出马立刻能遏止如今不利的局面,让流民少一些,早点收复失地,结束战争!” 楚景弦点头道:“我会的!” 楚昕元想刺他几句,但是想到如今这局面,反倒有更多的烦躁涌上来,楚景弦不能算是他的对手,而且他也是为东夏而战,身为东夏人,身为皇子,哪怕他恨坐在高位上的那个人,但他也想早日驱逐了南齐军队,收复失地。 他的恨,他的怨,他的仇,他的报复,都是东夏内部的事! 楚景弦站起身,道:“清瑜,本想送你回去的,不过军情紧急,我还要去兵部,和隗尚书一兵,就先走了。等我归来,再……和你一起喝茶!” 沐清瑜笑着道:“好!” 该给的都给了,后续,她也会让人把自己这边搜集到的情报同时传递给楚景弦,谷俞的情况不太妙,他是耽误不得的。要不是兵部点兵要时间,还有粮草调配等相关事宜,他是巴不得连夜就走。 楚景弦离开后,只剩楚昕元与沐清瑜在,空气一片寂静,两人目光一触,一个眼神复杂,一个眼神平静。 楚昕元却坐了下来。 沐清瑜道:“你还不走?” “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沐清瑜:“……” 她叹了口气,道:“你又何必!”她话已经说得清楚,相信他也清楚。 楚昕元也叹了口气,他看着她,目光逐渐深邃,幽幽地道:“我看见你对老七的态度,和对我的完全不同,你选择了他?” 沐清瑜莫名其妙,她拧眉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就非要选一个人?” 第825章 茶中醋 楚昕元心中一喜,这话的意思是,她也并没有选老七嘛?他恳切地道:“清瑜,我承认我的确是伤害过你,还迁怒于你。让你受了委屈,那是我的不是!我也知道你暂时无法放下那些伤害,但不在一起,难道便连朋友都不是了?” 他不想吓着她,如果她能接受做朋友,之后还有大把可操作空间。 他已经做过不止一次努力,每次都被沐清瑜拒绝了。 不过,他现在还没想过放弃,民间不是有句话叫烈女怕缠郎么?哪怕他是王爷,是皇子,但是此刻,他愿意做个民间的毛头小子。 哪怕只能挽回沐清瑜一丝一毫的心,他也觉得值。 被拒绝怕什么?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一百次,也许哪次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呢? 他突然想起,今晨出门时,宁嬷嬷对他说,他该找个王妃了。 他早就有王妃啊,只是被他弄丢了。他心中满是无奈的苦涩,看着沐清瑜的目光,真是复杂又隐晦。 沐清瑜失笑,她实在有些不明白这个梁王。 想当初,那冷冽的小眼神还有嫌弃的小表情,那一脚踹得多狠呐,都让她两根肋骨移位了,而后是关进竹渺院不得出,若是原身,也该饿死两三回了。还有他放的那些狠话! 那是嫌弃厌恶到了极致,到了连她的死都不能让他多看一眼的地步。 他在她面前,一直自称“本王”,那样的高高在上,那样的居高临下。什么时候,他突然在她面前称“我”了? 这不过一两年,人心真易变呐! 这就是传说中的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身为一个女子,她为原身不值,迟来的真情比草贱。 身为一个商人,她却又冷静至极。她笑道:“殿下忘了吗?咱们也不算朋友,不过是合作伙伴!殿下其实不用纠结这个,这世上有很多关系,夫妻,朋友,伙伴,君臣,熟人,陌生人……咱们只是其中一种,你有大志向,别在小问题上纠缠不清了!” 楚昕元抿紧了嘴。 他发现他现在真的没有什么优势在沐清瑜面前了,便算他想保护,都没有了可用武之地。 她已强大,不再是那个被生父写下断亲书,又被“休”的民女沐清瑜,而是财力雄厚,心怀大义,有勇有谋,有情有义的桑榆郡主! 他道:“好,我们再谈谈合作!”一切好像和上次一样又回到了原点。 楚昕元心里有些失望,但是他还能在这里坐着,其实也是另一种进步,不是吗? 沐清瑜很满意他的冷静,她直视着楚昕元,语气十分直白,说出的话也石破天惊:“你想要的,是太子之位,还是九五至尊之位?” 这两个问题,看似一个,其实不一样。 楚昕元显然也明白,他沉默了一瞬,回答得同样直白且石破天惊:“九五至尊!”或者说,他从始至终,想的就是把那个人从那个位置上拖下来,哪怕他不是,也不让那个人是! 这里是茶楼,看似人来人往之地,但其实沐清瑜也好,楚昕元也好,他们的感知都很敏锐,除非有巅峰高手在此蹲守,方圆半里的所有声音,都逃不过他们的耳朵。 这也是他们敢在这里这么说话的原因。 沐清瑜道:“所以,你需要我做什么?” 楚昕元想说,需要你回到我身边。但是,他知道真这么说了,沐清瑜一定是走得最远,跑得最快的那个。 他道:“你能对付楚朝阳吗?” 沐清瑜想了想,道:“可以牵制,但对付之事谈不上,一来他没有做什么恶事;二来,我只是个商人,去对付一个皇子,你还是太看得起我了!还有,楚朝阳如今虽然崭露头角,但他还没到和你正面对上的时候,你要打草惊蛇吗?” 所以,敏锐的人都看得出来,皇上之意不在嫡子四皇子和长子楚成邺身上? 楚昕元看着沐清瑜笑了,他只是试探地一问,果然,沐清瑜真的知道朝堂里的形势,甚至也知道那个老东西属意的是楚朝阳。 她这么聪明这么敏锐,原本应该是自己的好帮手,贤内助,当初的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没有搭对? 周围的环境很安静,安静到能听到远处微风拂过树叶的声音。 楚昕元看着沐清瑜,心中充满了矛盾和复杂。原来一步错,真的无法回头?原来真会有虐妻一时爽,追妻阎王殿? 沐清瑜还能成为他的妻吗? 他低下头,掩住眼底的情绪,再抬起头时,微微笑道:“你是不是还有话要对我说?那天马车里的话,我都记得清楚。你说过你作为合作伙伴,会对我毫无保留的!” 沐清瑜听了这句话,淡淡一笑,道:“合作范围内的事,我肯定毫无保留!其实我要说的话,你想必也知道!” “我知道,其实东夏的外患,不是南齐!” 沐清瑜轻轻一笑,道:“嗯,你知道,楚景弦也知道。但是,楚景弦选择了出征,去打退南齐。他放弃了京中的一切,明知道这一去,战场无情;明知道这一去,他就再没有机会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楚王殿下,真的是一个为大义为东夏为东夏百姓放弃自己利益的人!” 淡淡的茶香中,楚昕元怔住了。 他从沐清瑜的眼里,看到了笑意,赞赏,温柔,欣赏,甚至还有一些欢喜和敬佩。 他和她在谈合作,她却能自然而然地想到楚景弦的身上? 她唇角含笑,眼里有淡淡的喜悦,笑意缱绻温柔,她不自觉地透露出来的温柔笑意,却是对另一个男子,楚昕元只觉得杯中的茶全都变了味,满口的酸涩。 楚景弦有什么好?值得她这时候还会想起他? 楚昕元忍不住道:“我也选择出征,只是那个人没有选我,选了他!” 原来被那老东西挑中出征,还能有这样的好处吗?同样都请求出征去打退南齐,收复失地,老东西却选择让楚景弦去! 选择请战的时候,他也知道,出京意味着什么,不过楚朝阳才刚冒头,他想速战速决后再回来重新布署。而且他虽离去,京城里也不算完全空置,这两年里,他已经有了不少安排。 不过他也明白,楚景弦的请战,比他更纯粹,也放弃得更多,因为楚景弦上次出征后,回京时日还短,即使要布局,应该也没有完成! 可他真的也请战过! 他心中竟涌起一些委屈来。 沐清瑜听得微微一笑,道:“哦,那五殿下也是个很好的人!” 这般的敷衍,应付? 他道:“你知道他出京意味着什么,你还让他去?” 沐清瑜很惊讶:“我为何不让他去?他想做的事,其实也是我想做的。我身在东夏,自不想东夏被侵略,也不想东夏的同胞们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我对他只有佩服,怎么会阻止他的行动?” “在你眼里,他就这么出色吗?”楚景弦酸溜溜地道。他听不得她对楚景弦的这番夸奖,但是他也听出一些味道来了。 之前沐清瑜说为何她就非得的这么一个人,这是她只把楚景弦当成朋友的意思,他是不信的。 他觉得在沐清瑜心中,也许楚景弦是不一样的。不过,从她的话里,只能听出赞赏和佩服,这说明,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对楚景弦有些不一样。 他是绝不会有提醒她的! 他巴不得沐清瑜永远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本来就是个很出色的人啊!”沐清瑜轻松地笑着,她的语气坦坦荡荡,眉眼间都盈满了笑意,如同星辰一般吸引着人的目光,可她却不自知。 “你不要告诉我,他无心那个位置!” 沐清瑜想也不想地道:“如果他有心那个位置,却能放弃,这才是大德大义,大侠大善!如果他无心那个位置,却愿意为了东夏百姓千里奔赴,这更是大德大义,大侠大善!” 楚昕元:“……” 所以左右都是这人好,比别人都好呗? 他悻悻地道:“评价这么高?” “他值得!” 楚昕元心情顿时不好了,他心中有些小小的赌气,不想说话。 茶楼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只有水壶里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和窗外远处的飞鸟的鸣叫声。 沐清瑜安安静静地煮了一壶新茶,茶香袅袅,她慢慢倒了一杯。 楚昕元报复般地抢过来,一仰脖一口喝干。 “烫!”沐清瑜才说了这么一个字,楚昕元那边杯已见底。 是真烫啊,刚冲泡好的热茶,从舌尖一直烫到心底里去,所过之处,如滚油滑过,要不是楚昕元内力深厚,这一杯,怕不一路燎起泡,非得给他烫出个好歹来。 可是,听到沐清瑜的这句话,却让楚昕元笑了,所以她对他还是有关心的! 沐清瑜看着明明烫着了,却还在笑的人,真是傻里傻气的,她无语摇头:“王爷,请继续维持你高冷的人设,你这么笑,让人看了瘆得慌!” 这位京畿卫统领,一直是高不可攀冷心冷面的模样,据说还私下被人叫成冷面王爷,但那些人知道他真实的一面吗? 楚昕元:“……” 沐清瑜敲敲桌子,道:“继续!” 楚昕元闷闷地道:“老四的事,大皇子一派动手了,但是他们动不了这么彻底,说起来,能把四皇子一党这么干脆利落地拔除,要是明丞相还在大皇子阵营,都未必能办到。所以,中间应该有别人插手了。但是不是我!” 沐清瑜道:“你知道是谁吗?”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楚成邺和他的人没这个本事,可他们自己不知道,还以为是他们的手段,加上魏家的自作孽所致。现在,楚成邺没有丝毫警觉,以为太子之位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蠢!” “倒也不是蠢,只是身在局中,你若在局,你也一样!”沐清瑜冷静。 “楚朝阳没这个本事。” “有没有可能,是皇上!”沐清瑜看他一眼:“毕竟,皇上现在的心思,也露了端倪!” 楚昕元拧着眉,深思片刻,道:“不会!” 沐清瑜心中隐有些猜测,却道:“你的其他皇兄皇弟,王叔王伯,有没有这个可能?” 楚昕元道:“三皇兄是真残了!”又道:“楚云台此人好大喜功,阴险毒辣,但他最多能做个马前卒,设不了这么大一局,也没有这样的人手!” 他停顿一下又道:“英王叔在边境,不会是他。另外几个或是荣养,或是在封地,手伸不到那么长!” 至于楚成瑜,早就不在皇子之列,更连名字都不配被提到。 沐清瑜不说话。 楚昕元看她一眼,过一会儿又看她一眼,喝了口茶,又看她。 沐清瑜道:“我脸上有花么?有话就说!” “你好像有所猜测!” “你好像也有所猜测!” 楚昕元道:“如果不是皇子,那就是外人。” 沐清瑜笑道:“外人!得在京城中,既不是默默无闻,又能搅动风云,既与皇子们都相识且可能有交情,又不会引起他们忌惮和警惕的人!” 楚昕元道:“看看我们猜的是不是同一个人,不如一起写!” 沐清瑜道:“好!” 两人各自沾了茶水,在桌上写字。 沐清瑜写了一个字。 楚昕元写了两个字。 楚昕元看着桌上未干的水渍,站起身道:“我会去落实!” 沐清瑜道:“慢走不送!” 楚昕元:“……” 这么干净利落毫不犹豫的吗? 原本有些线索,尤其是看见沐清瑜与他竟想法一致而生出的高兴之色,顿时就没有了。他闷闷地道:“明天你是不是要去送楚景弦?” 沐清瑜道:“是呀!” 她还有一些东西要交给楚景弦呢! 楚昕元心情更闷了,闷声闷气地道:“走了!” 这次,他是真的气呼呼地走了。 沐清瑜一脸莫名春其妙,楚昕元是不是有那什么大病?喜怒无常的! 第二天,天色未明,晨曦微露。 东城门外,大军整装待发,气氛紧张而又肃穆。 第826章 一马车的物资 楚景弦一身盔甲,坐下的枣红马雄壮之极,静立三军之前,愈发显得年轻的王爷英挺俊朗。他目光扫过三军,声音响彻云霄。 “诸位将士,想必大家都听说了,南齐的大军已经连夺我们东夏五城,如今,被我们的向将军堵在谷俞城!今日我等出征,不是为了争名夺利,而是为了扞卫我们的家园,为了保卫我们的国家!” “南齐大军入侵,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掠夺我们的财富,是为了侵略我们的土地,是为了奴役我们的百姓。但是他们不会得逞!因为有谷俞的兄弟们在浴血奋战,有在场的诸位在千里奔赴前去支援!” “我们的军队是最强大的,我们的士兵是最勇敢的,我们的身后,是东夏千千万万的百姓,是我们的家人和亲人,我们绝不会被他们打败!” “二十年前,南齐曾经发展动过战争,但被我们的先辈打得落败而逃,龟缩了二十年。此次,我们要让南齐大军再次见识到我们东夏军队的威武和强大!也让我们的前辈看到我们的勇敢和无畏!前辈能做到的事,我们也能做到,而且会做得更好!” “将士们,你们是我的兄弟,我们将一起并肩作战,一起守护我们的家国。我们要用我们手中的武器,让南齐大军知道,我们东夏军队是不可战胜的!让我们的前辈们知道,我们和他们一样,都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诸位将士,你们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就跟我一起出发,一起去谷俞冲锋陷阵,让南齐大军见识一下我们东夏军队的厉害!” 楚景弦的话语充满了慷慨激昂的情感,让所有的士兵都感到热血沸腾。他们高呼着口号,挥舞着旗帜,整个军队都充满了一股强大的气势。 “出发!”楚景弦一声令下,大军开拔,他们的步伐坚定而有力,每一个士兵都充满了斗志和勇气。 沐清瑜怕赶不及送行,她虽有马车,自己却在赶车位,她穿的是深蓝色的骑装,整个人如天边的一抹云,干净爽利,英姿飒爽。 她到城外时,大军已经开始动了,不过前队已经走得看不见了,后队也在移动,楚景弦还没动,他的目光看着城门处,似在等待着什么。 当沐清瑜的身影映入眼帘时,他眼里迸发出一缕光,如星辰般亮眼。 沐清瑜一扬鞭,马车更快了,却是贴着路边走,丝毫也不会影响行走中的大军。她来到他身边,松口气道:“还好赶得及!” 楚昕元几乎和她前后脚到,不过,此时楚景弦和沐清瑜都没注意他。 楚景弦看她还穿着昨天的衣服,眼里也有红丝,不禁一怔:“你昨天一宿没睡?” 沐清瑜笑着道:“嗯,你要出征,我想着我能做点什么,所以,我备了些伤药!”她从马车里扯出一个大大的包裹递过去,道:“这是金创药,我自己熬制的,效果应该不错!但时间太短,我只能做出这么多。不过里面有金创药方,到时你可以让军医也熬制一些。” 楚景弦默默点了点头,交给管方。 沐清瑜又从马车里扯出两个更大的包裹,她身形娇俏,这两包差点把她淹没。她道:“这些是我做的压缩军粮,吃一小块能保一天不饿,但是数量也不多,只能应急!” 楚景弦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每块只有两节手指般大,如果一块可以保一天,这满满的两大包,用来做为奇兵的口粮简直不要太好,方便携带,几乎不占地方。 他道:“封锐!” 封锐立刻上前,接过了这两个包裹。 沐清瑜再拿出一包,道:“呐,这些,肉干,补充体力的。” 楚景弦接了满手。 沐清瑜还在从马车里往外搬东西。 一个个的包裹,都是打仗中用得着,且十分实用的东西。 现在楚景弦知道,沐清瑜为什么要赶着马车来了。这些东西,骑马根本带不来。 最后,沐清瑜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道:“这里面有三颗救命药,只要没死,吃下去就能吊住一口气,保住一个月的命。药材不够,我这里就只三颗!” 楚景弦深知这三颗药意味着什么,保住一个月的命,就有了无限可能,这等于是多了三条命。 沐清瑜拿来的东西,任何一样,都无比重要且珍贵。 他哑声道:“这都是你一宿时间做出来的?” 沐清瑜道:“没办法,时间太紧,之前也没想到你会出征,没有提前准备,好在家里有些存货,能让我做出这些!” 这意味着她不仅只是一宿没睡,而且是在同时进行着这些事,这不仅只不眠不休,还需要耗费许多的心神和精力,既需要全神贯注,又需要一心几用。 太难了! 难怪眼睛熬得这么红,她这么爱干净的人,还穿昨天的衣服,甚至头发都有些乱了。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将她垂下的一缕发丝给她轻轻掠到耳后。 沐清瑜此时很困,丝毫没有注意到楚景弦此时内心的波澜,迟钝了一些的大脑也没有觉得这动作有什么暧昧的,只是想着大概自己此时的形象有邋遢,才让楚景弦看不下去了。 至于楚景弦的感动,她更没在意。 她只是在做一个好朋友该做的事,上次她也为楚景弦准备了一些东西,只是没有这次的多,也没有这次的赶。 楚景弦看着沐清瑜,愈发不舍了,心中矛盾重重,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好像都被梗塞,反倒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清瑜,我要出发了。”楚景弦轻声说道。 沐清瑜点了点头,笑意真诚明媚:“你要注意安全,我等你凯旋而归!” 楚景弦看着她的眼神,心中充满了不舍之情,她会为他一宿未睡,为他忙前忙后,心里应该也是有他的? 他想要抱住她,在她耳边说出自己的心意,但是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我会的!”楚景弦深深地看着她,目光缱绻不舍。 沐清瑜笑着挥挥手,压低声音道:“你放心打仗,我还让人给你调配了一批粮草,算是身为朋友对你的赞助!” 赞助两字是什么意思楚景弦没听过,但是却能理解,他心中震惊,清瑜还为他调配粮草?这是户部的事。 将士在外打仗,最怕的就是粮草不继,就算他的舅舅在户部任侍郎,都不能保证粮草能顺利且准时地到他手中。有清瑜的这番安排,哪怕这批军粮为数不多,但很可能成为救命之粮。 他心中又感动又复杂。 感动于清瑜为他考虑周全,为他的事如此尽心尽力,却又复杂于她说他仅是朋友! 这两个字,让他心里又酸又涩,清瑜还是只当他是朋友吗? 他终究还是压下了心中的失落,也挥了挥手,扬起一个笑脸,道:“我走啦!” 拨转马头,他一扬鞭,枣红马扬起四蹄,向前疾驰,他没有再回头,他怕他一回头,心中又生不舍。 如今也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谷俞的将士,向将军,乔侍郎,他们都在浴血奋战。快快奔赴战场,早点把南齐军队打退打散,收复失地,他就能快点回来了。 此时,他恨不能一天之间,就飞身出现在谷俞城! 沐清瑜困得都不顾形象了,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想爬上马车先睡一觉。 但是,马蹄声踢踏近前面来。 沐清瑜转过头,道:“你来送行,话都不说一句?” 楚昕元刚才一直在不远处,却被楚景弦忽视得很彻底,他心里又好气,又酸溜溜,他才不是来为楚景弦送行的!只是知道沐清瑜来,他才来!但沐清瑜刚才竟然也连眼角都没给他一个,光顾着给楚景弦送药送东西,还送那么多,一马车的东西! 他很委屈地道:“我去剿匪的时候,你什么也没送我!甚至都没来送行!” 沐清瑜:“……” 这人是有什么大病?剿匪有什么好送的? 还有,她跟他又不熟。这酸溜溜又委屈的语气,是她幻觉了吗? 她跟楚景弦却一直都是朋友啊!这人不都会有点亲疏生熟的吗?她和楚景弦的关系本就比和他亲近! 而且,楚景弦现在算是临危受命,谷俞的境况不太好,仗已经打了这么多天,伤兵多,守城难,她多备些伤药什么的,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当然话不能这么说,身为一个商人,得罪人的话总得换种方式,她委婉道:“今时不同往日嘛,你去剿匪你也没有告诉我呀!” 楚昕元顿时无言以对,他没告诉吗? 哦,对,他倒是去告诉来的,但是沐清瑜不在家。 不仅不在家,他还亲眼目睹有个老怪物一掌把她住的屋子给打穿了。 他第二天便要走,没等到,便叫刑南送了信去提醒他老怪物的事,还叫刑南和身边的暗卫副首领霍洵留下暗中保护。可是,沐清瑜一点表示也没有。 他盯着沐清瑜,眼神中有些幽怨,她是没有心吗? 但是,想到当初,他曾那么不留情地一脚将她踹进坑里,明知道梅静雪不是什么好的,还纵容她欺负沐清瑜,自己从没主持过公道,又觉得底气不足。 有些伤害,造成了,便无法弥补吗? 沐清瑜撑不住地打着哈欠道:“你有没有事?你要没事,我就去睡了。” 她满脸困倦之意,看样子是困极,楚昕元心中有再多的话,此时也只得憋回去,他道:“你去马车里睡,我帮你把马车赶回去!” 沐清瑜笑道:“你现在不称本王了,我还有些不习惯。让你堂堂梁王殿下给我赶马车,我可没这么大脸,我随便停个地方,眯一会儿就行!” 以她现在的身体强度和武功,只是一宿不睡当然不至于让她困成这样。 但她不仅是一宿不睡的问题,这一宿里,她像一台高精度超速运转的机器,同时进行着熬制几种不同的药,制压缩粮,制肉干等。这些东西在材料充足的情况下,也需要一个月甚至更长时间才能做完的事,她同时进行着,仅在一宿完成。 别的不说,光说那肉干,为什么能在一宿之间制成,耗的大部分就是她的内力。 她把自己压榨空了,没有丝毫休息,又赶来送给楚景弦,现在不困才怪。 她也懒得去理会楚昕元了,马车本就在路边,她上了马车,按动机括,小几收进去,右边伸出一块平整光滑的木板,占据了半个马车,如同一张单人床。从格屉里拿出软垫铺上,再拿了个舒服的抱枕,舒舒服服地躺下,再按动机括,车门处和车窗处都升起挡板,闭上眼睛,睡觉。 楚昕元看着她一气呵成地钻进了马车,完全把他给无视了,要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又想,这里是城外,虽然人不多,但她能在自己面前毫不设防,是不是表示其实她对自己还挺信任的? 刚才她虽阴阳了两句,但也没的拒绝不是吗? 所以,楚昕元下了马,上了沐清瑜的马车,在车辕上坐好,准备帮她将马车赶回去。 远远跟着的岳西瞪大眼睛,忙上前来,示意赶车这种粗活,交给他就好了。 楚昕元没有理会,指指自己的马,让岳西牵回。 岳西无奈,将马牵在手中,再看回楚昕元,他已经扬鞭了。 岳西看着车辕上的楚昕元,心中波涛起伏,身为亲随,两人之间从认识到分开,他一直很清楚,就是楚昕元对沐清瑜不一样了,他也能感觉到。但是那些误会和矛盾,使两人之间的关系一度变得诡异且奇怪。 现在看来,主子对沐清瑜的心思,岂止多了一点点? 没赶过马车的楚昕元动作有些笨拙,幸好他这个王爷是上过战场的,对马的习性比较了解,但是在拨转马头时候,马车不知怎么回事竟然重重磕了一下。 沐清瑜的声音从车里传来:“我马车里有减震都能被你赶成这样,你行不行啊?” 第827章 合作伙伴不配呗 “行!当然行!”楚昕元悻然,但又笑了,她知道!但她并不反感自己送她回去,她质疑的只是自己赶车的技术! 看见自家主子笑得跟个傻子一样,岳西吓得一拨马头,让开道路,整个人头都快低到马肚子里去了。 不能看不能看,再看下去,他会被主子灭口的? 马车缓缓行驶,楚昕元似乎想将马车赶得稳如床,车内果然没有再传出质疑声。 此刻,他心中什么都没想,放开了朝堂中的一切,放开了心中的仇恨,也放开了所有的让他想要追逐和争夺的东西,只是安静地赶着马车,反倒让他心中多了几分平静。 后宫,朝华殿。 这几天,朝华殿里门庭若市。 皇后被打入了冷宫,原本和皇后几乎分庭抗礼的宁贵妃便成了一家独大。那些嫔妃们还不得赶紧的多来走动走动,刷刷存在感,难道要等封后的旨意下来再来抱佛脚吗? 那可迟了。 如今后宫中,除了宁贵妃会被封后,也没别的可能。 四皇子被贬为庶人,还被圈禁,魏氏一族倒得那么彻底,绝无东山再起的可能性。 三皇子母妃早死,楚昕元母嫔早死,德妃如今在宫中吃斋茹素,几乎闭门不出,完全不参与这些争竞。 她争也没用,她无子,养大的七皇子还和她离了心,宫中多少嫔妃明里暗里笑话,要不是德妃的地位不低,人也不好欺负,只怕不少捧高踩低的嫔妃们还会去挑衅生事。 八皇子的母妃倒是在,但一直跟着皇后仰她鼻息的,再说,八皇子有大皇子那样有声望吗,大皇子可是有贤王之名的。 想要成为皇后,一要有子,二要皇上爱宠。 倒是有个钟嫔,很得皇上宠爱,但钟嫔的孩子还没生下来呢,谁知道生的是皇子还是公主?何况,钟嫔的娘家地位可远不如定远侯。 宁贵妃更是直接接手了后宫主理之事。 当初皇上意思不明,后宫之事,便是由宁贵妃协助皇后一起办的,现在是她一人独大了。 多年努力,胜利就在眼前,后位于她已经只有半步之遥,而她的儿子也将成为太子,这是她多年来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 不过圣旨还没下,她得让皇上快点把这事落实下来。 又是一天晨时,已经有宫妃陆陆续续来到朝华殿。 殿内的金壁辉煌,玉柱高耸,正首位上坐着宁贵妃,她身着锦缎长袍,发间一支七尾凤簪钗甚是显眼,脚踏宝石鞋,手扶金玉扇,身旁侍立着早到的嫔妃,都是些地位不太高的,早早前来抱大腿的,她们大多低着头,不敢抬头直视宁贵妃,也有些圆滑的在说些乐事凑趣。 宁贵妃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只是这笑意透着疏离和些高高在上,按制只能侧戴的七尾凤簪钗,被她正戴着。当然也不会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如今她已是后宫地位最高的人。 钟嫔和四个宫妃一道前来。 这四个宫妃是住在长宫附近的,地位都不高,平时都是跟在钟嫔身后。 现在的钟嫔已经不是嫔了。 皇上爱重她,早在四个月前就升为了贵嫔。就等生下皇子,好顺利晋妃位。 她已经快生了,肚子突显,走路缓慢。 从门口到殿内的这段路,硬生生走出了八里路的即视感。 到了殿中,她扶着肚子笑道:“贵妃姐姐,看来我又来晚了。没办法,住得太远,我这身子又笨重。姐姐可别见怪哟!” 宁贵妃似笑非笑地道:“妹妹也是,不是都说过,咱们后宫的姐妹,相聚是热闹,不聚也无妨。你还大老远的过来一趟!” “来肯定是要来的!”钟嫔也笑得花枝招展的,她年纪还不大,但在这宫里不但生存下去,还得到皇上那般的爱宠,不可能是个傻白甜。 皇后在的时候,两人当然是没有什么过节,但现在皇后打入冷宫了,一个是最尊贵的贵妃,一个是皇上宠爱的即将诞下龙子的贵嫔;一个是生下皇长子,但已经徐娘半老的宫中旧人,一个是即将生下皇子,得皇上之心的宫中新贵,顿时就有了利益牵扯。 钟嫔温柔地笑道:“如今后宫以贵妃姐姐为尊,嫔妾自然得让腹中的皇儿懂得尊卑之别!” 宁贵妃目光扫过她的肚子,那般张扬的模样,像故意在凸显自己的得宠一般,那张年轻的脸上,笑容得体,可就是看着十分讨厌。 她皮笑肉不笑地道:“贵嫔妹妹是懂尊卑的,你腹中的孩儿自然也不会差。这宫中,最重要的不就是尊卑么?” “贵妃姐姐说的是!”钟嫔仍然笑得温婉宜人:“所以我才不敢不来,省得被人说嘴不是?” “贵嫔妹妹身子都这般重了,谁敢拿这些话说嘴?要是被本宫知道,本宫定会将这般挑拨是非的小人给撕裂烂嘴!” 两人都是笑盈盈的,但在场谁都不是傻子,听着她们绵里藏针地打机锋,一个个陪着笑脸,心思却各异。 宁贵妃这气派,比皇后还像皇后。这是觉得皇后之位已经是板上钉钉,是她的囊中之物了么? 钟嫔笑得分外真诚:“贵妃姐姐说的是,挑拨离间的小人就该被整肃,等以后贵妃姐姐更进一步,想必后宫中以有一片清新景象!” 宁贵妃矜持地笑了,这钟嫔倒是个妙人,说的话也有意思极了。 她转过头:“你们没看见贵嫔妹妹吗,还不搬把椅子来,难道要让她这般重的身子还在本宫这儿站着?这知道的知道是贵嫔妹妹尊重本宫这个做姐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在给贵嫔妹妹立规矩呢!” 朝华殿的宫女们赶紧去搬座椅,另外,点心茶水流水般送上来。 宁贵妃道:“各位妹妹前来,本宫自是欢迎之极,茶点什么的且都用些,要觉得哪些好,包一些带回去也是可以的!” 众嫔妃都笑着客气,宫中最要注意的就是一般东西不要随意入口,何况是在宁贵妃这里。 但钟嫔好像没这个顾虑,直接拿了几上一块梅花糕便吃了。 有了钟嫔带头,其她人有的用了些,有的不用,但是气氛倒真是轻松下来。 等到众嫔妃走了,宁贵妃看着空下来的朝华殿。 这儿很好,不过,凤仪殿更好! 哥哥那边情况不知如何了,前天传信进来,准备联合朝臣在后日的大朝会上,请封太子!当然,太子封谁,不用明说,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她的邺儿当仁不让! 后宫里她的人手都在盯着,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但前朝的话事,也不知道哥哥和邺儿安排得怎么样了。 沐清瑜一觉睡醒,神清气爽。 自从超一流巅峰,又在白渊山和李惊风对了两掌,于生死之机又有感悟之后,她的身体恢复能力就强得多了。 当然,也许是涤心庵中的温泉浴洗涤了她的身体的缘故,她的状态一直很好。 她收起软垫和抱枕,又按动机括收回单人床,将车厢里恢复原样,再次按动机括,车门和车窗处的挡板便都落了下来。 她掀开车帘准备下车,但是入眼所见,却是车辕上一个闭目养神的男子。 这么近距离的,让她一阵错愕。 凭心而论,楚昕元这长相,着实出众,他的五官轮廓分明,微闭的眼,眉宇间流露出一抹从骨子里散发的尊贵气息,鼻梁挺拔,肩宽背阔,手指修长。英挺俊朗,尊贵气息中,却又有一丝难以忽视的忧郁气息,倒越发显得英俊和尊贵了。 白瞎了这长相啊。 沐清瑜怔了片刻之后收回眼神,诚然,长得好看的确会让人目光多停留几分,沐清瑜不否认自己也有些颜控,但相较于颜控,她更清醒。 再说,她所接以的人,有颜的不止楚昕元一个,加之她原本就冷静,能从现象中直达本质的直观感受力,使得她面对这样一张近距离的美颜暴击,竟很煞风景地推了推:“梁王殿下,该醒醒了!” 楚昕元睁开眼睛。 他似也睡得有些懵,四下看了一眼,才道:“你醒了!” 平静自然的语气,好像这一切都很正常,正常得像每天的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沐清瑜却在心里评价一句:心机! 他的眼神清朗,没有半分睡眼后该有的迷茫和惺忪,虽然装出刚睡醒的样子,但显然没有模仿到眼睛。 在她面前装? 她道:“谢啦!” 楚昕元让开身子,沐清瑜从车帘处看去,他这是把她送回郡主府来了。 她道:“我得下车了!” 楚昕元从车辕上跳下来,便于转身来扶。 沐清瑜已经利落地跳了下来。 楚昕元站在车边,看着她。 门房听见动静,潘书已经打开门,道:“郡主回来了!” 他叫得特别响亮,以前他只是沐宅的一个门房,但现在,沐宅成了郡主府,更大更气派了,他这个门房,也成了郡主府的门房,他觉得每天都很开心,背脊都要挺得更直一些! 沐清瑜道:“嗯,叫邱竺来把马车赶进去!” 潘书道:“是!” 沐清瑜走了几步,回过头,见楚昕元还站在车旁纹丝不动,她想,对了,她还没道谢呢。她道:“殿下,多谢你帮我把马车赶回来,不过你还有事吗?” 楚昕元摇摇头。 沐清瑜道:“哦,那您慢走!” 楚昕元无奈,道:“我走回去?” “要不然我让邱竺一会儿送你回去?”沐清瑜很好说话! 楚昕元看着郡主府三个字,这换了门楣,气派了许多,但是,好像更将他拒之门外了。 他试探地道:“合作伙伴不配进去喝杯茶了吗?” 沐清瑜:“……” 她道:“我这个草根郡主的门楣可没这么高,你梁王殿下想喝茶,那自是有的。不过,殿下这么忙,确定要喝茶么?” “确定!” 沐清瑜道:“请!” 楚昕元很高兴,只是去喝杯茶,他却好像要去赴宴一般。 沐清瑜不是很能理解他这笑容满面是为何。 这位高冷王爷的高冷好像常常离家出走。 但她倒觉得,以前高冷的他更让她习惯。 进了门,把楚昕元让进右边厅内落座,管家韩青来了。 沐清瑜道:“韩叔,替我好好陪陪梁王殿下,另外,叫人去把前几天我带回来的好茶给梁王殿下沏一壶,他渴了!对了,王爷没有坐马车来,安排邱竺用咱们的马车送王爷回去!” “好的郡主!” 见沐清瑜说完就走,楚昕元忙道:“清瑜,你去哪里?” 沐清瑜道:“哦,我还有些事要忙,殿下,失陪了!” 楚昕元:“……” 他原本以为,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沐清瑜再怎么也会陪他喝上一杯茶,这不是正常的待客之道吗?可他的期望落空了。 沐清瑜根本没准备招待他,而是把他扔给一个管家。 他迅速起身:“我去帮你!” 沐清瑜笑笑,客气又礼貌,道:“不必了。殿下不是渴了吗?你在这儿喝茶。我的事你帮不了,也不敢劳你大驾!” 而后,她真的走了,毫不拖泥带水。 厅里明明有两个人,却显得空荡荡。楚昕元知道,空落的是他的心。 韩青见他站着久久不动,也不打扰。 他虽年轻,却是沐宅的老管家了,从当初沐清瑜搬到沐宅就在,自然也知道自家郡主和梁王是什么关系。 不过他的心情很平静,以前的梁王不知道郡主的好,冷淡漠然以对,寒了郡主的心,郡主现在得了自由,哪怕梁王回心转意,但郡主已经不在原地等他了。 所以,感情之事,着实是累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寒了的心,是那么容易解冻的吗? 下人送来刚沏的茶。 楚昕元默默地看着冒着氤氲热气的茶水,心中的郁闷和无奈让他无法平静。 韩青拱手,态度恭敬,礼貌又客气,笑得亲切且热情:“殿下,郡主这几日都挺忙,平日里她睡得晚起得早,一天休息不了几个时辰,这不,刚回来又要去忙了。不是郡主要怠慢您,实在是她太忙,殿下体谅!在下会好好招待殿下的!” 第828章 她想害我 楚昕元要的是招待吗?他只是想和沐清瑜多接触接触,慢慢地把当初曾经造成的伤害一点点弥补。 可是,沐清瑜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有些失望,又有些无奈,哪有心思喝茶? 他道:“本王想起还有些事,茶就不喝了,本王先走了!” 韩青也不意外,送出门外。 邱竺已经放好上马凳了。 楚昕元:“……” 他觉得很郁闷,但却又生不起怪沐清瑜的心思,是他伤害她在先,所以才有她今天的冷漠疏离。 悔意悄悄从心底升起。 原来,年少时候的任性和伤害,有一天,却是让他无处着手的无措和无处弥补的无奈! 沐清瑜是真忙,忙到飞起。 五城的流民安置,虽然她没去现场,但是,人手一个个派出去,统筹规划,安排调度,青鹰传信,几乎就没有停过。青鹰是千陌帮特别训练的传信飞鹰,飞得比飞鸽更快,一天就能一个来回。 传回的消息她都会过目,对那些需要她拿主意的,也都会一一给出方案。 数万流民的安顿,分流,迁徙,食物和药材,医者和主事者,协助者,每一点细节都得考虑到。 既不能让流民因为吃不饱而挨饿而死,又或染上疫症;也不能让别有用心之人挑动流民暴y乱,这本身就不是一件小事。 何况,她不止要安顿流民的事,她手底下的商队商号商行商铺,纵使都已上正轨,她也是要不定期查看的。 楚昕元的来和去,她又怎么会在意呢? 皇宫,今日皇上宣楚成邺,楚云台和他一起用膳。 以前四皇子楚云程没被贬为庶人,和楚成邺都呼声很高的时候,皇上也曾宣他二人一起用膳,虽然次数不多。 此次,楚云台是高兴,楚成邺却是忌惮。 这是表示,老四已经不成了,但父皇又准备抬举老八了? 皇上用的膳食精致且样式多,不过,楚成邺楚云台心思自不在用膳上,他们很小心地应对着皇上偶尔的提问,还要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在皇上面前表现。 一顿饭,除了皇上,吃得都没滋没味。 这时,突然一个太监急匆匆地跑过来,刘公公眼神一扫,他不敢上前,只在远处急得团团转。 刘公公走过去。 那太监焦急地道:“钟嫔娘娘动了胎气,要生啦!” 刘公公看着在慢条斯理用膳的皇上,对小太监道:“女医和稳婆都到位了吗?” 小太监怔怔点头。 刘公公道:“知道了!”摆摆手叫小太监退下。 他回到皇上身边,继续为皇上布菜。 皇上瞟过去一眼,道:“又有事?” 刘公公这才道:“那小太监是长宁宫的,说是贵嫔娘娘动了胎气,要生了。女医和稳婆都到了,陛下用完膳要去看看吗?” 皇上放下筷子,道:“去看看!” 刘公公忙道:“摆驾!” 楚成邺楚云台难得地对视一眼,皇上对他们道:“你们用好了吗?” “用好了!” 两个还没怎么动筷子的皇子赶紧放下筷子应。 “用好了就退下!”皇上说着起身。 两人起身,拱手行礼,退出去。 刘公公陪着皇上走出殿外,外面已经备好了皇辇,一众人往长宁宫去。 楚成邺楚云台在殿外,看着皇辇离去,又对视了一眼。 看来这位钟嫔果然深得圣宠,父皇竟连膳都来不及用完就去看了。 楚成邺笑道:“恭喜八弟了!四弟知道后继有你,定会很高兴!” 楚云台听他笑着阴阳,明说恭喜,实则讥讽,却只是一笑。同时,心里也有些激动。 他做对了。 秘告四皇兄后,他果然得到了父皇的看重。 要知道以前,他可是绝无可能陪父皇用膳的。 楚成邺说完,转身离去。 楚云台还没有被封王,无宣不能进宫,既然进宫了,自然要去拜见母妃的。他也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母妃。 楚成邺也去见宁贵妃了。 得知钟嫔动了胎气要生产,宁贵妃脸色微微一变,气怒道:“这个贱人,她想害我!” 楚成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道:“母妃何出此言?” 宁贵妃恨恨地道:“今天早上,钟嫔来本宫这里请安!我就说这狐媚子今天怎么这么守规矩了,原来她打的是这个算盘。” 楚成邺也是一惊,吃惊道:“你是说,她要借动胎气诬陷母妃对皇嗣动手?” 宁贵妃在殿内踱步,气得脸色都变了,道:“除此之外,她还能怎么陷害我?” 楚成邺想到父皇连膳食都没用完就匆匆去看钟嫔的事,拧眉道:“父皇宠爱钟嫔,她这个孩子不能出事。要真出了事,母妃肯定被她扯下水。” 宁贵妃咬碎银牙,不过却又冷笑一声,道:“这么点小伎俩就想把污水泼到本宫身上,她也太小看本宫了。皇儿你先回去,这里的事,本宫自有安排。你看好你舅舅,只要他那里一切顺利,再过两日,应能让你父皇定下心来。” 至于钟贵嫔,就算她生的是龙子,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拿什么和他们争? 楚成邺有些担心:“母妃这边不会有事么?” 宁贵妃轻蔑地一笑:“能有什么事?本宫在宫中这么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小事要是都能把本宫拖下去,本宫也活不到现在!” 楚成邺一想也是,母妃连皇后都能斗倒,何况是个贵嫔? 他的确得再和舅舅合计合计,大朝会的时候提议立太子,这提议之人,就得好生安排,谁先谁后,哪个说些什么,哪些人明里配合,哪些人明里质疑实则暗中配合,一步都错不得! 楚成邺走后,宁贵妃道:“来人,备上库里那支百年人参,再挑些精贵些的补品,随本宫去长宁宫!” 就算没有今天早上的事,她既然知道钟贵嫔快要生产了,也得去表示一下关心。 何况皇上也去了,她就更得去了。 长宁宫里,钟贵嫔已经发作了,她的痛呼声都透着娇气。 皇上想到钟嫔的温柔解语,善解人意,又看一眼守候在院中的太医们,沉声道:“贵嫔情形如何?” 几个太医也不能进殿内,内里自有医女不时出来汇报情况。 太医擦着额头的汗,道:“娘娘这是头胎,如今看来一切还是正常的。皇上放心,娘娘身子骨不弱,又年轻,定能平安诞下龙子!” 这时,钟嫔又是一声惨叫传来。 皇上宙声道:“她怎地叫得那般厉害?” 太医又擦汗了。 皇上,你都有这么多皇子公主了,也不是第一次知道女子生产,犹如在鬼门关走一圈,呼痛不是正常的吗? 之前的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还有那各宫的娘娘们,哪个不是这么走过来的? 如今钟嫔这才哪到哪啊?刚刚发作,还有得叫呢。 但他们不敢这么回,只得道:“臣等商议个可以缓解疼痛的方子,尽量保证娘娘能保持体力。” 参片已经让娘娘含在口中了,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他们现在听那痛呼也是听得心惊胆颤的,就怕皇上爱重钟贵嫔,觉得他们办事不力。 皇上嗯了一声,好在这次没再多问,坐在一边。 刘公公守在一边,也道:“皇上,您放宽心,贵嫔娘娘是个福气大的,又有太医一直在请脉,医女和稳婆都是经验丰富之人,您龙体为重,还是先歇歇!” 皇上的年纪也不轻了,一直这么守着,也不是个事。 皇上道:“朕无事!” 宁贵妃匆匆而来的时候,正看见坐在院内的皇上凝重而心疼的脸。 她心中大恨。 这个皇上一直喜怒不形于色,极少能让人知道他内心真正的想法。但没想到钟贵嫔那个狐媚子生产,竟然能让皇上露出担忧和心疼。 在皇上心中,她真的那般重要? 还是如今皇上年纪大了,就对年轻的钟嫔尤其不同了? 他这样的反应,总不至于到后来让钟嫔那个狐媚子生的孩子凌驾在她的邺儿之上? 她收起心中的恨意,也满脸关切地询问太医情况,太医自然是详细禀告一番,她又拿过人参,道:“贵嫔妹妹生产,本宫怕她体力跟不上,这支人参本宫一直舍不得用,正好拿给贵嫔妹妹补充气力。” 太医高兴,他们之前用的人参也是好的,但是这根显然年份更久。 皇上也道:“宁儿,到朕这边来。” 宁贵妃袅袅婷婷地走过来,刘公公已经搬来一把椅子,皇上拉着她挨身坐下,道:“如今后宫中的事,都要宁儿你主理,你也多注意身子才是!” 皇上竟然对她说体己话了? 宁贵妃之前的恨意顿时消散不少。 不只是体己话,而是皇上明确了后宫的事都由她主理。 主理后宫的,只会是皇后! 这暗示得很明显! 宁贵妃很高兴,但是高兴之余,她也没忘记还有件事没解决。 这时,钟嫔又一声惨呼传来。 宁贵妃立刻就露出真切的诚挚的担忧之色,更是满脸的自责,道:“贵嫔妹妹疼成这个样子,真是让人心疼,宫中众多姐妹,臣妾最是欣赏喜欢贵嫔妹妹,她聪慧又温柔,知礼又守礼!” “嗯!”皇上靠在椅边,用手指骨抵着额,应了一声。 宁贵妃又继续道:“这些日子,姐妹们常聚在一起用些点心和茶水,说些趣事打发时间,臣妾那里宽畅些,姐妹们也爱去臣妾那儿。贵嫔妹妹住处远,臣妾是万万没想到,今天她也会去臣妾处,把臣妾给心疼的,她都快生产了,还走那般远的路,臣妾赶紧的让人给她置了座,还叫她不可那么麻烦,多注意腹中龙胎。但贵嫔妹妹却说宫中尊卑有序,地位有别,她在嫔位,便应向臣妾多些亲近。” 皇上目光看过来。 宁贵妃更诚恳地进言道:“皇上,臣妾斗胆,为贵嫔妹妹说句话。” “准!” “贵嫔妹妹勤勉柔顺,聪慧端庄,如今又为皇上辛苦诞育龙子,皇上您该晋她的位份了!” 皇上看了她一眼,笑道:“嗯,宁儿识大体,朕心甚慰!” 宁贵妃笑了。 今天的事,在皇上这儿是过了明路,哪怕钟贵嫔想陷害她,也是不成的。 虽然宫中又要添孩子,可能还是个皇子,不过宁贵妃倒也没觉得这个孩子是什么威胁。她担心的是钟嫔会拿这个孩子陷害她,她若倒,邺儿就会被牵连。 但宁贵妃万万没想到。 她已经把宫中可能有的坑给填了,可她那位兄长那里却出事了! 定远侯秦幕昭自从府里多了个妾室和儿子后,一直很热闹。 阮心莲和儿子小宝住在一个偏院中。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秦幕昭还是对他还是有几分香火情的。 但是就在前天,秦小宝跌入荷花池,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喝了满肚子的水,浮了起来。 阮心莲快疯了。 她知道定远侯不喜欢她,她也不可能再和定远侯有任何的亲密关系,只有小宝才是她唯一的依靠。 当初如果不是有人追杀,她也不会带着小宝进京,不会进入定远侯府。 在定远侯府里,她一直安守本份,不敢对柳氏不敬,也不敢对秦旭然这个世子及世子夫人不敬。 她只想好好把小宝养大。 小宝的身份已经得到认可,是定远侯府的庶子。 庶子没有继承权,但是,既是侯爷之子,怎么也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一辈子吃穿不愁。除此,她也别无所求。 可是,小宝却死了。 一个八岁的孩子,碍着谁了? 阮心莲从没一刻如此时后悔,早知道,她不如带着小宝入深山,哪怕吃穿不继,衣食无着,但在深山老林里和小宝相依为命,母子葬身狼腹,也不过是苦得更苦,不是有了希望,却又跌落深谷。 她虽不是出身富贵,没有像这些后宅妇人一样,学会那些勾心斗角和心计,可她也不蠢。 小宝不会无缘无故地跑去荷花池边,她让院子里的丫鬟寸步不离地跟着小宝,但那时候,丫鬟在哪里? 丫鬟被找了过来,跪在地上一直哭,说是被少夫人身边的丫鬟叫走帮忙,一时没能看住二少爷! 少夫人,沐蔓琪? 第829章 贱妾和良妾 阮心莲不信。 沐蔓琪这个少夫人,如今的地位可不比之前了。 她的父亲犯了事,从吏部尚书变成了罪囚,不仅如此,还被当众行了凌迟之刑,沐家早就家破人亡了。 沐蔓琪这阵在定远侯府,也学会了低调。 她对付小宝这个庶子做什么? 不过,沐蔓琪如今这地位,想要讨好秦旭然或是侯夫人柳氏,对小宝下手,也是有可能的。 毕竟她与小宝的存在,对柳氏来说,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柳氏恨她,恨小宝,她清楚,正因为清楚,她才深居简出。 小宝不能白死,她不管什么定远侯府,不管什么定远侯,这世间任何的人任何的事,都没有她的小宝重要。 有人要她的小宝死,那她哪怕拼了命,也要为小宝报仇。 可怎么报仇?阮心莲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只是一个妾室,没有出门的机会,也没有见定远侯秦旭然的机会。 她去见了老夫人。 秦老夫人自然知道小宝的事。 不过,对这个孙子,她是不喜欢,不闻不问的。 虽是儿子的骨血,但从小在乡下养着,傻头傻脑,连秦旭然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阮心莲的找来,只让秦老夫人一阵厌恶,虽然阮心莲自进了定远侯府,便每日里晨昏定省,但这个女人的到来,让他儿子差点丢了命,她怎么可能喜欢。 她冷冷道:“小孩子顽劣,不小心落水,这事谁也是想。你不要一直纠缠不休,难道你还想因为一个意外闹得家宅不宁吗?” 阮心莲看着老夫人那冷漠的眼神,她明白了。 整个定远侯府,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冷漠,无情,阴私,恐怖! 她的小宝,在这阴冷的地方,又怎么可能平安长大? 阮心莲并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之所以在定远侯府这么低调缄默,也是她的聪明之处,她只想要个安身立命之所,不要过被人追杀的日子罢了。不然,她也不可能逃回家里,还生下小宝,又带着小宝直接来了京城,更是在侯府外闹上那么一出,虽有些被人利用,可她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回去她住的那个小偏院,她默默地流着泪。 直到,这偏院的一个粗使管事站在她面前。 阮心莲吓了一跳,这里是内院,这个粗使管事平时来的时候,都是一大群人在,他带着人来干活,干完活也赶紧走了,虽见过,但从没说过一句话。 她抬起泪眼:“你……你干什么?” 那粗使管事轻嗤一声:“自己视如珍宝的儿子,被人害死了,你现在关心的却是自己?” 阮心莲眼里一片恨意,但只涌出更多的眼泪,她哭道:“我还能如何?我又能如何?” 粗使管事并没有上前,一直在离他五步远处站着,偏院的下人本就少,此时,更是一个都不见。 他道:“你想为你的儿子报仇吗?” 阮心莲猛地抬起头:“想!” 粗使管事道:“想就对了,要是自己儿子死了都不想报仇,那也不用活在世上了。” 阮心莲泪眼朦胧,她要的不是这些,她要的是办法。 粗使管事这才道:“你怕不是忘了,你是良妾,不是贱妾!” 阮心莲不懂。 粗使管事叹口气,这个女子到底是见识少了,竟然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只好解释:“贱妾若死了,那便随便找个地方一埋了事,民不管,官不究,因为贱妾身份低贱,一纸卖身契,连命都是主家的。良妾不同,良妾是良家妇女,若是死了,官府是要追究的!而且你这个良妾,和别的良妾不同!” 她不但是良家妇,而且,成为定远侯的妾室中间还有颇多曲折,更是为许多人所知。 阮心莲怔怔地道:“可是,我无亲无故,若我死了,我无苦主!” 无人首告,官府怎么会追究? 粗使管事看了她一眼,嗯,还不算傻。 他正色道:“你怎么无苦主,你的表哥前些天进京来看你,你放心,若你真有事,身为亲人,他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阮心莲哭着笑了。 她的小宝死了,她反正不想活了。 粗使管事又看了她一眼,提醒:“自杀的,求告也无门!” 阮心边流着泪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这个管事的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来对自己说这些,但是,她本来也毫无办法。小宝不能白死,不管这管事的说是真是假,她都会去试的。 无非就是一条命不要罢了。 小宝不在,她这条命本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在小宝死后第三天,秦幕昭破天荒地踏进了这个院子。 小宝属于夭折,秦幕昭连看一眼他的尸身都没有,直接叫管家弄了副棺材,拖出城外埋了。 走进这小院,看着瘦了一圈,双目前无神的阮心莲,秦幕昭道:“人死不能复生,那孩子没事爱乱跑,现在出了事,谁也怨不着,你也别太伤心!”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一个人的死给揭过去了。 阮心莲流泪看他:“侯爷,你是不是从没把小宝当成你的儿子?” 秦幕昭:“……” 那还用问吗?他怎么可能把一个乡下长大,傻愣愣见了他都不懂得行礼的野孩子当儿子? 他皱眉:“你在胡说些什么?” 阮心莲轻轻笑了,她含着泪,带着笑,样子有些瘆人:“侯爷,当初你们这些当官的不管我们是不是愿意,就将我抢去,夺我清白,又想要我们的性命。我千辛万苦生下小宝,哪怕你不喜,他也是你的儿子,你就真的对他的死不管不问吗?你会不知道他是被害死的吗?” “放肆!”秦幕昭大怒,他最恼火的就是这点,那秦知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个尾都收不干净,活该死! 他自然也知道小宝的死有问题,但是,一来这原本就不是他想要的儿子,二来这也提醒着他当初的大意漏下来的事端;三来他有了秦旭然,若是这小宝聪明伶俐,他还会看重几分,可却是个憨傻的,他哪会看在眼里? 动手的无非就是柳氏或是柳氏派的人,为着阮心莲的事,他和柳氏有些离心。柳氏身后的父兄是朝廷命官,阮心莲算个什么东西? 难道他要为了小宝这个儿子,却找柳氏的晦气? 阮心莲扬起脸,惨笑道:“侯爷,我知你不喜我,更是不想见我。但是,你莫忘记了,我带小宝来寻你,京城里的人都知道!” “所以呢?”秦幕昭冷笑,这个女人胆子倒是大了,竟然还敢这样对他说话了。 “所以侯爷最好查清楚,不然,我会自己查的!” 秦幕昭哼笑了一声,不是他看不起阮心莲,以阮心莲的这些手段,给柳氏提鞋都不配!她不被柳氏玩死就不错了,还想查出个什么玩意儿? 他心中耐心全无,转身就走。后宅这些事,自有母亲和柳氏处理,她们一向处理得干净,也稳得住,他一点也不担心。 大皇子这边的才是大事! 阮心莲看着他的背影,眼泪未干,眼神却冷了下去。 如果秦幕昭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他就不会这么简单地放任阮心莲了。 第三天,他和大皇子商量好明天早朝请立太子之事,把大皇子送走,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微笑,正准备出门去轻舞轩放松一下,就看见管家何德昌跌跌撞撞地跑来:“不好了,侯爷!” 秦幕昭很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话,他的脸色顿时沉下去:“好好说话,发生了什么事?” 何德昌在定远侯府多年,办事一向稳妥,但现在却慌成这个样子,这是年纪大了,稳不住了? 何德昌语气慌乱地道:“夫人把阮姨娘杀了!” 秦幕昭:“???” 他震惊地瞪大眼睛。 柳氏他很清楚,她擅长软刀子玩阴的,这直接杀人?从何说起? 不过,杀了就杀了,他道:“收拾干净点,说阮姨娘心疼二少爷意外身亡,悲伤过度,去了!” 何德昌却没有如平时他吩咐过之后一样应是,而是道:“不能,侯爷!” 秦幕昭皱眉:“为何不能?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何德昌满脸苦色:“夫人杀阮姨娘的时候,是当着人的!” “有谁在,能封口的封口,不能封的处理干净,这还要我教你吗?”秦幕昭再次怀疑地盯着管家看,看来,他果然是老了,这种事还要问? 何德昌脸色更苦了,似乎在想着怎么措词,停顿了一下才一口气地道:“今日阮姨娘娘家来人,亲眼看见夫人将阮姨娘杀了!” 秦幕昭生气地道:“阮姨娘哪来的娘家人?此事本侯为何不知?来的是何人?” 何德昌嘴唇发苦,道:“来的是浦阳府知府和阮姨娘的表哥。” “什么,蒲阳知府是阮姨娘的表哥?”秦幕昭呆了一呆。一个五品知府是不用放在眼里,但是,五品也是朝廷命官! 何德昌道:“不,是两个人。蒲阳知府是想来见侯爷,还送了礼,应是想搭上侯爷这条线走京中关系,知道阮姨娘表哥来京寻他,便一起前来,今日也一起递了帖子。没想到,都成了人证!” 秦幕昭刚开始没当回事,此时,却是皱起眉头。 他一把拨开何德昌,就向柳氏的院子冲去。 何德昌在后面叫道:“侯爷,在秋水堂!”也急忙跟上。 秋水堂介于外院与内院之间,这里不是什么偏僻地方,只是走过去的这段路,秦幕昭就觉得很不对。 柳氏怎么可能在这里动手?就算动手,她怎么会亲自动手?就算亲自动手,她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亲自动手。 安远堂是待客厅堂,一般的客人,都往这边引,蒲阳知府这样的身份,也只配往这里来。所以何德昌将人引到这边,这没有什么问题。 秦幕昭猛地回头,道:“你过来的时候,看见了什么?” 既然被蒲阳知府和阮氏的表哥看到了,这个引他们前来的管家,自然也是看见了的。 何德昌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压惊,才结巴道:“看见阮姨娘满头的血,夫人拿着刀扎进她的心口!” 也就是说,不但动手了,还不止一次动手! 两人已经走到,这时,蒲阳知府袖手站在一侧,这位知府三十余岁,不胖不瘦,秦知政的事当初皇上令楚昕元彻查,整个甘邑郡涉事官员全都被一撸到底,这位是新调任去的。 另一个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他眼睛血红,眼神狠狠地瞪着柳氏,不过柳氏被身后的丫鬟婆子们护着,他没有上前动手。 地上,阮心莲头破血流,地上有瓷瓶的碎片,心口上插着一把刀。 柳氏显然也是吓着了,脸色煞白,手上的血都没擦干净,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在身边的婆子身上,显然是站都站不稳了。 秦幕昭的来到,让柳氏眼睛一亮,她忙上前两步,急声道:“老爷,不是我杀的,是阮氏这个贱人把刀塞我手上的……” 秦幕昭的目光扫过蒲阳知府,又扫过阮氏表哥。 蒲阳知府拱手,道:“下官蒲阳知府范青田,见过秦侯爷!” 秦幕昭目光深沉,打量他一眼:“你不在蒲阳,跑到本侯府中做什么?” 范青田不卑不亢地道:“下官外任蒲阳知府,兢兢业业,治下还算清明。不过,人往高处走,听闻治下赵七有个表妹嫁与侯爷为妾,便想借赵七的这份关系,能结识侯爷,或许他日能得侯爷教导,便略备薄礼,借着这次省亲之机,和赵七一起来探望其表妹!” 秦幕昭:“……” 若真是为了搭上他这条线,让他日后为其说话好让其另调其他地方或是调回京城,便不会这么说话了。 他眼眸更深了几分,道:“所以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范青田神态恭敬地道:“下官和赵七被这位管家大人引进府来,引往此处。但没料到转过那片花树,就听见一声响,是瓷器碎裂的声音,顺声音看过来,正好看见地上这位夫人头破血流,而这位夫人眼神凶恶将一把刀插进地上这位夫人的胸口。接着,便被丫鬟婆子们冲进来围住。” 第830章 到底是谁做的 秦幕昭眼神深沉,冷冷道:“范青田,我夫人的话你应该听见了!” 柳氏说是阮心莲把刀塞她手上的。 范青田仍然恭恭敬敬,道:“回侯爷的话,夫人的话和下官看到的不符,侯爷动问,下官只能回答下官所见!” 秦幕昭皱起了眉。 赵七怒声道:“姓秦的,你什么意思?当初你和秦知政那王八羔子用龌龊恶毒的手段,利用权势,带走我表妹,坏她清白,还险些害了她性命。她福大命大,逃回乡里生下儿子,带着儿子来京城认祖归宗,现在竟被你的夫人当场杀死,你竟还要冤枉她是自己杀死自己?” 秦幕昭脸色铁青:“阮心莲哪来了什么表哥,你又是哪里来的恶徒?想冒认亲戚,该当何罪?” 赵七眼里一片仇恨:“你当然认为她不会有亲戚了,你以为秦知政把她的家人都给杀光了,可你万没想到,我会逃过秦知政的毒手?原本我想着那些都是秦知政做的恶,你肯认下表妹和你表妹生的儿子,还不算太坏。现在看来,当初秦知政做下那些恶事,说不定就是你授意的!” 秦幕昭大怒,喝道:“来人,把这恶徒给本侯拿下!” 范青田慢吞吞地道:“侯爷,且慢!” “范青田,你想跟本侯作对吗?” 范青田道:“侯爷您位高权重,身份尊贵,下官肯定是不敢和您作对的。但你要拿下赵七兄弟,却是不行!” 他慢条斯理地又道:“下官这身份倒也无所谓,不过,赵七兄弟呀,他之所以能活命,就是因为他一向走南闯北,认识的朋友多。赵七兄弟的舅兄,是八皇子府的管家。从侯爷这里离去,赵七兄弟还要去他舅兄处喝酒呢!” “你威胁本侯?”秦幕昭大怒。 范青田摇头,一脸诚恳:“侯爷,下官哪有此意,实话实说罢了!再说,赵七兄弟可不是冒认亲戚,甚至他能娶到八皇子府管家的妹妹,也正因为他是侯爷您妾室的表兄呢!” 这都什么乱一八糟的! 秦幕昭在心里思索着灭口的可能性。 一个五品知府官不大,但也不能随便除去,八皇子府的管家虽是个下人,但自四皇子圈禁之后,八皇子显然支棱起来了,这是杀也杀不得,放也放不得! 他目光凌厉地扫过一院的下人,沉声道:“阮姨娘失足跌倒,不慎身亡,你们还不快点收殓她的遗体?” 范青田道:“侯爷既然在忙,那下官就不打扰了,八皇子府管家的酒局,下官也想去凑个热闹呢!” 秦幕昭道:“范大人既然来做客,还是莫要急着走了!” 这个范青田还好,一个府台,大概不会明着和定远侯府作对,但是,阮氏的这个表兄,却有些麻烦,看他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肯定是不能放他走的。 原本以为范青田会反对,但范青田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范青田道:“既然侯爷相留,那下官迟些离去就是了。” 刚刚的威胁,到现在的服软,中间都没有坚持一刻钟。 秦幕昭心中鄙夷,但却叫过何德昌:“好生招待范大人和这位赵七兄弟!” 何德昌顿时明白秦幕昭的意思了。这是把人先留着,以免节外生枝。 两人被带到一个院子里,何德昌让人上了茶,脸上挂着一抹笑意,语带深意地道:“范大人,侯爷身份尊贵,你想必是知道的!” 范青田道:“知道,侯爷乃大皇子亲舅,宫中贵妃娘娘亲兄长!还是侯爵勋贵,在京城地位举足轻重!” “既然范大人知道,那也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范青田道:“知道,侯爷不想更多人过问他府上的家事!” “对,说的对,就是家事!”何德昌见他这么上道,向他使了个眼色,拿眼瞟了一眼赵七。 范青田笑道:“这位赵七兄弟,是有大胸怀大志向的人,好说好说!” 何德昌更高兴了,他觉得范青田不但识趣,还很聪明,当下道:“范大人放心,在下定会在侯爷面前为范大人美言!” “那就多谢何管家了!” 赵七一直闷着脸不出声。 范青田看他一眼,又对何德昌笑道:“何管家放心,包在下官身上!” 何管家满意地道:“如此甚好,那范大人先喝茶,在下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失陪了!” 他身为管家,平时也不闲,何况现在,阮心莲死了,侯爷的震怒虽然被压着,但总会爆出来,他还要去灭火,顺便汇报范青田的态度。 何管家走出院门,一摆手,便有八个家丁分站两侧。 说是让范青田和赵七在这里喝茶休息,实际上是把人给看管软禁起来了。 范青田和赵七一点也意外,何管家走后,他还真喝起了茶。 赵七道:“现在怎么办?范大人,咱们还能出得去吗?” 范青田悠然道:“怕什么!” 赵七皱眉:“不是怕,而是我们被困在这里,到时候定远侯找个阮心莲是因儿子之死伤心过度之类的托辞,把人一下葬,我这个娘家表兄即使身为苦主,又能做得了什么?” 范青田扫了他一眼:“你以为是靠你呢?主子这么安排,不过是要人证。我与你都是人证,却不会是首告,自人有人首告的!” 赵七不懂,他这次来,所有的一切原本就是要听命于范青田,听他这么一说,赵七也不急了。 那边,把范青田赵七弄走后,秦幕昭便让人去备棺材。 一般的妾室死了,自然没有资格办灵堂,一卷草席随便找个地方挖个坑就埋了。 但是阮心莲不一样。 一来她是良妾。 二来,她进定远侯府的事闹得颇大,不少眼睛看着,皇上虽没有因为当年赈灾之事处置定远侯,但其实阮心莲就是皇上特意恶心定远侯,或者说警告他的存在。 她的死,定远侯不敢不办,也不敢大办。 现在正是要请立太子的关键时候,这阮心莲的死,让秦幕昭很生气。 他喝着那些婆子:“还不将夫人扶回去?” 几个婆子忙将柳氏扶下去。 自有人来处理阮心莲的尸身,秦幕昭也不在这里久留,他也去了柳氏的院子。 柳氏惊魂未定,她手头不是没有人命,但是这样血淋淋的直接尸首摆面前,还是让她有些后怕。 此时,她刚回院子,婆子给她倒了杯热茶压惊,她双手捧住茶碗,让自己震荡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这时,秦幕昭大步走了进来。 柳氏没有起身。 秦幕昭直接道:“你们都下去!” 这是有话要和柳氏说了,众婆子们立刻鱼贯退下。 整个屋子很快就人去屋空,只剩下秦幕昭和柳氏二人。 秦幕昭气恨极了,咬牙切齿地道:“你就这么容不下一个乡下女子,一个憨傻小子吗?他们是能动摇你的地位,还是能动摇你儿子的地位?” 柳氏道:“我说了,阮氏不是我杀的!” 是不是她杀的,她也记不清了,当时的情形很混乱,好像她是一时控制不住,拿了个花瓶砸了那阮心莲。但后来她手里怎么出现一把刀,还怎么把那把刀刺进阮心莲心口的,她完全想不起来了。 秦幕昭冷冷地道:“那小宝呢?你敢说那不是你动的手?” “还真不是我动的手!”柳氏冷冷地道:“小宝小宝,叫得可真亲热!” 这个时候了,还在计较这些,秦幕昭听了这话,顿时火冒三丈,他压低声音,冷如冰地道:“你莫以为本侯不知,你故意对沐蔓琪说那些话,不就是让她去对小宝动手吗?你以为借她的手,就没事了?” 柳氏冷笑一声,“有事又如何?你要因为那个贱种来对付我?” 秦幕昭顿时怒不可遏:“蠢妇,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这个时候,你闹出这么多妖蛾子,你是觉得,我定远侯府的富贵荣华你已经享受够了,还是觉得,你的儿子已经不需要侯府的庇护,便能独当一面了?” 柳氏心里也窝着火:“你现在跟我说妖蛾子?你当初赈灾的时候,怎么没想过那么做可能有的后果?你背弃我,不但有女人,还有孩子,还用那种方式出现在我的面前,让所有人都看我的笑话的时候,你就没想过后果?嫁你之时,我跟你说过,我眼里容不得沙子。你是怎么跟我说的?” 秦幕昭怒道:“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本侯不过是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这些年,我仅有一个妾室,我如何对你不住?” 柳氏冷笑一声,她看着秦幕昭的眼神里满是冷意,还带着一丝疯狂:“男子三妻四妾,我可以接受,但是,那得我这个主母去为你聘来。而不是你在外面胡来,让这女人带着个孩子,在我孙子百日宴上,狠狠打我的脸!” 秦幕昭用力地按揉着太阳穴,他是傻了。现在是争这个的时候吗?他本来要来质问的也不是这个。 他咬牙道:“你是怎么杀的阮心莲?这件事若不好生处理,你脱不了干系!” “难道还要我一个侯夫人为个小妾偿命吗?”柳氏不记得细节,但是现在回想,那把匕首,的确是在她手中刺向的阮心莲,当阮心莲身体里温热的血浸过她的指缝的时候,当时她脑子里全是空的。 秦幕昭恨道:“她是良妾!她的存在,连皇上都知道!你到底是有多蠢?” 柳氏疯狂且带着几分歇斯底里的眼神在这一刻也清明了下来。她沉着脸,道:“杀都杀了,又能如何?” 秦幕昭感觉无力,他从没想过,他在外的风流,有一天会让他遇到这样的困境。 他猛力一拉柳氏的手腕,柳氏手上的血迹擦去,但还没擦干净,他又嫌弃地扔掉,道:“你就算要动手,为何要在那里动手?而且,还被外人看见?” 柳氏脑子清明起来,她皱眉道:“我没想杀她,是她把我约到那里去的!” 她猛地道:“她在激怒我,她是故意的,她是故意想死在我手上的!” 秦幕昭想到几天前阮心莲见到他时说的话。此时他有些后悔,他就是知道小宝的事与柳氏脱不了干系,才把阮心莲压制住,不许她再提。 没想到阮心莲竟然这么决绝,竟然会用这种方式,来为她的儿子报仇! 但是,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对,阮心莲只是个乡下女子,那范青田和赵七的到来,到底是巧合,还是也在阮心莲的设计之中? 如果是巧合,这也太巧合了。 如果是设计,阮心莲有这样的脑子?就算有这样的脑子了,她有这样的能力,能调动一个府的知府为她所用? 阮心莲自从进了定远侯府,几乎都没有出过门,那又是谁在为她传递消息? 既然传递消息,又布了这么一局,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不可能仅是为了小宝报仇?是针对他? 或者说,主要是为了针对他背后的大皇子? 毕竟,如果他这边没有什么事,明天的大朝会,便是一出请封太子的重事,他们布置这么多这么久,别人也不会闲着。 是八皇子吗? 对了,就是他,赵七不就是他府上管家的妹夫吗? 楚云台以前一直跟在楚云程身后,没想到他倒是个深藏不露的。 秦幕昭一想到可能影响明天的请封太子大事,顿时觉得事态很严重。想到这里,他一把推开柳氏,便要离开。 柳氏被推得一个歪,顿时倒在地上。 “母亲!”门口冲过来一个身影,原来是秦旭然听说出事,急匆匆地来了,正好看见秦幕昭把柳氏推倒在地上。 他心中怒极了,道:“父亲,你竟为了一个小妾,推母亲?” 秦幕昭没有心思跟他解释,冷冷道:“看好你母亲!” 就在秦幕昭准备清查定远侯府,查出到底是谁和阮心莲一起设计了这一切时,江翌带着禁军,进了定远侯府! 看到江翌的那一刻,秦幕昭眼瞳紧缩,只是一个小妾的死,不至于惊动禁军统领? 毕竟,江翌出动,代表的是皇上下令,只有皇上才能调动江翌! 他急忙迎过去,道:“江统领,今日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第831章 天塌地陷 江翌手扶腰刀,似笑非笑地道:“秦侯爷,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妖风把本统领给吹来了!” 秦幕昭:“……” 江翌这是什么意思?看着像是在暗示什么,又好像是在开玩笑。 但是他和江翌的交情,还没到可以一见面就开玩笑的地步?尤其是,现在江翌可是带着禁军一起来的。 他挤出一个笑容来,道:“江统领说笑了,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哪来的妖风!” 江翌道:“秦侯爷,对不住了,皇上口谕:将定远侯秦幕昭暂押天牢侯审!” 秦幕昭大惊,这怎么还上升到押天牢侯审的地步了? 就是死了个小妾。 便算是良妾,那也只是个妾室。 而且,那妾室不是他杀的,要关难道不是关柳氏吗? 他忙道:“江统领,皇上那边是不是对本侯有什么误会?不知本侯犯了什么事?” 江翌看了他一眼,道:“想是秦侯府上发生了什么事,又或者是,秦侯任上发生了什么事,本统领只是奉命而行,秦侯爷要本统领站在这里和你继续猜测吗?” 秦幕昭听出江翌这话语着实不客气。 可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莫非他和大皇子策划明天请封太子之事,引起了皇上震怒? 他向匆匆而来的何德昌使了个眼色。 江翌这边已经道:“秦侯爷,请!” 秦幕昭无奈地道:“本侯自己走!” 江翌在这件事上倒也没有坚持一定要给他难堪,他要自己走,便没有锁押。 这让秦幕昭的心里有了一些希望,也许并不是什么大事! 秦幕昭被江翌带走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柳氏和秦旭然那里。 秦旭然原本还在安慰母亲,他和柳氏都觉得,阮心莲的死不是什么大事,但却听何德昌来报,侯爷都被江翌抓走了。 母子两个这下有点慌了。 柳氏忙道:“不会因为阮氏的死?” 何德昌摇头:“小人离得远,没听太清,只听到圣上口谕,天牢什么的。既然是下天牢,不是为一个小妾之死这样的小事。” “那是发生了什么?”秦旭然有些急。 他被秦幕昭带在身边教,耳提面命,已经比之前沉稳多了,但是,他还是没有经过事,骤遇这种情况,立刻就六神无主了! 柳氏急道:“还怔着干什么,快去打探消息!” 何德昌赶紧应是。 秦旭然也道:“我去见敬王殿下!” 当下,何德昌与秦旭然就匆匆离去,柳氏也坐不住了,她赶紧叫人来服侍她净手更衣,换了一身衣服后,她也急忙坐马车去往娘家打探消息去。 秦幕昭到了天牢,就被直接关在一间囚室里。这地方阴暗潮湿,四周散发着霉味和腐臭的气息。墙壁上长满了青苔,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显然很久没有人打扫过了。连一盏灯都没有,只有远远过道处的气死风灯照过来一丝昏暗的光亮。 他一脸懵逼,总觉得这种情况有些奇怪。 明天大早朝一切都安排好了,今天他却在天牢里,明天他能出去吗?还能参加早朝吗?如果不能去,那安排的就缺了一环,他和大皇子商量的时候也没想到过会有这样的事,根本没有备用的计划! 这会影响到明天早朝上请封太子之议是否能顺利让大皇子成为最后的受益者。 但现在想这些已经没用了。 秦幕昭在这里连人都问不着,他郁闷地坐在角落。 秦旭然递了帖子,很快就进了敬王府,不过,楚成邺不在。 他也听到了消息,身为他的左膀右臂,最倚重的人,突然被父皇关进天牢,他当然得去打探一下是什么原因,才能把人给救出来。 在秦幕昭被关进天牢两个时辰后,京兆尹这边也来人了,他们带来了仵作,来验阮心莲的死因。 何德昌和柳氏都有些手足无措,范青田和赵七还被他们请在偏院里好生待着,院门口守着八个家丁。 他们没有走,为何京兆尹会知道阮心莲的死,而且,还派来仵作呢? 柳氏眼神中都是狠厉之色,一个妾室的死,难不成还真捅破天了? 但想到回了娘家一趟,她什么消息都没有打探出来,不知道禁军统领为何来带走侯爷,也不知道侯爷什么时候能回来。 何德昌道:“夫人,要阻拦吗?” 柳氏道:“拦住!这里是定远侯府,可不是谁想来就来,想走不走的地方!” 何德昌道:“是!” 他立刻就去点了家丁,向京兆尹纪域一众拦去。 何德昌道:“纪大人!” 纪域抬眼一看,道:“侯爷不在,世子呢?” 何德昌道:“世子有事出府去了,稍后会回来。纪大人请去厅内喝茶!” “喝茶就不必了,本官公务在身!”纪域道:“侯府里死了一个良妾,还是横死,有此事?” 何德昌道:“纪大人,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 纪域淡淡地道:“那良妾的表嫂已经告到了京兆尹衙门,说侯府主母杀死良妾,还扣押了朝廷命官和良妾的娘家表兄!” 何德昌急道:“纪大人,绝无此事呀!侯府是什么地方,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再说了,侯夫人身份何等尊贵,又岂会手上沾染血污。实是府中二少爷前段时间意外落水身亡,府中姨娘心疼爱子之死,悲伤过度,这才随了二少爷而去!” 他心里很急,阮姨娘的事府里不是已经封口了?纪大人怎么会知道? 纪域不想跟个管家掰扯,淡淡地道:“是与不是,可不由何管家说了算。有苦主,有诉状,本官也接了案子,便必须前来一查。若府中良妾的确是自戕或病亡,有仵作验过,记录在案即可!尸身何在,何管家带路!” 何德昌急忙拦住,道:“纪大人,侯府之事,乃是家事,是私事,实在不宜惊动官府,更不劳纪大人了!” 见何德昌死命阻拦,知道这其中必有猫腻,他道:“看来何管家是不肯带路了,莫非何管家也是同犯,来人!” 何德昌见纪域这一副铁心要查到底的模样,额头冷汗直冒,忙道:“纪大人误会了,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带路!” 何德昌无奈,只得头前带路。 此时,阮心莲的尸身已经收殓。 何德昌在仵作这边把棺开了之后,又拦在棺前:“纪大人,实不是小人要阻碍您办案,而是此事十分明了,这位阮姨娘只是因为二少爷的意外悲伤过度,亏了身子,这才去了。您看,在下真没骗您呀!” 棺中的阮心莲衣衫整齐,刘海垂下,脸色苍白,但是尸身本身不也是无血色的吗? 他心中很紧张,指望着看见这样的阮姨娘,能打消纪域让仵作验尸的行动。 他之前已经安排人给阮心莲清洗干净,又换上了整洁衣服,有头发遮掩,心口的伤又有干净衣服遮挡,粗粗一看,是看不出什么的。 他还陪着笑脸道:“纪大人,你与侯爷同朝为官,这位毕竟是侯爷的妾室,若让她尸身呈于人前,多少还是有些不好,还请纪大人全侯爷一些脸面!” 纪域看着何德昌的眼神有些古怪。 他也很无奈啊,看他这阵接的是什么案子? 前阵子,儿子告父亲毒杀母亲,要去验尸,那去的也是一品尚书府邸,验的也是一品尚书的夫人尸身。 如今又有告良妾被主母打死的,这虽也是一品勋贵府邸,但只是个小妾,有何验不得? 他也很无奈啊,看看这都是什么事?这些人就是闲的! 他道:“何管家,你何以如此阻拦法?查出事实如你所说,才更是全了侯爷颜面,你如此藏着掖着,岂不是太过古怪?” 说完,不再理会何管家,叫仵作:“验!” 何管家见苦求无果,干脆豁出去道:“不行!”他义正言辞地道:“侯爷不在,但侯爷出门时交代小人负责府中的事宜。这位阮姨娘虽是侯爷妾室,但也是侯爷的女人,不管她是生是死,都是侯爷的人,她清白之身,岂能让一个男子查来验去?” 纪域冷淡地瞥了他一眼,道:“王娘子,你来!” 仵作身后的那个妇人上前一步:“是!” 何管家:“……” 一块布幔隔开,王娘子在里面验尸,很快把结果决报出来:“死者头部有伤,为瓷器之物重击破碎,伤口存留极细微瓷器碎片!” “致命伤在心口,伤口皮肉光滑,疑为匕首类利器所伤,一刀毙命!” …… “死于他杀!” …… 纪域转头,道:“何管家,侯府不是还扣押着两人吗?难道侯府还想私设刑堂?还不把他们放出来?”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那蒲阳府府台范青田,还有这位阮姨娘的表兄呢?他们自进了侯府就没出,你们不会已经把他们灭口了?” 何德昌瞪大了眼睛,纪大人这话很不对呀,纪大人是京兆尹,凡事应该公事公办,怎么此时却似乎带了情绪? 不等他说话,纪域又道:“既然没被灭口,带本官去看看,本官要一并把他们带走!” 何德昌知道,这时候要是再打马虎眼,侯府才真是说不清楚。 至于这两位见了京兆尹会不会乱说话,已经顾不得了。 侯爷都被下狱了,他一个管家,怎么和京兆尹对着来。 此时他倒有些庆幸,侯爷当时是起了杀心的,只是因为范青田的话,才一时没有决定马上动手。现在,人虽然被软禁看守,但确实还是毫发无伤! 纪域看一眼门两边站着的八个家丁,顿时明白。 他使个眼色,捕快们便冲进了屋子。 不一会儿,范青田和赵七出来了。 纪域就地询问,范青田赵七没有丝毫隐瞒,便将他们看到的那一幕说出来。 纪域似乎笑了一声,沉声吩咐道:“原来良妾被杀,是侯夫人所为,那对不住了,侯夫人只好去京兆尹的大牢里逛一圈!” 何德昌人都吓毛了,侯爷已经被关进天牢,世子不在,现在府里没个主事的,纪域竟然还想抓夫人? 他急声道:“不行!” 纪域瞥他一眼,声音顿时严厉:“何管家,轮到你说不行?” 何德昌知道轮不到,但他是管家啊! 纪域挥手,捕快们便去抓人。 命案在身,有人证,哪怕是侯夫人,纪域也没有手软。 其实以定远侯这样的门户,加上宫中大皇子和宁妃的关系,这件事还是有转寰余地的。 但纪域不想转寰! 柳氏自己都没想到,他以一个侯夫人之尊,竟然还会有一天被捕快们押去大牢。 她脸色铁青,对着纪域道:“纪大人,本夫人也是有诰命在身,你如此不留情面,是要与定远侯府为敌吗?” 她是三品诰命夫人,而纪域却仅是四品。 纪域硬梆梆地道:“侯夫人,杀人偿命,东夏律法一向如此,如今人证俱在,你这是要让本官徇私吗?拿下!” 捕快们并没有管这位是什么身份,直接将人拿下,押了就走。 柳氏心中又惊又怒,又羞又恨。 她自嫁入定远侯府后,身份尊贵,人人看重,谁见了不热情有加,尊敬有加?如今,像个贱民一样被押走,她嘴唇都咬破了,暗暗发誓,这件事她记下了。 阮心莲的尸身也被一并拉走了,这是凶案,案犯未定罪,自不能让侯府自行处置,而范青田和赵七,也随着纪域一众人离去。 何德昌眼睁睁地看着柳氏被带走,火急火燎地先去禀告了老夫人。 秦老夫人一听,也是呆住了。 柳氏杀人? 柳氏被带走? 还有她儿子,可是定远侯,是宫中贵妃娘娘的亲兄长,是大皇子的舅舅,竟然被直接带去了天牢关押? 这是出了什么大事? 这事和天塌地陷没什么区别。 老夫人立刻吩咐人去打探消息,又派人去找秦旭然。 此时的秦旭然还在敬王府。 敬王进宫还没回来,他着急地茶都喝不下,已经问了好几回了。 好在敬王府的下人很快来报:“王爷回来了!” 第832章 丢车保帅 秦旭然心急地大步跨出去,赶在下人之前向楚成邺迎去! 他着急地道:“王爷!” 楚成邺却疲惫地挥了挥手,然后道:“送客!” 秦旭然傻眼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能就这么被送走,什么消息都没有,他爹怎么办?虽然他现在也算是入仕了,但不过是个从五品小官,接触不到丝毫想接触到的。只能把希望放在大皇子身上啊。 他追过去:“王爷,王爷,我父亲被禁军江统领带入天牢了!” 楚成邺看了他一眼,疲惫又无奈地道:“本王知道了!” 秦旭然急道:“那……” “此事本王帮不上!”楚成邺挥挥手,敬王府管家上前一步:“秦世子,请!” 竟是半客气半强制地让人把他给请了出去。 而这边,楚成邺立刻召了他的慕僚过来。 他今天心情很不好,父皇急急地把他召进宫去,在勤政殿召见他,然后扔给他一堆奏折。 是用扔的,由此可见,皇上的心情也不大好。 他哪里敢多说,把那些奏折捡起看了,看到里面的内容,他一句话都说不出。 这些奏折上,全是参奏定远侯秦幕昭的。 有参奏他和吏部尚书一起私卖官位的,有参奏他草菅人命的,有参奏他身为刑部侍郎,利用职务之便暗中偷换死囚的,有参奏他强买土地逼死人命的,有参奏他中饱私囊罪犯欺君的…… 这些都是有证据在的。 一条条一件件,还有他在赈灾期间强选民女供他享乐,事后杀人灭口之事,这是当初被压下去的阮心莲事件,现在,一样被参了。 当然,这中间还有一件事。 三年前,朝中发生一起大案,刑部右侍郎江槐与人勾结,收受好处,偷换死囚,造成极为恶劣的后果,不仅如此,他还假构虚罪,制造冤狱,残害同僚。 此事最后的判定结果,江槐斩首,全家不论男女老幼皆流放。 而江槐的家人在流放的时候,又遇了匪,一家十一口,都死光了。 一个罪官的家眷在流放路上出事很正常,也没有人再去关注。 但现在,江槐的孙女江阿沁,突然前来告发。 原来当初,并不是江槐偷换死囚,而是秦幕昭做的。那假构虚罪等事,同样是秦幕昭利用刑部左侍郎之便办的。那些龌龊事被江槐知晓,江槐一直在搜集证据,被秦幕昭察觉,才做下惊天冤案,移花接木,让江槐家破人亡。 江阿沁携了江槐当年辛苦搜集的证据回归,那些证据一条条,一件件,清晰明了。 纪域遇到这么大的事,哪里敢擅专,便立刻进了宫,呈送御前。 皇上一听,这还了得,如此胆大妄为,这东夏的天下,倒好像他秦家的了。这才有江翌直接将秦幕昭拿下天牢一事。 楚成邺明白了一件事。 如果说之前阮心莲的事情,秦幕昭能够全身而退,那是因为有人顶罪,也有人奔走周旋,而且那时候宫中有宁贵妃娘娘,而他又与老四在势均力敌在朝堂。 父皇不想打破这种平衡,所以,没有治定远侯的罪。 但现在,这所有的事,突然铺天盖地而来,臧是那些证据,触目惊心,哪怕是他,也不能在父皇面前说出一句求情之词。 换死囚,制造冤狱,乱的是东夏国法;赈灾强征民女,乱的是东夏根本;私卖官位,乱的是东夏根基…… 这其中身负人命竟还是最轻的罪行。 总之,这些罪,已经捞无可捞了。 更让楚成邺心中有不好预感的,不是这些参奏,而是父皇的目光。 那样森寒沉冷,让他全身都好像要僵掉,他一个字都不敢说,心更是沉到了地底。他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从勤政殿离开的,此时,魂不守舍之际,秦旭然还想向他问计。 他能有什么计? 他都六神无主了。 秦旭然只看到了他父亲的现状。 可楚成邺毕竟在这个位置上这么多年,和四皇子斗了这么多年,他看到的更深一些,心中的恐惧也更深一些。 如果真跟他想的一样,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抱负,他的谋划,他的想法,他的算计,他所向往和期待的一切,还能达成吗? 在书房,楚成邺目光扫过几位慕僚,沉声道:“诸位,事情便是如此,本王现在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书房里一片沉寂,气氛沉闷到连呼吸似乎都受到了阻滞。 过了片刻,王府长史马同峰才道:“王爷,情形不太妙!” 薛兴钦也道:“王爷,众所周知,定远侯是您的左膀右臂。之前,皇上看在您好的面子上,对定远侯网开一面,但现在,看来皇上是想重惩定远侯了!” 刘潮启道:“王爷,定远侯私底下做了那么多事,殿下不会被牵扯其中?” 楚成邺皱了皱眉,其实秦幕昭做的这些事,有些是为他办的,当然,他荣定远侯荣,定远侯也是在为自己打算。 刘潮启的意思他懂,牵扯其中是肯定牵扯其中的,刘心夫问的是,那些事里,尾巴干净不干净,会不会把他拖下水。 他答不出来。 因为信任定远侯,所以这些交给定远侯办的事,他并不插手,也极少过问。 尾巴收拾得干净不干净,他并不知道。 马同峰道:“王爷,如果那些奏折上所言皆有确凿证据,皇上拿这些折子给你看,这是想让你自己决断!” “对,丢车保帅呀王爷!” 楚成邺对这样的说法并不满意,他沉着脸道:“你们知道定远侯于本王是左膀右臂,如今定远侯若是被治了罪,本王不但实力大减,而且伤筋动骨,到那时,本王的筹谋,也会受到影响。” 若是定远侯救不回来,那于他来说,就是挖到了他大半的血肉,不但伤筋动骨,还伤到根本了。 马同峰道:“王爷,如今就看皇上的圣心!” “圣心已经很明白了,”薛兴钦道:“王爷,若是皇上圣心还有顾念之意,便会先给你看过这些折子;但现在,皇上是先抓了定远侯,再给你看这些折子。这中间的含义,不言而明啊王爷!” 楚成邺皱起眉头。他信任薛先生,既然连薛先生都这么说,那是表示事情已经到了他最不想也最无奈的地步? 放弃定远侯,他不愿。 毕竟论真正对他忠心,全力为他所想,且永远不会背判他的人,就是定远侯。也是他用得最顺手,为他帮忙最多的最有力的臂膀。他若连定远侯都护不住,即使明日他能成太子,又能当多久的太子? 但是不放弃,很可能不但定远侯保不住,连他也一样受到牵连,到时候不要说争太子之位,他能保住现在这样都不容易。 他一直觉得定远侯办事妥贴,不管什么脏事破事,尾巴都收得干净,但现在看来,定远侯不但尾没收干净,还像一间四面漏风的破屋子,已经摇摇欲坠了。 他一时难以决断,抿着唇,沉着脸,却没有说话。 薛兴钦脸色也不太好,他一心辅佐楚成邺,自是希望能成功,到时哪怕不要从龙之功,也能得一个千古留名,可是成王败寇,若是失败,他不但一无所有,还将身败名裂,他道:“王爷,壮士断腕,势在必行!” 他们都知道定远侯对大皇子的重要性,可那又如何?再重要也重要不过大皇子本身。 最后,还是薛先生道:“王爷,早做决断!”再迟,便是想断腕也断不了了。 楚成邺终于下定了决心,道:“这件事,马长史,薛先生,你们去办!” 他不能亲自去办这件事,毕竟,定远侯可不仅仅是左膀右臂,还是他的舅舅。他不能做得太过凉薄。 马同峰薛兴钦起身拱手:“是!” 人都走光了,楚成邺颓然跌坐椅上。 他的心还是在不断地往下沉,往下沉,一种不好的预感把他整颗的心都攫住,让他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明天,请封太子的策划,还要进行吗? 必须进行! 他都舍弃了定远侯,如果筹谋好的事明天不去做,以的一会么时候能再有机会? 秦旭然失魂落魄地回到侯府,得知不但定远侯被抓走,柳氏也因为杀了阮心莲被抓走,他整个人都懵了。 他从没独自一个人去面对这些,父母突然都遭遇了大事,他原本还满是优越感的这个世子身份,原来根本什么用都没有! 他跑去找祖母。 定远侯府乱成一团,犹如无头苍蝇。 沐清瑜这边却很悠闲。 威武侯府在筹办裴世渂和洛沂霜婚事。 婚期定得很近,时间便很紧,下聘和准备嫁妆的事,原本要两家忙得脚不沾地。不过,有人有钱就是好办事。 裴世渂自己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当初裴漪的嫁妆,交给裴霁打理,裴霁已经翻了四倍。这个数字很惊人,不过,裴霁说了,这些都是瑜儿的,他现在拿出来算是借用,以后裴世渂得还。 裴世渂一点意见也没有,他在云涧城里家当丰厚得很,以后会数倍还的。 沐清瑜还怕他准备得不够,叫了自己这边懂得婚嫁相关礼仪的人来负责,采购了很多稀罕好物,珍宝珠玉之类的用作聘礼。 相比较威武侯府这边,反倒是洛家比较忙乱。 妹妹要出嫁,他们得准备一份嫁妆。嫁的是威武侯,他们得多准备一些。所以,他们已经准备咬牙卖掉一些铺子凑些钱了。 不过,裴世渂听说后,直接没让。他不会在意这些,更不想让大舅哥为了凑这些而大出血。他暗中拿了一万两银子给洛沂霜,免得让大舅哥真的把铺子田产给卖了。 沐清瑜自己就更闲了,今日,东方墨晔约了她在白玉茶楼见面。 东方墨晔一身红袍,面容俊美到近似妖孽,眉宇间透着一股清贵公子的气息。他的出现,一如往常,吸引着很多人的目光,皎月公子之名,也不是白得的。 他走进茶楼,优雅地坐在沐清瑜对面,很是自在,微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而后,他便笑看着沐清瑜,他的目光深邃而幽暗,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和心思。他的眼神扫过沐清瑜,似乎在探寻她的内心深处,但又像是在保持着一种距离感,让人无法捉摸他的真实想法。 面对他这样的目光,沐清瑜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 她道:“你约我来,大概不是为了这里的茶好喝?” 东方墨晔笑了,他从袖中拿出一叠纸张,道:“之前你约我之事,我想了许久,觉得大概这才是你想要的!” 沐清瑜看过去,那张纸上写着契书,她很熟悉,这是当初和他合作度假山庄的契书。 契书上,写明东方墨晔占多少份额,负责什么方面的事宜。 沐清瑜道:“什么意思?” “难道你不是想拿回它吗?” 沐清瑜笑了,道:“你该知道如今这度假山庄的生意如何?” 东方墨晔轻轻笑了笑,道:“知道。我看中的生意中,这绝对是回报最快,盈利最高,而且可持续性最久的!” 虽然他只占了十分之一,但仍是不少。 “那为何还想拿回给我?” “如果这些,能让你安心的话!”东方墨晔目光更幽深了一些,他和沐清瑜之前合作的生意不仅这些,还有她的盐矿山,但是,她却将自己退出了,将整个盐矿山都卖了给他。 虽然这样,于生意来说,他的确是占了好处,可和她的牵扯就真的少了。 他并没有因为能赚更多而高兴。 沐清瑜没说话,她知道东方墨晔的身份不明,尤其是这种不明,竟然还朝一种她不想糁和的方向在发展。她信自己的直觉,也知道那些整合的消息后的推测,十有八九便是事实。 她试图打破沉默,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东方墨晔轻轻地笑了笑,伸手拿起茶杯,轻轻地品了一口。他的目光落在沐清瑜身上,目光深不见底,有如幽夜暗泉,他说:“你退出盐矿,和我的生意合作越来越少,如今,只有这度假山庄还有牵连,应该也在你计划退出之列?” 沐清瑜缓了缓,道:“你太危险!” 第833章 你杀得了她? “清瑜,你知道吗?”东方墨晔又笑了,他凑近一些,声音低沉而温柔,加上近距离的美颜暴击,着实让人顶不住。 不过,沐清瑜只是笑了笑,道:“什么?” 东方墨晔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道:“但我之于你,从无利用算计!” 沐清瑜抬眼,和他狭长而幽深的眸子相对,他的眸子里似有一团火,能灼烧一切,让人心跳不自觉加速,那里似有如山似海般的深情,又似有无尽的未言之意。 沐清瑜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道:“我都说出这样的话了,你现在想的,难道不是将我这人危险扼杀吗?” 他轻叹:“我不会让你危险的!” 沐清瑜后知后觉地从他眼中感受到一份深情,她的心猛地震了一下,怔怔地看了他一眼。 一直以来,两的关系很奇特。 她也一直知道,东方墨晔发现了她的秘密,所以想从她身上探寻那段秘密。只是关于那秘密本身,她也不知道。 她允许他近距离地观测,查探,因为他曾经救过她的命。 这份情,她认,也会还。之所以把那些生意别开,不是为了她规避风险,而是为了她那些属下和朋友。 她欠的命,她自己还就是了。 而他们,追随她,信任她,她不能把他们一起拖入深渊之中。 哪怕这深渊,只是她那强烈而诡异的直觉和整合消息后的判断与推理。 所以,她以为东方墨晔接近她,只是为了更近距离地观测她的异样,从她身上挖出那个秘密。 但现在,他的眼神,他眼里的火焰告诉她,竟然不仅是? 她有些发怔,看向东方墨晔的目光,竟难得地有一些呆。 东方墨晔笑了,他那样如雕如画的一张脸,笑起来着实让人移不开眼。 沐清瑜闭上眼睛,再睁开,眼里恢复清明,但再看东方墨晔时,却觉得有些不自在,那份古怪和诡异感一起升起来,竟让她一时五味杂陈,难以言叙。 她移开了目光,试图掩饰自己内心的古怪情绪,但东方墨晔却看穿了她的心思。他轻叹着道:“来,收起来。后续的事,我会处理好的!” 沐清瑜努力把心神从刚刚的恍神中抽离,没接东方墨晔拿来的契书,只道:“你等等!” 她让掌柜的送上笔墨纸砚,另写了一份。 东方墨晔从度假山庄的份额中抽离,她另行补偿五倍的银钱。 东方墨晔道:“我不缺银子!” 沐清瑜道:“这是未来五年应该有的份额分红,原本你是可以一直拿的!” “清瑜,你真的要跟我算得这般清楚吗?”东方墨晔眼眸深深,似要把人吸进去。 沐清瑜在他这样的目光中,也不得不避开,她提壶倒水,轻声道:“总不能让你一无所获!” 东方墨晔定定地看着她,不能让他一无所获,指的是哪方面? 他突地道:“你对我的身份有所猜测,是不是?” 沐清瑜想了想,点头道:“嗯!” “能不能告诉我,你想到了什么?” 沐清瑜抬眼,清泠泠的目光与他的目光对视,她突地道:“若真有那一天……会血流成河吗?” 东方墨晔眼眸一紧。 原来,她是真的知道了。 他哑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身份,很多人能查到南齐墨氏,已是极限! 南齐墨氏,虽在南齐,却是脱出四国的隐世家族,墨氏家族有大儒在西唐,有大将军在北越,有大商人在东夏又有什么奇怪? 这些墨氏子弟只要出世,便是各自为战,即使对阵两军阵前,那也是你死我活各为其主。这是身为墨氏子弟在外的信誉和操守。 所以墨氏子弟四国皆看重,却从来用之不疑。 沐清瑜道:“我去过玉鼎学宫了!” 东方墨晔:“……” “玉鼎学宫里,曾有过一个惊才绝艳的女子,名叫墨兰沁!”沐清瑜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她……是你的母亲?” 东方墨晔深深地看着她。 沐清瑜却避开目光,这意思是,你可以不用回答,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也不是非要探询你的秘密! 东方墨晔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是!” 然后,他再次定定看着沐清瑜。 沐清瑜意外地抬眼,苦笑道:“其实也不用告诉我!”她的心情也挺复杂,虽然已经有了猜测,但当事实的真相这么直接简单地出现在她的面前,还是让她意外的。 毕竟,这事太大了。 她的猜测只是猜测,而他的回答,却是将所有的真相都告知,再无回旋余地了。他对她就这么不设防吗? 她还以为,他会继续像以前一样,打一圈太极,再模棱两可,这才是她所认识的他。 毕竟,最大的秘密,当然不能告诉任何人。他们是熟识,但还没到可以分享秘密的地步。 东方墨晔道:“除了你,我不会告诉别人!” 沐清瑜:“……” 其实我并不想你告诉我。 这个结果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意外。 当年,玉鼎学宫那位出色的学子,嫁给了东夏镇国将军顾祈珩,顾祁珩抵御南齐不败将军封墨寒大军,立下大功而归,但不知为何,不到一年,就发生了镇国将军谋逆案,证据确凿,一杯毒酒要了顾祁珩的命,镇国将军府满门抄斩,连几岁的孩子,都是一刀两断。 皇权无情,事涉谋逆,更是伏尸无数。 但以墨兰沁的本事,要换出个儿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墨兰沁的儿子,送回神通广大的隐世宗门墨家,长大后,对自己被诛杀的父亲母亲和族人之死,心生恨意,必有所为。 这便一点也不奇怪了。 她看他:“你还没回答我上一个问题!” 东方墨晔这次眼神中多了几分沉凝之色,他一瞬不瞬地看她,道:“你会告诉别人吗?比如,楚家兄弟!”楚昕元,或是楚景弦! 沐清瑜拧眉,她现在知道,南齐之战,必有他的推波助澜,在接手流民后,她的心就不曾轻松过,虽没亲自前去,但一条条的消息传回,那边的情形,她很清楚。 之前只是有些猜测,或者是她本来惊人的直觉让她想规避风险。因为她一人之恩,不想让跟着她的人跟她一起被牵连。 但现在,完全确定之后,她的心情着实复杂难明。 她轻叹,道:“也许……会!” “为什么?” “我知道你心中有仇恨,有怨念,也有从小到大因为仇恨和失亲积淀的更深沉的恨意,这份恨意也许让你想要毁天灭地,你想要报仇,我想要理解。但是,挑起南齐与东夏之战,这中间横亘的是无数无辜百姓的鲜血!” 她看着他:“这局棋你布了这么久,如今到收网的时候,你想要的,已经远不止报仇,你还想要摧毁所有。我能理解。但是,我是东夏人!” 东方墨晔眼神晦暗了几分。 沐清瑜提壶倒茶,举起茶杯,郑重地道:“喝过此杯,你不必再有顾虑!” “你是说,桥归桥,路归路吗?”早在之前,东方墨晔就觉得自己和沐清瑜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他曾经和她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但是现在, 沐清瑜轻叹一口气,道:“我欠你一条命,我记得。你想要我的命,也随你。你在这条路上,我们终归是做不成朋友了。” 感觉到沐清瑜的疏离和划清界线,东方墨晔心里有些难受,他没想过拖沐清瑜下水,但是却也不想真的和她算得那么清。 沐清瑜冷静执着,坚定自信,能力出众,在商场上,她只用那么短的时间,几乎就能和他并肩了。 所以他欣赏她,看重她,变成爱慕她。 可现在,她知道他的身份后,果然如他所想,不愿意再和他有更多牵扯了。 心有些疼痛,那种被生生剜掉一块般的疼痛。 但是,他硬生生地忍住了。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不可能为了个人的感情,便将这么多年的仇恨给抛开。 再说,筹谋了这么久,如沐清瑜所说,他已经不仅仅只想报仇了。 皇帝不仁,他便掀了他的位置! 天下朝代更迭,又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让那个仇人甚至他的后代子孙还安然地坐在那个位置? 只是,当他看着沐清瑜的时候,却有了一些痛楚和挣扎。 沐清瑜的意思很明白,她不会为他保守秘密,所以,如果他想事情继续顺利地过渡,到他顺利地把东夏京城拿下,自然要将她灭口才最稳妥。 可要了她的命么? 东方墨晔迟疑了。 他道:“南齐之战,我并非幕后主谋,只能说是因势利导,加了一点火。南齐用兵后,我便再未插手!” 所以这件事,你不能算到我头上! 沐清瑜道:“难道你不是想将这次领兵之将都除掉吗?”七皇子楚景弦,应该是他想除掉的人之列。 东方墨晔沉默一瞬,才道:“我想要除他们,又何必这么麻烦?” 沐清瑜道:“所以,现在南齐在东夏攻城掠地,中间没有你的推波助澜?” 东方墨晔摇头:“没有!”他只是略作筹谋,让南齐生了侵东夏之心,其他的他都没有插手。当然,他也在作壁上观,毕竟,东夏边境一乱,朝中也会动荡,这样于他会更多可乘之机。 沐清瑜缓了缓,想说什么,又没有再说,只是道:“当年的鲜血已经流得够多,希望你报仇不要让更多无辜者流血!” 东方墨晔看着她,好的片刻才缓缓道:“今日我约你来,只是谈度假山庄的事!” 沐清瑜笑了笑:“不杀我?” 东方墨晔缓缓摇头:“不!” 这个不,是不杀,还是以后再杀,就耐人寻味了。 沐清瑜起身,道:“对不住!” 她走了! 东方墨晔身子微微后靠,好像抽走了部分精气神一般,让他觉得疲惫不堪。 一个黑衣身影闪身进来,低声道:“少主!” 东方墨晔看了他一眼。 那人急切:“少主若是下不去手,属下愿意代劳!” 东方墨晔又看了他一眼。 那人见东方墨晔还是没有令下,着急:“少主,机事不秘则害成,万不可冒如此奇险啊!” 东方墨晔淡淡地道:“你能杀得了她?” “少主?”他迟疑:“她很厉害?”不过一个未到二十的少女,能有多厉害? “便是本尊,也未必能一击必杀!”东方墨晔脸色有些沉,他以为自己刚才不想动手吗?但是,他能感觉到,沐清瑜整个人的气息毫无丝毫漏洞。 哪怕她离开,看似随意,也毫无破绽。 他若动手,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 没错,她是说欠他一条命,但这不表示她会坐在这里任由他杀! 那人道:“少主只要下令,我等势必诛杀!哪怕用兄弟们的命去填!” 东方墨晔摆摆手,用命去填?怎么填? 巅峰高手和超一流高阶,超一流高阶和超一流中阶,这些看似都只差一点的境界,但真动起手来,要填进去的人命,又岂是一两条? 他摆摆手,淡淡地道:“退下,本尊自有考量!” 那人无奈,只得抱拳退下! 东方墨晔慢慢地喝着杯中茶。 猜到他的身份,却不知道他的具体计划,未必就会对他的大计有所阻碍。 他筹划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便不可能因为别的任何事而收手。 而这条道,注定血腥而充满杀伐,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清瑜,希望你不要阻拦我! 你要救那些百姓,要救那些普通人,我不会为难,但我的仇人,他们一个也逃不掉! 第二天的早朝,楚成邺也算准备充分,虽然少了秦幕昭那一环,但影响不会太大。 然而,楚成邺和宁贵妃的想法是好的,可也看他们有没有机会实施。 朝堂上,还没等楚成邺安排的这些人上奏,先有人出列开始上奏定远侯的各种罪状。 皇上脸色沉沉,如黑夜的天空,他竟是直接将目光落到了楚成邺身上:“敬王,定远侯做下的这些事,你都知道吗?” 第834章 谋深远 楚成邺脸色变了。 要知道,定远侯的这些罪状,都是有确凿证据的,几乎只需要核实一番便行。再说,便不论这些罪状了,当初他为钦差时,强征民女,便是已经查证确实的事。 那时候,被皇上压下去。但并不表示事情真的过去了,只要皇上想追究,是随时可以追究的。 现在数罪并罚的话,后果定远侯承担不起。 但现在不仅只定远侯的问题,皇上在问敬王。 人人都知道,定远侯是敬王的人。 他做下的那些事,尤其是涉及到利益输送,很难让人不去怀疑是为敬王做的。皇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问出这样的话,这是丝毫没给敬王面子,也没给他丝毫余地。 甚至也传递了一个讯号,皇上很生气,会一查到底。 既然要一查到度,那么,敬王这个既得利益者,会不会牵扯其中? 皇上是要把敬王也一起严查,还是只查定远侯? 但即使只是查定远侯,于敬王来说也是元气大伤? 楚成邺急忙出列:“父皇,儿臣不知!” 皇上瞥了他一眼,慢慢地道:“定远侯是你舅舅,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为你办事,你也要否认吗?” 如果说之前那句话还让人存在猜测的空间,这句话就已经明显极了。 楚成邺连站都站不住了,急忙跪下,神色诚挚,语气低沉而恳切:“父皇,儿臣真的不知呀。定远侯的确曾帮儿臣良多,但是,儿臣身为皇子,自是知道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父皇,儿臣断不会做出贪赃枉法之事!” 听到这番话,朝中不少老臣在心里直摇头。 他倒是把自己撇得清了,也说得漂亮,但是,定远侯是他的人这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的。而且还是他的舅舅。他把自己撇得这么清,也许皇上能放过他,但那些投靠他的人,不免会心中寒凉,兔死狐悲? 楚成邺此时是吓坏了,因为他心虚。 因为那些事,除了赈灾强征民女这种,其他的多半是为他做的,甚至在他的授意下做的。要是父皇追究,那已经不是立不立太子的事了,那是他要被父皇冷落,治罪的大事。 皇上冷冷扫了他一眼,道:“梁王!” 楚昕元出列:“儿臣在!” 皇上道:“此事交由你,七日内查清。一查到底,不可姑息!” 皇上很生气,钟嫔生了个小皇子,但因为早产,有些弱,太医这几天几乎就没敢离开过长宁宫。 钟嫔哭得眼睛都快坏了,她一直自责自己不配做母亲,她为何要去朝华殿?如果不去,便不会动了胎气,不会早产,不会让皇儿这么孱弱。 皇上明白她为何要去。 后宫的那些勾心斗角的事,他虽不参与,但事事清楚。 皇后打入冷宫,后戚一党连根拔起,宁贵妃在后宫一家独大,又掌着后宫大权,后宫的妃嫔们,哪个敢不去给她请安问好? 尤其是钟贵嫔要生的时候,宁贵妃还特意跑去长宁宫,在他面前说的那番话,就更着了痕迹。 当他是傻的么? 这些个后子和宫妃们想要什么,他一清二楚,算计到了他的头上,那就莫怪要承受反噬了。 楚昕元静静地道:“是!” 楚成邺的脸色很难看。 一查到底! 还是交给了楚昕元。 如果是交给楚朝阳,他还有回旋的余地。 虽然楚朝阳明显现在得父皇提携,但是,他年纪小心气高,皇上的肯定和看重,让他还有点刚愎。但楚昕元不同,他果断深沉,论城府和手段,要比楚朝阳不知强多少。 他和楚朝阳没有什么过节,但是和楚昕元之间却有。 他眼中出现一抹着急,向安排好的人使了个眼色。 如今之计,就是赶紧的把太子之位给定下来,如果父皇立了他为太子,这件事就还有转寰余地! 到时候,他可以从中操作。而宫中,知道定远侯出事,母妃定会全力相助,在父皇面前求情的。 然而,他之前定好的那个先出列提出此议的御史,此时却像脚底板被钉子钉住了一般。 楚成邺心中大恨,又看向另一个,但那人不但没出列,还向他摇了摇头。 楚成邺猛然想起昨天薛先生的话:“殿下,凡事未必会一帆风顺,若遇骤变,也宜淡然处之!” 他以为薛先生是在说定远侯被押天牢一事,现在才明白,原来薛先生已经料到了今日这些小人们的背刺? 却不知道,此刻的大皇子一党们心中暗暗叫苦。 王爷是不是没看见皇上的脸色? 皇上对定远侯的事心中震怒,还怀疑这事是王爷在幕后操作,现在提出立太子,皇上心中一怒,不但不会立王爷为太子,搞不好还会让事情陷入一个难以回旋的境地。 徐图后计,方得稳妥,这种时候,哪能孤注一掷? 刘公公已经扬声道:“退朝!” 众官员散去,皇上把梁王和楚朝阳留下了。 楚云台心中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为何他觉得,虽然他在四皇子的事上立了大功,父皇还是不大待见他? 难道把四皇子拉下去了,父皇就算出于对朝堂平衡的考虑,不该把他给扶持起来吗? 可是,父皇却似乎并没有多亲近他的意思。 留下老五,可以说是为了交代查定远侯的事宜,那老九呢? 老九? 楚云台眼底深处掠过一道厉光,总不会是这么一个黄毛小子? 父皇竟然对他比对自己更看重? 楚云台心中恨恨却无可奈何地出宫去了。 但他却没回府,而是去了白玉茶楼。 上次,他在白玉茶楼喝茶,有人送了他那些东西,他将四皇子给扳倒了。 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又有人联系他。 他想扳倒老九! 楚成邺因为定远侯的事,足够喝一壶,三皇兄残了,是不可能得到那个位置的,老四已经圈禁,老五母家谋逆,父皇就算让三皇兄继位也不可能选老五。老六庶人守皇陵,老七这个时候出去打仗,完全是放弃了那个位置。 除了冒出来的老九,把老九给除了,那他就是父皇唯一的人选了! 父皇总不会选那几个奶娃娃,钟嫔再得圣宠又如何?她生下的十四皇子不过是个婴儿,父皇但凡没有老糊涂,也不会考虑他。 勤政殿,皇上问了楚昕元一些问题,然后便让他退下去办事了。 楚朝阳道:“父皇!” 皇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和刚才有楚昕元在时完全不同,他脸上带着舒心的笑意,眉眼间也多了几分慈爱。 他道:“吾儿有话要说?” 楚朝阳道:“父皇,此事儿臣也可以做的!” 皇上笑了,他道:“你的皇子府已经修建好了?” 楚朝阳沉稳地道:“回父皇,已经修好了,择日便可以搬过去。”他轻声道:“儿臣也想为父皇分忧!”那声音轻如柳絮,但皇上却仍是听出了几分委屈。 他哈哈笑起来,走到楚朝阳面前,拍拍他的肩,像民间普通的父子一般,而后道:“阳儿,朕当然知道你能做,但是,这件事不用来分你的心。之前的事已经在朝臣面前证明了你的能力。不需要再做这锦上添花的事了。” 楚朝阳道:“是,父皇!” “你呀,就开心地搬到你的皇子府!”皇上笑着道:“朕不为你封王,你知道是为何了?” 楚朝阳心中当然有猜测,他道:“儿臣知道父皇为儿臣计谋深远,儿臣谢父皇!” “你我父子之间,就不必说这些了!”皇上心情很好,道:“这些年,你没有长大,父皇只好让你大皇兄和你四皇兄先于你之前崭露头角,不过一切都在父皇的计划之中,如今你长大了,办事也让朕甚是满意,也该到你拿到你该得到的东西的时候。待你大皇兄这边的事尘埃落定,朕就让你再搬回宫中!” 再搬回来,那就是东宫了。 东宫和九皇子府几乎是同时修缮,九皇子府就是一个过渡。 这点,楚朝阳内心清楚,他也很高兴。 父皇的意思很明白,大皇兄的事尘埃落定?怎么个落定法?定是他想的那样。 几天而已,他等得起! 皇上道:“你明日便搬出去!” 楚朝阳道:“是,父皇!” 早点搬出去,是为了早点搬回来。 接到差使的楚昕元,把京畿卫所当成自己的办公地点。 这件事需要各方面的人协助,大皇子一党也会尽力营救,用各种事来混淆视听,把证据给抹去,或是添加各种麻烦。 而这些势力在朝中是盘根错节的,他们从各个地方,各个方向冲出来阻挠,为难,拖延,这是必然的事。 楚昕元并不担心,相反,他很冷静。 又或者说,他知道了这次皇上是什么心思。 那个人,在对付完楚云程之后,就准备把楚成邺给拔了? 偏偏,楚云程和楚成邺又好像倒了大霉,他们的事,本不该这么快,但好像有一只手在顺势而为,偏偏这一切,高位上的那个人竟一无所知,还以为一切是在自己掌控之下进行。 楚昕元不去管那个人的迟钝和昏瞆,当年之事,宫中的景嫔本不是必死不可,是皇后和齐妃和宁妃推波助澜的结果,不仅让她死,还让她时连见一眼最疼爱的儿子都不能。 之后她们把所有知情人或是灭口,或是除掉。便是齐妃自己也被她二人用手段灭了口。 只是齐妃到死都没想到,她冲在最前面,以为自己是赢家,但其实,不过是皇后与宁贵妃一起博弈,把她推出来做了出头羊。 而这两个人,明明是对头,却同时选中了齐妃,最后又同时弄死了齐妃。 而后,她们都以为这件事世间再无人知晓。 但楚昕元早就查出来了。 在那些皇子当他是老鼠一般,随意嬉弄戏耍的时候。谁能想到,那个被所有人忽略的皇子,连小太监都可以随意欺辱的皇子竟然悄悄地在查这件事,而且,他查到了。 只不过,查到之后,他没有鲁莽地直面皇后和贵妃,而是先做了一件事。 那个数次差点将他打死,嚣张跋扈,暴戾成性的,即将被立为太子的楚承佑,意外死亡了。 皇上痛哭,皇宫一片压抑,却无人知道,一只被所有人当老鼠一样忽视的小皇子在这中间扮演着什么角色! 有仇,他都会报! 楚成佑的死让皇帝大怒,他不信什么意外,所以,他将皇后和宁贵妃一起责罚。 这是楚昕元第一次意识到,他是有能力报仇的! 真可笑啊,那个人,曾经那般爱重他的太子妃,将楚承佑当成心头之肉,但直到永远,他都不会知道,他那宝贝儿子,是死在自己手中! 所以这次,该当如何,他便如何。 抛开楚成邺以前在皇宫中对未长成的他的迫害和羞辱,抛开他后来对他的加害和算计,便是楚成邺这种虚有贤名,做的却是龌龊事的行为,也必须将此事查清。 东夏各地的灾情,内忧外患,此人和楚云程丝毫没放在眼里,他们眼中,只有那个位置,又怎么配在那个位置? 那就让楚成邺绝了那条路! 就像之前,楚云程的案子,虽然楚朝阳要人有人,而且有几分小聪明,但若没有楚昕元在暗中悄眯眯地暗助,他也不可能查得那么快那么彻底! 查清这些,同样也是把当年母嫔的仇一点点报了。 不仅母嫔,还有舅舅所谓的谋逆,舅舅一家的仇,他也会查清的。若无此事,他也要还舅舅清白。 而定远侯,当初的刑部主司,参与了舅舅一案的调查,如今他就在天牢,正好可以从他嘴里撬出一些什么。 楚昕元这边的紧锣密鼓如火如荼,而威武侯府却是一片喜气洋洋。 裴世渂与洛沂霜的大喜日子到了。 这两天沐清瑜都很忙,忙着帮舅舅和外公办喜事。 楚昕元让人送了礼。 礼物很厚重! 他没有过去,不仅是因为忙。 他想,沐清瑜在那样高兴的日子里,大概是不乐意再去应付他的。 威武侯府如今已经是门庭若市,原本沐清瑜唤醒了裴霁心中的斗志之后,便已经焕然一新,裴世渂的回归,更是让这门庭增添了贵气。 裴世渂喜气洋洋,他一身喜服,虽已年近四十,但长相俊朗,气质沉稳,妥妥的中年帅大叔。 第835章 夫妻对拜 来道贺的人很多,而且,不是派管家来了事,是掌事主人携着宗妇嫡子们亲自前来。 三代不曾袭的爵位,再次回归,尤其是曾经历过那么多的困顿和低迷之后的东山再起,而且更加显赫,即使没有交情的,也正好趁此机会,把这根线给搭起来。 男客由裴霁裴世渂接待,女客由沐清瑜来接待。 要换了以前,沐清瑜的身份,大概会被那些大家宗妇们看不起,甚至觉得和她打交道有失身份,但现在不会。 这位可是皇上亲封的桑榆郡主,享一品俸! 她们中许多人,能被封诰命的都是难得,一品诰命夫人更是不多。 何况从威武侯能在皇上面前亲自为她请封,而皇上又金口封她为郡主,她更是帮皇上处理北境大批流民来看,沐清瑜年纪虽轻,处事却圆融沉稳,那气质,那气派,也让她们暗自觉得,此女不凡! 她们来到这里,可不仅是为了吃一顿喜宴,而是为了和威武侯府走得亲近些,又看到沐清瑜的气度,也是着意拿了好话来说,气氛甚是融洽欢悦。 枣红马上,裴世渂身姿挺拔,神采奕奕,这一路的迎亲队伍也十分整齐威武,整条路上,都铺满了红绸,一路上,红幔飞扬,喜气盈盈,十里红妆,不外如此。 洛府里,洛翰星眼中含泪,妹妹受苦了,妹妹苦尽甘来了!以后妹妹的生活里,便只有甜与甘,以前种种,皆已过去,这是她十几年庵堂苦修,为自己修来的! 喜娘将人扶上花轿,裴世渂的目光一直相随,眼里满是浓烈而深沉的爱意。 少年的爱或许没有那么深沉,那时候的他与她,都知道对方会是自己相伴一生的人。经过这么久的岁月积淀,中间横亘着生离死别,倒是让这份感情越深了。 一拜天地! 是苍天有眼,让他能留得命在,与沂霜再续前缘; 二拜高堂! 裴霁老怀大慰,他以为他孤独终老,只会有清瑜这么个外孙女儿在膝下,没想到,老了老了,还会有这种惊天大喜。 佳儿佳妇成婚,裴家香火再续,辉煌再续,再也不会出现漪儿那样的悲剧了。 夫妻对拜! 裴世渂与洛沂霜相对而拜。 虽然红盖头遮挡了彼此的视线,但是心意相通,两情相悦,这份喜气,又岂是红盖头能遮挡的? 送入洞房! 喜娘扶着洛沂霜而去。 裴世渂敬了一轮酒,便回到洞房中。 洛沂霜穿着一袭红色的嫁衣,静静地坐在床榻上,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她和裴世渂的感情经历了太多波折,如今终于可以在一起,心中既有丝丝涟漪,也有浅浅的沉重和压抑。 裴世渂走进房间,看着近在咫尺的洛沂霜,心中也是万分的感慨,既有终于完成心愿的心安,又有多年夙愿得偿的喜悦。 挑盖头,喝合卺酒,一应程序走完,喜娘说着吉祥话退出。 他走到洛沂霜身边,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温柔地说道:“沂霜,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洛沂霜微微一笑,却没有说话。她知道,自己和裴世渂的感情并不简单,他们之间有太多的过去和难以言说的情感。但是,此时此刻,她只想放下一切,和裴世渂在一起。 裴世渂看着洛沂霜,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他们感受到对方的温暖和呼吸,没有太多的言语和动作,只有彼此的相拥和呼吸声。但是,这一刻,他们的心灵已经彼此交融,心已被填得满满。 裴霁今天太过高兴,也喝了不少。 但儿子的新婚大喜,他这个老头子还可以再喝两三坛! 酒宴散去,一应事由周沉,管家高永安,还有裴世渂安排的二管家左缙一起处理。 这左缙是裴世渂从云涧城带回来的人。他最先带回来的十八亲卫,已经担起了威武侯府的安防事宜,左缙一行来得晚了三天,现在对侯府的事已经全部上手了。 高永安大概是从这二管家身上感受到了压力,这段时间也挺殷勤。 他心中是有些不满的,但是也没办法,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家主,也自有一朝家仆,他这个老主子提起来的管家,要不夹着尾巴好生表现,侯爷只怕会直接把他赶走换成自己的人! 此刻,看着客人散去,他朝一个方向看了一眼,眼里有几分担忧。 早在拜堂时,裴家的主院,一个身影悄悄地潜了进去,那身影身量不高,显然并不是成年人。 今日客人众多,怕阵法误伤了客人,沐清瑜已经撤了阵法。来来去去的人也很多,这人一路躲避着巡逻的侍卫,潜进去虽不太顺利,但也没受到多少阻挠。 进了主院后,他便开始仔细地搜索每一个角落,心中充满了期待和紧张。 他的动作很快,心里不住念叨,机会难得,一定要找到,必须要找到! 只要找到了,他就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人,是高永安掩护着带进府来,又帮他调走几个关键位置护卫的裴康乐。 因为只有裴康乐一人知道那个秘密,高永安没法,除了放他进来让他找,还能怎么样呢? 高永安也想好了,如今威武侯裴世渂新婚,在新房里陪着新妇,是不会出来的,裴霁在待客,沐清瑜也在帮忙,他们也是分身乏术。 主子都在忙,下人们也在忙,毕竟,主子的大喜。何况是久久不曾办过喜事的威武侯的双喜临门的大事? 就算被发现也不要紧。 裴康乐也姓裴。 就说是来贺主家侯爷大婚,讨杯喜酒喝,也不会引人注意。 而后,裴康乐就悄悄地潜进了这里。 为什么是裴霁住的主院呢? 因为之前裴康乐在威武侯府住着的时候,已经探过好几个院子,但一无所获。 现在虽是机会难得,威武侯府还有好几个院子没探,但时间却并没有那么多,他只能选择最有可能的地方。 裴家的主院,也是以前显王旧王府的主院。 这个地方一定要搜查的。 但是,他翻遍了每一个角落,却一无所获,让他感到十分失望和愤怒。 他的心里既急切又愤怒,既失望又坚定,他会找到的,娘亲给他的外祖一脉传下来的信中说了,找到那东西,他将荣华富贵,显赫一生,一代无忧,甚至可以…… 他眼底深处的贪婪在还没长成的脸上,显得有些扭曲。 到底在哪儿? 裴康乐其实也不敢放肆翻乱的,会把东西尽量恢复到原处,毕竟,如果这次搜不到,他还想下次去搜别的地方。 正屋,耳房,抽屉,墙面,书架,桌台…… 没有! 都没有! 裴康乐的眼神阴沉而毒辣,仿佛要将这院里的每一块砖头都吞噬掉。他咬紧牙关,眼神阴沉,心里暗自发誓,一定要找到那些宝贝。他在心里不停地自言自语,骂威武侯府的人不够警惕,骂祖上藏宝的地方太过隐秘。 就在他搜得专注而忘我的,恨不得把砖一块块扒拉开时,一个声音清幽幽地道:“你还要找多久?” 裴康乐猛地抬起头。 门口,借着远处的灯火,一个少女身影亭亭,眼神淡淡,脸色平静地看着他。 裴康乐眼中闪过一抹恨意,又飞快地被他给掩饰了。 沐清瑜,如果不是她,他已经成了裴霁的孙子,那这些地方,随便他找,又何必偷偷摸摸的呢? 现在,她竟然还把自己堵在这里。 他忙道:“小,小小姐,我,我没找什么,我,我只是饿了,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沐清瑜轻嗤一声,淡淡地道:“你知道这是哪里?” 裴康乐作势四下看了一眼,然后面色大变道:“小,小小姐,我我,我只是饿了,没注意这里是家主住的地方!” “你是蠢,还是觉得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蠢?”沐清瑜道:“这样的借口,你自己相信吗?” 裴康乐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外面只有沐清瑜一个,她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 这边的人都不在,应该是都去前面帮忙了。 沐清瑜只比他高了半个头。 但他是男子。 而且,他不是外面表现的这样,以前家道没中落时,爹爹为他请过武师教习过武艺,他一直在练。 私塾里的那些矛盾,是他自己挑起的,准备用苦肉计,只是苦肉计在裴霁这里没有凑效,后来,他把那些欺负过他的人都揍了,揍得很惨,哪怕他们带着护卫。 他现在的身手,可以一个打五六个。 那么,面前的这个少女,他若出其不意,应该能得手。 他可以先把尸身藏起,赶紧离开,等到她被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有足够的时间把自己撇清在外。 心中计量好后,裴康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小小姐,我错了,我是见今天热闹,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我悄悄拿一点出去换钱花,我不该这么想的,可是,私塾里那些人天天欺负我,我就想着,我若有银子,收买他们,他们定不会再欺负我了。我错了,小小姐你饶我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沐清瑜露出半信半疑的样子:“真的?” “小小姐,我不敢骗你呀,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的银子不够花?我记得外公不但给了你一个院子住,院子里的下人月例由侯府发,而且还一个月给你五十两银子。一般人家的嫡公子,也不过二三十两月例,对一个不过是同宗,逃难而来之人,做到这样,已经足够丰厚了?你还嫌少?” 裴康乐泪流满面:“我知道爷爷对我好,我也很感激他。我实在是没办法,那些人都很有钱,他们去吃一顿饭就要二十两,我真不是有心要偷的!小小姐饶了我,您别告诉爷爷,我不想爷爷对我失望!” 他言辞恳切又急迫,就好像被发现了错处,又急又慌又急于求饶,竹筒倒豆子一般,脸色又凄惨又难堪。 这样一番表演,让沐清瑜迟疑了几分,问道:“你拿了什么东西?” 裴康乐早有准备,犹豫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墨青砚,这砚是裴霁桌上的,材质细密,纹路清晰,是上等砚台,值个数百两。 “就这?” 裴康乐犹豫着又掏出一块玉佩。而后,他伏在地上,害怕地道:“小小姐,就这两样,再没有了。我想着,能换个一千两银子,我就能用好久了。我真没想再多拿,我再也不敢了,小小姐,你饶了我!” 沐清瑜道:“还不放回原位去?” 裴康乐急忙道:“是,是!” 他起身,把这两样东西放回原位。而后,又跪在沐清瑜的面前求情。 沐清瑜走近一步,伸手道:“起来!” 看着沐清瑜弯下了腰,裴康乐的眼里闪过一丝阴毒,一把匕首从他的袖中滑到手中,他猛地向着沐清瑜的脖子一划。 虽然这么做会有血溅出来,但是,他身上还带着香粉,可以遮挡血腥。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动作才真的是出奇不意,能一击必杀。 他口中还阴森森地狞笑:“对不住了,怪只怪你自己找死!” 然而,贯注着他全部力气的一匕首,眼看着就要割破沐清瑜的喉咙时,却定住不动了。 沐清瑜轻轻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只要再进一点点,就能割破她的颈上血管,那时,血根本止不住,她只能等死。 可是,哪怕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沐清瑜只是那么轻轻擒着他的手握,他就连一毫一厘也前进不了。 他脸色大变,看着沐清瑜的目光充满了惊恐。 看着这么娇弱的女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眼见得杀人不得,裴康乐立刻又求饶:“小小姐,我,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我,我不是有意的,你饶了我!” “你开玩笑用刀割别人喉的吗?”沐清瑜脸色依然平静,没有生气,甚至连意外,震惊,惊讶都没有半分。 裴康乐再是少年老成,也不过十二岁,他眼珠子转得飞起,却不知道找什么借口。 “说,你要找的是什么,又为何要杀我?”沐清瑜淡淡地问。 第836章 巧舌 裴康乐感觉手腕处有如被铁钳钳住,竟生疼生疼的,这种骨头要慢慢断掉的感觉,让他心里的恐慌也一点点增加。 他从没想过,沐清瑜竟然会武功。 也从没想到过,自己从小习武,阴死好些人,竟然在沐清瑜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他最善于保全自己,此时已经在想脱身之计,他脸色苍白地道:“小小姐,我,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太害怕了。我怕你跟爷爷说,我怕爷爷再也不管我了!我知道这是不对的,以后都不会了。以后我也不再来爷爷这边,小小姐你饶了我!” 见沐清瑜不出声,他又道:“我知道,之前是我不懂事,我妄想成为爷爷的孙子,想和小小姐争财产,但是现在侯爷回来了,我根本不会有这个机会,我只是想拿一点值钱的改变一下我现在的处境。被小小姐发现了,我才会做下错事,小小姐,你放过我!今天是侯爷的大喜日子,闹出一点别的事也伤了侯爷的脸面。我以后都不来侯府,小小姐你就不用担心我再偷拿爷爷的东西了!” 他一口一个爷爷叫得非常顺溜。 沐清瑜冷冷道:“爷爷也是你叫的?你也配?” “是,裴老爷,裴老爷!” 裴康乐小心地偷看沐清瑜的表情,见她还是脸色平静,他有点摸不透沐清瑜的心思,这到底是放过他还是不放过? 他又道:“小小姐,虽然我没什么本事,但我一向机灵,侯爷回来后,不但我没有机会了,小小姐也一样没有机会了,想必小小姐心里也是不愿意的。小小姐放我一马,以后我便是小小姐的马前卒,我愿意帮小小姐从侯爷手里拿到更多的好处。即使不能继承整个威武侯府,也定让小小姐满意的好处!” 沐清瑜挑眉道:“哦,是吗?你有什么办法?” 裴康乐一听,这是有门啊,而且他很清楚地感觉到手腕上的力道松了些。他心中大喜,打起精神,口齿伶俐地道:“侯爷这么多年不回威武侯府,凭什么一来就得现成的?凭什么一回来就把小小姐的一切给夺走了?小小姐,你助我回到威武侯府,以后我帮你一起对付侯爷!” 沐清瑜道:“怎么对付呢?就像你刚才对付我一样?拿匕首对付吗?” 裴康乐怔了怔,急忙表态:“真要到那时候,也是可以的!不过不能拿匕首,他是侯爷,咱们可以用毒!我能找到无色无味的毒,小小姐一定听说过,那吏部尚书沐明远,就曾用无色无味的毒毒死了他老婆,咱们也用这种毒!” “你小小年纪,连这种毒都能弄到?”沐清瑜放开他的手,问道:“说说,既然想向我投诚,总得告诉我你的本事!” 裴康乐心中大定,赶紧把匕首收起来,揉着手腕,才肯定地道:“我能!给我三天时间就够了!” 沐清瑜轻嗤一声:“脱身之词而已,你还是直接告诉我你可以找谁帮忙,你不说,我不会放你走!” 裴康乐心里快速地计划着,要是不抛一个能让沐清瑜相信的人,她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于是他道:“高管家,高管家可以帮我!” 沐清瑜目光淡淡,丝毫不吃惊,却摇头笑:“看来你没什么诚心,算了,我还是把你交给外祖父!” 看着她走近一步,裴康乐心中大急,他可不想这件事被裴霁父子知道,沐清瑜只是偶尔来这里,那对父子会一直住在这里,只有沐清瑜可以利用,那对父子肯定是利用不了的。 眼见得沐清瑜又要来把他擒住,他急忙道:“山阳伯赵熙泰赵伯爷,他会帮我!” 沐清瑜翻了个白眼:“你要拿话蒙人,也得拿点让人相信的。山阳伯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你一个逃难而来的穷小子,和山阳伯什么关系?他就能帮你,他图什么?你既然不说实话,那我还是把你交给外祖父。外祖父看在我为他抓了一个内贼的份上,总会分我一些家产的!”说着,她再次擒住了裴康乐的手腕,那种如被铁钳钳制的感觉又因来了。 裴康乐大急,脱口而出:“我没骗你,赵伯爷是我外祖父!我母亲是赵伯爷的亲生女!” 沐清瑜好笑:“你,山阳伯外孙?你母亲,山阳伯亲女?你一个逃难的小子,山阳伯一个京中的伯爷?” 裴康乐怕她不信,忙又道:“当初我母亲在外省亲,遇见我父亲,便私定终身……”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别的,竹筒倒豆子:“外祖父生气,从此不认母亲,直到我九岁时,得知我母亲已经去世,外祖母派出去寻她的人才知道我的存在。外祖父知道后,还很生气,我只能逃难到京,来投靠裴老爷!” 他一脸恳切地道:“小小姐,你信我,我外祖父肯定能寻到那种药,到时候,你就神不知鬼不觉……” “什么神不知鬼不觉?”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裴霁大步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周沉,左缙。 裴康乐脸色一变,看看裴霁一众,又看看沐清瑜。 见沐清瑜什么话都不说,他眼珠一转,快速膝行到裴霁面前,磕下头去:“裴爷爷救我,裴爷爷救我!” 裴霁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沉声道:“何事?”这时,高永安也匆匆而来,一来就惊讶地道:“这是怎么了,康乐少爷,你怎么在这儿?” 裴康乐没有理会高永安,假作害怕地看了沐清瑜一眼,才道:“裴爷爷,小小姐逼我去寻无色无味的毒药,要害侯爷!” 裴霁眯了眯眼睛,道:“哦?” 裴康乐立即道:“裴爷爷,小小姐说,若是侯爷有事,她就能分到威武侯府的家产,但是侯爷身份贵重,不能直接杀,要用那位沐明远杀妻子手段,让侯爷无知无觉地死去!” 裴霁还没说话,高永安立刻道:“小小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侯爷对您多好啊,老爷也待你亲厚,你怎么能因为侯爷回来会继承侯府的家产,就做出这种事?” 他是在外面转了一圈,不见裴霁,也不见沐清瑜,然后想着康乐少爷还在主院那边呢,可别被发现了。 但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一到主院外面,见院门大开,他忙走进去,连借口都想好了,若是里面无事,他便说是来向老爷汇报的。 裴霁扫了高永安一眼,才道:“裴康乐,你逃难到京城,本人待你如何?” 裴康乐道:“裴爷爷待我恩重如山,给我地方住,又让高管家照顾我,我感激不尽。所以,小小姐的要求,我办不到,侯爷是裴爷爷的亲生儿子,合该继承侯府的一切,小小姐只是外人,她这样想是不对的!” 裴霁不接这个茬,道:“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裴康乐眼神闪烁。 这是裴霁住的主院,他出现在这里的确不好解释,他流下泪来,又磕下头去,道:“裴爷爷,我错了,我在私塾里被那些人欺负,想从裴爷爷这里拿点东西出去卖,换了银子,给了他们好处,他们定不会再为难我。但是被小小姐碰见,小小姐便以此为把柄,要我为她去寻那害人的毒药。裴爷爷,您待我恩重如山,我是绝不会这么做的!” 高永安又道:“康乐少爷说的对,虽然你想偷拿东西不对,但是,好在你还没有忘记根本。偷拿东西只是失了小了,但要害侯爷,这可是大罪!” 他差不多明白了,康乐少爷是被小小姐发现了。 不过康乐少爷聪明,这么一说,就把裴家的几个主子给挑拨了。 只要他们生了一点疑忌之心,就不会再相信小小姐,那康乐少爷的真实意图,就能被掩盖了。 裴霁道:“山阳伯是你的外祖父?” 裴康乐的眼瞳一缩,这个老不死的听去了多少? 他道:“是,是的!” “既然他是你外祖父,你为何还要到威武侯府?” “外祖父不,不认我,我娘与我爹是私相授受……” 裴霁道:“你说你偷拿了我这里的东西,偷拿了什么?” 裴康乐有点不懂了,这老头怎么这里问一问,那里问一问?这话题的跨度也太大了。 但他还是道:“那块青砚,还有右抽屉那一块玉佩!” 裴霁道:“青砚倒也不贵,只值八百六十两。但那块玉佩是我裴家祖上御赐之物,偷窃御赐之物,还是交给京兆尹!” 裴康乐大惊:“裴爷爷,我只是一时糊涂,我也不知道那是御赐的。再说,我发现小小姐的阴谋,也算对侯爷有功,能不能将功抵过?” “将功抵过?”裴霁轻嗤一声,“拿下!” 裴康乐急了,眼见得左缙上前要把他扭住,他急忙道:“裴爷爷,这件事如何,不是该由侯爷定夺吗?裴爷爷您疼爱小小姐,是不是想将这件事瞒下来?这对侯爷是不公平的,侯爷是您的亲儿子,又是侯府真正的主子,怎么处置我,该由侯爷来决断!” 他这话倒也没什么毛病,的确,现在侯府的真正主子是裴世渂。 在裴康乐喊完这声后,屋外竟真传来裴世渂的声音:“要本侯做什么决断?” 裴康乐大喜,他大声道:“侯爷,小小姐要害你性命,裴爷爷疼爱小小姐,想将这件事压下去,侯爷您来得正好,不然,你会被蒙在鼓里!” 高永安在心里暗暗为裴康乐竖起大拇指。 康乐少爷年纪虽小,但是洞悉人心,这一番话,言简意骇,这是把府里三个主子都给挑拨了个遍。 裴世渂才回府,自然也能看出裴霁对沐清瑜的疼爱,若是知道沐清瑜想害死他,而裴霁竟为沐清瑜隐瞒,这父子之情也保不住。 一石三鸟,不,四鸟,这样,也能掩盖康乐少爷真正的目的。 裴世渂身边,还站着他的新婚妻子洛沂霜,想是听见这边的动静,这对新人竟然连洞房都顾不上,竟先来了这里。 裴世渂气笑了,骂道:“你有病!拿下!” 左缙这次毫不客气,直接就将裴康乐给扭住了。 裴霁道:“送去京兆尹,对了,那砚和玉佩,作为证物,也要一起送去!”他又道:“本人好心给你院子住,让你入私塾,还给你月例,好心喂了狗。明日,那院子收回来!” 左缙道:“是!” 裴康乐大惊,他冲着裴世渂道:“侯爷,我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你回到侯府,这原本属于小小姐的侯府便只能由你来继承,小小姐心里不满自己的囊中之物被你给夺走,准备用沐明远杀妻的无色无味的毒药来害你,您千万别不信。我虽有错,但我没有骗您呀!” 裴世渂冷笑一声,道:“这侯府里所有东西本就是阿瑜的,你撒谎也找个让人信服的理由。”他转头对左缙:“偷窃侯府财物,意图攀诬桑榆郡主,挑拨主家关系,这些,一并告知纪域大人!” 左缙道:“是!” 裴世渂又道:“今日虽是本侯大婚,但府里的下人进退有度,断不会出现让他可以长驱直入父亲院子,他必有同谋,把这个同谋找出来同罪!” 高永安大惊。 裴霁已经道:“不用找了,人就在这里!来人!” 两个护卫上前,裴霁一指高永安:“拿下!” 高永安大惊:“老爷,在下不是,在下没有啊,在下不是同谋!” 但他声音叫得再大,在场也没有人愿意听,两人都被押了下去,直接送去京兆尹了。 沐清瑜道:“外公,舅舅,舅母,我回去睡啦!” 裴霁笑呵呵:“去去!” 裴世渂也笑道:“那些命妇贵夫人,人来得可不少,阿瑜辛苦了!” 沐清瑜还真说走就走,一句话都没多说,就走了。 周沉服侍裴霁休息,裴世渂和洛沂霜也回去。 这边,周沉看了裴霁几眼,欲言又止。 裴霁道:“你这老家伙,想说什么就说,有什么话不能说?” 周沉这才道:“老爷,你相信裴康乐说的那些话吗?” 第837章 还没老糊涂 裴霁看他一眼,道:“我还没有老糊涂!” 周沉也笑了,道:“裴康乐那番话太过恶毒,老奴也是想着,但凡老爷或是侯爷听进去一星半点,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刚听到裴康乐的话时,他还真吓了一跳。 他是绝不会怀疑小小姐的,当初,沐雍带着那帮小恶魔们,简直成为他们的噩梦,连都像都已经生了死志。 若不是小小姐乔装而来,狠狠地教训了那群小恶魔,他们才有了喘息之机,而后,小小姐又带来小姐的嫁妆,还给老爷做了替代的腿,威武侯府从主子到下人,才活得像个人。 裴霁叹道:“我也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心思缜密又狠毒,而且还能拿捏人心。”他忽地有些担心:“我不会信那番话,是因为我知道瑜儿是什么样的人,你说,渂儿不会相信?” 周沉也有些担忧:“这个说不好,侯爷毕竟才回京城不久。而裴康乐的那些话……” 裴霁道:“明日我会找渂儿说说的!” 现下是儿子儿媳的新婚之夜,春宵一刻值千金,他这个老头子可不能这时候凑过去多嘴! 那边,牵着洛沂霜的手回去新房的裴世渂,片刻没有出声。月色清冷,宁静的府邸里只有两人的脚步声。走到半路,裴世渂突然停下来, 洛沂霜看着他,微笑道:“阿渂,你心里不舒服吗?” 裴世渂握住她的手指更用力了些,他道:“沂霜,你莫要听那个孩子的话,那不是真的!阿瑜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洛沂霜也加重一些手中的力道,道:“我知道呀!” 裴世渂侧过头,他相信,是因为他虽然和沐清瑜相见没多久,但他身为一个城主,有识人之明,眼光也错不了。何况,沐清瑜的行事种种,处处坦然大气,根本不可能是这种人,但是洛沂霜对阿瑜并不了解。 他笑道:“你真知道?” 洛沂霜认真地道:“阿渂,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住的涤心庵的住持静卿大师,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她欣赏看重的人,不会有人品问题。何况,若她真的有私心,何必告诉你我在哪里?” 她忽地轻轻笑了笑,道:“阿渂,我也许不知道威武侯府有多少财产,但是我却知道,阿瑜她不会看在眼里的,因为,我没见过比她更能干更通透更聪明的人!你说,一个手里握着一箱黄金的人,会去处心积虑算计别人手中的一枚铜钱吗?” 裴世渂:“……” 他佯作不舒服地道:“沂霜,虽然你也能和我一样不会误会阿瑜让我很高兴,但是,威武侯府竟然只是一枚铜钱,我觉得我有些受伤了!” 洛沂霜噗哧一笑,道:“你会觉得受伤,大概是因为你真的不知道阿瑜有多能干!” 裴世渂道:“我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我的新婚妻子,要怎么抚平我心中的受伤!” 洛沂霜脸色微红,刚才,两人相拥,心里无比安宁,正准备宽衣就寝,裴世渂就收到了亲卫的消息,说裴霁让他去柘林院一趟。 他自然知道这个时候,老父让他去柘林院,不会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和洛沂霜一说,两人便一起来了。 此刻,事情已经解决,那之前被打断的事,自也应该接续下来。 裴世渂哈哈一笑,这时候,两人已经走到他们住的松风院门口,他干脆一弯身,就将洛沂霜抱起。 身子骤然离地,洛沂霜心中一慌,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了裴世渂的脖子。 裴世渂唇边含笑,一双凤眼中满是似水柔情,似要将洛沂霜溺于其中。 洛沂霜与他目光相接,脸色飞红,时光似乎静止,空气也变得黏稠,岁月静好,凤凰于飞! 第二天一早,裴世渂和洛沂霜来给裴霁敬茶。 沐清瑜也给舅妈敬了茶,得了一个大大的红包。 待到礼仪走完,裴霁便按沐清瑜的意思,把下人全都遣走。 偌大的厅中,只有裴家父子,洛沂霜,沐清瑜在。 沐清瑜道:“外公,舅舅,舅母,昨天夜里的事……” 裴世渂打断她:“阿瑜,昨天的事你莫放在心上,那小儿居心叵测,挑拨离间,我和你外公若是对你连这点信任也没有,也不配为你的亲人!” 沐清瑜笑道:“我知道!” 她笑盈盈的目光在裴霁,裴世渂夫妻脸上一一看过来,道:“我从没想过你们会不相信我,我要跟你们说的事,是裴康乐为什么会出现在外公的院子里!” 裴世渂道:“不是偷窃吗?” 裴霁眉目一张:“瑜儿,是之前那件事?” 沐清瑜点点头,道:“早在一年前,山阳伯府曾经有人对外公动手,外公中毒,性命垂危,所以我曾夜探山阳伯府,听到了一些消息。” 裴霁道:“瑜儿当时说过。” 裴世渂道:“怎么又与山阳伯府有关了?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沐清瑜笑道:“这件事时间跨度可就长了,舅舅,你知道威武侯府的前身,是前朝谁的府邸?” 裴世渂笑了,道:“这个问题还真难不倒你舅舅,咱们裴家祖上,跟随开国高祖一起征战天下,先祖被封为威武王,高祖皇帝赐了整个京城最好的府邸,前显王府邸给先祖。那位显王祸国媚君,但府邸却着实富丽堂皇。” “皇恩浩荡,但先祖觉得太过富华,曾将府中金砖玉印全都扒下来上交国库,整个府里都扒了一遍,据说扒下二百多抬,黄金十七万两,玉器九百多件,珠玉宝石不计其数。高祖皇帝下令让先祖自留五十抬,以嘉奖其忠心,威武王爵位更是世袭五代之后降袭,不下侯爵!” 沐清瑜道:“这位显王虽是祸国媚君之辈,但善会敛财,当年王府里被抄出的财富便有一千多万两,初代威武王扒掉的那些财富,大概也值个千万两。二千多万两对于前朝来说,已经是富可敌国。但据那些人说,显王府里还藏着什么东西,而且那东西可能让显王后代重新显赫!” “是什么东西?” “裴康乐在找的东西,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沐清瑜道:“那山阳伯只以那样东西称之,裴康乐也没有透露半句!有没有一种可能,那样东西,也许只有裴康乐知道!” 裴世渂轻哼一声:“当初显王的后代可能不知道,先祖早就将府里全部扒了一遍,一块金砖一颗玉珠都没留。哪里还有什么东西在?” 裴霁也道:“而且若真有东西,那帮裴家旁支当初也该都卷走了!” 沐清瑜道:“有没有可能,那东西应该很隐秘,所以,显王的后人才会很自信抄家也好,洗劫也好,都不会被拿走?” 裴霁道:“有这种可能吗?当年前朝几乎可以说是因显王而亡国,因此显王的血亲全都被高祖皇帝斩首,只余旁支。那种隐秘之事,又岂是旁支能够知道的?” 沐清瑜道:“的确,这中间是有一些疑点,但他们一代一代人念念不忘,也许真有那个东西!” 沐清瑜道:“当初让裴金海那帮人修葺破败庭院,余下的院子几乎都有过修整,只有两个院子没有动过!” 裴霁道:“瑜儿你的意思是说,如果真有那东西,便只有这两个院子有可能?” 沐清瑜道:“应该是!” 裴霁道:“那就找!咱们把这些找出来,省得那什么显王后人老是惦记!” 裴世渂道:“阿瑜,哪两个院子?父亲说的对,这威武侯府裴家住了多少代了,还被别人惦记,咱们就把东西找出来,看他们还惦记什么!” 沐清瑜走到桌前,拿起笔开始画起来。 片刻,威武侯府的地图便清楚地出现在她的笔下。 她指着两个地方,道:“舅舅,此处,是你的院子,松风院。这里是我住的院子,澹漪园!这两个地方,因为保存完好,所以只有院中进行了一些调整,屋子几乎没动。如果真有那东西,应该就在这两个院子里!” 裴世渂喉中不由有些梗堵。 父亲当时处境那么艰难,连他的主院,都不曾保存这么好,却将一对儿女住的院子给保存得几乎是原样,那该费了多少心力,用了多少心思。 他十余年不曾在父亲身边,这些,都是父亲独自承受的! 沐清瑜道:“地方确定之后,咱们再来确定东西。” 裴霁道:“可咱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洛沂霜身为新妇,这样重要的事她在此处,觉得有些不安。她道:“父亲,阿渂,阿瑜,要不我先回房?” 裴世渂立刻紧张地道:“是累了吗?” 这句话让洛沂霜又不禁脸上一热。这人昨夜无比……孟浪,好像是要把之前耽误的都补回来一般,几乎都没睡一个时辰。 好在这些年在涤心庵静修,她和慧清一起练过那些强身功法,要不然,今晨根本起不来。 但,他怎么能在这时候问出这么暧昧的话?还有小辈在呢,忒不正经了! 她道:“没有!” 沐清瑜道:“舅母,咱们在说的事,没有什么是你不能知道的,你不用想着回避!” 裴世渂恍然大悟,拉住她的手,柔声道:“阿瑜说的对,沂霜,你是我夫人,府里的一切,你都可以知道!” 洛沂霜只得点点头,他们都没把她当外人,她若再执意离开,反倒太过别扭了。 裴霁道:“那你们觉得会是什么东西?” 沐清瑜道:“不大,轻便,好藏!” 裴世渂道:“会不会府里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暗室或是地道?” 沐清瑜道:“应该没有!” 在修葺和整理整个侯府的时候,她都是先去看过的,不存在有什么机关暗道,只有她后面布置的机关在! 洛沂霜道:“会不会是小匣,书本纸张类?或者是什么令牌!” 裴世渂笑道:“前两者有可能,令牌的话,那什么显王后人找出来难道还有用?百多年过去了,令牌所能号令的人,还能存在?” 沐清瑜道:“也不是不能朝这方面想,如果真能让显王后人如他们先祖般显赫,那无非三样。” “哪三样?” “第一,显王以男子之身,却能媚君惑主,甚至到让君王为他丢掉江山的地步,要么是练了什么功法,要么是有什么特殊本事,许是记录这些的书籍!他的后人以为拿到这东西,也能和显王拥有一样的本事,这是有可能的!” 沐清瑜又道:“第二,就是有可以完全听令的人手,可以为他们所用,当这种势力越来越大,哪的不是入朝,也一样能让他们坐享权力!所以,那就是号令的令牌!” “第三,就是钱财!显王当时掏空了国库,又揽刮了民间之财,也许还有一些被他藏起来了!” 裴霁道:“是有这个可能,我们就冲这方向去找,肯定没错!” 裴世渂道:“先去松风院?” 裴霁道:“那走!” 一行四人便往松风院去。 到了松风院,让下人都各去做别的事,四人便开始细心查看。 松风院里有好几间屋子,还有院中的花树绿植,陈设大气,裴霁查看院中,沐清瑜查看耳房厅堂等地方,裴世渂夫妻去查正屋等地。 都翻查遍后,并无所获。 裴霁道:“瑜儿,说到底这些也都是我们的猜测,你觉得这些东西真的存在吗?” 沐清瑜抿唇一笑,道:“只是猜测,是不是存在,并不知道!” 裴世渂笑道:“父亲,既然查了,那就查个清楚,真有那东西,找出来才一劳永逸呢!” 沐清瑜也道:“左右先过一遍,查到了最好,查不到就算了!”她又道:“外公是不是累了?若是累了,我们去查便是!” 裴霁道:“别看我这把老骨头,精神着呢!” 一听问累不累,裴世渂又关切地看向洛沂霜,洛沂霜笑嗔他一眼,没让他再问出口。 于是,四人便又去澹漪园。 经过一番查找,突地,一个清越中带着几分喜悦的声音:“我找到了!” 第838章 登门 几人的目光同时看过去,只见沐清瑜站在裴漪的画像前。 裴世渂走过去,满眼的怀念,这时候,找不找到什么东西反倒没有那么在意了。 裴霁也叹了口气,看来瑜儿不是找到了,而是看到了阿漪的画像。 沐清瑜目光从裴漪画像上移开,在旁边某处先是轻敲三下,然后重重按了一下,只听一阵声响,那块砖竟向里凹了进去。 这里一般用来挂画像或是画作,而且墙面平整,颜色一致,丝毫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但当那砖沉下去,他们就知道,这是找对了。 沐清瑜探头往里看。 裴世渂忙提醒:“小心一些!” 但凡那些暗格或是秘密,有些人为了防止别人找到,会有保护的机关。 沐清瑜笑道:“没事!没有什么机关!” 以前没朝这屋子里藏着东西去想。 但是现在既然已经有了方向,进屋之后,她便没有马上去翻看,而是站在原地,在脑中把整个院子的情形回想一遍,发现这院子竟暗合五形八卦,那么可能藏着东西的地方就只有几个点了,把几个点一看。 哪怕那些地方看起来毫无破绽,或者万万不可能。但是,只要知道地方,便能找出看起来最不可能的地方。 她又看了看,而后伸出手去,从里面摸出一个卷成一团的东西。 像是一个古旧的羊皮卷。 展开来,上面画着线条和山川湖泊。 “是地图!” 但是,虽是地图,上面却既没有说地点,也没标注别的东西,只见山川飞流,深壑低谷。天下这么大,凭着这么个东西,去找上面画的所在,可并不容易。 裴霁哈哈笑道:“没想到还真是这种东西!那显王还真是个人物,这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让他的后人这都过多少代了还念念不忘的!” 裴世渂拿过,再卷成一卷,往沐清瑜手中一塞,道:“阿瑜,你拿去玩!” 沐清瑜笑道:“可不管什么东西,我也不需要呀!” “所以叫你拿去玩啊!”裴世渂也笑了。 沐清瑜扬眉笑道:“舅舅,你就不怕里面是无数的财富,或者是那显王的囤兵之地?” 裴世渂立刻道:“阿瑜,如果真是囤兵之地,你就不要轻举妄动,省得危险。要是财富,那就更好了,以后你的嫁妆就更丰厚一些了!” 沐清瑜失笑:“我要那么多嫁妆做什么?”她都没准备嫁人! “父亲已经告诉过我,若没有你,也许威武侯府根本等不到我回来,父亲也等不到我回来!”裴世渂握住洛沂霜的手,道:“若不是你,我和沂霜也不会有今日。我不是拿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东西来说空话,若真有那东西,亦是你应得!” 裴霁点头,道:“渂儿说的是,若不是瑜儿,我这把老骨头早就不在了!” 他又道:“再说,就凭这不着四六的东西,谁知道是什么,也许年代久远,早就什么都不是了。瑜儿拿在手中,他日能遇到便是有缘,遇不到,那便当压根无此物!也莫放在心上!” 裴世渂笑道:“就是个玩意儿,还是个什么用处都没有的玩意儿!” 沐清瑜见他们盛意拳拳,便笑道:“行,那我先拿着!” 她的眸子轻轻闪动了一下,其实里面还有一样东西,她没拿出来,而外公和舅舅,谁都没有怀疑他,也没有谁去多看一眼。 京兆尹的审判,裴康乐只承认想拿东西换钱花,真正的目的半分也没有吐露。 针对他偷盗御赐之物,念在他并不知那物价值,纪域便将他判囚五年,或者以一万两白银相抵。 这个时候,裴康乐也不再隐瞒他与山阳伯赵熙泰之间的关系了。 赵熙泰想着显王留下的秘密,捏着鼻子掏了一万两,把裴康乐给赎了出去。 这下裴康乐自然也不可能再在裴霁安排的那个院子里住了,带着他的仆人直接去了山阳伯府。 而高永安,可没人拿银子赎他,身为从犯,他被判囚三年。 山阳伯府把外孙认回之后,带着裴康乐来威武侯府。 裴家父子猜到他的来意,为免以后麻烦,还是让他们进了门,裴霁去见他。 在威武侯府的前院偏厅里,赵熙泰笑道:“裴老哥,今日冒昧前来,还请勿怪!” 裴霁道:“好说!” 上次他来,自己就中了毒,要说与赵熙泰没关系,那是不可能的,只是那毒太过隐秘,夹杂在礼物之中,难以说清,才没有去找上门去。 现在赵熙泰是想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 见裴霁表情淡淡,赵熙泰心中有气,想以前,裴世渂没回来时,他来一次,那都是给了威武侯府天大的颜面,他自认对裴霁还是不错的,但如今,他儿子一回来,他就想翻脸不认人了?呸,真是势利! 但想到此事的目的,他又压下心中的不快,还露出一个笑脸,道:“今日此来,是为向裴老哥道谢的。当初小女任性,说起来实是家门之耻,所以我们只当小女已死。这是我们夫妻二人心中之痛。老妻更是因此思虑成疾,早早地去了。” 他露出悲伤之色:“但没想到,我那逆女,竟然留下了一个孩子。只是逆女性子太倔,此事竟瞒着我们,没有丝毫信息透露,以至于康儿到了京城,我却不知竟有外孙。” 裴霁没接话。 这让赵熙泰有几分尴尬,一个人的独角戏,没有那么好唱。 裴康乐适时地道:“外公,是母亲与您赌气,是为不孝,孙儿代母亲向外公赔罪!” “好孩子!”有裴康乐这么一说,赵熙泰便好继续接下去了,他长叹了一声道:“逆女家道中落,连累得这孩子也只能流浪进京,多亏了裴老哥收留,才让康儿有了栖身之地,而且还能进私塾进学!” 裴霁淡淡地道:“是老夫多事了。若早知道他是令媛之子,老夫最多是派人将人送到你府上。不过现在也不算晚!” 赵熙泰哈哈一笑,道:“是是是,现在也不晚,但裴老哥收留康儿,这份人情,我赵某人感激不尽,略备了些薄礼,还望笑纳!” 他送上一个盒子。 裴霁没接,神色仍然浅淡:“老夫收留,是因为他姓一个裴字,也算是裴氏的族人。但老夫万万没想到,好心竟引狼入室,小小年纪,就生起了偷盗之念,盗的还是祖上的御赐之物。老夫已经深悔眼瞎!”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赵熙泰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裴康乐年纪小,此时更是脸色阴沉,但他借低头掩饰了。 裴霁道:“礼物就不必了,威武侯府每年都会在城外施粥,不过是多养一个闲人一年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赵熙泰叹气,道:“裴老哥,我知道这孩子做错了,他年纪小,又不知道他母亲当年离府的真相,以为是我们对不住她母亲,所以即使遇到困境,也不向我们求助。倒是把路给走窄了。裴老哥生气也是应当的。康儿,还不向你本家爷爷认错?” 裴康儿听话地扑通一声跪在裴霁面前,道:“家主爷爷,康儿错了,康儿鬼迷心窍。康儿真的不是忘恩负义,只是想先借用,以后待康儿功成名就,将十倍百倍还给家主爷爷,家主爷爷一定要相信我!” 赵熙泰打圆场道:“裴老哥,刚才你也说了,他也姓一个裴字,打断骨头连着筋呢。孩子知道错了,以后也不会再犯!你就原谅他一回!” “哪来的原谅不原谅?”裴霁笑了一声,道:“如今他是你的外孙,与我裴家可没有什么关系!” 赵熙泰见裴霁油盐不进,心里的怒火几乎压制不住,但是想到来的真正目的,他过去把裴康乐拉起来,道:“裴老哥,你心中有气我理解,你一个长辈,就不要与孩子一般见识了。” 裴霁懒得再与他周旋,开门见山地道:“赵伯爷,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有什么事还是直说。这么绕来绕去的,我听着都晕!” 赵熙泰:“……” 他为什么绕来绕去,还不是因为裴霁这老东西如今靠着儿子支棱起来了,不比以前了吗? 可惜康儿消息传回得太晚,若是在早些时候,那威武侯府就是个谁能进的破袋子,而他也是个谁都能欺的糟老头子,那时候,只消派些人进去找,定能找到。 但自从他那个外孙女嫁给梁王不久后,威武侯府就不再是以前那个样子,康儿的消息这时候传回来,他也派人去夜探过威武侯府。 虽然康儿在信中语焉不详,但他还是拼凑出了关键信息,东夏大军打到京城,显王许是知道大限将至,便叫过自己最疼爱的孩子,把他藏着的秘密告诉了他们。 这显王也有些脑子,知道若是真的大祸临头时,他的儿子们未必能活,因此同时告诉的还有女儿。 显王府被封之后,所有人都以为满府人都被斩。 但当时有人看中显王之女的美貌,用死囚把她换了出来。 显王女儿心中揣着那么大的秘密,但救她出来的男人也是杀了她家人的仇人,她自是咬死不说,后来只告诉了自己的女儿,于是一代一代,竟都传女不传男。 赵熙泰的女儿只生了一个儿子,临死时候,便只能传给裴康乐。 赵熙泰在拼凑出真相后,气得跑到家祠里把死去的夫人骂了半个时辰,竟宁可告诉那个逆女也不告诉他,要是直接告诉他了,他有的时间把威武侯府搜一遍又一遍,至于像现在这么被动吗? 妇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愚蠢,无知,死得活该! 结果就是派出的人悄无声息地消失了,生死不知。 这才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是什么,裴康乐年纪小,但很有心计,他还想着见到了人再套套话的。 但是见到人也没套出什么话。 他心里也是恨的,逆女生的孽障,也是满身的反骨。 要不是想着显王留下的东西,可能有天大的好处,他才耐着性子和裴康乐扮演祖慈孙孝。 裴康乐失败,他拿银子赎回后,祖孙两个就此事好生谈过,都觉得,以威武侯府现在的地位和守卫森严,要想得到那东西,只怕并不容易了。 还不如直接开门见山。 此时裴霁问起,赵熙泰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裴老哥,你可知道前朝的显王?”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那裴老哥肯定知道,如今的威武侯府,就是前朝显王旧邸!” “你想说什么?”裴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赵熙泰将裴康乐往前一送,道:“不瞒裴老哥,这个孩子,就是前朝显王的后人!” “呵……”裴霁冷笑,“赵伯爷,你这是把老夫当三岁孩子哄。首先,你随便拉一个人就说是显王后人,你觉得老夫会信?其次,便算他真是显王后人,与老夫何干?难不成他想为他先祖报仇,要来夺回威武侯府?” 他继续冷笑:“呵呵,众所周知,这府邸是高祖皇帝赏赐给裴氏先祖的,他就算想报仇,报得上吗?赵伯爷,老夫很怀疑,你到底是不是这个孩子的亲外祖?哪有亲外祖这么坑亲外孙的?” 显王是前朝之人,显王府所有人都是被高祖皇帝亲自赐死的,现在有个漏网之鱼还传下了血脉,这不是把一个大把柄送到了裴霁面前吗? 赵熙泰也怔了一下,他们刚才只想着快点让裴霁相信,都没有用迂回的方式,突然的把这个重磅消息抛出来,本以为裴霁会因为震惊而多问,没想到裴霁竟然问都不问。 他忙道:“裴老哥稍安勿躁,我这里话还没有说完。裴老哥听完之后再下决定不迟!” 裴霁心中猜到他大概会说什么,淡淡地道:“说!” 这种居高临下般的语气又差点把赵熙泰气了个倒仰,他暗暗咬牙,还是忍着气道:“我告诉这些,代表我对裴老哥的诚意,但我真正的目的,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 赵熙泰迟疑了一下,又与裴康乐的眼神对视一眼,终于下定决心,道:“裴老哥,你这府里,藏着一个大秘密!” 第839章 看来并没有什么面子 裴霁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一副,你继续编,我就听着的表情。 赵熙泰无奈之极,只得自接自话:“显王这一脉传下来的。你们府里的某个地方,藏着显王当初留下的,他藏着的后手。至于这后手是什么,我们都不得而知!” 前天裴康乐意识到自己藏不住这个秘密,必须要赵熙泰出人出力来办,终于还是把自己藏着掖着不肯说的秘密说了出来。但仅只后手两个字,让赵熙泰根本不信。只是再问就真的问不出来了。 他又想,后手两个字,本身也说明了很多。能被显王当成后手的,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又想,当年显王虽然是以男色媚主得到的一切,但他却有妻有室,儿女双全。 他并不想把这一切告诉女儿,他更希望是儿子得到他的传承,所以告诉女儿后手两个字,已经是第二手准备了。如果换成他是显王,他就未必会告诉女儿。 裴霁道:“所以呢?” 赵熙泰一脸恳切地道:“裴老哥,你想想,当年的显王是何等显赫?他几乎敛了举国之财,让国库都因此空虚,这才激发了天怒人怨,他留下的后手,该有多诱人?” 裴霁冷笑一声,道:“只怕你要失望了,没事多看看东夏志,先祖在得赐这府邸之时,已经将府中所有的财物,连同地板上的砖都抠下来送去皇宫了。显王的财富再多,现在都在国库里,你盯着威武侯府有什么用?” 赵熙泰其实想过这个问题,所以此时不慌不忙:“裴老哥差矣,你想想,那显王既然是在感觉到大祸临头时留给后代的后手,又怎么会在那些财物之中?那自然放得极为隐秘,而且,也绝非是普通的金银珠玉。说不准是地图,令牌,或是别的什么小型物件!” 裴霁心中一动,这赵熙泰倒是不蠢,和当初他们想的一样。 他冷笑一声:“所以,你现在是想说什么?” “裴老哥,不如我们合作,将那东西找出来,好处我们平分如何?”赵熙泰急忙道。 裴霁拂袖道:“胡言乱语!” 赵熙泰面色一变:“裴老哥什么意思?” 裴霁冷冷看他:“首先我不去质疑你所谓的显王后手,虽然是无稽之谈。我来帮你分析一下。” “请讲!” “我问你,当年的显王,只告诉了你这外孙一支的那脉人他的后手吗?” 赵熙泰看裴康乐,裴康乐道:“他告诉了他的儿女,但是那些人中,只有我的曾曾曾……外祖母活了下来,其他人都死了,消息自是不会走漏!” “天真!”裴霁轻嗤一声:“他们是死了,但是,他们先是被关押,最后才被处刑,你能确定他们在关押期间,为了求生,不会拿这个秘密换取一线生机?” 他又道:“你这好外孙的先辈,能被人看中以死囚换出,焉知此事便仅此一例,别人没有被换出?” 赵熙泰:“……” 他当然不确实,可是现在他能紧紧抓住的,不就是这一个了吗? 裴霁又道:“威武侯府十几年前发生巨变,当时只有落井下石,冷眼旁观的人。连我裴氏的庶支一脉,都背刺主家,卷走所有细软金银。我身残体弱,老迈无用,盗贼夜夜关顾,甚至白日里,也有人明目张胆而来,赵伯爷知道?” 赵熙泰:“……” 这事整个京城都知道,但那时候的沐明远如日中天,也的确是无人施以援手。 他道:“此事也怨不得我不出手相助,实在是我一个伯爵,对抗不了沐明远!” “老夫要说的并不是这个!”裴霁淡淡地道:“当时,整个威武侯府被刮地三尺,墙推倒,院荒废,狐兔出没,连乞丐来寻庇护,都嫌残破,你觉得就算真有那东西,还能在?你又怎知,不是曾有得到过消息之人,借当时之乱,早就来搜过无数回?” 赵熙泰说不出话来。 毕竟当时的威武侯府,那真是没眼看。 裴康乐睁着一双大眼睛,惊讶又慌乱地看赵熙泰。 他逃难到威武侯府的门前,故意引得裴霁注意带入侯府的时候,可不知道侯府曾经有过那样的浩劫。 裴霁说的也有道理,他的曾……外祖母能被人换出,别人也可能被换出。就算没换出,只要透露了消息,便会被人所知。 如果真有人知道,那时候就早已混水摸鱼了。 难怪最有可能藏有那东西的,裴霁住的主院,他按照母亲当时的说那般寻找,都不曾找到。原来是东西已经不在了吗? 赵熙泰语气略显强硬:“有没有,还是得搜过才知道!” “赵伯爷,这里是裴府,可不是你的山阳伯府!你还想搜?看来在你眼里,我儿威武侯是你可以随意轻辱的所在?” 赵熙泰也知道现在威武侯府不比以前,但是,想到那天大的好处,终于还是硬声道:“若是搜过真没有,我们自不会再做纠缠!” 裴霁冷笑一声,道:“赵伯爷,你与我祖上皆是深沐皇恩,即使真有这东西,那也应该交给皇上,而不是拿来独吞。所以不要说威武侯府不可能还有那什么后手,便算有,老夫也只会呈交皇上,断不会私心据为己有!” 赵熙泰:“……” 你清高,你了不起! 你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 他刚才想说,如果裴霁不给他搜,他就去具表呈报皇上,让皇上派人来搜,但裴霁却把他的话堵得死死的! 裴霁端起茶来:“赵伯爷慢走不送!” 赵熙泰很是无奈,此时也只能站起。 裴霁的话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若真的那东西已经不存在了,他做那么多,岂不都是一场空? 裴霁不让他们搜找那东西,到底是因为伤及了威武侯府的脸面,还是因为根本不信? 又或者觉得那东西已经不可能在威武侯府了? 但有没有可能是他们想悄悄地占为己有? 这个想法十分强烈,他觉得这才是真相。 但现在他根本难奈裴霁何。 他不怕这个糟老头子,可这糟老头子的儿子已经是一等侯。 他一个伯爷,拿什么和侯爷去硬碰硬? 和裴康乐走出威武侯的大门,裴康乐整张脸都皱起来。 他道:“外祖父,咱们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赵熙泰道:“你知道东西藏的确切的位置吗?” 裴康乐拧眉摇头:“并不知!” 这传了一代又一代,也不知道中间是否失真的消息,他到哪里知道具体的细节去?他的脸色不大好,原本以为外祖父出面,这件事应该能有个结果,但是今天看来,外祖父在裴家人面前根本没有什么面子。 赵熙泰道:“先上马车!” 两人总不能在威武侯府的大门前说这件事。 等到祖孙二人上了马车,赵熙泰还皱着眉。 裴康乐闷闷地道:“外祖父,你说,什么样的东西,才能称为后手?能让一个王爷说是后手的东西,该多有价值?” 赵熙泰眼睛都绿了,他岂不知? 他就是因为知道,才势在必得。 他道:“咱们总要想办法把那东西拿到手!”他看了裴康乐一眼,又叹了口气,道:“但是,当年裴家的确是发生过大变故,也的确有乞丐见裴家院子大,想寻地儿住下,却因屋子太破败而离去。裴家的那些房子几乎九成都是后来重修的。你说真有那东西,除非是在地下室里,又或者恰好在保存好的屋子里,哪里就这么巧?” 裴康乐抿着唇,眼眸深沉,明明年纪不大,眼神竟有些老成的阴毒。 赵熙泰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只是摸着自己的胡子,他在想,用什么办法,可以从裴家把那东西找到? 可惜,要是知道东西在哪,在还是不在,才好动手,如今这是查也查了,问了问了,但结果却不如人意。 想到今天裴霁的态度,他心里更是一股火气,什么皇恩浩荡,找到东西要呈送给皇上,不会私心据为己有。 真真听着就气人。 不过,他又想,如今裴世渂出息了,成为了那超脱于四国之外的最大城的城主,还带着那城来投东夏,皇上看重他,威武侯府荣宠不衰,至少能再兴辈,他不在意那些也有可能。 赵熙泰忽地看向裴康乐。 他这突兀的动作让裴康乐一怔,讷讷地道:“外祖父?” 赵熙泰看着他,忽地道:“康儿,告诉外祖父,你是想用这个消息恢复当年显王的荣光,还是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句话裴康乐没怎么听懂,他迷茫地道:“什么?” 赵熙泰此时脑中冒出一个好想法,他双眼灼灼地看着裴康乐,道:“康儿,如今时日久远,当年显王留下的后手,也未必真的有什么用处,但是,咱们却可以用它来换一场富贵!” “换什么富贵?”裴康乐还是不太懂。 赵熙泰眼里一片阴鸷寒冷,他阴狠地道:“裴霁那人我知道,他死脑筋,而且还很傲,如果我们今天没来找他,他不知道此事,或许这件事咱们还能徐徐图之,但是既然他已经知道了。我怀疑他会去自己查找,而后独得那后手!” 裴康乐急了:“外祖父,可您之前说,他因为性傲,不屑于拿别人的东西,只要知道我是显王之后,要知道我是为了拿回我外曾……太祖的东西,他定不会阻挠的吗?” 赵熙泰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其实也不是他考虑不周,而是他以为他之于裴霁有情份在,裴霁会给他这个颜面。 他道:“咳,这事是外祖父考虑不周,但是,即使今日我们不去,此事也不过是陷入僵局,难有破局之法。就算再拖个年,那不也一样是这个结果,你觉得,还会有更好的结果?只怕那时候,威武侯府声势更强,咱们更没办法了。何况也怕夜长梦多,万一那东西被裴家人无意中得到了……” 裴康乐显然也认同这番话,他抿了抿唇,才道:“所以,外祖父想着怎么换富贵?” 赵熙泰笑了笑,伸手摸摸他的头,道:“你放心,外祖父定为你谋到好处!” 裴康乐虽小,但毕竟早就读书识字,不是全无见识,他想了想,道:“外祖父,显王是前朝余孽,显王之后算是漏网之鱼的待罪之身吗?” “这都多少代了?”赵熙泰笑道:“再说,外祖父怎会让你陷入危险之中?” 裴康乐的心这才安定下来。 第三天,威武侯府突然来了一个特别的人。 皇上身边的刘公公。 可他却不是带着圣旨来的,反倒像是来串门。 裴霁和裴世渂一起接待了他,他笑呵呵地道:“侯爷客气了,裴家主客气了。想当初,咱们也是旧识,裴侯和小姐,咱家也是很熟的!” 裴家父子:“……” 这位皇上身边的红人,突然提起漪儿是怎么回事? 两人客气地寒暄。 刘公公让随来的小太监送上一个盒子,说道:“今日个皇上批阅奏折的时候,突然就想到了当年之事,他和漪小姐有兄妹之情,虽然漪小姐已经不在了,皇上仍是怀念,这是皇上让奴婢送来的赏赐!” 皇上御赐,裴家父子忙要跪地谢恩,刘公公拦住他们,道:“皇上说了,这是私底下的馈赠,莫要多礼。对了,桑榆郡主呢?不在府上吗?” “郡主应该在郡主府,本侯这就派人去请,公公稍待!” 刘公公平易近人又语气亲密地道:“皇上也有送给郡主的礼物,若是郡主过府来,那咱家就少跑一趟了!” 他这么说,就是同意裴世渂派人去请的意思了。 裴世渂交代了下人,和裴霁一起把人迎进了厅中。 刘公公却道:“说起来,侯府这些年真是大变样啊,不知道咱家有没有幸参观一下侯府?方便吗?” 他一个皇上身边的红人这么说了,裴家父子还能说不?毕竟,他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地位,说出的话,谁知道是他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 裴世渂笑道:“自是方便,公公这边请!” 看来果然是另有用意,不过裴家父子都只作不知。 第840章 《媚君之要》 这次裴霁没有相陪,他的腿虽然行走自如,但也并不太方便,刘公公甚至让裴世渂也不必相陪,他随便走走就成,但裴世渂又怎么能真让他一个人随便走走? 不说刘公公的身份,便是阿瑜设在一些院子里的机关,也得提前去关上,万一让刘公公给误触了,那才是大事! 于是两人走走看看,裴世渂临时充当了解说和向导。 刘公公边走边道:“听说这些屋子当年损毁严重,是郡主令人重修的。” “是的,阿瑜看着那些都毁得不成样子了,大多是推倒了重建,说是重修,都是给当年侯府的破败面子了!”裴世渂笑着说。 刘公公也笑了,他感慨地道:“郡主真是蕙质兰心,看这些院子的格局,疏阔大气有之,精致典雅有之,古朴庄肃有之,清新淡雅有之,竟是不同风格,这个咱家可得好好欣赏。” 他说着,还真在院子里逗留,一间间,一处处,有时候还上手摸,十分新奇又欣赏的样子。 裴世渂相陪,身为一城之主,而且将那城管理得很好,自然也精通各种话术,此时陪着刘公公,一片相谈甚欢模样。 刘公公无比的耐心,对每个院子都感兴趣,裴世渂也不觉得烦累,而是感慨道:“当年损毁实在太过严重,而阿瑜未见过以前的侯府是什么样子,只能因地制宜重新设计。这些屋宇修葺重建,花了太多的银子,阿瑜连我妹妹留下的嫁妆都贴补进去了。我这个做舅舅的不能补偿他什么,等她以后成婚,我定要为她补上一份丰厚的嫁妆!” 刘公公哈哈一笑,道:“桑榆郡主是个有福的!” 这些个院子一个个的走完了,裴世渂又貌似无心地道:“要说还保持原貌的,就只有我和内子住的松风院,还有阿瑜偶尔来住住的以前我妹妹住的澹漪园。父亲自己的柘林院,都是大变样!我这个做儿子的,多有不孝,父亲爱子女之心,让我惭愧!” 刘公公眼神动了动,笑道:“父母之为子女计深远,当时那种情况,他还能把你们兄妹二人住处保护好,也是费了不少心力的!” 说话间,两人便已经到了松风院门口。 洛沂霜出来行礼。 这刘公公是个太监,他身边跟着的也是太监,所以倒没有什么不见外男,男女大防之事。 裴世渂目光温柔地道:“公公想参观一下咱们的院子。” 刘公公立刻笑道:“可方便么?” 洛沂霜道:“自然是方便的!公公请!” 刘公公自是没进内室,只是在院子里和别的房屋之中多待了会儿,还不经意地触弄了几处。 裴世渂心中大震,他触弄的那几处,竟正好是前几天阿瑜让他去动的地方。 他现在大概是知道刘公公来干什么的了。 所以这刘公公也是个高人。 从松风院出来,刘公公的眼里有一抹失望。 这时,正好沐清瑜已经到了。 刘公公快走几步,笑呵呵地道:“哎哟,郡主,你可算是来了。咱家还想着,若是郡主在忙,咱家就直接去郡主府上。” 沐清瑜客气地笑道:“刘公公说哪里话,就算在忙着,那能有刘公公的事重要吗?” 刘公公道:“郡主啊,皇上有一份赏赐是单独给你的!” 沐清瑜准备接,刘公公却笑道:“郡主,咱家今日参观了侯府所有的院子,只有你住的院子没去啦,不知可否方便让咱家参观一下?” 沐清瑜不着痕迹地和裴世渂交换了一个眼神,裴世渂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沐清瑜笑道:“自是可以,那院子我也不常住,公公感兴趣,便去一看!” 到了澹漪园,刘公公细心观察了园子的各个角落,发现每一处都有其独特的设计和特色,从而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整体。他特别喜欢园子中的水景,觉得它们非常自然和优美,让人感到非常放松和愉悦。 这大概就是澹漪园名字的由来。 刘公公还注意到,澹漪园的建筑和园林都非常注重细节,每一处都经过精心的设计和布置,让人感到非常舒适和温馨。他赞道:“这园子好啊,清新雅致,山水相合,格局新奇,风物出众!” 沐清瑜道:“公公过奖了,这是先母曾住的园子,倒是损毁不严重,只略作修葺。” 刘公公不住点头,对身后的小太监使个眼色,那小太监拿出一个长长的卷轴。刘公公接过,递给沐清瑜,道:“这是皇上赐给你的!” 沐清瑜谢恩接过,打开来一看,这卷轴上,是一幅画像,竟是裴漪的画像。溪流边,少女笑容明媚,无忧无虑,画面美好,运笔细腻,人物栩栩如生。 刘公公殷勤地道:“来,咱家来帮郡主挂好!” 沐清瑜笑道:“好!那就有劳公公了!” 刘公公兴致颇高地拿了画像,去那边墙上比对,最后选了一处,把画像挂起来。 这时,他手在某处一按,轧轧的声音响起,一个暗格出现了。 刘公公诧异地道:“呀!这是咱家的不是,咱家不小心动了这处,但咱家真无意探侯府的秘密!” 沐清瑜和裴世渂的脸上都有恰到好处的惊讶,沐清瑜摇头道:“这不是我弄的,应该也不是先母弄的,看样子,倒像是存在了许久。” 刘公公就是奔这个来的?要知道,这可不是随便一按就会出来的暗格,至少要按三处,三处皆对才会出现。 裴世渂有些着急,暗格被发现,里面却没有东西,只怕一样会引得那位猜疑。 沐清瑜走过去,向里探望,刘公公也凑过去看。 沐清瑜道:“里面有东西!” 裴世渂吃惊:“里面有东西?” 里面的东西阿瑜不是已经拿出来了吗? 刘公公已经迫不及待地伸手进去,也顾不上脏不脏的,把东西拿出来了。 是一本册子,一拿出,顿时灰尘四起。裴世渂沐清瑜都退后两步避灰尘,刘公公巧妙地侧了侧身子,把裴世渂和沐清瑜挡在身后,让他们看不到册子上的任何内容。 册子封面上有四个篆字《媚君之要》,翻开来,书页发黄,显然很有些年头了,第一页,上面用梅花小楷写着:“夫男儿立世,或建功立业,或享受荣华,或翻云覆雨,或泯然众人……吾之一脉,洞察人心,勤修功甲,双头同进……习得此要,何愁荣华富贵不唾手可得乎?吾凭此册,于大烈之中位尊显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吾之所想,君王莫会不从……” 刘公公猛地把册子合上,他的嘴角直抽。 沐清瑜却是好奇:“里面写了些什么?” 刘公公抽着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杂书闲书罢了,有些年头了,想必是此府前任或是前前任主人所留!” 裴世渂道:“那得多少年了?” 刘公公道:“书册发黄的程度来看,怎么也有个百多年了!” 沐清瑜道:“公公,我能看一眼吗?” 刘公公嘴角抽搐,道:“郡主还是莫看了,不是什么好东西!” 裴世渂道:“先祖得高祖皇帝赏赐这个府邸,便一直是裴氏住着,若是前任或是前前任,那岂不是前朝……” 刘公公道:“嘘,侯爷慎言!” 裴世渂立刻道:“既然如此,那这东西本侯可不留,烦请刘公公代呈皇上,并代向皇上陈明前情!” 刘公公道:“也好,咱家定将此话传到。” 此刻他也不想再参观侯府了,道:“侯爷,郡主,那咱家就先回宫了!” 裴世渂看一眼,旁边的左晋立刻递来一个荷包,裴世渂将荷包塞到刘公公手里。 刘公公推辞道:“侯爷不必如此!” “劳公公跑一趟,应该的!”裴世渂把荷包塞回去,刘公公也便顺势收了,而后便匆匆离去,回宫复命。 裴世渂抬眼,刚想说话,就看到沐清瑜递过来的眼神,他默默地把要说的话咽回,换了一个话题:“这院子里竟然有个暗格,暗格里还只放一本册子,也不知道那放册子之人是何心态。” “刘公公不是说了么,是闲书杂书!想是当初住这个院子的是个纨绔子弟,又或者是个深闺女子没事看话本子呢!” 裴世渂道:“一个话本子,至于放得这么隐秘吗?” 沐清瑜轻轻笑道:“每样东西在每个人眼里价值都是不一样的。我们看不上那话本子,觉得是闲书杂书,也许当时此园主人却觉得这是天底下顶好的东西呢?” “没想到,裴康乐和赵熙泰所说,真有其事。当年侯府损毁那么严重,我和爹爹都以为,即使有,也定然早就被毁,或者,早就被别的知晓内情的人悄悄拿走了。而赵熙泰的嘴脸那般讨厌,他凭什么对侯府想搜就搜,真是马不知脸长!” 沐清瑜笑道:“这得多亏了外公的爱子爱女之心,把这两个院子保存得甚是完好。若也和那些院子一样,说不准早就被人得了去。” “阿瑜,你没看见里面写着些什么吗?” “杂书有什么好看的?”沐清瑜道:“既然事涉前朝,这事告诉外公去,这算什么事啊?谁能想到一个院子住了这么多年,里面竟然还有连主人家都不知道的东西。” “得亏刘公公无意中给打开了,当初初代威武王可也算是刮地三尺,把府里的那些金砖金银都送去了皇宫,谁想给漏了这么个东西,虽然是没用的闲书,那也是前朝的。” …… 马车上,刘公公眯着眼睛,把自己的注意力收回来。 看来这裴家的舅甥二人连同裴霁皆不知情。 他摩挲着那本册子,想了想,还是拍干净上面的灰尘,郑重地放回胸前揣起。 这边,又过了一会儿,沐清瑜才道:“舅舅看出什么来了吗?” 裴世渂拿眼询问,意思是现在可以说了吗? 沐清瑜微微点了点头。 裴世渂才道:“阿瑜你早知道会这样?” “我以为还会过些日子的,没想到姓赵的这么急。”沐清瑜道,“这也在意料之中,他知道自己再不可能进来威武侯府,就算能进来,也未必能精准找到,所以干脆换一种方式,向皇上献宝。” “那册子真的是暗格里原本有的么?” “是的,”想到册子里的内容,沐清瑜也是嘴角抽搐,“那是显王媚惑君王,让君王对他言听计从,宁愿灭国,也不愿伤他的本事!”她当时凑近看到那四个篆字,便猜到是这东西。 同时,心中真是又好笑又觉得有意思。 当天晚上,她便做了些布置。 裴世渂在心里轻啐一口,那还真不是什么正经玩意。 沐清瑜又道:“舅舅,刘公公身手不凡,是个高人,今日虽是糊弄过去了,但君主多疑,以后定少不得试探,你多加小心!” 裴世渂笑了,这点他倒不怕,他一步步走到云涧城主之位,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尤其是后来,云涧死后,各方势力虎视眈眈,他能坐稳那个位置并让整个城里只有他一家之言,靠的可不是运气。 只不过,刘公公是高手这几个字,还是让他惊讶了一下,他道:“高手?大概什么境界?” 沐清瑜想了想,道:“早前听说皇宫中也有一个准巅峰高手,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是他!” “何以见得?” 沐清瑜道:“我这个院子的格局和你那边,和外公那边皆不相同,虽然看似简单的按压几处,但却不能按错位置,刘公公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就按对了地方,他只触摸了一处,另两处都不曾用手触摸,而是直接用内劲打开的。能化气为劲,还做到无声无息,怎么着也在超一流高手之列了。” 裴世渂惊呆了:“为了显得自然随意,是无意为之,竟然动用了内劲。看来刘公公果然不简单。高手啊!” “他当然是高手。显王也是位高手,那本册子,就是他的武功秘籍!”沐清瑜笑道:“那裴康乐要是找对地方,定然也知道开启之法,只是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东西不在主院,竟然在澹漪园。” 第841章 汝之明日 裴世渂再看向沐清瑜的眼神就更多了几分欣赏:“阿瑜,你这是走一步看三步啊。” 他可记得清楚,当初那羊皮卷拿出来可是干净的,并没有什么灰尘。这次打开却灰尘漫天,让人一看就知道这里尘封已久。 刘公公这次出宫时间有点长,不过皇上并没有太着急,威武侯府十几年前的确是损毁严重,希望还在!他相信只要东西还在,刘公公出马,便不会走空。 刘公公到了龙驭殿,皇上便挥挥手,让随侍的小太监们都退了下去。 他拿眼看刘公公:“大柱啊,如何呀?” “回皇上,找到了!”刘公公小碎步加快,走到的皇上面前。 皇上的眼眸微冷,冷声道:“还真有后手?” 他道:“是什么东西?” 刘公公嘴角抽搐着,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把那册子拿出来,双手递上。 皇上皱眉:“一本书?” 刘公公斟酌着词句:“这是当初显王能媚惑前朝末帝的手段和本事,他将这一切都记录下来,大概是想留给后人做传家宝。只要有哪个后人习得此术,他显王一脉就又重复尊荣!” 皇上翻看。 越看脸色越黑,媚君惑主,不论男女皆可以。他万没想到,显王留的后手竟然是这个。 他眼眸又复冰冷:“这本书还有谁看到过?” 刘公公道:“没有谁,奴才将威武侯府所有的院子里皆看过了,方才找到此册。找到之时,裴侯与桑榆郡主皆在,但灰尘漫天,他们都退后了,奴才也便正好不让他们看。奴才猜测,至少百年无人动过,而且这书册页面陈旧,也不会是伪造。” 皇上淡淡地道:“书库中不是有显王的墨宝?找出来比对笔迹。” “是!” “你是从何处寻得?” 刘公公便把之前的事详细说了一遍,得知竟然是在裴漪曾住的院子里,他突地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当时裴漪发现了这个,只要学得一点皮毛,大概也不至于被沐明远搓磨而死。 他心中有些生气,显王留的后手,不是军队,不是财宝,竟是这种肮脏玩意。甚至,他们早知道有这玩意儿,想的不是呈送君上,而是想先寻来为自己所拥有。 若不是没寻对地方,先让他们得了去,那赵家和裴康乐之流,难不成真想凭这册子来媚惑君上,像当年的显王一样,享尽荣华富贵吗? 他眼神里是无尽的黑沉和晦暗,道:“若那册子真是显王笔迹,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刘公公道:“皇上,那威武侯府呢?” “既然他们不知情,就不用理会了!” 定远侯秦幕昭这段日子比较难过。 天牢里本就阴暗潮湿,他这养尊处优的身份,哪里受得住。他不止一次要见贵妃娘娘,但现在,宁贵妃自身都难保了。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来见他。 楚昕元翻查得十分彻底,只要是涉及到他经手的案子,便是一查到底。 这么一查,便查出很多他贪赃枉法之事。这些罪行积在一起,斩他十次脑袋都不够。 终于翻到了镇国将军谋逆案。 大概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近,对着面无表情的楚昕元,他疯狂地道:“梁王,你就是想找出当年之案的疑点是?你觉得你母嫔死得冤枉?你觉得你舅舅死得冤枉?我跟你说,他们还真不冤。” “你胡说!”楚昕元眼里染上几分血色,“镇国将军若有谋逆之心,凭借当时东境战事,他便可直接成事,何须等到回京之后?” 定远侯哈哈大笑,他道:“没错,镇国将军没有谋逆之心,但你那好舅母恨镇国将军逼死她亲兄长,与镇国将军决裂,不仅如此,还入宫行刺,被宫中高人挡下。引得禁军搜府,那些罪证,都是确确实实的!” “他既无谋逆之心,又哪来什么确实的罪证?” “这就要问你那好舅母了,她那兄长,是南齐的大将军封墨寒,他们之间的书信往来,就算再普通平常,能普通平常得了吗?你那父皇又会相信吗?哪个君王不是宁杀错,不放过?” “所以你的意思是,镇国将军谋逆案,只是一个笑话!” 定远侯看着楚昕元血红的眼睛,突然觉得很快意,他道:“他又不冤枉,怎么就是笑话呢?光是行刺皇上一罪,满门抄斩便不冤了!” 他摇头晃脑地道:“所以呀,千万别得罪女人,也千万别娶了敌国之人的至亲,什么时候被背刺都有可能,最毒妇人心呐!” 他瞥了楚昕元一眼,语气中满满的恶意:“别看皇上如今好像挺器重你,这个案子也交由你来办。但在他心里,你早就打上了谋逆余孽的标签,不管你做多少,你永远比不上你的其他的皇兄皇弟们。那个位置,也永远不会是你的。” 楚昕元一把抓住他交领,咬牙切齿道:“这个时候,你还想挑拨离间?” 定远侯呵呵冷笑:“我是挑拨离间,还是说的实话,你心里不清楚吗?咱们这位皇帝多凉薄啊,他殇余妃,疼皇后,宠宁妃,爱穗妃……便是你的母嫔当初,不也曾得他盛宠,但那又如何?他动起镇国将军一家来,可有丝毫的手下留情?逼着你母嫔自缢的时候,可有丝毫怜惜之情?” 他笑得更大声了:“他疼皇后,除掉皇后一族和四皇子时,可有丝毫怜惜?如今,轮到了宁妃和大皇子而已!早晚有一天,你也一样会被他这样除掉!” 楚昕元松开手,他也不在意,慢慢坐回原地,还弹了弹交领,让揪起的皱折能抚平些,看着楚昕元直笑,模样颠狂。 楚昕元淡淡地道:“你倒挺有自知之明!你说什么君王凉薄,难道你今日之所受,不是你自己招的吗?” 定远侯破罐子破摔道:“谁手头又干净?我不过是犯了大多数身在高位的人会犯的错误而已。成王败寇,你信不信,若大皇子登上太子之位,我这些事根本就无关轻重!” “你现在还做这样的梦呢?” 定远侯喟然叹道:“我现在当然不做这样的梦了,这些天我已经想得很清楚啦。什么或立嫡,或立长,什么难以决断,开始他想要立的,就不是嫡,也不是长。所以,嫡现在成了庶人,长呢,只怕很快也会被他打发了。可笑这些年来,我们汲汲皇皇,苦恼经营,自认为运筹帷幄,斗智斗勇,又怎么敌得过君心莫测?” 他看一眼楚昕元:“梁王殿下,莫指望天上掉馅饼了,四皇子之昨日,便是大皇子之今日,也许明日就轮到你了!” 他噗哧噗哧地笑,边笑边道:“当年,我与明崇峻一起查镇国将军案,查到了真正的内情,这些,我们都是呈送给了龙椅上的那位的,他明知道镇国将军忠心,明知道那一切只不过是镇国将军夫人报复镇国将军之举,与镇国将军没有什么关系,但他斩镇国将军满门时,可有丝毫手软?” 楚昕元冷声道:“来人,把他押下去!” 定远侯哈哈大笑:“大皇子之今日,就是汝之明日,哈哈哈!” 楚昕元坐在案前,久久未动,眼神深凝。 大皇子之今日,便是他之明日吗? 他不怀疑。 毕竟,那个老东西真的有这么绝情。 但他既然被老东西留下,楚景弦既然被老东西打发走,那他就会好好把握,谁是谁的棋子还不一定呢! 有些事,也该去做了。 敬王府。 书房重地。 大皇子脸色阴沉,声音也阴恻恻的:“真没挽回余地了?” 薛先生也是一脸灰败,他压低声音道:“王爷,定远侯的事,已经无可挽回,这不是最坏的,最坏的是,您和贵妃娘娘,会不会受到牵连!” “怎么可能?” 薛先生道:“当然有可能,经过这么多事,王爷您还没看清楚吗?那位的意思,非长也非嫡,你们是挡路的石,如果不挪走,他真正想要扶持的人,怎么能顺利?何况定远侯的那些事,真要查下去,王爷您也脱不了干系。” 大皇子直接忽略他的后半句,阴森森,咬牙切齿地道:“非长非嫡,老五?还是老七?” 薛先生脸色愁苦,“未必!” “那是谁?” 薛先生迟疑了一下,才缓缓道:“如今事态虽不明朗,但也见端倪!” “你是说,老九?” “多半是了!” 大皇子忽地笑了,他脸上却全无笑意,眼里反倒是一片恨:“是他,原来竟是他!那我们算什么?被他玩弄于股掌中的棋子?” 薛先生道:“殿下,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如今您的处境并不好,你还是想想怎么脱身!” “脱身?”这两个字像一柄重锤,敲得大皇子脑中一嗡。多年的谋划,到如今眼看就要一场空,他不甘心,他如何能甘心? 但是,他一向信重薛先生,也知道他不是危言耸听,他道:“依先生之见,难道需要本王去举告定远侯,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他身上吗?” 薛先生:“……” 他深吸了口气,才摇头道:“王爷听在下一言。如今形势,于王爷十二分的不利,王爷即使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定远侯身上也没有用。王爷只能反其道而行之!” 大皇子脸色很不好:“本王若揽下那些责任,那本王就万劫不复了!” 薛先生苦口婆心:“王爷,如今形势,大势已去,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那些罪责王爷当然不能全揽,王爷要揽的是御下不严,体察不明,没能及时察觉定远侯的祸心。愿意自请去封地!” “自请去封地?” 大皇子不悦:“本王若去了封地,岂不把这京城里的一切拱手相让?” 薛先去生自然看得出他的不甘,他长叹了口气,道:“王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定远侯之事定案,莫说王爷请去封地,便是自保都不可能,壁虎断尾,当断则断啊!” 大皇子心中满满的都是不甘,但他也知道,自从定远侯府的事再次翻上来,而皇上又一次交给楚昕元的时候,他就陷入被动了。 早早自请就藩,虽是放弃了京城的一片局面,但也保全了自身。 薛先生拱手道:“王爷你仔细想想,宜早下决断,若是迟了,便一切都晚了!在下先告退了。” 第二天一早,大皇子的请罪折子和自请就藩的折子一起呈送到了御前。 折子里,大皇子痛心疾首,深深地检讨和自责,他身为皇子,手底下的人做出那等事,竟一无所知,他识人不明,德行有亏,无颜再留在京城,希望父皇赏赐一块封地,他将携全府老小,即刻就藩,从此非诏再不回京。 又说自己如何不孝,身为人子,理应侍奉膝前,但现在却要一走了之。幸好还有诸位皇弟们可以在父皇跟前替他尽孝云云。 皇上看一眼那折子,顺手就拿给站在一边侍奉着的楚朝阳看:“阳儿,你看如何?” 楚朝阳现在已经着手在处理奏折了,许多折子是由他批阅的,皇上着意在培养他这方面的能力,他每天上午都在宫中。 皇上原本想着等到大皇子这边处理干净了便封楚朝阳为太子,所以这段时间,朝臣们也多半看出了些意思,除了部分中立的仍然中立,那些原四皇子党们正惶惶之机,顿时如蝇逐鲜肉一般,纷纷攀了过来,便是大皇子党和一部分中立党们,都已经在骑墙了。 对这个结果,楚朝阳很满意,皇上也很满意,示意楚朝阳可以将这些势力收回己用,从中挑能干的,以后组成东宫班底。 楚朝阳翻着那些折子,心中冷笑,算是个识趣的,如今准备抽身了?他自然是不想留下隐患,但是,他却不能做得太过。 毕竟,现在他还不是太子。若是在楚成邺都自请就藩之后,还赶尽杀绝,父皇定会怀疑他薄心冷情,对他心生忌惮。 他道:“父皇,大皇兄对这些事或许真不知情,既然他想就藩,父皇莫若就允了,也省得定远侯之事牵连到他!” 第842章 狼兄虎弟 楚朝阳这话说得也很阴。 什么叫省得定远侯之事牵涉到他? 定远侯之事是肯定会牵涉到他的,甚至许多事他还是主谋,谁都不傻,他这是跑路。 皇上笑了,道:“我儿仁善,朕心甚慰!” 在往宫中递过折子后,楚成邺在一个避人的拐角处下了马车,那儿已经有一辆低调的马车等着了。 换了马车,敬王府的马车照样赶往王府去,楚成邺却让车夫七拐八弯,绕了好些圈子,才在一个小院门口停下,他敲开门,便有人将他领进去,到了一处幽林隐秘,楼阁掩映的院子前,那人退处,但他被院子里的人拦住了。 他早有准备地从袖中拿了一块玉牌递过去。 院中人看见后,便拱了拱手,将人迎进去。 在那人的带领下,他来到一个精致的轩室。室内桌面上摆着一局棋,一人坐在中间,正自己和自己对弈。 背影看起来很年轻,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整个人如青松劲骨,如雪松清冽,清贵而空远,明明在眼前,却像远隔云端。 “叩叩叩……”楚成邺在开着的门上轻敲三下。 那人没有回头,只道:“贵客请进!” 楚成邺大步进去。 他在走进来的时候,眼神中是带着一些怀疑和不确定的,但是,看到这个架子挺大的背影,他反倒松了口气。 他拱手道:“据说拿着雕花玉牌,便能见到神熙楼主,想必这位便是楼主了!” “坐!” 楚成邺道:“多谢!”他走到另一面,一撩袍坐下,这时,他也看到了那张优雅的青铜面具。 他是皇子,对方只是一个江湖人,可是他却觉得,这个江湖人的气势,比他这个皇子尤甚。 楚成邺道:“楼主……” 神熙楼主漫不经心地落下一颗黑子,抬了抬眼皮:“想杀谁?” 他的语气不算轻慢,好像说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今天天气不错。 楚成邺原本还想套套近处之后,打探一下神熙楼有没有可能为自己所用,但此刻,竟然被神熙楼主的气势所慑。 他所有的想说的话都因此悄然咽了下去,干巴巴地道:“不论想杀谁,楼主的人都能办到吗?” 神熙楼主面具下的目光幽深如湖,却似乎轻笑了一声,又漫不经心地落下一枚白子,棋盘上,纵横开阖,竟然是剑拔弩张的局面,他的语气却更加漫不经心了:“凭雕花玉牌,除了皇帝,谁都可以杀得,而且,不死不休!” 其实皇帝也可以杀得。 只是,他不能这么说! 楚成邺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觉得更加压抑了。 他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三个字,道:“此人可杀吗?” 神熙楼主瞥了一眼,轻嗯一声:“可!” “多久?” 神熙楼主淡淡地道:“你想要多久?” 楚成邺想了想,道:“半年为期?” 他倒是想马上,但是,薛先生说过了,定远侯的事,既然父皇开始查了,那就是连他也在父皇那里要被清算了,这个时候,发生的事,父皇只会往他身上想。 他自问承担不起父皇的怒火。 神熙楼主道:“可!” 楚成邺站起身:“那就一言为定!” “不送!” 楚成邺就这么离开了。 他没有付钱,不是因为不用付钱,而是,这雕花玉牌,每年神熙楼里会发出去五块,一块价值五万两。 一块玉牌一条命,不需要再额外付钱了。 至于得到这雕花玉牌的人是用的银子,还是杀人越货劫夺,都不要紧,神熙楼只认班牌不认人,也不认当初是谁购得的玉牌。 楚成邺离开小院,长长地呼了口气。 他看向天幕,天色阴沉,一如他此时透着阴霾的心。 不知此次离开京城,他还有没有机会回来。 不过若有机会回来,那时候的他,应该就能得偿所愿了!现在,不过是暂避锋芒! 离开院子,回到低调的马车上,楚成邺回了敬王府。 他这次说要自请就藩,就不能只是说说而已,王府里已经收拾了行李。 敬王妃江欣彤已经怀有身孕,她正指挥着下人们把该收拾的收拾,此时,看见楚成邺回来,她迎了过去:“王爷!” 楚成邺轻嗯了一声,他心事重重,也没有心思再在江欣彤面前露出温文尔雅的翩翩君子风度了,他道:“都收拾好了?” 江欣彤不自觉地将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她的腰粗了许多,再三个月,孩子就会出生了。 这个时候王爷去就藩,这个孩子,大概就不会出生在京城了。 这是她与敬王的第一个孩子,应该也是皇长孙,若是敬王成为太子,这个孩子将是最尊贵的孩子,但是现在,他们要去就藩了。 她压下心中的低落,温顺地道:“已经收拾妥当了!” 他又道:“宫中有消息回来吗?” 江欣彤道:“还没有!” 楚成邺一想也是,宫中的回复不会这么快,他看一眼眉眼温柔的江欣彤,江太傅身为朝中清流,还是很有影响力的,所以他去就藩了,朝中还是有人。薛先生说得没错,徐图后计! 想到这里,他眼眸之中多了几许温柔,过去将江欣彤揽在怀里:“此次请旨就藩十分匆促,要劳你孕中舟车劳顿,本王心中甚是难安!等到了封地,本王定会好生补偿你!” 江欣彤温柔一笑,轻轻偎着楚成邺,嫁给楚成邺之初,她就知道她和她的父亲一起卷进了夺嫡之争,她没有明沁雪那样的勇气去拒婚。 当然,玉树临风,贵气无比,俊朗出色,风度翩翩的敬王,原本也是她想嫁的! 在四皇子一党倒下的时候,她也很欣喜,以为终于分出了胜负,接下来就是坦途了。 但谁料到情况又有变? 不过她又想,便算去就藩也没有什么。 到底是王爷,是皇上的亲子,在封地,一样少不得荣华富贵。 两人静静相拥,倒像是一对璧人。 只不过,和江欣彤心中的柔软不同,楚成邺想的却是,不知道那个半年之期,神熙楼主会在什么时候达成呢? 下午,有太监携了旨意前来传旨。 敬王自请就藩,皇上心慰,赐封晋州沧淮郡,封邑万户。另有不少金银赏赐,但这些相比较国土在京城的优渥,自然不值一提。 楚成邺听从薛先生的话,这次亲自又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感谢和先别折子,亲自呈送进宫,向皇上拜别。 对于他的这份“孝顺”,皇帝还是挺受用的,召见了他。 楚成邺觐见的时候,见皇上身边跟着的楚朝阳,心里不免妒恨,不过,他脸上却没有丝毫显露。 他恭敬地磕头,诉说着即将离京的不舍,还有以后不能尽孝膝前的不孝,絮絮叨叨。 皇上明知道他是什么德性,不过毕竟是父子,还是被他勾起了一些父子之情,一番父慈子孝后,楚成邺擦干眼角的泪,带着微红的眼睛,依依不舍离开了皇宫。 楚朝阳十分感动地道:“父皇,大皇兄孝心可嘉,儿臣要好好向大皇兄学习!” “你也是好孩子!”皇上听得欣慰。 如果说刚才楚成邺和皇上之间父慈子孝,此刻,皇上和楚朝阳之间才是其乐融融。 一个真心喜欢的儿子,和一个无关紧要的儿子,是不一样的。 批完最后一本奏折,楚朝阳道:“父皇,儿臣为你揉揉肩。” 皇上笑呵呵地道:“好!” 这几天,楚朝阳上午都在这里陪皇上,这些奏折也大都是楚朝阳批的,批完后,楚朝阳再为皇上揉揉肩捶捶腿,父子两人再说会儿话,楚朝阳便离宫回去九皇子府。 今日又是如此。 楚朝阳离开时,皇上还笑呵呵的。 他对楚朝阳非常满意。 聪明,体贴,对国事的见解也甚得他意,虽然有些想法挺稚嫩,不完善,但他还年轻,有自己再多带上几年,便能顺利过渡。 更重要的是,楚朝阳依赖他,孝顺他! 那就不会像那几个白眼狼一样,只想把他从这个位置上掀下去,自己取而代之。 离开内殿,有太监抬来肩舆,楚朝阳的亲随也立刻跟了上来。 亲随是楚朝阳的人,他偷偷看了楚朝阳好几眼,想说什么,又碍于如今还在皇宫,便什么都没说。 一直到出了宫,上了九皇子府的马车,驶了一段,亲随看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道:“殿下,奴才听到消息,大皇子明日一早就会去就藩,他跑这么快,和殿下你预料的差不多!” 楚朝阳道:“回府再说!” 马车一路无话,却加快了些,驶往九皇子府。 雕墙峻宇的新府,处处草木扶苏,这里很好,精致,气派,大气,恢宏。 这是皇上对九皇子的期许。 此刻的九皇子府里,四五个谋士慕僚,一群武功不错的护卫,还有一百名训练有素的府兵。 这些,都是楚朝阳自己弄的。 从这点看,楚朝阳也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此刻,楚朝阳的书房重地,慕僚谋士皆在,楚朝阳坐在主位,年纪虽轻,却带着上位都的威仪,他道:“敬王在今天上折子自请就藩,这是准备断尾求生了。你们怎么看?” 慕僚一道:“定远侯之事,原本可以让敬王落下马,和定王一样,再构不成威胁,如今他要自请就藩,定是想着卷土重来!” 慕僚二冷冷道:“只要出了京城,想要卷土重来,也要看殿下同意不同意。” 慕僚三道:“如今的的形势很明显,皇上有意殿下,相信殿下不日便能入主东宫。敬王离京容易,想要回京?呵呵,那也得他有这个本事!” 慕僚四道:“但也不可掉以轻心!” 慕僚五窥着楚朝阳的脸色,突地道:“殿下,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这话一出,满堂皆寂。 一半是震惊,一半是错愕。 楚朝阳看慕僚五:“为何这么说?” 慕僚五心中顿时有数了,他道:“表面看来,如今敬王是想放弃京城,保全自身,但是,他的势力在京城早就盘根错节,只要他在,京城里他的势力便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亦一定随时准备卷土重来。难道殿下要到他卷土重来之时,再和他一决胜负?” 楚朝阳道:“父皇已经同意他就藩!” 慕僚五道:“皇上是父亲,对于皇上来说,不论哪位皇子将来得登大宝,那都是楚家的江山,楚家的血脉。但是殿下,这于你不同!” 回过味来的慕僚三也道:“有理!殿下要行仁厚之事,可得天下百姓之心,这是好事,但是对于隐患,还是应该除之!” 这些个慕僚也都不蠢,立刻把准了楚朝阳的意思,纷纷进言:“言之有理。还请殿下早做决断!” 楚朝阳迟疑道:“毕竟是兄弟,如此是否不太好?” 众慕僚忙劝:“殿下仁厚,但事关重大,岂以手中之情论?只怕殿下认了兄弟情,而敬王必会认殿下!” “是呀,殿下,还是早做决断!” 楚朝阳在众慕僚“相劝”下,终于下定决心,道:“诸位都是本皇子信重之人,本皇子若有更进一步时,各位便是本皇子的肱股,本皇子相信你们的判断,也愿意采纳你们的建议。既如此,那咱们就商量一个章程出来。不论什么事,不办则已,既办,便要办得干净利落!” 一句话,便定下了基调。 现在已经不是考虑动不动手的问题,而是如何动手的问题。 这几个慕僚各抒己见。 楚朝阳虽没怎么说话,但有态度在这里,很快便有了两个方案。 原本是想借刀杀人的,可惜,现在四皇子这把刀已经不是刀了。 五皇子这把刀很谨慎,他都不参与,只在京畿卫的一亩三分地好生办事和办案,借不到。 唯一可以借的,是楚云台。 当然,他们也不能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楚云台这里,还需要另有后手。 于是,一个时辰后,商量结果已出。 楚朝阳很满意。 父皇说过,为君者,无人可信,无人不可信!无人可留,无人不可留!无人可用,无人不可用! 隐患之类,他是不会留的! 第843章 贪小失大 自向皇上呈了折子后,山阳伯赵熙泰和裴康乐就在等着皇上的封赏和接见。 这一等等了好几天,等得赵熙泰都想再上个折子了。 但他到底还是忍住了。好饭不怕晚,之所以宫中还没有消息传来,定是皇上在斟酌怎么封赏。 毕竟他只提供了一个消息,皇上要派人去取。而东西在哪里,他也没有确切的信息,那去取的人不也得多费点时间吗? 东西若没找到,自然就没有封赏。找到才会有! 把显王后手就这么告诉皇上,虽然有些不甘,但既然自己反正得不到,若真能换来一份实在富贵,也不算亏。 赵熙泰在这样的患得患失中,终于迎来了宫中的钦使。 这位宫中钦使是刘公公的徒弟小李公公。 这是宫中终于有消息了? 赵熙泰大喜,他高兴地把小李公公迎进中庭。 小李公公手拿圣旨,身后还跟着几个宫人,是正常宣读圣旨的仪程。 赵熙泰摆好香案,询问小李公公:“公公,犬子们不在府中,需要把他们也叫回来接旨吗?” 小李公公笑了一声:“倒也不必如此,不过府上不是有位康少爷吗?他倒是要一起接旨的!” 赵熙泰刚才还不太确定,此时顿时明白,便是那件事了。 他道:“公公稍等!”立刻就让人去叫裴康乐。 此时,他看裴康乐的眼神,慈祥又关爱,简直可以多得溢出来。 裴康乐一看是宫中的公公,又看一眼自己的外公,顿时也心中有数了。 两人跪下接旨。 小李公公似笑非笑地念道:“圣上口谕……” “等,等等!”赵熙泰吃了一惊,赶紧的打断。 小李公公淡淡地道:“赵伯爷,你胆子挺大,连圣上口谕都敢直接打断?” 赵熙泰忙陪着笑脸道:“小李公公,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请问一下,圣上是口谕,不是圣旨?” “口谕不行吗?”小李公公道:“还是赵伯爷觉得,皇上发口谕还是对旨,还得你的同意?你不同意,所以这口谕就不用宣了?” 这话头好像不太对呀,赵熙泰眼见得小李子的脸色不大好,说话也挺冲,还以为是自己礼物没送到的缘故,忙从袖里拿了个荷包往小李子手中塞。 小李子根本不接,反倒训道:“赵伯爷,看来山阳伯府是太久没有接圣谕了,竟然连规矩都不懂了!”打断不说,还在圣谕都没宣的时候塞什么东西,没看见他身后还有人么?这样是想让他犯错啊? 赵熙泰这下不敢使小聪明了,带着裴康乐老实跪下。 小李子继续:“皇上口谕:山阳伯赵熙泰无中生有,构陷一等威武侯,其罪当抄灭满门,念其初犯,着赵熙泰与裴康乐自裁谢罪,余者不究!” “???” “???” 满心等着封赏的赵熙泰和裴康乐都懵逼了,什么意思? 构陷? 自裁? 这是哪里出了错? 赵熙泰忙道:“小李公公,是不是哪里弄错了?”就算不封赏,也不应该是让他们自裁?他们又没有犯错,他们献宝有功啊! 小李子皮笑肉不笑地道:“怎么弄错了?你的意思是,咱家假传圣谕不成?” “不不不,”赵熙泰很着急,他要的荣华富贵没有,竟然还要自裁,这落差就算了,大好生命,谁愿意去死? 裴康乐懵逼之后回过神,小声地道:“外公,难道没有找到?” 因为没有找到,皇上恼怒成怒,所以,让他们自裁谢罪?觉得他们戏弄了君王? 赵熙泰一怔,继而摇头。 看着小李子的神色,他猜,多半是找到了。 因为找到了,所以皇上这是要灭他们的口。定是如此! 想到这里,赵熙泰心中很是不甘。 他明明献宝有功,他都不去要那宝贝了,皇上为何这么狠毒? 那宝贝到底是什么,竟然到要让皇上想要灭口的地步? 这么一想,赵熙泰心里顿时又恨又怨,他压低声音道:“那后手到底是什么?” 裴康乐哪里知道?他此时脸色都吓白了。 小李子道:“来呀,还不送伯爷和这位康乐少爷上路?” 他身后的宫人顿时上前。 赵熙泰软倒在地,他很后悔。 自从知道威武侯府里藏着显王的后手之后,他便开始筹划,原本要成功了,裴世渂竟然回来了,还封侯了。 到头来,只是一场空。 如果他不去想那什么后手,不去想那什么荣华富贵,以他山阳伯府的祖荫,他原本也是衣食无忧的。 贪心不足,反误了性命! 悔呀! 楚成邺第二日便举家前往封地,连同他府上的慕僚,下人一起,近千人的队伍庞大又显得有些落寞。 倒也有些人相送,但并不多。 江欣彤拜别父兄,待上马车之时,几乎哭肿了眼睛。 楚成邺扶住她,压低声音:“何需如此,左右不过只是需要一些时日罢了!你有了身子,这般哭下去,可别哭坏了眼睛。” 对这个孩子,他还是很期待的。 虽然他只能降生在藩地,但那也是他的嫡子,在哪里出生有什么关系? 在楚成邺走后的第五天,定远侯的案子查清,皇上准了楚成邺的就藩,楚昕元便也只点到为止,虽然其中有些案卷涉及到楚成邺,他也只单独列出来呈送皇上。 定远侯男丁满十六岁,满门抄斩,女眷及十六岁以下者,充着官奴。 而本就有人命案在身的柳氏,得以和秦幕昭同死。 秦老夫人受不了这个打击,还没等行刑,便一命呜呼。 想定远侯当初何等显贵,大皇子楚成邺何等风光,如今秦老夫人死了,竟连个收殓的人都没有。 宫中的宁贵妃,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在皇上面前哭过求过,也没能改变丝毫结果,皇上念在楚成邺就藩,倒是没将她打入冷宫,只是降了她的位份,迁宫而居。待楚成邺下次奉诏回京时,若皇恩浩荡,她也能随楚成邺去往藩地,依子而居。 如今后宫由因生子而晋了妃位的钟妃主理。 皇上对如今的情形甚是满意。 楚朝阳年纪小,为了让他成长,皇上亲手扶持的大皇子四皇子打擂台一般,朝中官员纷纷站队,想搏个从龙之功。 现在,该肃清的肃清,该处理的处理。 虽然或贬或免,或罢或黜了不少官员,但朝中从不会缺官。 三年一次的科举,吏部排着长长的队伍,不少人等待着官位呢。 皇上决定,南齐被打退,收复了失地后,便册楚朝阳为太子。 如今楚景弦那边情形也不知如何,他决定召见一个人。 得知皇上要召见沐清瑜,楚朝阳很是不解:“父皇,那沐清瑜说到底,只是父皇怜其舅舅立了大功,所以恩赏加封,但她不过一介女子,又有什么资格能得见天颜?” 皇上笑了,道:“阳儿,桑榆郡主有银子,难得她还愿意把银子用于安顿流民,而朕所付出的,不过是召见而已,有最小的代价,达到最大的好处,何乐而不为?” 楚朝阳道:“可是父皇,桑榆郡主之事,父皇还是要三思的。如今民间有些传闻,说父皇不愿意拿国库资金用于安顿流民,竟将此事交由桑榆郡主。又有一些无知百姓心中没有父皇,只念着桑榆郡主的恩情。儿臣觉得不太妥当!” 皇上眼眸顿时晦暗许多,他道:“民间竟有如此传闻?” 楚朝阳用力点头,道:“父皇,桑榆郡主以一女子之身,如此沽名钓誉,所图为何?莫不是为裴世渂造势?” “你的意思是,裴世渂有异动?” “倒也不是!”楚朝阳斟酌着道:“裴世渂携云涧来投,那云涧城是什么情况,父皇并不知晓,万一裴世渂生有异心……” 皇上道:“云涧城如今只能徐图。裴世渂不日便会去上任,但他父亲与岳家皆在京城,倒也不足为惧。至于桑榆郡主,一介女子之身,愿意出钱出力,你也不用太过忧虑。” 楚朝阳道:“父皇,都是民间之人出钱办此事,为何此事就一定要交给沐清瑜呢?儿臣觉得,父皇可以在京城的皇商中再挑些人出来分担,如此一来,也免得被她一个人得了好名声!” “吾儿是有合适人选?” 楚朝阳道:“儿臣这段时间在京城中,对一些信息甚为关注。有一位皇商叫东方墨晔,他能力出众,也愿意为父皇分忧。那些流民,父皇不如让他也分流一半!” 皇上道:“也不是不可以。这样,朕先见过此人再说!” 楚朝阳露出笑意。 如果说沐清瑜是父皇提拔的人,以后会更亲近父皇一些。那他提拔东方墨晔,以后东方墨晔便更能为他所用。 在楚朝阳的牵线中,皇上很快召见了东方墨晔。 巍峨皇宫,长长的宫墙,换了一身黑色衣袍的东方墨晔在宫人的引领下缓步往前,脸上没有表情,但眼底深处却有晦色翻涌。 皇上坐在龙椅上,看着他一步步走进殿内。 身形颀长,步履沉稳,气度不凡。这是皇上对东方墨晔的第一印象。 一个皇商,气度竟然不输他的皇子,这个东方墨晔,是有些东西的。 东方墨晔似乎没感觉到皇上的打量一般,进殿之后,便中规中矩地行礼:“草民东方墨晔,见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皇上!” 东方墨晔站起身,没有说话。 皇上道:“看你年轻不大,一表人材,倒真是英雄出少年!” “皇上过奖!草民愧不敢当!”东方墨晔声音平静,颇有几分宠辱不惊的味道。 皇上道:“倒也不必如此谦虚,九皇子说你能力出众,心怀百姓,有心为朝廷分忧,不知可有此事?” “草民能为朝廷分忧,自是求之不得!”东方墨晔道:“草民虽是一介商人,但力之所及,绝不敢辞!” 皇上缓缓道:“如今南齐入侵,东夏连失数城,想必以东方先生商人之嗅觉,定已知晓此事!不知东方先生怎么看?”他一双深沉的眸子落在东方墨晔的脸上,似乎要看到他的内心深处去。 东方墨晔略沉吟了一下,不卑不亢地道:“回皇上,草民的确听闻,边境有些不稳定,南齐狼子野心,好在东夏有精兵良将,定能将南齐恶贼赶出国门之外,皇上倒是无需忧心。只是打仗必有损耗,在下愿意捐银百万两,以充军资!” 他的眼神很平静,神色也很沉稳,并没有因为面对天子,而生惶恐不安之色,也没有丝毫轻慢之态。 皇上挑眉:“哦,东方先生倒是大手笔!” 东方墨晔谦虚地道:“草民身为东夏皇商,本身便应该比一般商人更多承担一些责任,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战事耗银,草民无法投身战场,捐银捐物,略表寸心!” 皇上听他说得诚恳,甚是高兴,道:“东方先生高义,朕心甚慰!既如此,你与户部时大人直接对接!” “遵旨!” 楚朝阳亲自送东方墨晔出来。 他叹气道:“东方先生,本皇子向父皇举荐你,本是想让你大有作为,没想到东方先生只提出捐银捐物,到把大好的机会给拱手让人了!” 东方墨晔拱手行礼:“九殿下,恕在下愚钝,今日皇上召见,难道不是因为国库银子告急吗?” “我的东方先生呀,国库还能缺这些银子吗?哪里挪不出?”楚朝阳笼络般地伸手拍拍他的肩,道:“南齐连下数城,流民不少,那桑榆郡主倒是个聪明的,借机安顿流民,在民间博了不少好名声。本皇子这才想着让东方先生也分一杯羹。但东方先生不要,倒是本皇子操之过急了!” 东方墨晔忙道:“原来殿下是如此为在下考虑的,哎呀,在下委实没想这么多。对不住,还是殿下高瞻远瞩,是在下鼠目寸光了!” “倒也没这么严重!”楚朝阳道:“父皇这边,已经知道你,他以后也会对你重用!东方先生不用放在心上,以后本皇子和先生要合作之处多着呢!”他叹气:“就是这么大好的机会,让沐清瑜一个人给得去了!” 第844章 告别 东方墨晔哈哈一笑,道:“殿下心系东夏,乃有情怀,有责任心,心有百姓的皇子,所以,为殿下分忧,是我的荣幸,至于好处,在下没有想过!” “东方先生真高义也!”楚朝阳对大方又会说话,出手豪阔又不计较得失,知分寸的东方墨晔,还是很欣赏的。 他已经决定,等父皇将他正位东宫后,他会将东方墨晔列为第一批东宫肱骨臂膀。 在见过东方墨晔后,皇上便让人去召沐清瑜。 不过,沐清瑜已经不在京城了。 她留了个折子给皇上,说东境的流民,她需要亲自去处理。 皇上问明,沐清瑜上午出城,现在大概已经离城三十里了,他召见原本也只是为了流民之事,既然沐清瑜亲自去处理,那自是不用再多此一举把人招回。 而裴世渂也向皇上辞行,准备去往云涧城,他这新任的都护,也该去上任了。 皇上挽留,不过,裴世渂表示,东境有战事,云涧城既已归于东夏版图,离东境也近,有他坐镇,说不定能助东境一臂之力。 皇上于是以裴霁不良于行,不应长途远涉为由,将他留下。 原本他也想把洛沂霜留下的,不过,毕竟人家是新婚,到底没有开这个口。 夫妻两人也只比沐清瑜迟了一个时辰启程。 东城四十里处,有家临远客栈。 这是往东境之路这一段唯一的一家客栈。 错过这个宿头,便得露宿荒野了。 沐清瑜一行四人,青鹿,邱竺,还有叶净浧。 这次叶净浧可高兴坏了,他拜师后,还是第一次和师父一起出门办事! 四人四骑,到得临远客栈门口,虽然天色还不算太晚,他们还是是准备打尖住店。明日早起再赶路。 小二迎过来:“四位贵客,住宿吗?” 叶净浧道:“四间上房!” 小二看一眼四人,突地问道:“敢问几位中可以姓沐的?” 沐清瑜道:“我姓沐!” 小二笑了,他道:“几位要的上房早就有人先帮你们预订下了。几位请!” 青鹿问道:“谁订的?” 小二道:“那位贵客也在,几位见过便知!” 青鹿悄声道:“帮主,不会有诈?” 沐清瑜笑道:“看看就知道了!” 小二领着几人往里走。 这客栈分为四片区,前面是打尖吃饭的地方,后面是住宿处。 住宿处又分为普通住宿处和上房处。这两处隔开,普通的三教九流们在这里住着,收费便宜,众人混居,环境只能算是干净。 而上房处,是另外的单独的庭院,房间干净,地方雅静,出门在外,能有这样的环境,着实不错。 小二带着他们往东边的那个院子,那个院子共有八间上房,形成一个小庭院,但每四间房又自成一体,和另外四间互不干涉。 此刻,庭院的天井中,一张小桌,上面摆着点心和水果,青瓷白玉茶杯,一个杏黄衫女子悠然自得,怡然而坐。 她眉目含笑,抬起盈盈笑脸,准确而专注地落在沐清瑜的脸上,声音轻松而随意:“还以为需要再等两天,没想到只一天,你们就到了!” 沐清瑜道:“你在等我们?” “我只是在等你呀!”明沁雪笑。 “等我干什么?”沐清瑜走到她的面前坐下,自己拿起一个倒扣的茶杯,不等她提壶,明沁雪已经提壶帮她倒水了。 明沁雪道:“我要离开京城了,想着大概你也快要离开一段,所以,等着和你辞个行!” “你怎么知道我要离开?” “京城这个局面,多半要出乱子啦,那就没有什么好玩了,还是离得远一些,天下那么大,到别处去看看,不也挺好?” 沐清瑜意外:“我离京,是做生意。可你的生意,不就在京城吗?” 明沁雪轻飘飘摇头:“我的生意?也可以不在京城了!” 如今大皇子和四皇子都不可能得到那个位置。 楚景弦自己放弃了京城的一切,去往东境拒南齐之兵。 大皇子四皇子的失势,看起来她似乎没做什么,但是他们一步步走到现在的每一步,几乎都有明沁雪在中间的推动和拨动。 她用的是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既不会让自己现于人前引人注目,却又没少做事。 她知道,她做的这一切,也并没有那么隐秘,至少有一个人,看得清楚。 所以,她一直在交好沐清瑜。 同时,她也很庆幸,沐清瑜与她不是敌人。 她可在搅动风云,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觉得那些也没有什么意思。 就比如楚景弦,如果他不去东境,大概她也会留下,继续有始有终地把他推到那个位置。 但是当知道东境危的时候,楚景弦知道离开京城意味着什么,还是义无返顾地去了。明沁雪就突然释然了。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 就比如她,她的道路本是嫁给大皇子,陷在内宅之中,不论大皇子最后的结局如何,她亦会一起沉沦,还拖上整个明家。 但是她破了自己的道路。 又如沐清瑜,以她的本事,重夺梁王之心,在京城能别有一番天地。 但是,休书之事后,她让自己成为一介民女,走上了商路。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走的道,也会为自己的道负责,别人不必要左右。 正是因为想通这一点,明沁雪不再执着于定要推一个人上那个尊位。 搅风搅雨,未必就比江湖高远更有意义。 所以一个月前,她便已经在谋退路,三天前,便住到了这里,只等和沐清瑜告别之后,便离开京城,至于离开之后去哪里,她倒并不在意。 其实这番告别,也是没有必要的,大概是心中还有一些执念,才让她在这里多留了几天。 沐清瑜道:“真放下了?” “有什么放不下?又不是我的!” “不担心明大人和明丞相?” 明沁雪笑着摇摇头:“我觉得现在我更应该担心的是自己?” 父亲现在稳稳的中立,大哥聪明不会卷入危险,换句话说,就算楚家的天下倾覆了,父兄都有自保之策! 而且现在楚家的天下,好像真的要倾覆了。 这也是她嗅到危机,想要离开的原因。 第845章 拒之门外 守在小花园外,看着练了一个时辰剑,连衣服都湿透了的楚昕元,岳西第四次欲言又止。 这气氛真怪啊。 终于,楚昕元收了剑,岳西忙上前,将白帕递上。 楚昕元没有理会他,将剑归于鞘内,问道:“什么时辰了?” “巳时末了!” “叫梁管家备一份礼物,本王要去拜访明丞相!” 岳西道:“是!” 从昨天开始,主子就很不对劲,岳西知道是为什么,因为那位离京了。 可主子既没有去阻止,也没有去送行,唯一不同的,大概是整个梁王府突然变得沉郁冷肃,而主子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可怕。 岳西赶紧的去找梁仲年。 听说是去拜访明丞相的,梁仲年也不敢有丝毫怠慢。礼物备好,便立刻前来复命。 楚昕元沐浴更衣之后,带着岳西,前去明丞相府。 皇帝并不允许皇子结交大臣,楚昕元这么明目张胆的,十分引人注目,所以他这边车驾还在路上,皇上那边已经得到了消息。 皇上对楚朝阳道:“你对你这位皇兄怎么看?” 楚朝阳道:“儿臣一直以为五皇兄没有什么野心,但现在看来,儿臣还是太过天真了。” 皇上笑着,目光慈祥,语气中带着鼓励,道:“嗯,所以,你想怎么做?” “京畿卫如今在他手中,儿臣想先静观其变。他若真生了野心,儿臣必不会手软!” 皇上微微点了点头,道:“朕已着礼部准备册封之事,钦天监已经测算出一月后的初九,是黄道吉日,你准备准备,届时,你再处理任何人,都名正言顺!” “谢父皇!” 皇上满意地看着楚朝阳精神抖擞,朝气蓬勃的样子。 他这段时间越发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太好了,要不然,他身为皇帝,又岂会对楚朝阳这般直白? 不过,现在皇上也没觉得有什么遗憾,毕竟,他想要的继承人,也按他的预想成长起来了。虽然除掉大皇子四皇子以及后戚外戚的势力,让朝中有一些人员断节,但不会影响正常的朝堂政务。 何况,楚景弦那边传来了第一份战报。 是一份捷报。 楚景弦到谷俞城时,守将尚将军已经死守半月有余,眼见就要守不住了。楚景弦带着人如同飞将军从天而降,有了援兵的谷俞城守将们士气大振,将南齐大军的又一波攻城打退。 相对于连下数城之后,这一次的击退,足够振奋人心。这对于守得窒息,已经准备与城池共存亡的谷俞众将来说,已经是难得的惊喜和希望。 接下来,便是胶着般的战事。 前线的战报每天都会传回,谷俞城的情况得到了控制。南齐军在连续几次失利之后,已经打出了颓势,不愁被南齐占领的城池不能收复,只是时间问题。 楚朝阳道:“父皇,七皇兄于打仗之事,颇有天赋,儿臣觉得,可以派个监军前去劳军!儿臣觉得兵部主司秦涪可以为监军。” 皇上道:“这等小事,你决定便好!” 皇上知道这个秦涪是楚朝阳新发掘出来的人,颇有几分能力。楚朝阳想培植自己的东宫势力,而楚景弦这个会打仗,手中握有兵权的皇兄,楚朝阳想在他身边安插一个自己人,皇上看得清楚,也乐见其成。 “谢父皇!”楚朝阳道:“那儿臣便去安排了!” 丞相府,明崇峻并没有见楚昕元。 被拒于门外,楚昕元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意外。 他叫梁仲年准备的礼物,又原封不动地提了回来。 岳西道:“主子,您这么大张旗鼓的,也就是明丞相没见您,要是真见您了,那您还说不清了!” 楚昕元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自从楚云程被贬,楚成邺自请就藩后,京城的气氛就一直很奇怪。当然,这份奇怪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感觉。 “说得清又如何?说不清又如何?”楚昕元道:“山雨欲来,但有些人却一无所觉,只当现在的局面,一切尽在控制,你说可笑不可笑?” 岳西挠头,他觉得主子的话越来越难懂了。 回到梁王府,邢南那边送来了东境的最新战报。 看着战报的内容,楚昕元神色也没有丝毫舒展。 这一仗刚有一些起色,朝廷便立刻派出了监军,这种想要控制和监视的心,竟不加丝毫掩饰。 南齐的情形也和当初楚昕元楚景弦沐清瑜复盘时候的推测差不多,他们一早也知道想从谷俞城打到东夏京城,这根本不可能,甚至他们并没有做这方面的战略布置。 这一战失利之后,南齐果然朝西线斜走。 然而,虽然这一切在之前的预演之中已经有了预测,但要把南齐军阻截在东夏,也并不容易。 楚昕元在舆图上推演良久,最后,缓缓叹了口气。 他写了好几封信,交给岳西:“尽快发出去!” 他又叫来曹北,将人手一一调配。 他手中掌握着京畿卫,此时人员调动,曹北担心地道:“主子,您真的要这么做吗?京畿卫虽负责京城的安定,但不能随意调动,万一被别有用心之人参您一本,说您包藏祸心,后果不堪设想!” 楚昕元淡淡地道:“京城的安定,才是重中之重,就算被参包藏祸心,本王也只能这么做!” 曹北无奈,只能依令去办事。 秦涪离京时,楚朝阳先面见了他。 在九皇子府,秦涪这个年轻的监军表明了自己的忠心,便志得意满地出发了。 楚朝阳和慕僚们在书房里待了许久。 如今太子之位虽没册,但他的东宫班子已经建立,这些慕僚,以后都是东宫的班底。 国事谈完,楚朝阳心情极好地结束了这次的清谈,慕僚们各司其职,他也准备出去放松放松。 毕竟,现在他还没那么引人注目,一旦册封之后,他的一言一行,可都要更加注意。 换了一身常服的楚朝阳,宽肩窄腰,贵气外显。 从气度和行为举止上,他已经越来越像一个储君了。 楚朝阳只带了一个亲随,便悄然出了九皇子府。 他在宫中住着的时候,对京城的一切不熟悉,现在虽然搬出来,但一样不甚熟悉,正好微服私访一番。 第846章 异乡亡魂 离开京城已经十七天了。 楚成邺一众拖家带口,箱笼车马,却才走出六百里。 倒也不是他们故意拖延,实是他们在京城养尊处优惯了,这一旦舟车劳顿,便有许多不适,吃住皆不习惯。 何况敬王妃江欣彤还怀着身孕,更是精贵。稍有不舒服,便停下休息,这么一来,能快才怪。 想到离晋州沧淮郡,还有千里,连楚成邺都觉得,反正也不是一两日能到,又何必晓行夜宿,风餐露宿? 现下已经是嘉州境内,再走七八天,便能到晋州境了。江欣彤胎动频繁,楚成邺也有些紧张,立刻便下令原地休整,叫过随行大夫,让他们赶紧为江欣彤诊脉。 江欣彤是动了胎气,毕竟她不曾这般劳累,如今怀着身孕远程跋涉,哪怕是坐着马车,又哪有高坐明堂,养尊处优那般优越呢? 好在药材配备得齐全,大夫们也都谨慎小心,很快便煎好了安胎药,侍候着江欣彤喝下去。 今天是走不成了,这里是个小集市,他们包下唯一的那家客栈住了下来。 客栈的老板对于突然来了这么大的主顾,又是高兴又是发愁。 他们只是个小地方,简陋且平常,这些人非富即贵,他们在这里能住得好吗? 楚成邺一众不但带有大夫,还带有厨子,根本不需要这小客栈的人做些什么,他们要的,只是场地而已。 两大锭银子扔到客栈老板的手上,让他赶紧把地方腾空。 手里拿着沉甸甸的银子,客栈老板自是欢天喜地。 小半个时辰,整个客栈便都留给了楚成邺一众。客栈老板还很热心地告诉他们哪里有新鲜的菜蔬可以采买。 当然,他的好意并没有得到采纳,整个客栈大门一关,他即使是客栈的老板,也不再被允许进入。 之后,楚成邺的随从和随侍的丫鬟婆子们对整个客栈进行了清理和打扫,床铺上原本的铺盖都扔掉,铺上昂贵的锦缎,地面上也铺了柔软的锦布地毯。 整个客栈焕然一新,当然,对于京城的贵人来说,仍然不过是勉强可以住。 客栈老板被关在门外,那些相熟的人既羡慕又好笑,有人打趣:“王老三,贵人包你的客栈,你又大赚了一笔?” 客栈老板嘿嘿直乐,他这小本经营,平时能有个三瓜两枣的,便是意外之喜,这次,两大锭银,都够把他这客栈买下来了。 他道:“运气,运气!” 可不就是运气吗?他们这个小地方,平时难得有什么客人,这些客人简直就是财神爷。 在众人羡慕的目光和打趣里,客栈老板乐滋滋地带着家人去老房子里去住了。 不论这些贵人想住几天,他都是赚的。 清理了无关人等,这客栈里便只有敬王府的人了。 最好的房间,自是给主子住的。 楚成邺陪着江欣彤,语气温柔:“先将就着住一晚,等咱们到了地方,便能好好安顿了!” 江欣彤温柔一笑,但眼里却并没有笑意,她知道楚成邺是安慰她。 他们匆匆自请就藩,藩地是皇上临时封的,那里没有敬王行宫,也没有提前准备敬王府。 安顿,谈何容易? 不过,真到了地方,倒是天高皇帝远,有那一万户食邑,至少暂时,他们可以不用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有丫鬟婆子过来服侍江欣彤睡下,楚成邺去了隔壁房间。 他们还要商量一些到了藩地后的相关事宜。 比如敬王府的第一批人,已经快马加鞭到了晋州沧淮郡。 那些人会先建临时行宫,以便这些主子们一到,便有地方安顿。 甚至第二批人,也已经随后去了,即将到地方了。 藩地去的是个王爷,可不是普通的朝廷命官,该有的排场,那也不能少。至少得让当地的百姓知道,他们不再受朝廷节制,而是敬王的食邑之户。 对于目前的状况,楚成邺谈不上满意,不过,想到楚云程,便没有什么不甘的了。 到底是敬王府的厨子,做出的饭菜哪怕隔着屋子,也很香。 周围的住户们闻着饭菜的香气,想像着贵人们的生活,既好奇又羡慕。也有人想探头去看看,不过,被守在门口的护卫们赶走了。 当天,集市上的人都在谈论着这京城来的贵人们。 小小的集市,倒因此热闹了许多。 第二天,客栈里没有人出来。 难不成这些贵人们觉得这小集市也不错,想多住几天? 但是连采买的人都没有出来,难道他们也不需要吃食吗? 第三天,客栈里仍然没有人出来。 这下,周围住户觉得有些不对了。 贵人们不会是趁夜就走了?小地方又不用宵禁,来来去去也不会有谁阻止。 有人叫来客栈老板:“你家的客栈,你不去看看?” 客栈老板想到两大锭银子,道:“看什么?贵人包下了客栈,不要说三天,就是住个十天八天的,也没关系。” “话虽这么说,他们不是外地的吗?万一有些什么想了解的,你不去问问?” 客栈老板一听,也是啊,说不准他这边去问过,那贵人一高兴,又赏些银钱。 那可是京城的贵人,随便指头缝里留下一点,就够他吃一辈子的。 在邻人们的撺掇下,客栈老板去推门。 门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在许多双目光注视下,客栈老板小心翼翼地道:“客人?客人?” 一直等他走进去,里面也没有什么动静。 邻里们面面相觑,这贵人们还挺好说话的,他们靠近就被驱逐了,但客栈老板靠近,就畅通无阻。 这次,客栈老板肯定又能得不少赏钱啰。 “啊……”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从客栈里传出来。接着,是客栈老板连滚带爬,脸色煞白的身影。 他眼瞳紧缩,整个人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凄厉又惊恐的叫声打着颤,语无伦次:“死人了,死人了,死人了,好多死人……” 众邻人大惊,这几个字透出的信息太过触目惊心。 有胆大的问道:“怎么了?” “死了,死了,都死了……”客栈老板眼睛发直,喃喃地说着,眼神没有焦距,显然吓得不轻。 邻人们面面相觑,怎么会这样? 那些贵人们好些个人,怕不有三四十人,那么多人会都死了吗?怎么死的?好好的人怎么就会死了呢? 那可是京城的贵人啊。 有胆大的人一起结伴往里去看。 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人,他们认出来,正是那贵人的护卫。 还有丫鬟婆子们,有的倒在地上,有的倒在门边,有的倒在屋内。 他们不敢再看了,赶紧跑出来,有人叫道:“报官,快报官!” 死了这么多人,那必须报官府,由官府来定夺。 小集市上发生这么大的事,整个集市都炸了。 官府的人来得很快,他们听说京城来的贵人途京这边,竟然死在一个小集市,也是吓了一跳。 县官亲自前来,带来了满班衙役。 当得知这京城来的贵人,竟然是皇长子敬王殿下和他的家人随扈,县官都差点吓瘫了。 他的治下发生这样的事,皇子死在这里,他性命难保! 仵作验了尸身,所有人都是中毒而亡。厨房里,还能找到食物,在那些食物中,银针刺进去,再拔出来时,全都黑了。 是谁下毒? 所有人都是中毒而死的症状,看似一目了然,但却又透着不寻常。 周围的邻居,客栈老板,都被一起抓起来。 找不到凶手,他们便是最接近凶手的,因为他们离得近。 客栈老板大概做梦都没想到,原本以为发财了,两锭银子能让他再将客栈扩大一倍。 可一转眼,就成了阶下囚。 真是成也贵人,败也贵人。 那些邻居们就更冤枉了,他们只不过住得近,既没有得银子,也没有得好处,但现在,他们一起被当成凶手被抓了。 县官其实也知道,这些百姓大概是无辜的,但是他有什么办法? 皇子死在这里,他不多抓一些替罪羊,他脖子上的脑袋便保不住。 即使抓了,也未必保得住。 这里的情形,更是派人飞马快速传回京城去。 京城,礼部正在筹备着册封太子的典仪,一片忙碌,此时,就藩去的敬王及家眷,在路上全部死于非命的消息传回,朝野震动。 皇上的脸色极差,他既然放了楚成邺去就藩,自然也就没准备再做点别的,但是,他们却还是死了。 楚成邺的王妃肚子里还怀着皇孙,也一尸两命。 他道:“召老九进宫。” 刘公公立刻便派人去了。 吩咐完后,他又回到皇上身边。 皇上脸色沉沉,突地道:“大柱啊,你说是谁对敬王一家动手了?” 刘公公吓了一跳,这话他可不敢乱说,他小心地道:“皇上,敬王殿下精贵,或许是水土不服……” “他是水土不服,他的王妃和侧妃水土不服,但那些丫鬟婆子呢?那些侍卫们呢?也都水土不服?” 刘公公不敢说什么了。 傻子都知道不正常,可他敢说吗? 皇上浑浊的老眼里,透着无尽的冷厉之色。 敬王一家的尸身,将运送进京。那集市上的疑似凶手们,都将押解进京,但皇上很清楚,那些人不会是真正的凶手。 真正的幕后之人,根本不在小小的集市,而是在京城。 敬王都已经去就藩了,碍不着谁了,还是被赶尽杀绝,哪怕从一开始,皇上只是把敬王和定王当成棋子,可到底也是父子。 楚朝阳很快就进宫了。 他道:“父皇,您召儿臣,是有事吩咐吗?” 皇上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在楚朝阳讷闷中又带着忐忑的眼神里,他才缓缓地道:“你大哥一家,在就藩的路上,中毒身亡了!” “什么?”楚朝阳大惊失色,整个人都呆住了,接着摇头:“不,不可能,大哥一行有随扈,有人试毒,怎么可能中毒身亡?” 小儿子的这反应,让皇上心里稍稍定了些。 他原本以为是楚朝阳干的。 他原本也担心自己着意培养的小儿子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但是看他的这表现,显然他也不知情。 他叹息一声,将知县递过来的折子拿给了楚朝阳,声音疲惫又无力,道:“你大哥在京城的时候,和你有利益关系,你们兄弟间斗成什么样子,朕都不会管。但是他已经离京,便是退出了这利益的争斗,却出了这样的事。朕的儿子,身为皇子,竟然死在了异地他乡!” 楚朝阳斩钉截铁地道:“父皇,儿臣与大皇兄之间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儿臣心中一直敬着大皇兄的,大皇兄就藩,儿臣还曾去送他,我们兄弟二人相谈甚欢。儿臣还和大皇兄相约,待他下次应诏回京时,我们兄弟当痛饮。可谁知,大皇兄竟遭此横祸。此事定要彻查,大皇兄一家不能白死!” 皇上神色又疲惫了几分,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苍老,看着他,目光沉沉:“你觉得是何人所为?” 楚朝阳神色沉痛,语气坚决道:“儿臣不知,但是,不论是谁,儿臣都要一查到底!” 皇上道:“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是,父皇!” 楚朝阳告辞离开。 皇上看着他的背影,站起身,负手背后。 除了楚承佑,他的儿子,是第一次折损。 哪怕是楚成瑜,以及楚云程,他们都只是或去守皇陵,或被圈禁。 他的儿子多,但是,他也不想流着自己血的儿子死于非命。 但是,楚成邺竟然死在他乡。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让他去就藩,虽然他留下来,会成为阳儿的绊脚石,但要是他留在京城,也许不会死! 此刻的皇上,是个失去儿子的可怜老人,是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普通父亲。 他道:“大柱!” 刘公公一直让自己如同一个透明人一般,此刻忙应声:“皇上!” 皇上沉声道:“朝阳年轻,事情又发生在京城之外,明里他去查,但朕要真相,你为朕查到真正的真相!” 刘公公道:“是!” 皇上把他派出去,那就不仅仅只是为了真相,还想查到幕后之人。 刘公公这个皇上潜邸时便一直跟在身边的真正的心腹,是最懂皇上心思的。 他决定亲自跑一趟。 第847章 该怨谁 敬王一众走得不快,刘公公快马加鞭,只用了三天,就到了楚成邺全家遇难的地方。 此时,敬王府在就藩地路上出事的消息也传回了京城。 江太傅一家悲伤欲绝,江太傅更是前来跪求皇上。 得知皇上把刘公公也派了出去,而且,由楚朝阳在全权负责此事的彻查,才老泪纵横地回去。 他很难过,原本以为女儿女婿离京,纵使无缘那个位置,但至少也保存了有用之身,从此做一个富贵王爷王妃。便是僻安一隅,那也胜过许多人。 现在只等来女儿女婿的死讯,尤其是女儿一尸两命,就更让他心痛如绞了。 等刘公公回到京城的时候,敬王一家的尸首也运了回来。 皇上令礼部治丧。 刘公公查到的结果,和楚朝阳这边的奏折,差不多前后放在皇上的案前。 看着那个结果,皇上怒得差点的掀翻了龙案。 他知道这事不寻常,也知道老大一家的死,多半与京城中有些人有关,但是,他万没料到,竟然有皇子参与其中。 他叫道:“江翌!” 禁军统领江翌应声而来。 皇上暴怒下令:“将八皇子押入天牢,任何人不得探视!” 江翌道:“是!” 没错,在楚成邺一家中毒身亡的事件中,八皇子楚云台浮出水面。 好几条线索都是指向他。 皇上已经不仅是生气了,更多的是阴寒的恨意。 这个儿子一向不是聪明的,也不是出挑的,他以前跟在老四的身后,老四吃肉,他喝点汤。 他安分守己,虽然他有时候也有私心,但是,他也有自知之明,至少不会做得太过愚蠢。 可这次,他竟然会买通江湖人,对已经离京的敬王一家赶尽杀绝。 他以前倒是小看了,不知道楚云台竟然狠毒到这个地步。 江翌离去后,他还余怒未消,他干脆再下了一道令,杨妃教子无方,致其子犯下大错,赐三尺白绫! 后宫的杨妃得到这个消息,简直有如晴天霹雳。 前几天,楚云台来看她时,还曾隐晦地表示过,他的好日子要来了。父皇对他十分重视,说不准很快就能封王。 可这才几天,突然就要赐死她。 她还没等来儿子的出人头地,封王赐爵,怎么就要先赴黄泉? 只不过,皇上没给她喊冤的机会,宫人们更是直接请她上路。 杨妃尖声惊叫:“不,皇上不会这么对我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皇上便算要让臣妾死,也该让臣妾死个明白。臣妾要去见皇上!” 她拼命地想冲向殿门。 但是一群宫人将人拦住。 她不肯上路,宫人们会帮她。 杨妃直至被白绫绞断脖子,咽尽最后一口气,也不知道她为何会死。 后宫消息不通,敬王死了许久,消息也没传到后宫中。 同样没有得到消息的,还有原是宁贵妃的宁嫔。 因降了位份,宁嫔的打扮素净多了,住的地方也不再是朝华殿那样的繁华。宫人的份例都减了许多。 主理后宫的钟妃逗弄着才几个月的十四皇子,一边听着宫人在向她汇报着最新消息。 刚生产时候的十四皇子还有些病弱,但在太医的精心调养中,现在已经很健康了。 她将小皇子交给奶娘,站起身,形态优雅,袅袅婷婷,声音里透着慵懒和随意,道:“宁嫔那边,一切还如常吗?” 掌事宫女道:“回娘娘,现在宫中一切由娘娘主理,没有娘娘的许可,谁也不敢多嘴半句!” 钟妃轻轻笑了笑,抚着长长的甲套,道:“毕竟姐妹一场,本宫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那便好心去看望宁嫔妹妹去!” 掌事宫女立刻便安排开道。 于是,钟嫔的辇车便悠悠地往宁嫔现在住的宫殿朝露殿而去了。 原本的朝华,现在成了朝露,由此可见,自从定远侯一族伏法之后,宁嫔在宫中的地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此时,朝露殿里,宁嫔坐在殿内,她什么也没做,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不过,一则出身富贵,二则多年宫中贵妃所积累起来的贵气,使她仍是不失优雅尊贵。 她已经年近四十,十六岁生下皇长子楚成邺,后又生下皇六子楚成瑜,在宫中地位超然。 哪怕如今,楚成瑜早已贬为庶人去守皇陵,而她也因为定远侯之事降位为嫔,她仍是从容淡定,雍华清傲。 “钟妃娘娘到!” 太监拖长声音的唱报打破了殿内原有的宁静。 宁嫔抬起头,正好看见钟妃在一众宫人的前呼后拥中,走进殿来。 两人目光隔空相对,空气中似有看不见的火花在喷溅。 钟妃原本只是嫔位,宁妃是高高在上的贵妃。 但不过短短几个月,两人就换位相处。 贵妃成了嫔位,嫔位的已经晋为高高在上的妃。 宁嫔并不太情愿,但却丝毫不失礼数地道:“嫔妾见过钟妃姐姐!” 钟妃不到二十岁,但宫中以位份论大小,而不以年龄论,这一声钟妃姐姐,叫得让宁嫔心里百味杂陈,却无可奈何。 如今朝露殿里的一切供给,都还得靠着这位钟妃娘娘的心情呢。 宫中太多惯会踩低捧高的人了。 那些以前对她极尽讨好之能事,点头哈腰,连头都不敢抬的宫人们,现在已经鼻孔朝天,而转去讨好钟妃了。 钟妃笑微微地道:“宁嫔妹妹不必多礼。这朝露殿是简陋了些,不如以前朝华殿住着舒服,宁嫔妹妹住着还习惯?” “多谢钟妃姐姐挂怀,这里一切皆好!” 钟妃四处打量一眼,摇摇头道:“宁嫔妹妹毕竟是当过皇贵妃的人,没想到如今对自己竟是如此苛责。那些个宫人们也是没眼力见的,怎么能因为妹妹如今是嫔位,就如此轻慢呢?去,将内司府的掌事给叫过来!” 钟妃开口,自然有人赶紧去叫人。 不一会儿,内司府的掌事便匆匆而来,一来就跪下道:“钟妃娘娘,奴才有罪!” 钟妃冷下脸:“你是有罪,嫔位好歹也是四品,该有的规制怎么能克扣?你如此行事,不知内情之人,还以为是本宫的授意,你这是败坏本宫之名,本宫岂能容你?” 掌事吓得不住磕头。 钟妃冷冷道:“还不将克制之物补上来?” “是,是!”掌事的再磕了个头,赶紧去了。 钟妃换了笑脸,对宁嫔道:“宁嫔妹妹,你看这,也着实是本宫这里事多,怠慢了妹妹。本宫一早就交代,宁嫔妹妹的事,可都是大事,万不可轻慢的。不然,敬王殿下在天之灵,也不能心安啊!” 宁嫔脸色一变,眼里顿时变得狠毒而凌厉:“钟妃,你什么意思?” “呀!”钟妃以手掩了口,一副失言的模样,道:“你看我这张嘴,宁嫔妹妹别往心里去!” 宁嫔的脸色有些发白,她顾不得尊卑之别,猛地上前一步,抓住了钟妃的衣袖,颤声道:“钟妃,你,你刚才到底是什么意思?” 钟妃看着她花容失色的模样,道:“宁嫔妹妹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本宫怕你听了,承受不住!” 宁嫔的手仍紧紧攥着她的衣袖,她的手在颤抖,整个身子也都在颤抖,她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告诉我!” 钟妃看着她攥紧自己的发白的指尖,还有那摇摇欲坠的样子,摇着头道:“你又何苦呢?有些事,追根究底对你没有什么好处,你这般,不过是让自己难受而已。左右你在宫里,又不会短了你的吃喝,宫外的那些事,便两耳不闻,还能多几分自在不是?” 宁嫔眼神变得凄厉狠绝,她的手猛地收紧,整个人好像要择人而噬。 这可怕的表情,让钟嫔也吓了一大跳,她道:“好了好了,本宫告诉你就是。宫外传来消息,敬王在就藩地路上发生意外,中毒身亡了!” 噗…… 宁嫔虽然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此刻,仍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向后倒去。 朝露殿的宫女们赶紧把她扶住。 宁嫔惨白着脸,唇角的鲜血触目惊心,她声音嘶哑,好像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已经离体而去,她死死地盯着钟妃:“你说的,是真是假?” 钟妃把自己的衣袖从她手中抽出来,抚着自己的甲套,慢悠悠地道:“是真是假本宫也不知,这不是宫外传来的消息吗?但既然这么传回来了,多半也不是假的。你倒也不必着急,也许就是假的呢?” 宁嫔站立不住,她知道,钟妃跑过来,绝不会是拿个假的消息在糊弄她。 而且,如果真的是假消息,她也没这个胆子敢在后宫里乱传谣言。 难道,邺儿真的已经…… 她如今仅是个嫔,楚成瑜早就毁了,能指望的就只有邺儿,原本以为邺儿去就藩了,即使他日还是无缘这个位置,至少,在藩地也可以过得很好,以后,她甚至可以随着邺儿去藩地生活,离开这个噬人的皇宫,离开那个无情又冷漠的男人。 可是现在,她所有的希望和念想,竟然都没有了吗? 宁嫔眼前发黑,再也支撑不住,昏迷过去。 钟妃惊呼道:“呀,宁嫔妹妹,你又是何苦,本宫就说你承受不住,你却非要问,问了如今是真承受不住了!哎,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你放心,有最新消息,本宫还会来告诉你的!” 她道:“回宫!” 朝露殿里如今留下的宫人都是一直跟着宁嫔的,他们曾随了宁嫔风光过,现在随她一起落魄,也很正常。 而且他们很清楚,因为着他们是宁嫔的心腹,便与宁嫔绑在一起,即使想要离开,也是离不开的。 如果宁嫔有事,他们的日子会更加艰难。 于是,朝露殿中,好一番兵慌马乱。 而钟妃,已经悠然转身,留下一个优雅又高贵的背影。 她说有最新消息会来告诉宁嫔,她会这么好心吗?不过是来刺激宁嫔而已。只不过,此刻,朝露殿里的众人谁都不敢说话,连宁嫔都只能看钟妃脸色了,他们自是必须更加谨小慎微。 宁嫔一醒,便把宫女太监们打发出去打听消息。 这么一打听,还真听到了一些。 敬王一家惨死,尸身已经运回了京城,皇上令九皇子彻查,九皇子已经查到了真凶,竟是八皇子买通了江湖人对敬王一家下毒。 可怜了敬王妃还怀着六个月的身孕,一尸两命。 宁嫔再次吐血,昏迷过去。 原本她在朝露殿里十分安然,毕竟生活还有盼头,她也不是一败涂地。 但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最寄予厚望的儿子,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就藩,成了催命符。 如果他不去就藩,在京城,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命,但现在,却只剩尸身回。 即使尸身能归葬皇陵,那又有什么用呢? 宁嫔想见皇上,但是,皇上现在对她已经没有了旧情,因着定远侯一家的事,皇上都能把她降为嫔,加之现在钟妃深得皇上之心,皇上对她的请求并没有理会。 敬王一家的尸身就停灵在敬王府,宁嫔请求去见儿子最后一面。 皇上准了。 宁嫔去陪了儿子几天,等到敬王一家下葬,她便行尸走肉一般回了宫。 她心中又恨又怨,却不知道该恨谁怨谁! 她想求皇上严惩八皇子,但是皇上根本不见她。 宁嫔在一个深夜,一条白绫挂在朝露殿的梁上,等到宫人发现时,她早已气绝身亡。 对于宁嫔的死,皇上倒是难得地叹了口气。 一直被关在天牢的八皇子楚云台,皇上终于下了决心处置。 八皇子狼子之心,兄弟阋墙,行事歹毒,有如畜生。此人不配为皇室子,贬为庶人,赶出京城,终身不许进京,十代子孙不得出仕。 楚云台被扒掉了锦衣,一身粗布衣衫,被赶出京城时,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没有什么冤屈,人是他找的,江湖人是他派人去寻的,毒也是他让人下的。 但是,他自认做得极为隐秘,不说神不知鬼不觉,至少不应该这么容易被发现。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848章 手软了 把八皇子赶出京城,皇上的精神又差了许多。 他叹气着对楚朝阳道:“阳儿啊,朕是不是老了?你八皇兄犯下这样的事,便是一死,也难恕,但是朕竟然手软了!” 楚朝阳扶住他,道:“父皇,您是仁厚之君,慈祥之父。您对八皇兄是念及父子之情。希望八皇兄能体念父皇您的一片慈心,从此洗心革命,用往后余生忏悔他犯下的错!” 皇上轻轻叹了口气。 他年纪大了,不想看儿子们去死,所以楚云台本不该活命,他还是不忍下手。 楚朝阳又陪了皇上许久,安抚着他父皇的情绪,直到皇上困倦袭来,入寝殿安息去了,他才离宫。 楚成邺的死,让京城整个气氛都变得低迷,唯一不受影响的,大概就是钟妃了。 十四皇子已经会笑了,钟妃也越发娇艳动人。 皇上已经不怎么去后宫,他越发老迈,虽然十四皇子这个小小的新生命让他迟暮之年也能多添几分朝气,但毕竟精力多有不足。 楚朝阳回到九皇子府,又召见了他的慕僚们开会。 如今他的慕僚们提的意见和建议,楚朝阳都能听得进去。 比如这次楚成邺的葬礼,九皇子便全程参与,尽到了一个弟弟的本份。京城里谁不说九皇子顾念兄弟之情,宽仁敏厚? 不过,此刻在书房,抛开那些伪装,他便又是那个即将为储君的高贵皇子。 他道:“所有的尾巴都处理干净了?” 慕僚一道:“回殿下,所有的痕迹都已抹去,八皇子也已经赶出京城,他一介庶民,即使能寻到蛛丝马迹,也无法进京,更无法面圣,此事埋入尘埃,断不会再起波澜!” 楚朝阳勾唇,露出一个淡淡冷笑,道:“甚好!” 慕僚二道:“殿下,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您看,楚云台那儿……” 楚朝阳轻蔑一笑,道:“不过一个庶民,留他一条命又如何?” 没错,楚成邺全家死于就藩的路上,表面上看来,是楚云台干的。 事实上,也的确是楚云台生了恶毒心思。但是,以楚云台的本事,还真没办法做得这么干净。 在中间插了一手,却又把自己摘得干净的楚朝阳,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楚成邺想借就藩离开京城,进可攻,退可守? 那也得看他同意不同意。 既然这东夏的天下是他的,他又岂容有觊觎他天下的人安然离开?毕竟,楚成邺人虽离开,他京城的势力却没有全部带走。 与其让那些暗中隐藏着的势力有一天成为自己的绊脚石,不如直接从根本上把这件事解决。 不论他留着有多少的后手,也不论他有多少的隐藏力量还在京城,等着他卷土重来。 只要楚成邺一死,这些便都不再是事。 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在这整个事件中,他既除掉了大皇子,又废了八皇子,而他自己,不但片叶不沾身,竟还得了个仁厚敏孝的名声。 这就是他的厉害之处。 他养的慕僚,能为他把一切都计算到,这才是他看重他们的地方。 楚朝阳道:“离册封还有几天,这段时间,大家都打起精神来,这中间万不可再出纰漏!” 慕僚三道:“殿下,如今京城里可能成为殿下阻力的人基本都清除掉了。三皇子和五皇子如何处置?” 楚朝阳道:“他二人可有什么异动?” 慕僚四道:“倒是没有什么异动,三皇子闭府谢客,五皇子每天去京畿卫当值,然后就是回梁王府,别的地方都不曾去过。” “既然他们识趣,暂时不用理会他们。”楚朝阳道:“对了,给本殿下在轻舞轩设宴,本殿下有事要和东方先生谈!” “是!” 以前轻舞轩是庄国公魏家的产业,但魏家被抄没后,轻舞轩就易了主。在原有的基础上,又添了不少特别又好玩的措施,高雅又多趣,生意不但没有受到影响,反倒更好了。 下午,楚朝阳在轻舞轩里见了东方墨晔。 东方墨晔为楚朝阳带来了一份礼物。 一份雕工精致,整块玉石所雕的翡翠白菜。 难得的是那么大一块玉,下部洁白光润,上部翠碧剔透,雕刻的白菜栩栩如生,触手生温。 楚朝阳笑道:“让东方先生破费了。” 东方墨晔微微一笑,道:“殿下即将富有四海,这东夏天下皆是殿下的,这区区小礼,不过是拿给殿下赏玩的小玩意儿,不足挂齿!” 楚朝阳道:“东方先生深得本皇子之心,你上次所说,本皇子已经为你打点明白,这京城的皇商,舍你其谁?” 他倒也不是因为这翡翠白菜便想让东方墨晔当皇商,而是他清楚,一个东宫储君,其实还有很大的局限性,毕竟上面还有皇上呢。 所以,他需要有自己的钱袋子。 这钱袋子,最好当然是安插在户部,但是,户部的时闵威,只忠于皇上,而户部侍郎又是中立,他一时插不进手去。 既然如此,他就在外面培植自己的钱袋子。 有了钱,便能做许多事。 朝堂的平衡,官员之间的平衡,还有和父皇之间的平衡,楚朝阳都做得很好。 从这点看,皇上对他的培养还是做得很成功的。 他小小年纪,心狠手辣又有手段,知人善用又懂张驰。 在这点上,楚成邺楚云程就远不如他。 东方墨晔道:“蒙殿下不弃,在下定为殿下大业尽绵薄之力!”他从怀中拿出一叠纸张,递过去道:“这是在下的人打探到的消息,请殿下过目!” 太子册封时日越发近了,楚朝阳虽然觉得他的安排已经没有什么遗漏,但他要确保万无一失,所以各路消息的搜集也没有松懈。 而这中间,钱袋子东方墨晔所带来的消息,是朝野之外的消息,也一样受到他的重视。 看到纸张上面的内容,楚朝阳的脸色有些难看。 楚成邺都死了,他竟然还有一支军队? 这支军队竟然还想破坏他的册封大典? 楚朝阳道:“本皇子知道了!”他又道:“对了先生,上次要运到京城的那批货,如今到了哪里?” 东方墨晔道:“回殿下,已经快到麟州了。不过,在下的人毕竟只是普通脚夫,这一路过来,路遇的盘剥甚多,还有山匪拦路,颇有些折损。这下已经另外调派了人手前去接应,但不会误了殿下之事!” “甚好!”楚朝阳拿出一块令牌,递给东方墨晔:“有此令牌,先生可以便宜行事!” “多谢殿下,在下定不辱使命!”那块代表着皇子身份的金龙玉牌,没想到楚朝阳竟然有。 要知道,当年皇上登基,筹三面四爪金龙玉牌,以为皇嗣随身之物,天下皆知。 这玉牌上雕刻着的是四爪金龙,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身份。 皇子众多,并不是每个皇子都能有机会得到这块玉牌。 当初二皇子楚承佑曾得一块,但随着他死去,玉牌便又回收了。便是嫡子楚云程,长子楚成邺,也不曾得过。 以至于时日过久,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金龙玉牌的传说。 现在,楚朝阳不但有,还毫不在意地将这面玉牌拿给了东方墨晔,让他便宜行事。 东方墨晔笑了,他喜欢和这样的皇子打交道。 自负聪明,其实狂妄又愚蠢。 楚朝阳很是熟络地道:“这轻舞轩倒的确是个好所在,京城有传言,‘轻舞倾颜,长山度假胜神仙’,这轻舞轩的幕后的东家,不会也是东方先生你?” 东方墨晔笑道:“殿下太看得起在下了,在下是做了一些生意,但这京城地界,在下其实还算是新人。这轻舞轩,当初庄国公抄家灭族的时候,在下倒真存了心思想将其拿下,但一则财力不允许,二则手段略逊,所以失之交臂!” 楚朝阳笑道:“放心,若是东方先生有意,以后本皇子让轻舞倾颜,长山度假山庄,全都是你的囊中之物!” 东方墨晔举杯,大喜过望地道:“能得殿下如此看重,那是在下的荣幸。在下定为殿下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楚朝阳听得高兴,道:“你为本皇子的事多加用心便是,倒也不用鞠躬尽瘁,死而后己。跟着本皇子的人,本皇子都不会亏待,更谈不上送命了!” “殿下真是仁厚之主!” 东方墨晔言谈中自有雅致高量,而楚朝阳也是皇上亲自挑选的大儒教导,更是深谙帝王之术,两人相谈甚欢。 东方墨晔请客,让轻舞轩最漂亮优雅的乐伎为楚朝阳献歌献舞。 那乐伎也是精心培养过的,平时一曲便要千金,在轻舞轩里,早将那采薇都比下去,是新任的头牌。 她年轻貌美,相比较那些大家闺秀,又多几分妩媚风情,知情识趣。 楚朝阳这个新崭露头角的新贵皇子,只觉得耳目一新。 东方墨晔道:“九公子,这位泠清姑娘,学富五车,琴棋书画样样皆精,倒也颇为雅趣……”他压低了声音,道:“更重要的是,这还是个清倌儿,只要殿下高兴,便是留宿也没什么。在下定为殿下打理得妥妥当当!” 楚朝阳一抬眼,就见到泠清盈盈如水的眸子,整个人却又有一股清冷幽静的气息,他见过不少女人,父皇也说过,待册他为太子,会为他赐婚太子妃。 但是在上次的宴会上,他看过那些大家闺秀,或是呆板如同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或是自诩才华故作清高,或是长相一般还莫名自信…… 总之,他只扫了一眼,便觉得都无趣得紧。 此刻,泠清姑娘这一舞,柔如拂柳,身姿轻盈,眉眼间明明没有媚惑,还带着冷意,却如钩子能直钩人魂。 他招招手:“过来!” 泠清便款款走近,提壶为他倒酒。 他大胆地伸出手臂,将那柔软的腰肢困住。 泠清眼神里有些慌,笑一笑,如蛇一样滑过去,柔媚而娇俏:“公子,请饮一杯!” 楚朝阳大乐,将酒一饮而尽,这次,他用双臂一环,泠清再次被锢住无法逃脱,她眼神像小鹿一样干净又无辜,清透得好像能拎出水来一般。 楚朝阳不自觉地就对着那吹弹得破的粉面,香了一口下去。 泠清满面通红,那无力挣扎又急又羞的样子,让楚朝阳更是觉得有趣。 他已经十七岁了,早就可以享受鱼水之欢,既然这是个清倌,那便享用了又如何? 反正东方先生会把一切安排妥当,他甚至可以直接将人从轻舞轩带回九皇子府。 于是,今天的楚朝阳便放任自己的感官,和泠清姑娘一起沉y沦。 而另一边,东方墨晔给轻舞轩的主管放下一叠厚厚的银票,道:“为泠清姑娘赎身!” 轻舞轩的主管瞪大眼睛,道:“泠清姑娘是卖艺不卖身的!为她赎身,得她自己愿意。” 不止这一位泠清姑娘,轻舞轩所有的女子,皆可以卖艺不卖身,她们的身体她们自己做主。所以,泠清在这里一年,还能保持清白之身。 便是有些纨绔子或是高官想仗势欺人,也不敢,因为会有人教他们做人! 东方墨晔轻飘飘一笑,道:“自然,轻舞轩的规矩,我懂,更不会触犯。而且据我所知,像泠清姑娘这样的,轻舞轩里还有好几位。泠清姑娘走了,别的姑娘才能出头,这是于轻舞轩,于客人来说最好的结果。不是吗?” 轻舞轩主管还是道:“轻舞轩做生意,虽是基于这些姑娘的才艺,但是东家承诺过姑娘们,她们是可以自主选择的。所以,客人说的不算,得是姑娘自己同意的方才可以。这点,还请先生体谅!” 东方墨晔倒也不生气,道:“自然,今日泠清姑娘所陪的贵客,也是位年少公子,风y流倜傥,泠清姑娘想必已经动心,她若不拒绝献身,那便是自愿?那本公子为泠清姑娘赎身,想必轻舞轩也不会阻拦?” 轻舞轩主管轻轻点了点头,道:“待在下派人去问过泠清姑娘的丫鬟!” 第849章 赎身吧 东方墨晔道:“请便!” 轻舞轩主管离去了一会儿,再回来时,东方墨晔才喝了半盏茶。 他笑道:“如何?” 轻舞轩主管道:“但凭姑娘之意,我这里不会阻拦!” 东方墨晔再次把银票推过去,道:“本公子知道,泠清姑娘这样的身价,赎身银子不会低,这里是一万两。” 轻舞轩主管摇头:“泠清姑娘的赎身银子,是三万两!” 东方墨晔失笑,道:“也的确值!”毕竟,要把一个人培养到如泠清那样成为独一无二的头牌,并不那么容易,琴棋书画诗酒舞,曲艺歌喉绕指柔,除了出身,她们比大家闺秀还要出色。 但也囿于出身,她们的身价可以用银子来界定。 东方墨晔一摆手,他的随从顾七便又送上了一叠银票。 三万两着实不少,但是,如果用三万两银子,就能笼络一个皇子之心,那又不算什么了。 银子给足,卖身契也便给回,轻舞轩主管道:“如此,泠清姑娘便是公子的人了,公子随时可以领她走!” 是她自己选择了献身那位年轻贵公子,那轻舞轩自然也尊重她的选择。 东方墨晔拿着薄薄的卖身契,微微一笑,道:“你们东家有魄力有眼光有本事有胆识,难怪她能赚银子赚到手软!” 轻舞轩掌柜的拱手微笑:“咱们东家的确是位奇人,当然,也是多亏各位贵人们捧场!” 东方墨晔笑着离去。 这轻舞轩,他的确曾想将其拿到。 虽然他有倾云楼,但谁会嫌银子赚得多呢? 只是,他也使了手段,费了心力,甚至还动用了隐藏的势力,最后还是落败了。 败在了沐清瑜的手上。 那时,他才恍然知道,沐清瑜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发展得如此迅猛。 虽然因为他心中还有别的算计和手段,所以并没有把全部的心力都放在商场,但是,沐清瑜比他晚起步,又是女子之身,竟然能达到这个程度,便是他,也不得不惊叹。 轻舞倾颜,长山度假胜神仙,这是京城最有名的三处去处,有两处,都是沐清瑜的。 可偏偏沐清瑜还那么低调,便算是他,现在也不知道沐清瑜到底有多少产业。 现在,沐清瑜离开京城了。 他不知道沐清瑜是去拓展新的商业帝国,还是真的只是去安顿那些流民。但他丝毫也不怀疑,即使只是安顿流民,沐清瑜也定能将利益最大化。 她不在京城,甚好。 那他接下来要做的事,便更不用有顾忌了。 他又绕到楚朝阳和泠清所在,将那卖身契交给了楚朝阳的长随向忠向弘。便离去了。 他只需要做到这些,待楚朝阳离去时,知道泠清的卖身契已经拿到,他自会带着泠清一起离去。 走出轻舞轩,顾七道:“公子,您知道轻舞轩里像泠清姑娘这样的可以做头牌的还有好几位,为什么肯出三万两为泠清姑娘赎身?” “三万两贵吗?” “挺贵的!” “并不贵!”东方墨晔轻笑了笑。 顾七大着胆子道:“公子不会是因为这轻舞轩的东家是沐姑娘,所以才觉得不贵?沐姑娘和公子相识一场,也没有个友情价什么的!” 东方墨晔笑出了声,他道:“顾七呀,你的格局太小了。三万两银子算得了什么?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都不是事!” 顾七挠挠头,可那是三万两银子。 此刻,顺成胡同西的精致院落,一个白发白须的老头一脚踢开了大门。 他的突然闯入,引得院中众人纷纷前来阻拦,但是这老头身手过人,所有来挡的下人们都被一掌就拍开。 有的口吐鲜血,倒地不起,有的只伤了筋骨,还有的直接死于非命。 这个老头太可怕了。 不过,这些下人们只要能动,却仍然冲在前面阻拦。 老头阴森冷笑:“不知死活的东西,既然你们要找死,本座也不必留情!” 他下手果然更是狠毒,这次,手下几乎都没有活的了。 一个院子,百来个下人,被他这么一路往前,废了八y九十。 一个黑衣男子被惊动,他从屋内出来,看见来人,眉头顿时皱起:“李惊风,你这是在干什么?” 这老头,竟是许久不曾出现过的李惊风。 李惊风此时眼睛发红,神色颇有巅狂之色,他厉声道:“面具小儿,叫他出来受死!” 这里是李惊风知道的一处神熙楼的据点。 之前,李惊风在这里受神熙楼主的驱使,但他遇上了沐清瑜,在白渊山里寻到药草,为他解了毒后,他也被阵法困在白渊山的一个山谷中,这一困又是好些天,差点把李惊风气死。 也不知道是受了刺激,还是在破阵的时候被阵法所伤,他的神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清醒的时候,他便满大街的去寻那个用阵法把他困住的少年。 但他又不认识,自然是寻不到。 而糊涂的时候,他就去找神熙楼。 他还记得清楚,是神熙楼主给他下毒,才有接下来的那一切。 神熙楼主一个黄口小儿,竟然敢将他一个巅峰高手当成打手,这口气,早晚当然也得出! 他已经毁了神熙楼的一个据点。 这不,这次又找到神熙楼的这个地方了。 这黑衣男子是神熙楼的烈护法。 他听说有人在神熙楼捣乱,便立刻赶过来,正好看见李惊风大打出手。 这些下人打扮的,都是神熙楼里的杀手。 虽然他们的身手不如烈护法这样的高手,也是江湖一二流水平,一下子折损这么多,烈护法如何不怒? 他沉声道:“李惊风,楼主不在此处,你莫在此撒野!” “既然那小儿不出来,那本座就打到他出来!” 烈护法倒是想来阻止,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虽然身手过人,但还不是李惊风的对手。 他眼珠一转,道:“李前辈,你何必叫在下们为难?你要见楼主,那也不用大打出手,这样,你进来喝杯茶,我派人去请楼主过来。” 李惊风轻嗤一声:“喝茶?你们是又想给本座下毒?” 烈护法想到就是这个人杀了炽护法,他可不想像炽护法一样,死得那么窝囊又无奈,他道:“那哪能呢?李前辈神功盖世,不要说这世上没有可以毒倒你的毒,便算有,那也不是我能拿出来的!” 李惊风炽红的眼睛里仍是一片狂暴:“去找那面具小子,快点!” 烈护法忙道:“李前辈,那你先坐,我这就去请。还请前辈手下留情,那些个下人们,没得脏了你的手,你是世外高人,莫与他们一般见识!” “快去!” “是!” 烈护法立刻叫过两个人,吩咐道:“好生招待李前辈。这位是楼主的贵客,不可怠慢!” 大概是这两句话让李惊风心中的狂躁得到了平复,他难得没有马上冲过去动手。 那两人也是见到了自己同伴们的惨状,哪怕他们是杀手,一向不把人命当命,但他们一样也怕死。 李惊风大摇大摆地走进楼中,在正位坐下。 烈护法已经去寻神熙楼主了。 神熙楼在京城,有十五处据点,当然,像烈护法这样的高层,是知道每个地方的。 今日之事,他知道自己处理不了,只能去寻楼主。 当初楼主能把李惊风这样的人收为刀剑,让神熙楼那一阵的生意简直是到了巅峰。但面对这么一个不可控的人,自是有利也有弊。 现在,弊端就来了。 烈护法并没有想太多,李惊风所知道的神熙楼的据点有限,虽然被他端掉了一个,这个也快要端掉了。但若是楼主不想见他,大不了连这个据点也不要了。 当然这件事得由楼主来定夺。 他在找了四处后,终于在倾颜湖边的一个据点见到了楼主。 神熙楼主刚从外面回来。 一见到他,烈护法有大松一口气的感觉。 他道:“楼主,出事了!” 神熙楼主瞟他一眼,道:“什么事这般慌张?” 烈护法道:“那李惊风又来了,他端掉了咱们一个据点,杀了咱们四十多个兄弟,现在又寻到了第二处,又杀了几十个兄弟,再这么下去,咱们的据点只要被他找到的,便保不住!” “那老头又冒出来了?”神熙楼主起身道:“走,去会会他!” 烈护法忙道:“楼主,这老头武功太高,咱们楼里暂时没有能制住他的人,楼主此去,太危险了!” 神熙楼主不在意地笑了笑,道:“不过一个老匹夫,要制住他不需要武力。” 烈护法是知道自家楼主的本事的,顿时觉得心也安定下来。 他道:“我陪楼主一起去!” “嗯,走!” 在路上,烈护法挑重点向他汇报一些神熙楼里自己经手的事。 末了,烈护法道:“那位敬王殿下都已经葬归皇陵,他一个月前下的那个单,还要继续吗?” 神熙楼主扬眉:“为何不继续?他已经付过钱了,那不管他是生是死,这生意,咱们都会继续!咱们神熙楼便是以信为本,你竟问出这样的话来,是想自砸招牌?” 主顾死了,这意味着这生意不可能撤销,那更是必达目的不可。 烈护法道:“是!楼主恕罪,实是,实是……” 神熙楼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道:“莫说有人下单,便是没有人下单,那个人也在咱们的猎杀范围。” 烈护法身为楼主的心腹,自然知道这句话的份量,他还是有些担心:“但是,如此一来,咱们神熙楼岂不是要直面那份压力?这很可能给神熙楼带来灭顶之灾!” 神熙楼主又笑了,他道:“放心,这不是有人了吗?” 李惊风等得已经很不耐烦。 他怀疑那个人故意使缓兵之计,为的是把他稳住自己好逃命。 他一个巅峰高手岂能被小蝼蚁这般戏弄? 他猛地站起,一手一个,就把那两个战战兢兢“招待”他的人后脖领给提了起来。 两人面色大变,他们都看见李惊风动了,但是,在实力的碾压之下,他们虽然看见了却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此时双脚离地,左手边那个在生死关头急中生智,机灵地道:“李前辈,我们不过蝼蚁一般,死在你的手上都是我们荣幸。但李前辈既然要见楼主,那就不妨再等等。楼主曾说过,李前辈这样的高手,他是不会怠慢的。若是知道李前辈寻他,他定会第一时间赶来!” 右边那个也回过神来,忙道:“李前辈您稍安勿躁,说不准楼主此刻就在路上了!” 李惊风很享受这两人在他手底瑟瑟发抖,绞尽脑汁讨好他的样子,他一松手,两人就被扔在地上。 这两人也不敢有什么样大的动作,从地上爬起,反倒更殷勤地端茶递水,好听话更是不要钱地往外冒。 李惊风上过当,不喝茶水,四马金刀地坐着,冷冷道:“本座再给你们一刻钟,要是那面具小子再不来,本座就把这里夷为平地!” “李惊风,本座来了!”一个声音清透中带了内力,直击李惊风的耳膜。 李惊风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跳而起,脚下没动,人却到了神熙楼主面前。五指箕张,就要把神熙楼主的脖子拧断。 当然,他不可能一下得手。 神熙楼主就算武功不如他这个巅峰高手,但他想要一击而杀也不可能。 神熙楼主只是向旁边一让,避开他的手,道:“李惊风,你以为你的毒真的解了吗?” 李惊风眯着眼睛,整个眼里都带着高手的沉沉压迫:“你什么意思?” 神熙楼主轻轻一笑,道:“李惊风啊李惊风,你原本在本楼主的手底下,只要杀杀人,什么事都不用做,本楼主让你吃香的喝辣的,银子更是随你用。可你偏不愿,你去相信一个黄毛小子,结果如何?你以为他真的能解你的毒?他若真能解你的毒,你又为何现在如此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李惊风冷笑:“你以为本座会信你?” 他现在虽然脾气是大了些,但是他身体里的毒是真的解了。他对那黄毛小子的气怒,只是被阵法所困,同时,他有点怀疑,那黄毛小子竟然也会阵法,他想把人揪出来看看是不是他想要杀的人而已。 第850章 是谁的人 神熙楼主轻松一笑,道:“本楼主没有必要骗你。你自己想想,本楼主需要借助你的身手和武功,所以对你自然就只有尊重。至于你所以为的利用,本楼主付你银子,你替本楼主杀人,这不很正常吗?” “可你还对本座下毒!” 神熙楼主缓步走到屋子里,随意地坐了下来,他道:“李惊风,换成你是我,你不对我下毒?你身手这么强,我不得求一个保障吗?但是,我是不是每次都按时给你解药了?” 这点李惊风没有否认。 神熙楼主悠悠地道:“本楼主面对你这样的高手,谨慎一些不过是求个心安。但本楼主没想到,你竟是那般想的。若是你直接告诉本楼主,本楼主会不给你解药吗?是你被人骗了,误信了别人。如今你要把气撒在本楼主身上,岂不可笑?” “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本座也不会信你!” 神熙楼主摇摇头,道:“李惊风,本楼主何必说那些无用的话,本楼主跟你说这些,也不过是为了告诉你,本楼主和你是合作关系。原本可以好聚好散,可你不信本楼主,却误信了别人,以至于毒不但没解,反倒变得麻烦,甚至本楼主手中的解药,现在对你也无用了。” 李惊风哼笑一声,他的内力没有丝毫凝滞,身体也没有什么不适。 神熙楼主道:“李惊风,你自己想想,若是那黄毛小子是真心想为你解毒,又为何要摆你一道?” 李惊风想到被困在阵中的那段时间,脸色很难看。 神熙楼主趁热打铁地道:“其实本楼主和你是最简单直白的合作关系,是那黄毛小子把事情复杂化了。也是本楼主误算了人心,没想到人心险恶,连你这样的高手,都脱不开算计。” “你到底想说什么?” “本楼主想告诉你,是谁算计了你,那个黄毛小子是谁的人!” 李惊风眼睛一瞪,道:“是谁的人?” 神熙楼主略有些为难地道:“李惊风,本楼主只是个江湖势力,这天下有很多人很多事撼不动,我可以告诉你是谁,但是,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不管。你若肯应,我便告诉你,你若不应,那即使你杀了我,我也什么都不会说!” 李惊风瞪眼看他,神熙楼主面具下的眼神镇定而平静,他想了想,道:“你告诉本座,本座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不把你牵扯其中。” 神熙楼主笑了笑,道:“那你附耳过来!” 李惊风喝道:“幼稚!” 神熙楼主笑了:“隔墙有耳,我身手不如你,谨慎一点也正常,是不是?” 在他一句句我身手不如你中,李惊风颇为自傲地哼了一声,还真附耳过去了。 神熙楼主在他耳边轻声耳语几句。 李惊风本来还戒备着神熙楼主是不是要玩什么花样,但听到他说的等方面,整双眼睛都瞪得如同牛眼大:“当真?” “自然,本楼主好歹也是一方势力之主,在这种事上,怎么会骗你?” 李惊风啊地大叫一声,一挥手,将厅内的桌椅都拍散,脚下一跺,整个人飞身而起,从窗子里扑了出去。 满厅里狼藉一片。 烈护法匆匆而来,看着这一片混乱,吃惊道:“那老头发什么疯?” 神熙楼主在唯一完好的椅上悠悠坐下,缓缓笑道:“身手好嘛,脾气自然大一些,不过一些身外之物罢了。整理整理便好!” 烈护法看他老神在在的样子,突然想到什么:“楼主,他去帮我们杀人了吗?” 神熙楼主悠然道:“他本来不过是本楼主手中一把剑,本楼主想用,便拿起来用,不想用,扔掉便是!” “楼主高瞻远瞩!” 神熙楼主道:“行了。咱们的人可以安排了,如今万事俱备,一个月之内,大计可成!” “是!” 朝中又收到捷报,南齐军久攻谷俞城不下,还被楚景弦派出的奇兵烧了粮草,终于退兵了。 他们从西线退兵,一步步,和楚景弦预测的一般。 因此,在路上又遇上好几次阻击。 南齐领兵大将一路顺风顺水,在和楚景弦遭遇后却连吃败战,现在要败走西线,退得颇为狼狈。 不过毕竟是一军之将,兵法战略也是极为出色的,在退走的时候,还一路设置陷阱。 竟然还叫他扳回几成。 但是这样的优势,在退到西线边境时,遇到了云涧城突然冒出来的一支奇兵。 云涧城归于东夏之事,还算比较隐秘,甚至现在裴世渂还没回归云涧城,但收到飞鸽传书的副城主,带着云涧城的精兵们突然出击,南齐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七万多人,被五千多精兵追得丢盔弃甲,再加上楚景弦带的东境军夹击,最后逃走的不足一万人。 皇上很高兴,这在他要立太子之时,传回这样的捷报,这分明是锦上添花! 东夏所失的五城,也随着南齐大军的败退而收复。 经此一役,南齐定也不敢再对东夏生出侵犯心思,东境又可以安稳数年。 只是,曾经的流民,流离失所,十室九空。这战后之地,至少要十年才能恢复生息。 皇上并没有诏令楚景弦班师,他下诏令楚景弦收拢东境余部,就地驻守。同时,负责这收复的数城的恢复事宜。 与其说是一事不烦二主,不如说皇上不想在他册立太子之时,另生枝节。 他将楚景弦当成一把刀,一柄剑,如今刀剑锋利,为防剑伤人,他直接便将剑抛得远远的。 好在楚景弦在当初决定请战的时候,便已经知道是这么个结果。 在请出战的时候,明沁雪的规劝,以及利益分析,他都很明白,可身为皇子有身为皇子的责任,为了那个位置,像大皇兄四皇兄那样机关算尽吗? 于他来说,收复了东夏失去的国土,比在京城里经历那些龌龊更有意义得多。 只是,在收整收复城池时,他收到楚成邺在就藩路上的惨讯,沉默了许久。 他一直知道,那几位皇兄皇弟们为了那个位置不择手段,却没有看清,上位的那人会不会给他们机会。 他们以为争过了对方,就是坦途,可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 那个人的无情,他早就知道了。 大概于他来说唯一的安慰是,在休整那些夺回的城池时,他遇见了从京城到东境的沐清瑜。 虽然沐清瑜来到东境,是真来办事的,东境的那些流民,竟然全都被济宁堂给安顿了。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流民可以不劳而获,他们可以凭自己的劳力和本事换吃的。 因为沐清瑜早早的让济宁堂插手,所以东境那些除了死于战乱,或是城破时已经身死的,只要逃出来的,都能得到安置。 十数万流民,济宁堂消化得无声无息,甚至连一丝乱相都未起。 楚景弦在偶尔间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呆了许久,接着,摇头而笑。 他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是,城破民走,流民溢街时,父皇想的不是开国库赈济,不是让钦差出使去解决此事,而是将此事交给沐清瑜。 因为他知道,这将花费许多的银子,许多的人力。 有人出银子有人出力,国库便不用出了。 可父皇大概没有想过,国库不出银钱,不出人不出力,这些人记的是谁的恩? 他现在该庆幸,沐清瑜安顿流民,出于的是一片大慈大悯之心。 若是这件事让那个在东夏开墨氏义善堂的东方墨晔办了,后果才是不堪设想。 但是,明面上这些事是沐清瑜在办,暗中,墨氏义善堂会没有同样的动作吗? 父皇却只在想着朝堂的平衡,是他老迈了吗?还是他觉得这些流民都不重要? 可身为君者,会不知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吗? 不过是在那个位置高高在上惯了,早已经不去想那些,是膨胀的自负,让他觉得自己可以将一切尽收掌握。 希望他选的那个人,不会是这样。 楚景弦决定去济宁堂看看。 他知道沐清瑜就在谷俞城的济宁堂。 济宁堂并不大,里面只能安顿一千多人。 楚景弦到时,沐清瑜正带着医者在为流民治病。 那些流民在路上迁徙,大都形销骨立,还有不少人得了各种病,为防止他们得时疫,济宁堂的医者们对每个流民都会先进行把脉,对有病者治病,无病者,也会熬一大锅草药,用于预防病症。 此刻,沐清瑜在为一个满身长了烂疮中年女人治病,他的身边,还跟着江阿沁。 江阿沁全家当初被定远侯秦幕昭所害,在流放途中又遇山匪,只有她一人得以活命。她被沐清瑜救下后,刚开始,她跟着明沁雪在望明轩里做工。 但其实她一直在找机会想为祖父伸冤报仇。 沐清瑜让她等待时机,直到前不久,沐清瑜说她可以带着证据去告了,她便带着证据首告,成为把定远侯秦幕昭拉下马的关键力量。 她在学医,如今家仇已报,在这里照顾流民,日子过得忙碌又充实。 此时,那烂疮中年女子看着自己身上脏兮兮的样子,又看着沐清瑜那张如同吹弹得破的粉面,一身浅蓝衣衫干净而雅致,她就不自觉地往后缩。 沐清瑜温和地道:“大姐,你别动,你动了我不好把脉。”说着,那干净白皙的手,便握上了中年女子的腕脉。 中年女子不自在极了,她窘迫又慌乱,喃喃道:“姑娘,我身上脏……” 沐清瑜温声道:“不要紧,待我给你看过病,你便可以去后间洗个澡,换上干净衣服。那边会有人帮你安排的!” 中年女子怔怔地看着温和浅笑的沐清瑜,低低地呢喃:“姑娘是仙女!” 沐清瑜笑了,道:“大姐,我就是一个医者,这世上可没有什么仙女!你身上这些疮是在路上被毒早叮咬所致,那些虫子的口器留在你的皮肉里,便会长成这样。” “我,我会死吗?”中年女子自从长疮后,心中便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她知道好几个人,都是长疮烂死的。 虽然她家人都在流亡路上死了,但是,能活着,谁又愿意死呢? 尤其是死在他乡,没有亲人,没有尊严,像一条野狗一样死去。 沐清瑜道:“怎么会呢?你这些疮不严重,我这边开个方子,你拿着方子去往右边的耳房,那里会有人为你调配药草,准备单独的浴房,你在里面泡上两天药浴。再用药膏擦拭患处,三天之内可见效,七天之内,便可除根!” “真的吗?我不用死了?”中年女人眼里迸发出强烈的希望,他以为她这样必死无疑,甚至,她还担心自己身上的疮会让她被赶出去。 若是被赶出去,她就只能死在外面。 但是这个仙女说,她有救,不严重,甚至七天就能好。 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姑娘,你说泡两天药浴,还有药膏探试患处,那我,我没有钱呀!” 沐清瑜笑道:“没关系,等你好了,帮着照顾一下别的流民便是。” 中年女子眼里都是难以置信,她身子一滑,就跪倒在地,不管不顾地磕下头去:“姑娘,你真是好人,我,我什么都没有,我给您磕个头!” 沐清瑜忙扶住她:“大姐,不必如此。东境战乱,叫你们有家归不得,只能颠沛流离,如今到了这里,大家便一起努力,同舟共济,共渡难关。等等一切过去,你们便可以重回家园了!” “我们……还能重回家园?” “自然能的。”沐清瑜微笑道:“朝廷派了七皇子过来打仗,他会赶走南齐的军队,把咱们失去的家园夺回来,以后,你们就可以回自己家了。” 她又安慰了中年女子几句,江阿沁过来,接过沐清瑜开的药方,道:“大姐,你跟我往这边,我给你准备药浴!” 她又清爽地笑道:“大姐你放心,咱们济宁堂的堂主医术十分高明,她说你的病不要紧,就不要紧。你且放宽心!你先在这里住下,也别担心没钱,等你好了,你也可以帮我们一起照顾别的病人,我们堂主说了,国难当头,大家都要一起扶持,只要渡过难关,以后有的是好日子!” 第851章 这是表白吗 中年女人惊讶:“堂主?” 江阿沁笑道:“是呀,为你治病开药方的,就是济宁堂的堂主,堂主是个大慈大悲的人,她知道东境流民日子不好过,就让济宁堂收留所有的难民。” 中年女人看向沐清瑜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她何其有幸,竟然能让济宁堂的堂主亲自为她治病,她身上这么脏,那些疮那么可怕,但是整个过程,那位姑娘没有丝毫的嫌弃,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一直温柔地笑着,这是菩萨下凡? 她有些担心:“有些流民很恶的,他们……不会闹事吗?” 她在流亡途中,看见好些杀人夺食的事,那些人集结成一伙,专门欺负落单的人,手里头还有人命。 济宁堂做的是好事,但是,这世上的恶人是不会因为他们做的是好事就不做恶的。 江阿沁轻轻一笑,道:“大姐你放宽心,咱们堂主,你别看她温柔又漂亮,但她可厉害了,也有恶人闹事,但在咱们堂主手里,什么都不是。而且,敢来闹事的,济宁堂是不会管的,他们不但会被官府给抓去,犯了人命案的,还会被惩治。” 江阿沁刚来的时候,可不就遇见好几起流民冲击济宁堂。 但是,济宁堂并不只是普通的善堂,那些流民们以为仗着人多,可以抢占济宁堂,把济宁堂的物资都据为己有,那些人现在怎么样了? 哦对,都打断了腿,扔去官府了。 堂主是桑榆郡主,有皇上亲赐的敕书,官府接到济宁堂扔过去的恶民,也会从重惩治。 再说了,那些人都被打断了腿,就是想作恶也作不成了。 中年女子一边跟着江阿沁走,一边听她笑着介绍济宁堂。 她还悄声问道:“听说济宁堂里,有位郡主大人?” 江阿沁笑得眉眼弯弯:“那就是我们堂主呀!你看咱们堂主,她不像郡主吗?” “难怪长得跟仙女一样,原来是郡主娘娘!”中年女子一副做梦般的表情:“郡主娘娘竟然亲自为我这个普通百姓治病,这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份呀!” 江阿沁轻笑道:“不止你,我也是被郡主救过的人,咱们郡主是个大好人,她救过的人太多啦。不说别的,你看这些,都是因为被南齐的贼子攻破了城,逃出来的人,郡主收留他们,让他们可以自食其力。” “听说逃出来很多人,这里能装下这么多人吗?” “当然装不下了。”江阿沁笑道:“我们堂主建济宁堂几年了,每个州每个郡能建的地方都建啦。你所看到的,这才多少人啊,各个分部的济宁堂里,都不少于这里的人。” “那得……花多少钱啊?”中年女子感叹,不说别的,就算这里只有三千人,吃饭,医药,都是一大笔。 “是得花很多钱,要不然怎么说咱们堂主是大善人呢?”江阿沁与有荣焉,她眼里发着光:“咱们堂主还做着生意,她在别处赚的钱,投到济宁堂里,可不像那些奸商,只会从百姓身上赚银子,赚到了就一毛不拔!” 中年女子和江阿沁边说边走远。 沐清瑜这边自是没有在意她们说些什么,她这里也忙得飞起。 济宁堂有十个坐堂的医者,但还是不够。 好在这些济宁堂,都是成熟的济宁堂了,不论处理什么事,都有章程在,一切都有条不紊,她治些重病重症,疑难杂症,其他的病症,那十个坐堂医者都能处理。 又治了几个病人,叶净浧过来道:“师父,咱们的粮食不够了,昨天就应该从沧阳郡运过来的粮食,现在还没到,不知道是不是路上出了问题,我去看看!” 沐清瑜道:“也好!你带元九他们一起去!” 叶净浧道:“师父这里需要人手,我不需要带多少人!” “带着,你带走元九他们,济宁堂里的人手也尽够。这边有些人手可以调配使用,你不用担心!” 叶净浧道:“好,我听师父的!”他早去早回也是一样的。 沐清瑜又安排了一些事宜,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楚景弦便到了。 管方封锐更是直接道:“郡主,这边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得上忙的吗?” 沐清瑜道:“还真有,西堂那边忙不过来,你们要是有空,去那边帮帮忙!” 两人立刻就去了。 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来济宁堂了,郡主没把他们当外人,他们很高兴。 楚景弦道:“清瑜,辛苦了!” 沐清瑜笑笑:“也没什么辛苦,真正辛苦的是那些流民,他们有家归不得,虽然有济宁堂收留,但又哪有他们自己在家好。” “你瘦了!” “要说瘦,你才是真瘦了。我才来几天?”沐清瑜问道:“战事可还顺利?” “和我们当初的预想差不多,现在南齐的丧家之犬已经逃离,年应该不会再犯边。但被他们攻坡后的城池,除了逃出来的那些百姓,在城中的,几乎都被屠杀殆尽。” 楚景弦眼神有些悲愤。 从南齐军夺城的军报到朝中的第一时刻,他就请战,五皇兄也请战,孔大将军也请战,可君王高坐明堂,想的不是每多一天,边境百姓将死多少人,将多多少苦痛,他想法只是朝堂的平衡,只是不想让军权旁落的算计与谋划。 生生地拖了七天,派了兵部侍郎,再又拖了月余,方才在权衡之中,选了他这柄剑。 一个多月的时间,东夏百姓至少多死了二十万人。 如果这些流民不是沐清瑜一早便加以引导分流,接纳赈济,流民还得再多死一半。 父皇,他的心里,只有那个位置,是真的没有百姓。 难道为君者,都会变得那般可怕吗? 那被父皇一手培植起来的老九呢? 他会不会也继承着父皇的一切,以为天下唯君重,不必在意百姓生死? 还有楚昕元,他始终看不清这个五皇兄,但他能看清,这个五皇兄在京城里并没有闲着。 他放弃了京城的一切,不知道五皇兄又是如何想的? 不过,冲着他也曾请战,也曾为东境的百姓说话,楚景弦觉得,他至少比那高坐明堂,不知百姓疾苦的人强。 两人就流民的事宜谈论许久,现在战事得到控制,但那些流民,还在不断地往后方涌。 楚景弦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他忽地站起,双手抱拳,郑重地向沐清瑜行了一礼。 沐清瑜避开,诧异道:“你这是做什么?” 楚景弦郑重地道:“南齐的大将军声名在外,的确用兵如神。战场的情况瞬息万变,任何因素都会影响一场战事!清瑜,七天前的那一战,如果不是你支援的粮草,还有之前给我的那些压缩粮食,我不但胜不了,可能还会惨败。这一礼,是我替东境的将士,替东境的百姓谢你的!” 他早就知道朝廷不可靠,哪怕户部有胡逢新,但国库之中的银子,皇上要用来建九皇子府,建东宫,建行宫,建避暑地…… 光是裴世渂上交的那些银子和布匹,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银子得的容易,花得也快! 军粮被挪用,便是胡逢新想要努力筹措,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那时军中粮草已尽,沐清瑜义助的五万石粮草,解的不仅仅是燃眉之急,更是奠定一场大战胜利的基础。 “你不必如此,我也是东夏人,南齐犯边,我做力所能及的事而已!” 楚景弦心中有太多的感慨,此时却说不出来。 清瑜什么都知道,所以,她才能那么及时地急他之所急。 沐清瑜道:“我和舅舅也谈过,南齐兵退走西线,云涧城会给他们一个惊喜的。” 她其实已经收到了云涧城那边的消息。 但是她得到消息的速度快,如果不是必须要告知的,事关时效,且会影响大局的消息,她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不是不信任楚景弦,而是,这些消息迟个一两天,楚景弦自然也能知道。 楚景弦道:“嗯,云涧城如今算是我们的奇兵。” 他神色有些悲悯:“这一仗,原本不至于到这个境地,如果魏羌恒没有死于党争,以他的守城能力,便算南齐的大将军战力过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突破东境防线的。但魏羌恒死于自己人之手,军中势力分为数派,被南齐大将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可笑的是,”他声音低了下去:“造成这一切的人,只享受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控制之感,却没想过,那些铁蹄下的百姓,那些失守城池被屠杀百姓的鲜血,染红了城墙!” 看着楚景弦眸色中的痛苦,沐清瑜轻拍拍他的肩。有些事,不用多说,懂的都懂。 她道:“你也莫想那么多了,咱们做咱们该做的!现在事情还没结束,你要做的事还有许多!” 楚景弦道:“是!这些烦心事,本不该拿到你面前来说,可是我心中烦闷,除了对你说,也无人可诉了!” 他是皇子,他是东境军统帅,他身上要承担的责任很多,很多事,他也只能存在心里。别人可以抱怨,他不能;别人可以发泄,他也不能。 楚景弦很快就收拾心情,今天他来这里,一是看沐清瑜,另外也还有些事和她商量。 和沐清瑜的一番交谈,让他又多了不少灵感,他叹息道:“清瑜,若是没有战事,天下靖宁,你会来到这里吗?” “会!”沐清瑜笑道:“赚许多的钱,走很远的路,看遍天下美景,放飞自由不羁的心,这才是我一直想做的!” “那等这边一切事了,我陪你赚许多的钱,走很远的路,一起看天下美景,可好?” 沐清瑜一抬眼,目光撞进他的眼中,他的眼底如浩瀚星空,闪着光,带着满满的柔情,直直地看着她。 沐清瑜很认真地想了想,才道:“你是皇子,你的天下在京城!” 楚景弦摇头:“皇子不止我一个,天下是百姓的天下,不是我的天下。而且,从我请战起,京城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你若想,也可以的!”沐清瑜还是很认真。 楚景弦道:“你想吗?若是你想,我也可以!” 沐清瑜摇头而笑:“你想不想应该是你自己决定的事,与我想不想无关!” 楚景弦固执地道:“不,我的一切,都与你有关!你若想,我愿意重回京城,尽力一搏;你若不想,我想陪你天地辽阔,江湖高远!” 沐清瑜好笑:“你这是在向我表白?” 楚景弦也笑了,但笑容中透出的更多的是认真:“我一直在向你表白,只是,以前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给你幸福,但是我努力了三年,现在我觉得我可以了!” “你忘了,我是你五皇兄的弃妃!你觉得你父皇能接受吗?” “在我心里眼里,你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你不是五皇兄的弃妃,你也不是沐家的弃女,你只是你!父皇他接受不接受又有什么关系?想陪你天涯羁旅的是我!” 沐清瑜笑了一声,道:“可是我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我喜欢做很多的事,感情之事,我从没想过,以后也许一样不会想!” “没有关系。我不会勉强你的任何决定,你没有考虑过,就慢慢考虑,你喜欢做很多事,那都去做,只要你高兴就好。就算你以后都不想感情之事,但我仍然想陪着你,哪怕只是以朋友的身份。” 楚景弦认真而郑重地道:“这世上有许多有意义的事,如果是和你一起做,那将更有意义。比如安顿这些流民,至少比在京城锦衣玉食,斗鸡走马有意思;比如来为了东境百姓打仗,也比在京城争夺那个位置更有意义。” 他突地伸手,握住她的:“人生有很多取舍,我只想做我觉得有意义的事!” 自己手被温暖的手包裹,沐清瑜略有些不自在,不过,她也没抽回自己的手,世上有意义的事有许多,有人和自己一起做,貌似很不错的样子! 沐清瑜道:“我会考虑一下!” “那你考虑好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沐清瑜展颜一笑,道:“行!” 又道:“有京城的最新消息,你要看吗?” 第852章 快跑 楚朝阳这阵很是春风得意,再过五天,他就是名正言顺的东宫太子。 更重要的是,他如今暖玉温香,温柔梦美。 那位泠清姑娘,是真的知情识趣,让他沉醉。 他都已经把太子侧妃之位许出去了。 其实,便是太子侧妃,也不是一个青y楼女子的身份可以得到的。但是,楚朝阳并不觉得这是问题。 他的太子妃当然不用他操心,父皇会为他选最合适的大家闺秀,但是他喜欢的,却只会是泠清这样知冷知热的解语花。 如今,他处理完奏折,便会立刻回到九皇子府,与泠清饮酒赏歌舞,日子过得舒服又惬意。 皇上自然知道他赎了个青y楼女子在身边,不过,皇上想着,儿子这么大了,之前因为不想让大皇子四皇子党们起疑,他表面上对楚朝阳是不闻不问的。 所以,后宫皇后和贵妃斗得死去活来,大皇子四皇子更是把对方当仇人一般,但他却很安全。 他没有母妃为他操持,现在,他自己开窍了,那也不错。 虽然那女子身份低贱了些,但给他做个侍妾,也不用在意那些。 当然,皇上也隐晦地提醒过楚朝阳,他的身份贵不可言,但他正值年少慕艾的年纪,可以好奇,可以尝试,但不可沉迷。 泠清的身份,他自然也派人查了个底朝天,是一个没落家族曾经的大小姐,后被卖入青y楼,潜心学习,身份倒也简单干净。 而且,轻舞轩办事干净,将一切证据和痕迹都抹掉了,即使有心之人去查,不是皇家这样的手眼通天,也未必能查得出来。 那楚朝阳想和泠清多待一会儿,皇上也很痛快地放行。 不过,楚朝阳把泠清带回府,并且腻歪了半个月后,新鲜劲就没有了,他听说轻舞轩里有好几位头牌侯选者,一个走了,会有另一个。 一人有绝活,别人也有。 他又好奇了。 于是,他又约了东方墨晔,再去轻舞轩喝酒。 他的慕僚中倒是有谨慎的,劝道:“殿下,再过五天就是册封大典,莫如这几天莫要出去,省得那帮顽固老臣以后攻讦殿下,说您流连风月场所,私德有失!” 楚朝阳很是不悦,沉声道:“本皇子并不是去那里玩乐,而是与东方先生共商大事!” 幕僚还是担心:“可殿下,您身份贵重,轻舞轩毕竟是声色之所……” 楚朝阳道:“你是担心本皇子的安全?这个你大可放心,巡城卫,五城兵马司都不是酒囊饭袋。” 慕僚见劝不住,自然也就不再劝了。 而且,的确如他所说,如今大皇子四皇子相继出事,八皇子被赶出京城,九皇子几乎已经毫无威胁。他想做点自己喜欢的事,也很正常。 楚朝阳让向忠向东方墨晔递帖子,东方墨晔自是欣然同意。 向忠回来禀告,楚朝阳也很高兴。 他就喜欢东方墨晔这种人,又有财力又会来事,年纪轻轻能力不凡,只比他大个几岁,但是,行为举止却让他欣赏又佩服。 九皇子府的豪华马车缓缓出府。 这边,东方墨晔看着手中的帖子,轻笑一声。 顾九道:“主子,这个九皇子这是把你当冤大头了。上次那位泠清姑娘他是腻烦了吗?这才几天呐?” 东方墨晔笑了笑,笑容却不达眼底,他的眼底是一片冰凉淡漠,如果仔细看,还能看见里面的森寒冷意,他道:“有些人,自以为聪明,其实愚蠢之极。明明有一手好牌,却还是不知足,非要失去时才后悔,也着实让人迷惑!” 顾九惊怔了一下,才道:“主子,咱们现在怎么做?” “什么都不用做!” 顾九看着他手中的帖子:“那位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若是他觉得主子轻慢了他,对主子使些绊子,主子想要的皇商,怕是会被他为难!” “皇商而已,本公子也不稀罕!”东方墨晔晦暗不明地一笑,眼底一片凉薄。 他将帖子随意扔掉,转身回去书房。 顾九挠挠头,要是顾七在这里,大概就明白主子的意思了,他太愚笨,而且主子好像也没有解释的兴趣,他就不讨人嫌了。 左右他只听令行事,不需要有太多想法。有些事,不知道更好呢,这是顾七说的。 楚朝阳坐在马车里,嘴角噙着笑意,眼神中有些小小的雀跃和期待。 泠清说,轻舞轩里,有个叫吟舞的姑娘,当初和她争头牌,她只险胜一丁点,如今她被赎身,那头牌定然是吟舞姑娘的了。 泠清说,吟舞长得像画中走出的人,比她还要好看,唱歌的声音很好听,有如黄莺出谷,清泉下涧,绕梁三日不是夸张。 但吟舞只会唱歌,别的都不会,要不然,她还真争不过。 楚朝阳心中痒痒,一个从画中走出来的女子,有一副好歌喉,同样是清倌人。在享受到泠清的美好后,他想自己身份贵重,再多想一个,又有何不可。 五天后,他就是太子,太子以后还会有两位侧妃,还有两个良娣,多的是位置可以安排。 马车走在宽阔的马路上,四车并行的马车,豪华而尊贵,马车后,向忠向弘和七八个护卫一起跟着,气势迫人。马车行驶得不慢,马是骏马,车是豪车,整个路面几乎都被占了。 楚朝阳还在道:“快一点!” 车夫又扬起了鞭,马儿跑得更快了。 路人见到九皇子府的徽记,纷纷避让。 楚朝阳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以后京城都是他的,他在京城的街道上跑马,又有什么大不了? 他已经在想着那吟舞姑娘的风姿了。 突然,他整个身子向前倾去,头撞上车壁,发出咚的一声。 是马车突然停下来了。 四匹马的马车,要停下来会有一个缓冲,但是,此刻,这马车却突兀地停下。 楚朝阳捂着自己的额头,神色暴怒,他怒喝:“大胆奴才,是怎么赶车的?” 马车外并没有声音。 楚朝阳更生气了,猛地撩开车帘。 这时,外面已经传来打斗声。 向弘道:“保护九殿下!” 九皇子府的护卫们把马车护起来。 楚朝阳探头往外一看,只见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头儿挡在马车前。 说也奇怪,他明明只是站在那里,可那四匹马竟瑟瑟发抖,一步也不敢往前。 车夫摔在路上,生死不知。 向忠向弘拔出兵器,那些护卫也都如临大敌。 向忠喝道:“你是谁?竟然敢拦九皇子的车驾,你不要命了?” “九皇子!”那老头桀桀笑了几声,道:“本座找的就是九皇子!” 他踏步上前。 向忠向弘刀剑相向,喝道:“大胆!一个区区贱民,也敢直面九皇子?还不快滚开!” 那老头阴恻恻的目光直直地看向马车内的楚朝阳。 楚朝阳这时候刚撩开车帘,一抬眼,就与那老头目光相对。 那老头目光如鹰隼,好像带着钩子,又狠又厉,甚至这眼光,好像可以杀人。 楚朝阳吓了一跳,不过也仅是刚开始接触时吓了一下,额头的疼痛提醒了他,他怒道:“一个糟老头子挡路,你们不知道怎么做吗?还要本皇子教你们?” 向忠向弘顿时明了。 九殿下这是生气了,他们两个,是皇上从小帮九皇子训练的护卫,是由刘公公亲自教导的,两人年纪虽不大,不到三十,但都是一流中高阶的水准。 这样的身手,在江湖上都是可以独当一面,扬名立万的。 他们也很生气,这京城的地界,竟然还有人敢拦九皇子的车,而且,还让九皇子额头受伤了,他们两个还有点慌,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九皇子,不让他受到一丁点伤害,可现在,九皇子很生气。 他们只有把这老头杀了,才能消九皇子的心头之恨了。 向忠向弘对视一眼,两人顿时就向老头攻去。 老头阴恻恻地冲着楚朝阳一笑,仿佛在说:本座先陪你的护卫玩玩,很快就轮到你了! 楚朝阳刷地拉下车帘。 这个老头的眼神太可怕了。 比父皇的还要可怕。 父皇待他,温和又慈爱,人人都说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但他却没有感觉到过。 反倒是这个老头,目光好像刀剑。 被关上的车帘,丝毫没有让李惊风在意。 砍向他身上的刀剑,当然也同样没让他在意。 他站在原地,猛地运起双掌,掌心慢慢发红,一缕血腥气,从掌心淡淡飘出。 向忠的刀砍的是他的脖子,向弘的刀削的是他的腿。 这两个一流中高阶高手的攻击,说是雷霆一般也不为过。只要他们任何一人得手,李惊风要么丢腿,要么丢命。 而且,两人的速度极快。 但是这时,李惊风的掌力,后发先至。 他踏前一步,双掌平推。 明明攻向他脖子的刀,和削向他腿的剑,就好像完全不受控制一般,向侧边歪去,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从李惊风的身侧滑过。 看起来,倒像是向忠向弘在故意放水,临近伤人时把自己的刀移开了一般。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 不同的是,先前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闪动着杀意,对九皇子不敬的人,那就杀了,不需要有任何犹豫。 但是,此时对视,两人眼里却满是惊悚。 这个老头,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们两人联手,就是超一流高手在此,也不会这么轻松。 可这老头根本没有对着他们动手,他们的招式竟然落空了,而老头的一掌平推,看似平平无奇,可拉车的四匹马,却都悲鸣一声,猛地倒在了地上。 向忠收刀,谨慎地道:“前辈,可是我们有所冲撞?若是如此,我们向前辈道歉!”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两人这一招无功,已经知道面前老头不简单。 他们的首要任务是保护九皇子,而不是与人斗勇逞狠,所以特别能屈能伸。 马车内的楚朝阳感觉到马车又震动了一下,他心中怒极。 这个臭老头不知天高地厚,向忠向弘不要手下留情! 父皇说过,向忠向弘的身手,保护他在京城里不会受到丝毫危险的。 他又掀开车帘,对着向忠向弘命令:“你们还在磨蹭什么?还不快动手?杀了他!” 向忠向弘额头出汗了。 小祖宗,这时候你能别说话吗? 这老头是什么来头他们不知道,是什么目的,他们也不知道,江湖中有些高手怪人,做事古怪,行事偏激,好生应对,可以免掉一场战事,若是激怒了,说不定明明可以大事化小的,也会成为严重的事件。 九皇子这是没有经历过江湖险恶,高高在上上惯了,丝毫没有想过,他这样的身份,尊贵也尊贵,但危险也危险啊! 可他们是下人,即使心中再着急,也不能去捂住九皇子的嘴。 楚朝阳还在抚额,刚才那下撞得不轻,接着四匹马死了,马车又震了一下,他的尊臂差点摔成四瓣,这叫他如何不气? 李惊风又桀桀笑了几声,再向前两步。 向忠向弘见这老头好像无法沟通,他笑得那么阴森恐怖,显然今日之事无法善了? 两人硬着头皮举刀,同时对护卫们喝:“快带九皇子离开!” 那七八个皇子府护卫都是向忠向弘精心挑选的,原本拿着刀剑在一边助阵,此时得令,立刻转向马车。 楚朝阳脸色微变:“你们二人还杀不了一个糟老头子?” 向忠向弘嘴里发苦,小祖宗,你能不能不要说话了?你这是嫌命长了,可我们还没有活够。 向弘道:“九殿下,你快走,我们打不过!” 楚朝阳脸色又变了变,向弘说打不过。 他也顾不得额头还疼了,赶紧的溜下马车,这次倒是手脚伶俐,在车辕上一跳,自有护卫把他接住。 七八个护卫护着他往后跑,向忠向弘断后。 向忠向弘拿眼看老头,发现李惊风丝毫不急,他们也搞不清楚李惊风的意思了,难道这老头就是冲着他们二人来的? 可他们又不是江湖人,平时更没有得罪这个老头。 向忠抱拳:“前辈,刚才多有得罪,若是有什么误会,还请前辈言明,我等向前辈赔罪!” 第853章 搬兵 向弘也很乖觉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道:“前辈,这些银子,前辈拿去喝酒,不成敬意,若是不够,我再去拿!” 李惊风一伸手,把那荷包抢在手中。 见他肯收钱,向弘松了口气。 但是,他这口气明显松得太早了。 李惊风阴恻恻地道:“看在银子的份上,赏你们一个全尸!” 向忠向弘:“……” “前辈,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惊风掌心已经殷红如血,他瞟一眼楚朝阳离去的方向,阴笑道:“自然是要了你们主子的命!” 向忠向弘突然一扬手,袖中洒出迷y药。 他们也不是什么江湖人,自然不用按江湖规矩来,只看什么方法有用。 李惊风双掌一挥,第一掌,将那些迷y药扇飞,第二掌,让向忠整个人飞跌出去。 一个巅峰高手,和一个一流高阶,差距不是一点点,向忠根本抵挡不住。 向弘也算心志坚韧,发现不对,在他一掌拍向向忠的时候,手中的刀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向李惊风当头劈到。 这一刀,简直是他毕生功力之凝聚。 平时,他还使不出威力这么大的一刀来,此时事发危急,倒是让他超常发挥了。 可惜没有什么用。 李惊风一侧头,双指一伸,就把那刀夹在指中。 任向弘用尽全身力气往下劈,刀也不能再下沉半分。 李惊风又是一掌,直接拍在了向弘的胸口,向弘也飞了出去。 向弘双眼圆睁,惊惧地看着李惊风的方向,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强的人,这样的身手,这样的本事,怎么会出现在京城里? 但是,他还没落地,就已经咽了气,这份疑惑,没有人为他解答了。 李惊风看着楚朝阳逃走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追出去。 他身手过人,此时提起内力,明明看着走得并不快,但追得却不慢。 那七八个护卫护着楚朝阳就跑。 此时,他们离九皇子府已经很远,离轻舞轩还有一段距离。 想到那老头的武功,向忠向弘的如临大敌,楚朝阳也有些慌乱。 他是自负,他是高高在上,但他也明白,他也并不比别人多一条命。向忠向弘不知道能挡多久,他们也不知道能跑多远,没有马,也没有马车,只能凭两只脚。 若是被老头抓住,那老头会饶过他? 只怕不可能。 那往哪里跑才安全? 楚朝阳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此时,他所在的地方在脑中也迅速地生成一张地图。 楚朝阳福至心灵,急忙道:“往皇宫跑!” 他的九皇子府,武功最强的就是向忠向弘,此时即使跑回去也没有用,没有人能对付得了那个老头。 别的地方跑也不现实,只是徒费体力,早晚会被抓住。 只有往皇宫跑,若是能跑到皇宫中,宫中自有高手。不但可以保他的命,还能将这老头给杀了。 众护卫自是以他的命令为准。 只是,这条街道离皇宫还有些距离。 要凭双y腿跑去皇宫,他们倒是能,但九皇子能吗? 他们扶着楚朝阳,跌跌撞撞,如丧家之犬一般往往皇宫方向冲。 有个护卫一回头,刚好见到向弘被打飞的场面,他惊声道:“向,向护卫没了……” 楚朝阳此时脸上终于有了真切的恐惧。 他有些后悔,虽然吟舞姑娘可能很出色,但他真该听幕僚的劝告,这几天不要出门。 他现在是九皇子,有些仪仗和规制是不能够和太子比的,如果他成了太子,身边像向忠二人这样的护卫,至少还能多五个。 多许多人保护,也安全许多。 他原本跑得身上没了力气,也不知道是不是恐惧让他生了求生的欲y望,竟然脚下又加快了几分。 另一个护卫语音颤抖地道:“那,那老头追来了!” “快跑,”护卫之首沉声道:“刘禹,李诚,你二人断后,拦住那老头。” 被点到名字的护卫只得认命地停下。 连向忠向弘都挡不住,他们又岂能挡得住?不过是用自己的命,拖延上片刻,给九皇子多几分逃生的机会而已。 这些护卫们也觉得很倒霉,这里是京城,怎么会突然冒出个怪老头,要对九皇子动手?九皇子马上就要是太子了,这老头就不怕诛九族吗? 楚朝阳都不敢往后看了。 皇宫还有多远? 为什么皇宫还有这么远? 楚朝阳厉声道:“秦安,拿上本皇子令牌,快去皇宫搬救兵!” 一众人一起跑,可能跑不了多远,但是,挑脚程快的,直接去宫中报信,让人来救,却能争得一线生机。 楚朝阳在生死关头的决断,倒也符合一个上位者的当机立断。 他伸手进自己怀中掏,才突然想起,那个最能代表他身份的四爪龙玉牌他已经给东方墨晔了。 现在,能代表他身份,还能畅通无阻直接进宫面圣的,好像没有? 他心中大急,更加后悔。 他是看重东方墨晔,但是不该把那么贵重的玉牌给他。 他无奈,只得把自己腰间的玉佩扯下来。 虽然这玉佩也价值不菲,但却远没有四爪金龙玉牌那样让人一看就确认身份,可他现在已经别无选择了。 待今日过后,他要给东方墨晔换一个信物。四爪金龙还是自己带在身上。 秦安是这些护卫里跑得最快,轻功最好的,虽然只有二流的身手,却有一流的轻功。 他拿着九皇子的玉佩,便开始向皇宫飞跑,一会儿就把九皇子甩飞一大截。 楚朝阳看他的速度这么快,心中升起一些希望。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差点让他魂飞魄散。 被留下断后的刘禹和李诚,已经和那老头正面遇上了,那老头打刘禹和李诚更加轻松,一掌一个都不带停歇的。 这么一来,他的脚步也就阻了一下下,而后,又向这边追来。 八个护卫,一个去报信,死了两个,已经只有五个了。 护卫首领咬着牙,沉声道:“我等之使命,便是护卫殿下。今日遇贼子太强,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剩下的四人也脸色凝重。 连向忠和向弘都死了,刘禹李诚更是死得无声无息,他们今天,看样子都会死。 谁又想死? 不想死就只能拼命护着九皇子跑,九皇子能保一命,他们也能保一命。 然而,李惊风的内力绵长,提起内力,简直身轻如燕,这样速度,他们的距离在不断拉近。 护卫首领道:“张全,王自开,你们断后!” 被点名的两人知道必死,但他们不能不听令。 两人慢下脚步。 护卫首领带着楚朝阳,朝一条巷子里穿过去。 从这里穿过去,是往皇宫最近的路。 那边,秦安飞快地跑去了皇宫门前,知道是十万火急,简直把他的轻功使到了极限,到得宫门,他就被宫卫拦住了。 秦安赶紧拿出楚朝阳的玉佩,道:“九皇子遇险,速报皇上!” 宫卫看着那玉佩,虽然成色很好,似乎很贵重,可他们不认识。 其中一个问道:“既是九皇子遇险,为何不给你四爪金龙牌?” 宫中护卫都知道,九皇子有一面四爪金龙牌。 秦安急道:“九皇子今日没带在身上,此时路上遇人追杀,你们快放我进宫,不然,有什么后果你们承担不起!” 宫卫们既没见过这玉佩,也不认识秦安。平日里跟在九皇子身边最多的是向忠向弘。 九皇子遇险他们承担不起,但是若是他们放了身份不明的人进宫,让皇上或是宫中的贵人们受到惊吓和伤害,那更是要诛九族的。 右边那宫卫问道:“为何是你来,向忠向弘呢?” 秦安急迫地道:“他们为保护九皇子,已经被恶贼所杀!” 两个宫卫对视一眼,这事事关重大,他们是真做不了主。 一个宫卫道:“你先等等,我去汇报!” 秦安急得跳脚:“人命关天,岂容你们耽搁?” 宫卫道:“我等职责所在,还请见谅!”又道:“若是四爪金龙牌在此,我们自是立刻放行,你随便拿来一块玉佩,就让我们放行,我们也承担不起!” 秦安不想等,他要闯宫门。但是那宫卫一声唿哨,顿时就来了四五个。个个刀剑出鞘。 秦安知道自己打不过,又急又气又无奈,只得道:“事关九皇子,若真有事,大家都担待不起,麻烦你快点!” 那宫卫倒是去得快,毕竟若真是九皇子遇险,这也是天大的事。 册封太子的典礼五天后就会举行,那时候的九皇子就是太子。 片刻后,宫卫带着他们的小队长一起来了。 小队长仔细验看了玉佩,又问了秦安几个问题,确定他说的是真的,这才放行。 秦安已经急得团团转了,此时一经放行,便向宫中冲去。 可他平时没有跟着楚朝阳见过皇上,不知道到哪里才能寻到皇上。 他拉住一个小太监:“小公公,皇上在哪里?快带我去!” 那小太监看着急得跟什么似的秦安,慢条斯理地道:“你这人,急急火火的干什么?皇上那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吗?” 秦安道:“九皇子在宫外遇险,我需要速报皇上,你还不快告诉我!” 那小太监心里冷笑,这人说谎都不打草稿的,九皇子是什么人?是即将册封为太子的人,他怎么会在宫外遇险? 九皇子府到皇宫的这条路上,皇上派了人暗中保护着呢,九皇子要真的遇险了,那些暗中保护的人也会来报信。 面前这人穿着护卫服,眼神凶狠,既是问路,也不知道给点好处,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再说了,谁想见皇上就能见啊? 秦安一看小太监那样子,就知道他大概没憋什么好屁,他一把掐住小太监的脖子,目眦欲裂:“你说不说?不说我就杀了你!” 九皇子如今不知道怎么样了,若是九皇子有丁点闪失,他们都活不成。事关自己的命,秦安已经无法冷静了。 同时他也憋屈,宫门处被拦,如何一个小太监还要从中作梗。 那小太监被掐得脸色青白,急忙指着一个方向:“那边,朝那边走就是皇上的勤政殿,你过去就能见到皇上了。” 秦安松开小太监,急步向他指的方向跑。 那小太监啐了一口:“没眼力见的东西,也想跟小爷耍横。跑死你!”他又得意一笑,他指的,是冷宫的方向。 秦安跑到一半,又遇一个宫女,他又问了一句,才知道之前那小太监竟然耍他了。 他又怒又急,虽然已经找到了正确的方向,但心已经沉到了地底。 耽搁了这么久,等皇上派人前去,九皇子身边的人能护得住他吗? 好在他很快到了勤政殿,好在他的运气也不错,皇上正好在勤政殿里办公。 秦安冲到殿外就磕头,高声喊道:“皇上,九皇子在宫外遇险,求皇上赶紧派人去救!” 正翻看着奏折的皇上吓了一跳,看向一边的刘公公。 刘公公会意,急步出殿。 他问秦安:“怎么回事?” 秦安把前事说了,又把九皇子的玉佩拿给刘公公。 刘公公拿着玉佩就赶紧的去向皇上汇报。 这玉佩,的确是九皇子平时佩戴在身上的那块,但是,他进宫门的时候,坐的是马车,都不下车,宫卫从哪里去认识这玉佩? 但刘公公是认识的。 皇上听说楚朝阳在宫外被人很厉害的老头追杀,脸色都变了,立刻道:“大柱,你快跑一趟!” 刘公公也想起上次,那个被吸干血的干尸,忙道:“是!” 刘公公一手提起秦安,飞快地向宫外去。 他没有骑马,这时候来不及调马了。 他飞快地向宫门飞掠。 秦安被他提着后脖领,有如腾云驾雾般。 他惊得都呆住了。 皇上身边的公公,这么厉害的吗? 刘公公可没空去想秦安在想什么,他带着秦安一溜烟地从宫门出去,问道:“哪个方向?” 秦安指了一个方向,刘公公皱眉:“那不是九皇子府往皇宫的方向!” 秦安嗫嚅道:“殿下想出去看看京城的风土人情!” 刘公公明白了,楚朝阳这是想在外玩乐。但没想到竟然惹到了一个大杀星。 第854章 猫戏老鼠 刘公公也顾不得细问,朝着秦安指的方向就飞奔。 他没有落地,就在高处穿房越脊,扫视着下面的街巷。 楚朝阳这边,他已经跑得气喘吁吁,后面的李惊风不紧不慢地,好像猫戏老鼠一般的跟着。 楚朝阳的身边已经只有护卫首领了。 眼见得离皇宫也近了,护卫首领看着又迫近前来的李惊风,眼里一片视死如归的决绝:“殿下,你快走,我断后!” 他知道他断后也断不了多久,向弘只被这老头一掌就打飞,他也撑不过一掌。 但能撑一掌的时间,就能让楚朝阳又跑出一段距离。 秦安已经去搬救兵了,他脚程快,宫中的救兵应该快来了。 李惊风阴恻恻地笑着看着护卫首领,这护卫首领虽然身后不如先前那两个,但也有些内力在,他不自觉地舔舔唇,打了这么久,有点累了,想喝点血。 护卫首领摆了个架势,拦在李惊风面前,冲李惊风道:“老头,我劝你见好就收,九皇子身份尊贵,你若敢动他一根头发,后果你都承担不起!” 李惊风并不在意。 到他这身手,不管哪里都能来去自如。 沐清瑜东方墨晔之流虽然胆大包天地敢和他直接硬碰硬,但到后来都是用的阴谋诡计,而且一个个到后来都是逃走,根本撑不到最后。 当然,还有白渊山的那个人,很强大,不过,只要他不去白渊山的地盘,那人也找不着他。 京城,呵! 皇宫,呵! 皇子?呵! 他压根不放在眼里。 这次,他难得有了几分兴致,没有一掌把人拍飞。在护卫首领的剑刺来的时候,他还像模像样地和对方过了几招。 过招的时候,他压根没有用几成内力,眼角的余光还锁定在楚朝阳身上。 楚朝阳虽是在逃命,但他其实一向养尊处优,今天简直是跑完了他一年的运动量,他早就跑不动了。但求生的欲y望又让他不得不继续往前跑。 李惊风就喜欢这种感觉。 猎物在他的手底下,疲于奔命,绝望无助,却又还抱着一线生机,狼奔豕突,这可比猫戏老鼠更好玩。 在和护卫首领过了十几招后,他一指弹飞护卫首领手中的剑,一把抓过他,对着他的颈间大动脉,就咬了下去。 甘甜而温热的血,向李惊风的喉间流去。他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楚朝阳惊慌失措,回头一看,正好看见李惊风喝血的样子,这下,他几乎把胆都吓破了。 竟然喝人血,是个怪物,怎么会有这样的怪物? 李惊风一把扔下护卫首领的尸身,又向楚朝阳走过去。 楚朝阳还想跑,可是刚才那一幕太刺激他的神经了,在极度的惊恐之下,他双y腿无力地瘫软在地。 李惊风舔着唇边的血,笑得分外开怀:“本座喝过那么多人血,还没喝过皇子的血呢!不知道,龙子凤孙的血,是不是更可口一些!” 楚朝阳惊惧地,语无伦次地道:“别,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他又道:“我,我父皇马上就要册立我为太子了,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是谁要你来杀我,我出三倍,不,十倍,你只要不杀我,我以后可以封你为国师!” 一听到国师两个字,李惊风反倒是怒了。 在南齐,那个皇帝也封他为国师。可是后来又如何? 狗皇帝听信东方墨晔那小子的话,竟然将他这个国师给撸了,不仅如此,还全国追杀。 这帮皇室子弟,一个都信不过。 他眼里凶光更甚,又向前踏了一步,伸手一捞,哪怕楚朝阳在拼命后退,但他的掌心却如有吸力一般,将楚朝阳整个地吸了过去。 楚朝阳大叫:“放过我,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李惊风阴恻恻地笑:“本座就想尝尝你的血的味道!” 楚朝阳急了:“我还有几个皇弟皇妹,你要喝皇室子弟的血,喝他们的,以后我会帮你!” 李惊风笑嘻嘻地道:“小子,你倒是心狠手辣,本座喜欢!” 楚朝阳心中升起希望,他又道:“我有个皇弟,平时对我十分亲近,只要你愿意,我明天就可以把他带出宫给你喝血。你放过我,以后你想喝谁的血,我都可以帮你弄到!” 李惊风看他一眼:“你将你皇弟带出宫给我,就不怕你那父皇生气?” “我,我是太子,我马上就是太子了,父皇自然会更看重我。用皇弟的命换我的命,父皇会很乐意的!” 李惊风哈哈大笑。 楚朝阳也陪着笑,同时心中又急又吓,这秦安怎么回事?去宫里搬个救兵,这么久还不来? 等他哄过这老头了,定要让那玩忽职守,办事不力的秦安好看。 他又道:“前辈,我能保你荣华富贵,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我说话算话!” 李惊风又笑了,他将楚朝阳提到面前,与他面对面。 这个姿势,让楚朝阳很没安全感,他整个身子都悬空了,眼睛一睁,对着的就是李惊风那张老脸,他心里害怕,却还不得不再次自救:“前辈,你是有,有什么话要说吗?” 李惊风道:“对,本座有话要说!” “前辈你说!” 李惊风还是与他面对面,忽地阴森一笑:“本座等不到明天了,现在就想喝血。” 说着,他猛烈一口,咬向了楚朝阳的脖子。 楚朝阳瞳孔惊散,尖锐的疼痛从脖子处蔓延全身,原来,护卫首领刚才就是这个滋味? 可他是堂堂皇子,很快就要是太子了,他怎么能和一个普通的下人相比?他不能死,至少不能这么死。 他是太子,他以后会贵有天下,富有四海。 疼痛之中,他感觉到大量的温热的液体从体内流出,流得太多太快,让他双眼发晕。 李惊风大口吞咽,间隙竟然还笑呵呵地道:“年轻人的血就是好喝,皇子的血就是好喝。”说完,又继续吞咽。 一个声音大喝:“贼子,放下九殿下!” 这时候,刘公公终于带着秦安赶到了。 李惊风又吞咽了一口,意犹未尽地放下楚朝阳。 此时,楚朝阳身体的血,几乎都已经被李惊风喝光,他摸着自己鼓起的肚子,一脸的满足。 内力运转中,他觉得自己身体里又有了无尽的年轻的力量。 年轻人的血,就是大补。 刘公公身在高处,眼睁睁地看见一个老头将楚朝阳提到嘴边喝血,他眼瞳睁大,秦安也惊道:“是九殿下!” 刘公公急忙喝停,但是,已经迟了。 楚朝阳已经入气少,出气多,眼睛都没有光泽了。 刘公公急忙扑过去,扶起楚朝阳。 楚朝阳眼睁睁地看着刘公公和秦安,可是他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的眼里带着无尽的怨恨,无尽的不甘,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五天,只要五天啊,他就是太子了。 可是,他没有等到这五天。 他竟然是被吸干了血而死的吗? 他想动,可是,身体里没有了血液,他根本动不了。 他还没有成干尸,还有一口气,这不是李惊风手下留情,也不是刘公公来得及时,是李惊风故意的。 李惊风就是要他留着一口气,在希望来到的时候,绝望地死去。 刘公公急忙道:“九殿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老奴带给皇上!” 楚朝阳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 他努力地指着秦安。 他想骂他,为何来得这么晚? 哪怕早来一会儿,早来片刻,他就不会死。 可就是晚了这么些时候,他活着见到了刘公公,可他也活不成了。 他头一歪,带着万般的不甘,万般的绝望,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李惊风喝尽了楚朝阳的血,心满意足,在南齐,他就想喝那狗皇帝的血了,不过那狗皇帝身边戒备森严,而且又极是小心谨慎。 现在他到底也喝到了东夏太子的血,哦,还差五天成为太子,那也是准太子,没差! 他转身就走。 想杀的人已经杀了,还留着干什么? 刘公公在确定楚朝阳已死后,心中已经沉到了地底。 他知道,皇上对楚朝阳寄予的是什么样的厚望,他筹谋十几年,让大皇子四皇子当挡箭牌,他用十几年的时间,好生培养着让九皇子成为他心中满意的太子,现在,离太子册封就差五天,楚朝阳却死在了一个江湖人手中。 如果他能来得更早一些,救下了人,倒也罢了。 可他来晚了,他是看着楚朝阳死的。 这让他回去怎么交代? 唯一的交代,只有把杀人凶手和幕后之人一起揪出来。 他一抬眼,看见李惊风要走,他对秦安道:“照顾好九殿下。”脚下一点,追着李惊风而去。 秦安已经呆傻了,九皇子死了,他身为九皇子的护卫,也必然要死得透透的。 可就差一点啊,他们刚才在远处,亲眼看见那个老头咬破了九殿下的脖子。 如果他们来得早一点。 哪怕是早一点。 都怪宫卫,宫卫耽搁了他的时间。 还有那个小太监。那个小太监如果不把他指往冷宫,让他走了冤枉路,他就能更快一些带着刘公公来救九皇子。 这边,李惊风志得意满地挺着鼓鼓的肚子正走着,突然听到身后的风声,他向旁边一侧,避开一拳,接着,刘公公手里的拂尘如剑一般,绵软的丝根根都化成钢针,向他扎来。 李惊风一看这架势,倒有些意外:“身手不错!” 刘公公看李惊风的眼神,如同看一个死人。 他第一次看见这般胆大包天之人,明知道九殿下是皇子,竟然敢生吸他的血,活活把他血吸干而死。 若今天不留下此人,他大概也不用去皇上跟前伺候了。 李惊风和刘公公对了几招,立刻就感觉到刘公公身上庞大的,绵长的内力,他就知道,刘公公是个高手。 一遇高手,他就生了退意。 他这人能苟到一百多岁,就是遇到危险就跑,哪怕之前,在面对沐清瑜东方墨晔的时候,一个巅峰高手,能被两个少年人给吓跑,就是因为他胆小又谨慎。惜命! 此时,他也想走。 他已经杀了想杀的人,才不想和一个高手在这里拼杀。 但刘公公不会放过他。 两人打打走走,这样的身手,对周围的建筑和人,造成的损伤不可估量。 路人纷纷走避,屋倒楼塌,两人的战场,受波及的人却越来越多。 两人打着打着,就打到了国师塔附近。 李惊风一眼看见那高高在上的国师塔,他眼珠一转,就向塔中冲去。 这建筑一看就有些年头了,几百年?上千年?这种建筑,这个太监肯定是不想因为打一架而毁了的。 到时候,他投鼠忌器,自己就可以不战而走。 然而,他低估了此时刘公公想要杀他的决心。 他冲进国师塔,刘公公也冲了进去。 刘公公这时候什么都没有想,他也想不了。 九皇子是在他的眼皮底下死的,他不把凶手带过去给皇上交差,他就得交代。 所以,不要说是国师塔,就是皇宫,他也得闯。 当然,这国师塔,其实他也不太了解。 只知道这个塔年数久远,先高祖皇帝得了天下后,让国师塔单独划分出去,与皇城诸势力不相依附。 井水不犯河水。 国师塔中的人也几乎没有出现在人们眼前。 国师塔的守塔之人,穿着厚重的遮头挡脸的铠甲,根本看不清面容。 哪怕刘公公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也不知道国师塔里到底有多少人,里面又有些什么。 皇家祖训,不得干涉国师塔的一切决定。 而国师塔,也绝不会成为皇家的障碍。 历代的皇帝,没必要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去违背祖训。 此刻,李惊风和刘公公的到来,让那些重铠守卫们都出现了,他们站成一排,挡在门口。 李惊风伸手挥掌,他的掌风中带毒,还带着厚重的劲力。 这一掌,曾经将一流中阶和高阶的向忠向弘打飞,但是,这一掌,却没有能将那几个重铠守卫们拍飞。 李惊风一怔,他巅峰高手,一掌拍不飞一个普通守卫? 第855章 国师塔 或者这说明,这不是普通的守卫? 李惊风刚才也没用五成力,此时,他暗暗将力量提升到六成,双掌猛地推出。 如果说之前,用四成力拍出一掌很是随意,那此时,用六成力双掌握猛推,就足以将一个一流高手打得吐血而亡了。 然而,四个守卫身形一侧,不知道移了什么奇怪的步伐,错落有致地一顿移动,李惊风的这一掌,又拍在空气中。 刘公公已经追过来了,他的拂尘比刀剑更利,聚是一柄剑,散是满天针。 李惊风有些着急,他喝道:“让开,不然,本座就毁了这塔!” 四个守卫没有动。 他们的职责是守卫着这塔,不让人进,但是,会在每天开放一刻钟,这一刻钟时机不限。若有人能进塔,那是他们的运气,但是,进塔也说明不了什么。 因为进塔之后,并不是一直登顶的顺利,每一层,有每一层的关卡。 李惊风转过头看刘公公,阴笑道:“没想到,京城里竟然还有这么个地方,你身为皇宫的人,看样子也没进去过!” 刘公公可没心思和他多嘴,他只闷着头进攻,再进攻。 他要的是李惊风的命,不是任何废话,也对任何事不感兴趣。 守卫越挡,李惊风越发感觉进入塔中,才是自己脱离的好机会。 他再次推出一掌,这次,用了八成力。 刘公公以为这一掌是对着自己来的,他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但没想到李惊风的掌却向守卫推去。 这时,守卫们突然向两边散开。 而后,他们的身影退入塔内。 李惊风哈哈大笑。 看来这四个守卫也知道他的厉害,知道接不下他这一掌,所以就知难而退了。 他却不知道,不过是今天的开放时间到了。 李惊风还有些戒备,他冲进塔里,抬手护胸。但那退入塔中的守卫,竟然连影子都没看到了。 李惊风不管不顾,立刻就冲去二楼。 刘公公急了,也跟去二楼。 他是一定要咬死这人的。 但刘公公一进二楼,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 二楼里空空如也,没有通往三楼的楼梯,李惊风也不见了。 刘公公手拿拂尘,围在塔内转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出路,也没有看见李惊风。 他心中有些惊疑,想了想,他抱拳行了个江湖礼,才道:“本人皇宫内卫刘大柱,实在有不得已的原因才擅闯国师塔。那个老头他杀了即将册封为太子的九皇子,本人需要将他捉拿归案,还请塔主行个方便!” 二楼无声。 刘公公不敢在国师塔内造次,但是,要这么放过李惊风,他也是不愿的。 他无法交差。 而且,九皇子不能白死。 他身为大内第一高手,巅峰境,若是连个杀人凶手都抓不到,皇上会怎么看他? 他只得再次抱拳,又道:“皇上记着先高祖皇帝承诺,从不干涉国师塔一切决定,只是凶手潜入塔中,本人必须将人捉拿,还请塔主通融!” 随着他的这番话,他眼前的场景就变了。 好像有了楼梯,可以直通三楼。 刘公公想也没想,便向三楼冲去,当然,这个过程中,他还是握紧手中的拂尘,把自己护得严实,这样,就算冲上三楼时李惊风偷袭,他也能第一时间反击。 但上到三楼后,他却进了一个屋子,那个屋子黑暗阴森,透着一股子沉重的压抑。 刘公公气息一滞,这地方,陌生又熟悉。 他感觉自己躺在一张小床上,手脚都被捆住,几个人影来来去去,似乎说着什么,接着,有人拿着什么东西向他走来。 是刀,锋利的,泛着白光的刀。那刀那样森寒,那样冷厉。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想起了记忆深处最恐怖的地方,那个地方,他从一个小小的男童,变成了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而后,他被宫中的高手选中,带在身边习武。 和他一般大的孩子,每个都是不男不女的怪物,加他足有一千个。 这一千人,每天就是训练,训练杀人的手法,训练杀人的狠心,他们互相残杀,也出去做任务。 十年,整整十年,一千人只剩下三人。 那时候,他已经不是七岁,而是十七岁。 他出师了,那宫中的高手说,他已经达到了超一流的水平,再进一步,就是巅峰高手。这一千人,每一个都是刀,都是蛊,而他们,就是最后的刀锋,蛊王。也许他们三人会出一个巅峰高手,也许不会。 毕竟,巅峰高手太过难。 他见多了阴狠毒辣,见多了背刺,他也有绝对的忠于皇室的忠心。 这是那一千人每天都会被耳提面命的事。 他在宫中当差,慢慢地从一个小太监,成为皇子的随从,他跟了四个皇子。但是那些皇子最后都死于非命。 他们死时,他都不在身边,因为那些皇子根本不信他这个宫中的太监。 他跟的第五个皇子,便是当今皇上。 当今皇上很看重他,说他的武功过人,身手高强,说他机灵聪敏,说他忠心。 后来,有人来刺杀还是皇子的当今皇上,他与那人正面相对。 竟然正是从一千人中厮杀出来的三人中的一人。 那一战很惨烈,他护住了他的主子,那人被他刺穿胸膛。 三人的身手相差不大,他也受了伤。 当今抱着他去找大夫,又守在他的床榻前,直到他清醒。 那时候他就想,他的命,就不是他的了。他会一直对当今忠心耿耿,不论他想做什么,他都会是他的一柄剑。 再后来,另一个人也来刺杀已经成为太子的当今皇上。 他同样是拼死相斗,他又赢了。 从此,他在皇上心中,便越发被看重。 后来,他主动跟太子说,若是太子想顺利命苦,还需要杀掉一个人。那个宫中的高手,培训了他们这一千人的那个高手。 那人武功深不可测,但他却倒向了另一个皇子。 那个皇子虎视眈眈,早晚会对太子动手。 当今对他道:“好,你去,但是你要答应本宫,活着回来!” 他去了,他活着回来了。太子也成了皇帝,他便成为皇帝身边最当红的太监总管。他的武功,也在杀掉同伴,杀掉师傅的过程中,晋为巅峰境。 但皇上说了,要他低调些,他应该是隐形的大杀器,平时的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办,不需要他去打打杀杀了。 所以,他便隐在了幕后,他也会培养一些人,给皇上当暗卫,保护皇上的安全,他自己却很少动手。 皇宫的日子过得很惬意,皇上信任他,看重他,宫里的所有的太监们,谁也不敢不对他恭敬。 一晃,他都三十多年没动手了。 甚至有时候,他伪装得连他自己都信了。 很多人都以为他是个不会武功,只会谄媚之术跟在皇上身边的阉人。当初知道他有身手的人,都死光了。 上次,他被皇上派出去,但是没有动手,因为没有遇见李惊风。 这次,他动手了,发现李惊风竟然也是巅峰境。 这个人很危险。即使他没有杀九皇子,他也必须死!李惊风在哪儿呢? 刘公公脑子还是有些懵,他怎么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那些事,他几乎都要忘记了。 不管这些了,还是快点找到李惊风,向皇上交差。 他一辈子得皇上信任,皇上安排的事,他都做得很好,他绝不能因为这件事,让皇上以为他办事不力。 李惊风一冲进二楼,也有些发懵,这是什么地方? 这么空,什么都没有啊。 竟然还有山村?田园? 这不是塔吗? 一个塔的二楼,里面别有洞天? 但这里是京城,他在外面看过国师塔的。 一个方圆不到十丈的空间,怎么有山有水,有田有地,还有男男女女老人小孩在村子里,这村子看着就不止百丈了。 李惊风低头打量自己。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年轻了? 才五十多岁? 他竟然变得只有五十多岁了? 他是返老还童了吗? 不对,他的武功也退步了,竟然只是一流高手境。他的血焰毒炎掌竟然还没有练成? 李惊风心中升起了恐慌,他最赖以自豪的,就是他的武功,要是他武功退步了,他还怎么打得过那个拿着拂尘的太监? 那里有那么多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这不现成的练功之材吗? 他得赶紧的把血焰毒炎掌练成,只有大成了,他的武功才能再次列为巅峰之境,他才能再次不惧任何人。 他冲向小山村。 男的女的,老的幼的,全都抓过来,吸血,练功,没日没夜! 不,一个村子的人根本不够。 他又寻了一个村子。 几百口人,再次成为他的养份。 终于,在又一个村子都被他吸尽鲜血,成为他练功的养份后,他的血焰毒炎掌练成了。 他狂喜,哈哈哈,他的武功又回来了,他又是巅峰境了。 他也恍然记起,这些,不是刚才发生的事,是已经发生了几十年的事,他五十多岁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那时候死在他手中的人命,比蚂蚁还多。 他需要大量的鲜血,鲜活的血,才能练成血焰毒炎掌。 所以,在这里,他是见到了几十年前发生的事吗? 李惊风眯起眼睛,喝道:“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给本座出来,不然,本座要你好看!” 他这么一喝,面前还真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看不出多少看见的人,似乎不算老,因为他脸上几乎没有一丝皱纹,光洁的脸,细长斜飞的眉如剑一般,眉目清俊中透着种逸然,但是,他的头发全是白色。 如银的白发,光泽莹润,配上这样一张俊朗的脸,让人猜不透他的实际年龄。 李惊风喝道:“是你在装神弄鬼?” 这人,自然是国师塔的塔主凌千漠了。 他淡淡一笑,道:“本座没有装神弄鬼,不过,是你自己心中有鬼!” 他对自己称本座? 李惊风又惊了一下。 要知道,江湖中有个规矩,没有达到巅峰高手境,是不能自称本座的,换言之,自称本座,至少达到了巅峰境。 不过他又想,东方墨晔那臭小子上次从他手底下救人的时候,也是装神弄鬼地自称本座,才把他给吓退了。 要是那时候自己胆子大一点,也不至于到今天,还拿那两个小鬼没办法。 更可气的是,那两个小鬼还武功越来越强了,越来越不好杀了。 他认定凌千漠也是在他面前装腔作势,顿时阴冷一笑,道:“小子,你也敢在本座面前自称本座,本座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小子两个字,让凌千漠挑了挑眉头。 李惊风满头白发,鹤发鸡皮脸,凌千漠虽也是满头白发,但脸色红润光泽,却像只有二十余岁,李惊风这么叫其实没有毛病。 凌千漠哈哈一笑,道:“倒是有百多年没人这么叫本座了。你叫李惊风,巅峰境,是?” 李惊风听到百多年这句话,心里有些不安,不过,既然认定他是装腔作势,他便不信。 百多年,一个人能活百岁本就很难。 他也是因为到了巅峰境,才能活这么久,若是他能再升一境,还能再多活几十年。 不然,正常人能活七十就是超高寿了。 他道:“你倒是知道本座不少事,谁告诉你的?” 凌千漠淡然:“京城之中的巅峰境,本座自是清楚。本来,本座也不想对你动手,毕竟,本座一直居于国师塔中,不理外务,何况沐清瑜已经定下了你的命。但你既然进来了,而且,你身上还背着数百冤魂的性命,本座就不能再放你走了!” 李惊风哈哈大笑,他笑得颠狂又讽刺,好像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笑话一般。他眼里开始漫出红丝来,这些红丝一出现,是他脑子又要迷糊了的症状。 沐清瑜的确是能给他把毒全解了,但是,对这么一个恶人,沐清瑜又怎么可能真给他解毒? 假以时日,李惊风自己也会死于自己的颠狂之中。 此刻,他冷眼看着凌千漠:“你不知道本座的本事,才敢如此口出狂言。本座饶你不得!” 第856章 落差太大 沐清瑜,这个人竟然认识沐清瑜? 刘公公不在,没有巅峰高手的威胁,李惊风想快点杀了面前之人,寻到出路,好早早离开。 他本来也不是非杀这人不可,只要他把出路给指出来就行,可他认识沐清瑜,他刚才竟然还说,沐清瑜定下了他的命。 那个臭黄毛丫头,有本事定下他的命? 真是可笑,他不过是还没有腾出手,腾出手来,他要把黄毛丫头的头发都拔光,再把她的血吸得一滴不剩! 凌千漠站在原地,看着他,没有动。 仿佛刚才说要动手,就只是说说而已。 但李惊风已经没有了耐性。 还有刘公公这么个威胁在呢,还不知道会突然从哪里冒出来。 他刚喝了两个人的血,身上力量充盈,他的血焰毒炎掌也能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他暗暗蓄力,此时,力已蓄满,他举全身之力,带着充满腥臭毒气的掌风,向凌千漠扑去。 凌千漠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李惊风眼里的噬血之色更浓,更多的是势在必得的得意之色。 杀了此人,杀了此人! 他心中只叫嚣着这个想法。 掌风凌厉,足以将这座塔都轰翻。 然而,掌快击到凌千漠身上时,凌千漠伸出手,右手,食指,指尖一点,一股看不见的劲气,短促而有力,后发而先至,冲着李惊风而去。 李惊风惊恐地发现,他刚才满盈的劲气,突然像一只漏气的气球,啪地一下,就瘪了。 他满身的内力,突然就变得空荡荡的,像是被什么抽空了一样。 这让他脸色大变,变得惨白。 那颠狂的真气,也随着他内力的消失而消失。 李惊风整个人坐在地上,他看着自己的掌,又看面前的凌千漠。 凌千漠负手站在原地,表情冷漠淡然,眼神之中甚至还有一丝悯色,他淡淡地道:“你凭什么以为,你这样的身手,在本座面前,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李惊风一时找不回自己的语言,太震惊,太恐惧,太突然,落差太大…… 他整个人都快要呆了,他完全无法想像,他有一天,竟然没有了内力,没有了力量。 他用双臂撑着地面,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是巅峰高手,什么样的人,能一招就将本座制服?这天下竟然有人一招就将巅峰高手废掉?不可能!” 与其说他在质问,不如说他在自语。 这是他心中的疑问,也是他难以置信的地方。 凌千漠冷冷道:“你莫非不知道,巅峰境并不是这世上最高的武功?” 李惊风喃喃:“巅峰境之上,还有?” “还有超凡,准圣,入圣。你虽武功到了巅峰境,境界却没到!也是,你这种靠吸无辜之人鲜血练邪功的人,一辈子也不可能再触摸到更高的境界!” 李惊风整个人都呆住了。 巅峰不是最高境? 巅峰之上还有超凡?还有准圣,还有入圣?竟然还有三阶吗? 他怎么从没听过? 也是,他只是少年时候得了一本奇书,自己照着练习,无人指导,无门派可依,自然也就缺少那些常识。 何况,这世上很多人都只以为巅峰境是最高境,毕竟,有人穷其一生,能达到一流高手,便已经是了不得。 李惊风不甘心,他还在努力地运行着内力,但试了一次又一次,他不得不绝望地放弃,他的内力,再没有了。 刚才那一指,真的废掉了他一百多年的苦练。 他不死心地再问一句:“你……是什么境?” 凌千漠笑了笑,道:“本座准圣!” 竟是准圣。 比巅峰境还高两境,所以,他才能那么轻易,只出一指,就把自己废了? 他没有了巅峰境的内力傍身,他还能活多久? 死亡的恐惧突然涌上心头。 李惊风惨白着脸,嘶哑着声音道:“我,我武功已废,你饶我一命!” 凌千漠冷冷看着他:“你练功时候,吸食那么多无辜之人鲜血,他们中,有人只是垂髻幼童,你又何曾饶过他们的命?” 刘公公把整个楼层都走遍了。 他记得,在外看,国师塔是有七层还是八层来着? 怎么他只上到三层就上不去了? 李惊风上了几层? 对了,刚才他同塔主说话,虽然塔主没有回应,但是楼里的一切就有变化,说明只要他说话,塔里是有人能听见的。 他再次抱拳,道:“国师塔主,咱家只是个奉命而行的公公,还请将凶手交与我,我立即便离开,绝不会再在塔中逗离,也不会再扰塔主宁静!” 他以为又会像之前一样,或是突然出现别的场景,或是根本没有人理会,但没想到,只听啪地一声,不远处跌落一个人影。 刘公公戒备地看了一眼,眼睛猛地瞪大。 那不是刚才他追着来的老头吗? 就是那个叫李惊风的巅峰高手。 只是此刻,他如同死狗一样,躺在地上。 刘公公不知道这是什么样原因,没敢上前。 一个声音道:“此人武功已废,你带他走!” 李惊风武功已废? 刘公公心中大喜,也明白,这是国师塔主准许他将人带走。而且,他还贴心地先将人给废了。 刘公公并不知道李惊风是怎么被废的,但是,一个巅峰高手,在短短时间就变成了死狗,这手段,这本事,他就远不如。 若是他动手,至少也要和李惊风大战三天三夜,才可能分得出胜负。 正因为知道厉害,所以他也越发谨慎,他抱拳行礼:“多谢塔主,今日叨扰,还请恕罪!” 说着,他便走上前去,拂尘一扬,先废了李惊风的手脚筋。 便算他武功没被废,这手脚筋一断,就是巅峰高手,也不足为惧了。 刘公公很快为自己的谨慎而失笑。 李惊风只会发出惨叫,他什么动作也没有。 刘公公将人的后领子一提。 就在这时,他发现刚才还没有进路退路的国师塔中,竟然出现了向下的楼层。 他立刻顺了楼梯而下。 离开国师塔,他还回头看了一眼,眼神中有敬畏之色。 还好,先高祖皇帝立下祖训,与国师塔井水不犯河水,还好,国师塔也守着承诺,不出塔中,不涉国事! 要不然,这么厉害的人物,但凡他有心到京城走走,都将掀起腥风血雨啊。 看一眼手中拎着的李惊风,刘公公的心情又复沉重下来,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还得想怎么向皇上交代。 九皇子,是真的死了。 那边,秦安呆呆地坐在九皇子尸身前,他哭不出来,九皇子死了,他也要死了。刘公公去追凶了,也不知道追不追得到凶手。 他该怎么办? 这时,只见刘公公擒着一人来了,他一看,这不正是那个老头? 他抹着泪,站起身,道:“公公,我家殿下,没,没了,呜呜呜……” 刘公公脸色惨淡。 虽然他抓到了凶手,但是,九皇子没了。 皇上不知道受多大的打击,而他,只有过无功。 他长叹一声:“把殿下的尸身抱起,进宫!” 秦安痛哭:“差一点,就差一点呀,要是早一点到,我家殿下就不会死。宫门守卫一直阻拦,还遇上个小太监故意给我指错路,要不是耽搁,我家殿下怎么会死……” 刘公公脸色顿时凝重,道:“你说什么?” 秦安哭着道:“我拿着殿下给的玉佩,进宫叫人,但宫门守卫认不出玉佩,要去上报,耽误了一刻钟。我不知道去哪里见皇上,遇见一个宫中小太监,要他指路,他先是百般阻挠,后又故意指冷宫的方向,与皇上所在的方向完全相反。凶走到半路,遇上另一个宫女,才才能顺利去见皇上。足足耽搁了两刻钟呀!” 刘公公道:“先带九殿下尸身进宫!” 秦安抱着楚朝阳的尸身。 这个锦衣华服的少年,马上就会有最尊贵的身份,但是,现在只是一个死人。 他死时,脸上还带着惊恐和不甘,使得那张原本俊美的脸有些狰狞。 刘公公带着秦安,匆匆往皇宫去。 至于向忠向弘等人的尸身,自有巡城卫和五城兵马司的人来收。 此刻,巡城卫和五城兵马司,京兆尹都被惊动,他们的脸色都不好。 九皇子当街遇刺,虽然那是被个巅峰高手所杀,他们去了也无济于事,但是,他们事先却完全不知情。 直到九皇子死了,他们才得知消息。赶到的时候,刘公公已经带着凶手进宫了。 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和巡城卫统领姜茂,此刻都脸色惨淡,九皇子死了这样的大事,他们的项上人头也不稳了。 但还是只能先办事,然后上罪己折子。 这边,刘公公进到宫中。 当宫门守卫看到秦安抱着的九皇子楚朝阳的尸身时,脸色大变。 他们不认识楚朝阳曾带在身上的玉佩,但是楚朝阳的马车时常进出宫门,他们是认识的。竟然真的是九皇子出事。 他们之前的阻拦……这件事只怕严重了。 宫门守卫六神无主,充满了后悔和后怕,急忙去汇报给上司。 刘公公一进宫门,便问秦安是在哪里遇上那个故意指错路的小太监的。 秦安说了,刘公公立刻召来太监副总管,让他将这一片负责的小太监们全都聚结在一起等候。 他当然是得第一时间去见皇上,汇报这个大噩耗。 皇上也有些心绪不宁。 虽然他派出了刘公公,但是那个九皇子身边的护卫说,阳儿是被人追杀。 希望一切来得及。 他根本无心看奏折,把手头的奏折重重推开,他在殿内踱步,还是心烦意乱,他大声道:“江翌,江翌!” 禁军统领立刻现身,道:“皇上有何吩咐?” 皇上道:“带些人,出宫,接应九皇子!” 江翌被这个命令弄懵了,但还是道:“是!” 皇上心情还是烦躁得很,他知道,江翌虽是禁军大统领,但论起武功来,远不是刘大柱的对手,刘大柱是大内第一,在东夏,也是数一数二的。他去接应阳儿,江翌连他的气息都跟不上。 可是,不多派些人,他心中难安。 就这么行坐不安的,只不过半个时辰,他倒好像经历了一年那么久。 殿外终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皇上向外看去,刘公公已经连滚带爬地进来了,他哭道:“皇上,奴才罪该万死,奴才去晚了呀!” 皇上的心猛地往下沉,再往下沉,他向后退了一步,再退了一步,扶住御案,才勉强站稳,他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怔怔地道:“阳儿他……他怎么样了?” 秦安已经抱着楚朝阳的尸身进来了,他跪在地上,整个身子伏地,一动也不敢动。 皇上眼瞳猛地缩起,他看见了他的儿子,他精心培育的,他的继承者,楚朝阳,他最疼爱的儿子,此时,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 他脸色惊恐,脖子上一个洞,那个洞里只有少量的血丝渗出来。 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那是因为他身体里的血都被吸干了。 刘公公把李惊风往地上一掼,道:“凶手在此,皇上,九殿下就是被此人当街所杀,此人甚至,甚至吸干了九殿下的血呀!” 皇上心中大殇大恸。 他没有去看李惊风,跌跌撞撞地走向楚朝阳的尸身。 这一刻,他好像老了十岁。 本来有些老迈的身子,连背都佝偻了起来,他坐在地上,抓住楚朝阳的手,叫道:“阳儿……” 两个字出口,就已被悲伤攫住,再说不出一个字,整个人向后倒去。 他以为派出刘大柱,以他的身手,定是来得及的,可是谁能料到,刘大柱还是去得晚了。 那个冲着他笑,对他叫着父皇,眼眸和脸部轮廓之中,还有穗妃,不,还有他那傻妹影子的孩子,此时,已经不会对着他笑,也不会再理他了。 难道,关于她的所有的一切,他都留不住吗? 他把这个孩子照顾得多好?他把他教导得多好? 才十七岁,可他已经有一国太子风范,处理事情雷厉风行,交派给他的差使,他都完成得漂漂亮亮。 他会是自己最满意的继承者,也会是东夏之主,怎么就……被人害死了呢? 第857章 反了? 害死阳儿之人! 皇上的目光慢慢转到李惊风的脸上。 李惊风此刻,半条命都不在自己身上了。 他一向仗着自己的武功为所欲为,巅峰境的高手,这世上鲜有人敌,他到哪里都是如入无人之境。 可是,现在,他没有了内力,没有了武功。 他只被别人一根手指,出了一招,就废了。 这几乎颠覆了他整个的认知,而且,没有了武功之后,他感觉到了死亡的召唤。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活不成了。 一个普通人,七十是极高之寿,他已经一百多,那是因为他是巅峰高手,现在他不是了,他是不是马上就要死了? 皇上猛地揪住李惊风,他看着李惊风老迈的样子,沉声道:“这样一个老朽,能杀了朕的阳儿?” 刘公公低声道:“皇上,此人是巅峰境的高手,整个东夏,能排前五。若是让奴才与他对打,奴才未必能赢。是他跑进了国师塔,国师塔中的高人把他废了,让奴才把他带出来给皇上处置的!” 此时的皇上脑子里根本没有什么国师塔的概念。 他的阳儿死了,他精心培养的孩子死了,他最疼爱的儿子死了,那承载着他的希望和梦的孩子,死了! 他道:“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刘公公道:“皇上,此人与九殿下应是素不相识,他只是个江湖人,为何会对九殿下动手,只怕背后还有人!” “查,给朕查!”皇上怒吼! 刘公公道:“是!” “江翌,江翌!” 幸好刚才刘公公回来时,江翌知道后,也匆匆回宫了,他才走到殿门口,就听见皇上叫他,他急忙进殿,一进去,就看见了楚朝阳的尸身,他脸色一变,一句话都不敢说,先跪下,才道:“皇上,臣在!” 皇上一指李惊风:“此人胆大包天,杀害皇子,朕令你把他的身家背景,身后何人,全都查得清清楚楚,朕要所有参与之人,都付出代价!” 江翌道:“是!” 他立刻把李惊风押了下去,走到殿门口,皇上又道:“此人,千刀万剐,尚未及数之前若死了,唯你是问!” 江翌看着老成这样的李惊风,心中叫苦,这人不要说承受千刀万剐,一刀都未必承受得住?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应道:“是!” 李惊风带了下去。 皇上已经丝毫顾不得他是皇上,他有皇上的尊仪了,一屁y股坐在楚朝阳的旁边,拉住了楚朝阳已经僵硬的手,另一只手,抚上他狰狞的面颊,喃喃地道:“阳儿,朕的阳儿,你在天子脚下,皇城根儿,竟然会被人暗杀。不论是谁害的你,朕都会为你报仇的!” “你这个蠢孩子,你为何要出门?再过五天,你就是太子了呀!朕将东夏都给你,将一切都给你,你为何还要出门?” “什么体察京城民情,你是开了荤,所以又想去尝新鲜口味?你这个傻孩子,你以后富有东夏,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什么样的美女没有?你竟为了想在外猎艳,就把自己的命给搭上了。你傻不傻?” 刘公公在一边听得脸色发沉,忙道:“皇上,此人名秦安,就是先前向皇上求救之人,九殿下本不至于丢了性命,但有人从中作梗,耽误了时间,才使得老奴晚了一步,没能救下九殿下!” 皇上猛地转头看秦安,他浑浊的老眼中一片血红,死死盯着秦安的样子,像一头猛兽:“是谁?是谁从中作梗?” 秦安哭着把之前的话说了一遍。 皇上脸色阴沉,他冷冷地吩咐:“来人,今日宫门守卫全队,全部诛杀,夷三族!” 他又道:“东阳门处所有的二十岁以下的太监,全部……”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秦安,你去看看,把那个故意耽搁的小太监指认出来。朕要把他千刀万剐,诛九族!” 在他刚说那句话时,刘公公的脸色都变了变,要知道,东阳门处的太监,二十岁以下的,至少有百人。但真正犯错的,只有一个。 还好皇上虽然悲痛,但还有理智,最后转了话头。 哪怕是诛那小太监九族,那也是因为那小太监犯错。 只是可惜了那些宫门守卫,宫门守卫虽然耽搁了时间,但也是职责所在,问清楚人之后再把人放行,在程序上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如今,九皇子死了,需要有人承担责任,那的确耽搁了时间的宫门守卫整队人,就遭殃了。 这个时候,没有人敢求情,也没有人会求情! 刘公公道:“皇上,老奴也一起去!” 皇上摆了摆手。 刘公公赶紧带着秦安去了。 还好之前就已经令人将东阳门当差或是会经过附近的所有的太监都集结。 此时,那些太监站成五排,每排二十一人。 他们本来等在这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此时,看着刘公公带着秦安来了,刘公公是皇上身边伺候的人,他们平时也是难得一见。此时,个个噤声。 只有一个小太监,在看见秦安时,眼神闪烁。 秦安已经挨个去认人了。 他心中带着恨意,眼神凌厉。虽然这些太监穿的都是一样的衣服,他还是把之前那个小太监给认出来了。 他指着那人,对刘公公道:“公公,正是这人!” 刘公公淡声道:“是你,把这个护卫指到冷宫去的?” 那小太监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虽然他是故意指错了路,但是,捉弄人而已,宫中的小太监们常做,要怪只怪那护卫不会做人,不知道给点好处,还掐他的脖子,害他差点吓死。 但此刻,面对刘公公,他可不敢这么横,他扑通跪下,道:“总管大人,不是奴才指错路,是他没说清楚!” “那他说的是什么?” 小太监无言以对。 刘公公指着小太监,对众人道:“此人面对宫外九殿下的护卫来寻皇上,故意将人指往冷宫方向,耽搁时间,皇上下令,将此人刀万剐,将其诛九族。” 小太监面色大变。 余下的太监们也都吓得脸色发白。他们中有人也做过这样的事,千刀万剐,诛九族,这是犯下了多大的罪啊? 事关九皇子,是了,九皇子马上是太子,这人耽搁了九皇子的事,难怪! 刘公公令人把那小太监给拖走。 小太监不用交给江翌,他这个太监总管也不是吃素的。 至于小太监的九族,宫中有造花名册,只要一查,就能把他的九族查得清清楚楚。 至于千刀万剐,他们也很熟。 刘公公决定亲自泡制这个小太监。 如果不是他,九殿下不会死,皇上也不会大受打击。更重要的是,如今朝中这局面,突然失去了即将册封的太子,还不知道会发生一些什么事呢! 皇上白发人送黑发人,为楚朝阳治丧,以太子之礼治丧。 九皇子在京城遇刺身亡的消息,很快也传了出来,朝中的大臣们都已经接受了九皇子即将成为太子,并且礼部的册封大典都准备好了。 现在,突然听到这个噩耗,也受到不小的冲击。尤其是那些当机立断站队,把全部身家几乎都押在九皇子身上的人。 谁能想到,这么可靠的身份,这样得皇上的看重,明明已经板上钉钉,却是个短命的? 九皇子薨,皇帝辍朝,大内素服各三日,不祭神,诏用太子礼葬。 皇上把自己关在龙驭殿里。 他的头发又白了许多。 当然,更重要的是,楚朝阳的死,如同剜掉了他的心肝一般。 他心里疼痛得难受,直接就病倒了。 御医们来来回回,可谁都没办法,皇上年纪大了,本就身体不太好,如今又骤遇如此大悲之事,一时撑不住,也很正常。 江翌那边的提审很快有了结果,李惊风本就不是一个有骨气的人,失去武功之后,怕被打,几乎是问什么招什么。 他招出了神熙楼,招出了是神熙楼主说九皇子的手下算计了他,他才气愤之下杀九皇子的。 还招出了曾为六皇子效过力,事无巨细,与皇室相关的都招供了。 江翌整理成折子,呈送给皇上。 皇上立刻下令江翌带着禁军去封神熙楼,将楼内所有人都捉拿。尤其是那个楼主。 但是,禁军到时,神熙楼所在的地方已经人去楼空,不要说人了,连只老鼠都没抓到。 而李惊风所知道的神熙楼的居点,不过五个,连续五个都抄了个空。 这消息汇报给皇上,皇上大怒,下令全国搜捕神熙楼所有人,若遇抵抗,格杀勿论。 楚朝阳停灵七日,便要归葬皇陵。出殡之日,皇上还是撑着病体到了。 他最疼爱的儿子,他得送最后一程。 这最后一程一送,一切与她相关的,她留在他身边的痕迹,就都没有了。 他不甘,不舍,却又留不住! 棺椁已封好,皇上老泪纵横。 宫门开处,送葬的队伍十分壮观。 在送葬之前,皇上令将李惊风和那个小太监一起提来,在棺前当众实施千刀万剐之刑。此举震悚所有人。 李惊风和那小太监的惨叫之声,声声在耳,观刑的人,许多都吓得两股战战。 李惊风割到七百多刀的时候,便死了。小太监年轻,割到了一千四百多刀,才流尽最后一滴血。 皇上浑浊的老眼恨恨地看着他们,他想让这两人再死十遍,不,十遍百遍,也难消他心头之恨。 他看着棺椁,默默地道:“阳儿,你的仇,父皇会为你报。神熙楼,父皇定会将其铲除,那小太监的九族,父皇也会将他们全都诛灭。你安心地去!” 九皇子将葬于皇陵之中。 皇上当然不会跟去皇陵。 他的身子很不适,被刘公公扶回寝殿去了。 刘公公回头看一眼,棺椁将出永安门,往皇陵方向。江翌带着禁军护卫,满朝文武,大半都会去送葬。 毕竟,是以太子之礼。 就在宫门大开,送葬队伍抬着棺椁往外走时,大队伍走到一半时,四通八达的街道上,突然冒出许多人,他们黑巾蒙面,穿着统一的黑色衣服,一来就见人就砍。而后往皇宫里冲。 九皇子是以太子之礼送葬,随送送葬的都是朝中的官员。 那些武官还好,还能避开一二,文官就有些惨了,被一砍一个正着。 而且,那些黑衣人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涌。 江翌很快发现不对,立刻喝令禁军护住百官和棺椁,同时抵挡黑衣人。 黑衣人的目的是往宫中冲,他们人多,而且身手极好。 就在江翌带着禁军抵挡之时,禁军右统领竟然反水了。不但不去杀那些黑衣人,反倒和禁军斗在一处。 禁军顿时大乱。 江翌大怒道:“沈诚年,你在干什么?你要造反吗?” 禁军右统领沈诚年呵呵冷笑,他大声道:“老子出身云崇军,还有谁记得云崇军?老子是当年镇国将军麾下,镇国将军大败南齐,回到京城,不但没有得到封赏,反倒因为功高盖主,满门被抄斩,那个狗皇帝如此对待忠臣武将,我等武将早就寒心!如今不过是在等一个机会罢了!” 江翌大惊道:“沈诚年,当年镇国将军是谋逆,证据确凿,你如今竟然还想颠倒黑白不成?” 沈诚年啐骂道:“胡说八道,谁都有可能谋逆,但镇国将军绝不会,他对那狗皇帝忠心耿耿,立下多少次战功?若他有心谋逆,还用等到回朝吗?直接带着云崇军,不能反了那狗皇帝吗?可笑狗皇帝,云崇军为他稳固江山,打退南齐,他杀了镇国将军,还将云崇军打散。他以为打散了云崇军,当年他做的一切就没有人记得了吗?我们所有云崇军的人都记得!” 江翌一眼看去,黑衣人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四面的街巷涌过来,他们喊叫冲杀,勇不可挡。 江翌不可置信地道:“为何会有这么多人隐藏于京城之中,巡城卫和五城兵马司是干什么吃的?” 沈诚年冷笑:“你想不到,巡城卫姜统领,也是我云崇军中人!九皇子死了,那狗皇帝必然会再诛杀巡城卫和五城兵马司,他一向习惯迁怒。所以,咱们姜统领,不想被这样冤枉死去!” “所以姜统领和五城兵马司也反了?” 第858章 顾衍 难怪他们能把这么多人手隐藏在京城中。 巡城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五城兵马司不做为的话,他们当然能办到。 可五城兵马司不是皇上的亲信吗? 姜统领也是皇上信任的人,没想到,他们竟然都是当年云崇军中人。 沈诚年一边指挥着那些黑衣人砍杀,一边冷笑:“这不是反,这是拨乱反正!当年的狗皇帝灭了镇国将军,散了云崇军,却不知道云崇军军魂不散,镇国大将军还留有后人在世!” 他振臂而呼:“我们,都是追随少将军的人!” 禁军右统领带着人反了,这给了江翌重击,但是江翌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禁军统领,有些军威是刻在骨子里的,他带着禁军左卫,前卫一起,护着朝臣且战且走,要将他们护送去安全地方,还要赶紧回援皇宫。 对,皇宫现在还不知信,得赶紧通知皇上。 外面喊杀震振天。 看着仍在源源不断涌出的黑衣人。 江翌头大。 不算还没出现的,光是出来的这些,便足有五千人了。 其中,大部分人已经冲杀向皇宫。 禁军虽号称有三十万人,但皇宫中的禁军精锐只有一万人。这一万人中,还有三千人随着右统领反了。 而其他禁军二十九万人分别驻军于京郊各处。 京畿卫也属于禁军,人数五万,驻军所在地就在京郊,有的离京四十里,有的离京百里,有的离京两百里。 这些兵力拱卫京城,原本会使京城固若金汤。 但是,现在京城是出了内贼,那些兵力远水难救近火。 这些人显然是故意挑了九皇子出殡这日起事,宫门开,他们直接冲乱送葬队伍,杀人夺门,冲杀宫门。 江翌此刻脑子里飞速运转,派人去通知皇宫,派人去通知京畿卫,还要派人去通知其他禁军。 只要有一支禁军来得及时,都能将这些人阻杀在宫门之外。 但是,看着那些源源不断涌出来的黑衣人,看着他们骁勇善战又悍不畏死的样子,江翌很担心,他们撑得住吗? 百官要护,不能让这些叛军把百官都杀尽了。 好在还有一些老臣,并没有跟出来,他们还在宫里。 比如明丞相,比如孔大将军这些老臣们,他们年纪大了,皇上开恩,准许他们自行归家。他们还没走。 皇上没回寝殿,他根本不可能休息,只要一想到楚朝阳,他就心疼得无以复加。 所以,他把明崇骏,孔熹,还有几个老臣一起叫过去,在龙驭殿里,明着谈论国事,其实他什么都不想听。 几个老臣自是劝慰他保重龙体,然而,心中的殇与恸,痛失至亲之苦,又岂是一句轻飘飘的保重,便能真的不再放在心上的? 不过相比较初闻楚朝阳的惨讯时,他的神色镇定多了。 到底是当了多年皇上的,哪怕心中再是悲痛,脸上已经看不出来了。 君臣们说了些闲话,也谈了些国事,皇上便觉得很疲乏了,但是,他不想回去那凄冷的寝殿,他不放行,这些老臣自然也不能走。 这时,突然有人飞奔而来,远远的就高喊:“有逆贼冲宫门,有镇车将军余孽伙同当年云崇军,冲宫门!” 明崇骏孔熹脸色都变了变。 冲宫门? 镇国将军余孽? 云崇军? 想当初,镇国将军,是何等的荣光,云崇军,是东夏所有军队的骄傲,多少人以能入云崇军为骄傲? 可现在,他们竟然和叛军,逆贼这样的字眼连在一起。 接着,又有人报:“镇国将军遗有一子,带云崇军冲宫门!” 这消息就更让人吃惊了。 当年镇国将军满门抄斩,怎么会还有一子?那一子是怎么活下来的? 皇上骤闻此事,心中的殇恸还没有消,又变成了又惊又怒。他喝道:“江翌呢?” 那人报:“禁军右统领沈诚年反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反了,巡城卫姜统领反了,江统领正带着剩下的禁军与他们对抗,情况危急!” 一声声的反了,让皇上的脸色阴沉得似乎能滴出水来。 他们偏要赶在阳儿出殡之时反,这是算计好的? 甚至,阳儿的死,也是他们算计的? 不然, 此时,宫门处,沈诚年大喝道:“云崇军,迎少主!” 众黑衣人高声呼喝:“云崇军,迎少主!” 就见东面的街巷,一匹骏马踢踏而来,马蹄声声,仿佛响在所有人的心里,马背上,一个身影颀长挺直,背脊如松,他的脸上,带着一块做工精美的青铜面具,面具之上,线条流畅,只是青铜的颜色深黑厚重,看着有些诡异阴森。 面具下露出了一双精光四射的眼。 那双眼里,有冷静,有漠然,有冷厉,有仇恨和势在必得。 江翌心中一动,立刻就想到李惊风所招供的,他大声道:“神熙楼主,你是镇国将军的后人?” 一人官员叫道:“哪有什么镇国将军?那是叛贼顾祁珩!” 这人的话让马背上的面具男子眼神一厉,一甩手,一道光芒自他袖中打出,那官员还待怒骂几句,却捂着喉咙,再说不出一个字,指缝间,鲜血疯狂涌出。 他喉中发出咯咯的声音,歪倒在地,怒目圆睁地死去了。 江翌救援不急,对着那面具男子神熙楼主道:“九皇子之死,果然是你一手算计的!” 神熙楼主淡淡一笑,一伸手,竟举起一块四爪金龙令牌,他轻嗤一声,道:“楚朝阳吗?还多亏了那个蠢货,本尊才能把这么多的人带进皇城,埋伏在京城之中,等待今天一击!” 江翌看到那四爪金龙令牌,他当然也知道,楚朝阳令秦安进宫搬救兵,就因为他手中只是普通的玉佩为信物,所以才受到阻挠,被耽搁。 如果当时秦安手中拿着的是这四爪金龙令牌,任何人都不会有丝毫阻拦,那小太监就是有八颗脑袋,也不敢误事。 原来,这令牌,九皇子竟是送给了神熙楼主? 这算不算自寻死路? 江翌心中不合时宜地想。 但此刻,不是关注这些的时候,九皇子已死了,这个人在带兵冲宫门,他要造反! 江翌大声道:“你既是当年镇国将军之后,镇国将军是何等英雄人物,为何你要藏头露尾,难道你还要一直戴着面具不成?” 神熙楼主微微一笑,道:“本尊既然来到这里,又何必再戴着面具,不过是让尔等做个明白鬼罢了!” 说着,他将手伸到面上,揭开了自己的面具。 将青铜面具抛开,一张如雕如琢,眉锋如剑,目如星曜,俊美无双,眼神淡漠又寒凉,如同月色般清冷,给人生人勿近的感觉。 有人惊呼:“是皎月公子!” 又有人道:“是东方公子啊,神熙楼主竟然是东方公子!” 东方墨晔缓缓而笑,他长相本就妖孽,此时一笑,直如百花齐放,耀花人眼。 他扬声道:“在下顾衍,乃二十年前的镇国将军顾祁珩嫡子。今日之战,是为我顾衍,与楚家皇帝之战,楚姓皇帝,与我有杀父之仇。我父忠心耿耿,一心为国,却遭遇诬陷谋逆惨死,我全家罹难。这么多年我忍辱负重,无时无刻不忘家仇。我之仇人,仅楚氏一族,与他人无涉。各位且站远些,刀剑无眼!” 他的意思是,他只想冲杀皇宫,报当年之仇,百官只要不与他作对,他也不会伤人? 有些人的心思悄悄动了。 但还有一些人,心中却很不以为然。 乱臣贼子就是乱臣贼子,造反就是造反,说的再好听的也是造反,以臣逼君,是为不忠。 也有人觉得,当年镇国将军的确无辜,却惨遭冤死。他的儿子为父报仇理所应当。 但他们都知道,现在江翌左支右绌,难以兼顾,不想死的还是闭紧嘴。多贼多贼的下场就和先前那位御史一样。 江翌扬声道:“顾公子,既然我等各为其主,那今日之战不可避免,你说不伤百官,希望你说话算数!” 他又道:“各位大人,本统领会派些人护卫你们到安全地方,不可再多加留恋!” 他拨出一支小队,护送那些官员离往安全地方去。 至于楚朝阳的棺椁,此时已经扔在地上,没有人管了。 都打成一团了,谁还有空去抬着棺椁进皇陵? 东方墨晔,如今应该叫顾衍,他将自己的身份直陈于众人面前,便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他做了这么多,隐忍这么久,算计这么多,为的,就是今天。 皇位有德者居之,谁规定就一定得是姓楚的,他姓顾的也可以! 当年楚氏杀他父母,今天,他就夺楚氏江山,很公平! 他道:“云崇军众位兄弟,墨氏义善堂各位兄弟,君王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当今楚氏皇族,无视百姓疾苦。有灾不赈,有难不救,却穷奢极欲,不将百姓之命当命。这样的人怎配为君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随我冲杀进宫,杀楚氏皇族,为我父报仇!为这冬夏的天下,换一片天!” 众黑衣人大声道:“随少主,杀楚氏!” 顾衍以东方墨晔的身份,开办墨氏义善堂,收容那些流民,无家可归之人,以及父母双亡的孤儿,将他们练成精兵。 这么许多年,表面他在行善,却是在悄悄练兵。 光墨氏义善堂,便练出了十万精兵。 云崇军有的被打散,有的被分流,但当年的十万云崇军,在知道东方墨晔是镇国将军顾祁珩遗孤后,愿意追随他的,竟达到半数之多。 这么些年他们在自己所属的军部,拉拢分化他们的上司同僚下属,不少地方的军队里都有云崇军的影子。 那些军队聚在一起,也有十余万。 而这背后,需要的自然是强大而雄厚的财力,而东方墨晔,他的生意遍布南齐和东夏,赚来大把的金银,正好用来充作军资,用来拉拢腐化朝廷官员。 禁军是最忠于皇室的军队,虽然沈诚年是云崇军,但要把整个禁军右卫一起带动造反,也不只是口头说说而已,那些参将佐领校尉,人人都得过他的好处,个个都知道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所以,明知是造反,也悍然不顾。 顾衍虽不在朝堂,但是朝中有很多他的人手。 这时,宫中又有新的消息汇报:“皇上,逆贼之首,当年镇国将军之子,便是皇商东方墨晔,他叫顾衍,他带兵谋反!” “皇上,逆贼顾衍带着人冲进宫中,禁军们抵挡不住了!” “皇上,逆贼顾衍兵力太多太强,江统领护卫着百官到了安全地方,此时正向宫中而来!” “皇上,江统领已到殿外,逆贼顾衍带人逼杀过来了!” …… 一条条消息,每一条都更不好! 皇上气得吐了一口血,怒道:“好啊,好一个镇国将军之后,好一个顾衍,好一个东方墨晔,原来这些年,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孔熹圆睁双目:“当年镇国将军夫妻内讧,此事怎么能怪到皇上头上?皇上,本将军带人阻住他,把他骂醒!” 明崇骏道:“你以为他真是为了当年之事?他不过是为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当年之事的真相,并不重要!” 那些老臣们也都明白,历朝历代那些造反之人,谁不会为自己寻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让自己站在大义的一边,才好行那大逆不道之事?反正历史到时由胜利者书写,所有的真相都会被掩埋,他只会让人看到他想让人看到的。 刘公公站在皇上身侧,他并不慌,以他的本事,带着皇上逃离不是什么难事,现在皇上如何决断才是最重要的。 皇上喘着粗气,道:“江翌呢?” “江统领带着禁军守在殿外,逆贼攻势太猛,禁军们正拼死拒敌!” 黑衣人如潮水,禁军节节后退。 江翌全身浴血,但他不能再退,再退就退到宫中了。 顾衍没穿盔甲,在一众盔甲士兵中,他如鹤立鸡群,但他强大的气场,却丝毫不比那些穿着盔甲,威风凛凛的人差。 他好整以暇地道:“江翌,你替本公子传个话,本公子要当年审我父之案的明崇骏出来,他身为丞相,大概不会怕死!” 第859章 臣子就应为君王舍命 虽然明知道顾衍已经到了这一步,定不只是为了问问题,但是,若是明崇骏出来,能缓解一下禁军的压力,争取一些时间,也不是不行。 江翌道:“本统领会让人进去通报,你让你的人先住手!” 顾衍唇边噙着淡淡的笑,他既然选择今日动手,自然是把一切都算计到了,江翌想拖时间,他根本不在意。 他用四爪金龙玉牌的便利,足足带了五万人入城。 这是在楚朝阳的死讯一传出去,他就在做的事。 他算计着楚朝阳之死,知道楚朝阳死后,皇上定会对付神熙楼,但那时候的神熙楼,已经不怕皇帝派的军队了。 李惊风所知有限,对神熙楼原本就造不成伤害。 唯一没有想到的是,李惊风一个巅峰高手,竟那么轻易地就被抓了,听说还被废了。 国师塔中事,刘公公只汇报了皇上,这消息没有传出去,所以他也不知道是国师塔中的凌千漠出手了。 但这不重要。 楚朝阳一死,皇上必然会牵动心神,那就是他动手的好时机。 现在,他的脚下已经踏上着宫中的土地,江翌带着的七千禁军,抵挡不了他的五万之众。 云崇军都是骁勇善战的好儿郎,杀敌冲阵就没怕过谁。 这最后的龙驭殿,成不了皇帝楚麟的屏障。 但这么多年的恨意,他还是要发泄一下的。 他早就知道,当年查证镇国将军谋逆之事的主审之人,便是明崇峻与秦幕昭。秦幕昭已经死了,死在他的推动之下,明崇峻还在。 今天,明崇骏也得死! 此刻,殿内的气氛十分低迷,早在之前云崇军冲击宫门的时候,皇上得到消息,便把重要的人聚到了龙驭殿。 这重要的人,包括他疼爱的钟妃和十四皇子。 江翌派去禀告的人说了顾衍的意图后,皇帝浑浊的眼睛转向了明崇骏。 孔熹道:“明老狐狸,你不能去,你手无缚鸡之力,你去就是一个死!当年你是主审,他这是把你给恨上啦!” 钟妃低声道:“可是,若明丞相不出去,那叛,叛军很快就会冲进来。皇上的安危怎么办?” 孔熹怒目,这个女人,真阴毒。可她是皇妃,孔熹既无法和她争论,也不能多说什么,只皱了皱眉。 明崇骏并不在意,他笑了笑,道:“也无妨,我这把年纪,也算是活够了。” 孔熹问道:“你之前离开,是去干什么了?”冲击宫门的消息传出,皇上让人召集人集于龙驭殿,明崇骏曾离开了半个时辰。他当时还以为老狐狸找地方躲起来了,没想到他又回来了。 明崇骏瞟他一眼:“自然是内急,我不是说过了吗?” 孔熹不相信,他还以为明崇骏是有什么奇兵呢,他不是狐狸吗? 可是他又一想,都到这个境地里,还能有什么奇兵? 他身为大将军,手中无兵无将,还不是无计可施,最多逆贼们冲杀进来之时,他杀一个赚一个,杀上十个八个的,再陪皇上一起死呗! 斗了这么久,骂了这么久的老狐狸,看着老狐狸要去送死,他还是有些不习惯。 他道:“老子陪你去!至少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护你这老狐狸一二。” 明崇骏拦住他:“你不跟能老夫去,你留下,保护皇上!” 孔熹不觉得大军冲击,他能保护得了皇上。当然,他也不觉得自己真能护住明崇骏,不过是斗了一辈子,到时候一起死了,到阎王殿前一起有个伴,继续斗,不寂寞而已。 明崇骏掸了掸衣襟,道:“孔胡子,皇上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一步!” 他大步向殿外走。 皇上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 如果明崇骏的死能换来顾衍的退兵,他会让明崇骏立刻去死。 臣子不就应该为君王舍命吗? 明崇骏驰驰然地走出殿门。 此时,禁军七千分流三百去保护那些城外百官,剩下的人经过苦战,已经不足一千人,而顾衍所带的云崇军和其他人,却是密密麻麻。他们统一的黑衣,其中还杂着一些穿着禁军衣衫的人,那是沈诚年带着的禁军右卫,这些人将禁军层层包围。 禁军就算能以一敌十,也打不过。 情况竟然已经这样糟糕了。 明崇骏在心里叹了口气。 其实,早在明沁雪脱离明家之时,明崇骏就感觉到了皇帝当初利用两个儿子玩平衡之术,其实另有所图的意图,那时,他心里升起的,只有无尽的担忧。 如果一个君王,心中只想着朝堂的平衡,却不想百姓的疾苦,面对到处受灾的百姓,他心中更想的是建行宫,大兴土木,将赈灾之银,将军资之饷,都能挪用,这后果很可怕。 但他劝过好几次,皇上不但不听,还开始打压他,他便不再说了。 今天,他所担心的,还是来了。 如果皇上是个好皇上,百姓都能吃得饱穿得暖,这顾衍,又从哪里去练出这么多私兵? 如果皇上足够明察秋毫,而不是把所有的精力都用于玩弄这些权术,又何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 如果皇上立嫡或立长,不自相消耗,一切也不至于此。 但那皇上,他不听任何人的劝,他有自己认定的一套。 身为臣子,很多时候很无力! 他的目光移到对面。 顾衍的长相真是出众,当年的镇国将军和镇国将军夫人的所有的优点,他都集结了,俊美好似仙人。 此时,他站在那里,顾七顾九拱卫在侧,他像天上落入凡尘的谪仙。他轻轻一笑,道:“顾公子真不愧皎月公子之名啊!长得真好,你父亲看到你如今的模样,该当喜悦了!” 顾衍并不理会他这一套,他冷冷地道:“明相不用和本公子套近乎,我父当年死于你的构陷与误判,今日在本公子面前,你竟无丝毫愧疚吗?” 明崇骏笑了,他道:“顾公子,老夫这一生啊,不敢说没有做过亏心事,但对于你父之案,老夫还真不亏心!既然不亏心,何来愧疚之说?” 顾衍眉目顿冷,他冷眼看着面前的人。 峨冠博带,身形清瘦,但身上却带着一股书卷的清气,面容清癯,哪怕面对的是刀兵,是鲜血,他脸上也没有什么害怕之色。 顾衍道:“我父根本不可能谋逆,他也没有谋逆之心!” 明崇骏道:“不错!” “那你还说不是误判?不是构陷?是因为我父功高盖主?是因为狗皇帝忌惮?” 明崇骏摇摇头,看着顾衍的目光中,有一丝悲悯:“当年的真相,当然不会被尘封掩埋。你父亲是没有谋逆之心,但是你母亲有。她冲进宫中谋杀皇上,目击者不止一人。你倒是说说,进宫行刺,是何罪?” 顾衍不信,他摇头:“这不可能,我父母相敬如宾,两心如一。母亲怎会不顾父亲的意愿,行这大逆之事?” “你也知道这是大逆之事?”明崇骏目光平静,看着顾衍。 明明面前老者清瘦又平静,顾衍却从中感觉到了一份居高临下的悲悯,这让他心情甚不好,他冷冷道:“这些事,岂能凭你的一面之词?我又如何信你的一面之词?如今你自是向着那狗皇帝。而你为脱当年之罪,自也要将我父母之罪坐实,以证实你的无辜。你们这些卑鄙的人,我见得多了!” 明崇骏竟笑了笑,他看着顾衍,悠悠地道:“顾公子,你可还记得你父母的笔迹?” 父母的笔迹? 顾衍咬牙,当初父母出事时,他已经六七岁了。他四岁启蒙,是由母亲手把手的教写字。 他自是记得。 这些年,他记得清楚。 而且,他的手中,还有父母当年留下的墨宝,他时时便要拿出来看,以慰思亲之情。 他冷声道:“明丞相,我知你多智近妖,但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明崇骏摇头笑,道:“信不信无所谓,不过,当初你父母还留有一些遗物,在你带兵冲击宫门时,我去取了来,正好给你!” 父母的遗物? 顾衍眼睛有些发红,他道:“拿来!” 不管明崇骏说的是真是假,他都得拿到手中自己甄别。如果不是,他会拧断这老头的脖子。 明崇骏似乎并没看见他虎视眈眈的目光,也没有看见他眼中的恶意。他从袖中拿出一叠发黄的书信。 在顾衍接过时,他缓缓道:“你不是说,你的父母感情深厚,两心如一,你小故事会罔顾你父亲吗?你母亲之所以行刺皇上,犯下抄家灭族之罪,是因为他恨你父亲逼死她的嫡亲兄长。” “你胡说!” “老夫又何必胡说?这些信里,说得明白。你父亲是为东夏战神,战无不胜,但他二十年前与南齐一战,南齐惨败,南齐大将军封墨寒全军覆没,无法对南齐皇帝交差,只能自裁谢罪!那封墨寒,与你母亲一母同胞,都是出身南齐墨氏!” 顾衍自然知道他母亲是南齐墨氏女,但他从不知道,他有个舅舅曾是南齐大将军,甚至他知道母亲的身份,也是在家族被抄之时,南齐墨氏出手,救下他这个遗孤时,他才知道。 此时,他的心中受到强烈的冲击。 他去拆看那些信。 信自然是早已拆开的,但他原本灵活异常的手指,竟有些发僵。 明崇骏继续道:“你母亲曾是玉鼎学宫唯一的一个女学生,聪明绝顶,但她是南齐人,而你的父亲,却是东夏的镇国将军。彼此的身份,想要在一起,原本不太可能。但你父母相爱了,他们冲破所有桎梏,成为夫妻。如果南齐大将军不是封墨寒,如果你父亲不是领军应战的东夏镇国将军,也许他们还能继续做恩爱夫妻。”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你母亲之前曾苦求,让你父亲手下留情,让封墨寒不至于败得那么惨,但你父亲拒绝了。他记得他身为镇国将军的职责,就是将外敌打伤打残,让他们无侵犯之力。当他们二人之中,横亘着你母亲亲兄长的性命时,恩爱夫妻也反目。为了让你父亲伤痛后悔,你母亲故意那么做,灭你父亲满门,让他死在痛苦之中。” “所以你该恨的,从来不是别人!” “你父亲死得是冤,但冤死他的不是别人,是你的母亲!” “你母亲是死得惨,但她的惨,是因为她要为自己的嫡亲兄长报仇,甘愿舍身!” “你觉得不甘,你差点难以活命,即使被人所救,也成了孤儿,但是你扪心自问,你父亲身为镇国将军,有自己的职责,面对南齐大军入侵,他领兵奋战,将来敌打残,他错了吗?” “你母亲入宫行刺,众目睽睽之下被抓,皇上处罚她错了吗?” “从镇国将军府搜出来的那些书信,你母亲和你舅舅之间的那些书信,涉及东夏机密,甚至涉及了东夏军情,这不是通敌是什么?你母亲通敌,你父母一体,那么镇国将军府的覆没,该怪的到底是谁?” …… 明崇骏的声音似乎带着一种穿透力,带着众人的心,好像穿越到了二十年前,他们似乎能感受到当年那夫妻二人的恩怨情仇。 原本是恩爱夫妻,最后落得那样的结局,谁的错? 镇国将军守家卫国,击败前来侵犯的敌军,错了吗? 墨兰沁亲兄长因夫君而死,她为兄长报仇,错了吗? 封墨寒之死是因为他带兵犯东夏国土,失败自裁,是他自己造成的。 镇国将军之死是墨兰沁造成的。 皇上是有错,他身为君主,心中有疑忌之心,搜出那些信件,便成了确实的罪证。 顾衍已经看完了那些信。 信里的内容,的确如明崇骏所说,他眼睛血红,眼眸含悲。 他猛地上前,一把掐住了明崇骏的脖子。 他的武功过人,而明崇骏,只是个文人。 虽然明崇骏学过君子六艺,但在顾衍这样的高手面前,一切反抗都无意义,而明崇骏根本没有反抗。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他看到了姜茂,又看到沈诚年,他淡淡一笑,声音悠悠:“你们啊,还是莫说自己是云崇军了,你们,不配!” 第860章 你们,配吗? 这些话落在姜茂沈诚年的耳中,觉得异常刺耳难听。 顾衍更是加重了力道。 明崇骏顿时感觉呼吸困难,他却露出一丝微笑,就那么定定地看着顾衍,仿佛顾衍不是掌握着他生死的人,仿佛他不知道顾和法的手底下只要加几分力量,他的脖子就要断了。 姜茂已经厉声道:“明丞相,姜某知道你巧舌如簧,但任你说得再多,你污辱不了云崇军!” 明崇骏轻嗤了一声,道:“姜统领,云崇军建军之初,是叛军吗?不是!” 他呼吸有些艰难,说话也有些艰难,但他仍是一字字道:“镇国将军领云崇军,成就自己军神之名,也成就云崇军神军之名!当年云崇护境镇国,威名扬四海。即使镇国将军因与夫人内讧而灭族,皇上下令解散云崇军,但却没有一字诬言!” “人人皆惋惜云崇军成为过去,却没有一人觉得云崇军是叛国之军。云崇军是东夏所建,是镇国将军所领,但所食之禄,皆为东夏国库所出,所用之军资,皆为东夏兵部所筹备!” “可你们做了什么?你们记着自己是云崇军,却忘记了你们是东夏的云崇军,而不是镇国将军顾祁珩顾氏的云崇军!你们食君之禄,却为一家一姓,兴起反叛刀兵。你们妄言忠义,却连该忠义之人都不清,岂不可笑?” “你们以为镇国将军被冤死,所以以为自己是义之所至,可你们忘了,忠义二字,忠字在前!你们之前可以说是不知真相,如今知道真相,你们现在觉得你们的起兵有何意义?叛军之名,难道就是云崇军之名?就是当年镇国将军宁愿得罪夫人,也要拼死护国的忠义之魂所愿意看到的吗?” “云崇军永远是护国之军,是忠义之师!你们,配称为云崇军吗?” 顾衍手底下又复用力,这次,明崇骏再说不出一个字。 他的脸憋得通红,眼盯死都有些突出了。 顾衍想直接将他捏死,但是,到最后一刻,他却松开手。 明崇骏落在地上,他大口喘气,剧烈咳嗽,但是很快,他就忍住了,他又站直了,背脊笔直,他掸着衣服上的皱折,明明此刻脸色还惨白,可他那清瘦的背脊,却好像能承担万仞之山而不弯。 他竟然还道:“姜茂,沈诚年,还有所有的曾在云崇军麾下的东夏儿郎,你们是一家一姓之兵吗?哪怕现在,你们曾被打散在各处,编制在各处,但你们所食之禄,难道不是出自国库?你们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你们有什么仇恨?有的,不过是自己的私欲,你们,不要污辱了云崇军三个字!” 他这话和挑衅无异。 姜茂,沈诚年原本是带着满腔为镇国将军鸣冤的决心,此刻,在明崇骏的话中,却连目光都不敢与他直视。 云崇军不是一家一姓之云崇军。 当年镇国将军是冤,但冤死他的是他的夫人,这笔账,怎么算?他们的出兵,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们错了吗? 他们的刀,都垂下了几分。 此刻心中一片茫然。 顾衍却慢慢笑了,他缓缓道:“明崇骏,你以为,走到现在,凭你几句话,就想将所有人策反吗?他们既然已经跟到了这里,不管当年的真相如何,他们放下刀兵,一样会被打上叛军的标签,便只有一死。而拿着刀兵,随本公子征战,便能改天换日!” 的确,这些人既然选择拿起刀冲击宫门,如果半途而废,便是叛军,哪怕皇上当时不杀,以后一辈子,包括子孙后代的前程都没有了。 但是,如果他们继续,随着顾衍夺得东夏的天下,那他们反倒有从龙之功。 随着顾衍这句话,姜茂沈诚年诸人,眼神之中似乎又有了几分挣扎,而后,又是一片豁出去般的决绝! 明崇骏悠然而笑,道:“顾衍,你是不是觉得,你就赢定了?你是不是觉得,你如今大军进攻皇城,围困君王,就能改天换日了?东夏姓楚,血脉不绝,乱臣贼子,便休想改天换日,篡位夺权!” 顾衍也笑了,早在大军冲击宫门的时候,他就已经分拨了人,将那些皇子府,大臣府全都围住,只要他一声令下,可以血流成河,也可以兵不血刃! 这一切,就看那些人识不识趣。 天下没有不怕死的人,就算有,杀鸡儆猴几个,其他人也便知道自己的脖子没有刀硬。 他道:“明崇骏,你知道本公子有多少人马在京城?” 明崇骏道:“就算你用了九皇子的四爪金龙牌,能将一部分人偷渡过来,但是那也不是万能的。你策反了巡城卫,五城兵马司,还策反了禁军右统领,不得不说,你做得已经很多了。但是,谋逆之军天不佑。你便算有五万人,十万人,又如何?京城自有忠义之师,忠义之民,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顾衍如同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道:“明丞相果然是舌绽莲花,你们这些文人,死鸭子嘴硬,本公子见得多了。今日,本公子就让你亲眼看着本公子是如何夺了这东夏的天下,为我父母报仇,击杀无能昏君的!来人,将明丞相押下去!” 顾七立刻上前,将明崇骏双臂反翦于身后,这个动作,对一国丞相来说,是极为污辱的动作,明崇骏被推搡着押走。 云崇骏什么话都没再说,他也想看看,顾衍能不能成! 顾衍挥手:“云崇军的兄弟们,云义军的兄弟们,随本公子冲杀进宫,杀了无能昏君!” 墨氏义善堂练的那些私兵,他将他们称为云义军。 皇帝上朝的地方是金銮殿,他折奏折的地方是御书房,龙驭殿,或者勤政殿,这几处方向不同。 叛军冲击宫门的消息传来时,皇上让所有人聚在龙驭殿。 龙驭殿有三重宫门,是最安全的地方。 此刻,江翌带着的一千禁军,就守在三重门之外。而那三重宫门已紧闭。 刘公公召集宫中暗卫们,以及他训练的那些护卫,让他们守在第三重宫门处,在禁军挡不住时,他们为第一道防线。 孔熹在明崇骏离开后,已经将太监们组织起来,他会带着这些太监们和几个武将一起,拼死力战,成为第二道防线。 而最里面,是皇帝,嫔妃和一些文臣。刘公公自然是护在皇帝身边。 他已经拿眼看了几次皇帝,等他的示下。 没错,还有后手,只是这后手,只有皇帝和刘公公知晓。 之所以选择在龙驭殿,甚至平时,皇上也最喜欢在龙驭殿,是因为,龙驭殿里有暗道,遇到危险,可以从暗道逃生。 钟妃吓得花容失色,十四皇子有奶娘抱着,她紧紧跟在后上身边。 皇上还安慰她:“爱妃,乱臣贼子成不了事,朕坐护你周全的!” 钟妃强颜欢笑:“皇上,臣妾,臣妾不怕!” 她的声音都在发抖,口中却说不怕,她不过二九年华,正是花开年纪。她是皇上宠爱的钟妃,刚刚生下十四皇子几个月。 皇上心中怜惜之情顿生,阳儿已死,人死不能复生,他的千秋事业,以后不能后继无人,那就传给十四皇子。 钟妃聪明善解人意,中宫无后,以后将她立为皇后,将十四皇子立为太子。 这是皇上此时生出的想法。 现在,钟妃是后宫中除德妃外最尊贵的嫔妃了。德妃,早就吃斋念佛,不问一切事,皇上压根没有想起她来,所以她不在此处。 他伸手,道:“爱妃,到朕身边来!” 钟妃立刻走近,娇娇弱弱,弱柳扶风,怕到极致,却故作坚强,我见犹怜。 皇上将人拥住,他想小声告诉钟妃,若是江翌挡不住,叛军冲击第一道防线时,他就会带着钟妃和众人从暗道离开。 然而此刻,变故迭生。 娇娇弱弱的钟妃,袖中白光一闪。 刘公公察觉不对,立刻出手。 但是,钟妃离皇上太近了。 而皇上毫未设防。 那白光是一把匕首,等到刘公公将人拍开,那匕首已经刺进一半入了皇上的胸膛。 谁能想到,走路都怕得发抖的嫔妃身上,竟然会有一把利器? 谁能想到,最得皇上宠爱的钟妃,竟然在这个时候,刺杀皇帝? 朝臣震惊,瞳孔地震,满室慌乱,原本就恐慌的气息,更多了几分恐慌。 刘公公猛地抬指,连点了皇上几处穴道。 但匕首刺进,此时没有御医在,他不敢拔出。 皇上亦被这一刀给刺激呆了,接着,便是雷霆震怒。他怒目瞪视被拍倒在外的钟妃,厉声喝:“毒妇,朕对你不好吗?枉朕还想封你为皇后,封十四为太子,你就如此回报朕吗?” 钟妃正大口吐着鲜血。 刘公公那一掌,只为把人拍开,但是巅峰高手的一掌,她哪里受得住。 她惨声笑:“狗皇帝,我清白人家的女儿,以身伺贼,如在臭潭烂泥之中,日日恶心欲吐,谁稀罕你的皇后之位?我只恨不能生噬你的血肉,为我全家报仇!” “你,你到底是何人?” “狗皇帝,当年你为了扶持大皇子与四皇子相对,为了让他们势力平衡,却将我父生生冤死,你明知我父蒙冤,他身家清白,却为了你的皇权,视如不见。将我全家男丁斩首,女眷流放。” “我被顾公子所救,才得以保全一条残命。我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了你这个狗皇帝,可我手无缚鸡之力,只能进宫,徐图今日!” 皇上怒极,又是顾衍。 钟妃竟然是顾衍安排的棋子,进宫的秀女,都查明了身家,但顾衍显然为她伪造了身份,安排在他的身边,一待就是三年。 这三年里,他给了钟妃许多的宠爱。 把她从一个普通秀女提升为妃,这是何等的恩宠? 不知好歹的东西。 皇上怒吼:“大柱,杀了她,杀了她!” 钟妃惨声笑,她尖利地骂道:“狗皇帝,我虽未能手刃你,但你也活不了。顾公子不会放过你!我在奈何桥上,等着狗皇帝你同赴黄泉!”不等刘公公上前,已经拔下了头上的发钗,狠狠地刺入自己喉中。 刘公公那一掌下去,她五腑都移了位,其实已经活不长,此刻更是绝决而死。 满堂噤声。 刘公公不敢移动皇上,那把匕首还插在他的胸口,鲜血已经浸湿了龙袍。 他低声道:“皇上,老奴有罪,老奴没能第一时间发现钟妃包藏祸心,以至于让她伤了皇上,请皇上责罚。” 皇上的确很生气。 他一直最信任刘公公,但刘公公明明在他身边,却还让他受了伤。 这样的伤,让他很绝望,也对钟妃更是恨之入骨。 他喝道:“把十四皇子摔死!” 众臣大惊,有人劝道:“皇上,那毕竟是龙子!” “一个行刺朕的逆贼所生,是什么龙子?”皇上阴恻恻地瞪视那臣子,“莫非,你与钟妃一伙,也想害朕?” 那臣子哪还敢说半句。 刘公公没有动,皇上瞪他:“大柱,连你也不听朕的话了吗?” 刘公公无奈,他拿眼看向十四皇子。此时,十四皇子不过几个月,懵懂无知,在奶娘怀中呼呼大睡。 奶娘自也听到了皇上的命令,她双y腿发颤,也不敢有丝毫动作。 刘公公走过去,伸手,将十四皇子从奶娘的怀里抓出来,奶娘直接就跪倒在地。 似乎感觉到危险,十四皇子从梦中惊醒,发出短促的哭声。 皇上怒声:“摔死他,摔死这个孽障。”他为刚才竟然想立这个孽障为太子而愤怒,更为自己伤口处的疼痛而发怒。 刘公公在心里轻轻一叹,将十四皇子往钟妃尸身上重重一扔。 孩子的哭声在空中嘎然而止,摔在钟妃尸身上,再无半点声息,也算母子死到了一处。 皇上阴狠地道:“等此间事了,将她们扔出宫中喂野狗!” 这是恨到极致了。 这场景,让所有的大臣们都噤声了。 皇上喘着粗气。 他知道,如果他此时从暗道离开,可能走在半路,就会血流不止而亡。 他竟只能在这里等着? 第861章 京城纷乱未了时 刘公公道:“皇上,老奴定护你周全!” 如果要死,让老奴死在你前面。 皇上闭了闭眼睛,又睁开,他恨啊。 他可以从地道安然逃生,再带兵回来杀了顾衍那个逆贼。可是现在,因为这一匕首,他竟只能静待事态发展。 外面喊杀声震天,惨烈厮杀已经开始了。 江翌带着三十多个禁军,退到了第一防线。 他身上满是鲜血,他自己的,同胞的,敌人的。 一千多禁军已经死得只剩下三十多个,面对那些如狼似虎的叛军,他们根本撑不住。 刘公公训练的暗卫们守着门,但叛军们势不可挡,他们开始放箭。 箭支穿过门窗,射进门来。 好在那些暗卫们身手过人,没有被箭所伤。 但被箭支穿透的门,已经被重重推开。 叛军涌了进来。 顾衍对一边被五花大绑的明崇骏,悠然道:“明丞相,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智谋都无用!有巨大的利益之前,忠信仁义之言,根本就是笑话!” 明崇骏语气冷谈:“一介奸商,懂什么忠信仁义?” 顾衍并没被他激怒,他指着前方,道:“你看,我的大军很快就要踏平这里,将你忠心护着的君王像野狗一样拖出来,到时,他没有什么君威,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将像狗一样伏在我的脚下,乞求我饶他一命!” 他似乎想到了那场景,俊美如妖的脸上,露出轻松惬意的笑,只是那笑意却很瘆人。 如同皎月一般的清贵公子,眼里似染了权欲的贪,使得他满眼的邪气,却又因为俊美之极,哪怕是邪气满布,却仍有如谪仙临凡! 明崇骏不想和他说话。 皇帝是昏庸,似乎不做正事,只知道玩弄权术,但他是皇帝。他多年的忠君爱国之思想的浸染,不可能做出投向叛军之举。 顾衍动起刀兵,与皇帝其实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都是一类人。 他这把老骨头啊,的确是活够了。 他知道,顾衍必然已经控制了京城的门户,丞相府,一定也被控制了。不知道明朔如何。 至于明朔如何选,他不在意。 他若选择殉国,明家不负楚氏皇族,全了忠君爱国之忠义,甚好! 他若选择新君,明家香火得继,觅得一线生机,虽与他意志相悖,但那时他已经在地底,管不了啰! 厮杀,血色,刀剑入肉,倒下一地尸体。 明崇骏冷声道:“那些生命,都是因你而亡!” 顾衍道:“昏君乱政,百姓流离,我不过以杀止杀!” “顾衍,你还是杀了老夫!” 顾衍轻轻地笑:“明丞相,你现在就看不下去了?你是不想看你忠诚的君王,一会儿会怎样的狼狈吗?可是那么好看的一幕,你这个丞相大人,怎么能不去见证呢?” 他又笑:“你放心,我说了让你看,就不会要你的命!” 明崇骏不再说话。 他知道顾衍的恶趣味,不过是要将他这老臣的脊梁给压弯罢了。他也太小看了自己! 叛军冲进了第一道防线。 那些暗卫们身手是不错,但是,他们人少。不足三百人。 在大军冲进下,他们坚持了半个时辰。 江翌身边的禁军也死光了。 江翌断了一只手臂,倒在地上,被一柄长矛穿身而过。他虎目圆睁,咽下最后一口气。 身为禁军统领,他尽力了,他一人歼灭叛军近千人,他像不知疲倦的机器,绞杀那些叛军。 可是,双拳难敌四手! 顾衍轻笑,像对老朋友一样对明崇骏:“你猜,冲破第二道宫门,将狗皇帝拉出来下跪,本公子需要多少时间?” “你犯下的杀孽,死后将下十八层地狱!” 顾衍不以为意:“一将功成万骨枯!原本就正常。待我夺得天下,让百姓吃饱穿暖,让四海升平,天下安定,那才是大功德,可以抵一切杀孽!” 明崇骏竟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当今皇上在位三十余年,年轻时也还为百姓做过一些实事,但是这些年,的确做得不好。 他身为丞相,做得也不够好。 东夏百姓的日子过得苦,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让百姓吃饱穿暖,让四海升平,天下安定,那又何尝不是他曾经的抱负? 他入仕之时,想的也不过是凭自己的才华,能辅佐君王,安定天下,成为名垂青史的贤臣。 可臣就是臣,君若无心,臣再有心也无力! 明崇骏不说话了。 顾衍很满意! 第二道宫门就在眼前。 顾衍看着紧闭的宫门,挥手,道:“杀!” 就在此时,第二道宫门却大开,露出了密密麻麻的箭支,嗖嗖声突然不绝于耳,那些箭支都向叛军射来。 顾衍脸色微变。 皇宫中的地图他有。 钟妃早就传出去好些个版本,通过钟妃传出去的那些,他已经组成了一张详细的皇宫地形分布图。 宫中的禁军一万人,都在此处了。不应该再有军队。 怎么还会有弓箭手?而且还是如此多的弓箭手? 在箭如雨下的时候,云崇军们倒也反应迅速,盾器组飞快地支起了盾。 但是,盾太少了。 他们以攻为主,一路只有禁军抵挡,还有那些暗卫,根本不需要盾。 十几面盾,挡不住满天的飞箭。 不少叛军中箭。 顾衍运起内力,箭支到身前就会落地。不但护住了自己,还护住了明崇骏。 可是听着他身后身前军队的惨呼声,他的脸色有些凝重。 他看向那宫门处,所有的宫门都打开,露出一片宽阔地方,那片地方,弓箭手有四排,一排半蹲,三排站射,而后蹲身上箭;二排半蹲,四排站射,而后蹲身上箭。此起彼伏,有条不紊。 这足有千人的弓箭手之后,是装甲严整的军队。 在那些军队之中,站着一个穿着轻铠,玄衣的年轻男子,眉目锋锐如箭,整个人冷硬如岩,手按剑柄,指挥作战。 京畿卫! 竟是京畿卫? 京畿卫在京郊,城门被他所控,京畿卫怎么会出现在宫中? 楚昕元更是一早出城,他的人亲眼盯着的,什么时候,楚昕元竟然会带着京畿卫进了宫? 所以,宫中有地道? 顾衍眯起了眼睛。 他道:“楚昕元!” 楚昕元看着他,道:“东方墨晔!” 顾衍咬牙,冷冷道:“我叫顾衍!镇国将军顾祁珩之子顾衍。你的母亲景嫔,是我的姑母!” 楚昕元道:“我知道,你是顾氏遗孤!” 顾衍道:“楚昕元,当年你母亲被逼死,你在宫中如老鼠一般方得以生存,你心中不恨吗?今日,你为何还要阻止我?” 楚昕元道:“我姓楚!” “你是想告诉我,你得这个皇位,比我得这个皇位更名正言顺吗?所以你不恨,你为了皇位,屈服了?你觉得现在所有的有威胁的皇子或残或死或走,你是最后的赢家了?” “我母亲死于你母亲之手!我舅舅死于你母亲之手!我恨!可我不知道恨谁!” 顾衍笑了:“你当然知道恨谁,不过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不会说出来而已!” 不等弓箭手的满壶箭射完,顾衍令云崇军发动攻击。 等待不是他的风格,今日,狭路相逢勇者胜! 短兵相接,呐喊,厮杀,声声不绝。 楚昕元指挥着京畿卫,和云崇军云义军拼杀。 他的手,却悄悄抚向胸口,那里贴肉的地方,有一张小小的字条。 一张很薄很小,七日之前,收到的一份飞鹰传讯。 传讯的人,是沐清瑜。 信上的内容,只有短短四句: “镇国顾氏有遗孤, 京城纷乱未了时, 盼君心中顾百姓, 勿使流民遍东夏!” 他接到这个讯息时,便知道事情不寻常。 镇国将军是谁,他比别人都要记得清楚。舅舅在遗孤在世! 四皇子圈禁,大皇子就藩路上死了,楚朝阳即将立为太子,京城的纷乱理当已经结束,但联系上一句,显然这京城的纷乱之所以未了,是因为顾氏遗孤。 沐清瑜在向他传达一个消息,顾氏遗孤要造反。 她之所以会将这消息告诉他,是想让他顾及东夏的百姓,因为顾氏造反,刀兵一起,战事必然惨烈,最遭殃的还是百姓。 如果他能阻止,百姓便能避免战事之苦,东夏将少许多流民。 但沐清瑜没有说明顾氏遗孤是谁。 而这顾氏遗孤,是他的表兄。 他竟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他开始分析排查京城里,所有的可能与顾氏遗孤有关的人,有能力造反的人,有本事搅动风云的人。 最后,排查出了十一人。 但既是他的表兄,那年龄这一块再经筛选,便以除掉了七个。他已经忘记了舅舅舅母的长相,毕竟那时候他还太小,但是,他知道他们都是相貌极其出色。那么他们的孩子,也不会太差。 四个人中,他再分析推理,最后,锁定在东方墨晔身上。 没想到,这位京城知名的皎月公子,一掷千金,年轻有为的富商,生意几乎铺开在东夏各处,名声极好的东方墨晔,会是他的表兄! 他派人暗中留意东方墨晔的行为,果然就发现了异常。 可他才刚发现异常,楚朝阳死了。 楚朝阳的死,让楚昕元知道,东方墨晔必然是要动手,那他动手的时机,会在什么时候? 皇上心疼爱子之死,定是无心朝政,在楚朝了停灵的这每一天都有可能。 但是,也并不是那么万无一失。 他明着拜见明崇骏,明崇骏没见他,他便在一个夜里,悄然潜进了明丞相府。他和明崇骏谈了半个多时辰,方从明府出来。 他的京畿卫每天都是枕戈待旦。 他不能将京畿卫调入京城,但东方墨晔的人却可能已经改装易容潜伏于京城之中了。 不过,他也并不是孤立无援,至少,他去拜访过的几位大臣,还是信他的。 随着楚朝阳出殡之日临近,之前竟然一直安全,楚昕元觉得不太真实,但也知道,危险并不是没有,而是只待一击。 宫门被冲击之时,他看到了皇宫高楼之上,绽放的信号。那是他与明崇骏的约定。 明崇骏身为丞相,在宫中有一两个人手,也很正常。 京畿卫立刻出发,五城兵马司虽被东方墨晔策反,但同样,他也不能控制所有人。楚昕元便是让前锋营和右卫营统领带着京畿卫从西城门进城,整个过程,连五城兵马司和巡城卫都没惊动,顾衍自然也不知道。 而楚昕元自己,却是明崇骏在叛军冲城时,单独见了皇上,问皇上可有密道之类的地方,可让援兵进宫救驾。 皇上初时并不想把这个秘密告知,不过,外面叛军的声音太大,都传进龙驭殿了,皇上在权衡之后,终于还是决定让人去调兵从密道进来。 他让刘公公选了一个信任的心腹领路。 密道太窄,只能两人并行,所以,京畿卫只有楚昕元带着的左卫和中军营前来。 密道的入口,就在龙驭殿。 当楚昕元带着人进到龙驭殿时,就看到血染龙袍的皇上和脸色悲伤的刘公公。 他大惊,看到那匕首,道:“父皇,儿臣救驾来迟,请恕罪!”又问道:“谁干的?” 刘公公道:“钟妃!” 楚昕元看到那边钟妃和十四皇子的尸体,没有再说话。 他让刘公公把皇上扶到榻上,他也没动那匕首。没医没药的情况下,现在动那匕首,皇上直接就殒命。 京畿卫们还在陆续从地道出来。 外面的喊杀声还在继续。 楚昕元冷静地汇报道:“父皇,京畿卫三万人从西城门进京,儿臣带来的两万人,在这里里应外合,定能将叛军全诛!你保重身体,儿臣这排兵布阵!” 皇上感觉自己生命的流失,说话都无力,他看着楚昕元,眼神却很复杂。 因为镇国将军之事,他让景嫔自尽后,要不是因为这是他的儿子,他当时也直接赐死了。 但他没管过。不似像楚朝阳那样,明着不管,暗中保护。而是真的没有管,也没在意他的生死,任他自生自灭。 现在,却要靠他救命,真讽刺! 第862章 恐怖如斯 皇上看楚昕元的目光,不自觉地就带上了审视。 他当棋子的儿子也好,当宝贝的儿子也好,最后都没能留住,反倒是这个儿子,站在了最后! 在他遭遇这样大难和困境的时候,唯有他出现在他的身边! 这一切,会不会有楚昕元在其中做推手? 他不想将皇位给他! 楚昕元却没有理会他。 叛军在外,占据了天时地利,他们唯一不知道的,大概是宫中有密道,连接城外,能让京畿卫悄无声息地过来。 时机稍纵即逝,他不赶紧去安排,难道等叛军冲破了宫门,杀到跟前再被迫应战吗? 他在外排弓箭手,又让左卫统领和中军营统领各自按令行事。 孔熹原本只带着一些和几个武将守在二门,见到援兵,自是大喜过望。他早就憋了一股气,想去杀那些叛军贼子了,于是也大方地愿意听楚昕元的军令。楚昕元也让他带一支卫队。 京畿卫在进密道之时,楚昕元就对京畿卫进行过总动员。 这些京畿卫,本是皇家卫队,对皇家的忠诚勿庸置疑,经过楚昕元动员后,个个都热血沸腾,恨不得肋生双翼,将所有的叛军尽数斩杀。 楚昕元统领京畿卫两年,他本有带兵经验,这两年里,京畿卫精神状态极好,军威严整,两万人行动迅速,令出必行。 如今,和云崇军云义军正面相对,个个勇不可挡。 顾衍的话,其实猜对了楚昕元的心。 他也恨,他也怨,恨怨了十几年,他当面叫那龙椅之上的人父皇,背地里,却只有恨与怨。 报复那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最不想给自己的皇位得到。 他原本还有为舅舅伸冤的想法,但是从明崇骏那里知道真相后,这个想法自是被压了下去。无冤又如何伸? 两军对垒,战事激烈。 这时,云崇军后面突然乱起来了,有军士来报,后军受到阻击。 明崇骏哈哈一笑,道:“顾公子,被包了饺子!” 顾衍看着他明明被绑成了粽子,还好整以遐的样子,不禁道:“你就没想过,我若败,你最先死!” 明崇骏悠然:“老夫这把年纪,还有什么死不得?” 顾衍并没慌。 他未必会输。 他叫过顾九,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顾九立刻离开了。 冲击,厮杀,攻占,防守,又是一番番血流成河。 不仅是这龙驭殿前。 此刻,国师塔的顶层,负手而立一个身影,他高高的俯瞰着整个京城,京城的不少街巷子,都有短兵相接的京畿卫和云崇军众人。 一条条巷子,有的留下一地尸体,有的还在厮杀,有的安静如鸡,有的热闹地泛着刀光剑影…… 凌千漠摇摇头,皇权之争,恐怖如斯。 一个人的寿命明明只有短短几十年,却放不下这至尊皇权。万骨枯?皇权之争,枯的岂止万骨? 好在百姓们早就已经封门闭户,在屋子里瑟瑟发抖。 但那些高官贵门的府邸,都被人围守着。 顾九从自己人身边过去,飞快地出宫,穿行于街道上。 皇宫,厮杀还在继续。 京城的宫巷,厮杀也在继续,不论是云崇军,还是京畿卫,他们都为着各自的主人。 楚昕元让京畿卫们一边打斗,一边高声大叫:“所有人听着,你们犯上谋逆,罪诛九族,日后清算,少不得连累父母妻儿。如今京畿卫已经拱卫皇城,诛灭逆党!你们的目的不会达到,你们的主子即将伏诛,梁王殿下有言,放下刀兵者,既往不咎,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又或者叫:“当年云崇军的同袍们,云崇军番号虽已废除,但你们仍是东夏之兵。保境安民,不负云崇神兵之号。难道你们要将当年辛苦血战换来的清名,泼上污水,要让你们原本的英雄之名,染上脏污。让后人提起云崇军,都唾而啐之吗?” “云崇军是东夏的英雄之军,不是谋逆之军,但凡谋逆者,不得污云崇军之清名!梁王殿下有言,云崇军同袍,念你们被人蒙蔽,虽犯大错,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放下屠刀,其罪从轻!” …… 那些嗓音宏亮的京畿卫们,高声喝叫,声音传遍大街小巷。 这一条条攻心之论不是全无结果。 那些老云崇军们,他们以云崇军为傲,但此刻,被称之为叛军,听起来无比刺耳。 没错,他们是英雄之军,战无不胜的东夏神兵,什么时候,竟然成了叛军了? 有人动摇了。 那些对顾衍忠心不二的将领们大喝道:“你们是不是傻,现在是叛军不叛军的问题吗?拿刀拼出一条血路,以后云崇军仍是英雄之军。若此刻放下刀,就伸长脖子等人来砍!” 但军心已经动摇,云崇军的斗志显然已经不如京畿卫了。 皇宫之中,楚昕元也令京畿卫中的大嗓门把之前的话一遍遍喊。 顾衍轻哼:“楚昕元,卑鄙之法,想打胜仗,你莫不是太天真!” 楚昕元勾起唇角:“兵者,诡道也!攻心之计为何就不是计?还是你以为,他们就不会去想?云崇军当年是何等赫赫威名?因为你,他们现在成了叛军,以后入了地府,见了镇国将军,他们有何颜面?” 楚昕元道:“你成不了,还是乖乖束手就缚,免得造成更多无辜伤亡!” 两人年纪相差只有两三岁,气场都是全开,气势上谁也不输谁。顾衍冷冷看着楚昕元,道:“废什么话?你死我活耳!” 孔熹带着一队京畿卫冲杀,他虽已不再年轻,但孔武有力,此时打得分外勇猛。 原本占据着上风,几乎控制局面的云崇军,此刻被京畿卫的奇兵冲击,又得知不止京畿卫,还有别的卫所正往京城施援。 虽然顾衍也有二十万精兵,但到入京城的只有五万多,最主要的,大概是他们名不正言不顺。 哪怕他们喊着口号,说昏君害民,百姓没有活路,他们想另开一片天,说到底,不也还是谋逆吗? 皇上在龙榻上,胸口处的伤阵阵疼痛,他叫刘公公:“大柱,御医,御医!” 刘公公用内力护住他的心脉。 这时候宫中到处都是乱的,哪里来的御医? 御医们或许跑了,或许死了,就算能跑去御医所,也未必能见着个活的,见着个活的,也未必能带得过来。 皇上大喘气道:“大柱,抓住那个逆贼,顾,顾衍,你去,你亲自去!” 刘公公道:“皇上,老奴要护您周全!” 皇上继续大喘,声音急促:“去,朕,要将他,千刀万剐!” 今天已经千刀万剐了两个人,加一个正好! 刘公公迟疑,但他一向对皇帝忠心,于是道:“那老奴去了,皇上你好好休息!”又叫过旁边小太监,让他好生照顾皇上。 刘公公踏出龙驭殿门,入眼只见一片血色。 此时,楚昕元也加入了战斗,他的剑上还在往下滴血。 顾衍也没闲着,他指间那扳指,拉长,便是冷陨白铁剑,削铁如泥,触之即伤,碰之即亡。 顾衍的得意之身手又极是厉害,那些京畿卫都想诛首恶,立大功,但是,顾衍剑下,几乎无人生还。 顾九虽离去,顾七还誓死护卫在他身侧。 刘公公目标明确。 皇上让他摔死十四皇子,哪怕十四皇子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他也摔死了十四皇子。 皇上让他抓逆贼顾衍,他就抓逆贼顾衍。 哪怕还有那么多人从他身边经过,他也没动那些人一根手指头。 他猛地飞身而起,向顾衍扑去。 顾衍感觉到强大的窒息般的杀机,他向旁一侧,冷陨白铁剑挥出。 刘公公避开,两人斗成一团。 顾衍看着攻来的是个太监,他就明白了。 原来皇宫中的那个巅峰高手,是皇帝身边的太监。 人人都以为不会武功的太监,是个巅峰高手,藏得真深啊! 不过,顾衍在准备攻打皇宫的时候,已经知道宫中有一个巅峰高手。一个可能比李惊风还要强一些的巅峰高手,他不可能什么都没准备。 所以,虽然他没达巅峰境,但与刘公公的打斗,竟然暂时没落下风。 刘公公也很惊讶,他不过是不出手几十年,怎么年轻人中竟然多了那么多高手了? 国师塔那位不会出塔倒也罢了,但这位,才二十多? 便算一个人从娘胎里开始练武,能到一流的又有几人?那只能说明,此人的悟性根骨都是绝佳,而且人还勤奋。 看着少主子同人动手,便有人想要过去帮忙。 但他们很快就发出,他们谁也插不进手去。 太强了,甚至靠近一些,都会被误伤。 楚昕元眼眸微眯,这就是高手之战吗?方圆三丈几乎真空,有触及边缘的,要么死了,要么被震飞了。 他指挥着京畿卫们避开这个地方,继续围剿云崇军。 京城中他不担心,那里不但有京畿卫的右卫,骁骑营等三万人,还有别的卫所在陆续赶来。 如今最紧要的,是先清掉皇宫中的叛军。 既然顾衍被刘公公牵制住,他正好趁此机会,好生进行一番清理。 厮杀几个时辰,顾衍和刘公公的打斗,竟也持续了这么久。 云崇军看着他们少主竟然有如此之勇,心中自是惊佩喜悦。不过,一个太监,竟然有如此身手,也让他们咋舌。 云崇军中,顾衍的旧部,也有不少高手,比如苏西绸等人,然而一人之勇,并不能改变一场战事的结局。 顾衍固然是机关算尽,步步为营,然而,当一个人洞悉了他的算计,从而已经针对性地想好了对策,虽比他慢一步,却又比他占了优势时,他的优势就不那么明显了。 楚昕元扬声道:“东方墨晔,别处叛军已经尽数被擒被诛杀或是投降,京城的局面也已经被控制,你还要带着你这些残部负隅顽抗吗?” 顾衍略一分心,被刘公公寻着机会,一掌打中。 他整个身子飞了出去。 云崇军旧部惊呼:“少主!”十几人要冲去救人。 但是,顾衍落地,岳西立刻带着京畿卫冲过去,刀剑齐齐压颈,顾衍心中有万般抱负,有千般算计,此时,却也只能束手就缚。 顾衍一被擒,剩下的人再无心恋战,再说,此刻,宫城的确已经被源源不断冲进来的京畿卫所控制,他们的优势已经没有了。他们的人或被分割别处,或被围杀。 而有些人,却因为楚昕元的攻心之计,谋逆二字实在太重,他们承受不起,以致于心绪不灵,失了斗志,或降或被杀了。 大局已定,刘公公冲过来要抓顾衍,楚昕元将人拦住,道:“刘公公,人是本王的人抓的!” 刘公公尖声道:“皇上有旨,要将此逆贼捉拿,千刀万剐!” 楚昕元道:“谋逆之人,自当明正典刑,但当押入天牢,审后公示,菜市处斩,以儆效尤!” 刘公公看着他,道:“你连皇上之命也不听了吗?” 楚昕元冷冷与他对视,淡淡地道:“刘公公,父皇不会不顾国法,还是说,你觉得你可以做父皇的主?” 他眼神凌厉,整个人散发着强大的气场。似高山寒冰,又似深海沉凝而不发,却随时能将这天地颠覆。 刘公公被他这气息一滞,竟不自觉后退一步。 皇上被刺,刀还在身上没拔出来。 拔出来之后,是生是死很难言说。甚至说得不好听一点,是生是死,不是掌握在御医手中,而是掌握在接下来的皇宫之主手中。 他只是个太监。垂死的皇上护不住他了。 再说,便算皇上能护住,但皇上的性子,他比谁都清楚,皇上眼里,他没有那么重要! 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如今的局面来看,得罪楚昕元,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因为,皇上在京城的儿子之中,已经没有比楚昕元更合适的人选了。 他收回手,道:“殿下说的是!殿下取得大胜,老奴去向皇上报喜!” 楚昕元道:“怎么,如今大局已定,刘公公不想为父皇找御医吗?” 第863章 胜败一线 刘公公松了口气,他刚刚提都不敢提,就是怕楚昕元根本无意为皇上治伤。 没想到楚昕元主动提了。 他也不敢多说话,赶紧去找御医了。 这里血流成河,纵使清理,也要不少时候,而皇上的伤,不能再耽搁了。 这边,顾衍突地笑了起来。 他机关算尽,筹谋多年,万事俱备,可是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是因为明崇骏的那番话,多少对他还是有了影响。 原来当年父母之死的真相,竟是那样阴差阳错。所有人曾经都觉得,镇国将军明明是东夏战神,大功臣,却被皇上冤杀,英灵泉下难安,所以,云崇军所有人皆为其鸣屈,所以,这些年,云崇军从未放弃过,要让他们的将军重得清名,哪怕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们也会努力。 他们不能让将军背着那样的污名去死。 他们要让皇帝认错,要让皇室意识到冤杀忠臣该付出怎样的代价。 他们心中有义愤,有信仰,有追求,有目标。 然而,明崇骏的那些话,就像撕裂一切的一只手,姜茂,沈诚年,还有许多云崇军的旧部,都呆了。 那样的真相,让他们不知所措了,让他们突然不知道他们这么做的意义,到底存在不存在。 原本,他点明他们既然动手,一切便不可挽回,不论对错,都只能继续下去。也是让他们决定孤注一掷。 可是,皇宫竟然有密道,楚昕元竟然能那么快地带着京畿卫回援,而且京城之中竟然多了许多神秘的力量,他们都在与云崇军对抗。 楚昕元派人喊的那些话,攻心之计,到底还是有了作用。 是啊,云崇军,曾经是何等骄傲之军?曾经是何等威风之军?他们忠君爱国,人人一身傲骨,反叛两个字,是他们不能承受之重! 他败了,败得莫名其妙,却又败得理所当然! 他道:“楚昕元,你不该有这么快的反应,也不该有这么多的人手,更不可能将军队早早放进城中,你是怎么做到的?” 楚昕元此刻倒也不吝于和他多说一些话,毕竟,这是他的表兄啊。 他道:“我早就知道你会谋逆!” 就算楚昕元能洞悉他的先机,也不应该能办到。顾衍摇头:“即使如此,你也不能调动军队!” 楚昕元道:“是的,我不能,我没有虎符,我只是京畿卫统领,京畿卫只能在京城之外的驻军之地,不能进城门。城门内只有巡城卫,禁军,五城兵马司……” 他看着顾衍,轻轻地道:“可你杀了楚朝阳。楚朝阳之死,让皇帝悲痛万分,心神大乱,所以五天前,我进宫向他请了一道联合练兵的旨意。” 顾衍明白了,他宫中虽有人手,后宫之中也有钟妃,但不可能凡事皆在掌控之中,到底还是漏了些消息。 人算不如天算。 天时地利与人和,他是什么都没占,所以,他才会败。 这时,早就被孔熹救下的明崇骏,扒掉身上的绳子,道:“顾公子,你父英雄一生,死得实冤,但又怨不得别人,是为遗憾!而你,年少多智,改名易姓,无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本应有远大前程,可以一展抱负,可你却落到如今这个境地,可怜当初,那些拼死为镇国将军留存一线血脉之人,心思落空!” 顾衍看着明崇骏,轻轻笑了笑。 他该恨面前这个老头。 若以前有人对他说,言语可以兴兵,也可以灭兵,他是不信的。 但他之败,这个老头的一张嘴,竟占了五成因素! 可他竟然生不起恨意来。 或许,连他本身,在知道那个真相的时候,心中都是带着几分茫然和无措的。他查过那么久,寻过那么多证据,可那件事,竟然是最隐秘的,被封存的,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 他没查到,是他力有不逮,所以,败了有什么好说? 他道:“若你出殿之初,我便将你杀了,你觉得,我之事可成否?” 明崇骏点头:“八成能成!” 他又道:“顾公子,你不是败给别人,你是败给了自己。你对你父母的敬仰深入骨血,真相对你的冲击才那般大。你非无情,正因为如此,所以你才败。你是雄才,却不是奸雄,也不是枭雄!你……可惜啦!” 顾衍轻嗤道:“何来可惜之说?本公子也从不曾后悔今日之举!” 他看楚昕元:“还怔着做什么?你就准备让人这样一直押着我?” 楚昕元吩咐道:“把他关进天牢!” 盼君心中顾百姓,勿使流民遍东夏! 他要尽快处理了京城的这些乱相,不让京城多一个流民。 他有些话没有对顾衍说。 没错,就算他能让京畿卫枕戈待旦,就算他能时时警醒,但京郊之外,又如何和城中之兵相比? 虽然江翌带着的禁军的确为他们争取了不少时间,那也是不够的。 而是,他在城中还有人手。 不止一支力量。 在沐清瑜的消息传回的时候,他还收到了楚景弦的消息。 楚景弦将楚王府的府兵调动之权交给了他,连同他梁王府的府兵,共有两千人。 他都没想到,楚王府的府兵的战力竟然丝毫不输正规军。 还有一支千人的江湖力量。 这支千人队伍,是沐清瑜和他做的交换。 交换的,是威武侯府裴霁,也是云涧城的完全自治。云涧城永远自治,每年向东夏国库交税银十万两。除此之外,所有的军务政务民务,朝廷都不得插手!也不得再另派官员! 而她会派人将裴霁从京城接走。这样,朝廷再不可能借由裴霁为人质,去掣肘裴世渂和云涧城了。 他看到沐清瑜和他做这样的交易的时候,当时是很怔忡的,毕竟,能做这样主的人,只有一国之君。 所以,楚景弦放弃了和他争,而沐清瑜,也觉得他有那个能力,成为那个位置上的人? 听着似乎只有三千人,和顾衍安排在京城中的数万人力量严重不对等,但别小看这些力量。 一来,楚景弦的府兵,个个都是精兵,二来,那一千江湖人,人人身手高强,个个能以一当十。 在当时的城中,任何的军事力量都举足轻重。 何况这样强大的力量呢? 其实他,也不过是险胜! 但好在胜了。 他再次按了按胸口。 那字条还在,她既对他寄予如此厚望,他也不会让她失望。 京城一切待定,这个时候,他很忙! 刘公公跑去御医院时,那里果然没有一个御医,他又跑去了御医院院正的府里,直接拉了郑院正就走。 也亏得他身手高明,脚程快。 楚昕元的人已经控制了京城,不然,郑院正的府门,也是被顾衍的人控制之列。 他跑得飞快,拉得郑院正脚下都不沾地。 他将郑院正带入龙驭殿,还没进殿门,就觉得喉中腥甜,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整个身子委顿在地。 郑院正惊道:“刘公公!” 刘公公想起身,但挣了一下,竟然没能动。 他明白,这是油尽灯枯之相。 这之前,他和顾衍斗了几个时辰,表面看来他把顾衍打飞,才让顾衍受擒,可他一点也不轻松,顾衍的武功只比他略低一筹,只是没达巅峰境罢了。 顾衍手段频出,有可以对抗巅峰境的实力。 而他,多年不曾出手,之前和李惊风都是一触而收,一逃一追而已,是凌千漠将人废了扔给他的。 所以此消彼长,他根本没占到什么便宜。 顾衍被打倒后,固然受伤极重,他其实也受伤不轻,可他心里还记挂着皇上,强提着一口气。在找寻御医的过程里,他也是将体内已经不多的内力运到了极致,此时,终于再也撑不住。 那种无力感涌上来,四肢百骸似乎都被抽光了力气,他感觉到了,他的境界迭落了。 除非伤能养好,不然,他可能再也达不到巅峰境了。 他指着殿内,道:“郑,郑院正,皇上,皇上在内间小榻,伤,伤得重,你快去!” 郑院正一听,也顾不得了,挎着药箱,便走了进去。 刘公公躺在地上,他已许久没有这样无力的感觉,此时,天空晦暗,一如他心中的阴霾。 皇上吐血了。 那把插在胸口的匕首,经过这么长时间,并没有因为他的不动,不拔而放过。 他吐完血,小太监手忙脚乱地为他擦拭。 他一把把小太监拨开,道:“大柱还没回来?” 他让大柱把谋逆之贼抓来千刀万剐,大柱竟然一去几个时辰。需要这么久吗?他不是巅峰高手吗? 难道,连大柱都要背叛他了? 他只是伤了,还没死呢!现在身边除了个小太监,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有。那些文武官员,早被楚昕元派人送回去了。 本来皇上伤重,这些人为表忠诚,应该留在这里侍疾的。 但是,楚昕元一句宫中现在情况复杂,闲杂人等不得逗留,便谁也不敢留了。 皇上很生气! 郑院正进来的时候,皇上正在发怒,郑院正看到了那把精致小巧的匕首,他忙快走几步,劝道:“皇上,不可动怒啊,动怒会让血流更快!” “大柱呢?”郑院正道:“刘公公吐血了,倒在殿外,他让微臣先为皇上看诊!” 刘公公会吐血?会倒在殿外?受伤了? 皇上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心中有了一些恐慌。 那是他身边的巅峰高手,最强大的人,对他也忠心。若是刘公公出事了,那他身边将无人可用! 他道:“快给朕治伤,再去给刘公公看伤!” 郑院正道:“是!” 清理宫中的一切,又花了数个时辰,七千禁军还有十几个幸存者,宫中的叛军全部清理干净,那些尸体,也正在清理。 有人来报:“九皇子的棺椁还在永安门,如今怎么处置?” 天都黑了,原本辰时出宫前往皇陵的送葬队伍,早在叛军冲击宫门时就四散,棺椁扔在地上无人理会。 楚昕元道:“明日再着人抬到皇陵葬了!” 毕竟,是皇帝下令以太子之礼葬的皇子,一个死人,他也不必为难。 又有人来报:“刘公公找了郑御医,如今郑御医已经为皇上拔了刀,上了药,皇上昏迷过去了。刘公公伤势严重,也昏迷不醒!郑御医在照顾他们!” “就让郑院正照顾父皇!”楚昕元想了想,又道:“多找几个御医,让他们一起去照顾!” 那人也领命去了。 陆续有人来报:“报统领,三个城门都有云崇军逃散离去。我等控制城门太晚,那些逃走的叛军,右卫营统领已经派人去追了,令属下来请统领示下!” “逃走了多少人?” “三城门一起,大概逃走三千余人!” “不必再增派人手追击,紧守四门,各军严查京城之中的叛军余孽!防止劫牢救囚!” “是!” “报统领……” 终于,繁忙的事务处理得差不多了,楚昕元抬眼,只见月明星稀。 他走出临时卫所。 休息? 不存在的,他得去各处巡视。 毕竟白天出的是那样大的动乱,而他因为早有准备,才能让那动乱在开始得突兀,结束得迅速。 可后续事宜,却丝毫马虎不得。 岳西小声提醒:“主子,宫中……” 临时卫所不是在宫中,因为那里不方便处理整个京城事务。 楚昕元道:“无妨!” 他虽不在宫中,但是现在宫中被叛军清杀一番后,京畿卫赶到清洗,宫里现在比坟地都安静。 京畿卫更是接手了禁军事务,整个宫中都在掌控。 皇上虽在宫中,但他昏迷着呢。 到寅时,楚昕元才去眯了一个时辰,但卯时,又起来处理军务。 天亮后,他进宫了。 郑院正带着六七个御医守在皇上寝宫。 宫中危机解除后,楚昕元就让人将皇上挪去寝宫了。 龙驭殿的偏殿里虽有塌,又哪里及得上龙床舒适? 皇上醒了。 他身上缠着重重绷带,还有血不时渗出。用了最好的止血生肌粉,但耐不住皇上已经老迈。 楚昕元轻甲在身,大步走进寝殿之中。 御医们都在忙碌,有宫人送上碧梗粥,皇上正在小口喝!他一抬眼,看见楚昕元,脸色顿时变了。 第864章 凉薄 皇上摆手示意喂粥太监退开。 小太监赶紧离开。 楚昕元到了龙榻前,抱拳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皇上很虚弱,他这年纪,流掉这么多血,伤口又恢复得慢,还受了那样的惊吓,按说,若不是楚昕元,他已经死了。 但是,他不这么想。 之所以有今日之乱,不还是因为镇国将军之事吗?而镇国将军的妹子,就是楚昕元的母亲,他救驾平叛不是应该的吗? 他看着楚昕元的目光很冷淡。 楚昕元没在意他的目光,他道:“父皇,因云崇军叛乱,九皇弟的棺椁还被扔在永安门,儿臣今日会令人将九皇弟归葬皇陵,父皇要去看一眼吗?” 皇上脸色阴沉,没有说话。 如果说之前,皇上对楚朝阳之死多有痛惜,恸到吐血,但是,此刻心中只有迁怒。 如果不是楚朝阳之死让他乱了心神,如果不是百官送殡,永安门大开,叛军哪有机会冲击宫门? 他淡淡地道:“你处理!” 楚昕元一点也不意外,这个人的凉薄,他比谁都更深体会。没涉及他的利益的时候,他愿意给楚朝阳最大的恩宠。 但一旦楚朝阳之死竟是顾衍叛乱的引子,他便觉得这个儿子是个祸害。 他自然不会再付出一丝半点心思。 楚昕元转过头问郑院正,道:“父皇的伤如何了?” 郑院正战战兢兢地回道:“梁王殿下,皇上的伤,已经上药,这外伤,需等伤处愈合!” 当着皇上的面,他不敢多说。 刺了一刀,等伤口愈合就好了,似乎是这样,但哪有这样简单? 且不说那一刀虽因刘公公的快速反应,并没有刺至没柄,但也刺进了大半。 刺的地方,又是要害。 如果再深一点,那是当场毙命的程度。 再说皇帝年纪这般老迈,又受了这么大的惊吓,整个身体机能都不好了。他们都不敢猜测大概多久会龙驭宾天,也许三两天,也许突然之间。 他们用的是最好的药,可药只能医不死之病。 楚昕元看他一眼,郑院正就更战战兢兢了。 若是皇上伤重死了,梁王殿下会杀了他吗? 如果皇上总归是治不好了,那梁王殿下想让他们怎么治? 他们一点也不知道呀! 心中恐慌,郑院正的眼神顿时有些可怜巴巴的。 楚昕元缓缓开口:“好好治!叛军虽已平息,后续事宜烦杂,父皇还得主持大局呢!” 郑院正懂了,梁王是说皇上要活着? 他不太懂,如今这情况,天时地利人和,若是皇上宾天,现在梁王登基不是名正言顺吗? 禁军没了,京畿卫接手皇宫安防,京城的治安,巡卫队,五城兵马司,现在全都由楚昕元统一安排。 皇上倒是想安排来着,但他伤着,根本无力。 他甚至现在想见见那些朝臣的精力都没有。 楚昕元说着就离去了。 皇上见他竟都没有跟自己告退,就直接离去,气得又差点吐血。他道:“大柱呢?大柱呢?” 郑院正忙道:“皇上,刘公公在卫所,臣已经为他去看伤。他伤得太重,要休养许久!” 皇上盯着他看了一眼,转头对身边的小太监道:“传朕旨意,让明相和孔大将军,还有都御史沈殿聪来觐见!” 小太监扑通跪下,道:“皇上,宫中之乱刚刚平息,为防止叛军还隐藏在暗处,京畿卫接管皇宫安全,这几天,不许闲杂人等随意走动,不然,以叛军论处!” 皇上大怒:“怎么,朕还没死呢,现在朕的圣命竟然到不了宫外?” 小太监是刘公公教导出的人,平时侍候也极是机灵小心,他硬着头皮道:“叛军之乱,为祸非小,百废待兴,忠奸不明。为防奸人暗藏和潜入,宫中几乎不见行人!” 皇上喝道:“朕说去叫明相和孔大将军沈都御史来觐见,速去,不然,朕将你杖毙!” 小太监在君威之下,吓得赶紧道:“是!”一溜烟地去了。 皇上斜眼看郑院正。 淡淡地道:“宫中的情况,是不是像小喜子说的那样?” 郑院正道:“回皇上,臣等一直在殿内给皇上治伤,并不曾出门!” “那你去,宣明丞相和孔大将军沈都御史觐见!” 郑院正:“……” 郑院正顿时满嘴发苦,他只是个御医,他什么都不想知道,他只会治病。 皇上道:“嗯?” 郑院正道:“是!” 刚才梁王殿下在时,他为何不直接向梁王殿下下令? 但这话他也不敢问,他立刻出门去,才走出不远,就看见那小太监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郑院正道:“喜公公,不能出去吗?” 小喜子苦着脸道:“梁王殿下治下极严,没有殿下的命令,谁都不能随意进出!” 郑院正明白,皇宫,全在梁王殿下的手中了。 这个令,他是传还是不传? 皇上召见这三人,想干什么? 此时,楚昕元准备出宫继续处理事务,说也奇怪,这个时候,本应是百官向皇上表忠诚,进宫请求面圣,或是侍疾的,但宫门前却静悄悄。 楚昕元走了几步,问岳西:“百官都无动静?” 岳西答道:“参与送殡的那些官员被江翌统领派兵护送到安全之地,待殿下控制京城后,便让他们各自回府,他们便一直闭府不出。还有其他官员,也更是早早闭府,现在连主子带奴才,没有一个出门的。连采买都不曾有。” 楚昕元勾了勾唇角,道:“这些朝臣,有些意思!”他又问道:“明丞相和孔大将军呢?” 岳西道:“也是闭门不出。” 他又道:“皇上受伤的消息,好像他们并不知道,知道的只有当时同在殿内陪着皇上的几个人,那几人竟然全都闭口不言,也没有与任何人接触!” 楚昕元道:“走,去沈都御史府!” 岳西有些讷闷,这时候去往一个都御史府是有什么深意吗? 哦,对,沈都御史那是七皇子的外公。 楚昕元直接骑马而去。 现在京城的路面,每条街道都安安静静,骑马奔行也不用担心撞人。 第865章 朕想立楚王为太子 发生那么大的事,百姓们就算没有得到不准出门的命令,也会闭门不出的。 很快,马在都御史府勒停,岳西去敲门。 门房开门,岳西道:“梁王殿下来访,请去通报!” 那门房道:“我家老爷有令,殿下若来,不必通报!”他直接领着人进府去了。 岳西不由看了楚昕元一眼,却见楚昕元丝毫都没有意外。 沈殿聪在正厅之中郑重接待了楚昕元,楚昕元拱了拱手,行了个晚辈礼,道:“多谢沈大人高义,才使京城之乱尽快平息!” 沈殿聪却规矩地行了个面见王爷的君臣礼,道:“七殿下说了,京城若有乱,能力挽狂澜之人唯殿下一人,将楚王府府兵交由殿下调配,这是七殿下之令,本官不敢居功!” 这番话,代表的是楚景弦的意思,也代表着楚景弦的支持,甚至表示,楚景弦授意了沈殿聪的投诚。 楚昕元道:“父皇受伤了。他被钟妃一匕首刺在胸口!” 沈殿聪一惊,继而行礼道:“殿下早做准备!” 楚昕元看他一眼,道:“七弟不欲回京吗?” 沈殿聪默了一下,才道:“七殿下之事,本官不知!” 楚昕元道:“京中百官,皆闭门不出。本王知道,他们各有心思和想法,不过这不重要,父皇肯定很想见你和明相孔大人,沈大人可以面圣了!” 沈殿聪道:“是!” 楚昕元便告辞离去了。 他来了一趟,好像只是道了个谢,什么都没有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岳西挠着头没弄懂,不过,他很快放弃去想,他一个粗人,想那么多干什么?想破脑袋也不会想明白的! 当天,沈殿聪和明丞相和孔大将军也去见了皇上。 在召见他们的时候,皇上还躺在龙榻上动弹不得,他把所有御医和侍候的太监都赶了出去。 而后,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三人,道:“梁王是不是控制了皇宫?” 孔熹纳闷:“皇上,如今禁军几乎全部战死,京畿卫负责京城和皇宫安防,这与控制没什么关系?” 当初,他是抱着必死之心守在第二道防线,那时候,若是没有意外,他们的尸体,都将被叛军践踏而过。 楚昕元的到来,简直是奇兵天降。 他是粗人,但他不蠢。 若是梁王有什么别的心思,当时但凡等到晚上,他们全都死绝之后,再带人从秘道里应外合,一样可以肃清叛乱,控制京城。 便算他那时出现,皇上已经受了重伤,若他不松口让人去请御医,皇上拖不了多久也会宾天。 但楚昕元没有那么做。此时皇上为何语气里满满的怨念? 皇上看一眼三人,然后目光定定看着沈殿聪,道:“朕想召楚王回京,立为太子!” 沈殿聪:“……” 皇上真是玩弄人心习惯了,现在他身受重伤,大权旁落,皇宫和京城都被楚昕元的京畿卫给掌控着,他知道自己无力对抗,所以,想把他用得顺手的那把剑再拿出来为他冲锋陷阵。 楚朝阳的事发生的太过突然,他想要再次控制局面而已。 而一切,竟然和七殿下预想的一样。 知父莫若子吗? 明崇峻道:“楚王领军在东境,东境回京,快马加鞭也得近一个月,何况东境之事未平,南齐大军虽退,但占山贼匪为乱,楚王正带兵剿匪之中,圣令难达!” 皇上沉下脸:“难道圣旨还召不回一个领军在外的皇子?” 孔熹道:“皇上便算召回了楚王殿下,楚王殿下难道要和梁王殿下打对台吗?那京城刚刚的安稳,就又没有了!” 皇上看着他眼神不悦,这孔熹是他最喜欢的臣子,最得他心意,表面粗豪,但之前朝堂上每一次都能摸准他的心意,说到他的心坎上。 这次怎么就这么没有眼力见呢? 他道:“朕要立太子,要让楚王为太子。你们的意思是逼迫朕立梁王吗?难道朕身为皇帝,立太子竟不由朕心,而由尔等来决断?” 因为太过激动,他脸色潮红,几乎又咳嗽起来。 沈殿聪道:“陛下不必担忧,前些日子楚王传回家书,他正带兵剿匪,只等待匪患一除,便会回京!如今可能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皇上听到这里,才觉得气息顺了些。 他完全忘了,他之前是下令让楚景弦就在东境,暂时不要回京。 当然,此时没有人提醒他。 皇上呼出一口气,目光再次扫向三人,沉声道:“此事绝密,为防有人对楚王动手,尔等不得将消息泄露!” “遵旨!” 皇上疲倦之极,挥挥手让三人退下。 三人离开,到了殿外,互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走了几步,明崇峻突地道:“老夫新得了一坛好酒!” 孔熹立刻道:“见者有份!” 沈殿聪道:“那我备菜?” “那去你府上!” 明崇峻孔熹异口同声! 沈殿聪摇头:“老狐狸,又坑我!” 三人面圣后各自回府,而后孔明二人携酒携物同去沈府的消息,自然也第一时间报到了楚昕元面前。 楚昕元道:“本王知道了!” 汇报的曹北有些担心:“主子,这三人可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官,他们聚在一起也不知道是有什么筹谋,如今这样的时候,您不阻止吗?” 楚昕元看他一眼,道:“不必!” 大概是已经将最重要的事交付给了最信任的大臣,不日就将有结果,皇上的心情好了许多,吃过药,人都精神了几分。 楚昕元仍是每日进宫问候,似乎对皇上的安排一无所知。他继续处理着事务,现在皇帝病重不能理政,国事由楚昕元在处理。 皇上很生气,却无可奈何。 就算把那些折子都送过来,他也无力处理。 除了御医,和孔明沈三人,竟然无一个官员来探视他。 他知道,那些官员要么是进不了宫,要么是不想进宫,现在的情况真是于他越来越不利了。 楚昕元每天会说一些朝事给他听,美其名曰由他定夺,但他一句也不想听,他所说的,不过是他想让自己知道的而已。 他要好生养好伤,这天下,还是他的天下。 第865章 朕想立楚王为太子 发生那么大的事,百姓们就算没有得到不准出门的命令,也会闭门不出的。 很快,马在都御史府勒停,岳西去敲门。 门房开门,岳西道:“梁王殿下来访,请去通报!” 那门房道:“我家老爷有令,殿下若来,不必通报!”他直接领着人进府去了。 岳西不由看了楚昕元一眼,却见楚昕元丝毫都没有意外。 沈殿聪在正厅之中郑重接待了楚昕元,楚昕元拱了拱手,行了个晚辈礼,道:“多谢沈大人高义,才使京城之乱尽快平息!” 沈殿聪却规矩地行了个面见王爷的君臣礼,道:“七殿下说了,京城若有乱,能力挽狂澜之人唯殿下一人,将楚王府府兵交由殿下调配,这是七殿下之令,本官不敢居功!” 这番话,代表的是楚景弦的意思,也代表着楚景弦的支持,甚至表示,楚景弦授意了沈殿聪的投诚。 楚昕元道:“父皇受伤了。他被钟妃一匕首刺在胸口!” 沈殿聪一惊,继而行礼道:“殿下早做准备!” 楚昕元看他一眼,道:“七弟不欲回京吗?” 沈殿聪默了一下,才道:“七殿下之事,本官不知!” 楚昕元道:“京中百官,皆闭门不出。本王知道,他们各有心思和想法,不过这不重要,父皇肯定很想见你和明相孔大人,沈大人可以面圣了!” 沈殿聪道:“是!” 楚昕元便告辞离去了。 他来了一趟,好像只是道了个谢,什么都没有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岳西挠着头没弄懂,不过,他很快放弃去想,他一个粗人,想那么多干什么?想破脑袋也不会想明白的! 当天,沈殿聪和明丞相和孔大将军也去见了皇上。 在召见他们的时候,皇上还躺在龙榻上动弹不得,他把所有御医和侍候的太监都赶了出去。 而后,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三人,道:“梁王是不是控制了皇宫?” 孔熹纳闷:“皇上,如今禁军几乎全部战死,京畿卫负责京城和皇宫安防,这与控制没什么关系?” 当初,他是抱着必死之心守在第二道防线,那时候,若是没有意外,他们的尸体,都将被叛军践踏而过。 楚昕元的到来,简直是奇兵天降。 他是粗人,但他不蠢。 若是梁王有什么别的心思,当时但凡等到晚上,他们全都死绝之后,再带人从秘道里应外合,一样可以肃清叛乱,控制京城。 便算他那时出现,皇上已经受了重伤,若他不松口让人去请御医,皇上拖不了多久也会宾天。 但楚昕元没有那么做。此时皇上为何语气里满满的怨念? 皇上看一眼三人,然后目光定定看着沈殿聪,道:“朕想召楚王回京,立为太子!” 沈殿聪:“……” 皇上真是玩弄人心习惯了,现在他身受重伤,大权旁落,皇宫和京城都被楚昕元的京畿卫给掌控着,他知道自己无力对抗,所以,想把他用得顺手的那把剑再拿出来为他冲锋陷阵。 楚朝阳的事发生的太过突然,他想要再次控制局面而已。 而一切,竟然和七殿下预想的一样。 知父莫若子吗? 明崇峻道:“楚王领军在东境,东境回京,快马加鞭也得近一个月,何况东境之事未平,南齐大军虽退,但占山贼匪为乱,楚王正带兵剿匪之中,圣令难达!” 皇上沉下脸:“难道圣旨还召不回一个领军在外的皇子?” 孔熹道:“皇上便算召回了楚王殿下,楚王殿下难道要和梁王殿下打对台吗?那京城刚刚的安稳,就又没有了!” 皇上看着他眼神不悦,这孔熹是他最喜欢的臣子,最得他心意,表面粗豪,但之前朝堂上每一次都能摸准他的心意,说到他的心坎上。 这次怎么就这么没有眼力见呢? 他道:“朕要立太子,要让楚王为太子。你们的意思是逼迫朕立梁王吗?难道朕身为皇帝,立太子竟不由朕心,而由尔等来决断?” 因为太过激动,他脸色潮红,几乎又咳嗽起来。 沈殿聪道:“陛下不必担忧,前些日子楚王传回家书,他正带兵剿匪,只等待匪患一除,便会回京!如今可能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皇上听到这里,才觉得气息顺了些。 他完全忘了,他之前是下令让楚景弦就在东境,暂时不要回京。 当然,此时没有人提醒他。 皇上呼出一口气,目光再次扫向三人,沉声道:“此事绝密,为防有人对楚王动手,尔等不得将消息泄露!” “遵旨!” 皇上疲倦之极,挥挥手让三人退下。 三人离开,到了殿外,互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走了几步,明崇峻突地道:“老夫新得了一坛好酒!” 孔熹立刻道:“见者有份!” 沈殿聪道:“那我备菜?” “那去你府上!” 明崇峻孔熹异口同声! 沈殿聪摇头:“老狐狸,又坑我!” 三人面圣后各自回府,而后孔明二人携酒携物同去沈府的消息,自然也第一时间报到了楚昕元面前。 楚昕元道:“本王知道了!” 汇报的曹北有些担心:“主子,这三人可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官,他们聚在一起也不知道是有什么筹谋,如今这样的时候,您不阻止吗?” 楚昕元看他一眼,道:“不必!” 大概是已经将最重要的事交付给了最信任的大臣,不日就将有结果,皇上的心情好了许多,吃过药,人都精神了几分。 楚昕元仍是每日进宫问候,似乎对皇上的安排一无所知。他继续处理着事务,现在皇帝病重不能理政,国事由楚昕元在处理。 皇上很生气,却无可奈何。 就算把那些折子都送过来,他也无力处理。 除了御医,和孔明沈三人,竟然无一个官员来探视他。 他知道,那些官员要么是进不了宫,要么是不想进宫,现在的情况真是于他越来越不利了。 楚昕元每天会说一些朝事给他听,美其名曰由他定夺,但他一句也不想听,他所说的,不过是他想让自己知道的而已。 他要好生养好伤,这天下,还是他的天下。 第866章 东境急报 刘公公醒了,但皇上却已经无法吩咐他做任何事,因为他的武功,跌到了底,一个普通的侍卫,都能置他于死地。和顾衍的那一战,他直接被打废了。 但他仍然颤颤巍巍地到皇帝跟前来侍候,楚昕元也没阻止。 半月后,突然有东境八百里加急传令兵快马入城,口中大呼:“急报,东境急报!” 这急报自然是送到了楚昕元的面前。 楚昕元看了一眼,抿了抿唇,封好,道:“直接送进宫去!” 于是,传令兵畅通无阻地进了宫,那封八百里加急急报,由刘公公拿起,送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刚喝过药,精神不错。 他的伤其实没好,也难以好,但有那么多的好药把他保着,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 他拆开,只见急报上面只有一行字: “楚王东境剿匪,误触陷阱,为国捐躯!” 皇上瞪大眼睛,看着那一行字,似乎要将那行字看出花来。而后,噗地一声,他一口血吐在急报上。 刘公公大惊,身手已经不如之前敏捷,他道:“皇上,保重龙体呀!” 皇上并不是心疼楚景弦捐躯,而是,他的儿子之中,现在只有楚景弦能与楚昕元对抗,唯有楚景弦回京,才可能助他重新夺回被楚昕元控制的京城。 但现在,希望没有了。 这时候,楚昕元坐在自己的桌案前,桌案上,压着好几封书信,其中有一封,便是楚景弦传来的。 两人原本在京城里是针锋相对,甚至互不顺眼,但是楚景弦到了东境,两兄弟之间反倒常有书信,这点,大概是皇上没有想到的。 楚昕元出神地看着那些书信,然后,一一把它们投入了火炉之中。 纸张卷起,烧灭,化作了飞灰。 这么久了,要回京的人,该回京了? 或者,他该腾些时间去见见天牢里的顾衍。 阴冷森寒的天牢中,顾衍盘膝坐在干草堆上。 这样的环境,他坐在那里,却像皇帝坐在他的宝座之上。 和刘公公一战,他受伤也不轻,脸色很是苍白,一张妖孽一样的脸上,却没有什么沧桑之色。 甚至,他的头发,竟然都没有乱,整个人还是那么俊美,更多了几分病弱。 皎如月华,光润清雅。 楚昕元缓缓走近,挥退了所有人。 顾衍缓缓转过头,看他一眼,嘴角上扬,道:“关了我这么久,准备什么时候给我个痛快?” 楚昕元静静地看着他,过了片刻,才道:“这个,倒也不着急,你逃不掉,早死晚死何妨?留你一命,是因为有人还想见你一面!” “谁?” 楚昕元眯了眯眼,语气有些冷意:“你觉得是谁?” 顾衍沉默想了想,谁会想见他一面呢?此刻回想,他才发现,他算计筹谋,机关算尽,但却似乎没有真正的朋友。 谁会在这时候,想见他一个阶下囚?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他笑了,道:“清瑜?” 楚昕元冷淡:“你大可不必叫得如此亲密!” 顾衍却笑得更加开怀,道:“我们共过生死,这情谊,你比不了,也不必比!” 楚昕元不愿意听:“她以后会对着你的墓碑如此缅怀你,九泉之下,你可瞑目了!” 顾衍笑道:“她至少以后会对着我的墓碑如此缅怀我,而你呢,你就算胜了我,又如何?就算得了这东夏,又如何,你到底得不到她!” 楚昕元眼神微厉,整个人气息沉沉,他缓缓道:“你这话言之过早。我想得到的,不会失手。皇位如是,她,亦如是!” “是吗?那我拭目以待!”顾衍笑。都是男子,他能看出楚昕元目光之中的势在必得。 他曾经也想过。 但是后来,他发现了沐清瑜的疏离,他明白,从他决定做大事起,沐清瑜便不会站在他这边。 因为,他办墨氏义善堂,是为了暗中蓄兵,而沐清瑜办济宁堂,虽也是为自己培养人才,但却着实是在办善事。 她有一种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悲悯之情。 东夏因皇帝弄权不作为,百姓日子并不好过。 皇权迭易,会让更多的百姓成为流民,她不喜! 他曾想,来日方长。 但是现在,没有来日了。 他败了。 而胜者楚昕元,现在在想着来日! 可清瑜若是普通的女子,又岂会如现在这般?他以为皇权在握,天下在手,想要什么便能有什么吗? 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都会如愿,即使他得了皇权也不能。 他是真的拭目以待! 楚昕元走了,顾衍还是盘膝坐着,他竟觉得,这日子也挺不错的。他死前,沐清瑜还想见他一面,突然就有了期待了呢! 楚王战死的消息在京城散播开来。 皇上大受打击,身子便更不好了。 众臣们早就恢复正常的办公,也一直在观望着,见此,自然也明白,皇上是不成了,这天下,是梁王的天下了。 又过了两日,楚昕元盼着的人终于进京,他心中很高兴,可是他左等右等,进京的人却无丝毫消息。 漪云楼三楼的天字号房间,正在热气腾腾地涮着锅子。 楚昕元一脚踏进去,站在门口一时没动。 屋内,沐清瑜正将一筷子羊肚放进锅子里,热气冒出来,里面的白汤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另一人吃得热火朝天。 他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 吃锅子的两人也抬起眼,看见他,虽是不速之客,两人竟然也没有觉得什么奇怪。 沐清瑜还问了一句:“你要来两口吗?” 楚昕元拧着眉,语气很是不愉:“回了京,竟然先吃锅子。我不来,你们是不是也不去找我?” 沐清瑜笑道:“哪能呢?” 楚昕元看着那埋头吃得欢快的人:“还有你,战死沙场,如今是诈尸吗?” 诈尸的楚景弦抬起头,手下不停,夹了一筷子肉塞进嘴里,道:“楚王战死沙场,与我有什么关系?从此,你安心当你的梁王,守你的江山,我便江湖高远,各得其所!” 看见沐清瑜用公筷为楚景弦夹了烫好的肉放在他面前小碟,而楚景弦也在为沐清瑜夹菜。 这一幕很是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一屁y股坐下来,道:“我也来两口!” 第866章 东境急报 刘公公醒了,但皇上却已经无法吩咐他做任何事,因为他的武功,跌到了底,一个普通的侍卫,都能置他于死地。和顾衍的那一战,他直接被打废了。 但他仍然颤颤巍巍地到皇帝跟前来侍候,楚昕元也没阻止。 半月后,突然有东境八百里加急传令兵快马入城,口中大呼:“急报,东境急报!” 这急报自然是送到了楚昕元的面前。 楚昕元看了一眼,抿了抿唇,封好,道:“直接送进宫去!” 于是,传令兵畅通无阻地进了宫,那封八百里加急急报,由刘公公拿起,送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刚喝过药,精神不错。 他的伤其实没好,也难以好,但有那么多的好药把他保着,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 他拆开,只见急报上面只有一行字: “楚王东境剿匪,误触陷阱,为国捐躯!” 皇上瞪大眼睛,看着那一行字,似乎要将那行字看出花来。而后,噗地一声,他一口血吐在急报上。 刘公公大惊,身手已经不如之前敏捷,他道:“皇上,保重龙体呀!” 皇上并不是心疼楚景弦捐躯,而是,他的儿子之中,现在只有楚景弦能与楚昕元对抗,唯有楚景弦回京,才可能助他重新夺回被楚昕元控制的京城。 但现在,希望没有了。 这时候,楚昕元坐在自己的桌案前,桌案上,压着好几封书信,其中有一封,便是楚景弦传来的。 两人原本在京城里是针锋相对,甚至互不顺眼,但是楚景弦到了东境,两兄弟之间反倒常有书信,这点,大概是皇上没有想到的。 楚昕元出神地看着那些书信,然后,一一把它们投入了火炉之中。 纸张卷起,烧灭,化作了飞灰。 这么久了,要回京的人,该回京了? 或者,他该腾些时间去见见天牢里的顾衍。 阴冷森寒的天牢中,顾衍盘膝坐在干草堆上。 这样的环境,他坐在那里,却像皇帝坐在他的宝座之上。 和刘公公一战,他受伤也不轻,脸色很是苍白,一张妖孽一样的脸上,却没有什么沧桑之色。 甚至,他的头发,竟然都没有乱,整个人还是那么俊美,更多了几分病弱。 皎如月华,光润清雅。 楚昕元缓缓走近,挥退了所有人。 顾衍缓缓转过头,看他一眼,嘴角上扬,道:“关了我这么久,准备什么时候给我个痛快?” 楚昕元静静地看着他,过了片刻,才道:“这个,倒也不着急,你逃不掉,早死晚死何妨?留你一命,是因为有人还想见你一面!” “谁?” 楚昕元眯了眯眼,语气有些冷意:“你觉得是谁?” 顾衍沉默想了想,谁会想见他一面呢?此刻回想,他才发现,他算计筹谋,机关算尽,但却似乎没有真正的朋友。 谁会在这时候,想见他一个阶下囚?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他笑了,道:“清瑜?” 楚昕元冷淡:“你大可不必叫得如此亲密!” 顾衍却笑得更加开怀,道:“我们共过生死,这情谊,你比不了,也不必比!” 楚昕元不愿意听:“她以后会对着你的墓碑如此缅怀你,九泉之下,你可瞑目了!” 顾衍笑道:“她至少以后会对着我的墓碑如此缅怀我,而你呢,你就算胜了我,又如何?就算得了这东夏,又如何,你到底得不到她!” 楚昕元眼神微厉,整个人气息沉沉,他缓缓道:“你这话言之过早。我想得到的,不会失手。皇位如是,她,亦如是!” “是吗?那我拭目以待!”顾衍笑。都是男子,他能看出楚昕元目光之中的势在必得。 他曾经也想过。 但是后来,他发现了沐清瑜的疏离,他明白,从他决定做大事起,沐清瑜便不会站在他这边。 因为,他办墨氏义善堂,是为了暗中蓄兵,而沐清瑜办济宁堂,虽也是为自己培养人才,但却着实是在办善事。 她有一种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悲悯之情。 东夏因皇帝弄权不作为,百姓日子并不好过。 皇权迭易,会让更多的百姓成为流民,她不喜! 他曾想,来日方长。 但是现在,没有来日了。 他败了。 而胜者楚昕元,现在在想着来日! 可清瑜若是普通的女子,又岂会如现在这般?他以为皇权在握,天下在手,想要什么便能有什么吗? 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都会如愿,即使他得了皇权也不能。 他是真的拭目以待! 楚昕元走了,顾衍还是盘膝坐着,他竟觉得,这日子也挺不错的。他死前,沐清瑜还想见他一面,突然就有了期待了呢! 楚王战死的消息在京城散播开来。 皇上大受打击,身子便更不好了。 众臣们早就恢复正常的办公,也一直在观望着,见此,自然也明白,皇上是不成了,这天下,是梁王的天下了。 又过了两日,楚昕元盼着的人终于进京,他心中很高兴,可是他左等右等,进京的人却无丝毫消息。 漪云楼三楼的天字号房间,正在热气腾腾地涮着锅子。 楚昕元一脚踏进去,站在门口一时没动。 屋内,沐清瑜正将一筷子羊肚放进锅子里,热气冒出来,里面的白汤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另一人吃得热火朝天。 他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 吃锅子的两人也抬起眼,看见他,虽是不速之客,两人竟然也没有觉得什么奇怪。 沐清瑜还问了一句:“你要来两口吗?” 楚昕元拧着眉,语气很是不愉:“回了京,竟然先吃锅子。我不来,你们是不是也不去找我?” 沐清瑜笑道:“哪能呢?” 楚昕元看着那埋头吃得欢快的人:“还有你,战死沙场,如今是诈尸吗?” 诈尸的楚景弦抬起头,手下不停,夹了一筷子肉塞进嘴里,道:“楚王战死沙场,与我有什么关系?从此,你安心当你的梁王,守你的江山,我便江湖高远,各得其所!” 看见沐清瑜用公筷为楚景弦夹了烫好的肉放在他面前小碟,而楚景弦也在为沐清瑜夹菜。 这一幕很是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一屁y股坐下来,道:“我也来两口!” 第867章 若我想要你呢 桌上有干净未动的筷子,楚昕元自己夹了肉片进去涮。 他等了良久,没有等来沐清瑜帮他夹菜。 他很郁闷,道:“我在京城累死累活,你们回京三日,天天吃锅子?” “路途疲累,不得多休息一下吗?”楚景弦看他一眼,“求仁得仁,累死累活难道你没乐在其中?” 楚昕元塞一口肉片进嘴里,吃得咬牙切齿。 就知道他到京城,还是会和自己针锋相对。 他看沐清瑜:“我答应过你,可以让你接走裴霁!也答应你,让云涧城自治!” “多谢!” “你要见东方墨晔,这几天便去见。过几天,也该处理他的事了!” “你要杀他吗?” 楚昕元看着她,道:“造反之罪,本就应诛九族!我不杀他,如何向那些惨死的禁军交代?” 沐清瑜默了默,道:“我欠他一条命,我想还他一条命,所以,我想救他。这事,有得商量吗?” 楚昕元也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道:“也不是没有操作的空间,不过,我为何要这么做?” “我知道你不会没有条件,所以,可以谈!”沐清瑜放下筷子。 楚昕元目光微微幽深,语气也有些异样!“如果,我想要你呢?” “不行!”楚景弦断然道。 楚昕元看都没看他一眼。 现在整个京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楚景弦的意见,他不必在意。而楚景弦用退让诈死和一千府兵的归置权,换的是自己的逍遥江湖,换的是沈氏一族和德妃一脉以后的荣华富贵,这些他应承了,可感情的事,不是交易! 他丝毫没觉得自己这想法自相矛盾。 沐清瑜失笑:“我?” 楚昕元定定地看着她,道:“以前大局难测,我不能给任何承诺,但现在,我可以!东夏缺一个皇后,我愿倾一国之力来娶你,让你成为东夏最尊贵的女人!你想救东方墨晔,我亦允你,饶他一条命,让你还这个人情!” 沐清瑜轻轻笑了,眉目清雅,这一笑,如高岭雪莲次第开,炫花人眼。 她悠然看楚昕元,道:“你还没当皇帝!” “很快就能了!” “托你父皇的福,东夏现在并没有那么强盛,三国虎视,强敌在外,患忧在内,百姓日子艰难,任何一点动静,可能就让东夏飘摇难测!” 楚昕元道:“我知道!所以,我需要一个有能力有本事有悲悯之心的皇后,你正好合适!” 他又道:“我会为你空置后宫,除此之外,身边无二色!我会许你治国之权,帝后同治!” 楚景弦刚才吃的香,此刻再无胃口,他冷眼看着楚昕元,却没有说话。 他不得不承认,楚昕元的这个条件,很诱人。 许以后位,再无二色,许治国之权,这是何等诱人的条件?这世上,有女子能拒绝这样的条件吗? 他给不了。 所以他不说话。 可他心里极不舒服! 这是阴谋,不,这是明晃晃的阳谋,当着他的面,就对清瑜许以重诱。偏偏他还做声不得,因为现在他真的给不了。 卑鄙,如果知道他会这么做,那他打完仗即刻就会回京,将东境之事交由别人处理。 那时,京城谁为主,还真不一定。虽然楚昕元有京畿卫在手! 他曾想过,若沐清瑜想要富贵荣华,他也愿为她去做这件事,但是当时,沐清瑜给他的答复,说她并不需要这些。 是啊,清瑜并不需要这些。 想到这里,楚景弦又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冲一冲心中的涩味。 楚昕元一瞬不瞬地看着沐清瑜,似是在告诉他,他所言,句句属实,诚挚无比! 他也很有信心,天下女子,谁不想要一个一心一意待她的男子?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他许她身边无二色,许她尊重与平等,许她权力与地位! 这份诚意,能打动她了? 他在等沐清瑜的答复! 沐清瑜突地伸手在桌上轻轻一拍,桌上热气腾腾的锅子,毫无征兆地飞上了半空,楚昕元一惊,这里面可是滚烫的汤底,沾上一点在身,也会很难受。 他暗运内力,却见锅子整个翻了过来。 这下,他的脸色微变。 整锅的红辣喷香的汤,还在冒热泡,这要整个浇在身上,那还了得? 他不自觉脚下一蹬,连人带椅滑出好几步,把自己脱出锅子热汤范围。 但见那锅子在空中又翻了翻,再次正起来,竟没有一点汤汁溢出。不仅如此,那锅还晃悠悠地落下,又落回原地,稳稳地回到桌面,里面火旺水滚,滋滋作响。 楚昕元看着沐清瑜,心中惊疑不定。 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这是什么手段? 沐清瑜看他一眼,道:“你看出来了吗?我喜欢舞刀弄棒,不喜欢朝堂争权;我喜欢天地辽阔,自由自在,不喜欢玩弄人心,权谋算计;我喜欢一切皆由我掌握,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不喜欢将一切希望和抱负,梦想和目标,建筑在一个男人的所谓的感情之上。” 她拿起筷子夹了锅子里并没有间断的热气腾腾的菜,放在面前小碟,才道:“感情是天下最靠不住的东西,人心易变。就比如你,当初能将我活埋,现在,却又对我谈不二色;当初能踢裂我两根肋骨,现在,却又跟我说什么许以后位!当初你圈禁我于竹渺院,让我几乎饿死,现在,你说什么帝后同治?你觉得我会在意什么后位吗?” “踢裂肋骨,将你活埋?”楚景弦变色,他从不知道,当初的沐清瑜,在梁王府里竟然曾遭受过这样的磨难,他只知道,封锁庭院,自生自灭,冷酷无情。 他怒视楚昕元:“那时所有人都不知道清瑜习武,在所有的人眼里,她只是个弱女子。你以男子武力,对一个弱女子下此重手,你怎么下得了手?” 楚昕元:“……” 他无言以对。 他无法辩解,当初,他是以为她已经死了,踢的是尸体,埋的也是尸体! 那成了他与她之间永远横亘的刺,永远无法抹平的鸿沟。 第867章 若我想要你呢 桌上有干净未动的筷子,楚昕元自己夹了肉片进去涮。 他等了良久,没有等来沐清瑜帮他夹菜。 他很郁闷,道:“我在京城累死累活,你们回京三日,天天吃锅子?” “路途疲累,不得多休息一下吗?”楚景弦看他一眼,“求仁得仁,累死累活难道你没乐在其中?” 楚昕元塞一口肉片进嘴里,吃得咬牙切齿。 就知道他到京城,还是会和自己针锋相对。 他看沐清瑜:“我答应过你,可以让你接走裴霁!也答应你,让云涧城自治!” “多谢!” “你要见东方墨晔,这几天便去见。过几天,也该处理他的事了!” “你要杀他吗?” 楚昕元看着她,道:“造反之罪,本就应诛九族!我不杀他,如何向那些惨死的禁军交代?” 沐清瑜默了默,道:“我欠他一条命,我想还他一条命,所以,我想救他。这事,有得商量吗?” 楚昕元也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道:“也不是没有操作的空间,不过,我为何要这么做?” “我知道你不会没有条件,所以,可以谈!”沐清瑜放下筷子。 楚昕元目光微微幽深,语气也有些异样!“如果,我想要你呢?” “不行!”楚景弦断然道。 楚昕元看都没看他一眼。 现在整个京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楚景弦的意见,他不必在意。而楚景弦用退让诈死和一千府兵的归置权,换的是自己的逍遥江湖,换的是沈氏一族和德妃一脉以后的荣华富贵,这些他应承了,可感情的事,不是交易! 他丝毫没觉得自己这想法自相矛盾。 沐清瑜失笑:“我?” 楚昕元定定地看着她,道:“以前大局难测,我不能给任何承诺,但现在,我可以!东夏缺一个皇后,我愿倾一国之力来娶你,让你成为东夏最尊贵的女人!你想救东方墨晔,我亦允你,饶他一条命,让你还这个人情!” 沐清瑜轻轻笑了,眉目清雅,这一笑,如高岭雪莲次第开,炫花人眼。 她悠然看楚昕元,道:“你还没当皇帝!” “很快就能了!” “托你父皇的福,东夏现在并没有那么强盛,三国虎视,强敌在外,患忧在内,百姓日子艰难,任何一点动静,可能就让东夏飘摇难测!” 楚昕元道:“我知道!所以,我需要一个有能力有本事有悲悯之心的皇后,你正好合适!” 他又道:“我会为你空置后宫,除此之外,身边无二色!我会许你治国之权,帝后同治!” 楚景弦刚才吃的香,此刻再无胃口,他冷眼看着楚昕元,却没有说话。 他不得不承认,楚昕元的这个条件,很诱人。 许以后位,再无二色,许治国之权,这是何等诱人的条件?这世上,有女子能拒绝这样的条件吗? 他给不了。 所以他不说话。 可他心里极不舒服! 这是阴谋,不,这是明晃晃的阳谋,当着他的面,就对清瑜许以重诱。偏偏他还做声不得,因为现在他真的给不了。 卑鄙,如果知道他会这么做,那他打完仗即刻就会回京,将东境之事交由别人处理。 那时,京城谁为主,还真不一定。虽然楚昕元有京畿卫在手! 他曾想过,若沐清瑜想要富贵荣华,他也愿为她去做这件事,但是当时,沐清瑜给他的答复,说她并不需要这些。 是啊,清瑜并不需要这些。 想到这里,楚景弦又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冲一冲心中的涩味。 楚昕元一瞬不瞬地看着沐清瑜,似是在告诉他,他所言,句句属实,诚挚无比! 他也很有信心,天下女子,谁不想要一个一心一意待她的男子?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他许她身边无二色,许她尊重与平等,许她权力与地位! 这份诚意,能打动她了? 他在等沐清瑜的答复! 沐清瑜突地伸手在桌上轻轻一拍,桌上热气腾腾的锅子,毫无征兆地飞上了半空,楚昕元一惊,这里面可是滚烫的汤底,沾上一点在身,也会很难受。 他暗运内力,却见锅子整个翻了过来。 这下,他的脸色微变。 整锅的红辣喷香的汤,还在冒热泡,这要整个浇在身上,那还了得? 他不自觉脚下一蹬,连人带椅滑出好几步,把自己脱出锅子热汤范围。 但见那锅子在空中又翻了翻,再次正起来,竟没有一点汤汁溢出。不仅如此,那锅还晃悠悠地落下,又落回原地,稳稳地回到桌面,里面火旺水滚,滋滋作响。 楚昕元看着沐清瑜,心中惊疑不定。 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这是什么手段? 沐清瑜看他一眼,道:“你看出来了吗?我喜欢舞刀弄棒,不喜欢朝堂争权;我喜欢天地辽阔,自由自在,不喜欢玩弄人心,权谋算计;我喜欢一切皆由我掌握,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不喜欢将一切希望和抱负,梦想和目标,建筑在一个男人的所谓的感情之上。” 她拿起筷子夹了锅子里并没有间断的热气腾腾的菜,放在面前小碟,才道:“感情是天下最靠不住的东西,人心易变。就比如你,当初能将我活埋,现在,却又对我谈不二色;当初能踢裂我两根肋骨,现在,却又跟我说什么许以后位!当初你圈禁我于竹渺院,让我几乎饿死,现在,你说什么帝后同治?你觉得我会在意什么后位吗?” “踢裂肋骨,将你活埋?”楚景弦变色,他从不知道,当初的沐清瑜,在梁王府里竟然曾遭受过这样的磨难,他只知道,封锁庭院,自生自灭,冷酷无情。 他怒视楚昕元:“那时所有人都不知道清瑜习武,在所有的人眼里,她只是个弱女子。你以男子武力,对一个弱女子下此重手,你怎么下得了手?” 楚昕元:“……” 他无言以对。 他无法辩解,当初,他是以为她已经死了,踢的是尸体,埋的也是尸体! 那成了他与她之间永远横亘的刺,永远无法抹平的鸿沟。 第868章 一命换一命 楚昕元后悔莫及,恨不得回到当初,拨乱反正。 他脸现愧色。 原来,他大局已定,富有四海,许以后位,帝后同治,再无二色,仍然,仍然挽回不了当初对她的伤害? 一切,真的弥补不了? 楚昕元心中有些郁郁。 如果是普通女子,他许以如此诚意,应该是够了,但沐清瑜不是普通女子。 他早该想到! 可他还是不甘心,他马上就能得到那个至尊之位了,他将成为东夏之主,一国之主啊,还不能得到自己心中想要的女子吗? 他道:“你不想救东方墨晔了吗?你不是说,你欠他一条命,你不想还了吗?” 沐清瑜道:“听过九转大还丹吗?” 楚昕元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转移话题,还是点头,道:“《天下奇药榜》排名第一,活死人肉白骨,只要有一口气在,吃下此丹,便能重续生机!但此物只听传说,因为不仅此丹所需要材料苛刻难寻,而且炼成此药者,必须精通药理,医术通神,还得是巅峰之境以上的高手亲自操刀。” 能上《天下奇药榜》第一名,这药的功效勿庸置疑,无论外伤内伤,顽疾疑症,都能死里逃生,十日内便恢复得与常人无异! 他道:“一人一生只能将一件事做到极致,神医必然武功有所不如,达不到巅峰境,而巅峰境的高手,又未必会医术,所以,此药除了数百年之前的医圣蓝仲璟曾炼成过两粒,已经绝迹了。” 沐清瑜道:“我手中恰好有一颗,我将此药给你,换东方墨晔一条命,如何?” 楚昕元目光微微一动。 有这样一颗药在手里,就等于多了一条命,这就是一命换一命的意思!他眸光幽深,看着沐清瑜的眼神里,仿佛翻卷着波涛,他缓缓道:“若……我还是要你呢?” 沐清瑜淡淡地道:“我劝你别有这个危险想法!因为,你若逼迫于我,我也可以是东方墨晔,但是,我不会像东方墨晔那样。我若动手,不、死、不、休!” 楚景弦轻轻地笑了,这就是他所认识的清瑜,从开始,到现在,她好像一直在变,但其实一直没有变过。 她要什么,都会达到,因为,她有心机有手段有智谋有本事,一个心中有沧海有天下的人,会在意世俗人眼中的尊贵和利益吗? 楚昕元的脸色却黑了。 沐清瑜在威胁他。 明晃晃的威胁。 她说,他若逼急了她,她也会谋逆。但是,她会比东方墨晔的手段更严密谨慎,更算无遗策。 她说,他若强留于她,她就毁他江山,断他君途。 更可气的是,楚景弦竟然还在一边笑。 他瞪视楚景弦:“别忘了,你也是楚氏子孙!”一个女子在他面前说要夺了楚氏江山,他怎么笑得出来? 楚景弦先拿公筷夹起锅子里最鲜嫩美味的肉片放进沐清瑜面前小碟,才又为自己夹了肉片慢条斯理地咀嚼,悠悠地道:“我的好皇兄,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已经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了!” 楚昕元:“……” 看着楚昕元那气闷不已,不甘不愤的眼神,沐清瑜道:“你就知足,楚王为国捐躯,你如今皇位已稳,别折腾了!” 他想说,若他以裴霁为质,逼迫沐清瑜嫁他,他未必不能成! 但是,他不敢说。 现在,他还能跟他们一起吃锅子,那就表示,至少,他们还没有反目为仇,但一旦他那么做了,今天这样的场景,就再也不会有。 甚至,她也会如她所说那样,效仿东方墨晔。就算她为了裴霁忍耐,但必对他充满恨意,把她用强权,用卑鄙手段禁锢在身边,只收获她满满的恨意,以及可能有的十倍百倍的报复,这是他所想要的吗? 顾衍,竟是猜对了! 他愤愤地将椅子挪回,把他们涮的肉片鱼片还有菜统统夹在自己碗里,堆成了小山,然后,大口大口地吃,吃得咬牙切齿,吃得气郁难平。 楚景弦沐清瑜并不在意,他们继续涮,楚昕元瞬间觉得,刚才他的动作,好像小孩子置气,而他们一副毫不计较的样子,更咯应人。 好气! 吃下去的好像都是气! 不,还有醋,全都是百年老陈醋! 如果当初那老东西准他领军去往东境,那今日与沐清瑜并肩涮锅子,言笑晏晏的,是不是就是他了? 不! 并不会! 楚昕元想到她说的话,活埋,踢断肋骨,圈禁…… 有这些横亘在此,他与她,真的是没有一丝半点的可能! 也许他去了东境,她就不会去东境,会留在京城里与楚景弦并肩作战。 罢! 他总归不是一无所获的!至少,他会成为东夏之主! 他努力地说服自己,然后缓缓放下筷子,道:“九转大还丹,你从哪里来的?” 沐清瑜抬眼,笑道:“我自有我的途径,但你放心,绝对是真药!届时,你可以先验货!” 楚昕元又郁闷了,他又不是不信她手中有真的九转大还丹,只是好奇问问来处,她竟这样滴水不漏地回应他,这还是将他当外人啊! 这个认知着实不太美好。 他闷闷地道:“我会安排!你先见他一面!” 又道:“我吃好了!” 站起身,他愤然瞪了楚景弦一眼,悻悻地道:“你记住,你是个死人,别到处诈尸!” 然后,他带着几分不甘,几分怨气,几分无奈,几分置气,拉开门出去了。 沐清瑜楚景弦相视一笑,他们并不在意楚昕元的态度,这次回京,他们是来接裴霁的,顺手还了东方墨晔的人情,他们会一起搬到云涧城去。那里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这东夏,这京城,就留给楚昕元去伤脑筋! 楚昕元还没到临时卫所,就接到了秘报:“刘公公悄悄出宫,准备出城,欲往南境!” 楚昕元淡淡地道:“让他去!” 南境,守境大将九皇叔楚凌锐,手中有十万精兵,还有二十万南境驻军。 刘公公伤还没好,带伤悄然离去,自然是得了皇帝的密旨。 第868章 一命换一命 楚昕元后悔莫及,恨不得回到当初,拨乱反正。 他脸现愧色。 原来,他大局已定,富有四海,许以后位,帝后同治,再无二色,仍然,仍然挽回不了当初对她的伤害? 一切,真的弥补不了? 楚昕元心中有些郁郁。 如果是普通女子,他许以如此诚意,应该是够了,但沐清瑜不是普通女子。 他早该想到! 可他还是不甘心,他马上就能得到那个至尊之位了,他将成为东夏之主,一国之主啊,还不能得到自己心中想要的女子吗? 他道:“你不想救东方墨晔了吗?你不是说,你欠他一条命,你不想还了吗?” 沐清瑜道:“听过九转大还丹吗?” 楚昕元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转移话题,还是点头,道:“《天下奇药榜》排名第一,活死人肉白骨,只要有一口气在,吃下此丹,便能重续生机!但此物只听传说,因为不仅此丹所需要材料苛刻难寻,而且炼成此药者,必须精通药理,医术通神,还得是巅峰之境以上的高手亲自操刀。” 能上《天下奇药榜》第一名,这药的功效勿庸置疑,无论外伤内伤,顽疾疑症,都能死里逃生,十日内便恢复得与常人无异! 他道:“一人一生只能将一件事做到极致,神医必然武功有所不如,达不到巅峰境,而巅峰境的高手,又未必会医术,所以,此药除了数百年之前的医圣蓝仲璟曾炼成过两粒,已经绝迹了。” 沐清瑜道:“我手中恰好有一颗,我将此药给你,换东方墨晔一条命,如何?” 楚昕元目光微微一动。 有这样一颗药在手里,就等于多了一条命,这就是一命换一命的意思!他眸光幽深,看着沐清瑜的眼神里,仿佛翻卷着波涛,他缓缓道:“若……我还是要你呢?” 沐清瑜淡淡地道:“我劝你别有这个危险想法!因为,你若逼迫于我,我也可以是东方墨晔,但是,我不会像东方墨晔那样。我若动手,不、死、不、休!” 楚景弦轻轻地笑了,这就是他所认识的清瑜,从开始,到现在,她好像一直在变,但其实一直没有变过。 她要什么,都会达到,因为,她有心机有手段有智谋有本事,一个心中有沧海有天下的人,会在意世俗人眼中的尊贵和利益吗? 楚昕元的脸色却黑了。 沐清瑜在威胁他。 明晃晃的威胁。 她说,他若逼急了她,她也会谋逆。但是,她会比东方墨晔的手段更严密谨慎,更算无遗策。 她说,他若强留于她,她就毁他江山,断他君途。 更可气的是,楚景弦竟然还在一边笑。 他瞪视楚景弦:“别忘了,你也是楚氏子孙!”一个女子在他面前说要夺了楚氏江山,他怎么笑得出来? 楚景弦先拿公筷夹起锅子里最鲜嫩美味的肉片放进沐清瑜面前小碟,才又为自己夹了肉片慢条斯理地咀嚼,悠悠地道:“我的好皇兄,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已经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了!” 楚昕元:“……” 看着楚昕元那气闷不已,不甘不愤的眼神,沐清瑜道:“你就知足,楚王为国捐躯,你如今皇位已稳,别折腾了!” 他想说,若他以裴霁为质,逼迫沐清瑜嫁他,他未必不能成! 但是,他不敢说。 现在,他还能跟他们一起吃锅子,那就表示,至少,他们还没有反目为仇,但一旦他那么做了,今天这样的场景,就再也不会有。 甚至,她也会如她所说那样,效仿东方墨晔。就算她为了裴霁忍耐,但必对他充满恨意,把她用强权,用卑鄙手段禁锢在身边,只收获她满满的恨意,以及可能有的十倍百倍的报复,这是他所想要的吗? 顾衍,竟是猜对了! 他愤愤地将椅子挪回,把他们涮的肉片鱼片还有菜统统夹在自己碗里,堆成了小山,然后,大口大口地吃,吃得咬牙切齿,吃得气郁难平。 楚景弦沐清瑜并不在意,他们继续涮,楚昕元瞬间觉得,刚才他的动作,好像小孩子置气,而他们一副毫不计较的样子,更咯应人。 好气! 吃下去的好像都是气! 不,还有醋,全都是百年老陈醋! 如果当初那老东西准他领军去往东境,那今日与沐清瑜并肩涮锅子,言笑晏晏的,是不是就是他了? 不! 并不会! 楚昕元想到她说的话,活埋,踢断肋骨,圈禁…… 有这些横亘在此,他与她,真的是没有一丝半点的可能! 也许他去了东境,她就不会去东境,会留在京城里与楚景弦并肩作战。 罢! 他总归不是一无所获的!至少,他会成为东夏之主! 他努力地说服自己,然后缓缓放下筷子,道:“九转大还丹,你从哪里来的?” 沐清瑜抬眼,笑道:“我自有我的途径,但你放心,绝对是真药!届时,你可以先验货!” 楚昕元又郁闷了,他又不是不信她手中有真的九转大还丹,只是好奇问问来处,她竟这样滴水不漏地回应他,这还是将他当外人啊! 这个认知着实不太美好。 他闷闷地道:“我会安排!你先见他一面!” 又道:“我吃好了!” 站起身,他愤然瞪了楚景弦一眼,悻悻地道:“你记住,你是个死人,别到处诈尸!” 然后,他带着几分不甘,几分怨气,几分无奈,几分置气,拉开门出去了。 沐清瑜楚景弦相视一笑,他们并不在意楚昕元的态度,这次回京,他们是来接裴霁的,顺手还了东方墨晔的人情,他们会一起搬到云涧城去。那里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这东夏,这京城,就留给楚昕元去伤脑筋! 楚昕元还没到临时卫所,就接到了秘报:“刘公公悄悄出宫,准备出城,欲往南境!” 楚昕元淡淡地道:“让他去!” 南境,守境大将九皇叔楚凌锐,手中有十万精兵,还有二十万南境驻军。 刘公公伤还没好,带伤悄然离去,自然是得了皇帝的密旨。 第869章 有朋友之义,但不多 楚昕元心中泛起一丝冷冽,都只剩没几口气了,此心竟然不死,知道楚王战死,指望不上了,就想要让英王带兵回京勤王呢? 他大概是忘了,他是怎么对待英王的。 英王的家小只能在京城,而且他的儿子,一个一个地死了,如今仅剩最小的儿子,带在身边上战场,还有个已经二十岁,却不许她嫁人的女儿。 他把英王当工具久了,真以为这工具就没有感情了吗? 楚昕元早在三个月前,就与英王取得联系,这段时间一直有飞鸽传信来往。 所以,皇帝的这番行动,不过是一场空而已。 但他不阻止,不揭穿,对于将死之人,他很仁慈! 钟妃和十四皇子,他厚葬了。 虽然钟妃是顾衍安插进宫的人,但一个弱女子,如此决绝,为报仇忍辱负重,他愿意给她一份死后安宁。 没有葬在皇陵,只是寻了一处安静之地,将她们母子合葬。想必这是他们母子的心愿! 天牢里,顾衍终于等到了他的期待。 他笑容很灿烂:“你来了!” 沐清瑜道:“故人生死一线,总归要来看一看的!” 顾衍:“……” 这话真刺耳啊。 但也是事实。他的确生死一线,而且他的生死,在楚昕元的一念之间。而这一念,只是早晚而已。 谋国之罪,当诛九族,这是谁都知道的后果。 他也知道。 他现在心中没有别的念头,只是可怜云崇军,他们不该因为他而全都丢掉性命,而且背上叛军之名。 虽然他让顾九早早离去,将京城中的云崇军和云义军撤离,那些还没暴露的,也都撤出去了,让他们从此天地高远,但,毕竟,死伤惨重! 他们都是因他而死! 这是这些日子来,唯一时时折磨他内心的东西。 除此之外,他反倒释怀。 败就败,死就死! 他这一生,其实也没有什么遗憾! 也不对,遗憾还是有的,不过,既然已经达不成,徒想无益。 他缓了缓语气,道:“多谢你来送我一程!”却又撇撇嘴,道:“送故人离世,酒没一杯,菜没有一盏,忒小气!” “谁说你就一定会死了!”沐清瑜笑道。 顾衍诧异地看着她,接着开玩笑道:“莫非,你还会为我劫狱不成?” 他曾对她动心,可她却似乎从未曾对他动过心。所以大概他并不值得她冒上那么大的风险去为他打算。 她若真这么做了,在东夏,她便再无立足之地,而她的生意,几乎都在东夏! 再说,事已至此,他又何必连累她如此? 沐清瑜狡黠一笑,道:“这世上,只要利益足够,便总有办法。何必用劫囚这种下下之策!” “你不必……”他很感动,她的意思是,她真的为他考虑了,虽然不知道她会用什么办法,但那得怎样的利益,才能换出一个足够诛九族的死囚? “我欠你一条命!所以必须还。”沐清瑜清凌凌的声音响在耳边。 至于顾衍欠下的那些命,她会扩大济宁堂,做更多的善事,以抵消那份孽! 这让顾衍笑容微僵,继而又失笑。 不管是还命也罢,还是为当初的情谊也罢,总归,她在为他费心思,他又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突地道:“你……选了楚昕元吗?” 如果她成了他的皇后,那她为自己周旋,才有可能成功。她能对自己说这话,绝不是给他无谓的希望,应该是有九分把握在的。 沐清瑜奇怪:“我为何要选他?我和他,勉强是朋友罢了!” 顾衍很好奇,那她用了什么法子? 不过,他识趣的没有多问。 两人也只聊了几句,沐清瑜就走了。 顾衍有些不舍,道:“你才说了不到十句话!” 沐清瑜微微一笑道:“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待着气闷!” 顾衍:“……” 他都待多少天了! 还真是有朋友之义,但不多! 皇帝在寝殿里,又喝下一碗又苦又涩的药。 他很安心,他在等刘公公的消息,刘公公是带着他的密旨出京,去找英王带兵来勤王的。 只要英王携旨带兵勤王,哪怕失败,天下人也知道楚昕元用了不光采的手段。 所以,他一定要活着。 他问郑院正:“朕什么时候能好?” 郑院正:“……” 如果不是梁王准允,让他动用最好的药,他早就龙驭宾天了。他只是御医,不是神仙,就算有那些药,皇上连起身都不能,一直躺在病榻,之所以感觉不到多少疼痛,是药里加了镇痛的验方。 也正是因为不太疼,让皇上产生了错觉。 对着皇上已经老迈的身体,还有伤得那么重的那一刀,他已经尽力了。 他斟酌道:“皇上且安心,伤口恢复得不错,只消伤好了,皇上便好了!” 皇上嗯了一声,这个答案让他安心。 他只消等就行了。 九皇弟会来勤王的! 四月十九,南齐商人东方墨晔借假镇国将军遗孤身份,假托当年东夏护国神兵云崇军之名,举兵造反之事公昭天下,逆贼祸乱东夏,贼匪已全部伏诛,贼首东方墨晔认罪,囚车载于菜市口,验明正身,斩首示众! 在菜市口东面高楼最上层的雅间里,酒香菜美,窗户开着。 一个清越的声音笑盈盈:“亲眼看见自己斩首,感觉如何?” 与楚昕元的交易达成,他用一个死囚将顾衍换出,拿走九转大还丹。 顾衍看着对面的清隽男女,他神色间已褪y去之前的意气风发,变得沧桑了许多。他举起杯,对沐清瑜道:“多谢救命之恩!” “不必如此,我说过,是还你当初救我一命的人情!”沐清瑜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接下来……”顾衍停顿片刻,才道:“大概会离开东夏,寻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了此残生!” 沐清瑜没再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计划和打算,这条命还后,之后怎么生活,以顾衍之能,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过得更好。 不过,再谋江山之事,大概是不可能了。 第869章 有朋友之义,但不多 楚昕元心中泛起一丝冷冽,都只剩没几口气了,此心竟然不死,知道楚王战死,指望不上了,就想要让英王带兵回京勤王呢? 他大概是忘了,他是怎么对待英王的。 英王的家小只能在京城,而且他的儿子,一个一个地死了,如今仅剩最小的儿子,带在身边上战场,还有个已经二十岁,却不许她嫁人的女儿。 他把英王当工具久了,真以为这工具就没有感情了吗? 楚昕元早在三个月前,就与英王取得联系,这段时间一直有飞鸽传信来往。 所以,皇帝的这番行动,不过是一场空而已。 但他不阻止,不揭穿,对于将死之人,他很仁慈! 钟妃和十四皇子,他厚葬了。 虽然钟妃是顾衍安插进宫的人,但一个弱女子,如此决绝,为报仇忍辱负重,他愿意给她一份死后安宁。 没有葬在皇陵,只是寻了一处安静之地,将她们母子合葬。想必这是他们母子的心愿! 天牢里,顾衍终于等到了他的期待。 他笑容很灿烂:“你来了!” 沐清瑜道:“故人生死一线,总归要来看一看的!” 顾衍:“……” 这话真刺耳啊。 但也是事实。他的确生死一线,而且他的生死,在楚昕元的一念之间。而这一念,只是早晚而已。 谋国之罪,当诛九族,这是谁都知道的后果。 他也知道。 他现在心中没有别的念头,只是可怜云崇军,他们不该因为他而全都丢掉性命,而且背上叛军之名。 虽然他让顾九早早离去,将京城中的云崇军和云义军撤离,那些还没暴露的,也都撤出去了,让他们从此天地高远,但,毕竟,死伤惨重! 他们都是因他而死! 这是这些日子来,唯一时时折磨他内心的东西。 除此之外,他反倒释怀。 败就败,死就死! 他这一生,其实也没有什么遗憾! 也不对,遗憾还是有的,不过,既然已经达不成,徒想无益。 他缓了缓语气,道:“多谢你来送我一程!”却又撇撇嘴,道:“送故人离世,酒没一杯,菜没有一盏,忒小气!” “谁说你就一定会死了!”沐清瑜笑道。 顾衍诧异地看着她,接着开玩笑道:“莫非,你还会为我劫狱不成?” 他曾对她动心,可她却似乎从未曾对他动过心。所以大概他并不值得她冒上那么大的风险去为他打算。 她若真这么做了,在东夏,她便再无立足之地,而她的生意,几乎都在东夏! 再说,事已至此,他又何必连累她如此? 沐清瑜狡黠一笑,道:“这世上,只要利益足够,便总有办法。何必用劫囚这种下下之策!” “你不必……”他很感动,她的意思是,她真的为他考虑了,虽然不知道她会用什么办法,但那得怎样的利益,才能换出一个足够诛九族的死囚? “我欠你一条命!所以必须还。”沐清瑜清凌凌的声音响在耳边。 至于顾衍欠下的那些命,她会扩大济宁堂,做更多的善事,以抵消那份孽! 这让顾衍笑容微僵,继而又失笑。 不管是还命也罢,还是为当初的情谊也罢,总归,她在为他费心思,他又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突地道:“你……选了楚昕元吗?” 如果她成了他的皇后,那她为自己周旋,才有可能成功。她能对自己说这话,绝不是给他无谓的希望,应该是有九分把握在的。 沐清瑜奇怪:“我为何要选他?我和他,勉强是朋友罢了!” 顾衍很好奇,那她用了什么法子? 不过,他识趣的没有多问。 两人也只聊了几句,沐清瑜就走了。 顾衍有些不舍,道:“你才说了不到十句话!” 沐清瑜微微一笑道:“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待着气闷!” 顾衍:“……” 他都待多少天了! 还真是有朋友之义,但不多! 皇帝在寝殿里,又喝下一碗又苦又涩的药。 他很安心,他在等刘公公的消息,刘公公是带着他的密旨出京,去找英王带兵来勤王的。 只要英王携旨带兵勤王,哪怕失败,天下人也知道楚昕元用了不光采的手段。 所以,他一定要活着。 他问郑院正:“朕什么时候能好?” 郑院正:“……” 如果不是梁王准允,让他动用最好的药,他早就龙驭宾天了。他只是御医,不是神仙,就算有那些药,皇上连起身都不能,一直躺在病榻,之所以感觉不到多少疼痛,是药里加了镇痛的验方。 也正是因为不太疼,让皇上产生了错觉。 对着皇上已经老迈的身体,还有伤得那么重的那一刀,他已经尽力了。 他斟酌道:“皇上且安心,伤口恢复得不错,只消伤好了,皇上便好了!” 皇上嗯了一声,这个答案让他安心。 他只消等就行了。 九皇弟会来勤王的! 四月十九,南齐商人东方墨晔借假镇国将军遗孤身份,假托当年东夏护国神兵云崇军之名,举兵造反之事公昭天下,逆贼祸乱东夏,贼匪已全部伏诛,贼首东方墨晔认罪,囚车载于菜市口,验明正身,斩首示众! 在菜市口东面高楼最上层的雅间里,酒香菜美,窗户开着。 一个清越的声音笑盈盈:“亲眼看见自己斩首,感觉如何?” 与楚昕元的交易达成,他用一个死囚将顾衍换出,拿走九转大还丹。 顾衍看着对面的清隽男女,他神色间已褪y去之前的意气风发,变得沧桑了许多。他举起杯,对沐清瑜道:“多谢救命之恩!” “不必如此,我说过,是还你当初救我一命的人情!”沐清瑜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接下来……”顾衍停顿片刻,才道:“大概会离开东夏,寻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了此残生!” 沐清瑜没再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计划和打算,这条命还后,之后怎么生活,以顾衍之能,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过得更好。 不过,再谋江山之事,大概是不可能了。 第870章 敷衍(大结局) 顾衍看他们:“你们呢?又有什么打算?” 沐清瑜看了楚景弦一眼,楚景弦笑道:“我和你一样,都是死人了,所以,这东夏京城,自是待不得了。” 沐清瑜笑道:“江湖高远,随心所欲!” 天下那么大,她可以随时随地,想去看看就去看看! 当楚昕元再次去见他们时,却发现他们所在之地,已经人去楼空,一封书信,专门留给他。 楚昕元脸色阴沉地拆开书信,他倒要看看,他们给他留的什么话! 清雅却力透纸背的字: “盼君心中有百姓, 勿使流民遍东夏!” 楚昕元:“……” 连个离别信都这般敷衍,过份! 他们说得多轻巧,轻飘飘一句话,整个东夏都成了他的责任! 他们自己呢?江湖高远,天地辽阔,却将他一个人扔在这深宫之中,案牍劳形! 过份过份过份! 这时岳西来报:“主子,昨夜威武侯府举家离开了,消失得无声无息,我等今天才发现。” 楚昕元淡然,以沐清瑜现在的能力,要带走几个人,他的人还真守不住。 再说,那是他应下的事,他也没有守。 他不想得罪沐清瑜,不仅因为,也许那将是他心中仅存的美好和柔软,还因为,那天那个汤锅子,给了他极大的震撼。 那,是巅峰境高手的手段。 他识货,所以,哪怕他心中再多不甘,也不敢真的用皇权和君威去强逼一个巅峰境的高手留下。 所以那九转大还丹,也许是她自己炼的! 而顾衍,是他的表兄,也是沐清瑜用九转大还丹换的。 楚景弦,愿意用诈死将京城的局面让给他,让沈氏一族和胡氏一族都为他所用,让他顺利接掌京城势力,冲着这点,他也不能为难。 毕竟,他们两个,都已经是无名无姓之人了。 沐清瑜三人已经离开三日,此时,楚昕元又到每日见一次皇上的程序了。 皇上斜眼看着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如今皇上卧床,各官员各司其职,早朝不能废,所以,龙椅空着,在龙椅的下侧摆了一张椅子,梁王楚昕元监国,代理朝政。 没有人有异议。 今天刚下朝,楚昕元便来了,他正常行礼,好像丝毫没感觉到皇上的不喜。 他仍向皇上汇报着朝政之事。 皇上心里恨啊,谁允许他监国了?谁许他可以代理朝政了? 楚昕元说完国事,又道:“对了,父皇,云州传回消息,云州边境守将九皇叔英王,发现刘公公假传圣旨,已经将他就地斩杀了!这得亏是九皇叔一片忠心,要不然,九王叔真大老远的带兵来勤王,可就闹了大笑话了。刘公公胆子真大啊,竟然都敢假传圣旨了。” 皇上:“……” 他说不出话来。 他张口喷了一口血。 不过,楚昕元好像早有预料,向侧一让,身上没沾上半点! 看着大口喘气的皇上,楚昕元叹息道:“父皇,你又何必如此。本来,我得了一颗九转大还丹,你知道九转大还丹吗?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奇药,当年万华国主曾愿意以倾国相送,只为求购一颗。” 皇上的眼里顿时迸发出希望。 楚昕元却摇摇头道:“那颗药,我本是为父皇求的啊。不过,父皇办事,太让我寒心了。所以,那颗药我就没准备给父皇了。” 皇上用尽全力,吐出两个字:“逆……子!” 楚昕元轻轻一笑,道:“是啊,我是逆子,可惜,你那么多儿子,被你算计得死的死,残的残,伤得伤,现在父皇身边,仅我一个逆子了!” 皇上再次吐出一大口血,脸憋得通红,往后重重一倒。 楚昕元退后一步,沉声道:“御医!” 郑院正赶紧带着御医前来。 看着吐血昏迷的皇上,他们忧心忡忡,梁王殿下每次下朝第一时间便来看皇上,又下令用最好的药,给皇上最细致的守护,郑院正和一众御医都好久不曾回府了。 可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现在,竟然吐血了。 看来,皇上真撑不了几天了。 他们实不忍孝顺的梁王伤心,看来,得委婉地向梁王告诉皇上的伤情不容乐观了。 四月二十五日,皇帝到底没能等来他心心念念的勤王军队,龙驭宾天了! 他没有立遗诏定太子。 但是,所有朝臣都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梁王楚昕元在皇上的灵前,被朝臣再三奏请,勉为其难,于先帝灵前登基,着手处理先帝丧事。 楚昕元娶了胡逢新之女胡嘉珂为后,尊德妃为皇太后。 东夏的君位顺延,没有起任何风波。 先皇万般不想死,哪怕死时,也在想,即使没有人前来勤王,但是,那些朝臣定知道楚昕元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 因为他未立太子,没有遗诏。 可是他却不知,当他缠y绵病榻,当楚昕元召集御医没日没夜守着他,让他们用最好的药材,而且,每天处理完公务之后,都会来问候皇上的伤情。 众朝臣们早就感念梁王之孝。 无一人怀疑他的用心。 毕竟,如郑院正所想,梁王若要用不正当的手段得到皇位,只消不给他医治,他就会伤重而死,这多活了一个多月,全是梁王的功劳。 何况,梁王的能力,众臣也是有目共睹,他任人唯贤,只要有本事,便能有一展抱负的机会。 谁敢怀疑梁王得位名不正言不顺,他们就不答应! 年轻的皇帝十分勤政,被先皇挥霍而空的国库,渐渐充盈,仍有天灾,但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了。 朝中也有良臣,不论是皇帝重用的新任的户部尚书胡逢新,新的丞相明朔,还是旧臣都御史沈殿聪等先皇重用之人,以及已经尊封为太傅的前丞相明崇峻与大将军孔熹,也仍在朝堂发光发热。人人恪忠职守,朝堂清明。 君臣同心,东夏国力日盛。 却没有几人知道,东夏皇帝楚昕元,贴身的怀中,始终藏着一封信,信纸纸张泛黄,只有短短两句话,却被皇帝珍藏了一生! (全文完) 第870章 敷衍(大结局) 顾衍看他们:“你们呢?又有什么打算?” 沐清瑜看了楚景弦一眼,楚景弦笑道:“我和你一样,都是死人了,所以,这东夏京城,自是待不得了。” 沐清瑜笑道:“江湖高远,随心所欲!” 天下那么大,她可以随时随地,想去看看就去看看! 当楚昕元再次去见他们时,却发现他们所在之地,已经人去楼空,一封书信,专门留给他。 楚昕元脸色阴沉地拆开书信,他倒要看看,他们给他留的什么话! 清雅却力透纸背的字: “盼君心中有百姓, 勿使流民遍东夏!” 楚昕元:“……” 连个离别信都这般敷衍,过份! 他们说得多轻巧,轻飘飘一句话,整个东夏都成了他的责任! 他们自己呢?江湖高远,天地辽阔,却将他一个人扔在这深宫之中,案牍劳形! 过份过份过份! 这时岳西来报:“主子,昨夜威武侯府举家离开了,消失得无声无息,我等今天才发现。” 楚昕元淡然,以沐清瑜现在的能力,要带走几个人,他的人还真守不住。 再说,那是他应下的事,他也没有守。 他不想得罪沐清瑜,不仅因为,也许那将是他心中仅存的美好和柔软,还因为,那天那个汤锅子,给了他极大的震撼。 那,是巅峰境高手的手段。 他识货,所以,哪怕他心中再多不甘,也不敢真的用皇权和君威去强逼一个巅峰境的高手留下。 所以那九转大还丹,也许是她自己炼的! 而顾衍,是他的表兄,也是沐清瑜用九转大还丹换的。 楚景弦,愿意用诈死将京城的局面让给他,让沈氏一族和胡氏一族都为他所用,让他顺利接掌京城势力,冲着这点,他也不能为难。 毕竟,他们两个,都已经是无名无姓之人了。 沐清瑜三人已经离开三日,此时,楚昕元又到每日见一次皇上的程序了。 皇上斜眼看着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如今皇上卧床,各官员各司其职,早朝不能废,所以,龙椅空着,在龙椅的下侧摆了一张椅子,梁王楚昕元监国,代理朝政。 没有人有异议。 今天刚下朝,楚昕元便来了,他正常行礼,好像丝毫没感觉到皇上的不喜。 他仍向皇上汇报着朝政之事。 皇上心里恨啊,谁允许他监国了?谁许他可以代理朝政了? 楚昕元说完国事,又道:“对了,父皇,云州传回消息,云州边境守将九皇叔英王,发现刘公公假传圣旨,已经将他就地斩杀了!这得亏是九皇叔一片忠心,要不然,九王叔真大老远的带兵来勤王,可就闹了大笑话了。刘公公胆子真大啊,竟然都敢假传圣旨了。” 皇上:“……” 他说不出话来。 他张口喷了一口血。 不过,楚昕元好像早有预料,向侧一让,身上没沾上半点! 看着大口喘气的皇上,楚昕元叹息道:“父皇,你又何必如此。本来,我得了一颗九转大还丹,你知道九转大还丹吗?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奇药,当年万华国主曾愿意以倾国相送,只为求购一颗。” 皇上的眼里顿时迸发出希望。 楚昕元却摇摇头道:“那颗药,我本是为父皇求的啊。不过,父皇办事,太让我寒心了。所以,那颗药我就没准备给父皇了。” 皇上用尽全力,吐出两个字:“逆……子!” 楚昕元轻轻一笑,道:“是啊,我是逆子,可惜,你那么多儿子,被你算计得死的死,残的残,伤得伤,现在父皇身边,仅我一个逆子了!” 皇上再次吐出一大口血,脸憋得通红,往后重重一倒。 楚昕元退后一步,沉声道:“御医!” 郑院正赶紧带着御医前来。 看着吐血昏迷的皇上,他们忧心忡忡,梁王殿下每次下朝第一时间便来看皇上,又下令用最好的药,给皇上最细致的守护,郑院正和一众御医都好久不曾回府了。 可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现在,竟然吐血了。 看来,皇上真撑不了几天了。 他们实不忍孝顺的梁王伤心,看来,得委婉地向梁王告诉皇上的伤情不容乐观了。 四月二十五日,皇帝到底没能等来他心心念念的勤王军队,龙驭宾天了! 他没有立遗诏定太子。 但是,所有朝臣都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梁王楚昕元在皇上的灵前,被朝臣再三奏请,勉为其难,于先帝灵前登基,着手处理先帝丧事。 楚昕元娶了胡逢新之女胡嘉珂为后,尊德妃为皇太后。 东夏的君位顺延,没有起任何风波。 先皇万般不想死,哪怕死时,也在想,即使没有人前来勤王,但是,那些朝臣定知道楚昕元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 因为他未立太子,没有遗诏。 可是他却不知,当他缠y绵病榻,当楚昕元召集御医没日没夜守着他,让他们用最好的药材,而且,每天处理完公务之后,都会来问候皇上的伤情。 众朝臣们早就感念梁王之孝。 无一人怀疑他的用心。 毕竟,如郑院正所想,梁王若要用不正当的手段得到皇位,只消不给他医治,他就会伤重而死,这多活了一个多月,全是梁王的功劳。 何况,梁王的能力,众臣也是有目共睹,他任人唯贤,只要有本事,便能有一展抱负的机会。 谁敢怀疑梁王得位名不正言不顺,他们就不答应! 年轻的皇帝十分勤政,被先皇挥霍而空的国库,渐渐充盈,仍有天灾,但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了。 朝中也有良臣,不论是皇帝重用的新任的户部尚书胡逢新,新的丞相明朔,还是旧臣都御史沈殿聪等先皇重用之人,以及已经尊封为太傅的前丞相明崇峻与大将军孔熹,也仍在朝堂发光发热。人人恪忠职守,朝堂清明。 君臣同心,东夏国力日盛。 却没有几人知道,东夏皇帝楚昕元,贴身的怀中,始终藏着一封信,信纸纸张泛黄,只有短短两句话,却被皇帝珍藏了一生! (全文完) 楚昕元番外 大夏历元成二十二年。皇帝的寝殿,启元帝楚昕元年经时太过勤政,每日睡不了两个时辰,哪怕是习武之人,却常年清瘦,如今年到四十五,便日渐不好,缠绵病榻了。 这年纪于皇帝来说已不算长寿,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更可算短命了。 这两日,御医在尽力为启元帝调理身体,太子与皇后日日守在病榻,担心之色尽显。 有御医送来刚熬好的汤药。 太子楚司瑜道:“本宫来!” 将药碗接过,太子试了温度,小心地舀起一勺,送到启元帝唇边。 启元帝费力地睁开眼睛,张嘴,咽下,却洒落了一半。 太子眼泪都差点流出来了。 父皇有无比威严的气质,朝堂上,更是有如天生的王者,让人不敢仰视。 第一次听政,他看到父皇的眼神,犹如星辰般璀璨而深邃,她看到父皇的威仪,朝臣们无不敬畏。 他在朝堂上,果决坚毅,智慧和决断力使大夏日渐强大。 原本天下四国各据一方,但南齐数次进犯,在自己十五岁那年,父皇御驾亲征,大败南齐,西唐北越也趁势而起,南齐从此消失,天下四分变成三分。 大夏成为三国最强,有最强的军队,有充足的军备,有明君和贤臣,父皇开创了繁荣且安定的大夏,边境安稳,西唐北越慑于父皇之威,都和大夏建立了良好的邦交。 无论是在朝廷上宣告政策,还是在战场上指挥军队,父皇都充满了不可侵犯的威仪和无上智慧,他像天上的神明一般。 可是现在,他在四十五岁的壮年,大有可为的年纪,却只是个在病榻上虚弱的病人,连喝口汤药都吞咽困难。 英雄迟暮,不过如是! 可父皇才四十五岁,离英雄迟暮的年纪也太年轻了些。 一碗药缓慢又艰难地喂完,启元帝的脸色似乎好了些。 他深陷却仍然深邃的目光落在太子身上,又看看站在太子身后的皇位,轻声道:“司瑜,你先退下,让朕和你母后说说话!” 太子行礼,噙着泪退下。 他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在父皇的培养和耳濡目染下,他很优秀很出色,他也立志如父皇一样,做一个名垂青史的明君! 太子离去,启元帝看着榻前的皇后。 他幽深的眸子,似乎透过她看向很远的地方。 皇后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很平静。 应该说这几十年来,他们之间的相处,便是如此,像陌生人,像朋友,但却不像夫妻。 皇后胡嘉珂,太后的娘家侄女。 启元帝只有两个孩子,大公主和太子! 世人都说,启元帝情深意重,为皇后空置后宫,但只有皇后心里清楚。皇上的确是情深意重,空置后宫,却不是为她! 大抵是他想要的人既然得不到,那不论是谁都可以!而她,便是那个都可以。 之所以选她,大概因为,她姓胡,她有个表哥,叫楚景弦,她有个姑母,是皇帝亲封的当今太后? 其实她知道,他心里一直有别人。 以前,她以为那个人是明沁雪,毕竟,那曾是京城璀璨惊艳的女子,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另一个比明沁雪更奇特,更特别,也更有本事的女子。 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女子。 毕竟,她曾是梁王妃,却不知因何,一份休书,两人劳燕分飞。 从此,梁王的心里便没有了别人? 甚至,若不是他需要一个皇后,需要一个继承人,他连她也是不需要的。 自从太子出生,两人便各住自己的宫殿,已经许久不曾同住了。 皇帝像个苦行僧,每天只有奏折,只有国事,没有丝毫的儿女情长。 胡嘉珂明白,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犹记得,当初他初登大位,曾与她进行过一番长谈。 他问她,可愿入宫为后?她若愿意,他可以给她天下最尊贵的身份,让她成为后宫之主,皇后该有的尊荣,她一样不会少,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经过深思熟虑,她同意了! 她曾以为,即使一个人心中有人,但若她付之以柔情,倾之以真心,便是一块石头,也会捂热的? 但是十年后,她便知道,她做不到。 皇帝做到了他的承诺,给了她一切,尊荣,地位,财富,以及让胡氏一族荣华富贵,让她的父亲位极人臣,她的儿子刚出生,就立为太子。 皇帝对她很大方,但独独感情,却很吝啬,吝啬到连一丝也给不起。 她是个聪明人,当知道事不可为之后,便不再强求。 这些年,他铁腕治国,重民生,轻赋税,成为一代明君;她主理后宫,教养一双儿女,让他没有后顾之忧,成为一位贤后! 他们更像合作关系,而不像夫妻! 但这一切,当初他都坦荡地和她说明过,所以,即使恨,她也没有理由。 启元帝的目光略略聚焦,轻轻地道:“皇后,对不起!” 胡嘉珂笑了笑,她已经不再年轻,大概是这些年心情一直平静,无欲无求,倒也并不显苍老,她道:“皇上不必道歉,你没有骗过我。你当初承诺的,都做到了!我早就知道,有些东西,给不起是真的给不起!有些情,哪怕是自己,也无能为力!” 启元帝道:“到底是朕亏欠了你!” 胡嘉珂轻轻摇头:“皇上给了胡家莫大荣耀,给了我们母子三人最尊贵的身份和体面!就算皇上不曾给我这些,凭着皇上这些年的励精图治,我能伴在皇上身边,也已无憾!” 启元帝沉默许久,道:“皇后,能陪我去潜邸走一趟吗?” “皇上你的身体……”潜邸,那是曾经的梁王府,自启元帝登基,梁王府便一直空置,但皇上每个月,总会去一次。 “终归是好不了啦,司瑜已经长大,会是一个更胜朕的明君。”启元帝轻轻叹息一声:“最后的日子,心中终究还是有些放不下,想最后再看一眼!” 胡嘉珂轻轻点头。 司瑜,思瑜啊! 他们的女儿,大夏的大公主,叫念瑜! 似是因为要去潜邸,启元帝有如回光返照一般,一辆低调的马车悄悄出了宫,进了梁王府。 启元帝在后院小花园处,久久站立,他身子已经摇摇晃晃,却不愿稍作休息。 他忽地幽幽地道:“皇后,若是有人因为误会而伤害了你,你会原谅他吗?” 胡嘉珂不知道他为何有此一问?她道:“那就看是怎样的伤害,伤害到什么程度了!” 启元帝突然不说话了。 怎样的伤害?活埋?伤害到什么程度?大概是从此陌路的程度。 他过了很久很久,身子又晃了晃,终于坚持不住了。 胡嘉珂过来扶她,他却不肯离开,就着胡嘉珂的手,在原地坐下。 周围草木森森,地面泥土潮湿。可他却浑然不觉。 胡嘉珂担心:“皇上,地上湿,会伤身!” 启元帝听得怔了怔,忽地笑了笑,“伤身又如何?朕这身子骨,就算再好生将养,又还能活几日?还不如率性一回!” 胡嘉珂不说话了。 皇上这身子,的确撑不了太久了。 年轻时候,他太过勤政,案牍劳形,把先皇留下的破败江山治理得政清人和;把邻国虎视眈眈的边境打造得有如铁桶;把敢于觊觎大夏的国家或灭或驱! 现在,谁还敢揠大夏之锋? 若是皇上再活三十年,也许,天下一统也未可知! 可是,皇上这一生过得也苦,他自虐般的连轴转,早把身子骨给累坏了。 启元帝轻轻道:“皇后,朕给你讲个故事!” 胡嘉珂不知道皇上为何突然之间有了讲故事的兴趣,但这么久以来,她习惯性的陪伴,只轻轻点点头,皇上在地面上坐了,她也不好站着,所以,她也在他向侧不远处坐下。 启元帝声音悠远,缓缓道:“以前啊,有一个性情冷漠,多疑暴虐,孤僻的皇子,他不信任任何人,但有一天,他却被人算计了,被迫娶了一个同样被人算计的女子。他觉得那是他的耻辱,也是他无能的证据。他对那个女子很不好。怎样的不好呢?” 启元帝的目光也变得悠远,好像跨过了时光的长河,落到某个不知名的空间和时间,游历此时的场景之外,声音幽幽:“大概就是视之如仇,视如不见。明知道因为他的态度,那女子在府里过得一点都不好,住最偏僻的院落,甚至连饭都吃不饱,连王府的客人都可以欺负她。他知道,却从来不过问,甚至助纣为虐。” “那个女子在王府里过得很卑微,她曾经努力的想要讨好那个皇子。亲自下厨,亲手做的衣裳,亲手煲的汤……可惜换来的只有皇子更加的冷漠和府里人变本加厉的嘲笑戏弄和欺辱。某一天那个女子终于受不了,她悬梁自尽了……” 胡嘉珂轻轻惊呼一声。 启元帝却笑了笑,声音愈发的轻了些,继续道:“那个皇子很生气,并没有因为一条人命的消失而消散被算计的仇恨!他令下人在王府花园里挖了个坑,准备直接把那个女子埋了。” 胡嘉珂听得打了个冷战,有些怀疑地看了启元帝一眼。 启元帝轻轻地笑着,神色诡异,声音里却透着暖意,甚至唇角上扬,似乎想起有趣的事。 “其实那个女子没有死透,在被扔进坑里的时候就醒了过来。她想往坑外爬,却被那个皇子用脚踏住往坑里按。那女子说‘要不要这么恶毒?活埋原配,名声很好听么?’” “皇子发现那个女子似乎不一样了,他没有继续活埋人,却令人砌了一堵墙封闭了那个女子住的偏僻的院子,让她在院里自生自灭!” 胡嘉珂听得震惊地睁大眼睛。 她心里隐隐有些猜测,但她不敢说。 “皇后,如果你是那个女子,你会原谅那个皇子吗?” 胡嘉珂被问得猝不及防,但她斩钉截铁地道:“不会,我会请求和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启元帝笑了,道:“嗯,对!后来那个女子把那皇子给休了。哪怕那个皇子幡然醒悟,极力的弥补。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倾尽了所有的柔情,也在没得到那个女子的原谅。” “再后来!”启元帝声音幽幽,里面似乎包含了无尽情绪:“那个皇子当了皇帝,他曾想做最后的努力。既然柔情感化不了,那就用无上的皇权来把人困在身边,他许以后位,许帝后共治,许天下共享!你猜,那个女子说了什么?” 胡嘉珂没有猜,她知道她不用猜,只听着就好。 果然,启元帝根本没等她的回答,就自顾自地继续道:“她说:‘你若逼我,这天下可以换个姓。我若动手,不、死、不、休!’” “你说好不好笑?她竟然威胁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子。可她却有这个底气威胁,也有这个能力威胁!那个皇子不敢赌!他怕玉石俱焚,他也怕不死不休,他也怕彼此成仇!” 启元帝轻轻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又轻轻地道:“皇子登基的时候,她已经天地高远,杳然无踪了,她给皇子留了封信,信里只有一句话‘盼君心中有百姓,勿使流民遍东夏’。皇后啊,如今东夏国富民强,百姓安乐,每个地方都设有老幼院,东夏再没有流民,可是那个杳无黄鹤的女子,那个皇子终其一生,再也没有见到了呀!” 浑浊的老泪顺着启元帝的脸颊滚落,只有一滴,却滚烫,如他仍然跳动的心。 胡嘉珂久久无言,她不知道说什么! 皇上用情至深,可那有什么用?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伤害即然已经形成,有时候终其一生也无法弥补! 启元帝艰难地伸手,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这个小瓷瓶胡嘉珂认识,那是皇上常年贴身带着的东西,他常对着那小瓷瓶凝望,神色温柔。 那是那个人,留给他的唯一一件东西。 启远帝递给胡嘉珂:“皇后,这里面是一颗九转大还丹,朕将它送给你,便当是这些年,朕对你的亏欠的弥补!” 胡嘉珂大惊:“九转大还丹?生死人肉白骨的奇药!皇上,您病成这样,为何不吃?”他只要吃了,就算不能病好,至少也能多活好几年。 她说着,接过瓷瓶,但想将药喂给启无帝。 启元帝轻轻摇头:“皇后,不必了,如今大夏已经没有了流民,朕也算不负她所托,朕可以安心的去了!司瑜是个孝顺的孩子,若你以后想离开皇宫,他会为你好生安排的。若你不想,也可以安心的做你的太后!” 胡嘉珂急道:“皇上,司瑜还小,你就忍心看他一个人独撑大局吗?你再多留几年,多看顾他几年好不好?你吃下药,养好身体好不好?若你不想再理政事,你可以做太上皇,或者,你想去寻她,也可以的,你好起来才能去寻他,皇上!” 她的眼睛流下来,她手指颤抖地将那九转大还丹送到他的嘴边,那药那般的圆润,那般的香,哪怕只是闻一闻,也让人精神大震。 启元帝摇摇头:“寻过啦,再也寻不到了!” 他的声音苍凉无比! 他别开头去,道:“皇后,对不起!” 胡嘉珂曾经以为,皇上对那个女子用情至深,但此刻,她方才知道,深到了什么程度! 因为她的一句话,所以,他近乎疯狂的勤政,连身子累垮也在所不惜! 因为完成了她的那句话,所以,他觉得生死于他,都已经不重要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不知所终,一往而殆!恨不知所踪,一笑而泯! 可世间自有痴儿女,多情自古空余恨! 皇上一生用来思念一个人,她又何尝不是,一生都在等一个人回头,只是,等了一生,也不会等到而已! 楚昕元番外 大夏历元成二十二年。皇帝的寝殿,启元帝楚昕元年经时太过勤政,每日睡不了两个时辰,哪怕是习武之人,却常年清瘦,如今年到四十五,便日渐不好,缠绵病榻了。 这年纪于皇帝来说已不算长寿,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更可算短命了。 这两日,御医在尽力为启元帝调理身体,太子与皇后日日守在病榻,担心之色尽显。 有御医送来刚熬好的汤药。 太子楚司瑜道:“本宫来!” 将药碗接过,太子试了温度,小心地舀起一勺,送到启元帝唇边。 启元帝费力地睁开眼睛,张嘴,咽下,却洒落了一半。 太子眼泪都差点流出来了。 父皇有无比威严的气质,朝堂上,更是有如天生的王者,让人不敢仰视。 第一次听政,他看到父皇的眼神,犹如星辰般璀璨而深邃,她看到父皇的威仪,朝臣们无不敬畏。 他在朝堂上,果决坚毅,智慧和决断力使大夏日渐强大。 原本天下四国各据一方,但南齐数次进犯,在自己十五岁那年,父皇御驾亲征,大败南齐,西唐北越也趁势而起,南齐从此消失,天下四分变成三分。 大夏成为三国最强,有最强的军队,有充足的军备,有明君和贤臣,父皇开创了繁荣且安定的大夏,边境安稳,西唐北越慑于父皇之威,都和大夏建立了良好的邦交。 无论是在朝廷上宣告政策,还是在战场上指挥军队,父皇都充满了不可侵犯的威仪和无上智慧,他像天上的神明一般。 可是现在,他在四十五岁的壮年,大有可为的年纪,却只是个在病榻上虚弱的病人,连喝口汤药都吞咽困难。 英雄迟暮,不过如是! 可父皇才四十五岁,离英雄迟暮的年纪也太年轻了些。 一碗药缓慢又艰难地喂完,启元帝的脸色似乎好了些。 他深陷却仍然深邃的目光落在太子身上,又看看站在太子身后的皇位,轻声道:“司瑜,你先退下,让朕和你母后说说话!” 太子行礼,噙着泪退下。 他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在父皇的培养和耳濡目染下,他很优秀很出色,他也立志如父皇一样,做一个名垂青史的明君! 太子离去,启元帝看着榻前的皇后。 他幽深的眸子,似乎透过她看向很远的地方。 皇后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很平静。 应该说这几十年来,他们之间的相处,便是如此,像陌生人,像朋友,但却不像夫妻。 皇后胡嘉珂,太后的娘家侄女。 启元帝只有两个孩子,大公主和太子! 世人都说,启元帝情深意重,为皇后空置后宫,但只有皇后心里清楚。皇上的确是情深意重,空置后宫,却不是为她! 大抵是他想要的人既然得不到,那不论是谁都可以!而她,便是那个都可以。 之所以选她,大概因为,她姓胡,她有个表哥,叫楚景弦,她有个姑母,是皇帝亲封的当今太后? 其实她知道,他心里一直有别人。 以前,她以为那个人是明沁雪,毕竟,那曾是京城璀璨惊艳的女子,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另一个比明沁雪更奇特,更特别,也更有本事的女子。 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女子。 毕竟,她曾是梁王妃,却不知因何,一份休书,两人劳燕分飞。 从此,梁王的心里便没有了别人? 甚至,若不是他需要一个皇后,需要一个继承人,他连她也是不需要的。 自从太子出生,两人便各住自己的宫殿,已经许久不曾同住了。 皇帝像个苦行僧,每天只有奏折,只有国事,没有丝毫的儿女情长。 胡嘉珂明白,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犹记得,当初他初登大位,曾与她进行过一番长谈。 他问她,可愿入宫为后?她若愿意,他可以给她天下最尊贵的身份,让她成为后宫之主,皇后该有的尊荣,她一样不会少,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经过深思熟虑,她同意了! 她曾以为,即使一个人心中有人,但若她付之以柔情,倾之以真心,便是一块石头,也会捂热的? 但是十年后,她便知道,她做不到。 皇帝做到了他的承诺,给了她一切,尊荣,地位,财富,以及让胡氏一族荣华富贵,让她的父亲位极人臣,她的儿子刚出生,就立为太子。 皇帝对她很大方,但独独感情,却很吝啬,吝啬到连一丝也给不起。 她是个聪明人,当知道事不可为之后,便不再强求。 这些年,他铁腕治国,重民生,轻赋税,成为一代明君;她主理后宫,教养一双儿女,让他没有后顾之忧,成为一位贤后! 他们更像合作关系,而不像夫妻! 但这一切,当初他都坦荡地和她说明过,所以,即使恨,她也没有理由。 启元帝的目光略略聚焦,轻轻地道:“皇后,对不起!” 胡嘉珂笑了笑,她已经不再年轻,大概是这些年心情一直平静,无欲无求,倒也并不显苍老,她道:“皇上不必道歉,你没有骗过我。你当初承诺的,都做到了!我早就知道,有些东西,给不起是真的给不起!有些情,哪怕是自己,也无能为力!” 启元帝道:“到底是朕亏欠了你!” 胡嘉珂轻轻摇头:“皇上给了胡家莫大荣耀,给了我们母子三人最尊贵的身份和体面!就算皇上不曾给我这些,凭着皇上这些年的励精图治,我能伴在皇上身边,也已无憾!” 启元帝沉默许久,道:“皇后,能陪我去潜邸走一趟吗?” “皇上你的身体……”潜邸,那是曾经的梁王府,自启元帝登基,梁王府便一直空置,但皇上每个月,总会去一次。 “终归是好不了啦,司瑜已经长大,会是一个更胜朕的明君。”启元帝轻轻叹息一声:“最后的日子,心中终究还是有些放不下,想最后再看一眼!” 胡嘉珂轻轻点头。 司瑜,思瑜啊! 他们的女儿,大夏的大公主,叫念瑜! 似是因为要去潜邸,启元帝有如回光返照一般,一辆低调的马车悄悄出了宫,进了梁王府。 启元帝在后院小花园处,久久站立,他身子已经摇摇晃晃,却不愿稍作休息。 他忽地幽幽地道:“皇后,若是有人因为误会而伤害了你,你会原谅他吗?” 胡嘉珂不知道他为何有此一问?她道:“那就看是怎样的伤害,伤害到什么程度了!” 启元帝突然不说话了。 怎样的伤害?活埋?伤害到什么程度?大概是从此陌路的程度。 他过了很久很久,身子又晃了晃,终于坚持不住了。 胡嘉珂过来扶她,他却不肯离开,就着胡嘉珂的手,在原地坐下。 周围草木森森,地面泥土潮湿。可他却浑然不觉。 胡嘉珂担心:“皇上,地上湿,会伤身!” 启元帝听得怔了怔,忽地笑了笑,“伤身又如何?朕这身子骨,就算再好生将养,又还能活几日?还不如率性一回!” 胡嘉珂不说话了。 皇上这身子,的确撑不了太久了。 年轻时候,他太过勤政,案牍劳形,把先皇留下的破败江山治理得政清人和;把邻国虎视眈眈的边境打造得有如铁桶;把敢于觊觎大夏的国家或灭或驱! 现在,谁还敢揠大夏之锋? 若是皇上再活三十年,也许,天下一统也未可知! 可是,皇上这一生过得也苦,他自虐般的连轴转,早把身子骨给累坏了。 启元帝轻轻道:“皇后,朕给你讲个故事!” 胡嘉珂不知道皇上为何突然之间有了讲故事的兴趣,但这么久以来,她习惯性的陪伴,只轻轻点点头,皇上在地面上坐了,她也不好站着,所以,她也在他向侧不远处坐下。 启元帝声音悠远,缓缓道:“以前啊,有一个性情冷漠,多疑暴虐,孤僻的皇子,他不信任任何人,但有一天,他却被人算计了,被迫娶了一个同样被人算计的女子。他觉得那是他的耻辱,也是他无能的证据。他对那个女子很不好。怎样的不好呢?” 启元帝的目光也变得悠远,好像跨过了时光的长河,落到某个不知名的空间和时间,游历此时的场景之外,声音幽幽:“大概就是视之如仇,视如不见。明知道因为他的态度,那女子在府里过得一点都不好,住最偏僻的院落,甚至连饭都吃不饱,连王府的客人都可以欺负她。他知道,却从来不过问,甚至助纣为虐。” “那个女子在王府里过得很卑微,她曾经努力的想要讨好那个皇子。亲自下厨,亲手做的衣裳,亲手煲的汤……可惜换来的只有皇子更加的冷漠和府里人变本加厉的嘲笑戏弄和欺辱。某一天那个女子终于受不了,她悬梁自尽了……” 胡嘉珂轻轻惊呼一声。 启元帝却笑了笑,声音愈发的轻了些,继续道:“那个皇子很生气,并没有因为一条人命的消失而消散被算计的仇恨!他令下人在王府花园里挖了个坑,准备直接把那个女子埋了。” 胡嘉珂听得打了个冷战,有些怀疑地看了启元帝一眼。 启元帝轻轻地笑着,神色诡异,声音里却透着暖意,甚至唇角上扬,似乎想起有趣的事。 “其实那个女子没有死透,在被扔进坑里的时候就醒了过来。她想往坑外爬,却被那个皇子用脚踏住往坑里按。那女子说‘要不要这么恶毒?活埋原配,名声很好听么?’” “皇子发现那个女子似乎不一样了,他没有继续活埋人,却令人砌了一堵墙封闭了那个女子住的偏僻的院子,让她在院里自生自灭!” 胡嘉珂听得震惊地睁大眼睛。 她心里隐隐有些猜测,但她不敢说。 “皇后,如果你是那个女子,你会原谅那个皇子吗?” 胡嘉珂被问得猝不及防,但她斩钉截铁地道:“不会,我会请求和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启元帝笑了,道:“嗯,对!后来那个女子把那皇子给休了。哪怕那个皇子幡然醒悟,极力的弥补。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倾尽了所有的柔情,也在没得到那个女子的原谅。” “再后来!”启元帝声音幽幽,里面似乎包含了无尽情绪:“那个皇子当了皇帝,他曾想做最后的努力。既然柔情感化不了,那就用无上的皇权来把人困在身边,他许以后位,许帝后共治,许天下共享!你猜,那个女子说了什么?” 胡嘉珂没有猜,她知道她不用猜,只听着就好。 果然,启元帝根本没等她的回答,就自顾自地继续道:“她说:‘你若逼我,这天下可以换个姓。我若动手,不、死、不、休!’” “你说好不好笑?她竟然威胁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子。可她却有这个底气威胁,也有这个能力威胁!那个皇子不敢赌!他怕玉石俱焚,他也怕不死不休,他也怕彼此成仇!” 启元帝轻轻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又轻轻地道:“皇子登基的时候,她已经天地高远,杳然无踪了,她给皇子留了封信,信里只有一句话‘盼君心中有百姓,勿使流民遍东夏’。皇后啊,如今东夏国富民强,百姓安乐,每个地方都设有老幼院,东夏再没有流民,可是那个杳无黄鹤的女子,那个皇子终其一生,再也没有见到了呀!” 浑浊的老泪顺着启元帝的脸颊滚落,只有一滴,却滚烫,如他仍然跳动的心。 胡嘉珂久久无言,她不知道说什么! 皇上用情至深,可那有什么用?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伤害即然已经形成,有时候终其一生也无法弥补! 启元帝艰难地伸手,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这个小瓷瓶胡嘉珂认识,那是皇上常年贴身带着的东西,他常对着那小瓷瓶凝望,神色温柔。 那是那个人,留给他的唯一一件东西。 启远帝递给胡嘉珂:“皇后,这里面是一颗九转大还丹,朕将它送给你,便当是这些年,朕对你的亏欠的弥补!” 胡嘉珂大惊:“九转大还丹?生死人肉白骨的奇药!皇上,您病成这样,为何不吃?”他只要吃了,就算不能病好,至少也能多活好几年。 她说着,接过瓷瓶,但想将药喂给启无帝。 启元帝轻轻摇头:“皇后,不必了,如今大夏已经没有了流民,朕也算不负她所托,朕可以安心的去了!司瑜是个孝顺的孩子,若你以后想离开皇宫,他会为你好生安排的。若你不想,也可以安心的做你的太后!” 胡嘉珂急道:“皇上,司瑜还小,你就忍心看他一个人独撑大局吗?你再多留几年,多看顾他几年好不好?你吃下药,养好身体好不好?若你不想再理政事,你可以做太上皇,或者,你想去寻她,也可以的,你好起来才能去寻他,皇上!” 她的眼睛流下来,她手指颤抖地将那九转大还丹送到他的嘴边,那药那般的圆润,那般的香,哪怕只是闻一闻,也让人精神大震。 启元帝摇摇头:“寻过啦,再也寻不到了!” 他的声音苍凉无比! 他别开头去,道:“皇后,对不起!” 胡嘉珂曾经以为,皇上对那个女子用情至深,但此刻,她方才知道,深到了什么程度! 因为她的一句话,所以,他近乎疯狂的勤政,连身子累垮也在所不惜! 因为完成了她的那句话,所以,他觉得生死于他,都已经不重要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不知所终,一往而殆!恨不知所踪,一笑而泯! 可世间自有痴儿女,多情自古空余恨! 皇上一生用来思念一个人,她又何尝不是,一生都在等一个人回头,只是,等了一生,也不会等到而已! 孔熹,孔星淳,孔芷悠番外 京城的大将军府,早已不是那满目萧条,凋敝粗陋的模样。 孔芷悠出息了,她自跟着明沁雪,沐清瑜做生意后,一颗心慢慢沉静下来,虽仍是学不来大家闺秀那样,但大概她天生有商业天赋,这天赋技能一被点亮,她便举一反三,学得极快。 明沁雪离京的时候,把几处产业折价转给了她; 沐清瑜离京的时候,也把三人合作的那些酒楼商铺的份额转给了她。 如今,她是手拥十余家酒楼雅馆,店面铺子的大老板。她的眼界也开阔了,毕竟跟着明沁雪和沐清瑜待一起那么久,她可不再受以前思想的局限。 做生意有什么不好? 仕农工商,商虽在最低,但没有商,哪怕是京城中人的日子也没有那么好过,缺一不可嘛。 她已经试着在别处不断开分铺了,都已经开出京城之外好几处了。 人手,有的是! 孔大将军念旧,重情。 当初随他上战场的那些人,有些受伤了,只能退下来的,孔大将军便都收留他们。这些人头脑清楚,冷静,忠心,遇事有担当,是最好的人选! 有她赚的源源不断的银钱,大将军府以前被兄妹两人败掉的东西,一样样的添置了回来。 孔熹常看着那又变得满满堂堂,充满了烟火气的将军府慨叹,还是生女儿好,儿子就是来讨债的。 不过现在的日子他很满意,因为他讨债的儿子,突然不去打架闯祸了,他要游历天下去。 孔熹叹气,习惯了他的不上进,但天天在眼前晃,哪怕天天气他,看着还是比较安心。 这要出远门,江湖高远,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一颗老父亲的担忧之心无处安放啊! 孔星淳说走就走,拜别老父亲和妹妹,潇洒出门了。 看着老父亲长叹短吁,孔芷悠不得不常回家看看,她安慰孔熹:“爹,你莫担心,我哥除了打不过我,他武功强着呢,一般人奈何不了他!而且,我给了他一个小印,用我的小印,可以在当地钱庄随时取银子。我赚的银子多着呢,我哥败不完!” “他爱闯祸!” “爹你多虑了,我哥有分寸着呢,你看他在京城闯了这么多年的祸,闯出大祸了吗?他那是帮你呢!你看新皇即位,他还闯祸吗?” 孔熹叹气,是啊,因为他是大将军,先皇当年疑忌武将手中的兵权,哪怕他上交了兵符,可他在边境军中的影响,还是让先皇忌惮。 先皇生恐他的儿子以后也会子承父业,后来知道他儿子是个纨绔,才放了心。 孔熹叹息道:“悠儿啊,你说京城有什么不好的?新皇任人唯贤,那小子既然不闯祸了,不能给老子去挣个武举,好好的谋个一官半职吗?” 孔芷悠也叹气:“爹爹呀,你老了!” 孔熹不乐意了,吹胡子瞪眼:“老子才五十九!” 孔芷悠同情地看着他,道:“爹爹,年轻人的心思你不懂!” “我怎么就不懂了,你给老子说说,你不说,老子怎么懂?” “我哥多大了?” “十九?二十?二十一?” 孔芷悠:“……” 她爹这大老粗,一辈子不记得她和哥,以及自己的生日。 她无语地道:“我都已经二十一了!” “那你哥二十三了。” 孔熹猛地瞪大眼睛:“丫头,你二十一了?你竟然已经二十一了?你还不嫁人?” 孔芷悠再次无语,同时很后悔,她就不该提年龄。 她赶紧转移话题祸水东引:“我哥二十三了,不也没成亲!” “对呀,对呀,那臭小子,不成亲,游什么历?一大把年纪了还游什么历?不行,老子得把他抓回来!”孔熹顿时急了,怎么他的这一对儿女,一晃眼就从十几岁到二十多了? 别人这么大,孩子都会跑会跳了,他家的这两个,儿子未定亲,女儿未定亲!现在还跑了一个! 孔芷悠笑道:“爹你莫急,我哥啊,他不是去游历,是去给你追儿媳妇去啦!” “我儿媳妇?谁?”孔熹一阵茫然。 孔芷悠直翻白眼:“所以说爹你是老了,我哥喜欢了谁,你竟然不知道,你不关心我哥!” 孔熹窘迫,他是真的不知道,他手足无措地道:“老子不是,不是不关心,可我真不知道。你哥喜欢谁?” 孔芷悠叹气道:“你没发现,我哥剑上那只穗子吗?”她一想,又觉得要老爹去发现那个有点强人所难,她还是直接说明:“明家姐姐离京之时,哥去送她,她送给哥的!” “哦,难怪那小子练武都勤了很多,天天拿着那把剑发呆,老子还以为他是看那把剑呢!” 孔芷悠道:“我哥心里可苦了!” “他苦啥?” “还是不爹爹你,你跟明老丞相不对付,一见面就掐,我哥才只能把这份心思压在心底,不敢说,也不能说,怕你生气!要是你跟明老丞相没有这么水火不容,我哥肯定早就向明家姐姐表明心意了,也不用现在辛辛苦苦去追,还没有方向,不知道能不能追到!” 孔熹急了:“胡说!那个蠢货,怎么这么蠢?我跟明老狐狸那是政见不合,又不是仇人。再说了,那以前政见不合,不是和先皇喜闻乐见的吗?现在明老狐狸都不是丞相了,我们早就不掐了!” 孔芷悠道:“可明家姐姐也早就离京了呀!” 孔熹急得直转圈圈,转着转着回过神来:“不对呀,明家丫头早就脱离明家了,老子跟明老狐狸掐,与这件事没关系呀!你哥是自己没用,不敢表白,拿老子当筏子?” 孔芷悠听得直好笑,道:“那我可不知道,也许都有。再说,明家姐姐当初虽然脱离了明家,但打断骨头连着筋,你觉得真脱离得了吗?” 孔熹点头,是这么个道理。 他又想到一件更严重的事:“明老狐狸虽然退下来了,但是明小狐狸又当丞相了,丞相府和大将军府联姻,你说新皇会不会忌惮?要不,我还是去辞个官,不能因为我,误了那小子的姻缘大事!” 孔芷悠直翻白眼:“你这大将军早就只是个名头了,除了俸禄,你没兵权没实权,还一大把年纪了,十多年没在军中,军中的威望早被新的将军代替了,皇上是明君,才不会把你当回事呢!爹,你得认清自己的身份!” “你怎么说话呢你,臭丫头!老子怎么就没认清自己的身份了?皇上亲口说的,我是国之柱石,军魂一般的人物!” “对对对,你就是一吉祥物,放这里看的。现在你手中没兵权,虽然还是大将军,也就是个光拿俸禄不干活的大将军!” 孔熹吹胡子瞪眼,不过,瞪着瞪着他就不瞪了。 吉祥物就吉祥物,他早年打仗,身上暗伤不少,皇上着意培养新的军中力量,为的是将领不会出现断层,不至于战事起,只有老将能扛事。新生代的将军,也能独当一面。 大夏愈发的强,没有人比他们这些军人更盼望看到了。 不对,他好像是被这死丫头给扯远了话题。 说的是她和她哥的亲事呢!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孔芷悠:“你哥跑了老子管不着,从明天起,老子要为你物色亲事去,你赶紧的给老子嫁人,不然,你就老在家里嫁不出去了!” 孔芷悠笑嘻嘻:“爹爹,迟了,我现在已经老在家里嫁不出去了。” “胡说,你才二十一!” “别人家十五六岁就成亲,二十一已经很老了!”孔芷悠笑得没心没肺,又道:“我若嫁了,那以后赚的银子可就是婆家的,爹爹你就再喝不上这么多的好酒,将军府里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好东西了!” “搬,搬走,老子明天戒酒,只要你嫁!” 孔芷悠脸色顿时变了:“爹,你嫌弃女儿了吗?你不想要女儿了吗?”她眼眶一红,眼里就蕴了一些湿意。 孔熹一看女儿这样,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要女儿嫁人,是怕以后他老了死了,女儿孤苦,以前家里没钱,也养着两个败家子呢,现在两个都不败家了,家里又有钱了,又不是养不起,养一辈子也养得起! 他忙道:“怎么会,但女子总是要嫁人的,爹又留不住你一辈子!” 孔芷悠一脸伤心:“爹,我能挣钱,我吃得很少。你不要赶我走!” 孔熹:“……” 他这女儿平时恨不得把天捅个窟窿下来,什么时候这么娇弱过,还差点哭了?这副模样,让孔熹顿时不习惯了,也有些自责,女儿不比儿子,不能骂,得好好说。 于是,他换了温和的语气,道:“悠儿,爹不是要赶你走,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呀,你……” “我不听!你要强行把我嫁给谁,我就绝食!”孔芷悠说着捂着脸站起,伤心欲绝地跑了。 孔熹着急地站起,想追去,孔芷悠已经跑没影了,他惆怅又无措地道:“爹没说强行把你嫁给谁,爹是说你要着急了,你都多大了?到时候好儿郎都被挑光了,你嫁谁去?歪瓜劣枣的,爹也不能让你嫁呀!” 他很失落地坐在庭院中,自责:“都怪我,我太不称职了,他们的亲事,我竟然给耽搁了。” 其实也不怪他,早些年,孔星淳孔芷悠这对混世魔王在京城闯的祸太多,虽然孔星淳是打架闯祸,赌场逍遥,大错不犯,小错不断;虽然孔芷悠是个性率直,脾气火爆了些,眼里容不得沙子,不善拐弯抹角,直来直去了些。 可那些人要为家中儿女议亲,首先就把这兄妹两排除在外了。 提起他们,那些贵夫人们就直摇头,嫌弃之色都溢出来了,以至于谁家都不敢要这样的儿媳妇,所以,无人前来提亲,孔熹又是个大老粗,就没想起这茬来。 他却不知,避开他目光的孔芷悠,脸上哪还有半点伤心之色? 切,演戏嘛,生意场上常要用,她已经熟能生巧了。 糊弄大老粗老爹,小意思嘛! 不行了,爹都已经开始催婚了,她得想想办法! 第二日,孔熹一直到下午,也没见着孔芷悠的身影,他叫过孔芷悠的丫鬟:“小姐呢?” 丫鬟眼神闪烁:“不,不知!” 孔熹:“……” 一个两个的,当他是瞎子是? 他故意沉下脸:“说!不说就大板子伺候!” 丫鬟吓坏了,忙道:“小姐没说去哪,但她给您留了一封信!” 不是她胆小,是小姐走时交代,大将军要是问起来,才能把信拿给大将军看,要是不问起,就不用管。她一天都提心吊胆的,直到这时候大将军才问起,她害怕之余,也觉得松了口气。 孔熹看着信上的内容,气得呲牙咧嘴。 “爹爹,你的好大儿马上要娶媳妇了,要好多好多银子。你那点俸禄根本不够,所以,女儿去外地开分号,给你赚娶儿媳妇的本钱去了!别想赶我走啦,这个家没我得散!别找我,你找我也找不到!” 此时,早已离京的孔芷悠单人独骑,英姿飒爽。 她才不想嫁人? 谁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嫁人是一个女子的全部吗?不,事业才是! 这辈子要是没有人能走进她心里,她就一辈子不嫁! 专心事业不香吗?嫁人有赚银子有意思吗? 她虽没清瑜和明小狐狸的本事,不能让天下都遍布自己的生意,但是在大夏多开几家分号,自己成不了天下第三有钱人,那就朝天下第三努力去! 等着,十年之内,她要亮瞎京城那帮提起她就摇头的贵夫人的狗眼! 孔熹,孔星淳,孔芷悠番外 京城的大将军府,早已不是那满目萧条,凋敝粗陋的模样。 孔芷悠出息了,她自跟着明沁雪,沐清瑜做生意后,一颗心慢慢沉静下来,虽仍是学不来大家闺秀那样,但大概她天生有商业天赋,这天赋技能一被点亮,她便举一反三,学得极快。 明沁雪离京的时候,把几处产业折价转给了她; 沐清瑜离京的时候,也把三人合作的那些酒楼商铺的份额转给了她。 如今,她是手拥十余家酒楼雅馆,店面铺子的大老板。她的眼界也开阔了,毕竟跟着明沁雪和沐清瑜待一起那么久,她可不再受以前思想的局限。 做生意有什么不好? 仕农工商,商虽在最低,但没有商,哪怕是京城中人的日子也没有那么好过,缺一不可嘛。 她已经试着在别处不断开分铺了,都已经开出京城之外好几处了。 人手,有的是! 孔大将军念旧,重情。 当初随他上战场的那些人,有些受伤了,只能退下来的,孔大将军便都收留他们。这些人头脑清楚,冷静,忠心,遇事有担当,是最好的人选! 有她赚的源源不断的银钱,大将军府以前被兄妹两人败掉的东西,一样样的添置了回来。 孔熹常看着那又变得满满堂堂,充满了烟火气的将军府慨叹,还是生女儿好,儿子就是来讨债的。 不过现在的日子他很满意,因为他讨债的儿子,突然不去打架闯祸了,他要游历天下去。 孔熹叹气,习惯了他的不上进,但天天在眼前晃,哪怕天天气他,看着还是比较安心。 这要出远门,江湖高远,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一颗老父亲的担忧之心无处安放啊! 孔星淳说走就走,拜别老父亲和妹妹,潇洒出门了。 看着老父亲长叹短吁,孔芷悠不得不常回家看看,她安慰孔熹:“爹,你莫担心,我哥除了打不过我,他武功强着呢,一般人奈何不了他!而且,我给了他一个小印,用我的小印,可以在当地钱庄随时取银子。我赚的银子多着呢,我哥败不完!” “他爱闯祸!” “爹你多虑了,我哥有分寸着呢,你看他在京城闯了这么多年的祸,闯出大祸了吗?他那是帮你呢!你看新皇即位,他还闯祸吗?” 孔熹叹气,是啊,因为他是大将军,先皇当年疑忌武将手中的兵权,哪怕他上交了兵符,可他在边境军中的影响,还是让先皇忌惮。 先皇生恐他的儿子以后也会子承父业,后来知道他儿子是个纨绔,才放了心。 孔熹叹息道:“悠儿啊,你说京城有什么不好的?新皇任人唯贤,那小子既然不闯祸了,不能给老子去挣个武举,好好的谋个一官半职吗?” 孔芷悠也叹气:“爹爹呀,你老了!” 孔熹不乐意了,吹胡子瞪眼:“老子才五十九!” 孔芷悠同情地看着他,道:“爹爹,年轻人的心思你不懂!” “我怎么就不懂了,你给老子说说,你不说,老子怎么懂?” “我哥多大了?” “十九?二十?二十一?” 孔芷悠:“……” 她爹这大老粗,一辈子不记得她和哥,以及自己的生日。 她无语地道:“我都已经二十一了!” “那你哥二十三了。” 孔熹猛地瞪大眼睛:“丫头,你二十一了?你竟然已经二十一了?你还不嫁人?” 孔芷悠再次无语,同时很后悔,她就不该提年龄。 她赶紧转移话题祸水东引:“我哥二十三了,不也没成亲!” “对呀,对呀,那臭小子,不成亲,游什么历?一大把年纪了还游什么历?不行,老子得把他抓回来!”孔熹顿时急了,怎么他的这一对儿女,一晃眼就从十几岁到二十多了? 别人这么大,孩子都会跑会跳了,他家的这两个,儿子未定亲,女儿未定亲!现在还跑了一个! 孔芷悠笑道:“爹你莫急,我哥啊,他不是去游历,是去给你追儿媳妇去啦!” “我儿媳妇?谁?”孔熹一阵茫然。 孔芷悠直翻白眼:“所以说爹你是老了,我哥喜欢了谁,你竟然不知道,你不关心我哥!” 孔熹窘迫,他是真的不知道,他手足无措地道:“老子不是,不是不关心,可我真不知道。你哥喜欢谁?” 孔芷悠叹气道:“你没发现,我哥剑上那只穗子吗?”她一想,又觉得要老爹去发现那个有点强人所难,她还是直接说明:“明家姐姐离京之时,哥去送她,她送给哥的!” “哦,难怪那小子练武都勤了很多,天天拿着那把剑发呆,老子还以为他是看那把剑呢!” 孔芷悠道:“我哥心里可苦了!” “他苦啥?” “还是不爹爹你,你跟明老丞相不对付,一见面就掐,我哥才只能把这份心思压在心底,不敢说,也不能说,怕你生气!要是你跟明老丞相没有这么水火不容,我哥肯定早就向明家姐姐表明心意了,也不用现在辛辛苦苦去追,还没有方向,不知道能不能追到!” 孔熹急了:“胡说!那个蠢货,怎么这么蠢?我跟明老狐狸那是政见不合,又不是仇人。再说了,那以前政见不合,不是和先皇喜闻乐见的吗?现在明老狐狸都不是丞相了,我们早就不掐了!” 孔芷悠道:“可明家姐姐也早就离京了呀!” 孔熹急得直转圈圈,转着转着回过神来:“不对呀,明家丫头早就脱离明家了,老子跟明老狐狸掐,与这件事没关系呀!你哥是自己没用,不敢表白,拿老子当筏子?” 孔芷悠听得直好笑,道:“那我可不知道,也许都有。再说,明家姐姐当初虽然脱离了明家,但打断骨头连着筋,你觉得真脱离得了吗?” 孔熹点头,是这么个道理。 他又想到一件更严重的事:“明老狐狸虽然退下来了,但是明小狐狸又当丞相了,丞相府和大将军府联姻,你说新皇会不会忌惮?要不,我还是去辞个官,不能因为我,误了那小子的姻缘大事!” 孔芷悠直翻白眼:“你这大将军早就只是个名头了,除了俸禄,你没兵权没实权,还一大把年纪了,十多年没在军中,军中的威望早被新的将军代替了,皇上是明君,才不会把你当回事呢!爹,你得认清自己的身份!” “你怎么说话呢你,臭丫头!老子怎么就没认清自己的身份了?皇上亲口说的,我是国之柱石,军魂一般的人物!” “对对对,你就是一吉祥物,放这里看的。现在你手中没兵权,虽然还是大将军,也就是个光拿俸禄不干活的大将军!” 孔熹吹胡子瞪眼,不过,瞪着瞪着他就不瞪了。 吉祥物就吉祥物,他早年打仗,身上暗伤不少,皇上着意培养新的军中力量,为的是将领不会出现断层,不至于战事起,只有老将能扛事。新生代的将军,也能独当一面。 大夏愈发的强,没有人比他们这些军人更盼望看到了。 不对,他好像是被这死丫头给扯远了话题。 说的是她和她哥的亲事呢!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孔芷悠:“你哥跑了老子管不着,从明天起,老子要为你物色亲事去,你赶紧的给老子嫁人,不然,你就老在家里嫁不出去了!” 孔芷悠笑嘻嘻:“爹爹,迟了,我现在已经老在家里嫁不出去了。” “胡说,你才二十一!” “别人家十五六岁就成亲,二十一已经很老了!”孔芷悠笑得没心没肺,又道:“我若嫁了,那以后赚的银子可就是婆家的,爹爹你就再喝不上这么多的好酒,将军府里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好东西了!” “搬,搬走,老子明天戒酒,只要你嫁!” 孔芷悠脸色顿时变了:“爹,你嫌弃女儿了吗?你不想要女儿了吗?”她眼眶一红,眼里就蕴了一些湿意。 孔熹一看女儿这样,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要女儿嫁人,是怕以后他老了死了,女儿孤苦,以前家里没钱,也养着两个败家子呢,现在两个都不败家了,家里又有钱了,又不是养不起,养一辈子也养得起! 他忙道:“怎么会,但女子总是要嫁人的,爹又留不住你一辈子!” 孔芷悠一脸伤心:“爹,我能挣钱,我吃得很少。你不要赶我走!” 孔熹:“……” 他这女儿平时恨不得把天捅个窟窿下来,什么时候这么娇弱过,还差点哭了?这副模样,让孔熹顿时不习惯了,也有些自责,女儿不比儿子,不能骂,得好好说。 于是,他换了温和的语气,道:“悠儿,爹不是要赶你走,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呀,你……” “我不听!你要强行把我嫁给谁,我就绝食!”孔芷悠说着捂着脸站起,伤心欲绝地跑了。 孔熹着急地站起,想追去,孔芷悠已经跑没影了,他惆怅又无措地道:“爹没说强行把你嫁给谁,爹是说你要着急了,你都多大了?到时候好儿郎都被挑光了,你嫁谁去?歪瓜劣枣的,爹也不能让你嫁呀!” 他很失落地坐在庭院中,自责:“都怪我,我太不称职了,他们的亲事,我竟然给耽搁了。” 其实也不怪他,早些年,孔星淳孔芷悠这对混世魔王在京城闯的祸太多,虽然孔星淳是打架闯祸,赌场逍遥,大错不犯,小错不断;虽然孔芷悠是个性率直,脾气火爆了些,眼里容不得沙子,不善拐弯抹角,直来直去了些。 可那些人要为家中儿女议亲,首先就把这兄妹两排除在外了。 提起他们,那些贵夫人们就直摇头,嫌弃之色都溢出来了,以至于谁家都不敢要这样的儿媳妇,所以,无人前来提亲,孔熹又是个大老粗,就没想起这茬来。 他却不知,避开他目光的孔芷悠,脸上哪还有半点伤心之色? 切,演戏嘛,生意场上常要用,她已经熟能生巧了。 糊弄大老粗老爹,小意思嘛! 不行了,爹都已经开始催婚了,她得想想办法! 第二日,孔熹一直到下午,也没见着孔芷悠的身影,他叫过孔芷悠的丫鬟:“小姐呢?” 丫鬟眼神闪烁:“不,不知!” 孔熹:“……” 一个两个的,当他是瞎子是? 他故意沉下脸:“说!不说就大板子伺候!” 丫鬟吓坏了,忙道:“小姐没说去哪,但她给您留了一封信!” 不是她胆小,是小姐走时交代,大将军要是问起来,才能把信拿给大将军看,要是不问起,就不用管。她一天都提心吊胆的,直到这时候大将军才问起,她害怕之余,也觉得松了口气。 孔熹看着信上的内容,气得呲牙咧嘴。 “爹爹,你的好大儿马上要娶媳妇了,要好多好多银子。你那点俸禄根本不够,所以,女儿去外地开分号,给你赚娶儿媳妇的本钱去了!别想赶我走啦,这个家没我得散!别找我,你找我也找不到!” 此时,早已离京的孔芷悠单人独骑,英姿飒爽。 她才不想嫁人? 谁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嫁人是一个女子的全部吗?不,事业才是! 这辈子要是没有人能走进她心里,她就一辈子不嫁! 专心事业不香吗?嫁人有赚银子有意思吗? 她虽没清瑜和明小狐狸的本事,不能让天下都遍布自己的生意,但是在大夏多开几家分号,自己成不了天下第三有钱人,那就朝天下第三努力去! 等着,十年之内,她要亮瞎京城那帮提起她就摇头的贵夫人的狗眼! 明沁雪番外1 竹源郡,燕州西部的一个郡城,郡城西北有山,山上青松翠竹,绿树成荫,山下稻田垄亩,花木成蹊,风物如画,景美人安。 山脚下有个镇子,叫青玉镇,住着数百户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得平凡又真实。 在镇东头的官道边,有个酒馆,一幢阁楼。 酒馆外搭着顶棚,青竹所制,便是棚里放着的桌椅,也一样是青竹制成,成本不高。坐在这里喝酒,视野开阔,山间风物尽收眼底,而且敞亮通透,别有一番风趣 酒馆的东家是个漂亮的女子,她笑起来,连山间最美的花也不及她半分。 酒馆地段好,南来北往的客商从官道来了又去,不少人知道这个酒馆的名字,都来喝一杯。 漂亮东家并不亲自招待。 酒馆里自有勤快的伙计跑腿,也有八面玲珑的掌柜坐镇。 她最喜欢的是在酒馆右侧的阁楼上,看远方的风景,或者临窗作画。 提笔,勾画,寥寥几笔,笔下就有栩栩如生的,似要走出画像的人儿。青衫,笑容朗朗的少年郎! 但画完,她又不留,顺手就扔进旁边煮茶的炉子里,让那画像化着青烟飞走。 她笑,看着那青烟,眉眼弯弯,恬静中透着几分调皮,笑得很灿烂,眼神却很落寞。 每隔两个月,会有人从官道不同的方向骑马而来,送来厚厚的账薄。那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每个人,都对漂亮东家很尊敬有加。 漂亮东家一住就是三年。 这天,一群官差押着一行流放犯人经过。 他们也看到这个酒馆。 赶路很辛苦,风尘仆仆,小酒馆出现在眼帘时,官差和犯人们都欣喜起来。 又渴又累,总算有个地方打尖了。 官差令犯人转在一起,留了一人看守,其他人走进酒棚内。 酒香让他们馋得很,领头的一口气要了十坛。 倒是他旁边那人小声提醒:“头,太多了?万一喝醉了,耽误行程事小,要有什么事,就麻烦了!” “乌鸦嘴是不是?”领头的瞪他一眼:“一会儿你别喝,你去把王城替过来!” 那人只得苦着脸应声出去。 十余人各自落座,两人一桌,菜都是一式的卤牛肉,熏干鸡,花生米,酱猪脚,大白馒头! 倒不是小酒馆里就这些样,而是他们自己控制着预算,点了这些管吃管饱,还有油水的菜。 犯人也有得吃,不过只有白水和馒头。 他们从京城赶往冀州,路才走了一半,还有一半路,那些犯人们他们管不着,但可不能饿着自个儿的肚子。 领头那人喝了一口酒,顿时眼前一亮,咕咚咕咚把碗中喝尽,自己搬起坛子再倒。 这酒真好,他计划一会儿没喝完的带路上喝。 领头之人看来御下有方,和一众人有说有笑。 原来这批流放犯人是京城陶家的。 这位陶家家主陶盾,几年前已经是从三品的中书侍郎,后来官运亨通,尤其是在启元帝登基之初,更是连升几级。 他原本是先帝皇后一党,在先帝皇后一族被抄家灭族时,竟然能全身而退,是因为他竟在关键时候拿出关键性证据,不但把自己撇清了,还立了功。 启元帝用人,只要有能力,便能上位。他也凭自己的政绩官居一品。 这样的大员,在朝中已经举足轻重。 然而,人心到底不知足,这位陶盾在雍州圈了大片的地,养私兵,买卖官职。 他做得隐秘,一直都找到了很好的替死鬼。 但启元帝还是发现了不对之处,让丞相明朔亲审此案。 陶家为此,还派了江湖杀手去刺杀明朔,又派人销毁证据,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明朔虽受了两次伤,但案子也查得清清楚楚。 陶盾在京城已经织起一张网,牵涉不少朝中高官。 启元帝大怒,所有人抄家,陶盾及参与此事者直接斩首,余下流放各偏远地区,这一批是流放到秦州苦寒之地的,因为这些都是陶家人。 这些押送差役们也恨着陶家人,启元帝当政后的第一起震惊天下的大案,就是这些人犯下来的,不知道害了多少人。 一人一坛,虽是两斤的小坛,也有不少。 喝到一半,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东面官道上,十几骑快马加鞭而来,不但有马,还有马车,声势很大。 差役头领抬起迷蒙的醉眼,道:“这小地儿来人还挺多,难怪有这么好的酒!” 嗖嗖嗖…… 突然,马背上的人张弓搭箭,对着棚里的押差们就射过来。 这些差役们喝得迷迷糊糊,还有些搞不清状况。 小二惊呆了,大声叫道:“王小二!” 随着这一声,顶棚上厚重的竹帘忽然哗啦啦往下落,挡住了大半分的箭支。 但还是有些箭支穿透了竹帘,射进棚内。 有个差役中了箭,疼得惨叫。 突然的变故,让这些押差们的酒也吓醒了。 他们急忙抄起腰刀。 透过缝隙,可以看见那些人将外面的犯人团团围了,有人已经在解那些犯人身上的锁链,那个之前劝不要喝那么多酒的解差,已经直接被对方砍了。 押差头领慢半拍地惊道:“他们要劫囚!” 这一声犹如石破天惊,顿时把所有人都惊呆了。 小二和掌柜的对视一眼,似乎接收到了什么眼神,那小二如飞一样往后面跑去。 这些解差急得团团转,那些酒全都化着冷汗流出。 押差没送到地界就弄丢了囚犯,总不能报路上全死光了? 那他们回去,大概也要全死光。 这些解差急得团团转。 冲出去,他们不敢! 对方骑着快马,有备而来,人多势众,而且手拿兵器,显然是玩命之徒,或者是身手过人的江湖人。 就这么放任他们把囚犯劫走,他们也不敢。 那些人从那解差身上找到钥匙,将陶家人的锁链全打开,领头之人冲着一个穿着囚衣的年轻妇人行礼道:“大小姐,属下们救援来迟,让你们受苦了!” 年轻妇人脸色苍白,摆手道:“兄弟们辛苦了!” “大小姐请上马车!” 马车是空的,想来是为这里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准备的。 领头之人看一眼这小酒馆,眼里掠过一道杀气,吩咐道:“把他们都杀了。” 明沁雪番外1 竹源郡,燕州西部的一个郡城,郡城西北有山,山上青松翠竹,绿树成荫,山下稻田垄亩,花木成蹊,风物如画,景美人安。 山脚下有个镇子,叫青玉镇,住着数百户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得平凡又真实。 在镇东头的官道边,有个酒馆,一幢阁楼。 酒馆外搭着顶棚,青竹所制,便是棚里放着的桌椅,也一样是青竹制成,成本不高。坐在这里喝酒,视野开阔,山间风物尽收眼底,而且敞亮通透,别有一番风趣 酒馆的东家是个漂亮的女子,她笑起来,连山间最美的花也不及她半分。 酒馆地段好,南来北往的客商从官道来了又去,不少人知道这个酒馆的名字,都来喝一杯。 漂亮东家并不亲自招待。 酒馆里自有勤快的伙计跑腿,也有八面玲珑的掌柜坐镇。 她最喜欢的是在酒馆右侧的阁楼上,看远方的风景,或者临窗作画。 提笔,勾画,寥寥几笔,笔下就有栩栩如生的,似要走出画像的人儿。青衫,笑容朗朗的少年郎! 但画完,她又不留,顺手就扔进旁边煮茶的炉子里,让那画像化着青烟飞走。 她笑,看着那青烟,眉眼弯弯,恬静中透着几分调皮,笑得很灿烂,眼神却很落寞。 每隔两个月,会有人从官道不同的方向骑马而来,送来厚厚的账薄。那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每个人,都对漂亮东家很尊敬有加。 漂亮东家一住就是三年。 这天,一群官差押着一行流放犯人经过。 他们也看到这个酒馆。 赶路很辛苦,风尘仆仆,小酒馆出现在眼帘时,官差和犯人们都欣喜起来。 又渴又累,总算有个地方打尖了。 官差令犯人转在一起,留了一人看守,其他人走进酒棚内。 酒香让他们馋得很,领头的一口气要了十坛。 倒是他旁边那人小声提醒:“头,太多了?万一喝醉了,耽误行程事小,要有什么事,就麻烦了!” “乌鸦嘴是不是?”领头的瞪他一眼:“一会儿你别喝,你去把王城替过来!” 那人只得苦着脸应声出去。 十余人各自落座,两人一桌,菜都是一式的卤牛肉,熏干鸡,花生米,酱猪脚,大白馒头! 倒不是小酒馆里就这些样,而是他们自己控制着预算,点了这些管吃管饱,还有油水的菜。 犯人也有得吃,不过只有白水和馒头。 他们从京城赶往冀州,路才走了一半,还有一半路,那些犯人们他们管不着,但可不能饿着自个儿的肚子。 领头那人喝了一口酒,顿时眼前一亮,咕咚咕咚把碗中喝尽,自己搬起坛子再倒。 这酒真好,他计划一会儿没喝完的带路上喝。 领头之人看来御下有方,和一众人有说有笑。 原来这批流放犯人是京城陶家的。 这位陶家家主陶盾,几年前已经是从三品的中书侍郎,后来官运亨通,尤其是在启元帝登基之初,更是连升几级。 他原本是先帝皇后一党,在先帝皇后一族被抄家灭族时,竟然能全身而退,是因为他竟在关键时候拿出关键性证据,不但把自己撇清了,还立了功。 启元帝用人,只要有能力,便能上位。他也凭自己的政绩官居一品。 这样的大员,在朝中已经举足轻重。 然而,人心到底不知足,这位陶盾在雍州圈了大片的地,养私兵,买卖官职。 他做得隐秘,一直都找到了很好的替死鬼。 但启元帝还是发现了不对之处,让丞相明朔亲审此案。 陶家为此,还派了江湖杀手去刺杀明朔,又派人销毁证据,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明朔虽受了两次伤,但案子也查得清清楚楚。 陶盾在京城已经织起一张网,牵涉不少朝中高官。 启元帝大怒,所有人抄家,陶盾及参与此事者直接斩首,余下流放各偏远地区,这一批是流放到秦州苦寒之地的,因为这些都是陶家人。 这些押送差役们也恨着陶家人,启元帝当政后的第一起震惊天下的大案,就是这些人犯下来的,不知道害了多少人。 一人一坛,虽是两斤的小坛,也有不少。 喝到一半,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东面官道上,十几骑快马加鞭而来,不但有马,还有马车,声势很大。 差役头领抬起迷蒙的醉眼,道:“这小地儿来人还挺多,难怪有这么好的酒!” 嗖嗖嗖…… 突然,马背上的人张弓搭箭,对着棚里的押差们就射过来。 这些差役们喝得迷迷糊糊,还有些搞不清状况。 小二惊呆了,大声叫道:“王小二!” 随着这一声,顶棚上厚重的竹帘忽然哗啦啦往下落,挡住了大半分的箭支。 但还是有些箭支穿透了竹帘,射进棚内。 有个差役中了箭,疼得惨叫。 突然的变故,让这些押差们的酒也吓醒了。 他们急忙抄起腰刀。 透过缝隙,可以看见那些人将外面的犯人团团围了,有人已经在解那些犯人身上的锁链,那个之前劝不要喝那么多酒的解差,已经直接被对方砍了。 押差头领慢半拍地惊道:“他们要劫囚!” 这一声犹如石破天惊,顿时把所有人都惊呆了。 小二和掌柜的对视一眼,似乎接收到了什么眼神,那小二如飞一样往后面跑去。 这些解差急得团团转,那些酒全都化着冷汗流出。 押差没送到地界就弄丢了囚犯,总不能报路上全死光了? 那他们回去,大概也要全死光。 这些解差急得团团转。 冲出去,他们不敢! 对方骑着快马,有备而来,人多势众,而且手拿兵器,显然是玩命之徒,或者是身手过人的江湖人。 就这么放任他们把囚犯劫走,他们也不敢。 那些人从那解差身上找到钥匙,将陶家人的锁链全打开,领头之人冲着一个穿着囚衣的年轻妇人行礼道:“大小姐,属下们救援来迟,让你们受苦了!” 年轻妇人脸色苍白,摆手道:“兄弟们辛苦了!” “大小姐请上马车!” 马车是空的,想来是为这里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准备的。 领头之人看一眼这小酒馆,眼里掠过一道杀气,吩咐道:“把他们都杀了。” 明沁雪番外2 劫囚是死罪,多杀几个人同样。 把所有的目击者全都杀掉,再放一把火,把痕迹处理干净。 这样他们带着大小姐一家离开,官府根本没有线索。就算他们能找到蛛丝马迹,那也是许久之后,那时他早就把大小姐一家安顿好了。 那些人的确是江湖人,而且训练有素,脚步轻捷,立刻就有十几人冲着棚里来。 虽然有竹帘挡住,可他们手里有刀。 一个跑在前头的汉子举起手中的刀就要劈在那些竹帘上。 忽然一个声音淡淡地道:“住手!” 声音轻浅,甚至还能听出几分优雅! 领头之人凌锐的目光看向声音来处,只见一个穿着素色衣裙的女子出现在酒馆右侧方,她二十四五岁,肤如白玉,眸如秋水。衣衫上绣着暗纹青竹,清新而雅致。 看方向,应该是从那边的阁楼里来的。 一个乡间,竟然有如此绝色的女子,她的一举一动,无不透着优雅雍华;她眉目之间,平静的眼神之中,却似乎又生出睥睨一切的气度。 所有人在她面前如尘如土,她像天边的云,高不可攀,似乎让人心中的污浊都涤荡一空。 领头之人呆了一呆,那要冲进酒棚的人也怔住。 女子走前两步,步步如莲,却又闲庭悠然。 她道:“各位远来,可是嫌小酒馆里招待不周吗?想要毁我酒馆,伤我客人?这就有些过分了?” 领头之人心中生出不真实的感觉。这酒馆是这个女子的? 一个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子,在这样一个小村落里,官道边,开着这样一家酒馆,太违和了! 但似乎也没什么违和的。 她出现在任何地方好像都很合理。 领头之人下意识道:“你是谁?” “不是说了吗?我是这小酒馆的主人!” 领头之人目光又凌厉了几分,这女子不会武功,他们这么多拿刀拿剑剑拔弩张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而且他们劫囚,这女子神色还是这么平静,透着一股笃定和从容。 他看一眼陶家众人。 今日他们是来救人的,把小酒馆里所有人都杀了,一了百了,这是原先的计划!但现在,这个女子的镇定自若,反倒让他不确定起来。 江湖中有很多奇人,不能轻易得罪。 在不能确定这个女子身份之前,她不想轻举妄动。 他决定还是问问大小姐的意思。 那边的年轻妇人早就听见了两人对话,她还没上马车。 看着酒馆美人东家,她道:“全杀光!” 陶家犯的是大罪,所以发配的地方也最远,是最苦寒又最累的地方,发配到那里的犯人几乎就没有能够回来的。不,根本不用等到地方,这些人在路上死亡率可能会超过六成,也许她也会是其中一个。 她不想死,她要活着。 那看见她的人就该死! 美人东家轻轻一笑:“孟如蕊,西南江湖三大家孟家家主的掌上明珠,七年前嫁给陶三少陶喆平,成为陶三少夫人。怎么成了官家夫人,就忘了江湖侠义,开始滥杀无辜了吗?” 那年轻妇人面色一变。 她是江湖人,江湖世家的女子,这一个小小的酒馆的老板,怎么知道她的身份来历? 就算知道陶家都很正常,毕竟那些解差说话也没背人。 她在陶家既不是长媳,平时也收敛一切,怎么会被人所知? 这些年,陶家已经如日中天,但陶盾是个深谋远虑的人,他为自己的第三子,不娶大家贵族,反倒娶了江湖上的世家之女。江湖世家又如何和京城的豪门家族相比?但他们身手高强,武功高明,可以做到很多京城豪门家族做不到的事,还不会被牵累。 他安排的后路在这里。 陶家陶盾,长子次子三子皆被斩,但妇孺不会被斩,孙儿们得以保下,陶家的香火便不绝。但是,流放是不可能流放的,江湖世家不会放任自己的女儿和外孙被斩! 她有些迟疑地看着美人东家,心里也有些忌惮,道:“你是谁?” 美人东家轻笑一声,道:“这个问题我刚才已经回答过了。” 年轻妇人孟如蕊权衡了一下,低声对那领头之人道:“算了,走,免生枝节!” 一众人就准备走。 美人东家却道:“且慢!” 孟如蕊皱眉:“你还想怎样?” 美人东家清浅地道:“各位该去哪里,便去哪里,中途改道,不太好!” 孟如蕊顿时大怒,她眼里再次冒出杀气,一个乡野酒馆的乡野女子,竟然敢管她的事,真当自己的刀是吃素的么? 她伸手向领头之人:“我的家当呢?” 领头之人从马背上解下一个包裹,孟如蕊接过,一把刀,一个小皮囊。 她大喜,珍惜地摸了摸皮囊外层,挂在腰间,看着美人东家的眼神就有些变化:“今日之事,本与你无关,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那些江湖人也都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美人东家,大小姐都准备放过她了,不识抬举,果然是没见识的乡下女子! 美人东家摇摇头,笑了笑,笑容却不达眼底:“不行啊,陶家伤我兄长多次,不过自有律法处置,所以我没有出手。现在你们却要罔顾律法,我怎么能坐视呢?” 孟如蕊听不懂她说什么,一个乡野女子的兄长?什么鬼?他们稀得伤吗?就算伤了,那也和踩死只蚂蚁似的,难不成还要她们赔命? 孟如蕊怒了,揭开皮囊,一排小刀整整齐齐。她一伸手,快如闪电拿了一把,一扬手,向那美人东家扔去。 白光一闪,不要说对面是不会武功的弱女子,便是江湖高手,这么近的距离,这么短促的时间,十有八九也要着道。 但那美人东家只笑了笑,并没有动作。 孟如蕊眼里闪过一抹恶毒! 多管闲事,那就去死! 小刀到了那美人东家面前,突然有一颗石子飞出,叮的一声,撞在小刀上,打落。 孟如蕊心中一惊,她嫁人后便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其实她在江湖,已经是二流高阶高手,就是那来接她的领头之人孟东平,也才二流中阶呢。 她刚才动的是杀心,全力一击,竟然会被一小石子撞开? 既然已经动了手,那这个女子,她要杀,这酒馆里所有人,也要杀! 她再次摸了两柄飞刀,这次出手更快,孟东平连阻止都来不及。 这次,又是两颗小石子,还是那么恰到好处出现,还是那么精准地击飞。 孟如蕊对孟东平喝道:“还怔着干什么,动手!”先除美人东家,再杀小酒馆里众人。 孟东平得令,打了个手势,仗剑从马背上飞身而起,扑向美人东家。 这女子虽不会武功,但她身边有人在保护。 必须速战速决。 随着他的动作,马背上另有三人,也配合着他的攻势,一起扑击。 四个二流高手带出的气势,着实惊人,但他们还没扑近,突然出现一片剑光,挡在他们面前。 那剑光白如匹练,织成一张强大的网,挡住四人的攻势,那人也落到美人东家面前。 所有人都惊呆了,连那美人东家也怔了怔:“是你?” 她身边一直有人保护,所以,面对孟如蕊的攻击她才不担心。 但是没想到,刚才出剑的,竟然不是他身边暗中保护的人,而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舒眉朗朗,疏阔大气,整个人透着一股磊落风华。 他展颜一笑,露出一口白白的牙:“明家妹妹,我来得不算晚。” 这位美人儿东家,便是当年京城闻名的丞相府明家嫡女,后来自请出族,却仍然凭才华与能力在京城占据一定地位,让人不敢轻看的明沁雪。 她离开京城已经七年,一向过得随心。在这里暂时落脚,也是因为这里环境甚好,民风淳朴。连她哥都不知道她在此处,可孔家的大公子,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是巧合,毕竟这里也是官道边,南来北往之地。 她也展颜一笑:“真是巧!孔大公子不在京城,改游历江湖了?” 孔星淳笑容朗朗,神色坦荡:“并不巧,我寻了你三年!” 明沁雪微微一怔,摇头而笑,他寻她?不至于?两人在京城的交集也并不多,倒是和他妹妹颇为亲厚。 孔星淳不再多说,因为这时候孟如蕊几人已经攻过来了。他们气急败坏,能不能给他们一些尊重,他们是想杀人,这两个人竟然还聊上了? 这也太不把西南武林孟家人放在眼里了。 一个灰衣汉子也出现在明沁雪身边,酒棚的后厨,陆续又走出好几个人,他们都对明沁雪行礼:“姑娘!” 明沁雪颔了颔首,这些人便向那些准砍酒棚竹帘的人冲去。 而孔星淳,也和孟如蕊孟东平一众打了起来。 他的剑光如行云流水,身形潇洒利落,相比较京城见到的他,他身上更多了磊落不羁和豪爽自在,整个人十分洒脱,剑法也是。 孟如蕊自以为来的都是孟家高手,要对付这乡野酒馆里的一群乌合之众,应该是手到擒来,哪怕那美人东家身边有保护之人,也不成问题。 可当她这边所有人都倒在地上,再没有还手之力时,她才知道,她错了! 明沁雪道:“王小二,报官!” 解差们对明沁雪是千恩万谢,这不仅是救了他们的命,而且还把差点被劫走的囚犯们也抓回来了。 官差小半个时辰就到了,那些孟家劫囚的江湖人被带走,孟如蕊被废了武功,和一众人继续被扣上枷锁,仍往流放地而去。 小酒馆一如之前,竹帘升起,安静平和,迎四面八方客。 而孔星淳,跟着明沁雪到了后面的小阁楼。 明沁雪道:“你寻我有事?” 孔星淳收起笑容,认真而严肃:“明家妹妹,当年,我送了你一朵花!” 明沁雪:“……” 他是说的大街之上,他拧断爹爹轿顶的樱穗,将那樱穗送到她面前? “所以呢?” “所以,”孔星淳紧张地道:“我在想,花虽美,身边还是要有绿叶的,不如,我做明家妹妹身边的绿叶如何?” 明沁雪:“……” 说这么一句话,需要涨红着脸,一副鼓足勇气的样子吗?还有额头的汗,让她都觉得是不是天上突然多了两个太阳,这样窘迫的样子,和刚才磊落又不羁,洒脱又毫爽的样子可不搭,脑中不自觉就想起他出现在她身边时,认真而坦荡地道:不巧,我寻了你三年……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她抬头望向天空。 那层云之上,青山之外,天的那一边,曾经有一个她心中牵之念之,却知道永远也可望不可即的身影。 为这个身影,她守护八年,可她知道,终究是她痴心妄想了,那身影不会为她停驻,即使停驻,她也只能独自守着这个秘密! 她不需要任何人为她的心思迁就,她也不需要任何的事,因她的心思而让路! 最美好的,也许从来不是得到,而是,温暖余生的岁月! 而是,桑田碧海回首处,此情可待成追忆! 又或者,那个身影原本就不存在,只是依托着她年少时最美好的愿望和期盼,所以让她念念不忘,魂牵梦萦,却又远走他乡,离群索居。 她心中有最美好的风景,所以她天下为家,去来随心。她从没追寻那个人的脚步,因为她知道,有些事,注定只与自己有关! 却不知道,有一天,她竟也成了别人心中的风景。有一个人为了心中的风景,寻她三年!那他的事,可与自己有关? 明沁雪番外2 劫囚是死罪,多杀几个人同样。 把所有的目击者全都杀掉,再放一把火,把痕迹处理干净。 这样他们带着大小姐一家离开,官府根本没有线索。就算他们能找到蛛丝马迹,那也是许久之后,那时他早就把大小姐一家安顿好了。 那些人的确是江湖人,而且训练有素,脚步轻捷,立刻就有十几人冲着棚里来。 虽然有竹帘挡住,可他们手里有刀。 一个跑在前头的汉子举起手中的刀就要劈在那些竹帘上。 忽然一个声音淡淡地道:“住手!” 声音轻浅,甚至还能听出几分优雅! 领头之人凌锐的目光看向声音来处,只见一个穿着素色衣裙的女子出现在酒馆右侧方,她二十四五岁,肤如白玉,眸如秋水。衣衫上绣着暗纹青竹,清新而雅致。 看方向,应该是从那边的阁楼里来的。 一个乡间,竟然有如此绝色的女子,她的一举一动,无不透着优雅雍华;她眉目之间,平静的眼神之中,却似乎又生出睥睨一切的气度。 所有人在她面前如尘如土,她像天边的云,高不可攀,似乎让人心中的污浊都涤荡一空。 领头之人呆了一呆,那要冲进酒棚的人也怔住。 女子走前两步,步步如莲,却又闲庭悠然。 她道:“各位远来,可是嫌小酒馆里招待不周吗?想要毁我酒馆,伤我客人?这就有些过分了?” 领头之人心中生出不真实的感觉。这酒馆是这个女子的? 一个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子,在这样一个小村落里,官道边,开着这样一家酒馆,太违和了! 但似乎也没什么违和的。 她出现在任何地方好像都很合理。 领头之人下意识道:“你是谁?” “不是说了吗?我是这小酒馆的主人!” 领头之人目光又凌厉了几分,这女子不会武功,他们这么多拿刀拿剑剑拔弩张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而且他们劫囚,这女子神色还是这么平静,透着一股笃定和从容。 他看一眼陶家众人。 今日他们是来救人的,把小酒馆里所有人都杀了,一了百了,这是原先的计划!但现在,这个女子的镇定自若,反倒让他不确定起来。 江湖中有很多奇人,不能轻易得罪。 在不能确定这个女子身份之前,她不想轻举妄动。 他决定还是问问大小姐的意思。 那边的年轻妇人早就听见了两人对话,她还没上马车。 看着酒馆美人东家,她道:“全杀光!” 陶家犯的是大罪,所以发配的地方也最远,是最苦寒又最累的地方,发配到那里的犯人几乎就没有能够回来的。不,根本不用等到地方,这些人在路上死亡率可能会超过六成,也许她也会是其中一个。 她不想死,她要活着。 那看见她的人就该死! 美人东家轻轻一笑:“孟如蕊,西南江湖三大家孟家家主的掌上明珠,七年前嫁给陶三少陶喆平,成为陶三少夫人。怎么成了官家夫人,就忘了江湖侠义,开始滥杀无辜了吗?” 那年轻妇人面色一变。 她是江湖人,江湖世家的女子,这一个小小的酒馆的老板,怎么知道她的身份来历? 就算知道陶家都很正常,毕竟那些解差说话也没背人。 她在陶家既不是长媳,平时也收敛一切,怎么会被人所知? 这些年,陶家已经如日中天,但陶盾是个深谋远虑的人,他为自己的第三子,不娶大家贵族,反倒娶了江湖上的世家之女。江湖世家又如何和京城的豪门家族相比?但他们身手高强,武功高明,可以做到很多京城豪门家族做不到的事,还不会被牵累。 他安排的后路在这里。 陶家陶盾,长子次子三子皆被斩,但妇孺不会被斩,孙儿们得以保下,陶家的香火便不绝。但是,流放是不可能流放的,江湖世家不会放任自己的女儿和外孙被斩! 她有些迟疑地看着美人东家,心里也有些忌惮,道:“你是谁?” 美人东家轻笑一声,道:“这个问题我刚才已经回答过了。” 年轻妇人孟如蕊权衡了一下,低声对那领头之人道:“算了,走,免生枝节!” 一众人就准备走。 美人东家却道:“且慢!” 孟如蕊皱眉:“你还想怎样?” 美人东家清浅地道:“各位该去哪里,便去哪里,中途改道,不太好!” 孟如蕊顿时大怒,她眼里再次冒出杀气,一个乡野酒馆的乡野女子,竟然敢管她的事,真当自己的刀是吃素的么? 她伸手向领头之人:“我的家当呢?” 领头之人从马背上解下一个包裹,孟如蕊接过,一把刀,一个小皮囊。 她大喜,珍惜地摸了摸皮囊外层,挂在腰间,看着美人东家的眼神就有些变化:“今日之事,本与你无关,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那些江湖人也都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美人东家,大小姐都准备放过她了,不识抬举,果然是没见识的乡下女子! 美人东家摇摇头,笑了笑,笑容却不达眼底:“不行啊,陶家伤我兄长多次,不过自有律法处置,所以我没有出手。现在你们却要罔顾律法,我怎么能坐视呢?” 孟如蕊听不懂她说什么,一个乡野女子的兄长?什么鬼?他们稀得伤吗?就算伤了,那也和踩死只蚂蚁似的,难不成还要她们赔命? 孟如蕊怒了,揭开皮囊,一排小刀整整齐齐。她一伸手,快如闪电拿了一把,一扬手,向那美人东家扔去。 白光一闪,不要说对面是不会武功的弱女子,便是江湖高手,这么近的距离,这么短促的时间,十有八九也要着道。 但那美人东家只笑了笑,并没有动作。 孟如蕊眼里闪过一抹恶毒! 多管闲事,那就去死! 小刀到了那美人东家面前,突然有一颗石子飞出,叮的一声,撞在小刀上,打落。 孟如蕊心中一惊,她嫁人后便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其实她在江湖,已经是二流高阶高手,就是那来接她的领头之人孟东平,也才二流中阶呢。 她刚才动的是杀心,全力一击,竟然会被一小石子撞开? 既然已经动了手,那这个女子,她要杀,这酒馆里所有人,也要杀! 她再次摸了两柄飞刀,这次出手更快,孟东平连阻止都来不及。 这次,又是两颗小石子,还是那么恰到好处出现,还是那么精准地击飞。 孟如蕊对孟东平喝道:“还怔着干什么,动手!”先除美人东家,再杀小酒馆里众人。 孟东平得令,打了个手势,仗剑从马背上飞身而起,扑向美人东家。 这女子虽不会武功,但她身边有人在保护。 必须速战速决。 随着他的动作,马背上另有三人,也配合着他的攻势,一起扑击。 四个二流高手带出的气势,着实惊人,但他们还没扑近,突然出现一片剑光,挡在他们面前。 那剑光白如匹练,织成一张强大的网,挡住四人的攻势,那人也落到美人东家面前。 所有人都惊呆了,连那美人东家也怔了怔:“是你?” 她身边一直有人保护,所以,面对孟如蕊的攻击她才不担心。 但是没想到,刚才出剑的,竟然不是他身边暗中保护的人,而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舒眉朗朗,疏阔大气,整个人透着一股磊落风华。 他展颜一笑,露出一口白白的牙:“明家妹妹,我来得不算晚。” 这位美人儿东家,便是当年京城闻名的丞相府明家嫡女,后来自请出族,却仍然凭才华与能力在京城占据一定地位,让人不敢轻看的明沁雪。 她离开京城已经七年,一向过得随心。在这里暂时落脚,也是因为这里环境甚好,民风淳朴。连她哥都不知道她在此处,可孔家的大公子,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是巧合,毕竟这里也是官道边,南来北往之地。 她也展颜一笑:“真是巧!孔大公子不在京城,改游历江湖了?” 孔星淳笑容朗朗,神色坦荡:“并不巧,我寻了你三年!” 明沁雪微微一怔,摇头而笑,他寻她?不至于?两人在京城的交集也并不多,倒是和他妹妹颇为亲厚。 孔星淳不再多说,因为这时候孟如蕊几人已经攻过来了。他们气急败坏,能不能给他们一些尊重,他们是想杀人,这两个人竟然还聊上了? 这也太不把西南武林孟家人放在眼里了。 一个灰衣汉子也出现在明沁雪身边,酒棚的后厨,陆续又走出好几个人,他们都对明沁雪行礼:“姑娘!” 明沁雪颔了颔首,这些人便向那些准砍酒棚竹帘的人冲去。 而孔星淳,也和孟如蕊孟东平一众打了起来。 他的剑光如行云流水,身形潇洒利落,相比较京城见到的他,他身上更多了磊落不羁和豪爽自在,整个人十分洒脱,剑法也是。 孟如蕊自以为来的都是孟家高手,要对付这乡野酒馆里的一群乌合之众,应该是手到擒来,哪怕那美人东家身边有保护之人,也不成问题。 可当她这边所有人都倒在地上,再没有还手之力时,她才知道,她错了! 明沁雪道:“王小二,报官!” 解差们对明沁雪是千恩万谢,这不仅是救了他们的命,而且还把差点被劫走的囚犯们也抓回来了。 官差小半个时辰就到了,那些孟家劫囚的江湖人被带走,孟如蕊被废了武功,和一众人继续被扣上枷锁,仍往流放地而去。 小酒馆一如之前,竹帘升起,安静平和,迎四面八方客。 而孔星淳,跟着明沁雪到了后面的小阁楼。 明沁雪道:“你寻我有事?” 孔星淳收起笑容,认真而严肃:“明家妹妹,当年,我送了你一朵花!” 明沁雪:“……” 他是说的大街之上,他拧断爹爹轿顶的樱穗,将那樱穗送到她面前? “所以呢?” “所以,”孔星淳紧张地道:“我在想,花虽美,身边还是要有绿叶的,不如,我做明家妹妹身边的绿叶如何?” 明沁雪:“……” 说这么一句话,需要涨红着脸,一副鼓足勇气的样子吗?还有额头的汗,让她都觉得是不是天上突然多了两个太阳,这样窘迫的样子,和刚才磊落又不羁,洒脱又毫爽的样子可不搭,脑中不自觉就想起他出现在她身边时,认真而坦荡地道:不巧,我寻了你三年……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她抬头望向天空。 那层云之上,青山之外,天的那一边,曾经有一个她心中牵之念之,却知道永远也可望不可即的身影。 为这个身影,她守护八年,可她知道,终究是她痴心妄想了,那身影不会为她停驻,即使停驻,她也只能独自守着这个秘密! 她不需要任何人为她的心思迁就,她也不需要任何的事,因她的心思而让路! 最美好的,也许从来不是得到,而是,温暖余生的岁月! 而是,桑田碧海回首处,此情可待成追忆! 又或者,那个身影原本就不存在,只是依托着她年少时最美好的愿望和期盼,所以让她念念不忘,魂牵梦萦,却又远走他乡,离群索居。 她心中有最美好的风景,所以她天下为家,去来随心。她从没追寻那个人的脚步,因为她知道,有些事,注定只与自己有关! 却不知道,有一天,她竟也成了别人心中的风景。有一个人为了心中的风景,寻她三年!那他的事,可与自己有关? 裴漪番外1 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应该是有娘亲疼爱的孩子。 我的娘亲早在我刚刚记事的年龄,便因病离去。 我哭得肝肠寸断,声嘶力竭。 父亲眼眶湿润,眼里布满了数日不眠不休的红丝,显得憔悴又苍老,他抹去我脸上的泪,将我的小手牵进他的大手里,声音嘶哑又怜惜:“阿漪,娘亲很辛苦,每天要喝那么多的苦药,每天很疼很疼,现在她不疼了,只是太累了要休息,我们不要打扰她好不好?” 我拼命摇头:不好不好,我要娘亲! 父亲泪水纵横,那时的我,并不知道,我失去娘亲痛苦难受,而父亲失去了挚爱,心中的痛苦,一点不会比我少,甚至,大人内心世界的荒芜,比起小孩子,更深更沉,更浓更痛! 父亲不让我在灵堂,他说我还小,只要不看,等长大了,就忘了。 我哭闹不休。 我怎么会忘? 娘亲搂着我,我窝在她温暖又馨香的怀抱,吃着她亲手做的点心,在黄昏的院子里,看着院角的藤萝蔓顶紫色的花摇曳,晚霞映照,夕阳西坠,娘亲的笑意温柔,眼里泛着温煦的爱怜。 她会轻抚我的小脑袋,笑着说:“我家阿漪真可爱!” 她会给我喂松软的糕点! 她会守在我的病床前,待我病好,她已瘦一圈! 她会在我的床边为我唱摇篮曲,让我梦中亦笑得香甜! 她会为我穿上最漂亮的新衣,在我脸上印上最温柔的吻! …… 我怎么会忘? 父亲没办法,只得让我守在灵堂。 我陪了娘亲七天,父亲说:“阿漪,娘亲要入土为安了,以后你也要乖乖的,娘亲在天上看着你呢!” 我和哥哥一起给娘亲披麻戴孝,哥哥独自一人在娘亲坟前结庐住了半年。 父亲也常去,有时候,他会带上我。 如果不是他有差使,也许,他也会和哥哥一样住在那里。 过了许久,我和哥哥都接受了娘亲在天上,变成了一颗守望着我们的星星的事实。 父亲说:“阿漪,你虽没有了阿娘,但还有父亲和哥哥,我们都会给你最好的,我们都愿你这一生平安喜乐,幸福安康!” 父亲做到了他的承诺,从小到大,我都过得很快乐。 我不喜欢京城,那些大家闺秀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话更是拐八百个弯,心眼子足足的,但我一眼便能看透,便觉得很没意思。 我喜欢去庄子上住,娘亲的嫁妆中有一个山间的庄子,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我喜欢骑马,纵马飞驰,风吹过耳畔的发丝,从身到心每一片都透着舒爽。 我也喜欢看书,山庄里连空气都是清新的。在马场跑完马,沐浴过后,院中燃上一盘熏香,一本书,便能静待一个下午。 我喜欢那些干净纯粹的东西,清晨的风,晨间的露,天边的晚霞,欢快流淌的溪水,笑而不语的青山…… 当然,更喜欢夜里的山庄,抬眼,就能看见天上的一闪一闪的星,是娘亲在和我说话呢! 每年我都会到庄子上住上大半年,玩得尽兴方归。 我救过十几只小松鼠,四只小兔,其中还有一只带着宝宝的兔妈妈,我还救过人。 一个长得很漂亮,但傻里傻气的小哥哥。 小哥哥在山里打猎受伤了,顺着小溪流下来,也是命不该绝,刚好被我遇到,我叫来山庄的护卫,把人抬回去,给他治伤。 花了好长时间,给他清理干净伤口,上了药,我也累得睡着了。 第二天去看时,他已醒。 他眉眼含笑,声音温和,气质清冽,如珠如玉,跟我哥一样。不过我哥长得比他好看! 而且,我哥也没他傻,我哥武功很好,打猎时满载而归,从来不会受伤! 他养病无卿,我拿了书给他看。他看见书上有我的注解,很是惊讶,我们讨论各自的见解,竟然有很多观点一样。 他笑着看我:“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能想到这么多!是不是这山庄里的风和泉能让人更聪明?” 我听得好笑,看,连夸人都和我哥一样。 他和我一起在山溪里淘漂亮的石头,和我一起论今说古,或者一起看风景,看星空。他也会骑马,甚至比我骑术还好!不过,那是因为我年纪小,等我再长大一些,我的骑术不会比他差的。 他说喜欢山庄,没有勾心斗角,每天连呼吸都是甜的。 哥哥也说过,他喜欢山庄,但是,他是威武侯府的嫡子,威武侯到他这一代已经三代,再不建功立业,爵位便会被收回。所以他肩头责任重大,他有自己要做的事,不能一直在山庄里陪我玩。 他养了半个月的伤,之后便回京了。 伤没全好,他便要走。 我知道,他和我哥一样,定然肩头也有责任,所以,他们都要去忙自己的事了。 回京前的一晚,我为他饯行,他以茶代酒,敬我说:“阿漪,你是我见过最自在最通透的人。以后我来接你可好?” 我很诧异:“这里我也只是暂住,再说,我哥会来接我的!” 他失笑,喝了一口茶,道:“说的是,你我皆过客,暂住,时间长短而已!” 他又轻笑着摇头叹气:“还是个小丫头啊!” 我不服气:“我都十二了!” 十二岁,已经有烦恼了。 父亲和哥哥让我怎么开心怎么玩,可是祖母不乐意,她说我已长大,该学规矩了。 京城里的大家闺秀都得学。 我既然身为威武侯府的嫡女,那也是必须要学的。 不然,以后闹出笑话来,丢的是威武侯府的脸。 哥哥肩头有责任,我也有! 但我没想到,四年后,我还会再次见到他。 天下那么大,京城那么大,他不过是我遇见,并随手救走,匆匆过管路的一个人。 皇宫赐宴,我随众人跪下行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抬眼,眼前却是他! 我想起来,在我学怎么做好一个大家闺秀的这四年里,我听到过皇家变迁,一个并不太受宠的皇子,平时很少出现在的人前,但突然展露了自己的能力,得到皇上的看重,也得到了几个皇兄皇弟的“特别照顾”。 有次外出办差,他被打扮成山匪的杀手袭击,九死一生,一个多月后方才回京,京中都差点办他的丧事了。几个兄弟都以为他死了。 后来应该是经历了血雨腥风,最后他胜出,成了高高在上的那位! 学过的礼仪让我已经能很好地掩饰心中的惊讶,我看到他眼里的笑意,他认出我了。 宫宴后,他单独留下我,问:“你可还记得朕?” 自是记得,我垂眸敛容:“皇上,臣女幼时无状,若有冒犯,还请皇上恕罪!”应对得体,庄重严肃。像所有的大家闺秀在面对他时一样! 他问:“你已成年,可愿嫁给朕?” 便是我已能掩饰心中所想,也难掩惊意! 嫁他? 怎么可能呢? 他不过是我十二岁生命之中的一个过客,如当初我救过的小松鼠,小兔子一般,曾点缀过我的生活,但也仅此而已。 他贵为一国之君,而我,只是个普通人。 他早已娶亲,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而我,不过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已。 何况…… 我已定亲! 那天和几个闺中密友同在白玉茶楼喝茶,正是放榜时候,状元榜眼探花披红挂彩,骑马游街。 探花郎很年轻,白净的脸,温雅周正,气质如玉般温润。这般长相,难怪被皇上点为探花! 正这般想,没料那探花郎竟抬起眼,精准而直接地看向我。 明明隔了那么远,我在窗中,他在楼下,可马上的他,却对着我展颜一笑。我有些不明所以,但春岚和寄秋却都意外又高兴,她们看着我,羡慕地道:“阿漪,探花郎在对你笑耶,你们之前认识吗?” 我摇头,从不曾见过。 她们的羡慕,让我觉得很不能理解。那人中了探花,心情高兴才笑,未必是冲着我,中间未必包含着别的情绪。可她们一副若探花郎对她们笑,她们定会幸福的晕过去的表情真是迷一般。 三年一度科举,三年一位探花郎。 探花郎虽然长得很好看,可是这世上好看的男子太多了,我哥就长得很好看。我哥若去考,他定然是这世上最好看的探花。 我以为这不过是一件不重要的事,可接下来,探花郎就来威武侯府提亲。 他请的媒人,是正二品银青光禄大夫。其时父亲没袭爵,不过领着六品的差使,一个二品官员的到来,令满府震惊。 父亲和哥哥完全没料到,这位位高权重的银青光禄大夫,竟会纡尊降贵,他夸赞探花郎学富五车,人品端方,才华出众,前途无量,是他最看重的学生。 他极力保媒,言外既有对探花郎的高度赞赏,又有对探花郎看中威武侯府一个两代不曾袭爵空有其名的府邸六品小官女儿的羡慕和不值。 他觉得探花郎可以配上更好的亲事,只是探花郎求到他面前,谁叫这是他最看重最欣赏的学生呢,他才勉为其难,亲自跑一趟。 父亲和哥哥没有答应。 他们不想勉强我,说要问过我的意思。 我对探花郎并没有什么印象,打马游街那一日也不过看到了一个皮相而已。 父亲的婉拒,让银青光禄大夫诧异意外,又不悦。他大概没想到,一个前途无量的探花郎女婿,我父亲一个区区的六品典仪,竟会拒绝,这不仅是不知好歹,还是鼠目寸光。 接下来不知道京中怎么就传开了探花向我提亲的事,而我只要出门,都会很巧合的遇上他。 他风度翩翩,君子如玉。 他温文有礼,文质彬彬。 他一表人才,琼林玉树! 他一双深情的眼眸,总是于众人中一眼锁定我。 我觉得这人甚是古怪,只不过见了一面,还是远远的,甚至他可能都没看清我的脸,他那深情,由何而来? 可京中所有人都觉得,探花郎深情痴情,认准一人便是全心全意。 他送我亲手雕刻的簪子,亲自写的诗,还有亲手画的画。 我不收,他便一直送,毫不气馁。 他的文采是不错的。诗文昳丽,画功精湛。 据说那时京城许多人求他一画而不得,他却将那些画不值钱般捧到我面前。 京中渐渐有了流言蜚语,为了避嫌,我不再出门。 但祖母听说了。 她把我叫去,训斥我,不正己身,惹来流言,坏了威武侯府的名声。 她斥我女德女训女诫,都学到了狗肚子里。 她又苦口婆心告诉我,名声对于女子来说,重于泰山。 那些留言已经将我和探花郎绑在一起,如今事情不解决,以后只会惹来大麻烦。 她再问我:“你对探花郎感官如何,可厌恶?” 我委屈答:“我都没和他接触过。”虽然只远远见过,而且他不断的送来东西,可我并没与他私相授受,更没单独相处。 祖母叹气,语重心长:“我知你性子,你不喜繁文缛节,也不喜那些礼仪。甚至让你背的女德女训女诫,你其实到现在都没有背过。可谁叫你生在勋贵之家,这些是你的责任!女子从不是为自己而活,她身后有家族,有父兄。你便算不为自己,也该为你的父兄多加考虑。若是皇上知道此事,定会觉得你父亲治家不严,觉得我威武侯府的女子持身不正。那时你父亲更没有袭爵的希望!” 我无言以对。 祖母又道:“我派人打探过探花郎的一切,是个上进且有心的小伙子。如今已经官居六品,在文博院任职。熬得两年资历,便会升迁,再加上他又有银青光禄大夫这样的老师,前途不可限量。他对你一片深情,这也是你的福分。你若嫁给他,凭他的能耐,也许,能在你父亲袭爵这件事上助一臂之力。” 我凝眉不语。 祖母目光灼灼:“这些年你父亲从不勉强你做任何事,因为他疼你!但身为女儿,你不能回馈他一点吗?你父亲如今仅止六品,还是个闲职。若不能袭爵,威武侯府将没落下去。那是你的娘家,你忍心看侯府没落吗?” 裴漪番外1 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应该是有娘亲疼爱的孩子。 我的娘亲早在我刚刚记事的年龄,便因病离去。 我哭得肝肠寸断,声嘶力竭。 父亲眼眶湿润,眼里布满了数日不眠不休的红丝,显得憔悴又苍老,他抹去我脸上的泪,将我的小手牵进他的大手里,声音嘶哑又怜惜:“阿漪,娘亲很辛苦,每天要喝那么多的苦药,每天很疼很疼,现在她不疼了,只是太累了要休息,我们不要打扰她好不好?” 我拼命摇头:不好不好,我要娘亲! 父亲泪水纵横,那时的我,并不知道,我失去娘亲痛苦难受,而父亲失去了挚爱,心中的痛苦,一点不会比我少,甚至,大人内心世界的荒芜,比起小孩子,更深更沉,更浓更痛! 父亲不让我在灵堂,他说我还小,只要不看,等长大了,就忘了。 我哭闹不休。 我怎么会忘? 娘亲搂着我,我窝在她温暖又馨香的怀抱,吃着她亲手做的点心,在黄昏的院子里,看着院角的藤萝蔓顶紫色的花摇曳,晚霞映照,夕阳西坠,娘亲的笑意温柔,眼里泛着温煦的爱怜。 她会轻抚我的小脑袋,笑着说:“我家阿漪真可爱!” 她会给我喂松软的糕点! 她会守在我的病床前,待我病好,她已瘦一圈! 她会在我的床边为我唱摇篮曲,让我梦中亦笑得香甜! 她会为我穿上最漂亮的新衣,在我脸上印上最温柔的吻! …… 我怎么会忘? 父亲没办法,只得让我守在灵堂。 我陪了娘亲七天,父亲说:“阿漪,娘亲要入土为安了,以后你也要乖乖的,娘亲在天上看着你呢!” 我和哥哥一起给娘亲披麻戴孝,哥哥独自一人在娘亲坟前结庐住了半年。 父亲也常去,有时候,他会带上我。 如果不是他有差使,也许,他也会和哥哥一样住在那里。 过了许久,我和哥哥都接受了娘亲在天上,变成了一颗守望着我们的星星的事实。 父亲说:“阿漪,你虽没有了阿娘,但还有父亲和哥哥,我们都会给你最好的,我们都愿你这一生平安喜乐,幸福安康!” 父亲做到了他的承诺,从小到大,我都过得很快乐。 我不喜欢京城,那些大家闺秀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话更是拐八百个弯,心眼子足足的,但我一眼便能看透,便觉得很没意思。 我喜欢去庄子上住,娘亲的嫁妆中有一个山间的庄子,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我喜欢骑马,纵马飞驰,风吹过耳畔的发丝,从身到心每一片都透着舒爽。 我也喜欢看书,山庄里连空气都是清新的。在马场跑完马,沐浴过后,院中燃上一盘熏香,一本书,便能静待一个下午。 我喜欢那些干净纯粹的东西,清晨的风,晨间的露,天边的晚霞,欢快流淌的溪水,笑而不语的青山…… 当然,更喜欢夜里的山庄,抬眼,就能看见天上的一闪一闪的星,是娘亲在和我说话呢! 每年我都会到庄子上住上大半年,玩得尽兴方归。 我救过十几只小松鼠,四只小兔,其中还有一只带着宝宝的兔妈妈,我还救过人。 一个长得很漂亮,但傻里傻气的小哥哥。 小哥哥在山里打猎受伤了,顺着小溪流下来,也是命不该绝,刚好被我遇到,我叫来山庄的护卫,把人抬回去,给他治伤。 花了好长时间,给他清理干净伤口,上了药,我也累得睡着了。 第二天去看时,他已醒。 他眉眼含笑,声音温和,气质清冽,如珠如玉,跟我哥一样。不过我哥长得比他好看! 而且,我哥也没他傻,我哥武功很好,打猎时满载而归,从来不会受伤! 他养病无卿,我拿了书给他看。他看见书上有我的注解,很是惊讶,我们讨论各自的见解,竟然有很多观点一样。 他笑着看我:“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能想到这么多!是不是这山庄里的风和泉能让人更聪明?” 我听得好笑,看,连夸人都和我哥一样。 他和我一起在山溪里淘漂亮的石头,和我一起论今说古,或者一起看风景,看星空。他也会骑马,甚至比我骑术还好!不过,那是因为我年纪小,等我再长大一些,我的骑术不会比他差的。 他说喜欢山庄,没有勾心斗角,每天连呼吸都是甜的。 哥哥也说过,他喜欢山庄,但是,他是威武侯府的嫡子,威武侯到他这一代已经三代,再不建功立业,爵位便会被收回。所以他肩头责任重大,他有自己要做的事,不能一直在山庄里陪我玩。 他养了半个月的伤,之后便回京了。 伤没全好,他便要走。 我知道,他和我哥一样,定然肩头也有责任,所以,他们都要去忙自己的事了。 回京前的一晚,我为他饯行,他以茶代酒,敬我说:“阿漪,你是我见过最自在最通透的人。以后我来接你可好?” 我很诧异:“这里我也只是暂住,再说,我哥会来接我的!” 他失笑,喝了一口茶,道:“说的是,你我皆过客,暂住,时间长短而已!” 他又轻笑着摇头叹气:“还是个小丫头啊!” 我不服气:“我都十二了!” 十二岁,已经有烦恼了。 父亲和哥哥让我怎么开心怎么玩,可是祖母不乐意,她说我已长大,该学规矩了。 京城里的大家闺秀都得学。 我既然身为威武侯府的嫡女,那也是必须要学的。 不然,以后闹出笑话来,丢的是威武侯府的脸。 哥哥肩头有责任,我也有! 但我没想到,四年后,我还会再次见到他。 天下那么大,京城那么大,他不过是我遇见,并随手救走,匆匆过管路的一个人。 皇宫赐宴,我随众人跪下行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抬眼,眼前却是他! 我想起来,在我学怎么做好一个大家闺秀的这四年里,我听到过皇家变迁,一个并不太受宠的皇子,平时很少出现在的人前,但突然展露了自己的能力,得到皇上的看重,也得到了几个皇兄皇弟的“特别照顾”。 有次外出办差,他被打扮成山匪的杀手袭击,九死一生,一个多月后方才回京,京中都差点办他的丧事了。几个兄弟都以为他死了。 后来应该是经历了血雨腥风,最后他胜出,成了高高在上的那位! 学过的礼仪让我已经能很好地掩饰心中的惊讶,我看到他眼里的笑意,他认出我了。 宫宴后,他单独留下我,问:“你可还记得朕?” 自是记得,我垂眸敛容:“皇上,臣女幼时无状,若有冒犯,还请皇上恕罪!”应对得体,庄重严肃。像所有的大家闺秀在面对他时一样! 他问:“你已成年,可愿嫁给朕?” 便是我已能掩饰心中所想,也难掩惊意! 嫁他? 怎么可能呢? 他不过是我十二岁生命之中的一个过客,如当初我救过的小松鼠,小兔子一般,曾点缀过我的生活,但也仅此而已。 他贵为一国之君,而我,只是个普通人。 他早已娶亲,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而我,不过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已。 何况…… 我已定亲! 那天和几个闺中密友同在白玉茶楼喝茶,正是放榜时候,状元榜眼探花披红挂彩,骑马游街。 探花郎很年轻,白净的脸,温雅周正,气质如玉般温润。这般长相,难怪被皇上点为探花! 正这般想,没料那探花郎竟抬起眼,精准而直接地看向我。 明明隔了那么远,我在窗中,他在楼下,可马上的他,却对着我展颜一笑。我有些不明所以,但春岚和寄秋却都意外又高兴,她们看着我,羡慕地道:“阿漪,探花郎在对你笑耶,你们之前认识吗?” 我摇头,从不曾见过。 她们的羡慕,让我觉得很不能理解。那人中了探花,心情高兴才笑,未必是冲着我,中间未必包含着别的情绪。可她们一副若探花郎对她们笑,她们定会幸福的晕过去的表情真是迷一般。 三年一度科举,三年一位探花郎。 探花郎虽然长得很好看,可是这世上好看的男子太多了,我哥就长得很好看。我哥若去考,他定然是这世上最好看的探花。 我以为这不过是一件不重要的事,可接下来,探花郎就来威武侯府提亲。 他请的媒人,是正二品银青光禄大夫。其时父亲没袭爵,不过领着六品的差使,一个二品官员的到来,令满府震惊。 父亲和哥哥完全没料到,这位位高权重的银青光禄大夫,竟会纡尊降贵,他夸赞探花郎学富五车,人品端方,才华出众,前途无量,是他最看重的学生。 他极力保媒,言外既有对探花郎的高度赞赏,又有对探花郎看中威武侯府一个两代不曾袭爵空有其名的府邸六品小官女儿的羡慕和不值。 他觉得探花郎可以配上更好的亲事,只是探花郎求到他面前,谁叫这是他最看重最欣赏的学生呢,他才勉为其难,亲自跑一趟。 父亲和哥哥没有答应。 他们不想勉强我,说要问过我的意思。 我对探花郎并没有什么印象,打马游街那一日也不过看到了一个皮相而已。 父亲的婉拒,让银青光禄大夫诧异意外,又不悦。他大概没想到,一个前途无量的探花郎女婿,我父亲一个区区的六品典仪,竟会拒绝,这不仅是不知好歹,还是鼠目寸光。 接下来不知道京中怎么就传开了探花向我提亲的事,而我只要出门,都会很巧合的遇上他。 他风度翩翩,君子如玉。 他温文有礼,文质彬彬。 他一表人才,琼林玉树! 他一双深情的眼眸,总是于众人中一眼锁定我。 我觉得这人甚是古怪,只不过见了一面,还是远远的,甚至他可能都没看清我的脸,他那深情,由何而来? 可京中所有人都觉得,探花郎深情痴情,认准一人便是全心全意。 他送我亲手雕刻的簪子,亲自写的诗,还有亲手画的画。 我不收,他便一直送,毫不气馁。 他的文采是不错的。诗文昳丽,画功精湛。 据说那时京城许多人求他一画而不得,他却将那些画不值钱般捧到我面前。 京中渐渐有了流言蜚语,为了避嫌,我不再出门。 但祖母听说了。 她把我叫去,训斥我,不正己身,惹来流言,坏了威武侯府的名声。 她斥我女德女训女诫,都学到了狗肚子里。 她又苦口婆心告诉我,名声对于女子来说,重于泰山。 那些留言已经将我和探花郎绑在一起,如今事情不解决,以后只会惹来大麻烦。 她再问我:“你对探花郎感官如何,可厌恶?” 我委屈答:“我都没和他接触过。”虽然只远远见过,而且他不断的送来东西,可我并没与他私相授受,更没单独相处。 祖母叹气,语重心长:“我知你性子,你不喜繁文缛节,也不喜那些礼仪。甚至让你背的女德女训女诫,你其实到现在都没有背过。可谁叫你生在勋贵之家,这些是你的责任!女子从不是为自己而活,她身后有家族,有父兄。你便算不为自己,也该为你的父兄多加考虑。若是皇上知道此事,定会觉得你父亲治家不严,觉得我威武侯府的女子持身不正。那时你父亲更没有袭爵的希望!” 我无言以对。 祖母又道:“我派人打探过探花郎的一切,是个上进且有心的小伙子。如今已经官居六品,在文博院任职。熬得两年资历,便会升迁,再加上他又有银青光禄大夫这样的老师,前途不可限量。他对你一片深情,这也是你的福分。你若嫁给他,凭他的能耐,也许,能在你父亲袭爵这件事上助一臂之力。” 我凝眉不语。 祖母目光灼灼:“这些年你父亲从不勉强你做任何事,因为他疼你!但身为女儿,你不能回馈他一点吗?你父亲如今仅止六品,还是个闲职。若不能袭爵,威武侯府将没落下去。那是你的娘家,你忍心看侯府没落吗?” 裴漪番外2 我当然不忍心! 祖母又道:“如今外面于你的风评极为不利,人人都道探花郎情深似海,而你不知好歹!除了探花郎,你的亲事已经没有别的可能!探花郎长得很好,又如此温柔体贴,这世上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在犹豫什么。 我只是觉得,喜欢与不喜欢,不应该是这样的。 该是秋高云淡的无边风景! 该是千万人中的一眼万年! 该是一见难忘的辗转反侧! 该是心心念念亦喜亦忧的忐忑甜蜜…… 就像那天,秋凉,落叶亭中,青衫的落拓身影。 他拿着一卷书,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他对着夕阳清浅地笑,宁静而悠远。他语声琅琅,似有珠玉之声,字句之间,说的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大道。 而那些在亭中听课的,不是峨冠博带的学子,而是路过的贩夫走卒,渔樵耕读。 他说,有教无类,世间所有人,不分贵贱,不论男女,不谈出身,只要向学,皆可学! 他每日亭中教学,声音清润,似这世间最铿锵美好之声。 落叶路边路,夕阳山外山! 他面色苍白,身子瘦弱,病弱之躯似无法撑起那一腔碧血。 他无官无职,一介布衣,可京城那么多勋贵公子,谁又有他厚重的思想,有趣的灵魂? 谈诗论文,谈古论今,我们的观点,想法,领悟,意会,竟高度相似。 看着他眉眼间清润的笑容,有一刻,我的心是触动的。 我原本想,待我与他相识一月期满,我要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以及,我心悦他! 可是没等到这一天! 秋日后的某一天,落叶亭中,他的身影没有如往常一样出现。 许多来听课的人,望着他曾站的位置的空落,心也空茫。 我想起他病弱的身,还有不时的咳嗽,心中难安,寻到他的家里,只见到满屋缟素,白幡白幔。 他已病故。 他的身后事,是他的学生在操办。 学生说:老师早年曾落入北境的寒水,疾病缠身,这些年,身子骨一直不好,本就没两年的活头。他从北境往京城,每个地方一个月,一路走,一路教,教了满路学生,可是他也熬油尽灯枯,终于撑不下去了。不过,他的心愿,便是如此,走得很安详! 那个青衣磊落的身影,那个心中有大爱,却终究被一副病弱之躯所累的清雅之士,悄然无声地去了另一个世界。 我的心一片空茫! 自那刻起,其实我心已死。 但曾近处观沧海,不愿低头看浅沟! 若曾生在巫山上,再无闲心向白云! 但是祖母的话,我却不能不放在心上。 探花郎这么做,外人说他深情,这份深情裹胁着我,让我无所适从。 探花郎再次来提亲了! 那日父亲与哥哥当值,祖母亲自出面,答应了他! 父亲回来,第一次忤逆,顶撞了祖母,祖母气得要去告父亲不孝,眼见不可收拾,我说:“爹,我是愿意的!” 既然我没有非嫁不可的人,而又必须嫁人,那嫁谁不是一样? 已应下的亲事,以父亲的身份,不可能推,又何必让他为难? 亲事定下,探花郎来府中更勤,他有心交好,刻意迎合,加之原本有才,父亲以为我真的心悦,逐渐对他亲近。哥哥却说他花言巧语,不知是否真心! 很多时候我都很迷茫,人为什么要长大呢? 十二岁以前的我,有着这世上最自由的一颗心,可现在的我,肩上竟也扛上了一份责任,知道自己不能任性。 成长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我帮不到父亲和哥哥,但我不能成为他们的负累。 探花郎或许不是最好的,甚至并不是适合的那个,也不会是我心悦的那人。 亲事已定,他既有心,我自也会拿出诚意。不管他好不好,适合不适合! 皇上的问题,让我震惊,更让我害怕。他的强势和君威,更是让我本能抗拒! 他不再是溪边那个傻哥,不再露出阳光般的笑容,笑着对我说,你还太小,什么都不懂! 他也不会再在午后的院中青葱的树下,露出平等自在的笑容。 他是君,君威如虎! 我跟皇上说,我和探花郎彼此心悦! 如果一定要我在皇上和探花郎中选一个,我只能选探花郎! 我不想进一个更深更沉更幽暗的牢笼! 我甚至已经做好了若皇上不顾我的意愿,还是要我进宫,那我便病逝! 接下来我颇为提心吊胆。 父亲和哥哥也很担忧,我们像暴风雨来临前仓惶的北雁,彷徨四顾,不知降临的是灾难,还是甘霖。 但宫宴过后,皇上再也没提。我松口气之余,也到了和探花郎的婚期。 婚事办得很体面,父亲将威武侯府这些年的积蓄拿出一半做了我的嫁妆,他怕我过得不好,他说,探花郎家底薄,我是娇养着长大的,即使嫁人,凭着这些嫁妆,也要让我吃喝不愁! 哥哥说,嫁妆还是该在官府备案。 父亲大笑,世间哪有嫁妆备案之事?说出来不免伤了两家和气。 哥哥道:“我们悄悄办便是,这世间多少不要脸的人,妹妹性子软,万一受了欺负,我好接她回家!” 成亲了便是一家人。 威武侯府还有些人脉,父亲很大方,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要出面便亲自出面,为探花郎的升职不遗余力。 宫宴时,能不参加我便不参加,因为不知何时,我总感觉,即使我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仍然能感觉到那双威严的目光不时的注目。 在这点上,傻哥应该算是一个好人,至少,他并不曾强迫我进宫。 又或者,傻哥只是记着我救他一命的情谊,想着让我进宫,给我一份尊荣,所以才没有什么执念,我的拒绝,他便放手。 这样很好! 探花郎主动申请外调,外任两年,回来便升为从三品,这升迁的速度,在满朝,也是首屈一指。 时人都说,我好运气。 一个名存实亡的威武侯府的嫡女,一个六品小官之女,嫁了个前途无量的夫君,如今,已经是三品高官的贵夫人。 父亲也很欣慰,他说,当初没看错人,只要我过得好,便好了! 所有人都羡慕我的时候,只有我知道,其实并非如此。 他娶我,其实从来不是因为爱。 就像我嫁他,也不是因为爱一样! 可我即使不爱,也尽到了责任,恪守身为一个妻子的本份! 他养着外室。 他官场得意,早前威武侯府是他的助力,现在,却已经完全无用了。 所以,我每况愈下的身体,应是什么时候,着了人的道。 我没有告诉父兄,现在的探花郎,早不是初入京城,打马游街时的探花郎,他已位高权重,六品闲职的父亲和哥哥,甚至只需要他一句话,便能获罪丢官。 这世间,我放心不下的,是父兄和我的女儿清瑜。 不过,父亲有兄长照顾,清瑜毕竟是探花郎亲生的孩子,虎毒不食子,他总不至于对她下手? 皇后突然召我进宫。 我很意外,撑着病体,到了宫中。 见到的却不是皇后,而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 他穿着明黄龙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当日不入宫,现在你可后悔?” 我奇怪:“我为何后悔?” 他冷冷笑:“你那好夫君,他并非真的爱你,他养着外室,有一个和你女儿差不多大的女儿,他用你威武侯府的人脉和银钱,升官发财,却一直在欺骗你!这就是你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就是你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我的一切,他竟都知道? 也是,他贵为一国之君,手底下自是暗探无数,那些臣子的家事,他知道也不出奇。 我无言以对。 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我知道,这世上,哪来的情深似海?哪来的矢志不渝? 或许有,但其稀少程度,寥如晨星。 又或者,年少时曾有海誓山盟,曾有真心,曾愿天下四海,不如怀中红颜。但也敌不过时间的流逝,敌不过岁月的侵蚀,何况,本就没有什么真心! 从那个落叶亭中,埋葬我最诚挚的真心之后,我并没有这样的执念! “裴漪,你欺君你知道吗?” 我低首垂眸:“臣妇知罪!” 我说,他心悦我,我亦心悦他! 这本就是一句谎言,欺君,自欺! 臣妇二字,让他很生气,他脸色黑沉,过了许久才缓过来,面无表情地道:“你若愿意,朕助你和离,朕会为你寻这世间最好的医者,为你治病!朕会给你这世间最大的尊荣,让你像以前一样,自由自在!” 我笑了:“我不愿意!” 我的身体我知道,时日已无多。 再说,我若愿意,从沐府的后院,到皇宫,又有什么区别? 自由自在?怎么可能? 他会放我归山林?他会让我离开这京城? 左右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 世间真情不可得,天地此心何日休?芳草黄昏归无路,浮世清梦空有声! 他笑了,他看着我,目光中有几分颠狂,有几分凛冽,甚至有愤恨:“你说什么?你不愿意?” 我点头! 他冷笑:“你不愿意承朕之情,所以,你宁愿被他磋磨至死?他给你下毒你知道吗?” 我淡淡道:“那是我的命!” 他气得手背上青筋鼓起,看着我的目光,渐渐冷了下去,报复般地道:“你宁愿死在他的手里,也不愿意进宫?” “是,此生已为沐家妇,从此不做两姓人!” “很好,朕知道了!你若死了,朕也不会为你报仇!朕会让他活得很好,朕会让他位极人臣,你到时魂魄若不散,便好生看着!” 我伏跪:“多谢皇上!” 我死了,他若替我报仇,我的清瑜怎么办?所以,不报仇,挺好的!至少,我的清瑜还有父亲! 再说,他是君,我不过一个臣妇,又何劳他一国之君来为我报仇? 他很生气,拂袖而去。 我身子已很虚弱,离宫之时,几乎昏晕。 回府后,我抱着清瑜软软小小的身子,终究忍不住眼泪潸然而落。 清瑜如今还不记事,她若没了母亲,真的能活下去吗? 那个人若是有了新人,会善待清瑜吗? 我要为清瑜做些安排! 然而,并不等我做什么,当天夜里,我便毒发了。 我让嬷嬷抱走清瑜,自己躺在床上,忍着五腑的绞痛。我让人叫来那个人。 过了许久,他才来。 早不是几年前探花郎那明朗阳光的模样。 官威融进了他的骨子里,看着我的目光,他也不再装着柔情。现在的威武侯府于他,已再无用处。 现在的我于他,同样! 我轻轻笑了:“数年夫妻,你就这般恨我?我若不死,你便难以安心吗?” 他眸光冰冷:“裴漪,数年夫妻,你既从未爱过我,我又何必对你手下留情?” 我目光飘忽,虚弱得整个人都似要随风而去,但我固执地看着他的眼睛:“不管我有没有爱过你,但嫁与你之后,我不曾有一丝一毫对你不起!一个妻子该做的,我都做了。你若不满,和离或是休妻,我都不会纠缠你,你竟心狠若此!” 他笑了,目光睥睨,眼神冰冷:“当年探花郎情系威武侯府嫡女,情深意重,成为一段佳话。我岂会因为你坏我名声?” 是啊,若是和离或休妻,便是告诉所有人,当初的所谓痴情,不过一场笑话。 他要官位,要名声,所以,不能休妻,只能丧偶! 我也笑了,自怜又自嘲。 “毒死发妻,名声就不会坏吗?” “放心,即使天下最好的仵作,也验不出是中毒!” 无色又无味,除了日渐虚弱,再无其他,中毒之人不知自己已中毒,所以即使是死,也无声无息! 我不是一个好母亲,没能早发现他的恶毒,慢性之毒,渐入肺腑,我惊觉之时,却一切都晚了。 看着面前之人凉薄的眉眼,我的思绪渐渐游离。 世间有许多未竟之事,有许多未了之愿,可于我,都已遥远! 原来人之将死,是这种感觉吗? 那以前,那青衫磊落的身影,在知自己时日无多时,仍用病弱之躯,一路教学,来到京城,心愿既成,含笑而去时,又是什么感觉呢? 来世,愿你是我的沧海水,我是你的巫山云! 裴漪番外2 我当然不忍心! 祖母又道:“如今外面于你的风评极为不利,人人都道探花郎情深似海,而你不知好歹!除了探花郎,你的亲事已经没有别的可能!探花郎长得很好,又如此温柔体贴,这世上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在犹豫什么。 我只是觉得,喜欢与不喜欢,不应该是这样的。 该是秋高云淡的无边风景! 该是千万人中的一眼万年! 该是一见难忘的辗转反侧! 该是心心念念亦喜亦忧的忐忑甜蜜…… 就像那天,秋凉,落叶亭中,青衫的落拓身影。 他拿着一卷书,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他对着夕阳清浅地笑,宁静而悠远。他语声琅琅,似有珠玉之声,字句之间,说的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大道。 而那些在亭中听课的,不是峨冠博带的学子,而是路过的贩夫走卒,渔樵耕读。 他说,有教无类,世间所有人,不分贵贱,不论男女,不谈出身,只要向学,皆可学! 他每日亭中教学,声音清润,似这世间最铿锵美好之声。 落叶路边路,夕阳山外山! 他面色苍白,身子瘦弱,病弱之躯似无法撑起那一腔碧血。 他无官无职,一介布衣,可京城那么多勋贵公子,谁又有他厚重的思想,有趣的灵魂? 谈诗论文,谈古论今,我们的观点,想法,领悟,意会,竟高度相似。 看着他眉眼间清润的笑容,有一刻,我的心是触动的。 我原本想,待我与他相识一月期满,我要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以及,我心悦他! 可是没等到这一天! 秋日后的某一天,落叶亭中,他的身影没有如往常一样出现。 许多来听课的人,望着他曾站的位置的空落,心也空茫。 我想起他病弱的身,还有不时的咳嗽,心中难安,寻到他的家里,只见到满屋缟素,白幡白幔。 他已病故。 他的身后事,是他的学生在操办。 学生说:老师早年曾落入北境的寒水,疾病缠身,这些年,身子骨一直不好,本就没两年的活头。他从北境往京城,每个地方一个月,一路走,一路教,教了满路学生,可是他也熬油尽灯枯,终于撑不下去了。不过,他的心愿,便是如此,走得很安详! 那个青衣磊落的身影,那个心中有大爱,却终究被一副病弱之躯所累的清雅之士,悄然无声地去了另一个世界。 我的心一片空茫! 自那刻起,其实我心已死。 但曾近处观沧海,不愿低头看浅沟! 若曾生在巫山上,再无闲心向白云! 但是祖母的话,我却不能不放在心上。 探花郎这么做,外人说他深情,这份深情裹胁着我,让我无所适从。 探花郎再次来提亲了! 那日父亲与哥哥当值,祖母亲自出面,答应了他! 父亲回来,第一次忤逆,顶撞了祖母,祖母气得要去告父亲不孝,眼见不可收拾,我说:“爹,我是愿意的!” 既然我没有非嫁不可的人,而又必须嫁人,那嫁谁不是一样? 已应下的亲事,以父亲的身份,不可能推,又何必让他为难? 亲事定下,探花郎来府中更勤,他有心交好,刻意迎合,加之原本有才,父亲以为我真的心悦,逐渐对他亲近。哥哥却说他花言巧语,不知是否真心! 很多时候我都很迷茫,人为什么要长大呢? 十二岁以前的我,有着这世上最自由的一颗心,可现在的我,肩上竟也扛上了一份责任,知道自己不能任性。 成长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我帮不到父亲和哥哥,但我不能成为他们的负累。 探花郎或许不是最好的,甚至并不是适合的那个,也不会是我心悦的那人。 亲事已定,他既有心,我自也会拿出诚意。不管他好不好,适合不适合! 皇上的问题,让我震惊,更让我害怕。他的强势和君威,更是让我本能抗拒! 他不再是溪边那个傻哥,不再露出阳光般的笑容,笑着对我说,你还太小,什么都不懂! 他也不会再在午后的院中青葱的树下,露出平等自在的笑容。 他是君,君威如虎! 我跟皇上说,我和探花郎彼此心悦! 如果一定要我在皇上和探花郎中选一个,我只能选探花郎! 我不想进一个更深更沉更幽暗的牢笼! 我甚至已经做好了若皇上不顾我的意愿,还是要我进宫,那我便病逝! 接下来我颇为提心吊胆。 父亲和哥哥也很担忧,我们像暴风雨来临前仓惶的北雁,彷徨四顾,不知降临的是灾难,还是甘霖。 但宫宴过后,皇上再也没提。我松口气之余,也到了和探花郎的婚期。 婚事办得很体面,父亲将威武侯府这些年的积蓄拿出一半做了我的嫁妆,他怕我过得不好,他说,探花郎家底薄,我是娇养着长大的,即使嫁人,凭着这些嫁妆,也要让我吃喝不愁! 哥哥说,嫁妆还是该在官府备案。 父亲大笑,世间哪有嫁妆备案之事?说出来不免伤了两家和气。 哥哥道:“我们悄悄办便是,这世间多少不要脸的人,妹妹性子软,万一受了欺负,我好接她回家!” 成亲了便是一家人。 威武侯府还有些人脉,父亲很大方,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要出面便亲自出面,为探花郎的升职不遗余力。 宫宴时,能不参加我便不参加,因为不知何时,我总感觉,即使我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仍然能感觉到那双威严的目光不时的注目。 在这点上,傻哥应该算是一个好人,至少,他并不曾强迫我进宫。 又或者,傻哥只是记着我救他一命的情谊,想着让我进宫,给我一份尊荣,所以才没有什么执念,我的拒绝,他便放手。 这样很好! 探花郎主动申请外调,外任两年,回来便升为从三品,这升迁的速度,在满朝,也是首屈一指。 时人都说,我好运气。 一个名存实亡的威武侯府的嫡女,一个六品小官之女,嫁了个前途无量的夫君,如今,已经是三品高官的贵夫人。 父亲也很欣慰,他说,当初没看错人,只要我过得好,便好了! 所有人都羡慕我的时候,只有我知道,其实并非如此。 他娶我,其实从来不是因为爱。 就像我嫁他,也不是因为爱一样! 可我即使不爱,也尽到了责任,恪守身为一个妻子的本份! 他养着外室。 他官场得意,早前威武侯府是他的助力,现在,却已经完全无用了。 所以,我每况愈下的身体,应是什么时候,着了人的道。 我没有告诉父兄,现在的探花郎,早不是初入京城,打马游街时的探花郎,他已位高权重,六品闲职的父亲和哥哥,甚至只需要他一句话,便能获罪丢官。 这世间,我放心不下的,是父兄和我的女儿清瑜。 不过,父亲有兄长照顾,清瑜毕竟是探花郎亲生的孩子,虎毒不食子,他总不至于对她下手? 皇后突然召我进宫。 我很意外,撑着病体,到了宫中。 见到的却不是皇后,而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 他穿着明黄龙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当日不入宫,现在你可后悔?” 我奇怪:“我为何后悔?” 他冷冷笑:“你那好夫君,他并非真的爱你,他养着外室,有一个和你女儿差不多大的女儿,他用你威武侯府的人脉和银钱,升官发财,却一直在欺骗你!这就是你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就是你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我的一切,他竟都知道? 也是,他贵为一国之君,手底下自是暗探无数,那些臣子的家事,他知道也不出奇。 我无言以对。 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我知道,这世上,哪来的情深似海?哪来的矢志不渝? 或许有,但其稀少程度,寥如晨星。 又或者,年少时曾有海誓山盟,曾有真心,曾愿天下四海,不如怀中红颜。但也敌不过时间的流逝,敌不过岁月的侵蚀,何况,本就没有什么真心! 从那个落叶亭中,埋葬我最诚挚的真心之后,我并没有这样的执念! “裴漪,你欺君你知道吗?” 我低首垂眸:“臣妇知罪!” 我说,他心悦我,我亦心悦他! 这本就是一句谎言,欺君,自欺! 臣妇二字,让他很生气,他脸色黑沉,过了许久才缓过来,面无表情地道:“你若愿意,朕助你和离,朕会为你寻这世间最好的医者,为你治病!朕会给你这世间最大的尊荣,让你像以前一样,自由自在!” 我笑了:“我不愿意!” 我的身体我知道,时日已无多。 再说,我若愿意,从沐府的后院,到皇宫,又有什么区别? 自由自在?怎么可能? 他会放我归山林?他会让我离开这京城? 左右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 世间真情不可得,天地此心何日休?芳草黄昏归无路,浮世清梦空有声! 他笑了,他看着我,目光中有几分颠狂,有几分凛冽,甚至有愤恨:“你说什么?你不愿意?” 我点头! 他冷笑:“你不愿意承朕之情,所以,你宁愿被他磋磨至死?他给你下毒你知道吗?” 我淡淡道:“那是我的命!” 他气得手背上青筋鼓起,看着我的目光,渐渐冷了下去,报复般地道:“你宁愿死在他的手里,也不愿意进宫?” “是,此生已为沐家妇,从此不做两姓人!” “很好,朕知道了!你若死了,朕也不会为你报仇!朕会让他活得很好,朕会让他位极人臣,你到时魂魄若不散,便好生看着!” 我伏跪:“多谢皇上!” 我死了,他若替我报仇,我的清瑜怎么办?所以,不报仇,挺好的!至少,我的清瑜还有父亲! 再说,他是君,我不过一个臣妇,又何劳他一国之君来为我报仇? 他很生气,拂袖而去。 我身子已很虚弱,离宫之时,几乎昏晕。 回府后,我抱着清瑜软软小小的身子,终究忍不住眼泪潸然而落。 清瑜如今还不记事,她若没了母亲,真的能活下去吗? 那个人若是有了新人,会善待清瑜吗? 我要为清瑜做些安排! 然而,并不等我做什么,当天夜里,我便毒发了。 我让嬷嬷抱走清瑜,自己躺在床上,忍着五腑的绞痛。我让人叫来那个人。 过了许久,他才来。 早不是几年前探花郎那明朗阳光的模样。 官威融进了他的骨子里,看着我的目光,他也不再装着柔情。现在的威武侯府于他,已再无用处。 现在的我于他,同样! 我轻轻笑了:“数年夫妻,你就这般恨我?我若不死,你便难以安心吗?” 他眸光冰冷:“裴漪,数年夫妻,你既从未爱过我,我又何必对你手下留情?” 我目光飘忽,虚弱得整个人都似要随风而去,但我固执地看着他的眼睛:“不管我有没有爱过你,但嫁与你之后,我不曾有一丝一毫对你不起!一个妻子该做的,我都做了。你若不满,和离或是休妻,我都不会纠缠你,你竟心狠若此!” 他笑了,目光睥睨,眼神冰冷:“当年探花郎情系威武侯府嫡女,情深意重,成为一段佳话。我岂会因为你坏我名声?” 是啊,若是和离或休妻,便是告诉所有人,当初的所谓痴情,不过一场笑话。 他要官位,要名声,所以,不能休妻,只能丧偶! 我也笑了,自怜又自嘲。 “毒死发妻,名声就不会坏吗?” “放心,即使天下最好的仵作,也验不出是中毒!” 无色又无味,除了日渐虚弱,再无其他,中毒之人不知自己已中毒,所以即使是死,也无声无息! 我不是一个好母亲,没能早发现他的恶毒,慢性之毒,渐入肺腑,我惊觉之时,却一切都晚了。 看着面前之人凉薄的眉眼,我的思绪渐渐游离。 世间有许多未竟之事,有许多未了之愿,可于我,都已遥远! 原来人之将死,是这种感觉吗? 那以前,那青衫磊落的身影,在知自己时日无多时,仍用病弱之躯,一路教学,来到京城,心愿既成,含笑而去时,又是什么感觉呢? 来世,愿你是我的沧海水,我是你的巫山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