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一梦醉春风》 第一章:命运的操盘手 烟雨飘渺,凉风习习,文睿端坐在清音阁中,看着对面玉冠锦服淡然静坐的八岁孩童。明明身量不高,但却让他不自觉的生出了一种仰视之感。那冷峻的神情,淡漠的眼神,丝毫没有八岁稚子的天真烂漫。虽然知道皇家之子向来也没有什么“天真烂漫”的童年可言,但这般清冷的眼神还是让他忍不住感到心中一寒。作为玉陌第三十六代传人,他已经多年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 “玉陌”传承千年,于二十五代宗主在位时遭逢大变,得晁国皇室相助逃过一劫,自此答应晁国皇室一脉每位皇室继承人均可向玉陌提出一问,可问命理,可问国运,只要不涉及更改命格之事,无论是什么问题,玉陌传人都必将作答。 现在坐在文睿对面的就是当今晁国太子墨子言,说实话,文睿并没有想到自己这么早就会被晁国皇室传召。因为以往晁国皇室传召玉陌传人都是在某些紧要关头,例如天灾不断,战火燎原。例如瘟疫横行,百姓蒙难。若是太平盛世,那也是在立后册妃之时询问究竟谁家女子能够保佑国祚绵长。但如今晁国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这位太子也尚且年幼,未到婚娶年龄,他实在是猜不透他究竟要问自己什么问题。 正出神间,对面孩童却清冷开口:“文睿先生,我这一生,可有无法掌控之事?” 文睿一愣,没想到这个孩子的问题竟是这么的……泛泛……不针对任何具体的事件,只问他这一生可有无法掌控之事。虽然奇怪他怎会有如此问题,但他还是在自己的七窍玲珑心中一番默然演算,随后轻声答道:“有”。 孩子的眉头微蹙,静静的看着他,却并没有再言语。 仿佛有什么东西驱使着自己一般,文睿缓缓开口:“太子殿下一生运筹帷幄,天下皆控于股掌之间,唯太尉南宫禄之女南宫梦柯不在其列,殿下一生不可掌控之事皆因该女而起。” 一阵静默后,墨子言淡淡说了句“多谢先生指点”便起身向外走去。 文睿心中突然一凛,大声说道:“殿下,命格万万不可更改!” 墨子言仿若未闻一般,身边伴着一众宫廷侍卫渐渐远去。他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于淡淡烟雨之中,心中升起一丝从未有过的慌乱……万般不放心之下,本已回到苍陌山的他于七日之后再次来到了晁国国都尹照,想要前往太尉府,以玉陌传人的身份求见南宫家主,也就是当朝太尉南宫禄。然而还未走近府邸便见府前人来人往,一片匆忙之色。原来南宫府年仅五岁的九小姐南宫梦柯于今日陪同当今太子出游玉壶山时不慎被毒蛇咬伤,毒入五脏,形势危急,太子亲命太医院数名太医前来诊治,此刻正坐镇府中,同诸位太医一同看顾九小姐。 文睿突觉天旋地转,玉陌一脉“命格不可更改”的族训一遍遍回荡在他的耳边。他下意识的潜入太尉府中,一路跟着行色匆匆的丫鬟侍卫们来到了九小姐的院前。 此刻太子已经随众太医退出了九小姐的庭院,随侍侍卫嘱咐伺候的丫鬟说九小姐毒入肺腑,太医院太医已经尽力将毒液排出,如若能够撑过今晚,就能转危为安,如若不能,也只有听天由命了。但在此期间,众人万万不可碰触挪动九小姐身体,否则毒液极易侵入心脉,再无回天之力。 一众人等听得此言哪还敢上前半分,而太尉南宫禄于三日前就被派往位于尹照城西北方的瑶霞关慰问戍边多年,近日才因家中丧母而回城奔丧的镇南将军宫成,即便是即刻得知九小姐中毒的消息,他最快也要明日才能回府。于是自幼因生母难产而亡,本就不甚有人关爱的南宫九小姐就真的如侍卫所言,躺在床上“听天由命”了……身为玉陌传人,文睿本就身手了得,世间罕有敌手,潜入南宫府虽不能说是如入无人之境,但也绝不会被院中侍卫发现。而此刻南宫府众人又因太子等人的一番话而不敢上前,好似是担心即便是离得近一些都可能会导致九小姐毒入心脉使得自己脱不了关系一样,这一切都让他轻而易举就潜入了九小姐的闺房,没有惊动周围任何人。 小小孩童静静躺在锦被之中,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因中毒而一片青紫,整个人安静的好似连呼吸都没有了一般…… 呼吸…… 呼吸? 文睿突然冲上前去,伸手探了探孩子的鼻息……没有……完全没有…… 他又疯了般的掀开锦被,拉出她一只细小的手臂。孩子的手臂已经微微有些僵硬,他却仍旧试图从中找到一丝脉搏……没有……还是没有……甚至连体温都是冰凉……一丝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什么撑过今夜就能转危为安,什么为防毒液侵入心脉不可妄动……躺在床上的分明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一切不过是为了摆出一副“我等已经尽力”的姿态罢了,反正他们走之时人还是活着的,至于之后什么时候死的那就与他们无关了,毕竟太医院的太医们可是亲自前来“诊治”过的,难道还有人敢怀疑太子所带来的太医吗? 尸体早已凉透,想来刚刚中毒不久就已经魂归西天。文睿站在这具小小尸体之前,面色苍白,心中万千念头一一闪过。倘若这小女孩儿还有一丝气息,以他的医术或许还可一救,即便气息全无,如若刚刚死去不久他也可趁着尸体尚有一丝余热,血脉并未完全冻结,拼着一身医术先排除她体内蛇毒,再施玉陌招魂之术助她醒来。然而现在,这具冰冷的尸身已经没有了一丝生气,蛇毒完全郁结在体内无法排出,即便是施展招魂之术,魂灵归来,这具身体也已然无法承载…… 先祖遗训,命格不可更改……文睿虽不知这种更改会带来何种后果,但这句话却像个枷锁一般捆绑着他,捆绑着世世代代的玉陌传人……可能正是因为不知后果会如何,不知这更改会对天下苍生产生何种影响,所以才会有此遗训……既然如此……天元历五百七十二年二月十六,太尉府九小姐南宫梦柯于陪同太子出游玉壶山时不慎身中蛇毒,后于太尉府中失踪,自此不知去向。尽管府中曾多次派人寻找,但皆无任何音讯。太子殿下深感其责,亦曾派出人手多番寻觅,均无果。三个月后,无奈之下,南宫府宣布九小姐南宫梦柯身中蛇毒不治而亡,立牌位于宗庙一隅。因尸身不得,只好将她生前穿过的几件衣物葬于南宫一族陵园。自此这位九小姐彻底消失在了南宫一族的奢靡生活之中,就仿佛她从未出现过一般,只有族谱上几个浅淡字迹和排位上崭新的刻痕显示出她曾于这个晁国第一大世家中存活过……尹照城皇宫,紫钦殿。 墨子言端坐在书房中,将当日之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又想了许多遍。没有问题,蛇毒是淬于一个类似蛇口的小小咬合装置之上,这是他命手下一个极善各类机关暗器的暗卫制造的,使用便捷,因为毕竟要随时随地找到一条可致人于死地的毒蛇也并非易事,一不小心还可能伤到自己人,所以他早先就命人做出了这个精巧的玩意儿。这个东西所造成的伤口与蛇咬无异,一般人绝无可能察觉出其中不对,其上的毒也确实是由他几经挑选的毒蛇毒液炼成。且当日巳时他就已经用这个东西“咬”了南宫九小姐,却一直拖到近申时才将她送回,之后又以“诊治”为名刻意拖延了时间。 人是他亲眼看着断气的,几位太医也一再确认她绝无活命的可能。即便是玉陌的招魂秘术也只能复活刚刚死去不久之人,想要复活这位全无生气且又身中剧毒的南宫小姐就只能先以具有七窍玲珑心的玉陌传人之血在她的躯体内轮转几周并排清毒素,之后再进行招魂。但玉陌至此第三十六代就只有文睿一人而已,养活那具毒尸就要耗尽他全部心血了,自然就不可能再有力气施展招魂之术。况且,他如果死了,玉陌一脉自此再无传人,他又怎会冒着这样欺师灭祖的风险去救那个小女孩儿呢?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再活过来,这个他一生中唯一不可掌控的东西已经离他远去了,即使是尸体失踪也没什么好担忧的,既如此,那么……应是无妨……天元历五百七十二年二月十八,文睿一路疾驰终于将用玉陌秘术保存着的女孩儿尸体带回了苍陌山。她看着眼前小小的尸体和自己年仅九岁的师弟,决然,不忍,心痛,各种情绪在他眼中一一闪过,最终却化作深深的无奈…… 他这位小师弟天资极高但却不甚通晓人事,自幼便备受师傅和他的宠爱,事事为他打点妥当。为保护他远离世俗之染,他的存在甚至从未为外人道过。师傅临去前还千叮万嘱,说师弟虽天资聪颖奈何却对人情事理不通,此等心智若投身世外恐会陷于万劫不复之地,若有可能,就尽量护他避世于苍陌山中,至于玉陌下一任传人,且看天意是否可得,如若不能,便也罢了吧…… 外人都道玉陌一脉皆有经世之才,传承千年定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救黎民于水火,但只有玉陌传人自己才知道,传承千年的不过是那一句“命格不可更改”而已,这是每位玉陌传人挣脱不得的责任,若玉陌一脉当真断绝,那也不过是从这枷锁中解脱,想来后世再不会有命格更改之事,再无需他们从中护持…… 他本以为这责任到他这里或许就可终止,小师弟或许真能如师父所愿般避世于苍陌山中安然度过一生,但这美好的愿望终是不能实现了,为先祖遗训,为那不可更改的命格……“你准备好了吗?”漫长的静默之后他终于开口。 “……师兄,让我代替你吧。” “不行,你还太小,你的血不够让她活过来。” …… 一时无语,文睿看着师弟黯然的神色不再多言,雕刻着万千苍陌花的精美匕首闪着银亮的光泽终是狠狠划开了自己的手腕……命运的轮盘缓缓运转,不曾发生丝毫变动……众人都以为自己曾或多或少的改变了它,但谁又能说清,这背后运转着它,使它稳步向前的那个操盘手,是否正是自己呢? ------题外话------ 新人开新坑,求点击,求撒花~ 第二章:万恶的“被穿越”! 梁梦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口干舌燥却仍是不舍得花几块钱去买一瓶水。妹妹的心脏搭桥手术终于做完了,身体日渐好转,虽然后续还有一些药品的费用需要她解决,但相比之前攒手术费的时期已经好很多了……而且自己休学两年,现在终于可以抽出时间回到学校继续读书,不知道20岁才上大一算不算晚?会不会被别人笑话?不过没关系,能回去就已经很好了,一切都已经很好了……呃……如果能除了那个该死的混蛋男人以外的话!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心口一痛,整个人瞬间弓起了身,汗珠一滴一滴的从额头滑落,不知到底是被这天气热的还是因为心口的疼痛引起的。 身后有人推搡着她,“快走啊,挡什么道儿啊……” 梁梦真想破口大骂“走你妹啊走”,但是身体的巨大痛楚却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子越来越昏沉,外界的声音越来越嘈杂,渐渐地混杂在一起,分不清车辆的喇叭声,人群的脚步声,耳边的咒骂声……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被抽离出去一样,疼痛难忍……她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我心脏没问题啊……”,之后就彻底昏死过去了……昏昏沉沉中她只觉得周身温热,好像父母还在世时带她去过的温泉,暖意融融,让人要融化了一般。恍惚间她还看到了父母最后的笑脸,鲜血从妈妈的额头缓缓流出,她轻声说“梦梦,妹妹就交给你了,她身体不好,脾气也不好,你多帮帮她,别跟她置气……”,她眼里明明流着泪,却努力的牵起嘴角,笑着对母亲说:“好,好,我一定照顾好她,一定不跟她生气,一定帮她把病治好……”一旁同样鲜血淋漓的父亲也露出了笑容,仿佛他们身上的伤口一点儿也不疼一样,两人终于在笑容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场车祸带走了她的双亲,也带给她沉重的责任与负担,自此承担起照顾妹妹的责任。肇事司机逃逸,至今尚未找到,赔偿就更不必说,妹妹心脏不好,需要做搭桥手术,原本已经选好了医院,只要等到她再调理调理身体,达到手术条件了就可以进行。然而,手术费最终却支付了父母的丧葬费。于是,她不得不在刚刚办理了入学手续之后就又办了休学。打工,挣钱,照顾妹妹…… 有时候她时常会想,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一场梦?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梁梦,梁梦,黄粱一梦……等她醒来了,就会发现一切都是假的,父母依然健在,妹妹的手术也顺利进行,一家人依然和和美美的聚在一起…… 有一次她将这个想法和妹妹说了,妹妹极其鄙视的说:“你小学语文老师死得早吧?黄粱一梦是美梦好吗!爸妈死了是美梦啊!”……梁梦瞬间就无语了……好吧……她承认,她的文学造诣的确不高……用妹妹的话说,应该是“令人发指”才对…… 既然都不是梦,那再这么睡着也没什么意义了,反正醒来还得面对一切,还是坚强的睁开双眼,继续为生活奋斗吧……于是,她就真的迷迷瞪瞪的睁开了双眼…… 头顶好像不太对劲,竟然是嶙峋的山石……身边也不太对劲,雾气围绕,水声潺潺……迷蒙的雾气之外,竟然同样是嶙峋的山石……她看了一眼就又把眼睛闭上了,真是,没睡醒脑子就是不好使,要不再睡会儿吧…… 然而打算再睡一觉的她却在一分钟之后猛的再次睁开了双眼!不对!水!确实是水!她明显的感觉到身体的确是泡在水中,那……这……什么情况? 再次睁开双眼确定了周围环境的她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啊……” 惨绝人寰的叫声在空旷的山洞中显得格外凄厉……噗通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入了水中,梁梦顿时收声侧过头去看向声音的来源,发现竟是一个*岁的孩子扑腾着站在了池中,显然是原本就在池边,刚刚被她惊恐的叫声惊的掉进了水里,而她自己现在也坐在一个巨大的椅子上,身处这温暖的池水之中…… 陌生的环境让她顿时紧张起来,蹭的一下就想蹿上池边躲这个孩子远一点儿,结果一伸手竟没够到池子的边缘,还差点儿一头栽进了水中! 她的距离离池边并不远,按她手臂的长度她这一跃之下应该一伸手就能够到,但是……她却没碰到!她震惊的看着自己刚刚伸出去的手臂,竟然……这么短!再看看自己的腿,也变短了不止一点点!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她变侏儒了吗? 梁梦整个人都混乱了!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你没事吧?” 刚刚掉进池中的小男孩儿开口问道。 听到声音的她总算回过了神儿,转身看了看那个正询问她的小男孩儿,这才发现他穿的竟是一身古装!浅碧色交领衣衫,腰间一条墨绿衣带,样式虽没有她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么复杂,但很明显,确实是古装! “你……穿的这是什么?” “……衣服啊……”男孩儿有些莫名其妙。 梁梦看着这个孩子觉得实在是难以置信,但对方的神情又不像是在演戏,而鉴于周围完全没有摄像机一类的东西能够让她说服自己说这可能只是误入了某个电影的拍摄场景,再加上这变的莫名其妙的身体,她在经历了极其漫长而又混乱的思考之后万般艰难却又不得不想……她……穿越了?穿越到了一个要么是侏儒要么是小孩儿的身体之上? 想到这一点的她突然感到十分害怕,虽然大概明白了现在是什么状况,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能马上毫无影响的接受!这里是什么地方?什么朝代?她是什么身份?会不会被人杀死?或者先奸后杀?先杀后奸?奸奸杀杀杀杀奸奸无穷尽也?未知才最让人害怕,而现在周边的一切对她而言没有一件不是未知的!想到这里她开始谨慎的打量起那个刚才掉入池水中的男孩儿,在大概确定这个孩子最起码没有什么攻击性,应该也没有不利于她的打算,就算是有她应该也不至于被一个孩子弄死之后才终于决定开口向他询问一些这里的事宜。 作为一个21世纪的20岁成年人,她非常明白现在的自己处于什么样的境地,所以虽然面对的只是一个孩子,但还是决定尽量先摆出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试探一下对方。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万一惹恼了他他不愿意回答自己的问题怎么办? 当然,刚刚穿越来的她一时间还没有习惯自己现在的身体,转眼间就忘了自己现在是在一个不知是侏儒还是孩子的体内,忘记了对面这个在她看来不过是个小孩子的男孩儿是完全有能力弄死现在的她的…… 就在梁梦准备开口的同时,男孩儿看她又是半天没有动静只静静的盯着自己,也不知是被盯毛了还是怎么的,再度开口问道:“你没事吧?” “……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本来身中蛇毒已经死了,是师兄用自己的血养活了你的身体,清了你体内的蛇毒。”说到这儿,男孩儿神色突然一暗,似乎有泪水要从眼底涌出…… 此时的梁梦却没有心思顾及他这些情绪,只是感到非常莫名其妙不可思议:“死了还能复活吗?” “本来是不能的,但我们玉陌的招魂秘术却可以,只是施术者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招魂秘术?”她用这具身体稚嫩而又十分清脆的声音惊诧的问道:“难道我是被招来的?” “是啊……我……”小男孩儿突然住了口,对面小小女孩儿的身体里仿佛突然间冒出了窜天怒意,眼神狠辣锐利,怒火熊熊,竟让他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尼妹!没事儿招我干什么!哪个天杀的把老娘招来的!看我不抽他的筋,扒他的皮,把他挫骨扬灰!”稚嫩的声音以一种极不搭调的语气怒吼出了这么一段话……小男孩儿愣住了,像颗钉子一样钉在原地,对面这五岁小姑娘瞬间爆发出的怒吼以及虽然不知道“尼妹”是什么但“老娘”明显很不文明的语句将他完全震慑住了…… “说!谁把我招来的?” 她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卑躬屈膝”“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想法,伸出小短胳膊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指着男孩儿。 男孩儿愣了半晌才哆哆嗦嗦的回答:“是……是……师兄把你招来的……” “他在哪儿?” “……死了……” ……梁梦瞬间感觉自己要崩溃了!原本一肚子的怒火无处发泄不说,想问问对方能不能让自己穿回去的想法也破灭了……她这辈子都从没如此郁闷过!父母去世的时候她曾感到无限悲伤,但却从未如此的……郁闷过!对!是郁闷! 她不是没看过小说没看过电视剧什么的,其中也不乏穿越情节,可问题是人家穿越不都是出车祸,掉悬崖,得绝症什么的才穿吗?不是都快死了才穿吗?她一个大活人活的好好的,身体健健康康没病没灾,走在大街上竟然被人生生的“招魂”招来了!这些人没事儿闲的没事儿招什么魂?招之前怎么不先问问魂的意见?她这时才想起自己最后好像是晕过去的,晕过去前仿佛感到有什么东西要从自己身体里抽离出去了一样……原来竟真是如此!有人硬生生的将她的魂魄从那个世界扯到了这里!她完全是“被穿越”啊! 梁梦欲哭无泪……沉浸在自己郁闷的情绪里不可自拔,完全不知道此刻对面小男孩儿的心情也是万般复杂……他撒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谎……其实是他把梁梦招来的,文睿师兄倒是想自己进行招魂,这样就不会让他来承受招魂后的代价了,但是无奈在以自己的鲜血养活了她的身体之后他连性命都保不住,又怎能再进行招魂秘术呢?于是就只能由年仅九岁的他来进行…… 他一向敬重师兄,也从未撒过谎,刚刚却被小女孩儿气势汹汹的模样吓得乱了手脚……他竟然撒谎了……谎言中还涉及到他最敬爱的师兄……于是本就沉浸在师兄离世痛苦中的孩子,单纯的如白纸一般的孩子,终于在见到梁梦的第一面就在她的淫威之下被染上了浓重的一笔墨黑,自此完美的解释了什么叫“近墨者黑”! 第三章:招错魂了? 梁梦不知道自己又在池水中泡了多久,等她再回过神儿来的时候才想起要关注一下自己现在的这副身体。 这身体实在太小了,在这池水中若站起身来定会被没过头顶,难怪要把她连椅子一起放入池水当中。她伸出手,手掌嫩白细致,可能是因为泡在池水中的缘故,圆润的指甲发出淡淡粉嫩颜色。再看水中倒影,虽不甚清楚,但还是能看出大概眉目,眉眼清秀,脸蛋儿上微微婴儿肥。这么看来,应该不是侏儒,而是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女孩儿……身上的衣物……身上的……衣物……衣物? “啊……”她发出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二声尖叫……池水中黯然垂泪的小男孩儿脆弱的小心灵再一次受到了严重的惊吓…… “我的衣服呢?”没等男孩儿问她怎么了她就质问道。 “在……那儿呢……”男孩儿指着池边的桌案,抽抽搭搭的说道:“师兄给你活血,衣物碍事,就脱了……而且,这玉陌泉水……穿着衣物泡的话……效果会大打折扣……你之前身中蛇毒,身体大受损伤,多泡泡这泉水……有好处的……”他说话时虽断断续续,但眼神真诚,毫无窘态,想来是对所谓的男女之妨还没什么概念。 梁梦无语,反正现在这四五岁的小身板儿也没啥看头,对方又只是个孩子,算了……于是站起身扑腾几下,终于摸到了池边。这小小身体虽不会游泳,但好在她前世还是会游的,即便是换了身体,这距池边也就一米左右的距离还不至于把她淹死。 但到达池边之后她却又郁闷了,这小胳膊小腿儿的力量实在是太小,无论她怎么努力,就是死活爬不上去!就在她感觉一身力气将要用尽的时候,身后一只小手用力一托,竟轻而易举的就将她推上了池边。 按理说梁梦应该感谢对方出手相助的,但她却惊叫着回身一脚踹在了那个把他托上岸的男孩儿的脸上。有没有搞错!她现在全身上下可都光溜溜的!丫的往哪儿摸呢!不知道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吗! 男孩儿万万没想到自己伸手帮忙以后竟会换来如此“报答”……从小天资极高的他一身好武艺,常人若想伤他怕是连近身都不能够,但现在却被梁梦狠狠踹了一脚,而且还踹在脸上!自幼被师傅师兄宠爱的他哪里受过这等委屈,瞬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就这么直愣愣的倒进了池水中,只见鲜红的血液随着他的倒下在池中缓缓画出两条血痕……天资聪颖,一旦为世人所知定然社会地位极高的玉陌第三十七代传人竟被一个五岁小娃娃一脚踹的流鼻血了,这大概可以算是梁梦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做的第一件大事了……三天后的她大概熟悉了这个地方,这里是苍陌山,漫山遍野开满了苍陌花,这种花花开九瓣,从花茎到花叶都是看上去舒适润心的浅碧色,唯有花蕊是透明圆润的珠子般的形状。一花九蕊,花香浅淡却令人闻之舒心。当日她所在的有一池泉水的山洞位于半山腰上,泉水经山顶玉陌泉引来,加入由苍陌花蕊炼制的陌香散,据说可治百病。 靠近山顶处有一座大的离谱的庭院,她和当日那个小男孩儿这几天就住在这里。当然,这些要么是那个男孩儿对她说的,要么是她自己观察的。她自然不是为了看风景而观察这些,不过是想了解一下这里的环境,又觉得这么大的庭院不可能只有这男孩儿一人,没准儿身边暗处就有什么人在窥探着她,所以她这几天过的格外小心翼翼,不言不语。 除了最初在池水中和那小男孩儿说了几句话外这三天来她就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朝代,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究竟是谁,不知道如果说出自己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会不会有人对自己不利,所以那小男孩儿对她说什么她就听着,给她拿什么吃的她就乖乖吃下去,尽管那些食物用难以下咽来形容都已经算好听…… 三天下来她除了那个男孩儿以外没有见到任何人,而三天不说话对她来说也实在是忍到了极限,所以这天,她终于战战兢兢的说了这三天以来的第一句话,也是这几天一直缠绕着她的一个问题:“其他人呢?” “其他人?什么人?这里只有你和我啊……原本还有师兄的,不过他已经……”男孩儿说着又垂下了头……可他还没来得及沉入自己缅怀师兄的感情里就感到鼻子一痛,两溜鼻血又哗哗的流了下来…… 梁梦愤愤的收回小拳头,没人不早说,她究竟是为了什么三天没说话啊!臆想中那些在暗处窥探着她的人……压根儿就不存在! 她转身就走,本已经要走出男孩儿的房门,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回身:“这几天的吃的都是你做的?” “是啊……我……” “砰”的一声,男孩儿又多了一只熊猫眼。 他的眼泪啪嗒啪嗒的往外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这个小他四岁的小女孩儿面前竟会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躲都不敢躲…… 他冒着巨大的风险承受着巨大的代价救活了她,她非但不感激还对自己恶言相向,害他慌乱的撒了谎……她力气小爬不上岸他助她从池中出去,她却回身狠狠踹了他一脚还踹在脸上……他自幼倍受师父师兄宠爱一切吃食均是师傅师兄为他打点好,如今却为照顾她亲自下厨,可她竟再次出手伤人…… 心如白纸若初生婴儿般单纯的他何曾见过这等……不知所谓(厚颜无耻)之人……聪慧绝伦的头脑在这个人面前变得毫无用处。他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心生七窍的玉陌第三十七代传人顶着一只熊猫眼,任鼻血流淌,坐在椅子上绞尽脑汁试图想通这其中关窍,但现在的他却不知道这世上有句话叫“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 不知过了多久,鼻血自己停了,男孩儿依然没有想通这个问题,一阵饭香却从没关紧的门外飘了进来,将他扯回了现实之中。自从师兄离去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这么好闻的饭香了…… 他本能的顺着香味儿来到了厨房,却见那身量矮小,要搭个高凳才能够到灶台的小女孩儿竟做出了一盘盘美味的饭菜,此时正拿着对她来说显得过于巨大的菜铲盛出最后一道菜。随后哒的一下蹦下灶台,举起手将盘子够下来放到一边的桌子上…… 厨房的桌子平日里只用来暂时放一下已经做好但尚未端出去的饭菜,所以桌边并无椅子,梁梦又费劲的把刚才做饭时踩着的高登一点儿一点儿的挪了过去,利落的爬上去,一步跨上桌子直接一屁股做到了桌子上空着的地方。她抻了抻有些酸痛的小胳膊,满意的看着眼前的饭菜,果然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啊,来了这么些天可算是能吃上一顿称得上是饭的饭了! 拿着筷子正准备开动,却突然看见了站在门边的小男孩儿,被他狼狈的样子吓了一跳。独眼熊猫,胸前大片血迹,脸上的血迹也从鼻子一直蔓延到下巴,一看就已经干了很久,他竟也没收拾,就这么让血迹凝固在了自己脸上…… 他不会是被自己打完以后就一直坐在那儿没动吧?梁梦瞬间觉得有点儿愧疚……这是她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之后遇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人,从最初的忐忑不安到现在的有恃无恐,不得不说自己的确是很有些仗势欺人的……如果对方是个成年人,她一定会千般防备万般小心绝对不敢放肆,但这个小小的孩子却让原本20岁的她放松了警惕甚至觉得有些好欺负,还下意识的把自己被招来的气愤转移到了他身上……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起身顺着高登又爬了下来,拿起灶台上的抹布,用水桶里的水沾湿了,准备给他擦擦脸,但走到他身前才想起自己现在的身材过于矮小,竟要踮起脚才能够到他的脸颊……于是“被穿越”的气愤又回来了,原本打算“温柔”一点儿的她狠狠地拿着抹布在男孩儿脸上随意抹了几把就扔给他一副筷子招呼他过来吃饭。 这顿饭吃的还算比较欢快,她已经忍受了好几天非人的食物,男孩儿也很久没有吃到这样可口的饭菜了,一时间饭桌上两两无语,只见筷子横飞。 “你怎么这么小就会做饭?南宫家对你不好吗?”小男孩儿忍不住发问。 “南宫家?” “对啊,你不是南宫家九小姐南宫梦柯吗?” “……”梁梦彻底无语了……南宫梦柯?南宫梦柯?这是这具身体原本的名字吗?上辈子是黄粱一梦,这辈子是南柯一梦?这也太巧了吧…… “……我又说错什么了吗?”男孩儿见她半天不说话有些忐忑。 “没有……我不是南宫梦柯。”大概是觉得这孩子确实没什么危险性,愣了一会儿后她还是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他。 “不是南宫梦柯?”男孩儿眉头一皱,显然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对,我不是南宫梦柯,我只是现在在她的身体里而已,你师兄招错魂了,她把我招到南宫梦柯的身体里了。” ……晴天霹雳! 男孩儿嘴里的饭菜差点儿掉出来……他……他……招错魂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那……原本的南宫小姐呢?那……命格不可更改的族训呢?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喂?你没事儿吧?”梁梦看他愣在那儿半天没说话忍不住开口问道。 男孩儿机械的转头看了看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醒来时听说自己是被招魂而来会如此生气,他原本以为他是救了她,却没想到他非但没救她,还杀了……原本的她…… 轰隆……女孩儿刚刚清醒时说的那番话再一次回响在他的耳边……“看我不抽他的筋,扒他的皮,把他挫骨扬灰……挫骨扬灰……挫骨扬灰……灰……灰……灰……” “没事儿。”男孩儿低下头使劲儿的扒着碗里的饭不再言语。 “你慢点儿吃,别噎着!”她看着他的吃相觉得有点儿好笑,不过也是,那几天非人的食物估计他自己吃着也难受的够呛。 “欸,你叫什么名字?” “……容靖安。” “这苍陌山到底是什么地方?” …… 第四章:招魂的代价 一番了解以后,梁梦这才知道现在是天元历五百七十二年,天下大势基本三分,分别为晁国,商国,武兆国。边远地区还有一些国家,如鳐,扶熙,卫戎等,其中鳐国是晁国的属国,而南宫梦柯正是晁国太尉南宫禄最小的女儿,现年五岁,在家中排行第九,人称南宫九小姐。这位南宫九小姐自幼丧母,在家中并不十分受到重视,前几日却因被当今太子墨子言传召一同出游玉壶山而名盛一时,但出游当日即被毒蛇咬伤,即刻打道回府…… 梁梦将容靖安所说的几件事情在脑中一一闪过。首先,出事前文睿曾被太子传召询问命格之事,言语间似乎多有涉及这位南宫梦柯。几日之后这位九小姐就被他传召一同出游并在出游当日即被毒蛇咬伤,而事后文睿和容靖安又都没有在她身上发现诊治过的痕迹…… 这一连串的事情加在一起,她十分确定南宫梦柯之死一定和那个太子脱不了关系。可具容靖安所说那太子现下也不过八岁而已,如此年龄便这般狠绝,只因玉陌传人几句话就对一个五岁的孩子起了杀心,心肠之狠毒未免太过可怕…… 不过仔细想想之后,梁梦却对容靖安的那个所谓师兄感到更加气愤,这分明就是一个神棍!就因为这神棍不知跟那太子说了什么才会导致南宫梦柯被杀,最后还害的她被莫名其妙的招来了这个鬼地方!再一想到眼前这个小男孩儿就是那神棍的师弟她就更加气愤了,把碗往桌子上一撂,吼道:“洗碗去!”说完转身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男孩儿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愣了一会儿后听话的将碗筷收起,开始洗碗…… 梁梦坐在床边,静静的回想容靖安刚才的那番话,从他的言语中了解到玉陌一脉不属于任何一国,以“隐世”“济世”闻名于天下,隐世是说他们虽有经世之才但却隐于苍陌山中甚少外出,“济世”是说但凡天下大乱,百姓蒙难之时他们就会出山救黎民于水火。正因如此玉陌一脉才会备受人们尊崇,而各种玉陌秘术更是使玉陌传人被各国皇室视为求而不得的贵客,目前也只有晁国皇室因机缘巧合曾对玉陌施以大恩而得“一问”之答而已。文睿死后,容靖安自然成了玉陌第三十七代传人,接掌玉陌…… 当然,这只是梁梦将容靖安所说的话按照比较官方的版本整理了一下而已,要照她自己的想法,玉陌纯粹就是神棍一派!把他招来的文睿是个大神棍!容靖安就是个小神棍!俩神棍没一个好东西!神棍!神棍……神棍?小神棍?大神棍死了……还有小神棍!他能不能把自己“穿”回去?想到这儿她几乎要激动的从床上蹦起来,事实上她也确实是从床上蹦了起来,不过不是激动的,而是被一阵乒呤乓啷,稀里哗啦的碗碟破碎声和流水声吓起来的。 她快步冲到厨房,只见各种盘子碗碟碎了一地,连水缸也没能幸免…… 梁梦震惊的张着嘴愣了半天才出声:“我记得今儿晚上没用这么多碗吧……就算加上你前两天一直没洗的也没这么多啊……” “你不是说……让我洗碗么……”容靖安站在一片碎盘子碎碗碎水缸中嗫嚅…… 多么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啊……但她还是从中理解了这个小男孩儿的意思,她说让他洗碗,他以为就要把所有的碗都洗一遍……然后……就这样了…… “那也不至于都洗碎了吧!” “我……以前没洗过……” ……梁梦再一次无语……这家伙以前是有多养尊处优啊……让这么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来洗碗,是她的决策失误…… 无奈的梁梦试图从一片狼藉中挽救出几个还能用的碗碟,但找来找去也不过找到两个完整的盘子和一个用来盛酱菜的小碟而已,真正的“碗”已经一个不剩了,且破碎程度都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境界……她后来才知道小神棍曾试图挽救,使出了一身好武艺来对付这些东西,不想“碗救”不得,连水缸也在他救碗时“不慎”被踢裂了……他以前从不知道这些东西竟是如此“脆弱”的……而经过这样一场“激战”之后他竟然还能毫发无伤甚至身上连一点儿水渍都没有沾到的站在那里,她不得不说……这些碗死的真是太冤了! 拿起最后三个碗碟,她耐心的教起小神棍如何洗碗,容靖安似乎也知道自己犯了错,蹲在一边乖乖的学着。 洗完碗后她才想起要向他询问能不能让自己“穿”回去的问题,容靖安皱眉:“什么叫‘穿’回去?” “就是让我回到原来的世界原来的身体!” “……不能。” “为什么?你不是神棍吗?!” “神棍?” “就是玉陌传人!” “我……已经不能使用玉陌秘术了……” “什么?”她仿佛看到心里缓缓升起的那小小的希望的泡泡在自己眼前“啪”的一下破裂了…… “我……为你清毒后……就不能使用任何玉陌秘术了……这是代价……” 梁梦是听他说过使用某些玉陌秘术后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但却没有想到为人清毒也会如此,而且代价还是这样?她该怎么办?难道真的回不去了吗?自己真的要在这里度过这不知是谁的一生? 容靖安偷偷抬眼看了看她,生怕自己的小小谎言被她发现。人一旦撒了一个谎就要再撒无数个谎去圆它,这话说得真是没错,他现在就处于这样的状态。其实以鲜血为她养活身体肃清毒素的是文睿师兄,他现在之所以不能使用玉陌秘术是为之前的“招魂”所付出的代价,当然,代价还不止如此……不过,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在她面前说出实情了,那句抽筋扒皮挫骨扬灰时时回荡在他的耳边,让他觉得还是撒几个谎比较安全一些…… “梦柯……”他看她又是很久没有说话便轻唤了一声。 “我不是梦柯!”原本沉浸在失落情绪中的梁梦瞬间怒吼道。 “……那……你原本的名字叫什么?” 她缓缓转头看了他一眼,虽然因为他刚刚所说的事情而十分郁闷但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回答道:“梁梦”。 “梁梦?那我叫你梦儿可好?” “梦你妹啊梦!叫姐!”她被这“梦儿”两字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再次爆发了。 “可是……我比你大啊……” “你几岁?” “九岁……” “我二十!你两倍还多!” ……容靖安再次张大了嘴……不过这次嘴里没有饭菜…… “二十……我招了个什么东西……”巨大的冲击让他愣在原地情不自禁的自言自语…… 他说的极轻,梁梦没听到前面的“我”字,只听见后面“什么东西”…… “你才是东西!我不是东西!” “不对!你不是东西!我是东西!” “不是……你……你大爷!” 以上几句均为她自己一人所出,文学造诣本就不高的她被容靖安的“什么东西”彻底整乱了,绕来绕去也没说明白到底谁不是东西…… “把厨房收拾干净!”为容靖安的“什么东西”和自己的文学造诣羞愤交加的她踢开一地碗碟碎片怒气冲冲的就要奔出厨房回自己的房间。可是还没走出门口就听身后传来“砰”的一声…… 回身看去,却见容靖安不知为何倒在了原地,整个人弓起身体,双手紧紧捂在自己心口处,好像是要防止心脏破体而出一般……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颗颗滑落,和地上的水痕混在一起,碗碟碎片划破肌肤流出了汩汩鲜血,片刻就将地面上的水渍染成淡红…… 梁梦吓坏了,也顾不得碎片扎脚,慌忙跑到他身边,一遍一遍的问他怎么了。男孩儿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浑身颤抖的缩在地上,任由遍地碎片扎在自己身上也无力挣扎。 她突然想起自己在“前世”最后晕倒时的场景,这才明白他怕是疼的已经说不出话了……于是赶紧用自己现在这五岁的小小身体费劲的将他拖了起来,尽量不让他碰到地上的碗碟碎片,一点儿一点儿将他挪回了自己的房间。 将容靖安搬到床上以后她才发现他身体左侧已经扎上了无数碎片,鲜血不断从伤口中涌出,左侧脸颊尤为严重。她慌忙起身想要去端水找药为他处理伤口,却被一只小手死死地抓住动弹不得。 “放开,我去给你找药!” “……别走……”他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却始终没有松开。 “我去给你找药,你这伤口不处理不行!”她说着就要扒开他的手起身,奈何容靖安虽然身量不高,但手劲儿却着实不小,她一时竟挣脱不得。 “别走,求你……”这九岁男孩儿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疼痛让他完全不知身在何方,但迷糊中却执拗的抓着她不肯松手…… 梁梦费了半天劲也没能把自己的手腕抽出来,反而被他越抓越紧,隐隐现出了淤青。她无奈的看着他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紧闭着的双目,没办法只能先用空出的那只手为他清理了一下扎在身侧和脸颊上的碎片。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躺在床上原本痛苦万分的容靖安突然深吸一口气,猛地睁开了双眼。本来一直守在他身侧已经有点儿迷迷瞪瞪的梁梦感觉到身边的动静唰的抬起了昏昏欲睡的头,正对上容靖安已经清亮明澈的双眸。 “谢谢……”男孩儿醒来后轻声开口。 “没事儿了?” “嗯” “你……怎么会这样?” “……” 短暂的沉默,容靖安只缓缓吐出了两个字:“代价”。 “代价?救我的?” “……嗯。” 梁梦想起他刚才的样子,觉得这代价未免太痛苦了,而且万分不值!她压根儿就没想穿越,而且对方原本想救的也不是她,这样令人不满意的结果竟然还要付出这种代价,也未免太惨痛了。 “经常这样吗?”虽然感到不值,她还是关心的问了一句。 “每夜子时” “每夜?” “嗯” 天……这样的“代价”竟每天都有一次!对方还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啊…… “现在没事了?” “嗯,过了子时就好了,没事的。”他轻声回答,语气里倒有些劝慰她的意思。 梁梦看着这个刚刚还疼得缩成一团现在却轻声安慰她的九岁孩子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的妹妹,那个脾气暴躁经常发脾气的妹妹却在每每身体不适时会变得异常“温柔”,也是这般轻声的对她说“没事”。她大概也很疼吧,也很难受吧,也是这样不想让自己担心吧……想到这儿的她再度湿了眼眶,想要回到妹妹身边的想法又一次席卷了她,让她觉得在这个世界多呆一分一秒都是如此难熬…… “对不起……”容靖安小声的说。 “什么?”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看到他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腕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刚刚被他死死抓住的地方已经淤青一片,看上去甚是严重。 她轻声一笑:“没事儿,比你好多了”。 男孩儿腼腆的笑笑,不再多言,起身寻药去了。 后来梁梦才发现,被碗碟碎片扎伤的不止容靖安而已。她在把容靖安拖回屋子搬到床上的过程中自己的手脚也被多处划伤,只是刚刚一直没注意到。作为一个从来算不上多么坚强的人来说,她在上药过程中自然发出了异常惨烈的惨叫,如果不是现在这具身体声音清脆稚嫩的话,恐怕就要用杀猪般的嚎叫来形容了……强力忍受着魔音贯耳的容靖安觉得自己宁愿代她来受这些伤痛,当然,并不是所谓的心疼什么的,只是觉得这样自己的耳朵就不用受到这等摧残了…… 第五章:骡马不分 第二日一早,梁梦起床后来到厨房准备先凑合做一顿早饭,然后在拉上容靖安一起下山去买一些碗碟,说是买碗碟,其实她是想看看苍陌山以外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有机会找到回去的方法,然而她刚刚拐到厨房门口就差点儿被满地碎片再一次扎伤了脚! 厨房门前一片狼藉,遍地都是昨夜事故现场的碎片。而相对的,厨房内则是整洁一片,连之前的满地水渍都已经不见。 “嘿嘿……我收拾的怎么样?干不干净?”来到厨房觅食的容靖安看见她呆立在门口,走到她身后带着一丝小小得意的开口。他虽然不曾做过什么粗活儿,对类似洗碗这样的事情也毫无概念,但自幼“天资聪颖”的他凡事一点即透,而且举一反三触类旁通,昨晚梁梦教会了他洗碗,他就大概明白了“清洁”是什么意思,夜半起身,谨遵梁梦“把厨房收拾干净”的教诲,一番拾掇,终于把厨房收拾的干干净净,希望可以以此来挽回一点儿昨天洗碗的失败…… “砰”……梁梦回身补齐了他另一只熊猫眼…… 她突然觉得“清洁整理”这种事情无论对于古代还是现代的男人来说都是一样的,你跟他们说“别把脏衣服扔的到处都是”,下次就会发现房间里确实不见了脏衣服的踪影,但衣柜却变得惨不忍睹……她昨晚对容靖安说“把厨房收拾干净”,今天厨房确实十分干净,因为所有碎片等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被他直接扔到了门外…… 梁梦激愤难当的向他再一次普及了“清理”的概念,在男孩儿唯唯诺诺的应答声中愤愤的收拾起来……正整理中,她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一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立刻支使他找了个编织的较为密实的箩筐来,将所有碎片都装入了其中。 背着这个大箩筐(当然是容靖安背着),他们来到了梁梦之前在庭院西侧见到过的一个深坑前。这深坑不知是做什么用的,竟连容靖安也不知,只说是一直就在这里,但师傅师兄也从未使用过,故而他也不知这究竟是作何用的。 既然无用,梁梦也不管那么多了,让容靖安用他一身好武艺尽量均匀的将箩筐中的碎片一片片倒竖着扎到了坑洞底部,又找来树枝蒿草将坑洞口铺平,做出一层和周边地面无异的伪装,这才退后一步,满心欢喜的观赏起了自己有生以来做出的第一个陷阱。 “还不错!”她满意的自夸着。 “嗯,是不错”一旁的容靖安竟也附和道。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陷阱啊”。 “你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书上有写的。” ……原来人家不会洗碗不会收拾房间是因为书上没写! 铺好陷阱以后梁梦就准备拉着容靖安一起下山了,但这个要求却被这个几天来一直对她惟命是从的男孩儿义正言辞的一口回绝了。 “不行!就是不行!” “为什么?” “师兄说了,十年之后你方可下山,在这之前你决不可出山半步,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那没有盘子碗碟怎么做饭!” “这个……我去买,你在山上等。” “你……我不管!我一定要去!” “不行!” “你!你要不让我去我现在就去死!你自己看着办吧!下山可能死,不下山肯定死!十年后你带一副尸骨下山吧!”说着她就象征性的要去找个利器什么的做出一副准备赴死的姿态。 “你……怎可如此蛮不讲理!”被逼急了的小男孩儿终于说出了他此生讲的算是最为严重的一句话。 “就不讲理怎么了,有本事你让我死啊”,她看准了他们玉陌一脉那什么“命格不可更改”的遗训,知道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她去死的,索性就赖皮到底了。 半个时辰后梁梦万分愉快的跟着眉头紧锁一脸不悦的容靖安下山了,她一路欢快的像只小鸟一样,和身后满面愁容的男孩儿形成了鲜明对比。一直在后面盯着她的孩子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开口说道:“你是想下山看看有没有能让你回去的办法吧?” 声音不高但却格外清晰的话语让梁梦顿时停住了脚,回头看向他。 对方却对她视而不见,继续向前走着,与她擦肩而过时才淡淡开口:“不可能的,这世上只有我玉陌一脉有通魂之力,且现下玉陌传人只我一人而已,我已无法使用任何玉陌秘术,所以,除非找到下一任玉陌传人,否则这世间绝无人可助你回去。” “那……”她正要问他如何找到下一任传人却听他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在现任玉陌传人年满二十之前寻陌铃都不会有任何反应,而我现在九岁,也就是说,十一年之内,即便是我,也不可能找到玉陌下一任传人。” “十一年……” “况且……苍陌书阁中所有关于玉陌秘术的书我已全部读过了,确实没有能够让你回去的办法……九天之魂,只可招,不可回。” 梁梦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男孩儿一番淡漠的话语如一盆冷水般对她当头浇下,让她瞬间感到心寒无比…… 他回身看到她如此,以为她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又急忙补充道:“我没骗你,真的没有那样的秘术。” 原本站在那里的女孩儿却突然抬脚就走,再一次走到了他前面。 “我决不放弃!”极轻,却又极坚定的一句话在两人擦肩而过时传进了容靖安的耳朵里,他看着那身量矮小却又脚步坚定的小女孩儿,沉默半晌后终是默默地跟了上去。 梁梦的态度之所以这么坚决是因为她心中非常明白自己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虽然这段时间她并没有表现出迫切的想要回去的焦躁不安,但那也只是因为她知道这并不是着急就能解决的问题,所以纵然心底恨不能争分夺秒的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但她也一样一日三餐吃睡如常。可这并不代表她就愿意留在这里,相反,正是因为一定要回去所以她才会如此冷静。 不过……十一年,她等不了……在走了近两个时辰还没走下山之后她终于瘫倒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肯起来了……她现在这身体不过是个五岁女孩儿啊……两个时辰,将近四个小时,竟然还没走下山!容靖安脸不红气不喘的说了一遍又一遍“快了”,可这“快了”却始终也没个头……不是她娇气,这换了21世纪20岁的她也不见得能受得了,更何况是这个身娇肉贵昨天还被碗碟碎片扎伤了脚的五岁大小姐……她是真心一步都走不动了…… 容靖安无奈的看着她,见她瘫倒在地上喘得厉害,月白色短靴上还渗出淡淡血迹,就知道八成是昨晚的伤口又裂开了,于是不忍的开口道:“要不我背你吧……” “吧”字还没出口就感觉背上多出了什么东西,刚刚还要死不活瘫在地上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到他身后一下就跃上了他的背……他顿时有点儿哭笑不得,这速度,这弹跳力……如若练武,还真是个可造之材……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他们才终于来到了山下一处叫赤陵的城镇。梁梦说什么也不愿走路了,所以当她看到一处马市后激动的使劲拍了拍容靖安的背,“那儿!那儿!有马!买马!” 她激动的从他背上跃了下来,不顾脚上疼痛一瘸一拐两眼放光的走向了各色马匹。 “这位小公子,要买马吗?”一个马贩笑嘻嘻的上前问道。 因为当日从池水中出来以后发现“南宫梦柯”的衣物实在太过复杂,穿法也晦涩难懂,各种隐扣暗绳让她不胜其烦,所以尽管容靖安将书中看到过的穿法一一告诉了她,但她最终还是让他拿了一套他自己幼时穿过的衣物给她。所以现在在外人看来,她就是一个锦衣玉服乖巧可爱的玉面小公子。 容靖安自幼也算养尊处优,玉陌一脉即便近几代不甚积敛财富,但心生七窍又极通商贾之术的他们随随便便攒下的钱财那也是一笔惊人的数目,所以即便是他几年前穿的衣物那衣料也是相当考究的,虽然款式可能稍显旧了些,但绝不妨碍这衣服彰显出它主人“我是个低调有钱人”的气势…… 在21世纪活了20年又常年为攒钱而各种抠各种省的梁梦一眼就看出了自己在对方眼里的“价值”,当下小腰一挺,拿出公子哥的气势,“对,买马!” “您看看这匹,毛色光润,骨骼坚实,绝对难得一见的良驹啊!看您小小年纪,就收您三枚金币吧,平日里那些官老爷来了可是低了五枚不卖的……” 马贩还没说完就听跟上前来的容靖安说道:“马口秋白,怕是已经病的不轻,这毛色应是涂了润光散,估计是活不久了……” 马贩双目一横,看着这个坏了自己生意的男孩儿就要发怒,但见对方衣着亦是不凡,且眼周……青紫……甚是吓人,于是原本斥责反驳的话生生的卡在嘴边没敢说出来。只能陪着笑问道:“这位是?” “哦,这是我哥哥,他这眼睛就是前两日从一匹烈马身上摔下来时伤着的,他一生气就把那匹马杀了,所以我们今儿再来买一匹。之前那匹烈马如此难得也不过才两枚金币而已,你这匹病马竟敢要我三枚金币!欺负我人小不懂事么!”梁梦瞎话张口就来,义正言辞的指责着眼前马贩,其实她连这里的金币银币是个什么概念都不知道,完全是根据马贩的表现唬人罢了。 从马上摔下来……还摔得双目青紫……难不成是被马蹄踩到脸上了吗?马贩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怎么想也不过是两个小公子哥罢了,身后又没有家奴跟着,想来认出刚刚那匹病马也只是巧合,于是讪笑着领着他们来到了另一匹马前。 “这这……实在是不好意思,小人眼拙,竟不知那是匹病马,可在下绝无欺瞒小公子之心啊。要不您再看看这匹,身康体健,四肢有力,绝对不是病马!只要您一枚金币如何?” “足白气虚,老了,不好。”容靖安淡定的摇头。 …… …… …… 几个回合下来马贩已经欲哭无泪了,以为是笔赚钱的好买卖,却不想这两位小公子一个眼毒,一个嘴刁,最后竟以五金珠的价格买到了他这里最好的一匹马……让他一丝便宜也没捞着…… 就在两人牵了马匹准备离开的时候,梁梦却一眼看见了角落里一匹棕色小马驹。那马驹看上去身形小巧,毛色也不错,她突然想到自己和容靖安身量都不高,或许还是骑小一点儿的马比较安全些,于是小手一指,向马贩问道:“那匹马多少钱?” …… …… …… “那是骡子……”马贩这回真的哭了…… 第六章:玉陌灵兽 无论是前世今生,梁梦都是不会骑马的,不过好在容靖安会,或者不应该说“会”,他只是在书上看到过,但是但凡他在书上看到过的东西对他来说都可以算是“会”……所以在短暂的适应之后,他就十分顺利的带着她开始穿街走巷了。 梁梦初次见到这个世界的城镇,看见什么都觉得新鲜,走走停停哪儿都要看上一眼,尽管这赤陵城算不上多么繁华,但还是够她看上很久了。 这么逛了一番下来,又买了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儿,她才大概明白了这里的货币进制。价值最小的货币是铜珠,十铜珠等于一枚铜币,再往上是银珠,一银珠等于一百铜币,依次而上是银币,金珠,金币。同类币种之间以十为进制,往上一级不同种类的币种则是以百为进制。当然,还有携带比较方便,面额也比较巨大但是一般街市上比较少见的银票和金票。虽然容靖安是知道这些货币进制的,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他对于一铜珠和一金币具体能买多少东西完全没有概念,所以没过多久财政大权就被梁梦剥夺了,只许他拿钱袋,不许他买东西。 身边跟着这么个财主,梁梦终于体会了一把做“土豪”的感觉,一会儿买个糖人儿一会儿买个发簪,指挥着容靖安上上下下给她付账,她自己则安坐在马背上逛的不亦乐乎。 直到天色渐晚,马背上也再无地方可以存放其它东西,他这才不得不问了一句:“我们不是下山来买碗碟的吗?” 梁梦早就把这个下山的借口忘到九霄云外了,此刻不免有些心虚,想了半天才梗着脖子冒出一句:“这一路不是也没看见有卖的吗!” 他仔细想了想,好像也确实如此,找不出话来反驳她,只能沉默…… 当天天色已晚,回山已经来不及,两人便决定先找个地方吃饭,在这里住上一晚等明日买了碗碟再回去。 看了半天,终于选了一家看上去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醉陶轩”,点了满满一桌吃食开始大快朵颐。梁梦吃的是十分高兴的,既不用自己动手也不用她来掏钱还能吃到好吃的,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但她吃着吃着就发现不对了,容靖安只在最初动了几筷子,然后就基本没有再动了…… “怎么了?”她包着满满一嘴饭菜,扬着包子一般的小脸疑惑的问道。 “……不好吃……” “……这还不好吃?我觉着挺香的啊……” “没有你做的好吃……” 梁梦瞬间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愤怒……高兴他间接地夸她厨艺好?愤怒他出门在外还如此挑食? “你自己做的饭菜那么难吃你不也都吃下去了?” “……那是逼不得已……” 她失笑,倒也是,山上就他们两个人,她那几天又万分忐忑心不在焉,只能是他自己做饭,不吃就得饿死,自然没得选择。 “先凑合吃点儿,明天回山了给你做” 容靖安这才不情不愿的拿起筷子象征性的又吃了几口,最终却还是摇摇头放下了碗筷…… 吃完饭两人就在醉陶轩附近的一家客栈要了两间上房先住下,梁梦走了半天山路又逛了半天街早已累得不行,进屋后简单洗漱一番倒头就睡着。睡得正香时却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手,半梦半醒间竟半天也没挣出来。后知后觉的她这才觉出不对劲,猛地睁开了双眼,却见容靖安不知何时竟躺在了她身边,不大的手掌紧紧地抓着她,眉头皱成一团,想来是那锥心之痛又来了。原本吓了一跳还有些生气的她看着那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终是没忍心说什么,就这么任他握着又躺了回去。 但手上被人这么抓着怎么也睡得不是很踏实,所以当他清醒时她是知道的:“没事了?” “嗯。” “怎么跑我房间来了?” “……拉着你,好像就不太疼了,好很多。” “好很多?这还是好很多之后的样子?” “嗯。” 她皱眉,好很多了还这样?那最初那几天他每晚会疼成什么样?这九岁孩子的小小身体到底承受了什么…… “为什么拉着我就会好很多?” “我也不知道,昨晚碰巧在你身边才发觉的。” “书上没写吗?” “没看到过……” 一阵静默,她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索性就不再开口,准备继续睡过去了。但刚刚闭上眼却又想起了什么,猛地踹了一脚身边的他:“回你自己房间睡去!” “哦……”他不太情愿的应了一声,起身就准备从窗口离开。他刚才就是从这里来的,所以此时也没多想就准备原“路”返回。 “你翻窗户进来的?” “恩,你门栓拴上了,窗户比较方便些”,他随口答道,诚恳的态度把梁梦气的差点儿没忍住把他一脚从窗口踹出去。 她决定好好教育教育这个孩子,让他深刻意识到随便翻别人窗户是不对的,但话还没出口就见正一脚踩在窗边的他猛一回头,眼神一凛,几粒金珠擦着她的耳边带着一晃而过的风声迅疾而去。 “哒哒哒”几声轻响,金珠穿透门上麻纸击中了什么东西,几声惨叫和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后门外又安静了下来。原来是几个常在附近一带游蹿的小贼白日里见他们两个小孩儿出手甚是大方便想下手行窃,但又怕他们是本城大户人家的公子,会有随从暗中尾随不好应付,所以便远远的跟了一天,直到确定他们身边再无其旁人,这才将歹念付诸行动打算趁夜里发笔横财。却不想还未靠近便被房中射出的暗器打伤,连那暗器是什么都未曾看清的他们慌乱中只顾得逃跑,哪还敢再惦记房中人的财物。不过当他们之后发现打入身体的暗器竟是粒粒金珠时一个个都乐得合不拢嘴,直后悔当时没冲进房中多挨上几下…… 而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梁梦自然就没有这番好心情了,目力极好的她当时就发现了容靖安扔出去的“暗器”是金珠,在确定房外再无动静之后回过神的她对容靖安的行径表示了强烈不满!要知道钱财于她来说简直就是第二条生命啊,有钱乱花可以,但乱扔怎么行呢!而且铜珠银珠你扔哪个不好,偏偏要扔金珠?所以愤怒的她当即抢过了钱袋,并表示在容靖安深刻意识到金钱的重要性之前决不让他再碰钱袋一下!当然,当晚她也没敢再让他回自己房间了,谁知道刚刚那些人会不会再杀回来呢…… 第二日一早,她吃过早饭后向掌柜打听了那里有卖碗碟的店铺,然后便让容靖安牵来马匹直奔城中而去了。正行走间忽见一队人马拿着一幅画像在寻找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儿,那画中之人赫然正是现在的她,也就是当今南宫府九小姐,南宫梦柯! 梁梦惊的马上低下了头,生怕这些人是太子得知南宫梦柯未死而派来追杀她的,一路小心翼翼的和他们擦肩而过。但其实这些人并非太子的手下,而是南宫府派来寻找他们的九小姐的,但因此处已经距离都城尹照有一定距离,下人们寻找起来自然松懈一些,再加上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年仅五岁的九小姐竟会女扮男装,所以就这么与自家小姐擦肩而过也不自知。而太子所派出的人手也因为被叮嘱对方如若活着应是与一个年约十八的少年在一起而忽略了这两个共乘一骑的孩子,于是一番巧合之下,像是冥冥之中注定一般,两队人马竟都没有发现她的踪影,就让她这么轻易的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买好碗碟后的梁梦二人发现马背上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存放了,而且放在马背上一路颠簸回去的话也难免磕碎碰坏,于是又一掷千金的购入了一辆“豪车”,将马车在马匹上架好后这才一路赶回了苍陌山。 坐在车中的梁梦深感在这个世界存活的不易,在远离国都尹照的赤陵城竟都有人寻找她这个已经“死去多日”的南宫小姐,难怪容靖安的师傅文睿临终前会叮嘱他不让他带她下山,想来也是猜到如若太子发现她的尸身不见定然不肯轻易罢手吧…… 这一切更加坚定了她要回到自己世界的想法,在这里,皇室王权大于一切,皇室想要杀死一个人简直太容易了,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她觉得自己的存在完全没有安全感,而她这两日顶着一张娃娃脸用稚嫩的童声到处打听的关于灵魂穿越等异事也大多被人付之一笑,最后给出的答案也和容靖安所说无异,这世上若真有人有通魂之力,那也就只有玉陌一脉了…… 一路心情低落的回到苍陌山上,她下车后就往庭院中走去。在路过庭院西侧那个深坑时却发现坑洞上的一层薄草已经消失了,低落的情绪顿时激动起来,赶忙飞奔过去,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陷阱到底猎到了什么猎物。 来到坑洞边,只见两个白色的小小身影正在坑洞底部激烈的打斗着,竟是一条可爱的小狗和一只尖嘴长喙的纯白小鸟!两个小家伙均有着如苍陌花般的浅碧色双眸,现下正打的难舍难分,全然不顾周遭碗碟碎片,被划伤了也不躲避。小狗嘴里紧紧叼着小鸟的长喙,两条后腿蹬在地上,前爪则不停撕挠着小鸟的身体。小鸟因长喙被衔脱身不得,只能用力扑腾着翅膀,两只小脚爪则不断向它脸上抓去…… “苍木!”随后而来的容靖安见到眼前这一幕有些震惊的说道。 “什么?”。 “这是苍木,是玉陌的灵兽,每位玉陌宗主身边都会有一只。” “哪个?” “两个都是,但以往每位宗主在位时都只有一只,不是苍木鸟,便是苍木犬,像这般两只灵兽一同现身,前所未有。” 梁梦哪管它前所未有不有的,支使容靖安将两个小家伙从坑洞中弄出来就目不转睛的盯着依旧缠斗在一起的它们,半晌才蹦出一句:“烤小鸟,炖狗肉……” 世界瞬间安静了,刚刚还打得不可开交的传说中的灵兽顿时楞在了原地,缓缓地转过头看了看“目光凶恶,垂涎欲滴”的她,下一秒就做出了保命的本能反应。白色小鸟扑棱着翅膀飞上了容靖安肩头寻求庇护,小白狗则泪眼汪汪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蹭着她的靴子,摆出了一副“我这么可爱,你怎么忍心吃我”的表情…… 梁梦本就是说着玩儿的,此刻见两个小家伙儿不仅可爱还如此具有灵性竟能听懂她的话不禁更是喜爱了,恨不得把两只都抓到手里好好“把玩”一番。奈何小鸟一直停在容靖安肩头,无论她怎么招呼就是不肯下来,始终摆出一副“誓死不从,坚决反抗”的姿态!最后她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直接向容靖安伸出了手:“把它给我!”这才算是把这只小鸟拿到了手。而她手中的玉陌灵兽苍木鸟大有遇主不淑之感,主子竟这么毫不犹豫的就把它给卖了!太让鸟心寒了! 她看着两个小家伙儿,开心的问容靖安它们叫什么名字,这才知道历来所有玉陌灵兽都名为“苍木”,因每位宗主在位时都只有一只,且直到当任宗主离世时这只灵兽才会离去,下一只灵兽才会出现来寻找下一任宗主,故而也没有重名只说。但现在两只灵兽同时现身,“苍木”这个名字显然就不适用了,而且梁梦也觉得所有灵兽都叫一个名字真是太没有创意了,于是兴高采烈的将两只灵兽带回房中,决定给它们取个响亮好听的名字! 容靖安将马车上的东西都卸了下来,正在厨房将新买的碗碟有序放好的时候却突见她推门而入,高兴的说想好了两只灵兽的名字。 “小鸟在天空中翱翔,晴空万里,自由自在,就叫‘晴天’好了!至于小狗嘛,好歹是个犬类,应该要霸气!要有雷霆万钧之势!所以就叫‘霹雳’吧!” 半晌静默,容靖安的脸似乎抽了抽…… …… …… …… “晴天……霹雳……” …… 梁梦的文学造诣再一次让容靖安……以及她自己……叹为观止! “你不会反过来念啊!霹雳晴天!”她当然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自己思索半天才想出的名字不好,硬撑着脸皮尴尬的回嘴。 容靖安虽觉得这名字不太……正常……但还是愣愣的答:“好”。 这回到轮到梁梦有些愣住了,半晌才轻声问道:“为什么我说什么你都答应?” “师兄让我保护你。” 她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这个九岁的孩子,只因师兄一句让他保护她便不遗余力竭尽全力的对她好,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说好。就像曾经的自己,那么全心全意的照顾着妹妹,无论她平日里怎么无理取闹,她都包容着她,忍让着她…… 来到这个世界后的梁梦第一次感到了一丝丝安全感,而这安全感竟来自于对面这个年仅九岁,对世事不通但却又坚定地要保护她的孩子。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毫无戒备的发自内心的笑了,笑意从嘴角蔓延至微微眯起的双眼,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白痴”。 容靖安静静地看着她,突然发现原来这个一向凶巴巴的小女孩儿笑起来竟是这么好看的。两个小酒窝浅浅的挂在脸上,因笑意而微微眯起的眼睛亮晶晶的,比夜晚天空上的星星还要闪亮,让他感到异常温暖,完全忘记了她在说什么,只傻傻的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第七章:一纸讣文 随后的几天梁梦充分利用了容靖安凡事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的优点教会了他做饭洗衣,整理房间等一系列家务,在一次容靖安问她为什么她不做饭了的时候还义正言辞的说道:“让我这么一个五岁的孩子天天给你做饭你好意思吗?” “你不是……二十吗?” “你说什么?” “没什么”,震慑于她凶悍的眼神,他瞬间明白自己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即刻低下头手脚麻利的开始做饭。 在教会容靖安做家务后梁梦就彻底当起了甩手掌柜,整日泡在他之前说过的“苍陌书阁”中。这“苍陌书阁”说是个阁,其实却是处于苍陌山的山体之中,入口就是梁梦之前去过的那个有一池温泉的山洞。往洞中深处走去经过一系列及其精巧的机关后会发现一处可上可下的阶梯。向下走的阶梯通往摆放着兵法,政史、商道,医药,农桑等各个种类书籍的书架,其中甚至有关于马术,古墓,衣物设计之类的,种类繁多,涉猎甚广,可谓集天下之古籍精华。而向上则大多是玉陌秘术以及一些关于八卦卜算类的书籍,梁梦的重点自然是放在了这里,希望能从中找到回自己世界的方法。 她第一次来到苍陌书阁时就被震惊了,且不说这书“阁”的巨大程度,单是位于山体中的大胆建筑方式就让她叹为观止。照眼前的景象来看,这苍陌山的山体正中完全是中空的,巨大的空间全部用来建造这“苍陌书阁”,这书阁与其说是“阁”,倒不如说是“山”。也不知如此这般浩荡的工程到底是如何完工的,古人的智慧有时真的即便是现代高科技也无法企及…… 她深感先辈的伟大,同时也被书中“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的古文字彻底搞懵了……她来到这里之前完全没有想起文字不通的问题,最初的信心瞬间就受到了无情的打击…… 话说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很多天了,据容靖安所说她在醒来之前还曾昏睡过三天,这么长的时间如果再不回到曾经的世界那她在那里的身体是不是就要“入土为安”了?到时候她岂不是即便回去了也要成为孤魂野鬼?要知道他们那里尸体下葬前都是要火化的,死了就只剩一把灰了,连根儿头发都不剩……想到这儿她的心情差到了极点,但却也十分清楚的知道欲速则不达,即使再怎么着急也得先把这里的文字搞懂了再说,这样才能看明白这些书籍,才有回去的机会……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两边的时间运转也不同了……只能这样了…… 转眼两个多月过去,梁梦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泡在了苍陌书阁中用以研究那些让她头晕眼花的古文字,在容靖安的帮助下倒也算是小有所成。可即便如此,她的心情却依然是极差的,偶尔闲暇时也是不言不语,只有在逗弄“晴天霹雳”的时候紧皱的眉头才会稍稍舒展一些。 容靖安看着愁眉不展的她每天想尽办法变着花样儿的做出各种美食,只希望她吃得开心的话能再次露出像上次那样的笑容,但每每给她端去的吃食她基本都是埋着头看也不看便入口了,仿佛吃什么东西都是一样,味道没什么不同,两眼依旧目不转睛的盯在书本上,研究着那些好像多看几眼就能开出花儿来的文字。 他看着这样的她就觉得心里不太舒服,他以前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只觉得自己的心情跟眼前的这个人产生了某种联系,她一难过就会牵扯到他心里的某一根神经,让他也跟着难受起来。容靖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也不喜欢这种感觉,习惯遇到问题就要想办法解决的他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让她开心起来,这样自己应该也就不会难受了。嗯,一定是这样! 一个时辰后他又来到了苍陌书阁中:“梁梦”,自从她不允许他叫她“梦柯”或“梦儿”以后,又不愿称这个看着比自己小很多的女孩儿为姐姐的容靖安就只能直呼她的本名了:“菜园的菜都被晴天啄坏了,咱们得下山买菜了。” 话说苍陌山的背面,靠近庭院的下方有一大片菜园。原本文睿在世时那里一片郁郁葱葱之色,但自从他离世之后因为容靖安不曾了解农桑之道,又整日陪在梁梦身边照顾她,所以这一片好园子差点儿就荒废了。好在后来在陪她一起泡苍陌书阁的期间他将所有涉及农桑的书籍都读了一遍,自此挽救了后山差点儿荒芜的菜园,他们两人在饮食上也从此过上了自给自足的生活,蔬果自产,野味儿满山,倒也无需下山采买。但现在,容靖安却想下山了,确切的说,他是想带梁梦下山了。因为梁梦不开心,他记得上次下山时她好像是挺开心的,所以说不定这次下山也能让她开心起来呢?不过,下山总需要个理由啊,不然叫不动她怎么办? 把碗碟都打碎?不行,她已经教会他洗碗了……把衣物都洗坏?也不行,洗衣服他也早会了……想来想去,似乎所有能造成非下山不可的情况都不应该发生…… 他正发愁的时候晴天觅食回来,习惯性的落到了他左肩那个“晴天御用”的位置。于是,已经学会撒谎的他计从心来……为了这个“计”,他甚至抓着不爱蔬果只爱木头的晴天用它的长喙将菜园门口一片一眼能够望见的蔬菜都啄坏了,也不管被他抓在手里的晴天被晃得多么晕头转向,只想着这样即便她来看也发觉不了什么,反正她一向是不往菜园里面走的。然后,就心满意足的带着被迫用自己尊贵的玉陌灵兽之嘴啄了不喜欢的蔬菜的晴天来到了苍陌书阁。 事实证明,撒过一次谎之后再撒第二次第三次就变得容易很多,此时的容靖安在对梁梦说出这样一番话之后脸上没有半点儿愧疚之色,心中也丝毫没有觉得对不起晴天。 听到主子这么说的晴天在他肩头立时发出极度不满的叫声表示严重抗议!谁啄菜了!谁啄菜了!那明明是你死抓着我的嘴往上戳的好吗! “你自己驾着马车去吧,我想在这儿看书”,她头也不抬的回答。 容靖安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才找出来的理由竟还是没能请动眼前这尊大佛,顿时有点儿不知所措,半晌才缓缓出声道:“我不会砍价……” 半个时辰后,梁梦坐在马车中跟容靖安一起下山了。不得不说,容靖安在察言观色(当然了,仅限于察梁梦的言,观梁梦的色)这方面还是小有成就的,最起码梁梦贪财的小心思就被他把握的很好…… 初入赤陵城的梁梦心情还是不错的,好久没下山了,天天泡在苍陌书阁中也的确是有点儿闷得慌,就当是下山给自己放个假,先将那些古文字什么的放在一边吧…… 在入城不远的地方她看到了上次她“指‘骡’为马”的那个马市,现在想想自己都觉得好笑,忍不住就在马车里笑出了声。容靖安驾着车听着车内的笑声也觉得心情不错,果然她开心了自己也就开心了,真好。 一路买了许多新鲜的蔬菜水果,梁梦估摸着最起码够他们吃上好几天的了,虽然现在回苍陌山有点儿赶,但因为容靖安有夜夜锥心的毛病,而且她也怕像上次那样再遇上什么歹人或是太子寻找她的人马,所以还是决定打道回府。 马车还未走出多远,一队行色匆匆的官府衙役经过他们身边,在一处贴满各类布告的墙上张贴出了一纸讣文。梁梦并没有在意,这个天下死了什么人跟她实在谈不上有什么关系,倒不是她冷漠,而是她坚信自己是要回到原来的世界的,所以对其他的一切都不大上心。 但就在车帘将要垂下的一瞬间,一只小手突然又嗖的一下伸了出来,狠狠地把车帘掀到了一边。 南宫梦柯! 南宫梦柯! 这四个醒目的大字分外刺眼的扎进了她的眼中。 有没有搞错?前世她作为梁梦死了,现在她作为南宫梦柯也“死”了,莫名其妙来来回回翻来覆去的“被死”了两次也就罢了,可恶的是竟然还亲眼看见“自己”的讣文? 梁梦怒火中烧!就算她不是真的南宫梦柯,就算她也压根儿一点儿都不想当这什么南宫梦柯,就算心知真正的南宫梦柯确实早就已经死了!但这么莫名其妙的“被死”两回,还亲眼看到“自己”的讣文搁谁谁心里也不舒服,向来不是什么圣人的她自然也不能免俗,于是她咬牙切齿凶神恶煞的盯着那纸讣文看了好半天,恨不能将它盯出两个窟窿。 但无论怎么生气怎么纠结,她心里却都十分清楚地知道,这一纸讣文虽让她气愤但也确实不失为一件好事,最起码应该不会再有人满大街的找她了,她这个“死人”慢慢的就会从人们的视线中淡去,淡的越快越彻底她也就越安全。所以无可奈何的她只能带着满腔怒火吼道:“掉头!住店!爷!要!消!费!” “消费?什么意思?不是说回山吗?”容靖安不解。 “我‘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玩儿够了再回去!”不是说女人的心情三分天注定七分靠Shopping吗?她现在就要去进行那七分的Shopping! 第八章:十四皇子 容靖安倒是无所谓的,只要梁梦开心他就开心,反正师兄说不能带她下山的命令也早就已经违背了,下一次和下两次有什么区别?他只要将她保护好就可以了。 将马车在客栈安置好,卸下马匹,梁梦就骑着大马携着财主出门了。 因为两人皆是衣冠楚楚,且容靖安天生一股淡漠之气,一眼看上去便觉得温润儒雅,怎么也不像是家奴随从的样子,所以两人在外均是以兄弟相称。两“兄弟”一路杀价购物,大包小包的将马背两旁挂的满满当当,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之前的马市。 马市前一个小小孩童正指着一匹通体纯白的骏马不知和马贩说着什么,两名面容冷峻约莫也就十二三岁的青衣少年跟在他身后,身形稳健,目光沉稳,一看便是护卫一类的人,想来这孩童应是附近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公子。 梁梦走近听见那小公子原来是想要向那马贩买得那匹一眼看去便非俗物的神驹,原本心情不甚好一路都想找茬儿却又苦于没有对象的她顿时牵起嘴角,计上心头,当即大喝一声:“老板!那匹白马多少钱?我买了!” 一喝之下马贩和那小公子以及他身后的两名护卫都回过了头。 小公子明显有些不高兴了,抬头看了看马背上的她说道:“这马是我先看上的”。 梁梦下巴一抬,“你付过钱了?” “我……还没有,不过正要……” “你提前将这马订下了?立过字据?” “……没有,我刚……” “那不就完了!既没付钱,那买卖便不算成,我要买还没卖出的东西又有何不可?” 梁梦根本就不给他说完话的机会,两次打断道。 “你……”小公子憋红了一张娃娃脸,竟是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梁梦也不理他,径自让容靖安扶着她跳下马走到马贩身前将他拉到一旁,低声同他商量起了什么,半晌马贩才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看那个要买马的小公子,又看看眼前这个曾经指“骡”为马的孩子。而梁梦则是自顾自的又回头嘱咐了容靖安一句,然后才又转回那小公子身前。 “老板说了,你还未曾付过钱,这马也没被别人订走,故而价高者得之。你刚刚出价三枚金币,我出五枚,这马归我了。” “你!这马明明是我先看上的,你怎可如此不讲理!” “老板,把马给我牵来吧”,她理也不理他,说着便要掏钱付账。 小公子气极,不想今日入城竟遇到如此蛮不讲理之人,偏偏那马贩竟还应了她,无奈之下只得又气又恨的喊道:“等等!我出六枚金币!” “七枚。” “你!” “老板你还等什么呢?还不快把马给我牵来。” “住手!十枚!” 这下儿梁梦和马贩都有点儿懵了,她本以为他就算一时生气随口跟价也就跟个八枚,不想他一张口竟直接说出了十枚金币! 一匹马竟卖得十金币,这在这马市上可当真是前所未有。马贩顿时乐开了花,急急忙忙就要回身给那娃娃脸的小公子牵马。 梁梦看着他一脸淡定还有些小小得意的样子,又看了看他身后始终面色不变一语不发的随从,心中顿时升起一丝笃定,随即嘴角又高高的牵起,眼中露出一抹和她的面容极不相符的精光。 “十枚金币加一粒铜珠”,她悠悠的说道。 那小公子本已势在必得,不想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又加价,还只比他多出了一粒铜珠,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二十枚金币!” 咝……梁梦和那马贩不禁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刚刚看那小家伙儿说出十枚金币也丝毫不见心疼,脸上还有小小得意之色,而他身后护卫也是一脸淡然不为所动,便知这小公子定是个极有钱的主儿,肯定还会再往上加价,却没想到她这一粒铜珠竟又引出了十枚金币,当下也着实被这财大气粗的架势给震住了…… 俗话说见好就收,她怕她再加价对方不跟,于是便回头摆出一脸委屈之色看向容靖安:“哥哥,我们的钱还够吗?” 容靖安早被她叮嘱如若问他钱够不够就答不够,比那小公子刚好少一枚金币就是了,所以此刻他神色温润的回道:“不够了,我们只带了十九枚金币。” 梁梦转身作势对着那不知是富几代的小公子冷哼一声:“算你运气好,今儿我们没带够钱,这马让给你了!” “哼!”那小公子可一点儿都没有承她情的意思,指示身后随从付了帐便从乐开了花儿的马贩手里牵过马匹转身走了。 小公子前脚刚走,梁梦后脚便和马贩分起了赃。两人说好,如若她能帮马贩将这马卖到八枚金币以上,马贩就将原本三枚金币之外所得的另外五枚金币二三分成分给她两枚。那马贩本是有些信不过这连“骡”“马”都分不清的小娃娃的,甚至还有点儿担心他坏了自己的生意,不想她最后竟将自己这匹白捡来的马卖得了二十枚金币!此刻他自然是开心的不知如何是好,即便是二三分成也是甘愿的,开开心心的从刚刚多得的十七枚金币中掏出六枚给了她。 “还有八粒金珠呢?” 她可没有忘记他们刚刚说好的是二三分成。 那马贩没想到这孩子年纪不大帐却算的如此清楚,只得讪讪的又掏出了八粒金珠给她。梁梦平白赚到了来到这世界后的第一桶金,心情大好,直接将那八粒金珠扔给了身后的容靖安,大方的说道:“拿去花!” “……可以当暗器吗?” “……咱把它换成银珠铜珠在当暗器好吗……” “好”,他一脸正色的回答。 她将手中金币抛得叮当作响,心情也跟着这悦耳的声音愉悦起来,转身招呼容靖安离去,这时才发现不远处那个刚刚牵着白马离开的小公子不知何时竟又折返了回来,此时正盯着她手上上下抛动的金币恨恨的咬着牙。 “骗子!” 她刚刚看见他的瞬间本有些心虚,觉得自己一个二十岁的人从一个孩子身上赚钱似乎不大合适,但向来吃软不吃硬的她在听得这一声“骗子”之后还是梗着脖子回了一句:“你自己笨!” 小公子哪想到这小子骗了人被当场拆穿竟还敢说他笨,气的直想动手打人!但碍于自己的身份和从小接受的良好教育还是忍住站在了原地,义正言辞的指责她:“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我不是什么君子!” “你!……做人要有原则!” “我做人一向没什么原则!” …… …… …… “你臭不要脸!”娃娃脸的小公子终于被眼前这人油盐不进的无耻程度逼急了,大吼出了他往日绝不可能会说出口的一句话。他身后那两名始终没有表情犹如面瘫般的护卫脸上出现了一丝名为“震惊”的波动,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想赚钱当然就要以利为先,还要脸干什么”,梁梦可不管他们是什么表情,毫不在意的回了他一句。 娃娃脸的小公子彻底被震住了,眼前这个比他还小的孩子完全颠覆了他以往的人生观价值观以及各种观……他原本受到的那些教育在这人身上竟丝毫不起作用,而且他好像还……反驳不得!确实,没人逼着他跟价,没人逼着他掏钱,是他自己没看出这其中猫腻上了钩,他年纪明明比他大却没有识破他的计谋,这难道不是他的失败吗?深陷在自己的失败中的娃娃脸愣在原地半晌没有回过神,直到打算离开的梁梦与他擦肩而过时才突然有了反应。 “等等!” 她不明所以的看了看他,想打架吗?她可不怕,容靖安年纪虽小,但一身武艺却是出神入化,一般人绝不是他的对手,这娃娃脸身后的两名护卫打不打得过他还是回事儿呢。 “你是女孩子?” “……你……怎么知道?” “你的耳朵……” 她这才想起这南宫梦柯的身上是有耳洞的,近距离仔细一看的话就能发现。 “我……” “不想我今日竟栽在一个女娃娃手里,你叫什么名字?”没等她说完他便问道。 梁梦对容靖安以外的人多少都有些戒心,自然不愿告诉他真名,当然也不会将“南宫梦柯”这个已死之人的名字说出来多生是非。但文学造诣向来不怎么高的她一时间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听的名字来,只想到自己是穿越而来,便顺嘴说道:“穿穿,我叫梁穿穿。” “川川?山川的川?不想你一个女孩子名字还挺大气。” “……不是……是穿越的穿……” “穿越?” “就是……穿衣服的穿!” …… …… “……好奇怪的名字……” 说实话梁梦自己也觉得这名字确实是……有些奇怪!但话已出口不便再改,也只能这样了,反正随口乱说的名字以后也不见得会用,无所谓了。 “穿穿你等等!”娃娃脸说完便扔下一脸莫名其妙的她跑去找刚刚那个马贩了,不一会儿他手里就拿着一个月白色的白玉铃铛跑了回来,费劲的踮着脚亲手将这铃铛系到了之前那匹白马身上,又将这白马牵到了她面前。 “穿穿,这马名为踏雪,送你了,你好生养着,日后若有空我会再来看你们的。” 梁梦懵了,这孩子是傻了吗?这可是他刚刚花二十枚金币买来的马啊!竟转脸就送人了?还是送给这个刚刚骗了他的人? 那娃娃脸看着她笑笑,也不再多言,上了护卫牵来的另一匹马,调转马头离去了。一行人渐行渐远,她这才想起什么,高声问道:“欸,你叫什么名字啊?” 人影静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半晌才远远地传来一句:“胡利,我叫胡利!” 胡利?狐狸?比她穿穿还奇怪……哈哈……梁梦开心的笑了,不止是因为这好笑的名字?还因为她白赚了六枚金币八粒金珠外加一匹好马。她觉得那孩子不应该叫胡利,他该叫二胡,二,实在是太二了!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并不知道她今日正逢心情不好时的这一番戏弄整蛊竟成就了日后纵横三国的一代传奇商人。他嬉笑间独掌各国经济,挥手便是举国之难,不仅强力推进了各国之间经济商贸的发展,更造就了一朝空前繁荣的商业盛世,被后世之人视为不可能完成的神迹…… 一个月后晁国与商国交界某处。 “殿下,赤陵城及周边三城里里外外已经打探了不下三遍,确实没有一个叫‘梁穿穿’的孩子。” “……” “还要在扩大搜寻范围吗?” “不必了”,娃娃脸想了想那白玉铃铛,“有缘再见吧”。 “那……踏雪……” “跟父皇说它野性难驯踢伤了我,被我杀了。” “是”。 天元历五百六十五年,商国皇后周氏三十六岁高龄喜得一子,在诸皇子中排行十四。 这位十四皇子因是皇后嫡出,且皇后周氏此时早已过了生育的最佳年龄,多年不曾有孕,所生长子已年逾二十,次子也年近十五,即便是最小的嫡出公主也有十二岁之龄,故而这位意外得之的小皇子自幼便备受宠爱,不仅周氏将他当作掌中宝,就连商国圣上也对这位天资聪颖的小皇子青眼有加,钦点太傅司马岚对之进行教导,大有将之立为储君之意。 三个多月前,扶熙向商国进献赤风弩一匹,此马世所罕见,性烈难驯,阖宫上下无人可驭,偏十四皇子不信这邪,誓要将此马驯服不可。十四皇子虽年幼,但其倔强执拗的性格却深为商国皇室众人所知。凡他认准的一件事就必要将其做到,否则誓不罢休。圣上见此便将这赤风弩赐予了十四皇子,交由他去驯服。 要说这十四皇子的驯马之术也异于常人,他年纪尚小,身量还未长成,即便自幼学武,想要驯服这等烈马也绝非易事。而他得到此马后也不急于驾驭,只每天跟着,马匹走到哪儿他便走到哪儿,时时掌控着马匹的行踪。如此两个月下来且行且走间竟慢慢走到了商国边境。期间赤风弩多次试图逃脱,最终却均被十四皇子手下的人马围住。无论东南西北,无论奔向何方,这匹神驹行不多时便一定会被堵截,它快十四皇子便快,它慢十四皇子便慢,这些人马虽不靠近,但却也始终摆脱不得,每每当它以为自己终于逃脱之时这些人马便会不知从何方再度出现,挡住它的去路…… 一个月前,这般消磨之下的赤风弩终是露出了颓势,不再抵抗十四皇子等人的靠近。但就在众人均以为大事得成之时,却不想一个疏漏间这神驹竟偷偷溜入了晁国境内,好生给了众人一个下马威。 碍于是在对方国内,且自己身份又极其特殊,十四皇子便携少数人马伪装成一路商队悄悄潜入晁国,一路打探尾随,终于在赤陵城外一处山脚下寻得了此马。众人还未来得及出手带回宝马,恰巧路过此处的马贩发现了这匹神驹,那马贩虽不识得赤风弩,但见其身形俊朗毛色光滑便一心想带回去卖个好价钱,几番驯服不得之后竟使出下三滥的迷眩散将宝马夺了去。众人无奈之下又不能透露身份在晁国境内弄出太大动静,只得想办法进入城中欲将宝马买回,之后便有了城中与梁梦相遇这一出…… 梁梦当时只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却不知这便宜到底有多大。那赤风弩世所罕见,因奔跑时所流汗水为红色,而速度有如离弦弩箭,迅如疾风,大有腾云驾雾之势,故而得名赤风弩,即便是在扶熙这样多产宝马的国家也是极少见的,绝对是有市无价的千里神驹。若不是容靖安之后一番讲解,她恐怕永远都不知道这匹马的真实价值,当真便要明珠暗投了…… 在得知自己无意间竟得到了一匹传说中的汗血宝马之后她的心情更好了,当即换乘“踏雪”,一路回到客栈将之前的马车驾了出来,来到上次买车的地方跟店家说要置换一辆配得上她的踏雪的更“豪”的车!店家一开始是十分不愿意接受她提出的“置换”一说的,但后来见她选中了他们店中木材最好,空间最大,车内物件置办的也最齐整的一辆双马拉行的豪中之豪的车,且还提出多付八粒金珠作为前一辆马车的“折旧费”后便欢欢喜喜的答应了。 于是,某人答应给容靖安换成银珠铜珠做暗器的八粒金珠便被无耻的夺回了…… 不过后来的事情证明,她当时的做法是很有先见之明的,这辆双马拉行的豪车不仅速度快了很多,还给之后容靖安的改装工作提供了极好的发展空间。 第二日回到苍陌山后的梁梦又一头扎回了苍陌书阁中,开始了她不见天日的古文字研究生活。当然,这之后发生的几件小插曲是她所不知道的。比如容靖安再一次来到菜园时所见到的满目狼藉…… 某只叫“晴天”的白羽碧眸的小鸟因为不满主子之前随便往自己身上栽赃,觉得既然自己没啄菜园硬被他说是啄了,那不如干脆就真将菜园啄了好了!来不及啄坏的啄掉也好啊!免得自己枉受这不白之冤!所以某鸟这么想着便也真的这么做了……其结果就是之后一连七天它都没能飞起来,被霹雳肆意蹂躏且毫无反抗之力,自此以后见到主子阴沉的脸色和抛动的铜珠一类的东西便觉得胆战心惊不寒而栗…… 另一件事是关于他们此次下山所得的赤风弩“踏雪”。 踏雪上山后没多久迷眩散的药效便过了,不驯的神驹再次露出了它桀骜的本色,前蹄一扬就准备疾驰而去,然而此时却见到两只在地上打的难舍难分的玉陌灵兽(晴天抗议,明明是我单方面挨揍好吗!),两只灵兽的碧色眼眸深深吸引了这野性难驯的神驹,自此这天下罕见的赤风弩便乖乖的当起了有史以来第一匹用来拉车的汗血宝马,且性情温驯,顺从无比…… 第九章:少年如玉 天元历五百七十九年,距离梁梦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年,她作为“南宫梦柯”也已成长至了十二岁。这期间她将苍陌书阁中所有关于玉陌秘术的书籍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每一本都看了不下三遍,却不得不承认其中确实没有任何一本提及到能够让她回去的方法。她甚至将有些书籍中夹杂着的记录一些摘录随笔或是心得体会的散乱纸笺也反反复复研究了很多遍,但仍旧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 当然,在此期间她也并不是整日研读这些玉陌秘术,她虽从未放弃过要想回去的想法,可也没打算在还没能找到方法之前就把自己在绝望中逼疯,所以她经常也会给自己找些乐子,比如调教调教晴天霹雳,或是跟容靖安聊一些关于她的世界的事情,甚至是和他一起练武强身健体。 在晴天霹雳的调教方面她可以说是极其失败的,晴天自始至终只跟在容靖安身边,整日对她摆出一副傲娇的姿态,要多不屑一顾就多不屑一顾。而原本她希望长大后能够有雷霆万钧之势的霹雳不但长的没多大,还经常摆出一副极尽谄媚之态,只要有肉吃你让它干什么它就干什么,绝对的有肉就是娘! 而对于容靖安……她不得不说,这孩子真是越长越好看,让她深刻明白了什么叫“惊为天人”…… 容靖安现在已经十六岁了,舒眉朗目,五官精致,丝缎般的墨发以玉冠在头顶束起,举手投足间均是嫡仙般的风采,再不是那个经常被她随便几句就弄哭的小男孩儿了。而且这两年他个头蹿得极快,已经比梁梦高出了整整一头。而随着个头一起成长的还有他股子里那越发淡漠的疏离之气,明明看上去是个温润儒雅的翩翩公子,但眼神清冷却好似世间万物皆不入其中,让她时常觉得他似乎不是属于这个世间的人…… 这几年的接触下来她还发现,他虽然对苍陌书阁中记载的武艺,医术,兵法一类皆是过目不忘举一反三,却唯独对人事不甚通晓且还十分排斥,好像只有在她面前他还能算是一个比较正常的人,偶尔仍会有些十分幼稚的言行举止,但对于她以外的人他则都是漠不关心,视若无睹。每回下山若是梁梦不与他说话他便能几天一言不发,从不和她以外的人多说一句。他的世界里仿佛只有她,和她聊天他能不停不歇的说上一昼夜,笑容温润,语气轻缓,将她所不了解的这世界的一点一滴极其耐心细致的告诉她,不曾有过半点儿不耐,而对于她以外的人,他则像是一块儿千年寒冰,淡漠到了极致。 梁梦记得就在前不久,赤陵城内有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不知怎的看上了他,据说为了能够和他相逢曾多次守在城门口翘首期盼,只为在他偶尔入城时能够和他擦肩而过,换得他回眸一瞥。却不想容靖安的眼神自始至终从未放在过她以外的地方,根本就丝毫未曾注意到那精心装扮过的大小姐。 奈何这位小姐自从得见容靖安之后,一颗芳心早已暗许,再看不上别家公子,无奈之下只能厚着脸皮派了个媒婆想要上门说亲,可看来看去也不曾寻得这容公子的住处,只知道他偶尔会跟“弟弟”一起进城,但进城时间却不固定,而且身边除了他那“弟弟”以外也未曾见过其他家人,于是便只得找到客栈中的梁梦,希望他这“弟弟”能够从中帮忙牵线搭桥促成一桩美事。 梁梦听后强忍着笑意找到正亲力亲为用他们自备的上好草料在马厩喂马的容靖安,问他可否愿意。容靖安听后只淡淡摇了摇头,甚至连个“不”字都懒得开口。那媒婆见势怕回去不好交代,缠着他说了好半晌那户人家的小姐是多么闭月羞花端庄优雅聪明伶俐秀外慧中,奈何磨破了一张嘴皮子他就是不为所动,完全当她不存在一样,只静静的打理着眼前马匹,一言不发。 媒婆在耗尽了自己的唾沫之后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这仙人般的清俊公子竟是个哑巴!即刻打道回府向那大户人家的小姐禀明,说这哑巴公子实在配不上小姐这般天仙样的人儿,劝小姐还是另觅佳婿吧。 其实此事并非梁梦不愿帮忙,她自己也十分清楚,在这个世界容靖安这般年纪已经到了可以娶妻的年龄了,她实在不应霸占着他把他绑在身边。但奈何他那夜夜锥心之痛非常人可以忍受,每晚一定要抓着她的手腕方可稍稍缓解,在没有想到解决办法,不能消除他这种疼痛之前他怕是都离不开她了…… 再有就是……这些年下来,他还养成了很多……怪癖……比如选择性的洁癖,再比如……认枕头!而且认的是梁梦房里的枕头!两人因为夜夜同榻而眠,故而梁梦房里一直是备着两套枕头被褥的,容靖安自己房内枕头一类的东西倒是很少用到。有一次她不甚将茶水洒在了他平日里常用的那个枕头上,便将他自己房内的那个换过来让他先凑合用一晚。谁知第二日醒来时却见他始终保持着昨夜入睡前的姿势,双目圆睁,神色疲倦,一看就是整宿没睡的样子。问他怎么了,他竟说枕头不舒服…… 梁梦无语,后来想一想大概也明白了其中缘故。容靖安不仅平日里常用那个枕头,这些年两人偶尔下山之时为了让她在车内也可安眠,他特地做了一套极其舒适的软榻放置在车中,还将自己的枕头也放入其中供她安枕。两人在客栈住店时他就将枕头拿出来,夜里依旧枕着自己的枕头入眠。可以说,这些年无论他们走到哪儿住哪家客栈,他都是带着这个枕头的,难怪换了枕头他就会睡不好…… 啪! 一声轻响,梁梦手中薄锐的飞刀准确无比的划断了晴天正踩在脚下的一根绳索,身形已经长大两倍如果站在容靖安肩上几乎就要占满他整个肩头的碧眸灵兽不满的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愤愤的瞪了她一眼就朝着正前来寻她去吃饭的容靖安飞去了。 “梦儿,饭好了” 因为两人偶尔下山时梁梦自称是容靖安的弟弟,所以容靖安在外叫了她几回梦儿她也没有反驳,只是事后对他说梦儿这名字太女气了,她在外穿的是男装,叫这个名字不合适,让他以后在外人面前叫她“阿穿”。自此以后容靖安在山上便叫她梦儿,在山下就叫她阿穿,无论她之后如何威逼利诱拳打脚踢让他喊她“梁梦”他就是不肯改口,还一本正经的说,我不是梦儿的哥哥吗……梁梦一开始不愿应他,他这么叫她她就全当没听见,但奈何容靖安向来比她有耐心,时间一长她也就慢慢习惯了…… 饭桌上梁梦大快朵颐,容靖安的厨艺是越来越好了,什么锅包肉,宫保鸡丁,糖醋里脊,鱼香肉丝,只要她能说出个大概的她那个世界的吃食他基本就都能给做出来,再加上他之后又特意研读了苍陌书阁中关于厨艺类的书籍,这手艺就更是精进了。他甚至在梁梦跟他提过烤肉和涮火锅之后研制出了相应的器具,两人现在时不时就会吃上一回解解馋。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他简直是哆啦a梦,只有她说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到的,就这么一顿早饭也是灌汤包,虾饺,豆腐脑油条种类繁多一应俱全! 吃完饭收拾完碗筷之后容靖安就又找到梁梦要听她讲西游记,梁梦跟他说过很多她那个世界的东西,汽车,飞机,电视,网络,等等等等。有的他能理解,甚至能做出大体相似的实物来,像烤炉,火锅……但有的却是他始终理解不了的,比如她所说的网络,WIFI…… 他起初以为那是类似网状的东西,第二日还做出了一个像蜘蛛网一样的东西送给她,谁知梁梦看到以后笑的直不起腰,眼泪都要出来了,对他说那东西不是这样的……他有些不开心,那些他理解不了的东西让他觉得梦儿离她好远,即使她明明就在他身边他也觉得好像抓不到一样……不过最近说到的这个西游记很好,这只是个神话故事,他只需听着便好,终于没有任何他理解不了的内容,终于没有任何让他觉得遥远的东西,仿佛这样梦儿才是真的和他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的…… 这么想着的容靖安其实并不知道,当初梁梦在看到那个蜘蛛网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感到十分温暖的。这个一直保护着她的人,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人,想尽一切办法对她好,知道她想家就尽力做出每一样她所说过的东西讨她欢心。她画出的汽车飞机的简易模型,她最爱的长颈鹿布娃娃,她喜欢吃的烤肉涮锅……还有许多许多……他明明是那么冷清的性子,那么淡漠的一个人,对她却始终温暖如春,让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也找到了家人的感觉,感受到了家的温馨…… 第10章:邻家有女初长成 梁梦在又讲了一大段她所能记得的西游记的内容后只觉得口干舌燥,看着仍旧一脸不知足的容靖安感到万分无奈,没想到这么一个天才级别的人物竟然会喜欢这种神话故事,实在是让她出乎意料……还好她只看过电视剧版的西游记,要是四大名著她都看过的话还不得讲故事讲到死! “渴了,不说了,看‘赤雪’‘烈焰’去!”她说着便起身往外走去。 “赤雪”“烈焰”是梁梦之前得到的两匹宝马所产的小马驹,两人当初回山之后就给另一匹没有名字的马取名为“踏浪”。容靖安对这个名字感到万分欣慰,“踏雪踏浪”可比“晴天霹雳”要好多了…… 踏雪踏浪一开始互瞅对方很不顺眼,不知是不是由于自身血统高贵的原因,踏雪极其看不上虽也可称作是宝马但是却绝对算不上神驹的踏浪。除非主子们要出门,两马不得不共拉一车,否则平日里都对踏浪爱搭不理。但时日一长,不知是不是因为山中只有二马,实在是没什么别的选择,两马竟也渐渐处出了感情,一年前踏浪还十分难得的生下双胎。虽然母亲不是什么名种,但两匹小马驹都遗传了父亲的优良血脉,竟也是万分难得的赤风弩。 两匹马驹通体洁白,除面颊上均有一处烈焰般的痕迹外,就只有足下和尾端有些许赤色,看上去玉雪可爱,甚是讨喜。梁梦喜欢得不得了,一直和容靖安亲自照顾着,名字也是二人共同取的。左侧面颊有烈焰痕迹的是容靖安的“赤雪”,而痕迹在右侧面颊上的则是梁梦的“烈焰”。 两匹小马驹此刻正伴在父母身边玩耍着,看到主人来了撒着欢儿的便奔了过来,与二人分外亲热。梁梦看着两匹小马心情甚好,觉得自己当年捡的这便宜实在是太大了,竟连得三匹赤风弩,如果这两匹小马驹再生几匹赤风弩出来那她岂不是赚大了! “欸,靖安你说如果是赤雪烈焰一起生出的小马驹的话会不会不太好啊?”她有些担心近亲繁殖的问题。 …… …… “梦儿,赤雪烈焰都是公的……” …… 好吧,她这个主人的确从没注意过两匹马驹的性别…… 和两匹小马玩儿了半晌她忽然想起今天一天还没有见到晴天霹雳,不知道两个家伙又打架打到哪儿去了,打了这么多年它们也不嫌烦,踏雪踏浪连崽儿都生出来了,它俩却还是互瞅对方不顺眼。难道是因为种族不同,即便培养出感情也不能在一起所以干脆就不培养了?她感到很是奇怪…… 想起他们的梁梦转身便要去寻,怕又像上次似的霹雳抓着晴天的爪子不放结果被它带到半空中一个没抓住掉了下来。那次它掉下来自己倒是没事儿,反倒是平常虽不待见它但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它摔死而扑下去救它的晴天被压了个半死……事后霹雳还一点儿都不承它的情,竟趁它受伤飞不起来的时候好好打压了它几日,导致晴天伤好后足足有一个月没搭理它…… 梁梦走在前面,容靖安见她走了随即也转身跟了过来,谁知刚一回头便定在原地不动弹了。她听见身后没动静,不明所以的回头:“怎么了?” “梦儿,你的衣服……” 顺着他的眼色梁梦扭身看了看自己身后的衣物,一看之下脸上刷的红成一片。 靠!来例假了! 她来到这里多年,一直在南宫梦柯的小小身体里,早忘了例假这回事,不想现在这小小身体已经长成,今日竟让她如此丢人……容靖安从小和她一起长大,虽一直对男女之妨无甚概念,但精通医理的他对人体构造等生理情况还是十分了解的,见得此景心下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他显然并不明白梁梦现在的尴尬处境,仍旧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身后衣物…… 羞愤难当的她捂着脸奔回了自己的房间,半天都没敢出门,丢人,太丢人了,她竟然连自己来例假了都不知道!而且,这……应该怎么办啊?她该用什么?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总不能去问容靖安吧? 啊…… 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从最初刚刚来到这里的那段时间过去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慌乱过了……正不知所措间,房外传来轻轻地叩门声:“梦儿,东西我先给你放门口了,你先暂且处理一下,稍后我们下山”。容靖安说完便转身离去了,梁梦听着门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脸色越发的红了起来,半晌才轻轻开门,取进了他放在门口的东西,原来竟是厚厚一摞干干净净的白棉布……她看着面前那堆足够把她裹成个木乃伊没准儿还能有富余的棉布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上辈子这辈子加起来也没这么丢人过啊!太郁闷了! 磨磨蹭蹭过了好半天她才换了一身女装出门了,其实这些年她也不是没穿过女装,在她心里甚至觉得古代的女装是非常好看的,比男装漂亮多了。但是因为这里的女装样式实在太过于繁复,穿法也极其纠结,让穿惯了T恤仔裤的她非常不适应,所以即便喜欢,她也是很少穿的,只是偶尔买过几身过过眼瘾罢了。但此次下山是因她的特殊生理问题,少不得还要问及别人,穿着男装自然不便,搞不好还会被人当成变态,所以她即使嫌麻烦也只能一件件的将那繁杂的衣物套在了身上。 容靖安看到收拾停当前来与她汇合的梁梦,神色一瞬间的恍惚。梦儿是极少穿女装的,曾经穿过那么一两回也是一晃就又换回来了,所以这可以算是她第一次正式穿上女装。天青色交领短褥配云水锦裁成的同色白边交领半臂外衣,月白色绣着朵朵浅淡榆叶梅的下裙直垂脚面只露出一点儿豆青的丝履鞋面。腰间还有织银线的天青蔽膝直直垂下,将她并不太高的身形衬得十分清秀挺拔……容靖安看着她浅浅的笑了,梦儿果然穿什么都是好看的。只不过……这头发…… 梁梦看到他盯着自己的头发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她刚刚在屋里换好衣服之后就准备给自己梳一个女子的发式,之前她曾在苍陌书阁中读到过一些关于近代衣物发式的书籍,觉得有点儿印象梳起来应该是不难的。谁知道真正动起手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折腾了半天竟也没梳出个像样的发式来。她一气之下干脆还是和以往一样简单的用个小玉冠将头发往头顶一束,就这么穿着一身女装,却顶着个男子发式出来了…… 容靖安看着她无奈的笑笑,将她又领回了房中按到椅子上拆开了她的玉冠,手指上下灵活翻动,不一会便停了下来。 镜中的梁梦双鬓及脑后大部分头发依旧自然的散落在肩头,只在靠近耳侧后方的位置松松挽了一个样式简单却又大方得体的发髻,发髻上一支白玉兰花簪简洁素雅。耳后分出两缕乌发编成了两条乌墨小辫垂在肩头,整个发式看起来简单大方,清秀之余又多出了几分灵动……梁梦看到镜中的自己不禁大为感慨,容靖安这过目不忘一看就会还举一反三的本事她这辈子恐怕都无法企及了……而且……这发式和玉簪一看便是按照她不喜繁复偏好简洁的喜好来的,这个人真的是什么都无需她多说,一言不发便已将所有事情为她打点妥当。 梳理好发髻之后,他又取出一条金线织就的丝绦系在她的腰间,两人这才驾车下山往赤陵城去了。 因为之前一番耽搁,两人来到城中时已是午时,街上大部分人都已经回到家中吃饭,并没有什么行人。梁梦因为此前一直都是男装打扮,此刻也不想遇到城中面熟的人被拆穿身份,见到此景后心下不禁一松,看到一个比较面善的准备收摊的卖鱼大婶后便硬着头皮上前询问了。 大婶奇怪的打量着眼前这位衣着不凡的姑娘,好奇她家中怎会无人告知她来葵水之后该如何处理。梁梦只能红着一张脸说自己是正巧和哥哥两人出门在外,身边没有丫鬟下人,又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所以才不知如何自处。大婶看看不远处的容靖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这才耐心的跟她讲解起了这期间的各种事项。 梁梦在听得大婶的一番讲述后差点儿一头栽在了地上。有没有搞错?不是一次性的也就算了,最关键的是还要自己缝制!她……完全不通针线啊! 她记得之前她因为穿不惯这个世界的亵衣亵裤曾自己动手缝制了一套背心短裤,其针脚粗糙到了令人震惊的程度!后来还是容靖安在晾衣架上无意中看到,觉得那针脚实在太过惨不忍睹,估计穿在身上也不舒适,便按着样式又做了几套给她,之后甚至每年都会按照她的身高再给她重新缝制新的,梁梦到现在都清楚的记得自己当时收到那几套衣物时的心情,那叫一个无地自容……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开口让他帮他做这种东西啊,可是……那她到底该怎么办呢?她再度郁闷了…… 第十一章:立储风波 打听好相关事宜之后的梁梦黑着一张脸便回到了车中,任容靖安怎么问她就是不答话,容靖安无奈只好驾车接着往城中走去,考虑到她不愿让人看出身份所以挑了一家比较偏僻,两人以前从未去过的酒肆吃饭。 在赤陵城最好的醉陶轩吃惯了的梁梦起初对这里的环境是颇有些不满的,不过坐了没一会儿她就发现了这小酒肆也有小酒肆的好处。醉陶轩的食客们大多是些达官贵人,说话都文绉绉的,且偏好聊些诗词歌赋附庸风雅,甚是无趣。即便偶尔说些时下有趣的见闻也把声音压的低低的,好像生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被旁人听了去上达天听似的。而在这小酒肆中吃饭的则大多是些普通百姓,家长里短聊惯了说起话来自然无所顾忌,茶余饭后的谈资也要有趣的多。 梁梦听他们聊到最近轰动三国的商国立储事宜,听得竖起了耳朵,就差凑过去与人共桌了。 原来那商国皇帝现已五十四岁高龄,虽然身体一向康健,但也早已到了该立储的时候。传闻他一直对自己的十四皇子青眼有加,多年不立储君正是为了等这个嫡出的小儿子长成。而那十四皇子本也是天资聪颖学富五车德才兼备,但不知为何这位备受青睐的小皇子却在几年前突然性情大变,不闻政史,专攻商贾,但凡挣钱的事情他必要想方设法掺进一脚,且无论手段多么卑劣无耻也毫不在意,被本国诸多商贾大户视为洪水猛兽…… 据说这位十四皇子原本并不是这样的,而是几年前一次出游归来后才渐渐成了这样一副脾性。坊间对这位皇子性情突然转变的原因多有猜测,其中最广为人知也是最为人们相信的一个版本是:十四殿下曾在驯服一匹烈马时不慎被马踢伤,伤了脑子,神志不清,故而才会性情大变…… 但即便如此,商国皇帝似乎也未曾对储君人选做过他想,始终打算将未来的皇帝宝座留给他这位嫡出小皇子。一个月前商国朝堂上终于将此事提上了议程,众人均知皇帝心意,多年下来不知参了那皇子多少本也无济于事,且那十四皇子虽手段卑劣了些,但确实赚钱有道,这几年下来国库竟丰盈了不少,即便是他偶尔有些德行失当,也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皇帝最多斥责几句也就算了。现下诸人知道即便反对也左右不了大局,只能跟风附和,准备恭迎这位皇子上位…… 然就在众人均以为储君之位非十四皇子莫属,只差一道圣旨颁下即可之时,太傅司马岚却突发重病,形势危急。向来极尽抠门儿之能事,对钱财宝物一概只进不出的十四皇子却格外大方的拿出了自己府中仅有的三朵合香雪莲,还派皇上钦点给他的御医宋清池为他诊治。一番精心治疗之下,太傅终是从鬼门关转了回来,捡回了一条性命。 大病初愈的司马太傅对十四皇子感恩戴德,直称此等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想此时十四皇子却列出了长长一列清单,上面详细写明了司马太傅病重期间所使用的各类药物价格,以及他的御用太医宋清池的诊疗费用等等,乱七八糟加起来竟堪比国库财产三分之一!太傅大惊,他哪里付得起如此昂贵的诊费,而且即便不是看在自己教导他多年的份上免费为他诊治,那药价也不至如此之贵啊,谁知十四皇子一本正经的回答说那合香雪莲举国不过三朵,皇上当初全部赐给了他,现今又全部用在了他的身上,这等奇珍异宝放到市面上也不知价值几何,他便随意写了个数字……太傅闻得此言差点儿又一口气没喘过来晕厥过去,太医救治了好半晌才算是顺过气来,这笔诊疗费用又被他加到了那张清单上。 十四殿下见此也不逼他一定要付钱,只对他说听闻太傅家排行第三的孙女司马茹歌年方十六,不仅生得花容月貌还跳得一曲好舞,舞姿曼妙有如天仙下凡,不如就送到他府里做个舞姬来抵那药钱吧…… 话说那司马太傅的三孙女一年前刚刚嫁给当朝一品大员周鹤山的长孙周天佑,日前又刚刚诞下一女,现今正在周府坐月子呢。别说是给他做舞姬,就是嫁给他为妃也是不可能的啊。司马太傅听闻后立时喷出一口老血,直呼“孺子不可教也!”当即拖着病躯向商国皇帝请辞,不愿再教导这罔顾人伦不尊师长之辈! 此事一出,原本就对十四皇子不甚满意的诸位大臣们可算找到了由头,纷纷上本怒斥十四殿下唯利是图,不尊师重道,竟对自己的师长如此不敬,还平白侮辱了司马家茹歌小姐,此等德行失宜之人实非册封为太子之合适人选。口径之统一就好像之前说十四皇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融贯古今的根本就不是他们似的…… 碍于此事影响甚广,甚至被一般市井百姓得知成了大街小巷茶余饭后的谈资。商国皇帝实在不好在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在册封他为太子,于是这立储事宜只得又被搁置了下来…… 梁梦听着周围食客们的这一番议论觉得这十四皇子真乃一神人也,见过为赚钱不要脸的,没见过他这么不要脸的。自己老师的钱也赚就算了,竟然还以不知价值几何为由自己给那什么合香雪莲标了个天价,付不起还要人家已出阁的孙女抵给他当舞姬,臭不要脸简直都不能形容这人。 当然,此时的她并不知道,某皇子这臭不要脸的行事作风正是启蒙于她,自古名师出高徒,有她这么个师傅,那十四皇子自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而此时的商国羽王府,宋清池看着眼前正悠哉的研究着各个暗庄账本的十四皇子,轻声说到:“殿下,司马太傅回府之后就一直郁气难平,身子愈发不好了,近日更是咳得厉害,如若再这么下去,怕是真就要不行了……” “……下次往他药里加朵真的合香雪莲吧,这老家伙要真死了也不太好办。” “是……不过……” “怎么?” “其实半朵既可。” “那就半朵!” “好。” 宋清池刚刚退下,门外就闪进了两个青衣身影,赫然正是七年前跟在十四皇子身后的那两名面瘫护卫。 “你们事情办得真是越发利落了啊……” “多谢主子夸奖!”两人仿佛没听出对方语中带刺,正色回道。 “本王这点儿事儿现在怕是连晁国和武兆都知道了吧?” “谨遵主子‘将事情闹的越大越好’的嘱托,幸不辱命!” “不辱你个屁命!你们分明就是想看本王出丑!” 噗嗤,两人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主子,不是你自己说一定要让事情传的够大够远才能把这立储事宜压下来吗?我们这可都是谨遵您的指示啊!” “就是!您不知道我们费了多大劲才把这‘又大又远’做好,可动用了不少人马呢!” 嗖、啪、卡擦…… “哎呦!主子!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我不是什么君子!” “做人要有原则啊主子!” “我做人一向没什么原则!” …… …… 一直坐在一旁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周天佑站起身险险躲过一个飞来的茶杯,却还是不小心被杯中洒出的茶水溅了一身,心下不禁暗叹,真是交友不慎啊……也不知自家夫人这火气什么时候才能消下去,他要以“讨要说法”为由在这羽王府躲到几时……有家不能归,有苦不能言……失策!失策啊! 第十二章:天子来寻 赤陵城内某个偏僻的小酒肆中,梁梦仍旧边吃饭边竖着耳朵聚精会神的听着近旁人不断道出的时下趣闻,觉得以后可以多往这种地方走走,还是很有意思的。 她正就着谈资下饭的时候却忽闻邻桌那几个刚刚聊着商国十四皇子的人言语间提及到了苍陌山,心中不禁一顿,而坐在对面的容靖安原本正往她碗里添菜的手也略微停滞。 “上午跟我打听苍陌山的那几个人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肯定死了呗,那苍陌山岂是一般人能去得的,且不说那十里浓雾,就是侥幸过了浓雾寻得进山的路,据说里面还有无数机关暗器等着。那玉陌一脉生的一颗七窍玲珑心,通晓世间万物,做出的机关暗器还不要人命!不知曾有多少国家的皇亲国戚派出寻找他们的人马死在其中,就凭他们今日这几个人还想进去?做梦!” “就是,要是那山那么容易进,那玉陌传人不早就被我晁国圣上请出来了,还能让他们躲在山中那么清净的悠闲度日?” 两人静静听了一会儿大致明白原来是有人想要上山寻找玉陌传人,心下便不甚在意,那苍陌山山脚下十里浓雾道路难寻,若不是对地形极其熟悉之人是极难进得山中的。就算侥幸找到了入口,前面也确实有大量的机关暗器铺道。玉陌一脉虽不主张以机关暗器伤人性命,但架不住各国皇室时不时的叨扰,也不得不象征性的做出了许多挡住山门。说是为了防止他们入山,其实是不想让他们再往里走枉送性命。 苍陌山从山脚往上走不远便开满了漫山遍野的苍陌花,花开四季,经年不败。这苍陌花花香虽淡,但却是名符其实的毒香,除了玉陌一脉以外无人可以承受。如若只是淡淡一点对身体倒是无碍的,还有一定清心静气之效。但这么一大片的苍陌花所产生的毒香却是致命的,不出半刻定会置人于死地。这也正是为什么这么多年玉陌传人明明有经世辅国之才却还能在山上安然避世不被外人打扰的原因。 这花香的秘密只有山中自己人知道,且唯有玉陌特制的陌香散可解,梁梦若不是体内有文睿的玉陌之血,且多年侵润在添加了陌香散的泉水中的话只怕待不上半刻便也要香消玉殒了。又因为此香只对人体有效,对山中动物并无影响,所以旁人再怎么也不会想到问题是出在这并不浓郁的淡雅花香上,导致那些想要上山的人即便是入得山中也只有死路一条。 两人吃完饭后因为梁梦身子不便不想在城中过夜便买了些她需要的物品又匆匆回山了。 一路无事,马车顺利的行到了山中,路过机关暗器密布的地方也未见有任何机关触动过的痕迹,原本还稍微有点儿提着的心也不禁放下了,估计那伙人应该也不会那么不要命的往里闯。可正在梁梦这么想着的时候他们便遇到了几个横七竖八的倒在路中间的人,这些人面上并无异色,但气息却已全无,一看就是中了苍陌花之毒。 她心下不禁大惊,这些人竟可丝毫不触动机关便进得山中,定然不是寻常之人。 容靖安淡淡看了几人一眼,面色丝毫不为所动,用几根手指挨个挑起诸人尸体扔到路旁以方便马车前行,在挑到最后一个锦衣玉服衣料华贵无比的中年男子时却微微顿了顿。 “怎么了?” “还有气。” 梁梦下车看了看那华服男子,有些不明白在这无孔不入的苍陌花香中他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容靖安扯下那人腰间香囊,放到鼻间闻了闻。 “合香雪莲,难怪。” 传闻合香雪莲有治百病解百毒之效,它的真实效用虽不见得真有如此夸张,但也确实为天下难得一见的灵药,不然又怎会被那不羁的十四皇子标为天价呢。这雪莲虽不能解苍陌花之毒,但是却能达到暂时压制的效果。能让这人在这般苍陌花香中还多撑得片刻,想来他是常年将这种香囊带在身边,莲香入体,方可续命一时。如此昂贵的药材竟可被人制成香囊且常年佩戴,想来眼前之人身份定然非比寻常。 梁梦让容靖安翻翻他身上衣物,看有没有什么能证明他身份的物件,一番查找之下竟从那人身上摸出了一块儿羊脂白玉的龙纹玉佩。 他们看到此物的同时均是一怔,羊脂白玉质地洁白细腻,色泽含蓄光润极为少见,乃是晁国皇室御用之物,且这雕刻细致的龙纹赫然正是天子的标志,难道眼前这人竟是当今晁国圣上? 她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她可没有忘记当年杀了原本的“南宫梦柯”的正是当朝太子,也就是眼前这人的儿子!难道这么多年过去他们竟发现当初没能把她彻底抹杀所以现在又来斩草除根吗? 怎么办?救是不救?她感到纠结万分…… 救,怕他是来杀她……不救,在21世纪和平年代生活了多年的她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在自己眼前……而且,如若他今日当真死在这里,即便他身边护卫全无,也难保这消息不传到外面。以皇家之力稍一查探即可得知他最后的行踪,如此一来岂不是会给靖安添很多麻烦…… 一番思量之下她只得先让容靖安把他救活,等到他醒来后问清他的意图再作打算。 容靖安掏出怀中陌香散溶在水里给这男子服下,顺手将他扔在了自己平日驾车常坐的位置旁边,丝毫不见对当今天子的爱护之心。 那中年男子脑袋撞上车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梁梦听的心下一颤。这好歹是当今天子啊,虽然她不太待见他,但这么对人家好像也不太合适吧…… “要不……先把他放在车里吧……”对“天子”这个词多少有些忌讳的梁梦忍不住跟他商量到。 容靖安侧头仔细打量了那男子半天,认真的回了一句“没事,死不了”, 便接着驾车前行了…… 对他来说,马车是梦儿的,车里只有梦儿一人能坐,他都没有坐过,就更别提这个莫名其妙的外人了,什么天子不天子的,对他来说都一样,旁人而已。就算是一问之答也得是眼前这人的孙子才行,和他有什么关系。 梁梦一路听着车外时不时传来的“咚”“咚”之声,一颗小心脏为“天子”那金尊玉贵的脑袋颤抖了一路…… 中年男子悠然转醒的时候容靖安正在厨房做晚饭,梁梦看着他缓缓睁开的双眼指间飞刀握的更紧。 只见那男子迷茫的将周围环境打量了一番,尤其在绑住自己的绳索上盯了许久,这才抬头正视眼前之人。 “你是谁?”梁梦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率先发问。 “我……” 啪,她将那羊脂白玉的龙纹玉佩往桌上一拍,提醒他说实话。 对方见她此举倒吸了一口冷气:“姑娘……你轻点儿,近几年羊脂白玉产的可是愈发的少了……” 她本来是打算先摆出气势威慑他一下,根据这人的反应再来调整自己的态度,没想到他却顾左右而言他,心下一急,口气更是恶劣。 “说不说!” “吾乃……” “说人话!” “我是当今圣上墨司政。” …… …… 虽然早已想到,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的梁梦瞬间如同身至酷暑寒冬,冷热交替眩晕不已。这人当真是当今晁国皇帝,莫非他真的是来杀她的吗?怎么办?杀了他?不行不行,自己下不去手…… 扑棱棱…… 汪、汪…… 她正发愁的时候晴天和霹雳一个啄着一个,一个扑着一个又打着架进来了,两个小家伙儿一直打到她脚边方才停歇。梁梦现下心情正不好,神色委顿的站在原地出神不曾理会他们,霹雳见她这样一副神情不禁上前用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乖巧的蹭了蹭她的裙角,圆润水灵的碧绿眼珠滴溜溜的瞅着她冲她撒娇。她看着脚边相伴多年的灵兽,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它的小脑袋多谢它的劝慰。 “你是玉陌第三十七代传人?”那被牢牢捆绑在椅子上的墨司政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 “不想这任玉陌宗主竟又是个女子……” 他不知道她是南宫梦柯?他不知道她还活着?她心中顿时又升起了巨大的希望。 “你上山来做什么?” “来找你师傅文睿,不过现在看来,他怕是已经仙逝了吧……”男子看着她脚下的玉陌灵兽颇有些遗憾的说到。 “找他做什么?” “打探一桩七年前的旧事。” 七年前……那不正是她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 “梦儿,饭好了。” 容靖安刚一进屋原本停在一根绳索上的晴天就扑棱着翅膀直奔他肩头飞去。 被绑在椅子上的墨司政一愣:“你们……到底谁是玉陌宗主?梦儿?你是南宫梦柯?” 卡擦……一个惊雷下来,将梁梦心中刚刚升起的希望的泡泡劈了个粉碎…… 啪!一粒铜珠直飞入肉,打的当今天子墨司政一声惨叫。 梦儿也是你叫的?容靖安脸色阴沉。 一番询问之后才得知,原来这墨司政正是为了当年南宫梦柯之事而来。 太子墨子言今年已经年过十五,眼看着马上就到可以立后册妃的年纪了。他原本想借此机会请出当今玉陌宗主文睿为太子择一良配,却不想此时才得知原来他早在七年前就已将这机会用过了。 颇费了些工夫他才算是将当年之事原原本本的弄清,又想到当年南宫梦柯的尸身无故失踪,说不定正是被文睿带走救治,虽然希望不大,但为了自己宝贝儿子的命格他还是冒险上山一寻。 那太子墨子言自幼极其聪慧,七岁时便已开始随朝学习政事,十二岁便接掌朝堂尽掌天下大局。墨司政对他这个儿子的疼爱程度举国皆知,自幼立为太子不说,还不顾朝堂议论自己亲自教导,将他一生所学以及对政事的诸多见解倾囊相授,更为他扫清了将来继位的诸多障碍,此番能够为他冒着生命危险上山也就不足为奇了。 梁梦听完之后心下稍稍放松,照他的意思他应该不是来杀她的,反倒像是希望她活着。不过如果她活着的消息被他传出去,就算这皇上不杀她也保不齐那疯子太子不会想办法再来杀她一回。 墨司政看出了她的担心,一再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将此事外传,但梁梦却还是担心。 “你不外传不代表别人也不会外传,你堂堂一国天子到这苍陌山来怎会无人得知。” “子言自幼谨慎,我此次前来寻你就怕他得知后会再对你不利所以特地没带多少护卫,还一路避开了官府要道,他断然不会知道我来到了此处的。” “你怎知他没派人偷偷跟着你?天子出游竟会无人跟从?” “这……其实自从三年前起我便不甚理会朝中事宜了,整日云游在外,经年不见得回宫一趟。他只以为我又是到哪里玩乐去了,从不派人跟着。” 梁梦黑线……这是皇上吗?这是一国天子吗?这不就是一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大叔吗? 不过尽管墨司政如此说,她依旧不是完全相信,这毕竟关系到她的身家性命,她可不打算在还没回到自己的世界之前就再死一回,谁知道这一死是回到她原来的世界了呢还是真就彻底死了呢?要是没能回去那她岂不是很亏。 一直到肚子咕噜噜的叫了几声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未吃晚饭,打算填饱肚子再说,便和容靖安两人转身直奔饭厅。墨司政激动的想从椅子上蹦起来,差点儿连人带椅一起栽到地上:“我也还饿着呢啊梦儿……” 啪!又是一粒铜珠,墨司政惨叫连连,半天也没想通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 在对待“人质”的问题上梁梦还是比较仁慈的,见墨司政似乎没有什么敌意,身边又有容靖安给她当保镖,便将他从椅子上放了下来。反正他身上陌香散的效力根本不够他走下山去,他若真想出山通风报信的话只怕还没走到半山腰呢就要倒地不起了,没有容靖安,那合香雪莲绝不可能再救他一回。 几人来到饭厅后梁梦才发现容靖安根本就没做墨司政的饭,桌上菜式虽不少,但还是按照他们平日里的量做的,且桌边只有两把椅子,桌上也只有两副碗筷,根本没有墨司政的位置。 一时无语,她颇有些尴尬,一旁的墨司政却似乎并没有这个自觉,一屁股坐到她平日里常坐的那个位置上就准备开饭。 哒,梁梦眼疾手快的拦了一把,本要扔出的铜珠又落回到容靖安手中,不然这“天子殿下”怕是就要挨上第三粒铜珠了…… “没事,我再去搬把椅子”,她对容靖安轻声说了一句便要转身,却被他伸手一把拉住。 “欸,你们坐啊,光我一个人吃多不好意思,没关系,别把我当什么皇上,我这些年出门在外习惯了,不在意这些小节,来,一起吃!”某个“多”出来的人还沉浸在自己的“不拘小节”中,甚是大方的招呼二人,招呼完却依旧不见两人入席,又看到身边只有一把椅子,而容靖安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这才恍然大悟,非常识时务的从一旁又搬了把椅子过来,问过厨房在哪儿后自己去添了副碗筷方才落座吃饭。 席间他不断称赞容靖安厨艺好,真乃天下一绝,比宫中御膳房的厨子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他却并不知道若不是梁梦平日里嘴馋所以他习惯每顿都多做出几个菜式的话,他这堂堂天子今日只怕是要饿肚子了……饶是如此,这位皇帝陛下这顿饭的白饭也没吃够,因为梁梦只爱吃菜,主食每顿固定只吃一碗,所以白饭没多的…… 吃饭时墨司政还时不时摸摸自己的头,问他头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包,梁梦和容靖安两人各自吃饭谁都没搭理他,只是容靖安的神色比较坦然,梁梦却把脸直接埋进了碗里…… 自此以后这苍陌山中便又多出了一人,墨司政之所以能呆在这儿一是因为梁梦怕他出山会将自己还活着的消息透露出去,二是他自己也确实没有出山的打算。他好像就计划在这山中住下来了,整日里悠然自得,面对容靖安的冷漠和梁梦的刺探排斥也毫不在意。没事儿便逗弄逗弄晴天霹雳,还一再向梁梦抗议说这名字取得太惊心动魄了,实在不符合两位玉陌灵兽的身份。当然,梁梦自始至终都没理这茬儿。两只灵兽也一点儿不承他的情,依旧整日只黏着自己的主子,对他爱搭不理的,只有霹雳在他偶尔扔块儿肉出去的时候会给点儿好脸色。 晴天一开始其实对这个“新人”还是有点儿感觉的,因为他头上的紫金檀木的发冠实在让它眼馋,这要啄在嘴里的话那口感得多好啊!它晴天最爱的可就是啄木头,越好的木头它越喜欢!这也是为什么它的栖木后来都换成了绳索的原因。像紫金檀木这种木头中的极品它已经很久没有啄过了,所以最初见到那人头上的紫金檀木冠时它很有些忍不住想冲上去的冲动。 不过自从梁梦和墨司政说明了它的意图之后这“新人”就再也没带过那个木冠了,话说这位晁国皇帝陛下一生没有别的爱好唯爱收集各类木材。这紫金檀木冠不仅材料本身难得,更是他请扶熙的“鬼斧神工”仇先生亲手所雕,是他所有收藏中极品中的极品,一共就两个,太子向他讨要他都只舍得拿了一个给他,这要是被一只鸟啄坏了那他还不得泣血而亡…… 一段时日下来梁梦觉得这位晁国皇帝陛下其实真的没什么架子,不仅言语间从不自称为“朕”,而且也不像她印象中那种土皇帝一样端着一身霸气板着一张扑克脸。他除了刚来时生活不太能自理外,性格上可以说是极其平易近人还有点儿臭不要脸的。而且他“不能自理”的时间也极短,很快便成功融入到了两人的生活中。 他刚来的那天晚上吃完饭后自己找了间干净房间便去睡觉了,第二日一早起来吃早饭时发现桌上终于多了副他的碗筷……只不过是昨天用过没洗的,依然摆在那里动都没动过……从此以后皇帝陛下就学会了洗碗…… 后来他的衣物脏了没得换洗,梁梦拿了一套容靖安的给他,他顺手将自己的脏衣物扔到了他们专门盛放备洗衣物的脏衣篓里,之后却发现所有脏衣物都洗干净了唯独除了他的,从此皇帝陛下就学会了洗衣…… 诸如此类的经历让尊贵的皇帝陛下迅速学会了各项基本生活技能,自此过起了凡事亲力亲为绝对没有半人伺候说不准儿还得偶尔伺候伺候别人的生活…… 当然,这也多亏了他极强的适应能力和察言观色的好本事,比如刚来第二天他就再也不叫梁梦为“梦儿”了,而是改口叫她“小柯”。梁梦听着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名字实在别扭,才让他改口叫她“穿穿”或是“啊穿”…… 第十三章:豪车 虽然总体来说墨司政对于山中生活还算适应,但这其中还是发生了一些让他十分震惊且有些难以接受的事情。比如他第一眼看到踏雪时的出乎意料。没想到这苍陌山上竟会有这等名马,而这种震惊在他看到赤雪烈焰的时候就更甚了,不过这些都没有他看到踏雪拉车时的表情来的夸张。 “你们……竟用这么好的赤风弩拉车?” 梁梦容靖安二人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淡然的喂着手边的赤雪烈焰没有理他。 “奢侈!太奢侈了!暴殄天物啊!”他不禁仰天长叹。不过他在看过梁梦那辆“豪车”的布置之后就立刻重新定义了“奢侈”一词的概念!甚至觉得只有赤风弩才能拉得起这样的车! 为方便梁梦在夜间行车时也可在车内看书,车中四角都被容靖安镶嵌上了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正中还有一颗双手合捧才能拿起的同式珠子。车顶其他地方更是嵌着大大小小的零碎小珠,做出了她曾说过的“满天都是小星星”的感觉…… 软榻是容靖安用棉、羽、绒,等各类软料配以棉衬加鳐国特产的云水锦制成,车壁也用天青绣月白云纹的云水锦挂壁。软榻右侧有个小小的拉环机关,轻轻拉动时车顶四角就会牵出乌黑墨绸将夜明珠的光辉完全遮挡以便梁梦安眠,墨绸下还配以靛青色漫烟纱,使车顶看上去夜色如水,丝毫没有沉闷之感。软榻前的小几用的材料更是和墨司政那发冠相同的紫金檀木,甚至几上镇纸都是和他那龙纹玉佩相同的羊脂白玉。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梁梦对他那玉佩丝毫不见心疼之色,不是人家不识货,而是人家根本不稀罕!他虽知玉陌一脉通晓商贾之术,有几任宗主更是极擅其道甚至以经商为乐,不为赚钱,只为这其中乐趣,再加上各国皇室均受过玉陌大恩,各种赏赐自是不少,所以玉陌从不缺钱。不过他所理解的范围也仅仅是“不缺钱”而已,却从未想过他们“不缺钱”到了这种程度!难怪连赤风弩这样的神驹都能用来拉车……他只以为那赤风弩是他们二人高价买来的,却没想到是梁梦一分钱未花,还赚了别人几枚金币得来的……所以说,这世间有些事有时候真是不能用常理来解释,要不然怎么会有“世事无常”这个词呢…… 其实并不是梁梦奢侈,而是这玉陌确实是太有钱了!各国皇室的赏赐放着不说,玉陌本身就擅商贾之术,历任宗主但凡有心,随随便便一笔进账就不是小数目,而那几任尤其乐在其中的宗主所留下的财产加在一起更是一笔惊天财富,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也毫不夸张…… 在苍陌书阁每一个书阁之后均是对应着这一阁书籍的宝物,玉石类书籍的书阁后暗藏着无数美玉。和田玉,独山玉,羊脂白玉,祖母绿宝石,应有尽有,梁梦若是愿意的话甚至可以用羊脂白玉给墨司政雕个玉玺。衣物布料相关的书阁后则暗藏着大量名织锦缎,医药类之后有各类医用器具,甚至有类似二十一世纪的镊子等物品,兵器类后面则是无数在江湖中早已失传的名刀名剑,让人目不暇接。 总之,只有想不到,没有玉陌找不到。再加上玉陌自二十五代宗主之后就甚少再收玉陌传人以外的徒弟,山中只留玉陌宗主和下任传人自己,最多就再有几个仆人丫鬟,所赚之钱可谓只进不出。而梁梦和容靖安两人在这山上又没有什么别的花钱之处,梁梦连平常穿惯的衣物都大多是容靖安穿小了不再合身的,就更是没处花钱了。这马车算是他们二人最常用的工具,梁梦下山又必是坐车,容靖安自然就好好布置了一番。若不是她觉得车外也装饰的太过华丽容易招惹小贼的话,他还打算再用云水锦铺个车面的……所以,这根本不算什么!墨司政若是真见了那些财宝才怕是要惊掉下巴呢! 再者,这车还并不仅仅是“豪华”而已,容靖安在布置车内装饰的同时还针对梁梦说的招小贼问题给车身加装了许多机关暗器。只要他从外面触动机关,整个马车就会即刻锁死,让小贼无从下手。曾经他们住客栈的时候就遇到过不知好歹想要夜探马车的小贼,第二日只见车身机关启动,暗器早已射出,地上也不知是哪个倒霉鬼留下的血迹,甚是狼藉。 除此之外,容靖安还用她提到过的“弹簧”一类对整个车身进行了改造,使之即便路过颠簸的路面也不会影响车中之人歇息,减震效果绝对是跨越时代举世无双。当然,这些墨司政都是体会不到的……因为他只能看,不能坐…… 纵然墨司政贵为当今天子生活本就奢侈无度见过宝物更是无数,去也还是被眼前这马车的奢华程度惊呆了。一架车就这般大手笔,不知这玉陌到底富有到什么程度,还好玉陌向来不问世事极少出山,不然仅仅是这般财富怕就要引起不小骚动…… “那晴天为什么不啄你这车?你车里不也有紫金檀木吗?而且这车身的木材也不差啊”,他好奇地问道。 其实不是晴天不想啄,而是它刚刚露出啄车的意图容靖安手中铜珠就抛的叮当作响,虽然他的眼光自始至终都没有落在它身上,但晴天十分清楚但凡它碰了这车一点点,那铜珠一定会准确无误的朝它飞来,之后它怕是就又要一连七天都飞不起来了…… 除了对于这架豪车的震惊外,墨司政还对梁梦和容靖安共处一室的事情十分反对。他起初以为两人芳心暗许情投意合故而才会如此,虽然梁梦年纪尚小但如若真是她自己愿意那他也不便说什么。不过一段时日观察下来他发现两人日常生活中虽也算亲密但却绝非是夫妻之态。纵然容靖安对梁梦百般照顾千般呵护但他们之间确实只如兄妹一般,并无半点逾矩。这样的两人却夜夜共处一室在他眼里自然是极为不妥的,即便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在这种原则性问题上也该分清才对。 其实梁梦比他更早的想到过这个问题,尤其在之前那件尴尬之极的事情之后她更是觉得两人这般同榻而眠确实多有不便,当晚便婉转的向容靖安提出了此事。 容靖安自小和她一同长大,身边又只有她一个人,即便偶尔下山也从不和外人打交道,和她同床共枕这么多年也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虽然他不知为什么她现在不愿再和自己同房了,但他向来对她百依百顺,所以此刻还是默不作声的拿着枕头等东西搬回了自己房间。 梁梦看着他面色平静的收拾自己的东西,看上去似乎没有一丝波澜,仿若与平时无异,但那眼神中的一丝淡淡落寞还是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让她知道他其实是不愿搬出去的。她狠下心让自己不去看他,关上门钻进了被窝。 夜半子时,始终没有入眠的她还是没忍住起身来到了容靖安门前。房内没有一丝光线,也没有任何动静,没有疼痛难忍的喊叫声,甚至连压抑的喘息声都没有。她在房门口站了许久,终是无奈的轻叹一声推门而入。 缓缓地来到床边,无需任何光线她也能知道躺在床中之人一定正因疼痛而全身颤抖紧咬牙关,双拳紧握能把自己的手掌掐出血来…… 她动作轻缓的躺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攥紧的拳头。身旁之人顿时放松了很多,与她十指交握沉默不语。 他向来是这样,即便疼痛难忍也绝不发出一声。最初她刚刚来到这里时他常疼的难以自持控制不好力道,将她手腕握的一片淤青,后来渐渐学会控制,抓住她的那只手只轻轻贴着,另一只手却依旧攥的死紧,经常将自己的手掌掐破。若不是玉陌传人体质特殊且苍陌泉有养肤生肌之效,他手掌中怕是定要留下些常年不能愈合的伤口了…… 饶是当晚梁梦并没耽搁多少时间就来到了他身边,第二日还是在他掌心看到了几个深深的掐痕,自此她便坚持守候他到丑时方才离开回到自己房中歇息,但没几天下来向来作息时间精准的她就熬出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后来容靖安便不让她这样了,而是每晚自己来到她房中守着她入眠,过了子时便自行离开。 她一番衡量之后觉得这样也好,反正容靖安子时这段时间是肯定睡不着的,与其影响两个人不如只影响一个。只是从此以后她就主动承担起了做早饭的任务,说什么也不让容靖安插手,坚持让他在房中多睡一会儿再起来。 当然,说到这儿还不得不提一下她的“人生大事”。她在被自己惊天地泣鬼神的针线手艺整的又丢了几回脸甚至差点儿把脸丢到了墨司政面前之后终于不得不硬着头皮像容靖安讨教。容靖安淡定的回身拿了许多近日刚刚完工的成品给她,各种类型应有尽有任君挑选,成功让她原本就红透的脸蛋儿差点儿冒出了蒸汽,一连三天都没敢在他面前抬头……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打听到这些事情的,竟然比她知道的还多,苍陌书阁里可没有这类书籍啊,梁梦彻底黑线了…… 第十四章:银贼,放开那个姑娘! 日子过得平淡无波,转眼又是三年过去,赤雪烈焰已经长成如踏雪般神骏的名驹,梁梦的个头也蹿了又蹿,但却始终比容靖安矮了一头。苍陌书阁中关于玉陌秘术的书籍她又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回去的方法却仍旧没有半点儿的线索,而她的一身武艺倒是练得越来越好了,暗器更是精准无比,一手经过容靖安改造的薄锐飞刀出手必中,有时甚至可以打下空中低旋的飞鸟。 容靖安已经将苍陌书阁中的所有书籍全部读完,武艺,医术皆已入登峰造极之境。每天所做之事就是陪在她身边,帮她打理好一切生活事宜,无事时喜欢做些机关暗器,顺便再改造改造他们的马车,性情与过去那些年无异。 墨司政自始至终未曾提过下山的事,也从未见他使用任何信鸽一类的东西与外界通信。他自己倒是过的怡然自得,甚是悠闲,梁梦却很有些想不明白她这堂堂天子怎的来了这么久也无人联络,难道他这皇帝真是挂名的吗?还是太子不是他亲生的? 其实她曾经很是担心过一段时间,怕有人为寻这天子而上山来扰了容靖安的清净。所以这些年她与容靖安两人一直未曾出山。好在山上一切物件齐备,也没有什么突发状况需要他们下山处理,只不过是少了些山下游玩的乐趣而已。 最初时他们时常往墨司政的饮食或是熏香中加入一些陌香散,但分量均不够让他维持到山下。后来梁梦渐渐觉得这人似乎真的无害,而且为避免他在睡梦中不明不白的死了让容靖安每晚起身潜进他屋中给他焚香也确实麻烦,索性也就不再刻意控制用量。但这人却仍旧没有丝毫下山的意图,整日和他们泡在一起,没事儿就逗逗晴天霹雳或是赤雪烈焰,日子过的甚是逍遥。 这些年混熟以后她就称墨司政为墨大叔,虽然他本人对大叔这个称呼不太满意,不过在与“墨大爷”相比较一番后他还是果断的选择了大叔…… 渐渐放下了心中戒备的梁梦有时还能跟这大叔调侃一番:“墨大叔啊,你这名字取的跟你可真配!” “怎的?” “墨与莫谐音,司有掌管之意,政即政事。墨司政,不管政,可不就是你吗?” “……” “而且司还与思考的思也同音,不止不管,连想都不想,般配!真是太般配了!” “……” “你爹娘,哦不,你父皇母后是不是给你卜过卦料到你今后会如此?” “……” 容靖安虽依旧不与这半路突然多出来的人说话,但两人却时不时能在棋盘前杀上几局。梁梦是向来不太喜欢下棋的,虽然这些年她也算饱览群书,各类书籍均有所涉猎,再加上容靖安的悉心指导,棋艺也算不错,但她却始终对这种文艺范儿的事情提不起太大兴趣。以前是知道靖安喜欢,所以学一学陪他下几局,不过却始终是兴趣缺缺。现在有了这么一个可以和他对弈之人,她也算是老怀安慰了……(请忽略她读万卷书却依然毫无长进的文学水平吧……) 这日不知是不是在山上憋得太久了,她忽然没由来的很想念山下风光。不知那马市还在不在,醉陶轩的芙蓉酥还是不是曾经的味道,小酒肆里又在谈论什么时下有趣的趣闻,她真想下山去看看……去吗?去吧!总不能因为墨大叔就一辈子不出山吧? 想通了之后她就招呼容靖安准备下山了,两刻钟后一切行装打点妥当,梁梦安然坐入马车,墨司政却突然冒了出来。 “阿穿啊,能不能带上我一起去啊?” “……你……不是自己不愿下山吗……” “这个……几年没出去也怪想念山外风光的,我就出去看看,绝对不给你们惹事,保证不离开你们视线范围之内,绝不和任何外人接触!” 梁梦被他看穿了自己的担心,不禁有些尴尬,也觉得实在不好把这么一个大活人天天困在山上,便点头应下了。 墨司政十分自觉的坐在了车外容靖安身旁的位置,虽然眼神一直隔着车帘往里瞟,但却始终没有踏入其中半步。毕竟容靖安的铜珠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离手必定入肉,他要是真下狠手照着他眼睛打怎么办…… 一行人不急不缓的向着山下而去,梁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总觉得今天马车走的异常缓慢,仿佛苍陌山与赤陵城之间凭空多出了一段距离似的。 此时的容靖安在车外稳稳地驾着车,面色平静心中却是丝丝寒意。他忽然不想让梦儿下山,他想拦住她,让她别去。半月前,师兄说的十年之期已到,按照师兄临终的叮嘱,他应将梦儿带到山下,让她投身到她早该面对的命运之中。可他却始终开不了口,也不愿开口。他总想着,如果梦儿不愿下山那便不要勉强她了吧,如果她不提那么他就当是忘记了吧…… 他本不应这样的,师命不可违,自从师傅离去后师兄便是他的师长,他应牢牢按照师兄所说,救活她,送走她,离开她,不能行差错步。可自己的心意却又向着另一个方向发展,想着梦儿本不是南宫梦柯,这一切从一开始便是错的,那是不是就可以不这么做? 可是事情终是按照原本的方向继续着,梦儿要下山,他不愿,却不能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格,他不可随意更改,更改后带来的后果无人可知,他虽然愿意自己来承担一切,但是却不能拿梦儿去冒这个险。可是,即使如此,至少让他陪在她身边,护她安好。 梁梦坐在车中静静地看着手中一本随笔小志,心下安稳,丝毫没有察觉容靖安的不对,到达赤陵城后甚至还有些小小的雀跃。 几年不见,城中基本还是老样子,那马贩仍旧在尽可能的坑蒙拐骗,三年前遇到的卖鱼大婶儿也还是在那里,只是面上多了些苍老之色。醉陶轩依旧生意红火,而小酒肆也还人来人往。 因为这次出来带的是赤雪烈焰,两匹神驹颇吸引了些路边行人的眼光。虽然不见得人人都能认得出世所罕见的赤风弩,但那稳健俊挺的身形还是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它们的与众不同。之前踏雪出门时因为身边还跟着踏浪,所以还不甚打眼,但现下这般两匹神驹凑在一起却是想低调都低调不下来。再加上坐在车外的容靖安和墨司政又都是衣着不凡,一个嫡仙般淡漠疏离的偏偏公子,一个虽然不复年轻却仍旧眉目疏朗器宇不凡的俊雅大叔。这样两匹宝马开路,两位风姿出尘的男子驾车,如若再配上些小厮丫鬟,阵仗只怕是比城中太守还要大些,真不知那坐在车中的到底是什么人物…… 梁梦无奈,看这样子那小酒肆怕是去不得了,硬要前往的话也只能平白让掌柜和食客们担惊受怕,想必也探听不到什么有趣的见闻。既如此,那还是往醉陶轩去吧…… 两人还是和往常的习惯一样,带着墨司政先去他们以前常住的客栈要了三间上房,安置好马车之后卸下马匹骑马前往醉陶轩。 因为只有两匹马,所以势必要有两人共乘一骑。本来梁梦是打算和容靖安二人共乘,让墨司政独乘一匹的。但赤雪烈焰这些年虽然跟墨司政也算亲近,可是却从未真正让他骑过。此刻更是犯起了马脾气,说什么也不肯让他近身。 梁梦好劝歹劝一番纠结之下两匹烈马总算稍作妥协,愿意让自己主子和墨司政一起共乘。最终梁梦独乘烈焰,容靖安和墨司政一起共乘赤雪……她看着身旁共乘一骑的两个大男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不过容靖安是绝对不会允许墨司政和她一起骑一匹马的,所以这已经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结局了…… 骑着马一路前行,梁梦多年未曾下山,此刻悠然自得心情大好,见到路边的小乞丐还史无前例的扔出了一粒金珠。那小乞丐未曾见过这般大手笔,兴高采烈的呼朋唤友,转眼间就不知从哪里蹿出了十几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手拿破碗冲到他们的马前。 烈焰第一次下山哪曾见过这等阵仗,以为这些人是要对自己主子不利,骨子里神驹不羁的本色瞬间爆发,前蹄一扬长啸一声疾驰而去,眨眼就将那些小乞丐远远抛在了身后,当然也包括没来得及冲出重围的赤雪以及坐在它背上的容靖安和墨司政。 梁梦虽然平日里也经常骑着烈焰在苍陌山上转一转,但却从不知道原来这赤风弩当真跑起来会这般快。她双手紧紧抓着马缰,只觉得耳边风声阵阵,四周景色一晃而过,竟似要飞腾而起似的……好在烈焰是她自幼伴着一同长大,一人一马心有灵犀,此刻她到也不觉得害怕,反而有种久违的刺激感让她阵阵兴奋,一时间驾马而去竟忘了身后那两人没有跟来。直到身旁景色越发荒芜,周围已不见城镇之景她才惊觉自己玩儿过了,赶紧勒紧缰绳准备折返回身。 马头尚未调转,目力极好的她就看到前方树林中远远地有一队人马,人马中央正围着一个一身绯色衣衫的男子和一个面容冷峻的紫裙少女。那绯衣男子行为举止间放荡不堪,手指挑着少女的下巴,不时还以指尖轻抚。纵然晁国民风开放,但这般举动也必然是调戏无疑! 梁梦向来不喜红色,此刻见得一个男人竟穿的这般妖艳而且还当街调戏民女心下就更是讨厌。当即轻点马腹,驾的一声直冲人群而去。还未走近便是一柄飞刀掷出,紧贴着那绯衣男子不规矩的手就擦了过去,口中高呼道:“银贼,放开那个姑娘!” 绯衣男子长目微狭,心中刚刚闪过“多管闲事”的念头就听那声音紧接着又吼出一句:“让我来!” …… …… 这一前一后反差极大的两句话让众人瞬间一楞,竟呆在原地没反应过来。而这一愣之间,刚刚还在远处未曾走近的白马少年就已迅速策马而来,俯身抄起那紫裙少女就扬长而去…… ------题外话------ 银贼的银不是错别字啊……是原字发不上去啊……==…… 第十五章:落马皇帝 一处不知哪里的林间小道上,梁梦扭一扭酸疼的手臂,觉得这英雄救美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她刚刚俯身抄人差点儿没把胳膊抻断了,以致在确定身后无人追来之后忍不住对身前紫衣少女说了句“姐姐你该减肥了……” 那紫衣少女一声不吭,静静坐在她身前,她这才惊觉这人身高竟不比容靖安矮多少,她刚刚竟一直没看前方,就这样任由烈焰随意择路狂奔……再低头看看这女子那纤腰,那长腿……这要搁在21世纪那就是一标准模特身材!难怪那绯衣淫贼会心生歹意,也难怪她会觉得这人体重有异,人家那不是胖,而是高! 梁梦渐渐放缓马速,让烈焰慢慢溜达着,她自己则一路观察路边景色,试图找到回城的路。寻了半天也没能确定自己到底身在何方,她不禁有些着急,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在路边寻找有没有一种叫做“可言”的植物。“可言”只在苍陌山附近的地域才有,单叶而生,叶尖永远指向苍陌山的方向,若能找到她便可以回去了。 然而还未等她低头细寻,就听身后的烈焰不耐的打了个响鼻,蹄子不安的踏在地上嗒嗒作响。她这才想起它是不喜欢除了自己和容靖安以外的人骑的,刚才这番情急之下拉人上马烈焰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此刻只有那紫裙少女独自坐在马背上,它自然是不乐意的。 梁梦不禁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开口把马背上的人请下来。好在那少女也不用她多说,长腿一抬,自行下马而来,她也是直到此刻才算真正看清了眼前之人的容貌,一见之下不禁愣在原地。 发若乌丹,纤眉皓目,鼻梁俊挺,点绛朱唇,纤细高挑的身材即便是穿着一身衣料并不出众的紫裙也丝毫掩盖不了她的锋芒。梁梦此刻只觉得她所知道的所有词汇似乎都不足矣形容眼前之人的美貌。而那人稍稍挑起的眼角更是自然的流露出一丝邪魅之态,纵然神情冷峻却仍旧给人一种妖媚之感。这般国色无双让同样身为女子的她心跳都漏了一拍……不笑便已如此魅惑众生,真不知她若笑起来会好看到何种地步…… 她稍稍回了回神,觉得这样盯着人看似乎不太礼貌,不好意思的笑笑,又突然想起自己现在是一身男装,而且刚刚情急之下还说了那样一番话,不知这美女姐姐会不会误会,于是赶紧又向那人解释说她也是个女子,不过是女扮男装罢了。那紫裙少女始终未曾答话,神情冷漠丝毫不理会她的解释。她心下着急,生怕对方误会她也是个登徒子,拉起那少女的手就放在了自己发育的还不甚明显但确实还是有点儿弧度的胸前:“我真的是女的!” 那原本一直面无表情的少女刷的一下抽回了手,一张俏脸瞬间涨的通红,扭过头去更是不理会她。梁梦不明所以,大家都是女人,怕什么?后来又想自己那毕竟是21世纪的想法,这里虽然不是历史上她所知道的那些朝代,但毕竟也不能和曾经的世界相比,有些避讳也是应该的,大概自己常年只和容靖安在一起,对这个世界也不太了解吧…… 解释不通的情况下她只得低头继续寻找可言,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找到了,心中暗喜,想来这里距离苍陌山和赤陵城应该不是很远,赶紧乘烈焰回去的话应该还来得及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找到靖安和墨大叔,这半天找不到她他们二人定要着急了。 梁梦翻身上马招呼紫衣少女也上来一同回城,那少女犹豫片刻,看了看身后,便不言不语的上马跟她一同走了。因为找到了方向,所以回程路上她并没有像刚才那样打马狂奔,而是一路悠闲的小跑着。马匹行了不多时,就听得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未看清人影便已行至近前,来人正是一路疾驰而来的容靖安。 容靖安此时也看到了眼前之人,马匹还未停稳便急忙翻身而下,飞速掠至梁梦身边一把将她从马背上抄下来便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儿不放,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似乎生怕一个眨眼间她便又不见了。 梁梦手腕儿被他抓得生疼,知道他这回是真的急了,也不敢喊喊疼,只静静的任由他抓着,轻声安慰说自己没事。两人便这么站在路中间,一个一言不发,一个柔声安慰,直到身后有几人骑着马匹来到了近前才回身张望。 原本在梁梦下马之后就一直站在一边的紫衣少女见了来人便走上前去,回身上了他们牵来的一匹马转身离开,自始至终连个谢字也未曾说。她见她如此,知道那些人她想必是认得的,也不多言,只目送着这个绝色无双的美女远去了。 容靖安将她抱上了自己的赤雪,翻身上马和她共乘一骑而去,将烈焰丢在原地理也不理。通人性的神驹虽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也知道主子现在是不开心的,十分委屈的跟在他们身后一起回城了。 回城路上梁梦才知道容靖安在城中遍寻她不见,便顺着与可言叶尖相反的方向一路找来,途中又嫌墨司政碍事便将他一把扔下去了……她听到此处心里咯噔一下,这堂堂一国天子今日竟被人扔下马去……可怜的墨大叔自从跟了他们之后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能这么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们不放……可怜,太可怜了…… 两人在快入城的地方见到了一路靠自己双腿向城中走去的墨司政,墨司政见到两人如逢九天神祗,就差痛哭流涕的向他们奔过去了。可容靖安就像没看到他一样,携着梁梦直直从他身旁策马而去,丝毫没有停留之意,只留下一阵呛鼻的灰土给他……墨司政仰天长叹“没人性啊没人性!”却又忽见神色委顿的烈焰从不远处小跑而来,便急急忙忙向着这另一个希望奔去。烈焰心下本就被主子莫名其妙的脾气弄的心情不好,无处诉说的委屈在见了墨司政之后就如同见了个现成的出气筒,傲娇的撇过头,还在路过他身侧时狠狠蹬了蹬后蹄,扬起一阵灰白的烟尘……墨司政在烟尘中呛了许久方才再度仰天长啸:“马性何在啊!” 回到客栈之后容靖安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物给梁梦刚刚被他抓的青紫的手腕上药。梁梦看着眼前之人,心中有太多情绪难以言明。容靖安今年已经十九,这般年纪在这里早已该娶妻生子,城中和他同龄的人有些甚至连孩子都有了,而他却始终十年如一日的陪伴在她身边。最初她觉得他只是心思单纯,答应了师兄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后来她觉得他之所以对她这么好可能是因为她能缓解他的夜夜锥心之痛。但再之后两人相处的时间越久她就越发觉得容靖安对她的在意不仅仅是这些。她不是单纯的十五岁孩子,虽然身体看上去尚且年幼,但真实年龄已经三十岁的她却很清楚这其中的含义。容靖安十岁之前的人生里只有师傅和师兄,十岁之后就只有她,尽管她也曾多次下山试图让他和其他人多接触接触,但他对外人的淡漠却似乎是由骨子里生出来的,无论她怎么好言相劝,对除她以外的人他都始终淡漠疏离。 她想起金庸小说里的杨过,还有一见杨过误终身的郭襄。靖安现在仍旧对这种事毫无概念,他只知道自己在意她,要时时守着她陪着她,却并不知道这种感情叫什么,有什么意义。如果等到有朝一日他明白过来,她又该如何自处?她始终没有放弃过回自己世界的打算,对靖安的感情回报不了万一。她不愿自己成为靖安的杨过,不愿看他为自己误了终身…… 上完药后梁梦因为累了一天再加上心情不好便懒得往醉陶轩去,在房中歇了一会儿后直接让店小二送了些本店的吃食来就和容靖安二人一起吃饭。 一路风尘仆仆累的不成人样的墨司政回来后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两人坐在桌边你一言我一语的唠着家常,你给我舔一筷菜我为你夹一块儿肉,喝着清茶品着小酒其乐融融好不自在…… 真实情况其实是这样的:两人静坐在桌边各自吃饭一句话都没说,手边的茶是每家客栈必备的最普通的茶,酒更是无从谈起。容靖安向来吃不惯外面的东西所以自始至终连筷子都很少动……当然,偶尔给梁梦碗里添几筷倒是真的。 心情决定一切,墨司政被容靖安扔下马后本就心情郁闷,之后又被两人一马彻底无视,此刻累的半死不活好不容易回来了本打算去她房中问问她白天去哪儿了有没有受欺负之类的,结果推门却见他们吃饭吃的正香连等都没等他!怒发冲冠的他自然觉得现在现在眼前的什么都是碍眼的!当即摔门而去,以行动抗议两人的非人对待! 梁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彻底将墨司政给忘记了,这位天子殿下估计这一生都从未被人这么忽视过,此刻心情必定极为复杂,所以她对容靖安说声吃饱了之后就赶紧放下筷子向着墨大叔的房间奔去了。 她敲了半天门也不见他开,赔礼道歉说了无数好话又说在单给他叫些吃食,他要不爱吃的话她去醉陶轩给他买也行,可墨大叔就是铁了心不理她,任她好话说尽依旧房门紧闭不为所动。 “对了,我那儿还有不少靖安自己做的糕点,他应该没给你装吧?你要不要吃啊?”被逼无奈的她使出了杀手锏。 过了半晌,房门依旧毫无动静。梁梦站在门外有些郁闷了,要按真实年龄算的话这墨大叔也没比他大几岁好吧!她凭什么这么哄着他啊……她叹了口气便转身准备回房了,然而脚步刚刚挪动,就听身后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阿穿你也太没有耐性了这刚说了多久好话啊就准备走了我今天可是在外奔波劳累了一整天啊你好歹也体恤一下我这金尊玉贵的身子骨儿好吧!” 梁梦听他一口气不歇的说了这么一长串话真没看出他有多“劳累”,但今天也确实是因为她才导致了他被扔下马的惨状,所以当下也没说什么转身回房将容靖安做给她的糕点全都拿来哄这位嘴馋的皇帝陛下开心了…… “我说你们,我好歹,也是,当今天子,一国之君,这么对我,也太过分了吧……”某天子饿了一天毫无形象的吃着糕点一句三顿的跟她抱怨着。 “我记得你到苍陌山的第一天就说过让我们别把你当什么皇上……” “你!咳咳咳……”天子殿下被梁梦气的噎着了。 她赶紧递了杯水过去自此不再搭话任由他唠叨了半个时辰他今天是多么多么的辛苦,梁梦和容靖安是多么多么的没有人性诸如此类……直到容靖安来到他房间将梁梦带走,还脸色阴沉的看了一眼桌上剩余不多的糕点和他嘴角没来得及擦掉的残渣,这才闭嘴不再言语了…… 第十六章:国色无双 第二日梁梦因为觉得昨天骑着烈焰飞奔的感觉甚好,所以便叫上容靖安和墨司政,三人一起来到了城外偏远的山林空地中想要策马驰骋一番。 烈焰因为只载着梁梦一人所以一马当先行在前方,赤雪背上虽载着两个人,但速度却也不慢多少,自始至终跟在烈焰身后不远处。梁梦策马奔腾了好一会儿,大呼过瘾,说比二十一世纪坐车的感觉爽多了。墨司政好奇的问什么是二十一世纪,她懒得解释,就当没听见,等跑够了以后勒紧缰绳放慢马速笑嘻嘻的叫上容靖安准备回城。 几人正调转马头间,忽见远处有一路人马正在前方小道上,正是昨日来接那紫衣少女的一行人。她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中那少女,高兴的想上前打个招呼。可还没来得及走上前就听身后已经掉转过马头的赤雪一声长嘶,扬长而去。 梁梦大惊,当即便要打马追赶,却忽闻身后传来箭矢破空之声,本能的回身掷出一柄飞刀。刀锋与箭矢临空相撞,直直将箭矢从中劈成两半。断箭刚刚落地,便听对方高喊一声:“不知是昨日出手相助的公子,多有得罪,实在抱歉。” 梁梦气得不行,这是什么世道?没看清来人就可随意出手杀人吗?刚才那一箭分明是带着杀意直冲要害而来,要不是她这一手飞刀,只怕今日这条小命便要交代在这里了!真是好心没好报,早知昨日就不救那什么美女了!可现下她也没工夫和他们计较,急忙回过身就要去寻容靖安和墨司政。但以赤风弩那般速度,刚刚这一番耽搁下来哪还能从这林间小道上找到二人身影。她心下怒极,终于明白昨日她不见时容靖安是何种心情,又想到刚刚赤雪明显是受惊奔走,指不定是不是身后这伙人扔出了什么暗器,随即便打马上前质问。 那伙儿人一再否认,说自己也是听得他们那边有动静才会出手,断然没有以暗器伤过他们的马匹。她见他们似乎不像撒谎,那紫衣少女也依旧如昨日般面色沉静如水,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以暗器伤人之人,心下虽然不悦,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调转马头决定先回城中等着他们。反正今日没有走错路,她是记得回城路线的,与其在外头乱走,不如往城中去,说不定还能在路上碰见他们。 “不知公子身边可有酒水?” 她还未走出几步就被身后的人叫住。 “酒水?干什么?” 她虽不好喝酒,但身边却时常备着容靖安自己酿的“离人泪”,这酒酒香清冽,闻之欲醉,名字还是她几经思索辗转反侧耗尽心思才想出的比较文艺比较闷骚的类型,为这名字她可以说是耗尽了脑子里那仅有的几个文学细胞,所以这酒她即便很少喝却也常常带在身边,时不时闻一闻酒香也觉得醉人无比。 如此珍视的酒她自然不愿随意拿来与人,颇有些不满的回问这些昨天被她救,今天却出手伤她还害她找不到容靖安和墨大叔的人。 问她话的人面上有些尴尬:“公子若有的话可否分我们一些,兄弟几个出门在外好些日子不曾沾过酒水了,实在馋的厉害……” “这里离赤陵城不算很远,你们骑马一会儿就到了,自己去买不就好了吗……”她一方面是的确觉得他们完全可以自己去买,另一方面是看着他们马匹上挂的酒囊觉得并不相信,所以依旧没有松口。 “这……兄弟几个今日遭了贼,身上……” 话还未说完,只见被围在众人中间的那个紫衣少女突然颓然倒地,她倒地的一瞬间梁梦才看清她刚才一直侧身在她视线之外的那条手臂上竟全是血迹,衣衫几乎已经被鲜血染透,其下伤势可见一斑。 她心中一惊,迅速翻身下马来到那女子身前。那女子身侧几个护卫本能的抽刀,却被刚刚开口问话的男子拦住了。而她此刻心思只放在了眼前之人的伤口上,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只见那紫衣少女右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糜烂,血肉外翻,甚是可怖。她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差点儿没忍住吐出来。稍稍稳定心绪后急忙回身取下了马背上的酒囊,又将自己腰间飞刀取出两柄递给那护卫。 “不好意思,我……有些怕血,你们小姐这伤口我处理不了……只能你们自己来了……”按理说这姑娘是个女子,在这种时代本应梁梦亲自给她处理伤口比较妥当,但她自从父母离世后一见到大片的血迹就会恶心反胃,甚至看到大片红色的东西都觉得心绪不宁十分难受,所以之前看见那绯衣男子时才会觉得分外碍眼,此刻如果让她去处理伤口,只怕伤口没处理好她还得吐人家一身…… 众人倒也不像她想象中那么顾及什么男女之妨,赶忙将她给的酒水尝了尝,又用那酒水将飞刀冲洗了一番便开始迅速帮那紫衣少女处理起了伤口。此时的梁梦胃里还有点儿难受,虽然看见对方喝酒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不过也没往“试毒”的方面想。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那些人才将那紫衣少女的伤口大概处理好。正要包扎的时候她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赶忙从怀中掏出了原本打算在上山之前给墨司政用的陌香散递给他们。众人看着她手中药瓶却始终没有伸手去接,那紫衣少女此刻也已缓缓转醒,却也没有用她药的打算。 梁梦看出他们谨慎,赶忙解释:“你们小姐明明昨日还没有受伤,今日这伤口就已糜烂,必是伤上有毒。我这药有驱毒之效,虽不见得能彻底将其解了,但至少有压制的作用。而且这么深的伤口必会留下疤痕,她一个姑娘家留下伤疤在身上多不好,这药还能养肌生肤的。” 她原本是想解释说这药没毒而且还有诸多好处,结果重点没说出来这么一番神乎其神的夸下来让众人不但不信反而更加怀疑了。 其实只要她说出这是“陌香散”,天下不知会有多少人争相讨要。“陌香散”是由苍陌花的花蕊制成,这苍陌花的茎,叶,根,须,甚至连香气皆有毒,唯这花蕊却是可解其毒乃至可入万药的宝物。想那山上的苍陌泉虽然本是对身体有诸多好处,但却因周边遍生苍陌花而药性霸道甚至略带毒气,泡久了不但对身体无益还可能会导致人体中毒,故而才会有那引入山洞又加入了陌香散的一池泉水。但此刻的梁梦虽然心知如此却也无论如何都不能对这些人言明她手中之药便是陌香散,陌香散唯有玉陌之人才有,这话一出口她便不知会给靖安惹来多少麻烦,所以情急之下她只能将那药粉轻轻撒出了一些在自己手上,指尖轻点含入口中。 “呐,真的没毒。” 众人看看她,又看看那受伤的紫衣少女,直到那少女轻轻点了点头之后才有人上前接过了她手中药物。梁梦看着那人将瓶中药粉刷的一下就洒在了紫衣少女的伤口上,一口凉气儿差点儿抽的晕过去……那不是金疮药啊……一点儿就够了!用这么多干什么! 她见那人伸手还要再倒,赶忙上前一把抢了回来:“给我留点儿!” 对方见她如此小气,颇有些不满的瞪了她一眼,不明白一瓶药她有什么好心疼的,自己主子愿意用那是她的福气! 梁梦看了看瓶中只剩一点儿的药粉,差点儿没哭出来……这么点儿也不知道够不够墨大叔撑到山上……他要是半路死了可怎么办啊……这……我我我……墨大叔我对不起你啊…… 伤口彻底处理好之后,那个像是首领的护卫擦了擦额头的汗,来到梁梦身前一再对她表示感谢。梁梦刚刚观察下来已经看出这一行人恐怕身份特殊,不然必不会这般伤势还不进城救治甚至连伤药和酒水都不敢入城去买。她若问他们是如何受伤为何陷于此等境地怕是也得不到什么真实的答案,况且她也没有兴趣掺和到别人的是是非非里给自己招惹麻烦,所以当下并不多言,取回酒囊和飞刀后就准备离去。 “不知公子叫什么名字,可否告知我等也好让兄弟几个他日寻得机会以报今日之恩”,那护卫首领开口说道。 梁梦摆摆手,示意不必客气,之后便翻身上马。 缰绳还未牵起,那问话之人回头看了看紫衣少女的眼色就急急跑到了她的马前。 “还请公子留下姓名,不然我家主子于心有愧啊……” 她并不知道这人口中的主子就是那紫衣少女,以为他说的是那姑娘的相公或是父亲之类的,见他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也不为难:“梁穿,我叫梁穿。” “梁公子,今日之恩无以为报,他日若有机会我等必定备下大礼登门拜谢,还望梁公子届时能备下一杯薄酒再给兄弟们解解馋。我看今日那酒水就不错,还望公子到时多赏几杯才是。” 梁梦见他不再若刚才般苦着一张脸,竟还跟她开起了玩笑,心下也放松许多:“那酒水是我哥哥自己酿的,你们想喝还得看他心情好不好愿不愿拿出来,我说了可不算数,哈哈……对了,光问我名字了,你家小姐又叫什么?我也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这……”那人扭头看了看那紫衣少女,得到她的首肯后方才说道:“紫晏,我家小姐名唤紫晏。” “紫燕?燕子?”梁梦低喃。 “那我叫你燕子姐姐可好?”她转身便朝那倚靠在树旁的紫衣少女喊道。 话一出口,那女子周围一众护卫顿时憋紫了一张脸,那有伤在身的紫衣少女苍白的面色更是一沉。梁梦见她如此,心道这美女还真不好伺候,转身朝那个站在她马前比较好说话的护卫打了个招呼便策马离去了。 就在她刚刚离去的林间小道上。 “你们刚才都听到什么了?” “属下等什么都没听到!” “很好。” 开口问话的赫然正是那名受伤的紫衣少女,然而那低沉的嗓音却无疑是男子之声。 梁梦并不知道,自己两番出手相救的正是当年亲手杀了她这身体原本的主人“南宫梦柯”的当今晁国太子墨子言。而这墨子言本就生得一副魅惑天成不辨雌雄的邪魅之相,再加之手下暗卫无数,各有所长,其中之一更是易容改装的一把好手。他生本国色,再经过一番精心改扮,任谁也看不出这等姿容之人竟会是个男子。 而她更不知道的是,晁国都城尹照粹香楼头牌名妓香名“柳燕”,年方二十五,生得花容月色,媚骨天成,虽然年纪在诸多红牌姑娘中实在算不得年轻,但奈何一身媚功了得,竟多年稳占头牌宝座,恩客不断,情意不绝,人送称号“燕子姐姐”……要说这燕子姐姐能够在她这一行混到如此境界那也算是开了业界一大先河,所以她的名号可谓是传遍大江南北,即便是在这距离都城已有一段距离的赤陵城那也是诸多男子私下讨论时必不可少的话题。奈何梁梦平日里极少下山,即便偶然出来一回也大多是在醉陶轩这样的地方,根本就没机会听到这些传闻,更别说她在这之前已经三年未曾出来过了,所以自然也不会想到她今日竟将当今太子喊作了都城头牌名妓……就算这人不是太子,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她这一番称呼那也是极为不合适的…… 墨子言身边一众暗卫心惊胆寒。遇到那公子第一次他出口惊人竟让他们一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眼看着他掳了太子而去……第二次他竟将都城头牌名妓的名号挂在了他们太子头上还当众喊了出来……他自己跑的倒是快,只是苦了他们这些暗卫在见了不该见的听了不该听的之后不知还有没有命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而此刻的墨子言心中也是有些莫名,不知自己为何刚刚看到她轻含指尖的样子竟会一时出神,还史无前例的用了他人的药物,在听到她说昨日那人是她哥哥时心中竟有淡淡欣喜,后来想到昨日之人不见得就是酿酒之人,眉头又微不可察的皱了皱,心中莫名有些气恼…… 第十七章:身份被揭 梁梦在回程途中就遇到了前来寻她的容靖安,见他身后又没有墨司政的身影便知墨大叔肯定又不知道被他扔到哪里去了,心下暗叹,不知道今天回去又要哄多久啊,她的糕点可都已经没有了…… 容靖安这回并没有将梁梦抱到他的马上,而是自己飞身一跃,径自来到了她身后,两人共乘烈焰回城。烈焰见此甚是高兴,觉得终于把昨天的面子找回来了,开心的一路疾驰而去。 回到客栈后梁梦这次没有忘记要等墨司政回来后一起吃饭,所以墨大叔来了之后虽然脸色依旧不太好但三人在饭桌上也算相谈甚欢。正吃着的时候她又想起了什么,便问二人今天赤雪是不是受了惊,不然怎会突然无故惊走。 两人闻言后皆不言语,容靖安只淡淡的瞥了墨司政一眼,墨司政则是直接将头埋进了碗里一言不发。梁梦看的莫名其妙,便问容靖安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这才解释说是有一枚银针扎在了赤雪后臀,所以赤雪才会忽然惊走。 “银针?赤雪没事吧?这什么人干的,竟这般好身手,投出暗器连你都没发觉……” 容靖安不语,墨司政将头埋得更低,梁梦则觉得遇到那紫衣姑娘真是没什么好事,那投暗器之人八成是冲着他们去的,结果却将靖安和墨大叔拉下了水…… 当天墨司政不仅没用她哄,还自发自觉的端茶倒水,牵马递缰,到把梁梦弄得很不好意思。她一想到待会儿上山他可能会因陌香散的分量不够而半路暴毙就觉得忐忑不安。虽然在找靖安确定时他说分量足够了,但她却总觉得两人今天好像不太对付,靖安似乎根本就没仔细看那瓶子里的药量还剩多少…… 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她惴惴的坐上了马车,一路都在担心墨司政的生死大事。然而马车还未行至城外就忽闻前方一阵骚乱,两队人马在路中起了冲突,其中一队人马行为举止有如地痞流氓,不断呼喝着对方,在街上大呼小叫,为首的绯衣男子更是言语挑衅眼色不善的盯着对方人马中一位身着石绿齐胸襦裙,外罩月白青竹外衫的少女,眼看着就要拨开众人上前动手动脚。 梁梦掀开车帘见得此景不禁咬牙切齿,又是这个淫贼!要不是因为他她就不会认识那紫衣姑娘,就不会差点儿用光了陌香散,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担心!上次她只身一人不敢硬拼只能智取,这次靖安和墨大叔都在,不教训教训这个淫贼她就难出这口恶气!还有他身上那大红的衣裳!什么品位!什么眼光!恶心!恶俗!怎么看都讨厌! 她当即大喝一声:“淫贼!住手!”,脚尖轻点,便从车上一跃而下,人未至刀先行,接连三柄小巧飞刀直冲绯衣男子而去,她自己则快步奔向人群中那女子的方向。 “叮、叮、叮”三声,她掷出的飞刀竟全部被那绯衣男子以手中折扇挡下。虽然梁梦本来就没有伤人的意思,飞刀不过是示威性的贴着那人身形掷出,最多造成一点儿擦伤,但像这般三柄均被挡下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自知武功跟容靖安是比不了的,但飞刀暗器却不见得比他差,所以由此可见眼前这人功夫绝不一般,而且那柄折扇只怕也大有文章。 容靖安给她打造的飞刀均以苍陌书阁内暗藏的“天金”铸成,这种金属极其坚韧,是用来打造兵器的不二之选,但因为产量极少,比黄金还要名贵,故而称为“天金”。 乌黑天金制成的飞刀刀锋是由容靖安亲自打磨,刀柄刀刃的整体设计也是他参照苍陌书阁中的书籍后又几经实际操作方才改良完成。虽然整个刀身仅如梁梦食指般大小,比寻常人用的银镖还要小巧些,但形状却绝对是刀无疑。刀刃薄锐弯而不折,刀柄刚好够她指间夹住,不多不少,绝对是为她量身打造,使用起来得心应手,向来出手必中。但此刻那人非但没被她掷出的飞刀拦住,还转瞬蹿到了她身前,不禁使得她心下大惊,因为从没有过实战经验而本能的闭眼伸手挡在身前。 想象中的攻击并没有迎面而来,倒是不知什么东西被对方掷了过来,直直撞到了她手上,触感温软,还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惊呼。 梁梦睁眼一看,那绯衣男子竟直直将那个她原本欲救的女子迎面扔到了她手中,而她的双手此刻正扶在那女子胸前…… 身边一众人等皆发出一阵抽气之声,梁梦大囧。靠!她现在穿的可是一身男装,这误会大了! 她赶忙就要松手,然而还未等她动作,那女子就率先一把推开了她,直直退后两步,双手挡在胸前,面色羞愤的看着她。 她刚要开口解释,就听那绯衣男子不急不缓的说道:“兄弟你急什么,昨日那紫衣美女还没享用够吗?那你就直说嘛,何必动手抢呢……” “你……放屁!” 饶是梁梦已经修身养性多年,脾气比刚来时温和了许多但听他这么一说还是没忍住爆出了粗口。气的当即抽出身上除了飞刀外唯一的一把兵器,当初文睿救她时曾用过的那把匕首就朝着那人刺去。 然而还未行出两步就听身后啪地一声,紧接着就是衣料被划开的声音。 那青竹白衣的女子听闻绯衣男子一番话后竟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短刀,在梁梦从她身侧经过时直直向她后心刺去。若不是容靖安从她飞身下车后就一直护在她身旁只怕她现在早已命丧刀下了。而即便如此,她背后的衣物仍是被锐利的刀锋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露出了背上一片裸露的肌肤。容靖安急忙回身脱下自己的云水锦大氅罩在她身上,可此时却已然来不及。 “九……九小姐?” “鬼啊……” 两个刚刚一直在一旁瑟瑟发抖的丫鬟惊声尖叫,那被容靖安一掌拍的吐血倒地不起的白衣少女也不敢置信的看着梁梦已经被遮挡起来的后背。 晁国各大宗族世家均有在出生子女身上刻画本府标记的习俗,南宫府的样式尤为简单。只南宫二字,之后再坠上被标记之人在他自己这一辈中的排位,所以梁梦后颈靠下接近背心的地方有用繁复的古文字标记而成的“南宫·玖”的字样。她刚到这里不久在发现自己身上有这标记之后就曾试图让容靖安帮她去掉,但几经周折却始终无法消除。这痕迹是以特殊的材料加入浓墨直接点画在后背,虽和她所理解的纹身不同,但却也同样深入肌理,且年岁越久,印迹越深,除非是毁去这一块肌肤,否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去除,要不然这种方法又怎会被各大世家乃至晁国皇室沿用至今呢。 梁梦紧紧扯着容靖安的大氅,慌乱的看着眼前众人。她没想到今日一番巧合竟将这身后久不见人的标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且还被别人看见。她不是这里的女子,并不因被人看了后背肌肤有多尴尬,但却因那南宫·玖几个字心下不安。若这标记复杂一些,或许还不见得人人知道,但偏偏南宫家只用了最简单的文字标记,即便是普通人也一眼就能认出。而看到她后背的这些人又口口声声的喊着“九小姐”,分明就表示他们正是南宫府之人…… 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未曾像今日这般紧张过,总觉得有什么不可抗拒的力量在推动着她投身到这世界纷乱的洪流之中。她来到这里多年,一直试图避开南宫梦柯的身份,极少下山,也不敢交朋友,除了容靖安和墨司政之外从来不敢和旁人太过亲近,甚至连南宫梦柯这个名字也不愿被安在自己身上。但即便如此,即便她这么小心翼翼,即便她一再躲避,这偶尔任性为之的一回却还是让她摆脱不了被冠上南宫梦柯之名的命运吗?她来到这个世界难道真的是为了完成这南宫梦柯与太子墨子言那纠缠不清的所谓命格?不……不要……她不是南宫梦柯,她不是! 她靠在容靖安身侧瑟瑟发抖,神情慌乱。容靖安见她如此,面色更是阴沉,直直的盯着那倒在地上的女子,若不是梦儿靠着他他抽不开身,只怕此刻他早已出手伤人了。 “九小姐?你是女子?”那绯衣男子向她走近几步,好奇地打量着她。 梁梦恨恨的看着眼前这人,都是他!都怪这个淫贼!若不是他哪儿会有今天这么一出!还有这一身大红衣服!真是越看越碍眼! “滚!”她生气的冲他大喊。 墨司政在一旁驻足许久,见得此景终是忍不住轻叹一声,走上前来:“阿穿,你没事吧?” “阿穿……阿穿?你……你是穿穿?”那绯衣男子忽然惊呼出声。 她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不知道这个淫贼怎么会知道她的另一个名字。 “穿穿?真的是你?我就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我!是我啊!胡利啊!”那绯衣男子激动地想要上前扯她的袖子,却被容靖安一掌挥了出去,若不是他躲得快的话只怕此刻也要倒地吐血了。 梁梦这些年认识的人本就不多,胡利又可以说是她来到这世界后除了容靖安以外认识的第一个人,而且还送了她踏雪,所以此刻自然一下就想起来了。 “二胡?”她有些不敢相信。 “二胡?什么意思?胡利!我是胡利啊!你不记得啦?踏雪!白玉铃铛!就在这赤陵城的马市……” 她听他这一番讲述,确定眼前之人就是二胡无疑,但印象里那张娃娃脸却再也找不到了,倒是人如其名,他长得越来越像只狐狸……尤其那细长凤目,看上去便狡黠无比,似乎九转十八弯的心肠时时都在转动着什么坏心思。 她一想到当年那可爱的玉脸娃娃竟变成了今日的淫贼,心下更是气愤:“你个淫贼!滚!我不认识你!” “这……穿穿,我……”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始终憋着没说出来,眼看着梁梦转身要走,急的忍不住上前两步就想跟上来。 这回不等容靖安出手,梁梦自己回身就狠狠踹了他一脚。胡利刚刚明明反应迅速,此刻却躲也不躲,任她一脚踹在了腿上,疼的龇牙咧嘴,却仍旧强撑着笑脸贫嘴:“打是亲,骂是爱,急了用脚踹,穿穿定是极喜欢我才会如此这般对我。” 梁梦没想到这古代之人也能臭不要脸到如此境界,竟然当街说出这种话来,怒目圆睁一时竟不知如何还嘴。 容靖安听到喜欢二字心中一顿,一把铜珠哗啦一声飞出。 唰,叮、叮、叮、叮……折扇迅速打开,之声后便是一阵清脆的撞击声。 胡利啧啧轻叹:“真没想到我竟如此受欢迎啊……这位兄台,虽然我也很想承你的情,不过在下确实没有龙阳之好啊……只能对不起你了……” 这回别说容靖安了,连梁梦都想上前狠狠揍他一顿,但她现在实在没什么工夫能和他耽误,急急地拉了容靖安就要上车回山。然而这一拉之下竟没拉动,容靖安像块儿雕塑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半天才转过头问她一句:“什么是……喜欢?” …… 她看着容靖安不知如何回答,苍陌山上什么书都有,兵法,政史,医药,农桑……但却偏偏没有涉及到感情之类的书籍,或者说压根儿就没有涉及到故事情节的书。别说类似现代言情小说一类的了,就是戏文聊斋这些奇闻异志也都没有,最有趣的也就是几本类似游记的随笔小志了。听说二十五代宗主在位时曾焚烧了一大批书籍,她总感觉就是那次焚书导致了现在这个结果,但至于究竟为什么却又不得而知。她本还庆幸还好没有那些书籍,容靖安又向来不通晓人事,即便心中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感情也不会明白,但现在他突然冒出这样一问,她却有些不知所措了…… “喜欢你都不知道?”胡利探头说道:“喜欢一个人就是天天都想见到她,每天都想跟她在一起,看见她开心就开心,看见她难过就难过,整颗心里全都是她!”说着就嬉皮笑脸的看向梁梦,丝毫不觉得肉麻。 容靖安的眼神中忽然散发出一阵光彩,好像终于确定了什么,直看得梁梦头皮发麻,转头狠狠的瞪了胡利一眼。 “你别听他胡说!他就是个淫贼!脑子里除了这些就没别的!咱们赶紧回山上去,我不想在呆在这儿了。” 她是真的不愿在在这里待着了,恨不能马上回到山上去,即便身份被人发现又怎样,只要她回到山上便没人能找到她。而且还有墨大叔在,南宫世家再大总也大不过皇帝吧!没错!走!现在就走! 第十八章:生辰八字 “等等。”那被容靖安打的吐血的女子不知何时已强撑起身,此刻正挡住梁梦的去路。“你是九妹?你没有死?” 九妹……梁梦听着这个让人瞬间就想接着一句歌词唱下去的称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然而还未来得及跟那女子说什么就听周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竟是无数官兵手持弓弩大刀等兵器围了上来。 “不知南宫府七小姐驾到,有失远迎,不周之处还望七小姐见谅”,一个身宽体胖的中年男人从众人之中缓缓走出,尽量弯下腆着大肚腩找不出腰身的腰低眉顺眼的朝着那个嘴角仍挂着一丝血迹的女子说道。 “太守大人竟亲自来了……” “是啊,看来这真是南宫府的人……” 周围一众人等轻声议论。 “看什么看什么!还不快快清场!”话音刚落一众官兵便呼喝着赶走了周围围观的人群。 “在下永和郡太守穆永年,不知七小姐今日路过此地,未曾出城相迎,实在抱歉,还望七小姐海涵。” 其实身为一郡之守,朝廷命官,他是完全没有必要出城迎接一个世家子女的,但此番是收得南宫府暗报要他帮忙带回私自出走的南宫七小姐南宫沛菡,而那南宫府毕竟是晁国第一宗族世家,世代尊荣,在朝中举足轻重,若这七小姐真在他的地盘上出了什么事他也确实不好交代,这才卖个顺水人情出来帮上一把。 “是小女未曾及时通知大人,与大人无关,大人不必多礼”,南宫沛菡轻轻见了一礼,行动间却不甚牵动伤口疼的眉眼皱成一团。 “谁人竟如此大胆伤害南宫小姐!来人啊!还不速速将歹人拿下!” 梁梦觉得这太守大人说话跟唱戏文似的,要多官腔就有多官腔,听得她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但忽然围上来的人群还是将她吓了一跳,迅速忘记了刚刚的想法。 容靖安和墨司政两人一左一右护在她身侧自始至终未曾离开半步,胡利此时也脚步微动行至她身前挡在了她和众人之间。她心下微颤,生怕那些人手上一个不稳就将他们统统射成了马蜂窝。 “穆大人,一场误会而已,那位姑娘是我失散多年的小妹,还请大人速速让众人退下,别吓坏了她”,一旁的南宫沛菡轻声开口。 “姑娘?”穆永年看了看人群,并没有看见什么所谓的姑娘,心下不禁有些纳闷儿。但他毕竟为官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在仔细看了几眼披着大氅站在几人身后瑟瑟发抖的梁梦后瞬间就反应了过来,也不多问,当即将众多官兵遣退到一旁,一路护送他们前往他府上做客。 梁梦一开始本不想去,跟那七小姐说了半天,但对方就是不答应,说什么失散多年好不容易才遇到怎可再让她离家而去,若让父亲大人知道她没能留住小妹回去后定会被好生责骂……梁梦心想那是你家又不是我家,但想归想,顶着这南宫梦柯的身体她却又无法直言,再看着身侧手持弓弩大刀的官兵,只能赶鸭子上架的跟着众人走了。这么多人,这么近的距离,即便容靖安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带着她突出重围,这里可没有什么传说中的轻功,而且事情闹大了的话更不好收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穆永年速速派人驾来了几架马车供众人乘坐,却发现除了南宫沛菡以外的其他几人竟都往梁梦他们那一架马车上挤,任他怎么好言相劝就是不肯下来乘坐他遣人驾来的车。 “九小姐不如乘坐下官备下的马车吧,下官特地命人改制了软榻,很是舒适”,他觉得女子应该比较好说话,且这九小姐刚刚与南宫家相认,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架子,于是便开口向早已坐在车中的梁梦说道。 “梦儿坐不惯别人的车”,不等车中的梁梦答话容靖安便替她答道,神情冷漠,眼光落在远方,即便是与穆永年说话时也自始至终没有看过他一眼。 穆永年被这人淡漠的神情震得心下一寒,又看看坐在车外的另外两人,虽不认得,但也都是器宇不凡的样子,看谁也不像是好得罪的,不禁心下发愁。 梁梦掀开车帘看了看,虽然容靖安为了方便驾车曾将车辕处改造过,但此时三个大男人坐在一起看上去也未免还是有些挤。胡利刚刚其实是想进车里的,结果差点儿被容靖安和墨司政两人合力打爆了头。容靖安打他是因为他觉得车里只能梦儿坐,墨司政打他是因为他这堂堂皇帝陛下都还没坐过哪儿能让这个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小子开了先河!好汉难敌四手,恶虎斗不过群狼,纵然胡利能躲得过容靖安的铜珠,却也躲不过两人的合围,最终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在车外了…… 她在几人身后好好打量了他们一番,一番审时度势之后一脚将二胡踹了下去:“淫贼别坐我的车。” 胡利欲哭无泪:“穿穿你偏心啊……” 将胡利轰走后穆永年也知道最终结果怕只能是这样了,反正车里只坐了梁梦一人,那两个男子并未进车,也不算于礼不和,南宫家即便知道了应该也不会说什么,于是便放心到前方开路,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他府中去了。 梁梦蹲坐在车厢中的软垫上,紧贴着车帘问墨司政能不能把他的身份说出来压压场子好让她离开。 墨司政在车外轻叹:“阿穿,你是南宫府的女儿,就算我是当今天子又有什么权利不让他们与自己的子女相认?凡事总要有个理由吧,难不成让我跟他们说是你不愿意?” “……我……”梁梦很想说自己并不是他们真正的女儿,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知该不该开这个口。 “况且,这太守压根儿就没见过我,我又拿什么说服人家我是当今天子?回头人家在把我当骗子关起来,我这一把老胳膊老腿儿的哪儿受得了……” “你就没什么能证明你身份的物件吗?皇上出门不是都该带着些信物什么的吗?”她还是有些不死心。 “有……” “拿出来啊!” “被你们没收了到现在还没还我呢……” 她这才想起墨司政的那块儿龙纹玉佩在刚一上山时就被她拿走了,而且……她好像忘了放哪儿了……汗啊,一国皇帝的信物就这么被她顺手不知扔哪儿去了…… 一行人刚刚抵达府邸,就见管事匆匆前来和穆永年低声说了什么。穆永年面上一惊,接过那人递过来的书信看了看。 “奇了……奇了……”看过书信的穆永年自言自语,身边一众人等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他觉得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况且眼前又是南宫府的人,没什么可隐瞒的,便开口解释道:“皇太后前几日命司天府从太子殿下的两位侧妃中挑选出适宜立为正妃之人,司天府几经卜算却发现两位侧妃的生辰八字均不符合。虽得罪了两位侧妃不好,但事关太子殿下命理之事,他们也只能如实上报了。太后听闻后本想从各大世家中寻得匹配之人纳入太子府先看看,不想却未能从几大世家宗谱中寻得任何一个与那生辰八字相配者,此景前所未有,现下正发愁要不要降低要求,从各郡县的大家闺秀中寻一寻呢。” “什么生辰八字竟这般难寻啊?”一个小丫鬟好奇的询问。 “哈……你打听什么,难不成还想轮到自己吗?”穆永年哈哈一笑,嘴上虽这么说着,但还是把那生辰八字念了出来。 他话音方一落,一个跟在南宫沛菡身边看上去比较年长的侍女微微皱眉:“……这……好像是九小姐的生辰吧?” 此言一出,一众人等的目光迅速落在了梁梦身上。 梁梦如芒在背,脑中轰然一声,只觉得忽然被一股莫名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她仿佛看到山中那平静安稳的生活从她身侧缓缓流过,之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到她没来得及伸手抓住就已经从眼前匆匆溜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众人请进正厅的,不知道那些瞬间谄媚的如同怪物般的嘴脸到底都跟她说了些什么。眼前的人物好像都纠结在了一起,慢慢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要将她吞噬…… 第十九章:宗主之怒 再醒过来时她已经躺在了一个房间的卧榻上,眼前是正在为她把脉的容靖安,他身侧则站着一脸焦急的墨司政和胡利,而几人身后更是围满了南宫沛菡,穆永年等一众人。 穆永年见她醒来,被肥肉挤得都快找不着的眼睛眯得更紧了,咧嘴一笑:“九小姐想必是听到这等好消息欢喜的紧了,刚刚竟然晕了过去,哈哈……下官已派人飞鸽传书至尹照城,想来不日便会有前来迎接九小姐的车架了。九小姐莫急,且先在下官府上歇上几日,也好让下官尽一尽地主之谊,莫让人说我永和郡亏待了九小姐才是啊。” 梁梦看到他那张谄媚的笑脸本就觉得恶心,听完这番话后更是差点儿忍不住要呕出来了。 一旁的南宫沛菡本想走上前来,奈何三个大男人已将床边围了个满满当当,几人见她过来又都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她便只能站在一旁说道:“是啊九妹,你离家十年,如今刚一回来就碰得这种喜事,高兴些也是难免的。这几日不妨就好好住在这里,让姐姐陪陪你,也叙一叙这十年的离别之苦,待他日迎你的车架来了我们在一同回府,爹爹见到你怕是不知要多高兴呢……” 见到我高兴?哈……她心中一声冷笑。是见到自己分别十年的女儿高兴?还是见到将来可能成为太子妃甚至一国皇后之人高兴? “你们且先出去,我有话要跟靖安和墨大叔单独说”,梁梦看也不看他们,冷冷的开口。 “这……九小姐千金之躯,和几个男人独处一室,怕是不大合适吧……”穆永年面色有些为难。 梁梦这才想起自己这些年在山上住惯了,竟忘了这世界的诸多规矩,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墨司政看了看她,轻叹一口气,缓缓开口:“靖安是玉陌第三十七代传人,当今玉陌宗主。当年九小姐身中蛇毒后落下宿疾,需每夜子时以玉陌秘术医治方可延续性命。那宿疾至今未能痊愈,故而这十年来都是靖安照顾在她身边,所以诸位还请放心。”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众人皆惊奇的瞪大了双眼看着那个淡漠如烟的男子,梁梦也有些震惊的看了一眼墨司政,不明白他为何此刻要将靖安的身份说出来,还说出了每夜子时的这一番话,但也只是短暂的一瞬间她就想明白了这其中关节。 她的生辰八字与司天府卜算出的结果相符一事自那侍女一开口便已无法遮掩,而现下那永和郡太守穆永年已将她的行踪飞鸽传书至尹照城,此等大事早已不单单与南宫府有关,决非她想要逃离便能逃得了的。而靖安身为一个男子要陪在她身边除非是有极其特殊的身份,这世间也唯有玉陌宗主这如同神佛般的存在才能让众人放心将他留在她身边而不传出一些污言秽语。 她和墨司政都很清楚,照靖安的性子,眼下突然让他离开她他是决计不会肯的,如此一来也只有公布他的身份了。况且……之前朝夕相处三年,梁梦和容靖安后来并没有刻意防备墨司政,他早已知道靖安有夜夜锥心的毛病,也知道只有梁梦在身边才能缓解他的疼痛。但这样的事情如果被其他觊觎玉陌一脉能力的人知道了只怕到时不知会有多少人心生歹念,趁机打起玉陌宗主的主意,所以与其将其作为弱点胆战心惊藏着掖着怕被人发现,还不如一开始就趁众人不知情时将它暴露出来说是要为梁梦医治宿疾。这样才能既让他每夜出入她房中不遭人诟病,又能缓解他夜夜锥心的疼痛。 “这……先生说他是玉陌宗主可有凭据?若他当真是玉陌传人那自然好说,但若不是,只怕此事传出去对九小姐和我等都不好啊……”那穆永年到也不是看上去那么呆傻,在起初的震惊之后就提出了这样一问。 梁梦心下又有些发愁,最能证明玉陌宗主身份的自然是玉陌灵兽,但他们往日里下山因为怕暴露靖安的身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向来都不把它们带在身边。虽然灵兽与玉陌宗主心意相通,靖安只要在心底悄然召唤,他们便会从山上赶来,但此刻即便是晴天飞的快些,怕也要过上一时三刻才能到达此处。 无奈之下她只得让众人稍等片刻,但话还未出口,身旁的靖安却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嘴角一弯,眼神清亮,还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一如十年前那个刚刚学会洗碗的男孩儿。 一阵扑棱棱拍打翅膀的声音,晴天颇有些费力的抓着爪子上的霹雳和一个大大的包袱从天而降,眼神不耐的飞入房中,穿过众人头顶将霹雳和那包袱一把甩在了梁梦的床榻上,然后就直直飞落在容靖安的肩头伸展着自己因为抓着重物过久而不舒服的腿脚。 “玉陌灵兽!”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叹。 玉陌灵兽向来是玉陌宗主身份的象征,纵然玉陌一脉向来神秘,但这白羽碧眸的灵兽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世人也向来是以此来认定玉陌宗主的。 灵兽一出,自然无人再敢质疑容靖安的身份,纷纷退出了房门。而梁梦躺在床榻上只觉得双眼温润,眼泪差点儿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知道以晴天的速度绝不可能在他们刚刚说话间转瞬即到,更何况它还一路带着跟它差不多大的霹雳和那么一个包袱。它们之所以能出现的那么及时定是靖安早在她晕倒之时就已召唤它们前来,不对,应该更早,在她刚刚露出背上那个南宫玖的标记之时……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他明明对世间人事并不通晓,却比她自己更早一步感受到她的需要,第一时间以最强大的姿态护在了她的身侧。 靖安啊……靖安……你这样要我如何能放得下你,我最终还是要离开的啊…… “梦儿不高兴?”容靖安看她捂住双眼半天没有说话顿时有些慌了:“我这就让它们回去。” “不是……”她赶忙拦住了他:“高兴,特别高兴……” “真的?” “嗯!”梁梦用力点了点头,容靖安这才松开了微皱的眉头,又露出了清浅温润的笑容。 “二胡,你也出去。”梁梦对仍旧守在床边的胡利说道。 “啊?穿穿……我不是外人啊……” “出去。” “……不!” “晴天霹雳!” 扑哒扑哒,咄咄咄咄,汪汪汪汪,撕拉…… 武艺高强不怕暗器的胡利被两只玉陌灵兽两面夹击赶了出去,临出门前还被霹雳撕扯下一块儿华贵的衣角…… 赶走了二胡,在有两只灵兽把门,房间里终于清净了下来。 梁梦在初见墨司政之后第一次主动问及了当今太子,也就是他的儿子墨子言的问题。得知这位太子天资聪颖,是他的几个皇子中最为聪慧,最让他满意的一个,向来心思玲珑剔透,行事谨慎。凡事开始行动之前必会将所有计划及可能遇到的变动在心中千便演算,确定无误后方才实施。但就是性情过于冷淡,且十分不能接受超出自己掌控的东西,遇之必摧。 “不能接受超出自己掌控的东西?”梁梦不解。 墨司政眼中闪过一抹痛色,缓缓开口:“是,他十年前之所以要杀你就是因为文先生卜算出他今生所有不可掌控之事皆是因你而起,所以他便想杀了你以绝后患。其实子言原本并不是这样的,自……” “我不关心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为这种原因就要杀我,简直莫名其妙!他当初杀我也在脑中演算了千万次吧!”她冷嘲热讽。 …… …… “……杀你太简单了,没这么麻烦。” ! “真是你亲儿子啊!” “哈哈……虎父无犬子嘛。哎呦,阿穿我这可是在帮你啊,我所说的句句属实啊……” “我不会嫁给他!什么命格,什么生辰八字相符,对你们而言那是天命,对我而言什么都不是,我绝对不会为了什么所谓的命格就嫁给一个我根本就没见过的人!而且我也不打算嫁人,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墨司政看着眼前少女坚定地神情,娇俏的脸庞上完全不见了平日里嘻嘻哈哈调皮打闹的模样,骨子里倔强骄傲的本色显露无疑,宛若初生的莲花,绽开了原本娇俏可爱的花苞,露出清净自若,孤傲怡然的姿态。他看着这样的少女,轻缓的开口:“其实……我估计子言也不愿意娶你……” …… “你别瞪我啊,他要愿意娶你十年前就不会杀你了。杀完你你又活过来了这完全超出他的计划范围他不再来杀你一次就不错了,而且……欸?你还要做别的事?什么事啊?还有你怎么会没见过子言呢?十年前他杀你那回你俩不是还一块儿游山来着吗?哎呀……别别别……阿穿你别拿飞刀,杀伤力太大,还是让靖安用铜珠吧!” 在把墨司政也轰了出去后房间里才算彻底安静下来了。 “靖安,我不要嫁给那个变态太子,他会杀了我的。” “好,梦儿说不嫁就不嫁。” “……我若回去了你怎么办?” “回去?南宫府吗?我跟梦儿一起去”,容靖安依旧温柔的笑着。 梁梦看着这样的他越来越觉得心中不忍,但还是狠了狠心:“不是,我是说我自己的世界,我若离开去那里了,你怎么办?” …… 一阵静默之后容靖安强撑了撑笑脸,声音微微颤抖:“……梦儿回不去的,我说过只有我们玉陌……” “万一,万一我找到回去的方法了呢?你明年就二十岁了,说不定我们就能找到下一任玉陌传人了,如果他有办法让我回去……” “我杀了他!” …… 她被这一声怒吼吓了一跳,瞬间缩了一下身子,眼神有些惊恐的看着他。容靖安看到她的神情才反应过来自己吓到了她,顿时就没有了刚刚的声势,赶忙道歉:“对不起梦儿……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害怕,别生我的气……我……” “没事……” 梁梦确实是有点儿被吓到了,但却并没有生气。印象里容靖安唯一一次对她语气不善就是她刚来到这世界时非要下山的那次,但即便是当时她害他违背了对师兄的承诺他的反应也不曾这样强烈……她的离开会让他如此不安吗?怎么办……怎么办…… “穿穿,你没事吧?什么打啊杀的?那小子欺负你了?”胡利的声音隔着门板远远地传进来。 “阿穿,你们没事儿吧?”墨司政听见刚刚那一声动静也有些不放心,紧跟着喊。 梁梦定了定神,起身穿上短靴便要去给两人开门,一旁的容靖安却忽然伸手拉住了她,脸上仍是满满的歉意和自责。 她轻叹一口气:“靖安,真的没事,我只是吓了一跳,并不是害怕你,也没有生你的气。” “我还是吓到梦儿了……梦儿会怕我吗……” “这个……吓人一跳和让人害怕是不一样的,比如……” “我知道。” “啊?” “梦儿会怕我吗?” “……不会,靖安永远都是靖安,我永远也不会害怕靖安。”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容靖安这才缓缓露出了笑容,放开了一直紧抓着她的手。 梁梦听到房门外又传来了晴天霹雳打人的声音,知道只怕是二胡和墨大叔等得急了要往里闯,于是赶忙上前一把打开了房门。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胡利一拳砸在了她的鼻梁上,她只觉得眼前瞬间一黑,下一秒就有两溜温热的液体从鼻腔中缓缓流出,让她深刻意识到了自己十年前刚来时对容靖安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恶劣…… 之后胡利就被容靖安,墨司政,以及晴天霹雳二人一鸟加一犬的组合揍得屁滚尿流惨绝人寰凄凄惨惨戚戚,绝对比梁梦悲惨不止百倍。若不是他一身好武艺再加上容靖安忙着给梁梦止血,只怕今日即便不折了他的小命也得落个半残……其实他真不是故意的,他不过是见房里半天没动静实在是着急了所以顶着晴天霹雳的攻击上前砸门想进来看看罢了……谁知好巧不巧的梁梦就开门了……所以要按实情来说,是梁梦自己开门找打来着…… 第二十章:灵兽之威 众人好生折腾了一番,差点儿连太守府的房顶都给掀了这才安生下来。梁梦让容靖安向晴天霹雳询问了踏雪踏浪的情况,得知两马在山上过得不错,说自己老胳膊老腿儿的也不想下来,闯江湖的事就交给年轻的马去做吧,索性就由得它们去了,反倒是多年没有见到踏雪的胡利反应比较大。 “啊?踏雪不来啊?那那个白玉铃铛呢?那可是咱们的定情信物啊穿穿……” “定你个头的信物!” 唰,嗖,飞刀和铜珠齐齐向满面青肿的胡利飞去,他折扇又是一展,挡住了两人的攻击,顺手还弯腰拾起了梁梦的飞刀。 “哈哈……这个也不错,我看比那铃铛强。穿穿定是怕他人垂涎我的美色所以给我这个新的定情信物用来防身。却之不恭,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容兄弟不是我说你啊,你这铜珠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这可别怪我看不上眼不给你机会……” “你这人怎么这般油嘴滑舌!”梁梦忍不住说了一句。 谁知二胡嘻嘻一笑,狭长凤目一眯,好不得意的接了一句:“多亏穿穿教导有方啊。” 梁梦彻底无语,也不再跟他废话,恰巧此时有人来传话请几人前去用膳,向来好吃的她这才收拾好这一天乱七八糟的心情朝着美食而去了。 到了饭厅她才发现靖安和墨大叔没跟来,只有晴天霹雳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围在她身侧。二胡说刚刚过来的时候容兄弟被墨大叔叫走了,她不禁感到有些惊奇,靖安在山下向来与她寸步不离,也不知墨大叔说了什么竟能叫得动他,看来三年的相处果然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靖安能与他人多接触一些她还是很开心的。 又等了一会儿人都到齐了饭局才算开始,原本早到一步抢先占了紧挨着梁梦左侧位置的胡利被容靖安和两只灵兽合力赶到了一旁,眼神抑郁满面愁容的向她抱怨。梁梦充耳不闻,时不时还将她觉得不错的自己案上的吃食拨一些到容靖安的碗里。容靖安向来不喜欢外面的吃食,每每在外吃饭都很少动筷,偶尔动筷也大多是给她布菜。往常她还不甚在意,毕竟出来的少,偶尔一顿两顿倒还无所谓,她也不愿强逼着他吃他不爱吃的东西。但现在眼看着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山上,若再让他像之前那样吃饭只怕没几天便要饿瘦一大圈儿,所以她便只能这样给他拨菜了,反正只要是她给的,他都一定会乖乖吃下去的。 二胡看了两人好半晌终于泄气的坐到了一边愤愤的开始吃饭。席间其他人虽觉得这一男一女在这种公众场合互相布菜不合规矩,但想到其中一人是如同神佛般的玉陌宗主,且他还为这九小姐医治了十年的宿疾,两人隐世独居,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行为举止间亲近些也不是不能理解的,所以即便心下觉得于礼不和,嘴上却也没说什么,就这样撑着场面打着官腔说些客套话结束了这一天。 亥时,太守府西厢院一间客房内。 “主子,半天不见,您这脸……可真是……” “真是什么?”胡利凤目一凛。 “美!太美了!惊为天人!” “算你识相!” “不过……值得吗?我看穿穿姑娘自始至终也没多看您几眼呐……” “你懂什么!爷这是为了寻回穿穿故意施展的苦肉计知道吗?我受的伤越多她才会越心疼!她越心疼才会越早一点儿回到我身边!” “她心疼了吗?我怎么没看出来……而且她好像也从来没在您身边过吧?” “……” “哎呦,主子我错了……欸?这飞刀不是穿穿姑娘的吗?主子赏我了?” “还我!” 胡利一把夺回了刚刚顺手掷出去的飞刀,拿在手里细细把玩,脸上不复刚才的嬉笑,反而多了一丝沉稳:“后面的人怎么样了?还跟着吗?” 站在一旁的青衣身影也稍稍收敛起了刚刚玩笑的表情,认真回禀:“南屿刚刚传来消息,已经折返了,身后一片清净,主子放一百二十个心。” “可算是走了,天天这么盯着我也不腻。差不多了就叫南屿回来吧,你们俩跟在我身边,其他人暗中护卫,别暴露了身份。” “是”,青衣身影说完后罩上一件黑袍转瞬消失在了夜色中。 墨司政缓缓抻了抻因为太久不动而僵直的腿脚,轻身翻梁而下,顺着墙角回到了自己房中,暗笑出声:“真是老了,不过等了两个时辰腿脚就僵成这样。阿穿啊,你还真是能引来些不得了的人物呢……” 仍旧是刚刚那间客房,胡利盯着手中小巧飞刀目色深沉,本就黑亮的眼眸更像染上了一笔浓墨。 “容靖安?玉陌宗主?来头不小嘛……不过……我想要的,谁也不能占了去!” 时近子时,容靖安在太守府下人的引领下来到了位于后院女眷客房的梁梦房中。太守府中一众女眷听闻玉陌宗主要来,硬撑着到此时还未入睡,只等着见一见这传闻中的玉陌宗主,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见识到传说中的玉陌秘术。谁知为了避嫌,容靖安早早就被嘱咐要戴上厚厚的纱笠才能前来,而他一进入房中就回身将房门紧掩,一丝缝隙都不曾留下,众人只得轻叹一声回了各自房间。 房中的梁梦仍旧有些担心,虽然她和墨大叔白日里一再和众人强调过治疗期间旁人不得靠近,否则秘术反噬伤人伤己,但谁知道会不会仍旧有大胆的人偷偷前来呢? 容靖安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对她轻轻一笑,说无碍,他带了晴天霹雳来守门,旁人决计进不来的。 她有些不解,虽然知道玉陌灵兽护主,而且似乎还有和动物沟通的能力,但这样的能力拿来守门有什么用?她刚想开口询问,却见容靖安已经自顾自的躺到了床上,还拍了拍他身侧的位置:“梦儿,来”,梁梦无奈,看时间也快到子时,便轻轻躺到了他身侧不再多言。 子初三刻,容靖安正在她身侧疼的眉头紧皱牙关紧咬,她因为担心有人闯入所以也没敢入眠,手中还紧紧攥着一柄飞刀。此时房门外却传来晴天拍打翅膀的声音,还有霹雳呜呜的警告之声,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时刻准备掷出手中飞刀,却又听见有人倒地之声,之后房门外一阵慌乱,似有大批人接近,稍后不久又恢复了平静,自此安静下来…… 子时一过容靖安就走了,梁梦虽然想问清是怎么回事,但因他一个男子的确不便久留,所以也就没有开口,目送他离去了。 第二日一早她听闻后院有个胆大的丫鬟昨日想偷偷靠近梁梦的房间,结果还未走近便晕了过去,众人听得动静急忙将她抬回房中救治,待她醒来才知道原来那两只玉陌灵兽在她靠近之时突然向她奔来,随后她只闻到一阵浓郁的香气便晕过去了…… 梁梦后来问了容靖安才得知两只灵兽竟然能够散发出浓郁的苍陌花香,香气馥郁,比苍陌山上浓重了不知多少倍。这样的香气之下若非梁梦和容靖安本人,旁人闻得必会当即失去意识,顷刻间便会毙命。想来若不是昨夜晴天霹雳手下留情,那丫鬟此刻只怕早已成了一具尸体了。 因为从前他们住在山上没有外人,之后墨司政来了也并没有恶意,虽然起初觉得他们两人共处一室不大合适,但也从不主动上前窥探,故而晴天霹雳从未施展过这种本领,她自然也就无从得知。梁梦在见到两只小兽的这番本领后分外高兴,赏了霹雳好几块儿牛肉酥饼,承诺日后给晴天寻一些上好的花梨木来。两只灵兽围着她高兴的转了几圈儿,口中还发出兴奋的叫喊声。她问容靖安他们在说什么,容靖安翻译:“它们说早知道你这么开心昨夜就弄死那人了”,汗……它们理解错了好吧…… 一连五日,再没有人敢在夜半子时靠近梁梦房间半步,白日里众人见了两只灵兽也都恨不能绕着走。梁梦觉得这样也好,身边清净很多,只是那南宫沛菡着实有些烦人,整日里缠着她家长里短,说她当初失踪时父亲是有多么的着急,如何苦苦寻了她三个月也没寻着才派人发了讣文。说自己为走丢的小妹怎么食不知味,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现在见了她有多么开心…… 她听得心烦,觉得这些事和自己根本无关,但又碍于这身体的主人南宫梦柯确实是他家小妹所以也不便多说什么。后来索性就问些有用的,如府中近况,家中都有有些什么人。反正她离家时还小,不记得也情有可原,问清这些如若今后真去了南宫府她也不至于毫无准备。 拜这位七姐所赐,她得知南宫府中本有四位夫人和六子三女,其中最小的女儿就是她南宫梦柯。大夫人常年卧病在床,吃斋念佛,从不过问府中事务,真正掌管府中大小事宜的其实是二夫人,也就是南宫沛菡的生母。三夫人生的美貌,性情也随和,最受父亲喜爱,在众子女和家中诸多奴仆中口碑也颇好,是个良善之人。而她的生母四夫人在生她时恰逢难产,费劲心力生下她后就不甚血崩而亡了。 南宫家男丁不旺,生下来的男孩儿不知何故总是早夭,大夫人所生的嫡子和二夫人所生的三个儿子都在出生不久后就夭折了。三夫人生下的第一个孩子自幼体质极差,一出生就险些丧命。后圣上隆恩特准送往宫中由御医亲自照料,在宫中精心养育了八年,但八岁时还是没能挺过去,于一场大病中不幸离世。因此现在唯一存活下来的男孩儿只有三夫人的次子,也就是排行第八的南宫易安。 而三个女儿中,大夫人所生的长女南宫心曼早在五年前就已嫁为人妇,年龄最小的南宫梦柯,也就是她,又在十年前“不甚身亡”,所以实际上现在府中只有一子一女而已。不过据南宫沛菡所说,三姐与八弟都是极好相处的人,他们兄弟姐妹间感情和睦,情谊深厚,以后她来了府中一定也能和大家相处融洽的。 在21世纪生活惯了,来到这里之后遇到的又都是容靖安和墨司政这种人的梁梦差一点儿就相信了她的话,觉得这南宫府说不定并不像她所以为的那种世家大族一般争斗不断,没准儿真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也说不定呢。但南宫沛菡身后一个小丫鬟在听到三夫人和其他两位少爷小姐的言论时露出的鄙夷不屑的神情还是打破了她的这种幻想。皇家水深,这些跟皇室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世家大族又会好到哪里去呢……是她奢望了…… 第二十一章:初回南宫府 梁梦一行人来到赤陵城太守府的第六日,尹照城的消息终于迟迟传来。皇太后懿旨,命南宫府九女南宫梦柯即日启程前往尹照入宫觐见。太守穆永年当即准备车马送一干人等启程,五日后一行人便抵达了晁国都城--尹照。 梁梦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来到这个陌生的城镇,眼前繁华的一切让她觉得恍如隔世。 南宫府派来迎接的人马早已等在城门处,她们一进城便被引往府中。途中热闹的街市,路人的嬉笑喧哗,道路两侧林立的气派茶楼酒肆,一切都只能隔着车帘观望。她从自由自在的梁梦变成了身披枷锁的南宫梦柯。尽管她并不愿承认,尽管在她自己心中甚至在容靖安心里她都依然只是梁梦,但世人眼中的她却已然是南宫府九小姐南宫梦柯,不会更改。没有人在意梁梦是谁,没有人认识真正的她,众人在意的只有南宫九小姐这个身份所带来的光环,以及那与太子相配的生辰八字。她觉得实在可笑,这些人连她真正的生日都不知道就用一个不属于她的生辰八字将她牢牢套在了他们给她设下的牢笼中,不容许她有任何防抗…… 她来到南宫府时受到了一众人等的热情接待,就连久病不出的大夫人也端坐在正殿等候着她。这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她这个九小姐失踪十年首次归来,更因为各国皇室人人尊崇的玉陌宗主也随着她的到来一同来到了南宫府。 玉陌宗主向来不与各国皇室过分亲近,即便偶尔出山也是四处云游,很少与皇室打交道,就更不要说他们这些宗族世家了,所以容靖安的到来可以说比梁梦的意义更为重大。 端坐在椅中的大夫人简单的和梁梦打了个招呼便看向了她身侧的容靖安,客套的说着玉陌宗主光临本府,本府蓬荜生辉一类的话。奈何容靖安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只默默站在她身侧,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不曾答话。那大夫人倒也不觉得尴尬,淡淡一笑,说了声身体不适不扫了大家久别重逢的兴致便起身离开了。众人好似也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依旧亲热的拉着她家长里短,时不时瞟一瞟她身侧的容靖安。 衣着端庄华贵的二夫人陈蕙盈亲热的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手中,看着她的脸含笑说道:“真是跟你娘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瞧瞧这眉眼,这下巴,老爷见了怕是也要吓一跳呢。” “是啊,真是跟当年的四夫人一模一样,奴婢刚刚险些认错了人呢……”站在她身旁年长些的贴身婢女跟着说道。 “三妹你看像不像?”她像个洋娃娃似的被那二夫人拉到了三夫人面前:“这还穿着男装就这般模样,要是换了女装只怕是更像了。哦对了,我怎么忘了呢,四妹当年刚进门之时也是喜欢穿男装的,这模样,这身段儿,真是……” “各位夫人小姐,老爷和八少爷回来了”,还未等她说完,门外一个下人便急匆匆地来报。 众人整了整衣衫,纷纷迎往门前。不多时,只见一个身着朝服,身形伟岸的中年男子和一个身形翩翩的玉面少年走了过来。 那中年男子见到她愣了愣,反倒是那少年先一步上前跟她打了招呼:“你便是小妹?哈哈……听说你在赤陵城时就是穿的男装,还险些被七姐当做登徒子劈了一刀,不想今日竟还是这一身打扮,不怕七姐再给你一刀吗?” “八弟,休得胡言!”南宫沛菡嗔怒。 “哈哈……开个玩笑罢了,小妹来了我可是最开心的!这家中终于不是我最小了,整日整日的被你们叫做弟弟,我现在也算是有个妹妹,能当哥哥了!小妹你真应该早点儿回来才是!” “……八……哥……玩笑了……”她憋了半天才回了这么一句……八哥……八哥……她纠结着维持住一副小家碧玉大家闺秀的样子,这八哥还真是和八哥似的能说会道…… “小柯……”那中年男子缓缓走上前来,喊了她一声却又不说话了。 “梦柯拜见父亲大人”,梁梦依规矩俯身参拜。 那中年男子又看了他好半晌,这才弯腰扶起了她,声音倒很和蔼:“柯儿起来吧,快去把衣服换了,女孩子家,总穿着男装像什么样子。” 梁梦正愁找不着理由离开这些叽叽喳喳的人群,此刻如逢大赦心中深深吐了一口气,福了一福便起身离开了。 她跟着丫鬟来到了二夫人陈氏提前给她安排好的庭院,正准备进去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呼喊:“容公子你不能进啊,这是九小姐的庭院,你身为男子这样跟进去于礼不和啊……” 原来是靖安平日里跟着她跟惯了,此刻也随着她来到了庭院门口,却被守在外面的丫鬟拦了下来。 梁梦眼见他的脸色越发阴沉,右手已经攥成了拳,正是平日里准备出手的模样,赶忙上前将他拉开:“我进去换身衣服就出来,靖安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好。” 容靖安听她这么说才松开了紧握的拳头,让晴天霹雳跟着她进去了,自己则守在庭院门口。 她进入房中之后随手换了一套摆在房中的女装,那衣裳的料子是上好的秋华锦,虽也算不错但和她平日里穿惯了的云水锦比起来还是逊色了些。她虽然不大喜欢,但毕竟此刻不是在山上,初来乍到的也不便为这种问题说什么,差不多就行了。 她正准备出门时却听得房门外传来“咄咄”的声音,是晴天在敲门。 房门刚一打开,晴天就抓着一个小包袱飞了进来。梁梦打开一看,竟是一套天青色云水锦的女装。她知道靖安在赤陵城时就让晴天霹雳收拾了两人平日里常用的东西带下了山,当日他就把她平日穿惯的两套男装和背心短裤等物件给了她,其中甚至包括早就被她不知扔到哪儿去的墨司政的那块儿龙纹玉佩,但她却没想到他竟然还给她带了一套女装……他们之前有三年没有下山,这期间她又长高了不少,以前的女装早穿不下了,但这身天青色云水锦的衣裙她穿着却正合身,想来不知是他什么时候又比照着她的身量给她重新缝制的。 她忽然想到难道他以往每年都会给他缝制女装吗?天……那些名贵的云水锦啊,虽然苍陌书阁中还有不少,但这也太浪费了,早知道她就穿几回了…… 她重新换好衣服这才走出了房门。容靖安看了看她,晃了晃手中刚刚让霹雳取来的一条墨绿配宝蓝明珠的绦带:“刚刚忘了给梦儿拿这个”,说罢便伸手给她系上,这才又看了看她,满意的笑了笑。 “你你你……你干什么呢!”二胡的声音大老远的传来。 她这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山上,多少人的眼睛看着呢,而且她还没来得及把那照顾她十年且夜夜子时以玉陌秘术为她续命的言论说出来,刚才那般亲密举动在这南宫府众人眼里怕是很不合适的,当下讪讪的吐了吐舌头,又转头朝急匆匆奔来的二胡瞪眼:“别多事儿!” 胡利气冲冲的开口:“凭什么他就能跟你这么亲近!不就是救过你吗,不就是玉陌宗主吗!我要是能为你续命的话我也……” “拜托……靖安心思单纯,心地善良,我们就像家人一样,不是因为他能给我续命我才跟他亲近些的”,梁梦很是无奈的说道。 胡利还想说些什么梁梦却不再理他转身朝着正殿去了,她虽不愿再和那一群所谓的“家人”说话,但靖安的事还是要早些说出来才方便日后他能留在这里,况且换完衣服就不再回去的话也不合适,就算她不去估计这一家子人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待会儿可能就会有人来请她这个刚刚归家的九小姐前去一叙…… 果然,几人刚刚走了没多远就碰到了二夫人派来催促她的丫鬟,她跟着丫鬟回到正殿,刚刚踏进里面就见周围原本说笑着的众人忽然安静了下来,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她。 从未受过这等注目礼的她顿时有些紧张。这……什么情况?她虽觉得这南宫梦柯的长相换上女装看上去也清秀灵动,但应该也不至于让众人这般反应啊……难道是这云水锦太过华贵?不应该啊……南宫府好歹也是晁国第一世家,就算云水锦少见也不该这么大反应,况且她之前那身男装也是云水锦的啊…… 她正忐忑不安间却听得众人忽然笑出了声:“哈哈……小妹,你怎么……穿着女装,却梳着个男子发式就出来了?” “是啊九丫头,莫不是平日里穿男装穿惯了,都不会梳女子发式了吗?”二夫人也跟着笑道。 梁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换发式,本来平日里她就极少穿女装,上次穿时发髻还是靖安给她梳的,今日那丫鬟拦着靖安不让他进,她自己也就没想起这茬儿,换上衣服就出来了…… “我……”她心下恼怒,回身对一路跟来的二胡低声怒道:“你怎么也不提醒我!” “穿穿你不是说让我别多事的吗……”他摆出一脸无辜相。 “你!”梁梦气极,却又不便当着众人的面再说什么。 “好了,柯儿快去换个发式吧,我们在这里再等等你。你三姨娘的院子近,你便去她那里吧,别再回你自己住处来回跑了”,太尉南宫禄一锤定音。 三夫人欠了欠身,带着梁梦往她院子里去了,容靖安和二胡也不跟众人打招呼,自顾自的在他们身后跟着一同走了。 来到三夫人院中,梁梦才发现这里竟没什么下人伺候,容靖安和胡利一路跟进院中也不见有人阻拦。三夫人见她诧异,明白她在想什么,淡笑开口:“我不喜人多,所以伺候的人也少,这里也没那么多规矩,你们放心进来吧,不会有人管的。” 一路进到房中竟当真无人阻拦,梁梦被三夫人扶到镜前坐下,却见她竟伸手要亲自给她打理头发,顿时一惊:“怎好麻烦三姨娘亲自动手。” “没关系的,我的头发平日里也都是自己打理的,你只别嫌我梳的发式过于老成就好了,毕竟多年不曾梳过少女发式了……” 梁梦虽觉得不合适,却也只能尴尬的点了点头。 那三姨娘正要再伸手,却被一旁的容靖安挤到了一旁,她赶忙出声阻拦:“靖安你别这样,这是在南……” “没关系”,被挤到一旁的三姨娘却打断了他:“让他给你梳吧,我也怕自己梳的不好呢。” 梁梦见她如此说,以为她心里其实也并不是真的愿意亲自给她梳理发髻,所以也不再多说什么,坐在椅子上任由容靖安给她梳起了头。 “我说容兄弟你怎么什么都管啊!你起来!起来!我给穿穿梳!”一直站在旁边的胡利看不下去了,上前来争抢起了梳头的活儿。 梁梦怒视他一眼:“你会吗!” “我……我不会但是我可以学啊!再说了穿穿你自己不能梳吗?你一个女孩子让个大男人给你梳头成何体统!” “我……我也不会……”她汗颜…… “不是吧?你到底还是不是个女人啊?耳洞也长上了,头发你也不会梳,你真把自己当成男人活了啊?”二胡愤怒的指责。 “要你管!再多嘴小心我的飞刀!” “不怕,我有折扇!” “对了,把你那折扇拿来给我看看。” “想看啊?再送我个定情信物什么的啊,不能是飞刀啊!” “你!” “梦儿别动”,梁梦动作太大,容靖安怕扯疼了她的头发赶忙说道。 她这才安分的坐在椅子上不再动作,也不理会二胡的挑衅,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看着镜中容靖安手指翻飞。无意中却瞧见身后的三姨娘正眼神复杂的看着她,那眼中似乎满满的都是……羡慕…… 不多时容靖安便将发髻给她梳好,还是三年前的那个发式,连发簪也是让晴天刚刚从他房中取来的三年前的那支。 梁梦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意的笑了,她实在喜欢这个发式,简单灵动又不失规矩,完全符合她的习惯。 梳好头之后几人又回到了正殿,众人将她这一身装扮从头到脚好生夸奖了一番,好不容易停歇下来才容得她插话把那十年续命之说说了出来。他们便又是一通感谢玉陌宗主多年照顾之恩,拜托他继续留在府中为她续命,一定要医治好这命途多舛的九姑娘,还给他安排了离她最近的院落里的一间客房这才算完。 容靖安本来一直不曾答话,却在诸人最后给他安排客房时开了口:“我就住梦儿院子里,她边上那间。” “这……怕是于礼不和吧……” 二夫人有些为难:“而且那是丫鬟侍婢的房间,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说我南宫府亏待了玉陌宗主。” “就那间,方便”,容靖安不容置疑的说道。 众人见他如此坚持也不便在说什么,毕竟这是玉陌宗主,如同神佛,皇室都要敬他三分,更何况他们这些世家宗族之人。况且九姑娘生辰八字与太子相配,这等宿疾还是早日治好才是,若惹得这玉陌宗主不高兴,不愿再给他们九姑娘医治,那太子妃的美梦岂不就要告破? 于是二夫人当下嘱咐下人将梁梦院子里紧挨着她的那间房间好生收拾一番供玉陌宗主居住,万不可慢待了客人。下人领命后急急跑去收拾屋子去了,直将那房间布置的比她那间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才算罢手。 第二十二章:木簪 因为皇太后懿旨要求梁梦回城后即刻前往宫中觐见,所以换好衣衫梳好发髻又简单的和众人寒暄了几句之后她就随着南宫禄一同进宫了。好在胡利知道皇宫不是他随便就能去的地方所以此时也没再跟着。至于身为玉陌宗主的容靖安自然是和她同行的,虽然宫中并未下旨传召,但玉陌宗主向来是各国皇室请也请不来的存在,所以皇城大门向来对他们敞开,只要告知是宗主携灵兽驾临便万万不会有人阻挡,故而容靖安一路畅行无阻的跟着她来到了皇太后所居的紫辰殿中。 皇太后慈眉善目的看着眼前之人,伸手将她招到了她近前:“这丫头看着清秀的很,跟我家子言倒也般配。” 梁梦听得心里一哆嗦,却又不便表现在脸上,只能陪笑说道:“太后说笑了,梦柯还小,且离家十年,一向散漫惯了也不懂得规矩,哪里配得上太子殿下。” “自谦了不是,南宫府家的人即便离家十年那血脉里也是金尊玉贵的,规矩慢慢学就是了,不急。况且十五岁也不小了,可以成家了。你以后若有空就多来陪陪我这老婆子,哀家看你可是喜欢得紧呢。” 梁梦看着自己被她握住的手,生怕一个不小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被她发现自己心中不愿,赶忙装作行礼抽出手掌跪拜下来:“承蒙太后厚爱,梦柯刚刚归来,心下忐忑,得太后垂怜不胜感激,今后定当常来拜访,愿太后身体安康,福寿绵长。” “你这孩子,有这番心意就够了,行这么大礼做什么,快快起来,哀家这儿可没这么多规矩。来人啊,赐座。” 梁梦这才起身退到一旁坐了下来。那皇太后又笑眯眯的看了看她,又看看她身侧的容靖安:“不知玉陌宗主此次来我尹照有何贵干?若有我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还请开口,我等定当尽力而为。” “梦儿。” “嗯?”太后不解。 梁梦赶忙又将那续命之说解释了一通,太后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宗主竟会光临我尹照城,我还以为我晁国要有什么大事发生呢……还好还好……那就劳烦宗主为柯儿多多诊治了,要尽早将她那宿疾治好才是啊……” 又是一番客套的场面话,梁梦直把自己说的胃里犯恶心那太后才算是放她走了。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从太后处离开,途中经过一处嶙峋的山石,山石上台阶盘旋而上,顶端是一个名为清音阁的地方,她总觉得似有什么人在看着自己,转头看去却见那清音阁中纱幔飘渺,似乎并没有人影。或许是自己进入皇宫后人也变得多疑了,她晃了晃脑袋醒了醒神便随着南宫禄离开了。 回到南宫府的梁梦只想着要如何才能惹的太后讨厌,让她既不喜欢自己却又不至于下旨杀了她,直到有人来唤她吃午膳才想起回来半天还不曾吃过东西呢。 晁国以右为尊,席间容靖安作为贵客自然被安排在了右侧首席,梁梦虽然离家十年,但毕竟被认为是南宫府自家人,且辈分不大,便被安排在了左侧次席。她自己倒是对这些无所谓,而且也不甚了解这些座次排位问题,所以当即便坐下了。谁知她刚一落座,容靖安就直直站在了她身边,说什么也不去那右侧首席。众人无奈,只能将她的座次也换到了右侧,这位玉陌宗主这才坐下了。 吃食一盘盘的端上来,她发现自己和容靖安几案上摆着的竟都是他们在山上时靖安亲手做的那些吃食,和其他人案上的全然不同。一旁伺候的丫鬟溜须拍马道:“玉陌宗主对病患可真是无微不至,容先生刚才来厨房说九小姐体质特殊,要经常吃他亲手做的药膳才好,便亲自下厨做了这些菜式,真不愧是玉陌一脉的传人,当真是菩萨心肠呢。” 梁梦看着案上的酸菜鱼,糖醋里脊,麻婆豆腐,还有一大盆毛血旺……这“药膳”可真是重口味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的这种理由……不过算了,有好吃的就行。 饭正吃到一半她想起自打来到这里就没见到墨司政,便随口问道:“墨大叔呢?怎么不来吃饭?” “墨大叔?”正座上的南宫禄有些莫名。 那二夫人见状也看向梁梦:“柯儿身边不是就跟了这容公子和胡公子两人吗?何曾有过什么大叔?莫不是路上走散了?可也是你的恩人?用不用我派人去寻一寻……” 她这才想起墨司政乃当今天子,虽然在外云游多年在那赤陵城还没什么人认得他,但这都城尹照且又是太尉府中不可能没人识得他,想来他是不想暴露身份便偷偷走了。算了,反正那龙纹玉佩已经还给他了,就算有什么事他亮出那玉佩也不会有人敢为难他。况且他堂堂天子,就算多年不理政事在这自己家门口难道还能出什么事儿吗?谁知道是不是回皇宫找他那变态儿子去了呢。想到这里她便赶忙回那二夫人说没事,想来那大叔是好奇这城中繁华盛景,找地方溜达去了。 提到城中繁华,她这才知道晁国民风开放,越靠近都城的地方越甚,她若想去逛逛那热闹街市随时都可动身。 这下可把她高兴坏了,刚入城时本以为要过上一抬头只有四角天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了,即便想打听些灵魂穿越之事也无处问询,现在却可以去那街市上热闹一番,心下好不兴奋,急急忙忙吃完饭便跟容靖安一起出了门。难得二胡说有事不跟着他们,让她耳根子好生清净了一番。南宫府本是要派人跟着的,但一来她实在不喜欢这些不熟悉的人时时跟在身侧,二来容靖安武艺高强,有他陪着就足够了,那几个下人即便跟着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所以她当下便用眼神暗示容靖安阻拦,好在容靖安虽然对人事不甚通晓,但却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即刻便伸手挡住了众人。众人迫于他的眼神威慑,又深知每位玉陌宗主皆武艺不凡且又有玉陌秘书傍身,在回禀了老爷和二夫人后便放他们走了。 梁梦坐在车中深觉这尹照城确实繁华,单这街道就足够他们这样大小的马车六七辆并行也不嫌挤,街边更是各种物件琳琅满目。她以前因为甚少穿女装,所以发簪手镯这类女子饰物虽偶尔遇到喜欢的也会买一两件但是却并不多。此刻觉得以后怕是大多时候都要穿女装了,便放开手脚挑选起了这些东西。 途径一处叫“翠满楼”的地方时她还以为是一家名字俗气的妓院,仔细一看才发现竟是卖珠宝首饰的店面,而店中卖的东西却并不像名字那般俗气,还很有经济头脑的将同属一类便于搭配的饰物组合成套放在一起以便顾客挑选。 梁梦一眼便看中了一支紫金檀木的发簪,簪身简洁,只以简单的弧度在顶端雕刻出了一朵祥云的形状。她看了看容靖安头上的玉冠,又看了看那木簪,当下拍板:“掌柜,这木簪怎么卖?” “哎呦,小姐您可真有眼光,这木簪可是本店最新到的镇店之宝啊。紫金檀木的簪身,雕工虽然简单,却是扶熙鬼斧神工仇先生亲自执刀,前几日才刚刚送来的,绝对有市无价!” 梁梦一听说那鬼斧神工仇先生就更喜欢了,那岂不是和墨大叔的紫金檀木冠一样?不过她心里虽这么想着,脸上却并有没表现出来。 “什么有市无价有价无市的,你都摆出来了又怎会有市无价?我只问你多少钱,你扯那些没用的做什么。” “这……小的就那么随口一说,但这木簪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宝物啊,小姐当真好眼光!”那人被她说的一愣,只能转言继续拍马。 “算了,问你半天你也说不出个价钱,不要了”,她说完便转身就走。 “哎别别别,三十枚金币,三十枚!这木簪便是您的了!” “三十枚?”她一惊。 “是啊,看您眼光这么好,要不给您减去两枚,二十八枚怎么样?”那掌柜的也有些眼力,知道她是嫌贵了无需她多说便自行给她减了两枚。 梁梦没想到一支木簪竟会这么贵,想当初踏雪也不过卖了二十枚金币啊,虽然那也是她自己走运碰上了二胡,但她还是没有想到一支发簪竟会卖到如此价格。就算这尹照是晁国都城,消费水平比赤陵城高一些,但这还是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其实南宫府身为晁国第一大世家出手也不算小气,二夫人给她拿来零花的钱袋里就装了三十枚金币。这在赤陵足够一个四口之家用上半年了……虽然梁梦跟着容靖安向来不缺钱,这些年有时花钱大手大脚也习惯了,但冷不丁被人要走了自己刚刚得来的全部家当还是有些不舒坦。 “二十五,你这木簪材质虽不错,做工也精致,但这祥云图样太过简单,即便是仇先生亲自执刀也不值这个价钱,若是复杂点儿的图样的话我倒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这……姑娘你这砍的也太狠了,五枚金币的差价都够在我店中再选一件普通的饰物了……” “我哪儿砍了五枚?你刚刚不是说二十八枚便卖给我吗?” “……可是那原价……” “不卖就算了,反正现在大多数人还是喜欢金簪玉簪,我就且看看你这木簪还要在店里摆到几时吧”,说完她又转身作势要走。 “姑娘且慢,卖给您了!二十五枚金币,这就给您装好!”那掌柜比她更清楚她说的其实在理,不然这仇先生亲自执刀的木簪也不会在店中摆了近半月都无人问津。他翠满楼的新货向来抢手,不出三日定会被抢购一空,这般名贵却又实在不打眼的饰物他还真怕砸在自己手里,到时候不好和上面交代,见她真心想买便赶忙出手了,生怕稍一犹豫她就反悔。 梁梦看那盒子也不是什么好木头,不值什么钱,拿给晴天估计它都看不上,便让他直接将那木簪拿了出来递给了身后的容靖安。 容靖安不明所以。 “送你”,她说道,低头便从腰间取下钱袋准备付账,掏了半天却发现钱袋里只有二十三枚金币,她这才想起刚才在另一家店里给自己买了个玉镯子花了五枚金币,之前还零零散散的买了些吃食和别的小物件去了两枚,现在只剩下这二十三枚和几粒金珠银珠了…… 这可怎么办?她面上有些尴尬,掏着钱袋的手迟迟没有拿出来。 掌柜见状还以为她是个穷骗子,但又见她一身云水锦的衣料价值不菲,也没敢即刻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只是面上神色再没有刚才那么客气了:“姑娘不会是专程来耍人玩儿的吧?” “不是……我……” 唰,身后容靖安递出了一张面额一千枚金币的金票,掌柜的嘴巴顿时张的老大,他们翠满楼平日里虽也经常有大户人家一次购进许多饰物用到金票银票,但大多是面额一百枚金币的,且都是送到府上方才交账。像这样只买一件饰物就用到金票,还将这种大面额金票随身携带的他还是头一次见。而且那容靖安手上还有厚厚一摞,只随手抽出了其中一张而已,他随便瞟了一眼便见到他手中其他金票竟也是面额一千枚金币的…… 掌柜颤巍巍的从帐房找了九张面额一百枚金币的金票和七十五枚金币给她,目送着二人从店中缓步离去了…… “对不起啊,本来是想买来送你的……”她有些尴尬的开口。 “就是梦儿送的啊。” “可是最后是你付的钱啊。” “就是梦儿送的!我很喜欢!” 梁梦看着他开心的笑脸也渐渐笑了起来。算了,管他谁掏的钱呢,本来就是打算买来送他的,他开心就好。 “不过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啊?不会也是上次让晴天带下来的吧?” “嗯,其他的不方便拿,我便让它拿了这些。” 梁梦本想将这些钱拿来,怕他仍旧对钱财没什么概念拿去乱花,但一想到这么多钱带在自己身上也实在不保险,就嘱咐他她没让花的钱一律不许花,容靖安乖乖点头后她才放下心来,继续向前逛去。